《爱妃,医了本王吧》 第一章 要你命 “卫初晴在那儿!”一声惊叫,扰得鸟儿展翅高飞。 卫初晴的脑袋又痛又晕,像被人狠狠砸了一锤子。她迷糊中睁开眼,朗月风清的夜色映入眼帘。 华光如水平铺在地,摇曳的枝桠像鬼影般狰狞可怖。寂静的夜里,风呼呼吹过,带来满是杀意的声音。 “她还活着!” 卫初晴忍着痛,循声望去,就见两个人穿着古代夜行衣、拿着冷兵器时代的长刀,悄无声息奔了过来,速度极快。 卫初晴莫名奇妙看着接近的人,脑袋越发晕沉。 她不记得实验室旁边有剧组要拍戏啊?没得到她的允许,谁敢私自进入她毒医女王的地盘!是嫌命太长了?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 “私闯民宅”四字还没出,前方两人咧嘴一笑,道:“自然是要你命的人!” 话落,手中长刀一扬,一晃而下! 卫初晴惊了一跳,身子就地一滚。 “呛!”一声轻响,刀子劈在她身侧的土地上。 卫初晴一看,立即变了脸色,连意识也更清醒了几分。 这是开了锋的真刀,在冷兵器的时代里,杀伤力不小! “咦?”两人见一刀没砍中目标,面上稍显诧异,又立即挥刀砍了过来! 卫初晴反应迅速,身子敏捷得简直不可思议,夜空中只见寒光一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有人重重倒了下去,周围蔓延出血的腥味。 “小雷!”杀手惊呼的声音刚落,那鬼魅般的身影已经掠至他身后,颈部一凉,明晃晃的钢刀就抵在他颈部。 “你、你会武功?”那杀手还处于震惊中,卫初晴手中刀锋一抽,从那杀手颈部划了过去。 解决两个杀手,卫初晴还未松口气,一阵不属于她的记忆骤然涌上脑海。 她脚下一个踉跄,被突来的记忆冲倒在地,脑子像撕裂般的疼,连意识都开始模糊。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一人从树上跃了下来。 他穿着青色的精致华服,看不太清样貌,只觉得那脸部的轮廓极美,稍许苍白,淡淡的,甚至显出一丝凉意。 …… “哗啦!” 一盆冷水从头顶毫无预兆地泼下来。 卫初晴猛地惊醒,后脑传来一阵剧痛与眩晕,有谁抓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拖,将她从床上拽了下来。脑后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渗出纱布。 头脑晕眩的卫初晴浑身无力地躺倒在地,还以为自己仍待在二十一世纪的实验室里,却眼花地见到几个穿着古装襦裙的人从外面进来。 一上来就搜她的身,连旁边床上垫着的草席也不放过。 “小姐,没有找到玉佩。”有声音在门外响起。 卫初晴的脑袋运转稍微迟钝了些,等弄明白对方的话语,就见一个约莫十六岁的女子被人簇拥着走进来。 她穿着一袭淡紫色的对襟襦裙,身姿窈窕,肤白如雪唇红似梅,美得让人不忍心转开视线,明明靓丽着青春的气息,却又奇特得让人觉得沉稳清冷,如同天家贵女,可望而不可及。 第二章 忘恩负义 卫初晴目不转睛看了好一会儿,所有记忆这才回笼。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吐出三个字:“卫雨蓁?” 名字一出口,她立即记起之前发生的事! 她在实验室研究毒药时没控制量,导致毒药外泄而中毒。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不料莫名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卫初晴身上。 “还认得我,看来脑袋是没摔坏。”卫雨蓁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卫初晴身前。 “像你和你家人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就是想忘记都难。”卫初晴嗤笑了声,趴在地上难受地捂着后脑的伤口。 原主卫初晴,是三年前战死于沙场的卫侯独女,乃卫侯府真正的主人,而卫雨蓁则是卫侯同父异母的兄弟,卫剑之女! 卫剑得兄长之恩,官至吏部侍郎,却在卫侯死后,将原主捧成目不识丁、飞扬跋扈的纨绔女,还夺了她卫侯府主人的身份,带着家人光明正大的入住侯府! 不仅如此,昨天还在原主的坐骑上动手脚,让真正的卫初晴坠马而亡! “我错了,说你们忘恩负义,是有辱这四个字。”卫初晴将脑子里的记忆总结了下。 “大胆卫初晴,你以为自己还是侯府大小姐!”卫雨蓁还没有说话,簇拥着她的丫鬟婆子先怒起来,过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卫初晴抱住脑袋,任由她们踢打,没有痛呼一声。 “停!”卫雨蓁轻吐出一个字,所有人立即住手。 她看着浑身是血的卫初晴,忽而笑了下,莞尔间如雪花绽放,清冷如仙。“不得不承认,这会儿,你很有卫侯王爷的风范。只可惜,你已经给你爹抹黑了十五年。” 这话卫初晴没法反驳。 原主确实一直在给她爹抹黑。 “告诉我你把玉佩藏哪儿了,我可以保证你以后还是侯府小姐。” “呵,我什么时候不是了?还是,你以为自己目前住在卫侯府就是这侯府的小姐了?”卫初晴嘲讽般睨着她,“野鸡即使披上霞衣,其本质也还是野鸡。” “大胆,卫初晴你……”旁边站着的丫鬟正待呵斥,卫雨蓁稍微抬了下手,她后面的话语立即止住。 卫初晴趴在地上看着,眸中掠过一缕精光。 一个手势足以让下人噤若寒蝉,这个卫雨蓁,看来很有一套! “卫初晴,我们同是姓卫,出生相同,若我本质如此,你又能高尚到哪儿去?” 卫雨蓁再次笑了下,声音听起来没什么不同:“你本该坠马死去,现在既然活着,那我给你选择,要么给我乖乖交出玉佩,要么……痛苦万分地死去!” 听她如此着急的想要得到玉佩,卫初晴在记忆里搜索了会儿。 卫雨蓁口中的玉佩,是原主两年前从玉器店里买的东西,因为看着喜欢,便一直戴着。它既不是与人的定情信物,也不是长辈的遗物,除了看起来还值点钱外,真没什么不同。 莫非,这其中还有原主不知道的秘密? 卫初晴脑子飞快转着,后脑的刺疼几欲令她昏厥,加上高烧使得脑子迷糊,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 第三章 死穴 “选好了吗?”卫雨蓁没给她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或许骑马的时候掉了。”卫初晴忍着眩晕,随意答。 “我不是三岁小儿,那玉佩你一直用绳子戴在胸前,不可能是骑马的时候掉了。”卫雨蓁在她身前蹲下,伸出青葱般细嫩的五指,也不嫌弃她衣服肮脏,就这般停在她后背某一处。 卫初晴在她手指落下的刹那,身子陡然僵住,浑身紧绷! 卫雨蓁见她这反应,眸中划过一丝诧异,迅即冷了冷,不紧不慢道:“卫初晴,你可知我手停留的这个地方叫什么?” “这是人体一处死穴,如果我用力按下去,你这辈子就只能缠绵床榻,从此再也无法行走站立,甚至每天都会感受到刺骨的疼痛。”卫雨蓁自顾自地解说,那神色自然得仿佛厨师介绍自己的拿手好菜。 卫初晴脑门直冒冷汗,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身上的痛。 未穿越前,卫初晴便是黑道上有名的毒医女王,医术之高自不在话下。对于人体死穴了解颇深,知道她说的不假。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交出玉佩,我让你死个痛快。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卫雨蓁唇边还挑着笑,话语却是令人不寒而栗。 即使她身边站着的丫鬟婆子,这会儿也不禁往后稍微退了一步。 这个样子的卫雨蓁,她们以前从未见过! “横竖是死,莫非因为死得轻松,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卫初晴无力地笑了声。要不是身子被病痛折磨得没了力气,她岂会容卫雨蓁在面前蹦哒! 不过,那处死穴能让人瘫痪,却并非不可治愈。凭这威胁,还不足以使她妥协! “看来,你是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卫雨蓁眸中一狠,手中骤然发力。 “咔嚓!”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啊——”剧烈的痛苦使得卫初晴忍不住惨叫,但也仅仅是这一声。她身子颤抖着,鲜血与冷汗打湿了身下的泥巴地,却硬是没有再叫出来! “小、小姐这……”旁边的丫鬟惊恐。 “不过是个本就该死的人。”卫雨蓁淡然起身,拿出素白的手帕擦了擦手指上染的鲜血,动作优雅,怎么看都觉得赏心悦目。 如果无视她脚下,浑身是血痛苦痉挛的卫初晴,她简直就像是高不可及的清冷仙女。 这仙女手一松,那沾着血污的手帕便飘然落了下去。 卫雨蓁转身往外面走去,依稀听到她凉淡的嗓音飘远:“找,卫初晴这几天去过的每一寸土地都给我搜一遍,哪怕挖地三尺……” 卫初晴躺在地上,晕眩地看着房门关上。 她拼命想要保持清醒,但连日的高烧和痛苦的折磨,暂时夺取了她思考的能力。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向卫雨蓁妥协!哪怕是死,极其痛苦的死,她也不会让卫雨蓁得到那东西! 卫初晴痛得昏沉,还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时,身子突然一轻,像是被人抱了起来。接着,有温暖的气流从后背缓缓度过,流向四肢百骸。 第四章 你想报仇? 被这股暖流淌过的地方,竟奇迹的让她感觉到舒服,疼痛也没那么剧烈了。但这温暖却仿佛魔鬼的诱惑,诱惑她放下所有,安心睡过去。 可卫初晴知道,一旦她真的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她,必须保持清醒! 也就是这份清醒,让她感觉到,有一只微凉的手摸到她后脑勺的伤口附近,从染血的纱布内摸出一枚玉质原石。 雪花般剔透圆润,只有铜钱大小,上面刻着精致花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正是卫雨蓁要找的玉佩! 卫初晴早在有人来搜她东西前,就将玉佩藏在了伤口附近。这个地方绑着纱布,搜查的人看到也以为是她脑袋受伤鼓起的血块。 此刻,这被她藏好的玉佩竟然被人拿了出来! 卫初晴感觉抱住她的人将她放平,已经站了起来。 她睁开眼,看到那人穿着黑色的夔纹长靴,转身时,淡青色的衣摆轻扬,上面绣着精致的腾云纹,点缀着些许银光,无论是做工还是布料,皆非寻常。 卫初晴动了动,伸出手想拉住这人。 如果这人不救她的话,她即使今日侥幸不死,也活不了几天!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原主性子骄横跋扈,不会有人会跑来救她。这个人…… 那人走到门口,不知想起了什么,陡然顿住了步伐。 卫初晴希翼地望着他的背影。 门口之人站了会儿,终于转过身。 苍白的容颜映入卫初晴的眼帘,如绝世美玉,精雕细琢,若清辉似月,丰神朗朗。 卫初晴迷糊看着,依稀觉得似曾相识。 男子顿了会儿,终于迈动步子,一步步走来,就停在她身前。 那身姿若清风朗月,俊秀如斯,只这么一站便令人心动不止,像超脱世俗的飘渺仙人。 “你可想报仇?”她听到他的声音,平平静静,甚至有那么一丝冷。 卫初晴看着他,用力吐出两个字:“活着!” 男子静了会儿,似乎在思考她的回答。 破旧的屋子里,只有卫初晴虚弱的喘息。 少顷,他在她身前蹲下,嗓音微凉:“即使你这样卑微、弱小、毫无尊严地活着?” 卫初晴没有力气回答,只仰头看着他,眸中透出的强烈求生,已经表达出她的意愿。 要报仇,就得先活着! 尊严这东西,也只有活着才能争取到,她目前完全没有死得轰烈的可能。 对面的人看着她许久,轻轻道:“我救你,你便必须效忠于我。” 卫初晴听着,眼睛支撑不住地就要阖下。 男子见此,再次靠过来将她抱在怀里,有舒服的暖流从他身上传过,朝她四肢舒展。 这是武侠小说里的内力? 卫初晴迷糊中睁开眼,感觉自己恢复了些许力气,同时察觉到对方渐渐低下去的体温,甚至还有一两声压抑的咳嗽从他喉间蹦出。 只这一会儿,她大概看出这人身患旧疾,而且还很严重。他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如此年轻,又如此俊美,却是命不久矣。 卫初晴稍微一思索,猜出了他的身份:“淮清王,淳于澈。” 抱住她的人愣了下,旋即了然:“是。” 第五章 你究竟是谁? 淮清王,乃七玄王朝唯一的异姓王,曾是除了七玄帝王和皇太子之外,最为尊贵的人物!手握王朝三分之一的精锐骑兵。这还是在被打压之后的势力! 半年前,上任淮清王死前未能留下子嗣,淮清王之位便由其胞弟淳于澈继承。 只是这淳于澈三年前在战场上受过重伤,一直未能痊愈。皇帝便下旨令其入皇都,名为养病实为监禁。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卫初晴虚弱地笑了下,“你救我,我虽然不会宣誓效忠于你,但我会将你的命看得很重……我能治你的病,也能给你解毒。” 淳于澈沉默片刻,不知是没料到对方到了这个地步还敢讲条件,还是在思索她的提议。 静了静,他凉声道:“没有你,也有别人能医。” 卫初晴咳嗽几声,傲然一笑:“这世上或许还有人能医治,你却也未必能请得动,不然你何至于受病痛折磨至此?” “卫初晴原本不会医术。”淳于澈打断她的话。 卫初晴怔了下,未想对方会说这个,正要回答,淳于澈紧接着道:“她也不会武功。” 卫初晴一惊。 忽地记起为什么对他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昨天昏迷前看到的人就是淳于澈! “原来的卫初晴在坠马时已经死去,但你却还活着。”淳于澈继续道,声音冷冷。 卫初晴浑身一僵,很快又恢复镇定,扯嘴笑了下:“王爷说笑,如果卫初晴已经死了,那我又是谁?” “这正是我的疑问。当身体的原主死去,内里的灵魂又是谁的?” 这话一出,吓得卫初晴差点儿跳起来。 但她动不了,腰部以下因为卫雨蓁那一手而无法动弹。 “你究竟是谁?”淳于澈的黑眸幽深,看不出其间流转的汹涌情绪。 卫初晴不动声色,强自镇定:“我就是卫初晴,王爷若是不信,大可叫人来对质!咳咳……当然,王爷位高权重,硬要说我不是卫初晴。初晴也无可辩解。” 卫初晴拥有原主的记忆与身体,根本不怕对质。原主的父母已死,她又曾跟父母生活过一段日子,将医术和武功推到那个时候学的也合情合理! 破旧的屋子里再次静了下来。 卫初晴突然察觉游走在体内的内力被撤了回去,退却的疼痛与眩晕再次汹涌袭来,几乎令她昏厥。 她半个身子靠在淳于澈身上,陡然惊觉自己弄错了。 淳于澈武功不低,昨天他看到自己解决那些杀手,定然能看出现代武学与这个世界武功的不同! “昨天你杀那两个杀手时,手法老道,明显是经常练的,但是……”淳于澈执起她的手,在她眼前展开。 卫初晴的手虽然沾了不少血污,却是细嫩白皙,纤纤如玉。 如此闺秀的玉手,与她前世经常练习格斗与散打的手完全不同! “我既然会医术,那配置出药水将手保养得细嫩又有何难,若是王爷喜欢,我也可以为您配置一副。”卫初晴脑子一转,找到理由。 “习武之人与普通人的体制有很大区别,一双手不过是外在。”淳于澈再次点明。 第六章 婚约 原主那弱鸡的身体,绝对跟她前世的身体差别很大。 卫初晴心里紧张万分。 她直觉淳于澈太过诡异,他是如何单凭医术和武功就判断出原主内里换了芯? 正常人的思维不应该是先怀疑她是假冒的吗?调换灵魂如此诡谲之事,说出去有人信? 卫初晴脑子急转,想着该怎么办。 淳于澈也不知想着什么,拿出一枚药丸,送至她嘴边。 卫初晴闻了下,察觉出药丸里含有黄连、连翘之类的退热药物,与她目前的情况勉强算是对症,有益无害。 “卫侯府与淮清王府原有婚约,若是你能撑到明日,我就接你过去。从此,你便是我的未婚妻。” 他的未婚妻?是要庇护她的意思吗? 卫初晴心下惊疑,仰头望向抱着自己的人。 淳于澈那清俊苍白的容颜看不出半分表情,平平淡淡,显得格外的疏离。 卫初晴迟疑了片刻,终是将送至唇边的药丸吞了下去。 “记住你说过的话。”淳于澈扶她躺好,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像是从未来过,破屋里独剩卫初晴一人。 记住说过的话,是指之前她说过不宣誓效忠,但会为他治病解毒么? 卫初晴无力地轻笑了声,自己这条命暂时算是保住了。她正要闭目休息,余光瞥到一件东西,面色一怔。 一枚雪花般剔透的玉佩静静躺在草席上,像是主人不经意间掉落在此。 这是卫雨蓁和淳于澈都想要得到的玉佩。 是他走的时候掉落的?还是……故意留在这里的? 卫初晴弄不懂,只得捡起来再次藏在纱布内。 …… 隔日一早,天还是灰蒙蒙的。破旧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里开来。 卫初晴昨晚得了淳于澈的内力调息和药丸,高烧已经退了,身子好了许多。 房门一开,她就醒了过来,一扭头。便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穿着卫侯府下人的衣衫,头戴首饰耳佩环,打扮得好不靓丽,只是腰间缠着得粗。红的绳子,显得格外突兀。 卫初晴认得这人,她是原主的贴身大丫鬟,春桃。 春桃进来后,蹑手蹑脚将房门关上,转身就扑了过来,嘴里喊着:“大小姐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呜呜……是春桃没照顾好您,呜呜……” 春桃边哭边看她身上的伤势,一双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来小姐,这会儿外面没人,我现在就偷偷带你离开这里。”她说着,作势就要扶起卫初晴。 卫初晴顺着她半坐起来,目光停在她腰间缠着的粗绳子上,“卫侯府侍卫不少,你怎么带我出去?” “小姐放心,就算是被捉住,我也一定将你安全送出去!侯王爷曾提拔过不少将领,他们有不少在都城。我们求他们,一定能夺回侯府……”春桃说着,已经将她浑身摸了个遍。 卫初晴像是没有察觉到她到小动作。 春桃继续道:“对了,大小姐,这几天蓁小姐一直在找东西,你将那东西藏哪儿去?可别让她给搜出来!” 第七章 我为什么要怕? “她搜不出来。”卫初晴嘴角勾了下。 “怎么会搜不到,这会儿您以前去过的地方,都已经被挖地三尺了,我猜那东西马上就要被找到,或者已经到了蓁小姐手上!小姐,不如您告诉我那东西在哪儿,我去帮您换个地方藏好。” 春桃急切看着卫初晴,眼中透出的焦虑,还真像是着急主子的东西被人夺去。 卫初晴好整以暇地半靠在床头,仿佛看小丑表演的观众。 她身上沾了不少血污与灰尘,原本应该狼狈不堪,这会儿看过去,却又偏偏生出股淡漠傲然之气。 春桃被她看得心里发虚,感觉这个样子的卫初晴像是换了个人,却还是继续劝说。 “大小姐,您看您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这都怪蓁小姐,咱们就是被永远困在卫侯府里,也不能让她如意。那东西您倒是告诉我在哪儿,我帮您重新藏好,否则,马上就要被找……” “那就让她找到吧。”卫初晴玩味地笑了下。 “你……”春桃被她这一噎,面色和语气都冷了下来,一只手摸到缠在腰间的粗绳。“你真不怕东西被找到?” “我为什么要怕?”卫初晴反问,视线就停在对方摸着绳子的手上。 春桃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明白自己的演戏被看穿了,面上一气,往后一退,将粗绳一头拿在手上,往地下一抽。 啪! 那粗绳在地上留下一道痕迹,完全可以当鞭子用! “你这般肯定蓁小姐找不到,定然是藏在绝对隐秘的地方了,说出来!” 春桃将鞭子往地下一抽,冷笑道:“大小姐看到了吧,这鞭子我昨晚可是浸泡在辣椒盐水里一晚上,抽过去一定很疼。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哦?你要怎么不客气?”卫初晴浅笑,依旧是看小丑的眼神。 “你!很好,卫初晴你是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春桃的鞭子一扬,对准床上半身不遂的卫初晴,用力往下一抽! 啪! 粗绳编成的鞭子一鞭下来,立即顿住不动了! “卫初晴,你!”春桃抽了抽,鞭子另一头被卫初晴握在手里,她根本抽不定! “这么个劣质的剧本,是你自个编的呢,还是卫雨蓁要你来的?”卫初晴冷笑,手中用力一抽。 春桃立即感觉到鞭上传来一股巨力,她手心一辣,马上松了开。 粗绳搓成的鞭子便到了卫初晴手上。“你!”春桃被夺了鞭子,面上一恼,怒道:“卫初晴,把鞭子还给我!否则别怪我不顾主仆……” “啪!” 鞭子一抖,犹如会动的灵蛇,一鞭抽在春桃脚下。 “啊!你你你……敢!”春桃差点儿跳起来,“你敢碰我,蓁小姐不会放过你的!” 敢? 卫初晴眼眸微眯,鞭子一动,啪的一声再次抽了鞭! 春桃面上闪过一丝惊恐,生怕鞭子打在身上,转身想要逃走。 卫初晴又岂会放她离开,鞭子一抖,准确缠住对方的脚踝,用力一抽。 “嘭!”一声闷响,春桃被缠住脚踝狠狠摔了下去! 第八章 我等着 “啊——”她惨叫一声,抬起头,鼻子嘴巴满是鲜血,还有一颗牙齿磕断在地。 “春桃,我怎么听到你……”外面传来声音,那人一推开门就见到满脸鲜血的春桃抬起头,被她吓了一跳。 卫初晴手中用力一扯,将春桃给拉了过来。 站在门口的人卫初晴也认识,这是她的另外一贴身大丫鬟,秋菊! “大小姐你、你做什么,还不快放了春桃!”秋菊面色一白,又立马冷了下来。 “秋菊,快救我!”春桃见到秋菊,眼睛一亮,像看到救星般。 卫初晴冷冷一笑。 原主做人还真是失败,陪在身边数年的两个大丫鬟,竟都是向着卫雨蓁的。 “大小姐,你快放开春桃,否则等蓁小姐来了,有你好受的!”秋菊嘴里说着,没有踏进屋里。 “嗯,我等着。”卫初晴点头,冷笑道:“你现在就可以去叫她过来了。” 秋菊一愣,没料到卫初晴会这样说。 春桃趴在地上,一只手捂住嘴巴,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奈何脚被缠住站不起来,只得出声吓唬卫初晴:“卫初晴,我是蓁小姐的人,你快放开我,否则等小姐来了,你就死定了。” 卫初晴闭眼靠在床上,不理会这人的话语。 淳于澈说过,今天会来接她。 以她目前的情况,待在卫侯府确实难逃一命,跟着淳于澈去往淮清王府会方便很多。 “卫初晴……”春桃还在大叫,卫初晴听得烦了,眼睛都没有挣开,手中一动,鞭子松开春桃的脚。 春桃一喜,以为卫初晴被自己唬到,连忙就要爬起。 可不等她站起来,那松开的鞭子再次抽了过去。 “啪!”一鞭下去,刚要撑起身的春桃身子一软,彻底昏了过去。 倒不是她不经抽,而是卫初晴对准穴位,直接将人给弄晕了。 “啊,卫初晴,你杀人了!春桃……” “还没死呢,你是想要去陪她?’卫初晴不耐烦地睁开双目,一眼瞟过去。 秋菊立即止住话语,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惊奇而恐慌地瞪着她,仿佛不认识般。 “你不是想要去叫卫雨蓁吗?我在这儿等着。”卫初晴收回视线,再次闭上眼睛。 秋菊呆了半响,也不管昏迷的春桃,转身就朝院外奔去。 耳根终于清静了。 卫初晴靠在床上,握着鞭子,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睡了一阵又醒过来时,外头终于传来嘈杂之声,由远及近,很快就传到了她耳边。 “卫初晴,谁给你胆子动用私刑!”这声音不是卫雨蓁,听着像是中年妇女。 卫初晴闭着眼睛没有动。 卫夫人被人簇拥着走来,骂骂咧咧就要踏入屋里,“来人,给我将卫初晴那贱蹄子拖出来!” 卫初晴眉头蹙了下,手中鞭子一动,往外面抽了过去。 “啪!” 卫夫人的步伐骤顿,面色一白。鞭子在她眼前一卷而过,差点儿挥中她的头发。 “夫人小心!”旁边的丫鬟匆忙围卫夫人。 “贱人,你胆敢对我动手!”卫夫人被卫初晴这一鞭子吓得退出破屋,面上稍有狰狞。 第九章 不懂规矩 卫初晴这才睁眼看去。 仿佛才发现卫夫人般,佯装诧异:“哦,原来是卫夫人啊,我还以为是街上的泼妇迷路,跑到了这儿。在初晴的记忆里,只有泼妇才会如此不知礼仪,不懂规矩。” “你!”卫夫人面色十分难看,“卫初晴,你竟敢骂我!” 卫初晴挑了下眉,看着站在门外不敢进来的女人。 这女人看着像三十五六的样子,衣着华丽,面容精致,眉目与卫雨蓁有两分相似。只可惜,一点儿也没有她女儿的矜贵清冷。 “来人,给我进去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卫夫人见卫初晴不答,反而笑着打量自己,立马不满叫人。 卫初晴手中鞭子一动,啪的一声。 刚刚踏进一只脚的人,马上又退了开去。 “卫初晴!你还敢动手!”卫夫人怒目圆睁。 “各位大概是忘了,这侯府真正的主人。”卫初晴冷眼瞟过一干人等。 卫剑原本就是跟着兄长卫侯王爷才有如今的地位,他的家仆不多,此刻跟着卫夫人的,有一半原属卫侯府的下人。 “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还想执掌卫侯府?”卫夫人嗤笑了声,面露不屑。 之前碍于要将卫初晴的名声毁掉,事事顺着她。如今卫初晴的名声早毁得差不多了,这贱蹄子也留不得了! “我父征战十数年才得以封侯,我虽不能世袭爵位,但这卫侯府的财产却还是可以继承的。你们要动手可要想清楚,到时陛下怪罪下来……”卫初晴笑了笑,那有恃无恐的样子,轻易便唬住了其他人。 卫夫人见下人停滞不前,面色狠狠一沉,喝道:“听她啰嗦什么,我夫君乃卫侯胞弟,这卫侯府自然是我夫君的!卫初晴不过是一个没爹没娘的低贱胚子,有什么好怕的!” “本朝可没有兄死弟继的传统!卫夫人这般攥改法令,就不怕杀头?” “你……” 卫夫人被她再次噎住,心中恼怒非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愤愤然道:“要想继承卫侯府的财产也要你有这个命!” 她说着,偏头对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 那丫鬟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领命离开了。 “小翠,搬把椅子过来,我们就在这儿恭候大小姐出来继承者侯府的财产!”卫夫人冷笑一声,橫了眼屋里半身不遂的人。 卫初晴靠在床头,远远见卫夫人带着两贴身丫鬟坐在院子,也不知要做什么。心中惊疑,她此刻行动不便,不好拆招。 她正在疑惑间,突见有人向前将房门给关上,落锁从外间封好。 有人来来回回从窗边经过,摆放着什么东西,似乎还将某种液体泼在房子周围。 卫初晴鼻子灵敏,很快闻到奇怪的味道,结合刚才窗边看到的人影,面色霎时大变! 靠,那是油的气味! 卫夫人是打算在外面点火,活活烧死她! 卫初晴这会儿急了,她双腿不能动,门又被封死,靠自己根本出不去! 目光四处飘过,很快就落在昏迷过去的春桃身上。二话不说,鞭子一扬,在春桃身上抽了下。 第十章 烧死她 “啊!”春桃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卫初晴一甩鞭子,将人给缠住扯到床前,身子一翻,整个人摔到春桃背上,用手肘抵住她的咽喉,迅速道:“想活命就给我听好了。” “大,大小姐,你……”春桃连声音都在颤抖。 卫初晴手肘一用力。 “咳咳咳……”春桃一阵咳嗽,感觉呼吸不过来,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 “不想死现在就背我到屋子中间!”卫初晴松开,让她能呼吸,但手没有离开春桃的咽喉。 现在她的腿动不了,要是春桃逃出去了,她就只有被活活烧死的份! 春桃被卫初晴这一下弄怕了,不敢不听,背着她爬到屋子中间。 这破屋的中央没有可燃物品,只要火势没烧到房梁,这里就算暂时安全。 “小、小姐这里……外面起火了!”春桃这会儿回过神来,面色唰的白了。 她看到外面舔着的火苗,快要爬上窗户了。 “别废话,想活命就趁火还没完全烧起来,将门撞开!否则我们两个都会被活活烧死!”卫初晴面色极冷。 她早清楚卫雨蓁一家没好东西,看她坠马没死,就想这般活活烧死!若是今天能活着出去,定要卫雨蓁十倍奉还! “撞门?可,可外面已经起火了……” “你要是不撞,我现在就勒死你!”她说着,手中用力,直勒得春桃呼吸不过来。 “咳咳咳……” 卫初晴松开手,“快撞!”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将你的外衣脱下来!” “外衣?”春桃捂紧衣服,下意识不想脱。 “不脱现在就勒死你!”卫初晴恐吓。 春桃无助地左右看了圈,再也没了刚进屋子时的神气,委屈的呜呜哭了起来。 卫初晴也不废话,自己动手扒了她的外衣,继续逼迫她撞门。 春桃不傻,知道目前唯有撞开门才能逃出去。她哭了会儿,在卫初晴的逼迫下,用力朝门撞了过去。 乘春桃撞门的时间,卫初晴将自己的外衣也脱了下来,与春桃的外衣一起,撕开接在鞭子上。 这会儿加在一起也有三四米长了。 就在卫初晴弄好不久。 房门轰的一声,被撞了开来。外头堆了不少干柴,火势极猛,房门一开,烈焰霎时席卷进来! 春桃半个身子差点儿撞进火海,好在卫初晴早做好了准备,鞭子缠住腰部,将人扯了回来! “背着我,冲出去!”她借力揽住春桃。 春桃被刚才的火烧怕了,整个人蹲坐在地上,脸上黑乎乎的,身上不仅有撞伤还有烧伤,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别哭了!等火势一上来,我们就死定了!你想死在这儿!”卫初晴凶狠狠的。 春桃大概是没见过她这幅模样,吓得止住了哭声,却打起了嗝。 “春桃,出去我就将玉佩藏在那儿告诉你!”卫初晴逼迫不行,改为诱惑。 “除此之外,以前父亲在的时候给过我不少珍宝,我都藏在一个地方,只要你救我出去,我把宝物全部送给你!” 第十一章 引诱 “真,真的?”春桃眼睛一亮,又看了眼火势,不敢做声。 她自是想要冲出去的,但背着一个人…… “你傻啊,待在这儿我们迟早要被活活烧死,现在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难道你想看着火焰一寸寸吞并你的身躯,将你的身子烧成黑炭?被烈火焚烧可是世间最痛!” 春桃听着打了个寒颤,心里想着是怎么甩开卫初晴,自个逃出去。 “别想甩开我!”卫初晴看出她的想法,手肘抵在她颈部,“要么我们活着出去,要么一起死在这里!我说到做到!” “再说,我在背上,还能给你挡火焰,你只管冲就好。” 春桃没回答,抵在她咽喉的手肘一用力,她剧烈咳嗽起来。 这般一来,春桃知道自己别无可选,只得艰难起身,眼睛一溜,道:“你的手别放在我脖子上,我不好跑。” 卫初晴依言放开。 春桃也不打招呼,乘机猛地朝门外冲了过去,同时松开手,用力一甩,试图将背上的卫初晴给甩出去。 卫初晴原本就没指望她背自己出去,在春桃甩开她的同时,鞭子一抽,缠住未被烧到的房梁,借着春桃往前冲的趋势,用力一扯。 整个人挂在空中,像荡秋千般往后急退,快要撞到墙壁时,一手扯住鞭子借力,另一手一掌拍在墙上,方向一转,她加速往外头荡了出去。 荡门口时,卫初晴松开鞭子,双手护住头部,整个人从半空中滚了出去。 她运气极好,正好滚在门口最后一捆干柴上,身子一翻就从燃烧的柴火中滚了出去,逃出了火海。 “啊——”身后是春桃凄厉的惨叫。 卫初晴无法分心去看,她身上也着火了。身子不停地在地上翻滚,直到火焰熄灭。 “夫、夫人……她,她出来了!”有谁在大叫。 院子里一阵慌乱,尖叫与惨叫共响。 “春春、春桃没动了!她死了!”有谁尖叫了声。 卫初晴趴在地上喘息,左手传来尖锐的剧痛。她双脚不能动,刚才逃离时,只能用手去撑墙壁借力,手骨大概在那时断裂了。 “不过一个丫鬟,死了就死了。来人,给我上去看看,那贱蹄子是不是也死了!”卫夫人没理会被烧死的春桃,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卫初晴。 卫初晴浑身无力,身子又痛得发昏,好没看清旁边过来之人。 那人先跳开去,大叫道:“夫人她、她还活着!” “活着?”卫夫人语调一变,“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打,打死了丢到火里去!” 周围的人先是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冲了上来。 卫初晴没了鞭子,身子又痛又没力气,以为自己死定了。心中不停地祈祷,淳于澈能快点到来! “住手!”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就在围住她的人要动手时,一个声音陡然从远处传了过来。 这一刻,卫初晴觉得这个声音极为好听。 所有人下意识停下手,转头朝声音发源处望去。 卫初晴撑着无力的身子,也转了过去。 第十二章 王爷,不可! 只见卫侯府的管家领先走在前头,他身后跟了三人。其中有两人穿着相同的劲装,腰间配着长剑,五官端正,面目俊朗,可谓玉树凌风。 这玉树凌风的两人一左一右,护着中间的淳于澈,一步一步从远处走近。 他换了身月牙白的华服,上面绣着精致的腾云,衬得他面色越发苍白,仿佛琼脂白玉,少去血色,却依旧清俊无双,俊雅非凡。 卫初晴看着走近的淳于澈,祈祷的心陡然放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此刻这般,因为见到一个人而欣喜若狂,因为见到一个人而放下所有紧张。 四人很快接近,管家当先过来禀报:“夫人,淮清王来了。” 卫夫人听到“淮清王”三字,愣了愣,见人已经接近,立即起身迎了上去,勉强笑道:“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这里不是会客的地方,王爷前厅请……” 卫夫人还在说话,淳于澈直接越过她,径自朝卫初晴走过去。 围住卫初晴的下人们,一见淮清王过来,吓得腿肚子一软,退后几步跪在旁边。 淮清王可是除了皇上和太子之外,最高贵的人! 躺在地上的人,衣服被烧得焦黑,手臂上红黑交替,头发也被烧出了焦臭味。如此狼狈,唯有那双眼睛闪着灵动的光泽,渗出点点滴滴的笑意。 淳于澈看着这个样子的卫初晴,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那少去血色的嘴唇突然弯了下,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琼脂白玉的精致容颜,陡然绽出的微笑,似拨开乌云投来的清辉,一下子照亮昏暗的世界。 卫初晴不禁呆了下。 “不错,至少撑到了我来。”他的嗓音清凉,少有的夹了丝笑意。 卫初晴瞬息回神。 “王爷您……”卫夫人心里紧了下,正要说话,却见淳于澈突然弯腰,竟是不顾卫初晴身上肮脏,就这般将人抱了起来。 “王爷您不可!” 这下,不止卫夫人大惊失色,就连跟淳于澈来的两名侍卫也是吓了一跳。 淳于澈一个眼神递过去,那两人顿时止住话语,往后退开一步,神色虽漠漠,眸中却是满满的焦虑。 淳于澈压抑着咳嗽了几声,在卫初晴耳边道:“玉佩在你身上。” 这话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卫初晴安心靠在他怀中,轻轻“嗯”了声。即使身上痛得要命,还是察觉到他体温偏低,仿若散着寒气。 她用另一只能活动的手,为他把脉,片刻后,面色变了变。 “淮清王,您……您这是……”卫夫人本来就吃惊淳于澈的举动,此刻见他一言不语抱着卫初晴就走。 心里急切,生怕卫初晴说出什么话,使淮清王会怪罪下来。想说些什么辩解,可又不知该怎么说。 “淮清王府与卫侯府早有婚约,卫大小姐在这儿待着身体不适,我家主子特来接卫小姐去王府住些日子。”侍卫青影往前一步,挡住卫夫人的脚步。 “什么,什么婚约?”卫夫人面色惨白。 “婚约一事,五年前参与‘抗敌之战’的将领均知,卫夫人尽可咨询。”青影声音略冷,视线觑过熊熊燃烧的屋子,以及地上被烧死的春桃,冷冷笑了下。 第十三章 你是我未婚妻 卫夫人被他看得倒退了数步,紧张万分。 “夫人可别忘了救火,这可是卫侯府!”青影加重“卫侯府”三字,不再理会被吓懵了的卫夫人,转身往外追了出去。 “王爷,让属下来吧。” 淳于澈一出那破旧的院子,另外一名侍卫白阳立即伸出手,想要接过他怀中的卫初晴,语气急切:“闫大夫说过您暂时使不得力!” 卫初晴给他把过脉,也挣扎了下,“他说得对,你这会儿……” “别动,我抱不住你了。”淳于澈显然是没听两人的话,只加快了步伐,淡淡加了一句:“你是我未婚妻。” 卫初晴身子一僵。 白阳张了张嘴,伸出的手收了回去,乖乖跟在旁边不敢多言。 主子的未婚妻就是他未来的主母,又岂是他能碰的! 卫初晴心知这只是救她的借口,可这般突然听到心里总有种怪异感。顿了顿,她开口道:“叫你的人准备一套针灸用的银针。” 淳于澈咳嗽着,觑了眼旁边的白阳。 白阳会意,略一点头,身子一轻,跃上旁边的高墙,几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卫初晴看着对方如此矫健的身姿,眸子亮了亮。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啊!她好想学。 淳于澈抱着卫初晴,很快出了卫侯府。 时间不早不晚,往西斜的阳光巧好打在卫侯府门前的大道上。有马车等在门前,也有马车从远处行来,恰好停下。 卫初晴窝在淳于澈怀中,身子痛得昏沉,惊觉抱住自己的人忽而僵了下,骤然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杀气,凛凛冽冽,寒入骨髓! 她一惊,下意识睁开眼睛,一扭脸,就见旁边停下来的马车上下来一人。 卫雨蓁穿着白色襦裙,扶着丫鬟的手从马车上飘然而下。 她大概也没料到会在这儿遇到卫初晴等人,面色一怔,眸中迅速掠过一丝惊愕与稍许的恐慌。 卫初晴躺在淳于澈怀里,挑了下眉。 淳于澈已经收起了杀气,抱着她转身上了淮清王府的马车。 “回府!”淳于澈将卫初晴放在马车内,捂嘴压制不住地猛咳起来。 卫初晴被他突来剧烈咳嗽吓到,暂时忽略了他适才释放的杀气与卫雨蓁的怪异神色。 压着他在旁边躺下,伸手摸向他怀中,“昨日你给我服用的药丸呢?那药应该能暂时稳住你体内的毒素。” “马车后……隔间里……咳咳……有……”淳于澈半躺在车里,难受的闭上眼睛。 这个马车内有三米多宽,地上垫了层厚厚的动物毛皮,两边都是精心雕琢的木壁,中间固定了一个矮小的茶几。 卫初晴双腿动不了,只得爬着往里面找,很快找到后面的隔间,看到药瓶。又爬回来给淳于澈服用了药丸,手搭在他腕上,一时紧张,忘了自个儿也伤得不轻。 淳于澈咳嗽了阵子,很快稳定下来。 卫初晴松了口气,记起刚刚在隔间里看到的纸笔,又爬了过去,摊开白纸,沾点墨写了张药方。 马车行驶得很稳,车内感觉到的颠簸不大。 卫初晴写好药方,爬到马车前,正要叫人先去准备,还没有开口,旁边躺着的淳于澈突然睁开眼睛,遽忽将她扯了过去。 第十四章 暗杀 “啊!”卫初晴轻呼一声,马车前的帘幕陡然破开一个洞,一支泛着寒光的箭矢从中钻了出来,咻地擦过她脸颊。 “小心!”淳于澈抱住她,往车内滚了过去,一脚踹到不知哪处的机关,马车内陡然伸出一块木遁挡在两人身前。 听得“哚哚”数声急响,有几根箭矢被卡在木遁上,没有钻过来。 卫初晴贴着淳于澈倒在他身上,不小心压到骨折的手,疼得冷汗直冒。 “王爷,外有劲弩!”守在外头的青影大声提醒没有进来,料是被人给缠住暂时脱不了身。 淳于澈轻轻咳嗽着,呼出的气体倾吐在卫初晴耳边,让她觉得有那么一点儿痒。他们挨得如此近,能清楚看到彼此肌肤上的细小毛孔,这般暧昧的姿势。 两人一动不动,箭矢的攻击停了下来,马车内却越来越热,仿佛有火在烧般。 卫初晴立即明白过来,心里骂了句。 艹,她刚刚脱离火海,怎么这里又来一次焚烧?!她这辈子跟火犯冲吗! “他们在外面放火。”她提醒一句,这会儿她腿动不了,能不能逃命全仰仗淳于澈。 只是,他体内的毒素刚刚克制住,这会儿是万万不能跟人动手的。 卫初晴心急不已,“你的人什么时候可以赶到?” “对方既然敢在大街上埋伏,又岂会轻易让人过来。”淳于澈压制住咳嗽,将她被压住的手弄出来。 “你的玉佩呢?” “玉佩?”卫初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虽有不解,但还是将东西拿了出来。 淳于澈没有接,而是摸出一把匕首,直接在她拿着玉佩的手掌上划了一刀。 掌心一疼,卫初晴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对方微凉的手指已经伸了过来,紧紧拽住不让动,接着也在他自己手心划了刀,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淳于澈没有解释,而是直接伸出受伤的手与卫初晴的手十指相扣,将玉佩紧紧握在中间。 两人的鲜血浸在玉佩中,又沿着缝隙一滴滴滚落。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 卫初晴没有出声,只以眼神询问。 淳于澈专注在他们相握的手上,没看她。 马车内的温度越来越高,甚至听到车壁外火焰燃烧的声音。当温度达到一定时,呼的一声,车内垫着的动物绒毛首先燃了起来。 两人置身火焰中,明明应该热得很。可当卫初晴靠向淳于澈的身子时,却感觉异常的凉爽,他就像一块散发着寒气的冰,将所有热量统统驱走! “你!”卫初晴心中略急,正要说话。 “咻!咻!咻!”空中先传来破空之声,似有无数劲弩直射而来。 同一时刻,淳于澈猛地抱紧她,起身一跃! “啊!”卫初晴大失惊色! 在外面满是箭矢射来时跃出马车,这是要当活靶的节奏啊!! 可不等她失色,眼前忽而一花,似乎有流光四溢,接着身子一轻。 她还没反应过来,淳于澈抱着她已经避开了那近百的箭矢,站在了不远处的街道上!耳边听到一阵响,停在街上燃烧的马车已被箭矢穿成刺猬。 第十五章 我能救他 若是他们还在里面,只怕下场比那马车好不了多少。 街道两旁的人早在刺杀发生时就跑得没了踪影,此刻,周围只有打斗和惨叫声。 青影就在马车不远处,被三名平民打扮的男子缠住,暂时脱离不得。 卫初晴还没回过神来,淳于澈身子一沉,抱着她就蹲坐下去,身子明明冷得像冰块,额头却烫得像烈火焚烧! “小心!”不知谁大喊了声。 紧接着,无数利箭汹涌着朝卫初晴两人刺来! 卫初晴匆忙一跃,才记起自己的脚被废了,根本动不了! “淳于澈!”她急得大喊,眼看两人就要被刺成马蜂窝了,抱住她的淳于澈遽然伸手一按地面,揽住她的腰就势在地上滚了过去。 “咻咻——”箭矢钻入地面的声音不停地耳边响起。 卫初晴感觉天地都在滚动,头脑一阵昏眩。淳于澈抱住她的手越发用力,仿佛要将两人融成一体。 两人骨碌碌地也不知滚了多远,只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王爷!” 而后卫初晴的后背猛地撞到旁边的木架子上,滚动的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箭矢还在飞舞,卫初晴反应敏捷,拉住木架子用力一拖。那架子便倒了下来,正好挡住两人的身子。 飞舞而来的箭矢纷纷钻在木架子上。 “淳于澈!”危险的躲过一劫,卫初晴匆忙一只手撑地挣开淳于澈。这才发现他已经昏迷过去,脸色白得吓人。 她左右检查了下一圈,好在他没有中箭,只是因为毒发而引起的昏迷。 “王爷!”白阳冲了过来,一看到昏迷过去的淳于澈,正要伸手过去。 卫初晴一把扯住他的手腕,急问到:“银针呢?” 之前白阳就是去给她准备银针了,才没有一直跟着他们。 白阳顿了顿,仿佛在打量卫初晴值不值得信任。 “不想他死,就现在把银针给我,我能救他。”卫初晴任由他打量,仰头就这样逼视白阳。 明明她蹲坐在地上,矮了人一大截,衣衫头发还是被烧过的,狼狈非常,却在这一仰头间,莫名地让人小瞧不起来。 白阳沉默片刻,许是她眸中的坚定与自信让他妥协了。他将从药馆买来的银针递了过去。 卫初晴一把抢过抱着银针的白布,在身前打开。而后,在白阳的注视下,扯住淳于澈的衣服就要用力撕开。 “你做什么!”白阳抓住她的手制止。 “不把衣服撕开,怎么找准穴位?扎错了穴位你负责?”卫初晴冷眼一横,不带杀气,却如寒冬。 白阳怔了怔,只得收回手。 “我一只手不方便,把他衣服扒下来!”卫初晴一见他让开,立即发号施令。 “你……”白阳恼怒,视线扫到她无力垂在旁边的左手,再次愣了愣。 卫初晴如今的模样,看着并不比昏迷过去的淳于澈好多少。 “王爷请恕罪。”白扬低声告了声罪,动手将淳于澈的衣服弄了开来,露出瘦白的上身,零星有几道陈旧的伤痕。 卫初晴也不多言,一只手捏着针,下手极快,一下子就将淳于澈上身扎满了针,连头顶都没有放过。 第十六章 医治 白阳在旁边看着,几次想张嘴说话,又怕打扰到卫初晴。 但是,他还是很想说……卫大小姐确定是在救人,而不是将人当成出气的草人? 卫初晴还在施针,青影也终于解决了最后的绊脚石奔了过来,一见淳于澈身上扎满了针,差点直接对卫初晴下手,好在白阳及时解释。 等卫初晴施针完毕,淮清王府的侍卫也终于赶到了。 “将他台上马车,注意,不能有任何的颠簸。”卫初晴一边吩咐,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之前写好的药方。 刚才刺客来得突然,她情急之下,就将药方塞在了衣袖里。 “熬成药浴,回去后让他泡上一个时辰。” 白阳接了药方,没有先走,而是跟青影配合小心翼翼将淳于澈台上了马车。 卫初晴脚动不了,只得等他们送淳于澈上去后,再来帮她。 只是白阳两人对淳于澈是小心翼翼抬着上去,而对卫初晴……则是一人架住一边肩膀,不碰她身子,将人给“抬”上了马车。 卫初晴无法拒绝,她如今只有一只手能活动。只得任由他们将她抬上马车,又目送两人将马车的遮帘放下,隔开外面的视线。 卫初晴叹了口气,看了眼昏睡在旁边的淳于澈,打算先处理一下自己骨折了的左手。可才抬起手,脑子兀地被电了下,突然记起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忘记了什么? 她手里之前拿着什么?银针?在淳于澈身上插着呢。那是…… 玉佩! 卫初晴眸中一亮,面色变了变。 她和淳于澈一起握在手里的玉佩不见了! 卫初晴张嘴正要喊停车,脑子里再度闪过一道光亮,扭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之前在上一辆马车里时,淳于澈拿匕首在她能动的右手上划了一刀,口子不算深,但也流了不少的血,可此刻…… 她的目光停在手掌上。掌心光洁如玉,纤尘不染,不说伤口,就连血迹都没见着一丝! 更奇特的是,她右手手腕上,竟莫名奇妙多出一朵绯红如血的花朵,几片花瓣一一绽放,像妖娆的舞女,很美,很衬她雪白的皓腕。 卫初晴诧异之极,瞪着手腕上的绯红花纹,没有发现原本昏迷的淳于澈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卫初晴还在好奇这突然出现的花纹,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伸了过来,钳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力道极重,似恨不得将她的手腕给活活捏碎! “啊!”卫初晴惊呼一声,整个人被这只手拉得往前一倾。 马车的车顶仿佛晃动了下,等她视野平定下来,就对上了一双充满的仇恨的眸子! 卫初晴一怔。 “发生了何事!”跟着马车守在外的青影立即掀开遮帘探进来一看。 卫初晴整个人差点趴在淳于澈身上,两人挨得极近,鼻子几乎已经碰上,差一点儿,就要嘴对嘴了。 而淳于澈之前被扒了衣服,此刻正光着上身,卫初晴就这般差点儿贴着对方的胸膛…… “属下什么也没看到,王爷您继续!”青影一看这架势,立马合上遮帘,将外头的光线统统遮住,不透入丝毫。 第十七章 不要命了 卫初晴瞪着近在咫尺的俊朗,与那双渐渐清明的眸子,手动了动,咬牙道:“还不快放手!是不是不要命了!” 适才淳于澈扯得快,她差点儿整个扑在他身上。 他胸膛上可是插满了银针,这些银针目前还碰不得!要是她整个扑下去,所有银针撞入体内,顷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你是……卫初晴?”淳于澈的意识回笼,慢慢松开被他钳住的手腕。 卫初晴一得自由,翻身瘫在旁边。 清醒过来的淳于澈没有出言,只咳嗽了两声。 马车内静了片刻。 卫初晴歇了会儿,将手伸向淳于澈的面前,露出皓腕上的绯色花纹:“你刚刚是看到这个才失控的?它跟你有仇?” 刚才淳于澈将她扯过去时,那眸子确实充满了恨意。 淳于澈扫过她手腕上的花纹,睫毛微阖,发现自己身上扎满了细针。不用问,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此相似的场景,几乎令他以为一切又回到了前世的轨迹。 卫初晴没有得到回答,继续发问:“这花纹是在玉佩消失之后出现的,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她不懂花纹代表了什么,唯一知道这东西是在玉佩消失后凭空出现的! 而淳于澈和卫雨蓁都极想要得到那玉佩,且他们两人似乎还有很深的仇恨?至少淳于澈对卫雨蓁是充满了杀意的。 只是这点,令卫初晴很不解。 卫雨蓁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虽然表现得早熟又清冷,还有那么点恶毒……但也不至于让堂堂淮清王如此记恨吧? “你不知道?”她正疑惑间,淳于澈迷糊道了声。 “我要是知道,还需要问你?”卫初晴斜了眼,心中猜测。 或许就是因为这花纹,淳于澈和卫雨蓁才对玉佩紧追不舍。那么,这花纹有什么用处? “喂,你……”卫初晴琢磨不出,扭过头,就见淳于澈已经呼吸平稳地睡了过去。 她扯了下嘴,叹了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闭,等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她已经不在马车里了。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草味,映入眼帘的白色床幔轻起慢沉,一切都如此的静谧。 卫初晴有刹那的迷失。转过头,视野所及之处是古色古香的闺房,中间摆着红木桌椅,窗前的花瓶里插着怒放的木兰,外头的阳光悄悄溜入,在地上落下米黄的光影。 “小姐您醒了。”卫初晴还在奇怪这地方,闻声侧过头,就见闺房的屏风前转进来两人。 这二人穿着粉色襦裙,身姿窈窕,容貌靓丽,少顷便到了卫初晴床前,屈膝行礼,柔声道:“婢女皎月(明兮)见过小姐。” 卫初晴张了张嘴,感觉嗓子干渴,想要冒烟般,“有水没?” 二女相视笑了下,一人起身搀扶卫初晴,另一人端来温水送至口边,照顾得无微不至。 卫初晴喝了水缓过来,发现自己骨折的手已经打了石膏包扎好了,身上其他伤口也都已经处理过了。想来,她已经昏睡好一段时间了。 第十八章 昏迷 “你家王爷呢?”卫初晴边问,边将包扎好的手送到鼻端闻了闻,暗自揣测对方用的药物。 “可真是巧了,王爷今早刚刚来看过小姐,还吩咐您醒后便知会他一声。现在王爷大概正在书房吧,我这就过去禀报。”名唤皎月的侍女欢快放下杯子,就往外走去。 卫初晴呆愣了片刻,“他已经没事了?我昏迷了多久?” “小姐已经睡了整整两天。来的那天可吓坏人了,不过小姐不必担心,您身上的烧伤闫大夫用了最好的膏药,定然不会留下疤痕。”旁边的明兮笑着补充。 她的话刚落音,外间传来脚步声,正要出去的皎月步伐稍顿。 一个微凉的嗓音传了过来:“卫初晴可醒了?” “见过王爷,闫大夫。”皎月行了礼,这才笑道:“醒了,适才正念叨着您呢。” 她说着,淳于澈已经从屏风那头转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人。 卫初晴看过去,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一周。 淳于澈依旧是那俊朗如玉的模样,身姿修长,矜贵凉淡,虽然还有着几分病态的白,倒是比之前要精神了许多。 跟着淳于澈身后的是王府医术最好的闫大夫,他提着药箱,有六十多岁的样子,额头布满皱纹,下巴蓄着灰白的胡须,面目慈善,神色和蔼。 不用淳于澈说,闫大夫先一步过来,给卫初晴把脉换药。 卫初晴等闫大夫弄好后,才问:“那日淳……王爷身上的针是先生拔的?” “正是。”闫大夫那对招子忽而一亮,仿佛想起什么般。 “卫姑娘对针灸之术了解非凡,上次你写的药方我也看过,就是……不知姑娘师承何方?” 师承何方? 卫初晴脑子里浮现前世那个带着厚厚眼睛的大学导师,心里稍许黯然。她是回不去现代了。但对方的问话,还是要回。 “恕不能奉告,家师隐世多年,不愿有人打扰。” 淳于澈听着她回答,凉薄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暗芒。 “这倒是我唐突了,还望卫姑娘见谅。”闫大夫笑了下,爽快地就要收拾东西。 卫初晴看着他的药箱,眸子一转,道:“先生知道人体数百穴位,应该也清楚知道它们所在之处,不知可否帮个忙?” 闫大夫收拾的动作一顿,笑容可掬:“姑娘尽管吩咐。” “先生可有法子使我这双腿恢复?”卫初晴没先说什么忙,而是指了指自己被卫雨蓁下重手废了的双腿。 闫大夫一听,便明白她想要做什么,捻着胡须道:“你这是被人重击了腰后的穴位,依靠石药只怕难以做到,但老夫曾听说过一种针灸之术,能令堵塞的经脉复原,卫姑娘可是要用此法?” “正是。我行动不便,还望先生能帮忙施针。”卫初晴点头。能知道有方法可治,至少能说明这大夫不算孤陋寡闻。 闫大夫解不开淳于澈所中之毒,在卫初晴的眼里就算是医术不精。但能认准穴位扎针,这也就足够当她的助手了。 第十九章 乐意至极 “乐意至极!”闫大夫笑得欢喜,不知对方心里对他的吐槽。 卫初晴请他帮忙施针,这也利于他进一步了解卫初晴的针灸之术。 “这事越早对你的恢复越有利,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 卫初晴点头,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将被子掀开,对身边的侍女道:“帮我把裤腿剪开!” “这……”明兮迟疑地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淳于澈。 卫初晴见她扭头,这才想起自己如今顶着淳于澈未婚妻的身份,在这种封建社会,将大腿全部露出来,是有伤风化…… 她也只得将目光投向目前名义上的未婚夫。 淳于澈到没有多言,点了下头,算是应允了。 明兮找来剪刀将卫初晴的裤脚剪开。闫大夫已经准备好了银针,卫初晴说一个穴位,他就扎一针。 两人配合着,花费了一个时辰才完成此次施针。 等拔出最后一根银针时,卫初晴感觉自己已经能够控制双腿了,至少动动脚趾头是没问题的。 这恢复速度,比预料中至少快了一倍。 卫初晴正欣喜,坐在旁边干等了一个时辰的淳于澈咳了声。 她侧首看去,就见淳于澈端起一杯茶,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动作优雅随意,面上淡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原本打算继续跟卫初晴谈论医术的闫大夫会意,笑着收拾好东西,“卫姑娘先好生休息,老夫先去配药。” 他说着,提着药箱跟淳于澈打了声招呼,便退下了。 明兮和皎月两侍女也趁机跟着退下。 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卫初晴和淳于澈两人。有温和的轻风从窗户外吹入,晃动窗前的木兰花,迎来满室的清香。 “你的腿几天能恢复?”淳于澈终于出声,还是那么平平淡淡。 “半个月左右应该就可康复。”卫初晴试着动了动脚趾头。 正常来说,即使以她的医术来讲,要彻底康复也至少需要一个多月。可这具身体的恢复速度惊人,只施了一次针,竟然就能控制脚指头的动作了。 想到这儿,她的心情飞扬起来,抬首望向淳于澈,笑道:“你的毒不难解,倒是你的身子该好好调理。等调理得差不多了,我在帮你解毒。” 卫初晴向来说到做到! 淳于澈救了她,她定然也会为他解了毒,治好病。 “嗯。”淳于澈淡淡点了下头,没有兴奋,也没表现出欣喜。他似乎一直是这么淡然……淡得有那么一点儿冷。 卫初晴见他这个样子,眉梢微微一扬,正想说什么。视线不经意间一瞥,触到手腕上那朵绯色花纹,神色变了变。 抬起手,再次露出上面花纹,笑道:“这东西,你总得解释一下是什么吧?” 淳于澈扫过她腕部的花纹,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 卫初晴笑着,就等着答案。 “你什么都不知道,当初为何要选择成为卫初晴?” “这不是我的选择,我醒来就成了现在的卫初晴。”卫初晴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会儿承认自己不是原本的卫初晴了。” 第二十章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淳于澈起身,衣袂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映着外头的阳光,些许耀眼。 卫初晴看着他走近,扯嘴一笑:“王爷早就认定了我不是卫初晴,承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 淳于澈没有说话,停步在她的床前。 高大的身影生出几分压迫感,卫初晴下意识往床里面移了移。淳于澈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身子一倾,弯腰拉过她的手腕。 他的五指还是那般微凉,像被深秋的风吹冷,轻轻拂过她腕部栩栩如生的绯色花纹。 卫初晴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手腕一紧!有暖流从绯色花纹里转动,花纹底下像缠着一条小虫子,在血肉内扭动起来,仿佛根须在内里扎根。 “你!”卫初晴惊了跳,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如果她的双脚能动的话。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感觉不出来?” 卫初晴面色惊疑不定。 那种有东西在自己血肉内扎根发芽的感觉如此真实。 “它是活的?”她语气很不好。一想到活的,就联想到寄生虫之类的东西。而一想到寄生虫,蛊虫两个字便浮现了心头。 这个世界真有传说的蛊? “这才是你和卫雨蓁都想得到的东西吧?你既然想得到,又为什么要它长在我腕上!” 卫初晴很不爽,她讨厌自己身上有这些不确定的东西存在。 “花蛊择主,我无法控制它长在谁的身上。” “你是说,它自己选择了我?为什么?” 卫初晴问为什么,淳于澈到反而打量起她来。“你占据这具身体,就不知卫氏其实是古巫族的后嗣。” “古巫族?”卫初晴一脸茫然。 她穿越而来,对这个世界唯一认知就是原主脑子里的记忆,这什么古巫族,她还真不知道。 淳于澈的手紧了紧。 卫初晴的腕部被他捏得生疼,挣扎了下。 “你既然知道我和卫雨蓁都想要这东西,那么,你成为卫初晴,难得就不是为了这东西?” “当然不是!我脑子被驴踢了才会选择成为这没爹没娘、还随意便能被人捏死的纨绔女!你说卫氏是古巫族的后嗣,又不是说只有卫初晴一个人!”卫初晴挣扎着,奈何对方力气出奇的大。 “淳于澈,你给我放开!”她彻底被激怒了,手肘往上一抬,对准淳于澈的腹部用力捅了过去! 淳于澈放开她的手,往后推开一步。 “你既然如此怀疑,当初又为什么要救我,拿了玉佩走就是了!又何必回来问我想不想报仇!何必在身子不好的情况下,还跑去接我过来!” 卫初晴吼完这句,心中那股气愤,直冲上脑几乎令她湿了眼眶。 她记得从火堆里狼狈冲出,在她陷入狼狈的绝境时,他向她露出的那抹浅笑。似拨开乌云投来的清辉,一下子照亮了昏暗的世界。 如此的美好,是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收到的最初的感动。却原来,这个世界唯有怀疑与倾轧。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静谧,即使窗外进来的微风也吹不散这份压抑。 “抱歉,我只是怀疑。”淳于澈轻轻道,声音一如往常。 第二十一章 妖女 “那天我决定去接你是临时的决定,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来的路上却还是遇到刺杀。当时我体内剧毒发作,只有唤醒花蛊借助它的力量,我才能带着你从中逃离。而此事之后,参与刺杀的人无一逃脱,也没留下任何的线索。” 卫初晴听了,沉默了片刻。 “唤醒花蛊的条件,除了古巫族后裔外,还有其他条件?”她记得,那天淳于澈也将他自己的手划破,他们两人的鲜血同时被玉佩吸收。 “花蛊除了需要一名主人外,它还需要养料。” 养料! 卫初晴惊讶的看着淳于澈。 她是花蛊的主人,那么,淳于澈便是花蛊的养料? 卫初晴突然能理解淳于澈适才的怀疑。无论是谁发生了这事,也不得不怀疑吧。 “你需要对此付出什么?”她彻底平静下来,目光停在手腕处的花纹上。 “目前不过是为你提供一些内力,暂时不用担心。” “暂时,那以后呢?”卫初晴心里还是忐忑的。 暂时不用担心,若是威胁到他的生命时,只怕淳于澈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斩杀吧。 “我希望不需要走到那一步。”淳于澈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慢慢道:“花蛊乃蛊中之王,拥有它,你身体的恢复速度将是常人的两倍,还能百毒不侵,其他蛊虫毒物,见你也将自动退避三尺。” “当然,我和卫雨蓁看中的并不是花蛊的这些特征。而是拥有花蛊的人,便是古巫族的王者,能够得到古巫族留下的巨大宝藏,并且得到所有古巫族人的效忠。” 原来如此。卫初晴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都想要得到玉佩了。只是,还有疑点! “这花蛊的主人只能是巫蛊族的后裔?” “是。” “这么说,之前你就知道一旦唤醒它,它就认我为主,而你将成为它的养料?” “是。”他当时没得选择,留在马车上,要么被活活烧死,要么被射成马蜂窝。而成为花蛊的养料,主动权依旧在他手里。 “这些你都知道,那知道怎么拔出它么?”卫初晴追问。这才是她最想要知道到。 只要一想到身上有这么一个会动的东西存在,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淳于澈再次打量了她几眼。眸光深沉,看不出其中之意,只隐约透出一丝杀机! 卫初晴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五年内,我可以为你提供内力,相应的,你需要帮我得到古巫族的宝藏。至于拔出它,你需要另想办法。”淳于澈移开目光,转过身,将背影留给她。 卫初晴见他要走,匆忙问了句:“若是没有你的内力会怎样?” “若是没了养料,花蛊便会慢慢枯萎。而一旦花蛊枯死,便是主人殒命之时。除非,你能在此之前让它结出果实。” 这才是在马车上,淳于澈敢将花蛊种在她手腕上的真正原因! 说是花蛊的主人,其实奴隶二字更正确吧? 卫初晴自嘲想着,垂眸看着手腕上的绯红色的妖娆花纹。面上似乎看不出什么神色,唯有眸子深深,看不见底。 “这东西只能接受你一个人的内力?” “不怕提前使之枯萎,你可以试试其他人的。” 卫初晴心里苦笑。她果然是这东西的奴隶啊! “那它何时需要进食?”卫初晴苦逼的问。 “等它需要时,你自然会感觉到。你身上还有伤,先好好休息。”淳于澈说完,大步转过屏风,走了出去。 卫初晴目送他离开,没有问需要如何才能让花蛊结出果实。 料来,也跟如何才能拔出花蛊的答案差不多。 卫初晴在床上躺好,伸出手腕看着上面绯色妖娆的花纹。这么小的一个花纹,便将她困住五年,甚至还威胁到她的生命! 这算是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里的第一个挑战么?看是她的医术更厉害,还是这蛊中之王更厉害? 卫初晴动了动还打了石膏的左手。 花蛊长在她的右手手腕上,她想要用银针封穴试一试,也得等左手能使力之后。 “唉……”她叹了声,干脆闭上眼睛睡上一觉。 之后的日子里,闫大夫每天都会过来给她的双腿进行治疗。到了第七天,卫初晴便能够下地行走了。这之后闫大夫原可不用再过来,可他却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准时过来,请教针灸之术。 卫初晴有问必答,同时也从闫大夫这儿打听关于花蛊之事,可惜闫大夫对于蛊虫了解不多。 这段时间里,淳于澈没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开始给他解毒,倒是闫大夫特意请教过数次。卫初晴一直以先调养身体敷衍,弄得闫大夫总怀疑卫初晴和淳于澈两人在闹别扭。 如此,又过了七天,卫初晴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而康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往卫侯府! 卫侯府坐落在七玄帝都西边,远离闹市,周围全是钟鸣鼎食之家,阁楼高台随处可见。 卫初晴带着从淮清王府出来的皎月和明兮,一路走来,踏过三阶青色的石阶,停在红色的木制大门前,仰望门匾上沉稳内敛的“卫侯府”三字。 记忆里,原主总是嫌弃卫侯府的大门不够威武雄伟,卫初晴却觉得,这个样子刚刚好。 “小姐,要敲门吗?”皎月在旁边问了句,也不等卫初晴表示,先一步上去用力拍了拍大门。 “来了来了,这么大早的,谁呀!”很快里面就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接着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半边,从中探出一个脑袋来。 “你们找,卫……”探出脑袋的下人正要发问,结果一看到卫初晴,面色立即变了变,二话不说,脑袋往后一缩,就要把门重新关上! 卫初晴既然来了,又岂会让自己吃闭门羹!没有多余的动作,当即抬脚,一脚踹了过去! 只听的“哐”的一声,卫侯府的大门猛地往后敞开,那试图关门的人被大门撞到,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才痛呼出声。 “小姐!”皎月明兮两人讶然地看着卫初晴,伺候了半月,她们还是首次见到卫初晴如此凶悍的一面。 “走。”卫初晴先一步踏入卫侯府。 “什么人,胆敢私闯卫侯府!”卫侯府负责守门的人统统从门房里冲出来,一见到卫初晴面色都变了变。 “私闯?呵!”卫初晴冷眼看着围上来的五人。 “夫人有令,看到卫初晴就给我打出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围着的五人还没有动作,又一人从旁边的门房里走了出来。 他长得高高瘦瘦,尖嘴猴腮,正是卫侯府管家的侄子,下人们私下里戏称他为“尖嘴”。 围着的人见尖嘴上来,好像突然有了勇气,又往前围了过来,露出一副凶恶的样子。 “大胆,小姐乃卫侯嫡女,这卫侯府乃小姐所有,你们口中的夫人算是什么东西!”皎月活泼灵动,与旁边温柔娴静的明兮正好相反,自然是三人里最先沉不住气的。 “你才大胆,一个小小的丫头也敢来卫侯府撒野!来人,给我打出去!”尖嘴扫过卫初晴三人,视线在她们脸上停留了片刻。 围着的家丁相互看了眼,没有迟疑多久,大喊一声,冲了上来。 卫初晴根本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手中捏出细针一甩!冲来的人才抬起脚,漆盖上陡然传来一阵疼痛,身子顿时一晃。 “噗通!”周围同时发出几声响,冲来到下人纷纷挺直身板摔了下去,正好磕在卫初晴身前。 “你,你们做什么,还不快起来!”尖嘴气急,匆忙大喊。 卫初晴看也不看这些试图爬起又摔倒下去的人,朝尖嘴横过一眼。 “你好像拿的是我卫侯府的月俸,而不是卫夫人的?即使是狗也该认得谁才是给他吃食的主人,你既然不想在卫侯府待下去,我也不勉强!半个时辰里滚出卫侯府,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你……”尖嘴被卫初晴这一眼吓到。他往后退开几步,大叫了起来:“你们快起来!卫初晴,你使了什么妖法?你你你……护院!护院!有人私闯侯府!” 卫初晴也不阻止他的喊叫,不紧不慢地拐过走廊,停在前院。皎月明兮两侍女跟在她后头,也没有将尖嘴的叫喊放在眼里。 不一会儿,卫侯府的前院便涌出三十多个穿着护院服饰的打手。 卫初晴漠然站在院子里,扫过这些打手。 “来人,给我将这私闯侯府的人打出去!”尖嘴从后面赶上来,一见院子里的护院竟然傻站着不动,立即大喊了起来。 “真吵!”卫初晴吐出两字,一眼瞥过去。 尖嘴大喊的声音立即一滞,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他大惊失色,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喉咙,拼命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仿佛是被卫初晴一眼吓得哑巴了。 皎月和明兮相视而笑。其他人没有发现,她们刚才可是见到卫初晴的衣袖动了下。 “妖女?”出来的护院被卫初晴这一手惊到,有人窃窃私语。 第二十二章 逆袭 卫初晴等他们议论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你们可都是卫侯府的护院?可认得我是谁?” 尖嘴还在后面拼命的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音。 护院们相互看了眼,将目光停在领头之人身上。 那人穿着与其他人无二,就是看着沉稳强壮了许多。他思索了片刻,站了出来,“我们都是侯府的护院,从侯爷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儿了。您是卫初晴卫大小姐?” 原主性子张扬跋扈,出门时惹过不少的祸,有些还是打手出去帮忙摆平的,他们就没有不认识卫初晴的。 “认得就好,我记得你叫张肖?”卫初晴看着那说话的人,挑出一抹浅笑。 “正是。”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也该知道,你们护的是谁家的院子,拿的是谁家的月俸吧?” “他们拿的自然是卫侯府的月俸,护的自然是卫侯府的院子!”卫初晴的声音刚刚落下,卫夫人的声音便从内院的方向传了过来。 挡在前面的护院纷纷让开了路,卫夫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进前院里头。 卫侯府的前院空旷,即使上百来人也不觉得拥挤。 卫夫人站在一众人间,看上去,她那边有四五十人,而卫初晴这边却只有三人。 “卫初晴,没想到你还敢回来!”卫夫人阴沉看着她。 “卫夫人这话可真有趣,卫侯府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敢回家?”卫初晴看着她,轻轻“哦”了声,接道:“对了,以前是因为家里不小心进了条恶狗,如今么,我知道该怎么对付这恶狗了,自然得回来。” “卫初晴,你大胆!” “我胆子历来不小。”卫初晴摊开手,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你!很好,来人,给我把这不知死活的丫头困了!”卫夫人冷着脸下命令。 这会儿,她没看到淮清王,而时间过去半个月,也没见淮清王过来问罪,甚至连之前卫初晴的消息都没有透露半分!她便想当然的以为,这是淮清王不看中卫初晴的证据! 卫夫人的命令一下去,有小半的护院冲上来,围住卫初晴。剩下大半的人站着没动,其中带头说过话的张肖也站在旁边。 “这几位看来是打算卷包裹,离开卫侯府了。”卫初晴扫过围上来的人,笑容浅浅,没有一点儿害怕着急。 不仅是她,就连跟在她身边的皎月明兮也是淡然从容,一点儿也没将围上来到的十多个壮汉放在眼里。 “听她啰嗦什么!还不快动手!”卫夫人没将卫初晴放在眼里,却在看到她身边的两侍女时,眉头紧了紧。 围上来的打手们已经先冲了上来。 明兮和皎月同时站在了卫初晴前面,挡住其他人。 “我们是淮清王府的人,你们要是不怕死的就上来试一试!” 皎月仰头扫过一众人,面上带着傲然之色:“淮清王府你们都知道吧!天下精兵,十有八九出自淮清王麾下!随便拧出一个,都够挑你们所有人的!” 冲上来的打手一顿,相互看着,停滞不敢往前。 淮清王的名号,整个七玄王朝谁人不知?只其之名,便足以镇住这栋院子里的所有人! 卫初晴观察着这些人,眸光婉转,唇边翘出笑意:“皎月,王爷说过要我自己收回侯府,你们就先退下吧。” 即使不借助淳于澈的名号,她也能收服卫侯府。但有捷径走,又何必绕远路? “卫夫人,我要是记得不错,一个月前我就已经年满十六岁。依照七玄王朝的律令,父亲生前所有的田宅产业也该归之于我的名下了吧?” “你胡……” “卫夫人认为我是胡说?卫侯府乃陛下御赐,其房契田宅都是官契,按照七玄王朝律令,父业由其子女继承,若是卫夫人不记得了……料来,请王爷帮我去户部将官契的底案翻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卫夫人想说的话,被卫初晴这一连串的话语给噎了回来。 于情于理,他们确实没有理由占有卫侯府。当初要是卫初晴死了,卫剑乃卫侯之弟,这侯府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可现在……卫初晴还活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任人玩弄于股掌中的卫初晴,竟变得如此的能说会道了? 卫夫人看着她,突然吐出一句:“你不是卫初晴,你是谁!” “哈哈,卫夫人开始认为我胡说,现在又意图说我是假冒的了?哼!我是不是卫初晴,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卫初晴冷笑一声,往前走过去。 挡在她前面的护院,自动让开了位置。 她这会儿也不管卫夫人的脸色,扭过头,看向刚刚往前围住她的护院们:“适才卫夫人也说了,你们拿的是卫侯府的月俸,护的是卫侯府的院子,如今你们却以下犯上,试图对我动手!这种护院我卫侯府是绝不能要!” 卫初晴转向站在旁边,自从卫夫人来后就没动过的张肖:“卫侯府的护院何在!” “小人在!”张肖往前踏出一步,躬身行礼。 他之前就说过,卫侯还在世时他就已经是卫侯府的护院了,这话也是暗示卫初晴,他不是卫剑请过来的人。自然,也不会听从卫夫人的吩咐! “将这些胆敢以下犯上的奴才送去京兆府!” “小人领命!”张肖再行了礼,目光炯炯望了卫初晴一眼。一挥手,之前没动的护院此刻一拥而上,以二对一,轻易便制服了之前听从卫夫人命令的人。 “卫初晴,你敢!”卫夫人往前一步,心知若让卫初晴得逞,那么他们一家将在卫侯府失去应有的地位。 她情急之下,抬手就向卫初晴扇了过来。 卫初晴伸手一格,挡住她的手掌。 “卫夫人,我敬你一声夫人,不过是因为你是我二婶。但你莫要忘了,这卫侯府是我的!我,卫初晴,才是卫侯府真正的主子!”卫初晴后面这话一字一句,咬得无比清晰! 这也是告诉这院子里的所有人,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张肖,将人带走!以后胆敢再有以下犯上者,签了活契的直接送去京兆府,签了卖身契的,直接打死了丢去乱葬岗!”卫初晴声音冰凉,目光直视卫夫人。 卫夫人睁大眼睛看着卫初晴,仿佛不认识般。 她想动,想出声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她要开口说话时,喉间一痛,竟是发不出声了! “是!”张肖朗朗答了声。他并就不是卫夫人的人,自然不会理会卫夫人的神色,转身带着被制住的人出了前院。 院子里,一下子少了二三十人,空出了大片的空地。 卫夫人瞪大眼睛看着卫初晴,仿佛看到鬼般。 “不用这般看着我,卫夫人应该还记得半个月前,被活活烧死的春桃吧?”卫初晴怪异笑了下,收回手时似有意无意地拂过卫夫人的喉间。 卫夫人觉得喉间再次一疼。 “你!”她惊呼一声,往后倒退了一步。 “卫夫人,坏事做多了,当心半夜鬼敲门哦!”卫初晴笑了下,倒是一副轻松的模样。 卫夫人忽觉身子一冷,似周围卷起了阴风,令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卫夫人,今天我来时,王爷要我将卫侯府的地契什么的都收好。他说我要嫁给他,总要有些拿得出手的嫁妆。我想,我爹娘留给我的东西,当嫁妆应该不会显得太寒碜。你说对吧,婶婶?”卫初晴噙着笑意。 身边跟着的皎月明兮也是相视而笑。 “你的嫁妆……”卫夫人转动脑瓜子,她已经输了一局,这地契不能再给卫初晴了。 “嫁妆什么的,你说得太早了,淮清王还未正式向卫侯府拜帖提亲,又怎么能谈说嫁妆。” “我们王爷说了,等选定良成吉日,他会亲自前来卫侯府问名、纳吉、确定聘礼。只是,卫侯爷在三年前尽忠报国,这嫁妆……王爷说了,还是小姐亲自守着他比较放心。”皎月笑嘻嘻的,靓丽青春的容颜看着可讨人欢喜了。 “王爷还说,要是侍郎大人不肯将属于小姐的东西还给小姐,王爷不介意上折子请求陛下公断。毕竟,侍郎大人只是卫侯的胞弟,本朝律令是父亡子承,卫侯府的东西本就是属于小姐的。” 卫夫人面色僵了僵。 这几日里卫雨蓁不在王府,而卫剑身为吏部侍郎也是早出晚归。现在这个时候,侯府里只有她一人在。 “卫夫人,你也听到了。那这侯府的地契以及其他田宅店铺,卫夫人是否现在就交接给我?”卫初晴淡淡笑着。 “我夫君乃是卫侯的胞弟,是你……” “是我二叔,这我知道。但要是我没记错,似乎几年前侍郎大人就闹着跟我父亲分过家。直到三年前,我父战死,侍郎大人才以照顾我为由重新搬入侯府吧?” 卫初晴错开卫夫人,独自往内院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笑颜晏晏:“现在我已经成年,这侯府也该由我掌握了。卫夫人还是早些将东西拿出来,省得麻烦我去通知淮清王。对吧?” 第二十三章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卫夫人看着卫初晴那淡淡的笑容,只觉得充满了挑衅与讽刺。 她紧了紧手,想说什么,但又站不住脚。心里几经思索,终是勉强道:“这地契田宅等物,全归你二叔管。你想要,那也等你二叔回来。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家事,吵到吏部去要吧?” 卫初晴看着她,歪头略一思索,点头道:“也对,这个时候王爷只怕也有事物要处理。那便等侍郎大人回来吧。” 她说完,继续往内院走去。 卫夫人看着她走远,立即吩咐身边的人,去叫卫雨蓁回来。 卫初晴一路欣赏着卫侯府的风景,好不自在。 “小姐今日做得可真漂亮,那卫夫人哑口无言的样子,真是有趣。”皎月走在旁边。 “王爷之前提醒过,要小姐小心卫雨蓁。卫夫人现在一定叫人去通知卫雨蓁了,小姐,不用提前准备什么吗?”另一边的明兮倒是有些担忧。 这毕竟是淮清王特地嘱咐过的。 卫初晴眉梢蹙了下,步伐略慢。 来卫侯府之前,淳于澈特地叫人提醒她小心卫雨蓁。而淳于澈跟卫雨蓁似乎也有不小的仇恨。 卫初晴仔细思索着。 在原主记忆里,卫雨蓁表现得清冷如仙,却往往轻易就能将人耍得团团转。而她穿越后见到卫雨蓁,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不可小觑。 从那日卫雨蓁谈笑间毁她双腿的手段而言,那人的心够狠!手段也够毒! “小姐,我们需要先做准备吗?”明兮见卫初晴久久不语,便又问了声。 “不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我们先在这侯府玩玩!”卫初晴改变路线,根据原主记忆中走过的道路,往“秋雨院”行去。 秋雨院,是卫雨蓁在卫侯府的院子。 卫初晴带着两侍女,走了没多久就到了秋雨院。此院子是整个卫侯府里,除了主院外,最好的院子。里面种的花草,皆是品种珍贵的奇珍异草。 卫初晴三人进入院子,恰好有微风吹来,带着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卫……大小姐!”卫初晴目光落在院子里的花草上,一个声音陡然在背后响起,有些熟悉。 她扭头看过去。 就见秋菊脸色苍白着脸,手里捧着一叠洗干净的衣服,愣怔在院子门口。 “哦,秋菊啊。”卫初晴目光上下打量脸一眼,笑了笑,“放着我身边好好的大丫鬟不做,竟是削尖了脑袋往这院子里挤,我倒是不知这院子有什么好的。” “咦,小姐,这人以前是您身边的大丫鬟?”秋菊还没说话,皎月先奇怪地咦了声。 秋菊面色一白,腿一软,噗通跪了下去,当即便死命地磕头行礼。她从外面回来,自然听说了前院发生的事。 “大小姐恕罪,秋菊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小姐看在我伺候您多年的份上网开一面,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服……” “停!”卫初晴看着她一下子磕红了脑门,挑了下眉。 “大小姐……”秋菊哽咽看着她,杏眼里的泪水如同断线珍珠,不停地掉。 “收起你的眼泪,这不值钱。”卫初晴转过来,小步走近,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半个月前,我记得你和春桃都叫嚷着等‘等蓁小姐来了,有你好受的’。现在,春桃已经死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她被活活烧死的惨样?” 秋菊抖了抖,吓得嘴唇都白了。 那日卫初晴被淳于澈接走后,她是去看过被烧死的春桃,那模样…… “别这么怕,那火又不是我放的。这可是多亏了你呀。” 秋菊身子停不下来地颤抖。 那日,如果她没有去叫卫夫人,火就不会起来,春桃也就不会被烧死了。 卫初晴见她这模样,眸子一转,突然双手一合,拍了拍手! “我决定了!” 秋菊以为是要对她下处罚,咬着嘴唇,连呼吸都不敢太大。 卫初晴却转了个身,看向秋雨院里站着的人。 “您决定什么了?”皎月跟过来问。 “我决定以后我要搬到着秋雨院来住!你看我以前的丫鬟都喜欢往这院子跑,说明这院子比我以前的院子风水好!”卫初晴笑着,快步走向秋雨院。 秋雨院院里,只剩下一些粗使丫鬟。她们不敢阻拦,只得怯生生看着卫初晴仿佛发现新大陆般,欣喜地冲进来。 “可是,小姐,这院子有人住过。”明兮提醒道。 “我知道,所以啊,皎月!现在立刻马上,去叫人把这秋雨院给我拆了重建!”卫初晴笑着。 皎月和明兮对视一眼。 “但是小姐,这院子是卫雨蓁小姐在住。”明兮再次提醒一声,明眸中却有了点点笑意。 “那又如何,敢阻止的人,今日送去京兆府的护院就是他们的下场!”卫初晴打了个响指,傲然道:“我是侯府的主人,有权利处置这府里所有的东西!皎月快去叫人!” “是。”皎月应了声,马上离开去叫人了。 在后面偷偷看着的卫初晴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这么办,只有那么一两个人悄悄朝主院子奔去。 秋菊跪在地上,卫初晴没说对她的处置,她便不敢起身。 过了一刻钟左右,皎月叫来了一大帮的人,“小姐,人我叫来了,要现在拆吗?” “拆!”卫初晴吐出一个字。 皎月立即指挥这些人进去砸东西! 卫初晴和明兮站在旁边看着,边说边笑。 才砸了没多久,卫夫人终于匆匆赶了过来,“住手!都给我住手!” “卫初晴,谁允许你拆秋雨院的!”卫夫人很快走到了卫初晴三人面前。 “侯府是我家,我在我家拆房子重建需要经过其他人允许?”卫初晴好笑地看着她。 “现在地契还在我夫君手里,你竟敢……” “明兮,我觉得还是麻烦王爷去户部走一圈,看看卫侯府应该属于谁。”卫初晴不厌其烦的搬出淳于澈。 卫夫人今日是真的被卫初晴给气到了。 从前院回到屋子,她就一直觉得浑身发冷,正准备要人去请大夫,没想到就收到卫初晴要拆女儿的院子的消息。这一刻,又被卫初晴这一气,卫夫人只觉得手脚冰凉冰凉的,心头确实闷疼闷疼。 “卫夫人,你看起来面色不太好?”卫初晴故作关切,转向她身边的人斥道:“没看到夫人身子不适,还不叫大夫!” “卫初晴!你给我闭嘴!”卫夫人又想给她一个耳光了,但才踏出一步,脑袋陡然传来一阵晕眩。 “夫人!”跟她前来的丫鬟匆匆围了上去。 “夫人,你流鼻血了!”围着的人里,不知有谁大呼了声。 “那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扶夫人回去歇着!”卫初晴眉眼一冷,呵斥了声。 又转向院子里停止拆房子的下人,大声喊道:“停下来的人,是不想要这份工钱了吗!给我拆,今天之内就给我拆完了它!” 卫夫人听到她的大喊,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那边一阵混乱。 卫初晴瞟了眼,眸子掠过一丝冷意。 早在之前,卫夫人就已经中了她研制的毒药! 她卫初晴向来有仇必报!以前原主死了也是她自个儿蠢。但她穿越过来,卫雨蓁直接废了她双腿,卫夫人则叫人放火试图活活烧死她! 这两仇,她可是牢牢记在心里! 拆屋子的人是皎月叫来的,也是卫侯府的下人,他们都知道今日在前院发生的事,一听卫初晴的话语,也不敢停下来,纷纷卖力拆了起来。 卫夫人被丫鬟婆子扶着先离开了,这会儿也没人前来制止。 卫初晴在院子里站了会儿,一眼瞟到还在旁边看着她的丫鬟,唇边一勾,“旁边站着的都给我过来吧。” 她声音不大,也足够其他人听到。 她们面面相觑,不敢过来。 皎月见此,走了过去,“小姐叫你们进来,耳聋了吗?” 丫鬟们不敢造次,只得应声跟着皎月过到来。 “大小姐……”她们忐忑看着卫初晴。以前原主嚣张跋扈就够令人担忧的了,这会儿,回来的卫初晴,似乎……比以前更令人害怕了。 “我又不是毒蛇,你们用得着这么怕我吗?”卫初晴觑着这些人。 “大小姐,我们错了!”丫鬟们见她一看过来,集体腿软跪了下去。 皎月明兮在旁边掩唇偷笑。 卫初晴倒没有觉得如何。 前世她就被人称之为“毒医女王”,黑道上不少小喽啰见到她都是这副模样。 “都给我起来,我不喜欢人跪来跪去的。”卫初晴看着她们慢吞吞起身,突然伸手指了指卫雨蓁院子种的奇花异草。 “你们看到那些花草了吗?” 丫鬟们顺着她所指之处,看了眼,小声道:“看到了……” “很好,现在就去给我将那堆花草给我统统拔出来,拔一根我奖励一百钱,拔得越多,奖励越多!”卫初晴浅浅笑着,带有那么一点儿引诱。 “可,可是那是蓁小姐心爱之物,要是……” “怕什么,整个卫侯府都是我的,我说拔,卫雨蓁来了又能怎么样?” 丫鬟们垂头,不敢看卫初晴,也不敢起身去拔。她们都是卫雨蓁院子里的人,深知得罪卫雨蓁的下场。 卫初晴看着她们的样子,眸子划过一丝冷意,面上依旧笑着:“那么,拔一株,我奖励一两银子!” “一两!”这些人里有不少抬了下头,眼中有惊讶。 一两银子,对于她们来说已经很多了。 她们一个月的月俸也才那么两三两银子,这拔一株就一两…… 卫初晴站得近,已经听到她们紧张的喘息。 这些人明显已经心动了。 “可那是蓁小姐……”不知有谁,低低说了一半马上又噤若寒蝉。 这一下,不止卫初晴看出来了,就连皎月明兮也看出来了。 比起钱财和卫初晴,她们显然是更怕卫雨蓁! 这卫雨蓁究竟有什么手段,竟能让这些人敬畏至此? 卫初晴的眼睛眯了眯,面上的笑容冷了下来。 “秋菊!” 跪在不远处的秋菊听到卫初晴的声音,下意识先抖了下。 卫初晴却是又泛起了笑意,浅浅淡淡的,口吻温和:“你过来。” 第二十四章 不留无用之人 “大、大小姐……有何吩咐……”秋菊跪地挪到了卫初晴跟前,身子抖如筛糠,声音也在发颤,心里更是惶恐不安到了极点,今天的大小姐哪里还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一个。 太可怕了! 比蓁小姐还要可怕! “喏,去给我将那些花草拔了,我不光会给你银子,还会依你所言对你过往不究。” 卫初晴声音依旧浅淡,眼角余光却一瞬不瞬的盯着秋菊,清楚的瞧见了秋菊在听到那‘过往不究’四个字时,眸子亮了一亮。 那模样显然是有些心动了。 略作停顿,卫初晴朝着一旁的皎月伸出了手,皎月怔了怔,明白过来后,立即将一个钱袋放到了卫初晴手中。 卫初晴旋即取出两个银裸子,丢到秋菊面前:“这是本小姐额外奖赏于你的,你若拔得快,又拔得多,我一个高兴,兴许能再赏你十个八个的。” 秋菊抬眼看去,心下不由一惊,那银裸子一个估摸得有五两,此刻两个便就是十两,若小姐之后当真再打赏她十个八个…… 随便一算,秋菊便有些跃跃欲试了。 见状,卫初晴继续不动声色的引诱:“这偌大的院子里,奇花异草可是真不少,你拔出一根可就值一两银子,你算算,全部拔完后,你到手的银子那得有多少?” 闻言,秋菊忍不住扫了一圈院内的花花草草,而后贪婪的咽了咽口水。 她从未见过那般多的银子! 遂飞快的将面前那两个银裸子扫进袖袋中,恭声道:“多谢小姐赏赐,秋菊往后定然尽心尽力的服侍小姐,秋菊这便去将那些花花草草拔个干净。” 说罢,秋菊起身,然回转身后看到那些花草,她却是又有些犹豫了。 卫初晴也不出声催促,只勾了唇角静静等着,待瞧见秋菊终于慢吞吞的拔出了第一株花来,她便立刻将一两银子丢了过去,扬声道:“你看,就是这般简单,一两银子就到你手里了。” 这话,她当然是说给旁边的丫鬟们听的。 丫鬟们来回对视了一番,最终齐声道:“奴婢等愿为大小姐效劳。” 话音还未落下,丫鬟们便已经争先恐后的朝着院内的花花草草扑了过去,推搡争抢间,险要打起来。 转眼的功夫,原本精心布局了的花圃,便一片凌乱。 看到这情形,皎月不由笑出了声,“小姐,这些人太好玩了!” “哼!”卫初晴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将银袋放回皎月手中,着皎月之后给丫鬟们清算,便转身出了院子。 “小姐,接下来我们……” “回竹院。” “……是。” 听到‘竹院’二字,明兮迟疑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卫初晴的住所,可这侯府的地形她并不熟悉,便随手抓过一个下人来带路。 很快,卫初晴便与明兮到了竹院,还未入内,便就透过高高的院墙,看到了院内郁郁葱葱的翠竹,迎面吹来的风里有一丝淡淡的竹子清香,很是好闻。 虽然刚刚在秋雨院说过要将其重建住那里的话,她此刻却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明兮看穿她的心思,忙道:“卫雨蓁那种人住过的地方,不配小姐前去居住,我看此处甚好。” 卫初晴旋即笑道:“这里确是不错。” 话落,卫初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院内满是落叶,一片萧瑟之景。 原身跟前伺候的下人大抵都去了卫雨蓁的院子里,这半个月来,这里没有半个人打扫,会变成这样也是在所难免。 明兮当即道:“小姐稍候片刻,我这便带人收拾干净。” …… 傍晚时分,卫雨蓁回府,匆匆赶到秋雨院,可此时秋雨院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就连她亲手栽种的花草也都被悉数拔光。 紧了紧粉拳,卫雨蓁周身寒气暴涨。 她身后跪着的一众丫鬟们吓得不轻,连连道:“小姐饶命,都是大小姐她……” “闭嘴!”卫雨蓁面色淡然,声音却冷冽如淬了寒冰。 丫鬟们顿时不敢再发一言。 须臾,卫雨蓁转身出了秋雨院,往卫夫人居住的青桐院而去。 甫一见面,卫夫人便紧紧拉着卫雨蓁的手,虚弱的哭道:“蓁儿,卫初晴那个臭丫头不仅拆了你的秋雨院,还拔了你精心培育的花草,你可不能轻易放过她,她……” “娘,你先别说话,让女儿帮你看看。”卫雨蓁不等卫夫人将话说完,就打断了她,同时伸手搭上了卫夫人的脉搏。 很快,卫雨蓁眉心便紧紧蹙起。 娘这是中毒了? 还是一种她都解不了的毒! 可好端端的怎会中毒? 沉吟了一瞬,卫雨蓁缓声道:“娘,你好好与女儿说说今日的事,任何细节都不能漏掉。” 听到这话,原本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卫夫人却忽然来了精神,一股脑儿将全部都说了出来,还添油加醋了一番。 卫雨蓁听罢,眉心又蹙紧了几分。 那卫初晴…… 竟会使毒? 可她了解的卫初晴不学无术,跋扈纨绔惯了,根本不可能…… 倏地,一个念头袭上她心头。 也许如今的卫初晴,已非从前的卫初晴了? …… 竹院。 卫初晴端坐上位,捧着茶杯,是笑非笑的睨着跪在她面前的秋菊:“她没发脾气?” 秋菊忙摇头:“回小姐话,蓁小姐并未动怒,只盯着被奴婢等拔出来的花花草草看了半晌,就一言不发的去了青桐院。” “呵呵!”卫初晴弯唇轻笑出声。 “小姐?”秋菊本就战战兢兢,闻得卫初晴笑,心里霎时有些慌了。 “下去吧。”卫初晴垂眸,懒得再看秋菊一眼。 “是,秋菊告退。” 秋菊前脚退出去,皎月紧接着便入内问道:“小姐因何将秋菊那等背主求荣的人留在身边?” 卫初晴意味不明的笑笑:“我自不会留她。” 不留又为何准许她留在竹院? 这话,皎月只在心中过了一遍,并未问出声来。 卫初晴呷了一口茶,放下手中茶杯,温声提醒道:“今夜你们小心。” 闻言,皎月立即与明兮对视了一眼,二人眼里皆是一片了然。 小姐做了那些事,卫雨蓁此刻表现得越是平静,她们就越是得小心提防。 若非如此,王爷也不会特意让她们小心卫雨蓁了。 “小、小姐……” 这时,门外响起秋菊的声音,皎月明兮二人率先回转头看去,对上搅着衣袖立在门口处的秋菊,皎月挑眉没好气的开了口:“有话就说!” 秋菊闻言瑟缩了一下,声音细若蚊蝇:“秋雨院没了,大家伙都想要回来竹院重新伺候小姐,此刻全都跪在竹院外,秋菊代大家前来问问小姐可愿意原谅……” “她们当我这竹院是想走就走,想来就能来的地方?”卫初晴没等秋菊把话说完就开了口,声音很是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却无端透着凛凛寒意。 “小姐!”秋菊心下一慌,当即便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小姐,我这就去将她们打发走。” 闻言,卫初晴斜了一眼皎月,对上皎月咬牙切齿,摩拳擦掌的模样,她唇角便上扬了几分。 她这般模样,哪里是要去将人打发走,分明是要去直接将人打走的节奏。 微微一勾唇,卫初晴冲那即将转身走出去的皎月轻摇了一下头。 在皎月蠕动唇瓣欲询问缘由之际,扫向秋菊,慵懒随意的说道:“我半月未归,林中竹叶便就半月无人清扫,若她们能够在天亮之前帮我将竹林清扫干净,我便勉为其难的重新接受她们。” “这……” 秋菊因卫初晴口中那‘天亮之前’四个字而猛地怔住。 竹院算不上侯府内最好的院子,却是这侯府内占地最大的院子,光光是院子后面那一片竹林,便抵得上其余两三个院子的大小,荒废了这般长的时日, 岂是一晚就能清扫干净的? 小姐当真有原谅大家的意思吗? 见到秋菊面上的狐疑之色,卫初晴温笑道:“本小姐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听到这话,秋菊紧紧一抿嘴,搅着衣袖的手越发的用力了。 静默了片刻,她迎上卫初晴的视线,坚定道:“大家都知道错了,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回来小姐身边伺候,秋菊这便去转达小姐的话,大家定能办到的。” 也必须办到! 今日她们在大小姐的唆使下,拔除了蓁小姐心爱的花草,倘若大小姐不收留她们,那么等待她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虽说她大可不理会旁人,只顾自己…… 但是想到被活活烧死的春桃,她心里就始终难安。 睨着秋菊踉踉跄跄的背影,皎月不解道:“这秋菊乃是背主求荣之人,竟然也会真心相待旁人?”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相信白日里那般见钱眼开的秋菊,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卫初晴凝目不语,只若有所思的随着皎月的视线看向秋菊的背影。 是否真心,除去秋菊本人,旁人无从得知。 但有一件事她却是很清楚,那卫雨蓁绝不会放过秋菊等人! 第二十五章 敬你是条汉子! 夜色浓如泼墨,将整个卫侯府笼罩其中。 竹院内的竹林中,秋菊与一众丫鬟正打着灯笼拾掇林中堆叠了厚厚一层的竹叶。 忽有一阵轻浅绵长的笛声传入她们耳中,她们皆停下动作,四下张望,企图找寻笛声的来源,却是一无所获。 而此刻房内。 卫初晴浸泡在热气氤氲的浴桶内,芊芊素手拾起水面上的一片花瓣,认真的端详,然她心里所想的却并非与那花瓣相关的事,而是那笛声。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笛声,直觉告诉她,那笛声很危险。 狐疑间,明兮轻喘着推门而入,附到卫初晴耳边轻语了一番。 卫初晴听之面色大变,短暂的沉默过后,她翻身跃出,极快的扯过屏风上的披风罩住自己赤裸的躯体,而后去到床边,取出了一个小瓷瓶,放到明兮手中,吩咐道:“确保林中那些丫鬟的安危。” “小姐,这……”明兮有些犹豫,在她看来,那些丫鬟都是背主求荣之人,完全没有救的价值。该死! “不能让她们死在竹院。” “是。” 听了卫初晴的解释,明兮心下当即了然。 小姐此番回侯府,除去要夺回原本就属于小姐的东西,还要洗去这些年她在卫夫人唆使下造下的污名。 倘若这个时候,那些丫鬟死在竹院的消息传了出去,会给小姐惹来无尽的麻烦,搞不好还会使小姐处于被动的境地。 明兮一走,卫初晴复又泡进了浴桶中,闭眸养精蓄锐。 淳于澈说过,花蛊乃蛊中之王,眼下花蛊在她体内,毒虫便不敢近她身。 虽是这般…… 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毕竟她此前对蛊没有丝毫的了解。 须臾,有些许异动传入她耳中,她倏地睁开眼来,森然看向房内某处。 触及地面上那数条颜色鲜艳的蛇,卫初晴眸色便一冷。 明兮方才来说,那笛声她从前听到过,乃是会巫蛊之术的人用来驭蛇的。 而卫家乃是古巫族的后嗣,卫雨蓁会那邪门的东西也不无可能,故她才会当机立断的让明兮带了能够驱散蛇的药前去林中。 思罢,卫初晴拢了拢心绪,一瞬不瞬的盯着眼看就要爬到她浴桶边的蛇。 哼! 不过就是区区几条蛇,便是没有花蛊护身,她也一样能…… 那‘摆平’俩字,还未从卫初晴心间溢出,她便瞳孔一缩,惊诧的看向那几条蛇后面。 那密密麻麻扭动而来的蛇群,叫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前世她被世人称为‘毒医女王’,除去医术了得外,使毒她也格外的拿手,自然也研究过不少的毒虫,故她并不怕蛇,然…… 此刻这等数量的蛇群,她却是从未见过! 这卫雨蓁究竟是什么来路? 当卫初晴周身的鸡皮疙瘩不断蔓延至头皮上,她正要采取措施之际,蛇群却诡异的齐齐后退,转瞬之间便没了踪影。 卫初晴眨了一下眼,咬唇望向那留下了条条爬痕的地面。 若没有那些痕迹,她都险要怀疑刚刚的蛇群只是她的幻觉了。 “小姐!”皎月随明兮一同前去了林中,待蛇群离开便立刻返回了卫初晴房中,见卫初晴完好无损的端坐在浴桶中,她一颗高悬的心才算是归了位,若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可如何跟王爷交代。 “我没事。”卫初晴出声的同时松了一口气,可那口气一放下,她整个人就犹如虚脱了一般软倒在了浴桶边沿。 “小姐!” 皎月与明兮见状,异口同声的惊呼了一声,而后飞快奔到了浴桶边。 卫初晴深吸两口气,才稍有好转,而后冲二人道:“我许是被吓到了。” 闻言,皎月与明兮怔了怔,旋即相视一笑。 小姐沉稳淡漠,待人处事的方法完全不像她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 此刻听小姐这般说,她们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小姐也终究不过是一个方才及笄的闺中小姐! …… “竟就这般回来了?” 侯府内,某处阴暗潮湿的地下暗室中,卫雨蓁冷眼睨着面前那一群蛇,兀自呢喃出了声。 这非是她第一次让蛇去杀人,然数量却是前所未有。 未免打草惊蛇,引起不必要的人注意,她通常都只让一两条蛇去,今日实乃卫初晴彻底将她激怒,又恍若内里换了个人,她才会一怒之下派出数量那般大的蛇群前去。 事实上,蛇群出去后,她心里便有些后悔。 这些蛇,她虽暗中培育了多年,却还并无什么杀伤力,遇上武功高强的人,顷刻间便能覆灭。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蛇群竟然就这般回来了! 此刻她虽在地下,也能清楚地面上的动静,若她派出的蛇成功了,此刻府内必然不会这般的安静! 思忖良久,卫雨蓁清冷绝美的面容之上忽然闪过一抹惊色。 莫非卫初晴已经得到了花蛊? 成为了花蛊的主人? 想到这个,卫雨蓁便立刻迫不及待的出了暗室,回青桐院换了一身夜行衣,亲身前往竹院。 她得亲自确认一番! …… 竹院。 卫初晴穿了一袭裸粉色的寝衣,坐在铜镜前任由身后的明兮帮她绞干头发。 明兮见她秀眉轻蹙,面色有些凝重,便脱口问道:“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卫初晴摇头。 她的确有些不舒服,但她刚刚偷偷给自己把了脉,并未发现任何的问题,只是莫名的觉得全身乏力罢了。 稍许,皎月推门而入,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羹放到卫初晴面前:“小姐刚刚受了惊吓,我去熬了一碗安神汤,小姐喝了再睡吧。” “嗯。”卫初晴点头,端起碗来一鼓作气喝了见底也未舒缓半分自身的难受,那种无法言喻的虚脱感叫她内心焦躁不已。 “小……” 明兮见状,正欲再启口,卫初晴却抬手道:“你们退下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二人对视一眼,犹犹豫豫的退了出去。 房门一关上,卫初晴便掠至床边,取出两枚银针扎进了自身的两处穴位,而后躺到床上闭眼休息。 约莫过了一刻钟,卫初晴稍有好转,方才将银针取下,还来不及收放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片刻的迟疑,她长袖一挥,房内琉璃灯内的火苗便瞬间熄灭,整个房间霎时笼入了黑暗中。 卫初晴则心平气和的躺到床上装睡。 很快,有一丝风声从半开的窗户那传来。 卫初晴藏于锦被中的手,当即抓上了数枚银针,还有一包她今夜用卫雨蓁院里的那些花草调配出来的毒药。 卫雨蓁所种的花,都非普通的种类,乃极为罕见的毒草毒花。 她在还未进入秋雨院的时候,便通过花香分辨了出来,故她命人将那些花花草草全部拔了,一来是为了气卫雨蓁,二来也是为了收集材料。 思索间,有些许寒意朝她袭来,她霍然睁开双眼,抬手精准无误的抓住那握着匕首正欲刺入她胸口的纤细手腕。 熟悉的淡香袭来,卫初晴心中当即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果真是卫雨蓁! 哼,以为换上一身夜行衣她便就认不出来了吗? 卫雨蓁早就料到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就杀了卫初晴,故被卫初晴捉住手腕也并未太过惊讶,手腕灵活的翻转了两下,便摆脱了卫初晴的钳制,紧接着又挥舞着匕首往卫初晴身上一处要害袭去。 卫初晴翻身一躲,同时利用床上的锦被缠住了卫雨蓁手中的匕首还有手臂:“我数到十,你若还不走,我便敬你是条汉子!” 汉子? 呵! 卫雨蓁面露不屑。 她乃女子,非汉子! 卫初晴却自顾自的开始数了起来:“十、九、八、七……” 方才数到七,卫初晴便敏锐的发现卫雨蓁身子颤了一下,而后扬唇笑问:“还要我继续数下去吗?” 卫雨蓁粉唇紧抿,冷眸之中杀气凛凛,却是未再做出任何的举动来,因为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忽然剧痛无比,且那剧痛正以惊人的速度朝她全身蔓延。 她这是中毒了! 转瞬,卫雨蓁便就想到了卫初晴刚刚抓了她的手腕,眸色再度一冷,她果断闪身往后退出老远,飞快的点了自身两处穴道,而后翻窗而出。 待卫雨蓁的气息彻底消失,卫初晴呼出一口气,再度如先前在浴桶中那般虚软无力的躺倒在了床上。 她到底是怎么了? 思索间,她忽然想到了花蛊。 淳于澈说过,花蛊需要进食的时候,她自然就会感觉到,莫非她此刻的异常就是因为体内的花蛊需要进食了? 坚定了这个念头,卫初晴扬声唤道:“皎月。” “小姐有何吩咐。”皎月就候在门外不远处,闻声立刻推门而入,将灯燃上。 “你……” 话到嘴边,卫初晴忽改口问道:“你可有察觉到什么?” 皎月眨眨眼,一头雾水的反问:“小姐指什么?” 卫初晴目色一沉,只道:“去将你家王爷请来,就说……有个东西饿了。” 皎月再度眨眨眼,明白过来后,转身退下,往淮王府而去。 皎月身后,卫初晴粉拳紧握,眸色坚定。 皎月虽算不上高手,武功却也不弱,但却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卫雨蓁来过这件事。 看来…… 她必须得变得更强才行,否则恐不是卫雨蓁的对手。 第二十六章 又想软禁她? “还好吗?” 卫初晴双目紧闭,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闻得那微凉的嗓音,她缓缓睁开眼看向来人,张嘴想要回话,但是蠕动了数次唇瓣也完全没能发出声音。 因此,她心下不免一惊。 这花蛊需要进食的时候,她竟这般的虚弱,倘若在遇上危险的时候花蛊忽然饿了…… 那她岂不是就只能任人宰割? 想到这一点,卫初晴无力摊放在身体两边的手就猛地紧握成拳。 好似窥破了她心里的想法,淳于澈一面动作轻柔的将她扶坐起来,一面低声道:“花蛊乃花中之王,素来罕见,与它有关的资料少之又少,故目前不知它进食的规律,待掌握了那规律,知晓它平均几天需进食一次,便能防范于未然。” 闻言,卫初晴心下的不安稍褪。 淳于澈见卫初晴神色放松下来,这才坐到床沿,大掌抵上她的背心,让她靠在他的肩上,将内力源源不断的渡到她体内。 卫初晴顿觉周身那种无法言喻的虚弱感在一点一点的消散。 “今夜……”淳于澈垂首看向卫初晴精致的侧脸,欲询问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话到嘴边却是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的视线顺着卫初晴性感的脖颈一路向下,停在她胸前若隐若现的某处。 “嗯?” 卫初晴侧头,询问的看去,却不知她这个动作,导致本就宽松的衣领又敞开了几分,而她方才因为身子不适,沐浴后,里面根本就没有穿肚|兜,乃是真空的状态。 乍看到卫初晴寝衣内的风光,淳于澈略显狼狈的移开视线,那白到几近透明的俊颜上霎时染上了几缕红霞。 他这是怎么了? 卫初晴此刻的角度,只能看到淳于澈精致瘦削的下巴,还有那微微泛红的耳垂,她当即莫名的拧眉。 正欲细看,却发现淳于澈耳垂上的绯红顷刻间迅速的褪尽,一点一点的转白,同时那抵在她背心的手,也在逐渐的变凉。 难道…… “你毒发了?” “……” 淳于澈仿若未闻,只一味将内力渡入卫初晴体内,眉心却因自身的不适而越拧越紧。 等不到回答,卫初晴也未再问,只闭上眼睛,尽量放松,以便体力恢复得更快。 稍许,卫初晴睁开眼来,抬手探上淳于澈的脉搏,心惊之际她身后的人忽的软软滑倒在床上,周身迅速的凝聚上了一层寒霜。 不妙啊! 卫初晴暗自叹罢,慌忙取来银针,脱去淳于澈的衣衫,帮他施针。 转眼,过了一个时辰,淳于澈周身的寒气终于褪尽,体温在一点一点的回笼。 卫初晴松了一口气,收放好银针,帮淳于澈盖好被子,便就疲惫的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不仅应付了卫雨蓁,还有体内的花蛊,又帮淳于澈施针,她是丝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不然她必不会趴在床沿睡觉,会去一旁的锦榻上睡。 彻底沉睡过去的一刻,卫初晴心里这般想着。 清晨,朦胧的晨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落进来,昏睡了一夜的淳于澈忽的睁开眼来,转头瞧见趴在床沿睡得正香的卫初晴,他眯了眯眼,方才想起来,昨夜他最后好似毒发昏迷了。 看来…… 又是她帮他施针压下了毒发。 思罢,淳于澈淡若烟雨的眉峰轻轻一拧,落在卫初晴脸上的视线不自觉的变柔了几分,内心深处泛起了些些涟漪。 她秀眉轻蹙,姣好的面容上写满疲惫,无端叫人心生怜惜。 看着看着,淳于澈情不自禁的伸手轻抚上卫初晴脸颊,将她脸庞那一绺碎发拂开,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她面容精致,肤若凝脂,眉不描而黛,唇不画而红,此际这般趴着,秀发慵懒无力的垂在一侧,尽显娇媚。 乍看之下,她的确不如那卫雨蓁来得惊艳,然细细品味,却分外动人。 倘若好生打扮一番,只怕还能胜出那卫雨蓁几分。 下一瞬,淳于澈将卫初晴拉拽到了床上躺下,正要帮卫初晴盖上被子,熟睡中的卫初晴却忽的侧身转向了他,直接缩进了他怀里八爪鱼一般的缠上了他。 淳于澈捏着被角的手一紧,睡意瞬间全无。 她这反应…… 该是在床沿睡了这许久,冷到了的缘故。 而他,却因她此刻的行为而生出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欲望。 卫初晴熟睡中始终察觉有一道炙热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她脸上,待到无法忽视那灼热的温度,她猛然睁开眼来,迎上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还有直直盯着她的墨眸,她全身猛然一僵,条件反射的想要往后退,却惊觉她的手正紧紧的搂着淳于澈。 天啊! 她都干了什么? 心中惊讶万分,卫初晴面上倒是出奇的平静,当即无比缓慢的将手收回,耳根却是禁不住迅速红了个彻底。 淳于澈一动不动,就那般看着她将手抽走后,身体一寸一寸的往外挪,而后在她即将挪到床沿掉下去的一瞬,长臂一伸,把她给带了回去:“小心。”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灼热的温度透过两人的衣物传递到她皮肤上,卫初晴面上强行伪装未来的镇定终于不见踪影,染上了些些慌乱。 加之,淳于澈平素声音总是微凉中透着寒意的,此刻却是黯哑低迷的,叫她听得有些口干舌燥。 压下慌张,卫初晴不自觉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转身飞快的下床,直奔屏风后方,确认自己的身体并无任何的不适她才舒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虽说如今她跟淳于澈乃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可那只是情势所迫! 床上,淳于澈回味着卫初晴方才舔唇的动作,眸色渐深。 好半天,卫初晴才穿戴整齐的从屏风后面出来,发现淳于澈已经着装整齐的坐在桌前用早膳了。 见她终于出来,淳于澈淡淡的撇了她一眼,便道:“饭后让明兮帮你绾发。” “呃!”卫初晴听得一阵尴尬,繁复的发髻她着实不会,便就只用簪子随意的将青丝束在一侧。 “饭菜要凉了。”淳于澈淡淡提醒,听不出任何的情绪,眸底却划过数道异色,她随手绾出的发型,却恰到好处的将她自身的妩媚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叫人想要揽入怀中疼爱一番。 疼爱吗? 淳于澈惊讶于自己心里的想法,动作微僵。 卫初晴却因方才床上的尴尬情形而丝毫都未能察觉到。 两人心思各异,房内的氛围有些僵硬。 “小姐。” 忽然而来的声音,打破了房内的僵硬,卫初晴放下手中筷子,看向来人。 明兮立即禀道:“侍郎大人来了。” 卫剑来了? 卫初晴皱皱眉,寻思了一瞬,转头冲淳于澈道:“侯府内的侍卫大抵都被收买了,我可否问王爷借几个人来一用?” 淳于澈扬眉,毫不犹豫的点头。 明兮见状,忙道:“我这便传话到淮清王府。” 明兮走后,卫初晴复又将筷子拿起,慢悠悠的开始继续吃早饭,直到皎月前来称卫剑快要等不住冲进来了,她才喝掉碗中最后一口粥,起身走出去。 皎月朝着淳于澈行了一礼,冲冲追上去:“小姐,卫大人带来了不少的侍卫,怕是……” 皎月话还未说完,卫初晴便启口道:“稍安勿躁。” “是。”皎月瞬间安下心来,小姐都这般冷静,她也无需紧张,大不了直接将人轰出竹院,她才不会怕了那些侍卫。 去到前厅,看到站在门口那两排侍卫,卫初晴步伐微顿,旋即面色如常的步入厅内,未看那负手立于厅内的卫剑一眼,径直去到上首右侧坐下。 卫剑见状,面色当即便有些不好:“这些年,你婶婶为了整个侯府劳心劳力,你便就那般报答她?” 卫初晴仿若未闻,接过皎月递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方才笑盈盈的看向卫剑,丝毫不留情面的说道:“这些年,你们吃穿用度皆在侯府,我何曾问你们要过一两银子?该足以报答了吧?” “你!”卫剑气极,却未说别的,此前他便听闻这丫头心性巨变,只是并未放在心上,此刻亲眼所见,才暗觉心惊。 “还是说……二叔想要将我父留下的财产据为己有,不想归还与我?”卫初晴问的直接,言语间的不屑彻底将卫剑激怒。 卫剑索性拂袖怒道:“你早迟要出嫁,我身为你二叔,帮你打理家产乃理所当然,谁人敢说闲话?” 卫初晴冷笑一声,讽道:“我所嫁之人乃淮清王,无需二叔操心。” 卫剑再度拂袖,儒雅的面容上表情狰狞:“你能否嫁给淮清王还不一定!” 卫初晴挑挑眉不语。 却见卫剑转身走了出去,冲门外的那些侍卫道:“将她看好了,往后不许她迈出这竹院一步!” 听到这话,卫初晴端着茶杯的手便紧了一紧,心中冷笑连连。 呵呵! 这夫妇二人,一个杀她不成,另一个如今又想软禁她? 卫剑吩咐完,转回头阴狠的扫了一眼卫初晴,触及卫初晴嘴角那抹笑意,他心里无端没了底。 第二十七章 送去勾栏院可好?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响亮的脚步声传入卫剑耳中,卫剑霎时一僵。 那脚步声每一个都沉稳如山,不是普通人的脚步声,乃是练过武功的人才有的,可眼下府中的侍卫大半都被他带了过来…… 不及多思,卫剑循声看向院门处。 只一眼,他就彻底僵住了。 竟是淮清王府的侍卫? 且那数量…… 卫剑心惊之际,在竹院外站定的侍卫齐声道:“属下等奉王爷的命令,前来保护卫大小姐的安危。” 闻声,卫初晴起身缓步踱出,在卫剑身侧站定,瞟了一眼卫剑带来的侍卫,冷笑道:“你们拿着我卫侯府的俸禄,却企图对自己的主人大不敬,我这卫侯府是留不得你们了。” 因着卫初晴的话,卫剑带来的一众侍卫当即都慌了神。 却闻卫初晴扬声冲外喊:“张肖何在?” “小人在。”张肖会在竹院外,是给淮清王府来的侍卫引路的,闻声立即挤进了院内。 “照旧将这些人送去京兆府。”卫初晴话落,张肖正欲去找人手来照办,她却又道:“贴出告示,我卫侯府昭护院,你初选,选定的人再带来我选。” “是,小人这便去办。”张肖沉声应下,心情有些雀跃,这些年卫侍郎一家搬进来后,明着暗着将原本卫侯府的人撤换了不少,大小姐此次若能将他们的人全部打发出去…… 思及此,张肖忽的想起了从前那些被打发出府的兄弟,遂壮着胆子开口:“大小姐,从前跟小人一同在侯府当差的兄弟们之中,如今有不少还未找到差事,不知大小姐可否让他们重新回来当值。” 从前一起在侯府当差的? 该是原主的父亲在世时,用的人吧? 因此卫初晴点了头。 张肖当即喜形于色,连声替旁人谢恩。 待张肖等人将卫剑带来的侍卫都全部押了出去,卫初晴才冲院门外的淮清王府侍卫招手,让他们入内。 约莫一数,人数足有两百人。 卫初晴惊讶于淳于澈大方的同时,扬起唇角冲卫剑说道:“二叔,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乃淮清王的未婚妻,你们欺辱我,便就等同于欺辱淮清王,倘若淮清王动怒,我可保不了你们。” 卫剑听得面色一变。 这丫头是拿淮清王在压他! 偏生他清楚的知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淮清王。 停顿了片刻,卫初晴又道:“今日二叔企图软禁我的事也就罢了,王爷可说了,要我将侯府的房契、地契收放好,日后当做嫁妆,若叫王爷知道二叔企图将那些东西据为己有,只怕王爷……” 话到这儿,卫初晴似笑非笑的收了声,未再继续说下去。 卫剑脸色却是白了个彻底,额上隐隐冒出了诸多的冷汗。 “哼!”皎月瞧着卫剑此刻的样子,心里不屑到了极点,控制不住的冷哼了一声。 “你……我……” 卫剑闻声扫了一眼皎月,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丫头乃是淮清王府的人,而他刚刚就当着这丫头的面说了不许卫初晴走出竹院的话,若传到淮清王耳中…… 越想越后怕,卫剑狼狈的丢下一句稍候让人送来便就冲冲出了竹院。 在他身后,皎月扶腰娇笑不止。 暗处的淳于澈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卫初晴,唇角不断的上扬。 她拿他的身份来唬人的模样,像是真将她自己当成了他的人,使他莫名心情大好。 青影与白阳见状,无声的交换了几个眼神,而后才出声提醒淳于澈该回府了。 淳于澈走后不久,卫初晴收到了卫剑送来的房契地契。 除去这卫侯府的以外,卫侯府的财产还有城内多处店铺以及城外多处庄园。 难怪卫剑夫妇想要据为己有! 不过…… 这房契地契拿来了,府内外佣人的卖身契却是并未给她。 眸光一转,卫初晴冲明兮招了招手,着明兮去青桐院走一趟,提醒卫夫人将那些东西给她。 明兮走后,卫初晴将那些侍卫交给了皎月安置,正欲回房睡个回笼觉却见秋菊低垂着头朝她走来。 “小姐。”秋菊近前,重重跪倒在卫初晴面前。 “拾掇干净了?”卫初晴随口发问,实则在看到秋菊的一刻,便就有了答案。 “小……小姐,我们……”秋菊情急不已,眸中霎时盈。满了泪水,别说将整个竹林清扫干净了,大家辛辛苦苦的奋斗了一宿,清扫干净的地方不过才竹林的一半不到。 “我说过,我身边不需要无用的人。”卫初晴冷冷启口,神情淡漠。 秋菊仰起头,楚楚可怜的看向卫初晴,粉唇蠕动了数次,终是一个字也未能说出来。 见状,卫初晴只道:“你随她们一同离开竹院。” 闻言,秋菊面上一白,正要求情,却见卫初晴头也不回的阔步离开了。 “啪!” 青桐院,卫夫人重重将手中茶杯掷到地上,伴随着那清脆的碎裂声,她怒不可揭的骂道:“这小贱人反了天了!” 卫雨蓁端了药前来,听到此话,她面不改色的淡然问道:“娘,又出何事了?” 卫夫人气得不行,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前来也没有舒缓半分:“卫初晴那个贱人,先是找淮清王要了侍卫来恐吓你父亲将房契地契给她,后又着明兮那牙尖嘴利的丫头前来暗示为娘将卖身契……” 话到这里,卫夫人眼前一黑,险要直接气晕过去。 卫雨蓁上前两步,将手中的药碗递了过去:“娘,你先别激动,先将药喝了。” “嗯。”卫夫人虚弱的点点头,接过药碗忍着苦涩,一口气将药喝掉。 “娘,那些东西本就是她卫初晴的,她要便就归还她,娘你实在无需因此动怒,气坏了身子多不划算。”卫雨蓁柔声细语,声音中满是关切,面上的表情却始终淡漠如冰,眼底还隐有杀意掠过,她并不在乎金银这等俗物,然那卫初晴…… 想到卫初晴,卫雨蓁面色便越发的冰冷了。 昨夜她前去乃是为了试探卫初晴是否已经拥有了花蛊,哪知试探不成,反倒还中了毒! 不过,抛开花蛊不说,她倒是确认了另一件事。 如今的卫初晴绝非从前的卫初晴了! 那么…… 如今那具皮囊之下入住的灵魂,究竟是谁? 卫雨蓁想的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杀气,已经让卫夫人等人察觉到了。 卫夫人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当即忧心忡忡的询问:“蓁儿,你怎么了?” 卫雨蓁闻声收拢心神,摇头道:“我没事。” “当真没事吗?为娘瞧着你今日气色不太好啊!”卫夫人定定的盯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这才发现卫雨蓁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嗯,没事,昨夜没睡好罢了。”卫雨蓁垂首,掩去眼底的暗芒与杀意,昨夜她所中之毒甚为难解,她耗费了一夜的时间,也还未完全将毒清除。 “那便回去歇着吧,为娘已经没事了。”卫夫人觉得自己服药后,已经舒服了许多。 卫雨蓁未答,深深的看了自家母亲一眼,便直接起身离开了。 如她所中的毒一般,娘所中的毒也很是难解,她调配出来的药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的蔓延罢了。 卫雨蓁急切的想要回去继续研制解药,却在走出卫夫人的房间后,看到了跪在外面的秋菊等人。 当卫雨蓁微凉的视线扫过她们,秋菊等人便不受控制的抖了一抖。 这时,卫雨蓁似笑非笑的启口:“怎么?卫初晴将你们赶出来了?” 众人死死低垂着头,呼吸都不敢过重。 卫雨蓁一一扫过众人,而后冲她身后的贴身丫鬟道:“去告诉夫人,旁人的卖身契都可归还卫初晴,这些人除外。” 妗芍福福身子,恭声应道:“是,小姐。” 话落,怜悯的扫了一圈秋菊等人,便就转身进了卫夫人房内。 “蓁小姐饶命,奴婢等往后一定尽心尽力的侍奉蓁小姐,绝不会再……” “饶命?”卫雨蓁勾唇,森然打断了秋菊等人的话。 “……” 秋菊等人头皮一麻,没缘由的就是觉得死神已经离她们不远了。 而卫雨蓁却扬起唇角,柔柔轻笑道:“我自不会杀了你们,但是……” 听着那刻意拖长的尾音,秋菊等人便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卫雨蓁冷眼再度扫过众人,一字一顿道:“本小姐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说罢,不理会软倒在地的秋菊等人,拂袖而去。 妗芍再度同情的看了一下众人,小跑着跟了上去。 小姐从前不是这样的! 但是她打小就跟在小姐跟前伺候,却是完全想不起来,小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变得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叫人打从心底的惧怕。 回到房内,妗芍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声:“小姐打算如何处置她们?” 卫雨蓁摆弄着面前的几味药材,随口道:“将她们送去勾栏院可好?” 妗芍听得变了脸色。 进了勾栏院那种地方,当真是生不如死! 第二十八章 会不会再气死一次? 妗芍暗自心惊,卫雨蓁摆弄药材的动作却是忽的停顿了下来,清冷的美眸之中,划过一道暗芒。 略一思忖,她垂眸道:“你且退下。” 妗芍低应一声,躬身退到了房外。 “妗芍妹妹。” 乍听到秋菊的声音,妗芍下意识的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然关上的门。 秋菊也随她看了一眼那扇门,而后直接将妗芍拉拽到了一旁,红肿着眼急声询问:“妗芍妹妹,蓁小姐当真要将我们卖去勾栏院吗?” 妗芍未出声,只抿嘴轻点了一下头。 素来小姐做好了决定,便就不会轻易的更改。 秋菊一张小脸霎时又白了几分,她便是抱着蓁小姐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的侥幸心理前来的,没想到…… 竟是真的? 那她…… 惊惧的同时,悔恨如洪水般朝她袭来。 若早知会这样,她昨夜无论如何都不会帮大家伙去大小姐面前说话。 那样一来,就算会受一些良心上的谴责,至少她还能待在竹院里面,还能好好的活着。 妗芍见秋菊这般,心里更加同情她了,却谨慎的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转身走了,独留秋菊一人失魂落魄的站在那,半晌未回过神来。 而此刻卫雨蓁的房内。 一身穿黑衣的蒙面男人正恭敬的跪在卫雨蓁身后:“主人有何吩咐?” “你选出两人,扮作人牙子,稍后前来府内买人。”卫雨蓁一瞬不瞬的盯着镜中的自己,绝美的脸蛋儿上满是杀意,平素淡然若仙的气质早已不复存在。 她周身都萦绕着蚀骨的寒意,难得老天爷给了她一次机会,她怎能辜负,她必要手刃那人,以消心头之恨。 “是。” 话音落下,黑衣人便就鬼魅般消失于房内,寂静得好似他压根儿就没出现过一般。 卫夫人房中。 卫夫人将卫雨蓁要的卖身契一一挑选出来,交到妗芍手中后,冲身旁一个嬷嬷道:“给那小贱人送过去吧。” 闻言,那老嬷嬷正要上前接,妗芍却先她一步,出列道:“夫人身子不适,需要意嬷嬷随身伺候,就让奴婢送过去吧,” 卫夫人眉心一拧,似在犹豫什么。 那老嬷嬷却笑道:“妗芍从小待在小姐身边,深得小姐的心,她办事老奴放心,夫人便就让她去吧。” “去吧。”卫夫人这才将手中的卖身契全部放到妗芍手中。 “是,奴婢告退。”妗芍盈盈福身,步出房门后,先是将秋菊等人的卖身契交给了自家小姐,而后才捧着余下的卖身契往竹院走去。 竹院距离青桐院甚远,妗芍都已想不起来她上一次来这儿是什么时候了。 敲开竹院的大门,妗芍瞧着院内整齐排列的几列侍卫,不由心生害怕。 自家小姐忽然之间心性巨变也就罢了,怎么连大小姐也是这般啊? 带着这份疑惑,妗芍浅笑吟吟的将装了卖身契的锦盒放到卫初晴身侧的桌子上,恭声道:“大小姐,奴婢奉夫人的命令,将卫侯府所有下人的卖身契都拿了过来。” 卫初晴斜眼看去,轻飘飘询问:“全部都拿来了?” 妗芍怔了怔,脑海中一一闪过院内的那一众侍卫的模样,而后她抬眸,坚定无比的答道:“回大小姐话,我家小姐说秋菊等人肆意践踏了她心爱的花草,她要将秋菊等人全部发卖至勾栏院,故秋菊等人的卖身契并不在这里。” 听闻那些侍卫都是淮清王府送过来的,里面该是没有卫侯府的人,完全不用担心她此刻说的话会传到小姐或者旁人耳中。 “哦?”卫初晴饶有兴趣的挑眉,倒不是因为卫雨蓁要将秋菊等人发卖到勾栏院这件事,而是眼前这小丫头想要告诉她的话外之音。 “奴婢告退。”妗芍被卫初晴盯得脊背一凉,慌忙告退。 卫初晴抿嘴点头。 妗芍一走,明兮便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嘀咕道:“小姐,我觉得这个妗芍过来另有目的。” 卫初晴当即赞赏的看向明兮。 明兮性子沉稳,心思又缜密,能看出些些端倪也是很正常的。 皎月听得一头雾水,翻来覆去的将妗芍进来后说过的话,与做过的表情回味了数遍,却是依旧一头雾水。 见状,明兮浅声道:“妗芍乃卫雨蓁的贴身大丫鬟,若非卫雨蓁有吩咐,她根本不必亲自将这些卖身契送来,只需找一个小丫鬟送来即可,而卫雨蓁此际该是正忙着帮其母亲研制解药,不可能吩咐妗芍来办这种小事,再者……” 略作停顿,明兮看了一眼卫初晴的脸色,见卫初晴并未因为她擅自解释生出异样来,方才续道:“就我们所知,卫夫人对卫雨蓁可谓是宠入了骨髓,也定不会来这般使唤卫雨蓁的大丫鬟。” “所以……妗芍是自己请命前来送这东西的?”皎月听了明兮的解释,当下明白了大半。 “嗯,她的目的……”明兮抿抿嘴,终是未将余下的话说出口,在她看来,被卖入勾栏院那样的地方,还不如一刀了结了那些人的性命来得痛快,勾栏院那种地方,于良家女子而言,可谓是地狱一般的存在,且一旦进去了,便是想死都未必能办到。 “想不到卫雨蓁身边的丫鬟竟奇迹般的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卫初晴意味不明的呢喃出声,微微勾起的唇角漾开了一丝犹豫。 原主的记忆当中,那个妗芍总是安安静静的跟在卫雨蓁身后,存在感几乎为零。 这样谨小慎微的一个人,竟然会冒险来告诉她秋菊等人要被卖入勾栏院一事,着实叫她有些惊讶。 不过,妗芍怎就知道她会出手相帮? 皎月绞尽脑汁的想了好一阵,方才明白始末,当下便就询问道:“您要帮秋菊她们吗?” 卫初晴未答,只伸手打开了那锦盒,翻看起了那些卖身契。 须臾,皎月正欲再度询问,卫初晴却忽的将锦盒盖上,沉声道:“她未将账本送来,稍许我们去青桐院走一趟。” 听到这话,皎月与明兮对视一眼,二人心里皆已明白,卫初晴这是打算插手秋菊等人的事了,如若不然,她大可直接派她们前去传话。 可是为什么? 小姐看起来分明就是不喜欢秋菊她们的! 看穿她二人的心思,卫初晴掀唇,悠悠笑道:“她们的确有错,却还罪不至死,更何况是受那比死还重的责罚,且她们之中有大半从前都是竹院的人,是……我娘亲帮我挑选的下人,由不得她卫雨蓁肆意打发!” 一时大意,卫初晴险要说漏嘴,好在及时改了口。 “对!要处置也该小姐你来处置,轮不到她卫雨蓁!”皎月当即便接受了卫初晴的这个说法,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能立刻就前去青桐院,看看小姐会如何对付那卫雨蓁。 “你啊!”明兮莫可奈何的一摇头,抬手便戳上皎月的眉心。 “我怎么了?”皎月一脸无辜。 明兮横了她一眼,便未再开口。 她们虽被王爷派来当小姐的丫鬟,照顾小姐的起居,但她们在这之前一直都在习武,从未曾在后宅中行走过,不明白后宅里的弯弯道道,若不能管好了自己的嘴,稍有不慎便会给小姐带来麻烦。 看破明兮的心思,卫初晴启口安慰道:“无妨,区区卫雨蓁我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你无需忧心。” “是。”明兮垂首点头,心下稍安,对卫初晴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午后,卫初晴派去盯着青桐院的侍卫前来回报,说有两个类似人牙子的老妇人进了青桐院,卫初晴当即便领着皎月明兮二人出了竹院。 沿途,看到卫初晴的丫鬟婆子,无一不恭恭敬敬的朝她行礼问安。 很好! 看来昨日她接连将人送去京兆府的行为,已经让这些人了解了她才是这卫侯府的主人! 卫初晴心情大好,进到青桐院后,看到无比虚弱的卫夫人与脸色微白的卫雨蓁,她的好心情又增多了几分,唇角上扬,面带笑意,状似关切的上前询问:“才一宿不见,婶婶怎就憔悴成了这样?” 话落,她不给卫夫人接话的机会,转而便看向卫雨蓁:“蓁儿,你怎也这般憔悴?” 是了,原主从前与卫雨蓁的关系极好,不管是私下里,还是在外,都是这般亲切的称呼卫雨蓁,显然是将卫雨蓁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妹在对待,却不知卫雨蓁实际上心如蛇蝎,还夺了她的性命。 若原主的灵魂还未走远,知道这个事实,会不会再气死一次? 卫初晴如此想着,面上的笑意越发的灿烂了。 若人真有灵魂,若原主的灵魂当真还在,那便让她好生看看,看她是如何一步步将卫剑一家三口赶出卫侯府的! “你来干什么?”卫夫人当即阴沉下脸,一脸戒备的等着卫初晴,经过了昨日,饶是她也不敢再小瞧卫初晴了。 “婶婶这说的什么话,咱们是血亲,你病倒了,我自然该来探望一番。”卫初晴笑靥如花,眼底却隐着狡黠的光,从竹院出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了一件昨日未曾留意到的事,今儿既然来了,那就一便跟她们清算了吧。 第二十九章 又与我何干? “哼!不需要,你给我滚出青桐院!”卫夫人看着卫初晴脸上的笑,心底便无端的阵阵发毛,当下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激动,头又晕眩起来。 “婶婶怕是病糊涂了,此乃我家,我为何要滚出去?”卫初晴挑眉,一副要滚也该是你们滚的态度,气得卫夫人险要吐血。 “你来做什么?”卫雨蓁面上倒不见惊慌,淡然开了口。 “唉,淮清王给了我太多的人手,竹院根本就待不下,我便让他们在府中各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方才他们告诉我,看到有两个类似人牙子的妇人进了青桐院,我便来瞧瞧,毕竟我竹院里丫鬟婆子着实紧缺,你们若要添置人手,顺带着我也挑选几个好了。” 卫初晴一口气说完,也不去看卫夫人跟卫雨蓁的脸色,径直挑目在青桐院内四下打量,最终锁定在了两个涂脂抹粉,打扮得格外俗气的妇人身上。 就她们这样的妆容,也难怪那侍卫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过…… 她们这幅尊容,当真不会吓跑客人吗? 妗芍垂首,恭顺的站在卫雨蓁身后,心里对卫初晴生出了几分感激。 大小姐其实没必要说那么一大堆。 大小姐之所以那般说,无非是想要帮她。 无论是谁,听了大小姐的那番说辞,该是都不会想到有人去竹院告了密的。 卫雨蓁纤薄的粉唇轻轻抿着,冷眸之中极快的隐过了数道叫人不易察觉的暗芒。 淮清王的人进了卫侯府,还在四处查探? 若叫淮清王的人找到她的密室…… 不安了一瞬,卫雨蓁收拢心神,面色如常的启口:“今日我娘找她们进府,非是要添置人手,而是要将秋菊等人发卖给她们。” “哦?”卫初晴这才饶有兴趣的看向院内跪了两排的秋菊等人,此时的秋菊与今晨从她的竹院里出来的秋菊相比,要憔悴苍白了数倍,那巴掌大的脸蛋儿上满是绝望,却又在迎上她的眼神之后,眼底生出了些些期冀。 “你若当真急需丫鬟婆子,我让她们之后送一些来给……” “像她们这等背主求荣的丫鬟,是该发卖到勾栏院去,不过,她们的卖身契可是在我手里,你们却未知会我一声,莫非……” 卫初晴打断了卫雨蓁的话,却又说到一半停下,好整以暇的来回打量了卫雨蓁母女二人一番,才又启口:“莫非婶婶方才让人送去我竹院的卖身契都是假的不成?” 卫夫人闻言怒从心起。 她倒是想给假的! 都是蓁儿说这小贱人如今不好糊弄,她才打消了那个念头。 此际分明已将真的交出,却被怀疑给了假的,叫她如何能不气? 卫雨蓁不怒不恼,声音依旧淡若春风:“是真是假,你一查便知。” 随之,卫雨蓁又道:“像她们这等背恩忘义的下人,留来何用?我们也是想要帮你分忧,才会不与你商量,便招来了人牙子,这不,我娘正要派意嬷嬷前去竹院跟你说。” 闻言,意嬷嬷立即出列附和道:“是的,大小姐,老奴正要往竹院去,您就来了。” 卫初晴挑挑眉,看也未看意嬷嬷一眼,扯过一旁的椅子坐下,反复端看了秋菊等人好一阵,又才道:“你们要处理你们的人我无话可说,这里面有不少原本是我的人,可由不得你们处置!” 听到这话,秋菊霎时不可置信的看向卫初晴。 大小姐这是来救她们的? “她们……” “往后你们最好记住,我的人,不论做了什么,都得由我来处置,如若不然,我这侯府可就容不下你们了!”卫初晴眉目含笑,说出口的话语却是凌厉无比,透着一股叫人无法忽视的傲然之气。 卫雨蓁紧了紧粉拳,面上云淡风轻的神情险要龟裂。 该死! 现如今的卫初晴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这般的强势,她都无法应对了。 转眸,卫雨蓁眼角余光憋见了将要气昏过去的卫夫人,忙去到卫夫人身边,柔声道:“娘,她既然这般说了,便将秋菊等人归还于她,只将女儿院里原本的那些丫鬟发卖掉吧。” 卫夫人气得不轻,话都说不出来了,闻言只艰难的点了点头。 意嬷嬷这便领着那两个人牙子装扮的人往跪在院内的一众下人走去。 除去秋菊等人,余下的丫鬟们霎时慌了神,齐齐看向卫初晴哀求道:“求大小姐救救我们,我们宁死也不想进那勾栏院,大小姐……” 卫初晴闭上眼,选择了无视。 她既然都帮了秋菊等人,自是不会对旁人视若无睹,可眼下并非逞强的时候,传扬了出去与他不利。 更何况她已做好了别的安排。 不理会众丫鬟的哭闹哀求,意嬷嬷很快就领着人将她们给押了出去。 待青桐院内安静下来,秋菊等人这才回过神来,惊喜的跪伏到卫初晴跟前:“多谢大小……” “这卫侯府内,往后是没有你们的容身之所了。” 卫初晴轻飘飘的一句话,轻易的便让秋菊等人闭了嘴,纷纷惶惶不安的看向卫初晴。 卫初晴静默了一瞬,冲皎月道:“城外的庄子里好似需要几名苦力,让她们过去吧。” 皎月当即应下。 秋菊等人却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们总算是摆脱了被发卖到勾栏院的命运。 可妗芍看向她们的眼神却是格外的担忧。 这卫侯府里的下人,即便只是一个丫鬟,那平日里也是吃好的,喝好的,日子过得比那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好,这细皮嫩肉的哪里能如男人一般的去庄子里干苦力。 她们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卫夫人揉着一阵一阵抽疼的眉心,想着卫初晴该是会离开她的青桐院了,哪知卫初晴却忽然转头笑吟吟的望着她。 触及那笑容,卫夫人脊背无端一凉,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卫雨蓁也察觉到了卫初晴的反常,当即便沉下了脸,冷声质问:“你还想怎么样?” 卫初晴扬扬眉,未立刻接话。 卫雨蓁眉心一拧,接着道:“淮清王虽说了你们之间有婚约,然还需皇上正式赐婚,你们才能算是名正言顺,若这个当口你翻脸将我们赶出卫侯府,只怕皇上不会轻易给你赐婚了。” 听到这话,卫初晴忽然想起来,卫剑为官多年,一直都以清正廉明的形象示人,其夫人又时常外出行善,貌美如仙的卫雨蓁口碑更是佳,她若贸贸然的将这一家赶出卫侯府,那无疑是将她自己推到了众矢之的,只怕声名会比从前更差。 不过嘛! 她可不急着将她们赶走,她还想要好好与她们一家玩玩呢! 思罢,卫初晴皱眉道:“我有些口渴了。” 闻言,卫夫人正要吩咐身旁的下人帮卫初晴上茶,卫初晴却笑道:“你们觉得,我会喝你们青桐院里的茶水吗?” “你……”卫夫人怒,却又无言以对,不管是她,还是蓁儿都险要得手将卫初晴除掉,卫初晴会防备她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小姐稍候,我这边去备茶水来。”明兮福福身子,转身离去。 一刻钟后,明兮拎着一壶清茶姗姗而来。 卫初晴接过茶杯,拿到手中反复的端详,却是迟迟不喝,在卫夫人险要坐不住的一刻,她才缓缓道:“我记得,我娘曾经说过,我竹院里的瓷器,与各种物件,皆是出自名家之手,做工精细,品质不凡,可此刻我手里的这个茶杯却分外粗糙。” 说完,她眨了一下眼,望向卫夫人:“婶婶知道原因吗?” 卫夫人脸色瞬间变了数变。 皎月却信了卫初晴的话,前去拿过明兮手中的茶壶,端看了一阵后,坚定不移的说道:“小姐,这茶壶绝非出自名家之手,不止这茶壶,咱竹院里的所有物件,皆非出自名家之手,可造型又非是随处可见的,有几分像是……仿制的。” 听了皎月这番话,卫夫人可算是明白了,卫初晴这个小贱人今日来青桐院的目的并非单单为了帮秋菊那些人,而是冲着这个来的。 “婶婶,皎月所言当真吗?”卫初晴问的极为认真。 “……” 卫夫人唇瓣翕动了数次,又闭上,全然不知如何作答。 卫初晴等了片刻,又自顾自的说道:“我还记得,我娘跟我说过,那帮我们制造瓷器的人留有底案,以防摔砸坏了以后,无法再配对,要不我派人去将他们请来,让他们验一验真假?” 卫夫人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的哼笑:“就算是假的,又与我何干?” 卫初晴嫣然一笑,淡淡道:“婶婶真是贵人多忘事,你难道忘了,三年前你们搬进我卫侯府的时候,曾以要驱邪做法为由,将我竹院的东西搬了个空,过了好几日才归还,倘若我竹院里的东西被人调换成了仿制品,除了婶婶以外,旁人可是做不到的。” 驱邪做法,需要将东西全部搬出来吗? 显然是不需要的,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卫夫人另有所图。 故卫夫人此刻脸上血色已然全无。 她当年怎就忘了底案这一茬! 第三十章 忘恩负义 卫夫人心口一阵隐痛,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也不知是心虚还是被卫初晴气的,紧紧握着拳头,嘴硬道:“就算如你所说这些是仿制品又如何?捉贼拿赃,你倒是证明是我换走了瓷器,想诬陷栽赃?到底赃物在哪里?” 卫夫人咬定自己没有私藏瓷器,那架势是打算跟卫初晴硬杠到底了,这女人颠倒黑白的本事果然是老辣。 说真话卫初晴刚开始根本没有戳到事情的根本,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就算瓷器是仿制的,就算当初卫夫人来她屋子里装神弄鬼了一番,就算是把她的家具瓷器都搬走过,可真正的瓷器去了哪里? 这才是这件事最关键的地方,拿不到真品,再闹下去,似乎也不会有结果,毕竟这卫氏撒泼手段可算一流,再加卫雨蓁一个人精,事情会很头疼。 “姐姐,你是不是怀疑我们藏了你的东西?那你大可搜查,毕竟今日的卫侯府不比寻常,你如今是王爷看中的人,卫府的家丁见着王府的护卫,如同老鼠见了猫,你想对我们做什么,谁也阻拦不了。你若是还念及卫侯对你的培育之恩……欸!算了,爹爹今早原是来看望你,却不知为何气冲冲地出了竹园,想来是一番好意换来了冷面相对。” 卫雨蓁这话接得妥帖,母女不愧是母女,一搭一唱,卫初晴就被渲染成戏台上涂白脸的小人,一朝得势就六亲不认。 卫初晴翻了翻白眼,这个堂妹是个玩手段的高手,临场应变的本事也很有天赋,其实对于瓷器是否仿制,卫氏是否偷换,她也没做什么准备,假如再重来一次,她不会选这个烂梗子找茬。 卫雨蓁之前的话,反而提醒了卫初晴一个很重要的点,一个她必须及时挽回并且回击的任务。女人的名声,在这个男权时代,显得重于生命,有人为它守一辈子活寡,有人为它忍辱负重,更有人为它逢场作戏,演了十六年的叔婶之情,姐妹之爱。 古人崇尚厚德载物,七玄帝王重用卫侯,与他清正廉洁有关,亦逃不开他宠溺兄长遗孤的德行,而且卫夫人与卫雨蓁明面上都是笑面佛,她们在外的名声美誉可以甩她这个纨绔女几条大街。 要对付她们还是得从长计议,回去先弄个计划,以防她们借群众舆论来对付她,到时候不是一个淮清王府就可以摆平的,只怕最后淳于澈也会被她拖累。 卫雨蓁瞧她半天不说话,心中对自己刚才的反击颇为自傲,不管你卫初晴是何方神圣,接二连三使我失算,可世上最好的盾牌莫过于伦理人常,你要是不顾亲情,不用我动手,自然有人会看不下去。 “这叫什么事啊!我进了卫侯府那么多年,忙里忙外,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小辈,谁曾想自个儿养的孩子竟然是头白眼狼!” “卫初晴,你靠上了淮清王,我本是欣慰,可你一回卫侯府就对我言语不敬,还不顾身份与一群下人家丁大打出手,你伯父让你好生修养,不要去招惹是非,想不到你用王府的护卫来威吓他。这是什么心肝啊!” 卫夫人忽然掩面大哭,大叫大嚷起来,惊动了四处巡防的王府护卫,不知情的人听到这些哭诉,免不了对卫初晴产生不好的印象,暗道:王爷怎么看上了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 “你拆堂妹的屋子,要把她的丫头卖到勾栏院,要撤换府里的家丁奴仆,还不是清口白牙一句话便成了。你口口声声要地契,像贼一般地防着我们,不仅那七玄律条来威吓,还出口闭口打着淮清王的旗头,硬说我们贪图你的房屋店铺。你扪心自问,若非你大伯的照应打理,这卫氏能有如今的欣荣?”卫夫人想是抓到了命门,逮着卫初晴一个劲地指责抱怨,都快把她踩成一堆粪土了。 “雅有反哺之义,羊知跪乳之恩。姐姐,你我虽然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可就算是忠诚的老奴也不该受到这般羞辱。”卫雨蓁不忘记再补一刀,戳得卫初晴一阵肝疼。 真是被气到了! 卫初晴深吸了口气,然后扬扬眉梢,在卫夫人一阵唾沫星子过后,终于燃起了斗志。很好,你们非要跟我玩这个,再退避就是孬孙! 本来想带过这件事,毕竟人证物证不齐全,反正逞足了威风,也该有所收敛,做人要厚道不是,今日留一线,明日好相见。 好啊!既然你们都不识相,步步相逼,那我也没道理不回敬。 “赃物在何处?我怎会知道。”卫初晴大言不惭地说道。 卫雨蓁愣了,随后又自信地微笑起来,心道:原来真没什么斤两,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她眼中露出嘲讽的神色,不再说话,似乎已经没有必要。 “你那些信誓旦旦的话,是来诬蔑我的吧!”卫夫人羞愤地甩开手,指着卫初晴的鼻子,恶狠狠地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会遭报应的!” 卫初晴点头,“你这句话说得很好,忘恩负义的玩意儿的确不会有好下场。”她伸展了下双臂,忽而靠近卫夫人耳边悄悄说了句:“所以我会毒死你。” 很快她看到了对方精彩万分的表情,然后耸耸肩,扭身要离开。 “原来是你下的毒!来人啊!把杀人凶手抓起来!”卫夫人高呼,那嗓子连卫侯府主干道上都听得到了。 “婶婶!”刚离开的人闪电般又倒了回来,并且挨得她如此之近,鼻子都碰在了一起,那双圆圆的杏眼正直勾勾对着自己,卫夫人顿时哑了,大气也不敢出。 “你可知空口无凭指认凶手,会遭到什么样的法条伺候?”卫初晴对着她眨眨眼睛,“婶婶,你倒是拿出人证物证啊!否则我一样告你诬蔑人格!意图不轨!” “我……”卫夫人说不出话了,这丫头扭个身,就把话锋朝她刺来了,太始料未及了。 卫雨蓁看了院门口走过的王府护卫,垂下眼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卫初晴不知踩了什么运道,得了淮清王的庇佑,而且还开窍了,要解决她似乎有些困难,可这个麻烦必须解决,玉佩还在她手中,但愿她还未得知那个秘密。 “婶婶,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呃……”卫夫人捂着胸口,眼珠子快要脱眶而出,死死盯着青铜院外走远的人影,然而她这模样实在可怕,身边的奴仆不敢近身,就连最亲近的女儿也不曾理会。 等卫初晴走出了青铜院,卫雨蓁撇了眼让暗卫安插的牙子,微微皱眉,真是不成气候的东西! 竹园被一群丫头打扫之后终于露出它原本可爱的面貌,看着一尘不染的后院,想来夏日炎炎在其中乘凉是个不错的选择。 卫初晴舒展手臂,一招云手出袖,露出美妙的身段,脚尖蹦直,朝后方飞踢过去,碧绿色的千水裙似展开的荷叶,远远望去,好似睡莲乍醒,清艳不可方物。 初时似一朵睡莲从湖泊中缓缓醒来,摇曳生姿,在夜风中翩翩起舞,然而这朵睡莲渐渐抛开羞涩,挥展手臂,不断地转圈…… “你的兴致真好,可这支舞不合适你。”冷冷的声音,就似盖了千年的霜雪,明知道此人与自己并无深仇大恨,但还是冷不丁地会冒出一丝寒凉。 “以后也莫要再跳舞。”沙沙,脚步声踏在竹叶上,发出根茎断裂的呻吟声。透着寒凉的金色腰带,镶嵌着一颗明珠美玉,意味着不凡的身份。 卫初晴单腿屈膝,脚踝相互重叠,身子猛地倒在地上,卧鱼之姿被演绎得栩栩如生,好似睡莲幻化成了一尾鲤鱼,能够自由自在地畅游莲池。 夏日的夜晚,一个美丽的人鱼睡倒在竹林外侧,在它的身边跪着一个冷郁的男子,鲜红的绫带长长地垂在地上,像善良的鱼美人用尽心头血,去温暖地上萧索的影子。 “这是谢礼,不管你接不接受。这几日借你的名头逞了一把威风,怪是不好意思。当然,你我的关系不会因此而断。”卫初晴睁开眼睛,也没有赶紧从地上起身,抖干净衣裙上的尘土,而是瘫软着身子,平躺在地,并且头枕着双臂,目光没有先去寻找身边的影子,却是投向夜空,那儿更黑更深邃。 “若是没有花蛊,我的下场该是怎样呢?或许早已死在了卫氏母女手中。自从我活过来,并且能够扬眉吐气,似乎都是花蛊的功劳,其实我们的关系很纯粹,就像这个图案。”卫初晴从脑后抽出一支手,虚空描了一个三角形,“合作与共存的关系。” 她的手指停在了最后的一点,声音里有着无力感,“花蛊无法拔除,我就不能远离你。当你不需要花蛊的时候,我只能陪着它一块儿消失。” 无毒不丈夫,淳于澈掌控七玄王朝三分之一的兵马,能够让卫剑那样的老江湖也噤若寒蝉,行事必然凌厉果决。他对她的庇佑是为了得到古巫族的宝藏,事成之后,他便会撤走花费在她身上所有的精力,包括心头血。 第三十一章 何为奴婢 要是到了那时还是找不到解除花蛊的法子,她还是死路一条。想到五年后的境遇,再不努力一些争取,那么如今的富贵荣华就是一场南柯梦。 卫初晴睨着淳于澈,腰肢微侧,支颐着头,微微笑着不说话,好似等待着什么。虽及不上夜空的深邃,但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面漂浮着氤氲的雾气,仿佛雾气后头是隐匿的仙林。卫初晴对上淳于澈的美貌,缓缓吞咽了下,隐约感觉身体内传来饥饿的信号。 “咳咳!”她飞快地转开视线,掩饰自己的尴尬,心底鄙视自己千百遍啊千百遍!白活了二十多年了!可她又控制不住心绪的荡漾,这可是她醒来之后第一个遇到的古典美男子,被迷乱心神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期待美好,延绵长久,这是你的愿望?”淳于澈拾起地上的竹叶,对着月光看着它模糊的脉络,伸直食指轻轻在叶片上一抹,划出一条细长的血痕。 卫初晴不解地看他自我伤害,心里却隐隐期待他接下去的话。今夜她那么用心地营造氛围,不就是为了等他一个承诺。 “可惜生命从来都是残酷的,表面的美好不过是粉饰内在的空虚。看似温暖,却什么也得不到。”淳于澈毫不留念地丢开竹叶,任着干净的衣袍沾着尘土,起身就离开。 “下次与别人玩赌局,不许扯上本王!”清贵的声音此刻带着低压的警告。 卫初晴握拳砸地,心疼着那块玉龙雪山,暗道:我犯的什么浑!跟皎月这小鬼头玩什么挑逗!目标还是这尊爷! 不过这件事只有她们主仆三人知道,他是怎么看穿的?卫初晴摸着下巴,很是满意自己的演技,差错确定已经肯定不是自个儿了!明夕沉稳谨慎,不像会告密的人,皎月嘛!小鬼灵精一个,小嘴儿一天到晚没个消停,哼!不是这小妮子拆台还能是谁! 明夕等在竹林外头,看着自家的王爷一身清冷走过身边,微福了福身,低声道:“王爷,可要换洗衣物再走。” “你的职责是贴身照顾卫大小姐。”淳于澈眼风轻挂,脚步没有停留,跨出了院门。明夕眼底略有讶色,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文静模样。 “明夕!”淳于澈离开不久,竹林里跑出一个俏媚的女子,光着脚踩在泥地上,衣衫不整,发丝蓬松,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充满了神采,好似做过一些暧昧不明的事。 “小姐……”明夕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也跟着微烫,低下了头,“有何事吩咐?” 卫初晴撸。着袖子,眼冒火光,对着明夕恶狠狠地说道:“准备一壶浆糊。” “小姐要贴窗花么?”明夕不知其意。 “这是赏赐!”卫初晴呵呵冷笑,拍着明夕的肩膀,指着竹院正屋的方向,“赏给今夜让本小姐出洋相的小叛徒!” 竹园很久没有如此欢乐,笑闹声远远传开,驻足在院墙上的清贵男子淡淡地瞥了眼下方,抬头望向天空,那儿更美更恬静。 …… 寄春楼的老鸨点着手头的卖身契,挥手对护院道:“把这些丫头领到聆月那儿调教。” “人交你这儿了,可千万护紧了,丢了别找咱!”牙婆掂着钱走了,一笔人货交易的买卖就这样成了。 老鸨走上阁楼,敲开东面第二间房门,“聆月。” 房门的缝隙里露出一截裙摆,长至脚踝的乌发静静地垂在其后,听到房门开了,屋里人转过了脚。 “聆月,今日来了一批新人,你见过了么?我看其中有一个拔尖的,交给你来调教,日后就是一颗摇钱树啊!” “聆月,普宁寺的主持采的槐花蜜我放这儿了,这几日嗓子倒了,可得多修养几日,切记别多说话。” “不好了!不好了!”护院跄上楼梯,刚跨进房间,便挨了一臭脚,老鸨把人蹬出了门,站在门槛外,嗔怒道:“贼胚子!这儿是聚宝盆,迎的都是好事,咋呼个什么! “宝儿姐,那群小妮子不见了。”护院捂着流血的嘴,唔唔地说道。 “哼!敢劫宝儿姐的人,当凤麟三十六寨没当家人了!去,通报当家的,赤昀城有强寇闹事!” 护院听了宝儿姐的吩咐,赶紧去找凤麟三十六寨的当家人。 “这些年来,赤昀城没几日安生,大街小巷烧杀刺杀事件屡见不鲜,姐儿今日有些大题小作来。”沙哑的声音异常的温柔,好似春风抚慰心灵。 宝儿姐瞪向外面的天空,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个死老天,是该改一改头脸了。” 赤昀城外的别庄,三十多个丫头站在炎热的庭院里,个个满头大汗,手脚发虚,大多人都晕眩了起来,不需要多久便可以倒下一大片人。 “她们都站了三个时辰了。”面容娇美的女子穿着粗布麻衣,提着一桶水傻傻地看着被罚站的丫头们。 “她们是秋雨院的人,服侍卫雨蓁的丫头,却到了卫大小姐这边,叛主求荣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皎月笑嘻嘻地说道。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站在她身边的女子一阵发怵,陪着笑脸道:“月姐姐说得对,这些小贱人见风转舵,不是好东西,活该有这下场!” 皎月偏头笑道:“秋菊,你好傻喔!怎么连自己都骂了。” 秋菊脸色一僵,分外地难堪,把水桶放一边,蹲下身搓着抹布,擦着廊下的地板。皎月嘴角高高扬起,对着垂花门的方向高喊道:“卫小姐!你看,我给你带了好惊喜!” 跟在卫初晴身边的明夕见着庭院里的一排丫头,再看向神采奕奕的皎月,眼色闪过忧虑,她并不知卫大小姐会插手这件事。 “皎月一贯大大咧咧,但做事还是干脆利索,没留下什么证据。”卫初晴知道身边的人有顾虑,便安抚道。 “小姐,凤麟楼不是善类,这很可能是卫二小姐的圈套。” 卫初晴翻了翻眼,手臂朝后一甩,“大家都是明刀明枪的,谁怕谁啊!”反正一开始就翻脸了,还不成还遮遮掩掩。 “你们给我听好了,接下去在告知大家来这里的目的之前,先陈述一下你们的处境。”一声娇喝,庭院中央那条歪七扭八的人形线逐渐排列成一字。 卫初晴摸着下巴,俏皮一笑,然后猛咳了几声,摆出一副很怒其不争,哀起不幸的姿态,高举着双臂来到场中央,转身对丫头们说道:“如果不发生什么台风海啸冰雹等自然灾害,你们很可能这一生将在勾栏院倚门卖笑。说实话,你们沦落到这样的田地,那是自己的责任,怪不得我卫初晴,自然也怨不得你们主子。” 卫初晴替卫雨蓁说话,这显然是个笑话。卫雨蓁的丫头们面面相觑,不知着大小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卫雨蓁是我讨厌的人,但是她对你们的处置,并没有让我反感。作为雇佣者理应享受到忠诚与信任,而你们却因为小利背叛了主子,如果是我,决不会那么好说话,把你们卖到勾栏院。” 卫初晴狠狠撂下了话,冷眼环看着众人的表情,“做奴婢的不拿主子当主子,自然主子也可以拿你们不当人。你们心里有怨气,那是因为你们根本不晓得怎么做奴婢!” 见众人不敢吱声,唱独角戏的滋味显得很寡味,卫初晴抱着双臂,眼睛朝下一瞪,“今儿本小姐高兴,你们心里有不甘有不平的,统统可以倒出来。当然过了今日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所以抓紧时间,我耐心有限!” 这话如同石子落入了湖泊,惊起了不小的反响。丫头们开始不满地议论,你推我,我推你,交头接耳,如几千只苍蝇般嗡嗡作响成一片。 “你们这些胆小鬼,都给我站一边儿去!”一声清亮的娇喝传入卫初晴的耳朵,争闹的丫头们都静了下来,卫初晴的蛮横依旧招摇赤昀十六年,如今更添十七层楼,凶恶之名卫府人人皆知,居然敢正面叫板,很不错,值得作死界内人效仿。 “小妹妹,你多大了?我怎没见过你?”卫初晴倒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丫头们的长相一般是中下等,如秋菊那样的中上之姿的大丫头是极少的。故而这个连秋菊都及不上的丫头,一亮相,势必引起了卫初晴的猜疑,怕不是卫雨蓁安插的奸细? “哼!我叫婧婧,是家生子,我娘伺候过老夫人,所以我才是真正的卫家奴。至于你为何没见过我,因为我平时就不再秋雨院里做活。” 不再秋雨院做活,却要与秋雨院的丫头们一块受罪,卫初晴点着额角,想了想,只能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刚才的猜测,她是奸细,还有一种就是她与卫雨蓁有过节,卫雨蓁看她不爽故而要送其去勾栏院,栽培成一代名妓。 “你想对我说什么?” 婧婧柳眉一竖,怒骂道:“有不会做人的主子,自有卖主求荣的贱俾!” “卫雨蓁他娘的不是人,你他娘的是条疯狗!” 第三十二章 回到原点 原本想看场好戏的皎月,听了婧婧的话后,原本天真无邪的笑容渐渐换成紧张,他身边的秋菊也与他差不多。 卫初晴看着在场众人的表情,从皎月到秋菊,卫雨蓁的丫鬟们,最后是明夕,她们脸上的神色是一致的紧张,还带着一丝微妙。 想到她那个世界,也存在着这样的矛盾,雇主与被雇佣者的关系很难得到合理的处理,所以很多中下层老百姓仇富心态,一些员工还巴不得自己的上司早些见阎王。 人的天生优越感,自私,不可能时刻为他人着想,站在别人的位置上处理问题,因为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公平正义。 卫初晴不是天之骄女,父母为了锻炼她的意志,让她如普通人一般生活着,体验人生的坎坷辛酸,她也曾被富人家的孩子忽视,也会被人欺负,为了生计奔波劳累,吃过树上的苦莲才知道心是苦的。 她不是卫初晴,更不是卫雨蓁,不是纨绔女,不是天之骄女。 “本小姐果真比不过卫雨蓁,他待你那么刻薄,而我却救了你,到头来,你对她还是留了点口德。”卫初晴扁扁嘴,有点不服气。 婧婧茫然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低下了头,卫初晴没有变脸,出乎了他的意料。 但不一会儿,她又挺起的胸膛,“我与卫雨蓁的仇可海了去了,不过我不会告诉你。”丢过卫初晴一个女孩子家的小眼神,气嘟嘟的撇开脑袋。 丫鬟们各自都松了口气,但心头还是有点堵堵的,好似压抑了千百年的禁锢正在蠢蠢欲动,扯裂她们的灵魂深处。 “你说的没错,我与卫雨蓁都不是什么好主子。”卫初晴淡淡的说道,全然没有了方才的轻松,沉重地述说着事实: “你们终日忙死忙活,只换来零星的琐碎银子,稍不留意,就要挨饿受冻。你们会不满足现实,心说:为什么上天待我们如此不公?他们生下来就是小姐千金,过着锦衣玉食,富贵荣华的生活,而我们为什么那么低贱?生下来就是要去伺候她们。”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震,不约而同地看着说出她们心声的卫初晴,眼中都露出一股酸涩。 皎月的眼睛里有着白茫茫的水雾,咬着唇角,心中涌来一股暖流。或许从来没有哪个主子会说这样的话,因为他们不屑去理解下人们的感受。 “你们这些人之中,会分出两种人生,一种是妥协,一种是抗争。然而我并不鼓励你们妥协现实,因为那是弱者的自欺欺人。这世上没有什么宿命,我从不相信自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卫雨蓁也不是,我们都是独立的生命,人生的道路究竟要怎么走,主导权不是命运。” 卫初晴食指按在太阳穴位,语重心长地说道:“是思想。” 她的长篇大论,像是一波潮涌,席卷了所有人的思绪。 主子不是天生的主子,世上也没有绝对的奴仆。 “人的命运是靠思想而改变的,将自己的不幸推脱于命运,抱怨老天不公,世道沧桑,根本是自己的意志力不坚。” “你们是一个好奴婢,自然会知遇伯乐。如果你们质疑我的话,那你们就看看我身边这位小跟班。” 大家都还在混沌中,卫初晴指着身边的明夕,“知道她是谁吗?” 突然被点名的明夕懵了下,迷糊地看着卫初晴,对方正对着她弯着眼睛,明媚的笑道:“你是淮清王的贴身婢女,知道为什么会被重用吗?” 这个问题并不难,明夕听很多人说过,她为人稳重成熟,谨言慎行,所以被王爷提拔。她淡淡点头,没有正面回答卫初晴的话,而是明知故问道:“那俾子请问小姐,这是为何?” 很有眼色,这句话接得妥当,要是真被你抢了话头,那就没什么效果了。卫初晴对明夕抛去欣赏的眼神,接下去道:“因为你知道怎么样做奴婢。” “可奴婢还是不懂,小姐可以说得更详细些吗?”明夕心中了然,脸上却是一副困惑的模样。 有天赋!不愧是淳于澈调教出的人,会卖关子。 卫初晴一手负背,一手抬在胸前,装腔作势地说道:“做奴婢嘛!” 婧婧看她这作态,嘴角抽了抽,浑身泛起一阵尴尬,这人又在做什么怪? 卫初晴微微耸肩,放下了手臂,吸了一口气,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都给我听着,做人奴婢,必须做到绝对服从!” “哼!这是狗改不了吃屎!”婧婧鄙夷地说道。 “小丫头,长得那么好看,说话却这么没有教养。你不是做奴婢的料子,所以可以出局了。喏!去角落里呆着,我待会来收拾你。”卫初晴恼火了,换作任何一个人,接二连三被人骂做狗,怎么可能不怒上眉梢? “哼!”婧婧梗着脖子往皎月这边走来,秋菊幸灾乐祸地捂嘴轻笑,暗道:真是个不要命的,还是不要跟她多接触的好,免得让自己更加倒霉。 婧婧不再出声了,剩下的丫鬟们静得跟死水似的,再没有人出来发牢骚。 “这是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既然你们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那么我们就做个了断。”卫初晴虚空切掌,比了个手势,听得丫鬟们缩起了脖子。 “我给你们一条路,除了活下来跟着我,没有任何出路,当然死可以,但它是黄泉路。” “从今天起,你们会安全地呆在这里,好好做奴婢,我会安排一些训练,配合得好,可以享受一等丫鬟的待遇。”卫初晴已经看见了丫头们发亮的眼光,与质疑的脸色,她再接再厉道:“如果谁能做得第一,便是这别庄的主人。” 庭院里鸦雀无声,皎月瞪圆了眼睛,这卫大小姐实在是大方,这样的筹码,她都想试一试了,秋菊那些人能够抵挡得住。 “疯子!”婧婧撅嘴咕哝道。 …… “小姐,您还有事没有做完。”回去的路上,明夕提醒着卫初晴。 “不急,这事过后再提。皎月,你是怎么将那些人带出来的?街上人那么多,凤麟楼不是善茬,你功夫稀松平常,怎么能做到悄无声息呢!”这一直是她疑惑的地方,原本是打算让明夕去做,论身手,论经验,皎月竟然不及她。可明夕却在听了吩咐之后,主动提议让皎月去做这件事,卫初晴相信她看人的能力,也就没有反对。 与明夕所料不差,从卫府到别庄的功夫,皎月出色完成任务,拥有着如此能力,卫初晴又喜又惊,这淳于澈究竟是怎么找到这些宝贝的? “那还不简单,我师傅可是江湖快手陈小天,障眼法可是他的拿手绝活。”皎月自得地扬起小下巴。 一个丫鬟都是万里挑一的江湖好手,淳于澈身边究竟藏着多少个能人奇才?他真是不可估量,也深不可测。 …… 肖杨把新丁名单交到卫初晴的手中,“大小姐,这是我挑好的人,都是平民百姓出身,是赤昀城周边的山野村夫,吃苦耐劳,体格结实,都是忠厚一辈。” 卫初晴拿着名单放在桌上,肖杨做事态度与能力是值得肯定的,可惜有一点儿,卫初晴很介意,那就是忠诚度。 “肖杨,你是卫府的老仆,在我的记忆中,却没有你时常出现的身影,我父亲未死之前,你也不曾受到重用。说实话,以你的能力与性情,出了卫府,未必不能得到一份更好的职位。而你却在这里被埋没了二十多年,甘心么?” 肖杨脸色一慌,急忙镇定道:“大小姐,是在责怪小的疏忽了你的安危,所以才质疑我?” 卫初晴知道自己从前是个什么尊容,骄纵成性,不学无术的纨绔女,定然不会善待自己的家丁下人,开始就没有施恩于人,最后奢求什么同情! “从前的一切都是我的自作自受,坠马之后,我却醒悟了。你没有哪里做的不好,对卫家做大的护院的责任,对我,也成全了主仆之情。前两天的事,你的表明立场,我记在心里。” 那大小姐又是什么意思?肖杨想不通。 “肖杨,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而是做的太好了。好到让我害怕,怕你是卫雨蓁的卧底。”卫初晴毫不保留自己的怀疑。 “绝无此事!小的,虽然一直看不惯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可是关乎卫府易主的事,却是不得不站出来说句话的。可是因为小姐坠马之后,被卫夫人逼迫,小的没有及时出现,使你耿耿于怀?” 肖杨猛地跪地,不愧于心的说道:“如果是那样,小姐治我一个护主不周的罪责吧!” 卫初晴急忙跳开两步,避开了肖杨的正面,暗道:我又不是你真正的主子,哪里来的气恨?前面的表现,确实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算心中有愧,用得着这样下跪么?弄得人不自在。 “肖杨,我对你心存芥蒂,一时之间不可能对你全心信任,除非你能够证明。” 第三十三章 交个朋友 卫初晴走到肖杨身旁,将他扶起来,眼里闪过一丝歉意,有四十多岁的大叔了,在她那个时代,应该叫伯伯的长辈,对她下跪,可是要受到道德的指责。 大伯,我可不占你便宜! 肖杨塌着肩膀,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过了好久才振作起来,对卫初晴微微躬身,“大小姐,想要我怎么证明?” “待会儿你跨出这个门槛,就不是卫家的护院。”卫初晴背对着他,仿佛是在回避。 “小的,明白了。” 书房静悄悄的,只有凝立在书案前的卫初晴,不见了肖杨,不知事情会究竟怎样发展下去?卫初晴没有一万分的信任,却有了七八分。 但愿你懂我的意思,肖伯。 …… 明夕一早便发现,卫府里少了一个人,将这件事告知卫初晴,有多大反响,她便心中有了数。肖杨的离开,并不是结束,很多事情得有个开端。 卫初晴昨晚熬到半夜,早上的精神不在状态,对新家丁训了一顿话,便回了竹园睡个回笼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快速补充体能,进入预备状态。 皎月端着一盘桂花糕,坐在凳子上一边吃一边看某人变身,不知道抽中了哪个笑点,到了最后竟咯咯笑了起来,结果把自己给噎住了,抠着喉咙一直吐。 “笑什么笑?本小姐那么好笑吗?呸呸呸!这唇膏怎么那么臭?”卫初晴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套充满铜臭味的男人衣袍,还有一把山羊胡须,整得自己不伦不类,半男不女。 “你笑好了就过来给我化妆,这什么唇膏嘛!一股芥末味!” 听到某人的呼喝,皎月抹着眼泪,不笑不得地说道:“卫小姐,那个是我平时随身携带的佐料,不是拿来涂嘴唇的,还有什么是唇膏呀?” 小妮子!害死我了!卫初晴气呼呼地丢掉芥末膏,对着镜子努力贴着胡须,“这种易容术不如高级化妆师的手,漏洞百出。” “那卫小姐就不要那么麻烦了,直接把自己白白的脸蛋弄成小花猫,披个麻袋就可以了嘛!”皎月揶揄道。 卫初晴无奈地摇头,她是乔装别人,又不是乔装乞丐,是需要一定的技术性,还要有临机应变的脑袋。 “我就不明白了,赤昀城那么多王孙公子,大官老爷,有身份有地位的多了去了,你怎么选这个贪花好色,横霸街巷的无赖?” 卫初晴看着镜子里贼眉鼠眼的自己,伸手抚摸着眼角上的刀疤,微微张嘴,露出一颗沾着青菜梗的大黄牙,这样对照了片刻,忽而按下镜子,捂嘴干呕。 “嘻嘻!卫小姐连自己都受不了了,我看那些强匪见了,会把黄疸水都吐出来!”皎月欢欣鼓舞地拍起了小手,这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魔女。 卫初晴抹抹嘴角,浑浊的眼睛露出满意的喜色,这易容连卫雨蓁也当然看不出破绽,因为你看的第一眼,都不会再想看第二眼。她这才知道明夕为何会提议她选择这样一个人去模仿。 …… 城外十里的荒谷,是凤麟于赤昀镶接的一段山路,崎岖难行,延绵曲折,不受官府管辖,闹出人命也无人追查,因而很多地方社团每到交锋时候都会选择这块地方作为比斗场。 “咱们来了那么久,强贼还没有出现,是不是喝多了猫尿,睡在小娘皮的肚子上起不了?”一个猥琐的声音从荒谷里响起,然而静悄悄的小路上并没有人影。 “呸!你个死色胚!你以为这天下的女人都是让你们男人睡的么?”娇柔的女人声音带着蔑视。 “呵呵!我倒是忘记了咱们的琦罗只爱红颜,最讨厌臭男人。” “老沙!麟主让我们来应战,不是打情骂俏,你那些个臊话对着寨里的女人去讲!”一个闷闷的声音忽而从山谷上方传下来,好像将死之人含着最后一口气,轻轻地在耳边说着,如警钟般令人发怵,山谷一下子像是盖上了一层死气,透着离奇古怪。 “哒哒。” 距离山谷还有数十丈的地方,出现了一辆马车,车轱辘在地上滑过,留下深深的痕迹。 “卫小姐,你为什么不带明夕,偏偏带上我?”坐在马车里的皎月倚靠在一个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的肩膀上,笑嘻嘻地问道。 “叫我赵郎。”男人摸着皎月的小手,不怀好意地搂上她的腰,山羊须一抖一抖,兴奋得紧。 “人家不玩了啦!赵郎,好讨厌喔!”皎月清脆的声音含着一丝沙哑,呼吸渐渐加重,推攘着男人的摸索,欲语还羞,如泣如诉。 “月儿,你知道一个男人坐马车的时候最喜欢做什么事么?”男人贴着她发鬓,悄悄地问道。 皎月眼里忽闪着亮光,撒娇般地捶着他的胸膛,“你很讨厌耶!居然问这种事,可别忘了咱们是来做什么的!” “月儿如此美貌,如果送到凤麟楼,实在是很不划算的买卖。”男人拥着皎月的手忽然一抽,身子从里面朝外一纵,“别怕,我会带你回去。” 虚谷的山道上拦着一个男人,身体高大,肌肉结实,粗布短打穿在他的身上,透着一种野性。 “你是哪里来的山野村夫?敢挡老子的路,没有看见马车上的镖旗么?龙威镖局的镖也敢劫?”卫初晴叉腰挺胸,蛮横地说道。 “嘿!龙威镖局的赵三,你小子猫尿喝多了,你做过的事都忘了啊!爷爷我是凤麟三十六寨的沙老爹,跟你来应战的!”这老小子打还是不打?沙老爹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等等,老子是走镖的,什么挑战书?你把事给我说明白了。”卫初晴挡手,翻脸不认账道。 沙老爹最讨厌磨磨唧唧的人,性子开始急躁起来,忍不住骂道,“嘿!你不是为了一群娘们的卖身契,要跟我们老大叫板么?老大赏识你的胆量给了你机会,怎么?关键时刻掉起了链子!” “喔?什么卖身契?有种就拿出证据来!否则就是劫镖,凤麟寨我早有耳闻,名声不咋滴!如今一看,从里面出来的人更加面目可憎。” 卫初晴讽刺道,“想劫镖就凭本事,弄什么挑战书,卖身契一事来遮遮掩掩,婊子立牌坊。” “啊啊啊!”沙老爹脑筋一绷,直想把这个出尔反尔的无赖踩成一块饼,抱着脑袋大叫:“老鬼!这厮是个不要脸的货!咱干了他!” 老鬼?卫初晴四处张望,这里还埋伏着人? 她心里起了戒备,依旧没皮没脸地说道:“原来还有同伙,有本事一块儿上,确实你一人根本抵不过我一个手指头。” “太他娘的气人了!老子干了你!”沙老爹嗷地一声飞扑过来,一拳便是卫初晴的下巴,来势汹汹,似乎要砸烂她的嘴巴。 卫初晴一梗脖子朝左肩一偏,躲过了拳头,脚尖一掂,腰身一扭,上身贴近他的臂侧,抬掌隔开他的拳势,动作流畅,最重要的是力量,花蛊吸收了淳于澈的内力转嫁到了寄主身上,故而沙老爹根本不是她对手。 “啊!”沙老爹还要发第二招,忽然浑身剧痛,倒在地上翻滚起来,“你他娘的玩阴的!” 卫初晴拍拍双手,蹲下身子,一巴掌打了过去,“这巴掌是代我问候你娘的,再骂娘,就得挨揍!” “你,你个无耻败类!不讲江湖道义!”沙老爹气得目眦欲裂,脑门上的冷汗大颗大颗滴下来,却一个求饶也不说。 “硬气又不能当饭吃,乖乖的听话,我不杀你。”卫初晴从他的手腕上拔下银针,拎起他的领子朝马车拖去。 “月儿,帮我一块儿扛上去。”卫初晴把沙老爹仍在马车轱辘边,掀开车帘子,招呼里面的人出来帮忙。今夜计划完成了一半,趁夜色还得去一趟凤麟楼。 “月儿!不好!”马车里空无一人,皎月已经不知去向,车夫也不见了。卫初晴立马去看沙老爹的表情,对方正怨毒地盯着她,怪声怪气地说道:“在你出第一招的时候,你女人就被人掳走了。” “是谁?你同伙?”卫初晴踢了他一脚,逼问道,“不说实话,我就让你生不如死,哼!让你一辈子享受不了女人!” 这太他娘的恶毒了!这厮究竟是什么脸皮!卑鄙无耻!沙老爹绿着脸,半天才瓮瓮地说道:“是。” “你同伙是男是女?跟你一个德性么?”卫初晴心急如焚地追问道。 “你什么意思!凤麟寨不是土匪窝,比你们龙威镖局讲道义!你放了我,那小妞不会出事,我们找的是你,关她屁事!”沙老爹瘪着嘴巴,愤愤说道。 卫初晴不太相信他的话,强贼讲原则,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但凤麟寨不知底细,不能轻举妄动,皎月暂时应该无碍,先去把卖身契的事解决。 “喂!你干什么蒙我的眼睛,哎呦!太奶奶个熊!老子的屁股只有娘们能踢,你个老淫。棍!” “闭嘴!再叫让你断子绝孙!” 第三十四章 迷雾 赤昀城沐浴在清晨的朝霞中,就像一个刚诞生的婴孩,充满着朝气。 表面上是那样的纯真美好,而知道生活常识的人,便已经预知,遇上这样的天气,下午必会乌云密布,至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雨。 天有不测风云,事情总是千变万化,即便经过深思熟虑的计划,也不能除却变化的可能。 然而今天遭遇的变化,都在卫初晴的预料之中。 抓到了人质,下一步就是谈判了。 如此想,她驾着马车,挤在入城的人群里,遥遥望着城门,与初来时候大不相同。城门的守卫多了之前的一半,难道赤昀城内发生了什么大事? 比刺杀王爷的事还要严重?淳于澈不会已出事了吧?卫初晴想到与淳于澈在街上遭遇的暗箭与火攻,惊险万分,从那之后,她对城防有着意见。 不是说皇帝勤理国政,是有道之君么?眼皮子也太松懈了,那么多刺客与强匪也不管管,弄得城里城外都是刀光剑影,也真是心大的主。 或许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醒来,已经换了一片天了。 卫初晴收起了忧国忧民的心思,如今自顾不暇,仇未报,毒未解,能不能活到天变的那一天,还是个问题。看来还是不够忙活,不然就不会有这些无聊的想法,这纯是吃饱了喜欢闲磕牙的屁民思想。 “你是龙威镖局的人?”城门卫看了下路引,正要掀帘子去看马车。 卫初晴啐了一口,骂娘道:“他娘的贼王八,镖被劫了,正要去找理去呢!” 她这句话吸来了好事的城门卫,“你走的什么镖?怎么被劫了?” 卫初晴愤愤道:“我要去凤麟楼,他娘的贼人,拐走了我的女人!” 不知道凤麟楼哪里有古怪,城卫一听脸色就不一样了,赶紧放下了手,敲了敲手中的鞭子,对后面的百姓说道:“下一个。” 顺利地通过城门,卫初晴朝着凤麟楼方向缓缓行去,龙威镖局的旗头让路人纷纷让道,好像府尹出巡一般威风。 要是蛊毒解开之后,将卫府整顿完后,她也开一个镖局,不做当家,就做一个走南闯北的镖师,大概是多威风自在! 卫初晴开始浮想联翩,已经快忘记今日最重要的事。 当马车停在了凤麟楼门口,她才乐悠悠的醒转过来,抬眼看着艳阳普照下的锦绣高楼,甩开了马鞭,转身一把掀开车帘,不一会儿,一个精壮大汉晃晃悠悠地下了车,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般毫无精神。 凤麟楼是个欢乐窟,它的浮华只有在夜晚才看得见,在朗朗的晴空下,却是宛若处子。街上来回的行人很多,但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朝这里多看一眼,自然谁也不知道这里究竟会发生怎样的事。 宝儿姐自从丢了人之后,心疼着那些钱财,一日一夜都没好好的休息,昨儿个听到凤麟寨的当家捎来的口信,这件事有了眉目,对方居然是龙威镖局的人,而且还是那个贪花好色的赵敬德。 凤麟楼与龙威镖局平日里打交道得少,除了日常给姑娘们捎一些头饰衣物,就没有任何非业务上的来往。 而且龙威镖局有一条规矩,便是无论镖师,趟子手还是后勤人员都不可以逛花楼。 当然赵敬德是个例外,因为他从来不走镖,只是龙威镖局当家人的二舅。 结合以上种种,宝儿姐对赵敬德做出劫人,打板叫嚣,不自量力的事情不存在任何怀疑,这种下三滥的人,什么事做不出? 想到应该在荒谷里比斗的人,此刻应该是灰溜溜的回家,将那些姑娘们全部送还,然而想不到的是这种毫无江湖阅历的人,竟然能擒获凤麟寨的三掌柜沙迭儿,这实力超乎她的想象。 宝儿姐见到沙迭儿的时候,眼角忽然红了,下一刻又化为愤怒,再将视线移到卫初晴的时候,却化为了一抹殷殷微笑。 “赵大爷今儿个是捎货还是取信的呀!”宝儿姐扭着肥肥的臀,亲昵地搭上卫初晴的肩膀,就在那一刹那之间,对方忽然朝旁边闪了一步,避开了她的碰触。 这赵敬德不是好色之徒吗?怎么会躲开女人贴近? 卫初晴刚才那个避开,是为了防范她对自己下手,随后挂起不怀好意的微笑,伸手就往宝儿姐的胸脯摸去,毫不避嫌。 宝儿姐却是躲开了去,扯着帕子轻笑道:“赵大爷怎么有空来这里?咱们的姑娘可多睡下了,而我近来身体不舒服也陪不得你。” 卫初晴目光火热的盯着她看了半天,像是被她的美貌风情所折服。 “咦?赵大爷身边还带了一个朋友啊!”宝儿姐走到沙迭儿面前,眼底是满满的疼惜,伸手要去摸他的脸,“如此挺拔的汉子怎地如此憔悴?” 该死的赵敬德!老娘不会放过你! “他那是自找的!阳气虚耗,阴气过剩,脸色自然会青白。”卫初晴捏着胡须,阴阳怪气的说道。 宝儿姐暗自咬牙,硬生生地堆出一个笑容,“赵大爷倒是对他了解的很。” “那是,那是,他是我的手下败将,我自然知道他的死穴。”卫初晴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很赞同宝儿姐的话。 “赵大爷真是会说笑,一大清早的来这里说死啊活的,咱们凤麟楼是个欢乐的地方,可不是打场。” 宝儿姐对赵敬德的实力心存忌惮,言语间都是避让,死死不捅破那一层纸。 “你说那么多话,没有一句说到正点上,小爷要不是今日有事,那还能跟你闲聊个一时半刻。只是我的女人等不得,这笔账咱们得先算算。”卫初晴脸上不再是下流龌龊的笑容,而是充满了一股凶悍之气。 在宝儿姐的眼中,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现在看来更是面目可憎。 “你想算什么帐?”老娘还没跟你先算账呢!老王八! “今日清早,小爷我跟自己的相好一起走镖,经过赤昀城外的虚谷,却遇到一个兔崽子拦路,就是这家伙!”卫初晴恨恨地指着沙迭儿,“这个家伙自称凤麟寨的人,对我一统死缠烂打,还让他的同伙劫走了我的女人。凤麟楼是凤麟寨名下的产业,这事儿我只能来找这儿说理。小月儿是我的宝贝心肝儿!你们赔我人!” 找我赔人?你拐老娘的一班宝贝疙瘩,这帐怎么算?宝儿姐气得面色涨红,开业至今,她还没有吃过亏,今日第一次吃亏,结果对方占了便宜还要贼喊捉贼! “凤麟寨昨日和龙威镖局的挑战书,信中还有镖局当家人的印记,这事错不了。凤麟寨秉持的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莫非你们龙威镖局劫走了我的人,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你们在书信上说着:以一敌一,刀不刃血,点到为止。”虽然这个挑战不具任何杀伤力,却能化平双方的纠葛。 “若是龙威镖局胜,那些丫头的卖身契就归你们所有,反之,则将要去的人原数奉还。”凤麟寨独占优势的一局,居然会被翻盘,宝儿姐想不到,或许答应下这个挑战的凤麟寨主也没有料到。 “什么挑战书?还有那些丫头的卖身契关我屁事!”卫初晴一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模样,瞪起眼睛,拍桌子道:“你们今天倒是还我人来!” 在抢匪面前颠倒黑白,如果说是初生牛犊不怕死,是形容少年儿郎的,赵敬德活几十岁,怎么还会有少年时候的阳刚之气?除非他背后有靠山?所以这么肆无忌惮! 宝儿姐摸不清他的底细,是不敢与他正面交锋,言语婉转,唯恐得罪什么大人物。 “你怎么会输?他是怎么赢的?”她低声问着沙迭儿,先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平常武艺高强的凤麟寨金刚王,却栽在这个名不经传的老混混手上。 “卑鄙小人!他用下三滥的毒针暗算,这场根本不是比武!”哪有一点武道精神,这样的手法拿到江湖上去说,必然千夫所指,实在是太卑鄙,太不要脸! 宝儿姐听他中了毒,惊惧万分,双手微颤了一下,随后便是怒火中烧,这也太欺人了! “暗针伤人,只有宵小之人才会做,龙威镖局这是怎么了?改了往常的君子作风,做事如此没有眉角。”这赵敬德简直不是个人,一个令人发指的无耻败类。 作为无耻败类,卫初晴丝毫不羞愧,双臂插在胸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小爷我是卑鄙,确实是真的,可由的着你来说吗?” 他一捋自己干燥枯黄的头发,细小的眼睛露出猥琐的笑容,但下一刻,却又变得十分的正义凛然, “先不说龙威镖局是否下过挑战书,就你们这样的人,一个男盗,一个女娼,做的可不就是迫害良民的龌龊事,在我面前充当什么圣人!说别人阴险狡诈的时候,先看看自己的德行。大家彼此彼此了!” 卫初晴翻白眼,内心十分反感,世上总有一些人,以规矩教条去束缚别人的行为,自己却为所欲为。 这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一个道理。 自私的人性。 “老子今儿个还要去邻州走个镖,没闲工夫跟你们瞎扯,你们先是想劫我的镖,结果主意打不成,劫走我的女人,最后却反咬我一口,这个仇龙威镖局记下了。” 卫初晴瞥了眼沙迭儿,“你中了我的毒,虽不会死,但是不能动用内力,不然便会剧痛难忍,随时会招来杀身之祸。看在凤麟寨是义匪的份上,我饶你一命。” “想要解药,拿人来换,地点就定在城外虚谷,明日正午,我会安排人去接应。” 卫初晴放完话,在宝儿姐杀人般的眼光中,走出了房间。 第三十五章 破局 这赵敬德究竟是从哪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又是面目可憎,又是难缠可恨。宝儿姐对沙迭儿的安危异常着急,扯着他的手说道:“聆月专通医理,先让她看看能否配置出解药,不行咱们就去求当家的。” “这毒一时半刻也不会要了我的命,用不着那么着急,我已经出来了几个时辰,得赶快回去复命。” 沙迭儿推开了手,大步下楼,忽然走到拐弯处又回了上来,他还有事情要说,“宝儿姐,这赵敬德死不认账,言语间并未涉及到卖身契一事,看来他并无心于此,然而没有卖身契的丫头们属于私逃,若是告知官府,不仅要充当官妓,便连私藏的人也要流放边疆。龙威镖局至于冒这样的危险,这事透着蹊跷,不如暂且将卖身契交予当家的,由凤麟寨来处理。” 宝儿姐若有所思地点头,轻笑着捶了他一拳,抛着媚眼,“你还是怎么精明老道,这卖身契就在我身上,你自个儿来取。”她说着把柔软的身子贴到他胸口,伸手要去抚摸对方襟口下的肌肤。 “那我就不客气了。”沙迭儿先她一步,揽住她的腰身,伸手在她腰间摩挲了一阵,直到摸到了一沓厚厚的纸,翻出来一看,便是盖着官印的卖身契。 …… 卫初晴又驾着马车开出了城外,这一次的速度明显要比头一次快上许多,马车一路飞奔至虚谷,嗖地便停了下来。 她跃下马车,看着周围的环境,蹬着麻木的双腿,心情颇好地吹着口哨,哪有一分焦虑不安! “卫府里的矛厕中卫剑在里面喊着救命, 操场边的秋千上我把卫夫人绑在上面, 厨房里雨蓁的燕窝还在拼命吱吱喳喳吃个不停, 就这样算帐就这样报仇痛恨雨蓁的童年!” 卫初晴唱着复仇之歌,想象着歌词中的情景,心中一片畅快,什么花蛊,五年之约,古巫国宝藏,这些难题与烦恼似乎与她远去了。 夏日炎炎,接近正午,天上的日头红得像一把火,饶是卫初晴眼力极好,还是被晒得睁不开眼睛,空气也越来越闷热,似乎预示着即将而来的暴风雨。 “肚子饿了,回去吃卫雨蓁的燕窝与花胶。”卫初晴脸上散发着兴奋的光彩,拍拍裙子,扭身照着回程的方向走,马车却被她丢在了后面,就像那是一堆破铜烂铁。 “呼!”十丈之外,忽然飘来一阵浓雾,附近并没有人燃放东西,这雾是从哪里来的? 卫初晴愣在原地,不觉之中吸入了一口雾气,并不呛鼻,还有一种湿润感,好似山林里的瘴气。 这里寸草不生,根本形成不了瘴气。卫初晴察觉诡异,双膝向外打开,两脚扎地,浑身的肌肉开始处于紧张,这是她面临危险的本能反应。 “这易容术是谁教你的?”耳边传来一个气息奄奄的声音,好像那人就在耳边轻轻说话。 “你是来杀我的么?”这个人的内力远胜于自己,就算有花蛊在身,她也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因为雾气里没有毒,对方不会对她下毒,然而这才是最可怕的。 对付一个用毒高手,或许可以以毒攻毒,而且她已经是百毒不侵,没必要顾忌。 若是对付那些善于使刀使枪,她可以凭借灵巧的身手,以退为守,寻找时机下毒。 但这些通通是在对方没有深厚内力的情况下,才能做得到。 类似卫雨蓁那种内力深厚的人,除非对方放下提防,不然必败无疑。有些人隔着老远就可以将人打倒在地,就是她无法做到的事。 淳于澈却可以,若是没有中毒,是否能像这人一样恐怖。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他?难道是因为被他救的次数太多? 可是今天就没那么幸运了,这时候的他应该是在朝殿的廊下用着午膳,与同僚们畅谈国家大事。 “这易容术是不是一个女孩子教你的?那女孩儿今年是不是十七岁了?”苍老的声音再次询问道。 这个人难道只是来问人?卫初晴发觉并没有受到强烈的压力,一般高手要杀一个人总会将气氛渲染得很紧张,这个人不一样。 那他不杀自己,这又是为什么?她的易容术连龙威镖局的当家都未分辨的出,却被他一眼看穿,难道他跟…… “不说也罢,我也无颜见她。”那人打断了她的思绪,声音依旧悠远, “凤麟寨声名远扬,非是奸邪,莫要小看了它。”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报之。” “今日的恩怨,时候一到,必会还报。” 虚弱的声音越来越远,随着雾气飘向了高山,有种忽如一夜春风来的错觉。 “这个人真奇怪!难道跟沙迭儿是一伙的?”卫初晴点点头,应该是了,为凤麟寨说话,能跟他没有关系么? 他早就看破了我的把戏,只作壁上观,眼睁睁的看着同伴陷入危难,这是什么道理? 看来只有一个答案,他就是想帮我,间接地做件好事。 想一想,其实凤麟寨也不都是蛇鼠一窝吧! 卫初晴心想:那边应该完事了,只是皎月不知踪影,这该怎么交代? 淳于澈会不会惩罚她?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卫初晴走回了城,在城洞中,一个熟悉的人影笔挺的站在中央,犹如他山玉石,不可倾倒。 “咦?你在这里乘凉么?”公家饭吃的那么快,是不是皇宫的伙食不够好?卫初晴很想问这句话,但看到那冰冷的眼神,便赶紧吞了回去。 淳于澈袖手而立,一言不发,这跟他平时没什么区别,可能今天做了坏事,她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他是不是生气了? 卫初晴舔舔唇角,不小心舔到自己的山羊须,顿然想起自己现在的尊容,开始不自然起来。 这实在太丢人了!她急忙捂住脸,弯腰躬背,抱歉的说道:“兄台,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她打了个哈哈!撒开脚丫子就往城里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那个人有没有注意自己。 淳于澈应是没有认出她来,因为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意她,瞧着那挺直的腰身,卫初晴啧啧叹道:“好腰!好腰!” 大热天的不撑一把伞,浑身上下依旧透着一丝清凉味儿,要是换一套素白的衣裳,那场面不容自说,必然会被少女们追得满街乱窜。 满街乱窜?淳于澈这样不苟言笑的人,真难想象他跳脚的模样。 回到卫府后,青铜院的下人便来通报,说卫夫人今日一早便出了城,去了乡下探亲。卫初晴看了家丁一眼,面容很陌生,应该是昨天入府的新丁,心里微微赞赏,这个伙计有前途! “你叫什么名字?”卫初晴努力去记住眼前这个人的面容。 “小的叫王二。”王二的眼睛特别圆,短短的扫帚眉,看起来总有股愁苦的味道。 “王二倒是好记,但是容易忘记,要不就叫喜眉。”好像有点娘,但是听上去喜庆得多。 “喜眉,感谢大小姐赐名,日后小姐若是需要我,无论刀山火海,小的绝不推辞。”喜眉对着她大表衷心,然后得了一两银子,乐呵呵地走了。 卫初晴心道:看来家丁会议还得定期召开,以后打赏得分等级制度,打小报告一次,奖励一百文,刚才的一两可以换十个八卦了。 卫夫人去探亲?她娘家可不近,一来一回得一个半月,她真是有闲心。 卫初晴听到这个消息,稍稍留了点意,便回了竹园。 …… 朝霞过后,必有暴雨。上午日光溶溶,下午便开始转阴,酝酿到后半夜,轰隆一声雷鸣声爆向天际,便下起了一场磅礴大雨。 秋雨院里新栽的花草被打得瘫软在了地上,看起来半死不活,卫雨蓁淡淡看着精心栽培的东西又将付之东流,眉间现出一丝疲倦。 “派出去的探子,只在凤麟寨周围观察,那里戒备森严,我们不敢轻举妄动。”蒙面人双眼默默地注视着屋外,视线收回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卫雨蓁。 “本想借助凤麟楼的势力对付她,这是最省力的方法。”她是怎样避过凤麟楼的护院与自己的眼线,悄无声息的将人带走? “听人说今天城外有一场打斗,是龙威镖局的赵敬德与凤麟寨的沙迭儿,后来沙迭儿输了,被带回凤麟楼,那赵敬德一口咬定是凤麟寨劫镖劫人,而凤麟寨却指认对方先劫人后送挑战书。双放僵持不下,赵敬德以解药威胁对方放人,地点便在城外十里的虚谷。” “龙威镖局。”卫雨蓁脸色一阵古怪,眼底纠结缠绕,“她怎么去招惹他呢?” “主子,要不要继续寻找她们的下落?” 卫雨蓁气息微乱,似乎淤堵了一颗毛刺,沉静了很久,忽而罢手,“一群丫鬟,不值得上心。” 卫初晴为了收拢人心,卖下那么多关子。 那又如何?她并未输。 “一石二鸟之计,想必凤麟楼还会蒙蔽一些日子。她想祸水东引,那就成全她,让她尝尝玩火的后果。” 卫雨蓁狠狠一甩袖,此刻眼神好似夜里忽闪的雷电般惊心动魄,不管有多么委屈,她很少会这样失态,然而这一次并不是卫初晴的原因。 这样自闭灵魂的女子,谁也不知道她背负何种使命?是摧毁?还是重生? 第三十六章 管不管? 丫鬟的卖身契一事,就此告落了。卫初晴从明夕手中拿到那沓决定女人的一生命运的东西,心中腹诽:这个万恶的社会,摧残了多少小白花! 她随便翻了翻,想到在别庄上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丫头,好像叫婧婧来着,她的卖身契也在这里。 上回她骂我什么来着?卫初晴眯着眼睛,努力回想着,脑海浮现一个清脆声音:“卫雨蓁不是人,而你就是条疯狗!” 疯狗吗?这小姑娘出口伤人,深深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让我有些仇视这个无情的世界了。 她阴险地微笑着,从卖身契中抽出一张藏在自己的怀里,剩下的全部交给明夕,“先保管在你身上,等我那套丫鬟生存守则实行后,这些就作为奖惩。” 明夕收下卖身契,听到她这般处理,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费了那么多心思,才得到这些卖身契,为何如此轻易地给那些人?你这样做,只是为了改变他们对你的想法吗?” 卫初晴笑道:“我留着这些卖身契做什么?又不开怡红院!” 同样是做女人,设身处地的想到如果自己变成了丫鬟,生死掌握在别人的手上,那个时候该有多担惊受怕,也希望有人来救自己。 明夕眼底含着无法理解的复杂,或许她是真的无法理解。为了得到这些卖身契,她忍着疼痛与人动手,勉强做出轻松自如的神情。 不顾自己的身份,在人前丑态百出,被人背后指脊梁骨。 付出那么多,是为了一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人。这世上真有不求回报的恩情么? “我又不是周扒皮,干嘛要把你们层层剥削,连自由都得不到,做人还有什么意思?”卫初晴不由自主的想到淳于澈,那个家伙或许还不知道这个道理,故而他是永远不会给自己的丫鬟这个东西。 “你们来卫府只是给我打工,养家糊口,做什么一定要一生一世跟随我?咱们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何必要搞得那么复杂?” 卫初晴走到明夕身后,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似一个好姐姐,言语间露出一抹关怀,“你是一个很有用的人,会武功,会易容,何必一辈子做人丫头,你最要追求的是……” “幸福。”卫初晴的下巴抵在明夕的肩膀上,眼中带着无限的憧憬。 “你心中的幸福是什么?”清冷的声音忽而从她身后冒了出来,吓了卫初晴一跳,急忙从明夕身后弹开,搓了搓自己发麻的双臂,对某人的扰乱气氛的举动,有些不满。 “你怎么会来?”难道毒又发作了? 卫初晴想着他身上的毒,胸中的不满已经消失了,不觉中,表现出了几分关怀。 淳于澈微微侧身,脸色依旧是往常的那种苍白,气息稳定,看不出任何毒发的状况。既然不是来解毒的,那他来干啥? 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皎月被掳了,这事应该还不知道! 卫初晴又忍不住想,该不会是为了城门口不认他,而来算账的吧! 他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摸不定他来的目的,又加之自己的心虚,卫初晴竟有些唯唯诺诺,或许她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可疑,但淳于澈全部看在眼里。 “你出去吧!”淳于澈淡淡说道。 “好!”卫初晴率先答到,脚底抹油就想离开。 “话没问完,你走什么?”淳于澈冷冷看着趴在房门口的人,对明夕瞥了一眼,明夕收到意思,请了个身,从房屋里退了出去,还记得带上门,并且把某人推进了门槛里面。 “呼!”卫初晴做了深呼吸,活动了一下颚骨,这样能让口齿变得伶俐一些,以免失态,让某人瞧不起。 “在城门口,为何要逃?” 原来是来算账的,这人果然很小气。 卫初晴唉了一声,今日那么完美的一出戏,怎么事后总是被爆穿帮? “你不选择回答,那我再问下一个。”淳于澈的身子一动不动,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木讷,反而有些芝兰玉树的美态。 卫初晴又沉迷在他那美好的身段,心猿意马地想到:这样一个美男子,真是自己的未婚夫,那该有多好啊! 是女人,不可能不对这样的人有非分之想。 而且他本来就是自己的未婚夫,想了又怎样?虽然真的不能厮守一生,但谁让它曾经拥有呢! 卫初晴春心泛滥的想着,冷不丁眼前一黑,脑海中意淫的人距离她只有一寸之间,那微凉的气息已经在鼻端,只要一个深呼吸,便能贴上那坚实的胸膛。 “这么做,值得么?”原本以为对方会质问自己,想不到只是轻声问了这个问题。 卫初晴愣住了,肚子里或许备了许多答案,来回复他的质问,可此时却通通用不上,谁能想到这个问题这样简单。 不需要任何解释,也不用找自己的理由,更不用试图说服。之前做的一切事,目的是什么?计划又是什么?牵扯到哪些人? 这些都不是他要知道的,只是会在她疲惫的时候,轻轻问候。 就像最知己的那种朋友,什么都不用说,一切都在心中明了。 最后只会问一句,“你累了吗?” “你值得吗?” 卫初晴不知道该去怎样理解这句话,她不想自作多情,要是猜错了,自己会很失落的。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不问我是怎么做到这一切?怎么不问我给你留下了多少麻烦?”卫初晴脸上的表情很僵硬,拼命掩饰着慌乱,抬眼巴巴地望着淳于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厚着脸皮质问他。 淳于澈掩下眼底一切情感,淡淡说道:“你我的生命如今牵系在一起,世上任何人都能成为我们的敌人,但我们不会自相残杀。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凭这个我可以信任你。所谓的麻烦,都不会给我带来致命危机,所以我不在乎。” 答案就在这里,因为他相信她,所以不需要问那么多。 “原来是这样啊!”因为古巫国宝藏,因为花蛊的力量,他们才能牵系在一起,如果不是,他自然不能信任她。 卫初晴撇开眼,不让对方看出她的黯然,牵着唇角,带着俏皮的笑容,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当然值得了,我相信自己,不需要那些卖身契,我也能让她们交出真心。”契约或许能维持忠诚,但总有失效的时候,没有情感的卖身契,只是一副镣铐,锁得住她们的身,却管不住心。 她与淳于澈这份信任,也只是因为一个宝藏的秘密,五年之后,承诺就会失效,所以他们之间又有什么真情? “有这份自信,又何愁什么事不能完成?”淳于澈显少会鼓励人,他很挑剔,任何细节他都会一个个分析,找出其中的不足。 这样的人,可以做一个好导师,却不能受人喜欢。 明夕,皎月,都受过他的栽培,所以他们做事干脆利落,找不出破绽。 然而她们只是奴婢,对于自己亲密合作的人,他应该采取更严厉的手段,加以培植,发挥其更大的潜力。 只是他并没有,对卫初晴只有鼓励。 “你与沙迭儿之间的真真假假,龙威镖局与凤麟寨的虚虚实实,处理得十分恰当,你有心智,以后我也不必过多担忧。” 淳于澈在房间里踱步,眉宇一如既往的冷淡,似乎能看破卫初晴所玩的把戏,直到在最后指出一点,“今日你做的一切都很干净,将龙威镖局的镖车停在城外,这一点也很好。所以,事情到此为止。” 他嗖的一下停下了脚步,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卫初晴,这该是在震慑,只由于他生得丰神玉貌,凤姿不凡,少了那逼人的凌厉,而是带有冲击力的威严。 他这种态度,很令人心生畏惧,卫初晴被他这一个气势压得有些胸闷,心中虽微有异议,不敢立马反抗。 “那皎月的事怎么办?她是因为我才会被人抓走,不能不管。何况我已经跟人家承诺了明日到场换人,失约不好吧?”卫初晴带着祈求的眼神望着他,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回应。 “龙威镖局,你不能再惹。凤麟寨这边,你若有本事日后大可去试水,但还未到时候。”淳于澈掌握七玄王朝的三分之一的兵力,对凤麟寨有些忌讳,看来救皎月,不能靠他了。 “你不生气吗?她好歹曾经服侍过你。”卫初晴要先确定他到底救不救?才好自己想法子。 但她绝对想不到,他竟然是这样回答,“我派她们过来服侍你,只是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至于替你办事,没有我的授予,便是疏忽职守,那么所发生的一切不幸,该承担责任的不是我。” 卫初晴嘴巴微张,呵出了一口凉气,照他的意思来说,就是我派丫头来服侍你,不是替你做事的,既然你让她们帮你做事,现在她们出事,你应该承担起责任。 他这句话有情有理,也寻不到什么错误,可是,听入耳中总觉得那么的薄凉!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既然不帮,我也不会有意见,但这事我管定了。 第三十七章 变脸 清早起来,卫初晴开始整装待发,要去城门外赴约。对待这件事上,明夕保持不同的意见,替卫初晴挽发的时候,仍旧劝说道:“小姐,生死有命,奴婢与皎月昨天出发的时候,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你放弃了,我们也不会怪你。” 奴婢的一条命,在这个世道上值不了多少。 “你家主子都对我有信心了,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卫初晴系着护腕,把薄如蝉翼的匕首裹在其中,这东西得用在最危急的时刻,不知道对方会来多少人,得多一重准备。 “小姐,你为什么要在意我们?”明夕犹豫地问道。 卫初晴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这个白衣少侠的打扮,果真潇洒风流。她满意地站起了身,在对面对着明夕说道:“因为我是正义的守护神,你们打压任何一切邪恶势力,所以就不要问那么多了?只要记住,我是守护神的这个身份就行了。” 少侠怎么能缺少剑,卫初晴瞄到明夕腰上的宝剑,手痒之际,就想去拔,“你这把剑很秀气嘛!我试试看能不能耍。” “小姐,千万小心,这剑利得很,不要割伤自己。”明夕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慌张,好像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不过一把剑嘛!拿来玩玩又怎么了?卫初晴想到前世那种太极剑,心想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掂量着也就那么点分量?应该剑的本身也没有多大的杀伤力,主要是看使剑的人。 “呲!”一声痛叫,原本明媚的早晨染上了几分凄厉。 …… 今日赤昀大街上流传着一个最有趣的八卦,说今天清晨城外的樵夫进城的时候,路过虚谷,遇到龙威镖局的马车,见马车停在路上一个动静都没有,他好奇地上前查看,哪知道这一看便看出了一件鲜奇事。 便说原本存放货物的车厢,躺着两个人,具都是赤身裸体,这二人一上一下搂抱在一起,动作亲昵,一看便知是通晓风月情浓的红男绿女。 好事的人上前仔细一看,却震惊地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一对野鸳鸯,而是两个男人。 随后更有趣的情景便发生了,那被压在下方的男人醒转过来,猛然推倒了酣睡上面的人,然后对其三拳两脚乱打了一气,直到大汗淋漓,精疲力竭之刻,纵身跃出了马车,暴露着身体消失在山道上。 这个消息听到卫初晴耳中,不由得令她浮想联翩,因为看过类似的场面,她很难保持纯洁,心中不邪恶。 “小姐,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火了?”明夕想到昨天某人毫不避嫌的把别人的衣服扒了个精光,小脸微烫,这小姐怎么就那么大胆,若是让王爷知道,定然会在意的。 “没事!反正咱们今天要跟人家摊牌,不加这一出好戏,他们也不会罢休。”反正都得罪了,弄这一出,相当于给那些被他们玩弄过的妇女出了口恶气。 都是两只色胚! “我担忧的是王爷那边,你该如何解释?” 二人还未成婚,准新娘却看了其他男人的身子,多少有些槅应。 “喂!别说得我们女人好像是男人的附庸物一样!什么强权主义嘛!只许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就没有看其他男人的权利?不过是看看,又不是不忠贞。哼!还是你先动手脱赵敬德的衣服,还有皎月那妮子,非要看看赵敬德是否得了花柳!” 你们扒衣服扒得那么忙乎,我这做主子的怎能干看着,定然是要出一份力的。 只是一不小心过了头,衣服都撕成了布条,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当时太紧张,力道没有控制好,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 明夕像只鸵鸟似的把头低了下去,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勇气了。 小姐她太强悍了!难怪王爷也抵不住。 卫初晴伸展了一下手臂,不停打量着后方的巷子,卫府的马车被卫夫人用走,而淳于澈不想她再与凤麟寨有瓜葛,所以也不能问他借,那只能自己打车喽! 但是喜眉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带回一辆车,这办事效率跟他的嘴皮子还是有一段差距。 “小姐,你看那是不是卫家的马车?”明夕指着前面,脸上有讶色,卫夫人昨天才去了乡下,怎地今早就来了? 卫初晴举目望了过去,人流中的确有一辆马车驶过来,车顶上的八宝璎珞显出不一样的气派,在闹市中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百姓们大多都在看着它,从雕刻精美的窗壁,云彩般轻盈的帘布,膘肥体壮的骏马,壮士精神的车夫,周围都是一片带着艳羡的啧叹声。 人群中有一个百姓说了一句话,“这是卫侯马车,里面坐的是卫夫人,你们看!卫夫人向我们打招呼呢!” 公侯家的夫人向普通百姓打招呼,那是何等的殊荣。 尊贵的人只要稍微点一下头,轻而易举的便能获得别人的好感。所以卫夫人这个笑容背后藏着怎样的目的,百姓不会去琢磨。 卫初晴眯眼看着,心里不屑的很,她最讨厌这种虚伪。 卫夫人似乎没有发现她,打着车帘,对着百姓们点头微笑,也不知她这么装累不累?反正卫初晴没胃口看下去,偏过头,往人群深处钻。 “咦?晴儿!那么巧,你也出来了?”在惊讶的呼唤声里,卫初晴郁闷的回头,眼风看着马车距离街道中央仍空着一块地方,想提醒对方走错了道,一个开公家车的走什么人行道! “晴儿,你脸色不太好,在府中仍旧不习惯吗?还以为我出去了一日,你能高兴点。” 卫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好似很为难。 你要是永远滚出去!我就开心了!懒得跟你做戏! 卫初晴翻了个白眼,转而也亲热地问候道,“婶婶,别说,你的脸色也很不好,你是不是经常犯头晕,胸闷气慌?” 中了毒自然不会好,这一点正好掐住了卫夫人的痛处,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变得苍白,眼里冒着愤恨的怒火,这个害人精敢挖苦她! “晴儿,你如此关心婶婶,这份心意我记下了。”有朝一日定然百倍偿还! 卫夫人恨得咬牙切齿,还要勉强装出慈母嘴脸。 “那婶婶您慢走,我再逛一会儿就回去。”走你的!蠢猪! 卫初晴一踢脚,大步擦过马车,不想再看她的伪善。 卫夫人在马车里疲累地叹息,不知是对什么产生了倦意,听起来十分脆弱。 这也到难怪,毕竟中了毒,身体迟早会衰败,这只是开头,以后有的苦头吃。卫初晴解恨地想道。 她不会忘记,醒来之后,这位婶婶要把她做成烤全羊。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怎么会有这种侄女!卫侯怎么教出这种女儿!一点教养都没有!”马车里忽然爆出另一个声音,虽然听着有些老,但仍是松脆,像一口老萝卜干。 “娘!你闹那么大动静做什么?让别人看笑话。”卫夫人急忙阻止,声音里却带着哭腔,含着无尽的委屈。 “你说让我来过好日子,享几天清福!那还是算了吧!这卫家丫头目无尊长,乱。伦逆上,不定哪天看我老婆子不顺眼,也下药毒死我!”卫夫人的老娘恨恨地责骂着,透着心痛与怒火。 “娘,家丑不可外扬,你这是让别人看卫府的笑话啊!”卫夫人忍不住痛哭起来,好似一根巨弦崩断,再也强撑不起来。 “你别管了!由我来!你是官家夫人,想要脸面,可老婆子就是一个乡下种田的农妇,没啥别的本事,就是敢霍命!我不相信这淮清王府比天还高,还真能让这孽障胡作非为!”马车里响起一阵撕扯声,最后只剩下卫夫人的低泣声,好似进行了一场争执。 “娘!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呀!”卫夫人慌乱地说道,像是被绑住了,而绑她的人是自己的老娘,这种家务事,车夫也不好劝说,只能边上看着。 卫初晴心里冒出不好的预兆,抬眼环顾着四周的人群,后背一阵发寒。 如果被一个人鄙视,她会很轻松的忽略,如果是一群人,那也能勉强扛下来,假装没看见。 然而在这个闹市街上,起码站着上千人,数千双眼睛盯着你,鄙夷,冷漠,厌憎,压抑的气氛自四面八方直扑而来,能摧毁半个灵魂。 若非心灵强大的人,怕早是晕倒在地了。 “卫初晴你个不忠不孝的孽障!毛竹都有上下节,你却忤逆犯上,不仅要打叔叔出家门,还下毒谋害自己的婶婶,你这个白眼狼!”卫夫人的娘从车上跳了下来,七十多岁的老太婆,瘦瘦高高的身子像一根麻杆,风一吹便可以倒下,想不到这么孱弱的身体,说话却中气十足。 “我打你个小兔崽子!打你个不肖女!”老婆婆把拐杖调了个头就向卫初晴抽了过来,啪地一下抽在了对方的额角,她有些气喘,又把拐杖换了一个方向又抽了过去,但这一次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好啊!你敢跑!大家伙,快给我拦着!我今儿就要打死这个心肠狠毒的不肖女!”老婆婆追在卫初晴后头,对周围的百姓们求助。 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义愤填膺的声音,“卫家女太欠教养了!卫侯多清廉的一个官!却要被她赶出家门,卫夫人菩萨心肠,还要受她的谋害!我们都是吃过卫夫人的粥菜米粮,今儿个咱们不能坐视不管!” “打恶女!打恶女!” 这一声号召之下,百姓们纷纷受到召应,一致对着卫初晴发起仇视,他们用手上的锅碗瓢盆,瓜果蔬菜,镰刀锄头,指着目标人发起进攻! 卫初晴压制着体内的愤怒,虽然很气愤这些糊涂的百姓们,但也知道,他们只不过是被舆论误导,是无辜的,所以不能伤害他们。 “小姐,我挡着,你先跑!”这时候只有明夕相信自己,在前面替她挡着汹涌而来的人群,卫初晴擦着额角的冷汗,飞快地说了声,“保重!”便窜进离最近的一个巷子。 “打恶女!打恶女!大家别让恶女跑了!” 第三十八章 老鬼 以前看到明星被粉丝围追堵截,被一片闪光灯包围,就像众星捧月那般耀眼。 记得当时很是羡慕,虽说是医学世家,但是他们世代研究的是毒药,而不是救治人的解药,有些类似山林隐士的那种逍遥世外,与世无争,所以不可能在人前显露身手,当时的社会主流也不会接纳他们。 她对毒术的自信,让她时常认为,那些救死扶伤的医生,论真本事,还不如自己。 因为那时的世界,十个医生差不多有九个是庸医,真正能断脉切症,对症下药的少之又少。 她很想被人认可,但无人发现角落里的她。 所以她很羡慕那些被光圈包围的明星们,因为她们能够取悦别人,所以受到如此追捧。但想不到今日也会,让她遇到这样的场面,只是变了味道。 卫夫人竟然带着老娘来助威,不知道是怎样的想法?卫初晴并不觉得那老太婆婆有什么可怕之处,只是心里有些顾忌,毕竟年纪那么大了,她也不好意思下手。 但若是对方年轻二十岁,这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卫夫人这次当真用舆论的力量来对自己发起进攻,虽然早有预料,想不到来的如此之快,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诉诸外力,不得不说这一招很有用。 卫初晴来不及招架只能四处逃窜,心想等解决了皎月的事情之后再来报这一仗之仇。 这样她从城北一直被追到城东,穿过两条街的话,普通人至少得走半天,但是她脚力飞快,也就走了一个时辰,不过体能过度消耗,双腿已经开始发麻,有种旧伤复发的预兆。 卫初晴心中有些无力,咬着牙拼命的跑,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那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每人吐一口唾沫都可以淹死她,每人踩一脚就可以把她踩成肉饼,那时候就算官府来查,总不能把全城的百姓都抓进去牢里吧! 死一个卫初晴,对七玄王朝来说,也不会掀起多大风浪。 …… 这时在城西的街道上也来一辆马车,那辆马车并不华丽,在宽阔的街道上很不起眼。它行驶的街道还很安静,似一条恬静的小溪,如果没有任何阻碍的话,它会缓缓的驶过去,细弱无声。 就在它的对面,传来一阵雷霆般的震动声,好似一个滔天大浪,向它席卷而来。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吵?”马车里传来一个温柔的询问声。 车夫前方张望了一下,对着如潮涌般的人流,心中有些骇然,“那前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好多百姓追着一个女子。” “那么多人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粗暴追击,赤昀城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车里的人对这种现象很是不满,但是就算抱怨,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温柔。 就像一眼温泉,虽然不喜欢冰冷,便无怨无悔的去包容它。 听着这样的声音,谁都会感到一种温暖。 “她脸上带着伤,看起来很疲倦,而且她的双腿向曾经被废过,若是没有人帮助,他跑不出这条街。她的眼神很坚定,会一闪一闪发光,应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马车的车门是封闭的,不知里面的人是怎样看出外面的情况,但根据他的形容,车夫却感觉他的主人对事物的观察实在是入木三分。 因为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那个被人人喊打的女子,脸色苍白,双腿跳跃的力量渐渐减小,看起来快要力竭。 但是她的眼睛很明亮,那么远的距离,仍能感受到她眼里的温度。 就是一个很坚韧的生命,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 “我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那双眼睛是为了谁那么明亮?” 卫初晴耳朵已经响起嗡鸣声,是脱力的征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就算腿没有跑残,人也会虚脱而死。 得找个地方躲一躲,她双眼骨碌碌地随处乱瞄,这条街显然比那条街冷清得很,店面的房子都闭着门,摆着摊位的地方也没有可以躲藏的木架,布帘子什么的,这简直就是老天要逼她走绝路。 心中一焦急,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一个装满了鲜李的木推车的扶手上,极快地喘息,用力平复着胃里的翻腾感,而肺开始火辣辣的疼。 “女侠,到底买不买李子?不买就别耽误我生意呀!”小贩子看见她被一群人追,知道她不是来买东西,怕自己的李子会被围攻的武器壮烈牺牲,成心想赶走她。 卫初晴听着喊打声越来越近,气喘吁吁的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小哥,问你借一样东西。”她等不及小哥同意,双手夺过推车,往地上一甩,一整车的鲜李哗啦啦滴滚了一地,因为李子皮很薄,果肉比较软,只要脚一踩就能皮破肉烂。 一滩烂李子,可以挡住这一波冲势,卫初晴就着这会儿工夫,鼓足了气往前跑,打算出了这里的城门。 “姑娘,上车。”万分紧急的时候,身边出现了一辆马车,就好似久旱逢甘霖,卫初晴心中一喜,飞眼打量了一下马车,不及思索便跳了上去。 不管是敌是友,让我歇一会儿再说,她瘫坐到了车里,却发现里面是空无一人,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她疲惫地阖上眼睛,紧闭着双唇,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老伯,我们去城外。” “好嘞!”车夫爽快的答应,听着声音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难道城管还有更重要的事,卫初晴没有对这忽然出现的马车生出任何嫌疑,没有问车夫为什么要救自己。 等到马车过了城门,她道了一声谢,下了车,打算走着去赴约。 “姑娘要是吃不消,我可以再捎你一程。”车夫很好心地提议。 “多谢了,我要去办一件事情,路途不远的,很快就会回来。”卫初晴婉拒了他的好意,因她知道这一次出去,或许会遭到多方为难,所以不要拖累无辜的人才好。 过了今日,龙威镖局与凤麟寨之间的一切虚假,都将不存在。 沙迭儿很快就会回禀卖身契丢失一事,她在马车里坐的手脚,那个出现在凤麟楼的沙迭儿,龙威镖局的赵敬德,都是一个骗局。 所以这一次见面,她会遇到两个情况,一个是凤麟寨的围杀,一个是凤麟寨与龙威镖局的合杀。 但就是那么危险,她也要去做,因为她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虚谷还是如昨日一般安静,因为这里都没有树木,所以很难藏匿人迹,这与卫初晴想象中的场面十分不一致。 她举目四望,只能看见坚硬的石块,还有上面沉淀的细沙,有些郁闷。 好不容易来赴约,居然放我鸽子!太不讲信用了! 卫初晴抓着头发,开始懊恼,忽然扬起了脑袋,把手握圆放在嘴边,朝着远方呐喊:“凤麟寨的人要是在,就回个声!不然本少侠就走了!” 她的声音飘出了老远,很久才消失,但随后还是没有回应。 凤麟寨居然敢糊弄了我!卫初晴愤愤不平地在地上踢了几脚,扯扯打满了灰尘的衣服,扭身就走。 刚才站着她的地方写着一句话:凤麟寨,我鄙视你! 卫初晴抬脚走了几步,眼前的蓝天白云渐渐朦胧了起来,前方的路也已经消失了,好似步入了梦境。 周围云烟缠绕,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肤能感受到一股清冷的水汽,又是这股瘴气。 卫初晴冷不丁地一阵清寒,想到昨天那个没有露过面的人,听他的意思,便是凤麟寨的人。 现在他们来的不是一群人,只有一个。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能抵过千军万马,她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极可怕的猜测。 这世上没有仙人,但能制造云烟雾绕的景象,那得有超乎强者的内力,能将一粒水珠散成一抹水雾。 这个人或许连淳于澈都不敢轻易冒犯,那究竟是谁呢! “雾中有毒。”苍老的声音忽而提醒,好像说话的人就站在卫初晴的身边。 卫初晴发现今日的雾气你昨日不一样,昨天的水雾要清新许多,然而此刻的水雾却透着淡淡的蓝,还有一股子酸酸的味道。 “你安然无事,看来它对你不起作用。”那人说完这句话,水雾已经消失了。 卫初晴有了花蛊之后,便是百毒不侵,这些毒物对她毫不起作用。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她侥幸地想道。 就在这时,她脚下的地面一阵剧烈的颤抖,地面好像要开裂一般,山谷两旁的岩石已经龟裂了,她唰的一下脸色一变,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气又恨,加快脚步就要往山谷的出口逃去。 啪!她这才迈开脚步,上方滚下一块巨大的石头,正砸向她的左肩,紧急时刻,她脚步往左侧一绕,石头擦过她的左手臂落在了他的右脚侧。 但还不等她顺口气,右侧边的山石也滚落了下来,而她反剪着双腿,来不及复原,石头眼看着就要砸中他的腿弯,她轻喝一声,左臂一撑山体,以腰为轴,一个前空翻,双腿在空中转了一圈,再落地的时候,已经踏在了落石上。 这两次惊险被她巧妙躲过,心中的那根弦紧绷了两次,下一刻便要松懈,然而就在这时,她的正上方又滚落下一块大石,朝着她的天灵盖轰然压下。 第三十九章 暖香阁 卫初晴瞳孔一缩,本能的选择跳开,双腿刚运起劲道,那块灭顶的大石,却偏转了方向,朝着对面的山体上猛砸了过去,力道万钧的石头有着惊人的回弹之力,而这回冲向的目标就是卫初晴的腰椎。 那一瞬间的变化只是眨眼的功夫,卫初晴只看得到变化,还未做出任何回应。 因为肉眼接受到的危险,传达到大脑,至少需要一线之间,而身体接受指令,也是需要一瞬的停滞,就只有两个呼吸的时间,就块大石头就能将她拦腰截断。 就是在这毫厘之差,便是生与死的两极。 “啊!”卫初晴只能硬着头皮,丹田之气带动手臂,传达到手腕处,掌心一阵火烧般的疼痛,还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将她的手彻底融化。 在这眨眼的功夫,她侧身挥拳迎上,轰然一声爆破声响起,尖利的石子弹在脸上,带起轻微的刺痛。 那块足以将他毙命的大石头,像一块石膏似的龟裂开来,如烂絮一般摔在了地上。 “呼呼!”卫初晴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酸软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朝着天空摇了摇,“累死我了!我不玩儿了!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算了。” 体能流失到尽头,频临极限的那一刻,再坚强的人都会产生消极的念头,因为那种痛苦是撕心裂肺的。 “杀了我吧!”卫初晴瘫倒在地,眼皮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身体轻盈的像棉絮一般,已经感受不到手臂上的疼痛,如果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她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视线里出现的一抹黄褐色的残影,好像在山顶上,又好像在眼前,似真似幻,说不清楚了。 “当家的让我过来试探你,这一关,你通过了。”平平淡淡的声音,就像最好的抚慰剂,听了这句话的人,终于松懈最后一根神经。 “把我的女人还给我。”卫初晴发觉自己现在的样子十分没有底气,努力地坐起身来,里面的内衫已经汗湿了一片,她揪着衣领扇着风,舔舔干裂的嘴角,再一次说道:“皎月现在人呢!” “你都自顾不暇了,还关心着别人。你只是一个女孩子,却偏偏比男人还要勇敢。”他在赞赏她,但语调并没有什么起伏,就好像是替别人传话一般。 我是少侠!卫初晴被揭露了女儿身,恼羞成怒,眼睛转了一下,眼眶微红地说道: “你能不能走进一些,我的眼睛好像看不太见东西,帮我看看是不是进了沙子?”她揉着眼睛,长发松松散散地垂在颈侧,看起来很是娇弱。 那人却无动于衷,“你会双眼发晕,是因为刚才那一击,动用了你全身的气血,过不了多时就便会好了。”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唬我呢!我的眼睛要是看不见了,你可得给我负责一辈子。”卫初晴鼓着小嘴,双腿在地上蹬了几下,撒娇地说道。 她这般作态,还是没有成功地掳获那个男人的怜惜,“你虽然比男人勇敢,却是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昨日用毒针刺伤了我的朋友,让人扮作我的朋友去骗人,又将黑锅推给了龙威镖局,让人利用完了之后,还给二人难堪。步步奇巧,虚虚假假,骗术比那些江湖道士高了不止一倍。你想骗我走近,好让你暗算吗?”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做的?居然把她的花招都看穿了,卫初晴不服气地问道,“你会读心术?” “人的内心只要保持清静,就不会为表象所迷惑。要识破你很简单,只需听不见你说的话。” “噗嗤!”卫初晴失笑了一声,心底却是升起浓浓的戒备,这个人太难对付,卫雨蓁都不够他玩儿的。 “我又不是魔女,才不会蛊惑别人。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怕别人。你听不见我说话?难道你是聋子?”这人古里古怪,也不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假。 “自然不是,我可以听见你说话,但很快就会忘记。”过耳不过心。 “那你师傅小时候有没有打过你?”左耳听右耳出,这样的人居然会成为绝世高手,老天太不公平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就是觉得太丢人,不敢承认?”这家伙的童年一定不幸福。 “我在想那些丫头的失踪与卫侯府是否存在着必要的联系?”沉吟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随便你认为啦!我只要问我要的人呢!”单凭猜测,你也没有证据。卫初晴放宽心地想到。 “你回答这个问题,不然我就离开了。” 卫初晴想到皎月对自己忠心耿耿,如果今天不救,以后就难说了。 但要是回答他这个问题,自己就会麻烦加身,还会激怒淳于澈。 她紧紧攥住拳头,梗着后脖子,恼羞道,“是又怎样?告诉你,本姑娘就是卫侯府的二小姐,吏部尚书之女卫雨蓁!” 给卫雨蓁扣个大帽子,就当是给她娘与外婆代偿利息。 “卫雨蓁,你这般故弄玄虚,究竟在玩什么把戏?”那帮丫头这是她送进凤麟楼,结果一扭身,又把人劫了过去,又来骗取卖身契,只是诈取一些钱两么? 可是这人看起来没那么无聊。 “欸!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有个堂姐,最近就像只疯狗一样,要赶我们一家人出卫府,还把伺候我的家丁丫头都换了,那些丫头跟了我两三年了,我实在舍不得放她们走,但是我那堂姐却先我一步以我的名义,把丫鬟们送到了凤麟楼,我不忍心看着她们跳入火坑,却又不想招惹凤麟楼,只好这套连环计。” 凤麟楼的宝儿姐那是黑山老妖的转世,怎会放过那些细皮嫩肉的小女孩。 “你们凤麟寨虽说讲义气,作风磊落,在江湖上有一定威望,但你们在各州安置的花楼,赚取钱财,这也是变相地坑害良家妇女,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这样费尽心机了。”如果没有了你们这些花楼,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贞洁烈妇堕落了。 “你将凤麟楼看的太浅了,我们从不强迫于人,那些姑娘接客都是心甘情愿,我不知别的花楼是怎样教管姑娘们的,但宝儿姐从不体罚任何姑娘。” 卫初晴轻笑了一声,看不出对这句话有什么任何意见。在这个世道上,女人能够存活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如果男人靠不住,那么只能靠自己的身体。不是为了温饱,鬼才喜欢被男人轮着睡! 她弯曲左腿,将脚踝放在右腿的大腿上,上下按着左腿的膝盖,稳定着腿关节,试图站起来。 “你为何执着于那些丫鬟?” 他的问题真多,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而我的问题,连个回音都没有,他该不会是想耍赖吧!卫初晴恼怒地想着。 忽然发觉双腿有了酸痛的感觉,那是肌肉的神经末梢复苏了,不由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做了个伸展运动,双眼平视着前方,目力有些恢复了。 那个人就站在谷口的尽头,正午的阳光太浓烈,照得人有些反光,只能看清个约莫大概。那个人身材挺拔,身上穿着粗布短褐,脚上穿着一双草鞋,一幅山野村民的打扮。 这样好的身材,会不会委屈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声音与年纪差距甚大?” 卫初晴把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脸上,已经被那道灿烂的笑容给劈懵了。 这何止是年龄差距!兄台,把最重要的脸给忽略了! 果然,人无完人。老天给了你一张好容貌,一副好身材,偏偏夺去了优美的声音。 或许为了抵消天地的嫉妒…… “我叫秦槐,我的朋友一般称我老鬼。”海浪般潇洒的长发间,一双明珠般的眼睛,里面全是满满的笑容,坚固而温暖,这世界上最锋利的刀刃,也捅不破他眉间的豪情。 这是一个真真实实的豪士,正义凛然,雄姿英发。 “你这人问题很多,不如就叫为什么。”卫初晴忍不住对他开起了玩笑。 “卫雨蓁,以后我就叫你蓁妹子。”老鬼爽朗一笑,然而他的声音,依旧是不带丝毫情感的嘶哑沧桑。 “你的嗓子?” 老鬼开朗的笑容,黯然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曾经遭受过剧烈的冲撞,醒来之后,嗓子便坏了。” “你的内功很好。”竟然会那么年轻,他究竟是学的什么功夫? “当家的已经派人去打探你的底细,最近若是没必要,便不要出卫府。”老鬼郑重地提醒她,似乎已经将她当成了朋友。 “你当家的让你来试探我,为何不将我的身份告诉他呢!”说到底,今天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却莫名的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好像找到了同类。 “你是我的朋友,我会守秘密。” 他果真将她当成了朋友,神情没有丝毫犹豫,这世上最奇妙的一件事。 催毒雾,震山石,他制造层层关卡,来考验她。 而她通过了,他却推心置腹,将她当成了朋友。 这难道就是不打不相识? 第四十章 执着 “你告诉了你的身份,就不怕你们当家人日后知道了会处罚你吗?”如果忠义两难全,虽然有个朋友,让她在这个世道上有了些安全感。 可是这个朋友的主人对自己并不得友好,她的朋友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属下替主人办事,不一定要绝对服从,人有情感,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判断。你处心积虑,惹是生非,只是为了救人,那就没有错,为何要受到惩罚?”老鬼摇头,并未认为卫初晴做错了。 “那你当家的为什么要惩罚我?”事实上卫初晴也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做得有些对不住龙威镖局与凤麟寨,可那也没办法,她见不得卫雨蓁推那些丫头们下火坑。 如果贸然去救,谁也不确定那女人是否会借题发挥,那也会很烦恼。 不想被她抓住把柄,只好曲线救国。 “凤麟寨重义气,宝儿姐吃亏上当,前来求助,当家的不能不给面子。你冒名龙威镖局下战书,又出尔反尔骗走卖身契,何况你对沙老爹那般不敬,当家的,定然要替众兄弟出一口气,不然不能服众。” 老鬼脸上现出无奈的神色,他知道卫初晴本意是好的,只是手段过于奸诈了些。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除了义气,还有信任。你对凤麟寨一片赤诚,即便对当家的有所隐瞒,那也是出于善意的。你当家的信任你,就会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不会伤害他。”如果连信任都不能给予的当家人,那就没必要跟着了。 “你或许不想承认你当家的做错了,可我还得说一句,真正的义士不会计较个人的得失,或者是维护少数人的利益,是成全大局。”卫初晴看着老鬼迷茫的神色,知道他还未理解自己的话,心头升上一种无力感。 就算是豪情万丈的壮士,也会对正邪产生迷茫。 “这世上本来就不存在黑与白,是非对错,谁也无法判决。” 是非对错,谁也无法判决。老鬼回想着这句话,双眼有些空洞,好像若有所失,声音更加沧桑,“曾经有人说过我性情偏执,说我这样会容易受伤。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离开?” 卫初晴挖着耳朵,掏着里面的石沙,没懂他在呢喃着什么。又是为什么,他还真喜欢问问题。 “为什么!我要去找我女人了,告诉我,她在哪里?” 为什么募地回过神,眼带歉意,“想起了一个故友,有些恍神。你的朋友是叫皎月吧!她并不在我这里。” 他想到了某件事,对卫初晴提醒道:“城南的暖香坊有位红罗女,她是凤麟寨的圣女,就是她昨天从马车里劫走了你的人。” 暖香阁?红罗女?凤麟寨圣女?身份挺多啊! 卫初晴隐隐感觉这事儿不太妙,身份越多的人,能力又怎会甘于人下! 过了老鬼一关,还得去闯一下暖香阁。 事情有进展总是好的,不管多少困难,心情不能差。 卫初晴哼着小曲,一路走到了城门里,看着来来去去的老百姓,想起上午遭遇的那场围追,头皮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手臂与脚踝多处擦伤,尤其是左手,已经肿得发紫,她没有随身带着镜子,也料到自己此刻披头散发,鼻青脸肿,与蹲在街口的乞丐相去不远。 凭着这种模样去暖香阁,八成会被打出门。她走到一间成衣铺,对老板娘说道:“给我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再帮我梳洗一下。” 老板娘看到客人来了,放下手中的账本,春风满面地上来迎接。 如果能洗个澡就好了,可惜这里距离澡堂很远。 卫初晴此刻又痛又累,擦着额头的汗水,把头发拢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脸,老板娘这才看清她是女子。 “女侠,衣服是要什么样的样式?”老板娘询问道。 “老板娘,预定的衣服做好了没有?”门口进来了一位小姐,对老板娘说道。 “好了,好了,你到这边来取。”老板娘走到柜台后,去拿成衣。 “咦?卫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啊!全城百姓都在找你呢!”那个小姐竟然认出了卫初晴,嘲讽地说道。 “你认错人了。”卫初晴急忙捂着脸,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真不知是得罪哪位大仙?如今被全城敌视。 “呦!原来这位就是闹得满城风雨的卫大小姐!我这店太小,容不下你这般本事的人。” 被赶出成衣店的卫初晴,差些气歪了鼻子,她是想不到这赤昀城的百姓如此万众一心,合力来排挤她。 本来这卫初晴就被传作风乖张,想不到今日变本加厉,这名声臭出不止一条街了。 “姑娘,我看了你一路,你这是要去哪儿?”卫初晴很意外,之前那辆搭送自己的马车居然一直没有离开城门口。 “我想去暖香阁,找不到马车。”她低着脑袋,看着自己脏脏的鞋子,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像一个慌乱的小孩。 “欸!你这副模样怎么进的去暖香阁?”车夫叹息,差不多知道她为什么会遭到全城攻击。 “你上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车夫说道。 卫初晴一阵感动,相信在这残酷的世间还是有温情的。 “多谢老伯!”她笑嘻嘻地抬起脑袋,踮着脚尖立马上了马车。 这转变似乎快了些,车夫还没有从她那个可怜的小眼神中回过神来。 …… 车夫将她带到了一个大宅子的后门,下车开了门,让她从后面进去。 “老伯,怎么称呼?”卫初晴一边问着,一边打量着后院,这里并不大,不如卫府的一个庭院,看来应该是个小户人家。 “叫我周伯好了。” 周伯把她领进内院,指着里面一间小阁楼,“这里是我家小姐的房间,她经常出远门,很少回来,里面还有她用的胭脂粉膏,衣橱里还有一些衣物。你都可以自己去挑去换。” 这是他主人的家里,未经许可,便擅自领着外人进出主人的房间,如此大方的送她衣服首饰,这周伯是不是太大胆了些? “姑娘,不要有顾虑。我家少爷一向体恤下人,平易近人,脾气好,即便知道了,也不会责怪。”周伯看出来她的异样,便解释着。 果然好脾气的人,总是要吃亏。卫初晴对这宅子的主人,生出了一丝同情。 “有水吗?不管热的冷的都可以。”卫初晴闻着衣袖,才一个上午功夫,衣服上就有了酸臭味。 “有的,我去提一壶水。”周伯偏头看看她的脸,连连答应着。 卫初晴推开阁楼的房间,看到里面的陈设,脸色讶然,大厅里本该放置着茶桌凳子的地方,却放着凳子式的木人桩,还有刀剑枪,抓绳,双钩等兵器,长短软硬样样齐全。 原来这个小姐是个练家子,怎么她遇到的人,都是武学天才。 相比之下,她那些散打格斗的招式,就是个花拳绣腿。 卫初晴将身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换了套女装,系腰带的时候,发现手感不对,不由抖了抖,腰带划出一抹白芒,叮地一声,地上响起了一个清脆声,她弯腰捡起那发出声响的东西。 这是一把柳叶般的飞刀,薄如蝉翼的铁刃有两条血槽,刀的中央刻着一只凤凰,精致玲珑,掌心可以合握。 卫初晴轻轻合着手,腰胯使力,翻转手腕,将飞刀抛了出去,嗖地一声,如子弹出膛,没入了挂在墙壁上的护甲。 卫初晴急忙拔出飞刀,又抖了抖腰带,依次落下两支飞刀,她将飞刀合并起来,依旧可以看到掌心的纹路,它就似昆虫的翅膀,轻若无物,但杀伤力却不可估量。 “好东西啊!”她抚摸着飞刀,不由升起了一抹贪念,她武功本就稀松平常,除了与高手近身搏斗,没有别的优势,面对刀棍剑戟,她束手无策,但有了这个东西,就不一样了。 这东西一看就是宝贝,若是她带走了,主人发现,周伯就要代她受罪。 他帮了自己两回,她不能害他。 卫初晴再次将飞刀放回腰带,换了另一条普通的腰带,坐在凳子上,开始盘发髻,跟着明夕学了几天发式,当下自己梳理起来,也自如了很多。 梳了一个绾月髻,在发鬓两侧系了两根丝带,显得甜美而俏皮,她抚摸着脸颊,对着自己的脸发了会呆,然后伸手触摸着额角上的伤口,微微眯着眼睛,想着该怎样遮掩这些伤口。 她打开妆匣,想在脸上涂一层白。粉,却发现里面并没有胭脂水粉,只有样式不一的花鈿,有小鱼,小鸭,小兔,还有小狗,她取出一片小狗,对着镜子贴在额角,微微一笑,右颊露出一个酒窝,甜得好似枣花蜜。 她又在眼角两旁各画了一条斜红,似一弯小小的弯月。 …… 赤昀城里但凡是规矩人家的女儿,听到暖香阁这三个字,双颊便不由自主浮上一抹红晕。一些行为怪僻的女子,却终日徘徊在暖香阁那重重春帷里,绽放芳华。 反正不知多少少年儿郎想混入就闺帷,却只能遥望而不可及。少了这些男子的打扰,这里的女子不改纯情妩媚,无论春夏秋冬,暖香阁总是飘散着一股女儿家的芬芳。 第四十一章 风波 “多谢周伯。”卫初晴下了马车,道了一声谢。 “姑娘,慢走。”周伯瞧着她的侧脸,像是很满意她的妆容,不停地点头。 暖香阁的门前立了一块招牌,还是烫金的字体,写着:香火姐妹。 卫初晴挑开门帘,朝里面望了一眼,里面的气氛显得很祥和,空气里还有一股香风,带着沁人的清新。 她们都在做什么?暖香阁的大厅里,放置着竹席与桌塌,看起来摆得很闲散,没什么秩序,如果没有人,显得杂乱无章。 但配上情态不一的女郎,场面便显出了生动活泼,她是听到了婉转清亮的鸟鸣声,带着旷古的禅声。 不带任何情色的画面,超凡脱俗中,堪比世外桃源。 卫初晴在这样幽密的环境中,发觉自己的气息变得绵长柔软起来,四肢也好像松软了很多,脚步好像踏在云层中,内心一片空灵,好似能与自己的灵魂对话。 “你输了。” “那你要怎地?”一个桌塌上,两个女子相互俏打着,咯咯笑成一团。 卫初晴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意儿,终于发现了一丝古怪。 这里的女子文雅温婉,妆容得体,衣着鲜亮,好似一幅壁画上的仕女图,然而她们相互看对方的眼里含着水一般的柔情,那是爱人间才会有的深情对视。 卫初晴被自己的长裙绊了一下,这一个响动,并没带起别人的注意。 她吐出一口气,暗道自己真是小题大做,又不是没见过更新奇的场面,大惊小怪个什么! 怎么一想,她也就大着胆子,环顾着四周,打算找个歇脚的地方,再找个人来好好询问一番。 这里的人大多都有伴侣,她也不好插入其中,还是自己找个垫子坐一下。 她弯腰去捡一张短席,不小心扯了一下一头垂在地上的长发,正坐在她身边剪着红纸的女子抬起了头,被人扯了头发,她只是恭顺地一笑。 “对不住,对不住。”卫初晴急忙丢了席子,打着抱歉。 她这人不怕任何凶神恶煞,就是别扭那些温良无害的人,她会自卑的。 嗒。清脆的落子声响起,靠墙的地方,坐着一个孤单的女子,一个人闲敲棋子。 卫初晴打量着她的侧脸,心中已经肯定那是一个美人。 不是如卫雨蓁那种气质超然的仙女,而是靠着得天独厚的五官与脸庞,即便没有神韵,也是实实在在的大美人。 “大美人,就你一个人吗?”卫初晴这种搭讪的方式,十足的像猥琐大汗调戏小妹妹。 女子落下一枚白子,抬头看她,好似将她当做了透明人,又垂下了眼,继续盯着棋盘。忽而她又抬眼,这一回终于像是看到了她。 “你有约人么?”她的声音像小绵羊,透着温良。 “没有,没有,我就一个人。”终于有人理会自己了,不然她会以为自己进入的是壁画。 “那你想与我相处?” “是的。”卫初晴先套近乎,盘腿坐在她对面,“我看你一个人玩,挺有意思,我来凑个热闹。” “我在围城,这白子已经没了出路,你有办法吗?” 卫初晴搓着眉梢,傻傻地看着棋盘的局势,黑子已经合围了半壁江山,白子已是残兵败将,已经快要被赶尽杀绝了。 她对毒术有研究,这棋不了解啊! “你有法子么?” 卫初晴不懂棋局,但又不想承认自己的无知,只能胡编乱造,指着棋局,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白子已经被封死了,暂时没出路,但是黑子分布的太松散,你看中间空出那么大的地盘,不管理的话,会乱的。” 女子眼睛瞪了一下,好似吃了惊,她慢慢地从桌子上拿起一把香竹扇,若有所思地扇着凉风,问道:“那你认为该如何才会乱?” 卫初晴笑嘻嘻地说道:“这个很简单。”她把黑子移到了中央,把剩下的白子放在外围,“这样黑子就紧奏了,不用担心会乱。白子被孤立,找不到同类,只能等着被黑子吃。” 女子合上扇子,随手将它搁在席子上,曲肘靠着桌子,打量着卫初晴,视线移到她的额角,修长的眉微微一挑,“你受伤了。” 卫初晴看她白皙无暇的脸,心想:她这样的大美人,身边拱满了护花使者,定然没见过打打杀杀的场面,所以会惊讶。 “今日比较不走运,被全城的人追了几条街,这是一个严厉的老婆婆不分青红皂白打的。”卫初晴唉声叹气道。 “然后呢?” “有个好心的车夫救了我,又带我去主人家换衣服,这才能见人。”省去城外虚谷发生的事,她将大致事件直述了下。 “你挺不走运,遭遇的都不是好事。”女子支着下巴,双眼迷离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你可听过红罗女的名字?”卫初晴问道。 女子眼波流动,忽而暧昧地笑道,“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想约的是红阁主。” 她不会误会什么了吧?卫初晴感觉尾巴骨有些发怵。 女子像是没了兴致,站了起来,对卫初晴告别,“那我就不陪你了,红阁主就在第五层阁楼,她一般很少见客,你去试试,或许她会收容你。” 她又不是野猫野狗,用不着被人收容!卫初晴等她走了,也起了身,经过她的席子,脚底搁到了一样东西,不由低头去看,移开脚,发现那是一把小香扇。 巴掌大小的扇子,紫檀木做的扇片,本是值些银子,可是少了一片扇叶,那就是把破扇子,难怪主人不要了。 卫初晴也想扔了它,却眼尖地瞧见扇子的一角盖着一枚印章,她脸色一变,贼头贼脑地环顾四周,随后把扇子揣在了怀里,神色闪着兴奋,像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 有身份的人都不怎么好说话,暖香阁的阁主一听有客人要见自己,便对传话的小丫鬟说:“如果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就让她脱了衣服进来,要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就让她穿着袭衣进来,要真是天仙,那我就亲自下楼接见。” 这阁主的一番话,直率大方,好不忸怩,不似一些高人喜欢拿腔作调。 “那要都不是,这该怎么去见她?”跪着去?三跪九扣? 丫鬟说道:“如果以上可能都不是,那就等回炉重生,再来试试。” 又不是做模,还回炉重生!这里有没有整容大夫,去找哪个炉? 卫初晴气呼呼地插着腰,要她光屁股进去,还有没有人权了! 她是来要人的,不是来卖身的! “你去告诉她,姑奶奶要是走出这个门,她成了见死不救的无义之人,连朋友的生死也不顾了,对得起自己的身份么!”老鬼说过凤麟寨看重兄弟情义,义字当头,看你还能安心地寻欢作乐。 小丫鬟回去复话了以后,楼上下来了一排穿着红衣服的女子,好似鱼龙穿行,袅袅婷婷的身段,让人看了就想去掐一把腰,她们算不上是最顶级的佳人,然而这个清丽脱俗,不是寻常男子能拥有的。 “主人吩咐,请小姐更衣,她便扫塌相见。”领首的女子奉上衣物,态度显得很恭谦。 “你家主子的花样真是多。”卫初晴拎起一件黄绸深衣,暗暗吃惊,这家伙果真不怀好意,就让她穿一件衣服,连片肚兜都不舍得,这是看上她了吗? “你家主人真是大方!”不管了,就算她要对我那啥,为了我的女人,只能闭着眼睛硬上。 卫初晴在客厅隔壁的厢房里,换好了衣服,身后跟随着一队佳人,众星拱月般地上了阁楼的最高处。 等到了阁主的房间,那些女子又退了回去,留下卫初晴一个人在门口,犯着不自在。 不穿内衣,浑身凉飕飕,就像没穿衣服似的。 卫初晴晗着胸,活像一只缩头乌龟。她犹豫了下,突然有些胆小了起来,但又想到皎月的安危,她紧紧捏了下大腿侧的布料,胸脯一抬,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双手一叉腰,在门口大喊:“喂!请问红阁主在吗?” 房间里冒出了一个声响,那是床板吱呀的声音,看来房间里是有人的。 “喂!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自己进来!”这个阁主应该还在睡觉,真是懒虫。 卫初晴毫不客气的推门进去,发现房间里的窗户都紧闭着,卧房里的香炉还燃着熏香,好似入了芝兰之室。 “咯咯!阁主,你好讨厌哦!有外人进来了,你还那样弄我,人家不玩了啦!”绷着红纱的屏风后头,隐隐约约映出两具缠绕的身体,仿佛两朵并蒂莲。 “呃……”一声长长的娇。吟声,撩动着人芳心乱跳。 在这片风月情浓的气氛中,卫初晴像一只呆鹅,愣愣地看着,像个初喑世事的孩子,懵懂而无辜。 这是一场活春宫,却不是一男一女,她们在探幽,在逗趣,她们对彼此的身体相互欣赏爱抚,好似对方是一面镜子,从里面可以得到,很多未知。 卫初晴双腿有些发软,嗓子眼紧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已经进入了一个很奇妙的地方,冥冥之中,有一种错觉,危险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二章 情迷 卫初晴还没有回神的时候,一直不说话的红阁主,从美人榻上翻过了身,纤长的手臂一勾,屏风上的那件紫色大衫消失了。 随后是一阵衣服摩挲的声音,不一会儿,床榻上起来了一个人,跪坐在地上,将头轻轻地靠在塌脚,乖顺得像个木偶。 此刻,床榻上只剩下了一个人,玲珑的曲线,修长的双腿,披散的长发,饱含情态,似修炼千年的狐仙。 见过卫雨蓁的清丽绝色,大美人的花容月貌,卫初晴对美人的免疫力提升了一个档次,然而这位红阁主,虽然不能看见她的真面貌,但她的风情,是罕世少有。 “你就是昨天一招便能制服沙迭儿的冒牌货?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个如此漂亮的人儿,早知道,我该在背后算计你,帮那大老粗一把。”红阁主手中不知拿了一根什么,纤长尖细,好像是一枚玉簪,在她的玩弄间,这东西也染上了一抹暧昧的色调。 “承让,承让。雕虫小技,不敢再阁主面前献丑。那什么,你朋友的毒伤如今怎么样了。”卫初晴厚着脸皮,抱拳哈哈一笑,与她的打扮一比,显得不伦不类。 “你倒是比我关心他,那个大老粗有什么好的,又蠢又笨,被一个小女孩戏耍了半天,这样的人靠不住。”红阁主责问着,好似卫初晴对不住她。 “你说的没错,这个大老粗的确已经是个废人,连个打手都要比他有用。我建议贵寨主早些解雇了他,这样的手下留着只是浪费粮食。”卫初晴好似摸清了这位红阁主的说话方式,便顺着她的话讲。 “小妹妹,你学的真快!”红阁主募地笑了起来,手臂朝身侧一甩,像是给出了一个命令。 在她踏脚边的女子,这个时候推开了屏风。 卫初晴终于看见了美人榻上别样的风华,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像个女人。 红阁主只披着一件紫色的外套,衣服底下随处都是春光,莹润的玉簪划过丰腴的侧腿,一直向上划,到了前胸处,又停顿了。 卫初晴用力咽着口水,不由自主就有了邪恶的想法。 连女人都抵挡不住,她已经快成了男女通吃的尤物。 “你见过老鬼了?”红阁主翻转着手腕,视线盯着玉簪的根部。 “他说我通过了考验,指引我到这里来找你。”这女人的口味如此独特,我那小乖乖会不会被她欺负了? 卫初晴忽然担忧了起来,皎月还是个孩子,还打了个花骨朵,不能折在这个女人手里。 “那他是知道你的身份了,这真是不公平。我们三人出来,只有他一个明白人,我很没有面子,你说这该怎么办?”红阁主笑了笑,偏头看着卫初晴,眼神里带着一丝羞恼,看来是生气了。 她平生最恨被人欺骗,一般敢对她说谎的人,都不会好过。 卫初晴看她生气了,内心的警惕倒是没有刚开始那么强烈,人只要有脾气,就比较好对付,大不了牺牲点自己,哄哄呗! “我当时是救人心切,只好出了这样的坏主意,最后我也很是后悔,当时怎么就那么没眼力,没有察觉到您也在场,即便欺骗了沙迭儿,也不敢欺骗阁主您啊!”卫初晴露出痛悔万分的神色,说话的语调不无真挚。仿佛欺骗了红罗女,简直是天大的错误。 “虽然知道你这人不可信,但这些话,我喜欢。”红罗女胸脯微颤,咯咯笑了起来,轻掩着衣裳,从榻上起了身,却没有穿上鞋子,露出一双细长的脚,她的脚背很高,这样的脚,穿上了鞋子却是委屈了。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红罗女亲昵地虚靠着卫初晴,就像老情人一般打着交道。 不能看她!不能看她!卫初晴不敢看向前方,因为只要一抬眼,便会撞入一对雪乳,那实在是太猥琐了。 耳边不断有温热的呼吸撩拨着,弄得她浑身不自在。卫初晴被逼到绝境,已经没有了抵抗的力气,连心都软了下来。 “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你这样,我不好意思说下去。”女神!饶了我吧!卫初晴双膝一软,就想跪下。 “真是不开窍的小丫头,诶!你说吧!”红罗女已经走到了一边,柔弱无骨地靠在红梁柱上,微微掩上眼睛,收敛了撩人的眼光。 “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骗宝儿姐手上的卖身契,所以要演一出戏。要把这个戏唱好,需要一个易容高手,然后我身边就有一个,这也是走了狗屎运。另一个,是用来以防万一。我先是借用了龙威镖局的名义,向贵寨下了挑战书,以江湖人的规矩来解决这件事情。” 卫初晴在这里省略了究竟是怎样进入龙威镖局,盗用印章,因为这里涉及到了淳于澈,她不想扯进他,所以一笔带过。 “事先我并不知道前来赴约的是谁,但我必须要制服他,然后让人乔装成他,然后再回凤麟楼唱一出双簧。那样精明过人的宝儿姐便不会起疑,这出戏也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可我却不知道冰雪聪明的红阁主也在那里,果然,这出戏很快就穿帮了。” 卫初晴忘记在后头对红罗女夸赞一番,着实不要脸得紧。 “你怎知我们赴约的不止一人?”所以派了一个丫头来转移她的目标,落单沙迭儿。 “都说了以备万一嘛!”她自然不确定凤麟寨究竟出动了几人?让皎月同行的确是为了引开一部分人的视线,自己好做手脚。 “事后我便想那个车夫有些古怪,一般人看到打斗的场面,早已吓得落荒而逃,而他却只是躲在马车底下,原来他才是这出戏的主角。”这世上真有那般易容高手?这丫头怎么会得到这种人才? 红罗女审视着卫初晴,虽然生得灵气十足,除了这一点,没有什么特别。 “我就出戏唱得很烂,鬼爷已经义正言辞地把我训了一顿。”这种把戏下,回我也不会再使了。卫初晴想到这两日的遭遇,自己忙来忙去,也不知道能得个什么结果。 “老鬼这个讲规矩的人,战书上写着以一敌一,他便作壁上观,让你捡了个便宜。”若是换一个人跟他们一起出行,沙迭儿不至于输得那么惨,但这是当家人的安排,她也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好人总是要交好运。”卫初晴继续不要脸。 红罗女啧啧称叹,眼里闪着亮光,不再是方才的慵懒。这个皮厚胆大的女孩儿,让她起了兴趣。 “笑笑,去取一壶酒来。我要敬这个机智勇敢的小妹妹一杯酒。”红罗女使着与自己滚过塌的女子,那态度也没了方才的热度。 都说男人善变,女人也一样。卫初晴瞧着笑笑落寞的身影,在心里给红罗女打上了薄情女的标记。 她要喂我喝酒,该不会是想在酒中下手脚?卫初晴猜想着她的用意。 很快酒上来了,而笑笑也换了一身衣服,像一个小家碧玉。暖香阁真是讲究,无论衣服装容,都是极精巧的。 卫初晴看着酒壶,觉得分外的赏心悦目,涂着月白釉的瓷壶,淡雅美丽,壶嘴上还插着一支杜鹃花,添了一点情趣。 “你真是一个特别的小女孩,喝了这杯酒,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红罗女倒了一杯酒,亲手端到卫初晴面前,香肩微露,神态娇媚,仿佛已经喝醉了。 “喝了这杯酒,你是不是能告诉我皎月的下落?”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怕毒了,也不能什么毒都喝,没有点好处,她才不想做小白鼠。 “你是怕我下毒吗?这酒没有毒,我试给你看。”红罗女先抿了一口,等没有事了之后,再把酒杯凑到她嘴边,“你要是喝下这杯酒,咱们什么事都好商量。” 凤麟寨的规矩真是多!卫初晴腹诽了一句,就着她的手,就把酒给喝了个干净,呷吧着嘴,舌尖尝到一丝甜味。 这是什么酒?不像是米酒的味道。 “这是凤麟山上的映山红酿成的酒,里面掺了一些滋补的良药,入口甘甜,回味却是苦涩。好似人间的情爱,吃了开始的甜头,等待的却是无尽的苦楚。这种酒专为一些情窦未开的少女而研制。” 红罗女对这种酒颇为熟悉,难道是她自己研制的?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酒?卫初晴不解其意。 “这杜鹃醉并不是我酿造的,创造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世了。我也不知世上为何会存在这个东西?也不知道它背后的故事。如果你知道了答案,可要告知我一声。”红罗女将酒杯放到桌子上,这是有意还是无意,让卫初晴对杜鹃醉挂上了心。 “昨日那个丫头,看似憨傻,可性子很刚烈,我只是与她玩闹了几句,她就寻了短见。”红罗女可惜道,那般鲜活可爱的人儿,怎么就那么一根筋呢! “什么!她死了!” 卫初晴跳了起来,像是吃了炸药一样,浑身炸开了毛,还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红阁主的手臂,“你逼死了她!” 你个杀人凶手! 第四十三章 火药 红阁主眼光一动,哎呦叫道:“你弄疼我了!” “别跟我撒娇!我是个正直的人!”卫初晴大义凛然地说道,手上已经松开了力道。 她可不是怜香惜玉,也不想听某人春叫。 “你急什么呀!话都没说完呢!”红阁主见她生气了,促狭地贴了过去,“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值得你这般看重?她的魅力有我大吗?有我好看吗?诶!你对我大呼小叫,当真伤人心!” 卫初晴苦恼地捂着耳朵,“姐姐,我求你了。别这样子跟我说话,我快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她也快变成暖香阁中的一份子了。 “唉!看你那么痛苦,我也不留你了。那小丫头装死溜走了,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红罗女身子斜倚在桌子上,双手搭在小腹处,静静看着卫初晴,像是终于正常了。 “你要是骗我怎么说?”卫初晴抬起下巴,娇蛮地问道。 “骗你做什么?我兄弟的毒还要靠你来解,我不是那种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人。”红罗女轻轻眨了下眼睛,轻佻地说道。 “那我回去看看,那是你说谎,就是小狗。”卫初晴急匆匆转身往楼下跑,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 这么快就走了,当真不解风情。顶楼的风景甚好,可惜身边却无知己。 “杜鹃啊杜鹃!那人明明不在乎,你又何必要为他肝肠寸断,流干心血。”红阁主抽出酒壶上的杜鹃花,微微责怪道。 卫初晴心急火燎地回到卫府,经过前厅的时候,瞥见卫夫人就坐在正堂上,旁边还坐着她的老娘,她们好像是在等人,但这个并不关她屁事。 “害人精,你给我站住!”卫夫人的老娘大声叫住了她。 真是阴魂不散,上午的帐还没算,赶着来找不舒服! 卫初晴这时候心情很烂,加上累得精疲力竭,连个眼风都懒得甩,把某人当作了空气。 谁鸟你!老巫婆! “这是什么教养!卫侯也算一位精忠报国的英雄,是个忠义之臣,要是他还在世,看到自己的子孙不忠不肖,不仁不义,道行逆施,他还不得亲自打死这个忤逆女!”老婆婆从大厅里撵了上来,追在卫初晴屁股后头,连番指责,言辞振振,就跟个明辨是非的大圣人似的。 她说的都很有道理,看起来还算是个通情达理的老人。要不是这样,也拉不了全民的激愤,来攻击自己。 果然是一对好母女!这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的本事真他娘的同出一辙。 一个不够用,来俩个,卫夫人的娘家是不是状师出身?以后也不知会不会组团来,那真他娘的麻烦。 “老话说的没错,老爹是英雄,儿子不一定是好汉,你真给卫氏一族抹黑!” 卫初晴的无视,让对方以为是懦弱胆怯,于是对方继续添油加醋地炮轰她,让其忍无可忍,彻底发疯。 “你别以为淮清王能护得了你多久,他当真目无王法,如此纵容你胡作非为?呵!这天还是凌家的,几时轮到他淳于氏来多管闲事!皇帝英明神武,自然分得清忠奸,你个嚣张跋扈的不肖女,老婆子就不信你能反过天!” 这老太婆比她女儿还有能耐,居然不怕淳于澈,恐怕有些来头。 然而卫夫人当初对淳于澈又表现得十足的没骨气,卫剑更是如受惊的小鸟,自那之后就不敢露面,要是老太婆真有背景,卫夫人的尾巴早就翘上了天,卫剑也会有恃无恐地把卫初晴软禁起来,卫雨蓁那边更不必说了,这一家子要是有靠山,就没她活路了。 卫初晴否定了这个猜想,又想到事情也许并不如想象中的复杂,也许这老太婆活久了,头脑发热而已。 不能把所有的人当成葱,没准是根蒜苗呢!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好哇!我刘月娥人是老了,你看我不中用,所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连个屁都懒得放!”老婆婆满脸的鸡皮疙瘩一颤一颤,看起来异常可怖。 管你是谁?这是我的地盘,我爱鸟你就鸟你,谁让你长得丑,我还不能表达一下讨厌的态度? 卫初晴讽刺地说道:“到底谁无法无天?谁更胡作非为?只听你女儿的片面之词,你就信以为真?老婆婆,我该说你护子心切呢!还是该说你偏颇护短?” 长得丑不要紧,但在说别人的不是的时候,麻烦你们照照自己的模样吧! “卫侯虽然不在了,但这里还是有主人的,什么时候卫府的事,轮得到外姓人来管帐!”懒得再跟她们多说,卫初晴板着脸,穿过围廊,回了竹园。 “这丫头果真不是好对付的主,淑仪,要是三年前这丫头有这般厉害,你们真未必进的来。”老婆婆原本愤怒的神色,此刻化为了平静,郑重地对卫夫人说道。 “自从坠了马以后,这人就像开了窍一般,这命也硬了,每次逢难,必有贵人相助。有淮清王给她撑腰,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原本也想忍耐一段时间,等她嫁入了王府,那卫府的但依旧是我一手掌管。但是这丫头放言要把卫府的房契地契一手捏,我怎能不着急?可急也没有用,咱们又没有靠山,所以就请您来想想办法。” 卫夫人看着卫初晴消失的地方,脸上是抹不掉的忧虑。其实她更担心的,是自己中的毒。虽然卫雨蓁担保过会治好她,一日没有解毒,就没有一日能安心合眼。 “淮清王再有威信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异姓王,尊贵的到哪里去!”刘月娥深陷的眼窝发出一抹决然,拉着卫夫人的袖子,拄着拐杖朝府门口走去,“我就豁了老脸,也要给我女儿寻个出路!” 卫初晴不知刘月娥母女这边的搞事,而是急切地想确定一件事。皎月那丫头应该回来了吧! “小月月!”她激动地推开了房门,朝里面打量着。 房间里空荡荡的,却没有见到那个活蹦乱跳的身影。连明夕也不在,这两丫头真是让主子着急。 卫初晴失落地坐在门口的小凳子,双手撑着下巴,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像一只主人不在家的小狗。 咕噜噜,肚子一阵打鸣。今日又是被追街,又是被考验,还遇到一个惊世骇俗的女人,又累又渴,又惊又愁,体力已经严重透支,撑到现在,这是一个突破自我的奇迹。 卫初晴像一只饿蜉,细若游丝地爬进房间,趴在桌子上,拿起早晨来不及吃的蔷薇糕,使劲的往嘴里塞。 “让下人去煮一碗面。”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影子,因为被门挡着,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人,来这里串门。 卫初晴的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眼珠子朝门口的方向一转一转,却没有功夫应付来人,只注意怎么把嘴里的东西吞咽下肚。 “你怎么弄得这般狼狈?明夕为何不在你身边?”卫初晴这才反应过来说话的主人是谁?眼白微翻,她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送到自己嘴里,干呕了几声,终于喘过一口气。 她虚惊一场,擦了脑门的冷汗。好可怕,刚才差点被噎死。 “这次狼狈,又是因为卫夫人?看来这里并不安全,你又为何要撤出王府的护卫。”淳于澈从半扇门后走了进来,他现在还穿着上朝的官服,明蓝色的长袍,就与那日在城洞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家伙真懒,一天到晚就只穿着一套官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故意摆官腔呢!真是不懂得低调。 “你护卫的家眷都住在王府,我霸占了人家一天,他们都不太乐意,要是时间长了,他们的婆娘那还受得了,我的敌人够多了。”要是再被那些女人风言风语几句,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淳于澈没想到过这点,那是人家的家事,他是主子,只管吩咐任务,做好赏罚分明即可,人情与私事,他不会去思考这一方面。 “你要是呆的不舒服,王府的大门随时可以打开。”这样其实也好,她可以替他解毒,花蛊又能得到养料。 卫初晴耸肩,对这个提议不以为然。她还要找卫夫人与卫雨蓁报仇,已经报了一半,不可能就此收手,她会睡不着觉的。 “你是我未婚妻子,在我的能力之内,你可以做任何事,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淳于澈淡淡提醒,“不可招惹凤麟寨,更不可以与他们中的任何人有接触。昨日的事,不可与任何人提及。” 原来他还不知道我今日出去找了凤麟寨的人,还与凤麟寨两个大人物见过面。卫初晴心里喘喘不安,“呃……那个王爷,”冲着他刚才关心自己的那些话,还是把今天的事交代了吧!不然对不起盟友的身份。 想说实话,可淳于澈这时忽而眼风一锐,不见了刚才的温润,卫初晴心一慌,赶紧低下脑袋,做贼心虚地说道:“那个,我累了,王府的事务那么忙,咱们有话就改天再说。” 淳于澈没对她的话,作出任何回应,而是看看她的眼睛,好想发现了可疑的地方,语调里带着试探的味道,“你有什么话不方便今日说?难道今日我来的不是时候?” 你来的是太巧了,害得我差点误以为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卫初晴终于可以确定,他还被蒙在鼓里,放下了心,便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安然自若的说道:“女人家总是有不太舒服的时候,王爷,我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 第四十四章 惩戒 淳于澈咳嗽了一声,眼睛看向了别处,“那你好好休息着,我让人给你炖一盅甜汤。” 他说完话,又朝卫初晴看来,又是一种看不出喜怒的眼色,弄得心虚胆小的人不敢直视。 “那我就不送了,记得走的时候关上门。”卫初晴假装打哈欠,转过身朝卧室里走去,不敢再看那双清冷的眼睛。 房门被带上了,卫初晴捏着毯子的一角,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内心空落落的,很不踏实。 外面的天色过了很久才暗了下来,之前她闭着眼睛打了个盹,醒来以后就盯着外面的天色,期盼着一个消息。 终于,庭院里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卫初晴像一只小猫一样欢乐得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门口,刚要打开房门去迎接。 “卫初晴!” 然而她听到一个冰冷至极的声音响在那阵脚步声后头,好像跟触电了似的,一下子从门口溜向床上。 “啪!”房门被用力推开,好像要将那坚硬的桃木门砸成一堆烂木头。 卫初晴迈开的脚步一滞,脖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缩,就像一个小贼似的。 房门口站着一个人,身姿修长,峨冠博带,一副翩翩公子模样,然而卫初晴却不敢回头去欣赏。 她万万没有想到下午那个一身锦帽官服的人,换了一套衣服以后,又来这里问候自己。这是多么温厚的未来夫婿,她已快感动得哭了! “小姐,奴婢是来通知你,王爷……他来了。”明夕站在门外的台阶下,遥遥望着里面的卫初晴,对她请身通报。 淳于澈堵在门口,听到她的话,眼睛冷冷地盯着默不作声的卫初晴,对明夕挥手,“她知道了,不必再通报。” 不等明夕抬头,房门已经被关上,淳于澈已经不在门外。她服侍王爷多年,平日里都不曾见他摔过门,连名带姓的唤过谁,他虽然不好接近,但待人接物上是极文雅的。 这一回王爷是真怒了,不知小姐在里面会怎么应付?明夕露出一丝不安,以她这几日对卫初晴的了解,这二人恐怕不会善了。 “卫初晴!你不敢看我么!”淳于澈就站在门槛前,面无表情地问道,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紧绷,带着种山雨欲来风满城的气息。 卫初晴背后流下一串冷汗,贴着内衫湿嗒嗒的很不舒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早知如此,前面就可以说实话了,或许他不会那么生气。 “你……你要不要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外面挺干燥的,夜风又比较热,还是先喝点水,解解渴。”顺便把气也消了。 她扭头对着他嘿嘿傻笑,心里犯着困惑,怎一见到他,自己就变成了大丫鬟。 淳于澈撇开眼,紧抿着唇,犯着小倔不开口,很显然,卫初晴这个马屁拍得不是很到位。 “要不你坐一会儿?我的按摩手法很不错,保证拿捏到位,让你舒服!”她狗腿地说道,心里却暗暗鄙视了自己一把。瞧你这出息!真把他当大爷了! 男人不能惯!越是对他好,他就越会拿乔。 卫初晴这样一想,心里一舒坦,一下子就松懈了浑身的神经,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十指相扣,抬高双臂在头顶上方一撑,随后松下了身子,对一脸僵硬的淳于澈哀叹一声,“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跟你诉苦呢!” 她走到大厅,坐在茶桌椅子上,看了下对方的脸色,不自然地低下头,假装腿疼,双手时不时地揉着膝盖。 “你有苦?我看你是欠教训!”淳于澈冷笑了一声,声音带着沉重的压迫: “我再三提醒,不可亲身涉险,不可靠近凤麟寨,不可与凤麟寨中人接触。 然而你却在做些什么?上午出了城,你去见过谁?又去暖香阁做什么?以为我看不见不着,便一再忽视我的话,卫初晴,你将我当作泥人么?任你玩捏!” 淳于澈疾言厉色地说道,不能怪他如此激动,上午听到有人暗报,他并未全部相信,然后过来试探,当时已经打消了疑虑。 可看到明夕的装束配剑,他只要稍微转一下脑子,便能猜出缘由。 只逼问了一句,明夕便不再隐瞒,把卫初晴阳奉阴违的事抖落了出来。 “是哪个小人告的密?”卫初晴被捉了辫子,急得拍桌子,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淳于澈看她这作态,哪里有反省的自觉,脸色更是寒了几分,好似玉树挂上了碎冰,冷艳冰洌,“你不知错,却把问题推到别人的身上,如此不能抗事,怎能叫人放心!” 他最厌恶被人欺骗,在此之前,他给了她三分信任,可她却不珍惜。 卫初晴自然看得出来,他这脸色分明是在后悔。 如今,她的性命牵系在他的身上,是血浓于水的关系,他居然开始后悔了,倘若他撤走,那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危机。 “你什么意思?你不放心我什么?”卫初晴眉毛一动,也来气了,这人动不动就拿责任来压我,真将她看做八岁稚女,不顾大局吗? “你要是顾着大局,就该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可以放弃。而你偏偏要两手都抓,不仅自己徒劳无功,也带累身边的人。 这种做法,仅仅维护了自己的良心,也将大家的利益抛之脑后,你以为你这样做是英勇,是义气。 但我要告诉你,这般任性妄为,给别人带来困扰,让大家陪你一块涉险,是极为自私自利,幼稚可笑!” 就合作的关系上来说,淳于澈看重合伙的利益,这是完全有理的,卫初晴明白,却做不到。 她这人不是很容易跟人交心,但内心却充满了感性,她的目标容易受情感牵制,有些事儿不应该去管,而她偏要去插一脚,有些事儿必须得尽快去完成,而她总是找着各种理由拖延,迟迟不动作。 “皎月的事,不必再提。而你当初失去的东西,尽快着手夺回来。我承诺给你五年时间,宝藏一事,你须时时刻刻谨记,它关乎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利益,还有你的性命。”淳于澈板着脸,好似阎君判决死灵般的威慑,再次提醒。 “以后做事之前,考虑一下别人的立场,不要一意孤行。” 他一顿训话以后,也不坐下休息一会儿,站在门槛前一动不动,安静得就像一颗木桩子。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他不是这么个多话的人,自从两人相识后,他除了一些必要的话,可从来没像今日这般啰嗦。 昨日还带着欣赏的颜色对她说:有自信,何愁什么事不能完成? 这才闭了一夜的眼睛,就对她进行思想教育。 “耳朵塞住了么?”木头人终于又开口了,从窗口缝隙中钻入的夜风,忽然带着一股煞气。 卫初晴双臂微拢在胸前,紧紧衣衫,像只惊恐的小狗,缩着脑袋,呐呐道:“多谢关心,还灵光着,那啥,你要不要喝杯茶?” 快说“不必了!”然后赶紧哪来的回哪去吧!卫初晴暗暗想着,内心带着期待的小期盼。 “你过来。”淳于澈今儿个是打算难受死她,怎么就生根了似的,仵在她房间,不走了呢? “哎呀!茶凉了,我让明夕去煮一壶。”你老慢慢等着吧!卫初晴像是一个贴心的小丫头,拎着茶壶,殷勤地对着淳于澈点头哈腰。 淳于澈见她低着脑袋,像个老婆婆,步伐匆匆地走过来,那样子极为可怜,好似怕挨打的小孩。 看她这模样,与王府里那些个犯了事被惩罚的属下并无不同。 淳于澈纳闷地想着,记得第一次见她,便被那双嬉笑的眼神惊艳,双腿被废仍能逃出火场,马车遇险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并且能够配合他,在情急中脱险。 事后得知花蛊的威胁,纵然震惊,不至于六神无主。 然而为何今日见着自己,会如此慌乱?淳于澈反省了一会儿,自己是不是哪儿过度了? 他不是个自恋的人,也知道人无完人,卫初晴的不好他会挑剔,但也知道自己为何选择与她合作。 “知道心虚,就不该不听话,事到如今,做这胆小如鼠的姿态,是为了让我消气?还是不敢承担我的惩罚?”淳于澈语带不悦,分外瞧不起胆小怕事的人,这种人都对大局无益,还可能拖后腿。 他要的盟友更不可以胆怯懦弱,可这女人善于临场应变,有急智,就是故弄玄虚,让人猜不透。 就如现在,他不确定,她做这模样是要干什么? “如果我说,对于皎月的事,我要管到底,你会不会更生气?”卫初晴缩着身子,走近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你想再插手?”淳于澈惊讶她的死不罢休,脸上已经降下的冰霜又腾地一声凝结了。 “你别生气嘛!我也不算蠢,而且人缘还不错,又有那么点走运。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扯上你,给淮清王府带来麻烦,你看咱们都好好的,所以你要相信我。”卫初晴陪着笑脸,手里的茶壶微微一倾,将淳于澈的腰下方浸湿了一块。 卫初晴暗中做着小动作,心道:过来教训我,还穿那么好看,是想让我无地自容么!让你好看! “自顾不暇了,还想着去管别人的死活。是因为我给你的时间太宽裕了?五年的确是很长,那么就一年吧!”淳于澈忽而笑了,仿佛雪山上绽出了一朵凌霄花,霜冷至极。 这是他的惩罚?卫初晴要哭不哭地看着他,暗骂:淳于澈,你太他娘的狠了! 第四十五章 远亲 淳于澈像是在她脸上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眼睛是夜空一般深邃,遮掩他所有的内心世界。 “你……”卫初晴被他看得一阵心悸,像是发现了很可怕的事情,潜意识里就想逃走,然而双腿却是生了根,再也拔不动脚步。 卫初晴发觉额上一凉,愣神了一会儿,然后浑身打了个激灵,再抬眼去看,淳于澈正端看着自己的手指,好似在自我欣赏。 真是自恋狂!卫初晴撇撇嘴,手指好看了不起啊!她握着自己肥白的五指,眼珠子往下一溜,忽而咬牙,紧紧闭着嘴,好像一张口,就会闯大祸。 “它倒是很配你。”淳于澈把视线从自己的食指上,转到了她身上,眼里带了一丝笑意,但转瞬就消失了。 “嗯?”卫初晴不解其意,抬着下巴去看,原来他的食指上有一枚花钿,这是她的东西,用来遮挡额头上的伤痕。 “你!你说我像小狗?”想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就直说,这什么个破比喻!气死我也!卫初晴捏着手,敢怒不敢言。 “难道你还当自己是大侠?替天行道?”淳于澈唇角现出一抹嘲讽。 卫初晴听完后,耳朵一竖,开始炸毛了。掂着脚尖,试图要与他一比高下,不想重心不稳,一不小心扭伤了脚踝,她嗷了一声,痛叫着弯下了腰。 淳于澈看她这样耍宝,心情好了很多,唇角微牵,忽而又落寞地放下了。 从前有很多人希望他开心,不过他们都不在了。难得有个人可以让他心情变好,只是又会让他生气。 “我可是正义的化身!你别小看我!”卫初晴拐着腿,靠着门,眼珠子瞪得溜圆,底气十足。 “那你就慢慢的做女侠吧!只要你兑现承诺,你想上天,也不会有人来阻止!”淳于澈大袖一甩,打开了一扇门,负手而去。 卫初晴哀叹一声,心想着这位爷终于走了! 她提着茶壶,一跛一跛坐上凳子,眼里闪动着恶作剧般的笑容。 她十分期待着,王府的护卫家丁,看到他湿了一块地方的衣服,会联想到什么呢! 足够测试人的想象力啊! 她已经笑趴在桌子上,像个小疯子。 “小姐……”明夕进来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咧着牙花子大笑,像一个疯魔。 “你,你来了,哎呦!我的腰都快笑折了,快过来扶我一把。”卫初晴扶着腰,小脸扭曲了一下,嗷嗷痛叫起来。 明夕看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猜不透她为了什么事?王爷来的时候脸色就跟涂了漆一样,走的时候倒是没事人一样。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 “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是怎么躲开那些糊涂蛋的?”卫初晴被揉了一会儿腰,终于缓过来气,询问上午发生的事。 明夕脸色不大好,眉间总夹着一抹忧虑:“与小姐分开了以后,奴婢便躲在小巷,后来在一户人家的后门撞上了皎月,她告诉我,她是被暖香阁的阁主劫走,后来装死才从里面逃了出来。” 卫初晴听到这里,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小家伙现在在哪里?”红阁主果然没有说谎,她的小月月的确是装死出逃,这小鬼机灵劲儿跟我一样。 “小姐,奴婢疏忽!”明夕忽而跪下了,脸色苍白,眼睛里淌着泪。 “我与皎月想赶出城外,与你会合。想不到路上遇上了暗袭,我们招架无力,最后她替我掩护,我便赶去王府求援,可当白阳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几具刺客尸体,不见皎月。” 卫初晴听得一愕,这是在唱戏么?九曲十八环的,让人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失落。 她捂着太阳穴,头疼地问道:“怎么总是遇到刺客?他们是何方神圣?”上回与淳于澈在马车上也遇到一窝刺客,这次又是轮到皎月。 她不过是一个丫头,能有多大的仇敌? 难道与王府有关?淳于澈的敌人脑子被驴踢了,会对付无关要紧的小丫鬟。 皎月身边最容易树敌的人就两个,前面那个排除,那就是她了。 卫初晴如今已经是全民攻击的对象,虽说树敌千百,但多数是不具有杀伤力的百姓,不能给她造成威胁,而伤害她的只有一个人。 卫雨蓁。 卫初晴脑海里浮出这个第一面就给了她惨痛教训的女人,废掉双腿的痛苦,让她此生莫忘。虽然不确定那些刺客是否是她的人,但如今她的嫌疑是最大的。 “小姐,那些刺客的身份,王爷已派白阳去调查。所以小姐,能否放下这件事?相信王爷不会见死不救。”明夕亲眼见到卫初晴付出了很多努力,而她所做的,得到的回报却是微乎其微。 王爷会生气,也是不想看她继续做无谓的事。 “他都没跟我说起过这件事,听上去他也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主子。既然他管了,我就等着消息。”淳于澈手上那么多高手,办事的能力肯定比得上她几十倍了。 只是有一点,这家伙总是摆着不近人情的脸色,跟一个冰窟窿似的。 卫初晴这么一想,感觉这样的人其实挺可怜,容易招人误会。 打斗现场又没有皎月的尸体,说明她生还的机率还是很大的,如果带走皎月的人,是卫初晴的仇家,必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所以不用着急,事情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 卫初晴想开了以后,这一觉睡得十足的沉,梦见了淳于澈拿着一件衣服质问她,衣服前面的正中央留着一滩水渍,而他的身后跟着一对府卫兵,人人手上都捧着夜壶,淳于澈被一堆夜壶围在中央,脸色黑得跟墨水似的,然后大手一挥,拎起夜壶浇了她一脸一身。 卫初晴吓得一个激灵,从梦境里挣扎地醒来,看着床板上方,松了一口气。 太他娘的可怕了!她擦了一把脑门,起床打开了房门,今日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天空干净得一尘不染。 这样好的天气,出去遛个弯,再吃顿早饭,又是一个美好的一天。 她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一个月,然而接踵而来的事情,却是她前世二十多年都未曾遇到过的,让她都没有怎么好好的看过这片天空。 “小姐,你起来了!早饭已经备好,奴婢先伺候你梳洗。”明夕端着一盆水,从外面走了进来。 卫初晴像往常一样,把脸伸到水里,感觉水不太对头,“怎么没有热水?”平日里都是用热水洗的啊!她不习惯冷水洗脸。 “小姐,厨房没热水了。”明夕为难地说道。 卫初晴也不是讲究的人,没去问她为什么不烧水,说实在的,她也不习惯被人伺候。 但怎么总感觉有一点怪怪的?明夕似乎有话要说,看着她要说不说的模样,低头吃饭的卫初晴从碗里抬起了头,“是不是有些话要跟我说?” “小姐,等你吃饱饭了我再说。” 明夕的话,让卫初晴更来了好奇,终于放下了筷子,“你到底要说啥?”非要等我吃完饭,想来铁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你是怕我听了以后吃不下饭吗? 明夕叹息道,“小姐,咱们被断源了。” “什么意思?”能不能具体点?卫初晴抓耳挠腮,不解其义。 明夕便把今天早上的遭遇说了一遍,卫夫人一大早就调走了厨房里所有的丫鬟嬷嬷,还有食材与干柴,她去青铜院说理,反被哄赶了出来。 随后她便上街买点心,可由于昨天惹了众怒,那些铺子的老板与伙计认出了她,表示坚决不卖恶女一口粮食。 卫初晴扯着脑后的发辫,不自在地问道:“那这顿早饭是从哪里来?” “奴婢见大家都认识自己的模样,便易容改装之后再出去。” 听了明夕的话,卫初晴忽然想为她掬一把辛酸泪。 这样的易容高手放在江湖上也是声名赫赫,那本事也不是随便都能使得,乔装易容去替主子买早饭,这事听着特别不舒服,就比如司空摘星变成一个翩翩公子去替陆小凤买肉包,怎么看怎么别扭。 “你去过王府了吗?”难道淳于澈就放着她饿死不管? 明夕点点头,“奴婢去见过王爷,把卫夫人的所作所为与他说了。” “但他没理会是吧!”卫初晴接话道,心想:淳于澈要真管了她的事,早饭就不会是白粥与煎饺了。 “他是不是说了,既然卫大小姐那么有能耐,怎么会为这般小事而犯难?这样的话?”卫初晴已经能想象到淳于澈听到这个消息后,冰山无情的一面。 明夕没再说话,默认了卫初晴的猜想。 她今天去了王府,见到淳于澈,向他说了卫夫人的所作所为,当时淳于澈正在早读,听了以后,只是把脸稍稍偏过书册,微应了一声,等看完了书,才说道:“她自诩女侠,要维护世间公平正义,替天行道,怎会这点小事都摆不平?” “哼!这个小气鬼!王府里的粮食快发霉了,也不知道施舍一些。”等嫁过去了,早晚把王府里的仓库给搬空,把银子管紧紧的,让你藏不了私房钱! “你说,老妖婆给我断水断粮,到底想干嘛?”卫初晴问着明夕。 想到昨日的围追,今日的断源,卫初晴给卫夫人取的外号,明夕觉得贴切的很,的确是个一肚子坏水的老妖婆。 “卫夫人昨日还是好脸面的做了一出戏,今日却明目张胆地为难小姐,个中定有缘由。”明夕揣测道。 第四十六章 王牌 “八成是找了哪座靠山,没准儿比淮清王府还厉害。” 那老妖婆先前那般畏惧淳于澈,我撤换了家丁护院,她连个屁都不敢放,今儿个连表面那一套也不玩了,明目张胆地想要惹怒我,不是有后台,还能真的被驴踢了! “那我们该怎么应付?”明夕面带忧虑地问道。 卫初晴忽而眼睛一亮,插着腰,对着拱门大喊:“喜眉!今儿个有什么消息?” 喜眉是青铜院的家丁,因为原先的家丁已经全部被撤换,他只是个新人,与卫夫人平时也没多少照面,故而没受到重用。 他更多的喜欢跑竹园,好似情报员,把府里发生的新鲜事儿或者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报告给大小姐,取得一点赏钱。 “大小姐,昨日夫人与老丈人去了外边,一夜未归,今早才回来,跟着她们来的还有一位老王妃。”喜眉把卫夫人的动向全部告知了卫初晴,并且说道,“她们现在正坐在青铜院的大厅喝茶叙话。” “哪位王妃?"七玄皇帝在京城还有兄弟?虽说先帝的确有十几个儿子,可为了皇位,那家伙火拼之后,炮灰了八九个,后来是厉王登基,把剩下的几个兄弟都打发到边疆,或者是穷山恶水的地方。 赤昀城所谓的王爷大多是外姓,比如淳于澈,因为军功而被提拔的外姓王。然而他这种例子在这个王朝只有一个,故而赤昀城也没听过还有哪位王爷? “是大靖王府的老王妃,如今的大靖王府,已经成了靖国公府。”卫初晴惊讶,喜眉就像一个百事通,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她摸着下巴,思考着要不要把这种人才收为己用? “这大靖王府究竟有什么背景?怎么如今就变成了靖国公?”之后的人想要获得更高的地位,一是考科举二是立军功,这靖国公可比老子还有出息啊! “大小姐,这个小人知道,大靖王爷,原本是姓赵,而且还不是七玄王朝的人,是小明国的降将,先帝很喜爱他这个人才,所以将他提拔为将军,后来多次与别国的征战,这位赵将军用玄乎其玄的阵法,震慑邻国,所以被封了外姓王。” “如今他已经逝世了,圣上登基以后,将寰莺公主赐婚给了靖侯,从此,靖王府变成了国公府。” 这下卫初晴恍然大悟了,原来走的是联姻关系,看来这个老王妃还是正牌的皇亲国戚。 这个来头快赶得上淮清王府了,如果那个靖国公,也是个排兵的战略家,那淳于澈哪能斗得过他? “她们这是不走寻常路啊!这卫夫人姓黄,她老娘姓刘,而靖国府原来是姓赵,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她三人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才过了一夜,就带来了靠山,难道关键是昨天晚上? 卫初晴忍不住想到邪恶的地方,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明夕见她表情异常,以为她有什么应当方法,便问道:“小姐,这老王妃许是来替她二人撑腰,咱们该怎么对付?” 卫初晴一脸茫然,扶着墙壁,摇头道,“她们甩了一张王牌,事情有点难搞,我还没弄清,她俩货是怎么勾搭了老王妃呢?” 金钱?权势?卫夫人有个毛线!要是说交情,没有前面两样东西,人家王妃跟你们这帮屁民玩什么感情! 越是上层人,越不需要真情,不管这俩货的糖衣炮弹有多甜! 那么也就剩那一个玩意儿了。卫初晴眼睛里露出惊诧的神色,皱眉道:“我靠!她们不会在玩家家酒吧!” “大小姐,你太有智慧了!猜得太对了,这老王妃就是来走亲的,听卫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说,老王妃本家是沂州的刘姓,而卫家老丈人也是沂州来的,那老丈人唤着老王妃叫四姑呢!” 喜眉凑上前来,对着卫初晴一番赞美,然后透露了卫夫人与老王妃那层微妙的关系。 这亲似乎已经远到几千里去了,表了又表,这娘俩真会扯,居然还扯出了个四姑。 卫初晴佩服地说道:“我已经够二皮脸了,想不到她们的脸皮比城墙还厚。”看来卫夫人还得叫老王妃四姑奶奶,顺带有个做国公爷的表叔,这便宜赚得够大,真值! “有机会我也认个干爹,走个套路。”卫初晴点着小脑袋,也打算学习这对母女的厚脸皮,日后认个大佬做爹,在赤昀城大摇大摆地横着走路。 “小姐,你要认谁做爹?”这法子能行么? “暂时没有目标,先放一边。”卫初晴认真地回答,好似真想认个干爹。 “现在该怎么办?卫夫人已经拉拢了老王妃,恐怕很快会发难我们。”明夕忧心郁郁。 卫初晴一脚踩上了栏轩,匪气十足地说道:“既然到了我的地盘,就算是条强龙,也得给本小姐折腰。” “小姐,千万别冲动,或许王爷哪儿有法子。”明夕面现惊慌,别人也许不知内情,可经过这几日的贴身伺候,她很相信,这大小姐平时看着通情达理的模样,冲动起来却是忘乎所以,是个飘忽不定的人。 “我就是陪她们玩玩,酒酒酒嘛!人越多越好玩!”卫初晴嘿嘿笑着,像匹奸诈的母狼,拍着明夕的肩膀,状似安抚,眼睛却对着喜眉,一阵挤眉弄眼, “喜眉,你耳朵灵光,去打听一下,在这赤昀城里,有没有咱卫府的亲戚。 就算是不同姓的,只要可以在卫夫人面前排辈分,称长辈,不管多少,都请入府。今儿个咱要办个家宴,不仅不收红包,还外加车旅费,吃完了饭,每人送一匹红缎,五两纹银。” 这可是大手笔啊!赤昀城数万人,与卫府攀亲带故的至少可以装满一栋宅子,便算他三百个人,那边是要一千五百两纹银,相当于卫氏产业百分之五的年收益。 喜眉心里一估量,震惊于大小姐的豪爽,又暗自猜想着大小姐的动机。 卫初晴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眼波朝着远际的天空一抛,好似跟老天爷做了个调皮的鬼脸。今日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午宴。 “明夕,去屋里拿一贯钱。”明夕应声回屋取钱。 “正午之前,我希望在大厅里看到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喏!这是你的车马费,坐一辆最快的马车,把这消息传遍满城。要是事情办得好,回来还有赏银!”卫初晴先给了颗枣,又预备了一碗甜汤,等着喜眉大获而归。 喜眉接了钱,雀跃不已,听到后头还有赏钱,脚底就跟插了火箭似的,一下子冲出了竹院。 “小姐,虽说三个皮匠顶个诸葛亮,可万一那些人胆怯了呢?”明夕担忧道,她为人稳重谨慎,做事喜欢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可卫初晴却是反着来的,如果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过来,卫府岂不是炸开了锅,事情会越闹越大,越乱越不可收拾。 “龙游浅水遭虾戏,落毛凤凰不如鸡。我要让这对母子知道,如今的卫府,谁才是王!”卫初晴对着虚空比出一个手势,然后吹了一口气,潇洒地一甩头,“老王妃要是聪明人,就知道见好就收。” 要是糊涂蛋嘛!那就自找没趣了。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啊!明钰这三胞胎还未出世,当时寰莺怀胎三月便披甲跟着世荣去了北漠。 我一人带着贺礼,来恭贺卫侯喜结良缘,当时淑仪还待在卫老夫人的身边,帮我抱了会来福,那时这里热闹得很,红灯笼高高挂着,小丫头的脸都被照得红红的,见到我都会笑得前俯后仰。 如今却不同了,这里的家丁丫鬟没一个认识我,璃姐也走了,阿宁也走了,昭武也走了。” 卫夫人脸色平静,听着老王妃絮絮叨叨地回忆着往事,没有露出一点不耐烦。 等到老王妃停顿的时候,她松开了紧揪裙幅的手,精致的眉目露出温婉的笑容,透出了贵妇人的风度。 “卫侯去的时候,这里就似塌了一片天,天井那里不太平,晴儿跟失了魂似的,喜欢往那里凑,我便让人封了那片地方。 后来实在不放心孩子,便搬到这儿陪着她,夫君也因兄长亡故,对她也是千依百顺,弥补她从小失亲的空缺。” 靖王妃赞许般的点头,心道:这丫头人品温敦,心肠慈悲,璃姐教养的这些丫鬟都是有出息! “你们昨日陪我在相国寺诵了一夜的经,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我得回国公府了。”靖王妃让丫鬟扶起自己,对卫夫人辞别。 “四姑,别急着走啊!寺庙里的素菜虽说做得精细,却不顶饿。你瞧!我从厨房里煮了一碗血燕,快趁热喝。” 刘月娥从屋外端了一盅汤进来,见老王妃要走,急忙将食案交给门口的嬷嬷,绕在老王妃身侧,亲热地说道:“四姑,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应当好好的叙叙旧才是。你要是乏了,我让丫鬟替你捶捶。” 靖王妃望了她一眼,然后转头,瞧着卫夫人,微笑道:“你俩不会嫌我老婆子絮叨,打扰你们清静么?” 第四十七章 远亲 卫夫人坐在凳子上,像是失了魂一样,刚才老王妃要走,她好像被一些事情牵引着,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要不是刘月娥阻拦,这张好不容易借来的王牌,就要溜了。 “胡想些什么?别与她提当年的事!咱们是借着卫侯的情面,才请到这位老王妃。让她念到旧情,会对我们不利。”趁着给靖王妃端汤的时候,刘月娥靠近卫夫人耳边,严厉地斥责道。 “又不是我要提,是她勾起了以前的事,我也不想听她说啰嗦这些陈年旧事。”卫夫人别扭地撇过头,揪着手帕,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怼。 “卫老二也是好样的,当初那个傻傻的书呆子,如今已经做了吏部尚书,清正廉明,是个好官。” 靖王妃听刘月娥说这血燕是皇帝赏赐给卫剑的,脸色一讶,然后晗首,对卫夫人说道:“淑仪,你道是有眼光,选了个好丈夫。 当初璃姐原想让昭武收你入房,后来寰莺便来劝说,老夫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寰莺那句话说的很在理,女人与男人只有足够忠贞,才能走到白发苍苍。” 卫夫人不自然地点头,“寰莺公主的话很有道理,我也感激着她当年的作主,不是她,我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她唇角微抖,努力笑出声,好似平时的端庄大方。 “你的女儿我见过几回,典雅清丽,举止大方脱俗,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还要有风度,我很中意这孩子。 明珠在我面前说了不知多少好话,一心想撮合她跟明钰,不过寰莺中意的是昭武的女儿,说来这孩子,我也只是听人提起过,听说性子极像父亲,不过这容貌却远甚父母。” 靖王妃一开始夸赞卫雨蓁,可后头又转到了卫初晴,让卫夫人嘴角的笑容一僵,她极快收回这抹难看的笑容,赞同道:“那些人形容得差不离,晴儿飞扬洒脱,率真自信,让人时常回忆起他父亲当年的风采。” “她与明珠明钰一般年纪,也该说门亲了,只是她双亲不在,倒是委屈了。”靖王妃怜惜地说道,由于靖国公与卫侯曾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寰莺公主与卫侯夫人情同姐妹,故而特别在意这个遗孤。 “四姑,你是知不道啊!这丫头嘴皮子可溜了,谁能说得过她?本来我们还担心她孤身一人嫁去淮清王府,会受到委屈。 不过,这两日相处,我可怕了这妮子。”刘月娥神情振奋,比着手势,对着靖王妃绘声绘色地说道。 “别看她人就那么一点,主意却多,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件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自从淮清王承认与她有婚约之后,她便带了王府的护卫,来这里大吵大闹,说要将卫府所有的房契地契当做嫁妆送到淮清王府。” 靖王妃一直都是和蔼可亲的面容,但听到淮清王府这四个字以后,脸色就沉了下来,在国公府,这是个忌讳。 “她怎会与淮清王有瓜葛?” 刘月娥双手一打,焦急地说道:“这丫头固执得很,我们好心劝说她别上当,但她嫌我们是外姓人,阻止她是因为用心不良。 可卫侯积攒下来的家业,怎么可以落入狼口,淮清王府若是吞了卫侯府,那么这丫头就真真正正的成了一块豆腐,人家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我女婿一家在这里,给她料理家事,看管店铺,也是为了她好,日后出嫁了,若是在婆家受了气,还有叔叔替她撑腰,她这么向着外人,亲疏远亲,就是自断后路。” 刘月娥言语间都是为了卫初晴着想,让靖王妃惊讶她的古道热肠,这个远房侄女脾气虽然急躁了点,但热情率真,为人着想,让她有了好感。 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将才世家,赵氏一族承蒙先帝厚恩,赐凌姓,封王侯,自然效忠于皇帝。 然而淮清王独仗兵权,与皇帝私底下面和心离,七玄王朝由此分派立党,分成了两股势力,一个是保皇党,一个是清王党。 “此事我得与寰莺商量,许久未注意这孩子,不想如今养成了这般轻狂胡来的性子。”靖王妃凝重地说道,对卫初晴的好感急剧下降。 卫夫人纳闷着,怎么靖王妃对卫初晴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只为了淮清王,她便一改常态。看来外面说天子与淮清王互有嫌隙是没错了,日后卫府也该少与淮清王府打交道。 “夫人,刚才大小姐派人来传话。”门外有个丫头进来通报,沉思的靖王妃抬头,想要听听对方究竟要说什么事? 卫夫人点头之后,丫头便继续说,“大小姐说她要摆宴席,请亲友吃饭,要夫人去张罗好酒菜,还有三百匹红缎,一千五百两纹银。” “什么!她这是狮子大开口!请什么亲友,需要那么多排场?”刘月娥一提到钱,人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 “不当家不知米油贵!她把淑仪当票号了么!都是你娇惯出来的好侄女!这般挥霍无度,卫府迟早被掏空!” 靖王妃看着为难的卫夫人,抿嘴说道:“今日你们有客人,我不打扰了。” 刘月娥一看她又要走,脸上急忙堆出笑容,迎上去道:“这是小辈的事,我们也不好多管,多说多错,咱们还是说自己的事,不理会小辈们。听说明钰最近在太学院里任了职,究竟是忙什么?” “明钰前两年中了武探花,随着世容去北漠打前线,上月才回京复命,如今是在太学院教一些副将演习沙盘,熟悉战略布局。 这是他们爷们的事,也不知在鼓捣什么,终日不见人影,与他小妹一个性子。”靖王妃提到自己的孙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脚步又转了回来。 卫夫人见母亲拖住了王妃,便将丫鬟叫到一边,小声吩咐道:“回去告诉大小姐,别惹是生非,给卫府添乱!” 明夕听到了丫鬟的回复,偏头看着坐在凉亭里的人,那人听到被拒绝的话,一点也不失落,好像根本没抱希望。 “她越是一毛不拔,我越好对付。”卫初晴坐在凳子上,把腿搬到头顶,眉心贴着小腿,拉着腿筋,俗话说的好,“拉筋一寸,多活一年。” 想要更有尊严地活下去,一定要锻炼出一副好身体。 “好累!”卫初晴站起身来,甩了甩腿,望着火辣辣的日头,“人也应该差不多到了,喜眉这崽子,还不活蹦乱跳的过来得赏?” “小姐,这只烧鹅都快凉了,怎么还不吃?”卫初晴坐了一个上午,连午饭都不吃,这只烧鹅明夕让买通家丁从外面带的。 从小姐知道了她易容去买早饭以后,便发命令,让她不许再做那么没格调的事。 卫初晴可以挨饿,但她的女人必须要活得有原则。 “大小姐!人已经……已经到了大厅,都等着开宴席呢!”喜眉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用一个上午的功夫,他跑遍全城。 打探消息,找人核对,三催四请,终于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赤昀城里,卫氏的亲戚真不多。”所以找起来也特别难。 “那有多少个?”卫初晴不担心人数少,只要有一个就行,她又不打算以多胜少。 “去拉人的时候,小的没注意人数,但看大厅里的人数来看,至少有六七百个人,都是妇人婆子。” 好家伙!比预想翻了一翻,这已经不算少了,卫夫人的钱袋会哭的。 “超额完成任务,很不错,很不错,喏!这是赏你的。”卫初晴把一块碎银子放到喜眉手里,约莫三钱那么重,本来只打算赏一钱,谁让他工作效率高呢! 这大小姐忒精明,这些钱只够买双布鞋,跑腿费也太少了。 喜眉掂着银子,眼珠子一转,机灵地说道:“大小姐,你有个远亲似乎跟你很相熟呢!是卫老夫人的弟妹,你的舅婆婆。” 我有舅婆?卫初晴翻找记忆,好像有一点点印象,那都是十岁以前的事,她已经忘记了对方的模样。 “大小姐的舅公已经过世了,你舅婆就没怎么与卫府往来。她对你还挺牵挂,担忧卫夫人居心不良,就赶过来了,还拿着一根擀面杖,说来擀一擀不平的事。” 这个舅婆挺可爱的嘛!卫初晴乐得心花怒放,越加期待过会儿的好戏,招来明夕,“去把我的玉手镯拿过来,我要送舅婆一个见面礼。” 等明夕拿手镯的功夫,她又对喜眉勾勾手指,:“你见到舅婆,就把东西给她,然后有件事,让你代我传达一下,附耳过来。” “小姐,你对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他走的模样,像只受了刺激的兔子。”明夕疑惑道。 “他这是被我这个正义使者的光环所惊慑,日后你也会慢慢了解我的正直善义公平。”卫初晴拍拍她的肩膀,云淡风轻地说道。 明夕不是不相信自个儿主子,只不过这主子不走寻常路,十句话几乎没一句出自真心,偏生说得比谁都诚恳,让人思不透。 “你听,地面有些震动,很多脚步声过来了,青铜院那边好戏开始了!” 第四十八章 安慰 清晨明夕来王府述说卫初晴受到了冷遇,怕她会冲动做出前两天那样的事,想让淳于澈过来安慰一下。 “这女人不是三两下便能打倒,只是性子急躁,容易擦枪走火,若是不来一下,还真是不放心。”淳于澈自言自语着,踏入竹院,平视过去,他要安慰的人,此刻神采奕奕,浑身充满了朝气,一点儿也不似中了花蛊。 他微微沉吟,她难道不担心花蛊随时都能夺取她的生命? “这老妖婆也应该出手了,怎么我要等的人还没有来?”凉亭里,卫初晴左顾右盼,跺着脚,好似等待情人的少女,明眸顾盼,眼波流动,有着初夏的热烈。 “小姐,你在等谁呢!”明夕问道,也走到她身后,却向与她相反的方向望去,脸上闪过惊讶的神色,忽而揶揄着卫初晴:“小姐,是在等王爷过来吧!” “他?”卫初晴撇撇嘴,带着不满的口气说道:“那个小气王爷,连顿饭都不舍得给。谁会想他呀!这个超级没爱心的家伙,我敢肯定,他对待流浪狗都要比对待我大方!” “小姐怎么能这样说!我看你们在一起挺相配的。”明夕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直提淳于澈,卫初晴不太耐烦,立马反驳道。 “谁跟那家伙相合!我与他的八字,星座,血型,属相,你知道吗?再说论长相,我与他的身体构造都不同,哪儿来的相配!” “星座?血型?这是什么东西?”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抹茫然。 这人怎么这个时候出现了?卫初晴惊讶,暗道不妙,这家伙到底听了她多少吐槽? 她抓着后脑勺,吐了吐舌头,转过身看向凉亭外一角,立马弯着眼睛,脑袋后面的手放在头顶上,朝着对方热情地打招呼,“王爷!你吃过午饭了没啊!” 淳于澈站在一颗梨树下,身上那股子清灵之气,与梨树很贴切,他的上半身露在烈日里,刺得人睁不开眼。 “在宫中已经用过了。”他现在还是穿着一身官服,看样子是在宫中吃了午饭,就来这里,连王府都未回去过。 昨晚那件衣服,应该洗了吧? 卫初晴咬着舌头,暗暗偷笑,摇摆着双臂,朝淳于澈走去,脸上绽开着灿烂的笑容,比日光更炫目。 淳于澈发现这女人笑起来透着一股子邪恶,似一个顽劣的孩子。 “你这人太不够义气了!我可是你的王妃,虽然现在还是个准的,但迟早是你的人。你倒是只顾自个儿吃饱喝足,不顾未来孩子他娘的肚子。 王爷,你是不是有点儿薄情寡义?”卫初晴揉着肚皮,好似里面真的有个小生命,对着淳于澈娇嗔道。 淳于澈皱眉,不喜欢这般特意的热情,语气萧索了许多,“去了趟暖香阁,你便学了这个?” 他是怎么知道我去了暖香阁?难道有人跟踪她? 应该不会啊!要是有人跟踪,老鬼早就发觉了,难道是回城了之后? 当时周伯知道她的去处,会是他么? 卫初晴猜测了几个来回,还是想不出告密的小人是谁?看着冷冰冰的淳于澈,她心虚了下,心道,我去找女人,又不是背着他去偷人,我心虚个啥? “哪有!我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别人要是对她做什么,不干她的事情。 “以后少去那个地方,注意点自己的名声。”淳于澈没有归根究底的追问她,只是不喜欢暖香阁。 “我可以向你担保在作风问题上,我是不会去搞玻璃的,不过名声这玩意儿,难免有人恶意中伤。”如今全城百姓都知道了她的光荣伟绩,众口铄金,她若是大喊一声:我是正直善良的人,一定会招来一顿捶打唾骂。 “虚假的事情,戏做得再足,总有穿帮的地方,胸怀坦荡荡,天地自开阔。”淳于澈负手在背,腰背挺直,好似一道绝壁高崖,孤高凌云。 “是么?”这话是好话,可就是不切实际。卫初晴讪笑了一声,虽然不赞同他的话,不过还是有点感动,这算安慰吧! “不是。”淳于澈认真地摇头,否认着自己的话。 这究竟要说什么?卫初晴啊了一声,一脸的莫名其妙。 “从前我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对我的误会,都被我忽略,那时候我想,等我成功以后,他们就会认可我,接受我。” “后来我终于成功的那一天,却被唯一信任我的人背叛了,那个人嘲笑我太天真。 这世界上,人人都是魔鬼,一个有着心魔的人怎能分辨得清楚是非黑白?你想证明自己的善良无辜,可到最后还是被误解。 因为人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谁对他们好,便会被认为是好人,故而伪善的人,往往能得到众人的支持。” “你要是学了卫雨蓁的三分之一,便不会招来那么多人的讨厌。” 正午的阳光还是那么明媚,树干上的蝉虫也在欢乐地打着鸣,让人看得到当下的宁静,这时再看梨树下落着斑驳的光晕,不会再感到落寞。 过去的忧伤,终究在岁月的流逝中淡化成细细的痕迹。 卫初晴高高地仰起头,刚才的嬉皮笑脸荡然无存,她想起自己受到过的委屈与伤害,心底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掩藏在漩涡里的记忆,被一股清泉渐渐平息了。 “这些安慰的话,你是从哪个杂曲家口中听来的?”她嘴角向上一扯,笑眯眯地看着淳于澈。 这王爷要么跟冰块似的不说话,一开口,这一张嘴,竟然是妙语连珠,还好自己功力深厚,没有被哄骗了去。 “我从来不看戏,这些话,也算是我对从前的感悟,赤昀城不管白天晚上都很热闹,就拿这里来说,每日都会唱一出折子戏。” 淳于澈伸手到她的额头,取下一片树叶,拿在指尖转了转,捏入了掌心,双手背后,朝来时的路上走了回去。 “你这次又是玩飞的吗?喂!你要是下午没事的话,就留下来看一出好戏。主角虽然不是本小姐,不过很热闹喔!”卫初晴双手扩在嘴边,大声对着远去的人说道。 “小姐,别喊了,王爷是个有主见的人,他要想回去,谁也拦不住,不过我是第一次看王爷这般安慰人,那些话听起来好温暖。” 明夕艳羡地看着卫初晴,好像得到淳于澈的几句好话,就像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呼!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不仅他奇怪,我也变得不对劲。”卫初晴捂着胸口,别扭地说道。 “小姐与王爷确实很合拍,奴婢没见过王爷能跟人说话超过十句,如果小姐刚才不说煞风景的话,你们或许能说到日落西山。”明夕鼓舞着卫初晴,很希望她与王爷修成正果。 “别日落西山了!好戏都没开始,就盼着太阳下山!本小姐的折子戏还差一个唱花脸的,也该是时候粉墨登场了。” 卫初晴扯下一片树叶,学着淳于澈,夹着指间旋转,偏头看着它,不知哪里特别? 刘月娥再三留下靖王妃,怎么可能真的叙旧,她只不过是在等时机罢了。 从她们出府开始,她便计划好了今日的事,给卫初晴断水断粮,遣走家丁奴婢,就是要逼着某人狗急跳墙。 靖王妃要是看到她大吵大闹,自会心生厌恶,出面训教,那时候只需要再添油加醋一番,不信拉不动王妃。 刘月娥的居心不良,靖王妃并未发觉,依旧笑容满面地说着自己那些个有出息的孩子,卫夫人一个劲地奉承,同时含沙射影地说着,自己教子无方,卫府里的都是些个好奢逸淫的纨绔子。 靖王妃见卫夫人这样贬低自己,抬高她,心下过意不去,便开始宽慰着她: “孩子有自己的思想,不要去拧着她们,顺其自然,强加阻碍,会适得其反。 再好的孩子也有不足的地方,便拿我家来说,明钰是受足了委屈。 他是国公府唯一的男孩,自小被父母管束太严,从未受过疼爱,他爹娘的心肠硬,对待外人都要比对他客气,前些年还看不出变化,可从战场上回来,我便发现他的不一样,少了少年人的热诚冲动。 寰莺对他的期望太高,多的是责备,从未夸奖过孩子,我就担心,以后孩子性子太要强,会吃苦头。 所以你也别对你家孩子失了信心,就算再成功的人也不一定能管教好孩子,一切都是靠着他们自己的天性发展,等她们开了窍,能够自我约束,自然向好的看齐了。” 刘月娥这时候插嘴道,“我对我家的外甥女可是有信心,淑仪你担忧别人家的孩子,也别带上咱们的蓁儿,你就是想让那丫头面子上过得去一点吧!” 卫夫人露出讪然的神色,好似刘月娥说中了她的心思,靖王妃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养神,并没有对刘月娥的插话,表示出什么。 “你女儿平日里都喜爱做些什么?”王妃难得将话题移到卫雨蓁身上。 “她喜欢弄些花花草草,偶尔吹一管萧,在琴棋书画上面是疏懒的,只是那本易经随身放着,与她形影不离。”卫夫人说着女儿的时候,口气十分平淡,好像这些并不是她的优点。 “易经?她也喜欢一些阴阳八卦,奇门遁甲,与明钰应是好相处的。”靖王妃有着意外,言语间露出的意思,听得刘月娥一阵心动。 第四十九章 折子戏 “她今日怎么不在?”既然说到了卫雨蓁,靖王妃询问起了她的动向。 “快到月底了,是她最忙的时候,几乎都在店铺过夜。”卫夫人轻描淡写地说道,对待一个大家闺秀终于抛头露面的行为,一点儿也不在意,表现得十分的宽容大方。 “淑仪,你倒是心大,放心她一个人在外边吃苦受累。 卫家的店铺,我也去过几回,客人虽然不多,但来往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富豪乡坤,效益一定不差。”靖王妃微微责备着卫夫人的疏忽,却对卫氏产业的前景很有信心。 “王妃说笑了,如今人心浮躁,真会玩玉的不见得有几个,一些财大气粗的富商不过是暂时存在手上,等在玉市行业热了再转卖,他们卖的价比我们的低,吸去了大部分的客人。这几年的生意不如以前景气了。” 卫夫人把卫氏玉器的境况吐露了出来,不仅没有让靖王妃轻视,反而对她多了些亲近。 要问如何拉近人与人的距离,在卫夫人的处事守则里,适当地显露自己的缺点,会让对方卸下心防,才能进一步笼络。 “战事纷纭的时段过去了,七玄王朝历经百年,年轻的后生没有被战火迷过眼睛,心思都放在赏心悦事上面,倒是没有前辈坚韧了。” 靖王妃回想起了当年,战火纷飞,铁血丹心,侠骨柔情,那是传唱英雄与佳人的篇章。 “淑仪,你不是传人去唤大小姐过来觐见王妃么?怎么能让王妃坐了那么久?竹院离这里不远,爬着来也该到了,八成是昨夜回得太晚,躲着被窝呢!” 刘月娥等了半天,有点摸不准了,派出去的找事丫头还没回信,难道被扣住了? 这个卫初晴怎么还不来闹?热汤羹都端上了桌,她不来凑合,这戏就冷了。 不光是刘月娥在急等,竹院里的卫初晴也开始躁动了。 “这小子该不会掉链子了吧!”想起喜眉意气风发的模样,一般越到紧要关头就容易出乱子,他别是到了关键时刻,脑袋一昏,语言系统出现故障,发挥失常了吧! 卫初晴死死地盯着前来挑事的丫鬟,摆出愤恨的模样,脑子却是转到了前厅的事。 “你刚才说什么?”卫初晴没听完丫鬟的话,就开始走神,这时压下心事,想要继续听刘月娥究竟打算说些什么话,可以让她瞬间失常,变成疯子,找她闹事。 “老丈人说,说……”丫鬟本来是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来刺激卫初晴,哪晓得炮弹丢出去,对方根本没接到,再丢一次,她已经没胆了。 作死也是要一鼓作气,再而衰,衰而败。 丫鬟脑子也清醒了,这时候去触雷,壮烈牺牲了,一点儿也不值。 “大小姐!奴婢知错了!都是卫夫人逼着奴婢来骂你,让你生气,若是奴婢不这样做,她就要把奴婢送到凤麟楼!”丫鬟跪在地上,抹着鼻涕哭道。 “知错了,就得挨罚!”某人就是这样对待她的。 卫初晴举起一根食指,摇头晃脑地说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明夕惊讶,去看卫初晴,对方正朝着竹院的拱门走去,不知要去做什么。 “不对!什么声音!”刘月娥感觉到地面震动了起来,心里一慌,急忙跑出门去看,还没出院子。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巴掌声后,一个高大的老妇人跨进了青铜院,手臂里夹着卫府的护院,如银环一般的眼睛四处打量,大喝道:“黄淑仪!你个老妖精,给老娘滚出来!” “啊!”她随手一抛,护院惨叫一声,落在了地上。 刘月娥吓得倒退一步,抬眼去看膀大腰圆的老妇人,惊讶道:“你是谁?” “老妖妇,你不认识俺了?当年你闺女入卫家的时候,我就在老夫人的身边,这么多年,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子,还是没有改变。” 老妇人鄙夷地看着她,眼睛望向她身后,寻找着人,忽然眼睛一亮,就要冲上台阶去。 “你个疯子!这里有靖王妃坐镇,你敢动手闹事,就送你报官!”刘月娥阻拦住她,色厉内荏地吓唬道。 “你们叫靖王妃替你们助威?老妖婆,你又胡乱编排了什么玩意儿糊弄人! 当年不是你跟你闺女在大姐面前出幺蛾子,害我与大姐闹得不欢而散? 我早说了,你们这对母女都是白眼狼,大姐却不信,果然这才几年,你们鸠占鹊巢,独吞卫府家业,还打算害死卫侯的女儿。你们的心肠怎么就那么黑!” 老妇人破口大骂了起来,伸手就是对着刘月娥扇过去,“啪!” 刘月娥慌张地捂着脸,嗓子一尖,似老猫发飙,怒喝道:“你个疯婆子!知道我是谁么?靖王妃可是我四姑!敢打皇亲国戚,杀你几个头都不带过!” “你们在吵些什么?”靖王妃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撕打在一块的两人说道,“淑仪她娘,你也别冲动,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刘月娥听话地闭了嘴,放开了箍在老妇人身上的手臂,退到王妃的身边。 “你是谁?为何来这里闹事?”靖王妃好似一枚稳定剂,本来热燥的场面,又安定了下来。 “回老王妃,我是大小姐的舅婆,今儿个受到大小姐的邀请,来这里吃家宴,可我们这一班亲戚到了以后,卫府的家丁却对我们爱理不理,问个事儿连个屁都不回,这分明是看不起咱穷亲戚! 这卫府不安好心,效仿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耍我们玩,这口气怎么忍得了!”老妇人说到最后,青铜院外头响起了一致的叫喝声: “你们卫府耍人玩!不许我们抗议了!今天不给我们个说法,这里的人都别想出去!”一大堆人如蜂蛹一般挤满了青铜院,密得呼吸都困难了。 刘月娥看着这如山洪一般的人群,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好对付,虽然巴不得卫初晴狗急跳墙来找她算账,但料想不到,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人! “这是卫大小姐的意思,你们该去找她论理,为何找上卫夫人?”靖王妃表情严肃,看着这班闹事的人,不悦地说道。 “这该问卫夫人了!她手里捏着卫家的大权,随便一句话便可以调走厨房里的下人,卫大小姐从她那儿支不到半分银子,情非得已,才想让我们这些亲戚给她做主。 卫家的事不必劳烦外人来处理,这姓刘的老妖婆,不过是个庶子的岳母,却对卫氏嫡女指手画脚,靖王妃,愚妇敢问一句,这算不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妇人最后一句话问得靖王妃哑口无言,好似含沙射影着什么。 “盈盈,扶我回国公府。”靖王妃干脆地退出了青铜院,对卫夫人连个招呼都不打,走得一点也不客气。 这老王妃刚才要走了三次,都被刘月娥挽留了下来,可这会她连个眼风都懒得给对方,好似从没有认识她们这对母女。 “靖……”刘月娥身子歪过去,想要挡住靖王妃的路,却被带路的盈盈一把推开了。 酝酿好的计划,被无情的击破。 刘月娥又恨又气,恨不得赶到竹院抽卫初晴十几个巴掌。 “你们的靠山走了,老妖婆,咱们把新帐旧账好好算一算!”老妇人像抓小鸡似的把她拎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 “老王妃,心里不痛快?”走在卫府的主道上,盈盈不由问着老王妃。 “那泼妇最后那一句话,是说给我听的。我要是再不走,不就真成了那什么?”老王妃脸色郁郁,她活了那么久,竟然越活越回去了,被人当面指桑骂槐,太丢面子了。 “可老王妃平日里不是特爱打抱不平吗?咱们丫鬟受了委屈,您都要护着,只凭那妇人一句话,您便不顾卫夫人了,似乎不合您平日的作风。”盈盈不解地问道。 靖王妃烦心地闭了下眼睛,微微恼火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啥?那一屋子的人都不安生,哪能那样好欺负。” 盈盈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靖王妃从垂花门出来,要出府门,经过大门对面的影壁,忽而那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喝骂声。 “卫初晴,你这个和尚爹爹生的种!不知羞耻,勾搭男人的臭婊子!你嚣张得意不到几时了!今日我断你伙食,明日便让你做洗脚丫头! 别再搬出淮清王来压我,咱们夫人有靖王妃撑腰,在靖国公面前,淮清王是保不得你的,所以你得听我话,我就在夫人面前说些好话,让你好过点,听到没有,赶紧给我跪下!” 这就是卫氏调教出来的丫头?敢在主子头上撒野,真是不像话! 靖王妃听不下去了,动身过去,要抓出那个嚣张的丫头,给一顿教训。 “哎呦!卫初晴,你快放开我!”刚才那个丫头忽然惊呼一声,立马被扇了一个巴掌,“啪!” 靖王妃眼光一动,顿住了脚步,侧听着那边的动静。 “你敢打我,哼!我回去告诉夫人,你就饿肚子吧!看谁会给你饭吃!”丫头哒哒哒从影壁冲出来,穿进了垂花门,很快就跑远了。 靖王妃眼中闪过一抹调皮,悄悄躲在了影壁后头,对着大门前的盈盈竖着食指,轻嘘一声。 她不想惊扰这位大小姐,而是暗中观察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影壁前闪了出来,靖王妃暗道:好水灵的丫头。 圆圆的脸,尖尖的下巴,白嫩的肌肤,活像一个稚童,灵动可爱,让人看一眼,就想捂在怀里,咬上一口。 卫初晴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神色,嘎嘣吐出两个字,“泼妇。” 第五十章 强匪 等她也走出了前院,盈盈便来到靖王妃身边,指着那个远去的背影,问道:“王妃,那就是卫家大小姐么?她长得很可爱啊!为什么那么多人讨厌她?” 靖王妃摇摇头,眼里却带着探究的兴味,“刚才那丫头拿我来威吓她,可立马被打脸了,她不怕我,胆子真不小。” 靖王妃对胆大妄为的卫初晴,感到莫名的对胃口。 靖王妃不在场,青铜院就成了危险的战地,只需要一个导火线,就能全场轰炸。 卫夫人面对这些密密麻麻的人,头皮发麻,努力想着稳定局面。 “卫夫人,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大小姐承诺了我们什么,你替她办好,大家伙就好聚好散。”卫初晴的舅婆带头说道。 她这个要求,办是好办,只要出一笔钱就能摆平。卫夫人点头想要答应,可她身边的刘月娥生性泼辣,从来只有她占别人的便宜,怎么见得女儿吃这样的亏! “老疯婆!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跟我们一分关系都没有!你们就算告衙门,也是没理的! 这里是皇城,天子眼皮子底下,不敢跟王律唱反调,都活得不耐烦了吗?你们要是再不出去,我就告你们私闯民宅,恶意敲诈!”刘月娥脸色一板,干枯的脸透着狠戾。 “喔!你想要告官?大伙们,看看这老妖婆的嘴脸!她刘月娥不过是乡下的农妇,敢对我们大吼大叫,不把我们看在眼里! 卫侯在的时候,都要对我们礼遇三分,她这老东西算个什么!今儿个,咱替故去的卫侯打报个不平,替卫家大小姐出口恶气!” 卫初晴的舅婆推开刘月娥,神情激愤,对着卫氏一大干亲戚说道。 这些人都是生活在底层的平民百姓,忍受过生活的艰辛,对挥金如土的富人都带着仇视与嫉妒,只需要稍稍引导,便能激化他们心中的不平,发动起群愤! “对!都是亲戚,他们倒是可以在这里安逸享乐,咱们就得吃糠咽菜,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里是卫侯的家,你们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兄弟,根本不能住在这里! 趁人之危,强占人家的家业,这种强匪,还敢去告官?这个太没有天理了!滚出卫府!滚出卫府!”卫初晴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凑合成一团,对着卫夫人群起攻击,势必要将她赶出卫府。 “你们这帮土匪!我现在就去报官,看你们再嚣张!”刘月娥推开人群,就要往外挤,但身子立马被几个身材魁梧的妇人制住了,卫夫人一看,急切地上前扯开她们,“放开她!” 她正在用力地挣开人群,感觉手臂一阵疼痛,不由极力甩开了去,就听一声,是东西磕断的声音,很快她被一股大力从腰后一扯,被摔在了地上。 “这是卫老妇人送我的极品好玉,现在被你摔坏了!你赔我玉镯子!”卫初晴的舅婆摊开手里的断镯子,质问着卫夫人。 “我,是你刚才扯住了我,玉镯子,你不小心弄断的,关我什么事?”卫夫人急忙否认。 “就知道你会抵赖!大伙瞧见了没有?分明是这婆娘摔破了我的镯子,但她死不承认。这种人说的话,大伙能信吗?她说卫大小姐骄横霸道,胡作非为,这分明就是颠倒黑白!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我看见了,刚才就是她撞了金钗,做错了事还不承认!” “你们……”卫夫人胸口一闷,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哼!她想要赖账,我们拿不着钱,就搬她的东西!一顿酒席,一匹红绢,还有五两银子,大家伙看哪个东西能值这些,就搬回家去!” 卫初晴的舅婆胡金钗举起手臂,指着卫夫人的正屋,领头带着众人开始洗劫青铜院。 “强匪!强匪!”刘月娥被抓得衣衫破烂,浑身带伤,滚在地上嗷嗷痛叫,双眼怒不可遏地瞪着那些奔走来去的人影,捶着地面,已经快恨死了。 “小姐,快吃晚饭了,你现在吃这个,不会觉得腻吗?”明夕看着坐在凉亭里啃着鹅脖子的卫初晴,心下好笑,这小姐想办法的时候,浑然忘我,等饿过了头才吃东西。 她真是不会照顾自己,要是身边没有个贴心的人,不知会活得怎么样? 明夕这时候恍神,似乎想得很遥远,等她回神的时候,本来踩在凳子上的人已经溜到了院门外,她不明白她要去做什么,便问道:“小姐,你要去哪?” 卫初晴嘴里叼着一块鹅肉,口齿含糊道:“去探亲!” 明夕知道她要去青铜院,嘴角露出了会意的笑容,这位大小姐,居心不良啊! 卫初晴吐出嘴里的骨头,单手插在腰上,对着青铜院的匾额嘿嘿笑着,眼里一片春风得意,就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院子里空空如也,大敞的门扇微微摇动着,凌乱的桌椅,一地的碎瓷,好像这里窜了一窝土匪,在这里搜刮扫荡,留下一片不可收拾的残局。 “这,这是谁捣得乱!居然敢在本小姐的地盘打劫!”卫初晴脸上一怒,环顾四周,大声质问,“还有人吗?快出来一个,给本小姐解释清楚!” 像是被施了个法术,青铜院的丫头家丁不知消失到了哪里去了?卫初晴在院子里仔细搜找,翻翻瓦片,看看盆栽,找不到人迹。 “难道黄袍怪来过了?”一阵大风把人都吹走了?卫初晴泄气地仍掉手里的花瓶,卫夫人并不在这里,她很郁闷。 “嗯?谁在后面?”卫初晴没有听到花瓶碎裂的声音,急忙回头去看。 见到了站在门外的人,心里一惊,暗道不妙,不由自主地刮着鼻子,堆起亲切的笑容,对着门口的人摇着手,“蓁儿!好久不见,你比以前好看了一些。” 卫雨蓁掂着花瓶,冷冷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比以前好看了些?难道是在说她从前不好看吗? “看到你回来,那么婶婶就不需要我来安慰了,你慢慢收拾,我先去吃个晚饭。”卫初晴双手负背,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口,露出恭谦的笑容,微微偏头,似乎在请对方让路。 而卫雨蓁又岂会这般好说话,一个冷眼飞过去,这时候她不需要虚情假意,声音就跟掉着冰豆子似的,“鬼鬼祟祟地在找些什么?” “我是来看婶婶,顺便安慰一下,你怎么可以误解我?”卫初晴很受伤。 “安慰?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卫雨蓁对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行为不置可否,似乎发现卫初晴的可疑,视线转到了她背后的手。 “这你都猜得到?你太聪明了!给你!”卫初晴被质问,一点儿也不觉得恼怒,而且还很开心地送给对方一个礼物。 “你在玩什么把戏?”卫雨蓁挥开了袖子,打开了某人的贼手,盯着眼前的一只肥得油流油的鹅腿,脸色冷得像冰霜。 卫初晴想不到对方的应激反应那么快,没有及时把鹅腿递出去,呐呐地握在手里,真诚地回答道:“这是特意慰劳婶婶的,感谢她替我摆平那一帮子亲戚。” 果然没安好心,卫雨蓁伸手指着青铜院的出口,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娘要是有什么差池,不必你过来,我自会去找你算账。现在还未到时候,你回去安心呆着,少不得你的后果。出去吧!” 这女人真能忍,都这种局面了,她还能面色不改,这修养是到家了吧!反正卫初晴是学不了她的虚伪,这人也是靠天赋,谁让老天爷给了她清丽的容貌,高雅的气质呢!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啊!我还以为你会威胁恐吓我呢!”卫初晴抬头望着天花板,好像在等着什么事。 “你那么想作死,不如去拦圣驾,这会儿我没空,你要是等不了,一头撞死即可。”卫雨蓁走进屋里,对着卫初晴这边的袖子微微鼓动着,看起来蓝莹莹的一团,冒着腾腾的热气,蓄势待发。 卫初晴不是第一天看这东西了,这的人唤这个叫做真气,淳于澈也有,只是颜色不一样,她的一看就知道不正常,像参了毒。 “既然这里不需要我,我先回去吃晚饭了,改日不相见啊!”卫初晴脸色惊慌,提着裙子,甩开了脚丫子,风一阵似地跑了。 太吓人了!这对头内力强悍,上次暗算了她,真是我走运了。 卫初晴拎着鹅腿的手揩着脑门的冷汗,平静了下来之后,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暗道。 我让人在青铜院里大闹,她必然会报复,而且对于玉佩的事情,她也不会善罢甘休,可她刚才并未以皎月来威胁,难道我猜错了,她没有劫走皎月? 不管怎样,这几日可得小心了,她随时会来报今日的仇,至于皎月,看来还得去问淳于澈那边是否有了眉目? 将接下来的事打算好了,卫初晴走回竹院,打算准备一下,去王府吃晚饭。 她啃着手里的鹅腿,走上台阶,要吩咐明夕去准备热水,她要洗个澡再去。 “卫大小姐!请你快去王府一趟,王爷出事了!”竹园的院墙里飞下了一个人影,焦急地喊住了卫初晴。 这不是淳于澈的小跟班,白阳嘛! 第五十一章 不理我,就同床! 怎么回事?淳于澈有脑子有智商,屋里还有一大帮保镖,还能出事? 那么王府也不安全啊!卫初晴为自己的未来环境而担忧。 “快随我走吧!闫大夫都承认你的医术比他高明了!” 白阳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拉着卫初晴的袖子,把她拽下了台阶。 哎!让我先洗个手啊! 卫初晴朝屋子扑腾了下手,忽然脚下一空,人居然飞了起来,她大叫一声,然后腰上一紧,白阳在她耳边说道,“卫小姐,别害怕,不会掉下去的。” “你家王爷是不是快死了?”卫初晴紧紧闭着眼睛,不去想着自己在飞。 “不可这样说,王爷福星高照,自有老天保佑,而且丫鬟发现得早,有闫大夫在,应该安然无事,只是我认为,还是卫小姐在场,更让人放心。” 白阳被卫初晴大逆不道的话,吓住了,急忙解释王爷福大命大,不是那么容易挂了的。 “那我放心了。”她也不想失去这张附身符,虽然这附身符不太乐意待在她身边,随时变成催命符,但至少得撑到她寻找到长期保障的靠山,再说后会无期。 在此之前,淳于澈得活蹦乱跳地站在她面前。 卫初晴被半拉半拽地拖到了淳于澈的书房,白阳脚步跟火箭似的,根本没顾及不了身后的人身娇体弱,就像拖了一个麻袋。 这麻袋此刻也窝火得很。 在撞上从门口出来的一个俏丫头以后,白阳像触了电似的放开了卫初晴,瞬间变成了呆子。 卫初晴瞧瞧这个,瞧瞧那个,然后翻了翻白眼,这种眉目传情的场合,她成了多余的人。 懒得给她们做电灯泡,她擦过丫鬟走进了屋子,环顾着里面的环境,根本没入心,眼睛一逮书房的隔间,脚步咻地一下,人已经推门而入。 淳于澈像极了睡美人,露出纯真的侧脸,躺在一张凉榻上,看起来有些不真实,跟日光下的泡沫似的虚幻美丽。 美丽好像不是形容男人的,但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清俊太一般,儒雅有不够气魄,似林似月,似雷似电,这具身体里似乎藏匿着很多个淳于澈,卫初晴凭着半月多的相处,得不出一个结论。 “王爷的脉象缓弱,气息运行不顺,这状况似乎比之前更严重,我在他身上施针,不见好转,不知小姐怎么看?”闫大夫收回了插在淳于澈身上的针,询问着卫初晴。 “我来看看,中午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才过了几个时辰,就昏了,这也太娇弱了!” 卫初晴走进一看,脸色刷的一白,冲着闫大夫大声责怪:“呸!你扎他膻中穴做什么!想让他死,这样怎么可能醒得过来!。” 这闫大夫这医术也不算高明,她早就知道,上回他还扎错了她一个穴位,这种失误怎么可能出师?一些江湖郎中都比他会针灸拔罐。 淳于澈是什么眼神,随身携带这种庸医做什么? 累赘也就算了,万一被扎错针,弄个半身不遂,有的苦头吃,这不要命的王爷,是拿自己做小白鼠啊! 卫初晴对着闫大夫露出鄙视的眼神,如果是自己,也不会那么怒气,可这是她的护身符,怎能不当宝贝心肝来爱护? 这闫大夫不会是卫雨蓁的卧底来对付她的吧?她刚加害了卫夫人,这报复便如迅雷般赶至。 坏事真不好做,不管有没有苦衷,总会遭到报应。 “怎么了!王爷有危险么?”白阳跳了进来,惶恐地问道。 “没有我,他就被这庸医扎死了。”好在是昏迷,气血还在运行,只不过毒素仍残留在体内,血气受阻,不利于毒素的清除。 “卫小姐,闫大夫年纪大了,下针找不准穴位,请见谅,你既然来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白阳态度转变太快,刚才还是护主心切的模样,听到闫大夫失手害王爷的事,竟然不责备,还替他说话,这是什么护卫啊! “烦死了!我也不想看见他。”最重要的是救淳于澈,这庸医怎么处置,关她哪门子事! 隔间里就剩下卫初晴与淳于澈了,这种情况下,一个不懂人事的女孩,对上一个昏迷的美男子,总有几分暧昧之情。 卫初晴坐在床边,看着淳于澈人事不醒,心里一软,已经不再计较他对自己的惩罚。 虽然只剩一年之约,但看在正午你特意过来安慰的份上,咱们好好相处吧! 她拍拍淳于澈的脸颊,伸手去扯他的衣服,发觉他已经换下了官服,又穿着昨天的衣服,她不由自主地去看他衣服正中央的位置,眼里闪过狡滑的笑意。 淳于澈从梦境中挣扎着醒来,浑身冷汗,从被子里滑了出来,下了地,看了眼窗户,窗花外头是一片灰蓝色的天空,已经入夜了。 总是会梦到那件事,那滋味比中毒还要惊痛,似要将他的脑海震裂出一丝缝隙,他隐隐感觉上天在向他预兆着危险,有些事已时机成熟。 “喂!醒来之后就只顾着发呆,都不理睬一下你的救命恩人么?”清脆的声音从床下响起,说话人带着微微不满。 “女孩子,不要总是躺地上。”淳于澈好意地提醒。 “你怎么知道我是躺在地上而不是坐在地上?你晚上还能看到东西?属狼的么?”卫初晴盘腿坐起来,托着腮问道。 “那你属相是什么?”淳于澈想到白日里,她曾说过:要看两人究竟合不合?必须看属相,星座,血型,八字。 “哼!我不会告诉你的!”卫初晴暗自恼怒,这人问什么属相!不知道她对这个东西很敏感么! “血型是什么东西?血也有形状么?星座又是什么?”淳于澈一边问着,一边从衣袋里取出火折子,点亮了烛台。 “噗嗤!你也对这些有兴趣?怕别人说你迷信么?”什么星座血型,都是无聊的时候消遣的人玩,对这些,卫初晴从来不相信。 “迷信?因为沉迷故而相信,我只想了解,未必会沉迷。”淳于澈走近卫初晴,烛光里,他的肌肤蒙了一层胭脂红,没有了那种高不可攀的清贵之气,多了丝人间的味道。 “这可不一定喔!只要足够喜欢,便会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它,忍不住去琢磨,久了,习惯已经成自然了,你想不相信都难! 这与温水煮青蛙同样一个理,尤其是你这样寡情冷淡的人,对某些事上比普通人偏执的多。”卫初晴摊着双手,一副你这种性格很完蛋的同情模样。 “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淳于澈打开了隔间的门扇,似乎要离开这里。 “你不是要将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吧!”她都没吃过晚饭,空着肚子等了他一个多时辰,这人也忒不客气,没道一声谢,也不请我吃顿饭,就这样想走?天底下有我这么寒酸的大夫么? “你在这休息一夜,有事明日再谈。”淳于澈踱步朝书房走去。 “喂!别避开我,以后都是一家人,别那么讲究嘛!我倒是不累,就是肚子饿,快去叫人给我上几道好菜,你也留下看着我吃。” 卫初晴嬉皮笑脸地追了上去,扯着淳于澈的袖子,往回带,她才不怕对方翻脸,大不了拿未婚妻的头衔压他气势。 “你等了我很久?” “那当然了!为了你,我连手都没洗给你祛毒,你看这里,这里,都有烧鹅的味道。”卫初晴认为自己是个大功臣,指着淳于澈衣服上的油渍,展现着自己的得意杰作,并感到自豪。 淳于澈闭着眼睛,掩去眼里的羞恼,这女人是见不得他穿这套衣裳么? “你是不是出去做过什么坏事?”忽而耳边传来她戏谑的笑声,淳于澈愣住了,她怎么会问这个事? “你的鞋底很干净,只是外衣有细小的破洞,像是被树枝所刮,因为你轻功了得,整天飞来飞去的,鞋子不会沾泥,衣服却不同了,免不了刮刮擦擦。 你不仅跑了很多地方,而且还跟人动用过内力。”卫初晴眯着眼睛,眼里透着明了,原来他也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午的安慰,听起来真诚又感人,她还以为他打开了胸怀,开始接纳自己呢! 卫初晴对着淳于澈气哼一声,撇过脑袋,带着鲜少的正经神色,说道:“你这人喜欢逞强,余毒未清,还催动真气,差些气逆经脉。你知道这样做,自己会筋脉收缩,成为废人么?” “这件事我有分寸。”他把身子偏转过去,没有看她的眼睛。 “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不能对我说么?”见他回避着这个话题,卫初晴越加觉的可疑,脑海反反复复地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很多让她想不通的问题。 “你可以不直面回答,给个话外音也好啊!”好歹是个附身符,她比谁都希望他平安无事,不能不相信她啊! 淳于澈沉默不语,拒绝着她的关怀。 好啊!居然不理我! 卫初晴软磨硬泡都没有收获,眼睛像倔牛似的瞪得溜圆,气恼之下,生出了歹念,恶狠狠地冲他嚷道:“你要是不理我,今夜咱们就同床!看你还敢拿我当外人!” 第五十二章 隐瞒 卫初晴露出小人嘴脸,不要脸地威胁着淳于澈,在她看来,长久的合作,更应该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关系上。 淳于澈脸色果然变得很差,才刚刚有点温度的眼睛,又变成了两汪深潭。 “那个,我可以收回刚才说的话吗?”卫初晴呐呐地问道。 她可能太心急了,没有在意对方是怎么样的人,冰最喜欢的是冷漠,她太热情了。 “你刚才说的,以后不许再对别人说。”淳于澈淡淡说道,走回了睡榻,身子一坐,拢着袖子,这模样是在等着她开口。 “你能不能不要坐的那么端正?”不用搞得那么严肃啊! “关于你的事,你想问我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像一点儿也不乐意说话,不过不管乐不乐意,终究还是说话了。 “我就想问皎月有消息了么?”其他的事还是算了吧!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我派出去的人,还未回来。” 怎么还没音信?不是说淮清王治军有方么?可手下的办事效率还真不够高。 “这样吧!我最近有点空,你不如派些人给我。”这件事还是得她自己出手,皎月的失踪,可能与龙威镖局有关。 她打着他们的旗号去劫人,事后只有他们没有出面追究,除非他们是傻子,不然不可能毫无动静。他们必然在哪里埋伏着,等着教训她。 “我给你的时间只有一年,既然有空,还是去琢磨自己的事情。”淳于澈怎么可能让她再任性胡为? “事情总要挑简单的做嘛!那个寻宝藏的事,我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凭着一个花蛊,能成什么事儿?都没有什么地图。 “古巫族曾生活在南疆,那里群山环绕,一条金沙河,阻挡着外人进入,谁也没有真正的进去过,所以你得有充分的准备。”淳于澈居然知道古巫族的地盘,他怎么知道那么多? “这些卫雨蓁知道么?”她千方百计,想要得到花蛊,自然也是知道它的秘密,为何卫初晴没有印象,记忆里都不曾有过。 “她知道,但那又如何?我不会让她得逞。”淳于澈语气里带着杀意,看着卫初晴,眼神跟箭一样的锋利。 “她是不是得罪过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仇?能让淡漠的淳于澈这么激动。 淳于澈闭上了眼睛,脸色苍白,看样子是问不出结果。 不想说就算了,反正她也不在乎! “我再问一下,你们是不是曾经对过眼?喔喔!算我胡说八道!你别生气嘛!”好奇心杀死猫,她只不过是想知道一下自己的未婚夫有没有过初恋嘛! 如果初恋真是卫雨蓁,那可是件兴奋鼓舞的事情! 哪知道会遭来一顿冷眼,她捂着耳朵,像只淘气的小猫,躲避着主人的怒火。 淳于澈冰冷的眼眸冒着幽蓝色的火苗,随后又暗了下去,卫初晴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很干净,眼瞳还带着婴儿时期的纯真。 “好了,我不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妙不可言的事。只问最后一个问题,是她甩了你,还是你先甩了她?”卫初晴眼里闪烁着小星星,凑到淳于澈身侧,偷笑着问道。 淳于澈斜睨着她,那是一种看着白痴的眼神。 卫初晴干笑几声,小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颊,“玩笑,玩笑。” 她真希望是淳于澈甩了卫雨蓁,把心高气傲的仙子踢下尘埃,实在说不出的痛快! 既然想到了这一点,她不由得仔细地观察,看着淳于澈冰霜般的脸色,说他与卫雨蓁没有关系,显然是不可能。 不过她们在某方面却是十分契合,同样的清丽秀美,气质出尘。 “你们适合做姐弟,难怪不能在一起,因为没有夫妻相。”她摇着脑袋,否定了刚才那想法。 “卫雨蓁为人冷沉狠辣,心智高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切莫把我跟她扯在一块。”淳于澈缓缓开口,眼里透着孤傲清冷,根本没将卫雨蓁放在眼里。 “我之所以不出手对付她,只是还未证实一件事,你与她的仇怨并未深结,你大可以去报仇,但她的命却要留给我。”淳于澈冷冷地说道。 他们果然有奸情!相爱相杀嘛!卫初晴小鼻子一哼,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今天想问的就只有这些。”虽然答案还凑合,不过她还是感觉什么地方有点儿奇怪。想要仔细找找原因,脑袋已经饿得发晕。 “我问了你那么多,难道你就不想问一下我?”卫初晴身子一晃,坐到了他身边,哥俩好似地勾肩搭背。 “问你什么?”淳于澈身体僵硬了下,他并不喜欢被人如此靠近,只是想到前两次他们还曾有过肌肤之亲,便努力压制着不适感。 “问我吃过饭了么?还有肚子饿不饿啊?这么普通的嘘寒问暖都不会,还好意思说要娶我?你知道怎么疼爱女人么?”卫初晴嘴上说的话暧昧之极,不过动作却很粗俗,那小嘴脸十足的混混模样。 “初冬。”淳于澈淡淡说了一个名字。 房间的窗户外面出现了一个黑影,语气里有着宗教式的肃穆,“王爷,有何吩咐?” “去下一碗面。” “是。” 听到轻细的脚步声消失了,卫初晴放开了淳于澈,脸上大放异彩,兴奋地问道:“你这丫头轻功怎么样?” “你要做什么?”淳于澈狐疑地看着她,这女人的眼睛透着一抹市侩的贪婪,难道她是想…… “她武功比白阳还要高吧!听她的脚步声与呼吸就可以猜出她内力非凡。你要是不缺人的话,借我用用,弥补一下皎月的空缺。”卫初晴搓着小手,恬不知耻地问淳于澈要人。 “一个明夕足以照应你衣食住行,初冬除了武功好,其他地方就比不得明夕,还有她脾气不好,不容易驱使,你若是能够收服得了她,我不会有意见。” 淳于澈提醒道,他对这方面很大方,卫初晴要什么给什么。 “嘿嘿!有个性的妞才更好玩!”卫初晴挂着浪荡的笑容,心里算计着:这丫头武功好,可以给我调教秋菊那些丫头。 “你打她的主意,可得小心她的百丈绫。” “不怕!不怕!我就喜欢玩白绫的女人,跟仙女似的,看着赏心悦目!” 淳于澈抵不过她的无耻,不想再说话,脱了鞋子,屈膝往墙壁上一靠,似乎想要休息,眼里有些疲倦。 卫初晴也感到乏力,眼皮子开始打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你身边好多人才,都是你父母给你留下的么?真是好命。 卫侯走了以后,奴仆下属要么另寻他主,要么远走他乡,其实卫初晴好可怜啊!她身边没有个知己好友,也没有忠心的奴婢。 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让她娇蛮霸道,张扬乖戾! 你不一样,一开始我以为你不近人情,见死不救,想不到你会来救我,还给我好多护卫,让我扬眉吐气,还有两个贴心的丫鬟。 本来挺讨厌你,可现在有那么些理解你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花蛊的秘密?不知道你得到宝藏之后要做什么?” 但我有直觉,你不会像卫雨蓁那样狠毒,做出过河拆桥的卑鄙事情。” 卫初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带起了鼻音,沉睡了起来,她这几日,没有松懈过精神,今夜得了便宜,一开心就扛不住睡意了。 淳于澈静静地睁着眼睛,看着暗夜里的一团黑影,眼瞳微微收缩,然后缓缓放大,像一个遗愿未了的亡灵,默然地看着这里的一切。 什么是正义?情义?底线?原则? 她竟然坚信,然而他却不愿再信。淳于澈紧紧抓住膝盖上的衣服,像个孩子般自我保护了起来,埋入了膝盖间的眉心,看不到究竟藏着什么。 清晨的日光直戳眼睛,被一阵鸟叫声催醒的卫初晴,不满足地打了个滚,她不想早起啊! “卫小姐,请起床!”严肃的声音响在耳边,跟打了一个雷似的,激得她从床上弹了起来。 “怎么了!又有人来闹事么?”卫初晴茫然地问道,惺忪着眼睛,噗通一声又倒了回去。 “卫小姐,这是王府,请你不要打扰王爷早读。”这声音像小和尚念经,一点儿也不真诚。 “王府就王府,让我再眯一会。”管你大爷的王府!天王老子来了,等我睡足了再下跪求饶。 卫初晴趴在床上,把脑袋埋入了毯子,装鸵鸟一般,不听那人的絮叨。 忽而她感觉身子一轻,好像漂浮了起来,她暗怪:难道是做梦?我飞升成仙了! 啪!她刚那么认为,重心自由下落,摔趴在地板上,砸得鼻梁骨都快断了! “嗷!谁他娘的揍我!嗷嗷!毁容了!毁容了!”这张脸她还要呢!卫初晴疼得眼泪鼻涕齐齐淌下,小手捏着鼻梁骨,仰头叫道:“要死人了!快来收尸!” 她滚在地上,身体好像断了几截,爬不起来。 眼泪朦胧里,书房门又打了开来,一个清秀的人影来到她身边,伸臂抓起她衣襟,往书房里拖,像在拖地似的,并且毫无歉疚地说道:“卫小姐,王爷请你用早饭。” 第五十三章 玩火 这是什么丫鬟!有这么请人的么?卫初晴一边流泪,一边心惊胆战地问道:“你就是初夏?” 拖着她的女子点头道,“我们昨日已经见过面了。” 原来是那个在门口撞上白阳的丫鬟,那么冒冒失失的人,想不到会如此粗暴简单! 卫初晴无奈地想道:这丫鬟实在是与众不同,不好驾驭啊! 淳于澈就跟个透明人似的,看着丫鬟对未来主母一顿粗暴,却并不伸手阻拦。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纵容的主子,才有这样任性的奴婢!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知道自己错了?”卫初晴敲着饭碗,质问着淳于澈,想到昨晚两人同塌而眠,也是有交情的,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她挨揍,实在是薄情寡义! 果然男人下了床,就是根木棍,欠砍! 淳于澈舀了勺蛋花粥,一直默不吭声,必然是理屈词穷了! “哼!还以为是个前途无量的人才,现在我改变想法了,她就是个母大虫!这样的丫鬟,谁要她就是找气受!”卫初晴搅着汤勺,小声地怨念道,盯着淳于澈,腮帮子一鼓一鼓,不满他的忽视。 这人吃相很斯文,像受过专门的礼仪教导,场面上走得出去,就是容易胃疼。 她眼皮子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鬼主意,嘴角忽然坏坏地扯了一下,这时淳于澈已经吃完了,顺手放下碗,打算去取袖子里的巾帕。 “王爷,你吃那么点就饱了么?”一个娇滴滴的撒娇声吹入了他的耳窝。 这时他的肩膀爬上了一只贼手,一个娇软的身子贴着他的手肘,滑到他另一个臂弯处,只要一个低眉,就能望入那双春波徐徐的眼睛。 淳于澈,本小姐不信你是柳下惠!等我把你的衣服脱得一丝不挂,再甩了你逃之夭夭。 卫初晴心怀不轨,模仿着从前看到的调情场面,也不预备一下,实地演习了起来。 她双手按着淳于澈的肩上的麻穴,让他又酥又麻,心道:看你还敢不敢给我冷脸子? 淳于澈胸口起了一阵热意,有些慌急,好似手里捧着一个烫手山芋,想要丢开。可心跳加速的同时,又有股异样的滋味停留在喉口,让他迟疑不定。 呲!他的衣服被扒下了肩膀,一双柔软的手沿着硬朗的肩线一直滑到平滑的胸膛,她已经开始脱他的外衫了。 淳于澈不喜欢女人的靠近,可忍不住去看靠在自己臂弯的卫初晴,黑色的眸子划过淡淡的笑意。 他想起火场外,她遍体鳞伤,依旧闪亮的眼睛,竹林中,她飞舞红绫,俏皮灵动的眼神,她大胆,飞扬,热情,坚强…… 他只想的到她好的一面,忘了这个女人阴险狡诈,肆意妄为,惹是生非。 他不由抓住了胸口游走的小手,眼光似有电流,直直地朝怀里的人击去。 卫初晴本来只想扒光他衣服,抽手走人,眼看着快要得逞,哪知人被禁锢住了,不由慌乱,心道:这家伙果然非一般,那么快定神了!哎呦!就差一条腰带了! 她已经解开了淳于澈的衣带,只要再抽掉那碍事的腰带,等她跳出他的怀抱,他必然从凳子上惊起,那时候才是最精彩的一刻! 功败垂成啊!卫初晴懊恼地想道,正要厚着脸皮,向对方求饶,身后的人忽而滑到了一旁,而她正坐上了凳子,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遭到预想中的惩罚,她愣住了,微张着唇,要去看对方的神色,瞧一下是否是满脸怒容? 可还没捉到对方的脸色,她就被反板了身子,像个被押制的犯人,这种状况显然很糟糕,她该不会被凑吧! “王……呜呜……”她急忙要求饶,身后的人已经从后面搂住了她。 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从她的脖颈滑过,湿热的唇绕过她脑后的那寸肌肤,如种了一个火雷的导火线,一路引燃到她的颊边,这时她才能看到那双清冷的眉眼,那里哪有一丝让自己熟悉的淡漠冰冷! 卫初晴已经被淳于澈的眼睛弄懵了,想不到自己被反将一军,输得节节败退。 她玩大发了! 卫初晴心里拉响了警报,可是脑子失常了,身体无法接受到指令,做出防备的举动。 “王爷?我错了……唔唔……”她想要认错卖乖,哪知道对方根本没去听她说了什么,只以为是在撒娇。 淳于澈的手很自然地脱下了她的衣裳,咬着她的嘴角微微一含,似在品尝滋味,随后便用手托住她的后颈。 卫初晴脑门嗡地一声,头皮发麻了起来,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急剧收缩,闷得快要窒息。 “唔唔……”她没有力气去反抗着他的进攻,脑子开始昏沉沉,没有任何想法。 不知不觉,她的眼睛一片湿意,好像要哭了似的,然而心里却有着愉悦的感受。她终于缓过了口气,鼻翼微微煽动着,清新的空气灌入了肺里,让她休眠的脑子渐渐苏醒。 淳于澈已经将她按在了书桌上,此刻二人去了衣裳,袒露着身体,进行着最后的仪式。 卫初晴双手撑着的地方一处搁置着笔墨纸砚,她无力推开身后的人,轻轻闭上眼睛,温顺的神情,似乎服从了一般,忽而睁开眼,目光凶狠,抓起笔洗朝肩后的脑袋刮了过去。 身后的人募地一顿,然后倒在了她的背上,不再动弹。 卫初晴吓了一跳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拿回来一看,笔冼还没有碎裂,那么她打的力道也不大。 她放下了心,将身体从桌缘处抽了出来,伸手去接即将滑倒在地的人。 她烦躁地拧着眉头,看着怀里的淳于澈,反思着刚才的冲动。 这事儿她是吃亏了,不过怨不得他,这算是引火烧身了吧! 幸好她那一下,没有造成他脑部淤血,只是额头擦破了一块皮,消毒包扎就行了,还得给他开个生肌的外用药方。 卫初晴穿好衣服,将淳于澈安置在塌上,将写好的药方压在他枕边,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书房的窗闪过她纤细柔和的肩,余下的便是旭日晴空,她如一道霓彩,轻快地飞逝而去。 淳于澈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思绪乱了。 想要脱人衣服来戏耍,反被人差些强上了! 看来今天是个破日子,不合适出行。 卫初晴打算先回卫府,泡个热水澡,再考虑接下来该怎么面对淳于澈。 她走出王府,外边已经停了一辆马车,心里一讶,是谁那么勤快,给她备好了车? 她笑嘻嘻地走上前,打算问车夫这是在等她么? 车夫抬起了斗笠,看了眼她,像个木偶人一般,僵硬地说道:“卫小姐,上车。” 卫初晴眯起了眼睛,那是人痛恨至极才会有的表情,这车夫是她现在最讨厌的人,清晨的混乱不就是由她带起了头! “本小姐娇贵得很!受不了颠簸,不想坐马车。”再也不见!卫初晴对车夫挥了挥手,然后握拳,伸出食指,朝下一比,暗骂:我鄙视你! 这丫头幸好没跟来,真是不如明夕皎月的五根手指。 卫初晴在街上走了半天,经过一家钱庄,才没走多远,里面追出来一个伙计,对着她叫唤:“卫当家的!慢走先!掌柜有事找你商量!” 卫当家的?她啥时候升级成当家人了? 卫初晴满脑子疑惑,跟着伙计来到了钱庄,她这才知道这处钱庄与卫家一直是生意场上的伙伴。 孙掌柜腆着大肚子从后厅里走出来,对卫初晴抱拳,恭贺道:“卫当家,孙某在这里恭贺你竞升之喜!” 卫初晴搞不清事态,掏着耳朵,“道什么喜?我一夜不回家,怎么就翻身了?”卫夫人气坏脑子了么? “从昨夜开始,就从卫府传出了一个消息:卫侯之女继承父业,成为卫氏产业掌门人。 今日全城的镖局,钱庄,客栈的掌柜都听闻了这个消息,大家伙都赶去卫府送贺礼呢!”孙掌柜哈哈大笑,认为卫初晴是在谦虚。 这事来得太蹊跷,打死卫夫人也不会心甘情愿地交权,必然有陷阱等着她跳。 “那个,孙掌柜,我家还有事,改天再贺喜吧!”她得回去问个清楚。 “不急,不急,卫当家咱们先用完了礼,现在得见真章了。”孙掌柜挥了伙计堵住了大门,依旧笑容满面,做得倒似一个老好人。 “既然你尊称我当家,那我也给个面子。你有什么刀枪尽管使来!”卫初晴眼光一利,镇定从容地摆开架势,等着对方的招数。 孙掌柜眼带佩服,“传闻卫大小姐为人娇横霸道,任性妄为,不仅拆堂妹院子,更是驱使他人洗劫婶婶的屋子。 劣迹斑斑,令人发指,是全城百姓的公敌,想不到人见人骂,鬼见鬼愁的第一恶女倒是有骨气。” 你这是夸还是损?卫初晴面色一黑,发觉这孙掌柜是在挖苦自己。 “慢着!”钱庄伙计们抄着家伙逼近着她,十万火急的时候,卫初晴大喝一声,朝天竖起一根手指:“初冬!快来救主!” 第五十四章 负债 论单打独斗,她总会有法子避开危险,可现在面对的是数十个人,那可不是她几个花拳绣腿就可以搞定的。 卫初晴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像狼群一般对着自己展开攻势,内心又气又委屈,双手握圆放在嘴边,恼火地喊叫道:“喂!你再不出来!我就让你狗带!” 这小丫鬟不会是撂担子,上哪偷懒去了吧! “你们要对我那什么之前,先给我一个死得瞑目的理由!”卫初晴推出双掌,拦住伙计们的围攻,对着孙掌柜说道:“我与你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为什么要针对我?光天化日之下,聚众群殴,恶意伤人,你们这是对法条的不敬!” 卫初晴这句话让孙掌柜迟疑了下,到现在他还没有说出找上她麻烦的原因,不过一定不是什么水火不容的大事。 只要有余地,就有可能和谈,喊打喊杀的,多伤感情啊! “有什么事儿咱们慢慢说,大家都是街坊嘛!何必这样呢!”卫初晴嘿嘿干笑着,对着伙计们做着手势,“你们看你们掌柜的已经变了态度,还不快解散了,喝喝茶,休息一下。” 伙计们没有接收到掌柜的信号,不知该不该下手?都停下了动作。 这是个好机会,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卫初晴看准了人群中的一个缝隙,脚尖一踮,蓄势待发,打算冲出去。 “慢着,慢着。”孙掌柜手掌朝下一按,对着伙计们打了个手势,还不待卫初晴冲出去,堵在那门口的人群都散开了。 卫初晴暗怪,不知掌柜为什么又叫人放行,让她觉得没必要问清楚,还是想跑出去。 “卫当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不怕你逃出去,只要卫府没有被抄家之前,这笔帐迟早得结清!”孙掌柜嘲讽地说道。 欠账?哪个欠修理的,居然栽赃我! “孙掌柜,你这话怎么说?我从未与你有过来往,几时借过你的钱?”在这里问钱庄借钱,也是需要收据的,没有她的亲自签名,凭什么要她来还债! “这笔债自然不是由你本人来借的,而是前任的当家为了应急,以卫侯的名义向鸿福钱庄借银八十万两,为期一年,收取五里利息。 如今大半年过去了,你们卫府只还了三十多万两,如今加上利息一共五十万两,今日我的意思,便是请新任当家人还清这笔数目。” 孙掌柜取出一张借据,拿给卫初晴看,如他所说一般,借贷方的名字,明确写着卫府当家人这五个字。 卫初晴看得差点哭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借债吗? 那卫氏早有将一堆烂摊子扔给她的准备,或者是预谋卷一笔钱,再找人背黑锅。 “这些钱是得我来还了。”卫初晴手里的借据又被抽了回去,虽然是无辜的,不过要债的人也没错,所以她只好咬牙认栽了。 “卫当家这么明理,那我们就有商量的余地,刚才的无礼,还请你海涵。”孙掌柜笑容很和蔼,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精,这前后的态度就像翻书似的。 “孙掌柜,我既然成了当家人,这些事我不会逃避,大家都是道上混的,何必互相为难呢! 只不过,你刚才不分青红皂白,便对我威吓,欲行残暴之事,让我很受伤。你难道就那么不相信我?”这老头定然是质疑她的人品,打算先给一顿教训,让她不敢不还债。 还是恶名惹的祸!这戏头她是稳输了,输在谣言与舆论的夹击中。 “咳咳!卫当家莫要见怪,今日是我冲动了,只要你给一句保证,这事我便踏实了。”孙掌柜豪爽地说道,这多简单!只给一句保证,便可以免掉一顿揍。 卫初晴明知道吃了大亏,还得装作十分庆幸的样子,对着孙掌柜抱拳说道:“掌柜的,你就放心吧!就算卫侯府不顾声誉了,淮清王还要脸呢!” “淮清王?这,你们……为何我从未听过此事?”孙掌柜不知道她与淳于澈的关系,乍听之下,惊诧地说道,不过心里却暗自叹息:这王爷咋就那么眼瞎!找到这个恶女! “这是我们女儿家的事,不好意思对别人说,属于机要的内部消息,现在偷偷告诉你,绝对不许外传喔!王爷会生气!”卫初晴故作神秘,对着他悄悄说道。 “喔!卫当家放心,此事我绝不外传。既然你做了保证,那这事咱就好商量。” 孙掌柜听到她刚才说的那句不好意思,差点喷笑出声,就她这样还算女儿家?不好意思还整日抛头露面个啥! 这人说话虚张声势,他怎么可能信任,然而在未知她说谎话之前,还是不能得罪,万一淮清王真是她靠山,那他可开罪不起! “那改日我请茶在卫府,等候孙掌柜的到来。再会!再会!”卫初晴安然出了钱庄,收回挥手的动作,两眼一翻,握拳抵在太阳穴上,揉着突突外弹的脑筋。 什么今天退一线,明天好相见! 对待那俩二货,她早该一网打尽,让她们永不得翻身! 卫初晴阴狠地想道,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翻腾了一下,又沉了下去。 她良心不安地摸着胸口,暗呸一声:我是善良正义的保护神,怎么可以采用那么低级无趣的手段,那是对我智商的侮辱! 做人要有风骨!做女人更要有情操! 回去之后,先看看仓库里还剩下多少东西?估计那二货早就货物转移了。 卫初晴打好了主意,便抬起脚步继续向卫府走去。 “乒乒乓乓!”她身后的钱庄就像炸开了锅一样,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还伴随着嗷嗷的惨叫声。 在那么热闹的街道上,竟然还有抢匪打劫钱庄,就巡捕房里的人治安怎么那么松散? 卫初晴撸。着袖子,想要去见义勇为,顺道以救命恩人的情分抵一下债。 刚走几步,一个肥肥的人从钱庄里飞了出来,正砸在她的脚尖前。 “呦!是孙掌柜?”砸在地上的人,抬起了脑袋,哗啦啦滴流着鼻血,卫初晴看着这副猪哥的模样,与孙掌柜大同小异,看来他就算毁了容,也无关紧要嘛! 她不由自主地摸着鼻子,那儿还在隐隐作痛,所以这个时候她很能理解孙掌柜的痛苦。 “恶女!恶女!好可怕!好可怕!”孙掌柜捂着眼睛,哇哇大叫,一点也没有大人的矜持。卫初晴没觉得他幼稚可笑,就在半个时辰前,她就深刻体会过这种滋味。 脑海一空,瞬间变成了白痴,神经绷断,无法压抑痛苦,两眼酸涩,汹涌澎湃热意,然后是如孩童一般放声大哭。 孙掌柜是首个被丢出来的人,后来者便跟倒豆子一样,嗖嗖嗖地洒了出来,拼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囧字。 卫初晴擦着脑门,这打法太有才了,很考验人的书法。 她僵硬地转身,打算离这块是非之地越远越好,钱可以慢慢再还,命只有一条,见义勇为还是等她修炼成绝世高手再说。 “啪啪啪!”钱庄门口走出来一个清秀的女子,抓着一个伙计,甩了几个巴掌,像丢一根羽毛似的,向外一抛,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最后横躺在路上。 “救……救我,卫当家!”伙计被摔得浑身骨折,像只死虾一样动也不能动,气息奄奄地求救道。 “哥们儿!我也是泥菩萨一尊,你求我干啥?”她可记着这些人刚才要群殴自己呢! “噗!”伙计吐了口血,晕死了过去。 卫初晴抓着脑袋,有些过意不去,都快闹人命了,不救对不住她的医术啊! “卫小姐,这些人要来伤害你,为何还要救他们?”行凶作恶的人来到了她身边,不解地问道。 卫初晴翻眼,这人是少一根筋么?没看着她安然无恙了么?该救场的时候不来救场,没踩对点子就乱来一气! 看着一地的伤残人员,估计得花不少银子来摆平这事了! 卫初晴肉疼地想道,纵然很不甘心,这个烂摊子还是得由她来善后。 原以为孙掌柜会以此敲一笔竹杠,可等卫初晴处理好他们的伤势后,竟然被孙掌柜的家仆请出了屋,礼术还是很周全的,应该不会向她索要补偿费。 好好的事儿差点被搞砸了,卫初晴自然憋着火,在回卫府的路上,就没理睬过初冬。 这个丫鬟就跟定时炸.弹似的,时不时的爆炸一下,发出毁灭性的威力。如果控制得好,是把利剑,以后就不用怕武功弱而被一群高手欺负了。 卫初晴看出了初冬的武艺高超,这回真得了一个宝贝,只是辣手了而已。 卫府的大门就在不远处,掀开车帘,就能看到门前的一对石狮子,只不过现在,被很多人挡住了。 “靠啊!这些人堵在我家门口是要搞什么起义?”又玩堵截!还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卫初晴似能看穿这些人的目的,这八成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卫小姐,奴婢这就去打走他们。”初冬这个行动派,说去就去,用她的神力,轰诈全场。 “你给我回来!这件事本小姐自己来处理,你个小屁孩知道怎么应付这些人么!” 卫初晴不想惨剧发生,严厉地喝叫着初冬,端起了主人的架子,手指一点,指着卫府外围的墙壁,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交代你,此事关乎我的性命安危与王爷的幸福未来,这才是你该做的事。喏!带我飞进去。” “小心一些,别把我摔下来!” 第五十五章 送礼 卫府从昨晚开始就有人蹲点,守在门口,开始只有两三个,陆续就多了起来,等到了清晨,竟然有数百个人。 这些人并不是普通人,而是旅舍茶楼酒肆镖局钱庄还有青楼的掌柜,他们在收到卫府换了当家人的消息后,便过来探个究竟。 如果只是来看卫初晴坐上当家之位,顺道贺个喜,这便是好事一桩。 然而现实总比想象要差上一大截,这些人来意不善,分明是来找茬的。 卫府的管家财叔望着紧闭的卫府大门,忧心重重,都不敢出门逛个街。 “啪!”前院的角落里落下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以头着地的姿势,插在了盆栽里,四肢扑腾着,像只溺水的大鸟,拼命挣扎。 “噗!咳咳咳!”卫初晴终于一脚着地,搭了个后桥,站立了起来。她一边擦着脸上的泥巴,一边对身边的人大吼大叫:“叫你别摔我!这次就该插了!你是少根筋还是故意的?倒是挺会挑字眼,装着明白当无知!” 真是气死她了!这妮子已经整了她两回了,有空一定得好好调教,磨一下她乖戾的性子,免得她日后胡乱伤人。 “大小姐,你来的正好,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报备。”财叔认出了卫初晴,急忙赶过去,焦虑的说道。 “我也想问你件事,还是你先说吧!”卫初晴掏着耳朵里的沙泥,担忧有没有虫子钻了进去? 财叔便把从昨夜到今晨的情况报备了给她听,最后拿不定主意地探问:“大小姐,这些人咱是留还是赶?” “留?”卫初晴吹了口小指上的沙泥,觉得遇上了难题,心说:这些人无非是来讨债的,留下他们,那她往后的日子就得在还债的路途里奔波,风里来雨里去,日子可难过了。 但赶走他们,这也不合情理,如果他们告上衙门,按律条,她是该被流放三千里的,这后果更严重。 考虑了半天,她啧了一声,伤脑筋地看着财叔,“这事儿准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恶意整我。 这些人不管见不见,都不能避免风险,既然横竖都是条死路,那么就光明正大地面对他们!别让那些人认为我卫侯府都是一些胆小懦弱的鼠辈!” 卫初晴挺着腰背,双手负后,当真摆出了一副当家人的姿态,掷地有声地说道:“我还真不信!几张借据就能让卫府垮了!” 卫侯当年受了封赏之后,置了一大片的产业,主营玉器买卖,其他的钱都分股投资到各个行业,胭脂水粉茶叶丝绸瓷器,每年拿到的红利那是个天价数字,就算自家的店铺光赔钱不赚钱,也得赔个数十年。 这些作为资金流转时产生的债务,根本不是问题。 她烦心的是另一件事,虽然莫名其妙地成了当家人,但她手头上还没拿到一个铜板,所以以上的不是问题,到现在还是个难题。 “财叔,外面的那些人就交给你来接待,怎样与这些人精打交道,你比我更有经验。” 卫初晴拍拍财叔的肩膀,像是把重担交托在他的身上,露出倚重的表情,令元老级别的财叔心生一股知遇之情,就算卫侯在世,也没有这般看重他。 卫初晴自然不怕他言语有失,得罪了那些掌柜,而被群殴。 因为她随后又让初冬留下,意思是让她保护财叔,但又不放心她会不会又胡乱伤人,便恶狠狠地叮嘱道:“别人没动手之前,千万不可以动手!” 初冬点点头,立在原地不动了,跟个木桩似的。 卫初晴看她这样子,稍稍放心了,这妮子安静的时候,倒是个小家碧玉,得让她多练练耐心,变得温柔一些。 “小姐,这个是妗芍在昨夜拿来的盒子,我看了一下,里面有库房的钥匙。”回到竹院,明夕把卫初晴请到屋里,从衣橱里拿出一只盒子,递给了对方。 妗芍不就是卫雨蓁的贴身丫鬟么?难道让当家的事是卫雨蓁的主意? 卫夫人与她娘都是个心胸狭隘的势利小人,她们也该猜到让了当家之位,便很难再卫府待下去,她们那种死皮赖脸的性格,不可能轻易让位。 能想出这个法子的人,这眼界与心计,不知高出她们多少层。 卫初晴拿着钥匙先去了趟库房,先去点点卫府的家财还剩下多少?妗芍送来的盒子,除了库房钥匙,还有各个商铺的明细账,却不见房契地契。 这显然不是件好事,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总觉得有个雪球在越滚越大。 卫府的仓库里,放置着数十个箱子,还有一些米粮与布匹,米粮不知放了多久,已经长出了霉斑,布匹已被老鼠咬得面目全非。 卫初晴暗骂一声,这种场面真应了一句反抗者的话:不给敌人留一针一线! 明夕无奈地摇头,想不到卫夫人做得如此之绝,“小姐,这些箱子要打开吗?” “打开!我倒要看看她们送什么贺礼!”卫初晴怒火中烧地盯着箱子,像是看着自己的仇人。 明夕能理解她的怒火,坐上这样一个倒霉的当家,谁都会气急败坏! 箱子已经打开了,里面是一堆蓬松的鸡毛,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臭鸡屎味,像是身在鸡场。 “这是什么意思?”在暗指她拿着鸡毛当令箭么! 那些鸡毛默不作声,但卫初晴却看出了深深的嘲讽,她才刚坐上当家之位,还没下任何下马威,却被提前鄙视了。 “小姐,我会让人马上把这些东西清理掉。”明夕看她快气炸了,赶紧安慰道。 “别啊!这些鸡毛可以做好几十个鸡毛掸子呢!丢了多浪费啊!”她现在手头紧得很,要物尽其用才是,她们用鸡毛来讽刺她,真太他娘的行了! 明夕轻叹一声,这小姐定然被气坏了,脸都成绿色的了。 到了下午,卫府的门前才开始清静,那些掌柜们怀着同样的忧虑,陆续跨出了府门。 卫初晴扇着风,进了前厅,看着财叔手里的借据,心情更加烂。 “这帮人果然是来讨债的,看他们那副不抱希望的模样,是在质疑我的人品么?”她拿过借据,看着借款人的名字,都是以卫府当家人的名义来写。 “怎么还有用房契地契抵押的借据?要是没有按时还债,卫府的资产都要飞入别人的口袋了,我不就成了光身了!”她好穷啊! “大小姐,这些债务放在往年,只算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只是上半年,卫夫人从暹罗商人那里买了一块和田籽玉料,事后发现上了当,赔本了八十万两,耗了元气,流通的银钱透支过度,资产运转便吃力了起来,只好拆了东墙补西墙,实在不行,只能拿房契抵押。” 财叔说出了造成这个情况的原因,是因为卫夫人上当受骗,买了假玉料。 “看来卫夫人也是受害者,我还以为她是在为难我呢!”她本来还想着去要房契地契,哪知这些都被用来抵债了,这卫府早已经是个空壳子。 亏她还想着这些做嫁妆呢!如今只有一堆鸡毛,谁要? 早知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她不如直接去王府住了,现在成了当家,想逃之夭夭也不行了。 “为什么他们早不来晚不来,等我成了当家之后再来要债?”好像是故意等着她似的,也太巧合了吧! “这,小人说句不中听的话,大小姐切莫怪。”财叔精通世故,明知道缘由,却不敢开罪这个新当家。 “说吧!我一向宽宏大量,从不对忠厚老实的人发火。”今日已经受到了连番打击,也不差这一句话。 “生意人都讲究诚信,卫夫人接管了卫家三年之久,在那些掌柜心中自然有了一定的信任度,然而,大小姐近期名声不太好,自然会影响人的信用度。”财叔模凌两可的说道,没有说得很直白。 对于大小姐的名声,已经可以用恶劣来形容了。 “那你说,我在他们心中的信用度是多少?”卫初晴猜测着这个信誉度,以她的情况,大概是个零。 财叔比出一根手指,不敢直说。 “一?十分制的还是百分制的?”卫初晴还是挺意外的,居然不是零,他们对她还是有那么点好感嘛! “是一文不值。”财叔低下脑袋,细弱蚊蝇地说道。 “哗!”卫初晴的自尊被严重的伤害了,狠狠地把手里的借据洒在了空中,大喝一声:“初冬!替我去东市跑一趟,买一只狗!我要送礼!” 送礼?站在前院的初冬,木纳的脸上现出狐疑的神色,她买狗这是要送谁? 经过清晨的那桩混账事,按说应该留个空间给对方,好淡去这层尴尬。 但事急从权,这时候她也只好厚着脸皮,摇着旗杆,去求助了。 才从宫中回来不久,本要午睡的人,听到侍卫的通报,迟疑了一会儿,问道:“她这次来与离开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 白阳不知主子问的是哪方面,但又不敢去细问,只好说了个大致情况,“属下看卫大小姐行色匆匆,手里还捧着狗,问她来找王爷做什么?她说是送礼来了。” “送礼?她在搞什么名堂?”淳于澈困惑了。 第五十六章 查帐 其实人生的考验,就是在要脸与不要脸的选择。 一般活得好的人,通常都是二皮脸。 跨进书房的时候,卫初晴忽然有些不自在,努力压下早晨的记忆,挂上不要脸的笑容,对着屋里的白阳挥手道:“小阳,好久不见!你又精神了些!” 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怎么忽略了正主,更下属打起了马哈,白阳低下头咳了一下,然后一脸恍然地对主子打着报告:“王爷,校场还有些新兵要训练,属下先行一步。” 卫初晴脸色嗖地一红,抓着脑袋,躲着眼前那道嘲讽的目光,暗骂:白阳,你太不讲义气了!丢下我跑路。 白阳得到了一声允可,像获得了解放的囚犯,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在他一脚站出门槛后的时候,还很坏心眼地关上了房门,十分的不仗义。 卫初晴身子一弯,像个做了亏心事的犯人,早早预备好的供词,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样站在我面前。”轻蔑的语调,透着一股恼怒,她这作态,实在难看得很。 “如果你感到惭愧,那就回去。想明白了该说什么,再来见我。”淳于澈踱步到她面前,两人脚尖对着脚尖,呈现着平行相对的位置。 本来是没有什么的,就是想找他帮忙,怎么被他一说,她好像应该先认错才对。 要不先道个歉,再讨银子?那也太没诚意了,八成会被赶出去。 思来想去,此刻的于心不安,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对方更能义正言辞地责问她了。 卫初晴心中已有决定,把头扭到旁边,高高举起手里的东西,像是大丫鬟抬着食案,恭敬地说道:“民女为了补送王爷七夕节礼物的。送你!” 先把他的注意力转移了,再说下面的事。 “这是你挑的?”他开始注意起了她的礼物,看了两眼,猜不透里面有什么涵义。 “这是田园犬,别看它小,长得特别快,两三个月就有小孩子那么高了。而且还不费伙食钱,好养得很!”卫初晴把田园犬凑到淳于澈的脸颊边,殷勤地笑着。 “便因为好养活?王府里不缺这样的家伙。”这女人也太没诚意了。 “这家伙看起来虎头虎脑,以后一定能成为一只高大威猛,忠心护主的好走狗!”卫初晴拍着胸脯保证,人已经没有刚才的拘谨,神气了很多。 淳于澈的视线从狗的身上划到她的脸上,看着她明丽的笑容,眼底里的沉郁之色隐退了去。 “你还有别的想说的吗?”他低声问道,含着一抹期待。 卫初晴酝酿了下,想着怎样把话说得婉转一点,毕竟第一次开口向人要钱,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告诉你个好消息,卫夫人知难而退,已经禅位让权了。我现在就是卫府的当家!是不是很厉害啊!”她哈哈大笑,好像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乐得跟朵向日葵似的。 这事白阳早已通报过他,本是想在清晨时,转告她一声,但发生过那种事,他也没有再开这个口。 “你到我这来,是为了送礼还是为了炫耀?”淳于澈又看了眼她手里的小狗,眼色淡淡,他有八分的肯定,这女人的目的绝不是送礼那么简单。 卫初晴的小心思立马被他看穿了,有些窘迫地说道:“我最近手头有点紧,那个钱不够花,所以只能送你一个小礼物。” 她吸着鼻子,撇嘴道:“你一定在嫌我这个礼物很寒酸,只是现在的条件不允许,如果我以后有钱了,就送你个大礼物。” 淳于澈听来听去都是礼物,郁闷了起来,他有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问她要礼物吗? “卫府发生了什么事儿?”他觉察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张口闭口叫穷,怕是来找自己借钱的。 “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我就不说了,省得你也心烦。 可是我现在成了当家人,府里的大小开支,都要用钱,又碰上卫氏资金链条断裂,所以得借用外来的资源来稳定一下现状。”卫初晴把狗揣在怀里,伸手捋着狗毛,老老实实地倒出了来意。 她弄了这么个名堂,还是来借钱的。 既然是求人办事,送的礼物却是一点也不打动人心。 她平日里机智聪颖,可以骗过凤麟楼的宝儿姐,欺瞒凤麟寨当家,巧斗卫夫人,为何不知怎样讨他欢心? 刚才在桌案的一幕又闪现在他的脑海中,那时两人都是意乱情迷,初次体会鱼水的乐趣,谁也无法遏制原始的冲动与渴求。 可他还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进行最后一步的那一刻,他问过自己的心,但还没得出答案的时候,便被她打懵了。 在这一场游戏中,他可以交付真心,却忍不住怀疑她是否是认真的? "你来找我,想要的只有这个?"难道她不想为清晨的事做下一个决定?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认为我异想天开?”卫初晴小心翼翼地问道,然后脚步轻退一步,观察着他的眼色。 淳于澈脸上闪过一抹自嘲,转身踱步了回去,他这是怎么了?还是这般容易相信女人。 卫初晴看他背对着自己,觉得那身影有着落寞,不由心虚地想道:她好像让他不开心了。 “我救你时,曾听过你说,你的愿望是活着。 这一月来,你在仇人面前逞了威风,直到今日,你成为了卫府的主人,也算是将失去的东西拿了回来。 我答应你的事,也算做到了,从今日起,该是你回报我的时候。”淳于澈站在书案后,声线清冷,带着无形的威压,好似天神拿着战戟,开始获取自己的所有物。 卫初晴正在打算做一个好当家,哪知盟友要求她履行承诺。她这才想到自己的最该做的事是什么? 解除花蛊,寻找宝藏,这两个任务与她的生命息息相关。 淳于澈给她的时间只有一年,没多少可以浪费,如果再为与己无关的事消磨时间,那她不仅成为了不守信用的卑劣之徒,也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愚蠢之人。 “对不起!我不应该不考虑你的感受。这件事,我自己想办法。宝藏的事,还需要你来制定计划。那时候,只要你知会一声,刀山火海,我绝不退缩。”卫初晴很难得一本正经地说话,此刻说得那么认真,变得不像她原来的样子。 “九月初九,验兵之后,若无意外,我可出城两月左右,到时你与我一同去。如今还剩一个多月,你可以把心思从卫府收回了,住到卫府修养身子,其余的事不必再多管。”淳于澈双手垂放在身侧,那套飘逸出尘的衣衫,透着一股不可靠近的冷冽。 “这也太仓促了!你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大概一个月就行了。”他的安排都很周全,没有哪里不好,相信住到王府,受到的待遇会比当下的境况好上很多,至少无人敢来上门要债。 “这事不可以商量,不是本王为难你。直到今日,你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淳于澈不再如之前好说话了,与卫初晴想成了陌生人一样,话语里都是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现在那么严肃,叫人都不好意思耍赖,不知怎么样做,才能让他改变主意? “如果我说,喜欢住在自己家,你能不能替我还债?”卫初晴厚着脸皮问过去,打算碰下运气,或许对方慷慨大义地答应了呢! “你出去。”淳于澈冷冷地逐客。 这家伙的心胸果然不够宽广,这点忙都不帮,不够义气!等我找到宝藏之后,私吞一半,当是你见难不救的惩罚。 卫初晴被人连人带狗地请出了王府,灰溜溜地回到了卫府,脸上写着大写的不爽! 财叔对她的狗比较有兴趣,没有问她这次出去是否有收获,而是问着给狗取什么名字。 “就叫旺财!希望它是神仙转世,叫一声吐一个金元宝。”财迷的取名,烂俗透顶了。 财叔抱着旺财,蹲在前院里发呆,似乎在思索怎么鉴别这只狗是神仙转世? 又是奔波的一天,紧张惊怒气愤之后,已经累得身心疲惫。眼睛酸涩难忍,眼皮子又开始打起了架,真想一头栽在床上,昏天黑地的睡一觉。 这个天气太炎热了,不泡个澡换身衣服,是会做噩梦的。 明夕给她打了水,然后替她脱着衣服,解开了内衣,转身来到她身后,捡起她脚边的衣服,眼风无意一扫,忽而盯在了她的后背,那处想是被人掐咬过,留着淤紫的青痕,从后颈处扩散到腰股相连的那片妖娆之地。 卫初晴没发现自己后背的旖旎风光,只晓得明夕低着脑袋,像做贼了似地不敢看她。 这妮子!又不是第一天看到她脱光衣服的样子,用不着不好意思吧!真是脸皮薄! 卫初晴心中暗笑,大大方方地跨进了澡盆,欢乐地搓洗了起来。泡澡是最能舒缓压力的一个方法,那些烦心事暂且滚到一边儿去! “初冬,昨夜发生了什么事?王爷留小姐过夜了么?” 第五十七章 揭穿 明夕站在凉亭里,面朝着院落的高墙,询问着坐在上边的人。 “昨夜王爷让我下面,一晚上我都呆在厨房。今日清晨,我亲眼看见,王爷被卫小姐欺负。”纤瘦的人曲腿坐在墙上,无聊地压着指节,发出清脆的关节碰击声。 “原来如此。”明夕似乎想通了某件事,眼里带着笑意,忽而又轻叹,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 初冬看看她想要笑却不说话的模样,问道:“丫头,你在笑什么?” 明夕微微摇头,两人相处多年,知道彼此的性情,这事就算她说了,初冬也听不懂。 下午卫初晴抱狗去送礼,让她犯困惑,也不好提议换其它的礼物。 这位大小姐极有主见,行事作风带着邪怪,若是她做了某件不合寻常的事,必然有涵义。 然而她实在猜不透,送狗能对王爷有什么影响?可看到卫初晴后背的淤青,她算是摸出来了。 小姐,她是害羞了。 她是不敢直面王爷,拿这个特殊的礼物,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掩饰难为情。 卫初情裹着睡衣,盘坐在床上,打着哈欠,强压下睡意,好好思索着要面对的问题。 首先最紧要的还是处理好卫府的债务问题,既然淳于澈那里得不到援助,那只能想其他的法子。 她看着各家商铺的明细账,心想:做生意的人,欠债是很正常的事,不过未必只有我欠别人的钱,客人赊账也是家常便饭了。 现在她能想到的法子只有向别人讨债,这时特别希望谁能欠下她一笔巨款,让她来补一下漏洞。 翻看了几本账册,倒是有几笔赊账,可是太零碎了,有些客人还不是本地人,这讨债得跑多少路啊! 她发觉这个法子行不太通,淳于澈只给了她一个多月,可不能耗费在讨债的事上,别庄的丫鬟还没做下安排,卫夫人也不会让她省心,这几件事得在她走之前,尽快处理。 想到这,脑海便浮现了一句清冷的质问:“直到今日,你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卫初晴心里有片迷雾,对于这个问题,她给不出答案。 人生最大的挑战,就是了解自我。卫初晴只知道有一大堆的事要做,从未想过自己要得到些什么?她想要的是什么? 幸福?谁也无法诠释它的含义,她没见过谁真正的幸福过,只是心中的美好向往。 荣华富贵或许才是最实际的,它可以让人快乐。 王府对她来说就是一座快乐的城,可以无忧无虑,但不能长久,淳于澈只是她的盟友。 一年之后,大家各奔东西,她可什么都没有了。 命运是很犯贱的东西,你越退缩,它越会得寸进尺,控制你整个人生。所以人不能闲,一怠惰,快乐就像烟火,瞬间流逝。 卫初晴觉得现在做的每一桩事,能少一些飘忽不安,她在这个世上,无牵无挂,只好相信自己。 “莫闻多?”她翻到一页账目,手指轻点在一个名字上,眼睛亮了亮,瞬间有了精神。 崇德坊位置在城东,与五福园相对面,这两个名字,带着一股子富贵气。他们的历史要比七玄王朝更悠久,当年战乱之下,依然能被完善的保护,也算是一桩奇事。 如今赤昀城内繁荣昌盛,这两处地方,便愈发的神气了起来,那些穿着体面的富贵人搂着漂亮的小妞,时不时地跨进店门,洒一袋银子,图个乐趣。 今日崇德坊门前车流不断,城中的百姓都要绕道而行,这便是黄金与粉黛的天下,那股子的杂着铜臭的香粉味更是冲鼻。 “阿嚏!”卫初晴抹抹鼻子,暗骂有些人的品味太恶俗了!这繁华跟青楼有得一比,不过论高雅,还不如暖香阁。 也许是被催债的缘故,她想很多抱怨命运不公的人,开始仇富。 她走进崇德坊,前来招呼的伙计看了一下她的妆容,客气地将她请到大堂,递给她一本小册子,里面是玉器的质地与涵义,让她自己挑选。 然后伙计扭身就去迎接门口的一对客人,熟惗地说道::“两位公子,怎么这么晚才来光临小店?小的恭候你们多时了!” 卫初晴听到这里,一把合上手里的小册子,有些恼火,这个势利眼的小子! 她今日穿了一身细棉衣裳,档次很平民,比不得人家的绫罗绸缎,想不到被自己家的店员鄙视了。 “老爷,奴家陪你打了一夜的马吊,你赢了那么多钱,奴家就没有功劳么?送个玉镯子犒赏我呗!” “好好!小心肝功不可没,就给你买个玉镯。” 一个淫浸酒色的老财主,搂着漂亮小妞,让伙计从柜台里取出一个手镯,色迷迷地替小妞戴上,然后亲亲小妞粉嫩嘟嘟的脸,“小心肝的手跟小脸一样滑。” 老色鬼!八成把家里的正房丢在一边,在外面寻欢作乐。 卫初晴呸了一声,真想宰他一笔钱! “你每次都送人家白玉,就不能换个其它的嘛!人家要翡翠镯子。”小妞撸下镯子,撅着小嘴撒娇道。 噗!这翡翠可比白玉贵一个档次,论玉质颜色,前者都要优胜后者。在这个时候,硬玉比软玉罕见,价格也足够让人望而却步。卫初晴幸灾乐祸地一笑,这小妞干得好,对待这种色鬼,就得狠狠地榨! “那就换个碧玉的,这里的翡翠都不纯,还不如白玉。”财主不知道说的真话还是瞎话,反正卫初晴不信,就算是二级的翡翠,也比白玉好,除非是和田籽白玉。 卫家的玉石货源都是从北疆以及各州县进的,而和田玉在前世应该是南疆特产,只是这里的南疆是处神秘地带,还未经开采。 可小妞信了,不过她不想要镯子了,改去买胭脂水粉,把镯子还给伙计,牵着金主往大门走。 “质地细腻,纤维紧实,莹润通透,咦?里面还流着红丝,这样的好玉真是难得,伙计这镯子怎么卖?”一个年轻的公子擦过财主的身侧,叫住了伙计,快步上前,拿着玉镯子一番品鉴,像是发现了一件奇宝。 看来是个行家啊!卫初晴不会看玉石,听了这番评价,有些心动,要不自己也戴个玉镯子,做个有内涵的人。 “老爷,奴家觉得胭脂水粉哪有白玉养人,咱还是要那个玉镯子吧!”小妞眼睛一亮,又打算买回刚才的镯子。 “好好!就要这个。伙计把他手上的镯子给我打包!”财主也心动了,催着伙计算账。 “东西既然在本公子的手上,真舍得放下?这镯子原价二百两,我出二百五十两。”公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对财主投去嘲讽的眼神,很是瞧不起这个庸俗的人。 “我出三百两!”财主也瞧着公子不顺眼,长着吊梢眼,一脸刻薄相。 “老兄,你以为三百两,本公子会放在眼里么?我出五百两!”公子的三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财主红着脸,恼羞成怒,走到柜台前,伸出五个手指拍在桌子上,“我出五百五十两!” 可以啊!这老色鬼够豪爽!五百五十两,我不是多赚了二百五十两?卫初晴捡了个大便宜,欢欣鼓舞地算着银子,忽而感到哪里不太对? “这位公子,这镯子究竟哪里值钱?”看到这儿在抬价,无聊的客人便插话进来,想要打听一下这镯子究竟值几个钱? “本公子品玉十数年,也算是个行家,一块特级白玉相当于二级翡翠的价值,有些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捡了便宜还充大方!五百五十两算什么?这玉我转卖给藏玉的行家,翻赚数倍。敢与我抢东西,简直不自量力,伙计!赶快打包,我出一千两!”公子伸出一根手指,势在必得地看着财主。 卫初晴被一千两惊到了,感觉这儿似乎成了拍卖会,这玉价窜得忒高了。不像是普通的买卖,事情透着玄乎。 然而店里的客人却是见怪不怪的神情,为争夺宝贝拼财拼势力,本就是这些富家子弟惯常的游戏。 “你……”财主有些犹豫,这价格再抬上去,那就亏大了。一千两都能买个好一些的翡翠镯子了,他有些冷静了下来,商人重利,不似富贵公子那般挥金如土。 公子看他没了刚才的冲动劲,张狂地大笑了起来:“你也不过如此!就这么点实力,也敢跟本公子叫板!难怪连你身边的女子都小看你!” 财主脸色绿了,立马转头去看自己的小妞,就跟公子说的差不多,小妞都不拿正眼瞧他,直盯盯地看着公子,那眼里就像烧了一团火。 这就是骑驴找马,找到下一个金主,可以一脚踢开这个老淫。棍了!小妞的职业守则不错嘛! 卫初晴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打量着这个嚣张的公子,募地点头微笑,似乎在夸赞,够可以啊! “伙计,今儿本公子出门忘带银票,这镯子先记账,下午我会让仆人送钱来取。”公子把镯子交还给伙计,转身要回去取钱。 “哼!还以为多有本事!不过如此!伙计!这一千两银票拿去!镯子我要了。”财主立马摔下一把银票,扬眉吐气地说道。 公子听了,愤怒地扭头,这次倒没了刚才的气焰,只是闷不吭声地朝大门口走去。 这场比拼,还是财主胜了。伙计收了钱,开始给他装盒。 “初冬!留下这位公子!这镯子我卖了!”这句带着命令的话语之后,大门口出现了一个清丽的女子,透着冷癖的眼神,静静看着公子,嘴角微微一掀,“卫当家让你回去。” 第五十八章 惩治 公子脸色一变,脚步凝滞,像根霜打的茄子,瞬间焉了。 这场面吸引了很多客人的注意,好像这戏还有后续。 “唰!”大堂正中央,翩翩公子展开折扇,俊秀的脸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容,好像看透了什么。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东西,又泡汤了,财主气恼地大吼:“你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做主把镯子卖给他?” 老家伙!我就是在帮你呢!卫初晴翻着眼睛,懒得理他,对初冬说道:“你还仵在那干嘛!还不跟着这位公子去取钱!” 伙计瞪着眼睛,这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看你太娘的太欠揍!”刚才迎接她的那个伙计,突然暴怒了起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拖。 卫初晴被他扯的时候,眼里露出邪恶的光芒,腰身一下,从他的臂弯穿了过去,一个后空翻,将对方的下颚踢得脱臼了。 她拍拍手,环顾周围,对初冬说道:“赔点医药费,日后不用他来干活了!” 初冬拖着地上的人,把他放在了街道旁,给了银子打发走了。 看着这样的场面,在场许多人都在困惑:这个泼辣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财主看了伙计的下场,不敢再质问,拉着小妞跑了。 卫初晴没在意他这边,只是缓步走到刚才那个要买镯子的公子面前,“初冬的功夫比我好很多,一定能保证公子安全回府,顺利取到银子。” 公子吓得脸色苍白,双腿一软,像只乌龟似的趴在了地上。 “真怂!就这样的素质,也敢做托?初冬,把他衣服扒了,丢出去!”卫初晴转过身,鄙视地说道。 初冬动作也不含糊,两三下就把地上的人给拨了个干净,看着周围的客人一阵心惊肉跳,这丫鬟比她主子还厉害!太狂放了! “你们掌柜的在哪里?店里出那么大事儿,为何不见他来处理?”卫初晴问着伙计,眼睛从瑟瑟发抖的人移到他身后的门帘,后堂是掌柜休息的地方。 “初冬,把缩在里面的乌龟给我抓出来!”今日真是个王八节,遇到的这是什么人?既然敢做坏事,就别怂! “你们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是谁?”卫初晴叉腰,目光炯炯地环视着四周,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是卫府的大小姐,新任当家卫初晴!你们都听说了么?” 原来她便是这几日赤昀城传得风风雨雨的卫初晴?真是很特别,很漂亮的姑娘。潇洒的公子掩扇偷看,促狭地笑了一声。 “你去拿堆干柴,还有你去支一个大锅。”卫初晴驾车轻熟地指挥着伙计,一副要做大事的样子。 被她恶名吓得直打寒噤的伙计,哪敢不照办。 客人们居然也没有离开,只是等着看好戏。纵然卫初晴泼辣野蛮,娇横妄为,但她也只能在卫府威风,这里的客人家里有钱有势,凭什么买她的帐! 只要别得寸进尺,大家都相安无事。 掌柜的很快被捆成一团,丢在了地上,嗷嗷叫着,跟昨日被打的钱庄掌柜一个德行。 “叫个屁!待会儿有你好受!”卫初晴骂了他一句,没有一丝同情,“你这老家伙用今天的花招,不知坑了多少人。你坑的这些钱都自个儿独吞了吧!今日我就把你下火锅,替那些被欺骗的客人消恨!” 卫初晴要煮活人?这是要闹人命啊!本来看好戏的客人们,齐刷刷面色一白,这当真是个魔女! “初夏,把他衣服脱了,这样容易熟。”初夏很听话地照办,被制服的掌柜嗷嗷惨叫,在地上打滚了起来。 大堂里此刻热闹成一片,谁也没有发现门口掠过一个穿着劲装的武士。 下朝以后,淳于澈骑着骏马,与刑部尚书的轿子并驾,他脸上的神色依旧淡漠,谈论着这几日城外乡村发生了几起杀人案。 “圣上的意思,并不想深究这件事。不知王爷为何让下官继续给调查?”刑部尚书沉吟道。 这案件的凶犯,来如闪电去如风,轻功了得,忙得京兆尹晕头转向,束手无策,已经被皇帝斥责了一顿,减了俸禄。 这个棘手的案件变成了烫手山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之间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想管。 淮清王却一人揽下了这件事,让官员们松了一口气之后,又忍不住想,这位王爷历来都不爱管理朝政之事,怎地如今行事却透着锋芒。 “朱大人对此事件尽可放心,今日便会水落石出。”淳于澈平视着皇城外的箭楼,冷定地说道。 忽而前方街道上跑来一个侍卫,拦在了刑部尚书的轿前,报告着一件事。 淳于澈听完以后,敛下了眼睫,看着地上的侍卫,默不作声。 “这个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作恶,凶残暴虐之极。此事为何不通知京兆尹?”刑部尚书愤慨之余,表露着不太想管这件事。 “京兆尹大人说了这作恶的女子,上头有靠山,他无力插手,只好请大人出面。”侍卫说这句话的时候,偷偷地注意着淳于澈这边,对上那双冷霜般的眼睛,立马缩了回去。 “这个吃干饭的庸才!他倒是把自己脱得干净。”让我去得罪人! “尚书大人公务繁忙,此事由本王代为处理可好?”一直不说话的淳于澈,冷冰冰地盯着侍卫,淡淡地对刑部尚书说道。 这王爷怎地喜欢管起了闲事?刑部尚书掀开车帘,疑惑地看着飞奔而去的骏马,然后挂上事不关心的神色,打道回府。 伙计们已经从外面赶了回来,依着她的意思,一边抖着膝盖,一边升火架锅。 这里好像要开一个宴席,摆开场面的主人正对着客人们微笑,仿佛盘丝洞里的蜘蛛精,用人肉来招待贵宾。 卫初晴看着大堂中央升起的火,眼神带着恶毒的笑意,“佛家有句话,叫做果报还自受!你坑多少银子,就用你的肉来偿还!” “呜呜……别煮我,当家的,求求你,饶了我吧!钱,钱我这儿还有,都给你!都给你!我不想死……”掌柜赤着上身,滚到她脚边,痛苦地求饶。 “这种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吗?你要是供出同谋,我让他代你下火锅。”卫初晴问道。 掌柜一听有人可以替他代罪,急忙说了一大串人名,还把他们怎么分赃的事也说了,自己把钱花在了什么地方也交代了,还保证一定会补上这些花掉的钱。 卫初晴不听还没怎地,一听之下,怒火中烧,一脚踢开他,愤愤骂道:“黄淑仪这个败家娘们!都找的什么手下!”这么一些坑货,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哪里会想家主的未来! 要是今日揭穿骗局的人是别人,这崇德坊的名声哪还保得住!卫府的玉石产业失了崇德坊就失了主心骨,必然一蹶不振。 “初冬,把他给我扔进去。”卫初晴指着翻腾着气泡的大锅,凶残无比地说道。 这真要出人命了!客人们赶紧闭上眼,不敢看即将发生的惨剧。 “卫初晴!你当众行凶,无视法纪,胆大包天,罪该万死!”一个客人实在看不下去,出来主持正义。 用四个字来骂我,显得你学识渊博么!卫初晴心里不爽,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公子,我惩治手下,与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小公子的脸皱成了一朵菊花,眼里又含着一抹疑惑,又惊又疑,又气又愤,最后跳了起来,“你这哪是惩罚!分明就是在残害人命!我要去告你!” 卫初晴看了眼冒着白泡泡的锅子,时候差不多了,懒得跟这人废话,像赶苍蝇似的挥开他,“小屁孩,你懂什么?哪凉快上哪呆着去!别耽误我干正经事!” “初冬,快下锅,火候过了,肉就老了!”卫初晴还真打算炖人肉啊!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初冬还是一张冰块脸,只是脚步却是迟疑了一下,她想这个女人虽然行事疯疯癫癫,但也不至于如此胆大妄为。 王爷怎会如此纵容她呢? “啪!”一条长鞭如一匹飞练,从门外打了进来,正打在熊熊燃烧着的干柴上,噼里啪啦一阵火星四溅,吓得里面的客人跑到了墙角处,忽而感觉一阵寒凉袭上心头。 “我的娘!”卫初晴感觉到不妙,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瞳孔急剧收缩,愣在了原地。 门外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还是无形的压迫,“你出来。” 卫初晴左右看了看,急忙从一个打杂的伙计手上拿过一根鸡毛掸子,在胸前挡了挡,然后硬着头皮朝门外跑了出去。 看到凶神恶煞的恶女,居然也有怕的人,众人都在好奇,这外头究竟是什么人? “是,是他来了。”刚才替掌柜出头的小公子,脸上一阵惊喜,别想跑出门外,却被人拉住了手,她不满地回头,“你快放开我。” “你听不出他已经生气了么?你现在去了,他也不会高兴。”被人提醒之后,小公子撅着嘴巴,对着跑出去的卫初晴哼了一声。 “我玩的好好的,你过来搅局,这多没意思!”卫初晴率先指出对方的不是,一脸被扰了兴致的无趣。 第五十九章 示威 “你玩游戏的时候,考虑过身边人的影响么?”淳于澈没有下马,手上拽着那条搅局的鞭子,淡漠的脸色,看不出喜怒。 他生气的时候,让人看不出他生气了。卫初晴畏惧着他手中的马鞭,心虚地想道:他不会抽她吧! “我不想打你,对待敌人,拷问犯人,对待办事无力的手下,不听话的奴才,我都不会用它。”淳于澈淡然地说道,身上那股子慑人之气也没了,其实他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冷漠无情,只是孤僻了些。 卫初晴晃着手上的鸡毛掸子,猜不透他这句话的涵义,不由探出了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对我喜欢用鞭子?喔!不对,你不喜欢对别人用鞭子?难道是用剑?” 啪!一阵劲风擦过她的脸颊,吓得她赶紧缩头,紧接着一条鞭影打在了她脚尖处,然后青砖石出现了一条蜈蚣纹,带着狠狠的警告。 卫初晴看得膛目结舌,尾巴骨处袭上一阵寒流,她不敢再说话了,要是说错了,会被打蠢的! 淳于澈骑着骏马,就像一轮明月般银辉动人,却是高不可攀,“惩治奴才,我讨厌暴力。 若是刚才我对你真动手了,你是不是会心怀怨恨?人有了怨恨,必然会报复,而我又该如何放心你? 即便是敌人,也要彼此留个尊严,除非你能够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他没有觉得她错了,只是不欣赏她的手段。 原来他的阻止不是怪我闯祸,而是担心我遭人怨恨。他说得话,没有哪句不对的,他的宽容大度,卫初晴实在是出乎意料。 “王爷,你说的很对,人与人一旦结怨,就很难了了。多谢你特意赶来提醒,让我十分感动。”卫初晴揉着鸡毛掸子,脸色正经了好多,好似沉淀了下来。 “那你上来,随我回去。”淳于澈对她伸手,打算带她离开,今日她给了奴才这样的下马威,算是立了威信,那么此事便可结束了。 卫初晴的鞋子朝后磨了磨,不太情愿就此离开,看到淳于澈的脸色又要冷了,急忙喊道:“王爷,我想跟你说个故事。等你听完,我再跟你走。” 淳于澈坐直了腰背,虽然不想听她狡辩,但也没拒绝。便听听她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他。 “从前有一个人被恶狗咬了,他不但没有反击那条恶狗,还给了对方一根骨头,然后你猜结局是什么?”卫初晴不再是嬉皮笑脸的样子,而是郑重其事,眼里透着世俗,与她青春少艾的外貌,形成极大的差距。 这种差距,并不只有她有,卫雨蓁也有,同样的淳于澈也有。 没有等淳于澈说话,她便揭晓了答案: “最后全城的狗都来咬他,王爷,有时候人不能仁慈,即便对方跪地求人,痛哭流涕,也不能轻易放过。 帝王之道,恩威并施,想要保全自己的地位,该狠的时候就得狠!不仅是对别人,也是对自己。 我要是怕结仇,怕报复,就不会做卫初晴了,请你相信我。”她也想验证自己是否能当得起一家之主。 高高在上的天神,似乎从云层中看到了一个坚韧的生命,在他觉得微弱的女子,想不到竟有这样的心志。 那他就成全她。 看着淳于澈走远了,卫初晴掂着鸡毛掸子,转身朝里面的人大喊:“开锅!开锅!” 本来熄灭的火,又死灰复燃,崇德坊又开始了热火朝天。 “喂!外面的那个人走了么?”卫初晴对着锅里洒了一把粉末,正掸着手,身边窜出来一个人影,态度不善地问着她。 这就是刚才替掌柜出头的那小子?起先没仔细看,现在一看,就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小公子个子小巧,一身男装穿在身上,显得不伦不类,就像偷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这人一看是个雌的,一个西贝货而已。 卫初晴内心嘲笑她拙劣的乔装技术,移开眼神,才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卫初晴!你不认识我了么?”小公子被她忽视,自尊心受伤了,追问着她。 这边她们瞎扯淡的时候,初冬麻利地完成了任务,已经把人扔进了火锅。 “啊!”小公子一闪神,回头看到这一幕,捂着耳朵大叫一声,然后愤火地指责卫初晴:“你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蛇蝎心肠,无法无天的杀人犯!你会得报应的!” 卫初晴抱臂,没有否认这些评价,斜眼看着大堂中央的火锅,笑眯眯地说道:“初冬,把火熄了。” 她这是玩什么花样?众人弄不懂,只好去看火锅里的掌柜,是不是被烫得皮开肉绽了? “去地窖取块冰过来,给掌柜的凉凉。”卫初晴使唤着伙计,露出假惺惺的笑容,对着小公子说道。 “喏!人还没死,你还能说我心肠坏么?他坑的都是你们的银子,我这是主持公道,替你们出气,做这种事,我只落得恶主子的坏名声,可什么好处都没得。” “你……”小公子想要反驳,又噎住了。这女人能言善辩,理由都是她的了,让人找不出下嘴的空档。 伙计抬了一块冰摆在大堂,在夏日炎炎的白天,暑气瞬间消散,让人神清气爽。 “崇德坊从来都是以信立人,历经百年,才保得一块招牌,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抹黑它! 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惩治这些骗子,是为了表明决心,倘若还有人敢坑骗客人,败坏卫氏名声,就算是触动了王法,我也绝不饶恕!”卫初晴大义凛然地对众人说道,语气透着真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样通晓是非,公正严明的女子,令人刮目相看。翩翩公子折扇半合,眼风一直打着卫初晴,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仿若翩飞的蝴蝶,多情而美丽。 “哼!这话听着有道理,但要是你说的,实在滑稽。”小公子摇摇头,很不待见卫初晴,隐隐带着一抹敌意。 这丫头一直看我不顺眼,是不是以前得罪过她?卫初晴抓着后颈,想不明白这个原因。 “莫……莫老板,救……救我。”掌柜丢了半条命,抖如筛糠,对着小公子求救道。 “你求我做什么?你本来就做的不厚道,没送你见官府也算我们宽宏大量。”小公子也讨厌这样的骗子,倒是个明事理的人。 “莫老板?你,你是莫闻多!”卫初晴像寻到了亲人,激动地跳转了身,一把抓着小公子的手,谢天谢地地说道:“莫兄,你真是让我好找!” 小公子被她乍来的亲热,惊得手臂直掉鸡皮疙瘩,这女人整这虚情假意的东西,倒底怀着什么心机! “我,我不认识你!快放手!”小公子恁红着小脸,像甩狗屁膏药般挣脱着她的两只爪子。 卫初晴悻悻地收回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明细帐,翻开了几页,拿出夹在里面的借据,对着她晃了晃,“嗳!我也没说认识你,只是有样东西跟你很熟。喏!就是它!” 小公子看着收据上的名字,皱眉道:“我并未写任何借条,也没在你家借过钱。你要是不信,我用笔迹来证明。” 鉴别是否是本人签字,一般都用笔迹来判断。卫初晴对此没意见,等着小公子下笔。 “你瞪着我,想说些什么?”卫初晴发觉掌柜双眼大睁瞧着自己,莫名其妙地问道。 掌柜像个小孩子般,嗫喏着说道:“小的,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事听起来另有隐情,难道莫闻多真的没有欠钱? 卫初晴猫下腰,对着掌柜悄悄说道:“偷偷的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她可不想张扬,免得丢人丢大发了。 “莫,莫老板,手上的翡翠玉镯,乃是二小姐所赠。”掌柜被她忽然的亲近,吓得浑身一抖,不知道这个当家又要做什么? 卫初晴去看莫闻多的手,对方提笔挽袖的时候,的确露出了一只玉质上层,通透碧玉的镯子。“翡翠玉镯?除了送这个,二小姐还送了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 卫初晴龌龊地想着,脑海里闪过香火姐妹四个字。 掌柜看她这模样,以为她又在想怎么整自己,急忙坦白道:“二小姐还送了很多玉器,有白玉玉观音,红玛瑙珊瑚,蓝玉金鱼缸,绿松石棋盅……” 他倒豆子一般,几乎把卫初晴手里的小册子里的玉器种类细数了一遍。 “靠!连马桶都是白玉做的,够奢侈的啊!”卫初晴惊骇了一下,一副市井小民的嘴脸暴露无遗。 太他娘的气人了!拿我的钱冲值好人卡! “喂!你贼头贼脑地看着我干嘛!”莫闻多放下笔,抬头就看到,卫初晴偷偷摸摸地与掌柜说话,时不时地看她一眼,那眼神就像识破了什么东西,奸诈又猥琐。 “看你长得好看,想问问你有没有心上人?”卫初晴不好意思地问道,走到柜台前,低头看着她的墨宝,这小妞的字比我好看嘛!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想替我做媒不成?”莫闻多嘲讽地看着她,心里又疑惑,她耍什么花样? 第六十章 贿赂 “我看你斯文俊俏,一表人才,甚是当得起我的二妹夫。实话跟你说,我妹妹雨蓁对你甚为仰慕,她至今未结良缘,若是公子尚未婚配,嗯,我想撮合一下你们。”卫初晴这话发自肺腑,一片真心。 莫闻多迷糊了一会儿,这才体会出她话里的邪恶,这人委实太不要脸了!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多嘴!况且我已有了心上人,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死得很难看!”莫闻多被气饱了,没心思再待在这里,愤愤地叫了一声:“小云,我们走!” 翩翩公子鹤立鸡群一般站在人群里,这时眉梢一挑,折扇一开,遮住了面容,似乎在玩躲迷藏。 “哎呀!亲家做不成,那我们就算笔帐。”卫初晴很遗憾,这次做不成媒婆,摊开小手,摇头叹息,随后挂上奸滑的笑容,把莫闻多刚才的墨宝一收。 “算帐?我已经证明了这借据的签字不是我的笔迹,你还想陷害我什么?”莫闻多停下脚步,指着卫初晴,看她还想怎么不要脸! “你甩了我妹子,总得补偿点分手费吧!喏!你手上的镯子是不是蓁儿送你的?还有你用的浴桶脸盆夜壶马桶,都是她的定情信物。 啧啧!一个女子对一个男人那么殷勤,要是真没点什么,鬼才相信呢!”卫初晴左右手各伸出食指,合在一块,就像俩个小人依偎在一起。 如此暧昧的手势,配上她的添油加醋,这位小公子与卫雨蓁有私情,快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这人究竟是什么转世的?哪有女儿家的一点矜持! “无耻!不害臊!”莫闻多气得大骂,不过这攻击力也太小了。 你都骂我野蛮泼辣,胆大包天,这一点无耻算什么? “说中了事实就恼羞成怒了!我还心疼我家妹子怎么找了你这样的负心汉? 你脚踏两条船,又对蓁儿始乱终弃。你要是没点诚意来弥补自己的错误,我决不罢休!”卫初晴也是义愤填膺,像一个维护妹妹的好姐姐。 “这是我跟她的事,不要你多管!而且量你也没本事,找我要钱!你可知……”莫闻多正要说下去,忽而被打断了, “哼!我管你是什么凤子龙孙!今日你不把定情信物交出来,下午我就在皇城脚下,贴上一张道歉信与你的画像,就说。 天下第一负心汉对貌若天仙,善良纯情,万千男儿心中女神的卫家二小姐卫雨蓁献上诚挚的道歉。请看到这句话的人,对我的画像吐三口唾沫,以消减我的罪恶。下辈子我一定投为卫二小姐的狗,效忠她一生一世,来偿还今生的情债。” 卫初晴正义凛然地说道,做足了正义使者的派头。 “你好毒!”莫闻多已经无法形容她的邪恶了,恨不得立马掐死她。忽而她注意到了对方手里的一张白纸,边上留着自己的墨宝,脸色唰地一下黑了。 她可以确定只要跨出这里,下午就会被全城男人诅咒。 “人生的留白,是多么的精彩万分,让人浮想联翩!”卫初晴对她挤眉弄眼,故意甩着手里的白纸。 这人实在是狡诈,莫不是早就预谋好来坑害她,什么借据,鉴定笔迹,怕是为了要挟她的陷阱。 “你真以为你这些卑鄙的手段,能坑我么?我要告诉你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其实我是个女的。”莫闻多得意地笑道,打开头上的玉扣,散下及腰的长发,神气地挺着胸脯。 她与卫初晴很相似,娇俏甜美,又带着灵动,让人一眼就喜欢的可爱女子。 “想不到你那么快就原形毕露。我不愧是神探小火龙。”卫初晴自吹自擂,没有一丝惊讶,她早就看穿了对方是个西贝货。 “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哼!再纠缠,我真打你了!”莫闻多甩头就走,不想再看到这个臭不要脸的人。 “你是女人,那也说明不了什么?现在我还怀疑你居心叵测,诈骗纯情少女,谋取钱财!” 卫初晴抖着手指,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个无良的感情骗子,玩弄了少女,骗走了银子,居然拿性别来推卸责任!看来你是预谋已久啊!” 到底是谁算计谁?这人分明是本末倒置! “你!你可知我是谁!”被逼到绝境的莫闻多,气得跳了起来,怒不可遏地盯着卫初晴,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既然这么有底气,看来有点来头嘛!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无知者无畏,等你亮出大牌,我再接招。 莫闻多傲慢地说道,“我……” “小姐姐,你有大麻烦喽!惹到了靖国公的女儿。”调皮的话听着甚为好听,就像春天的竹荪,鲜嫩清脆。 “小云!你叫她什么姐姐?我与她年龄相仿,你怎不叫我姐姐?”莫闻多恼火地转头,对着一个少年公子,不满地说道。 卫初晴对这个称呼自己为小姐姐的少年很有好感,看到他长得眉清目秀,一脸朝气,像个火红的小太阳,更是有着亲切感。 这是一个花一样的少年,与淳于澈形成了严重的反差。 如果他是白昼,而那个人就像黑夜。 “她是明珠公主,六岁便在金殿上受封,从小就被后妃们宠惯了,性子娇蛮了些。小姐姐,切莫生气。”翩翩少年合上了扇子,在手上随意地挽着花,并不为自己的同伴出头,倒是对卫初晴示好着。 “不生气,不生气。”原来是个公主,这来头果然大!卫初晴擦擦脑门,心虚地看着气嘟嘟的明珠公主,这脸都撕了,以这丫头的脾气,我要是退缩,只会挨到她的棒槌。 “哼!现在你还敢跟我要钱吗?”明珠公主终于扬眉吐气了,狠狠地逼问道。 不敢不敢!卫初晴连连摇头,打着哈哈:“一场误会嘛!公主真是爱开玩笑!”要不是看你爹手握兵权,就不跟你计较这笔银子了。 “算你识相!下次再对我这样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你!”明珠公主大发威风,一步步逼近卫初晴,然后伸指警告。 “最后我还要告诉你,我的心上人是澈哥哥,不是卫雨蓁。我知道你对澈哥哥有着非分之想,不过我会让你死了这条心。他是我的人!” 我对淳于澈有企图?这小妞真不害臊,敢在我面前叫板! 卫初晴眉头打起了架,一阵心理挣扎之后,忽而嘻嘻笑道: “公主,草民左思右想,感觉既然你这份高贵,定然是瞧不起我们这小店里的东西。 所以,请你物归原主,不然我就把你欺骗纯情少女,讹诈巨款的事传到你祖母那里。她人家明辨是非,还我一个公道。”既然你逼我,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你,你有本事说服我祖母,那你就去吧!”明珠抱着手臂,不为所动地说道。 看来得换一个说法,吓这小妞一跳。卫初晴眼珠子一转,恶狠狠地说道:“说就说!等我说完了,你别哭!明天我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就说靖国公收取吏部尚书的贿赂,结党营私,看皇上会不会无动于衷!” 这疯子不要命了,居然要跟她同归于尽。 “你!你!”明珠又惊又骇,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对待不要命的疯子,正常人都会怕。 “要么拿钱,要么一起上断头台,有你这个公主陪我,也算值了。”卫初晴就像是地狱里出来的小鬼,行事透着狠戾,让人难以招架。 明珠半天不敢说话,而她的同伴也凝重了神色,看着卫初晴,好似又重新认识了一下,这女子行事乖张,无惧权势,这胆气果然非女子可比! “小姐姐,你怎么可以跟她赌气呢!她本就是个不明白事理的人,你却是个聪明人,做什么说一些死啊活的。 我替她赔个不是,靖国公两袖清风,家徒四壁,不要为难他老人家了,我家倒是有钱,小姐姐不妨来找我。”被俊俏的公子一口一个小姐姐,再硬的心肠都要软了。 卫初晴凶恶的嘴脸,一下子收了起来,绕着胸前的长发,娇俏地一笑,从凶八婆一瞬就成了温柔文静的少女。 明珠看得目瞪口呆,这女人不做戏子真是屈才!不过看自己的同伴,终于站出来替她说话,脸色好看点。 “小弟弟,怎么称呼啊!”卫初晴特别喜欢可爱的孩子,走上几步,眼里含着娇羞,柔声问道。 “小姐姐叫我云开便好。” 云开,云开,怎么有些耳熟?卫初晴想了半天,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啊!听你的名字,我就感觉好耳熟。”卫初晴抬眼打量着云开的脸,大大的眼睛,深深的双眼皮,粉嘟嘟的小嘴,圆圆的小脸,一看就想咬一口。 “噗!你这人真是不害臊,你可知道他是谁?你敢去搭讪?”明珠噗嗤一声,嘲笑着她。 看到美色,谁不会心动?除非是石女。 卫初晴坏坏地笑着,然后又端着姿态,咳嗽了一声,对云开轻言软语地说道:“小弟弟,你真是个有情义的人,如果不是最近手头周转不开,我倒是想宽容大方。 既然你替你朋友还债,那先交个三万两,不是我为难你,而是六十万的巨款,若是存到钱庄,每月的红利也有数千两,这三万只能算利息。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把钱给凑齐了。” 第六十一章 礼物 云开眼神不老实地滑过她娇美的面容,婀娜的身段,感慨着淳于澈的艳福,这样的腰肢若是折腾起来,必有一番美妙滋味。 卫初晴看着他轻佻的眼神,有些不悦,这孩子眼角含情,怕是早就没了童真,与女人厮混过了。 “拿来吧!”她对多情的男人没兴趣,板着脸,对他摊手。 这女人变脸倒是快,看来她不吃这一套,难道是我将她想得轻薄了?云开不解她乍然收起的柔情,心里有些失落。他应该含蓄一些,这样可以多多接近她。 “三千两?你出门就带那么点钱?”都不够买一个翡翠玉镯!卫初晴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骗自己? 云开也很无奈,手里的扇子一直挠着后背,可是他所有的钱了,这个月都不能下馆子喝酒作乐。 “你这个恶婆娘,真够贪心的!这是小云的私房钱,他都给你了,就不能出来玩了。”明珠受不了卫初晴那张市井小民的嘴脸,他们都是皇族贵胄,哪能被这种小人打压。 “还剩下多少钱,我会在月底补上。小姐姐,今日咱们就聊到这里了,下次我请你吃饭。”云开对她狡黠地眨着眼睛,像是跟她有了个约定一般,那双大眼睛似会说话,藏满了浓情蜜意,看得人心神一酥。 卫初晴怔了一刻,醒过神来,云开已经拉着明珠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真是变弱智了。”她捏着脸颊,暗骂自己太不争气了。 卫氏主要是做玉器行业,全国各地大概有数十家店铺,大都是卖成品玉石,取货的地方便是京城崇德坊,这里有一批资历深厚的老玉匠,又有最丰富的玉料,几乎七玄王朝的百姓都知道崇德坊的招牌。 出了今天的事,对崇德坊的声誉很受影响,必须要改革。卫初晴拟定了方案,首先清理一批弄虚作假的伙计与掌柜,再收纳人才,其它是一些促销手段与业绩指标,笼统的整理了一下,交给明夕去做。 她有更要紧的事去做,数百万的负债,就像大山一样压下来,必须得找个大力士来撑起一片天。 正午的太阳还是烈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绢帕遮着额头,依然感觉微烫。卫初晴如泥鳅一般溜进王府,拽着裙子,飞奔向前厅。 从围廊的尽头走出一个丰神玉秀的男人,眼风轻扫她这边,脸色有抹惊讶,似乎想不到她今天就会过来。 她想通了吗? 淳于撤嘴角微扬,脸上的寒霜消了很多。视线里那个黄色的人影离他越来越近,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也在看着他,带着一抹热情。 “热死我了!哎!王爷,我跟你说,我今天大有收获。”卫初晴拿着手绢扇着风,然后兴奋鼓舞地报喜。 她的小嘴一动一动,把早上做的光荣事迹,说给他听,最后掏出一把银票,乐呵呵地说道:“我感觉今天特别神气!连公主的帐我都不买,是不是很正直?” “你向我报喜,没其他的事?”淳于澈对银票懒得去扫一眼,而是想问其它的事。 卫初晴连连点头,回答得一点都没让他失望,“有福同享,我是来跟你分享快乐的!够朋友吧!” 她拉着他的手臂,发觉他身上很凉,就像块白玉一般,那么热的天,有他在身边,就跟带着自动的空调似的,而且一点儿也不累。 “你想带我去哪里?”淳于澈伸手按着她手背,体会着她身上火热的朝气。 “逛街买礼物。”卫初晴脚步不停,没有看他的眼色,心里正打着算盘。 “送我礼物?然后呢?”淳于澈想到她昨天的礼物,眉头一皱,这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这个,嘿嘿!”卫初晴停下了脚步,殷勤地笑道:“送你礼物,再借银子,这样是不是可以表达我诚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用在她身上,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 “你居然还不死心?你可知这是贿赂!”淳于澈对她同出一辙的借钱手段,十分鄙视。就不能换另一个花样?一点诚意都没有! “昨天那个太寒酸了!今日我请客逛街,你喜欢什么随便挑。咱们是朋友,彼此送东西,也不算贿赂。” 只是朋友么?淳于澈眼里有抹黯然,忽而问道:“你想我借多少?” 卫初晴眼睛一亮,想不到他会那么干脆的同意,那就省了很多口水。她吞咽着口水,壮着胆子对他伸出三个手指,“三,三万两。” 他一个王爷,有封地,有良田,总该拿得出这些数字。 “好,你随我挑一个满意的礼物,我便给你三万两。”淳于澈放开了她的手,先他一步朝大门走去,丢下暗自不安的卫初晴。 他怎么总爱生气?被送礼物,都该高兴啊!搞不懂他的想法。 “王爷,你方才吩咐,让属下随你一起去城外……”白阳在门口碰到出来的淳于澈,奇怪他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小心翼翼地询问,还没说完便被一只手打住了。 “伺机而动。”淳于澈收回挡在他面前的手,微微偏头,对后面撵上来的人,嘲讽地一笑。 白阳起先不明白,但看见满头大汗的卫初晴,便恍然大悟,能让王爷生气的也就她了。 “跟腿长的人走路,就是累。你家王爷朝哪个方向走了?”卫初晴跨出王府,看着左右的两条巷子,没有淳于澈的人影,愤愤地跺脚,焦急地问着白阳。 “卫小姐,王爷往那边走了,你……”他想问卫初晴需要马车么?不过他的话又被忽略了。 得到方向的人甩开脚丫子,追赶了出去。白阳感觉自己少说了一句话,王爷是坐着马车出去的。 就因为他漏说了这句话,害得卫初晴跑了两条街,累得汗流浃背,双腿发软,与前几天那次被围追十分相似,别提多狼狈了。 终于一辆马车停到了她的身边,里面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上车。” “呼!”卫初晴鼓起腮帮子,靠着车厢壁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振作精神,掀开车帘子,伸头进去,模样鬼鬼祟祟,好像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王爷,这已经是东街了,再过去就是南城门,那里都没什么店铺,咱们不如在这里逛逛?”东街商铺林立,下午时段仍是十分热闹,马车附近便有一家胭脂水粉铺,里面供着新品,挤满了很多夫人小姐。 “这里有胭脂水粉的味道?你身上也搽香粉吗?”淳于澈闻到一股甜蜜的清香,正是从卫初晴的呼吸里传出,不由奇怪。 “搽了一点防蚊虫叮咬的花露水,香粉会伤皮肤,我从来不用的。”那花露水还是自己亲手配制,她以为淳于澈喜欢花露水的味道,立马献上殷勤:“我随身带了一瓶,你要的话,我就送你。” 淳于澈从来没听过花露水这个东西,好奇地拿过来,打开了塞子,嗅了一下,气味辛凉,有些冲鼻。跟她身上的味道很不一样,难道这就是女孩儿的体香? “这花露水很好用的,你洗澡的时候滴两滴在水中,浑身凉爽,不会生痱子。额……你好像不怕热。” 卫初晴开头起兴头地推荐,后来感觉这东西对他没什么用,他的体质不需要这个,不如送他一个暖炉。 “过来看一下这里。”淳于澈将小瓷瓶握在掌心里,伸手掀开另一边的车帘,正对着胭脂铺的大门,他指着门楣上的金匾,对她说道:“去里面买盒胭脂。” 一个大男人涂胭脂,这是小倌的喜好,他不像是那种娘娘腔的人啊!卫初晴搓着脖子,百思不解地想着。 “伊人坊的东家乃是皇氏宗亲,产业遍及各地,流通数国,可以说富甲天下。”淳于澈说的这些,卫初晴是第一次听到,她不禁惊叹伊人坊的雄厚实力,也自愧着自己的孤陋寡闻。 “你对我说这些,是给我信息,让我找那个东家投资我的玉石产业?”面对资金危机的时候,拉伙投资也是一条出路。 “据说唐宁最近研制了一款新品,贵妃玉容散,广受小姐夫人喜爱,只是做工复杂,用料金贵,如今也快绝版了。 你若是买得到,我便实现刚才的承诺。”淳于澈这个要求,不算太为难人。 抢货那是女人的天赋!买盒高档的胭脂,实在太容易了! 卫初晴摩拳擦掌了一会儿,忽而大叫一声,冲刺到伊人坊,拨开人群一阵翻腾,窜到了前台,然后跳着脚,对着马车上的人趾高气扬地打着招呼:“喂!说话算数啊!别坑我银子!” 她眼力极好,遥遥看到淳于澈对自己含首赞许,不由牛气冲天,伸出大拇指,自我臭美道:想她江中小白龙并非浪得虚名。 过了半刻钟,伊人坊忽然轰炸了一声,拥簇的夫人小姐,吓得花容失色,纷纷作鸟兽散。王府的车夫担忧地说道:“王爷,卫小姐又惹祸了。” 支肘靠着车壁的男子朝窗外望去,波澜不惊地说道:“日后称王妃罢。” 第六十二章 人品 刚才还是胸有成竹的人此刻却像打了一个败仗,丢盔弃甲地跑了回来。 淳于澈看到这个逃兵,冰霜般的脸忽而绽开了一朵莲花,偏着头,询问她:“闹得那么大动静,事情办好了吗?” 卫初晴双眼喷火,像只火爆的母鸡,指着伊人坊,愤愤大骂:“这群势利鬼!说我信誉不良,不想接待我!” 她的信誉的确没什么斤两,财叔也述说了这个惨痛的事实。 “莫哭,你做得很不错,他们有眼无珠罢了。”淳于澈抚摸她的头,安慰道。 我哪里有哭!是气得眼红!卫初晴扁着嘴,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想着怎么杀一个回马枪。根本没发现某人的态度变得很柔软。 她还真是喜欢较劲,那就听听她有什么办法?淳于澈给出意见:“伊人坊的伙计与掌柜,都是从太学院出来的学子,经过培养而得的人才,重道遵礼,耿直明快,你的威吓在他们身上想不通。” 信誉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有的,对待读书人,也不能太粗暴,哪还有什么法子? “诶!如果来伙强盗洗劫这里,那我就当回英雄,信誉就赚了个翻。”也亏她想得出这么不着调的法子,估计强盗来了,她还会趁乱浑水摸鱼。 “你随我去,他们不会为难。”淳于澈下了车,迈着步子朝伊人坊走去,衣袂飘飘,气质出尘,吸引了一大把眼神。 卫初晴咬咬嘴唇,对周围那群花痴比了下拳头,靠!没见过男人么!用得着跟三年没吃过猪肉似的那么饥渴么! “淮清王尊驾至小店,小人有失远迎,还请海涵。不知王爷是想送哪位女子?可需要小人替你参考一二?”伊人坊的掌柜看到了淳于澈,嘴上虽然说的很恭敬,却没有普通商贩的殷勤献媚。 淳于澈细细看着柜台上琳琅满目的红妆盒,微抿嘴,极为专注,不知内情的掌柜,以为他是要送哪一位红颜知己。 “嘿嘿!看你找的那么麻烦,瞧!我已经给你找到了。”他的身边忽然冒出一个人,似只青蛙一般蹲在他脚边,鬼鬼祟祟地指着柜台最上方的那一格抽屉。 “刚才我看有人买过,就是从那个抽屉里取出来的,已经不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都被人拐跑了?” 她这作态实在是鬼祟到顶点了,真跟偷了人家东西的小贼似的。 “起来。”淳于澈扶着袖子,弯腰去提她的肩膀,既然他站在她身边,就没理由偷偷摸摸的。 “嘿嘿!我腿抽筋了,过会儿就好。给你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卫初晴悻悻地笑着,从胸前的内衣衬里掏出一把银票,拍在他手上,暴发户的嘴脸暴露无遗。 虽然这话听着不错,怎地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淳于澈看着她,眉宇又出现了一抹冷意,“本王很在乎这些钱么?你要是没诚意,那便算了。” 他把银票丢在她的膝盖上,拂袖要转身,不打算要这个礼物了。 这小爷真他娘的难伺候!这可是我费尽心机得来的钱,居然敢随手乱扔,对得起我的二皮脸么! 太不会过日子!日后得好好督促管教! 卫初晴心里边骂骂咧咧着,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的银票,生怕被别人抢了去。 这时候淳于澈已经跨出了门槛,脚边没有一丝迟疑,根本不想捎上某人。 “我靠!都是你害我的!现在我的爷跑了!你赔我!”忽而后面响起了拍桌子的声音,火药味十足的逼问,带着一股子无法无天的疯劲。 澈于澈顿住了脚步,转身回看了一眼,正看到柜台前一只跳脚猴子,在那里窜上窜下。 啪!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充满无形的力量,把厚重的红木桌敲得不断地轻颤。 掌柜与一干伙计愣了一下,然后极快地恢复了平静,他们这样的大店,客人形形色色,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泼辣的女子。 “你们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追到这位小爷?好不容易约他出来买礼物,你就那么为难我!太欺负人了!我恨你们!”卫初晴指着掌柜,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一般,哀怨地痛诉道,哇地一声捂着脸,蹬脚大哭。 “一个女孩子当街大哭,真是没教养!” “连倒追男人的话都敢当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这性子太野了!” 门口那些夫人小姐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眼里都是轻蔑鄙夷,异口同声地冷嘲热讽,竟然没有一个人同情。 淳于澈微敛了眉眼,低头看着地上重重叠叠的影子,脸色像罩了一层霜,与这些人分外地疏离。 “你们不就是不相信我的人品么!说实话,本小姐根本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我!我娇横野蛮,嚣张乖戾,忤逆不肖,胡作非为,那又怎么样! 如果我真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自有王律惩罚!你们打着道德的旗号,对人进行无理的攻击,以为这就是正义公理?”卫初晴瞪着杏眼,义正言辞地指责着伊人坊的掌柜,这些话,又像是说给外面那群人听的。 “不说你们有多盲目跟风,而是在质疑七玄王朝的合法性!我可以去告你们! 不说这事放在民主社会也是被官府打压的对象,就放在现在,凭我是卫侯之女,你们这帮刁民敢诋毁贵女形象,是要逮起来吃板子的!”真是老猫不发威,把本小姐当老鼠打!惹毛了我,看我的嘴厉害,还是你们的唾沫伤人。 她擦擦下巴,一顿大骂以后,瞬间轻松,心里堵着的委屈统统消失了,就是口干舌燥,有杯茶就好了。 她东张西望着,发现客人歇脚的长桌上放着一壶茶,不知道那些茶杯是不是有人用过了。 伊人坊内外鸦雀无声,仿佛这里一下子成为了虚无,只有一个陌生的灵魂。 卫初晴就是与这儿环境格格不入的灵魂,前世她活得不够光明磊落,如今又活了一次,似乎放下了所有束缚,所以这一世她要活得肆无忌惮,潇洒不羁。 “我要一盒贵妃玉容散,掌柜,问她要钱罢。”本来要走的人忽然又站在了她身后,那凉丝丝的气息,激起了后脖子一阵战栗。 “呦!王爷你也喜欢杀回马枪啊!漂亮!我们真是有默契。”卫初晴跳转了身,兴奋鼓舞地伸出两爪,要去握对方的手,表达一下战友之情。 淳于澈晲了她一眼,眼中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立马让某个想套近乎的人老老实实地站在了一边,对着他做了一个请,模样很乖巧,看起来讨喜多了。 “三百两。”掌柜神色古怪地看了眼卫初晴,板着脸说了个数字。 老家伙被我说服了?看来我的口才不懒嘛!卫初晴得意地想着,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伊人坊特制的礼盒,即便是三百两的东西,看起来比等价的玉石还要高档,难怪人家的生意能够火遍世界,原来是细节决定一切。这种态度得好好学习,有必要改良一下崇德坊的商标与礼盒设计。 卫初晴捧着礼物,一会儿想着怎么改良自己家的包装,一会儿想着自己的生意火遍宇宙,日后天天一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堕落颓废的生活。 “在想什么?”微微不悦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卫初晴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笑嘻嘻地回答:“天气太热了,做了一会儿白日梦。” 淳于澈掏出一块绢帕,侧着身子挨近她,动作极为亲昵,擦了擦她的嘴角,询问道:“什么样的梦,美成这样?” 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明月清风般不可琢磨的男人,这一阵忽来的温情,像柔软的网蒙住了她的心,纵然心思如电如火,也茫然了,她仿佛看到了迷雾,猜不透对方深处的心思。 “我,我在想你刚刚不是不理我了么?怎么我骂了那些人以后,你又回来了?”他不会也喜欢我骂人吧!这口味够特别的。卫初晴略微不自然地说道,才不说自己那些痴心妄想。 “那些话我觉得甚有道理,算是你的诚意了。”淳于澈收回了手绢,双手拢入了袖中,看着街道边的马车,理所当然地说道:“随我上车罢。” 他说话的时候虽然很斯文,但语调却清越,尤其这时候,他们周围都很安静,仿佛一滴朝露点破平静的河面,带起了一阵阵涟漪。 “他俩果真在一起了?这恶女够有手段的,把最难弄的王爷搞到了手。” “她刚才的话虽然不要脸,也不是在吹牛啊!” “都坐一辆马车了,不知道会不会搞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连三媒六聘都没有,就跟男人私会,无媒苟合,不知廉耻!” 这最后一句话,太恶毒了吧! 卫初晴耳朵一红,却没有炮轰那群嘴碎的娘们,而是像只小猫嗖地窜入了马车,还不等身后的人上车,便驱使着车夫,“驾车!驾车!” 这小姑奶奶,够不客气的,坐别人的马车,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还把主人挤到了一边。 车夫哭笑不得地看着淳于澈,暗叹:王爷的品味真不敢恭维,这口小辣椒实在难以下咽。 淳于澈卷起衣摆,跨上车辕,坐在了车夫身边,轻靠着车厢壁,对里面的人说道:“卫大小姐,可否陪在下一程路?” 第六十三章 河蟹 这王爷今儿个怎么那么客气?吃了闫大夫的假药了么? 卫初晴捏着车帘子,露出脑袋差些冲进他的怀里,急忙往里边缩了一下,怀疑地问道:“你在车里是不是安了什么机关?”我也没怎么招惹你,不必这么暗算我吧! “少说少想多做事。”淳于澈按着她脑门往里一推,听得里面的人哎呦一声痛叫,像是磕痛了哪里,却不理会,让车夫把车往南城门赶。 去南城门做什么?那儿只有一条护城河吧!难道是烧烤野炊?这王爷这么有情调? 卫初晴摸着摔痛的尾巴骨,躺在地板上,胡思乱想着。 不管怎样,他接受了我的礼物,就给我回礼,三万两来得太容易了! 她心里又打起了如意算盘,眼里闪着奸诈的光芒。 赤昀城一共有四个城门,东西北都是供百姓与军队进出的城门,而南门面着的是护城河,它流经皇城,与金殿前的玉池相连,是一道防卫线。 “这条赤河在前朝的时候,要比如今辽阔,方圆数百丈,水深不可测,四乡的百姓都以打鱼为生,渔船多不胜数,物是人非,如今再也见不到那时的热闹场景。” 荒无人烟的护城河畔,只能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还有灰蓝色的天空,仿佛有着不可叙说的忧郁,勾起了很多百年往事。 胡杨树下,峨冠博带的贵公子,袖手而立,及腰的长发微微摇动,纤长的发带在风中纠结地缠绕,有一种纷乱的气息。 宛如少女般安静的赤河,想不到有那么一段憋屈的过去,你原是丰腴动人的美娇娥,哪曾想落得病弱西施苗条身。 卫初晴一阵哀婉叹息,伸出爪子拍了下树下安静的美男子,捂着脑袋说道:“我快热死了,能不能让点地方给我遮遮荫,你瞧我干嘛?是不是不相信我!骗你干吗!摸摸,我的脸好烫啊!” 淳于澈闭上了眼睛,透着微微的不悦,难得可以抒发心中的情绪,便被这人煞风景地打扰了。 “咦?有河蟹耶!”破坏气氛的事干完以后,她又去找河蟹的茬,好动得跟只猴子似的,或许这世上再也没有与她有关的事物,她也会挖掘新的东西,自得其乐。 淳于澈偏过了头,心中有些刺痛,好似被无情的蝎子蜇了一口,生出了嫉妒的毒液。 “哎呦呦!我被咬了,你快过来啊!”卫初瞧一只手伸入了泥沙里,另一只手抓着一只大青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眉头却皱成了一个川字,又开心又痛哭地对着他叫道。 这人就是太贪心了,两手都要抓,一只也不放过,哪能不吃苦头。 淳于澈失笑了一声,刚才那抹阴暗又按了下去,只看着眼前这个鲜活自在的灵魂,感觉如沐春风一般清澈舒适。 “快把我手上的这只绑起来,不要敲晕,不然就不好吃了。”卫初晴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催着他赶紧绑架自己手上的大青蟹,还顾着对方下手别太狠,影响了口感。 这人就那么好吃!淳于澈手法熟惗地把蟹子用绢帕缚了起来,丢在脚边,也不顾自己的衣摆被沾上淤泥。 “呦!手脚够麻利,是个老手了!想必厨艺差到哪里去,待会儿你来生火煮菜。” 卫初晴惊讶地看着他,立即眉开眼笑,心道:这王爷没洁癖也不端架子,也没有君子那套规矩条约,够率真!而且善于变通,还会煮饭做菜,很懂生活的本质嘛! 是个好丈夫的首选,如果再平易近人一些,倒贴一百万都得追。 她这边想入非非,根本忘记了手还解脱出来,那边的淳于澈早就开始动手,伸入泥沙里抓起那只无辜的螃蟹,掰开它的蟹钳,随手丢到河里。 低头去看那根紫红色的手指,两节指腹都磨破了皮,像烧红的山芋皮,又烂又碎,他看着这根鸡爪子一般的细指,似乎需要再捏一下就断了,分明这般脆弱,却让人生不出任何怜悯。 她做任何事,都是不顾一切,带着过人的胆量,虽然很勇敢,但同样很危险,看眼下的这件小事,便能看出她逞强的个性,这样的人总要碰到很多坎坷,吃很多苦头。 但她究竟得到了什么?卫府当家之位?奴婢的效忠?敌人的畏惧?如果她安然地做王妃,一心替自己寻宝藏,解花蛊,也不必扛巨额负债,替他人涉险,遭受暗箭。 她究竟想要什么?对答案的迫切求知,使他不由生出一丝决然的念头。 留下她。 让她待在身边,既可以让他放心,又能让她冷静地思索,给出这个答案。 “嘶!刚才已经麻木了,现在辣死我了。”卫初晴后知后觉地痛叫起来,不满地瞪着他,责怪对方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 淳于澈回神过来,发现手里似乎有条小蚯蚓在不耐烦地扭着身子。 抬眼看着她泪蒙蒙的眼睛,心里一软,放松了力道,用手舀了些清水洗着她的伤指,放在雪白的胸襟上擦拭了几下,动作极为轻柔,仿佛手上握着的是一块豆腐,怕碎了似的。 “嘻嘻!我哪有那么娇贵,这一点上不碍事的!喏!我随身带了药膏,随便搽一点儿,明日伤口就愈合了。” 卫初晴脸皮虽然泼辣大胆,又是个二皮脸,但毕竟是黄花处子,摸到男人的胸膛,心头荡漾了一下。 不过她很讨厌自己娇羞的模样,于是说了一些煞风景的话,不仅让对方也淡了心思,自己也了然无趣了。 包扎伤口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大概都不知该说什么,卫初晴别扭的要死,眼珠子滚来滚去,像颗泡在银水里的黑丸,灵透可爱。 “嗳!你说咱们是煮蟹子好呢?还是烤蟹子好呢?”她戳着四脚朝天的河蟹,可惜着被淳于澈放生的那只,一看就知道它们是一对情侣,让它们阴阳两隔多不好! “我出门未带木炭,此时又值盛夏,树木都潮湿着,如何生火?”淳于来这里本就没打算烧烤野炊,自然无法满足馋猫的愿望。 “我肚子饿啊!午饭没吃就陪你逛街,我这诚意可表天地了!你就听着我肚子打鸣,无动于衷吗?” 这家伙吃过了公家饭,就不管朋友的饥饿了,亏她刚才还抓了两人份的食物,就算被他放跑了一只,也打算分他半只螃蟹!哼!等我回家,就吃独食! 卫初晴愤愤不平地瞪着他,小手不停地拽着地上的青草,透着狠狠的不甘。 不给她吃饭,别怪她报复全宇宙!等我发财了,天天让你抓河蟹,来跪着求我吃! “吃吧!”淳于澈变戏法似地,河蟹立马成了颜色,红彤彤的蟹壳看起来刺激着视觉神经,让人五指大动。 卫初晴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嘴巴长得大大的,惊骇地往后一倒,伸手揩着脑门,再次坐直了身子,无比唏嘘地说道:“有你们这样高手存在,简直是对自然界的藐视!” 她感叹完,急忙抓过他手里的熟蟹,嫌烫地在手里翻转了几下,先拔了蟹子的鳃,拨开了蟹壳,看着黄灿灿的蟹膏,开心地笑了几声,“是雌的!” 河蟹里雌蟹有黄,比雄蟹壮实,味道也最鲜。 “看来你放跑的那只是雄的,嗯嗯,它估计这几天会伤心欲绝,不过等遇上娇艳欲滴的雌蟹,又会产下很多小宝宝。”卫初晴一边嘬着蟹壳,一边扯着没边的话,充分开发着想象力。 “那如果跑的是雌蟹呢?那会如何?”淳于澈听她一个人瞎扯,也够无聊的,便凑了一句。 “这还不简单,那她们就是姐妹了,嗯,她们从小无父无母,相依为命,这姐姐对妹妹有着极强的保护欲,不许妹妹找公的,所以这妹妹心头也烦着姐姐,觉得生无可恋,刚好遇到敌人要吃自己,也不反抗。” 卫初晴扔了蟹壳,撕着蟹腿,露出邪恶的笑容,继续胡说八道着:“可姐姐心急了,拚命地想救妹妹,可惜能力不足,无法保护妹妹。死里逃生以后,估计会躲起来修炼个几百年,最后成了精,上岸报复人类。” 这女人脑子里怎么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姐妹之情到了她嘴里就透着一种邪肆。淳于澈皱着眉头,似乎拿无耻的某人很无奈。 “然后生灵涂炭,人类频临灭亡,这时出现了一位美丽善良的晴天小仙女,她看不下去了,用她手中的正义之弓,对着蟹子射了一箭。 但她得知蟹子的苦衷,手下留了情,把蟹子射到了天上,就看见白光乍现,直冲九霄,日月倒转,倾刻间,白昼成了黑夜,然后蟹子被钉在了夜空中,变成了一个星座,就是巨蟹座了。” 太完美了!卫初晴自我得意地笑着,手里的蟹也消灭了干净,起身打算去河边洗手。 坐在她对面的淳于澈本来对她拙劣的故事不屑一顾,只是最后的结局,却是点睛之笔,把前面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抹消了,让人意味深长。 保护欲强烈的巨蟹座,听起来很可爱。淳于澈抿嘴,看着卫初晴的背影,想问巨蟹座当真存在么? 忽而河面有一阵不安的波动,似乎底下有东西在蠢蠢欲动,他霍地起身,伸手去扯她的衣服,厉喝一声:“回来!有危险!” 第六十四章 靶子 听到淳于澈的大喝声,事态急剧转变,原本幽静的赤河滚动着诡异的墨色,好似藏匿了一条蛟龙。 咚!旷古悠长的编钟声,带出肃杀的气氛。 “我靠!大变活人啊!”卫初晴暴怒了一声,腰胯用力朝后一拧,以肩为中心轴,翻了一个后空翻,身子还未站定,几把长枪冲破河面嗖地钉在她刚才站着的地方。 毫里之差,她便会被扎成刺猬。 幸好我身手敏捷,不然就见剑河伯了。卫初晴掸着袖子,朝后面的人瞪去怨怪的一眼,“这帮水鬼,不会是你惹来的吧!” 淳于澈初时为她担忧,扬起的手还未发力,她已经逃开了危险,不由对她临场应变的机警刮目相看。 “还仵着就做什么,快过来!小心!”卫初晴回头看看的时候,却没注意身后的动静,那从河里窜上岸的黑影,出手的第二招远胜于第一招的速度,就算她身手敏捷,然而武艺到底是稀松平常,也缺乏临战经验,这一招想必是逃不过了。 上次意在考验,未出实力,让她饶幸逃过一命,而这次对方可是来势汹汹,毫无一丝怜香惜玉之情,纵然是一个漂亮的小丫头,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只蝼蚁。 他娘的,这次真的要死了!卫初晴紧紧闭上了眼睛,这一瞬闪过不甘,怨怪,还有无能为力的沮丧。 然而一个白影在惊鸿一瞥间,闪至她门前,好似夜空乍现惊雷,不仅让敌人心惊胆跳,连被其掩护中的人也停滞了呼吸。 叮!雪袖翻卷住数把长枪,被带到主人的腋下,在敌人挣脱的时候,另一只手劈斩在枪身的中段,八尺长枪被断为两截,而袖子裹住的枪头忽而转了方向,似吐着长信的毒蛇,朝它们的主人反噬而去。 黑衣劲汉面色凝重,退身躲过了这招回击,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快速形成一个圆圈,似一个杀阵,气势依然凌厉。 “你上哪招来的这些仇家!上次又是火又是箭,这次改水路了,这套路也够深的!” 这人是不是有着自带仇家的体质?走哪都有敌人,而且都是难对付的高手,这人品也好不到哪去嘛?卫初晴想着自己处境困难,心里不太好过,看到现在有人比她更惨,忽而生出了一丝优越感。 “五十步笑一百步,你与我并无区别?”这傻瓜竟然还有心思嘲笑别人,要不是他出手,她还能如此轻松的说笑么? “嗯嗯,我们都是难兄难弟,我不嘲笑你!嘿嘿!你这次惹来的仇家比上回厉害多了,是不是升级版?”卫初晴嘴上嘻嘻哈哈地说笑,眼睛却注意着黑衣人的衣着装饰。 这跟上次刺杀淳于澈的那群蒙面大汉,不怎么一样,难道不是出自同一个组织? 我的娘,淳于澈究竟拉了多少仇恨值! “你不害怕?”淳于澈背在她身后,眼风扫着远处,并没有去看身侧虎视眈眈的刺客。 “你刚才那一招帅得天崩地裂,飞沙走石,有你这样宛若天人的牛叉保镖,我还怕个啥!要是你真的坚持不下去了,那我就发挥一下无耻精神,跪地求饶呗! 嘿嘿!我长得那么好看,跟他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怨,这样的俘虏放弃了多浪费!”这女人开头说的话倒是讨人喜欢,可后面几句,就不着调了。 “真不像话。”淳于澈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垂在身侧的手忽而如蛇一般饶上了她的腰肢,胸膛贴到她的肩侧,脚尖一踮地,乘风而起,似一只青燕,歇在了树梢上。 “只可惜你未必与他们无怨无仇,便死了那条心吧!”淳于澈静静地看着脚下的阵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眼里带着冰霜。 这般表情实在是太熟悉了,罪魁祸首无声地吐着舌头,悻悻地把头塞进他的颈窝,做着小鸟依人状。 这小爷那一招英雄救美,酷得本小姐差点跪地,不扳回点面子,也太掉档次了! “他们摆的是什么阵法?怎么有十三个人?我就听过北斗七星阵,南斗六星阵,天罡十二阵,这玩的是金陵十三钗?”卫初晴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他胸前的长发,看着刺客的杀阵,胡乱猜测着。 被人拉着头发又带摸胸,这感觉实在是难以描述,从未被人这样放肆过,忍不住心神一荡。 淳于澈眼眸深邃地凝视着窝在怀里的女人,虽然平日里见到的卫大小姐总是带着痞气,活泼又闹腾,不过偶尔间也会绽露一点女儿的柔情与娇艳,这比那些温婉的大家闺秀更吸引人,好似一朵带刺的蔷薇花。 “这是十三天煞阵,我也是近几年才听闻这个名字,如今已盛行江湖,便连军营也演习过这套阵法,故而也不算难。”他轻轻摇头,神情带着自信,仿佛已经看破了阵眼,所以一脸淡然从容。 难怪从头开始他都没有正眼去看他们,原来是对方的阵法过时了,也是了,他总去校场训兵,这阵法早就被拆了又卸,卸了又拆,不知几百次了。 真是一群不上进的刺客,出的招都没一点新鲜感。 卫初晴无趣地嘟起小嘴,“这名字听起来很威风,一点都不带感。那你是不是一招就可以破了它么?那赶紧动手吧!早完早回家。”她催促着淳于澈动手,一直悬在半空中,很没安全感啊! 淳于澈凤目微阖,对她的话无动于衷,似乎另有想法。 他在想什么?这么专心致志。 卫初晴抬头去看他的脸,两人离得很近,她连他眼角那颗泪痣都看得分明,如果他体内的毒素全部消除的话,脸色还会好看一些,但即便当下,苍白的肌肤仍旧罩着一层莹光,肤质剔透,好似白瓷,这大概是天生丽质吧! “你平日里用什么洗脸?皮肤很滑嘛!我一般用白醋擦脸,不过效果没你的好,是不是有祖传药方呀!”她闲不住嘴,又阔躁了起来。 “叮铃!”一声银瓶乍破般的琴音,从飘渺的远山处倏然传至,如白瓷碎裂在脚边,惊动心胆。 如此逼真的古琴声,显示出弹琴人非凡的内功。 卫初晴至今为止,只知道一个人的内功所以与此人媲美,不知这二人站在一起,该如何分得高下? 她察觉出了淳于澈已经运气了功力,看来他真正的对手不是脚下的这帮人,而是另有其人。 难怪他一直不出手,原来是在等人,这小爷够精明,想得够周全。那以后我耍花招是不是也留一手,以防被他看破了。 卫初晴摸着下巴,心里开始打鼓,因为她想到过一会儿,还有更厉害的人将要露面,双方打斗一定很激烈,这样很容易伤到无辜的人,比如她。 “慢着!嘿嘿!王爷,你要对付那么多人,肯定要消耗很多体力的,能不能把我挂树上,省得累着你。”他们对付的人是他,只要我躲远些,避开战圈,不太会被炮轰。树上应该比较安全,我呆树上做啄木鸟好了。 淳于澈瞧了她的眼睛,那双桃花眼一闪一闪,没有半丝为同伴担忧之色。 这个无情的女人,大难临头只顾着自己安危,分毫不考虑他人,却对一群丫鬟亲善有加,还真是不公平。 他哂了一声,心里有些不舒服,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好似自己变得心胸狭隘,只能强压下不适的感觉,对她说道:“好,我放你在这里,在此之前,你先看一下身后是什么?” 这人还挺有担当,本来打架就是他们男人的专长嘛!我一个小女子就给他加油助威!不过他让我回头看什么? 卫初晴扭头去看身后,一把板斧轮了过来,还看不清究竟是谁拿着板斧来砍人,被板斧看划破的空气带着凌厉之劲直削她的脖子,斧还未至,这气劲便可伤人。 “我的娘!”她惊骇地长大了嘴,一头缩淳于澈的怀里,像只受惊的小鸟扑腾着翅膀,寻求保护,“王爷,有难同当,我还是陪你一程吧!” 就算躲树上也不安全,那就勉为其难吧!她搂住他的脖颈,两腿也跟着缠在对方的腰上,跟只八爪鱼似的,虽然很难看,不过不影响他发挥。 “嗨!这位豹身环眼的大叔!怎么称呼啊?喂!打个招呼而已,不想说就算了,凶神恶煞的瞪着我干嘛? 啧啧!生得倒是人高马大,一点礼貌都没有!你爹娘老师朋友是不是都没有批评过你?看你出手那么狠,一定被我猜中了。 这就是教育失败的惨痛例子,好好的青年变成地下团伙分子。”卫初晴对着差点要自己小命的人扮着鬼脸,然后声情并茂地一顿胡说,立刻迎来第二记板斧。 我的娘!这老家伙火气真大,开个玩笑而已,用得着这么当嘛!她吓得口齿一糊,再也不括躁了。 电光石火间,原本静止的白影猛然点入阵中,仿佛惊雷落地,乍然飞出数把利刃,似长了眼睛一般,朝赶下树梢的后来者击去。 第六十五章 赏金 “嘿嘿!踩点到位,动作流畅自如,肌肉控制力强悍,动作柔中带刚,力度过人。 还有这神韵,风靡万千少女啊!我的小爷,真棒棒!”卫初晴笑嘻嘻地对他举起拇指,作怪道。 怀揣着一只小猴子,淳于澈的身法没有一丝凝滞,依旧清灵似风,几个错步,避开了插向自己的尖刃。 旋即拧腰下折,大袖朝左扬去,似一道强劲的风墙,将挥下来的短刀全数击向空中,双臂朝下一打,摔袖于地,仰身跃向半空,伸手一抓两柄短刀,回身落地,惊落尘埃。 他脑后的长发飘散在背后,发冠下的发带翩然落在颊边,勾勒着他清秀的脸庞,显得愈加惊鸿飘渺。 “我的娘!这身手可疑冲破云霄了。”卫初晴后悔刚才只顾着紧张担忧,没有计算他用的时间,要是能记录下来,以后报一下江湖英雄榜竞选,能不能进入前三名。 “对我说好话,没什么用处。你还是省些口舌,讨好别人吧!”淳于澈脸色淡淡,嘲讽地说道。 他又怎么了?阴阳怪气的,我哪里又招惹他了?卫初晴郁闷地想着,鼓起腮帮子,磨着他清凉的颈窝,像只小懒虫惰惰地趴在滴着雨露的嫩叶里。 真舒服啊!这会子都晒死个人了,刺客们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就他还是如千年霜雪一般冰凉。 “破军。”淳于澈盯着数丈外的大汉,眼光一闪,冷定地说道。 他还懂紫薇星斗?对玄学八卦一无所知的卫初晴像看圣人一般,惊讶地看着他,“王爷,你出家了呀!是哪个道观的?白云观清风观彭祖观?” 好像这里没有这些道观,他究竟在哪出家的呢?卫初晴抓耳挠腮,好像这个问题很重要似的。 “你这个女娃娃,话跟屁一样多,俺从没见过这么罗嗦的人!”拿着板斧的大汉络腮胡一抖,瞪着她,眼里的这股仇恨比对淳于澈还要深,他可记得刚才这臭丫头的那一堆训话,实在听得他怒火中烧。 “喂喂!你个大老粗,心眼怎么跟铜钱眼似的,女人的牢骚是苦口良药,你爱喝不喝,别撂碗翻脸! 好汉不跟女斗,有本事跟这位小爷较量,我伺候不起你。”卫初晴赶紧抛开对方的火药罐,拿着淳于澈当靶子。 “嚯!你这丫头心眼贼坏!这个后生刚才当宝贝似的护着你,你倒好,这时候拉人家做盾牌,还算是他朋友么?你这种死丫头早该被俺一板斧劈了!”大汉看不过去眼,鄙视加唾弃地骂道。 大哥!你是刺客,总得敬业点吧!充什么正义之使!如果不是入错行,就赶紧招呼过来,早些完事,各回各家,我趴着累啊! 卫初晴卷着下唇,耷拉着眼角,对着大汉一阵耀武扬威,一点儿都不怕对方。 “他奶奶个腿!俺先宰了你这拖油瓶,再找他算账!”大汉大吼一声,脚步如飞箭般朝她这里射了过来,在他踏过的地面,都留着着深深的脚印,地上的落叶尽都飘飞了起来。 “这人不受规矩,居然临场变卦,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刺客!”卫初晴惊了一头。 虽然她相信淳于澈的功夫,不过对方的功力可以算得上重量级的,余毒未清的王爷貌似就算身康体健,你未必及得上人家。 “你轻功比他高,咱们还是快逃吧!”关键时刻,她埋头在他怀里,没骨气地说道。 抱着她的人没说话,而是伸手蒙上了她的眼睛,在他抛开手里的短刀时,另一只手扭腕转了个剑花,缠上了即将飞落在地的短刀,刹那间,两柄短刀连接在了一起,似一条冰冷的水蛇,他并未避开袭来的板斧,而是探出手臂,短刀的刀刃瞬间舔上了大汉的手腕。 只要大汉再上前一步,他的手便保不住了。同样淳于澈若是不退开,他的身子便要被劈为两半。 这一招不是谁比谁出手更快,而是在较量谁对自己更狠? “你个后生不怕死么!”大汉怒吼一声,身子一斜,板斧劈了个空,似银弦乍然崩断,危机一扫而空。 大汉惊诧地看着他,叹服着对方的大胆。只要自己狠心一点,失去了手又如何? 取了手握兵权的淮清王性命,乃是此生最大的荣耀,在江湖上留名,然后隐居世外逍遥,这是很多江湖豪客想要的结局。 这场赌博他是稳赢的!却又放弃了。 “你虽是刺客,却有软肋,你这样的人,若不杀掉,很容易连累你的主人。 看来你主人把你的性命看得比生命都重要,你决不能辜负他,所以不要有任何顾虑,以免中了我的圈套。”淳于澈冷冷地说道,如此大方地指出别人的不足,还提醒对方避开圈套,这根本不是一个对手该说的话。 “爷,咱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时候可别做好人啊!”卫初晴扯着他衣襟,责怪道,都是敌对了,当然是有什么阴招耍什么阴招,弄得那么光明正大干啥? “对待君子,不能用你那一套。”淳于澈抚摸着她温热的额头,冰凉的掌心有了丝温度,这感觉就好似得到了源于她体内的能量,此刻与她相连的手掌微微发出了红光,这是花蛊的力量。 原来这爷约我出来,是为了补充内力,太阴险了!拿我当充电宝? 卫初晴撇撇嘴,哼了一声,坏心眼地想道,回去得好好敲笔银子,算是劳务费。 “主上的命令,我不可违背,后生,抱歉了!”大汉拱手一礼,带着庄重神色,再次挥起了板斧,这一次的力道更甚刚才,大开大合,都是力拔千钧之势。 淳于澈没有硬接他的板斧,似乎那是座泰山,不可阻挡,只是凭着轻若流云般的身法,防守着对方。 大汉步步紧避,心知对方根本不是自己对手,眼里闪过一抹歉意,身子猛地爆冲过来,气势如白虹贯日,手中的板斧更注了神力,如山碾压下来,顷刻间,便要将二人挫骨扬灰。 “死人啦!”卫初晴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本能地想逃离危险,双手要松开的时候,猛地瞪着近在咫尺的脸,她咬了咬牙关,双脚已踩实了地,忽而一个过肩摔,将对方扔向了身后。 淳于澈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遂不及防之下,整个人被抛了出去。 大汉看到这一变化,心下大骇,眼里又充满了疑惑,可他这次用尽了全力,那山洪般的势头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可想收手也来不及了。 其实我真的不想当英雄!卫初晴哀叹地想道,刚才把淳于澈摔出去,已经浪费了她应敌的时间,很显然,这一次不可能爆发潜力了。 她的刘海被劲风刮得齐齐吹向发鬓,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黛眉如剑,桃眼似水,柔弱的女子,此刻透着令人心折的坚毅,好似一位英姿飒飒的女巾帼。 噗!板斧如惊雷落下,爆出一团血雾,如浪花打在礁石上,飞溅出妖艳的水花。 卫初晴的脸上沾满了血迹,发梢也滴着血珠,明眸依旧水润,却布满了血丝,里面是惶恐与痛楚。 “莫怕,我不会死……咳咳……”她的胸前站着一个人,半身染血,像是在白绸衣外边罩了一件霓虹的纱衣,霞光烂漫。 卫初晴恍然觉得,他身上好似下了场桃花雨,可惜只有他一个人在孤芳自赏,显得很孤陌。 大汉呆住了,手上的板斧依旧陷在对方的肩胛骨,这一招他凝聚了全力,本以为能够一招毙命,这中间出了点状况,但他自信着,这一板斧劈下去,不可能有人免幸。 可结果却是他要杀的人还能站着,那个啰嗦的丫头安然无恙。 这本就是双方耗尽全力的一拼,他将所有的精力用在杀招上,未及掩护自己的空门,虽然很危险,但他料想对方根本找不出破绽。 百密必有一疏,他估算错了对方的实力,以至于现在受制于人。 “咳咳……扶我坐下。”淳于澈完好的手臂从大汉的胸口滑落下来,对方已经被他点住了穴道,正死死地瞪着他,仿佛被猎物反击的猎人,惊惧之余,又透着懊恼。 大汉想不到对方能够接下杀招的同时,还能分心,看破他的死穴,这得需要强大的洞察力与非人的冷定。 “你会点穴,先给自己止止血吧!这样会贫血的。”大出血也会死人的啊!卫初晴看着他肩膀上的板斧,浑身颤抖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握住他的手,在他虎口处掐了掐,柔声问道:“有没有感觉?” 淳于澈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了几分,刚才被她甩出去的那一刻,并未充分地汲取到花蛊的能量,可千钧一发之际,来不及去考虑自己的得失,只能用最下等的对策。 幸而她还安在,也不算惨败。 “你们若不退去,便留下陪他。”淳于澈缓缓开口,白皙的手背划下数道血痕,指尖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指着数步以外的刺客们,嘴角露出一贯的嘲讽。 那些本欲趁他重伤之际,再想合围绝杀的刺客们,停住了脚步,仿佛被威吓到了,然而他们眼里依旧是贪婪的杀气,好似狼群,暴露着爪牙,等待猎物露出破绽。 第六十六章 财迷 “你先顾着自己吧!哎!你别拔它呀!我靠!叫你别乱动,真的把自己当作铁人了!” 见淳于澈伸手去握板斧的手把,卫初晴扭曲着小脸,弄得好像她被欺负似的,伸爪揪住对方的衣襟,气急败坏地大吼道。 “别大声说话,我耳朵很好。”淳于澈额上的青筋一跳,紧抿着嘴,手上不见犹豫,紧握住手把,朝外一拔,随着他的动作,伤口处呲地爆出一条血线,他的胸腔猛地震动了一下,急促地喘息着,脸色唰地惨白若纸。 看到他虚弱的样子,刺客们像是寻找到了下口之处,再次挥舞着短刀,朝他围攻而来。 “真他娘的烦人!连伤员都不放过,本小姐看不过去了!滚蛋,我送你回老家!”卫初晴愤怒地站了起来,漆黑的眼睛里冒着两团浓烈的火,像是点燃了一双风火轮。 “替我问候你们的老母!死混蛋。”她怒不可遏,脚下飞旋,好似踩着风,动作竟比平时敏捷,她厉害的是近身搏斗,拳脚功夫还算是不错,然而对方有刀,所以即便她拳法刚劲,也没什么胜算。 刺客们本来想去攻击淳于澈,在看到她的气势以后,每个人都警惕了起来,他们与她还未交过手,不敢掉以轻心。 “哼!今天本小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先留着你们这群孙子,今天这笔账总有一天会算的!” 卫初晴极快刹住了脚步,趾高气昂地对着刺客们威吓一声,然后立即回到淳于澈身边,笑嘻嘻地说道:“王爷,我刚才表现怎么样?”够义气吧! “倒是懂得知难而退,不算太傻。” 我本来就不傻,这也不需要夸奖吧!卫初晴捏捏鼻子,不满意这种敷衍的夸奖。 淳于澈与她随便聊了几句,正处理着肩上的伤口,从脖颈里掏出一颗项坠,夹在指尖一拧,变成了白色的粉末,闻起来是止血的中药,正好可以用在这个时候。 他还挺会藏东西的,随身带止血药,知道随时都会有危险么? 看来王爷也难做,连性命都无法得到保障。 他把药粉撒在伤口,肌肉发出滋滋的声音,好似被油煎熬着的鲜肉,每一寸神经都在痉挛。 卫初晴偏过头去,不忍心看他,因为伤口创面太大,用的止血药药性很猛,烧灼着肌肤,隐约可以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虽然有些狠,这样可以尽快止血预防感染。 “喂喂!你又站起来做什么?”不是还没有打够,又要跟他们打?他疯魔了么?卫初晴拦在他面前,再不能让他胡来了。 “他们想杀我,任务完不成,回去也活不长,不管我动不动手,还是得与他们交手。”淳于澈受了重伤,说话还是冷静从容,不知道他究竟累不累? “你想打架吗?那好,我先把他给杀了。免得你待会被人做了,这人再被他的同伴所救,你可是亏大了。”卫初晴拿去他丢在地上的板斧,架在大汉的脖子上,威胁着他。 “二爷!”刺客们慌乱了,原本还打算组阵,重新围杀,见了自己的头领被挟持,好似没了主心骨,散成了一盘沙。 “你这个办法,也是不错。”只是上不得台面,卑鄙了些。但对于刺客来说,以小人的招数来对付他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算是最便捷省力的法子。 “中意了吧!我的主意哪有不好的?”听她的没错啦!卫初晴打算找根绳子把大汉给绑起来,然后驮回王府。 马车应该还在吧!她张望了一下,放心地转过头,对着淳于澈打了个响指,“好棒!咱们不用走着回去了。” 她为了让刺客们更加坚信,大汉的命已经被掌握在她的手里,示威性地在他脸上割了一刀。 从眼角到耳根,划了一个八字,其实还想在他额头上划个王字,来个名词,后头想想这家伙比普通刺客有着那么点正直,便留了他一份体面。 “咱们先回去养伤,有些话我还得问你。在这里可说好了,不可以瞒我哦!” 她还想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原因?他约自己出来,究竟是早就打算好了还是临时想法?他还有多少仇家?他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一个王爷,怎么会比她还倒霉? 很多问题需要他来解惑,只是这些念头生出来以后,她又犹豫了,莫名地感到恐惧。 刺客们好似对大汉的性命很看重,被卫初晴的威胁住了,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他们像呆鹅一般伸长着脖子,看着敌人耀武扬威地离开。 “喂!你这些小弟还算有情有义,有没有一点舍不得?嘿!我家小爷的主意也敢打,活该被当猪一样地抓起来! 你又瞪我!看吧!看吧!反正气的不是我,被看一眼也是因为我有魅力,被人欣赏了!哈哈!”卫初晴怪声怪气地大笑起来,像只小母鸡一般雄赳赳气昂昂。 呸!大汉很想撕烂她括躁的嘴,怎奈浑身被制住,有口难开,让这种小人得了机会。 臭八婆!老子看猪也不看你!大汉炯炯有神的眼睛转向了另一边,看到了另一个人,心里烦躁万分,那也是个讨厌的人,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这人还挺有趣的,做刺客会不会太委屈了?”卫初晴挪到淳于澈身边,嘴上说得很轻松,心里却紧张着他的伤势,借着对方看她的时候,献上明媚的笑容。 对于伤痛,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无法分担,痛苦依旧是痛苦,然而快来是可以分享的,它是阳光,可以驱散心里的阴霾。 “今日本来不想约你,计划有了变化,有些事无法控制,这些差错,我不曾预知,你会怨么?”还没等她质问,淳于澈便给出了解释。 还以为他是闷葫芦,什么事都藏心里,其实他不解释,她也不会去纠问。 虽然满腹狐疑,可她不会去八卦与自己利益无关的事,有些事太危险,还是不知道为妙。 “不会啊!王爷是做大事的人,何必在意我这种小人的想法。 呃……我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歪?其实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埋怨你,我的命值几个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王爷身系那么多人的安危,自然是要保重身体,怎能一人轻涉危险?自然要搭伴而行!” 卫初晴一时口快,说了句不经大脑的话,完了发觉不对劲,怎么听着那么酸,急忙改口,态度可以说是谦卑至极。瞧!脑袋都要碰地板上了。 淳于澈柔和的眼又冷峻了下来,似雪山顶上刮起了风,刺得人冰冷彻骨。 这爷又根筋搭错了,这脸翻得也太莫名其妙了,阴晴不定,真难伺候。 卫初晴扁着小嘴,保持着拜地式的姿势,一直到王府,等白阳屁颠颠地凑过来,捧走了她面前的至尊佛爷,她才抬起了胸,像死蛇似地折叠在地板上,拉直了身子才收回来。 她扶腰起来,开始跺着腿,腰倒是不酸,就是膝盖疼,估计有了淤青。 还没有被押走的大汉此刻正睁开的眼睛,好似看透了什么,盯着她看,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一般,充满了嘲笑。 “笑个屁!”卫初晴揉着屁股,恼火地骂道。 大汉脸色一黑,又闭上了眼睛,露出嫌弃的神色,那意思就是,懒得看白痴。 卫初晴翻着眼睛,郁闷地骂了声娘,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此刻天色已晚,她望了一圈,没人来理她,便打算转道回卫府。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想起还有件事没有做,不由无奈地闭了下眼睛,甩头又往王府大门走去。 算是欠他的吧!送上门去找贱! 淳于澈的卧房,好似来过一回,大致方向倒还记得,问了个小家丁,七绕八拐地总算找到了。 卫初晴眼睛四下一溜,鬼鬼祟祟地靠近房门,像个小偷似的,蹲在人家的屋檐底下偷听。 “王爷,老夫来给你重新处理一下伤口吧!”这声音是闫大夫的,卫初晴眉头一皱,不太待见这位庸医。 淳于澈手下能人异士不是挺多的,如明夕皎月这对伶俐的丫头,又如初冬那种出手凌厉的女婢,也表示他很有招揽人才的本事,何至于找这样的大夫? “你们都出去。”王爷今个儿很任性,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关心。 卫初晴瑟缩着脑袋,心想还是不要去碰冰山了,等哪天他心情好,再来看看。 “王爷,刺客怎么处置?”白阳有一事要问,还是硬着头皮去撞冰山。 “先押到地牢看守。” “是。”白阳领命出来,与闫大夫一前一后走向了与卫初晴相对的一条围廊,所以没有发现躲在墙角处的小贼。 “要不要去瞧瞧?他替我受了伤,不去看望一下,我变成了无情无义的人,但他心情不好,这种时候最好让他一个人清静一下,我怎么可以去打扰别人。 嗯嗯,不能让我的良心过不去,那就看天意吧!”卫初晴自言自语了一阵,忽而左右手相互比划了下,像是测到了天意,脑袋垂了下去,泄气地吐出一口气。 第六十七章 年轮 淳于澈背靠着床架闭目养神,他似乎很疲倦,却没有躺下,只用袖子掩着面,他这模样就似从战场上回归的将军,身心疲惫,却不敢松懈,依旧警惕四周。 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记得最狼狈的那一次,是自己通不过武试,被罚去清理战场。 在尸海如山的死人堆里,他被一个没有下半身的敌国士兵砍断了腿筋,当时他单膝跪在了沙场上,而敌人带着轻蔑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将军要么站着死,要么横尸沙场,这对膝盖只能跪君主,你在敌人的身上下跪,真不知羞耻!” “意儿,跟着赵帅得好好用功,男子如果想在战场上有一番作为,就得立军功,千万别像家里这个不成器的,上了战场连刀都举不起来,简直就不像个丈夫。” “瞪什么眼!我不该罚你么?就算是你兄弟,要是背叛君主,那他就不是你兄弟!他不过是一个百夫长,跟你同吃同睡了几日,你就心软了!他既然临阵退缩,就是不忠,死不足惜!你脸上流的是什么尿?” “你不像是我儿子,同样是淳于氏的血脉,却生了女儿心肠,都说是自己的儿子,旁人说什么不好,在老爹眼里就是个宝。可在我眼里,你真是一个铜子都不值。什么不好的都学了去,可能我做错了事,才会遭到的报应。” 这些羞辱谴责鄙夷的话,如针扎一般刺得头痛欲裂,好似无形的拳头一下下打在他的心口,有个声音躲在身体里,冷视嘲笑着他。 这世上谁也不信任你,谁也不期待你,无论你做什么,他们只会质疑你,不断地逼迫你。不管你多努力,除了让别人厌恶你之外,什么也得不到! 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淳于澈垂在身旁的手紧揪着素罗床帐,像是脱了水的鱼,困难地呼吸着,渐渐地弓起了背,好似受到无形的力量,无法抗拒。 他一只手撑着床铺,努力让腰背挺直,奈何浑身酸痛,有些力不从心,后背的发丝坠到了脚边,他知道,此刻自己一定狼狈不堪。 “王爷,你肚子疼么?”脚踏上出现了一双鲜红的绣花鞋,小心翼翼地询问声,好似一个小丫鬟。 他怎么把她忘记了,即便这世上无人依赖信任自己,却有一个人,与他性命相连。所有人都可以算计他,可她不能。 “王爷?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来给你把会脉。”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卫初晴看不下去了,她像是一个哄小弟弟的大姐姐,压着嗓子,让话语变得温柔一些。 人难受的时候,总是需要温柔的慰问与关怀。这王爷别看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那是没有受过人间的温情,有我这个晴天小仙女下凡救世,一定能让他堕入红尘。 她自信满满地想着,觉得自己真的很伟大。 “我要不要先扶你躺上去?喂喂!我只是让你躺着,没说陪你一起躺啊!喂!你衣服都没换一下就胡来,脏不脏?我靠!你是病患,不许对大夫耍流氓……” 卫初晴本来扶着他的手臂,俯下身子,将他往床里带,可这么一带,把自个儿都带上了床。 她是一个正经的大夫,不能与病患扯上不清不白的关系,可无奈对方有钱有势,她不敢以武力去反抗。 讲法律?好像这里的王法,王爷就算想对她那啥也是合情合理,换一个角度想,她还得感恩戴德。 卫初晴被反压在床上,心里很不服气,感觉这里的女人实在是憋屈,对男人说不许的权力都没有。 “咱们还没拜天地呢!那些人都说了我们这样子是无媒苟合,我倒是没什么,反正以后是你的人了,又不出王府,管人家说我啥呢! 可要是咱们这次后,有小宝宝了怎么办?他听到别人的闲言碎语,会不会感觉丢人?” 她努力挣扎出双臂,挂上了淳于澈的脖子,亲昵地撒娇道。如果这次再说服不了他,那就闭眼享受好了,只差一步了,再哭闹起来,不仅没情趣,而且很幼稚。 淳于澈人美肤白有长腿,有权有势有担当,有思想有修养有原则,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丈夫。她巴不得猴上这样的好男人,眼下这个天大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但也不能那么随便就从了,显得她很随便,先做个贞洁烈女,然后再暴露本性,也算对得起亲娘那些年对自己的耳提面命。 此刻她的外衫被丢在了床下,裙带腰带都被解开了,好似几片破布盖在身上,肚兜已经被扯到了她的腰胯间,胸怀里的内涵正被对方坚实的胸膛狠狠挤压,磨得她面红耳赤。 她脑中不由浮现出两人在书房那玩火的一幕,当时他是从后背进攻她,这次翻了个面,跟煎饼似的,正反翻面。 她吃过无数次煎饼,想不到自己也会变成煎饼,不过这滋味也不是很难受。 “你不愿意做我女人?”淳于澈看着她的眼睛,眉心微皱,眼里又浮现了薄冰,没有了刚才那种急不可耐的迫切。 在他混乱的时候,急需要温暖来缓解痛楚,仿佛解渴的麦苗需要雨露的滋润,她及时的来了,他不想顾及其它,自私地想去汲取温暖。 但还是醒来了,他可以忽略所谓的谣言,却不能不顾她的感受,这是唯一不会伤害自己的人,为什么要让她难受? “我,其实我也不想拒绝你,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给我一些时间,等我酝酿好了,再继续最后的一步。 嗯,你总得给我点聘礼什么的吧!媒婆有没有无所谓,问名纳吉也可以省了,花轿子要是请不起也没关系,天地拜不拜……喔!这个形式还得要!” 卫初晴小嘴又开始不停叽叽咕咕,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不要那个,跟猴子捡苞谷似的,三心二意。 她说得越来越兴奋,眼里露出欢喜的神色,一点儿也不厌恶他的亲近,这让淳于澈舒展了双眉,她这种不带拒绝的率真,仿佛碧海晴空,让人心旷神怡。 他贴着她的发鬓,亲啄着她耳朵尖,吸着她颈窝的甜香,眼前似乎看到了一片被旭日照耀的花海,绽放着黄色的风信子,一个女子扛着剑,穿着一身明黄战袍,英姿飒爽地走在花海中,留下一个个坚定的脚步。 她是灿烂的春日,照得透人间的湿冷阴霾,他不能让这样明媚的女子染上污秽。 淳于澈翻过了身,与她并躺着,凤目里流光溢彩,像破了坚冰的火蝶,绽放了绝艳的色彩。 “你怎么了?”卫初晴侧过身,明眸水润透亮,眼角含着春。情,疑惑地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怎么都到了那种地步,他还能忍得住? 那里会很痛吧!卫初晴不由自主地抚着腰胯那处,还有点烫,不禁对他的自制力崇拜得五体投地。 他是佛爷爷转世么?不好,他不会存着出家的念头吧! 那她才没那么多青春,替他守活寡! “我想了想,有些事还是趁兴头给它做完了,等快活以后,再谈世俗的礼条。”又不是没见过先上车后补票的事,好不容易逮着个好丈夫,先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我衣服都快被你撕烂了,你倒是一件都没脱,不公平!”卫初晴这才发现对方还穿着血迹斑斑的衣衫,被那干渴的血迹刺激了一下,头脑清醒了过来,这人受了重伤,可不能做那事。 “王爷,你看我多正经的人,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口误,口误!” 卫初晴三两下穿好了中衣,系好了外裙,披头散发地爬下了床,捡着地上的外衣,一边穿一边殷勤地说道:“我去打盆热水,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虽说她热情洋溢,但是这种心浮气躁的性子,还需磨练。 淳于澈感慨一声,眉眼安然,方才的不安焦虑不见了。 “卫小姐,王爷的伤势如何了?”白阳从厨房外边的草坪里跳了出来,急切地询问着卫初晴,忽而眼睛一直,想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赶紧又绷紧脸面,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这小子是专门躲在这守株待兔吧!难不成他早就发现我了? “没事,没事,外伤还是好处理,我这儿开了药方,正找人抓药,要不有劳你去抓七帖。 还有一件事,去附近山上抓一条脆蛇,接骨续筋膏还差它呢!”卫初晴放下了热水桶,把药方给了白阳,话还没说完,对方风一阵似地消失在了眼前。 赤昀城附近有很多山,远的有凤麟十三寨,近的有皇城紧挨的黎山,这些大大小小的山都遍布蛇虫鼠蚁,品种繁多,不胜枚数。 只是没有脆蛇,因为这里气候寒冷,常年干燥,不合适脆蛇生存,这类动物只存在于西南,也就是这里的南疆。 有了脆蛇,确实对断骨的愈合有神效,不过她也可以用血蝎代替。 谁让他做出明知故问的样子,还猜到了我的秘密,就得给个教训。 第六十八章 画室 毛毛躁躁的小丫头,一点儿也没有医者的稳重,嘴上倒是经常挂着救人的口号,但跟小和尚念经似的,没有真情实意。 卫初晴替淳于澈处理伤口,这事却做得干脆利落,眼睛都没有乱眨,与她花里胡哨的外表十分突兀。 等擦拭掉血洞外的小血珠,她像是解放了一样,欢呼一声,又恢复了那不正经的模样。 “传授你医术的人,可还在世上?”淳于澈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若有所思地说道。 问我师傅?这王爷莫不是想找私人大夫? “我不就是现成的么?我师傅就算活着,你也找不到的。 如果想要个随叫随到的神医,不如聘用我!不贵不贵,看诊五百两,医药费一千两,护理费三千两,拒绝拖欠,一次付清喔!”卫初晴狮子大开口,先宰一笔再说,她真缺钱花呢! “如果还在,我想请你书信一封,询问他是否认识一个人。”淳于澈那会理会她这恶劣的讹诈,倒是想问一件事,话语里带着期待,似乎还有个人能牵动他的心神。 看出他是在问正事,也不能继续翻科打诨,还是老实点儿。 “我师傅或许在仙山卖豆干了,或许一辈子也醒不过来了。”她之所以会被自己毒死,还不是为了研究怎么救治师傅。 结果她来到了这里,估摸那么多天过去了,师傅也该是时候瞑目了。 “你要找谁啊?是不是你童年遇到过哪个药师,与人家有什么约定?你都那么大了,八成你小时候的维纳斯已成了丘比特的娘亲了。”一个少年都有着幻想中的女神,或许淳于澈也有过少男情怀。 卫初晴咬着嘴角,露出纵贯风月的世俗笑容,恼得淳于澈差点把手里的枕头砸过去。 “你出去。”他撑着身子的手用力按着床铺,板着脸色,冷冷地说道。 又招你了!莫名其妙的卫初晴抓着后脑勺,傻傻地站在原地,最后被他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实在受不了,只好溜了。 太可怕了,再呆一刻就会被他踹出门了。 她摸着鼻子跨出了门,像鸭子一样噗着嘴巴,心里愤愤不平:救了你,不求一声谢,总点给点实际的。这还没给医药费呢!还有答应我的三万两,不知道睡在他哪个裤腰带上? 以为赶我走,就能赖账!天底下没有白送的礼物!不给回礼,我就赖这儿不走了。 她大摇大摆地朝他书房走去,连个招呼都不跟主人打,像这儿是她的私家小院,随便她乐意怎么玩! 夜里的荷花池带着诡异的气氛,好似藏着很多精灵,在绝缘的空间里,不断朝外探索着,要体验人间的滋味。 寂静而充斥无名嘈杂的王府一角,一个鬼祟的人推开了书房的门,月光扫到了一抹翩飞的黄裙,然后又被梨花门阻隔了视线。 先在这里混一夜,等明儿让人收拾一间客房,本小姐就跟他耗在这里,每日坚持催债三次,看他能奈我何! 卫初晴无声大笑,抖着腰胯,欢乐得差点跳起了肚皮舞。 噗通!人还是不能太得意忘形,这不就遭报应了。 “嗷!”卫初晴捂着腰眼,跪在地上,不停地在地上摸索着东西。刚才被凳子绊倒了,从伊人坊买的那盒胭脂被摔出去了。 会不会倒出来了?我的三百两就那么泡汤了!不是,应该是三万两!东西没交到主人手上,还不算送出去了,那小爷正瞧我不顺眼,这笔帐实在是被赖得太轻松了! 黑灯瞎火,她也没随身带个火折子,没有烛光,只能不断地拿身子在地上扫着,等找到了,她已经变成乞丐婆了。 咯!一个听着让人牙齿发酸的声音,响在了书房里,好似幽灵在尖笑,卫初晴的后背激起了一阵战栗。 脑海里冒出少女误闯老宅,遭遇种种悲催的下场。她嗖地一下,缩成了圆球,把脑袋藏在了最中央,就是是有人拍她肩膀也绝对不睁眼。 以免看到什么掉眼珠子,长上舌头,没下巴等等残缺不全的脸,实在是审美无力,光是想象,就够反胃恶心。要她看那种东西,还是灰飞烟灭来得好。 胡思乱想了半天,居然还没有一声鬼哭狼嚎,该不会是等着她睁眼,来个惊吓吧!这样一想,卫初晴后背又湿了一片,继续做着缩头乌龟。 直到身体越来越冷,心里不断发虚,她再也等不下去了,恶心就恶心吧!最多把她此生第一口母奶也吐出来罢了! 做人要有风骨,做女人更是要有胆! 她嗖地从地上弹跳了起来,闭着眼睛,摆出架势,势要与群魔大战。然而根本没有鬼来缠上她,或许是感应到了她浑身的正义之气,纷纷退散了。 卫初晴弯起了眼睛,刚才的惊慌落定了下来,睁眼看着四周,忽而看到身后打出来一道光,她张开手掌看着上面的黄晕,那是烛光。 会是从哪里冒出烛光呢?只有暗室了。 卫初晴转身看着身后的那面墙,放置着花架卷轴,暗门就在花架的左边,四四方方的一道小门,只能进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如果换做是身材苗条的成年女子就得像狗一样地爬进去。 这机关太叼了!是在考验人的下限嘛!幸好遇到我这样为探索真相而不拘小节的火龙神探,不然这机关主人在私下里搞些阴谋诡计,就不能大白天下了。 卫初晴哼了一声,做了会热身运动,活动了下关节,走到机关门前,做了个下犬式,同手同脚地爬了进去。 淳于澈藏了那么多秘密,与这里有没有关系?没有也算了,给我抓条小辫子也好。 她通过了机关门,发现里面的空间还挺大,可以一块站二个人,下面还有通道,是往地下去的,从墙壁上凿门,连接地下室,还不如直接拿地下的大理石做暗门。 纵身一跳多简单,还得让人学狗。爬,这机关主人心眼太多。 暗室门口只挂着两盏壁灯,只照得到通道前几个台阶,卫初晴取下一盏灯,顺着台阶下了一层,发现还有左右两条通道,左边比较窄,估计是书房外有个荷花池。 再深一些,容易被水里的活物撞塌,而右边便是又深又长,估摸还没走到尽头,蜡烛便燃尽了,黑漆麻糟的一片,谁晓得会不会遇上恐怖的东西。 好奇心杀死猫,还是少一点为好。 随便瞧瞧,赶紧回去睡觉。她选择了最好走的路,几步就走到了一道门前,上下左右寻找着门把,石门好像没有锁,只有机关。 她拍了下脑门,差点被自己蠢懵了。然后伸腿一踢石门,发现没有从中分开,便伸手去摸石门两面的墙壁,看看有没有机关。 咔!在她趴在地上准备瞧瞧地下有没有暗格的时候,石门移开了。 为什么我都要跪着才能进门?卫初晴掸着膝盖,像大爷似的走了进去,挽回刚才的面子。 通常密室里都放着一些金银财宝,神兵利器,或者是武功秘籍等等让人眼界大开的宝贝。 一般走进密室的人,出来之后必然会有一番非凡的成就,要么称霸武林,要么纵横沙场,要么神机妙算,要么一统江山,或者羽化成仙。 卫初晴看到暗室里的一切,确实大吃了一惊,也大开了眼界,然而这里并没有金银财宝,神兵利器还有武功秘籍,有的只是美人画像。 在镶着夜明珠的四壁上,挂着十三幅天女画像,满室珠光宝气,华彩流转。 “嘁!”还以为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想不到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看美人图而已,用得着偷偷摸摸地造一间密室,藏着掖着看么?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卫初晴龌龊地想着,露出邪肆的笑容,忆起淳于澈对自己的冲动,顿时入魔了一般,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哼哼着,像窥破了某人的假面,无比的自得。我就说嘛,他身边那么多漂亮的小丫头,却连正眼都不看她们一眼,看来原因在这里啊! 看着这些美人画像,这王爷的眼光怎么可能不叼? 这画布上的人物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好似能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她们的眉目像是被神笔马良做了点睛一笔,或温婉或妩媚或端庄或妖娆,还有英气飒飒,冷艳凌厉,锐利冰霜的另类美人。 这简直就是集聚了世间所有款式的美人,每一个人都极具特点,让人见之难忘。 粗略地看过之后,卫初晴已经被这些动人心魄的美人,震撼在地。 也难怪淳于澈不敢将她们拿到光天化日之下,这种祸水红颜,要是被泄露了出去,不仅轰动江湖,招来麻烦,甚至还会引起战火烽烟。 这些让人勾起贪欲的美人图,还是少看为妙,不然会魔怔的。 卫初晴惊艳之余,不由得慌张起来,面对十数个风华绝代,风流天成的美人对自己或嗔或怒,或颦或笑,怎会不心动神摇,迷乱心智? 她想起书房外诡异的荷花池,感觉这些美人画也充斥着一股妖异诡谲的气息。 “她怎么也在上面?”卫初晴原本收回的视线,募地又朝美人画像望去,盯着右边第六幅画像,满脸惊诧。 第六十九章 美人 画像的画布材质是云锦,看得出画者是用了心,想永远保留这些美人的音容笑貌。然而画布的一角或多或少有了些磨损,所以这些画起码被收藏了几年。 这时候不可能有人能将十三十岁的小女孩画成十七八岁的样子,绝代画师也做不到。 虽然只是三四年的差距,但是老话说女大十八变,女孩变成少女,容貌上的变化那是很难预测的。 所以当她看到画像上的人与真人分毫未差,还独具风情的时候,已经白了脸色,似乎受了极大震惊。 “卫雨蓁!”她惊叫一声,那画像里的人正淡漠地看着她,双眸清冷,嘴角含着温雅的笑意,清美绝伦,是仙子莅临,圣洁不可侵犯。 这女人也被画进去了,是因为她生了一张祸水般的面容么?卫初晴视线一滑,又顿住了,这次虽然惊讶,但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看来这里的美人图,她认识的熟人还不止一个。 她们在画布上要比平日里更美更有魅力,不由得让卫初晴定睛驻足,仔细品味了起来。画像足有成人女子一般高,按着高矮,自外向里排去。 她便从刚才视线定住的地方再看下去,是在卫雨蓁左面的第三幅,那里画着的人正是她日夜牵挂的皎月,失踪了几日的小丫头,似乎站在了眼前对她天真地笑着,眼里没有一丝忧虑。 卫初晴走过去想去触摸她,却停在了右边首开的一幅画像,那是一位穿着红色战袍的女将,穿着银灰色的战甲,额盔的左边有个剑形的记号,冷艳绝伦,好似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 她不认识这个人,但已经被这种风姿深深吸引。 不由又看第二幅画,那是一位典雅的仕女,清秀的瓜子脸,温婉如玉的眉眼,像个莲花仙子,而她正是穿着藕粉色的舞裙,站在鼓面上翩然起舞,探海飞花的舞姿,被她演绎得美轮美奂,让女子也不由愣神一刻。 第三幅画是皎月,第四幅画是一个雍容华贵的贵妇,年纪大约有三十六七,白皙的鹅蛋脸,圆圆的龙眼,琼鼻樱唇,是个很标准的美人。 她头上带着凤冠,身上的礼服绣着凤凰蝴蝶鱼纹百草,应当是个皇后。 第五幅画是个五官与卫雨蓁相似的女子,只是眼神淡泊,多了似清寡的味道,若说卫雨蓁是仙子,那她更似断绝红尘的女道士。那头上的莲花冠,身上的灰纱袍,也说明了她已经出了家。 第六幅是卫雨蓁,第七幅的画像有些诡异,因为她没有脸,空空的五官,下面是一具柔美的身体,穿着绿裙,手里抱着一把古琴,手指飞速地勾抹着琴弦。 她四周翩飞着彩蝶,可见琴艺高超。她的裙摆被人压住了,画者没有添多余的笔墨,只勾了一笔飘逸的秀发,留出遐想的空间。应该是有一个人被她的琴声所迷,歇在她身边,这是位神秘的琴师。 第八幅画着的人也是卫初晴的熟人,现在正在卫府替她管理雇工与伙计呢! 明夕依旧是平日里文静乖巧的模样,虽然容貌稍逊这里的美人,但在她心里,这个敬职懂事明理的丫头,要比卫雨蓁心灵美。 第九幅画颇具特色,不同于其他人的面善,这个美人一眼就让人感到邪恶,她穿着破旧的衣服,手上拿着一根碧绿的竹竿,参差不齐的头发遮住了左耳,别在右耳根后,一侧头发上系着一根双鱼形状的发编,便似一个乞丐婆。 要是乞丐长这模样,那些红倌花魁都要无地自容了。这样的卖相,怎么可能做乞丐?卫初晴百思不得其解,看着画里那双野性而贪邪的眼睛,心跳漏拍了下,这种女人,男人怕是征服不了。 不敢再多看,以免改了取向,对不起某人。 她赶紧看第十幅画像,又是个熟人,那日在崇德坊多管闲事的明珠公主,这小妮子穿起战袍来倒是可爱很多,英姿飒爽,还有背后这把长枪简直炫目人的眼睛,流云似的枪头好似燃了火,鲜红夺目,充满了蓬勃朝气。 第十一幅画的人一身异族服装,从胸口至裙摆绣着一只孔雀,正开着它美丽的翎羽,引诱着世人。 这个女子若是不穿衣服,卫初晴会举双手说认识,可人家就算露腰露胸也是有块布遮住了最秘密的地方,看得出是个正经人,怎么会是暖香坊的阁主呢! 都看了人家的真人秀,再对着穿着衣服的人说面熟,多不厚道。卫初晴假装不认识移开了视线,又看第十二幅画。 画上是一个温婉多情的美人,素雅大方,好似一朵夕雾,眼里的情意朦朦胧胧,如烟雨般耐人寻味。 看了她以后,卫初晴心情舒适,情绪也平缓了,美好的东西看起来就是赏心悦目。 她便去看最后一幅画,第一眼就被摄去了魂魄,感觉瞬间被吸入了画里,在战火纷飞的沙场上,左右被夹击,冰冷的长枪贴着脸颊,带着战役的残酷。 卫初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神色怪异地看着画中的人,这是唯一让她感到惊惧害怕的女人。 那可以说不算人类,而是脱离了世间七情六欲的杀神。 这个女人,也是她认识的,而且如今与她形影不离。想到这个,她不敢再站在这里了,以免那个人发现了她的鬼祟举动。 这样想,她便像只黄鼠狼似地窜出了画室。 这些女人不但是美貌而已,她们身上仿佛都有一条公案,等着有人去揭秘。画者的用意难测,而收藏这些画的人,也另有深意。 卫初晴不觉得淳于澈是个好色的伪君子了,而是一个心怀叵测的阴谋家。 看过美人图以后,内心久久不能平复,好似进入了太虚幻境,窥见了十三位红颜的命运薄册,这份震撼,让她隐约觉得即将会来一场祸世。 这一夜她梦至了一个金戈铁马,烽火狼烟的战场,里面有佳人英雄的美丽诗篇,战将气魄干云的豪迈之歌,杀神傲骨嶙峋的绝世身姿…… 仿佛她也会融入这场生死胜败的搏斗,受到血与火的锤炼,终也站立在那片满目疮痍的分裂大地。 “醒醒。”迷迷糊糊的时候,肩膀被拍了一下。 卫初晴从双臂间抬起脑袋,惺忪着眼睛,不及准备,便被一个凌厉的人影生生地撑入了视线里,她急忙揉着眼睛,从地上站起了身,心道:这小妮子真是不礼貌,现在叫唤自己都不喊名字了。 虽然这丫头少了条筋,不过身材真不错,往门里一站,便是顶天立地,头顶上的三寸天光都成了陪衬,难怪她的画像可以排在第一位。 卫初晴耸肩,眼里藏着邪肆的光,笑眯眯地伸爪也去拍初冬的肩。 这股子轻浮劲,要是被淳于澈看到了,定然会板起脸色,不过初冬不一样,这丫头从来不给她好颜色,也不知道欢喜是个什么样子,生气又是个什么样子? “你在这里睡了一夜,是在找这个吗?”初冬看着某人的爪子又拍又摸着自己,脸颊边的刘海微微一飘,手掌里抖出一个锦盒,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你,你是怎么找到它的?昨晚你难道为我守夜了?”卫初晴大吃了一惊,赶紧收回自己的爪子,放在颊边搓着,暗道不妙,这妮子不是看到了她昨晚进密室了吧! “我自然不能像你,日上三竿,睡得还像死猪一般。”初冬毫不留情地把某人损了一顿,瞧瞧,这是奴婢可以说的话么? 是淳于澈把她宠坏了,还是我这个主子太好说话?落到如今主次颠倒的地步! “大胆放肆!我可是主子,你把我当成死猪,那你成了什么?”不能惯着这丫头,这时候拿出主人的威风了!卫初晴挺起腰杆,颐指气使地说道。 初冬面色淡淡,并不正眼瞧着她,握着手里的锦盒,“既然你不承认这个是你的,那我就不归还了。” “喂喂!谁说不是我的!给我,给我!”卫初晴见她要走,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及对方,要是真让她走了,那个就很难拿回来了。 所以赶紧变了嘴脸,像个小无赖似地去抢她手里的锦盒。 初冬低眼瞧着掰着自己手的爪子,像座泰山般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自己脚下动土的小猢狲。 这个锦盒对她来说毫无用处,给了便是。见某人满头大汗地与她掰手指,觉得甚为无聊,也松开了手掌,让对方欢天喜地得了去。 “嘿嘿!我都找了它一夜了,都没好好睡一觉。瞧!今日这里都不用擦地了。”卫初晴拿着锦盒开心了一会儿,然后打着哈欠,拿着脏脏的裙摆给初冬看,证明她昨晚的确在这里擦地,没有做任何可疑的事情。 “王爷没起床吗?” “还未用餐。”意思是已经洗漱完毕了。 “哎呦!快来不及了,我得赶紧去献关怀备至,咱们有空再聊哈!”卫初晴捧着礼物,兴冲冲地跑出了书房,抱佛爷爷的大腿才是正经事,无聊的时候,再找她玩。 淳于澈裹好伤口,将甩在身后的袖子套入手臂,察觉房门轻微的响了一下,像是有只小猫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一听这种鬼祟的脚步声,他怎还不知是谁来了,这府里也就一个人行事这般偷偷摸摸。 第七十章 献媚 “昨夜睡在哪儿了?”府里有很多客房,也住着一些食客,倒是时常有奴婢清扫,随时便能入住。 然而每到夜间,内院大门便会关上,故而她昨夜离开了他的卧室,也出不了内院。瞧着她邋遢的模样,似是在地上摸爬了一圈,许是在哪个角落窝了一晚。 “王爷,你还去上朝,不能请个假么?”卫初晴看着他穿好了官服,急忙阻拦道,“伤口别用纱布包扎啊!天气那么热,容易发炎的,还是别出去了,快把衣服脱了。” 淳于澈握住她伸过来的手,避开了身子,站了起来,没有答应她的话,而是问道:“你可梳洗了?” 废话!我这灰头土脸的样子是洗白白过的么?卫初晴撇嘴,想道他昨夜对自己翻脸,也没有让安排食宿,有那么任性的待客之道么! “便让初冬来替你梳洗。”淳于澈抹着她脸上的污迹,叫了初冬的名字,没过多久,屋檐上翻下了一个清秀女子,修长的双腿即便罩在长裙里,也掩盖不住坚实的力量。 “王爷,我问你个事儿?这丫鬟晚上睡不睡觉?”卫初晴看着初冬健美的身材,想道这人武功厉害,千万别给她抓到小辫子了。 “你当她是铁人么?累了自是要休息,只是武者为了使功力增进,一般长夜打坐,调息养气。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也是太闲了,丫鬟睡觉的事也要打听。淳于澈疑惑地看着她,觉得这丫头不会是又想什么鬼主意了。 打坐的话,浑身经脉疏通,血气运行,不可受到外界的嘈杂,一般都会选择在静谧的地方。这小妮子如果昨晚在打坐,那么她就可以放心了。 “我心疼她喽!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鬟,天天除了锻炼身体,就没别的爱好,长了一身键子肉,以后嫁人就容易挂住,女人不能太厉害,这让男人怎么活嘛!”卫初晴替那些即将摔倒在初冬姻缘路上的男人们默哀。 淳于澈漱口的杯子顿了顿,瞧着她,脸色带着微妙的神采,似乎能够预见这句话的答案,只是没有表示出来。 初冬究竟能不能嫁出去,关键是看她选择,即便没有男人敢娶又如何?她未必需要男人。 “水桶里还有些热水,先洗把脸,等响午的时候,再沐浴。”淳于澈指着内室的门,慷慨大方地放着某只小花猫进去。 “其实我想说,现在洗也没事,早上洗澡有利于气血运转,对身体好。喔!但是我觉得中午洗澡也很有情趣。 王爷,等我一会儿,我一个人吃饭闷,你陪我一下下。”卫初晴本来想洗个热水澡,又想着自己是来献媚的,怎么能只顾自己享受,赶紧狗腿地笑着,心里正打算着怎么样才能把礼物送出去,并且讨回三万两。 这个小爷别睡了一觉,忘了昨天说过的话了吧! “那你快些,我不想最后一个迟到。”皇宫大殿有记录官员出勤的礼官,要是迟到旷工,官员考核中会被降职。 难怪他受伤也要去报到,是怕丢了前程,这皇帝做得可以嘛!纪律严明,连功勋子弟也不敢怠惰。 “那这样吧,你不用等我了。”马屁还是有时间拍的,可不能耽误了金主的钱途,安她那里的规矩,上班迟到是要扣工资的。 “我等你。”淳于澈脸色淡淡,径自坐在外厅里,静心等待着。 他又怎么了?好像又有点不太高兴。卫初晴好似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一份为人着想的话,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不对味。 初冬换了面盆里的水,将面巾打湿后递给她,这丫头应该很少伺候人,那拧着面巾的动作跟搓麻绳似的,生硬又粗暴。 “谢谢。哎呦!你就不掺冷水吗?我的脸不是包子啊!”用滚烫的面巾来蒸面,不就是拿我当发糕! 卫初晴本就心情不好,又遭到淬不及防的烫手,立马甩开了面巾,本小姐我不洗了。 “你坐下。”初冬对趴在地上的面巾,瞄多懒得瞄一眼,自顾自地走到梳妆台前,对她叫唤道。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咱俩的身份是不是颠倒了一下?究竟谁才是主子!卫初晴心中窝火,想到她的金主,总不好当着人家的面,责问他的人。 “你随便给我梳一下就行了,就你头上的这种发样。”给你一个面子,要是梳的不好,我可不给钱的。 不过这丫头的头发还梳得挺精神的,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浓密的额发斜斜地垂在颊边,清丽大方,透着几分俊俏。 这种俏,有别于女子的活泼灵动,而是穿山过水拂面而来的风,清新自然,带着清冽气息。 “嗷嗷!你做什么!不要你了,不要你了,我自己……嗷!” 淳于澈坐在外厅,听到里面一阵痛叫,垂下了视线,将手缓缓拢进袖子。 此刻内室里踉跄地奔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仿佛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臭乞丐,凄凄惨惨地对他伸手乞讨道:“可怜可怜我吧!大爷!” 卫初晴一个劲地揉着后脑勺,眼里充满了恼怒,却又不敢发泄,扁着嘴巴委屈的说道,“你还是别等我了,现在这样子弄起来还要费事儿呢!” 她拿起臀后的一束长发,凑到他眼前,头发已经打了很多小结,像一团被揉乱的毛线。 “漱一下口,先用饭。”淳于澈将身侧的茶杯递给她,便叫人上了早点。 下人端着食案进来,眼睛稍微一打,便发现了一个邋遢鬼正仰着脖子漱口,以为是新来的丫头,临出前对她招手叫唤,让她别待在这里,碍着王爷的眼睛。 我这还真成了大丫头!卫初晴含着漱口水,自个翻着白眼,懒得理睬他们。她金主都不拘小节,那就不用觉得自己寒碜。 “薛伯,你不认得她是谁了?”淳于澈对这个下人的称呼带着敬重,看来这人在王府的地位不一般,难怪敢在主子面前对其他下人指手画脚。 “王爷,她难道不是新来的丫鬟?” 这个薛伯一定是个老糊涂,我要真是大丫头,早就被这位爷轰出门了,不劳您费心了。 卫初晴嘴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腹诽着某人。 “薛伯,您已经被她当成了老糊涂了,这位可是卫侯的女儿,卫氏的当家人,怎么可能做别人的丫头?” “噗!”卫初晴被戳穿了心里话,一惊之下,含在口里的水喷了出来,她不自在地看着薛伯,抬起袖子擦着嘴角,顺带把脸也挡住了。 这个小爷要不得了了,现在还会猜起了她的心思,有些不太好哄骗了。一定是我的眼神不够坦率天真,以后得好好地改。 薛伯脸色变得有些沉重,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看得出他挺关心你这个主子,瞧他对我有多失望,就对你有多真心。” 卫初晴笑眯眯的说道,心想着:这真的是句好话,她都贬低自己了。瞧她多不记仇,在别人背后只说好话,希望这个爷能看到她的优良美德。 “别一厢情愿,他没有针对你,只是对我……用饭吧!”淳于澈说到后头,眉心染上一丝倦意,抬手舀起了一碗粥,放在身边,催她吃饭。 卫初晴看到他脸上的疲倦,难道他昨天替自己挡了那一板斧,流了那么多血,身体自然虚弱,心不由软了下来。 “我是想哄你来着,为什么你就不开心?人身体不好的时候,就不要想那些心烦事了,也别太硬撑。 你身边其实有很多人关心着,比我的处境好多了,要是受伤的人是我,全城百姓都会拍手叫好,有些人还会烧香祈祷,请求佛祖早日收了我。” 卫初晴跟他比惨道,本来是想宽慰别人,说到后头自己都觉得委屈了。 这傻瓜就连安慰人,都能把自己说哭了。淳于澈用常备在身上的手绢放在碗边,点了点桌子,“有力气了再说话,不然说得费劲,还没有一点用处。” 当是在关心了,卫初晴走到他身边,拿去绢帕,擦着嘴,没有看到淳于澈的眼神,这手绢本是给她擦眼泪的。 “王爷,这个鸡蛋你得多吃,喔,这蒸饺是什么馅的?啧啧,雪菜竹荪,太清淡了,厨房有没有肉包子?” 某个人不客气地在翻腾着早点,挑三拣四,毛病特多,连豆腐脑都嫌是甜的,还建议主人调教一下厨子,菜色要鲜亮,口味要酸爽,要有人间烟火味。 “人是要吃饭的,神仙是不用吃饭的。”卫初晴规劝道。 “按着你的意思,我不是人?”淳于澈放下了碗,对着她看去。 “喔!其实按着养生的方法来说,王爷做的很好,粗茶淡饭,才能避开人间的浊气,方可羽化成仙!”她可不想做神仙,喝点露水,吃点花瓣,然后清心寡欲,无死无生,不知酸甜苦辣,也不知何为温暖,何为幸福。 “你昨天说过的维纳斯与丘比特,是谁?”他忽然换了话题,不想听某人这些口不对心的话。 第七十一章 讨好 他还真不能做神仙,没一会儿工夫便对女神感了兴趣。 那满室的美人图,已经给他画下了七情六欲的记号,纵然表面上高华出尘,也掩盖不了男人本性。 “维纳斯与丘比特都是神仙,王爷天天吃这些东西,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他们了。 喔!我说错了,就算如此也见不到他们。因为它们是存在希腊神话里的人物,而且听说夏娃与女娲有点不太正常的关系,导致东西方神关系都不好,所以咱们天朝的百姓不知道这些人物,也不奇怪。” 卫初晴胡说八道地乱编一气,淳于澈挑着她话里几个重要的字,把剩下的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部撇开,继续问道:“希腊是什么地方?你便是从那边来的吗?” 至今为止,他知道她不是卫初晴,却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来自哪里?她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在她生活过的地方,可有她最重要的人?她可喜欢过其他人? 淳于澈心性淡泊,除了一些无可推卸的责任,令他耗费心神,对于除此之外的任何事,一直保持着不闻不问的态度,如果别人主动,或许会应付,如果别人也隐瞒,那他便尊重。 这是第一个让他有了探究心思的女人,忽而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 “在我那里,这个地方已经不存在了,它化为古希腊文明传承了下来,不过是否真实存在还在考究。然而它具有独特艺术色彩,因而广受欢迎。”卫初晴不想透露自己的来历,急忙转移了方向,开始说起了希腊神话。 “比如荷马史诗就极受少男少女追捧的故事书,它很像一部神普,记载了神的故事与英雄传说。 比如特洛伊战役,由于不和女神厄里斯抛下了一个“引起纠纷的金苹果”,引起了女神之间的忌妒心。 此时特洛伊与希腊为了一个绝世美人发生了战役,让众神分为了两个阵营,各自支持着双方英雄,经过十年的战争,特洛伊被屠城,成为了一页染着英雄鲜血与遍布阴谋诡计的史篇。” 三言两语的描绘下,便出现了一幅狼烟烽火,满目苍夷的人间百哀图,那浩浩荡荡的的铁马金戈,激情万丈的战鼓号角,浓密的烟火中不断闪现过英雄的影子。 而这些铁血豪情究竟困锁在诡谲灵异的天空下,在英雄的背后,充斥着阴谋算计,透着凄凉与悍恨。 淳于澈目光湛湛,盯着卫初晴,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那目光仿佛是倒映在镜湖上的圆月,被一面水银镜子反射出来,带起锐利的光芒,却不灼热。 “最后双方阵营的主要英雄死在了这场战役,其中特洛伊的太后阿喀琉斯曾说:“众神羡慕我们,因为我们会衰老、会死亡,所以我们的生命才有意义,我们的生活才更值得珍惜” 有时候,在我们眼中的缺点,有一天也许会成为别人羡慕的焦点。人无完人,因为有弱点,我们才知道为什么去努力,活得才有意思。” 卫初晴最后的话,又是一道点睛之笔,能将悲伤染上甘甜的蜜。汁,淡化了苦涩,让人乐意食用。 淳于澈发觉她身上有种特别的东西,有着通达的思想,任何难事到了她面前都即将是过眼云烟,她似冲破烽火烟云的一道晨曦,照明人的心灵。 “啪啪啪!”这是此生第一次为女人鼓掌,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哪里不合适,眼前的人值得鼓励。 让矜贵的王爷为我鼓掌,这滋味实在新鲜,就跟六月天吃了个瑶池蟠桃似的,得了天大的便宜。 “王爷,你这样看着人家,我会不好意思的。嘻嘻!我口才不差吧!你以后要是有什么心事,找我这位光脚的鸡汤大师谈心,包爷乐呵!”卫初晴得意忘形了,尾巴开始翘天,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承诺。 傻瓜,你这话没几个人会信。了解她的本性,淳于澈忽略了她的花言巧语,他心中有数,这女人拿甜言蜜语不知坑了多少天真纯良的少女,他哪是这般好哄骗的。 “你刚才说维纳斯是女神,那丘比特的父亲是谁?”能够吸引女神的人,必然是一位英雄,男人对于英雄带着崇拜与仰慕。 “这个我不太清楚,听说是罗马英雄,还是战神,只是记载他的故事很少,我不怎么了解他。 不过他的儿子可了不得,拥有着这世上最可怕最强大的力量。”卫初晴握着拳头,放在他面前晃着,神气活现地说道。 淳于澈捕捉着她的眼神,微微茫然,这世间最可怕最强大的力量?“不过是神话,世人的凭空捏造,未必可信,你莫要耍宝了。” 见他不相信,卫初晴可来劲了,“谁说不存在,自古到今,千百年来,天朝世世代代都传唱着它,杂曲家诗人用诗歌戏剧来表达对它的美好向往。 若是不存在,为何会有诗经里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不会有苏武的:结发为夫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李商隐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鹊桥仙,雨霖铃,西江月,蝶恋花……多少人为它肝肠寸断,要死要活,虽然我没遇见过,但它一定是存在的。” 说了那么多,却不说是什么。淳于澈隐约猜到了,心中流过淡淡的喜悦,原来她从前没有过喜欢的人。 “丘比特是个小爱神,身上有两种箭,一种是让人相互爱慕的金箭一种是让怨侣重归于好的铅箭。 只要被射中,不管是冰山还是雪山,仙子还是石女,统统成为爱情的俘虏,任你是帝王将相,得道高僧,还是绝代军师,统统给它跪下俯首帖耳!嘻嘻!实在太牛叉了!” 卫初晴欢乐地又跳又蹦,向往地说道。 “你也想要?”淳于澈看她兴奋的小眼神,心很快柔软了下来。 “嗯嗯!我是人,当然有爱欲了,渴望被人爱,也想爱着别人。虽然我还不知道会爱谁,不过日后一定会有人爱我的。 你看我那么好看,只要稍稍打扮,就是力压群芳啊!上回红阁主让我没穿袭衣就进了她闺房,证明我有魅力,虽然不是美若天仙,也不是倾国倾城,却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了!” 卫初晴又开始自吹自擂,把自己夸成了一朵花。淳于澈听了开头的话,还中意着,但后头的那些话,实在听不下去了。 暖香阁是什么地方,红绮罗是什么样的人,对男人来说,那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可怕的女人。而她还念念不忘,怕不是被带歪了? 这人没什么定性,或许走着走着就走偏了。 “你说维纳斯是女神,你觉得她好看,还是你好看?”淳于澈问这话,究竟是什么用意?难道是讽刺? “这个我不好说,你想她是神,可以变化万千,光这点我就比不了。”卫初晴避重就轻地说道,她才不要承认自己不如女神,太伤自尊了。 “你也变化多端,说风就是雨,骗人的时候连自己都信了,这一点即便是神仙也不如你。”这爷还真客气,这么会夸人,她难不成真有做戏子的天赋? “过奖过奖,有些东西是天生的,是命运赐予的能量,不可割弃的生命源泉。”所以她不骗人会死的。 “既然你这般自信,何不与女神较量一番?” 怎么较量?让我上天?卫初晴扯着乱发,思考了一会儿,不是很懂他的话。 “你说维纳斯是我的女神,那你可知我心中的她是怎样的人?你若能胜过她,日后我什么都依你。”淳于澈把话明说了,意思便是你卫初晴若能成为我的女神,那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这是她倒霉的这几日里听到最好听的话,什么都依她,那她何必要那区区的三万两。整座王府都归她了,什么负债!什么商业危机!统统不是神马玩意! “呦唬!好好,你说,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女神,我变一个给你。”装也装一次,做点牺牲无所谓,只要有银子花。 死财迷已经跳进了钱眼子里,当下满口答应。 “那好,你若做到了以下六点,日后我便一生为你而活。” 这承诺可不比她的花言巧语来得轻巧,堂堂大丈夫为女人而活,这本就与眼下的世道准则相违背。 何况他驰骋疆场,从马革裹尸的炼狱里回来的铁血真汉子,对性命更该看重,怎能轻言对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许生死? “我心里的那个女子,眼睛里有一汪温暖澄清的泉水,不含任何污秽的杂质。她身上有着温馨的余香,让人忘记缺憾与遗失,说的话如和风细雨般真挚亲切,毫无矫揉造作。 面临死境能够坚毅地存活,无论多么痛苦依旧能苦中作乐,如它山玉石一般无坚不摧。 不能浮夸人生,必须认真地对待身边人,尽到贤妻良母的责任。最后要具有生命的灵性,不为事物表面所蒙蔽所驱使,有着独立的思想。 这些你做得到么?”淳于澈说完后,静静等着她回复。 这些要求对她甚为严苛,放眼这世上能够做得的也是寥寥无几,他知道这些,却依旧想听听她的答案。即便做不到,他也不会失望。 第七十二章 表白 “爷,时候晚了,你要是此刻不走,就得最后一个迟到了。”卫初晴好心地提醒,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哪有一分刚才的张扬自信。 淳于澈的要求简直非人类,这男人意淫起来比一些异想天开的女人都可怕,她是不敢应声了。 要是打包票以后做不到,会被鄙视一辈子的。 “现在倒是老实了。”遇到大事,这人就变得谨慎小心,不再豪言壮语。淳于澈觉得她也不算鲁莽,知道自己的分量,不会令人生厌。 快到手的鸭子飞了,谁能不沮丧呢?那可是满手的银票,而她只能流着口水干看着。 淳于澈的要求太高,纵然他人美肤白有长腿,有权有势有担当,有思想有修养有原则,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丈夫。却实在让她这等小人不敢企及。 “卫小姐,你在煮什么?”问话的人正满头大汗地跨进厨房,整个人就像个炎热的火球,靠近过来,越发让烟熏火燎的厨房显得闷热无比。 卫初晴抓了几把干贝鱼胶丢进紫砂锅里,手里一个劲儿地扇着手里的草蒲扇,对着进来的白阳赶了赶,比着地面,划清界限。 大热天的,炖补品,简直是煎熬。“你找我干啥?正炖着八宝鸭汤,给你家王爷补身子的。” 卫初晴撇着他的靴子,眼神闪了闪,假装自己很忙,对他挥手道:“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去忙自己的事吧!” 白阳的靴子磨破了几个小洞,露出了大脚趾,在这个天倒是凉快的很。 “卫小姐,你昨天说的那一味药,我与闫大夫找遍了城里城外各个山头都没有,只剩下凤麟寨那处没找过,那里防守严密,我们便回来了。王爷的伤势怎么样了?” 卫初晴听到白阳果真按照她的意思去找脆蛇,心里好笑,搓了搓自己的鼻子,无关紧要地挥挥手,“你家王爷今早都上朝去了,自然是没大碍啦!” 白阳放心了下来,笑眉笑眼地说道:“那多亏了卫小姐的国医圣手,昨天可真把我吓得心惊胆战,王爷很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他替主子的安危操心奔波,没有一句怨言。这淳于澈是怎么做到,让这些人真心实意的对待他?卫初晴困惑地摇头,随便搭着话:“你家王爷,以前也挂过彩?” 这句话问得一点都不走心,上过战场的人哪有不挂伤的。 “王爷十三岁就跟着老侯爷远赴沙场,行兵作战,来来回回也差不多十数年了,那儿炮火飞矢都不长眼,就算是常胜将军凌国公当年防守北漠战线,中了胡人的毒箭,差些被胡骑破关。 咱王爷还算幸运,只是清理战场的时候,被胡人砍断了腿筋,那时我就在他身边,吓得魂飞魄散,幸而那胡刀崩了口,保住了那条腿,不然咱王爷如今只能在家清闲,跟那些功勋子弟似地逗鸟玩乐,消磨时光,或许连黄营也得被撤散了。” 有那么严重吗?卫初晴听他说起战场上的危险,对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升起了崇拜与敬佩,但听到淳于澈若是保不住一条腿,就得被解散手下的军队,这不合常理。 她不知道七玄王朝的兵制,对于朝廷是如何验兵,士兵的待遇,与分布的兵种,都是茫然不解,所以她想不通淳于澈的个人安危与淳于氏的军队竟然有着如此紧密的关系。 “你家王爷难道就没有表兄弟?”淳于氏的香火很弱,可以说一脉单传,不过按着这儿世袭制的规矩,淮清王掌黄营的统兵权,属于世官,这一脉绝了种,也可以从姑表叔婆那里拉出一个男丁袭替。 即便当真只有淳于澈这根独苗,不具上统兵的能力,皇帝可以收回兵权,为何要解散士兵?难道如今太平盛世,不需要出战,让士兵们弃甲归田? 那为何不能重新编兵?她好像跑远了,这些事应该不是她该关心的。 “以前倒是有几个表兄弟,还有个嫡亲的小表妹,只是他们都埋在了北漠的万骨冢了。” 白阳落寞地说道,眼眶有些红了,可以想象着北漠的苍凉与悲怆,英雄的故事展开在遍地刀戎,枯骨如山的绝境地,充满了惨烈的战火与伤痛的离别。 卫初晴与白阳聊了一上午,一些发生在战场遇到的事迹,行军路上,将军让马给老弱残兵,点兵有缺落,将军不顾情分,严厉惩治,军需补给不够,将军白巾裹腹,深入雪山打猎,补给士兵。 一件件她从未体会过的行军故事,带着一点不真实,却撼动人心。 不能说某人善于收拢人心,这本就是将军所具备的品德,要是跟个贵公子似的端清高洁癖,那是坐不到淳于澈如今的地位。 “你家王爷快回家了,我得送补品给他做饭后小点心,你随便吧!”卫初晴看日头升到了中天,差不多该是淳于澈下朝的时候了。赶紧倒出了补品,盖好了汤盅,不再跟白阳聊了,像只小麻雀似地蹦出了厨房。 快到淳于澈的房间的时候,她酝酿了会,对着虚空演习这儿,伸出手里的托盘,娇羞地低头:“王爷,这是奴家给你做的饭后小点心,你一定要赏光喔!” 她不自然地呷了下嘴,很不习惯自己的矫揉造作,心道:我要是男人,听到这样的话,也会吐的。算了,学不了温婉可人,那就拿出点气势,给对方一个惊喜! “咳咳!喂!这是本小姐赏你的补品,看你挺身相救怪有心的!”卫初晴一手按着墙壁,端着架子,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他要是不买我的帐怎么办?”忙活了一上午,不就是来讨好人的么?只要他开心就好,摆什么架子,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 她捏着脸颊,活动着脸上的肌肉,待会得笑成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可不能生硬了。 “王爷?嗯?门没捎上,人应该回来了。王爷!我……哇!”卫初晴推开了房门,刚要去找里面的人,忽而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若木鸡。 坐在床上的人看到她进来了,也愣在那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刚要伸手拿衣服盖住自己的腿间,却看着门口的人端着托盘,默不作声地关上了房门。 碰到这样的事儿,女孩儿不是该面带羞涩的逃离么?她怎这般大胆,还敢继续盯着他看。 淳于澈眼里升上了羞郝之色,放下了床帐,套上裤腿,起身系裤带,这种窘迫的时候,心里乱得很,不知怎么开口。 托盘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而平时总有一堆说不完话的人,却闷不吭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淳于澈想到吏部尚书端给自己的那杯酒,心生无奈,他是知道酒中有问题,可当时他的身边坐着兵部尚书凌世荣,在此人的眼皮下,他若是露出一点端倪,预定的计划便多了失算。 他哪知这酒掺了药力极强的媚药,而自己的体质不似卫初晴那般百毒不侵,加之重伤在身,药效无法用内功压制,只能在药效发作之前,赶回王府。 原想自己的院落平时不会有人出入,急迫间也忘了捎上门,于是便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你……”他看着帐外一动不动的人,觉得那时候两人根本不合适呆在一块,便想让她出去。 这话还没说完,外厅里的人已经很听话地走了出去,好似猜中他要赶自己走。 她给我端来补汤,我却以如此失礼的模样面对她,不知会不会生气了?淳于澈心中踹踹不安,将染着浊白的绢帕裹进外袍里,踢到了角落。 “初冬!你快给我出来!我少了样东西,是不是你偷了去?”卫初晴站在淳于澈的院落外面,仰头质问道。 “你再乱说话,我就揍人了。”她面前的木槿花树上,落下一个高挑的女子,她甩了下头,颊边的碎发微动,冷冷地警告着她。 “谁叫你这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关键时候找你这个人,不知道上哪去找?所以呢!我就想到这个法子。”看来还是蛮管用的,这丫头神鬼莫测般的出现在了眼前。 “下次若再用这招激将法,我可真会揍人。”初冬眼风冷冷刮了她一记,凶悍的目光像深山里的狼犬,吓得某人艰难地吞咽了口口水。 “你想找我要什么东西?”这人污蔑她偷拿东西,必然是想占自己的便宜。与她相处过几日,便摸清了这人的秉性,每当她有异常的举动或言行的时候,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丫头看着老实忠厚,其实还挺精明,竟然这般了解我,以后改换个法子骗她了。 卫初晴翻翻眼睛,刮着额际的刘海,忽而对她歪头,亲昵地一笑,“小妹妹,借姐姐一套衣服穿好不好?带肚兜的那种,喂喂!你要干嘛!不借就不借吧!你别靠过来啊!我要喊人了!救……” 初冬在她微笑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好似中了魔怔般,如古井般的眸子牢牢地盯着她,像要把她吃了。 第七十三章 亲密 卫初晴眨着桃花般水润的眼睛,饱满的双颊微微鼓起,小嘴委屈地撅了起来,像尾小金鱼吐着泡泡。 她背贴着墙壁,把脑袋使劲里挤,想要从墙缝里钻出去。 初冬此刻的眼色好似刚破壳的雏鸡,天真里带着依恋,似乎将卫初晴当做了鸡妈妈。 她伸手去触摸那与记忆里相似的美人肩,也偏头去看对方的脸,目光带着一种征伐的霸气,在那张春花般俏丽明媚的脸上停顿了一刻,微微敛下了眼,即将触到对方的手收了回来,仿佛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下不为例。”她抛下了这句警告,闪身离开了。 卫初晴搞不清刚才的状况,茫然地望着她消失的身影,直到那人再次出现了,又提上了心胆,还不等缩脑袋,对方已经扔来了一个包裹,砸了她一鼻子。 卫初晴手忙脚乱地抱住包裹,视线再往对面望去,那人已经走了。她摸着脖子上的鸡皮疙瘩,身体里的那股寒气这才消去。 “这丫头不会真要揍我了?幸好我有佛爷爷保佑。” 卫初晴捏着包裹,脚步明快地往厨房走去,一进去就让丫鬟们赶紧烧水,然后便在厨房隔壁的水房里洗了个澡。 昨天从城南外边回来到今日中午,两日一夜就没洗过澡。 别说是平日里不常走动的闺中小姐,碰上这样的天,一日冲两澡也算平常事了。她又是惊又是吓,不知冒了多少冷汗,加上昨夜滚了一夜的地板,这贴身的衣物都透着酸味,头发就跟咸菜似地挂在脑后,这种样子一点儿都不秀色可餐,怎么让某个人食用? 用澡豆搓完了头发,她换洗几桶水,终于找到了清新的感觉,头皮似乎呼吸一般,清爽舒服。 她跨出浴桶,搓干湿发,用木簪子盘在脑后,解开了初冬的包裹,里面是一套灰黑色的纱裙,衬裙是素白色,看起来挺雅致,与初冬平日里穿得不同,这丫头会不会是偷了人家的衣服来给她穿? 为何找初冬要衣服穿,那是因为她与自己身形相似,长短差不多,而她二人的身高算是女子里最出挑的,即便卫雨蓁那般绰约,但论个子,还真差了卫初晴一个脑袋。故而记忆中,她们很少并排站在一块。 卫初晴拿着一片肚兜往自己的脖子上套,拉下的时候,将两侧的带子绕到身后去系,忽而胸脯一紧,她下意识地比了比带子,只爬到了她后腰的外侧,两头根本撞不在一块。 “这妮子应该还在发育,得多喝点羊奶,这小胸脯挤在一块都不到我的一半,勒死我了。”她已经不怀疑这衣服是初冬偷来的了,这般苗条的小肚兜,也就那妮子能穿。 这丫头穿着衣服看身材挺不错,怎么那么瘦?不过她穿旗袍应该很好看,骨感美人一枚。 卫初晴干脆脱了肚兜,直接穿了中衣,套上了裙子,朝淳于澈的院落小跑过去。路上也没碰见什么侍卫家丁,顺利地推开了王爷的房间,走到后,没朝屋里看一眼,就反身捎上了门。 淳于澈从碗面上方扭过头,看着来人,放下了手里的小勺,心道:她怎么又回来了? “王爷,我都洗了半天,这罐汤你还没喝完啊?”卫初晴伸手抹着脖子,此刻的头发还没干,发梢上的水珠滚了下来,已经打湿了她后颈处的衣服。 “你是怎么说动初冬,拿了这套衣服给你?”淳于澈在她身上看了两眼,已经看出了衣裳的主人是谁。 “这丫头也是小气人,不过问她要一件衣服,就对我凶巴巴,又不是问她借钱。” 卫初晴小声地埋怨道,忽而眼睛转了转,手臂高举在头顶上方虚拢成一个圆,腰肢朝右一移,视线从左臂移到了前方,摆出了一个花骨朵的样子,对着淳于澈眨眼:“就是这样子对她笑了笑,她就很听我的话了。” 淳于澈一开始还不知道她在摆弄什么,可当她对着自己眨了眼睛,心神一荡,那双桃眼泛着烂漫的春光,无所顾忌地在世人面前招摇着。 “这衣裳是她用五百两银子从一个女奴身上买得的,一直不曾穿过。她对你并非吝啬。”淳于澈眼里带着微妙的神光,淡淡地说道。 “什么!这衣裳她从奴隶身上剥下来的么?有没有洗过?”卫初晴立马放下了双手,插在腰间,愤愤地想着:我说她怎么不揍人呢!原来是在暗算着我。 “这衣裳自然是新的,莫要把人想脏了,她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让我意外的是,你可以穿上她的衣服。” 这最后一句话另有深意,卫初晴微微含胸,腰上的手不着痕迹的横在胸前,可惜袖子太窄,不够她遮住最挺拔的部位。 淳于澈自始至终都未曾看过那里一眼,即便看她遮掩的动作,也避开了眼神,只瞧着她的脸。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王爷,你换药了么?” 淳于澈抚着伤肩,一脸正色地问道:“你来帮我?” “我是来关心你,一般被人关心的人,都会很开心。”所以你老能不能别这么严肃地看着我。 卫初晴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微微皱了皱眉头,本以为自己脸皮够厚,有些话她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来,可不知怎么地,想哄哄他就感觉吃力。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淳于澈转身朝卧室走去,无喜无怒,也读不出话里的感情。 这是很沉闷的换药过程,跟昨夜的暧昧走火明显的反差,他没有一上来就撕扯她的衣服,也没有急迫的亲吻,就是平淡无奇地对着她。 她也没了昨日千回百转的心思,不想什么对方人美肤白有长腿,有权有势有担当,有多么合适做自己的丈夫。 只是想着他刚才还做着那回事,看上去倒像个真实的人,昨夜他们二人浑身狼狈,却点到为止,今天她特意去洗了个干净,打算继续那件没完成的事。哪知对方都不先主动,或者透露点意思,让她主动,实在很难办。 “那个,王爷,你是不是喝酒了?”卫初晴爬到了他身后,吹着药膏,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嗯。”淳于澈感觉肩膀凉丝丝,特别舒服,可那吹着后颈的暖风,又让他心神荡漾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你……” “王爷,咱们把别穿衣服了吧!喔!是你别穿衣服了!天气热,伤口捂着会发炎溃烂的。”卫初晴差点暴露本性,赶紧掩饰过去,伸手去剥他另一边的衣衫,刚扯到腰际,被对方按住了手腕。 “王爷,你想对我做什么?”她心怀期待地低下头,等着对方如昨日那般,将她拉倒在床上,凶狠地撕扯她的衣裳,不由分说地占有她。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淳于澈抽开她的手,冷冷地看着她,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说道,“卫初晴,你想要对我做什么?” “咱俩的位置似乎换错了吧!”这是男人拒绝一个女人的话么?真是不解风情! “我早上说过的话,你可记得?你即便付出这般牺牲,未必能得到我的全心全意,到最后大家都不会有好结果。所以你得考虑清楚,到时候你觉得自己委屈了,而我也很累,闹到无法收场地步。” 淳于澈凤目轻阖,眉心有着疲倦,靠在床架,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爷这是给她打预防针,以免一时冲动做出后悔的事。 这种事发生了后,可不是拍拍屁股就能走人了。按照这里的规矩,今晚他俩要是真发生了点事,她可不太好找下一家了,而他也得负起责任,陪伴她一生一世。 有种菜虽然滋味很好,可惜很难让人下得了筷子,因为只要吃了它,一辈子都不能挑别的菜。 淳于澈听到身边没有动静,眉弓朝下一压,心头有些落寞。 可他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底线,在对方思想不够成熟的时候,不能做没有把握的事。 “王爷,如果让你想象的话,那你认为男女之间的感情像什么?”甜美的声音从身畔响起,悄然望过去,对方美丽的脸庞正绽开着如花的笑靥,淳于澈心跳加快,似乎体会到了一股酥麻。 “我听过很多人形容等待,比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听过一些形容毅力的话:水到渠成,滴水穿石,铁杵磨成针。也听过有人形容永恒的话:海枯石烂,矢志不渝。”卫初晴眼里发着亮光,侃侃而谈着男欢女爱。 “坚定不移,永恒不变,一如既往,初心不负,这些都可以来形容男女之情。 可是王爷你知道么?人的感情会随着周围环境而变化,除非有着严重的性格缺陷,或者是傻子,只有封闭了自己的心与眼睛,才能够封存住自己的感情。 即便这样,这种感情也是会变质的,腐烂成一堆,变成了污浊黑暗的东西。” 卫初晴轻嘲地一笑,并没有轻视神圣的爱情,只是对那些给爱情冠上各种名义的东西,表示不屑。 第七十四章 承诺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千百年来,执着于情的人很多,但真正能白头偕老的有情人却是寥寥无几,是因为人心在变。 “人的感情就像一条河流,在大自然的力量下不断向前流淌,每过一处地方都会承载很多东西,它或许会遇到一座大山,终日在山坳里徘徊,再也无法出去,便于大山日夜相伴。 所以时间是无法衡量感情的深浅,这世间多的是劳燕分飞的怨偶,即便相处数十年,依旧会辜负感情,然而董永只看了七仙女一次洗澡,便能煎熬着相思的痛苦,留下了万古流芳的佳话。” “王爷,直到今日,我只见到你就座大山,这应该是我这辈子的终点了。”虽然她不是一个诚实的人,可是眼下说得却是真情实意,这些话未必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只是她片面的认为,但这对淳于澈来说不重要。 每个人看待事物,都有着自己的独特判断,他不认同,也不反对,他在乎的是她最后的那句话,她说了,自己是她的终点,便是承诺了一生一世。 “你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么?”听了她这番剖心,这爷还不能放下顾忌,若是换了其他男人,哪是这般婆婆妈妈,果真是修养到了家。 要不是我死缠烂打地粘着他,也不知这人会不会看破红尘,出家了去。 “若是在从前,我或许会收敛一些,可来到这里之后,便没觉得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被砍了脑袋,一了百了。 说起来我在这里过的几天还算不错,锦衣玉食,高床暖枕,家里有雇佣,身后有保镖,出门有马车,还有个体面至极的未婚夫,那些东西我从未得到过,如今都享受到了,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更重要的是,她是从未来过来的人,在认识事物的格局下要比这里普通的百姓大很多,所以面对问题,她有着八九分的把握。 人只要自信,这世上所有的问题便没什么可畏惧的。 “爷,咱们这三天被刺伤两天被陷害,都习惯了。何必在乎一些风言风语,就我这二皮脸,还会怕疼么?”卫初晴此刻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她想着自己的名声反正就那么回事儿了,你不怕被人再添上那么个污点。 “爷,我这会儿真想问你一个问题了!”她见淳于澈还是没有回应,心里痒痒了起来,准备了那么久,费了那么多口舌,如果把好戏给唱黄了,她会抓狂的。 “你问吧!”淳于澈平静着说道,眼眸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卫初晴眼里闪动着戏谑之色,屁股挪到他身边,悄悄贴过去,在他耳边轻柔地问道:“爷,我刚进来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还有你那里怎么长得那么吓人?” 万般想不到这个女子竟敢如此孟浪,当真没一分闺秀的矜持。 淳于澈心里一惊,刚才思索的事暂时压了下去,抽出了心神,审视着眼前的人,那目光很像卫初晴的师傅,严肃中带着几分恼怒。 只不过师傅是因为她偷偷试炼毒药,造成了一些损失,心疼那些设备与药剂,而淳于澈八成是感觉自己被女人调戏,没有挽回面子,于是恼羞成怒。 “我是不知道嘛!”这时候绝也不能退缩,应该厚着脸皮冲上去,卫初晴眨巴着眼睛,把粉嘟嘟的小脸贴上他的手臂,做着乖巧模样。 淳于澈平日不容易发火,可火气一上来哪里那么快能消下去,不管她是无知还是故意,定要好好管教她。 “你……”他伸手掰起粘着自己的脑袋,刚要说话,忽而脖颈上环上了一双手,一张如花的面容朝他压了过来, 他们有过两次亲密,第一次虽然是她挑的火,结果是他发起了进攻,而发生在昨天的那次,是他强迫了她,于是他便习惯了自己主动。 这遂不及防的亲吻,让他惊愕了,她这般无所顾忌,当真是酝酿好了自己的感情? 卫初晴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比导火线还要猛烈,具有火速燃爆的威力,已经甜入了心扉。 她也没想过会有这般效果,等被揽入了对方的胸怀里,她想说些情趣的话却没了功夫。 坚实的胸膛一直磨着她松散的衣襟,带出了一片湿热,这回对方可比前一次要急迫,小小的红唇已经被咬得红肿,再也受不下对方的索取。 卫初晴有些头晕,像是转圈的时候忘记了要领,不仅头脑发胀,重心也不稳了,身体自然而然朝淳于澈的臂弯倒去。 腰肢被牢牢地顶固住,对方从她的小嘴里翻出了舌头,从她下巴一路啄到颈窝处,磨着她的肩头,打着圈。 卫初晴有气无力地推了下他,空出一丝间隙让自己可以喘息,心道:这人看着身板薄,衣服脱了还是有肉的,不过这肉跟普通人不同,坚实有力,动作的时候还会隆出好看的线条。 “呃……”她被触到了敏感处,压着眉梢,从喉头梗出一声,像是被鱼刺卡住了,不断地咳着,然而声线却通透好听,娇柔婉转,倒似一个大家闺秀羞怯的声音。 淳于澈也意外她此刻忽而变得温婉了起来,从她胸口抬起头,看着她低垂在一边的脸,依旧是娇俏的容貌,透着灵气的眉眼,然而那双桃眼已经没了平时的光彩奕奕,而是迷蒙一片,烟雾朦胧,含情带水,连眼梢也添了妩媚之色。 这是他见过她最美的一次,终于有了女人的味道。卫初晴根本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欣赏着,此时已经意乱情迷了,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能任其为所欲为。 等她尝到了一阵极度愉悦的滋味后,垂在肩头边的脑袋才摆正了过来,她抹着发鬓间的汗水,胸脯轻轻颤动着,全身神经开始渐渐平复。 她歪头看着躺在身侧的人,微微迷惑,垂着眼帘,细想着某件事,然后悄悄伸手朝腿间摸了摸,指尖触到了一抹温热黏。腻的液体,便顿了顿,又往里探去。 这感觉不对劲,怎么一点儿也不疼,即便那层东西没有了,第一回做这事应该会有被异物入侵的感觉。 她正要摸进去,忽而被人拉回了手,然后一个微凉的身躯贴近了她,“莫要动手动脚,不然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了。” 听他话意,他俩还是没冲破最后一关,只是他这次在她身上洒了种子。 卫初晴遮住了眼睛,掩饰心里的羞恼,这弄得不上不下就了事了,他倒是舒服了,把她当做什么了,用来擦身的手绢?实在是不够意思。 “如今你已是我的女人了,婚礼我会极快安排,你不必担忧。”淳于澈把她拢在怀里,话语温润如玉,好像不太像平时的王爷了。 男人在床榻里,就是把抹着蜜糖的剑,一边给足甜头,一边在女人身上刻着记号。淳于澈不会像上头说的那样贱吧? 他现在正开心着,这是最好占便宜的机会,不可错失。 “那个,王爷,按着我们那里的规矩,不需要三媒六聘,你看咱们的爹娘都去仙山卖豆干去了。喔!是已经逝世了。都没啥高堂,也只能拜个天地,多没意思啊!不如来一个别致的婚礼。” 卫初晴抓散脑后的发髻,然后枕在了他的胸口,感觉这样比较有安全感,以免待会谈崩了,被踢下去。 “你那边是什么规矩?”淳于澈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舒适一些,臂弯处被她的长发覆盖着,像是触上了丝缎,柔滑厚实。 其实这儿的历史从西汉时期之后便与她那边的历史轨迹错开了,之前的倒是十分贴合,有尧舜愚汤,夏商周,三家分晋,百家争鸣,六国统一,楚汉争霸。 只是到了汉昭帝便发生了一场政变,外戚当权,江山易主,这七玄王朝如今的疆域与她所知道唐宋元明清大为不同,即便各州县的地域也得依靠这儿的地理志才看得懂。 “在我那边有过一个叫唐朝的王朝,而你们这却没有,那我就把唐制婚礼的流程简单地说一下,这是我们那里最近特别流行的婚礼。” 卫初晴仔细回想着目前参加过某位同学的婚礼,大概的流程还是记得的,这种婚礼远比这里的习俗繁琐,然而却是空前盛大,热闹非凡。 她难得在这里旅游,也不知下辈子会投胎成什么,自然不会再委屈自己,人要热爱生活,就要懂得享受。 “这场婚礼嘛!得准备半年,先是决定婚期,然后再商议婚礼形式,嗯,有两种喔!中式与西式,咱们的身段不合适西式,撑不起那种礼服。 然后列出关于费用预算表,不过这一道咱们可以省略了,反正到时候费用咱俩平摊好了。”但是聘礼可不能少,起码得宰他一笔,而且她也算侯门贵女,也没高攀他,所以用不着客气。 “然后咱们草拟一下宴客名单,嗯,把卫雨蓁也叫上。”卫初晴看了眼淳于澈的脸色,想试试他对卫雨蓁还有没有情丝。 在画室里的美人图里有着卫雨蓁,而他也说过卫雨蓁的命是他的,他俩必然有什么过节,能让人动起杀心的,无非是情仇。 第七十五章 婚礼 “她是你的堂妹,不管有什么间隔,还是得走一个过场。”他对卫雨蓁是否出席,保持着无谓的态度。 他藏得真够深,企图试探的人也掐掉了那个心思,只要他别旧情复燃便好。 “然后我们得找一个画师,画几百张小画,把咱们最好看的一刻保留下来,或许一千多年以后,被我们的后世子孙放到国家博物馆里展览,还可以收门票呢!”那可是为后人做贡献,简直是笔不可预计的精神财富。 画师就找那个画美人图的人,那种技艺若是在她那边,比摄影师都吃香,还能开个私人画廊,过着罗曼蒂克般的小资生活。 “画像?为何要画数百张?”这得耗费很多心力,估摸得画三个月,她还真不客气,也不考虑某人的手是否会残废。 “已经少说了,我那里的土豪大款还画巨型海报,有一百层楼那么高,画册更不用说,几乎可以传遍全国,数亿平民百姓关注他们的世纪婚礼。 你好歹是上层流人士,既是黄营的大帅,又是世袭王侯,声明赫赫,怎么能那么草率地置办婚礼?” 卫初晴暴露自己的爱慕虚荣,本来以她这浮躁的个性,不可能甘于平淡,如果没有遇到风浪,她也会张扬地活出个性。 但嚣张不表示势力,而充分地表明这种人坦率直接,热情豪爽,她会有很多志趣相投的朋友,也容易招惹小人的妒忌。 人要活得光明磊落,是需要无限的勇气与自信。 淳于澈怪异地看着她,似乎看着一个天外来客,这女人还真不会知道收敛二字怎么写。 当然如果有串窜天猴,她可以飞出宇宙。 “然后咱们查查地理志跟风俗类的杂记,如果有类似徐霞客游记的游记更好了,咱们草拟一下蜜月旅行的计划。”她越发地放肆起来,还想着去游山玩水,这是个贤妻良母会有的想法么? “你不累么?”说了半天,她的嗓子都沙哑了,居然还能叽叽咕咕地不停。 “你别打断我嘛!”卫初晴推着他压下来的胸膛,不情愿地哼哼,奈何自己说了半天话,力气都耗没了,只能伸几下手脚,用来说明自己不是个随便的人。 她还有很多条件没说完,得制定什么样的嫁衣?什么样的发型?喜宴场所定在哪里?怎么美。体保养?怎么装饰新房?还有如何制定婚礼程序表,选择伴郎伴娘,设计印制婚贴,设计婚宴场地,安排马队,确定定情信物等等。 淳于澈开始听她的婚礼流程,觉得甚为新鲜,可越听越皱眉,到最后觉得太不像话,只能把她的话塞住。 他一不经商,二不受贿,把王府卖了也不够她挥霍一笔,实在欠调教。 “这是在坑害大家闺秀,这个可恶的封建权贵,还我清白!”后院的青罗藤下,一个穿着睡袍的女子正在晾着衣服,嘴里不停地嘀咕着,神情忿忿,好似一个被豪霸逼迫的苦难少女。 “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实在太单纯善良,被伪君子蒙蔽了眼睛,坑死我了。”晾完了衣服,她蹲在花圃旁的灯柱下,用手指画着圈圈。 从淳于澈房间出来以后,她再回了房间洗澡,然后去喝了一碗刚出锅的杏仁露,才有了力气去天井洗衣服,顺带也把那件被扔在角落里的衣袍给洗了。 越想越发觉得自个儿傻帽透了,既暖床还洗衣,一分银子都没要,简直比丫鬟还不如,那算什么?喝了肉汤不付账,看来是想吃霸王餐,本小姐的便宜哪是这般好占的! “我就不信邪!换个方法去试试。” 她从厨房里提了一桶热水,泡了一壶莲子枸杞茶,赶去了淳于澈的房间。 记得离开的时候他还睡着,这会子天都黑了,也该起了。如果没有醒,那该怎么办?卫初晴俯下身子,看着床上安静的美男子,手里的面巾仍旧冒着热气。 先给他擦身,然后再叫醒,这样他会开心点。 卫初晴蹑手蹑脚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的脸,散发以后的淳于澈越发温雅,好似被书卷的精气养出来的韫玉,然而当他睁开眼,又是清冷似雪。 先王妃该是个温婉如玉的美人,他长得像他母亲,纤长的黛眉,眉弓似一条恬静的小溪流,平缓娟细,他平时压着眉毛的时候,很多人不敢说话,不是因为他眉眼太锋利,而是这对柔顺的眉毛只需要稍稍一颦,已美得牵人心魂,好似祸国红颜褒姒,可以让昏溃的君王为其点燃烽火台,只为美人一笑。 难怪盛气凌人的明珠公主,也迷恋上了他。 想起明珠上回还警告她来着,澈哥哥是她的人! 那你是哪门子公主!现在这男人是本小姐的人! “你偷笑着什么?”她正对着他的脸,高挑着柳眉,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醒过来的人,清亮的眼睛带着迷惑,然后歪头看着摸着自己颈窝间的手,展开了眉梢,眼里有一抹温暖。 “爷,你渴了吧!我刚沏好的热茶,来来,呷一口。”卫初晴收回了惊讶,想不到他那么快就醒了,这一个下午都没个消停,他倒是精力旺盛。 她假装替他穿衣服,低头去观察刚才做坏事的小东西,发现已经贴着细嫩的腿侧睡着了,原来它是知道累的。 “你今夜便留在这里。”淳于澈喝了口茶,撇了眼她,忽而停顿了,“这衣服你自己找的?” 这是他的衣裳,而且是压在衣橱底下最后一件,一般他喜欢将惯常穿的衣服放在最底下,故而这衣裳是他时常所穿。 “我不介意,反正咱们的关系不一般了,穿同一条裤子也无所谓。”她倒是无所谓,都睡在一块儿了,还替他洗掉内裤,要是敢嫌她脏,她就咬人了。 “你看咱们差不多高,以后你也可以穿我的衣服,这叫有服同享,以后要是谁没衣服穿了,互相借着穿,看吧!我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实惠?”卫初晴扯了下衣摆,对着淳于澈转了一圈,显摆着自己的好身段。 淳于澈身高七尺,而她也离一个丈夫不远,外衫正好盖住她的脚背,这般高挑女子若是提剑驾马,风姿必然卓越俊逸。 “我生得这般风流倜傥,对得住你这身飘逸出尘的衣裳吧!”卫初晴此刻精神奕奕,差些摇把扇子来装模作样了。 “在我这里可以胡闹,出去以后,还得注意一下你的身份。”毕竟是做王妃的人,行事还是得不露圭角,一谦自益为好。 “哼!我是卫家的大小姐,卫府当家人,全城百姓口中的恶女,我自然不会辜负他们给我冠上的名号。 锋芒毕露,自鸣得意,大放厥词,墙上芦苇嘴尖皮厚腹中空,这句话都可以形容我。” 卫初晴对待自己烂透了的名声,满不在乎,还带着一种傲慢的神色,这些自我贬低的话像是在夸奖似的自我陶醉。 “你若是反骄破满,或许会更上一层楼。”她机智善辩,大事上果敢坚强,只是锋芒毕露,而这里是小人云集的地方,她这样独树一帜的性格,很容易成为众之矢的。 “哎!我的目标也不高,这卫府的大小姐做得很是逍遥。 至于王妃嘛!等王爷把聘礼送到我家门口,咱们再接着商议。”她这点名要聘礼,那么刚才那些傲慢的话,想是在自我嘲讽,原来她也会一语双关,可惜他没有去揣测,也许习惯了她的干脆直接。 “你想要的那个婚礼,我暂时无法给你,虽然没有繁文缛节,但影响甚大,如今的局势并不合适这场婚礼,你若是坚持,日后再补办。” 淳于澈当真是想急快地完成仪式,好了了这一桩心事,刚才的那二次失控,他努力克制了自己,才没有破了她的身,但世上的事越是压制,越容易爆发。 “那好吧!你今夜给我三十万银子,明早我就回府打包,过来与你搭伙。”她还少算了三万两,这聘礼也不多,卫氏往年的盈利比这高了数十倍,若是清债以后,资金链条修复,她便可以上全国富豪榜了。 到时候以她的身份财力,不愁没有王孙公子前来上门提亲,所以她可是支潜力股,这淮清王是赚到了宝贝。 “好,我答应你。” 卫初晴没有意外他会答应,王爷必然是比她有钱,看他要留下自己的那个浪荡劲,自然是比她还要心急。 “明日一早,你过来取。”淳于淳又加了一句,但也不要紧,多等一夜而已,她不心急。 “王爷,你真是个爽快人!有你这么大方的相公,挑着灯笼也再找不到一个了。”就算有,但也没有他这般好看的人了。 淳于澈这人第一眼惊艳,第二眼顺眼,第三眼让人离不开目光,真是越看越赏心悦目。 卫初晴盯着他看了很久,眼里忽而生出了羞意,偏过了头,等到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再次看向对方,“爷,时候还早得很,我怪无聊的,咱们下会棋吧!” “你会什么棋?”淳于澈把两颊边的长发拢到脑后,本是靠坐在床边,此刻挺直了身,打算下地。 卫初晴把衣摆往膝盖上一掖,蹲下身来,替他系好袜套,穿好鞋子,然后起身掸着双手,促狭地笑道:“这是我独创的棋法,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找人玩,只要玩一局,什么不开心的事都没了。” 第七十六章 聘礼 卫氏棋法,可谓高深莫测,比起任何棋局,它显得粗浅简单,连三岁的儿童都会玩,但它的奇便是在下棋的人,这一般都是无聊兼二皮脸人士专用游戏。 它可以测试一个人究竟可以多么地不要脸,也可以映衬出正常人是多么地理智冷静。 “你长得清纯干净,适合拿白子,那我就选黑子吧!你瞧,这真是与我纯洁无邪的品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咱们下棋前,先下个注,要是你赢了,我送你一个礼物,反之,就是你送我一个礼物,决定要什么礼物要看赢家的意思。” 卫初晴把装着白子的棋盅放在淳于澈面前,一本正经地拿起黑子在棋盘上摆着,一个二个三个,棋盘上三百六十一个点,她放了一百一十三个子,杂乱无章,像是一堆乱石子。 “这叫撒豆成兵,你要不要试试?”她怂恿着对方跟她一起胡来。 “你先说说这棋的规则?”淳于澈有不好的预感,感觉上了条漏水的船,会被这傻瓜拖下水。 “很简单!你也学我这样把棋子全部摆好,然后咱们互相吃,谁先把对方吃完就算谁赢。”这玩法与五子棋差不多,可棋子全部摆在棋盘上又不分营地,这得怎么走?难道是乱冲乱撞? “咱们先划拳,决定好谁先走,然后就是轮到谁走,便可以随便吃对方的子,等到把子吃没了,谁就赢了。”卫初晴讲述着卫氏法则,说得郑重其事,貌似这是一场严肃的棋局。 然而却是一个透着无赖气息的圈套。 淳于澈淡淡说道:“这棋局一开始就有了结果,真是佩服你竟然玩得下去。”不管划拳后的结果是什么,他是稳输了,黑子比白子多一子,谁先吃,最终还是能留下一颗黑子。 “你真是又让本王开了眼界。”无聊人士想出这么无赖的法子,很显然是想坑人,但这傻瓜别人不坑,偏生来坑他。 “你想要什么礼物?”耍一个花样,从他这里骗点东西,她玩得一手好棋。 这么快就答应了?看来他不喜欢猜拳。也料到这人不会陪她做傻事,自是为了找个借口要银子而已,昨天的三万两打个水漂,今儿得扳回来。 “三万两?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淳于澈听着这个数字甚为熟悉,回想起来,这是昨天答应她的事,想不到会忘了。 他虽然记性好,但昨日思绪紊乱,今日又与她闹了半天,自是将这等小事撇在了脑后。 只是某人一直揣在心里,当笔了帐,以为他会耍赖,费尽心思地找机会讹诈。 “你等一会。”淳于澈从坐垫上起身,拉开梳妆柜上的抽屉,从里面取了一个华美的锦盒,放在了卫初晴对面的矮几上,“这是和田玉籽做的腰佩,可以抵得上三万两了。” 和田玉籽是白玉中的极品,恐怕不值三万两,这王爷出手够大方。 但大方归大方,却不够诚意,他难道不知道卫家做的是玉石生意?她缺的是银子,可以直接拿来还债。 “这是不是你的传家宝?”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有些纪念的价值。 “是一个朋友送我的礼物。” 不是传家宝,那这块玩意儿拿来干嘛!不能吃不能用还不能用来纪念,简直就是块鸡肋。 “我不要了,你朋友送的,意义肯定不一般!”这笔帐还没完,我要你记住还欠我三万两银子。 “她送了很多,你若是不中意这个,那个抽屉里的玉石,你可以随便选。” “你就算全部给我又怎样?哼!我不稀罕这个!”卫初晴明眸里火苗跃动,小嘴抿成了一线,拿起玉佩就起身要走。气死人了!算她吃亏,今晚才不要留下来陪这个抠门王爷。 “也是,时候不早了,今夜早些睡。”她的手很快被握住了,拉着她的人从矮几对面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眨眼间又收了回去。 卫初晴瞪大着眼睛,愣愣地看他,烛光把他的脸庞打得愈加柔和了。 他的轮廓本就偏阴柔,平时他总是冷郁着脸,让人不敢靠近,但今夜他待她这般温柔,忽而化消了身上的那层冷峻,隐约是一个温润绝代的谦谦公子。 他若是穿上她的衣裳,或许会变成第二个褒姒。 卫初晴想起之前说过有福同享的话,再看着他烛火下的容颜,觉得这个想法,莫名地合切实际。 “爷,你要了我吧!”对着美色,她开始心猿意马,故作天真地撒娇道。 淳于澈捧着她的脸,眸色开始深邃,还没等回复,眼前的那张小脸忽而笑成了一朵太阳花,从他手里脱离了出来。 “爷,等你的聘礼到了,你就要了我吧!”卫初晴对着他挥挥手,跑出了门。 关键时刻,她大义凛然地抛弃了美色,这是多么高贵的情操。为了守护她的三十万两聘礼,就算淳于澈穿上了霓裳羽衣来勾引,她也不会动摇。 两日没回卫府,明夕会想她么?卫氏产业的事务交给她处理,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但皎月的消息还没有到,不知她是否平安? 卫雨蓁最近没采取什么手段,估摸以后还有后招。淳于澈这边,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总是有危险的兆头,不是个安全之地。 那个被禁闭的刺客,究竟是哪个组织?他上头是否还有更厉害的人?淳于澈究竟得罪了谁,招来那么多刺杀? 问题实在太多,想到后半夜,卫初晴才睡着了,这一觉也没有睡好,早上起来以后,头脑有些胀痛,思虑过度后的结果。 “你怎么进屋都没有声音的?”眼前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要是半夜三更忽然出现,真会吓死人的。 卫初晴按着太阳穴,望了眼初冬,意外的发现,她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块红布,样子看起来挺喜庆,难道这是聘礼? “王爷,让你把它穿起来。”初冬见她抬头,不等对方询问手上拿的是什么,直接将盖头掀了开。 就不能让她惊喜一下嘛!礼物总是要自己拆开才有情趣,现在倒好,惊讶还没上来,看到眼前金光闪闪的一片,她懵了。 那是一套极为精美华贵的衣裳,入目一片明黄,是一套女子的裙袍,立领盘扣,显得利落干练,广袖流苏,又带着妩媚端庄,两臂间还绣着白色的风信子,纯美又清新,裙摆有十二幅,如花瓣般轻盈雅致。 七玄王朝,皇帝平时穿明黄色的衣袍,因为明与冥是谐音字,并不吉利,这里的帝王穿的是玄黑,所以,淳于澈这套金光大衣,虽然十分扎眼,但也没有狂傲放肆,逾越了身份。 端庄大气,不骄不卑,这一贯是他的风格。 “这家王爷真是阔气!这衣裳我收下了,你去把我昨天晒在后院的衣服收回来。”这衣裳太扎眼,不方便出门行事,她可不想去逛个街,招来路人的频频白眼,那实在太扫兴了。 “穿上它。”初冬看了她一眼,用着命令般的语气,对她说道。 “我穿,我穿。”真是怕了这丫头了,不就是穿件衣服,用得着这样凶我么? 卫初晴急忙脱了衣服,等脱到全身光溜溜的时候,又想起来某件重要的事,“那个还得拜托你去后院一趟,给我把衣服拿回来。这里没有贴身衣物啊!” 初冬自她脱衣服开始就阖着眼睛,听到她这个请求,转身把托盘放在桌台上,径自走了出去。 这个大小姐是个很麻烦的人,要求也真多。但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又很可怜,好像一只瑟缩的小猫。 初冬不知道她在怕什么,觉得这人十分的奇怪。 然而她不知道,对方也看他很奇怪。 这衣服应该不是临时准备的,而且也不是为卫初晴个人准备的,因为衣裳穿好以后,出现了一些问题。 袖摆太宽大,险些拖在地上,只能将手肘放在胸前,才端得住衣袖,要是垂手放在身边,这衣裳一天就得换,实在不经穿。 对于衣裙的长短与宽瘦,这倒不是问题,她个子高挑,骨架纤细,穿起这身华贵的衣服,倒是不显得臃肿,终于有了大小姐的味道。 “好看是好看,就是受罪了点。”天天要这么端腔作势,真是很累人的。 “王爷叫你过去。”初冬在她身边静默了一会儿,转身走出了门外,也不知道她是否觉得卫初晴好看? 要是明夕在,至少会发表一声赞美,而这丫头好像少了根筋,对美好的事物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觉得什么东西才算最有意思?卫初晴无聊地猜测着。 来到淳于澈的房间,主人早已起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却穿着常服,难道他今天不上朝? 看到卫初晴进屋,淳于澈正从梳妆台前转过身,打量着她,然后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今日你陪我去趟五福园,在此之前,你得好好梳理一下。” 去五福园吃大餐么?难道他想约会?这个王爷开窍了?卫初晴闻到了粉红色的气息,这是初恋的感觉。 她喔了一声,此刻心里有只小鹿正在乱蹦,她不敢露出欣喜的神色,却隐隐期待着。 第七十七章 结发 她离开了视线,看着他对面的梳妆台,发现上面也有一个托盘,也盖着同样的红布。 她认为这肯定是送给自己的东西,不知道又是什么宝贝,看起来神神秘秘。 “爷,你要替我梳头么?”貌似他的头发都是自己梳的,手艺应该还不错。 卫初晴放下了心,昨天早上体验过初冬的暴力梳头,头皮还隐隐作痛,今天换了淳于澈,这人虽说不解风情,但是动作却是极温柔,能顾及别人的感受。 她提着裙摆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握在手上的木梳,颊边露出一抹笑靥,像一朵春花在幽静的夜色中,含羞带怯。 淳于澈近看之下,察觉的她与往日的不同,她今日的穿着当真有了贵女的凤仪。这衣裳虽然不是为她量身定做,却十分合贴她。 裙子不长,裙摆只及到了脚踝,走路时裙摆会像花瓣般绽开,显得她娉婷婀娜。胸腰处的排扣虽说窄小,却让她美好的腰线展露无遗,透着端庄尊贵,妩媚中带着威严。 “今日之后,你便不能再梳从前的发式,还记得昨天对我说的话么?”她当然记得,自己说过只要今天早上拿出聘礼,她就答应嫁给他。 “那现在我来实现承诺。”淳于澈将她扶坐在梳妆台前,先是打理着她一头长发,这场面似乎转换了身份,她不再是大丫环,而是大小姐,而他也不是大爷了。 那他是什么么?卫初晴微微咬唇,从镜子里只能看到他的双手,正在自己的发鬓间穿梭着,生着这般秀丽的手,做家丁似乎可惜了。 “你拿剪刀做什么?”看着他从托盘里取出一把剪刀,她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这爷不会是想来一出剃发以明志! 淳于澈看了眼镜子里的人,垂下眼帘,“莫要担心,本王不会让你出家。”他将她额际的刘海向后梳到发心,然后用虎口夹固定,露出她饱满圆润的额头,这是美人的特征之一。 卫初晴的五官生得俊俏活泼,刘海的点缀,让她看起来比较乖巧灵动,若是露出额头,便多了分俏皮,太过张扬的容貌,少了分大家闺秀的沉静内敛,所以还得再加修饰。 他打量了一会儿她的脸盘,饱满的双颊,尖尖的下巴,似一颗桃心,与她那双桃形眼分外默契,透着几分美艳。 若是她再瘦一些,还会更好看,现在的脸仍旧青嫩稚气。 淳于澈挑起她眉梢上方的鬓角,勾出两缕长发,剪至耳际处,然后取过断发,比着自己的头发,也剪下一束,放在梳妆台上。 “结发?我们是不是太快了点?”她还没拿到聘礼,还没拜过天地,这爷就跟她结发为夫妻,哇靠!是打算霸王硬上弓么! “这些应该抵得上三十万两。”淳于澈伸手揭开托盘上的红盖子,又是一阵金光闪过,今日卫初晴真要成了暴发户了。 “纯金纯银?咦?居然还有钻石?你见过法兰西人?”卫初晴激动地看着托盘里的金冠与抹额,拿起一支金钗,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印下了自己的牙印,是真金! 她赶紧又拿起另一个发饰,是一个银环抹额,材质并不值几个钱,做工是比较精美,银环的末梢两端垂着着几条流苏。 她拿在手里摇晃一下,发出清脆的银铃声,原来流苏的末端系着银铃,但这还不出奇,最让她惊艳的是,抹额的额心处有一颗小手指甲大小的宝石,呈八面体,通透洁净,坚硬非常,在光下会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睛。 “什么法兰西?我从未听说过,这银额是我太祖母传下来的,这宝石确实很漂亮,却不知其名,这是钻石么?”淳于澈准备给她绾发的动作一顿,也看着她手里的银额,眼中露出一丝迷惑。 “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石头,它只有一种单一的元素组成,却是最坚不可摧的东西,洁净又通透,会在光下发出美丽的光芒,就像夜空中的北极星,永远闪亮。 在古希腊中,它象征着坚固不可摧的力量,但在所有女人的心目中,它象征着永恒坚贞的爱情。 在我们那里,最流行将这个当做定情信物,是爱情的承诺。真是个好东西,这聘礼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卫初晴得了宝贝,心底笑开了花,却摆出差强人意的脸色,以免让某人轻看了自己。 “你喜欢就好。”淳于澈将她发顶的头发盘成一个圆心髻,在发髻外套上的金冠,用金钗固定,然后梳理着她后半部分的长发,松散的束成一束。 视线滑过她被长发遮挡的纤腰,伸手捋顺发冠后头的明黄飘带,眼里露出惊艳,或许连他也想不到,她能如此美丽。 替她戴上了抹额,将颊边的刘海勾到耳际,便放下发梳,并没有对自己的成就发表任何感言,转而从桌台上拿起刚才的断发,走到床柜前,做着自己的事情。 就这么完了?他不该那些浓情蜜意的话,来博取她的欢心么?刚刚生出的甜蜜,还没升到嗓子眼,被对方的冷落而打消了。 卫初晴捂着脸颊,透着无奈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心底感慨着:我真的很好看啊!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淳于澈用红线将断发捆束好,放入一只锦盒中,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不曾在意身后鬼鬼祟祟的人,正在翻着梳妆台的抽屉。 昨夜他说过这里面放着很多玉石,让我随便挑,先拿几个,日后可以当作礼物送给别人,卫初晴拿着三个锦盒,藏入衣袖里的暗袋。 “时辰差不多了。”淳于澈走到她身后,看了看她的袖子,拉起她的手朝门外走。 “走得慢一些,我快摔倒了。”她怕贼脏露出来啊! 她捏着袖子,就这么被人半拖半拉地走出王府,中途碰见了白阳,对方向王爷行了个礼,抬头对她打了个招呼,“卫小姐早啊!” “早,早!”卫初晴讪讪地对他点了点拳头。 “卫小姐的称呼可以改口了。”淳于澈不再拉着她的手,改而搂上了腰。 “属下参见王妃殿下!”白阳脸色立马变得恭敬,右手放在左肩上,对她躬身行礼。 又升级了!直接从当家人变成了殿下了!名头越大,责任就越多。 这王府以后出了个啥事,她也逃脱不了关系了。 “累么?”两人坐上了马车,淳于澈将身边默不作声的人揽入了怀里,感觉她今天特别的乖巧,像只娇贵的小狮子。 “我有些肩膀上沉甸甸的,嗳!你这聘礼厚重得紧啊!”她垂了下自己的肩,抹额末端的流苏正好垂在她的肩上,与她的耳环相互映衬,华贵非凡。 “这里的人都喜欢相互算计,卫府太过喧嚣,没有王府清静,给我一个多月的时间,你就不会有那么多压力了。”他这话里的意思是,王府将要发生大事,而她已经在危险之地了。 “我可以等你,可事先说好,我这个人贪生怕死,又虚伪狡诈,遇到危险,我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 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却不是保护神,不能为你消灾解难。”她没心没肺地说道,脸上没有一丝担忧与不安,还对着他伸出手指提醒着。 “所以你记住了,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不必管我,当然了,要是你遇到危险,我也会尽快地撇开关系,见死不救。” “爷,你要记住这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必要的时候,不用顾及……唔……”她的刻薄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 这位爷对她似乎越来越随便了,还有没有人权了? “哼!”她气喘吁吁地软在了他的怀里,颇为没面子,应该是她来占他的便宜才对。 五福园就在崇德坊的对面,朱璃碧宇,富丽堂皇,是全城最豪华的酒楼。 赤昀城承平已久,老百姓们过惯了安逸的日子,不像从前那般简朴淳厚,街头巷尾间少不了一些投机取巧的小人,逮到机会便占人家便宜。 今儿五福园便遭遇了这种小人,掌柜的叫苦不迭,却唉声叹气,拿无赖没辙,而看客们也没什么公德心,看好戏般地站在一边。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赤昀城真是越来越乱了,嗳!你这王爷也不管管?”正喝着早茶的女子,抬起眼睛,看着身边的传菜丫头,“那个跟替无赖出头的大厨是你哥哥吧!” 传菜丫头见这位尊贵的大小姐跟自己讲话,受宠若惊道:“是啊!小姐,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女子谐谑地笑着,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彩,整个人身上发散着珠光宝气,与这室内金碧辉煌的装潢相互映衬。 “你哥向着外人,就不怕被老板炒了?”女子虽然是笑着,不过眼里有着薄怒,显然她看不下去了。 “看到老实人被坏人欺负,这时候应该有个人主持公道才是。”坐在女子对面的人,听到她这句话,放下手里半块蔷薇酥,将手里的糕屑一点点掸到空盘里。 “我酒量不好,你陪我一起。”他抬起头,这时传菜丫头才看清了他的容貌,瞬间失魂落魄,忍不住想道:她这是看到神仙了么? 第七十八章 小人 这男人长得比女人要好看,那的确是一种压力。 见传菜丫头一脸春心荡漾,卫初晴抓起一把腰果,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房间,以免与某个天仙站在一块儿,让自己成了绿叶。 二楼的大厅里安静的只剩下两种声音,一个是掌柜据理力争的声音:“这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白吃白喝,还得我倒找银子!”如果这里的客人都像这个无赖似的,那这酒楼迟早得倒闭。 “老板!这事儿我清楚,咱们冤枉了人家,这酒是我喝的,菜也是我吃的,你瞧!这桌上还有三坛酒,是赠品,他退回来,是得付他银子!”大厨是个实诚人,站在理字上,就事论事。 “是啊!老板,你还得给我八钱银子。”一个只有桌脚那么高的矮乞丐,跳到凳子上,对着大厨拍拍胸脯,“够义气!哥们,日后我还照顾你家生意。” “你这都坑了我一年了,每回都是占了便宜就走,今儿又来挑字眼,骗吃骗喝,哥!我算怕了你了,日后请你别来了。”掌柜听了这臭乞丐还要来坑钱,无可奈何地祈求道,却是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个乞丐让老板害怕成这样,难道有什么背景?”如果没有靠山的话,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送官府了事。这又不是说相声,大厨蠢得可笑,老板怂得像条虫。 “这是丐帮的左长老,好色,奸诈,嗜酒。”他倒是走得挺快,也是受不了胖丫头的花痴样了吧! “好色?是好男色还是女色?”她坏心眼地笑着,然而某人没理睬这个无聊的话题。 “你说我灌醉他可以么?”这人嗜酒,那让他一次爽个够,她忽而想到一个小品,眼里闪动邪恶的光芒。 “别碰他喝过的杯子。”淳于澈忽而提醒。 “杯子里有毒?”丐帮的作风怎么变得那么阴毒了?洪七公可是光明磊落的大侠,这世道真的变了,让人不敢置信。 “脏。”听到这个字,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爷原来也有洁癖。 “好兄弟!日后有事,就捎我丐帮兄弟一声,我左俭德不会忘了你今天的仗义。”矮乞丐拿来一串铜钱挂着脖子上,跳下凳子,双脚刚踩在地面,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 “一只青蛙四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扑通扑通跳下水,就剩只矮脚青蛙不会水,四脚朝天叫哎呦!”清脆的歌谣刚停下,矮乞丐还感觉到了尾巴骨处的痛楚,“哎呦!”叫了一声。 安静的大堂,忽而爆发了一阵笑声,客人们指着地上的乞丐幸灾乐祸地大笑,但很快笑声又停了,他们看着唱歌谣的女子,仿佛看到了高山上一丛金色落木,纷纷落在雕栏玉砌的阁楼上,让人油然而生一种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的感慨。 “好一个韶华俏佳人,啧啧!还是只雏鸡。大小姐,你也喜欢青蛙游泳,改日咱们一起去河里,我跳个水给你看看!”矮乞丐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目光火热,差些可以点燃她身上的衣裙。 “臭蛤蟆,你真会跳水?”臭乞丐,敢对我有非分之想,看我不折腾死你。 卫初晴抱着手臂,促狭地笑道:“看你还挺有脑子的,这世上我最仰慕比自己聪明的人,如果你能征服我,我会嫁给你的。” 听到她说要嫁给乞丐,全场中人无不惊讶,即便连扶栏轻倚的淳于澈也动了下眼色。 “大小姐,可别戏弄人喔!俺虽然是个叫花子,但从来信守承诺,最讨厌失信于人的人。你要是不认账,我可是会让兄弟们替我抢亲的哦!”左检德咧着嘴笑着,豁出了一颗门牙,还沾着一根韭菜,一口臭气熏得离他最近的大厨,直想吐。 “我也讨厌出尔反尔的小人。”卫初晴偏过了头,耳际的刘海遮住了她细微的表情,看不出一丝厌恶,“既然你答应了我的条件,那么我便说说怎么比?” 她越过掌柜,问道:“五福园今日有什么酒旗招牌?” “眼下是酷暑,五福园最近专供的酒水有荷风香竹四君子,分别是荷花、风曲、香桂、竹叶,四款酒。咱们这里的酒水是买一大坛送一小坛。”掌柜说道。 “这些酒名听起来清雅,不知浓烈。有烈酒么?”这里的酿酒工艺还不够完善,一般的清酒味道不行,也不容易醉,她可不想涨着自己的胃,纯度越高越好,三杯就能把酒鬼放倒。 “有一款从西域销来的重酪,不过这酒价格可不低。” “我只想问能不能醉倒人?”她可不会自个儿掏钱,所以管它价钱多少,只要是烈酒就成。 “因人而异,本地百姓大都不习惯这酒,上回我就试了一口,晕了一下午,后劲比风曲酒还要大。”这位掌柜是个老实人,说得多诚实,让酒痴立马相信了。 “这个好!给俺上一坛!”说得真不客气,卫初晴这还没说好不好,某个无赖就举双手说好。 “你叫酒做什么?”她可没说比试酒量。 “大小姐,你不想喝酒,俺想喝,你陪俺可以么?”左俭德跳到她身边,凑着鼻子去闻她垂在臀后的长发。 “我踢死你可以么?”卫初晴袖子一甩,长袖遮掩了半边身子,戏谑地笑道。 “那俺们还是继续玩游戏吧!”这小妞够泼辣,床上一定够带劲。左俭德厚厚的嘴唇露出淫。荡的笑容,牙槽暴露在外面,像只老猴。 “你若是能猜中我的心思了,便是比我聪明,也是跟我有心有灵犀。我会出三个问题,你如果答对了二道,我便罚酒,若是全都答对,我便嫁给你。”卫初晴离开他几步,走动的时候,腰。臀轻摆,如风摆柳,婀娜多姿。 “好!大小姐,你想出什么题都行,俺最擅长猜女人的心思,她们想要什么,只要闻到她们的体香,我就能猜中。”这臀太骚气了!不行了,美得不像话了。左俭德淫。心大发,差些走火入魔,直想将她扛回老窝,肆意玩弄。 “你要是回答不上来怎么办?”卫初晴明亮的星眸疑惑地看着他,如光风霁月,洁净明澈。 想不到她也有如此童真的眼神,看得人心生爱怜,若她总是这般模样对着自己,那是不是很美好?淳于澈双眼流转着暖玉般的轻烟,对于究竟喜欢哪一款的卫初晴,他也问不出自己的心声。 “俺要是回答不上来,还做什么男人!”左俭德眼里发着绿光,如色中恶鬼一般盯着那个高贵美丽的女子,跪在地上,双手按着胯间,快速地套。弄着阳。具,饥渴般地吞咽着口水。 客人们看到这种肮脏下流的场面,又是惊诧又是唾弃,鄙夷着这种邋遢鬼的恶劣行为,惊诧着被亵渎的女子竟然不闹不怒,也不孤傲漠视,而是含笑看着地上卑劣的人,“要你不做男人还不如杀了你,还是好好活着,你这样的人死一个,也不算多。” 他虽然坑蒙拐骗,无耻下流,但也罪不至死。很多人比他肮脏恶毒,只因为披着人皮活得光芒耀眼,相比之下,她还是佩服这种敢作敢当的真小人。 “你要是回答错一个,就得将这坛重酪酒连带这三坛酒都给喝了,要是只错了一个,你答对多少个,我便喝多少碗。”她已经让掌柜上了坛重酪,掀起裙摆,一脚蹬在桌子上,裙子上露出两条坚实笔直的折痕,可见裙下的腿是多么的有力而健美。 一个大家闺秀面对男人自。渎居然笑若春风,本来让人心生鄙夷与邪念,可她怎么一蹬桌子,露出丈夫般的豪放,又让人转变了看法,这个大小姐可不是个温婉好欺的人! “好!”左俭德狂吼一声,泄了身子,从地上跳到了桌子上,拿着酒碗仰头一饮,他手里还流着浊白色的液体,混着碗里的残酒,咕噜噜就干了下去。 卫初晴撇了眼远处的人,心道:难怪淳于澈让她小心他碰过的东西,果真是够肮脏的。 “听好了,我出的第一题是:一个家伙上身穿着黄褐短衫,下身穿着靛蓝麻裤,左手拿着酒碗,右手扣着脚趾,每天坐在酒肆,白吃白喝还得银子,此人卑鄙无耻下流肮脏龌龊,请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这个问题,很多人都笑了,掌柜对她举起了拇指,一脸赞赏,这可是替他出了口恶气。 这个鬼精灵,竟然想这样的法子戏弄人。淳于澈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欣赏,他一贯不喜与小人打交道,今日让她陪同,也是想看看她身上的邪肆是否能够战胜小人。 “这不就是俺么!大小姐,俺猜对了,你得罚一杯酒。”左俭德贱贱地笑着,说着要去打开酒塞。 “我自己来。”卫初晴离酒坛最近,在对方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取过了酒坛,没有一丝犹豫,拔开了塞子,让掌柜取了只新碗,倒了一碗,一手握着酒坛,一手端着酒碗,双手稳拿,竟没有洒出一滴酒液。 “好!大小姐,你真有海量!”左俭德拍手叫好,目光盯了眼她微微颤动的胸脯,又上移到她的唇角,追随着她唇角的酒液。 第七十九章 怀抱 再次下滑,只是被那碍事的领口遮挡了视线,只能呆呆地看着那片波澜壮阔的高峰。 卫初晴没有放下手里的酒坛酒碗,微红着脸,笑对着他,“好,那我接下去问,某天,一猎人在森林里打死了一头猪,当他去捡猪的时候猪却活了,为什么?” 左俭德开始抓耳挠腮,然后问大厨,对方也不知道,问掌柜,掌柜懒得理他,就算知道也不说。 他又跑下地,问着在场所有的人,一些客人面露鄙夷,不愿回答,便被缠着不放,只好推说不知道,才赶走了这个肮脏鬼,不管是否情愿,在场所有人都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真够不要脸,她可没说过可以场外救援。卫初晴咬唇坏笑着,这题的答案几乎不可能有人回答的出,她也就没阻止。 “这位神仙哥哥,你知道答案么?”左俭德的浪荡笑容再次出现,定然又发现了美色,所有人都对那个被缠上的人投去同情的眼色。 只有卫初晴脸色一僵,惊愕住了,然后又皱眉,似乎有着不安。 “此题无解,你要是回答不知道,就中了计了。”回答问题的人正袖手而立,远远看着卫初晴,语调带着嘲讽,冷冷地说完以后,又收回了目光。 他又在生什么气?这么随便就拆穿了我的谜底,太没有同盟之情了! “大小姐,我知道答案了,此题无解!罚酒!罚酒!”左俭德得意洋洋地回来了,一屁股坐在卫初晴对面的桌上,双手捧着脸颊,无比期待地看她罚酒。 “咳咳!”卫初晴再喝第二碗的时候,冷不丁感觉到侧边有道冰冷的视线注视着自己,手腕轻抖了一下,呛到了鼻腔,赶紧捂嘴咳嗽。 “哎呦!大小姐,你这华贵的衣服弄脏了多可惜呀!来来,我替你擦擦。”左俭德抓下自己的汗巾凑上去替她擦身,太过热心之下,重心不稳,就倒向了她的怀里。 一颗腰果瞬间打向了他的太阳穴,那劲道延绵,好似能够穿颅而过,左俭德脸色大变,双脚腾空,一个凌身翻转,避开了这颗暗器。 他双脚落到地面上,目光阴挚地看着周围,却不知暗器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打来。 这人虽然身体短小,形容猥琐,功夫却不可小觑,难怪敢坑大店。 “大小姐,我已经答对了两题,只要再答对一题,你就要跟我睡一辈子了!”左俭德嘿嘿淫笑,肥厚的舌头舔着下巴,像只狼狗似的对着猎物涎着口水。 卫初晴目光急速闪动着光芒,像只机警的母狼,眸光诡异地盯着左俭德,雪肤花貌更添了一种魔力。 她第一个问题试探他的自尊心,然而他回答得极快,可见是个极为不要脸。 第二个问题试探他的分析力,这人虽然知道求助外援,但辨析问题的能力尚欠火候,指不出问题本身的错误。 便似她一次期末问卷,出题老师出错了一道选择题,当时老师批改试卷的时候,决定将这道题送分,然而有一个学生在试卷上指出了错误,并且写了正确答案。 因为这样,全班只有一个满分。这个人让她印象很深刻,可谓是个天才,他有很多让人惊叹的本事,只可惜最终得了脑癌,无法挽救。 她曾暗恋过他,可惜没有结果,后来她更坚定了学医的心志,为了不让喜欢的人再离开自己,这是生命的遗憾。 回答出她问题的淳于澈可以做个决策者,而眼前这个人不过有着小聪明,最多只能做个将军,终究要听命于人。 “好,我这就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是敢回答,我就是你的人了。”她心头冒出了一个想法,笑靥如花,眼里带着自信,看得在场所有的男人心动神摇。仿佛出现了一道翠幕笼罩的河堤,柳叶弯弯,燕雀儿在树上嬉闹着,一派春意盎然。 这当真是美得不行了! “大小姐,你别苦煞人了。”左俭德身下的火龙又抬了头,赶紧捂着胯部,苦苦哀求。 “那你告诉我,你们丐帮帮主是谁?”他是丐帮的左长老,不可能不认识帮主,为防他耍赖,她便又加了一句。 “你要是哄骗我,我便让淮清王来主持公道,王爷最近正被一些狡猾的奸贼弄得心烦意乱,要是听到良家少女被坏人坑骗,也不知一怒之下,会不会牵连你家的帮主。” 这小妞儿来头不对,看来是来套话的。左俭德之前还以为她是路见不平,替掌柜出气来修理自己,还暗自嗤笑她的自不量力。想不到这丫头另有目的,怕是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回答不出来了吗?还是你家帮主的名字不可为外人所道。” 卫初晴将手里的酒坛砸在他面前,单腿跨在长凳子上,撑着腿面俯身看着只及腰处的侏儒,明眸流转,带着肆虐的笑意,好似烂漫的春光,征服了阴霾,骄傲地炫耀着。 “俺从未见过我家帮主,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左俭德脸色阴沉,这些年来只有他坑别人,想不到今儿个载在这个小骚货的手里。 在卫初晴的监视下,左俭德硬生生地吞下了三坛酒,肚子涨得圆鼓鼓,与他那副醉相,便真成了一只癞蛤蟆。 “掌柜,他已经将赠酒喝没了,你可以要回刚才的银钱了,还有那坛重酪酒都是他喝了,记下他的帐,明日定然有人来还债。” 想这种坑货,出门都不会带钱,不过小弟惹下的债,做老大的自然得给他善后。卫初晴宽慰着掌柜,忽而听到一阵滚楼梯的声音,不由走向楼梯口去看,便见左俭德趴在地上打滚,抱着腿嗷嗷痛叫。 “扑哧!”她捂着肚子,笑了一声,刚要转身,脑袋一沉,身体重心不稳,便也朝后倒去。 她暗道:惨了,酒劲上头了。心里一慌,忘记了平时灵活应变的身手,而远处本对她放心的人也不知情况突变,眼看着她要坠下楼梯,脸色惊变。 “呃……”卫初晴本能地用手捧着脑袋,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落下楼梯,电光石火间,楼梯拐弯处出现了一片殷红的袍摆,来人看着坠落下来的女子,顿了顿,伸手一接,好似彗星撞在了赤岩上,擦出红黄交错的光,相互映衬,相互耀眼。 “咦?是小姐姐!哇!姐姐今天真好看,就像仙女一样!”卫初晴惊魂未定,听着熟悉的称呼,心里又一讶。 她捂着头,勉强睁开眼睛,好似看着一面模糊的镜子,隐约看见对面有个少年对自己打招呼,虽然酒控制了她的身体,然而头脑依旧清明。 是云开对我打招呼,那又是谁抱着我?她伸手撑着对方的胸口,努力站直腰身,睁大眼睛去瞧抱着自己的人,他究竟是谁?长什么模样? “你是……”她吃力地去分辨,只是模糊的一团,伸手便要去触摸对方,如此地不客气,在没有相互寒暄之前,便开始动手动脚。 “莫要胡闹。”她身后出现了一个人,淡淡地警告道。 “爷?”卫初晴按着额头,伸手去捂肚子,此刻胃里一阵翻腾,很想吃口糕点或者甜汤压压胃。 “微……”淳于澈的声音被云开打断了,“阿澈,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你可别泄露我的秘密。还有他的身份,你也不要声张,他可是有任务在身的私衣侦探。” “嗯。”淳于澈回道。 “私衣侦探?这称呼真耳熟,你看过名侦探柯南么?”卫初晴听到这个名词,惊诧万分,这种民商事务调查的职业,怎么早就出现了? “什么名侦探?小姐姐,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孩子真是来劲,没有察觉出某个人已经不开心了么?好歹是认识的熟人,怎么那么不会看脸色,不与他瞎扯了,省得回去受冷脸子。 “喔!那是一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少年喝了一杯西瓜汁,变成了一个小孩,身上带着霉运,走哪哪死人,然后替死人翻案,应该类似于提刑按察使,调查取证,审问犯人。” 她随口胡编,手却又忍 不住去摸对面的人,心想:这人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是怕陌生么? “小姐姐,这故事很有趣耶!真想再听你仔细讲讲,不过我看阿澈有急事的样子,小姐姐也会跟他走吧!真可惜,上次我还说过替明珠还钱来着,今日难得见面,却忘了带银票。” 傻孩子,这时候说什么钱,怕没人知道你人傻钱多么?卫初晴听云开说还钱的事,暗道不好,淳于澈跟他认识,八成是朋友,听称呼就够了,她都不敢叫这位小爷的名字。 “明珠身份尊贵,晴儿,你岂能对她如此失礼?”他喊她那么亲热做什么?卫初晴差些就摸上了手,听淳于澈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又摔倒了对面的人身上。 这一次她终于碰到了对方的脸,不过不是用手。“啵!”一个响亮的亲吻声,让气氛瞬间停滞,在一道压抑的视线下,卫初晴默默移开了脸,站稳了脚步,离开了别人的怀抱。 第八十章 理念 “阿澈,你们慢走,我们先上楼了,看!卫尚书应该已经在了。”云开从他们几人中穿过,话里意思是卫剑请他吃饭,这个小叔叔,跟他也有交情? “嗳!”她刚猜测着云开的身份,忽而发觉眼前那抹红影晃了过去,已经踏上了她身后的楼梯。这人好沉闷,一个招呼都不打。 她摸了下唇,口齿间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可见刚才的那个吻有多猛烈,都磕破了口腔。 “爷,我想吃西瓜。”这重酪酒有点霸道,比较烧心,得先降个火。 “还能走么?”淳于澈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即便她摔在了别人身上两回,也没见他伸手来扶,在马车里,他还是挺主动的,怎么在人前表现的这般冷漠? “我要吃西瓜,不想走路。”她蹲下了身,胃里的东西已经快堵到喉咙口了,再不找点东西压下去,真的会吐出来。 “那你自己回府。”他居然不等她,自己一个人走了。 “真是不够朋友!”她急忙站起来,摸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地下楼。 “喂!我不吃西瓜了,快带上我。”她慌慌张张地呼唤着前方模糊的背影,踉踉跄跄地追出了门外。 “军师在看什么?”卫剑与在座的客人聊了一会儿天,想到有个人来到包厢以后就没发出一句话,立马堆起恭敬笑容,上前寒暄。 面对着街道的窗口前,立着一个冷肃的背影,是一道军旗插在罡风烈烈的烽火台上,周遭潭空水冷,月明星淡。 听到今日酒宴的东道主上前的脚步声,高扬的发束转向了窗前,鲜红的头纱渐渐消失在了窗前的方寸天空。 “云开是什么人?” “当朝太子。” “喔!啊!那那,那……”我的六十万两岂不是打了水漂。 卫初晴现在不光头疼,心也开始疼,把脑袋埋到了膝盖里,为长着翅膀飞去的银票默哀三分钟。 “他身边的是什么人?”她伸手在脚边画着圈圈,回想着刚才那一撞的体会,心里那只小鹿似乎受了惊一般,突突地跳个不停。 不知道是喝多了酒还是心慌意乱,她感觉浑身血液通通冒上了头顶,手脚冰凉,像是受到极大的刺激。 这很不同寻常,对方自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话,而她也看不清对方的容貌,怎会有这般剧烈的化学反应?难道是两人磁场不合? “你离他远一点,能避则避。”淳于澈话语里带着一丝敌意,像是跟对方有仇似的,眼里带着自我防范的戒备色。 “他跟卫剑是不是一个阵营的?喔!想不到云开竟然是太子,你跟他关系还不错吧!”看来淳于澈果真很讨厌那个人,连她提一下都要瞪眼睛,两人究竟结了什么仇怨? “太子平易近人,潇洒不羁,善于讨女人欢心,你若是不嫌麻烦,与他做朋友我没意见。” 他这话意思,怎么听起来反而是在警醒她,太子身边有很多女人,是个情场老手,你要是靠得太近,会遭群芳嫉妒。 “说起来我认识你之后,好像还没碰到过什么情敌,有个明珠公主,不过看她那样子,也就是一厢情愿。” 明珠就像个小女孩,需要一个情怀高涨的男人来宠爱她一辈子,淳于澈心里有太多包袱,很难全身心地投入一场爱恋。 “我自然不能喜欢她,也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不必胡思乱想。”他说不能喜欢明珠,为什么是不能呢?是什么东西阻碍在他们之间? 卫初晴不是个心细如尘的人,却注意到了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虽然想不通,不过她也不关心这个,淳于澈是个重信用的人,自己说过的话不会去抵赖,看!他不是如实地送了她这一份厚重的聘礼! “看你那么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也承诺一下,日后我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好好教育他,为你光耀门楣!”男人最喜欢儿子,这算最贵重的礼物了。 他们的孩子一定很好看,既然基因那么好,不如多生几个,出个侯门七虎将。 她兀自开心着,想得小脸晕出一抹桃花色,好似一座恬静的小城,小桥流水,绿柳渔船,小亭飞箫,落花闻筝,闲逸生趣,充满了人间温情。 “王爷,前两日捉来的刺客,自从关押以后,便拒绝饮食,侍卫想很多法子,都撬不开他的嘴。属下无能,还请王爷出个主意。” 刚进王府不久,白阳从前院那边跑了出来,对淳于澈打了个报告,扭头看着醉眼朦胧的卫初晴,心道:怎么才出去了一个上午,就喝成了这个模样? 最近王爷外出行事,身边都跟着卫小姐,再也没叫过自己,想到这里,他生出一丝被抛弃的感觉。 “卧房还记得怎么走吗?”淳于澈想到马车里的时候,她还有些清醒,这会儿怎么脸色又红了?他自是不知道某人正想入非非,幸福得冒泡,浸入自己美好的蓝图中拔不出身来了。 “嗳!别走啊!你要去哪里呀!我想吃鲜桃李子西瓜!”她不知道赤昀城周遭的乡里,根本不出产这些果子。 “王爷,王妃行动不便,让初冬扶她回去。”白阳提议道。 “唔!我想吃饭,好饿。”卫初晴捂着胃,里面晃荡荡的只有酒水,她想吃东西压一下。 “那你待在这里,我去传饭。”淳于澈拉着她往大厅走,对方却甩开了她的手,改而抱着他的手臂,“不要了,你别丢下我。” “跟我走?又没果子吃,你肚子不饿么?”一会儿要这个,一会要那个,弄不懂她究竟想要什么? “还是你比较有安全感。”卫初晴把脸凑到他面前,呼呼傻笑着。 淳于澈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明朗了一些,她这算讨好么?不知她是否真心,不过能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重要,还是很舒服。 “王爷,这边走。”白阳偷偷瞧着王爷的脸色,心里有点纳闷,也许他也不习惯王爷身边有个女人时刻跟随。 淮清王府有两处地牢,一处是在前院,一处是在后院,两处都有王府的侍卫日夜轮班守卫,况且四周还有箭楼,驻扎着弓箭手时刻防卫,刺客若是进来,很难再飞出去。 上回抓来的刺客便押在前院,离着客房还有一段距离,王府里的食客一般都绕道而行,避开这些侍卫。 “大爷!来吃一口嘛!哎呦!奴家哪里惹着你了?哎呦!火气好大啊!”地牢用栅栏分隔成了四间,眼下看起来十分空旷,只有最后一间有着几条人影。 “你这个大胡子,别不识好歹!咱们王爷温厚,从不拷打人犯,所以眼下对你这般客气,识相一些把这饭给吃了。”侍卫拿着手里的铁棍敲了一下桌子,对某个不识抬举的人警告道。 “假仁假义!你们家王爷可真会做戏!”可某人不买账,手脚被镣铐拷着,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拖出一阵重物磨地的声音。 忽而他的眼光瞥向了牢门外的走道上,泛白的嘴唇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先是派个娘们来哄我,现在你家王爷是准备亲自来喂我了!哈哈!真是够会做戏!”他呸了一声,朝后一仰脖子,干燥的乱发里露出一双无神黝黑的眸子,像是一头面临绝境的倔牛,里面是坚定不服输的眼光。 “想求个死,那本是你的事,我不会拦着你。即便你不说你的同伴是谁,我也不会审问你。”淳于澈冷定地看着他,眼神一动不动,极为认真地说道:“我抓你回来,除了控制你以外,不存在任何图谋。” “你死了也罢,倒是成全了自己的兄弟情谊。” “那你为何不杀我?难道当真不想降服我!收拢我!想让我背叛组织!出卖朋友!”他不相信,这个人对他们屡屡打压,不惜以身作饵,引他出洞,只是为了去掉自己。 他是一个王爷,而他只是刺客,这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比拼,他何必亲身对战?那日他用那般公平的比斗,让他输得心服口服,还不是用来显示自己的心胸广阔。 “啧!君子真是难做,无论他是多么光明磊落,总是有一堆小人以狭隘的心思来度测他?做好事可以说假仁假义,那么你是鼓励所有人都做恶事喽!” 淳于澈的身侧站在一个娇俏的女子,本来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像个闺秀小姐,可一出声,好嘛!原来是那个啰嗦的小丫头! “哼!男人做的事,你小丫头懂个啥!”他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如果人人手上都拿着利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么,人类早就灭亡了!怎么不关我的事?你们这些刺客,从来就不懂人性,遵守着狼性生存法则,为非作歹,滥杀无辜,你们是为了生存,这无可厚非,自然的生存法则的确是弱肉强食。” “然而我们毕竟是人,我们先祖创造了无数文明,教育后代子孙,怎样为人处事。 易经中的坤卦便是厚德载物之象,可见大地之母养育万物凭借的便是德行,没有德行,寸草不生,天地又回归为混沌,你说他假仁假义,那你见过真正的君子么?” 第八十一章 大道 卫初晴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了起来,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是个女子,神采飞扬地说道,听得很多人都讶异地看着她,哑口无言。 “九天之下,六合八荒,万物更迭,世态炎凉,沧海桑田间,物是人非,有些人会迷失本性,只有君子不争炎凉,安然处之。 你说他邪,那世上必然存在一个正!那你给我说说谁才是君子?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正义之士吧!” 卫初晴这时变得前所未有的正经,对着大胡子奚落地一笑,那眼神就像看着地上的尘埃。 她这些话也是对眼下这个世道发出的感慨,曾有个人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要大同世界只是个理想的蓝图,即便你不想争,周遭的环境也会逼着你发起进攻,这是个无可奈何的选择。 要么悲哀的事情,要么精彩的活着,无论是哪个角落,弱者只能是死路一条。 然而在这种满目疮痍的战场上,总会展露英雄的绝世风采,他们拿着正义的盾牌,公平的樱枪,划破黑夜,夺回晨曦。 大胡子瞪着眼睛,此生见过无数大人物,有江湖豪客,有绝代将军,有文人壕士,听到过很多精辟内涵的良言警句,然而他想不到这么个汲汲无名的小丫头,竟然有这般眼界。 “你看过易经?”淳于澈愣了,原来眼前站着的是一位才女。 “听过大师讲过几堂课,没怎么琢磨,那时还试着替人算命,回去我给你算一卦,这会可不收钱。”这话听着就虚,好似神棍在弄虚作假,淳于澈没有完全相信,但他却想起她上回说的星座,比起听她的神神叨叨,他比较想听这个。 “喂!小丫头,你还懂五行八卦?倒是有些才学。”大胡子眼里带着赞赏,然后又沉下了脸。 “但丫头你说的对,我只是一个刺客,我们的生存法则就是杀人,在我们的眼中,人就是猎物,要么被猎物咬死,要么杀了它们。 我们遵循的不是正义,只相信杀伐,或许你们会对猎物发出善意,可对我们来说,杀手与猎物永远不能联盟。” 这个大胡子虽然有些偏执,但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能听得进别人的劝告,那还有挽回的余地。 “大胡子认识周处么?晋平西将军周处,年少时纵情肆欲,为祸乡里,为了改过自新去找名人陆机、陆云,后来浪子回头,改过自新,功业更胜乃父,留下“周处除三害”的传说。” 她这个典故是为了告诉大胡子,浪子回头,为时不晚,痛改前非,前途光明。 淳于澈有些出乎意料,这个大小姐机灵聪慧,处事通透,别看她行事张扬放肆,锋芒毕露,可内里的涵养一点也不输大家闺秀,只是脾气暴躁了些,欠缺了一些成熟。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刺客,可你知道自己生下来是什么样子么?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三字经你总背过吧!我们如今的隔阂,只是因为我们生活的环境不同,而不是物种差异。只要是人,有心向善,为何不能放下屠刀?为何不能洗清罪恶?” 她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听得大胡子目瞪口呆,仿佛听着老和尚讲经,身心被洗礼了一番。 “你们以为在辽阔的草原上可以活得自由自在,然而草原却有着重重考验,随时面临着狂风暴雨的袭击,昼夜温差的煎熬。 痛苦会让人变得残忍,所以你们便将世界都看成灰暗惨淡,可若是有一日,你看到了炊烟袅袅的村庄,为何不能融入它们?瞧一瞧世间的香火温情。” 卫初晴一边说着一边自我佩服,心道:如果把刺客劝善了,那她可就有本事了,可以报考个佛学院了。 “你的同伴还没有得到这种机会,而你现在却有,王爷没想要你的命,你若是觉悟,不如留着你的命,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人拥有多大的能力,自然得承担多大的责任,世上没有谁可以被抛弃,你何必自我放弃,当真要做那懦夫么?” 在场全部的人,听她一个人演讲,都露出惊讶与恍然梦醒的神色,好似思想开阔了一个层次,除了白阳,这里的侍卫都不认识这个口若悬河的小姐是什么人,但心中已然升起了敬佩。 “说得牙酸,要是有杯茶就好了。”她这时候才感觉身体不舒适,胃又开始翻腾起来,真是佩服自己,喝醉了酒,越有精神了。 “祖逖,你若无心留下,我也不强求,但在大局未定之时,你还不能离去。”淳于澈淡淡说道,绕了绕手腕处的长袖,侧身朝后一甩,带着果决的意味,不再停留。 祖逖歪嘴一笑,眼里有着了然,他果然猜对了,淳于澈是想收纳自己于座下,可他又知道,他这转身,已经改变了主意,既然舍不得杀,那就囚禁着他。 “纯则粹,阳则刚,一顿不吃饿得慌,大胡子,跟谁都可以呕气,可别亏待了自己。你要是一个人吃饭无聊,我来陪你聊天喔!” 顺便做一下你的思想工作,把你领导向正途,看来她可以做御史大夫的职位了。 喝醉以后,话说太多,就会有极为悲催的事情发生。 “呕……”刚出了地牢,卫初晴甩开淳于澈,百米冲刺跑到墙角处,抱着一个盆栽,哇哇大吐。 月季花受不了这般侮辱,焉下了娇艳的脸蛋,嫌弃着这个讨厌的人类。 日后谁说古人的酿酒技术落后,喝十坛也醉不死人,她跟谁急!比白干都可怕! 卫初晴心里忿忿怨念,捂着肚子,歇在地上,此刻她双腿发软,直想瘫坐在地上。 “还走得动么?”她眼风撇着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素白的衣袂,这爷真不会体贴人,没见到她走不动了么! 从五福园的楼梯口就没有出手相救,可以说他来不及,但明明见到她在别人的怀抱里,他也是不做任何反应,还有她走路不便,也不抱她背她,这算哪门子的相公! “我肚子饿,想吃李子葡萄草莓猕猴桃,老板!来一份水果拼盘!”她眯着眼睛,鼻涕口水糊了一脸,醉醺醺地指着身侧的人,把他当成了店家老板。 “初冬!带她回书房。”淳于澈才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她说的果子,有些从未听说过,或许她怀念起了自己的故乡。 “喂!你去哪里?捎上我呗!呃……”卫初晴仿佛已经入了梦境,只感觉自己一会儿在天上飞,一会儿又下了水,一会儿在纱布里翻滚,好像变成了飞鸟青鱼小宠物。 佛教里人有三世,因果还报,这一世是她的因还是果呢?记得死之前,她有着救治师傅的愿望,有颗不曾开花的花种。 她在乎的人已经不存在了,而她也死了,这一切结束得很遗憾,如果真的有因果轮回,她还会遇到那个人么? 记得那天全班组织春游,在成都的峨眉山上,她爬累了坐在山腰上的凉亭里休息,没过多久遇到掉队的一个同学,她撇了一眼,是班里的天才少年,不由好心地说道:“嗨!走路的时候小心一点。” 他可是轰动全省的天才少年,一手端算盘一手就能写数字,验算答题同时进行,还能同时写两篇作文,如此非人类的神奇物种当然得好好保重。 她这是个善意的提醒,然后对方不理她,坐在了她对面,擦着满头大汗,从背包里取出一只碗,去附近的一口泉眼里舀水喝。 “我也休息好了,你怎么样?要不要一起爬?看谁先上去?”她递出友谊的橄榄枝,想与天才少年交个朋友。 “你安什么心?”他居然怀疑她不怀好意。 “上不上?是男子汉就比比!我是女的都不怕输!”她当时脑子进水了,敢跟天才叫板,为此她对后面发生的事感到万分后悔。 “比就比。”天才转了个身,就往山顶跑,最后跑到一半又累趴了,从背包里取出一瓶纯净水,咕噜噜地喝。 “你怂了?还跑不跑?”她跑到天才身边,看看他还能不能爬上去,看对方勉强走了一道台阶又停下了,不由再次怂恿道:“很快就到山上了!你看峨眉金顶多么壮美!” 她见他不理自己,便跑上了山顶,过了一会儿又跑了下来,见他还在原来的地方,便善意地说道:“嗳!你怎么还在这里?到底行不行?要不我扶你走?你一个男孩子还不如女的。” 他低垂着脑袋,眄了她一眼,吐出一个字:“滚。” 她当时真是脑子逗秀了,见对方态度不善,还愣凑过去道:“你不会想下山了吧!男子汉就别怂啊!要不要再比一次?” “你有病么?”他疑惑地看着她,脑门上写着白痴二字。 “那我们就不比爬山了,来比掰手腕,敢不敢?”天才没有犹豫,很快同意了这场比赛。 一个一米六五的少年与一米四五的少女掰手腕,结果很意外,少年输了。 “嗳!你得多锻炼身体,考试门门满分,力气比女的还不如,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她还是很善良地指出他的弱点,然而对方不领情,又吐一个字,“滚。” 第八十二章 怀疑 她碰了一鼻子灰,心道老天果然是公平的,这个人有个双核运作的大脑,却是头脑发达,四肢无力。 “嗳!我们再爬一次看看,敢不敢比?”她不死心地继续烦着他。 “爬就爬。”天才又起身朝山上爬起,但是还是扶不起的阿斗,他还是落在了她身后。 “嗳!你到底行不行?”她又掉头去问他。 “滚。”又叫她滚,天才的修养真差。 “你滚不滚?”啧啧!修养这二个字被他吃了吗? “嗳!你怎么那么怂?别人说你是天上掉下来的文曲星,该不会是太上老君的吹箫童子吧?”她那时候听男生们吵架的时候总挂着:某某某是我的吹箫童子,所以便来气气天才。 “你想打架么?”天才又眄了她一眼,竟然与女孩子约架。 “来就来。”最后她们就打起来了,结果还是她赢了,记得将天才打得鼻青脸肿以后,她还不忘记再说了一句:“现在你不是太上老君的吹箫童子,而是我的吹箫童子。” 从那以后,天才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刀子,好似是自己的生死大仇。 当她被师傅打了一个肿包之后,终于知道了吹箫童子的意思,心怀歉疚,一直想对那个被自己侮辱的少年说声抱歉,可惜他听不到这句话了。 这一觉,感觉往事勾回了脑海,好似乳酪一般,将过去的人与事慢慢发酵成醇厚的乳酒,这便是重酪的独特意义。 她记起来了曾经暗恋过的那个人,他叫刘慕言。 昏黄的烛光透过隔间门,可以看清室内大致的陈设,不至于下地以后摔倒。卫初晴就着黑夜,囫囵穿了外衣,趿着鞋子,走出了门。 “爷,你还没有睡意吗?”她张望了一眼外面,荷花池上方的月亮已经挂上了中天,差不多该接近子时了。 “现在可清醒了?”淳于澈放下手里的册子,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按着眉心,疲倦地问道。 他等她清醒想干什么?卫初晴一脸懵懂,睡意还没全消,这时候哪有脑子去想他的意思。 “你是如何得知我最近在查赤昀城外的凶案?又为何向左俭德问起丐帮帮主?” 自那日刺客袭击以后,她从未向他询问过一句此事的缘由,而这二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多是说些无关政事的琐碎话题,她是怎么得来的消息?而今日她试探左俭德的口风,目的又是什么? 原来他今日对她的冷淡疏离,原因便是这些,因为他起了疑心。 “我还以为你在吃醋,左俭德那般对我猥亵你无动于衷,我失足坠楼你也坐视不管。原来你怀疑我。” 卫初晴想是被拨了一盆冷水,浑身的瞌睡虫都跑散了,有些诧异他居然会这么问自己。 “王爷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总是能抓住关键的问题,不像我这样的小女子,误以为你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挂心。”她眼里有些失望,语调却带着刚硬,透着忿忿。 “端正你的态度,回答我的问题。”淳于澈看着她这副愤怒惊讶的模样,心里的怀疑化消了很多,其实他也想这只是误会。 “不好意思,这事儿是我多管了,有关于凶案的消息,我也是风闻,还有我这人比较爱好八卦,最喜欢打听那些江湖上的大侠,也十分仰慕丐帮帮主,所以我想见见他。 这与你一分关系都没有,今日咱们去酒楼不是图个好玩么?难道王爷还另有目的?” 要不是昨天白阳对她说了一些他的艰难往事,激起了她的母性,想要为他排忧解难,既然现在不领情,那就算了,她又不是狗,才不去抓耗子。 “我带你去五福园,确实另有他图,本来我想自己出手,而你却一马当先,并且做得很好,酒楼上的事加上方才的事,你的表现让我很惊讶。 你是如何猜得我心中想要的东西?又是如何猜测丐帮与凶案有联系?”淳于澈暂且放下了对她的疑心,刚才她的回答十分敷衍,态度也不认真,也分辨不清是否真心。 不过她目前不可能对他有威胁,最多自己的计划会旁生枝节,他可以给自己一点时间,渐渐弄明白她的心思。 然而有些事情,这是眼下便想知道的。她的聪慧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这有何难?你这人从来不做无聊的事,也不够浪漫多情,今儿个约我出去吃饭,我就纳闷儿了,你的行动会这般单纯? 前两天我约你上街买礼物,中途被你带到城南,就遇到了刺客,后来才知道你不过是为了利用花蛊的力量来制服祖逖,由此可见你这个人行事慎密,喜欢步步算计。 所以今天你约我去五福园,只为了去吃饭,鬼才相信!当然,假如没有遇见左俭德那个小人,我也不会多想。”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去吃顿饭就遇到小人,这不是做戏,难道还是缘分天注定么!左俭德那种小人,可不是随处都能见到。 “还有在我出手前,你提醒了我一句话,左俭德乃是丐帮的左长老,好色,狡诈,嗜酒。对于一个才见了一面的小人如此了解,不正是说明了你对他早有企图?” 卫初晴说淳于澈心思慎密,却不知自己也在别人心中留下了这个标记。 她这人看似率真爽朗,热情豪放,可心思不是一般的复杂,这应了那句人像荷花心象藕。若是男儿又怎会至今汲汲无名,淳于澈忽而可惜起了她的女儿身。 “只要稍稍一联系最近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便可以串成一条线,那么你的目的只要稍稍一猜就能知道。”凶案,刺客,丐帮,这三者必然有着牵连。 至于为何想打听丐帮帮主,那是猜的,左俭德为人狡诈阴险,然而面对问题不能偏辟入理,多谋细致,也没有独断的魄力,一辈子也无法成为人上人,所以在他之上,必然有个决策者。 “你看过战国策?”淳于澈忽而改问她的学识,这就不好说了,她可没研究过古代历史军事,怎会知道战国策这样的兵书。 “别跟我谈什么兵法纵横术的,我就认识它们的名字,其他的都是白目一个。”她可不是才女,也不想做学问,那东西既耗时间又耗精力,也发不了财,而且她是单核大脑,负荷运转会崩溃的。 “你这人机灵多变,倒是合适诡谲之道。不过以你的身份,学了这些也无法入宫做官,不如好好料理王府诸事,做好你的王妃便罢。”他这是要藏剑收锋,不想让世人目睹这柄重剑的风采。 “这些话我当做夸奖听了。”知道这人不喜欢张扬,不可能培养她的天性,所以他会限制她的自由,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事情。 做王妃也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有空出去游山玩水,不操闲心,人都不会老。 “嗳!问你件事,今天早上那色胚要来摸我胸,你对他使得那招是什么招式?”出手如电,狠劲十足,一看要置对方于死地。 “那一招并非出自我之手,但可以看出是内家高手,以我的内功无法与他比较,卫初晴,你真是走运,今日随时随地,都有人出手相救。” 淳于澈霜雪般的容颜忽现笑意,难得看到他露出笑颜,却仿佛百丈冰原,让人毛骨悚然。 “那你为什么不出手?我可是你的王妃,难道你就忍心任由别人猥亵我么?”她又记起了上午的怀抱与亲吻,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心虚,刚缩了缩脖子,又挺直了腰背,质问起了对方。 淳于澈正看着一本册子,听到她质问自己,抬了抬手里的册子扔在了文书上,撑着书桌,幽深的眼睛直直地对着她,有种夜幕降临在头顶上方的错觉。 “你有王妃的自觉,那为何对陌生男子动手动脚?”他今日每次想出手,都慢了别人一步,看到自己的女人落到别人的怀里,还是自己的对手,怎会舒服? 他没有计较这事,是认为自己也没做好,有着自疚,想不到她会主动把这事翻出来,这显然是打了他一个巴掌。 卫初晴不知道对着丈夫说这种被别人侮辱的话,很是打击男人的尊严,就好比男人的小弟弟露出了裤裆外面,那是很难看的事。 “我,我当时是不小心的,哼!你就不能把我抱起来么?”在别人面前总要端架子,真是大男子主义! “无理取闹。日后不许再与陌生男子有接触。”他这几日对她宽容一些,让她有些找不准自己的位置,敢明火执仗地其它男人拉拉扯扯,不成样子。 “哼!知道了。”卫初晴不服气地应声,大着舌头,丧气地说道:“以后我再与不见任何男人,不跟他们讲一句话。” “态度给我端正点,都十七岁的人了,还这般顽劣,守不住本分。”想到她打算给自己生儿子,如果也是这种调皮的个性,一对活宝凑合一起,王府岂不是永无安宁。 “十七岁而已,那里大了!”说起来,她还是花季少女,而他都已经二十三四了,比她大了七八岁,啧啧!要是换到她的故乡,他可是在犯罪,她可以告他诱骗未成年少女。 第八十三章 邪丐 “喂!我饿了,想吃饭。”她是被饿醒的,不吃睡不着啊! “想吃什么?”淳于澈整理着书册,将砚台放正以后,从书桌后头转了出来,在花架上停留了一下,洗了下手,他站着的位置,便是暗室的机关。 卫初晴心虚了一下,转开了视线,假装欣赏着外面的月色,临近月末,月亮就像美人一弧皓齿。 “爷,我想吃鸡丝粥,煎饺,唔!如果有碗杏仁露更好了。”去厨房的一路上,她像个孩子一般要这要那,其实根本塞不了那么多。 “吃完就回房睡,我已让人腾出了耳房,暂时先在那边住几日。”淳于澈折起她落在桌子上的袖子,在她夹菜的时候,支着手臂闭目养神。 卫初晴吃了一碗粥,把剩下的三只煎饺放回了食蓝里,摸了摸肚子,终于有了踏实感。 她心情大好,走到厨房门口,寻思着某件事,问道:“爷,你明天是不是还得去五福园?” 左俭德今天吃了亏,以他的小人心性,必然会以牙还牙,报复回来。江湖人最重义气,做大哥怎么能够看小弟受欺负而不管? “明日你不必跟去了。”淳于澈拂过耳边的散发,淡淡地看着她。 “爷这几日是休假了么?” “本朝各级官员有五日休三,公务照常,同僚轮班。” “不错啊!嗳!如果我也考个公务员当当就美了。”职务清闲,带薪休假,还有土地房屋,还能参观皇宫。 “你们的皇帝长得怎么样?”云开长得那么可爱,应该像母亲多一点,皇帝也差不到哪里去。 “皇宫不比王府,岂能如此容易进去,你如今的身份还不够资格面圣。而且也没必要了。”淳于澈面覆薄冰,双眼闪着凌厉的冷锋,似一位天神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谈到皇帝又是这幅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又怎么惹他了?卫初晴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又想着另一件事,有些担忧地压下了眉弓。 丐帮帮主究竟会怎么对付他?虽然在她的印象中,丐帮是正义的组织,却也说不准会不会出现陈友谅那种奸贼? 他伤口未愈,若是动起手,是要吃亏的。我只是一个女子,容易被人忽视,可以降低人的防备心,那么就由我去,或许会比他安全得多。 卫初晴定下了主意,忽而对着淳于澈殷勤地说道:“王爷,我替你行一会儿针,有助于疏通经络,能让伤口尽快地愈合。” 她这么讨好他,倒是有些良心,也算是他亲自下厨的犒劳。 从淳于澈房间再出来,卫初晴看了看前院的屋檐,低声叫了,“初冬!” 她看看朦胧的夜色里没有人影,又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说道,“初冬!快出来!我遇到了你的心上人!他让我替你带话!” 这都不出来,难道她情窦未开?她疑惑地想道。 “下次再胡说八道,我就揍你了。”冷冷的警告从脖子后传了过来,卫初晴赶紧躲到廊檐下的水缸后,对着鬼魅般出现的人咳嗽了一声,拿腔作调地说道。 “我可没胡说,我的名字可不就记在你的心上?心上人不就是我么?”她故意歪曲语意,把心上人说成心里有个人名。 初冬古井无波的眸子冷冷对着她,没有一丝喜怒,像是面对着尘埃。她抱臂对待,等着某个不要脸的人瞎三话四。 “现在你的心上人有事拜托你,快去乱葬岗捡一堆死人骨头,再取一袋沙子,我有急用。”人骨,沙子,她这是做什么邪阵? 初冬放下了手臂,心里纳闷,自从认识她之后,遇上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应该来得及。先跑一趟杂货铺,你怎么还待在这里?还不快去!”卫初晴刚要往外跑,细想某个人没有反应,又回来催着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锦盒,算是打赏。 看院门的侍卫一头雾水,看着王妃进进出出,不知忙乎这些究竟搞什么鬼? 等到初冬扛来一具零碎的尸首,放在厨房门口,他们都捏了把汗,这王妃行为怪癖,让人匪夷所思。可当他们再继续看下去,却是一片讶异。 卫初晴在人骨上倒上烧酒,烧成了一堆骨灰,分出一小部分,然后盘上沙子与炭粉,放进一个圆筒状的容器里,盛了三分之一,然后加水,水位大约在三分之二左右,插入一根中通的竹子,而竹子的另一头接在了广口容器里。 完成了这些,便把容器放在炉鼎上烧,火焰十分旺盛,很快容器的接口冒出一阵白烟,却闻不到什么气味。 卫初晴蒙着面纱,带着羊皮手套,时刻关注着容器的变化,额头已被炭火蒸出了汗水,她微微皱眉,这里的器材简陋,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时间不多,眼下先将就一下,日后有机会她亲自来做集装管。 初夏站着角落,搓着下巴,关注着她那边的情况,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带着一分疑惑。 “真是失败!沙子不够纯,器具太粗糙,无法得到纯正的白磷。算了,这个先将就着用。”卫初晴看着沉淀在水里,凝结成黄色的蜡状物,将瓶口用蜡纸密封,藏进了袖子里。 时候差不多了,她回房间洗漱了一下,叼了个刚出炉的如意馒头,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王府。 坐着王府的马车再来到城东街道,忽而听到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有路人细碎的议论声,好像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卫初晴立马掀开车帘子,往外一打眼,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乖乖!满城尽带乞丐帮啊!”城东各个坊里都被衣着褴褛的乞丐堵住了出口,只有她来时的路,畅通无阻。 这阵仗不就是对她夹道欢迎嘛!卫初晴荣幸无比,对着车夫喊道:“给我最快的速度冲到五福园!千万别停下!”否则会被群殴。 车夫的技术一流,她暗器地在五福园门口下车,扭头一看对嘛的崇德坊,伸手捂住了眼睛,她的百年老店,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泼成了屎黄色,从头到尾散发着脱俗味道,暖风一熏,入鼻一阵粑粑味。 难怪五福园的老板财大气粗也不敢得罪丐帮,这群小人口味太重了。 才进了大门,就发现自己走进了蜂窝,上上下下都挤满了清一色的黄蜂,卫初晴扫了一圈,没发现一个客人,连掌柜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这里诚然已经是丐帮的天下。 这些人的衣着跟外头不一样,虽然还是一样破烂肮脏,但颜色很扎眼,跟粑粑一样的色。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你同伴呢?”二楼的天窗前坐着一个瘦小的人,看不出高矮,生得十分瘦弱,小麦色的肌肤却泛着光泽,像只猛腱的豹子。 此人没有转过身,可看着背影,卫初晴隐隐有着微妙的熟悉感。 “我没有收到任何请帖,今日并无约会,来这里是下馆子的,不知这位兄台,眼下摆得是什么场面?”既然你不露真面,我有必要先入套么? 坐着酒坛上的人此时站了起来,天窗外头朝霞似火,映着整片天空巍然壮美,远处的青山辽阔悠闲,透着无拘无束,仿佛这方天地已然没了禁锢,一切皆归于自然。 卫初晴募地收缩了眼球,像是受到了刺激,深深地被这转身的风采惊艳住了。 原来丐帮帮主是个女人,还是个绝世风华的美人。 这世上美人千千万万,风采各不同,要说真正的绝世,只数眼前这一位。 如果黄蓉站在眼前,或许能够与她媲美,然而终归少了她眉目间的落拓不羁,黄蓉古灵精怪有余,却仍旧为世俗所羁绊,阻拦着龙杨之恋。 “这排场当然是为了迎接我的弟媳妇,也或许是为了欢迎我的夫人。 卫大小姐,你果然是灿若蔷薇,娇艳动人,我的手下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实在不争气,我最近正好有空,想找点事儿做,想替你做一回媒。” 她说得什么话?替她做媒,而不是替兄弟做主。未免多管闲事! 卫初晴恼火的同时,却带着意外,这女人当真有意思,嘴里没有什么道义,兄弟情深的那一套,不同凡响。 “替我做媒?我若已有了未婚夫,那该如何?” “你通过我的考验,就是我认定的人,只要把你带里离这里,谁也找不到你,就算你嫁人生子也不关紧要。” 这是要她抛夫弃子啊!拐带良家妇女,居然还能那么理所当然,这帮主果真有邪人的气质。 “什么考验?”她还没说同意呢! “昨日你用美色迷惑我兄弟,提出了三个问题,可惜他太怂包了,我便来试试手,你这朵蔷薇究竟有多辣手。 这样你也回答我三个问题,回答错一个,罚一坛酒,错二个加入我丐帮,要是全都回答不出,就做我兄弟的娘们,成为我的弟媳。” 她还真是以牙还牙,居然打回来一个旋转球,这算恶人自有恶人磨么? “等等!这只是你一厢情愿,我可没兴趣回答你的问题。”卫初晴出口阻拦她的话。 两人距离很近,这么一比较,这个帮主显然要矮上一大截,只及她的肩,可气势丝毫不减,看来身高不决定地位,做大佬的气场就是强大。 “我如此盛大的排场,你不棒场,那我明日换个更隆重的仪式。”不愧是大姐大,卫初晴那点无耻根本及不过她。 第八十四章 教义 “大姐姐,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一上来就给我做媒,让人难以接受啊!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何相信你呢!” 卫初晴想了想,跟这种人讲道理根本没什么用,于是又说道:“不如我们先熟悉一段时间,日后再说我的人生大事。” 万事一个拖,现在能拖一时就是一时了,她打起了退堂鼓,哪有来时的信誓旦旦。 “我最讨厌等人,人生短暂,哪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想要快乐的人生,当然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恣心所欲,果然够痛快。 “可大姐姐,一味的放纵自己,任凭冲动行事,结果却是很残忍的哦!”卫初晴觉得眼前的人十分对自己的胃口,她也想要畅所欲言,无拘无束的生活,然而终究有很多牵挂。 “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种了因,自然要得到果报。 我们都一样,今天你是为昨天的事承担后果,而我也在这里种下了因,至于我的后果,你可以亲眼看看。” 如果这个人不是目标人物的话,如果她说话的对象不是对着自己,卫初晴真想为她鼓掌,此人看似离经叛道,却很有觉悟。 “我是苍琊,本人师承丐帮门下,受兄弟们爱戴有个外号叫酒漏子。”这个名号果然够威武,名字也够豪迈! 卫初晴伸手按在自己的左肩,活动了下关节,然后大手一挥,也威风八面地说道:“我是卫侯府的大小姐卫初晴,师承千杯不醉门下,江湖人送了我个名号叫酒经杀场女巾帼!” 这个名号可比你的酒漏子要响亮得很,她狂傲不羁地仰着下巴,觉得刚才的自己神奇十足。 苍琊听到这般不要脸的话,眼睛发出了湛光,清隽的面容更是如晖映照,“我现在改主意了,你若是全都答对了问题,我就嫁给你!” 这句话无疑是一枚炸弹,将卫初晴的心胆震了一下,不由得再次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不仅离经叛道,还是个玻璃! “你很可怕啊!”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能把心头的感慨说了出来。 “原先是打算三道题都答对了,让你做我夫人,但发现论嚣张狂妄,你远胜于我,而且也挺不要脸的。 从来没有人可以正面压我,你是第一个,所以我改主意了,你要是能够征服我,卫侯府的门我倒插了。”苍琊单手负背,走到卫初晴的身边,伸手捋了下对方的长发,清秀俊美的脸露出狡慧的笑容。 “可我对女人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被女人调戏,不可能没有异样感觉,卫初晴有些别扭,感觉就像吃了一个糖心饺子,一嘴的怪味。 “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对同性感兴趣,可我看过的女人没有一个不会喜欢上我。 你刚才看我的时候,眼里时常出现我的影子,像只纯洁的小兔子。或许你也不了解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苍琊目光里带着戏谑,像是在跟人说笑,可她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睛,却带着满满的诚意。 卫初晴迷茫了一会儿,至今为止,她好像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人。 那些对淳于澈的剖白,有很多是她有意为之,并非是发自内心的冲动,而是潜意识里不断的催眠着自己,要喜欢上眼前的男人,像是进行一个仪式,她把自己该说的誓言表露出来而已。 她从来都知道淳于澈的好,是个理想的丈夫,但说爱上他,好像并没有。 “我喜欢打架,最崇拜武力高强之人,但也喜欢容貌娇艳的女人,所以既聪明又有武功又美丽的女人,我一定不会放过。” 苍琊将她胸前的长发顺到脑后,踮脚在她耳边悄悄说得:“仔细看好了,我给你看看我学的本事。” 她说完,大步走到酒桌前,一脚踢在了桌子上,酒桌震荡了一下,抖落下悉悉碎碎的木屑,便见一根碧绿色的长棍从桌背下掉了下来。 苍琊负在背后的手微微张开,虎口夹住长棍的一端,身子平转了数十圈,像是起了一阵飓风,呼呼作响,气浪里面闪着数百条棍影,影影绰绰,仿佛猛鬼妖兽降临,恣睢的模样,让人心头发寒。 “你说我刚才那一招叫什么名字,又该怎么破?”卫初晴正看得眼花缭乱,忽而风圈朝自己逼近,还以为对方要攻击自己,尾巴骨都开始战栗起来,身子后退着要躲开。 却不知对方根本没想与她比武,风圈卷了几步就散了开去,而且收得风平浪静,周围的桌椅板凳还是原样。 动如雷霆,静若无声。这人对内力的掌控十分强大,由此可见此人已臻顶峰,淳于澈怕不是她的对手,或许正因为这样,他这位王爷行事才会如此谨慎。 “我不过是三脚猫功夫,哪能上得了台面,你这题真是为难人。”她又不是王语嫣,哪会知道各派武功招式。 “那就接着!”苍琊折棍与身侧挑起地上的一坛酒,抛在半空中,正点在她的肩头,那酒坛就跟皮球似地从她身上反弹到了卫初晴这边。 高手就是喜欢欺负人,要是哪一天自己成了高手,也在她面前显摆一回。 卫初晴手忙脚乱地捧着酒坛,心头不服气,手下却很干脆地拔出开了酒塞,在壶口处闻了下,是重酪的味道。 她有些犹豫,这酒的酒劲自己是尝到过的,昨天才喝了不到半壶,就让她难受了一日。这一坛酒下去,她估计走不出五福园的大门。 “我要是现在喝了,脑子就迷糊了,那便宜让人占尽了?” 苍琊脚尖一踢,又从地上踢起了一坛酒,单手捧在胸口,身子转到桌子边,单脚横跨在上面,一连串动作肆意潇洒,像个豪迈的汉子,与她比较,卫初晴还只是一个俏皮活泼的小女孩。 “我陪你喝,小妹妹,这公平了吧!”苍琊一手捧酒坛,一手持棍,便用嘴咬开了酒塞,拿三指托起酒坛,往嘴里猛灌起来,眉眼透着超然,仿佛是在喝着琼浆甘露。 “咳咳!”卫初晴见人家放得那么开,也不好意思忸怩,显得自己很小家子气,就着壶口也喝了起来。 毕竟初涉酒道,不如苍琊的狂放与老辣,没几口就败下了阵,酒气熏得她双眼发酸,眨眼就有了泪花。 “你哭了?”苍琊随手扔开了空酒坛,看对方娇俏的面容流下了两滴梨花雨,不由愣了。 “瞎说什么!我是被这酒欺负的,呃……”卫初晴抹着脸颊,眼皮有些倦倦,似一朵被春雨打湿的山茶,娇艳明丽,跟刚才那副古怪精灵的小女孩有着天壤之别,好似长大了不少,有了股香腻的风情。 “啪!”苍琊一棍打在酒坛的肚子上,酒水四渐,等到对方诧异地看着自己,她收棍扛在后颈,“现在我把它打碎了,你就不会被欺负了。” 卫初晴想不到这人又临时变卦,扔了手里的残片,有些纳罕起来,她其实也不是很坏。 “不懂武功,也不懂武功招式,那就考你聪明才智。我问你,丐帮的立脚之本是什么?”她没有在武学上继续为难她,而是问起了丐帮的教义。 卫初晴气馁地闭上了眼睛,这是又要输了,连连战败,让她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叫上淳于澈,他武功虽然不如苍琊,读过的武功秘笈不会很少,又见多识广,或许能够帮上忙。 “兄弟们,从今日起,这位大小姐就是丐帮里的弟子,日后大家伙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找她,记住了么!”苍琊背手走到大厅中央,对着上上下下的改变弟子,郑重其事地说道。 卫初晴抚着额头,沮丧地叹息,她已经可以预料到,日后卫府可有得热闹了! “卫大小姐,现在我得给你排个辈分,丐帮讲究恭俭信义,分为四门,门下三十六舵,每舵十个头目,两个头目名下十人。 你初入丐帮,未立下一份功德,只能做挂名弟子。既然是我收了你,那么便给你起个外号,日后见面就不必再尊称你了。 你刚才说自己师承千杯不醉门下,有个久经沙场女巾帼的名号。”苍琊琊要收她为记名弟子,那不就成了她的师傅?不过有这样的高手做师傅,不就是助长了自己的嚣张气焰? 上有王爷罩着,下有丐帮帮主护身,一个朝堂,一个江湖,她这是有了两张护身符了。 “久经沙场秋点兵,莫道男人心冷;寂寞梧桐黄叶重,空谈女子无情,我自横刀向天笑,一身正气帝王道,战场杀敌永不退,不谈事实错与对。” 苍琊所吟的诗句透着雄心壮志,目光一直放在天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邪肆地一笑:“那就叫天下无敌手!” 天下无敌手!当这是封名么?忒霸气十足了。 “你别得意太早,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是再答不上来,就得哭了。”苍琊转着手腕,掉步走到她面前,目光炯炯,仿佛一支上弦的箭,对着目标露出一击必中的自信。 “你要问什么?”卫初晴脚跟朝后磨着,对她的靠近,心里发憷。 想到如果再答不上来,便要嫁给那个龌龊小人,又升起厌恶,又惊又怒的情况下,对方忽而飞出了一颗烟。雾弹,让她愣是一呆。 “你猜我会不会亲你?” 第八十五章 惩罚 “你……”这得怎么回答,没有明确答案啊!虽然问题极其简单,可她不知道对方究竟为什么要问这个? “很多女人喜欢我,可我从未主动亲过别人,若是我能亲你一下,便说明你的魅力,能让我心动神摇的女人,又怎会拱手让人。” 苍琊已经把她逼到了墙壁,一手撑在墙上,一手负在腰后,正常情况下,以她的身高只需要稍稍一抬头,便能吻住对方。 这实在是要命的问题,答案的主动权根本不在她身上,就看对方的意思了。 这么个无耻的法子,她也不是没使过,上回与淳于澈下棋便是玩了这种手段。胜券在握的一仗,胜得那个人得意,败得那个人委屈,真是因果报应,她此刻是有苦说不出。 “刚才看你流泪,当真心动了一下,不过现在看你六神无主的模样,又没了兴致。”苍琊撑在她身侧的手臂滑了下来,完全变了一个人,转身对着楼下打了个响指,“左俭德,这女人归你了!” 先前对她撩拨,问完了三个问题,就毫不留情地把人推给别人,有没有考虑过当事人的感受?她又不是货物,你想要就要,想甩就甩! “你敢过来,姑奶奶让你断子绝孙!”卫初晴发觉身体无法由大脑控制,已然是酒劲上了头,视野又开始模糊,像是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蜘蛛网。 “嘿嘿!大小姐,喔!俺应该叫娘子了!俺们要闹回家去闹,家里的床大,闹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左俭德淫。荡的笑容出现在了二楼,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骚臭味。 卫初晴知道此刻虚张声势会让对方更加得意,便冷静了下来,幸好自己出来前做了一番准备。 但此刻不宜出手,这里里里外外都是丐帮弟子,出乎了她的想象。 怀里的东西分量很少,得在对方都不注意的时候出手,在此之前必须出了五福园。 若是只有左俭德一人,逃脱的胜算会很高,可是她无法忍受这种龌龊小人来碰触自己。 “你一个人带她回去,我不放心,让一些兄弟,同你一起回去。”苍琊提议道。 “多谢帮主!俺回去的时候,各条街坊里的兄弟都会撤散,到时候巡捕就查不到他们了。”左俭德对苍琊态度恭敬又有些束手束脚,想他昨日的猥琐下流,然而当着老大的面,不敢太放肆。 卫初晴捂住了嘴,努力压着喉咙的温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露出狼狈模样,很折腰杆,日后还怎么所向披靡,一统卫府? “娘子!是不是很难受,很想吐啊?走!俺们回家睡炕头!等俺给你做个全身推拿,让你松筋活骨!” 左俭德摸了摸跨间,然后搓着手指放在鼻尖嗅了嗅,暗道:这大小姐醉了以后,愈发楚楚动人了。泼辣又风骚,真够带劲儿! “呃……”卫初晴板着窗扇,借力移开身子,躲避他的碰触。 “娘子,你跑哪里去啊?”左俭德贪婪地盯着她脖颈下傲人的双峰,啧啧称叹,小腰一把,胸脯倒是肥美得很!他大嘴一张,伸舌朝外舔了一圈,伸出双爪就要去抱住这具温香软玉。 卫初晴被他一个惊吓,跌在了地上,瘫软着身子,拖着身子朝前挪着,长裙上露出几道褶子,隐隐可以看出她纤长笔直的双腿。 “俺受不了了,娘子,为夫就在这里先要了你!”左俭德看着地上的人如玉山横呈,淫。心高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兽行。 “慢……”苍琊本要阻止,忽而脸色一凝,盯着二楼的廊道,手里的棍子拄在了地上,没了刚才的轻松写意。 “嗖!”一颗腰果打在了左俭德的胸口,然后落在了卫初晴的手肘旁,本以为会被人侮辱,绝望的时候,想不到有贵人相助。 “你想要管她的事?可知你们不是一路人。”苍琊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左俭德,对方只是点了穴道,并没有下狠手。如果要杀人,这人不必要现出真身。 “丐帮今日堵截街道,怦击商铺,强霸少女,阻碍街道秩序,违法犯纪,这些罪责,上传天听,不知可会降下雷霆?”温柔的声音,似兰室里的风,带着秀雅的馨香。 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书卷气息浓郁的世家子弟,透着温文尔雅,好似湖面上拂面而来的微风。 “你想帮她,何必找这些理由。竟然关心起了老百姓,你是这样的人么?”苍琊似乎跟他挺熟,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知道,那她还有没有得救了? 卫初晴轻叹一声,此刻头晕目眩,想要拉下眼皮子睡一觉,可眼下的情况,还不能让她安心。 “刚才那两个问题,我可以替她回答。原因你不需要多问,我只告诉你,这人我要了,让你的兄弟别再宵想了。”她今日成了香饽饽,被二男一女撩拨着,真是走了桃花运。 “算了,这些问题难不倒你,既然你想要这女人,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便罢。”苍琊蹲在卫初晴身侧,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她有个老相好了,你觉得她会喜欢你么?” 卫初晴暗呸一声,什么叫老相好,那是她的老公!还有我是那么容易移情别恋的人么!敢质疑我的忠贞! “你认为我会喜欢她么?” “不会。” “我不喜欢她,又何必管她的想法。幼稚。” 苍琊被骂了幼稚,灵秀的眉眼里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对方的讽刺,摸着下巴垂眼琢磨了一会儿,忽而抓住卫初晴的手,把她拖了起来,朝窗外一丢。 “送你了。” 还有没有人权了!把她当沙包仍下去,不怕制造人间惨剧么! 不过她也不慌张,心道那个公子一定会救自己的,只要保持美好的落姿,等着被救就行了。 她幻想着一个画面,翩跹美丽的女子如蝴蝶一般坠落,斜刺里,飞来一个俊秀清雅的公子,揽住她的腰肢,坚实的手臂托起她的腿弯,如呵护着婴孩一般将她抱在胸怀间。 “哎呦!”梦想总是美好,现实可残酷了。等到剧痛从屁股传到大脑,终于让想入非非的人清醒了过来。 “你怎么不出手了?不怕她摔死了?”苍琊跨在窗台上,俯视着仰面躺在台阶上的人,确定对方还活着,掸了下裤子,施施然下了楼。 丐帮弟子跟在她身后,纷纷地退出了五福园,这些人来得时候声势浩大,走得倒是悄无声息,又隐入了人群里,像浪花回归了大海,难以寻迹。 卫初晴已经找不见苍琊的背影,对方就像一阵风似地散在了四方。 视线里忽而落下一块绢帕,雪白洁净,边缘镶着红线,轻飘飘地躺在她的群幅上。卫初晴抬眼去望二楼,想看看是谁丢下的手绢,可楼上什么人都没有。 “杜鹃……”她拿着手绢看了看,发现手绢的镶边是一朵朵相互缠绕的杜鹃花,娇艳火烈,上面还留着炭屑的味道,呛人口鼻。 这人为什么给她这样一块帕子?让人难以接受,不知是不是存心?救人救一半,这个救命之恩她记下了,改日也还他一次。 她瘸着腿,一拐一拐走到马车前,对着车夫说道:“老伯,帮我搬块垫脚石过来。” 老伯本来想去扶她,可又忌讳她的身份,赶紧下车替她拿垫脚石,正弯腰的时候,忽而看到街口那边飞快地驶来一辆马车。 “王妃,前面有咱们王府的马车。” 卫初晴吓了一跳,撑着腰背慌张地转过身,赶紧把散落的发丝理到脑后,抚平着褶皱的衣襟。暗自想道:怎么会那么快就醒了?还不到响午,凝滞的经络就解开了。 驾着马车的人是白阳,这哥们像吃了黄连似的,苦哈哈地对着她,还没有开口说一句抱怨的话,马车里传来一声冷至冰点的声音:“你给我上来。” 这爷来得不是时候,该早不早,现在除了找她算帐,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卫初晴艰难地爬进车里,打算趴在木板上休息,忽而头顶上响起愠怒的声音:“她对你做了什么?” “我被她扔下来了,其它没吃亏。”她才不想说有人出手相救,好像她很没用似的。 “哪里摔疼了?这里?”淳于澈居然也不兴师问罪,俯身去看她的伤,看了眼她下巴处的淤青,忽而翻看她的手掌,脸色又沉了下来,“她真对你做过其它的事?” “没有。” “那她为什么要扔你下来?” “因为我回答不出她的问题,她就惩罚我呗!” “她的惩罚会那么轻易么?你指甲里的木屑是怎么回事?手掌都磨破了皮,别说是摔的,还想骗人么?”淳于澈说起骗,脸色又阴沉了一分,这女人哪一次没骗自己,行事一意孤行,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咳咳!你那么凶做什么?我难受死了,你还给我脸色看。”她还不是讲情义,才独自涉险,不领情也不要紧,别对她板着脸色,她今日输得那么惨,心情烂透了,能不能让她开心点。 “这里疼?其它地方呢?”淳于澈沉郁着脸,伸手按着她的腰背,询问着她受伤的部位。 “没事,应该没骨折,可能扭到了筋,你给我揉一会儿,哎呦!你手真笨啊!哎呦!轻一些。” “她怎会对你手下留情?你真没有瞒我什么事?” 卫初晴趴着身,双臂枕着脑袋,一脸痛苦地咬着嘴唇,半天才哼出了一声:“天道好轮回,这笔帐迟早要算!” 第八十六章 狮猫 淳于澈没有详细地追究发生在五福园的事,只是责备了几句,检查好她的伤势,眉间的那抹冷郁散了开来。 “苍琊现在现出了身,那你接下去会做什么?她与凶案真有什么干系么?”那般洒脱的人,现在难以想象她会滥杀无辜。 “关于凶案的事情,你先不必管。”淳于澈不想让她插手朝廷的事,毕竟一个女子不必参与这些勾心斗角,况且她的武功稀松平常,若是涉险的话,生死难测。 这样想着,他又开始皱眉,内心有一抹自责,也许这些担忧,是因为他无能。 卫初晴将脑袋轻松地靠在自己的手肘上,心里想道:你不告诉我,难道我会去查么?未知才是最可怕的,现在王府也算是她的地盘,岂能放任危险逼近。 在卫初晴的再三请求下,淳于澈这回终于让她下来马车,回到卧房,替她上了药酒,重新打散她的发髻重新梳理。 “你明天还是休假吧!咱们出去玩一圈,好不好?”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整个人就跟上了发条一样,不是被人欺辱,就是忙着反击,像是在打级一样,还没有停下来,好好地看周围的环境,不知道这里最好玩的是什么? 平日里的闺秀喜欢喂鸟逗趣,养花剪纸,女红手工,这些虽然很有情致,但是她不是温婉的小姐,这些赏心悦目的事,不如骗人来得有趣。 “明天你还得有事要做,卫府还有那么多事务,你这当家人倒是做得逍遥。” 她倒是忘记了明夕那个丫头,要更替掌柜与伙计,确实是一桩大工程,一个人怕是忙不太过来。 “爷,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身边只有明夕这个小帮手,虽然她精明能干,但一个也不顶够,别庄里的那些丫鬟,也不知道训练成什么样了? 初冬又是不服管的倔脾气,嗳!身边都没有什么得力的助手。”卫初晴翻着眼睛,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在瞎折腾,自个的事都忙不完了,还得管别人的事。 “那日我与你说过的人,还记得么?”淳于澈将如瀑的发丝拢成一把,用锦带捆了起来,这样子的她看起来十分温婉动人,像个大家小姐。 “伊人坊东家!”这条线牵得不错,若是绑上这个富可倾国的大富人,比抱淳于澈的腿还靠得住。 从淳于澈口中得知,这个伊人坊的东家原先是秦楼里的舞姬,十年之前,她曾红极一时,许多文人墨客争相来求见一面,皇亲贵族们也对她垂涎三尺,当初丞相上官桀为了她休妻弃女,由此可见这位舞姬当年可算是花枝独俏,艳杀群芳。 后来秦楼的主人逝世以后,舞姬从主人手中接下数百个伶人,却搬出了烟花之地,下海经商,如今她家财万贯,便在城外三十里的西山建了一座山庄,名叫秦风山庄。 “从万众瞩目的美人,成为亿万富姐,啧啧!这女人的故事可以编出几本书了。”卫初晴像是看到了榜样,心生仰慕,在面对难题,气馁的时候,要是身边有个励志的例子,可以鼓舞人的斗志,生出挑战困难的勇气。 “她现在叫什么名字?” “叶娉婷。” 还没有见到人,就从她的名字里闻到了一丝清新脱俗的味道,究竟是怎样的绝色?令人期待。 腰背虽然很酸痛,可想起迫在眉睫的财务危机,也只能咬着牙起来。淳于澈早就起来了,卧房不见他的人影,必然是在书房里看书了。 她自己束了下长发,发现已经垂到了大腿弯,压得脖子累,好像披了一件丝衣,热燥的夏日里显得闷热,最后抽空定要把这头发剪上一剪。 二人一起吃了早饭,便坐上了马车,朝城北行去。然而淳于澈去让马车先停在了城南的街坊处,下车朝一家花鸟店走去。 “爷,你这是要买花送美人吗?喔!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这不是充满狭义的送花,而是一种博大的胸襟。” 卫初晴刚想调侃他,见对方面色冷淡地对着自己,急忙转变了话锋,一本正经地说道。表明自己绝对相信他的人品,送礼是出于礼貌,没有一丝其他的企图。 “你买画眉鸟?还不如红嘴相思雀来得厚重。你倒是有品味,美人嘛!穿着锦衣华服,每天逗鸟玩,多高贵啊!”她见他拎起一个鸟架,上面依偎着一对画眉鸟,状似很恩爱。 “咦?老板,这只是鹿还是猫?脚真长,耳朵好可爱,尾巴像黄鼠狼,简直四不像。”被她夸着的四不像沮丧地趴在了笼子里,露出了耳朵背后的一撮白毛,它浑身黄茸茸,像极了秋日里的芦苇花。 “这只是杂种的狸猫,那些大厨都喜欢捉它来红烧,味道可香了!”老板呵呵笑道,抓起狸猫后脖子的皮毛,拎出来给卫初晴,指着它圆滚滚的肚子。 “这家伙好吃懒做,养得肥肥胖胖,养到冬天就可以吃了。” “老板,你这里是卖宠物的,怎么也卖野味啊!”卫初晴瞧着狸猫的眼睛,发现这笨拙的小家伙有双很灵气的眼睛,像两颗红宝石,对着她滴溜溜地打转,仿佛会说话一样。 “小家伙,你要跟我走么?”她抓抓它的脖子,这只狸猫兴奋地挥舞着四肢,似乎也很喜欢她。 “爷,你要了它吧!”卫初晴偏头眄了眼淳于澈,对方目光在她侧脸停顿了一番,然后再看向狸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狸猫又对着他扑出两爪,想要跳到他的怀里。 “这家伙够狗腿的,眼力很不错嘛!”看得出这位爷是个凯子,卫初晴生出莫名的熟悉,总觉得这狸猫好像在学一个人。 “这家伙平时就喜欢学别人,见谁学谁,上回看到一个瘸腿的客人来看自己,也翘起了腿装瘸,最后气跑了客人。” 这个老板怎么说话的,这意思是这只猫在学她狗腿? “那就要了它。”淳于澈抱起狸猫,发现这家伙似乎有些泄气,缩成了一个球。 “老板,这只狮猫看起来活不久了,咱们要不要送到五福园去?”小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狮猫,走到了卫初晴这边。 “这鸳鸯眼花了我不少价钱,做菜也太浪费了,去找个兽医来看看。”老板说的鸳鸯眼就是伙计手里的狮猫,卫初晴不由起了兴趣,“老板,这狮猫得病了么?” “夫人有所不知,这狮猫天性胆小温顺,与兄弟姐妹父母分开以后,就一直没什么精神。” 听起来这狮猫但是很重情义,而且模样也够俊俏,为什么就不能活得开心一些? “你把它卖给我吧!我是大夫,可以让它照顾得好好的。” 从花鸟店出来以后,卫初晴抱着狮猫,对身边人说道:“你要不给它取个名字吧!”这猫是他掏得银子,相当于是他送自己的礼物。 “你是它的主人,取名字自然得是你叫得顺口。”淳于澈拎着鸟笼,狸猫正趴在他的肩膀上假寐,他伸手搭着狸猫的背脊,以免它逃脱了开去。 “咱们互相交换着取,这样才够意思!好比这是咱的定情信物,你一个,我一个,要刻上彼此的名字才行。”这定情信物可比什么玉石有趣多了。 淳于澈很惊讶,难得这个人有心,想到了定情信物。说起来,他们之间还真没有彼此可以留恋的东西。 “那就叫青青。” “会不会太娘了?它是雄性。”卫初晴摸着青青的下巴,对方却没有积极的回应她,只是抬眼瞅瞅她的样子。 “不如叫兜兜好了,喔!我家的小宝贝小心肝!福气财运统统兜住。”不再征求我个人的意见,她自己发挥了,举着兜兜的身子上下抛着,像是在逗孩子玩耍。 “爷,那我也给你的小家伙取个名字吧!就叫纵歌!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把酒言欢,尽情歌唱,一直到天明!”卫初晴抱着纵歌转了几圈,无忧无虑,让看着她笑容的人也暗自心喜。 出了城门之后,向西行了三十里路,差不多花费了一个时辰。卫初晴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了,腰背坚硬,下车用力踢了踢腿,驱赶着麻意。 秦风山庄外观极为精致,虽然是依山而建,却不带一丝狷狂,像女子的眉笔描绘而成。亭台楼阁,雕栏玉宇,透着诗意。 此刻山庄的门是大开着的,进去的时候,有个清秀的童子前来迎接,对淳于澈问道:“可是卫家小姐要来见我家主人?” 淳于澈已在昨日捎来了消息,今日登门拜访,故而童子才会出面相见。 “就是我要来见你家主人的,小鬼,你应该问我。”被忽略在一旁的某人,兴致勃勃地自我介绍着。 “原来你就是卫家大小姐?与传说中的不太一样。”童子惊讶地看着她,咬着手指,满眼惊艳。 看这小鬼的呆样就知道,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形象必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小鬼,快带我去见你家主人。”卫初晴故意装出恣睢的模样,似一个妖化的猛鬼,童子吓得一哆嗦,暗暗点头,大家所言非虚,卫家的大小姐的确是个恶女。 第八十七章 天赋 山庄的中央有一块练舞场,一部分泥地上插着梅花桩,其余空地上用五彩大理石铺成,上面还铺着花色的波斯毯。 在山庄的前厅见不到多少人影,原来这些人聚到了这里,看他们的模样,是在练功,当然,这不是练武功,而是在练习舞蹈的基本功。 有下叉下腰的,有开肩开跨的,也有踮脚走云步的,卫初晴数了一下人,这里至少有数百人,而且年龄都不大,最大的也就十五六岁,小的有两三岁,穿着黄绿二色的练功服在地上跑来跑去,加上她们粉粉嫩嫩的小脸,就像一汤锅裹着糖衣的糯米团子,滴溜溜滴满地打转。 “好可爱啊!”卫初晴发觉世界都变成粉红色,好像时间再倒流十年,回到小女孩的时候,跟这群小孩子玩耍。 “别逗留了,让主人久等。”淳于澈面色淡淡,对这些小女孩并没有露出喜爱的神色,或许是女人天生的母性,看到孩子就会心软。 “你不喜欢孩子么?”卫初晴眼里带着惊讶,这么可爱的孩子,他怎么能无动于衷呢!难道他性子冷癖,连孩子都不喜欢了么?那么以后她们的孩子,不是少了父爱? “我不喜欢跳舞的孩子。” 这个仇视的理由太好笑了。她不由想起了自己上回跟皎月打赌,跳舞给他看,结果这家伙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还警告她不许拿自己做赌约,以后也别在跳舞了。 “啧!王爷,你这个未免偏激了,好比我不喜欢吃肥肉,也见不得别人吃肥肉,这种想法很自私。 人有讨厌的东西,而你眼中的讨厌的东西却是人家喜欢的,你不能阻碍别人的喜好。” 这爷也不是个记仇的人,对待她时常闯祸的性子,他都宽容谅解,对待要杀自己的刺客,也显得豁达大度,为什么在小事上想不开? “你的事若不着急,那你便待在这儿自个耍着玩儿。”淳于澈站在原地,侧身对着她,似乎在生闷气。 这王爷今儿个怎么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卫初晴哪还有心思再待在这里,转头要去理会他,“爷,我……” 错了还没说完,她听见有个孩子哭了起来,但没有什么伙伴去安慰他,看起来很可怜。 “小弟弟,你哪里不舒服啊?”卫初晴不去理会大人,赶忙上去安慰小男孩,当她走近一看的时候,发现这孩子生得柳眉杏眼,粉妆玉琢,远比女孩都要好看。 “我害怕……唔……怕主人赶我走……”小男孩哇哇大哭,看到有个人理会自己,愈加觉得委屈,哭得越发不可收拾。 “不哭不哭喔!你生的那么好看,怎么可以伤心呢!人越是伤心,就越容易变老变丑。” 卫初晴掏出帕子去抹他泪水,抱在怀里轻哄着,看着他白腻的后脖子,葱郁的头发,叹了一声,心道:像他这样的年纪,应该是靠在母亲膝头上,享受着自己的童年。 “可我觉得我好没用,像我这样的孩子,长得好看,就是容易被人欺负,主人说如果想要活得体面些,就得吃得苦中苦。 可是我不管多努力,还是做不到。”他感觉这个美丽的姐姐,特别温柔可亲,并把自己的心里话倒了出来。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有时候,想要达到成功的彼岸,除了恒心,还得要寻找更好的渠道。”任何事光有勇气决心,并不一定能达到终点,规划很重要,实践之前必须按拟定计划。 “那先来说说你遇到什么问题了?然后我们再想办法怎么样去解决。” 卫初晴抹干了他的泪水,才发现手里拿着的帕子是恩公留给她的,上面已经沾满了鼻涕眼泪,怕是不能再用了。 “探海寻鱼这个动作我做不好,这是最简单的动作,我都完不成。”小男孩拿过她的帕子,叠在一起,放进了衣襟里。 “探海寻鱼?你看看我做的对不对?”这动作确实不难,她不过是个业余人士,凭着几年的基本功也能做得出。 她说着立正着身子,左手带右脚,一个旁踢以后,双臂展开,上身下压,垂直于地面,同时单腿独立,腾空的腿顺着身体的中轴线,凌空一劈,似条鲤鱼张开了鱼翼,扫着尾巴,飞出了水面。 “姐姐,你做得真好看!”小男孩对着她翘着拇指,然后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道:“姐姐,你比师哥师姐们跳得都好看。” 她也就这几把刷子,跟舞姬的程度相差甚远,不过用来自娱自乐,还是可以的。 卫初晴说出其中的关键点,“这动作之所以难,只是考验你的基本功,因为你的基础不够扎实,所以先得解决这一点。” 她刚才的动作,有两个点十分重要,一个是控后腿,一个是把握平衡。 她先测了一下男孩的软度,基本没什么问题,那就是控制腿部肌肉的力量还不够,要训练也非一日两日便能做到,但等下必须得让他坚信自己,基本功的事,还是循序渐进,持之以恒。 “你的软度开得很好,姐姐这儿有一个妙招,你只要天天练习,很快就能超过你的师哥师姐了。” 卫初晴手把手教着孩子,“跟着我这样,像船一般,挺直胸背,抬起双腿离地,保持稳定,不要晃动身子,感觉浑身的重力集中在腹部,然后再慢慢抬腿,直到你的脸碰触到两。腿。之间。” 她先后教了男孩两个动作,一个是船式,一个离地倒挂,分别练习腰腹也有双腿力量,虽然一开始很酸痛,不过可以增强对肌肉的控制,可以让舞蹈更加流畅自如。 “姐姐,谢谢你,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从两人聊天里,卫初晴知道了他叫竹槿,故乡是在小明国,父亲是个番邦郡王,因为犯了点事,全家被抄家流放,然而在北地遭遇的马贼,他便被贩卖到了七玄王朝。 如此天真单纯的孩子,却有着复杂的背景,不知他以后是否会为了情仇而奔波一生?有着这样的身世,他终究不会甘于平凡。 竹槿很喜欢她怀里的兜兜,在他眼里,这个洁白的小家伙耳朵尖长,杏眼狐脸,很是妩媚娇俏,就像它主人一样。 “它的眼睛好特别,一只金光闪闪,一只碧蓝似海,它的父母也是长这样吗?”看起来很像是混种,相当于骡子是马和驴的杂交。 “物以稀为贵,这家伙可真贵得很,他的价钱恐供百姓吃上几年了。”卫初晴握着兜兜的爪子朝着他耀武扬威了一番,那个小家伙耸拉着脑袋,十分不配合,反倒是主人在耍宝。 “它看起来一点都不神气。”宠物也分高低贵贱,从精神力上便能分辨出究竟是富是贵?曾经有一句话说得很,一个人精神力的强弱,就表明你有多少前途。 小兜兜精神萎靡,就像一只败军之将,生的虽是壮勇,却没有自信。 “它胆子比较小,又跟他的父母兄弟分离开了,心情不太好,你要不安慰安慰它?”其实他们的身世也挺像的,六亲无靠,伶俜一人在异国他乡,这境遇与卫初晴又何其相似。 “这是我编的络子,在我的故乡,思念亲人的时候,就结一个相思结,挂在相思鸟的脖子上,那么被思念的人便能在远处听到你的呼唤。” 竹槿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红色的络子,形状是一只鸟,鸟眼的地方镶着两颗相思豆,应该是只相思鸟。 “相思鸟的寓意很美啊!” “相思鸟是这世上最忠贞的鸟,它们永远不离不弃,所以形单影只的相思鸟必然是失去了对偶,如果能遇到这样的鸟,替它系上相思络,它便会成为信使,替相互思念的人传达消息。” 竹槿眼里有着想念,是对世上某个地方的人存着记挂。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卫初晴心有同感,脸上有些怅惘,然而在她的故乡已没了牵挂的人,就算相思鸟,也飞不到那里。 离开了练舞场,兜兜在她怀里动了动,抓着脖子上的相思络,翻来翻去,终于有了一丝精神。 “你看,我的收获不小吧!小家伙思想开通了,同病相怜的安慰法果然很有用。” 卫初晴见淳于澈一直沉默,摸不透他是否消气了?于是态度良好的认错道:“爷,我错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是在小事上,她不会去较真,只要大家相安无事,开心快乐,和平相处,认个错而已,不会少一块肉。 “你没有错,又道什么歉?”淳于澈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冷冷淡淡,就像冬日里不见阳光的阴天,深沉苍凉,只手触苍天,本就是很可笑的事。 她发觉自己与他的距离还是很远,纵然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但理想与幻想对立,侧影与正面交错。 她喜欢简单的生活,然而身边这个人终究是复杂的,她始终看不透他。 这位大爷真是难伺候,不是看在你是个好丈夫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 卫初晴见他不理自己,也没了嬉笑的心情,两人各自转开着视线,都沉默了。 第八十八章 道义 自从听了叶娉婷的事迹,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各式各样的美人。 有一笑点烽烟的褒姒,也有一魅惑人国的妲己,忠诚不渝的虞姬,命运坎坷的貂蝉,忍辱负重的西施,深明大义的王昭君,艳若桃李的杨玉环……无论奸邪还是正义,她们的事迹就像一笔风华卷留在了青书上,芳华隽永。 然而见到了本人之后,还是真人更加美。自从在画室里看过那十三幅美人图,卫初晴对美色已经有了防御感,可见到她,却要双膝跪下,有多美她不好形容,但至少比她美上了几分,而且美得很女人。 叶娉婷有着涓丽的容貌,灵隽清蔚,看上去十分清澈,似一掬山泉水,甘洌甜美,让人回味无穷。 她的身段更不用说了,是个天生跳舞的胚子,有着骨子里的美,只是一个倚栏凭望的姿态,便是一幅画。 “卫大小姐,你想找我投资你的卫氏玉行,可能给我看到你的诚意?”叶娉婷从美人靠上下来,身上的柔美气息少了很多,眉宇间的精明干练,终究不负岁月对她的磨练。 “诚意?叶老板,我亲自登门送礼,难道不够诚意么?”卫初晴顺手拿过淳于澈手里的鸟笼,殷勤地送到叶娉婷面前,狗腿十足,哪有一丝当家人的稳重。 叶娉婷有些讶异,看看默不作声的淳于澈,总觉得这两人走在一起有些别扭,到底哪里不太对味,这也不好说。 然而面对卫初晴掐媚的笑容,觉得很是滑稽。 “叶老板想笑就笑吧!我这个人爽朗直接,很容易得罪人,留下了很多骂名,想必在此之前你也风闻了吧!是不是也觉得我名不虚传,对得起恶女这个名号?” 卫初晴自我调侃着,把批评当成表扬,这不自鸣得意的样子,终于让叶娉婷失笑了一声。 说实在话,叶娉婷对她第一面印象并不好,对方就像个骄纵的大小姐,可一开口,连吐出幽默风趣的话,一点儿也不端贵女架子,平易近人,还是能吸引同类人。 “我这个人虽然脾气暴躁,但很讲道理,我所做的事都有着充分的理由,也很容易吸取别人的意见。 叶老板有什么提点的话尽管说,我自当无比受用。”卫初晴谦逊地说道,话里刻意以对方贴近,这种夹着蜜糖的进攻之势,很容易攻破一个本就善良的人。 叶娉婷有些心动,对她来说,得到别人的尊重比富贵荣华更来得艰难,然而卫初晴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这些亲近的话,总是可以打动一颗孤单寂寞的心。 “你是个有趣的人,与你合作,想必不会很无聊。那我便投卫氏玉行一百万金,占你一成的红利怎样?”叶娉婷微笑着,这个决定算是很慷慨了。 卫初晴掰着个手指算着,卫氏玉行一年的毛利润不到一百万金,分叶娉婷一成的红利也不算太多,这样算起来,她不吃亏。 “那么咱就这样定……”她收回手指,觉得赚到了大便宜,满口就要答应下来,然而被某人打断了,她愣了一下,心道:这人不装哑巴了? “叶老板,请恕在下冒昧一问,伊人坊一年的收盈为多少?”淳于澈这时没有表露身份,用平等身份以待。 卫初晴暗怪,不知叶娉婷是否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又觉得淳于澈应该是帮自己,心里很是雀跃,这爷的性子虽然别扭,可遇到事,还是为她多想。这么个体贴入微的好老公,打着灯笼也难找。 “这位公子,关于商业营收的财务状况,只能在商会上透露,这是历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可不能随便破了。”叶娉婷笑容滞了滞,淳于澈这个问题单枪直入,有些失礼。 卫初晴不知道这个规矩,在她的故乡,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都不保密,当然其中有不少水分。 在她眼里,财务报表相当于人的健康指数,好看的收盈业绩,不仅可以扩纳踔绝的人才,还能得到多方投资,然后吸引更多的消费者。 “据我所知,叶老板近年来入了很多行业的股,投入的数字都差不多,一百万金对卫氏来说的确是笔大数目,可是杯水车薪,只能解目前的燃眉之急,却不是长久之计。” 淳于澈走到亭子里的桌台边,拿出茶盘里的小瓷杯,一边做演示,一边说道:“这只杯子相当于卫氏,而这是天下钱庄,这里是茶馆,酒肆,马房。” 他就杯子都翻了起来,握住茶壶倒入了杯中,“这茶壶好比叶老板的一百万金,先倒给钱庄,再是茶馆客栈,等还清了这些人的债额,到了卫氏内部却是所剩无几。” 卫初晴恍然大悟,听了他的分析,发觉自己面临的问题并非是巨额的负债,因为就算有外援清债,然而对卫氏行业的发展没有什么推动。 “卫家大小姐的名声远播,自她接受卫氏之后,曾经的生意伙伴都弃她而去,即便偿债,也无法让卫氏如常运行。” 淳于澈应该早就看出了这一点,然而却在她面前从未提起,原来他之前的坐视不理,不是小气吝啬,而是知道她遇到的问题不是靠钱可以解决。 做生意的人少不了全国各地跑,差旅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在客栈马房赊账是常有的事。 有经验的人就知道做生意,手头不会放很多钱,他们会把钱放到各种商机上,所以少不了与钱庄票行合作,好比上回卫氏花巨资套住了一块和田玉籽的原料,若不是及时向天下钱庄借钱,这块稀有的货源就要落到竞争对手的手中。 虽然淳于澈并不知道那块和田玉籽的玉料是假的。 “公子这意思,是想让我怎么帮助卫氏?”叶娉婷觉得这个人洞见高瞻,好谋无决,直觉很强,对问题的思考与分析,透彻究根。可见此人的心眼甚多,比卫大小姐更有智谋。 “叶老板心地仁厚,普通人若是听到了我这样的描述,免不了会犹豫,担心自己投股的风险。”而她没有一丝后悔迟疑,好似并不怕自己的百万黄金付之东流。 “在我眼中,黄金若不能救助别人,也就失去了意义,我并未从事过劳作,这些钱本就是在百姓身上得来,自得还报他们。”叶娉婷水杏眼明澈干净,这股妩媚与纯美,介于秦可卿与黛玉之间,当真是超然物外。 “你这样淡泊明志的女子,若能多一些,那当真是男人的福分,只可惜,浮华名利容易蒙蔽人心。”淳于澈欣赏着对方的同时,朝身边人看了一眼,那视线冷淡,品不出什么意味。 他这是说给我听的么?你要讨美人的欢心,别拿我做比较,真以为我不会吃醋么?卫初晴咬了咬唇,哼了一声,心道:你想抱美人大腿,我偏偏不许。 “每个人都脱俗出尘,人间就消失了。 老子都说了,这世上所有事都是对立的,高与低,长于短,难与易,前与后,相互存在,所以凡事适可而止,功成身退就好了。 超脱有超脱的妙处,不过不食人间烟火久了,也就没意思了,一天到晚的百姓苍生,又不是动感超人!”她发着牢骚,一脸的不忿。 “喔?那敢问卫大小姐,在你眼中情与义排在什么位置?” 淳于澈凤目里闪着轻嘲,这女人时常会露出市侩的嘴脸,问他要这要那,还用那招小儿科的棋局来诓他的三万两,为了钱如此厚着脸皮,当真是仗着他好说话,可劲地压榨。 今日便要听听,她究竟将自己摆什么位置? 这爷怎么还在生气?还以为他替自己说话,已经气消了,果然是个小气鬼。 卫初晴嘟嘟嘴唇,也不开心了,抱起了双臂,撇开脑袋,对着亭子外边的天空竖起了中指:“一听这个问题,就知道提问的人有多不切实际,而且是个唯心主义者。” 既然你拿别人跟我比较,那我也损一损你,让你再高贵冷艳! “我先问两个问题,历史的前进依靠的是什么?生活的动力是什么?情与义么?大错特错!” 叶娉婷被她的气势愣了一下,有些人说起颠倒黑白的话,就跟说真理似的,这般义正言辞。 淳于澈知道她能言善辩,一听她这话里的势头,必然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此刻的卫初晴踱着步子,故作深沉道:“历史的更迭,起至战争矛盾,在烽烟的推动下翻页。 致使日常所需衍生的动力便是生产力,因为人类为了生存,所以才会不断进步创新,才有了能工巧匠,贩夫走卒,各类各样的职业,所以社会矛盾与生产才是人生存最基本的东西。 至于情义,当真影响不大,人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去争取,虽然我也坚持着精神主义,但决定意识的却是物质。 有些人视钱财如粪土,看起来是超脱世外,操守高洁,犹如沧浪之水可以濯缨。可说到底,他们只是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 真正的勇士,是敢于直面残酷的现实。”她不忘自我夸奖着,像她这种现实主义的人,才是勇者。 第八十九章 惨淡 叶娉婷愕然,想不出对方竟然会说出这般透辟的话,在一阵沉默之后,她率先鼓起了掌,眼中带着赞赏之色,这位大小姐很是有趣,让她有些喜欢了。 卫初晴一听鼓掌声,颇为得意,然后偷偷去瞧淳于撤的脸色,心想:他可是王爷,我这般挑衅他,应该很削他的面子,要是生气了,自己又得遭殃了。 “你瞧我做什么?你既然觉得自己是对的,何必在乎旁人的看法?”淳于澈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眼里无喜无怒,一般他生气的时候看不出生气,那究竟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我不过提了一句淡泊明志的话,你竟然能扯那么多,你说的矛盾与生产才是国家的根本,确实有些道理。 可老子也说过,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此乃谦下之德也。柔能克刚,弱能胜强。易经里也有:天道酬勤,厚德载物。故而育养天地,福泽万物,是崇高的道德,与博大精深的学识。 生命的本源应该是道,而不是什么浮华世俗。” 淳于澈也对她引经据典,脸上是满满的哲学气息,他很少会跟她讲大道理,那是觉得没必要,可今天听了她这番离经叛道的话,觉得这女人的思想有些偏离正道,这样下去很容易落入邪魔歪道。 他们为了争与不争闹起了别扭,卫初晴坚持直面惨淡,敢于竞争,而淳于澈却认为不争为上游,二人各持己见,各有各的道理,俨然分成了两种人生观,一个简单实际,一个超脱物外。 “你们若是尝试过做过乞丐的滋味,就知道,人活着究竟图个什么!”别以为自己长得像不食人间烟火,就真成了神仙了。 “生活在最底层的不朽,衣食得不到保障,他们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为此争闹不休,时不时地加入反动队伍,弄得世道混乱不堪。 的确他们是自私狭隘,鼠目寸光,但他们却是拼尽全力地活着。”卫初晴就像一只抓狂的小猫,眼神凶狠地看着淳于澈,仿佛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叶娉婷看看她,又看看淳于澈,忽闪着水灵的眼睛,看着他们互怼,竟然觉得很有趣。 “他们损坏别人的利益而生活,与朝廷那些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你这个看法十分狭隘,让人看来,只是同情心泛滥而已。”淳于澈偏转了身,脸色淡漠,眼中却带着倔强,嘲讽着某人。 “我同情心泛滥?如果不是朝廷里那些贪官污吏,骄奢淫。逸的皇孙贵子,压迫百姓,瓜分土地,使得百姓居无定所,才会有那么多流民成为乞丐。 你也知道你们做官的尸位素餐,难道不知道上行下效这个词么?正是你们这些国家握权者没有做好榜样,才会带坏了百姓,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大做不好,怎么就不反省自己,总找小弟的错! “你这人越扯越没个边,曲解别人的意思,抓住字眼,穷追猛打,有意思么?”淳于澈感觉他们已经越扯越远了,再扯下去就是一场阶级矛盾的辩论,与今日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南辕北辙。 他懒得跟她废话了,在别人的地盘上吵架,不仅失礼还很没面子。 “我觉得有意思,某些人被我正义之光打压得理屈词穷,就想转移话题!才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卫初晴正说得起劲,内心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穷人心理开始作祟,在仇富的嫉妒心驱使之下,自然是要压倒权贵把歌唱。 “你这人喜欢死缠烂打,无可奉陪了。”淳于澈把纵歌从肩头扯下来,抱入怀里,对叶娉婷道别离开了。 “喂!说不过我就想走!不带你这样的,正事做到一半就走人了!你这是临场退阵,抛弃战友,是要受军法的!喂喂!越说你,走得就越快,嗳!你别走啊!” 卫初晴又气又急,感觉瞬间被人抛弃了,这爷平时挺沉稳的,怎么这么关键的时候撂担子走人了!太不团结友爱了!有没有集体意识?他们是同伙欸! “那个,叶老板,我家的内子,喔,不,我家的小爷这几日出血过多,大脑供血不足,情绪不稳,时常会闹脾气,你别在意。” 叶娉婷看着眼前这个娇媚的女子,抓耳挠腮,着急上火的样子,扑哧笑出了声,然后含笑点头,“卫大小姐,恕我冒昧,敢问一句,他是你什么人?” “你打听的那么清楚做什么?”该不会是中意他了吧!刚才她好像看了他一会儿,还表露出欣赏的眼神。 卫初晴戒备了起来,像只护食的小猫,广袖一抖,叉腰道:“他是我卫府的插门女婿,下次你见到他,就称呼卫家大姑爷好了。” 淳于澈可是她的护身符,怎么可以让别人宵想。 “卫大小姐眼光不错,不光见解独到,偏辟入理,挑得夫婿也是人中龙凤。”叶娉婷摇了摇头,对她的过激反应,又是好笑,又是感慨。 “你是个很有勇气的女子,若是换做我,是绝说不出你刚才那番话。” “我刚才说的哪些话?”卫初晴看她眼里生出的复杂神色,读不懂里面究竟包含了什么意思,但看起来她背后有很多故事。 “你刚才说的很有道理,就凭个人的一己之力,是无法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人要去改变自己,帮助他人,必须要认清事实。 权利名利,荣华富贵,没有这些,什么也做不了。看着那些人为了争夺利益而打打杀杀,心里也会对这个不平的世道存着怨恨,即便这般,我还是不敢表述自己的想法。” 原来她是佩服卫初晴的胆气,想不到如此温婉的女子,也有愤世嫉俗的心理。 “我这人不喜欢流入俗套,看不过眼的事,就得要说一说,所以你看,我现在身败名裂了。 当你的想法异于常人的时候,必须拥有改变别人想法的能力,不然活得会很艰难,你看我的脸皮已经刀枪不入了,欸!说难听点,我这是作死。”卫初晴唉声叹气地说道,其实她也不想跟那么多人作对。 “那你如今后悔了么?” “后悔?那岂不是自个都抛弃自个了,那就是自我毁灭,布鲁诺为了坚持哥白尼的日心说,而被天主教烧死,所以真理必须得付出血的代价之后才会铭记于世。 坚定自我,善待他人,何必在乎人家的看法。”人好不容易活一辈子,连生存意义与理想都没有,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真理必须付出血的代价之后才会铭记于世……”叶娉婷轻轻呢喃着,掩着眼里的感情。 “以前有句名言,叫做最可怕的敌人,就是没有坚决的信念。叶老板是个很温柔的人,但也有自己的思想,只是不想表露,其实这样并不好,就想往纸篓里塞废纸,总有一日会爆发,到时候会面对一滩变质的垃圾。 通常内敛沉稳的人,平时看起来是超然物外,但一旦内心崩溃,便易走极端。” 在性格方面,叶娉婷与淳于澈属于同一类,都是个沉静恬静的人,不容易冲动,有时候可以说是胆小。 因为他们不喜欢做自己超出掌控的事情。可若是这种人发起进攻,必然是有九成以上的准备,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 卫初晴心里还是记挂着那个闹脾气的人,不再与叶娉婷多聊,扯着裙子,飞起了脚步,跑出了山庄。 她气喘吁吁地扶在山庄大门前的梁柱上,看着台阶下还没有走动的马车,平定下了心,心道:这爷还在等着她,应该消气了吧! “王爷!刚才我那些话,都不是特意针对你的,看不过眼的是那些只吃公饭不办正事的狗官。 王爷怎么能与那些人同谈并论呢!您每日台阁正风,昃食宵衣地处理公事,是个官清法正的好官。”卫初晴手肘撑着车厢壁,对着里面的人,真心实意地一阵称赞。 “那又如何?在一些人眼中,本王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满脑子空想的人,卫大小姐,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卫氏的事,不必再来找我。” 马车里的淳于澈掀开车帘,对着她冷冷说道:“请你放手。”他的视线正扫着她靠着的那只手臂,意思很明显,他是不打算与她一同回去。 “喂!你这也太没有人道主义了!我们可是搭着同一辆车过来的,你就这样把我放路上了?不能这么撇干净关系吧!我可是你的王妃!” 卫初晴捶了下车壁,开始发飙,睡了她还想退货!她又不是淘宝卖家,还能七日无理由退货! “薛伯,驾车。”卫初晴还没抽回手,马车就擦身而过,她趔趄了几步,赶紧抓着马车后面的横板。 “你不是玩真的吧!你怎么可以跟我置气?”她就是幼稚了点,就不能再包容一下么? 淳于澈再次掀开车帘,眼中带着不悦,瞪了眼她扒拉着车厢后壁的手,她这是要强行上车么? “你刚才的话,没有一句我喜欢听的,不过有句话我很喜欢。”他低垂着眼帘,嘴角隐约有丝笑意,却如覆着冰霜的牡丹花,冷艳不可逼视。 什么话?她的话实在太多了,连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不知哪一句中了他的意? “真正的勇者,敢于直视惨淡的人生,卫初晴,你的考验来了。” 第九十章 道歉 淳于澈冷冷甩下车帘,对薛伯说道:“不必迁就她,即便摔下来,算是给她一次磨练的机会。” “喂!你怎么变得偏狭了?”挺宽宥的好丈夫,为什么要对她刻薄? 卫初晴费解地搓着下巴,心想着回去后必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真是难办!她微微恼怒地甩了下袖子,回了秦风山庄。 你不送我回家,难道我就稀罕坐你的马车!只要脸皮够厚,她照样可以坐着马车回去。 临近秋分,空气里的热燥比往日少了许多,穿着盔甲也不用担心汗水会浸湿。软衣,只是到了正午,依旧会晒得人一脸红赤。 白阳提着剑靠着石狮子的背后乘凉,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睁眼去瞧,马车来到了近前,下来了一个清俊冷郁的公子。 “王爷,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王妃她人呢?”白阳张望着马车后边,问着淳于澈,忽而又听到一阵马蹄声,从淳于澈来时道路上,又赶来了一辆宝马雕车,远比王府的马车还要华贵。 “本王先进去了,不准让闲杂人等进入我书房。”淳于澈有意无意地瞥了身后一眼,白阳跟随了他多年,主仆间的默契,只需要彼此一个眼神就能懂得对方的意思。 “是,属下遵命。”白阳微微低头,领命道。眼睛的余光瞄着拂过眼前的白影,等到人已进了门,他扭扭脖子,发觉后背起了一阵冷汗。 果然从宝马雕车上下来的正是王妃,对方先是笑容满面地与车夫道别,可一个转身,脸上的笑容就不翼而飞了,而是沮丧着一张脸,踌躇地走到白阳面前,“你家王爷刚才是什么表情?” 察觉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白阳迟疑着要不要当个和事佬,心想这是主子的家务事,还是不要多管好了。 “刚才王爷进去的表情是这样的。”白阳圆圆的脸,瞬间冻成了一只黑米馒头。卫初晴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天气那么热,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你家王爷最喜欢什么花?” “啊?我家王爷不喜欢花花草草。”白阳愣住了,心里猜测着,王妃该不会是要送花讨好主子吧?王爷虽然生得白,但他不是小白脸,鲜花与蜜糖饯儿这是女人喜欢的东西,反过来送男人,恐怕会适得其反,所以他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不喜欢花,嗯,我知道他喜欢什么了。”卫初晴露出了然的表情,对着白阳勾勾手指头,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一会儿,然后拍拍对方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你家王爷一辈子的幸福就在你的手头上了。” 白阳一身浩气的模样瞬间出现了阴霾,他的脚下刮起了黑旋风,变成了黑暗天使。 卫初晴捋着两鬓的刘海,若无其事地靠在石狮子的大腿上,对着远去的黑暗天使挥手。 半个时辰以后,白阳又回到了王府大门口,怀里揣着一卷画轴,用红色的布套。紧紧裹着,大概在太阳底下晒多了,卫初晴发现他的脸红得都快成了猴屁股,便慰问他:“小阳,要不你就换班吧!好好去休息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拿过了画轴,正要解开布袋的系带,白阳急忙低声阻拦道:“王妃,刚才那么多侍卫,不好打开吧!” “我得先验一下货,嗯?白阳,谁在你的脸上画了两个字?”卫初晴好奇地看着他的脸,好像他脸上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啊?”白阳搓着自己的脸,心里奇怪着,是谁在他脸上画的字?又是什么时候画上去的?不知道王府里的侍卫有没有发现? “你的左脸上有一个刀疤,右脸上有一个怪兽的人头。”在白阳猜字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画轴,欣赏了起来。 “这个画室还不错,价钱不低吧!”卫初晴慢条斯理地把画卷了起来,然后把怀里的兜兜塞给了白阳,“出去的太仓促,我身上没带钱,喏!先把它抵押给你一段时间。” “兜兜,你要听这位叔叔的话哦!”她掐掐兜兜的下巴,对着白阳眨了下眼睛,似蝴蝶般翩跹地飞进了大门。 “这……”太坑爹了吧!白阳发觉自己被耍了,既出钱又出力,到最后对方居然送了自己两个字,色鬼! 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心里百味陈杂,无奈懊恼又愤怒,他终于能体会到主子那股复杂的心情,谁跟王妃在一起,都会很可怜吧! 淳于澈不知道自己的侍卫已经被人欺负了,那句不许闲杂人等进入书房的话,也起不到效果了。 此时他正审批着黄营的兵演请示,他如今统领着黄营,是七玄王朝三大主帅之一,又兼任礼部尚书,相当于丞相一职,与左相上官桀并列,公务案牍每日都得叠个几幢。 这几日都在追查刺客的事,又因为受了伤,虽然有左相与他换班,不过关于官员的请示奏折,都要经过二人磨合之后再批示,所以就算是休假,公文还是会六部衙门移到淮清王府。 正如卫初晴所说的那样,淳于澈每日台阁正风,昃食宵衣地处理公事,是个官清法正的好官。 “王爷,有人送来了一幅画。”书房里进来了一个茶水的丫头,在这里,下人端茶送水,若是遇见主子处理公务的时候,不会做声打扰。只有客人来至或是特殊的情况,才会通报。 “放那罢。”淳于澈翻着公文,正凝神思虑着下属对排兵布阵的意见,没注意搁在了桌角的画轴。 再过一个多月,便是秋日阅兵的时候,说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检查士兵素质的仪式,却是一个军团的考验。 皇帝旗下的蓝营与靖国公的红营,士兵都是从地方精挑细选的壮丁,经过太学院精心培育,几乎都疏通兵法,士气饱满锐利,就像两杆锋芒毕露的神枪。 由于淳于氏曾是前朝的士族,他们的兵都是世袭兵,世世代代效忠着淳于氏,忠诚度远胜于红蓝二营,所以在疆场上能够众志成城,战无不胜。 这样的精锐自然会威胁到统治者,然而并不是遭遇猛烈的打压。 皇帝对黄营分外的恩厚,给士兵分了土地房屋,让他们自给自足,久经沙场的将士下地做农活,渐渐就消磨了他们身上的戾气,与山野村夫同化了。 自从五年前,先王爷猝死之后,黄营的士兵就未披甲上阵过,宝刀不磨,时日久了,也要生锈,更何况天性怠惰的人,安逸的生活可以让铁汉变成懦夫。 淳于澈知道自己的士兵究竟有多少能力,皇帝好几次透露意思,说:如今已是承平年代,朝廷需要养那么多兵,可以分批下乡替百姓开耕农田。 又时不时对他关心道:淮清王只剩一个血脉,何必枉送战场,不如在京中做一个闲散安逸的王爷。 淳于澈支颐着头,偏头凝思,嘴角有着一抹嘲讽,良久再执起笔,正襟危坐着批阅公文。 这些体恤臣民的话,不管是否出自真心,他从没有想过解散黄营,这次阅兵,虽然考验重重,但他自信可以应付。 只是有个人仿佛一颗地雷,威胁着他全盘计划,虽然这几年交手甚少,但那个人似乎有些不同了。他挽袖抬笔蘸着朱砂,目光在笔下的红色字迹里停留。 “怎么还没有动静?”躲在书房门外的人,焦急地原地打转,暗道:不会看画看得痴迷了吧!色胚! “王妃,这是雪梨银耳汤,你要不要喝一点?”此刻书房的过道被晒得冒着热气,丫鬟看着鬼鬼祟祟的王妃,不知她为什么不进去?正好手里端着王爷的茶点,便上前问候一声。 “你下去吧!我来端进去。”卫初晴在门口探不到消息,那就硬着头皮进去了。 她进去的时候,脚步要稍微轻快一些,其实王府中的丫鬟或多或少都有些武艺,走路都是轻盈快捷,所以淳于澈没有察觉出异样,依旧低着头翻阅公文。 这都没发现,当真是勤政!卫初晴端着茶盘,靠了过去,然后瞄了瞄还没有打开的画轴,微微摇头,可惜了白阳的一片真心呐! “你还有事么?”淳于澈终于注意起了身边的人,她怎么还不出去? “外面真的热死我了,我来休息一会儿!你继续忙,我不会妨碍你的。”卫初晴一手托着茶盘,一只手舀着甜汤,吹了吹热气,咬了一口勺子,心道:如果是冰镇的就好了。 能用这种腔调跟他说话的人,这府里揪不出第二个了。 淳于澈搁下了笔,伸手捏着眉心,没有抬眼看她,“你在外头站了多久?”他的语气淡淡,对她能够进来不感意外。 他并未说出解决卫氏负债的法子,她怎会罢休?以她的刁钻古怪,白阳。根本不是拦不住。 “都晒脱了我一层皮,你猜有多久了?”卫初晴不忿地说道。 “喔?”他微微讶异,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那么快就进来了,白阳这道关卡实在是如同虚设。 “嗳!我刚才不应该那么说的,可我不喜欢你在别人面前说我不好,我是生气才会那样说话那么冲。以后我不会了,咱们和好吧!”不到半月,她就低头认错,看着她诚意满满的样子,淳于澈怎么能不心软? 第九十一章 假帐 他虽然看起来不好接近,可骨子里却是亲和温厚,与叶娉婷一般宽容大度,上马车之前的确是生气了,打算让她好好吃一番苦头,放任着她一段时间,看看她怎么折腾。 但她认错了,对待败兵之将,没必要再穷追猛打。 “说了多少遍了?手上有脏东西的时候,先洗干净了,再吃东西。”淳于澈淡淡责备道,放下了抵着眉心的手,抬眼看着咬着勺子的人,指着侧边的花架,“先去洗手。” “那你,是不是不生气了?”卫初晴舔着勺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样子就像一只调皮捣蛋的混帐猫,被主人狠狠责罚以后,露出的可怜相。 虽说是生气的,可他也没怎么责骂她,装得那么谨慎做什么?淳于澈不喜欢她这种惶恐的模样,好像把自己当成陌生人。 “你嘴里的勺子再咬下去,还怎么给人用?” “喔!你也想吃么?嗯,这里还有很多。”卫初晴见他看着自己的嘴唇,急忙舔干净勺子,放下茶盘,用茶水淋了淋勺子,然后又放入汤盅里。 然而,对方的视线依旧放在她的身上,仿佛她就是根勺子。 “我去洗手!”她终于想起来他的话,举着手像个听话的士兵,转身跑去盆舆处洗手。 他跟自己说话了,这气差不多也该消了。那我是不是可以问问他,如何破解卫氏的资金危机? 她擦着面巾,想好了怎么开口去问,堆起笑容再次走了回去,可还没走到桌角,就变了脸色。 “别……”她面色一惊,想要阻止对方,奈何画轴离自己太远了,她还没把看字说出来,画轴已经落到了一只白皙的手里。 “这画是你送的?”用画来讨好他,倒是文雅。淳于澈觉得某人送礼的品味提升了一些,便要欣赏一下以资鼓励。 “能不能别现在看?等你晚上闭上眼睛之前再看。”卫初晴面色古怪地盯着画轴,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淳于澈眼风撇着她的表情,心头的悦意还没有升到眼中,便凝滞了。 她又在搞什么名堂?握着画轴的手顿了顿,他敛下眼帘,问道:“你这画有什么问题么?” “这……我本来以为你生气了,所以才会送它,那你现在是不是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就没必要看它了。他应该听懂了她的意思,可惜还是很执着着答案。 见她吞吞吐吐,问题越来越可疑,那就自己揭晓好了。 “嗳!”卫初晴手一动,想要去阻止,被对方一个眼神盯在了原地。淳于澈手指一穿,从布套里抽出了画轴,转回目光的时候,手上的画轴正打开了。 然后他的表情就跟白阳学得一模一样,从黑米馒头变成了黑米开花馒头,小了一号,不过卖相更可爱了。 卫初晴捂住了脸,脚步一转方向,偷偷分开指间的缝隙,想要来个掩面而逃。 “把话解释清楚了,再走不迟。”看画的人想是开了新眼界,眼里带着惊愕与不敢置信,当然更多的还是羞恼。 “那个我得给你去煎药了,不按时吃药,很伤肠胃呐!”卫初晴已经摸上了门把,打算离开的时候顺带捎上门,看她多么善意。 “那好,晚上我也可以来问你,咱们好好聊一聊。”淳于澈咬着牙关,嘴唇又漾出了讽味。 “嗳!王爷的伤口还未愈合,需要静心休养才是,不宜做着急上火的事儿。”卫初晴摸了摸门把,语气里满是关怀,不过对方可不领她的情,把画轴随意一收搁在一边,语调里的冷意愈加深了,“觉得这些话,你自己能信么?” 做错了事,这人总是喜欢抵赖,还每每明知故犯,是来挑战他的容忍度吗? “我当然相信了!”卫初晴挺直着腰杆,一脸的问心无愧。 “喔?那我就收下了,我不生气了,你过来罢。”淳于澈双手合拢在腿间,坐姿端庄,凤目轻阖,看上去云淡风轻。 他的火气总是停留不到多长时间就会自动散去,或许是因为他的体质关系,像一块寒玉一般烧不热。 “以后不许再用这种方法,我也是个男人。”当真他没有火性么?还敢再来燃他! “要是我知道你不生气了,也不会走捷径嘛!”早知道他那么好哄,就不用晒一下午了,兜兜也不用抵押给别人了。 “什么捷径?歪门邪道。”淳于澈扫了她一眼,眼里带着无奈,“你这性子,有时候真让人不放心。如果我不在身边,也不知道会捅出什么娄子?” “嗳!我是觉得咱们的关系已经那般亲密了,小吵小闹什么的,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用不着彼此赌气啊!”卫初晴揪着垂在胸前的发带,拖着步子走到他身边。 “照你这样的说法,这世间就不会有什么怨偶了,你这人处理别人的事情谨慎细密,对于自己的事如此粗枝大节。” 淳于澈不想揪着这桩事,提点了对方一句,便转移了话题,“你来找我除了道歉,必然是为了关于卫氏筹资的事。” 这爷当真是个君子,这画挺火辣的,一般人都会有反应才对,下次再要哄他,还得换个法子了。 “爷,你还没有喝过汤药吧!我先去煎药,待会再聊。”终于说到正题了,卫初晴心花怒放,还不忘记献殷勤。 “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还是先听我把话说完。”淳于澈起身走到书柜前,拿出一个盒子,卫初晴打量着有些眼熟,看了一会儿,惊讶道:“这不是我家的账本么?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这几日,他们形影不离,也没见有人进出啊!难道是偷来的?他一个王爷偷账本做什么?卫初晴很快打消了这个猜测。 “昨天你喝醉了之后,明夕来过一趟。”淳于澈打开盒子,里面确实是卫氏的账本,不过账本的最底下多了一本小账册,手掌大小的蓝皮本。 “明夕这丫头过来了也不跟我打个照面,真是白疼她了!这丫头有没有说什么话?呃……是传给我的话?”卫初晴扁嘴,这几日她时刻记挂着这些小丫头,可小丫头们却把她丢在一边不理睬。 “她替你更衣沐浴之后,本是要留下守夜,但卫府有个叫喜眉的家丁过来通会,最近聘的新伙计不服管教,她便匆匆离去了。 你不必委屈,被你疼的丫鬟,哪个不是为你办事?究竟是谁得了便宜?”淳于澈看了她失落的模样,微微皱眉,发觉心头有些不舒服,压下了这小小的躁动。 他脸色淡淡,语调多了一分轻嘲,将最轻最小的账本交给她,“明日我不能陪你去秦风山庄了,这是我整理了个商铺的账本以后记的总账,你把这个交给叶娉婷,然后说服她,让卫氏的资金融入她的叶氏。” 资金融入?那不就是让她投叶氏的股。这能行么?就像富人本来要救济穷人,而穷人反过来拿钱给富人做生意,实在不合寻常。 “你写得什么帐,我看看。”难道里面有玄机?卫初晴对着盈亏两栏的账目一个个算着,越算越皱眉,最后心里一乱,算不下去了,直接看末尾的数字。 “我的佛祖爷爷!怎么多出那么多白条与差旅费损耗,你胡编的吧!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写假账!”她终于抓住了他一条尾巴,下回她坑蒙拐骗,就不怕被责问了,他不是也骗人了。 “卫氏的盈利居于同行业的中上游,因为欠下天下钱庄巨额债款,导致业绩惨淡,你若是这时露怯,便让对手有机可乘。 即便以后还清了债务,也会受到同行挤压,故而当前最重要的不是抽资还债,而是威摄你的对手,让他们不敢妄动。 叶娉婷如今是商会的主席,与左相素有来往,你若能够征服她,便不会有人再来追。债,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 我已经平衡了你的盈亏,填平了钱庄的债额,至于能不能让她信服,靠你自己了。” 卫初晴听得眼睛一亮,像是有人指了一条前程似锦的道路。 “啧啧!我今日才发觉,在王爷的面前,我不过是只蹦跶的小猴子。”这种法子说的难听点,就是不自量力,有些人根本不敢想。 可他不仅想了,还付诸了行动,他素来深沉睿智,看似超然物外,想不到也会算计别人,不知他还有什么阴谋野心,让她大开眼界一番。 “爷,如果有一天你造反了,那定是平地惊雷,所有人都想不到。”她一开心,嘴上就没了把锁,说的放肆了。 淳于澈将账簿放入了盒子,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点着桌子,皱眉道:“以后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把桌子给擦了。” “喔,那个是勺子太大了,才会漏出来的嘛!”卫初晴把假账藏进了袖子,用手绢去抹着桌子。 低头的时候,淳于澈的视线滑到了她微翘的小嘴,压下了眉弓,眸光深沉,此刻外边已经昏黄了,有些混乱的心思不由浮了上来。 第九十二章 面膏 时间真快,再过两天,这个七月就过去了。 在十七岁的花季里,不该感慨时光流逝得太快,而是肆无忌惮地绽放光彩,就像脑后丝缎般的长发,随意揉捏,便是柔美。 卫初晴站在庭院的树下,将长发披泄在胸前,拿着剪刀便要齐腰剪去。 “你拿着剪刀要做什么?”台阶上出现了一个人,疑惑地看着她的举动。 “嗳!你们这里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生到头都不剪头发,你看再这样下去,我的头发就要拖地了!” 卫初晴发现才一个月头发已经长了五寸,这样算下去,不出两年,就能到脚踝了,想起画室里有幅长发及地的美人图,她不由迟疑了下,这爷是不是喜欢长发飘飘的淑女? “你我结发不久,此时剪发不吉利。” 他们两日前才结发为夫妻,头发在这里意义非比寻常,断发多用在离丧远游之处,她如今自然不能远行,也不可能与他离别。 “那好,我就为爷留着它吧!”日后让你天天给我梳头,麻烦死你。卫初晴想到这里,心里有着小开心。 “今日早些洗洗睡觉,别再鼓捣古怪的东西。”淳于澈催着她早些回屋,话里意有所指。 卫初晴心里有鬼,闻言呐呐地应声,转身要回屋,路上却撞见了白阳,她看看对方怀里的兜兜,眨巴着眼睛,“小阳!你有事找王爷吧!你们慢聊!” 她记起来了,还欠人家一笔银子,不过那幅画已经不在她的手上了,那债务就让拿到画的人偿还好了。 “王妃,那画用了属下八十两银子,快到月底了,我得上交给我娘这个月的月奉。”白阳急忙喊住她,苦巴巴地说道,像个被欺负的孩子。 “呃……那个,我最近债务危机,你也知道了吧!这事,你去问一问王府的当家人。喏!他还没回屋。”卫初晴眼风朝淳于澈打了过去。 “我不敢说。”白阳脸皮薄,冤有头,债有主,怎么能向欠债者的亲属讨钱。 “真是败给你了!你就说,是我以王爷的名义借钱,他不会不还。”卫初晴翻了翻眼,替他出着主意。 他们在这边算计着某人,没发觉身后渐渐走近的脚步,等白阳一脸赞同地转过头,脸色立马白了,握着拳头咳嗽几声,提醒着还无直觉的卫初晴。 “如果他真不还,那你就说,自己会说梦话,要是老记挂着某件事,就会在梦里说出来。 为了不在属下面前落面子,你家王爷一定会……”卫初晴信誓旦旦地说道,最后几个字没说完,便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会中了你的圈套么?” 这人刚才离得不是很远么?这么快就能穿过回廊了,还是她说得太起劲了,没注意对方的动静。 还真是不能当着面算计人家,很容易被揭破。 “呃……我刚才是说梦话,昨天晚上做了个梦,这些话是梦里的神仙告诉我的。”卫初晴低着脑袋,吐了吐舌头,瞎掰着撇清关系。 “那幅画你还回去,日后别在替人做这种无聊的事了。”淳于澈在她身后说了一句,转身回屋去拿画。 “那个小阳,你去的那个字画铺能不能退货?”要退货得有个理由,卫初晴接着替他出主意,“要是老板不同意退货,你就说画不够香艳,一点效果都没有,如果画里再加个小锤子和尚,就完美了。” 白阳像是被调戏了一般,面红耳赤地连连点头,笑都笑不出声了。 “嗳!你真腼腆,这样子怎么能让初冬喜欢你。”看他傻傻呼呼的模样,一点儿情趣都不懂,初冬那种孤傲绝尘的性子根本不会理睬他,二人的情路尚待开发。 “王妃,你看出来了。”白阳抓着后脑,眼里含着羞涩,傻傻地笑着。 “白阳,你喜欢吃榴莲么?算了,你应该没见过,初冬就像一种巨型果子,外表看着坚硬扎手,切开以后,还是臭的,可是喜欢她的人吃起来就会很香,会迷恋那种味道,绵软香甜,满满的幸福滋味。” 卫初晴呷吧着嘴,忽而很想吃榴莲酥。她这番解析,听得白阳愣愣的,初冬与他认识了几年,见面从不与他打招呼,弄得跟陌生人似的,可她们才相处了几日,怎么能如此熟悉。 “要不要教你一个撩妹妙招……” 卫初晴看他这呆呆的眼神,还是没有领悟她的话意,不由直白地教他一个妙招,不过还没有说出来,淳于澈就已经出来了,她急忙收住了话。 “你对掌柜说,他的画师还待磨练,画中的人形到神未到,此乃败笔之作。”淳于澈这话与卫初晴的主意很贴合,只是他的话更犀利干脆,而且文雅很多。 “人家好不容易意淫出来的作品,你如此草率地否决,人家恼羞成怒,来算账怎么办?”卫初晴觉得他说得不够婉转,掌柜不一定会同意退货。 “若他不服,便让他来王府较量。”淳于澈口气不大,话却很嚣张。看来是有把刷子,难怪看了画的反应很冷淡,原来是班门弄斧了。 白阳拿着画回去了,看来是打算趁夜去还画了。 卫初晴摸摸兜兜的肚子,小家伙今天吃得不少,肚子圆鼓鼓的,她拍拍他的背脊,“去洗澡澡,睡觉觉了。” 淳于澈此刻正看着她这一边,“刚才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他把目光放到了对面的屋檐上,今晚没有月光,星星也很寂寥,只手可数,夜色很深沉,像人心一般不可捉摸。 “我会替白阳选一家好姑娘,用不着你费心撮合。” 卫初晴也望了眼前方,鼓着嘴,把喉咙里的唾沫咽了下去,她想起了某人一贯喜欢隐于夜色里,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刚才的话但愿对方没有听到。 初冬的底细让她猜想不透,淳于澈也不说关于这丫鬟的事,而且就连明夕皎月的事也未对她说起,只是因为她们身份卑微,不值得提及么? 这三个丫鬟既然能入了绝代画师的笔下,不会如表面那般平凡,况且论才艺姿色,她们本就不应该平凡,这种身份与实力的悬殊对比,更是让人匪夷所思了。 次日清晨,卫初晴打着哈欠,走出了王府,坐着马车去了西山的秦风山庄,昨夜与兜兜都失眠了,一个梳理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整理着头绪,一个吃得太饱,玩着相思络翻来覆去。 叶娉婷见到卫初晴时,目光打量着她的头发,然后相互寒暄了一番,便坐在凉亭里品茶闲谈。 卫初晴先是谈着对方的妆容精致典雅,很是喜欢,问着平日里都用些什么胭脂水粉。 既然要打入叶氏产业,那么就要熟悉叶氏的产品,比如如何取材,过几道工艺,再谈到成品包装,与理念设计,光是胭脂水粉的品种与功效,可以聊上半天。 “我平日里不用胭脂水粉,不过有位朋友给了我养颜的方子,用着甚好。”叶娉婷白里透红的脸蛋,在阳光下都发着亮光,如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般吹弹可破。 她及笄的时候,淳于澈才十二岁,那么她如今也有二十六七了,却连一条细微都没有,肌肤仍旧饱满水润,哪个独家秘方这般神效。 “晴儿妹妹,有兴趣的话,我便给你看看我日常所用的面膏。”叶娉婷将她带到了自己的闺房,二人才认识一日,便可以称呼姐妹了,女人之间的合拍远比情侣要来得快,就算同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姐姐的房间真好看,像粉红色的梦境。”卫初晴喜欢比较灿烂的颜色,对温温柔柔的浅色,只报以欣赏的态度。 她喜欢浓烈的东西,记得有个人问她喜欢什么颜色,她说了大红色,被对方丢了一个庸俗二字,她就喜欢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颜色,没有悲伤没有孤独。 叶娉婷的闺房很娟秀,半间是书房,半间是茶厅,小巧精致,只合适身段纤细的女子待着,若是一个粗旷的汉子站在里面,很煞风景。 卧房在书房的后头,并列在一起,对面的窗外种着梨树,上面结着小小的果子,大概再过两月便可以摘了。 “妹妹过来看,我平日里用的是这些面膏。”叶娉婷打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排着数枰大小不一的玻璃瓶,盛着颜色不一的半液体。 “这是……”卫初晴的小嘴缓缓张开,小脸满是惊愕,等到两颊的肌肉发酸,她才揉着脸,压着心头那股澎湃激动的感情,对着叶娉婷问道:“送你秘方的朋友,能不能让我见见。” 想不到这个异世界,还能够遇到另一个天外来客,不晓得是不是来自同一个星球?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些面膏分别是洗面奶,柔肤水,精华液,乳液,隔离霜。 “哇!这个也有,你这朋友现在是做什么的?”卫初晴拿起一支睫毛膏,打开了金属外壳,仔细看了起来,心道。 这个朋友是化学研究生么?这样的技术可以混得风生水起了,可惜为什么不批量销售呢?是因为这里的设备简陋,无法大量生产么? 第九十三章 实验 “我这位朋友如今在朝堂做官,平日里甚少能见面,这方子是他赠我的及笄礼物,他不喜见陌生人,也很少会找朋友叙旧。” 叶娉婷见她惊骇失色,本来有些担忧,而后对方却是满带喜悦与期待,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她是个奇怪的人,才认识一日多,心头便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只给了你秘方,那你是怎么做出来的?”就算是手工药妆,也得提炼蒸馏,这得用到集装器,那东西她也正需求着。 “叶氏制作胭脂水粉的器具,便能做出这些面膏,这里有图纸,你可以看看。”叶娉婷很大方地给她看了制作器具的图纸,也不怕某人心怀鬼胎。 “这也是你那个朋友给画的?”卫初晴已经没有像刚才那般惊讶,这个异世朋友很会隐藏身份啊! 如果她没有资产危机,恐怕不会与叶娉婷结交,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这像巧合,又像是冥冥之中,有着注定的缘分。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什么事他一看马上能够领会,慧觉大师曾说过他的悟性极高,前世与佛有缘,几次想收他为俗家弟子。”叶娉婷微笑点头,对这个朋友极为赞赏。 “穿梭时光来这里,就为了做和尚?这也太浪费了!他这一生必然是个传奇!”如同卫初晴一般,是绝不会像前世那般安于现状,墨守成规,重生以后,人对生命价值的追求会更上一个档次。 “他当时也是说了与你类似的话,记得他说:命运将他摆在了什么位置,必然是有他的使命,他所学的本事,必然要物尽其用。 后来他又对我说:如果他天生就是佛陀,那他便会常伴青灯木鱼,但他已经涉入了红尘,不可能再了无牵挂。” 叶娉婷觉得自己的朋友与卫初晴有着相似的气质,有着出世般的通透,又恋眷着红尘,超脱与入俗,身体里有这两种对立冲撞的矛盾。 在叶娉婷的闺房聊了一上午,便在花厅用了午餐,卫初晴喝了一口茶,漱了漱口齿,想着已经有了半日的交情,接下来的正事应该比较好办了。 “姐姐,昨日你说投一百万金的股,可还算数?”听了淳于澈那一番分析,卫氏如今是日落西山,重利的人自然不会看好,不知她有没有变卦? “嗯。”叶娉婷眼里带着笑意,微微点头,如此言而有信,让卫初晴看得更加喜欢,觉得她愈发美了。 “那意思就是咱们是合伙人了?”卫初晴小心翼翼地问道。 “妹妹,你有什么事尽可以说,我们是做朋友的,要对自己有信心才是。”叶娉婷善解人意地说道,当真似个知心的好姐姐温柔敦厚。 卫初晴眨了下眼睛,觉得这样单纯的女子,此生难见,她是怎么发家致富的呢? 她想或许是做戏,偏偏对方的眼神干净得像泉水,没有任何杂念,一眼就能够看到她眼底,里面轻轻柔柔,带着说不出来的气质。 “算了,我也不装了,对着温婉如花的你,说些违心的话,我都觉得害臊。既然姐姐这般信任我,那我也实话告诉你,我的来意。” 卫初晴仿佛内心纠结万分,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从袖子里翻出一本账册,一脸真诚地说道,“对不起,我是来骗你的。” 看来这骗子也分三六九等,下等的骗子可笑可恶,手段高明的骗子让人咬牙切齿,可毫无手段,直面道骗的骗子,却让人哭笑不得,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又像悲剧又像笑话。 “你想怎么骗我?”叶娉婷收起了惊讶,在此之前她从未怀疑过对方的人品,在她的原则里:世上只有三种人,一种是朋友,一种不是朋友,一种是敌人,对待朋友,她会付出所有的信任。 “这是一本假账,我想骗你相信我,然后我想投一份叶氏的股,分你的红利,在卫氏的合作伙伴面前炫耀。”卫初晴懊恼地偏过头,语气里带着自嘲,像是很讨厌自己。 叶娉婷静静地看着她,视线从她的眼睛移到了她揪着裙袍的手,眸光动了下,像平湖上起了一阵清风,带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你若对我有三分的真心,也不算是骗了我,你要的这些,其实也不难,这是你的做得么?倒是做足了心思。” 叶娉婷翻看着账簿,光是从上面来看,卫氏的业绩算是居于上流,倒能让她相信对方的实力。 只是光凭这一点,却还不够打动她,就算对方存心拿假账来欺骗,还不够理由说服她。 “我本是这般打算的,你先投资我一百万金,我再投资你一百万金,你可以分我二成红利,而我只要你一成红利。 你看咱们都没怎么吃亏,而且是真正地合伙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这个法子很无耻,却是卫初晴感觉最容易达成共识的条件了。 “照你的说法,我倒是占了些便宜,你为何要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么? “想借你的风头,打压我的对头,还有威吓一下,那些要跟我散伙的伙伴。” 淳于澈说让她征服叶娉婷,这实在是太昧良心了,而且单纯的人虽然好骗,却不好征服,这样的人,精神力非常集中,柔韧起来,连榔头都锤不死。 “妹妹,你有时候很有趣,有时候又很奇怪,我很喜欢跟你聊天,可你心思太多,会让我感到复杂,我不喜欢琢磨别人的事。” 叶娉婷是个恬静淡然的人,就像风一般无声无息,自然不会在意一些复杂繁琐的事,猜忌嫉妒太沉重,托不起轻灵的身姿,风若无法自由自在地徘徊人间,便是沼气了。 “对不起,如果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意。”卫初晴羞愧地低头,心里却隐约感应到以对方的性情,不会对她诘问或者翻脸,叶娉婷太温柔了,仿佛鲜花一般,燃不起火焰。 “你说话的时候很有灵气,我喜欢这样的你,若是另一个人来像你这般骗我,早已被请出门去了,我没赶你走,便是不生气了。”叶娉婷语调柔柔,又带着娇憨,温柔得可以滴出水,好像藕粉般软糯甜蜜。 “姐姐,我真的好喜欢你。”卫初晴被她的温柔击败了,这才是真正的仙女,善解人意,如百花仙子般美丽多情。 卫雨蓁虽长得像仙子,可生着一颗毒心,就是个披着假面的魔鬼,对比之下,叶娉婷的风采远超于卫雨蓁了。 “你想入叶氏的股,那么我便不会再对卫氏入股了。”这个要求很合理,比卫初晴的要靠谱。 “可我最近没那么多资金入股,能不能先欠着?”投资还开空头支票,这大小姐是脑子逗秀了么?可劲儿地欺负老实人。 “你入多少,我没意见,每年我会分你一成的红利。”叶娉婷派人去端了笔墨纸砚过来,已经打算拟合约了,这位姐姐够豪爽! 等卫初晴在合约书上签了名字,看叶娉婷在纸上盖下了私章,感觉幸福来得太快了,有些不太真切。 “缘分的事真难述说,有些人是你的亲属好友,危难的时候未必能帮得上你忙,然而有些人才相处不到两日,便能够慷慨解囊。 嗳!姐姐,你就是老天赐给我的贵人。”卫初晴把晾干的合约折叠起来,放进信封里,贴在内衫而藏。 “你想要在威吓你的伙伴与对手,一份合约,还不够力,你打算怎么做?” 叶娉婷拿着手绢擦着私章上的红泥,很是爱惜,卫初晴看着印章的材质并不算上品,只是普通的白玉罢了,不过能够让富可倾国的首富珍爱,看来关键是人。 说起来她的年纪都可以做三个孩子的娘了,却仍孤家寡人一个,难道是单身主义? 她太善良,需要有个人保护在她身边,不然很容易被人吃干抹净了,听淳于澈说她与左相素有往来,难道左相是她的保护神?可那都五十多岁的老头了,再过十年就跨棺材板了,忘年恋要不得! 有时间给她找个好归宿,真找不到配得上她的,我保护她一辈子也行,卫初晴难得生出了义气,关心起了叶娉婷的终身大事。 “这个很简单,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等我回去策划好了,就来告诉你。” 卫初晴神秘兮兮地笑道,心头又冒出了很多主意,眼里带着兴奋,她这人最爱热闹,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口,必然得让那些陷害自己的人嫉妒羡慕恨,所以这一次她决定来个响亮的翻身。 “那能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事么?”叶娉婷看她神气活现的模样,带着一丝期待,眼前的人从一见面开始就很好玩,不知她这次要搞什么花样? “我要以叶氏理事会的名义,在赤昀城忆盈湖畔,举办一场隆重的,高规格的,别开生面的,一鸣惊人的,万人瞩目的……” 她用了数十个词来形容接下来的事,吊人胃口,叶娉婷期待了半日,还不等她揭晓谜底,不由催促了一声:“快说吧!” “万人空巷,古人不及,今人惊叹,轰动寰宇的选美大赛!”卫初晴说完以后,急忙喝了口水,一连串话说得口干舌燥。 第九十四章 识美 “选美大赛?往年叶氏也举办过民间的选美大赛,用来推广新品。”叶娉婷看来挺有经验,那此事就可以交由她办理了,卫初晴乐得轻松,盖上茶杯,对她说道。 “别担心,我说能够轰炸寰宇岂是夸大其词。我会来一次别出心裁的选美大赛,以我的创意,搭上你的周密策划,必然导出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戏,姐姐,你就等着隽永芳华册吧!” 谈完了正经事,那么就该是女人之间闲磕牙的时间了。 卫初晴看着粗枝大节,却也有着小女儿的心思,女人喜欢的东西无非是衣裳首饰妆容,喜欢做的事也是离不开风月情浓。对于情棋书画,诗词歌赋,卫初晴只能报以欣赏的态度,根本融入不了。 然而这些却是叶娉婷最擅长的东西,别忘了她曾是绝色舞姬,有着先天天赋与深厚的自身修养,对美的欣赏有着极高的造诣。 “孔子说过,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如我这般先天不足的庸才,对风花雪月一词只能看到意象,却达不到意境。 不过这也不打紧,如今我可遇到了一位美育家,日后你负责美,我负责欣赏,何乐而不为之。” 卫初晴很感性,平日里任由着自己的性情做事,对美自然要多一些感识与体悟,可是面对叶娉婷,她发觉自己的贫瘠,有句话叫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她想表露出对叶娉婷的欣赏,却无法用语言呈现出她的美。 “昨日见到你,我便觉得你是个美人,妹妹的眉目婉转妩媚,与你对视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被你的眼神所吸引。” 叶娉婷巧笑嫣然的说道,轻步走到卫初晴面前,夸赞别人的时候,眼里会露出温暖的笑意,像日光照耀下的绵絮,温软舒服。她在对方的眼睛处虚比了一个指度。 “你的眼睛很好看,位置恰当,乌黑的眸子盈。满了眼眶,既灵秀又明媚,你可知道自己每次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一闪一闪,就像夜里的萤火虫,可爱得紧,难怪你的夫君昨儿个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你。 有着这样的一双眼,任谁见了便会神思缭乱,为之侧目。”不愧是美育大师,这番夸赞人的话,毫不生硬造作。 卫初晴听了很走心,这是第一个这般欣赏她美貌的人,不由得偷偷暗喜,她通常没有个姑娘样,此刻微微有了些羞涩。 “我确实很好看,不过还算不上大美人,姐姐,你太夸奖我了。”说起美人,卫初晴脑海里又浮现了画室里的美人图,有清丽绝冠的仙女,雍容华贵的国母,绝代风华的女将军,狷狂桀骜的怪丐…… 如果与那些画里的美人比起来,她实在是美得平凡。 “你还太小,涉世未深,眉宇仍旧稚嫩,只是风骨需要利器的打磨才能塑成,可若是那样,怕是要接受很多考验。”叶娉婷眼光闪烁,里面是复杂的情绪,好似镜湖被巨石砸破,带出破碎的水花,仿佛有着伤心的往事。 卫初晴五官生得很柔美,可爱清纯中又带着俏皮,一眼看过去便很舒服,只是还不够独立骄傲,少了嶙峋之美。 若是有一日,她能去掉金冠,或许会有更惊人的风采。叶娉婷又去看她的发髻,不由自主地与脑海中某一个影子重叠,随后又错身而过,嗳!还是差了一些火候。 “我的考验还不够多吗?”自她醒来后,便是威迫陷害,一个接一个的圈套与设计,难道这些考验还不够历练她么? “妹妹的事迹,我也有所耳闻,城西大街的万人围追,大闹青铜园,崇德坊惩治恶仆,伊人坊的理辩,五福园治恶徒,勇挑丐帮帮主。 你有吃亏的,有得意的,有威武的,有委屈的,有正义的,有勇敢的。”叶娉婷搓着手指,撩了下颊边的碎发,她这撩发的动作自带风情,而非是烟花女子的娇柔造作。 “未见到你真人之前,我想这样的女孩子定然生得很灵气,虽然我一直听到别人说你狷狂不羁,肆意妄为,可是论勇气,你已胜了很多人。” 这位姐姐幸好生的是女儿身,如果换做一个男子,卫初晴会认为对方对自己有意思。 “姐姐,你真是个撩人的尤物,若是我是男儿,怕已倒在了你的石榴裙下。”难怪左相为了她鬼迷心窍地抛妻弃女,这朵解语花,放在枕边看着,就觉得心中甜蜜。 想必当年很多男人,觉得娶到了她,便是人间第一幸福事。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嗳!姐姐,你心思澄明,能够看得清事物的本质,你是第一个人理解我的人,其实我真的是好人。”所以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卫初晴敛下眼帘,有着一股负罪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做戏。 “妹妹,当真以为我如此善解人意么?或许是我们有缘,一见到你我就觉得喜欢,但我不是随随便便就让别人走入我的闺房,即便是女孩儿也不行。” 叶娉婷知道那句诗的君是指自己,却不觉得自己是天下人的知己,“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妹妹,无论是朋友还是爱人,都无法与知己相提并论。” 那她是把谁当作了知己?应该不会是我吧?卫初晴自作多情地想道,然后摇头,认为自己与叶娉婷尚差了几分热度,说朋友倒是可以,但知己还是差了一大截。 从秦风山庄回去的路上,她觉得这个绝代舞姬,越来越耐人寻味,不光是她这个人,还有她身边的朋友,都让人好奇。 回到王府,天色已经很晚了,夜风还是同样的闷热,但是天已经成了灰蓝色,卫初晴提着一个精致的妆盒,哼着小曲儿,跨入大门,今日的收获可不小。 “哎!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前方?眼睛长脑门上做什么?”她才步下台阶,从侧边的回廊里下来一个男人,瞧他走路仰着脖颈的模样,便知道这人臭屁得很! “在下也正想问姑……啊!不知冲撞的是天仙姐姐,请恕小生无礼,还望宽恕。”这白面书生先是一脸清高地斜眼看她,忽而眼睛一直,急忙堆出笑脸,弯腰对她做了个揖,这态度一前一后的变化,简直比翻书还要快。 这货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么吓人!卫初晴退后一步,掸开袖子,她最烦男人这种装模作样的礼节,活脱脱的一个伪君子做派。 “好了,我宽恕你了,你走吧!”她绕开了这个二货,穿入他出来的回廊,懒得理会这种酸秀才。 “这究竟哪家的小姐?如此娉婷婀娜,真是赛天仙。”二货酸秀才巴巴地瞅着她翩跹的身影,却不敢去追问她的名字。 “王爷,那个清高的画师被你气跑了,听他走之前说是什么梅林三仙的关门弟子,日后会带着尊师前来请教。”白阳眼里带着轻视的神色,心里很瞧不起那个细皮白脸的酸秀才,这种明明有着才华,却用在歪门邪道上,不过是个混家玩意儿。 “且随他去搬救兵,此事暂且不理,近日校场的训练如何了?”淳于澈卷起桌上的画作随意丢在一边,打开一本册子,看着白阳身后的一个明黄的身影,即便天色已暗,那人身上依旧是明晃晃一片,亮得令人炫目。 “青影带队的士兵是本营最精锐的主力,依照王爷的方法训练,已经颇有成绩,士兵的素质较以往明显提升了不少,若是红营的虎狼之师,与我们单枪匹马较量,未必能讨得到好去。” 白阳对自己的兄弟有着信心,红营虽然阵法排兵上独占鳌头,可论单人比拼,黄营的士兵不会落于下风。 “八月初三,本王会亲自到校场检验一番,这本手札记着本王对兵书的体会心得与实战经验,你交给青影。”淳于澈绕出了书桌,把手札交给白阳,然后往门口走了几步,轻倚着门扇,静静地看着庭院里蹦跶的人。 精致的唇线微微一抿,不知是否有人觉得他的唇生得很秀气,人中深窄,唇珠粉嫩小巧,透着一点点娇憨。 用娇憨这个词形容男人,的确很过分,可卫初晴搜肠刮肚之下,觉得那些个夸赞男人美貌的词,除了俊朗清逸俊秀,可这些太片面,无法诠释他的美。 他就像林又像月,像风又像雾。出尘飘渺,清丽俊逸。 “跳了半天,你不热么?”淳于澈不知自己已被对方想入非非,撇了眼白阳,那意思是说:你怎么还待在这里?也不觉得热么? 白阳搓着额头,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是煞风景的一道障碍物了,讪讪地掉头离开了。 “啊呼!”卫初晴嘴巴长得大大,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走到淳于澈面前,伸手拍拍对方的胸口,一副好哥们的架势。 多亏了他的主意,她今日收获不菲。 “昨夜没睡好么?”淳于澈瞅着她眼底的两片青影,记得昨夜很早催她睡了,估摸她又是在成夜胡思乱想了。 第九十五章 实验 “没事,我的脑子清醒得很。从秦风山庄回来,你可知道我现在心情是怎样的?”卫初晴掩着嘴,小手握拳,微微抵在他的胸口,像是意志低迷的失败者。 淳于澈偏头,眼里有些讶异,她失败了么? “罢了,明日下午我陪你再走一回。”他抚着她的发顶,顺着发髻边缘细小的毛发,这人的头发狠结实,粗。硬柔韧,就算是小细毛也像刷子般可以立起来。 “嗳!我很痛苦。爷,你可要好好安慰安慰我,此刻奴的心灵好纠结好难过。”卫初晴揪着他的衣襟,下巴轻轻靠上她的肩膀,闭着眼睛唉声叹气着。 如果前面的话让人心生怜意,那么后面那些故作忧伤的话,便显得主人更加恶劣了。 淳于澈正要环腰的动作一顿,低眼看着贴着自己胸口的小脸,那小巧的嘴巴有些歪了,对方正在促狭地偷笑着。 他觉得自己的身份,又遭到某人的忽视,一个王爷被女人轻易蒙蔽,当真很傻冒。 “你给我站好!好好把话说完,不许乱动。”卫初晴被喝了一声,急忙退开,老老实实地站立着身子。 左脚稍息,仿佛是回到了过去,军训时由于老是出神,时不时就被教官罚站,故而一听命令性的语言,便应激反射,做出相同的举动。 “现在可以说了,你究竟有什么好难过的?”淳于澈负手正对着她,眸光淡淡,不似教官的严肃,而卫初晴觉得教官比他可爱多了,教官严肃归严肃,私下里很温柔可亲,而淳于澈骨子里是温柔,可总要表现着一幅目下无尘的模样,让人不敢直视。 “那个我可以坐下,回答你的话吗?”卫初晴揪着胸前的流苏,呐呐地问道。 “你就坐那罢。”淳于澈目光一指书桌的方向,大意是让她坐那里。 我是想来跟他报个喜讯,可耐不住玩忽的性子,看着他安静超然的样子,就想去撩他几下。 她就是那么无聊,这还没把人撩倒,就被揭穿了。 卫初晴坐在凳子上,抖着双腿,假装自己很悠然的样子,然后对淳于澈说了今日的喜报,脸上本是满载欣喜之色,可一会儿又嗳了一声,苦恼地撑着下巴。 “她比我有钱,可能奸诈,她不如我。秦楼楚馆那些地方,再清纯的女子也会被磨灭了骨气,物欲流横的世道,很难找出一颗清莲之心。” 叶娉婷这般淡然无争的性子,是凭借着什么驰骋商场?卫初晴迷惑了。 在一日的功夫便取信了全国首富,这简直就跟做梦似的,按着叶娉婷的背景,从烟花地出来的女子,若非清高自赏,一般很难全身而退。 而她不仅还是个黄花处子,连心也干净明澈,是怎样的心性才能让她在浮华中明哲保身。 “你又骗人了?”淳于澈看她困惑又懊恼的样子,便知道她是对叶娉婷起了好奇。想到她这回又是做戏给人家看,博取信任,不由有些厌倦,他并不喜欢她总是假心假面。 “我也是没办法,跟她接触了半天,我发现他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而且还比较喜欢我。 喔!我这不是自吹,女人对女人的欣赏,我还是能体会的出来,本来我是想用利益诱惑她,既然知道她是个性情中人,便只好用了点苦肉计。” 下午那一番坦言,是她故意为之,演完了戏之后,虽然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可开心之余,甩不开内心的负疚感。 “现在我知道了,她不是个八面玲珑,通晓世故的女强人,而是个纯净天真的小姐姐,以后我会好好对她的,再也不骗她了。”那么个善解人意的女人,自然得由她来保护。卫初晴下了决心,这么一说,心里就舒服了很多。 “被你骗的人何止她一个,难道你都要保护么?”淳于澈嘴角露出奚落的笑容,觉得她真是不自量力,单凭她如今的能力,性命安危都要受着别人的庇佑,还想着去保护别人,她骗了那么多人,能顾得过来么? “嗳!你是不是嫉妒了?”卫初晴支肘在桌上,拳头微抵着下巴,朝他打量了几眼,虽然看不出对方是否有吃醋的迹象,不过她的本意就是想气气对方,让他恼羞成怒一下。 “你……”果然他羞恼了,只不过很快又敛进了眼底,像石沉大海一般,再也寻不着的踪迹。 “你涵养真好。”卫初晴抿唇微笑,对他眨了眨眼睛,显得十分的娇艳俏丽。 淳于澈发现屋里的光线已经很暗了,可她那一边,仍旧笼着一团光华。 她虽然喜欢骗人,又自大狂傲,可放在她的位置上,没有人比她做得更好了。 “嗳!你过来,我今日带了宝贝跟你一起分享!”卫初晴点了桌台上的灯盏,对着他招手,然后打开了刚才拿在手里的妆盒。 淳于澈踱步过去,以为她是带了叶氏的胭脂水粉,可她拿出的却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玻璃瓶,里面盛着各式颜色不一的膏状物,还有一些是椭圆形的小瓷盒,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猜猜这些东西怎么用?”卫初晴果真很无聊,问一个大男人怎么用化妆品。她想着淳于澈的皮肤像女人一般细腻白皙,平时难道就不保养?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小秘方? 她还真是无聊呐!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淳于澈自是不会满足她的好奇心,轻退了一步,像是已经被对方的举动弄傻了一般,怪怪地看着她,沉默不作声。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想不想看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嘿嘿!不知道了吧!嗳!算了,你那么不配合,一点都不好玩,还是我来告诉你吧!这是眼影这是遮瑕膏,可比胭脂水粉有用得多。用上这个,小清新可以变成大美人,丑女嘛!还是丑女。” 脸要是长歪了,不是能靠化妆就挽救得了,这里倒是有个方法,易容术可以把你变得连爹妈都认不出来,这倒是个商机,什么时候开个易容馆,那一定能赚很多银子。 只不过现在的人已经够虚伪了,再戴上假面具的话,那世道不是更乱了?算了,她才想做祸世妖姬,背负一千古骂名。 “这些东西我从未看到过,你知道的那么仔细,可是遇到了故人?”看她眼里的喜悦,不像是得了银子一般得意洋洋,倒是发自内心真诚的笑。 他很少见她笑的那么纯粹,当时她向他剖白心迹的时候,也曾这般笑过,只是很快又带上了算计得意的眼神。 他当时是沉入了她的甜美笑容,等知道这是她的圈套,确是晚了。 她今日说很开心,想与他分享喜事,可这一桩喜事,并没有让他多开心。她能够取信叶娉婷,已经很好了,为何又要遇到这样的喜事? 他一点都不觉得欢喜,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空空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掌控中流失。 “嗳!你心思真细,这都猜的出来。嗯,我确实在这里找到了一个同类,只是我还不确定他是否是我的老乡? 不过,没关系的,我不着急,听叶姐姐说,这位朋友老是喜欢孤芳自赏,有着食痂之辟,怪异得很,但我总有法子引出他的。”不知道那个人知道她的存在,会不会也有一种同在他乡遇故知的心情了? “你的家乡很远么?你能带我去看一看么?”淳于澈眼里透着一丝茫然,话语里有些犹豫。 “啊?你去那干嘛?那里我也回不去了,若是可以,我才懒得留在这里,跟人家斗心机了。”要是真的能回去了,她不会带他这个老古董,那些个回去可以做拍卖会的想法,委实可笑。 她那边的世道可比这要乱得多,而他生得这般美貌,那就是一块小鲜肉啊!她不想平静的生活里呯地得冒出一个炸弹,让一群萝莉粉丝把她的生活全部搞乱。 “若是能回去,你会带你老乡走,还是留下来?”淳于澈微微低下了头,安眉安眼的模样,似个恬静的大家闺秀,两鬓的刘海顺着他圆滑的颧骨滑下来。 在阴影的衬托下,他脸庞的线条秀美柔和,卫初晴看得有些傻,忽而明白了几分,她终于知道他美在什么地方了。 原来他的骨相生得十分的清秀,这一定是像他的母亲,一般的俊秀男子,无论五官生得多么好看,似凌云开与崔槐那般五官精致,又富有个性,但脸部线条终归是硬朗的,透着男儿的威武。 这些都是阳刚的美,而淳于澈则是美得十分柔和,无论是嘴唇还是脸庞,都似极了女人。 他若是穿上女装,再换个发型,也不知会成个什么祸害样?恐怕会出现第二个卫雨蓁。 “我若是要走的话,一定会给你生个儿子,肚子里再塞个女儿带回我的故乡。”就算是两人的留念吧!儿子应该像我,女儿应该像他,她的女儿一定会美翻宇宙。 “喔?你想的真多,算盘打得真好。”淳于澈抿着唇,凤目里升上一团烟雾,仿佛深秋的夜空,染着白霜,寒凉孤陌。 第九十六章 八卦 “嗳!开个玩笑罢了,你还真信了,就算我真想走,也得奶完孩子,要是又怀了男孩怎么办?我一个人都自顾不暇,再来一个翻版的我,岂不是弄得人仰马翻了。” 卫初晴越说越过分,一点也不害臊,大方地聊着生子的事,好像她想要生就能生了一般,不考虑一下别人的想法。 淳于澈本来离她有几步距离,而此刻已经快贴在一起了,当然他正在失神,不可能主动,是某个无耻的人贴近了他。 弧度柔美的下巴被轻轻地挑起,一双氤氲着雾气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对方,卫初晴挑起他的下巴,仔细地看着,明亮的眼睛露出惊讶,而后唇角一勾,朝他压了过去,嘴角的促狭渐渐染上了她的眼睛。 “今日我很开心,这是对你的回报。”他这些日子对她的好,当真是无所报答了。 自来到这里以后,他是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卫初晴放在他下巴上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滑了下去,在他衣襟的系带处一勾,素色的外衫如蝉翼般脱落了下来。 “爷,我替你更衣吧!”原以为她会做更过分的事,然而并没有,只是宽下了他的外衣,折在了怀里。 淳于澈抿了一下唇,黑黑的瞳孔中露着茫然,他这是被调戏了? “咦?你怎么在画里藏了一枝花?”卫初晴打开了桌子上随意摆放的画卷,抖开一看,奇怪地问道,可后来她觉出了哪点不对,伸手去摸画,并没有是实质感。 “这是你画的?”她眯着眼睛,此刻想到了一个念头,立马堆起了笑容,对着淳于澈说道:“嗳!你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帮我画一下东西?” 淳于澈的画技精湛,意境非凡,看来功底颇深,卫初晴就想找个画师替自己画一幅画,眼前正好有这样的人,怎么能错过? “你想要画什么?”她这个要求很合理,他自然做得到。 “嗯,我也形容不出来,这样吧,我先画一个胚子,你再画得精细一些。”这里没有圆规尺子,她单手连个直线画不直,但会画画的人可以做到。 淳于澈按照给她的描述,在胚形上加了几笔,便将对方想要的东西呈现了出来。 他抬起手看着画纸里这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圆形的长管,尖嘴广口的瓶子,她又要鼓捣出什么东西? “不错不错,画山像山,画水像水,你这手艺学得真好,是个灵魂画手。”卫初晴拿起画纸,吹干上面的墨迹,已经打算好了,明日去手工坊定做个几套器具。 “你这是要做什么?”淳于澈不解地看着她,洗着笔尖,挂在笔架上,将桌面收拾得妥当,再次走了出来。 “这是个好东西,是咱们第二次飞跃的重要部件,爷,你就等着惊喜吧!”卫初晴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乌黑的眼珠骨碌碌地乱转,充满着灵慧之气。 淳于澈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不曾移动,看着她粉嫩的小嘴唇微微翘着,仿佛森林里的小精灵即将施展魔法,有着神秘的力量。 王府而后的二日,显得异常诡静,依旧是艳阳高照的一天,庭院被照得发白,常青树下的蝉鸣声此起彼伏,热风透过紧密的门缝,窜入了卧房里,正在四处叫嚣,可一沾染到雪白的衣袂,便纷纷四退。 “呸!说什么无心之过!这分明就是内部吞销,红营太卑鄙了,既然对自己人开炮!这些个狼崽子,连猪狗都不如!蛮横的禽兽! 我们阵营的弟兄这次伤势过重,最精锐的队伍也伤了元气,怕是难以继续训练下去。 红营有那个狗头军师在,一定还会想着法子在对付咱们,王爷,你可不能再容忍这种败类了!” “青影,你怎么能在王爷面前大呼小叫?” “小白,我不是对王爷不敬重,实在气愤不过,咱们黄营向来本分,从不招惹事端,红营却每次都来挑衅。 那个狗头军师目中无人,从来不把我们兄弟看在眼里,今日咱们训练得好好的,他非是要搞什么对阵演习。 我还以为是平素的那般行兵布阵,哪想到他居然让神机营在后方开炮,把黄营的弟兄们炸得人仰马翻,上前理论,他却有脸说这是兵不厌诈。简直就是土匪强盗流氓!” 此刻在卧室里大声说话的是一个风尘仆仆,满脸狼狈的将领,他凶悍的眼睛露着滔天怒火,与空气中的热风剧烈摩擦着,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 他身边站着的人是白阳,论起体格,他要强壮很多,可脾气也很大。离着他最近的人已经受不了了,避开他几步,掏着耳朵眼,巴巴去望背负着他们的白衣人。 只听青影一个人咋咋呼呼,说了半天,简直像打了个雷,震耳欲聋,而主子却不知道怎么个想法,见着弟兄们受委屈,怎能坐视不管? 青影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怒火,心中很是不满主子的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主子一向不爱出风头,喜欢跟人争来斗去,如今他们都欺负到了头上,在他身上拉屎拉尿,竟然还不动起火性,这还算什么男人! “青影,你想让本王怎么做?”淳于澈语调清淡,依旧是没有一丝烟火气。 青影心中大怒,胸腔一震,努力压制着揍人的冲动,粗重着鼻息,哼了一声,“王爷,属下没有别的要求,只想找那狗头军师一报今日之仇,替兄弟们出口恶气!王爷,可能助属下一臂之力?” 说起来,小弟们受欺负,做头的更应该一人担当才是! 青影很想自个儿的主子带头与红营决战一番,他有信心,只要王爷出手,那个娘里娘气的蛇蝎军师必然被挑掉红枪,爬地成狗。 “此事三日后,我自会处理。”淳于澈转过了身,凤目冷定,是一块坚韧的寒石,坚硬不可摧折,沁寒不可逼近。 青影浑身的火气嗖地一下被打消了,背脊有些发凉,眼里露着敬畏之色,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若无其他的事,你们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淳于澈从小桌上端起一杯茶,目光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然后揭开了茶盖,“出去记得捎上门。” 青影沉了眼色,心中那股欲要反驳的冲动被另一股恐惧深深压制着,怀着躁动不甘的心情而离去。 这个王爷实在是婆婆妈妈,做事真不够直接了断!那只神策狗,我迟早得收拾了他! “小青,火气别那么大嘛!天气那么热容易上火,而且气的只是咱们,红营还是自在得意,别跟自己过不去。来来,笑一个。”白阳从后头追上来,打趣着他。 “那只神策狗,整日找着咱们的茬,看得人真想把他宰了活煮了,王爷当年就不应该把他从战场上拖回来,死在敌人的战场上还算是个忠义之士。” 青影一遍又一遍地骂着神策狗,歹命军师,小白脸没种生儿子,娶个跛脚烂脸的破烂户等等,恶毒的诅咒如海山倒海之势,吓得白阳踉跄一步,差点跌个狗吃屎。 “兄弟,我也很讨厌这个军师,可我们就算骂人也不能失去各自的气质,呃……我觉得跛脚烂脸的破烂户改成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轻浮女子更好一些。” “哈哈!小白,你比我还坏,那神策狗就成了神策王八,嗯,如果他真的能娶到这种女人,我会祝他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要是日后有个儿子就是龟儿子,下半辈子日日戴绿帽。”小青心口处的怨气通畅了很多,暗暗期待白阳这个提议能够尽快实现。 “为何王爷还要等三日?难道需要做什么准备?”淳于澈不会坐视兄弟生死不管,定然是有着重要事。 “王爷最近在查一桩案子,已经得到了很多线索,只差揪出幕后主使者了。” “我也听说了,凶案的真凶踪迹不定,京兆府难以归案,王爷揽下了这桩事,一定有他的本事。”青影对淳于澈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任,这一点连白阳都不及。 “这个月都忙着在校场操练,没过来王府一趟,听父亲说起,这里有了个王妃?”青影居然关心起了王爷身边的女人,有点古怪,他一个大老粗也喜欢打听这种八卦? “是……” “砰!”一声轰然巨响,让地面也震动了起来,庭院里的常青树哗啦啦地落下了一地的树叶,蝉鸣声顿时不见了。 “是什么声音?”青影望着不远的方向,发现半空中生出亮白色的烟尘,隐约可以闻到风中的气息,冲鼻难闻,像芥末的味道。 “唉!前面刚受了炮击,后天又开始失火,王爷真是可怜,背腹受敌。”白阳无限感慨,眼里有着浓浓的同情。 青影看了更加奇怪,想过去看个究竟。 手上青花骨瓷茶杯纹丝不动,淳于澈凤目轻阖,任由着从房梁上掉下来的粉灰落入茶汤,等到地面不在震动的时候,合上了茶盖,放杯走出了房间。 任由着某个人二日的胡闹,也该给个说法了。 第九十七章 问侯 后院起火前的一盏茶前,连排的小屋里首开的一间,响动着金属相撞的声音,像是把一颗颗小弹珠装进一个铁球里。 小屋对面的一棵杨花树上坐着一个人,面容清丽,身材修长,如雪苍白的肌肤上覆着冷冷的寒冰,漆黑的眼专注地看着下方的动静。 “咦?好像哪里错了,嗷!不好!忘记把木浆放进去了,去他娘的!救命……”小屋里传出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还没有把救命啊三个字说完,树上的人一晃,再眨眼,小屋砰地一声轰炸了开去,屋顶被掀翻在地,四面砖墙像豆腐渣似的,碎了一地。 杨花树也倒了下去,沾满了烟灰,地面仍旧在余震,双腿站在地上,可以觉察到关节也在颤抖。 “呼!太惊险了!”卫初晴抹着额际的土屑,此刻才开始后怕了起来,刚才那个意外的爆炸,根本没有留给她害怕的时间,等到心惊胆战的时候,已经死里逃生了。 “小宝贝,你刚才那一手真漂亮,神速无比,堪比六脉神剑凌波微步了!念你今日护主有功,来吧!我们来一个劫后余生的甜蜜kiss!唔!” 卫初晴受到炮弹轰炸的影响,脑路有点不太正常了,开始作死。 见初冬仍旧环着自己的腰,像水蛇一般缠了过去,双手扒住对方的肩膀,嘟着小嘴去亲那张清瘦冷厉的脸颊,心道:看你小样儿再不理人!本小姐先给你打个记号,以后咱们就有关系了。 “卫初晴!你给我老实点!管好你的嘴!”初冬眉头一拧,眼里正动着杀气,忽而身后头响起一个厉喝,她又掩上了眼帘,伸手扯开身上的树袋熊,丢在地上,抱着双臂,冷冷看着对方的狼狈样。 卫初晴眨巴着眼睛,眼角余光轻轻瞄了眼初冬后面的人,傻愣愣地跪坐在地上,忽而小脸皱起了一朵菊花,委屈地撅着嘴,控诉道:“哇!冬冬欺负人!” 走过初冬身侧的人看了她这可怜相,又气又怒,可话到嘴边却是轻柔的责备,“你怎地会弄成这个样子?快起来说话。” “哼!都是初冬的错,要不是她让我分神,我就不会装错炸药了。”自己做错了事,及时赖给别人,这是最容易逃罪的法子,三岁儿童都会使。 而这里都是大人,心思都是明透,立马能够识破她拙劣的栽陷。 “不说真话,你就一个人把这里打扫干净,并且赔偿公家的损失。”淳于澈可不会惯她这劣性。 “我说的是真话,初冬勾引……诱惑我来着,我一时失神,就酿成了大祸。”卫初晴目光流连着初冬的小蛮腰,这小妖精的腰身真细,叶娉婷都比不过她,若是穿皮衣皮裤,一定火辣得很。 “你这道理,与美貌少女被坏人欺辱是活该了有什么两样?”她心里想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就推说是别人来勾引,这脸皮究竟有多厚?有一点的廉耻心没有? 淳于澈会信她个鬼!弯腰把地上的混球猫拎了起来,冷冷警告道:“不许再胡言乱语懂了么?其二再也不许搞这些鬼名堂。” 卫初晴小脸灰扑扑,像朵染了尘土的野花,纵然狼狈,还是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挺着腰背,拍着身上的尘土,眼眸发着光,看着沉默不语的初冬,挨上前,拍着对方的肩膀,根本没有吸取刚才教训一般,又开始了咸猪手。 “王爷,你不能阻止我,这是咱们的第二次飞跃,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真是个木头,居然一点回应都没有。 卫初晴把爪子从初冬肩膀上滑到胸口,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看里面会不会生出一丝羞涩?当着淳于澈的面,对方应该不会动手,那她就不用客气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试探的机会。 她表情严肃,似乎做着一件正经事,爪子偷偷地下移,她先比划一下初冬的胸围究竟是多少? “啪!”对方毫不犹豫地打了她一记耳光,然后对着淳于澈点头示意,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 “哎哟!她怎么这么没礼貌?这就是你教出来的手下?这种臭脾气,日后哪个男人受得了?” 初冬那一耳光干脆利落,甩得十分顺手,像是演练了成百上千次,真个是清脆有力又疼人。 卫初晴揉着半边脸,感觉面部神经已经麻痹了,可见对方这一记下了多少狠劲,虽然她以前都说过下次会揍自己,可每回她被气着了,也没动手。 今日竟敢当着主人的面打人,还有没有保镖的自觉了! “嗳!你的人这么下你的面子,你也坐视不管!”她愤火的质问着某人,虽没有比较过,他与初冬究竟谁的武功更高一筹?但她相信刚才那个耳光,他明明可以阻止的,却这么悠然地看着,不表露任何意见。 “我当初跟你说过,她不是明夕皎月那般善解人意,你明知道她不服管教,为何每次都要招惹她?”淳于澈从不跟女人计较,所以对于某个人的无赖,他不会严加追责。 其实也造成不了什么大祸,他不会严加束缚一个生命,若是能顺其自然那便好。 卫初晴淘气了些,还是顾着大局,只是具有强大的破坏力,但也不是很过分,便让她活蹦乱跳地忙活着,看能变出什么戏法? “这丫头还是欠调教,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了。”卫初晴挨了痛不长记性,还是想着怎么招惹初冬。 心道:这丫头动起手来很狠劲非常,可她不顾危险,救了自己的命,也是说在她的心里仍旧装着善良忠诚,那就成了,总有一日,她会为自己化为绕指柔。 淳于澈不知她打的什么鬼主意?以为她讨厌初冬,便为对方说起了好话,“她性子倔,但你若对她真诚,她自然会友善待你。她虽打过很多人,从不动手打女人,今日倒是破了先例。”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好笑,别说卫初晴委屈了,动手的人怕也不好受。她刚才那般轻浮的举动,带着一分痞气,落到这样的下场,确实有些罪有应得。 “大家都是女人,相互摸一下,看一下有什么不对!”卫初晴不觉得自己哪点做的不对,从来不摆主子的架子,与她们嬉笑玩闹,够开明了。 “像我那么好说话的人,打着灯笼也未必找得到。这丫头真是古怪,碰一下而已,又不是脱她衣服,她也可以来碰我啊!”礼尚往来,她不会拒绝。 “你这人越说越歪,不和你闲扯了。随我回去,有事交代你。”淳于澈看了一眼狼藉的后院,让赶来的家丁护卫收拾一下,找几个工匠过来重建。 在众人古怪的眼神中,卫初晴若无其事地跟着淳于澈身后,毫无收敛地说道:“嗳!下回你能不能让我换个地方做实验?我觉得前院花草繁茂,十分养眼。” 刚把人家的后院给炸了,又想在人家的门前放火,还真是不是自己的东西,破坏起来也不心疼。 “下次再做这么危险的东西,提前知会我一声,我会亲自为你安排地方。”淳于澈目光一直对着前方,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他这么慷慨大方,让她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不妨碍她的自由算是很通达了,可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他难道会送她一座庄园,让她随便玩?卫初晴暗自期待,却没有想过对方究竟要交代她什么事? “这个王妃这般没个轻重,王爷怎会看上她?才一个月不见,品味不至于如此肤浅。”青影站在过道上,隔着一块草坪,看着远去的两条身影,眼里带着忧虑,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王爷最近的胃口好像也变了,喜欢喝起了鱼汤,人应该都会变的吧!”白阳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他已经被人耍了两回,记得上次找脆蛇的时候,差些被野猪撞到树上,吃了不少苦头。 这王妃个性豪爽,又很奸诈,亦正亦邪,很是琢磨不透。 “这是搞什么名堂?弄得后院一片乌烟瘴气。” “这个你得去问本人,我不敢知道。”白阳这几日正远离着卫初晴,怕凑得近了,又得被耍。 “一个女人罢了,瞧你这怂样!”青影叉腰,鄙视着蹲在地上的同伴,神色刚毅,似初生牛犊一般不知畏惧,倒是想看看这女人究竟会耍哪些花样? 等到天黑的时候,卫初晴盘腿坐在床上,下午沐浴了之后,一直没有出过房门,而是修补着裙袍上的珍珠扣子,淳于澈送她的衣裳才穿了不到几日,已经被炸成了伤员,所以她得做好修复工作。 这衣裳意义深重,不是银子就能买到的。过了那么久,衣裳依旧崭新如初,仍旧就金光熠熠,也不知是用什么工艺做成,要是知道制衣方法,再多做几套就好了。 穿了几日的华贵衣裙,竟有些上瘾了。果然老话说的没错,穷难奢易,让一个财迷过着奢侈的生活,其实很容易,只需要有个慷慨大方有品味的丈夫,再糟糕的生活品质,照样能改善。 这里正夸着某人大方,某人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外,对方进了屋前还敲门,怕屋里人没穿衣服么?真是规矩多,也不知日后睡同一个被窝造小孩,是不是也得向她敲敲门? 第九十八章 问对 卫初晴又跑偏了,生出了一些邪念。 “这衣服脏成了这样,明日不能穿了,换上这套衣服。”淳于澈是送新衣服的,看到她还缝补着旧衣服,眉目安然婉转,衣襟轻掩,胸口一条雪痕若隐若现,仿佛有条神秘的山径。 目光不由动了下,然后微抿着唇,没有对她所做的事发表一句看法,倒是转开了目光,淡淡说道:“我有件事要交代你,明日你去一趟南山寺,找慧觉要一本书。” “慧觉?”这法号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卫初晴低头咬着棉线,含糊地问道:“要什么书?” “姜明公问对。” “我听过李唐问对,李卫公问对,这姜明公是何人?”卫初晴舔舔唇角,感觉这个话题忽然变得很严肃。 淳于澈问个和尚要这种书做什么?据她所知,这种问对的书籍里记载的都是,某一个时段,君臣之间论述国家大事的内容,也可以说是皇帝的手札记,传给后世子孙所看的祖训。 “我只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些话不必多问,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 慧觉看到你,若是出题考验你,不管问题有多难,希望你能尽力回答,不要隐瞒,还有必须要诚实。”淳于澈凤目里流转着白晃晃的光,像是月光倒映在水中的影子,虚幻飘渺,美得动人心魄。 这书对他来说很重要,为何如此轻率地让她去取?他当真放心她? “这什么?姜明公对问是不是见不得光?”卫初晴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是属于淳于氏的东西,除了本族的人,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它。”淳于澈微微阖眼,语调透着得一丝决绝,像是坚定了某个信念。 随后他眉头一松,恢复了沉静,抬眼看着她,“卫初晴,你是我的女人,所以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得漂亮。这一回是对你的考验,别让我失望。” 烛光里的秀雅男人目光坚定地对她说,你是我的女人……别让我失望。 卫初晴手指一僵,衣裳滑下了床踏,忽而心有点沉闷,好似有颗石子落了进去,自由自在的灵魂,被一丝责任束缚住了。 这小爷怎么变得这般霸道了?谁是他的女人了! 卫初晴此刻先是惊讶而后是一阵轻笑,心道:怎么听他对我强硬,会不由自主地荡漾呢?难道我内心也装了个小女人? “嗳!你这就走了么?”她捂着胸口,感觉那里跳得很快,又有些空虚,不由叫住了他。 淳于澈本要转身离开,听到她的叫唤,心里也一荡,房间里这是很安静,她的喘息声与鼻音融合成了极为美妙的乐音,空灵妩媚,听了让人上瘾。 “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爷,我有点不舒服。”好像哪里怪怪的,身体躁动得很,很想从床上跳起来 。卫初晴伸手扯了扯衣襟,烛光下她的肌肤透着桃花粉,透着说不出的风流。 “哪里不舒服?”淳于澈看着她裸露在外面的胸口,呼吸有些急促,刚才他一直回避着她,便是觉得她沐浴以后的模样,引发了人的深处渴望。 “可能有点阴虚阳亢,嗓子有点干,身体很乏累,可又有种很特别的感觉。有点儿像……像那天下午,在你的床榻上……”这越说越乱,卫初晴紧紧握着掌心,热汗又冒上了后颈,这是她第一次那么紧张不安,上次带着算计,而这次是本能反应。 “你能不能抱抱我?”卫初晴感觉浑身被蚂蚁咬着,左右难受,向对方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 她这时怎么那么奇怪?好像被狐妖附身,任何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直想有东西填补空虚。 淳于澈抱着她的时候,感觉她的膝盖很烫,不由摸了下去,看看是否伤了腿? “是不是这里难受?怎么会那么烫?这两日你还做了什么?”在她研究实验的时候,他没有去打扰,虽然说是在同一处地方,而二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两日里都不曾见过一面,也不知她有没有休息好? “这两日加起来,总共才睡了四个时辰,你没听到我说话都带着喘气,好像伤了肺,好累啊!”卫初晴不觉得自己劳累,只是想找个人泄着心里的不甘,为什么做人要这般累? “那你早些休息,明日我陪你一块儿去南山。”淳于澈抚着她耳边的刘海,然后按上她的眼睛,放缓气息,让自己的语调温柔一些。 “不了,你现在没空陪我,要是被御史弹劾,就得减月俸。还是我一个人比较自在,就算闯祸了,别人也怪不到你头上。” 既然他想要的书涉到了朝政策论,便得谨慎行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他的行踪,她一个人去才最妥当。 他既然让她去拿重要的东西,一来是考验她的忠诚,二来也是除了她,再也没有别的好人选了。 “爷,咱们玩一个游戏,你我都闭上眼睛,看看能不能嘴对嘴吹气。”卫初晴又开始了轻浮的言辞,心头的重担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这是她不知几次的调戏了,每回都让他呆愣,有点儿气焰嚣张。每回她主动,结果总是不了了之,他也想扳回一局。 如是想着,淳于澈放开了盖在她眼睛上的手,低头去啄她的唇,双手缓缓插入她的两鬓,含着她灵巧的舌头,细碎地问道:“你受得住么?” 砰!一阵愉悦如电流一般从发间传至脚心,浑身舒畅,对!就是这种感觉!卫初晴眼里透着满足,依偎在他怀里,像只贪婪的小猫,还想继续偷腥。 “爷,你要了我吧!”她环上他的脖颈,把他往身上带,眸光痴痴,透着迷离,舌头主动在他的口中滑动着,舔着那冷丝丝的牙齿。 她想要得更多,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才扔了腰带,这时下身一凉,她的裤子已经被对方扯下了。也许想不到他的出手会比她还快,好似比她还饥渴。 卫初晴愣神地对着他的视线,从里面看见自己小兽般的眼神,忽而身体被撞击了一下,她欢快地喘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半边的胸脯贴着对方,让她们可以更密切一些,做着这些动作的时候,她鼻息急促,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是一声接着一丝的喘息。 床帐抖落了下来,掩住了内里的春。情,簌簌抖动的梨花头床把上搭着一只圆润的手,此刻用力地撑着,似乎在煎熬着苦累,汗水从臂膀滑落到了腕内侧,在床把上落下几滴春泪。 这一夜,她过足了鱼水之欢的快活,虽然还是没有攻破最后的防线,可对于这第二次的肌肤之亲,卫初晴觉得淳于澈就是自己的丈夫,她们是要做长久夫妻,一辈子相守到老。 赶去南山的路上,卫初晴打着瞌睡,嘴角还是忍不住上弯,从早晨第一眼看到身侧睡着的人之后,她就开心得合不拢嘴,就像小时候好喜欢一个人,想着时时刻刻能见到他,随身携带着一根吸奶管,感觉乏味的生活有了光彩与盼头。 以为很难再对另一个人有着同样的喜悦与巴望,她很开心,终于找到了人生的希望了。 至于梦境里的那个人,她很留念,可她已经离开了他的世界,连那根奶管也不在身边,所以不能再浪费她的感情了。 “今日是什么日子?上香的人怎那么多?”南山寺的山门外排成一条长龙,看上去都是一些穿着普通的老百姓,每人手中还拿着米袋,不想是来烧香拜佛。 “卫夫人真是活菩萨转世,慈悲心肠啊!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在南山寺布施,好人呐! 卫夫人不仅人美,心灵也美,我在赤昀城看过那么多家夫人小姐,只有这位夫人品德最是高尚! 她最近被侄女夺了当家之位,却还一如寄往的布施,真是值得人敬佩!愿佛祖能够保佑,好人一生平安长寿,让那些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早些得报应!” 听了一路的议论声,卫初晴出来时的好心情,已经烂透了。 好人?活菩萨?品德高尚?黄淑仪赐她一座天梯也当不得真三个字! 醒来之后就被这臭婆娘一统乱揍兼烧烤,要不是她遇到了贵人,哪还能坐上当家之位?况且卫府本就是她的,关黄淑仪毛事! 卫初晴这些日子开了不少眼界,挑衅凤麟寨,结识侠客,严惩家奴,趣斗丐帮,勾搭商会主席,哪一桩扯出来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拥有了这些人生阅历,回头再看最开始的仇人,忽而有种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的感怀。 黄淑仪这只蠢猪已经死在了昨日,那么就该跨过她的身子,继续前行。反正她也活不长了,让她继续假仁假义好了,算是给下辈子积点德。 “哼!这个讨厌的人怎么会过来?她也烧香念佛的话,佛祖会被欺负的。”这话很犀利,揭露了某人的本性。 卫初晴从来不搞宗教信仰,对任何事她都信上三分,保持七分的疑惑,用实践去证明,所以她不相信什么命运,也不会为了这种东西而去烧香拜佛。 第九十九章 平等 “哟!是公主娘娘,几天没见你了,你好像没有上次白了,难道是衣服颜色太暗,不照白?谁给你挑的衣服?真是没眼光!” 卫初晴朝着侧门里出来的明珠打着招呼,对方根本没拿正眼瞧她,刚才的话虽然是冲着她而来,确实没有指名道姓。 看来这小妞还记恨着上回的事儿,打算装高贵不鸟我,哼!你以为我很喜欢你么?还不如初冬可爱!卫初晴也翻着眼睛,自讨了个没趣以后,也当作没看见对方,要从明珠身边走过。 “明钰的人生大事,本宫自有主张,婆婆你还是不要操心小辈的事。这命我是不测的,明珠还站在门口做什么?” 卫初晴正要挤过明珠这面缝隙,哪知道前面又堵了一个人,不由退了一步,打算让对方先过。 这人跟明珠是一路人,那么也不是个善茬,还是少惹为妙。 “你?你是卫府大小姐。”对方正绕过她朝前走了几步,忽而又顿住了,掉头来看她,目光带着探究审视,好似在打量一件物品,毫无温度。 “这位夫人,我该认得你吗?”呸!说错了。她极快地纠错道:“是的,我是卫初晴,卫府的大小姐,你……” “你不认识本宫是应该的,我们从未见过面。”夫人摇头,依旧没什么表情,她的眉目庄重,有着久居人上的尊贵气质,像位公卿王侯的夫人。 她该不会是明珠的母亲,寰莺公主?卫初晴点着下巴,暗暗猜想着。 “你跟你的父亲长得很像,本宫从前认识你的父亲。”寰莺从她的脸上收回了视线,转身又回了寺庙。 “母妃,你不走了么?”明珠追了上前,走之前看看门外的卫初晴,转身就把偏门给关上了。 这小妮子真是任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以为是你的靖国公府?卫初晴对这种小女孩幼稚的行为,嘁了一声,打算从左门走进去。 “小丫头,这是死门,可不能跨进去,会走霉运喔!”明珠刚才关上的右门又打开了出来一个慈祥的老夫人,对卫初晴揶揄一笑,没有老人家的老实稳重。 “听说寺庙里只能走两道偏门,男左女右,我应该进右门才对。” “喔?小丫头,你说老婆婆我是老公公喽!” “我这是听别人说的,不足为信,不过我觉得左右门都一样,都是人走的,男女平等,也没什么左右之分。” “男女平等?小丫头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卫初晴的说法无疑是打响了警钟。 “这是我的想法,也没必要让人认同我,有人说过: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是谓大同,我很喜欢这句话,希望有人与我一般志同道合。” 卫初晴毫不犹豫地跨进了门槛,内心得意洋洋,她觉得自己的脸皮又厚了一寸,不知哪一天可以锻炼得刀枪不入? 老婆婆又从门后冒了出来,她的脸生得圆圆的,看起来一团和气,她的笑容里还带着孩子般的顽皮,对着她招手道:“小丫头,你刚才的话谁说的耶?” 卫初晴也忘记了作者的名字,摇头道:“我得替他保守秘密,不能把名字泄露出去。” “为什么?”老婆婆很不解,不甘心地扁嘴。 “呃……这个,他的妻子嫉妒心很强,不希望他招惹花花草草。”卫初晴胡编乱造着,就算不知道也得装得像有苦难言的模样。 老婆婆失落地低下头,忽而眼睛一亮,“你不用说,写出来就好了。” 她居然也扣字眼!还让不让人痛快潇洒地走一遭了!学我无耻,有本事学到底。 “好,我写给你看。”卫初晴竖起一根中指,在门背后哈了一口气,朱漆大门又覆着了一片小水珠,她一笔一划地写了三个字。 “魏碧慧。”老婆婆念了一遍,迷惑着看着她,“这名字清雅秀美,可读着好怪。” “名人都有种食痂之辟,这就做个性。这名字还可以唤,更难念的多得是,我看了那么多名言警句,时常忘记了作者。” 卫初晴对着老婆婆挥挥手,像个胜利者一般,自信张扬地走向僧客房。 她知道这位老婆婆是大靖老王妃,但不能套近乎,她们不是一路人,淮清王与靖国公是两个阵营的人,她可不能向着别人,即便这位老王妃平易近人,思想也很前卫,是个通达明理的人。 慧觉是南山寺的法师,掌管戒律堂,这时候应该房间里做早课,可不能错过了这个时段,因为下午和晚上他都会很忙。 卫初晴找了个小沙弥问道,这从小沙弥的口中得知,慧觉并不在僧客房,而是在南山寺的后山,养花除草。 和尚喜欢养花?不是应该青灯古佛,无情无欲了么?怎么还有兴趣养花? 就这样,她随着小沙弥来到后山,顺着石壁上的台阶走,可以来到后山下,原来这里有花田,周遭有着小桥人家,靠近一处村落,有着田园悠然的气息。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个慧觉也喜欢陶渊明么?想做个隐士? “咦?人呢?”在她观望风景的时候,小沙弥已经不见了。 左右张望着,也不见个人影,她感到有些奇怪,总觉得这个小沙弥有问题,刚才一路上他都看着自己,那眼里带着痴迷与窘迫,哪有六根清净的模样? 她原以为只是遇上了个佛心不坚的小和尚,而现在没有见到慧觉,带有自己上当了的感觉。 “嗯?天怎么暗了?”清朗空明的天空,忽而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黑雾,像阴云遮蔽了日光。 难道是要下雨?卫初晴仰着脖子去看天空,黑雾离她越来越近,她的脸色也越来越惊讶,到了最后是一抹惊恐。 “去他娘的!见鬼!居然遇到马蜂了!”等她看清了压顶而来的不是黑雾,而是蜂群,不由骂了一声娘,捂着脑袋朝着村庄的方向飞奔。 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马蜂?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她! “要不要跳下去?”她此刻已经上了桥,低头对着河水犹豫着要不要跳水脱身?马蜂来势汹汹,已经追到了她的屁股后头,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她变成了一个蜂人。 那个整他的人实在是恶毒了!这个招数太给力了。 卫初晴此时愤怒又怨念,来拿书跑个腿而已,用得着设这么个关卡么? “算了,还是跳了吧!我应该会游泳。”她做出了纵身跳河的姿势,后腰已经被几只蜂将袭击了。 “嗷!”她吃痛就乱了章法,想再跳下去,已经错失了时间,蜂群离她只有一寸的距离,所以只能没命地继续跑。 卫初晴穿过了小桥,离着村庄还有一片阡陌纵横的田野,已经没有可以让她躲避的障碍物了,她哪还有没有心思去怀念那条小河,只顾着奔命了。 田野种着韭菜与空心菜,绿油油细条条,只及人的小腿高,就算整个人趴在地上,也要牺牲后背。 现在她没有别的选择,再不趴下,她就不用见人了! 回去之后,我一定会揪出那个混蛋!找几枚毒针,戳死她! 此刻势头比较彪悍的带头马蜂已经盯上了她的后背后肩,跟在后头的蜂将也不甘落后,纷纷朝着她的脑袋可以围攻下去,卫初晴桃花满头开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一个温婉优雅的声音在远处轻轻吟唱,听得不是很真切,像水中捞花一般空旷,还夹着苍凉,好似人间的聚散离别,终究等待不了伊人的回眸。 这首秦风蒹葭,听得人怅惘,好似立起了壁千仞的山峰,苍茫大江滚滚而逝,伶俾一人踏着竹排随水而流,天高水阔,无边无际,而生命却无比渺小,人的意义何在?信念又是什么?命运又该如何选择? 听着轻柔温婉的歌声,人油然而生一种推翻命盘,无视天地的狂傲自负。 这是一种魔音,蛊惑人心的幽灵之曲。 “古怪!实在太古怪了!”等歌声消失以后,蜂群已经回了老巢,能让这些盲目凶猛的马蜂也屈从歌声,当真是强悍! 难道她遇上了小龙女?这就是传说中的御蜂术?那杨过又是谁?卫初晴按着后背,龇牙咧嘴地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知道究竟是哪个人帮了自己?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姑娘请回吧!”优雅的声音顺着风送了过来,含着几分落花流水般的柔情甜美,这样的嗓子不知唱邓丽君的歌,会是怎样的美感? 卫初晴虽然没有见到她的人,却已经喜欢上了她的声音。 翩跹的身影消失在了花田,日光明媚,照耀着金灿灿的风信子,有着熏暖活泼的气质。 此刻从小桥上走过来一个带着白纱帽的女子,乌亮的长发委地,却一尘不染,她身着一件玄黑纱衣内里是紫色绸衫,黑衣黑裙,仿佛一朵清丽的墨兰,不争世俗。 “她来做什么呢?” “姑姑!你怎么破坏我的好事?”远处的村庄门口站着一个红色的人影,像朝天椒一般火烈,带着娇蛮的口吻责怪道。 第一百章 命运 “不许对你姑姑这般说话!你给我滚回去!”村庄口又出来一个女子,穿着华贵的宫装,似神妃仙子,高贵非凡。 “哼!你们自己玩吧!我要一个人去静静!”红色的小身影被气跑了,花田里的人微微撩开纱帐,静静地看着隔岸的人,不言不语,像逝去的烟云般空荡地飘散于尘世间。 “气死我了!定然是那个臭屁公主搞得鬼!看我怎么收拾你!”卫初晴火冒三丈,一边走,一边撸。着袖子,脸上只写了两个字:讨债! “嗯?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一跨进佛堂,还没抓住仇人的影子,被另一个声音吸引了注意。 “叶姐姐,好巧啊!咦?你在算命么?”佛堂里有个开卦的相士,长得仙风道骨,很有高人的风度,随着客人的话也转过视线看着卫初晴,捋着胡子,目光带着打量,在他眼中,这个女子命相值得探究。 “不,每月初一十五,我会来佛堂念经祈愿,这是赛半仙,我与他相识已久,今日让他替我选一个好日子。” 叶娉婷今日穿着就很素净,两鬓的发髻上插着一对小银饰,再无其他的点缀,却比往常还要好看。 她的容色淡雅,浅淡的颜色最能衬托出她的柔美可人。 “选什么好日子?”难道她是替自己选个黄道吉日? “嗯,一位朋友远游而来,我想给他接风洗尘。”叶娉婷眼里带着期盼,那像是情人之间的暗语。 卫初晴微微一笑,心头松了一口气,幸好她喜欢的不是左相那个老头,不然真是一朵梨花插在枯木上了。 “那我不打扰了,改日再找姐姐聊。”她还得找个人算笔账,不过她环眼看着周围,并没有那个红色的娇俏身影。 不在佛堂,她又去哪里了?讲经堂与大雄宝殿都是法师讲经说法的地方,女子是不得擅入的,除了佛堂,她也没地儿瞎跑。 “这位姑娘,我看你容色明艳,眼泛春波,近日可是有喜事降临?与你的终身大事有关,而且最近你连是否遭遇贵人,地位与财势皆都两双得。”赛半仙募定地说道。 卫初晴不喜欢神棍,看赛半仙长得人模人样,想道:通常神棍都有着虚伪的外表,越是有名望,越是仪表堂堂,所以她看这个算命相师不大顺眼。 听到这一番类似奉承的话,她微微一讶,他是怎么知道的?但知道又怎么样?他说的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马后炮谁不会做? 若真有本事,那么就测出她下面的命盘走势。 “只是姑娘身上还有无数个关口,这一年要多一些,最近切记少安毋躁,谨慎行事。你官星坐正,倘若身边再有一个四柱全阳的贵人,那么便是福星高照,可为人上人。” 我身边的贵人确实很多,而且如今的地位已经很不错了,若是再进一步的话,就只能入朝堂当官了。 “姑娘有着御人之才,若是能从军,便有将星之运。” 卫初晴愣了下,这个神棍比她还能胡扯,他是怎么看出她有御人之才?还要做将军的运气?虽然有些女人并不输英雄,然而她连兵书都没有读过,怎么可能做将军? “当机则妙,有些话我老夫也只能说到这里,否则泄露了天机,便要折了我的法术。”赛半仙没有提醒她该注意什么?防范哪些敌人?只说了一句当机则妙,让她独自去把握机会。 “那多谢了,要是碰到了机缘,我再也不会错过。”卫初晴对叶娉婷摇手,拎着裙摆要跨出门外,然而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了,刚才心心念念的人从天而降,出现在了眼前。 “哟!公主娘娘,咱们今天真巧,又在这里碰面了!你我注定有缘分!” 明珠看着某人咬牙切齿,又故作笑容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心里暗暗偷笑了几百遍,想到她从马蜂群里逃过一命,心有不甘,撇嘴道:“你这人真是厚脸皮,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什么身份?敢与我相提并论。” 这小妞的尊卑观念有待修复,你不过是命好罢了,投到了王权富贵家,可命运是变化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心背向的时候,世道就会乱,等到了那时,你也不是什么公主了。 “公主这样的说法是为了显得自己身份高贵,视平民为下等人物么?”卫初晴笑着问她,眼中带着似有似无的轻蔑。 “我说的人只是你而已,你扯别人做什么?”明珠有些恼火,她这是什么眼神?觉得自己很可笑么? “原来公主是讨厌我呀!”卫初晴恍然大悟,好像很意外。 “你有自知之明就行,以后看见我就离得远远的,不,也离澈哥哥远一些。”明珠以为她才明白自己的意思,她一脸的惊讶看似有些畏惧自己,便兀自得意了起来。 这小妞还真以为我怕她了,对我指手画脚,还干涉我的私人感情,你以为你是公主就了不起啊! “原来是这样,难怪公主总是要针对我。据我所知,你的澈哥哥未来的王妃即将是我,你那么信誓旦旦,难道是想给他做小不成?”卫初晴坏心眼地说道。 就算你想给他做小,你爹娘也不会同意,这小妞总是异想天开,真是幼稚!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与澈哥哥根本就不相配,卫雨蓁都要比你合适一些,想做王妃,做你的春秋大梦!”还让我做小,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不怕把腰给仰折了么? “卫雨蓁比我好么?不相配?公主有什么理由,可以这样子说话?”卫初晴促狭一笑,邪恶地想道:难道换做了卫雨蓁,你就愿意与她二女侍一夫?那淳于澈岂不是享足了齐人之福。一冷一热,冰火双重天啊! “你虽然在卫府里横行霸道,可我告诉你,若是走在街上,你看到我,可是要行大拜之礼! 这几日我也听说了你的事,五福园惩治恶徒,巧斗丐帮帮主,你这人狂傲不羁,有些胆识,可你别以为凭着自己的胆大妄为,就能为所欲为了。人要有自知之明,不然就是自取其辱。” 明珠是听过她的事迹,然而对她的看法依旧是胡做妄为,胆大包天,她那么做过定然是为了张扬自己,而不是为了正义公道。 这小妞对我的意见还真是深,不管她做什么,总是固执的把她想偏了。 “公主总是让我有自知之明,说得我好像从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那么我问你,你知道你是谁么?七玄王朝的公主?靖国公府的贵女?还是寰莺公主的女儿? 说起来,你的身份还真是多,可你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么?”若是这个王朝覆灭了,你也什么都不是了。只不过在特殊的时段,你比较走运罢了。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你真是傻,这些身份当然全部是我了!” “嗯,那你知道哪个才是你自己么?” “我最大的身份是公主,然后便是我母亲的女儿,你问这个做什么?根本没有意义。”明珠斜眼看她,一副你很无聊的样子。 “我问这些,不过是想跟公主说一件事儿,我跟你是平等的人,你跟我其实都一样,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卫初晴挺直着腰杆,让自己说的话更加自信,不输对方的气势。 “嘁!你说你自己就行了,做什么扯上我?你跟我是云泥之别,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你要是下次再敢这么说话,本公主就赐你一顿板子。” 明珠心想:这人是不是傻?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她是公主,身份尊贵,她顶多是个小姐,看起来就像野丫头,山鸡跟凤凰比,能一样么? “公主总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筹,不过是自己投胎的好罢了,那你若是凭着这样的好运气而骄傲自大,那就盲目了。 如果我说平等的话,你会觉得不可思议。那我们就好好说一下命运这个话题,你要是能去透析命运的真谛,或许王爷真会喜欢上你。 你口口声声说我与王爷不相配,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卫初晴而今活的这么好,都是他的功劳。由此可见,在王爷心中,我的分量自然不轻,他从未这样对过你吧! “想不通?或者你明知道这个答案,却在逃避。知道你哪一点不如我么?”卫初晴眼里透着自信,眼底有着剔透的水光,像是通悟了很多东西,所以她的眼睛显得格外的单纯可爱,与萌懂无知是不同的。 “你,有种你就说出来,本公主也不怕你!”明珠最看不得被人轻视,而眼前这个身份不如自己的人,竟敢藐视她,实在让人窝火,她已经决定了,如果对方没有完全的理由说服自己,她就要大棒伺候了。 “好,咱们先来说一下命运。公主,你一出生便是有了高贵的身份,而我就不如你的地位高了,很显然,咱们的命在最开始的原点就出现了不同,命是天生的,你比我好命,这事无可厚非。” 第一百零一章 艳画 卫初晴耸着肩膀,她也承认,明珠的命好,就像穷二代与富二代,这是天生的悬殊。 “你知道这一点就好,所以以后看见我就客气些,不然我可不会饶了你。” 明珠嘴角微翘,眼神高傲,此时已经不拿眼睛余光来斜看她了,而是彻底的无视。 “说你命好,你就开始端了,还真是厚脸皮。”卫初晴奚落着她,看到对方脸色一黑,心中快意。 “我刚才说了命是天生的,可是运气却是随着后天的环境与人事变化而变化。 我这么说,以你的脑子可能不太懂。那我就打个比方,就好比现在你是公主,我是平民,若是你的父亲打了败仗,替国家造成了不少损失,惹得龙颜大怒,那你也会连带受罪,或许会撤了这个公主的封号也说不准。” “你敢诅咒我?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你可知道这些话若是让我父亲听到,会打你多少顿板子?”明珠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心道:她怎么能说的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当真狂妄无知到了蠢猪般的地步。 “你不喜欢这个比方?那我就换一个,若是皇帝让你去和亲,你却中途落跑了,那么你的家人也要连带受罪,或许贬为庶民,在菜市场门口卖菜。” 她这个比方还不如不换的好,越说越气人! “你也不用那么生气,咱们都是一样的,若是我得罪了权贵,也会如你这般下场,所以咱俩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命再好,如果不走运,遇上祸端,连小命都不保了。 人生就在于不断的选择,他们不断用自己的理性去思考人生,想要挣脱自然规律的束缚,获得自由,然而不管他们做什么选择,结果都是殊途同归。 这就是生命,在自然面前,人渺小的如同尘埃,所以管你是公主也好平民也罢,咱们的生命都是平等。” 她们如今身份的悬殊,不过是政权导致,然而阶级矛盾无处不在,一个国体若是更替了,她们的身份地位将要全部洗牌。也没什么好计较彼此身份的高低,就算你是皇帝,但你不是神,无法逃避天的裁判。 “现在我想跟你说,王爷之所以喜欢我,便是因为我比你好看!而不是身份。所以你还是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外貌,让自己变得好看一些,或许王爷一时眼瞎看中了你呢! 加油!大胆的去追逐你的理想吧!喂!就算是自卑,你也用不着逃跑!要面对自己,我相信你行的!” 卫初晴扒着大门,对着远去的身影摇着手,脸上挂着胜利的笑容,跟我斗!这小妞还是回炉重造个吧! “妹妹,你刚才的话精辟入理,让人耳目一新,即便连儒学大师,听到你这番话,也会吃惊不小。”叶娉婷就在旁边看着她们一直斗嘴,还是觉得有些有趣,两个小女孩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看起来很可爱,俱都是性情中人。 可当卫初晴说的最后那两句话,让她震惊了一下,视野又拉开了,见识到了另一个新奇的事物。 “这不是我自个想出来的,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对于生命的看法,并不只有这一个观点,我只不过挑了一个比较站得住立场的,其实我也是作弊。 那丫头嫩了点,若是换个思想深沉些的,或许我还要多费些口舌。” 倘若那个人在,她会输得很惨,只是这里不可能遇见他,所以她也不怕什么儒学大师,那些卫道士维护的是少数人的利益,而公信掌握在多数人的手中,蚂蚁虽小,团抱起来也能倾倒大树,所以人心最可贵。 叶娉婷本是想留她与自己一块吃斋念佛,可卫初晴有要事在身,不能陪她了。然而这次还没有去找慧觉,对方已经派了个小沙弥来找她了,不费吹灰之力,她想要的东西就拿到了。 淳于澈昨夜还说让她仔细应对慧觉,大有这事有些难搞的意思,可对方连个脸都没有露,就把东西给她了。 卫初晴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本蓝绸包裹的书,她打开确认了一下,书面一片空白,没有写着书名,里面也是,黄纸上没有一点墨迹,不过她想这般重要的东西,自然不会轻易地现在人前,里面应该有什么玄机?她摩挲着黄纸,手感有些不同,像是涂了一层药水。 还是先拿回去再说,她看了眼天色,已经快午时了,现在赶回去,淳于澈也是刚下朝,还能蹭一顿饭。 车夫也是饥饿了,更加卖力地赶车,马车很快下了南山,路过一片白桦林的时候,忽而马惊了,车夫在车把式上抽了几鞭,驱赶着马继续前行。 “不用赶了,前面应该有危险。”畜生很通灵性,趋利避害,王府的马要警觉得很多,这里没有什么阻碍物,自然是有危险逼近。 “王妃,那该怎么办?要不要绕路而行?”车夫也戒备了起来,暗自摸上了腰间的短刀,淳于澈安排他出来,便是因为他武功较好,遇到危险可以及时脱身。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放心吧!我有保镖,她是舍不得我死的。”卫初晴下了马车,独自深入桦树林,渐渐地,她听到了一阵打斗声,里边还有一个熟悉的娇喝声。 “她……怎么也会被人刺杀?”这个世道,公主也不好当了。 卫初晴又绕过了几棵树,隐约可以见到打斗的场面,两辆华贵的马车已经废弃在路边,车夫与家仆已经横死在了的车板上。 那是暗器一击致命,应该还有剧毒,这种杀人手法,不是什么武林正道。而与刺客们搏斗的是两个妆容精致的女子,其中一个还穿着宫服,那不是寰莺公主还能是谁? 不愧是上过战场打过胡人的女巾帼,身法干脆利落,力道刚劲,打人的时候,一点没有较弱女子的味道。 同样的,明珠这个天之骄女,也显得很坚强,不是刚才那个被气跑的小女孩了。 今日卫初晴也开了眼界,见识到了两个尊贵的女人身上那股子不输男子的气概,难怪红营这般威风,连女人都那么厉害,那能不翻天么? 不过她们手上并没有称手的兵器,赤手空拳与拿着暗器的刺客打斗,是很吃亏的事。 要不帮一把她们吧!卫初晴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瓶子,心道:上回没有将你派上用场,今日便拿你实验一番,看看你本事有多大? 她眼睛定在一个欲要靠近马车的刺客,眉头一皱,那马车里定还坐着老王妃,果然寰莺也扫到了那边,欲要挣脱刺客的围攻。 “嗤!”那个刺客刚要对着马车发暗器,忽而发觉脚背有些疼痛,低头一看,只见鞋上落了一块白蜡,大拇指般大小,连颗石子都要比它重,可为何会这般疼痛? 好像越来越疼了。 他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他的脚已经冒出了白烟,靴子已经化了,而且是连皮带肉的一起化。 “啊!”凄厉的惨叫声,让刺客们一惊,他们那个翻滚在地上的刺客,眼底巨惊。 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自燃?有一个刺客看不过眼想去帮他,不小心碰触到他的皮肉,手也烧出了一个洞,急忙忍痛割下了手。 “而等宵小,暗箭杀人,奸诈狡猾,天理不容!我秉承天道,还报你们,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了!” 空灵缥缈的声音飘散在桦树林的上空,带着冷淡漠视的口吻,好似睥睨一切,刺客们相互对眼,想不到出现了个世外高手,不知对方深浅,再打下去,只会落到如同地上那个同伴的下场。 “这是什么暗器?”明珠看刺客们走了,地上的刺客已经烧得剩下了骨头,看着很骇人。 “不知何方高人出手相救?可愿现身一见?”寰莺高声呼喝,语带敬意。 “臭丫头,死人骨头不好玩喔!不然你也会变成他那样的,今天救你们,也是我心血来潮,不必言谢了。” 卫初晴躲在树上,偷偷笑着,终于过了一回高人的瘾,能让两位身份高贵的公主对自己崇拜,实在是爽歪了! “母妃,这个人看起来很怪癖啊!”明珠离着地上的那一堆骨头远了一些。 “愤世嫉俗,孤高自许,高人的性格大概都如此。你快去看祖母是否安然?”寰莺眼睛微微一眄,眼里有抹微妙的光芒。 “快放我下去……喂!人去哪里了?”卫初晴压着嗓子,低声叫唤,却久久等不到回应。 “妈的。”她已经知道了,对方已经不会再理她了。 所以送佛送到西天,然而初冬不是一个称职的信徒,这种间歇性的告歇,某人也是习惯了,这丫头关键时刻通常不顶用,刚才会替她出手,或许也是她一时的心血来潮。 “你怎么会这般狼狈?你遇上过谁?”不过是去趟寺庙,与和尚参悟一下佛理,怎么像是在野地里跟人打了群架似的,形容邋遢。 淳于澈刚要跨入大门,身旁就窜入了一个人,仿佛一只调皮的野猫,正滚进主人的怀抱,委屈地控诉道:“王爷,你要给我做主呀!有个人半路逃跑,不讲义气。” 她从树上掉下来,能不狼狈么? 第一百零二章 下流 淳于澈嗯了一声,波澜不惊地看着她,根本没有与某人一起同仇敌忾,实在太没劲了! 卫初晴鼓鼓嘴巴,推开他,也不顾什么礼仪,率先走在前头,她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不怕他翻脸。 “王爷,咦?王妃,你这么早就回来了。”白阳从大厅走出来,碰到她很意外,然后瞄着后边的淳于澈,疑惑着,好像他俩今日的主次反了。 “他在后头呢!不跟你谈了。”她还没有吃过午饭,也不知厨房还有没有剩菜剩饭? “那个,王妃,今日来了个客人,想要见你一面。我本要通知王爷,想不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白阳原来是找她,可这回是哪门子的客人?不会是刘月娥那样的难搞亲戚吧! “是龙威镖局的人,那个他身边还有昨日的那个画师。”白阳脸色有些担忧,好想面对一个难搞的麻烦。 好事总不会轮到她的,一听龙威镖局的名字,就知道不是善类。 或许是做贼心虚,不久之前她借用过镖局的名号,对凤麟寨下过挑战书,又戏弄了镖局当家的二舅,这可是个冤大头,难道他们发现了,今日来讨债的么? “啧!白阳,你怎么可以把陌生的人放进来,王府又不是联谊所,不需要跟这些杂七杂八的人搅和在一起。我先去厨房了,让王爷去应付吧!” 还是落跑最好了,这是人家的地盘,她怎么能以客代主? “喔?梅林三仙来了么?”淳于澈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扭头看了眼她,微微颦眉,这样的仪态去见客人,会让别人见笑。 “回王爷的话,属下也不知是否是梅林三仙,对方并未道出身份,只是道出了一个名字,而他身边的画师称他为师傅,许是梅林三仙。”白阳不确定,回答的很小心。 “他叫什么名字?都成师傅了,技艺应该了得,长得仙风道骨么?”听名号朋友出世高人的感觉。 白阳沉默了一会儿,一脸古怪的说道,“呃……他叫赵敬德。” “噗!”卫初晴喷笑了,这个答案实在太出乎意料了。她脑海中的优雅幻想,碎成了粉末。 “这脸皮……嗳!不知道是怎么有勇气取这样的名号?”梅林三仙?这名号跟真人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梅林三仙的称号早已流传在市井街头,这里还有个故事,属下不防给王妃讲上一番。”白阳见她惊讶于梅林三仙,不由为她讲解了起来。 原来这个梅林三仙,曾经是宫廷里的画师,专门替后妃画图宵象,然而他好色贪杯,在梅园调戏宫女,被逐出了皇宫。 他后来为了谋生,便做起了下三流的行当,替富商与纨绔爱子弟画起了春宫图,一边享受着温香软玉,一边凭借灵感发挥,所画的画境香艳动人,栩栩如生。 看得男人把持不住,因而很多骨子轻浮的人喜欢他,而儒学大师赵晏很是看不起他,故而替他取了个外号,叫梅林三仙,其中多是蔑视,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管他三鲜还是四喜丸子,遇上了红烧狮子头,照样没戏!”卫初晴早听闻过赵敬德的事迹,什么扒死人坟,踹寡妇门,是个实在的恶劣小人。 “那你就是那个红烧狮子头?改变想法了么?”淳于澈淡淡问道,语气带着募定,这种稀奇古怪又闲杂的事情,一向很对她的胃口。 “这个赵敬德不是个好人,拈花惹草,游戏花丛,花心也算了,有手艺却靠着一群腐败分子,带坏其他的男人,许多夫妻反目,还不是因为男人心太花了。” 这赵敬德在男女感情上设障碍,创造艳情低俗的作品,降低人类的精神品质,若让他继续在这个世道上蹦跶,将祸害无穷,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他那个徒弟。 “你倒是能扯。”好端端的,又把话题转移到了男人的花心上,她难道就那么忠诚了么? “嗳!”卫初晴叹了口气,“作为正义的化身,这种杂碎,还是由我来解决的好。” 如果不是盗用过对方的名字,做过坏事,怕被追究,只好先发制人了。 赵敬德与他的徒弟,自她一进门开始,目光就放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那眼神就与夜里的狼群一般,闪闪发亮。 淳于澈眸光冷冷,朝他们看了一眼,以主人的身份客套了几句,不过态度不是很好,而他的王妃却是对着客人笑语嫣然,好似换了一个人。 她又准备干什么坏事?淳于澈觉得她的笑容,充满了深深的算计。 “在下的徒弟学艺不精,昨日上门班门弄斧,实在有失我的颜面,梅林三仙的名号可不能为了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徒弟而砸坏了,所以我特意上门来讨教一二。” 赵敬德说话的时候,眼珠子还是一动不动,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卫初晴身上。 这话说得好像他的名号有多了不起啊!不就是一个画春宫的色胚么? “那么阁下是想出什么题?”淳于澈坐在上房的太师椅,显然有着一家之主的风仪,而坐在他下侧首位上的卫初晴,因身上沾满了灰尘与落叶,很是漏气,活像个不服管束的野丫头。 “听我徒弟说王爷在花草上很有造诣,而我们擅长的是美人图,那么今日我们便拟一个人作为主题,看谁能画得入木三分?”赵敬德这话也没什么错,可是他会那么正经么?总觉得不会是好事。 淳于澈画的是一朵风信子,但仍然可以看出深厚的功底,昨夜若非她亲手触摸,还真被蒙骗了。 一朵花都能画的活灵活现,那么人物应该不太会有问题。 “昨日是我出题,今日就算还你们一个,你们想画哪个人?”淳于澈撇着卫初晴,心道:她不是说要管这桩闲事么?坐了那么久,却没见到动静,难道是知难而退了? 赵敬德既然能这般说话,显然有两把刷子,他是个春宫画手,以他的德性,自然会刁难正人君子,卫初晴寻味出了他的龌龊心思,心道:也不知道哪个姑娘会被他的画笔糟蹋了? “这里不是有个水灵灵的姑娘么?那我们就画她好了。”赵敬德眼睛一下子变得火热起来,似要穿破她的衣裳,看个究竟。 这么个狂野热辣的女人,这王爷当得可够滋味的!看她的身材,骚。劲十足,折腾得起啊! “赵先生,这是我的内子,可不能入你的画。”淳于澈纵然有涵养,也是无法忍受这两个男人窥探他的女人。 “这位是王妃?王爷,你成婚了?在下怎么没听过风声呀!” 赵敬德还是不收敛自己的目光,一个劲的盯着对方看,看完了上边看下边,心道:这样的妞做王妃岂不是可惜了,野性与妩媚双绝啊!应该属于天下人的才对!这王爷够会藏珍品! “你是在质问本王么?”不好!这爷端起架子了,可见他很生气。 “咳咳!这位赵先生,你是逖你的徒弟来应战,那么王爷也不必亲自与你较量了,都是替人出头的,今日我陪你来玩一局,好不好?”卫初晴温言软语道,装得很娴雅,似大家闺秀。 可看在赵敬德眼里,她不管怎么改变仪容,本质的野性是无法抵消的,画师的眼睛一般都很毒。 “喔?如果是你,在下相当乐意。”这样两人可以近距离的相处,笔墨交错坚强,总能占些便宜,赵敬德色心驱使,很快就答应了此事。 淳于澈眼里透着疑惑,她这是要搞什么名堂?隐隐觉得,赵敬德会被欺负。 卫初晴的画技只停留在幼儿时期,对水彩画一窍不通,所以她先让赵敬德画了起来,他们的主题是大厅里的丫鬟,赵敬德用了半炷香的时间,便把容貌平庸的丫鬟画出了另一般风情。 烛光下,女子半脱衣衫,长发慵懒地盘在脑后,微微侧着身子,露出姣好的身段,胸衣松散了下来,让人觉得下一刻,便会春光乍现。 “赵先生画的真是含蓄。”果真是个画春宫的高手,分寸拿捏的很好,遮掩了最隐秘的地方,让人看得到吃不着,这种隐晦的保留,当真是挠人心肝。 “过奖过奖,在下也很期待姑娘的画作。”这个火辣的小美人,若是也画春宫图,那该是多么刺激的场面?若是能收她为徒就好了,师徒共画春宫,必然名扬天下。 赵敬德想入非非,浑然没有把她当做了王妃看待,显然并不畏惧淳于淳,连卫剑都要对淮清王敬畏三分,他一个市井无赖,怎的这般大胆? 难道画春宫的人,离经叛道,不畏权贵么? 卫初晴心中疑惑,在纸上随便画了一笔,草草地交了画卷,赵敬德本来想挨近她,闻一下她的体香,却未料她那么快就完成了。 难道她是画仙不成?一笔能画多少东西?显然她是在耍他。 “你画的是什么东西?”很难看出是一个人,陡峭的一笔,好似山峰的棱角,可他们的主题是人啊! “这是影子,喏!你看她的脚下,是不是与我画的很像啊!”论无耻,卫初晴还没怕过谁!春宫图画不过你,那就骗你一次好了。 第一百零三章 混蛋 “你赢了。”赵敬德恶狠狠的画纸抛下,他不过是欺瞒了世人的眼睛,而她却欺骗了他,果然比自己厉害。 赵敬德更是对她感兴趣,这么有趣的人儿,那个深宅大院实在是可惜。 她是属于天下人的,这个念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桓着,或许有那么一天,她会是花名册上最风流的一笔。 “你怎么会被马蜂咬了?你去后山做什么?”回到卧室之后,卫初晴便进了浴桶,泡起了澡。 此刻她额头上捂着面巾,惬意地闭着眼睛,听到身后人的疑问,想到那个陷害自己的人,轻轻哼了一声,心道:还不是因为你,惹来了醋坛子,说起来,她今天算是以德报怨了。 “小和尚是个路痴,带错了方向,算我倒霉吧!”明珠的事还是不要告诉他了,不过关于遇到寰莺公主与靖老王妃,她还是说了。 “寰莺公主对你态度冷淡,并不奇怪,她对谁都是这样的性子,你能让她为你转身,已经不同寻常。” 见卫初晴打听起了寰莺公主的事,他便将知道的东西说了出来, “我也只是听闻过,寰莺公主与你的父亲曾经是旧识,卫侯曾是皇宫里的大内侍卫,甚受先帝的赏识,公主与他一起长大,亲如兄妹。 二人成家立业都是彼此祝福,让很多人羡慕不已,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靖国公与卫侯渐渐疏离了,一直都不曾来往过。” 淳于澈作为外人,不便谈论别人的情感生活,可卫初晴好八卦,当下就了悟,心直口快地说道:“这还不简单,我猜我那个父亲与寰莺公主定然有私情。 什么亲如兄妹呀!寰莺公主长得那么美丽,而我父亲也是一表人才,你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 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奈何身份悬殊,无法厮守一生,就如陆游与他的表妹唐婉一般,见面徒增伤感与惋惜。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都是无法挣脱命运的苦人儿!” 若是二人真在一起了,也算是一对人间眷侣,可惜了这般美貌又坚强的女子。难怪寰莺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另一个人似的,看来她还念念不忘着过去。 卫初晴当真敢想,私议公主,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打个小报告,那她岂不是麻烦缠身。 “你这些话对我说说就罢了,可别被别人听了去。”淳于澈取下了她额头上的面巾,擦着她的后背,被蚂蝗咬的脓包已经挤破,毒针也取了出来,只留下一点点红点,与昨夜缠绵的痕迹相互参杂,仿佛花瓣上流下了相思泪,凄美而多情。 “嗯……”卫初晴的唇被堵住了,睁大眼睛,看着今日特别主动的男人,脸上爬上了惊讶,然后又觉得气势被压倒了,她才是主动应该主动的那个。 淳于澈也看着她,目光与她相互缴着,环在她后脑的手微微用力,让她的唇挨得更紧密,舌头已经挑开了她的牙关,舔着那细小圆滑的牙齿。 他感觉到对方的身子弓了起来,从她咽喉深处有一阵轻细的喘息声,脑海中不由浮现了刚才赵敬德的春宫图,眸光越加深邃了。 情动以后,二人相互缠绕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没有闭上眼睛,在战场上,谁都不服输。 “我好像死过了一回……你刚才有没有进去?”卫初晴环着他的脖子,桃花眼里泛着水波,灵气中带着一丝妩媚,此刻她颦眉,好似有些疑惑,轻轻地呢喃着。 “我们还是早些成婚罢。”淳于澈如今已经丢了礼教的束缚,刚才差些失控了,怎么遇上了她,他就无法保持一贯的冷静? “嗯……你什么时候娶我?”卫初晴低低吟叹了一声,双腿又勾上了他,刚从极乐中醒过神来,还有些恋恋不舍着那般滋味,她不觉得羞耻,男女都有那样的需求,既然他们男人可以,她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索要? “再等我两日,只是婚礼会从简,以后会给你补上。”淳于澈拍了拍她的髋,让她放开自己,再缠下去,他再也无法放过她了。 “嗯。”满足之后的她,像只慵懒的小猫,乖巧听话,让她坐就坐,穿衣服就穿衣服,看起来仍有些迷糊,身体还有着刚从的余韵。 淳于澈系好她的腰带,看着她发丝已经被床铺擦干了,以手当梳子,将她的长发撩到胸口,低头看着她娇俏的脸蛋,又在她微翘的小嘴上嘬了几口,无论他做什么,对方都很配合,心里的涟漪再也无法平静。 “你想要什么?”他最开心的时候,都会报答对方同样的快乐。 卫初晴揉着眼睛,像个孩子一般泛起了困倦,她此刻只想睡觉,可听着对方那么慷慨的问题,抛在了有九霄云外的本性再次回归,这个便宜,她可不能放过。 “爷,我想要一个实验室,嗯,地方必须得大,一定得凉快,最重要的是要隐秘,不能让外人知道我在做什么。” 赏她一个世外桃源,做一个桃花仙子!她乐呵呵地想着,又觉得赐一座小岛也行,就做个桃花岛主,养几个可爱的童子童女,过着逍遥的日子。 “就只有这个要求么?”淳于澈想不到她的要求那么普通,她一向爱慕虚荣,贪财得紧,怎会放过如此一个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我只说一个大概,具体要什么样的屋子,要看你的心意了。”她要看看他能不能给自己惊喜,上次的聘礼让她心花怒放,这次就模棱两可地说着,看他是不是能够送她一座琼楼玉宇。 “嗳!我衣服里头的那本册子你拿了没有?”刚才只顾着玩了,忘记了正事,卫初晴急忙去翻找地上的脏衣服,果真还在里头呢! “我忘记了,你怎么不提醒了?也不翻翻我的衣裳,这可是你最重要的东西,要是泡了水,不是白费了我那么大功夫?”她开始碎碎念着,把册子扔到了他的膝头,说得自己很有功劳一般,其实压根没花多少力气。 “慧觉对你说什么了么?”淳于澈压着眉心,眼里有些无奈,对于自己的冲动而忘了正事,他当真无可奈何,却又没有悔意,这是意味着他快要堕落了。 “呃……我们就谈了一些佛法,什么如是我闻啊!什么明镜在心啊!这个你就不需要多问了,话说的太多,我记不大清楚了。”卫初晴停顿了一下,故作不耐烦地说道。 “佛法?你们谈论圆觉经了么?” “是啊!慧觉告诉我,想要成功,秘诀就在于自己不断修持力量。”卫初晴随口胡诌,然后极快地转了话锋,“嗳!你知不知道后山有一个神秘的女子?” “你,看到她了么?不对,她不会见陌生人,你是听到了她的歌声了罢。”原来他真的认识那个唱歌的人。 “你见过她么?长得是不是很漂亮?比我好看么?” 淳于澈看她一脸兴奋,按照常理,她应该吃醋才对,怎么对待一个女子比男人还要热忱? “我十年前见过她,那时她确实风华正茂,容色可与叶娉婷媲美,只是性子淡泊,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如今她仍旧栖在烟花地,你应该很熟悉那个地方。” 那样优雅空灵的声音,应该是个世外隐士才对,怎地身处繁华烟花之地呢!这画风实在突兀啊! “她在什么地方?” “凤麟楼。” “什么!”那么出尘的人,竟然是夜店的坐。台女!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呀!”她碰上那么多人,不是奇人就是怪人,他总是能知道别人的底细,好似他就是导戏的幕后,这台上形形色色的人物,都在他的控制中。 “我所知的也只不过比你多了一些,即便连自己的命盘都无法掌控,又怎能主导别人?莫要把我当成了神。” 淳于澈看出了她眼中的猜疑与崇拜,好似他是个无所不能的神,其实他根本没有想要干涉别人的路途,即便有了那样的能力,也要尊重别人的选择才是。 要紧的事差不多已经办完了,本来是要给自己放个假,悠闲自在几天,想不到一睁眼,麻烦又盖上了头,打得她一懵。 “妈的,这群混蛋!明夕,回去抄家伙,本小姐今日要揍人。”卫初晴一脚踢开绣墩,散乱着头发,气冲冲地跨出了房间,明夕微微扶额,有些后悔自己来得太晚了。 这时候淳于澈已经上朝去了,这位大小姐这个火爆脾气,闹腾起来,又要造成一场惨剧了。 第一百零四章 痞女 今日的卫初晴荣获二个好消息,心情已经无法用狂喜来形容,若是手上有一块板砖,她会毫不犹豫地砸在始作俑者的脸上。 打你个春光灿烂!天蓬元帅猪八戒! 自从卫氏开始招聘,原来应征的员工络绎不绝,足有几十人,那么多人来卫氏干活,这说明她这个当家人的脸大,让人看得起,能不高兴么? 然而几十个人里头,没有一个是省心的,吃干饭不干活,本想开除了他们,然而,这些人却造起了反,当众亮出菜刀,吓跑客人不说,还敢讹诈工钱! 给不给?两难。 当时的场面相当紧张,数十个壮汉,解开衣衫,好嘛!挂着两排菜刀尖刀,然后向你要工钱。不给?那咱俩下辈子见吧! 财叔念着家中还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不能为了卫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最后妥协了流氓土匪。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虽然这个钱也不算少,但这事实在是丢了卫初晴的颜面,她总共才做了几天的当家,用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但是频繁地出岔子,不是巨债就是被坑,还有没有天理了! 如果这件事只到这里便结束了,她也不会如此气急败坏,赔了点钱而已,当做买个教训!她是也不会给对方第二次的机会。 可惜这戏还没到高潮!也不知道哪个混蛋,向这群流氓土匪透露了别庄的位置,引狼向羊群,祸害了她的小绵羊们! 女子的贞操在这个时代有多重要,脑子不用转都知道。 若是他们当真做了禽兽不如的事,就让他们断子绝孙! 这时候应该要找出土匪的窝点,而明夕也不知道那群流氓土匪究竟在哪个地头?她不知道,卫初晴更加是个白目了。 与其像个没头苍蝇随处转悠,不如找定目标,冲出一条明路。 这个目标自然不会是她陌生的人,还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仇敌! 就算不是她,终于有丝牵连! 别庄里有护院打手,家丁奴仆,有一百来号人,怎么可能让土匪们这么容易得手了!不是出了内奸,还有第二种可能么? “卫雨蓁,你他娘的给本小姐死出来!”一个气势汹汹的背影冲入了秋雨园,夹枪带火地怒吼。 几个上前阻拦的丫鬟婆子被一把甩在地上,哎哟哎哟满地乱叫。 卫初晴凌乱的脚步忽然一顿,急怒的神色忽而平静了。她缓缓吸了口气,负手在背,鄙夷地看着坐在秋千上的女子: “嘁!让一帮喽啰兵出来迎驾,你这个无耻之徒却躲在一边,真是怂蛋!” 本是想看她像跳脚猴子一般上窜下跳,然而对方似乎变得沉稳了,火气收敛得到快。卫雨蓁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地看着她,“几日不见你,如今真是改头换面了,乍一眼还真认不出你来。这衣裳是淮清王送你的吧!” 当你是在夸奖了!卫初晴懒得跟她聊自己的私生活,只是她是怎么知道这衣裳是淳于澈的?难道她见过?淳于澈当真与她有过旧情? 脑海中不由浮现了,被淳于澈救了的那天,对于她的出现,他眼里闪过深沉的恨意。那天在书房,淳于澈也说过,她的命是他的,不许任何人动手。 这么想来,他们还真有说不清道不白的关系,即便她们有仇,也是最熟悉彼此的仇人吧! “你这几天在王府逍遥自在,已是乐不思蜀了。我给你这么样大份的好礼,连个谢字都不提,见面便对我的下人动手,真是没良心。” 卫雨蓁悠然地荡着秋千,,手指一直绕着胸前的发丝,如秋菊般淡雅的脸,挂着宁静的笑容,好似岁月静好,佳人独立而遗世。 “谢你个大头鬼!这个当家之位本来就是我的,你最多也是物归原主罢了,还想求言谢……”卫初晴说到这里,按捺的火气又噌地一下子窜了上来。 先是掏光卫氏的仓库,再丢给我一个空壳子,最后又设进攻,才一开门就围上了一伙追。债人!她这出空城计唱得太好了! “不过既然你那么想要,不如送你一个好了!”她恶念一起,想要整一下对方,募地纵扑了过去,像只发起猛烈攻击的野猫,冲倒了秋千,压住自己的猎物。 “哼!你那么得意,那我让你再开心一下好了!”卫初晴死死板住卫雨蓁的手腕,眼里冒火,她已经忍了很久了,上次废腿的帐还没算清,再接二连三的给她制造麻烦,不教训不成器! “你……唔……”卫雨蓁的功夫远胜于她,根本不怕对方会施加什么惩罚,正要运功挣脱,忽而唇被一个湿。软的东西含住了,不由震愕当场,眼睛瞬间僵化,不会转动了。 “这算是你欠债的利息,我先拿一点,嗯,味道不错,你刚刚喝过奶?有股子奶香味,比你的心肠清纯多了。”卫初晴用力咬了咬对方的下唇,伸舌舔了下唇瓣上的血丝,眼里是恶狼一般的凶光,这世上也许没有几个人,能像她这般放浪形骸的女子了。 “你,你去死!”卫雨蓁温雅的脸转瞬扭曲,哪有一分出尘脱俗的样子,像个泼妇一般对身上的人拳打脚踢了起来,怒意燃烧下,浑然不记得自己会武功。 卫初晴被甩了一巴掌以后,冷冷地瞪着她,伸手也甩了对方一耳光,上次初冬被甩耳光是自作自受,可这回换做卫雨蓁就不同了,她本就欠了自己,就算折辱她又如何? “你敢再动手,就一辈子别想知道玉佩的下落!”卫初晴见卫雨蓁又想甩自己耳光,一把扯开她的腰带,一边威胁一边羞辱着她。 “你武功很好,不过我身边也有个武功高强的保镖,你根本不及她一个手指头,你想杀我?来啊!只要你别后悔!” 这世上怎么出了这么个无耻败类!卫雨蓁又恼又羞,心里却不知为何荡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 卫雨蓁从小就很聪明,做事下得了决心,于是不仅有了异乎寻常的本事,也有着孤芳自赏的个性。世上之人,能让她瞧得起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她的知心朋友很少,更别说朋友间的打骂嬉戏。 有那么一个恍惚,让她有些动摇,看来还是不够坚定。 “说吧!你把玉佩放在哪里了?”即便被压着,她也不仰着下巴,不屑地看着身上的人。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来我家讹诈的那群伙计跟你是什么关系?别否认,我知道你有阴谋。" “喔?你怎知道是我要害你?说实话,那些地痞流氓从来入不得我的眼,留着这些肮脏鬼做什么?让自己恶心么?”卫雨蓁惊讶里带着讽刺,眼里透着高傲,虽然她手狠心毒,但是手段也不会那么粗俗。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就算你跟他们没关系,可别庄丫鬟们的失踪与你就没有关系么?”卫初晴用力压着她的腰腹,弄得她喘息连连,像被坏人侵犯了一般,满面红潮,娇艳得滴水。 “这个与我无关,这伙蠢贼昨夜跟踪了我一路,好不容易进了别庄,天明才继续赶回城,我记得我离开前,她们安然无恙。 至于我离开后出了什么事?与我何干?”卫雨蓁笑笑,眼光一动,被控制的手腕忽而诡异地扭了过来,好似无骨一般,向卫初晴的手缠去。 她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拿玉佩威胁不了她,因为她大可以先制住对方,然后严刑逼供。 当然落到她的手上,以卫初晴刚才的所作所为,显然会以十倍还报。 “你反应倒是快。”卫雨蓁还没有捉住她的手,身上一轻,对方身手快捷地闪避了开去。 卫初晴吁了口气,暗道好险,见她站了起来,怕对方寻仇,极快的说道:“你要是敢过来的话,我的保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应该还没有尝过它她的滋味,酸爽得很啊!” “要收拾你这样的无耻之徒,何必我亲自动手?脏了我的手。”卫雨蓁掸着两边的袖子,撩了一下凌乱的长发,动作端庄温柔,到是没了那一丝清冷。 如果这丫头弃暗投明的话,也该如淳于澈那般,做个与世无争的世外仙姝。 一个人因环境与际遇的不同,性格会呈现多样化,卫雨蓁不可能生来就那么坏,那么她是如何变得城府深沉,阴冷可怕?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这个无耻的人又想做什么坏事? “喔!你是不是被朋友背叛过?还是小时候经常被父母打,嗯,貌似他们不太会打你,那你老师打过你吗?”如果以上的说法通通不能成立,那么只有被男人抛弃了?所以疯狂地报复社会。 “你是太闲了还是怎么的?问起别人的私事,本是不想要回来答你的,如果我想让你自愧不如,故而我要告诉你,懂得察言观色,虚心谦逊的人,身上的麻烦总是要少一些的。 我的朋友老师和父母,没觉得我哪里不好,故而我不会像你这般可怜,无亲无故,又无真心的朋友,你以为淮清王要娶你,只是因为你是卫府大小姐么?他比我更不简单。” 第一百零五章 群架 卫雨蓁若有所思地看着卫初晴,目光朝对方的手腕扫去,已经过了那么多日,玉佩是否化成了毒蛊?正是她所担心的事。 “我不知道你要那块破玉佩要做什么?为了它屡次算计我,真是烦人。”这小妞已经起疑了,刚才不应该那么冲动,幸好她没有发现我手腕上的花纹,不然还真是麻烦。 “它对我来说意义重要,你不需要多问了。你现在把它交出来,或许还来得及去救人。” “这件事还真是你做的!”刚才为什么不承认? “难道知道内情就是幕后黑手了么?那么擅长对弈的人就一定是阴谋家了么?你还真是蠢的可以,我只不过是个目击者罢了!”卫雨蓁耻笑着她,看起来居然有那么一点正义。 难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么?这个想法,卫初晴万分不愿承认。 “那窝土匪究竟在哪里?” “你傻了么?你我是敌对,没有等同的交换条件,鬼才会帮你!”这个无耻之徒刚才羞辱了卫雨蓁,若不讨回脸面,实在难以吞下这口气。 “刚才是我冲动了,我向你道歉好了,嗯,你看我多有诚意。”卫初晴倒是正经了些,俯首作揖,向人作礼,虽然她平时不注重礼节,但真是做起来,倒是像模像样,似个温良娴雅的大家闺秀。 “你这一点诚意算什么?我要的是玉佩。”卫雨蓁偏转过头,难得看某人作戏。 “玉佩怎么可能还在我身上,那种会招惹祸端的东西,比神灯还要可怕,我早扔了。”卫初晴甩了一下手,一副玉佩与我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模样。 “你扔了它?”卫雨蓁惊讶了一下,很快又沉静了下来,眸光里带着讽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废话!既然你不说,那咱们就耗着。 据说你别庄的那些丫头们对你都有好感,听说你还写了丫鬟的生存守则,她们都是聪明伶俐的丫头,应是有所成果了,好不容易栽培的人才,如今平白无故的失去了,你就不会不甘心么?” 卫初晴花了那么大功夫救那群丫鬟,不惜得罪了凤麟寨与龙威镖局,如此涉身危险,才取得了一点点人心,要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成果付之东流,不仅她做不到,就算是卫雨蓁也不能。 属下的忠诚度干系着大事的成败,坐在主位上的人,很难舍弃忠心不二的手下。 “我当然不会不顾她们的死活,可玉佩我已经送人了,事到如今,我也是爱莫能助了。”卫初晴无奈的叹气,好似要放弃了。 “你不后悔么?今夜你若救不出她们,那么一切都晚了,你将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自责一生。 莫非你得罪了我,她们也不会被土匪掳劫了去,在火海里煎熬,你此时无力相救,真是窝囊得很!那些相信你的人,会很失望吧!”卫雨蓁带着探试的口气,欲要摸清对方是否说谎,若玉佩真是送了别人,想要得到并不麻烦。 “你既然那么想要,那我说它现在在哪,嗯,上回我去过暖香坊,向红阁主要人,你也知道那个地方很独特,所以主人给了我一个别开生面的待客仪式。 那天我脱衣服的时候,忘记取出了玉佩,事后我知道了,又想着对方要是不承认我也没办法,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吉祥物,有人为了它,对我拳打脚踢还废了我,让我半身不遂的臭东西,留在身边也是祸害,既然遗失了,也算是缘分已尽,我也担心它自个儿长脚又跑了回来!” 虽然这一通话都是乱编的,但若是真能丢了那块玉佩,那她也乐意为之。身体里的蛊毒不仅改变了她的体质,似乎有些地方也发生了变化,以她对淳于澈的依赖,八成是它作祟。 虽然暂时无性命之忧,而淳于澈只承诺替她做一年的养料,若是一年之内,解不开蛊毒,那什么富贵荣华都是浮云。 “暖香阁?你居然也会去那种地方?”卫雨蓁想起卫初晴刚才对自己的轻薄,不由暗道一声:该死! 若她真有那方面的想法,那么她非死不可。 “那窝土匪这次是冲着你而来的,不知道你怎么会惹来这些小人?许是你平时行事太过嚣张,招来了嫉妒。我早觉得他们可疑,昨日我出行,便发现有人尾随着我,本是想除掉那些杂碎,可我最近听到了我以前的丫头都去了别庄,念在主仆之情,我也得先去看望她们一回,是否过得好?再回头处理就帮贼人。” 卫雨蓁说得在情在理,好似她当真仁善,嫉恶如仇,可卫初晴要是信了,当真是蠢猪了。 “别跟我装逼了!快点说,这窝土匪的据点在哪里?” “你……”卫雨蓁虽然不知装逼为何物?却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听着还有些粗俗不堪。 她虽恶毒,却还要端着架子,有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可遇上孟浪轻浮的卫初晴,她也乱了阵脚,对于不要脸的人,谁都会无奈。 “快说啊!” “你说话给我客气点,大呼小叫个什么?像条疯狗似的。”卫雨蓁眼带厌色,她也不想再看到这个讨厌的人。 “疯狗?”她的眼光与婧婧一样犀利,卫初晴不想揪着这两个字眼浪费时间,当它是夸奖了。 “你去北山的乱人岗,那群土匪就是从那儿出来的,念在你是卫氏族人的份上,提醒你一句,这些人的靠山极大,你惹了他们,将会后患无穷。 一群丫鬟,除了洒扫打杂干点粗活,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也不必为她们亲身冒险。”这丫头居然会说这些关心她的话,这是变天了么? “你喜欢借刀杀人的么?我若惹上了祸端,你应该高兴才是。” “你的确该死,而我不希望你死在别人的手上。”卫雨蓁改了想法,以卫初晴方才所做的劣迹,怎么可以死得那么痛快!她要好生回报一番。 既然忘记了事由,那就没再呆下去的必要了,这个小妞等她有空的时候再来收拾,暂时让她自个玩吧! 卫初晴问心无愧地走了,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对方烙下了怎样深刻的记号,而对方颇具深意的话,她也根本不上心。 管这小妞想要她怎么死?反正她还没有活够,偏偏不死。 既然要救人,就得打架,手头上也没有什么炮弹,而自己也没什么武功,单挑就是去送死。乱人岗究竟有多危险?里面的布防又是怎样的?武力值又有多少?她一概不清楚。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敌方有多了解,胜算就越大。所以得找个人打探一番。 江湖上行走的人消息最灵通的,也只有他们了。 “这赤昀城方圆三十里之内,没有俺们不知道的东西,乱人岗那些肮脏玩意儿,闹出了多少事让武林人耻笑,俺们的左长老就是从那里出来的,你想问什么找他就对了。” 几个肥乞丐蹲坐在火炉前,吃着涮羊肉,污渍斑斑的脸上带着极为享受的笑容,今日他们真是走运,起得最晚,还没出门去讨饭,天上就掉馅饼了。 这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还是帮中的弟兄,这人与人的差距就是大,同样等级的辈分,人家满头珠翠,腰包鼓鼓,而他们穷困潦倒,挨饿受冻。 “左俭德?”居然是那个贱货! 卫初晴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不想看到那个猥琐肮脏无耻的人。而惊讶的是他也出自乱人岗,原还以为自学成才的淫。棍,可听刚才的话,乱人岗还专供这些败类,似左俭德那种卑鄙无耻的东西,定是堆聚了很多。 她想道卫雨蓁的提醒,若是今夜之前再不救出那群丫鬟,怕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得尽快救出她们才行,多拖一刻,她们的清白就多一份危险,实在是急死个人了! 算了!女汉子要能屈能伸,这就去找左俭德那个混球! “哎呦!大小姐是想念我了吗?约我出来吃饭。”左俭德的大嘴朝她的胸口吸去,像婴儿的奶嘴似的。 “你看,这是什么?”卫初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瓶子,倒在桌上,顷刻间,桌子就被腐蚀了一个洞,这个洞还在不断的扩大,左俭德摔下了凳子,脸色发白地趴在地上,看着桌子一点点化为了木炭。 这女人真他娘的可怕!左俭德急忙收敛了淫。心,心道:真是大意了,听到有美人约他,也不准备一下便兴冲冲地出来了,哪晓得对方是来威吓的,八成是想报上次的仇。 他扭头想要落跑,卫初晴却叫住了他,“你要是规矩些,我不会用它来对付你老实一点,否则你是走不出这个茶馆的大门。 这瓶子里的东西撒上了你身上,比化尸水还要霸道,不把你这皮囊烧个干净,无论怎样也熄不灭。” “你,你想对我做什么?”左俭德摸上了自己的胸脯,好似对方会非礼他一般。 “我要乱人岗的布防,你若是不交出来,就别想完整地回去了。”卫初晴从腰上露出一把匕首,拿在手上随意的把玩,“我不会杀你,可你的下半辈子就别想快活了!” 左俭德不理解这个大小姐,凭什么这么自信可以让他断子绝孙?他虽然占不到她的便宜,可这个地方他想走就走,论武功,她还差得太远。 “明夕,把他给捉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安慰 捉了带路的老鼠,接下去便应该去救人了,时候耽误不得,希望那些土匪没有白日宣。淫的爱好。 正在计划如何袭击乱人岗,暗中救人,却是遇到了很多难题。 比如乱人岗的巡卫布在什么地方?有哪些机关?内部成员的结构是什么?什么人最难对付? 这些问题都得通通问一个人,然后这个人仿佛一个河蚌,死活也不说。 卫初晴先是威逼厉喝,然而对厚脸皮的左俭德毫无作用,这家伙还一个劲地呼天抢地,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办法之下,卫初晴只好严刑逼供了。 “你要是再不说的话,我就给你动一个小手术,让你消除男人的烦恼,上茅房的时候,一阵轻松舒畅!”她拿着刚才的匕首,在眼前比划来比划去,意味深长地瞥着左俭德的裤裆。 “哎哟喂,我的亲亲大小姐!我的姑奶奶喂!就算把我剁成肉泥,我也说不出来啊! 我都离开乱人岗十七年了,哪还知道那里现在是怎么样的?你要布防的话,去那里随便抓个人出来就行了,求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左俭德痛哭流涕地说道,浑身被束缚着,不能动弹,看着眼前可怕的女人,冷汗刷刷直流。 看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像是被欺负惨了,虽然更邋遢了些,倒是比嬉皮笑脸的时候可爱多了。 只是他这样子,好像的确不知情,毕竟过去的十七年,乱人岗内部的变动应该不小。 卫初晴踱步在茶馆的雅间里,眉头紧锁,这种关键时刻,越急脑子就转得越快,快得要糊锅了。 “小姐,咱们先回一趟王府吧!”明夕不知怎么的,再回屋里的时候,如花般的脸已失去了颜色,像是被霜打了一样。 刚才让她回去王府找侍卫,探入乱人岗救人,这丫头走的时间倒不长,可正事没办好,还带了一个坏消息。 “王爷怎么会触怒了龙颜?还禁足一个月!那他明日还得去校场阅兵……”卫初晴睁大了眼睛,惊诧万分,这事态怎么会急速下滑,昨日不挺好的么? 为了更好地管理训练军队,他还委托她去取兵书,再说她没费多大力气,可一想到淳于澈为了培训士兵,付出了很多心力,便觉得这个结果对他很不公平。 “我让你带的侍卫呢?”淳于澈出事了,她必须得回去一趟,而她这边的事也没有解决,得找个人替自己办了。 “明夕,这个泼皮交给你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他嘴巴给我撬开,我下午会再来这里,务必问出乱人岗的入口与退路。” 卫初晴对明夕交代了几句,必须得问清楚了,要是对方还是不老实,就拿烛火熏他的眼睛,哭瞎他好了。 她嘱咐完了就出门,却意外的在门口见到了白阳。 明夕倒是带回来了一个侍卫,可是对方今个已经没空替她做事,而是心急火燎地催着她回府。 这边的左俭德听到自己要熏烤,再次吓得牙关打颤,不愧是赤昀第一恶女,够狠够野蛮。 明夕也愣住了,虽没有亲眼见到过小姐杀人,可洗劫青铜院一事便可以看出小姐的有勇有谋,而崇德坊惩治恶奴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弄得全城尽知了,百姓们口中的卫府大小姐,生性自负,目空一切,且手段狠辣,出手无情。 可作为时刻跟在她身边的人,虽然无法摸透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然而从她做每一件事情的意图,可以看出她是个胸怀博爱的人。 她从不为了维护自己的私利而去伤害别人,而是尽其所能的去帮助有需要的人,要说她心眼小,那么让那些淡漠自私的普通人,也得自愧弗如。 明夕叹了口气,眼里闪动着难以琢磨的光,最后轻轻掩上了眼睛,唇角露出冷笑,再次睁眼,目光一直坚定刚毅,一步步走近左俭德,这股萧索的气息,吓得对方的牙齿,又是一阵打颤。 “这事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引发事由的人现在在哪里?”卫初晴在回王府的路上,已经从白阳口中,王爷被禁足的背后秘密。 这事还得从前天说起,那日淳于澈身边的副将来了王府,通报黄营与红营日常兵演的状况,而后就是卫初晴实验失败,制造一场爆炸。 侍卫们在打扫了废墟的事,这位副将从废墟里拾到了很多半成品炸弹,而后在今日兵演时,黄营突袭了红营,炸了对方的主力军,险胜一招。 如果事情到这里便结束,也算一桩好事。当然事情不可能完,因为这事闹出来人命,红营死了不少的士兵,存活下来的也是缺胳膊断腿,而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兵演,不需要真刀真。枪实干。 双方打得再激烈,也得拿捏住自己的力度,不危及对方生命,是兵演的常规,既然有人手段狠辣,弄出人命,就想逃不过军法的处置。 如今黄营的士兵罪责难逃,而未出面的主帅也得连带受罪。 皇帝今日痛斥了一统黄营的卑劣行径,而后下了圣旨,要斩杀那位主事的副将,而黄营的士兵则降为乡兵,下乡劳作,这般惩罚其实还留了一丝余地,这个判决传出去,不会有人鸣不平。 黄帝念在淮清王过去的功勋,又加之他当时不在场,认为此事与他关系不大,但是作为主帅,管教不严,也得受到惩处,禁足在府一月,俸禄减半,比起手下的惨况,皇帝似乎对他留了情面,处决的其实也不算重。 听完了白阳的讲述,卫初晴目瞪口呆,这事原来还是她起了个头,不过这位副将小兄弟,怎么可以不经过同意,随便去捡人家的东西? 但他很有脑子,一堆垃圾,也能用来算计人,然而确实大胆了些,那是炸弹而不是火炮,怎么可以随便用它来对付自己人? 虽然双方是不同阵营,可都是七玄王朝的士兵,都是同袍,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这事她可难管了,说实话,黄营是理亏的一方,其中根本没什么阴谋算计,而是鲁莽所致,红营这次很无辜,败了不说,还损兵折将。道理上站不住,连诉诸外力都不行,这事很难挽回了。 卫初晴想得头大,自己这边的事有够火急火燎了,还想找王府的人求助,可现在倒好,淳于澈也是自顾不暇,这两种事同时发生,当真是叫人手足无措,应接不暇。 他被禁足一个月,那么明日的阅兵就举行不了,或许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努力,可这几日时刻待在他身边的人,怎能不为他的失意而惋惜? 见到淳于澈的时候,卫初晴努力露出个笑容,不去想那些烦恼事,从丫鬟的手中端过一杯茶,喝了一口,压住心中的热燥,然后走到书案后的人身边,伸手去摸他披泄在后背上的长发。 “王爷,你累了么?”她想着怎样去安慰他。 “我不在的时候,你出去做了什么?”淳于澈没有回答她的话,倒是问起了她的行动,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语气比平时放软了很多。 “我出去逛了个街,约了一些丐帮弟子吃了顿饭,你也知道我现在已经是丐帮帮主的记名弟子,在江湖上威望可不小,很多大侠都想起来巴结我,约了不少的饭局,最近真的很忙。”某人肆意地吹牛道,脸上透着骄傲,像株迎风草似地摇头摆尾。 “近日我有休假,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可以陪你去。”淳于澈顺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放在自己的膝间,像平日里抱着纵歌一般,轻蹭着她的发心。 “如果你有麻烦的话,我也可以替你解决。” 本来听了上一句,卫初晴还在肚子里想道:你都被禁足了,怎么还有空陪我出去?可当对方说到最后一句,她惊讶了,他是怎么知道她有麻烦了? “你披头散发地跑进我这里来,脸上似哭似笑,若非有事,又岂会会是这般模样?”他观察得还真仔细!卫初晴哪还顾及自己的仪表,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无谓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人讹了我的钱,我不甘心罢了。”这爷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也别再麻烦他了。 “你这次想做什么,我不会拦你,但若要涉险,必先知会我一声。”淳于澈知道她是只爱闯祸的野猫,这回也不阻拦她了,既然有人讹了她的银子,自然得承受她的穷追猛打。 以这个女人的嚣张狂妄,他不会担忧她会吃亏。 “爷,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卫初晴环上他的脖子,亲昵地在他耳边嘻嘻笑道。 “说什么笑话?”淳于澈耳朵微微一红,他的身体要比普通男子敏感很多,被她这一下戏弄,手臂不要抱紧了一些。 “嗯……”原本要嬉闹着他的人,感觉到了两人紧贴的部位发生的变化,胸脯微颤,垂下了眼帘,她忽而不想说笑话了,其实还有让他开心的事可以做。 半个时辰后,她浑身乏力地趴在他怀里,身上只披了一件轻薄的长衫,那是他的外衫,衣裳底下一丝不挂,光滑紧致的小腿跪在他的腰侧,沁着细密的汗珠。 她果真大胆得很,竟然在太师椅上与他翻云覆雨,而且这次全程都是她在主动,对方只要舒服的享受就行了。 “爷,咱们这样像不像一对奸夫淫妇?” 第一百零七章 引诱 在极度的欢愉之后,又落回了现实中的沉重,可听闻她这句轻佻的问话,淳于澈还是忍不住想笑。 “那咱们不就是同类了么?这也没什么不好。”能遇上她这么有趣的同伴,即便做一回奸夫又如何?在她面前,可以抛弃一切原则,这个想法很偏激,也许他还不够坚定,容易被情感左右。 “爷,既然你这几天有空,不如我们拜个天地,早些做小孩吧!”卫初晴摸着软软的小腹,有些酸胀,他这次又没有进去,很让她难受,身体空空的,想找个东西填满。 “嗯。”淳于澈很喜欢她这样没羞没臊地求他要了她,觉得很是天真直率,让人不必设防。 “我下午得出去一趟,嗯,揍一个人。晚饭可能不会过来了,你可以别等我。”她伏在他肩膀上,随意地聊着,眼里透着坚决,今夜之前必须得把那件事给办完了。 在书房中他们之间只有浓情蜜意,只有情侣之间的挑逗,对各自的烦恼与心事只字不提,或许在这方面,他们能达到共同的默契。 在快乐的一刻,绝不增添对方的烦恼,独自承担自己的责任。 卫初晴正打算出王府的大门,遇到了薛伯,心中隐约知道对方有事情请求自己,她看了眼与薛伯同行的白阳,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在躲着她。 这家伙该不会刚才就在书房外边,偷听到了什么声音?她心虚地想道,今日她可主动了,那场椅咚,全程都是她在操控,外人听了定然会觉得她在欺负王爷。 这事还真是尴尬!卫初晴也闪避开了目光,低咳了几声,掩饰着心里的窘迫。 “王妃,老夫有事请托你。”薛伯的意思很明显是替他儿子求情的,那位即将被处斩的副将,是薛家唯一的香火,要是断了,薛伯是无颜面见祖宗。 “你放心吧!这事我不会不管,等我晚上回来再详谈。”卫初晴对着薛伯打着保票,没有一丝迟疑就揽下了这件事。 薛伯惊讶地看着她,想不到王妃为人如此慷慨爽快,不需要他再三恳求,以情动人了。 现在的卫初晴忙得很,哪有空去听他的肺腑真言!先打个空头支票,到底能不能成事,她也不能保证。但如果不应下这件事,怕是要耽误她很多时间,所以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你这兄弟叫什么名字?”她对这位副将好奇了起来,如果可以救出他,就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让他做自己的助手。这小子可比白阳机灵得多,也够大胆,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应当是个谋略的人,死了实在可惜。 这样的人有主观性,对事物有独特的看法,不随俗流,若是与他成为良师益友,像是多了一条臂膀,淳于澈必然也舍不得割下它。 “他本姓薛,可由于个人私怨,他不许别人叫他的本名,嗯,我跟他相识了十来年,也算是发小,可也不敢直呼他的名字。” “这人还真有个性,那你们平时怎么称呼他?”连老爹取的名字都不要,可见仇怨还真不浅。 在百善孝为先的儒学文化孕育下,这根任性的草正与礼教的束缚做着斗争。或许有很多人不赞成他的做法,可卫初晴觉得这人极有个性,应该在某些地方与自己相合。 “青影,平时我们都这样叫他。” “应该是个很活泼阳光俊朗的小兄弟,王爷真有福气,身边有一白一青二位大将,可以唱一出男版的白蛇传了。”卫初晴调侃着白阳,这个时候居然还有说笑的本事,这位王妃心真是大。 白阳送她去茶馆的一路上,被追问个不停,这个王妃似乎很喜欢青影,他为王爷捏了一把汗,有这么个不安分守己的王妃,怕是很头疼吧! 明夕对待恶徒倒是有一手,已经将对方治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露出流里流气的嘴脸了。 卫初晴喝了几口茶,看着不哭不闹的左俭德,暗道:这个无耻的家伙,根本不怕我,明夕是怎么让他乖乖听话? 卫初晴看了眼布防图,此刻已经听完了明夕的报备,对于乱人岗的大致情况有了了解。 “照他的话,要入乱人岗,必须得对付一个最厉害的,只是怎么那么奇怪?一个地方组织,竟然没有一个智囊在里面顾及大局,还能够存在个数十年。 难道乱人岗领头的任何裁决,不需要因经过骨干的异议么?”那岂不是成了一盘散沙?没有了规矩,怎么能不乱! "大小姐,你这话说的没错,乱人岗本就是一个荒诞的存在,你想啊!天底下要是没有规矩,岂不是乱套?而他们就是从来不讲规矩与世俗道德,所以才叫乱人岗啊!"左俭德笑嘻嘻地说道。 “看来你这个糟糕的本性,想来也是被那里带坏了。左俭德,你说是你坏还是他们坏?”卫初晴玩着手里的杯子,戏谑地看着他,她想知道对方究竟有多无耻?要是比眼前的人还要恶劣,那就难办了。 “大小姐,我是这般意志不坚,随波逐流的人么?怎么可能与那群畜生沦为一类? 乱人岗的恶人都不守规矩,从不讲兄弟情谊,就算死了爹娘,他们也不会想着去报仇,你说他们坏吗?”这何止坏,连禽兽都不如,原来乱人岗无情无义之徒。 但既然他们没有集体意识,只凭单打独斗,也不是很难解决。 只是还是有个麻烦,如果要引开这些人,不能只是一个目标,他们不会为了兄弟出头,就算引出了一个恶人,还有成千上万个人舒服地呆在里面,或许还在看对方的好戏。 乱人岗合适合围攻打,却很难引诱,这是一群性格孤僻,自私自利的无耻败类,不能与江湖帮派相提并论。 卫初晴想到丐帮帮主可以为了自己的兄弟出头,显然很重兄弟情义,而乱人岗的领头可不会为了小弟而离开巢穴。 不是她想法偏激,而是能养成这一帮不是人的东西,这个领头能是什么好货? “大小姐想要去救人,我双手赞成,只是一定得小心黑龙,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败类。”左俭德居然提醒她注意危险,这很不符合他的无耻本性。 “黑龙就是乱人岗的领头?说起来你们领头那么独裁,身边也没几个长老出来提提醒么? 还有你们这群恶人怎么那么怂,就任着你们的老大为所欲为么?你们那么能吃别人的便宜,怎么受得了老大的欺压?”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个人自有恶人磨? “那就是个无耻之徒,而且也不是我的老大了!十几年前我就已经脱离了乱人岗,现在我是丐帮的长老,不许再提我以前那些不光辉的事情!我会生气哦!”左俭德有些着恼,很不喜欢与这些恶人论为一处。 “你这个已经很无耻了,想不到他们比你更无耻,我不提你以前的事了,那你得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把黑龙引出乱人岗?”先把最厉害的人调走,必须有一个诱饵。 “黑龙除了人品烂得像砣屎,可以算得上完美无缺了。 乱人岗里的恶人都怕他,如果他不开心的话,又要闹出很多条人命,所以大伙都避着他,谁也不知道他的软肋。不过他毕竟不是神,总有致命的弱点。 当年我本可以一刀割下的脑袋,莫非有人在旁边出手,乱人岗早就解散了。”左俭德不许别人提他的以前,然而自己却把从前的光荣事迹说了出来。 类似曹操向董卓献宝刀的故事,如果不是吕布出来碍事,左俭德就成了英雄人物。 “你以前倒是挺正义,怎么现在的路越走越弯了?”从英雄人物沦为小人的悲剧,让卫初晴扼腕叹息。 不是每个人生下来都那么无耻,可这小子实在是稀奇,在乱人岗还那般英勇,出来以后却成了个坑蒙拐骗的小人。 在该变坏的时候做好人,现在该做好人的时候却做个恶人,这小子不走寻常路啊! “黑龙有哪个弱点?” “那畜生修习了一种武功心法,成天成夜的不睡觉,在修炼这门邪功,不过只有到了九月初九,必须睡上一日一夜,这也是我暗中观察了数年才知道他这个习惯。” “恶龙睡觉的房间由玄铁造成,密不透风,连扇窗都没有,我也在奇怪,这家伙怎么不会被闷死? 当初我守株待兔,等了一天,差些窒息,这才知道这条贼龙是怎么苟延残喘下去的。 如果你想杀他,必须得趁这一天下手,否则再也没有机会了。”左俭德当真是恨透了黑龙,话里不是叫对方贼龙就是畜生,极为厌恶,果然小人最喜欢君子,最讨厌坏人。 “今日我是要去救人,可没功夫对付这条恶龙。”离着九月初九还有一个月,而那群丫鬟拖不得一日,救人一事现下必行,刻不容缓。 卫初晴双手撑着桌面,盯着乱人岗的布防图,眼里飞速的闪过许多光芒,似在思索着某件事。 “明夕,你监督着他,让他把全城的丐帮弟子召集起来。”她拔下脑后的金钗钉在图纸上一处,似一把坚刀刺入了敌人的心腹,带着势在必行的决绝。 第一百零八章 龙腹 赤昀城的北山,巍峨高耸,像是一道险峻的屏障,将周边的城镇村庄与赤昀城分离了开来。 它像一个虎口穴,自上往下呈现一个巨大的凹洞,好似一只盘踞在山顶上的雄虎,露出贪婪的架势,张开着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主动上钩。 乱人岗的据点就在凹洞的上方,白墙黑瓦,尖檐阔门,好似一双虎眼,发出森冷的光,有着无视生命的狂傲。 进入乱人岗必须要从凹洞穿过,否则便得从北山后面的一座绝峰攀过,想要进入乱人岗,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深入虎口,一条是攀爬虎背,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两条路都是必死无疑。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赤昀城的山水真好。”连个土匪窝都如此的雄险,那么传说中的凤麟十三寨会是怎样的奇观? 卫初晴踢了一脚草坪上的石子,望着北山的峰顶,此时已快近夜幕,山顶处已经阴暗了一片,唯有山脚处还有昏黄的光。 用了一个下午,终于凑齐了人数,这些人都是丐帮弟子,身体里有几分血性,若是创作了平民百姓,见到这般奇险的山峰,怕是会望而生畏,再说乱人岗一向臭名远扬,没人敢进来撩虎须。 “左俭德,十七年过去了,我想这里面的布防应该有所变化,咱们不可冒进。” 卫初晴在山脚上转悠了一圈,这里有红花,绿树青草,风景十分优美,若是有小桥流水人家,想必连神仙眷侣都要羡慕。 “大小姐,那你说要怎么办?咱们的兄弟有对方十倍之数,乱人岗里的恶贼个个都是变态,不喜入群,所以他们从来不会团体合作,咱们十个斗一人,定然杀他们个人仰马翻。”左俭德拿着手里短剑,他们在这里站了很久,等了十七年,今日终于又杀回来了,他已是迫不及待。 “呼!不急,在天黑之前,咱们得做一个准备,左俭德,你们对崇德坊做过什么还记得吗?”卫初晴从背后放下手,似下了某个决心,吐出了一口气,随后态度轻快,眼带自信,像是有了法子。 “大小姐,果真不同凡响,这是个别出心裁的主意呀!”左俭德立马领悟了,与她心领神会地一笑,明夕在旁一直看着二人的动静,觉得这时候的大小姐比左俭德更像一个坏人。 夜幕已黑,乱人岗里一阵嘈杂,有犬吠声,也有吵嘴声,还有打斗时兵器的交碰声,有人在唱歌,有人在鬼哭,有人狼嚎,好似群魔乱舞之夜,遍地光怪陆离。 “小美人!来,跟爷碰个交杯酒!居然敢泼我!不吃是吧!崽子们!把这妞的衣服给扒了!都到了这里,还装什么贞洁烈女?老子就看着你怎么跟这群狗崽子尻!” 温暖的香室,这里的陈设如同秦楼楚馆里一般,华丽中又透着一份媚俗的味道。 一桌酒菜已是风卷云残,随处摆乱成一堆,有着酒后的颓废疯狂。 内室里闪过许多条人影,是数十个汉子追逐着一个少女,高大壮硕的男人围成一堵人墙,拦截住了少女的退路,他们要么是嬉笑,要么是辱骂,神态各异,却都是一脸淫邪。 “今日我难得大方,请你们吃顿鲜肉,那可是如假包换的黄花处子,看来还很贞烈呢!谁先上了她,得到第一滴处子血,明儿个,我就在老大面前说句好话,下个月可以不用与老大陪练了。” 饭桌之前还坐着一个人,眉目端正,长得一表人才,看似是个正人君子,然而刚才那些粗俗话,皆来自他的口中。 “这么标致的妞儿,居然没有被老爷少爷给玩了,真是块美。肉啊!处子血就留着给乱人岗祭旗好了!” 粗鄙下流,恶俗不堪的话,充斥了整个屋子。 这些男人玩弄过的妇孺没有成百也有上千了,但若是论美人,眼前这个女子生得花容月貌,乃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远胜普通的官家小姐。 他们今夜还真是第一次尝鲜,谁都想吃到这第一口肉。 “什么味道?你们中有谁放了屁?”正对着大门口喝酒的男人,忽而皱眉。 “没有啊!”壮汉们连个眼都不对,回答的却是异口同声。 “啪!”屋檐下落下一砣黑色的黏状物,有人上去看了一眼,脸色很难看,走到了大道上,指天叫骂道:“哪个兔崽子不要命了?敢用牛粪来扰大爷的兴!” “不好!有人上门寻事了!”喝酒的文生,发觉不对,也出门看了个究竟。 只见前方上空飞来一个粪球,如炮弹大小,在半空中炸响,飞溅下一坨坨黑色的黏物,纷纷跌落在各个地方,屋檐,门窗,台阶,过道,都被刮上了牛粪,臭不可闻。 “你们先出去看个究竟,遇到上山的人,不必手下留情,敢羞辱乱人岗,让他们死的很难看!” 用牛粪引诱敌人出来,能想出这种馊主意的,也是前无古人了。 “明夕,带我一块进去,左俭德,让弟兄们埋伏好,不必正面交锋,只要拖住敌人。对于怎么拖延,就瞧你的本事了!”卫初晴拉着明夕的手,对左俭德吩咐了一句,扭头从山上跑去。 “小姐,我们从这里上去,必然会跟敌人相撞,不如奴婢带你飞上去。”卫初晴听了明夕的建议,大声称好。 几日不见这小丫头,倒是忘记了她会武功的事。 她的武功虽说不如初冬,但对付一些中等高手还是处处有余。 外面发生了大事,本来被分刮走的丫鬟们,正要遭到凌辱,忽而一阵恶臭袭来,熏跑了恶人,她们才逃出狼口,正要跑出乱人岗,却被天上的磅礴大粪吓住了脚步。 究竟是谁那么恶趣味?想出这样的攻击法子,实在缺德无良的很。 “你想出去?不怕被粪砸昏了脑袋?”文生关上了门,一脸淫。荡地笑了起来,朝贴在墙根的女子逼了过去。 “恶贼,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如意……”少女被逼到绝境,有了轻生的念头,欲要碰墙而死。 “你死不了的,乖乖听话,我不喜欢太闹腾的女人,虽然女人有时耍脾气很可爱,可我现在没有了耐心,配合点,与我卧榻行欢后,功夫好的话,或许可以做我的女人。” 文生及时扯住了她一边的肩膀,带回怀里,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露出森森的笑容,尖尖的虎牙像是毒蛇的牙齿,便要低头咬上她的脖子。 “喂!老兄,你没感觉自己的肩膀有问题么?”一个戏谑的提醒,让文生浑身一震,嗖地抬头,看见房梁上不知什么时候倒挂着一个人,脑后的马尾拖了下来,在昏暗的烛光里,煞是渗人。 “你……啊!”文生脸色一变,刚想问对方是谁?肩膀上一阵烧灼般的疼痛,不由偏头去看,惊骇万分。 他发现自己的肩膀已经烧出了一个大洞,伤口处隐约会发光,好像里面藏了个火种,身体开始自燃了起来。 他脸色蜡白,后退几步,背抵着酒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只听一声骨头崩裂的声音响起,他的伤臂脱了身体,飞出几米远。 “老兄,算你狠!如果不是我今天带来的药水不足,你此刻早已升天了。” 断条手臂也够他受的了,时间紧迫,没空再跟他打,卫初晴对着墙根处的少女伸手,“小可爱,晴天姐姐来救你了,乖乖,把手伸给我,姐姐带你飞。” 少女捏着自己松散的衣襟,神色惊愕中带着疑惑。 刚才真是悲哀绝望,从没有奢望过会有人来施救,因为她清楚自己既没身份又没本事,她的生命对任何人来说都无足轻重,所以对于得救的结果,兀自想不通。 “像块木头杵在那里做什么?你要是再不伸手,我要先逃命喽!” 恶人们估摸已经发觉了上当,很快就会回来,趁他们还没有回巢穴,赶紧溜才是。如果不是为了耍酷,双脚勾在房梁上,无法落地,她早二话不说,把人连拖带拽地出门了。 “你,你怎么会来救我?”少女微微低头,脸上飞起两抹红晕,要喝醉了酒似的,她这样的神色很莫名其妙,卫初晴懒得去深究,此刻落跑才是最重要的事。 “你是我的人,我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你?要欺负也是我来欺负,这帮无耻败类算什么东西!本小姐迟早烧了这块儿的恶人窝!”卫初晴大言不惭地说道,眼里透着自负,语气里还带着一种娇蛮。 “跟我一起来的那些人都得救了吧!”少女眼里带着一抹喜悦,似乎脱离了危险,脸上的哪还有什么担惊受怕。 小妞也不看看地方,还没逃出虎口,就问一些啰里啰嗦的话。 卫初晴急不可耐的说道:“我怎么知道,我来救你了,怎么可能分身再去救别人?你当我孙悟空看啊!”把一撮毛,就能变出一群小猢孙。 “孙悟空是谁?是男是女?” “这问题没什么意义嘛!你要是再问下去,我便一个人落跑了!”这小妞还问上瘾了嘿!不惯她这个性子,太烦人了! “你跟孙悟空又是什么关系?你们两个谁的本事比较大?” “娘的,你真以为我不会走?小妞,你这条命太麻烦了,我救不得了,先走为先!拜拜。” 第一百零九章 求情 卫初晴脸上又是无奈又是恼怒,似鹞子一般翻身,踩在了房梁顶上,看似要从天窗口爬上去。 看她一点正气的模样,像是无所畏惧,然而临时又变卦了,忽正忽邪,偏生有着一股奇特的气质,让人不住地心跳。 “我跟你走,你不要不理我啊!”少女急忙跑到她的脚下,张开双臂似乳燕一般,欲要投入母亲的怀抱。 “一定要我生气的才肯听话,你说自己是不是淘气鬼?”卫初晴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不满地嘟哝一句,抓着少女的手从门外走去。 “你,你们就这么走了么?”文生瘫坐在椅子上,额头上落下大滴的冷汗,怨毒地看着她们轻快的身影。 “今日本小姐大发慈悲,饶你一条小命了。”卫初晴拉开门扇,对着文生甩了下手,懒洋洋地告别道:“后会无期了!” 要不是那个人又把她放在半路不管,怎么可能还留着眼前的淫贼,他刚才能自断一臂,内力颇深,就是他如今伤势严重,她也斗不过。 趁着还有点威吓在,得赶紧脚底抹油,走为上策。 卫初晴是这样想的,可才刚刚跨出乱人岗,山底下已经围满了人,他们没有一个人点着火把,天色太黑,看究竟是哪一边的人。 不过闻着空气中浑浊的腥气,显然这些人身上沾了不少血腥。 卫初晴约莫看了大致的轮廓,这些人生的高大壮硕,当然不会是丐帮弟子了。 “妈的,左俭德这家伙究竟怎么搞的?这才拖了多久?”刚才还那么信誓旦旦的保证,能以十斗一的合围呢!现在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还合围人家,现在是人家合围我啊!卫初晴看着虎口下密密麻麻的人,浑身恶寒,发根都直了。 “你就一个人来救我吗?你的同伴呢!”少女紧紧挨着她,身体比她稍前,像是在半拥半护。 “明夕的轻功不错,逃脱不是问题,她们应该都走了。 咦?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哇!你眼睛怎么湿了?你……哭了?刚才你都不哭,现在还哭个什么劲啊!”卫初晴无奈地叹气。 眼下够危机了,她学什么弱女子?刚才被恶人差些强暴了,也没大哭大叫,她差点以为来错了地方,要不是她最后那句话,她还打算去别处寻找人。 “不许哭了,咱们该想想怎么活着回去?”她捏袖擦着少女的眼睛,透着一股粗鲁味,她可从来不习惯安慰女人。 “嗯。”少女垂下了眼帘,答应得很温柔,下一刻脸色却变得很决绝:“你带我冲出去吧!” “那不是去送死吗?”那么傻的事,太掉智商了。 “是生是死,也得搏一搏,咱们回头也是个死,不如拼一次。”少女拉着她,就要往山下冲。 这小妞太他娘的冲动了,凭着一股勇气去挑战难题,无异于以卵投石,可卫初晴却不觉得她可笑,这小妞虽然鲁莽了一些,可比那些自持理智的人天真直率得多。 同样面对生命,有人抱以积极乐观热情,而有人却是冷漠轻视甚至玩弄。 想起她说的那句话,也是对这个世道不平的感慨吧!有些主子不是人,作弄着人玩,有些主子像条疯狗爱闯祸,让别人替自己收拾烂摊子。 “喂喂!你能不能冷静一点?”虽然这小妞的做法挺可爱的,可别真的拉她去送死啊! 卫初晴死拉硬拽,才控制了主动权,把少女拖了回来,正想对她说,先回去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着别人来援救。 “你是不是还想着别人来救咱们?但你知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可怕?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引开他们,但是机会用了一次,就不能再用第二次了。 他们都是群狡猾的狼狗,要是坐以待毙,救兵来晚了怎么办?我们只能被这群畜生糟蹋了。” 少女眼里透着悲愤,紧紧揪着卫初晴的袖子,坚决地说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死在半道上,也不能苟且的活在别人的胯下!” 这小妞激起我的耻辱心啊!不过胯下这个词太粗鲁了,听着真他娘的窝囊! “妈的,本小姐也不是个随便的人,今日也做一回贞洁烈女,他娘的杂碎,削了他们!”卫初晴露出凶悍的眼神,破骂了一句,拉开了架势,比少女还要有干劲,像一阵风似的窜下了山腰。 而山底下的那群恶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从山上跑下来的人,眼里俱都露出惊艳贪婪兴奋的神色。 他们发觉跑在最前头的那个明黄身影明艳至极,好似灿烂的春花,娇媚得酥人心魂。 这般人间极品,要是能尝到一口,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 众人心神一荡,然后纷纷去抢人,他们本就自私自利,不会相互退让,很快就为了猎物,争吵了起来,你推我攘,结果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到底什么情况?他们居然起了内讧?嗳!你别走那么快呀!能不能别拽着我的手了?怎么我越说,你跑的越快呀!” 山底下的恶人们打成一团,对着自己的同伴下着狠手,卫初晴惊奇万分,脚步缓了一下,立马被身后的人连拖带拽地扯出了恶人圈。 “怎样就逃出来了?这帮败类难道抽风了不成?”跑远了以后,她扯开被拉拽的手臂,缓缓地踱步前行,恢复了悠闲自得。 她此刻正思索着原因,食指刮着贴在嘴角边的碎发,偏头去看身边的少女,对方也随着她慢下来脚步,目光时不时地去打量她,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你还真没有自知之明啊!”少女扯着嘴角,讽刺地说道。 我得有什么自明?卫初晴自觉全身上下都是优点,就是容易得罪人,瞧!这小气丫头就嫉妒了。 “你这人真是容易招麻烦,连跟着你身边的人都不安生。”少女别开了眼睛,看着另一侧的夜空,今夜无星无月,天却是灰蓝色的,即便没有光,还能看到远山的轮廓,朦朦胧胧,神秘迷离,好似人心一般不可捉摸。 “你放心吧!回去之后,你们就跟在我身边,有我在,一定能保全你们的。”卫初晴随口给着承诺,安抚着对方。 “谁需要你保护,我还是要回别庄。” 卫初晴没有理会,直到走到了一处人家,讨来了一遍牛车,欲要搭车回王府,可少女犯着别扭,不肯上车,她才知道这小妞当真不想跟自己回去。 “喂!小丫头,你别犟了行不行?咱们惹了那伙人,以后肯定会麻烦不断的,得找个安全的庇佑所才是。 好不容易逃出来,就赶着去送死,你说你这样做是不是对不起我?”别庄已经暴露了,现在已经是个危险的地方,她还打算撤离家丁与护院,任其荒废。 现在还是保命为先,舍得一个庄子,总比枉送人命得好。 “月末考核,我拿了头名,你答应过的,谁若出头,就能做庄子的主人,现在那里就是我的家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才不要跟你去什么王府!”少女挣脱了她的手,瞪着眼睛,像块木头桩子似的定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差点忘记了这丫头心高气傲,不喜欢居于人之下。 “是不是觉得我让你跟我回去?会看不起你?说实在话,或许有很多人无视你们这群丫鬟,不过如果我真觉得你不重要,会亲自冒险来救你么?”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这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受了美感的影响。”卫初晴迷茫了一下,给了个随意的理由。 “什么美感?” “你怎么比我还啰嗦?美感就是对美的感受啊!我看你长得好看,所以有点喜欢你。”这小妞太烦人了! “你喜欢我才会救我……那我跟你回去的话,你以前的承诺还算数吧!”少女偏头眄了她一眼,内心有些动摇了。 “回去之后,我就把庄子的地契给你好了吧!”卫初晴眼睛一瞪,不耐烦地应下了对方的要求。 “那我就不是你丫鬟了。” “可以,你不用叫我大小姐了。”卫初晴捏着眉心,咋就那么想揍人呢! “好啊!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少女雀跃地看着她。 “以后叫我思密达,我就叫你欧尼酱。”卫初晴微笑地看着她,如春风般和蔼可亲地说道。 “额……”这真是个尴尬的称呼啊! 终于把人救了出来,接下来还得回去迎接一个大麻烦,谁说军事兵法是男人的事,然而在环境的迫使下,不得不参与这场军事斗争了。 卫初晴有些呆傻,从来没有涉足过这块领域,她怎能不迷茫? 便当做是上苍给她考验,硬着头皮也要坚持下去,她身边也不是还有个庇佑神么?既然有他在,也没什么事好怕了。 她对淳于澈有着信心,从他身边人的态度里可以看出,若非有深厚的涵养,怎能受得属下的尊崇? 他不会让人失望,这个想法才在心中过滤了一遍,可下车以后,看到王府大院跪着一地的侍卫,里边还不停地想起鞭笞声,不由得愣住了。 这爷今天是吃错了药么?居然抽起了属下,记得他说过,即便对敌人或者犯错的手下,他也不用鞭子惩罚。 怎么才过了半月,他就转变了原则?才觉得他靠得住,可对上那双漠然的眼神,她心里一凉,觉得自己下的定义太早了。 “你,你为什么要打他们?”他们犯了什么错,惹他那么生气? 第一百一十章 求情 “本王吩咐的事情做的不干净,徒添麻烦,毁了黄营前程,损折大将,你认为我本王该如何做?”那双淡漠的眼神静静地对着她,哪还有平日里对待她的温情。 卫初晴看着血淋淋的蛇皮鞭,心头发憷,急忙说道,“可他们并不知情啊!你……你都快打死人了。” 侍卫们的脸色已经蜡白,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彩,三更半夜的,周边的烛火很暗,看不清这些人眼中究竟会有怎样的感情? 换作自己的话,会伤心会委屈会不甘。卫初晴缓缓摇头,想不通淳于澈为何要做这种招人怨恨的事情?难道只是为了发泄?他的宽容豁达去哪里了? “犯了过错就要受到惩戒,他们……其罪不容恕。”他停顿的时候,仿佛是犹豫了一下,然而接下去的话,如冰豆子砸在了人的心窝里,尖刻薄凉。 侍卫们默然不响,空气中只有不断的鞭笞声,带着萧索残忍,夜色也沾染了一抹绛红色,妖异森然。 卫初晴肩膀轻颤,打了个寒噤,甩了下袖子,转开半边身子,驱赶身上的不适。 “白阳!你给我住手!”她喊住了持鞭的人,见对方的目光错开自己转向身旁,不由恼怒,这家伙怎么那么听话,一天到晚都是唯主子是从,毫无主见。 这些可是他的兄弟同僚手下,他连句求情的话都不说,这也就罢了,竟然还为助纣为孽。 “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回去休息罢。”淳于澈与白阳对视了一眼,微微阖上了眼帘,话语不带任何情感。 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好似回到了原点,他曾云淡风清地对她承诺,若是她能活下来,他便会娶她为妻。 这爷真以为她好说话么?好言相劝不管听,这一次不能惯着他,涨其气势。 你让我走,我偏不回去,你想打手下,我偏要维护。 “王爷,你觉得属下做错了事,想要处罚他们,我没意见。 可他们究竟错哪儿了?巡逻站岗,他们没有玩忽职守,打扫废墟,清理后院,既非他们的本职,若是有所差池,于情于理都可以原谅。 何况他们根本没动那些炮弹,整件事情,错的或许是那个拿走炮弹用在兵演上的人,或许是制造炮弹的人,而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卫初晴转回了头,正视着淳于澈,心头的那股寒意已经消散了,大不了也被抽一顿,反正这件事的祸端是她亲手所创,也不冤枉。 “你在胡说些什么?快回去。”淳于澈眼帘一开,冷冷地喝止道,眼里是浓浓的警告,只要她敢再为侍卫们开解,他便真对她不客气了。 “到底是谁糊涂?算了……我不过是一个外人,当着主人的面多管闲事,倒成了不识相。”看来不能直刀直枪地切入正题,得换法子劝解。 “草民未熟读本朝的律条,冒昧请教王爷一句话。”卫初晴不再与淳于澈并排站立,朝前走了几步,正面以对,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张扬神采,而是拘谨谦卑地对他俯首作揖。 这是她首次对他行这么庄重的礼节,两人间似隔了一道屏障,此刻他们的身份就是官与民。 “你想问什么?”淳于澈嘴角微微抽搐,不解她这是要搞什么鬼?此刻他的心情也不好,不想听任何人的劝说,可她这难得的严肃认真,不由自主的想听听她要说什么话? “草民想问,本朝制定的王法,究竟是为了维护谁?”卫初晴袖手而立,安然自若地说道。 “王法既是正义,为了维护世间的公平,人若是伤害了别人的利益,自然要受到裁决。 本王回答完了,你觉得如何?”淳于澈淡淡地解释道,心道:她难道是想扣字眼?还是转移概念。 可就算说服了我又如何?公道与王法二者各自维护的利益者不同,又怎能相互联系? “如王爷所说的那样,若要执法如山,必须得站得住脚,而山的脚跟便是正义与公平。 草民打一个比方,我的田埂里养了两头牛,一头是红从前牛,一头是黄牛,二牛同吃同睡同喝,原来由于牛脾气大,二牛时常打斗,无法和平相处。 从前都是红牛胜出,黄牛落败,后来路边的行人看不过去黄牛总是受欺负,出手帮它收拾了红牛,结果一刀切下了红牛的心脏,让草民痛失了爱牛。 王爷,那我请问一句,若是我也把黄牛杀了,是否体现了公平?”卫初晴这个暗谕,任谁都听得出来。 她想要听什么话,淳于澈怎能不知道?无非是为了说明黄牛的无辜与杀牛人的鲁莽冲动。 “这个故事里,谁都没有错,因为他们都有着各自的理由,红牛是为了还击,行人是起了怜悯心,杀牛人为了体现公平,然而对于这个结果,王爷,真的公平正义了么?。”卫初晴的比喻中,杀牛人即是王律。 “你这人又开始扯远了。”淳于澈轻敛眼帘,读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从他的语调中可以知道,他并没有为其所动。 “王爷,你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其实你也知道,在这个故事里,谁都有错,二牛不应该相互争斗,行人不应该多管闲事,杀牛人不究原由冲动行事。 王爷,你有没有发现,杀牛人偏听偏信,一点儿也不公平,他维护了红牛,杀了黄牛,二牛虽说都死了,可恩怨当真扯平了么?” 世上的恩怨纠葛那是用死便能解决,万物生灵无时不刻都在发生矛盾冲突,如果恩怨都能这般轻易化消,那即将末日了。 “你从王律说到公平,再由公平扯到恩怨,你还想说些什么?”虽然是这样问,可他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也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无非为了一句话,黄营与红营都要对这个后果承担责任,而王律如此裁决黄营,含了个人的私怨,并没有公平正义。 可世上真正公平正义的,又有什么呢?又有谁会抛弃自己的利益,不受个人的感情控制,铁面无私地执法?连他都做不到,又怎敢奢望别人能做到? “王爷,恩怨是很难化消的,佛说人有三世,人会入六道循环,是由于自身的业障,所以我们生来就是来还债的,身上都带着原罪,在苦难中得到释然。 这世上真正公平正义的是天地,是天道,而人的存在,只是在赎清罪责罢了,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她说了那么多,便是为了证明,王律不是公平正义。 那么王律又是什么呢?白阳所以放下了手中的鞭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微感迷茫。 侍卫们痛苦地抬头,看见眼前那道柔弱纤细的背影,他们很意外,竟然会有人敢质疑王律法条,而这个人只是一个女子。 场中所有人里,能够冷静自持的也只有淳于澈了,他波澜不惊地看着她,既不探究也不好奇,他早已习惯了这女人的离经叛道,能秉持这样的态度,确实勇气可嘉,只是她太自负了! “绕了一大圈子,就是为了说这个无聊的结论,你想闲磕牙的话,回屋里好好呆着,在这里没有你说话的权利。”一会儿要是让某些人听去了,她脖子上的脑袋就危险了。 她真大胆,也够自信,那些上位者可不会如他这般眷顾着她。 “我话还没说完……我还有更重要的要说……嗳!你别推我呀!再说一句!”卫初晴好不容易,制造的气场,被淳于澈一只手就破坏了,又气又恼,推攘着对方,赖在原地不走。 “想看我动手么?”淳于澈紧紧箍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话,语中带着警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制定的条例,灵魂就是情理,王爷,你现在的做法,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卫初晴不依不饶地大声说道,仿佛是正义的使者受到了邪恶势力的压迫,至死捍卫情理。 “你给我闭嘴。”她太闹腾了,像只野猫一般难驯,觉得他还不够麻烦么?淳于澈一把扯过她的腰带连拖带拽地往內院拖去,吩咐白阳,惩罚完毕了,找闫大夫替侍卫们疗伤。 “你打了人家一棒子,再给人家吃一个甜枣,你这个套路早就不时兴了!”被拖拽的人,狠狠地说道,摆着一脸别在我面前耍套路的聪明相。 “你当真以为自己的说法是对的?”淳于澈本是朝自己的卧室方向走,但在经过外围的墙壁时,将紧挨着自己的人按在了壁窗上,冷冷地看着她,嘴角带着一抹轻讽。 “那你说我哪里错了?还是你不敢承认,你们这个国家的法律根本就是偏私狭隘,剥削多数人的利益,以满足少数人的欲望。” 可恶的君主制度,卫初晴很是牙痒,发觉眼前的人也带上了一些贵族毛病,那就是理所当然地看待制造悲剧的制度。 “你在我面前可以这般大胆的说话,可我说过无数遍,不可在外人面前说些大逆不道的话。”淳于澈手上的力道还是放的很轻柔的,不会弄疼她,也不会让她挣脱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儒 这里都是自己人,说说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也不怕有人举报,这里又没有录音笔,大不了到时候,来个死不承认。 没凭没据,对方怎么处置她?再说皇帝也不昏庸,她又有靠山,虽说离着横行霸道虽远了一些,可她不怕光着脚走路。 “别再说这些话了,你的任性,会给很多人带来烦恼。”或许连天下人都会为之纷乱。 “可我也有自己的立场与思想,有些事我看不过眼,替人出头难道就过分了么?” 她见不得不公平的事发生在眼前,她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可总想伸张正义。对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她是嗤之以鼻的。 说什么全天下所有的东西都属于一个人,连生杀权都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什么天之子?什么龙裔?都他娘的滚一边! 人生存在这世上受到种种自然的考验,已经够艰难了。还要被不公平的法条,重重剥削禁锢,现在已经身为其中一员的她,连句抱怨不满的话都说不来了么?这是什么强霸主义! “你还真是屡教不改。”淳于澈淡淡说完,态度极为冷漠,可身子却极为主动,双手从她的肩膀滑到腰肢两侧,两人身体紧密相贴,双唇也扣在了一起,口齿相接,唇舌交缠。 他虽然不认同她的观念,而她这倔强不服输的个性,仗义执言的大胆,已深深地吸引了他。 对于自己的坚持,她从不放弃,对于身边的人,她积极热情,愤世嫉俗,离经叛道,已烙进了她的生命里,活得这般至情至性,潇洒不羁,让他羡慕又嫉妒。 “嗯……”卫初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有些懵了,怎么聊着聊着就一言不合地就开始缠绵了,这是什么逻辑关系? “你不想要?”淳于澈觉察出她的不配合,手上微微放开了一寸,含着她的下巴,似在品味着一块红绫饼,口中是软糯甜滑的滋味。 “刚才的话还没分出个对错来,你别转移话题,你说我错哪里了?”她倒是想要,他现在不会给了她,每次都是他自个尽兴了,却不满足她,起先是舒服了,后头就愈加空虚,弄得她难受的很。 “这个我待会儿再说,现在陪我一会儿。”淳于澈将她带到墙院旁的一棵杨花树下,两人滚在了草丛里纠缠在一起,活似一对野鸳鸯。 卫初晴心里奇怪着,他怎地变得这般主动,下午他在她手里释放了啊!怎么又想要了?看似瘦弱,精力却很旺盛。 她藏着疑惑的心,随意摆动双腿,胡乱地配合对方,腰已经被撞得酸麻,一丝难以言说的快慰一直萦绕在双腿间,她觉得心痒难耐,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嗳……经常转动车轮不加油的话,车轮子会转不动的。” “你……”淳于澈听到她这个隐晦的比方,心中一荡,身子一绷紧,泄在了车轮子的轴心外侧。 “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很不道德?要是遇到卫道士,可要被他横眉冷对孺子牛了。”卫初晴一边套着裤子,一边戏谑地调笑,做这回事已是家常便饭,哪有一丝女儿家的娇羞。 淳于澈摩挲着拇指与食指,上边还留着她的东西,带着惑人的香气。 脑海中浮现出她半遮半掩的胴。体,削肩水蛇腰,细长笔直的双腿,好似一支娉婷摇曳的春花,沾上了夜露,娇艳欲滴。 “嗳!你不会上瘾了吧?那你眼神都是色迷迷的,还没要够么?虽然年纪轻,还得节制一些,免得以后……呃,当我没说。”她本是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见到对方恢复清明的眼睛,急忙咬住舌头,咽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今日自己怎么了,总是想与你……来日方长,我不会再像刚才那么冲动。”他有些愧疚的说道。 “做都做了,别计较谁对谁错了,这事都是你情我愿的,我不会怪你的。”卫初晴满不在乎,在她眼里,灵与肉是可以分离的,贞洁未必是守身如玉。 “也就在这方面你不计较对错了。” “我也知道这世上的正邪对错,不是绝对的关系,可聪明人不都是择善固执的么?我 有自己的立场,然而,站在我这边的人并不会少,王爷,你想怎么说服我?”卫初晴跳到了树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似一位女王,俯视着自己的臣子。 她真是无时不刻地都安分不了,刚才还喊着累死了,现在又神气活现地爬上了树,对他耀武扬威。 “汉朝的酷吏列传中,有个叫张汤的人,他虽用法严酷,却为官清廉俭朴,他替皇帝推行盐铁专卖,打击富商,剪除豪强,不失为一代廉吏。 王律本是无对错,一切都掌控在执法者手上,你不该质疑王律,宁可得罪人,也不能与冷血的律条较劲,人力有限,冲不破这个千百年的牢笼。” 淳于澈与她的生长环境不同,自然不知道在他视为坚不可摧的牢笼,在她眼里只需要数十年,便能突破。 他仍是对王权有着敬畏之心,这就是两人的思想差距。 所以她的处事态度与做法,很难被这里的人理解,除非如丐帮帮主那般狂傲不羁,愤世嫉俗的一代怪客,能与她一同违背世俗的规矩。 “既然爷说了酷吏,我也听过一个故事,他并不存在于你们这个地方,一个叫东汉时期出现的人。”这里并没有王莽篡权,光武复兴,东汉末年,三分天下的历史,所以卫初晴要讲这个人,显然很新鲜。 “他叫董宣,与张汤一般执法严酷,而且不畏权贵,最终得罪了上头,因而被贬官,死在赴任路上。 他曾为了一条无辜的性命,不顾湖阳公主的颜面,数落公主包庇凶犯的过错,揪出凶犯,当场处置,惹得光武帝龙颜大怒,最后碰柱捍卫公理,才得了强项令的名号。” “同样是执法严明的廉吏,而他们背后的受益者却不同,一个是替皇帝排忧解难,一个替天下良民主持公道。 王爷你说,哪一个胸怀更博大?”在张汤与董宣的手里,王律实现了它的高尚与神圣。 “我不是要亵渎王律,只是这王律有时会与情理相饽,从道义上来讲,王爷刚才的所谓规矩,根本就是蛮不讲理。”根本是存心找别人的不自在,什么疏忽职守?他们是侍卫,又不是杂工,为何要受连带之过? “在我眼中,不,应该是在所有百姓的心中,法条就像一个圣人,海纳百川,博大精深。 他踏足情理之上,神圣庄严,用他正义的眼睛看向世间所有的不平,他宁可容忍私人的损失,然而不能放过凌虐公众的邪恶。 这才是我们这些草民最崇敬的王法,每一个处置都能给人一个公道,而不是由执法者随心所欲,肆意滥用。” “你认为我是在泄私恨?”淳于澈发觉她这矛头都是冲着自己而来,就是看不过眼他处罚侍卫。 是又如何?她拐了大弯,不就是为了指出他的不是么?不过被他回味出来,对上那双冷漠的眼睛,忽而发起了慌,哪还敢吭声,只是硬着头皮轻轻点头。 最后紧紧闭上了眼睛,等着对方的恼羞成怒,其实他作为王爷,一府之主,所有的决策也决定,由不得旁人来置喙。 她想他就算涵养深厚不翻脸,那么必然会生气的,通常他生气的时候,就会不理睬她。 没想到可等来的却是一声叹息,她愣了愣,想要睁开眼去看,可睁开一道缝,就被一只手压了下去,使她无法去瞧他此刻是什么神色? “你可知何为政敌?” “啊?”问这个做什么?她又不入官场,不知道又怎样? “那你可知,本王为何可以放任你去乱人岗闹事?” “这,明夕回来了么?”他既然知道了她闯的祸,明夕与那群丫头应是安全回府了。 “现在才懂得关心人。”真是个颠乱的性子,他若不问起,或许某个人睡醒了之后才会跑来问自己。 “嗯?她们没受什么伤吧!” “我不清楚,你去瞧一瞧便知道了。”淳于澈放下了手,脸上哪有一丝冷漠,好似还留着与她一起颠。鸾。倒。凤时的温柔。 “那我去瞧瞧看。”她听了明夕回来了,立马往后院跑去,跑了一会,又停了下来,对着他勾勾手,“嗳!你刚才问的那两个问题,能不能告诉我答案呀!” 淳于澈微微摇头,缓缓负袖在身后,夜里的清风吹走了他衣裳上的尘埃,仿佛吹走了乌云之后的朗月,清旷皎洁。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也没有任何忧伤,清清明明,看着很欣悦。 黄营全营士兵被降级,大将即将处斩,而自己也被禁足一个月。 他此刻被捆束了羽翼的仙鹤,再也无法悠然在灵山仙境,然而滚落在尘世里,却开出了一朵不妖不濯的菡萏。 明夕正在安排丫鬟们的衣物梳洗用具,看到一个人窜了进来,有些吓到了。 昏暗的烛光下,一个人披头散发地对她愤愤指责道:“你们太不仗义了!居然抛下同袍,自己先落跑了!” “咦?初冬不是跟着你么?”明夕记得她们二人进了乱人岗的外围,这位大小姐说了一些很无耻的话,将暗中追随的初冬激了出来,结果被对方踢了一脚,拎着脖子飞入了森严的防卫圈。 “说她我更来气!半道上丢下我,就顾自己跑了,要不是今晚我走了牛屎运,就要下海做鸡婆了……呃……我不该怎么说自己,那应该是,我这冰清玉洁的身子即将告别人间。”卫初晴说得无比苍凉,好似被坏人悔辱的贞洁烈女。 “冰清玉洁?你这脸皮也真是厚。”门外有人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御史 说的那么不客气,亏我还不顾性命相救,这是对救命恩公的态度么?卫初晴气歪了鼻子,眼睛一瞟明夕怪异的眼神,装腔作势地咳嗽了几声,掩饰着窘迫。 但不管怎么遮掩,她这蓬乱的头发与衣裳上沾染的断草泥土,都带着一丝不为人道的暧昧。 “既然你们都平安了,那我也回去休息一下,睡个觉。”卫初晴本是想问左俭德那边的情况,会有明夕是怎样带着这些丫鬟冲出乱人岗的布防? 可现在失了点威势,而且心情也严重受到了婧婧的影响,只想泡个澡解个乏,再来解惑。 “小姐,这是要回哪去休息?” “那还用说,当然是回内院……你怎么这么问?”难道那边出了什么事儿?淳于澈搞起了小蜜?卫初晴搓着下巴,胡思乱想着。 本以为这是无聊的猜想罢了,哪知明夕很快就落实了这个猜测。 原来今日下午,她前脚一走出门,王府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先是义正言辞地指责淮清王御下不严,然而又连带全府上下的侍卫家丁一块儿给责骂了进去,什么纵容主上私自制造炸药,盲目无知不会预计后果,轻慢粗心让人有机可乘。 他本还要继续写罪状弹劾王爷,可知道王爷即将惩罚侍卫以后,就收敛了下来,转而巡查起来王府内外,似在寻找这里是否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到查到了卫初晴的房间,他惊愕了,然后了悟了个中原由,对淳于澈训教道:“王爷怎能整日里与女人混在一块儿?自古有德之主,亲君子远小人。所以王爷再不能错下去了,” 他赶紧命令家丁把卫初晴的衣物床具搬到了西厢房,像个铁面无私的王母娘娘,拆散人间佳侣。 “李翰桢?这人多大年纪,长得俊美么?”卫初晴从明夕这里听到皇帝派来了个风宪之官来监察淳于澈,她先不担心对方是否安着好心,而是他的长相容貌。 “御史大夫这一职,不是个随便的官职,要胜任这个职位的人,先得是科举出身,还要明法博学,正直敢言,秉直清廉。 李大人在朝为官三十年,一直深受皇帝倚重的,也是百姓心中的好官。”明夕把李翰桢说得那么好,卫初晴也就没什么意见了。 “他的名声还不错,那我就不计较他鸠占鹊巢的行径了。”话是这样说,可知道侍卫们之所以会受到惩罚,是由于他的缘故,心里便很不喜欢他了。 淳于澈今日这场戏,究竟是要做给谁看呢?难道是皇帝?可他们君臣之间的博弈,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怨么?还是仅仅为了臣权和王权?如果皇帝要整他,何其简单,用得着这般打压为何又留下一线生机? 她不清楚皇帝究竟是怎样的人,不知道他的想法是否迥异于常人。 这件事很复杂,她找不出什么思路,这些涉及朝政的东西都是被拆的零零散散摆在眼前,很难连成一线,可冥冥之中又似追寻着某条规律,自演自发地前行着。 “你在想些什么?你头发上的泡泡再不洗的话,是想留到明天么?”水房里充斥着一片湿气,水桶里温暖的温度,舒缓了身体的疲惫,这个时候最合适思考问题了。 卫初晴擦了下额头上的皂角泡,趴在桶边望着对方。 “我在想一件事,婧婧,你说如果你的手下威胁到了你,你会怎么办?” “我又没做过主子,我怎么知道?”婧婧哼了一声,脸色不大好,随后睨了她一眼,“你就为了这个烦恼吗?有谁不听你的话?” 卫初晴也没希望从她口中得到答案,自言自语道:“如果换作我,遇到不好控制的手下,或许会很开心呢!” “你开心个什么?你上次不是说要让我们绝对服从你的话吗?现在怎么又喜欢不听话的人?你怎么那么自相矛盾?” “不知道嗳!可能我的思想比较超时代,不是尔等平凡之人可以理解。”卫初晴又开始了不正经,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脸上写着一句话:全世界谁都不懂我这个孤独的思想者。 “呸!少装蒜了,你这人如果遇到了不听话的手下,会可劲欺负他吧!你做人会很吃亏上当吗?”婧婧不耻她这种张狂的性子,毫不留情地踩她。 “我这是博大的胸怀,博大到没边了,不是凡夫俗子就能懂得。能让我欺负说明了我很喜欢她。” “这句话跟我揍你是因为看得起你的无耻之言有什么区别?坏就坏了,还要找借口。你真讨厌。”婧婧觉得这人越发的无耻了,懒得理她,自顾自地跨出了浴桶,擦起了身子。 “是啊!明明很讨厌对方,却还要将他留在身边,日日看着防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卧榻之前岂容他人安睡,如果真有人对她造成威胁,她会远远避开,然后等着对方先出手,她再名正言顺地十倍奉还,打压住对方的势头。即便不除,也不会留在身边。她这想法有些幼稚,果然不是玩政治的材料。 那么淳于澈口中的政敌是谁呢?这矛头不是指责皇上,他的敌人除了皇上还有其他人么?她只知道朝堂上有两个党派,一个是保皇党,一个是清王党,这两派中究竟站了哪些人?她一概不知。 皇帝也不算昏庸,若真想铲除清我党的势力,何必会容忍他三十年?皇帝对淳于澈手下留情,究竟有什么深意? 不会是看上了他?卫初晴想岔了开去,想道了汉哀帝与郑通,脸色一醉,脑中开始浮想联翩了起来。 “你笑的那么淫。荡做什么?”婧婧穿上衣服,转过身就发现她垂涎着口水望着自己,脸色一红,羞恼地瞪着她。 “啊?我又没看着你。算了不聊这些了,你早点回去睡觉吧!”卫初晴也打算出来穿衣服,拧干了头发上的水珠,盘在了脑后,从浴桶里起身,要胯出来。 “我等着和你一起睡,你快点。” 卫初晴听到对方这个要求,愣了下,这丫头刚才不是说讨厌她,怎么又来跟他好了?她也好自相矛盾哦! “我又不是你丫头,这王府也是你请我过来的,所以说呢,我就是你的客人,快点想要什么你必须满足。谁让你是主人。嗯?”婧婧心高气傲地说道,脸上写着:我是看得起你,所以勉为其难的留了下来。 这丫头也学起了我的无耻,真是个可塑之才,要是锤炼了几年,怕是要盖过我的风头了。 卫初晴被噎住了,这事儿都是她自找的,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丫头不会是讹上她了吧! 两个女孩子睡同一屋檐也没什么好别扭,只是某人实在太挑剔了,烦死个人。 “你这人呀,就表面看着光鲜,家里弄得一团糟。” “你是邋遢鬼么?穿过的裤子居然放在枕头边,不嫌臭吗?什么,是不小心的,你有那么忙吗?那么糊涂。” “果子核居然塞在床沿里,你打算喂老鼠呢!你这人怎么那么脏?咦?被子怎么会动?你怎么可以把这个东西放在床上!快给我扔出去!不想仍?那你给我出去!” 被轰出房门的卫初晴,脸上是满满的无奈,抱着兜兜垂头丧气地走出了西厢。 她不是不窝火,要是换一个人敢这样对她,早就怒火中烧了。 不过这丫头做事挺干脆利落,就是嘴巴坏了点。她朝着內院走去,打算去探望某个人。 院中的常青树上闪烁着金色的光,夏蝉开始打着鸣,很是闲适自在,夏日的晨风吹得人十分的惬意。 雪白的衣袂垂在地上,上面沾染着黄色的碎屑,随着风飘转着,好似落花恋着人一般。坐在石桌边的人眼色微动,抬头看见奔跑过来的人,“你怎起的这般早?” 按照平时对方还要多睡半个时辰,淳于澈看着她眼下的黑影,“你昨夜可睡得安好?” “怎么可能好嘛!被一个丫头烦了一晚上,不说她了。我找你是有事要问。”卫初晴坐在他对面,她想得到昨天他那两个问题的答案。 他的政敌究竟是谁?他为何会放任她去乱人岗闹事?这两者有必要的联系吗?难道他的政敌与乱人岗有关系? “不必多问,这些朝政之事,本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管的事。”淳于澈发觉她最近越来越多问了,从前就算是疑惑他的做法行迹,她也收敛了心思,不参与他的事。怎么如今却转了性子,她该关心的是如何打理产家业,而不是朝政局势。 “我也没想管啊!你是好奇嘛!”卫初晴撒娇道,其实她也好奇自己怎么关注起了他的事,从前就知道很危险,所以从不过问,就算那天在南城门外遇险,不也没听对方解释么?还惹他生气了。 她还是很胆小的,怕玩不好,小命就呜呼了。小打小闹可以,可这种放在台面上的政局,不是她玩得起的。 即便知道是这样,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原因,不然她无法安心啊! “你好奇什么?是觉得我昨天做法很奇怪?”淳于澈微微张大眼睛,脸上挂着疑惑。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纸花 “不,我感觉你从来都很奇怪啊!也不是只有昨夜。” 他心中有包袱,无法真正开阔胸怀接纳一切,她能察觉的出。对于这些,她也不想过问,谁还没有点过去?她也有,心中的包袱并不一定比他少。 “我奇怪你怎么还能那么惬意的坐在这里?”难道他还想学诸葛亮不成?独坐隆中,掌握天下局势?他要被禁足一个月,而大将青影今日午后就要被处斩,他怎可以沉得住气? “今日天色很好,不会有阴云密布,合适野外烧烤。” “我跟你说正经事,你跟我扯什么野外烧烤?”他也学起了我的扯淡,偏离话题了。 “我只想说,今天是个好日子,随处可见生机,我为何不能安逸?” “你这是个什么说法?”什么生机?卫初晴看他故弄玄虚,气得牙痒,感觉现在这个画面,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喜欢吗?”淳于澈将面前的花瓶推到她那边,云淡风轻地说道。 “白阳不是说你不喜欢花么?这是送我的么?亏你有心思了。嗳!不对呀!你这花不是真的呀!”居然是用纸做的?这是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死人,你送我纸花做什么?”我招谁惹谁了!一大早收到这样的礼物? “不是送你的,你别想太多。” “那是谁?喔!是给你大将的纪念物?”那该送花圈,这么小小的一朵花能有什么诚意? “不要胡乱猜测别人生死,别人的性命也如你一般重要,真是说死便死。”淳于澈没好气的说道,刚才还有些好心情,给她看自己的作品,得不到赞赏,还被恶毒的诅咒了。这纸花此刻透着一股阴邪味道,那还有刚才的生机盎然。 “嗳!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卫初晴知道自己说了错话,讪讪一笑。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到道德经中的一句话,忽来了兴致。” “道德经,我也读过耶!道经三十六篇我都能背得滚瓜烂熟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故常无欲以观其微,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二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卫初晴卖弄了起来,嘴皮子上下一碰,说的甚是顺溜,跟唱快板似的。 淳于澈默默地听完了,然后想似发现了什么,眼光闪了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吟道:“……故常无欲以观其微,常有欲以观其徼,这句话最后一个字不念究而是与缴械的缴同音。” “啊?可我看书上就是这么注音的,难道我买了假书?”牛皮吹破了,卫初晴赶紧找借口掩饰。 “它们是会形字,念法是一样的。”淳于澈此刻也疑惑了,她怎么连道德经都背得稀奇古怪?还什么注音?这是什么东西? “咳咳!我都好久没背过它了,犯点小错误也难免的。”怎么有些丢人呀!卫初晴想赶快转过这个尴尬的话题。 “你这些学识,莫要显摆在人前,若是遇上儒学大师,你就是班门弄斧了。”那到时候真要被人贻笑大方了。 “我也就在你面前耍耍花枪,就算脸皮再厚胆子再肥,也不敢去招惹那些大家大师。”她没那么狂妄自大呢!那些满腹经纶的大师,要是拿笔杆子戳她,那她不就注定了恶名永流传了么? “这些日子你也没什么要事,就留下书,不好好念书。” “我不要!我现在身上任务满满呢!”卫初晴急忙举起抗议的牌子,她才不想读那些枯燥乏味的典籍,做学者既消耗精力又浪费时间,哪有赚钱来得有趣!这个月她得举办选美大赛,都已经策划好了,就等着与叶娉婷筹办。 她那日回来以后,就迫不及待地这件事告知了淳于澈,对方没有反对,也就是赞同了这件事。所以今天她拿着这件事来推脱,也就很顺利地过了关。 “你筹划的那个方案,恐怕会震惊全场,你不怕被天下读书人异议么?”淳于澈看过她口中的策划书以后,震愕非常,若不说一鸣惊人,但一鸣吓人已经够格了。 “你们这里已经把风月玩了个转,论赏心悦目,我比不过你们这些雅人。选美大赛本就被全国美女玩腻了,所以我这次不追求什么高雅情操,只切一个词……那就是乾坤莫测。”卫初晴身子向后一仰,平臂在胸前划了一个半圆,好似在指挥某场音乐会,情感饱满,神采飞扬。 “乾坤莫测,你这么说法,倒是贴合了你的主题。”乾坤莫测,日月颠倒,那般颠乱的想法,世之少有,眼前的人不仅邪而且还很奇异。 卫初晴自信地笑着,看着对面的人,渐渐专注了起来,随后又疑惑了起来。他为什么这般看她?她有些愣了,倒不是为了他眼里的迷惑,而是他迷茫的模样,似一颗蜜糖落入了她的喉中,甜甜蜜蜜,很是喜欢。 淳于澈眼波里有着徐徐的光芒,看起来仍旧很深很玄,像日月潭里洒上了月光,憨憨的小嘴像一枚樱桃,上面沾着碎雪,粉嫩可爱。 卫初晴微微挑眉,眼里笑意盈盈,她平日里也爱笑,很多人喜欢她的笑容,纯美舒服,不含杂质,而这次她依旧笑靥如花,仿佛盛夏的梅子,酸甜清爽。 “爷,我有些饿了……”她伸手去挑对方的下巴,眼睛一直凝视着对方,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柔媚,好似怕惊扰了对方,她变得很温柔,像是抚摸着浮在水面的泡沫,生怕一用力,泡沫会碎了。 淳于澈心里突突跳着,沉静的眼微微动荡,他屏气凝神,认真地看着对方,无言地等待着那片红唇的贴近。 他们都想要相互品尝对方的滋味,在这喷然心动的时候,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介入了其中,破坏了刚才暧昧的气氛。 “无耻小儿,不可无礼!” 卫初晴眼角余光朝围廊处一瞄,兴致索然地放下了手,对淳于澈挤着眉,“这就是皇帝赐给你的小蜜?也不怎么样么!” “李翰栋为人刚正不阿,正直敢言,有些话莫要在意。”淳于澈对她轻轻摇头,让她稍安勿躁。 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么?看他有五十多岁了,就当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的老爷爷认错亲戚好了。 “我又不叫无耻,管他叫的是谁?反正不是我。”她自我安慰道。 他俩在这里说话的时候,李翰栋已经冲入了他们之间,如护崽的老母鸡似地,对着卫初晴再次训斥道:“小儿,汝乃何人?如何放肆!” 这老头自己做了电灯泡,还有脸指责别人伤风败俗,这里好像是他们的家,他一个外人来插什么嘴? “你先回去,这里我会来解释。”淳于澈看她眼里闪过的讽刺,想到她那个急脾气,很容易与李翰栋吵翻。这些日子王府需要清静,是以不能让他们呆在一块。 “我今天也有事在身,不多聊了。”这几天本小姐忙得很,不跟你这老头浪费我的时间跟精力。 “小儿,望你谨守本分,千万自重。”李翰栋语重心长地说道,气得卫初晴差些炸毛,对于二皮脸来说,最不能接受别人要她自重,就跟精神病人不承认自己有病。 二皮脸也是有尊严的! 淳于澈看卫初晴涨红着脸,不由垂下了眼帘,对着李翰栋拱手道:“李大人,今晨我读尚书时,有一处不通,不知可否请教于你?” 谈学论道是李涵栋的嗜好,对于别人的虚心求教,满面欣喜,清颧严肃的脸霎时变得和蔼可亲,哪有对卫初晴时的横眉冷对。 淳于澈虽是熄灭了二人的火种,可卫初晴还是余气未消,心里闷了一口气,难受的很。出了院子,她闭上眼睛做着深呼吸,她必须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接下去还有很多事要做。首先得去赴叶葡萄的约,商谈选美大赛的事宜,还有挑选伙计与骨干,这两件事得在早上一并完成。 “小姐,我不能陪你一块去了,财叔那边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得过去照看。”明夕正洗着手头的衣服,此刻也忙得很。 “算了,我还是一个人去。”反正太学院也不远,坐王府马车过去好了。 卫初晴走出王府的这一路上,见侍卫们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地巡逻站岗,煞为惊讶。居然看不出半点虚弱,他们是铁人么?她被抽一鞭都快跳起来了,要是挨了那样一顿打,还不得躺个十天八天,消极怠工。 李涵栋说淳于澈纪律不严明,疏于管教属下,这是哪只眼看出来的?眼力真差劲。 卫初晴掀开马车,刚要胯进去,忽而呆住了,因为里边还坐着一个人。 “你跟我去做什么?外面坏人很多,你年纪太小,要是我一时顾不着,你走丢了可会被人贩子卖了的。乖乖,回去跟姐姐们玩。”知道对方要跟着自己一起去的时候,卫初晴脸色一苦,心道:眼前这个丫头又不似明夕那样会武功又好差遣,带着累赘,还很烦人。 “我又不是狗,干嘛要乖乖的!我又不是你丫鬟,干嘛要听你的话?我是自愿跟你走的,你给我上来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难题 这丫头太自我了,什么话到她那里,都是以她为中心。 我去约会,关她毛事,卫初晴脸色一沉,本来在李翰栋那里受了气,在被她一犟,火气更大了。 “你这丫头怎么那么不听话?到底谁才是主人搞得清楚!”卫初晴说着摆出了主人的气势,没办法,谁让这丫头太强势了。 “你不记得记得昨夜给我的承诺么?”婧婧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她,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我昨天说过什么吗?”她给了承诺太多了,不知道对方指的是哪个? “你说喜……哼!反复无常的坏人!算了,我回别庄了,不碍你的眼。”婧婧小脸一红,眼里蒙着水雾,又气又恨,像是被坏人欺骗了的天真少女。 她狠狠扯下车帘子,在里面轻轻啜泣,让卫初晴有些不安,心道:这丫头自尊心强,不能让她这么回去,万一又出了岔子怎么办? “嗳!我又没说不让你跟我一块走,只是让你说话温柔一些,别总呛我。”她说着软话,觉得自己不该与一个小妹妹计较,小孩子还是得哄着。 “哼!那你以后不许对我摆架子了。”果然小孩子哄一哄就破涕为笑了,马车里的人笑了几声,哪还有什么伤心。 卫初晴唉叹了声,这尊小祖宗真是喜怒无常啊! 自从吃了上次的亏,卫初晴就不再期望能从民间找到什么骨干精英。与其找那些不知根知底的市井之徒,还不如花些银子去高等学院里招聘。 要入太学院要经过地方层层挑选,选出最拔尖的学子才能入院学习。所以里面的监生,随便抓一个就是人才。 太学院建在鸡笼山脚下,坐北朝南,与孔庙毗邻。内里有二厅六堂、御碑亭、钟鼓楼等,射圃与校场也在其中,延袤十里,灯火相辉。 穿过太学院中轴线上的三门四柱七座,便来到了学堂,这里的学堂共分三级,生员首先入正义堂、崇志堂和广业堂学习,学业有成之后再进入修道堂和诚心堂学习,通过考核后便可以进入最高的学堂——率性堂了。 卫初晴一路上左顾右看,这里风景雅致,建筑群庄严肃穆,显得很厚重,不似她读书的地方,那里要好玩很多,里面每一个生命都是自由的。 “妹妹回忆起什么事了吗?看你在这里出了半天的神。”叶娉婷与她在太学院门外相聚,陪她走到了广业堂,只见对方话语越来越少,似乎已经沉入了自己的思想。 “我想起了从前的事,有些感慨。”卫初晴微微一笑,眼里带着留念,她想起了从前的朋友老师同学,那时候少年意气,青春活力。 “妹妹在感慨什么?”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卫初晴望着空无的过道,心里空落落的,那些整齐响亮的念书声,并不打动人心,透着呆板单调。 记得她的母校,里面的孩子脸上都透着灵气,念书声朗朗上口,时不时地打乱节奏,嬉闹着老师,淘气又可爱。 每当休息的时候,过道走廊上一片欢声笑语,孩子们朝气蓬勃地相互追逐,那样的气氛,就算迟暮的老人走过那里,也会沾染一丝青春。 “妹妹怎么会有这般感慨?你如今还年少……”叶娉婷想要安慰她,忽而被一阵吵骂声吸引了注意。 “李仁孝,你恩将仇报!” “滚你老子的!我李仁孝不需要你来施舍!” “你以为我想帮你么?太自以为是了!” “那你是故意害我喽!可恶!我打死你!” 广业堂前面的平地上追跑着一对少年,约莫十二三岁,他们身上穿着监生的学服,穿着肩甲,看上去是他们今日学的正是五射,这是孔子六艺之中的射一门学科,太学院的学生一定要掌握六种基本才能,分别为礼、乐、射、御、书、数。 “你们两个小鬼给我住手!”学堂里跑出一个夫子,过来拉架,可这对少年活力十足,根本拉不住,反而要被当成了肉盾,挨了一拳一脚,莫名的委屈。 “赵恪,你居然敢打夫子,真是没有教养。”李仁孝护住了夫子,表现的尊师重道。 赵恪脸色慌张,急忙住了手,对着夫子垂手弯腰,连连道歉。 夫子被打蒙了,也不知是哪个人对自己动的手,看赵恪一副知错的样子,便认为是他动的手,对其责骂了一通,让他在门外罚站,然后摸着李仁孝的头进了学堂。 “刚才根本不是你动手的,你道的什么歉?现在好了吧,被敌人有机可趁。你那个同窗实在是没脸没皮,你帮了他,他还记仇。” 赵恪抬头看见出现在眼前的女子,微微惊讶,他觉得这个小姐姐生得很亲切,而且很好看。 她是在替他打抱不平么?赵恪略为感激地看着她,然后说道:“他是我们小队里的人,我们队十二个人,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未修满学分,拖了队里的综合水平,为此军师平时分配任务的时候,轮到我们队只有最艰苦最没成果的。 这个傻子再不长进一些,怎么进率性堂?以后咱们队还是给人家垫底的,我陪他一起吃苦无所谓,我兄弟们现在已经闹了意见,打算重新组队呢!” 原来赵恪是红营的小旗,按照兵制,军队里设百夫长千夫长的等级,每一个百夫长,手下有十个小队,每个小队十二人,千夫长便是等于带领十个百夫长的兵。 每个小队有两个小旗,当做冲锋。刚才的李仁孝是小队里的士兵,什么等级都没有,算是最末流了。 奇怪了,太学院里的学生不都是出类拔萃的么?怎么也有差生? “照你这样说,他可真笨呀!这小子家境不错吧!”太学院按照选取的途径不同,这两种监生,一是官生,也就是俗称的官二代,一种是民生,从地方州县里保送进来的,大多是公卿贵族或是富民子弟。 看李仁孝这么不争气的表现,一定是个走后门的纨绔子弟。 “他家里并不富裕,也不是功勋子弟。你是想问他是怎么进来读书的吧!”赵恪很聪明,很快理解她的话中意思。 "那你方便说吗?"看他的样子,其中很有故事。 “这事我不能告诉你,李仁孝虽然又蠢又笨,可他也有好的地方,只是很少人能看得到。”赵恪性格沉静,不可能对刚认识的人推心置腹,由此可见,他与李仁孝之间的秘密更加值得深究了。 “那我就不问了吧!不过你们刚才是为了什么事吵架呀!”卫初晴自己是有要事来的,也不敢耽搁。 “现在是八月,学堂每个季度,都是要考核的,如今是第三季度第二个月,按照规矩,得考试论一道,诏、诰、表内科一道。 他念书不认真,怎么会做策论题,我就替他做了,顺利得了一个学分,他却嚷着要向祭酒坦白认错,真是笨! 这种试题混过就可以了,何必认真。他跟个白痴一样,既没有聪明脑袋也没有投机取巧的本事。书念不好也没关系,上了战场,有我带着他,不会让他有什么事。” 赵恪信誓旦旦的说着,一点也不觉得作弊是一件很无耻的事。 “那你是不是读书很好?排名第几呀!”说话那么霸气侧漏,无视校纪校规,将作弊视为理所当然,真是孤傲不群。 “我今年六月已经修满学分,结束了学业,被军师提拔为小旗。但我不放心这小子,便要求了重修学分,现在与李仁孝是同级生,这一回这家伙应该是可以跟我一起进率性堂了。”赵恪将测试考核看得像吃饭一般简单,学霸就是任性啊!这么玩,让学渣如何自处? 卫初晴擦着冷汗,心生敬畏,学霸就是有个性,她好惭愧啊! 估摸李仁孝由于自卑,才会想着去坦白认错,所谓人穷不能穷志气,人傻不能没尊严。学渣也是有自尊心,不需要学霸的同情。 “可他并不感激你呀!你那么做是不是有些吃力不讨好?”这小子保护欲很强,虽说有情有义,可做法太偏激了,从未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我没有帮他,这是我该做的事。我是队长,得带好队员。”赵恪觉得自己做得很好,都是为了队伍,对得起自己的岗位。 “你这个说法,我虽然赞同,但好像哪里不太对。”卫初晴很欣赏他的使命感与责任心,也喜欢他那么霸道又可爱的保护欲,尤其是那一句“书念不好没关系,有我在,不会让他出事。”够气魄! 要是有这样一个人对自己这般宠溺就好了。卫初晴羡慕着李仁孝,他怎么遇到这么好的学霸,日后前途无量了。 “妹妹此刻又在感慨什么?”叶娉婷看着她回来时一脸惆怅,好奇地问道。 “我为什么以前不勇敢一些呢?有种遗憾,再也无法弥补,很怅惘啊!”卫初晴哀叹一声,一时间难以从自己的遗憾中抽身。 青春少艾的时节,她也遇到过一个学霸,那时候只能苦涩地暗恋着,默默等待着心头的那颗种子发芽开花,然而那个种子一直沉埋在心里,只能任其慢慢的腐烂。 第一百一十五章 法场 一场招聘会还没开始打卫氏玉器坊的旗号,就已经被遏止了。 作为财大气粗的大小姐,怎能忍受得了对方不待见的眼神?对方摆着清高姿态,像是看待低级动物似地对着她们。 “这位学正先生,为何不准许我来招生?说实话,你们太学院的学生虽然经史兼通,文理俱优,可是如果要上仕途的话,也得经过廷试或是吏部尚书的考核,还是要入科官道。 据我所知,今年地方上保送的学子名额又扩大了一倍,所以狼多肉少,太学院的学子完成学业之后,怕是很难寻到对口的岗位。” 卫初晴听过淳于澈说过,太学院这些年逐渐减少了官生入学的名额,民生保险的却大大增加了,好像是受到了一个人的影响,那个人连中武举三元,是七玄王朝建国以来第一个连中三元的武状元,听说臂力惊人,能拉强弓,被皇帝任命为兵部侍郎兼左右仆射,治军颇有成效,深受皇帝的看重。 这个人究竟是谁?淳于澈一直不告诉她,但看得出一定是对他很有威胁的对手。 “算学虽说在六艺中算最末的,去也不会屈身从商,你还是莫要在这里带坏学风。”学正先生将她驱赶下讲台。 在文人的眼中,商人的地位最末流,读书人可以弃笔从戎,也可以归于田园,也不会去做商人,更不会做助手,如果是秀才也许为了生计做个账房先生。 可太学院是什么地方?出来的学子都是进士出身,怎么可能放弃追名逐利,而且从商? “那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员工福利再赶人?”这样出去实在太丢面子了。 “大丈夫志向高远,你就算口灿莲花,老夫也不会同意。”学正固执己见,握在手里的书卷朝对方挥了挥,意思是赶人走。 “那我就问一句,问一句,在座的哪位学子愿意到卫氏任职啊?”卫初晴挡住了学正大人的身子,撑在讲台桌上,问着跪坐在席位上的学子们。 学子们大都二十岁左右,很少会如赵恪李仁孝那样的小少年,这些人已经成了年,生理心理都已成熟,很容易对女人生出情愫。 然而讲台后这个美丽的少女,带着青春洋溢的笑容,对他们说话,怎么不是一种强烈的刺激?学子们都心跳加速,看呆了眼。 “你们不用怕你们的夫子,人生大事要靠自己做主,没必要让别人替你们做选择,你们坚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发觉夫子已经气得发抖,再加了把劲,声情并茂地说道。 “虽然说功名利禄是大丈夫的选择,而这不是既定的道路,人生道路有很多的,梦想也有很多。 同学们!一定得把握住重要的时刻,作出正确的选择。你们看外面那个女子,她可是商会主席,如今富可敌国,如今我们已成了商业伙伴,所以卫氏必然前途无量。 这就是我当初的选择,所以能过上今天这样富足的生活。你们想要这样的生活吗?”卫初晴此刻就像个传销分子,大讲人生梦想与选择,引诱这些涉世未深的清纯学子。 她的话语带着自信与骄傲,极具鼓动性,学子们果真有些动容了。他们纷纷将目光转到窗外,看着站在花树下的女子,眉目如画,温婉娴静,好似瑶池里化出来的莲花仙子。 “所以谁入了我们的团队,下辈子丰衣足食,娇妻美妾,良田豪宅宝马,日子不知道有多美!” 学子们心中无限感叹,连连点头,都暗道:美!实在是太美了!就是月宫里的婵娟,美得就像仙女。 “你,你破坏学堂纪律,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这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妖女? 夫子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都受其蛊惑,惊怒万分,可是他精心栽培的未来花朵,可不能折在女人的手里。 “你不遵礼法,德行败坏,有何资格劝导他人?所谓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读书人自然要遵循圣人之道,可为了黄白之物,失了气质。”学正站在卫初晴的侧边,抖着手指痛诉着,似在教育一个品德败坏的劣徒。 “我是女子,圣人也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她懒得受他的管教。 “你既非学子,那便不宜久留在此。请速速离去。”若不是看她是女子,早就亲手撵她出去了。 “我当然不是来做你学生的,不过说起教学,我这个也很质疑夫子教书育人的方法。”卫初晴心想只有打压他的气势,学子们才不会心有顾忌,不敢出声。 那就让她好好地损一下这位学正大人的面子。 “你说老夫教书育人有问题?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夫便要治你一个诽谤之罪。”学正现下拿官威来压人了,虽说是九品芝麻官,可治治卫初晴这样的不良商人,显然绰绰有余。 “放心吧!先生,我不会退缩的。”她胸有成竹地说道,然后执笔在讲台上写写画画,似在拟题。 “你想要出题考我?”学正先是惊疑,难道这个女子有真才实学不成?可看着她歪歪扭扭的字,又冷笑了一声,觉得此女不知廉耻,自取其辱。 这种水平也敢指出他的不是,实在又荒谬又可笑。 “有人说过:要学子做事,夫子必躬亲共做;要学子念书,夫子必躬亲共学;要学子守纪,夫子必躬亲共守。 是以身教重于言传,既然夫子对自己教书育人十分自信,我便问夫子一个问题,你若回答的出,我便输了。我会自甘情愿地离去,还会对夫子行大拜之礼。” 她故意不说受罚,要是对方真的回答出了,大不了拜他一回,失点面子罢了。 “好,看在你第一句话的份上,老夫应了你的考验。” “那好,这是我替夫子拟的一道题,夫子若做得出来,我便认错如何?”卫初晴满带笑容,谦逊地说道,像个求学好问的学子。 “就是你手里画的这个图?”夫子有些皱眉,他虽擅长计算,可很少接触工艺建造这方面,对方的题根本从未见过,也不知她怎么画得出来,上面这断断续续的线是什么意思? “是啊!这是我自创武器的立面图,夫子可能算出它们的数据?” 卫夫子的脸色很阴沉,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被耍,就这样卫初晴被两个助教拖出了学堂,走得甚为委屈。 “这夫子心眼真小,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么不乐意接受新事物,难怪那么大年纪,还是九品小官,也就那么点长进了。” 走在太学院的外道上,她愤愤不平地骂着,与她走在一块的叶娉婷看着她的图纸,眼里带着惊奇,“妹妹这是画的什么?” “甲辟弩。” “好厉害的样子。” 卫初晴看对方亮亮的眼睛,心里一荡,叶娉婷今日裹着耦合色的纱衣,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似遮着轻纱下的荔枝肉,晶莹剔透,惹人垂涎欲滴。 不能再看下去了,否则会变邪恶的。她赶紧移开目光,“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了。” 叶娉婷欣然接受了,柔声说道,“妹妹不必担忧,我可以调几个管事的来帮你打理家业,等到妹妹有了好人选,便可以撤了他们。” “啊?那可真好。”早知道可以从他那边借人,还跑这一趟做什么! 这个大姐姐实在大方的很啊!没有哪个老板能那么大方,把自己的骨干派遣给合作伙伴。卫初晴真想亲她一口,已示感激了。 如果我是男人,一定会娶了她。简直就是个小仙女啊!卫初晴由心而发这样的感慨,这一早上的郁闷立刻消散了。 “这是我的策划书,你回去好好看,有什么问题的话,你捎人跟我说,那我待会还有要事,不能陪你了。 你回去路上小心一些,过几天我去看你。”卫初晴把叶娉婷送上了马车,说了一些体贴关怀的话,把对方哄得开开心心的离开了。 “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身体不舒服,就先回王府休息。”她这时才去注意身后的人,婧婧一直紧跟着她,却沉默不语,像是她的影子。 “你这是又要去哪?”婧婧冷冷地问道。 丫头真是个管家婆!我的行踪一定要跟她报备么?卫初晴翻着眼睛,让车夫送他到闹市,然后下车往烟花柳巷走去。 “你个无耻之徒,去那里做什么?”婧婧气恨地跺脚,追在她身后。 “我要去玉萧阁找绝色小倌,你要一道去么?我请客,走不走?”卫初晴浪荡地一笑,一副女色狼的姿态。 “你不许去!” “你管我那么多!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去看看有什么新鲜货色,有没有我喜欢的纯情阴柔那一款?”卫初晴色相毕露,甩着大尾巴,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 “无耻……”婧婧又气又恨,眼里闪着泪花,狠狠咬牙,不再追上去自找没趣。 “丫头终于走了。”卫初晴躲在一处弄堂里,偷偷地看着远去的马车,眼里带着邪肆的笑容,自得逍遥地步出了烟花柳巷。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刑场 “初冬,小冬冬,冬冬冬冬冬冬……”露天戏台处,卫初晴对着天空呐喊,空旷的地方回响着她清亮的回音,声声不绝。 好累啊!她怎么还不出来?难道又要使我的杀手锏?卫初晴搓着下巴,环顾四周无人,清咳了一下,自然地舒展双臂,好似拥抱自然,满怀深情地歌唱了起来: “有一个姑娘,她又一个名字,她的名字叫初冬,有一个姑娘,她有一些个性,她还有一些怪癖,喔~姑娘呀~你来自火星,拥有超能力,保卫地球保护我,勇敢的大力神,我要为你生猴子~” 歌都唱完了,居然一个动静都没有,卫初晴贴着墙壁躲在角落里,继续歌唱:“雌兔雄兔傻傻分不清楚,笑她是个眼盲,其实她很清楚,小样的狐狸眼,生得那个娇媚,细细的小蛮腰,摆动时的那个快感,给你穿上皮衣皮裤小皮靴,酷裂了苍穹,送你一根小皮鞭~” 上一回在乱人岗的布防外,她只唱了一支歌,就把对方引了出来。这一回她都做好了准备,贴着墙根以防被踹。 可对方一直不出现,难道这个法子已经不中用了?要不要再换一支歌? “咦?墙壁上怎么会有蜘蛛纹?”卫初晴贴着的那一面墙,渐渐地爬满了蜘蛛纹,好像老人脸上的皱纹一样。起先很好奇,可是看到蜘蛛纹越来越深的时候,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赶紧向前扑倒。 “哗啦啦!”墙壁崩裂,碎裂的砖石砸了她一背,像被数个人狠狠揍了一顿。 “你这次怎么不飞了,该穿墙了?”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大洞,她要见的人就在洞外,对方依旧面无表情,不过眼睛里的冷度,还是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破坏公共措施,要罚款拘留的!”这丫头臂力太惊人了,不知道能顶多少条汉子?有机会真想测试一下。 “我警告过你,也给了你三次机会,这是第四次了。”眼前这个人晕三倒四,没脸没皮,怎么揍都不听话,像块臭石头。初冬皱眉,自从遇到卫初晴,自己生气的次数比以往多了很多。 “你帮我把左俭德给我找过来,现在是十万火急的时候,就别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快去快去!”卫初晴赶紧挥着手,身子朝后连退了几步,两人之间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初冬纵然脾气火爆,可办起事情来干脆利落,远比卫初晴要快准狠,可谁让人家有武功呢!是以不必七绕八拐,让抓人揍人之类的,随便一动手就能做到。 不做地方社团的大佬真是屈才了!她天生带着大姐大气质,如果我有一个社团,就让她做二把手。卫初晴在见到左俭德以后,便冒出这样个邪恶的想法。 “大,大小姐……原来是你找我,那太好了。”左俭德这句话大有深意,带着庆幸,刚才被人抓来的一路上他脑子有那么种想法,以为这是乱人岗的人前来寻仇,不由担惊受怕了起来。他这是第一回见到初冬,对方黑盒子一般的气势,把他吓得尾巴骨都打颤。 以为小命呜呼了,幸好只是熟人来找自己。 “昨晚怎么跑得那么快?本小姐出去的时候,一个人影都没了。”卫初晴话语里带着火气,质问着左俭德。 在昨晚,他们好歹是合作伙伴,而这个人不顾同盟,率先逃脱了去,实在不够义气。如果不是那些人莫名其妙的起了哄,她还能完整无缺地站在这里么? “我也是没办法了,那些恶人比十七年前更加难对付,狡猾了不知多少倍,才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被识破了,十对一的的合围战术,根本来不及用了。 如果我再不撤的话,总舵里的兄弟都得玩完啊!”左俭德这般下流无耻,口上居然还挂着兄弟情谊,听着荒诞又可笑。 由于对方的人品太差,这句话也只是听听罢了。卫初晴能信他的话,猪都会爬树了。 “看你还顾着兄弟的姓命,算条汉子。今日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随便一问而已。不过你这个理由让我很感动,所以我会奖励你的。”卫初晴初时的火气已经没了,闲适悠然,好像在聊着家常。 左俭德在她身上吃了两次大亏,这次学聪明了,不敢掉以轻心。 这个大小姐的豆腐不是那么好吃的,还是别抱太大希望。听到对方要给自己礼物,他的心头还是荡漾了。又开始色眯眯地盯着眼前人凹凸有致的身段,咽着口水,忍不住异想天开了起来。 “下午我请你玩露天烧烤怎么样?”卫初晴下巴一点,脸上带着自信飞扬的神采。爽利的笑容,好似毒热的太阳下,喝上一碗冰镇的酸梅汤,让人舒服得紧。 “烧烤?”左俭德笑嘿嘿地乐道,夏天吃烧烤,虽然不合时宜,但是有美人相陪,就算烟熏火燎,汗流浃背又怎么样? “好啊,我们去城南……”他本想推荐一家胡人开得羊肉馆,可对方已经定好了位置,“我们去城东大街菜市口,那儿最热闹了。” “菜市口……嘿嘿!大小姐,那儿车水马龙,人来往去,满天都是灰尘,呛人得很,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左俭德闻言脸色一变,惊骇地看着卫初晴,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他就说嘛,这大小姐的肉哪能那么容易吃到? “不必异议了,我今天难得大方,要请你吃一顿豪华大餐。在此之前,你去调集全城的狗,我想让它们跳一个篝火舞。”卫初晴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强行做了决定,这顿饭她是请定了。 昨天招的人,今天招的狗。她真是毫不客气,好歹也是丐帮弟子,能不能节流省源一些?丐帮经她怎么玩,离着破产也不远了。 左俭德再不甘愿,奈何每回都躲不开她,只好陪她跳一回篝火舞了。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此话中,人才是影响天下的因故,所谓的天道,只是玄虚一格,飘渺不可捉摸。 与道家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人世万千变化,沧海桑田,朝代更迭,并非是由神所创,人才是要素。” 书房里两人跪坐在案几两边,探讨着《尚书》,这是一部十分实在的书籍,不重玄德,也不能使人从痛苦中得到释然,它醇厚古朴,似一个老人用透世的目光看待世间。 何为天意?天意反映于人心。 何为人心?那便是万民之愿力。 李翰栋捋胡,颇为满意,刚才听了对方的言论,眼含嘉许。尚书是一部古卷,晦涩难通,即便能够明白它的思想,也未必会这般去做。 在这个时代有少部分人,他们不相信天命天道,执着于王权,引动狼烟,燃起烽火,手持利兵,压制万民,统御人心,凌驾天道。 淳于澈虽能懂人本与平等的重要,可他出身贵族,血统高贵,未必能亲身体察百姓的疾苦。李翰栋看惯了那些功勋子弟王孙贵族的天桥把式,就跟个弹花匠的女儿似地会弹(谈)不会纺。 此刻淳于澈的目光划过了书卷,朝着书房外瞥去,廊檐的影子又短又直,日头已经升到了中天。他收了收袖子,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身边人的讲述,好似乖巧的学子。 “嗒。”钟漏声响起,刻度已到了午时。 李翰栋忽感疲倦,眼皮子一盖,身子向后一沉,既要睡倒。 一幅雪色的袖子移在了他身后,稳住了他的身子,朝前一带,让他趴睡在案几上面。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道已非天道,虚妄未止,人心何在?”清雅出尘的白衣人步出了书房,朝着荷花池对面的墙壁望去,凤目微合,一切心思都敛入了眼底。 午时已到,再过三刻,菜市口便要落下一颗人头。对于即将要处斩的人犯,在少数人眼中看似很重要,可对于普通的百姓,此人的死活毫无意义。 有一些人特别喜欢看人家悲惨的下场,他们觉得触目惊心的画面,刺激又好看,人总是乐于看着别人的痛哭,而自我快慰。 俱都是一样的苦楚,还是喜欢在矮子队里比高个,满足自己的优越感。 刑场上,犯人后颈处插着亡命牌,身戴三械,跪在基台上,垂头待毙,两颊的头发比较短,从发带里松散了下来,贴在脸上,看起来狼狈落魄,哪有武将的精悍之气? 沾染无辜性命的鲜血,灵魂就会变得罪恶,就如同浊臭的阴沟,见之生厌。 犯人的家属不在场,而前来寻仇的人竟有百人,要不是官兵及时拦截住了这些人,犯人早被乱脚踩死了,但难听辱骂声音仍旧不绝。 “每回死人你都要来看,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是个你有毛病的人。”嘈杂的刑场,污浊的地面,还有膀大腰粗的刽子手,一点乐趣都没有。 可有人就是喜欢看血淋淋的人头,而且看的时候眼睛都不眨,这种专注,诡异又可怕。 凌云开摇着扇子,有些烦躁地扇着风,不断地去看身边的人,他很想避开这个场面,可又想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颜色 “奇怪什么?”毫不在意的语气,却想听他说个什么。 “这里少了一个人。” “谁?” “他会出现的。” “原来你在等他啊!”凌云开似乎明白了,眼里含着一丝担忧,却又隐了下去。 “我与他各司其职,他来做什么?与我何干?” “啊?你不是在等他?”那他究竟要做什么?凌云开迷糊了。 他身边的人穿着白袍,还系着白色披风,头上戴着白纱帽,似名剑少侠的模样,凌云开难得看到这个好友,打扮得如此清淡,有着超凡脱俗的味道。 据他所知,这人从来都是高调处事,今日那么内敛的打扮,要是没有点猫腻,难道是改了风格?他不是那么随性的人啊! “这监斩官居然又是他,怎么你俩总是会在这里见面?这人每日上朝都是第一个,出勤记录里排了第一名,而你总是迟到早退,或者找着各种理由不上朝,这回还向父皇要了民间私探的身份,逍遥在外,不理政事,你俩真是天差地别。 不过你也太狡猾了,能不能也教我一个法子?”他也想要活得那么逍遥自在。 “别说话。”白衣人淡淡的开口,声音优雅中带着谨慎,时刻注意着刑场上的变化。 今日的监斩官是监察院左都御史宁温舒,他的作风向来不好,性格暴虐,严刑峻法,落下着酷吏的名头。不过他生了一张很好看的脸,可女人根本爱不起他,谁会喜欢一只狰狞的豹子呢? 宁温舒止住了端着食案的衙差,最后一顿断头饭也不给犯人吃。 “午时还差多久?”他问身边的书簿。 “三,三刻。”书簿被阴鹫的目光吓住了,嘴里的鸡蛋掉了半个,那是他的午饭。 “今日天色不错,也该他倒霉。自汉朝以后,便有个成矩,赏以冬夏,刑以秋。他本还可以活苟且个把月,如今也算破例了。得罪了那个人,真他娘的可怜!嘿!”宁温舒先是语带同情,可后头的可怜二字,立马变了味道,化成了讽刺,最后还嘿笑了一声,似孩童嬉闹般的鬼笑。 “怎地还有三刻?差不多了,斩了吧!”他把手里玩腻了的令斩牌丢在了地上,力道太小,只掉在第一个台阶处,他指着书簿去拾。 “大人,再稍等一刻。” “你瞧!天都不下雨,老天都不护他,他死定了,多等一刻,他也是煎熬,不如快快死了。”宁温舒拿过牌子,甩手一丢,这回可准了,正要落在犯人的眼前。 “噗!”雪亮的大刀喷上了一口酒水,映出了红光,似魔鬼的舌尖,欲舔舐血腥。 “宁温舒凡事都要快一拍,与他的名字差距真大。”做事雷厉风行,哪有一丝温柔。 凌云开摇头,怜惜着犯人,也算是条有胆的好汉,这世道贪生怕死之徒太多,难得有个英勇的壮士。 “你说他怎么还不来?定要刀子压上脖子才现身?他不会爱出这样的风头吧?” “你认为地上的那个人会死么?”白衣人问道。 “估摸死不了。”那人若出手,这些官兵不够塞牙缝的,不过那人要对付的自然不会只有官兵那么简单。 “那他会知道自己死不了么?”白衣人又问。 “这个,我又不是他,哪知道他想什么?” “一个人再勇敢凶悍,临死之时,还是会害怕。可他并不怕,所以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死。”白衣人淡淡解释。 “你道理真多,不过你的问题好奇怪,为什么……”凌云开还没问完,就听到监斩台炸响了一声,声音不大,在嘈杂的人群里起不了什么动静,就是附近的人紧张了。 “什么人偷袭御史大人!”宁温舒身边的护卫们连成一线护在他身前。 “废什么话!这时候问那么蠢的问题!刺客会出来才见了鬼!”宁温舒黑着脸,一脚踢开挡住他视线的护卫,对着侩子手大喝道:“还不快动手!” 侩子手听了命令,抽掉了亡命牌开始下刀,这时一串鞭炮从天而降,正好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噼里啪啦连声炸响。 侩子手被炸的一阵惊慌,等到把脖子上的鞭炮扔开的时候,脖子肿了一圈,有几处已经皮开肉绽了。 “将囚犯暂时收押,回刑部大牢。”宁温舒发觉事态不妙,赶紧将人犯押入露天囚车,以防被人劫走。 当囚车离开后,他也下了监斩台,撤回官兵,打算回去向上通报情况。 “不好!囚车被劫了!”防守囚车的官兵赶了回来,急忙报告。 “人被劫走了,你们不去追,跑回来做死么!”宁温舒爆喝道,在带头官兵的后脑勺上用力甩了一巴掌。 “等一会儿,他们是怎么劫的人?有多少同伙?” “我们走到街道中央,然后被一群恶狗堵截,场面很乱,囚车就被人趁机给劫走了。小人看不清劫匪是谁。” 宁温舒呵呵冷笑了几声,回答他问题的官兵心里发毛,不出意料,他狠狠赏了官兵一对佛山无影脚。 “蠢东西!不会寻着车轮痕迹去追么?狗屎吃多了么!” 于是官兵们又匆匆忙忙地跑去追劫匪了。 “好可爱的劫人手段,鞭炮恶狗,好好玩啊!”凌云开笑得肚子都快炸了,看着宁温舒吃了屎一般难看的脸色,笑得止不住了。 白衣人的目光并未放在刑台上,他注意的是刚才那群囚犯的仇人,而现在囚车被劫走,那些人也跟着追了过去,好似要去寻仇。 白衣人不与凌云开知会一声,悄无声息地尾随了过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要找的人,该是他们了。 “慢着,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宁温舒制止了即将撤走的官兵,神色淡漠,若无其事地说道,“午时三刻应该到了。” 他自说自话以后,对着官兵示意道:“把我轿子里的人带出来,该是时候让他见阎王了。” 这个监斩官好深的心计,竟然来了个掉包记。凌云开惊愕万分,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此人深沉可怕。 宁温舒又走回了监斩台,脸色青白,双眼阴鹫,似索魂的无常。这回他没有了谈论天气的兴致,认真地开始执行公务了。 囚犯果然藏在轿子中,官兵们将囚犯带出来,步上了行刑台。侩子手那酒水冲洗着自己脖子上的血迹,面容狰狞地丢开酒坛,举起了大刀。 这回他是真的要死了。不知救了假囚犯的人是否会有事? 凌云开拿着扇子挡住了脸,他素来不喜看血腥的场面,暗叹道:虽然他杀了人,但想必也是无心之过,他死了,阿澈会伤心吧! 刑场此刻一片寂静,人头落地的那个场面,很少有人看得下去,很多人都会在血光里闭上眼睛。 然而就是这一闭眼睛的时候,刽子手举起大刀下落的刹那,一抹红影如烈火一般从日头的方向俯冲了下来,红影还未点地,又变成了黑影,周围的景象都黯淡了下来。 原来那个人遮蔽了日光,等站定在了刑台上。众人才发现,那人现在穿的是一身白衣,分不清雌雄。只看到对方有头瀑布一般的长发,未挽成髻,眉如轻烟,眸如秋水,白纱掩面,容似婵娟。 这人未说一个字,未多顾一眼,如绝世仙殊临莅尘世,轻风拂过,委地的长袖如蝉翼般轻透,闪着银色的亮光。 “风袖?她是……”凌云开认出了此人身上穿着的纱袖,比原来更惊愕,已是膛目结舌,说不出话了。 “给我拦住……你们还不快追!”宁温舒官兵拦人,对方双袖随风一抖,便鼓起了巨大的劲风,似一道无形的风墙,将官兵挡在两侧,如出入无人之地,一个转瞬间便将犯人劫走了。 “蠢蛋!”宁温舒一把拍开身前的公案,咯吱一声,桌腿在大理石上磨出了一堆黄色的木屑。 死了数十条狗,救回来的却是个西贝货。卫初晴嘿了一声,狠狠踹了一下囚车的栅栏,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对方会来一出调包计?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监斩官,比她还阴险狡诈! “计划一失败,咱们就采取第二个计划。”卫初晴单臂环胸,另一只手臂支颐着下巴,深沉地说道。 “大小姐,咱们还要救人啊!官兵都追着我们屁股跑了,再回头就是自投罗网了!”到时候陪着犯人一起抹脖子得了。左俭德本就出了一身冷汗,听了这句话,吓得向后弹了一步,忽而有种预感,这位大小姐比官兵还要危险。 “嗳!我也算是出了力了,那个监斩官八成已经斩了真囚犯,回去也是送死。”她昨日下午答应过薛伯,保青影不死,而淳于澈脱不开身,她只好担起这个责任了。可惜失败了,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只能尽人事听天意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先走一步。兄弟们,撤!”左俭德话音还未落,人已跑得老远。 “这家伙属老鼠的么?妈的,本小姐还没说第二个计划,你们就跑了,真是没纪律!难成气候!”这落跑也讲究战略,不掩护主帅,只顾自己逃跑的将士,是大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明钰 卫初晴叉腰骂娘,此刻也是心慌紧张,于是像个打了败仗的将军,灰溜溜地逃窜入了附近的小巷子。 她还未消失在巷子口,后边追来了数条人影,似毒蛇般舔上了她的脚踝。 “还真的追来了!长这个德性,做什么黄雀!”卫初晴想不到对方那么快就追了上来,而且还不是官兵,又惊又怒,已是知道了今日唱了什么戏。 在危急时刻,身体灵敏闪避,重心一转,翻了数个空心跟斗,恰恰躲过了对方的虎尾鞭,可脚踝依旧被抽了一记,双脚落地的时候,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他娘的死麻雀!他们到底是哪路的货?难道是囚犯的仇人?”她咬着牙关,脚踝此刻火辣辣的痛,不用看也知道定然削去了一层皮肉。 今日虽然出师不捷,可她也不想身先死啊! “告诉你们,囚犯是冒牌货!你们都被狗官骗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是无辜的!”卫初晴别闪避着追逐着自己的兵器,一边求饶。 虎尾鞭,天星锤,蝴蝶剪,鹰嘴钩,玄铁耙,或软或硬,或长或短,五种兵器一股脑地朝她轮番招呼着。 “嘿!小娘子,昨夜让你逃了,俺可惜了好久,想不到咱们这么有缘分,竟然在刑场上碰面了。俺不会饶了你,处子的滋味我得尝个味道。” 使着虎尾鞭的壮汉淫。声大笑,看着美人扭摆的身姿,浑身烧了一把火,像只恶虎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对方扑倒啃咬。 “你们是乱人岗的恶匪!”这他娘的太巧合了吧!老天就是要玩死我啊!卫初晴跑得四肢发软,体力经不起消耗了,只能赶快躲藏起来。 “玊虎,他们先商量好,抓到这个小妞之前不开打,省得像昨夜那样,让人给跑了。” “那就先说定了,先把她给捉了,至于第一次该轮到谁,回到寨子里再争高下。”玉虎同意的这次合作,五人目标一致以后,更加奋力地追逐起了卫初晴,像五匹发情的公狼。 听着他们宵想着自己的初夜,仿佛是在商谈战利品究竟由谁先试用?卫初晴气炸了肺,如果手上有一枚炮弹,不把这些垃圾败类炸个粉碎,她就对不起自己高尚的人格。 只是手头上并没有炮弹,袖子里还有一串鞭炮,但这个并不顶用,还是先躲藏为妙。 她飞快地窜入了染布坊,里面还有一些杂工,他们看到有外人跑进来,本没有多在意,以为是客人前来视察作坊,可当五个壮汉也跟了进来以后,直觉情况不妙,赶紧放下了现在手中的活计,纷纷逃出了染布坊。 卫初晴赶紧往晾布台上跑,那有大片大片颜色鲜艳的布料,是隐藏自己最好的地方。 染布坊虽规模不大,场地却不小,大大小小的燃料缸堵着道路,晾布的竹架,盖着轻薄的布料,将天色也遮住了。 恶人们再凶悍,也不由缓了缓冲势,等到追到晾布台,看见数十丈宽的晾晒场地,挂满了红黄蓝绿青橙紫七色彩布,像是天空上出现了一道道彩虹,让人有些目眩眼晕。 “小骚蹄子,倒是能躲,你们说说她的下面是不是也像这里似的九曲十八弯,迷人得紧!”玊虎开着低俗的笑话,带动了同伴们一阵肆虐的淫笑。 他走一步撕一层布,刺啦刺啦,脸上一片快慰,像撕女人衣裳一样爽快。 他料定这小妞就躲在这里,不出多久就能抓到,可他想一下子抓到就少了趣味,要像猫捉老鼠一般,先戏弄再吃了它,才身心饱足。 在恶人们的眼中,别人的害怕紧张,会让他们更兴奋,更充满野性,兽欲更强。而做那种痛快事,自然有多力道就有多舒爽。 这他娘的畜生,本小姐总有一日让你们自爆分身,做一辈子素肉和尚。卫初晴见对方越来越靠近,悄无声息地移步到侧后方,精致的黄色绣鞋在布底下时隐时现。 玊虎盯住了出现在前方地面上的鞋尖,身子猛然朝前一扑,双臂用力扯开数层布料,如裂锦一般的撕裂声响起,他张狂地大笑,“嘿!俺抓到你了!美人!” 说着便要去抓对方的肩膀,然而布料自中间裂开以后,出现的是一记雄厚的掌力,印在了他的胸腔骨,就好似从高山上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当胸砸中,痛得五脏六腑都开始战栗。 好霸道的掌力,不是十来岁女孩子拥有的内功。 “你,你是……”他脱口问道,可还没有问完,对方又袭来了一掌,整个人从裂缝中穿了过来,那是一个白袍少侠,头戴着白纱帽,看不清面容,可露在外头的肌肤却是白如羊脂,不似柔嫩娇弱的那种白皙,那是经历过风雨摧折后的苍凉之色。 少侠懒得跟他废话,单凭这双掌跟他手中的虎尾鞭较量,开始势头还猛,所以对方的疏忽大意,胜了两招,可后头便显得平乏,堪堪与对方打成平手。 乱人岗的恶人,名声虽不如江湖中的名门正派,可武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人阴险狡诈,一人身兼数家门派的功夫,或者是在各种心法相同的武学招式上延生新的武功。不能用对付名门正派的武学去拆他们的招式,白衣人的应付依旧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凝滞,如一笔直书,酣畅淋漓。 虽然他善于应变,却无法制服玊虎,而对方看到到嘴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辣椒,吃了那一掌的亏,眼里冒着怨毒的光,直想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 这个穿白衣服的人居然跟他们打起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乱人岗的恶人来寻我的仇,而他们背后也跟着仇家,这可热闹了。 卫初晴看着那边打起来了,疑惑地想着。然后又看到向她逼近的四个恶人,哪还有时间去想别人的事,于是摸到了身边的一个小门,弯腰穿了过去。 不管这些人的事,还是走为上策。她拉开作坊的后门,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忽而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巷子口传来,稍稍张望了一眼,发现状况更加不妙,急忙关上了后门,并稍上了门插。 她抚着胸口,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睁大着眼睛,喘着气,一脸的无辜与可怜。 幸好那些官兵没有注意到她,今日真他娘的背!在太学院碰壁,又在刑场上失利,让人好沮丧啊! 卫初晴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决定以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每月初一十五都烧香拜佛吃斋念经。只要能逃过这一次,她这个无神主义会投入三教的怀抱。 努力平稳着心跳,自我安定了一会儿,便想找一处地方躲起来,而这里除了染缸也没什么可以藏匿的地方。 她又从刚才那个小门爬了进去,趁着恶人还在那个人打斗,往正门逃去。 刚才追她的四个恶人估计是寻遍了晾布场都没有找到她,心有不甘,火气无处发泄,只能对着白袍人发起攻势。 卫初晴暗自得意,这些恶人武功虽好?脑子却不够用,她用染料缸挡住了小门,就轻易地瞒过了他们。 五个人打一个少侠,那自然是后者吃亏的。她偷偷从布缝里看战况,觉得少侠此刻快要招架不住了。 恶人们的武学各有不同,有些招式还是相克的,所以白袍人应对的招式也是相克的,长时间地斗下去,不仅消耗体力,对自己的功法也有损害。 卫初晴看着激斗的战圈,心神不宁,好似在担忧白袍人的安危。 她想到以前看人家杂技表演,或是挑战极限,受到了气氛的刺激,而替处在危险的人紧张。那种情绪与现在差不多,因为是亲眼所见,还要更强烈一些。 恶人们的打法也算比较个性,他们并不合圈围困对手,而是等同伴动手之后自己再动手,好似车轮战一般,一轮辗一轮,这种打法看似毫无协作性,却绝不是那般好突破的。 由于这些恶人的武学路数不同,兵器软硬长短又不同,同时出手的话会很吃力,稍有不慎会打到自己人。 是以白袍人难以占上风,一来他手上没有称手的兵器,二来对方太卑鄙无耻,专打他最隐秘的地方,他用双掌对付五个下流玩意儿,也算是能耐了。 卫初晴很佩服他的临场应变能力,拆招时的游刃有余,攻防得当,打了那么久也没落颓势。 他的体能源源不断,一直从他的掌心冒出来,化为刚劲的风刀,挡住敌人的武器。身法虽受了制约,下盘依旧稳当,压腿扫地的姿势,带着虎虎威风,犀利异常。 卫初晴羡慕得很,发觉这人太有风范了。这么威武的少侠,不能被恶人打坏了。 她这样想着,从袖子里掏出最后一串鞭炮,这是她的护身符,本想在逃跑的时候用上,不过她现在想帮他一回。 她拿出火折子点燃了之后,赶紧丢向恶人的身上,又躲到了角落里偷偷观察。 恶人们轮番战着白袍人,这串冒着火星的鞭炮本是要落到玊虎的脑袋上,后来他的同伴又替了他的位置。可鞭炮还离着恶人有一尺距离的时候,白袍人忽而转了方位,朝侧边的竹架一移,擦过恶人的身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娉姈 其实本来也没事,鞭炮是砸不中他的,可他头上戴着的纱帽,太招风了,所以不幸的成为了攻击目标。 卫初晴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愕住了,心里止不住的内疚,她本来是想帮他的,哪知对方那么走背运,跟她一样倒霉。 噼里啪啦一通乱炸,白袍人被炸得身体一震,头上的纱帽破了一个大洞,绕了他发顶一圈,帽沿脱离了下来,脑袋上还躺着一片巴掌大的帽盖。 卫初晴不住地愧疚着,目光一直放在对方的脸上,没去注意他被烧坏的头发。她很想看他的容貌,可这回是要失望了,因为对方脸上还套着面具。 双重掩护真面目,这人要不是美到绝世,要么是丑得不堪睹目。卫初晴暗叹。 这才去注意对方头上的惨相,幸好他为了简便行事,一头乌发梳成发髻,鞭炮只是把他的发髻炸成了鸟窝,回去好好地修剪一下,不会很难看。 白袍人看不出是否生气,但已经从刚才的慌乱镇定了下来,单臂一撑竹竿,横身扫了一圈,腿势凌厉地挡开了恶人们的进攻。 他也不落地,双臂在竹竿上左右交换,爬上了顶端,身子一压,竹竿弯成了一道弧,他以身做箭,扯着竹竿射到了另一根竹竿上。 这仅靠力道的动作,毫无一丝内力与招式,简单直接,威力却与普通高手相去不远。这体能比一些江湖草莽要刚劲,似一柄经久不衰的神枪。 恶人们也惊诧了,想不到这小子耐力那么强大,斗了那么久,还有如此雄厚的力道,今日他们占了兵器的便宜,可这样对方都毫发无损,而他们却消耗了不少体力。 卫初晴看他刚才爬竿的姿势,有些眼熟,这怎么那么像钢管舞?她又想歪了。 此刻白袍人双腿反剪着身后的竹竿,似一尾鲤鱼,高扬着尾巴,蓄势待发,欲要跃入龙门。 他伸手一比手头的竹竿,横掌一切,截下了一根竹棍,他劈掌在两端削尖了一下,做成竹叉,他的掌像把利刃,削竹子的动作就跟削梨一样轻松。 他这是在做武器了,双方的势头似乎即将翻转了。恶人们只迟疑了一下,各自飞上了竹竿,甩出武器,朝正在低头削竹的人攻去。 卫初晴心想白袍人应该不会危险了,打算趁他们都凝神专注地打架的时候逃出去。她贴着墙根走了几步,没注意上头的打斗情况。 只听到一声震惊风云的呼啸声,地上响起四个沉重的落地声,然后是痛苦的呻吟。 “你,你是神策府的将军!”玊虎此刻哪还有一丝嚣张,声带抖个不停,满藏了惊惧。 “杂碎。”白袍人冷冷吐出两个字,音色还是很温柔,但在凌厉的气势下,像天鹅绒一般,华贵醇厚。即便骂人都那么动听,那若是柔情起来,不得捏出水来? 卫初晴一阵心动,这男人太具有攻击性了。 “说吧,上回在南山寺外的桦树林,可是你们当道拦截靖国公府的家眷?”白袍人试探地问道。 “将军说笑了,咱们这些江湖草莽怎敢对官家不敬?今日是一场误会,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爷爷,求爷爷饶了小人一命。” 玊虎刚才还威猛,可现在就像只纸老虎一样,半点血气都没了。乱人岗果然出不了什么好货,欺软怕硬,孬起来连孙子都不如。 卫初晴呸了一声,十分鄙视这些怂包。可听他们的对话,却意外的知道了两件事,原来这白袍人是神策府的将军,而上回刺杀寰莺公主的人来自乱人岗。 “任何人的话,我或许会信上几句,如果你们有人性,我或许会放过你们。”那他这意思是放还是不放过?卫初晴无法明白他的话意。 玊虎听了这句话,出手又向对方攻去,他算是明白了,再耗下去必死无疑,只能拼了命逃了。他佯攻了一招,在对方防御的时候,趁机逃了。 “畜生。”白袍人也不再去追,十分鄙夷对方放弃同伙的做法。 卫初晴没看到他最精彩的出手,心中有些遗憾。她只听到那声风云涌动时的肃萧声,可由此看来,那必然是雷霆一击,挑弄风云,仿佛彗星擦过地球,燃起满天的流光。 白袍人撕下几匹布,手臂抖了几下,拧成了绳子,将重伤的恶人捆了起来。他正弯腰处理着俘虏,忽而眼睛一眨,眄了侧方一眼,随后又不在注意,站直了身子,牵着手里的绳子,恶人像囚犯似的,被他牵扯着走。 “恩公大侠!请留步!”一个清亮的声音喊住了他,带着仰慕与兴奋。 “嗳!你听我说话呀!”见他没有停步,也没有理会自己,卫初晴有些失落,心道:少侠都是那么有个性吧! “嗳!刚才的事,不好意思啊!我是想帮你的。”她追上了几步,愧疚地道歉。 “能力不足,就别多管闲事。”白袍人停顿了一下,话里带了一丝火气,不用想也知道他生气了。 换做任何人也会生气,要是不讲理些,对她暴揍一顿也是可以的。古人把身体发肤看得很重要,她刚才的失误,算是损了他的颜面。 “嗳!你别着急啊!我看你头发很厚,束马尾辫很帅气的!”卫初晴安慰着他,可对方并不接受她的歉意。 “我知道你是无心之过,才不与你计较。记住了,下次遇上我,就避得远一些。要是再敢招惹,就算念你是女人,我也不客气了。”白袍人语调微扬,说得很傲慢,后面又带了警告之意。 我是女人就对我不客气?这话听着怎那么别扭?不应该是念在你是女人的份上,便对你客气么?她是女人嗳!需要是大丈夫的保护,只有小家子气的男人会斤斤计较。 这人比淳于澈还难弄,小气死了。本事大,声音好听,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小姐照样可以无视你!对他兴起的好感,遭到他两句刻薄的话,荡然无存。 有些人还真是只有一眼惊艳,之后就无感了。 “神策府……”他竟然是红营的将军,与淳于澈阵营对立的人物。 卫初晴不去问他的名字也是出于这一点,他们日后或许只能做敌人,还是不要有太多牵扯的好。 她出了染步坊,发现官兵已经离开了这里的街巷,不由庆幸了。急忙跑上大街,避开官兵的搜查。 “站住!我怎看你这般可疑?赶快将面具摘下,不然本官就令人抓捕你了。”宁温舒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袍人,双眼盯着他的面具,俊美的脸露出妖娆的笑容。 “本将军处理公务时期,可以便衣行事。这是圣上赐予的荣宠,有些人若是嫉妒了,大可也去撩功领赏。是以别挡着我的道!”白袍人语带不耐烦,他现在头发凌乱,特别不想让某些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样。 “呦!原来是红营的军师啊!下官一时眼拙,竟瞧不出来是你,最近军师好忙的样子,月底考核又得打红杠了,这么不求上进的官员,真是让本御史痛心。”宁温舒是都御史,职责便是监察百官,既可以向上弹劾,也可以当面训诫官员的过错。 “少管我的事。” “凌明钰,把你的面具摘下来,我便让你过去。或者我便当你是可疑之人,抓你回去审问。”宁温舒挑眉冷笑,让身后的官兵堵住了过道。 “你敢抓我?”凌明钰惊诧,想到对方的职权,低骂了一句,“狗东西。” “就算在圣上面前对质,我也有理由。谁让你出现在这个地方,行迹可疑。”宁温舒趴在马头上,低头去瞧对方的眼睛,饶有兴趣地说道。 “你想看便看吧!”凌明钰一把掀开自己的面具,冷着脸色,无视对方的怔忪,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官兵,像是一道无形的剑气,官兵们纷纷避让,空出来一块地方。 “在里边,你看到劫匪了么?”宁温舒直起腰,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背影。 “看到了,人就在里边。”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么?宁温舒听着对方敷衍的回话,对身后的官兵打了手势,绕道而回。 卫初晴打算先回王府,就在半道上遇到了一个女子,出于对她身上衣裳的好奇,随便问了一句,便招惹来了一番纠缠不休。她不胜其烦,赶紧落跑,哪曾想对方追到了王府。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跟了我一路,究竟想要干嘛?”她烦躁了,站在大门里,质问对方。 “我,喔不……姑娘,你是误会我了,我并不想冒犯你。你刚才说,你认识我身上这衣裳的主人,你说……她是你的保镖。我便想问你,她在何处?我想向她报恩,为何你不愿告诉我?”门外的女子,迷茫地对向卫初晴,脏乱的脸上露着一抹乞求之色。 她的眼睛没有神光,好似一面菱镜,干净透明,别人可以从她的眼睛里面看到自己。她的眼里映出了一双凤目,好似平湖映月,两相照映。 坐在花厅的人,凝眸注视着门外,端着茶杯放在唇边慢慢品鉴,不知是品着茶,还是品着人。 第一百二十章 怀疑 “你说她救了你?据我对她的了解,就算你被坏人真的侵犯了,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所以你的话不值得相信。” 卫初晴眼中带着戒备的神色,总觉得眼前的人哪里有些奇怪。她也不是不讲情面,可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就那么的敏感。 那般巧合相遇,实在像是事先编排好的,而且初冬向来形影不定,莫要说偶遇了,便连熟悉的人有时候寻她,也要等上不少时间。 而对方说初冬救了自己,这事可以相信,衣服可以证明,可居心不让人怀疑了。 总而言之,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巧的事,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恩情。 “那你可以让我再见她一面么?我,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她那么低声恳求,卫初晴莫名的有些心软。 眼前的女子,身体瘦弱,像是营养不良,头发却生得很好,乌黑浓密,凌乱地披泻在脑后,看起来很憔悴。 虽然她脸上的污渍,掩盖了容色,但仔细一瞧,细致的五官,柔美清秀,鼻子最是好看,山根高耸,侧面看上去极为端庄斯文。她长得很精致,同属叶娉婷那般的婉约流。 “她叫初冬,要是能找到她,你就去报恩好了。话说到这里,我不跟你闲聊了。”卫初晴对她挥了挥手,打算关上门。 “小儿,你怎可以这般对待客人?门外的姑娘可是来寻人?”前院响起了李翰栋的声音,语中是有维护的意思。 “李大人,不是我不知礼数,可对于身份不明的人,总要警惕一二,以防被人出卖了去。”卫初晴这是赤裸裸的怀疑了。 李翰栋惊讶,想不到她如此心直口快,将怀疑说出了口。这女子心机不深,只是德行浅薄,平凡庸俗。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素未相识的人寻到这里来,便是缘分,何必撵人走? 为人处事要通达大方,对人的心防戒备太重,德行就容易偏失。 你如今的轻挑肤浅,便是由于德行不足,是以要修身洁行,为人处事要善积善余。”李翰栋语重心长地说道,像一位耐心的夫子,孜孜不倦地教育着品行不端的学子。 卫初晴不敢得罪大儒,谁让对方句句在理,要是顶嘴的话,还不得更没理了。 “好,好,我即刻回屋去,面壁思过,默哀我一去不返的德行。”她对李翰栋拱了供手,立马跨上台阶,准备穿过围廊,绕道而行。说不过他,她还躲得起。 “李大人说的在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积德累善,门庭才会兴旺,最近王府不太平,也许是本王德浅行薄,连护宅之鬼也不愿住王府隔壁。” 淳于澈也从花厅踱步出来,瞥了眼跨在台阶上不动的人,微微皱眉,对着门外的女子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小女唤娉姈,单姓犹。” “美人眉宇定疏朗,才许縹緲而娉姈。犹娉姈。”淳于澈抬眼凝视着她,若有所思地问道:“何人替姑娘取名?” 古人取名,婴儿满月的时候,测字排八卦,取个补益八字的名字,会一生平顺,少灾少难。书香门第的人更喜欢从典故中选字,所以古雅清丽,意蕴深藏。 这个取名的人当时怀着怎样的心思?淳于澈眼里闪过恻隐之色。 “给我取名的是我父亲,他已不在人世了。”娉姈摇摇头,眼里依旧没有神光,淳于澈又注意了她的眼睛,那里无悲无喜,看久了隐隐透着鬼气,这眼睛是她脸上最大的败笔,毫无神采,空灵鬼静。 “你是个盲女,是如何在这赤昀城生存下去?”虽然京都繁华,可人心却复杂可怕,明眼人都难躲暗箭,她看不见,是如何躲开那些阴谋算计? “我认为自己活着并不困难,只要想活下去,什么苦都能吃。能够活下去,就是……最开心快乐的事。 你,我不知道你是谁?请你别再问我这个问题,可以么?有人告诉我,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是怎么存活下去,否则马上会死。”聘姈说的很严重,究竟是怎样的生存方式,让她难以启齿? 卫初晴跨着台阶,侧头向她看去,被这种畏祛的语气勾起了同情心,心道: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像只小兔子,挺无辜可爱,不像是居心叵测的人。难道我的直觉谬误了? “娉姈姑娘,你留下罢。”淳于澈唤了丫头过来,将门外的女子请入了內院。然后便去注意正在反思的卫初晴,“你有什么话要跟我交代么?” “啊?你那么快就下决定了?你都没什么问正题,就那么仓促地把人留下,如果要是出事了,我可不会帮你善后。” 卫初晴撑着腰跨下了台阶,刚才听得太入神,一直压着腰背,肌肉有些僵了。她左右甩动着腰肢,似是转着呼啦圈,看在李翰栋的眼中,她这是卖弄风骚,举止轻浮浪荡,这是在反思的表现么?孺子不可教也! “不知廉耻的小儿!”李翰栋抖着袖子,愤然离开。 “欸!我这又招他惹他了?莫名其妙!”卫初晴正抖着屁股,做着美。臀操,见旁观者那么不欣赏,一脸茫然,然后对着一直看着自己的淳于澈说道,“嗳!这位大人是不是更年期到了?脾气好古怪。” 淳于澈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淡淡说道:“你们才相识一日,他自然无法理解你,是以无论他说了怎样过分的话,你莫要强辩,让着他一些。时日久了,他的脾气也就不古怪了。” “喔……诶……这不对啊!怎么是我让着他,他的脾气就不古怪了?他脾气古怪是他自己的事儿,关我什么…… 我知道了,他是不待见我吧!你直说就行了,最讨厌你们这些人拐弯抹角地说话,刚才你与犹娉姈的话,我愣是没怎么听懂。还有,你为什么要留下她?” 难道是对她起了爱怜之心?那女子楚楚可怜,特别能勾起男人的色欲。淳于澈会心动理所当然,就跟她今日对神策将军心怀爱慕一般。 真情很难得到,千辛万苦也未必能得到,即便得到一时,也无法得到一辈子。 人太善感,会为表象吸引,喜欢鲜活美丽的东西,永远得到,永远失去,是以喜新厌旧并不可耻。 卫初晴这么想就通了,也不去妒忌别人的感情,大不了她也精神背叛。 “你平时挺聪明,怎么有些事看不明白?我留下她,是为了考察她。 一个盲女混在赤昀城不容易,我便给她机会,让她做想要做的事。人有时候做选择并非出自本心,本性善良的人未必会做好事,反之,邪恶的人未必不会做好事。” 听到他也怀疑娉姈,而且知道的比她更多,这就让人放心了,可他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 “啊?你这最后一句话是在说我么?” “你承认自己是坏人了?”淳于澈抵着她的额头,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他最温柔的动作,会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你,好是广袤的夜空,任星月炫耀神采。 “嗯……我是个很坏很坏的女人。”卫初晴环上他的后脑,向自己压了下来,张嘴轻咬,轻易地撷取到了对方的唇,这是她上午没有吃到的鲜果。 她嬉笑一声,朝对方扬眉,语带得意。两人缠绵了会子,便分开了。 此刻淳于澈抱着她坐在凉亭的美人靠上,他是不能带她回卧房,这些日子得小心翼翼地偷会。 “下次我要不要再气气那御史大人?没准儿他怒发冲冠,出了王府。”卫初晴想当然地说道。 “没准儿你会被赶出去,他是个好相处的人,秉直敢言,耿直严明。若是把他气走了,再来一个,会让你很头痛。” 淳于澈伸手从她的发冠滑到她的脚踝处,那里有一处伤痕,她白日里做了什么事?又带着伤回来了。 “也是啊!皇帝肯定会派另一个御史来监督你,这些儒士,我还挺怕的,太烦人了。”她窝进他的怀里,发了句牢骚。 活得一板一眼,出口就是道德礼仪,对她来说,还不如少活三十年求个无拘无束。 “礼之正于国家也,如权衡之于轻重也,如绳墨之于曲直也,故人无礼不生,事无礼不成,国家无礼不宁。 遵道守礼,是富国的要素,你这不服管的性子,日后得收敛一些了。 有些场合,也是要顾及自己的身份,不可心直口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莫要说些离经叛道的话了。”淳于澈虽喜欢她的明快干脆,但他读的都是圣贤书,自是遵循着这里的成规。 “你是礼部尚书,注重礼仪也是应该的,可我不过是个商人,毕生的愿望便是成功。知道如何做一个成功人士么?”卫初晴觉得与淳于澈在某些观念上仍旧有分歧,不想谈下去,赶紧转移话题。 “识人善用,能言善辩,胆识过人,长袖善舞,谦虚谨慎,持之以恒,永不放弃。”淳于澈说了七个词,这个难不倒他。 ““你倒是清楚得很,想必知道了不少成功人的例子。可你知不知道成功最关键的是什么?”淳于澈也想做个成功者,才会能脱口而出这些要素。 “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目标 “我便在你的成功法则上再添一笔,成功第八个要素就是:要知道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去这么做?” 卫初晴靠上他的肩窝,留神他的表情,看到对方凝神细思,似乎真的在思考成功的意义。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是非对错,可人有了最终目标,那么就可以分清哪些是对,哪些是错。 我们为了成功,坚持不懈地去付出,一直付出,直到实现了愿望。 可有时候,付出了很多努力仍旧失败了,会很沮丧,很难过。所以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成功?” 她这话说得淳于澈有些不明白了,他知道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可当真失败了,那滋味的确很难受,让灵魂瞬间坠入了深渊,万劫不复。 “胜利没有概念,不是打了场胜仗那么简单,我们追求成功,为了什么呢?富贵荣华?封侯拜相?君临天下?还是爱一个人?恨一个人?” 卫初晴睁着眼睛傻傻地看着他的侧脸,说到爱一个人,恨一个人的时候,她发觉了他眼里雷电般闪过的惊痛,随后眼底是一片阴霾,不再是明晃晃的,仿佛乌云遮蔽了月光。 “人的一辈子才几十年,咱们若是能活过百年,也只能再活个七八十年了,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该得到的,便不要去奢求。 你看我就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有一日做王妃,可现在是了。你看卫夫人费尽心思要夺卫氏家业,却中了我的毒,命都保不住了。 你看卫雨蓁想要玉佩,操控蛊虫,可被我耍了,她去红阁主那儿讨玉佩,便是羊入狼口。”她说了那么多,好似意有所指。 淳于澈垂眼看着她天真的表情,也不清楚她是否对自己起了疑心。 卫初晴动了下眸子,暗道:怎么扯到了这里?仿佛冥冥之中,她的直觉能够感知身边的人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淳于澈总是对她有所保留,做事神神秘秘,不知在预谋什么?而且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也够奇怪。 黄营与红营的对立,神秘的兵书,莫名其妙的刺杀,身上的剧毒,还有神秘的古巫国宝藏,最后是……他与她的初遇。 她飞快地摇去这些让她心烦的迷惑,有些事越深究越糟糕,就像她以前喜欢吃臭豆腐,可当看到制作臭豆腐的恶心场面,她再也爱不起来了。 “总之不管你想做什么,如果不能如愿,不要伤心,不要颓废,不要放弃。”她闭上了眼睛,挥去眼中的繁杂,她只想简单幸福,淳于澈可以给自己的。 “好。”淳于澈也阖上了眼睛,两人就一坐一躺,看着凉亭外的风景,已是薄暮,花木山石阴影重重,看着看着,一日里的倦意便泛了上来。 “我开心的时候,喜欢看宁静的东西,苦恼的时候,喜欢看热闹的东西,现在我想找些好玩的事做,你说我做什么好?” 卫初晴没有把白日里的一切告诉淳于澈,太学院碰壁,法场劫囚犯,躲避乱人岗恶人,遇上神策将军,这些事说来也无用,不如让对方清静一些。 “这些日子,你对初冬好一些,莫要欺负她了。”淳于澈提议道,本来不想管女人间的事,可他也是看不下去了。 虽然不知道她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每回见到初冬,他都发现对方脸色很难看,若非她对承诺看得很重要,怕是早痛揍卫初晴了。 “喔!那个小乖乖,最近对我不是拳打就是脚踢,今日差些砸死我,越发大胆放肆了! 你让我对她好,难道我平时对她不够好么?朋友要经得起玩耍,打是亲,骂是爱嘛!她也是喜欢我才对我动手动脚。我既不还手也不告状,能不算对她好么?” 简直好到没边了,若是淳于澈怎么对她又打又踹,她早雄起了。丫的,抄家伙怼他。卫初晴捏捏拳头,身体的暴力气息蠢蠢欲动,如果她有内功,早他娘的跟那悍丫头对打三百回合。 不还手,是你本事不够。不告状,这话连鬼都会耻笑。这人说话颠三倒四,说谎都那么敷衍,如果忍耐力不够,还真难平和相处。幸而淳于澈包容力强大,不然家暴是免不了了。 “用心些对她,别对她动手动脚,也别说些轻浮的话。她不是明夕皎月,性格刚烈,你对她婉转一些。”淳于澈让卫初晴婉转地对待初冬,说了些初冬的喜好,让她多在意细节。 “你让我对她那么好做什么?这些不都是情人该做的事么?我当她是朋友,没想过撩妹啊!要是她喜欢上我怎么办?该做老婆好还是做老公?”估摸着,那丫头的酷劲,可顶一帮汉子了,还是做老公比较好。 “你能不能正常些?”此女思想又偏离了正轨,让人气恼得想拍脑袋。 淳于澈有些体会到了初冬的感受,这位大小姐,八成在对方面前说得更欠揍。 “喔!窝之岛了(我知道了)。”卫初晴说起了川普,这是她的家乡话,偶尔一说,挺痛快的,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拿来解闷。 “你在说什么话?”淳于澈听她叽里呱啦,说着奇怪的话,一头雾水。 “窝在嗦窝们的家乡话,川普。你知不知道,窝们那里说一个人很厉害是怎么说的么?”卫初晴卖弄起了家乡话,就她那口变味的川普,也就在外人面前打龙门阵。 “什么?”淳于澈忽而觉得好笑,怎么跟她呆久了,好像也冒着傻气了。 “牛批。”这个字比较富有内涵,光说不一定懂,于是她伸手在淳于澈的掌心比划了起来,然后言之凿凿地说道:“我们那边一般对长辈,或者是各个行业的大佬,都会送上这两个字,是夸人用的。” 夜幕降临,两人就各自回了房间休息。淳于澈又去了书房,他打算新奇的词写下来。 牛批。他新奇地看着纸上的两个字,观察着字的结构,总有些古怪,这是夸人的么? 卫初晴梳洗以后,吃着点心爬上了床铺,刚要抽出枕头下的人物小传,脑袋被一个枕头裹住了,还不等挣扎,身子就被扑倒,背上坐上了一个人,正狠狠地揍着她。 “咳咳!诶……诶……哎呦!你怎么那么泼辣……我招你惹你了?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不行么?”她吐出了一口香芋酥,急忙求饶道。 “错了?知道自己错哪了吗?”婧婧气恼地掐着她的脖子,像只要吃人的母老虎。 这小妞年纪不大,火气怎么那么大啊!让男人怎么消受得住?卫初晴又惊骇又悲哀,自己这是引狼入室了啊! “我,我错哪儿了?我现在脑子有点糊涂,你让我再想想……诶……你别打我了呀!越打越想不起来……喔喔……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卫初晴划动着四肢,像只乌龟似地在床铺上乱爬,心里悲愤欲绝,她不就是逛趟花楼么?这小妞就跟少了一块肉似地,又不是把她卖到花楼去,她着什么急啊!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有妇德么?还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吗?淫浪无耻!下流龌龊!”婧婧越想越气,拿着枕头狠狠地抽身下人的脑袋,一边打一边骂,状若疯子。 妈的。卫初晴本来以为是闺蜜间的小大小闹,可这他娘的要出了人命了! 本小姐逛花楼,花自己的银子,自己舒服,跟你们这些小妞有什么关系?揪着我不放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要我泡了你!嗯?我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呸!”她吐出一口唾沫,感觉被女人骑着,十分地受侮辱。她是大小姐,只能压人,怎么可以被小妞压倒。 她明眸里露出凶悍的怒色,双手一撑床板,身子一震,将身后的人甩向了身侧,见对方闷哼一声,仰天摔倒,她便狠扑了过去,像只威武的豹子,压制着猎物,目光炯炯,露出凶狠的兽性。 “你,你要给我做什么?”婧婧呼吸加快,眼睛瞪得大大的,被对方悍猛的气势震住了。 “小妞,本小姐要泡了你!”既然你那么讨厌我泡男人,那么我就泡女人好了。第一个就宠幸你。 “你,你放开我……痛死我了……”婧婧听不懂对方口中的泡是什么意思?不过身上的这个女人好厉害,眼睛也好亮,而且凶悍的时候比平时好看多了,一点儿也不像大家闺秀,就像……小时候救过她性命的女侠。 “小乖乖,你那么小你还没尝过亲嘴的味道,要不要姐姐教教你?嗯?”卫初晴捏着婧婧的下巴,对她邪肆一笑。 最后一声嗯,湮没在了她们的唇齿间,辗转倾吐,从上颚那块柔软的地方,飘出了鼻腔,化为嘤嘤声。 “嗯……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被吻得娇。喘吁吁的人,迷蒙着眼睛,喃喃问道。 “我是个靠感觉做事的人,浪荡不羁,风流潇洒,就是用来形容我的。 其实我也不清楚刚才对你有什么想法,想做就做了。”卫初晴随性处事,根本不问太多原由,只要不伤害彼此利益,做做坏事,何乐不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才女 她翻过身侧卧,看着依旧痴傻的婧婧,伸手掐住对方的脸颊,“你别太多想了,其实偷偷告诉你,我小时候跟我的表姐也做过这种事,而且还要更坏,后来她成婚了,我们的关系还是很好。” 婧婧微微喘息着,忽而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看她,“你表姐是谁?” “喔!我刚才是胡说八道的,为了安慰你。”卫初晴急忙改口,一定是刚才太兴奋了,差点露馅了。 “安慰我什么?做都做了,道歉什么都没用了,卫初晴,我记住了今晚,是不会原谅你的。”婧婧冷嘲一声,转过身子,背对着卫初晴,低低发着誓言。 小丫头在说什么?卫初晴听得迷迷糊糊,不过刚才的一阵嬉闹,身体困倦的很,便合眼沉睡了过去。 昨日法场劫囚,官府事先有了准备,劫匪只带走了冒牌货,本以为囚犯必然绳之以法,不想最后又来了一出劫囚,弄得官兵们晕头转向,不知从何查起。 百姓们倒是没对囚犯有多大兴趣,最多是谈论着劫匪。 起先一路的劫匪,方式有趣,拿鞭炮捣乱,妨碍公办人员,扰乱刑场秩序,听说监斩的那个御史大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裤头都被炸出了一个洞,更有知情人员透露,昨日御史大人穿的是红色的袭裤。 这个笑话传遍了酒肆茶楼,人们茶余饭后拿开解闷取乐。而真正的知情人却知道,这丫的纯粹造谣中伤,那御史大夫根本毫发无损,还耍人玩。 不过后边出现在发出的白衣人,被百姓们惊为天人,像是月宫里掉下的婵娟,美的不可方物,据说连监斩官也迷了心窍,都忘了去抓劫匪了。 不知这个宁温舒究竟做了多少恶事?百姓们那么不待见他,这些谣言造的实在是荒唐,知情人都已听不下去了。 只是囚犯最后仍是得救,让某些人松了一口气,心头的内疚少了很多。不过,到底是谁救走了他? 卫初晴听传言的描述,有些虚幻,不切实际,这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仙人?八成是有人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她问淳于澈在这件事里,他是不是知情人?而对方也反问了她,那个扰乱刑场此刻逍遥法外的劫匪,她认识么? 两人都答不上话,故而各自别开视线,带过了这个话题。 “呸!这果子味道不行,不够酸。你快去拿点蜂蜜,我要沾着吃。”她吐出一口梅子,催着丫鬟取拿蜂蜜。 分明被酸倒了牙,她还嫌不够酸,拿蜂蜜裹住吃。 “你要是吃不下去,也别勉强自己。”淳于澈看她很辛苦地吃梅子,劝了她一句。 “木事木事,就是牙齿发苦。诶……这小丫头怎么喜欢吃这酸不垃圾的东西?”卫初晴舔舔牙齿,上面还是酸麻一片。 淳于澈让她对初冬好一些,要如何待一个人好?便是彻底了解一个人,知道她的喜怒哀乐,才能送上贴心的关怀。 “初冬喜欢吃梅子,心情好的时候吃得多一些,最近她吃得少了,厨房里剩了一大筐。你猜猜她为什么不开心?”淳于澈问道。 “不会与我有关吧!”自从昨天他的提醒,卫初晴心中有点小内疚,之前对初冬的确过分了。 “每个人都有不想提及的往事,有些事我不能明说,回头你仔细想想。”淳于澈陪了她一个上午,而后便被李翰栋找到了,对方一脸欣喜地说道,“王爷,上午那个姑娘现在在何处?老夫有个问题想请教她一番!” 一个老学究为何要向一个女子不耻下问?其中的奥秘让卫初晴来了兴趣,心道:这御史大人这么精神,不会是看上了聘姈?她对这个猜测给了五个字的感想:老牛吃嫩草。 淳于澈对娉姈也有些上心,他算是知情人,知道此人有着过人的本事。 今日一早,娉姈来到他的书房叩谢恩德,正好从地上捡了一本书,然而接下去的事了不得了,她竟然只靠着手感,便能知道这是哪本书? 并且只要知道书名,便知道了这本书的里头写着什么,对书的理解有自己独特的看法。 这种事寻常人是做不到的,而这个天才竟然是个盲女,更是匪夷所思了。 “牛批啊!”老天爷对她真是公平啊!拿走了她的眼睛,就给了她过人的特长,瞎子摸字,究竟是靠什么做到的? 手感么?传她这种生存技术的人又是谁呢?卫初晴忽而对娉姈的师傅好奇了起来。 “现在我觉得她越来越可疑了。”在去书房的路上,她悄悄地对淳于澈说道,希望对方留点神,别被才女女迷的五迷三道。 她知道依他的性情喜好,最合适匹配才女淑女,这两款女子与卫初晴此生无缘,所以淳于澈是得遗憾的。 她不会阻拦他与才女打交道,人总是需要精神知己的。 淳于澈也需要志同道合的异性朋友,卫初晴在观念上是与他有分歧的,但如果别人能替自己做到,那她也会大方一些,留给他们一个空间。 只是娉妗来历不明,动机可疑,卫初晴对她是满心的戒备,早已将她归类成了卧底眼线细作。 可这三个词,在见到本人之后,又显得很无力。 对方实在不是做内奸的材料,因为长相太引人注目了,不仅长相特别,连气质也异乎寻常,往人堆里一站便是鹤立鸡群。如此超群绝伦的人,做眼线岂不可惜了? 卫初晴看看娉妗,又看看自己,觉得自己除了身高占点优势之外,还真比不过对方。容貌才华,娉妗是庸中佼佼,叶娉婷或许能与之媲美。 说到叶娉婷,这二人倒是挺相似,都是婉约派,才艺出众,而且连名字都是一样。娉妗与娉婷同意。 “李大人实在抬举了小女,经诗子集,娉妗只是略通一二,怎敢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娉妗对李翰栋请了一礼,谦逊地说道。 淳于澈看着她的手势,微微留意,转而看看身边的卫初晴,忽而说道:“你好像从未对我请过安。” 只有前日夜里,她装模作样地对他扶手作揖,而后与他争论公平与王律的区别。她对谁都不会客气,忽然的礼貌,那必然布迷魂阵,随后便是要闹得不可开交。 “请安,我不喜欢这两个字。咱们是平辈,没有尊卑高下。”让我向你请安,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本小姐一不跪天二不跪地,三不跪父母,自从来到了这里,遇到那帮恶心人的亲戚,早就对礼仪道德彻底失望。 这些冠冕堂皇的礼节,浪费精力,老百姓要是一日到晚就学那老什子的礼仪,那社会还存在的下去么? “我也只是说说你何必都那么大火?你最近对我好似越来越放肆了。”淳于澈见她态度不好,想到以前她对自己还有些客气,开口就是爷,最近二日,就没听她这样唤过自己,大都是你啊你的。 她为什么不叫我爷了?他想不通,可也说不出口。 “你说他们在那边谈论什么?”卫初晴没在意他的不满,她们都那么熟谂了,还在乎什么礼节。 淳于澈看着李翰栋对娉妗心悦诚服,不住地捋须点头,便问道,“你知道中庸么?” 卫初晴转头去看他,想看对方是不是认真的,他不会想谈什么中庸之道吧! “好像读过几篇,现在也记不得了。好像其中有一句天命之为性,率性之为道。” “你倒是看过不少书,那你说说,你对中庸之道,有什么感想?”淳于澈以为她也读过四书,觉得颇为有面子,他的女人也是个才女,隐隐有些自豪。 “你真想知道?”卫初晴试探地问道。 “说的大声一些,就算说得偏颇,也不会有人笑话。”淳于澈以为她是不自信,便鼓励着她。 “那我就说了啊!”卫初晴清咳一声,既然王爷那么看得起她,也不能让他失望了。一定要说得洪亮有声,气势饱满,压过才女,一鸣惊人。 “我对中庸的看法只有四个字:平庸、妥协、保守、折中。”卫初晴对中庸之道并不精通,也就随便说了自己的看法。 她随便地说,可听者却没有随便地听。 “一派胡言!”李翰栋见她的言论,怒火中烧,这简直是对圣贤者的不敬!孔子会哭的,怎会有这般孺子不可教也的东西? “呼!我只是个人看法,李大人何必动气?”卫初晴也知道自己的观点有些偏颇,可她没强求别人认同自己的观点,做什么对她那么凶? 这老学究那么较真,这又不是学术探讨会。她好烦这些儒学家,早知道就不来看热闹了。 可她这时想走也难了,李翰栋就是她的观点不放,非要替圣贤人洗白,顺带给她洗洗脑子。 “我不想听了,你倒是替我说说话啊!”卫初晴被烦死了,捂着耳朵,向淳于澈求救。 “不是本王不想帮你,谁让你侮辱了圣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红袖 “我哪有侮辱,现在是他侮辱我。”卫初晴见他不插手,气得跳脚,心道:丫的,还不是你挖了坑,害我栽了进去,现在居然见死不救,下次再也不跟你讨论什么学问了!才女她这辈子都不想做了。 “你,你替我说句话吧?”卫初晴捂着额头,走到一个人身边,揪着对方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求救道。 “啊?卫小姐……你这是何意呢?”娉妗愣了下,而后胆祛地看着对方,似乎很怕卫初晴。 “你不用怕我,要是能替我说上一句话,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报答……那卫小姐可以让我见一个人么?”娉妗眼带期盼,恳求道。 “好,这个要求太简单了,我答应你了。”卫初晴知道她要见谁,很干脆地答应了。 “小儿,你今日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夫与你没完!”李翰栋怒喝道,手里已经拿了条戒尺,这是打算抽人了啊! 卫初晴吓出了冷汗,只说错一句话就要被打,这还有没有人权了!这御史治官治的上瘾了,连女人都要管治。 “不学无术,品性不端,德浅行薄,还敢大言不惭,果然传言非虚,实在是个难以教化的纨绔劣女。” 原来这位御史也风闻了她的事迹,她这个恶女之名啊!这是人尽皆知,臭名远扬了。 “大人莫动了气,卫小姐,刚才的见解,小女也有些认同。”娉妗此刻的神色不似刚才对卫初晴那般唯唯诺诺,不卑不亢,显然很有自信,很有把握。 “喔?犹姑娘,你是如何见解的?”李翰栋果然不追打卫初晴了,他对娉妗的才学已是佩服,对方的话自然比卫初晴有分量。 虽然自己还是不认同那个观点,但娉妗既然占卫初晴一边,他也就想听个究竟了。 “卫小姐说中庸之道,是反道德的,因为它平庸、妥协、保守、折中,小女也认同她的看法。 孔子先生天赋才智,品德高尚,至诚至信,他的德行无与伦比,故而他制定的礼仪制度如有一个能够实现,便可治国安邦、福荫百姓。 然而圣人的鸿愿,未必可以实现。”卫初晴听得心里很爽,这丫头这是在为她说话了。 她不由去瞅李翰栋的脸色,对方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可听到后面那些对孔子先生的赞美,又缓和了脸色。 娉妗捋着两鬓的长发,她的头发生得很好看,如泼墨般深浓,虽然有些参差不齐,脑后的发丝盘拢成髻,堆叠在发顶,好似缥缈的黛山,唯余两鬓散在两颊,恰恰垂于颈窝。 她同属叶娉婷那类温婉流,不过她比之前者要少些风韵,可更典雅清丽,大气端庄。 相比卫初晴,她更像大家闺秀,而且是从书香里孕育出的精魄。 卫初晴仿佛不由联想到了玉山里袅袅飘出的轻烟。 “中庸与道德经思想观念上的差别很大,老子先生曾指出过孔子先生的疏漏之处,他曾打过一个比方,孔子先生主张的“忠、孝、仁、义”就像穿鞋走路留下的脚印,先人的脚是不变的,而鞋子会大会小,按照先人的脚印制造鞋子给后人穿,未必合适。” 娉妗说得有理有据,可比卫初晴的简单干脆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果然人在做事的时候需要干脆利落,说话还是得迂回婉转,不能光图个太痛快。 李翰栋听了这番言论微微点头,动容了些,只是依旧坚持道,“如今儒学盛行,又怎能说今人不合适古人的传教方法?” “这是因为孔子先生后来反悟了,他明白了自己四处奔走,周游列国,游说儒学,四处碰壁,是由于自己的守旧,忽略了人心所向。 后来他克己复礼,顺从天道,安于教学传道。故而中庸中的天命之为性,率性之为道,与道德经中的千里之行在于足下,意思相近。 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人要与时俱进,才不会被社会所抛弃,不能固步自封。” 这算是高级批评了吧!先顺毛在抽一鞭,让你乖乖受教。犹娉妗深通教学精要,合适做个女先生。 李翰栋对着娉妗躬身作揖,心悦诚服地说道:“听了姑娘一番见解,老夫受益匪浅。 数十年来,老夫只佩服过一位才女,若说把天下才学分为十六斗,那么天下才子占了六斗,老夫占半斗,那位女子占一斗半,而姑娘占了八斗,实乃八斗之才。” “咳咳。”卫初晴心里一激动,气息岔了,被呛住了喉咙。 她握拳抵着嘴,掩饰着腹内空空如也的墨水,心道:不得了啊!从这儒学家口里评出八斗之才,这小妞实在牛批了。 “大人赞谬了。小女材朽行秽,怎可当得起八斗之才?”娉妗神色慌乱,赶忙还礼。 这两人彼此推让,看得卫初晴无聊得打哈欠,还不如早早回去睡个午觉。 “王爷,要是这样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她眨眨眼,好似与他有着什么约定,眼里带着微妙的笑意。 娉妗对李翰栋点头,结束了谈话,转而与淳于澈做了一个礼,“王爷,打扰多时,小女也该离去了。” 淳于澈晗首,许可了她离开,语带赏识地说道:“娉妗姑娘,博学多识,精通古今,可愿做本王的陪读?” 刚走出门外的卫初晴闻言,定在了原地,而后倒退着步子,仰着后腰,偷看里头的情形。 只见娉妗愕然地愣了会,脸上又是惯常的畏缩,惶恐不安地回答:“这,小女怕是做不好这份职。” “娉妗姑娘莫要自谦了,你必然是可以胜任本王的陪读。”淳于澈的态度不置可否,并没有勉强对方,可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可逆转的威势。 “那……既然王爷抬爱,那小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娉妗为难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下来。 李翰栋看到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觉得这般娴雅的女子若是站在王爷身边,乃是天赐佳缘。 卫初晴不乐见这样的情形,她这正房的位置还没坐热,就来了个竞争对手,不由拉响了危机的警报。 淳于澈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他应该知道这个女人很危险,怎地还留在身边?时刻提防着她不累么?还是被她的才华迷住了心魂? 娉妗告辞出来,贴着墙壁抱臂望天的卫初晴对她吹了一声口哨,“嗨!娉妗妹妹,你这是要上哪去啊!” 她明知故问,这时候都响午了,自然是要去厨房吃饭。 “好妹子,多亏你替我解了围,姐姐我会好好感激你的。”这人嘴上说着感激,人还懒散地靠着墙壁。 “卫姐姐,刚才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忘啊……我,我很想赶快见到她。”娉妗也开始姐姐,姐姐第称呼了,相比卫初晴的有口无心,她的语中满含真心实意。 “我是个耿直忠厚的人,言出必行,从不耍花枪,走,我这就带你找到她。”卫初晴懒散地伸腿,带头走在前面。 她们先不急着吃饭,而是来到了王府的一处水榭,花木假山池水锦鲤,还有上方蔚蓝的天空,风景秀雅,可堪入画。 “你,你带我来这做什么?”娉妗看不到鲜研美丽的景物,只凭着感觉能够来去自如,也不知他是怎么练出这种功夫? “你会不会凫水?” “我不会啊……卫姐姐为什么要那么问?”娉妗无辜地摇头。 “那就好办了。”卫初晴偷偷地凑到对方的耳朵边,悄悄说道:“你快把我推下去,就可以马上见到她了。” 怎么会有人提那么古怪的要求?她很希望被人推入河中么?娉妗稍有犹豫,然后狠下心,用力将卫初晴推了下去。 “救命啊!”还来不及喊救命,嘴巴里就被灌了口水。 “她怎么还没出现,要不,我先拉你上来吧!”娉妗蹲下来,朝她伸手,想要将她拉上岸。 “不要,我要你跟我一块下来。”卫初晴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便拖下了水。 “我,我也不会游泳……” “那你不喊救命做什么?”卫初晴扑腾着四肢,身体渐渐地往下沉了。 “你傻了,快划水啊!”她看娉妗一动不动,水已快没过她的脑袋了。 “她为何现在还不来救我们?” “他就是这种见死不救的个性,我也没办法。”这样的情形逼不出初冬,卫初晴有些恼火了,早知道也不能脑袋发热跳了下来,这是来什么苦肉计? “救命啊,救命……”卫初晴大声呼救。 聘妗整个人已经沉了下去,连一句话呼救声都没有,那么快就撑不下去,这也太弱了。 卫初晴想要伸手去抓她,斜刺里飞来了一个人,如蜻蜓点水般从水面上划过,双手往水里一抓一提,随后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岸边。 她双手一放,地上倒下了两个人,一个昏迷一个半死不活。 “哎呦!你还是不是女人?不能温柔一些么?要是把我尾巴骨摔断了,下半辈子就赖上你了。”卫初晴脑袋进了水,还有些短路,说什么话都不经过大脑。 此刻初冬正替娉妗挤按着肚子,反复了几回,才停下了动作,定定地观察着对方。 “你要是早出现就好了,就没有眼下那么麻烦。”卫初晴拧着发梢的水珠,责怪对方行迹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要再不出现就等着给她们收尸了。 初冬瞧瞧她,脸色一沉,已是知道了自己被对方骗了。这时她又想上前揍这个惹是生非的女人了。 “诶……谁让你那么难找,我也是有要紧的事找你,才想了这个别出心裁的法子。” “咳咳……”娉妗呛出了口鼻里的清水,眼睛还没有睁开,忽而按住了搁在自己腹部的手,有气无力地呢喃着:“恩公……是你么?”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暧昧 初冬低头看着醒过来的娉妗,从卫初晴这边看不出她的神色,只看到她脑后的长发滑在了他的脸侧,挡住了眼睛,只能看到她侧面轮廓。 她的脸颊比较瘦长,看起来利落干净,五官分布和谐,粗略算是卫初晴这类的秀丽娇俏流,只是她天生具备着黑色力量,只给人冷静的感觉,察觉不出她的可爱与妩媚。 “恩公……咳咳……上回多谢你出手相救,我还未好好的报答于你,不曾想这一回你又救了我。 咳咳……如此恩德,我该如何报答于你?”娉妗半撑起身子,握紧了初冬的手,另一只手抚着胸口,虚弱地咳嗽着。 “我不认识你,请你放手。”初冬并不承认自己救过她的命,这让卫初晴惊讶了,心道:我就说吧!这里头一定有古怪。这个犹娉妗来这里一定另有企图。 “恩公……你,你难道忘了我么?想不到你那么快就忘了我……咳咳……”娉妗听对方不认自己,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语气中竟然杂了几分厌世。 这丫头不像是那么脆弱的人,怎么初冬不认她,居然会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她不会做傻事吧?卫初晴对她生出了些哀怜之心。 “你放手。”初冬态度很淡漠,语气中又带着一丝危险,估摸着对方再纠缠不休,她会发飙了。 卫初晴想看看初冬除了会不会揍自己外,还会不会做揍他女人?淳于澈说过她是初冬的处女揍,实在是荣幸之至,既然有了第一次,自然会有第二次,不知道这一次是否会轮到这个女子。她很期待啊! “恩公,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知道这样,我会很难过……你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要对我生气……”娉妗此刻花容惨淡,像惨遭了一顿风雨,分外可怜。 卫初晴本想等着看她被揍的惨相,可初冬还未动手,她就委屈得不行了,要是再碰她一下的话,或许就哭了。 不是吧,那么娇弱?让我怎么看好戏?怎么幸灾乐祸啊? 卫初晴看不下去了,介入了她们之间,对着初冬挺挺腰杆,趾高气昂的说道:“小冬儿,她是我的客人,不许对她无礼,影响我的名声。” 她还有脸提及自己狼藉了一地的名声,认为很光彩是吧! 初冬不想理睬对方,对某些无耻之徒,无视是最好的回击。 她冷冷盯着对面的女子,目光似黑色闪电一般击入了女子的心口,对方果然畏缩了一下,稍微松一下手,可其后又握紧了。 初冬本想要抽手离去,见对方又缠绕上来,浓度合宜的长眉拢了起来,依是不悦了。 “恩公,你别怕,我是来向你报恩的,不会伤害你。”娉妗温言软语地说道,仿佛在安慰着伶仃孤苦的小孩。她脸上有着柔和的母性,亲切慈爱。 初冬微微张嘴,怔在了原地,样子看上去有些傻傻的。娉妗感受到了对方的变化,身子微微向前倾,想要依偎过去。 “你放手,不许烦我了。”初冬淡淡说道,态度还是不见好转,但语气中已没了烦躁,回归了平和。 “啊?”聘妗惊诧一声,对方已经挣开了自己,起身站了起来。 “嗳!我算说到做到了。你也见到她了,咱们互不相欠了哈!”卫初晴等初冬离开了,才敢过来说话,话里带着无奈,虽然挺同情对方,可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不过初冬也过分了些,不想救当初视而不见不就得了,救都救了,还装不认识,不知道在犯什么别扭? 卫初晴替娉妗打抱不平,哪还有先前的怀疑与警惕,此刻觉得对方很痴傻,像个傻乎乎的小妹妹,看不出一丝心计。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偷偷去瞧娉妗的神色。 “多谢姐姐了,她不认我,姐姐会不会觉得我骗人?” “这也说不准,我还是怀疑你啊!”卫初晴话里有话,初冬是否救人不是她怀疑的对象,而是对面的女子究竟在企图什么? “她从不说谎……你怀疑我也是应该的。”娉妗好似很了解初冬,连卫初晴也未必知道那丫头有这么个纯朴的性格。 “嗯,你放心吧!我会保持着对你的怀疑,直到真相毕露。”卫初晴抬起了上身,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心里却转着另一个念头:小冬冬从不说谎,我能不能借着这一点去套她的话,小冬冬是个单纯可爱的孩子,一定会乖乖说实话,揭穿这个人的把戏。 在此之前,得好好哄着她。这是该是母爱爆发的时候了,以我的真情无限换你的赤子之心,小冬冬,娘亲来了!卫初晴心生澎湃,摩拳擦掌着,准备好好表现一番。 “姐姐,你能不能让我再见见她?”娉妗恳求道。 “免谈。”已经帮你见了她一次,差点被揍,那么危险的事这一次已经够了,而且小冬冬那么聪明,上了一回当,第二回就没效果了,每次都要新手段逼出她,好费神的,这些法子可不能给你浪费了。 卫初晴不理会她了,大摇大摆地走回西厢,回去该换一下自己落汤鸡的形象,再出来勾搭初冬。 洗了个热水澡以后,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庭院中吃午饭,刚吃了一口米饭,还没有夹菜,西厢里进来了几个丫鬟,但这几样色泽鲜艳的小菜,看得人食欲大增,居然还有糖醋鲤鱼。 “这是王爷亲手做的,特地端来王妃这儿。”丫鬟说道,然后在案上布菜。 “不是给我吃的么?可我这儿只有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啊!”卫初晴数了数案上的菜色,算得上是一桌小酒席了,可供十个人吃了。 “给你吃还不够好,废话怎那么多。”婧婧脸上没什么喜色,还有些不太开心,扫了眼糖醋鲤鱼,只吃着一碟凉拌菜心,一块子也不碰别的菜。 丫鬟布好了菜,见卫初晴要下筷急忙说道:“王妃请慢,王爷还请了两位姑娘过来,与王妃一块用饭,还嘱咐王妃要好好招待她们。” 这事还真是不寻常,她就猜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另有深意啊! “他请了哪两个姑娘?”难道淳于澈要纳妾?让她替他收纳起来,以备后日之需。 “她们已经到了,王妃,那奴婢们先告退了。”小丫鬟们退出了西厢,她们的身后出现了两个女子。 卫初晴挑挑眉梢,惊讶中又带着熟悉,她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走到两人面前,对着其中的女子热情大方地说道:“小冬冬,怎么一转眼,咱们又见面了,这缘分实在太神奇了。” 半个时辰之前便见过了面,在数十公顷的王府里再次相遇,便成了神奇的缘分,她对缘分看得真简单。 初冬偏过了头,要非是王爷吩咐她过来,她怎么会来见这个烦女人,当下忽略了她的话,自个儿走到桌边,坐下吃饭。 这孩子真不懂礼貌,看在你可爱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不计较了。 卫初晴双臂环胸,摇头叹息,瞧了另一个女子,对她懒懒地招招手,连敷衍的客气都没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待见。 可转过身以后,眼里冒着奕奕神采,兴奋去贴近坐在位子上的冷酷女子。 “嗳!小冬冬,我来陪你一块吃。” 婧婧看不下去了,觉得这个人怎么那么淫贱呢!她很想把手里的碗扣到对面女人的脸上,遮住那淫邪的笑容。 懒得再看对面,便转眼看着依旧站着沉默不语的女子,先是带着审视,在知道对方一直把视线放在她侧边的女子身上,心里莫名的紧张释然了,便招呼道:“你也别站着了,过来吃饭罢。” 卫初晴正夹着一块红烧兔肉,放初冬的碗里,听到婧婧招呼别人吃饭,脸色不善地说道:“小丫头,别多管闲事,有人就是喜欢看别人吃饭,你别耽误人家欣赏。” “可她腿不酸么?”婧婧听她说话刻薄,有些不理解。 “选择是她做的,关咱俩屁事。”卫初晴口吐脏字,初冬听得皱眉,不满这人这般粗俗。 “你还真不是好人,我看你都没招呼过人家,不怕王爷责怪么?”婧婧发现了卫初晴对那女子的敌意,脸色也不善,不过不是冲着饭桌外的人,而是身侧的女子。 “怕个啥,我又没让她不吃饭。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害羞的人,不善招待陌生人。”卫初晴扶脸,害羞地说道,看她矫揉造作的样子,婧婧觉得特别的欠打。 “过来吃饭,不许犯倔,不吃就走。”初冬这时开口了,咬着一块兔肉,吐字仍旧清楚明白。 她这么简单干脆的一句话,立马让那个不动的人欢喜了起来,那人是在真的开心,那双没有神光的眼睛,眯成了弯弯的一条缝,配着上边那双涓丽的弯眉,冠绝了群芳,那种独一无二的美丽,再难找出相似的一人。 想不到败笔之处能够那么美得如此动人心魄,若是当初那个评价过的人目睹了这一笑靥,是否会自省自己当初看错了眼? 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并不见热闹欢喜,这些女人之间总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卫初晴一门心思放在初冬身上,又是挑菜又是搭肩,极尽地主之谊,忽略了另外两个客人。 熟客对此吃味了,调转了筷子方向,夹了一根沾着芥末的葱段放入初冬的碗里,也招呼道:“小姐姐你肉吃得太多,吃点葱白,有助消化。”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绿裾 “别闹,我家冬冬又不是兔子,吃什么草!乖乖,吃块熏鱼,这是用黄酒酿的,可香了。” 卫初晴护崽般地挡开婧婧的筷子,夹了熏鱼继续塞进初冬的碗里,发现已经装不下了,赶紧挑出一块羊排,放进婧婧的碗里,一副我恩赐予你的主人模样。 “啪!”婧婧甩下碗筷,生着闷气,眼神凶悍地瞪着初冬。 卫初晴以为她会向自己发火,想不到却是对着小冬冬使脸子,不由搔着后脖子,有些想不透这丫头在想什么,心道:羊排比葱白好吃多了,你这小妞怎么这么不识货? 初冬咀嚼着嘴里的饭,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根本没察觉自己已成了别人眼里的钉子。 她两鬓的碎发飘在耳际,却不似卫初晴那般慵懒随性,带着爽利干净。 卫初晴拨了拨自己颊边的刘海,勾着初冬的肩头,看似豪宕热情,可心里怀着其它心思:这孩子是个溜肩膀啊!难怪腰像水蛇似地又长又细,打起架来一定美翻了。 说起打架,还没看过她动手的场面,每回都是听到平地一声雷,一扭身就看见人间惨剧,她站在其中,如铁甲战士般的存在,悍勇雄壮。 她咬着下唇,饶有兴趣地看着初冬,目光从对方的胸腰肩背来回扫视,若有所思,像只打着坏主意的母狐狸。 “呃……”初冬对面响起了一个轻微的痛哼声,卫初晴掀起眼角,瞄了一眼,缓缓滑动身子,上半身靠上了桌子,像条水蛇一般盘踞在初冬身前,放下脑袋支臂撑着,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这人还要不要脸了?婧婧看着对面的人那么作怪,磨着后牙槽,要不是筷子太脏了,她会毫不犹豫地掷过去,懒得再注意她们。 她扭头去看另一边,发现对方吃饭慢吞吞,像个老人似的,筷子要点好几处地方才碰得到菜,不由微微惊讶,原来是个盲女,不过这人生得文雅标致,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而且此人越看越是好看,似山川,似江河,饱含着极高的情志。 婧婧愣了会,又去看对面那个坐都坐不端正的大小姐,气恼地想道:这人是哪个妖孽转世?所作所为都透着一股子邪恶。还有她就不能好好坐着,难道屁股上涂了马油? “你挡在我面前,怎么夹菜。”对于卫初晴的作怪,某人俨然不悦,语气冷硬得跟冰豆子似的。 趴在桌子上的水蛇妖呲溜一声滑开了,眉眼流转着馅媚之色,殷勤地夹起一条鸽胸脯肉要放入对方的碗里。 “小乖乖,多吃点肉肉,吃啥补啥。”多长点胸,不然手感太差了。 初冬放下了筷子,手里的碗很干净,她已经吃完了,然后把碗倒扣在桌子上,拒绝再次接受卫初晴的夹菜。随后瞥了眼对面的人,示意道:“你夹个鱼头,放她碗里。” “啊?人家只想对你好嘛!你为什么要我对别人好,是不喜欢我么?”卫初晴支颐着下巴,手里的筷子一轻一重地戳着碗里的饭团,为了哄某人吃饭,自己都饿着肚子。 “烦人。”初冬拿起筷子,掐下鲤鱼的脑袋,放进了对面人的碗里。 “恩公?”初冬一见对方用惊喜的表情对着自己,又不悦地说了一句,“烦人。”然后丢下筷子,大步离开。 婧婧瞧瞧走远的人,忽而感到开心,看着一脸沮丧的卫初晴,奚落道:“拍了半天马,只换来别人一句烦人,是不是觉得挺舒服的?嗯?”她点了下了下巴,眼里满是嘲讽之色。 “哼!”卫初晴这回拍马拍到了马腿,心想这原因还是在娉妗身上,初冬居然可以忍受她的纠缠,简直非同寻常,定然是受到什么刺激。 “娉妗妹妹,鲤鱼刺多,你为什么会喜欢吃呢?”而且还喜欢吃鱼头,那滋味难道真的很鲜美么? “鲤鱼肉质绵软,味道鲜甜,在众鱼之中,我只喜欢吃它。”娉妗放下了碗筷,碗里的鱼头仍旧未动,她似乎吃饱了。 “为了尝鲜,不怕被梗喉咙,我也跟你一样,即便鲫鱼刺多,可还是喜欢吃,有时候被。刺卡住,咽喉发炎,可一好又忘记当时的痛苦。” 卫初晴意有所指地说道,眼睛盯着娉妗的表情,誓在必得地说道:“我这人要么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可一做起来比谁都疯狂,鲫鱼多刺,只要细嚼慢咽,怎么不将它吞吃入腹?” 聘妗低下了脑袋,有些心事,她轻声说道:“多谢姐姐的招待,刚才我有失礼的地方,请你多多包涵。时候不早了,姐姐若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早就可以走了。卫初晴对她摆摆手,“我这也没你的事儿了,你想回去也回去吧!” 娉妗点头离开,眉眼间盛满了心事,好似有很多东西无法忘怀。 她与初冬有着怎样的过去?这两人一个追一个避,做其间的情愫暧昧不明,不似朋友那般简单。 “你这人单看的时候,还是有些小姐的样子,我怎么跟别人一比,差那么大一截呢!”婧婧看着娉妗的走姿,可以连女人都会被吸引,要是放在男人堆中那好得了。 卫初晴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坏出了虫子,也不知哪个男人那么悲惨,能够消受的起她。 “你是不是亲戚来了?最近的火气怎么那么大?”难道是来了特殊时期? “我有什么亲戚?” “你怎么能不知道吗?你们每个月都要见一次面,就像你的大姨妈来看你这个侄女了。” 婧婧初时不解其意,可后头听了她的描述,心里一阵恶寒,这人怎么连这么低俗的话都说得出来? “八婆。”婧婧不想再与这个无耻的人待在一块了,转身回了屋。 卫初晴打了个哈欠,想睡起了午觉,也懒得再吃下去。不过撤走饭菜之前,伸筷进娉妗的碗里,尝了一下鱼头,试试是什么滋味? “呸!”她急忙吐了出来,心道:淳于澈怎么做的鱼?苦得舌头发黏,这能吃么? 她睡了一下午,那鱼头的滋味仍旧冲不掉,她去厨房端了杯杏仁露,便想去淳于澈那儿问个清楚,手艺那么差,就不要拿出来显摆。 她走到书房外头的拱门,鼻子又荷花池清新的香味,尚处于惺忪状态的大脑立马清醒了。 她听到了一阵琴音,吹彻了荷花池,带着花枝与曲调摇摆。 “初冬。你怎么蹲在池边?在看花还是鱼?”卫初晴进了院子没几步,就在荷花池边看到了初冬,不由上前去问。 初冬一直望着对面的书房,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出卫初晴的靠近,等她收回目光,对方已经与她并排坐在台阶上,看着粉嫩的荷花,以及荷花后边的人。 “他们就那么弹琴弹了一个下午?”淳于澈竟然会弹琴,这事她从未发现过,他还会些什么?一个王爷学那么多才艺? “嗯。”初冬垂下眼睛,声音里带着漠然。眼前的场景与她来说,已见怪不怪,只有卫初晴欲要争论。 “你觉得鱼头好吃么?”卫初晴问起了鱼头的事,为什么初冬让娉妗吃,而对方并未碰上一筷子。到底是戏耍对方还是另有其意? “我不会再吃”那意思就是说曾经喜欢吃。 “我还以为你对鲤鱼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你别乱猜了,这不可能。”初冬语气淡淡,暗含警告。 卫初晴急忙收住了话题,不再多问有关娉妗的事,再说下去很可能会被丢进荷花池里了。 “小冬冬,你今日好亲切,咱们这算第一回心平气和地聊天了吧!”今日她们说的话都可以超过从前加起来的总和了。不知淳于澈喂了初冬什么药?如果有,给她来一打。 “不许这么叫我。”初冬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养神,她已经坐了一下午,都没合过眼,而身边人的括噪,让她有些犯倦,仿佛阳光照在了湿冷的屋子,驱散了湿气,干爽舒适,让人生出了困意。 “冬儿?冬儿?这么称呼你怎么样?你不喜欢呀!其实我也觉得有些怪……太面了,与你的气质不符啊! 诶!对了!初冬也称孟冬,不如叫你孟孟,既好记又好听。以后我这样唤你好不好?”卫初晴抖着双腿,眼里明晃晃的一片,笑得很爽朗,就跟初冬是哥俩一般,亲切地说着话。 “烦人。”初冬没有睁开眼睛,吐了这两个字。 “嗳!你不反对,我便当你同意了啊!孟孟,你说他们在一块配不配?”卫初晴无耻地替初冬做了决定,然后指着对面书房里的两人,坏坏地哼笑了一声,像是捉到了奸情,满脸八卦的兴奋。 对面正教着娉妗按弦的淳于澈,还不知道对面有个人期待看他出轨,耐心地省着琴弦,很久没有用它了,如今琴弦仍旧沉睡,刚才的曲子有些地方跑了音调,生涩难听。 “那是什么琴啊?还镶着绿宝石,真奢侈。”卫初晴疑惑着,淳于澈还算不上穷奢极侈,那他哪儿来的那么多宝贝? 第一百二十六章 做戏 “绿裾。” “绿色的裙裾?好奇怪的名字,还不如叫双鹤朝阳,雨打芭蕉,多文雅啊!”卫初晴摇头,感觉替琴取名的斫琴师从前是个裁缝,才会取这个名字。 “我说的不是琴,而是她的衣裳。” 卫初晴闻言脸色一黑,“可我问的是琴啊,你跟我扯什么衣裳啊!” “不知道。”瞧!回答的真干脆利落漂亮。 “他怎么总藏着那么多事情?你总是跟我打哑谜,要做个明白人真不容易。如果我不够温柔大方,看到这边的情景,不吃醋才怪。 啧啧!这两人头都快挨在一起了,呦呦呦!他居然抱着她,哎呀!不好,他居然摸小妞的手,好。色。情喔!”卫初晴一惊一乍,脸上一时间闪过喜怒哀乐多种情绪,就跟换面谱一般。 初冬看了她一会儿,觉得这个人除了脑子不正常之外,还是个花痴。 其实那边根本不是卫初晴话里所形容的那样,当别人没有眼力么? 淳于澈只不过是坐在娉妗身边,二人坐下的席位都是分开的,留着一尺距离,起先的琴音是由他弹奏,此刻正在调弦,哪有对娉妗又抱又摸,一切都是卫初晴的臆测,纯属编造。 “你在唱什么戏本?”初冬冷冷地问道,身边这个疯子整日颠三倒四,乱七八糟,不做戏子屈才了。 “啊?唱戏?我不会呀!可我知道他们是在演什么戏。”卫初晴讶然了一下,随后甩着刘海,抿嘴微笑,眼里带着妩媚与调皮。 小心翼翼地贴近初冬,伸手搂上对方紧窄的胸背,默默比划着对方的胸围。 “什么戏?”初冬一开始还毫无知觉,不知道某个无耻的人在做怪。 “嘻嘻,巫山云雨……哎呦!你,你怎么能给我推开我?知道下面很危险吗?我又不会凫水! 诶!一句道歉都没有,这算怎么个意思?别走啊!这里又没有灯笼,我害怕!”卫初晴气得甩着湿嗒嗒的袖子,从水下的台阶里爬上了岸,这回又变成一只落汤鸡。 她很愤懑,对方怎么可以这么对自己?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把她踹了出去,行为做事怎么那么草率,不负责任! “我说的巫山云雨是两个人名啊!自己心思不正想歪了,关我毛事!”如我这耿直善良的人,怎么会说肤浅轻佻的话? “气死我了,今日我跟水犯冲啊!算了,今日应该是破日,早些回去洗洗睡了。”卫初晴觉得一个人看戏很无趣,便懒得再看对面的两人品琴论道。 有些事无关风月,只不过是茶酒之后的当歌浮一白,超越世情以外,不涉红尘。 如果巫行云与李秋水如果没有无崖子,又会是怎样的结局?这是个扑朔迷离的故事。让人不由想到白居易的诗: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世事如朝云遽散,转瞬即逝,空难留住,故而书房里的这二人不过是镜花水月,虚幻迷离的景象罢了。 “娉妗姑娘喜欢哪支曲子?”淳于澈合上琴枕,揉了揉琴弦,此刻的音色清亮甘冽,又余韵绵长,藏匿了十年,仍未变化。 “流水。” “喔?蕴涵山水之灵韵,这支曲子于姑娘很是匹配。”淳于澈知道身畔的女子美丽非常,如雾缥缈,空灵清澈的曲子能够诠释她眉宇间的情致。 “不,此流水非是彼流水。我……我想自己来弹奏这支曲子,可以么?”娉妗茫然的眼睛默默地对着荷花池,心思莫名。 “姑娘自己谱了曲子么?”淳于澈微讶,此女的才艺已是比过了叶娉婷。 ”“嗯……我谱了它很久,想让一个人听到,不知她是否能够知道我的心思……君思如流水,何有穷己时。”娉妗阖上了眼睛,眼睫微微颤动,语调里惋惜惆怅,似有很多愁绪。 子夜融融,荷花池上空似绽开了一朵并蒂莲,夜风舞醉,瑶乱花枝,片片落花浮于水面,辗转飘零,染了一池悲凉。 落花流水如暮雨朝云聚少离多,一个谙世事,一个厌芳尘,一个徒饶枝,一个无返期。唯余空叹:这世上不曾有过天荒地老,流水无情,落花狼籍。终究恨无期,梦难成。 淳于澈静静地抬眼,望着远处的飞檐,那处深沉如渊,不知会有什么心思?落花流水的故事,只有天上的云知道。 “人的感情就像流水……”他想起了有人这样对他形容过流水的意义,当时他听得很认真,只是说话的人极其敷衍,只是他假装对方是真心诚意。 可眼下听到真正的致情告白,免不了有些失落,他也想让某个人对自己钟情一世。 大半夜被一阵琴声闹得心烦意乱,辗转反侧了一夜,卫初晴尝到了失眠的滋味。她想那两个人昨晚究竟是切磋琴技还是弹琴说爱? “你怎么没个安生的时候,呆在王府里都不老实,又想着出去鬼混了么?”婧婧看她系着袖套与裙套,一副要出门的打扮,脸色就不好看了,放下手里的被子,欲要问个清楚。 “我比你年纪大,所以只有我管你的份,你这个小不点,还是少管我的事。”卫初晴将一头长发捆成一束马辫,收拾利落了以后,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那你到底要去做什么?”婧婧追出来询问。 “这个嘛……去看美男子……”卫初晴眯着眼睛,色眯眯地说道。 等婧婧刚要说无耻的时候,上前一把搂住了对方的腰往自己身上一带,伸手抬起那张精致的小脸,邪肆地说道:“小妹妹长得真诱人,让小姐姐好好看看,发育得真好……” 她感觉胸口有点紧,视线在对方的胸前滑了一下,惊讶了一番,然后爽朗地笑了起来,那股暧昧的气氛顿时化为乌有。 “你,你个臭流氓!”婧婧羞愤地挣脱着那只讨厌的手,哪还有问她去处的心思,等对方松手离开以后,气恼地踢开了搭在屋檐下的梯子,跳上去踩了一阵,当做是那只摇着尾巴的母狐狸,一统狠揍。 卫初晴这回出去,的确是去约美男子,只是这不是她自个儿主动,而是有人帮她在其中牵线。 在春晓楼里见到了叶娉婷,知道对方已经买好了戏票,等待了多时,有些惭愧,每次约会她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迟到,还真是个不守信用的小人啊! 不过这二次迟到,责任也不在于她,都是那个小丫头闹腾自己,上回非要跟着来还敢用威胁,这回她总算逃开了,多亏了自己的机智幽默。 叶娉婷今日向她推荐了一个人,便是春晓楼的老板,名叫图诗酒,这名字十分的不寻常,卫初晴起先有些担心,怕对方也是什么风雅才子,名字里又是诗又是酒,很高雅的样子。 她一个下里巴人,可不懂这些人的阳春白雪,谈不到一块去,两个人要是精神层次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那很容易出现一个场面,对牛弹琴,鸡同鸭讲,风马不接,牛唇不对驴嘴。 在戏楼上看戏的时候,卫初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却惹来了叶娉婷一阵嗔笑:“妹妹,我记得前日上午,你在太学院,对着学正大人说话可一点都不含糊。怎么一个戏楼老板,让你如此紧张?” “诶!我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怕三种人:君子,圣人,文人。跟他们站在一块,我会觉得自己很粗鄙无知。”她虽然是二皮脸,可遇上德才兼备,品性高尚的人也会自惭形秽,心生忌妒。 “妹妹,此事不必担心,图老板与我相识已久,性情豪迈,不拘小节,虽说他是世家子弟,后来家道中落,父母早丧,也未考取功名。 他喜爱刀枪棍棒,从前时常去戏院子串戏,后来便自己开了戏馆,有时候也串演几场。 虽然他性喜风月,却有着别样的情怀,他擅长长靠武生,喜爱战场戏,今日这出霸王卸甲里的霸王就是他本人。” 叶娉婷直将图诗酒说得世上少有的风流人物,卫初晴看着戏台上的霸王,忽而想到了李碧华的霸王别姬,她喜欢张国荣饰演的程蝶衣,惋惜着那种不疯魔不成活的痴绝之心。不由猜想着这位图诗酒是否也是个戏痴? “图老板在赤昀城的名流中有着不小的地位,与许多商行龙头有着莫逆之交,你若是能与他交好,对卫氏的前程大有裨益。”这就是叶娉婷约她出来看戏的心思。 原来这是给她拉人脉关系,这位姐姐果真宽厚得无人能比了。卫初晴感动得快要爱上这个善良热心的小姐姐了。 “姐姐,你太好了!你让我怎么报答你才好?不如以身相许吧!”她一开心就脑袋空空,嘴上没了把门,随便乱说话了。 叶娉婷被她的话愣了一头,随后眨眨眼睛,收起了惊愕,化成了一声轻笑:“你也莫要感激我,我这也不是全为了你,如今你手上有着叶氏的份额,你若是强大了,对我自然有好处。咱们互利互助,没有谁欠谁的。” “姐姐,你是在这里第一个对我那么好的女人,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勾搭 卫初晴不管对方信不信,可自己却记住了这句话,她说过的承诺连自己都数不清了,但能够记住的也就那么几句,这些话已成了她的责任,不可推卸。 图诗酒在台上豪情壮志,下台以后,仍旧不脱戏服,只是抹去了脸上的彩妆,他身上穿着长靠,头上戴着盔甲,脚上踩着厚底靴子,手上持着长剑,就像一位带着侠风的将军。 “在下图诗酒,见过二位小姐。”一个将军嘴里说着文生的寒暄词,这味道总是有些夹生。 “这里也不是什么书社诗坊,我也不是什么雅人,我跟这身边的小姐姐都是商人,整日抛头露面,也失了大家闺秀的气质,所以用不着对我们称呼小姐。 如果你真喜欢小姐这个称呼,不如再加一个大字,我不习惯别人叫我小姐,不过很多人叫我大小姐。”卫初晴觉得小姐这个称呼总像是骂人的话,立马修正道。 “喔?大小姐……卫大小姐果真如传闻一般与众不同。”图诗酒眼睛一亮,脸上的稳重便不见了,把长剑点在地上,身子靠上了桌缘,透着略带浪荡的侠气。 传闻这二字已经在她身上炒热了,如今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听闻过她的事迹,她现在也是算扬名万里了。 “图老板,我认为你这样做会更帅气一些。”卫初晴也不怕对方生气,直接说出对方的不足。 她在叶娉婷惊讶的目光下,单手撑着桌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左腿盖在右腿上方挨近腰侧,右腿弯曲贴着左大腿侧,好似鲤鱼半坐在岩石上,闲逸自得。 “你果真很有趣。” “过奖过奖,初来乍到,总是要一鸣惊人,只是再过几日,便成狗熊了。”卫初晴谦虚道,撩了下发辫,耍着威风。 “小叶,你觉得我刚才的亮相美不美?”图诗酒叫叶娉婷为小叶,好随便的称呼啊!卫初晴支颐托腮,朝这二人扫视着,她们难道不是情侣吗?看着她俩郎才女貌,很搭配啊! “我与小叶是结拜兄妹,平日里都是这般称呼彼此,卫大小姐可以叫我酒酒。”图诗酒爽朗一笑,那股子文绉绉的味道已经飞去了九霄云外了。 这个酒酒比文人才子好玩多了,性格直率,说话直来直去,不会看人脸色,这点儿与卫初晴很相似,都是放。荡不羁的人物。 三人交谈的久了,这图诗酒的个性便被卫初晴喜欢上了,此人虽然自恋得像朵水仙花,不过长相文雅,性情豪迈,是个仗义人。 “酒酒,你的霸王卸甲是我觉得最好的一出戏,你把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诠释的很好,刚柔并济,侠骨柔情。”卫初晴这是第一回正儿八经的看戏,所以她说的都是真话,这是她看过最好看的戏。 “只是我认为还有一些可以发展的空间,如果你能把这一点处理好,你的境界会更上一层楼。”楚汉争霸的故事,卫初晴耳熟能详了,对刚才那出戏有着自己的见解。 “喔?卫大小姐想要指点我?看来我今日是遇到行家了。”图诗酒惊讶,做出来虚心求教的模样,可眼中却带着自信,他并不会由于别人指出的错误而灰心。 “这出戏一共分四个点,战前准备,交战激烈,四面楚歌,自刎乌江。 酒在情绪的递进,情致的饱满方便处理的细致入微,能够将人带入故事中,体验到战争的紧张刺激,英雄末路的低沉悲壮,以及风烟消尽,面对既定的结局,无奈接受时的凄凉。” 卫初晴先是一番夸赞,让图诗酒很是愉悦,谁都喜欢听好话,所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要提意见之前,必须要把对方哄开心了,以免说得太重伤了感情。 今日她是来交朋友的,本不想多嘴多舌,破坏情谊。可她又觉得图诗酒偏执狭隘的人,而且性情豪爽,与这样的人相处,不必担忧会因为自己口出狂言而被嫉妒或鄙视。 真正的友谊,都得经过无数吐槽而磨砺成金。 “酒酒在别姬自刎的时候,有悲愤有哀怨,却少了一点儿畏惧,少了点人性,就像壁上的一幅画,少了点睛之笔,形似而神不似,可说是一处败笔。”卫初晴推心置腹地说道,这回可不是做噱头。 “败笔啊?那很严重,你快说说,为什么要畏惧?这里面有什么道理?”图诗酒想到自己还有不足之处,急忙催着卫初晴。 “项羽是个勇者,敢推翻秦朝的暴。政,打拼天下。可他也是有人性的,很多有关他的传记,夸大了情节,人物性格有些脱离实际,虚幻的东西终究缥缈,无法与看的人产生共鸣。 戏曲家为了使戏更好看,通常勾画好轮廓,安排奇巧的剧情,使得故事具有张力,跌宕起伏,突出人物的思想品格。 所以酒酒演的更像是个传奇,而非一位真正的将军。”卫初晴话里强调人性的重要,将军与传奇的差别。 “将军怎么能害怕呢?那他怎么带兵打仗?”图诗酒觉得匪夷所思。 “大勇者怯,真正的勇士,在死亡面前,都会害怕的。 我曾看过一部电影,喔不……也是一部戏,它讲的是一位将军出兵打仗,被手下出卖,最终处决,而这个人在行刑的时候,内心挣扎,却仍旧不妥协政敌的利诱,最后他大声呼唤自由,英勇赴死。 经过这般的内心斗争,人性才会出来,才能打动看客。”卫初晴不喜欢完美的人,那样实在可怕,光是看着,便觉得不好接近。 所以完美的人通常是孤独的,而往往缺点毛病一大堆的人却总是朋友不断,生活潇洒肆意。 图诗酒眼里的惊讶变成了惊艳,这么个活泼可爱的丫头,说出来的话世故精明,难怪能做一家之主。 以她独特的辨析力与见解,假以时日,必然又能更上一层楼。 卫初晴瞧对方虚心受教的模样,心里一片春光灿烂,她今日这么不客气地挑对方毛病,是为了更拉近与图诗酒的距离。 “酒酒,你为什么会喜欢唱戏?”虽然男人唱戏在这个时代会有争议,会被认为不学无术,轻浮浪荡,不过卫初晴本来就是个放。荡不羁之人,只觉得与这样的人在一起,臭味相投,很是自在。 “嗯?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图诗酒应该被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脸色有些不大好,以他的个性,没有当场翻脸以是颇为给对方面子了。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叶娉婷知道这两人都是自来熟的性子,说话直截了当,虽说相处起来很容易容,可也易起冲突, “没什么啊!你们的脸色怪怪的,难道我问错话了?”卫初晴一脸无辜地说道。 “没什么,你要是真心实意的问这个问题,我也乐意回答。”图诗酒嘴上虽说的不在意,可脸色却没有那么明朗了。 “你们是不是误解我什么了?我指的是单纯的喜欢,不涉及背景过去,喜欢一件事,何必要跟自己的身份地位挂钩。难道皇帝就不能做皮匠,皮匠就不能做皇帝了?” 卫初晴见多了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了。而她随口谈论皇帝,更加放肆大胆,让叶娉婷惊慌了一下,急忙捂住她的嘴,“妹妹,你莫要再说这些话了。这里是皇城脚下,抬头便是天子,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会惹来祸劫的。” “唔……窝资道了……尼放开窝,窝快闷死了……”卫初晴仰躺在桌子上,扑腾着手脚,像只翻了跟头的小王八。 丫的,这小妞手劲真好,合适甩长绸。卫初晴暗自惊讶,叶娉婷能够将自己推倒,看来不是个娇弱女子,跳舞的人体质好,对身体控制力强,力道也不容估量,男人应该都半占不了便宜。 虽说是姐妹,但这样被女人推倒,实在很折损卫初晴的气势,以后还怎么红粉帐里称霸? “妹妹,咱们今儿个就到此为止。忆盈湖已经筹办了起来,咱们快过去看看。”叶娉婷不敢再把她留下来了,这里的客人都在看着她们,人多眼杂,万一说错了话,便会惹来是非。 “唔……尼放开窝,窝花四不乱嗦话了!”卫初晴翻着眼睛,急忙缴械投降。 为了不让人造谣生事,叶娉婷赶紧把这个定时。炸。弹带出了春晓楼。 图诗酒送她们到了门口,对于刚才卫初晴的问题,他这次毫不犹豫地回复道:“我读书的时候,觉得它只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名字,学剑的时候,又觉得它只能战胜少数人,而我想要名扬天下,能够战胜万人。 只可惜志大才疏,只能在戏里圆了自己的梦。” 卫初晴愣住了,如果不是看了他的戏,认可了他的艺术水平,不然一听到这么狂放的话,她会觉得这个男人八成有妄想症,野心也忒大了。 “诶!酒酒,你的愿望比我要宏大,我想要做一个富婆,给子孙后代富贵荣华,而你这是要无敌牛批吊炸天了。” 她努力一把,或许能够实现,可他的理想太遥不可及了,估计也只能在戏台上自我陶醉了。 “若有一日国之将乱,寇贼为祸四方,我必将从戎征战,带兵杀敌。” 第一百二十八章 酒疯 图诗酒这个心愿,卫初晴是不看好的,她做商人最怕的就是世道动荡不平,寇贼要是出来了,她的银子就要钻进别人的裤兜,这算个什么说法? 此刻图诗酒已经被她标记成了反动分子,不仅痴狂而且还大逆不道,对着这样的危险人物,卫初晴没了深交的兴趣,她还是喜欢正常些的男人,能够看清眼下实际,不抱任何幻想。 忆盈湖的青草地上已经搭起了露天台,这是供审核人坐的席位,从这边可以正对着湖面上的高台,那儿便是赛场。 用木材拼接起的莲花台,花台周围放置着几面大鼓,可容二人站立,总的来说设计精巧,暗藏不少心思,如今大鼓还没有上漆,勾描花样,赛台也未张灯结彩,还不见繁华景象,不过坯子已经打好了样。 “姐姐布置得真好,真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内助,谁要是娶了你,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卫初晴极其满意,这场面与她期待的样子差得不远了,一个人若是读懂别人的想法,实在不容易了。 这得是多细腻的心思,能够揣摩得出别人的心思。她不禁又升起了那样的想法:若我是男人,一定要娶到她。 “你真是朵解语花。”难怪左相可以为之抛妻弃女,男人最想要的便是一个温婉如花,善解人意的妻子。 “妹妹,人与人交心,并不一定涉及了风月,我从未想过嫁人,如今也过得很好。”叶娉婷摇头,并不想谈及儿女情长。 “女子长大了自然会想着男人了,不然很寂寞的,有个人陪着你不好吗?”这么好的女孩,要是孤独终老的话,太暴敛天物了。 “可我喜欢也未必有用……妹妹,你可追逐过风?”叶娉婷喃喃自语着,乌亮的星眸黯淡了少许,她问卫初晴是否追逐过风,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她爱上了风。 原来她有喜欢的人了,只是对方是一缕风,不会为她停留。那不就是苦恋了吗? 美人总是喜欢自苦,难怪说红颜薄命。怎么可以喜欢上风?那玩意儿没心没肺,游戏人间,对谁都是三分钟热度,欠揍得很。 “姐姐,你的品味好特别。像你这般内敛的女子,应该是搭配文雅的才子或者是威武的王侯,怎么会喜欢心浮气躁的小痞子呢?”卫初晴伸手搭着叶娉婷的肩膀,吊儿郎当地说道。 “什么小痞子,那人可厉害得很,而且相处起来很开心,没有烦忧。 我喜欢那种洒脱不羁的人,什么事儿都不放在心上,不服任何没有礼教,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 叶娉婷眼里流动着光彩,刚才的灰暗已经不见了,提起那人就能让她那么开心了,如果那个人就站在她身边,那她不是要幸福得晕过去了么? "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的想法,为什么一定要被对方的心情影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怎么能分享得了。 不过如果一个人心事重重,看到别人很开心很快乐,自己真的也会开心快乐么?"快乐虽然可以冲淡烦恼与痛苦,可如果换成她伤心生气,才不会见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嬉皮笑脸,丫的,这是在向我炫耀自己有多幸福么? “这个应是因人而异,我难过的时候,喜欢身边人都快乐,那人生气的时候,通常会欺负人解闷。”叶娉婷揉着胸前的长发,眼里带着快乐。 “你,你这是找虐啊!这种人喜欢个什么!一点儿都不会关心体贴人,赶紧给扔了,换个会嘘寒问暖的好人。”美人的想法是不是也异于常人,卫初晴感觉从她话里形容的那个人已经坏透了,这种玩意儿,早甩早解脱。跟这种人,日后会吃苦的。 “那人的心怀就像江河一样,我只想做其中的一叶孤舟,不想承载任何人了。”叶娉婷年纪不大,怎么就那么死心眼,非要坐小船,不怕被浪头打翻了。 “快说!那家伙是谁?”哪个人那么好福气,得到绝色女老板的痴心绝对。 卫初晴要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回头找个相士做法,下个合和咒,把二人捆绑在一起,白头偕老,永不分离。管你是风是云,都捆绑了。 “这个人是……”叶娉婷刚要说出名字,忽而露天台上的一根柱子倒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 卫初晴去注意,原来是打桩不够结实,捆着柱子的麻绳又断了,幸而她们隔得远,只是被吓了一跳。 叶娉婷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了另一个话题,说起前日里发生的劫囚案,如今官府依旧在搜查,还是毫无线索。 那个监斩官由于疏职,遭到了皇帝的怒斥与惩罚,贬了官阶,从左都御史降为了左佥御史。 “狗雄果真得意不了几日。这事我早就听说了,这人也算报应了,当初他弹劾上司才得来这个位置。本就不是凭自己本事得到的,怎么长久得了,这种歪门邪道,才上不了台面。” 卫初晴奚落着宁温舒,心头有种快意,那家伙来了个调包计设计她,让她白费了心思,还差点被仇家抓住,虽然没交过面,可已经怀恨在心了。 “当时劫法场的人有两路,也不知他们是否合计好了,知道官府会耍花样才来这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巧合吧!我估摸着那个被人耍了的劫匪此刻一定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劫走了囚犯。”卫初晴摸着下巴,其实她很想知道那个被惊为天人的劫匪是个什么模样,当真有勾魂摄魄的魅力么? 叶娉婷看看她的迷茫表情,微微摇头,随后看向刚才柱子倒落的地方,从鼻子里呼出一声轻微的气息,似在无奈着什么。 从忆盈湖那儿,卫初晴与叶娉婷分了头,各自打道回府。 今日结识了一个交际达人,不过这人的心志忒大了,卫初晴觉得很危险,决定还是放弃了。她不能跟他瞎玩,否则小命会没了。 纵然性情相投,可二人志不合,道不同,所以她不打算继续交往下去。 王府最近也没什么外人过来,门庭冷落,只除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卫初晴想不通淳于澈明知道对方很危险,为什么还要将她留下来,还安放在自己的身边,不怕被算计么? 卫初晴不喜欢玩火,对危险的东西能避则避,如果真有人不知死活地惹到她头上,那她就不会装怂了,立马暴跳起来,不记后果地轰炸过去,先把对方炸死再计较个后果。反正她有落足点,不怕被人说理。 所以她安静的时候像只小猫,可炸毛起来,六亲不认。连卑鄙小人拿她没办法,此女性情多变,阴晴不定,很是难搞,要让她安慰地窝在怀里,还真没有什么百试百灵的妙招。 淳于澈看着被窝里披散着长发,兀自酣睡的人,疑惑着为什么每次都是她来调戏着自己,每一回都是被她带领着吃下禁果,这个女人就像一座神秘花园,带着独特的诱人气息,让人忍不住想猜透她,接近她,得到她。 今夜他才从书房过来,正脱了外衫,坐在床铺上脱靴子,腰上便环上了赤条条的一对手臂,当时他没点灯,而今夜的月光又不明朗,但依旧可以看到对方的肌肤莹润透亮。他惊讶她怎么会来,而且还是替自己暖好了被子。 “爷,我好想你啊!”她的声音不再清亮剔透,而是像砂糖一般,又甜又沙,刮着人心窝,撩拨着人心。 淳于澈扯下了床缦,倾身倒入了进去,遮掩住里面的春。情。 “爷,你说我好还是你那个侍读好?”她在与他缠绵的时候,亲吻着他耳畔的鬓发,轻柔地问道。 “嗯?”淳于澈在她胸口处抬头,看了她一会儿,又低下头亲吻,面对着她,男人都不会去想其它女人。 卫初晴微微睁大着眼睛,紧紧咬着下唇,把娇。喘声压了下去,鼻腔里发出一声声娇弱的闷哼,她天生带着通透的声线,在床第间的声音很是悦耳,娇娇柔柔,带着一抹甜蜜,像春风吹拂心田,给人很幸福的感觉。 “你欺负人……不跟你玩了……不玩了,我难受死了……”卫初晴觉得下面又痒又酸,又有着空虚的滋味,急忙拍着身上人的肩膀,让他别动了,不然她又得想一段时日了。 “再陪我一会儿。”淳于澈伸手抹去她紧贴着颊边的刘海,环住她的后颈,让她舒服一些,身下不停地碰撞着,似在疯狂地鞭策着她。 卫初晴脸上渐渐潮红了起来,隐隐有了些羞耻心,这声音还真是邪恶啊!要是门外有人听见了,怕是要浮想联翩了。 “嗳!你这床不会塌倒吧!”大爷!你就不能动作轻一点?人看着挺斯文的,怎么在床上像道雷霆似的。 她后悔今夜跑来偷腥了,应该是她先调戏他的,怎么又被反攻了! 卫初晴说着无聊的话,让本来情致高昂的人意气颓空,怠惰了下来,懒得拉动弓弦。 “诶!你怎么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哎!你怎么可以这样?都没知会一声,太不合节奏了……嗳?你睡了么?” 对于本来想要一只饱腹的馋猫来说,鱼儿不听话了,又藏进了河里,不由发起了牢骚,哪知鱼儿跳回水里的时候打了她一脸水渍。 第一百二十九章 棋社 卫初晴像只赌气的小猫,翻着肚皮,呼呼大睡过去。 她身上的衣服都卷成了一团,塞在床脚处,故而此刻已不着寸缕,玉体横呈地暴露在男人的视线里。 淳于澈疑惑,她怎么一点儿女孩子的气质都没有呢? 做了这种事后,她怎么比男人还要狂放,一点掩饰都不做,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摊开四肢睡在他身边,不觉得这是一种对男人的蔑视么? 卫初晴才睡到半夜,就被推醒了,心里有股气,不喂饱她也就算了,还不让她睡觉。 她在睡梦里初醒的时候,喜欢嘬人的手指头,像只奶猫似地吸吮着别人,黏得发甜。 可这回她生气了,所以咬了对方一口,然后跪坐起来,揉着眼睛,赶着困倦,“那么晚叫我起来干嘛呀!我忙了一天了,你就让我睡一觉,有什么话明天起来再说。” “我想请托你件事,明日带初冬出去,记住了,不许让她离开你的身边。”淳于澈将她扯开的毯子重新掖好,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要软一些,似乎在哄着她。 “啊?我明日没什么事,出去玩什么呢?”他支开初冬做什么?又有什么阴谋? 卫初晴瞌睡虫醒了一半,好奇地仰头看着他,心中寻思着他的目的。不过也只能瞎猜,他玩的心思她从来都不懂。 “明日我会让她跟随在你身边,你得时刻让她跟在自己身边才行,既然你明日有闲暇,此事应能做好。”淳于澈想到这回她去南山寺顺利拿回了兵书,便对她办事的能力有信心,而且他所嘱咐的事并不难做到。 “那我答应你了,有什么好处?”卫初晴一口答应了,后头又提出了索要,不亏是商人,做任何事都要讲究回报。 “好,你想要什么?”淳于澈问道。 “你上回答应我送实验室的事,还没有实现承诺吧?明日我办完事,你得给我腾出一间房间了。”她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只是那么容易就满足了,对不起她的个性。 “你只要这些么?”淳于澈等着她继续索要。 “最近我身边也不缺什么钱花,暂时还不需要你的东西。不过如果你给得嫌太少了的话,那你把所有的秘密告诉我呗!”卫初晴向他眨眨眼,眼里露着揶揄的笑意,似乎在开玩笑,她知道对方是不可能答应的。 “等我心愿了了之后,我会将所有的一切告知于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知道了,如果太痛苦的话,你也不用告诉我,有些事只能埋在心底,撕扯出来给人看,只会觉得残忍。”即便知道你的痛,也未必体会得了,反而弄得自己一身难堪。 卫初晴不是没有痛苦过,所以知道最伤心的事,只能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 “我只不过开玩笑而已,你也不用当真的。不过我想问一下,初冬与娉妗是不是过去就相识了?” 其实看娉妗对初冬的态度,便看出了蹊跷,对方的神态言行都能看出情愫,那毫无修饰的感情,不像是故意装出的。 她定是早已认识了初冬,所以才会那么亲切自然。 “初冬是个好孩子,你不要过问她的身世,也不要过问她的曾经,至于娉妗,她也是个好女孩,慢慢相处,你便知道了。”淳于澈才与娉妗相处不过两日,怎么就知道对方是善是恶?有古怪。 “你跟她从前也认识么?”以他内敛的个性,不可能那么快热,那么容易对人放下心防。 “我本该在你之前便认识她了,因缘际会,也不知会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如今我也不是有着十足把握,还是需要试探一番。”最近有很多事情脱离了正轨,他有些犹豫是否要放弃原本的计划,如果放弃了,那么他便少了一半的胜算,命运未必能自我掌控了。 “你这是跟我打哑谜呢!什么对的时间,错误的人?你这是从哪个算命先生那边得来的话? 我最讨厌命运之说了,这东西说玄乎吧,越说越玄乎,可说荒诞,其实什么都不是。 你看猪狗猫,它们只知道如何生存下去,而命运也用不到它们身上。”她把人代入成猪狗,一点尊卑概念都没有,还真是离经叛道。 “有些事我也无法此刻说清楚,命运之说,自古就有之,既然存在,便是有它的道理。 你也莫要说些轻狂话,有些事当真玄妙,难以言语。”淳于澈那么相信命运,也是有他的想法,毕竟他读了那么多书,眼界自然高,卫初晴连字都写不好,根本无法与他站在同一高度看穿世情。 “我本来是安慰你的,怎么现在又想要吵起来似的? 算了,你有你的看法,我也有我自己的观点,咱们以后在一起就别谈这些人生价值观的东西,容易意见分歧。”卫初晴与他有了个约定,二人在一起只谈风花雪月,家长里短,不涉及思想与观念。 “嗳!你明日想要做什么?透露一下下,我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那你能告诉我,你今日出去见的什么人做的什么事?” “这,你这是要跟我交换着答题么?”卫初晴毫不心虚,虽然她今天见到了美男子,不过对方太猛烈了,她断了深交的念头,既然没有打算交往,那么也没必要在淳于澈面前吐出陌生男人的名字。 “算你猜对了吧!” “那我可以告诉你答案的,其实我今日见了……” 卫初晴很想要知道对方搞什么名堂,便想坦白出图诗酒,却被人掩住了嘴,对方凑近她的耳畔,轻轻提醒道:“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所以我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记住,我们如今是最亲密的人,谁也不能背叛谁。 赤昀城阴谋暗算,数不胜数,没有人可以相信一辈子,好人也会做错事的时候,所以你得好好保护自己,不该你知道的事,不要去追问。” 淳于澈总是婉转迂回地提醒她不要多问,不要自己涉险,要懂得保护自己,处事稳重自持,不要心浮气躁,胆大妄为。 他很在意她吧! 从淳于澈那儿出来以后,卫初晴思绪万千,缓缓梳理着自己的情感,她有很久不去理睬自己的心思,也不知道如今对这个丈夫有着怎么样的感情? 回到西厢房,她发现廊檐上方亮着几盏灯笼,一架梯子在黑夜中十分醒目。 她的视线从梯子往上滑去,发现屋顶上坐着三个人,虽然是坐在屋脊上,依旧可以看出窈窕风流的体态。 卫初晴打量着坐在那边最左侧的女子,溜肩蛇腰长腿,身段十足的纤细,她习惯时时刻刻挺着腰背,从侧面看上去,挺拔傲立,帅气潇洒。 “要是给她穿上皮衣皮裤,必然鹤立鸡群!”这气质帅得人一脸血,卫初晴差些弯了。 “咦?你们这是在赏月还是在看星星?”她也借由梯子爬上了屋顶,小心翼翼地跨上屋檐,自己成为了最左侧的那个。 “吃晚饭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时候才回来,玉箫楼的小倌怎么没留下你这尊财神爷?”坐在最右侧的婧婧瞥了眼卫初晴,冷笑了一声,讽刺地说道。 “孟孟,你是在看星星还是在看月亮?”卫初晴不打算理睬婧婧,这丫头最近不知吃了什么火药,性情阴晴不定,莫名其妙得狠。 婧婧气呼呼地瞪着眼睛,扭过头去,再也不理会她了。 “星星。”初冬说道。 “今日没有月亮,不过星星还是有的。孟孟知不知道,星星离我们有多远?”卫初晴支肘搭在初冬的肩头,虽然看上去骨骼清秀,可不似弱女子那般易碎,这孩子的皮肉生得紧实,普通人的拳头根本伤不了她一分。也不知道脱了衣服以后,是如何的美感? “听有人说过,人死以后,会成为天上的一颗星,长存于世间,供后人怀念。”坐在中央的女子忽而开口了。 “知道的挺多嘛!那你知不知道星星离我们有多近?”卫初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心道:不管淳于澈怎么说她是好人,妨碍我与小冬儿交流感情,就是讨厌的人。 “这些年来,我观察星相,发现天上的星星每日都是同一样多的,只是透过我们眼睛能看到的数量的变化。 如今时值盛夏,夜空的云雾稀薄,而且今夜有月亮很小,故而今夜的星星尤其多。”娉妗对星相了解得挺仔细,洞察力可不是一般的敏锐。 “喔?原来如此啊!犹姑娘心细如尘,独具慧眼,着实难能可贵……”卫初晴对她又多惊讶了几分,这人知道的还真不少。 既有文采又有情操,竟然还会观察天象,羡煞了卫初晴,不甘落后地说道:你们看那一颗比邻星,是离我们最近的一颗星,它离着我们有三十六万四千六百亿公里。 然而这也算不上什么稀奇,更有趣的是,这些星星并不是绕着我们转的,它相当于太阳一般绕着一股虚无的力量而转动。便与人一样,谁也不需要围着别人转失去了自我的方向。” 第一百三十章 勾搭 卫初晴竖起手指指着夜空,说得高亢激昂,在座的三个人都向她看过去,只是脸上都写着两个字:毛病。 “你这人神神经经的在说些什么啊?从星星身上可以扯那么多,有那么无聊么?”婧婧泼着冷水。 卫初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头偏过去,一副尔等小民怎会理解我的样子。 “卫小姐喜爱解剖事物的本质,从细微处见真理,真是聪慧睿智的女子。”犹娉妗拍手夸赞道。 卫初晴不改脸上的骄傲,得意地撅嘴,心道:少来,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话真多,烦人。”初冬说了五个字,砸在卫初晴头上,她起初眼睛里闪过惊讶,最后化成了沮丧。舔巴了下嘴,心道:我费了那么多心思哄你,怎么总是视而不见啊!这是个冷心冷面的家伙,还不如犹娉妗可爱,至少人家会口是心非的夸我一句啊! “没有礼貌,我不聊了,我下去睡觉了。告诉你们,熬夜的女人老得快。再看下去,没准星星还没有消失,你们倒是变成了星星。”卫初晴恶毒地诅咒,心里不甘心地想道:明日等着瞧!我一定要把你勾到手。 她握着梯子往下爬,踩了几阶,忽而听到吱嘎一声东西崩裂的声音,还没往自己的脚下瞧去,重心就猛地往后仰下去,她虚空抓了一把,似要抓住什么东西支撑下落的身子,可是什么也抓不住。 “我的娘啊!”她惨叫一声,心想,这次完了,又得摔个屁股开花。上回在五福园也遭遇过这样的下场,那滋味酸麻无比,不忍回想。 这个时候有人环上了她的腰肢,打起了她的膝盖窝,就那么在半空中旋转了几圈,无声落地。卫初晴因为太慌张,想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对方,而对方又是打膝窝横抱着她,二人这般的姿势好似一对神仙眷侣,亲密无间。 “你,你还抱着她做什么?不要脸!快给我下来!”婧婧扶着瓦片,朝下面张望,脸上的惊慌之色刚收去,立马红着小脸,娇叱道。 卫初晴刚刚定下了心神,抬头去瞧抱着自己的人,微微讶然。对方散乱的刘海下有一张清瘦秀丽的脸,一双狐狸眼带着几分妩媚与野性,此刻这双眼睛正望着自己,这是对方第一回这么认真看她了。 不知怎么的,心跳忽然有点加速,谁让那双眼睛里冷肃之气太重了,有着刀兵相接的杀伐戾气,极具征服力,可以破除女人的心防,击溃其心神,让对方甘心做俘虏。 “卫小姐,你没事吧?”娉妗无神的眼睛对着卫初晴的方向对来,脸色有些苍白,似在担忧不安。 她那么紧张做什么?不会是真的担忧我吧!卫初晴翘起二郎腿,手在初冬的窄肩处环了一圈,把头靠在对方的肩头,仿佛一位傲慢的公主对着骑士,宣布着你是我的人。怎么个霸道的姿势,让屋檐上的二人不忍直视,婧婧很想跳下去,痛揍一顿她,而娉妗则想夺回她的骑士。 “孟孟,今夜在我房里休息吧!我会很乖巧的,不打扰你打坐。”卫初晴想气气娉妗,心道:这丫头刚才是什么表情?居然想打初冬的主意,不行,一定得时刻留意,以免这心思单纯的丫头被坏人勾搭了去。 “不行。”初冬直截了当地拒绝道,她不习惯有人在自己身边,而手里这个人挺烦人的。 “呜呜……人家怕黑,你不喜欢我了么?”卫初晴捂着眼睛佯哭,看她装模作样,初冬脸色依旧是很淡漠,没觉得此人很讨厌,就是挺烦人。 “做戏!”婧婧咬牙切齿,差点把手里的瓦片砸在对方的脸上。她与娉妗不会武功,梯子又坏了,下不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某只大灰狼诱骗单纯的小狮子,然后大灰狼巧言令色之下,终于成功地把小狮子引到了它的狼窝。 婧婧恨透了这个无耻的人,却也佩服着卫初晴的手段,自己跟那个冷酷的女子半天都说不上几句话,而对方根本不拿正眼看人,一直没注意身边的两人。而卫初晴不过说了几句大道理,再矫揉造作了几下,就把对方勾引到房间去了。这人天生就是个戏骨子,太会做戏了。 娉妗摇摇头,脸色黯淡,呢喃道:“实不应该上来的……今夜不是个看星星的好日子。”她刚才说过,今夜的星空很美,可眼下觉得很是寂寥冷清。 婧婧也后悔,上午不应该对梯子一顿气使,对着无辜的东西发脾气,总会得到惩罚的,想不到报应来得那么快。 “孟孟,你都不睡觉的么?”卫初晴从床缦里冒出一个脑袋,看着坐在长凳上打坐的初冬,好奇的问道。 “别太烦人。”初冬拒绝跟她交流,知道这个人一说起话来没完没了,所以最好对付的方式就是不理她,不睬她,让她无聊。 卫初晴剥着手指甲,略感没意思,本是打算与对方彻夜长谈,笼络感情,想不到对方那么干脆的就拒绝了她的橄榄枝。 “那我先睡了哈!你要是想睡,也可以进来的。”明日还得出去逛一圈,得养足了精神。她脱了外衣,沉沉睡了过去。 初冬合着的眼皮子微动,睁眼朝上方看了一眼,神色依旧是冷漠孤高,带着几分萧然。 本只想带一个人出门,哪晓得会跟来两只拖油瓶,简直是碍事。卫初晴驱赶着其中一只拖油瓶,“你一个小孩子不回去好好读书识字,跑街上去疯玩个什么?你做一个不学无术的废柴吗?” “哼!连三字经都背不全的人,字写得像狗。爬,没资格对我说教。”婧婧才不理会她的管教,执意要跟着去,说道:“你不让我一起跟你走,今夜我就回别庄,咱俩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嗳!你这是在威胁我呀!”小妞越发大胆了,好气人啊!可是没办法,不能让她回去。卫初晴心软了,垂着眼脸子,无奈地挥着手,“走吧!走吧!真是烦人。” “卫小姐,不能也带我走?”娉妗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你一个侍读,不伴王爷读书,做什么去?”说这话的人不是卫初晴,她可不回有这样的刻薄的语气。 “嗳!她要跟去就跟去呗!看她样子一定是告了假,王爷是同意了吧!”连婧婧都带了,撇下人家一个,有些说不过去。卫初晴难得替娉妗讨人情。 “随便你。”初冬甩着袖子,跨出了西厢的院门。 她怎么那么听我话了?这是怎么回事啊?还是我出现幻听了?卫初晴觉得事情有些古怪,一路上都盯着初冬,感觉她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健康的东西,比如迷魂药什么的…… 闹事上形形色色的人,笔笔皆是人情世故,有时候会很厌烦这种虚伪,只是脱离了它人又该去何处?走在大街上的四人心思各异,有人觉得新鲜好玩,拿着一只纸鸢在头上转着,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有人觉得无所事事,插着腰肢,目光四处打转,探索好玩的事物,有人无声黑白,沉默寡言,似在心事重重,而有人无心可猜,孤傲出尘,不为任何世情牵绊。 “你怎么那么傻,这纸鸢木木的,像只傻鸟,有什么好喜欢的!”卫初晴自己无聊,见不得有人玩得开心,恶语相向。 “哼!它至少听话啊!有些人像只跳蚤似的,怎么抓都抓不住,恼人得很!”婧婧一边慢跑一边转着纸鸢,目光带着欢快。 “嘁!下次我送你一只会飞的傻鸟,看你能不能驾驭?” “咦?你会送我东西啊!不过你笨手笨脚的,会做什么傻鸟,你倒像只傻鸟。”婧婧惊讶,嘻嘻笑了几声,又跑远了,卫初晴追了几步,虚空踢了一脚,“臭丫头,敢打本小姐的主意!” “傻鸟,傻鸟,你的腿那么长,怎么跑不快啊!” “好啊!敢蔑视我,哼!我生气了,先抓住你再打!”卫初晴实在无聊得很,很快与婧婧玩上了,在街上追逐打闹,起初还是特意装出的兴致,可婧婧的刻薄也是有目共睹的,不损卫初晴几句便跟不睡觉吃饭似的,浑身不带劲,而卫初晴脾气火爆,耐心极差,一引就炸,两人就像天雷勾地火似地,没两下就闹成了一团。 初冬视而不见,抱着双臂,等着她们闹腾完以后回来。她可以当做什么也没看到,无尽地等待,可有人却不一样了,对于有心的人,怎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你这……”她的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似乎有个懵懂的小孩迷了路,热切地问着她。 “冰糖葫芦咧!好吃的冰糖葫芦咧!咦?小姑娘,来一串冰糖葫芦吗?”路边来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货郎,路过初冬的身边,那草头棍子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红色果子,晶莹剔透,玲珑可爱。 初冬可以闻到酸甜的山楂味了,应该比梅子要好吃得多。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高高的马尾冲到了天际,像只欢腾的小马跌在了地上,依旧挺翘着自己美丽的尾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对弈 “嗯,给我一串最大的,是三文钱么?”有人问货郎要了一串冰糖葫芦,语气里带着嗫嚅,正打算给钱,而她局促的样子让货郎眼睛一亮,对方觉得这个姑娘是个软柿子,好占便宜,便伸出了五个手指,“如今不止这个价了,得要五文钱了。” “喔……我很久没有出来了,不知道行情了……” “姑娘年纪小小,还是少一个人出来,这外面坏人多的很,这些年来很多姑娘都莫名失踪了,你长得那么好看,还是早早嫁人的话,要是被恶徒惦记上了,可就遭殃了!”货郎好言提醒着,拿出一串最小的冰糖葫芦,上边的糖浆已经干裂,看起来已经不新鲜了。 “大伯,多谢你的好意了。”市侩的人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有人当是关心体贴,信任了对方。 初冬抬头看着跑在前面还没有玩尽兴的两人,皱起了眉头,她这时想的是:如果卫初晴在这边,那么这个无良的货郎必然会遭到一顿打击。那么有人就不用被骗了。 “这是五文钱,你拿好……诶!恩公,你怎么拦着我?”娉妗手上的五个铜板,并没有落入货郎的手里,她讶然地问着初冬。 “他在骗你。”初冬冷冷盯着货郎,硬生生地吐了四个字。货郎目光闪烁,赶紧从把子上抽出三串冰糖葫芦塞给娉妗,眯着眼睛善笑道:“姑娘,我看你面善,便多送你几串,那个你们慢吃哈!”他说完转身就跑,还不断地撸。着脑门上的冷汗,生怕对方会追上来,连钱也不打算要了。 无良商贩对危险的察觉很敏感,他已经嗅到了初冬身上的血怒气息,如果他不装傻充愣,而是狡辩的话,很难安全地走出这条街了吧!亏了几串冰糖葫芦算他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走错了街道,遇到了横人。 “我不吃这个,你拿着。”初冬把冰糖葫芦塞给了娉妗,目光从她手指上划过,伸手轻轻碰了下对方大拇指的指腹,然后凝滞了眼色,默默地收回了手。 娉妗只感觉指腹被触摸了下,像是有只滑滑的蚕宝宝在她手指上滚了滚,又慢吞吞地爬走了。 “恩公,多谢你了。”她已经知道了货郎在骗自己,而一直不理睬自己的人却出面揭穿对方的谎言,她内心欣慰,初冬没有不理自己。 “别相信这些人的话。”初冬说完了这句话,大步朝前走去,她这时已经没有耐心了,打算抓回前边跑闹戏耍的两个家伙。 可她还没有去逮人,婧婧已经拿着破烂的纸鸢慌急地跑过来,巴巴地问道:“小无耻不见了,她没有追上我,你有没有看见她?” 她嘴里的小无耻便是指卫初晴,这是从刚才卫初晴又对某人玩猥琐,得到的昵称。婧婧跟小无耻跑进巷子里,出来以后,在茫茫人海中再也看不见那个不要脸的人了。 她叫了一路都得不到回应,心想不对头,急忙赶了回来与初冬接头,看看人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可初冬也是在找这个不要脸的人,两人一碰面就知道事态不对了,卫初晴凭空消失,到底是被人劫走了还是自己上哪贪玩去了? 这个头痛的人总是惹来一堆让人心烦的事。婧婧与初冬分两路寻找,约定好如果东西南北街都找不到人,便回王府通知王爷。 初冬在东南两条街上找人,身边带着娉妗有些不太方便,便将对方安置在了茶馆,她的脚力好,身法快,很快便能搜寻两条街。不过半个时辰,她又返回了茶馆,寻找无果,她打算回王府向淳于澈告罪。 “你说什么?刚才的姑娘走了?跟了什么人走?”好好坐在里边的人,怎的就不见了?初冬抓着伙计问话,眉眼本是清明,看似无害单纯,可看着人的时候,就像睥睨一切的神,感受到她眼里的煞气,伙计颤颤抖抖的说道:“小的就看到一个书童模样的人对那位姑娘说了几句话,貌似是什么“姑娘要等的人,就在我家少爷的府上。”然后那姑娘很是欢喜地跟着去了。” “什么府?” “京兆尹陈大人的府邸,那陈少爷与户部尚书的公子交好,姑娘,你还是三思为妙……喔!当小的没说……女侠你慢走。”伙计知道那个陈少爷不是个好玩意儿,好言相劝着初冬,莫要招惹这些官家子弟,可对方不领情,把他甩出了房间,从窗口跳了出去。 这世上有很多人在别人即将不幸的时候冷眼旁观,在别人落得凄惨下场的时候来同情叹息,既讽刺又苍凉。为什么他们那么懦弱?不会真心地去救人,只会唏嘘别人的悲痛。 既然自顾不暇,那就自私个透顶,何必假惺惺做出虚伪的嘴脸?真实那么难以寻到么? 初冬看过最可怕的人心,最龌龊的场面,心早已麻木了,可此刻又忍不住酸涩。她又很久没有怎么难受过了,比吃一筐梅子还要酸胀,此刻对世情更是厌弃了。 “你们这群傻逼,把我带到戏台做什么?这里边有人要成婚了么?难道你们帮主要娶帮主夫人了?请我来喝喜酒?” 卫初晴此刻正在城南处的一座大花园里,在戏台门前转悠着,对着身边的丐帮弟子说笑着。 “大小姐,你对俺们说话粗俗一些没大碍,要是待会儿帮主出来了,你稍微矜持一下可以么?”左俭德不知道傻逼是什么意思?可听着一点都不文雅,换做傻瓜二字比较恰当,合适她的形象。 “呦呵!今儿个你们帮主不忙么?特意请我过来,如果只是为了请我吃饭什么,以表达对我的谢意,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如果不是的话,那我先回家了。”卫初晴撩着马尾辫,说得潇洒帅气。 左俭德与一众丐帮弟子尽都默然了,心里一致地感慨道:这真是个奇女子啊!论不要脸,他们自叹弗如。 “喔?乖徒儿,你替师傅做了什么好事?可以让为师向你表达谢意?”戏台的大红门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怪痞的女乞丐,头上扎着一把乱发,精致的鹅蛋脸一尘不染,白皙光滑,美艳的五官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展露着芳华。 “师父父,刚才定然是听错了,徒儿是特意前来拜见的,奉上一片孝心。”卫初晴在胸口比了一个爱心,送给了对方,随后小嘴对着空气嘬了一口,甩了个飞吻过去,这就是她真挚的礼物了。 左俭德搓着双臂,看着这样的情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大小姐已经把无耻炼得炉火纯青了,也不知帮主能不能压得过她? “好徒儿,你那么有孝心,为师很欣慰啊!今日为师想与你行个拜师礼,上回太仓促了,为师连个红包都没有给你,这次一并补上吧!”苍琊背负双手,靠近着卫初晴,她的腰腹露在衣服外,透着小麦色,紧致的肌肉透着诱人的味道。 “那个,师父父,徒儿今日约了朋友了,拜师礼什么的,咱们改日再行吧!徒儿,想先回去……诶……师父父,你这是要做什么?”卫初晴看对方挨近,急忙后退,可她越退,对方便越近,她慌张了,努力装着镇定,对着苍琊拱着双手,恭顺地说道:“师父父,如果你想要徒儿替你办事儿,大可以说出来,徒儿会尽全力替你做到。”所以别再逼她了,不然会出意外的。 她的鼻尖都可以触到对方的下巴了,身体朝后仰成一道弧形,再下去,她就可以翻个空心跟斗耍猴戏了。 “好徒儿,师父父怎么会让你冒险呢?那些刀山火海,伤天害理的事儿,为师不会让你做的。为师会让你做件积德的事,修个善缘。”苍琊抓住她的肩头,身子后退一步,板正了对方的身子,随后掸着肩头上的灰尘,似乎在安慰。 “善缘?积德?师父父要徒儿做什么好事?”卫初晴一头雾水,她坏事做多了,忽然做好事,有点儿不适应。 “乖徒儿,去替为师勾搭一个女人。”苍琊搂着她的脖子,亲热地说道。 “啊?勾搭女人?师父父,你高看徒儿了,这种事你亲自出马比徒儿有效得多。我要是有撩妹的本事,早就坐拥美色,独霸红粉帐了,还用得着被小妞算计,痛揍,责骂。”卫初晴觉得这件好事太考验个人经验,她什么也不如苍琊,对方怎么不自己挂帅上阵,派她一个喽啰兵去打关系,是不是用错战术了? “你比我更合适,这脸蛋还算不差,打扮一下,也能扮个风流人物。”苍琊掐掐她圆润的两腮,感觉像荔枝肉一般柔嫩,不由用了点力,摸着对方的骨相,其实卫初晴如果瘦一些,脸蛋,子会更有风味,如今尚差了气候。 “嗳!为什么是我呢?”卫初晴泄气地垂着脑袋,她好想拒绝啊! “乖徒儿,待会儿好好搭戏呦!不要中途逃跑喔!不然为师改日去你的店铺登门拜访,诶!听说徒儿是开玉器铺的,咱们丐帮的弟子也很想见识一番。” “师父,徒儿忽而觉得这种涉及儿女情长的事儿,必然需要一个情怀高尚的人去完成,此事非我莫属了。”卫初晴默哀自己的节操,信誓旦旦地对着苍琊打着保票。 第一百三十二章 惨绝人寰的英雄救美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身边围绕着一群高手,作为废材的大小姐,终日浑浑噩噩地混在家里,数着债款,斗着姨娘表妹子,着实虚度光阴,蹉跎了大好春光!喔不!是大好的夏日。 今日她也将光荣地在风流史册上留名,露一手撩妹技艺。那就先劫个色,做一回俊美潇洒,风趣诙谐的采花大盗。 “待会目标人物过来了,你先带兄弟们下去,打那些家丁,记住不许打女人,丫鬟的便宜不可以占,否则我就用帮规了,把你们这群无耻混蛋踢出门派。”卫初晴摇着扇子,俯身对着左俭德一顿警告,苍琊没一起过来,她便对丐帮弟子呼来喝去,指手画脚,好不客气。 “大师姐,咱们这回扮演劫色的土匪,不做点什么无耻的事,容易露馅啊!”左俭德已经对她改口称师姐了,这是苍琊的意思,如今卫初晴已经是丐帮弟子了,不能用大小姐的称呼,而这又是她的记名弟子,不可以委屈了,那就让全帮上下称呼其为大师姐。 做为丐帮大师姐,卫初晴更是威风得意,虽然手下没有什么弟子,不过顶着大师姐的虚衔,她可以潇洒地在赤昀城大小街头走上一圈了,再也不怕有百姓对她唾弃鄙夷,谁要敢对她不敬,带着丐帮兄弟,一起干他娘的。 “臭傻逼,不听大师姐的话,就他娘的滚蛋。”卫初晴踹过去一脚,随后挺直腰背,站立在山头上,迎着耀眼的日光,身姿秀挺,翩翩摇扇,眼波顾盼间,神采飞扬。此刻她与丐帮弟子正在花山,这是赶往南山寺必经的山头,终年开着花。 也不知那个人那么有闲情逸致,打理着这里的花草,此时漫山遍野都是紫色的花,听闻这花的名字叫紫菀,只有盛夏里开出。临近初秋了,它们开得更是艳丽,生命的终点仍旧肆无忌惮地绽放美丽,不负它们热烈奔放的性情。 “兄弟们,准备好,猎物进套了,干了这群小妞!哎呦呦!你们傻了么?快下去干掉他们!” “长老,大师姐生气了……” “你个猪头,这是师姐对我的关爱!记住了,谁要是干了小妞,就是蠢狗!”左俭德被踹了一腿后,捂着腰子,带领着丐帮弟子冲下了山。 卫初晴抱着双臂,等待时机再出动,听着山底下狼嚎般的笑声,呸了一声:真他娘的猥琐!虽然不知道今日劫的是哪一路的妞,不过应该不至于那么难搞…… “怎么那么久还没好?丐帮的武功不咋样啊!”她等了半天,山下的打斗声还没有停,这个小妞到底是什么来头?家丁保镖的实力够猛啊! “这群傻逼,劫个色都那么磨蹭,也没什么好指望的了。”卫初晴怒其不争,打算下去做英雄去了,不管对方是否需要她的帮助,反正今日她是路见不平了。 虽然知道这些人肯定不中用了,哪曾想到打败他们的并不是小妞的家丁保镖,而是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先她一步拔刀相助了。不,对方手上拿的不是刀,而是袖子。卫初晴扇子一顿,眼里露出惊艳,呆呆地看着这个意外出现的侠客。 她竟然是个女的,而且长得超凡脱俗,气质高雅出尘,简直就是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姐姐。纵然是卫雨蓁也不及她,这是褒姒再现,美绝人寰了。 “多谢道姑出手相救。”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人,只有几个女子缩在马车旁边,其中有个小妞说话了,应该是卫初晴的目标人物。 不过道姑太绝色,已经吸引了卫初晴全部心神,根本无暇他顾。她从道姑的头发一直打量到裙摆处,出奇的专注,好似孩子般乖巧可爱,嘴里也没发出轻佻的啧叹声,安静地欣赏着道姑的绝代风姿。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一瞬间的惊艳,对方第一回出现在眼前,穿着白得发亮的衣裳,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脑后,头上戴着白玉发冠,清冷高贵,轻逸出尘,好似在月夜里徐徐飘落的雪花。 “大师姐,救……”卫初晴注意到了脚下,有个丐帮弟子朝自己求救,还没做反应,那边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很多人把目光投在她这边。 卫初晴偏头避开道姑扫来的视线,佯装毫不知情,眼里露出迷茫无知的神色,朝自己原先的目标人物走去,瞄到了半死不活的左俭德正要偷偷爬走,大步上前,对着他屁股,飞过去一脚,正义凛然的说道:“你们这些无耻之徒,光天化日之下,敢调戏良家妇女,本公子今日必要管上一管。” 她不顾左俭德的讨饶,呦呵嘿哈了几声,卷起了一抹烟尘,直到把对方揍得趴下了,才罢了手,持扇轻摇,偏过头对着小妞挑了眉梢,满是意气风发。 左俭德抖着手指,比出了一个鄙夷的手势,已经没有开口的力气,可心中仍止不住感慨:这个大师姐在无耻的道路上遥遥领先了,已臻顶峰了。 “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小妞眼睛一亮,对这个见义勇为又长得俊俏的公子哥一见倾心了。 那么容易就上钩了?怎么好撩,为什么非要我出马?卫初晴惊疑,这是她第一回把妹,本来担忧自己经验不足,会把事情弄糟糕。可小妞已经对她有好感了,那么只要努力一下,今日便能搞定了吧! 她简略地介绍了下自己,说自己是个经商的,长期在外奔波,甚少回家,这次刚从暹罗经商回来,便想前往南山寺听佛讲经,不料会遭遇了强匪劫人的情况,看不过去了便出手相助。卫初晴谎话连篇,她显露自己的家世,引起了对方的好奇,不由去看她一身行头,眼中的神光立马大放,这是遇上土豪了啊! 也不知苍琊上哪找来那么件衣裳,高端大气上档次,玄金相间的长袍,利落帅气,勾勒出姣好的腰线,这样窄腰突显了身段,看起来秀挺英气,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妩媚风情,但这绝不会是属于女人的气质。 “在下卫碧慧,不知小姐如何称呼?”卫初晴风骚一笑,她现在心里边住着一只大灰狼,朝着猎物虚情假意道。 “奴家姓王,名善女。”小妞以手遮脸,含羞带怯地说道。 王善女,难道是个善男信女?如果真是的话,不是挺难勾搭了么?可看这小妞的眼神带着钩子似的,不像是什么守己本分人。不管了,仍她是荡妇还是烈妇,遇上我这只大色狼,算她倒霉了吧! 卫初晴与王善女相互勾搭,眉目传情的时候,刚才救场的道姑朝她们这边望了过来,平淡地说了一句,“夫人若是想去南山寺,贫道可陪同一起,这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王善女他娘的居然是个二手货!敢情我撩的还是人妻!这实在有损我的一世英名啊!卫初晴急忙用扇子挡住脸,掩饰自己的惊讶与气恼。 她被人坑了!别说左俭德这些个办事不利的大傻逼,此刻她也沦为了傻逼行列,亏她还沾沾自喜着自己的魅力,哪晓得自己的形象会那么的恶劣!她今日炫酷打扮,本是个无敌大帅比,可他娘的竟然勾搭人妻,这形象顿时猥琐了。 她还想象着在漫无边际的花海里与小妞唱一首花儿为什么那么红,然后趁热打铁调戏一番,打个啵或者地咚,让她感知来自大帅比卫初晴身上的男儿本色。 可惜对方是人妻啊!他娘的真成大傻逼了。卫初晴气得嗔目咬牙,肚子里不断骂娘,哪还有心思与小妞眉目传情。她这不放电了,小妞立马就跟道姑走了,走之前还对她瞥来留恋的一眼,当真有一种感伤的意思。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大师姐,你怎么不追呀!小妞都跑掉了……”左俭德趴在地上,划动着手脚像只王八似的,欲要追小妞而去。 “妈的,还追个毛啊!你个臭傻逼,这么快就被人打趴下了,也亏得你是乱人岗的恶徒,劫个色都要掉链子,还算是个男人么?”卫初晴把心中的怒火一股脑儿的泻在他身上,她准备那么久,打算尽情撩妹,眼看着鸭子都快熟了,可始料未及的是这鸭子是有主人的。 她只想展露男儿本色,又不想做什么西门庆! 此刻王善女的家丁与保镖都跟丐帮弟子一起惨烈地躺在了地上,只有细弱的呻吟声,瞧这样子,至少得躺个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床。 “这个道姑到底哪里冒出来的?真邪门!”卫初晴踩了一脚想要跟她拼命的左俭德,摇着扇子,思索了一会儿,朝下面看了眼,嘴角扬起邪肆的弧度,“怎么?你想冒犯大师姐么?”刚才她说对方不是男人,极具侮辱的意味,任何一个男人听了都会激愤。 “你他娘的骂我不是男人!”左俭德自尊心受了极大的伤害,紧紧抓着地面上的草,刚才他真想干哭她丫的,讨回男人的面子。可那个道姑下手忒狠辣了,腰子都快折断了,哪有力气跳起来扑倒小妞。 “我是你大师姐,管教责骂师弟们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要是有意见的话,大可找帮主讨理去,别想对我做什么龌龊事!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始料未及的赏赐 卫初晴一看他那淫邪的眼神,便知道这玩意刚才对自己心怀不轨,今日她泡妞失利,可不想被人泡了。 警告完左俭德,她转身便离开了,今日她出门是有任务的,半途就被人拉来这里装逼,并非她情愿。故而弄下来这个烂摊子,她也懒得收拾,反正责任不在她身上,谁让这些男人太不中用了,连泡妞都要女人出手。 幸而她回去的时候,在路上偶遇了婧婧,随后又在回王府的一条街上遇到了初冬与娉妗,四人又聚首了。随后看天色还早便一起继续浪荡,在茶馆泡了一日,到了太阳下山,才慢吞吞地回了圈。 不管中途出现了什么差池,四人终究殊途同归,算是可以交差了。她带着欢喜的神色跑去领赏,才跨进书房,就被里边的人喝住了:“你给我出去!” “啊?喔……”卫初晴朝里面探探脑袋,并没有在书案后头看到说话的人,悄悄向后退了一步,心道:这爷今日吃了什么枪药?对我那么凶干嘛!难道是反悔了?他不会那么小气吧! 她才回府,既没得罪人,又没闯祸,他为什么那么生气?这人性子内敛,喜怒哀乐都不会写在脸上,他这回生气了,必然是有什么原因影响了他。 “爷?你是不是生气了?你跟我说,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惹怒了你?我替你去教训教训。”卫初晴哪能真去找人算账,不过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借以脱身,她可不想做那个可怜的出气筒。 “你进来罢。”里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又叫住了她,语气里没有了刚才的怒意。不知是消气了还是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反正他的怒火总是凭空而来,凭空而去,有些不知所谓。卫初晴读不懂对方复杂的情感,也懒得去了解,因为也没有人去了解她啊! 她进屋的时候,想着淳于澈对着窗户负手而立,做着忧郁小青年,可对方此刻关闭了门窗,一个人在隔间里喝茶,身边还搁着一个小炉子,煨着热水.。 这是个十分迷幻的景象,壶口里冒出来的水汽,缠绕在室内,仿佛是浩淼的烟波,灯火昏暗,周遭的一切模糊不清,看不出任何人世的俗物。穿着白衣服的人,坐在案几后头,便成了这里的主宰,好似众星捧月,光辉熠熠。 他不是最耀眼的晨光,其是一缕润养万物的白月光。 “今日你去了哪里?”淳于澈过了一道茶叶,取出茶勺舀了一汤匙的热水冲了第二道,他没有去看卫初晴究竟是什么表情,专注地泡茶。 “我们今天跑了很多地方,一下子也说不太清楚。”他不会派人监视着她吧?卫初晴心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不能说太多话,以免露了馅。回去以后找初冬她们对口供,得保持一致的说法,忽悠过去。 “那就慢慢说,今夜我的时间很多,可以听你仔细的讲。”淳于澈从炉子上取下水壶,俯冲着茶杯,原本卷缩成一团的茶球,舒展成一片片鲜绿的叶子,随着水晕飘转着,不一会儿,水色渐渐碧亮了起来,通透得像块翡翠石。 “今日我们从东西南北街都逛了一圈,然后在东市的茶馆坐了一下午,吃了很多点心糕点,腻死我了。”卫初晴半真半假的说道,上午她们四人的确是分头了,可下午却一直在一块儿。 “你都吃了些什么?”淳于澈抬眼,眉目如流水般恬静,不含悲喜,卫初晴忽感困惑,或许是周遭的烛光太昏暗了,眼前的人有些飘渺虚幻,好似一个迷离的影象。 “也没什么呀!给我最喜欢吃的香芋糕,蔷薇酥,红豆汤,只是那茶馆的厨子奸诈狡猾,点心做得太甜了,腻味死人,倒是赚了不少茶水钱。” 卫初晴嗜甜,也受不了那个甜味,觉得还是王府的糕点好吃。“做生意的人就是奸诈,为了省成本,要钱的东西做的很好吃,不要钱的赠品做的难以下口,这是把握了平头百姓爱占便宜的心理。” “你也知道自己爱占便宜,很有自觉。”淳于澈语调里有一种你活该的意味,谁让你那么爱占人便宜! “爷,那么晚了你还喝茶,不怕睡不着觉呀!”卫初晴听得出他这是在讽刺自己,但她宽宏大量,就不计较了。 “睡不着。”淳于澈端起茶杯,话里听不出情绪,也不知道他是真睡不着还是不想睡着。他微掩眼帘,舌尖触到茶汤上,微觉甘甜,便抿了一口,到了舌根处又觉得苦涩,过了一回齿,待茶味消淡,才缓缓吞咽了下去。 “那我想去睡觉了。”卫初晴对对食指,想说话又吞吞吐吐。 看她嗫嚅的样子,没有了平日里的神气,淳于澈不觉得快意,反而更窝火了。他本是盘查探问,落实对方是否有苦衷?然后再酌情给予惩罚,教训她今日干下的混帐事。 可她倒是会推脱,对他说谎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先去睡觉,倒是会享受啊!淳于澈咬了下唇,细小的糯米牙微微陷入粉嫩的唇。肉里,仿佛美人轻咬花瓣,露着天真妩媚。他缓缓松口,伸出舌尖舔了舔唇上的齿痕,这般自我品味,看在卫初晴这只大灰狼眼里,就是赤裸裸的引诱。 这他娘的还是那个纯洁无暇的神仙哥哥么?什么超凡脱俗,出尘高雅,统统不见了。这是个妖孽,霍乱苍生的祸水。 卫初晴偏过头,不敢与他对视,无意地摇着扇子,透着几分局促。此刻她身上还穿着从苍琊那里得来的玄金衣袍,发髻高束成长长的马尾,像花山上那株花楹树下那么风流倜傥,只是眼睛里露着不自在,少了那股子张扬的神采。 淳于澈自然不知道她出门时的打扮,所以也没有问起她怎么会穿男人的衣袍。她平日里爱穿裹身的裙袍,方便行动,他也知道对方再如何装扮得温婉,也是少了些女儿气质,可今日这一身男儿装束,浑然已是个男人了。 苍琊的眼光很好,揪出了这只雌雄莫辨的赤兔,把王善女迷得五迷三道,如果没有碍事的道姑,那么结局一定很圆满,二人可以突破一见钟情,二见深情,三见殉情的最佳爱情记录,直接一见地咚,私奔到天涯了。 “好,卫初晴,你今日将事情做得很好,我倒是没有所托非人,昨夜你向我提了个要求,那么我现在便实现承诺吧!”淳于澈放下了茶杯,双手安然的放下膝间,眉目安然,好似与人说道着家常,语调里透着闲情逸致。 “啊?”他做出那么副勾人的样子,却是说什么奖赏,太扫兴了。不是应该对她柔情似水,化为绕指柔么?她还想留下来,品尝一下他的茶,顺带占点便宜。 “杵着做什么?跟我去领赏。”淳于澈步出了书房,唤回了出神的卫初晴,回视了对方一眼,凤目依稀有着一抹冷讽。 他这是给赏还是另有目的啊?这事儿变得玄乎得很了。卫初晴心里发毛,一路上东张西望,像只警惕的小猫,生怕主人会下什么圈套。 “爷,我要的实验室一定要宽敞喔!要不很多器材的,不大不行啊。” “好啊!”淳于澈淡淡答应着。 卫初晴嘿嘿笑了几声,有些放下了心,对方真会送她一个大房子呢!几十亩地就差不多了。 “哎呀,对了,光线不能太足,最好是阴凉避光的地方。” “好啊!”淳于澈将手虚放在小腹上,步态慵懒了些,有着王公贵族的矜贵。他一直在前面走,答应的时候也回头看她一眼,总觉得不是很友好,两人现在的位置像极了主子与小跟班。 “那什么,房子必须得牢靠,上回我用的小屋子造得太粗糙了,用的是是土砖,一炸就飞,必须得火砖与钢筋砌筑的,而且打桩一定得深,这样子地基稳固,就算上层建筑塌了,还能重建。”卫初晴觉得要求差不多了,只要对方点头同意,那她就真的不担心了。 “好。”淳于澈持袖的手又往身后一搭,跨出了通往前院的垂花门。 卫初晴雀跃地欢呼,这回真要得一个大房子了,在王府她也有一处地盘了。“诶?不对啊!你带我来地牢做什么?”她停步在前院的地牢门口,提醒对方,是不是走错路了?地牢是关押犯人的呀!不合适她这个纯真高尚的好人啊! “地牢里有四间房,除了上次带回来的刺客,占用了一间,剩下的三间房,足有几十公顷了,你不会嫌挤的。那儿只有一扇天窗,不见天光,终年阴凉,这也是满足了你第二个要求。还有你也不必担心地牢会塌陷,那算是王府中最牢固的屋子了。” 淳于澈让侍卫们打开地牢的大门,邀同卫初晴一块进去。他端容静待她的脚步,像是主人一般客气疏离。原本就觉得哪里有蹊跷,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咧!这厮八成生气了,把惩罚当作赏赐,糊弄人玩。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生命在于不断作死 卫初晴暗恨自己后知后觉,她也是想不到对方会出尔反尔,更想不到对方会无缘无故地生气。 “我,我,鬼才会进去!你,你骗人!不跟你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她知道淳于澈不会像粗鲁的莽汉一般对她动手动脚,他是个君子,言谈清淡,作风文雅,不会与小人斤斤计较。 她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按牛头,把人拖进去关起来。 卫初晴在这世上最怕三种人:君子,圣人,文人。可最好对付的也是这三种人,因为他们都很无害,伤不了人的。 “卫初晴,你可真是大胆,你是想让本王失信于人,不守信用么?曾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先例,失信于人的下场,便是国威丧尽,人心尽失,信为国宝,无信不立。你若是不接受本王的赏赐,与妖媚惑主的褒姒有何区别?” 淳于澈竟然将她当做褒姒,真是抬举她!他不会是以此来要挟她,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赏赐吧!估摸着不接受的话,那便是要被当做红颜祸水那般处理了。 “诶……我是长得闭月羞花,可离着红颜祸水,还差那么点点。爷,不要那么狠心嘛!大不了这个赏赐我不要了。”卫初晴压着身体的冲动,要不是看在他是王爷的份上,她早怼过去了。就算是她丈夫,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好啊!本王也可以给你另一个选择,听说过季布千金一诺的故事么?”淳于澈宽容大方,给了她一次机会。 “这个我没有听过嗳!你说说看,想让我做什么?”不管他要下达怎样的任务?只要不进地牢,什么事都好商量。 “这件事也不难,有人拿千金换季布一诺,本王为何不能做季布那样的人?既然给出去的承诺是不可能收回了,但你若想买走它,便拿出等同的价钱换取。”淳于澈开出了个条件,眼里带着讽刺的味道,吃定了对方不可能掏银子,谁让她是个死财迷! 卫初晴内心抓狂,眼里露出了愤怒之色,这他娘的比她还坑!千金一诺?即便是千两银子,她也不会换。如果承诺那么值钱的话,她早就富可敌国了! 她给了的承诺已经不计其数了,连她自己都不太记得,在反复无常的小人看来,承诺就跟屁一样,声势浩大,了无痕迹。 “你骗人,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相信你的鬼承诺了!哼!”卫初晴无可奈何地进了地牢,踢了一脚地上的稻草堆,趾高气扬地抱着双臂,对着铁栅栏外边的淳于澈愤懑地说道,然后偏过头去,懒得再理对方。 “你好好在这里待上几日,望你出来以后可以做个淳朴诚实的人。你想要的器材,已经备足了,这些日子你不会无聊了。”淳于澈语调中带着提醒,似捉到了她什么把柄,暗中警告。 “你,你派人监视我了?”卫初晴疑惑,心道:初冬不会打小报告,娉妗也不是那么没气节,婧婧是我的人,自然不会卖我。可看淳于澈怎么对她,毕竟是知道了她今日的所作所为,也就是说除却她们四人,必然还有一个王府中的人注意到了她们的行踪。 “谎言要炼成真话,你还差了些火候。日后你骗我的时候,别忘了拿眼神对着,显露一些真诚,不然会白费力气。看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谎话,做了半天的戏,也是够辛苦的,早些睡吧!后半夜好自反省,想想用什么更好的谎话来打动我。” 淳于澈难得的刻薄,呛得卫初晴心口发闷,这么挖苦人不觉得不道义么?有损他温良高尚的形象。 “爷,如果我现在认错,你能不能原谅我呀!”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认个怂逃过惩罚,至于骨气什么的就不必计较了,那玩意儿可没有双人床来得舒服。卫初晴知道淳于澈心软,立马换了方才傲气的神情,奴颜婢膝地认错投降。 “好啊!等你让我看到诚意了之后,我必放你出来。”小骗子,谁让你先骗我的。不给点惩罚,便不能让你长记性。淳于澈凤目闪过嘲讽,转身离开了地牢,这次他是打定主意要给她教训了,只因她……太混账了。 今日如果不是他捷足先登,坏了她好事,这会子她那会这般老实?指不定与谁花前月下,勾勾搭搭,好不快活。 “真他娘的背!看什么看?傻逼。”卫初晴忙活了一日,落得这个下场,心头窝了十把火,正没地儿出气,侧对面的牢房,有个汉子贼溜溜地看过来,铜铃般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像是在看猴戏一般乐呵着,立马被她当成了傻逼。 傻逼是什么意思?祖逖不解其义,于是虚心好学地求问。 “想知道啊!大胡子,给我唱一支歌,我就告诉你。”卫初晴心中烦闷,想找个乐子开心一下,便逗起了祖逖,虽说是个大老粗,然而耿直实诚人才是最好玩儿的。 “这,你这丫头怎么能提这样的要求?都那么晚了,不能打扰人家休息。”祖逖知道自己那个破锣嗓子,这么一吼的话,怎么让人家睡觉啊! “那就跳个舞吧!跳得热辣一些,让人血脉喷张,妈的!你不跳就不跳,干嘛砸我!不知道这茶杯也是有灵性的,那天半夜入你的梦里讨债。”卫初晴脚边碎了一个茶杯,这就是调戏未遂的后果。 祖逖这几日过得很清闲,正好有些寂寞,如今身边又有了一个同伴,给自己一块蹲地牢,本是可以生出些难兄难弟间的情谊,可天晓得这个人实在是无耻至极,这二人的气场严重排斥,根本合不到一块。没谈几句话,便开始互怼,唇枪舌战,好不热闹。 祖逖最后词穷了,他骂人的话无非就那么几个字:臭丫头,他奶奶个熊,妈了个把子。可对方轮番对战,仍旧有无穷无尽的骂人粗话,让他节节败退,最后无奈地躲在了墙角装死,内心止不住地惊疑:这他娘的还算是个女人么? 在地牢里过了两日,今日已经是初九了,很快便是中秋,选美大赛便是在那天举行。有关参赛者,审美团的名单,她还未看过,也不知会来多少名流与商会巨头,得找个时间再去与叶娉婷商议,这事关卫氏的名气,第一枪必须得打响了。 虽然心中惦记着选美大赛这件事,可她手底下也没闲着,整日折腾着器材,又在纸上写写画画,很少会有空闲来骂人。 “你就写什么字啊?那么丑,歪歪扭扭像小蝌蚪一样。”婧婧过来送饭的时候,正好看她在涂涂写写,好奇的挨过去看。 “我在运算,这个叫化学方程式,你个不学无术的废材,有空多读些书吧!”卫初晴立马回嘴,她可不会被人占了口头上的便宜。婧婧被噎住了,心头很是窝火,就知道这人不会吃亏,不过被脑子欠费的人鄙视智商,好像是挺侮辱的事。 “哎呀,我肚子疼,先去上个厕所。这里的东西别乱动哦!”卫初晴发觉今日肚子有些怪怪的,浑身冒虚汗,似乎有个亲戚要来找她叙旧了。算好了配方比例,她打算去地牢里的茅厕间,招呼一下大姨妈。 “你吃坏什么东西了?早跟你说了,睡觉前别吃东西,会坏肚子的。你要紧么?”婧婧摸摸卫初晴的手,有些关心则乱,不知道该怎么做,小手摸了半天,最后对一脸莫名其妙的人没好气地捶了一下,推嚷道:“那你就去快一点,饭菜都端出来了,凉了怎么办?” “是你在摸我耶!让我怎么走嘛!” “你给我滚。” “滚个屁啊!本小姐潇潇洒洒地走出去,哎哟!是谁他娘的在地牢里挖了个坑,打算捉迷藏么!哼!傻逼,笑个什么!” 卫初晴惹恼了婧婧以后,满心欢喜地跑出了牢房,如今她是个自由的犯人,所住的牢房根本不加锁,来去自如,要不是地牢门口守的侍卫,她早溜了。这一点非常地让身在囹圄的祖逖嫉妒羡慕,所以她得意忘形下的摔跤,不由大感快意。 可他还没表示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不就是凑过去瞅了一眼,便被对方咬了一口,顿感委屈。 “咦?怎么我跑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有些地方不对劲。”卫初晴再次回来的时候,桌上一切东西都是照旧,便随口乱开玩笑。 “你这人真是够挑剔的,不识好人心,下次我不过来了。”婧婧生气了,走之前赌气道,再也不来看她了。 这丫头嘴硬心软,卫初晴早就吃定了她,才不管她说什么狠话,就是露出一副不为所动的贱货嘴脸。 她抬着下巴,摆着傲慢的架势,等到把人气跑了,又泄气地放下了肩膀,百无聊赖地玩着砝码秤,最近她打算做硝安炸药。这玩意儿太危险了,可杀伤力大,可以拿来防身用,谁要这个世道的人太变态了,都他娘的高来高去,玩轻功,内家心法还有武学招式,她是一个弱女子,若没有什么秘密武器保护自己,很容易血槽爆空,一命呜呼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惊魂的实验结果 傍晚过来送饭的人,果然换了一个,卫初晴眼睛一亮,双手在裙套上胡乱一擦,热情地迎了上去,“康忙北鼻,我的小冬冬来了,想死爹了……喔不,孟孟,刚才我是在说戏词,小冬冬不是指你。你能过来,我很高兴,有些忘乎所以了。诶?你身后怎么还跟了一只?” 她一把就搂住了初冬的肩膀,打算回牢房热情招待,转身的时候,眼角余光就瞄到了通道里还有一个女子,立马露出紧张的眼色,对着身边人咬耳朵,“她这几日是不是一直跟着你?你有没有被她占了便宜?” 自从前两日在街上回来以后,她便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暧昧。初冬那天好像扶着娉妗,虽然依旧板着一张酷脸,可对方那么不矜持地靠在她肩头,也不见其推开,后来她们四人在茶馆泡了一下午,她俩就说过一句话,好似有什么心事,各自沉默。 有些事越是不动声色越是可疑,她俩之间这特意营造的生疏气氛,既让人压抑又暧昧不明。因为娉妗总跟着初冬,即便这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可卫初晴就是看着不爽,好像她最讨厌吃藕片,因为里面黏连的丝怎么扯都扯不断,让人看着着恼心急。 “你管她做什么?过来吃饭。”初冬微微偏头,然后又大步向前,她本是想看身后的人,可又放下了这个念头。而是刚才有什么东西牵绊住了她,不过很快被她跨了过去。 “嗯,是啊是啊!咱们不理她,孟孟吃过了么?”卫初晴小人得志,搭着初冬的肩头,大摇大摆地回了牢房。 娉妗睁大了眼睛,秀雅的眉眼像是落了冰霜,凄凉感伤。 “这个臭东西,狼心狗肺,根本不知道对她好的人究竟是谁?哼!”愤火的声音从她身后冒了出来,应该不会出现的婧婧竟然尾随着她们。娉妗惊讶,她没有武功,自然察觉不了被人跟踪了,可有人必然知道的。 婧婧最近古怪的言行,过来人一眼便能看透,可初冬不在乎,任其自来,那么对卫初晴并非有着那种心思。 “卫小姐为人热情率真,有些事她看得比谁都通透,又岂会不知谁对她真心实意,谁对她惺惺作态?虽然她总是嬉皮笑脸,可我觉得她过得比谁都累,她如今的身份会给自己带来很多不可推卸的责任。”娉妗眼盲心明,看出了卫初晴的真性情,没有被对方奸诈无耻的表象而误导。 “诶……小无耻如今地位是不一般了,又是当家又跟淮清王暧昧不明,也不没见她做什么大事,都是些不着调的坏事,玩小倌,逛花楼……这人可恨之处便是没心没肺,又装做有情有义,不要脸,爱做戏,坏死了。”婧婧满口怨言,她真看不出卫初晴肩上扛着什么责任,这家伙整日里吊儿郎当,浪荡随性,一副无所羁绊的模样。 “你与她在一块儿,难道感觉不到安心踏实么?” “这倒是有一点。” “这便是卫小姐的独特之处,处事漫不经心,却又很认真,在她身边的人都会很舒服。” 若说卫初晴独特,那给出这个评价的人愈加稀罕了。犹娉妗看事一针见血,洞察秋毫,难怪御史都那么佩服她,果真心如冰雪玲珑剔透。 婧婧攥着小拳头,气恼地想道:只是那个笨蛋还不知晓我的心思,偏生让旁人看透了。小无耻如今有男人了,未必会接受我。不管了,她不愿意也无所谓,我就一辈子困住她,让她永永远远陪在我身边。可她身边有个厉害的男人,要怎么打败那个人,把小无耻抢过来独占呢? 婧婧遇到了难题,想着怎么与淳于澈争女人。娉妗没再与她多聊,也跨进了牢房,看看卫初晴这两日做了些什么? “孟孟,你喂我吃饭吧!我好累啊!”卫初晴见娉妗进来了,窝饭的筷子朝外一掉,把脸埋在碗里,装做浑身无力的样子,卖可怜相。 “吃口饭都累了,那你活着做什么?”婧婧怀着心事进来,一看这个无耻的人忸拧作态,对初冬撒娇,火就噌地一下冒上了眼睛,心道:这个死混蛋,就只会对外人犯贱!对我倒是毫不掩饰,从不温柔。 卫初晴小嘴含着碗沿,握着一只筷子,扒拉着饭,听到婧婧的嘲讽,耸了下眼皮子,看了看对方,又懒洋洋地耸了下去,“你不是说不来了,舍不得我么?” “哼!我来看看热闹,你不是说下午有惊喜要出生了么?”婧婧单手叉腰,摆着毫不上心的样子。 卫初晴吃了一半碗饭,便撑住了,赶紧丢了筷子,喝了口茶,然后悠闲地把腿搭在长凳子上,指着饭桌上的两颗黑色的小铁球,自得地笑道:“喏!这是我刚生出的孩子,一个叫梅书、一个叫慧莹,是不是很文雅?” 地牢里四个人包括远处的祖逖在内,都把目光转到了铁球身上,他们没有去在意这对双胞胎的名字,而是在探究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是火药的升级版,我还加了些比较好玩的东西,爆炸起来可好玩了,白光乍现,火星乱飞。”卫初晴沾沾自喜,记得两个名人为此英勇牺牲了,而她却成功了,还是一气呵成,仅用了两日多的时间,那她怎么能不开心得意呢! “诶!你在里面放了什么?火药么?可这也没有黄硝红土,你是怎么做火药的?”婧婧好奇地去摸铁球,对着新奇的东西忍不住想探究。 “硝。胺。炸。药很危险的,不过我加了木浆,它才老实了,不然受到震动就要炸了,震天动地,甚为壮观。还有里面我还加了……不对!妈的,别去碰它!”卫初晴拿出自己的化学方程式随眼一瞟,打算做纸巾抹桌子,哪晓得这一看就发现了问题。急忙大声喝止,恶狗扑食般扑向了婧婧。 惊变让人遂不及防,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然而最奇怪的事儿又发生了,竟然无人逃出牢房,而是挤成了一团,向危险靠近。 那时婧婧手里捧着铁球,卫初晴狂喝一声,扑到了她背上,双手握着铁球朝侧面的铁栅栏一丢,铁球还没落在侧边的牢房已经在空中爆炸,顿时地动山摇,墙壁崩裂的声音连声响起,落下大片的灰尘。 而后卫初晴已经把婧婧压在了身下,并且抱着对方滚到墙角,躲避盖顶而来的巨石。正在她应变的时候,初冬也行动了,先是把娉妗推到了侧对面的牢房,朝祖逖瞥了一眼。 随之朝卫初晴那边跃去,眼看着巨石要将墙角堵住,她募地反掌朝上一掌,撑住下榻的房顶,趁着房梁摇摇欲坠的时候,身子从中穿过,似青燕般冲入了紧窄的墙角空隙。在她逼近卫初晴的那一刻,已无全身而退的机会了。 她身后乱石纷落,一眨眼功夫,便与卫初晴等人一起埋入了乱石堆里,形成了一个小土包。亲眼看见这一幕的人皆都惊愕在场,一个女子在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竟然想的是保护别人,忘记了自己。这是怎样的情怀?是愚忠还是勇烈。 他们纵然听过不少江湖的英雄事迹,知道大义凛然,铁血丹心,但那些对他们来说遥不可及,就像一座隐秘的山。故而面对有人为朋友舍死忘生,有人为主人奋不顾身,尽都震撼了。 好似脑海中臆想着的雄峰骤然直插在眼前,雄奇壮观,令人望而却步。 “啊!”娉妗惊呼,丧魂落魄之下,坐在了地上。祖逖这边的牢房已经破败不堪,也不断地落下碎石,牢房顶梁出现了许许多多个小白点,像是一件被蛀虫咬破的衣裳,天光已经穿入了牢房,不断地扩张,不一刻便要击碎裂缝,破牢而入。 “此地危险,我们还是尽快走。”祖逖一把托起地上的娉妗,朝牢房外边跑去,虽然内功被封,手脚受制,可身法还是很敏捷,带着一个弱女子,依旧穿过即将崩塌的牢房通道。 牢房爆炸,驻守在门口的侍卫们惊惶不安,他们知道里面关押着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可不能出事了。于是便要冲进去解救牢房里的人,可这突如其来的爆破,影响太大了,轰天震地,无可抵挡,这一进去便是死路一条。 侍卫们面面相觑,脸色苍白,无论平日里如何英勇,如何忠心,可他们并不是久战沙场的将士,少了气冲霄汉的胆气,他们无法不畏惧死亡。这些人既羞耻又惊恐,怕责罚怕赴死,到了最后化为深深的自卑与怨恨。 他们讨厌自己的懦弱,又愤恨生命的渺小。 “咱们快向王爷通禀此事!”侍卫们统一意见,朝內院赶去。然而此刻的牢房已经土崩瓦解,摇摇欲坠,只需要一个手指头的力气便能倒塌了下去。于此刻,一道雪色的闪电从天际疾掠而来,点入地牢大门,轰然一声,似银瓶乍破,地牢那扇摇摇欲坠的铁门炸裂成了碎片。 “这……刚才进去的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难兄难弟的聊天 “是,是闪电。” “大日头的,怎么会有闪电?” 就在侍卫们惊慌万状,纷纷猜测的时候,从牢房的破洞口,掠出三个人影,其中一人将手上的两个人放在地上,回身又飞入了地牢。侍卫们才知道刚才那道闪电是谁? 侍卫们见主子亲身涉险,危在旦夕,不由心如火灼,惊呼道,“王爷!不可,里边很危险!” 牢房内部的墙砖已经全部崩裂,就像棉絮般软软地搭在一起,承受不了一根稻草的力量。淳于澈此刻再进去,便是危如累卵,饶是他武功绝世,也将遭受灭顶之灾,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可淳于澈身法如电,没有一刻迟疑,他知道里面的人岌岌可危,这里除了他,无人能解救了。或许初冬在,她们有生还的希望,可他无法冒这样的险。她们命悬一线,他怎能坐视不管?初冬不该受无妄之灾,而那个人更不能有差池。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那么我他娘的就不该把这个碍事的小妞放在身边。为什么每次都是因为小妞,落到这样凄惨的下场?先头是丢了皎月,后头是得罪乱人岗,缘由都是小妞。难道我上辈子是西门庆?来还小妞的债? 被大石头堵着的感觉真是差极了,卫初晴闷闷不乐地窝在墙角里边,暗自责怪着怀里的人。虽然很烦婧婧,不过到底是她的人,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只是小妞容易招祸事,跟炸弹似的不太平,这回也幸而有初冬在身边,替她们挡了最危险的石头,不然就被压成肉饼了。 三人挤成一团,就像三只饺子睡在了一块,彼此都能感应到对方的心跳,咚咚咚,三颗小心脏节奏不一地跳动着,有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口处一直传到了头皮,麻麻痒痒,让人想打个战栗,抖抖身子驱赶那种莫名的紧张焦虑。 “咳咳!”卫初晴吸了不少石灰,猛烈地咳嗽着,心肝脾肺肾都揪成了一团,尤其是肠胃传来一阵阵的绞痛。 “你……你怎么了?”婧婧在最底下,听到身上的人剧烈咳嗽,担忧地转过头,在黑暗里寻着对方的脸。 “咳咳!你别说话……咳咳!” “你,那里难受啊?”婧婧伸手去摸对方的身子,只是无法灵活的转动双手,只能摸到对方胸前的那一块。 “哎呦呦!叫你别说话,也不许动手,笨死了。诶?你摸我胸做什么?我靠啊!你到底对我在做什么?”卫初晴乳。尖一痒,身体冒出一股羞耻的快感,立马收起了娇。喘,恼羞成怒地喝骂道。 敢摸我胸!那我也摸回去!她也不肯吃亏,伸手就在婧婧的胸前摸了一把,发觉小丫头发育很好,手感又滑又弹,像牛肉丸似的。 “哼!无耻……你,你不难受了么?”婧婧被摸了以后,气恼地骂了一句,而后又去关心对方。 “跟你说了,少说话,这里都被石头挡住了,你话那么多,把这里的空气吃光了,我们几个就要憋死了。”卫初晴三人正好挤在墙角根下,掉下来的房梁斜搭在墙上,留了一个斜坡大小的空隙,虽说暂时不会被压死,可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要被闷死了。 “你……哼!”婧婧本是想说,到底是你的话多还是我的话多?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便紧闭着嘴,弓了下身子,想要把对方甩下去。 “咦?孟孟,你怎不说话呀!有没有受伤?我替你摸摸背。”卫初晴被夹在两人之间,就像汉堡包里的煎蛋,根本翻不了面,背着手去摸身上的人,她要确定对方是否受伤了。 “都给我闭嘴。”初冬忽而开口了,语气依旧是淡漠冷静,对这样的突变,毫无畏惧,当真不像是个人了。 “人家想关心一下你嘛……孟孟,我刚才以为自己真的要玩完了,想不到你会义无反顾地过来救我……你对我真好。”卫初晴哑着嗓子,语调里有感动,有惊喜,还有内疚,可说道最后又笑了起来,像发了臆症,又痴又傻。 “你给我闭嘴,烦死了。”初冬挡在最外边,乱石都落在她的背上,如果不是由她挡着,怎么能留出斜坡大小的空隙。被砸伤了自然痛,却还可以忍受,可她就是忍不了这个人的括噪。而且对方傻笑个什么?难听死了。 “孟孟,你伤到了哪里?我给你摸摸……”卫初晴以为自己会感动的哭了,结果并没有,心头虽然难过,却流不下流下眼泪,活下来已经很开心了,为什么还要难过?她这样想着,便又轻松了起来。 初冬本事强大,伤势不会太严重。卫初晴想要确定她伤势,去摸对方的后背,触到了一片湿。濡黏。腻,不由愣了,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伤口,像只小蟋蟀在对方的伤口上爬了一圈,又缩了回去。 好像有一丢丢严重,会不会残废?不会吧!她武功那么高,这么点伤不会有大碍。 “你给我住手,不许乱动了。”初冬被她那么挠一下抓一下,伤口又痛又痒,没好声气地喝止。 “我弄痛你了么?喔……那我就不碰你了,诶……你刚才生气了,是不是在怨我?不好意思了,不是我,你也不会……”作为罪魁祸首,此刻很惭愧,这次又失败了,怎么总是容易出意外?还连累了不少人。 “我不会死,你不要吵。”初冬天生神力,武功高强,却也是血肉之躯,不是铜皮铁骨。普通人被石头砸一下便要痛个几日,她根本就是在嘴硬。不知道有没有压断了腰椎,要是那样的话,就不妙了。 卫初晴此刻心疼多于感激,不断地吸着鼻子,自己像得了重感冒,脑袋昏昏沉沉,胡言乱语着:“孟孟,你放心吧!你要是真的躺在床上起不来,我就一辈子不嫁人了,守着你到老。” “你别吵了,烦。” “孟孟,你要是出事了,我一定会给你守身如玉,如果你没事儿,我就一辈子对你好。”卫初晴就像听不懂人话的傻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不会有事,你只要给我安静就行了。”初冬不领她的情,冷冷地警告道。 “那我就不说话,嗳!你也别说话喔!”卫初晴连声应道,又提醒身下的婧婧,见怀的人不吭声,不由关心道:“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诶?你怎么不理人?睡着了?小猪么?”她拿脸去碰碰对方的发顶,看探对方是否睡着了。 这人让人家别说话,自己说的话已经一箩筐,嘴上连连答应着初冬安静,还是那么括噪。说话不算数,懒得理她了。婧婧心里赌气,心想:这会儿的你倒是来关心人了,碰了壁才回头,谁还愿意搭理你? 初冬与婧婧一起不睬卫初晴,让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原本以为她说得无趣会住嘴,可天晓得这人越说越来劲,嗓子哑了,没力气了还在不停地说话,当真是有毛病。 “你给我闭嘴!(你他娘的给我闭嘴!)”卫初晴遭到了二位难友的一致讨厌,便不再说话了,内心无奈地叹息:你们这俩傻逼总算是鸟我了,早就可以给我个台阶下了,我也不想像大傻逼似的自言自语,谁让你们都不说话,让我很没面子,根本下不了台。 等淳于澈来救她们的时候,卫初晴已经睡着了。那时他不顾生死冲入地牢,心急如焚地翻开乱石堆,生怕会出事。然而结果让他很放心,三个人都还活着,有一个受了点伤,另外两个饱成了一团被外侧的人掩护得很安全,那个被挤在中间的人搂着另一个女人已然酣睡了。 这真是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女人,生死关键的时刻都能睡着,她到底是心大还是缺心眼? 初冬沉默不语,心里却对这个烦人的家伙生着好奇,觉得这人比一般人好上很多,虽然烦人,但不讨厌。婧婧则怀疑着对方到底是不是女人?还是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 淳于澈也是困惑,怀里打着呼噜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存在这世间的?是怎么样养成的呢? “我这是舍身就义,勇者不惧,浑身是胆,正气凛然。以后称呼我勇敢的圣斗士!”事后卫初晴对身旁的人一统自我赞赏,婧婧等人听了之后,哭笑不得,就知道这人从来都不会反省自己。还敢标榜自己正气凛然,她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么? “不跟你们说了,你们这些人不理解我。”卫初晴像只暹罗猫似的,傲慢地仰着脑袋,用眼角余光看人。 虽然知情人都否认了她的自我夸赞,可她的轻生重义,英勇无畏,已然给人留下的深刻的记忆。 有了这次地牢爆炸的状况发生,淳于澈哪还会放心将造事者再放在外边,这人简直比炸弹还要危险,不能再去祸害别人了。是以他又法外开恩,撤销了之前的惩罚,还是让她逍遥自在些,这女人根本关不得,她一无聊就会闹事,更是让人难以安心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小妞你搞定 上回初冬能够从爆炸现场全身而退,而这回却是受了伤,倒也没有伤筋动骨,只是流了很多血,需要调理一些日子。至于卫初晴与婧婧俩人除了擦伤了些皮肉,没什么大碍,这得归功于初冬的以身相护。 地牢里一共有五个人,三个人或多或少受了伤,只有两人是相安无事,毫发无损。可虽说没有损伤,可内心受到的刺激并不亚于这三人,尤其是娉妗。看得最清楚的祖逖还有些难以释怀,他接受不了这样端方文雅的女子,竟然会对那个冷心冷面的人那般痴心。 昨日傍晚地牢发生爆炸以后,祖逖与娉妗被淳于澈率先救出,他们便一直在废墟堆外等着,后来淳于澈又带出了三个女子,都是被压在巨石堆里的人,他能够把人救出来,已是一桩很吃惊的事。 可他未曾料到娉妗的反应更加离奇,对方当时身子迾趄了一下,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然后失魂落魄地走近了淳于澈,六神无主地嗫嚅道:“她为什么不说话?出事了么?”那双没有神光的眼睛冒上一层水雾,像是一面通透的镜子被水雾掩盖了清明,复杂难言。 她的话是对淳于澈说的,可双手摸着对方后背上的女子,仿佛能感觉到那个人便是她在意的女子。 初冬微微掩着眼皮,听到她靠近的脚步声,朝对方看了一眼,随后疲惫地阖上了眼睛,语气虚软,却又带着冷意:“以后别再跟着我了,会死人的。” “我,我不怕……” “可我很烦,不要再纠缠了,会死人的,我会死。”原来她口中时刻担忧会死的人是指自己,娉妗还以为她是在关心提醒自己,却是一厢情愿了。 今日的意外,责任都在卫初晴身上,与娉妗毫无关系,她也是受害者。即使事实是如此,面对初冬毫无理由的指责,她也不曾为自己开脱一句,只是垂着头,干涩着声音应道:“好,好啊!”她没事就好了。 祖逖眼里闪过疼惜之色,如果不是被束缚了手脚,他早他娘的揍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了。 初冬想是感应到了有一道不善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对视过去,祖逖为那双孤清的眸子震动了下,想不到一个小丫头有这么锐利的神光。 这两人也不曾交流一句话,便有了火药味。淳于澈轻叹,想了想就把背上的初冬交给了娉妗,有些事他不方便插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初冬有些不乐意,挣了挣身子,却毫无作用,依旧被娉妗抱了满怀。她失血过多,浑身无力,只能由着对方又抱又摸,故而脸色一直很难看,眼里还透着委屈不解,为什么王爷要把自己推给别人呢? 娉妗神色雀跃,像是得了失而复得的宝贝,脸上凄楚的神色立马抛到了九霄云外,对祖逖说了句:“多谢你。”便抱着初冬回去了。 当时淳于澈看祖逖妒恨交加的样子,不由感慨,“与其空对镜花水月,不防踏遍红尘路。天底下好女子多的是,这般女子不是贤妻良母的佳选。”他好意安慰着失落的人,却不被领情,对方嗤笑道:“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用不着你来关心。你先顾好夹在左臂里的那个臭丫头吧!想不到堂堂王爷品味那么低俗,这种枪杆子也吃得下去,就不怕上火?” 淳于澈无话可说,以自己独特的品味,也无立场去劝解别人不要执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个臭丫头嘴巴坏得要死,哪有闺秀的娴雅,泼辣蛮悍起来比汉子还可怕,还有她身边的那个不说话的丫头也是这副德性,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他娘的这两个男人婆居然也有人喜欢!” 祖逖越说越火大,内心愤懑,难以平息,淳于澈想不到自己的话会是火上浇油,便住了口。见对方妒火中烧,也不再与对方打招呼,直接让侍卫们把带到后院的地牢里看守。 祖逖老大不乐意再蹲地牢,一路上骂骂咧咧,鄙夷淳于澈的审美,质疑他的管训,还造谣王府全女都他娘的是男人婆! 这人不过与卫初晴相处了二日,也学了她的无耻了么?这是淳于澈对祖逖今日的异常,发自内心的感慨。 从地牢壮烈牺牲了以后,卫初晴得到了释放,正打算对已能行动自如的初冬献殷勤,哪晓得有人不合时宜地约她出去,“哪个人又来找我,烦死了,不知道我最近要照顾病号么?什么请帖子,我看看。” 如果是叶娉婷,那就出去一趟,可对方既不留名也不说为着什么事,只是在纸筏上写了一行字,就那么完了。看着如行云般潦草的字迹,她嘲讽一笑,一看就知道出自文盲之手,连个请帖都写得不认真,一点都没诚意。 “傻逼才会……”她本是打算丢了纸筏,回去再窝一觉,可看清楚了这些难看的字,立马膛目结舌了,“我的娘!” 能让她变色的事也没几件了,这次的问题没有出在债务,也没有出在选美大赛上,却偏偏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这事儿本来可以轻描淡写的带过,哪知会有连锁反应,事情居然大条了。 那天她跟小妞连小手都没有摸过,怎么一下子就要私奔到天涯了?难道真的突破了那一见钟情二见深情三见殉情的恋爱记录?真他娘的扯淡! “妈的,这是早就算计好的圈套啊!她在阴我!哼!”卫初晴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二话不说就跑去约会了。 “尼玛的,这是什么意思?傻逼!”她怒火三丈,把纸筏狠狠拍在左俭德的脑门上,竖起眉眼,凶狞地质问。 “大师姐,这事我也不清楚啊!我是无辜的,不要冤枉好人啊!”左俭德被她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跌在地上,急忙摇着双手,表示无辜。 “难道就丑得要死的字不是你写的?” “我写什么了?我根本就不认识字。”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文盲。 “那这是谁他娘的那么变态,写的这些恶心的东西?”卫初晴此刻凶狠霸道,目光冷冷扫着丐帮弟子,找着那个写字的傻逼。 “别嚎了,这儿是丐帮的总舵,徒弟弟,总得给为师几分面子。信筏是我写的,好看么?”苍琊从大厅的后门走了出来,大方地承认这是出自她的手笔。 “原来是师父父写得啊!难怪我说这字透着与众不同的气质,与你真是匹配啊!”一样的恶俗! “徒弟弟觉得为师字迹恶心嗳!为师是变态么?”苍琊摸着下巴,百思不解。美艳的脸做出这么可爱的表情,简直美彻心扉,不是变态是妖孽。 “哪有啊!如果是师父父写的,那就是铁划银钩、骨气洞达。”妈的,这么寒酸的字迹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够无耻了。 “徒弟弟真会说话,师父父很喜欢。今日为师叫你过来,是有件了不得的大事要与你说。”苍琊没有坐上正堂的太师椅,很是可亲地过来招呼卫初晴。 “师父父,徒弟弟最近思虑过度,昨日又受了惊吓,精神衰弱,请你温柔点,不要说太惊爆的事情,徒弟弟承受能力不好。”卫初晴眨巴着眼睛,扭着身子,撒娇道:“师父父,放我回家吧!” “好徒儿,是你自己找上为师的,都不坐一会儿就走了,师父父很难过啊!”苍琊上下打量着徒弟弟,暗叹果然说尤物,随之一把抓起徒弟弟,往后堂大步走去,语气里透着不怀好意,“咱们师徒还没有促膝谈心过,今儿个好好聊聊。嗯?” 这变态要对我做什么?卫初晴吓得后背沁出了冷汗,这后堂是专供主人休息的地方,相当于卧室,她难道要被潜规则了?好可怕的师父父,比大灰狼还厉害,不会是熊瞎子吧! “师父父,徒儿知错了,求师父父准许我回家面壁思过。”卫初晴可怜兮兮地说道,抱着苍琊的一条手臂,以防自己的衣裳被其扯开。 “乖徒儿,为师当真有件天大的事与你说喔!你不听,那为师只好替你做了。”苍琊将她推上了屏风,挑眉一笑,邪气得迷人,别说女人,男人都得跪了。 “做了?”不会是要做了我吧? “上回徒弟弟出师未捷,为师一直过意不去,这是你师弟们的失误,耽搁了你勾搭小妞的良机,故而为师想要弥补一二。”苍琊露出了熊的爪子,拍着卫初晴的肩膀,怂恿着对方再接再厉,朝着泡妞的道路上前进。 “师父父,不是徒弟弟坏了你的兴致,可那小妞成家了,咱们不能破坏人家夫妻和睦,有损阴德。”她不想做西门庆,那太流氓混蛋了。 “徒弟弟,如此有原则,让为师刮目相看。那为师先告诉你个消息,到底要怎么应对便看你自己了!” 苍琊没有再逼迫她泡妞,该是庆幸了,不知道是什么消息?这么偷偷摸摸。 “徒弟弟,为师收到了小妞的书信,她说要与你私奔。” “私那啥玩意儿?师父父,徒儿最近受过惊吓,请你温柔点。”这个消息让人措手不及,远比信筏上的“小妞你来搞定”来得凶猛得多。 第一百三十八章 西门庆的洗白 “徒弟弟魅力大,人家对你一见钟情,想与你一起浪迹天涯了。徒弟弟愿意么?” “诶……我品性高洁,纯良质朴,怎么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师父父英明神武,也觉得拐走人妻是一件很流氓混蛋的事吧!”卫初晴义愤填膺地说道,大举正义旗帜。 “徒弟弟那么高洁有原则,为师就放心了。喏!这是她写给你的信,你自个儿与她说清楚。”苍琊递给她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城东戏台,静候君音。 “师父父,你是不是背着徒弟弟,悄悄勾搭了人家?”这两天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那小妞的态度才会变得那么坚决。那日她们不道而别,对方也只是回眸看了我一眼,怎么连第二面都没见,就要与我私奔了。里边一定有阴谋,这小妞要不吃错了东西,就是被有心人骗了。 卫初晴不信这世上有蛊惑人心的迷药,骗子倒是遍地有,包括她自己在内。这件事里的蹊跷八成是苍琊搞出来的鬼。 “徒弟弟,相信为师,你此去收获必丰。”苍琊伸手摘掉了卫初晴的发冠,拍着对方的脸蛋,挑眉道:“为师不会害自己的徒儿。” 看来今日是逃不了这一劫了,那就再信她一回。卫初晴改扮了装束,都是一副公子哥的模样,摇着扇子,昂首挺胸地去赴约了。 这一回她身后没有带着一个丐帮弟子,只有一个丐帮帮主,比头一次威风潇洒多了,同时危险也多了。上一回她有把握,却被人捷足先登了,而这一会她是去澄清事实真相,是去挨骂的,所以不用担心会出意外,倒霉的事儿八成都会进行的很顺利。 卫初晴表面上自信潇洒,心里却忐忑不安,她怕小妞受了刺激以后,会雇凶报复。今日戏台与劫法场一样冷清,露天戏台平日里都不会热闹,普通百姓是请不起戏班的,一般都是乡坤富豪举办,一般给逝去的人办周生才会在这里搭台唱戏。 很少人会在夏日里死去,故而这里冷寂。 小妞在戏台下等着她,身上并没有拿着包袱之类的东西,看来苍琊的话不能尽信。哪有不收拾细软就跟人私奔,那小妞也是个过惯安逸生活的人,年纪又比她大,自然会世故一些,离家出走怎么能不带钱? “公子,奴家终于见到你了。”听这句话就知道,苍琊背着她没干不少好事。看小妞痴痴的看着自己,似乎很想一下子扑到她怀里,一顿撒娇。却发现卫初晴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便收敛了一些,然后带着敌意的眼神看着苍琊,心道:这女人长得太美了,与卫公子是什么关系? “徒弟弟,有为师在,你心中想对她说什么,都说了吧!”苍琊拍拍卫初晴的肩,语调豪迈,似个爽朗大方的师傅。 原来是师傅,想不到是位美人,而且也大不了卫公子多少,师徒在普通人眼中是一道安全锁,让人保持适当的距离,而在不服礼教约束的人看来,形同虚设,即便真有些暧昧,也不稀奇。 “卫公子,奴家已经等候多时了,马车就停在街道的药铺门口,已经收拾妥当了。公子,带奴家走吧!”王善女面露春色,扭捏着身子,看着卫初晴,那双带钩的眼睛,大胆热烈地放着光。 这女人生了这样一双眼,想要安分是没可能了,娶妻娶贤,估摸着她的丈夫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胚才会喜欢娶娇媚动人的漂亮媳妇,不重妇德。卫初晴暗自想道,觉得这顶乌龟帽,王善女的丈夫迟早都得戴,是以她可不是破坏人家家庭的西门庆,而是来试验世间真情的试金石。 “那个小妞……喔不,王夫人,我今日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件事,我不能带你走。” “为什么?你在骗我?你书信上给的承诺都是假的吗?”王善女大吃一惊,对方没占到她的便宜,怎么就打退堂鼓了?这不符合男人的兽性啊!一般都是先吃了才不认账。 “诶……我家里的婆娘嫉妒心强,你过去会受委屈的,而且她娘家财大势大,你跟着我只能做妾。”还是委婉一些,那你是小妞的份上,就不伤你的心了。 “可公子在信里并未说自己成家了,那可怎么办?”王善女脸色难看,竟然不能够接受做妾的下场。 苍琊到底说的什么话?能让一位夫人春心萌动,竟要离家出走与人私奔。“夫人可还记得,我在书信中写了什么?” “这……公子坏死了,有些话这时候说出来羞死人了。” 他娘的!苍琊到底说了什么浪荡话?王善女脸上羞红得好似一块红布,轻颤的身子靠近她,在她耳边低声婉转地说道: “公子,你说自己活好,十分喜爱干那事,一日不做便饥渴难耐……奴家的男人平日里都不着家,备受冷落,心中也是寂寞得很,故而与公子前来相会。公子说过了,要带奴家去暹罗成家。” 卫初晴心酥了一半,双腿一软,差点要跪倒,急忙拿着折扇挡着半张脸,避开了小妞的贴近。然后恶狠狠地去瞪苍琊,这个师傅太坑爹了。对方没有朝她这边看来,而是仰望天际,率然洒脱。脸皮真厚!看她装逼,卫初晴暗自鄙视。 “王夫人,我今日过来,是想告诉你件事儿,那些书信啊,根本不是我写的,晕你出来的那个人,不是我。”既然正房都吓不住她,就只好赖账了,反正这事儿跟自己一毛关系都没有,是有人在陷害她。 “公子,你别闹了,奴家出来的时候,家里人都不知道,咱们便趁这功夫离开。”王善女神色虽然有狐疑,却依旧痴迷着卫初晴的风度翩翩,铁了心要跟定她了? “诶!夫人是个执着人,不是在下不愿接受你,而当真没办法。”卫初晴叹息了一声,折扇滑到了胸前,面含歉意,“夫人既能接受在下有妻子,也不在意在下是否真心,那可会在意在下是女子?” 这句话无疑是平地惊雷,小妞被炸懵了。虽然赤昀城流行女风,可普通妇人接受不了这些离经叛道的事,王善女虽然不守妇道,与男人私会,却是个直女。 “夫人若是不信的话,请看这个……我并非有心要欺瞒于你,其实我与夫人只有一面之缘,后来的事我并不知情。你看,那日我也未告知自己是个男人,过来也不算欺骗。”卫初晴为了证明自己是女儿身,微微扯开衣袍的立领,露出自己的脖子,喉管平滑细腻,没有男人的喉结。 “那你的声音……”王善女不敢置信,虽然知道这公子生得俊秀可爱,这世上男生女相的人并不稀罕,可一个人的气质与仪态,怎能端得那么好?就像戏台上的青衣,身法脚步透着丈夫气概。还有就是她的声音,透着年轻华贵,如公子般帅气利落。 “那是压着嗓子。”卫初晴恢复了正常说话,声音清亮悦耳,已然是一个少女的声音了。这个口技是从明夕身上学来,那丫头可比她厉害多了,男女老少都能模仿,配上神奇的易容术,简直就是独步天下了。 王善女惊怒气急,甩着手里的手帕,点着卫初晴骂道:“好你个臭丫头,竟敢欺骗老娘!”她立马从一个温柔如水的娇娘变成了一个泼妇,蛮横地推着卫初晴,伸出沿着蔻丹的手便要打对方耳光,看她娴熟的动作,平常也是时常练习。 “夫人,你就当这个是玩笑吧!在下先走了,后会无期。”懒得跟泼妇撕扯,虽然有错在先的是卫初晴,可要真的是贞洁烈妇,也引诱不上,王善女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两人都有错,凭什么她得挨揍。要揍也得由对方的乌龟丈夫动手吧! “你别跑!小兔崽子!老娘掐死你!”王善女羞愤交加,恨不得弄死这个骗人感情的小鬼头。 “师父父,快来救我呀!”卫初晴在戏台下被小妞追打了几圈,想要逃出去,看苍琊悠闲自得地看着自己的好戏,气就不打一处来,都是这个师傅害的。 “徒弟弟,再稍等一会儿,救兵就要来了。”苍琊安抚着她,好似已经有了计划一般。 原来她已经安排了救兵,那就可以放心了。卫初晴刚要松一口气,又觉得我哪里不对,一边跑一边想着:要跑出去很简单,干嘛要找救兵?难道……要打群架吗?一群人对付一个小妞,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徒弟弟,你看,救兵来了。”师父父朝巷子口抬了一下下巴,精致的唇线露出妖艳的弧度,笑得极为邪妄。 “啊?救兵真来了……诶?怎么都穿着官服?”卫初晴心中一喜,转头去看巷子里出来的人,却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妈的,那是官兵啊! “师父父,这就是你的救兵?”丐帮什么时候跟官府勾搭上了? “师父父本事不大,怎么可能请得动他们,这是小妞的乌龟相公来救场了!徒弟弟,惊喜不?” 惊喜尼玛啊!卫初晴气得跳脚,啪嗒!她手里的扇子被用力之下断了几根骨子,此刻她生出一股掐死孩子的怒气,对着即将追上来揍她的小妞飞去一脚。 “傻逼,还追我做什么?你的乌龟相公来捉奸了,还不快跑,留着给人家痛揍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师父父的坑爹教育 卫初晴跑到了苍琊身后,敛容屏气,正色端容,:“师父父,徒弟弟与官兵哥哥不熟,你跟他们谈天说地,我先走一步。” 她拱手告辞,朝另一个胡同口撒腿跑去,苍琊微微一笑,没有挽留她。过了一会儿,徒弟弟又跑了回来,脸色就像屎一样的臭。 “师父父,你说怎么办!官兵像屎壳郎那么多,去路都堵上了,徒弟弟不想玩叠山人!”卫初晴此刻后悔得无以复加,怎能就没带脑子过来了。 “嗳!徒弟弟,还记不记得师父父说过的话?”苍琊见到所谓的救兵,很是欣然,放达不羁的她,没有似小徒弟那般像只炸毛的野猫,露出爪牙防御。她摸摸小徒弟的背脊,像在顺毛,伸手环过对方的腰背,亲昵地靠上去,低声笑道:“徒弟弟,师父父怎么会害你。” “真的吗?那你看得片刻不离开我,贴身保护我。”卫初晴将信将疑,瞄了靠着自己胸口的女子,没由来一阵发憷,虽然大美人投怀送抱,可他娘的一点都不旖旎,更可怕了好不好? “他妈的!就是你这个怂货偷我女人!气死本少爷了!你们还不快去把这小白脸给我抓起来!”王善女的乌龟相公从官兵里头走了出来,本以为会骑高头大马,充点场面,哪知那么出场那么草率,连马都不骑,轿子也不坐,就踩着平地出来了。 事后才知道这少爷也是个怂蛋,根本不会骑马,而且察觉老婆跟人跑了,他还骑在某家小娘子的肚皮上,因为是偷情,根本没坐轿子。所以府卫兵前来通知少夫人卷了细软不见了,他怒气冲天,顿时从床上蹦下了地,火速赶了出来。 “相公,此事是误会啊!奴家只是出来与朋友谈谈天,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可千万别错怪人家家啊!”王善女娇滴滴地唤着乌龟相公,明眸中泪光点点,含泪欲洒。 “贱人,奸夫就在此地,你还怎么狡辩?若不是看在你哥哥的份上,早把你给休弃了。人老珠黄了,还卖什么骚!”乌龟相公唾弃着她,让官兵先把奸夫抓起来,然后再惩治这个贱女人。 “咦?这武大郎也不是什么好货,对自己的老婆这么不屑一顾,真不算男人,活该带绿帽。”卫初晴见不得男人欺负女人,厌恶着乌龟少爷。 “徒弟弟,为师也对薄情寡义之徒深恶痛绝,不如咱们师徒二人一起揍他个满地找牙怎么样?”苍琊伸手摸上了她的发扣,神色任真自得。 “好啊!擒贼先擒王,咱们就把这个乌龟。头抓起来。”卫初晴眼睛一亮,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她们这边打算好了怎么对付,那边的王善女却揭穿了卫初晴的女儿身:“相公,她是个女人,怎么可能会是奸夫?” 本来对奸夫嗔目切齿的乌龟相公忽而目瞪口呆,直盯盯地看着卫初晴这边,贪婪地咽着唾沫。 他这么火热的目光,看得人奇怪,王善女不由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愕地捂着了嘴,在场全部的官兵也为眼前的一幕倒吸了一口气。 “师父父,你干嘛弄散人家的头发,好不容易才辫好的。”卫初晴不满地说道,这时她的长发已然铺泻在了身后,就跟撒下了一张渔网似的,浓密茂盛,重重压在身后,难以化开。 她的脸庞生得秀巧精致,束发看起来干脆利落,带着俏丽活泼,可散发以后,却是温婉秀美,虽不及苍琊美艳,可鲜活明媚,当是世之无有了。她的可爱娇俏,娇美动人,很容易勾出男人的贪欲,要将她狠狠蹂躏一番。 “师父父,你怎么还不动手?我去,人呢?”卫初晴正把胸前的头发往后一拢,打算去问苍琊什么时候动手,可一扭头,对方就不见了。 “好可爱的女人……把她给我抓起来再回府,本少爷要好好审问。”看她幼。齿的模样,更像只小白兔般可爱灵动,乌龟相公觉得今日又收获了一个美人,这回可得好好享受,别总像以前那么惨,一口肉还没吃到,便被揍了一顿。 “居然黑本小姐!滚你妹的!”卫初晴被队友抛弃了,怒气填胸,就想找个人发泄,看官兵围了上来,抬腿一脚踢中对方的下阴,但是来了一顿暴眼拳,随之是一招天下无鸟,把十来个官兵打得滚在地上痛嚎不已。 “不行了,我去,师父父,救救徒弟弟!”卫初晴踢得两腿发麻,手也酸得很,可周围还有数百个官兵,她根本对付不了了。 “小妞有些本事,够泼辣!快!你们一起上!”乌龟相公亢奋,但是看到了宝贝,怎么个泼辣子要是放到床上,那可得销魂到死了。 “数百个壮汉对付一个弱女子,还要不脸不!”卫初晴气急败坏,双手比出中指,鄙视对方一百次。 “男人打女人,天经地义,你要是乖乖地顺从本少爷,我就让他们住手。” “傻逼!少废话了!本小姐最看不起你这种纨绔子弟,打女人那么不要脸的事都敢做。哼!”卫初晴甩着脑后的长发,双臂环胸,对身边的官兵不屑一顾。 “有种都他妈上啊!本小姐就让你吃一下女人的苦头。”她心里有底,知道苍琊不会走远,便有恃无恐起来。 这个女人嚣张狂妄,实在是特别。众人虽然惊奇,却不在意,他们只会把她的反应当做虚张声势,实则不堪一击。 女人有什么好怕的!既上不了战场,打不了仗,也上不了朝,做不了官,只能干干农活,做做女红,陪男人睡觉,生孩子管家,根本干不了大事。 他们看不起女人,结果就是惨败了。在他们七手八脚地要上去捉卫初晴的时候,上空忽然下了一阵龙卷风,将数十个官兵卷了进去,这个聚变,把众人都吓懵了。此刻在飓风外围的官兵已被气罩弹了出去,在一片惨呼过后,倒了一地的官兵。 等到风停了,卫初晴已然不见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夫人呢?蠢货,快把夫人给我找回来!” 美人不见了只是小事一桩,而自己的婆娘可不能丢了,虽然已是个不值钱的破烂货,却还有可用的地方,暂时不能让她出事。 大费周章地带回来一个小妞,这到底是要搞什么名堂?卫初晴看看跪坐在地上的王善女,再看看站在面前的苍琊,想不清楚,脑子糊涂得很。她们之间难道有什么关系么?一个乞丐,一个官夫人,血海仇敌?青梅青梅?王婆与潘金莲?一种是敌对,一种是恋人,一种姘头,到底是哪一种呢?好费解。 “王夫人,你有没有想到过死?”苍琊问着王善女,眼神却是对着卫初晴,里面意气扬扬,很是自信。 “你这是什么话?你们把我带到这来,是有什么图谋?你可知道我是谁?谁给你们那么大胆子,敢抓京兆尹的儿媳!”王善女的口气一点儿也不善,直眉怒目,很有官夫人的气势。 “呦呵!要不是看你是我徒弟弟的姘头,以你刚才对我的语气,我会让你躺在地上求我听你的苦衷。”苍琊推倒了小妞,对卫初晴笑道:“徒弟弟,你喜欢看女人的身子么?” 这位师傅实在太邪恶了!简直是个魔女啊!卫初晴听着苍琊奸邪不正的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搓着双臂,“师父父,我还未成年,请不要对我进行色。情的调戏,会带歪未来的花朵。”她还打算做一个人格高尚,质朴诚实,脱离低级趣味的大好青年。 “为师粗心了,徒弟弟只有十数岁,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为师比你大一些,算是过来人了,不如传教你一些经验吧!”这事是不是有些不同寻常,师傅教徒弟本事,并不为过,反而天经地义,只是跑偏了。 一个丐帮帮主不传授徒弟一招半式,也不教做人道理,竟然是教徒弟把妹泡妞! “师父父,徒儿不喜欢长得丑的女人,这个人不好看,我不想学。” “我弟弟,这只是一个替代品,你先实习一下,等熟练了,师父父带你去找漂亮妹子。” 这话题越说越歪了,卫初晴舌头打结,急忙喊停,“师父父,你先说说你的经验,徒弟弟听着,回家好好练习。”她对这个邪恶的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论浪荡风流,她已是赤昀城首屈一指的人物了。 “乖徒儿,很有觉悟,师父父看好你。记住,这勾搭小妞第一招……这七招里最关键的是第三招,你必须得在这个时候,让小妞对你有好感,那么第六招才会起到点睛的效果,才能圆满结局。前两日你的表现就很符合这第三招,回去之后,多多练习。师父父希望你日后花名盖世,大展风采。” 苍琊误人子弟的一番教导以后,便把卫初晴送出了丐帮总舵,至于对方询问她要怎么处置王善女,这事显然是个秘密,还不能透露。 “明日你便会明白了,此事与你关系不大,不必上心。你得关心的是自己,虽然临场应变敏捷利落,但是不具内功,很容易吃高手的亏,日后有空,师父父会再传授你几招精妙的招数,专门对付这些以众欺寡,恃强凌弱的小人。” 第一百四十章 撩汉行不行 自从花山那次惨绝人寰的英雄救美之后,又在昨日打了一个回首枪,这一招先追到再甩掉的渣男特技,她也算玩过了。做坏女人的感觉,确实很刺激,尤其跟着一个渣女师傅,想不做个负心女都难。 “麻烦啊!再这样下去,我会被带坏的。”卫初晴捏着眉心,头疼地想着,她觉得这事儿不会就此罢休,还得有什么后续,她与这位便宜师傅的缘分才开了一个头。 后续又会怎样发展?希望不是一个忧伤的结局。 “不知道下回她会教我什么武功?专门对付高手,难道是降龙十八掌?喔不……以她的品味,八成是抓奶龙爪手,撩阴腿,天下无鸟之类的至贱招式。”纵然觉得这些招式很变态,不过卫初晴还是好期待。虽然这个师傅厚脸皮,但是知道很多新奇的事,与同样不要脸的徒弟弟臭味相投,简直是天意撮合的一对绝世师徒。 缘分这东西真不好说,两个风一样的女子,能够不期而遇,本就是天意做弄下的巧合。 那个撩妹秘招挺好玩的,没准儿哪时候有用了。卫初晴厚颜无耻地笑着,忽而身边冒出了一个人,吓了她一跳,身子一歪倒在了席子上。 “你怎么来了?李秘书不会心急么?”他该不是趁着对方上厕所的空档,过来串门子的吧? “你一个人在水榭里发什么呆?入秋了,傍晚的时候这儿水气凉,你不穿鞋袜,当心着凉感冒了。”淳于澈身边没有跟着李御史,这几日那个跟屁虫换了对象,对娉妗十分亲近,如果不是看他年纪大了,又是个遵道守礼的儒学家,卫初晴会想歪的。 毕竟那么年轻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你个老头子整天围在人家身边转,不是另有企图是什么? “嗳!你说他们究竟是在讨论学术,还是在谈风月呀!不过我看李御史整日里曰来曰去,该不会是想跟小妞约会吧!”卫初晴不怀好意地笑道。 “别胡思乱想,说话就不能正经些,上回没被教训够么?这话要是让他听了去,我也护不了你。三百遍的列女传与你注定有缘。”这人连御史的玩笑都敢开,这胆子能不能再大一些,能不能与一群鸿儒舌战?淳于澈不堪设想,可不能把这人放在学者堆里,那会鸡飞狗跳的。 卫初晴左右看了一眼,掸着袖子上的灰尘,起身上前一把勾住淳于澈的脖子,露出大尾巴狼的嘴脸,在对方的脸上上啃了一口,痞里痞气,像个小流氓:“嗳!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干嘛?想我了么?” “我是有正事要跟你说的,你能不能先……”淳于澈随意地与对方说着话,袖手而立,任由女流氓调戏。可后头他发现不太对劲,对方已伸出色爪去撩他的小弟弟了,这个色胚! 淳于澈呼吸一乱,急忙按住她的手,凤目里闪过羞恼,她怎么越发无耻了,哪儿去来的下流招数?这简直就是对男性尊严的挑战,如此肆无忌惮,当真不怕会惹火上身? “嗯?我好久没跟它打过招呼了,想与它热络一下,不它忘记我了怎么办?你看,它好乖好乖的,精神起来又让人难以想象。咦?它醒过来了。”卫初晴嘴上说得无所用心,身子却像条泥鳅,在对方身上扭来扭去,四处点火。不知道师父父的撩妹秘笈能不能撩男人?她要练习一下,日后要是被检查作业,你好交代。 “你,你满脑子想的是什么事儿啊?是谁教你这么无耻的?”淳于澈若不是有着二十多年的涵养,隐忍不发,如果抛弃这些道德伦理教条,对着这样挑逗,是男人都会爆发的。他环住扒拉在身上的小野猫,托起来放在了凉席上,揉着对方的脑袋,像婴儿一般抱在怀中,耐心地教育道,“不许在外边学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知道么?”他低头蹭着她的额头,对着那双明媚的眼睛,凤目里带着严肃之色,算是在告诫。 被这样抱着,连脚底心都暖了,真舒服啊!卫初晴半点也不在意对方冰凉的体温,当是在睡寒玉床了。她瞄了眼被按着的手,坏坏地带入自己的衣领里,佯装难过地说道:“爷,我心口儿疼,你摸摸看,是不是肿了?” 什么肿?那是你的胸!真是只不安分的混帐猫,这种谎话来骗谁?淳于澈胡乱摸了下她的心口,那里绵软饱满,根本没有什么肿块。他心里也燃了把火,想好好的教训一下这只无法无天的小猫。 “嘻嘻!爷,你是不是很想要我?”看来撩妹的法子对汉子也有用耶!今日就点到为止,以后再接再厉,继续撩汉。 “嗳?你快放开我呀!嗯……爷,别这样嘛!人家想跟你说正经事呢!”卫初晴撩完了汉子想抽身,却发现自己已被扑倒了,不由胆小了起来。她果然属猫性,好奇心极强,喜欢四处点火,闯祸惹事,可到祸事临头的时候,又胆小地缩成一团,装怂蛋。 淳于澈本是不想勉强她,也知道干柴烈火一触即燃,一旦着了就不可收拾了。可是让她太嚣张了,根本就是在挑衅他,总得教训下,让她以后好好收敛一下。而且他此刻也难受的很,不释放一下,会憋坏自己的。 “先陪我一会儿。”卫初晴被解开了外衣,压倒在了凉席上,双腿被撑的很开,两。腿。之。间顿时有些异样,她缩了缩脚趾头,有些焦虑不安。愣愣地看着淳于澈,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偏过了脑袋,不敢对视他。 “爷,能不能,快一些?我也难受的很……”她有些怕,那双凤目深沉难测,哪还有一丝明月光,像是深渊一般,不小心跌落下去,就是万劫不复。她皱着眉头,不敢回应着对方,总觉得对方的气场威慑了下来,让她不敢直视,这便是传说中的帝王将相的气质吧! 她还是太嫩了些,起先的确撩得随心所欲,可后头却是自己丢了身子,连续打了几个急促深长的娇。喘,才平复了心中的萌动。再说淳于澈虽然面露倦怠,却带着知足的神色,最终得到便宜的还是还是被撩的那一方。 师父父的撩妹秘笈还是不能用在汉子身上,怎么起了反效果?下次换个对象试试。卫初晴改变了目标对象,下回就换个小妞,不过换谁好呢?婧婧,初冬,娉妗,明夕,叶娉婷,还有师父父,她熟悉的小妞也就这六个,到底选哪个?依照自己的审美,比较喜好温婉流,叶娉婷,娉妗,明夕这样端庄大方,善解人意的女子。 “你是何时结识了图诗酒?”淳于澈替她拢好了衣裳,随意问道。卫初晴听他这么问起,想到了什么,伸手将脑后的长发拢到胸前,偏过秀美的脸,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看到了考核团的名单?过来问这件事的吧!” 淳于澈摇头,他来此并不是为了选美大赛的事,只是看了选美大赛审核人的名单,对其中一个人来了兴趣,按照往年,这人是不会参与这些风月事,他如今能来,必然其中发生在什么环节,十有八九与卫初晴有关,所以要问清楚对方为什么要隐瞒他? “他如今声名鹊起,赤昀城很少有人不认识他,他善结达官贵人,很多场合下都会出现他的身影。我曾想招拢他为食客,与他有过几次交面,发觉此人眼里入的都是荣华富贵,功名权利,虽是性情直率豪迈,雄心勃勃,可是志大才疏,不可担当责任。” 淳于澈了解得还挺透彻,图诗酒的确有野心,可惜城府不深,凭借着豪情胆气,纵然能够驰骋疆场,却未必能封侯拜相,在为人处事上面,他还太嫩了,玩不过政治家。 “好马终非良马,事态容易扭转只是人心难改,虽然已知结局,却忍不住要……他是个人才。”只是对世情体悟得不够深,这样的人不会甘于人下,唯命是从,他想要的是统御千兵万马,是征服脚下山河。 “人才又如何?这天底下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他的理想太远,根本很难达到。堂堂大丈夫与其在戏台上自我满足,还不如去验兵入伍,建功立业。” 卫初晴摇头,人还真不能太妄想,否则会活得很可笑。图诗酒与她一样,做事缺个心眼,可他性子还要草率,有些事可不能心直口快,有些人不可不防,可他是个仗义的老实人,有着大将风度,少了政客的心机城府。 说到心眼,她面前的这位爷,就像熟了的藕一般多心眼,这事情有着偏僻入里的见解,善于揣摩人心,说难听点便是工于心计,图诗酒若是碰到这样的对头,基本上玩完了。 其实她的师父父也是个多心人,坏透了,也不知道她骗王善女是为了什么事? “说到人才,赤昀城眼下的确是人才云集,百卉含英,你如今空闲,多去棋社诗坊走一走,多交一些怀珠抱玉,高情远致的朋友。”希望能够挽回一些她丢尽的德行。 “卟要!人家家最怕读书人了,你是闲我才轻德薄么?娉妗倒是德艺双馨,风流缊藉,你不如去勾搭她,反正她如今失恋了,你正好可以趁虚而入。”卫初晴听到读书就烦,那么枯燥艰涩的文字怎么看得下去?她由衷佩服娉妗的才学,觉得也没什么好嫉妒的,人家的博学强识,也是靠自己刻苦努力出来,天知道她费了多少心思专研学术。 反正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泡什么诗社?赚更多的财富可才是正经,钱才是王道,有钱走遍天下,有钱撩尽美妞,有钱才能逍遥自在。 第一百四十一章 传说中的黑老大 “你怎么扯到她身上了?不过叫你多读些书罢了,总是扯的没边。”看她整日里调皮捣蛋,贪玩忘性,便已知她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子。 “哼!咱俩的理念不同,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在一起的时候只谈风月,不谈这些乏味无趣的东西。”卫初晴抱着双臂,发着小脾气。 “那你乖一点,别疯玩了,我就少念一些。”他也省点心思,前日若非他禁足在家,按照平时他下朝的时辰,她还指不定得吃多少苦头,而且每次闯祸都要拖上一些无辜的人,如今她所欠的人情债,掰着脚趾头也数不过来了。 “我已经很听话了,你看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想过别人,可认真了耶!”卫初晴抓着脖子,上面的吻痕抓上几道红印子,更是触目惊心,透着极致的诱惑。这不怪淳于澈的定力薄弱,而是她本身就是个撩人的尤物,京兆尹的少爷纵跃风月场,见着她都没了半条魂,也是没差了。 “认真,听话,不觉得这两个字与你很违和么?我问问你,昨日干过什么坏事了?”淳于澈伸手捏捏她幼小的红唇,小尤物的嘴生得最可爱了,可是总爱说谎话骗人玩。 “你……你来责问的么?”卫初晴瑟缩着脑袋,轻咬着嘴角,似一只收敛了爪子的奶猫,惶惶不安地瞄着主人,生怕被戳肚皮。 “嗯。”淳于澈微抿嘴角,轻轻应了声,态度看不出喜怒。 “那你刚才还玩我,怎么能这样,玩完了就翻脸,太无情了。”早知道不给你睡了,弄得我难受得要命,你倒是舒服了! “谁先使的坏?好了,不谈这个了。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上个月在城外发生的几起凶杀案,今日元凶已经归案了。只是如果与你无关,我也不会过来通知你,老实跟我交代一下,昨日与谁在一起?又去了哪里:碰上的谁?”他一般不太过问她的行踪,怎么今日那么反常啊!难道是有人把她行踪告诉了他? “诶……爷,你先把事说清楚,凶案不是交给你来处理吗?那这次破案人是谁?”这案子就像一个煤球似的,朝中官员你推我推你,京兆尹与刑部尚书都束手无策,听说皇帝也不乐意管了,都打算做个悬案记档了事。也只有淳于澈这个烂好人把这件事揽了下来,这件事又不是他职责之内,换做是卫初晴,会独善其身,作壁上观的。 连老大都不管,我这小弟操什么心! “此事当初我揽下了,却也没有费心思勘查,故而这个功劳落到别人的头上,也不算对我不公平。” “照你这么说法,你是故意的……你想送顺水人情给别人?其实……你早就知道元凶是谁了吧!”看他波澜不惊的脸色,这个结果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卫初晴瞅瞅他,又费解地低着脑袋,揪着手指,开始纠结了。 他到底知道多少事儿?怎么跟诸葛亮似的神机妙算?搞不懂这种明明知道却置身事外,在玩什么把戏?卫雨蓁倒是对他很了解,淳于澈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还记得娉妗那日说过的话么?”淳于澈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借用了别人的话。卫初晴忘性大,娉妗这几日说过很多话,那都是奉承人与讨好人的,就像朵解语花似的,温柔体贴,柔情似水。除了那日,被卫初晴诱惑之下,站在了李御史对立的一方说起中庸之道的疏漏之处。 “我记性好的很,有些事当然记得了,用不着你来提醒。”卫初晴没好气地说道。娉妗说过圣人留下的脚印,后人若是依照脚印来做鞋子穿,并不一定合适,是以人不能固步尘封,守旧不前,古板的传学说道未必合适每个人,要善于变通。 “她说的很有道理,确实是个冰雪聪明心思灵透的女子。” “少来,别跟我提她的好。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不然你来提醒了。有些话赶紧说吧!这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说她们做什么?”卫初晴眼睛微阖,小嘴抿了起来,摆出了傲慢神色,像只任性敏感的小猫。 她的偏见加上火药味十足的话语,看来对娉妗的意见很大,也不知她究竟讨厌对方什么?那女孩子温婉可人,善于迎合他人的意见,从不把自己想法强加在别人的身上,只会在人后默默支持。心防再深的人与她在一起,也容易心事吐露,只因她看起来温柔无害,很好信任的样子。 若是在露露大方一些,没有那种对人的畏缩之感,少一些唯唯诺诺,那还会更受喜爱。 “也只有你了,对她有成见。以她的性情与外貌,自然很受长辈喜爱,聪慧伶俐,温柔乖顺,可她未必受男人的喜欢。” “这是为什么?你们男人难道不喜欢贤妻良母?不过仔细想来也是,八面玲珑的女人心机深沉,不好对付。你们男人要是在外边偷腥包二奶,很快就会露馅,然后遭到长辈们的斥责与冷暴力。这种女人看似通情达理,实则很敏感,直觉感强,算是花心男人的天敌了。” 卫初晴把娉妗分析了半天,看来她也没少了解对方。淳于澈心中惊讶,怀里的人整天不着调,时而笨拙时而灵活,说她没心没肺,可过一会儿,她就摇头摆尾过来亲热,说她活泼可爱,可总会做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混帐事。 “是啊,她太聪明了,也善于保护自己,有时候会比男人还要坚强。故而男人很难喜欢这样聪慧的女人。”娉妗是个好女孩,可以得到很多人的欣赏与尊重,可未必有人会真心爱她。人对无法预知的东西都有着畏惧,而她便是这样的人,心思弗猜,深不可测。 “我家孟孟会不会被她迷住?嗳!不行,她们眼下就在我的院子里,面对着面相处着,容易发生基情,我得回去扼杀那个萌芽。”孟孟是我的人,谁也不许宵想。娉妗那个小狐狸精一进门就开始缠着孟孟不放了。昨日孟孟先救她,再救我,把她看得比我还重要,或许已经心动了。 “她浑身上下透着勾人的香味,迷惑人心,八成正在勾引我家妹子了。”不能让她有机可趁,要把一切扼杀在摇篮里。卫初晴吃醋之下,就忘了追问为什么淳于澈放任着元凶,不破案件?也不再询问究竟是谁破了这个案子,得了这个功劳。 她对初冬比淳于澈的事更在意,这般重情重义的好主子,怎么看着就想让人咬她一口。淳于澈些微不悦,自己又被冷落了。 “你吃丫头的醋,难道不在意我的看法么?”他那些日子里与娉妗最为亲近,相处得也最为久。两人对着书案可以坐上一天半日,彼此谈古论今,交换着见解与看法。李御史有时会婉转着言辞,夸赞娉妗德才兼备,见识广博,暗中又提醒淳于澈这是贤妻的良选,让他三思曾做的决定,不可重了女色,忽略了品行才学。 轻浮浅薄的无耻小儿此刻就坐在他的怀里,李御史要是知道了,必然会痛心疾首。可是没办法了,当初做了选择,那就不能后悔,不管他们的想法天差地别,理念南北相驰,处事原则不再同一线上,容易争执容易吵闹,就像是锤子一般敲打着他的心,也不知最后会纠缠成什么样,可他即便疼也想捱过去,心想总会有融合的那一日。 "嘻!"卫初晴老脸一红,拍拍摸着自己胸外侧的手,故作矜持。这个王爷别看平日里端正容,在床第间可真诚得很,随心所欲,什么花样都会玩。 “吃什么醋啊!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也就只剩下宽容大方,温柔体贴了。自我出道以来,别人对我的诽谤侮辱,我都不会去狡辩防范,而是忍耐与化消。你看卫雨蓁曾废了我双腿,卫剑夺了我的家财,卫夫人三番两次害我性命,刘月娥费尽心思败坏我名声,拉靠山对付我。这些事我只是应付,却从不反击,报复不是不能做,只是我嫌太脏了。” 原本以为这是她厚颜无耻的自夸,可听完之后,不由让人沉思了。卫剑等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夺人钱财害人性命,本就罪有应得,死不足惜。虽然卫雨蓁有些棘手,其他三人初冬只手便能掐断她们的脖子。只是仇恨不是靠人命就能化消,既然杀人也不能痛快,何必再沾染罪孽。 卫初晴从未向他要帮手报复仇人,如果只是装模作样,那么她的城府又该如何可怕? “能容小人,方成君子。我当然不是君子,可是我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女人,没有宽宏大量的胸怀,怎么能容得下天地。”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不是胆小鬼 卫初晴说得正义凛然,这回真的很正经,淳于澈果断地相信了。当然这自不是她不吃醋的缘由,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娉妗与男人根本无缘,郎有意,妾本无心啊!那是个基佬,惦记的是她的丫头,此刻定然趁着主人不在家,装无辜扮可怜,勾引懵懂单纯的小狮子呢! “哼!她真是贼心不死。”昨儿个初冬都不屑一顾,根本懒得搭理娉妗,这事儿也就卫初晴着急。别人的感情,没必要去踩一脚,可见她有多管闲事了。人有热心肠,招揽是非多,有些烦恼也是自作出来的。淳于澈觉得她有些活该受罪,吃苦头也是必然的事。 卫初晴本是打着搅事的主意,回西厢去破坏气氛。那就到了那里才发现,自己多心了。她们之间依旧清清白白,没做不干不净的事。 我家的孟孟木人石心,怎么会轻易地被小狐狸勾搭了去!她像只小狐狸般,偷偷欢喜着。 “你们怎么又爬屋顶,又在看星星吗?哎呀!最近会有台风,十有八九都会下雨,月亮星星都被云层遮住了,有什么好看的。乖乖,都下来玩耍,仰着脖子多酸呐!”卫初晴吃过上回的亏,不敢爬屋顶了,便开始大煞风景,搅乱别人的情趣,谁让她太无聊了。 见初冬等人不揪不睬,卫初晴沮丧地坐在台阶上,忿忿道:“哼!不理我。你们都是大坏蛋!” “那你自己上来啊!咕哝什么呢!胆小鬼,不会连梯子都不敢爬了吧!”看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胆怯模样,婧婧觉得好可爱啊!好想抱在怀里宠宠她。 我不要!我要你们下来陪我,又不是神仙,把头仰那么高干什么?以后得了颈椎炎,嘿嘿!痛死你们丫的!”卫初晴恶毒地诅咒。 “你……你个小混蛋,作什么骂人?嘴巴那么坏,迟早得恶疮,看你还能不能胡说八道。”婧婧气恼,这人只能喜欢个片刻,话一多就看着生厌,如此欠打的贱德性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说的是实话,只有假话才会好听。你不想听,我还不乐意说了。”卫初晴鼓着嘴,心里又记挂着初冬的伤势,犹豫了下,还是爬上了屋顶。 “嘁!你说不来么?怎么又来了?”口是心非。 “那是本小姐的地盘,我爱上就上下就下,你等小屁孩无权对我管教。听话点,本小姐晚上宠幸你。”卫初晴双臂环胸,摆着威严,说着流氓话,好似婧婧是她的暖床,想睡就睡,此人已是至贱无敌了。 “滚你娘的!”婧婧气得踹过去一脚,差点把装逼的人踢下屋顶。 “好可怕啊!孟孟,保护我!”卫初晴点了火,赶紧溜到初冬身边,祈求庇佑。 “小无耻,你又找帮凶!哼!回去有你好看的。”婧婧对初冬很生分,不想与之打闹。 “你们安静会。”初冬挣开了卫初晴的爪子,这家伙又想骚扰她的胸了,这习惯打都打不掉。 “喔。”卫初晴缩回爪子,悻悻地看着她,压着好奇心,挪开了屁股,继续关注着对方。看她既想摸又不敢摸,胆小又心痒难耐,跟个活宝似的,婧婧忽然又觉得好可爱,好像揉捏她。 “你对我做坏事的胆子飞哪里去了?在别人面前一点勇气都没有,胆小鬼。”觉得我很好欺负么?哼!那你还敢有下次!婧婧眼里闪过坚定之色,下回自己可不会那么好欺负了。 “谁说我没有勇气?” “那你缩头缩脑做什么?你不是挺无耻的么?” “嘿!信不信随你。”她才不在乎。 “胆小如鼠。”婧婧鼻子哼出一声,不屑鄙夷着小无耻。 “好无聊啊!不如咱们四个玩个游戏。”小无耻不被理睬,发觉人生好空虚,遂拉着三个心思各异的人凑伙陪她打发难熬的长夜。入秋后,昼短苦夜长,星星也开始寂寥了,那跟要做些欢喜事,点亮这片忧郁的夜空了。 “玩什么?” “无聊。” “卫小姐,情致不错。” 三人意见不一,只有婧婧与她一条心,都想着热闹。娉妗是最后说话的,其实她的话不多,意思也模棱两可,让人谜猜,究竟是欣赏还是讽刺?卫初晴小脑瓜子打着问号。 “诶……这个游戏比较益智,有着高尚的美德,博大的情怀才能玩得起。你们敢不敢尝试?”卫初晴抬肘碰碰初冬,拿着期盼的眼神眄着对方,她最想撩的就是这个傻乎乎又威武慑人的小狮子了。 “少废话,你想玩什么就说。”动手动脚,做什么坏?初冬横了她一眼,目光冷冽,一般是她将要动手的前兆。 “这个游戏好好玩的,你一定会喜欢,能不能把你眼睛转到那个方向,人家家好怕怕。”卫初晴缩着脖子,被初冬的眼色唬了一跳,也不敢再肆无忌惮了。 “别费时间了,说吧!”初冬想要这个括噪的人早些玩完,回圈里休息。 “这个丫头刚才笑话我胆小,那事实并不是那样,咱们就来试一下勇气吧!”卫初晴拍个胸脯,语气中满含着自信,她提出测验勇气的游戏,让初冬等人都惊讶了。什么游戏可以测量一个人的勇气?难道是从屋檐上跳下去?还是比武?若是这样,比与不比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们四个人互相对眼睛,哪一个眨眼了,就算谁输了,说的那一方,就得唱歌。怎么样这个游戏是不是很新奇?”卫初晴明亮的眼睛一直对着初冬,带着热切与欢喜。 “哦,还真是无聊。”婧婧甩了下手,真是白期待了。 “不比。”初冬坚决地吐出两个字,目光移开了卫初晴,这态度与婧婧一致。 “相互对眼睛,与测验勇气有何联系?卫小姐的游戏与众不同,听起来好好玩。”娉妗赞同。 “你们说眼睛像什么?”卫初晴问道。 “桃花。” “明月。” “它像夜空最亮的一颗星。”娉妗回答完了之后,卫初晴对她投来欣赏的一眼,这妹子想法要比普通人深刻,很灵慧。 “那么你们会对着星星眨眼睛么?”那么蠢的事,量你们这些丫头也做不出来。 “你这话有道理,可这游戏究竟打算怎么玩啊!咱们四个人怎么对眼睛?"婧婧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似乎在寻找着最明亮的那一颗。 “我们四个人先分个组,喏!我这有四支簪子,咱们闭着眼睛抽,谁拿到短的,就跟长的分为一组。”卫初晴拔下自己那发髻上的两支金簪,两支金钗,掩住末尾,先让初冬选,然后是婧婧,再是自己,最后才轮到娉妗。 婧婧很鄙视她,这也做的太明显了,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别有用心么?可惜搞了半天鬼,卫初晴并没有如愿地与初冬化为一组,因为他们俩个都抽到了最短的那支。 “我觉得还是换一个规则,短的更短的在一起,这才比较有意思。” “屁个意思,长短才互补,你两个短的是要做什么?”婧婧唾弃着她。 “同性才是真爱。”可以搞基啊! “这游戏不清不楚,拖拖拉拉,没意思。”初冬看看手里簪子,金光闪闪,纵使在黑夜里它依旧辉煌明亮。 “诶,那我们还是按照前面那个规则吧!”卫初晴急忙又变了卦。 “不用了,就按照你刚才那个意思。你坐过来一些。”初冬把簪子重新插入她的发髻,固定住松垮了的发冠。然后就是她跟卫初晴一组,婧婧与娉妗一组。 “呜呜……”一炷香以后,卫初晴与婧婧捂着眼睛坐在了一边,她们都输了。这个结局并不出人意外,初冬双眸带着戾气,任谁对视她都会感到一股杀气,卫初晴立马认怂了。而娉妗眼盲,双眸根本没神采,婧婧瞪得眼皮子抽搐,人家压根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时候该是初冬与娉妗对视了,这两个人特别有意思,一个冷面无情一个心思弗猜,她们的感情从来都不显山露水,可见自我的控制力。不知她们的勇气有多大?到底是初冬的无情更厉害些还是娉妗的深沉更可怕些? 卫初晴想:初冬更会是赢家,因为娉妗喜欢她,深沉莫测又如何?在她面前还不是化为了绕指柔,那副小心翼翼又温柔良善的模样,与对淳于澈的怯懦畏缩有些许区别,凭借着女人的直觉,无端的可以猜到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今夜的月色并不溶溶,临近中秋,它比往常的时候要圆润,像一块沉在深渊里的白玉,存在于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中。而月光环在了一个灵秀文雅的面容上,仿佛白玉照出了渊地的形貌。初冬看着对面静默的少女,夜风微凉,吹开了她的眉眼,弯眉秀眼稚嫩青涩,不落一点尘埃,那是沁人心脾的清美。 “雨,还是下不停,打醒了你的决定,说要放弃,放弃这段感情,注定我们就在此分离……你转过身离去,留下我没有回应……我想追去,可泪模糊眼睛,再给一点点勇气让我的眼泪流下去……我看着自己,站在茫茫人海里,是在淋雨,还是逃避,我试着让自己放弃……oh~多么熟悉,我不小心遇见你,回到过去,我牵着你的手……” 第一百四十三章 黑老大的审美 深情款款的歌声响在这个寂静的夜空中,伴随着夜风,徐徐吹散着少女眉心的孤寂。 “你在唱什么?”很特别的曲子,很动人的词。卫初晴摇摇头,伸手捂着婧婧的嘴,自己难得认真,怎么可以让别人破坏。 她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从胸腔里共鸣出最美妙的声线:“oh~什么都可以,我愿意为你守护到天明,让每个角落都有我的心,这就是我想坚强的意义。有那么多的生命和爱情,在我的世界我只拥有你……我只想给你独特的惊喜,你却不理……” 她微眯着眼睛,这一回她唱得很诚挚,没了前两回的轻佻嬉笑。她的音色本就是极佳的,就像块甜脆萝卜,然而带入气音之后,温柔妩媚又有少女的甜美,美得像天籁之音,让人的心为之动容。 婧婧安静了下来,这个总是嬉笑怒骂的人,难得会露出自己的真情,像是身上积聚的亿万颗星子,光彩耀人,一颦一笑都动人心旌。 “方才你是故意的吧!什么烂规则,你的出尔反尔是为了成全别人吧!”回到了屋里,婧婧抱着手,了然道。小无耻还是那么坏,即便是做好事,也是那么的奸诈狡猾。如果不是自己离得近,看到了她眼里的笑意,很不会弄明白暗藏在游戏中的心思。 “少烦我,我心情烂的很,今夜输得差点连裤衩都没了,倒霉死我了。不许再提今晚的事儿,记住没!”卫初晴坐在床榻上拖着鞋子,对着婧婧横眉竖眼,做出凶悍的模样。 “呸!虚张声势。”婧婧唾弃她的装模作样。既然敢做好事,就别怕留名啊! “嘁!懒得跟小屁孩计较,我累了,先睡了,赶明儿再宠幸你。”卫初晴满不在乎,合着衣裳滚进了床铺里侧呼呼大睡过去。 她睡眠很好,不到一盏茶功夫便能睡着了。想到那回地牢里她也是这般嗜睡,想到她不顾一切地护人,想到废墟里括噪又温情的话……婧婧阖上了眼睛,耳边回响着娉妗的话:“虽然她总是嬉皮笑脸,可我觉得她过得比谁都累,她如今的身份会给自己带来很多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就是卫小姐的独特之处,处事漫不经心,却又很认真,在她身边的人都会很舒服。” 婧婧忽感一阵心烦意乱,仿佛感知到了会有更多的事发生在小无耻的身上,不仅担忧了。她双手叉腰,冷冷地看着床铺里收敛了爪牙的小猫,心道:我这是交哪门子的急,她身边有个保护神,我这些担忧又算得了什么?瞎操些什么心思! “口是心非。”婧婧自嘲道,脸上闪过一抹失落。 昨夜的游戏娉妗成了最后的赢家,这个结果并不算真正的公平,若非卫初晴的歌声,初冬也不会受了影响,闪了一下眼睛。 故而第二日四人出去寻乐子的时候,卫初晴与娉妗先后消失,初冬先是寻找着后者,把主子搁在了脑后,不知这算不算记仇? “你怎么可以这样?自家的小姐放着不理,去管外人了。”婧婧在前院大吵大闹,拿着手里的花锄就要扔初冬一脸,急忙被薛伯拉住了。 “婧婧,你先别急,这事王爷不会置之不理。初冬一时大意,你消消火,你把事儿闹大了。”薛伯想不到那么个娇俏的女孩子随便两下就能动起粗,究竟是谁调教出来的丫头?那么蛮横。 “大伯,你不知内情,别管这件事了。我先头求她去追那些恶人,可她偏偏跑去找娉妗,分明是轻慢,哼!或许她跟那些恶徒就是一伙的!”婧婧气急败坏之下,张口胡言,颠倒黑白的本事与卫初晴没差了。 老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小丫头才与卫初晴同食同寑了几日,便染上了对方的恶习,一样的蛮横娇狂,不可理喻。 “要是小无耻出了意外,我要宰了她!”婧婧红着眼睛,像只疯兔子,要不是被人拉着,早扑到初冬身上乱抓乱咬了。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拧,都说了此事王爷会管了。”薛伯对疯兔子感到头疼,王府最近总是不太平,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人进出着,如婧婧又如娉妗,不过后者温柔乖顺,要好相处得多。 “阿弥陀佛。施主,放下贪嗔痴,具足戒定慧。莫执,勿生气。”王府的大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和尚,带着一顶白纱帽,身上穿着黄衫,身姿挺拔,如它山玉石,不可倾倒。 这是哪里来的和尚?在前院争闹的人不由停下的时候,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外人。 “你是慧觉法师。”薛伯首先认出了他,脸上立马爬上了尊崇之色,放开了婧婧,上前合手与对方打了个佛语,请人进府。 “和尚……”婧婧弄不清楚和尚的来意,奇怪地偏头去看,刚才要跟初冬拼了的火气,在闻到了他身上的佛香味,就消失不见了,心静神宁,心中的烦恼忧虑都空了。 “已过了六日,原以为你会入别的寺庙加持佛法,如今却来我的府里修行。慧觉,你可明白自己选了什么?”淳于澈从后堂出来,他一直都在花厅,看着婧婧与初冬相互掐架,却放着不理,然而和尚的到来,他终于现出了身。 “那贫僧也想问施主一句,施主想在这府中做些什么?”慧觉伸手解下了纱帽,露出了面貌,宝相庄严,眉目端正,额间的朱砂痣微凉,正色问道。 “自然是墨守成规,固步自封。”淳于澈的漫不经心,让慧觉冷了脸色,狭长的眉眼向上一横,顿时没了出家人的慈悲圣灵,而是透着杀伐。 好凶恶的和尚!婧婧变了脸色,被震慑了。 “还有做我应该做的事。”淳于澈凤目轻阖,双手合十,平摆在胸前,对着和尚深深地躬身下去,像是皈依了佛法。 慧觉眉目平顺了下来,缓缓晗首,庄重地说道:“施主既是诚心,那贫僧就留下了。” 王府留了个和尚,这是要做什么法?这些人的心思就如风云般诡谲,捉摸不定。 “天上钩钩云,地下湿淋淋。如果再打一声雷,粮食的收成就得少一半。昨夜我就说了嘛!台风快来了,哪有什么星星好看的?”高墙下面坐着一个矮小的人,看不清楚模样,只能听到她懒洋洋的说话声。 “你这臭丫头,胡言乱语些什么?这马桶给我洗得干净一些,真是晦气死了,被女人蹲了马桶!”一声暴怒盖墙而下,地面似乎震了一下,惊得树上嬉戏的鸟儿到处乱飞。 “尼玛的!说女人晦气,你还不是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而且马桶上又没刻着你的名字,我怎么知道是你家的?晦气的是本小姐,他娘的上趟茅房,都会被恶徒逮去,高来高去了半天,都快晕吐我了,好不容易下来找个茅厕,还蹲错了坑,气死我了!”小人儿跳起了脚,对着高墙竖起中指,狠狠鄙视,暗道:臭傻逼! “那你把我的马桶洗干净了,我等着用呢!”刚才怒吼的人忽然平静了下来,声音成熟稳重,又带着磁性,如果撇开这人的品德,确实很吸引人。 不过可惜是个变态!小人儿揩着眼泪,默默哭诉,哀悼自己的悲惨遭遇。她好苦逼啊! “卫小姐,这实在不好意思啊!事急从权,我只能把你带回来了。”高墙后头走出了一个女子,娉娉袅袅,穿着碧色的纱裙,脑后松晒地挽了一个发髻,她的头发很长,发质也很好,虽然参次不齐,却依旧温婉可人,毫无慵懒散漫的意味,仿佛从诗画中走出来的人。 “你妨碍了我的人身自由,可以去妇联告你们的!嘁!一句抱歉就弥补你的错误么?恩将仇报,狼子野心,白眼狼,王八蛋,混蛋,猪!”小人儿虽然身不由己,可嘴巴依旧坏得要死,如此泼辣的人还会有谁呢! 卫初晴恨不得把身边的马桶砸到对方脸上,真是被狗日了,好心没好报,这个死基佬敢陷害她,早知昨夜就不牵线搭桥了! “你们这些恶人都那么无耻吗?不知道憋尿久了会得尿毒症吗?你同样是女人,何必为难我?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好残忍啊!”憋尿的滋味真他娘的难受!卫初晴委屈地扁嘴,眼睛里闪动着泪花子,里头是破碎的晴光。 “抱歉了……师命难为。”娉妗内疚地说道。 “道歉有个屁用!我再也不相信你的任何话了,哼!假情假意,乱人岗不是专出无耻败类的么?你还装什么矫情!”卫初晴捂住耳朵,跺着小脚,抓狂道。 “我知道那些道谦的话没什么用,可还是过意不去。多谢你昨夜帮了我,她才会认我的……我是来向你道谢的。”娉妗的眼睛还是木讷无神,可双眉间透着灵气,此刻她是真心欢喜着,神色很自然,似一片藕色的莲花瓣。 “既然是道谢,那么把这只蠢东西拿开!它碍着本小姐的道了!”卫初晴踢了一脚马桶,呸了一声,“他娘的,什么品味!马桶都刷着银粉,有钱也不带这么玩儿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黑老大的间歇性失调 由于自己的掉以轻心,误中了敌人的圈套,被逮到了乱人岗,并且当时还憋着尿。永远也忘不了那种滋味,被背叛,被澎湃的尿意折磨,还有冷落的人情味。 卫初晴唉声叹气,反省着自己,为何每回她热心肠,都要招惹是非。上回能逃出乱人岗,多半是侥幸,那时恶人们吃错了药互掐了起来,黑老大不是在忙乎什么,反正就那么轻松随意地出去了。这次黑老大出来了,除非她插了翅膀飞出去,不然甭想逃出去了。 聪明人能屈能伸,为了能够活得长久一些,卫初晴决定还是别去踩黑老大的布防,打扰那些恶人哥哥。这回她决定做个怂逼,安然自若地等待着被救援,淳于澈会来救她的,如果不来,她也一定会让他过来。 “你那么能吃以后还嫁的出去吗?四个人分量的菜被你独吞了一半,那我们吃什么?臭丫头,清楚眼下的处境吗?你是俘虏肉票懂不懂?竟然还有心思吃饭?”精致华美的花厅里,一个儒雅文秀的男人不合景地大叫大骂,像吃了一车的火药,狂轰埋头吃饭的人。 “我的话你没听见吗?还吃?给我住嘴!” “我是俘虏,也是有人权的,你饿肚子,可以去妇联告你们!”卫初晴腮帮子一鼓一鼓,嚼着墨鱼肉,心中又气又委屈,暗骂:法克!这是小鸡肚肠吗?这些饭菜只够普通人两人的分量,我吃一半有什么不对!狗逼男人! 虽然此刻她很讨厌这个人,可第一回看到这个黑老大的时候,是满眼的惊艳,果然如左俭德所说的那样,此人除了人品烂得像坨屎,可以算是很完美的人。论仪容,气质,他首屈一指,可有些人第一眼惊艳过后,便会无感或者讨厌,他就是这类人。 一开始卫初晴认为这是个好好先生,一点都不像个黑老大,还为他恶俗的名字而惋惜。这家伙一张口就骂人,文雅的脸顿时扭曲,温柔的声音高了八度,尖利得刺人耳膜。 “娉娉!你给我滚出来!你个没用的家伙,每回交待你的事情都做不好,你他娘的究竟在干什么?你给我出来!不是让你走,让你滚过来,滚啊!不听话是不是?小心我抽你了!”卫初晴当时差些跪倒在茅房外头,这他娘的练过狮吼功也别牛逼成这样啊!能不能照顾一下她这个心灵幼小的武学废材? 当然了,她当时也不忘幸灾乐祸着娉妗的下场,这么个恬静文秀的女孩子像个猢孙似的,抱成一团滚了过来,看得人目瞪口呆,连连称奇。卫初晴心头快意的许多,像是大仇得报了,只是没得意多久,黑老大训斥了顿娉妗以后,发配她去洗他的私人马桶,那只被她玷污了的马桶,那是镀了银粉的奢华马桶。 卫初晴那时气炸了,让她刷马桶,他算老几。刚想愤然抗议,黑老大一个出手就把娉妗的双臂卸了下来,咔嚓两声,秀美的女子呈现了一个诡异的姿势,两条本是挑拨琴弦的玉臂就那么无力地垂着身后,摇摇晃晃,随时都能掉下来似的。 触目惊心的惩罚场面,吓得卫初晴尾巴骨开始打颤了。黑老大果真名不虚传,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徒弟都敢下那么重的手,要是换个外人,指不定就把对方的头给拧了下来。 “出去了那么久,任务没办成,要不是看在你师娘的份上?老子早让你滚出乱人岗了!越说越来气,赶紧给我消失在眼前!还有师娘想你了,回去陪陪她。这个臭丫头的事儿不用你来管了。” 黑老大踹走了徒弟,然后横眉竖眼地对着卫初晴,这还没开口,他的私人马桶就把抱走了,某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笑得谄媚十足:“大佬!我会把它洗得干干净净回来见你,先走了哈!” 别怪卫初晴狗腿,面对凶残的黑老大,不得不低头啊!识时务方成俊杰,能屈能伸才是男子汉,她不是胆小鬼,而是忍辱负重的英雄。 虽然别人打你,你也要打回去,可那得是实力相等的情况下,不然就是蠢猪一只了。 她是个善于折中,临机应变的好孩子,是以眼下该怂就得怂。 所以马桶还是得刷,只不过不是她亲自动手罢了。卫初晴看着诚意下银光闪闪的马桶,拍拍娉妗的肩头,以资鼓励。小丫头够坚强的,胳膊脱臼了一次,干起活来依旧麻利。 “老妹儿,你怎么会在这个地头上混?你那个师傅都不会做人,跟着他混,会埋汰你的大好人生。”卫初晴同情她的境遇,娉妗其实比她还惨,加之真挚的道歉,那就勉为其难地你原谅她了。 “卫小姐,不生我的气了么?”娉妗在井眼里沽了一桶水,冲洗着大理石地面,她们在后院的天井,这儿地方很宽敞,估摸着有几百亩地那么大,乱人岗比王府有钱多了,似乎可以与秦风山庄媲美了。 “说出去别人不信,我这人别的没有,肚量就是大,可以找几百艘大船了。那个马桶算是我洗的啊!别让你师傅知道,那我就真的生气了,不理你了。”卫初晴威胁完了娉妗,抱着马桶跑去交差。黑老大算是把这笔帐了清了,还慷慨大方的请她吃饭,尽一下地主之宜。 说这黑老大斤斤计较,豪爽起来也是挺可爱的。卫初晴是很意外,有些异想天开地以为对方喜欢她了。可事实很残酷,小气吧啦的人注定一生没朋友,与徒弟都称斤论两,简直禽兽不如。 “上回你丢了我的爱将,这回又没把我的乖儿子带回来,弄来个臭丫头来这里白吃白喝,我不管了,反正她的伙食与吃住安排由你来解决。这顿饭那叫你是我徒弟的份上也就算了。”瞧瞧!饭还不给人吃饱,铁公鸡嘴脸暴露无遗了。不过好奇怪,乱人岗内部经济混乱,是怎么存在数十年而不解散的?看黑老大的年纪也就三十五六,不可能是开山立派的第一人,那究竟是谁买了这个山头,成立的这个帮?恶人们都是自扫门前雪,相互争利,不讲人情,那么娉妗是怎样生存下去的? 以这师傅的恶毒心肠,那种看着徒弟饿死而不理不睬的禽兽行径,应该没少做。娉妗这老妹儿好可怜,卫初晴不由鞠上一捧同情泪。她同情别人,浑然忽略了自己的处境更加不如娉妗。 “听到没有?那个臭丫头,不许吃了,给我去打扫前庭,把花坛里的野草拔干净了,不然不许睡觉。” 黑老大的饭果然难吃得很,卫初晴呸出一口饭,暗道:玛德!伙食那么差,还敢称业内第一,真对不起你们三十年的土匪招牌!这种待遇,肉票分分钟咬舌自尽,让你们人财两空去吧! “你这师傅是不是受过刺激?”性情易怒,做事极端,有着严重的人格障碍,要是再不疏导一下,容易变态啊! “师傅,最近心有不顺,说话做事会狂躁一些,卫小姐便委屈些时日。我不会为难你的,师傅,让你做的事我来替你做,日后你就跟我一起住。” “好哇!”卫初晴在花坛里装模作样地拔了几株鲜艳的花,然后懒洋洋地蹲在地上,看娉妗替她拔草。她双手百无聊赖地去玩对方散落在花丛上的头发,先环了环手指,又在手里大绕了个圈,暗自惊叹对方的发量丰厚,比初冬毛发冲多了,不知道那块地方是不是发育得很好?她不怀好意地去瞅对方的胸,可惜那衣裳太保守严谨,看不出规模多大。 “嗳!还有没有好?我困死了,想睡觉。”卫初晴眼皮子沉重了起来,眼睛一眯一眯,要睡过去了。 “那你先回去睡吧!你出了拱门向右转,过一条弄堂,有一个莲花形的垂花门,里面的小院便是我平日居住的。”娉妗轻声细语的说道,像一位贴心的好妹子,关怀着这个懒惰的小姐姐。 “那你快点啊!这地方坏人太多了,晚上一个人睡,我会怕怕。”卫初晴受用了她的好意,大摇大摆地走了。 大概受到了瞌睡虫的扰乱,她并没有摸着门道,找到娉妗的院子,摸着刚才右转的时候,脑子梗了一下,转错了方向。 一个错误的选择必然会带来一个惨痛的教训。当她躺上了黑老大的床铺以后,注定要受到来自火星的惩罚。 “不知廉耻!给我滚下去!他娘的想占我便宜!谁给你的肥胆!不是让你拔草吗?草呢!呸!居然爬我肚子上寻草!你个臭丫头,我要弄死你!”黑老大暴怒声,像雷鸣一般,轰隆隆的震天响。 “玛德!摸错了门而已,不用那么激动吧!”她好像还没碰到他,没坏了他的操守啊!要是真有点什么,吃亏的也是她,他装什么贞洁烈妇!难道还是个处男? “别跑!今夜我要好好修理你!” “靠!我又不傻。”还等着被你修理!卫初晴跳下床就跑,心里疑惑道:不是说黑老大一年到头只睡一天的么?居然也沾床啊!左俭德的话也不能尽信。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丧心病狂的黑老大 黑老大跑得气喘吁吁,捂着肚子,对她招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臭丫头,别跑!听话点,过来给我揍一顿,我就不计较你今夜的冒犯。” “才不要!乖乖的跑回去给人吃,我又不是傻兔子,不,兔子也不会那么傻。”卫初晴赌气着,不过是一场误会,凭什么她就得挨揍?嗳?不对啊!不是说黑老大的本事很厉害么?恶人们都畏惧着他,纵然不是武功盖世,也得有些拳脚功夫吧! 这时候简直就是只纸老虎,虚张声势,其实压根儿还不如卫初晴这个黄毛丫头。可白日里,他出手如电,显然是个练家子,怎么到了夜里就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了? “臭丫头,你,你终于过来了……欸?你要做什么?”黑老大撑着一棵槐树,调理着自己的呼吸,再抬眼的时候,他要追的人老老实实地回来了,笑得一脸春光明媚,那并不是等待着被他揍的神情,而是逞了别样的心思。 “大佬,小弟弟我心中过意不去,回来好好孝敬你一下。”卫初晴咬着嘴角,挑眉一笑,对着黑老大的眼睛送上一拳,一下子就把人打晕在了树下。她拍拍手,叉腰一踩地上的黑老大,得意地耸肩,顿感扬眉吐气了。 她把人拖回了房间,拿着被子掩盖了一下,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盒胭脂,掩盖住对方眼眶上的乌青,粉饰太平,就当今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切只不过是他做了个噩梦罢了。 她拍拍黑老大细嫩紧致的脸蛋,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了几眼,忽而惊愕住了。他像极了某个人,这种弧度纤长的眼形,冷峭的刀眉,高挺的驼峰鼻,还有蔷薇状的红唇,这不是她的亲亲宝贝儿初冬么? 黑老大让娉妗下山带回的人赫然是初冬,那个身世成谜,孤寂伶俜的女孩儿!原来初冬是他儿子,嗳?初冬是女孩子,她是亲手验证过的呀!难道是双性人?有可能,有些地方还没摸过。她龌龊地想着。 他是我丫头的爹,那这事就不用愁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她与黑老大是有关系的亲人,总得给点情面,善待她一些。就算他醒来了,她的小命还是能够保住。卫初晴这么一想,就安心了。回了娉妗的小院睡了一觉,这夜睡得十分踏实。 故而面对第二日来自黑老大火山喷发式的怒火,她毫不设防,吓得手足无措,愣是找不到地方躲藏,被结结实实地挨了几棍棒子,打得浑身都散了架。 可这事还没完,黑老大连替她掩护,默默做着好事的娉妗也不饶过,也一同揍了,这会下得力道更加重,像是打棉花似的,毫不在意对方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师傅简直丧心病狂到令路人发指的地步了。 “欸!她是你徒弟,就算真做错点什么事儿你也不能怎么打!你打坏了,天底下再也找不出这么个花容月貌,百依百顺的好徒弟了!”卫初晴于心不忍,即便被打得半死不活,像条垂死的狗,还是把最后的生气化成了正义的剑,挡在受难者面前。 没办法,娉妗再挨一棍子就断气了,这小妞身子骨弱,经不起打。好在卫大小姐从小营养好,筋骨壮实,挨个几百棍,尚可以苟且偷生。 “呃……咳咳……”娉妗拔了一整夜的草,脸色本就苍白,又挨了几棍子,粉嫩的唇刹那间就白了,并且还猛烈地咳嗽起来,带着娇。喘,本是楚楚可怜,让人怜惜的。可娇咳起来听得人酥酥麻麻,竟会上瘾,忍不住想多听听。 玛德!这个想法太变态了!怎么才来乱人岗一日,也生了这么邪恶的想法!法克!卫初晴急忙爬过去,掩护住娉妗,压低声音提醒道:“老妹儿,别怂了,你这变态师傅看你难受,很享受呢!千万别出声了,不然还会再打你!” “啊?咳……”娉妗面露惊骇,想不到师傅有这样的恶趣味,她急忙捂着了口,咽下嗓子眼的娇。喘,感觉肺像烟囱似地不断冒着热气,烧得她面色潮红,仿佛醉酒了。 玛德!这小妞太受了,难怪师傅喜欢虐待她,娇娇柔柔,容易激起变态的冲动。卫初晴袖子一展掩住了她的脸,对着施虐的黑老大义正言辞的说道:“那些草是我逼她拔的,还有你的马桶也是我逼她洗的!本小姐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着别人替我顶罪。嘁!只会拿徒弟泻火,哪有师傅的样子!还要不要脸了,我鄙视你!” 黑老大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诧异,然后僵冷着脸,伸手一把拎起了她,对着倦缩在地上的娉妗发着质问:“你对外人那么好,是不是看上了这个臭丫头了?” “欸!我不是基佬……” “我问的是她,你插什么嘴!”黑老大就像被情人背叛了似的,愤怒里带着辛酸失落,他好不容易养大的徒弟,居然喜欢上了别人。 “师傅……徒儿对……咳咳……不是这样的……我喜欢的是小云哥哥……” “呜呜……那你对她那么好,胳膊肘往外拐,对师傅阳奉阴违,太让人失望了!亏我还把你当儿媳妇看待,你却背着我儿子对别人好!哇哇!我家琦云做了乌龟儿!好可怜啊!我要弄死这个抢我儿子女人的臭丫头!”黑老大一语惊坏了所有人,在他手中的,以及地上躺着的,都惊慌万状,这个死变态,到底在说些什么? “儿……儿媳妇!她跟你女儿搞基……你不反对?”好通达的粑粑,好另类的黑老大。 “管那么些俗套做什么?这儿是乱人岗,呸!少拿俗规来约制我们!还有我家琦云是男儿心女儿身,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谁要是敢笑话我们,我就挖了她的眼割了她的舌头,让她成了笑话。”黑老大对她横眉竖眼,比初冬还要凶残,怕是再触怒他,真会被挖瞎了眼睛。 “喔不……我没有意见,我举双手赞成!”玛德!变态啊! “嘿!记住没?不许再宵想我的乖乖儿媳!” “记住了,记住了。”卫初晴点头如捣蒜,战战兢兢地答应着。 “嗯!那我就不跟你们这些小屁孩计较了,臭丫头你先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来我书房写勒索信。”黑老大脸色欢喜,不知道哪句话让他心情大好,就那么放过了她们,步伐悠然地走开了。 “变态啊……”卫初晴大喘着粗气,小心肝依旧跳个不停,心头的担忧害怕,已经让她忘记了不到肩背的疼痛。这个黑老大白日里龙精虎猛,叱咤喑呜,厉害得没话说,怎么昨夜个怂得一逼?这里边究竟有什么玄机?难不成吞了什么大力丸之类补益精气的灵药? 如果有的话给她来一打,她也想做一回大力水手。 淳于澈白日里与李御史庭前策论,夜晚来临之后,便与慧觉喝茶谈心,日子过得舒心。仿佛有些人在不在身边,并无什么区别。 “看你神色清明,当真不在意那丫头么?”慧觉品了一口茶,翻手洒在了地上,冷笑道:“当我多问了,你在她身上放了多少心思?这泡茶的手艺退步了不少。” 月白色的衣袖拂过空盏,便是沉默无言的静候。慧觉抬眼望着对吗的人,只见眼下青花缠枝纹样的盘心落了一片蝉翼般的梨花瓣,被对方拈在指尖,晶莹剔透,白清如雪,人与花似融合在一块儿。已然分不清楚,哪是花,哪是人?徐徐清风中带着暗香,暗香里夹杂了清冷,花影斜疏的尽头,深藏着一抹不为人知的心思。 “如今时势紧迫,儿女事情徒增烦恼,我不会去懂你的风月,只是提醒你一句,别忘了自己的使命,别忘了你身上流着是谁的血统。”慧觉并不欣赏淳于澈的茶艺,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起身离去。 和尚不愿懂人间风月,可他既然下了山,涉足了红尘,前世未了的羁绊,自然会缠绕他。 和尚也是人,凡人怎么能做到无情?淳于澈端起茶杯,虽然茶艺便扁损了,尚还可以入口,他呷了几口,放下了杯子,觉得是山泉水不够清澈了。 “慧觉的话,你觉得有道理么?”淳于澈坐在禅房里,看着中庭里的黑影。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明日一早我会离开这里。” “我相信你,也期待你功成名就。”淳于澈起身走出了禅房,抬手从台阶旁折下了一支梨花,赠予了即将离别的人。 面对信任的人,面对期待自己的人,那么所受到的压力,所要承担的责任,便是甘之如饴,无怨无悔了。 “我期待下次的见面,望你言行一致,不违本心。”素洁淡雅的梨花,乘载了暗香,伴随着夜风远去了。 淳于澈负袖而立,此时只有他一人仰望着夜空,心思莫名。星星依旧在闪烁,反复无常捉摸不透,可它从未消失过,熠熠生辉,透彻明亮。希望他们都能言行一致,不违本心。 “王爷,乱人岗的勒索信到了。”次日清晨,薛伯手上拿着一封信,信封上有一抹刀痕,显然对方被钉在了王府大门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啼笑皆非的勒索信 “这封信谁看过了?”淳于澈看了信的内容,淡淡问道。 “这,这个老奴也不清楚,只是王府外边的路人往常多了许多。难道这信……” “没事了。”淳于澈把信折了起来,并不为难薛伯。 “哼!这写信之人究竟安的什么心思?胡言乱语,乱七八糟,徒增别人的笑料。”慧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花厅,眉眼蕴怒,看起来凶神恶煞。薛伯本想离开的脚步又缩了回去,屏气凝神,做个安静的布景。 “她没什么恶意。”淳于澈维护着写信人。 “你跟这个恶徒认识么?”慧觉疑惑。 “他们会如愿的,所以信上的事儿他们是不会做的。” “他们要真敢做,你怎么办?你身在囹圄,如何出得去?” “他们可不希望我出手,自会有人去应付。”淳于澈捏了捏手里的信,心头记挂着某个人。 “这些无耻败类,污秽了人间,不知何时才能连根铲除!”这和尚口吐诛恶的言语,哪有一点普度众生,悲天悯人的情怀。 “看你心情不好,不如下盘棋,消消火。”淳于澈很了解这个和尚的喜好,一掐就准,本是火冒三丈的慧觉领受了他的好意。 “你说下几盘?” “你认为呢?” “我棋艺不如你。” “那就多来几盘。” “我会输得很惨。” “输的只是棋局,输了便输了,和尚是怕输不起吗?” “南山寺我都输给你了,我现在也没什么东西好输给你了。” “你当真什么都没有了么?”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个故人。” “不许再提。” 和尚一路上被淳于澈问个不停,神色越来越难看,已没了出世高人的风度,最后警告着对方,不许再提从前的事。 “和尚,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万缘来之不易,佛祖让人放下执着,并非是让人无情啊!”淳于澈摇头,有些事他插足不了,也只能说出凡俗人的心声。 “你这写的什么东西?文理不通,还有这些小蝌蚪是什么东西?让你写勒索信,你他娘的在干嘛?给我解释清楚这什么意思?不行,还是给我读一遍再说。”这是昨夜发生在乱人岗的事,书香浓郁的房间中,一个儒雅的男人正扭曲着脸,愤愤指骂着蹲在地上抱头的小人儿。 “呜呜……哪有肉票写勒索信的道理,我读书少,不会写信啊!”卫初晴抹着眼泪,被戒尺抽得脑袋瓜子都快炸裂了。 “你一个名门闺秀,连书都不会读,谁信!字写得烂就算了,你的文章狗屁不通,教你读书的先生是谁?还记得他叫什么吗?” “你问这个干嘛?”不会是先把人带到这来教训吧!这人怎么那么无聊啊! “如果你还记得他的名字,每天晚上睡之前诅咒他一百遍。” “我诅咒他做什么?”这个莫名其妙的变态! “你现在不是很痛苦么?不想找个人发泄一下?”黑老大实在是太黑暗了,还是做人师傅的,这种教育方式,实在是误人子弟! “大佬,你都是这么教你徒弟的么?”娉妗不像他啊!看来人的本性很重要,如果换个好师傅,老妹儿会更有出息的。 “我平时忙得很,哪有功夫教她。不过她资质好,悟性高,书本只要讲解一遍就懂了,这方面倒是让人省心很多。说起来这孩子还挺乖巧的,就是办起事情来磨磨蹭蹭,不够干脆,而且性子也太面了,怎么打都不会反抗,如果不做我的儿媳,出去是要吃亏的。”黑老大这是第一回在人前夸自己的徒弟,原来他打娉妗,是为了施加压力,想让她翻身娇受把歌唱。 可惜事与愿违啊!娉妗这种温良乖顺的性子很难改变,除非经历个什么大灾大难。她如今有十五岁了,按这儿的风俗,也快是嫁人的时候了。她是乱人岗出身,下山也找不太好夫婿,再加有这样的师傅,如果初冬不要她,她便要蹉跎了大好韶华。 “那你问过你儿子的意思么?他要是不搞基呢?”卫初晴撑着地板,身子向后摩擦了几步,离得黑老大远了一些,珍爱生命,远离变态。 “娉妗长得好,又有学问,温柔贤淑,是贤妻良母的好人选。我儿子跟我一样,看女的眼光不会差,而且他们小时候玩得很好,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还相互送了草戒,真是对好有爱的小宝贝啊!”黑老大眼里透着宠溺,对自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好。 就算自己的孩子搞基,他也看着欢喜。这方面还真有些开明,这便是恶人最大的优点了,他们离经叛道,不落俗套,因为是邪恶的一方,他们什么事都能接受,什么打击都能承受。不在乎任何人的诽谤与冷眼,活得潇潇洒洒,肆无忌惮。 这一点卫初晴很羡慕,她也算半个坏人,可遇到的事与人越多,脚下的羁绊就越多,很多时候她也身不由己,无法逍遥自在了。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你写的狗屁不通的东西读一遍!我帮你改改。”黑老大一拍桌子,惊醒了她,命令她快点读稿。 恶人虽然自由自在,不过太粗暴,相处久了很容易患上精神分裂型的狂躁病,还是远离为妙。 “哦,我马上读……”卫初晴从地上拿起自己写的勒索信,咳嗽了几声,认真地读道: “亲爱的山猪:多日不见你,人家家甚为想念,在此先献上一枚吻。当你没有看到心爱的妻子,是否在苦命的寻找?请你不要着急,俗话说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没错!康忙北鼻,她就在我们恶人的手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信绝对不成,我对你们家的王爷没兴趣!”这他娘的是要调情的节奏啊!“勒索信得恐怖一些,给我严肃一点。” 卫初晴扁嘴,这个不解风情的黑老大,给你弄点情调,让你的形象可爱些,非要面目可憎。 “好啊!我改一下……好了,我再给你读一遍吧!”她走到桌子上写写画画,改了半天,然后压着嗓子,恶狠狠地念道: “袄哈又!欧尼桑!最近你的人品欠费,导致你的媳妇踩了霉运,出门一脚踩到臭狗屎,腾云驾雾地到了邪恶势力的地盘。你可知道她这两天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惨绝人寰!哇哈哈哈……如果你还想见到她的话,就快些上山交换人质,否则她今后的人生将是艰苦卓绝,要面对种种考验哦!” “噗!”黑老大喷出一口茶水,捂着嘴猛咳起来,呛得眼泪哗哗往下流。 卫初晴大笑过后,嗓子有些干,于是放下叉在腰上的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杯茶灌了几口,舔舔唇角继续说:“在此我先声明一下我们恶人哥哥的魅力,我们威武雄壮,龙精虎猛,一夜可干一百条恶狗,有着夏桀商纣的残暴,有着恒公嫪毐的雄壮,我们卑鄙龌龊,是淫。棍里的渣渣,色魔中的楚霸!你想告官府或雇黑帮来追杀我们,那是门都没有的事。” 她一边说一边演,挺胸扭腰,双臂在身前一比,做出大力士的模样,显示恶人的雄武精悍。然后一撩头发,潇洒地转了个圈,帅气地一眨眼,对着黑老大比了一个枪手,当下拍了拍胸脯,豪情万丈地说道: “只因我们是狐妖下凡,乱世妖孽,智商高得屌炸天,鸟儿都达不到我们的巨擎!” “咳咳咳咳……”刚刚顺下气的黑老大听了这些话,气一岔,又是撕心裂肺的一阵咳嗽。 “好了,咱们来谈正事,把我那乖乖儿交出来,粑粑想念他了,最近给他相好了对象,叫他快快上山成婚,早日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其实你媳妇儿也如花似玉,如果你嫌麻烦的话,留给我儿子做小,也是可以的……咩嘿嘿嘿!最后还要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媳妇的肚子里有了个娃,如果你不履行我的条件,我就抽他的脚心,绝他的根,卖到宫里做太监。以上全属笑话,供君一笑。” 卫初晴不再耍宝了,再闹下去,信没寄出去,黑老大就先笑死了。 “见到此信,务必前来,否则就撕肉票,要你们夫妻阴阳两隔。落款人:龙精虎猛的黑老大,起笔人:咸蛋超人。”她果真闲的蛋疼,拿自个儿解闷。 黑老大支肘,双手掩着脸,发出闷闷的笑声,他快笑死了。在终于听完了卫初晴的话以后,他搓了搓脸,抹干净眼泪,随后拍案叫绝道:“说的好!好丫头,你真是说出了我们恶人们的心声,形容的太贴切了!” 卫初晴谦虚地摇着手,“过奖过奖,咱们也算是同道中人,彼此关照啦!用不着谢了。” “欸!要谢的要谢的,我一直看不惯那些严谨死板的文章,你写的太有趣味了,很有恶人的潜质啊!”黑老大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开始拿正眼打量起她来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比严谨端庄的娉妗好玩多了。 卫初晴被他盯得双腿发软,头皮发麻,暗道:玛德!这厮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比他的年纪都可以做我粑粑了,不过他长得那么好看,而且武功又高,又是名震一方的黑帮老大,好诱惑人啊! “我决定了,以后你就加入乱人岗,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恶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会保护你的晚节 “啊?”大哥!能不能别那么冲动!给我一个准备先啊! “听说你在赤昀城的名声也不太好,有第一恶女的称号,出门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从今日开始,你就不用有这些后顾之忧,加入乱人岗,以后谁欺负不了你!”黑老大拍拍她的脑袋瓜子,和蔼可亲地笑道,他不抽风的时候,眉目婉转,真的很温柔。 “可,可官府有人出来的话,我们会被打的啊!”她只想做个名不副实的恶女,可不愿做被官府通缉的土匪。 “此事我已决定了,以后乱人岗就是你的家,如果这儿有难,你必先前来支援,知道了么?”黑老大太黑了,既想拉人又不给好处,当她是傻子么?如果有一日,乱人岗真被官府剿灭了,她会放鞭炮拍手叫好的,狗屁支援!她又不是咸蛋超人。 卫初晴把勒索信摆在黑老大面前,抱拳做礼,端容正色道:“父皇,信已写好,请容儿臣回宫。” “好了,朕也有要事,先不与儿闲聊了,准你回宫。”黑老大挥了挥袖子,撤退了卫初晴。 叫你声父皇,真把自己当根蒜了,瞧你那贱德性!想做我粑粑?药嗑多了,出现幻觉了吧! “嘁!”她大摇大摆地跨出门,食指按着眼皮往下一拉,偷偷转身对里面的人做了个鬼脸。 “小云来了以后,我会给你留个名分的,既然你想做小,那日后就称呼娉妗为大姐,虽然你比她大两岁,但她比你稳重,适合做贤内助。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二媳妇,你真是生了一张小妾的脸,嗯!身段也够风骚……”黑老大善做主张,替自己的儿子许下了两门婚事,那真是父爱无疆啊!玛德!我做小?我小三脸?法克!娉妗日后就是她的大奶了! “天了噜!这世上还有没有纯真可贵的友情了!”她不想搞基啊! 娉妗还是那么安静,做着小徒弟的日常,替师傅洗衣做饭,打扫庭院,修剪花草,把黑老大的前庭花园收拾得整洁干净,打理得井井有条。做事踏实,寡言少语,温婉内敛,严谨周密,这样的女子的确适合相夫教子。 搞基是不是有些可惜了?一辈子不能有娃,年纪大了不得寂寞得很?黑老大也真是,不顾及自己的香火么?欸?从不知黑老大姓甚名谁?他究竟打哪儿冒出来的?黑龙这个破名字,取得太随便了,霸气侧漏,不够牛批。 “鸡生蛋,蛋生鸡,两鸡相遇,必生基情。万物负阴而抱阴,冲气以为玄。人之所恶,唯蠢蛋,傻逼,二货,而基友互以为称。故海誓山盟皆为笑话,而基友长存。人之所教,我亦教之。拆基着不得好死,吾将以为教律。”老子如果听了出自卫初晴乱编的道德经,或许会气得天宫告御状的。 “卫小姐……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回房间休息下?”可别再说胡话了,不然真得看大夫去了。 “我想出宫玩耍。”卫初晴坐在栏杆上,摇晃着双腿,她这是太无聊了。 “小云哥哥,很快就可以上山了。你,再等会儿……”娉妗摸摸她的额头,试探之下,发觉对方并没有发烧,放下了担忧,弯眉一笑,那就好了,真怕会闷坏了她。 “那你累不累?”这丫头对谁都温柔体贴,是怎么做到的?即便别人冲自己发火,也隐忍不发,任人冷落,打骂,任劳任怨,看起来好辛苦。她不累么? “为什么要那么问?”娉妗心思灵透,品出了她的话意。 “我看你太忙了,手上都没停下过来,身边又没人陪着你,你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会得自闭症的。不知道自闭症是么?如果你长此以往的话,渐渐的就不喜欢跟人相处了。然后时不时地自说自话,时常出现幻想,严重的时候,不自觉地会哼着歌跳起舞来。那时候没有人会知道你的世界,也没有人会来与你亲近。你这样不好,我看着很累。” 卫初晴起先以为她很虚伪,就像戴了天使的假面,收敛了所有的感情,做出淡泊宁静的样子,可这两天的相处,她在乱人岗如出一辙的处事,让人无法再怀疑下去了。她当真是一朵钟灵琉,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卫小姐无聊了,想来打趣我么?” “才不是,请相信我说的每句话,一般不信任我的人都是我的仇人。你是个好姑娘,如果我们下次还能再见面,我还是喜欢与你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卫初晴揪着她的长发,触手沁凉,扬起眉角,笑容明媚。 娉妗看不到她对自己的笑容,也不会知道她会笑得那么甜,也不会知道她已放下了所有的猜忌。 “老妹儿,听小姐姐给你的忠告,女人该任性的时候就得任性,别人的挑衅就反击回去,那是长辈又如何?一样得对付过去,谁让对方为老不尊了!还有初冬要是对你爱搭不理,你就壁咚她,那丫头其实挺害羞的,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反扑成攻了!” 卫初晴又开始没正经地调笑了起来,这回是真的打趣着娉妗,嘴角弯出邪妄的弧度,嘴里吐着流氓话。 “咦?你居然不脸红,哎呀呀!老妹儿啊!情窦初开的少女听我这么说,都会春心萌动,看来你是深谙此道了。我家孟孟有福气了,有那么个贴心的小人儿抚慰心怀,夜夜都得舒服灿了!” “你莫要再打趣了。”娉妗微微偏头,脖子上透着红晕,像夕阳映照了江水,瑰丽美艳。 “嗳?天色好像暗了耶!看,勾勾云又出现了,我就说嘛!这几日只有十有八九要来台风了。”卫初晴看着娉妗的身后,双臂一撑身后的栏杆,下了围廊,抬手望着天空,她们在山顶,能够亲身感应到云层即将塌陷的压力。 远处鱼肚白的天空,近处大片的乌云,就像宣纸上染了一块黑墨,在一片苍茫的空白中,不知会添上多少笔鲜亮的风采? “听说靖国公府近日不太安宁,靖老王妃失踪了。你猜是哪一方动手了?”慧觉喜欢对弈,他认为这样会让心更加宁静,不论输赢。在他眼中过去眼下的输赢都不重要,他期待的是未来。 “原本是两方势力,可近日遇到一些事,似乎还不止这些。靖国公府,吏部,兵部,这是太子的阵营,左相,户部,工部,这是皇帝的阵营,我眼下只有礼部,刑部中立。”淳于澈说话的时候,还在起手落子,下得很随意,他也不争眼下的输赢,赌的是未来。 “左相年轻落魄的时候,只是赤昀城街角的算命师,当时穷困潦倒,肝郁缠身,年过三十无人愿嫁与他为妻。只有一灵州妇人,多年守寡,与他同甘共苦,悉心照料他生活起居,又为他产下一女。此女身带胎毒,左相夫妇受生活所迫,无力医治,便被弃于山野。十四年前,拜于先任左相门下,二年后,先任左相告老还乡,推举他为相。” 淳于澈对左相的过去很了解,这些事知情人很少,慧觉听了以后,眼露厌恶,他最恨负心寡情之徒。 左相纡佩金紫之后,便抛弃了糟糠,转而痴恋起了风月舞姬,遭到御史的诟病,可有皇帝庇佑,弹劾的奏折都石沉大海,毫无反响。玩朝政的都是人精,都是见风使舵的主,不再针对左相,而是如蚁附膻,与其同气相求。 “此人嗅觉敏锐,手段阴险,心机狡诈,是只精明的狐狸。他掌控着政权,朝野有一半是他的势力,皇帝对他比对太子要信任。他并不好对付,为何你将矛头转向了他?靖王府如今内乱,何不趁机动手?” 左相这颗树根深蒂固,有皇天照应,很难连根拔除,倒是靖王府是个外姓侯,身上流着并非七玄王朝的血统,皇帝对他的猜忌必然不会比淮清王府少,两者旗鼓相当,虽然红营士气焰,可一招釜底抽薪,任它骁勇善战也好,绝世奇兵也罢,都要化为灰烬。 “知道王者是如何看待棋局的么?”淳于澈在棋盅里抓了一把棋子,拿在手里摩擦,他不喜欢玉石的冰凉,他们用的是象牙做的棋子,相互摩擦以后会带出热度,让他的掌心有些暖意。 “我一介布衣和尚,怎知你们的心思?” “取舍,共生,博弈。”淳于澈凤目半掩半阖,人还是平时般淡然内敛,说的话还是玄之又玄,如清风朗月,心思难猜。 “你又再卖弄什么玄虚?莫玩什么人心!我可没闲心猜你的话。这又没有外人,何不说得清楚明白些。”慧觉狭长的眼睛一眯,露出冷冷的光芒,似一道闪电,惊人胆魂。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左相我很了解,至于靖国公府,尚待琢磨。”淳于澈凤目轻瞥窗棂,握着棋子的手一顿,转回目光,对慧觉说道:“这一声雷响彻了以后,天地之间,棋子将不再受人摆布,他们都自由了。” “惊雷?凌明钰!” 第一百四十八章 恶人粑粑的堕胎药 慧觉嗖地睁开了眼睛,这个名字他很熟悉,虽然仅见过一次面,可对方的风采,言语无法穷尽。 “此人霞资月韵,冰壶秋月,风姿无与伦比。五年前在武场上比拼箭术,他那一箭钉入了石棱之中,击碎了箭靶,那一招风采绝艳,令人心折。”淳于澈很忌讳有人提及凌明钰的名字,如果可以,他并不想世上有这个人的存在。上回在五福园,卫初晴莽撞地扑到了对方身上,那人只那么一抬眼,便是风雷之势,震慑人心。淳于澈有了警觉,此人的风采更胜当年,已能颠倒众生。 “你很欣赏他,故而请托我度他为僧,此人风采非凡,为何不可与之相交?做朋友总比做仇敌好。”慧觉对那一次与凌明钰的相见记忆犹新,他几次欲渡他为僧,而对方先是避而不谈,最后微叹一声,对他深深做了一个揖,用凡俗之礼以待: “慧觉大师深谙佛法,慈悲怜悯,普度众生,在下莫敢弗也。只是佛法一事,讲究因缘,如今我与佛并无缘。我曾经看过‘因缘经’里面石女的故事,里面说道人会面对两种障碍,一种是烦恼,一种是业障,石女由于业障,不能闻佛法,是以不得不放弃。天雨大不润无根之草,佛法宽不渡无缘之人。在下不求富贵,也不求福报,只是做不到随波逐流,万事随缘。” “如果我没有过去,生来便是佛陀,那我会了无牵挂。只是如今尘缘未尽,我有我的使命,不能辜负我所学的本事,必然要物尽其用。如今我与佛的因缘尚未成熟,但时机成熟,或许便会与佛结缘。” 慧觉认为论悟性,自己不及凌明钰,对方无心佛法,依然能看透因缘一事,虽然涉入红尘,可心思却如玉石般明鉴照人。 “我与他此生难以共生。我有我的责任,他有他的使命,我们从来都不自由,一切都是无可奈何,若是能不相见还是别见面得好。”淳于澈摇头,凌明钰很危险,超出了他的预算,眼下很多事情与计划偏离,时局扑朔迷离,多方的势力阻碍了道路,得尽快拔除一个障碍。 “你们两人心思都深得可怕,要是真成了仇敌,风谲云诡,后果难以预料了。”慧觉看着天际的风起云涌,眉心的红朱砂微微闪烁,流转着一抹悲凉,大雨降至,风波将起。 “如今还不是相见的时候。”淳于澈落下最后一子,此局已胜。 “你在汤里加了什么药?苦死人了!不好喝,欸,你也别喝,看着不太安全。”卫初晴阻拦着娉妗舀汤的手,去瞅一旁的黑老大,这个人居然亲手下厨,做午饭给她们吃,这其中一定有蹊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入秋了,容易肺燥,我在猪肺汤里加了点苦杏仁,给你们润润肺,你不喝就别喝,不许与大姐勾勾搭搭,她身有热毒,喝这个有好处。”黑老大还真打算让他儿子娶两个媳妇,坐享齐人之福。 “这比苦莲还难吃,又腻又哭,恶心死了,去热毒的法子也不是没有……” “喔?二媳妇有什么法子?”黑老大凑过去,惊讶地问道。 “噗……”卫初晴被他的称呼吓得吐了,捂着嘴呕着冲进了气管里的米饭,眼泪哗哗流下,玛德!这个死变态,是不打算让她好好的吃顿饭啊! “二媳妇,你真的有喜了么?”黑老大关怀道。 “呜呜……父皇,儿臣好害怕,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以有孩子!”法克!见你姥姥个鬼!想要孙子想疯了!卫初晴暗自唾弃,娇柔忸怩地做出一副乖儿模样。 “儿啊!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让你压别人,怎么可以让别人正面上你?”黑老大是个节操帝,这流氓耍得出神入化了,不亏是淫。棍里的渣渣,色魔里的楚霸。 “父皇,儿臣肚子疼,想要与厕神聊会儿天,谈一谈如何从细长的缝隙里崩出丹田之气。粑粑,我先走了,你慢吃。”卫初晴也豁出去了,扯开了脸皮比谁无耻。果然她恶俗的话让黑老大脸色一僵,好似被屁崩了一脸,难以言喻的复杂。 卫初晴内心张狂大笑,起身跑出了花厅,打算去遛弯。 “儿啊!你肚子疼么?”忽而本应该坐在饭桌前的黑老大挡住了她的去路,笑得斯文俊秀,好看得很。 “嘤嘤嘤……人家肚肚疼……”卫初晴捂着肚子,装可怜。法克!这变态笑得那么浪,是在勾引她吗?她是他儿媳啊! “好媳妇,咱们都认识了两天,公公还没给你什么见面礼,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合你的意。不过你既然肚子疼,公公就送你一颗糖丸吃吃,立马就不痛了。”黑老大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乱吃,卫初晴头皮发麻,在平地上摩擦了几步,“父皇,儿臣最近有亲戚来了,不能乱吃药,不然亲戚生气了,汹涌而来,儿臣招架不住的。” “儿啊!你身为男子,怎可以逆天怀子,此子不可留。快快服下这丸药,你的肚子就干净了。”黑老大不依不饶,偏偏要喂她吃药。 “傻逼!你他娘的到底给本小姐吃了什么脏东西!”卫初晴被逼迫着吞下了药,再也做不下戏了,又恢复了大小姐骄蛮的本性,不怕死地跟黑老大杠上了。 “儿媳啊!日后别再跟男人卿卿我我知道了么?得给我家的琦云守身如玉,这药丸可以打掉你肚子里的野孩子,以后只能怀我鹿氏的子嗣。”黑老大露出奸险的笑容,警告她不要水性杨花,朝秦暮楚,否则就喂她吃更好吃的糖丸。 “呜呜……我能不能不做你的儿媳?”这个公公太可怕了。 “不行,你皮相好,可以生出可爱的孙儿,虽然没皮没脸,却很好玩,可以给我儿子解闷,他就不会闲这里烦了。”黑老大打得一手好算盘,而且都是占她的便宜。 “可她也很烦我。”初冬好几次嫌她烦人了。 “莫怕莫怕,我会让你们先同房,等你生了娃,小云就会死心塌地地待你了。”黑老大打着保票。 滚你玛德!生娃生娃!两只基怎么生娃?这丧心病狂的变态,满脑子妄想,异想天开,他有本事把初冬变成男人,不然她是绝对要红杏出墙,拈花惹草去的。 “我最近在琢磨一样东西,已经有了点眉目,只是还差一页,如果找得到,那么我就有孙儿抱了。”黑老大不知在说什么,神神叨叨,像个疯子。 吃了堕胎丸以后,卫初晴忧伤地独自回娉妗的小院子,打算好好休息,以防大姨妈汹涌而来,一发不可收拾,还是躺床上安全。 “呜呜……”一处镂空的壁窗里响起了一阵呜咽声,是狗在叫。 “黑老大还养狗?他的性情与狗无法相配啊!”狗灵性听话,忠诚可爱,黑老大丧心病狂,心狠手辣,所以这不会是黑老大家的狗,估摸是被人落下了。 “草草,回来,别叫了,坏人们不会开门的。”狗狗的主人好像哪里遇见过,声音好熟悉。 “草草,你要记住这些坏人,以后长大了,就跟你爹爹那样雄武,替奶奶报仇。” “呜呜……” “草草,你要保护奶奶啊!这些恶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奶奶怕晚节不保。我的乖乖孙儿,怎么还不来?奶奶好想他。”卫初晴挨近壁窗,探头探脑,去张望别院里的人。原来这个人也是被抓到山上来的肉票,算是自己的难兄难弟,要不要认识一下? 应该不吃亏,或许还能在对方面前逞一下优越感,比较一下她们如今的境遇,她要自由自在一些,可以随地乱跑,不知对方知道了是不是很羡慕呢? 她幸灾乐祸地捂嘴暗笑,最近面对变态,心情过于焦虑紧张,情绪压抑,照这样下去,她会得忧郁症的。那是对自我解脱,找些乐子解闷。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打起我的鼓,敲起我的锣,生活充满节奏感……”卫初晴唱起了大王叫我来巡山,在壁窗前又蹦又跳,欢乐地跳了个舞。 “草草,听到了吗?恶人来巡山来了,别出声,恶人会吃了你的。奶奶的晚节就靠你来保护了,这个恶人一看就是喝多了,来做坏事的。”卫初晴的歌声吓住了里面的肉票,她得意地转了个圈圈,欢欣鼓舞地笑道:,“这可不是,听说山上的男人年到头都没见过女人,都各搭伙搞起了基,这看到女人,就像猫看到了鲜鱼,抛了基友,前仆后继地争鱼。” “你?你是女人?” “是啊!原来我刚才的歌声太雄壮威武了,让你误认为我是男人。哈!我太厉害了,以后可以去军队里唱赞歌了!沃野!” 卫初晴在胸前比了个胜利的姿势,说起了正题:“里面的这位姐们儿,如果告诉你,其实我也是被抓上来的。恶人粑粑十分恐怖,有狂躁症,妄想症,还热衷搞基,是个丧心病狂的大疯子。悄悄地告诉你件事儿,你不必担忧你的晚节,这个基佬变态自私有洁癖,不喜欢女人靠近。”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别有用心的大奶 听了我这么多安慰,姐们,你倒是给我一句感谢的话。卫初晴等了半天,不见对方回应,又无聊又寂寞,抓着下巴,伸头又往里看。要是再不理她,她就回去了,先睡个午觉,起来再找吃的。 “你,你是卫府的大小姐么?”里面的人试探的问道。 “是诶!你认识我呀!看来我的人品不赖嘛!”卫初晴的恶名早已扬名万里,不过能闻声辨人看来还是见过面的熟人。 “你是谁啊?” “卫大小姐,你忘了南山寺中我们有一面之缘吗?我还记得你跟我说了男女平等的话,你只说了一半,没说下去。你还记得我么?”卫初晴恍然大悟,终于知道里边的人是谁了。靖老王妃啊!玛德!这是遇上熟人了呀!黑老大抓她干嘛?一个老太太,不会是看上她的美色了吧!不过变态的口味一般都超乎正常人的想象。卫初晴龌龊地想道。 “咦?南山寺?我确实见过一位老奶奶,是个慈祥可亲的老人家。难道,就是你吗?”她故作惊讶,似是这才认出来了对方。 “卫大小姐,不瞒你说,老身是靖国公的母亲,上回没有向你坦明身份,很抱歉。”靖老王妃竟然向她说抱歉,让人受宠若惊啊! “这,原来是王妃娘娘呀!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害我刚才猜了那么久?不够诚实,我很生气,我要回去睡觉了。”卫初晴拿起了乔,装作要走的模样,双脚踏着平地,走了半天,还是原地踏步。 “卫大小姐,你别走啊……陪陪我吧!”靖老王妃跑到了她这边的壁窗,眼露委屈的神色,带着害怕紧张的语气,请求卫初晴留下来陪她聊天。 “我都没吃午饭,肚子饿得很。”变态喂她吃了丸堕胎药,不知道现在在肚子里发生了怎样恐怖的变化?虽然她有蛊虫护体,可那是堕胎药啊!古代的堕胎药药性猛烈,说不好,一辈子都生不了孩子! “我这有很多糕点,你快来吃。”靖老王妃回身端了两碟糕点,从壁窗的镂空花纹里递了出来。卫初晴看看是不是自己喜欢吃的,一看是红豆糕与糯米红枣松糕,勉强答应留下来了。 她们这边聊了很多话,天南海北,谈天说地,靖老王妃年轻的时候喜欢游山玩水,去过很多南方的小镇,有亭亭玉立的香雪海,有梦里水乡的西塘,白墙青瓦,深弄水巷,如诗如画,那是用语言也无法说清的美。靖老王妃是个风趣的人,说的话很有意思,让人愿意去聆听,她平易近人,这与她出身平民有关,身上没有那些公主小姐的矜傲。 “王妃奶奶看到过万古楼么?黑龙潭知道么?”卫初晴喜欢与不拿乔的人说话,随性说起了木府风情,万龙之盛的万古楼、潭水澄清的黑龙潭,神秘诱惑的东巴文化,古朴自然的山水小镇。那些地方尚不存在于七玄王朝的版图,还是有待探寻的南疆。 “卫大小姐平日经常出门远行么?知道的东西怎那么新奇?可惜我老了,走不了那么远,不然真想与你结伴同行。”靖老王妃年过五旬,看起来还是挺健朗的,这是主要的代步工具实在不忍直视,赤昀城到南疆坐着马车得走一个多月,路途颠簸,风餐露宿,她一个老人家你就别吃那么多苦了。 “如果有神行飞机就好了,一日千里,想去哪就去哪。”卫初晴异想天开,虽然这儿的能工巧匠多,技术还没精湛到可以做出在空中飞行的东西。 “神行飞机是什么?” “喏!你看天上的鸟儿,神行飞机就像它们一样,人只要插上那对翅膀,也能在天上自由自在的飞翔。咦?天上怎么有只大鸟?”卫初晴揉了揉眼睛,发现乌云下飞来了一只大鸟,像只雄鹰似的,贴着云层划过,朝她们这儿落下。 “天了噜!这儿还真有神心飞机啊!”卫初晴挨着壁窗去看落到靖老王妃那边的人,被对方降落的翅膀带出的灰尘呛了几声,眯着眼睛去瞧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是你!”她赫然发现对方竟然是个熟人,内心澎湃激动,挥舞着手,打着招呼:“恩公,你还记得我吗?八月初三,在城……” 那人打断了她的话,对着靖老王妃说道,“祖母,外边的人很快便要追来了,各地不宜久留。” “乖孙儿,奶奶知道你会来的,呜呜……这里的坏人好恐怖。”靖老王妃像个小孩子似的,围着孙儿乱跑,哭诉着自己悲惨的遭遇,又欢欣鼓舞着自己终于被解救了。 玛德!当我是死人了!卫初晴见这对祖孙不鸟自己,窝气得很,有种被遗弃了的感觉。刚才跟自己有说有笑,谈天说地的老太太,一扭身看到自己的救星就忘记了难友。还有这个曾救过自己一命的恩公,虽然那日你不是诚心相救,可他娘的居然不认我,是怕我讹上你吗? 绝情寡义,太没人情味了!她把脑袋从壁窗上缩了回去,委屈地揉着眼睛,忿忿地踹了墙壁一脚,滚你玛德!知道你们嫌我累赘,不想救我出去,所以才不相认,自私自利,不亏是做官的,真会撇清关系。 “孙儿,我这有个认识的姑娘,也是被抓上山来的。咱们带她一起走吧!”靖老王妃还念着难友之宜,卫初晴听得雀跃了起来,心头的怨意一扫而光,她要收回刚才的话。 “燕别故坐不了三人。”恩公终于说话了,声音依旧如贵公子一般清雅悦耳,温柔多情。只是他脸上还戴着面具,不知真正的面貌。 “那怎么办?”靖老王妃有些为难,这就好比飞机出故障时只有一个降落伞,究竟是给自己用还是留给朋友? 这是一个涉及了人性的选择,太黑暗了,不管多么平易近人,慈祥和蔼,可是谁也不会做损害自己的事。算了,就当她没见过他们。 “你们不用管我了,我的救星也快来了。”玛德!谁乐意坐你们的破鸟,傻不溜秋!卫初晴故作潇洒地离开,心里头却是窝火,他娘的连一句话都不挽留,那么诚实!祝福你们早些上天,摔死你丫的! “大奶,我好伤心啊!”卫初晴滚到娉妗的胸前,埋头痛哭,一副被人抛弃的惨样,暗地里却偷偷比着对方的胸脯,心道:咦?与初冬差不多大,是个小号奶,其实我才应该是大奶,那么小,都不够喂一个孩子。 “你一个下午跑去了哪?我也在找你……别怕,我带你去个地方。”娉妗伸手擦擦她的眼泪,不知道她在痛苦些什么?难道是师傅又揍了她么? 卫初晴双手按着腿间,羞涩地低头,扭扭捏捏地说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公公,叫我们别勾勾搭搭,要是被他发现了,说我们私奔怎么办?”估摸着又得挨一顿打,她有得掩护大奶,揍双人份的,想起那种滋味,她装不下去了,心有余悸地揪着胸口的衣裳,恢复了正常。 “卫小姐,你想下山么?” “别问这个问题好吗?很傻。”傻逼才乐意呆在这儿!自虐症么? “我知道还有一条路可以出去,我带你走。”娉妗目光沉着,娇柔的脸多了抹坚定,握住了卫初晴的手,真挚的说道。 她不会是真的要跟我私奔吧!本小姐的魅力有那么大么?那么讨小妞喜欢。老妹儿盘亮条顺,那就从了她。 “好啊!你是风儿我是沙,咱们缠缠绵绵浪迹江湖!”卫初晴贼手一伸,与娉妗揪肩搭背地私逃了。 乱人岗只有一个入口,是一个凿空的凹洞,像是虎口,所以易守难攻。只是甚少有人知道,乱人岗的后山,有一道天险,与北山之后的绝峰相连。 “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初冬一会儿就会来救我,我可以光明正大的下山。”没必要冒险,从这摔下去会粉身碎骨的。 “卫小姐,以为师傅的话是在说笑么?”娉妗看着卫初晴,苦涩一笑,摇头道:“我不想你留在小云哥哥的身边,我不想与你共同分享她。你明白了么?” 卫初晴看她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好似自己真成了小三,介入了人家的感情。她抓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说道:“你知醋了?老妹儿,你放心,我对初冬只是单纯的友情而已,我不会抢你女人的。” “可师傅他很欣赏你,即便小云哥哥来了,你还是无法下山……师傅最近研究了一种药,可以让女人与女人生子……他刚才问你吃的,就是那种药。”娉妗落寞地垂着眼帘,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她不想要别人的女人怀小云哥哥的孩子。 “纳尼!”死变态对我做了那么龌龊的事!我好倒霉啊!又吃了坏东西。不知道回去以后,爷还要不要我? “卫小姐,你走吧!你有王爷了,请你不要争我小云哥哥,这世上只有她对我好。”娉妗焦急地握着她的手,等着回应,像个乞求大爷大娘施舍的小要饭的。 第一百五十章 鸟人大哥救救我 卫初晴察觉到她的掌心冒着冷汗,身子似乎在发虚,想到她悲惨的境遇,不仅怜惜了起来。这丫头怪可怜的,先是被卸了胳膊,又在前院拔了一夜的草,昨日再挨了一顿棍子,还没休养好伤又接着打理家务,忙活了大半天。即便是个铁人,也承受不住。 “我可以走,我是这个天桥太危险了,我还不想那么快见佛祖。”这要摔下去,会变成一滩肉泥的。 “我方才在上面走过一回,木板还是很结实的,铁链虽然生锈了,却是玄铁做的,很是牢固,这里有颗槐树,这是绕指柔,是我师傅给我做的琴弦,有百丈长,有力拔千钧的力量,你捆上它,即便坠落下去,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娉妗掏出一个鱼线一般的梭子交给她,看起来很贵重,绕指柔晶莹剔透,好似冰丝,比普通琴弦要细,若是弹奏的话,必然是清越嘹亮,响彻云霄。卫初晴拿过以后又检验了它的韧性,最后放心了。只是心里头有些发憷:这大奶太疯狂了,眼睛不方便也敢走高空,不要命了么! “我无话可说了,你是我生平见过最痴情的基佬。”她这已不是喜欢那么浅面了,是爱到绝境了,我要是再插足她们之间,真成贱人了。 “过去可以,可你得在这里陪着我,一个人走,我怕死了也没有人知道。”卫初晴答应下山,把绕指柔系上腰肢,便走上了铁索桥,别问她为什么冒险?吃错了堕胎药,思维很难正常。 玛德!再留下去,不知道这老变态还要对她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卫初晴内心万马奔腾,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怒火了。由于满肚子怒火无处发泄,故而走在铁索桥上,一开始她是忘记害怕的,可走到一半的时候再回头,她惊愕了,原本答应留下来的人居然玩消失。 我被骗了!这他娘的是在玩她么!卫初晴气不打一处来,重心不稳,还算乖巧的铁索桥开始晃动了。 “犹娉妗,你好样的,本小姐再也不相信你了!”玛德,法克!她手忙脚乱了一会儿,好不容易保持了平稳,暗自发誓,等脱险了以后,再也不认这个大奶了。 山间的风很冷,吹得人背心发凉,像是能冷透心扉。卫初晴对这个世界已经没一点信任感了,到处都是欺骗。 “是铁路,不是桥,这是铁路,不是桥……我走在平地上,光滑的大理石上……起来!不愿做奴隶的肉票,把你的勇气证明给黑老大看,英勇无畏的你,在面对危险的时候,内心宇宙开始爆炸,发出一声:起来!起来!起来!狗!狗!狗!”为了鼓励自己,勇敢面对惨淡的生活,小勇士卫初晴唱起来自我改编的肉票奋发曲,她要迎难而上,向死而生,踏过天险,安全回家。 回去之后就打小人,去去晦气! “你要对付左相,那便是说乱人岗是与他同气相求,沆瀣一气了。”慧觉连输了五局,脸上没有挫败之色,在质疑左相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冷峭,并不关心眼下的输赢。 “上官桀有如今的地位是由于他的察言观色,左右逢源,善结人缘,故而对付靖国公,非是出自他的私心。” “攀龙附风的小人,狐假虎威。”慧觉明白了,对左相的憎恶又深了,在他眼中,走狗比主谋更不可原谅,罪不容恕。 “他能够得到皇帝的信任,只是做到了善刺上意,善养君欲。靖国公对皇帝的威胁远胜于黄营,我如今的下场,或许能给他打响一次警钟。”靖国公与淮清王斗了半辈子,看到对手势微,总会生出一些兔死狐悲之感。 “朝堂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一辈子的敌人。或许有一日,我能与过去的仇敌喝茶谈心,闲情对弈。”淳于澈这个想法很通达,慧觉惊讶,一月多不见,这个朋友似乎变了很多。 “你的心倒是安静了。”这是好事,业障太重,不仅有碍力量的修持,还容易着了魔道。 “最近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觉得弥足珍贵。” “喔?你很少夸人,那个人是谁?”慧觉意外,心中已然揣测到了几分。 “她来了之后,我会介绍给你看,是个好女孩。”淳于澈对自己的女人怎么看怎么喜欢,想让自己的朋友也认可她。 “听闻她的名声一直不好,原先我对她并无好感,一个女人招惹那么多谣言是非,流言蜚语,必然不会是循规蹈距,安守本分。我担心她会连累你,只是南山寺那日,她在佛堂里对明珠公主说的那些话,看得出为人通透,有悟性,够聪明。看淡命运,放下执着,她与佛有缘。” 慧觉这些话算是最高的评价,淳于澈听得很舒服。 “乱人岗要对靖国公动手,以靖国公的智慧,不会束手以待,轻冒危险。你说上山救人的人,会有几人?”慧觉转开了话题。 “三人。” “你那么确定?那你说说看,是哪三人?”这人当真是神机妙算么?与他相处了十数年,他测事的准头比天师还要厉害,每回都是应验,即便有些人天资聪颖,擅长猜度人心,观察命理,也未必能做到百发百中,料事如神。 “凌明钰,凌明珠,苍琊。” “凌氏三胞,为何只去了两个?苍琊是丐帮帮主,插手此事,是与靖国公有瓜葛了。”丐帮要是与靖国公搭上了线,如虎添翼,难怪皇帝会觉得威胁。 “那女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从未见过她,有时候觉得凌氏三胞只有一双兄妹罢了。苍琊是个谜,她本可以自由自在,逍遥江湖,却来到皇城脚下,与皇亲国戚来往密切,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从前一直不知道。”淳于澈说到从前的时候,凤目阖了起来,似感疲倦。 “你又不是神,自然有不知道的时候,不必勉强自己。一个女人而已,何必在意那么多?”慧觉细长的眉眼又竖了起来,他对女人没好感,一说就面目狰狞,这本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却偏生很吓人。 “和尚,你又小看了女人了。”淳于澈摇头,这时候睁开了眼,转开了眼去看窗外的风景。乌云堆聚,山雨欲来,风雷将至,今日将迎来入秋时节第一场雨。 “他们这三人能对付那群恶人么?”慧觉对乱人岗憎恶万分,不知不觉便站在了靖国公那一方,期待他们能打败了那些恶徒。 “很难。”淳于澈并不看好这场比斗,“双方实力悬殊,凌明钰不能全身而退。” 凌明钰的事他并不关心,而是另一个人让他牵挂着,不知她此刻过得怎么样?她热情仗义,凡事喜欢强出头,不知是不是落了一身伤? 便是如他所料一般,那个人此刻正悬在天桥上摇来晃去,生死难测。活该她乱起什么同情心,被人连哄带骗地带到了绝境,进退维谷,境遇尴尬。 卫初晴前后脚跟相互摩擦着,先前的怒火胆气随着山风吹散了,如今只剩下恐惧紧张害怕,膝盖都在打抖,磨磨蹭蹭地移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浑身冒起了虚汗,真想一屁股坐下去,什么都不管了。 “救命啊!这条路太他娘的难走了,谁来救救我啊!”她仰天长啸,既痛苦又烦恼,小脑瓜子都快炸了。 卫初晴不小心踢下了一颗小石子,吊桥摇晃一下,似乎她也要像那颗石子似的落下万丈深渊,立时吓破了胆,哭爹喊娘道: “天了噜!我怎么那么可怜啊!你们这些基佬,就会欺负正常取向的,本小姐根正苗红,怎么可以扎根在你们这些龌龊的土壤上……喂!谁来救救我!父皇,恶人粑粑,大佬!儿臣知错了!公公,我愿意做你的儿媳妇,给你生大胖孙子!大佬,我愿意做你的小弟!” 黑老大究竟有没有听见?希望他能赶过来,与其摔成一张肉饼,还不如苟且偷生,做个小媳妇,替初冬生几个娃。 “要是早知道这样进退两难,我他娘的就不逃了!”她痛哭流涕,后悔自己做了这么个蠢决定。现在该怎么办?她傻了吧唧地站在原地,希望有奇迹发生,有个飞碟来载她离开这个世界。 “咦?还真有飞碟!喂!天上的朋友,看我一眼!快看我一眼啊!”她正仰头对着天空做着白日梦,想不到空中当真有一个东西飞过她的头顶,浑身红彤彤的,就像一只火焰鸟。 “嗨!鸟人大侠!救救我!”那不是鸟,而是背上插着一对飞翼的人。上边的人怎么这时候才走?这是她见过飞得最慢的鸟人了。 “嗨!恩公,王妃娘娘,窝哈有……可不可以捎带我一程啊?”她遇到熟人了,急忙招手呼唤。 空中的鸟人朝她看了一眼,隔得远不知道她们是什么神色,只是安安稳稳地划过了她的视野,越飞越远,似乎要钻入不远处的黑云里。 “玛德!”对方的无动于衷,让卫初晴大受刺激。你们这些无情无义的无耻混蛋,见死不救的禽兽败类,坐个飞机就翻脸不认人了!威风啊!这俩傻逼! 她心里愤愤骂着,竖起两个中指,朝天一比:本小姐鄙视你们一万分! 鸟人飞落到了对面的绝峰就停了下来,仿佛感应到了她的怒火,转身朝身后看来。卫初晴又生出了希望,焦急对她们挥手道:“大哥哥,能不能载我过去?”不行,万分危险的时刻怎么还能用能不能,是必须要!她急忙变色,学着娉妗那副小要饭的神态,伸出一只手,似弃妇一般无助绝望地喊道: “窝八!求你救我一命……我不想死,呜呜……”卫初晴差点跪下乞求对方,心下鄙视自己的没骨气。都那么不要脸了,怎么还不来救我,太没同情心了。 没人性的家伙。滚你玛德,臭傻鸟!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得负责我到底,要是我不慎见了阎王,就告你小状,让你多一分业障。 “嗳?怎么又回来了?”鸟人大哥放下老王妃以后,从对面的山峰又掉头飞过来,这是来救她了。卫初晴惊喜意外,看着轻飘飘落在了自己面前的鸟人,喜极而泣:“大哥,你是个好银!”她这他娘的是人品爆发,交好运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双飞的痛苦 卫初晴收回刚才的诅咒,这个鸟人是个厚道人,她日后会在阎王面前多说好话,让他多一分福报。 “鸟……喔,恩公,你是不是认出了我?”所以才救她。 “上得来么?”鸟人岔开了话题,问着眼下最关键的事情,她上得去么?吊桥狭窄,容不下鸟人,对方只能在她的头顶上方盘旋着。 “嗯,恩公,你能不能下来一些,我待会儿跳下桥,你接住我。”对方没有绳索之类的救生梯子,如果想靠手臂的力量拉上去,对于毫无内力的卫初晴来说很难。 “若是我接不到你,怎办?”鸟人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讶,那女子刚才活像个胆小鬼,怎么这时候又怕死了? “你看,我腰上系着宝贝锁,你要是接不到我的话,我也不会摔死。嗯,等一下,我收一下绳子,那样就不会掉得太低,你可以接住我了。”卫初晴把梭子上的绕指柔用额发上压着的虎口夹固定了位置,就不会转出太多的丝线。 “那就依你。”鸟人拉了下飞翼一边的红绳,蝙蝠翅膀朝中央一凹,像一片飞羽般缓缓落下,照着卫初晴的法子,他盘旋在吊桥下方,忽而黑影从他视野上方翻落了下来,转眼便落入万丈深渊,电光火石间,他一扳机关,调整了方向,朝她飞驰而去,速度比刚才快上了几倍,可见刚才他是故意那么慢的。 “嘻嘻。你接住我了,还挺可靠的嘛!”卫初晴被他打横抱着,毫无窘迫之态,连刚才的惶恐害怕也冲淡了,恢复了平日里的活泼。 “系好带子,我要转方向了。”鸟人把她提正了身子,让她踩好脚踏,坐在自己身边,便开始扭动了机关,转动的方向朝对面的绝壁上飞去。 “你是靖国公府的世子么?靖老王妃是你祖母,那明珠公主是你妹妹咯!那寰莺公主是你母亲……”她饶幸得救,像打了鸡血似的亢奋,又开始叽叽咕咕起来,一个劲地打探对方身世。 “这些话你觉得有必要问么?”鸟人回复得并不友好。 “你怎么称呼啊?”卫初晴挨近他,小小声地探问,眼里带着狡黠之色。 “与你无关。” 嘁!你不说我也会知道的。卫初晴拿着手背擦着下巴,目光炯炯有神,盯着他露出好奇的神色。猫一旦起了好奇心就容易动爪子,乱挠乱玩。 “你背上的翅膀叫什么?你是不是喜欢蝙蝠侠?” “燕别故。”鸟人对她的啰嗦感到烦躁,如同初冬那般没好声气,只是就算生气了还是那么温柔。 “名字很文雅,是从诗经里选的么?其实千里神行这名字更威武。”她一个半文盲对燕别故评头论足,着实有几分可笑。 “燕别故并非是从诗经里选的,它有个别名……你在做什么?不能拉那个……”从桥中央到对面的绝峰只需要几句话的功夫便可到了,可就在双脚堪堪沾到平地,某个人手贱之下,拉了机关索,然后两个人扑哧哧撞到了山壁上,像只蠢鸟找不到南北。 “你是什么居心?”鸟人眼里冒火,冷声质问,他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刚才有只蚊子咬我,我不过是拍了一下,哪知道会碰到机关,嗳?燕别故怎么了?”怎么像一只傻鸟似的,在空中打着圈。 “我头好晕啊!你的鸟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我受不了了。”她有恐高症,那么高的地方转圈圈,她会吐的。 鸟人此刻没心思追究责任,而是检查机关,话语带着几分沉重,可他观察细微的举动透着自信与镇定,好似总有办法应付困境,即便不乐观依旧让人安心,“刚才的碰撞撞坏了内部零件,机关坏了,还算万幸。”他们还可以等救援,还好飞翼没有损坏,真得坠落深渊,死得冤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卫初晴反省着自己的过错,说到后头越来越没底气,便低着头不说话了。 “我再试一下,或许还有修复的可能。”鸟人顿了一会儿,又打开机关盒子,再琢磨一番问题,只是里面是七零八碎的破铜烂铁,已是无法恢复原样。 “抱歉……”卫初晴惭愧极了,看到他那么认真地对待困难,没有对她气急败坏地追责,很过意不去。她脸皮饶是再厚,也知道自己这回做得太过分了。她心里打鼓,揣测对方此刻的心情,是不是后悔不该救自己。 “还好,定位器还能转动,轴轮脱轨了,如今只好靠脚踏带动燕别故。我控制一下方向,待会儿你踩右边,我踩左边,明白么?”鸟人检查了机关,觉得还能自我补救,便与卫初晴协商了一下,一同努力驱使燕别故。 这种关乎自己性命的好事,卫初晴怎么会嫌麻烦,当下亢奋了起来,用了脚力一直踩踩踩,让燕别故飞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你腿力不错,平时没少练功,做得很好。”鸟人对她的表现很满意,认为这是一个有悟性的女子。 “你的鸟挺厉害的,越踩越有持久。”卫初晴谦虚地笑道,夸赞着对方。 “它叫燕别故,是蝙蝠的别称。”鸟人眼睛一瞥她,淡淡提醒。 “嗯,蝙蝠,遍福,很吉祥的名字。”借它的好运,愿她们也会平安吉祥。 “咔嚓。”燕别故忽而一震,打断了卫初晴的欣喜。 “你踩断了?”鸟人眼神怪异地看着她,这女人是什么脚? “可能也许应该是刚才在山壁上撞坏了的。”她哪知道这个东西那么脆弱?如今只会逃避推卸了,不然很可能他会把自己推下去。 “嗳?你别生气……你给个主意,现在该怎么办?”看鸟人不说话,卫初晴心急了,只顾着这眼下的危机,倒也忘记了脚下的万丈深渊。 “等着被救。”鸟人凉凉回她四个字,转过了脸,再不看她一眼。他今日也够倒霉,怎么又遇到她了,上一会差点被炸得满脸桃花开,这会又因为她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黑老大要是发现她偷偷溜走了,会不会寻到这里?如果真是那样就不必吊在半空中当腊鸡了,可是回去之后必然会吃一顿粗爆。想想真是两难,早知道就不该同情大奶,都怪自己,单纯善良,天真无邪,误把坏人作好人。 “嗳?这是什么?铁棍怎么可以插在背后?马上要打雷了,快快拿掉,会遭雷电击的。”卫初晴提醒身边的鸟人,看对方不说话,又看看渐渐移来的乌云,觉得这个时候应该为对方做点什么,弥补刚才过失。 于是好心地抽出了对方背后的铁棍,随手一丢,很快就打雷了,那东西放在手上太危险了。 “你,刚才有扔了东西?”鸟人发觉身后都有些不对劲,勉强耐心地问着她。 “是啊!我看你背后绑着铁棍,看着甚为累赘,想让你轻松一些。”他是为他的安全才这样做的,瞧她多乐于助人,默默无闻替人做好事。 “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鸟人此刻就像只喷火的龙,不复贵公子的温雅,气势慑人,那眼神可以击碎钻石了。 “我,我做错了什么?”就算做错了,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干嘛那么吓人!卫初晴捂着耳朵,眼神闪烁,不敢与对方直视,嗫嚅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你想让我好好说话就别做蠢事。现在我真的很想……”鸟人朝她逼近,眼看着就要揍人了,忽而咔嘣一声巨响,类似物体肢解分裂的声音过后,燕别故完成了它此生最后一次旅行,壮烈牺牲在了乱人岗的后山。 “嗳!快抓住我!我有绕指柔,死不了。”卫初晴在下坠的时候对鸟人伸出了友谊的手。 “别碰我,蠢猪。”鸟人赌气了,不想跟她摔成一滩肉泥,死也要死远些。 “犯什么倔!”性命关头还闹什么气?卫初晴虎了性子,再即将分离的那一刻猛地扑到鸟人的身上,像八爪鱼似的黏着人家。 “你……”鸟人浑身一僵,一双明火般澄亮的眼睛呆滞了。 “别怕,我的大奶有个好宝贝送我,坚不可摧,可以力拔千钧,咱们不会死的。”卫初晴挨得他很近,似乎闻到了他身上一股花香味,很淡却芬芳馥郁,让人想到殷红似火的烈焰。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鸟人眼里满满的懊恼与怒火。 “没什么不对劲啊?咦?你看起来挺瘦的,手感倒是不错,呃……”卫初晴正在高空急速坠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哪有空去注意手上的感觉,但对方提醒了,这才回过了味。 不由动手捏了捏,仔细感受一下,这一抓一捏,她惊艳地发现怀里的人身材实在妖娆,这长腿,这肌肉,这小腰……诶?其实不带任何淫。秽的思想,她很想诚实地夸赞一句:恩公,你的屁股长得真好,又翘又圆,比女人还要圆润饱满。 “摸上瘾了?嗯?”鸟人语气里充满了火药味,眼神凉凉地从她脸上滑过,冷哼一声,再回眼瞪着她,满满的警告意味。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二者不可比拟 “抱,抱歉……我刚才太害怕了,不是有心冒犯你的。”她当时要是犹豫一下,必须要天人永隔了,性命攸关,谁还会去在意冒犯不冒犯? “那你现在可以放手了么?”鸟人眼神朝下一闪,眼里火气渐渐消散了,淡然地说道,“请你放开我。” “啊?可你会死的呀!”她不会眼睁睁看他去死的,不知道这样吧!你一个大丈夫被摸了屁股就要寻短见,太娘炮了。 “你看看下面,是什么?”鸟人提醒她,见她还不想放手,抽出被她环住的双臂,转向臀后扯开上面的爪子,身子向下一跳,安全地站在了平地上。 “嗳?这样就可以下来了。”那还过什么天桥,直接一跳就好了,说起来绕指柔真是个宝贝,娉妗说了句真话。 卫初晴解着腰上的绕指柔,想着还是把这东西留在这里,娉妗算是帮了她一回,那就不拿她的宝贝了。“你还在生气?说几句话吧!就当做是劫后余生的感慨。”看鸟人背转着身一动不动,默然无声,就像一个雕塑似的,不由奇怪地抬头看他。 “哎哟!”她这一看之下,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双脚没有蹬直,就那么落地了,然后就那么扭伤了脚。 “嗷……”她坐在地上一时间起不来,只嚎叫了一嗓子,后面的声音又急忙咽了进去,扶着腰想要站起来,脸上带着仓皇之色。 “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交出小命来。”多么熟悉的职业黑话,谁能告诉她这个变态是什么时候跑到这儿的?卫初晴后悔万分,一个劲儿的骂自己手贱脑残,要是不弄坏燕别故,她逃脱升天了。想不到逃了半天,还是要落到变态的手里。 “天了噜……我好倒霉啊……”她悔得想吐血。 “你们两个人飞得挺开心的嘛!一个背弃相公红杏出墙,一个抛下祖母与人双飞。一个不忠,一个不孝,寡廉鲜耻,衣冠禽兽,果真绝配了!”黑老大一副正义君子的模样,愤忿指骂着二人,好像这里他最高尚。 玛德!这人还要不要脸了!这里最卑鄙无耻,下流无耻,毫无操守的就属他了,居然敢站在道德最高点指责我?丧心病狂也就罢了,还敢像个长舌妇一般搬弄是非!这种变态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葩。 “别拿我与她扯在一块,你要是想要我的命,就凭本事,唧唧歪歪,学妇人家做什么?是想让本将军手下留情么?只是你料错了,我对女人也不会心慈手软。”鸟人开口了,语中带着轻嘲,不像对卫初晴那般愤火,他的自信足以忍耐别人的恶意中伤。 “你的奸夫说话还有理了?今天我就替天行道,消灭了你这个野男人。”黑老大正义凛然地说道。 替天行道?你当自己是雌雄双煞。毛病!卫初晴又气又想笑,不想跟这人扯犊子了,扶着山壁站起身,趁着这两人火拼功夫,还是走为上计。她手缚鸡之力,留下来徒添恩公的麻烦。 “儿啊!好好呆在这里,待会儿随父皇回宫,不然现在就惩罚了哟!”黑老大与鸟人全掌相交,得酣畅淋漓,还不忘往她这边注意。 威胁我?你现在腾不出手,还能拿我怎么办?嘁!叫你一声父皇,你当真是我粑粑了!臭不要脸。 “父皇,儿臣厌倦了宫中生活,想要自由自在,闯荡江湖。后会无期了,粑粑。”幸好这除了黑老大,没有别的恶人粑粑,不用踩一脚的狗屎。 “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敢背叛我儿,我先弄死你。”黑老大气得眼角都眦裂了,横眉怒目,好不凶残。鸟人平掌推至他胸前,拦截对方即将出手的动作,同时间脚步一滑,沉腰穿过他的腋下,躲开对方另一掌的袭击,攻防得当,应付得游刃有余。 “小淫贼,拳脚功夫不差,你父亲平时没少栽培你,青春于蓝胜于蓝,有本事,可惜是条走狗,不讨人喜欢,还是先弄死你,再把臭丫头找回来。”黑老大被缠住了脚步,时间无法追上卫初晴,杀意大起,虽然口中带着欣赏意味,可招式比刚才狠辣犀利,招招打对方的要处死穴,他的掌气雄浑精纯,每一招都是摧枯拉朽,摩诃无量。 鸟人虽被力压,只能防御,可气势仍不输于对方,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缤纷了天地。冷白色的天空,透着惨淡,墨色的浓云相互推挤着,遮掩了七彩虹光,山脚下的那条红影站在愁云惨淡的天空下,自身散发的一种霞光,映得云层都明艳了,如玉石染上了红霞,光耀绚丽,荟萃了烈焰精魄,屹立于天地,任海枯石烂,永不毁灭。 “那么肯定?靖国公的赤火神功也曾位列江湖榜的前十,如今能够胜得了他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这恶人究竟是谁?”慧觉听了淳于澈的话,知道这人谦虚谨慎,不会乱说话,他虽然说得委婉,可语气里含着不可置疑的自信。淳于澈说凌明钰你能全身而退,那么对方必然是凶险万分了。 “赤火神功共分十二层,即便一个人宿兴夜寐,潜心修行,做到心无旁骛,寡情少欲,顶多只能炼制九层,再练上去便有性命之危。” “我不知凌明钰修至几层,不过靖国公修至了六层便遇到了困难,再难突破,这也是为什么赤火神功绝步武林,却成就不了绝世高手。十年琵琶三年筝,赤火神功极难入门,学精更不容易,便如箜篌的传人如今七玄只有一人。” 赤火神功如淳于澈这般形容,当真如同鸡肋一般的存在了。 “如果换做你,可以修至几层?” 淳于澈捏了三颗子,神色未有什么变化,对于慧觉的问题,他认为没必要去设想,因为他有了破局的把握,何必多想其它。 “修炼赤火神功,需要至阳之体,八字四柱全阳,并且天生媚骨,故而修炼此功之人容貌艳丽,身姿妖娆,有倾国之色。” “他难道比七皇子……”慧觉未见过凌明钰的真容,不知道对方是何等样的倾国?七玄公认的第一美男子是当朝的七皇子,有着宸宁之貌,哥笑倾城,却也只倾了一座城,可说到倾国之色,那岂不是成为褒姒妲己那一类的祸水蓝颜? 淳于澈摇头,否决道:“红霞与星辰不在同一时空,二者不可比拟。” 七皇子为人低调,处事温和平顺,从不出头,除了留给人一个美好的背影,其他的都很模糊。淳于澈听闻过他的美名,从未见识过其人风采,也不知该如何与凌明钰比较。 慧觉对赤火神功上了心,传闻这个功法练至绝境可有扭转乾坤,翻天覆地的力量,都为世人所追逐。然而人的天赋各有不同,后天的环境也不一样,故而很少人能如凌明钰这般幸运,有着天生学武的好筋骨。 “那他又炼至了几层?” “五年前他已修到了六层,近年来应该精进了不少,更甚于他的父亲。”淳于澈认为凌明钰远比靖国公要厉害得多。 “那你为何说他不会赢了?”那个乱人岗的恶贼头,当真有如此厉害? “潞擎苍是个疯子,世上没有人能真正打败疯子。你知道疯子的想法么?”淳于澈自言自语,随后淡淡否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之所以画地为牢,只是为了等鱼儿主动浮出水面。” 照着他的意思,鱼儿是指潞擎苍了。但仅仅只是指一个人么?似乎还不够。他费了那么多精力,又是劫法场,又是变换身份,总得捉条大鱼才是。 “当年能与潞擎苍打成平手的只有二个人,寰莺公主与靖国公,霜影残红与赤阳神功相互配合,才能防御潞擎苍的浑天绝。凌明钰臂力过人,善骑射,适合长枪棍棒硬兵器,而潞擎苍掌力雄浑,可以赤手空拳对付十个高手,两人的五行属性都属阳刚,非是克制自己的敌对,除非……” 淳于澈分析着二人的武学,说到最后却是犹豫了,似乎有一点他还未弄清楚,没有下定论。 “除非什么?难道还有转机?凌明钰有胜算么?”慧觉由于对乱人岗没好感,希望有人能压制潞擎苍。 “霜影残红属至阴武学,可以克至阳的混天绝,赤阳神功只是助臂罢了。”所以凌明钰的赤阳神功即便修炼了最高层,也无法压制潞擎苍,只因他们的武学属性同属火,做朋友倒是很合适,可是一辈子也成不了生死敌对。 “霜影残红不合适男子修习,只合适骨骼清奇的纯阴女子,凌明钰这辈子是沾不到它的边。”是以他斗不过潞擎苍。 “世上还有其它的至阴武学么?”阴阳相克,总有制服混天绝的武功心法。慧觉不相信无人制服不了那个大魔头。 “有啊……还未到时候。”淳于澈肯定的时候,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唇瓣,似一只小白兔呷着嘴,神色带着一抹纯真,哪能看出他心中的纷繁复杂。 第一百五十三章 咱们切磋战术 “不说便不说,过了这个话题,那你能说说,凌明钰可能越过乱人岗的布防?”慧觉看他玩神秘,虽不乐见,可对对方没办法,也就压了好奇心,问起了破布防的事。 “此事很玄妙,我不能悉数猜到,越过布防很简单,我更关心的是对方如何破阵眼?”淳于澈看着棋盘,似乎将它当做了乱人岗此刻的局势,他与慧觉说了那么久的话,未下一个子,难道他要输了么? “你这卖关子的模样,真让人讨厌。”慧觉有着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棋艺不及对方,故而淳于澈不出子,不是一筹莫展,遇到难题了,而是他太闲散了,对其他的事分神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人岗还会布兵列队,推演八卦,那潞擎苍有什么来头? 一个大魔头还懂八卦布兵,那他便是狼子野心了。 “十二天剑阵此刻应该开始了,犹姑娘的琴艺出神入化,她不会输。”淳于澈见识过十二天剑阵的厉害,所以猜到凌明钰必然回面临这个难题。 “这是什么阵法?”难道他说的破阵眼就是指这个阵?可慧觉从未听说过这个阵法。 “这是一个琴阵,由琴音操控十二把玄铁剑,布下万道森罗,防御之力坚不可摧,是一个无形的剑盾。”这远比祖逖的十三天杀阵要离奇玄妙多了。 记得当年第一回看到这个阵法,他也很意外,对操阵的女子印象深刻,在刀兵戾气里,对方的容貌很模糊,只是惊鸿一瞥,凭着她依稀的身影,翩然的绿裾,便难以忘却了。其风采冠绝群芳,南斗一人。 “一个女子学武功做什么?没个女儿家的样子,利欲熏心,满脑子虚名富贵,再大本事又怎样?”慧觉对强势的女子深恶痛绝,说话都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和尚,我很奇怪你这么凶残,是如何坐上南山寺法师的位置?住持师傅真是好脾气。”这和尚动不动就动怒气,别说人家没有女儿家的样子,他也不像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明悟师傅当初看我厌世恶俗,才说服我遁入空门,说起来,我当初也不是诚心要做和尚的。”慧觉避不开凡俗心,可憎可恶着这世间一切不平之事。 “既然放不下俗世尘缘,又何必……”淳于澈眼里露出柔和的光,似乎想劝解对方,可看到对面的人又横眉怒目,凶恶地瞪着自己,便不再多事,干涉别人的生活。 “有些人薄情寡义,不值得原谅。”慧觉眉间的朱砂痣在烛光下一闪一闪,他的眼充满了阴云,那是风雨欲来的预兆。 “她只是一个女子,嗯,下手的时候留点情,别太唐突了人家。”淳于澈猜到和尚既然下了山,自然会去看看师傅口中的老虎究竟是什么模样? “留情?十数年了,当初的情意早就没了。她既然占在对立的一方,下次见面,我会杀了她。”慧觉狭长的眼睛用雷电一般闪亮,透着决然之意。 “你把十二天剑阵说得如此玄妙,可是如何破阵?”他转开话题,说着眼下的局势。 “你说这第一声雷何时才能下?”淳于澈也转开了这个问题,看着趋近的黑云,等着第一声雷响。 “你等它做什么?与破阵有关?”慧觉觉得这里越发闷热,憋得人心情沉郁,毫不畅快。这天色沉那么久,也该下雨了。 “这个阵破不了的,说与不说都一样。” “我不相信,这阵法当真天衣无缝,哪有那么完美的人?”慧觉心里惊诧,可未亲眼看过,自然存着怀疑。 “当年我也不信,所以功败垂成,可我输得心服口服,毫无怨言。创了这个阵法的人的确无懈可击。” “败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你也好意思说。”慧觉嘲讽他,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打败了,是很丢脸的事,换作自己才懒得向人提及。 “输得难以忘怀,想与人分享一下我的失败。”淳于澈淡看成败,记得有人说过:你在追求一样东西的时候,要知道为什么要去追求,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说到底,不就是为了个好心情,故而即便努力后失败了,也要宠辱不惊,淡看风云。 “我会瞧不起你。”慧觉喝了一口茶,抬眼看着他,眉目端正,没了凶煞神色。 淳于澈放下了手里的棋子,低垂了眼帘,眉心有些倦意:“我输了。”他随口便认输了,慧觉又竖起了眉眼,露出了凌厉之色,心道:这家伙是故意的,这么草率就认输了,是在施舍我么? “我先睡一会儿,雷声到了,我请你喝茶。”淳于澈合衣躺在了覃席上,安然入眠。 “磨磨蹭蹭……”慧觉收拾了棋盘,发了句不满的牢骚,一个时常输了九局,最后一局还是别人故意放水,心中又挫败又着恼。 然而此刻在乱人岗的山门之前,便如淳于澈所说的那般,神化无穷的琴阵似无形的剑盾笼罩着乱人岗入口,连只蝼蚁都爬不进去。 “这是什么邪阵?十几年不见这老乌龟又有新招数了!老大,我看咱们还是先逃吧!”左俭德站在阵外,捂着眼睛避开跟前嗖嗖乱窜的剑气,心道:真t他娘的邪门,这到底是什么阵法?老乌龟最近又长进了,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他今日跟着苍琊上山,来凑个伙打个群架,这个开始打得很帅气,大姐大与那个红衣服的小妞把乱人岗的土匪打得落花流水,遍地找牙,躺了数十人,别看是女人,这战斗力量实在是猛悍。 就在这么乐观的情况下,忽而跑出了一个小妞,怀里抱着一个青玉琴,像是赶场子唱戏去,可就坐在了自家的大门口开始卖艺。刚开始还以为这小妞有毛病,想上前调戏调戏,问问乱人岗的布防。 这还没等他们走近一步,小妞轻撩琴弦,好像是一个命令,半空中落下十二把精剑,以她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圆,挡住了乱人岗的入口,想要进去,必须穿过这个剑阵。 “这个剑阵好可怕,咱们变成蜜蜂也进不去。怎会有那么强的剑气?这个女子是个绝代高手。”说话的是凌明珠,她是跟着凌明钰来的,他们几人事先商量好,声东击西,三人在前面诱敌,一人从后面突袭,这个战术本算不差,山匪们果然被她们诱了出来,一开始打得很顺畅,本以为此事有了万分把握,哪知这个报琴的女子出现了,事态急转直下。 苍琊观察了剑阵里的女子好一会儿,淡淡说道:“错了,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是有内功,第一个死的就是她,那剑气能够压制丹田之气,让人血脉喷张,从而使人断脉而亡。”她竖起一根食指晃了几圈,像是窥破了玄机,有了主意。 “这是一个挑战自我的考验,相当于把矛头对准了自己,有多少本事就要交遭到多少反噬,咱们武功不差,有底子,故而会吃很多苦头,不如咱们自废武功,潇潇洒洒地进去如何?” “变成废人了,还进去做什么?作死啊!”凌明珠沉着脸,娇俏的容颜此刻难看得很,觉得苍琊的主意很烂。 “那还真没办法了……这小妞生得好清秀,我最喜欢温柔的小姑娘了。”苍琊摸着下巴,与左俭德一般对着剑阵里的小妞上下打量,一会儿看脸,一会儿看胸,然后相互探讨,远比如何破阵更来心思。 “这头发真好,不知道是哪个师傅剪的?下回我也去剪个头发。”苍琊捋着脑后的马尾,目光开始去盯小妞的眼睛,勾着凌明珠的肩,笑道:“她的眼睛很干净,弯弯的,就像两个月牙儿。你家的小妹有她好看么?” “呸!你们这两个流氓,回去之后,我要告诉哥哥,你们不好好办事,调戏起敌营的女孩子。”凌明珠愤忿地甩开某人的咸猪手,长枪一转,朝身边人拦腰一击,想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说时迟那时快,苍琊手里的竹棍急速转到胸前,架开了凌明珠的长枪,作古正经地说道:“我是你大师姐,你怎可对我动手,这是犯上知道么?” “哥哥说,叫我别称呼你大师姐,你是个坏人。”明珠长枪扎地,身子挺得笔直,就像一杆标枪,不苟言笑的时候,倒像个女将。 “你哥哥脾气不好,又孤芳自赏,是以我平时很关照他。可师妹不一样了,这般娇俏灵动,师姐喜欢得很,不会欺负你。来,咱们讨论战术,严肃一些,这可不是小打小闹的时候。你的赤焰枪借我一用,我有法子了。” 苍琊庄容正色,仿佛正在说正经事,凌明珠顾着大局,不好在此刻翻脸,虽然很讨厌对方,还是听话地把长枪给了她。 “她这剑阵充斥着阴灵之气,属至阴之阵,你的赤阳神功只有四层,你哥哥又逍遥法外去了,这赤阳枪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不如来个琴碎枪毁,两败俱伤。”苍琊提枪,朝剑阵中的女子扎去,火焰枪如箭脱弦,疾走一线,迅猛而去。 “喂!那枪是我哥哥的,你不能毁!”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妹子,别跑啊! 凌明珠对她这个大胆的主意慌了一头,想要阻止,可长枪已经射入了剑阵,它的下场便是与绿衣女子怀里的青玉琴同归于尽。 “没事,你哥哥还有把凤鸣弓。”苍琊安慰道,可这话还不如不说,因为凌明珠听了以后,回身就踢了她一脚,“去他妈的!”这算什么好话。 剑阵里的女子好似感受到了危险,抱着琴要退后,避开疾射而来的长枪,她一动,剑阵便溃散了,长枪少了阻碍,也不知是弄巧成拙,还是对方故意为之。眨眼间,这女子便要重伤。凌明珠虽然与她对敌,可看着怎么个纯情可爱的女子被自己的渣队友暗算,不由生出了内疚,狠狠一踩苍琊的脚掌,暗骂:滚蛋! 苍琊受了她的一拳一脚,跟个没事人似的,神色轻闻,等着对面出现一场惨剧。美人要是扎出了血,比食人花要凄美可怖,怵目惊心。 “嗳?”凌明珠本是为那个即将落惨的女子内疚,哪知从另一个方向飞来一道黑影,挡住了长枪,化解了对方的危机,让她大吃一惊。 “玊虎,这厮居然出来了。”左俭德认出了故人,态度里可以看出他对这人并无好感。 “一只纸老虎,原来是他在背后配合阵法。”苍琊了然一笑,转着手里的竹棍,绕到身后,蓄势待发。 “你得把我哥哥的长枪拿回来。”凌明珠做了个起手势,打算与苍琊一起对付突来的敌人。 他们三人或严阵以待或安然自若,就等着对方出手,看来一场高手的打斗免不了了。 “玊哥哥,多谢你。”被救的女子口中道谢,只是脸上划过一丝失落之色,她想要等的人还未出现。 “娉娉,俺们同修了这么多年,还称什么谢,别给我来这套礼数。放心,我不会让你死,你可是乱人岗的剑盾,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对面的三个人,有一个难对付,其他两个不值一提。”玊虎握着手里的火焰枪,眼里闪过一抹贪婪,这真是个宝贝,可惜他练的是软兵器,看来留之无用。 “他要毁了我的枪!咱们快动手吧!”凌明珠焦急万分,不等苍琊动手,像一只青燕般纵飞了过去,抬掌去击玊虎的面门,出招狠辣,这一击要是中了的话,对方必死无疑。 “她真是心急。”还未摸清敌人的实力,就开始动手,这么莽撞,很容易吃亏的。苍琊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静观片刻,看看明珠是否能中标。 “老大,军师交代我们照顾好他的小妹,俺们现在放任不管,要是这小妞有个三长两短,又得受冷脸了。”左俭德身子朝前动了一下,见苍琊不出手,以好言提醒,他们这次的任务是为了保护明珠,要是对方出事了,上头不会轻饶了他们。 “他可没交代我要好好照顾她小妹,只是让我们诱敌为主。”苍琊对明珠的安危并挂在心上,心不在焉地说道。 “现在敌人已经又出来了,再不打一架,放跑敌人怎么办?”左俭德是个没什么地位的人,他虽然什么都不怕,卑鄙龌龊,却怕死得很。他不等苍琊出手了,过去随身掩护明珠,这个小妞绝对不能出事,不然他就要被火焰枪给桶死了 接下去玊虎便与明珠左俭德二人缠斗了起来,一个合适近战,一个合适远程,显然玊虎的虎尾鞭一时间难以施展,手里的火焰枪又显得累赘,被对方压制了几招,弃枪后退,拉长敌对距离,老施展自己的看家本事。 明珠本想一直缠着对方,与左俭德一块牵制敌人,让他不能回手攻击,再让苍琊出手解决。可火焰枪才是她最关心的东西,便顾不上同伴,撤回了身去拾枪。 她这一走,左俭德就危险了。看玊虎的虎尾鞭似一条都吐着信子的毒蛇,要缠住他的脖子,再迟片刻,这世上便要消失一个卑鄙龌龊的人了。 这人虽然流氓禽兽,却是队友,苍琊不会不管,便跃入了战圈,竹棍划地四扫,蹦腿对棍前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对方的攻势还了回去。 玊虎的本事虽称不上绝顶,可他刚才插剑的迅猛快捷,说明此人内力强,有着鳌掷鲸吞的力量,也能列入高手的行列。 苍琊气功好,身姿轻灵,出手快收势也快,可以自如来去,却未必有伏虎降龙之力,一时间也难以压制他,毕竟对方还是只纸老虎。观二人相持不下,左俭德与明珠便从两侧进攻玊虎,三人合力之下,总算力压了对手。 “娉娉,你还不快走!这两小妞我来应付,抓回去晚上给我暖被窝。”玊虎打得气喘吁吁,还不忘调戏对手,这个色胆比他手上的本事还大。他心知无法对付这三人,还是走为上计,所以他并非是真的想要让同伴先逃,故意大声疾呼,做出舍身就义的样子。 “老大,你们陪着这只老虎,我去抓小妞。”左俭德与苍琊擦身而过的时候,悄悄地说了一句,然后并不接玊虎的招式,极快闪退了出去。 明珠舞着火焰枪,击回了玊虎的虎尾鞭,长枪平持放于腰位,短暂的休憩,这时看着左俭德跑出了战圈,去抓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暗骂了一句:“禽兽!”居然抛下同伴,自己跑去寻欢了。 “老妹儿啊!小哥哥来教你谈琴说爱,哎哟!别跑啊!嘿嘿!在下左剑人,前来寻剑,乖,剑是不是藏在你胸口了,我摸摸看。”左俭德像只大尾巴狼,淫笑着逼近娉妗,两只手高举在头顶上方,刚好可以够到对方的胸口。 苍琊对手下寻欢作乐并不打理,一门心思对付着玊虎,还催着犹豫的明珠赶快拦住敌人的生路。 “你这手下简直就是个王八蛋,流氓禽兽,你怎么不管管?”明珠手里的火焰枪力敌千钧,虽然不能在她手上尽情发挥,可够修理一只纸老虎了。 “她是我们的敌人,何必留手?你可别学你哥的妇人之仁,瞎起什么同情心?”苍琊嘴上说的悠闲,可话中全是轻鄙嘲讽,显然看不惯这对兄妹的为人处事。 “我哥果然说的没错,你就是一个坏人!”铁石心肠,无情无义,冷血之极。 “物以类聚,咱们如今同气相求,我是坏人,你们难道就清白了?做什么清高?徒增笑料。”苍琊牙尖齿利,一句话便把对方摔死了。 明珠怒目而视,这个同伴比敌人还要可恶,可是眼下不得不与她合力对敌,勉强咽下这口气,不再理会她了,而且打算以后也不跟这种人说一句话。 “小乖乖,你身上那么香,是从小喝花露长大的吗?好嫩的人儿,小哥哥来疼爱你。”左俭德已经抓住了娉妗,压在地上,上下其手了起来,一会儿摸脸蛋,一会儿去扯对方的衣襟,虽然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张琴,还是弄得小女孩羞如红布,一个劲地挣扎,“你放开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 娉妗此刻羞愤欲死,神色绝望失落又带了气苦,即便这样,她心中还是没有一丝恨意。在这世上她吃了那么多苦,虽然委屈沮丧,却从不怨天尤人。她看透了世情,人生就是这样要经历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 她想要的只有一样,可命运多舛,有些时候等在原地,还是要错过。她不怪别人,这一切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 这样想着,娉妗缓缓放开了挡在身前的青玉琴,放弃了最后一丝执着,屈从了命运。既然那个人不来了,那就随波逐流…… 北山的后面一片空地,肃杀紧张,两条交错的影子,不断点着星火,在惨淡的愁云之间,又添了一笔悲凉。 “小淫贼,功夫不错嘛!你比你爹好多了,是不是还没开过荤?这年头,你这样洁身自好的小淫贼,少见了。难怪我儿媳喜欢你,看来你很忠诚,比狗专致多了。”黑老大下了一招狠手,这一招对方要是挡不住,下半辈子就可以拿绣花针,做东方教主了。 “你也是我见过内力最深厚,最无理取闹的女人,而且长得还丑。”鸟人毫不客气地反讥回去,双腿左右一分,在地上压成一字形,头顶上划过呼呼的掌风,躲过了一掌,他没有松气,抬掌也去击对方的胯下,这是以牙还牙。 “腿下功夫真好,不知道你这腰好不好使?来,给我跳个舞瞧瞧!”黑老大语带轻佻,荤言荤语,简直就是个色狼变态人渣。 “该死。”鸟人最不能忍别人把他当女人调戏,让他跳舞,那是死也做不到的事。双腿收回以后,他忽而变幻了掌发套路,不再死守防线,而是空门大露,双臂在身侧环成一个大圆,双腿随手势而前后错开,腰上迸发力劲,似一朵美人娇初放了花蕾。 “小淫贼,让你跳舞还真跳了。”黑老大嘻嘻哈哈地一阵乐,收了掌势,叉腰等着对方跳个美艳动人的舞。 鸟人初始的拳法刚猛激烈,而此刻手上的力道划分了阴阳,演起了太极八卦。他扭转了身子,手臂带动腿,身法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虚实难测,仿佛美人娇在风中翩然跳起了舞,潇洒飘逸,美不可言。 “天山六阳掌,你怎么能修习?”黑老大这会子终于正经了些,惊讶地瞧着鸟人,并不欣赏他这支舞蹈。 玛德!不是在打架吗?怎么跳起了舞!那我还怎么逃得心安理得。卫初晴躲在大石头后面,她一直在暗中观察打斗场面,忐忑不安着,不是不想走,只是良心过不去,对方也是因她才撞到了瘟神。 第一百五十五章 会跳舞的鸟人 她看不懂鸟人的掌法,还以为真的在跳舞,当下满眼惊艳,可又内疚道:恩公,一定是要输了,用跳舞来迷惑敌人,解除对方的防备心,趁机逃走。这一招使得真的是妙极了!如果鸟人知道她这样的想法,或许会掐死她的。 “小淫贼,你真叫老夫大开眼界了!如果你是女的,我真不忍心下手了,逮回家给我做三儿媳妇。”黑老大的流氓逻辑又耍了出来,这变态是个媳妇收集狂啊!谁都想收入家里当儿媳,你家儿子好可怜,都要被小妞给榨干了。 卫初晴暗自唾弃,摇头晃脑,打算还是偷偷溜走了事,恩公都放了烟。雾。弹,制造假象,打算逃走了,她还留着给人抓么?才不去做小三。 “嘿!”一声喝叱,鸟人分开了迷阵,露出了真招,一招舞凤飞龙,气吞虹霓,朝黑老大打去。 “哦嚯!又打起来了。”卫初晴见恩公再次出掌攻向了黑老大,好奇心又促使她猫腰观战。只见恩公掌路飘忽不定,如月下孤鸿掠过的影子,让人迷惑重重,忍不住猜疑。 他可真会藏拙,还以为要输了,哪知会翻盘,逆转形势,化防御为主攻。这才是他的真功夫吧!他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卫初晴疑惑深深,怎么自己身边的人都那么奇怪?都是有故事的人,只有她一穷二白,什么都不会。 天了噜!她也好想做一回高手啊!不被任何人掌控自己的命运,连老天都不行。她望天长叹,心有不甘,然而这世上总有些人逆来顺受,面对残酷的事实。 或许这世间的道路曲折昏暗,无法去改变别人,能够掌握的只有自己的心态,不偏不倚,从容而止。 娉妗偏头避开印下了的大嘴,虽然绝望了,可她的心还没死,对这个不公平的对待,觉得恶心了,厌恶了。 “我不要,不要……”她咬着下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又抓紧了掩护着自己的琴身,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真香,真香,我受不了了……小妹妹,俺们先洞房再成婚,好不好?”左俭德对着这样一张冠绝群芳的脸,满脑子的歪念,尤其是对方此刻娇。喘吁吁的模样,简直就是催情的药剂,他是个淫。棍,立马亢奋了起来。 这比男人心女儿身的大师姐还要诱人,就像一只无辜的小白兔,不蹂躏一番就不是男人了。他解了腰带,要对小妞就地正法。 “禽兽,无耻无耻,无耻……”明珠眼角余光瞥到了这里,又惊又怒,她的身边怎么可以有这种败类!耻辱啊!她很想去把这个淫贼给一枪戳死,让世间少一个祸害。 “对敌人动什么仁慈?注意脚下。”苍琊看明珠分心,手下留了一招,把老虎放了过去,让她也玩一会。 明珠力劲迸发,火焰枪一转一刺一顶,好似青龙出海,夭矫不群。她对付着玊虎,还不忘关心着别人,对某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回去我就告诉哥哥,你们没有原则,做坏事!” 玊虎被两个女人玩了几圈,消耗了不少体力,而明珠的火焰枪又霸道,不由想到了上回在赤昀城染布坊遭遇的神策府将军,头皮就麻了。 他心有余悸,便想着逃走,假意拼尽全力,见俩小妞对自己松懈了心神,与明珠缠了几招,稍稍退步,环视敌人,露出傲然的神色,好似个傲骨铮铮的汉子。忽而猛一蹬地,窜天逃出了战圈,谁也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玩起了猥琐,夹着尾巴脱逃了。 刚才义无反顾地保护同伴,原来是个幌子,这人实在是阴险狡猾极了。面对这种无耻败类,苍琊也惊叹了,的确是极品啊! “啊!我死了!”那边做恶的人也同时惨叫了一声,在地上滚了几圈,哀嚎了几声,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到苍琊身后,抹着眼泪嘤嘤哭泣,瞬间从大灰狼变成了小白兔。 闷热的空气中,卷来了肃杀的风,刮着乱人岗斑驳的石柱,有着昨日风烟又归来的萧瑟感。娉妗抬头,迷茫地望着,即便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想错过最期待的一幕。 乱人岗门前最高的石柱仍旧直插云天,好似要与天平起,只是多了一笔浓墨重彩。在场的人除了她,都看到了那抹绝世风采。 娉妗咬牙从尘埃里爬起身来,脚步趔趄了一下,立马倒竖起青玉琴撑住自己,脸上透着刚毅之色,再次抬眼去看石柱,嘴角微微一抖,心中五味陈杂,虽然有些委屈,终究还是很欢喜的。那个人总是会迟来,就像小孩子那般懵懵懂懂,忘记了回家的路。 “这个人留给你们处置。”凌厉的声音过后,却见墨云笼聚,遮蔽了石柱顶端,绝世风采已然不见。一个黑影落在了地上,手里甩开一个人,原来是刚才那个卖友的玊虎,此刻浑身被制被丢在了地上。 “小云……哥哥……”娉妗平视过去,那个人已不用她再仰望,离着她很近,即便对方的轮廓再清晰,眉眼再威慑,她还是迷茫着的双眼,努力去找寻,眼眶却红了。 “这个蠢东西,你还拿着做什么?”潞琦云自始至终都看着她,双眼不再孤凌云,从石柱顶端落下来的时候,她已不是目下无尘的神子了。 “这是师傅送我的,诶?”娉妗踌躇着,不知对方的用意。可潞琦云没那么多耐心,随手把她手里的琴扯出来扔了,不由分说,环过她的腰肢,就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娉妗想到那次被抓入京兆府的后衙,也是被她这样抱着,觉得吃什么苦都值得了。她双臂也依附了上去,环住对方的脖子,靠着那削瘦的肩,心满意足地呢喃道:“小云哥哥,你回来了。”真好。 “少主人,小人错了,求你救救俺吧!”玊虎扭头巴巴地看着远去的人,声嘶力竭地求救道。 “他是二师兄,要是出事了,师傅会难过。”娉妗双目无神,却依旧不想离开潞琦云的脸,伸手不着痕迹地触碰着对方的脖颈,温温热热,跟本人的性子有着极大反差。 “他能替你做的事我也能做,不许关心他。”潞琦云瞥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森冷地说道,看怀里人畏缩的模样,懵懂了一会儿,偏头去贴她的脸,像小狮子爱抚着小白兔,相互蹭着毛。 “嗯。小云哥哥,以后我都听你的话。”娉妗得了颗糖,立马把身心都卖了。小狮子愣愣地看着温驯听话的小白兔,伸爪又去揉按着对方的小脑袋,想要保护着这个小生命。 “她是谁?我闻到了一股同道之人的味道。”苍琊背负着双手,对这个意外闯入战圈的人感到了威胁。 “老大,这小妞很火辣,比大师姐还要带劲。”对于意外而来的人,在场的几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或惊或喜或戒备,就属左俭德最害怕。别问这老色鬼为什么做出这种心虚的模样?只因之前吃过一次亏,差点吓得屁滚尿流。 “我们还打不打了?这个人怎么处理?”明珠离着苍琊远了一些,觉得这人也很危险。 “时候也差不多了,你哥应该得逞了。不脱战了,各回各家。这个怂货留着无用,赏给你了。二师妹,记住,下手要狠哦!”苍琊算计了下时辰,心想着凌明钰此刻应该带走了老王妃逃之夭夭了。 “别,别杀我……大侠爷爷,饶恕孙儿一命吧!”玊虎像一只丧家犬,低声下气地哀求敌人饶了自己一命。 “没骨气的家伙,还真是只纸老虎,一戳就破。喂!这种贪生怕死无情无义的东西,给我做什么?”明珠长枪擦地一挑,把地上的纸老虎推到苍琊跟前,左俭德最喜欢捡便宜,很乐意替老大解决麻烦,当天就对老虎一顿猛踹,专往他胯下踢,老虎嗷嗷惨叫: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知道一件事儿,你们的同伙已经遇难了,根本没有逃不出去。你们别杀我,我带你们去找他。” “你别打了,我哥出事了,你们什么都别说,跟我一块去救他。”明珠挂念着哥哥的安危,立马就信了,硬是拉着苍琊去救人。 “你信他,却不相信你哥哥。虽然你哥哥做事迂回,不够干脆,至少保得住小命,没有吃亏过……”苍琊质疑着玊虎,对凌明钰有信心,认为这是一个圈套。 “他本来是可以出去的,可是身边带了一个拖油瓶,那个女人可能惹事了,才来了三日,老大就被她气得跳脚,脾气更加暴躁了……她还让邹长老失去的一臂,不久前还在乱人岗大闹过,这种女人带在身边太危险了。” “你说什么话?这女人是谁?我哥哥怎么会带她一起走?”明珠百思不得其解,他哥哥可不是热心肠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救人,这只纸老虎的话不可尽信。 “我知道是谁了,你带路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徒弟弟流产了 苍琊挑眉一笑,露出玩味的态度,她发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打算去凑热闹。 她的徒弟弟也在,做师父父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明珠不解,可哥哥的安危比一切都重要,便勉强信了纸老虎一次。苍琊竹棍架在玊虎的脖子上,顺手点开了他的穴道,让他自由行走朝前带路。 他们便来到北山后面,一路上听着玊虎的描述,从卫初晴出逃半道又被凌明钰相救,二人坐着燕别故在在空中出了故障,落下了山,正好撞见了出来看风景的黑老大,然后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前面的话倒是很贴近事实,后边就离谱了。这个黑老大估计是守株待兔,故意等在下边的,什么一言不合,压根就是颠倒黑白,造谣是非,捏了一个名头存心来打架的。 明珠觉得这件事跟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这也太巧合了,估计跟那个黑老大串通一气,来陷害他哥哥。 苍琊不认为徒弟弟会助纣为虐,那孩子太单纯了,是真的想逃出去的。只不过做事咋咋呼呼,容易坏事情,就算不成心也能害身边人落难,还真有着做坏人的潜质,值得栽培。 四人心头飘过很多念头,有怀疑我揣测有欣赏有鬼胎,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场激烈的斗争,我目睹了眼前的情况,四人都呆了。 “父皇,求你饶了儿臣一命!” “滚开!我要杀了这个小淫贼!他居然敢勾搭你!” “呜呜……父皇,儿臣已经跟他好了很久了,肚子里还有了他的孩子,你成全我们吧!” 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凌明钰本来可以打得黑老大满地找屎,哪晓得黑老大满血复活,又精神百倍地回揍了过来,两人互相伤害着,凌明钰渐渐败退,一旁观战的路人看得心急火燎,打算用手里的石头暗算黑老大。 也许当时天色太暗,她看错了目标,打中了队友,心中很是后悔。看队友晕菜了,很快丧生在黑老大手下,急忙窜出来抱住了对方的大腿,哭爹喊娘的一通乱嚎。 “我哥不会这样的……”这什么品味。 “哦嚯!徒弟弟又开戏了。”苍琊饶有兴趣地看着卫初晴做戏,感慨道:徒弟弟真是天生的戏骨子。 “黑老大要倒霉了。”一般碰上大师姐,谁都讨不到好果子吃,大师姐自带恶人气质,就算是遇到大恶人,她也吃不了亏。 玊虎眼珠子乱转,打算趁三人看戏的时候逃走。 “儿啊!这小淫贼哪里好了,他怎配得上你?我儿身份高贵,如花似玉,怎好匹配这个凡夫俗子?”黑老大也开起了唱腔,陪着卫初晴一块儿疯。 玛德!这变态太无耻了,在考验我的戏腔啊!比就比,看谁能把戏唱完。她松开了黑老大,起身挡在凌明钰身前,手捏长袖,做着愁苦的神态,咿呀咿呀,娇柔婉转的唱了起来: “父皇,我看他忠厚老实长得好,身世凄凉惹人怜。他那里忧愁我这里烦闷,他那里落泪我这里也心酸。”她手捏兰花指,掩在袖子里,朝左右抖了抖袖子,云步轻走,当真有着几分西子情态。 “儿啊!父皇知你心中苦,世态炎凉人心易,他如今迷恋你青春少艾,你若韶华老去,他必然弃你而去,郎心似铁难长情,十个男人九个坏,还有一个是傻蛋。”黑老大悲痛地唱着,捶胸顿足,希望爱儿回心转意。 卫初晴见黑老大要靠近凌明钰,串翻过来,身姿轻盈,似蝴蝶飞在花丛间翩然起舞,展开双臂,再次挡住黑老大,大袖朝前一甩,托腮轻泣道: “七女有心下凡去,又怕父王戒律严,我若不到凡间去,孤孤单单到何年。拜谢大姐好心肠,助我下凡赠难香,辞别大姐到人间去。” “你大姐喜欢做傻事,私放你下凡惹风尘。儿啊!红尘自古催人老,走到末路是哀凉。随父皇回天宫,看云起云落日月长,逍遥自在乐天命。”黑老大扯住了眼前乱拂的袖子,打算把卫初晴挥开。 卫初晴被黑老大甩在了地上,神色凄苦,眼神一眄地上的人,掩面痛哭,声情并茂地诉说:“神仙岁月我不爱,(七女)霞光万丈祥云开,飘飘荡荡下凡来,神仙岁月我不爱,愿做鸳鸯比翼飞,愿做鸳鸯比翼飞。” 然后她一点点爬到昏迷的凌明钰身边,伏在他身上,绝望地哭道: “董郎昏迷在荒郊,哭得七女泪如涛。你我夫妻多和好,我怎忍心董郎夫啊……将你丢抛将你丢?为妻若不上天去,怕的是连累董郎命难逃。树上刻下肺腑语,留与董郎醒来瞧,来年春暖花开日,槐荫树下啊,董郎夫啊……” 她一边矫揉造作地哭泣,一边暗自掐着对方的人中,心道:大哥,你快醒醒!我他娘的都唱了那么久了,你的魂也该回来了。再不醒来,咱们真的天上人间不相见了。 “儿啊!你看这个没用的东西,躺了半天都醒不过来了,那么迷恋这种怂包,来,到父皇怀里来。”黑老大收了戏腔,终于正常了一点,揉揉卫初晴的脑袋,慈爱地说道。 “呜呜……相公啊!你快醒醒啊!妾身不怕天规重重活拆散,我与你天上人间心一条。”卫初晴这下真哭了,虽然是吓出来的,可比刚才虚情假意动听了不知多少倍。心诚则灵,她这真心实意地哭泣,地上的人终于喘了一口气。 “你有病啊!”凌明钰眼里闪过痛苦之色,气息里带着不耐烦。他是被那一句“我与你天上人间心一条。”惊醒的,有怎么个弱智在身边,他想昏过去也不安心,鬼知道她会给自己编排什么样的戏? “嘿!终于醒了,我都快唱破喉咙了。”卫初晴揩着额头的冷汗,脸上仓惶紧张的神色一走而光,扶起凌明钰,拍拍他的肩膀,比出一个加油的手势,“战斗吧!我雄壮的鸟儿!” 凌明钰眼神一闪,抬脚朝她踹了过去,对着黑老大的后方轻轻点头,似乎在打什么暗号?卫初晴挨了他一脚,悻悻地躲到他身后,怪自己刚才太兴奋了,有些话说过头了。恩公怎么会说她的鸟,那是保护神啊! “小淫贼,你醒了,哎哟!遭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的娃娃已经掉了。” 这个蛇精病!卫初晴内心奔走过一万匹草泥马。 “臭丫头戏做得很好,回去之后天天给公公我唱戏。”黑老大把注意力转到了她身上,摆在身侧的手运起了妖艳的红光,他已催起了真气。 “本小姐的出场费很贵的,唱一句戏词十五金,粑粑,你那么穷,请得起我么?”卫初晴拉着下眼皮,对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又朝石壁那里跑去,打架的事与她无关,还是躲起来,等着看结果。 “儿啊!你再躲也没用,父皇已经拿掉了你的孽种了。”黑老大刻薄的语气,像极了严父。 “尼玛的变态!敢给本小姐吃堕胎药,我记住了,下次让我师父父那替我报仇!嘿!我告诉你,我百毒不侵,你这个东西对我起不了什么伤……嗳?我的娘啊!痛,痛啊……”原本满不在乎的人,才走了几步,趔趄了一下,差点跌个狗吃屎。 “好疼啊……”卫初晴弓了身子,捂着小腹,艰难地走了几步,靠着山壁喘着气,神色痛哭地看着黑老大,双眼里一片惊惧惶恐,她不会是要死了?大奶说这是女人生子的药啊!这也他娘的会那么痛!天了噜!她好惨,遇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变态。 “这个药性猛烈了些,还得减一些剂量……”黑老大看着她裙摆下的血红,打算回去再改良一下堕胎药。 “玛尼!你还是人么?我是你儿媳,你还那么虐我!”卫初晴怒火攻心,差点吐血了。 凌明钰觉得她病得不轻,都胡言乱语了,抱臂看着黑老大,“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不动手?看来除了算计女人,你也没什么本事了。” “小淫贼,你别得意,我先宰了你,再处置她。”黑老大双臂一开,气势惊人,犹如鳌掷鲸吞,对着凌明钰下了大招。 便见秋风卷袭,撩拨了风云之弦。天际滚滚墨云被着骇人的气势所震慑,四处奔涌,瞬间染遍了一方天空。 北山瞬间黑沉了下来,成了修罗场,其间穿梭着魑魅魍魉。 “哥!接着!”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娇叱声从黑老大的身后响起,倏忽间,一杆长枪飞掠过半空,仿佛闪电一般冲破阴霾。 凌明钰脚尖一掂,飞至半空,拿住长枪,一个鹞子转身,手里的长枪当空一转,好似龙蛇飞动,轰然点地。 昏天暗地里,爆出了一抹火花,燃起凄艳的颜色。凌明钰拿枪一转,长枪前段转了个小圈,朝前一拦,长枪好似游龙一般,挥洒自如。他猛地收势,持枪于身后,身姿昂然玉挺,傲然屹立,好似永不零落的美人娇。 “火焰枪,赤阳神功,十七年了,我又等到了它!今日就看看是我的混天绝被震天下,还是你的赤阳神功独步寰宇。”黑老大张狂大笑,双目湛然,他又一次对凌明钰惊艳了。 卫初晴呆若木鸡,仿佛看到了神话,忘记了痛苦。 “轰!”天际怒雷轰鸣,似一股巨力压下了天灵盖,双耳嗡鸣之后,脑海异常的清晰,迷雾掩盖的未来,露出了鲜明大道。 淳于澈下地,穿着棉鞋,踱步到窗前,庭前的槐树嗖嗖抖动,秋风卷地,落叶飘飞,惊雷炸破,赤昀城便要处于风雨之中摇摆了。 “天机泄露,主角要开场唱戏了。”他绕着手里的袖子,朝身后一扬,面如沉水,庄严肃穆地看着天空。 “喵唔!”纵歌跳上了窗台,脖子朝他一伸一探,眼里带着惊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气。淳于澈揉着它抖动着的耳朵,凤目柔和了少许。 她会不会也像这样害怕?如果说胆小,没有比她更胆小的人了,如果论厚脸皮,谁也比不过她。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上掉下两个师叔 卫初晴倒是想一走了之,独善其身,可惜吃坏了肚子,走不动路,又被战神的风姿倾倒,根本忘记了逃走。 “徒弟弟,师父父来了。”对于苍琊什么时候来到身边,她也不清楚。 “师父父……人家家好痛痛……”卫初晴终于回了神,眼里瞬间冒出了泪花,凄惨地诉苦。 “徒弟弟,能不能告诉师父父,肚里的孩子是谁的?”苍琊摸摸她冰冷的小脸,疼惜地问着。 “孩子是上帝爷爷的,我其实是圣母玛利亚。”呸!这时候不应该关心我么?既然问起了孩子,这个不正经的师傅。 “徒弟弟不老实,在外面找野男人了,师父父想给你做媒来着,毕竟你没了父亲,婚姻大事就该由为师做主了,那你看现在怎么解释?”苍琊趁机占便宜,想做她的粑粑。 “我说笑的,徒弟弟我自尊自爱,希望师傅相信徒儿的清白。”滚你玛德!本小姐冰清玉洁,神圣不可亵渎,怎么可能怀野孩子。 其实是没人要她。 “来,师父父给你把把脉,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嗯?徒弟弟,你吃了不少坏东西呀!都快成药人了。”苍琊意有所指,显然知道了她身中蛊毒。 “师父父真有本事,这都诊得出来,那能不能把这些坏东西打出来?”这个蛊毒能解开的话,那就真的可以逍遥自在了。 “这个当然难不倒师父父了,徒弟弟放心,这事儿师父父替你解决。”苍琊打着保票,卫初晴被她自信的样子吓到了,按说有人能救自己是好事,可这个师父父会是那么热心肠的人么? “那多谢师父父的厚爱了。”卫初晴忍着剧痛,气息奄奄地谢道。 苍琊出现在乱人岗,她的身份便有了可疑。至于见到凌明珠,倒是不足为奇,这个老王妃还在绝峰之上,凌氏兄妹来此必是救人的。苍琊与她们一同,那么她与卫初晴的师徒之情,便不是那么单纯了。 你永远也别想看透人心,只因人心就是那么的深不可测。卫初晴心里感慨,明眸里带了丝失落。 “来,师父父背徒弟弟回家。”苍琊骨架很小,看着瘦,摸上去全是肌肉,比卫初晴结实多了,这就是习武之人与健康人的区别。 “谢谢师父父。”不去想对方是否真心,能被这样爱护着,也够幸福了。师父父是这世上第七个对她好的女人,第一个是皎月,后面是明夕,初冬,娉婷,婧婧,还有她的大奶犹娉妗。 卫初晴笑得自然美丽,像晨曦的光,消除了晦暗的苍凉。她嘻嘻笑地猴上苍琊的背,小脸去蹭对方裸露的胳膊,学奶猫轻轻叫了几声,卖着乖。 “喂!你们这样就走?我哥怎么办?”明珠见到同伴抛下队友独自逃了,与卖友的玊虎一样可恨,只可惜那只纸老虎狡猾多端,又让他给跑了,可她不会放任苍琊也做出那么绝情寡义的事。 “除了轻功,你哥的武功远胜于我,如果不想拖累你哥的话,咱们还是早早散场,他能够自保,放心吧!” 苍琊背着徒弟弟,擦过明珠的身边,走了几步又觉得忘了一件事,回来对明珠客气道:“二师妹,你师侄身子骨弱,快脱了你的衣服,给你侄儿暖和暖和,她要是淋雨了,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明珠对卫初晴的仇海了去了,不说上回在崇德坊被其戏弄,就拿她这次害她哥哥落下山崖,不得不与恶人开战,简直就是个祸害精!况且淳于澈要娶她一事也是明珠的心病。 “我跟她有仇,不帮!你换人吧!”明珠眼睛朝天一翻,懒得跟某人对视。 “师妹,她是我徒弟,你做长辈的怎么好意思跟小辈斤斤计较?气量狭小的女人不得喜欢喔!”苍琊打趣道,想要和缓这两小妞的关系。 “师侄?可以啊!让她叫一声师叔听听。”明珠本是唾弃,忽而想到了什么,玩弄心大起,她就趁人之危,占占这个不要脸的便宜。 “师父父,你也卖我。”卫初晴嘤嘤嘤委屈了起来,暗骂道:臭傻逼,想占我便宜!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诶!徒弟弟,不如你就叫一声师叔,这也不吃亏,以后过年过节,你都可以上门拿红包,要是遇到坏人欺负你,还可以找师叔帮忙。”苍琊这个提议很好,有钱有靠山,这一声师叔叫得太值了,也不知谁占谁便宜。 卫初晴咬着嘴角笑了起来,像只得逞的小狐狸,伏在大灰狼师父父的背上,对着明珠娇嗲嗲地送了一个飞吻“师叔!么么哒!” 明珠娇躯轻颤,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被对方的厚脸皮恶心得想吐。 “你……”这两个最无耻的家伙凑合在一块,可以天下无敌了。明珠词穷,翻遍辞海,找不出能比无耻更邪恶的词可以形容这对师徒了。 “师父父,师叔不爱我,嘤嘤嘤……人家家小心脏要碎了。”卫初晴埋头在苍琊的背上,像只狈子奸诈地偷笑着。 “莫哭莫哭,徒弟弟乖,师父父这就脱了师叔的衣裳给你看看。” “师父父,你太好了。”卫初晴苍白着脸,即便浑身无力,笑得依旧很放肆。 “操守呢?”这两个不要脸的疯子。明珠被气得浑身发抖,好想掐死苍琊背上的小人。 “师妹,师姐不欺负你,乖乖的把衣服脱了给我师侄,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放心。”苍琊的武功高与明珠,所以她要是真的动手动脚,明珠根本无法反抗。对方没有威胁,那是因为根本不需要。 有十足的把握何必要对人步步紧逼,直接就可以上了,一招必杀。 明珠学不来这对徒弟的不害臊,心里头也想哭,可又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脱了衣服给别人。 “嘿嘿!师父父,我现在是不是很娇艳动人?”卫初晴裹着红艳的绸衫,小脸照得惨白,毫无血色,此刻天昏地暗,就如深渊里冒出来的幽魂,凄艳襂人。 “徒弟弟最好看了,师父父带你回家吃香喝辣。”苍琊把徒儿夸成绝世无双的娇花,背着花花走了一段路,忽而身后传来了凌明钰光火的声音:“臭要饭的,要走就一块走,祖母还在绝峰上,把她老人家带下来。” 这个恩公好不客气啊!对待妹子用这个态度真的好吗?卫初晴鼓起腮帮子,对苍琊咬着耳朵,“师父父,他是不是还没有过恋情?”一看就不会做人男友,该有个女人来调教他了。 “徒弟弟也觉得他不会尊重人么?真不亏是我徒弟,咱们师徒想到一块儿了。他是我师弟,却从不称呼我大师姐,一点礼貌都不懂。教育了他几回,都不听话,如今长大了,越来越难管教。师父父也伤脑筋,不知道该怎么教他做人。”苍琊唉声叹气,很是委屈。 “嗯,他脾气是让人担忧,可能阅历少,棱角分明,为人处事比较尖锐,就当他年少轻狂,师父父别难过。人性本贱,拨开了清高的皮,把他打成一坨屎,这才是教他做人。任何人吃的苦头多了,尝遍了人情冷暖,就知道什么沉静什么叫收敛。” 卫初晴心疼师父父的遭遇,摊上了对暴脾气的师弟师妹,于是想法子替师父父排忧解难。 “徒弟弟不仅放荡不羁,说的话也很独特。人性本贱,其实都是坨屎,只不过有些人披着好看的皮囊。”如同文人相轻,在同一个领域里生存的人,都会自视甚高,相互挤压,相互轻蔑,因为她们太了解自己,认为别人也是一样,或高看或低贱。 “有些人以为自己是傻逼,身边的人也同他一般是傻逼。”卫初晴做了总结,自嘲道:这里的人都他娘的是傻逼! “呃……师父父,你去救人吧!我等你……”她不想做好人,却做了个大傻逼。卫初晴忍着疼痛,笑得特别傻,然后说着虚伪的话。 “徒弟弟,师父父去去就来。”苍琊放下了她,乘风而去,像飘摇九天的神仙,帅得一逼。 卫初晴缩成一团,不敢哼唧,要是平日里至少得神采奕奕地对着天空打出一枪,做出威风的手势,欢送师父父。 “哟嚯!大师姐,好巧啊!师弟前来献上最深的敬拜,亲爱的大师姐,我来看看你裙子底下是不是藏了小娃娃。”左俭德看老大不在,便来捡便宜了,他对这个大师姐算是又爱又恨,在她手上不少苦头,最不能忍的就是她骂自己不是男人!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回该是他来教教她怎么做人了!让你尝尝老子的本事,嘿嘿!小贱人,都流了那么多血还美成这样,难怪惹天妒忌了!左俭德按住了有气无力的卫初晴,伸手从她裙底下钻了进去,也不忌讳女人的葵水,已经摸到了对方的大腿根。 “尼玛的!你小子够阴的,早等着这一日了!臭傻逼!”卫初晴羞愤之余,不忘恶语伤人,她可不是聘妗那般文弱女子,就算被恶贼轻薄,她会像疯狗一样咬得对方见不得人。 “来吧!我的大师姐!师弟来替你治伤。” 第一百五十八章 要轻轻要抱抱 左俭德色爪一伸,要钻入她的底。裤,那裹着两腿间的白布条浪费点时间,不然早就一击即中,爽到底了。他很来经验,对付女人得先硬后软,击中最柔软的地方,让她们反抗的余地,管她怎么强悍,都会老实地臣服于胯下。 他这种狂妄自大的态度,卫初晴嗤之以鼻,他娘的趁人之危,算什么玩意儿!有本事来硬啊! “那你就来吃啊!”她明眸凶狠地瞪着他,咬紧牙关,硬撑一口气,拔下发髻上的金钗扎向了他的眼睛,这野蛮劲活脱脱的黑寡妇一枚。 “大师姐不要那么狠吧!我就是摸一下,看一眼,你就要弄瞎我的眼睛。能不能顾及些同门之宜?”左俭德急忙闪避对方凶残的反击,金钗的未端擦过他的耳垂,划出了几寸长的伤口。 “混蛋……”卫初晴不要命地对他一顿猛刺,其实没几下真正刺中的,可她还是让左俭德胆寒。那凶狠的目光,娇艳的容貌,加上身上的红衣,好似真的化成了艳鬼,欲要吞噬人的血肉。 “大师姐……你,你还活着么?”左俭德卑鄙龌龊,嚣张狂妄,也畏惧鬼神。卫初晴好想鬼上身似的,疯魔一般对他穷追猛打,歇斯底里,十个泼妇也没她可怕。 “噩梦啊……”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招惹卫初晴了。 “你有本事占我便宜,就没本事打我了么?哼!算什么男人!”卫初晴胸脯急颤,喘着大气,浑身轻飘飘,就像踩在棉花里,灵台却很清明,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要杀人,杀了那个卑鄙之徒。 可好累啊!她颓然摔落在地,小腹已经麻木了,不疼了。嗒嗒。惨碧的地上落下了斗大的水珠,点着她的手背,像冰雹子一般疼。 “下雨了……救命啊……”这时候要是淋了雨,寒气入体,日后阴天下雨,就得受彻骨之痛了。老天可一点也不怜惜她,大雨如注,浇在她身上,很快就把她淋了个透湿。卫初晴沮丧地闭着眼睛,像只被遗弃的奶猫。 今日是八月十四,下午下了一场暴雨,天地寂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管是远处的人声,还是打斗声,都被雨声掩盖了下去。卫初晴的身后,好似成了一个空镜,里面浮光掠影,飞过很多人,显得很热闹。 “玛德……”这些傻逼,真他娘的把她当空气了么?卫初晴眉头一颦一蹙,痛苦至极,此刻身体已经麻木了,可意识还在。她怕死,她怕蛊毒还没有发作就枯血而死,她怕这么狼狈地死去会被全城百姓耻笑,成为笑话流传千古。 她很害怕,这他娘的能不能让她死得体面点,等大姨妈走了干干净净地上路。她够倒霉了,被叔叔婶婶表妹子,宠溺纵容陷害,好不容易遇到了贵人,跳级成王妃,还要遭受党派之争的风波。她好辛苦,能不能在最后死的时候,开心一些。 如果真的要死了,那她最想要什么?美人,歌舞,元宝……卫初晴什么都想不到,脑海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不想要了,会不会是要羽化成仙了?那要是玉帝看她太邋遢又把她打入地狱怎么办? 不能那么难看的就死了,得换套好看的衣裳,梳个精神的头发,吃顿鲍鱼海参,要精神饱满地玉帝爷爷。 “卫小姐,你怎么了?”近处响起了一阵急促脚步声,靠近了卫初晴,一柄油纸伞替她遮挡了头顶上的风雨。来人穿着翠绿色的衣裙,青色的绣花鞋,裙裾与鞋尖都脏了,上头染着泥泞的草屑。 “大奶……姐姐,我要死了……你抱抱我……”聘妗会出现在这里,是个始料未及的事。卫初晴觉得师父父或许恩公来救她更顺理成章,可这个害她在吊桥上心惊胆战的女人,居然又来了。 “你撒什么娇,一个人躺在地上做什么?快起来。”聘妗看卫初晴气息奄奄,蹲下身去扶,忽而有个人把她拉了起来,对着地上的人冷言冷语。 卫初晴是仰面扑倒在地,背面的裙幅在大雨冲刷下早已看不清血迹,而她身上又没什么伤口,故而会被质疑斥责。其实换个陌生人看她躺在地上,必然相信她有难了,可熟知她的人,不得不猜疑她是否又玩什么心思,又再做戏了。 “孟孟,你才上山,就变聪明了。”这丫头如今身份不同,是土匪大姐大了,下次再也不好唱流氓歌调戏她了。 “你给我起来。”潞琦云对她给自己取的小名不置可否,她已经不是初冬了,可孟孟是卫初晴的专用称呼,懒得跟这种人争执,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不起来,除非孟孟爱我一口……诶!我虽然不是你主子了,能不能对我温柔点,你爹爹都把我许配给你做二奶,你看,我的奶比你老婆的大,以后可以奶你二个孩子,嘿嘿!不费吹灰之力……哎哟!你干嘛把我揪起来,我在亲吻大地麻麻,教她怎么调戏苍天爷爷……” 卫初晴不想让潞琦云理睬自己,她们如今一个是土匪,一个是富商,是天敌,下回交面指不定会劫了她的商队,还是相忘于江湖好了。她不会忘记自己有个炫酷霸道总攻的保镖,不会忘记那个被她调戏害羞得对她又踹又打的凶残丫头。 不会忘记地牢下,义无反顾冲入坍塌的牢房以身相护,至情至性的肝胆姐妹。 “你受伤了?他伤了你?”潞琦云把她拎了起来,看着她裙摆化成淡粉色的血迹,神色一沉,那双深沉若渊,无喜无悲的眼睛,闪过了杀气。 “嘤嘤嘤……孟孟,人家家快死了,你怎么还记挂着别人,能不能好好爱爱我抱抱我……”卫初晴挨到她身上,把脸埋入那个温热的脖颈,露出酸涩的笑容。她不能说是黑老大喂了她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父女间的恩怨纠葛,与她毫无关系。 还是不去添仇恨了,一看就知道黑老大必然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气跑了女儿。如今的潞琦云是为了救她而重回故里,要跟那个死变态住一块儿,如果再把那混蛋做的事抖出来,估摸这父女会动起手来,老家伙下手没个轻重,伤了人怎么办? 玛德!便宜那蛇精病了。今日的仇等我满血复活之后再来报,与孟孟无关。卫初晴撒娇耍赖,像只淘气的野猫在潞琦云身上爬来爬去,要不是看她血流不止,早被甩在地上,踩上一脚了。 “你好烦,能不能安静一点。”流那么多血还精神头那么足,这人不是妖孽是什么?琦云把身上的猴子扯了下来,抓着对方的衣襟冷冷警告:“再不好好说话,就揍你了。” 卫初晴嗖地卷了身子,拿着畏缩害怕的眼神去眄她,委屈地吸着鼻子,“孟孟,我好倒霉啊!遇到一个猪队友,从崖上掉了下来,受了刺激,这几日伙食不好,代谢紊乱,原本愈合的伤口又撕裂了。你别点穴哈!这血不能这么止,要是淤积在体内会得大病的。” 从没听过大姨妈可以用穴位止住的,那不是存心找死。 “我这是血崩,你给我按摩一下身体,或许会好点。”卫初晴被琦云抱到了一个可以避雨的石台下,身上的湿衣裳被脱了下来,被人擦拭着身子。忽而对方的手停在了她的手腕内侧,然后又看她,似乎有疑惑。 “没关系,这只虫子估计在脱皮,所以颜色变暗了。”其实是快枯萎了,花瓣枯萎寄主也将油尽灯枯。她要死了,蛊毒不会发作的,但蛊虫会随着她一并死去。 “你应该看看我的胸脯,是不是比你老婆大?其实如果你对我再好一点,我会给你生猴子的。”卫初晴死到临头,还不忘记调戏别人,要是这次死不了,日后定然会成为花下鬼。 “你这人除了胡言乱语,颠三倒四,就没有什么好话。我不会忘记你,你那么无耻,不要脸,耍流氓,玩猥琐,阴险狡诈,狂妄自大,骄狂不羁。让我很讨厌,很生气,总想着好好教训你一顿,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我自由了,所以你不能死,要活下去。” 琦云眼里还是森黑冷峭,威慑力远胜从前,说话都带上了命令的气势,还真放下了所有的束缚,成个土匪大姐大。 “嗯,孟孟,能不能把你老婆的衣裳脱下来给我穿穿?”卫初晴从未听过这丫头对自己说过那么多的话,顿时心花怒放,眼里又带了点亮光,就像星星一样可爱。 “别用这种态度对我,少提那么多要求,你只能穿我的衣裳……日后不许对阿妗耍流氓知道么?” 琦云怎么可能让她占聘妗的便宜,想到她刚才管自己的女人叫大奶,就不舒服,这个下流胚占自己便宜也就算了,还敢调戏她的人,活得不耐烦了。 “嗯嗯,那我以后怎么叫她?”卫初晴乖乖地套好琦云的外衫,又觉得不够暖和,勒紧了腰带,双手抱着胸,以防风雨灌入。 “我怎么叫,你就怎么叫。你还冷?那把这个也披上。”琦云解下身后的披风,裹住她的身子,这时才问道:“你刚才说知道怎么止血,说一下穴位,我替你按。”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是勇者就敢露出自己的城府 卫初晴换了干衣裳,浑身清爽,只是头发湿嗒嗒,所以脑袋有点沉,有些昏昏欲睡。她靠着石壁,懒洋洋地抬脚放入琦云的怀里, “孟孟,我很累,你先给我点按关元,三阴交,隐白三个穴位。隐白穴很关键,是个经验穴,可协同关元制约经血下流,三阴交补脾统血可保证血液流失。”她感到头晕眼花,耳朵嗡嗡叫着,已然亏了肾气。 琦云会武功,对人体的穴位自然比较熟悉,一按一个准,如果不做土匪,金盆洗手,可以做个高级按摩师了。卫初晴眯着眼睛享受着豪华级待遇,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以前不是被扇耳光被踢屁股,就是被漠视。 现在我受伤了,她怎么还舍得打我。我猜她现在是有点喜欢我了,魅力太大,容易招惹桃花,南山寺的那个神棍说的倒是没错。 “倘若有块糖润润嘴就好了,诶!你再按住气海穴,这是任脉要穴,可固肾气之源。”卫初晴鼓鼓腮帮子,嘴里淡得没味道,再次得寸进尺的提着要求。 “你现在好多了么?”琦云看着她耸耷的眼皮,分明是一幅很想睡觉的样子,可眼睛里却还发着光,她这是强打着精神与自己说笑。 “我不想睡觉,等下了山之后,我想睡多久就能睡多久,可是我舍不得你……孟孟,哈欠……明日你有空么?如果有空的话,就来找我玩。明日夜晚,忆盈湖会有一场空前壮观的选美大赛,有很多美丽的小妞,美色倾城,大饱眼福啊!” 卫初晴闭了一会儿眼睛,又惊醒了过来,感觉瞌睡虫一个接着一个钻入了她的脑袋,很想什么都不顾了,就那么睡下去,可心中有根弦紧绷着,一直提醒着她不能睡,如果有杯热水就好了,解解困。 “你想不想吃东西?”琦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之后,里面躺着十几颗青梅,这是她最爱吃的零食,吃酸那个提神,还能够解腻。 “不吃,酸不垃圾的,越吃越饿。”卫初晴小脸扭了过去,就连冰糖葫芦她都不爱吃,更何况是这种酸梅。 “我这有点糖,里边放杏仁芝麻核桃,卫小姐,要不要吃一点?”聘妗一直站在她们的身后,默默看着,显得有些木讷。不过她长得灵秀斯文,会看人的人又怎么会觉得她不聪明?这叫大愚若智,低调内敛。 她不会刻意的去讨好人,在山下的时候,她总是能拿捏好与人的距离,只是在乱人岗,便像个傻大姐,总是被师傅欺负,处处吃亏,不知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 “谢谢你。”虽然不知你是否真心对我好,但看在孟孟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你的好意。卫初晴心里警惕,她现在再也不相信这个女人了。 聘妗擅长韬晦术,别看她柔弱好欺负,可是韧性十足,如果玩虚伪,卫初晴会输得一败涂地。 “你待在这里照看她一会,我去把疯老头给叫回来。”琦云与黑老大有心结,从他态度中就可以感受的出。看这父女俩以后相处也平和不了,想必会是三天一大吵五日一大闹,会很热闹。 “大奶,你希望下回再见到我么?”趁琦云不在,卫初晴又开始对聘妗说着轻佻话。谁让这个女人这么会装,我就想探探她的底线到底在哪?好想知道她今晚会跟孟孟发生什么样让人脸红的画面。 “卫小姐,是否觉得我刚才是有意骗你下山的?”聘妗其实并不想害她,绕指柔是真的,探路是真的,她对小云哥哥的心思也是真的,只有一件事隐瞒了她。 “我这人没什么城府,书读得又少,也没什么内涵,容易让人一眼看穿,这就是我的弱点。不成熟,不精明,不深刻,好逞强,爱卖弄显摆,万事强出头,有时候觉得自己很蠢。大奶,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很好对付?所以总喜欢对我留一手。” 卫初晴不是不全信她,只是恼她的隐瞒不诚恳,要知道最厉害的骗子,十句话中只有一句是假的,很难分辨出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我……抱歉,卫小姐,我是真的想帮你下山。”聘妗脸色有些红,内疚地说道。 “我本来想跟你做朋友的,可现在又觉得咱们还真不是一路人,我这人脾气差,又粗鲁,偶尔喜欢装疯卖傻,装模作样,不过对朋友我是用心相交,毫不保留。而你,还真找不到一丝短处,完美的就像一个精致的玻璃娃娃。” 好比淳于澈所说,这样温婉贤淑,通透了悟的女子,男人会疼惜,却未必会爱上。她太聪明了,卫初晴也难以相交。 “犹姑娘自始至终都称呼我为卫小姐,你我便算是一见难如故,浅交不深谋了。”卫初晴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拿得起放不下,赢得下输不起。要么爱的肆无忌惮,纯粹干净,要么就没心没肺,无情无义。为何要拿捏尺度?她从不谨慎的去维持感情,而是喜欢放任自由。 人总爱感情比做金石,那么何必小心翼翼地对待,真正的感情就得经受住考验,遭受风雨挫折未必是坏事。 “一见难如故,浅交不深谋……”聘妗喃喃自语,暗叹道:“我何尝不想……只是不如你……” 北山的背阳处有六个人,中央的两人打得不亦乐乎,震碎了地上的水坑,雨水淋漓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沾湿了。 “小淫贼,心不够静,赤阳神功尚差了几分火候,还想着我儿媳么?嘿!你这辈子可不能破戒哦!让我来看看你还是不是童子身?”黑老大动起了坏心眼,去抓凌明钰的胯下之物。 “无耻。”凌明钰长枪扎地,猛地翻身,倒悬在了枪前的顶端, “嘿嘿!好腿功,好腰背,小子你要是跪在地上叫我爹爹,我就收了你这个干儿子。”黑老大露出贪婪的目光,对着他一阵猛瞧,与卫初晴一样的惊艳爱慕,此人天生媚骨,做男人可惜,做女人更不值。真是妖孽! 凌明钰跳落在地,弓步拔枪,在地上平扫,如地蛇匍匐,专攻对手下盘,随后极快蹦身退枪,收枪在怀,好似美人手抱琵琶,仪态妖娆:“少废话,有本事就来杀啊!”他撇过眼,多看这个败类一眼就觉得污眼睛。 “小淫贼,咱们这样打下去,打到明天也打不完,你技法高超我内功浑厚,你耐力持久我老当益壮,咱们势均力敌,而且内功心法属性相同,根本无法相互克制。咱们是天生的朋友,而非敌人。不如商量一下,我让二儿媳借给你几日,让她给你生一个娃……” 黑老大也暂停了一下,跟他打商量,觉得大雨乱了他的发型,有点漏气。 “禽兽。” “那打个商量,给你生两个,当你是朋友给你买一送一,给你一个欢乐价了,两个娃买不到,吃亏两个娃还买不到便宜,要么什么都买不了。” 黑老大不要脸地拿着市侩的嘴脸去讨价还价,把卫初晴称斤论量的卖,要是当事人在场,一定会唾弃鄙夷地送他一句:“穷逼还学人贩子卖儿买女!” “臭流氓。”这一句话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这人简直丧心病狂到无可救药了。 “呸呸!既然谈崩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来吧!咱们一招定胜负!”黑老大市侩嘴脸依旧挂在脸上,进攻的招式阴狠毒辣。 只见他身子一跃冲天,是蛟龙出海,让群山都摇晃起来。凌明钰朝天空望了一眼,目光闪烁,手里的长枪扎在跟前,悄然等待着对方。 募地天色变了,阴沉的天空闪动着一条暗紫的闪电,墨云翻滚,紫电夹着霹雳雷火轰隆隆地朝人间滚落。霎时山崩海立,风云呼啸,大雨瞬间停滞,好似擎苍震怒,降下雷霆之罚。 “嗯?天地人三合混一,他已臻绝境了。”伏在窗台观望天色的人,目光直盯盯地注目着北面,当发觉身后有人,他便阖上了眼,平和地说道:“我需要改一下计划,画地为牢如今不合用了。” “什么?难道你要主动出击了?那也好,我也讨厌虚虚伪伪,装模作样,故弄玄虚。”慧觉为人争强好胜,喜欢万事出头,最烦迂回曲折的虚伪假面,要干就真刀实枪的干,弄什么人心。 “是啊!鱼儿一直潜藏在水底,容易忘记外围的世界,我也该见见某个人了。”淳于澈逗着怀里的纵歌,小家伙挣了两下爪子,忽而捉住他的食指,放入了嘴里轻嘬,这动作像极了它的另一个主人。 “她也快回来了。”淳于澈用袖子包住打滚的纵歌,步出了房间,任凭风雨袭上他的白衣。 “哦嚯!这个老疯子比十七年前更难对付了,嘿!幸好他没认出我。”左俭德目瞪口呆了很久,然后抠着鼻子,饶幸地轻嘿。 “我哥会很危险,你还不快去救他?”明珠心急如焚,推着身边看戏的苍琊,而比她更焦急的还有老王妃,那是她的宝贝孙儿,少一根头发她都要心疼,遂也求着四人里边最有本事的人,“小琊子,我们不打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第一百六十章 满血复活了 “奶奶放心,他不会有事。”苍琊如此正经地难得安慰人,叫人不信也难。明珠与老太妃说不动她,只能为战局中的人捏一把冷汗。 大雨将大地的躁动冲刷了干净,唯有那抹多情的背影,跳跃在火焰之上,忘情地舞着生命之歌。他在平视前方,却没有仰望天空,天地已在他的心间。 “吼!”乌云撕裂出一个缝隙,钻出一条墨绿色的蛟龙,眦眼怒睁,如天神愠怒,伸出巨爪以回山倒海之势扎入大地,震碎山河。 “这就是混天绝最高层了,哦嚯!拔山举鼎,老家伙够可以啊,这几年又糟蹋了不少……”左俭德最后的话被一声轰炸声所掩盖。 黑老大已从云海里下来了,周身笼在无形的气罩里,似陨石般急速朝着凌明钰射来。 这是至关紧要的一刻,紧张气氛,让所有人屏气凝神,静待着胜负结果。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要错乱一个呼吸,必是一生的悔恨。 “呼呼!”长枪转动了,在半空中转出一个红色的火轮,雨水顺着火轮扫射而出,飞溅出万千水花。 “哥哥……”明珠喉头一阵干涩,努力吞咽着,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苍琊说过她的枪法侮辱了火焰枪,她很不服气,因为对方连自己都不如,可是如果换作是她哥哥,那么即便对方拿火焰枪把她痛揍一顿,再刻薄地耻笑一番,她也毫无怨言。 谁让对方是个神话。 最后一滴雨水顺着面具滑落到修长的脖颈,渗入了高耸的领子,红色的衣襟更鲜艳了。凌明钰腰身一摇,气息提沉,双臂微鼓,紧窄的袖子显出了肌肉线条,纤长优美。 他提枪展臂,脚步交错迈开一步,手腕带动腰上的劲力,似美人纫针,长枪的顶端擦过发顶,正与袭来的气罩相撞。 “哦嚯!好臀好臀,这小子天生媚骨,可惜入错了行。”这样的舞蹈骨子,要是放进歌舞坊,那还不是一代国色天香了。这样的美人,做什么将军。左俭德又起了淫,心,呷嘴咽着口水,他这人荤素不忌,什么都会尝试,对妖娆的男人也很有经验。 大雨又刷下来了,打落在面具上,却浇不灭深邃眼眶里的两道明火。被巨力压制在地下的一方,腰脊笔直,不为罡气所折,红色的衣袍呼呼抖动,在空中飞翔,好像凤凰涅槃,抖开了凡俗中的污浊。 黑老大掌接长枪,数十年的功力全灌入了这一掌,势能掀雷决电,可以将大地劈裂出一道峡谷,然而他想不到一个十八岁的后生竟可以接下,听到此人的功力绝不在二十年以下,又是如何做到的?他心下惊疑,想要抽身,可他很快发现,对方也是拼尽了毕生功力: “小淫贼,你不要命了么?”他要是收手,两人便要同归于尽,想不到这小子做事如此狠绝,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也不给敌人一线生机。 “你这人活在世上也是作恶,我若放了你,以后你必然还会找我麻烦,不如釜底抽薪,今日就结果了你,以出后患。”凌明钰咬牙硬撑,眼里悦动着两团明火,用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陷招。 “有魄力,有血性!你比你爹爹好玩多了,不过老夫才不想死在这里,也不想要娈童陪葬。”黑老大哈哈大笑,体内真气一乱,募地喷出一口血水,染红了火焰枪银色的枪身,他双眼射出一丝精光,嘿嘿低笑了几声,对凌明钰悄悄说道: “小淫贼,你修了双影残红,我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 凌明钰胸口一震,此刻也受了内伤,只是沉着气不露颓败,听了黑老大的暗示,明眸微动,面具底下传出了他矜贵清雅的笑声,“口说无凭,你这老疯子胡言乱语,谁会相信你。想拿这个来激将,你脑子果然有病。” 黑老大心里打定了主意,小淫贼身份特别,还是留下来再观察段日子,或许能为他所用。两人激烈的打斗,惹来盲风怪雨,迷了眼睛,连心也茫然了。 卫初晴得了琦云的揉按,止住了血崩,此刻脸色苍白如纸,那双眼睛看着格外的黑,正无辜地眨巴着,透着孩子气:“我好冷,大奶,给我捂捂身子。” 她这人就是投胎的十辈子的恶人,不干正经事的时候,就容易动邪念,这种死到临头也改不了的臭毛病,让人无可奈何。 娉妗局促着,又羞涩又内疚:不理她又说不过去,毕竟她也帮过自己,可这种要求总透着暧昧,要是被小云哥哥知道了,会很生气的。 “你师傅跟人打得热火朝天,孟孟劝架也得要一点功夫,嘤嘤嘤……大奶,爱我一口嘛!以后我也奶你们的孩子。”卫初晴已经是不要脸的鼻祖,知道聘妗不善于拒绝别人,趁机吃豆腐。她应该还没尝过甜头,如果真成了孟孟的人,就不能碰了,朋友妻不可欺嘛! “诶!卫小姐不是不想与我相交么?”这会儿又来占她便宜,你说话真是前后矛盾。 “老妹儿,跟你讲老实话,别看我平时直率坦诚,其实姐姐我是个记仇小气的人,而且很骄傲,不会轻易原谅人。所以我不会做以德报怨的事,记住了,好好看住你家的相公公,如果我今日不死,下次我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勾搭他的,谁让我是狐狸精转世的妖孽。” 卫初晴说了几句难堪话,让聘妗内疚更甚,可到了后头又开始变了味,轻浮了起来,语带揶揄,哪有被人背叛的委屈愤怒。 “你,诶!有时候觉得卫小姐很灵透,也很羡慕。其实你什么都懂,只是老天赋予了人不同的天性。我这性子沉淀了十来年,难以改变了。可姐姐你,性情变化多端,如狐聪慧,就如三月的天,孩子的脸,论伶俐机智,你当首屈一指。” 这番话是卫初晴听过最有力的夸赞了,她是个别点颜色就开染房的小人,听得浑身舒爽,如果天天听智慧者的欣赏赞颂,她可以活得比王八更久。 “现在你有一个弥补的机会,等我心满意足,就不对孟孟有非分之想。嘿嘿!过来过来,抱抱我亲亲我爱爱我……哎哟!”卫初晴色爪伸到聘妗的胸口要爱爱,趁机看看对方的胸怀多大,能不能养一个娃。 她忘情猥琐着,忽略了石头后面走过来的人,脑袋立马被打了一个爆栗,疼得冒出两颗眼泪。“我警告过你,不许对她动手动脚,怎么就屡教不改,你是蠢猪么?下次再让我捉到一次,揍你了。”琦云又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美丽的妞,两人共撑一把伞,正望着石头后的卫初晴。 “呦呵!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孟孟,你可不能再在外面找小三了,家里的口粮紧,养不起第四个闲人。”卫初晴把眼睛瞪得圆圆的,虚张声势地说道,好像她是一家大妇。 “喂!你以为我愿意跟过来,要不是看她破围救了我哥,鬼才愿意帮你呢!你个祸害精!”琦云带来的女孩是明珠,倒不是用来收房的,而是带了卫初晴下山回家。 “她还真细心……不会喜欢我了吧!”看着独自离去的琦云,卫初晴会心一笑,她感觉之前为这些丫头吃的苦头都值了。 “喂!你怎么那么重!是山猪么?”明珠背着她跟上了大部队,一边走一边埋怨,很想把山猪丢在地上,让其自生自灭。 “因为我是女人呀!胸前有两坨肉,当然要比你重一点啊!”卫初晴心情大好,与她互怼着。 呸!照你意思我不是女人了。明珠暗自拧着她的屁股,悄悄泄恨:臭猪婆,臭猪婆……掐死你,掐死你…… “嗯……啊……嗯……啊……”卫初晴浪声浪气地呻吟,很得意地看到了明珠后脖子一片鸡皮疙瘩,论厚脸皮,这小妞还得回炉重造过。 “你那么无耻,澈哥哥怎么会喜欢你?坦白说,你是不是用的什么妖法?”这人没准就是个妖。 “那你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安然出来的?”黑老大那么好说话,一定是孟孟的关系。他们父女俩究竟是怎么相处的呢!真好奇。 明珠就把当时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当凌明钰与黑老大各自受伤,双方依旧僵持,眼看就要油尽灯枯,凌空劈来一掌,撤开了两人,拧开了那条紧绷的弦。 “然后黑老大就追着女儿一个劲地叫乖儿子,小宝贝,疯疯癫癫地跑了,我们就回来了。后来那个女人又找上了我,叫我带你回家。”明珠觉得那个女子有些面熟,却不知哪里见过。 其实她们确实见过,上个月在崇德坊,这个女子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剥光了两个男人衣服,还把掌柜丢到汤锅里煮,助纣为虐。可明珠当时与卫初晴争执,并未注意这个小丫头。 “嘿!一物降一物,老变态也遇到了克星。嗳?那你哥哥他们呢?”她一直躲在石头后面,没注意外面的情况,刚才原来有人走过她那边,不知道她说的话有没有被听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 “我哥哥走在最前头,现在应该上车了,都怪你那么重啊!不然我早就到了,麻烦精。”明珠对背上的人存了满腹牢骚,不是冤家不聚头,怎么偏偏要跟讨厌的人同路,还得驮山猪一样背着对方,老天真会捉弄人。 “我有些难受,能不能别跑啊……我要吐了。”卫初晴说了那么多话,又耗费了不少心力,精血巨损,有些头昏眼花了。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明珠跟她有仇,见她难过越加开心,走路越发颠簸了起来,专挑有坑,石子多的地方走,晃晕背上的山猪。 “我好像怀孕了,告诉你个坏消息,孩子是你哥哥的……”玛德!敢捉弄我,本小姐吓死你。 “哎哟!”明珠被吓得一个趔趄,拐了一下脚脖子,痛得龇牙咧嘴,眼里冒出水雾,她好委屈啊! “嗳?你哥哥是不是叫明月?”还是得问清楚对方叫什么名字,也不能一直用鸟人恩公来称呼。 “什么明月!谁告诉你的?”瞎胡说什么!明珠恼了,又在山猪的屁股上拧了一下。 “嘿!你们这些王室贵族名字不是金就是玉,要么就是明珠翡翠,俗气得很。看你哥哥气质非凡,名字应该比你还要土,日月星辰总有一个是。” 卫初晴嘲笑着凌氏兄妹的名字,终于把明珠激出了真话:“不许你瞎编排我哥哥,记住了,我哥哥叫凌明钰,宝玉坚金,不可摧折。不是什么金银玉器,也不是什么明珠翡翠。” “喔!我又没摸过,怎么知道硬不硬。”卫初晴咬嘴坏笑,说着荤话,心道:原来恩公的名字叫凌明钰,宝玉坚金,不可摧折。 “坚如玉磐不可移,固若金汤不可破,铜墙铁壁不可击。”卫初晴摇头晃脑,品味着记忆里的画面:红艳的衣裳,坚固的面具,明火般的眼睛,眸底反射着枪尖的利芒。 “我告诉你,不许打我哥哥的主意。哼!水性杨花。”澈哥哥怎么可以喜欢这种女人?太委屈他了。 两人闹腾了一路,总算追上大部队的尾巴,明珠终于把这只臭猪婆放下来了,呼哧了一口气,这女人究竟吃什么长大的,看着瘦,怎么像灌了铅一样重,难道是实心的? 这里有三辆马车,其中两辆出自靖王府,一辆是出自丐帮,车夫倒不缺,只是这里有四个女人,两个男人,不太好分配。 其实倒不是嫌挤,这六个人之中有个被集体排斥的人,是该单独把他放一个马车里,还是直接把他弃在路上。 “师父父,把这个傻逼赶走,看着碍眼。”卫初晴厌恶地指着那个人,偏头堆苍琊说道。 “哼!我也看着烦,哥,别让他跟你上车,免得污了眼。”明珠这时候意见倒是与她一致。 “这马车我得单独一辆,你与祖母一起回家,臭叫花子的马车留着他们自个用。”明钰浑身湿透,头发紧贴着背,滴滴答答流着雨水,形容狼狈,他吩咐完一句之后便上了马车,不再理会任何人。 最后众人一致决定,把六人里最卑鄙无耻龌龊的左俭德抛下马车。 “师父父,人家好同情你。”卫初晴歪头靠着苍琊的肩膀,献上最诚挚的同情。凌明钰对师父父出言刻薄,一口一个臭要饭的,臭叫花子,好歹人家是妹子,说话总得留点余地,这么毒舌,日后还怎么找女友。 “这个呆子才半个多月不见,又忘记了辈分,看来还得关照他一些,教他怎么做人。” 苍琊抱起了徒弟弟上了马车,她浑身湿漉漉,进了马车之后,打开了箱笼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拿着布巾擦着头发。 她们才上来不久,马车还在缓缓行驶,车里又进来一个女子,理所当然地向她们要衣裳,苍琊大方地给了,只是要求对方必须当着她的面换衣裳。 师父父也好坏,我要收回刚才的同情。卫初晴捂着脸,朝下一抓,无语了半响,等明珠换好了衣裳,便耐不住寂寞,滚到了师父父的脚边:“呜呜……师父父,人家家肚肚痛,你要救救我。” 卫初晴装小媳妇嘤嘤叫着,由于身上的衣裳不合身,胸口的两坨肉挤成了一团,在衣襟的缝隙里露出一条沟壑。 苍琊尝过很多女人的味道,很了解女人的妙处,看徒弟弟风骚的身段,心猿意马了起来,伸手环过她的腋窝,揽在怀里:“徒弟弟,放心,师父父想到了救治你的法子。”她安慰着徒弟弟,胳膊内侧轻轻磨着那对饱满的小白兔,惬意地眯着眼睛,享受着温香软玉。 “师父父,你的手好凉。”卫初晴怎么不知道师父父在做坏,她对这个事也怀着几分好奇与探索。在暖香阁见识了红阁主的风流韵事,便在心中留了一个影子。 前几日与婧婧嬉闹过以后,觉得女人与女人做那回事会更刺激更有乐趣。再说苍琊是个雍容美艳的大美人,即便被轻薄了,她也不觉得委屈,她们算是相互占便宜,没有谁吃亏。 “歪门邪道,臭流氓,不要脸,无耻……”明珠红了眼睛,觉得这两个邪人要是勾搭在一起那岂不是天翻地覆,乾坤颠倒了。不行,她得离开这里,留下太危险了。 “师妹,走的时候记住把你哥哥叫过来。”苍琊逗着怀里的徒弟弟,伸手摸进了对方大敞的襟口,低头嘬上了她的耳垂,沙哑着声音:“徒弟弟,你这样看着师父父,是想做违背伦常的事吗?嗯?” 卫初晴环上她的脖子,贴紧那个热乎乎的身体,她最想要的是温暖,花蛊已经消耗了不少精血,再找不到精气补益,她会枯竭而死。所以任何一个内力深厚的人,都是她的养料,如果可以汲取,她恨不得现在就压倒师父父。 “徒弟弟,师傅这一会又救了你,你想怎么报答我?”苍琊从她的耳垂滑到了她的脖子,一路亲啄,双手在她腰背上游弋,在她周身巡逻了一回,暗叹:丰腴饱满,甜腻香软,果然是尤物。 “师父父,人家羞羞羞……”卫初晴芳心乱颤,像尾鲤鱼弓起了身子,从头到脚一阵酥麻。苍琊看她发亮的眼睛,精致的唇线一绽,继续往下…… “师父父……人家家的胸口好疼,你轻一些……”她小脸通红,低头看着埋在胸口亲吻的女人,双手悄悄地去抓对方脑后的大辫子,心道:这感觉好奇怪,甜甜的暖暖的,被女人温柔地对待着,很快乐啊! “你叫我过来做什么?嗯?你们两人究竟在做什么!”马车外响起一个杂着火药的怒喝,听起来还是很温润,像玉石相碰的声音。 “你来得真快,扫兴。”苍琊放开了徒弟弟的胸脯,伸手替她掩好衣服,抱在怀里,伸手勾起车帘,对外面淋雨的人传唤道:“我宝贝徒弟性命危殆,想找你帮个忙。” 凌明钰不发一言,对苍琊并不感冒,却还是收起油纸伞上了马车,他已经在另一辆马车上换了干衣裳,进来的时候也注意了风雨,掩好车帘,以免窜风。 “你让我救她,说说看,怎么救?”他盘坐的身子,双臂垂直放在膝盖上,没有正眼去看这对乱,伦的师徒。 “我的徒弟弟中了一种蛊毒,需要个人做养料,这里就属你最精壮了,过来奶我徒弟弟一口。”苍琊把怀里的宝贝疙瘩毫不留恋地送入凌明钰的怀里,就像一代枭雄吕不韦把自己心爱的小妾献给了秦王孙,笼络感情。 “我看你病得比她还重,你的医术我可是见识过的,平日里连小伤风小感冒都治不了,还有本事治人性命了。臭要饭的,你少坑人了。”凌明钰唾弃着这个不要脸的臭乞丐,从小到大被她坑到裤衩差点没了,这是难忘的血泪史。现在知道求人了,他可没这个功夫了。 “当然不是我救她了,一切都要靠你。呆子,她是你师侄,你总不能见死不救!”苍琊打着情意牌,拿师叔的名头去框他。 “说吧,你想让我怎么救?”凌明钰也不知是否承认了师叔这个名头,不过他把怀里的卫初晴推到了木板上,由此可见,他并不喜欢这个师侄。 这情有可原,谁让这个人害他两次失利,上一回是鞭炮,这回是石头,他很奇怪,自己也算警觉,却对她豪不设防。 “师,师叔……”卫初晴忐忑不安地瞄着他,趴在地上,小脑袋一探一缩,像只小动物似的,观察着主人的心情。 师父父说他能够救自己,对自己的救命恩公得乖顺听话,其实她对这个师叔挺有好感的,虽然脾气火辣,不及淳于澈的宽容大度,可直率明朗,爱憎分明,很有个性,这一点与她很相似。 “她身上种了花蛊,需要一个内功深厚的人给她提供养料,可我觉得只是互利互惠,两者所得的利益相等。给花蛊进补精气的人,也可以从中得益,血气得到炼化,任督二脉贯通,可以让内功再进一个阶层。呆子,她可是个宝贝疙瘩,好好把握喔!” 苍琊竟然对花蛊如此了解,一个外人也知道这个东西,那么花蛊背后的宝藏也不是秘密了。可奇怪的是,作为古巫族的后人,竟然对此事一无所知,只能说被爹娘叔婶保护得太好。 “花蛊?你说她中了这种邪术。”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冰火两重天 凌明钰语中带着惊讶,而后很是不屑,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上不得台面,故而被他称作邪术。 他们又说了一些话,听得卫初晴好生无聊,又是观念的分歧,很理性很变态。听得人想睡觉,她觉得眼皮子上下像沾了虎皮胶,一合上就睁不开了。 “诶?五福园那日,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过她是你要的人,呆子,你怎么可以喜新厌旧,见卫雨蓁长得像仙女,就见异思迁了。”苍琊调笑着他,俯身去揉地上卫初晴,长吁短叹道: “我家徒弟弟为了你那么卖力的做戏,这脸皮都厚得刀枪不入了,你总得弥补些什么作为回报。” 原来上回在五福园,也是他救了她,这样算起来,他救了她三回了,可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这算什么样的缘分? “卫雨蓁?”她跟恩公有勾搭么?那可关系大了,这可是她仇人相中的男人,那他们的距离不是更加远了。她与他之间夹着一个淳于澈,立场比较尴尬,现在可倒好,又冒出个卫雨蓁,那是非做敌人的兆头啊! “你少凑合这种事,咸吃萝卜淡操心。”明钰踢了苍琊一脚,对方反应快,伸脚迎了上去,两人脚掌对脚掌一撞,分不出胜负,便又收回了脚。 “那个丫头心眼多,又跟你一样清高自傲,要是把你俩配成一对,遇到点事儿,谁也不让着谁,各自执拗,最后往往会分道扬镳。其实我不说这些话,你也会有自己的选择,以我的经验,猜你不会喜欢卫雨蓁这样高高在上,圣洁高雅的仙女。” 苍琊戏谑了他一番,伸手点点趴在地上打瞌睡的徒弟弟。 “喏!我家这只小乖猫,灵动可爱,正好配你这只呆猪。女人不温柔没关系,可一定要好玩,你看徒弟弟多善解人意,为了让为师快活,宁可违背伦常,不顾世人的流言蜚语。你要是跟她在一起,久而久之就能改掉你的一些臭毛病。” 玛德!师父父是在拉皮,条啊!如果想给对方做媒的话,能不能别趁这个时候,严肃一些可以么? “废话少说,说那么多好话,就是想让我救她。”明钰喝止了苍琊,不让对方再闲扯下去。他曲起了一条腿,背靠着车厢壁,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花蛊原先的养料是谁?” 他这是在问卫初晴,只是不问也有多,答案很好猜。只是他为什么要那么问?难道是怕自己爱上她?怕情敌吃醋,与他正面交锋? “是我的好朋友,一个与我同床共枕的女孩儿。”才不能把王爷供出来,让敌人捏住了他的弱点可不好了。 明钰目光一闪,垂眸看着她:“你想让我救你么?” 他应该不知道花蛊盟约的利害关系,也是第一回从苍琊口里知道有花蛊这个邪术的存在,所以没有顾虑到只要今日救了她,便再难分清彼此关系。 卫初晴晓得一点,毕竟从前问过淳于澈,能不能换个人做花蛊的养料,对方回答的模棱两可,让她内心踹踹不安。无人尝试过这个法子,既是一种冒险,又是一种重生。如果成功了,她或许找到了另一种生机,反之,加速花蛊枯萎,立即死去。 敢于吃第一只螃蟹的人,总要有着万分的勇气与胆量。 卫初晴自来到这里做过很多冒险的事,招惹凤翎寨,捣乱乱人岗,菜市口劫囚,这几件事无不暴露了她胆大包天,狂傲不羁,卑鄙无耻,这种普通人身上难以见得它优良品质,她都具备着,所以眼下这个抉择,也难不倒她。 “嘤嘤嘤……人家家不想死,恩公救救我。”玛德!淳于澈到现在还没有派人来接她,根本赶不及在花蛊枯萎前喂养它。她做什么要死守防线,对一个并不在意自己的人始终如一。 什么专致!什么贞洁!都他娘的见鬼去吧! 她要的是活下去,当初与淳于澈定下盟约也是为了活着,经过一月的相处,有了几分革命情谊,可也没有性命来得珍贵。她要活着,努力把握命运,给自己幸福。 卫初晴无情地想着,做事干脆果断的决定。她此刻自是想不起曾在南城门外,在祖逖灭顶一斧的时候,她舍死忘生,把同伴甩出危险之地,也忘记了只身劫囚,独自涉险。若真到生死关头,她总是能将表里不一,口是心非的一面表现得淋淋至尽。 凌明钰对这个贪生怕死,毫无骨气的女人又轻看了一眼,他救过她三回,不表示他欣赏她,并且每回救了她之后,总会升上些许的后悔。他不该多管闲事,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他不想救,可违抗不了内心的一种冲动,似乎很想帮她,每次见到她都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你既然决定了,那我便应下了。臭要饭的,你可以动手了。”明钰是个遵从本心的人,如果不救对方,总觉得欠了她似的。 苍琊对这个答案喜闻乐见,当下不再废话动起了手,卫初晴觉得这样的法子就像花木嫁接术,把山桃的花枝接到蔷薇花的砧木上,不知这样子会开出什么花? 明钰的手腕被卫初晴的金簪划出一条口子,滑下一串血珠,他再次看着地上没精打采的人,想到前两回救她,这人都是活蹦乱跳,精力充沛,眉目神采奕奕,看得人心悸,比那种眼睛带钩矫揉造作的女子很看很多,她的妩媚自然天成。 “师父父,能不能透露一下你用这个法子救活几个人?”她不想做小白鼠,要是没用的话,她会死不瞑目的。 “徒弟弟放心,为师有着国医圣手的称号,不会委屈了你。” 苍琊给她打了一句安慰剂,把徒弟弟骗得晕头转向,便眼疾手快,撸起她的袖子,在那褐色的花瓣上用力一戳,那几片花瓣立马萎缩了起来,隐隐看得出一只蛊虫的形状,指甲盖那么大小,像只蜘蛛,又像朵菊花。 “师父父,你告诉我这个法子是不是道听途说的。”玛尼!情况越来越险恶了。卫初晴觉得浑身笼罩了一层阴气,好似阴大门朝她开了,她不会是快要上黄泉路了吧! 苍琊戳中了花蛊的正中心,似乎是心脏的方向,她抽出簪子,看了眼尾部,沾了抹紫红色的血迹,眉梢轻佻,不怀好意地笑道: “莫怕,莫怕,师父父经验足,终日栽花培草,江湖人士,都送我一个名号:采花贝戎。” 这是什么称号?怪模怪样的。卫初晴失血过多,脑子转的慢,顿时迷糊了。倒是凌明钰发觉不对,气急败坏之下踹了对方一脚,“你在耍人玩?你个无耻的采花贼。” 这句话好比醍醐灌顶,卫初晴瞬间清醒了过来,纳尼!这个师父父是个坑货! “放开我!我不想被救了,让我安然死去。”这个丧心病狂的赤脚大仙,如果我死了,一定要去告玉状,让玉帝爷爷降下天罚,将这些无良医生通通抓回天庭,免得祸乱人间。 “放不开了,徒弟弟,师傅要为你们牵线搭桥。”苍琊像模像样地取出一根红线,放进一个小瓷瓶里润湿了,然后带上羊皮手套,把变色的丝绳系在两人的伤口上,过了会又解开了丝线,看着两处伤口都变成了蓝紫色,便把两人的手腕交,合在一起。 “很好,呆子,徒弟弟,恭喜你们缔结良缘,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她慎重其辞道,像礼堂里的司仪,对这两个天南不着地北的人传唱了庆祝词。 滚你玛德!卫初晴感觉手腕一阵麻痒,想要抽手,可我娘的就不听使唤了。她挣扎了几回,心尖都发颤了,这是一种销魂蚀骨的痒,仿佛身上每一块骨头都酥软了,能够混成一团泥巴。 “嗯……啊……”她身体扭得像条蛇,笔直的腿在裙裤下滑动着,神秘诱人。上车以后,苍琊也给她换了身衣裳,以师父父的穿衣品位,卫初晴换上了她的衣裳,那骨子里的野性妩媚便展露无遗了。 饱满的酥胸,圆,翘的臀,笔直有力的长腿,尤物该有的身段她都具备。只是尚差了几分风骨,暂时不能冠上绝色。 “她怎么会这样?臭叫花子,捉弄人很好玩么?现在你怎么收拾?这可是你徒弟。”明钰倒是安然无恙,不痛不痒,看卫初晴一副欲,火焚身的样子,既惊且怪,这女人应该不是在做戏,当真有那么难受?他的心不会那么敏感,体会不到对方的感受。 “一般男人看到这样的画面,多少会几点反应,我都有些心动了,可呆子你怎么跟块木头似的无动于衷?诶?我好担忧师傅他老人家的晚景。”想必不会热闹。 苍琊长吁短叹,故作忧伤。 这个师父父比徒弟弟还不要脸,姜还是老的辣,早从第一面便晓得此人离经叛道,相处久了,更惊骇了。纵然武功绝世又如何?论脸皮,她可算是独步寰宇了。百年难遇的一代妖孽!这一回能够大难不死,是她福星高照,与苍琊毫无瓜葛。 醒来以后,她发现已经在另一辆马车上了,驾车的人赫然是明夕。 “喵呜!”纵歌趴在地板上,金色的眼珠子在昏暗的车厢里与她相对,小家伙睡眼朦胧,是被她吵醒了。 “哎?是王爷让你来接我的么?”动作真慢。 “卫小姐,些许日子不见你,风采更甚了。这几日过得可好?”明夕不苟言笑地问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比恶人还可怕 一段时间没见面,这丫头对人生疏了不少。怎么叫她卫小姐了,好不习惯。卫初晴闷声不响,脑海里回想着苍琊与明钰救她的画面: “呆子,你不愿意?看不起这种邪术?歪门邪道可不比光明大道容易,没有向死而生的勇气,又怎么能披荆斩棘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要是沿着前人的脚步走路,循规蹈距,不仅容易硌脚,还很容易摔跤,而且看到开头便知道过程结果,你不觉得少了人生趣味么?” 苍琊给师弟灌输着歪门邪道的思想,给正直的小天使洗礼邪恶的圣水。卫初晴感慨着师父父的不要脸,一山还比一山高,这世上还有比她更不要脸的人。 “离经叛道容易自我毁灭,你喜欢在刀尖上光脚走路,而我喜欢走平滑的大理石地,你我不是一条道的人。你让我救她,就没想过,我与她也不是一条路么?以后或许是敌对的人。”凌明钰说话很绝,可是最后还是救了她。 “闲话少说,你看看她,好像快不行了。”明钰指着地上喘息如牛的人,想让某个无良师傅收敛些,别搞出了人命。 “没事,她之所以反应那么大,是由于前一个给她养料的人有着纯阴之体,内力也属阴寒,而你是纯阳体质,血气烈如火焰,此刻她体内有两股血气相互排斥,只要分出个输赢,她便不难过了。这是好事,证明我的法子有效果了。” “当真只是如此?”明钰狐疑,这人已无信誉可言,他不敢尽信,总觉得对方有所隐瞒。 “你家大师姐只有她一个徒弟,我可是出了名的护短,就是害了你,也不会害我家的小徒弟。”苍琊拍拍徒弟弟的背脊,温柔地问道:“徒弟弟,冰火两重天的味道怎么样?” “感觉比吃一百丸春药还爽……”愿地藏王菩萨早早收了你这个妖孽,卫初晴晕菜过去的时候,还不忘记恶毒的诅咒。 一开始很温馨,到最后却化为了悲愤,她原来是被师父父折腾昏的,好在已经脱险了。 玛德!这个见鬼的花蛊,总有一日拔除了它。 “真好了。”她借着车里的烛火看着手腕,花蛊又满血复活了,比从前更艳丽了。 明夕一路上都很沉默,她是个伶俐的丫头,善解人意,总螚说些让人喜欢的话,或打趣或安慰。今夜出了奇的安静,差点让人觉得是鬼魅所化的幻象。 “你能不能说句话,我害怕。”卫初晴心头发凉,掀开一角车帘看看外边的景象是不是变成了深山老林。 雨还下着,雷电交加的夜空,把四处的景物都照得分明,看着惊悚,却很熟悉。这是走向卫府的道路,明夕不打算送她回王府么? “小宝贝儿,你来得真及时,就跟事先商量好了一样。是不是有人提醒了你?”卫初晴试探道,心想:不知道王爷有没有看勒索信?如果看了,他应该再派人来接她,怎么只有孟孟一个人过来? “卫小姐,你累么?”明夕说着关怀的话,听着有些阴阳怪气。 本小姐如今满血复活,怎么还会累?卫初晴耸耸肩,此刻神清气爽,四肢百骇都灌满了精血,倒是那个给自己加血的人现在会如何? “我奉了王爷之命,前来迎接卫小姐,途中遇到自称是小姐师弟的人,便由他带路寻到了你。”明夕将如何寻到卫初晴的事说了一下,这话听着不对味,有一种窥破奸情的明白。 “只有这些吗?我还以为……没什么了。”我还以为你想让我坦白什么?不过有些事没必要跟这个小丫头说,就算是王爷问起,她也应该有所保留。这是向聘妗学的,凡事得给自己留一手,不能让人一眼看透,太过直率,总是容易受伤。 “卫小姐,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这事倒好玩了,卫初晴不打算理睬明夕,对方倒是回头来问话了。 这丫头在扭捏什么?卫初晴盘坐在地板上,支颐着下巴,瞧着晃动着的车帘子,好像是在雾里看花,心下茫然。 “丫头你是想让我坦诚,还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知无不言?”卫初晴忽而转变了语调,竟然有了些不满。 “你生气了?卫小姐是认为我不够资格听你说真话。”明夕微讽道,她这句话就像一枚针把对方刺得一个激灵。 “你是谁?你不是明夕。”如果不是,就是这丫头鬼附身了,这他娘的在说些什么? “山上的日子想必快活的很,卫小姐很忘旧啊!”这个假明夕忽而停了马车,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灯火倒映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眸,眸光清澄似洗涤后的绸缎,左右流转的时候,又洒下一片清辉。 虽然她改变了眼形,可那双圆圆大大的龙眼还是那么的清冷孤傲。 “你这个演技不过关啊!下次别玩这个了,这眼神太穿帮了。”卫初晴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然后揉了僵硬的脸颊,这时候轮到她别扭了。 天了噜!王爷也有乔装癖!这回还真扮女人了,虽然从前都觉得他很合适扮女人,无论是脸盘身材还是五官,胜任女子毫无压力,可她对娘炮的接受力比较弱,忍不住会犯上尴尬症。 “我并不想过来,怕你再惹是生非,明夕管不住你的性子,我便来了。”淳于澈垂眸,也不知是否刻意做出沉静的模样,掩饰心中的怒意。 卫初晴悄悄地偏过脑袋,吐了吐舌头,像只闯祸后的野猫,左右转动着眼珠子,不敢直视对面人的眼光,摩擦着地板退后了几步,想在地板上扒拉条缝钻进去。 “你坦白告诉我,在山上究竟做了多少荒唐事?”淳于澈是要她有缘有的交代完她的所作所为,这种审问犯人的方式,他是第一回用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对祖逖那样的刺客他都不会用强硬的话去逼迫,所以卫初晴很幸运,得到了他狂风暴雨般的问候。 “我认为,我们的关系,用不着坦白,只要坦诚就行了。”卫初晴畏缩了起来,像是猫遇上了巨型动物。其实淳于澈处事温淡,无论朋友还是敌人,他都会留一丝余地,保留对方的尊严,是个平和内敛的人。 此刻他的语气很不善,有怀疑,有愤怒,有失望,他知道了很多事,可偏生不想道破。他故作平静,压抑着翻腾的感情,花了很多功夫才收敛了心神。再抬眸去看卫初晴,看到对方与纵歌一般,小腹紧贴着地板,学海豹游泳,在缓缓滑动着。 主子与猫一个德性,察言观色,留下一堆烂摊子便退缩了。 “好啊,你说说这些日子里做了多少件好事?”淳于澈嘴里的好事并不讨喜,从他下冰豆子的脸色便看得出,做这种好事的人不该有什么好回报。 “那你是想我坦白,还是想我坦诚?”前者的话,她死到临头了,如果是后者,那就是一条生路,她可以保留,这不是善意的谎言,就是善意的忽略罢了。 “你认为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必在意我的想法。”真是废话,她也从来没在意过他的立场。淳于澈自嘲着,心下又迷茫着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 “喔!那我能不能换一下形式?这样说的比较风趣幽默。”可以调节心里不平衡的某人。卫初晴又想唱大戏了。 “你还真有闲情逸致,好啊!眼下也是空闲,你可以唱了。”淳于澈喜闻乐见,愿闻这个厚脸皮唱大戏。 “咿呀!”如卫初晴这般举世无双的奇葩,见缝插针,寻到了生机就开卖弄自己,迷惑对方,像黄大仙似的谎话连篇地说唱起来: “爷,你听我说……八月十二真不巧,奴妾如厕遇劫匪,腾云驾雾落山上,从此命途难遇料。山中禽兽一条条,垂涎妾色行横事,红颜薄命终成怅,为护贞洁欲上吊。” 卫初晴悲怆地掩面假哭,矫揉造作之态,激得听众一身鸡皮疙瘩,连纵歌也打了个抖,为主子的厚脸皮而不耻。 “你欲寻短见?”淳于澈看看窗外的雨,是不是红了。要是这种厚脸皮的人都要上吊自尽,那么万物生灵早已毁灭了。 “乱人岗如此可怕么?”他喃喃自语着,有些疑惑,难道那个人又超乎了他的想象? “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应该在恶徒手中安然无恙么?你当黑老大银杆蜡枪头,浪得虚名么?”玛德!居然敢藐视乱人岗,敢质疑本小姐的魅力,太没有眼力见了! “与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认为你是一个强者,故而我放心你。”淳于澈在夸她么?怎么听起来好像她比恶人还可怕。 “你这个强者,是指正义还是邪恶势力?”卫初晴支着耳朵探问。 “二者具有吧!你这人亦正亦邪,离经叛道,从不考虑别人的立场,从不感人所想,也不在乎任何人的评价看待,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任性而张扬。可对待朋友一派天真直率,豪爽热情,也只有这时候你能露出真性情。你让身边人都在对你不断改变着看法。”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有个性的姑娘 淳于澈感慨道,从火场外,他垂眸看到对方发光的眼睛,此后便从那双眼眸里看到了各色光彩,刺客手下时的决然,侃侃而谈时的自信,真心待人时的温暖,狂傲放荡时的邪肆,胡编乱造时的狡诈…… “你把我看得真透彻,诶!我这人天真烂漫,从不潜藏自己,让你一眼看透也不稀奇。放心,我不生气的。”玛德!我还真他娘的无邪!这家伙也是学韬晦术的,跟聘妗是一丘之貉。把我看了个里里外外,连几根肚肠都数清了。日后还怎么糊弄他们啊! “我若是看透了就不会生……你大可放心,如今我还对你还猜不透,你是有机会欺骗我的。”这个小骗子看似毫无城府,却飘忽不定,难以把握。她的想法与处事总是反其道而行,很另类,很吸引人。 “爷,很抱歉,我是故意写那封勒索信,这是有缘由的。”卫初晴这时候没了唱戏的兴头,再唱下去,就是独角戏了,根本没人会相信,自唱自说岂不是成了二百五。 “你很委屈啊!”淳于澈又露出了讽笑,看得卫初晴搓了搓手臂,浑身不自在,他乔装成明夕的样子对她皮笑肉不笑,很渗人。 那般甜美活泼的小姑娘,怎么能笑得那么阴气森森。 “不委屈,不委屈,我在山上过得很好,黑老大都要收我做小太妹了……喔!可是我已经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想我卫初晴襟怀坦白,光明磊落,洁身自好,怎么可以向邪恶势力投降呢!我宁折不弯,与黑老大进行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拉锯战,终于保住了我清白的名声。” 卫初晴拍拍胸脯,以示自己胸襟坦荡,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 “扯远了。”淳于澈毫不捧场,对她的自卖自夸保留了意见,不赞同不质疑,心下却是鄙视的:这个小骗子。 “其实我怕你不会来救我,虽然有件事我不想承认,但确实不如潞琦云有本事,如果论谁更重要,那她比我有价值得多。我是一个闯祸精,不会为人设身处地着想,任意妄为,连累很多人给我善后。” 她如今的身份是尴尬的,无名无份的呆在王府,虽然王府中的人承认她是王妃,可外人只看一个形势,没有媒妁之言,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冠冕堂皇的形婚,她一脚踏出王府的门槛,他娘的什么都不是。 这个王爷说好要娶她的,这么久了,也不见动静,再这样下去,她该考虑一下两人的未来。 “你做事是很任性,有时候也没谱,但能够随机应变,化险为夷,也帮过很多人,有点叛逆也没什么,会让人觉得你是个有个性的姑娘。”淳于澈很会安慰人,这话说得某人又要翘尾巴了。 “如果你能够不伤害别人,那你想要做什么事都是无可厚非的。可你并未做到,便要学会收敛些。”先给个红枣再给一棒子,这王爷喜欢先软后硬,手腕真好,就算后头是警告,听起来就像善意的教导,可是教书育人啊! 有这样通达明理的爹爹,那孩子能不出色么?卫初晴又想多了,只要发现淳于澈某一个长处,便能想入非非,每每都要想到给对方添猴子。 “我的话你做得到么?你有仔细听么?”淳于澈看她面色泛春,不知又在瞎想些什么?但一定没有把他话里的关键听进去。 “喔!爷,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以后会尽量改过。”卫初晴急忙扯回了心神,点头哈腰,连连应下对方的要求。 但她已经记不起他说了些什么了。 “我刚才说的话,你复述一遍。”淳于澈为难道。 “这个,你说我有个性,是个好女孩。”卫初晴不要脸地说道,抓着后脑勺,焦急地想着他还说过什么话。 “你可知道哪里错了?还没有自省,还不知改过。”淳于澈磨着后牙漕,这是他见过最不听话的孩子,调皮捣蛋不省心,对待别人的意见还心不在焉。 好欠揍的姑娘。 “这个,我马上知错了,马上改……诶?你怎么出去了?”玛德!这人居然生气了。卫初晴捂着耳朵,装孙子般乖巧听话,可没人买她的帐。看着淳于澈掀开车帘一声不吭地架起了马车,心里踹踹,有些不知所措,他到底要她改什么过? “你就那么讨厌我……”卫初晴踹了车壁一脚,对着瞧过来看好戏的纵歌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小家伙也不怕,对她抖抖尾巴,像只海豹似的,拿着圆鼓鼓的肚子滑过来亲昵着她。它觉得找到了同类,这只母的很好玩。 淳于澈不知怀了什么用意,把她带回了卫府,想要问仔细,可对方沉着一张脸,让好奇宝宝很没意思地扭开了脑袋,寻找好玩的东西。 卫府除了奸险的叔叔,恶毒的婶婶,魔鬼表妹子,还有一个老巫婆,剩下一打看人下菜的丫鬟婆子,没什么有新意的好玩意儿。 “虽说这个是我的地盘,可是养着一帮白眼狼,太讨人厌了。”还不如去住客栈旅舍。 “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么?”某人终于开口了,撑着的伞斜移了一些,露出那双散着清辉的眸子。 “吾乃卫家大小姐卫初晴是也。” “你那么会做戏,别把自己的皮给演崩了。”淳于澈带她回家当然不是心血来潮,在回竹园的路上,他说了来意,说到底,此事与他就挨了一点儿边,多数该由卫初晴独自处理。 “祭祖仪式,这又不是中元节,也不是重阳节,做什么祭祖?七玄子民真有闲情雅致,弄那么繁琐的仪式。”淳于澈让她回家祭拜祖先,免得落人话柄,挽救一下她狼藉一地的名声。 “你听话些,今夜我会把祭祖仪式须注意的地方告诉你,大致的始末待会细说。”此事与他无关,但他看得比卫初晴还慎重。 他难道真喜欢我了不成?卫初晴自恋道。 卫府今夜很安静,好像少了一些人,不由逮住一个过路的丫头,问了下屋里还住着哪几个大仙? 丫头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卫剑黄淑仪刘月娥这三个大仙已经乘风而去,此刻只有一个小狐仙还窝在洞里。 “趋炎附势,一群走狗。”卫初晴伸出两个中指,鄙视唾弃着赶去靖国公府问候的三条狗。 “还有一个守门的,你要小心。”淳于澈提醒道。 “她比那几只狗东西有骨气多了,诶!瞧卫剑那怂蛋的模样,黄淑仪与刘月娥令人憎恶的嘴脸,怎能养出那般典雅清丽的女儿?歹竹出好笋?或许他们前世是修了德,或许这卫雨蓁是犯了天规的仙女下凡历劫,只是这人格缺陷,这辈子是无法得道成仙了。” 卫初晴又胡乱猜测起了别人的事,她在这方面的专注力很强大,如果用这样的心思去涉及任何一个领域都会有不小的成就。 “宁做王侯鞍前狗,不为顶天立地人。卫剑原本可以做个清风亮节的好官,一生却栽在贪欲上。” “切!他这种人阴险狡诈,城府深层,是只不叫的狗,咬起人来会入骨的疼。咱们得小心这种小人,一般坏事的都是这种见风使舵,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这人心软,不会对亲叔亲婶下手,算了,先放着他们。” 要他们去仙山做堂堂正正的大仙,不是办不到,只是她嫌太脏。他们只是条狗,被狗咬了痛扁回去好了,没必要扒皮抽筋,染了满手的血腥味,吃饭会吐的。 “你对卫雨蓁语带赞赏,她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有骨气?”淳于澈意外她会对一个敌人能够给出适度的态度,不是恨之入骨的仇恨,也没有以德报怨的宽容,不偏不倚,实事求是。 “画本是好画,何必刻意去染黑?她是个美人,不是我多喜欢她,而是她本身就很美丽。妹喜妲己,褒姒骊姬,这些被冠上祸水红颜的女人,她们有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美貌,即便颠覆了一个王朝,可不能否认她们曾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卫初晴可贵在什么地方?如她自夸的那样,她不拘小节,宽容大度,心胸可纳天地,故而她为人处事从不极端。 “你倒是放得开。”这一点她已胜了不少男儿,淳于澈觉得不能把她排入女儿的行列,与一些大家闺秀公主小姐去比较,她身上隐隐透着侠气,好似仗剑江湖,胸怀坦荡的女侠。 “我要是再放不下,就是老顽童周伯通了。”她要是把前世加上去,都快成大妈了,要是还喜欢记仇,那白活了二十多年。人有了一定的阅历,思维与眼界都会开阔,心自然也就大了,很多恩仇就像昨日烟云,拂过耳际,飘散在了过去。 “今夜你好好教会我一些礼仪,免得明日丢脸了,还得记在你的账上。”有些时候,阿姨也会发发嗲,偶尔返老还童做些幼稚可笑的事。 虽然前世加上今世,她的岁数可以做他母亲了,淳于澈吃亏了,与一个姨同床共枕,夜里还被调戏。 可他的大姨子觉得小侄子很纯很可爱,怎么调戏都不会烦她,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比她这个少女身的大姨子要温顺柔情得多,好难解释这个怪象。 “爷,如果我一不小心怀了别人的娃,你还要不要我?”死变态的药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会不会真的蹦出一个小猴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见鬼的名节 “你要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要是真心悔过,要是还想与我过一辈子,我会原谅你。”淳于澈这话说的太温馨,太男人了!卫初晴被宠得找不着北了,差点把明钰续借了花蛊养料的事抖了出来。 “我并不是纵容你,一切在于自己的把握,要知道我不放弃你,除了对你有欣赏以外,最多的是花蛊以及古巫族宝藏,即便你与别的男人纠葛不清,我也不会放手。记住了,当我对你的好感消失了,我们只有同盟的关系,当共同的利益不存在,你我便分道扬镳,恩断义绝。” 他这是敲警钟,敲得真四平八稳,都不会紧张一下,她很想听他气急败坏地对她吼一声:“你敢!” 不过这个威胁可比粗鲁的嘶吼要有力多了,卫初晴立马收起了花花心思,断了一切念头。 在临睡前的半个时辰到出房门前的一刻钟,淳于澈把祭祖仪式的原委以及注意的礼节,手把手的教了一遍,大致过关了以后,别放某人出去了。 卫初晴是个爱闹腾的性子,喜欢热闹嘈杂的地方,喜欢在人前表现卖弄自己,对这种庄严肃静,规矩严厉的场合退避三舍,可她如今是当家人,这种场面日后少不得要参加了。 “前院的孩子不准嬉闹了,众人肃立站好,男左女右,长幼有序,队形都排好了。卫当家人呢?你去把当家请进来。”祖先堂外,卫氏族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在祭台前排好了队伍,司仪宣布完了须留意的规矩,便打算推开祠堂门,正式祭祖。 “我的七大姑八大姨还真多啊!这可以玩一个上午了。”卫初晴被淳于澈拖着来到祠堂外,在司仪肃穆的目光下,毕恭毕敬地在门前行了个礼,步入了祠堂。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那么正式的场合,有些拘束,可又觉得很新奇,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着,瞧着这种古雅厚重,具有年代感的礼仪。 司仪在台前行了个礼,点燃了蜡烛,与一个衣着端庄的女子上好了十数种供品,都是些瓜果点心,看起来很昂贵,想必花了不少银子。 “请当家人行礼入室,引象明信,请香供十方。”司仪唱喏一声,卫初晴依言照办,走到一旁,先在银盆里洗了手,拿过一条面巾擦手,抬眸看着明夕的脸,微微一笑,暗道:装得正经不?我这戏做得不错吧! “走路别拖脚,很难看。” “说好话。”卫初晴翻了翻眼睛,哼了一声,扭身走向祭台,酥胸翘臀摆出风骚的姿态,看得司仪夹紧了眉头,这当家人体态风流,浑身没点威严,难以镇得住场子。 “请当家退回守位,众人入场。,”卫初晴行完了礼,回到主祭位站立,双手平拱在胸前,肩背笔挺,,不苟言笑,全神贯注地光顾着全场,她这仪态让陪祭的司仪安心了不少。 祭祀唱喏后,众人便入场了。卫初晴瞄了人群里一眼,看到一个穿着降紫色袄裙的少女走在里头,裙下生风,步履优雅,走得四平八稳,不正是许久未见的卫雨蓁么? 记得上回她框骗对方玉佩在红阁主手里,不晓得这丫头有没有去暖香阁?有没有被小姐姐们撩了呢?哎哟!我去!那画面美得不像话了。 “众人肃立!”司仪看队伍整齐,便宣读起了祭祖词:“吾祖举公,原籍南疆,护国有功,归入天朝,七玄初年,官家移民,迁陟赤昀,历尽艰辛。举公二子,大公尚武,二公尚文,商城境内,后裔衍生……拜谒先祖,祁求福荫,朝朝顺遂,岁岁安宁。” 司仪唱先祷文,恭迎祖先驾临,这时候该轮到卫初晴领首叩拜行大礼。 淳于澈看着她面色肃穆,在数百人面前毫不露怯,眼里闪过赞许。今日她穿得很庄重,水红色的罗裙,白底印花的长袄,金边绣花的腰带,衣襟袖口绣着花草图,有紫荆有木兰有忍冬,微风里她的袖子飘荡着,仿佛那些花草也在动,可以闻到了她身上自然清新的体香。 “一跪,一叩首,起!在叩首,起!三叩首,起身!” 司仪唱喏,她平舒双臂,左右手交,合,左手朝内右手朝外,将手平举过头,先做了个长揖,随后轻提长裙,长跪在地,以头触地叩首,掌心朝下与肩平齐,放于地面。 “再跪,一叩首,起……肃立!”司仪唱喏完毕,三跪九叩便礼成了。随后他又唱诵祭祷词,无外乎感恩祖德、励志图强、发愿精进,祈求保佑等话。 最后是大众承恩祖德三叩首,祭祖仪式便结束了。先由卫初晴退场,然后是陪祭者,所以乔装打扮后的淳于澈也退了。 众人也依次而退,司仪走在最后面,关严房门。 “没我们的事了,我去玩一会,你也回家变个身!”看着淳于澈扮女人,拿捏女人的腔调,贼别扭。 “不是你,我也……”他不放心她这性子,毛毛躁躁要是坏了场子,会落人笑柄。 “切,以我如今惨绝人寰的名声,还畏惧这些流言蜚语?”笑话! “今日你做得很好。”她很聪明,一提点就记住了,只是太懒。卫初晴挺了挺胸脯,毫不谦虚地受了记对方的夸奖,小尾巴仰得高高的。 接下去都是司仪的事了,等午时过后,还得敲门入室祈请祖先各归本位。 卫初晴看天色,昨日下了一场雷阵雨,天空洁净清透,将那些浓墨重彩的笔墨洗刷了干净,一切又是风平浪静,狂雷惊电逐风暴雨,只存在于昨日了。 “今夜月色想必会很好,这是我第一回看你们这里的大月亮,可不能让我失望啊!”秋高气爽,已是仲秋了,来这有一月多,却感觉像过了一年,赤昀城就像个战场,有勾心斗角,有血雨腥风,不知什么时候能安定,可以自由畅快地过日子。 “今夜会有好戏的。”淳于澈摸着她的发髻,这是他亲自给她挽得绾月髻,发鬓浓厚,发顶呈现一个月牙儿的形状,插着华贵精美的桃梳,余下的发丝垂在小腿弯处,用一条红锦带束着。她今日装扮端庄娴雅,如果安静不动,不说话,已有大家之风了。 这种气度,是经过风雨摧折磨练后的回报,也算对得起她面临过的难关险关。 淳于澈有要事,与她在祖宗堂门口分路了,还未到正午,可以去浪一圈再去忆盈湖那儿。规划了行程以后,卫初晴打算去五福园吃顿好的,顺便把婧婧与聘婷约出来,一个人浪多没意思,她们要组团论酒。 一切都如她所想,组团的姐妹都出来了,只是又多了一个,这个人她见过,就在祖宗堂里。 “呦!稀客啊!妹妹,你居然也会来,既然如此,在祠堂门口为何跟我招呼都不打一声。”卫初晴皮笑肉不笑,与卫雨蓁打了照面,然后勾住婧婧的脖子,悄悄问道:“是谁把这个傻逼叫出来的?” “傻逼是什么意思?她死皮赖脸地缠着我,想踹开都难。只好让她跟来了。”婧婧对卫雨蓁的恨不比她少,恨不得把对方痛揍一顿,可谁让人家是二小姐,自己如今虽然不是丫鬟,一个平民怎么斗得过富家千金。 “鼻涕虫跟过来干嘛?” “我哪知道?她就对我说,许久不见你了,怪想念,想来看看你。奇怪了,你们啥时候姐妹情深了?”婧婧拍开要摸胸的色爪,这个小无耻招惹一堆烂桃花,连黑心菊都上门来了,下回指不定还有什么花花草草围绕在她身边,想想就窝火。 “嘿!什么狗屁姐妹啊!她来见我是算账的,上回我骗了她,不知有没有让她吃亏?你笑什么,幸灾乐祸?嘻嘻,我告诉你,这个小妞坏得很,就是她引来了那群禽兽把你们劫到山上。我去!你干嘛啊!动手也别那么明目张胆,会吃亏的!” 卫初晴把实话一说,本是要婧婧跟她一起同仇敌忾,可想不到对方的脾气比她还火爆,张牙舞爪要朝卫雨蓁扑过去。她急忙插入对方的腋窝,把撕逼的苗头按灭了。 “我要恁死她,别拦我,这个小贱人……呜呜……”婧婧随口骂脏话,引来了卫雨蓁与聘婷的注意,卫初晴急忙捂住小野猫的嘴,讪讪笑道:“我家妹子最近失恋了,受了点刺激,骂的是那个小三呢!我去隔间安慰安慰她,你们继续聊。” “姐姐先忙你的事,叶姐姐这儿,小妹会替你招呼。”卫雨蓁在外人面前喜欢撑大方装娴淑,她本就从容淡定,素养及容貌都是上乘,故而给聘婷留了个好印象。拿卫初晴的话赞誉一句:“妞!这个逼装的真好!” 卫初晴也虚情假意地客套几句,把怀里胡乱踢打的婧婧抱到了隔间,扔上坐塌,在对方爬起身来要逃出去的时候,双臂撑在她身伴两侧,俯身警告:“那个碧池会玩功夫,要杀我俩只是小菜一碟,你他娘的想去送死,先把欠我的还我再说。” 婧婧愣了,自己什么时候欠她了? “你个小白妞,姐姐我喂了你大半个月,一毛利息都没得到呢!”卫初晴在她面前摊开手,看小家伙发愣的模样贼可爱,便摸上对方的下巴,调戏了起来。 “你想让我报答?”婧婧神色古怪,偏头避开她的抚摸,眼光闪了闪,浑身一动不动了,沉默了下来。 我说错话了吧!这小丫头挺犟的,性子要强,又是问她要回报,她会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卫初晴后悔自己说了这种话,这丫头敏感,不能涉及钱财…… “嗳?你要做什么?我靠!你想非礼我……唔……”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无情无义的女人 “傻逼!你这招度气和合的下流招式过时了,给你尝尝最时兴的天残脚,此脚挑选天下无敌手之美腿,浸泡数百种花瓣,由数十双巧手捏造的顶级香港脚,送你一腿,花香四溢!” 卫初晴踹了她一脚,当做报了被侵犯的仇,然后潇洒地收腿,顺便整理乱了的衣襟,不屑地一笑。玛德!敢宵想本小姐,出门没看黄历是吧! “操你大爷!你往哪里踢!”婧婧捂着胯,如果她是男人已经废了。 “马了戈壁,你他娘的想干什么!有你怎么报答救命恩人!敢上本小姐,去你玛德!”卫初晴一捋长发,风骚一笑,“本小姐的美色岂是你这等基佬可以染指的。” 她伸腿一蹬椅子,慢条斯理地收着袖子,心里没好气地骂道:玛德!难得穿得女人味一点,非要坏我形象。身边居然呆了个基佬,太可怕了。她能不攻么? “你生气了?”婧婧被踹飞了,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椅子上的女王,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这时脑子清醒了,她有些后悔,不该那么唐突对方的。 “你想跟我搅基,说实在的,我挺开心的,说明我魅力大,连同性都会爱上我。”卫初晴舔舔唇上的口水,偏头与她对视,得意得跟什么似的。 立马从高贵冷艳的女王变成了自恋的大水仙。 “你很自信啊!”婧婧心里的愧疚立马跑光光,看着搭在肩头上的爪子,讨厌得很。 “这点自信都没有,还怎么做一家之主?”卫大小姐拍拍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臂搭在扶手上,闲散地点着手指。 “欸!刚对你有兴趣,你却不解风情。”婧婧拍开她的爪子,最不喜欢看她摆小姐架子了。 “我不解风情?你在开玩笑么?我那么豁达包容,温柔体贴,幽默风趣,你信不信我出门去约个小妞,证明给你看看?”卫大小姐抖着二郎腿,拍拍胸脯,以示自我魅力。 “狗屁,你这人说白了就是肆意任性,没心没肺。风情?还真差了一些。”婧婧凉凉地扫着她的内涵。 “那你喜欢我哪一点?” “我喜欢你……呸!你敢套我的话。” “滚你玛德!姐是那么随便的人么?连个承诺都没有,就想上我!”卫初晴扇了一把婧婧的脑袋瓜子,立马成了女汉子。 “你他娘的先勾引老娘的!”婧婧像只小狼崽似的,卯了劲儿把女汉子拖下了椅子,早看不得她耍酷装小姐了,就喜欢她流氓地痞的样子。于是大小姐秒变跟女流氓,与之撕打了起来。 “老娘个屁啊!谁教坏你的,快说,我去揍她。”卫初晴打了婧婧一拳,让她清醒清醒。 “揍你娘个腿!”婧婧脸颊肿了一个包,不管不顾地拎起她一条腿,脱了她的靴子,挠她脚心。 这孩子太熊了,冲动热情忠于本性,够胆气。 “反了天了,傻逼,让你尝尝我的天残脚!”卫初晴一脚踹上婧婧的脸,捡起腰带去套对方脖子。 “咳咳……你个禽兽!我掐死你!”婧婧红了眼睛,伸手去掐她的脖子,两个人滚在地上你一拳我一脚,越打越欢,脸上都有了伤痕,眼睛越发明亮。 “懒得打你了。”婧婧眸子熄了火气,放开了拳头,捂着肿起来的脸颊。 “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姐。你要知道姐是一个传说,无人可以占据我。当然了,你如果想要我的肉身,给你也无所谓。”卫初晴拍着身上的脚印,故作大方地说道,但看见对方又燃起的欲,火,急忙改口: “我身边那么多姐姐妹妹的,不能只眷顾你一人。要是被她们知道了,你会被醋淹死的。” “口是心非,除了我,还会有哪个女子喜欢你?”婧婧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摁在椅子上,蹲下替她穿鞋。 这小妞上手很快嘛!这撩妹功夫无师自通。卫初晴捂嘴轻笑,脸色有些红,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女人的温情,不兴奋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慌张与不知所措。她越紧张就会炸毛,乱咬乱打发泄情绪,现在总算冷静了,不由回味起那股子柔情。 后妃宫女,深闺怨妇也有吃对食的,这事也不算惊世骇俗,只不过是女人相互抚慰,打发寂寞罢了。 但这算什么呢?爱情?姐妹情?卫初晴轻咬舌尖,眼里露出邪肆的笑意,既然不知道,那就试试看。 婧婧替她系着袜套,另一只脚丫子挠了上来,透着坏坏的意思。 “你他娘又想烦我!”婧婧撇开她的臭脚丫子。 “嗳!小坏蛋不解风情,看不出人家家想勾引你么!” “不知死活。”婧婧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辣块妈妈!你敢藐视本小姐的魅力?我揍死你!” “娘的,我也看不顺眼你,给我下去!”婧婧一套百花聚顶掌法拍得卫初晴晕头转向,然后又被拖下了椅子,换了婧婧坐了上去。 “谁伺候你!滚一边去!” 玛德!白眼狼!本小姐豁了性命救你,他娘的又想占我美色,又想做我位置!这太不要脸了!忘恩负义,禽兽不如! “玛了个基!你啥毛病啊!本小姐好好替你扎扎针!看我的暴雨梨花针!”卫初晴光火了,哪管人命不人命,从发簪里倒出一把银针就去戳这只白眼狼。 “扎死你这只色狼!” “随便你,反正这条命是你给的,算还你人情。”婧婧先是惊愕,然后冷冷地看着她,转开了眼风,看向了别处,“你觉得我会玷污你,为捍卫你冰清玉洁的身子,杀了我吧!” 卫初晴愣了愣,放下了手,然后扇了她一巴掌,“傻逼!” 婧婧委屈地撅嘴,垂头不语,忽而身子被抱住了,对方在自己的耳边叹了口气,咕哝道:“我他娘的在搞什么?你他娘的又想做什么?真是越来越乱……” “我想要你……”婧婧紧紧抱住了她,把脑袋深深地埋入她的胸口。 到底在想什么? 卫初晴摸摸婧婧的脑袋,心里并没有羞愤,虽然没想过这个事,但做起来并不讨厌。 人生苦短,好不容易转世重生,那何必碍于世俗成规,卫大小姐的人生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尝遍世间百味,做尽天下风流事。 虽然她很想挑破这一层隔膜,探索新的感觉。可惜在路上杀出个程咬金,确切的说应该是两个程咬金,好事做到一半便无疾而终。 卫初晴摇头,挥去了两人拥抱之后的记忆。只是她想忘记,别人却知道了,在去忆盈湖的路上,叶聘婷一直笑得意味深长,牵着她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好似在安抚着什么。 卫雨蓁对她没好感,撞破了那种事,清冷的眼中带着不屑鄙视,故意与她们拉长了距离,显然觉得跟这两只基佬走在一起,会平白污了她的眼睛。 “妹妹被劫上了山,这个消息姐姐昨日才听闻,已向官府报了案。京兆尹如今落了狱,京兆府暂由宁御史管辖,他如今在审理这个案件。既然妹妹安然无事,姐姐也安心了,官府很快便会侦破此事,想必那些恶人自会得到惩罚。” 叶聘婷之所以会知道卫初晴被掳的事,与那封路人皆知的勒索信有关。这个姐姐真热心,替她报案,如果山匪要的是赎金,想必这位姐姐也会慷慨大方地解囊了。 京兆尹下狱一案,有人亲耳告诉过她,事件的原委还得从七玄王朝的兵制说起,在这个王朝除了黄营是世兵制,皇帝手下的蓝营以及靖国公府的红营都是采取募兵制。 募兵制有个鲜明的特点,便是门槛低,什么人都可以当兵。由政府出钱雇养他们,按人头给月例,平时集合训练,作为常备军,一般不事生产。 这也是所谓的雇佣兵役,它的好处就是防止百姓反抗,藩镇割据,因为这里兵无常将,将无常兵,真正的实权就掌握在贵族军官的手上。 发生在赤昀城四乡里的凶杀案,起因便是由这些贵族军官惹起的,由于他们贪吃了阵亡士兵的月例,隐瞒了上级,引发了士兵家属的愤怨,欲要联名报官,却中途泄露了消息,便惨遭灭口。 这些军人家属惨遭灭门,京兆府尹其实早已查出了真凶,却庇护了主犯军官,以至于一直作为悬案侦破不了,因为证据早已被消匿。 最后能够水落石出,是由于作案人的亲妹,也就是京兆府的儿媳妇向刑部衙门告发了,人赃并获,此案便结了。京兆尹与这个娘舅子被判决的秋后处决,就在月底行刑。 了解始末之后,卫初晴深觉官场险恶,人心黑暗,然后对那个大义灭亲的王善女给出了一个评价:“她是我见过最穷的人了,比小要饭的还可怜。什么夫妻情谊,什么兄妹情深,还是不如自个的性命来得重要。” “因自顾不暇,而无情无义。她能做这个选择,是顺应了本性。”淳于澈当时替王善女做了这个总结。 “得人恩果千年记,亲人无情万年恨。她出卖亲人为求保命,自私冷漠,无情无义,不会有好果子吃。可说到底,再怎么无情无义的女人,也会对自己喜欢的人付诸一切。 王善女嫁了只禽兽,这辈子都是被男人耽误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人生大赢家 卫初晴对女人还是怀着怜惜的心,她相信人性,也知道女人最大的痛苦便是一辈子都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得不到爱。 “为何女人会无情无义……只对不喜欢的人么?是这样……”淳于澈当时有些心不在焉,喃喃自语着,好似旧事涌上了心头,万千感慨。 虽然有王善女的无情无义,但也有叶聘婷的义重情深。这次的品香会布置齐全,一切都井然有序,由于噱头打得响,来了各个行业的商业巨头,还有名满天下的高端考核团,众人都不计较主办方有一个臭名远扬的恶女。 看来挽回大小姐的声望指日可待了。 “你不是说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么?瞧你高兴的样子,还是在意你那惨不忍睹的名声了吧!”婧婧欲求不满地奚落着躲在角落里偷笑的小无耻。 如果不是被人撞破了好事,她可以把小无耻就地正法了。正上瘾着,便要生生放开怀里的软玉温香,这多煎熬。一个上午她都留恋着指尖的柔软,当真白爪挠心,又气恨无比,决定回去以后做完全套。 “切!本小姐也想装逼一回,不可以么?”难道只许那些公主小姐,帝王将相,武林高手,绝代美人装逼,我一个天外来客只能被人踩么?凭什么?论脸皮谁有我厚,论无耻不要脸,我也是首屈一指。 “你他娘的要做什么?”这傻妞到底在说什么? “浪。”卫初晴站在画舫上,迎着秋风,朝天比出一个中指,暗自发誓:从今日开始,本小姐要浪出新境界。 人生极限贵在一个字:浪! “骚狐狸。”婧婧低骂了一句,眼里却带着炙热,心里爱死了这个小骚货。 “你会错意了,我所指的浪,是没有约束,肆意放纵。可不是举止轻佻,作风下流。本小姐洁身自好,冰清玉洁,可不是任由人亵渎。骚是骚,浪是浪,你知道如何判断一个女人到底骚还是浪吗?” 卫初晴挨过去,勾起她的肩,指着画舫侧门那里站在的一个女人,“瞧!那女人才是骚狐狸。” “怎么看?”婧婧觉得那女人除了胸比小无耻大,臀比小无耻翘,鼻子眼睛嘴巴都挤在了一起,比小无耻更妖孽了些,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有句老话叫浪不浪看走相,走向骚不骚看裤腰。你瞅瞅,这妞裙子底下一定没穿裤子,生得那么艳丽,就是个天生的骚物。”卫初晴呷了呷嘴,对着性感尤物上下打量,多日不见,这女人风情更胜了一筹,难道最近又搞了一姬? “你怎么就猜到她没穿裤子?你看过了?”这人真他娘的贱。 “看过一回。”那日对方就披了一件外衫,不用仔细瞧,轻轻一瞥,里面的春光便尽了眼底。 “那你认为浪比骚厉害喽!”这家伙口口声声要发,浪,又指着人家说卖骚,他娘的贱到如此可爱,让人很想狠狠玩坏她。 “明骚易躲,暗贱难防嘛!骚不及贱。”卫初晴吹了个口哨,对着不远处的小骚货打了个招呼,可对方好像在跟人聊天,没有回应。 “你果然很贱。”看小无耻被美人忽视,婧婧抱起了双臂,凉凉地扯开唇角,奚落着她。 “其实她这级别也不过如此,告诉你还有更厉害的。如果骚,浪贱三者合并,那就天下无敌了。还有句老话知道不?”某人丝毫不受打击,一挺胸脯,神采飞扬地吹嘘起来。 “你说。”看看你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骚而不贱则罔,贱而不骚则殆。卖骚不可能不犯贱,犯贱的不骚不像样,此二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贱,贱之又贱,万贱之门。嘿嘿!”卫初晴摇头晃脑,骚话说得朗朗上口,简直就是个人间奇迹。 “那你修炼到了那一层?”婧婧但愿她越浪越骚,才好早日得到她,只是怕对方功力太高,不好掌控,要是浪出了境界,自己岂不是成备胎了,才不想垒一摞子的绿帽。 “嗯,我不需要卖骚,我怕冷。”卫初晴咬唇坏笑,目光一直扫着对面女人的脚踝,猜想着对方袜套下是光滑水溜的大长腿。 “那就好。” “骚是穿的少,浪是脱的快。本小姐的衣裳脱得快,穿得也快,不会着凉。”原来她是这个意思,这个人实在欠打。 “混蛋。”婧婧一把搂住她的腰,不顾对面人的目光,把怀里人推到了栏杆上,热吻了起来。 我靠!才说要浪,就别人轻薄了。还在光天化日下卿卿我我,不怕带坏小妹妹么? “嗳?回家再做,这里租来的地盘,不能妨碍人家。”卫初晴瞄到了卫雨蓁的背影,像只偷腥的小猫赶紧按住胸口的色爪,忐忑不安地喘息着,心想着要是被巡逻的城管看到,会不会被抓进大理寺监狱? “有伤风化。”卫雨蓁低头,眼里闪过厌恶之色。 “二小姐,厌恶女风?那你我的交易是做不成了。”刚才被卫初晴定语为性感尤物的女子捂嘴轻笑,风骚的身段摇摆出热辣风情。 “红绮罗,换一个条件,除了这个,我都可以替你做到。”卫雨蓁忍耐着心里的嫌恶,强自冷静,美丽的凤眼波澜不惊,淡然的样子,看得人不敢上前惊扰。 这才是真正的冰清玉洁,可远观不可亵渎。 红阁主双手轻捏裙幅,朝两边一展,罗裙露出了中间一道缝隙,里面的肉香飘逸。如此轻浮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是浑然天成的美,这是一种天性释放的热情烂漫,不存在任何功利与富贵,显出了泼辣火热的真性情。 脱离世俗的风骚,是一种由骨子里散发的风情。可谓是浪荡不淫,荡,风流不下流。 “黄白之物,破石头,我多得是。要说地位,我可没那么多精力去扛那些责任。我不要你替我做什么,人生在世,自然是快乐最重要,我想要的是你而已。小丫头海口不能乱下,心也不要太大,好好珍惜眼前,与我做些荒唐事如何?” 红阁主轻抚脸颊,舔着滑过唇角的指尖,黑珍珠般乌亮的眸子在两汪深泉里转来转去,已她的年纪可以做卫雨蓁的姨了,只是红颜依旧,风华不减当年。 “你看!她果真不穿裤子耶!”卫初晴像打了狼血在婧婧的怀里扑腾着手脚。 “她就算不穿衣服,也关我屁事!”婧婧一心只在小无耻的身上,懒得去理睬其他女人。 卫雨蓁也与婧婧一般,对这个女人不感兴趣,扭头就离开了。被冷落的红阁主这时才转身,朝船头的两人望过来,对着卫初晴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小丫头,原来你才是卫府大小姐,我早说过老鬼不可相信你的话,他如今还以为你是二小姐。” 这小骚货是个内行人,早就对卫初晴的公然开车见怪不怪了。她今日是个重头人物,是七玄王朝四大金花之一。听到四大金花这个词,不由让人想到四大美女,然而这四朵金花未必个个都是美人。 卫初晴在审核团的名单上看到了宝儿姐的名字,心里便纳罕着:难道这个王朝的审美都是看胸的么?如果论胸大,宝儿姐的七尺大奶无疑独步天下,可坐上七玄第一大奶花的宝座。 宝儿姐姿色平平,除了奶大,也看不出有什么特长?但能够被皇帝御封为四朵金花之一,必然有她的杀手锏。 “不瞒红阁主,小妹我命犯桃花,算命先生让我在十八岁之前不可与陌生人接触,否则后患无穷。为了方便行事,我借用了二妹的名号。希望阁主多担待。” 红绮罗与她没多大的恩仇,不如放低姿态,多交一个朋友。卫初晴当下又厚起了脸皮,谎话随口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妹子诚心道歉,姐姐就收下了。都已午时了,你们还未用过午饭,我房里正好支了个火锅,不如一块来吃,凑个热闹。” 红绮罗不去质疑卫初晴的话,很快把对方隐瞒身份的事带过,比起在暖香阁,她要通情达理多了,难道真是恋爱了?能让女人改变脾性,除了感情,也寻不到不到其他因素了。 “好啊!我最喜欢吃火锅了!”如果是涮羊肉更好了。卫初晴兴奋鼓舞,拉着婧婧像只穿风的蝴蝶,尾随在红阁主身后。 “听说二小姐也来了,不如也请她一道过来,看她独自一人也怪寂寞的。” “好啊!你等我,我去叫人来。”卫初晴把婧婧推到红阁主身边,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对方占个好位置,然后在对方鄙夷的目光下,麻溜地去喊人吃饭。 红阁主亲自煮的火锅,差点把人的舌头都鲜掉了,这女人是个宝贝啊!上得了天堂,下得了厨房,上得了荡床,居家旅行必带。 “以前我挺怕吃鸡肉,总觉得有股鸡屎味。日后我只吃红阁主的鸡肉火锅了,鲜得要人老命,就算胖死了,也不怕。”卫初晴舀了碗鸡汤,呼哧呼哧地喝着,小脸被热气蒸出了汉,可这人懒死了,宁可让汗水挂着脸上,也不放下手里的筷子。 婧婧看着碍眼,伸手去揩她的汗水,小样儿撒欢地吃喝,不顾自个的仪态,像只小仓鼠。 “马屁精。”这人就会说好话骗人玩。 “你就不懂了吧!我娘跟我说过,和盘和得好,一辈子不吃亏。做人不能尖酸刻薄,多说好听话,才是人生大赢家。” 第一百六十八章 清新脱俗的荤话 卫初晴觉得红阁主这样的女人更应该用甜言蜜语去宠爱,不需要任何猛烈的进攻,她都会化为绕指柔。有些人自以为是,总爱拿腔做调,以为女人就会爱上么? 耍什么酷!装什么逼!不敢说爱,就是怂逼。 “姐姐,最近都不常回府,不是在外边过得可好?”卫雨蓁在外人前,总是会对卫初晴献上诚挚的问候。说起来她都离家半个多月了,原先以为她与王爷抬头不见低头见,会生出什么情愫,在看刚才的情形,这个姐姐还真让人难以捉摸。 如果她未喜欢上淳于澈,那卫雨蓁接下来要做的事依旧能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 “婶婶想死我了么?最近我忙得很,没功夫与她寒暄,不知近日贵体如何?”那婆娘中了我的七虫毒,估摸着毒已入脏腑了。 “她还好,时刻也记挂着你。你若真有心,过来看她一眼,她会高兴的。”卫雨蓁脸色不好,心下也纳闷,自己精通毒术,却解不开目前身上的毒,大感挫败。 “她当然会开心,她应该喜欢见我更甚于妹妹,不知妹妹是否吃醋了?”卫初晴灌了口茶,这顿饭她吃得很满足,此刻正舔着茶杯的边缘,浅笑盈盈地对着卫雨蓁。 她这个姿态分外的自得,她敢赌卫雨蓁是解不开七虫毒,连制毒之人也解不开,卫雨蓁是没戏了,一代毒医不是浪得虚名。 “妹妹若有心大可来看望,妹妹沏茶以待,静候佳音。”卫雨蓁如今在为玉佩一事而费心,哪有功夫去理睬这个女人,说说客套话罢了。她并不想卫初晴替卫夫人解毒,她自信自己可以做到,不必低声下气向别人求助。 她们两人各怀心思,语带双关,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不知内情,听得云里雾里。但场中四人都知道,卫初晴与卫雨蓁怎么可能姐妹情深,真心以待。 所有的问候都是假情假意,矫揉造作。 婧婧听得皱眉,她是个耿直的姑娘,喜欢便喜欢,讨厌就讨厌,卫雨蓁与她有仇,她连正眼都不会看一眼。卫夫人是否安康与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瞎问候什么,也就沉默寡言,低头咬着菜帮子,不想参与她们之间的话题。 红阁主继续往锅里添食材,她的手指很干净,指甲尖也不涂蔻丹,粉粉嫩嫩像十八岁少女才有的光泽。她与外边浓妆艳抹的胭脂俗粉的确是大相径庭,这种脱俗的妖艳,又该怎么去描绘?这十分考验画师的笔功。 “听说西市来了个暹罗商队,贩卖珠宝,最近租下了七宝斋,要开个鉴宝大会。今日是月半节,七宝斋搞了个因缘欢会,吸引了全城的少男少女。品香会要在月夜开首,还有数个时辰,不如去凑个热闹。” 红阁主说话时的目光是看向卫雨蓁那边,这是向对方提出约会了,至于其他人不过是附带罢了。 “好啊!红阁主把我家妹子也一块儿算上!”卫初晴闻到了基情,打算推波助澜,掰弯卫雨蓁。 如果这个妹子爱上了女人,卫夫人与刘月娥会发狂吧!这两个攀龙附凤的泼妇,把她们手上唯一的宝贝拐弯了,让她们痛悔一生,这比杀了她们要痛快。 “好,我与姐姐一同。”卫雨蓁抿嘴一笑,纵然知道红阁主别有企图,为了心中想要的东西,做点牺牲也是值得的。 既然小无耻也去了,婧婧也不会落下,四个女人一起吃喝,接下去便是一起玩乐了。画舫靠岸的时候,她们遇上做完筹备工作的聘婷,见她一个人怪无聊,也将她拉入了队伍,一起去七宝斋浪去。 暹罗如果拿到卫初晴的时代,应该是泰国,位于东南亚,与老挝,马来西亚,柬埔寨接壤。而在七玄王朝,它也是位于东南沿海,可这儿的南疆这块神秘的地带,还未被开崛,故而很多地名都与她所认识的不同。 以如今七玄的地理志来看,暹罗商队进入七玄的通道只有两条,一条水路,一条陆路。水路是从湄公河进入七玄国境,陆路得进过三个国家,依次是南扶,安南,小明国,两国相距两千多公里,可谓遥不可及。 说起小明国,她想到了竹槿,以及相思鸟与相思豆的故事。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她也在异国他乡,与那孩子也算同病相怜。 她问起了竹槿,聘婷也对那孩子留心着,说那孩子勤奋上进,懂事乖巧,功底进步很快,还说起了对方时常问起一个穿黄衣上梳大辫子的姐姐。 “穿黄衣裳梳大辫子?这不就是我么?”卫初晴捋着脑后的大马尾,绕在眼前轻甩,做着俏皮的动作,似一个放荡不羁的纨绔公子。今早上她还是个端庄文雅的大家闺秀,才不过两个时辰,又旧态复萌,拆了发髻换了衣裳,成了一个翩翩公子。 “妹妹还是老样子,这很难得。”这个大小姐如今的身份不同,已经是一家之主,当家人,而且还是一个帮会的大师姐,地位崇高,身居要位,肩上责任重大,却还能如此肆意张扬,能有这样的心态可不容易。 “姐姐,你实在太温柔了,那么夸奖我,会把我宠坏的。有些人心里正嘲笑着我,轻佻肤浅,难登大雅之堂。你说是不是?小妹。”卫初晴伸手环住聘婷的肩膀,仰过身子去看她身边的卫雨蓁,亲昵地问道。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姐姐如今的成就早已让小妹刮目相待,有些人只会门缝里看人,自以为其他人只能看到表象,看不透事物的本质,以为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人是聪明人。姐姐,你说这样的人该如何对待?” 卫雨蓁一语中的,直踹卫初晴的心窝,顿时被噎住了。小妞这个回旋球踢得漂亮,原本是自我谦虚竟然被说成了自作聪明。玛德!这小妖精贼机灵,看我怎么回击你。 “妹妹对我了解的真是深入,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话柄,令我羞惭不已。只是我对妹妹了解甚少,不知妹妹可否打开心扉,让我进入,咱们深入浅出地来一番切磋。”卫初晴的骚言骚语,把在场资深老司机红绮罗逗笑了。 卫雨蓁不懂她话里的深意,不过她不会真信了对方想与自己和好,便客套地回了一句:“姐姐的好意,妹妹领了,愿姐姐日后常来我的屋里一坐。” 卫初晴挑挑眉梢,心中讶异这个小妹虽然深冷阴毒,可在某一方面却是极单纯可爱的。“不急,不急,来日方长,咱们要学管仲之交,不可见缝插针,操之过急。” “噗嗤!”红阁主又喷笑了,眼里藏了一抹惊讶,暗道:这个丫头如今也是同道中人了。 “管仲之交?”如何个交法? “你不知道?那就听姐细细说来。妹妹才学广博,胸怀内涵,触发了姐姐我的求知欲,愿日后能从妹妹身上得到灵魂的启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再而衰,三而竭。妹妹可懂了?”卫初晴故作高深,摇头晃脑,侃侃而谈: “当然咱们可得日久生长,要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得有规律,有节奏的进行切磋,在学识与实践上应是双管齐下,琴瑟和鸣。” 她比划着手势,说到才学广博,胸怀内涵的时候,双臂一打,扩胸朝前一挺,傲人的双峰惹来了许多人热辣的目光。她这般造作诱惑的举动,即便是个呆子也回味过来,这他娘的是赤裸裸的调戏。 “卑鄙龌龊。”卫雨蓁脸色郝红,再也不想跟这种无耻败类走在一起,脚步生风,率先进入了七宝斋。 卫大小姐的骚话说得酣畅淋漓,她才来没那么舒畅过,把敌人臊得满面羞红,比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有成就多了。聘婷年长她十岁,混迹过风月场合,可由于被人保护得极好,也不曾听过这些粗言秽语,这时也羞红了脸,心里有只小鹿砰砰乱跳。 本小姐这是机智内涵,做为灵魂车手,不说些清新脱俗的臊话对得起这些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么?你们不欣赏我,切!古板,无趣。卫初晴放开了聘婷,抱着双臂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众人前头。 红阁主目光闪烁,看着神采飞扬的卫大小姐,勾了勾红唇,心道:她比卫雨蓁好玩多了。那个丫头虽说与故人形似,却寡淡了些。 “小无耻,你跟那个贱人胡扯什么!别找不自在。”婧婧把卫初晴扯到自己身边,狠狠掐着对方肉肉的臀,没好气地提醒她收敛一些。她们都那么亲密了,不能再容纳第三个女人。 “吓唬她玩的,你吃醋了?嘻嘻,乖乖,咱们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宝。我送你个礼物吧!”卫初晴把婧婧当做了死党,打算送点东西给对方,相互留念。 七宝斋今日弄了个因缘欢会,顾名思义,这是专为那些怀春的少男少女举办的庆会。人们常说随缘,而世上有两种因缘,一种是善缘,一种是恶缘,故而不是有缘就能随的。 然而,又有谁能分得清哪个是善缘哪个是恶缘?可注定是冤家总是要聚头,因果循环,周而复始。便如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缘起缘灭,几经幻灭,化为明镜上的尘埃。 正由于世人的放不下因缘,故而才有了人间繁华。 “二百五十號?听起来好不吉祥,咱们换一根签。” 第一百六十九章 偷听墙角的恶趣味 卫初晴随手一丢手里的竹签子,打算自己出马,哪知这里的伙计眼尖得很,立马拾起了签子,顺手把手里备好的牌号塞到五个客人里最亲切和善的叶聘婷手里,点头哈腰在前带路。 念着伙计这股子热诚劲儿,卫初晴勉为其难地进入了这个透着傻帽气的號桌。七宝斋的大厅里有三百对男女,有年少俊俏也有年长稳重,有芳华正茂也有半老徐娘,红男绿女,济济一堂。 大厅正堂搭起了高台,铺着红色的毛毯,站着两个异域风格的男人,他们罩着白色长衫,头上披着白色的头巾,看起来神秘诱惑,另外他们体格健壮,轮廓深邃,带给人一种视觉冲击,仿佛是沙漠中的花斑豹,野性威武。 卫初晴听着夹生的中原话,别扭地掏着耳朵,大致听明白游戏规则与奖品,便扭头去拉聘婷一同上茅房,婧婧与红阁主还在看着舞台上两个暹罗人,而卫雨蓁则是兀自走到了大厅角落,隔着一座屏风,与两个异族打扮的妇人对谈。 “第三个位置,千万别让人得了先机。”暹罗妇人露出了半个脑袋吐出流利的本土话,然后又被身边的妇人拉进了屏风后,另一个年老的妇人低声叮嘱道: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咱们娘俩烂了三寸之舌才请来了贵人,要抓住机会,知道么?丫头,别心气太高。那是个良婿,样貌好,身段好,能文会武,前途无量。你爹如今还有个什么出息?得有座靠山顶着。” 卫雨蓁咬紧了下唇,迟疑道:“我不想要这……” “你难道那么好了?你看看咱们都被人欺负到什么地步了,没财没势,差点成过街老鼠了。你娘受了半辈子的委屈,就指望你替我扬眉吐气。你要是不给我争口气,我还不如死了。”屏风后头呜咽哭泣着的人赫然是卫雨蓁的母亲黄淑仪。 顺应天意的姻缘寥寥无几,总是被人为破坏,有些人自作聪明,认为自己可以驾驭缘份与命运,可到头来却是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遭。 卫雨蓁素来孤芳自赏,生性执拗,她不愿意的事无人能够逼迫得了,就算黄淑仪拿命威胁,她也不会委曲求全。 “我看的难道没你们不清楚么?父亲的事,你的事,我又怎会不在意?留人不如求己,靠山未必能庇佑咱们一辈子。算了,说这些也不做效果,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自有我的选择。” 卫雨蓁心里不耐烦,故作平静地说道,念对方是自己长辈,碍于礼节,她不能拂然离开。黄淑仪见女儿语带生硬,也来气了,可又不能在这个场合大吵大闹,只能软了声气,再三叮嘱:“二百五十號右边第三个位置别错了,我们得回去请人过来。” “随你们。”卫雨蓁对这两个目光短浅的愚妇没什么好话说了,她有自己的打算,不会被任何人耽搁了。 说到因缘,有些人注定要跟自己有所交集,不管走到哪都能碰得上。就像麦芒掉进了针眼里,凑巧了。 “妹妹,你贴着墙角做什么?”聘婷从茅房出来,瞅见某个无耻小人贴着茅厕的墙角偷听里面的声音,又惊疑又羞涩,这个妹子实在是古怪得很,说话有趣,行为也异于常人。 “嘘!我在听娇,喘,嘿嘿!山上的妹子真豪放,在神秘的花园,摩擦摩擦……”卫初晴双目茫然望着墙壁,脸上带着亢奋的笑容,活像一尾中山狼。 “啊?”聘婷是个好女孩,不懂她为何笑得那么淫,荡。也走近了几步,听听到底是什么声音,那么美妙么? “啊……唔,你出去行不行?这样怪怪的。”娇媚的喘息烫得人耳朵尖都战栗了起来,这个声音好诱人,像小猫叫春。聘婷抚着脸颊,心里有些谎张,瞧瞧身边的人听得入迷,脸不红心不跳,这脸皮功夫着实了得。 “别说话,把那个挺高一点。”聘婷低眉垂眼,面露羞郝,又忍不住想继续听,从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去听风月之事。 单纯的女孩儿容易跟最亲密的朋友有样学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个百年难得一遇的色胚朋友,自然而然染上了色气。聘婷被带坏了,也干起了偷窥事。 “啊……有点深了,会不会弄脏你?”还是刚才那个少女的声音,聘婷等着另一个人开口说话,很快少女话音一落,里面又传出一个很特别的声音,短促平稳,干脆利落,像是个少年人,又带着母性的温柔,比起少女的娇,喘,这个声音更诱人。 “好了,把腿打开,我来弄。”她们原来是女风啊!聘婷瞪着小鹿般的眼睛,惊讶地捂住了嘴,在那么狭小的地方做逆反世俗的事儿,好大胆。 “嗯,小云哥哥,你真好。” “行了,可以出去了。” 她们在里面完事了,少女的声音里带着满足与欢乐,毫无矫揉造作,一派天真烂漫。聘婷脸红耳赤地走开几步,本是想把同伴也拉远一些,可对方已经堵在了茅房门口,一脸坏笑地叉腰,揭穿别人的私密: “呆!你们这对狗女女竟敢在人间行巫山云雨,招惹单身狗的嫉妒,实在天怒人怨,天理难容。本太白要降下天罚,命你二人陪同我夜游忆盈湖,与我同入红尘消遣玩乐。” 聘婷呆若木鸡,被这不要脸的威胁吓懵了。卫大小姐的脸皮已经出神入化,无坚不摧了。 “你又想做什么妖?”琦云看到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手心就发痒,再听那些无耻的威胁,耿是怒火三丈,这家伙一日不见,面目又欠揍了三分。 “卫小姐,这里有误会,我是身体不方便才让小云哥哥替我换裤子,咱们没做什么……”聘妗的手里确实有个小布包,有些事女孩子之间都懂的,卫初晴再颠三倒四,也看出了这事的确是个误会。 “原来你也来亲戚了。”她抓抓后脑勺,左脚骚着右腿,不好意思地低着脑袋,心虚地说道:“我以为你们俩在干坏事。”进展不快嘛!只是孟孟那么汉子,替女孩子换月事条,听着好刺激。 “你来这里瞎闹什么?王爷放心你出来么?”琦云念着主仆之情,不由替前主人操心,这个妖太会闹腾,没人管束又得惹来什么是非了。 “他贵人事忙,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我,这儿有那么多姐妹,我得陪她们解解闷。”王爷都同意我出来浪了。卫初晴理直气壮地说道,看看聘妗这个大奶,暗自羡慕有爱情的浇灌果然滋润,小脸透着红光,春,情荡漾啊! “有点分寸,别太放肆了。”琦云带着聘妗去盆舆洗手,不愿意跟某个无耻之徒玩耍。 “切,你想逃出我的视线,怎么可能,咱们是猴子的大便,注定的猿粪。”卫初晴一刮鼻子,撅嘴轻哼,逞着得意,对聘婷一摆手,先回大厅再说。 “我觉得那个小女孩像一个熟人,她叫什么名字?”聘婷对聘妗有种熟悉感,那眉眼与轮廓太熟悉了。 “犹聘妗,好像还有一句诗,只说过一遍,我不记得了。你怎么对她有了兴趣?仔细一想,你们还挺相似,我说的是气质,你们都是温婉贤淑的女子。”要是她俩人凑在一起,算是七玄最高端的歌舞组合了。 她二人除了容貌的区别,其它的都很相贴,聘婷生得秀气,举手投足的气度却是大家之风,聘妗杏眼薄唇,双眉弯弯,生得文雅灵秀,端庄大方,如果能够自信骄傲些,风华会胜过聘婷。 忆盈湖的戏楼此刻人声鼎沸,百姓们比肩继踵,看着湖边打起的高台,众说纷纭。比起往年的选美大赛,如今的热闹度有增无减。尤其是这几日京中发生了太多事,一些艳闻更增趣了百姓们的生活。 比如京兆尹被抄家,缴获了一只白玉云龙纹带盖宝月瓶,那是暹罗皇室的宝物,这又是一个隐密。人们在谈论宝瓶的珍贵,又猜测这其中的缘由。 除了这个,百姓又对京兆尹的儿媳来兴趣,说起这大义灭亲的女人,勾上了个凯子,做了商队里的夫人。女人的无情无义,贪慕虚荣,又得被众多男人们鄙视唾弃。 比起以上这两件事,还有件事更为离奇荒唐。听说卫府那个恶女被抓上了乱人岗,果真是报应,这种品性不端的人更合适在群魔乱舞的险恶之地居住。听说黑龙要抓她做儿媳,又听说她怀了淮清王的种,孩子将被母亲拖累做太监。 这事有些荒唐,但很多百姓都深信不疑。恶女怎么还会洁身自好?混迹在商场,女人只能吃男人的亏,怕不是早已成了男人们的玩物。怀上孽种是真,可孩子的父亲未必是一个男人。 造谣生事是人的天赋,再愚昧的人也能把别人的名声诋毁得臭如狗屎。流言蜚语怎么会好听,但这也没什么,有人地方就有是非,大家都是公平的,说人坏话的时候,自己也在被人议论。是是非非,谁也扯不干净。 “以黑为白,指鹿为马,俗不可耐,圣法无度。”忆盈湖两面是豪门大宅,另一边是连绵不断的山脉,薄雾笼罩,看不清真貌。而声音便是从那个方向传来,低沉温重,像是个方外之人的声音,或许云蒸雾绕之下,一切都变得飘渺。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大和尚,你自我修行便是,何必多管人家的是非。” 第一百七十章 乱成一团的红线 低哑慵懒的声音,听得人双耳发酥,如瀑布高山下袅袅的香烟,纯净空灵,天然妩媚。 “那你呢?不在画地为牢,露出真面目,是要入是非了?” “鱼潜深水了十数年,我忍耐得住,只怕仇人等待不起。”要是那人死了,即便得到一切也索然无味。 “你把计划提前了很多,还有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只因为仇人快死了? “昨日我说过,惊雷之后,那些棋子都自由了。潞擎苍的本事过于逆天,超出了我的预测,他的身份很耐人寻味,我得尽快知道。” “他不是赤狄族的人?” “自然是,可除了这个,他身上还有一个秘密。我不知道,只能去接近一个人,暗中探知。” “你这次牺牲很大,万一泄露了身份,对方便晓得了你全部的秘密,多年来的韬光养晦岂不是白费了?” “隐藏心思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报仇总是要见血的,迟早要露出锋芒。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这回他是下定了决心。 “说得好,难得听你一句硬气的话,我奉陪到底,与你一块入险。”方外之人话语沉冷坚决,有着舍命陪君子的义无反顾。 “和尚,弹个曲子解解闷。” “我曾发誓不再拨铉,今夜给你破例一回,别得寸进尺。” “那我弹给你听。” “你那拙劣的指法,总是跑音。别辱没了我的朝阳。” 山中响起了一声清水过石的泠泠声,干净纯粹,调子很简单,十来岁的孩童亦能弹奏得出。而且一开始还跑音了,调子还起得有点高,可调子还是很动听,引人心绪。 “月儿高,挂树梢,大树底下好乘凉。小熊砍柴狗烧火……”戏楼外围着一群孩童,伴随着远处的琵琶曲唱起了童谣。 曲调由起到承,婉转动人,丝丝入扣,过渡的时候加入了多种指法,层层叠进,直击人的心灵深处,好似昨夜的梦又重现了。 “我就说嘛,这就是猿粪!”卫初晴小爪子往琦云肩上一搭,眉开眼笑地挨过去,贱格毕露,很快就被人搡了一下,朝前跌了出去。 “你这人做什么动手动脚的?不能好好说话么?猴子转世还是哪里跑来的妖!”婧婧站在琦云身后,抱臂看着笑话,刚才出手的就是她。 “嗳?你应该去对面,我是男人知道不!这里是我们汉子的阵营,你一个没把的小妞来做什么?”卫初晴对着婧婧指指点点,想要把对方赶到红绸的对面。 她已经回到了二百五十號桌,绕了一圈子回来,又碰上了熟人,才有了以上的那一出嬉闹。几个人推推攘攘耍了一会儿,游戏也快开始了。 这是求姻缘,怎么能少得了剪红线这项节目。大厅里摆下了三百张桌子,可容三千多人,这次活动会挑出三百对有缘人,当然最后还得筛选出三对最佳的有缘人,三对有缘人各自得到一对红宝石戒指。 红宝石无疑吸引了这些少男少女的心神,由于它炙热的颜色,勾起人无限热烈的幻想,早已誉为“爱情之石”,它是七月的生辰石,是不死鸟的化身,隐藏着刀枪不入的力量。 在场所有人都想得到它,所以接下来的游戏会格外的热烈精彩。 游戏规则是这样的,十人为一组,一组有五对男女,每组占据一张桌,至于桌號抽签选取,男人统一坐在桌子的左面,女人则相反。 桌子有一丈多长,四尺多宽,可能五六个人并排而坐,此时它被红绸从中拦开,划出了两块空间。每个位置上都垂着一条红线,红绳的另一头高悬在大厅的天花板,与所有位置的红线被捆束在一起。 当众人都选定了红线,主办方会解开天花板上的红锦带,倒时候谁牵着同一条红线便是有缘人。为了凸显缘分的珍贵,这些红线只有三百根是相连的,其他都是单独一根。 所以就一回合之后,只有六百个人可以继续接下来的回合,其他两千多人都得淘汰。听起来有些不尽情面,但缘分这事谁也强求不得,那些得不到姻缘的人谁也不会埋怨主办方。姻缘这事人为不了,只看天命。 婧婧偏要挤入男人的一列,与卫初晴闹了半天,差点抱在一起滚地上分个攻受,场面实在不像话,最后被主办方的几个伙计拉开了。两个人光荣地上了大舞台,踩跳板比拼了起来,在场众人看马戏一样看着她们,笑闹成了一团。 “真是不要脸,一对女风大庭广众那么嚣张。” “欸?那个跳得最高的不是小姐姐吗?原来她喜欢女人,看来我没戏了。” “哥?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这女人没羞没臊?” “背后骂人,会烂舌根的喔!二师妹说别人不是的时候,先看看自己的背脊,听闻令妹与我也是同道中人,是暖香阁的常客喔!” “不许你胡说!哥,这人又说小妹的坏话了,你怎么不维护一下?” 人群里站着四个少年男女,衣着打扮各不相同,穿着最浓艳的人却一直沉默不语,而其他两个穿的素淡一男一女却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到后来四人里容貌最出色,身上穿得最寒碜的女子也插了一句话,话里夹着讽刺,显然是针对身边的一对兄妹。 “不用理睬小叫花子,坑蒙拐骗是他们的本事。她比不过她,别自找没趣。有些事越辩解,越让别人得逞,既然不是,心虚个什么。”衣着最高调的人被闹得不耐烦,终于开口了,温雅的声音带着轻蔑,根本没拿对方的污蔑当回事。 “底气很足啊!呆子!既然你不想掩饰,不如下回让我看看小师妹如何?”碍于他个子高,小叫花子只能够到对方的肩膀,但不影响她把自己的手肘搭上去。 “滚。”对方毫无怜香惜玉之情,搡了一把美人,转身不再看舞台上的马戏。 台上这时已经分出了胜负,解开这两个女子脚踝上的红绳,对比了一下长短,最长的那一方可以与男人并列。 “如果不是我没穿裹胸衣,你他娘的只够给本小姐压的份儿!玛德!居然成小受了。”下回出门把胸给藏起来,看你们还把我当女人。卫初晴已经在女人的道路上越走越偏,假以时日,必然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女汉子。 “你以为我把你当女人看么?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一个男人婆。”婧婧推了她一把,把她推进了女人的行列。 “切,你想跟我背背山,可惜咱们都没鸟可玩。”卫初晴一甩脑后的大马尾,走进了红绸的另一边,大模大样地跨坐在最左侧的位置,得瑟地抖着膝盖。就算是小受她依然耍娇,器满意得。 “姐姐,你那个位置有人坐下了。”卫雨蓁目光一指身边的聘姈,即使对方想谦让卫初晴,还没开口说不要紧,那只蹲错了位置的小猫立马跳到了第二个位置。卫初晴嚼着嘴里的芝麻糖,心不在焉地蹲坐在凳子上,她又不是真来搞情缘,不会阻碍别人的好事。 “姐姐,这个位置也有人坐了,喏。”卫雨蓁虚扶着娉婷的手臂,这两人才认识不到一日便成了姐妹。这姐妹情谊来得也忒快了,还是聘婷小姐姐心灵纯美,对心机婊毫无防范之力。 “那我就坐这里。”卫初晴又让了一个座位,可心里已经有些烦躁了。 “姐姐……” “难道你想坐这?那让给你了。”像我这么谦恭礼让的人,这世上没几个了。对仇人也忍让,会不会有些孙子了?卫初晴一只脚跨下了地,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屁股抬起来? “喵!”大厅里忽然跑出了一只莫名其妙的白猫,搅乱了整场,等被它的主人再抓回去的时候,红线都乱了。 “这还怎么玩啊!”对着一团纠缠在一起的红线,大家觉得没法玩下去了,要是把红线再拆开重来一回,弄到明早也弄不完,等下去很没意思,有些人退了会费,打算去忆盈湖放花灯,等着选美大赛的开幕。 “真没意思,咱们也走吧!”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跟人吵架了,分什么攻受,害了自己的名声又烂了一条街。卫初晴掸下袍摆,毫不留恋地随大众离开这个混乱的场合。 “还剩二十根红线,不知客官是否还愿意继续玩下去?”舞台上那两个暹罗人手上各拿着两把红线,从麻团一般的红线中他们收拾出了二十条,这个游戏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可惜只能留二十个人。 三千多个人只有二十个名额,这该怎么分?为了公平,大家又开始抽起了签子。留下来的人继续可以进行游戏,其他的统一退回会费,淘汰出局。 “我总觉得这事有点悬呢!”卫初晴抽中了签,瞧着同样中签的六个姐妹,搓着下巴困惑不已。 “咱们都没吃亏,管它的,好玩就行了。”婧婧满不在乎,既然连意外也破坏不了这根红线,那么自己与小无耻是有缘分的。 “哥,为什么除了我与云开,你与这个坏女人都中了?人家不开心。” 卫初晴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大厅里的人陆续走了出去,留下的人并不多,只稍稍环顾一眼,便看到了熟人:“这都能碰在一起,大家还真是缘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小尼姑来报恩了 这世上有一种眼神,明明很冷,却带着热烈的红光,仿佛被冰封的火苗,但碎裂的伪装,便会激射出流火,燎烧大地。 等卫初晴收回了目光,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味道,不知道该与对方说些什么?打个招呼或是道谢? 算上昨日,他前后救了她四回了,然而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说过的话少得都留不下什么痕迹。要说有印象的那句话,便是他曾对她说过自己并非有意相救,他俩并不是谁欠谁,她用不着对他道谢,也没必要再相见。 他救她只是临时起意罢了。因为他有能力,因为他在施舍。你想要我救你么?如果是,那我就成全。 不要求回报,在她危难的时候进入她的生命,在她脱离危险的时候淡然退出。纵然他穿着那么鲜艳,高调,却是个很安静的人。 她拖累了他两次,被他救了四回,到底是道歉还是道谢?这笔账太难算了,卫初晴捂着脑袋觉得好头疼。 卫明钰的眸光一动,不知在寻找什么,也环顾了一圈大厅,然后收回了眼,把手里的签子递给妹妹,大方地让出位子。 “因缘一事天注定,可不是让来让去就能得到。你看,连和尚都来了。咦?是个小尼姑呀!”苍琊本在调笑的这两兄妹,眼角随处一瞄,惊讶地发现,大厅里剩下的二十个人里头居然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和尚。 “穿着和尚的衣裳,却留着长发,你说是尼姑?”明珠对红线没兴趣了,全神留意着那个神秘的女子。 “你在磨蹭什么,牵红线啊!喏!快点。”婧婧先下手为强,最先扯了红线,立马催卫初晴也快点选,这样两人配对的几率会大一些。 琦云与聘姈也不想错过彼此,这个上面也不会相让,结果是最不乐意的卫雨蓁先了凌明钰一步,而最垫底的便是苍琊口中的小尼姑。 出家人都很谦让,只是出家人为何会来求姻缘?聘婷迷糊,又不敢一直盯着小尼姑看,论岁数她比对方大一轮,不能太轻浮,拿眼睛瞅着人家看是很不礼貌的事,尤其还不认识。 “喂!小尼姑,你小小年纪就思凡,还出什么家?”这声讽刺也以为是哪个恶霸在调戏小尼姑,然而这里都是善男信女,地痞流氓怎么舍得花钱来耍根破红线玩?说话的是暹罗人。 “一个妹子,你说那么难听做什么?”离他最近的卫初晴替小尼姑打抱不平,单手叉腰,把脑后的马尾甩到了脸侧,挡住了明钰的目光: “大家都是求因缘的,不分取向不分种族不分国境不分信仰。你们暹罗人崇尚佛教,佛说众生平等,她一个俗家弟子求个因缘,了了前世的夙愿,下辈子就圆满得道了。” 了夙愿,修正果。明钰转过了身,正视着她,从她替小尼姑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纵然知道对方并没有回应,也不觉得失望。 “为何这样说?”以前几回的相遇,他觉得这个女人很麻烦,遇到她都会发生惨烈的意外。他想这个毛手毛脚的女人又怎么会聪慧?便想听听她对佛法有怎样的理解。 “人从妄想来,要往六道去。咱们来世间是来体验、感悟生命,达到大圆满境界。”卫初晴看这恩公终于正眼看自己了,忽而有些小得意,这是被另眼相看了。 “妄想?这作何解释?”明钰又问道。 他是在考验我?我有必要说么?卫初晴朝小尼姑一眄,挥手道:“小师傅,这个小哥哥的疑惑,你能不能开解一下?” 小尼姑合掌于胸前,喧了声佛号,她年纪虽小,但说起佛理来头头是道: “家师讲经传道授业数已有一甲子,只是亲口相传,未立言宣扬佛法,唯恐后人误解,空生妄想,误了佛理教义。” “人生短暂,如昙花一现,在佛眼里,一切诸法毕竟空,人有了妄想便有了执着,有了执着便有了分别,此三者互为因果。所谓分别,便是人对色声香味触法,会起了或爱或厌,或不爱或不厌的感觉。人若持有正念,明心见性,见性成佛,便能入如来境界。” 小尼姑有悟性,把妄想解说得深入浅出,好像打开了一扇窗,让众人又开拓了视野。卫初晴搓着双手,这小尼姑初来乍到,却一语道破了人生玄机,让人不想记住也难。 “小师傅,你说得真好,看来我是没福分学佛了。”她满脑子都是妄想,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睡觉的时候想着吃饭,遇见美人就想搭讪,心血来潮就想替别人生猴子。这辈子是等不到真相了,活该终日被烦恼缠身,霉运压顶。 “施主,佛法并非让人避世,而是讲修学戒、定、慧。即是禅定,静虑,念经学佛,可以凝聚意念,修持定力,遇到难题或灾难之时能够全神贯注地去解决。”小尼姑道出了佛学的真意,有着劝人向善的好意。 老司机听了这话像打了狼血,那样说的话,她们这些俗世之人也能学佛了,佛祖好宽容。 “施主平日持准提咒,放生,做好事,亦能向阿罗汉,菩萨蛮靠拢。妄想是佛对有一定修持的弟子而言,一般人学佛只是求个真相,求福,清静罢了。”小尼姑又说道,她这个放生做好事倒是不难,可持准提咒是什么东西? 卫初晴摸不着头脑,自己还是与佛无缘。 “小师傅,你有没有过妄想?”明钰这时问道。卫初晴觉得他问得唐突了,人家是妹子,p脸皮薄,怎么可以承认自己用心不专?也不好说自己定力深,道行高。这个问题让她这样的二皮脸来答还差不多。 “贫僧既入了红尘,又怎能不动心?人得生存,为了生计而奔波,故而会执著于不可得的事物,纠结于幻相难见真相,难以自在。”小尼姑也不走寻常路,才下山就动凡心了。 “你师傅有没有对你说过,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卫初晴胆大包天地想着,该不该勾搭一下小尼姑。她看看对方带着纱帽,穿着禅衣,仙姿飘飘,观摩她窈窕的身材,应该是个美人无疑。 “并没有,师傅只收我为俗家弟子,让我带发修行。我曾对师傅说,在人间有个恩情还未报答,如今长大了,师傅便允我下山还报恩情。”小尼姑这时把头偏向了卫初晴左边,然后又移了回来,捏着手里的红线,问道:“刚才多谢施主。” 小尼姑下山来报恩,这出戏怎么那么像许仙与白娘子?我的乖乖,这小尼姑不会是妖吧! “小师傅能否再为我解惑一个问题?”明钰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还真多,从人生如何圆满到什么妄想,接下去会不会问人到底为什么活着?人从哪里来又到何处去?我的乖乖,他不会是便弃了红尘,想要得道升天吧! “如何从虚像里寻找真实?”明钰问虚像与真实,这个问题众人也很疑惑,这是问人,事还是天地万象? “万分抱歉,施主,你这个问题,小僧也在寻找真相。”小尼姑道行有限,到底不是得道高僧,既然出现在这儿,也是为了解开人生的密码。 “不急,佛说人活着就是为了还报,先把身上的债给还了再说。人生真谛是从苦中得来的,道听途说,还不如自己去感悟,才会来的深刻。咱们的日子还长着,满满攒经验。”卫初晴色爪搭上了小尼姑的肩,别有用心地挨过去安慰。 “喂!你们还玩不玩?人家问的又不是你,搅和什么!让我一个人无聊死。”婧婧一脚踹了过去,搅坏了卫初晴的好事。 “我也是有颗佛心,不能与佛亲近么?” 婧婧看某个人不要脸地拿佛祖捏借口,冷笑道:“你还是做恶人好了,省得人佛祖烦恼。” 本小姐也是一心向善的好伐!误解我,哼!卫初晴拍拍膝盖弯的脚印子,转身恬不知耻地搂着婧婧的肩膀,对着左边的聘婷问道:“你认识她么?” 聘婷知道她问的是小尼姑,心想自己从未结识过尼姑,便摇头。 “刚才她朝你看一眼,觉得她好像对你挺在意,也许是我想多了。”卫初晴又去看小尼姑,短暂的接触下,她发觉这个小女孩比聘婷还要单纯,应该常年待在山上的缘故,举手投足都透着灵气,就像仙池上的云雾。 暹罗人此时对小尼姑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变,不敢质疑对方出家人的身份了。红绸解开之后,这场游戏的第一回合便有了结果。 这个结果是:婧婧与红阁主互扯着红线的两头,惊讶地对视,谁也不让谁。苍琊与几个陌生男女拽着红线,试着从一团乱麻里抽出另一头。 聘姈也在用力地扯红线,可扯着扯着却把自己扯入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揉着她的手,让她别傻了,已经牵到了。 卫初晴看着这些或温馨或搞笑的画面,噗嗤笑出了声,捂嘴的时候,身边有人淡淡提醒她:“你光看着别人,怎么不顾自己?” “啊?”卫初晴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红线,依旧笔挺挺地悬在半空,不过已经离开了那一坨乱麻,自由解脱了。 “你要放手么?嗯?”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二对百合一对姬 明钰垂在身侧的手臂负到了身后,转身正面以对,面具后头明亮的眸子映现了她鄂然的脸。他闪了闪目光,错开了去,过了会,觉得手上的红绳仍没有动静,又转了回来,这时他朝她走近了几步,低声提醒:“放手,知道么?” 卫初晴皱眉,微仰着小脸,有些困惑,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一条红线,牵了又怎么样? “你说话可以客气点么?”这人虽说救过她的命,却没有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过话。这是在命令她么?她翻了翻眼,心道:你那又得不到什么好处,本小姐凭什么要怂!既然你想让我放手,我偏不。 “哎哟,人家家的手指好像抽筋了呀!”卫初晴抖着爪子,嗲声嗲气地说道,看到对方惊愕的眸光,满心得意,偏转过头努力忍笑。玛德!再让你对我眄视指使,切,吓哭你。 “嗳!小哥哥,可听过千里姻缘一线牵。有些时候,就算手上放开了,心还放不下。”这个小哥哥应该还没有过女朋友,经不得调戏,她才说了句暧昧话,就如避蛇蝎般转身逃了开去。 其实刚才她的说话声很小,根本没人发现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他那么心虚,难道真对她有想法? 自恋症晚癌期的卫初晴无可救药地想道。 “呆子,觉得我家徒弟弟怎么样?你们都牵同一条线了,当真没想法么?”苍琊丢开乱成一麻的红线,回过头来也开始调戏自己的师弟。 “巧合罢了,你别多心。”对方是一个花痴,他最烦这种人了。 “未必巧合喔!我的嫁接术很成功,你们的关系如今可不同了。她离不开你了,别误会,我可没有算计你。就算昨日我把重要性说了,你照样会救她。” “那你为什么不说?你骗人可别扯上我。”他可不做趁人之危的小人。 “呆子,你觉得我家徒弟弟真是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人么?”苍琊朝卫初晴看过去一眼,搭着明钰的肩,想替徒弟弟澄清一下那惨不忍睹的名声。 “你想替你徒弟说好话。可她是个怎么样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明钰拂开她的爪子,要不是祖母让他来,他早掉脸子走人了。这师徒俩都喜欢对人动手动脚,不愧是同一个耗子窝出来的臭要饭。 “呆子,你喜欢风么?”苍琊被推到一边,毫不尴尬,一撩颊边的碎发,意味深长地眄他一眼。 “不喜欢。”明钰扭头过去,毫无兴趣。 “拒绝得很快,看来你一定是喜欢了。”苍琊恬不知耻地上前再搭讪,胡搅蛮缠的模样,看得明钰很想揍她一顿。 “你有些分寸,有些话说出来要负责任的。”这是他最后的警告了。 苍琊看看他捏紧的拳头,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便悻悻地放开了手。想不到这人火气还是那么大,以后还怎么找姑娘。 “人都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家徒弟弟看起来坏,吃起来就很香甜哦!试吃过一回就会上瘾,比一些小鸡肚长的人能耐多了。她胸襟广阔,有着后羿射日般坚韧不拔的毅力,又有着森林般神秘,时常给人始料未及的惊喜,而她最难得之处,便是时刻给人温暖。” 苍琊如此内涵的话,明钰一时间无法悟明白,胸襟广阔?坚韧不拔?他看不出来,倒是卑鄙龌龊,阴险狡诈,颠三倒四,胡言乱语,更合贴本人。惊喜?温暖?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已经被惊吓过好几回了,被鞭炮炸懵,被拖累坠落山崖,还被故事带入任意编排,而刚才又被对方的矫揉造作恶心到了。 苍琊这个有病的师傅,带得徒弟也是个残障儿童。弱智+脑残+蛇精病。然而家长的心情众人都懂的,看啥啥好,看哪儿都是长处。 这对绝世无双不要脸的无耻师徒,也不知哪位大仙能够降服。 “别烦我。”明钰瞪了她一眼,听到云开的招呼,到奖台前,砸金蛋。这是第二轮游戏,上一轮以后只剩下十个人,所以台前放置了十个金蛋,其中有六个金蛋里有一张红纸,每张红纸上有两个字,合并起来正好是三个吉祥词:天假因缘,比翼双飞,白头相守。 “三对百合一对基,还有一对是路人。”卫初晴视线从众人的身上划过了一圈,感慨万千,这个世道实在太开放了,搞基都搞得那么明目张胆。 “胡说些什么?什么百合什么鸡?”婧婧早就抛弃了红姐姐,站在了她身边,就算她们没牵到红线,但也不妨碍她们继续搞姬。 卫初晴排得比较后面,就跟她闲聊了起来, “说到这个百合,就是俩女的晚上面对面睡觉。把百合两个字分开再对半,不就是两个人面对面合在了一起。”某只专业姬发挥了超宇宙的想象力,给博大精深的文字打上了马赛克,原本清新脱俗的文字变的少儿不宜。 “这个基更好解释了,传说有一朝皇帝痴心妄想着天上的仙女,发誓一辈子不娶妻,他身边的太监急了,就跟那个皇帝说道:大王,你要是不娶妻,宫里人私下里会造谣中伤老奴搞基啊!当时那个皇帝的名字叫李隆基,所以简称搞基。” 任意编排皇帝,纵然这个皇帝现实中不存在,但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要是被某个御史听了去,添油加醋一番,晚上就能吃断头饭。明钰耻与为伍,无比希望能与这女的划清界限,放这种弱智在身边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原来女风也叫百合,听起来好纯洁。大小姐,你也喜欢百合?”被婧婧冷落的红姐姐拍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插入了她俩之间,对婧婧晲了一眼,“咱俩现在没关系了,你砸中了也没用。” 她们两个对彼此都没什么好感,红阁主不喜欢太粗鲁的丫头,婧婧也讨厌烟视媚行的轻浮女人,在她们眼中对方都不可爱,没什么好交集的。 能牵到同一条红线,就像老天开了个玩笑。 “你们慢聊哈!我去看看我家小狮子。”卫初晴搓了搓双臂,气氛太冷,与她们之间没什么好话题。于是她大摇大摆地去骚扰一旁安静的小百合,贱手一搭,流氓话如云流水般说了出来:“呆!你们这两只偷情的小姬又给我逮住了,快点给我封口费,不然我就把你们被窝里干的事抖落出去。” 聘姈被惊吓了一跳,低头不敢回话,琦云已经习惯了某人的无耻不要脸,送了对方一顿家常便饭,那是一个酱肘子,撑得人家捂着肚子气喘吁吁。 “好粗暴喔!”卫初晴贱贱一笑,扒拉过去,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很乐意再被赏赐一顿猪肘子,心道:有本事往本小姐的胸脯上打啊! 这个无耻得天怒人怨的家伙!琦云推开聘姈的劝阻,拎起小坏蛋就往墙上揍,还真当她吃素不成? “放开我!放开我!臭牛邙!”卫初晴兴奋地喊叫着,手舞足蹈,就像荡妇被山匪强暴了一般欲拒还迎。 所有人得震惊了,明珠与云开膛目结舌,脑海一片空白,婧婧与红姐姐一脸木然,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剩下几个娇弱温婉的女子捂着嘴吓得说不出话。 “蠢猪。”明钰愣了愣,立马回了神,低声唾弃道。 苍琊唏嘘地摇头,脸上挂着为人师的自豪,青出于蓝胜于蓝,徒弟弟比她更贱,简直是奇葩中的战斗机,狂揍高手,日后要命的哪还敢招惹她。“ ”我家徒弟弟异于常人,这一辈子注定不平凡。”师父父好欣慰。 “混球。”琦云放开了手,跟无耻的人置气,太傻缺了。她抱臂冷眼看着蹲在地上转着坏主意的小野猫,“你究竟想做什么?胡搅蛮缠。” “一日不见,思君念君……好吧!我太无聊了,刚才闹着玩的。”看琦云沉下了脸,卫初晴急忙恢复了正常,再继续发疯下去,友谊的小船就要翻了。 “你无聊,就找人消遣着玩?你有病。”琦云气结,狠狠地骂了一句。 “多谢提醒,已经晚癌,无药可救了。”谁让你不鸟我?昨日说好了一起浪,冷落了人家,还不让我撒娇。 “起来,丢人。”琦云看她巴巴地看着自己,就像蹲在街头上的小流浪猫,消了消火气。 “那你得陪我去玩。” “不去。”这家伙再三无耻,胡搅蛮缠,就是为了让她看选美大赛?琦云对这种消遣的游戏没兴趣,果断拒绝。 “卫小姐,你快起来,我替她答应你。”聘姈推了她一下,轻声说了几句话,琦云微微颦眉,这才点头答应。 “哼!妻奴。”卫初晴鄙夷着琦云,有了老婆忘了姐妹,见色忘友。 一轮游戏过后,彩蛋这局的结果是:卫初晴双飞,“我去!双飞,冰火两重天!” “滚你!”她被众人鄙视。 聘姈相守,她凑头去瞄:“我去,小受。” “滚你。”她被琦云踹了一脚。 小尼姑因缘,她拐着一条腿,歪过脑袋看,一脸惊讶:“小师傅,你开花了。” “什么意思?”众人不解。 “洞上开花,百合啊!” “滚你!”她被明钰甩到了身后,太无耻了,眼不见为净。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少了一个猪屁股 前面两论是为了证明缘分,最后一轮就是印证是否心有灵犀。这个游戏靠得是感觉,在彼此手上划一个字,表达出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当然害羞的人不必当场说,而是写在花灯上,在夜空里放飞。这一轮是为了怡情,没有淘汰出局的规则,三对有缘人都能得到奖品。 “喂!你指尖该剪剪了,那么长,扎得人不舒服。”卫初晴握了握爪子,嘻嘻笑着,她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心思,这位将军的想法很单纯,比淳于澈简单多了。只是为什么黄营一直蔫蔫的,像一只瘟鸡,被红营花式虐待呢? 明钰的指甲圆润饱满,十指尖尖,她看过最干净的男人手了,只是上面长满了茧子,食指腹粗,硬得就像石头,在她的掌心上滑动,又些扎刺。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好歹也是有缘人,那么生分做什么?卫初晴自来熟,对谁都聊得起来,她不相信,自己都那么不要脸了,对方还不理自己。 “我们有什么好说的么?”与蠢猪无话可说。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虽然明珠已经告诉过她了。 “我们没必要相识。”明钰抽回了手,目光里带着回拒的意思。 “嗳?我还没写完……你很讨厌我么?是不是怪我总是拖累你?”卫初晴搔着后脑勺,如果对方为了这个生气,她可以道歉的。 “事情都过去了,没什么大影响,如果想道歉,离我远一点就行。”她差点把他给害死了,一句道歉顶个什么用?不过他也不想让她弥补什么,不需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回报。只是想离她远些,跟她待在一起会心烦意乱,很烦躁。 “抱歉,下回我换一个有诚意的礼物。”卫初晴心想对方讨厌自己,应该是自己还不够诚意,那么下次就来一个隆重的道歉仪式好了。 “不需要,别再烦我。”明钰绕开了她,从云开手里接过花灯,提笔在上头画了起来。 “咦?你在画什么?不是说让你猜对方心思么?她的心里藏了一头猪啊!”云开惊讶地看着花灯上的猪头,闷笑了起来,原来小姐姐眼里这个威武霸气的将军是一头猪。 这也是为什么明钰很讨厌那女人的原因之一,竟然不会写字,还比划出一个猪头,他能不翻脸才怪。猪屁股画到一半就甩开了对方,猪尾巴留给她自个炖汤喝去。 “我去看看她写了什么?回头来告诉你。”云开去打探军情,鬼鬼祟祟地跑到卫初晴身后,去瞅她写了什么。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红一处开。小姐姐,为什么你让别人代笔?”云开见婧婧帮她题词,暗道:这个小姐姐真的不识字?看她古灵精怪的样子不像是白目。 “笔太沉了,人家细皮嫩肉,写不了那么复杂的字。”这些繁体字她看看就得了,让她写?那不得出尽了洋相。 “小姐姐不怕,有我保护你,以后需要你动手的活,我都包了。”云开趁机捞便宜,也够无耻了,难怪能与卫初晴有话说,两人都是一路货色。 卫初晴岂能不知道他的花花心思,拍开他按在肩上的爪子,故作轻浮地调笑道:“小弟弟你才长几年,把鸟儿养得结实一点,再来保护姐姐。”滚你玛德!小崽子奶还没断,就敢吃姐姐豆腐。 “云开,你跟恶女人少来往,会被她带坏的。”明珠把云开揪了回去。 “嘁!自命清高。”婧婧不屑地哼了一声,最讨厌这些把女人当玩物的权贵人家。 “他是太子,咱们惹不起,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些人。”她也讨厌这些人高高在上,端架子,只是有时候人必须伪装自己,披着鲜艳的皮囊,挂着虚伪的笑容,就像一只幻化的狐妖,对每一个人笑得妖娆放肆。 “逢场作戏罢了。”卫初晴举起花灯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唇角朝上一勾,邪妄地微笑着。 为了生存,什么都可以不在乎。这是刺客的生存法则,不是卫大小姐的处世原则。切!高贵冷艳,她也可以做到,可她不屑摆姿态。 卫初晴转开了花灯,翻了翻眼,恢复了平日里的嬉笑怒骂,她喜欢自己放荡不羁,直率豪放。 聘婷看时候不早了,得先一步去忆盈湖亲自主场开幕仪式,小尼姑也跟着她一块儿去了。这两人花灯都没题词,离着奖品只有一步之遥就放手了,半途而废,怎么能成人生大赢家? 忆盈湖上的琴声依旧不断,孩童们在戏楼里穿梭嬉闹,湖边高高架起的舞台走动着主办方的人员,其中有个在现场协调统筹的女子,仪态出众,吸引了很多百姓的注目。 “月姐姐,让你久等了,我一时兴起玩到忘记了时辰。”聘婷与小尼姑此时走上了舞台,她们身后围绕了一圈彪形大汉,是一群身手不凡的家卫。这主要是为了保护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拿卫大小姐的话说: “世道凶险,人心不古,美人生在这个世道上要是没有英雄的保护,只能把自己变成女汉子保护自己了。” 聘婷打量着眼前曾轰动一时的美人,今日她穿着浅紫色的内衫,玄色的上衣下裙,脸上围着一方浅紫色的纱巾,乌亮的长发垂在脚踝处,不挽不束,只在发鬓两边系着紫色缎带,这打扮就像二八年华的少女,只是她的气质温婉如花,要成熟稳重些。 要是卫大小姐看到,一定会贴切地夸赞一句:“好腿好腿,这胸这臀,杠杠的,这个少妇好诱人。” 与聘婷出水芙蓉般的清新脱俗不同,聆月的眼里透着世俗,眉宇浸染了红尘,她要比聘婷通晓人情,擅长打理事务。即便刚才主事人都不在,她也能把持全场,把筹备工作安排得井然有序。 “绮罗能在什么时候回来?还有两刻钟便要开场了。”聆月抚着身边的小童子,水汪汪的眼睛里泛着温柔的光,她是审核团的成员,也是七玄的四朵金花之一,论辈分论资历其实她是最高的,上一代的四朵金花只剩下她一人。 “我想她应该会尽快赶来的。”聘婷也说不出准数,红姐姐是她们四人里比较随性的人,谁也管束不了。 “刚才左相亲自来过,他是专为你过来,没见到你,他并不泄气。他现在就在戏楼的二楼陪一位贵人,你要是累了,先别去打扰他了。你去后台看看那些参赛的姑娘们,前面的场子我来照看。” 聆月了解聘婷并不贪恋权贵,对左相也没那个心思,还是让他们少见为妙。把娉婷支开了以后,她身边的童子疑惑地仰头问道,“师傅,你有没有发现琴音变了?” 舞台的前方是连绵不断的青山,已经夜幕,天色灰沉与靛蓝色的山混淆在了一起,看起来光怪陆离,看得人心里混杂一片。聆月迷茫地睁着眼睛,无言地摇头,她的心早已磨砺得坚硬,没有了少女时的细腻敏感,已经体会不出动人心弦的曲调。 “你见到她了?”青山之后,传出两个人的对话。一男一女,女的声音柔中带魅,此时带着微讶。 “是。”男人沉默了半响,在女人的叹息里承认了。 “想不想破镜重圆?”女人试探他。 “你是让我回头,还是让她回头?”男人回问她。 “我想有情人终成眷属。”女人又叹息一声,真挚地说道。 “我要面子,她要富贵。十六年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们都不认错,不可能了。”男人否决了。 “可你后悔了。”女人很募定。 “出家人不打妄语,我是后悔,但不能认错。” “你会杀了她?”女人再次试探。 “会。” “为什么?她不影响我们。” “我要坚定自己的心。” “你怕背叛了我?”女人不懂,分明心头还有对方,为何要动杀念?难道怕被人抓住了软肋,被人利用?这未必对那女子太不公平了。 “我恨她,不会为她牵制。” “和尚,承诺太重,容易伤人。”女人又长长叹息了一声,对和尚的固执毫无办法。人心是会变的,十六年了,想当初真的恨,但未必不会放下。 “喏!送你了,虽然这词是让人代笔,也不是我原创。不过这个花灯花了我三两银子,够诚意了吧!”这个礼物太寒碜了,再配上这句不要脸的话,简直欠揍。 明钰目光一闪,已经懒得再说对方有病得看大夫的话,把自己的猪头花灯递了过去,当对方刚托住花灯的底座,立即放开了手,好似对方手上有蛇蝎似的,避之不及。 “这个猪屁股画得大了点,扁扁平平的,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圆圆,翘翘才可爱嘛!”卫初晴又在猪尾巴上点火,说完就溜。 明钰想到昨日在北山脚下被她摸了臀,心里一动,眼里嗖地冒出了火星,恼火地咬着牙关,这种事也能拿来说笑?她还是不是女人? 这个因缘欢会波折不断,好不容易领到了传说中的红宝石,卫初晴瞬间露出狡诈的笑容,对着明钰嗲嗲地说道:“小哥哥,你知不知道这宝石一旦配戴了,那就是一生一世的承诺了。咱们日后就是天命的姻缘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她是一个男人 你不喜欢让我纠缠你,那这对宝石戒指就通通都归我了。卫初晴拿过盒子,摸着里面的宝石,炙热的红色,细腻的手感,这宝贝只要是个女人都想占为己有。 猫最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耀眼的宝石能够收慑它的心神。明钰抬眸看着她专注的眼神,心里狐疑,这双眼睛他在哪见过?他们或许在五福园之前还见过面。 “哥,我们也不稀罕这个石头,不过她跟我们有仇,这是我们应得的,不给她。”明珠挡住了卫初晴的道,要对方把另一颗宝石交出来。 “切,给你,给你。”小气鬼。卫初晴比较了下把刻着双飞的那个戒指放到了明珠手里,暗道:祝你哥哥早日双飞。 “我先走一步了。”她拎起花灯甩在肩后大摇大摆朝大门口走去,聘姈等人得了奖品也随在她身后。 卫雨蓁走在众人后头,从混乱开始以后她一直很沉静,对明珠明钰云开这些熟人也只是照面寒暄了一句,比从前要冷淡很多。大家知道她清冷寡言,不足为奇。况且卫初晴太闹腾,咋咋呼呼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她这个二妹自然而然被人无视,站在角落无人理会了。 “哥,我们去忆盈湖放花灯。”明珠拉着明钰的袖子,招呼上云开,把苍琊挤到一边,赶上卫初晴,不落人后,一同跨出大门。 “咦?是祖母的轿子,哇!母后也来了。”明珠一只脚还没跨出门,眼睛就瞄到了七宝斋广场上的轿子,轿子两侧站着一对衣着家常的府卫兵,轿前有八个丫鬟婆子,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华贵妇人,她们也朝明珠这边看来,然后露出惊讶的神色。 七宝斋的门槛上落下两片衣裾,一黄一红,明艳夺目,那个穿黄衣裳的人掀开袍子,伸出脚跨门的时候,后面一脚居然踩到了前裾,顿时身子一个踉跄,跌出了门槛。 本来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耍帅的人出个臭罢了。她身边的人离她只有咫尺之遥,很快受到了波及,明钰比她先走了一步,料不到对方会来这一出戏,差点被扑倒在地,跌个狗吃屎。 从老王妃的眼里,是卫大小姐热情地从后面抱住了明钰,自己的乖孙儿笔挺的腰背微微前倾,很乐意背这个女孩子,这两个后生实在可爱,看起来贼精神。 “你这人怎么回事?放手。”明钰恼火地扯开肩膀上的手臂,转身怒喝。在他母后与祖母面前这般失态,让他很没面子,这回他可不会自认倒霉,就此别过,他已经忍了对方很久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卫初晴摸摸背脊,刚才她感觉背心一点才会手足失措。 “又是抱歉,不是故意?警告你,下次再惹我,就给你颜色瞧瞧!”明钰扯住她的手臂拉到近前狠狠警告,丝毫没有一丝君子的作风,像只睚眦必报的蝮蝎,吓得卫初晴心里一紧。在她怔忪的时候,明钰松开了手,转身下了台阶,朝寰莺公主那儿走去。 明珠也瞪了她一眼,云开做为一个局外人,只是安慰了一句:“他就是个老实人,有时候犯钝,不会说话。你放心,他为人不念旧恶,包容大度,刚才那话是吓唬你的。” 卫初晴掩着袖子,心不在焉地点头,精神力不在这上头,而是她发觉刚才被明钰那一抓之下,手腕有些异样,人太多,她不敢仔细看。 既然是靖王妃与寰莺公主来了,好歹见过面,说什么也得上去问安一句,顺便把刚才门前那场误会解释一下,在郑重其事地向明钰抱歉一声,再借尿遁。 “明钰,你觉得卫大小姐如何?”老王妃若有所思地看着卫初晴的背影,想到昨日孙儿回头去救那女孩,一齐坠落了山崖,也算患难与共了,他们都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多少会生出点情愫。 明钰垂眸,恭敬的回道:“她是一个男人。” “啊?”老王妃大讶。 “在孙儿眼中,卫大小姐有着男儿般刚毅坚强的心,坚不可摧的躯壳,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世之罕见的男儿。”明钰抬眸,淡然地看着祖母微张着嘴,一脸懵懂地看着远方,然后转眼对着母亲微微点头,告辞离开。 “明钰懂分寸识礼节,怎么会对一个女孩子这般不客气?男儿啊!”老王妃擦着额头,这个形容太怪异了。 寰莺公主不在意明钰的想法,而是朝身后的卫夫人与刘月娥刮了一眼,唇角微牵,双眼澄澈,却看不见底。 赤昀城繁华热闹,高桥戏楼,街道廊坊随处都是人迹,平日里的夜幕都那样嘈杂了,今日又是月半节,这儿的小民们更加肆无忌惮了。 街道上有舞狮队,有马戏有杂耍,琴鼓相奏,人群里传出一阵阵汪洋四海的喝彩声。高桥上站满了人,大多穿着花绿的裙子,穿着水红的衣衫,装扮鲜艳的女子,她们站在桥头扭扭小腰,摆摆手臂,惹来了四面八方如狼似虎的目光。 桥下划过一条条乌棚船,船头系着彩带,坐着成双成对的男女,传出一片欢声笑语。这样随地都是繁华,随处都是热闹,只有桥洞下边,靠近小河的草地上,得到短暂的安静。 “我们答应了卫小姐,不能失约的。” “她找得到这里,别急。” “我们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毕竟人家好心好意邀请,她们躲来躲去,有些摆谱了。 “今日那老家伙不在,白日里人太多,这里很安静,我们清静一会。”琦云觉得黑洞洞的桥下,望着外边五光十色的夜景,心会更宁静。这就好比有些人喜欢在家里,看外边下着狂风暴雨,会感觉很温馨安定。 “小云哥哥,与我在一起开心还是与卫小姐在一起快乐?”聘姈坐在她身边,手臂与她紧贴着,隔着层层秋衫,体会到了对方的热度。她虽然看不见,可听到小云哥哥与卫小姐又吵又闹,暗生羡慕,只有相信对方,才能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彻底展现出来。 卫小姐很信任琦云。 “你怎么问这个?又在想什么?”琦云对她总是带着一抹母性的温柔,虽然她行事作风干脆果断,她比男人要细心体贴得多。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不安……”聘姈捏紧了自己的衣襟,努力让心跳慢一些,这里没有外人打扰,有些话她想现在就说出来。 这究竟对她隐瞒了什么事?琦云并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看对方难受的样子,不如耐着性子倾听一次。她移开了手臂,垂在左大腿一侧,半屈着右腿,支肘低首,散漫地看着河面上转着的花灯,低声说道: “你想说什么就说,对我不用顾虑什么。”她抬起垂在身边的手,把她们题词过的两盏花灯轻轻推到了水上,烛光把牛皮纸上的字映照了出来: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 有兔爰爰,雉离于罘。我生之初,尚无造; 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 有兔爰爰,雉离于罿。我生之初,尚无庸; 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尚寐,无聪! “小云哥哥,我写这首兔爱,是在疑惑一个问题,人是否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人世间一切愁苦的源头都是生命之初。我自幼失去双亲,八岁的时候被养父卖到了乱人岗,在生命的开端,我便逊了卫小姐一等,出身富贵,我出身卑劣,好似云泥之别。” 聘姈想到了自己可悲的身世,瞬间敏感了起来,纵然她学识过人,琴技了得,可没有双亲的疼爱,她终究少了同龄人的自信坚强。浮萍般的身世让她没有安全感与温暖,所以在黑暗中会暴露脆弱。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命是天定的,运是变化莫测的,人既可以掌握命运,命运也可以掌握人。对我来说,身带胎毒蕴热的病症,不能视物,如同废人,便是命运掌握了我。养父嫌我累赘,把我卖给了师傅,可我不能怨恨任何人,只能想着屈从命运。因为我没用,胆小,怕死……” 她抱紧的双臂,把自己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谁允许你胡思乱想的?是不是我不在,老头子又欺负了你?”琦云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曲起的腿在花灯上踢了一脚,那首提着兔爱的灯在河里咕噜噜地打了几个转,把其他的花灯也打乱了,里面的烛火忽闪忽闪,似乎在嘲讽着虐待自己的主人,然后耀武扬威地穿过了桥洞。 “不是,师傅对我很好,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授我知识又传我琴艺,可我什么也回报不了他。他委托我的事,我都办不好,还拖累了师兄们,大师兄如今还在王府地牢……我实在没用,谁也保护不了……而卫小姐在危难时刻舍身就义,不顾一切地去救自己的朋友,我不如她。” 一边是打不灭的花灯,一边又是哭哭啼啼的泪人,琦云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比对付数百个壮汉要费神得多。 卫初晴!这个无耻的丫头跟个幽魂似的,不止缠着她,还留在了聘姈的心上,真是该死。 “你别提那个混账丫头,一想到她我就来气,一见面就想揍,你再提,我就生气了,不理你了。” 聘姈听到这一句话,哭声一顿,吸着鼻子,哑声道:“卫小姐是个好女孩,诶!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懂我的心意……” “这个花灯都湿了,喂!桥下的人,本小姐瞅到你们了,快出来,我们一块浪迹江湖!” 第一百七十五章 黑山老妖来了 破坏力人家好事的家伙,骑在高桥的扶栏上,学驾马的姿势,一边鞭策一边唱道:“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浪浪荡荡,策马奔腾共逐漫山娇花。醉酒当歌谱写乱世佳人,金盆洗手一起巫山云雨。” 卫初晴嘴里哼着小黄曲,手里的花灯顺手放飞,仰着小脑袋,期盼花好月圆,有情人一起浪荡。 今夜算是一个开始,背负着数十条街的骂名,如同过街老鼠般的恶女,终于要挣开道德谴责,杀出一条生路。 对于赤昀城全城百姓都在瞩目的选美大赛,作为主办方之一,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高台上展现自己的雄姿,所吐之言一掷千金,双臂朝外一展,漫天火树银花,背身之后,惹来满堂喝彩。 当然了,这些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是冲着舞台上的各色美女,可间接地也肯定了这次比赛的创意。台上这些受到万千瞩目的美女,也多亏了主办方的完美包装,不然怎么能把这些色狼们迷得五迷三道。 “这眉型我咋从没见过?大小姐,你这叫什么眉?”宝儿姐摇着手里的绢扇,百无聊赖地看着舞台,她对这些穿着怪异,风格独特的参赛选手没什么兴趣,而是从这些人身上汲取点精华,过给自己手里的女儿们。 要说这些花里胡哨的小娘们,够浪够,骚,把湖边的老少爷们都勾去了魂。要说论姿色,她的女儿也不输这些选手,还是妆容上有些差距。叶氏的胭脂水粉享誉天下,这次大赛也是为叶氏打人气,故而妆容会直接影响比赛成绩。 难道日后七玄王朝最受欢迎的人种便是雌雄莫辨的人妖?潮流不都是美人带动出来的么?舞台上或俏皮灵动或霸气威武或俊俏帅气的美女子,一个个妖出天际,可不就误人子弟,乱人取向么? 宝儿姐心事重重,她即将面临巨大的就业危机。为了迎合客人的口味,得做出整改的计划,以保凤麟阁的业绩。 “阔叶眉太凶残了,少了一丝女人的秀美,虽然这次的主题是为了突显英姿飒爽,巾帼本色,却不是男色大赛。还有我觉得妆容是基于五官特点,酌情修饰,比如修眉修脸修唇,让五官更突出更好看。那些浓妆艳抹,我可受不了,就像涂鸦一样,好碍眼。” 卫初晴对古妆不了解,反正欣赏不来,主要她喜欢简单干净的东西,妆容太繁琐了,又是鸭黄又是斜红,两腮还抹成猴屁股,唇上涂着猪油一般的胭脂,太油腻了。 卫大小姐要的是女子浑然天成的帅气,而不是娇柔做作的妖气,聘婷与她的想法也一致,故而替选手们上状的技师是特训过的,结果一切进行的很顺利,百姓们的反响也很好,众望所归皆大欢喜。 审核团里除了七玄四朵金花,还有四个民间艺术团,是戏团杂耍里的大腕,艺术欣赏水平不是卫初晴这种菜鸟能够比肩的,其中还有一位熟人,还是专程为她而来,那就是春晓园的戏班老板图诗酒。 那些文艺界的大佬集聚一堂,卫大小姐的脸简直就跟贴了金子似的,这面子可大发了。她就大摇大摆地站在戏楼的大堂里,抱臂看着好戏,神奇活现。 “比赛结果出来了,大家商议了下就她了吧!”美人们各展才艺,吸取目光博取掌声,但这些并不能掀起什么波澜,湖边的百姓们只是看个热闹,最后拍案决断的还是审核团。经过八位艺术家的层层筛选,选美大赛最终夺魁的人已敲定了。 “怎么是她?这里边是不是有点猫腻?悄悄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放水了?”卫初晴看着红纸上的名字,这个妞她刚才就瞄了一眼,便记住了,对方长得太具特色,她这种脸盲也能过目不忘。 能让小色狼记住的女人美得狼烟四起,血溅五步,要么美得山崩地裂,天打雷劈。苍琊,聘姈,卫雨蓁,红绮罗等人是前者,后者目前尚空。 “这妞差强人意了,眼太大,嘴又尖,跟白脸角鸮似的,你们都喜欢博士么?”卫初晴这形容太贴切了,她倒是中意那个红眉大眼鹰勾鼻的小美女。 其实这比赛就算放水了,对主办方来说少不了一块肉,或许私底下还能收到红包。所以她说这个话最重要的还是想捞一笔好处,大家皆大欢喜。 “这个姑娘是天下钱庄的大小姐,下个月要进选秀女了,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伙伴,抬下人家闺女,日后相互照应。陈老板今夜包下了五福园,举办商会酒席呢!”宝儿姐耿直地说道,把潜规则说得天经地义。 卫初晴感慨姜还是老的辣,脸皮只有更厚没有最厚,这大姐比她看得开,操守原则,而是固执着这两样东西,一辈子也吃不香。 “原来陈老板家的闺女长这样,真像他老爹。”卫初晴把红纸递给主场的师爷,揭晓结果,颁发奖品,做一下总结语,然后拆台去五福园吃酒。 陈大小姐拿了叶氏独家研制的特级桃花粉,欢乐地下台窜到审核团的席位上找,豪爽地招呼各大真眼瞎的艺术家们去吃酒席。卫初晴急忙整理衣冠,打算赶赴这场盛大的酒席宴会。 “师傅,琴声越来越近了,你看,月亮底下有一艘船。”聆月身边的小徒弟长得虎头虎脑的,说话也奶声奶气,透着傻乎乎。 “可能是玉兔精寂寞了,下凡找小和尚约会,你一个小奶娃不能看这种少儿不宜的东西。”卫初晴最喜欢孩子,心血来潮就想给人生猴子,在秦风山庄看到一群小孩子们就走不动路,所以对这个五六岁大的奶孩子,动不动就逗他玩,这时又拿话哄骗。 “怪姐姐,玉兔精为什么会喜欢和尚?” “小茗茗,因为玉兔精是天竺少女啊!佛教发源地。”卫初晴捏着茗烟的脸,坏坏一笑,“你以后想不想要玉兔精一样的媳妇儿?” 茗烟躲到了聆月的袖子后,然后又冒出一个脑袋,惊讶道:“师傅,怪姐姐猜错了,那船上是个和尚,不是玉兔精。” 和尚不在庙里做晚课,出来划船散心?来忆盈湖的男人都是来看美色,原来和尚也思凡了。卫初晴不由去瞧聘婷身后的小尼姑,整场比赛下来这妹子都没说过一句话,除了论人生哲理,讲佛学,她会多说一些话,其它时候安静得就像空气,毫无存在感。 至今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穿着和尚的禅衣,而划船过来的是个真和尚,也穿着素白的禅衣,长得很冷,眉心有颗朱砂痣,就像法海再世。卫初晴第一眼就对这个和尚没好感,双眉斜飞,凶神恶煞,出家人的慈悲和蔼不知被他藏哪去了? “红枫?喂!和尚,你送我枫叶做什么?”难不成想停车坐爱枫林晚?呸!卫初晴为自己龌龊的想法唾弃了一口,最近吃多了美色,对美人越来越没抵抗能力了,满脑子妄想。 “我替人报名,有个道姑要参赛。”和尚背上还有一把琵琶,上岸以后把枫叶交给了卫初晴,胫自找了个座位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卫初晴想问那么晚了,你一个和尚从戒律森严的寺庙里出来,主持放心么? 又想问你们一个和尚一个道姑不好好清修,羽化成仙,来人间耍什么?思凡了? “是慧觉大师!” “真是慧觉大师!”和尚居然是南山寺的法师慧觉,让一些善男信女不敢置信,得道高僧怎么也来涉及风月了? “师傅,是那个对你大吼大叫的刺毛和尚。他不是被道姑赶下了山么?还把南山寺拱手让人了。这人对你那么坏,现在得到报应了,师傅你怎么不开心?”茗烟纯善的眼睛疑惑地着师傅,他是想哄她开心,怎么说错话了么? 聆月颦眉,好似在做一些努力,水汪汪的眼珠子露出为难之色,随后摇头,喃喃自语着什么。 “月姐姐,你在想什么?”聘婷关注着舞台上的动静,看卫初晴一心想撵和尚走,对方却不予理睬,自顾自拨起了琴弦,场面有些乱,她对慧觉心存敬意,不便参与,这里能够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聆月了。 “他不喜欢我靠近,性子易梳不易导,过去会让事情越闹越大,他不会太过分,你不如把卫小姐劝回来,看他接着会做什么?”聆月说的没错,慧觉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卫初晴只有与他开炮的份,不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聘婷依言把人劝了回来,让和尚自娱自乐地弹琴,这状况简直不知所谓。卫初晴把手里的枫叶甩在桌上,纳尼在上面留名,显得自己很牛批是么! “这俊和尚从不把女人放眼里,今夜会出现好奇怪嗳!你们察觉了么?从比赛前到现在都有着一阵琴音缭绕着,乐师队却并不受影响。这是什么怪事?”红姐姐这句话点醒了卫初晴,这和尚琴技真神了,让人身临其境不说,还不着痕迹。 琴音简单朴质,从头至尾一直很恬淡,像一弯静静的河流。轮指与花指让曲调更加动人,似一杯苦涩的清茶,沁入了心灵最深处,那些蒙了尘埃的心事随着琴音一点点洗淘,露出了过往的影像……往事如烟,恍如梦境,让人沉迷。 聆月似乎受到极大的压力,眉眼吃力地睁开,疑惑地看着慧觉的方向,觉得那一潭静池起了一丝涟漪。哪知对方此刻扣指在弦上一弹,咚!一声弹指以后,仿佛拍案决断,惊醒了所有人。 “咦?天怎么黑了?月亮呢?”卫初晴发觉视野一黑,急忙去看天色,一看之下大惊失色:“玛德!黑山老妖来了!小倩们快逃!”她急忙拉着聘婷往戏楼外逃,可没走几步,黑影把戏楼都压住了。 “逃个屁!人家是表演!”婧婧看到异象也从后台跑了出来,可看仔细了天上的黑影,便镇定了下来,拦在了卫初晴的胸前,指着湖面上方,“什么黑山老妖,人家在跳大神呢!” 湖面上飞下了一个裹着黑纱的女子,黑纱蒙面看不清长相,不过可以甩开数百丈宽的黑纱遮住一方天空,此人牛批得炸出寰宇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切!心机婊 搞那么半天,原来是弄噱头,这道姑是来搞事情的。卫初晴觉得今晚五福园的酒席有点难吃了,对方无论颜值还是实力都碾压陈大小姐。 “大师傅……”聘婷震惊地看着在河面上翩飞的女子,脱口而出一个称呼,这是遇到熟人了? 全场的吃瓜群众看到那么正点的道姑,居然不吹哨把妹,一个个都不说话,眼神呆滞,跟喝了迷魂汤似的。 “弄了半天我还是看不懂,她跳的是啥?力度忒大了,好像是打太极,一直转来转去,不晕死个人了。”卫初晴对舞蹈只学了一点皮毛,一般从技巧的难易度以及整体舞蹈的流畅性来给出自己的意见。 可这个迟来的选手动作干净流畅,那看似轻松,一气呵成的动作,不能说是心对身体的控制,而是上升到了意念。她没看过聘婷的舞技,不知这两者谁高一筹? “嗳?她跳得怎么样?”全场的人都在看着湖面,聘婷也心神恍惚,此刻哪能回答卫大小姐的话。 “切,一个个好像没看过美女一样,你们不觉得她违反了这次大赛的主题么?我们是颠倒乾坤,是要柔中带刚的美,雄姿英发,帅得冒泡。”卫初晴比了比臂膀,摆出大力水手的造型,显出自己的威武霸气,但这一切都好像是在孔雀开屏,自作多情,根本没有理睬她。 道姑有什么好看的?她沮丧地叹了口气,不再作妖了,带着不屑一顾的心情去瞅对方的本事。 此时的月光被黑纱遮掩,鸭蛋黄的颜色透过纱布只能看到一点浅白,月光朦胧,照着湖面上的影子,分外的温柔。 琴音还是婉转缠绵,其间会有几个空响,会把人已经飘远的思绪又拉了回来,一面是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陈年记忆,一面是高台堆垒,人间繁华的此刻当今,时光随着琴弦的推拉,在过去与当下之间来回拉锯,有心酸,有怅然,有不舍…… 这世上的缘分如花如雾,缘起缘灭不过是花开花落,一念生长情,一念落情灭。慧觉最后的揉弦与触弦,带起一片泛音,仿佛是饱经沧桑的老者在唏嘘感叹,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卫初晴忽而想起了老祖宗的院子,记得屋檐下有一个水缸,那时候的人都喝雨水,这个水缸是用来接从屋檐上滑下的雨水或雪水,秋雨连绵的时候,她难得收起贪玩的心思,蹲在屋檐下看着水缸上面漂浮着的落叶。 那时候她觉得水很干净,看了以后,心神都空了,不知疲倦。 虽然道姑这支舞出神入化,神韵天成,可还是偏题了。卫大小姐决定要违心,力挺陈大小姐。她是如此打算,可奈何不了剧变的情况。琴音顿在最后几个泛音却不是尾声,慧觉双指一切琴弦,急快收势。 他这是要换曲了,众人还没从梦境中醒来,琴音惊爆,激烈高昂了起来,好似擂鼓点点,立马撕碎了柔情,夹着金戈铁马之音,老是站在了古原战场,亲眼目睹流传千古的楚汉争霸。 “我靠!十面埋伏!来重头好戏了。”卫初晴最喜欢热闹,这种意气风发充满斗志的曲子,说什么她也要拍个手了。 道姑身子似惊鸿游龙,双袖拧成一股绳,朝天一抛袖,洋洋洒洒地挥舞了起来,从远及近从近及远,在黑纱上比划来去。 琵琶声似会说话一般,平铺直叙着战争的谲异多变,肃杀压抑,危机四伏,娓娓道来颇为生动。 众人刚从梦境中惊醒又被丢入了战场里碾压,都有些心神恍惚,力不从心,可他们却又乐此不疲,看着这出紧张的舞蹈,不想错失一眼。 琴声急奏,空气中似乎都能嗅到阴谋的血腥味,让人越来越亢奋。卫初晴觉得就像在看一场恐怖片,主人公一直在制造悬念,他身后有众多的妖魔鬼怪,好期待后面能与那些坏人临阵对峙,酣畅淋漓的打斗。 撕裂声就像一道宣泄口,把人们心中积压的情绪一下子泄光了,带来前所未有的舒畅。这是一场清除烦恼的舞蹈,先是找到心底的尘埃,然后施压,彻底粉碎,随风飘逝。 “有没有觉得看着跳舞的心里好像很轻松,浑身清爽?”卫初晴刮着婧婧的鼻子,心已经被对方的舞技折服了。这才是真正的艺术,灵肉结合,扣人心弦,让人身临其境,无法自拔。 黑纱四分五裂,仿佛黑暗的力量终于被光明打败,月光再次泄下皎洁的光,像是洗礼人心圣水,让人不由露出最真实最柔情的一面。 满天飘下黑色的羽翼,那么裹在黑纱里的人也无声落下,秋风吹散了她身上的纱巾,褪去了全部的黑色,恢复了纤尘不染。两鬓的白色缎带垂下,她露出了面容,铅华未敷,素颜如玉,修眉丹唇,皓齿明眸,靥辅承权,仿佛洛神降世,仙姿佚貌,瑰姿艳逸。 这道姑好像还在哪见过?玛德!这不就是在花山下,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么?上次坏了我的英雄救美的计划,这一会不会又来坏我好事? 卫初晴当下警觉,抓着手指,心里有些烦躁。这肩这腰这脸,简直是要山崩海裂,天打雷劈了!卫初晴觉得这么正点的小妞出家做道姑没差了,这种祸水跑到人间来,势必会摧毁一个王朝。周幽王与褒姒的故事是一个警钟啊! “这个道姑打哪来的?不报家门就来参赛,你家师傅知道么?”卫初晴觉得这回得厚颜无耻一回,把这个祸水淘汰出局。 道姑负袖,微仰着脖子,浑然天成的一种傲然带给卫大小姐一阵压迫感,她身上穿着立领内衫,素白的圆领长袍,身资绰绰,素雅端庄。她这回也梳了个大马尾,带着莲花发冠,发冠两端两条银色的流苏,透着卓越不凡的贵气。 “贫道如今蛰居南山玉虚观,名号绝心。”道姑自报了家门,听得卫初晴头发一竖,“你师傅是不是叫灭绝?” 这道姑挺有来头嘛!欸?南山不是只有一个和尚庙么?什么时候出了玉虚观?卫初晴踱着步子,想着该不该放弃陈大小姐? “家师姓李,多年不用名号了。”道姑的声音柔中藏魅,没有少女的清脆,却自带成熟的韵味,与聆月的音色很相像,这世上的美人大多很相似,撞音的事也见多不怪了。卫初晴身边有个模仿大咖,就算对方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她也不奇怪。 “李仙子,能否告知在下,为何要参加此次大赛?”道姑的名字叫李冶,这是和尚要给她那张枫叶上的名字。卫初晴就是在想,如果对方能给个完美的理由,她会改变主意。 “夺魁,扬名,入宫。”道姑的音色高雅妩媚,却少了一丝女儿家的柔,多了幽谷般的冷寂空灵,虚无缥缈,叫人不敢靠近。 “简单精辟,有志气!够坦诚!”这小妞跟陈大小姐是同道中人,都为了出风头,入宫享富贵。长得倒是不食烟火,圣洁的模样,切!还不是一个心机婊。 “那就祝你如愿吧!”卫初晴懒洋洋地甩着袖子,转身走下了台,她对这个道姑已经没兴趣了。比赛结果就看审核团的意思。 大家都是在商道上混的人,都是会计较利害关系的人精,又怎会为了美色而坏了自己的利益?卫初晴等着道姑吃瘪,与和尚抱头痛哭。 这时候,她左边的民间审核团都举起了蓝牌,那是通过!“那么快就改主意了?原则呢!你们一个个的……”玛德!懒得跟这些色胚计较,卫初晴想道陈大小姐有八张蓝牌,所以接下来决定胜负的还得就得看国家级审核团成员的意见。 “姐妹儿!不是说要吃酒吗?不是说生意伙伴,互利互惠么?不是要力挺吗?这么快就倒戈相向了?妥协了?”果然女人比男人更靠不住!卫初晴看着四朵金花都举了蓝牌,有种被叛队的忧伤,就像秋风扫落叶似的,萧条无比。 不是说这是一个金钱至上的繁华之地么?权力,富贵,名望,声色,这玛尼也是有良心的人啊!欸?这群颜狗,一定看小道姑粉粉嫩嫩,无知简单,起了不轨之心吧!卫初晴偷笑,想道人间依旧那么黑暗,世道依旧人心不古,很安心。 因为只有这样残酷的环境才能锻炼她这个英武的壮士,让她练就铜皮铁骨般的保护色,坚韧不拔的武器。 “五福园的酒席咱姐妹们不去吃了,不如请陈老板篝火烧烤。宝儿姐,把你的女儿们叫出来载歌载舞,今夜会很美好的度过。”红姐姐倒是不怕得罪了天下钱庄的老板,她随口提着意见,当作为朋友解难的模样,自己却推脱了个干净,这磨盘磨得忒没水准了。 “我女儿日夜勤恳干活来养活我这妈妈,今日好不容易放了她们一个假,要是再让她们上岗,她们会怪我这妈妈太刻薄了。”宝儿姐估计心里头早就骂死了这个出馊主意的人,难道只有你会推脱我不会推脱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卖徒弟的师父 红姐姐咬着短短的指甲,饶有兴趣地看着卫初晴,故作哀伤叹气:“其实这事儿与卫大小姐干系甚密,陈老板话语中透出有意与卫氏长期合作。嗳!我也是想要帮帮她,宝儿姐,你只顾着自己的女儿,把卫当家放在了一边。” 红姐姐是个玩太极的高手,把自己的责任推脱干净,让别人去背黑锅。 嘿!卫大小姐对这位姐姐的兴趣越来越大了,这位姐姐骨子里刻恩寡义,玛德!还佯装热情友善的模样。坏女人故意装成小白花,纯情又性感,却不低俗,这是高端的绿茶婊啊! “慢着,我也要替一个人报名参赛。”在道姑即将得到第一美人的封号之时,又有人闯入了舞台,高扬着声调,向道姑宣战。 红姐姐是个玩太极的高手,把自己的责任推脱干净,让别人去背黑锅。 嘿!卫大小姐对这位姐姐的兴趣越来越大了,这位姐姐骨子里刻恩寡义,玛德!还佯装热情友善的模样。坏女人故意装成小白花,纯情又性感,却不低俗,这是高端的绿茶婊啊! “慢着,我也要替一个人报名参赛。”在道姑即将得到第一美人的封号之时,又有人闯入了舞台,高扬着声调,向道姑宣战。 “又来搅局了,还有完没完了?”卫初晴肚子都饿扁了,玛德!又杀出一个程咬金,让她离着自己的晚餐又有一大步距离。 她叉着腰冷哼了几声,懒得再理会舞台上的事,丢给聘婷收拾这些讨厌鬼。她先去后台睡个觉,闭关清修一下。 “徒弟弟,好戏要等着你上场,可别走啊!”师夫夫魔鬼般的召唤之下,卫大小姐高抬下巴,忍着吐血的冲动,步履维艰地走向了舞台。 这位师傅到底玩什么游戏?玛德!扯上我做什么?她肚子里烧了一把火,瞧对方的意思,是打算让她跟这个道姑对垒了。 她可是主办方,明目张胆违反了规则,怕被人指责放水吗?这师傅离经叛道得有些离谱了。 这种大舞台虽然不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好歹也得掩饰一下。卫初晴摸着下巴,心道:先得要好处,没好处,我才懒得接这个活。 她也不去想是否能承受师傅的重任,而是想着自己该得点什么好处。其实不是她盲目自信,一来她知道这个师傅说一不二,决定之事很难改变,反正这个徒弟弟说服不了她,谁让这个师傅是无耻的鼻祖! 这二来,在这里主场的是她卫初晴,姐的地盘姐最大。先头都没想过自己参赛,不过师傅既然替她报了名,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扳倒这个道姑,勇夺花冠,做第一美人。 有了这两个理由,她在舞台上也就镇定自若了起来,脸皮厚不过她的人早就没脸上台了。在场众人都叹服着主办方的不要脸,这种垃圾的坑人规则一定是出自这个恶女。 “切,又美得跟朵水仙花似的。”婧婧恨铁不成钢,看着众人蔑视鄙夷的目光向着小无耻,心中又气又无奈。 “小丫头一会儿工夫不见,胆子又肥了。好戏有得看了。”红姐姐挑着杯子里的茶叶末,露出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 “她这是要做什么了么?”聘婷低垂着秀颈,好像累极了,身后的小尼姑抬手去按她的肩膀,一股檀香味淡淡地飘到了鼻尖,让人感到很舒缓。 聘婷微微睁大了眼睛,侧眸眄着肩头的手,掌心细嫩,一尘不染,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虽然珠子很大,小人手戴起来煞是可爱。 “师傅,怪姐姐会比赛么?她长得好好看,会跳舞么?”茗烟吐出麻糖,捏在手里玩着,觉得没意思,把糖泥刮到了衣角。黏糊糊的手攀着桌台一角,踮脚去看对面的怪姐姐。 “我猜不到,嗯?你那么快就吃完了?”聆月摸了摸他的脑袋,从果盘里拿了个梨给他,“这里大人太多,小孩子少说话,知道么?” “可我好无聊啊!都没人陪我玩,师傅,我想去舞台下看,可以不可以嘛!” “不可以离开师傅。” “那师傅跟我一块去吧!” “也不可以陪你一块去。”聆月把他抱上了膝上,她知道小孩子贪玩,还是抱在手里更安全些。 可小孩子古灵惊怪,蒙骗大人的鬼主意随口便可以捏来。茗烟与卫初晴同样会尿遁,然后蹦蹦跳跳地凑近了铺满了红布的大舞台,看好戏。 这乱子一出接着一出,老百姓倒是瞧够了热闹,反正闹腾的不是他们,管别人累不累?既然好戏没有断,那就接着瞧,让她们手忙脚乱去。 “她怎么能参赛,你们如此不拿规矩当回事,还有什么可诚信可言?卫氏如果来这一出,怕日后被人耻笑了去?”慧觉本来心情不太好,眼看着胜券在握的事又出了波折,这火气就嗖的一下冒了出来。说话也带着刺,让厚脸皮的大小姐有些讪然。 “大师,话别说的那么难听,我们商人处世之道,信字为先,这不也是凑巧。”玛德!师父父居心不良,关我屁事。她抬举我,又被我自愿。和尚说话怎么那么冲? “那你师傅这是什么意思?”慧觉盯了眼苍琊,嘲讽地问道。 卫初晴瞧着道姑沉默不语,一直是和尚在替她说话,暗道:这慧觉也是德高望重的法僧,怎么跟在天仙道姑的身后打圈圈?那么维护,这里会有什么猫腻呢? “没意思,就是看这个道姑长得还不如我徒儿好看,这天下第一美人除了我的徒弟弟,谁也抢不走。”苍琊这口气也太满了,是不是还嫌自己家的徒弟弟不够招人恨? 卫初晴捂住了嘴,冷汗直冒,这个师傅不是在害她,这句话是要招惹全天下女人的记恨啊!也会沦为男人们的笑柄。 在场的百姓们果然哄笑了起来,这种花式笑,有有嘲笑有讽笑有冷笑有喷笑,还有皮笑肉不笑,唯恐不乱笑,幸灾乐祸笑,但更多的是耻笑。 “师父父,徒弟弟花心思搞这选美大赛,是想要洗白我那个惨不忍睹的名声。”但是事与愿违,还不如躲在幕后不出声,做个缩头乌龟好了。如今越搞越臭,可怎么收场啊! “原来这个恶女存的是这个心眼!咱们都还以为狗改了吃屎呢!” “什么选美大赛呀!拿这些美人当陪衬,往自己脸上贴金,大家快来说说,是不是恬不知耻?” “既然要选美,怎么也不把自己打扮一下,清汤寡水不耐吃啊!” 河岸边的老少爷们夹着荤话肆意嘲笑着,丝毫不存怜香惜玉之情,他们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义的,这种贱人就该撕开脸皮骂。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心灵稍微脆弱一些的早已跳河逃生了。可卫大小姐有着铜皮铁骨般的身躯,刀枪不入的脸皮,坚韧不拔的意志,这些嘲笑声,与被全城百姓围追堵截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小小的恶语中伤,伤不到她一寸皮毛。 道姑平日来往的多是以饱学之士,道貌岸然,礼数周全,她高高在上,足下无尘,乍听这些市井小民粗俗的辱骂声,不由寒了脸色,整张脸刷刷地掉着冰雹子。 “我同意。”她宁可再麻烦一点,也不想再让别人的尊严受到践踏了。 “咦?李……” “别叫我仙子。”道姑打断了她的话,微微柔和了脸色,随后踱步到舞台一侧,“我虽尊崇道法,却未参悟,不是羽化登仙的仙子,你不如唤我居士罢。” 这个道姑还挺谦和的,刚才不该说她心机婊。卫初晴内疚地投去一眼,然后转身一把拍着苍琊的背脊,咬牙切齿地堆起笑容,“师父父,多谢你对徒弟的关照啊!如此抬举,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玛德!这个师傅要是不给出个好处,咱们师徒日后就大路朝东,各走一边。 “徒弟弟,你身经百战,何怕这一局?你是我相中的人,怎么会让属于你的风头让别人占了去?好徒弟,还记得师傅从前赐给你的名字么?”苍琊曾给这个记名弟子起过一个名号,如今还记得的人也只有她了。 “天下无敌手。徒弟弟,师傅从未看错过人。”你是个人才,可以把控全局的人。 “师父父这样纵容溺爱我,不怕我这个废材闯下弥天大祸么?我既不会武功,读书也是三脚猫功夫,文不成武不就,而且靠师傅关照我。”切!给我戴高帽子,不给好处,哼!虽说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小九九,但是没条件,休想让我全力以赴。 “那为师就偷偷地泄露一点,赤昀城数十家赌坊都在拿第一美人的名头压注,为师坐庄,全都压的是徒弟弟。你要是赢了,师父父可以大赚一笔,包下赤昀城外的田地做地主了。”苍琊奸诈地一笑,像只贪婪的母狼。 “师父父,你这样卖徒弟,会遭天打雷劈的。”玛德!果然是个充满铜臭味的阴谋啊! 卫初晴鄙视完苍琊,扭身去后台准备,前场交给了两个师爷说相声拖延时间,活跃气氛,让那些笑话得肚子疼的吃瓜百姓稍作休息,迎接更精彩的好戏。 “快!十万火急,这曲子比较难,只能相信你了。大奶,别让我失望。” 第一百七十八章 煽风灭火的道姑 卫初晴把好不容易拖来的一对山匪藏在后台的换衣间,本来想等大赛结束后约她们大吃一顿。 想不到能拿来应急,所以朋友很重要,骨肉兄弟未必能够肝胆相照。 聘姈听了一遍卫初晴的歌,大拇指的指甲刮了刮食指,犹豫着该用什么琴?古筝瑶琴琵琶阮,都不是上选,拔弦乐太纤细,而这首歌浑厚响亮,壮志豪迈,需要重乐器才能铺展出意境。 “这确实有些为难了,我怕奏不出卫小姐要的效果。”古琴的音色空灵柔美,古老悠长,如果要浑厚勃发的气势,这得改造一下共鸣箱。 “别怕,在越紧张的时候,得相信自己,你要是漏气了,我这戏怎么唱啊!”卫初晴安抚着她,想着该怎么震住全场?唱戏首要就要登堂亮相,压台步打圆场,先声夺人。 卫大小姐心里没底,却信誓旦旦,打着包票,把聘姈哄安定了。然后擦着冷汗,吃了点红豆糕缓解压力,暗道:丫的二大爷,人生最大的悲剧就是遇人不淑,遇到渣师傅,日后的人生祸福难料了。 “要是赢了,我要脱下师父父的裤衩。”让她也深深体会一下,这种不上茅房故作正经的刺激感。 忆盈湖的水有着星星点点的光影,像鲤鱼身上的鳞片,鱼鳞可以做出好看的花钿,贴在美人的额间。 幼白的手伸入湖水里,要抓住水上的波光,忽而湖面上倒映了一张好看的脸,细眉细眼,高鼻薄唇,脸盘子瘦瘦窄窄,文文弱弱就像个书呆子。 “咦?”再仔细看,这张脸很熟悉,那颗红宝石一样的朱砂痣会一闪一闪,哎哟!不好!刺头和尚来了。 “你师傅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她还真放心。”慧觉一把提起茗烟,把玩水的孩子拖去还给他师傅。 “我自己会回去,不要你送,不要你送。”茗烟身子朝下,像只小乌龟不断划动着四肢。 “上次在后山,你也说自己会回去,结果你那个没脑子的师傅跑到我这里要人。”慧觉在南山寺屡遭戏耍,如今精明了,才不上当。 “和尚说话太难听了,我不要你对我好。”茗烟很讲义气,谁对师傅不好,那个人就是他的敌人,他不会接受对方的善意。 “谁说我对你好,我怕你死了,你师傅会来向我要人。”慧觉打算把孩子交过秦风山庄的婢女,如今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你以为自己会种花,我家的蜜蜂都会来吃蜜么?我师傅讨厌死你了。你要再不放手,我就叫救命了。和尚拐孩子了!以后没媳妇会嫁给你的!哇!师傅!救命啊!和尚要打人了!” 茗烟怕和尚告状,便发起了赖皮,抱着慧觉的腰,在对方的腋窝搔痒。 习武之人防御能力虽然强,可敏感的地方依旧很脆弱,普通人受不了搔痒,会笑岔了气。慧觉是个高手,也捱不过这种酥麻的感觉,心里一荡,严肃的表情顿时绷不住了。 “你这臭小子,快给我住手……”他拍拍茗烟的小屁股,托起他的腿弯把他竖举了起来,像抱着婴孩儿。 “哇!”本来觉得这孩子乖可爱,可架不住他的大哭大闹,一着急就把对方抱怀里了,在众目睽睽下,他的脸颊有些热意。 “茗烟……你,是你。”聆月从拥挤的人群里走了出来,惊讶地看着被慧觉抱着的茗烟,不过不等她再说话,哭鼻子的小童子便被塞到了怀里,她顺手一接,抬眸继续看着对面,水汪汪的眼睛露着淡淡的谢意,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 “多……”她想说声谢,可和尚走得就像一阵风,让人有些失落。茗烟已经抹干了眼泪,窝在她怀里,编了个理由,说茅厕外遇到了和尚,因为没洗手,不小心弄脏了对方的衣裳。小气和尚打算抓他赔衣裳钱,然后他急中生智,喊师傅出来救自己。 这个理由顺理成章,合情合理,聆月脱下他湿了的鞋子,温柔低语了几句,其中没有责问,那便是相信了。 男人们看着温婉如花的凤麟阁红牌歌姬都垂涎三尺,那色与魂授的贱德性,早已在脑海里龌龊了几千几百回了。 只是都不敢去明目张胆地碰触这朵娇花,谁都知道凤麟阁背后的势力,那就像座泰山无法撼动,又有谁敢去动土? “你走了那么久,是那孩子闹别扭了?”李冶耳聪目明,大老远便能听到小孩子的哭泣,这和尚实在凶残,容易吓哭小孩子,以后出门是不是得围块面纱? “臭小子,是我自个儿捡来的恶缘。”慧觉跨坐在凳子上,心里酸酸苦苦,像吃了腌制过的黄连,胸臆郁结。 “她如果为你死一回,你会不会回头?”李冶说话的时候,师爷正唱着双簧,所以她嘴里的死字很模糊,就算高手也听不清。 “她要是做回了藉藉无名的小歌姬,我就原谅。”慧觉打算对聆月抱着一辈子的恨意。 “那还难了。”李冶猜到了好友的心志,没再拧着他,而是顺水推舟,在结尾话锋一转,“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事无常,却都有它的轮回,缘起缘灭周而复往。”返朴归真,需要的是时机,时间,人心,天地人三合。 大概是台上的相声听得无趣,广大吃瓜百姓席地坐下,围城一团各自玩乐起来,情趣高雅点的打叶子牌,市井小民们玩色子买马下赌注,赌就赌今夜谁会成为第一美人,所有人都押了道姑,除了一个人拿二百五十两的银票压了卫府大小姐。 “这人还真是人傻钱多,算了,等银子打水漂了,让他后悔去。” “除了这个傻瓜,半个时辰前还有一个傻帽在全城的赌场里都压了这个恶女的注。” “欸?怎么这些傻子都那么有钱,俺们那么聪明却只能抓跳蚤,睡炕桌,不如条军狗。奶奶个熊,啥时候老子也有钱,把钱砸恶女身上,让她给老子洗脚。” 几个抠脚大汉叼着草根,骂骂咧咧,觉得这世道太不公平,他们风里来雨里去拼死拼活才能图个温饱,出身富贵的子弟无所事事,玩鸟遛狗逛花楼,这个世道真讽刺。 “喂喂!呼!我对着这玩意说话,你们都听得见吗?”舞台上的人拿着一只漏斗,试着它的效果,能不能起到扩音器的作用? 人们自然注意到了,原来是恶女回来了,手上拿着漏洞说话,精神饱满,语调透着朝气,就算离舞台最远的戏楼也能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声音。 “可以开始了,你打算展现哪个才艺?”慧觉心头真不爽,被漏斗扩大了数倍的声音闹得更烦躁,恨不得离开这个舞台,躲个清静。 “这叫前,戏知道不?不然怎么高潮?”这个和尚不会来事,凡事总要有酝酿的过程,循环渐进,不能生搬硬套,不然就很生硬,谁会容纳你呢! “真无耻。”婧婧也站在舞台一旁,她百日里听过不少某些内涵的话,变得十分敏感,一听某些词就容易想歪。 “你才黄,我这话没有双关意思,你满脑子精。虫。小流氓。”卫大小姐也会骂别人是小流氓了,聘姈跟在她身后,怀里抱着一把瑶琴,像只乖巧的兔子,垂着耳朵,一动不动。 “你嗓门大,别人未必会听,这事别逞强,要是输了,让别人陪你一块丢脸。”琦云拎了一个秀橔与一张琴台,来的路上她看百姓们自玩自乐,根本不配合某人一块共情,没有共鸣处,这戏怎么演? “先声夺人,咱们先唱支歌预热。就那首十,八,摸,本小姐爆人品,倾情献歌。”这是她来这里第一次当那么多人唱歌,有着淡淡的处女情结,原地热身了一会儿,甩开束缚,扯开脸皮,嗷嗷唱了起来,大家闺秀当众卖起了春,这哗众取宠的手段果真够。骚,浪贱。 毫无意外她得到了百姓们的白眼相待,与浪潮般的唾弃声。这调子都跑到了爪哇国,也敢拿出来显摆,还不知死活地叫板别人。 真是活久见,什么蠢鸟都有。 “刚才那首歌是我送给我家的亲亲师傅,与在座各位没半一文钱的关系。”所以你们别自作多情了,本小姐不卖春。 “当然我也不收费,你们可以免费听,就当是听众吧!我为什么要送我师父这首歌呢!为了回报她对我的知遇之恩,她让我明白了责任二字的重要。参加这局比赛,不是我的本意,可我不能辜负师傅的期望。如果你们觉得尊师重道是件可笑的事,可以继续笑。” 卫初晴拿尊师重道作挡箭牌,百姓们不敢公然挑衅了,自古百善孝为先,不孝之人罪恶滔天,要是嘲笑别人的孝心,就是禽兽不如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不好笑了?那我先讲讲我过去的故事,那可谓是艰苦卓绝,大家必会喜闻乐见。”这世上最爽快的事莫过于听别人的惨事,尤其是讨厌的人,故而大家总是挂着一句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众人果然没像刚才那么散漫了,湖岸两边灯火通明,照见一双双漠视的眼睛。百姓们是等着听故事,却怀着了恶意排斥的心态。对着这些丧尸脸,某个卫姓的传销分子心火燃不起来,处于了尴尬境地。 她思来想去,认为自己的缘故,她的即兴发挥,临场应变,需要一个比较好的气氛。此刻都因为烂心情,她的灵感通通不见了,无法与环境共情啊! 玛德!这局我输定了。卫初晴揉着脑袋,犯踌躇。 嗖!舞台四周围的灯忽而一灭,场中的人顿时陷入了黑暗,这意外的状况,无人能警备,连即便隐入了人群中的高手也察觉不出,灯笼究竟怎么灭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传销分子的洗脑 风?百姓们伸手,只能触摸到微弱的夜风。 远处山水一色的山脉上挂着微黄的圆月,月光照着踌躇的少女,似温柔的流光把成长中的踌躇不安烦恼包容了起来,它没有春风的和熙,没有旭日的热烈,只是无声的承载,给你安定的岁月。 “为何停下?卫姑娘,可以继续了。”李冶食指摩挲着大拇指的指腹,见月色正好,少女的侧影如梦似幻,她觉得时候很好,黑夜会让人沉迷梦乡。 慧觉双眸湛然,瞧着她,虽是没看到对方出手,却知是其人没错了,不禁震惊她的功力。舞台上除了他,还有一个高手,此刻挡在聘姈的身侧,目光对着卫初晴,注意着舞台中央的变化。 “去拿两盏落地灯,其它不必多管了。”烛火熄灭,心果真安静了。黑暗是最好的掩饰,那些白日里带着重重面具,在这个时候会卸下伪装,躲在暗处的灵魂,可以展露自己的真实。 卫初晴视野无比宽敞,她的脚下踩着一团黑影,外面的世界顿时清晰了。百姓们暴露在光明处,看不到她,仿佛无形的罡罩保护着她,她可以读知每一条人性。 这难道就是韬光隐晦?鱼潜深水,收敛锋芒。淳于澈的处世之道,想不到她也会用上。 “方才灯灭了,让我触目生情,不由想到了小时候在天井里乘凉听着长辈讲故事,清风吹拂庭院里的黄柏树,送出微苦的味道,让人肺清心明,思维敏捷,记忆也格外好。记得曾经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很难忘。” 卫初晴不再看着台下的百姓,而是转身相背,踱步向前,在靠近湖面的时候停下了。李冶一直看着她的动静,身姿秀挺的少女环着月光,背负双手。她的侧脸很柔美,眉骨平滑,颌骨整齐,下颚骨到下巴尖的弧度恰到好处,夜雾朦胧,看不真切,恍惚间放若凌波现世。 一个至关重要的人?李冶阖上了眼睛,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从我们出生开始,在成长路上我们会遇到很多人,父母朋友同窗先生情人爱人,还有冤家仇敌。我没有父母同窗先生情人,朋友也是寥寥无几,恩怨家仇却数不清。在这里活得越久便越孤单,思念寂寞在我心中根深蒂固了,却无人懂。” “平生知心者,屈指能几人?今夜是月半节,是合家团圆,师朋好友欢聚一堂的日子。我很怀念一个人,那个人是我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友,除了师傅,他也是我的知己。” 卫初晴微微一笑,鲜红的唇明艳动人,不止李冶惊艳,连慧觉也晃目,如昙花一现,艳煞了群芳。苍琊没看错人,徒弟弟当是世无仅有的人才,可美可俏可静可动,浑身上下都是谜,耐人寻味。 “哥,台上那么黑,你怎么还看那里?” “没什么,随便看看。” “那好看吗?”那儿除了人也没什么,倒是远山月光湖水分外美了。 “从未看过,便再看看。”那就像一场梦。 戏楼的顶阁站着一对兄妹,正是离开七宝斋以后的明钰与明珠。他们从比赛开场一直看到李冶的参赛,本是要下去见长辈,见赛场又出了变化,便继续看某人的表现。 明珠是打算看对方怎么出洋相,而她的哥哥只是觉得空闲,随便看看。 “大爹爹也来了,我刚才经过他那里,看到他开着窗户看着那个道姑,我听到左相说了句话,他说……”明珠机灵巧慧又好动,耳朵东凑西凑,总能听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她又藏不住话,对着亲友,把肚子里的心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天那么黑,走什么独木桥?把它忘了,不许再提。你也大了,得知分寸。”明钰抬手在半空做了个手势,轻声提醒道。他从小在军中磨砺,举手投足带着枪尖般的刚硬严厉,明珠最怕哥哥对她用军人的态度,给人一种很大的隔阂感,难以靠近。 天黑少走独木桥,这是老辈人给后人的警告,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里是皇城,是天子脚下,更得步步小心。不能失算一步,不能说错一个字。 明钰依旧戴着厚重的面具,掩盖了全部的心思,双眸中跃动着淡淡的火苗,此时全神贯注的看向高台那处。 月光如少女般柔和,舞台前端那个纤细的背影,萧索的秋风中笔挺地站立着,好似光华内敛的宝剑,清冽如水,与远山秋月,亭台楼阁,荻花秋树融在了一起,成了一道不可或缺的美景。 “我娘死得早,我也记不清她的模样,我的父亲是将军,他常去沙场,边塞,很少会给我关怀,祖母年老,管束不住了我。我从小贪污淘气,闹得家中鸡飞狗跳,祖母为了过安宁的日子,便给我请了一个先生。” “我不喜欢迂腐墨迹的读书人,便时常捉弄先生,与他们对着干,不知气跑了多少个,然后再也没有先生敢跨卫府的门。”卫大小姐那小时候的光荣史抖出来,这不是要闹人笑话?或许是她语气真挚,或许是她的声音甜蜜悦耳,或许是也有人与她有相似的童年。 全场都很安静,默默地听着一个姑娘的真实故事,心底深处渐渐柔软了。就像犯人在忏悔的时候,一样会得到理解同情,更有甚者会得到宽恕。 而卫大小姐除了品德败坏,道德诟病之外,并不是十恶不赦的人。法律都无法判决她,何况是道德舆论。 “直到我遇到了师傅,时值春节,我与一般的孩子同样拿着鞭炮四处玩耍,小孩子什么都敢玩,什么都敢尝试,我玩厌了水沟,便去炸粪坑。当时我看着一个长辈进了茅房,就放了个鞭炮丢了进去,炸了人家一身的粪。后来才知道这个长辈是父亲的师兄,祸便闯大了。” 卫初晴说到炸粪坑怎么损的游戏,台下很多人都闷笑了起来,看来也是玩过了。明钰搭在窗棂上的手负到了身后,竟然有些庆幸,因为有个人比他更惨。 “我以为师傅会找我算账,不安了好些日子。那段日子我变得很听话,读书的时候不分心,也不烧他的胡子,拔他的眉毛,弄坏他的花草,打翻他的药罐,也不编顺口溜嘲笑他。可我越听话师傅就越凶,经常罚我,有一回太过分了,把我骗到了坟地过了一夜。” 看来那句话说的没错,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卫大小姐也有心酸的往事,小小年纪被骗到坟地,那能不吓坏了胆子?看她如今胆肥得什么似的,原来是拜无良师傅所赐。 “从那以后,我便不爱师傅了,终日怼他,不舍昼夜。把赶跑那些前任先生的招数一并用在了他身上,结果终于让师傅举旗投降。不然我就问他,吃错了什么药,那么虐待我?他便用神棍的嘴脸告诉我:小绾绾,师傅这般用心,是在教你做人。” 卫初晴忘我之下,不小心透露了自己的小名,急忙收口,心想:这里的人都不熟悉卫大小姐,连卫剑那拨亲戚也是三年前才入住卫府,虽然她们早已怀疑我的身份,可无凭无据,量他们也不敢乱咬人。 “绾绾……”李冶喃喃自语,很柔美的名字,这才是她的真名么?她支颐撑着发鬓,明眸闪过复杂的神色,想着那个教她做人的师傅,不知是哪路的神棍? 难怪卫大小姐在正道上越走越偏,时常离经叛道,违背世俗,是受了师傅的启蒙。 “师傅教我的做人道理很简单,那就是真实。这世上不乏颖悟绝伦,投机取巧,辩才无碍,耿直豪迈的人。可又有多少人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我们的生活日新月异,靠的不就是充满灵性的想法么?” “我们爱幻想,热衷改造,才能推动时代潮流。我们的祖先从猿人到直立行走,我们的工具从石器到钢铁,我们从茹毛饮血到煎炸烹炒,与此同时,文明的进步还包括火药指南针罗盘印刷术,这些都是智慧的结晶,靠的是人的灵性,这种原始力量就叫做真实。” 卫初晴说得声情并茂,这是她第一回端正态度,认真说话。她的每句话就像石子打在人的心扉,波动了心绪,这就是语言的魅力,有时会比歌声更动听。 “人的灵性……”明钰品酌着她的话,确实有些内涵,对她的看法改观了些。虽然粗鲁,但还算不笨,对人生略有心得。 “做人就是不能违背初心,坚定自我,敢做敢想,天马行空,无拘无束,这就是真实。我们要对自己真诚,而不是盲目的跟风,印着前人的脚印一步一趋。或许此刻我说的话很狂妄,人不轻狂枉少年,这是我对生命的解读。欲做赢家,必先明悟,坚持本心,不落下流。” 卫初晴得意地转着手腕,对自己的人生很有信心。她此时转过身来,一边走,一边对着一旁的同伴打着手势,“为所欲为,不忘一字,如若不守,便是流氓。” 第一百八十章 与道姑肩并肩 待她又回到舞台中央,已是灯火通明,她环顾四周,高举起了手臂,正义凛然地扬言道: “那就是对与错,是与非。我们追逐真实的时候,要做对的事,不可挑战自然法则。在此刻,我敢于对天下说一句,在这里我所做的每一件事,不是离经叛道,不是小众先锋。对待神圣的王律,我敬之畏之,对于高尚的美德,我尊之爱之。” “本小姐处世为人问心无愧,誓为顶天立地第一人!” 她表白心迹之后,在空中打了个响指,“接下来我便要为大家送上一首歌,灯光起,音乐起!”她再次把漏斗从腰间拔了出来,顺便朝聘姈那里一瞄,像是打个小招呼,她得趁火打铁,把气氛再燃爆,要得到山呼海啸般的反响,力搓对手。玛德!姐妹同心一起弄死丫的。 卫大小姐此刻狼血沸腾,斗志激昂,对着李冶与慧觉必出中指,还没结果,就露出胜利者的态度,一到关键就掉链子,一有小成就就开始得意,这人委实不能重望。 “这丫头还真没谱,败兵之将。”慧觉冷冷地评价道,李冶朝败兵之将看了一眼,淡淡嗯了一声,觉得这个形容很中肯。卫大小姐幸好没上了战场,就她这种内心容易膨胀,冒冒失失,没打胜仗就得意忘形,不骄兵必败才怪呢! “玛德!音乐!音乐!听不懂中原话么?”某个传销分子暴躁地跺脚,聘姈拇指朝内一挑,刮奏了下弦,按弦起调,一旁的琦云也戳戳琴弦,也撩拨几下,由于被传销分子洗脑了下,有些心血来潮了。 “别闹,师傅说过你不能碰它。”聘姈拿开她的手。 “你的手指又圆了。”琦云看着拨弦的小肥爪,像一管管糯米条,粉白圆润,很久没看了,很怀念它的滋味。 “你开心么?”她现在话好像多了些,是卫大小姐的那句勇做自我,不违本心么?难道小云哥哥也要做回真实的自己?她会对我做什么?聘姈想到了深处,不由芳心乱跳。 “我靠!我这里都快漏气了,你们还打情骂俏,还有没有人性了?我先唱了,快点跟上节奏。啊……玛德!跑调了……和尚你偷笑个什么?喔!你的琵琶接我一下。”卫初晴受不了缠绵悱恻的琴调了,忒辱没了她的品味。 要要的是豪情万丈,豪迈奔放,可不能流露一丝女儿情态,要走糙汉子大叔风。她说着一把夺过慧觉的琵琶,对方本是嘲笑的神色募地一黑,等到看到自己的琵琶被当做搓衣板一样胡乱刮擦,发出嗡嗡的粗劣之音,气噎了过去。 “对于善恶何必专一过来这里也没关系 所谓英雄无聊玩意就换个立场哪有谁能管你 所以试试看没关系把黑的白的乖的坏的全忘记 …… 是非该如何抉择地带有没有灰色什么样子才是对的 是非如何抉择结果如何推测这世界黑白灰色甚么样子才是对的 戴上面具何必在意是非对错听得太腻 好人坏人白费力气谁说这世界不能臣服于你 ……” 卫初晴把琵琶当吉他,蛮力狂,操,最后把琴弦崩断了,才收敛了蓬勃的元气,把散乱在肩上的头发往后一甩,单膝跪地,横抱琵琶,摆出热血少年的姿势。 “有病。”明钰盖下了眼睫,露出弧度纤长的双眼线,如果他口中那个有病的人看到了,又得发出一声感慨了:特么的又来一个祸水?有这样一双眼睛,还能难看到哪里去?他是怕别人爱上,才会戴上面具。 “喂!咱们以后都是伙伴,同在商场都是一家人,给个友情票呗!”卫初晴在审核团里来去攀人情,费了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可以与道姑决一死战。 “这特么的还没完啊!”好不容易拉到了全票,我靠!竟然只是与道姑打成个平局,这能让某人不抓狂么? 一般平票的话,就得靠场外投票,那么这局铁定是她输了呀!怎么一开始没想到这个结果?嘴炮了半天,再丧心病狂地唱歌,肺叶都撕痛了,却白忙了一场。 红姐姐不咸不淡的安慰道:“妹子,没到最后别泄气嘛!说不准有奇迹呢!” 这位姐姐太水了,说话一点都不走心,卫初晴报以呵呵。 聘婷吹着热茶给她消消火,“妹妹,看得出你很用心了,做事注重的是过程,成败并不重要。你努力了,也就问心无愧了。” “可我不甘心啊!”卫大小姐嘬着牙花子,嗔目瞪着对面胜券在握的李冶,丫的,难怪先头那么谦让,这小妮子有恃无恐啊! “怪姐姐,吃不吃梨?”茗烟从美人姐姐的裙裾下钻到了卫初晴的主位上,献上一个大雪梨。 “吃啊!姐姐好烦心的啦!小弟弟唱支歌给姐姐听。”卫初晴咬了一口梨,逗着小童子。 “好啊!我师傅教会了我很多歌,民谣山歌还有秦腔楚调,姐姐要听哪一个?”茗烟四岁就学歌了,让卫初晴很惭愧,玛德!一个五岁小孩就那么牛,这是在鞭笞她,再不上进,日后还怎么浪迹江湖!笑傲天下。 “既然你那么有本事,不如帮姐姐出口气。”卫初晴眼珠子一转,又起了坏脑筋,把他抱到桌子上,面对着舞台,坏笑道:“姐姐就唱一句,你就学一句,对着台上的道姑喔!记住没?” “好的,怪姐姐,你开腔吧!”茗烟像个小勇士山式站立,抱着双臂,目光炯炯地瞪着道姑身边的和尚,也很讨厌那边的人。 “想飞上天,和道姑肩并肩,道姑等着我去改变。皂滑弄人,从不怕别人看见,在浴池我都能实现。”卫初晴这个老污婆这是要教坏小孩子的节奏。 “噗!”宝儿姐一口瓜子喷到了桌子上,手里一把椒盐瓜子也吓掉了。 “抛开世俗,勇敢的大步向前。我就站在你的面前,我相信你是我唯一,我相信感觉,我相信爱情没有地平线,在灯灭的屏风,在华丽的倚塌,都是我与你最美的乐园。” 卫初晴色气满满的小黄歌终于让某个为人师表的人沉默不住了,对方委婉的开口道:“卫当家,吃梨以后,别急着喝热茶,一冷一热容易在肚子里出状况。” 这话听着是安慰人,可对方是个内敛的女子,对才认识一日的人又怎会过分关心?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意的是小徒弟。听到师傅说话了,茗烟红着脸,不敢继续唱了。抓着脑袋,急忙爬下了桌子,跑到师傅身后捏背捶腰,大献殷勤。 “是个人才。”这小子日后可是个撩妹高手,不差媳妇了。卫初晴让小童子调戏道姑,反响还真不小,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道姑阴郁着脸,冷冷地睨着自己,而她身边的和尚那眼光都能杀人了,不过对的方向有点偏了,好像朝着小童子去的。 经过这一场闹,民意投票也结束了,卫初晴做好了失败的准备,然而结果又出乎意料。“我靠!又是平票,我是人品爆发了啊!”难道洗脑成功了?一半的百姓都转黑为粉了? “李二狗,刘大拴,田大虫,张大猫……怎么这些人名那么亲切?” “徒弟弟,这些都是丐帮弟子给你投的票,大伙都很看好你这个大师姐哦!”苍琊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这个师傅神出鬼没,让徒弟弟惊吓连连。 “师父父,你这样吹水很无耻知道么?要是人家知道了我雇了水军,我的名字就会被贴在茶楼酒肆,受万民唾弃。”幸好这时候没有天涯,百度这些贴吧,不然得被黑成什么样。 “越是强求,越得不到,你看吧!还差一票,天意弄人,我输定了。”卫初晴倒想开了,心中那么点愤懑,随着苍琊的出现而消失了。她输了,失了点面子之外没什么,有人比她更惨,她为师父父打水漂的赌银默哀,以及那遥不可及的地主梦。 “别急,别急,戏到最后越精彩。你相公公很快就要来了,喏,下楼了。他会是你的幸运神,徒弟弟再加一把劲,别停下,别气馁。”苍琊亲亲宝贝徒弟的额头,给予春风一般的温暖。 “相公公……师父父,当那么多人面你这样污蔑人家,那是你的自由,可你开玩笑,别总拿我做主角。”卫初晴打了个颤,使劲擦着额头上的口水,暗骂:这家伙是不是吃了叫花鸡?玛德,吃过东西不擦嘴,拿我当纸巾。 “为什么?”师父父也有疑惑的时候。 “切,我的出场费很高,一句台词十五金,师父父你穷得只剩下脸皮了,你那个渣剧本是请不起我的。”卫初晴伸出食指对她摇了摇,意思是:别跟我打友情牌,本小姐六亲不认,做戏只谈钱,不谈感情。 “徒弟弟大公无私,难怪你的相公公不给你投票,原来是妇唱夫随。”苍琊即尽恭维之能事,幸好徒弟脸皮够厚,除了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毫无惭愧之色。 第一百八十一章 姬姬复姬姬 “随便了,还不是师傅教导有方。”既然你无耻,那我也无厚颜一回,接下你的话。这对师徒巨剑无敌,把周围的几个观众看得一愣,各自都察觉到了危机。 究竟是谁把这两个极不要脸的人做成一对师徒,来祸国殃民的是吧! “大虫口里夺脆骨,骊龙颌下取明珠。有些人一心找死,愚不可及。”戏楼的内堂里又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冷言冷语,也不知是冲着师徒里哪一个人去的? 这对兄妹是从什么时候来的?卫初晴见明珠明钰正站在楼梯口,冷冷地朝她扫来了一眼,这对兄妹鄙夷人的眼神很是默契,贵气天成,让人觉得被他们正眼看一眼,也算是一种荣幸。 滚尼玛的荣幸!卫初晴即快把脑海中里那种平头百姓的卑微思想晃了个干净。本小姐包下了这块地盘,任你是皇帝又怎样?在这里我才是老大,凭什么要对你们这些王孙贵族低头! “卫初晴,有点分寸,别学长舌妇乱嚼舌根。”明钰步出戏楼的时候,擦过她的身畔低声警告。 玛德!你以为我想跟你扯关系么?这回里外不是人了。卫大小姐懒得解释,环着双臂,把头扭向了一边,你们这些山猪,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徒弟弟,你看,他手里有张红票票,是位贵人给的。你要努力哦!”苍琊把徒弟掰转了身子,像推着雕塑一样,跟在明钰身后,一步一趋。 明钰抚着腰际的乘龙腰坠,目视前方,不屑去理睬身后作怪的师徒。他这回是奉命行事,不然怎会又跟这个女人搅和一起。 他想不理会对方,总该清静点,可卫大小姐什么人,她感兴趣的人,就算是哑巴,也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明钰刚走上舞台,说了第一句话:“在下靖国公府凌明钰,冒昧打扰,还请仙姑海涵。” 他背后的小尾巴立马围到了他跟前,好似才知道对方的称谓,瞪着眼睛,一脸惊讶的说道:“恩公,你终于自报家门了。”随后她又觉得委屈,揪着胸前的大辫子,“你也太厚此薄彼了,见仙姑生得美就那么坦诚,你可别故意放水啊!” 她话说了那么多,烦死了个人。明钰暗猜她这是又抽风了?可最后一句,他明白了,敢情是在提醒他,别见了美女就放水。 “卫大小姐,这是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即便我恋慕仙姑,放水又如何?”选美大赛类似于相亲会,男女之间互诉爱慕也是常有之事。即便有了又如何?与这只猪有什么关系?明钰从牙关挤出这句话,不再正眼瞧她了,转而要说正题。 “哇!你承认了。”某个蛇精病神色亢奋,拍手笑道,眼里满满的揶揄。 “我承认什么了?”这个白痴,又来胡搅蛮缠了。明钰避过身去,不与低级动物一般见识。 “好色之徒啊!啧啧!你眼光真高,难怪到现在都没绯闻。还不走寻常路,喜欢出家人,品味好奇怪耶!”作死小能手,还沉浸在捕获八卦爆料的喜悦中。 “贫道玉虚观李冶,见过公子。”一旁的李冶开口了,原本她沉默地看这两人互怼,似乎在观察什么。然而见某个人太括噪了,眼看着这两人就要掐起来了。她的广袖一挥一拂,挡住了明钰刮向卫初晴恼怒的眼神。 卫大小姐爱引火,明钰是个封存的火种,这两人要是凑在一起,便是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有个清冷似雪的道姑夹在两人中,才降下了双方的火气。 明钰收敛怒火,当下对道姑作了个揖,虽说带着面具少了真挚感,可这作揖礼端方合度,看得出受过极好的教养。卫初晴鼓鼓嘴,这人对别人以礼相待,怎么对我就是非打即骂,哪有君子的谦和之风? “仙姑虚怀若谷,有着容人之心,面对小人的捣乱,处变不惊,从容接受挑战。心胸阔达,通透了悟,让在下感佩。”明钰谦恭道,双手合拳,语气淡然诚挚。 卫初晴听到他的话,又窝火了,真他娘想骂道:老兄,你撩妹献殷勤没错,可拿我当反面人物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我也是有正派头套的! “贫道与公子初次见面,便得到了公子的推诚相信,不胜荣幸。”道姑也对他深深一揖,神色平常,不露圭角。随后不着痕迹地走近了他,凤目波澜不惊,终于把某个人遮住了,这下两人互不相见,也就能安静了。 明钰视线从手背上抬起,看对方矩步方形,举止高雅,好似受过宫中的礼教。不由再次正眼瞧她的容貌,无疑是一张清丽冠绝的脸,白净无瑕,眉宇萦绕着孤高绝尘的飘渺之气。大约是初涉人世的模样,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怪? 他为人敏感,对女人的察觉力要比多情的太子爷更细心谨慎,在别人的举手投足间看出心思。 故而他很懂人性,也懂女人。当然这些只对于正常人,像苍琊卫初晴这些不明所以的未知生物,只能归为奇葩一列。奇葩比疯子还复杂难懂,但愿一辈子都不要懂得。 可这个道姑给他一种深藏若虚的感觉,那双凤目诡谲难测,不可不留心。明钰按捺着心中的警觉,垂下了目光,再次作揖还礼。 这是在行交拜礼么?卫初晴看她们墨迹着,作个揖还那么费功夫,古人实在是太闲了。这两人不会生了见不得人的心思吧!她眼珠子咕噜一转,晲着道姑,了然地轻哼了一声:好一个私下凡尘,狐媚乱世的出家人! 然后又眄着明钰,切了一声:好一个贪恋美色,损人利己的伪君子! “你们要不要推襟送抱一下?”正好花好月圆,月下比翼成双。卫初晴伸出两个食指相互碰了碰,此刻充当了月老的身份,撮合着这对跨宗教的男女。 两个作揖的人垂下去的腰背一僵,相互对视了一眼,极快抬腰站直了身子。随后她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同声一辞,一致指向了乱点鸳鸯谱的月老:“闭嘴!” 玛德!我不搞这一出,你们俩能完么?你们这两二货在我的眼前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是想酸死我啊!我日!本小姐做了二十多年的单身狗,最仇恨别人当着我的撒狗粮。 明钰与道姑各自相识了,便顺其自然地问道:“戏楼里有个贵人,很欣赏仙姑的风采,得知仙姑与这位小姐胜负未分,越想出个题考验你们二人,若是谁答得好,他便投谁一票。” 明钰目光一闪,抬起一只袖子,遮住了左手,阻碍了测对面的一道视线。他的左手捏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一个人名,李冶晲了一眼,她需要这个人的支持,故而回道:“贫道洗耳恭听。” 纸上到底写着什么?哪个贵人?卫初晴抓着后脑勺,犯着困惑,暗想:我怎么对这个那么好奇?要是这个贵人是朝廷里的公卿大臣,还是少结交为好,朝廷党派之争诡谲多变,像她这样的小人物难以安身立命,还是敬而远之,免得被拖下水。 卫大小姐虽然好奇心强烈,处世狂傲不羁,脑袋一热行事便会胆大妄为,关键时刻还心血来潮舍生取义一把,可不是不要命。 如此一想,她对这个贵人不报任何想法,至于明钰的问题,她那么颖悟绝人,怎么可以大出风头,惹来全天下人的嫉妒。那么,还是听听什么问题,然后再决定回答不回答。 “那位贵人想问:今日的选美大赛主题是颠倒乾坤,刚柔并济之美。这乾坤二字玄之又玄,自古以来,人们对它的理解为:纯阳为乾,纯阴为坤。二者既为天地,爱育万物之父母,故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若是这样,那颠倒了的乾坤又是如何解释?”” 明钰话说完后,见道姑沉思,便敛下了眸光。他放下了袖子,左手也拢入了另一只袖子,偏转过身子,瞧着无精打采的卫初晴,想道这人方才的调笑,眼里闪过火光,她太顽皮了,不知轻重。 “你方才的话听懂了么?你要回答么?”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不愠不火地问道。 “你这个问题跟鸡是怎么来的差不多。回答起来很复杂,却不难。你看,鸡生蛋,蛋生鸡,姬姬复姬姬,玄理尽所知,要问何生姬,一切皆命理。”卫初晴随口胡扯,绕着明钰走了半圈,她根本没心思回答这个问题,觉得还是低调做人,把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 她就是那么耿直善良,谦虚礼让的大家闺秀。 明钰神经一绷,头痛了起来,实不该去理睬这个家伙,闹得自己好心烦。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卫初晴看他生闷气,偷偷地吐了吐舌头,忽而肩膀上多了一只爪子,回头一看,入眼一张雍容艳丽的脸。我日!大神棍出现,估计又想耍什么花枪了。 “嘿嘿……咦?师父父你怎么又出现了,是不是又放太白老君一个人下棋了?”你老人家怎么还不去梦游?早睡早起,身子骨才会硬朗。 第一百八十二章 师父父的条件 “徒弟弟,我听你在念经,就回来听听。来,咱们师徒好好切磋一下心经。”苍琊搂住徒弟弟的肩膀,背着明钰的视线走到舞台另一端,咬耳细语。 这对师徒又想出什么鬼主意?明钰暗暗磨牙,对卫初晴暗自戒备,以防再次被惊吓。 “师父父,你太抬举我了,就我这贫嘴的德性,哪能回答那么深奥的问题?”不出丑才怪!好吧!她不是故意低调,可聪明人都懂知难而退,她又不傻,作什么死。 “徒弟弟,你不是为了你自己去争取,还有为师的心愿。”苍琊把地主婆的愿望期望在了徒弟身上,那贪婪的眼神就跟森林里的野狼似的,蓝幽幽,好渗人。 “那师父父当我出师未捷身先死好了。”没好处就让她干活,滚你玛德心愿!我他娘的想天下无敌,唯我独尊,谁给我实现? “徒弟弟,你不也说要坚信自己,就当这是给你的考验。对了,如果你替师傅赢了赌局,为师会亲传你防身术,以后专门欺负高手的那种。”苍琊伸手拍拍徒弟弟的胸脯,予以鼓励,却是变相的吃豆腐。 “你要授我武功心法!这……”这当然求之不得了,比炸弹毒药更有效果,只是师傅的武功到底有多精湛?是不是像靖哥哥那样绝迹江湖,轰动武林?要是自己武功绝世,那还怕谁?那时候不必仰人鼻息,束手束脚了,自由自在,走遍天涯。 “这当然好,可是我有个顾虑,如今我都快成年了,筋脉差不多长好了,错过了习武的最佳时机了。就算学了,也只能学个皮毛。”遇到高手还是歇菜,有那力气还不如做炸药地雷毒药来防身。 内家功法都要求童子功,比如轻功,耗的就是毅力,磨的是精力,没个十年二十年的基础,怎么能上天下地,来去自如。 “这是师傅花了毕生心血独创的内功心法,传统武学都是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而我如今已将这二者融合为一,仅需记五个口诀,便能把外家功夫使得得心应手。既不用灌顶,也不用换精洗髓,只看个人的天赋。如今的继承为师衣钵的除了徒弟弟,再也难寻一个了。” 苍琊说到天赋的时候,蹭蹭徒弟弟的脸颊,目露宠溺,当真是喜欢这个傻徒弟。她保票打得梆梆响,总像是大神棍在故弄玄虚,糊弄无知小妹妹。 卫初晴将信将疑,看着师父父好看的发线,那么柔和的脸廓,哪有一点霸气的气质,与东方教主差远了。要是真的独步天下,为我不败,丐帮早发扬光大了。何至于如今被两个土匪窝占去了气势。 “师父父,我如果继承了你的内功心法,会有多厉害?能打多少个人?”如果一觉能秒一片人,那也不错。 对徒弟弟的疑问,苍琊回答得很有信心,她指着对面那个红衣妖娆的人,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可以保证让你制服得了他。” 这小徒弟弟立马按耐不住了,像打了狼血一样亢奋,一个劲地拍拍师父父的手肘,知徒莫若师,这回答太切中点了。她一定要赢了那个道姑,转头干败明钰,让对方再也不敢小瞧她。只是还有一点顾虑的地方,得事先确定了。 “师父父,上回我替你勾搭小妞,你也说过要教我几招防身术。”那话一直没实现,这个师傅人品有问题,比我还无耻不要脸,回头耍赖怎么办? 对于徒弟弟的好记性,苍琊转开了视线看别处,那过了那么多天自己都忘了这岔,原来以前也给过这个承诺。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食言,而是推说帮里杂务多,忙乱了头脑,一时没记得。然后再次保证这回以后,会教徒弟最上乘的武功,还会做出上次的弥补。 卫初晴这才相信了,她没单纯到信任了神棍师傅,奔着的是那个条件。她没有大侠梦,只想在凶险的赤昀城安身立命,那就勉为其难听师傅的话,跟道姑再战一回。 李冶这时已打了腹稿,心神却放在了另一面的师徒身上,她不急着回复明钰的问题,关心的是卫初晴。那个出人意料,时常掉链子的小丫头,不知又受了什么引诱,在一旁欢欣鼓舞,脑后的大辫子左右摇晃,像骏马上的尾巴,抖擞着精神。 “道友,贫僧的离尘被恶人毁了琴弦,心中不平,该如何释怀?”李冶身边多了一个和尚,也是同样地看向卫初晴,横眉竖眼,绽出凌厉的锋芒。他手里抱着残破的琵琶,核桃木的琴板上有几痕爪子印,五条断弦打着卷儿,在秋风中颤抖。 “贫道也无法,这羊肠线制作繁琐,无能为力了。”李冶凤目微敛,心里叹了口气:傻丫头又闯祸了。和尚脾气不好,又爱琴,这离尘封存了十六年,哪想到一出世便遭了厄运。 羊肠弦如今不好找,而离尘最珍贵的一处便在于它的琴弦,只有贵如黄金的羊肠线才配得上离尘主人的琴艺。 “那贫僧只能找当事人给个说法了。”慧觉气恨,咬牙切齿地放了一句话,打算找熊孩子索赔。明钰在注意苍琊那边,他对道姑虽有困惑,却无探究的想法。只有那对超底线的师徒,总让他不安,仿佛是一道魔障。 得到了师傅的允诺,卫初晴顿时起了信心,虽然她也不知道能否给对方一个完美的答案。要解释颠倒乾坤这个词,说法太多了,好比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选择太多,究竟说哪个? 卫大小姐本想先等对方说,自己来个压轴戏,可道姑很谦让,也知道后勇者居上的道理。论胆子,在场众人就属大小姐最肥了,她见道姑磨磨唧唧,自己先上了,垫底的人不一定就能一鸣惊人。 今儿个本小姐就打翻这个定律,来个先声夺人。 “我说就我说,谁怕谁!”卫初晴双手抱臂,信心十足的说道:“凌公子刚才所说乾坤在你的眼中是"存在的万物",然而我看世间万物相互之间都存在着关联,于是颠倒乾坤顺应了自然规律,周而复始,连绵不绝。你要问颠倒了以后的乾坤又是怎样的概念?” 卫初晴摇头晃脑,对着明钰几人比划着手,双眼神采奕奕,让那些对她很讨厌的人这时也生不出什么气。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在对方远距离的时候觉得心烦意乱,恨不得扭头离开,可当那个讨厌鬼晃到眼前摆出灿烂的笑容,又觉得对方单纯可爱,便暂时想不起对方的可恶。 李冶笼起了袖子,目光投在卫初晴脸上,有着一抹柔和,似她背后皎白的明月。明钰微仰着下巴,他并未用耳朵去倾听,而是正眼相对,明火般的眸子静静地观察着这个捉摸不定的大小姐。 “这个问题很简单,就像我刚才说鸡是怎么来的那个问题差不多,鸡生蛋,蛋生鸡,二者也是循环,生生不息。其实只要带入世间万物任何一样事物,便能发现一条生命的规律,由起到落,由始到终,天理循环,因果轮回。故而颠倒了以后的乾坤依旧是乾坤。” 卫初晴绕了一大圈,依旧回到了终点,颠倒乾坤便是乾坤,这个说法合乎道理,众人都没意见。 “你说这个就完了么?”她不是说有很多说法么?明钰倒想听听她究竟能说多少让自己刮目相看的话语。 “配料不在种类多少,在于浓淡适中,说太多,口味就重了。”她是喜欢重口味,但饮食清淡才是养生之道,还是少吃重口为好。 “还有一点我补一下,就是乾坤作为今日大赛的主题,是为了倡导一种观念,女人与男人不分天地,不分上下,不分尊卑。她们可以是天,可以是上位者,也可以是女王。”她最后点题,神来一笔,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她这回答朴素大方,言辞虽不够严谨,但通俗易懂的道理更容易被百姓们接受。听到她这番言辞的除了台上的慧觉李冶明钰苍琊四人,湖岸上内力不凡的高手也能知悉。红姐姐等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时不时朝舞台看一眼,唇角一直带笑。 在君王的眼下说男女平等,还女王,是嫌命活得不够短,想到鬼差那报个到么? “把最后那句话收回去,不想出事,就别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明钰又受了一个惊吓,小声警告着无知无畏的卫大小姐。 “你在关心我么?”对方对他的警告没有生出一丝畏惧之色,反而很欢喜,就为了他这句话暗带了好意。 “没有。”少自作多情了,谁会在意一只蠢猪。明钰没好气地回道,扭过头再不理睬这个大小姐。 看不起本小姐是么?连说了句关心的话都不承认。有胆摘下面具,让我看看真脸,是不是说谎了? “卫小姐,刚才说浓淡适中,贫道觉得甚有道理,老子云:“阳极必生阴,阴极必生阳,盈极必损,盛极必衰。月盈则亏,日午则偏”。是以物极必反,若是环境过于艰险,万物处于弱势,必会遵循天道。故而颠倒乾坤即万物受到压制,循道而行,其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女汉子能顶一片天 “万物若依道行事,交替更迭,互补不足。那么如天地、阴阳、男女、夫妇、日月,必然长存,这便是贫道理解的颠倒乾坤。” 李冶是场中第一个赞赏卫初晴的人,她的说法借着对方无意间的话更延伸了一层。她引经据典,结合着自己的看法,把选美大赛的主题点得出神入化。 她的“阳极必生阴,阴极必生阳,”打动了审核团里在座的女人,不管她们是柔弱还是霸气,但都有颗坚韧的心。她们都敢于对不公的命运作出反抗,努力弥补自身不足,行走在乾坤之间,进退有据,不落卑微。 “那仙姑对今日的大赛有什么看法?是否认同女人可凌驾于男人之上?”明钰闻得出道姑对女子的怜惜与忠告,那些温柔的话是在鼓励着女子坚忍自强,独立自主,不让人生走向极端,生命落于尘埃。 只是少了一股轻狂,虽是比某个不要脸的人有深度,可不如人家嚣张狂妄。但这也不妨碍结果,明钰更喜欢道姑的回答。 “我认同。”道姑很干脆地应声了。慧觉狭长的眼睛闪过惊讶,瞧她一眼,很意外她的想法。 “我也认同!如今女汉子都可以顶一片天了。”卫初晴高举着手,为自己的同胞呐喊摇旗。 明钰对她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弄得没了脾气,开骂太没教养,打人又失了君子之风,只能干瞪着眼生闷气。 “嗳?你好偏心呀!我也说得很好啊!不考虑一下就给她了,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卫初晴瞧明钰把最后一张记名票递给道姑,那个心痛哟!她与绝世神功要挥手离别了,太坑爹了! “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拽下水。”明钰威喝,这个蠢女人到底有完没完? “喜欢就喜欢了,还藏藏掖掖个什么?那么大年纪了,还害臊。”卫大小姐嘟囔着,腹诽道:玛德!你倒是把我拽下水呀!本小姐没那么好欺负,看你多次救我性命,才对你客气。和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你若是敢害我,那就一块下水玩玩。 “徒弟弟,为师的毕生武学啊……半生心力堪破的武功奥义……欸!我竟无一个可传衣钵的弟子了。”苍琊在另一边对着湖面唏嘘短叹,瘦小的背影无限萧索,她在憾恨此生不能愿一个地主婆的梦想,此生竟找不到可以继承她本事的接班人。 “师父父……”小徒弟愧疚地低着头,有负师傅的重望。她搓着小鼻子,哀怨地瞅着明钰,那小眼神就像在说:你个坏人,人家身负重任,好不容易离胜利只差一步,你却狠心地抹杀了我的一片孝心,我要代表月亮恨你! “你眼睛抽筋了?”明钰看她瞅着自己,乌亮的眼珠一闪一闪,像只断奶的小狗巴巴地瞧着自己。他眸光一动,故意做出疑惑的语气,气气她。 “噫!事到如今,就别怪本小姐拿出杀手锏了!”玛德!逼到绝境,不得不放下所有的顾忌。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明钰还拿着记名票,道姑也未伸手接,趁着这个空当,卫大小姐人品大爆发,胸脯一挺,攒起所有的勇气说道: “互补不足算什么!颠倒乾坤还有更高的一层意思,那就是凤舞九天,日月凌空!”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在众人惊愕的时候,又悍不畏死地添了一句:“若国将不国,君主昏聩,黎民受苦,江山疮痍,便是龙潜深渊,凤舞九天之时。” 轰隆隆!从远方响彻一道惊雷,她这话无疑惹来了风雷之怒。舞台上气氛骤变,像是糊了一层浆糊,黏,腻得人呼吸不畅。 苍琊怔忡着,这傻徒弟竟然会有这样的境界,已经远超了自己,这本事忒厉害了,可以开宗立派,这是作死界第一人,当个作死教主绰绰有余。 慧觉拍拍身上的尘埃,把琵琶抱在了怀里默默地走下台,放弃了找人索赔的念头,还是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此刻台上就只剩下了卫初晴,李冶与明钰三人,这三人就跟唱戏似的,各自扮演着自己的头套。道姑清心寡欲,目下无尘,不说一个字,就淡淡地看着无知凡人怎么作死。明钰惊愕之后,觉得事态严重,不由恼火了,对着口出狂言,大逆不道的人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你活腻了。”那么想作死,别拖上大家。 “说都说了,难道还能把话收回去?这里只有你知我知她知,安心吧!不会有人找我算帐,无凭无据……你们可别出卖我呀!不然我也供出你们,大家一起蹲狱子。”卫大小姐闯了祸,却没有什么自觉,还有威胁目击者包庇自己,简直不知死活。 玛德!本想一鸣惊人,哪知火力太足,结果擦出了大气层,越得一边儿了。可后悔又有什么用?还是收拾下残局,把祸事掩盖一下。 “你想得到天真,输了如此放肆的话,还想欲盖弥彰?人在做,天在看,卫初晴,你自求多福吧!”明钰讽刺着卫大小姐的妄想,然后看了看道姑,好意提醒道:“这里已成了是非之地,你是清修之人,还是早些离开。”免得被这个蠢货拖累。 “切,你走可以,把票票给我啊!你不会是想去告密吧!哇!太阴险了!”卫初晴见明钰拿着红纸的手负在了背后,心有不甘,继续缠了上去,她都不惜得罪天了,还得不到最后一票,太失面子了。 “你给我老实在这里等着,这事如今难说了,得看贵人的意思,你瞪眼也没用,我插手不了。”明钰看着横在自己眼前的手,收起了刚才的嘲讽,郑重其事地说道。他不想跟这个女人闹下去了,谁晓得会不会连累了自己? “哼!”卫初晴小鼻子哼出一声气,嘟嘴道:“什么贵人,不帮忙就不帮忙呗!为了掩饰自己出尔反尔,捏这个借口来堵人,小白才会相信。”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明钰双眼一红,她敢质疑自己,他有必要骗这个白痴么? “你让我说,我就说呀!”把自己当什么了?切,本小姐才没那么廉价。卫大小姐抱着双臂,高傲地扭过头去,不想理这个人了。 “那你可知我为何要出尔反尔?”怎么不反省下自己的原因? “谁知道,或许你对我没兴趣了,拍屁股想走人,不负责。”天了噜!她是受害者好不好?费那么多口舌,捞不着一点好处。 “兴趣,负责?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你又把我看成了什么?你给我道歉。”你可以撒娇耍赖皮,也可以厚脸无耻地纠缠,可不能那么侮辱他的品位。 “要我道歉?又不给我好处,才不理你。你把我玩了就走人,我还想要你道歉呢!”亏他想的出来!她的师傅做不成地主梦了,她也学不了绝世武功。切!她很懊悔好不好?不安慰就算了还让她道歉。 玛德!本小姐是那么没有底线的人吗?人家也是有脾气的,好歹也是个大小姐,怎么能让人随便玩? 被惹火的明钰看她这不知悔改的态度,捏了捏拳头,要换作是自己的妹妹,态度那么傲慢,说话这么冲,他早教训了。这女人欠调教,不吃打不老实。 “你高看自己了,即便我有闲心,也会找个真正的女人来逗趣。而你……”明钰绕到她身侧,低头挨近她的发鬓,冷冷讽刺道:“名不符实。除了名字带了女儿气,其他地方还真瞧不出是个女儿家。” 你既非女子,我何必对你有心思?明钰觉得这个女人造谣生事的本事还欠火候,气了一会儿,便觉得跟个白痴计较,显得自己也很无脑。 他拍拍肩头上的灰尘,不再待下去了。卫大小姐见他走了,狠狠跺了一下脚,既沮丧又不甘,放下的双臂,叉手在腰间,也想下台。 “卫小姐,你很想赢这场比赛么?”台上只剩下李冶一人,她沉默地看着一切,此刻见卫初晴不理自己,便出声询问。 “你怎么不走?其实你该先离开,算了,我知道你也想赢,这才不走的。”这个道姑还敢理她,就不怕被连累了? “卫小姐,你能给贫道一个理由吗?当真想赢?”李冶踱步到她面前,凤目里一尘不染,不愠不冷地问道。 “难道我说是,你会让位?”这个道姑不是想一夜成名,赚人气入宫么?怎么又改主意了?出家人慈悲为怀,包容谦让么?卫初晴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如果对方肯相让,那当然好了。 “你想要,我便给你是了。何必去烦无关紧要的人?”道姑轻易让位,让卫初晴惊讶了一下,“你还真放得下。” 她拍拍手,歪头对道姑挑挑眉梢,“你既然那么客气,那我就不推脱了,多谢了。”她摆摆手,扬长而去,她得把这个消息尽快通知姐妹们,立马扩散,省得某个人也反悔,让她空欢喜一场。 “你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就是给人做了嫁衣?给个理由。”慧觉心里不服气,白忙活一场暂且不计较,可他的离尘差点被毁了,这笔帐他不会那么容易就算了。 “乾坤颠倒……凤舞九天,她回答的很好啊!”若国将不国,君主昏聩,黎民受苦,江山疮痍,便是龙潜深渊,凤舞九天之时。 李冶晗首,欣赏着某个人的胆大包天,“她很好啊!”冠得上天下第一的头衔。 第一百八十四章 陪你睡一觉 选美大赛一波三折,让无数人惊艳瞩目,为之鼓掌,而少数人惊吓,私底下捏了一把冷汗。不管是意犹未尽,还是不忍直视,等月上了中天,便是离别的时候。 湖岸的灯光依旧,但是人已经不在了,剩下空落落的灯笼在月色下晃动,夜风萧索,传送着悠长的孤笛声。 今夜所发生的事,只能用变幻莫测来形容了。原本只是做一个职业的看众,无关紧要的龙套头,哪知最后会亲身上阵,制霸全场。虽然这个主角很水,最近的胜利也不怎么光彩,但这并不影响世人看她的眼光,讨厌的依旧很讨厌,喜欢的更是喜欢。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类人,他们擅长逢场作戏,见机行事,为了长远目标,不会去计较小得失。就如天下钱庄的陈老板,他本想花钱包装自己家的姑娘,造声势,赚名声,想不到到头来女儿接连被两个女人压了气势。 而最后那个力压群芳,独占鳌头的人,事先还收取了自己的红包,结果却是反水,不实现承诺,反倒倒打一耙。陈老板既赔了钱又没了面子,可脸上没一丝不高兴,还能笑眯眯的问候今晚的夺魁者。 对此厚颜无耻的卫大小姐报以微笑,谦逊道自己才色平平,无心中魁,只是师傅器重,只好勉力参赛,饶幸得胜,归功于天意。然后她又对陈大小姐的失利抱以愧疚与同情,最后又勉励对方,吃好睡好保持好心情,期待她再次参加来年的比赛,今日未实现的承诺,来年必补。 陈大小姐听到这个承诺,立马精神振作,咧嘴一笑,笑得合不拢齿。 商人之间不就是这样,相互奉承,相互附和,虚情假意弄几套感人肺腑的言辞,然后一同酒肆茶楼,烟花柳巷,一起吃喝玩乐,一起嫖,娼烂赌,然后在酒肉池林里,愉快地合作。 陈老板热情地邀卫初晴去五福园参加商会宴席,仿佛忘记了上回在天下钱庄对峙,挨揍的事,为了那件事情,某个倒霉小姐还出了一笔医药费,替自己的丫头收拾残局。 这老家伙生意做得大,记性倒是不行。可卫初晴心里明白如果选美比赛她输了,面临的可不会是那么温馨的画面,毁约的后果会让她在商场上失去诚信,还有一波生意伙伴,那将是很惨淡的结局。其实她不单是为师傅去争取,也是为自己谋后路。 只有她一举成名,才能让那些轻看自己的人不敢拿鼻孔相对。成王败寇,他们看的只是结果,那就展现实力让他们看。如陈老板这些迎高踩低的人来讲,要看的只是利益,至于身份与地位,当然这个也重要,然而隐藏的实力,谁会有那个闲心来欣赏。 今夜卫初晴在舞台上说得有声有色,赚取了一拨掌声,然而在很多人眼里,她这是哗众取宠,夸大其词,有意迎合大众,骗取信任与好感。 什么真实?个性?创造力?思想的灵性?还有是与非,对与错。说出这些话的人,自己不也没做到么?却大言不惭,不是哗众取宠是什么? “胡说八道。”卫雨蓁站在画舫的船头,裙踞飘飘,就像一个仙子,凌雪傲霜,神圣庄严。她在这里,将某人的一举一动尽看眼底,其间有惊有诧,也有了然。她垂着眼,回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眼里闪过许多情感,有迷茫有忧伤有疲倦有厌恶…… 她讨厌这个堂姐,自小就讨厌,那是由于她聪明,故而瞧不起蠢人,以前的卫大小姐是个笨蛋。但如今不是了,可还是一样的讨厌,就算明知道这个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卫雨蓁垂头去看湖面上的倒影,那是一张沉鱼落雁的面容,典雅脱俗,如仙女下凡。而仙女的眼里带着凡俗的情感,有贪婪有欲望,还有深深的绝望。这不是仙女,而是海上的女妖,吹着蛊惑人心的笛声,杀人于无形。仙女与妖女,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我是谁?”她喃喃自语,眼里又露出了迷茫,看向对面的湖岸,眼底映出一个女子的回眸一笑,她怔愣了,原来自己讨厌的人长得比她还好看,尤其是嫣然一笑的时候,刺目的耀眼。 “你又是谁?绾绾……”恶人与美人,你又是哪个人?卫雨蓁眉头一紧,心里涌过奇妙的潮水,心有些涨痛。她急忙抚上胸口,愣神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是卫雨蓁,我是吏部尚书的女儿,我是……”她紧紧闭上了眼睛,努力想着自己是谁,可说到时后面,又中断了思路,她不要再想下去了。 “你怎地在外面吹凉风?咦?你的手心好凉,我来替你捂热。”船板上又出现了一条影子,稍稍爬上了卫雨蓁前边的扶拦,秋夜本该是菊香飘逸,明月清风,然而这个意外的闯入者,带来了一阵甜腻的花香,像是开了一地的烂漫春花。 落寞的气氛很快便被春,情吹散了,有只柔腻的手捂上了掌心,然后贴在了一张娇艳的小脸,那张丰满娇小的唇微微一嘟,在她的掌缘一亲,眼睛里带着欢喜与羞涩,好似二八的少女,多情善感,热烈单纯。 “你怎么上来了?不吃酒席了么?”陈老板邀请了审核团所有成员,这人此刻也该去了,怎么又跑回来了?卫雨蓁抽出手,安然自若地问话,对忽然的被亲热一阵反感,却不表露在脸上。 她对女人没爱好,可对着红姐姐这样妩媚优雅的女人,谁也不会对其摆出冷脸子,恶意中伤。 “本来是打算一块去的,嗳!卫家大小姐说只想跟姐姐妹妹们一起拼桌吃饭,咱们就都不去了,回这儿吃火锅。这小丫头如今也摸了些门道了,晓得了姐姐妹妹的好处,不知二小姐可想尝尝这个中滋味?” 红姐姐靠在围栏处,双臂撑在身旁两侧的栏杆,袒露着胸怀,露出半边的乳,那两颗小红豆隔着薄薄的肚兜微微颤抖,饱满的胸脯结实有力,似乎只需要一个喘息,便会把胸衣挤了下去。 她的腿一样动人,双腿之间半隐半露,幽密非常,光滑如玉的小腿,肌肉线条美丽纤长,走动间带着撩人的性感,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华丽无比,多情浪漫。 “她也来了?”卫雨蓁惊讶,出神了片刻,她们都上了船。 “你关心她,却把我忘在了脑后。人家好难受,你能不能想想我?嗳!你想她是不是为了花蛊一事?”红姐姐本来撒娇,在被人刻意无视之后,不由嘟嘴生闷气了,然后说了个很惊人的话。 “花蛊!你怎么知道?”卫雨蓁自从听了卫初晴的话,找到了眼前的女人,索要玉佩,可哪知道自己的虫笛招来的五毒根本制服不了对方,也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法子能驱动毒虫反噬。 她差点被自己毒虫反攻,幸好自己的武功高出对方一筹,能够从那些毒虫的攻击里逃生。她想再找卫初晴算账,可红阁主很快就堵在了她的房门,来讨个说法。她只好说了玉佩的事,隐瞒了花蛊的秘密,当时的红姐姐并未在玉佩上扯太多话,问的是她的毒术与武功来路。等她说了这是一个女人亲自相传之后,红姐姐却不追究她暗袭的事了。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以身相偿,做她红绮萝的女人。那就像个笑话,卫雨蓁当即就拒绝了,毒术她不如红姐姐,可武功她比对方强,斗不过却可以避开。 “我怎会不知道?这东西与我家渊源甚广,二小姐,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但我给不了你,欸!此花开尽便无花,我舍不得你做出那样的牺牲。”红姐姐推了下扶手,像小孩子一般跳到了卫雨蓁面前,拍着双掌,拂去上面的灰尘。 “那是我的事,不必你关心。我要的是玉佩,你如果能给我,我答应任何条件。”卫雨蓁很在乎花蛊,她渴望得到那些宝藏,她一定要得到不该失去的东西。 “任何条件?白日里我说的话,你考虑清楚了?”红姐姐眼里的欢喜渐渐淡了,换上了另一种喜色,看着格外的妖,格外的艳。 “你想要我不是么?可以,但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让我做你的女人,却不是一辈子。”卫雨蓁心平气和地答应了。 这小姑娘白天还像个贞洁烈妇似的,才一个下午就想通了。这是不是得归功于某位大小姐?红姐姐想起了卫初晴的内涵话,难道起了启蒙的效果? “就今夜,我会到你房间。”卫雨蓁飞快地承诺了一句,匆匆回了船舫,似乎有些羞怯了。 红绮萝看着恬静的月色,捕捉到了一只飞过半空的夜鹰,乌黑的瞳孔微微一缩,似乎想起了难过的往事,心绪不宁,鼻息也急促了。 “好没底线的丫头,输那人太远,难怪让人家捷足先登了。同样都喜欢不择手段,甚至不知廉耻。一个急功近利,另一个喜新厌旧,都很坏呐!” 第一百八十五章 遇到影帝了 红姐姐嫣然一笑,举起一截大拇指摸着其他四指的指甲盖,她不留指甲,所以她的手很干净整齐。 过去的情仇就像指甲,该去的就去吧!省得自己烦恼了。 “今夜会很美好的度过。”她会好好珍惜这个夜晚。 红姐姐说得没错,卫大小姐自从尝到女人的滋味之后,便喜欢上了与姐姐妹妹凑成一团,把最难忘的一夜留给了自个儿的姐妹们。 反正商场上生意来往频繁,以后多得是宴会茶会,而有些人时常呆在山上,难得下山,当然要把握机会,好好珍惜了。卫初晴不打算再上乱人岗,恶人粑粑太可怕了。只好趁着这时候,与两个恶人少女交流一下感情。 这样日后做生意就多了一层保护,她有大姐大关照,谁敢惹她,拿刀削了。 大姐大脾气硬,性格孤僻,卫大小姐脸皮都扯没了,嗓子都冒烟了都不见效果,最后不得不搬动了大姐大的女人,好说歹说之下,才把人留了下来,可谓艰辛万苦,比跟一百个人嘴炮还累。 正赶往画舫的路上,她又被人从队伍里请了出去。她不认识对方,本就不想搭理,又觉得那人说话阴阳怪气,更是心烦,挥手赶人走,可身边的娉婷却说她认得人家。不好拂了好朋友的朋友的面子,她也就去瞅瞅是谁,那么闲得慌,找她聊天。 娉婷也跟她一块去了约会的地方,来给她们带路的人是个花甲的老人,头发花白,脸盘子圆圆的,眉眼生得很喜气,说话声音有点古怪之外,其他都很正常。娉婷称呼这人为郑二爷,听起来身份要比娉婷高一等,确实他除了公鸭嗓子,气质是很特别,像居于人上的大官范儿。 郑二爷都那么不凡了,那她要见的人不是还要更高一级。今夜人品真爆发了,遇上的贵人还真多。她暗自猜测着到底是谁要见自己?猜来猜去,熟人里除了明钰与太子以外,也没什么贵人了,会不会是靖王妃?那些陌生的贵人,谁会来理会她这个平凡的富二代。 这一会又进了戏楼,里边没什么人,外边也一样。湖岸四周空荡荡,舞台已经撤下,只有灯柱上还飘着小彩带,空气中的喜气已经消失了。 她没上过二楼,这回上去之后,认为方才就应该在上边看戏。这样会很安宁,免得被无良的师傅出卖,被人拿枪使。这回她在前面冲锋陷阵,倒让别人坐享其成。 玛德!这笔生意实在太亏了。她付出那么多,如果师父父敢耍赖,她就断了师徒情,然后叫大姐大带一帮恶人去修理无良师傅。 这备招打的很好,虽然请动大姐大是一桩比搞基生猴子还难的事。 她胡思乱想着,心不在焉地见到了郑二爷口里的主子,光看长相,她还不能聚精会神地去关注对方。贵人也知道自己长得不够年轻帅气,吸引不了小妹妹的关注,也没抬眼对她深情对望,照模照样地学着她的心不在焉。 娉婷觉得应该是卫初晴学着贵人的漫不经心,她做为陪伴,不能抢了客人的话头,便沉默地在一旁观看。 卫初晴看房里的人,有两个是熟人,别看在她面前傲然衿贵,也有对人垂手低头的时候。看来贵人的身份不仅比郑二爷大,连靖国公府的世子都要对其恭顺是从。 她猜测着对方的身份,心中大约有了个数。七玄王朝公卿大臣很多,可王室成员却寥寥无几,除了靖国公府与淮清王府,再也难找第三个皇亲国戚。那贵人的身份比明钰还高一筹,答案不用揭晓了,大家心里都明白。 这贵人出门不乘轿辇,不带仪仗队,更不带侍卫,出入皇城如此随便,看来对赤昀城的治安很有信心。 难怪明钰方才那么隐秘,记名票的名字都偷偷塞给道姑看,挡住她的视线。后来由于她大言不惭,他收起了票票,立马调头走人了。一直想不通,只知道得罪了人,却不知道是哪一位贵人。 原来是这个缘由,贵人的身份揭晓了,卫初晴内心忐忑,觉得祸事临头了。那张记名票是出自这个贵人之手,看来他不是为了找她谈心聊天,是来算帐的。 “卫大小姐这个很有个性的姑娘,敢说敢做,坦白直接,潇洒不让人羡慕。对了,你刚才那首歌曲尽奇妙,歌很好,词也有新意。” 贵人照面也不相互给个称呼,直接寒暄上了,还是带着睁眼说瞎话的恭维之意。 “过奖过奖。”卫初晴拱手谦逊,却不如在陈老板面前那么多话,既不贬损自己,也不抬高别人,好像老实了不少。 “你刚才说的很好,只有一处犯了忌讳。”贵人脸色一沉,说到忌讳两个字,语气一重,透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卫初晴心里咯噔一下,手心沁出了一把冷汗,果然是对方找她算账来了。 “在我说一句话之前,想问你一个问题,七玄的律法看过么?” “粗略的看过一遍。”怎么可能不看?毕竟要在你们这地头上混,不得不守规矩。 “那你这个罪便定下了。” “什么罪?”这大叔是在套我话呀! “若国将不国,君主昏聩,黎民受苦,江山疮痍,便是龙潜深渊,凤舞九天之时。你这句话危言耸听,又离经叛道,并且干涉了朝政,朕来问你,除了大逆不道之外,你会怎样形容自己的罪过?” 这贵人不是微服私访吗?才说了不到两句话,就把底给掀了出来,不给人准备的时间,行事好仓促的皇帝。 卫初晴要是不给自己辩解,那她岂不是傻逼了?皇帝是个死心眼,坚持自己的定论,把卫初晴看死,直接将她打入了地狱。她想着怎么开解皇帝,并让对方相信自己不是那么坏的人。“陛下息怒!” 她想表明一下心迹,可人家比她快了一步,扑通扑通几声跪了四个人,请皇帝息怒。这四人里,除了一个,其他都是熟人。比如皇帝身旁的两个她认识,是明钰明珠,而第三个熟人是身边的娉婷,原来这位姐姐早认识皇帝了。 其实也不奇怪,如果没有皇帝罩着,一个弱女子如何在奸险的商场上混的如鱼得水。她伶俜一人,又生得闭月羞花,要是没个保护神,陈老板一帮臭男人能放过她?难怪左相为了她抛妻弃女,至今还得不到。这个原因,卫初晴过一下脑子就明白了。 她理解女人的苦,也不会埋怨对方隐瞒自己,只是好奇一点,她是怎么抱上皇帝的大腿?这个庇佑神比王爷世子还牛批,如果可能,本小姐也想抱抱。卫初晴动着小心思,贱贱地想着。 “大胆!卫初晴你为什么不跪下?目无王法的如此地步了么?”卫大小姐想得很美,没顾及到礼仪,这下祸又闯大了。皇帝这态度,是不会让她抱大腿了,或许还想要她的命。 “陛下,草民不敢。”卫初晴摇手在胸前,以示绝无此意。为了能让这个误会解开,她想找点好听的话,比如对七玄一片赤诚,对君主敬若神灵,绝无二心。然后与皇帝冰释前嫌,和平相处。 “你觉得这是个游戏么?这里的人都在演戏,都在欺骗你?其实朕并不是皇帝。”皇帝这时缓了脸色,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好像他从未生过气。他说他不是皇帝,是在试探人么?但这是试探什么?眼力价?洞察力? 卫初晴暗惊,人都说帝王心思难测,今日一见,还真是对了。这皇帝喜怒无常,换表情的速度跟面谱戏有得一比。她看多了剧组的花絮,资深演员的入戏状态已出戏状态差距很大,显而易见。所以她没有怀疑皇帝的身份,因为这人自始至终都在演戏,那眼神满是戏感。 这是换了个头套,他还在演,这个皇帝当真可怕了。她自恃会做戏骗人,想在尔虞我诈的地方活的风生水起。她的演技不能算出神入化,也是无可挑剔了,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身临其境了,故而日子过得随心所欲。可今夜遇到对手了,人家可是影帝级的,比她技高一筹。 “陛下,草民不敢。”纵然这个皇帝会骗人,可娉婷不会,她相信姐妹,所以皇帝是真的。可她是不会扯什么演技来证明自己的看法,在影帝面前班门弄斧,就像个笑话。既然你骗人,那我就装傻,看谁耗得过谁?谁先笑场谁就输。如果她输了,就退出戏坛,再也不骗人了。 “那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认为朕的话是真的?”皇帝这是把她当资深评审员了么?想让我夸你演技好,可我偏不说。咱输人不输阵,演技略逊一筹,但气势得有,骨气得有。 “回陛下的话,草民是见到世子大人也跪下了,所以不敢怀疑陛下的身份。男人膝下有黄金,他除非吃坏了东西,不然不会做出那么大牺牲开我等贱民的玩笑。如果脑子正常,要么就是喜欢我了。” 卫初晴自作多情起来,比孔雀还要自恋,无耻得简直没天理。此刻脑子没毛病的明钰,很厌恶这只自恋的母猪,他面具下的脸已经黑了。 “回答的很好,那就罪加一等。卫初晴你知法犯法,无视尊卑,如今又是明知故犯。既然不怀疑朕的身份,却不下跪,那就是死不悔改,罪不可恕。朕给你机会,你不把握,那就老老实实受罚吧!明钰,过去把这丫头的双腿废了,让她还敢目无尊上。” 第一百八十六章 跪不跪? 皇帝这次玩嗨了,还用上打手了,欺负她只有一个头套。可没办法,人家阵容就是比她大,演技又好,道理都站在了他一边,成了正义使者,她则是反面配色,嚣张小人一般都短命。呜呼哀哉!皇帝这是要干掉她这个主角,亲登大台唱戏了。卫初晴又悔又怕,看打手过来,差点要提裤子破门而逃了。 皇帝这时不动声色,这是真要摧残一个如花少女,还是吓唬一下给个教训。卫初晴在想要不要下跪,认个错,再对皇帝表露赤胆忠心? “你瞪眼看朕,是不服气?”皇帝这是扣帽子,她睁开眼睛,分明是惊骇的表情,看她瞳孔多大多圆,心神涣散,跟命悬一线的病患无差别了。这人颠倒黑白的功夫比她还厉害,脸皮那么厚的皇帝,难怪淳于澈斗不过。 “我哪敢啊!在这里您是皇帝,您就是天理,就是王法,我本事大,也不敢违天啊!”这时除了认错,她没有其它的选择,此刻见识到了人外有人,在不要脸的人面前耍不了贱,那就老实呗! 她挺后悔,其实明钰这人还不错,至少皮薄害羞,好糊弄,她不该气他,把关系搞僵了。都不顾相识一场的情面,连句好话都不说,太像电视剧里残忍冷血的锦衣卫。 她瞅着皇帝,怎么看怎么像庙堂里的财神爷,那壕气十足的范儿,配上喜庆的圆圆脸,富贵祥和,画下来贴在堂上都可以以假乱真了。生得这般慈祥,怎地这般凶残呢! “卫初晴,你不服气是吗?”财神爷看她疑惑的眼神,到没急着让明钰动手。 “不敢,草民心服口服。”切!你是老佛爷,我不要命了才会不服输。 “那你为何不求饶?” “啊?求饶?”fuck!皇帝爷爷特么的在玩人么?不是说要废她双腿吗?不是要治罪教训么?都不宽赦我,干嘛要下跪求饶,反正难逃一劫,还不如争口骨气,跟你死犟到底。 “你要是求饶的话,我就只废你一条腿。”皇帝当这是在菜场上卖猪肉呢!有这样讨价还假的吗? “甭了,我不做三条腿的瘸子,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女儿的膝下却有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陛下,你是一个王朝的统治者,是法令的颁布者,九五之尊,至高无上,威震四海,天下臣服。何惧一介草民的诽谤之言?” 卫初晴见皇帝有还价的兴头,见缝插针,狠狠夸赞了对方一通,搜肠刮肚找出各种表彰明君仁君的诗词成语,捏成一个糖衣炮弹投了过去。 说她不是小人,鬼也不信。这阿谀奉承的本事,不做佞臣奸商真是屈才了。明钰稍稍退了一步,离这种没操守的小人远一些,耻与为列。 “嗯,朕乃九五之尊,自然得率先带头,做到法纪严肃,明章之治。既然你也这样说了,朕也就秉公执法,不给你机会了。明钰,动手。”皇帝这回金口玉言,说什么都得把她给惩治了。原以为自己说好话,皇帝听了高兴会下赦免令,结果弄巧成拙,本来可以减刑,哪晓得一番夸赞引动了皇帝心里的责任感,决心要严刑峻法,不辱使命,这下一点余地都没了。 “欸~怎么越走越歪了。”我说一堆好话,不是让真的铁面无私啊!天了噜!皇帝脑回路比她还直,一头撞进死胡同,不会开通圆滑,比牛还拧。 她这不是真心话,是马屁啊!卫初晴很烦恼,只想挠着头皮,原地跳脚撒气。 皇帝这是装模作样,充二愣子,故意误解她的话意,其实心中早明白了,就是想气她。 与其没皮没脸,没完没了地继续耗下去,还不如伸腿一刀。废腿不可怕,又不是第一次。“请你温柔一些,念在你我曾在北山双飞的情谊上,保证我下半辈子还能够生娃。”卫大小姐闭上了眼,昂首挺胸,如壮士般视死如归地说道。 “住口!”这个蠢女人,还当这儿是秦楼楚馆吗?说话那么不着调。明钰低声喝止,她这是拖累自己么?心里一怒,并指如剑,便要出手教训这个顽劣的女人。 “慢着,明钰,你跟她相识过?”皇帝对这个侄儿的私事来兴致了,如果卫大小姐的话是事实,那他可不能拆小辈的姻缘。 “回叔父,我跟她有过节,曾被她拖累过几回。”明钰本来不想承认,可看皇帝暧昧的神色,不得不揭露了事实,其实他们是冤家。 “既然这样,那朕就换个法子惩罚。卫初晴,刚才你说女儿膝下有比黄金更贵的东西,那朕就罚你去孔庙寺长跪一日,并写一份悔过书。这个惩罚既让你体面,又严明了纪律,这回你可放心了。” 皇帝对侄子不错,靠着这一点,卫大小姐幸免于难。还没确认这个未来的侄媳妇,便给出了宽赦,皇帝还挺讲情面,有点人性了。可她觉得自己也是合情合理,说的话不具杀伤力,那是事实,并没哪里不对。只有一点,她过分张扬了,不该在高手出没的江湖上说真话。 皇帝放任她回去了,交代她明日卯时准时到孔庙,当场有太学院的学正大人监督,亥时可归去。另外,今夜必须写下悔过书,明早上交。 又是跪又是罚作文,这皇帝也有教书先生的潜质,或许他小时候也是这么被罚,有经验了。除了这样自我安慰,实在找不出可开心的事来逗乐自己。 从全局来看,今夜的选美大赛无疑取得了成功,空前盛状,精彩绝伦,不过可卫大小姐这边出了点状况,她被波及入了一场辩论斗争,初时也是顺风顺水,酣畅淋漓,结果她被天虐了。只是天意再如何莫测,能够把控全局的依旧要靠人的机智与勇气。 卫大小姐从逃脱了残废的厄运里里缓了口气,与同样饶性的娉婷欢乐地上了画舫吃夜宵去了。 这世上除了情能够让人神魂颠倒,无法自拔,还有一样事物,它除了被文人墨客推崇外,几乎是天下人的宠儿。 下至市井之徒,上至王亲贵族,远在边塞近在中原,承载着千奇百怪的故事,有金戈铁马,有刀花剑雨,有绝代战魂,有盖世英雄,有沙漠红颜,有江南诗画,有江湖写意,有寄情江……只要一听到它的名字,就能让人神魂一迷。 那就是酒啊!这是世上能与情字媲美的字眼,有着厚重的历史感与幽香四溢的醇美。 红姐姐的杜鹃醉,其实并不醉人,只是喝多了,眼睛会泛流波,双颊会红,容色会很艳丽,像沾了胭脂。卫初晴倒在了娉婷的怀里撒娇要抱抱,众人以为她发酒疯,也就不去理会,接着继续玩,飞花令玩了几圈,这时婧婧也醉倒了。 而后众人也喝得醉醺醺的,除了娉姈与琦云在中途离去了,大家都倒在了地上,放松了心神,在熏香缭绕的房间里共度一夜。 在后半夜,某个人勉力醒过来,双脚软绵绵地踩在木板上,像游魂似的飘出了画舫,打算下湖。忽而被人从背后拦住了腰,在她还没回头的时候,额头一凉,让发热的小脑门好受了些。这是夜风吹散了她的额发,原来她飞起来了。 “天使……我是鸟儿……喔不,还是做晴天……小仙女……”她舌头发麻,口齿含糊,对着天空张牙舞爪,虽然醉的不省人事,还是不该乱抓人的野性子。 之后她就昏睡过去了,只记得身体在不断的颠簸着,冒了一身冷汗,等头脑有些清醒了,发觉身边有个人,便睁开了眼。本来还打算继续歇一会,养足了精神,可还是得确定自己在地方?当下的情况是否安全? “你?你怎么还没走?”皇帝身边的贴身保镖居然在自己的马车里,这能不惊奇吗?而且她俩还是冤家,恩怨难分的那种,见面总带着一丝尴尬,尤其是单独相处。 “醒得倒是挺及时,王府到了,我就送到这里。”明钰不想跟她说什么解释,见人醒了,便下车徒步走上了街。他这是做了好事,会让心安宁一些,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以及她的感受。 “道友,贫僧闻出了古怪,有些担忧,你可有想法?。” “和尚,你的离尘还在哭,可想到安慰之法了?” “别扯我的琴。”这是和尚心中的一道伤,血渍糊黏,还新鲜着呢! “道友,彼此彼此。”你也别扯我的私事。 “你该管束监督一下这丫头了,以免她再搞破坏。” “那人如今对我起疑,这些日子,我要接近他,得知一些我想知道的东西。” “你如今涉险,不该受到任何人干扰。”这丫头性情狂傲,做事无法无天,实在让人担忧。 “她是个好女孩,你暂且不要先入为主,时日久了,你会发现她的善良正义。” “那就听你一回,我会好好审视这丫头是不是够资格做你的王妃?还有离尘的帐还是得算。” 王府的高阁上站着一个道姑一个和尚,他们看着门口出现的马车,看着离去的人,看着未有动静的车帘,各自有着看法。和尚眉眼凌厉,戒备着未知的危险,而道姑凤目轻阖,隐着所有的心思。 “和尚,能不能打个妄语?”道姑请求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师,带我飞天 “道友,让和尚破戒很损阴德。你不放心她?”和尚疑惑,既然不放心,为何留在身边? “他是个好女孩,不会伤害我的。只是我还不能拿真面目面对她,眼下也不是摊牌的良机,有些事请你暂且隐瞒。” 其实道姑的身份不言自明了,她才是王府真正的主子,里面坐着的王爷只是个摆设。慧觉对明兮的易容术甚感佩服,以假乱真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了。王府里边的丫鬟家丁,甚至是贴身护卫白阳,无人能够察觉出这位从天而降,募然现身,又多古怪,不见任何狐疑。 “你这般弄故弄玄虚,变换身份,只是为了对付皇帝,会不会牺牲太大了?” “他身上有很多故事,从小我便想知道。自从做了那个梦,我对这个心愿越来越迫切了。”李冶改换身份接近皇帝,目的并不只有乱人岗那么单纯,她要明了更多的人心,寻到未知的方向。 “他与师傅有过旧情,当时是无人不知的,如果李相不倒台,如今也不会闹那么多恩怨。世上之字八万,却没有情字来得伤人。师傅与他决断后就分路扬镳,各顾各的人生,这也挺好。你家孩子虽然语出惊人,道理没差。人生贵在真实,不违本心,她很有个性,不苟俗流。” 慧觉这时也不计较离尘的事,带出了一些陈年往事,见对方神色低迷,看起来孤单寂寞。不由在最后说了句卫大小姐的好话,终于把身边的冰山美人哄开心了,没有了苦闷的神色。 “真实,是非,对错,听到这几个字,我有些不安,你说我所做的事是对还是错?” “你也是个好人,应该对吧!”其实他也不赞成他改换身份的法子,损了男人的颜面。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一旦做了,想要从头来过就难了。” 有些人潜藏隐秘,有些人一鸣惊人,有些人锋芒毕露,有些人霜华内敛,他们都有处事的一套守则,没有对与错,不存在是与非。他们在各个领域展现不同的人生,这两种人生的交碰里发出绚烂的火花。 故而当下这些虚伪造作的场面,只算一种生活的画布,它靡丽浮夸,世故凡俗,却有着丰富的生活智慧。为了生存,人披上了虚伪的外衣,努力存活下去。这与真实相违背,与本心相驳斥,根本不是自己,这看似是一种错误的选择。 然而人不能脱下这层伪装,只因世态炎凉,话只能说三分,对人不能一片心,否则那会使自己受伤,故而也不是对的做法。 那究竟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真实有时候不是正的,虚假有时也不是错的。 如今世道,能够坚持本心,活得个性的人究竟还有谁? 悠扬的笛声卷入了夜风,萦绕在忆盈湖的上方,水雾朦胧,看不清湖中央的画舫,精美的雕梁画栋,鲜艳的锦缎彩绸,再也看不清样子。水雾像一帘帷幕,闺艳的脂香春,情,罪恶的翻手云雨,都掩盖在了其后。 俏立在船头的女子,横吹着玉笛,她似乎沐浴过身子,身上穿着丝滑的绸衣,白璧无瑕的肌肤都藏在了衣裳底下,铅华不染,长发静垂,带着独立于世的孤芳自赏。她美得不像话,就像仙子莅临,脱俗绝尘。只有当她睁眼的时候,才会让人恍然大悟,这不是仙子。 她不能是仙子,眉眼虽然清冷,而眼底有着残忍与血腥,仿佛地狱的业火,燃烧着疯狂与痴妄。笛声停了,她垂下了眼睫,轻吻着手里的玉笛,樱唇微微一张,糯米似的小牙印在冰滑的玉笛上,留出一条湿润的痕迹,她不是仙子,而是条即将吐信的蛇。 天际又出现了鱼肚白,圆月隐入了天空,万物仍旧在沉睡,只有烦恼缠身的人才会对着空茫茫的一切,感受着寂寞萧索的味道。 明钰走在精雕细刻的飞廊中,抬眼看着天边寥落的星星,静静出神。夜风吹起他两鬓的刘海,好似春日河堤旁的柳叶儿,透着几分清新明丽。他回想起了在卫初晴离开戏楼以后所发生的事: “臭猪婆今夜出尽了风头,澈哥哥有得头疼了。哥,她简直就是个麻烦包,走哪儿都不消停。这样的祸害搁在身边多慌啊!澈哥哥会不会后悔呢?” 明珠贵为公主,却也嫉妒起了这个大小姐。其实论身份背景,家世容貌气质,甚至是武功,她没有哪一点不如对方。可偏偏她得不到爱慕之人的正眼相待,也得不到第一美人的称号。 臭不要脸的臭猪婆究竟凭借了什么?奸诈狡猾、胆大包天、无法无天,除了这些小人的个性,哪有一丝高尚的品德。说实话,她的确好看,人也机智,巧言令色,会装模作样,会虚伪做作,可这些长处也不算多稀罕,秦楼楚馆里这样的女人多得是。 澈哥哥的品味不至于那么低俗粗鄙吧! “每个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这是他的人生,不关其他人的事。你也是个独立坚强的女孩子,为了个对自己薄情的男人吃女人的醋,当真出息了。” 明钰不与亲妹同仇敌忾着卫大小姐,还口气严肃地教训着对方。他对那女人是很讨厌,可也明白在明珠那份不圆满的感情上,卫大小姐是无辜的,明珠根本不曾得到过,自然没有挫败者的立场指责另外一个女人横刀夺爱。 “哥,你也喜欢她么?”明珠忽而冒出了这样一个直觉,今夜哥哥的心绪很乱,他虽然对部下会呵斥责问,但平日里还是很温柔的,话也不多。能够惹他咬牙切齿,刻薄以对的女人,除了大师姐以外,就属这个从天上砸下来的师侄了。 “别乱猜。”明钰双眼一闭,拒绝回答这种问题。 “那有没有啊?一点点也可以是……哎?大爹爹还没下来,你怎么先走了呀!爹爹会责怪你护驾不周。” 明珠不解哥哥离开究竟是害怕回答还是烦她了,她追上去几步,又回到了戏楼,她有保护皇帝安危的责任,不能离岗。其实明钰有时也挺任性,不如淳于澈的冷定。明珠想起了澈哥哥的好,心里挺希望哥哥能够把那个讨厌的狐狸精给勾引走。 虽然这个妹妹娇蛮任性,却极维护他这个哥哥。明珠替他寻借口搪塞着郑公公,等皇帝走了,他依旧在湖边,也不知道为什么留下来,只是看着湖中央的画舫,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夜很静,他数着数着,天快亮了,然后看到有人要跳湖。就算是个外人,他也会出手,只是这样而已。 明钰依旧看着天空,一直在走神,眼里有着愁绪,夜风吹拂在他的面上,却穿不透厚重的面具,吹入他的眉宇。他的头发在轻轻拂动,衣袖袍摆都有风吹过的痕迹,他默立了一会儿,任凭拂风掠耳,难道他背身离去,风仍未止过。 有人喜欢看风,有人却攀着星星。在天快要亮的时候,天上总会出现一颗星,意味着一日的初始,昨日的是与非,功与过已然过去,新的起点又将开始。 “哎哟!我快来不及了,你写得快一点呀!欸?你瞪什么眼?不舒服么?那我去给你找个毛巾捂捂。”大清早,某个人就开始火急火燎地准备了起来。 “你这是作弊知道吗?”让人作弊还那么理直气壮,要脸不? “用不着那么明白的提醒,这事不就正在做么?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所以脾气才那么不好。 “你别烦我,先出去,再给我一刻钟。”看见了她就烦,悔过书差点写成罪己诏。 “那我先去厨房了,你快点,四师弟。” “别叫我四师弟,我没你这样的师姐。”连个字都写不好,也好意思做他师姐。 “我又没说我要做你师姐,可是你三师兄叫我这么叫你的呀!” “别靠过来,站门口说话。”这人属猫的么?一跳能从大门口窜到桌子边,吓得师弟手一抖,差点毁了一篇好书法。 “那我叫你沙师弟吧!大和尚,喔喔!那就沙和尚好了,别撕别撕,我还得拿它装逼呢!”大和尚实在很想念段往生咒,把眼前的妖孽度往西天。 卫大小姐在天还没亮回到王府,不仅认识了一位师弟,还白捡了一个白衣飘飘,即将羽化成仙得道姑小师妹。 她想找淳于澈替她写悔过书,中途碰到御史来找王爷切磋棋艺,把她冷落在了一边。心情烂透了的人,只好威逼利诱和尚替她写,起先对方是义正言辞地斥责她不学无术,荒废了学业,而后是鄙视,对检讨书不屑一顾,这种小儿科也敢拿来求人帮忙。 是蠢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这孩子脑子不好使,会不会影响后代子孙? 和尚勉强答应了下来,因为受不了某人的胡搅蛮缠,耍赖撒娇。 完成了检讨书,本想回榻上休息会养神,却不料刚跑出去的人又急匆匆的回来了。不是快到时辰了,还回来磨蹭什么?想要挨罚得更重么? 当然不会是这样,卫大小姐是来搭坐人力飞机的。她只有一刻钟头,必须麻溜地跑到孔庙,陆上的代步工具是不成了,只好求个高手开一条天路。 “沙师弟,带猴哥飞!”卫初晴举臂过头,直指天空,满怀希望地看着慧觉。 第一百八十八章 搞鸡的友谊 如果昨夜还对这女人的品性抱有一点希望,那么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女人能够到这种无耻的境界,也是一种能耐了。这是一种天赋吧!可以把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慧觉看她是自己好友媳妇的份上,暂且放一下原则替她作弊,对方还得寸进尺了,想再差遣他。 这位大小姐说好听点知人善用,精明能算,其实就是个奸商,雁过拔毛的势力鬼。逮到个人,不管亲疏关系就把对方剥削一通,这厮的人品已经令人发指了。 慧觉不想理她,该让她吃点惩罚,可玛尼的,实在耗不过某人的不要脸。 “你给我起来!你拿我木鱼做什么?”他想撵这丫头走,结果对方从他的香桌上拿下了木鱼,盘膝坐在地上,随口念叨: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地藏王菩萨,释迦摩尼,十八罗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你别念了,我带你走。”这死丫头,如果他不是出家人,早揍人了。 慧觉不爱贫嘴,在带人天上飞的时候,心里回绕着一个字:烦! 有了和尚的助力,再加上抄袭之作,卫大小姐顺利地从学正大人那儿通关了,接下来便是烧香相磕头拜孔子,从头至尾没有一直错落之处,这得多亏了前日夜里礼部尚书的谆谆教导。 太学院很忙,学正大人虽然没闲工夫陪她一起消磨时间,监督了半个时辰便放水了。学正大人这一走,某人像得到了赦令,像只山林中称王称霸的猴子,在孔庙里肆无忌惮了起来。其实学正大人之所以能放心的离开,也是看她刚开始的乖巧表现,哪晓得此人是在卖乖。 按着太学院的学规,每月初一与十五放假,每回放假之后,学子们会懒散一些,教习先生则会忙碌。估摸那个学正先生此刻应该在考查监生们是否背书了,可别像某人荒废学业,不学无术。 其实卫大小姐如今才十七岁,家里又有点钱,如果努力一下,也是可以考进太学院读书,出来之后可就是国家的栋梁,社会的精英。 只是这得夺去了她的大好青春,因为从正义堂冲刺到率性堂,得花三年,而且在率性堂里每年必须修满八个学分,否则不能结束学业。据上回李恪所说,每一季度考核三次,每次通过得一个学分,那么一年之中必须有十二次考试,得通过八次。 果真是人生漫漫,吾将上下而求索。学海无涯,这何时是个尽头啊!真他娘的折腾人。 卫初晴玩来玩去,翻弄着供桌上的笔墨纸砚,玩腻了又到了后堂,随便拿出书柜上的书籍,翻来覆去都是诗书礼乐,易经,春秋,论语,枯燥乏味,晦涩难懂,看得人又累又疲倦,一夜未睡的困乏又泛上来。 累了就睡一觉,养足了精神,等学正大人下课了才好继续去跪。她抱着草蒲团躲到阴凉通风的地方,眯一会儿。过了中秋,天气转凉,早上与下午的温差有一点大,清晨有霜露,她多加了一件袄子,临近正午,空气又闷燥了起来,不由解开了细带子,敞开了衣襟透气。 睡眼朦胧的时候,身上有了一些凉意,不由掩了掩衣服,继续打盹。在圣贤庙宇里偷懒耍滑,神灵或许也看不下去了,便送来了一阵风,把地上的小懒虫冻醒了。 “嘶~好冷啊!”卫初晴打了一个激灵,从梦里清醒过来,打算起身去关窗,却被窗外的景色迷住了。 “好香啊~是桂花鸡~”窗外是一个树林子,隔着一道高墙大院,便是太学院的学宿了。竟然有人在孔庙的后院烧火烤鸡吃,不怕制造了火灾么?吓到圣贤怎么可好。 卫大小姐腾地生出了正义感,秉承着维护公物的使命感,她此刻便要去肃清捣乱分子。 “呆!尔等小人,敢于孔庙圣地纵火行凶,草煎鸡命,目无法纪,丧尽天良!如果知错,留下证据,快快走人,否则我就去学正那里举报你,你将要受到道德的谴责,与学规严厉的惩罚!嘿嘿!小家伙,这鸡跟你有仇么?” 卫大小姐无耻的境界也是登峰造极了,在她所认识的人里面,除了皇帝与师父父以外,还没有人能与她匹敌的。所以坑鸡一事,她稳抓了。 正剥开了荷叶,打算搞鸡的不良儿童,傻眼了。这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小姐姐了,可他不敢盯着对方看,怕看久了会长针眼,这人说话透着色气,就像一丸春药,要再多听她几句话,会彻底堕落了。 “喂!小家伙,我认识你耶!你是不是那个叫什么李什么小的……”卫大小姐记性颇好,看谁谁都眼熟。 “小姐姐,我叫李仁孝,你怎么会认识我呀?”李仁孝长得胖乎乎圆嘟嘟,像一只小笼包,小鼻子小眼睛,还有一对深深的酒窝,看着人就想咬一口。那么可爱的孩子,她怎么会记不住。 “我认识你的头,你那个小队不是有个小旗叫李恪么?我认识他,听他说起你的事。”说起李恪,那孩子挺有气质,长大后也是一枚小帅哥了。不仅长得好,还聪明,十二三岁的年纪能够完成学业,通过率性堂,算是个天才了。 不仅读书好,还有责任感,会关照拖后腿的小弟。只是这李仁孝真不够义气,自个出来吃独食,把好朋友忘在脑后,她一个外人也看不下去了。 换做是本大小姐,肯定把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叫上一起野外烧烤,一个人破学规多没意思啊!要逃大家一起逃,要罚大家一起罚,这叫患难与共。 “你这种行为很不道德,知道么?鸡是无辜的,纯洁的,你为什么要搞鸡?”卫初晴抱着双臂,端庄正容地问话,眉目清晰浓黑,像是浸润了墨水,有着一股照人的明媚。 “我饿啊!小姐姐,你能不能别告诉别人呀?你偷跑出来的,因为先生罚我挑水,从昨天晚上我都没吃饭,还干了一天的活,又累又饿呢!”小姐姐看起来好有气度,好爽朗,虽然不是很温柔,却比军师好说话多了。李仁孝送上半只桂花鸡,求小姐姐替他隐瞒劣迹。 桂花鸡香而不腻,芬芳扑鼻,看在鸡的份上,那就稍稍放低一下原则,包庇一下吧!卫初晴掀开袍摆,蹲在李仁孝的身边,一同毁尸灭迹,消灭证据。 “如果有杯可乐就好了。”卫大小姐贪心不足,还想着吃。 “可乐?这个可以用量词来衡量吗?”李仁孝愣住了,可乐可以吃么? “嗯,是一种甜品,可卡可拉加苏打水兑水的药用饮料,可以提神醒脑治头痛。可惜不良商家,拿水兑蔗糖加入二氧化碳,制作了假冒伪劣产品。它的知名度响彻了一个世纪,也算荣光了。”卫初晴念的不是可乐,而是故乡。 “我记住了,小姐姐下次我请你吃可乐。”为了报答小姐姐的包庇之情,李仁孝记住了可乐的制作方法,打算回去弄出这种神秘的甜品请她吃。 “你们太学院那么严格,咱们也不太可能再见面了,嗯,等你完成了学业再说吧!我叫鱼绾,小朋友,希望你能早早破出牢笼,建功立业,名扬天下喔!”卫初晴才不说自己在这里的身份,要是这小子被逮住了,翻口供也把她扯出来,那皇帝还不得变本加厉地处罚她了。 “绾绾姐姐,你的名字真好听。嗯,我会时常去东街的屠宰场逛逛,烤羊腿儿很好吃,有空你也来吃啊!我手艺不错哒!” 李仁孝还真不学好,原来逃课已经是他的家常便饭了,难怪读书没长进,心思都对付吃喝上了。李恪太傻了,这种猪队友不该纵容,要狠狠痛揍几顿,让对方痛定思痛。 “小弟弟,你的手艺很好,嗯,很有义气,姐姐很喜欢你,所以有句话想问问你。”其实他毕竟是个孩子,虽然调皮贪玩,却也得顾及他的自尊心。卫初晴婉转地问道:“你是如何进入太学院的啊?” 太学院的监生分两种,官生与民生,要么有财有势有权,要么颖悟绝伦,聪慧过人。李仁孝家境平平,也不知是如何得到入学名额的? “咦?李二傻子没告诉你么?”李仁孝真熊,给别人取二傻子的绰号,也不想想自己连二傻子都不如。但李恪是没告诉她这个事,那是因为他把她当外人,有防备心。可李小胖子没啥心眼,把自己怎么进入太学院的事说了。 听了他这个理由,卫初晴感慨万千,这个世道果然是靠门路才能做人生大赢家。李小胖子家有个了不得的远亲,是七玄第二代四大金花之一,还是首居第一的旷世大美人。人家这个后台响当当,亮闪闪,太他娘的气人了!虽然那个远亲云游四海,行踪不定,可影响仍在。 “原来如此。”她还以为是他请了枪手或者作弊,想不到除了这两个,废材还能怎么走大道。 后来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无疑是怎么潇洒人生,放肆玩乐,卫初晴是个资深的酒囊饭袋,论起吃喝嫖赌抽那经验可比读书写字来三,各种花式游戏,就桌面上的玩法就有九种,都是小情趣,消磨时间的。 他们也相互玩了几种,随后觉得人太少了,没意思,便念起了朋友的好处。他们约定下次把各自的朋友都叫来凑一起玩。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女人真会玩 卫初晴吹嘘自己有个美人团,会让全天下的男人都嫉妒,李仁孝不甘人后,也吹牛自己有个总兵团,里面都是未来的虎狼之将,会让全天下的女人见了倾心,敌人腿软。 两人瞎扯淡,结果擦出了火药味,都想压过对方的势头,把自己的朋友吹上了宇宙,已经飞出了银河系。 这两家伙实在是太无聊了,各自约好,下月初一太学院放假去城东屠宰场约会火拼,看哪一方更厉害!本来是相互包庇共同犯错,哪知吹牛扯水到最后翻脸撕逼了,一下子从偷鸡之情转到了实力切磋。 “那就一言为定!”李仁孝紧抿双唇,伸出小手指。 “一言为定!反悔的就是蠢猪。”卫大小姐牵牵唇角,勾上肥肥短短的小手指,对他眨眼睛,眼里闪过俏皮的笑意。 意外的搞鸡之后,得到了一个小朋友的友谊,算是今日的收获。可惜小朋友太粗心,不知道毁尸灭迹,就匆匆爬树跳上了墙头。 他说得去集合了,军师下午还会来校场考核骑射,还说今日鸡笼山上的温泉开放,学子们考核完,可以去泡澡。这里的学规是二日一洗,三日一浴,也就是每隔两日洗头,每隔三日洗澡。 泡温泉让卫初晴留神了一下,至于军师考核骑射的事,她没在意。反正她又不清楚军师是谁?毁尸灭迹以后,卫初晴又回到了孔庙大堂,打算把果盘上的点心水果啃几口,填报肚子。因为鸡太小了,不够吃。 咬几口最下面的,没人会去翻,自然看不出来。圣贤都吃笔墨,不会吃凡夫俗子的食物,而且他们宽容大度,会原谅我的不敬。 “妹妹……你怎地蹲在桌子上?”卫大小姐背对着大门口,拿起一个大雪梨刚张口要啃过去,哪知出现了个熟人,吓得她立马合上了嘴,咯吱一声牙齿打滑,牙龈一阵酸麻。 “姐姐?喔不,我在替孔子画像抹灰尘,你看上面有墨迹。”卫初晴睁眼说瞎话,把梨放回了原处,然后捏着袖子假装要替孔圣人擦擦胡子。 叶娉婷不疑有他,相信妹妹的人品,不会做那么大不敬的事。可见卫初晴是多么无耻了,连清纯大姐姐也骗,女人也骗。 “你来看我,我很开心啊!”卫初晴可怜兮兮地捱过去,去瞅对方有没有带好吃的关照自己。她正靠上娉婷的肩头,目光下移,一不小心瞄到了姐姐的大奶子,暗叹这姐姐就似颗春药,真他娘的叫人堕落。既有少妇的大奶,妩媚,又有少女的纯情,娇弱,女人见了都想推倒。 “我是有件急事要告诉你,欸!此事我也很伤脑筋,只是费尽了法子也无法拉开她们。只能请妹妹出面了。”娉婷如果不是有难以解决的事,也不会不顾规矩来找她帮忙。 那一定是大事了!卫初晴急忙问道:“姐姐,这事我能解决吗?”才一夜又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跟在你身边的一个女孩儿昨夜与红姐姐……欸!她们今早是从一个屋里出来的,一开始大家还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可才吃过了早饭,她们在船头吵起来了。红姐姐对人总是笑眯眯的,从不对人发脾气,可她却打了你的朋友,欸?你去哪儿?” 娉婷难以启齿这件事,断断续续讲得有些隐晦,但老司机一听就明白了。本来也没大反应,她只当是小女儿家风月情事,你情我愿也没什么,可后头不对劲了,就算两人不和谐,起了真挚,吵吵闹闹就好了,怎么动手了! 而且还是自己的女人吃亏,红姐姐得了便宜还打人,太可恶了。婧婧是个敏感的孩子,受不得打骂,不然会想不开走极端的。她连一句轻责都不会有,一直把那孩子当妹妹看待,宠着护着,就算对方对她有非分之想,她也没有反感。 她当宝贝的人,居然被另一个女人打了,这是在打她的脸。我家婧婧不就是睡了你一晚,她还是个雏,能占啥便宜! 你个老污婆不知糟蹋了多少个清白女子。切!他娘的穿上了衣服就翻脸了,太禽兽了!小女孩闹点情绪,你一个可以做她娘的人就不能让让她,还敢动手打人!简直天怒人怨! 卫府还没死当家,她也还有亲人在,敢那么欺负人!玛德!这事闹什么公堂,麻溜地找个地方干架,看谁怕谁? 卫初晴想着拉帮结派打群架,可结果找不到半个打手,欸!她的好姐妹很多,可身份都太特别,要么是山匪大姐大,要么是丐帮帮主,都是头子,其余的也是大忙人,包括明兮,她可是卫当家的机要秘书,卫氏产业日常打理少不得她。 有姐妹是好事,只是空陪她做无聊的事儿。 卫初晴左右手牵着一条狼狗与一只威武不屈的小白猪,一路耀武扬威,到了忆盈湖上的画舫,无视众人惊愕的目光,指着人群中一朵妖冶花,面无表情地问道:“红姐姐,一夜不见,你越发光彩照人了。” 拦在红姐姐与婧婧之间的宝儿姐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大小姐的架势,暗道:这是要搞事情!可不能让她再添乱了。她眼珠子一转,热情地迎了上去,帕子甩在大小姐的肩头,笑道:“卫当家真客气,来看姐妹还带了伙食,这秋日吃狗肉大补,这烤全猪也很香。” 卫大小姐微笑着,没把手里的绳子交给厨子,漫不经心地对着神色木讷,一动不动像块木桩子似的人说道:“小乖乖,过来,姐姐这里好乘凉。” 婧婧眉头一颦,眼里带着痛苦懊悔之色,她好难堪。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糗事,像塞了黄连一般苦涩难受。 卫初晴怎会明白她的心意,只知道替自己人作主撑场子。哪能知道与一个不喜欢的人度过一夜,还得摊在喜欢的人面前,是一件多残酷的事! “你发臆症了?怎么不动,快到我这边来。”卫初晴严阵以待,打算一猪一狗对付红姐姐,她得趁机带走婧婧。 “你走,我的事不用你……”婧婧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可卫大小姐不是那么不知寄来挥之即去的随便人。 “玛德!你不是要我么?昨夜居然抛下我去睡另一个女人,不给个解释,就想一笔带过!不让我管你的事,可这事与我有关呀!”卫大小姐口不择言,说自己当成对方的内人了,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小三来插足? 这位小姐太豪放了!红姐姐也不敢当那么多人面说自己是谁的女人,只有别人做她女人的资格,她可不能被人那样了……想到昨夜的翻转,她不由气恨,这是她第一回吃了败仗。小丫头看着小,劲头真猛,像粗鲁的蛮牛,弄得她死了几回.。 “坏蛋……”红姐姐咬着唇角,胸脯发热,浑身像着了火似的,很久没有这种激烈的感觉了,心会时不时的抖动,像一只小鹿在乱撞。 “抱歉……”婧婧是对红姐姐露出歉意之色,然后回到了某个小无耻的身后,毫不客气地在对方的后背甩了一巴掌,态度恶劣地说道:“你拿那么蠢的东西来吃?真讨厌,快扔了。” “咦?你不吵了?”本小姐是给你撑场子的,居然那么快就完了?那她违背圣意,在惩罚期间冒险逃出,还从市集买来帮手,做了那么准备,一句讨厌,扔了,就他娘的交代了? “本小姐很好糊弄么?”法克!你们耍人玩!坏死了! “这事是我不好,咱们回家……”婧婧拉她,对红姐姐别扭地瞅了一眼,缩着脑袋,像只鸵鸟似的。 卫大小姐可能那么轻易就了事了,不把来龙去脉弄清楚,如何对得起她的好奇心。这二人神色不对劲,该不会睡出了感情,一睡如故了?红姐姐一个老江湖居然脸红了,婧婧这个小傲娇竟然心虚了! “你俩跟我去小黑屋来一次深切的谈心,这种事怎么能那么随便就算了?咱们都是好女儿,正经人,不能搞一夜情。我是你的姐姐,又跟红姐姐相识一场,既然有了误会,一定理清楚头绪,消除问题,友好相处。” 卫大小姐拉着婧婧的手,搀住红姐姐不便的身子,堆上和事佬的笑容,关上了包间的门,把跟上前来偷听八卦的宝儿姐甩在了外面。 “说吧,你们俩究竟什么回事?”她放下笑容,一脸无奈地靠在房门,插手在胸,看着低头不语的婧婧,烦恼地抓着头发。暗道:这丫头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像只丧气的公鸡似的,她不是喜欢女人么?做了这种事不该春风得意么?好歹红姐姐是个罕世少有的尤物,没委屈啊! 看样子,红姐姐好像是被压的,都折腾得浑身软绵绵的,可见昨夜有多疯狂了。想想有点激动,卫初晴赶紧板正了态度,得先把事情问明白了,再想其它乱七八糟的事。 红姐姐毕竟是老油条,先头不好意思是才从情潮里出来,心神恍惚,情绪凌驾了理智,才会那么失态,结果被卫初晴打岔,顿时神智清醒了。 她不会把昨夜发生的细节一五一十地吐露出来,满足老司机的好奇心。只是说自己喝醉了,把对方错当成了别人,做了一会荒唐事。 第一百九十章 祝你们绝子绝孙 其实这事到这里结束了,也只是一次无心的过失,日后的发展只看两人的意思了,不关第三方的事情。那是她们对一夜情负起责任,在一起,卫大小姐乐意成全,还会送上聘礼,恭祝二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双宿双息,绝子绝孙。 “卫小姐,你今日也来得巧,此事我本是得来告知你。”红姐姐说这话难道是想让婧婧负责?果然她看了婧婧一眼,对方也抬眼看她,两人一个笑得娇媚一个面露纠结,神色各异,好像想的是两回事。 “我不会与无关紧要的人计较,昨夜我也有错。我不会在意这件事,咱们以后还是可以做朋友。” 红姐姐在这时候露出了过人的大方,能够凝聚起一个组织,成为扛把子,少不得手腕与气概。红姐姐说话圆滑,嘴跟涂了花蜜一般甜,谁听了都想去亲一口。 能够包容小辈的粗鲁与莽撞也是有胸襟的大女人。卫初晴伸着食指轻扣下巴,对这姐姐好感有多了一分,也更纳罕了。 她有些想知道这位红阁主的故事了,这么淳朴多情的女人最真实的一面是什么? “卫小姐,你可会在意这个小丫头的生命安危?” “为何这样问?”她不在意,怎么会惹乱人岗那些恶人? “如果你在意,请你要救她。”红姐姐妩媚的眼里闪着湛然的精光,端庄正容,说得很严重。 “怎么回事?谁要害她?”不止卫初晴惊愕,本是萎靡不振的婧婧也震惊了,嗖地抬起了眼,定定看着红姐姐,眼里又现出一片愧疚。 “卫雨蓁在我们身上下了复母蛊,以此要挟我,欲得到花蛊。我虽知道她迟早会动手,在昨夜之前还有办法对付她,可如今身不由己了,受制于人,若是不妥协,则有性命之忧。此女用心险恶,即便让她如愿,也未必能放过我们。我也没办法,此事或许你能解决。” 红姐姐忧虑重重,眼神复杂,既有对卫雨蓁失信的痛恨,又有对性命安危的戒惧。做为过来人,卫初晴倍感同情,然而让她更惊讶的是,花蛊又一次被人提及。过去的卫初晴是有多孤陋寡闻,怎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花蛊,而他最应该知道的人却一无所知。 苍琊知道,红姐姐知道,卫雨蓁不必说了,还有淳于澈,连明钰都知道了一些,再闹下去,只要众所周知了,那她不是要被卷入一场追逐宝藏的腥风血雨了么? “复母蛊?这玩意儿是怎么害人的?要怎么样才能打掉它?欸?你们用的什么……算了,这事不该问。” 卫初晴得把复母蛊了解透彻,忽而又想问对方是怎么下蛊。既然是在翻云覆雨以后才中了蛊,那跟情,蛊很相似,很好奇女人是采用什么体位才能把蛊传到对方身上? 好邪恶啊!她不由想象丰腴饱满的红姐姐被娇柔纤细的婧婧狠狠挤压揉捏,像连理枝一般缠绕在一起,吸着对方的雨露精华。 “这复母蛊,是个狠绝的蛊术,它显少被人培育,故而书籍上并未有它的记载。” 既然书籍上都未记载,那么能够知道复母蛊的人,已是不简单了。卫初晴此刻觉得复母蛊的由来比不上红姐姐的来历身份来得玄奇。 “那要如何解除呢?”会不会比花蛊还难缠?想不到又有一对人与自己落到一样的处境,卫大小姐扼腕长叹,还想与她俩抱头痛哭。 “我不知道。”红姐姐眼里露出无奈,不像是骗人。可她是怎么清楚这种蛊虫? “卫雨蓁或许是在诓骗人,未必真实。她想要的花蛊就在我身上,红姐姐不用再替我隐瞒,她想要来找我就行了。”卫大小姐这时候说得很大方,这事儿本就是她起头的,她本就该承担这个后果。 “卫小姐当时为何不这样说?想必是原是让她在我这儿吃点苦头吧!只是阴错阳差,不料我也对她另有所图,便将错就错,无意中帮了你。事到如今,我已知晓你的秘密,不如各自翻了底牌,坦诚以待如何?” 红姐姐捂嘴嗔笑,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对方的谎话,其实她这话也对,大家现在同病相怜,该是相互坦诚,不必再装模作样了。 “咳咳,姐姐你说得真直接,其实我的话都是真心的。如果有我需要的地方,但说无妨,我会全力相助的。”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花蛊的事也不必再隐瞒了。卫初晴祸水东引是不对,果报也很快找上了她。 所以人不能做错误的选择,天网恢恢,报应不爽。既然祸是她引的,先不论红姐姐是否另有居心,只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对于婧婧身上的蛊虫她也给担起责任,没什么可以推脱的理由。 红姐姐倒是挺满意这句话,晗首暗道: 这个大小姐在这事上倒是明白事理,倒不能让人小看了。于是她便要详谈复母蛊的厉害,虽是不知解法,可对蛊术,她也算深谙此道。 “十多年前,我听一位故人谈及此蛊,当时我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双雌并体的子母蛊。只因这母蛊性冷残暴,不会与任何蛊虫并存。蛊虫一事说来话长,大家坐下来谈吧!” 红姐姐觉得此事还得细细道来,便请屋里的两人坐上了席榻,她留意着周围很多细节,见茶几只有冷茶,有些单调,便拿出纱橱里的瓜果来招待客人。这是成熟女人的魅力,可以给人无微不至的关怀。 卫初晴伸手掸着肩上的灰尘,没怎么注意红姐姐这边。随后自顾自倒了一杯茶灌了一口,解着困乏。从孔庙直奔忆盈湖费了大半个时辰,坐下之后才感觉又累又渴,那还有闲心欣赏美人。 婧婧得知中了蛊虫,震惊之余,又觉得有丝莫名的温暖。她当然怕死,只是这会有人与她一起中蛊,她倒不怕了,因为她更怕孤独。这个女人可以陪她,就像昨夜,陪她一起极乐一同跌入深渊,感受生命高潮迭起。 她初尝情欲,很容易陷入其中无可自拔,毕竟对方那么温柔。她不由再次关注起这个多情的女人,觉得就像一丸裹着米糖的酥肉,香甜润滑,回味无穷。昨日她并不喜欢这丸酥肉,可尝了以后,便上瘾了。她纠结地想着,是否该沉溺于这种温暖? 红姐姐惮述了蛊术的由来与制蛊背后的故事,把人一下子拉入了阴森的气氛,像深入了蛇窟,噬骨般的冷残。 虽然制蛊与制毒同样让人觉得阴毒凶残冷血邪恶,可蛊虫的诡秘阴森比毒药更为可怕,它带着无尽的血腥与诅咒,可以让人死的无声无息,仿佛是被幽灵生生吞噬。 “养蛊耗费心力精血,卫雨蓁冷沉阴毒,但这份毅力也倒让人佩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知授她蛊术的人是否是看上了这一点?” 这是红姐姐讲述了制蛊的艰难与代价以后,对卫雨蓁发出了一句感慨。她的眼底很复杂,不仅仅只是在发表对卫雨蓁的看法,不由搓合着掌心,敛下眼帘,轻若无语地说道: “中了复母蛊后,我与这位姑娘的性命便连在了一起,任何一方死了,另一方也活不成了,同生共死,谁也离不开谁。” 红姐姐似乎在娇羞,纤细的脖颈微微垂下,像初承雨露的海棠花,美艳不可方物。婧婧不敢再看她了,想只胆怯的小老鼠缩起了脑袋,忽而觉得自己好卑微。这样的女人,怎能让她染指了呢? 卫初晴借着喝茶的时机,偷偷瞄着两人的表情,心里偷笑,倒是很期待后头的好戏。好朋友能找到归宿,这是好事婧。婧婧如果交托给红姐姐,那就不必再跟自己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赤昀城人心险恶,遍地尔虞我诈,王府险象环生,犹如泥船渡河。想要安身立命,不仅得修持自身的力量,也得有贵人照应才是。 卫初晴只是一个渡船人,却不是避风的港湾。阽危之域,危机四伏,太考验人的武学以智力了。 她与婧婧同样是武学废材,除了点小聪明,脑子根本不够用,完全斗不过大反派,当然她们连反派是谁都不知道!简直就像狼窝里的小白兔,随时都有被生吞活剥的危险。 卫大小姐如今勉强能够自保,可未必就能顾及上她,昨夜不就是轻忽了么?还好只是酒后乱性,倒是捡了个便宜,若是婧婧有个差池,她会内疚后悔死的。 如果婧婧勾搭上红姐姐,就像绑定了一个安全系统,无处都可安身了。故而当红姐姐告知卫雨蓁会拿婧婧的性命要挟自己交出花蛊,为了自己性命不受对方威胁,还请婧婧留在自己身边,以防万一。卫大小姐不等婧婧回复,便满口答应。 这事她求之不得呢!婧婧有了着落,总算让她放下了一个包袱。红姐姐虽是谦虚自己的武功泛泛,却自信卫雨蓁对付不了自己,她虽制服不了对方,但能轻易脱身。婧婧只需与她形影不离,性命则无忧了。 虽然婧婧的性命有了保障,可复母蛊总是一个隐患,不可不去,为了解决这事又得与仇敌交锋了。 论起卫初晴的胜算,真是没底。一来卫雨蓁的实力深不可测,很难对付,二来淳于澈又说过,她的命是他的,卫初晴可以报复卫夫人等人,但必须留下卫雨蓁。 不管是实力悬殊的压力还是那句无法理解的庇护,卫初晴想要对付卫雨蓁处处受阻,即便有心也没那个实力。 想到淳于澈对卫雨蓁别样的对待,她有些失神,对于他们的故事,她从未在意,但如今卫雨蓁步步紧逼,她难免会有些感触。她与淳于澈如今是同盟,也即将是夫妻,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感情却有些混淆了。她不介意对方的过去,可这真的对么? 我要的究竟是什么?在这个世上,我努力的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卫初晴很迷茫,这个问题在很久之前也有人问过自己,可还是找不到答案。 “道姑从何处来?” “自欢喜而来。” “嗯?那将往何处去?” “为相聚而去。” “欢喜在何处?又与谁相聚?” 第一百九十一章 管束熊孩子 “我娘亲在最快乐的时候有了我,也是因欢喜而来。我的出世是为了与父母相聚,这便是我的去处。” 从前的南山寺如今已成了一座道观,玉虚观的道坛放置着一只九鼎丹炉,飘散着袅袅药香。八卦图里还坐着一个道姑,眉眼氤氲着一团雾气,脱俗出尘,她的眼底如月光一般澄澈柔和,宁静淡泊。 “道姑如今下世,所为何事?”八卦图外围站着两个衣着华丽的男人,说话的是其中那个最年长的。 “二人身份惧都不凡,一个是昨夜卫初晴见过的皇帝,一个是当今的丞相上官桀。自昨夜在选美大赛上,道姑惊若天人般的现身,让皇帝想起了一个恐怖的女人,不得不戒惧了。 “世人所求,我亦所求。”李冶拂袖,将身边的尘埃掸出几丈外,萦绕在全身的香烟也随之一散,仿佛掀开了一道帘帐,她的面容真切地露在了俗尘里。 “道姑可知我来此地为了什么?”皇帝问了那么多,对方没露出一丝不耐,定力非常。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不该问这些话,这种隐瞒身份再打探对方底细的行为,卫大小姐会给出这样的评价: “色胚!这种撩妹技巧已经过时了,别他娘的给我装狂拽酷帅屌炸天!咱们姐妹不吃这一套!” 以为自己是康熙乾隆微服私访,调戏道姑,也别摆架子呀!妹子可不吃大叔耍酷这一套。 “你来见我,是有事相求,不外乎一个执。”李冶看了看皇帝身边的左相,见对方正打量着自己,看他样子,并未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与上官桀同朝共事五年,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再熟悉不过,如今改换了身份,对方没有认出,看来她骗人的本事也不错。 “是啊!你太像我一位故人,简直似一对姐妹花,见了你之后,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很想她,想来打听她的下落。” 皇帝露出怀念的神色,眉眼沉重,有着很多心事。他从李冶揭下面纱的时候,便按耐不住了。一个年近五旬的老人,还能像个毛躁的少年般从席间腾地一声奔到了窗口,推开那扇狭小的窗,凝视着那张数十年不曾进入梦境的脸,心神一失,痴立了半响。 “你所想知道的那个人,可是姓李,她有个乳名唤素女,出家之后道号清风,她曾是将门虎女,又曾落入风尘,居于七玄四美之首,还曾是凤麟寨四护法之一的风使。如果你问的是这个人,那便简单了,她是贫道的生母。” 李冶坦言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谈生母的下落,可这已不重要了。皇帝对她的身世比李清风的行踪更惊诧,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阿女的孩子!那你多大了?你的生辰是……” 皇帝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顿,长叹一声,摇头道:“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我与她怎么会有女儿?” 他语中带着遗憾,唇角又挂着嘲讽,眼底是破碎的希望,然而笑容又是释然的。一个人的脸上同时展现出喜怒哀乐,实在复杂难懂。李冶轻阖了双眼,对着变幻莫测的脸,只是觉得累仿佛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 卫初晴说过皇帝是影帝,有着潜藏神秘的城府,有着油画般的神色,有着扑朔迷离的语言,他很强大,谁也不住他的软肋,谁也打败不了他。可他时刻戴着面具,很累。 “你是李清风的女儿,又来这是非之地,单纯只是为了与父母相聚吗?”皇帝虎目炯炯有神,逼视着李冶,语气带着迫人的威压。 “贫道是为亲友而来,母亲曾在这里收过四位徒弟,如今派我来会逢师姐师兄。” “师姐师兄?你的两位师姐如今下落不明,二位师兄一个被禁足在家,一个出家做了和尚。你的愿望怕是很难达成。”皇帝如今已经确定了李冶的立场,她是站在了淮清王府那一边了,李清风还是没有放下过去,如今让她的女儿来接上一代的仇恨了。 “因缘际会,如果有缘,时候到了必然会相聚。这世上最长情的是亲友父母兄弟接,最短暂的是男女之情。贫道坚信,会有一日与失散的亲友相聚一堂。” “道姑如此有信心,老夫拭目以待。告辞!”皇帝暗自揣测出了李冶的动机,她是铁了心要找到失踪的两位师姐,若是让她与那些师姐师兄聚拢,那将是不小的威胁。他猜不透对方的目的,可隐隐觉得赤昀城的风雨又开始了。 皇帝惆怅地看着南山的夕阳,如血般的红枫,凋零的乔木,枯黄的衰草,遍眼是迟暮之色,心中不由蒙上了一层凄凉。 “李清风,清风,你为什么还活着?欸……你自然得活着,我还死,你怎么可以放下。”皇帝摇头,挥去了对故人的留恋之情。既然坚持了这条路三十年,何必在最后的一段路途后悔犹豫。 即便这真是他女儿又如何?即便有了那层血缘,若她要插手上一代的恩怨,他绝不放任。 “陛下,微臣认为此女心机甚重,不可不防。据宁御史所言,这位道姑,与上回劫法场的蒙面女子身形相似,而且都是内功高手,臣猜想这二者必有关联。” 上官桀对李冶莫名的感到戒惧,这女人眼神太深邃,叫人看不透,绝不是清心寡欲的出家人。 “爱卿放心,她不会害朕。” “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如此放心道姑,让上官桀迷糊,这皇帝心思难测,也不知说这话是否出自真心?这究竟什么意思?难懂道姑真是他亲女儿不成? “她是朕的女儿,是我唯一的小公主。朕得珍惜她,故而让她玩火。”皇帝募定李冶是自己的女儿,便更要约束她。 “传令下去,加派禁卫军看守南山,不可让任何人等靠近南山一步,倘若公主下山,必须时刻跟随,但凡与她有过接触的人,皆都扣押起来,让宁御史亲自审问。” 皇帝揭露了李冶的身份,上官桀慌了神,被这个秘密惊吓了。道姑是公主!就算她劫了法场,无视王法,可除了皇帝,谁敢治她?难怪有恃无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现出真面目。 “陛下,既然已认了公主,那何时册封呢?”如今皇帝膝下也就一位过继的公主,也该再立一位了,免得下回邻国和亲,连个像样的公主也拿不出手。 七玄王朝皇帝不缺,公主却寥寥无几,上一代也就寰莺公主一个,其他的大都是早夭,不到十几二十岁就病故了。当今的皇帝子嗣更少,除了太子以及七皇子,其他的皇子也早亡故了,或病死或死在战场,记得皇帝第一个孩子一出世便早夭了。 说起来这皇帝还真命苦,不仅克子而且还克妻,如今后宫里也只有一个皇后。嫔妃要么被打入了冷宫,要么被贬为了庶民,还有一个出家也做了道姑。 卫初晴道听途说,对于皇帝的惨淡晚景,觉得他很合适出家,反正他不近女色,六亲单薄,坐着空落落的皇位也没什么意思。 “这要看她的选择了,愿不愿意认我这个父皇?但愿她能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希望他做这些努力,这个女儿能够回心转意,别再搅和父母的恩怨。 “他相信了么?师傅与他隔着血海深仇,怎么还会跟他在一起?”慧觉从道堂里出来,见李冶朝自己眨了下眼,示意道事情已成功了。 “这事我也想不通,可按时间推测,师傅应与他相处过一段时日。十七年前,皇帝曾在南边的小县城住过半年,那时你还未入门,我也才六岁,有些记不太清楚。不知师傅为何与父亲争吵,吵闹当夜便离开了。 “半年后才回来,后来收你入门,不过三月,她又消失了,从此便不再出现过。” 李冶谈及师傅,眼里露出孺慕之情,十六年了,师傅究竟去哪儿了?她有很多心事想对她说,只有师傅能够纾解她的压抑。 她想问师傅为什么那么绝情?连父亲死了也不来看一眼。为什么也不来看徒弟?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孤独的活着? 李冶恍惚了心神,想起了父亲生前的音容笑貌,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会对着画像流露柔情,会对着不争气的孩子绝望悲凉的落泪。他一辈子的喜怒哀乐都是由一个女人主导的,虽然他驰骋疆场,杀敌无数,但在感情的战场上,输得一败涂地。 她也想起了在战场的废墟里,自己被敌刃砍断脚筋的无助痛苦。当时她想如果师傅没有离开自己,父亲就不会那么讨厌自己了,也不会说那些难堪的话。 她不是女孩儿,她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们都笑话她,统统都笑话她,所以她讨厌跳舞,讨厌师傅。 “听你那么说,这事还真玄,可惜我入门太晚。否则以我从前的眼力,定能看出师傅是否有了身孕。那时我决心出家,早已不想这些风月之事。既然你有把握,那我便放心了。对了,你得回去管一管那个熊孩子,别叫我师弟了。” 慧觉见李冶给出了的理由合乎情理,也就安心了。最后便想插一下嘴,说一下对方的私事。 “如果没有青影那桩事故,她已是我的王妃。让你声师弟,也无不可。” “如果当年那女人留下那个孩子,如今我的孩子都跟她一样大了。”让一个小女娃叫他师弟,太目无尊长了。 “入门只论先后,不论年纪。而且我也比你小十数年,不也叫你师弟么?”李冶盘膝而坐,双手撑着膝盖,看着慧觉恼火的眼神,心里忽而有些好笑。他终于提到那个孩子了,这也是他的心结吧!即便出家了也斩不断那丝牵挂,忘不了过去。 “你叫过吗?” “叫了啊!师弟。” “你们欺负我人少。”慧觉气了。 “那你也可以找个伴,让她替你出面管教一下你的师嫂。”李冶又谈及了女人,触碰了慧觉的逆鳞,便得到了对方一声无奈的感慨:“溺爱啊!” 第一百九十二章 真正的作死教主 “唉!让我好好想想。”卫初晴捂着脑袋,忤在了桌子上,她苦恼极了,究竟该怎么对付卫雨蓁。 说无耻下流流氓话臊死对方,这显然是异想天开。阴谋诡计小伎俩只能搓一下她的皮,对方比她还阴险,又记仇,回头会变本加厉的还报过来。 还真没完没了了,对付蛇蝎女人,要么一棍子打死,要么避得远远的,不然自己会遭到毒蛇缠身,难逃一劫了。 思来想去,只能请打手了,把师父父与琦云组成一个天地无极宇宙黑暗地下组团,挤兑那个心机婊,问题就不大了。 然而卫雨蓁的可怕,却还不止卫初晴想象中的这般可怕,因为说到对付她的时候,红姐姐已经出言阻止了。她给的理由立马打消了卫初晴所有的顾虑,直接掐了念头,决定不打了。根本不必烦恼对方的实力太强,不好对付,这多简单。 婧婧对此有异议,她可恨那女人了,在遭昨夜那么一出陷害,早已恨之入骨,恨不得找上门去拼命。 “傻姑娘,她可死不得,你忘了我们中什么蛊了吗?复母蛊,双母一子,你昨日吞服了母蛊,而我身上中的是子蛊,那最后一只母蛊,却是寄在了养蛊人身上,她死了,你我都得与她同归于尽了。” 红姐姐点醒了一头雾水的两人,这才是卫雨蓁最阴毒可怕之处了。害人的同时,连自己也搭了进去,狠绝到如此地步,也是没谁了。 “这丫头他娘的才是作死教主啊!”卫初晴讨厌卫雨蓁,却对这份决心无比折服。难怪自己对付不了她,原来是自己不够狠啊! “她聪明得很,复母蛊里的母蛊是个畸形胎,是一对连体的姐妹,故而它们无法互噬。这才是最可恨之处,我中的是子蛊,如果母蛊任何一方死了,我都得被子蛊吞噬。” 浪迹红尘,逍遥自在的红姐姐,玩惯了风月,哪晓得会有一日栽了跟头。将军百战死,酒鬼花下眠,红姐姐这回终于湿了鞋子。卫初晴无比同情她的遭遇,幸好昨日她把持住了,不然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本以为玩女风很安全,至少不会怀孕。可尼玛德!却怀了一只毒虫,这也很恐怖啊! “你俩个成为了天堂小仙女,她还是一介凡夫俗子,是不能三人修仙了吧!除非她先上天,嘿!还真难对付了。”就算能组团集火她,也不能对她动手了。可让她活下去,又是养虎为患。 玛德!他妈的什么蛊太邪恶了!要是容易培育,那还不得气死人了。 这才是最恶毒的诅咒,最凶残的惩罚,最无人道的报复。什么叫亲者痛,仇者快,这他娘的就是啊! “是难对付,两只母蛊之间同体异心,生死不相干,任何一方死了都不会造成另一方的伤害,而子蛊乃是母蛊共同繁育而出,生死都要受到母蛊的操纵。我中的是婧婧身上的母蛊,我便与她同体一命,同生共死,即便我二人都死了,卫雨蓁依旧可以存活。” 红姐姐一筹莫展,纵然她蛊术了得,武功高强,也对付不了这种情,蛊。 “制这蛊虫的人太丧心病狂了。”比恶人粑粑还恐怖,内心世界是有多阴暗多变态啊! “制蛊之人?她会是么?”红姐姐想到了一个人,眼里发出了亮光,然后又困惑了,她对那人也不熟悉,只是略闻了一些事迹。 “什么人啊?”卫初晴不抱希望,看红姐姐迷茫的样子,能有什么办法。 “我有个故人认识过凤麟寨的大护法,说过些有关她的事迹,那是个传奇的女人。曾有人用芙蓉泣露香兰笑来夸赞她的容貌,曾有人用石破天惊逗秋雨来感慨她的风采。” “咦?大有来头啊!”卫大小姐精神一振,来了兴致,继续听红姐姐说下去。 “她来头是大,比她来头更大的还有她的经历,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可以走上她那样巅峰。” 那人曾是将门虎女,后因家族拖累,落了奴籍,在烟花柳巷卖艺为生。后来加入了江湖组织,成为了凤麟寨的大护发,司管外事接待,江湖门派间的来往事物。 她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行事又雷厉风行,震慑了四方门派,凤麟寨如今的兴盛便是由她带领。 红姐姐说着这位凤麟寨的大人物,本是在讲外人的故事,只是说到后头,自己也动容了。她入凤麟寨的时候,那里已是风云飘散,不见传奇了。 她并未见过真人的风采,这些传说不定是有人添油加醋,不足为信。可当她去掉那些花里胡哨的内容,只讲那个人的平生事迹,不由感慨连连,想不到竟是这般大起大落,描画起来,就是一幅波澜壮阔的山河图。 “天了噜!太牛掰了!可以出一部话本子了。我看说书先生并在她的事迹上赚了不少钱。啧啧!有空去茶楼酒肆去听听段子。”卫初晴听得目瞪口呆,仿佛小时候听神话人物似的,油然而生出对强者的崇拜。 说起女英雄,她脑海浮现了许许多多的女子,代父从军的花木兰,大破天门阵的穆桂英,神通广大的樊梨花,随夫出征的梁红玉,这些女子在国家危难之时,脱下红装换上战袍,沙场杀敌,气冲霄汉,顶天立地,不输须眉。 “难道她还会制蛊?这太全能了吧!”玛德!这他娘的还是人么?卫初晴掰着手指头算,那个人首先是个女将军,然后又是个舞蹈家,其次是外交公关,能文会武,德艺双馨,这已经很逆天了!居然还是个制蛊专家! 那人也是从火星上来的!大脑一定双核以上,妥妥的变异种族。卫初晴算得手抽筋了,用力甩了甩,太累人了,不算了,这是要她无地自容啊! “她出身富贵,想得到什么都很容易。她所拜的师傅可以绕赤昀城一圈了,包括各个邻国的能人异士,也曾受过她的拜师礼。只不过她不是神童,出世时还带着胎毒,脸上长着青色毒斑,并不受人喜欢,六岁时在父亲的生辰宴上,还写错了贺字,落人笑柄。” “如果不是南疆的一个巫师治好了她的胎毒,哪能有尽夸世上双无绝,独立人间第一香的美誉。她也是从那时学了蛊术,后来在十年一会的试毒比斗上尝试了百种蛊毒蛊虫并能全身而退,惊动了天下,后被江湖人冠上了毒仙子。” 红姐姐撩着脑后的长发,眼里露出苦恼之色,身子后仰,倚靠着身后的屏风,姿态很慵懒优雅,只不过脸色有些烦躁,坐得很不耐。 婧婧听到对面的动静,偷眼瞧她,见对方并未注意自己,又觉得失落,委屈地扁嘴。人家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算了,你不在意,那就当昨夜是做了场春梦好了。她把头扭过一边,不想再理红姐姐了。 红姐姐可不知这小妮子千转百回的小心思,只是觉得身上难受,又热又腻,便以手当扇,扇着胸口,让自己好受些。 昨夜做了某些激烈的游戏,浑身汗啧啧的,也没洗浴过身子,眼看都快过去大半天了,室内又闷,身上的衣衫都有些馊了。 “好可怕……”卫初晴红姐姐的描述,吓得咬住了拳头,不敢再吭声了。 这才见识到了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再也不敢胡乱吹牛了。 她在自己那个世界自诩毒医,活得好不得意,认为自己可以医毒双修算很有本事了。可自从来到这里,被一群高手吊打不说,玛德!自己的那点看家本领根本是不够看! 人家是毒仙,我呢!连个蛊虫都束手无策,真是废材! “我也不能肯定她是否能够解得开,而且人海茫茫,一时半刻也找不见她的人。与其大海捞针找解蛊之法,不如找眼前人。解铃还需系玲人,关于复母蛊的奥秘,卫雨蓁最了解不过了。只是还难撬开那丫头的嘴,很难啊!” 红姐姐又转了话锋,认为还是得在卫雨蓁身上找答案,毕竟她是施蛊人。只是有两种不乐观的结果,一者是制服了对方,对方选择同归于尽,一者是被对方所制,生死难测。 “卫雨蓁先放一边,这女人狠毒又执拗,她要得到的东西,绝不轻易放手。应该还会再想上门来,你们得抱成一团,互攻互助,保命为要,节操可以放一边,打不过就跑,找帮手,别怕丢脸,别逞强。” 卫初晴替她们出主意,一开始还正经,后面又颠三倒四了起来,两只小手比划着,最后沉在了一起,做出暧昧的姿势,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分明是在调侃着这两人。 “我会带她回凤麟寨住一段时日,量卫雨蓁本事通天,也闯不进寨子。我俩人的安危你可以放心了,至于我刚才所提到的那个人,你若是有心可以去打听一下。” 红姐姐掏出香帕抹着脖颈上的汗渍,她自然看不到那里的印记,无意间的抹擦,让曾在她身上做过坏事的人脸色一红,眼神闪躲,像只慌乱的小鹿,手脚都不知道摆哪里了。 “那人是谁啊?要怎样去打听呢?”难道要拜托师父父,出动丐帮弟子去大海捞针? “她叫李清风,这是她出家以后的道号,她的闺名叫素女。你可以去找一个人,或许他知道得比我更多。听娉婷说那个女子长得很像她的大师傅,宝儿姐也说她很像风使,还有聆月,她是没说什么,不过她的眼睛已经说话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你搞基,我百合 “你去找昨夜的道姑,想必能在那里得到答案。她的容貌让人生疑,不出意外,她便是李清风的后人。”红姐姐随意撩开了一侧的长裙,露出一条光润的腿,只是当她把裙子掀到大腿的时候,忽而一顿,又把腿给掩上了,撇了卫初晴一眼,朝她眨眼睛: “姐姐今日就说到这里了,好妹子,你可得帮姐姐哦!我可没对谁说过那么多真心话呢!我这般坦诚相待,你可不要负了我。” 她咯咯笑了几声,笑容很甜美,没有了平时的烟视媚行,看起来又性感又纯洁,就像夜露里的海棠花,美艳脱俗。 玛德!有这样的尤物日夜陪伴,想不变弯都难,幸好卫大小姐有着坚毅不拔的意志,坐怀不乱的高尚品德,才能神志清醒地走出画舫。 真是便宜了小丫头,得到这种尤物,可以夜夜抱着大长腿的御姐睡觉,爽到家了。唉!这算是老天关照了她,也给了平凡少女一个保护神。 卫大小姐一路上都笑得很淫,荡,吓坏了不少过路的小朋友。她觉得身边这些好朋友要是每天都很开心,过得无忧无虑,她也会很开心。朋友就是好,可以一起嗨皮一起挑战困难,无聊的时候还可以八卦。 但这些是后话了,毕竟眼前有个复母蛊甚是难搞,她们三人商量了解决之法以后,便分散行动了。婧婧与红姐姐回凤麟寨避难,她开启浪漫的英雄主义行动,单枪匹马去南山闯道观,抓住小师妹来一次深切的交谈。 记得三人分开的时候,婧婧跑过来问了她一句话,她问:“小无耻,你是要回哪里去?”当时她认为自己被皇帝罚跪写检讨书的糗事告诉对方会丢面子,于是选择了吹牛。 “我最近忙得很,你看我都是第一美人了,很多人想来巴结我,请我吃这个玩那个的。最近应酬太多了,忙都忙不过来。我在想是吃喝玩乐好呢?还是滥赌嫖,娼好呢?” 她好难选择呀!婧婧很快替她做了个选择,伸脚一踢,把她从搭板上踢到了湖岸。 “你他娘的给老娘滚!”婧婧气得跳脚,怒火中烧地大喝,等小无耻真听话的滚了,又后悔了,双手扩在嘴边,大声警告道:“不许把外边的妖精勾搭到家里了!听到没!” 玛德!这小妞真是了解我的尿性,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花花肠子。欸!幸好不是我内人,不然以后还怎么浪荡江湖啊! 小无耻先不着急去南山找小师妹叙旧,而是再回孔庙,先得把完成了一半的惩罚给做完。 做事得有始有终,而且不能拖累朋友,娉婷还在那替她把风,得赶紧回去,要是学正大人抓到了她的辫子,向皇帝告状,又得受重罚了。 出去溜了个哨子,大概花了两个多时辰,等回到孔庙的时候,天已黑了。看着黑夜里,依旧明亮的鸡笼山,卫大小姐踌躇不前,她感到了一种危险。于是,她蹑手蹑脚地从孔庙的门缘处,朝里面东张西望,看看是否有人在里边守株待兔。 这么晚了,太学院里的学子都该休息了,学正大人一定已经回来了。玛德!自己再进去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还是进去吧!”娉婷还在里头,自己做坏事怎么能拉着朋友一块儿受罪。 “这个和田籽玉,怎么我我家里那块不一样?手感没差了,可不知哪里还是不对劲?我再仔细瞧瞧,颜色也正,手感也润,里面也有云絮状,的确是块真玉。” 这不是学正大人的声音么?他居然还没回来,那我反正在这干嘛!还不赶紧掩饰自己的罪行! 卫初晴欢呼雀跃,跑进来了孔庙,继续装模作样,跪在孔圣人的画像前卖乖。 “我平日里公务繁忙,也没什么养石头的爱好。不过听你说了那么多鉴别真玉的办法,在下受益匪浅。天色已晚,大人请自便。告辞。” 鸡鸣山脚下,两个人从孔庙的外墙处走了出来,其中有一个便是学正大人,他听了身边人的请辞,正身对他行了一礼,便进了孔庙。 “欸!明钰,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拖住了学正大人,妹妹这便露馅了。”一直守在孔庙外面把风的娉婷这时走到了明钰跟前,拍着胸口大叹惊险。欺瞒皇帝罪过不小,差点酿成大祸。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帮她一回。再说也是这块玉起的作用,听明珠说这是崇德坊的珍藏品,不过如此。”明钰收起了腰上的佩玉,既然是赝品,就没必要随身带着,转手就扔在了一边的草坪上。 “明钰,这玉看起来很贵重。”即便不是真正的和田籽玉,也是块上乘的玉石,扔了很可惜。 “名不符实,假的终究是假的。”伪装得再像也真不了。 “这是明珠送你的生辰礼物,怎好辜负这份心意?”娉婷食指轻点在下巴处,看了看被丢弃的玉石,搞不明白对方在执拗什么?觉得像是小孩子发倔脾气。 “这种玉石我多的是,家中已经够多了,何必再要它。”明钰似乎对这块玉有些来气,环抱着双臂,投过去一眼鄙夷的眼色。 “这灯笼你拿好,回去的时候多加小心。最近我不会在太学院,若是有事,你去我的别院找周伯带话。”明钰把手里的灯笼递给她,伸手拂去对方衣袖上的落叶,倒也没顾忌男女之防,他做得很自然,瞧不出半点逾越。 他们就像是朋友般的相处,没有半分暧昧之情。大色魔卫初晴看到这样的画面,也只会想到纯纯的友谊,会很羡慕这种相处方式,水到渠成,恰到好处。 明钰习惯了走夜路,不打灯笼,一个人便离开了。他走后不久,学正大人便把满刑的家伙放了出来,自个儿也关了孔庙大门,下班回家。 “功德圆满!终于把这笔是给了了!今日我还真是好运呀!”卫初晴像是回归了森林的猴子,一路上蹦蹦跳跳,乐得找不到北了。她自然想不到会有人帮她掩饰,娉婷也因好友的嘱咐没有告知,于是卫大小姐把这一切的功劳便归功于老天了。 若非是她昨夜乱说话,也不会有今日的惩罚,都是她自作自受来着。然而卫雨蓁那边,她可从来没招惹过,都是对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地来惹她。 虽然这回害的不是她,可这小婊子居然敢打她好姐妹的主意,草泥马的,这回她要是不 双倍还报过去,日后她就叫天下第二好了。 当我卫大小姐是尊泥菩萨好欺负!嘿!即便她从不记仇,心胸阔达,包容大度,一向喜欢息事宁人,好吧!以上虽然不是事实,可对待这些真正的仇家,她已是很宽容了。没有生火烧烤,也没有找禽兽来侮辱她们,更没有连带他们身边的亲友。 好人还真是难,这些仇家太没底线了,不用恶人的招数还真的对付不了她们。 卫雨蓁先暂时放一边,先得向小师妹打听一下李清风的下落,如果能先解开复母蛊,那不用自己亲自动手,自然会有仇家去找卫雨蓁算账。这事关键还在小师妹,她身上的秘密还挺多。 其实从选美大赛上回来,她在王府也就与小师妹寒暄了一句,记得她当时热情大方地对李冶张开双臂,扑上一个热烈的拥抱,别问她为什么那么激动? 只怪小师妹当时的眼神太妖了,回眸朝她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牵,那不着痕迹的笑容,让她瞬间痴迷,差点出柜了。 当时小师妹没拒绝,任由某个色女抱着,并在对方耳边温柔婉转地说道:“姐姐,你好特别。” 夸我特别,不会是有些喜欢我了吧!卫大小姐自我陶醉道。 其实她本就打算跟小师妹好好叙叙旧,问她是在哪个山头上修炼?道行有多高?能不能降妖捉鬼,算命看相什么的?还有道士的生活日常,平时干不干活?吃什么菜?喝什么茶?忌讳那些东西?有什么养生之道? 可这些准备好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原因是对方不在王府。淳于澈是这么告诉她的,“小师妹是化外之人,要在山上清修,不能常入凡尘,以免延误了修行。她还会来的,你安心等待着。”然后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又去跟李御史下棋去了。 道姑在山上,那她就找上门去吧!切!她才不相信道姑是在清修,既然想羽化成仙,何必到红尘里来跑一趟。 还造那么大的声势,又来了全场的轰动。要不是主办方当时请的打手够多,全城的色狼差点要把舞台给拆了。她就是颗男人的春药,让灵魂堕入深渊的那种。 “王爷,你就去搞基吧!我去跟小师妹百合了!哼!”卫初晴独守空闺,心里幽怨,拥着薄被子,忿忿说道。空落落的床榻,除了幽灵,又有谁会来理她! 她感受到了寂寞,觉得做帝王将相的女人,还真憋屈。 男人一天到晚要办自己的大事,把女人塞家里,像养着金丝鸟似的,有空的时候逗你几下,平日里都要忙着自己的公务,负起千千万万人的责任。 这些男人都很牛叉,他们可以做好各个角色,只是做不好情人。卫大小姐不向往平凡,自然不会过粗茶淡饭,男耕女织的生活,这样的贫贱夫妻太辛酸了,会把所有浪漫都冲刷干净。 她认为一个有能力的人,会让自己过上好的生活,不是攀比,不是虚荣,只是让自己过得舒服些,自由些,快乐些。 她这种想法有一日告诉了明钰,不出所料,得到了对方一声鄙夷,“蠢猪,你不是日日过着这种日子么?贪安好逸,这是猪的理想。” 第一百九十四章 难搞的军爷 大小姐正想着该不该继续尿遁的借口趁机溜走,这一溜的话,谎言不攻自破,这人下次会更警觉了。真的好难办,如果留下不走,没准儿待会露出破绽,就不好逃了。 今夜小姑子是见不到了,既然这样,还是逃吧! 这人不会有看人方便的爱好,待会随便找个小树林,进去躲起来。卫大小姐拿定了主意,她此刻已经离开了南山的防线,来到山脚下的一处平地,而她想要的树林就在不远处。 “军师,我去尿尿了,你要好好守护我啊!”滚你妹的,不许跟过来。卫初晴对明钰挥挥手,乐呵呵地说道,心里暗自警告着对方,扭头的时候擤擤鼻子,像是在出气。 “你走吧!”明钰没朝她看一眼,掀了下袍摆,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 “咦?你不守着么?”她还想跟他躲猫猫,看他上当以后气急败坏的样子。这么干脆就放她走,真没成就感。 欸?不对,他不会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快回去,你不是女孩子,夜路也要少走,不然总会遇见鬼的。”明钰的话意有所指,却不点破。 玛德!他看出来了。卫大小姐惊慌失色,随即又困惑:他为什么不把我抓起来?这是有意放过我。 她摆正了下头盔,好奇地瞅着他的背影,然后低头对对手指,他其实也不是很坏嘛! “喂!你等我一下,我有事告诉你。”既然他有心放过我,不如再给个面子,给我通通路子。卫大小姐得寸进尺,挂着贪得无厌的笑容,贱兮兮地撵上了明钰,讨个恩情。 “叫你走,你不走?真想让我陪着你?”明钰语气立马变得冷厉了,长枪戳在地上,伸手就要去揪对方的衣襟。这一日他已经被烦够了,这人真是阴魂不散,总是在跟前晃来晃去。 “啊呜……军爷饶命啊!伦家真的有苦衷!”卫初晴二手抱在胸口,好似将要被恶霸欺负的黄花闺女,娇弱无助地摇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瞅着军爷。 “你……好烦人。”明钰闭上了眼睛,气得好想揍人,如果对面的要真是个男人,那该多好!直接揍一顿解气,哪能窝这种气。 他又气又拿对方没办法,想打她又不能下手,想骂她又降低了自己的格调,很无奈啊! “啊呜……你听伦家好好说嘛!”卫初晴看他果然吃自己这一套,继续装娇弱。 “说吧,什么事?”明钰睁开眼,看着一个穿军装的女子扭着身子,扭捏作态,伸手按在面具,挡住了视线,实在不忍直视。 “嘤嘤嘤……伦家的好朋友找到了坏女人的算计,中了一种情,蛊,只有道姑知道解蛊的方法。军爷,这事关两条人命呢!你大发慈悲,发发善心,放伦家见道姑一面。我在这世上孤孤单单,没有爹娘,没有亲人,就那么两三个姬友,她们要是没了,我可怎么活啊!” 卫初晴揉着眼睛,伤心地说道,配着哭腔,听起来真挚感人。 “情,蛊,子母蛊?生死蛊?你的朋友是个男人?”明钰放下了手,看着依旧在装腔作势的女人,不耐地别开了眼,他最讨厌女人哭了。 “不,是个女孩子,她是最无辜的,被人当枪使了。欸!这事错就错在一个酒字上,她跟另一个女人喝醉了酒,然后有了关系,再然后她们生命相连,同生共死,最后没羞没臊地在一起了。” 卫大小姐抹了下眼睛,刚才进了点风沙,现在终于好过了。 这人还真会做戏,眼泪说流就流,懒得再相信她。明钰以为她真哭了,对她又警惕了几分。会做戏的女人跟奸邪小人没什么区别,都很可怕。 “既然她们在一起了,情,蛊解不解也无所谓,世上少一对怨偶,不是很好么?” 明钰说得漫不经心,并不动容。感情这种事都是你情我愿的,别把责任推卸在酒上,人要为自己负责。 既然情,蛊只是把她们的生命连在了一起,并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虽然这种方式极端,但能成全一对佳偶,也没什么不好,能够携手生死也是件好事。 “哪有那么简单,事情要是到这儿就结束了,我也不会那么着急。可这情,蛊是坏人用来害人的,用来威胁人得达到自己的目的。烦死了,我姬友是个废柴,只会沦为坏女人的鱼肉,让人任宰任割了。” 那丫头跟她一样,同样没有父母,同样没有亲友,又是个武学废材,除了抱团互相安慰,又有谁会来庇佑她们?这种惺惺相惜的感情比友情更可贵,就差了血缘这一层关系,便是亲人了。 “那个坏女人是谁?她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明钰半信半疑,看她真切热烈的眼神,比刚才娇柔造作舒服了些。但也说不定她是在做戏,这女人天生戏骨子,在选美大赛上大说煽情感人的话,骗取了全场百姓的同情与掌声。实在虚伪透顶,不可不防。 “我也不是不能说,怕说出来,你不相信。”玛德!本小姐说得那么投入了,居然还不欣赏我,还在质疑我。 “说吧,我听着。”信不信是另一回事。 “那我告诉你,你就放我进去么?”卫大小姐开始讲价,既然你想知道,总得给我点好处啊! “我可以选择不听。”不管知不知道答案,他都不会坏了规矩。 “那我凭什么得告诉你?”你玩本小姐呢! “你不说那个人是谁,又叫我怎么相信你刚才的话?”想要他相信,拿出人证来。 “那你相信了,会不会放我进去啊!”卫初晴睁大了眼睛,无辜地瞅着他,一脸天真单纯。 “如果你没对我说谎,看在你对朋友那么热诚的份上,今夜你偷袭禁卫兵,私闯道观的事我便当做不知道。”不管怎么说,他就是不会帮她,不过会酌情替她隐瞒今夜的过错。 “你真有原则。”卫初晴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夸赞对方。 “说吧,我没耐心了。”明钰想知道究竟是哪个女人那么阴毒,用蛊来要挟人? “她是我堂妹,卫家二小姐卫雨蓁。”卫大小姐恨死那丫头了,总有一日要跟她清算恩怨。 “她?”明钰本看着别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听到了卫雨蓁这个名字,心神一动,暗自诧异。他转回了目光,正眼瞧着眼前不伦不类的女人,偏头思虑着,良久,沉吟道: “她想要什么?” “就是这个喽!可惜呀!她还不知道这家伙已经在我身上了。前几次险些被她发现,幸好我机智的躲开了,不然我就……” 我就小命不保了。卫初晴收住了话,没必要跟个外人讲自己的恩怨。她收回了手,套好护腕,轻轻摸着那处地方,朝明钰投去感激的一笑: “如今她想看,我也不怕了。她想要的东西永远不会得到,让她一辈子难受去吧!就算难受,也不会绝望的。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把这个毒妇骗了一回,如果可以,我还想再骗几次,把她玩得晕头转向。” 这该是有多顽劣的人,才能在那样阴险的敌人面前耍把戏,真是无法无天。明钰看着她伸在眼前的食指,凝神静思,一边回想着她的话,一边看着不住绕圈那纤长的手指。随后摇头,不在看她得意忘形的模样。 他有种直觉,如果再跟她纠缠下去,会转到一个怪圈里出不去了。她的手指好似真能把人绕得团团转。 “多谢你提醒了,那女人本将军会注意了。”明钰再次提枪,向前走去。 “欸!你还真……不愧是军人啊!”卫初晴搓着下巴,眼里闪过欣赏,这个军爷够有个性。道似无情却有情,你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你不帮我,难道我就没办法了?切!卫初晴下定了决心,今夜一定要闯进去,见到她的小姑子。 这是山上不会有更夫出来打更提醒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所以后山走水,也是在所难免。秋日干燥,又适逢百花凋零,百草枯竭,只需要稍稍点火扇风,便能营造出了火烧赤壁的壮丽景象。 “军师,今夜这火来特别怪异,那花田与山脚留出了些空地,虽然火势大,花草都被烧干净了,倒没有蔓延到山脚。” 士兵们灭火之后,回来禀报情况,明钰看着属下狼狈的模样,微微出神,看着地上的地砖,过了很久,眼神又冷冽了,对禁卫军挥手命令:“今夜有人恶意纵火,你们分成四路,分别在山门,后山,山脚,山道巡逻,严查周围动静,不许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士兵们领命而去,严谨地巡视起来。明钰则守在道观的大门口,在他这边向下望去,漫山遍野都充满了火光,那是士兵们手上打着的火把。 火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衣袂袖口像是燃起了火焰,渐渐袭遍了全身,最终成为了一团火焰,火焰里一杆亮银长枪直插云天,气冲霄汉。 早在士兵们灭火的时候,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爬上了后山,跳进了院墙。这个小贼正躲在角落里暗自窃喜,她终于闯进了小师妹的闺房,可以偷香窃玉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与小师妹同床共枕 “嘻嘻!师太!老衲来了~”卫初晴合手在胸,比出印度阿三的手势,然后穿花拂柳,像只花蝴蝶似的,来到了李冶的屋舍。 虽然与这个小师妹接触过三回了,总觉得还是有些生分。她是个自来熟的人,对陌生人都热情开朗,很少有人跟她玩不到一起,这个小师妹就像块玉石,怎么暖都热不起来。 这世上有五种人不好惹,不温不火,做事有理有据的人,还有交游广泛长袖善舞的人,其次是有过很多床伴的人,还有身边围绕着众多追求者的人,最后是遭受很多挫折从未成功过的人。 小师妹属于第一种,说话不多,每句都在理,很容易博取人的信任,却让人看不清她的心思。 说她与世无争,可为何要涉入红尘? 记得选美大赛上她说过自己的目的:夺冠,名声,入宫。 虽然她没有夺冠,可天下人都难以忘怀她的惊鸿一舞,这不皇帝都派禁卫军来日夜守卫她了。 那个小师妹她不会学杨太真,武则天那样,成为动荡江山的祸水红颜吧! 沃日!那王府更不得了了,难怪皇帝想灭团。 权贵不愧是权贵,淮清王府里下次奴婢上至同门,要么是身怀异术的高人,要么是地下组织的大姐大,要么是性格暴虐的和尚,要么是艳绝天下的旷世美人,这一个个大佬围绕在身边,让她怎么率领群雄? 怎么威震寰宇? 呸!错了,应该换成皇帝才对。 她率领群雌,威震江湖好了。有时间也买个地皮,建个门派,收些弟子,名扬天下。 “嘿嘿!就叫聚宝教,专收土豪凯子富二代,那我也是率领群豪了。” 卫大小姐趴在窗口,双眼呆呆看着里面的屏风,正想入非非。连屏风后头步出了一个白衣翩跹的女子,也忘记了把脑袋缩回去。 “阿晴,你来了。”李冶看到窗口上鬼鬼祟祟的小脑袋,凤目里闪过讶异,然后颦眉,踱步到窗口,伸手去抚对方的小下巴,偏头看着那双机灵的眼睛,眼底似乎散开了一张网,温柔地笼住了她所在意的人。 “小师妹~你快抱我进去,坏人要来抓我了!”卫初晴看着小师妹青莲般白皙无暇的脸,像打了狼血一般,亢奋了起来,扑腾着双手,要对方亲亲抱抱举高高。 “外边守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李冶看看蹲在窗台上的少女,伸手去抹她鼻子上的煤灰,已然猜到了后山放火的人是谁了。 和尚说的没错,她还真是个熊孩子。把熊孩子抱在怀里,却觉得没有熊来得厚重,这孩子真单薄。李冶放下一脸呆愕的熊孩子,刚才那个怀抱着实让人误会。 “要见你一面可真难,我终于体会到当初猪八戒想借猴哥的金箍棒上月宫看嫦娥姐姐。上穷碧落下黄泉,相思相望无相亲。嘿!你这地方还挺华丽的,跟月宫有得一比了。这玉屏风得花不少银子吧!你以前在哪个山头上混啊!” 那么壕气!这得做多少场道法才能得到的报酬?小师妹来头不小,背靠金山,比我都有钱。卫初晴见一室华贵装饰,心痒难耐,把小姑子刚才对自己的奇怪举动忘到了脑后。她跑到了屏风后头,想看看小姑子晚上都干了些啥。 “咦?你喜欢在竹片上写字呀!嗯,混天诀,双影残红,焰阳神功,天山六阳掌,天绝十二阵,万象森罗,意求……意求无价宝么?这是什么武功心法?” 小师妹很喜欢专研武功,小女孩喜欢打打杀杀,还真是有小魔女的特质。想不到你是朵俊黑俊黑的莲花。 卫初晴本是看空出的一大摞竹片,等着人下笔,也先表现一下自己那别具一格的书法。正在一个空竹片上写了个天残脚,腰上抚上了一只手,小师妹靠在她身后,握住了她乱动的羊毛笔,师妹的手很滑,看不出是习武之人,卫初晴低头看着包裹着自己的手,没注意师妹眼底的柔情,随后手里的笔被抽走了。 卫初晴依旧看着她的手,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有种熟悉感,那握手的力度,还有肌肤相贴的温度,都好想曾经有过体会。小师妹的手比她的大一些,骨节分明,掌心很肉,柔软得跟海绵似的。她搓着自己的指腹,真不如师妹圆滑。 “这些东西,闲来无聊,随便写写。记录的是我所见过的武功心法,这些你不懂的。”李冶把桌上的竹片收回了盒子里,然后整理笔墨纸砚。 卫初晴撑着下巴,坐在一边看她忙活,发现她们师兄妹的生活习性都挺像的,叠衣物,铺床被,理书桌,而且个个长得清秀文静。虽然和尚很凶残,却也是个爱收拾的小乖兔。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师傅的眼光真好,收的徒弟都那么乖巧听话。”像只顾家的小兔子,要是和尚温顺些,简直就是三胞兄妹了。 “嗯,做师傅的都喜欢听话的孩子。”李冶朝她看了一眼,把手绢塞入了桌缘的雕花的孔洞里,揩走里面的灰尘。 “欸?你师傅现在在哪?你以前是在哪个山头上啊?”卫初晴这时候差不多了,挪过去一些,打探着对方的口风。 “玉山,万神宫。你问这个做什么?” “玉山在哪里?喔,我最近遇到了个麻烦,想求助你的师傅。”卫初晴便把复母蛊的事与小师妹说了,至于下蛊人她还是顾及着卫家的颜面,没有点名,只说是红姐姐招惹的烂桃花不甘被抛弃,便下蛊惩罚负心女。 一个原本透着黑暗邪恶的骗局,被她改编成了一个三俗的爱情三角恋。 红姐姐喜新厌旧,抛弃了绿茶女,爱上了耿直妞,绿茶婊百般纠缠,上门找红姐姐约炮,遭到无情的丑拒,随后绿茶婊彻底黑化,在三人身上种下了复母蛊,红姐姐与耿直妞的性命便操纵在她的手上,任她玩乐折磨。 “今夜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李冶偏头,未束入发带的头发滑在两鬓,灵秀中带着慵懒美艳。 “嗯嗯,小师妹,我主要是来看望你过的好不好?看来皇帝对你挺不错,派给你那么多免费保镖,这是殿堂级的待遇了。真羡慕你,知道吗?” 卫初晴握住了她的袖子,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伸手刮着对方的鼻子,语带戏谑: “要来找你可真不容易,我费尽心思才跑了进来。你不知道那个就是有多难搞,看着我这份诚意上,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师傅的下落?或者是你有没有法子解蛊?” 李冶没听过复母蛊,也说不出师傅的具体行踪,却偏转了话锋,漫不经心地说道: “此事我已上心了,待我准备几日,你莫要轻举妄。你方才说,你的好友与红阁主回了凤麟寨,躲开情敌的追击报复。这法子倒可行,凤麟寨守备森严,可以暂先躲避风雨。” 让婧婧跟着红姐姐上山寨,得到庇佑是好事。不过也不能全都放心,卫初晴怕那丫头自尊心强,敏感暴躁,容易得罪人,要是惹恼了里面的凤主,那她还能活命么? “她会逢凶化吉,你别忧虑,红阁主是她的贵人,她会过得很快乐。”李冶跪坐了下来,支肘靠着桌缘,淡然说道。 “咦?这你也知道?你又不认识红姐姐,怎么能猜到她是婧婧的贵人呢?”卫初晴一时没想道对方的身份,心直口快地问了话,随后又想明白了,食指点在鼻翼上,促狭一笑, “你会测卦,当然会知道,算我问错了,其实这两人在某些事上还真默契。第一次都能那么激烈,打得酣畅淋漓,你不知道啊!红姐姐都酥软成一滩泥了。嘿嘿!我家的小白妞干劲十足,像发意大利炮,把人震得欲仙欲死,美妙极了。” 那丫头私底下一定看过不少小黄书,不然怎么斗得过老司机,压得倒海棠花。 卫大小姐说起骚话,就跟闯惯红粉帐的浪荡子似的,各种花样门道如数家珍。李冶拂了拂耳边的碎发,顺带替发烫的耳珠降降温。 这孩子愈发放肆了,当着不熟悉的人也敢这么说坏话。 “天色不早了,我们歇息罢。”李冶想把某个小无耻叫上床榻,乖乖闭嘴,少说荤话。 “我有点渴,小师妹,替我拿点水来。”今日奔波了一日,又累又渴,在被火熏,嗓子这时像刀割一般疼,说话已没了力气。 李冶从外室取了壶茶,搁在她面前的书桌上,手臂上还搭着一块湿面巾,替她擦拭着脸,照顾起人来就像个贴心小妹妹,“厨房熄火了,要不用凉水冲下脚?” “嗯,我困死了,今夜不洗脚了,你要是不习惯,我可以睡地板。” 卫初晴伸了个懒腰,发觉腰骨酸胀,貌似有了风湿病的预兆,她轻轻捶着腰,苦恼地皱眉,心里骂着恶人粑粑,死变态,黑心龙,那颗打胎药害死人了。 “你这习惯不好,只一夜也就罢了。”李冶看她模样可怜,睡眼惺忪,就包容一回,伸手去解她的袖套围裙,像个管家婆似的,轻轻地念叨着: “你看,又不小心弄脏了桌子,要注意一些,转腕别泛手,会把墨汁洒出笔尖。近日会刮风下雨,日头不好,衣裳总不能天天换,你看幸好有袖套,不然你这衣裳明早又得洗了。” 小师妹抿嘴的样子真可爱,倔倔的,看起来清冷寡淡,可唇形真好看,像小孩子的唇,柔软可爱,粉嫩粉嫩的,让人要想亲一口。 李冶把袖套叠成了豆腐块放在桌上一角,把对方滑到了胸前的马尾辫撩到了脑后,伸手去解衣袍上的盘扣。 卫初晴在明钰那里吃瘪了以后,便换回了原来的衣裳,圆领袍解起来比较繁琐,她一颗一颗往下解,纤长的脖子微微垂下,专心地做着手上的事,垂首凝神,一脸真挚的模样,像只梅花鹿般灵秀出尘,优雅高贵,看得人心旌神摇,像陷入了温柔的情网。 “啊……”李冶双眼募地一睁,清澈的眼底露出了惊愕,有颗小脑袋挡住了她迷茫的神色,室内刹时寂静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降大妖于人间 这本该是一个美好的夜晚,香薰蜡烛铜镜,玉榻凉箪暖衾,畅享风月,坐拥美人。凉风有幸,秋月无边,本来可以跟师妹同床共枕,摸摸抱抱蹭蹭脸,体会那裙袍下丝缎般的肌肤,还有感受那股沁人心脾的呼吸。 可惜毁在了冲动上边了,一切美好的遐想化为了泡影。唐突美人以后的结果,就是被拒之门外。 而且还是后山门,差点被巡逻的禁卫军当做淫贼抓起来。 好吧!我的确做了淫贼的事。可也不至于对我那么无情吧!好歹是小师妹,怎么可以话不说就把我赶出了门,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亲一下嘴又没事,我小时候经常被大人亲,你才十五六岁一个小萝莉你亲一口又不会怀孕。哼!早知道会这样,我刚才应该更过分。好可惜,就亲到了嘴角,还没尝到到底是什么滋味。” 卫初晴嘬着食指,像个没断奶的小奶猫,一路上唧唧歪歪,发着牢骚,愤愤不平地回了王府。她后悔刚才应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小师妹抱上床,反正依着那闷葫芦的性子不可能会对王爷告状。 可这样做,她会凌乱的,自己的取向究竟是什么?玛德!都怪恶人粑粑的启蒙,乱了我的取向,我他娘的也快搞姬了。 小无耻好苦恼,像个没头苍蝇似的,迷失在感情的花海里。她是未来的淮清王妃,是淳于澈的媳妇,可她现在的感情太乱了,与很多人有着超越友谊的关系,就连敌人她都撩了。 这是一笔糊涂账,她不会真像上回那个相士所说那般,眼泛春水,桃花不断?玛德!如果他的话真可以相信,那我官星坐命,遇上四柱全阳的贵人,就是福星高照了!还有可能做大将军。 卫初晴曲臂横在在胸前,另一条手臂高举,朝着老天得瑟了几下,心想道:本小姐意气风发,狂傲不羁,锄强扶弱,见义勇为,忠肝义胆,铁血丹心,可是我本事再大,还是要命的。 嘿!我若是从军,老天一定会下红雨。 卫大小姐放下了手,望着灰蓝色的夜空,顿感意兴阑珊,一个人走夜路真没意思。 除了游魂野鬼,谁也不会欣赏她。人生寂寞凄清冷,谁能与她走到暮雪白头?淳于澈,小师妹,还是…… 卫初晴散漫地想着心事,负手在背,继续走在冷寂的夜风里,前方的地平线悄然无声地爬上了一丝朝霞,朝她一寸寸靠近,像个不守时的伴侣,姗姗来迟,来赴她的约。 “来似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刘郎已去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她嘴里念着李商隐的无题,眼里带着戏谑的笑意,直到她踏入了朝阳里,抬头看着帝都的城墙,脸上的自嘲隐了下去。 她再次挂上轻狂的笑容,啧了一声,松开了身后交叠的手,拍着衣襟上的尘土,仿佛即将登台亮相,整理了衣冠,随后一抖袖子,做出骑马式的动作,浪进了城。 王府依旧像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羞涩中带着朦胧的美感。卫大小姐想是在小师妹那边得不到满足,心中的那颗春药此刻发作了,就算看座威武森严的府邸,都觉得眉清目秀。 王府外围巡逻的守卫兵,就像大闺女身上的重重深衣,带着禁欲式的圣洁。还有那碧波荡漾的莲花池,满室清风的书房,雕刻精美的回廊,朱璃碧瓦的水榭楼台,就像大闺女的身段,妖娆纤细,亭亭玉立。 只是少了一丝灵韵,仿佛美人的魂魄已飞往了九天云霄,只留下空洞的躯壳。 “嗳?王爷,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难道真搞基了?总是回避我。 卫初晴截住了起早的淳于澈,抚着脸颊,困惑地看着他。自从选美大赛落幕以后,这位爷就没好好跟她相处过一会,见面也只是只字片语,说的还是正经话。 虽然大小姐不太会处理自己的感情,也不会管家,自己的私事如今乱七八糟,就像一团乱麻。她是大大咧咧,马马虎虎,可反应并不迟钝,这都两天了,就连一个暧昧的动作都没有,就算夫妻相处知道么? 一天到晚除了与御史策论对弈,就是读书弹琴,玛德!这能不让人想歪吗? “你为什么那么问?”西北货淳于澈摆出冰山脸,从容镇定地反问。 “算了,我可不娇情。”她可没那么作,没有男人的嘘寒问暖,照样可以活得潇潇洒洒。就是觉得奇怪,这爷会不会真搞基了? 如果是这样,她会好过点,昨夜她也一不小心红杏出墙了,染指的对象还是他的小师妹。内心还是愧疚了那么一下,毕竟兔子不吃窝边草。 虽然她是只色迷迷的黄鼠狼,那也得装模作样地对主人家拜个早年,再吃鸡。 “你最近好好地呆在王府,不要再出去惹事了,知道吗?”西北货想起了正主之前嘱咐过自己最重要的一句话:让她老实呆着,不许胡闹。 西北货觉得大小姐只是古林精怪罢了,与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一般纯良无害。 虽然有时做事让人觉得没谱,说话不着调,时不时地语出惊人,偶尔粗鲁,又爱耍架势,可是除了这些,就没其他缺点了。 要是这些心里话若是被正主听到,会吐血不止。是啊!这个大小姐除了顽劣乖张肆意妄为,粗鲁跋扈爱耍无赖,已再难用词来形容她的个性了。 可若是被慧觉听了,他可以言简意赅地用两个字概括:“业障。” 若是被明钰听了,他可以不说一个字,直接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我又没有主动惹别人,都是别人惹我……”卫大小姐很委屈,私底下嘟哝着,耸耷着脑袋朝厨房走去。 “小乖乖,多吃点,最近我没在你身边,都饿瘦了。你个臭丫头,抢相公公的饭吃,是想嫁不出去么?” “喵唔~” 吃完了早饭,她把兜兜唤了过来,喂它吃鱼干拌饭,这时从花圃里蹦过来一只圆滚滚的小肥猫,也来凑热闹。恬不知耻地凑到兜兜身边,拿着肚子做武器,挤开同伴,强占了主人的恩宠。 “滚滚滚,才半个月,又肥了一圈,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傻里傻气的,光长肥肉不长脑子。” 卫大小姐看纵歌那个蠢样子,心里莫名的来气,臭丫头,张牙舞爪个什么!敢欺负相公公,哼!看我不收拾你! “喵呜~喵呜~”纵歌长长的耳朵耷拉了下来,被主人拍在了一边,抖着尾巴,叫声里带着控诉。 “厚此薄彼,自顾着自己的崽子,不看看这只也是你家的。”看卫大小姐对纵歌露出刻薄的嘴脸,有人看不过去,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哟!师弟来了。咦?你手臂怎么了,受伤了?”卫初晴拨着筷子逗着兜兜,朝门口说话的人看去一眼,漫不经心的神色出现了丝讶异。 原来和尚受伤了,看样子是箭伤,那个伤他的人是个硬茬。和尚轻功算不得好,武功理应不差,因为他修习的是外家功法,合适近战,不合适远程,比起内功高手的确是稍逊一筹。 “你这伤口包扎的还不错嘛!沙师弟,也是位国医圣手。”卫初晴不会没事找事,问他的对手是谁,她还嫌仇家不够么?瞎起好奇心,尤其会增加烦恼。 “学武之人怎么会没点医术傍身?”她这个话不是废话么?整日五刀弄枪,跌打损伤,没点调理康复的医术怎么行? “这也不是在关心你么?昨日的事我还得多谢你呢!”她从学正大人那里顺利过关,还被赞许了一句,“下笔有风骨,文理通顺见情致,字迹铁画银勾,入木三分,写得真好,你是个好孩子。” 她不是好孩子,因为她总是骗人。这个夸赞其实挺可笑的,反正卫大小姐当时挤着耳朵,把听到的话掏了出去。她虽然作弊,也不能丧心病狂到享受别人的成果。 “不必了,以后不会再替你做这种事了。”太降格调了。 “你也放心,这个恩情我记下了,不会让你白白替我劳作的。” 不知道和尚要的是啥?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不会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那就让他先还俗,她不会欠人恩情,一定替他达成心愿。 她这边想着怎么回报和尚,而慧觉也在这时说过再也不会替她做幼稚的事。可世事难料,一扭身的功夫,这两人又得凑成一组,做一桩及其掉智商的蠢事。 “贫僧好后悔,怎会陪你来这个地方。”慧觉哀叹一声,看着眼前光秃秃的山谷,还有漫山遍野的黑衣人,极快转着手里的佛珠,心里念叨着:道友,速来相救。 “师弟,莫慌!这六只妖怪,不足为惧,当初唐僧师徒,西天取经,一路上干掉了四十二个大妖怪,才取得经书,修成正果。” 卫初晴严阵以待,摆开了架势,在和尚面前走了几圈,像只神气威武的大猫。等到大致把敌人数清了,立马夹着尾巴逃到了和尚身后。 她这种怂逼样,惹来敌人一阵大笑,鄙夷唾弃盖了她们一头一脸,慧觉无辜受累,差点要退出队列,反杀这个猪队友。 “打不打?眼下回去,我还有五成的胜算。”慧觉悔得肠子都青了,就算替人打群架,也得事先弄清对方的实力,不至于站在这里变成个笑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覆雨翻云散 “师弟,我们不可以懦弱!临阵退缩非丈夫所为!咱们要像个勇士一般,迎难而上,抗争惨淡的人生。”卫初晴高举双手,激情澎湃地鼓励着队友,然后比出一个加油的手势,转身对着敌人们大吼一声:“他娘的!干死他们!” 她神色悲壮,斗志昂扬,正午的日头照在她的发顶,发出金黄色的光圈,她就像是长城上的火炮,浑身充满了火药味,即将引爆全场。 “铲奸除恶,实乃大丈夫所为,烈焰火海,贫僧与你同行。”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豪情壮志,身为男儿又怎能后退? 死便死吧!他已是出家人,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诶……那个啥……”燃起了和尚的斗志,卫初晴收敛了爪牙,讪皮讪脸地挨近他,清咳几声,对上他疑惑的神色,立马拍着胸脯,义正言辞道: “所谓天降大妖于人间,必先苦其和尚,劳起猴哥,空乏八戒,累其沙和尚。这六个混世魔王交给师弟了,猴哥这就去三打白骨精。” 她挥挥爪子,趁着没开战,赶紧往回跑,她还没下过东海,没入过炼丹炉,既金箍棒又没有火眼金睛,怎么打妖怪! 降妖伏魔的事就交给十八罗汉去干。 这个地界太危险,流血事件数不胜数,是地下社团的修罗场,是走商运镖的地狱门,无数废材与高手丧尸山野,野鸡与色狼魂断半路。 卫初晴刚做大小姐的时候,就来过两趟,当时就觉得荒凉惨人,不寒而栗,今日更是胆战心惊,寒毛倒竖。 城外十里的荒谷,光秃秃的,就跟只落马的鸡似的,没精打采。不过它的身上从不缺刀光剑影,它只能乖乖地趴在地上,让非法分子们为所欲为。今日又将来一场撕逼大战,抠脚大汗乱飞,鸟儿齐放飞,遍地菊花开,谱写可歌可泣的淫,荡史。 卫初晴对虚谷的同情用四个字形容:苦逼窑姐。 对遍布在虚谷上的黑衣人送去一个外号:万恶的嫖客! 如果不是红姐姐赶来告知她婧婧失踪了,绑架犯约战,她哪会来这里与地下社团没羞没臊地撕逼打架。 姐妹有难,八方支援,可卫大小姐认识的几个姐妹没几个能打架的,听说师父父去乡下买地皮了,琦云又在黑社会出不来,只好拖和尚过来冲人数。 再加上红姐姐,她们二女一男临时凑组,连团队外号都懒得取了,商讨好战术,直接麻溜地干架来了。 把和尚扔在虚谷,让他一人抗六大魔王以及数百个小妖怪。然后她转头与红姐姐一起去卫府集火卫雨蓁。 “小贱人,敢动老娘的女人,这回我可不客气了。”清纯不失性感,美艳又温柔的红姐姐开始骂娘,听得人还想听,实在够味够辣。 “对,干死她个小贱人!” 卫初晴眼里冒火,忘在脑后的仇恨又找了回来,她想起刚睁眼的时候,遭到对方的群殴,被打成了残废,又想起小贱人的老娘拿她来烧烤,还有小贱人的外婆在她头上乱扣帽子,让她荣登赤昀城第一恶女的宝座。 “卫大小姐,把她折腾半死就行了。”毕竟她还受着复母蛊的控制,不想与小贱人同归于尽。 “一时情动,我可不会让她那么爽就挂了,嘿!小贱人三番两次劫我女人,妈妈咪的,上回的火力还不够,这回一定让她欲仙欲死。”卫大小姐恶狠狠地说着,舌尖舔着鲜唇,眼里露出凶戾贪婪的笑意。 一个吻怎么够,这回一定要把小贱人按地上抽了腰带直接干了。 火辣热情的红姐姐瞄到她奸滑的嘴脸,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披着人皮的大色魔。这位大小姐也不是善茬,不由又多了份信心,觉得胜算大了些。 虽然她们合力也不是卫雨蓁的对手,但撕逼靠的并不一定是武力值。红姐姐善蛊,卫初晴善贱,一个是蛊界前辈,一个是贱道鼻祖,俩人合力火拼,还怕干不过高逼格的半吊子蛊医。 “怎么?你也来了?这趟浑水你也想趟不成?是想快些投胎么?”卫雨蓁培育着庭院里的花草,见到有人上门找事,放下了花锄,出了花坛,先是朝不该来的人冷嘲一句,转而对意料之中的客人伸手一请: “我知道姐姐喜欢吃花茶,小妹泡了一盅三花茶,静候佳音。” 红姐姐本是敷衍的笑容听到三花茶这个名字,唇角抖出了冷峭的弧度,眼里闪动着怒火。对方这是在挑衅了,假借三花茶来暗喻她们三人的关系。 “切!花茶有什么好吃的,我喜欢吃酒。你这茶用冷泉泡的,喝了容易伤风。你这饼也不好吃,容易在肚子里出问题。” 卫初晴见自己被冷落在一边,空虚寂寞便胡闹起来。她大步走到亭子里,挤在两美女之间,把桌子上的茶水点心尝了个遍,不经主人同意便开吃,还跟二大爷似的,对主人指手画脚,挑三拣四。 “卫初晴,你是来找茬的吗?”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活得不耐烦了。 “不啊!”卫大小姐掀开袍子,露出白色的纨裤,跨坐在凳子上,坐姿豪放不羁,朝嘴里塞了一瓣柑橘,眄了主人一眼,饶有兴趣地说道: “我无聊死了,来寻你开心。” 卫雨蓁见她嘴角上扬,戏谑着自己,羞愤得恁红了脸。可对方还火上浇油道:“蓁儿,自我醒来以后,不常在你这儿串门,这前前后后也就来了三回。你我交集甚少,只是每回都留下难以忘怀的记忆。” 她还有脸说在这里做过的事,卫雨蓁怒火更盛。这个杀千刀的女人,自从醒来之后,便丧心病狂,像条疯狗一样报复她,驱走她的丫鬟,毁了她的花草,又对她做了越轨之事。 原本以为她此生最恨的人只一个,负她的人只一个,她无法释怀的人只一个,然而这个女人太诡异了,就像是从一个结界中破出的鬼怪精灵,乱了她的世界,让她又羞恼又戒惧,怕对方再纠缠自己,生命的轨道会发生偏离。 “诶?蓁儿,你今日喝了奶么?嗯?”卫初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对她挑挑弯眉,这种只有你我都懂,无关第三个人的神色,像颗春药,让人的心窝又痒又酥。 卫雨蓁脸色唰地一下,羞如红布,手脚都有些软了。她心中无可遏制地生出一股羞耻罪恶感,而后又带着一丝快慰,像落入了万丈深渊,体会到了沉沦的痛快刺激。 她记得上回有个坏蛋咬着自己的唇,问道:“好浓的奶香味,你喝过奶了?” 她杀人无数,指尖都是血腥味,怎么还拥有婴儿般纯洁的味道?有人居然尝到了她的滋味,还是自己的堂姐。 “不,不许说了。”卫雨蓁神色纠结,秀掌一撑桌子,眉宇堆起了阴云,黑压压的,眉眼都染上了阴煞,一下子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堕落成了艳鬼。 “说什么?蓁儿,别厚此薄彼啊!你对红姐姐笑语嫣然,却冷落了我这个内人。” 卫初晴拍着膝盖上的灰尘,也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伸手拂到卫雨蓁的发鬓,弹指轻掸着她发钗,像是替她掩去风尘。 卫雨蓁眉梢上的阴煞一滞,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只见对方嫣然一笑,偏头挨近自己的耳际,温软的声音,似乎是情人梦里的呓语,像一滴朝露顺着仙人掌滑落在地,渗入了干竭的沙漠: “你对我好不公平啊……” 卫初晴红唇勾起了妖娆的弧度,她一贯喜欢促狭地对人微笑,坏坏的,又很俏皮,可这一回只面对着她,像是撕开半张脸的狐妖,露出噬人心魂的美丽。 “嗯……”卫雨蓁眉头一颦,眼波震荡出一片片的涟漪。她像是被雷电劈住了,定在了原地,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自脚心逆冲到了头顶,双耳嗡嗡轰鸣,眼野也模糊了。 “唔……”她好似贴上了一个火炉,冰冷的身子立马被温暖了。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细节,只觉得自己好似昏了过去,浑浑噩噩地让对方为所欲为。 “还是一样的味道,同样的纯情。”卫初晴舔舔唇角,双手环在了雨蓁后背,纤长的指尖缓缓探出一根幽蓝色的银针。 “你……你想怎么样?”卫雨蓁双手伏在她的肩头,晗着胸朝后退了一步,还是有些头晕目眩,只能撑着对方。这样的姿势在外人眼里,就似一对情深意重的姐妹花。 对她来说,这样的姿势实在讽刺,自己处处算计对方,却让对方逃过一劫又一劫,到现在连自己也搭了进去。 她自以为定力十足,修养到家了,哪知依旧像个怀春少女,遭到坏人的挑逗,会心乱如麻。而挑逗她的淫贼,却是情场老手,撩拨了她这样的美人,还能坐怀不乱,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你,你想制服我?”卫雨蓁感觉背后一阵刺痛,有处重穴被扎了,她睁大了眼睛,再也掩饰不住眼底的惊恐。身子摇晃了一下,像只风筝般从高空缓缓降落,她拉着卫初晴的衣襟一点点花倒在地。 “不敢不敢,我本事大,可你远胜于我啊!无法相比的,我怎么会不自量力,想要制服你。” 第一百九十八章 被猪队友抛弃了 初晴单膝跪在地上,似一个骑士一般,双手捧着卫雨蓁的脸,露出戏谑的笑容:“现在咱们的筹码一样了,咱们平等交易,怎么样?” “筹码相等?你以为这局平了吗?”卫雨蓁拿开她的手,身子靠上了石凳上,冷笑一声,觉得这人太幼稚了。 “你们赢不了的,卫初晴,你凭什么让我交出人来?就凭这根针?”卫雨蓁抽出对方暗算自己的那根针,轻蔑地扔在了地上,她摇摇头,像是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卫初晴: “你这种毒术你也在高人前辈面前班门弄斧。红阁主,把梅花针交给这种败类,不觉得可惜了。” 卫雨蓁倒是个行家,只凭一针,便能猜出是哪家的针法,想必也在其上吃过苦头了。 “你是我故人之后,我怎舍得对你动手?再说这梅花针也不是传自我本家,可惜便可惜了。”红姐姐哀叹一声,嘴里说着不在乎,眼中却露出惋惜之色。 “我到想听你们说说看,想用什么法子?要我交出人来?”卫雨蓁说这个话,有着满满的自信。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即便卫初晴用了无耻的手段,暗算成功,可她们依旧是受制于人。 红姐姐除了梅花针那套玄奇截脉之法,便没什么可以威胁她的筹码了。卫雨蓁是不能死的,这才是最大的难题。既杀不得,又放不得,当真骑虎难下。 “知道进退维谷了,我不放人,最多只是落下个残疾。而你的性命却握在我的手中,你们还觉得咱们的筹码相等吗?”卫雨蓁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握拳,暗自隐忍着心中的愤怒。 遭受截脉之苦,双腿被废,怎能无动于衷?可她不能认输,不能让任何人得逞。 “那你是打算做个残废了?好啊!那咱们就不陪你玩了,红姐姐,咱们走。”玛德!小贱人够狠的,下回再来跟你耗。 红姐姐有些灰心,来之前她已料到了胜算不多,想碰个运气。哪知对手真老辣,捏准了她的命脉,让她束手无策。 手头上的筹码还不够大,难道要把玉佩的秘密告诉她?只是告诉了她,那么复母蛊该如何解除? “慢着,我改变主意了,可以放人,但你们二人之中必须留下一个,这是我要的筹码。”卫雨蓁目光闪烁,若有所思地看着卫初晴的背影。 这他妈的还有完没完了?带走一个,再留下一个,有这么换筹码的吗? 但其中也是有区别的,如果留下红姐姐,卫雨蓁的手上依旧有两个筹码,但若是留下卫初晴,那不干红姐姐的事了,卫雨蓁只剩一个筹码了。 两人之中留下谁?这种选择太惨无人道了。 “你们从我身后走吧!我看见会难受的。”人命关天,能救一个是一个了。为此,卫初晴只好牺牲自我,成全有情人。 红姐姐搂抱着昏迷的婧婧,惭愧地朝她看了一眼,然后飞出了她身后的那一处高墙,双宿双栖去了。 “我看你的样子很委屈啊!”卫雨蓁把玩着手中的几颗石子,挖苦着卫初晴,“被人抛弃的滋味怎样?你为了救她们,留在对头身边,是觉得自己伟大还是可怜?” 切!想看我难过,偏不让你如愿。 “我这人至情至性,为朋友两肋插刀,舍己为人,忠肝义胆,你当然不会懂我。懒得跟你废话,你把我留下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这些废话?” 卫初晴一甩脑后长长的马尾辫,对卫雨蓁摇了摇手指,那意思是你这种小花招,对我没效用。 “至情至性?卫初晴,你师傅教你的便只有这些无耻卑鄙的小伎俩吗?”卫雨蓁凤眼含煞,阴沉着脸,刻薄地说道:"除了这种微末本事,下九流的招数,你还能在人前拿出什么花样?" “你在说我没本事?还是质疑我师傅的本事?好吧,那我就给你看看我的本事。” 小贱人,侮辱我可以,却不能侮辱我的本事。 卫初晴摸着下巴,放浪着形骸,朝卫雨蓁走去,“小妹妹,姐姐花样多的是,你想知道呀,我好好教你几遍。” “卫初晴,你想做什么?” 卫雨蓁握紧了手中的石子,眼中带着戒备,院子里还站着一个黑衣人,见了主人紧张的神色,便挡在她面前。 “哟!你的小忠犬挺壮勇的,嗳?你想对我动手,可经过你主子同意了?” 卫初晴上下打量着黑衣人,刚才就是这人把婧婧带出来的,初始没在意他,当下一瞧,觉得这人还挺英武的。 同样戴着面具,这味道却阴沉了很多,还是军师大人的气质好啊!英姿飒爽,凛然正气。 “叶飞,你让开。”卫雨蓁并不领属下的情,对上不怀好意的卫大色女,嘲讽道: “别跟我贫嘴了,想要你死,我一个手指头就能做到。淮清王如今手上无权无兵,又禁足在府,他身边的大将,已寥寥无几了。这一棵大树终究不好乘凉了,他无法保全你。” “你还是老实些吧!你还不是真正的王妃,死很容易的。”卫雨蓁敛下了眼帘,收慑了眼底的羞恼,经过这么一想,她心静了。 卫初晴没什么好忌惮的,一个棋局中可有可无的人,弃了可以,留下也无不可。她那么可恶,不能那么干脆就死了,那就留下。 卫雨蓁心思已定,双手一松,石头安然放在了身边。 “主子,原来虚谷应战的只有一个和尚,六大魔王与之对手,不分伯仲,那人是个外功高手,招式刚强凌厉,是个强敌。” 叶飞对卫雨蓁回禀了今日的战况,他们二人此刻正在卫府的密室中,室内装饰十分华丽,聚集了人间富贵。 如果卫初晴进入这里,一定会骂娘:"他娘的,卫剑那个虚伪的伪君子!不是说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吗?" 这你怎么解释?狗官! 凤麟寨在江湖上声名鼎立,坚守信义,锄强扶弱,为何这回不出手?红阁主为什么要找上淳于澈的师弟?那人藏得可真深啊!” 卫雨蓁之所以向红姐姐约战,是为了试水。 “主子,属下已经邀请了聆月姑娘,她明日便会过来。”叶飞继续说道,朝卫雨蓁的双腿看去。 “聆月与凤麟寨渊源颇深,只是我与她相识日浅,交情还不够,否则也能探知一二的。”卫雨蓁对凤麟寨甚是在 意,叶飞不解,迟疑不决地说道:“主子,近日来,对江湖上的事很在意。” 卫雨蓁转过了轮椅,看着墙上经纬交错的山川地貌图,漫不经心的说道:“再过些日子,天要变色了,江湖风雨飘摇……落败者要沉沦,新生者要浮出水面了。” 她挥袖朝墙上一抹,七玄版图的正中心模糊成了一团,像是被烟雾笼罩,山川江河霎时神秘了。 “主子把人质放走了,若是凤麟寨前来寻仇怎办?”叶飞担心主子的安危,如今她身子不便,易遭算计。 “她倘若能现出真面目,我冒这回险,值得的。截脉之术,是月护法的独门秘术,一支梅花针,不怕的。” 卫雨蓁推着轮椅朝室外行去,她以人质要挟红姐姐,追要玉佩下落是其次,她的用意是在探底,探知凤麟寨的实力。 “那玉佩……” “我料它不在红阁主手上,那丫头胡说八道,骗人的。”卫雨蓁想起那个不要脸的家伙,不由又来一阵心烦意乱,说话冷声冷气,带着恨意。 “那主子会如何做?”叶飞急忙低下头,后悔刚才那么问了。主子很少会那么动气,那个丫头实在过分。 “看她如何选择了?”卫雨蓁不再逗留在密室,今夜得好好欣赏一下某人气急败坏的样子。 一个见色忘友,一个背信弃义,两只猪队友倒是浪荡快活了,抛下我一个人在这儿做杂役。天了噜!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惨的猪脚么?找到猪队友的出卖了,沦为洗脚丫头的卫大小姐,愤慨的端着洗脚盆,倒在庭院里的芭蕉树上。 卫雨蓁真他娘的坑,傍晚跟她玩了一个游戏,谁把三个色子掷出四个一点红,谁就当一回主子。 尼玛的,这纯粹是想让她做一回丫头,可劲儿的折磨她,包藏祸心。想让我伺候你就直说呗!搞着冠冕堂皇的一面做什么? “今夜里你要守夜,跪姿还需要我来教你么?” 卫雨蓁吩咐完床帐外的丫头,抽出了枕着腰背的枕头,扔到床角,侧卧下来,打算入睡。她透过床帐,看着地上安静跪着的卫大小姐,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让你再使坏!她冷哼一声,拥着温暖的被子,安然睡着了。虽然双腿麻木,行动不便,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陪她一块儿痛苦,心里有一丝满足。 “很痛是不是?你看你的膝盖都肿了,要是不及时消瘀,你连三脚猫的功夫都使不出来了。”卫雨蓁看了某只瘸腿猫跳了一早上的脚,大发善心赏了她一瓶药酒。 “多谢了,你在药酒里放了脆蛇?这东西只有巴蜀川南一带有,你是从药材商里买的吧!” 卫初晴闻着药酒气味,便能熟知里面的药材,卫雨蓁拣着晒干了的药草,朝她看了一眼,露了一抹惊讶。 “还算有些见识。”这个无赖在医术上的确不是三脚猫功夫。 “巴蜀川南?那是什么地方?这些药材都是从小明国安南一带采入,不是采自巴蜀川南。” 卫雨蓁吹掉药草上的灰尘,纳罕地看着小无赖,为何她说的话总是那么语出惊人,匪夷所思? “也对,你们这儿没有东汉末年,也没有三国鼎立。不管是地形还是地名与我们那不一样。” 卫初晴点头,坐在台阶上,掀起裤腿,在红肿的膝盖上抹着药酒。 “绾绾,你知错了吗?” “知什么错呀!你有毛病……”知错个屁呀!卫初晴恼火地抬头,脑子反应过来,立马傻了。 “你承认了。”卫雨蓁眨了眨眼,眼里升着一抹得意,看到某人露馅了,她没由来的一阵欢喜,郁结的火气顿时消散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小姐的撩拨 落在对头手里的这两天日子里,除了不能骚扰沙师弟,调戏小师妹,翘着二郎腿当大小姐,一切都很平顺。 其实一开始她的心里还在打鼓。满脑子想到的画面是:在幽闭的房间里,青色的光影里,一个眼角下垂,满脸皱纹的老嬷嬷拿着钢针像幽魂一样在眼前飘来飘去。四处回荡着阴森的笑容。 这种琼瑶式的苦情戏,并未发生在她身上。没有扎针,破冰水,假手指,打屁股的惩罚,做着默默无闻的洗脚丫头,也算是仇施以的人道主义。 如果说这位二小姐是有底线的。那为何要把那些丫鬟卖到青楼?又为何使用蛊虫设计红姐姐? 一面是狠毒无情,一面又温柔纯情,有时像仙子,有时像恶魔。眉宇充盈着仙气,又夹杂着邪气,这女人真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是与非,黑与白,对与错,真与假。有时候很好辨认,可有时又觉得这世上最难拆散的姻缘,莫过于它们了。 是非黑白,就像两个女人要搞基,没羞没臊地搞在一起。对于错就像一对恩怨世家,自古到今,都演绎着相爱相杀的悲剧,传承了一代又一代,聚集了满地的玻璃渣。 真与假,就像台上的戏子与台下的看客,眉目传情,勾勾搭搭,动了真心的看客们倾家荡产,虚情假意的戏子沉迷了戏中。 最后一个成了穷逼,一个成了疯子,两人嘻嘻哈哈过上了穷开心的日子。 卫初晴觉得卫雨蓁还是不够坏。若是能及时悬崖勒马。做个温婉的大家闺秀,那也是喜闻乐见的。 出于这个二小姐对自己的关心。趁着闲庭散步的时候,卫大小姐做起了小魔女的思想工作。 “老二,你知错了么?”大小姐这几日心血来潮给二小姐起了个绰号,每回一叫。都会受到对方一个白眼。 “绾绾,那你知错了吗?” 老二喜欢叫大小姐的小名,知道对方不乐意别人提她的小号。偏生喜欢看她炸毛的模样。 “老二,老实说你小时候是不是被人欺负过?”不然这性子怎地这般极端。 “绾绾,你被人抛弃过吗?”卫雨蓁心不在焉地看着庭院里的假山凉亭水榭草木花石,最后垂下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影子。 “有啊!”卫初晴踢腾着脚,光着脚丫子在鹅卵石上跳来跳去,也不怕受凉。 “你以为他们真会不管你么?放心,他们抛弃不了的。”就算洪阁主不来救人,那个逃逸的和尚也会过来。 “你很羡慕我啊!”卫初晴得意地扇着腰,做着睡眠保健操。 卫雨蓁吃酸了,不屑地轻哼一声,背对着她。 过了会儿,见她没理自己,又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身,扫着蹲在地上捶腰骨的人,觉得甚为可笑,于是板着脸高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小人: “你这人总是喜欢做些怪异的举动,说些惊人的话,有时候觉得你是哗众取宠,有时候又觉得你莫名其妙。” 咦?她这是要与我谈心了。那也好,通过深入的交流,可以试探一下对方的穴有多深。卫初晴瞄着二小姐的胸,想着对方的沟能够容纳多少根手指? “你这个人既无赖又不要脸,比地痞流氓还难缠。表面上你看上去狂傲不羁,爱出风头,有点愤世嫉俗,离经叛道,很难喜欢得起来你。你让人讨厌让人烦,只是这种讨厌又跟厌恶有区别的。” 卫雨蓁摇头,她不清楚这种讨厌,只是想起这人对自己的两次轻薄非礼,油然而出的一种羞耻感里,又会分出一股快意,快意得让人心慌,心惊胆战,紧而又生出羞愧。 三种滋味交杂在一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像是站在孤舟上远航,挨着一个又一个的浪头,找不到方向,惶惶无助。 “我还以为你会夸奖我呢!你这连夸带损,可以啊!”给个甜枣跟个巴掌,与淳于澈一样的手段。 “你也很讨厌,自视甚高,孤芳自赏,别瞪眼!只许你说我,不许我说呀!听好了,你这个人好高骛远,异想天开,喜欢做白日梦,整天想着打打杀杀,这些没说错吧!” 也许你讨厌我,不许我讨厌你呀!切!卫初晴鼓鼓嘴,把小脑袋转到别处,避开某人的怒视。 “你说对了,这些话没什么好辩驳的。我生气是因为咱们都一样,我怎样还轮不到你来说。你这人小众先锋,爱出风头,而我争强好胜,不甘人后,咱们一样有野心,有妄想,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不是好人,就没资格来讨厌我。 “你倒是挺了解我嘛!我不是好人,这是我们的相同之处,不过据我这几日的观摩,你的水比我深呀!”卫初晴搓搓鼻子,嘴角带着俏皮的笑意,捱到卫雨蓁的身后,掂着脚尖,贼头贼脑地去看对方的内涵。 “观摩?你这话何解?”卫雨蓁觉得哪处不对?侧身眄着身后的无赖。 “我这人爱张扬,谁都能有看到我的内涵,你看我是不是很大呀!”卫初晴与她并排站立,拍着自己的胸脯,得意地夸耀自己。 这人的脸皮是丢到了爪哇国么?卫雨蓁甩开袖子,远避几步,抚着微红的脖子,偏头轻哼一声。 “难道平时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沟也很深呀!可我这人从不藏着掖着,让人一眼看穿,而你却把自己的宝贝藏在重重生深之下,除了红外线型也看不透你!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卫初晴环抱着双臂,仰头看了会夜空,在星星之间追逐了几眼,话音落下后,又专注地看着卫雨蓁,见对方毫无回应,还欠缺了火候,于是继续说道: “心思放久了,人就容易老。隐忍太久,肝气容易郁结,人会阴沉,会变得敏感脆弱,说话尖酸刻薄,最后自闭,暴虐起来,甚至会杀人。” ”我虽年长于你,可你的心理年龄却比我早熟,好似美人迟暮,有着看透世俗的无情,有着美梦破碎的绝望。” 卫初晴捋着脑后的发辫,仿佛温柔多情的公子说着柔情蜜意的话,只是她每说一句,便朝卫雨蓁靠近几步,看着像是在趁虚而入: “其实臭男人有什么好的?他们从不了解我们,自以为能揣摩人心,利用谎言与权力欺骗纯情美貌的女子,当他们占有了之后得到愉悦与征服感,便调转的矛头去追逐名利富贵。” “而女人便会被他们打上标记,圈禁起来,替他们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无聊的时候,道人是非,同类攻讦,在岁月的磨砂里变得尖酸刻薄,尖锐凄厉,最后化成灰飞,人世的辛酸悲楚化为烛台下的泪迹。” 卫初晴走到卫雨蓁背后,转身背对,像是至交好姐妹,发自肺腑叹息道:“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咱们同样是女人,何必相互为难呢!”所以你就放过我吧! “绕了一大圈子,还是想让我放过你。”卫雨蓁侧身冷对,了然于胸道:“别做戏了,我不会信你的。” 玛德!这女人变精明了,煽情戏不管用了。 “口才不错,却少了真挚,莫把别人想得简单。”卫雨蓁哪还会放过她,即便得知了玉佩下落,就凭她前两次的荒唐,这个结是解不开了,她要一辈子禁锢她。 淳于澈如今马失前蹄,滥用军火一案牵绊住了他,东山再起很难。卫初晴没了庇佑神,要把她囚在身边,以卫雨蓁的实力还是可以的。 “诶?我对你也没企图,何必做戏。我说这些话只是想要你袒露胸怀,真诚待人,对自己好。”卫初晴顿感冤枉,她这是在开解对方,正义凛然,义正言辞,都一片冰心照玉壶了,竟然不相信。 “没企图,这话鬼都不信。你这人胡说八道,谎话连篇,猫戒不了腥,你的贼性子也改不了了,那就对我说一辈子谎话。”卫雨蓁语气决绝,打定了主意,要了她的下辈子。 “你,你不是想让我娶你吧!”哎呀,糟糕!撩妹撩出了大祸,要赔上半辈子的自由了。 “你胡说什么?”卫雨蓁受刺激了,惊怒中,给了小无赖一个耳光,咬牙切齿的警告道:“再敢说这些大逆不道,违背伦常的话,我会杀了你。” 这人实在无法无天,不能再跟她废话下去,不然会沉沦孽海,不得超生。 这记耳光我先存着,以后还给你。卫初晴捂着麻木的脸颊,开始记仇了。 自从后山走水,道姑受到了更严密的守卫,虽然这是好事,却给人带来很多烦恼。此中不光只有道姑一人,特派来的禁卫军统领也同样有压力。 当然他烦的不会是自己的部下,而是个残忍暴虐的酷吏。 宁温书:“真巧啊!我才打招呼,你怎么就走了?”酷吏截住了统领大人的去路,单臂负后,目光如炬,看着把玩扇子的人,又说道:“扇子不能少了玉坠,喏!这和田籽玉缀是你的吧!” 看到昔日的贴身物落在了别人手里,还是个素来讨厌的人,明钰甚觉厌烦,比起卫大小姐来,对面的男人更危险。 “你是怎么找到它的”这赝品不是被厌弃丢在孔庙门口前的草坪上,怎会落到他手势。 “自然有我的本事,听闻这玉石十分罕见,丢了多可惜,而且一个不谨慎,会败坏了名声,也会拖累无辜。” 明钰在意着道姑那边,不拿正眼去瞧对方,只是敷衍了事道:“这东西是我不要的。”至于谁捡了,因此遭遇了大祸,那是别人的事,与他何干? 这卑鄙小人又想找理由来烦人,可他才懒得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一个混混捡了它,拿去七宝斋典当,随之受了老板的报案,状告此人造假玉石,欺诈店家。我见它熟悉,想起这是你的贴身之物,便来找你确定。” 宁温书的眼神就像要吃了明钰一般,贪婪里带着热切,明钰身旁的禁卫军都心知肚明,这个御史是个断袖,一直宵想着军师大人。 “无聊。” 第二百章 我是梅花精 明钰扔了手里的扇子,冷冷嗤笑了一句,“如今确定了事实,可以别走在我身边了。滚回你的京兆衙门!” 宁温书也丢了手里没用的石头,既然主人不要它,留着也累坠,反正找到了借口来搭讪,便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听说前几日南山的后山走水了,我不放心,来跟你一块来保护道姑的安危。” 明钰抚着腰际的络子,目光转向了路边摊,那儿摆着各色各样的鲜果,摊主正与几个商贩玩着色子,打发午后的清闲。 “不必。” 如果让这只癞皮狗跟上,他会恶心到呕吐。 宁温书继续恬不知耻地凑上去:“听说老王妃遭了抢匪的绑架,我已收集了物证,如今只差几个人证了。那些恶徒阴险狡诈,武功路子千奇百怪,各有所长,不好捉拿。上回见你抓了几个恶人,是否与此案有关?如果是的话,不如让本官一同审问。” 明钰偏头看着前面若无其事的道姑,侧身让开了一辆马车,离着宁温书又远了一些,“没空。” 御史大人遭到心上人的拒绝,并不气馁,勇于直上,露出一副勤政爱民的样子, “那我就挑你有空的时候,我们一同审问犯人一同破案,有空再去七宝斋坐坐,商讨如何剿灭强匪。本月中旬,七宝斋会见开一个鉴宝大会,里边有名师字画,珠宝美玉,都是你喜欢的。日子就在后天,我们一起去,顺便维护一下大堂的秩序。” 找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撩汉,这位御史大人本事够大,也够皮厚。 “不要。滚开点,蠢狗!” “近日来我又听说一桩奇事,西北边陲出了多起财物失窃案,盗贼来无影去无踪,犹如鬼魅神秘莫测,让那里的地方官焦头烂额。你说这世上会有这样奇妙的事吗?这是不是有些像道术里的五鬼搬运法?若世上真有鬼神,那可热闹了。你看那个道姑可会法术?” 不管怎么逃避,这只死苍蝇依旧在耳边嗡嗡叫个不停,明钰眼里带上了凶色,像只恼怒的白虎. 盯着前方沉默了半响,然后继续不说话,转而走到了小摊边,指着一个黄橙色的果子,对摊主说道:“老板,把这个切了,蘸上佐料。” 老板看军爷英姿飒爽,立马弃了赌友,拿下肩头上的抹布擦着双手,按照对方的意思把果子切成了片,沾上花椒,盐与糖,然后用油纸包好给了军爷。 “这是你送我吃的?”宁温书惊讶,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乐开了花。 “这是释迦果,有佛性。”明钰把纸包给了他,双臂轻搭在胸前,静静地看着对方拆开了纸包,吃着自己替他调配的果片。 “呸!这味怎么那么怪?”又麻又甜又咸,比油茶还要难喝。御史大人扭曲着脸,难过得差点要呕吐。 “它不合适你,还是不吃了。你眼下的样子很难看。”明钰凉凉地嘲讽道,扔下了他,神闲气静地离开了。 宁大人本生得俊美的脸瞬间黑了,紧紧捏着手里的纸包,不一会儿,果肉便碎了,糊了他一手,“哼!我吃不了,别人也休想吃到。” 途经南山,会路过花山脚下,这从来不乏游人,有城里的公子小姐,有山野的农夫村姑,有天真无邪的孩子,也有世故圆滑的大人,有孤身一人,有成群结队,红男绿女聚在这儿,就像一幅活生生的世情百态图。 此时秋高气爽,天上飘荡着纸鸢,五彩斑斓,栩栩如生。 明钰见道姑独自坐在一块干净的草坪上看孩子们玩闹,便也悠然散漫的看起来天上的风景。 这些纸鸢做的都很精致,有蝴蝶纹样的,有蜻蜓的,有兔子有老虎,仿佛是在天上召开了一个森林大会,大家都很欢腾,相互追逐,跳跃竞争。它们的方向受着牵引,一会儿飞得高高一会儿又低落了,忽高忽低,愈加生动有趣。 “你为什么讨厌纸鸢?” “这东西很没意思,要有太多助力才能飞起来,它从始至终都在受着操纵控制,就像用丝线牵引的布袋戏似的,完全没了血肉,毫无灵性,即便完美,却又那么死板空洞,又有什么有趣。” “那你为什么不放手?这样它可以飞得自由自在了。” “不,我不能放手,它如果断了线,那么就会迷失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自由不能泛滥,那会烦恼的。” 明钰鼻息微重,缓缓呼出一口气,望着天上看似自由的纸鸢,收敛了心神,打算低头,只是眼角瞥到了侧边的一只骚包的花蝴蝶,不由去看了几眼,发现里面还有密密麻麻字,暗自惊讶,原来这纸鸢还是有内容的。 “小姐姐,这个送你。”道姑那边跑过去了一个小女孩,把手里的紫色花环放到仙女姐姐的发顶,朝她眨眼微笑,然后笑嘻嘻地跑远了。 李冶愣了会,望着小女孩的背影,脑海中浮现的那个身影,那丫头也很调皮,跟个小孩子一样活泼淘气,时而还有些熊。有些事不分轻重,说做就做了,太随性自私,没心没肺。 那夜把她丢在了后山,也不知她是怎么回去的,会不会因此生了怨气,记仇了?这两天没有她的消息,很让人担忧。有没有再闯祸?有没有再拈花惹草? 这个色胆包天的熊孩子,哪时候能让人放心了。 李冶取下了花环,搓了搓花瓣,指尖顿了顿,便把花环拆开了,一个小指般大小的纸卷落入了她的广袖。把花环弃了,收袖的时候,落着纸卷的手朝内一翻,她看清了纸里内容:晴天有难,何处寻蓁。 熊孩子有难了,落在了卫雨蓁手里。李冶团起了纸条,在掌心中揉搓了几下,落下一小片纸灰。 真是意外,你会出手那么早。 李冶扣指弹去膝头上的灰尘,朝明钰看了看,颦眉,心里有些顾虑,可很快又浮上了冷冽之色。 卫雨蓁,其实不该在这时候对付你,你太心急了。 花山脚下,一个人站着沉思,一个坐着养神,他们本是毫无关系的人,此刻却为同一个人牵绊住了脚步,南山今夜注定会寂寞凄清。 欸!像我这般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就算作死也不会让人讨厌。像卫雨蓁那么稳重安静,阴毒冷沉的小贱人,就算端庄大方也是好讨厌的。 “这个老二坏死了,把我当作哮天犬一般待着,整日让丫鬟婆子来瞻仰我威风凛凛的神犬风姿,用隔夜鱼肉来腐化我的身心,更是牺牲了自己的美色,来引诱我堕落红尘,让我满身世俗味,还让我饥渴难耐,欲,火焚身。 辣块妈妈,这小妞太丧心病狂,天怒人怨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卫初晴浑身无力,抓着手腕,沮丧又焦急,气息奄奄地趴在床上,活像一只病猫。她生病了,好想要一个男人的血。那个男子要么是仙气渺渺,要么是英姿飒爽。 她不贪心,只要这两个人中来一个人就行了,她的花蛊再找不到养料,又得跟她一块儿去阎王殿里打秋风了。 卫雨蓁知道她不会要出玉佩,也知道他又会编出一些理由来搪塞自己,于是直接对她进行了搜查,随后在她的手腕上发现了一个印记,似六瓣红梅,鲜艳醒目,看着可疑,又不能下定论。 “你手腕上的东西怎么解释?”卫雨蓁神色冷峻,眼中闪动着杀意,如果花蛊已经在她身上了,那么古巫国的秘密也泄露了,她会有很多对手,那这个人留着势必会很麻烦。 “这是胎记,我不是腊月二九出世的嘛!那是梅花仙子的生辰,其实我上一辈子就是花神。”事到如今,就只能靠无耻躲避风头了。 “梅二九?胎记?卫初晴,你及笄那日,我父亲为你办了三日的流水宴,当时桌台上最多的是鲜鱼,鱼肉很肥,因为那正值深秋,方圆三十里外的芦花村,荷塘里的鱼最为鲜活。” 卫雨蓁冷笑,这种幼稚的小把戏一眼就看透了,这丫头是白痴么? “唉呀!还记得我的生辰,我好感动。”玛德!小妞不好糊弄。幸好师父父嫁接过了花蛊,变异以后的玩意儿,实在不太好认。 “你那点过去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卫初晴,现在我该叫你绾绾了。如果你承认自己不是卫大小姐,我便相信你刚才的话。” 卫雨蓁这是要逼她露出真面目了,要是把这个秘密袒白在人前,那她这个当家位置不就得拱手让人了,还会被送往官府治一个冒名顶替,图财害命的罪。 沃日!那我承认了也是小命不保,但还是抗拒从严,坐穿牢底好了。 “切!无凭无据,随便你给我安什么罪名了。反正我知道自己是谁就行了。你那么了解卫初晴,那你知道她身上哪个地方有一颗痣么?”卫初晴高仰着小脑袋,像只高傲的母猫。 “你这个问题我没必要回答,不过我对她的认识,自然胜过她身边的几个贱婢。卫大小姐性喜热闹,脾气娇纵,刁蛮跋扈,任性狂妄。这几点你跟她很像,所以不用特意装,也露不出破绽。” 卫雨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心道:这丫头为何要乔装成卫初晴?她有什么目的?这个冒名顶替的丫头,来的莫名其妙,所做的一切也是吃力不讨好,很奇怪的一个人。 第二百零一章 还真要搞基到底 论身份背景,才学智慧,实力武功,她不是拔尖,即便偶尔耍一些小心机,小把戏,小聪明,也不足以改变大局。可她总是能影响身边人,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力量,无法忽略,很吸引人。她的话,她的为人处事,与当下的时代格格不入,却又是无形的,捉摸不透。 卫雨蓁摇头,自己这般想法,也不知是否有人有相同的看法。这个叫绾绾的女孩子为何要占卫初晴这个身份,那不会委屈自己么?她很了解从前的堂姐,那个死了也不会有人同情的窝囊废。 “卫大小姐是个蠢货,总是把我父亲当做好人,把卫侯的旧奴当做坏人,做错了事就赖别人身上,自己的东西谁也不能碰触,脾气一上来不分场合便发作,得罪了权贵还求我父亲出面替她道歉。朋友说话重了,便与之断绝来往,我从来都看不起她。” 沃日!这卫二小姐当真了解自家的姐姐,如她这么形容,卫大小姐真他娘的是条赖皮又暴虐的蠢狗。 婧婧说对了,要是换做我,有这么一个自说自话,自私自利,不通人情世故,还敏感脆弱的主子,会恶心到吐血。 “你还是老实些,别耍小把戏。那些胡编乱造的话,骗鬼去吧!除了这些,我对一个堂姐衣食住行,吃穿用度都了解得很。”虽说那时是卫夫人当家,只是她识字不多,不会记账,家中的账本便由女儿代为掌管。 三年的相处,她对卫初晴可算最知心的敌人了。无论是外出喜欢做什么马车,平日喜欢穿什么衣服,想去哪条街闲逛,她都知道。 她还知道卫初晴最爱吃的一道菜便是鱼唇,一小碟红烧鱼唇得耗费一桶的活鱼,三日的流水宴之后,那些没了鱼唇的鱼堆满了厨房外的空地,最后扔在了乱葬岗。 那次奢侈的宴席,惹来许多百姓的私下议论,最后每家每户都有了这样的看法,卫剑的溺爱子侄,卫大小姐的穷奢极欲,卫二小姐的大方谦让,还有卫夫人的慷慨大度。 卫初晴的生辰临近冬至,一说是在深秋的人性子沉静内敛,可她却是浮躁跳脱,与三月出生的卫雨蓁互换了八字似的。难道这人八字缺水?还是属相的问题? 卫雨蓁再次摇头,自己想太多,有些糊涂了。既然卫初晴不是原来的卫大小姐,而是凭空冒出来的绾绾,那么她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生辰。倘若真是胎记,也不是没可能。 可这无耻的家伙对她撒了太多谎,很难让人再相信。 到底是不是花蛊?卫雨蓁捏着那圆润的手腕,食指挂着柔嫩的腕内侧,梅花印记并没有变化,好似是一朵风干了的梅花。她困惑了,这一刻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法辨别真假。 花蛊是活的,受到惊动会鼓出皮肤,而且长得像百日菊,与卫初晴这个有差距。 “唉呀!老二,你太聪明了,一点都不二。这么高深的谎言都揭穿了,了不起。”卫初晴见谎言不劳考了,急忙改口,“其实这是我的纹身,我太无聊了,想找点事做做。很逼真是吧!就像天生长着的。” 沃日!这小妞对我的怀疑越来越重了,要怎么办才能让她相信我?我要死了,啊呜!人品欠费的大小姐此刻心惊胆战,不知所措,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她瞳孔缓缓张大,里面是满满的恐惧害怕,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猫。 主人,别蹂躏我。嘤嘤嘤…… 卫雨蓁见她害怕的样子,心里的怒火越来越盛,看她这个死样子也知道,又是在骗人了。还纹身!你怎么不说是朱砂记! “胡说八道。”不想再听对方解释了,这家伙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什么话都敢编,什么话都敢说,就是不会有真话。卫雨蓁嫌弃地丢开了拎着的爪子,板着脸色,厉声说道: “你别以为我对你没办法了,若你真中了花蛊,六十个时辰之内若是得不到养料,花蛊会反噬寄养人,你会血枯而死。算了来你在我这儿已有三日半的时间了,花蛊已是饿急了,它会躁动不安,会释放毒液,让你血液沸腾,筋脉痉挛。” 她本是吓唬卫初晴,来试探对方的反应,果然那丫头听了以后很震惊,目瞪口呆了一会儿,随后又畏缩着脑袋,想是被吓到了。卫雨蓁放下了几分怀疑,如果这是第二次听到花蛊的危险,不会露出那样害怕的样子。 但也不能排除对方不是在做戏,诶!这丫头真可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恼人得很。卫雨蓁继续吓着她,就算对方是假装的,能看到她那么可怜的模样,也算解气。 “接下来的十八个时辰内,你会吃尽焚身之苦。它会让你连路都走不稳,连个杯子都拿不住,比废人都不如。我不杀你。”卫雨蓁莲步轻移,贴近她的耳畔,森冷地笑道,仿佛一条吐信的毒蛇,盘踞在猎物的身侧,冷漠的看着猎物,受尽苦楚,最后一点点吞噬。 玛德!这小妞要吃了我啊!敢宵想本小姐,滚你妹的。卫初晴气鼓鼓地哼了一声,然后又不得不示弱,低头脑袋,学王八缩头。 “你这是自作自受,既然自己选择了,那这个恶果算是报应了。”杀人很容易,杀太多也会腻的。尤其是杀这个女人,好没意思,可她对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那就让她自生自灭。 花蛊会好好惩治这个无耻的家伙,在生命的尽头,还得这样生不如死,确实很可怜。 “喂!你就这样放过我了,你就不想得到它?” 好歹花蛊是寻找宝藏的关键,要是人死骨蛊亡,那个宝藏就尘封了。她不择手段想得到玉佩,不就是为了古巫国宝藏么?她就这么放弃了。 “你当真甘心了?”玛德!你个贪财的小妞,这时候倒装得清高,既然不要宝藏,那就别害人了,放我回家! “我既然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卫初晴,我并未说你当真中了花蛊,你那么紧张,还真是我料中了不成?如果是这样,那你死好了。”卫雨蓁摇头,回看了眼身后那只炸毛的猫,心里有着报复的快乐,只是唇角挂着苦涩的落寞。 她很受挫,很失望,她知道得到花蛊的机会已然很渺茫。古巫国宝藏……“锦上添花罢了,失去便失去了,我的牵挂太多,何必再对它上心了。”她得不了花蛊,却可以把握很多东西,她比当下的任何人都要变通,拿得起放得下。 她想要得到花蛊,可以不惜一切,毫无底线,但也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丫头太任性了。”卫大小姐泄气地耸耷着脑袋,轻叹一声。随后跑到了屋子外,巴巴地望着院子外的天空,期盼着有人来救援。 喜眉啊!你可别让大小姐失望了。卫初晴扣着廊柱,默默等着一个人的出现,直等了二个时辰。最后她没耐心了,吃了奴婢们的剩菜剩饭,回屋继续受奴役。 “心情不好,说得也是,以前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怎会甘心做洗脚丫头……你,你在我脚心做了什么?”卫雨蓁眉头一皱,一脚踹开了脚盆,把水溅了洗脚丫头一脸。她揉着粉嫩的脚丫子,冷冷娇叱: “你又想使卑鄙龌龊的招数来制服我。”幸好她事先警惕,没有让对方暗算到要穴。她狠狠地拔出扎在肉上的银针,凉凉笑了起来,目光从针尖移到了暗算自己的人身上。 好机灵的丫头,她是什么时候偷了我的药剂?昨日她必然躲在角落偷看我开药柜,这个坏蛋。 “你作死么?我做毒药的同时,一般都会配好解药。你想让我死在自己的毒药里,到头来却是自作自受。” 卫雨蓁防心甚重,有时连自己也不相信,故而她必需想尽法子保护自己,制解药,不但可以作为筹码,也能防身。 “你也不看看我给你下的是什么毒,我是为你好。”玛德!好心当做驴肝肺。本小姐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跟强者过不去,装逼作死。 “蛇胆汁,你,你要替我行气血。”卫雨蓁惊讶,把手里的银针收回了袖袋,随后微微一笑,伸手招了招受冤枉的小奶猫。她心里满意着对方的识时务,懂分寸,比那些不知死活的正义之人可爱多了。 “你真没用,居然不趁机暗算我,其实你若是再阴毒些,或许可以杀了我。”卫雨蓁见卫初晴听话地坐在脚踏上,丢给她一块手帕,算是恩赐。 “不了,本小姐跟你也没什么生死大仇,杀你做什么。”滚你玛德!本小姐才不做根本没希望的事,冲你这句怂恿,就知道你丫吃准了我不敢动手。这小妞会掐人心,眼力见深,她要是对人防备,根本不会露出破绽,让人插针。 “也是,我们没到你死我活的境地。你只是霸走了我的花蛊,除了这个,咱们也算互不相欠了。”没有花蛊阻碍在她们之间,或许卫雨蓁会对她好一些。 “我难道不想与你冰释前嫌,一笑泯恩仇么?” 第二百零二章 洗脚丫头的宣言 我也废了你一回,算是把初来时的仇清算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卫夫人的帐便不记在她头上。 还有那些丫鬟遭受屡次掳劫,虽然她引狼入室,是个帮凶,不过也没得到什么好处,既然没造成不可收拾的惨局,那也不细算了。 这样我们之间也不欠什么,花蛊又不是名花有主,卫雨蓁的没立场指责我。而且得到之前,她还没弄它的秘密,她是问心无愧的。 “冰释前嫌,卫初晴,你如果想与我和好,那就成全我的心愿。”卫雨蓁似乎有着心事,此时神色淡淡,看起来不开心,或许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你有什么心愿啊?”玛德!这小娘们一直追究着玉佩的下落,要是真得不到花蛊,她会囚禁我一辈子了。要是这样,我也没几日好活了,不等王爷解禁,就已经与阎王爷打牌了。 “这辈子,我要杀一个人,我要那个人痛苦百倍,受尽糟践,要他机关算尽,功败垂成。这是我毕生的心愿,可惜无人可以助我。只是你也斗不过他,我们是不能做姐妹了。” 卫雨蓁眼里闪动着凌厉的光芒,那是彻骨的恨意,但不是对着卫初晴去的,她的视线放在了窗外,像是对天泄恨。 沃日!这小娘们真毒。敢爱敢恨,有个性,如果不是我对头,我会非常欣赏她。可惜了,要错过这样一个可以成知己的女人。 “你的心太黑暗了,我这个晴天小仙女,是来替天行道,不会助纣为虐的。”原来这妞还不止想着古巫国宝藏,还想着复仇,真他娘的深沉,我不玩了。 想报仇自己去,别拖上我。卫初晴后悔刚才不该问对方心愿,有些事不知道还好,一知道就是甩不开的麻烦。她成全不了卫雨蓁,也不会与她冰释前嫌,化敌为友了。 “我刚才说的话,也不关你的事。我这个心愿藏得太久,不知为什么,今夜就想对你说。那天你说我们最大的不同是我藏得深你藏得浅,其实我也不想潜藏,它很累人。可说实在的,你那么能耍心机,若有一日你也有了仇恨,或许会与我一样了。” 她靠着床帐,玩着玉钩下的穗子,去逗趴在脚踏上的小奶猫,心道:这只坏心眼的淘气包,最会做戏了。眼下收敛了爪牙,温顺地服帖在我的身侧卖乖,够识趣。虽说奴颜婢膝,毫无骨气,十足的小人模样,却难得可爱。 她搓搓小奶猫的鼻子,指腹像是触到了羊脂滑腻温软,她想了很多事,想到她们第一回相见,这家伙受了丫鬟婆子一顿群殴,气息奄奄地瞅了她一眼,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痛苦有迷茫,有挣扎,还有一点不可思议与惊艳。 绾绾想不到仙子会做那么恶毒的事,也很难过自己的遭遇会那么倒霉,只是少了恨意。她是没力气恨,还是不屑呢? 卫雨蓁敛目凝神,想着某个蠢蛋明知有圈套偏要把脖子套进去,逞能耍威风,结果险些丢了性命,招惹一身的烦恼。她太傻了,都是在为别人打算,替人受罪。 这傻瓜是想做好人么?她做得了么?骚言骚语,放浪不羁,又爱骗人,做恶人倒是不差。想到这儿,她噗嗤一笑,随后睁开了眼睛,眸光流转,瞧着小傻瓜,带着了悟的喜色,她知道自己哪里与对方不一样了,只因她会仇恨,而傻瓜不会恨。 于是她问道:“绾绾,你的心愿是什么呢?” 小奶猫瞅瞅这个坏人,抓着膝盖上的裙子,也犯着困惑,这个问题太难了,她也不好回答。淳于澈八百年前就问过她,“卫初晴,你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当时回答不上来,惹恼了人家。 这回她要是再说不知道,这个坏人会不会也翻脸赶人了? “我的心愿太多了,不好说啊!”这小妞问这个问题干嘛?难道是来比较咱俩的不同? “你这个人当真是糊涂,都十七岁了,还觉得前途迷茫,找不到方向。你出尽了风头,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你这是糊涂还是眼瞎?” 卫雨蓁郁闷了,又鄙夷着这只没出息的蠢猫: “不知道靶子便乱打一气,只是为了替别人出头,真是好没用的东西。既然你都没为自己着想,那我们还真没有比较的必要了。” 她们真是不一样呢!卫雨蓁为了争口气,付诸努力,费尽了心思,身心疲惫。这家伙倒是轻松,没心没肺,从不去争取,非要等别人发难,再做抵御。 沃日!小妞把我扁了,好气人啊!哼!本小姐懒得跟你计较,要不是有一些血缘上的顾忌,立马让你看看我的本事,还敢再说我没出息!卫初晴气炸了,身子一弓,想是要蓄力进攻,最后理智压制了她的冲动,没有酿成大罪。 “我说得那么过分,你还忍得住,真是没用。前两日不是挺横么?知道做那样的事逆伦了?还是你觉得不跟人争,不去招惹是非,独善其身,随波逐流,就很宽容,就很伟大?绾绾,你让我又刮目相看了!” 她点点卫初晴肉肉的脸腮,小家伙只是鼓嘴生气,可眼睛里依旧很清澈。 “我以为咱们只是方向不同,想不到你根本是只蠢狗,让我更瞧不起了。”卫雨蓁微微咬牙,眼里露出了嫉妒之色,她有些自卑了。 这家伙为什么不恨我?我那么坏,她害怕了,讨厌我,就是不恨我。 切!唧唧歪歪,把我乱骂一统,还不能完事了么?再骂我,我可不客气了。管你是哪门子的小妞,一样干翻你。卫初晴憋着怒火,强自冷静道:“你口渴么?”话那么多,累不死你? “小贱婢,你过来,替我捏脚。”二小姐坏心眼地把自己的修腿搁在洗脚丫头的膝盖上,挑眉向她示威。 小贱婢,我倒想试试看你的底线在哪儿?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玛德!你个小贱人,敢骂我贱婢!洗脚丫头炸毛了,掀开了袍摆,把膝盖上的猪脚拨开,怒然起身,收起了狗腿姿态。 “不是么?”卫雨蓁曲腿横卧在床榻上,满意着洗脚丫头的抓狂模样。 “你可以看不起我,可你他娘的蔑视民工群众,实在丧尽天良!”卫初晴替丫鬟们打抱不平了。 “她们签了卖身契就是我的人了,就似猫儿狗儿,我有生杀予夺之权。这儿的奴婢都驯化了,她们是不敢忤逆我的,你多管什么闲事。你只骂我一人,有本事,把全天下的豪强权贵一块儿骂了。这我才佩服你,小贱婢。” 卫雨蓁说对了,这儿的人与卫初晴意识形态不一样,她一个人替丫鬟们鸣不平,人家丫鬟还会觉得她有病。 “算了,不与你吵了,没劲。”卫初晴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这种根深蒂固的奴役思想,而且说服卫雨蓁也不能让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就少废话了。 “为什么又不说了?”卫雨蓁半坐起身,伸手捋着颈后的发丝,意犹未尽地看着卫初晴,她倒想听听会说些什么惊人的话。 “你想听我宣言?”卫初晴惊讶了,这个主子挺豁达的嘛!想听下人们的心声。 “我挺无聊的,想听些有趣的话。你要是今晚把我哄开心了,我就不让你吃剩菜剩饭了。”卫雨蓁支颐而卧,神态慵懒,眼里有着妩媚之色,像夜半里的幽魂鬼女,空灵诡秘。 这老二是在勾引我,诱惑我啊!那我是该甜言蜜语地哄她高兴,还是卑鄙无耻地非礼她呢?算了,为了小命,还是骗她开心吧! 卫初晴支手抵额,深沉地说道:“既然二小姐看得起小人,那么我就来一场发自肺腑的人生宣言。” 以下是来自一个洗脚丫头的宣言: “人生不是在寻找港湾,也不是扩大自己的视野,不在于高度不在于旅程,不在未来。”臂弯上搭着一条洗脚巾,发辫上绑着手帕子的洗脚丫头单膝跪地,一脸肃穆,认真地看着床榻上的一双玉足,伸手虚抚而过,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人生有时候寻找的就是一种定位,摆正姿势,对自己的女王俯首称臣。与其虚度光阴,不如受人奴役,弘扬传统美德,讴歌高尚精神,至尊人生,始于足下。”洗脚丫头一甩两颊的刘海,轻抬起主人的左足,神色虔诚,似是圣女脚下的信徒,低头去吻拜女神陛下。 “成功人生,只在一步,深厚格调,非凡享受。我的选择,成就奢华生活,深情一吻,真情永恒。”洗脚丫头一边胡编乱造,一边做着情人的挑逗诱惑。她微微启唇,似蜻蜓点水般啄了口主人的脚趾。 纤薄的唇,像一个小月牙,即便不笑,嘴角依旧上扬着,似乎是情人永恒不变的微笑。 月色正好,掩盖了秋蝉凄切的声鸣,寂静的庭院,安静的烛火,还有床脚下明珠般流光溢彩的双眸。 洗脚丫头的宣言,弥散在寂静的秋夜,合着微熏的笑意,惹人迷醉。 “嗯……”卫雨蓁微微掩目,缓缓低下了头,仿佛心被毒蝎子蜇了一口,麻痹了。她记不得当时是不是心动了,但她只知道自己失神了,一切都是空白的,心跳也没了。 “你,你要做什么?” 第二百零三章 熊孩子又皮了 她恍惚间,察觉身子受了压迫,急忙摇晃了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伸手推着身上的人,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花大闺女,无助而惶惶。 “记得你刚才叫我什么?”卫初晴邪肆一笑,双腿压制着她的下半身,呼吸粗重,偏头在她耳畔呢喃,眼里带着贪婪凶狠之色。谁让你勾引我!诱惑我!小贱人,我把你哄开心了,接下来便要行非礼之事了。 “唔……”卫雨蓁双目募地圆睁,浑身如触电了似的,打了一个颤。她低喘着气息,小心脏怦怦动个不停,无法遏制自己的心悸。 她又做了逆伦不道的事了,这个死无赖,坏丫头。 “你也很喜欢这样,我们果真很相似,连喜欢的方式也一样。”小贱婢品味着主人的滋味,见主人欲拒还迎,好似受了鼓励,愈加肆无忌惮了。 她缓缓压下身子,胸脯挤着对方同样高耸的酥胸,相互摩擦着,上回与婧婧切磋过,前,戏功夫略长,撩一个邻家小仙女绰绰有余了。 “你是谁?”卫雨蓁受了极大的震动,心神恍惚,不能自已了。她冒了一身冷汗,却浑身发烫,心里逐渐生出了占有的贪欲。 “你说呢?你想我是谁?嗯?”是什么人都好,反正她不是真正的卫大小姐,也不算乱,伦。 卫初晴心里也生出了一些妄念,她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涓丽容颜,这个小贱人处处算计自己,连婧婧也受了她的摆布,阴险恶毒心眼坏,想不到此刻也会像个小女孩似的,害怕羞涩。 真的很可笑,好荒唐的女人。该好好还报她上回引来乱人岗的恶徒劫走别庄的丫鬟的事了,也替婧婧与红姐姐要个利息。 “既然你叫我小贱婢,那今夜我就是你的小贱婢,与你干一回荒唐事。”卫初晴嘴上说得狠,手下动作轻柔细致,处处照顾着初尝人事的小妹妹,一件件褪去对方的衣裳,与之肌肤相亲。 “嗯……”卫雨蓁抓着床单,俯卧在床,星眸微阖,浅浅娇,吟。她伸手探入发鬓,把汗湿的长发捋到脑后,不一会儿,后颈处又传来一阵酥麻,她无力地垂手,长发又滑到了颈侧,闷得她颈窝湿热难受。 “想不想给我?”她浑身上下受了侵袭抚摸,已经化为了一汪春水,哪还有力气回复。当最隐秘的地方遭到探索,终于想起了做到了什么地步,抛在脑后的羞耻感又找了回来。 “嗯……你个小贱婢,敢如此放肆……我会狠狠责罚你……不要……停……不要……停……”她的口是心非,到了最后已经成了破碎的呓语,缠缠绵绵,像蜜饯果子,让人爱不释口。 “嗳?我一不小心就弄坏了你,咱们会下地狱吧!”在酣畅淋漓的床战以后,小贱婢喜获了主人的第一次,看着指尖干涸的血迹,又去瞄充满了罪恶感的床单,内疚地趴在主人身上,叹息一声,犯着迷茫,她不懂要说些什么话哄对方释怀这次的荒唐。 “你说过要做顶天立地的人,要自由自在,要坚持自己对的事情,如果你觉得刚才的事是对的,那我就不杀你了。”卫雨蓁忍受破身的痛楚,心里却无比快慰着,她想不到自己会与对头初试云雨晴,而体会是如此的极乐。 难道是由于同是女子,故而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对方? “蓁儿,我们和好吧!我虽不能娶你,但我不想与你作对了。”依着她们的身份是不能在一起的,做了这种离经叛道的事,除了两个同入邪道的当事人,那些卫道士,君子鸿儒都会横眉冷对,竖指谩骂。 但卫初晴对这个给了自己第一次的女人忽而有了感情,不由自主地想去怜惜呵护对方。她想一笔勾销从前的恩怨,与她从头开始。 卫雨蓁轻叹,自嘲一笑,带着讥讽的语气说道:“做不到的,绾绾,我不会为了你放弃心愿。我的路,会很艰难险阻,我会放弃很多东西,包括底线,你忍不住的。” 她不是笑对方的异想天开,像是嘲讽着命运。想不到世事会莫测到如此的境地,让人踌躇不前,进退两难。 她不懂为何自己会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了一个女子,如果是心动了,为何又放不下过去?或许她的执念太深了,而区区一次鱼水之欢尚且还不能动摇她的意志。 卫雨蓁咬牙起身,披上了衣裳,双眼里的春潮退去了,她拭着眼角的香泪,闭眼调息,过了会便恢复了素日的清冷无情。 “你出去罢,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小贱婢想再用甜言蜜语哄她,可自觉刚才的事情实在丧心病狂,哪还有脸赖着不走。便听话地出门,并关好了门扇。 完了完了,大事不妙,居然把自己的堂妹给吃了。 天了噜!我怎做了如此禽兽的事!既然不能娶人家,撩什么妹子!罪孽啊!死后必然会下地狱受业火焚身之刑了。 她转念一想,又换上了满不在乎的笑容:“下地狱就下地狱!”做都做了,还后悔什么? 卫初晴一走三摇晃,走在庭院里,努力忘怀着刚才的错误,然后看着手腕上愈加鲜艳的梅花印记,那是花蛊饥渴的征兆。 从前花蛊饥渴难耐会枯萎,变成褐色,可自嫁接过后,它便像盛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妖娆凄艳,越是疯狂,越发艳丽。 刚才她冲动而放肆,体内的花蛊也激动了,耗费了元阴,体力也开始急剧减弱。不能在等下去,不然她会很快下地狱了。好不容易瞒过了卫雨蓁,要是露馅,那丫头要是翻脸了,是会谋杀亲夫的。 “小晴,二小姐吩咐奴婢,替你沐浴更衣,她让你早些休息。”卫雨蓁的贴身丫鬟从耳房里出来,催她快回屋歇息。 这是个温柔善良的丫头,上回还替那些受罚的丫鬟们过来竹园通风报信。卫初晴很听话地回圈了,先泡了一个澡,换好了清爽的衣裳,便在房间里晃荡来去,像是在动着什么心思。 卫雨蓁没让她守夜了,所以这是一个好机会,要是这一回逃不出去,那她死定了。左右都活不长,不如冒险一回。 靠人救不如自救,喜眉那家伙办事不力,那就不给他事后报酬了。 “嘿嘿!本小姐要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卫初晴看着堆成小山般的衣物幔帐,端着羊油灯,在烛光里欢喜地笑着,即便离开也得轰轰烈烈,潇潇洒洒。 羊油灯洒脱地离开了卫初晴的手,与屋子的的衣橱床柜你浓我浓,缠缠绵绵,点燃了一室的热情。 “吁吁!”从窗口爬出,逃到了院墙脚下的人,吁了几口气,趁着院子里的丫头嬷嬷救火,周围一片混乱,打算翻墙而出。 “哎呦!我的弹跳力弱得不行了,最近果然荒废了很多,连道墙都跳不出去了。”卫初晴试了几回,碰得鼻青脸肿,摔得屁股开花,浑身骨头散架还是翻不过一丈多高的墙。 “不中用的东西,给我死出去。”发现对面的屋子起火了,卫二小姐急忙从床榻上下来,连鞋子都反穿了。她斥走了前来安抚的嬷嬷,朝火场后的院墙赶去。 她今夜大意了,又让那丫头摆了一道。可恨!竟然在这时候偷跑。刚才还说对她负责,要跟她和好,守她一辈子。 “混蛋,王八蛋,可恨的贼!”才从她床榻上起身,嘴还没抹干净,扭身就跑了! 盯着空落落的院墙,卫雨蓁胸口起伏,怒不可遏,朝火场劈掌而去,火星四溅,火势受掌风一催,愈加猛烈了。 嗖!从另一处隔空劈来一掌,瞬间将火熄灭了。 “嗯?她是谁?”卫雨蓁眼风一瞥,在十丈处的高阁上,有抹幽静的白影悄然而立,那儿的月色不如这儿的亮,朦朦胧胧,看着不真切,看那人身姿灵隽,应该不是鬼魅幽魂一类的邪崇。 “刚才多谢阁下出手,只是阁下来我卫府,所为何事?”卫雨蓁乘身飞起,已落在了那白影的对面,出言试探对方的来意。 “贫道略尽绵薄之力,不足一提,无需言谢。不知卫府当家人何在?贫道要与之一见。”来人是李冶,她来时见卫府起火,便出手相助。至于卫初晴,她并未见到,便向卫雨蓁要人。 这道姑说话好不客气,见面不说拜访便向她要人。夜半三更,不走正门,乍然出现在卫府,行迹可疑,怕是来意不善。 “阁下与找家姐有何事?她如今不在家,家中事务由我暂代,你若是有什么事与我说也一样。”卫雨蓁猜测此人的武艺高深,刚才那一掌内力惊人,想必是个内家高手。因为忌惮,她回话很谨慎,不想与之起冲突。 “她离开了,这火可是她放的?”李冶看着火场的位置那是卫雨蓁的院落,她大致有些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熊孩子又放火了,真顽劣。 “她是离开了,这火与她无关的。”卫雨蓁淡淡否认。 “你替纵火之徒遮遮掩掩,闻起来有着欲盖弥彰的味道,是想掩饰自己扣押了人质,怕我追责。”李冶负手在后,轻薄的面纱在夜风里抖动着,那双露在夜色里的凤目如寒星似的,慑人魂魄,与之一比,卫雨蓁算不上人间绝色。 “阁下何来自信,我会因怕你,不惜扯谎?”卫雨蓁冷冷说道,袖里已灌满了真气,随时打算出手。这个道姑很危险,今夜的争斗免不了了。 “我有什么好自信的,只是完败你应是可以的。” 第二百零四章 换个马甲我也认得 李冶风袖一震,从袖子里抖出两条美人鞭,双鞭划空相碰,激起了一声的惊响,好似爆竹鞭炮般震耳欲聋。 这道姑出手利索,来意并非是找人那么简单了,想必早有与我交手的念头。卫雨蓁微微摇头,对方蒙着面,手上的鞭子又很眼生,看不出这人的来路,于是问道: “在交手之前,我须得问清楚,阁下乃家姐何人?”这女人生得太美,又那么神秘,如果她是卫初晴的亲友,那自己又多了一个对头。 很棘手的人物,真不想与她为敌。卫雨蓁还未交手,心中便已经有了戒惧,只是现在回避,也没了退路。 “我与她萍水相逢,而你却是我熟悉的人,相信前世吗?我是你的故人。”李冶说话的时候已经出手了,她的功夫很到家,凌空腾跃旋转,下盘稳当,可见内力过人,胜于卫雨蓁一倍多。 没有二十多年的修习,内功达不到这种层次,此人招式不见多少技巧,一招一式都打在了要穴上,好似万箭齐发,百发百中。 “什么故人?你……”这个道姑,她可从未认识过,何来故人之说?卫雨蓁惊诧,随后摇头,手上挥出一支蛊笛,专心应战。 或许对方是想引开她的注意,趁机而入,可不能上当。 卫雨蓁相缠不过十招,便已捉襟见肘,举步维艰,手里的蛊笛已划上了两道鞭痕,袖子遭了鞭笞,碎成了一片片的布条,零零散散挂在双臂,夜风一吹,便能见到那白皙无瑕的肌肤。 “嗯?”李冶目光如电,划过她的手臂,惊疑不定,暗道:观她身上的痕迹,好似与人有过肌肤之亲,她一向洁身自好,即便…… 她心里忽而生出了些怒火,凤目里划过一丝嫉妒,鬼使神差,她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卫雨蓁,你自命清高,自幼修习绝情身法,绝情弃爱。世人皆认为你是冰清玉洁的仙子,谁能想到仙子破了戒,眷恋了红尘。” 卫雨蓁又疑惑了,对方连自己修习的功法都知道,而且她每次出手专克自己的招式,她们修习的都是内家功法,属于同一流派,又同属阴性,不可能相克。 这就是最大的疑惑了,道姑的内力不仅深厚,而且还带着阴灵之气,邪乎得很,与她本身的气质大相径庭,仿佛是饿鬼道里出来的玉罗刹,有着灭天绝地的凶残阴戾。 “我与你素未相识,若只是为了家姐,阁下何必如此为难我?”卫雨蓁越斗越是心惊,此刻萌生了退意,出言欲要化解对方的敌意。 她的武功不如道姑,但蛊术尚可御敌,只是她知道即便这次全身而退,也难保下一回能逃脱。她与这个道姑并无多大的仇怨,不如早些化消,各行其道,互不相干。 “嗯?想让我今夜放过你也可以,可你必须发个誓言。”李冶双鞭回袖,郑重其事的说道:“念你如今未铸成大错,给你一个生机也无不可。但为防以后,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李冶看着与自己站在同一处高阁上的卫雨蓁,不知是否因为今夜的月色过于柔婉,化去了她身上的清冷,这个孤芳自赏,傲世轻物的女子,仿佛有了丝人情味。 “日后不许再杀人,若你的蛊笛再沾血腥,我会让未知的罪孽终止在那一刻。我说到做到,你可愿发誓?”李冶目光冷淡,不着痕迹地滑过卫雨蓁的眼睛,像是在警告。 “好,我答应。”卫雨蓁手指一弹,蛊笛飞出了手,悬空绕了几圈落在了李冶的手里,她这是弃笛立誓了。 “果决。”李冶微微晗首,欣赏对方的洒脱,脸上极快地划过一丝惊讶。卫雨蓁让她刮目相看了,也许是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女人,才会意外她的决然放手。 “待风波尽平,我物归原主。你若遵守承诺,我不会再现身在你面前。望你迷途知返,重头再来。”别再重蹈覆辙了。 夜色中划过惊鸿一般的身影,只是一个呼吸间,便杳无踪迹了。此人来去如风,身法如鬼似魅,她究竟是谁呢? 绾绾,你真是好大的本事,身边竟有这样的绝世高手,让我好生难办。要留下你还是舍了你? 倘若留下你,我便有两个对头,一个王爷,一个道姑。可我舍不得你了,谁让你招惹了我,你要是负心薄情,那我不会放过你的,这辈子你是我的了。 卫雨蓁五指握拳,指尖深深陷入了掌心,眼里的痛楚在夜色中分外清明。 原想着今夜是逃不出去了,虽然害怕再落入卫老二的手里吃苦头,但也只能惶惶无助地蹲在墙角,画圈圈叉叉,坐以待毙。 那时候火势很大,坍塌的房梁时刻都可能压到她,做缩头乌龟无疑是作死,而她却是想不到这点,像个白痴似的,傻傻地发呆。 “你想作死么?”一个红影闪入了墙内,踹开了一根烈火熊熊的梁柱,落在她身边,二话不说,提起她的衣襟,窜出了院墙,两人离开之后,方才所站的地方已被坍塌的房梁掩盖了。 如果现在给卫初晴一面镜子,一定能照见她那张惨白入轨的脸色,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脸色久久不见回转。看她眼里微弱的神光,好似久病的患者,不见了平日里的神气。 “真难看。”红衣蒙面的家伙,嫌弃地把她丢在某个胡同巷子的角落,扭头就走。他只是路过而已,顺手解救一下火场中的受难者,仅此而已。至于这个女人,是死是活与他有什么关系? “吁!”卫初晴长吁一口气,终于从极大的惊吓里缓过了心神,方才真吓懵了。那块热火熊熊的大柱子差点把她压成铁板烧了,幸好来了一场及时雨。 “喂!我还没说谢呢!你怎么就走了!等我一下啦!”卫初晴撵上了恩公,抓着对方的袖子,死皮赖脸地想报恩。 “你是不是女儿家?对陌生男子动手动脚,就算你不要自己的名声,也别败坏我。松开!”这个恩公好生残暴,那双漂亮的眼睛,好似要把人给吃了。 “什么陌生人,以为脱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卫初晴神色讪讪,放开了爪子,又不服气地嘟囔着。 这人怎么那么别扭,救了人之后拍拍屁股就走,还受不了别人的道谢,说洒脱也不见得,说刻薄也算不上,像个女孩子似的,矫情忸怩。 “刚才多谢了,想不到会是你来救我。”卫初晴说到这个有些不好意思,她只是一个小人物,去劳驾了军师大人,算是殊荣。 “说起这个,你的确该给我解释一下,那只纸鸢究竟是谁放的?嗯?”本是急着甩开小麻烦的明钰,想起了有笔账要算,目光如炬地看着主谋人,说话的时候带着磨牙的狠劲。 “你很生气么?”不好!军师要秋后算账了!她可不能坦白告诉他,自己是传信给小师妹,妨碍军师大人的公办。 “此事重点不至于我生不生气,即便我饶了你,可有人也发现了纸鸢上的密信,已上告给了皇上。欺君犯上罪名,砍你一个头也不为过。” 明钰这不是恐吓,他说的很对,皇帝如今对李冶严加看管,杜绝她与任何闲杂人等接触,还派遣了军师亲自监督,由此可见,他对李冶的重视。 圣上在意的人,就像风暴中的阵眼,万万不可靠近,否则便要卷入风波里生死难测。 “啊?皇帝知道了?我死了我死了!”卫初晴捂着脸,摇着脑袋,不想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她肚子里把喜眉骂了个透,这小子脑子挺灵光的,怎么在这个事上大意了。不是让他把风筝飞高高么?丫怎么让军爷发现了。 “说吧!你供出从犯,或许可以减轻罪责。” “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没有从犯,风筝是我放的。”当我是法盲啊!主犯的罪过最大了,招了从犯有屁用!反正都是死,何必拉上个倒霉蛋。 明钰抱臂冷笑,他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想吓吓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让她好好反省。终于知道怕了!很好,不供同伙,有些情义,还算有救。要是再敢那么放肆,他要亲自动手教训了。 “嗳?这样你就走了,不安慰我……皇上会不会宰了我?到底是谁告密的?”卫初晴伸手拉拉明钰的袖子,想确定自己还有多少生机,还想知道是哪个贱人害了她! 明钰眉头一跳,很厌恶这家伙的靠近,再次警告道:“松开!”这女人不动手动脚会很难受么?总爱骚扰别人的清静。 “偏不,你不把事说明白,我就死缠烂打,不放手了。”卫初晴看他正要动手,赶紧挺着胸脯,迎上他的手掌。 有本事朝本姑娘胸口砸啊!玛德!看谁不要脸?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女孩,也不羞羞羞! “你,你真不放手?”这丫头还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会与这种不要脸的人纠缠在一起。他好后悔,刚才就该作壁上观,任由她自生自灭。 “不放,你弄死我,也不放!” 第二百零五章 鸡蛋与大鸟的约会 反正到了皇帝那也是条死路,还不如跟你可劲地死耗着,我就不信你真敢打下去。卫初晴与他大眼瞪大眼,一双干净澄明如春水洗过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带着狡诈蛮横,一双洞若神明如烛火般明亮的眸子也睁得大大的,连眼角都露出了红血丝,里面是愤活羞恼。 “咦?你的眼睛好漂亮呀!就算生气的时候也好美啊!”卫初晴微微一笑,她是个很奇怪的丫头,嘴角一挑,整张俏脸便开了一朵春花,从顽皮掏钱的孩子脸转瞬间变成了娇俏妩媚的少女模样,既可气又可爱。 她转变神色,不需要眨眼,那桃仁般的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睁着,里面却转动着潋滟的流波,眸子轻眄的时候,带着桃花的烂漫天真。 很干净的姑娘,很洒脱的桃花精。 “嗳?你怎么先眨眼了?嘿嘿!你输了!”调皮的姑娘嘻嘻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眼里闪着灵慧的光彩,她又变回了那个坏坏的丫头。 “我吓唬你的,皇上不知道。”明钰朝前走了几步,身边的人也跟了几步,他顿了顿,眼角瞥着袖子上的小手,然后又走了几步,身旁也响着轻快的脚步声。 她很开心,他替她隐瞒了秘密,她不会受责罚了。 皇帝不会知道此事,那是因为他目力极好,可以看到最高处的风筝,论眼力他无出其右,连道姑也胜不过他,何况是那些禁卫军。 “嗳?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啊?来的真及时。”卫初晴又跑又跳,走得很欢快,险些把明钰落在了后面,幸好她拉着对方的袖子,两人没有隔得太远,只是画面很诡异。 一个跑一个走,像一对父女,淘气的女儿拉着威严的父亲,在空荡荡的街坊里逛来逛去。 “你与卫雨蓁究竟是什么关系?”明钰这是有心还是无意,问了这个话。 “啊?”卫初晴做贼心虚,脚下一趔趄,赶紧刹车,回头去看他,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来了?” 明钰瞪了她一眼,好似看破了什么事儿,眼里写着我很明白,看来他救人很心切啊!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她的秘密? “你上回说,卫雨蓁给红阁主下了蛊虫,以此要挟,欲得到花蛊。”明钰并不想揭破她与卫雨蓁在屋子里做的荒唐事,在这一点上,要比窥知一些的李冶要通达得多。 “她难道没怀疑你?”她们做那么亲密的事,卫雨蓁为何认不出她手腕上的花蛊?还有这丫头上回对卫雨蓁充满敌意,怎么眼下又缠绵在了一块儿? 她们究竟是对头还是朋友? “算不上仇人,也不是一路人,我与她见面就眼红,除了挑对方毛病,从不互夸,也说不上朋友。”卫初晴抓着脑勺,很为难地回答。她本来是忘怀了今夜的事,现在又勾上了心头,滋味实在复杂。 “是与不是?你心中还不清楚,却对人家做了那样的事。你与天下间负心薄幸之徒有何区别?”明钰再次挥开了她的手,觉得这家伙的人品实在成个问题,少与之来往为好。 “这事我不好说,如果她想让我负责,娶就娶了喽!但她只说还有未了心愿,而我是帮不了她的。她没说什么,只是想一个人好好想想,我就等着呗!”卫初晴苦恼地抓着鬓发,马尾辫松散了下来,配着她灰扑扑的小脸,像只从煤炭里打滚过的小奶猫,无辜又可怜。 “这是你的事,我也懒得管,拐过这条巷子,就到王府了。”明钰把小奶猫送到了家门口,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嗳?我也想问你件事。”卫初晴倒退着脚步,随他走了几步,嘻嘻笑道:“你一直站在屋顶上偷听么?还看见了什么?原来你有听这种事的癖好啊!” 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眼里写着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 “你给我滚回去。”明钰眼里冒火,她把他当什么人看了?他才没那么卑鄙龌龊,去偷听闺房秘戏。 “问问而已,好奇嘛!你到底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卫初晴一点儿也不羞恼,作为春宫戏的主角,很是光荣,遭到偷窥,觉得分外有趣,脸上贴金呢! “不害臊。”明钰唾弃道,把头歪到了另一面,不想看见这个无赖。 “我还想问问,你对我们的评价呢!到底是她的胸大,还是问我的腰细?”卫初晴骄傲地抬着胸脯,双手叉腰,展示自己窈窕的身段。 “死开!”这痞女比宁温书还讨厌,烦死人了。 “不死,你说一下嘛!”卫初晴阴魂不散地跟着他,脑后那条长长的辫子晃来晃去,遮掩着纤细的腰背,时不时地露出绣着风信子的腰封。 她的腰又圆又细,像条水蛇,胸脯鼓鼓的,又像两座山峰,她的身上仿佛有这样一个画面,沿着曲折蜿蜒的山道,一直深入,随后遇上了两座秀丽的山峰,远处是初升的太阳,零星的路人,近处是烂漫的风信子,辛勤的蜜蜂。 她就像一个梦,一座城,相处久了,会不由自主的进入她的世界,田园村庄的宁静祥和,花鸟鱼虫的悠然娴静,人会怠惰散漫,贪安好逸。 “滚。”明钰很烦躁地推开了她,手上也没个轻重,猛地把人推倒在地上,连声道歉都不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玛德!好歹我也是女人,推倒了也不扶我一下,真不会怜香惜玉,难怪单身了十八年,至今未娶。 “不解风情,呆子。” 遭了军爷的冷面,卫初晴又掉头去抱王爷的大腿。她得给花蛊找个养料,明钰既然无视她的挑逗,不回应她,那只有去淳于澈身上找奶了。 “爷,今夜我想跟水饺。”回到王府后,卫初晴蹲住了起夜上茅房的西北货王爷,趁着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没羞没臊地勾搭起了王爷。 “你回来了?小师妹人呢?”西北货错开了身子,避开了对方的碰触,看着她身后,去寻找应该会出现的人。 “小师妹没见过啊!她不在南山么?”纸鸢只有明钰看到,小师妹怎么会来救我呢?难道和尚他们也去通风报信了? “下午的时候,慧觉已经把消息传给小师妹了,她应该会跟你一块儿回来,你没有看到她,又是怎么出来的?”西北货惊讶,这时才看清了卫初晴的样子,那真是狼狈到不行了,像是掉进了灶台里,灰头土脸不说,额角下巴手背都擦伤了。 她这几日受了很多苦吧!西北货心疼地想道。要不是碍于身份,怕露了馅,他一定会上前安慰。 “我放了把火,烧了卫雨蓁的屋子,趁着嬷嬷婢女们瞎忙,便溜了出来。小师妹可能迟到了,我先回来了。嗳?我们回房好好聊一会,她没见到人很快就会回来的。”卫初晴揪着西北货的手臂,往屋里走,要不是花蛊饿极了,她也不至于那么急色。 卫大小姐实在不矜持,西北货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屋里,见某人如饿狼一般扑了过来,急忙滑开了身子,贴在了门扇上,强自冷静道:“小师妹稍后便能回来了,我们还是多等几刻,不能失了礼数。” 卫初晴此刻热意,就如卫雨蓁所言,花蛊若久久得不到养料供给,会反噬寄养人,释放的毒素会灼伤肺腑,遭受焚身之苦而血竭而亡。 那我还管什么礼数了,连礼教都亵渎了,还怕逾越这个? “爷,你吃了那么多天的素,就不想尝尝鸡蛋的滋味?来,我也想看看你的大鸟最近精不精神?”卫初晴语带暧昧,身体很真诚地挨了过去,打算来个缠绵的拥抱。 “慢着,且等我喝口茶。”西北货从门口避到了桌子旁,镇定地拎着茶壶,缓缓地倒着茶水,拖着时间。 “这茶有点涩,我再回厨房泡一壶。”他假装尝了口凉茶,做出不甚满意的表情,然后堂而皇之地朝门口走去。 “爷,这梅里雪山本就合适冷泉冲泡,拿热水泡会失了它的韵味,这是你自个说的。”上回她泡错了茶,让他心疼了一下,听说这茶叶一年才产三十斤,专供皇室享用的贡品,王爷因政绩突出,官员年度考核进了前三,才得了御赐的两罐梅里雪山。 “而且你晚上从不喜欢喝茶的,是今日厨子做菜口味重了么?”卫初晴觉得这个王爷怪里怪气,好像哪个脑筋搭住了,说话逻辑不通,前言不搭后语,自我矛盾。 “最近肠胃不适,得喝些温热的茶。”西北货此刻真的好想摔门而逃,只能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搪塞着这只饥饿的小母狼。 “会不会有事?我替你号号脉。”卫初晴目露关心,伸手去抓她的手腕。 “没什么,我就是有些胸闷。”西北货知道她医术不凡,一把脉很容易露馅,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会揭破。 “啊!我知道了!王爷,你是不是常常头晕目眩,胸闷心悸,腰酸背痛,这是亚健康,身体免疫力弱,得注意休息了,有空多做运动,打打太极,坚持下去,一定会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卫初晴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她这时候正经了,像个善解人意的大夫,关心着病患。 “好了,我不折腾你了,明日再找你。”反正还有一日,她可以等,出门之前还不忘继续调戏:“记住了,咱们还有一场鸡蛋与大鸟的约会。” 第二百零六章 师父父想不开了 人生如戏,每个人照着戏本子,露出精湛的演技,演绎着世间百态。他们都是天生的戏子,也是个著作家。 有些人可以编排一出构思奇巧,出人意料的好戏,有些人可以转换身份,随心所欲串演多种角色,而有些人天性释放,疯疯癫癫做着演着最明白的糊涂蛋。 只是人生看不到结尾,而戏台上的人物一开始已经拟定好了。人可以编排多人的戏本子,未必可以去操纵台上戏子的人生。 自古才子佳人的故事,绕来绕去便是个缘字。万法随缘,多种人生轨迹相互碰撞,都是有它的因果。 缘是因果,如果是这样,那么卫初晴想是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了。虽然仍旧寻不到方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人生的意义不就是造小孩,苟活着呗!”繁衍生息,生者伟大嘛! 她摸着肚子,想着该给淳于家添子添孙,生他一炉子的香火。这是她的责任,算是报酬王爷这个俩月对她的好,至于救命之恩,下个月去南疆挖到宝藏,分他三分之二,这样也该还清了。 困惑解开后,她可以定了心神,继续无忧无虑,逍遥自在了。卫老二坏坏的,动不动就骂我小贱婢,没用的东西,损我尊严,烂我心情,差些让我对人生迷茫了,幸好我聪明,没有稀里糊涂地留着她身边,做她的小奴仆。 我走得那么轰轰烈烈,潇潇洒洒,她想必也气坏了。 “下次见面,我该怎么面对她?欸……我欠了她。”要是咱们真有缘,等我解开了花蛊,还清了债,包一片庄园,做地主婆,我就娶了你,好好过日子。 卫初晴还是无法忘怀今夜的事,蒙着被子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她已经对我起疑了,纸包不住火,我认为还是将事实告知她,若是以后出了个岔子,也好打圆场。” 书房里的烛火通明,纵歌趴在门槛上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稍稍眯上了眼睛,荷塘里响起了滴露声,小家伙圆圆的身子啪嗒一声倒在了地上,“啊呜……”它呜呜叫着,爬起来,再次脑袋搁在门槛上打着瞌睡。 “我不会让她再来打扰你,不必挂心此等小事。再过些日子你便可以解禁了,下月初一,你得入朝,上表请罪奏折,到时要做好礼部尚书的份内之职。”一个高雅慵懒的声音响在你书房里,语调听着有些冷,似乎主人并不怎么开心。 “那……” “此话到此为止了,下次别说了。我不会常来这里,皇帝那儿我自有应对之法。好好坐稳位子,不必在意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的人?这是在指卫大小姐么? 书房里又安静了,纵歌团成了一个球,孤零零地睡在门槛下,而主人却无暇顾及它。 “让你去救那丫头,是我失策了。看你的心情并不好,熊孩子给你气受了?”慧觉捣着茶饼,语带同情,心知好友情绪不佳,便大半夜披衣而起,焚香煮茶,与之夜聊。 和尚的卧室里放着一座大铜镜,侧对着屏风,无论卧寢还是礼佛,一切的景象都在铜镜里。就如现在两人对坐吃茶,他们的神态动作都在投在了境里。 “倒不是为了她,而是在思索着一个人。”李冶捏袖拿着茶勺舀了一汤勺沸水,冲洗着茶杯,动作很慢,胸中拧着一丝心结,有些不畅意。 “你的心事很多,在乎的人也多,我家老头子当初断定得很对,你是个天生的情种。这次又是为了哪一个故人而忧虑?”他们如今同样无父无母,身边的亲友也多是离散,一个出家为僧,无牵无挂,一个禁足在家,身不由己。 心无牵挂,自然活得洒脱,而多思多虑,便要业障缠身。 “你牵挂的那个人是谁,这我就不多问了。但我只说一句话,即便天赋异禀,人的心承载不了太多人,会撑着难受,人生之苦缘由一个执。放下,心就清静了。”慧觉把泡好的茶递给好友,不再多言。 人之苦恼只在于执念二字,一执生贪,一念生妄,贪妄乃罪恶根源。 “和尚,如果聆月眼下解下了面纱,嫁人生子,你会如何?”李冶静静地端着茶杯,却没心思喝下去。有些事虽然只是在梦境中,却是扎了根,抽枝发芽,结了一颗颗仇恨的果实。 然而有些梦境还未成真,那些仇恨又该何去何从?放下,心很难受。 “我……如果她嫁人了,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杀她的。”慧觉呼吸有些粗重,咽下的茶水又泛上了苦涩。 李冶垂下了眼帘,把茶杯放在案几上,提着长裙,起身迈出了禅房。她什么也没说,和尚也无法替她解惑。 “人在尘中不是尘,尘在心中化烟尘。”他们谁也放不下,参悟不透铜镜里的玄机。 为何会难受?是爱着卫雨蓁?还是因为从未得到过? 原来我是在嫉妒么? 李冶来到了卫初晴的房间,此时没了从前的那股子轻松愉悦,或许她不该去见故人的。 因果报应,难道老天还要把那场未了的恩怨来到这一世?难道卫雨蓁才是他的宿命中人? “如果我依旧对她有牵挂,那我对你又是怎样的心呢?阿晴……” 这一夜很多人在反思着一件事,他们究竟为了什么而放不下,心中牵挂的又是什么?他们的方向,他们的责任,他们所在乎的人。 卫初晴醒来得很不甘愿,挤着耳朵,翻了个身子,像只赖皮猫似的,愤愤不平地叫道:“不听,不听,淫僧念经。” 沙师弟太凶残了,太阳还没睁眼,就开始念经,烦死本小姐了! 王府里的事依旧清闲,有些事也不需要卫初晴管理,府里的大小事务都由管事人,王爷又清心寡欲,无需暖床。作为可有可无的人,呆着也是无聊,只能成天出去浪荡了。 “六七日不见你,还是那么怂。师父父不是下乡买地做地主婆了么?你个跟班不屁颠屁颠地跟着地主剥削良民,来窜我的店做什么?”卫初晴放下手里的账簿,顺手从伙计手里抽来一根鸡毛掸子,挡住探过柜台的脑袋。 身边没有玩伴,明兮又去了外地跑商,财叔忙不过来,闲人大小姐便来崇德坊管个账簿。才不到正午,有人来饶她清静了。 来人没谁了,是她最鄙视又扯都扯不干净的师弟左俭德。如果对方纯粹来找亲友叙旧喝茶,卫大小姐会麻溜地把人撵出门去。 只是当左俭德慌慌张张,上气不接下气地攀着柜台,出口就是大事不妙,卫大小姐收回了鸡毛掸子,搭在肩后,等着听他的大事。 “老大想不开了,要,要跳湖。”左俭德急出了热汗,眼里露着焦急紧张,看来他很关心苍琊。小人也有真心,卫大小姐伸指在眉梢上一滑,惊讶地看着他,像是重新认识了一下。 “师父父,喝酒了么?”她神色自若,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一般,眼里带着笑意,没有一分在乎。 “大师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咱们老大可是你的师傅,你怎么能见死不救?”还他娘的开心,太不是人了! 左俭德义愤填膺,指责大师姐无情无义,不尊师重道,丧尽天良,猪狗不如。 “好了,别逮着机会损我,大师姐是软柿子好脾气,再骂下去我可要告状了呦!别嚎了,把本小姐的客人都吓跑了。师父父比我还祸害,不会那么早死了。” 卫初晴手里的鸡毛掸子非到了左俭德脸上,制止了对方的辱骂,然后让脸上带着伤的师弟替她带路。 虽然不相信师父父会寻死觅活,但她是得见见这个无赖师傅了。 说好的,只要在选美大赛上我夺冠,替师父父赢钱,便可以得到她老人家的独门绝学,继她的衣钵,然后呢!哼!自个儿跑乡下做地主婆了,把徒弟弟撇去一边。 那夜我得罪了皇帝,她却溜走了,但我受处罚期间,丫指不定在赌坊数了一夜的钱。 路上大致地把师父父想不开的前因后果了解一下,应了那句老话,万恶淫为首。卫初晴觉得可以把这件事编成一个段子,标题名都想好了,小要饭三戏富家女,色令智昏人财两空。 看来师父父的撩妹宝典不顶用了,渣攻终于遇到了强手,还搭了全部家当。 活该!让你“浪”迹江湖,让你不守诺言,遇到硬茬也是对你采花圣亚的一个警告。采花不带徒弟,惨遭滑铁卢了吧! “你们通通给我滚回去!滚回去!老子,嘿嘿!今儿个老子要成仙,嘿嘿!这里有个女鬼,她昨夜托梦给我,说自己是我前世的爱婢,老子前世是她的太子殿下……嘿嘿……太子殿下,老子是皇储!呕……” 忆盈湖上画舫如织,岸边挂着破旧的红灯,湖上繁华依旧,岸上已没了观众。 再回到这里,只有光秃秃的场地,不见了红毯,乐鼓,彩带,佳人,地上只打着萧索的秋风。 卫初晴不耐烦地把叼在嘴里的草根呸在了地上,盯着竹排上撒酒疯的某个女汉子,对着身后的左俭德打了个响指,吩咐他去船夫那里拿件水靠过来。 大师姐这是要下水啊!左俭德淫,心大起,亢奋得涨红了脸,连连点头,立马照办,捧着水靠的时候,他幻想着大师姐穿上它的模样,挺翘的玉蒲团,妖娆的小纤腰,迷人的大长腿。 想得脑袋就嗡嗡炸响,想放了一百发的烟花,满脑子春光灿烂。 “走开了你!” 第二百零七章 师父父的风流债 卫初晴穿上水靠,受不了身边这个变态,踢开了他,朝水里猛地一扎,潜入了水底。鱼绾从小生活在海边,不会游泳那是笑话了。 至于卫初晴的确是个旱鸭子。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虽然嚣张跋扈,却是个思想传统的女孩子,男女之防根深蒂固了,怎会不知廉耻地在众目睽睽下脱衣下水?而且卫府也没有水塘,她会游泳才是怪事。 上回在王府她故意落水,不过是为了骗出琦云现身,也算兑现了对娉妗的承诺。她还没疯到去作死,当然她也是为了试探娉妗有没有功夫才做戏的。 “你们滚啦!好烦人……咳咳……小美人,本宫来疼爱你……”苍琊醉醺醺地抱着竹排上的划桨,这个人是倒扑着的,姿势豪放,像个贪花好色的狂徒。 “欸!把船驶得远一些,这个疯婆子一喝醉就会来砸老娘的场子,你们给我看好了,别让她上凤麟楼的船。”宝儿姐嗑着瓜子,翻着白眼,呸了口瓜子,指着船夫快些把船划到湖中央,离着竹排越远越好。 “小叶,怎么不在里面跟姐妹们叙旧了?瓜果点心吃完了,我去库房里给你拿!”宝儿姐见船舫里出来俩个女子,连忙收敛了眼中的那股势力气,堆着笑容,对今非昔比的首富叶娉婷嘘寒问暖道。 “聆月姐姐在与红阁主研究素问灵枢之学,我对脉经针灸并无涉略,不想打扰她们探讨医术。阿宝姨客气了,我们相识多年,也是一脉所出,不管身份如何改变,毕竟还是亲人,你让我随便便可。” 娉婷谦逊地说道,双眼平视,把宝儿姐当做平等人相看。她曾是秦楼楚馆的舞姬,出身卑微,即便如今富贵荣华,待人依旧平易近人。没有骄傲自满,稳重冷静,进退有据,这点很得宝儿姐欣赏。 这孩子不合适生存在烟花柳巷,太单纯了,容易受负心人的欺骗。当初秦楼倒闭,虽说少了个竞争对手,她心中是有些孤寂的,虽说与那个眼睛长在脑袋上,孤傲不群的秦楼主人相互看不对眼,可认识了数十年的故人忽而离去了,也会难过。 不管是仇人还是朋友,一到生离死别,具都是让人辛酸感伤的。世上真正的仇人,也没有解不开的心结。 “嘿嘿!小美人——来给本宫抱抱,嗯?不小了啊……告诉本宫,接过了多少个大哥哥啊?” 竹排上的疯婆子耍着酒疯,见画舫上出来了俩个美人,眼里冒着饿狼般的凶光,虎扑了过来,一把抱着了娉婷,涎皮涎脸地去亲人家的胸口。 她比娉婷矮上半个脑袋,此刻酒鬼模样,显得更小了。有怎样的老大就有怎样的小弟,这厮喝醉了酒,便暴露了狼性,不管三七二十一见谁就扑,如色中恶鬼。 “你别这样,你醒醒……”娉婷郝红着脸,遭了狂徒的轻薄,不急着反抗,而是抚着对方的身子,催她醒酒。 宝儿姐与另一个女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出闹剧,也不来拉开她们,或许是当做小孩子过家家酒,双方都吃不了亏,也就不阻止了。 “美人啊……咦?你不是我要的美人……”苍琊放开了娉婷,扒拉着船拦,跨出一条腿,她这是要跳湖了。 “美人在水里,本宫来了……”她要寻短见,船上的人看不过去,过来拉他一把。宝儿姐也催着船夫靠岸,把人安全无恙送走, 但是搭上一条人命,老娘以后怎么做生意?这疯婆子每回喝酒都会来添乱,身后还会跟着两个小兔崽子做帮凶。 伙计们还没动手拦人,离着苍琊最近的娉婷已经把人拉下了船栏,拦住了某人与女鬼的约会。她的动作已经优雅,但出手很有力度,很多人惊讶,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怎么抗得动一个百八十斤的人。 “小叶,你这腕力得羡慕死多少侠女啊!”难怪能把水袖抛得那么精彩,功底深厚啊!习舞之人体质要比平凡人好,舞蹈里除了戏剧的身韵,还结合了武术与杂技,故而舞艺精湛的人,相当于普通的练家子水平。众人惊讶了一会儿,也就见怪不怪了。 娉婷曾是大天朝的第一舞姬,那当真是长袖善舞,有着帝骖龙翔之姿。除了那夜选美大赛上乍现的道姑,再无人可以比拟她那出神入化的水袖舞了。 “喝得烂醉如泥,跟那些日日流连青楼的登徒子一个德行,小叶,你可不知道这兔崽子祸害了我多少女儿,哼!老娘早就想教训她一顿了,今日倒是给我逮了个机会,让我的女儿们替她下下火!姑娘们!来瞧瞧,今日来了位大爷!好好招待人家。” 宝儿姐与小叫花子恩怨颇深,见到自己的地盘来闹事,哪会如此轻易放过。你既然想寻死,那就让你死得痛快。 她招了很多画舫里的姑娘,她们生得容颜俏丽,风格不一,具都是凤麟阁花名册上的红牌姑娘,都有花名的,身价自然不低,是宝儿姐的摇钱树,心肝肉宝贝。 但这些貌美如花的大红牌都遭了某个负心薄情的登徒子欺骗,心里郁愤,老早就想把这个坏家伙惩治一顿了。以前无从下手,每回拦住她,随后有遭了对方的花言巧语而迷失了心神,让她蒙骗过去。 “哼!醉得不省人事了,这倒是我们姐妹出手的好机会,好好找她算算总帐。” “好啊!咱们姐妹一起替她下下火!” “登徒子,咱们不能轻饶了她!” “她是我们大家的,谁也别争个先后,咱们一起上!” 十二个红牌姑娘围上了苍琊,要把负心女拖回画舫里惩治,这时娉婷说话了,出言做着和事佬。她劝姐妹们饶过一个不省人事的酒鬼,就当发了慈悲,虽然是女子也不能做趁人之危的事,道理上说不过去,更重要的是,大家是想图一时的泄愤,还是诚挚的赔罪? “说的也对,这登徒子有几分气节,从不给人弯腰下跪,咱们当初不就是受了她这种死不要脸的骨气而着迷的么?那就让她真心实意对我们下跪道歉,让她颜面扫地,挫挫她的傲气。” 十二红牌里最泼辣娇俏的姑娘带头说话了,她这话说完,姐妹们觉得这种惩治最解气也够格调,也纷纷赞成。 宝儿姐心里明白,娉婷只不过在做表面功夫而已,其实是护着这个登徒子的。奈何不了人家财大势大,悻悻地跟在姑娘们后头回了舫内。 “欸,善哉善哉。”娉婷蹲下身子,听到身后的人道着佛号,明眸流眄,朝说话的人浅笑:“小师父,你说这是缘分么?” 她问完后,叹了一声,呢喃了一句话,随后起身,朝竹排上的几个丐帮弟子看了一眼,对他们招了招手,吩咐船夫靠过去。 丐帮弟子没有什么水上漂,凌波微步之类的轻功,也不会下水游泳,刚才见老大差点跳湖,吓飞了魂,却只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拼命划着竹排,去接老大。 “本宫不走!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害了我爹娘,我不走……老子要报仇……恁死你们这些背主弃义的狗东西……” 苍琊像条咸鱼似的,趴在甲板上翻不过身,嘴里胡言乱语,说着痴话,当小弟们上来接她下去的时候,她又淫笑着扑住了背身而走的女子,对人家又摸又揉,还出言调戏: “小爱婢,别走啊……本宫要你,嗯,封你爱妃如何啊……别走,别走,你骗光了我的银子,还用了那么粗劣的骗术,辱了我的人格,让我成了白痴。 呜呜……我怎么那么傻,一见到你就心魂不定,你个小妖精,让你对我笑……本宫要宠幸你……” 苍琊对着绝代舞姬耍流氓,实在是不忍直视,她的小弟都听得面红耳赤,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登徒子是自己的老大,他们会义愤填膺地出手,替全天下的娇花打抱不平,灭了这个色魔。 “放开,请你放开……” 娉婷粉面娇羞,抓着探进了衣襟的爪子,其实她本可以推开的,只不过不忍心让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当着小弟的面遭了一个女人的反制,那会让对方颇为没面子。 “叶姐姐,把师父父丢给我,我来弄醒她!”船舫的仓库里走出了个体态婀娜的女子,一头秀发湿嗒嗒地垂在脑后,刘海贴在颊边,看起来很狼狈。 “大师姐……”丐帮弟子对这个乍然出现的女子,不可谓不熟悉。虽然大家只见过寥寥数面,可大师姐的风采实在耀眼,让人过目不忘了。 五福园的初见,东街菜市口的劫囚,北山乱人岗的偷袭,还有花山上的英雄救美,这位大师姐出手惊人,手段之无耻,作风之狂妄,已至巅峰,是个与丐帮老大旗鼓相当的贱术高手。 “师父,好久不见,徒弟弟想要亲亲抱抱!” 丐帮弟子便见大师姐欢呼一声,扑到老大的怀里,然后没刹住脚步,咣当砸在了船栏上。 “老大!小心,大师姐你快放下!”众兄弟看大师姐把老大顶在了船栏上,然后拎起了老大的腿,把人倒竖了起来,然后轮着臂膀,把人凌空抛了出去。 “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娉婷脸色一变,赶紧上前,焦急地喊船夫下水救人,然后对卫大小姐惊怒道:“她不会凫水!你这是害她啊!” 第二百零八章 侮辱智商的赌局 呦呵!温柔内敛的小姐姐居然会对人发火生气,是关心则乱么?卫初晴站稳了身子,好奇地看着娉婷,遭了对方的责怪,既不委屈也不惭愧。 “南无阿弥陀佛。”小尼姑依旧念佛,心平气和,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干扰的人。 娉婷忽而有些悔意,自己不该那么失态,她去看卫初晴的神色,低声说道:“妹妹,刚才那话并非有心,你莫要上心。” 船夫已经下水去救苍琊,很快便可以把人带上船。卫初晴此刻的注意放在了师父父身上,忽略了身边人的道歉,她默默无言的样子,看起来好似有心事,娉婷琢磨着她是不是在生气,然而对方接下去的行为,令她大惊失色。 “妹妹,你下去做什么?”人都快救上岸了,她还下去是想做什么?娉婷有些后悔刚才的失态,却又想不通卫初晴为何也跳了下去,还有则是她一个大家闺秀几时也能凫水了? “师父,记得我是谁吗?”卫初晴泡在湖水里,挥开了船夫,抱着苍琊游了开去。 “我总觉得事情不太妙……”娉婷紧皱眉头,定定地看着卫初晴那边,眼里是犹豫怀疑。 “南无阿弥陀佛。”小尼姑捻着手里的佛珠,又念了声佛,纱帽遮住了她的容颜,也不知道她看的是哪一个人。 “欸……”娉婷回眸去瞅小尼姑,眼底有着落寞,像是想到了某件事而不能开怀。 “小爱婢……本宫……咕噜噜……噗……”见师父父还搂着自己满口爱婢美妾,徒弟弟怒了,冷哼一声,又把师傅的头摁入了水里,让她继续清醒清醒。 本小姐很像小三么?嫌我的名声还不够臭吗?要是让路人听见了,造谣生非,我以后别出门了。玛德!那结果必将是沦落成破坏人姻缘的千古罪人,人人群起而攻之。这种苦逼命运绝不能轮到我身上。 “那么现在呢?师父父,还觉得我像谁?”卫初晴笑若春风,明媚的眼睛透着灵气,像个温婉大方的大家闺秀。 “噗……咳咳!爱妃,你怎么来了?本宫的心肝肉宝贝……”苍琊伸手摸了一把爱妃的柔和的下巴,在她纤巧的红唇处按了按,似乎想去亲一口。 爱妃真好看,雪肤花貌,云鬓斜簪,娇俏可人,嗯,明眸善睐,琼鼻殷唇,那张小粉唇,像颗肉嘟嘟的小肉圆,一定很好吃。 “师父,天干物燥,喝多了酒容易上火伤肺,白日会咳嗽不断,严重的话会得肺痨。你可不能学小李飞刀李探花喔!徒弟弟这就给你下下火。” 嗯,给你吓吓火! 卫初晴一手握着贴在脸上的手,另一只手摁着轻薄自己的登徒子,然后继续给对方灌水。 “咕噜噜……咕噜噜……”苍琊扑腾着一直手臂,胡乱拨着水,身子已经全部浸入了湖水里,想必滋味很不好受,卫初晴感觉到自己手里的手掌渐渐无力,眼色一狠,伸手一把提起昏死过去的人,随后抱着对方游上了岸。 “欸!这妹妹做事让人又惊又忧。”娉婷心有余悸地感叹一声,转身回了画舫。 “你不去看她么?”小尼姑这时候问了一句。 “她不会有事了。”她有徒弟来照顾,我只是个外人罢了。娉婷摇头,只换脚步透着心中的愁绪。 “欸,善哉善哉。”小尼姑双手合十,又道了声佛。 丐帮弟子见到大师姐对老大如此粗暴凶悍,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行为,都吓得膛目结舌,半天才从船上下了竹排,划到了岸上。 “大师姐,咱们送帮主去看大夫了。”这个大师姐太恐怖了,得赶紧把老大带回总舵。 “看大夫,这里就有个现成的。她不光能治百病,还能治人的心病。” 卫初晴自吹自擂,恬不知耻地背起师傅,朝街坊走去,先得找个成衣铺子换身衣裳,然后再把师父父的魂召回来。 “欸欸,都听大师姐的,都听大师姐的。”老大拿捏在大师姐的手里,让小弟不得不听从指挥。 这帮小子真听话,我现在的做法上算不算狭天子以令诸侯?欸!肩上又重了一个包袱呀!师父父真沉,看起来瘦瘦小小,却贼结实,摸起来比纵歌还肥,骨骼真清秀,一摸全是肉。 窒息的滋味绝对很痛苦,脑袋受到强压会剧痛麻木,口腔喉道会有火辣辣的灼烧感,总之与生孩子差不多的痛苦,再坚韧的人也会痛得眼泪哗哗,一边擤鼻涕一边嘤嘤嘤。 师父父比徒弟弟稍微多了那么点骨气,没有娇泣啼哭,只不过拿着一副生无可恋,委屈无助的模样相对,默默控诉着:伦家好伤心,嘤嘤嘤…… “虽然我很同情师傅的遭遇,不过说到底,那个骗走你地契的暹罗女商人也没错,人家靠一手灵巧的手发家致富,又没偷,又没抢,天经地义的。” 卫初晴擦着自己的头发,刚才只顾着替师傅换上了干衣服,忘记自己头发还湿嗒嗒的,便解开了发髻,揉干长发。 “我是你师父,你怎么可以替外人说话呢?诶!为师好难受啊!”苍琊披着乱发倒在更衣室的长榻上,唉声叹气。 “谁让咱技不如人呢!不认怂,难道还能挠对方一爪子。再说人家是外国友人,七玄王朝宽容大方,怎么能去为难邻居家的孩子?”要是人家有本事告御状,咱们师徒二人要是按上了个妨碍国家外交的罪名,就得蹲个狱子吃牢饭了。 “我不听,我不听,心愿幻灭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徒弟弟养我!”师父父居然撒起了娇,太可爱了。 “好啊!我养你。”卫大小姐伸手捋了一把师父美艳的脸蛋,趁机吃豆腐,心道:卫氏如今破了资产危机,只要上了正常轨道,一年少说也得赚个千八万两,供养个师傅算小意思了。 “那为师回去就把丐帮的总舵移到卫府,徒弟弟放心,以后丐帮弟子既可以替你看家管门,也可以替你跑商运镖,如此可好?日后谁也不敢招惹卫家,当然皇帝除外,徒弟弟到时候咱们可威风了,恩,跑商连镖师都不用雇了,又节省人力费用。” 苍琊眼里带着无邪的笑意,欢喜得像个小孩子,抱着徒弟弟的小腰,耍乖卖痴要包养。 沃……沃日!徒弟弟吓得嘴角抽搐,这他娘的太坑人了!富可敌国也不带那么烧钱啊!养一个丐帮,师父嗑药了么?这个想象力太丰富了! “我,我只是一介小民,师父别为难我。”除非本小姐是皇帝,不然怎养得起全国上下的丐帮弟子? “那徒弟弟把师傅的地契要回来吧!师父分你一个园子种菜。”苍琊抬头,眼里充满了生气,全然不见了刚才的灰暗。 师父父这个要求真淳朴,为了不让她继续消极,也为了尽到徒弟的孝心,更是为了卫府岌岌可危的资产,今日不得不下一场赌局了。 按说赌博对卫初晴来说十分陌生,她虽爱做戏却从不好赌,倒不是有多高尚,而是她不懂怎么赌。掷骰樗蒲牌九麻将,没一样她来三的。师父父这是输得智商都掉线了,随便拽一股草绳,就当是救命稻草。 要靠精湛的赌术要回颜色那是痴人说梦,便只能投机取巧喽!对方怎么玩过来,我们怎么还回去。 骗人的把戏我也会,于是如下师傅的要求,徒弟弟照单全收了。 “师父父,如果我赢了那个暹罗女商人,你除了想要回地契,还想要什么?” “徒弟弟真本事,不仅可以替师傅拿回地契,还能替师父父牵红线!” “喔?她会是我未来师娘吗?” “她能把师父父骗得团团转,裤衩都接待了,这辈子无论天涯海角,我要追随她一辈子。” “喔?那徒弟弟祝愿师父父早日抱得美人归,过上缠缠绵绵,没羞没臊的生活。” “徒弟弟,为师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想看看师父父的脑子是不是有坑。” “……” 师父父果然是色令智昏了,活该输得裤衩都没了。听了师父父对那次赌局的叙述,纵然她描绘得神乎其神,把对方吹成了神女巫女魔女,那也是她的胡编乱造,添油加醋的故事。 事情的真相是,对方用的是最拙劣的江湖骗术,也可以说一种障眼法,除了一些技术活,跟杂耍没什么区别了。 “她要的是纯手法,瞬间变牌,眼力尖的人都能识破的,老实说师父父,当时你是不是走神了?”障眼法说白了就是转移他人注意力,隐藏自己,靠的是揣摩他人心思,知道别人想要看什么,制造层层惊喜。 懂得障眼法的人很有情趣,可以称之为撩妹杀手。找这样一个人谈恋爱很不错,能猜到你的心思,让你每天活得很有新鲜感。 “她怀里的猫很可爱,那双圆溜溜,蓝澄澄的眼睛,像两颗蓝宝石。”苍琊嘴角牵起柔美的弧度,笑得很有女人味。 “徒弟弟也有只猫,它的眼睛也很好看,一只金一只蓝,一个像太阳,一个像海水,带来层次清新的美。”切!一只暹罗猫怎比得过咱家的变种猫,师傅爱屋及乌罢了。 “师父父觉得猫好看还是人好看?” 第二百零九章 笑个毛啊! 丫是看上了人家,才思想开小差了,色胚! “她的手很长很灵活,花样百出,让人眼花缭乱,变牌是么?欸……”苍琊又气馁了,她那么自信的人,遭到这样的欺骗,很受打击啊! “放心,徒弟弟替你要回面子。我看看那暹罗猫到底生了什么眼,能不能也让我迷得神魂颠倒了。”徒弟弟拍拍师父父的肩膀,给予安慰,心里却笑话着对方:让你贪花好色,终于受小妞惩治了吧!嘿嘿! 她这厢里看着师父父的笑话,等到了暹罗商队住宿的旅舍,在大厅里,看到倚靠在掐丝雕花镶着蓝宝石的椅子旁的俩个小美人,她瞬间失魂落魄,跌了一跤,惊骇道:玛德!美成了这样还做什么商人,分明不给同行活路了。 她这幅不争气的模样让师父父狠得牙痒痒。还没开战呢!小徒弟整个心已经飞往对手的手心里了。 “徒弟弟,告诉你个秘密,她们不是暹罗人,是契丹人,为师再告诉你一个关于契丹人饮食习惯,很刺激哟!”师父父说得很亢奋,一看就没按好心,可徒弟弟傻乎乎的,愣是往套子里钻。 “是什么?” 一盏茶以后,卫初晴把胃里的胆汁吐了个精光,狠狠抹着嘴巴,干呕地说道:“好恶心啊!师父父,你故意的!其实没必要恶心我,本小姐才不会为她们的美色所迷。”她是有格调有品位有素养的文明人。 “她们与我们不是一类人,徒弟弟万万不能沉迷于表象喔!”师父父关爱地拍拍傻徒弟的脑袋,然后遭到徒弟弟更为热烈地反应。 “多谢师父父!”卫初晴搡开了她,然后双手合十,走到两位美人身前,面带微笑做着合十礼:“萨挖迪卡,咪是来自中土大国的碧慧卫,二位美丽的小姐姐如何称呼?” “萨挖地卡,坤次阿莱?”俩个暹罗美人友好地还礼,眼里带着询问的笑意。 卫初晴这个半调子,显摆着自己拙劣的外语,还得意地对身后的师父父说道:“师父父,这小妞太好搞了,以我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风姿,分分秒秒完毕她们。安啦!等着徒弟弟凯旋归来。” 苍琊不乐见,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风顺,毕竟正主还未出现。她赶紧拉住要黏到美人那里的小色猫,郑重的提醒道:“她们是侍女,细皮嫩肉,经不起惊吓,咱们得收敛些,隐藏住犀利的锋芒。等正主出现,再亮出大宝剑。” 沃日!这他娘的是侍女啊! 玛德!连侍女都美得不像人了,那这个正主会美成啥样了?卫初晴抹着鼻血,肃穆地点头,严阵以待更惨烈的视觉刺激。 苍琊会暹罗语不奇怪,终日嬉戏花丛,哪能不学点泡妞的本事。会多国语言,是采花的必备素养。 所以她可以好无障碍地与俩个小姐姐聊天,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话,小姐姐露出好奇惊讶的神色,然后又娇媚地微笑,其中一人已经离去,应该是去请正主了。 “师父父,你跟她们说的什么?” 老色鬼,连侍女都要染指! “为师交代了身份,随后对她们表示了欣赏之情,她们觉得我是个善良淳朴的中原人,对我喜欢得不行,为师拦都拦不住,盛情难却,只好坐等其主替我做桩姻缘。”苍琊这话半真半假,如果只是爱慕人家侍女,用得着啰嗦那么多话? 凭借师父父的手段,用不着那么矫情,还要人家主子做媒,真是居心叵测。 “如果只是介绍自己,赞美他人,没其它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应该不太会出问题了。她们见我们的诚挚,想必会把主人请出来了。”来这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替师父父赢回地契,要回面子,撩妹还是改天进行。 “嗯,说得不错,但是不是我们的目标,师父父觉得咱们不如这样……” 苍琊眼珠子一溜,嘴角露出贪婪的笑容,像只狡猾的狐狸,对着香瓜呷吧着嘴:“这件事只要一成功,师父父立马实现承诺,把毕生绝学都传授给你。” 徒弟弟听了师父父的主意,震惊了,她急忙撸直了舌头,吞咽着口水,露出既向往又垂涎的欢喜神色,只是在最后有些为难,迟疑道:“这事有点险,要是输了,咱们的脸可就丢到爪哇国了,估计在街上都会遭人嘲笑鄙视。” 苍琊搭着她的后背,自信满满的说道:“人什么都能输,就是不能输了勇气。听师父父的话去做,不会有错。万一有个差池,为师护你一生一世,还有丐帮弟子为你防风,让你永不受辱。” 沃日!让丐帮帮主做贴身保镖,让丐帮弟子遮风挡雨,这他娘的酸爽了!比地下组织大姐大的保护还牛批,这条件不答应,她就是蠢狗。 苍琊见徒弟一脸正色地答应了,便默然在一旁,让出场子让徒弟尽情发挥。 楼上此刻响起了脚步声,师父父的暹罗猫亮相了。 对于这个未来的师娘,徒弟弟努力让自己镇定冷静,可他娘的结果还是绷不住了,正是: 正主千呼万唤始出来,淫贼心神恍惚欲断魂。幸有家师撑脊骨,不落败相惹笑话。 卫初晴感激师父父及时踩了自己一脚,痛得浑身一震,神思清明了。 沃日!这他娘的比红姐姐还要热辣性感,别说男人受不了了,女人见了都想扑倒。这是一个红发及腰,白纱掩头的异域美人,像个妖娆的琵琶精,她正对着陌生的客人眯眼挑唇,笑得那个销魂荡漾。 “萨挖地卡!”卫初晴嗖地一声,窜到大美人的身前,做着合十礼,眼睛火辣辣地盯着对方,赤裸裸地展露自己的热情。 “浦鞭扒沙泰。”琵琶精疑惑地看着她,然后目光一转,圆圆的眼睛微微一眯,像一只慵懒的猫咪,妩媚得让人发酥。她的声音也很嗲,好像没有中气,只是喉咙在发音而已。轻轻柔柔,像春夜的小猫在娇羞地求偶。 “浦鞭扒沙泰?”卫初晴哪懂猫语,便照样反问过去。看你怎么回答,会猫叫了不起啊!本小姐就学你了。 “浦卖鞭帕沙京。”琵琶精摇头,眼里还是流转着温柔的笑意。 “浦卖鞭帕沙京。”卫初晴听不懂猫语,又原话反问过去,心道:量你也不敢骂我! 苍琊噗嗤笑出了声,跟着大美人的俩个侍女也莞尔一笑,大厅里的伙计掌柜以及商队成员也跟着笑。 什么鬼?他们笑个屁啊!卫初晴翻眼,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萨挖地卡,浦鞭扒沙泰?浦卖鞭帕沙京。” 先爽了再说,一下子可以说三个泰国用语,还能活学活用,很了不得。 “我家主人问你会说暹罗语么?她听不懂中原人的话。”大美人的身后出来一个健美的少年,模样差不多有十五六岁那么大,看他精致又秀美的脸庞线条与流水型的五官,听那一嘴的南蛮子的强调,是个南夷人没差了。 这暹罗商队成员还挺复杂,有俩个契丹侍女,一个南蛮勇士,收罗的人种真特别,以她们的样貌气质不会出自奴隶市场,那这个商队是如何收容这些人? 七玄周边的邻国大致有吐蕃,回纥,契丹,党项,南诏,高丽,东瀛,琉球。暹罗与七玄不接壤,与小明国还隔着一个安南。看来这支暹罗商队背后有很多故事,水深得很。 “师父父,我觉得这女人路子挺深,不好惹。”她的卫氏产业才巩固不久,还没在商会里立足,何必为了一个小妞而惹来麻烦。 “徒弟弟,那你得养我跟我的帮会一辈子喔!左长老还等着本帮主替他说个亲办个婚宴,那就由徒弟弟全权负责了。”苍琊露出大灰狼的笑容,实在有够坏水。 天了噜!我的周围怎么那么多事儿逼!烦死本小姐了。 卫初晴双目黯淡,学着文艺小清新,做起了忧伤,然后在南蛮勇士的一声警告里嗖地恢复了精神。 “又是你这个臭叫花,昨日三番两次跟随我家小姐,一路上行乞到客栈,还不自量力想成为我家小姐的爱慕者。呵!输光了家当,又找亲友来出面,还挺执着。”南蛮勇士凉凉地嘲讽道。 大厅里只要听得到中原话的都开始笑了,他们有些是昨日的目击者,有些道听途说的吃瓜群众,无论是不是了解此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地乐呵着。 那就是恬不知耻的臭叫花巴结富家小姐,整出个笑掉大牙的荒诞事。 “混蛋!笑个毛啊!没听过才子佳人的故事么!”徒弟弟先于师父父发作了,一脚踹开长板凳,横在大厅中央,像只横行霸道的螃蟹,大摇大摆跨上了板凳,娇喝道: “我今日就是来要个公道,替我师傅讨个说法!你们要是觉得好笑,有本事出去鼓风,让全城百姓来看笑话!” “呸!本小姐就想看看薛平贵能不能娶上王宝钏?小叫花就不能有爱慕富家女?切!姻缘天注定,不管是时代恶势力,还是道德舆论,都他娘的压不倒爱情旗帜!你们笑个屁!一个个鼠目寸光,刻薄势力,迎高踩低,见风使舵,配谈什么真情,懂个毛啊!” 卫初晴嚣张跋扈地对着客人们一统乱骂,气得大伙跳起来要群殴。 最后还是旅舍的掌柜出面把客人哄了出去,随后关上了大门,避免无辜百姓受到内里的风波,又忧心忡忡着里面会不会打起来?自个的小店是否逃得过某恶女的摧残? “宁大人近来有俩桩公务缠身,何以如此悠闲?不怕左都御史弹劾,陛下降罪?”讨厌的人总爱在眼前走来走去,一刻也停不下嗔恨心。这些没事找事的人看了就很气,尤其是这条撵都撵步走的赖皮狗! 明钰扔了拨浪鼓,眼里带着厌烦之色,身后的小尾巴依旧追着他,好想用手上的长枪一挥了断。 “多谢军师的关心,本御史知分寸,今日出行是为了公干,查案情,在街头碰巧遇到,与你也是顺道,这是缘分何必推拒。” “据我刚才的观察,军师是个念旧的人,小孩子的东西总爱看上几眼,听说念旧的人都喜欢留长发,你的头发还真长,咦?前面的头发削短了……” 明钰眼角用力一挤,长枪用力戳地,吓走了从侧边探过来的咸猪手。 “不许跟着我。”他冷冷警告一声,快步走到道姑的身侧,对她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俩人并排而走,让紧跟着他的宁御史无从插缝,脸色阴沉沉地吊在后头。 “……她们会不会打起来?” “吴掌柜太无辜了,遇上这样的恶女,知乎客栈倒大霉了!” 百姓们一蜂窝跑在了明钰二人的前头,赶去看热闹,人声嘈杂,只能听到只言片语。恶女,这个词近来频频贴在了某个人身上,已成了极具个性的标记。 还能有谁?明钰眼里的厌色更浓,还冒着淡淡的火星。这个蠢猪,又惹祸了。 “欸……军师可否陪同贫道前去一观究竟?” 第二百一十章 闲人大小姐 道姑这几日与他同进同出,也算半个熟人,这样的称呼也合理。 俩人很少交谈,见面也是点头,没有一句寒暄。二人都知道,以自己的立场,是不能逾越那道防线。 但道姑这时说了客套话,主动邀请军师陪同去趟知乎客栈,这其中又有什么深意?单单看热闹,她不会那么无聊。 既然她要去,他也只能奉陪了。至于身后的跟屁虫听到关于暹罗商队的事,脸色好看了些,似乎他很乐见两女人打架那啥的。 知乎客栈外围满了人,原想着老板不会开门,里面或是已经息事宁人或是打得不可收拾。但不知为何,老百姓们到了的时候,但见门扇大敞,内里风光分外清明,并没有想象里的打落牙齿,头破血流的画面,也没有一笑而过,云淡风轻的挥别。 有的只是唾沫四溅,满嘴冒火星子,说得在场所有人头脑发麻,直呼受不了。 “当我们丐帮弟子都是怂逼么!告诉你们,本小姐也是丐帮弟子,帮会的扛旗把子,外号天下无敌手。今儿个我就要为咱丐帮挽回一个颜面!” 黄裳女子单腿跨凳,屈膝而坐,这姿态比侠客还要狂放,人们见此无不啧啧有声,议论纷纷,大致就是这个大小姐没个女孩儿的样子,像个男孩子似的顽皮淘气。 这厮修养吃到狗肚子里去了。站在人群外围的明钰,只稍稍用眼角的余光一眄,某个女痞子的一举一动便挤入了视野,对方来势汹汹,想挤掉这个讨厌的身影,但除了闭眼再也想不到别的法子。 阴魂不散,怎么驱都驱不走的讨厌鬼。 “方才这位小哥说我师父父宵想你家小姐,死缠烂打不放是吧!先不说身份地位搭不搭配,我就问一个问题。”卫大小姐明眸流转,伸出一个食指,“敢问小姐是否已有婚姻?或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一个陌生人忽而探问你是否成婚,还是有心上人了?即便哥在几千年之后,也是件不礼貌的事,更别说是在这个思想保守,墨守成规的时代,这话问得很突兀,也很失礼。 那个南蛮勇士立马喝道:“你这个中原人好生无礼,暹罗国的男女大防远胜于中原,未婚女子除了媒妁之言,怎可与人私定终身。我不管你是这个臭叫花的谁,也不怕你有怎样的身份,但只有再胡言乱语,诋毁我家小姐的清白,我会以江湖人的规矩挑战你。” 他这意思是不会顾忌这儿的王法了,好狂妄的南蛮人。 沃日!敢威胁我,当本小姐吃软饭长大的!卫初晴瞪圆了眼睛,咬着牙关,恶狠狠地放狠话:“挑战就挑战,谁怕谁啊!” 她翻眼瞧着别处,满脸轻蔑不屑,以她明媚俏丽的容貌就像天之娇女般耀眼,但凭这模样,的确占足了三分气势,让勇士也惊讶了。 这女人好大的口气,看她也不似习武之人,更是没有半分内功,居然敢接他的话,不要命了。 “好男不和女斗,显然你不是个好男人。哼!有什么卑鄙无耻的招数,趁人之危的手段,尽管使出来吧!我是不会武功又没你们有钱,你们不是王法想杀我就直说,玛德!整个江湖规矩,就像不负责任,杀人不偿命,你们比我还无耻,本小姐拿你们没辙。” “反正我是不会屈服你们的淫威之下,用武力压迫我这样的弱女子,他娘的不要脸了,真是丧心病狂!我是对付不了你们,但也坚持自己的立场,绝不会向恶势力低头。” 卫初晴满不在乎地说道,脸上写着大大的欠揍二字,她就等着对方来揍自己,顺便给勇士扣了个恃强凌弱的帽子。看看到底是她的皮厚,还是对方的拳头硬? “你,想找死!”勇士涨红着脸,他哪曾遇过那么不要脸的女人,这比臭叫花还要无耻。 “我有脑子,作什么死啊!傻逼。”卫初晴耸了下肩膀,轻视地看着勇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就你这脑子真不够与我较量,换个人来跟我说话,难道你们商队人才那么贫乏,来个翻译都请不起?” 她嘲讽的时候,一直看着那个一笑不笑,冷艳绝伦的商队女主人,她这是想激起对方的怒火,如果不这样,戏还怎么唱? “你,动手吧!”勇士见这女人愈发肆无忌惮,连商队都敢轻视,不由怒火中烧,抽出了背后的两把双剑,交并在一起,亮在了人前。 沃日!这厮够娘炮的,还玩双剑!卫初晴冷不丁有些恶寒,搓着双臂,瞪了过去,“你是不是男人?跟女人耍贱,好双贱合并,这也不要脸到家了吧!” 看那把剑亮晶晶银闪闪,还是把银剑,玛德!这是淫贱至极了。 “虮,买米麻拉亚。”商队的女主人这时叫住了这个叫虮的勇士,然后把他招了过去,私谈着什么事,时不时地望一眼卫初晴,眼里有讶色,而后又恢复了冷淡的神色,对着虮点头,似乎传达着某个指令。 这勇士叫鸡?难怪那么娘炮,不知道会不会下鸡蛋?不过看他刚才握剑的力道,应该不弱鸡。 还是这人喜欢搅基? 卫初晴懒懒地支着胳膊,看着鸡又听话地走到自己面前,不由好笑,暗道:这只鸡够辛苦的,不仅要出卖身子,还得翻译猫语,劳心劳力,难怪很多人不喜欢做鸡,简直日夜操劳啊! “我家小姐听了你方才的话,让我替她问你一句:姑娘的意思是什么呢?”虮已经把双剑又收回了袖里,两手空空,安静以待,这种乖巧的模样太像家鸡了。 “我还能有几个意思,今儿个我来这里,是来替你家小姐说媒牵线。”卫初晴扣指敲着凳子,那些个吃饱了撑着的闲散媒婆差不离。 替臭要饭的做媒,说的对象还是邻国商人,而且还是俩女人,这究竟是怎么个理?这臭要饭这是要嫁人还是要娶? 老百姓们顿觉这场戏越来越好看,实在百年难得一遇,既荒唐又稀罕。赤昀城不缺繁华热闹,歌舞升平,只是赏心悦目的东西太多了会乏味,最稀缺的就是奇妙。 今天的事没听过,够新鲜,女风能在众目睽睽下进行也够大胆,有着小众先峰的精神,虽说是离经叛道,但这种奇事如果成了,足以让人津津乐道了。 这事虽奇,但要怎么样个妙法?还得看这个闲人大小姐怎么替自己的师傅做媒牵线。 “你这个中原人实在可笑,我家小姐远离家国,风雨奔波,不远千里来跑商,为的是支持家业,而不是跟人来谈情说爱。”鸡这次不生气了,而是很惊讶,然后眼里带着满满的鄙夷不屑,像看笑话似的看着卫大闲人: “再说这天底下优秀的才子佳人不知有多少个,你家师傅不过是个江湖组织的头头,一个江湖草莽而已,光有两下拳脚功夫,充其量只够配做我家小姐的护卫罢了。” 沃日!居然让我师傅做你家主子的护卫,那我岂不是也要唤你一声叔叔,然后再叫你家小姐一声主子?想占我的便宜,滚回你的爪哇国去吧!做白日梦也别在我面前,讨厌! “这位小鸡勇士,你说的也有理,你家小姐如此容貌与家底,定然不乏追求者,本人也很羡慕。”连侍女坐的椅子都能镶金嵌玉,这他娘的是在折腾银子,有钱任性,你们比我有钱,我也没办法,承认你们牛批,算给面子了。 果然鸡听了这句夸赞露出了笑容,很为自己的主人骄傲。 “既然追求者那么多,那么多我一个师傅也不算超限。以我家师傅的容貌气质武艺智慧,足以胜过那些个蒙受祖荫庇护,整日玩鸟喝酒求逛花楼的纨绔弟子。一个来自江湖草莽,却有着坚毅不拔的精神与高尚完美的人格,怎么能说不够格?” 玛德!我家师傅机智聪明,嘴脑子灵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算无耻了一点,但凭着她美艳绝伦的容貌,就算那么一丢丢的瑕疵又如何?自家的师傅就是不一样,怎么看舒服就怎么喜欢,就跟小孩子崇拜父亲一般,看什么都是好的。 鸡震惊了,这也太不要脸了。 “坚韧不拔的毅力?高尚完美的人格?我没吃错药,脑子没坏掉,别想骗我。你家师傅除了死缠烂打,痴心妄想以外,还有个什么出息?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当官做将军呢!” 卫大小姐纳闷了,这只鸡还真不好糊弄,不能跟他浪费时间了。她瞧瞧面无表情的商队主人,对方听不懂中原话,交流起来很麻烦,如果不是这样,直接当面说,或许还能揣测出对方的意思。 不过看这只鸡那么傲慢,一脸正派,看来他的话都是出自其主的意思,他不过是只翻译鸡,而跟我辩驳的其实是他身后的主人。 这个小妞心高气傲,比起难搞的卫雨蓁不遑多让,要怎么说服你,你才能接受我师傅的追求? 卫初晴搓着下巴,若有所思,而一直不说话的商队主人也在看她,那双笑起来媚眼如丝,不笑的时候又带着冷魅气息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似乎已有了什么想法。 “除了逞些口舌之能,胡编乱造,添油加醋,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不存在的东西说破大天也没用。你们走吧!我家主人不想在这里惹是生非,好心放过你们,从今以后别再来纠缠,我就按江湖规矩惩治你们。” 第二百一十一章 采花贝戎行动 翻译鸡不耐烦地赶人走,这也是主人的意思,他们虽然姿态高傲,却没什么恶意。 毕竟是异域商人,在异国他乡本就不艰难,如果没后台,更是容易受人欺凌。所以这个商队还是比较低调的,不会特意为难人,说起来还挺宽容。 无耻的还是这一对师徒。在场的老百姓都是这么想的,同情商队而厌恶嚣张跋扈的恶女。 蠢猪。明钰把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只有这两个字。 欸……她这是要输了么?李冶颦眉担忧,不管熊孩子做多么淘气的事,还是希望她能够开心,能够自在,永远都是肆无忌惮地笑着,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什么叫不存在的东西?这世间之事有因有果,你家小姐遇上我家师傅是顺应了宿世轮回,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她们的姻缘是上辈子注定的,本小姐只是做个俗世媒人,牵线搭桥罢了。你不相信?那敢不敢请你家小姐与我师傅来场牵红线?” 卫初晴没了方才的困惑,愁眉一展,拍拍双手,站了起来,废话那么多,总得摆摆场子,让好戏上台了。 “你要怎么个牵红线法?今日又不是月半节,这里又不是七宝斋,你究竟要玩什么把戏?”这次轮到鸡困惑了,这无耻之徒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你想知道啊!”卫初晴心里一喜,立马顺杆子上爬,眼睛不老实地盯着鸡的主人,嘿嘿贼笑道:“把我的意思告诉你家主人,本小姐替师傅出面约她来场赌局,她要是今日没空,我跟师傅就在这里吃住下了,等她有空了为止。” 大小姐这么无耻的话一说,百姓们哗然一片,既鄙视这不要脸的家伙,又同情着这支倒霉的商队。 这简直是耍无赖嘛!不答应她的赌局,就得遭这俩烦人精日夜骚扰,太气人了,除了骂不要脸,真是想不出更不要脸的话了。 这是强逼人家赌博,如果七玄有缉赌令,就把这对无良赌徒抓起来。 翻译鸡此刻已经把话传到了主人那里,这两个家伙太不要脸,只能看主人什么意思。 暹罗女商人听了护卫的传话,猫眼又眯了起来,似乎泛着倦意,做着休憩,等到翻译鸡完全的解读工作,红唇一勾,挑眉一笑,立马成了妖艳的狐狸精,这股子风情,瞬间掳获所有人的心跳。 卫初晴呼吸一窒,心旌动摇,三魂七魄飞去了一半,像块木桩子呆呆地站在原地,想是痴傻了。 沃日!这个小妖精又来勾引我!哼!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未来师娘的份上,本小姐绝不饶恕 “我家小姐答应了,她说:我可以与你约赌,可如果她赢了,你们师徒二人就得为她做牛做马伺候她一辈子。” 翻译鸡继续干他的解读工作,卫大小姐此刻受了美色迷惑,脑子已经处于待机状态,对方什么条件一统全包。 难得豪爽大方一回,那自然得更帅气地点头,就见她打了三个响指:“你家小姐只要答应我的赌局,答应只要我师傅赢了就给她个追求的机会,至于你们想要什么,本小姐一概答应。”在美人面前绝不干讨价还价这种怂逼的蠢事。 翻译鸡这时笑得很亲和,没有刚才那么盛气凌人了,他也很慷慨地说道:“我家小姐也说了,只要你答应了她的条件,她会给你个机会的。但在赌局之前,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这问题太简单了,卫大小姐很谦虚地介绍自己道:“本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风靡全城有着第一美称的卫府当家人,丐帮扛旗把子,卫初晴是也,外号天下无敌手。” 翻译鸡眼里发着亮光,很是惊奇,想必早已听过这个大小姐的事迹,“百闻不如一见,卫大小姐果然特别得很,标新立异,与众不同,实在名不虚传。” 开始以为七玄百姓大其词造,造谣中伤,把某人往死里说,今日一见,顿觉七玄百姓太诚实了,这女子当之无愧于赤昀城第一恶女的称号。 又是一个名不虚传,本小姐如今真他娘的厉害,名气都打破国境线,连外国友人都晓得了我的风采。卫大小姐皱着眉头,暗哼一声,傻子都知道对方在讽刺,切!本小姐当你夸奖了,不跟你废话。 替师父父拉红线要紧,不过在此之前她也得问个问题:“小鸡,你家小姐怎么称呼?”到现在还不知道未来师娘的名讳,总是一口一个小姐,听起来太没格调,好想低人一等。 翻译鸡两眼一翻,眼睛又长到脑袋上了,摆出我是你大爷的高逼格,贱贱地说道:“我家小姐没让我说,你自个去问吧!” 沃日!我要是懂猫语,要你个翻译鸡做什么!滚你玛德!卫大小姐掀开袍摆,一脚蹬在桌子上,女匪气息彪悍凌人,对着楼梯正中央的女子一刮鼻尖,拍拍大腿,等着小猫咪过来。 今儿个本小姐不成功就成匪,骗不了也得绑你走。哼!谁让我们是丐帮弟子,叫花子既能叫花也能拍花。 “萨挖地卡,米西米西,好啊油,嗨!美女,约么?”卫初晴用滥掉渣的外语与美人打招呼,无耻模样令百姓们啧啧称叹,连她师傅也受不了傻徒弟那么痴线,一把抓过徒弟弟的手,阻止了她后面那一句:“按钮哈塞哟!一冷米摸爷哟!” 这不要脸的家伙胡说八道个什么啊!明钰捏着手里的长枪,很想掉头走人,那么荒唐可笑的人有什么好看的,污了他的眼。 欸……傻孩子,总是喜欢替身边人出头,凡事一马当先,受人白眼,当真不累么?李冶的担忧更甚,凤目微阖,把眼底的心事掩盖下去,只是眉头依旧深锁,好想落了捎子的门扇,里面的东西跑不出来,外人也进不去。 “唔……师父父,你是嫌弃徒儿么?给你丢人了?啊呜……伦家好桑心。”调戏不到美人的徒弟弟灰心失落地埋在师父父的怀里,使劲蹭。 “徒弟弟做得很好,为师好欢喜。嗯,小妞已经上钩了,接下去徒弟弟还有什么精彩的招数,教教师父父。”苍琊抚摸丢人现眼的徒弟弟,在她耳尖亲了一口,以资鼓励,然后这对师徒继续无耻地讨论着泡妞大计。 自从师父父用情书把京兆尹家的小媳妇撩得欲,火焚身,直把乌龟婿丢弃,要与之浪荡到天涯海角以后,卫初晴一直把师父父当做了撩妹界的鼻祖。如今师父父的撩妹宝典不够用,只能徒弟弟这个爱情小白来凑合,不知会起到什么效果? 一个花心大萝卜加一个小骗子,应该不会太平。 究竟会是物理反应,还是发生质的飞跃? “师父父,待会儿记得不要分神,绝对要稳住,玩好你手里的牌,其它的事交给徒弟弟了。咱们师徒的撩妹行动很是难得,得起个口号,嗯,那就叫……” 卫初晴戳戳师傅的胸口,想起了对方的一个外号,不怀好意地说道:“采花贝戎行动。” “噗嗤!”苍琊又开笑了,握住徒弟的食指,对她眨眼睛,“好徒弟,师父父只听你的。”美艳雍容的师傅对自己眨眼睛,简直比一百丸春药都撩人,潇洒里带着浪荡,风骚里不失俏皮,妩媚里又含着灵气。 玛德!师父父比暹罗大美人都勾魂,我怎么才发现,早知道当初就勾搭她了。绝代就是绝代,这些人太狗眼看人低了,不知美丑。势力鬼,让你看看俺们丐帮的风采! “你们想怎么开赌局?”翻译鸡看着鼓捣着纸牌的卫初晴,疑惑她们为什么不玩牌九,而是自己动手做,是想在里面下手脚? “急什么?还不到吃午饭的时辰。”卫初晴拿着笔在纸牌上一会儿画桃子一会儿画方块,整个稀奇古怪的东西,像鬼画符似的。 “你玩牌九?”翻译鸡忽而问道。 “啊?牌九是什么东西?我不玩赌的。”卫初晴吹干纸牌上的墨迹,画得勉勉强强可以看,临时凑合着用,也不打算沉迷赌场,用不着那么认真。 “那你还赌。”翻译鸡翻着白眼,鄙夷道:“不自量力。” 本小姐是来撩妹又不是赌钱,所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本小姐今儿个就反着来。 “既然是我约的赌局,那么规则就由我来说,先来介绍一下我刚才所画的东西。这个叫扑克牌,其实呢!与你所说的牌九差不多,不过它有五十四张。本小姐说了,我不懂牌理,所以什么天地人鹅,我一干不管,今儿就是替我师傅拉红线。它嘛!算那条红线了。” 卫初晴把纸牌打乱顺序,对着翻译鸡趾高气扬地说道:“让你家主子来跟我说话,这场赌局,俺说了算!有异议,让一边凉快去。” 得意忘形的小人。翻译鸡脸色臭得像坨屎,朝一旁走去,做个安静的路人。谁乐意看这副小人嘴脸! “虮,拉完。”暹罗女商人走下楼梯的时候,对翻译鸡瞥了一眼,红唇微微上翘,用只让近处的人听得到的声音,娇娇柔柔地说话。 翻译鸡眉头耸动,警惕地垂下眼帘,对她做了个十字礼,紧随其后。 赌桌已经按在了大厅中央,赌局中的两方人南北对坐,所以外围的百姓们可以亲眼看到赌局的进行。 “大美人,赌局开始前,我问你个问题。”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小姐的说唱 卫大小姐跨在师父父的板凳上,伸手一撩颊边的刘海,对着赌桌对面的暹罗猫问道:“美女,怎么称呼?” 她这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个姑娘真是执着,追着小猫咪要名字,企图何在? 大美人曲起右臂搭在左臂上,左手中指上的蓝宝石戒指一闪一闪,就像她第三只眼似的,就算她不看着人,这枚戒指依旧惑人心神。 她缓缓摇头,眼光从苍琊的脸上移到了卫初晴身上,对着她挂在凳子上的脚微微挑眉,像是惺忪的猫咪,睁着朦胧的水眸,无辜地看着这对师徒,毫不设防。 可她还当真如此简单么?她双眼就像个迷障,望进去就让人迷失的方向。 是不是擅长障眼法的人,本身就是个谜。这小妞不好骗,无论我问什么话,她根本不会松一分心神,看来不能光凭嘴上功夫了。 卫初晴若有所思,既然得不到对方的回复,也只好暂时放下她的小八卦。 “刚才我说了个笑话,现在问正经事了。”不是任何赌局需要开场白,而卫大小姐的赌局,废话连篇是必不可少的背景。 苍琊把手里的扑克牌反放在桌上,左手一捋,五十四张牌的正面便摊在了暹罗女商人眼前,紧密相接,次序有致。 “美女,你相信前世么?我想你一定会信的,因为你是暹罗人,你的国度弘扬的是佛教。佛究竟流转轮回,阿含经里诠释了佛教的教义,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它们是十二因缘支,也是诸佛所说的十二因缘法。” 卫大小姐讲起了佛经,简直就像天方夜谭,这样一个恶名远扬的女子,竟然还读佛经?佛祖当真是宽容无量。 “本小姐说过,这个赌局是为了牵红线,它的意义不在于输赢,而在于寻找前世。”卫初晴放下了腿,拍拍师傅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有人说:人有三世因果,人一出生便是来还报前世所造的业障。但这一点我不认同,在我眼中,流转不是烦恼,业障,而是福,在于找回最初的本我。轮回即是归真。” “我赌得是前世,要的是未来。大美人,我师傅寻寻觅觅那么多年,差点迷失花丛,而你却是她的命定中人。” 或许在场很多人都不知道十二因缘法,可暹罗举国上下崇仰佛法,这个因果轮回之说,倒也合理。 “痴妄。”翻译鸡不是暹罗人,又是个江湖客,哪能参悟佛理,在他眼中,对方的言辞只是诡辩而已。 “你不够觉悟,不与你废话。”卫初晴负手背后,懒得跟他多嘴了,而是对大美人说道:“怎么样?这个局你信服么?” 翻译鸡把话解读给了暹罗女商人,随后得了对方的一个颔首,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转而对卫初晴说道:“我家小姐说了:她相信因缘,她期待你给她的惊喜。” 小猫咪很善良,乖乖上套了。苍琊垂腕在桌,眼里闪动着笑意,她对徒弟弟愈发喜欢了。小徒弟说得真好,轮回流转,不是替上辈子的起惑造业而做还报,而是寻找本我,返璞归真。 很积极的态度,很豁达的胸怀。要是谁爱上了她都会很舒服,很欢喜。 “好了,不说这些玄奥的佛理了。”其实卫大小姐也就是个门外汉,也做不了什么深刻的思想检讨。 “这个赌局很简单,由大美人抽一张纸牌,暂先保密放置一边,然后由我师傅洗牌,大美人再切一叠纸牌,在这里我要提醒一下,切的纸牌必须在十二张以内。注意这一点,剩下的事就由我师傅来做了,她会再剩下的纸牌里依次码好十二张牌,从里面也抽一张。” 卫初晴一边说着赌局规则,一边巡视着周围,众人看不懂她究竟要做什么,但听到这样的赌局,都感新鲜。 “为何是十二张以内?”翻译鸡戒备地问道,总觉得这一点很可疑。 “这事儿我待会儿再说,我得准备个节目,不能让看客们无聊才是。”卫初晴示意稍等一下,然后溜进了旅舍后院,留下一群疑惑的人。 她这是去做什么?故弄玄虚。明钰看着那个欢蹦乱跳的人影消失在门帘后,又好奇又不屑,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家伙满嘴说论大道,已经见怪不怪。这人说一套做一套,虚伪至极。 她要是说到做到,哪也不是卫初晴了。或许这是她的特别之处,有时候可恶,有时又觉得不算坏。 明钰心里闪过一丝惆怅,脑海里回荡着那句:“在我眼中,流转不是烦恼,业障,而是福,在于找回最初的本我。轮回即是归真。” 生死流转,不是还报前世的业障么?违背真理,却又是真理。她的话异于常人,无可捉摸,好似风一般无定向。 “她很奇怪。”李冶忽而开口了,明钰眼角一瞥,见她是望着暹罗女商人那处,他眼波微动,随后淡淡转开了眼,并不询问对方为了什么事而奇怪。 李冶掩下了眼帘,朝明钰身后望去,淡淡说道:“军师,注意身后。” 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在她出声提醒的时候,正要搭上明钰的肩头,只是对方的长枪好似长了眼睛,朝后一戳,那只咸猪手急忙缩了回去。 “离我远点。”明钰让开一步,长枪横在身后,只一个姿势便带着杀气。 “军师机警过人,下官好生佩服。”宁御史悻悻地出现在明钰身旁,先是对道姑瞪了一眼,然后又厚颜无耻地对明钰恭维讨好。 “痴线。”明钰眼睛不看人,话却是对了方向,朝某只癞皮狗飞了过去。 “诶……都说了本官是外出公干,与军师顺道,偏生遭人平白误会。不知是本官这张脸让人误会,还是他人早已误会了我。所谓诸象心生,军师大人心里想着什么,见到的便是什么。不是我对你有意思,而是你对我已有了想法。” 宁温书笑得分外得意,只是眼色很阴沉,就像只吃人的魔。 “军师,你可知飞蛾为何要扑火?”李冶忽而来了兴致,与明钰闲聊了起来了。 “找死。”明钰凉凉地说道,意有所指。 宁御史有点恼火,这个道姑又坏他好事。 “贫道觉得它们很可怜,一出生就厌世,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人生空乏,会做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摆脱空虚的烦恼。”李冶的话很中明钰的下怀,两日对视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这个闲人道姑,敢埋汰御史,更可气的是军师也替她说话,“宁大人,要是觉得人生无趣,不如多多研究一些律令法条,若是觉得哪一处不完善,可得及时上报给圣上。” 把一些无耻不要脸的赌徒逮起来,好好管教。 “哼!本官公务要紧,没空研究法令。”当真以为我是来这儿闹着玩的。 “喔?宁大人有何收获?”明钰淡淡问道。 军师终于主动问他话了,宁大人自然得好好表现,便把发现的线索说了:“这个暹罗商队有古怪,而且这个女人的身份也很可疑。刚才我看她的左手戴着戒指,这不合暹罗国的传统。而卫家大小姐用脚蹬凳子上对着她,却未遭到严厉的训斥,这也很反常。” 刚才道姑也说那个人奇怪,再由宁御史这样分析,此事更诡异了。 “暹罗国认为人的左手不洁,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右手,而且脚掌也是不干净的,用脚尖对人是很无礼的举动。”李冶这回替他补充了暹罗的风俗人情。 明钰淡淡应了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欣赏,这个女子尔雅温文,且又性情蕴藉,慧敏过人,相处起来不会生厌。 “明日的鉴宝大会,本官拭目以待。不知军师可有兴致,去赏玩明珠字画?”宁御史死皮赖脸,跟狗皮膏药似的,赖定了明钰。 “离我远点。”见他又挨近,明钰转腕扫枪,轮了一圈,虎虎生威,吓跑了身旁的蠢狗。 噌!长枪被猛地一挥,枪尖轻轻扫过地面,不留痕迹,只惊散了尘埃。 “好枪法。”李冶看着明钰收势的稳快狠准,轻轻颔首,很是赞赏。 明钰乌黑的眼眸微微一闪,朝知乎客栈投了过去,眼里划过一抹惊艳。 那儿发生了什么?李冶也极快转眸,待看到前方的画面,怔愕了。 “叮叮当当!”卫大小姐又回到了大厅,摆了七只盛水的青花碗,拿着筷子敲打了起来,婉转含蓄地轻唱道: “论因缘的起始 说无关世事情, 谈前世的夙愿 命中早已注定。 看轮回如风车 自流转个不停, 念前缘何曾忆 素颜空敲古罄。 初见面,江南四月芳菲尽。 满纸诗文歌赋 暗藏玄理世经, 山寺赠桃惜别 曾许一诺千金。 留恋的诗乘风去 落下眼泪濡湿了衣襟。 转前世的夙愿 带入下世尘缘。 灌心间的花种 求得今生成全。 桃花又落吾家 点入绣架群芳。 手中丝线缠绵 回绕在你指间。 再相见,戈壁荒漠聚鸿雁。 入目金戈铁马 快马飞逐斜阳。 起舞飞盾戎刀 五步血溅三丈。 流沙掩盖了白骨 掩埋尘土隔绝了尘寰 ……” 她从前世唱到了今生,从江南唱到了沙漠,然后是草原,雪山,像是走遍了天下,看过了四时风光,从烟雨蒙蒙,到铁血豪情,再到肆情疯狂,最后是凄凉苍茫。 像是三世已过,品尝了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贪嗔痴妄,已然无怨无悔。而听众却是感慨不已,有哀愁,有唏嘘,有叹婉,还有惆怅,但更多的是期待,是向往。 在卫初晴的歌声里,他们听到了爱情的召唤,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半天都醒不过神。 “我曾听过一个故事,一个盗宝贼入了荒漠,寻找九黎族宝藏,他挖到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会说话,盗宝贼当做了灵石,对它膜拜。而石头却是自己曾是个凡人,由于死在了荒漠,无人领会,受了千年风烟风化成了石头。” 第二百一十三章 横刀夺爱的徒弟弟 “既然人死了,为什么还会说话?石头告诉盗宝贼,因为它在等待。”卫初晴看师傅已经理好了牌,又朝暹罗女商人看去,她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脸上有着陶醉的红晕。 火候差不多了。 卫大小姐转着手里的筷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人易受浮华所迷,认为谁对自己好,给自己吃穿,便是相守一生的人。其实真正爱你的人,他或许什么都没有,却有一颗等你的心。无论这辈子,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他都会等你,就算化成一块石头,他依旧不改初衷。” 这样胡编乱造的故事,如果是在茶余饭后谈起,大家会一笑了之。只是这场前世今生的赌局,这首时而悠然婉转,时而波澜壮阔,时而离愁别恨,时而苍凉孤寂的歌词,这个故事便升华了,极具现场效果,让人怦然心动。 赌局开始得很快,待暹罗女商人切了一刀牌,目光环顾四周,最终落在卫初晴身上,微扬着下巴,示意她出牌。 卫初晴让师傅把剩下的纸牌顺时针摆出一个圆圈,十二张摆齐以后,便说道:“这局叫时光倒流术,现在就由我师傅抽纸牌了。” 最后一步虽然关键,单凭借师傅的智慧,不会有差池了。这局最容易露破绽的地方就在于洗牌,普通人或许可以蒙骗,但这个暹罗女商人显然是骗术的行家,必须转移她的注意力,否则就穿帮了。 卫大小姐又说又唱,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取悦观众,哗众取宠,是为了隐蔽对手耳目,让师傅有机可乘,在纸牌里动手脚。 时光流转术算是比较考验一个人的眼力与记忆力,必须快速记住最开始的十二张牌,然后在洗牌的时候不动最上面的十二张牌,当然前提是十二张牌最后一张必须与对方的纸牌一样。这里也得动一下手脚,趁机看牌,变牌。 数过对方所切的纸牌,做一下减法,顺时针找到十二张的末牌就稳赢了。 只要记住以上三点,就能玩转时光了。 骗术在于一个藏匿,用花里胡哨的表象迷惑看客,讲究舞台效果。会骗术的人具有极高的表演天赋,爱做戏的大小姐自是玩转自如。 “这是千年等一回,前世修来的缘分啊!”卫初晴拍着桌子,不要脸地祝福着师傅与未来师娘。 桌上果然是两张一样的纸牌,百姓们也看奇了。难道这就是天定的姻缘? 神棍。明钰看透了这个骗子,知道她又做戏了。 “欸?小鸡,你家小姐怎么回屋了?”不是该给追求者一个机会么?玛德!早知道该来局赌桌上的招亲,赢了以后直接扛回家做媳妇。卫初晴暴露女匪嘴脸,愤愤不平地掼着袖子。 “我家小姐说了:只要你答应了她的条件,她会给你个机会的。听仔细了,是给你的机会。”翻译鸡没好气地说道,然后看师徒震惊的模样,得意地笑了。 玛德!遭算计了! 沃日!我居然成了横刀夺爱的不肖徒弟,这小妞好险恶的用心,要我们师徒反目啊! “切!一个小妞而已,师父父,天涯何处无芳草,放弃一朵野花,咱有漫山遍野的花。我有很多姐妹,介绍给你认识,这个女人只会说鸟语,会有语言障碍的。 ”回头给师傅找个好媳妇,替她包办婚事酒席。 卫初晴抚慰师傅风中飘零的心,心想着回头得从小妞那里骗回师傅的地契。 “徒弟弟,为师想做采花贝戎。” “……” 师傅是个专情的铁汉,为了小猫咪放弃了大片花丛,一心一意迷恋着她。作为徒弟,必须替师傅排忧解难,并且得赎清横刀夺爱的罪过。 那就再无耻地进行一次采花贼行动吧。 然而出师不利,师徒二人遭了反杀,落入了小猫咪的手里。 俩人如今坐在一个地下室,与小猫咪谈论如何竖着走出知乎客栈的大门。 小猫咪微笑地听着师徒二人采花贼的具体行动,眼里闪过欣赏。 原想徒弟如此老实坦白,会比师傅先上路,哪知小猫咪对徒弟死不要脸的精神而吸引,决定与她春风一度。 看心上人与徒弟没羞没臊地探讨人道,师傅等着徒弟精尽人亡,替她超度。 在念了一百遍往生咒,打算再把大明咒念一遍,救星从天而降,此刻大明咒才念了六个字。 “你来了。”苍琊兴奋。 “你先上去。”救星指着上面洞开的暗门。 “我可以先走么?” “三刻以后,不必等我了。” “那我替你喊救兵。” “不,你去死。” 要上去的人又回来,“还是在这里等你。” “那你现在就死。” “喂!开口闭口就是死,死神附体?” “不,你该死。” …… 苍琊不擅长道歉,遇上明钰以后,这已是家常便饭。 “下次冒险,只你一人。拖累他人,愚蠢自私。” “你知道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花心如你,如何会交付一个陌生女子整颗心?” “我知道了。” “知错了?” “我知道了,呆子,你在意她。” 明钰送了一脚,苍琊笑眯眯地挥手离开。 暗室里只余一人,他要去坏事。 遭人反制,不如反制于人时舒服。但遭遇香艳的处罚,比之孤枕难眠的寂寞,远胜有余。 “春药?这个法子比你们的英雄救美好多了。” “我这人洁身自好,不喜欢春药,也不喜欢猫咪。”卫初晴双手双脚遭了捆缚,轻呸一声,吐出嘴里的香丸。 “你不爱我了?”猫咪咬唇浅笑,在香榻上叼起滚落的香丸吞咽了。 “我不喜欢人妖。” “嗯?”猫咪不懂人话。 “我不喜欢狐狸精。” “喔?”狐狸精跨上了她的腰肢,俯身啄着她的唇。 “我更不喜欢女鬼。” “呵。”女鬼眼角一勾,妖媚地勾引凡人。 “欸……我不喜欢搞姬。” “这个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你不爱我啊……爱上我,你会喜欢的。” “我们生不了孩子。” “我不需要。” “我有主了。” “我不在乎。” “我怕死。” “听话,我不让你死。” “那我死定了。” “你好诚实。” 诚实的大小姐歪着脑袋,看着暗室里的门,忍受身上的酥麻,心里数着羊,等到困倦了,就当一切不曾发生。 她不是故意背叛淳于澈,只要忍耐下来,找机会逃出去,她还是能继续待在他身边,替他传承香火,替他寻找宝藏。 “这些是送你的,选一样。”琳琅满目的玉势,合适各色各样的女子,见对方不露笑,认真地比划着玉势: “它们很干净,我玩过一次就扔了。” “任性。”卫初晴闭上眼睛,不喜欢这种方式。 “那就不要它了,我继续。” “你为什么不哼哼,我这样做,你会很舒服。”小猫咪光着身子与她耳鬓厮磨,低柔婉转道。 “欸……我想唱戏。” “那你闭嘴。” 本应回南山的人再次回到王府,把前庭培草的和尚约入了房,二盏清茶过后,尝试新鲜事物,摸上牌九。 “我是出家人。” “二个人也凑合。” “我不是指人数。” “你不会,我教你。” “出家人有五戒。”戒赌,戒妄,戒嗔,戒色,戒赌。 “这不是赌。” “嗯?” “人地人和。”李冶摸了四只牌,分为了两对,等着慧觉出牌。 “双梅。”和尚会认牌。 “双板凳。” “你输了。” “嗯。” “不会玩牌,还是故意?”这是和局。 李冶让他再出大牌,和尚不耐,认为她自找没趣。 “双天。”和尚出牌。 “至尊。” “你输了。” “和局。” “不骗你。” “那我骗你。” 李冶把色子收纳了起来,丢了和尚收拾赌局,自欺欺人之后,顿觉愉悦。 “你想做什么?”慧觉丢了牌九,凝眉不解。 “明日替我捎个信。”庭外人乘着夜风漫步。 “传你的死讯。”慧觉冷冷笑道。 “我不会死。”李冶摘下梨树上的叶子,揉碎在掌心。 “给哪个倒霉鬼。” “乱人岗,潞苍擎。” “你不下棋,改玩赌了。”这是碰运气? “棋子自由了。” 苍琊许久不见师傅,去了趟靖国公府,对着夜里耍枪弄棍的师傅赞许几声,二人相互寒暄,一同下书房叙旧。 “探查清楚了。” “知乎客栈有密道,暹罗商队有阴谋。” “明钰在做什么?” “英雄救美。” “让他休息也好,明日你过去。” “此事与契丹有牵扯,师傅得小心。” “太子不可去。”靖国公沉吟道。 “为何?” “调虎离山。” 苍琊了悟,随手关上了书房,出府时,遇见明珠,上前打招呼,遭了对方一记眼风,灰溜溜地出了靖国公府。 卫初晴数着一百只羊,不觉困倦,转头面向墙壁,眼光流转,看着墙上的影子。身上的人忽而一顿,从床头取出一把锋锐,转手朝后刺去。 “叮!”丢弃的衣裳重新罩头,卫初晴视野模糊,只听闻金戈交鸣声。 “你果然不解风情。”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同凡响的理由 她看着浑身被制摔倒在床上的暹罗女商人,不满对方的粗鲁。 “起来。”这人是个君子,不会看女人的身子。见他转身背对,卫初晴便收拾着自己,套袜套时,发现系带断了,只好让它松垮垮的挂在脚脖子上。 “你会来,我很意外。” 明钰背身,等她穿好衣物,回身抄起床上的小猫咪朝外走去,“跟上。” 不是他不解风情,而是我魅力不够。卫初晴搓搓鼻子,撵了上去。一路上依旧笑闹个不休,惹来一顿冷喝。 “你怎么会找上这里?很聪明,白日是不是在偷看我?” “你很开心。”明钰不耐烦,瞪了她一眼。 “不死,被救,保身,自然开心。”差些没了清白。 “知道上面会有多少人等着我们么?”明钰并不往来时的路走,而是逼问了暹罗女商人,然后朝另一条道走去。 “不知道,你又不上去。”再多的人也不怕,又打不着。 “还认路,不算痴线。”明钰低笑一声。 有了暹罗猫的带路,出去也是一时半刻的事。 只是走到另一个暗室时,有了难以抉择的难题。室内摆设简单,但四面墙除了来时的出口,并没有门扇,这是一个地下寝室。 “这是赤狄图腾。”明钰看着床墙上的火红色标记,想到了一个地方,垂眸对上暹罗女商人的眼睛,淡淡说道:“别有用心。” “相信我,这事与你还牵不上干系,何必淌这水?”即便被捕捉了,她仍旧带着胜利的微笑,毫无畏惧。 “不要以为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傻子。我信你?”明钰懒得跟她说话,随手扔下了她,动手移开室内的一个书柜。 她们在对什么暗语?卫初晴不明所以,看明钰在开机关,便蹲下身子逗起小猫咪。 “喂!你是不是经常带着伴来这儿偷情?有没有勾搭过有妇之妇?”反正你现在被制住了,得好好报答你刚才的热情招待。 卫初晴把小猫咪的衣服脱了再穿上,跟摆弄洋娃娃一般,只是把内里的衣服反穿在外头。明钰摸着开关的结构,琢磨着怎么打开,又猜测外面的环境,没理会身后的情况。 等他觉得还得再询问主人,回头去看,不由惊诧了一下,“你把她搞这样子,怎么个意思?” 卫初晴摸摸小猫咪激动的脸,揩去她兴奋的眼泪,笑眯眯地回答:“这是我替她弄的时兴装扮,模仿的大咖是咸蛋超人。” 明钰抚着额头,除了痴线,有病的词之外,找不出什么话来与对方正常交流了。 再他的抚慰下,小猫咪答应只要把身边这个蛇精病赶离自己远一些,再把她的衣裳重新穿好,就亲自开启机关。 她如此爽快,也算是卫初晴的功劳。明钰慷慨答应这两个条件,先让蛇精病替小猫咪恢复正常的穿着,再把这个恶作剧的家伙扇远点。 小猫咪浑身被制,嘴还能动,在对方探身替自己系带的时候,悠悠地在那只粉嫩的耳朵轻吹了一句话:“你太淘气了,难怪你家主人总放心不下你,怕你坏他好事。” 卫初晴莫名其妙,绕臂在她身侧,闻言一顿手,挑着眉梢,与她面对面。 “我说的不是淮清王,想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到现在?”小猫咪很喜欢这双迷茫又不失灵气的眼睛,舌尖挑出了唇瓣,像是饥渴了,把眼前的人当作了餐食。 卫初晴眉尖又一跳,缓缓收回了手,好奇地把她打量着,似在估量她是否具备足够让自己信服的魅力。 “他很快会来找你,我早些告知你,也好让你有心理准备。其实你不傻,有些事儿为什么不去深究? 世上之事都顺行因果轮回,你是为何活着,为何有这番境遇,必然有着意义与方向。你的使命很艰巨,会有更多的考验。我不能告诉你全部的秘密,却可以透露你一点。” 小猫咪目光放在了自己左手食指上的戒指,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花蛊是可以解开的,你会怎么报答我?” 卫初晴的瞳孔微微张大,呆滞了一会儿,眸光一闪,又恢复清明。她伸指在鼻翼旁缓缓一搓,眼睛朝下一弯,微微绽开了如花的笑靥,忽而双眉一颦,凉凉地说道:“我跟你不熟,要是信你的鬼话,就是傻子。” 小猫咪颓然地掩下了眼帘,小算盘打灭了,却又不甘心,继续说道:“你一个鱼线有什么好得意的,顶多是多诱几条大鱼,还不是一杆枪受人操,弄。你就甘心被人摆布一辈子吗?不委屈?” 小猫咪不依不饶,专挑卫初晴不快的地方下手,忘记了对方也是一只肆意狂傲的炸毛猫。为了几句话立马可以跟人相怼,小猫咪这回踩到了对方的尾巴,后果很严重。 “你再挠我痛处,我咬你了。”卫初晴捏着小猫咪的鼻子,让对方憋得气急,气喘吁吁,当做惩罚。 “你不开心是么?如果身份互换,我也不甘心如此受人操控,毫无自保能力。你受人一再利用,仍旧傻乎乎地不去深究对方的目的,有时还不知道那人是谁?真是可怜。” 小猫咪见小奶猫并不喜闻乐见自己的话,叹息一声,便闭嘴不说了。喜欢你的人,你说什么话她都信,而小奶猫不喜欢她,是不会听她忠告提醒。 “为什么?怎么说?”卫初晴揪起她的衣襟,压低声音探问道。 “看你太傻,白日里替师傅忙前忙后,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师你傅眼睁睁看你落入我的手中,却未跳出来相护,这算什么师徒情?你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你想干啥?” 小猫咪吐槽着卫初情的多情,取笑她遭人利用而不自知,笑她傻,所以惹恼了炸毛猫,被打了一记耳刮子,酸爽得快哭了。 “你打我……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 “草泥马,再逼逼,我恁死你这只贱猫。”卫初晴拍拍手掌,算是替自己的清白报了个仇。 “哼!我要是死了,你这坏事的废棋也活不长了。你的任性要是触及你主人的底线,他会放弃你。” “什么主人?你当我失忆了。”卫初晴的记忆里可没有贱猫口中这种孤傲极品的主人。 “你有这个年纪不符合的美貌与智慧,自然会有不平凡的际遇。我信神佛,而他便是神佛,你很快会见到他。他比淳于澈更早认识你,嗯……想知道你落马为何不死么?想知道那夜为何会遭来刺杀?想知道堂堂淮清王为何会出现在哪儿?” 如果说贱猫贪生怕死,故意捏造事实欺骗卫初晴,那些个花蛊的解除,使命之说,尚不足为信。毕竟花蛊的秘密很多人知道,苍琊,红阁主,明钰,淳于澈,卫雨蓁,包括琦云这些与她关系亲密的朋友都知道了。 这张漏风的纸早已成为任何人可以用来威胁她的把持。 虚虚实实,半真半假,卫初晴脑子没搭错线的话,自然不会上了对方的当。 只是贱猫最后的三个问题,她曾想过,但疑云重重,想不出什么答案,只好压在心中,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心事被挑明了,心理防线便会不攻自破。 “你想策反我,替你逃出去,是么?”卫初晴俯身在贱猫耳边,轻轻呢喃。 “嗯,如果你能把他拖住更好。” “那我有什么好处?” “我会让你这条鱼线越拉越长,越来越韧,掉光湖中所有的大鱼。”贱猫抛出了一块乳酪,继续利诱着小奶猫。 “喔!那这湖水若是没了大鱼,百姓们不会饿死么?” “大鱼力气大,会钻洞逃跑,会弄垮围堤,淹没良田,那时老百姓便会流离失所,家无宁日,所以得把这些讨厌的大鱼都捉了。” 贱猫不同凡响的理由,对了小奶猫的胃口,这样子应该离翻身逃跑不远了。 “好,我帮你,机关在哪儿,我替你开。” “嗯?你知道那个机关是假的?” “障眼法……我有个丫头也会用,她比你厉害。” “你藏得真深。” “我也怕死。”卫初晴撇撇嘴。 “骗子活得是很长久。”因为她们除了自己谁也不信,不会遭人绝地算计。 “你身上的穴道,我是解不开的,只能把你放出去。” “机关在……我无法动身,你带我一起逃出去,把他撇在这里,吓吓他。”也算惩罚这种不解风情又动手粗鲁的呆子。 “好啊!”卫初晴对贱猫挑了眉梢,站起身对仍旧在埋头苦干,费神解机关的明钰说道: “喂!这只贱猫说这个机关是障眼法,真正的机关在床板下。” 贱猫脸色很阴沉,她输给了这个不要脸的小骗子。 “你是怎么让她说实话的?”明钰抽出一条手绢擦着手,早知这家伙能够探出真相,他何必跟个破机关瞎折腾。 “这只贱猫刚才威逼利诱我,让我撇下你,独自带她逃跑。但我这人洁身自好,怎会受惑于她的美色之下,便虚与委蛇,套出了机关所在。” 利用美色欺骗小奶猫得以逃路的计划彻底失败,并且受到了旁观者一个鄙视的眼神。贱猫只能躺在地上,半是忧伤半是明媚地送走了那对狗男骗猫组合。 “啊!不好,这不是出口啊!”床板下传来骗猫的惊诧声,还有恶狗的爆喝声:“你闭嘴!” 在一阵愤慨的叫骂声里,躺在地上的贱猫露出了妖娆的笑容,从容地站起了身,拍干净身上的灰尘,优雅地打开了机关走出了暗室。 这个机关就在书柜后,明钰发现得没错,错的是骗猫。 夜色里一只飞鹰扑簌簌地飞落在七宝斋的露台上,过了会而原路返回。站在露台上的人,正是贱猫。 “主子,为何不解决了他们?” “这是神明的指示,凡人无需质疑。” 翻译鸡看着主人深沉莫测的笑容,暗道:神是谁?主人又是谁?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你他娘的想跟我撕逼? “明日的鉴宝大会可会生变故?” “一只骗猫,兴不起大浪。” “可那个叫花子对我们起疑了。” “靖国公,嗯?他该着急了……还未到时候……” “主子得小心那个叫花子,属下怕她会搅局。” “欸……她最好别出现,否则这辈子我得欠一份人情。” 贱猫忽而叹息,翻译鸡不解,而后贱猫又说道:“她要是来了,交给我来处理。” 这句话她说得很决绝。 七玄近来发生了许多怪事,地方发生了多起盗宝案,像是江洋大盗作案,又像是戈壁沙漠上的马匪越境祸乱。 但据知情人士所说,那些作案的人有五鬼搬运术,可以隔空取物,拥有这种歪门邪道的本事,像极了江湖快手陈小天,所以这个怪盗最近有点忙,一边得躲过去的仇家,一边还得对咬着他尾巴不放的朝廷恶狗解释自己的清白。 后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白衣公子,替陈小天出面作证,破了这个盗宝案子,他的名字很陌生,但七玄王朝没一个不知道的,他的名望很微弱,而身份却出人意料。 他是皇子,唯一一个能活过二十岁的皇子,他的母妃姓名不详,身份不详,入了宫牒,授了金册,却从不在宫中,他这个皇子也就不在宫中生活。 像是被遗弃的孩子,居住在深山道观,但一涉世,便替江湖人士打抱不平,又为朝廷破了案子,济弱扶倾,与人为善,他的声望不久传到了赤昀城,让百姓们津津乐道。 鉴宝大会上也少不得一些对他的夸赞声,对于这个从未在意过的皇子,七玄皇帝听得有些愧疚。都是为人父母的,纵然是帝王,也有一个凡人心,纵然帝王这条道路漫长血腥,可以让人变得深沉冷酷,却泯不灭人性。 “居士,人为何而来?” “因爱而来。” “生命是什么?” “见证奇迹。” “什么奇迹?” “仁爱的人生恨,慈孝的人悲痛,憎怨的人愁苦,怒嗔的人耻义廉。这人生的奇迹便是:生老病死,爱憎会,恨离别,求不得七大苦,贪嗔痴怨喜悲苦七大碍。” “这奇迹还真是伟大。” “生命本来就很伟大。” 李冶微微牵动了下唇角,凤目里露着堪破的洒脱,只是当皇帝去看展览架上的宝贝,她的眼底又沉寂了,像黑夜般遮掩了所有的星光。 “这玉石很像一个人,居士以为如何?”皇帝指着一块软玉,样子极为精致,只是有了个裂口,掉了档次很少受人注意。 “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此玉有断口却不锋利,喻示自身廉洁之美。” “伙计,这块玉石我要了。” 皇帝要下了它,李冶似乎很疑惑,认为这算不上宝贝。 “礼物得送最合适的,他不缺钱,没必要送贵重的东西,我也不是有钱人。”这只是个皇帝又不是商人。 “那贫道也送你一份礼物。”李冶取过一只白玉碗也要下了。 “你这是何意?”今日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这礼物来得太快了。 “贫道希望陛下在关怀下辈之时,莫要忘记了天下百姓,愿陛下善施恩泽,天下五谷丰登,百姓们丰衣足食,也期望您能做个仁爱之主。” “这是天下人的心愿,我想知道你的心愿是什么?” “贫道从未想过什么,师傅说人生在世,要爱憎分明,快意恩仇。”不欠一分情,不留一丝狠。 “那你恨朕吗?”皇帝忽而正经了神色,虎目闪着精光,冷冷审视着她。 李冶眼波微动,像是江面上冉冉升起的晨雾,内里的情绪朦朦胧胧。 “你恨吧?”皇帝移开了视线,既然看不清,也没追究的意义了。 “数十年过去,贫道以为,到了这时候人都会放下。”李冶侧身负袖,展览柜挡住了她的侧影,只能看清她一半的容颜,深沉的眼底,孤傲的唇角,柔美的发际线,仿佛时光流转,她的身上又附着了旧人的神韵。 “我当初毛毛躁躁,想什么都要,贪图一切,现在什么都有了,又怕失去。”只是错过了她而已,他是什么都有了,王权,尊贵,名望,女人,子嗣。 “陛下什么都有了么?”李冶微微一笑,她很少会笑,有些人天生不合适笑,她的唇角不翘,似一道佛印,禁闭了七情六欲。 “知己,好友,恩师,兄弟,原来这些在陛下的眼中都不是重要的。”李冶错过皇帝的身侧,唇角露出嘲讽的意味。 “他们这是在说什么?那个道姑好生高傲,敢走在皇上的前面。”明珠在角落里扫遍了大厅理所有的人,这里没有她想见的人,身边也没有她的知己好友,无聊得很。 “人要是喜欢上某个人,都会百般包容宠溺。” “呸!你这嘴巴坏死了,连出家人的玩笑都敢开。”明珠曲肘捅了一下身后冒出来的死人。 “作为过来人,我可以告诉你,皇上八成对道姑有意。” “色胚!不正经!”明珠捂着耳朵逃走了,再跟这种不要脸的人待在一起,恐怕自己也会变坏。 “欸!我只说有意,又没指男女之情,小丫头自己想歪了,就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我可是个清白人。”被污蔑了清白的苍琊摇头晃脑,走过去搭讪起了皇帝。 “皇上陛下,吃过饭了吗?” “嗯,用过早点了。” “欸?草民问的是午饭。” “……” 这个搭讪方式显然很冷,皇帝见这个情场高手那么不诚心的交流,也就敷衍了事。 “最近你很忙,后宫不见你的人影,皇后很想念你。” “这是好事,陛下应该放心。” “朕不会吃醋,你若能真的把皇后引出宫,浪迹天涯,朕就封你一个头衔。” “喔?那草民感恩戴德了,不知是怎样的头衔?” “朝廷缉拿重犯。” “好重的头衔,欸!草民的头太小,顶不住它。”苍琊见皇帝的赏赐太过厚重,受宠若惊,赶紧推卸。 “听说你最近带了个小徒弟,带她做了很多事。”皇帝问候起了她的亲友。 “我是他师傅,自然得把衣钵传给她,这小丫头极有天赋,经过一番磨砺,会有不凡的成就。”为人师傅的,逮到机会便替徒弟铺路,在显贵面前推举。 “她要是本事超越你,朕会再见她。”皇帝对这个师傅看了一眼,见其厚颜无耻,便给了个机会。 “草民也很期待。” 小徒弟如果超越我,那我这个师傅的面子更大了,日后靠徒弟养我了。苍琊乐呵呵地想着。 这些人都有他们想做的事,只有明珠无聊。她没有师傅,没有徒弟,没有知己,父母陪她的时光还不如丫鬟,哥哥与妹妹都不乐意陪她玩,那些能够陪她的贵府千金与大家小姐又不够大气,除了诗词歌赋与人生哲理,谈不出什么乐趣了。 她有时想找个刁蛮泼辣的村姑作伴,打打闹闹也挺乐呵的,只是她又嫌村姑太刻薄尖酸,不识抬举,她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说话很费劲,除了过过手瘾,没什么有趣的了,那还不如去校场考量几员副将的武力,检查他们是否长进了。 能打败她的将军,除了父亲与哥哥,还有澈哥哥,她只喜欢他们。 从聚在一起品鉴玉石的小姐千金堆里拔出身,又从趋炎附势的贵妇人堆里退避出来,她走到了大厅的后堂。 “你轻点啊……疼死我了……”痛苦的声音从一间仓库里传出,这声音好奇怪,痛苦里还有笑声,一听就知道说话的人不正经了。 虚伪,矫情!明珠唾弃这种不要脸的女人,耳朵贴在门上继续听里面的声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是不是第一次啊?动作好笨……” “你闭嘴!” “啊?”一声惊诧声从明珠的齿间滚了出来,她急忙捂嘴,偷偷溜到了墙角,她发现了刚才出声的人赫然是哥哥明钰。 “咝……我的腰快折了啦!还不是你作得坏……你还吼我,嘤嘤嘤……” “别叫!不然我出去了。”明钰压低声音警告,呼吸急促又压抑着火气。 “哎呦!我受不了了,你快进来……你不管我了,嘤嘤嘤……”清脆的声音化为了柔媚的春水,带着讨好的请求。 “那你别乱叫,也别动。”明钰声音带着疲倦,微微沙哑,好似丝滑的绸带贴着温润的暖玉,温和里透着尊贵。 “我不动,不动,都听你的,欸……你挺有劲的,一抓一拿足见你的功夫了,不愧是拿枪弄棍的军爷。”某人的话依旧很多,军爷被搞到没脾气,除了一人继续自说自话。 明珠心里大骂某个家伙不知廉耻,臭不要脸,又替哥哥不值,怀着愤慨的心情,默默等着明钰出来。 过了半个时辰,她躲开了明钰的视线,等人走远了,赶紧窜进仓库,从身后插上门捎,做好了隐蔽工作,回头去瞪仓库里窝着的小奶猫。 “你个臭狐狸,死妖精,天打雷劈的负心女!”明珠厉声娇喝,见小奶猫靠在墙上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又腾地冒火,“你做了做了那么不要脸的事,还敢装无辜!我替澈哥哥严惩你这个水性杨花的破烂货!” 她走过去就踹了小奶猫一脚,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拎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十分果断。 “麻了个基!你蛇精病啊!没事找事来揍我!”卫初晴被踹得闷哼一声,实在受不了对方的粗暴,不由狂怒了,声嘶力竭地叫骂了起来。 “呵!有本事叫得再大声一点!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澈哥哥走眼了,哥哥也被蒙蔽了,我也看错了眼,你这种荡妇,只供给玩跨子弟消遣着玩,难登大雅之堂!” 明珠恶毒的骂声,听得卫大小姐眉角青筋爆绽,“你他娘的是想跟我撕逼啊!” “什么撕逼?哼!本公主就是要揍哭你!你个贱女人!让你勾引男人!我先撕烂你的脸,让你没脸见人。”明珠一把摔下她,扑上去一顿狠揍,只听咔嘣一声,好似某块骨头断裂了,地上的人一下子缩成了一团。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对狼心狗肺的兄妹 “你怎么不起来!有本事就还手啊!本公主不怕你,呵!想装无辜可怜?你给我起来,来揍我啊!”明珠觉得只是自己动手,被人撞见,自己就站不住理了,她可不是恃强凌弱,爱摆架子的庸俗人,便去激励地上的怂逼,让她雄起,与自己对打。 “咦?里面还真有人在打架。”仓库外边来了一大群人,都听了后堂的吵闹而来看好戏了。 “这是明珠的声音,欸!你们快去开门,把我乖孙女救出来。”靖老王妃也在外头。 “门是反锁的。” “那就破门而入,这时候还管什么主人不主人,客人不客人了!人命最要紧!四姑,我替你撞门!”这是刘月娥的声音,她比老王妃还紧张这个远方亲戚。 “统统都让开!”骤然人群里传来命令般的叫喝,同时门扇猛地一弹,哗地一声震碎了。 “啊?”门外人看清了里面的情景,都把头扭向了一边,假装通道两旁的窗口。 这不是打架,是刁蛮公主欺压良民。恃强凌弱,邪恶的贵族势力。商人们与贵妇们默默无言,没有一个站出来替受欺负的良民作公道。 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隐而不宣,贵族关上门怎样肆意任性都无所谓,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穿了,也算丑事一件。 “真难看。”明钰从人群里出来,一把提起自己的妹妹,拉出了作案现场。 “喂……他娘的就不说道歉就走?当本小姐是死人?咳咳……呸!妈的……混蛋……” 卫初晴见明钰掩护自己的妹子,很失望地看着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伸手抹着干裂的嘴角,手背上印出了血痕。 她想站起来,撵上这对兄妹讨个说法,不过这只是个想法而已。她的腰骨已经断了,双腿麻木,除非爬出去,否则注定要丢人现眼到底了。她愤恨地瞪着明钰的背影,很想掐死明钰这个罪魁祸首,要不是他,怎么会让他的野蛮妹子误会。 “她这个疯子二话不说,给了我一顿粗暴,你是她兄长……就不能给我个公道?” “玛各基!既然你无情无义,别怪我添油加醋,胡编乱造了……”卫大小姐露出一抹森冷的笑容,用她吃奶的力气大吼道: “凌明钰!你个杀千刀的负心汉!趁人之危的伪君子!翻脸无情,臭不要脸的混蛋,王八蛋!你昨夜对我做过的事想拍拍屁股不认账么?还唆使你妹子来威吓我保守秘密!你们这对狗兄妹,仗势欺人,恃强凌弱,欺压良民,目无王法,罪该万死,天理不容!” 卫初晴这番控诉惊动了全场,虽然大家都没亲眼目睹,但这些话太过暧昧,足够柔柔浮想联翩,看客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禁室春色,巫山云雨,海誓山盟,负心薄幸。 “欸……想不到今日会看到那么精彩的戏。”从后堂里走出几个看客,谈说着里面的情形,又引走了剩余的看客们,其中有皇帝,有道姑,有苍琊。 “她就这样污蔑你,你就不解释?”明珠得知事实以后,又后悔又气恼,她是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揍人,可对方也反口咬人了,既然这是误会,就该趁早把它澄清,免得她走大街上会跳出一个无耻的家伙,一口一个小姑子乱叫。 “解释又如何?人只听自己想听的话,他们可未必喜欢听我说话。我解释了,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我在饰非掩丑,欲盖弥彰。” “可也不能让她这样肆无忌惮吧!”靖国公的名声还要的。 “不必解释了,朕替她解释。”皇帝插入了兄妹两人之间的对话,对着明钰责怪道:“清者自清是好,对方诽谤的后果会影响靖国公府,便不能姑息了。” 李冶看着人群,对皇帝说道:“造谣是非的并非只有一人,陛下,请看。” 皇帝循着她的话朝人群里看去,那儿是有一对母女在嚼舌根子。 “晴丫头,你怎么能那么不自爱?也是你叔叔处处容忍你,把你宠坏了,欸……”卫夫人走到侄女跟前,痛心疾首地责备道。 “哎呦!四姑,这事老身都羞得慌,真是没脸见你了。”刘月娥自打巴掌,对靖老王妃羞愧道。 “你怎么还不起身?难道你想在这赖上一日,把你的丑事传扬出去不成?你还嫌卫府的风言风语不够多?还想让整个赤昀城都风风雨雨么?” 卫夫人揪心地说道,赶紧去扶小辈,李冶扫了眼她的发髻,手指一弹,一道劲风射了出去,打中了她的肩头,然而与他同时间出手的还有另一个人,对方飞过去的是一颗相思豆,哧地一声,打中了卫夫人的手腕。 只听闻一声痛呼,卫夫人捂着手腕,大退一步,脸色突变,想要张口质疑卫初晴,忽而喉头又被一颗石子点住了,彻底安静了。 她啊啊了几声,发不出声音,急出了满头大汗,知道有人暗中出手,那还敢招惹卫大小姐,赶紧回去找自己的老娘帮忙,俩母女着急了半天,最后还是被卫雨蓁说回了家,安静等着她请大夫来医治。 这对母女就像对活宝,纯粹来搞笑的。靖老王妃没太在意,对她俩的请辞微微点头,也不去关心卫夫人为何说不了话了。 “这傻逼,敢在我师傅,小师妹面前对我动手,不要小命了……看她气色不错,聆月姑娘的针法真好,居然替她行脉驱毒了。” “你该沉住气的,但这也想你的性情。”肆无忌惮,没心没肺。 卫初晴抬头凝视着出现在面前的卫雨蓁,她居然会过来,“相信我,一直都是清白的。”她微笑地伸出手,搭在对方的掌心里。 “嗯。她做得过分了,绾绾,你恨我们么?”卫雨蓁低头去看靠在肩头的脑袋,她想如果这里没人该多好,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会好好地抱着她。 “我讨厌她,可我不想讨厌你。如果没有她,我会好好地待你。”卫初晴抿嘴,叹息一声。 她有些无力,其实在卫夫人不对她下手的时候,她还是很愧疚,不敢面对卫雨蓁,可卫夫人就像根刺扎在肉里,不去碰它的时候不觉得疼,但一留心又很难受,忍不住要连根拔起。 只要卫夫人在,她们不可能做姐妹。 “卫初晴,你没什么想对众人说的么?”皇帝走在了人群前面,他的身后站着李冶,苍琊,明钰与明珠,老王妃站在皇帝身边,这些都是熟人,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齐聚在一块。 “事分先后,让我解释刚才的话?那我也想让某人解释一些昨夜的事。”卫初晴半个身子挨在卫雨蓁身上,困倦地看着皇帝,然后把目光转到明钰那里,又冒了点生气。 “那就明钰先说。”老王妃不遵守女士优先的绅士礼仪,让孙儿先解释。既然人家祖母都这样说了,皇帝也没什么立场帮衬。 明钰便把知乎客栈与七宝斋的密道说了,他与卫大小姐遭了女商人的暗算,被带到了七宝斋的密室,他们趁机甩开了女商人,打开了机关,便来到了仓库。 这故事都是真实的,只是主角换了,应该是贱猫抓了一对无耻师徒,予以惩罚,遭军师袭击,被强迫指路,来到了七宝斋的密室,她骗了明钰与卫初晴落下了床板下的暗室,随后自己打开了机关走出了仓库。 其实两床板下的密室并不危险,也很容易出来,除了比较高。率先掉下去的人当做了肉垫,摔折了腰杆。 “知乎客栈与七宝斋有密道,这事看着不大妙啊!”看客们都很惊讶这个秘密,皇帝也惊讶,沉声道:“天子脚下,做这些掩人耳目之事,居心叵测。” “这些暹罗人与知乎客栈的老板串通一气,阳奉阴违,做着挂羊头卖狗肉的行当。”卫初晴向皇帝揭露了暹罗女商人以假换真的匪行,并说仓库里的玉器古玩都是赝品,伙计打包的时候趁机换了真品。 众人哗然,为了寻求真相,几个识宝的商人进去仓库鉴别宝贝的真假,结果真如卫初晴所说一般都是赝品。 “奸邪忤逆之辈,做这种鱼目混珠,欺瞒世人的勾挡!把宁御史叫来,朕要亲自听听这些奸诈之徒的招供。” 皇帝这时亮明了身份,他的身边跪倒了一地人,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看上去很有气势。卫初晴腰骨断了,根本跪不下去,而卫雨蓁必需跪地,所以有人顺手接过了她,这个人是唯一不需要下跪的。 “小师妹,你怎么不跪?”卫初晴小心翼翼地问道。 “朕恩准的,怎么小丫头你有什么看法么?”皇帝耳朵真尖,这都听得到。 “没看法,没看法,就是有那么点羡慕。”玛德!这老头不会看上我家小师妹了吧!连亲外甥都要跪下,一个毫无关系的道姑却有这样的特例,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隐私。 “朕的特例只开给最重要的人,丫头你若是对朕忠心,再立几个功劳,或许也会有这样的恩赐。” “欸……草民何德何能……”辣块妈妈,我还得立功劳,我家小师妹也挺游手好闲,毫无建树,你咋对她那么宽容!本小姐才不吃你这个套路。 “多谢陛下,我先替我家徒弟应下了,日后定然好好表现,建功立业,报效朝廷。”苍琊插嘴截住了小徒弟的推脱,这是个好机会,怎么好放过它。 “欸!师徒情深,昨日我冤枉你了,还以为你是个让徒弟赴汤蹈火,自己坐享其成的混蛋师傅。你这时候替你徒弟讨机会,要便宜,有点师傅的样了。” 后堂走出了暹罗女商人,对着苍琊那边抚手赞叹,她的身后站着一对武士,蒙面铠甲,个个手拿重兵,戾气逼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干爹饶命 “狼子野心,图谋不轨,你们是想欺君罔上么?”明钰起身,护在皇帝面前,他手上没有火焰枪,只有一双手,但气势依旧凌厉。 “我不与你动手,你们也不必太恐慌,死是一瞬间的事。嗯,药效快发作了,你们不会痛苦太久。”贱猫嚣张肆意地笑了起来,一般这种人都会在下一瞬间挂掉或者被打脸。可她遭了军师一顿劈掌,依旧活得好好的,没被劈死。 “你们都中了我的软香散,武林高手又如何?你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轮到我来反击了。昨夜的帐,好好算一算。” 贱猫等军师终于打得手脚无力,下盘摇晃,立马反击,从武士手里抽出一把剑,一个大扇腰,避开了对方的掌势,旋即一个串翻绞腿蹦子,变招的速度快得超乎意料,翻转灵活,不光是考验让临场应变,而是腰力。 “哥!你欺负我哥哥,我跟你拼了!”明珠明眸怒睁,起身要出手相助明钰。 “滚回去。”明钰力压贱猫的兵器,点地翻身,把对方的长剑压到地面,一个飞旋踢直击贱猫的下巴。 “呵!够劲!我不陪你玩了,你们替我教训这条爱踹人的狗。”贱猫挨了军爷一脚,下巴一片淤青,但她仍旧很嚣张,就像永远不会落败。 说实在的,眼下的情况,她的确占尽了优势。可即便军爷中了软香散,手脚发软,功力不足一成,贱猫依旧打不过他。 于是贱猫便用了下三滥的手段,群殴。 “玛德!手残就算了,还他娘的不要脸,用圈圈叉叉战术。”小骗猫看不下去了,替军爷鸣不平。 “光凭嘴巴说有什么用啊!那么正义凛然就跟我一起上!”明珠忘记了之前的嫌隙,打算与骗猫一块冲过去,突破武士的战团。 “我是大夫,我得救治伤员,冲锋陷阵的事还得靠你这些武功高手。去吧!我等你们兄妹俩凯旋归来。”骗猫此刻窝在小师妹的怀里,对着明珠挥挥爪子,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她如今身残志坚,心志高,不过现实很残酷,她爬不起来,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欸?不对,我们都中了软香散,你为什么还好好的?”明珠看着后堂里倒了一大片的人,这些毫无武功底子的人早已昏睡了过去,只除了零星几个武艺高强的人坚持着,而骗猫没有内功,怎么能抵御得了迷香?她不由怀疑了。 “最近伤风,鼻子塞住了。”妈的,这小妞是想害我露馅啊!卫初晴心虚地缩着脑袋,但她还是感应到了卫雨蓁审视的目光。 中了花蛊自然是百毒不侵了,这个体质很容易出卖她的秘密。这都是贱猫的错。 “看,呆子要被戳成筛子了!”苍琊忽而惊叹,那模样似乎很乐意看到自己的师弟遭团集火。 明珠紧张了,暂先不去理睬这只可疑的骗猫,便冲入的战团,去替哥哥解围。她一个切手夺剑,平转回刺,把对方的腹部划出了一道口子,动作利落干脆,一招足见功夫之深。如果她没有中软香散,发挥正常的话,刚才那个人应该活不成了。 虽然这丫头野蛮泼辣,对自己很恶劣,但不可否认,她很灵敏,很勇敢。 “徒弟弟,能不能替师傅截脉运气?”苍琊昏昏欲睡地靠在墙壁上,对着小徒弟说道。 “师傅,你中的迷香最多了,很严重,徒弟弟不能看你去送死。”卫初晴认真地说道。 “师傅去捉那只小猫咪,她骗了咱们师徒,师傅搞得定她,以耻血辱。”苍琊痴心不改,还是对那只小猫咪弃而不舍。 “好,那只骗猫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必须得出这口恶气,丫的草哭她,让她跪下叫相公!那师父父先趴下。”卫初晴从发髻里抽出一支金簪,扭开簪身,倒出数十根银针,她让师傅趴在自己身边,在她的脑袋上行针运气。 “你要紧么?”李冶在她扎完针以后,轻声询问。 “还好,只是腰骨断了,回去喝点白驼山壮骨粉,还是能打数十个小妞。”卫初晴擦着额头的冷汗,特意不去理睬浑身散架的痛楚,深呼吸的一口气,对李冶笑笑:“小师妹,这几天没见你,我怪想你的。那夜很抱歉,你能理我,我很高兴。” 李冶拍拍她的后脑勺,像是替她挠虱子,带着一点点惩罚的意味,“那夜我去卫府找过你,你不在。” 骗猫抓住他的手,她不喜欢被人这样挠抓,“喔!你师兄跟我说了,我挺开心的,小师妹你对我真好。” 骗猫觉得这个小师妹大方善良,是个很好的人。 “你害怕么?要是今日出不去,你会遗憾吗?”小师妹问道。 “啊?救兵应该很快到了。”皇帝让人去唤宁御史,很快会有京兆府的捕快过来。 “救兵?你又怎知来得就是救兵?”李冶忽而露出嘲讽的神色,说话也怪生怪气,似乎对救援一事没什么信心。这个小师妹太消极了,还是皇帝乐观些,他老人家很募定地说道: “宁爱卿对朕忠心耿耿,居士不必忧虑。” 皇帝很有信心,他不怕这些番邦马匪,即便人家拿着大刀过来削他,依旧怀着希望,面对残酷的现实。 除了一个人。 “大侠!饶命!”骗猫缩成了一团,对着即将宰她的武士举手投降,然后在皇帝惊讶的神色下,拔下手腕上的玉镯子递给对方,“你想要钱我通通给你,求大爷放过!” 玉镯子被武士用刀砍碎了,他很鄙视地哼了一声,“这种小玩意儿,俺家多的是,当本大爷那么容易贿赂!” 这个武士居然是中原人,听口意是地地道道的赤昀城里的人。这只贱猫要搞大事啊!卫初晴心里生出了大疑惑,她越是害怕便容易胡思乱想,一个细节便能刺激她的敏感神经。电光石火间,她的脑子转出了一个词:通敌卖国。 勾结外匪,通敌卖国。 “给大爷卖个萌,求放过!”卫初晴捂着脑袋从李冶怀里滚了出来,趴在师父父身上呜呜直哭,怂逼模样遭到了所有难友的唾弃鄙夷,连小师妹也错愕,并且颦眉不悦。 这也太没骨气了! “妈了个巴子!这小妞挺好玩儿的,好,跪下来叫三声干爹,俺就收你做干女儿。”武士哈哈大笑,大刀插在地板上,等着骗猫叫爹爹。 “干……”卫初晴从师傅身上又滚了下来,五体投地,像只王八一般认贼作父,干爹还没说出口,下一瞬就成了忤逆子,逞威大骂:“干你麻个基!师父父,揍扁他!” 本来一动不动的师傅忽然挺身,对着武士一统爆捶,打得他落花流水,满地找牙。骗猫哼了一声,解气地拍手叫好:“师傅,把他小弟弟切了,让他一辈子做不了亲爹!” 苍琊一脚踹上武士的胯间,把对方踹飞到了墙上,然后对徒弟眨了个眨眼,回头去揍贱猫。 “好好!师傅你太厉害了,你真棒!”卫初晴开怀大笑,得意地看着滑落在地板上奄奄一息的武士,对着小师妹伸出手,“你也趴下,我刚才的针法不太稳,但是我师傅已经恢复了五成的功力,现在手熟了,不会出什么意外。” 敢情刚才她是拿师傅练手,这徒弟做得忒不厚道。 一面是贱猫与师傅互撸,一面是明钰兄妹与武士团火拼,一面是病患与大夫同生共死。谁也不知能不能够跨出这个混乱的局面,出去透口气,看看晚霞,喝杯小酒,贪几分闲情,再过上安逸的日子。 “小琦云,为什么一路上不理爹?你不想去救那老头子,就乖乖回去。” “小琦云,你把媳妇丢在山上放心么?还是乖乖回去做好相公。” “小琦云,你是不是怕有人欺负爹?我的好儿子!” 潞擎苍依旧疯言疯语,从北山一路飞驰到城门口,看着紧紧追在身后的琦云,满脸自豪,然后他定在城门上的垛台上,对着琦云做了个鬼脸,“傻儿子,爹跟你玩个游戏,你闭上眼睛数三秒钟,再来找爹,如果找到了,明夜我替你办场婚事,娶了娉娉丫头。” 琦云落在他身侧,眼底依旧古井无波,她没有说话。 “学坏了,学坏了,娉娉是个跟屁虫,你也学她。”擎苍愁苦地叹息,然后偷袭了琦云一招,在对方避招的时候,趁机又跑了。 琦云扫了眼底下的街道,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事不大妙。 “咦?有只鹰飞过,也是去老地方,今日可热闹了。”骑在马背上的宁温书,信马由缰地走在大街上,抬头去看日头,望见了飞往七宝斋的黑影,饶有兴趣地微笑,一扬马鞭紧随而去。 “喂!你怎么坐以待毙,一点儿也不为以后打算。”卫雨蓁靠在过道上的花架旁,静默以待,耳边忽而有个不满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爬过来了?”她看着匍匐在地的小奶猫,伸手点点她粉嫩嫩的鼻子,然后兴致索然地对她挥手:“过去呆在你的小师妹那里,我护不了你。” “嘻嘻,你吃醋了。”刚才小师妹抱她的时候,卫老二的很不开心,还嘲讽了一句话,意思大概是蠢猫整日到处野,连自己的家都忘了。 “你那个师妹怎么回事?” “她是淮清王的师妹,我不是快嫁给他了么!也算是我师妹吧!” “半路上的师妹。”卫雨蓁眼里露出狠色,随后冷笑道:“那你喜欢她么?” 小奶猫背脊发凉,小心翼翼地瞅着对方,觉得这个问题很危险,有种外面乱撩被情人抓包的意味。 见她小肚子蹭着地面要滑开,卫雨蓁攘了一把她的脑袋,警告道:“不许跟她走得太近知道吗?” “嗯嗯。”卫初晴含糊其辞,蹭蹭地板,滑到了小师妹身边,心虚地埋着脑袋。 “陛下,有何心愿挂怀?”李冶刚才在盘膝运功,此刻忽而睁开了眼,问着身后的皇帝。 后堂里依旧厮杀不断,好几个武士扑倒在地,但匪首强悍一个苍琊并不能压制,而明钰兄妹身上的迷香毒已经发作,体力不支,已快撑不下去了。 情形还是不容乐观,除了耗尽全力,战死方休,他们什么都不想了。 但未入战局的人依旧有想法,他们所想的不只是活着,还有很多未了的心愿。 “朕想一个人,想对她说一句话。”皇帝幽幽望着后堂的出口,那处有抹光影徘徊着,溅上了辩驳的血花,它依旧不散。 “只有这个?那好,贫道成全你的心愿。”李冶看着扎在地板上的大刀,伸手提了起来,朝身后猛然一刺。 噗!血花爆开,溅了她一身,血珠附着在她的乌发,极艳。 第二百一十八章 帅气的小师妹 卫初晴惊愕了,直着眼睛,看着对方身后滑落的一只血手,还没回神,一只干净的手掩上了她的眼睛,她没有看清死去之人的面目,只听到一句安抚的话:“莫怕。” “你衣裳脏了。” “没什么,洗一洗就干净了。” “我也不怕脏。”她不必这样做。 “那我们回家一起洗干净。” “好啊!回去一起捡肥皂。” “嗯。”虽然不知道捡肥皂是什么意思,但这也算是两个人的承诺。有承诺就有希望,她们会一块儿回家。 卫初晴眼前又亮了,看到一双含笑的眸子,月儿笑了。 然而月儿只对她笑,下一瞬又化为了冷冽,里面还飞出了寒芒。 “欸……这孩子心思真难料,像她母亲……”皇帝叹息着,而他在意的孩子并没有回眸望他一眼。他的身前躺着一个武士,已经死了。 李冶救了他,她是恨他的,却因为一个心愿无法挂怀,就给了对方一个生机。 “噌!”她随手丢了杀人兵器,踩着血步,朝贱猫走去。 其实小师妹头发算不得很长,也不如明钰丰厚,却很乌亮,光可鉴人。只是这般干净的头发,染上了血腥,那就仿佛九霄上的仙鹤跌入了魔域,洁白的羽翼片片凋落,换上了赤色,透着罪恶感。 皇帝恍惚间,看到了那个凄艳华美的女子对着自己柔媚地笑着,她的手上套着黑色的指套,包着纤长的手指,即便染过血腥,依旧是那么动人。 “嘶!”李冶一扯垂在墙上的幔帐,垂眸掂了掂纱幔,绕在腕上,她修习的是内家功夫,不习惯舞刀弄枪,她更擅长的是长袖善舞。 “呼呼!”红色的纱幔一抖一扬,拧成了两股长鞭,足有一丈来长,要使好它,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底是不成功的,它很考验人的控制力。 只见她腰身一拧,震臂带袖,长幔从她虎口处飞射而出,一齐攻向贱猫,直击她任督二脉的要穴。 “嘿!”贱猫一个点步翻身,两条纱幔从她身侧擦过。苍琊双眉一挑,不怀好意地笑着,手里的长棍去挑贱猫的下盘,让对方跌个大马趴。 “哼!以多欺少,这就是中原高手的操守?卑鄙!”小猫咪刚躲开李冶的出招,立马一个鹞子翻身,躲开了脚底下的暗算。 “小猫咪跳舞真好看,来来,再跳一个后空翻给我看看。”苍琊又朝小猫咪的脑后扫过去一棍,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小猫咪抿嘴不语,不敢分心,不再与小叫花子吵嘴。她朝前翻了个空心跟头,凭借着自己过人的柔韧度,闪避着两人的招式。 “速战速决吧!”现在可不是逗猫的时候,李冶见苍琊与小猫咪戏耍了几个来回,微微颦眉,再出招,远比刚才在更为凌厉,她的风袖一鼓,已然逼出了真气,先是甩开了手里的长幔,双袖平转,抖出数朵梨花,花影重叠,缭乱人眼。 小猫咪擅长障眼法,可面对这样的花袖,也不由眼花了。然而这梨花比障眼法更具杀伤力,一朵梨花打在身上就像挨了一个巨锤,一个娇弱的女子又能挨得住几锤子。 小猫咪的功夫不及障眼法厉害,内功底子不行,很快露出了颓势。她后退几步,已生了退避的念头。 “呼!”李冶双袖一展,真气朝下一震,抖起刚才滑落在地上的纱幔,而后掌心灌力吸附起它,朝半空中一掷,双袖交叉,幔帐也左右交叉,布出了一个阵法。 小猫咪见情势危急,踢起一把断刀朝苍琊击去,趁机脱身。只是一个转身,跟前便扎下了一道铁锁般的禁锢。 李冶放下了手,淡淡看着苍琊,眸光从对方的肩头滑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苍琊对她招手微笑,一副傻大姐的模样,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可她这热情的动作,好似她们已经是老熟人了。 李冶一入局,局势持平,贱猫根本玩不过她第二招,陷入了困牢,被重重幔帐包围。 “哥!”明珠的惊呼使得卫初晴心里咯噔了一声,她怔了怔,紧紧握住了拳头。 “嗯?”李冶此刻正打在重要关头,不能对贱猫有松懈,但见明钰兄妹陷入了困境,于是挑起近处的落剑,风袖一鼓,朝剑柄一推,剑气瞬间暴涨,风行电扫般飞射而去。 那柄长剑瞬间刺透了一个武士的背心,包围圈豁出了一个缺口,从里边飞出两个身影,显然危机已消。 “呼!”吓死我了。卫初晴心弦一松,赶紧去看破出战团的兄妹俩,脸色又一变。 “他……快让他躺下,小心……别让它流出来,会感染的。”卫初晴吸吸鼻子,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脸色苍白,好似是她第一次医治伤患,紧张得不行了。 她努力镇定下来,指着身侧让明珠扶着明钰躺好,擦着掌心的冷汗,去揭开伤者的衣裳。动作有些急迫,当真像个初次练手的实习生。 她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对方不喜欢听她聒噪。看着被血水濡湿了的衣裳,她其实很想说些风趣的话逗乐一下他,她想说:“哎呀!呆子!你要生娃娃了。” 但又想到呆子不解风情,听了一定会生气,那伤势会更严重了。 那就安静地做个济世救人的大夫,但军爷开口了,他吐了第一个字:“滚。” 卫初晴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对谁说滚?继续扯他胸口的衣襟。 “你滚。”他又说了两个字,态度不善,就跟贞洁烈妇在土匪面前捍卫自己的贞操似的。 “别碰我。”他虚弱地挣开她的碰触,要从地上起身,明珠着急了,掉着眼泪求他别乱动。她是个坚强的女孩,但在重伤的哥哥面前,仓皇无助与柔弱的公主小姐没什么区别。 “你做什么?你跟我说你现在疼,你这种伤势不可能有知觉了。玛德!我又不是巫婆,你那么怕我做啥?”卫初晴赶紧压住他的肩头,叫他别乱动。 “你给我滚。”明钰死拧着性子,很不配合治疗。 “大哥,够了哈!你质疑我的医术没问题,那你他娘的三番两次都叫我滚,你当本小姐很乐意救你是么?”卫大小姐忍了他很久了,平时他厉害,她拿他没办法,现在都他娘的丢了半条命,还想逞威,太幼稚了。 “我死不了,用不着你来关心。” “哦嚯!”这大哥对自己很有信心,肚皮都破了,还他娘的不会死。他是智障么? “大哥,你脑子没伤,怎么做傻事?你想血尽而亡么?”好想敲敲他的脑瓜子,让他清醒清醒。 “我已让明珠替我止血,不会流干的。” “噗!你这人……很天真,蠢死了。” “你给我闭嘴,不用你管。”明钰闭上了眼睛,呼吸微急。 “你虽然武功高,会行兵打仗,不过医学常识真是孤陋寡闻,除非你的体质异于常人,不然不及时清理伤口,你就会得腹膜炎,要是感染到了肠子,你就去仙山了知道么?” 卫初晴嘲讽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瓶小药,这个是她从卫雨蓁那里顺来的补气养血丸,可以替伤患延一口气。 “你可以放心了,我身上没有带止血药,也没有羊肠线,救不了你。这个药,你想吃就吃吧!可以让你死的快些。” 卫初晴难得用刻薄的语气,她对人总是很和善,大方不计较,但对这个三番两次救回自己的救命恩公,她从来都没有客气过。 她不是忘恩负义,只是每次去讨好都会撞到对方的铁枪子,还有冷眼爆喝,脾气再好,也不带这么玩的。 “你怎么可以诅咒我哥哥死?你这是什么药?”明珠取过药瓶,凑近一闻,是寻常补血药,自己先吃了一颗,见味道不怪,再给哥哥吃。 卫初晴收回惊讶的眼色,微笑道:“你哥哥是个半死不活的人,咱别管他了,过来,我替你解迷香毒。” 明珠哼了一声,很讨厌她,觉得这女人嘴巴太毒,可心眼子还不坏,她替自己解毒,自然是好的。 “与你交手的那些武士,武功怎么样?”卫初晴替她扎针的时候,问道。 “他们都是外家功法,底子不深,出招霸道,如果我恢复了内功,一人便可以打他们十个。”明珠很有自信。 “你确实有些本事,但只是十个,太少了点。”记得卫侯的战绩册里,上等士兵一次开战,可以取下三百多个敌军的耳朵。明珠功夫自然比上等士兵要高得多,一个抵十个武士似乎有点拿不出手。 “你当他们吃软饭的,他们刚才摆得是十三天煞阵,不是下九流的花花架子。欸!这个阵法哥哥数年前就会破了……暹罗女匪实在可恨!” 明珠气恨,瞪着那只被围困住的贱猫,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快点,我今日要抓住她,替哥哥报仇!” 卫初晴下完了针,支头看着战局,她觉得明珠的愿望会实现的,贱猫支撑不了多久了。 小师妹的功夫好奇怪,她与淳于澈师出同门,为何她的招式与师兄大相径庭,神出鬼没,不可捉摸。她的轻功也是炉火纯青,疏忽来去,身影轻灵,就像只白蝶。 “她身段真好,听说习武之人骨骼清奇,果然不错,打架都那么好看……”卫初晴沉迷在小师妹的风姿里无法自拔,双眼陶醉,忘记了身处在危难的境地。 “花痴。”明钰鄙夷着这个色女。 第二百一十九章 你他娘的敢甩我! “你也好看,别吃醋。小翘臀……”卫初晴坏坏一笑,若有所思地去注意他挨着地面圆润挺翘的部位。 “再提,我就杀了你。”明钰恼火地瞪着她,胸口微震,呼吸愈加急促。 “切!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摸一下臀又怎么样了,你自己不是天天自摸。 “明珠,把她给点上,让她别瞎嚷嚷。” “卧槽……”卫初晴张口惊呼,来不及反抗,就被点住了。开着圆圆的嘴巴,直愣愣地趴在地上装死尸。 “哥,我好多了。”明珠拔了银针以后,精力充沛,恢复了她素有的神采。 玛德!恩将仇报,恩将仇报啊! 卫初晴感觉自己做了回烂好人,玛德!她在向东郭先生看齐了。 “哼!臭女人,本公主也来会会你!”明珠撸,着袖子,爆发了浑身的蛮劲,朝贱猫虎扑过去。 李冶破了天煞十三阵以后,那些溃散的武士又重组了阵,对付起了她。 苍琊先去控那只贱猫,而李冶一面护她一面破阵。其实破阵难不倒她,只是一个抛袖,便扫掉了武士们的兵器,双腕一转一拧,她手中的纱幔便化作了两条灵蛇,啪啪几声,武士们便被缠住了身子,甩飞了出去。 “臭匪贼,乖乖受降吧!”明珠就在李冶破阵以后,加入了战团,把贱猫逼到了角落,这局势已经倾向了李冶这边。 不愧是同门师兄妹,有着力挽狂澜的本事。卫初晴眼睛一眨一眨看得痴迷了,小师妹简直就是她的女神啊! “否极泰来,否极泰来……好孩子……”皇帝感慨万千,虎目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他没有女儿,而上天送了他一个好女儿。此女爱憎分明,通达了悟,果敢冷定,不输皇子。 贱猫已经被苍琊压制了,捆成了一团,挨了明珠两个耳光,带至到皇帝面前。 “跪下!” “这是你们中原人的皇帝,不是我的主人。”贱猫死到临头依旧嘴硬。 “野调无腔。”明珠压抑着愤怒,低骂一句,不敢在皇帝面前放肆。 “倨傲无礼的番邦人,你要是不想吃苦头,就对朕坦白一切,否则朕也不顾外交礼节,把你关到大理寺,受七玄第一酷吏的审问。”皇帝语带威胁,放出了身边的恶狗来吓唬小猫咪。 “那个姓宁的酷吏我自然认得,那又如何呢!”贱猫冷笑一声,直挺着背脊,高傲的仰着脑袋,依旧摆着一幅尊贵至上的女王姿态。 “你有这样的容貌,有这样的气质,又有这样的性格,身份想来不简单。如果你是邻国派来的细作,那势必会引来一场战火。你在朕的国土上招摇撞骗,违法犯纪,今日又想在朕的地盘撒野,还妄想图谋行刺朕!十恶不赦,天地难容!” 皇帝虎目怒睁,声音雄浑,一个字一个字从齿间蹦出,仿佛炸响一个个火雷,震惊人心。 “成王败寇,多说无益。我不会招供,你想杀便杀吧!”贱猫紧紧咬着下唇,眼里透出坚定的意志,就算雷霆打在头上,她也不会眨眼。 苍琊眼风微动,细细打量着她,这个从异国他乡过来的女子,身上少了那种葡萄美酒般的醇厚风韵,更多的是一股刚毅与坚强,仿佛浩渺沙漠里千年不朽的胡杨。 她有着不同凡响的美貌,就像草原上的花鹿,高贵美丽又很温婉,她很像叶娉婷那样有着温婉似水的外表,弱柳扶风的身姿,但她骨子里却透着嶙峋的刚锐。 “好一把精粹的胡刀,锋芒毕露,刚毅不折。”皇帝忽而赞赏一声,对这个女匪另眼相看,只是他不会因此轻饶了她。 “朕从不强求人,也不收回自己说过的话,既然你错失了机会,那就按朕刚才的意思办吧!” 皇帝见贱猫一问三不答,便不再犹豫,既然她那么固执,那就让她尝尝七玄刑法的滋味。 “七玄王朝煌煌天威,岂容奸佞之人肆意胡来。你的国家,你的君主,将会受到雷霆的惩罚。宁爱卿待会来了,把她交给他审问。” 皇帝放下了重话,随后不在去理睬小猫咪了。 他扶着苍琊站起身来,回头看着睡倒在地的护卫,又看看重伤的明钰,感慨一声,“明钰,今日你效忠竭力,朕不会亏待你。” 这个外甥对他尽心尽忠,也是个好孩子。 “居士仗义出手,朕也记住了。”皇帝留恋地看了李冶一眼,与苍琊结伴而出了后堂。 之前的危机已经化消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世事无常,原本看似峰回路转,但下一刻,形势又突然生变。 嗖!一个八卦太极巨型陀螺从窗口转来进来,嗡嗡作响,好似风樯阵马,气势磅礴,蟠天际地而来。 “嘿!”陀螺是打向皇帝的,而苍琊无法正面去接陀螺,从侧方打了一掌,避开了攻势。陀螺又偏转了方向,朝明钰这边飞来,“嘿!”明珠娇斥一声,也对其挥了一掌,陀螺被助了二掌,风劲更狠辣了。 李冶云手出袖,乘身飞至半空,双掌推出真气,要接下这个乖戾的陀螺。 “嗖!”一条黑色的影子似是平地冒出,与李冶隔空对了一掌,仿佛拿云攫石,做得轻松自如,却带着震古烁今的力量。 “嗯?”李冶心里惊疑,捉摸不定对方的意图,难道是与暹罗商队一伙?如果是,那么此人为何刚才不出手? 黑衣人穿着黑色道袍,穿着云纹锦靴,头上戴着一个斗篷,连眼睛都罩在了里面,浑身上下密不通风,难道是个瞎子? 瞎子竟有这般强悍的武功,堪称一奇。李冶挥袖架开对方的长剑,一面观察着对方的细节,一面思索此局会有怎样的结果,倒没怎么在意战局,敷衍了事般应付着对方。 “陛下还是先行离开,这里就交给居士了。”苍琊看着不断盘旋着的陀螺,隐隐不安,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变故,还是先走为妙。 “居士不会输,朕等她。今日太多变故,从盗宝案延伸到了刺杀皇帝这等蓄谋造反的叛乱罪行。朕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嚣狂之徒,忤逆犯上!” 皇帝不打算离开了,要亲察这桩密谋刺杀的案子。 “我去,又来个辣手货。我不会真死在这吧!”卫初晴已经被李冶解开了穴道,小嘴又吧唧吧唧着。 “这个人是多余的,他另有目的。”明钰揣摩着黑衣人的路数,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冶的身法招式,眼底带着探究。 “他们这是在照镜子么?怎么动作都差不多?我靠!这个不要脸的斗篷变态狂一定是偷师,敢学我小师妹,怎么不学她穿肚兜呢!玛了个基!” 卫初晴对着斗篷人横眉竖眼,指着毛病,露出尖酸刻薄的样子,跟市井之徒似的。 “没搞清事实,你就胡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犯病了么?” 明钰与她并排而躺,因为受了重伤,不能移动,只好忍受小疯子的聒噪。 “哼!我家亲亲小师妹冰清玉洁,怎么可以遭了你们这些臭男人的碰触。那个斗篷变态狂刚才差点摸了小师妹的屁屁,玛德!下回要是被我逮住,一定砍掉他的裤衩。” 卫初晴愤愤不平地咕哝着,好似吃了多大的亏一般,明钰嫌弃地把啧了一声,“你还是不是大家闺秀?什么话都说,百无禁忌。”刚才要师傅剁人家的小弟弟,这回想亲自出马砍掉别人的裤衩,简直就是个乡野泼妇! “哼!又不砍你裤衩,关你毛事!” “我脑子也有问题,会跟你聊这种事。” “嘻嘻,那我们算是难兄难弟了。给米饭!熊爹!击个掌。”庆祝今日一同负伤。 “死远点。”明钰又想让明珠点上着野丫头的穴道了,太烦人了。 不过她说得没错,黑衣人的功力与李冶不相上下,而他们的招式也大同小异,好似同出一辙。这个道姑究竟是什么身份?黑衣人又是有什么目的? “娘啊!贱猫金蝉脱壳了!”卫初晴怪叫一声,明钰不由望着明珠那边,那儿空空如也,只留下几条纱布与一件外袍。 “我师傅也不见了!”卫初晴惊疑道。 明钰握紧了拳头,看着皇帝身边消失的人,眼里透着一抹焦急,忽而他的眼风扫到了陀螺,浑身一震。 陀螺受了数道掌风,已然无法控制,又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就算绝顶的高手也无法硬接,而它袭去的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五旬老妇人。 那是靖老王妃,她依旧沉睡着,不知头顶上方降下了阎王的催命符。 心念电转,明钰做了一个今生有他后悔的选择,划下了一道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痕。 “啊!”卫初晴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了老王妃身上,其实有个肉垫并不疼。只是让她惊骇欲死的是头顶上砸下来的千钧利器。 李冶呆了,明珠呆了,黑衣人也顿住了身法,卫雨蓁指间的银针微颤,她呆滞着双眸,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了。 “不可!”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冶,她不敢置信,一贯从容的神色爬上了惊惧。不!不要! 即便她凭借着毕生的功力飞身去挡,别挽回不了惨剧。 这个时候,当事人已然吓得魂飞魄散,她直直地瞪着那双烈火一般的眸子,心里声嘶力竭地喊着一句话:你他娘的敢甩我!你他娘的敢甩我! 第二百二十章 厚颜无耻地找上门 鉴宝大会已过了两日,没有参会的人,此刻兀自庆幸。虽是不能看到珍奇古玩,但至少逃出了风波。 那日究竟发生什么?很少人知道。七宝斋的后堂处,受了迷香晕倒的当事人,醒来之后,便被官差清出了现场,他们怀着一肚子的狐疑回了家。 传言当时有几个清醒的当事人,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吏部尚书千金,一个是道姑,还有一个七玄的九五至尊。 这些人的身份个个不凡,再加之现场狼藉一片,那些满地的血迹与武士尸体,就像一个诡异的谜团。 左佥御史兼京兆尹宁温书,这两日来把守着七宝斋,搜查着证据。据说主办鉴宝大会的暹罗商队与地方上的盗宝案有关,是朝廷通缉的匪贼,而除了这个,他们那日还曾刺杀皇帝,这事就像个漩涡,翻江倒海,影响甚大。 此事与邻国有关,这免不了会闹起邦交上的矛盾。百姓们听着谣言,隐隐嗅到了战火的气息。 皇帝处理公务的地方在兴庆宫,宫里三座大殿,一栋勤政务本楼,地方很大,但又不显得空旷。 花坛里四季都开着花,春有玉兰,夏有凤仙,秋有海棠,冬有腊梅,每个季节都不会寂寞,一切雕饰恰到好处。 “回禀皇上,那天抓获的几个武士已经招供,他们并非随暹罗商队入京,而是赤昀城周边的山匪,收了商队的佣金,做刺杀任务。”宁御史汇报自己的审案结果。 “哪边的山匪?”皇帝看了对面的道姑一眼,停下了手里的棋子。 “回皇上,是乱人岗的恶徒,微臣从他们亲友身上已得到了实证。” “实证?前面包庇灭门惨案凶手的那个家伙也与这桩事有关么?”皇帝问道。 “是,微臣调查之后,在暹罗商队的宝箱里发现一组和田籽玉器,同样出自暹罗王宫。” “蛮夷戎狄,狼子野心。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发现?”皇帝眼里透出狠厉之色,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继续问。 宁温书低头,脖颈弯到恰到好处的位置,样子很乖巧,老老实实地回道:“微臣发现一封密信,是从那件暹罗女匪的外袍里搜到。” 皇帝虎目里露出讽刺的笑意,“那密信呢?” 他从宁御史手里拿过密信,看了眼封口处的蜜蜡,拆开信封,看了内容。 “这是契丹文字,契丹与暹罗有来往,暹罗王宫又与朕的官员私通,好大的一个局,看来有人废了很多心思。”皇帝收起密信,继续问道:“还有其他发现吗?” 宁温书微翘,意味深长地说道:“微臣从七宝斋后堂仓库的那间密室发现了一个图腾。” “画下来了么?” “微臣带来了。”宁温书呈上一块手绢,里面有抹赤红色的印记。 皇帝看了眼,挥手先支退了宁御史,然后再去看道姑的神色,“中山国的故事,你知道么?” “陛下,所问的可是春秋时的鲜虞国?”李冶眼风朝沉香亭外扫去,眸色深沉,毫无波澜,她说道:“它在战国中期就被赵国所灭,陛下提它做什么?” “中山国虽然是个小国,但它坚韧自立,百折不挠,落而后起,死而复生,曾一度是华夏的心腹大患,跻身于战国第八雄。千年之后,它的生命力还是这般顽强,果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皇帝感慨着破灭的历史,眼里闪过狠辣之色。 李冶沉默了,点着指尖,若有所思地看着皇帝,随后淡淡地提醒了一句:“陛下,该你走了。” “你不想说些什么。”皇帝探究地问道。 “贫道遵循的是道,万法随缘,道法自然。” “你认为中山国仍有死灰复燃的可能么?”皇帝的语气里带着危险,并不满意对方模棱两可的回复。 “陛下看到这满园子的花有何感想?”李冶又转了眼风去瞅亭外的风景。 “玲珑剔透,艳压群芳。”皇帝并不看花,而是看人,对面的美人。 李冶回眸,凤目流转,吟了一句诗:“雁去雁回春无尽,远山远水有无中。”她的指腹按着棋子在棋盘移了一格。 “无中生有,枯木逢春,这是你的心意。”皇帝看着棋盘,也移了一步棋。 “陛下既然爱花护花,何不任其自由。” “让它自由了,它就不是朕的了。”皇帝摇头,这个心愿他达不到。 “既然陛下如此执意,那么你我都舍一子了。”李冶掩下了眼帘,按子又推送了一格子。 “朕陪你。” 皇帝不会退步,结局只能是双方具损,各失一子,这算和局么? 他们下的是民间的小游戏,不是围棋,双方手里只有四颗棋子,棋子虽少,规则简单,但并不好下。 棋路是自由的,不如围棋颇多技巧与门道,它也很实在,就看你舍不舍得。 舍得的人才能继续玩下去,对了,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二吃一。如果己方的两颗棋子并排与对手的一子在一条横线上,便能吃掉对方的子,真的很简单,规则就是以强胜弱。 “当年的中山国能够在燕赵两大强国之间夹缝生存,你说他们靠的是什么呢?” 王府的禅室里,穿着干净的道袍,束着玉冠的绝色道姑,与一个不受戒律的和尚玩着牌九。 这俩个出家人,一点儿不重清修,终日沉迷赌博,看来深受了某个大神棍的影响。 “中山专行仁义,贵儒学。大谈天命,或许是天命所归,老天助力。嘿!居然是个双板凳,那么惨绝人寰的牌,你还输给我,你这手气……那丫头离开了两日你就心神不宁了么?” 慧觉正玩得上瘾,哪有心思去理会这消失了千八百年的小国,李冶看他无心朝政,也不在说下去。 “皇帝要灭赤狄了,你说鲜虞其它的族人会来相救么?” “鲜虞除了姓潞的还有几个姓氏?”慧觉故作正经地问道,端着一副宝相庄严的容貌,干着破戒的事。 “还有花狄与白狄。” “那你找得到么?” “我不知道。”李冶颦眉,黑黑的眸子干净得像婴儿,里面有着灵光,有着好奇。 “师傅如果在就好了,她的第一个弟子就是白狄中人。其实此事与我们无关,你又多心什么。赤狄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反叛之事,为何要与暹罗契丹串通一气,卖国贼最可恨了。” 慧觉并不上心皇帝剿匪的事,那对他们没什么坏处,而且那些恶徒罪有应得。于是他又说道:“他们卑鄙龌龊,作恶多端,若不是靠上了皇帝这座大山,早就被江湖人合力围剿了。有今日的结局,是顺应了天道,没什么好委屈的。” 天理昭昭,因果报应。这回他们勾结马匪,犯上作乱,本就该死,再加上中山国的复兴史,结果不光是得剿灭一个土匪窝那么简单了,那些隐居在山林的赤狄族人也得被血洗。 “她只是走错了一步,当初不该入乱人岗的。”李冶觉得有些人很无辜,不该是这样死去的。 “她是谁啊?” “我还不能确定,但我不会让她重蹈覆辙了。” “你在说什么?”慧觉恼了,这人说话总爱卖关子,清楚明白点会死么?老是猜不着答案,他快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有点奇怪,她的遭遇或许也有了不同。”李冶起身朝外走,若有所思着。 “你去哪里?”不回答就算了,还跑了。慧觉恼火地叫住了她。 “吃酒。” “吃哪门子的酒?”慧觉看着屋里的水漏钟,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 “小丫头要嫁人了。” “啊!” “她是我的。” “你,你要去抢亲?”慧觉惊讶,想不到这个温文尔雅的人会做那么没品的事。 “她是我的,别人动不得。”李冶云淡风轻地说道,看她着神色也不像去闹事的,可慧觉却闻到了执拗的味道。 “你去吧!早去早回,把熊孩子捉回来,好好看管在身边。”慧觉第一次看好友强硬一次,挥手祝福对方。 乱人岗这两日很沉寂,因为发生着怪事,这里不断有人下山,然后再也没回去,仿佛北山上那个虎口当真会吃人一般。 只是不该留下的人还在里面,他并不畏惧任何危险,依旧挂着肆无忌惮的笑容,做着丧心病狂的事。 “老大,少主不见了。” “婚事不能停。” “老大,新郎不在,怎么……啊!” “死小子,没看见我不高兴么?”潞擎苍踹飞了布置婚礼诸事的司仪,然后整理着袖子,捋好脑后的头发,脸上露出和蔼笑容,对着绝色道姑说道: “你是我儿媳的小师妹吧!她跟我说,这婚宴必须请你参加,你看,我还没下喜帖,你就厚颜无耻地找上门了。” 道姑上山也不带什么贺礼,两手空空,看得东家啧啧称叹,然后被热情地赏来了一个耳刮子。 “如此小气的后辈,我太喜欢了。连份见面礼都不送,就来吃酒,脸皮够厚!快给我跪下叫爹!我要收你做干儿子!” 黑老大依旧颠三倒四地说话,缠着大姑不放,非要人家叫爹,才欢喜。 果然是个变态。 一个带着面具,穿得一身骚包的人站在黑老大的大花园里,冷冷看着这个死变态骚扰小女孩。 第二百二十一章 媳妇,公公给你个惊喜 “揍你还得用我三招,你够呛的。好了,我要的是傻乎乎的儿子,你太狡猾了,会欺负我儿媳,哼!不给你拐我儿媳的机会。你回去,老子不请你吃酒。” 恶人粑粑试了道姑几招,大感郁闷,握着手指,气呼呼地转身,下了逐客令。 “我不聪明的,你比我聪明。”李冶谦虚道。 “嘿!想说好话,死赖着不走?老子凭什么相信你,不会抢婚。”恶人粑粑摆出你又在骗人,但我绝不上当的得意神色。 “不骗你的,我是诚心祝福你,儿孙满堂,多福多寿。”李冶说得很敷衍,负手的动作透着几分孤傲。 恶人粑粑听到祝福嘿嘿一笑,回头走到道姑面前,左右看看,挤着眉头,威吓道:“你别宵想那个蠢丫头,她一辈子是我家琦云的人!” 李冶颔首,偏开了话锋:“我是来感谢你那日仗义相救,不是你,她也活不了。” 恶人粑粑拍拍胸脯,“那当然了,她是我儿媳,我家小琦云很喜欢她的,替她接骨疗伤,听说我替她们办婚事,开心得都脑子都没了,拉着青梅永不回家了。” 原来琦云逃婚了,她喜欢的是娉姈,自然不会让老子瞎点鸳鸯谱,早就拉着心上人翻脸走人了。 “我是阿晴最重要的人,她成婚,我怎么能缺席。” “喔!你是她娘家人,那我请你吃酒。” “多心盛请。”李冶对他鞠了一躬。 “嘿嘿!我就喜欢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家伙,走,我带你逛逛花园,再去看看厨房,里面有个很有趣的人。”恶人粑粑不要脸地伸出自己的手挂在道姑的肩膀上,哥俩好似的,带着她参观子鸡的匪窝。 李冶的身高与他差不多,都是高挑身材,但恶人粑粑要消瘦一些,加上终年见不得光,肤色很白,带着不近人情的冷酷。 疯子到底有心么?站在花圃里的人郁闷地看着这个死变态勾搭出家人,蹦蹦跳跳地瞎逛起来,居然还在后院里弹了个曲子。 死变态的琴技难听得要死,宫廷乐师听了也会怀疑自己是个手残。 他显然很开心,所以疯到无可救药,见新郎跑了,依旧坚持婚礼继续,让新娘抱只公鸡拜堂。新娘一定烦闷得无话可说,笔挺挺地在喜堂上,与公鸡一同聆听司仪那三声唱喏: 一拜天地谢姻缘, 愿地久天长 (二拜高堂) 家族昌盛子孙旺, 返哺跪乳敬双亲, 二拜高堂养育恩 (夫妻对拜)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新郎新娘面对面,夫妻对拜花堂前。 乾坤交泰琴瑟和鸣一叩首; 鸳鸯比翼夫妻同心再叩首; 夫唱妇随,早得贵子。 新娘与公鸡并没有拜花堂,像是事外人看着这场闹剧。门外天高地阔,茫茫人海,聚在一起的人只是过客罢了。 从来没想过会与一只蠢鸡拜堂成婚,难道洞房就是抱只鸡睡觉。看客们既觉得好笑又等着看好戏,接下去得挑新娘的盖头,听说这女子生得跟朵花似的,糟践起来特别带劲。 新娘子的身段风骚得让人想入非非,可惜新郎眼拙,跟个没发育好的瞎眼丫头私奔了,当真是没福气,那以后这女人就得独守空闺了。 便宜了公公,眼红了邻居。参加喜宴的恶人们,一个个跟头饿狼似的,恨不得把新娘子摁在地上,拆吃入腹了。 “先不必揭喜盖了,那个丫头,这是你的娘家小师妹,来敬碗茶。”恶人粑粑品行恶劣,节操碎尽,不过穿得人模狗样,都快四十了,看着仍旧很清秀。 新娘子隔着薄薄的红纱,朝坐在恶人粑粑左首边的李冶看去,已经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杯,她的手藏在袖子里,就算接茶杯也没有露出手指,动作难得文雅,看得李冶皱起了眉头,虽然照着公公的话送了茶,可新娘子赌气着不说话,不如往常一般热情地叫小师妹。 “我儿媳是大家闺秀,腼腆,矜持,不爱说话。嘿嘿!你们这群骚货,别瞎闹腾,吃了酒以后统统滚蛋!” 恶人粑粑拿了红包翻脸不认人,在场的恶人们不敢吱声,只不过在心里暗暗唾弃。 “恭喜新人缔结姻缘,喜结连理。祝愿她们白头皆老,恩爱百年。”司仪最后一声唱喏,礼成。 “老夫先送我媳妇去洞房了,亲家小师妹慢用。”恶人粑粑牵着红绸,带走了新娘,原本要搅婚的小师妹居然还坐得住,只是瞧了眼他,说了一句话, “我会自便的,希望明日我们还能再相见。” 恶人粑粑嘿嘿笑了笑,围着媳妇手舞足蹈,很满意地说道:“好好,好儿媳,咱们入洞房了!” 他根本没理踩小师妹,没羞没臊地拉着媳妇走出了礼堂。他一走,大厅里的恶人做出呕吐的样子,唾弃道:“妈的,这个老变态,又去糟践女人了,连儿媳妇都不放过。不要脸。” 小师妹看着这群肆无忌惮的恶徒,在荤腥的混话里起身离开,像她长得那么绝色的女人,按平时恶徒们早就跟狼遇见了小白羊似的,前仆后继按倒人家肆意非礼了。 但他们只动了邪念,绝色道姑手里的茶杯化成了粉末,这些要命的怂货赶紧把邪心吞进了肚子里,呷吧着嘴,啃着肉骨头。 等道姑离开以后,这群人又为了怎么分餐食打起了架,酒席倾倒,婚宴瞬间成了菜市。 李冶并未离开乱人岗,她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目的,于是去了婚房。恶人粑粑布置得很好,婚房里什么都有,大红沙曼,龙凤喜帐,天地桌,桌椅披,火盆,马鞍,弓箭,天地神位。 只是没有新娘,连恶人粑粑也不见了。 李冶在房中发现了一只金银错的百兽烛台,她伸手摸了摸,平静的眼风微微一动,她转眼朝喜帐之后的床墙望去。 “好媳妇,公公给你看看惊喜。乖乖把盖头揭下来吧!”恶人粑粑的神色在幽兰的鲛油灯里,显得阴森可怕,他用很轻浮的话去逗自己的儿媳妇,眼里是贪婪的欲望。 新娘子遭受公公危险的逼近,稍稍朝后一退,闪避着那道如狼似虎的眼神,这个公公又要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了? “嘿嘿!不演了,不演了,都没有人欣赏我们。咱们还是坦诚相见吧!小淫贼。”恶人粑粑眼里露出邪恶的笑容,伸手抓下新娘子的红纱,便见到了新娘子那张美绝人寰的脸。 不是如花似玉的大小姐,而是美得不像话的妖孽。 “小淫贼,你终于不戴面具了,我所料不错,你果然是个比女人还祸水的人妖。”恶人粑粑发自内心的夸赞,惹恼了人妖,立马受到了对方要命的一掌。 “你,你要谋杀公公,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妖精!你肚皮还是我替你缝上的,嘿嘿!怕被人知道你的秘密,想杀人灭口了?人品不好,放心,我不会让你做我儿媳妇的。哼!你的功力不足一半,就算你死了也折腾不死我!” 恶人粑粑一把扯过新娘子的手臂,绕到她背后,勾住了那修长的脖颈,亲热地贴在她颈窝处吹了一口气,“小淫贼,你真香,难怪敢去勾引我的儿媳妇,资本够大。不过,就算你美得天崩地裂,飞沙走石,我也不会怜香惜玉的。走!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新娘子心有不甘,她原曾想着乘其不备,弄死这死变态,哪知早被窥见了破绽,对方不揭破,还陪她演戏,这人心思好生深沉可怕。 “你把她怎么了?” 新娘子的声音很好听,不像她的容貌那么超乎人类想象,很好辨识的声音,衿贵里含着清冷,像柔滑的丝缎。 每句话都很有感情,尾音还略微上扬,带着公子的温文儒雅,清新脱俗。这种华丽的声音,除了凌明钰,也没有第二人了。 “喔?你说我儿子的二媳妇,嘿嘿!她刚才不听话,喝错了药水,现在应该醒了。”恶人粑粑点住了他,然后粗鲁地扛了起来,走在深长的暗道里。 “她在里面么?” “我这个惊喜是给你预备的,关她屁事。” “所以你把她撇在了外边,你个白痴。”明钰谴责讽刺。 “嘿嘿!吓吓她也好,看她还胆肥串通人妖来骗老子。” “你脑子果然是只有半个,你说她是你儿媳,却把她放在乌烟瘴气的地方,不怕她遭了禽兽的凌辱?”明钰讥诮道。 “嗯?你果然是个横刀夺爱的小淫贼,那么关心我儿媳,还替她成婚拜堂,如此不知羞耻,让你父母情何以堪?”恶人粑粑义正言辞地责问道。 明钰懒得与他诮噪,多说无益。只是心里不爽快,饱含怒火地吐了俩个字,“畜生。” 这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玛德!憋死我了,死变态灌了我什么玩意儿,害我睡了一下午,哎呦!”在婚房外的灌木丛里,一个人笔挺挺地躺着,嘴里骂骂咧咧,却跟个僵尸似的,一动不动,浑身僵硬。 “看你的境况很糟糕,想不想我帮你一把。”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出现在了身后,努力抬眼也看不到对方,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葱? “你是谁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替我脱脱裤子 这他娘的跟幽灵似的玩意,不会是冤死的鬼魂吧!恶人粑粑你遭的孽,干啥要连累无辜的我。此刻唉声叹气,愤愤不平的人自是卫初晴。 “路过的无知者。” “喔。”原来是职业路人。 “那你能不能不碰坏我腰上的石膏,把我扶起来?” “可以。”路人没有扶她,只是抬掌放在她上方,灌出浑厚的真气,像一阵龙卷风,把她整个人吸起来了。 “这他娘都可以?高人啊!”卫初晴转身去瞅这个不同凡响的路人,但什么也瞧不见了。 “我凑!这该不会真的是鬼助攻吧!”这种奇遇也被我遇上,那我还真是受天护佑了。 “走那么快做什么,好歹替我脱脱裤子啊!” 卫初晴双腿交并,一蹦一跳地进了婚房,要说人一觉醒来以后最想干的事是什么?反正她好想夜壶。 由于背上打了石膏,根本蹲不下身子,她没本事把地上的夜壶勾上来,谁让那家伙没把怎么用脚勾?只好冒犯一下酒壶。 肚子里的水排出去之后,浑身一阵轻松,头脑也特别清醒。看见四下无人,婚房寂寞冷清,她便思考起了人生。 恶人粑粑揭穿了我的把戏,点了我的睡穴,在我不省人事的时候,必然发生了不可告人事。 眼下当事人都不在,那想到了三种结果:一明钰弄死了恶人粑粑,独自逃走了。二恶人粑粑与明钰同归于尽了。三恶人粑粑脑子又搭错了线,与明钰和好了。 但观明钰那残血状态,至少得花半个月时间回血,现在根本打不了怪。再说恶人粑粑那渣到极致的品行,偏激固执,怎么能那么容易动摇自己的念头。 估计他另有丧心病狂的目的了。虽然跟那个自私不义的军爷是难兄难弟,但上回他一把甩她出去,去做他祖母的盾牌,这个仇哪有那么容易一笔勾消。 她没死,多亏了恶人粑粑。 她活了,那就得好好算账。明钰救了她五回,在五福园,在染料坊,在乱人岗后山,在卫雨蓁的后院,还有知乎客栈的暗室,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出手,她是欠他的,她知道只要活着必然还报他的恩情。 上刀山下火海,为他两肋插刀,这是做不到的。 她爱惜自己的性命,也会像爱惜自己性命一样去爱惜他的性命。他们都要活下去,这是还债的前提。 可他娘的,这死混蛋要她的性命来还债。好啊!她算一笔还清了。如果当时恶人粑粑没有赶到,她真死了,她不欠他了。 让你替我代嫁的主意,是为了达到我们共同的目的,平等合作,不管你是生是死,我们也互不相欠了。 卫初晴在盆舆里洗了手,吃了点糕饼干果,拍拍手要离开。她手上有乱人岗的布防图,这是琦云给她的离别礼物,明钰是知道的,不过计划里说好了,他替她成婚,她独自落跑。 乱人岗的恶徒分两类,一种是散养,一种是特训,散养的恶徒就好比上回卫府招到的那批恶伙计,讹诈又劫色的地痞流氓,特训的恶徒不常下山,分享着散养恶徒的成果,同样是恶徒,但他们肩负了责任,他们得守紧关口,以防外人攻陷乱人岗。 她有了布防图,避开守卫点的范围,逃跑就容易了。 布防图很重要,而把它交给自己的人更重要。上回能够大摇大摆地从土匪窝的正门逃出去,原本以为是运气好,这时想来,应该是琦云暗中保护,才能让她逃出那堆禽兽的爪牙。琦云走了,卫初晴很难过,就像少穿了一件衣裳,心里不踏实,少了安全感。 在王府地牢里对方舍身向挡,护她周全,这是与她一起经历天塌地陷的姐们,如今这种都把命交代在自己手上的姐们走了,卫大小姐简直就像孩子离开了父亲的肩膀一样无助。 所以她讨厌死恶人粑粑了,死变态,把我真正的爹赶走了, 她怀着郁愤的心情走出了恶人粑粑的豪宅,走在乱人岗宽阔的大街上,看着与赤昀城的街道并无两样,酒肆茶馆林立,就跟一座山上的小城镇似的。 忽而空中划来一支火箭,嗖地一声戳在了附近的房舍上,惊动了房里的主人,接着每天每户的灯都亮了,在吵嚷的叱骂里,整条街道上聚集了一群黑压压的恶匪。 这什么情况?老天他娘的又开我的玩笑!预备落跑的卫初晴看着这堆凶神恶煞的禽兽,急忙躲入一条巷子,暂先看着苗头。 然后她看到了乱人岗冲入了一大窝的官兵,真的是一大窝,就跟马蜂窝似的,遍地是兵。这少说得出动一个营,这朝廷下本够大。 “驱逐反贼,卫我七玄,踏平乱人岗!”口号喊得真整齐,看士兵饱满的士气,与手上亮银长枪,很像某个混蛋军师调教出来的精兵。 这帮踏平乱人岗的带杆枪子一个个都是个高玩,把恶人虐得死去活来,算了,场面太血腥,但是不看又觉得可惜,那就继续看兵哥哥的威武风姿。 街道上张牙舞爪的恶人一个个躺尸,肢体残破,胳膊肘乱飞,跟屠宰场似的,惨不忍睹。卫初晴狠狠吞咽口水,压制呕吐的冲动。她这是作死,看兵哥哥砍人头,这个恶趣味就好比喜欢一边宰羊一边吃烤羊腿,但她是不会感到饥饿了。 “这里有条漏网之鱼,快弄死她!”兵哥哥发现了这个躲在角落里的怂逼,长枪一提就要戳死她。 “大哥!我是肉票,求放过!”卫大小姐举起双手,一脸无辜地看着兵哥哥。 火把照着她的脸,把她狼狈的样子暴露了出来,那些士兵看着她身上的衣裳,开始盘查她的身份,“你见过靖国公府的世子么?” “柿子?见过,见过,就是太凉了,容易伤身。”还容易结石呢! “那他现在在哪?” “树上。” “这帮恶人太可恶了,居然把世子捆在了树上。”兵哥哥义愤填膺,唾弃着恶人。 “那麻烦姑娘替我们带路,若能找到世子,我们红营上下士兵铭记恩德。”兵哥哥是认真的,卫初晴也不好敷衍了,只好不胜其烦地带路找人。 要是找到你,就算你欠我了,柿子。 “娉娉,咱们三个人把风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暗室外边有三个人,一个是应该与乱人岗少主私奔的娉姈,一个是她的二师兄玊虎,一个是断了一臂的文生。 说话的人是玊虎,他早就嗅到了不好的苗头,如果不是师傅压制,他早另奔山头了。“你想落跑?师傅知道了,你就死定了。”文生替娉姈回话,他与玊虎有过矛盾,平时看他很不顺眼,每回他说话都要针对。 “你个废人,要跟我吵架么?你打不过我的,娉娉,师傅来了,替我说句好话,栽培之恩,日后涌泉相报!”玊虎糊弄完了小师妹,对文生挥手道:“老子先走一步,你想对你家娘们说什么话,我给你带个话。” “你真要走?咱们的底细不知道被谁泄露了出去,就算你逃离了乱人岗,也要遭到朝廷通缉,江湖正道的围杀,咱们都出不去的,乱人岗灭了,我们都得陪葬。何不留下,与老大生死与共,共抗外敌?” 文生对乱人岗有着荣辱观,那意思是要与之共存亡了。 “你是师傅身边最得力的助手,难怪能训出那帮不人不鬼的蠢狗。你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那么义正言辞的话,比老子还虚伪,好了,你也死不了,就不替你捎死讯了。” 玊虎摇头感慨,这个草头军师比我还不要脸,真担忧师傅会被他出卖了。 “我总觉得今夜不会安宁,外面会很危险,他这是去送死了。”文生忧虑道。 “隗叔,皇帝真要杀师傅么?师傅那日赶去救他,为何他要动杀机呢?”娉姈好不明白,师傅这些年来替皇帝做了很多事,怎么能这样翻脸无情。 “皇帝起疑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乱人岗是他用来权衡轻重的棋子,如今棋子不听话,他便会取舍。只是我不明白了老大为何要召回少主,又替她办婚事,那个丫头究竟有哪一点过人之处?”文生摸着自己空落落的袖子,他自是认识那个丫头的,这断臂便是因她而废。 “师傅自然有他的打算,卫小姐古灵精怪,又风趣幽默,若是陪在小云哥哥身边自然是好的。听隗叔所言,小云哥哥不该回来么?”难道如今的困局是因他而起,不会的,师傅是他的亲人,他怎会出卖乱人岗?娉姈挥去了这个念头,她不能猜忌他的。 “皇帝下令围剿我们一事是个局,有人要从中得利,要毁去乱人岗这颗棋子。这个主谋者必然还有更大的图谋。”文生撇开了少主回山一事,他是琢磨不透老大的用意,但也不会怀疑少主会出卖自己人。 因为这对他并没有好处,无法得利,又要背上骂名,除非是傻瓜,聪明人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得利之人便是背后策划者么?” “乱人岗若是灭了,得利者只有一方。靖国公府表面上是最得势的,但皇帝不会让他气焰滔天,很快会出另一颗棋子。”文生说道。 娉姈隐隐有了个念头,如果得利之人便是背后策划者,那会是他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混乱的场面 乱人岗的暗道其实早就不是秘密了,里边的人要出去很简单,当然外边的人也一样。玊虎打定了主意,这次离开师傅,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老天就是看他不顺眼,派出了一个守卫神挡了在他的面前。 “你是谁?” “你看见我了?” “……”这人有毛病吧!玊虎看着穿得黑不隆冬的程咬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怕。 “那很抱歉,你看到我了就得……” “大佬!饶命!”玊虎贼会看准头,对方一开腔,就闻到了杀意,赶紧跪地求饶。 “理由。”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你是要找我师傅……”他想说自己可以带路,可对方比出一个食指,轻嘘一声:“小声说话,有人跟踪我。要是露馅了,我就杀你。” “好好。”玊虎起来要给他带路。 “不必了,你知道的东西我也知道。我不杀坏人,你可以走了,对了,千万别走这条路,有鬼跟踪我。”黑衣人走了。 莫名其妙,玊虎暗呸一声,大半夜的居然碰到个疯子。他依旧朝黑衣人来的方向出去,疯子的话为什么要听? 然而疯子说的是真话,他果真遇到了鬼,一个勾魂摄魄的女鬼。 这比师傅扛进密室的艳女不遑多让,一朵艳丽如牡丹,一朵脱俗如青莲,就像两朵绝世双珠。 玊虎色心刚起,女鬼手上的鞭子就缠上了他的脖子,把他摔到墙壁上,揍得他眼冒金星。 “前边有几个人?” “六……六个。” “你又是谁?” “把风的小罗罗……大,女侠,饶我一命吧!我一辈子都没做过坏事儿!”玊虎呜呼哀哉,心道自己怎么那么倒霉,这是空学的一身本事啊!这女鬼太辣手了。 “哪六个人?” “一个是老大,一个是少主,一个是新娘子,还有老大的徒弟与军师。” “那还有一个呢?”女鬼折起手上的鞭子,面无表情地问道。 “还有一个人,我不认识啊,他穿着一身黑,脸都遮住了……” 玊虎老实回答着,女鬼听了就急了,身影一摇,便消失在了过道。她身法轻灵,如鬼似魅,还真像个鬼。 “隗叔,我觉得情况不太对。”娉姈的听觉过人,她已经听到了一种危险的脚步声。 “娉娉,开剑阵。”文生从琴匣里取出十二把银剑朝半空一抛,袖风一展,便在娉姈周身围了一个圈,本来他这个位置是该玊虎来做,奈何那人已经落跑了。 “隗叔,我们能坚持多久?”文生失了一臂,功力不比从前,而娉姈毫无武功底子,玄阴十二剑阵支撑不了多久。 “玊虎那混小子跑了,不然足够撑得住半个时辰。”玄阴十二阵分引弦与灌力,引弦之人琴技必需绝高,引导人的经脉气血运行,灌力之人必需功力深厚,让琴音更具杀伤力,可以震碎人的肺腑经脉。 “半个时辰?那我这次走运了。”过道口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棉花一样软,有气无力,但不会有人会觉得他很好欺负。 文生神色郑重,如临大敌般看着黑衣人,挡在娉姈面前,悄悄说道:“娉娉,等会儿我出手,你朝右边的暗室逃。” “隗叔。”娉姈不想走。 “少主很看重你,你要活下去。”隗叔不多说了,拔出一把长剑,朝黑衣人刺去。娉姈看隗叔显然落在下风,撑不了多久,不再犹豫了,赶紧打开了南面的暗室。 她不能辜负隗叔的庇佑之情,也不能让小云哥哥孤独。 暗室门关上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剑断的嗡鸣声,隗叔折剑跪地,眼睛直盯盯地对着前方,至死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诶!你是个忠心的人。”黑衣人走过隗叔身边,随手抽出他手里的断剑,打开了南面的暗室门。 隗叔僵硬的身子倒在了地上,玊虎说他不会死,所以他想对自己妻女说的话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护主而死,也算忠烈之士。”纵然做恶多端,奸,淫抢掠,但生死关头,掩护同伴,舍身就义,死得壮烈而凄凉。一方素帕落在了文生脸上,带着一分敬意。 感慨的人自是李冶,她想不到有人比她捷足先登,寻到了密道,然而此刻她不能急于见黑龙,还须去救一人。 南室的石门再开,一个黑影迎面击来一掌,李冶侧身躲避,卸开了对方的掌势,两人颤斗几招,黑衣人倒是率先撤退。李冶迟疑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去看缩在墙角的女孩,朝她走了几步,去看她身上的伤势。 “你是谁?”娉姈浑身颤抖,哆嗦着身子,避开李冶的搀扶。不过她太虚弱了,根本站不起来,无助地扶着墙壁爬起身来。 李冶记得第一次见她,她就是畏缩怯懦的模样,眼睛里幽暗无光,好似凝聚了很多阴暗的东西。 “呃……”娉姈忽而呕吐起来,捂着腹部佝偻起了身子,双腿一软,又要倒下。李冶急忙伸手去接她,在她耳旁轻声说道:“你别怕,我是琦云的朋友,我叫李……” 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娉姈的耳中,她脸上爬满了愧疚与痛苦,缓缓放开了手里的剑柄,颓然靠着身后的墙壁,她紧紧捂着嘴,从指缝里艰难地吐出:“抱歉……” 她不知道对方还能不能听到自己的歉意,扶着墙壁,拔起沉重的双腿朝外走去。 幽暗的灯火下,单膝跪倒的女子一动不动,她的胸口是一片猩红的血迹,那双凤目有着震撼 之色。 她想不到柔弱的女子会有这般狠辣的手法,够干脆够利落,一击即中,她觉得这个盲女原来如此不简单。 “诶!这丫头有做坏人的天赋,好材料,可以雕琢。”黑衣人看着走远的女孩,从斗篷里冒出一声冷笑。 他看着已无声息的女子,心想那一剑足以送了她半条命,那就点到为止。今夜的目标不是她,改日还得再与她一叙,这一剑算是给故人的见面礼。 黑衣人再次嗤笑,进了身后的暗门。暗室门再次关上,里面的场景让他惊讶,然后又发出一声冷笑。 黑龙的秘密果真多。 “八卦玄心镜,灵符,六芒阵,传功大法。蛮狄之术真神奇”黑衣人走到黑龙面前,伸手去搭他的肩膀。 “你想要什么?”黑老大的脸色很平静,没有了平日里的疯癫,他睁眼看了看黑衣人,然后又闭上了。 天衣无缝的斗篷,不露丝毫破绽,这是遇到了棘手的对手。 室内有四个人,两个人盘膝坐在石床上,一个躺在地上,还有一个站在床边。黑衣人所说的六芒阵,便是由一个八字命盘与施功者相反,却与受功者相同的人做为媒介,传输功力的阵法。这个媒介便是明钰,两个传功者除了黑龙,还有琦云。 “等我说出你的身份,你应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诶……我很不解你一个白狄族圣姑,为何做起了山匪的头头,并且修炼与自己体质相冲的混天功,成了不男不女的模样,真是个匪夷所思的女子。”黑衣人揭露了黑老大的身份,伸手在她的手腕上一触,轻柔地说道: “这条红线若是断了,你的功体便废了,还有你的女儿会筋脉爆裂,暴毙身亡,至于这个无辜的牺牲者会血枯而亡。它意义很大,却很脆弱。”黑衣人弹指触线,黑老大额头沁出了冷汗,她急忙说道:“你想要的东西并不在这里,先等我传完功,我再带你去取。” “嗯,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也不会随身而带。好,我不如祝你一臂之力。”黑衣人催动真气灌掌,对黑老大的后背大穴打去一掌。 巨大的罡风刮在琦云身上,她的脸色徒然惨白,紧紧抿着的唇溢出了血丝。 “你住手!她受不住的。”混元气十分霸道,大力灌输,好比拔苗助长,会适得其反。 “呃……”琦云在黑老大的呼喝里猛地吐出一口血水,然后软软地朝后一倒。 黑衣人收功,说道:“她得到你一半的功力,内功已是同龄人的两倍,可以跻身江湖高手榜了。你还想要再多,我可不会帮你了。”他可不会让一个可能与自己敌对的人,有着足以威胁自己的内功。 “好,你跟我来。”黑老大抱起琦云朝外走去,黑衣人看着昏死过去的明钰,目光扫着他手腕与脚踝上的伤口,那里仍旧不断滴着血,如果没有人替他包扎,他也活不久了。 “你是引领三军的军师,又是宣威边疆的将军,这般死去,真是可惜,可你不能不死。”黑衣人步出暗室,侧掌朝墙上一劈,石室瞬间龟裂,轰隆一声,崩塌了下去。 “这算是我对你的敬意,送你一程。” 从此刻起,霞明玉映,冰壶秋月的绝代军师将永远掩埋在这片废墟里。 “诶?好像有地震。”卫初晴搜寻着明钰的踪迹,走到了恶人粑粑的住宅的附近,感应到了一丝不妙。 地震?她联想到了知乎客栈的地道,小心翼翼地跪下身子,艰难地趴在地上,耳朵贴地去听声音传出来的方向。 “西南面,那不是我的婚……”对,一定在婚房里。 她带着红营的士兵冲入了后院,刚要踩上台阶,又顿住了,她身后的士兵已经推开了婚房。 “谁在里面?”卫初晴靠近栏杆下的花圃,小心翼翼地靠近,看着摇动的灌木丛,隐隐听到女子的哭泣声。 第二百二十四章 辣鸡的肇事者 “阿姈?”她试探地询问。 树丛抖擞了一下,探出一个小脑袋,今夜的月光不太亮,那张花容月貌显得没有往日那么灵秀。 “卫小姐。”娉姈瑟缩着身子,悄悄喊着卫初晴。 这大奶愈加胆小了,估计被琦云保护得太好。 “孟孟在哪里?”这对基佬居然没有私奔,诶,真不够浪漫。 “她,她很危险,卫小姐,你得救救她。”娉姈依旧藏在树丛里不敢见人。 “她是我姐们,我当然会救,你放心吧!就算孟孟逃婚,很下我的面子,但恶人粑粑爱子成魔,顶多吊起来抽几鞭子。”卫初晴不担心琦云,老子再怎么样也不会伤儿子,她倒是很好奇恶人粑粑到底暗搓搓地在搞什么事? “师傅也很危险。卫小姐,刚才有很多人进了屋里,是不是官兵?乱人岗已经被剿灭了么?” 娉姈问道。 “诶!今夜来了很多兵哥哥,恶人们都挂了,你别怕,咱们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三不抢劫,兵哥哥都很明理,待会你也说自己说肉票,然后求饶,他们就不会为难你。大奶,我们会突破这个牢笼的。” 卫初晴插着腰,望着夜空,虽然天色还是很阴沉,但她心头却有颗小太阳。她等着兵哥哥打开机关顺利救人,然后把恶人粑粑五花大绑,琦云乖乖跟她下山。 “咦?你怎么不开心啊?都不回应我。还有我都支招了,你就别怕兵哥哥了,快出来,树丛里有蛇喔!” 卫初晴看着一直摇动着的灌木丛,皱起了眉头,这大奶怎么那么害羞了?难道她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嘿嘿!不怀好意的卫大小姐跳进了树丛里,一把捉住了那只要窜走的小白兔。 “别,别这样。”小白兔捂着脸,躲在她怀里一直喊别这样。 我倒是没怎样,大奶在对我怎样吧! “蹭我胸,大奶,你好坏喔!”卫初晴矫揉造作地摸着胸口,羞涩地低头,伸着手指戳着胸口乱动的小脑袋。 琦云喜欢她,与对她这种柔弱可怜的模样也有关吧!卫大小姐做起这种动作,简直让人倒胃口,可人家做得多自然啊! “卫小姐,我,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我出身乱人岗,一辈子都是个女匪,见不得人的,否则我会死的。”娉姈在她怀里啜泣起来。 “你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什么死不死的,诶!女匪又怎么样?在我那个时代,未成年人犯罪顶多去教管所教育个几个月,如果有路子,这种污迹可以遮盖的。”卫初晴安慰她,感觉到掌心有些黏黏的,鼻子也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由变色了, “老妹儿!你受伤了!恶人粑粑弄的么?”玛德!这个死变态,待会制服他,一定得好好算个账。 “不,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是我不好,我怕……”娉姈赶紧放开了她,抱着双臂,把胸含了起来,像只小刺猬似的,不敢与人接触。 “你到底……”卫初晴朝她走了一步,忽而身后的房门轰然大开,飞出了几个人,砸在了地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幸好躲得及时,不然得糊一脸的血。卫初晴头皮发麻,去看死的人是谁,紧接着里面又飞出几具同样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些人身上穿着官服,是红营士兵,看来里面果然有密道,还出现了极难对付的人。卫初晴犹豫要不要进去看一下战况,里面又飞出同样死相难看的士兵。 “这样下去不行,这些士兵根本敌不过。阿姈,我们先下山。”没有武功的废柴,只能先保命,脚底抹油了先。 正在卫大小姐拉着娉姈朝后院跑的时候,里面又飞出几个人,迅如闪电,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必然是杀害士兵的凶手。 “是师傅,还有……小云哥哥怎么了?”娉姈听得出师傅的声音,只是听不到小云哥哥,焦急地说道。 “没事,孟孟睡着了。”卫初晴拍拍她的后背,故作轻松地说道。 “不对,我听到师傅的声音了。他好像受伤了。” “没事,他吃坏了肚子,放了个屁。”卫初晴捂着娉姈的耳朵,把人拉到隐秘的地方,纠结地看着战圈里的人。 说实话,她根本插不了手,娉姈比她还废柴,留下来只会碍事。 “卫小姐,你先走吧!”娉姈忽而说道。 “我们一起走啊!”我才不要一个人走。 “我不能走。” “那我也不走。” “为什么?” “我怕黑。” 然后二个傻丫头就坐在一旁看戏,等着恐怖片里的主角逃出噩梦。但看恶人粑粑的处境,很可能会在故事的尾声被整死。 “你逃不过今夜了,整个乱人岗都被官兵包围,你们插翅难飞了。既然都要死了,何不成全我?”黑衣人的招数如鬼似魅,像一个个黑色花雾,平地出现,又瞬间消失,恶人粑粑急速挥掌,掌影有一变百,百变千,千变万,防御着对方。 很显然,黑衣人处在优势,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出招,而恶人粑粑只能御防,不能攻击。 “好像父皇的功力减退不少,最近是不是酒色过度伤身了?”记得他与明钰那一战,当真是天崩地裂,飞沙走石,场面壮观,简直就是个天神。 如今这样子就跟折了两翼似的,天神变凡人,形势不太妙。卫初晴又萌生退意,官兵都挂了,再待下去会成炮灰的。可她一说要走,娉姈真诚地祝福她,却要留下来,那她也不好意思自个儿走了。 “死吧!死吧!大家一块儿组团去十八阎王殿参观!”卫大小姐破罐破摔了,等着秒躺。 “你们带她走!”恶人粑粑破开一丝防线,把琦云丢了出来。 “猜到你会这样,可惜不能让你如愿!”黑衣人趁机在恶人粑粑的后肩拍了一掌,又朝琦云劈了过去。 “哎呦!你扔人扔准点行不行!我是个无辜的路人!砸伤我得赔钱的!”黑衣人一听这中气十足的骂咧声,急忙收掌,转而又去攻恶人粑粑。 “嗷……断了,断了,又断了。操你大爷的!我招谁惹谁了!”卫大小姐被砸得仰面朝天,腰上的石膏碎了,浑身都散架了,又气恼又自怜,惨叫里带着唔咽。 “小云哥哥……小云哥哥……”娉姈去推压在卫初晴身上的人,不见回应,便去摸对方的脸,看看还有没有呼吸。 “她没死呢!我快死了!大奶,你有了老公忘了患难与共的姐妹了。”玛德!倒是拉我一下会死么?还有能不能把我身上的人挪开,我的小蛮腰要哭了。 其实躺在地上做尸体的感觉还不错,尤其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但是敌人太变态了,不难说会不会再被补刀,还是想方设法地起来才安全。 这回死活都要下山投靠兵哥哥了。 石膏碎了,下山唯一的法子就是爬回去,这种蠢法子卫初晴会用,才不会辜负她那坚毅不拔的意志。 爬就爬,她喊上娉姈,然后带着昏迷的琦云慢吞吞地朝院长外挪去。 “啧!蠢丫头,你这样爬到明早也下不了山,娉娉别管她了,你带琦云先走!”恶人粑粑百忙之中,抽空说了句话,气得卫初晴差点拿鞋子丢过去,拍死这个丧心病狂,无情无义的恶棍! “这,这怎么行。”娉姈也觉得这个师傅太那个什么了,卫大小姐内心狂喊:畜生啊! “嗯,这才像话,我刚才对你们也不离不弃呢!”不能那么丢下我。 “卫小姐,很抱歉……多谢你刚才的相陪,这个恩情我一辈子记得。”娉姈还是听了师傅的话,弃了拖后腿的队友。 “我草!”卫初晴脱口,爆粗,气得满面通红,内心跑过一万只草里马。这个世界还能不能有点真情了!早知道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一窝土匪,说什么也不矫情!刚才就该甩了这丫头,自个跑路。 “父皇!你撞到了我,必须得负责到底!”你个辣鸡的肇事者,别想逃避责任,本小姐要赖上你了! 恶人粑粑没回应,这死变态一定是想逃避责任。卫初晴抓了几把石子,藏在怀里,待会要是他敢溜,就扔他一脸。 娉姈不知道会不会用她刚才的招数,求兵哥哥放过?应该会吧!她挺聪明的。玛德!她干嘛还要去担忧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卫初晴连说呸呸,自诮一声,我是大傻逼。然后又犯贱地去记挂另一个人,那个狼心狗肺的军师在哪里呢? “你撑不了多久了。”黑衣人捉住了恶人粑粑的弱点,说得很惋惜,这种语气应该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 “死就死吧!你也没什么好处,遮遮掩掩,老子打赌,就算你拿了我的脑袋也不敢受朝廷封赏!嘿嘿!你这功夫是偷师的吧!偷鸡摸狗的小贼!”恶人粑粑一边打一边骂人,一点儿不像要死的人。 “我是替你的女儿担心,日后亡命天涯,得过着喊打喊杀的日子。”黑衣人继续唉声叹气,掌影千变万化,朝对方铺天盖地地印过去,恶人粑粑身影一顿,瘦弱的身子如风中枯叶般摇摇欲坠。 “敢咒我儿子!哼!你一定不如他才嫉妒的。嘿嘿!我儿子是个光明正大的英雄,日后光耀门楣,名扬天下!你一个连脸都没有的东西凭什么同情他,嘿!我看看你究竟长得多惨不忍睹,把眼睛都藏起来了!哈!” 恶人粑粑打得神智错乱,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一会哭一会笑,一会怒骂一会儿嗔喜。 这个神经病!还死不死了?卫初晴烦躁地把胸口里的石子倒了出来,估计这玩意儿派不上用场了。 恶人粑粑已经残血了,再一招血槽就空了。玛德!这个仇是报不了了,好气哟! “噗!”恶人粑粑扑倒在地,与卫大小姐眼对眼,气息奄奄,还真快死了。 “把东西交出来,我让你痛快点走。”黑衣人拍拍手,交叉握在胸前。 “你好蠢,威胁人都不会,还是回你娘怀里喝奶去吧!”恶人粑粑又吐了口血。 “神从不需要威胁,我会让你心甘情愿交出你的真诚。”黑衣人气息微弱,说得十分绵软,像只没睡醒的猫咪,内敛着锋芒。 “慢着!你不能带他走!”卫初晴趴上恶人粑粑的背,气呼呼地说道:“要走带我一起走。” “你,为什么?”黑衣人讶异。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不是圣母白莲花 “冤有头债有主,他胡乱撞人,要赔偿我。”卫大小姐一副市井小民嘴脸,为了补偿连危险也不顾。 “你又是何必?阻碍我的人前提是好人,你这是徒劳无功的结果。”而且得不偿失。 “不管,不管,他先得赔我医药费精神损失费青春费分手费待业费,这费那费一大堆,还得衣夜不解带地照顾我,哼!他欠我那么多,想一死了之,脑子塞屁股里了么?想得那么天真!”卫大小姐哼哼唧唧,摆出死皮赖脸的模样。 “我还是死了吧!”这丫头太他娘的坑了! 恶人粑粑求死个痛快,赶紧把这倒霉熊孩子赶走。 “你真不听话。”黑衣人蹲下身子,伸手抚着卫初晴的下巴,随后缓缓滑到了她的脖子,“再啰嗦,我就打碎了你。” 我草!这个哥们忒带感了,杀人也要那么柔声细语,这不是大反派,就是邪恶势力。卫初晴吞着口水,背后的衣衫早就湿透了,此刻夜风一吹,浑身打颤。 天啦噜!我真要死了。 卫初晴呜呼哀哉,自以为要带着未偿的债款下地狱,都已经准备好了怎么向阎王告状,下辈子要做恶人粑粑的老板,狠狠压榨,对得起她这次倒霉催的厄运。 然而阎王估计手头上的讨债鬼太多,地主老板这样的职位很紧缺,暂时拒绝讨债鬼,让她这辈子讨完债好了。 一道红绸打入了黑衣人的手腕,擦在卫初晴的脖颈边,呼呼的风声让她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救星来了。 卫大小姐呼了一口气,转头去看那个迟来的人,无奈的笑容忽然一滞,惊愕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红绸的那一端握在一只染血的手里,血迹斑斑的白衣在夜色里绘上了凄然的一笔,乌发遮掩着弧度柔美的脸庞,秀雅脱俗的五官带着颓废的凄美,还是清冷的眉眼,里面的寒芒犹如剑锋,缓缓撕开了子夜的天空。 “咳咳……”咳嗽的人自是李冶,她伸手揩去嘴角的血丝,此刻黑衣人已经朝她劈掌而去,掌风像利刃,瞬间将红绸撕裂。 漫天飞舞的红绸布缓缓飘落,像是下了场花雨,黑衣人踩着破碎了一地的花瓣,要毁去花雨里伶俜的身影。 只有她一人,多寂寞啊! 所以还是结束这么孤寂的一生吧! 黑暗里又发出了命运之魔的冷笑。 “噌!”两柄银剑如影随形,划过夜空,嗖地一声扎在李冶身前,黑衣人攻势真猛,未料到突生的变化,急忙偏开身影。 白影虽染血,不减风采,仿佛那冰封了数十年的灵魂重新燃烧,仇恨之火噬入了心骨,她什么也没说,无声里,用她燃骨的意志支撑起这一夜的深沉。 “啪!”李冶袖中飞出两条长鞭,鞭身用鹿皮包裹,华丽而平滑,如两条诱惑致命的森林巨蟒,绕着剑柄,风舞杨柳般柔媚地朝敌人缠去,最柔情的攻势,最尖锐的毒牙。 “你还有保留,嗯!”黑衣人忽而发出了一声笑,一分欣赏三分叹息七分杀意。 “带她们走。”李冶飞身出了廊檐,落到了花圃里,两鞭交错,绞向黑衣人的脖颈,杀意淋漓,带起飞花落叶。 婚房里走出了一个人,手上提着一把弯弓,背后绑着一个箭囊,脚步蹒跚地迈出了门,如此孱弱的人不像是能够掼出两把剑的人,只是人是不可貌相的。 弱势不代表没有翻转的机会,山穷水尽处,便见柳暗花明。 奇迹贵在坚持。 “小明明。”卫初晴抬着脑袋,脸上浮现坏坏的笑容,对着那人不怀好意地打招呼,自从两人合作以后,为了拉近彼此关系,互取了绰号。虽然某人很嫌弃,与她一天不说话,但还是改不了这个死八婆的这个欠抽的称呼。 “方才多谢你相救,这个恩情我记下了。只是这个人是要害死我的仇人,我不能放过。”说话的人自是明钰,黑衣人震碎了密室,他饶幸得救,除了被炼化了三分之一的功体,其他倒是小伤,割裂的伤口被人包扎好了,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你的部下快来了,我无碍的。这人对乱人罡匪首另有企图,不可让他得偿所愿。你快带人走。”李冶退身,左袖急速翻转,变换千朵梨花,掩护自己,因为急剧运功,胸口止住的血又开始渗出。 “嗖!”一支箭射了进来,挡住了黑衣人的一掌,李冶得以喘息,只是黑衣人身法极快,一眼以后又攻向了她的背心,忽前忽后,让她背腹受敌,消耗她所剩不多的体力。 “如今我还没法子制服他,你快带人走。”李冶气息微乱,虽然没有出现颓势,但也处不了上风,她显然在拖战。 “小师妹……”卫初晴擦擦眼睛,忽而对着依旧执拗不走的明钰喊道:“喂!小明明,别打我家小师妹的主意,你想与她同生共死,先得问我!我不同意,哼!听话点,快把我背起来,带我与粑粑下山。” 李冶此刻朝她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有些事还是等今夜结束了再好好梳理了。 “你闭嘴。”明钰看她脏兮兮的模样,皱紧了眉头,这人怎么总是那么狼狈?明明不是那么没用的人啊!她不是很会保护自己么?算盘打得梆梆响,结果却亏了。 也是,卫大小姐本来是打算不顾他的安危独自逃跑,奈何阴差阳错,又故地重游,为了面子充当炮灰,这是精明过了头,犯蠢。 “嘤嘤嘤,人家家好难过,小明明,你好凶嗷……”卫初晴捂着爪子,装一朵娇弱的白莲花。 “儿啊!你能不能从父皇背上下来?”恶人粑粑这时开腔了。 “有病!”明钰冷冷地吐了两个字。 “小淫贼,还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诶!我也活不了了,但有个秘密藏在心里不舒服,不吐不快。”恶人粑粑露出便秘一般痛苦的神色,立马有只好奇的奶猫伏在他耳边,兴奋地催着他快说。 “闭嘴!”明钰的脸色很难看,艳丽的容色立马掉冰雹子,当真是冷若寒霜。 “人要是死的时候有心事,有遗憾,只能飘荡在人间,不能转生。诶!我想下辈子做个公主小姐什么的,一辈子被人宠着呢!” “咦?父皇,你想做女人?其实做男人挺好的,可攻可受,好玩极了。” “呸!朕可不是女人可以宵想的。” “哼!原来父皇喜欢被人压。” “揍你了!为父怎么可能那么弱!” “那你下辈子不嫁人了喽!” “下辈子,我要坐拥天下美色,嘿嘿!” “哇!父皇勇武!”死变态!原来他的想做个男女通吃的贱货! 卫初晴给想法飙出宇宙,限制级大淫魔表彰一朵大红花。 “吾儿也勇武!” “彼此彼此。” “过赞过赞。” “蠢货。”明钰双眼冒火,一把抓起唧唧歪歪的小奶猫,扛在肩上,又一把拽起恶人粑粑像拖麻袋似的拖出了后院。 “喂!你把我的脑袋弄晕了,我高血压啊!会中风的。”卫大小姐内心狂喊四个字:我了个草。 明钰烦透了,他觉得上辈子一定是个破戒的和尚,这辈子才会动那么多嗔怒。 “粑粑,你为什么不说话了?”该不会是死了吧!小明明真粗暴。 “诶!我心愿未了,死不瞑目。”恶人粑粑幽幽叹息。 就算逃出了黑衣人的手掌,也要受到朝廷的惩罚,恶贯满盈的黑老大,此刻已经感觉到死亡之刃抵在了后脖颈上。 “活该。”明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毫不同情。 “粑粑,你放心,以后中元节我给你放花灯,烧纸钱。”报答你上回搭救我的恩情。 “可我心愿未了啊!”恶人粑粑唉声叹气,卫初晴搜搜肚肠,想安慰她,会在刑场上准备丰盛的断头饭为他送行。 “嗯?”明钰狐疑一声,忽而脸色大变,他急忙放开了手,再次摔下了卫初晴。 “嗷!妈哟!我的腰!”卫大小姐又被甩了,痛得满地打滚。 “你要杀人啊!”她气急败坏地吼道,这他娘的太毒了吧!专戳我的弱点。 明钰一动不动,眼珠子转到了她这般狠狠地一瞪,他的眼睛会说话,里面的意思就是:白痴! “咦?粑粑,喔不,父皇,你好了!恭喜啊!”玛德!死变态不是被打得只剩一口气了么?回血得真快,太恐怖了! “我心愿未了,怎么可以死?快子时了,诶!来不及了,看来只好将就一下了。”恶人粑粑此刻看着卫初晴,就跟狼盯上了羊,露出贪婪的欲望,吓得卫大小姐尾巴骨急速抖动。 这变态又他娘的要折腾什么花样!“我,我胆子小,父皇,你别吓我。”妈哟!救命啊! “儿啊!替父皇了笔心愿,父皇升你做大房,以后你是我大儿媳,娉娉的姐姐。”恶人粑粑颠三倒四,一如往常般胡言乱语。 “握草!父皇,我不是圣诞老爷爷又不是圣母玛利亚,不能实现你的心愿啊!你去昆仑吧!去找瑶池圣母!要么上天找九天玄女,要么驾鹤西去天竺也好啊!我一个粗鄙下流的凡夫俗女,你饶了我吧!”死变态啊!你病急乱投医,我可医不了你的神经病。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这辈子先赊账 恶人粑粑是个执着的人,而且还异想天开,卫初晴搞不懂自己哪一点值得被他亲睐,一定是他眼瞎看走眼了。 乱人岗的后山有座绝峰,立壁千仞,好似蚩尤之剑,巍峨耸立,不可动摇。 上次不敢过吊桥,不知道这座山究竟有什么稀奇,但是今夜可以解惑了。 有些东西远看很神秘,近看去没什么花头了,这座绝峰就是一个披着美丽面纱,胸部平瘠庵,沾满皱纹的老女人。卫初晴并不想了解它了,一脸禁欲地对着恶人粑粑说: “父皇,你就算带我上天,我也变不了神仙,实现不了你的心愿呀!”这个老变态,究竟想要干嘛? “儿啊!你母后去的早,从小没喝奶,脑子不灵光。为父很惭愧啊!”恶人粑粑露出内疚的神色,宠溺地摸着傻孩子的脑袋,长吁短叹。 “嘤嘤嘤……父皇喂我!”卫初晴备受打击,哇的一声扑倒在粑粑的怀里,一阵乱供,心里骂着这个神经病:你才没喝奶,你全家都没喝奶,平胸族! “好,乖乖,父皇一会就喂你,给你喝个够。”恶人粑粑慈爱地说道,怀里的奶酪鬼再也嘤不出声了,浑身被制的明钰动了动眼皮,想把视野里这两个神经错乱的家伙彻底抹去,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小乖媳妇,公公问你个问题,回答了就给你个惊喜。”恶人粑粑出题道:“我们离天远还是离地远?” 神经病的问题总是很奇葩。卫初晴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但为了生存,只好犯蠢:“当然是离地近了。” 恶人粑粑又摸着她的脑袋,夸奖道:“答对了,小乖乖,父皇给你惊喜。喏!你看。” 看什么看!卫初晴看着他手里空空如也,既没有珍奇宝贝又没有神兵利器,看来这家伙又在卖疯了。 “父皇有件宝贝,一直藏在身体里,今夜就给了你吧!”恶人粑粑认真地说道。 骗子。卫初晴肚皮里滚出两个字。 “小家伙,你不相信,好,给你看看它的威力!嘿!”恶人粑粑对着吊桥劈了一掌,力道苍劲,空中还有一声龙虎的嚎叫,虽是威力无穷,但与不久前相比退步不少,起码这吊桥不会从中断开,而是一片片碎裂,彻底毁灭。 “我草!粑粑,你玩什么啊!”真他娘的玩死。卫初晴欲哭无泪,看着离自己最近的断桥缓缓落下,咬了一口袖子,默默地与对面那头的断桥挥别。 “你!太过分了!它们是一体的,你好残忍,拆散了有情人!呜呜……”你个死变态,你个神经病,你作死干嘛扯我啊!卫大小姐又委屈又愤火,恨不得掐死这个死恶棍。 “小乖乖,父皇来奶你了。”恶人粑粑抽开她咬着的爪子,轻声哄着,像抱着襁褓一般,把小奶猫贴在胸口,然后盘膝坐下。 “呜呜……粑粑,你要干啥?”卫初晴吓得泪流满面,心道:完了,小师妹不在,小明明又不能动弹,再没有救星来解救我了,只能让死变态为所欲为。 “慢着。” 恶人粑粑本来逗着奶猫的手指指向了站在山顶边缘的人,“老子在干正经事,你这小淫贼别乱插话。” 明钰背对着他们,也不知他此刻的表情,只是说话的声音还是如刚才那般清雅恬淡:“你的功体可以顶十个一流高手,可她的根骨并不扎实,你就算让她吸干了,她也无法替你了心愿,你这是大材小用。” 原来粑粑是要传功给我,我好喜欢这个惊喜呀!小明明,你干嘛阻止他呀!卫初晴欣喜若狂,觉得这趟上乱人岗做肉票,摔得二级残废真值! 以后再也不怕什么高手杀手了!粑粑,快把你的奶喂给我,让我快快长大。 “你还真冷静,不过你知道我的心思,我得让傻丫戒备你了。”恶人粑粑神神秘秘地说道,然后掐着怀里兴奋的小奶猫,提醒道:“父皇给你的东西都是宝贝,日后长点心眼,别被人坑了。” 小骗子骗人无数,哪怕被人骗了,急忙点头,“长了,长了,我心眼很多的,就像比干一样,粑粑,快奶我,让我发育长大。” 明钰知道自己的阻拦没多大的效果,于是只淡淡说了一句,“自作死不可活。”便当眼不见心不烦,不管这对愉快作死的神经病。 “妈哟!父皇,你扯我衣裳做什么?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么随便!快放开我!嗷!你个大色魔……”听着卫大小姐小媳妇样的娇呼,明钰疲倦地闭上眼睛,如果耳朵可以关上就好了,这个女人太烦人了。 “咦?父皇,你,你不玩限制性禁忌游戏了?” “你再乱动,咱们父子就上天了。” “嗷!痛痛痛!父皇,咱们是在修炼玉女心经么?”不然为什么要脱衣裳?卫初晴愣愣地盯着父皇的胸口,然后郁抑地鼓着腮帮子,原来父皇是女子啊! “我是不是该叫你母后?” “叫我爹爹。”恶人粑粑睁开眼睛,狠狠瞪了她一眼。这孩子太调皮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敢开玩笑。 “你的声音都变了,粑粑,你的心眼比我还多,像莲蓬。”她藏得真是深,难怪上回不小心上了她的床榻,反应那么大,原来不是发病了。 “小孩子。”恶人粑粑轻轻挑唇,戏谑了一声,又闭上了眼,不再跟她继续扯淡。 灌功不比传功那么神奇,好比授人以鱼与授人以渔的区别,混元功灌入卫初晴的体内,就像给她加了油,补充了她的元气与体能,让她强身健体,但维系的时间会随着不断消耗而缩短,等到内功用完了,就又恢复了平凡的人。 而琦云本就是有着武功底子,虽然与传功者体质相冲,但经过媒介,同化以后便会融入七经八脉,蕴藏在丹田,只要坚持打坐回息调理,内功会有更显著的增进。 明钰说得很对,恶人粑粑这是大材小用,实在浪费了那么好的功体。 “事急从权,还好,抓了只机灵的小耗子,她精明得很,不会胡乱挥霍这天大的宝贝。”恶人粑粑感慨一声,再次睁眼,她看到了对面那只小耗子惊愕的眼神。 这一刻还是来了,她缓缓放下了手,伸手抽开了发簪,满头银发随着山风鼓舞,爬满了她文雅的脸,子夜的月光冷得像冰,她的脸色也苍凉了。 “粑粑,我,我,你……”卫初晴语无伦次,这一刻她词穷了,心里的滋味再也难以用语言表达。她对这个恶人究竟是怎样看待的呢?说不好,只觉得歉疚,好像欠了对方了。 “淳于家的小媳妇儿,我现在不欠你了。”恶人粑粑伸手拂开脸上的乱发,眼里留着一抹眷恋,这一刻,她似乎像个普通人,用着人类的语言说道: “你家王爷收容了我闺女五年,我便请你上山住了三日。那日在七宝斋我救了你一次,想着让你以身相许还报我,便要你做我的儿媳。 方才打碎了你的石膏,你要我赔这赔那,啰哩巴嗦一大堆,却替我拖延了时间,这算我又欠你们的。” 恶人粑粑揉着手指,一会儿伸出食指,一会儿伸出中指,她的手还是很灵活,即便没有了内力,她还有琴技,她不吝啬拥有,不怕失去。 “可我现在不欠了,丫头,以后要是倒霉不走运,别再去阎王那里告我小状。”恶人粑粑抬眼望着月光,轻飘飘地说道:“我是不是很老了?” 绝峰的山顶,终年藏在云雾里,人在外边看不清里面的真实,可到谜底揭晓,再也没有新鲜感与刺激,因为真相实在荒凉。 卫初晴也抬头看着夜空,眼睛忽然模糊了,灰蓝色的夜空划过一只野鹰,遮蔽了月亮的一角,原本微笑的月牙儿忽而挑起了邪肆的弧度,像在嗤笑着地下愚昧的人类。 “如果把前世加上去,我也很老了。”卫初晴抹着眼角,触到一片湿意,觉得心里舒服了些,于是放松了心弦,酸涩的眼眶终于湿润了。 “丫头,你现在本事大了,以后的路子会更难走,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让你与乱人岗撇清干系。”恶人粑粑转着手里的金簪,忽而笑了笑,那笑容既不是开心,也不是嘲讽,带着不怀好意,透着恶人骨子里的邪气。 “大佬!你又想玩什么?”我草!好不容易动起来了我文艺的心,这个恶人粑粑又想打我什么主意? “我给了你这笔这么大的补偿,觉得有些亏,得拿点好处。”恶人粑粑把手里的金簪插在了卫初晴的发髻上,伸手摸摸她的脸,又笑了起来,眼里依旧是怀着满满的算计。 “大佬,我现在得了你的半管血,力大无穷,建议你不要挑战大力水手,你年纪大了,身子骨弱,要是不小心磕伤了,会破我钱财的,嗯,最近我手头紧,医药费打算赊账,下辈子再还你。” 卫初晴缩着脖子,即便知道恶人粑粑油尽灯枯了,但由于之前被虐习惯了,还是觉得她好可怕。 “那我要你这辈子还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 本小姐剁了你们 恶人粑粑鄙夷地看着她,冷笑道,“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软。你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会打算盘会赖账,够无耻。” 卫初晴挠着耳朵,假装没听见,得了便宜还不卖乖,恶人粑粑虽然鄙视,但后头又笑了起来,“很好,机灵古怪,亦正亦邪,舍生死就情义,又逐本追利,小丫头,你真能难琢磨,我喜欢你。” 刚才对我威胁,现在又喜欢我了,这个恶人粑粑阴晴不定,也够匪夷所思的。 “我不搞基的。大佬,你的恩德我永世不忘,以后每逢中元节我都给你烧纸钱好了,不够?再送你一对蜡烛,两个元宝怎么样?喔!再给你……”本来她想说再给你一幅上好的梨花木棺材,忽而看到了恶人粑粑通红的脸,愣住了。 恶人粑粑怎么可能害羞?那么他她脸上的红光是…… “乱人岗结束了。”夜空里响起了一声女子的感慨,罪恶灰飞烟灭,留下了无声的辛酸。 “有人放火烧山,大佬,你破产了。”卫初晴同情道,哀悼着那些藏在地窖里的金银珠宝,它们一辈子见不得光,好不容易等到天光乍破了,大白于天下,就要被付之一炬。 “毁了一个乱人岗,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恶势力。”恶人粑粑对破产一事看得很淡,只挂着讽刺的笑容。 卫初晴能够理解,这个地下组织既不是她一手创办,那些金银珠宝也是不劳而获,没有付出过心血,就算毁了也不会难过,反正割的是人家的肉,真正该哭的应该是乱人岗的原主人。 “毕竟是扎根三十年的黑势力,一夜之间就那么消失了,诶!命运就像个诗人,想法太多。”卫初晴望着越来越大的火势,想着那儿留下过的埋怨与诅咒,想到当下的黑老大,油然而生出一种感慨。 命运不会因为你弱势了,而怜惜你,他向来残酷,从来都理智。 “这丫头还是不肯说实话,我们在暗道里搜了半天就收到一具尸体,没有军师的踪影。”穿着官服的几个捕快匆匆从密道里出来,赶紧禀报给快暴跳起来的宁御史。 “你还是不肯说吗?”一个酒杯砸碎在地,躺在地上的女子,双目紧闭,好似已经昏睡过去,不知道挨了多少打,她的唇角不断溢血,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却还是醒不过来。 “看来我是对你太客气了,你们继续招呼她。”捕快们畏惧地看着御史大人,手里的刀鞘不断砸在女子的身上,他们不敢替这个貌美的少女求情,虽然大伙都很怜惜这女子。 “那你年纪那么小,倒是很能忍。是不是不怕痛?”宁温书沉着脸,就像地狱的阎王,他已经被这个倔强的少女磨得没耐心了。 “从头至尾,你一句话都不说,当真是哑巴?”宁温书眼里透着狠辣之色,伸脚抵在少女的脖颈上,“你即便是个哑巴,却对本大人的问话毫不理睬,不做反应,蔑视官威。就算那些个悍夫说你无辜,单凭你无视本官,也得治个不轻的罪名。” 少女还是一动不动,就像个没有了灵魂的木偶,让人欺辱。 “他们说你无辜,可我直觉得出你定然知道不少秘密。看你的身段,你还是黄花处子,如果是被劫上山的,怎么能保得住清白之躯?如此貌美的女匪,狱里的那些死囚犯该有多喜欢,要是你执意不作声,我就给那群畜生开个荤腥。这样你……” 宁御史动着邪恶的心思,说得话勾起了那些捕快的燥火,这也太卑劣了。堂堂一个御史官,不遵循礼义之道,三纲五常,所作所为简直就是个禽兽。他的属下快看不下去了,但还没等他们出言相劝,门外出现了一个人,接着御史大人的话: “该死。” 终于来了个会说话的人,宁温书挥手让捕快们去把这个打岔的人抓起来,然后一把提起地上的少女拖到椅子旁,一脚踩着她的脑袋,最后端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不然你的同伴就得死了。” 他的威胁很起作用,外面的人果然乖乖停下了手,被押到他面前。捕快们神色慌张,不敢松懈,他们按着的这个女人实是太厉害了,谁也受不了她那一拳头的威力。眨眼工夫就能秒一片人,还是御史大人有法子,那人质要挟,虽然这个法子十分的不要脸。 “又是一个丫头。乱人岗还真是没救了,除了女人没一个顶用的。”宁大人喝了口茶水,脸上挂着自得的笑容,然而下一刻立马摔下了杯子,众人还以为他又想揍女人,结果他只是喷出脸嘴里的茶水,干呕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茶里有毒?捕快们惊慌了,御史大人可不能死,皇帝怪罪下来,他们可怎么办啊! “咳咳!是谁泡得茶!”宁温书黑沉着脸,比中毒还难看。 这壶茶便是卫大小姐精心炮制的,所以她很不幸地受到了茶客恶毒的诅咒,“这个该死的家伙!” “你想找什么人?”放弃反抗的女子冷冷地问道。 宁御史脸色稍缓,暗道这丫头比地上的那个识相多了,于是说了自己要的人。 “不久前,我便和他在一起。”女子这么说,便是知道他人在哪儿了,宁大人半信半疑,让她先带他找到人,或者把人叫到这儿来,再商量饶不饶了这个少女的性命。 “你先挪开脚,她是人。”女子说话就跟发号施令似的,孤傲如云,没有一丝屈服之色。 “你该是匪寇的头,看来本大人捉了一条大鱼。放过她,那你就先自断一臂。”宁温书说道。 “好。”女子眼神一闪,反手从捕快的腰间抽出一柄长刀,对准自己的胳膊斩去。 一直闭眼的少女,被雪亮的刀锋刺出了眼泪,她豁然睁眼,声嘶力竭地娇呼道:“不!不要!我求你不要……” 有几个人能对自己残忍呢?心狠手辣的酷吏也有些惊诧,一个女子竟能如此干脆果断地割舍自己的血肉,不输男儿啊! “我,我该怎么办……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少女从他的靴底下滚到了女子脚边,双手胡乱摸着地面,随后抱着那条断臂,泣不成声。 “小云哥哥……”她唔咽着,伸手揪着自己的心口,让不可压抑的痛楚,随着眼泪缓缓流出。 “起来,这样子不好看。”断臂的女子自是琦云,她蹲下身,握在那只肉肉的小手,感觉很凉,没有往日的温软。 “我没事的,你起来。”她说。 “你怎么可以不问我一声……我不想被人救,你这些都是白费……我,我好痛啊……”少女揪心地痛哭着,紧紧抱着断臂执拗地不愿起来。 “好了,煽情的戏码,本大人没心情看。你的诚意还不错,快点带路吧!”宁温书不耐烦地催促道。 “起来。”琦云紧皱眉心,咬着牙关,把地上不听话的人拖了起来,掌心里的冷汗像水似的往外涌,不一会儿便濡湿了秋衣,感触到腰间的湿意,少女浑身发抖,牙齿打颤,仿佛很冷。 “我会带你走。”琦云在少女耳畔低声说道,她素来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少女自是娉姈,她此刻的脑子很乱,过去的画面像天花筒似的一直在旋转,夺走了她所有的理智,连最后的矜持也粉碎了,她用卑微的姿态说道:“我,我不跟你走……就死了,可我死了,也要跟着你……”她的世界已经塌陷了,只有小云哥哥,这次再也不放手了。 “绕指柔不是给了阿姈么?父皇,你耍赖喔!给了的东西又要回。”臭不要脸。 “臭丫头,得了便宜还那么啰嗦,你也不是个好家伙,这舌头总有一天会烂掉。”敢情刚才那个迫不及待要下山的家伙是鬼么?这个丫头上了贼船还指责对方是个贼,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忒嘴欠。 “累死我了,你们拿我做垫背,你就不能让我埋怨几句么?”被奴役的大小姐愤愤不平地说道。 “嘿嘿!我传了你内功,算是你半个师傅,而这个小淫贼嘛!我喝过他的媳妇茶,算是他的公公,嘿嘿!你该叫他一声师嫂,都是自己人就该互帮互助嘛!”恶人粑粑的强词夺理,把军师气红了脸,把卫大小姐笑痛了肚子。 这个说法好,得军师大人这样一个师嫂名义,她可以取笑他一辈子了。 如果恶人粑粑没有传功给她,那么她可以义正言辞地站在他的对面,指责他的罪过。但上山与下山之后的心情截然不同,敌人变成了恩人。人生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恶人粑粑急着找他的乖儿,卫初晴就陪他一块儿找,她倒是想跑,可惜恶人粑粑太变态了,就算没了内功,抓她就跟揪小鸡似的。 如果腰没受伤,她应该可以甩了他,逃之夭夭了。 “我觉得以阿姈的聪慧一定能够糊弄过军师大人帐下那些老实巴交有充满正义的兵哥哥,对了,这些兵哥哥虽然很傻很天真,动起手来很黄很暴力的。父皇,跟儿臣回宫吧!” 玛德!这个恶人粑粑如今是个朝廷通缉犯,又是内力尽失的柔弱女子,怎么可以再呆在群狼环伺的北山?落跑才是上策。 “八婆,注意言辞。”本来不想与这俩个刁民一般计较的军师,被那句很傻很天真,很黄很暴力惹恼了,拿是他的精兵,个个英姿飒爽,光明磊落,哪会那么熊! “有官兵下来了,是琦云!”恶人粑粑目光忽然变得森冷,像利剑朝北山虎口那边射去。 “她怎么会……”卫大小姐也惊愕,想不到她们都没逃出去,而且还挂了伤,伤势还他娘的很严重,卫大小姐受刺激了,化身咆哮教主,仰天长啸:“我草,麻痹的死混蛋,敢伤我家孟孟,你们这群几把玩意儿,本小姐剁了你们!”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丧失的人性 卫大小姐出离愤怒了,有人比她更风魔。 “老子他娘的做掉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恶人粑粑气恨不得,抓着军师,像揣着手,榴,弹,朝官兵们跑去, “统统都给老子跪下!跪下!他娘的跪下!”恶人粑粑自杀式的奔跑,惹来铺天盖地的箭矢。 “我靠!大佬,别跑了,我的娘啊!兵哥哥别射我啊!我是肉票,无辜的!”卫大小姐挥舞着双手求不远处的兵哥哥对她放下弓弩。 “贱人。”明钰呸了一声,对这个没骨气的家伙已经忍无可忍了,前一刻还义愤填膺后一刻就认怂,她咋那么不要脸! “统统都住手!”他的声音不大,但全体上下的红营兵都听得清晰无比,这种命令式的口吻,经常出现在实训的校场上。 有些人声嘶力竭,别人也不会听从,有些人只要云淡风轻地说一句话,便能让所有人服从,这就是强者的标准。 红营士兵收起了弓弩,连冷心冷面的酷吏也斥退了捕快,走在最前面,望着恶人粑粑肩上的人质,都不商议,把手上的人质带了出来,要求交换。 “哥们,厉害啊!你的小弟够听话的。”卫初晴羡慕又嫉妒,要是她也这么一帮听话的小弟,那多潇洒!然后她又看着受伤的琦云呸了一口,啐道:“哪个死杂碎敢伤我姐们,本小姐要人道毁灭他!” 明钰看了眼伤者,对恶人粑粑说道:“她还有救,不能再拖延时间,你伏罪还来得及。” “你确定?”恶人粑粑不太相信,断臂还能再接上去,这实在荒谬。卫大小姐却沉默了,狐疑地看着明钰,觉得哪里有些怪。 “我认识一位朋友,她是个国医圣手,针法出神入化,能够接续经脉,替换病变的脏腑,我想修补断肢,对她而言不是问题。”明钰不能确定,但他说的话却是最大的希望,恶人粑粑二话不说,便与宁温书交换了人质。 “小琦云,跟爹爹走,咋们天涯海角,再也不分开了。”恶人粑粑搂着闺女,喑哑着声音,深深埋入了闺女的劲窝,悄悄说道:“乖孩子……” 他说着娉姈经常对人说的话,缓缓放开了她,目光朝官兵们再次扫过去,那里没什么动静,他看着已经解开穴道的明钰,微微点头,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高高扬起的手并未放下。 “粑粑,军师不是说了,有人可以续断臂么?怎么你要离开赤昀城啊?”卫初晴伏在粑粑的肩上,百思不解他们下一步会怎么走。 “现在不离开,难道让追兵追上么?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透露了我们的底细,以后要亡命天涯了。要是给我抓到那个内奸,我一定杀了。”恶人粑粑愤愤不平地说道,走几步就摇头晃脑,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 他破产了,做不成黑老大,女儿又断臂,简直亏到姥姥家,这血霉都算在那个诬陷乱人岗与番邦私通叛乱,鼓动恶徒刺杀皇帝的内奸身上。 卫初晴当他纯粹泄愤,也就不搭腔,恶人粑粑阴晴不定,这时候她心情不好,还是少插嘴为妙。 她的心思放在了琦云身上,明钰说有人能够接续断臂,却没有说那个人究竟是谁?但错过了最佳时机,就算那个人飞到身边,也无可挽回悲剧了。 “粑粑,你快放下我,我去军师那里套话,孟孟的断臂一定要接续,要是他不肯说,等我把他打晕了带过来。粑粑,快放下我,我要做好事。”卫初晴拍拍粑粑的小屁股,被扛了一路,她还真有些头晕呢! “臭丫头,你还能走路么?是要爬过去?你以为那个军师会那么傻,遭你算计?”恶人粑粑也拍了她一巴掌,骂道。 “哼!那你就那么算了?你这算什么长辈嘛!你小辈的……”卫初晴那句“你小辈的终生幸福你都不顾。”还没说完,恶人粑粑忽而朝娉姈打了一掌,对着震惊愣愕而后愤怒的琦云冷冷说道:“她是个叛徒,我这一掌没有冤枉她,但她是我的徒弟,我不能杀,你替我杀了吧!” 娉姈是叛徒,无凭无据,粑粑这个罪名扣得实在是莫名其妙。人神共愤呐!卫大小姐看不下去了,义正言辞道:“她要是叛徒,早就落跑了,干嘛还跟着你吃苦,亡命天涯,她有病啊!” 琦云正察看着娉姈的伤势,眉心的青筋一个劲地跳着,她没有对恶人粑粑怒目而视,几乎是头也不回地抱着娉姈走了。 “你看,把她气走了吧!”卫初晴戳着粑粑的脊梁骨,对这对关系僵持的母女无语至极,搞个毛啊! “站住!为了个丫头,连老子都不要了!她还真该死!”恶人粑粑吃了炸药似的,忽而对琦云一统乱骂,那水平都快超过卫大小姐了,连旁观者都忍无可忍了。 “我说你也行了,眼下是逃命要紧还是嘴炮要紧?官兵还在虎视眈眈着你们耶!”啰哩巴嗦,这个大佬脑子又搭错线了。 “你个小兔崽子插什么嘴,对了,你这家伙也够讨厌的,一天到晚夹在我们之间,你们这两只小狐狸把我家的琦云迷得魂儿都没了。老子白养了个兔崽子,还要被你们两只小狐狸拖累!她不能留,你这丫头也是累赘,干脆也弄死你!” 恶人粑粑这次又发疯了,掐住卫初晴的脖子,露出比平日里更狠恶的嘴脸,“老子落到今天的田地,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女人害的?” 这个老变态现在就像个狼外婆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喊打喊杀,还把过错责任都推卸到别人身上,这简直比疯子还可恶,禽兽啊! “粑粑,你这么不要脸,太过分了!一竿子不能打翻一船人,我是无辜的。”死变态,刚才就应该把你推到山崖底,摔死你丫的颠倒黑白的主。 “你够了!又发哪门子的疯?”琦云终于忍无可忍了,因是胡乱打伤人后又信口雌黄,破人污水,疯婆子都比他好。 “那老子现在问你,她们两个人中你选哪一个?”恶人粑粑这时出了个难题,让琦云二选一,只能有一个媳妇。 “粑粑,你说过要升我做大房的,阿姈做老小。”玛德!丫又出尔反尔。 “你们两个人,一个背叛我,一个假凤虚凰,糊弄我,今日就把事情给了了。你们这两个丫头,我不要了。琦云,咱们母女齐心,再也不管这些情情爱爱,我带你去玉山,找你的祖师婆婆。” 恶人粑粑打算撸了卫初晴这颗人头,给自己颓废的结局画上一个句号,继续走上不见黄河不落泪的黄泉路。 “别疯了,你要污蔑人,也得找个像样的理由。阿姈不会伤害我们,她没有动机,而你肩上那个人,虽然啰里八嗦唧唧歪歪,却也没伤害过我们。” 琦云提醒恶人粑粑,眼睛依旧是万古不变的深井,他的喜怒从来都难以捉摸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那个人身边呆的时间长了,染上了这样的气质。 “是滴,是滴,父皇,你这种症状很严重,我们都是好人,但是为了迎合你,我们失去了本身的节操与底线,失去了作为好人的高尚品德,最后适应你这种间歇性的癫狂,变态,与丧心病狂,因为只有与你不分彼此,我们才能轻松自如地与你交流。” “只有变态才能理解变态,所以除了我们,再也没有人会理解你了,难道你真的忍心杀了唯一的同类,孤独地生存在这个荒凉的世界吗?” 卫大小姐煽情地胡说八道着,滴出两颗鳄鱼眼泪,除了恶人粑粑动容,其他两个人默然无语。 “儿啊!你说得很对,咱们的想法与这些人的想法不同,他们以为他们是对的,每天都在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杀人,在他们眼中,杀人是为了诛恶,维护正道。而我们确被认为是疯子,可我们做的与他们又有何区别,同样杀人,算计,利用,难道他们就比我们高尚吗?” “那些人把持权利,同化了所有人的想法,让人变得虚伪做作矫情,不过是政客的流氓宣言。人都是自由的,有着言论的权利,而且这个社会本就是弱肉强食,你不杀人别人也会杀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野心与欲望,只是他们以为压制以后,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了,然后失去本身的特殊,受人摆布。” 恶人粑粑说出这种放飞自我,肆无忌惮的反动言论,实在像个无法无天的大魔头。卫初晴觉得他说的得有点帅气,又有点残酷,但恶人粑粑本就是坏人,说话做事偏激极端也无可厚非,只是他后面两句话说得挺有道理。 很精辟的话,意味深长,后来她对明钰说起,哪知遭到了对方的不屑与鄙视, “这话你也信,你脑子真让人担忧。人要是不压抑自己,就是禽兽,还有,能力不足,野心有余,自然只能沦为弱者,弱者为了生存,要受到强者的庇佑,你要是认为这种不自由是受人摆布,那你就只能等着被人杀了。” 恶人粑粑太过崇尚自由,良知早已被黑暗生吞活剥,已经病入膏肓了。所以等他要与卫初晴一起离开这个丧失人性的世界,双双跳下山坡,无人出去拉他一把,挽留住他那别具一格的灵魂。 “混小子,你果然够狠!”恶人粑粑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仰天大笑,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第二百二十九章 她很想见你 恶人粑粑走了。 这个恶贯满盈的女首匪今日就被吊在城门口,日晒雨淋,她那些疯言疯语仍旧言犹在耳,但这世上再也没有了那种疯狂到极致的灵魂了。 很多人在抚掌大笑,替太平之世歌功颂德,有夸皇帝英明,有夸军师英武,也有夸某人大义灭亲,正义凛然,唯独没有卫初晴。 剿匪行动,最关键的人不就是卫大小姐么,没有她哪有小师妹的救场,没有她哪有那么精彩的母女反目,没有她剿匪英雄就成了独臂侠了。 可人们就是忘记了她这样一个串联全局,至关重要的人物。 卫初晴很生气,后来小师妹安慰她,做好事不留名,会积阴德,以后会有福报。 乐天派自然深信不疑,那就做个无名英雄好了。于是这个无名英雄每次与熟人聊天,总会扯到乱人岗覆灭的那夜,自己那些惊险万分的经历,夜遇神秘人,独对三千恶徒,机智逃过女首匪的挟制,见证义匪大义灭亲的当事人。 最后在对方惊叹的目光下,比出一个中指,自得地说道:“其实我是个无名英雄。” 听到她自我吹嘘的人也有五六人了,但相信的人不足一个。后来有人烦死了,鄙夷道:“收起那根自以为是的手指,很讨厌知道么?” “我差点翘辫子了……”卫大小姐委屈。 “那也不能得意忘形,骄兵必败。” “我又不当兵……” “你倒有自知之明,你要是当兵,我就……” “嘻嘻,你就怎么样?”要是能让他脱光衣服在大街上裸奔,我倒是不介意去做个女兵。 “你这辈子也别想了,军营不要废物。” 玛德!卫大小姐气呼呼地瞪着眼睛,把手里的圣旨差点撕烂,骂道:混蛋军师,敢瞧不起我。 琦云拿到圣旨的时候,恶人粑粑刚被放下城门,她们都去看了,但回来以后,都吃不下饭了。 尸体惨不忍睹,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人在一旁大声叫好,遭了卫初晴一棍子,窜得像只狗。 也又不知道哪个不知死活的人说:“多亏了这天气,要是三伏天,尸体早烂了,哟!听说这女首匪还是个美人,但脑袋都破了,满身是蛆虫,太恶心人了。” 生前做尽恶事,死后还那么不堪入目,在场看客都看吐了,最后被同样恶名昭著的赤昀第一恶女拿着棍子做鸟兽散。 唯恶女也不得好死,百姓们纷纷诅咒道。 “你们少得意了,祸害遗千年,本小姐永垂不朽!”滚你二大爷的! 卫初晴持着大棍子,破口大骂。 “小云哥哥,咱们送师傅一程吧!”娉姈跪在地上拉着琦云,但对方没回应,只是静静的跪在地上,看着泥泞的大地与腐化的肉身,沉寂的眸子一片悲戚。 卫初晴撩了撩发鬓,今日她穿得很素净,不戴钗环,只束了一根马尾,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模样,衣着朴素,负债累累,全没闺秀小姐的气质。 但她更无耻了,身上又多了一种红尘味道。世俗了吧!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在梦里,身临其境,与梦里的人扯不开关系了。 “如果上天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离开这里,你想要回去么?”后来有个人这样问她。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很迷信,这种缘分注定的东西,这辈子逃避了,没准儿下辈子又会找上来。看多了悲欢离合,我会失去本身的敏感,我才不要麻木不仁,做个世俗人呢!”她不耐烦滴地说道。 “你不已经世俗了么?” 是吧!她身上的世俗味愈来愈重了,也有所谓的生老病死的酸楚,很难过,原来她也不是个狂傲任性,没心没肺的超脱人。 “烧了。” “可我都在棺材铺里订了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你知道这花了我多少银子?光是定金就足够买一大打大力丸了。”玛德!我要是不去拿货的话,钱不就泡汤了。要不是看在恶人粑粑给我灌功的份上,就凭他最后要与我同归于尽,我连副薄木棺材也不会送。 “她不值得留下。”琦云坚持火化,认为没意义的东西留着也甚浪费。 不愧女匪的后代,果决无情,简单粗暴,就这样,一代名匪化成了一把青灰色的骨灰,被不孝女撒在了西北风里。 “怎么不在乱人岗的废墟撒呢?”毕竟那是黑老大的家呀!虽然破产了,但那是他最辉煌时期的见证,生于斯葬于斯,很符合佛教的流转轮回。 “那不是她的归处。”原来恶人粑粑是要回故乡了,落叶归根,回到最初的时候。 “事到如今,我有个问题一直藏在肚子里,憋的难受。”卫初晴说。 “卫小姐,有什么不解?”娉姈问道。 “诶!粑粑一下子变成了亲娘,我想她应该不叫原来那个名字,她究竟是谁呢?”朝廷只是女匪是赤狄中人,图谋复兴中山国,却不说女匪的名字,不知是忘记了还是真的不知道?可这样一个传奇的女人不应该载入史册吗?她的事迹,值得让后人琢磨借鉴。 “她不值得留名。”琦云是故意让卫大小姐憋得难受吧!看她甩来的眼风,就知道了,那是警告某人再也不许提这个问题,否则皮一定会很痛。 “不说就不说,但是你这个思想是不正确的。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能够闹得惊天动地,世人皆知,这种有本事的人就该留名啊!我记得有几个小宫女为了出名,合力谋杀皇帝,结果没成功,被凌迟处死,但她们都留名史册了。虽然名字很村……诶呀!我错了,求放过!” 这个问题被扼杀在了大小姐的惨呼声里。 后来气愤又不甘心的卫大小姐找小师妹诉苦,趴在人家的胸口上,嘤嘤嘤。结果被一旁的和尚提着耳帝朵拎开了,太不象话了,没看见小师妹受着伤么?尽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这孩子太熊了,你要是不管,我替你教训。”慧觉把熊孩子扔出了房间,回头对卧在床铺上的伤患说道,做出了管教熊孩子的长辈气势。 “她还小,你都说了她可以做你女儿,何必与小孩子计较。”李冶不以为然,卫初晴虽然淘气,但没有不顾大局,还知道分寸,只是人咋呼了些,说话肆无忌惮,可她有贼心没贼胆,不会闯多大的祸事。 “那你什么时候把让这孩子定个性子,成天一个假小子的腔调,怎么做贤妻良母?”慧觉想象着熊孩子拎着另一个熊孩子满园子乱跑,那画面太操心了。 “贤妻良母……我要是提这个要求,她二话不说就会与我撇清关系。那丫头没心没肺起来,可恨……”那时候他提出了妻子的标准,对方立马变了态度,嬉皮笑脸地转移话题。后头让她多读书学礼仪,还委婉地让她听话,可那个熊孩子的耳朵一挤,就把做不到的事忘记了。 “那我们还真拿她没办法了,让她再任性下去,以后就不好收拾了。你这溺爱迟早会成为弱点,以后她会吃定你了。”慧觉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为那丫头受伤,差点交代了性命,误了大计,她却没想过还报你。一味付出,你就甘心?”感情虽说不分彼此,但彼此总有有所回应,一厢情愿,单相思是不会有好结果。 “她是个好女孩,不会伤人。”李冶垂下了眼帘,心思复杂,但这种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很难做出透彻的分析。 “你就是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早就看清了。你心软,又多情,那丫头没心没肺,你喜欢对她步步退让,而那个没良心的丫头喜欢占人便宜,吃你豆腐,得寸进尺,在感情上你就是弱势的,那丫头不伤人,却会负心。你再不压制她,迟早会鸡飞蛋打一场空。” 慧觉很不客气地替他分析着,残酷地揭露眼下女强男弱的情势,然后鼓励对方:男人就不能示弱,该出手时就出手。于是拐弯抹角地提出必要的时候不如霸王硬上弓,毕竟还是女孩子,体力上斗不过男人,没多久就会化为绕指柔。 如此禽兽的想法,让仙子没法与之交流,实在对不起自己的道行,于是把这个淫僧请出了大门,还很尖酸地说了一句:“顾好自己再来关心别人的私事。” 那意思就是说你既然行,怎么让妞甩了。吃力不讨好,还被损了,淫僧心痛了,这个死道友又戳他的痛处。 “咦?聆月姐姐,你还亲自上门来送药啊!嗯?沙师弟,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卫氏的别庄里,站着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他看他。 卫初晴看着和尚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心里鄙视道:淫僧,在人前就会装逼。然后又看着神秘温柔的国医圣手,暗叹:真是个不老美人。 聆月露在外头的眼睛很稚气,大大眼瞳,亮亮的眼波,眼睫浓密似婴孩,看起来很清纯,但又很妩媚。淫僧怕不是看上人家了吧!不然干嘛装出这幅不自然又虚伪的嘴脸。 “我是替人捎信,卫大小姐可方便去凤翎寨,我家寨主想见你一面。”聆月说道。 “我最近还想没招惹你们山寨,你家寨主找我做什么?”我草,不会是算上次骗卖身契的帐吧! “寨主说,卫大小姐与我寨渊源甚深,她很想了解你。”聆月淡淡说道,有着请求的温柔。 “诶呀!我是真没空,得照顾俩个伤患,忙得很。等过个十年八年,再去找你家寨主喝茶。”这种江湖组织还是少惹为妙,卫初晴又不是猫,没有九条命可以玩。卫大小姐很为难地摊手,聆月轻轻点头,不再勉强: “卫大小姐不肯赏光,那我也只能点到为止了。” “什么意思?” 聆月又轻轻摇头,那意思就是你不答应跟我走,你会很后悔的意思。她说:“我走了。”只这一句话,不再表露任何意思。 “她究竟什么意思?”卫初晴看着她的背影,不明其意。这位姐姐打什么哑谜呀! “你跟她走一趟。”慧觉皱着眉头,对她说道。 “为什么?”难道和尚知道意思了? “她是个玩心思的女人,你以为她真的是好说话么?那是因为她手上有把柄,你快去吧!”淫僧果然会摸女人心思,这一点破,卫大小姐明白了。 第二百三十章 熟人啊熟人 看沙师弟很了解这个柔情似水的艺妓,虽然猜不出这女子的年纪,但她是上一代的四朵金花之一,如今的小金花里就数叶姐姐最小了,那她想必与红姐姐的年纪相去不远。 虽说美人迟暮,但依旧不是庸脂俗粉可相比的,毕竟底子在那儿,岁月这把杀猪刀也顶多只能刮刮寒毛,让美人的风骨愈加清晰。 卫大小姐喜欢叨逼,扯水吹牛功夫一流,她会说些最近的新鲜事,什么江湖出现了白衣公子行侠仗义,巧破盗宝案,什么七宝斋的暹罗商队其实就是盗宝案的元凶,什么暹罗女商人是个基佬,身边还带了只翻译鸡,预谋颠覆七玄王朝,估计是想散播女风,搞个女儿国出来。 这前面还能听懂,后头什么基佬,什么女儿国,一统瞎扯,聆月听着,没说不好,也没说好,如果她不煽动眼睫,卫大小姐会怀疑自己用错了语种,怎么自说自话,对方连个眼神都不搭理,既不高傲,也不卑微,难道怎么个意思?搞得她都想带只翻译鸡了。 “听说几日前,卫大小姐去过乱人岗,一直与阿钰在一块,你若无聊,不如说一下那夜的趣事?”这位姐姐终于搭腔了,只是这个提议让人十分怀疑她的居心。 要知道被抓到山上的肉票,境遇都不太会好,趣事更别提了。这人太坏了,想让我闭嘴就直说嘛!拐着弯溜我玩,果然淫僧说得没错,她就是爱玩心思。 “月姐姐,你认识慧觉么?”看你是打算承认还是逃避,承认八成是没兴趣,逃避那就有好戏看了。 “我不知道。”聆月模棱两可的答案,让卫大小姐一脸郁闷。 靠!认不认识而已又不是问你喜不喜欢!用得着那么敷衍么? “上回我在南山寺后山遇到过你,一直感谢你当时救了我。那个,你应该认识慧觉吧!”卫大小姐仍旧不死心,她就不信了这小妞的嘴那么牢,死活撬不开。 “我的居处离南山寺很近。”聆月回道。 “哈!是邻居,那也算认识了。”卫初晴终于得到了答案,兴奋又自得,这种恩怨纠葛比戏本子还要精彩,女人藏得深,果然有趣。 “既然你说是,那便是吧!”聆月淡淡说道,说话模凌两可又是极其敷衍。 两人一路上猜猜猜,终于快到了凤翎寨地界,凤翎寨外号凤翎三十六寨,可这三十六不是指寨的数量,而是一个标记,事实上凤翎寨连绵十里,却只有九个寨子。 这本也没什么,但得知风凤翎寨四使两老的内部等级之后,卫初晴想到了道家里的二个词:九转归一,两仪四象。 她心里刚生出这个疑惑,等进入了主寨以后,便豁然明白了。凤翎寨的箭塔上插着两面旗帜,那是道家的太极八卦阴阳图。 在想象中,道士应该住在终年云雾袅绕,飞檐卧雪,犹如仙境一般的道观宫殿。如果觉得飞阁重殿太华丽,想避世隐居,那也可以结草为庐,独自清修,不争世事。这凤翎寨打着道家的旗号,办青楼,做绿林,太匪夷所思了。 简直比内裤穿反了的咸蛋超人都要无聊。 “月姐姐你出家了?”我草,这个世界太神奇了!我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 “卫大小姐,你信佛么?”聆月问道。 “我信啊!” “那你出家了么?”聆月又问。 卫初晴挑眉,这姐姐那反问来回答我的问题,好特别。“我知道了,姐姐,你好有趣。” 聆月淡淡说道:“信仰与皈依,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卫大小姐又问道。 聆月回答得很简单,寥寥一句话:前者是松岩,后者是铁树。 卫大小姐听得迷糊,皈依,不就是请求救护,解脱众苦么?依靠,解脱,指引,可以是,安心立命,修持道法,趋吉避凶也可以是,就算你拿道家的无为本我做为解释,也能接受,说得再远一点,舍弃遗忘,其实也符合皈依的一种形式。 铁树是什么意思?铁树开花,哑人说话。那不是很漫长的等待么?与皈依有什么联系?这姐姐太含蓄了,好难沟通啊! “姐姐,你说话好爱打哑谜啊!”卫小姐很郁闷地说道,然后那眼角瞅瞅身边这个戴面纱的女子,她真的很神秘,尤其是她说话的声音,每一句话,都带着上扬的尾音,华丽慵懒,高贵优雅,听得耳朵都会怀孕。 “记得一个朋友说过,说话太直白,就少了趣味,女人要会隐藏,才能不会受伤。”聆月是艺妓,自然要有吸引人的本事。 “你那个朋友也是女孩子吧!真是说中了女人的心思,神神秘秘……嘿!这么一想,你俩但还挺带感的。”她的朋友也是同行么?哪会是谁?红姐姐?宝儿姐?还是叶姐姐? “她比我更……其实我也未曾见过她。” 聆月这句话否决了她的猜测,看来那个神秘的女子,她应该也没见过。 此刻她们已经到了了大堂,里面只有零星几个守卫,大白天的这里还是阴森森,透着山里的寒气,没点土匪窝的热燥味。 聆月让她独自等待,自己要回去了。卫大小姐看着守卫去通报,想到很快会见到雄踞一方的山贼头头,内心激动澎湃,还想去茅房里冷静一会儿。 又是一个地下组织的大佬,要是比恶人粑粑更难对付,怎么办? 应该不会太难弄,人家毕竟是坚持侠义道心嘛!上回那个沙迭儿张口闭口不都是扯这俩个词。而且我也有熟人,那个寨主总得给兄弟卖个面子,大人不计小人过,与我一笑泯恩仇,各走各的阳关道。 但是老鬼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红姐姐有没有告诉他,我不是卫雨蓁呢? 他知道会生气不理我么? 卫初晴一会儿紧张,一会儿释然,再后来又担忧,最后疑惑。 老鬼说话直爽,做事豪迈,那日说放过就放过,还把真名报了,够坦率了,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侠。而大侠都是高逼格,不喜欢与坑蒙拐骗的小人凑一堆。 她没自信老鬼知道真相,还会不会不计前嫌,继续把她当妹子看? “好啊!你这臭丫头果然在这儿,嘿!上回俺被你跟那个丫鬟算计,害俺内功受制,差点被乱人岗那群疯狗咬死了。妈了个巴子!老子到了今日才知道你是谁!呸!寨主与老鬼瞒得够严实,对兄弟也保留,哼!俺也就不客气了,先讨你算了那日的帐!” 大堂外忽然冒出一个彪悍的大汉,骂骂咧咧地说了一统,然后挥拳就揍了过来。卫大小姐,想了半天,却算漏了有这个讨债鬼,惊慌失措了一下,躲在一个护卫身后,腆着脸皮说道:“大哥,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啊!” 草!这傻逼玩意会出现,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那俺先揍得你满地找牙,再对质!”大汉自是沙迭儿,如今已经解了那日的毒,恢复了功力,重新收拾了意气,情绪高涨,说什么也得报了上回的一针之仇,化悲愤与拳力,朝仇人揍了过去。 “诶诶……打人总得让我自报个姓名吧!万一我是无辜的路人,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个人私怨抹黑你们山寨的旗号吧!” 卫初晴腰伤未愈,可不能剧烈运动,再受一次打击,她真要做四脚朝天的王八了。她赶紧抚慰沙老爹的过激情绪,“大,大哥,你的仇家叫什么名字?” 沙老爹听到山寨的旗号,就有些迟疑,然后对方再问仇家是谁,他更狐疑了。“你难道不是卫初晴?” 当然是啊!但我怎么会承认。卫大小姐摊手道:“抱歉啊!大哥,我是个小丫鬟,从靖王府出来的,来找月护法有些事。我叫祁楚魏,因为我的粑粑喜欢下象棋,所以给我取了这样霸气的名字。” 她沾沾自喜地说道,为自己的粑粑而骄傲。 “难道我被耍了?”沙迭儿看她出处名字报得那么顺溜,不由怀疑起了那个告诉他真相的人。 “小丫头,你是谁身边的丫鬟?”这么漂亮的丫头,那些老爷公子会饶过她么? “诶……我是老王妃的贴身大丫鬟,她说过等世子及冠了,收我做通房丫头。”这样你总该相信了吧!耶!我真他娘的机智。 “那真抱歉,我误会你了。小丫头,你等在这里做什么?”沙迭儿羞窘了一下,然后打着哈哈,转开了话题。 “刚才说了啊!等月护法,她拿药去了,过会儿就来了。大哥哥,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告诉你我是卫府的大小姐?”马勒戈壁,本小姐回头扎小人诅咒那个告密的贱人。 “没人告诉俺,刚才看你的背影挺面熟,是俺走眼,认错人了。”沙迭儿尴尬地笑着,这老小子倒是重情义,就算是被人骗了也不抖露那人的名字。 卫大小姐脸色一沉,真他娘的想踹过去,草泥马,你眼睛果然瞎,本小姐削肩窄腰挺背,号称背影杀手,那个赵敬德生得老鼠头高低肩罗锅背,浑身透着猥琐之气,怎么可以与我相提并论。 草泥马个基! “老沙,你没认错人,这位祁楚魏,就是卫府大小姐卫初晴啊!你小子真好糊弄!”大堂前的虎皮宝座上坐上了一位猿臂蜂腰,健硕挺拔的男子,对着她微笑道:“卫大小姐,多日不见,你还是这般风趣。” 第二百三十一章 倚天一出,谁与争锋? 有人说江湖太大,有些人相处十年也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因为人心向背,所以遍眼都是陌生人。 而有人说江湖很小,从前与你擦肩而过的人,今日会郑重地站在你面前,与你把酒言欢,畅谈人生。因为想得太少,所以才能一见如故。 “来,为我们这样纯粹善良,风流倜傥,豪气干云的同志干杯!”自来熟又比较不要脸的大小姐举杯说着祝酒词,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清酒,然后夹了块红烧牛肉塞进嘴里,她好久没吃肉了,家里一个和尚一个道姑,每日陪他们吃清粥小菜,她都快羽化成仙了。 “大小姐果然是不同凡响,喝酒吃肉的姿态可比那些世家小姐潇洒多了。” 与她对饮的人生了一双剑眉,齐飞入鬓,英气逼人,有着一副俊朗的外貌,不过最惹人注意的便是他孔武有力的双臂,大约有海碗那么粗,跟树桩子似的,很有男人味。 “老图,你行事爽侠,不拘细事,够汉子,我想如果在秦末,你一定是可以与楚霸王比肩的英雄。”卫大小姐喝酒喝大了,开始胡言乱语。 “好妹子,我最崇敬的人就是西楚霸王,此人才情斐然,胸有韬略,光明磊落,文武双全,我志大才疏,又怎能与前辈相比?妹子,过奖了。”这个吃酒用海碗吃,言语间豪情万丈的汉子便是图诗酒。 谁能想得到一个梨园老板,会是凤翎寨的寨主,此人不仅戏演的好,又是雄踞一方的江湖地下组织的大佬,他又怎会是才疏学浅之辈? 看来我当初真是小看他了,志大才疏原来是这个大佬的自谦。卫大小姐抹着嘴角的酒渍,暗中揣度对方的用意。 不能怪她的小人心思,只是她觉得对方就算不计从前那桩仇,也不该在他兄弟向她讨债时出面维护。他们的交情还没到这份上吧! 换做是大小姐,她不仅不会拦兄弟,还会一同去算帐,她就是护短不讲理。所以她又佩服又怀疑,心想这个寨主要不是傻缺,要不就是对她有图谋。前者自然是好的,要是后者的话,她得小心防范了。 “老图,我这人就爱说老实话。楚王憨厚刚直,豪爽,豪气干云,还记得那句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传世名句,真是荡气回肠,慷慨大气。而老图你才情过人,待人热诚,如果生于秦末,我敢说你定然是一名千古留芳的武将。” 卫大小姐不遗余力地拍马屁,把图诗酒哄得开怀大笑。见大佬开心,她准备告辞,便打算说家里有病人,要速回。 可图诗酒喝上了脸,开始暴露他狂暴的脾气,与张扬的性情,死活都要拉着她去前面的道场,说要给她看个好东西。 那兴奋的小样子,就像个急于献宝的小孩子。卫大小姐想着自己独自一人也走不出去,也不好甩下酒疯子,便耐心性子去看宝,顺便问出圣女的住处,待会儿去那里找红姐姐求庇佑,省得再撞上那个沙迭儿,估摸那家伙根本没死心,所以不能松懈。 “这剑坛里有三百六十八柄宝剑,那些都是江湖上各个有名的江湖侠士留下的。 就说这柄君子剑,是江南世家公子意留下的,还有这柄乘龙破风,是漠北的林家堡的传世双剑,可惜他们都拿不回去了。”图诗酒如数家珍般细数着剑,洋洋洒洒地说着。 他简直就是个话痨,酒一喝多话更多了,把剑的背景故事过去的主人都一股脑儿地吐露出来,就差没说人家家里有几头牛几亩地几户人口了。 不仅是话痨,还是个八卦男。卫大小姐听得无聊得很,她对江湖没兴趣,尤其是剑,她不爱剑。 可有人偏偏想送她不喜欢的东西,看着那人真诚的笑容,与无辜的眼神,她才相信对方是真心诚意想送剑,而不是含有不怀好意的嘲讽之意。 “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把宝剑留下?这毕竟是人家的东西,我不能收的。” 本小姐不是什么便宜都占的,更不收来历复杂的礼物。这不会是贼脏吧?他竟然想拖我下水?我草,绝不能收,我是有格调的人。 “谁让他们比输了呢!愿赌服输,呃……”图老大打了个酒嗝,嘿嘿傻笑,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这么看还真有点傻缺。卫大小姐放松了些警惕,心想这家伙或许对她真的没企图。 “我不用剑的,我是个自律的当家人。”滚你玛德!拿这种东西送我,简直就是对我人格的践踏,智慧的侮辱。 “女孩子家用剑比较秀气一些,听小叶说你两次被乱人岗的山匪劫了,我们都很着急,你又不会武功,容易受欺负。我就送你把名剑,以后可以好好保护自己。”图老大把那把君子剑送给她。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送我这个?”卫大小姐感动了,好吧!她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诶!这个人还真傻啊!才见了两面就跟我称兄道弟,太好骗了。我虽说没有武功,很菜鸟,但大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本事再大,可真的很单纯。 “我最近得了件大宝贝,不需要再厉害的兵器了。你自己留着用,没事可以拿它劈个柴,宰个牲口什么的。”你要是嫌太多占地方,拿去卖了还可以补贴你们山寨的伙食费。 “送你,送你,你收下嘛!”图老大把剑一直推到她面前,她就一直推脱,“不要,不要,请你拿开。” “送你,送你,送你……” “喂喂!你再拿它进一步试试?我就自刎了。”卫大小姐气死了,这家伙有毛病,那剑刃逼着她,这到底是送剑很杀人啊! 傻逼! “格拉格拉。”黑暗中有铁链拖地的声音。 “大妹子,你就拿了吧!大哥,求你了。”图老大醉眼朦胧,浑身酒气捱近她。 卫大小姐眼里透着烦躁之色,忽而心里有些狐疑,转眼去看剑坛,那儿安静地插着数百把剑,依旧没动静。 “这是大哥的心意,你就拿下吧!我都在小叶面前打了包票了,不能食言。”图老大嘟着嘴,把着小剑一直推一直推。 “噶啦格拉。”铁链拖地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嗯?很奇怪,这怎么会有……”卫初晴疑惑里看着剑坛,那个声音就是从那边出来的,磕现在又消失了。 算了,这世上奇怪的事成百上千,与她又有什么关系,还是收起这些无用的好奇心,省得又惹来麻烦。 “喂!你,你想杀人啊!”卫大小姐转回神,看着脖颈上的剑刃,吓得寒毛竖起,连娘都忘了招呼,直接踹飞了那个对她送剑的家伙。 然后又在心里骂了个草,最后扶起图老大,抱歉道:“大佬,不好意思,我这人条件反射,而且最近得了神助,爆发力会是平时的十倍,所以多多海涵。” 活该!谁叫你那么用剑的,这算是对你客气了。 “大妹子,你刚才那一招叫什么名字?”图老大冒着星星眼,兴奋得面红耳赤。 “呃……天残脚。”卫初晴不自然地回道。 “太神奇了。”图老大感慨。 “过奖过奖,小意思了,哈哈!”某人羞涩一笑。 “这功夫实在太神奇了,大妹子这样弱柳扶风,我一次能打十个的女子也能学会,它实在太厉害了。” 图老大这话说得大小姐脸色一黑,这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图老大或许不是想小看她,但这话说得女汉子浑身不舒服。 什么叫一次能打十个,这大哥未免太自信了吧!虽然我得了恶人粑粑的内功,但从前我也不是那么次,一次也能打你这样的彪形大汉,前提是他们没有武功。 “好妹子,你这武功可以不可以教教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图老大抓着她的手,热情地期盼道。 在得知要教那些失足妇女武功之后,卫大小姐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高冷地拒绝了,理由是天残脚门槛太高,根骨弱体能差,根本别想谈这个。可图老大觉得卫大小姐骨骼不清奇,身子骨也弱,于是问道:为什么你可以学,她们就不能学? “本小姐这功夫是自创的,当然合适自己了。知道么?天残脚的关键就在于本小姐的这双美,脚,此脚挑选天下无敌手之美腿,浸泡数百种花瓣,由数十双巧手捏造的顶级香港脚,每一次出击,花香四溢,让人百转千回。” 卫大小姐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道,比她更二的图老大居然深信不疑,俩个傻货就嘻嘻哈哈地哥俩好似的,继续胡吹水扯,把对方捧上天,然后各自说了宏大的理想。 卫大小姐:我要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图诗酒:我要指挥千军万马。 然后他们各自在心里表达出对彼此的赞赏。 卫大小姐:脑残。 图诗酒:傻妞。 喝高了的大小姐忘记了去找基友婧婧搅基,直接被月护法送出了山寨,那时天色很黑,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走在荒凉的山道上,到城外的别庄还得走个几里路。 忽而天起了黑风,她以为黑熊怪来了,抱着一棵树,迷迷糊糊地去瞅来的是哪个妖怪? “抓住她!”原来是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拿着亮晶晶的剑向她打来。 是人啊!那就好对付了。 卫大小姐拔出腰间的君子剑,朝天一指,大声娇喝:“倚天一出,谁与争锋?名震四海,天下皆服。” 第二百三十二章 少给我装蛋定哥 关于重生,当然会有想到生命的起始姿势,在生命的不断进发中,人不断蜕变,这便是重生的真谛。 蛇是软体动物,它每脱一次皮,斑纹会更清晰鲜亮。如果人也能蜕变得变得毫无瑕疵,那么就不会有人抱怨生命的残忍。 “我不喜欢留指甲,但是剪了之后又长,长了又容易脏手,所以时不时会修剪它,无关痛痒。”李冶靠在床头,嘴里含着一颗姜糖,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吃甜食。 房里还有一个人,默默地听着她漫无边际的话,这个人自是琦云,和尚走之前,请托她照顾这个身受重伤,仍旧喜欢操心多想的笨蛋。 琦云不会安慰人,听着李冶一直说,眼珠子都不会动一下,跟个木头人似的。 如果卫大小姐在,会很不喜欢她这种不回应的态度,或许又会恬不知耻地趴上去,说荤话去讨打。 “记得小时候换牙,有次吃了糖人,牙坏了,很痛,大约那时候我就开始瘦了,不爱吃饭,也很少说话。现在我忘了疼,但伤口一辈子好不了了。同样是会再生,可有些东西不会忘记的。人的感情也是这样,就算得到了,也无法不计较失去时的辛酸痛苦。” 李冶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似乎把事情交代完了,便能安然睡去。 琦云看看她,开始说话了,很久不说话,所以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声带有些刺痛,她的话语又紧又急促,“她留话了。” “嗯。”李冶睁眼,放在被子上的手描绘着上面那只可爱的小羊。 “她是对你说的。”琦云眼神暗了,好似知道了答案,又不想去关心。 “嗯。”李冶按在心口,那儿有点刺痛,她也激动了。 “不要告诉我。”琦云屏气凝神,冷冷吐出这句话。 “你是逃避,还是不打算原谅?”李冶嘴角出现一抹诘诮。 “我要离开这里。”琦云望着窗口,她决定离开,不想为任何事牵绊。 “感情不是绑架,你可以坚持最初的方向,谁也不会逼迫你。你想要什么,依旧可以去追求,但我不想收藏它。”李冶从枕后取出一个锦囊,上面绣着古老的图腾,是一个火烧云,红艳的火,瑰丽的祥云。 “这是给你的东西。”琦云盯着那个锦囊,虽然不露憎恶之色,但她依旧充满敌意。 李冶说:当时我拒绝了,可她太狡猾,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塞在我的袖子里。如今它既然是我的了,我可以作主,喏!送给你。 琦云头也不回地拒绝了,李冶在她身后说道:“你既然不要它,那我就送给你在意的人。” 她又说:真没见过你那么坏的丫头,自己逃不了责任,让身边的人去承担。她很同情那个被琦云在意的女孩,然后她的房门破了,再然后她手里的锦囊被扯走了。 望着空落落的手,还有被砸坏的房门,李冶眨巴着眼睛,她想不到几日没见这丫头,对方也有了匪气,不行,得让人好好管教才行,不能再多一个熊孩子。 她看着破烂的房门皱眉,估摸着这面材质不错,做工精美的房门值多少价,省得待会儿它的主人来质问,漫天开价,那可不能拦下这笔冤枉帐。 “哎哟!沙师弟,你降落的时候能不能稳一些,我晕机。”四合院里出现了一对男女,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女一个出尘不染的和尚,女子正挂在这个世外高人的身后,挠着他的光溜溜的脑袋,这是她最喜欢的炸毛方式。 “可以了,可以了,不许再纠缠我,快点放开。”慧觉烦躁,他想这个地方清静 “哼!是谁纠缠谁呀!跟踪狂。”变态和尚。 “你刚才说什么?”和尚暴怒。 “没说谁呀!就是看到一只跟屁虫,一直在我耳边叫,我在跟它说话。哎呀!沙师弟,你这个人啊!就这个优良品质了,什么事儿都想在自己头上,认为别人都在注意你,其实是你多心了。”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不跟你废话了。 卫初晴摇手挥别,过来会又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回头又宽慰道:“沙师弟,你还有一个优点,嗯,刚才说漏了,你这人挺太率性而为了,想什么时候出手就什么时候出手,会给人带来很多刺激的遭遇,与你在一起,我体会到了,为什么吃胡豆都放不出屁。” 叫你看我半天洋相不出手,得多夸奖你几句。 在看了沙师弟那张充满了七情六欲的俗世脸,卫大小姐志得意满地去串门子了。跟和尚翻脸的后果不堪设想,在听了一整宿的颂经声以后,她挺后悔,没多加一条优点:叨逼,话痨沙师弟。 其实小师妹提醒过她,谈及沙师弟的武学,特意加了一句话:和尚轻功差,内功弱,最厉害的是口舌功夫,也算是他唯一的柔功。 所以大小姐无坚不摧的脸皮也受不了和尚的碎碎念。 男人话痨起来,跟长舌妇没什么区别了。图诗酒是,和尚也是。一个唱戏,一个念经,啥时候给他们搭个台比试一下,看谁才是天下第一嘴。 虽然和尚很话痨,很烦人,但他的性情比他的嘴还烦人。比如昨夜他暗搓搓地跟了大小姐一路,依旧沉默,做着职业路人。后来大小姐遭了黑衣人的围攻,打了半天,他依旧沉默,做着黑夜里的一双眼睛。 最后大小姐对着来抓自己的黑衣人一统乱骂,什么道可道非常道你们这些死贱人会遭老天报应!什么富贵险中求,天命自有定义,日你仙人板板,本小姐生性不羁爱自由,岂能那么容易跟你们走? 她打算把这群狗日的骂得晕头转向,所以学着星爷的嘴遁功夫,打算趁着对方怒气攻心之后,用起了自己的腿功,一个字:跑。 在她连甩黑衣人数回以后,由于腰伤未复原,酒劲又上了头,满脑子都是云雾,差点以为自己误闯了人间仙境。 等她再次找回了点神志,看到那群咬牙切齿的黑衣人,打算亮出自己的杀手锏,跪下求放过。可终于在她两个膝盖还没打弯的时候,和尚终于脱了龙套的行头,做了回是人该做的事。 于是来了一出淫僧打战小怪,喔不,是佛祖普度众生。 “小云哥哥,你看,这衣裳是我这几日赶的,来试试。”这个时节,早起容易伤身,尤其是体质虚寒之人,那个这种时候就该进补,最忌熬夜。 琦云不懂怎么去体贴呵护别人,而依旧有人不介意她的木衲,接受她的冷淡与寡言,默默地陪伴着她,嘘寒问暖,呵护备至。 娉姈替她穿好衣裳,然后看了眼窗外,见无人,便悄悄地绕到她的后背,环抱着对方纤细的小腰,轻若蚊蝇地说道:“我,我看看腰身合不合适,嗯,我再打条腰带,这是比比尺寸。” 她小心翼翼地比着食指与大拇指,像蚂蚁绕树般,一点点饶了对方数圈。等她觉得后背上的衣裳已经温热了,又放开了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想听对方的评价。 她还是那般局促,像只受惊的小白兔,是不是这些年过得太艰难了,磨去了她从前的勇气。 “你跟我走罢。”琦云握着她的手,放在脸颊边,很热,很软,还是从前的感觉。 “嗯,我不会离开你的。小云哥哥,我跟师傅都会陪着你,永远永远。”娉姈缓缓低头,把脑袋轻轻地靠在对方的胸口,小声又坚定地说道。 “以后只有你跟我。”琦云听到师傅二个字,眼色变得深沉了,没了方才的清澈。 娉姈欲言又止,轻轻地点点脑袋,乖巧地窝在她怀里,两只手局促地抓着衣角。 小云哥哥,我是你的,师傅也是你的,你不能忘了我们。 “能不能……你能不能……”娉姈握着拳头,脸色有些潮红,额头逐渐滚烫,她觉得心快跳出来了。 “你不舒服?”琦云板着她的脸,用额头去试她的体温,心里疑惑,便要带她去看这个院子的主人。大概是受寒了,得找那个啰嗦的大夫看看。 “最后一次了……再,”错过了这会,再也没机会了。娉姈眼里冒着水雾,心里不舍又惊慌,期盼又绝望,她赶紧把头埋入琦云的胸口,轻轻嘟嘴,点在了那颗一动不动的扣子。 “我没事,就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先出去一回,你,你要等我啊!”你要带我走。娉姈快步跨出了房门,趴在窗口,低声哽咽,伤心得浑身颤抖。 又是这种感觉,我,我是不是要……忽而她脸色煞白,捂着嘴朝外院跑去,一边干呕,一边流泪。 曾经有人说过:一旦入了乱人岗,便是永无回头路了。一生罪恶,一生自由,自由需要代价,罪恶必有回报。 她是个坏女孩,如今报应来了,恶果来了。 琦云一直在房里等她,清晨天空有大雁南飞,午后,庭院里金光闪闪,傍晚附近有鸡犬回圈的叫唤。 夕阳照着枫叶,庭院凉风习习,一个人安静地等待,快要与周围一切融成了一幅画。琦云关上了房门,合上了窗,她依旧在等。 直到一个人闯了进来,打破了整个庭院的寂静,画面立即火星四渐,撕裂了这份静谧的画卷。 “你媳妇跑了,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你最近脑子死机了么?察觉性那么弱?他娘的,少给我装蛋定哥!” 第二百三十三章 刹不住车了 卫大小姐这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监,为了基友的媳妇而火急火燎地来报信,她还真爱管闲事。没看当事人都没反应么?你着个什么急啊! “她让我等。”那就等她回来。琦云面无表情地说道。 “呼!她不会回来了。”卫初晴扇着手,也不知道她头上的汗水是跑出来的,还是气出来的? 琦云对她视而不见,既不请她喝茶也不翻脸赶人。气死卫大小姐了!这个别庄是她的地盘好吧!虽然地契不在手头上,但好歹也算前主人,哪有这样不客气的? 一句好话都不说,一个好脸子都不给。 “她真的走了,我骗你我就是狗。”卫初晴不死心地说道,而对方就是不愿相信她,固执地等着。 “我看到她坐着一顶豪华的轿子走了,估计是投靠了有钱有势的人家。啧!这女人嫌贫爱富,我看走眼了,她眼里都是权贵财富,所以眼瞎了,因为她根本不想看你这副穷酸破落的模样。她以前对你百依百顺,你走到哪她就跟到哪里,原来都是心机。” 卫大小姐坐在凳子上,与她大眼瞪小眼,然后义愤填膺地说道: “以前你还风光,是地方黑势力的少主,她怎么说也能做个黑老大的女人,现在你一破产,她扭头就走人,还用花言巧语骗你。简直就是个透着白莲花气息的绿茶妹子。” 替基友抱怨了半天,她咳嗽了几声,嗓子眼儿有点火燥,于是翻过茶杯打算倒水,嘴里依旧嘀咕道:“这个坏丫头,把她抓回来以后,就该拿皮鞭子锁链蜡烛伺候,说起来,老婆任性,还不是老公太纵容了。嗯,抽她小屁股,不听话就跪算盘。” 琦云看她要喝水,淡淡说道:“喝完,就滚。” 卫大小姐手一顿,费解地咬着下唇,最后被琦云吃人般的眼神吓了出去。 我都说得那么明白,她还死心了吧!卫初晴搓着下巴,估摸着对方又几分怒火与失望,兀自揣测。她回到了小师妹的住处,与之热切地攀谈起来,内容乐观积极,正直高尚能够让狼狈都为之羞愧。 “她生气了,我看见她的眼睛都红了,以前我那怎么惹她生气,也不会是这样的。吓死我了,还以为她下一刻会撕开人皮,化身为狼,把我生吞活剥了。” 卫大小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看着冷静,其实很冲动,她的血是热的。”李冶说道。 “对滴对滴,傻傻的,很可爱,挺好玩的。”卫初晴拨着石榴,把一颗颗红子放在奶盅里,她喜欢吃水果味的奶子。伤筋动骨,得多喝点补品,让身体快快长好, “你认为她会怎么做?”李冶咬了一颗石榴子,把枕头压低了些与她靠得更近一点。 “说不准,她走的理由很充分,毕竟这里的人事物对她来说不重要了。不过如果她还有点孝心,得守完孝再走吧!”卫初晴也靠在床头,与李冶只有一只托盘的距离。 “她不讲究这些个繁文缛节,世俗之礼约束不了她。”李冶的视线一直放在那只指尖尖尖细细的小爪子,说话总透着一股慵懒的美好。 “那她必走无疑了。”卫大小姐泄气地丢下果皮,不满意这个猜测,端起了奶盅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然后嘟嘴,腮帮子不断地咀嚼着,像只仓鼠。 李冶又看着她沾着奶沫子的嘴唇,低头再看着她端着的那杯奶子,脸色有些不自然,低声说道:“她不会走的。” 卫大小姐呸呸呸,在盘子上吐出籽,惊讶道:“这么有把握,你确定?”随后她又狐疑,“那丫头会为了什么理由留下?” 李冶不打算说下去了,她想看对方一脸好奇又蠢蠢欲动的眼神,不安分的小动作,于是她躺下了身,朝床铺里侧挪了过去,“我累了,不想说这个,明日再告诉你。” 小师妹也坏了,跟我玩猜谜,哼!卫大小姐想起那个说话拐弯抹角,云里雾里的月护法,又看看故弄玄虚的小师妹,心里郁闷,敢情她认识的人堆里,就自己白,个个都有故事,有秘密,偏偏不告诉她,让她猜啊猜! “小师妹,我也要睡觉。”卫初晴把托盘搁在床头,合衣入了被窝,先是摩擦着膝盖,然后朝里侧那团冰凉凉的人靠了过去。 任何时候,看见小师妹总觉得很踏实,让人全心全意地信赖依靠,虽然她很冷,但没关系的。 “阿晴,不要靠我太近。”李冶轻轻说道。 “为什么?”我是占你便宜的,喔不,是给你暖床的,怎么能不贴着你? “我这人有个习惯,要是有人近身,便会动起手。” “啊?”这个还真是个难题,卫初晴退缩了,一直供出了被窝,然后在小师妹的回眸里笑嘻嘻地打着手势,“我睡相不好,会压着你的伤口,你好好睡,我回去一个人玩寂寞去了。” 宁可寂寞也不能丢小命。以前还挺不解那么标志的妞怎么会去出家,今儿个长见识了,原来她是为了不伤害人。 可怜的小师妹,希望老天爷赐她一个耐打耐折磨,体质怪异,精神力朝强悍的另一半。 与小师妹同床共枕的希望破灭以后,第二日卫初晴顶着黑眼圈,去了城东屠宰场,与李仁孝把约会推迟几日,理由是最近几个姐们太忙,有个姐们很惨,家破人亡,媳妇还跑了,情绪低落,她得拉这个姐们从人生谷底出来,重新燃起对方对生活的信心。 李仁孝感动得涕泗横流,很愉快地答应了约会延迟一事,不过最后他说起了关于可乐的事,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真不要好,不好好上课,整天琢磨这种玩意儿,不学无术,但这种不良学生正是卫初晴喜欢的,两人的性情彼此吸引,这回直接称姐道弟了。 卫初晴稍微提点了一下可乐的配方,对方已经准备十之八九,还有一样东西他不清楚,但卫初晴晓得,她会告诉这个小鬼才怪呢! 没好处,我凭什么告诉你。 就想看你穷追不舍的小样儿,看了会李仁孝那副即将成功的期盼与焦急的眼神里,卫初晴牢牢闭着嘴,把呼之欲出的答案吞进肚子里,然后潇洒地转身离开。 想知道答案,拿出诚意来。 你问什么样的诚意? 还没想好,等有灵感了再说。 明日是淳于澈解禁的日子,晚上去庆贺他一下。卫初晴逛了会街,买了一只会叫的泥哨子,一幅美人图,还有一本压底箱的天地阴阳大赋乐。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掏了银子,在小贩猥琐的笑容里扬长而去。 不知道王爷还记不记得那夜的约会。 鸡蛋与大鸟是不是透露骨了,我的企图心会不会太强烈。诶呀!我是个自律的人,怎么可以做那么禽兽的事。 那就做禽兽不如吧!先办了他,再穿衣服不认账。 “小姐姐,你的东西掉了。”身后忽而有人提醒她。 卫初晴眼睛没朝地上瞅,转身去看后面的人,脸上堆出如画笑容:“唷!小弟弟,好久不见,咱们真是凑巧。”去你大爷的!这种撩妹手段太低级了,老司机才不会上当。 “小姐姐,我看到你觉得很喜欢,我们这是缘分。”说话多情,还带着暧昧的笑容,除了太子还会有谁,敢那么光明正大地调戏卫大小姐,说起来这小子真是够勇敢。 卫大小姐哪有心思对付他,既没便宜占,他又不够好玩,而且他与明珠还是好朋友,物以类聚,反正是玩不到一起的人。 “太子这句话,民女听了真是受宠若惊,不过我听过一句话,很多缘分不如凑巧,很多遇见赶不上正好。”这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而我也有王爷了,即便相互相互,合适又如何?缘分不在相遇的早晚,而是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小姐姐,那么拒绝我,是因为阿澈么?可我看不出你很喜欢他。”凌云开说道。 “怎么说?”卫大小姐有些困惑。 “我从未见过你与他在一起,你身边朋友很多,可没有他的身影。”云开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然后笑道:“小姐姐,你与一般女子不一样。” 那当然,本小姐思维奇特,奇货可居嘛! “原以为你会是个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诗情画意的女子,与明珠定然是不同的。可你不是,我很疑惑,阿澈为什么当初不喜欢明珠呢?如果论先来后到,明珠才是他的缘分。”云开不要命地说道。 “原来我与明珠是一类人啊!”卫大小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然后对他告辞。与这家伙越说越来气,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能避则避。 “小姐姐,不喜欢我那你与明珠比较是么?你是不是觉得阿澈喜欢你,是把你当做了替代品?所以你生气了,不理我。”云开这孩子真是童言无忌,什么话都说,不怕某人翻脸不认人。 “我不生气,就是最近来了亲戚,情绪不太好。你们这些王孙公子三妻四妾不是蛮正常的事吗?我不介意自己多个姐姐妹妹的,王爷如果喜欢明珠,我也可以接受。”卫初晴说得波澜不惊,一点儿也不吃醋。 这女子果真与众不同,换作明珠,早就跟我闹了,那丫头可比她任性娇蛮多了。云开觉得自己的试探可以到此为止了,虽然这个女子不是很在意阿澈,但阿澈喜欢,也不好再多插手。 “其实你可以回头告诉明珠,王爷对我说过,他并不是不喜欢她,而是不能喜欢。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隔阂,可王爷那么说了,我想他不是不喜欢明珠。如果明珠能够除了那层障碍,或许她是有机会的。公主冰雪聪明,定然会琢磨透王爷的心思。” 卫初晴对这种男女之爱看得并不重要,所以说得很慷慨,她知道这种事是明珠与淳于澈的事,与她无关。 她喜欢自由自在,爱太束缚了,尤其是自私的小爱,不够大气,不够豪壮。 点到为止了,她在云开惊愕与赞赏的目光下,潇洒离开。她本可以再潇洒的,可惜才转了一个巷子,又遇上了晦气。 看着数十个黑衣人排排站,卫大小姐又气又无奈,叉腰道:“你们他娘的有完没完,又来劫人,这会儿人数又多了,以后是不是还要组团过来?窝囊废。” 第二百三十四章 被小妞算计了 黑衣人面面相觑,这女人够彪悍的,居然临危不乱。看来是个了不得的人,大家伙可得把好关,“上!” 还真他娘的烦人。卫初晴转身就跑,这种时候别管气质了,不是装逼的时候。这么多人打是打不过的,只能逃了。 我擦!巷子外边有人,妈哟!刹不住车了!于是在惯性的驱使下,她撞人身上了。 那人也惨叫一声,俩个人捂着脑袋,哎哟哎哟。 “兄弟,来得正好,你替我掩护,我先走先。”卫大小姐赶紧收住骂娘的冲动,事分轻重缓急,暂且就不跟他计较了。 她爬起身继续跑,忽而发现那个家伙也跟着她跑,不由纳闷了,扭头去问:“我不是叫你掩护我吗?你跟我跑什么?他们要是以为你是我朋友,我不就更危险了。” 跟着她跑的人衣着华丽,锦衣玉带,不就是刚刚分手的那个太子么? “小姐姐,我是太子啊!”怎么能让太子替你掩护?这也不符合尊卑。 靠!你是太子你牛叉啊!万恶的阶级分子,“你就不能装路人拖住他们么?跟我跑什么?” 太子的脚力不行啊!已经缀在她后头三十步了,很快会被抓了。傻逼,你跟我跑什么,他们要是那你威胁我?我岂不是在劫难逃了。 “他们也是冲我来得啊!”太子跑得气喘吁吁,委屈地说道。他刚才假装无辜,打算去找救兵,哪知黑衣人拦住了他,一看情势不妙,他只好跟着跑了。 “妈哟!你就不能跑另一个方向么?”这太子就不知道分散投资回避风险么?一点经商头脑都没有。 “小姐姐,你会保护我吧!”云开天真的问道。 “呵呵。”卫大小姐冷笑,真他娘的想转过身一脚把他送到黑衣人那里。保护你,没看见本小姐是个泥像么?自身都难保了,滚你玛德。 “小姐姐,你等等我,快,快救救我。”云开在后面喊救命。 “等你个鸡毛,小姐姐得去搬救兵,弟弟你先应付一阵,别死了,我马上来救你。”卫初晴已经跑到了皇城附近,一边翻墙,一边甩着身后的云开,刚才翻一家院子的时候,差点被这小子拖下了墙,气死仙人板板了。 幸好她临机应变,把这个猪队友踹下了墙,才避过了黑衣人的刀锋。 那小子应该还没被抓,因为她把追得最紧的黑衣人踹到了狗窝里,估计与那户刑部尚书家的两只狼狗卿卿我我,浓情蜜意着。 “小姐姐,快快,狗咬我,狗咬我,替我撵走它!”云开吓得哇哇大叫,被卫初晴唾弃,娘的,你一个太子居然那么胆小,怕狗!文弱的小书生一枚,东宫的威武霸气估计已经喂了狗。 “你踹它啊!”那么简单,你个怂逼。 “小姐姐,它还咬我……” “继续踹!”卫初晴看着高高的墙院,琢磨着怎么跳出去,这起码有两丈,约莫三个九尺大汉那么高。这里到底是谁家的后院?筑那么高的墙院是怕里面的小姐夫人红杏出墙么? 卫初晴苦恼,不由胡思乱想。 “小姐姐,它,它扑上来了……”云开跑到她身前,抱着她的双肩,脸色惨白,惊恐万状,想要埋胸。 “滚你妹的!”卫大小姐心里一怒,反手就打了他一个耳刮子。他是特意来占她便宜的吧!本小姐的胸岂是你这等色狼可以亵玩的。 “我,我怕……”云开摸着软软圆圆的肩头,低头一看对方纤细的长腿已经伸向了自己的胯部,急忙捂着雀雀,跳了开去。 “你他娘的去死!”卫初晴气死了,这些臭男人总会找各种理由占女人便宜,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玛德!不是要我的人就是要我的命,他娘的混蛋! “吵什么?臭猪婆你蹲我家后门做什么?”墙头忽而冒出一个脑袋,甜美的酒窝,娇俏的脸蛋,像星星一样的眼睛,可不就是明珠么? “真是凑巧,公主,你先开门吧!有刺客追杀太子,我替他一路掩护,终于找到了救星。”卫大小姐正义凛然地说道。 这小姐姐真特别啊!哪有姑娘怎么大言不惭的。云开脸色一颓,想到小姐姐一路上对他的无情冷漠与嫌弃,委屈地扁嘴。 明珠也紧张了,不去计较个人的私怨,把两人放进了院子。 “真是这样么?乱人岗都毁了,恶人都伏法了。怎么还有刺客刺杀?”明珠疑惑道。 卫初晴检查着伤势,把松了的绷带缠紧,咬着牙齿说道:“这天下的恶人多不胜数,一个乱人岗灭了,还有千千万万个恶势力。我估计这些刺客不会是乱人岗出来的。” 明珠眼神一变,微微眯上了眼睛,了然地看着她,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转而问云开:“小云,这猪婆真是替你掩护了一路?你们是怎么碰面的?” 云开犹豫了下,点点头,说道:“我刚才在街上小姐姐偶遇,后来分手之后,遇到了刺客,然后小姐姐替我掩护,掩护了一路。” 虽然她很特别,但还是个女孩子,还得顾及她的面子,就不揭穿谎言了。 “喔?这事还真凑巧。”明珠再看看卫初晴,眼里露着嘲讽之色。 “算缘分吧!”云开自作多情道。 傻逼!卫初晴瞪了他一眼,咬了一口凉瓜,吧唧吧唧地吃着。 “小云,猴子可不是到处拉粪的,哪有那么多缘分。而这麦芒掉针眼的事也很罕见,又不是唱戏哪有那么多凑巧。你把有些人想得太单纯了。”明珠脸上的嘲讽都可以做表情包了,卫初晴再看不出来,还真是蠢了。 “你什么意思?”这小妞在怀疑我? “呵呵,我有说你么?指名道姓了?有人心里有鬼,心虚了。”明珠哼出一口气。 “不与未成年人计较,毛都没长齐,以为自己是神探了?”卫初晴顾忌外边还埋伏着刺客,不想得罪这丫头,省得人家恼羞成怒,把她扫地出门。 “做戏。”明珠嫌恶地说道,拉着云开要去前院,把她丢下一个人玩寂寞。 “切!臭丫头,不来烦我更好。”卫大小姐坐在美人靠上,闲散地看风景,靖王府的院子比王府大多了,花坛假山还有鱼塘,透着十足的壕气。 这个国公平时收了不少红包,不然怎么那么有钱?卫初晴左看右看,横看竖看,觉得这里写着三个字:大贪官。 做官不贪,就跟男人上青楼不嫖一样,白长了小雀雀。 卫初晴这会儿倒是不仇富了,也不愤世嫉俗了,恶人粑粑说得很对,世上的恶人不止乱人岗那一堆,世道险恶,人心不古,欲望堆积的地方都有恶人,所以天底下恶势力千千万万。 疯子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一样懂大道理,一样无法克念律己,做着阴险恶毒的事,只不过普通人会伪善,替自己的恶性诸般掩饰罢了。 卫初晴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可还是相信世上有善良纯真的东西,就像她也有好的一面。但除了她自己又有谁能懂她呢? 有人问她:“绾绾,你以后想嫁怎么样的人?” 她说:“那还用说,有钱有权呗!” 然后她被狠狠鄙视:世俗。 其实嫁人又不是感情的选择,就如性别从来不是爱情的选择。 她想能够让她爱得死去活来,矢志不渝的人必需得懂她,支持她,鼓励她,是她坚强的后盾,又能与她并肩作战,与她携手走到天荒地老。 但眼下,她仍旧找不到这样的人,淳于澈是她的爷,两人的经济基础不同,感情建设自然会艰难了很多,她也不敢奢想。 婧婧又有了新欢,琦云根本不能招惹,和尚太啰嗦,小师妹又若即若离,摸不清态度,卫雨蓁这辈子是不会与她同一队列的,最后……他又不珍惜她,又怎么会是。 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 “公主,这,不太合适吧!”家丁们躲在后院的拱门后,为难地说道。 “她是串通刺客谋害太子的主谋,你们怕什么?这是立功的机会。”明珠眄目气使,她把云开带走秘密保护起来,回头就来找卫初晴的麻烦。 “那事可大了,咱们还是禀报皇上吧!”家丁们小声提议。 “本公主承蒙圣恩,授封公主,赐金册,自然要替皇上分忧。先把她抓起来,我得亲自盘问。”明珠信誓旦旦地说道,家丁们怕她冤枉了好人,犹豫不决,他们都是精心培训过的,不是一般人家那种无脑家丁可比,理智告诉他们不能跟着公主胡来。 “你们要是不听话,我就告诉哥哥,你们偷看我娘洗澡,到时候你们是该被挖眼还是割舌头呢?”明珠邪恶地笑道。 摊上这么个刁蛮公主,家丁们哪有法子,只好先对不住自己的良心,群围上去,然后又辜负自己的脑子,不分青红皂白,把那个摸不清头脑的姑娘捆绑了起来,还在人家索问理由的时候,堵上了她的嘴。 “好,做得好,你们都下去吧!这儿交给我了,对了,不许告密给任何人,说梦话都不行。否则,惹恼了本公主,下场你们已经知道了吧!”明珠杏眼圆睁,把家丁们威胁一统,然后驱赶开了。 这个恶女!卫初晴脑袋青筋直跳,心里骂娘,然后又懊恼地想道:这小妞太阴险了,我失察了,一定是跑得太急,供氧不足,反应迟钝,遭了算计。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上回就是被这小妞折腾得腰酸背痛,害我被当成了人家的肉盾,这对兄妹跟我八字相冲啊!一遇到他们就倒霉,血都可以吐八辈子了。卫初晴气得胸脯急促起伏,越想越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冤枉,遇到这些倒霉蛋。 “哼!你这人阴谋诡计真多,先是守株待兔,等小云出现,再自导自演,用苦肉计来取得小云的好感,然后更一步接近他。什么凑巧缘分,你八成又想勾搭男人了,诡计多端,得陇望蜀,水性杨花。是不是澈哥哥不喜欢你了,我哥也嫌弃你了,又转方向了?” 明珠也气在头上,在她眼里,这个女人就是个虚伪恶毒贪婪,巧舌如簧的骗子,她骗了澈哥哥,又骗了哥哥,今日还敢骗太子,厚颜无耻个没边了。 她折了根树条,狠狠地抽了卫初晴一鞭子,解气地说道:“你想不到自己的阴谋会被我揭穿吧!哼!本公主是在炮灰里长大的,敌人的阴谋诡计见多了,你这种小伎俩还真算不了什么,也就骗骗涉世未深的太子了。” 明珠自得地冷笑,看着卫初晴那张非分嫩嫩的小脸蛋,又眯上了眼睛,她嘿嘿坏笑道:“你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是么?天下第一美人,男人都贪美色的。” 她终于知道这个小骗子最厉害的地方是哪里了。 我草!这小妞要对我做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我,我不是随便的人,要尊重我的人格!卫初晴想到了某个方面,对自己的下场想入非非,及其不堪入目。 “记得在南山寺,佛堂里,你说过的话么?”明珠掐着她的小脸蛋,柳眉倒竖道:“哼!你这嘴生得真讨厌,明明小小的,却大言不惭。” 卫初晴耸耷着脑袋,这时候只能装乖,此刻特别想念那个叨逼沙师弟。 “你很会说话,能言善辩,那日你说命运的含义,本公主说不过你,我服。可你又说澈哥哥喜欢你是因你长得好看,本公主要回炉重造才可以有机会。” 明珠伸手拆散了卫初晴的发髻,掂着手里的金簪,“你是很好看,尤其是这双眼睛,这簪子挺特别的,应该很锋利。” 这丫头要毁了我的容貌?她会那么恶毒么?卫大小姐脸色古怪,惊疑不定,按说将门虎女襟怀坦白,慷慨大方,不会如一般小女人那般心胸狭窄,善妒。 “你铁定以为我心狠手辣,想毁了你的容貌。真是狗眼看人低,少用你卑鄙龌龊的心思看待我。本公主会光明正大地处置你,嗯,在此之前,我要好好打扮你一下。” 明珠露出恶魔般的笑容,一把抓起卫初晴朝自己的闺房走去,今日她定要让这个狡诈的狐狸精出丑。 穿着奇装异服,画个浓妆,参加化妆舞会着实很亮眼。可是在一群不明所以,并且欣赏力不佳的府卫家丁下,卫大小姐只得一个劲地安慰自己,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生活,这点挫折算什么!本小姐什么都不能不要,唯独可以不要脸。 于是她被一条腕大的铁链子锁在了靖王府的大门口,被门口的护卫以及过路的百姓嘲笑着。一个下午,她体会了人生的灰暗与人性的冷漠,然后记下了这笔帐,在心里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把明珠的十八代祖宗以及十八代子孙骂了个遍,什么男的代代搞基,女的世世百合,生出来的儿子做我媳妇!嘿! “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你这模样比方才顺眼多了,可你以后怎么祸害人。”明珠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着她玩。 卫初晴吭哧几声,打着闷嚏,奈何嘴被堵了,要不然她可以把对方骂得十条街都听得到。明珠要看她面红耳赤,羞愤欲死的模样,可结果不如意,显然还不够让对方难堪。 “你是想等我哥出现,来救你才会那么平静吧!嘿嘿!告诉你,我哥不住靖国公府的,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嗯,天色不早了,我就不陪你了,别急喔!我不会让你寂寞的。”明珠拍拍她浓妆艳抹的脸,哼着小曲走了。 这个小恶女,如果卫大小姐没有出现在这个时代,那么玩得风生水起的人必然是这个坏丫头。 卫初晴有了不好的预兆,那丫头说要别人来陪她,打发寂寞时间。 哎哟!不好!卫府的两个煞星不会还赖在这里不走吧!说曹操曹操就到,这里才有了警兆,瘟神就从天而降,她们带着阴森的笑容,伸出尖细的指甲,把她抓到了一个密不通风的小黑屋里,尽情蹂躏践踏。 在卫雨蓁那儿未曾享受到的待遇,今日体验了一遍,不仅有拿着竹签子的嬷嬷还有冷眼旁观的夫人,她们一掐一捏,按在最隐秘的地方,既不让人发现伤口,又是叫人痛不欲生的绝招。 卫初晴昏昏沉沉,精神疲倦,捱不过痛痒,闭眼睡过去了,心里骂了个大草,后悔今日出门不看黄历。 也很后悔不带啰嗦沙师弟。 更后悔早该把真相吐露,不该大言不惭说是为了保护太子。其实她得说太子拖累了她,不然黑衣人早被甩了一条街了,也不会跑到小魔女家的后院。 只是太子要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嫌疑就更大了,没准儿又被人空口白牙地说是主谋人,与刺客串通,欲意谋反。苦肉计就苦肉计,水性杨花,朝秦暮楚也随便了。大事化小,等以后有机会再报仇。 后来她是被一声破门声惊醒,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清醒,头脑依旧钝钝的,精神恍惚,她对着数丈外的人眨眨眼睛,然后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她又闭上了眼睛,困倦极了,不想再礼成任何人。 她这次彻底放心了,因为她看到了那抹烈火般的红艳,以及那双灯般通明的眸子。他来得真慢,可他会出现还是很巧合,不是不常回府么? 卫初晴半梦半醒,梦境里都是噩梦,有些记不起自己是谁,所在之地是哪儿,心里一直转着那个疑惑,努力醒过来。 “替我拦住她。”清冷的声音,那是常年不与人说笑,声带又薄又长,说话的声音轻细干净利落。 “让她去吧!你有伤,这笔帐让她去算。”这个说话的人,语气里含着火药味,听得出主人很狂暴。 “她很重要,又是我的好同伴,与那两个草包妇人比较什么?何必拖累自己,她好不容易得到了宽恕的圣旨,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不能让她做傻事。” “哼!我看你是想自己去替她出头,你现在的样子行么?就让她去吧!反正她要顶替那个位置,不是你身边的小丫头了,你总不能庇护她一辈子。” “可我还是不放心,你去看看她。” “去可以,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出手的。” “好。” “哼!小孩子不能掼。”这句话明显朝的对象不一样。 卫初晴迷迷糊糊听着,一会儿伸伸爪子,一会儿翻翻身子,想睡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懒散得不想睁开眼。 哪里好像不对……她摩擦着膝盖,那里凉凉的滑滑的,噫!我裤子呢? 外边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有人进来了。卫初晴懵懂地睁开眼,远远望见隔帘外的人,面容看不清,但大约是个美人。 朦胧的身影,似云似雾,是小月光。 她摇摇脑袋,欲把沉重的意识甩醒。后来她笑了,觉得自己好像纵歌,那家伙被闹醒了以后会憋着委屈,摇晃着脑袋,匍匐在地装可怜。 李冶看着她,许久不开口,房间里默然了。床铺上响起了穿衣服的声音,小奶猫嘟嘴,把床头的衣裳穿上以后,抬头问道:“夜壶在哪里?” 原来她是憋醒的。 李冶侧过脸,指着屏风后头,还是不说话。 卫初晴裙子也不系,穿着零零碎碎的衣衫,走到屏风后头,忽而又冒出一个脑袋:“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李冶靠在墙,目光转到了大厅的壁画上,淡淡说道:“你行么?” 我又什么不行的?卫初晴疑惑。 “你不痛么?”李冶低叹,朝她走了过来。 “诶?我要那个……你过来做什么?”卫初晴不自然地说道,然后躲到了屏风后头,膝盖不小心碰到了框架上,嘶嘶吸着凉气。她自然知道这次受了很多伤,尤其是关节,里面好像还有东西插着,走一步路,都可以觉察出关节与异物的摩擦。 可脑袋依旧木木的,应该很疼,但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来帮你。”李冶走到她身后,伸手去解她的裤子,轻声说道:“别怕,有我在。” 卫大小姐害羞了,这种事就算穿同一条裤子的闺蜜来做又有点不好意思,而且她与小师妹还没同睡一个被窝,还没建立坚固的基情。 “我,我这是一时失察,以后不会再吃亏了。”麻烦别人感觉欠债似的,好过意不去。 下次我他娘的再也不心慈手软了。嘿!那两个臭婆娘!卫初晴神智少许恢复的时候,对着自己发了个誓。 “以后你出去要告诉大家一声,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让人担忧?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李冶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呢喃。 卫大小姐的小心脏扑通惊跳了下,神智立马从边缘复位,她震惊了。 小师妹,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神秘的斗篷怪 有一个笑话,有人问主人公如果能够穿越到水浒传,你最想穿成谁?主人公猥琐一笑,回答:武松。 缘由很简单,因为他是个色魔,而武松有个勾搭他的嫂子潘金莲。 眼下,卫大小姐觉得自己赚大了,不仅抱上了王爷的大腿,还能够勾搭他的小师妹,真是享受了齐人之福。 小师妹看她捂嘴窃喜,好像占了什么便宜,伸手点点她肿胀的脸腮,心道:傻丫头,又再胡思乱想了。 “小师妹,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有的话,就不好染指了。诶呀!我好坏啊!卫初晴咬着小,唇动了邪心。 小师妹冰雪聪明,武艺超群,有情有义,还长得那么美,好像嫁。 李冶不知道她的心思,疑惑地看着她的侧脸,嗯了一会儿,语带迟疑。 卫初晴颓废地挂下脑袋,就知道没希望,小师妹那么优秀,追求者都可以绕地球三圈了。 “如今还不能告诉你,过些日子,你会知道的。”李冶从她身后环抱着,然后像抱小猫似的抱起了她,走到了床榻。 “唔,我想吃果片。” “什么果子?” “菠萝,芒果,草莓,荔枝……”她说了一大串。 “好好说话。”李冶翻出一瓶药膏,用玉簪挑了一坨黏糊糊的膏体,点在掌心让它融化,再抹在她红肿的嘴角,柔和的眸子扫到她眼角,浮现了薄冰。 “我想吃点儿东西。”肚子空空,浑身没力气。 “好。”李冶点着她的眼角,答应得很慢,却带了些温情。 “你对我真好,和尚会嫉妒吧!”卫初晴很欢喜,人又忘形了。 这声揶揄,李冶听了皱眉,心道:你对你好,与和尚有什么关系?他倒是想让我对你严厉,可我怎么会听他的话? 小师妹似乎对谁都很好,就连明钰,她也一样救他护他,是我多想了。诶!她是个好女孩,我不能带坏她。 老乌贼收回了色心,自己身边的姐妹出柜了太多,好不容易有个根正苗红的小师妹,还是让她茁壮成长,积极向上吧! 才吃了一碟果片,卫初晴扔了枕头,打算趁天没亮再眯一会儿,这时和尚来了。 李冶把她乱扔的东西重新叠好,把神色不对的和尚拉出了房外,再对方第一个字吐出之前,轻声说道:“火气先消了再说话。” 慧觉狠狠瞪了他一眼,都快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还忌讳。 “那里出事了。”慧觉朝房门看了一眼,走到她身侧,郑重其事地说道:“很快会有公人过来,你让她准备一下。” “怎么回事?你不是跟上了么?”难道他还真作壁上观,让小辈胡来? “我只说了看看,她也没受欺负,我就不帮了,省得说我们以强凌弱。”慧觉问心无愧,他很君子了。 “你就放任她闯祸?她究竟伤了谁?”刚才她应该还不知道是谁伤了卫初晴,只是去了靖国公府查明事实。依着那丫头的行事风格,盘查一事会利落干脆十分顺利,那必然是查到了见结果,直接找上人了。 “事情很糟,错不全在她,那个小公主盛气凌人,耍骄横,不认错,还倒扣帽子,说什么贼窝里出来的女匪私闯公宅,挟持家丁,意图不轨,还说皇恩浩荡,宽赦罪人,贼匪死性不改,野性难训。你也知道她的脾气,哪受得了挑衅,然后就打起来了。” 慧觉说起不久前发生的那幕,甚为义愤,他是看那个小丫头长大的,算半个父亲,听了外人这般说自己家的娃,特别窝火。奈何看对方也是个小女娃,得顾自个儿的辈分,不好插话。后来看到刁蛮小公主被揍,他看得解气,在一旁望风,打算到了时候,再去拦架。 如果事情到了这里就好了,也不怕那公主能够兴起多大的风浪。坏就坏在她有个护短的兄长,那个霞姿月韵的人,动手也毫不含糊,若不是他伤体未愈,内息滞带,或许不会输。 “那丫头也受了伤,功体也没好全,那条手臂暂时还不能用,我还挺担忧她,原来是多虑了。小妮子,如今长进多了,到底参悟了什么玄奥?”慧觉狐疑。 “她得了混元功数层功力,今非昔比。”李冶眼风轻瞥,扫去眼里的沉痛,故作淡然。 “她四柱全阳,又是阴体,这样的八字五行本合适修习阴阳中合的内功,却不合适修习至阳武学。而混元功便是一门刚猛强悍的武学功法,与赤阳神功并称为绝世双阳,只合适极阴或是极阳两种极端体质的武学者。她的身体是如何承受这股神力?” 不会破坏原本的功体么?会不会有被混元功反噬的危险? “媒介。”李冶神色自若,做为知情者,她比慧觉更了解此事:“如果那日无人破坏了她们的传功大法,今夜有一个人就会消失。这是造化,福分。” 和尚不懂最后一句话,这是谁的造化福分? “混天功有四绝,道,天,地,人。达到天地人合一的境界已是无敌,若是突破了道绝,也许赤阳神功也不是它的对手。但这功法难以入门,又考验悟性,有些人一辈子昼夜不休,勤加苦练也枉费精力,大多数人练至中途功败垂成,江湖上还未听过第二人能够修习混元功。” 李冶说到这里,便偏开了话锋,“明钰的赤阳神功还未臻绝境,自然不会是她的对手,如果功体复原,也顶多打个平手,看来他输得很惨。” 和尚听了浑元功的特性与难度,感慨了一声,这混元功如此不简单,能够修习这功法的人岂能是凡夫俗子,那是个悟性极高,心智极坚,惊才绝艳的天才,只是沦为了疯子,还死得那般凄凉。 “是很惨,他吐了很多血,小公主吓哭了,招来了很多人,后来靖国公府的府卫兵都围攻着打伤世子的刺客,又有人到京兆府报信求援。我见事情不妙,想带她走,却遇上了高手。”慧觉神色凝重,回忆着那个身法诡异,如鬼似魅的人,遭了他的阻拦,局面越来越乱,最后惊动了禁卫军,皇帝也插手了。 “事态严重,皇帝正在亲自审问,那个公主咬定丫头是刺客,还把熊……你屋里头的丫头也扯进了这桩事,什么串通刺客,密谋刺杀太子,什么旧日匪贼怀恨在心,欲要东山再起,什么里通外国,图谋造反。这些抄家灭族,遗臭万年的罪名统统按在了她们身上,皇帝……” 慧觉说急了,眼睛都冒着火,要说到最重点的时候,身后有人打断了他,那人说话阴阳怪气,嘲讽里带着可怕的平静:“皇帝相信了?要砍了我的头?切!这个公主真能搞事,她以为自己是主角,行风作雨不看看自己的头套,她配么?” 慧觉暗自乍舌,这丫头是气疯了,说话忒刻薄,敢那么蔑视金枝玉叶的公主。李冶知道说话的人向来是胆大包天,肆无忌惮,就算天皇老子,她也会说乾坤颠倒,龙在下凤在上一类大逆不道的话。 “你别去参合。”李冶阻止她,却被对方无视了。 “我这人是喜欢多管闲事,但都是为了我在意的人,但有些人我不去招惹她,对方偏偏犯贱,在我头上拉屎拉尿。不把她摁进屎坑里熏熏,这傻逼的脑子怎么会清醒。”卫大小姐倚在门框上,冷笑连连,言语粗鲁,透着邪气。 “皇宫哪是那么好出来的,你真要去?”李冶担忧。 “切!我不去,除非是脑子坏掉了。”二货也有脾气,哪能那么受人污蔑欺负!本小姐要雄起!日他娘的仙人板板。 慧觉拍拍李冶的肩膀,低声说道:“这丫头看着就坏,皇帝待会儿看到了,哪还会迟疑,立马定案,把她收押到大理寺的监狱,择日处斩了。” 李冶倒不为这件事担忧,她知道卫初晴不是个莽撞冲动的丫头。别看熊孩子平日里嬉皮笑脸,无法无天,关键时刻她是冷静理智的,很多困难都是靠她自己面对,她也救过很多人。 “她应该可以应付,只是这事很复杂,会节外生枝。”李冶的担忧让和尚不解,既然都对熊孩子有信心,怎么还放心不下? “阻拦你的人是否穿着一件斗篷,遮住了眼睛?”李冶伸手掩着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放下了,眼里带着戒备。 慧觉讶异,“是,那个人穿着斗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瞎子?他的身法很特别,在我要攻击他的时候,他躲开了,在我要后退的时候,又陷入了他的攻击。此人谲异莫测,可功法又不像邪门歪道,看来是个隐世高人。我们又有了个神秘的对手,你怎么认为?” 这个对手甚难对付,不仅和尚打不过,眼下的李冶也不行。卫初晴听他们讨论正事,便安静地出神,不插嘴,也在琢磨着那个神秘又古怪的斗篷人。 她见过斗篷怪二次面,一次是七宝斋,一次是乱人岗,他与小师妹打过,与恶人粑粑动过手。但他是来寻仇的还是有别的企图? 那日在七宝斋,明钰说过:“他是个多余的人。”这话里有什么意思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比窦娥还冤的大小姐 还有在乱人岗,斗篷怪与恶人粑粑打得昏天暗地,飞沙走石,一直纠缠着恶人粑粑,讨要着一样东西,后来还是小师妹出手,没让他得逞。 斗篷怪的来历与故事,他的动机与目的,都是未知。这种人是最厉害的,因为他没有弱点。如果知道他想要什么就好了,至少是条线索。 只是恶人粑粑死都不说那个是什么东西,看来不是个好宝贝,如果是招来灾祸的东西,也许琦云也不会知道,恶人粑粑不会让她涉险。 但斗篷怪的存在,已经给卫初晴这些人带来了干扰,很明显对淮清王这一方不利。就算不去找他麻烦,他也会找上门来,真他娘的烦人。卫大小姐小脸蛋皱得跟朵菊花,心里烦闷,瞌睡虫都跑飞了。 李冶眼里的戒备化为了烟云,归于虚无,她听了和尚的话,倒是轻松很多,若有似无地一笑,云淡风轻道:“难对付一些,总比销声匿迹的好。” 慧觉第一次与那个斗篷人交手,不知对方底线,看道友不以为是的样子,多半是有经验了,便问对方,“那人是谁?” 李冶回答:“要是知道是谁,就好对付了。” 和尚郁悴,这道友未免太敷衍了,他不相信对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定藏着掖着不告诉他。 “难道他会是靖国公府那一边的人?”李冶自说自话,眼底有抹亮光,说明她此刻并不迷惑。 她自然是知道一些内情,但没有确切的证据,还不能急着揭开谜底。 “大小姐!外面来了好多好多的官兵,有个皇宫里出来的总管公公要你出去接见。” 一个丫鬟慌急地跑进了四合院,对着卫初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怕什么?你家小姐又没扒那家伙十八代祖宗的坟,那家伙敢踩我的尾巴,得有个天理!走!”卫大小姐训骂了一顿丫鬟,昂首挺胸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念叨:“告诉你多少回了,别总是唯唯诺诺,难怪还是初级丫鬟,把头抬起,胸向前挺,不许含胸缩肩,有没做坏事!” “光明正大点,别让外人看笑话,走,去吓哭他们!” “你要不要跟去?皇帝或许会顾你的面子。”和尚伸肘捅着李冶,提议道。 “皇帝对我的宽容仅限于此了,他为了巩固皇权,可以舍弃为他效命的乱人岗,要是真的坐实了她密谋刺杀太子的罪名,我就算奉上头颅也无法阻拦他的决定。”李冶摇头,这件事让她们自己解决,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皇帝对你也不算好,你何必再用这个身份,还不如重新做回本尊,好好与他斡旋。”和尚嫌弃道。想不到做了那么大的牺牲,效果也不明显,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我如今的对手并不是他,这个身份不全是为了他。” “你做什么都有理由,知道你不会说,我不问了。”浪费口舌。 和尚郁闷地走了,烦躁地摸着脑袋,每次与道友聊完,都是一脑袋的疑问,还有嗔心。 李冶望着夜风的方向,是西北方,月亮淡去了,一颗星星却冉冉升起,东方即将亮起。 卫大小姐在丫鬟面前逞足了威风,但一腔热血见到了门外兵哥哥的银枪大刀,瞬间冻成了冰渣,然后乖乖俯首帖耳,听了圣谕,屁颠屁颠跟着总管公公的后头去了皇宫。 在入宫的时候验明了正身,走过城洞,入目金碧辉煌,朱璃碧瓦,巍峨殿宇,坚固的花岗岩,高不可及的云阶,巧夺天工的浮雕,厚重古老的日晷,足见皇家气派。 总管公公带她来到了皇帝日常处理公务的兴庆宫。那儿此刻正唱着大戏,卫初晴暗道不好,握了握掌心,堆起笑容,快步走到某个骨灰级大佬面前,点头哈腰道:“草民卫初晴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总管公公吓了一跳,这女子忒大胆了,上回在民间见皇帝不跪还能说懵懂无知,这都进了皇宫居然不行大礼,还真不要命了。 卫大小姐这么作死,立马惹怒皇帝了,本来他心情就不好,气头上再添一把火,真是要人间惨剧了。 “卫初晴,你越来越大胆了,这次见朕,又为何不跪?”这是第三次了,在忆盈湖的戏楼已经处罚过了,七宝斋那次是念她身受重伤,这回看她没病没痛,居然还下跪,不是藐视皇威,就是想不开,想撞枪口寻死。 “陛下,请体谅草民身体不方便,不能行大礼。”卫初晴愁眉苦脸地回道。 “你哪里不方便?朕看你容色明艳,不似抱病在身的样子。”皇上仔细打量她,没觉得与往常哪里不一样,就是嘴有点肿,估摸时节干燥,上火了。 卫初晴愤愤不平地指着场中一人,“陛下,草民这身病都是被恶女所害,请陛下为我作主!” 皇帝朝那人看去,神色平静,不为所动道:“卫初晴,你可知朕叫你过来所为何事?” 卫大小姐拱手一礼,谦逊道:“多日不见,想必陛下是想我了,草民多谢陛下的圣恩。” 这女子还真会给自己贴金,皇帝被她的厚颜无耻逗乐了,笑了一声,立马沉下了脸,“卫初晴,听说过你这人脸皮厚,时常语出惊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朕乃九五之尊,这里是皇宫,不是儿戏的地方,你须记谨言慎行。天家威严不可侵犯,逾越者,斩立决。” 卫初晴暗骂一声独裁,随后俯首帖耳地说道:““陛下,草民实事求是,从无虚言。”” “从无虚言,很好。朕现在问你,你要是说谎滑舌,朕就赐你死罪。”皇帝板着脸,瞪了她一眼,然后问道:“你当真与刺客串通谋杀太子么?” 卫大小姐抹着冷汗,这个皇帝说话也不婉转点,不问细节,直接盖下来一个抄家灭族的罪名,要吓死人了。 我会承认才见鬼。 于是卫大小姐立马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草民怎么会做那么没脑子的事?草民对陛下,犹如蝼蚁对大山,只有敬畏之心,怎敢行谋逆之事。给我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啊!”一定是哪个傻逼陷害我。 “朕看你的胆子很大,驱使乱人岗余孽刺杀世子。”皇帝脸色一厉,喝道:“卫初晴,你欺上瞒下,戏弄君王,胆大包天!来人,把她拉到大理寺,择日处斩。” 这是强按罪名啊!可恶!卫初晴气炸了,顾不得骂皇帝了,看着几个护卫过来要扭自己的胳膊,立马爆发了,娇喝道:“住手!” 皇帝眼皮子一跳,摔了手边的茶杯,“大胆刁民,你敢在朕面前放肆!” 卫大小姐这时候还管你是谁?天皇老子又怎么样?空口白牙就想砍我脑袋,你以为自己是神啊! “陛下可还记得当初对草民说的话?”卫初晴推开护卫,义愤填膺地问道。 皇帝收敛了怒色,慢条斯理道:“朕记得。” 看来你还不算老糊涂,承认自己说过的话。“陛下,那日问我可读过七玄的法律,草民自然读过,那草民斗胆问陛下,作为法律的颁布者,是否会失信于众?” 皇帝虎目闪过精光,抬眼看着她,“你想说朕愚弄百姓?” 卫初晴冷笑,“难道不是么?”单凭一面之词,不问青红皂白就判决,这是依照了哪个法条? “卫初晴,你大胆!”这句娇喝是从另一个人口中传出,卫大小姐晾她很久了,此刻斜了对方一眼,继续不搭理。 “朕治罪于你,有凭有据,你要是觉得委屈,朕给你看看证据。”皇帝冷哼,传来靖国公府的家丁护卫,从他们一致口供中,坐实了乱人岗余孽私闯公宅,以刀架颈,挟持家丁,意图不轨,行迹暴露,欲要灭口,刺杀世子。 “卫初晴,人证已在,凶手也抓获了,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来人,把这个大逆不道的恶徒拖下去。”皇帝拍案决断,再次把卫初晴抓了起来。 “等一下!陛下,草民有话要说!”卫初晴又挣脱了护卫,举手大喊。 “事实面前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皇帝怒目而视,这个丫头无法无天了,敢在朕面前大呼小叫。 “陛下,这个家伙说我与乱人岗余孽沆瀣一气,图谋不轨,刺杀世子,那么请问世子死了么?”卫初晴嫌弃地看着不远处的人,那个家伙也朝她翻着白眼,二人相看两厌,哼了一声,都扭过头。 “我哥哥福大命大,岂会丧命在你们这等卑劣之徒手中。”那个衣着华美,鬓发却散乱的家伙自是明珠公主。她来不及整理仪容,便火急火燎地告御状了,卫初晴心中对她一百万分的鄙视:擦!这个小人,贼喊捉贼。 “那就是没死喽!” “哼!哪有怎么样?你与那个乱人岗余孽狼狈为奸,意图刺杀,如今阴谋败露,想求陛下从轻发落么?” 明珠以一种看破了你的小心思的神色,哼笑一声,然后阴沉着脸色,咬牙切齿道:“我哥哥昏迷不醒,我要你们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是不会客气的 明钰昏死,这事少了他,可真不好解决,做为受害人,最可信的证据就在他身上了。 卫初晴沉吟着,想着怎么样才能尽快见到受害者。 “你哥哥伤势严重吗?需不需要御医看看?诶呀!陛下,你看救救你外甥,派御医去看伤势,究竟是被人打伤还是自己练功走火入魔了?” 卫初晴热心道,可明珠一听这话,更火了,于是大骂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臭猪婆,少给我假惺惺!” “我是好心好意关心你们丫!陛下,你觉得草民不该关心一下世子么?毕竟他可是当事人,也是我翻案最有力的证人,我比他亲娘都盼着他早日醒了,替我洗刷冤屈。您说,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么?” 卫初晴无辜地摊手,然后朝明珠做了个鬼脸,皇帝垂下了眼帘,平和了神色,问向了右侧方的人:“寰莺,明钰那里怎么样了?” 今夜的庆兴宫很热闹,不仅明珠公主在,寰莺公主也在,不过这位公主有着天家的风范,一直不做声,充当着背景,等皇帝问话,才开了尊口:“他身边有个国医圣手,已无碍了。” 军师醒来了,太好了!卫初晴欢喜道:“这真是个好消息,世子洪福齐天,怎么会有事呢!那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 大不了,待会儿跪下求他出面解释,一切只是误会而已,他受伤都是最近伙食不好,营养跟不上,昏倒了。 皇帝又瞪了她一眼,这丫头真会顺杆往上爬,但他还是给了个台阶,让厚脸皮的家伙更为得意。 “朕就让你死得瞑目,来人,把世子请过来。”皇帝不耐烦地掩下了眼皮子,然后传令,总管公公再次出宫,卫初晴稍稍缓了一口气,朝寰莺公主看去,轻轻勾了下唇角。 这个公主可比她的娇蛮女儿可爱多了,明理大方,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公主病。听说她还有一个小女儿,也是个美人,但愿性情随母亲,不然再好看,内心肮脏龌龊,也会让人倒胃口。 “卫初晴,听明珠说,你除了驱使乱人岗余孽刺杀世子,还意图对太子不轨,你这胆子可真大啊!”皇帝阴沉着脸,又开始质问。 这老头有完没完,一会儿说我指使人刺杀世子,一会儿又说我对太子不利,我脸上是不是刺了大奸贼三个字?怎么密谋造反,图谋不轨,心怀叵测,大逆不道的罪名都按在我的头上,我他娘的就那么大奸大恶,太没天理了!非要逼我做坏人! 卫初晴气得鼻子冒烟,脑海里一百个小人呐喊着:起来!造反! “是没话可说了么?你果然做贼心虚,默认了。来人啊!把这个预谋刺杀未来太子的阴谋者拉出去,直接砍了。” 皇帝又翻脸要杀她,连坐牢都免了,直接送去阎王殿。 做皇帝都是怎么反复无常的么?一会儿押一会儿审一会儿砍,是皇帝了不起啊!本小姐不是鱼肉,任宰任割。 “等一下!陛下,草民有话可说!”娘的,看来又得爆发我宇宙无敌震古烁今不同凡响的人品了。卫初晴无奈地摇头,然后伸出一个中指,不再是懒散随意的姿态,她抖擞了精神,意气风发道: “所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昔日忠勇将军卫昭武忠君报国,为国捐躯,草民做为他唯一的后人,虽是女流,却要秉承先人遗风,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眼皮一跳,想不到这丫头就会提到自己的父亲,还会说这一番慷慨激陈词。寰莺公主讶异,注意力便放在了她身上,虽然已经默默关注她很久了。 “家父生平最忌讳奸邪小人,行事光明磊落,人生所秉持的一个字便是义字,壮士舍身取义,万事义字为先。” 卫初晴此刻激扬文字,挥斥方遒,一身正气,成了全场最耀眼的人。明珠愣住了,纵然知道这女人能说会道,口灿莲花,可这女人偏偏可以把谎话说得娓娓动听,就算唾弃对方虚伪矫情,可还是会为其引导。这讨厌的女人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让人无法忍受不动容。 “世子,您小心些,还是让这些婢子搭把手吧!”拱门外出现了一抹红影,半个身子隐没在过道的树荫下,总管公公在一旁悉心照顾。 “让她们都回去,我歇息会。”庆兴宫外的人自是明钰,这些日子他多半在修养,随身带着的面具也一直搁在自己的床头,从乱人岗剿匪以后,他惫懒了,不见他再带起沉重的面具。记得第一次在那丫头面前摘面具,是被骗的。 那时候两人都被抓上了山,关在了一个屋子,他的腹部受了伤,那丫头的腰打上了石膏,两个人的双手被捆绑在了一起,并排躺了一夜,只有一个人不断贫嘴,打破沉闷。 按说二人的身份躺一张铺子多少有些暧昧,可那时两人之间除了火药味,就是杀死人的那种仇恨。他为了保护亲人,把她当成了肉盾,这丫头能不把他骂个狗血淋头,问候他全家以及子子孙孙才是真见鬼了。 卫初晴不会以德报怨,秉承着狗咬我一口,我也养条狼狗去替姑奶奶揍死那丫的狗崽子的小人品格,她便不满足于口舌之快,心痒难耐地想要付之行动。 从她用花言巧语哄骗单纯的盲女松绑以后,便对他动起了手,揭开了他的面具,并且还在此之前恶狠狠地希望面具下是一张丑得惨不忍睹的脸。然后她失望了,直直地瞪着他,不敢接受现实,最后心有不甘,又满眼嫉妒地啐了一声:“人妖!” 她对他再也没动其它的心思,不想深入了解他,也放弃了计较之前的仇恨,每次见面都是嫌弃鄙夷厌烦,更多的是嫉妒。 她最喜欢挂在嘴里,尤其是他抬眼或是垂首的时候,便会啵出一个:“人妖。” “死人妖,快帮我穿鞋!” “哼!瞪什么眼睛!你想揍我么?你个人妖!你敢给我使脸子,我让粑粑打你。” 明钰其实也不是很了解人妖的意思,但直觉应该是骂人的话,那丫头不对人虚情假意的时候,说话尖酸刻薄,而且脏话连篇,一个披着美丽的外皮,包藏着低俗的灵魂。 通常这种暴脾气泼辣虚有其表的女子都不会有什么内涵,可若说她心灵丑恶,却会不计前嫌,相信之前伤害自己的人。 她看似精明,时常犯傻,能够从容自如地应对权贵,却会栽在家丁手上,这种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在最平地上跌倒了的傻妞,不知该说粗心大意还是得意忘形了。 不管怎样,此刻的卫初晴没有犯傻,虚伪言辞说得游刃有余,机灵善变。 “家父时常教育草民,做人要有仁有义,进思尽忠,退思补过,报效朝廷,忠君爱民,所谓言传身教,他精忠报国,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草民又岂会做对不起祖宗与先人的事,自毁门楣。” 卫初晴振振有词,底气十足,依旧是无耻的嘴脸,风骚的姿态,就像暖春下花枝招展的杨花浪得肆无忌惮。 她洋洋洒洒,言语透着书生意气,不了解她本人的话,听了这些话都会赞叹,但在场的人都是她的熟人,即便有个别半生不熟,由于卫大小姐声明远扬,标志词便是名不虚传,故而无人会认为她有着高尚的品德与可贵的操守。 “陛下是圣明之君,善辨忠奸,草民刚才的话句句出自肺腑,还请陛下明鉴。” 卫初晴情绪高涨,自己哭了起来,就像含冤受白的窦娥。她这么一哭,在场众人都无感,只是觉得尴尬,就好比看戏似的,演到了高潮,看客没反应,戏中人却涕泗横流,沉浸在了自己的角色中,无法自拔。 皇帝皱眉,暗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扯到了仁义,又信誓旦旦地大表忠心,还把卫侯推出来做挡箭牌,我要是降罪,就成了忠奸不分的昏君了。 “做戏。”明珠唾弃,已经想不出更好的话来揭露真相,并且表达对对方的嘲讽。 卫初晴偷偷对她做着鬼脸,看皇帝目不转睛地瞪着自己,急忙低眉顺眼老实了。 什么勾结通敌卖国的余孽谋害太子以及刺杀世子,没有可以证明动机的物证以及关键的人证都是瞎扯淡。卫初晴见到明钰以后,对皇帝说道: “陛下,捉奸捉双,捉贼捉脏,任何人证都比不上事发当场的目击者。然而这些护卫家丁并不是第一时间撞破案发现场,事发当场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受害人,一个是受害人的亲属,一个是被指认行刺的人,故而就有劳世子出面,做一下口供,好洗去我的嫌疑。” 皇帝微阖着眼睛,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他此刻才懒得理会某人是否含冤没白,而是去关心自己的外甥,“明钰,伤好些了么?朕看你脸色不太好,如果吃力,你可以先回去。” 卫初晴撇嘴,这皇帝帮亲不帮理,回护外甥,看来我这戏还得唱一段时间。军师要是混淆是非,随口乱说一气,我不会客气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恶狗一样的公主 “多谢陛下关怀,微臣已无大碍。”明钰拱手做礼,露出恭敬之色。 “还是你最懂事了。”皇帝很满意这个进退知分寸识大体的外甥,明钰抬眼朝明珠那里一瞧,默默无言,心中自然清楚皇帝的话意。 卫初晴搓搓鼻子,暗自嘲笑,不怀好意地对明珠丢去一个笑话的眼神,大意是:看吧!你这个刁蛮丫头,连皇帝舅舅也不喜欢你了。 明珠拧眉,气得小脸红扑扑的,她又不傻,哪里不明白皇帝的意思,最可气的是,哥哥也不帮她说话,还有那个臭猪婆,还敢喜欢她。 “好了,明钰你便说说今夜受伤一事,明珠说有人行刺,而这个女子说是你练功走火入魔所致,朕要听你亲自说,究竟是他伤还是自伤?” 皇帝说了正事,神色比之前更威严,看来这个问题很重要,关系了很多人的命运,不只是卫初晴与琦云二人,因为接下去他又说道: “如果是你自伤,明珠凭空捏造,陷害忠良,朕可不会姑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她当真冤枉好人,朕会废去她的公主之位,贬为庶民。” 够狠啊!这他娘的把本小姐往死路上逼嘛!傻逼才会不要妹妹,去帮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军师又是个护短狂魔,看来不能指望他说实话了。 卫大小姐揪着衣角,狠狠敌盯着明钰的后背,虽然理解他的立场,也知道如果换做自己,必然也会护短,可还是好怨念。 明钰果然未出她所料,眼睛都不眨,颠倒黑白道:“臣是受人所伤。” 混蛋!卫初晴气得想踹上一脚他的小屁股,这个无情无义,没良心没义气的混蛋! “那就是这个刁民信口雌黄,欺骗朕了。”皇帝嗖地睁眼,射出精光,厉喝道:“卫初晴!你好大胆,巧言令色,戏弄君主,来人啊!把这个胆大包天的狂妄之徒中的三十大板,再拖来审问。” 擦!卫初晴额角青筋直跳,气得怒发冲冠,但被皇帝一喝,后背又沁出了冷汗,又惊又怒又慌,就像只抽风的奶猫开始满地打滚,暴躁了。 明钰朝身后方一睨,明眸一眨,剔透的眼珠黑得发亮,里面也有着惊讶。 “卫初晴,你在干什么?”皇帝看着原地蹦啊蹦的卫大小姐,不耐地质问。 气得跳脚的人听到有人询问,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叉腰站立,呼哧着说道:“陛下,草民有话要说。” 有话就好好说,做什么怪?皇帝瞪着她,“你还想辩解什么?” 卫初晴举手道:“我,我想与明珠公主比试武力。” “什么?”(啊?)皇帝与明珠先后惊诧,明钰皱眉不语,对着寰莺公主看去一眼,两母子相望,都默然着。 “比试它做什么?”皇帝问道。 “公主不是说我勾结刺客刺杀太子么?我是要澄清自己。”卫初晴回道。 “这与比武有关系么?”明珠疑惑。 “怎么没有关系?我问你,你一开始看见我与太子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我们被一帮黑衣人追杀?”卫初晴鄙夷地着明珠,反问道。 明珠点头,对这个她没必要撒谎,然后说道:“这不过是你在自导自演一出苦肉计而已,故意接近太子,图谋不轨。” “然后你把我抓住了是么?” “哼!本公主窥破了你的阴谋诡计,让家丁把你给抓了起来,但你死鸭子嘴硬,最后是我哥哥放了你,你却恩将仇报,指使乱人岗余孽来刺杀我哥。”明珠神色激愤,咬牙切齿地指责道。 切!后面随你怎么说,只要承认我所说的话就好。卫初晴负手在背,伸出了食指在眼前摇晃,胸有成竹地说道: “那就依照公主所言,我先打个比方,太子是只麑鹿,我是一只狐狸,刺客是老鹰。狐狸诡计多端,要吃麑鹿,由于自身能力不足,便要搭伙一起设圈套,但这个同伴的实力不能高出自己,否则不仅给人做嫁衣,还容易赔了自己,以狐狸的聪明,怎么能做与虎谋皮的蠢事?” 她把自己比喻成聪明狡诈的狐狸,说得特别欢乐,不见了方才的惊慌失措,这便是她独特的地方,那最危险的关头,不见了莽撞与躁动,镇定自若,还多了几分潇洒跳脱,简直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有着惊人的疯狂。 疯子有时候是很厉害的。明钰心思复杂,他时常认为这个女人脑子有病,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很烦人,但又有着耀眼的闪光点,忍不住会去看她一眼,然后会走不出心中的迷雾。 “故而狐狸挑选合作伙伴,会考虑实力在自己之下的动物,于是它选择了老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两者的生存矛盾不多,合作之后,分歧就少。而且老鹰狠戾迅猛,脑瓜子却小,赶不上狐狸的聪明,二者互补,就是最好的搭档。” “这时麑鹿也不能弱,不然狐狸自己就可以对付了,它的实力至少得在狐狸与老鹰综合实力的中上方,才不枉费狐狸的一片心机。接下来就好办了,首先老鹰追麑鹿,狐狸替麑鹿掩护,用苦肉计接近麑鹿,然后将其杀死。只是在即将奸计得逞的时候,杀出一条恶狗。” 卫初晴说到故事的高潮停顿了下,朝明珠望去,意有所指地微笑,没错,恶狗就是指那个刁蛮公主。明珠气得眦眼咬牙,太可恶了,把她比作狗。 “这只恶狗脾气暴躁,娇蛮泼辣,还自以为是,它洋洋得意地揭穿了狐狸的诡计,然后把狐狸抓了起来,带它到了森林之王那里告状,狐狸阴谋败露,故事便完了。” 卫初晴讲完了故事,然后又说道: “接下来,我便比较一下各自的实力,恶狗能够捉住狐狸,也是请了帮手的,那是一群被人圈养的家禽,实力弱小,狐狸一口便能咬死一只,便不必计入。” “那就是恶狗的实力在狐狸之上,那很好办了。如果我真是那只狡猾的狐狸,也就赢不了勇猛的明珠公主。所以恳请陛下,让我们比试一番,究竟是恶狗厉害还是狐狸厉害?” 被人一口一个恶狗说着的明珠,面色狰狞,这次就算陛下不同意,她也要咬死这只可恶的狐狸。 皇帝捋着胡须,暗道:这丫头真狡猾,拿故事暗讽别人,不指名道姓就把对方损了一统。不过这人确实有诡辩之才,找了个好理由,有几分意思。 “好了,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心服口服,再也没地方狡辩了。”皇帝满足了她的恳求,但要求她们点到为止,不能动兵器。然而卫大小姐又提出了要求,“慢着,陛下,既然是不见血光的比武,草民觉得除了近身格斗散打,还可以用以下的方式比试。” 皇帝不满了,这丫头得寸进尺了吧!而且事儿多,真麻烦。 “我们都是女孩子,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也不好看,而且这儿那么多护卫,我可是个大家闺秀比划拳脚有伤风雅。”卫大小姐忸怩作态,羞涩地说道。 明珠快吐血了,你是大家闺秀,我还是金枝玉叶呢!没见过那么矫情的人,太贱了。 “就算陛下不在乎某人粗枝大叶,可小女子乃是卫侯的唯一传人,要秉持先人遗风,不可让人笑话了去。”卫初晴用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娇羞姿态,捂嘴轻笑。搞得皇帝脸色郁郁,一副食欲不振的模样,明珠脸色苍白,显然水土不服,他们都被恶心了。 但有些人是免疫的,比如明钰,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比如寰莺公主,她眼观鼻,鼻观心,默念心经。 在场的侍卫太监以及宫女,心头都冒出一个词:妖孽。 “好了,朕同意了。你打算怎么比试?”皇帝这时动了好奇心,想看看这个丫头片子究竟要耍什么把戏? “所谓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昔日君主,一言九鼎。纣王才力过人,有倒曳九牛之威,具抚梁易柱之力,有着战神的美称。这就说明武功越高的人力气就越大,而我天生神力,打倒一头牛小意思了。”卫初晴比划着拳头,说到一头牛的时候,特意去关注了明珠一眼。 臭猪婆!少得意!“本公主能把十个壮汉都打趴下,还怕你一介女流?”明珠嗔怒道。 “既然你没意见,那我们就比举重,怎么样?”卫初晴对她勾勾小手指,饶有兴趣地说道。 明珠娇哼,不说话就是没意见。 “很好,很好,那我们就举鼎,一局定输赢!”卫初晴摩拳擦掌,暗自冷笑,死丫头,今日我会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来就来。”明珠轻蔑一笑,她一定不会输给这个只会牙尖嘴利的弱质女流。 为了方便,皇帝把比试的场地选在了正殿前,两排石柱下放着两只大鼎,各站着一个长矛带剑的方队甲士。 比试开始前,明钰觉得身边多了个人,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她是误会了,不是存心与你过不去。” “你是替她说好话,是想让我给个面子,别让她输的太难看。”清越的声音含着极其讽刺的意味。 “她冲动了些,并非恶意。”明钰垂下眼帘,听着那声了悟的笑声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好似自己就是个卑鄙小人。 “她知错了么?凭什么你替她解释?你们这对兄妹做错了事,从不会说句抱歉,这就是所谓的皇亲贵胄自持的尊严。”那人又冷呵一声,然后愤然地啐了一口:“去你大爷的!”尊严。 第二百四十章 站不站列? 明钰不再说话,他已经做了兄长该做的事,说了该说的话,那就到此为止了。再维护妹妹,他会对自己而不耻,会对那个受伤的人更愧疚。 “你真不会做大哥,瞧把你妹子娇惯成什么样了,她这么不可一世,很容易受挫。放心,念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会替恩公好好教育她,让她知道怎么样做人。” 这个要替他教妹妹做人的人自是卫初晴,而后她果然说到做到,不仅挫了他妹妹的傲气,接着又是一阵寒风暴雨般的打击,让天之娇女尝到了现实的残酷。明钰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想不到她比预料得更决绝。 “陛下,输赢已分,明珠公主与我实力悬殊,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所以若我真想刺杀太子,何必畏惧她呢?我早得逞了,哪还会遭了她的阴险算计?她趁我不备偷袭暗算,非法绑架,私刑审问,意图谋杀,而他,” 卫初晴义愤填膺地说道,先是指责明珠对自己动用私刑,严加拷打,陷害忠良,然后又指向明钰, “作为三军的军师,英明神武的世子大人,却混淆是非,知情不报,助纣为虐,诬陷我的至交好友,埋没忠良。陛下,草民一人承受这些欺悔倒是忍耐不发,却不想有人恶人先告状,欲陷我于死地,其心狠毒,令人发指。陛下要替草民做主啊!” 皇帝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他想不到卫初晴有这般实力,当真能够扛起三百斤左右的大鼎,于是对于她的痛诉,不像刚才那么反感了,好似有了点耐心:“卫初晴,你说明珠对你动了私刑,可你身上怎么没一点伤口?” 卫初晴答道:“陛下,这便是那些对我施行之人阴毒之处,她们在我的关节处扎入细若牛毛的竹刺,让我行动不便,却又掩饰了她们的恶行。” 皇帝脸色一变,“当真如此狠毒?” 这丫头若是不受伤,实力更甚于现在。 “陛下,若要验明正身,不如御医一看便知。”卫大小姐提议道。皇帝也想确定她是否受伤,便让寰莺公主带她去了御医院,他得暂时待在正殿上朝。 明钰与明珠也跟着去了,她们一行人走后,正殿前的宫门打开了,进来的是两对文武百官,左右领首的一个是左相上官桀,一个是靖国公,左相后头有着两个人,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御史李翰栋。 这自是解禁以后的淳于澈与监察官。 开朝以后,百官启奏,最先上奏的是左相,他说了契丹使臣与王子为暹罗刺客密信一事前来请罪,已经入了七玄国境,询问皇帝要如何接待? 对于契丹认错态度良好,大臣都认为要宽容接纳,以德感化,弘扬国威。靖国公却不以为意,认为此事仍有疑点,契丹主动请罪,表明他们做贼心虚,确实有图谋之心,为了以防万一,还请皇帝派人监察,不可大意。 一方是宽容接纳,一方是谨慎提防,两方相持不下,最后皇帝发言:“靖国公说得在理,契丹此番入我七玄,若单纯为了请罪一事,朕便听从诸位爱卿的意见,不计前嫌,重归旧好。但如今不见对方诚意,还需谨慎防范,便依靖国公所言,派人监察他们的言行。” 于是监察的任务又落在了御史李翰栋身上,但这时不参与接待使臣一事的左相忽而开口:“陛下,臣认为靖国公所言极是,派人监察契丹使团,的确可以探知对方诚意。臣也相信李御史看人的眼力与刚正不阿的高尚品德。不过,” 左相上官桀露出迟疑之色,看了眼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淮清王,然后继续说道:“臣认为直接派御史过去,大张旗鼓,会打草惊蛇,适得其反。倘若契丹果真包藏祸心,必然不会显山露水,落人把柄。他们若真狡猾善变,捧场做戏,蒙蔽了监察御史,后患无穷。” 上官桀的意思就是派人监察可以,那得看派什么人去,怎么个监察法。 皇帝沉吟道:“爱卿有何意见?” “臣认为监察一事得秘密进行,不如派个密探。”上官桀回道。 皇帝没有回应,不说好也不说坏,此事便到此为止。接着其他大臣便接着上奏着地方上的民情与灾况,也有言官说些无关痛痒的谏言,什么陛下勤批奏折,天下百姓免遭殃,什么陛下修身养性,国土江山日月长,一堆金石良言,皇帝受用无比,从谏如流。 君臣间的谈论逐渐到了尾声,已快到了下朝时候,皇帝再次问道:“众卿家还有何事启禀?” 左相站正了身子,持笏默立,他这样出身事外的态度,表示已无事可奏。靖国公瞧了眼依旧身板挺直,一言不发的淳于澈,跨出一步,欲要说话,而此刻有人先于他开口了: “臣有事启奏。” 皇帝看了说话的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淡淡说道:“你有何话想对朕说?” 说话的人自是淳于澈,眼下他奉上请罪奏折,承认自己驭下不严,使得流弊叠生,养出骄兵败将,黄营将士言行冒失,不计后果,违反军纪,闯下大祸,现已严惩一干疏职人员,以儆效尤。 “臣自知难辞其咎,亦愧对于伤亡士兵,特自免俸禄三年,请陛下恩准。”淳于澈走至大殿中央,抱拳请罪。 皇帝看了奏折,不露喜怒之色,“还知道来请罪,罢了,如今你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朕就念在故去的宣威将军对七玄一片赤胆忠心,宽恕你一回。” 皇帝似乎有些倦怠,拧着眉心,犯起了头痛,在百官眼里他是一个被国事烦忧,操心朝政的君主,如今又为了一个监管不力的臣子而伤神。 “皇上,臣还有一事禀报。”靖国公在皇帝打算退朝的时候,又启禀道。 “爱卿还有何事?”皇帝掩着的眼皮微微一掀。 “启禀皇上,黄营将士贬为乡兵以后,三军军营不足三万人,按着兵制,京师的常备军要备足五万人左右,用以不时之需。眼看契丹使团即将入京,其来意不知,为谨慎起见,必然要布兵防守京都关口以及周边,故而臣恳请皇上下令选兵。” 靖国公神色郑重,对于契丹入京一事他最为关切,与左相的中立不同,他的态度很坚决,站在与契丹对立的一方,时时刻刻把对方看做居心不良的阴谋者。 皇帝看了一眼淳于澈,同意了这个选兵的建议,“黄营士兵虽空缺了,不过朕怎能让三军军营空缺一个?如今有人预谋反叛,番邦狼子野心,已是内忧外患之际,正需人才,而三军军营士兵良莠不齐,是该重新整顿。这样,朕明日张榜选兵,此事就交由军师来主持。” 靖国公谢恩以后,朝着淳于澈意味深长地一笑,虽然透不出什么意思,不过好似选兵一事与淮清王有什么关联。 果然缄默的淮清王又开口了:“陛下,选兵一事,臣认为不妥。” 皇帝脸色淡淡,心不在焉地问道:“为何不妥?” “敢问陛下欲如何选兵?”淳于澈问道。 “自然是按照七玄的募兵制,难道还是前朝的世兵制么?王爷似乎对七玄的兵制有微词啊?”靖国公凉凉说道。 “募兵制有不足之处,本王不道明,通晓兵法的靖国公也懂得,何必牵扯到前朝之事?”淳于澈冷了脸色,避开靖国公的话锋,转而对皇帝说道: “陛下,七玄安平已久,百姓们勤于农事,作战意识薄弱,积极性与凝固力不强,若此刻募兵,须得经年累月地训练,才能编军。军师文经武略,用了五年的时间编织了一支神兵,所谓选兵容易养兵难,募兵不仅耗费国力,而且会延误农事生产。” “而且眼下并无战事,陛下何必急于一时?新兵固然可以提高军队实力,但矛盾分歧也会影响排兵演阵,阵型容易出现分裂崩溃,欲速则不达,万事得循序渐进。臣认为与其消耗国资选兵,不如再给黄营的士兵一个机会。” 淳于澈说得在情在理,顾着全局,出发点是七玄的财政与军队秩序,原意是好的。然而一番劝解,并未能改变皇帝的态度,此时便有人出列了,那人便是御史李翰栋。 “陛下,好事多磨,寻常人家又怎会放弃良田来应兵呢?大多数是良田埋没,居无所定的流民老弱无战才,甚至还有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这些人不守纪律又无组织性,招纳这些人不定会出个什么乱子。臣认为淮清王所言极是,请陛下三思而行。” 李翰栋此刻站在了淳于澈这边,百官都开始窃窃私语,相互使眼色交流,他们都在看形势。 禁足一月以后,朝中的派系有所变动,原本归顺淮清王这边的文武官渐渐趋于中立,一些立场坚定的官员这些日子过得甚为艰难,总是受到靖国公那一党的刁难,愈加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但有眼力见,目光如炬的人,已经看出了势头,又开始动摇了立场。 第二百四十一章 值得吗? “募兵不仅会给国家财政带来负担,也容易圈养一帮吃空额的军官,上回发生在城外的灭口案便是由军官贪没空额而引发。” “是啊!耗时耗资,不如恢复原先的黄营士兵。” “黄营士兵急躁冒进,但实训比拼,失手难免,一时差错造下大祸,虽触犯了军纪,但情有可原。” 正殿里陆续响起替黄营士兵说情的声音,一些大臣已经站在了淮清王这方。皇帝虎目一睁,直盯盯地看着淳于澈,眼眶微微收紧,好似一头精悍的豹子,下面的文武大臣不敢抬头直视龙颜,但也感到了迫人的威压。 皇帝这是生气了?还是动容了?左相淡笑,已经心中有数。靖国公傲然而立,成竹在胸,即便有人站在了淮清王那列又如何? “朕意已定,众爱卿不必再议,退朝。”皇帝缓缓开口,话语含着坚决之意,带着不可违逆的气势。 这声退朝,再无人敢出列启奏了。 “明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不成体统。”寰莺公主斥责着明珠,眼里露出失望之色。 “母亲,此事与我无关。我哪里知道她们会下那么重的手?再说了,这是她们之间的恩怨,我根本没参与。”明珠委屈地扁嘴,指着寰莺身后的女子,愤愤不平地说道:“她自己造得孽,吃了苦头也是自找的,谁让她当初刻薄人家卫夫人了,得势嚣张,忘恩负义。” 见她还不知错,寰莺也动怒了,脸上带了冷厉之色,“住口!做错了事只会推卸责任,这种懦弱无能的性格哪像一位公主?” 明珠愈加委屈,红着眼睛,咬着牙齿不说话。 “诶……你太过分了,当初我就不该把你带在身边,你真不如你的小妹,她虽然长在民间,却乖巧懂事,不会让我生气。”寰莺语带悔意,说了这话以后,走出了屋外,带走了心烦意乱与失望透顶。 这话不仅让明珠变色,明钰也怔愣了。 “母亲怎么可以这样过分?为什么把小妹扯进来!我,我哪有对不起她?为什么她总是对我大呼小叫?她哪有娇惯过我?从小都骂我……”明珠靠着墙壁,小声呜咽着,这里无人发现,所以她把憋着的眼泪流放了出来,心头的委屈更是翻江倒海。 她伤心极了,因为没有人真正在乎她。澈哥哥不会陪她,哥哥也没有跟在身边安慰她,他们让她一个人难过流泪,却都围绕着另一个女人身边。 那个可恶的臭猪婆,卑鄙无耻,诡计多端,卫夫人的报复是她自己招惹的,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让她罪有应得罢了,没想害她。为什么你们非要指责我?那么讨厌我,连哥哥也不理我,他就那么相信臭猪婆么?相信她是无辜的。 “一个人哭没意思得很,大家一起不开心更好玩。”忽而一个特别轻柔的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就像蒲公英的绒毛擦在耳尖,酥酥痒痒。 “你,你,”明珠转身去看,惊诧了一下,随后立即戒备了起来,“用不着你来安慰,惺惺作态。”她是认识这个人的,虽然不知道这人的真面目,但她见过他。 他在七宝斋里出现过,他有一个可怕的陀螺,当时他似乎可以杀掉所有的人如果不是那个疯子出现,他会做出更残忍的事。 “弱者不需要安慰,他们只需要服从强者的意愿。”这个被明珠戒备的人身穿斗篷,掩藏得天衣无缝,他的声音就像从喉口发出,慵懒酥媚,有气无力,但无论你隔得多远,他想让你听,你就能听到,好似来自内心的声音。 “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连眼睛都遮着?”明珠紧张了,心跳加速,她觉得自己出现了臆想,仿佛眼前的人并不存在,一切都是自己的心声。 “我的脸不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而我的话却是每个人都想听的。你喜欢我说话,除了我,没人会知道你的脆弱敏感,还有眼泪。他们都不懂你,而我会让你欢喜。”斗篷人伸出手,他的手上带着丝质的白手套,白净无暇,上边没有一丝灰尘,他在向她友好示意。 明珠落寞地垂着眼帘,怔怔想着:他是个坏人,他一定有图谋,没有人会没有无缘无故地安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除非他…… 明珠嗤笑一声,冷冷说道:“让开!你算什么?本公主金枝玉叶,岂是你能碰触的!” 斗蓬人依旧伸手,“我是你的朋友。” “自作多情。”明珠白了他一眼,心里厌恶无比,这个人太令她抵触了,待久了会有反胃的欲望。 人在极度恐惧时,心跳加速,胃部痉挛,容易呕吐。 “我知道你要什么,也可以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与我做朋友,好么?”斗篷人真挚地说着,仿佛真的很需要朋友。 明珠脸色苍白,掌心已经沁出冷汗,可她就是忍住了胃里翻腾的难受,虽然喉口依旧漫上一股酸苦味。 “你,给,我,滚!”明珠从牙花子里嘬出这句话,然后从斗篷人身边走过。 他凭什么做我的朋友?他了解我多少?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蠢货!明珠离开他几步,猛地弯下了腰,扶墙呕吐。 “没有人可以拒绝神。”斗篷人背对着她,悠悠叹息,“后会有期。”他们还会再见面。这仿佛是谶言,在预示着未来。 空气里还留着他的叹息,人已经凭空消失。这里是皇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森严壁垒,他却能如入无人之境。这个神出鬼没的人自称是神,却透着鬼魅之气,像深渊的魔鬼。 明珠手脚冰凉,好似经过风吹雨打,花容憔悴,她再次回到太医院,见到斜靠在门框边的女子眯着眼睛瞧着这里,然后比出食指与拇指,对着她一指,用嘴形容出一个“梆!”最后吹了吹食指,朝腰间一别,潇洒转身,两条腿外开着走,就像只横行霸道的螃蟹。 臭猪婆!明珠心里的恶心感很快被怒火冲散,小火炉又燃烧了。 皇帝下朝以后,便来太医院问个究竟,得知真相之后甚为愤怒,怒斥道:“明珠你不分青红皂白,私自绑架,致他人重伤,事后受到对方报复也是咎由自取,你有错在先,即便贵为公主,朕也不会姑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就罚你禁足一月,以示惩戒。” 惹了那么大一出乱子,把事情闹得越来越大的罪魁祸首只需要禁足一月,可我的伤没三个月怎么好得全?呵!这还算英明的判决。 偏心偏到太平洋了,真他娘的不愧是亲戚,一个个都是护短狂魔。 卫初晴咬着下唇,还不服气这个结果,但她还记挂着一个人,也就暂时吃下这个哑巴亏。 “陛下,既然事情真相大白,你可以放了我的好友了么?”也不知他们把琦云关到了什么地方? “她刺杀世子,罪该万死,不可宽恕。”皇帝淡淡说道。 “什么!皇……皇上,这都是场误会,没有刺杀太子一说,更没有乱人岗余孽一说,她都大义灭亲了,弃暗投明,你就不能大发慈悲,给她一条光明的人生大道?”恶人粑粑牺牲自己才让她的女儿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怎么可以这样!琦云才摆脱暗无天日,受人操纵的傀儡人生,才见了几日太阳,就要了她的小命。 “明珠与她都有错,二者都该罚。”皇帝口气坚决,不容别人求情。 “她伤人是冲动,但事出有因,情有可原,陛下,就不能酌情发落么?不如就禁足她二个月?”两个月不少了,傻逼公主那么脑残,只需要面壁思过一个月,我家孟孟聪明伶俐,面壁思过三天就知道错了,可傻逼公主就算是关她一年也不会悔过的。 “卫初晴,你想让朕收回成命?可是君无戏言,除非你能够替她脱罪,不然再胡搅蛮缠,讨价还价,朕就以戏弄君主之罪,把你抄家流放。”皇帝猛地一拍桌子,威吓道。 擦!卫初晴磨着牙槽,暗恨不已。太可怕了,太气人了。 “陛下,就算你抄了我所有的家财,把我流放到爪哇国,我也要替好友求情,如果陛下的国库真的吃紧,我不介意破财,造福百姓的事我也乐意做,如果陛下看我们不顺眼,我们可以离开七玄,滚得远远的,流浪异国他乡。恳请您手下留情,饶了我好友!” 卫初晴一向狂傲不羁,但这回她收起了脸上的嬉笑,郑重其事地说道,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听说她从前只是你的侍婢,卫初晴,你当真要这样付出?值得吗?”皇帝冷笑着看着她,像看一个白痴似的,原以为她有几分理智冷静与精明,想不到也是个感情用事的傻女子。 我日!老头子居然连她过去的底细都知道,他究竟还知道多少?会不会已经看破了恶人粑粑的用心良苦?擦!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放心琦云,要置她于死地? 老头子怎么知道那么多?真恐怖。卫初晴背心冷汗直冒,真是细思极恐,她快怀疑整个世界了。怎么秘密都不是秘密,还让不让人玩猜猜猜了! “说不出来么?你舍不得放弃如今的一切吧!毕竟你费了……”皇帝哂了一声,收起了眼里的惊讶,好似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缓缓点头,带了些愉悦,这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优越感,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极度自信。 然而下一刻,他再次显现了惊诧。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不搞基 “只要能够保她一命,草民愿意拱上所有家财,可以不要这里的一切身份。”卫初晴咬紧牙关,把这句话挤出了牙缝。 她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其实她可以找更好更动听的话去感化皇帝,不是说不出华丽璀璨的话语,而是她觉得此刻面对这个精明强干的皇帝,除了说真心话,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是白费。 “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皇帝想到她之前那些豪言壮语,忽而觉得好笑,这个丫头说假话糊弄人的时候让人喜欢不起来,可一说真话,却露出了她的可爱。 “返璞归真,有些话华而不实,说多了浪费口水,听的人也不耐烦。其实我也喜欢简简单单地说话,不婉转曲意,拐弯抹角。陛下,亮个话吧!”卫大小姐闭着眼睛说道,诶!她怕现实的残酷临头一棍,把她打懵了。 这一睁眼只有两个结果,一个她变成穷光蛋,一个她变成倒霉蛋。前者一无所有,后者小命没有。 “陛下,臣有话说。”忽而有人打破了平静,插入了皇帝与卫初晴之间,这个人一直在场,但从未说过一句中听的话,他便是卫大小姐最讨厌的人,那个混蛋军师。 “明钰,你想说什么?”皇帝问道。 “臣的伤虽是他人所致,但这里的缘由并非如外人见到的那般严重,有人以讹传讹罢了。”明钰把自己受伤的真相吐露了, “在乱人岗里,臣与潞姑娘接触过几回,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武艺超群,性格坚毅,为人忠义,与所谓的匪贼大相径庭,于是,早已有招降她的意思。” 原来军师早对琦云有图谋,在乱人岗就在意了。卫初晴听到真相,吓得目瞪口呆,直愣愣地听着军师继续说道: “昨夜,她来找明珠质问,两个女孩子起了争执,我本就对她有意,便借此与她约赌,倘若我赢了她,她便不能再找明珠麻烦,如果我输了,明珠与卫大小姐的恩怨一笔勾销。” 最后他输了,然而本就可以一笔勾销的恩怨却又掀起狂风恶浪。 “这是你们小辈的赌约,那朕就不参与了。此事便到此为止,朕回了。”皇帝从御医手里拿过热面巾,擦了下脸,醒了醒神,被这些小辈们闹得一夜未眠,精神不济,到最后却是以闹剧收场,可笑又荒诞。 他离开的时候,注意了一眼卫初晴,那丫头正对着明钰挤眉弄眼,嘿嘿贼笑,不由来了好心情,这个浑身透着宝气的丫头,有点意思。 “喂!我告诉你,不许宵想我家的孟孟,她已经名花有主。”卫大小姐在出宫的路上一直碎碎念,让某个居心不良的家伙知难而退。 “名花有主?这个主子你是指自己么?”明钰看她捱过来,快走了几步,甩开了她两步。 “切!我不可以么?”什么眼力! “如果是你的人,那我还真……”明钰冷笑,故意停顿了住,让某个人抓狂起来,“你果然居心叵测啊!你个自作多情的家伙,告诉你,她是个基佬,你们是没戏的!” 明钰本想接着说“可怜她”,可看身边这个张牙舞爪的丫头说话如此不客气,心里来气,他从小到大吃过不少苦,但无人敢对他不敬,敢对他呼来喝去,以哎呀!喂!称呼的人除了那个乱人岗的女首匪,只有她了,前者已死,而后者还活蹦乱跳的。 其实他可以让她开心不起来的,让她不敢冒犯他,畏惧他,让死丫头知道军师不好惹。 但他知道这丫头就是个痴线,脑子不太正常,何必为难一个病人?于是他生气的时候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然后就不想出手惩治这个小白痴了。 “她是个女孩。”明钰说道。 卫初晴眨巴着眼睛,不懂他意思。 明钰瞅了她一眼,停下了脚步,认真说道:“我不搞基。”“噗!”卫初晴笑死了。 “她是女孩子,女风也叫百合。诶!你这人记性真好,都过了大半月了,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词解释。”卫初晴笑得前俯后仰,想到在七宝斋牵红线的场景,笑着笑着忽而惆怅了起来。 她耸着肩膀,不去想那些让人忧伤的东西,只是有个人还得惦记。 “师傅有消息了么?”苍琊在七宝斋失踪以后,音信全无,她极有可能是被那个暹罗女商人捉走了,那只小猫咪会障眼法,蒙蔽了所有人的眼,金蝉脱壳还不忘记带走那个打过自己的仇家。 师傅要是落在那只小猫咪手上,清白铁定不保了,小猫咪是色女,而师傅又是个大美人。卫初晴担忧师傅的清白之躯,这让原本对她生出一些好感的明钰又拉下了脸,也就不好好回答对方的话,冷飕飕地讽刺道:“你要是关心她这一点,大可不必了。” 这个白痴,脑子除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会想正经事么? 明钰咬着下唇,瞪了她一眼,“她这人贪花好色,放荡不羁,若是性命无忧,我倒随她去了。”只是她是死是活都不知,这个无良徒弟还有心思开这种无稽的玩笑。 卫初晴嘟嘴,“我这不是关心她嘛!分开了好多天,我好想她啊!”要是师傅知道我被劫了,一定会哄我安慰我保护我,卫氏恶婆娘怎么可能欺负我!师傅你在哪儿啊!你还记得欠我的那个承诺么?我得继承你的衣钵呢! 明钰正出示着腰牌,他们已经走到了皇城门口,透过禁卫军可以看到外面的广场与街道,他瞥到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然后听到身边的人一声微咦:“那个人好面熟,哪里看见过。” 明钰再看了看马车车厢与蓝葛布车帘,毫不起眼,仅可以算是清爽干净,那是他的马车,车夫也是他的熟人。 “你见过他么?”明钰眼里闪过一束光,然后勾了勾唇角,好似想起了什么事,转而看着卫初晴,“他姓周,是我的管家。” 卫大小姐起初有些懵,对着他露出单纯迷糊的眼神,“周……姓周……”她这个样子傻傻的,像只迷了路的小奶猫,踌躇不前。 明钰却是神清气爽,他偏头看着她,忽然的探究让卫初晴赶紧收回了心思,轻咳几声,掩饰此刻的窘迫,她不该那么看他的。 “是啊……他叫周伯,我想你会认得他的……原来我早就……”明钰垂下了眼帘,把后面的话掩入了心底,上扬的唇角缓缓收敛。 他其实早就认识她了,难怪五福园那次瞧她有些熟悉,还差些信了臭叫花子的鬼话。那日她灰头土脸,被一群人追打,还以为是小贼偷了东西狼狈逃窜,原来她就是那个被全城百姓追打了数条街,臭名昭著的恶女卫初晴。 “我记得了,他,他是周伯……你,你就是那日救我的公子?”卫大小姐嘴角抽搐,这缘分实在太奇妙了,她们早就认识了啊! “多谢你那日的顺风车,哈!今日不如再载我一程呗!”她感谢了一声,又厚颜无耻地来蹭车了,要知道她进宫的时候,是徒步行走,虽然释罪了,可皇帝并没有贴心地送她回家,直接一句此事到此为止,朕准你出宫了。 擦!然后就完了。妈的,皇帝就是了不起,怎么任性怎么来,把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本小姐简直跟狗没两样了,一点体面都不给我。 “去京兆府。”明钰坐在车辕上,对周伯吩咐道。 “诶?你去那里做什么?”卫初晴独霸着车厢,从里面问了一声。 “一刻功夫就忘了你的至交好友,你脑子果然坏了。”明钰微讽道,这让周伯很吃惊,对自家的少爷看去,百思不解对方怎么会对这个大小姐说刻薄话。 “啊!那那还等什么!快去啊!”卫初晴在车里暴跳了起来,火急火燎地催促道。 明钰似有若无地微笑,眼风瞥着周伯,对方立马收回了视线,驱车赶路。 大事不妙!卫大小姐如坐针毡般在马车里动来动去,担忧紧张焦虑气恼愤怒种种情绪上了头,脑袋都快炸了。 她特别怕一件事,千万不要再发生那样的悲剧了。 当她在京兆府下了马车,不等同伴,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差点与阻拦的衙役起冲突,还是她身后的人说了句:“统统都让开。”这才让衙役们放了道。 军师的嘴比刀枪剑戟都好使,卫初晴对他拱手抱拳,继续得寸进尺道:“你快让那个酷吏放人,本小姐感激不尽。”回去编个草环送给你。 宁御史今日不上早朝,彻夜不眠,审讯着刺杀世子的匪贼余孽,哪知还没审出结果就被中断了。他还有好多家伙没伺候刺客,就那么结束,很不甘心,尤其自己的关心与好意被喂了狗,更不舒服了。 “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看中她?你们居然是在约赌?”宁御史难以理解地看着明钰,猜不透对方的口味,那个凶婆娘有什么好的,他居然在意她。 明钰侧过身,抱在双臂下了台阶,既然事情的缘由已经解释清楚,他没必要与这个人有任何话说。 “这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第二百四十三章 哥们,要安利么? 明钰朝后反踹了一脚,赶走紧跟着自己追问的家伙,把对方逼得直得踹石狮子出气。 “疼不疼?我替你吹吹,唔?你脸有点烫,我看看,是不是感染了伤口……”卫初晴揭开一块血布,用手绢擦着渗着血丝的伤口,已经缝合的臂膀又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翻着皮肉,看得人触目惊心。 她给对方上了止血药,然后嘘寒问暖,不过她越温柔,对方的反应就越奇怪,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只是小脸越来越红。该不会是感染了伤口,发烧了吧!卫初晴那手背去试探对方的体温。 “我还好,你没事了么?”自从被某人抱上马车以后,素来寡言少语的琦云难得关心这个大小姐。 “诶……就知道你很傻,你怎么比我想得还傻呢?幸好我机灵,不然咱们就得一同下黄泉了。孟孟,我很想给你生个猴子,你对我太好了,我他娘的想要以身相许了。”卫初晴从身侧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痴恋地粘着她。 患难见真情,每次卫大小姐在生死边缘,第一时间出现的就是琦云了。 “我也会待你好,放心,如果你没人要,我要你,你要是寂寞,我也陪着你。诶诶……你别揍我,这些话是真心的,不骗人,你打我,就是不接受我的好意。别生气,别推我,孟孟,我们是好朋友对么?是的话,不能打我了。” 卫初晴絮絮叨叨地说着,然后靠着琦云的肩窝睡着了。 她说了一些坏坏的话,很找死很讨打,但她真的很累,琦云看着她夹着愁意的眉头,下不了手。 罢了,她就是个嘴贫的家伙,看她也不好受,先不计较这次了。 明钰与她们在京兆府便分道扬镳,她们乘坐着他的马车去了城外的别庄,周伯对卫初晴依旧很关注,视线总放在她的侧脸上,就如第一次的相遇,他的目光总是打量着她,看不出什么意思,但绝对不是恶意,当然也不会是爱慕欣赏。 “卫小姐,算了,你那么客气,我会不好意思的,你要是记着我这个老头,下回有空多过来看看我吧!少爷的家很冷清,很少有客人,你过来找我聊天,我会很开心。”周伯谢绝了卫初晴的赏钱,然后转了马头离开了。 这个小老头真朴实,如今这些老实人太少了,卫大小姐最喜欢老实人,占他们的便宜不会被记仇。 她敲开了大门,朝四合院里走去,问起丫鬟今日可有人来拜访?其实她就是随便问问,哪知对方回答说淮清王来过,她嬉笑的神色变了变,然后愤怒了。 靠!我在皇宫里差点掉脑袋,生死未卜,而他二大爷的悠闲自在,跑来看小师妹,重色轻友,啊呸!这种色胚,我才不要与他做朋友。 卫初晴一路上愤愤不平,琦云朝她看去,默不作声。 “哼!男人果然喜新厌旧,打谁的主意不好,打她做什么!”卫大小姐踢开了院门,想去看看小师妹有没有少一块肉,有没有被占便宜。 门一打开,里面居然是她想象不到的场面。 “是谁开了门?快关上。”院子里面响起和尚的暴喝。 卫初晴把门关好,看看面前堵着的大门,牵起琦云的小手说道:“孟孟,咱们先去躲起来,这里是大人们的世界。”还是做个安静的乖宝宝。 “喂!你是伤员,不能乱动!”卫初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急忙去喊那个跳墙的人,焦急道:“你别动手啊!你是女孩子。”擦……太不听话了,受了刑也影响不了她的暴力因素。 卫初晴喊了几声,结果都是石沉大海,不见反响,泄气了。门的对面,是一场打斗,一个和尚一个道姑还有一个套着白色头套,浑身雪白的印度阿三。 他们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而打起来了,应该不会是感情纠纷。释道是禁忌之恋嘛!那就是印度阿三的错了。 到底是哪路货色,搞得跟白无常似的,今日又不是重阳节,怎么会见鬼? 卫初晴揣测着印度阿三的身份,又在比较里面四人的武力值,小师妹心脉受伤又失血过多,打斗力不能超过半个时辰,不然会气空力竭,和尚轻功不行,内功不如小师妹,至于外功有多大的威力,还有待看他的对手有多厉害。 琦云一只手处于沉睡,又经过酷厉的严加拷打,气血不足,也坚持不了多久。 卫初晴自我安慰道:三个臭皮匠打个诸葛亮,虽然是残兵败将,但齐力断金,一定能够制服阿三。 她听着打斗声,越来越焦躁,尤其是听到和尚时不时的喝声,还有虎虎生威的拳掌声。他们怎么还在打? 大小姐心里焦急,忽而从角落里拿起一把扫帚,猛地冲进了院子,然后站在依旧奋力激战的四人面前,娇喝一声:“大胆妖孽!吃俺老孙一棍!沙师弟!你快让开!小师妹你也让开!孟孟,你听话,阿三交给我!” 她的大言不惭,得到了四人的无视,他们继续打他们的,其中阿三打得更是酣畅淋漓,出手精妙绝伦,风骚的走位,犀利的步伐,神一般的出招,鬼一般的速度,能够与他不分上下的也只有小师妹了。 其实他们的配置很厉害了,和尚主攻,小师妹当阵眼做防御,琦云做打手,两个外功高手加一个内功大家,已经是无敌牛批屌炸天了,可仍旧抓不住阿三。 难道还缺了什么?卫初晴盯着阿三,琢磨着问题。 一个打三,虽然不被牵制,但他也出不了战斗的范围,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阻挠了他的退路,是什么呢? “不好,你别打了,赶紧过来守阵眼,换我来。”慧觉大喊,语带焦急。 阵眼……对了!结界。他们在这里布下了结界,难怪阿三打得那么久,分明可以脱战却还走,原来被困在了结界里。 佛教密宗的人一般会织结界法,方法有很多,不过内功高手不会借助于神兵利器或者灵物的加持,他们就是阵眼,用浑厚的内功包围全场,加入自己强烈的保护同伴的意念,形成一个防护罩。 但如果说得透彻一些,这世上怎么会有魔法仙术,结界无非是灵物产生的一种磁场,效果得看灵物所具备的能量强弱。 普通人肉眼看结界会有种肃然起敬的心情,还有一种感官上的压抑,难怪卫初晴总觉得哪里奇怪。 结界里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也是进不去的,除非阵眼同意。很显然阵眼并不想让某个废柴加入战队,她对结界外的人说道:“不是让你出去么?你别进来。” 这是在嫌弃我了。卫初晴皱巴着小脸,恼怒地看着阿三,心道:你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害小师妹那么辛苦,我不饶你。 “她怎么还不走,这死孩子尽会让人操心。”慧觉看了眼在结界外走来走去的家伙,退到阵眼身边,心烦意乱地说道。 “还有一盏茶功夫,能不能抓住他,看老天安排了。”阵眼神色不变,冷定道。 “你撑不住了。”慧觉低喘着,他们已经打了半个时辰,而结界最多只能维持那么点功夫,凭李冶一人织起结界,已经让人吃惊不小,所以就算此刻结界消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要是阵眼还能够坚持,这才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实在难对付得很,这次也是我隐瞒了他,才能把他困住。可惜,他的实力超乎我所料。”李冶脸上没起多大变化,但话里带着忧虑,这是她首次感到战局吃紧,局势不利,这个对手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带着无法预知的威胁。 “你整日装得病怏怏的,还是没什么效果。”慧觉露了颓势,责怪着她,但神色却满不在乎,他笑了一声,“你至少骗过了他,还揭了他一层皮,比我做得好。” 和尚这是在鼓励,李冶眼波一动,划过一丝自信的光芒,她缓缓说道:“准备好,我要收界了。” 她刚才便收过一次,让琦云加入了,这次却是要结束打斗。和尚挡在她身前做掩护,而琦云仍旧缠斗着神秘人,李冶扣指在胸,默念心法,指尖射出一点白芒,飞出头顶,化成了大圆,猛然爆裂,空中出现了银白色的裂纹,碎裂声一响,有个人腾空飞了出来。 结界已破,一没必要再打下去了,今日算中了对方的计,那个人真够意思。阿三冷笑一声,看了眼和尚身后的李冶,转身要离开。 “嗨!哥们!吃安利么?”忽而他身后冒出了一个声音,带着不怀好意的语气。 “什么?”阿三这时已经回头了,但他的心思本就不在身后,正松懈的时候听有人安利自己,微微诧异。 然后这声诧异,让他后悔不已。 “熊孩子,你在干什么!”慧觉最先瞄到那个小小的做坏的小人,想不到这家伙还没走,躲在角落里观局。 “不好!”他愣了愣,循着身后人的惊呼扭头去问:“怎么了?” 但他什么也没看见,站在身后的人已经消失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师妹有情绪了 到底在搞什么做!和尚再扭头去看前面的人,已经没眼看了。 “嗡嗡嗡”嘈杂的鸣叫声吵得人头昏脑胀,成群结队的小黄蜂被可恶的人打扰了清静,个个凶神恶煞,逮着人就蜇。它们来势汹汹,像吃了枪药一般,不要命地朝人轰炸过去。 它们兴奋地扑到了和尚的脸上,尝尝是不是唐僧肉,结果被暴力和尚一顿狠揍,挂了一大群,但它们依旧不放弃,用生命谱写一曲虫儿飞。 “哇哇哇!小师妹,你快走!黄蜂是色盲,对白色敏感,最喜欢咬穿白衣服的人,快跑!让它们咬阿三去!”安静的四合院里,陷入了狂躁的气氛,大家都闹得欢,躲着黄蜂的攻击,尤其是卫大小姐最为跳脱括躁。 她一把抱住小师妹的腰,把脑袋埋在对方的背脊,催促着大家闪避,“让开!让开!和尚关门!” 李冶被这家伙又摸又抓,神色一动,一把抓住那只欲要往自己胸口抚摸的色爪,心里有股怒气,她真是白操心了。 这孩子越来越胡来,没事捅什么黄蜂窝! “你安静些。”李冶抽开对方的手,转身嗔怒道。 “唔。”卫初晴眼睛朝她轻轻地一眨,露出无辜之色,“小师妹,我是来帮你的。”干嘛那么凶。 “哼!”一声阴嗖嗖的冷哼在她们面前响起,原来阿三已经大落了一大片黄蜂,正瞪着捅蜂窝子的家伙。 “嘿嘿!老兄,这个安利好吃么?”卫初晴看阿三居然没被咬,很不甘心,不过看对方终于生气了,忽而有种成就感。她最讨厌别人遮遮掩掩,爱装逼成神的模样,神一旦有了凡人的喜怒哀乐,就堕入俗尘了,而且这个阿三还是个伪大神。 瞧吧!逼装破了,看你还能怎么装! 阿三被吃了一记安利,丢给卫初晴一个警告的神色,阴沉沉地说了句:“好自为之。”然后走了。 我好自为之,与你有什么关系?自作多情。 “管得真多。”卫初晴靠在小师妹的肩膀,没好气地撇嘴。 “你太淘气了。”李冶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身侧的人,目光留意着那只小巧玲珑,粉粉嫩嫩的耳朵,她此刻真的很想做一件事。 “他欺负你,我怎么可以让他好过。嘿!他穿得天衣无缝,连手都不露,这次安利不是很成功。”等下回,把马蜂窝直接塞进他的衣服里,嘿嘿!画面太美了,那得尽快实施起来才是。 卫初晴想着怎么对付这个阿三,没注意到小师妹听到她那句维护的话,神色复杂,好似有着心事,换作一般人必然是开心的。 和尚曾在她转换身份的时候,提醒过:“切记别入戏太深,不可感情用事,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她自认清醒,坚持着方向,不忘初衷,也从不担心会露馅,她可以把李冶这个面谱刻画得入木三分,扮演得惟妙惟肖,除了知情者,无人指出她的疏漏,由此可见她很明智,但此刻却迷茫了。 她似乎是有些入戏了,看到粘着自己的人,她有那样的想法:即便对方把我当做小师妹,我也想对她好,不是默默无闻的关注,而是光明正大的喜欢。 不可! 李冶闪电般地躲开了卫初晴,脑海瞬间清明,她怎么可以有那样的想法,实在是卑微到了尘埃。 “诶?你怎么了?”卫初晴看她推开了自己,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正一头雾水,不明白对方态度怎么变化那么快? 小师妹生气了,可刚才明明对我很关心,怎么就翻脸了?她一向很温柔,沉静内敛,这是发哪门子的脾气? “看到了没有,你再不听话,她不会是生闷气那么简单了。”慧觉一脸不爽,捂着额头的红包,威吓着她。 “她生什么气啊?我又没招她,黄蜂也没蜇她,生哪门子的气?”阴阳怪气的。 黄蜂没蜇她,却蜇了我,你这个死孩子招惹我了,怎么不内疚!和尚忍着毒包火灼似的痛,恶狠狠地把话甩在卫大小姐面前,“你下次再不听长辈的话,胡来,她就不理你了。” 熊孩子!慧觉搓着额头,龇牙咧嘴地去了李冶的房间,道友再如何不开心,总不能舍弃与之出生入死的贫道。 “哼!都不理我,坏死了。本小姐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里出来,知道费了我多少口舌么?一句安慰的好话都没有,不够朋友!”卫初晴替自己鸣不平,神色幽怨。她叉腰喘息,一幅要跟人打架的模样,心情烂透,整个人快要爆炸了。 她心情不好,就容易胡思乱想,多愁善感,于是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妈的,本小姐关心人有错么?让我隔岸观火,那是做不到的。把你们当朋友看才出手的,他娘的一个个嫌弃我!嫌我烦人,嫌我没脑子,嫌我不听话,嫌我胡作非为,我也他娘的嫌弃自己太讲情义了。 你们这些大坏蛋!再也不跟你们好了!我放着堂堂正正的大小姐不做,与你们参合什么?什么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与我无关!什么斗篷阿三装逼神,爱谁谁去打脸,本小姐不奉陪了。 卫初晴气鼓鼓地扭身就走,开心的时候其实吃什么苦都不会上心,可她觉得现在很委屈。 自从坐上当家的位置,时光就不是为她一个人而流转的,很多人的安危都牵系着她,让她不能放手,因为这些是责任。她做的事都是分内之事,是自己人她才会在意,为她们涉险,但不被领情,她好失落。 夸我一句,吹捧我一下会掉一斤肉么?统统是小气鬼,铁公鸡一毛不拔。哼!踩我踩得那么狠,还不打算鸟我。我也有小情绪了,也冷落你们几日,先去逍遥几日。 卫初晴回了王府,打算找王爷谈心,顺便讨点好处。虽然在乱人岗身边有个临时奶妈,但下了山,她还是得做个本分矜持的大家闺秀,怎么可以在未婚夫没纳妾的情况下红杏出墙,所以还是到未婚夫这里奶一口。 顺便做一做风月之事。 她是个娇憨直接的女孩,撩得闷骚王爷一个劲地躲,差点钻桌底下去了。 “爷?你的反应不必这么大吧?我又不是母狼,你也不是第一次亲近我,怎么现在生分了。”这个老闷骚,还害羞地撇过脸去,看来还是得我主动了。 卫初晴低头看看自己高耸的胸脯,瞄瞄握着笔艰难写字的人,嘻嘻一笑,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外衫滑开,露出雪白的胸脯与一条月白色的肚兜,一只小黄鸭正在她的小腹上划水,活泼可爱。 “爷,你看人家家给你准备的礼物,看嘛!看嘛!”卫初晴握着那只握笔的手,带向自己的手腕,一直滑啊滑啊,从手臂滑到肩颈,一直深入到胸口那抹深痕。 “爷?你冷了吗?怎么手总是抖?”卫初晴疑惑道,但已经把对方的手深入自己的身体,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别怕,我来暖暖你。” 她本来想喘息几声,滑入对方的怀抱,做些风流韵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没有那种暧昧的气氛,还差了一些感觉,兴起的热情很快消散了,而且对方也不积极回应,目光躲躲闪闪,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不敢与她对视。 “爷,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难道我离开他的一段时日,他另有新欢了。诶呀!不好,我的护身符要被人抢去了。 “别乱猜,我没有。”这个矢口否认的人自是淳于澈,只不过是个西贝货。 “她好看么?身材有我好么?胸有我大么?”卫初晴搓着下巴,想着自己的情敌该是怎样一个祸水妖孽! 我都是天下第一美人了,你还嫌弃我,不经商量另结新欢,那我就红杏出墙给你看看。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岂会做朝秦暮楚,见异思迁之事,只是今日我有些困倦,得处理公文,一会儿还得去趟左相府,与他商讨迎接契丹使臣相关事宜。你先去歇着,有空我会来看你。”西北货急忙抽回至极的手,即便大小姐的手感好到令女人也自叹弗如,可还是不能做越俎代庖之事。 正主不是说他有办法安抚她么?不是说不会让她再来这里打扰么?可眼下,这位性情彪悍,娇俏诱人的大小姐时不时地来撩拨,吓死个人了。 西北货捂着脑袋犯头痛,拿着公事总算把人发,春的小奶猫打发走了,不由松懈了下来。卫初晴发完了花痴,回了房间,一个人拿着银针在膝盖上挑着,那些扎入关节的竹刺所幸只是在肉里,没有扎入穴位,不然她连床也下不了。 竹刺是有小毒的,很纤细与银针差不多长,但细如发丝,扎入肉里却是极疼的。有了花蛊,可以省去解毒的功夫,把刺挑干净也不会再难受了。刺是还难挑的,除非有内家功夫不出来,大小姐不会内功,高手一瞬就可以做到的事,她要做三四年,甚至更久。 卫初晴看到双腿上的阴影又多了一片,眼神里闪过笑意,抬头望着房门,那里有个黑影,瘦瘦长长,看起来有些落寞。 能够记得我,算你够朋友。 第二百四十五章 善变的人心不如狗 “进来吧!一个人在外面走来走去多无聊,进来陪我说说话。如果不想陪我,我就回卫府了。”卫初晴丢开银针,把手里染了血迹的帕子仍在了床底下,好整以暇地说道。 心里默念三声,要是对方不理她,那就回卫府了。 她念了第一声,房门开了,一个高瘦的人挡住了外面一些光线,轮廓很清晰,正面倒是模糊了。 卫大小姐歪头去看,像是要靠在别人的肩膀上,脖子折出优美的弧度,默默地看着对方,总爱挂在脸上的笑容又绽开了。 她笑起来就像春天来了,暖到了心尖,像座灵秀轻逸的小城。 “算你够朋友。”大小姐嘟嘴,轻声呢喃着。 来看望她的人是琦云,这个沉默寡言,又孤傲如云的人,在从前都是站在她所看不到的地方,但现在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她想到了有些人从前总是把她放在身边,时不时地让她多陪对方一会儿,那时她答应了,满足了对方的需求,可现在她不被需要了,被静置了在一旁。 如今她去靠近,被屡屡拒绝,仿若她在自作多情似的。诶!这样的她真不像自己了,大小姐虽说厚颜无耻,但也不会做胡搅蛮缠的事。她是要装逼成神的,又不是来做深闺怨妇。 或许从前她还需要他的庇佑,但眼下她并非不能自保,也不需要借助于婚姻来做生存保障。经过刚才的事,她无法保持从前的心态了。既然不合适,大不了分道扬镳,你要宝藏,我立马替你去找,但从此以后,咱们就互不相欠了。 她这条小溪流开始躁动了,欲要越过阻在眼前的大山。感情就像河流,它从不静止,它不会为凄美的落花而停留,也不会为高山平地而阻拦。 谁让这座高山有漏缝呢?原本以为它密不通风,只进不出,但现在想来,事实上是她误会了。 大山也会受感情影响,并不是坚不可摧,或许它就是一个禁闭尘封了自己的结界,时候到了,它也自由了。 我不能贪心,追求自在逍遥的同时,让别人守在围城里,寂寞等待。 “你想做什么?”询问声打断了某人的胡思乱想。 外面的天色已暗,看来她出神了不少时间,人一旦闲下来了,停下手边的事,岁月就跟跑得比兔子还快。 “我很不开心,那些让我不开心的人,我也不想让她们开心。”卫大小姐缓缓低头,眼里露出邪肆的笑意,浑身燃着仇火。 “那就教她们一个道理。”琦云走到她面前,伸手道:“带上我。” 卫初晴挑眉,饶有兴趣地问道:“你知道我要找谁算帐么?” 琦云按着她的肩头,淡淡说道:“我知道。” 卫大小姐哈了一声,欣悦而笑,她说:我真的快要爱上你了,咱们还挺合适,心有灵犀。琦云没回话,如常一般沉默。 卫初晴收敛了笑容,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是认真的,你就不考虑一下?你要是不想招婿,我可以嫁给你。” 琦云皱眉,“很多人知道你的心思。”难道这些人你都想嫁? 这是在说我没有城府吗?天真单纯得让人一眼看透是吗?卫大小姐撩着发鬓,冷冷一笑,“他们猜中了我的心思,但个个都假装不知道,我做什么,他们从不认可,彼此不能理解,不合适一起搭伙作伴。” 琦云又说:“王爷是个好人。” 大小姐静静看她,轻声说:“他很好,不说才华,品行便是数一数二,包容宽恕又有责任心,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可是我真的好苦恼,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经过了那么多事,遇见不同的人,我无法让自己专致。” 卫大小姐这次说了很多正经话,也许她真的不是没心没肺,任性孤傲的人。她自厌自弃地说道:“我算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了,虚伪,矫情,多情,花心,还很贱。” 大小姐唉声叹气地垂着脑袋,像是一只干败的公鸡:“我做不到始终如一,你们的要求对别人来说很简单,但对我而言就是刻薄。你要是不能理解我,就当我没说刚才的话,我们还是好朋友。” 她竟然是认真的,还真想过找个女人过日子。琦云愣了,放在她肩头的手迟疑了一下,然后收了回去,“我有喜欢的人了。” 就知道你是个妻奴!卫初晴嘲讽一笑,心里有些失落,她真的快要疯了,都想破罐破摔,打算出柜了,连基佬都拒绝她了。 那就这样吧!大小姐把糟透了的心情与乱麻一团的感情揉捏成了一起丢进了心里最阴暗的角落,让它们腐朽,不去理睬了。 “你倒是个专情的好人,从一而终,虽然傻傻的。”大小姐又嫉妒又佩服,然后爬下了床,在盆舆里洗了把冷水脸,让神智清醒一下。 “她只有我一个,我不能辜负她。”琦云还是说得那么直接,不管是不是在说煽情的话。 “诶!我这个坏人却做不到……罢了,不说这个了。”卫初晴挥去了烦恼,重新振奋了精神,看着外边的夜色,露出做坏的笑意。 “夜黑风高,合适做一些刺激好玩的事。孟孟,咱们做一回夫子怎么样?”她又恢复了恶霸大小姐惯用的邪痞姿势,抱在双臂,走出了房间,走路时双脚外八,又开始朝无耻的道路飞驰而去。 她已经在任性狂傲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糖人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零嘴,它广受平民百姓的喜爱,很多人吃过它,也知道它背后的传说。当它的故事再次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它便少了一份纯真,而是蒙上了沉重之色。但更有意思的是,这个女子讲述故事的时候,脸上带着向往与憧憬。 “七玄的太祖为了巩固凌氏江山,他造了一个寰阆阁,在里面封赏功臣武将,在觥筹交错之时,暗下杀机。很多人死了,只逃出了四位将军。这四位将军流落民间,他们唯恐皇帝再下毒手,不敢回京都复任,而是隐姓埋名,做了贩夫走卒。” “一个出家,一个入道观,一个做了私塾先生,还有一人做了货郎,他天天挑糖儿担子换破烂,受尽了人间疾苦,体会了事情百态,他做出了各种各样的糖人,有小鹿、小狗、小鱼,小鸟,还有一只小狐狸。天上飞的,地下游的,他都吹得出来,他的嘴皮很厉害。” 这个说故事的女子自是卫雨蓁,她的案头摆放着各种形状的糖人,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她手上的苇杆还沾着一点糖稀,小炉子里还有热糖稀,然而她已经大功告成了。 “很多事以小见大,很多东西都是潜移默化的,这个吹糖人的将军是四人里最勇敢的,他在高祖时代再次回到了京城,复位做了神户侯。” “他能够有那样的荣光,是凝聚了万民之愿力,他很明白江水与舟船的关系,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者要爱民如子,为臣者要以身作则,万民典范,他是个了不起的政客。” 卫雨蓁故事里的神户侯,便是一代战神李忠信,他的后代也是位猛将,文韬武略,腹有经纬,他的孙女更是个传奇女子,李氏一门尽出奇才,一度是野心家梦寐以求的左膀右臂。只是锋芒毕露,易遭人嫉,李忠信的儿子李崇明急功近利,野心勃勃,才会悲惨收场。 “有人说他赌错了注,当初不该站太子一列,有人说他权倾朝野,威胁到了新帝,又有人说他假公济私,为了保全淮清王的黄营,阻碍了兵制的改革,才会被抄家流放。可他是个文韬武略,才华横溢的能者,大丈夫有理想抱负无可厚非。” 只不过是生不逢时罢了,当今的圣上比他更厉害。如果国主昏庸无道,那么就是这些有能者当道的时候了。但谁让这个皇帝精明强干呢?卫雨蓁摆弄着糖人,她把小鹿放在正中央,与小狗并列,再把小狐狸放在小鹿的面前,小鱼儿被藏在了桌底下,还有一只硕大的雄鹰握在她的手里。 看她说了那么多,又做出这般奇怪的举动,一直静默在旁的下属开口了:“主子,想做什么呢?” 卫雨蓁伸指在鹰爪上轻抚,仿佛胜券在握,收住了雄鹰,起身走出了密室,“台面上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干净,该走的没走,不该出现的却出现了,我又去搅和什么呢?” 她发出了一丝冷笑,带着一种压抑的狂热,幽幽暗暗得令人毛骨悚然,“如今世上之事变化太多,好事多磨,真是越来越精彩好玩了。” 风雪来个始料未及,过去的足迹早已掩埋了。我又在寻找着谁?穿梭在轮回之境中,再也找不到曾经的影子。 “人真是善变,我快忘记自己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一边执着,一边忘记,但究竟为什么会这样?谁能给她个解释呢? 卫雨蓁怀着困惑,心思比困惑要复杂多了,她虽然什么都不做,看似很清闲,可也是个烦恼人。 便如此刻,又有一件让她烦心之事。 “二小姐,不好了,夫人与老夫人出事了……外边有衙差来通报,传你去京兆府一趟。”来通报坏消息的是妁药,她的贴身丫头。 第二百四十六章 卫初晴,滚出去! “她们这几日不是在靖国府么?”卫雨蓁并不知道昨日的事,然后在去京兆府的时候,从路人那边听说了关于皇帝夜审大小姐,正殿比武辩清白的事后,大吃一惊。 她对卫初晴力抗三百斤大鼎的力量不敢置信,才几日未见这丫头,怎么对方忽然有了神力,这臂力已超出了高手,已经达到了无法想象的境界。 若不是以讹传讹,那这个大小姐真是太走运了。 按说卫夫人是个段位高手,这么多年来,把伪善发扬光大,以至于整个赤昀城的百姓都将她当做观音菩萨现世。 比如每逢初一十五在四乡寺庙里布施,捐款建私塾与大庙,铺桥造路,筹款造花园等。她做了很多造福百姓的善事,言谈随和,这样的人与刻薄自私根本是挂不上勾的,在外人眼中她就是个大方慈和,通情达理的官夫人。 所以要抹黑她,有点难度。但有句话说得好,爬的越高,摔得越重,用来形容今日的卫夫人再合适不过了。 卫雨蓁把人从衙门保释出来的时候,声名一落千丈的卫夫人唉声叹气,又气苦又懊恼,就差当街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对天呐喊一句:“我的一世英名呐!” 卫雨蓁对母亲的失误与不慎重颇为不满,虽然没有当面责怪,但她的脸一直都板着,也没心思安慰颓丧的母亲。 不仅你的一世英名毁了,我也会被你的名声拖累。 “一定是那个骚蹄子做的坏!好好的会银怎么会凭空消失,这些钱我都细细点过,藏得很小心,居然空了,定然有人栽赃陷害。小贱人,狗,娘养的,恶人坑里出来的烂货,居然敢使这种下三滥的损招来阴我们!上回我们真是对她客气了,早该找一帮男人作贱死她。” 刘月娥粗俗不堪的话让卫雨蓁皱眉,这个恶毒刻薄的姥姥,真是上不了台面。 难怪靖国公府把她们请了出来,卫夫人之前的曲意逢迎都付之东流了,如今名声又臭了,就算有脸去找老王妃也会被拒之门外。 她们还背着监守自盗的罪名,形象差了一大截,虽然有人不相信她们会做这样的事,但在证据不足无法澄清的时候,谁也不会再与她们有交集了。与这样一个有案底,监守自盗,没信用的贼相处,外人又会怎么看呢? 大多数人都是选择明哲保身,老王妃自然也不例外。于是卫夫人的黄花菜凉了,攀权附贵的愿望破灭了。 这回卫大小姐根本不必现身,直接玩阴的,神不知鬼不觉让这两货被人送进衙门,受了一顿严刑拷打,什么竹巴掌,夹手指,打板子,轮番上场,够她们销魂一阵子。 卫夫人二人除了恶毒诅咒那个陷害她们的人一百种花式死法,什么喝水被呛死,吃饭被噎死,说话得毒疮,睡觉得花柳,生孩子直接见阎王,最好出门就被马车撞死,还有什么残花败柳,人尽可夫,千人睡万人枕,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们说不出的。 不过这两人也就图个嘴快,也没法反击过去了。 卫雨蓁让她们回府休息,自己在街上闲逛着,她并不喜欢与母亲呆在一块,知母莫若女,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佛口蛇心,刻薄尖酸,爱慕虚荣的女人。 她从小就看不惯自己的父母,伪善自私,虚情假意,如果不是因为她们生养了自己,早就要搬出去独居了。 耳濡目染,她虽然厌恶这些迎高踩低,溜须拍马的人,可她也变成了这样善用心机,贪求富贵荣华的伪善女子。 她觉得自己很可悲,很无奈,明知道这样做是错的,还是要走下去。虽然她知道错了,但是对又是什么呢?谁又做对了呢? 卫雨蓁挥去了繁杂的念头,收住了漫无目的的脚步,今日就到这里,该回去了。她经过皇城门口,看到了一大群百姓围在城墙处,沸沸扬扬的议论声,传了很远。 “选兵……不是说三年一回选兵么?朝廷又开始招兵,不会是又要打仗了吧?” “选兵是好事啊!有屋有田还有月银,这下可以娶媳妇了!” “这种事儿也就那些猥琐老光棍,地痞流氓无赖会赶着上。让这些人闹去,咱们看好戏得了。” “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些人不光是冲着媳妇银子去的,这……” “妈哟!你连军师的主意都敢打,小心红营士兵捶死你。” 百姓们相互调侃,推攘着,把选兵一事当做热闹看,也不关心朝廷选兵的用意,就算七玄打仗了,那也是边城该烦恼的事,与他们来说太远了。 朝廷选兵,这事对淮清王而言是个坏消息。虽然时候没有对上,但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看来他还是那么不走运,在不同的时间摔在了同一个坑。命运还真是喜怒无常,我要遵循它还是违抗呢? 卫雨蓁细思了一会儿,觉得眼下还是得打探到花蛊的下落,至于命运巨轮的轨迹,等局势清晰了再说。 想到花蛊,她便又想到了卫初晴,那丫头嫌疑很大,可那个手腕的印记又大出所料,得确定那个是什么东西,如果不是花蛊,那还是得找红绮罗一叙了。 卫大小姐今日不见踪影,别庄不在,王府不在,卫府自然也不在,这个大忙人又去了哪里浪荡了?从崇德坊里出来,依旧寻不到卫初晴行踪的卫雨蓁打算派出手下去搜寻,却在一个路人的讨论里得知了答案。 “走走走,这手烂牌还有什么好打的,去鸡鸣山看好戏去!” “啥好戏,不就是看一帮大男人选兵嘛!舞刀弄棒的汉子有什么好看的?” “汉子的确没什么好看的,但是舞刀弄棒的小娘子,好看得紧!” “军营还要女兵啊!” “你不记得天策府的婺女军了么?你可是一支英姿飒爽的女兵。” “好人家的女儿怎么会送去当兵,你别说了,婺女军我看过,歪瓜裂枣,脸长得跟猪似的,身体跟汉子一样魁梧,看了就吃不下饭。” “这回真的有美人,不骗你,我告诉你,今年选美大赛的第一名也在里头咧!” “快走快走,我要看看那么小的身板怎么抗鼎。” “诶!刚才说不去不去,这次跑得比我快。” 鸡鸣谷,选兵。卫雨蓁疑惑,那个丫头去当兵,想不开了么? 选兵也不是什么西洋镜,关心它的人大都是为了入伍,而不是看热闹。只是这几年赤昀城太过安逸,百姓们越扯越闲,如今但凡出现一件新鲜事就能跑个几条街去凑合。人心无法满足,安逸了,就想着刺激与激情。 比起恩科取仕,选兵倒是有趣多了。百姓不必伸长脖子候在试场外,可以直接看个过瘾。 选兵与武考不同,一个是入门一个是结业,一个是御赐封赏的武将,一个不是。相对而言,入门的门槛要低些,也分武试与文试,由选兵的相关主事人选择留不留人。 选兵的首先一项是考验臂力,一般是“翘关”和“扛鼎”,以体力来选人才的物证。上回卫初晴在正殿前抗鼎测试体能,相当于考兵了。所以这一次,她必然是顺利通过的,要是没有,那其中就有猫腻了。 但是这次她的确没有通过。 她自然是不服气的。 于是就与主事官吵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小姐依旧当年嚣张本性,张狂毕露,那个暴脾气让在场很多监考官受不了。 “妈的!凭什么淘汰我!我那么牛批,七玄失去我这样的人才,是重大损失,知道没!快选我!”卫大小姐愤愤不平地说道,心里头暗骂:我日你仙人,狗比军师,我这还没作弊,就他娘的划了我的名字! “把她带外面去。”明钰挥手让几个守卫把她带出去。 “他娘的放开我!”卫大小姐气得跳脚,随便把守卫給踹翻了,看得监考官与几个军营副将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想不到这般温婉如花的女人,动起手来比男人还要可怕,已经不是泼辣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卫初晴,再不适可而止,我就按扰乱考场的罪名惩治你了。”明钰嗖地转身,冷冷地瞪着她,这丫头也太狂妄放肆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来搅合。 “哼!是你们先无耻的!就算到皇帝那儿去说,我也站得住脚跟。”死人妖,本小姐还怕你么? “你说什么?卫初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钰首先是惊愕这丫头的大胆,后又被对方的无耻气得两眼冒火,冷冷说道:“本军师再给你一次机会,立马给我滚。” 滚你,妈,的!本小姐光明正大地进来,是要耀武扬威地回去的,让我滚,就是折损我的潇洒形象与风光颜面,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只没有进化成人的人妖! “偏不。”卫初晴嘟嘴,伸手比出中指,这又是明钰讨厌的神气样子。 军师爆发了,所有的冷静与理智被这无耻流痞的坏丫头磨没了。 “卫初晴,滚出去!”他厉喝道。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你去死吧! .卫大小姐遭了军师的斥骂,吓得面色如土,同手同脚地滚出了考兵场个鬼啊! “偏不!”她就杠上了怎么着。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明钰气笑了,这家伙软硬不吃,太难缠了。 “哼!我又没做错,你平白无故叫我滚,本小姐又不是狗,干嘛乖乖听话。”卫初晴撇嘴,扭头看着场地中央抗鼎的考生,替自己不平:“他们都不如我,你为什么不要我?” 明钰对这丫头没办法,只能说实话了,他指指一个过路的女兵,“有些规则我就不细说了,你自己看看哪里与她不一样。” 七玄是可以招女兵的,皇帝这次选兵,皇榜上也写着:七玄为选武将,补充三军,招募士兵,男女不限。验兵除了注重体质的强弱,对考生的外貌有要求,但卫大小姐严重违反了验兵的标准。 “一个鼻子一双眼,我又没少她什么东西,她还没我力气大。你让我与她比试一场,我赢了你就选我好不好?”卫大小姐对别人横看竖看,就是看不出与对方哪里不一样。 军师在糊弄人,不说清楚,纯粹是想塞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拒绝她。 “不好。”明钰毫不客气。 “那你就说我跟她哪里不同嘛!我努力改不行吗?模棱两可,我怎么知道你的心思。”狗比军师,你也喜欢让人琢磨你的心思么? “你眼睛不是挺亮的么!那么没眼力。你既然看不出,那就回去好好做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跑军营做什么?”作死么? “你说我哪里不好,让我死心,不然我就不走。”卫大小姐脑袋一撇,义正言辞地拒绝。 “你不怕我。”明钰见护卫都拿她没办法,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那意思你们这些大男人对付不了一个女人,平日里是怎么训练你们的?不成器! “你有什么好让我怕的?”死人妖,你以为自己的美色可以征服我么?呸!本小姐连小师妹那样逆天生长的仙女都可以免疫了,就算你美绝人寰又怎样? 休想勾引我! 明钰怒视她,这丫头居然敢露出轻蔑嘲讽的神色,看来真的轻视他的存在。这是七玄的验兵规则,他不能违背,而皇帝又把选兵一事悉数交给他处理,这是职责,人在其职便要谋其事,他要以身作则,给三军将士作出表彰,故而此事不能出任何差错,落人话柄。 选兵一事,他也有忧虑,如同百姓们所说的那样,来募兵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地痞流氓之类会闹事,让人心烦。尤其是这个不安分的家伙,要是入了军营,那就是个会走路的火药包,日后有的让他头痛伤神了。 所以千万不能让这个扰乱分子选上。 明钰打定主意,要把这个扰乱场地的家伙赶出去。于是他动手了,没办法谁让这里没一个男人打得过她。 堂堂军师不顾自身的形象,拖拽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一路从场地的看台走到场地外,路上还被该女子骂得狗血淋头,各种稀奇古怪的词都盖在了他的头上,大小姐骂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虽然不出口成脏,却能让别人听懂,并且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无论是守卫,还是考生,还是看客,都露出迷之微笑。 “军师,你怎么还有闲心对付我,老祖宗叫你回家吃饭!” “军师,你这样对我,我七舅老爷的外甥女的儿子绝对要当你粑粑教训你!” “军师,你再不放手,你就是我未来的外甥女的姥爷!” “军师,你你你夹私报复,不会因为我上次摸了你,又不负责任,你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好好,回去以后,我一定负责到底,三两银子够么?” “你想讹诈我么?那好,我给你五两银子,就当是我的一万分的诚意,真的很抱歉,我不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就摸你的。你看我都那么有诚意了,你怎么还像个女人似的计较,不会是绝对钱不够多吧?诶!本小姐逛个花楼,不花钱就可以随便摸的,你太贵了。” 卫大小姐一边吐槽军师太贵了,一边奋力地踢腾着双腿,欲要挣脱钳制。她骂了半天,没得到对方一句回应,心想是不是用错了方法,军师根本不吃这一套?那得怎么样要他放手呢? 她还没想到这个方法,身上的钳制松开了,她与大地来了激烈的亲吻,疼得五脏六腑都颤抖了。幸好胸前两坨肉掂着,不然她有得趴在床上下不了了。 军师一直沉默着,抱臂冷对她一会儿,看到她疼得龇牙咧嘴,轻哼一声,忽而一笑,弯弯的眉毛朝上一挑,双凤眼眯出狭长的弧度,里面黑黑的瞳仁像两粒黑珍珠一般圆润得让人想亲一口。 “你想当兵,把你那些优势长处都削平了再来见我。”他红唇微翘,露出讽刺的笑意,然后立马板下了脸,转身离开。 卫初晴盯着他的小翘臀,暗骂:你也不是优势过人么?怎么没见你把长处给削平了!她捂着胸脯,坐起身来,继续看着明钰妖娆的背影,那是一个骚到骨子里的尤物,不过很难搞,就像一颗花椒,又麻又辣。 这个军师曾是连中三元的武状元,无论是技术还是体能,在整个七玄的将军里头是个不可超越的存在,另外,他的外貌也是独步寰宇,无可比拟,天生媚骨,虽然与武举要求的躯干雄伟相去甚远,但是因为他的存在,皇帝改了武举的规定,为他而破例。 一个人如果可以改变陈规,影响全天下人的命运,那么当之无愧可以冠上神话二字。 而这个军师也不负他的名望,行事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不是个吃干饭的绣花枕头。 要是不妨碍卫大小姐,她会觉得对方很可爱,想调戏,可是这他娘的绝情到了把她扔出验兵场,丝毫不顾她作为名门望族该有的脸面,让她在人前露丑,估计又要被人笑话一段时间了。 擦!狗比军师,咱们走着瞧!你以为这样就能阻碍我的前程了吗?切!本小姐别的没有,段位还没输给谁。 卫初晴扔了一把石子出气,起身拍拍裙子,昂首挺胸地出了人群,在百姓们的指指点点中潇洒离去。 本小姐装逼成神,还怕你们这些吃瓜群众。 正在装逼的大小姐还没走出鸡鸣山,就碰上了来讨债的冤家。她暗道一声:妈哟!怎么是这个小妞! 她好几日没念叨对方了,那夜之后她是有些不舍,但在卫夫人的折磨里,那点留念也剩不了多少,此刻她的心里只会想着对方是自己死对头的女儿,而不是曾经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女人。 “绾绾,好久不见了。”站在她面前这个仙子一般的女人自是卫雨蓁,她们的确很久不见了,卫初晴想到七宝斋那次分手,当时还是有些暧昧不明的情愫,但再见面,对方不露温情,来意不善,她要提防了。 “蓁儿,你别这样看我,我怕。”卫大小姐后退几步,想了想又停了下来,又往前走了几步。这里四下无人,也没什么屏障,而她肯定是跑不过内家高手的,既然这样,也没必要躲藏了。而且对敌的时候,露怯会助长对方气焰,绝对不能退缩。 强行装逼的大小姐,此刻色厉内荏道:“你找我什么事啊?我这几日很忙,我武考快要通过了,马上就要入伍。后日还有场笔试,要是缺漏了我,监考官会着急的,七玄失了我这样的人才,皇帝也会着急的。” 所以你不能对我怎么样,本小姐按一下就伤,碰一下就死,身娇体弱,你敢揍我,我就喊救命。 卫雨蓁颦眉,几日不见,她还是那么不要脸,无耻的模样实在欠揍,还敢搬出皇帝来威吓,她当别人不知道她是怎么被军师“请”出了验兵场么?丢尽了颜面,还敢往脸上贴金,这是谁赐予她的勇气? “你怕什么,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绾绾,你这几日不来寻我,是把我忘了么?”卫雨蓁唇角露出讥诮之色,半是怨怪半是嘲讽,这时的仙子没了温雅宽和的微笑,而是染上了黑色,像一朵魔池里的莲花,厌世,颓废,邪魅。 “我怎么会是喜新厌旧的负心汉,蓁儿,我们好好说话行么?”大小姐看着贴近自己的女人,吓得脸色煞白,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仙子这他娘的是要勾引我啊!太令人振奋了! 大小姐要哭了,不管是看了多少美色,她还是抗拒不了这个女人,虽然她很坏,就算拿刀切开来都是黑的,可是太诱惑人了,就像罂粟花似的,吸一口就能让她沦陷。 不行了,她快要缴械投降了。 “绾绾,我就是想与你好好说话的,我对别的女子可不像对你似的。”卫雨蓁离她咫尺之近,低柔婉转的说道,“告诉我,花蛊是不是在你身上?” 如果是的话,我就杀了你。卫雨蓁笑容里藏着毒针,指间已经冒出了幽蓝色的银光。 “也是耶!我记得你第一次见我还让丫鬟嬷嬷伺候得我半死不活,你对明珠却是不一样,拿金啊玉啊搪塞人家,矫情得不行。而且你对男人爱搭不理,喜欢装清高,一脸性冷淡。呃……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喜欢明珠啊?” 卫大小姐好奇地询问道,原本暗自得意的卫雨蓁听了以后,脸色一呆,再转眼去看对方,那个大小姐正对她做了个调皮的动作,吐着舌头。 想用美人计勾引我,本小姐也是修炼过的,岂会着了你的道。大小姐为自己的明智而自傲不已,身边人气急败坏了,娇喝一声: “卫初晴,你去死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太惹眼也是错 皇宫内院里有座诩坤宫最为特别,金碧辉煌,天下独绝,这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宫殿,依旧能看出当初的盛世豪情。 翊坤殿如今没有主人,曾住过先皇的一个妃子,不过后来卷入了夺嫡的风波,遭到迫害,自缢于正殿的梁柱上。她便是当今皇帝的生母,死后被追谥为静安太后。 虽然是自己生母住过的地方,但皇帝很少会过来。他不喜欢阴风阵阵,空寂冷漠的宫殿,除了祭日与年节,其他日子他是不会过来的。 今日是个例外,距离重阳节还有七日,他却来悼念故人了,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人,那人穿着细棉布的道袍,外面罩着滚银边的绉纱,素净不失高贵大气,不像是个寻常的道姑,她自是李冶。 “朕的母亲生前与你师傅是姑侄,她们长得很像,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很面熟,那时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会,要人手把手的教,其实我不喜欢笨笨的女孩,对她总是戏弄时多。骗她写错字,让母亲讨厌她,这样她就会离我远远的,以后也不会做我的妃子。那时候……” 皇帝脸上是一片茫然,他落寞地垂眼,没有再说下去。李冶知道他未尽的话,不外乎后悔二字。人总是这样,得到的时候不去珍惜。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轮回报应,周而复始,得到未必长久,失去未必不好。”李冶说道。 “失去未必不好,那可能再得到么?”皇帝眼里露出希翼,期盼着看着她,“我此生还能再见到她么?” 李冶没有回答,她朝正殿的墙沿走了几步,从侧边看到了那幅挂在幔帐之后的画卷,画上人如果少了眼角的泪痣,便是她了。 “陛下当初问贫道为何而来……”李冶眼里闪着寒光,淡淡说道:“我是为了欢喜而来的,如今我并不欢喜。” 皇帝沉默,李冶又说道:“陛下也问我为何而去……我说过为相聚而去,眼下这里已去了一人,师傅这辈子会遗憾,她脾气不大好,自己不开心,别人也休想圆满。她性情偏激,对外人很豪爽大方有情义,但对身边人都很苛刻,她很任性。” 正殿里安静了,李冶抬眼看着不言不语的皇帝,嘴角微牵,有一抹诡异的笑容,很快又隐下了。 皇帝从诩坤宫再次来到了兴庆宫,一路上都沉着脸,随侍的掌管公公都不太敢说话。每回皇帝去一次诩坤宫都不太会有好脸色,要隔个一两日才能缓和过来,所以宫里人都把那块地方当作了禁地,在皇帝面前都不敢提一字。 这几日有个道姑伴在皇帝身边,大伙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都感到了皇帝这几日心情都大好,心想今日会有所不同,但结果依旧是如常。 “这是去年回纥使臣赠予朕的礼物,这东西对朕来说没什么用处,可以给女儿家做防身之用,朕把它交给你。”皇帝让公公从书柜里取出一个匣子,交给了李冶,目光放在李冶那双清淡的凤眼,没有见到一丝欢喜,于是又说道: “它的材质非凡,虽短小精悍,坚硬甚于普通利器。利用形彰,切以道隐,名曰道隐。” 李冶收下了礼物,道了声谢,要起身告辞。 “中山国的故事到此为止,它不会再死灰复燃。”皇帝忽而阴沉着脸,在她身后说道。 嗯?李冶眼里透出异光,然后又化为平静,“君臣不思进取,昏暗弄权,奢靡淫乐,衰落败亡是必然的事。” 皇帝笑了,然后摇头: “朕手底下也有碌碌无为的人,朝廷少不了玩忽职守,酒囊饭袋,尸位素餐的废物。可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清官要想做得久,也得学坏。朕不在意他们是否公正廉洁,不要影响江山社稷,除此以外,他们做什么事朕都不妨碍。。”贪赃枉法也好,夹私报复也罢,这是世情的规则。他可以把军官杀人灭口案掩下不查,又包庇乱人岗恶徒扰乱卫氏的商铺,连公主遇袭一事也按下不说。 “陛下想说什么?”李冶侧目问道。 皇帝神色一冷,改了刚才的和蔼可亲,意有所指道:“乱人岗乃是朕亲手培养的势力,有一个人在朕潜底之时陪同朕走上王权之路,曾是八拜之交,生死兄弟。朕承诺过,七玄千秋万岁,乱人岗不死不灭。朕最忌出尔反尔,不遵诺言的伪君子。” “中山国为何覆灭?归根结底,他恩将仇报,失信于人。史上记载中山国受人离间,一意孤行,为图虚名招来实祸,失去朋友,以至于最后遭到两国夹击,孤立无援。他是咎由自取,朕说得可对?” 皇帝眸光森冷,像一头警觉的豹子,伺候着对面不安分的猎物。 李冶掩上了眼帘,沉默不语。她也不离开,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如果不是秋风把她的衣裳吹皱了,她就像一座雕塑。 “你就无话可说了么?朕想听你怎么看?”皇帝执拗地说道。 “陛下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贫道怎敢置喙。” “那朕的做法是对的。”皇帝微笑,目光又柔和了。 “很少有人会承认错误,圣人一日三省,然而这样的人毕竟不多。陛下万人之上,不是凡夫俗子可比的。”李冶低叹了口气,语带抑郁之味。 “你可明白朕的心思?”皇帝又问。 “贫道只求道,从不揣摩人心。陛下的心思,自有人明白。”她不想知道。 “那你知道何为圣人?”皇帝看了眼身旁屏气凝息的公人与宫女,悠悠说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明德,亲民,止至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皇帝虎目一直盯着李冶,一字一句地说道,最后又是语重心长:“圣人有定能静能安能虑能得。朕的心思,你可明白了?”李冶依旧没有回话,皇帝这回没再勉强,让她走了。 李冶离宫的时候,已是下午,按照往常,街道上人要少一些,百姓们都忙着农活,在城郊的田埂里收割粮食。但看眼下的街道,人流汹涌,众人脸上有着猎奇的兴奋,他们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她看过城墙上的皇榜,朝廷要选兵了,这事虽说不寻常,但能够制造那么大的轰动,是出人意料。 有什么热闹如此叫人心向往之? “你出现总是要晚个一时半刻,这种拖延症不好,我差点被揍死。哎哟!痛死了!”卫大小姐一边走,一边捂着脸,模样脏乱,像只被人丢弃的小猫咪,又委屈又气恼。 “喂!你还不安慰我一下呀?真不够意思!”卫初晴看前面一直走却不停下来等自己的人,跺脚道。 她有小情绪了,需要安慰。 “你怎么了嘛!从昨夜开始就不理我,嗯?”见那人不鸟自己,她又嬉皮笑脸地蹭上去,歪头去看对方,“别不开心嘛!你都录选了,我可惨了,明明实力过硬,却被拒之门外。”她耸耷着脑袋,泄气的说道。 “你说句话嘛!”她受不了继续被无视,见身边人又有超过自己的预兆,自然而然地揪起了对方的手臂,“孟孟,我请你吃糖葫芦好不好?就原谅我一次嘛!” 被她一直骚扰的人自是琦云,自从大小姐哄着对方溜门撬锁干坏事以后,她的人品已经彻底烂了,遭到了同伴的唾弃与鄙视,差点要绝交了。 琦云最厌恶不问自取,偷鸡摸狗的宵小行为,昨夜她忍住了不揍小贼的冲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某个鸡鸣狗盗之徒行猥琐之事。她学武功的初衷,是出于侠义,这些年来,她行事光明磊落,就算打架也是同样,从不背后算计。 再由于她的出身,一直以来,她对邪恶有着憎恨,从前就不喜欢卫大小姐的邪,要不是相处久了,了解到了对方本质不坏,这才愿意与之同道。 但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别生气了,我错了好不好?嗯?下次我再也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了,我保证!”卫大小姐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然后苦着脸色,抹在眼睛假惺惺地啜泣。 “你不该跟我一起来,下次别来了。”琦云抽出手臂,瞧她鼻青脸肿,挺可怜的,就松了口,“我不生气了。” 卫初晴掩着脸,手底下的小脸已经笑成了一朵花。她用力搓着脸颊,然后唉声叹气地说道:“我都报应了,今日好冤枉,就开了个玩笑,就被揍了。还有狗比军师也跟我过不去,让我丢了面子。”这事没完。 “你也别去招惹他了,你不给他带来困扰,他也不会争对你。”还有你被揍,是你嘴贱,一点儿也不冤枉。 “狗比军师,本小姐绝不善罢甘休。诶?你说我的优势长处是什么?”卫初晴摸摸胸脯,再摸摸屁股,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削平? 琦云看她乱动,眼里微讶,她还真想去。 “你别去。” “你说我哪里比较出众,能不能整改?”卫大小姐兴致勃勃地贴过去问。 琦云看看她鼓鼓的腮帮子,额头上的淤青,心想:你要是现在去,未必会被赶出来。 “你也不知道?狗比军师敢扯谎找借口,嘿!我得再回去试一次,看他怎么说!”卫初晴眼睛一亮,不信邪地掉头就走。 “别去,他不是搪塞你,是你太惹眼了。”琦云无奈,只好实话实说。 擦!太惹眼也犯规!怪我父母喽! 第二百四十九章 让他心甘情愿 “皇帝跟你说了什么?你去得真久。” “他送了我一样宝贝,然后有警告我。” “他说了什么?” “站稳立场,坚定不移,动机纯正,心不妄动……还有知恩图报,他对我太客气了。”李冶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有着浓浓的嘲讽。 “你很生气。”慧觉倒茶的动作一顿,滚烫的热水在半倾的竹筒里也不落下。 “他戒备着我,又不想杀我,你说他是不是怕我?”李冶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慧觉诶了一声,想提醒这杯茶只过了一遍,然后看人家已经吃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泡坏了就坏了,总比某人的心情好一些。 “皇帝要是怕你,也不会恩威并施了,他这是要征服你。”慧觉继续烫着茶叶,把卷缩的小叶子烫得舒卷开来,见对方还是不说话,便随口问道:“黄营的事怎么办?选兵一事闹得全城沸沸扬扬,听说已经开选了。” 李冶嗯了一声,拿了块茶果,掰了一小块含在嘴里,后来又放下了。慧觉气道:“你真挑剔,这是我亲手和的面。”那么不乐意吃,太不给面子了。 李冶又呷了一口茶,安静了好一会儿,抬眼看他,语气很淡,说得漫不经心:“碱放多了。” 慧觉不信邪,也咬了一口,然后他做得更过分,直接把茶果丢出了窗外。李冶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茶盘,郑重其事地说道:“下次你别入厨房,米价涨了。” 不欣赏我的厨艺,用得着那么小气么?和尚觉得自己交了个损友,但他没想过这是什么地方,要是被这里的主人看到他糟蹋粮食,那个大小姐不讹诈你才见鬼了。 “黄营会回来,会比我预想得要早一些。” “你怎么知道?皇帝有那个意思了吗?预想……你早就有这个准备了?”这人好奇怪,天生能够预知福祸,如果能够料事如神,那更好了。 “眼下朝廷会发生几件影响时局的大事,大致与我想的一样,契丹使臣入京请罪,朝廷选兵。流的方向有了变动,却依旧流向了江海。轮回之镜里,过去是个虚影,只是执念不去,未来与过去会循环往复,流转不息。” 李冶再次端起了茶杯,收起了思绪,没有松懈,没有畏惧。她把事看得远了,像是局外人一般,便不会那么纠葛难过。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多做多错,不如潜心修道。” “你在说什么?咱们面前出了有好多问题,你就不说个法子,让我怎么安心?”和尚坐不住了,她要修道,他还念经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安静,这也太温顺了,有些人都快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她居然不着急。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咱们还有个是敌非友的对手,那个危险人物,你也不管么?”慧觉问道。 “他很神秘,我不能动手。”李冶双手交,合,摩挲着指腹。 “拖太久容易变故,就如你坐视红营欺悔不理,结果还不是生变了,你父亲在世,怕是会气得吐血,这可是你祖先的基业。”慧觉不满她的拖沓,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为什么不敢接?任由他人嚣张嘲笑,她不是个懦弱的人,怎么还能沉得住气。 “知道中山国为何覆灭么?”李冶反问,然后又自说道:“它锋芒毕露,不会韬光养晦,忘乎所以,自我膨胀,结果自取灭亡。” 慧觉无奈地看她,“你又打算故弄玄虚了吗?” 李冶摇头,“我不是不想管黄营的事,七玄有它的规矩,我一管,其它两营的将士会不服气,皇帝还会阻止的。” 慧觉又不解:“你又扯规矩做什么?保持世兵制是开国之初便约定好了,有太祖的诏书作证,为什么你就不能管军营的事?” 自古以来,帝王为了控制手握重权的大将,防止有人拥兵自重,便有五种法子,其中有两个就是职不久任与训统分离。 一个将军在不是特殊情况下,不会在统帅的位置上任职太久,不然将领容易有自己的班底,随时都有可能造反。 所以将领要轮换,而且高级将领是不能训练士卒的,一般都是由下属军官来接管,除非带兵出征,领取虎符才可以统帅军队,战争结束,必须交还虎符。在分立训统下,大将军与手里的大军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所以很难号令将领举事。 虽然黄营的将领也换了很多批,但一直有个淳于氏的心腹大将统领着,并且黄营士兵世世代代跟随淳于氏,即便三年两年不见统帅,那种归属感与忠诚度已经根深蒂固立了,所以皇帝很忌惮。 “靖国公很有法子,他不让明钰任军职,而是放到谋划者的位置上,虽然只是侍郎的头衔,但他出入军营,又是三军首脑,自然而然,将士们都会信任他,无形中凝成一股核心力量。我想皇帝也会为此而忧虑,将领好撤换,军师这种智囊人物,舍了明钰又能让谁替代呢?” 古往今来,善战者,兵不在多,而在于谋略。皇帝对明钰有种舍他其谁的复杂情感,既欣赏对方的才华,又怕对方风头太盛,影响到自己的皇权。 “乱人岗覆灭,明面上靖国公独占鳌头,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有人有人将他推上风口浪尖上了。”李冶云淡风轻地说道,她觉得现在是最自由轻松的时候,退一步未必不好,她并不想再与红营相争。 “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你说我们身后是不是还有一只黄雀?”慧觉忧心忡忡,想着这几日发生的怪事,暗自心惊。 “说不定是渔翁。”李冶冷定道。 “会,会是那个人么?一定是了,他必然不是靖国公那一边的。七宝斋他出现以后,暹罗女商人就消失了,然后知乎客栈的密道,契丹密信,再是乱人岗覆灭了。虽然看上去,靖国公得势,就如你说那的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帝不会让他继续风光。” 可怕了,这个人心机太深,究竟是谁? “如果我说是我布得局,你信吗?”李冶问道。 慧觉不敢置信,狭长的眼睛露出呆愕之色,“你胡言乱语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开玩笑。” 她也学熊孩子那般不正经了吗? “聪明人都会这样认为的,毕竟我心机城府深,擅长权谋之术。暗中布局,以退为进,剿灭一个乱人岗,再把靖国公拖下水,我才是幕后的真正策划者。”李冶信誓旦旦地说道,凤目闪着自信之色。 “狗屁。”和尚啐了一口。 “罢了,你都不相信我,我就不说了。” “你在说鬼话,我又没死,骗我做什么!” “我想骗自己。”李冶轻叹,认真道。 “什么意思?”又打哑谜了。 “我不想失败,所以我要骗自己,我是最厉害的强者。”李冶眼里露出一抹自我欣赏,就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梅花,一身萧索,孤傲自赏。 “你……”和尚被噎住了,无话可说。 房间里寂静得一会儿,有人又受不了沉闷,不死心地问道:“你就不引蛇出洞么?让那个人一直神秘下去?” 这时火炉子里的水烧得沸腾,咕咕作响,随后是一阵倒茶的声音,茶水冲倒在杯碗里,透着幽静。 有人就是不着急,还很自在地说道:“我在宫道上遇到一个美人,她向我道了声谢,我很开心……也有一个人会很开心。” 这人不着调了,谈正事提美人做什么?花痴了!又学熊孩子的毛病! “契丹使臣不克便会入京,会有一场惊艳世人的好戏。” “什么好戏?你又不爱看戏,开心个什么!”和尚轻哼,心里烦闷,哪有心思看戏。 “你知道这世上最美的景致是什么吗?四个字的。”李冶问道。 “酒色财气。”和尚很俗气,大煞风景道。 “错了,我再提醒你一句:吟风弄月,落花飞雪。”这很好猜的,都已经点破了,就差和尚一句: “风花雪月?” “什么!你要去选兵!呃……咳咳……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军营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当卫大小姐把从军的事讲给西贝货听,西北货震惊了,然后急忙收敛神色,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看你还是再考虑段时间。”等我把这件事都告诉正主再说。 这位大小姐实在太难驾驭了,是匹疯马,一言不合就撒欢乱跑。 “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去太学院读书么?那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与其去那里看着书发呆,我还是喜欢打来打去的爽快。”刚见面的时候,他们都有话想说,卫大小姐很谦虚地让对方先说,听到要送自己去上学,她反应不大,讶异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西北货还以为她觉悟了,知道进取了,哪知对方轰炸过来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大小姐要从当兵!太吓人了! “再考虑几日。”好歹让我通知某人啊!喂!西北货看着大摇大摆离开的人,急得差点跺脚,耳边还有对方义正言辞的理由,她听了以后,脸色一颓,看来大小姐是铁了心要从军了。 要玩大发了。 琦云看大小姐一副要一头撞死在南墙的模样,劝了一句:“你不会被选上,再去也是白费。”还想再去丢人吗?被人扔出来很难看的。 “切!本小姐是玩段位的,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军师想阻拦我?嘿!不自量力。”大小姐掏着耳朵,不乐意听劝。 不自量力的人是你吧?琦云微微张口,欲言又止。 这丫头不听劝,说了也是白说。 “明日会出来入选名额了。嘿!我会要他心甘情愿地要我。” 第二百五十章 放不下 明钰通常是寅卯交替之时出了房门,他对梳头有着钟爱,在出门之前,会把所有的时间放在梳洗上。他喜欢用叶氏特制的花露抹头发,即便几日奔波,风尘仆仆的回来,身上依旧花香浓郁。 如果不是皇帝特别点名,他不上朝,戌时之前,谁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过了这个时辰以后,便可以在神策府的练兵场上看到他的身影。 赤焰枪在他手中挥洒得游刃有余,看不清他的出招的起势,也算不到他会打哪一个方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看不出他的枪法套路,不过凭着他一拦一拿一扎的基本功与稳固的下盘,看得出枪法的精髓。 他的周身不断有火红色的圈圈,好似一条火龙绕着他,时而龙头朝上吞吐云霄,时而如奔雷闪电,又威猛有华丽。 “好枪法!”府门外有个人拍手叫好,那是个极为俊美的男人,女人最喜爱的那种美男子,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朱唇外朗,有野性有攻击力。这人自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宁温书。 相比美男子,军师大人要眉清目秀得多,柳叶弯弯的眉毛,黑亮亮的双凤眼,秀挺的鼻子,殷红似血的小嘴,第一眼很容易把他当做女孩,他是个很漂亮的男人。当然当你露出惊艳的神色,再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去看他,会被对方惊骇的爆发力吓得屁滚尿流。 明钰长枪扎地,一脸不欢迎地说道:“这里不是你办公的地方。”滚出去! “我找你有事相商,不要拒绝的那么快。”宁御史一本正经地踏进了门槛,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明钰看,暴露着自己的野心。 “说。”完就滚!明钰懒得跟这种人多废话一个字。 “太子接连不断受到刺杀,本官担心忧虑,时刻牵挂七玄皇储的安危,惮精竭虑,废寝忘食,多方调查之后,这事已经有了眉目。” 宁御史慢条斯理地说着,他总是要废话连篇,能把话说的多长就有多长,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家伙把一篇先烈的墓碑铭背诵给他听,还洋洋自得地看着他,结果被一枪挑飞了。 军师大人很讨厌卖弄文采,骄傲虚荣的人,而男人总爱显摆自己的智慧学识金钱与权势。 当然无人敢在军师面前傲气,因为有多少就被拍飞多少,时间久了,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张狂,只有一个厚颜无耻的御史与一个爱装逼的大小姐。 “嗯。”明钰拿枪,走上台阶,打算去厨房吃早饭。 “我有事找你,你去哪儿?”宁御史喊住了他。 “我听完了。”废话半天,懒得再听。 “我没说完……” “一句话。”明钰停住了脚步,耐着性子再给了对方一次机会,再多废话一句,把他送出去。 “本官详查了关于乱人岗的背景,原来它与一个神秘的江湖组织有牵扯,而这个神秘组织又与……诶?我还没说完,你别走。”宁御史急忙喊住跨入内堂的人。 “你说了什么?”拐了半天弯子,不切重点。 “凤麟寨。”这回他终于言简意赅了。 “无凭无据。”明钰侧身,冷冷说道:“刺客如今还未捕获一人,又没现场证据,你扯乱人岗,凤麟寨,当真以为江湖人好欺负吗?宁大人,你想破案立功,也不能贪功冒进。” 宁御史看他终于回头看自己,挑眉一笑,不过他的眼色依旧很沉冷,“军师此言差矣,本大人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来与你商量证据一事。” 明钰这时转过身,面如霜雪,“难道证据在我身上?你想污蔑我。” 宁御史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怀疑暴露无遗,最后在明钰尖锐的眼神下,挥散了疑色,垂眼一笑,“你当然不会,我没怀疑你。” 明钰眼神一闪,忽而转身,对着身后过来的人做了一礼,“父亲。” 来人是靖国公。 “我制造炸药失败了两回,第一回害你失了一员大将,禁足在家,害你保不住士兵,第二回差点连自己也搭上去,也拖累你的人受伤。还记得那封勒索信么?我之所以写得离谱,是为了让你重视我。” “我做过很多坏事,从没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宝藏一事,你说不急,要等局势稳定时再说,我没意见,可以等你的。只是你为什么喜欢隐瞒我呢?是顾忌我胡言乱语,坏了你的事?也对,我那么麻烦,又粗鲁,而且学识内涵浅薄,从来都不是你心中的那类女子” “爷,咱们还是盟友关系吧!越纯粹越利索,日后分开也是干干净净。我会弥补过去的错误,你放心,我可以的。” 西北货这一夜辗转反侧,想的不是自己的事,脑海里回荡着卫初晴的从军理由,对方说得信誓旦旦又真挚感人,没有哪里不对,人家这是要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了,能阻止么? 可正主怎么办?他们不是时常在一起吗?怎么还是半温不热的状态?难道是因为身份?西北货百思不解,前半夜都在替身边两个人忧虑。本来挺好的姻缘,不能因为误会一直拖下去,隔阂太深就无法复原了。 还是得去见那人一面。于是他后半夜起身了,去找正主,报备消息,然后劝说几句。 “从军,她的理由只有这些?那她可如愿了?”别庄里,白衣道姑坐在庭中,翻阅着道经,自从有客人来告诉她消息的时候,她意味不明地看着对方:“她还有话的,她是让你传话么?” 西北货摇头,“她没说,但我见她模样狼狈,与人起过争执,脸上还有伤。” “受伤了,仇家又寻上她了。”道姑不例外,露出了然的神色,卫大小姐的仇人没有几百也有上千了。 “看她背上的手印,应该是个涓丽的女子。” “应该不是仇家,她自己招惹的。”那丫头的嘴总会说出讨厌的话。 “不去看看吗?她要选兵,你不阻止吗?” “放心,她选不上的。” “万一通过了呢?她很有把握,况且也有能力。”为什么你一点儿也不在意? “不会的,有我在。” “那我就放心了。”你自然有你的办法。 只是还有一件事,很想问清楚。西北货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应该是吵架了吧!不然她不会做那么无法理解的事。要知道大小姐懒散起来可是天怒人怨的,她是个怕吃苦又怕死的人,从前也没听过她有从军的念头。 这是临时起意的,那归根结底的因素就在于感情了。 “有些事让它顺其自然,万法随缘,你不要多问。” “既然你知道,那我也就不说了。”看来你们都知道自己的感情出了问题,那我这个外人又何必插足呢? 只是有句话还是得说,“要是真的有误会,还是早些解开的好,以免成为陈年旧事。原来天注定份,份却等后天。她是个很善良的人,世上没有人会比她更会做傻事,但她又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其实他很想说:这世上有缘人未必能在一起,凑巧的人未必是真正合适的。感情是需要争取的,放任自流,很容易错过,徒增遗憾。 但是这两个傻瓜,都不回应,怯懦退缩,踌躇不前,看着旁边人心急,但是最纠结的还是自己。 “他没同你一起来。” “嗯,她们两个谁都不想见对方。”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 “她是个胆小鬼,可他为什么不敢见她?”问话的人是琦云,她也睡不着,不过不是为了操心别人的事,而是没心思睡觉。 “他们心里都有芥蒂,放不下。” “是身份不对,她不能喜欢女人。” “感情是感情,与性向无关,身份与性向从来都不是选择。她们是放不下……”西北货摇头,眼里也有层落寞,“其实谁又能放得下,勘得破迷障。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永远都无法入局的。” 琦云看她失意,给了她一颗青梅,“睡不着,吃点这个,会睡好。” 西北货笑笑,“你生得挺好看的,为什么不笑呢?你笑一个,比关心人还要甜。” 琦云迷茫了一下,颦眉道:“你快去睡,要上早朝了。” 这是你关心人的方式,只有懂你的人才会明白。说话直来直去,毫不婉转曲意,疾恶如仇,孤傲不群,男孩子还真不合适你。 “你这几日都没休息好,眼窝子都陷了,好好吃饭,别把吃饭放在过去了,你也要放下。”西北货其实要比琦云矮一些,不过眼下却要比对方高出半个头,可以低头去看她了。 “诶……好好珍重自己。”西北货虚抱着她,亲亲她的额头,像对待孩子似的安抚着。 黑暗的回廊拐角处冒出一个轻哼,然后又消失不见了。 “明钰,宁大人是客人,你怎可失礼。快请人入堂就坐,煨酒以待。”结果公出面了,明钰想赶走这个讨厌的人,也只好作罢。 “父亲,这是去哪里?” “太子最近课业松散了些,我去给他补修,以免当朝策论时有误。”靖国公这是去东宫,把关太子学业去的。 靖国公走之前,还赞赏了宁御史尽职尽忠的高尚品德,助长了御史大人张狂的气焰,借此可以在军师面前更肆无忌惮。 “说。” “靖国公让你好生对待我,本大人为公事而来。”你要对我客气点,别总那么惜字如金。 “不说就走。”明钰瞪着眼睛,把滚咽了回去。 “罢了,公事要紧,本大人就在这里说吧!虽然刺客行事干脆利落,不露痕迹,但从他们的动机可以看出他们是冲着七玄的江山社稷而去,那就与密谋反叛,通敌卖国的乱人岗很有联系,我便顺着乱人岗的线索调查它的过去。原来它……” 宁御史有条有理地说着,明钰沉默不语,看不出是否听进去了,但在最关键的时候,一个副将急匆匆奔进来神策府,通报道:“回禀军师,大事不妙!” 第二百五十一章 霸道军师爱上吾 嗯?明钰双眼深邃,沉声道:“说。” 副将喘着粗气,神色慌张里又夹着愤怒,“军师!有人扰乱军营!” “何人大胆?” “就是昨天那个被军师扔出去的嚣张女子。”副将咬牙切齿地说道。 军师听了,差点把牙关要碎,嘭地一声就爆炸了。他正被一个讨厌的人烦着,状态本来就不妙,此刻再添一把火,他整个人一下子就燃烧了起来。 军师大人一日的好心情就那么完了。 又是那个丫头!明钰一下子就消失在了神策府,那速度之快,令副将不敢企及,而另一个人更是可望不可及的。 “发生了何事?那个人是谁?”能够让理智的军师彻底爆发,看来那个人比他还无耻,他就做不到能够让军师气急败坏。 “昨日有个小姐要选兵,军师不要她。今日早上我们去校场点入选名额,哪知那儿热闹非凡,都快炸开了锅,场面实在收拾不了,只能来请军师出马。”副将唉声叹气,把校场的事一说,本来幸灾乐祸的御史脸色一黑,然后又露出大事不妙的焦虑之色。 最后他也赶了过去。副将奇怪地摸着脑袋,想不通御史大人一脸紧张是为了什么?此事与他毫无关系啊! 校场上此刻人声鼎沸,外围是过路的看客,摩肩接踵,看着里面的好戏。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惨叫,还有拳打脚踢的声音,听着地震似的脚步声,像是在打群架,不是平日里的演习。 明钰在远远就能看到俟山塞海的景况,想了想还是先看个清楚,再叫军队过来镇场子。 卫初晴,你怎么还是那么阴魂不散? 某人此刻正大展拳脚,怎么会听话地收心呢? “服不服?” “女侠饶命!” “住口!叫我爸爸!” “爸爸饶命!” “嘿嘿!爸爸来教你做人的道理!” “诶呀!” “你们谁还想过来呀?” “小妞,吃我一拳!” “滚,你,妈,的!看我撒旦的力量!跪下!含住!” 粗鲁,狂放,低俗,流痞的话居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青青翠翠像露珠一般干净的声音,却说着市井陋巷的脏话。 明钰越听越不对,越听越皱眉,内心很有抵触,费了很大力气才走进了校场,当第一眼看到里面的场景,他做的第一个动作就是闭眼。 里边真的是乌烟瘴气,有些人惨得让人不忍直视,有个人浪得让人自瞎双眼。 “通通给我住手。”他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还是镇住了这个焦躁纷乱的场面。 趴在地上呻吟的大汉,肿胀的眼睛睁开一道缝,看到明钰,就像看到了神仙,露出惨绝人寰的笑容。 很多人龇牙咧嘴,庆幸地笑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句话:老天爷终于开眼了,救星来了。 明钰扫了眼地上被打的七零八落的壮汉,这些人都是通过武试的考生,能够扛鼎举木桩,如今却被打成了丧家犬。她能厉害到这个地步?怎么觉得此事哪里不太对? 明钰终于按下反感的情绪,再去看了对方第二眼。 于是他所见到的场面是这样的: 一个女子挽着云髻,容颜娇俏,穿着黄色的对襟褙子,系着一条月白色的马面裙,看起来就是个温婉大气的大家闺秀。 然而她此刻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握着一根铁棍,约莫有几百斤重。她自恃神力,残忍霸道,高挑的眉梢,煞气的双眼,比乡野村妇还要泼辣,跟个索命厉鬼似的凶神恶煞。 她的面前跪着一个大汉,鼻青脸肿,双腿打颤,嘴里还塞着一把泥,疯狂地呜咽着,虎目含泪,一副不甘受辱的烈士模样。 “怎么还是不服吗?你倒是比他们耐打,也够硬气。不过……本小姐的主意可不是那么好打的,滚你!你……”大小姐又要显露神威,一棍子又要把人捶翻,但中途被人制止,她感觉到了阻力,挣了挣,目光顺着铁棍的另一端,去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敢拦自己? “你玩够了么?把这里搞得一塌糊涂,你太可恶了。”那另一端的人有一双强劲的手,虽然生得秀气,十指尖尖,但骨节分明,蓄满了力量。 “你的手挺好看的,本小姐中意。你也想跟我比划么?”大小姐朝这个插手的家伙走近两步,高耸的胸脯只差毫厘便可以摩挲到对方的胸口。 “你究竟要做什么?如果是为了私怨,到外面去处理。这是公家之地,不可扰乱这里的秩序,否则就按七玄律例处置了。”这个让大小姐中意的人自是明钰了,他有一双好手,结实有力,毕竟当初皇帝亲自评议过他:臂有力,举石臼如无物,能挽百石强弓。 他是皇帝身边的左右仆射,实力当然不是躺在地下的这帮莽夫可比。但那又如何?他还是得乖乖臣服在本姑娘的裙下。 “偏不。”大小姐心不在焉地回答,眸光流转,伸手去握明钰的手,“军师,我只听比我厉害的人。想让我听你话,就来征服我。”她去握他的手,被拒绝了,那也没什么,她握了握空空的手掌,退开几步,此时对方已经松开了手,她可以继续为所欲为了。 “你不怕我。”明钰揉着手腕,眼里已经有了寒光,一个人怒火到了极点,便会化成冷酷无情的坚冰。 “拿出本事来,让本小姐输得口服心服,到时候再说怕不怕!”大小姐扛着铁棍,左腿搭在右膝上,邪肆姿态分外张狂,美丽的外表之外还有一分潇洒。 “你要是赢了我,本小姐就洗心革面,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还有你想用什么律例处置我,随便。”大小姐信誓旦旦地伸出中指,狂傲得没边了。 这丫头究竟有什么本事,敢在军师面前如此放肆,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明钰这回哪还会顾忌对方是女儿家,出手就是犀利的拳法,把对方当做了的生死仇敌一般对付。 大小姐不会拳法套路,也不懂什么武功招式,所以她要躲过军师的攻击只有一个对策:跑。她能够避开全城百姓的喊打,逃过刺客的追捕,就是靠了这个绝技。虽然不会轻功,但是她脚力好,跑得快。 “你,你为什么不出招?”明钰看她一直绕圈子跑,也不回击,而她又不在他的攻击范围,什么招式也使不上,也抓不住她。跑了数圈,他觉得怪没劲,这人实在够无耻又无聊,追来跑去像两个幼稚的孩童似的,又不是过家家。 “你怎么不追了?”大小姐也累了,揍了半天人,才等到了正主,不过好费力,这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跟只疯狗似的。 而在明钰眼里,她就跟野马一样,不服管训,喜欢疯跑。 “不追了。”追来逐去有什么意思?他还没用过早饭,又不是铁打的人,他也累了,于是坐下来盘腿看着那个疯狂的背影,露出嘲讽的神色,像是在看傻子。 “那你就认输吧!”大小姐跳到了他面前。 “不要。”明钰撇过头,也执拗着。 “那你再追我啊!追到了我,我就听话。”大小姐踹了他一脚。 “你!”明钰喷火,她居然敢像踹狗似的对待自己。 “快来追嘛!”大小姐又去踹他,叉腰抬胸,姿势甚为嚣张。 “好。”明钰抬眼定定地看着她,眼锋尖锐得像刀子,大小姐微微一笑,她就喜欢他生气时候冷面无情的样子,平常人看到军师这模样都会退缩或者沉默,谁都不会笑的。大小姐太不尊重生气的人了。 简直是作死! “好,我这就来追你。”明钰沉下眼色,伸手悄然握住了她的脚腕,往身侧一带,便听一声娇呼,神气的大小姐立马翻倒在他身侧,明钰毫不客气地压了上去,一手砍在她握着铁棍的手腕,另一手曲肘抵在她的脖颈上,明眸缴视着她的眼睛,像头勇猛的野兽,俯视着猎物。 “你……犯规!”大小姐呼吸急促,气得双腿乱蹬,她越乱动,两人的衣裳贴得就越紧。她困兽犹斗,胸脯被她猛烈的挣扎,颤抖出汹涌的波浪。她立衣穿得很薄,贴近了可以透过对襟看到一抹深邃的雪痕,那是大小姐傲人的巨勾。 “你输了。”明钰瞥了眼她凌乱的衣襟,稍稍弓起了身子,冷冷逼视着她。 “好,好啊!你先放手,我答应你。”大小姐被钳制了,彻底怂了,对方要什么条件她都满口答应。 “我不相信。”明钰对大小姐的信誉值不抱希望,考虑到她会耍赖,还是不放手。 “这样,你看到我头上那根红带子没有?那是我的约战信物,你解下它,我就输了。”大小姐眼珠子朝上对着,让对方注意自己的发带。 “当真?”这丫头在搞什么鬼? “嗯嗯,一定真,我发誓。”大小姐真诚无比地说道,小脸涨得红扑扑的,这个狗比军师,这是要掐死人啊!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明钰便去解她系在发环里的发带,她今日梳了个复杂的发髻,只是为了系这跟红头带?哪里好像怪怪的。明钰看着红头带,两指来宽的红绵写着一行歪七扭八的小字:霸道军师爱上吾。 “你!”明钰心弦一颤,大呼上当!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会爱你的 “军师大人,你没有看卫府贴的招婿告示么?不知道我是在比武招亲么?诶!想不到你也是我的追慕者之一。”大小姐露出烂漫的笑容,不见了刚才的惊慌失措。 此人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会儿开心得好似得到了全天下,芳华展露,十里桃红。 “凌明钰,你有两个选择。”她伸手攀上他的后背,食指在他的背心处打着圈圈,看着近在咫尺那震愕的脸,微微吐出鲜红的小舌,像只奸计得逞的狐狸,用暧昧的神色说出威势的话: “要么跪下臣服,要么娶我!,” 明钰眉眼向下一压,又是那种面对生死仇敌的警惕神色,“你骗我。” 她早就算计好了,演得一手好戏。首先模糊招婿一事,扰乱校场,激怒他从而引他上勾,她被制服就得娶她,如果认输,那他就得在三军面前大失颜面,天知道这丫头还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她太奸诈了,他惹不起,还躲得起。 明钰自然不会认账,起身就要走,但他身后立马有人说道: “你要是出尔反尔,不承认,我会让全城百姓都知道你是个玩弄女子的负心汉。对了,我钱比较多,明日我会自备嫁妆,坐上八抬大轿来到你的家门。” 卫初晴抱着双臂,手指悠闲地点着,傲然地仰着脑袋,眉眼又带着妩媚。她今日化了点淡妆,愈加妍丽,她不是一个爱收拾自己的人,但为了演好这场戏,必然要牺牲一下美色,昨日被揍得鼻青脸肿,不遮盖一下,就那样一副尊容,那还会有眼下那么精彩的戏码。 当然大汉挤破了头来与大小姐比武,那也不是纯粹为了她的美貌,她身后的万贯家财与祖宗的名望非常吸引人。这比当兵好上不知几百倍,如果走运,那就是有房有钱又有美人相伴,这些人能不争先恐后么? “卫初晴,你竟然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做赌注,你可知廉耻二字?女儿家的清白难道比不过从军?你是怎样想的?”明钰出生在荣华富贵之地,自知权势的重要,但他不会如平民百姓那般疯狂地追逐名利,所以他对大小姐的身价没多大兴趣。 要说外貌,他比她好看,用得着贪恋她的美色么? 他只是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要那么坚持,一个大家闺秀做什么要打打杀杀?血海深仇?光耀门楣?还是忠君爱国?这些她都不具备,那会是无聊么? 如果是,那她真该死。 “军师,你还是要了我吧!你都不理解我,而且脾气大,执拗,又喜欢孤芳自赏,与你在一起,矛盾不会少,我们会天天打架的。为了家宅安宁,你就认输吧!”卫初晴语重心长地说道。 明钰耳朵变成了猪肝色,他气炸了。 “你再说一句,我不客气了。”这话像是一个绝命令,这是他最后的耐心了。 念你是女孩,我不计较刚才的欺骗,当做闹剧一场。但再拿终身大事做文章,来威胁我,下次真不会放过了。 “好,我回去了。”卫大小姐转身就走,听话得很。 这才听话。明钰心思一定,打算把地上七零八落的人都集合起来。 “你们都看到了么?本小姐输了,军师大人英明神武,解下了我的发带。他收下了我的定情信物,便要允诺我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卫大小姐在校场门口对着几个府里的家丁说道,周围几个百姓也凑了热闹,与她闲聊几句,附和着恭喜,然后得了赏钱,乐呵呵地下山了。 “大小姐,你靠上了军师,比从前更厉害了!”以如今的局势,靖国公府可说是独占鳌头,淮清王府式微,大小姐真有手段,倒了隔夜饭,又吃上了山珍海味。 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走运与投机取巧,一切都是因果。有了开头便有结果,有了结果又有了另一个开头,圈层循环,便是曲折坎坷的人生。 明钰划了大小姐的名额,结果便是大小姐比武招亲,扰乱校场纪律,但这也是因,而它的果便是惹毛了军师大人,被扛进了马场的库房,随后被按在马具上,屁股朝天,挨了几鞭子。 大小姐委屈得抹着眼睛,却没有嗷嗷痛叫,只是呜咽里带着闷哼,像只收敛了爪牙的奶猫。 “还敢再胡说八道么?”明钰蹬在桌子上,探身去看安静的大小姐,语带威吓。 “你说话。”两三鞭而已,略惩小过,让她知道皮疼的滋味,别当军师是吃素的。不过狠是狠了些,可对方总得给个态度,不说话算什么意思?到底是听话还是不听话? “你怎么了?”明钰皱眉,拿着鞭子抬起她的小脸,忽而一愣。 “我,我……”大小姐抱着身子,声音打抖,早已是梨花带雨的模样。红红的眼珠子迷离地对着上方,小小的唇此刻煞白,红扑扑的小脸也没了血色,好像犯了很严重的病。 “有多久了?”明钰松开了马鞭,蹲下身去检查她的手腕,她这凄惨的模样像极了那日在北山山脚下,还有回程的马车里,一脸花容惨淡,似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我……我好难受……”大小姐扑进了明钰的怀里,双手插过他的腋窝环住那秀挺的腰背。她把脑袋抵在对方的小腹上,急促地喘息,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别离开我,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再打我了。对我好一些,我会爱你的。” 明钰眼色一沉,不见了平日里的明亮,深深沉沉,看不出情绪。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一心一意地待我,娶了我,你还是可以三妻四妾。嗯……那个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得随我的姓嗷!不能让我爹那脉绝后,本来是想找个倒插门的,可你太厉害了,打败了我……你别动,我难受着呢!” 大小姐在他怀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替他们的未来做着打算,倒真是动了嫁给他的心思。 “你怎么不回话?我挺喜欢你的,从第一眼就喜欢了,那天在染房里,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还有在乱人岗,你对我……那事我不提了。” “总之,我的心意就摊在你面前了,你不要我也罢了,我一辈子不嫁人,丫角到老,希望你下辈子别投什么权贵家里,而我还是大小姐,我就可以让你倒插门了。” 卫初晴从来没有对谁说过如此肉麻的情话,就算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淳于澈也从未听过她亲口说爱。但她竟然对一个从来都不给她好脸色看,还放弃过她的男人剖白心迹,不仅当事人无法理解,连房外的人也同样。 这个大小姐又在搞什么鬼? 明钰迷茫了一会儿,感觉怀里的人温温热热的,就像只小暖炉,元气满满,哪里是蛊毒发作的样子。 “你又骗我!”明钰一把抽出对方的手臂,不顾她的挣扎去看手腕处的印记,看完以后,他的脸色跟煤灰差不多黑了,脖颈与脸部的颜色成了鲜明对比,他又爆炸了。 死丫头又做戏!明钰气得腰酸,费了劲才站直了身子,提着马鞭又要去抽那只狡诈可恶的骗猫。 “诶呀!被发现了。嘻嘻!军师大人莫生气,你要美美哒,好好做新郎官。”卫初晴跳来跳去,躲着他的鞭子,然后跳到了桌子上,吐着舌头做鬼脸,见明钰也跳了上来,眼珠子一转,拍了个巴掌,忽而迎了上去,在对方不设防之下,搂住了他的脖颈。 “别动,我就抱抱你。以前你也这样抱过我,算还我的。”大小姐一边吃豆腐,一边理所当然地说道:“是我不好,之前总惹你生气,我道歉,你就原谅我吧!” “军师,我道歉。昨日对你不敬,还有乱人岗对你的不好,我统统道歉,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好不好?我道歉了,你就接受吧!大小姐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听得明钰耳朵根发痒,最后都快被催眠了,只好无奈的答应了。谁让这丫头死缠烂打,而且还是露出小女儿的妩媚可爱,再硬着心肠,会显得堂堂军师心胸狭窄了。 明钰原谅了卫大小姐之前种种的不敬与冒犯,那么两人又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话了。 “军师,你不娶我,那就让我通过武试吧!你看我把那些入取的考生都打败了,我实力那么强,搁着不用也是浪费,所谓穷者独善其身,达者称霸天下,喔不,是达则兼济天下。一个有能力的人就要造福社会嘛!我这样的人才,军师可别埋没我。” 卫初晴搭着军师的肩膀,自吹自擂,类似于天降大任与斯人也的一套说辞,她就那么无耻又嚣张地把自己比做那个斯人。 “真话。”军师掸开肩膀上的咸猪手,一脸不悦,这人属猫的么?怎么总是动手动脚的。 “我想名扬天下,保护我心爱的军师。”卫初晴诚挚地说道。 “真话。”军师瞪了她一眼,要是对方再敢胡说一句,就把她踢下去。 “诶!你那么凶残的看我,我都不好意思说了。”卫大小姐缩着肩膀,装出一副胆小受惊的样子。 “一句话。”军师转过了头,不去看她,这是最大的极限了,要是她还敢敷衍,他就一脚踢下去了。 “人家从军想要什么,我也是啊!”有房有田有银子,还能娶上媳妇,多好。 军师的马靴已经贴着她的屁股了,只需要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能与水泥砖来个激烈的拥抱。 “你就收留我吧!你把我赶走了,我就无家可归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要变王八了! 大小姐一看苗头不对,赶紧揪住军师的裤脚,搁到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拿起小拳头轻捶,狗腿道:“只要你收留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替你端茶倒水铺床,喔不,给你做牛做马伺候你。” 堂堂大小姐无家可归,这是什么理由?明钰抽回自己的腿,蹬在桌子上,疑惑地看着她,“真话?” 大小姐那双眼睛是会说话一般,盯着他瞧,然后坐正了身子,也学他曲起了一条腿,蹬在桌子上。她有样学样,遭到了身边人的鄙视,于是她又另一条腿也蹬了起来,这个坐姿粗旷得像个汉子。 她看对方颦眉的样子,露出无奈的笑容,曲肘搭在膝盖上,挡住了那道不悦的视线,心不在焉地说道: “说起来都是我自找的,我现在很烦恼,想找件事来做。看你们都在认认真真的做事,就算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又怎样呢?你们努力的活着,我却只能终日无聊。我也想要做一件事,用我所有的努力与决心,坚持到底,永不放弃。” 这应该是她的实话,不是为家为国,不是保护别人,也不是为了追名逐利,而是为了不虚度光阴,做件实实在在的事,为自己而活。这就是大小姐的情怀,没有大仁大义大爱天下,她活得很实在,明钰忽然觉得她是个心思纯净的女孩,她的欲望很小,很容易满足。 或许就因为这样,她才能活得如此没心没肺,狂傲任性。 小女孩而已,不需要多大的抱负。她的人生并没有血海深仇,也没有祖先遗志,她只需活好自己就行了,越简单越好。明钰终于把她看作了小女孩,目光柔和了些,然后起身离开了。 他还是没有答应她,为此大小姐彻底懊丧,大呼:军师大人好难搞啊! 明钰在门外看到了熟悉的人影,是追他而立的宁御史,但对方已经走出了校场,那些与他照面的学子们一个个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从他的身侧逃离开去。一个人坏到身侧连个并行的人都没有,有够悲哀。 明钰嗤笑一声,收回视线,随后吩咐副将通知昨日录取的考生,去场地中央集合,一一点名报道。 已近巳时,惩罚那个扰乱纪律的大小姐延迟了半个多时辰,要亲点完近两万的人,一个人自然是不行的,于是让红营的几个队长把人分了数拨,同时点名,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点完了人数。 “薛召陵。” “到!” …… “潞琦云。” “到。” …… 明钰听着报道声,飞速地翻阅手里的名册,他耳聪目明,能把所听到的声音一一对上名册里的名字。 让他翻到最后一页,一个迟来的报道者惊喜交集的道了一声:“握草!我中奖了!” 那个脱口成脏的家伙欢呼雀跃了起来。 明钰合上了名册,朝落在最后面的那人凝视了一眼,然后把明日文试的场地交待了,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 他站在校场的演示台上,背对着威严的图徽,面对数万人如若无人般从容自若,这份镇定冷静,会给他妩媚妖娆的外貌添上一份神明的威严。即便美艳绝伦,但绝不会让人觉得是女子。 军师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可是好有攻击性,一点儿也不娘娘腔。大小姐隐在人群的一角,偷偷地关注着台上的人。看起来还有些清冷,他不是该麻辣一些么?对她可凶残了。 “卫初晴,回去好好准备,你如今的能力是神助,下一次可得靠你的真才实学,不要心存侥幸。”明钰散会以后,提醒了她,机会只给努力的人,他知道她得了便宜,这次勉强让她过关,但他不会再宽容她了。 大小姐小鸡啄米般点头,对文试不以为意,心想:人家会,我怎么不会,我又不是傻子。 “对人不对事,五大三粗的汉子与身娇体弱的小女孩不一样。明日的测题也是一样,通过文试的女子会编成一支独立的队伍,不是光靠小聪明就可以的。你似乎很有把握,我就给你看一下榜样。赵茹芳,你过来。” 明钰看自己的提醒,某人心不在焉,心里不悦,于是叫住了一个站岗的女兵:“我问你,“兵者,诡道也”,“兵以诈立”,如何理解?” 那个叫赵茹芳的女兵像倒豆子似的,飞速答道: “这是出自孙子兵法,意思是善用兵者,以虚为实;善破敌者,以实为虚。避实击虚的法子很多:一是明察虚实;二是转换虚实,变敌实为虚,变我虚为实。便是把进攻的方向与目标选在敌人“不趋”、“不意”、“无人之地”处。” 明钰满意地点头,然后嘉赏了一句,女兵红着小脸,又回到自己的岗位站定。 擦!不过是当个兵,也需要考兵法!又不是考武将。这是谁定的规矩,太变态了! “七玄过去从不收编女兵,更严谨的时候,随军的军医只能带男大夫,女子不得出入军营,若是私带女眷,要受军法处置。当今圣上是位仁爱之君,登基之后,便改革了兵制,军营收编女兵,大都是为了让那些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女孩有个收容之地。” “但女人要改变命运,得靠自强不息,她们必须付出比常人更多的精力与决心,才能活得正大光明。这儿的女兵都是靠勤劳与智慧入军营,至于那些投机取巧,耍小聪明耍心机的人,并不合适生存在这里。责任,忠诚,纪律,可靠,严谨,你做得到么?” 擦!军师说得太牛叉了,妈哟!我就是当个兵,哪知道有那么要求。大小姐犯难,满腔壮志豪情被无情地泼灭了。 “仔细想想,这不是收容所,进来不易,出去也不易。不要把私事与军营扯上,会更麻烦。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无家可归,但你既然想要做一件事,就要做到心无旁骛,始终如一。” 明钰看了一眼大小姐脸上的迷茫,心里划过一丝失望,这丫头还没找到方向,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说那么多话,她或许根本没听。明钰这样想,又开始恼怒,临走之前又瞪了眼大小姐。 这个阴晴不定的军师,干嘛又发火?大小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搔着后脑勺,难得听军师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还是出于好心提醒,她很意外。 虽然听明白了,可她也无法把握自己是否能够专致,始终如一。 “很烦躁啊!你说他会不会出几道兵法来考我?他那么讨厌我,一定会了,我怎么办啊!”大小姐抱着酒壶,愁眉苦脸的说道。 “那就不做女兵,你去读书。” “哼!你不会安慰人就算了,还大煞风景!这是与你有关哦!我通不过,你也未必可以。”本小姐就不信你会兵法。 “到时再说。”大小姐都急得火烧眉毛了,身边那个依旧淡定的家伙,还能是谁?自然是琦云。 “我就不信邪!本小姐还能输给大老爷们!”笑话!卫初晴呷了口酒,看看灰蓝色的天空,这是要下雨了。 “今晚你不许走,陪我睡在崇德坊。”大小姐跨在五福园的露台上,霸道地说道。 “少喝点,明日还得考试。”脑子喝糊涂了,就更没机会了。 “诶……我有办法了!那个……下午我得出去一趟,你就呆在店里,哪也不能去,懂了没!”恶霸大小姐眄目气使,很神气。 然后她醉醺醺地出了五福园,忘记结帐了。等琦云付钱以后出去,已经找不见她的人了。这丫头属猫的吗?整日里窜来窜去,一眨眼工夫就跑得飞快。 “姑娘,你看了那么久,要来一串吗?”歇在崇德坊屋檐下的货郎问着一个妙龄少女,少女并不是看他手上的糖葫芦,而是对着五福园的方向,她默然,在这里站了很久。 货郎以为她饿了,又看她衣着朴素,必然是进不去大酒楼的,于是说道:“天要下雨了,老夫得回家收棉被,还是家里煮的热汤面好吃。” 老人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外面的世界再好,不如家里的热汤面破棉絮。少女垂下了眼帘,要了货郎手里一把糖葫芦,塞给了对方一袋子的钱。 货郎看着鼓鼓的钱包,心想里面应该是铜钱,打开一看,吓得目瞪口呆,这竟然是满满一袋的金。 少女究竟什么身份?该不会是女贼强匪?货郎双腿发软,丢下了钱袋跑回了家。他年纪大了,只想过安稳的日子,这天来历不明,这个灾祸。 于是钱袋进了崇德坊伙计的怀里,该伙计从此发家致富,成了一方首富。 “她通过了。”她果然很有法子。 “你还有心思说这事,还摆出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这是你家的,你长点记性吧!这死孩子又胡作非为了,居然在家门口张贴告示,比武招亲,拿自己的人生大事做儿戏,越来越出格了。这熊孩子就得抽!太不听话。”再不管,要变王八了。 “别急,有我在。”淡定的语气,还是不紧不慢。 “你坐得像尊菩萨,这算在阻止她?你只关心正事,却放任她不管,一味的纵容宠溺不可行,她那么任性,心思再野下去就会飞了。” 这个永远在替正主操心着家事的人自是慧觉,他本是个清闲和尚,自从待在道友身边,他便焦躁不安。此刻又在碎碎念,他都觉得自己太啰嗦了。 “我会让她乖乖读书,女孩子不需要舞刀弄棒,有我就可以了。”道友说得很清淡,但有她这句话,和尚就放心了。 “你这人很奇怪,看似与世无争,温文尔雅,但待在你身边,我总会觉得烦躁。你这人虽然安静,说话少,想得却多,一身业障,也不知道那个熊孩子会不会有我这样的体会?你让人无法安定。”虽然她处变不惊,做事四平八稳,但就是叫人不舒心,和尚都快抑郁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阳春白雪糕 “选兵一事,文武百官成见不同,有认同也有不赞成。云开,你如何看待此事?”兴庆宫已经华灯初上,皇帝不常去后宫,多是在这里休息办公。 兴庆宫这时不会出现女人,除了宫婢。不过此刻却站着一个道姑,如此深夜,仍旧留在皇帝身边,当然很特别。 皇帝问话的并不是道姑,而是太子凌云开。这里除了随侍的宫婢与侍卫,也就太子与道姑了,他们站在一起会有种姐弟的相似感,事实上她俩人的岁数相差不多,看不出谁大谁小。但论气度,道姑更胜一筹。 “儿臣认为选兵一事是为江山社稷而考虑,故没有不妥之处。”云开回道。 “便只有这些么?朕想听更多。”皇帝睁开眼,鼻息有些沉,先是挥手撤走了寝室里的宫婢侍卫,然后露出了厉色,冷冷瞧着太子,眼皮子危险地跳动着,模样很威严。 太子抿着唇,额角沁出冷汗,僵硬地回道:“父皇,填充守备军既可以立您的威信,又能增强军队的战斗力,锻炼士兵,涨本事,长才干。此事百利无一害,乃是明智之策。” “明智之策……百利无一害,这是你姑父教你的么?”皇帝从塌边端起茶杯,嘬了一口,继续问道:“先贤之书,如今还有哪些没看过?” 云开低下头,回道:“东方列国的经史子集,都通读了。” 皇帝合上茶盖,淡淡说道:“可知君王最害怕什么?” 云开愣了,那么一会儿的迟疑,皇帝脸色就变了,把杯子摔在了地上,疾言厉色道:“那你可知何为君王!” 云开脸色也白了,不见了平日的轻松,拘谨道:“为天子者秉承天意,百般祝福风云,关爱黎民,雄才大略,处变不惊,高瞻远瞩,博大胸怀,从善如流,治国严谨。” 皇帝脸色缓和,说道:“那你再说说选兵一事,除了你所说的可还有其它看法。” 云开启齿欲言,而后又沉默了。 皇帝眼色一狠,猛地从凉塌上跳了下来,站在云开面前,冷冷说道:“君之所谓,一是畏民,二是畏天,三是畏史。一个君王帝王操无上之权,不能仅有敬畏之心,只靠自律不得长久。权不可纵,欲不可极,设立言官是为斥帝。你是国之子,未来君主,却不知所谓什么!” 云开震惊,他知道皇帝生气了,虽然困扰,但不敢再露出迷茫之色,垂头不语。皇帝这是在气头上,万一又说错了,会降下惩罚。 “明白朕的意思么?”皇帝沉着脸,又问道。 “儿臣知错。”云开强自镇定,不紧不慢道。 “那就抬头看着朕,你再把朕的话复述一回。” 云开心里哀叹一声,然后去看皇帝的眼睛,那双露着不悦的眼睛让他如骨鲠在喉,硬着头皮,把皇帝的话又说了一遍。 见他畏惧自己,皇帝脸色还是不好看,“帝王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何必学那汉文帝谨小慎微。” “记住,你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不许再如此赢弱,有失国体。” 皇帝对太子一番耳提面命,然后让他走了。 “他怕朕……”皇帝喃喃自语,眉眼有抹忧愁。 一个君主连畏惧什么都分不清,这怎安心把江山交付。 “你如何认为选兵一事?”皇帝回眼,问着李冶。 “宁可备而不战,不可无备而战”。京师重地,守备军不可或缺。只是选兵一事,劳民伤财,会有诸般不安因素。”李冶安然自若道。 “你倒是敢说。”皇帝眼光湛然,看着这个从容冷定的女子,“你怕朕么?” 李冶垂眼,脸色淡淡,骨子里的孤傲仍旧还在,皇帝看她不回话,可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他叹息一声,“你是有节气有骨气,敢对朕说实话。”虽然让他忌惮,却是打心眼的佩服。 “太子受人让朕放心,但赢弱,不堪重负。”而你让人无法安定,纵然稳如泰山,处变不惊。皇帝见着沉默寡言的李冶,心里的忧虑又深了一重,他说:“你若是能与太子转换一下性情,那是社稷之福。”他也安心了。 “那太子平日里巧捷万端,怎么到了皇帝面前变得那么不靠谱?”慧觉奇怪,听李冶说了兴庆宫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聪慧,但无高世之智,他身边须有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李冶剥开鲜橘,吃了一瓣果肉。 “这对我们来说是有利之事,对手实力越弱,我们的事更有胜算。你怎么不欢喜?还替对手谋算。”慧觉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果点心,这人心情不好就会贪吃,都要睡了还吃那么多,胖死你。 “我很羡慕他,从小就很羡慕。”李冶困倦,支颐着头,淡淡说道:“即便说错了,他的父亲还是替他操心竭虑,为他计划日后的道路。” 慧觉从他手里拿过半个橘子,这人吃了太多了,睡着还想吃,是老鼠转世的么? “那又怎么样?儿子还不是怕老子。” “我也怕。”李冶睁开了眼,冷艳的眉眼盖着失落之色。 “你怎么了?”慧觉揉揉她的脑袋,把那个高高的发冠扯歪了。 “我想起了从前的事,我最怕一个人,有时候怕得整夜都睡不好,就像生病了。他比我好多了,皇帝对他拐着弯的讲道理,只留下我一个方外之人,这是顾及到了太子的面子,不想让他在众人面前丢脸。太子很害怕,但他接受了。”李冶说着说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用手背挡住了眼里的落寞。 “你记恨从前的事?”慧觉听懂了,眉头一皱,忽而就改了温柔之色,怒道:“你也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人都走了,你还念念不忘从前那几分痛,不安慰你了。” 李冶神色冷冷,如罩寒霜:“你出去一会儿,不要安慰我。” 和尚气恼地瞪着她那块黑压压的发顶,心道:不识好人心。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别感情用事。”便气呼呼地关上了门,跑去外面散心了。 李冶眼睫一颤,再次睁眼,里面波澜不惊,再没了刚才的落寞。她把桌上的果壳倒入纸篓里,拿着手绢把地上的碎屑抹干净了。时候差不多,她便梳洗了一下,合衣而睡。 次日她又起得很早,和尚还没从外面散心回来,于是留好了早饭,又出门了。 “军师,可否借一步说话?”清冷的声音,带着一抹慵懒的风情。 明钰看着横在眼前的袖子,眄目侧望,问道:“何事?” 拦在他面前的自是李冶,而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鸡鸣山的山脚下。 “军师,可还记得在乱人岗的密室里,你是如何出来的?”李冶拢着袖子,缓缓踱步到他的面前,冷艳的凤目朝他看了眼,然后又沉了下去,好似深渊里的鬼魅精灵,带着魅惑幽冷之色。 明钰怎么不记得,那日不是她闯了进来,把他带出崩塌的密室,此刻他早成了冤魂,哪还会有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你想让我做什么?”来还报你的恩情。 “卫初晴。”李冶淡淡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我想请你对她宽容些。” 嗯?明钰微微收紧了眼睛,她这是想让他放水。 “请问她是你的什么人?”要你替她出面。这会是那丫头的主意吗?真该死。明钰心里划过一丝恨意。 “她叫我小师妹,我是淳于澈的同门。你若是答应了我的请求,那么就不欠我什么了,昔日恩情一笔勾销。”李冶负手,好整以暇地说道。 “同门师兄妹……原来这一切是这么回事……”传言所言非虚,那丫头是淳于澈的人。明钰眼帘微垂,随后坦然说道:“这事我不能答应你,个人私情怎可代入公事。军纪严明,我不可有违。” 明钰严肃着脸,语带威势:“从军最关键的便是守纪律,忠诚守信。我身为三军军师,自当以身作则,偏私袒护,恕我不能。” 他抱拳示意,然后去了校场,李冶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眼色复杂,她有很多心思,多得让人看不清。 “你没让我失望……”她微微抿唇,嘴角有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上午的文试过后,已是巳时,该是吃午饭的时候。明钰下午还得去城镇四乡里做个任务,批阅考卷的事便交给了军营里的几个参谋。 “恪儿,把第二百五十諕的考卷拿给我。”数万份考卷里,军师只看一份,那位考生够受重视,李恪心想这个人一定很有本事,能够让军师刮目相看。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拍案声,军师果然很激动,看来当真是个人才。可他没料准后头的事,军师是拍案了,却不叫绝,而是沉着脸色,问道:“昨日何人进过我的房间?” 军师神色不对劲,反正不是很开心,一副很想揍人的样子。不好!有大事了。李恪心头一慌,回道:“昨日只有我在,军师,出什么事了?” 军师阴沉着脸,盯了他一会儿,又问道:“你昨日可吃过什么?” “阳春白雪糕。” 第二百五十五章 什么叫学霸! 军师揉着掌下那份考卷,上面是他熟悉的歪七扭八的字体,写着密密麻麻,满纸都是墨迹,看起来就可以知道答卷的家伙是有多认真多笨拙了。 明钰努力平缓气息,然后走出了房间,这时候考生们还没散去,应该还在考场。他要去抓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的混球了。 “放心吧!我是什么人,号称天下无敌手,关公都要给我让道。这次过关斩将,圆满通过!”明钰走在回廊里就能在众多嘈杂的声音里找到那个吹牛装蒜的家伙。 圆满通过!天下无敌手!她还真把脸皮不当一回事了!哪里来的勇气!明钰气得要咬碎牙关了,眼疾手快,把那个坐在桌子上得瑟的混球逮了出来,先是瞪了眼欲要阻拦的女子,那是混球的死党,“考场作弊,轻则重打三十仗,重则抄家流放,你是要把事情闹大吗?可以。” 明钰一手提着混球,一手负背,气定神闲道:“那我现在就公开,让她遭受应有的惩罚,痛得没话说。” 不要啊!混球猫吸着鼻子,彻底怂了,拜倒在军师的裤衩下。 “你别管我了,是我失算了。”混球猫欲哭无泪,丧眉耸眼地与死党挥别。 “自作自受。”明钰冷哼,看着收手的女子,警告道:“你也要按行自抑,别像她似的。日后我会多注意你的。” 哼!混球猫皱着小脸,一路不爽地被提走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明钰把她提到自己的房间,这儿是他私人的办公休息室,不会有外人出入,此刻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那人是李恪。 都把我抓了,一定是捏住了我的把柄,我还能辩解什么?卫大小姐惺惺鼻子,小心翼翼地探问道:“我道歉的话,是不是可以走了?” 明钰正在翻看其它考生的考卷,本是想听对方怎么解释,一听对方想逃跑,把手里的笔摔在了地上,心情已经烂透了,哪还有心思对付公事。 “我错了……”大小姐捂着眼睛,假惺惺地哭泣,不敢再看那张要吃人的脸。 “你太过分了!你又骗我。”明钰觉得自己真的很傻,遭了这只小骗猫接二连三的戏弄欺骗,就算是神也得火了。 “我不是道歉了么?”小鸡肚肠。大小姐撇嘴,一边叹息自己倒霉,一边又担忧对方会不会揍自己。 “考场作弊,你可知这关系有多大?上次你……别以为你做过的事,就能瞒天过海了。我懒得多管……”明钰气不打一处来,可说到中间有迟疑了,有些事他没有不说出来,大小姐也一头雾水,心道: 军师还知道我从前做过的事?我还做过什么瞒天过海的事了?有点多,不太好找。都什么时候了,还打哑谜?算了,你不说明白,我就当不知道。 “但你今日却爬到了我的头上了,昨日在我面前耍把戏,明日在我这儿作弊,你当这儿的办事人员都是酒囊饭袋吗?把七玄律例都成摆设吗?你!给我滚出去!” 明钰越说越气,指了指门口,要把这个讨厌无比的家伙赶出去。 “好的,好的,我这就出去。”大小姐诚惶诚恐的说道,心里头乐开了花,她正求之不得呢!走就走! “给我回来!”明钰急忙喊住了她,刚才是气糊涂了,才会口不择言。 “军师,你让我走的。”小骗猫无辜地说道。 “你那么听话?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明钰撑着桌案,快吐血了,恶狠狠地瞪着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家伙。 他真想掐死她。 “军师……我怕……你别这样……”小骗猫揉着眼睛又哭了,哽咽着说道:“我错了,你憋生气了,好不好?” 明钰心累了,叹了口气,又回了座位,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又开始批改起了考卷。他此刻很难受,可也不知道拿对方怎么办,要公事公办么?罚她?他不想去理睬这个人了,那就先放放。 等他想好了,再理会她。 大小姐看他不注意自己了,悄悄松了口气,然后站在原地,时不时抽噎一下,装可怜。不过她的眼睛可不老实了,一会儿瞧着军师休息的卧榻,一会儿去看他身后的书柜,左顾右盼,得知军师是个一丝不苟,生活严谨,并且有着洁癖的单身狗。 这里还有一个俊俏的小少年,很面熟,傻乖傻乖的,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李恪,记得那次见面,他被李孝仁诬陷,遭了先生的责罚,站在学堂外。 风水轮流转,想不到大小姐时运不济,也落到了这样的田地,遭了军师的责罚,不过她是真错了,没人诬陷。 只是有人出卖了她! 他娘的是哪个混蛋掉错了考卷,害她出洋相。 “恪儿,把李孝仁叫过来。”明钰顿下了笔,撑额道。 不好!他要对质了。大小姐心惊胆战,一路急色,巴巴地去看李恪,然后被一道正上方的视线吓得赶紧收敛了神色,颓丧着脑袋,啜泣了几声。等到那道视线又收回了,狠狠地磨着鞋子,气恼地撇嘴。 坏人! “如果……”明钰想说下去,可又烦躁地住了口,“卫初晴,我不会再容忍你了。做好准备,接受处罚。” 握草!罚就罚,本小姐皮厚得很,怕你!什么狗屁如果!如果个鸡毛!话说一半就断气了,你个磨人的小妖精!急死人不说,还喜欢吊人胃口! 如果你不是军师,本小姐就把你按马背上,抽你小屁屁。 李孝仁幸好与大小姐是个志同道合的同伴,打死也不承认偷试题一事,于是在遭了军师冷箭般的逼视后,仅仅吓得湿透了衣衫,最后无罪释放了。 可大小姐一人承包了偷试题与作弊的罪名以后,受了一顿麻辣竹煸肉,小屁股开了花,然后饥肠辘辘地随着军师去城镇四乡做任务。 揉着小屁股一路追着军师的大马跑,在跑得吐出了胆汁,她才得到水囊,汲了几口清水,恢复了些元气,然后再接着跑。 其实军师并不可怕,他胯下的大马比他更威武神气,折腾起人来,简直是大小姐的噩梦。那一夜大小姐神经脆弱,筋疲力竭,夜里盗汗,梦里狂躁。第二日起来,双眼无神,一脸空茫状,有一种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无力感。 这就是她煞费苦心,不择手段得到的结果。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坏人可以逍遥法外,她为什么就不行啊?难道还不够坏? “太阳都烧屁股了,你还赖床!快起来!”门外是慧觉不耐烦的催促。 大小姐蓬松着头发,木然地穿好衣裳,然后披散了长发,走出了门。慧觉不满意她的装束,这孩子离开了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瞧她把自己整成了个什么样子。 “真麻烦!跟我进去,你这仪容怎么好去见学正!太学院哪是那般随意的地方!”慧觉把熊孩子拉到了梳妆台,替她打理头发。 大小姐撑着下巴,看着镜子里梳着素净简单的发髻,如普通女儿家一般,没什么特色。真俗气!一点儿也没有本小姐的特色。 大小姐撇嘴,眼风一瞥镜子里的侧脸,忽而挑眉,明眸又浮现了神采。 这才是真正的我。大小姐是要天真烂漫,活力四射的,便如阳春般和风细雨,滋润万物。读书就读书,本小姐要让整个太学院的人知道,什么叫学霸! 卫大小姐便过起了悠然自得的学院生活。 什么叫学霸?顾名思义,大小姐会用她的一言一行,诠释这个词。 “卫初晴!你整日不好好读书,连字也写不好,除了睡觉,没见过你做别的事,你可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指什么样的人么?” “先生,你为什么想不开说自己?” “你!”学正气噎,竖指要骂。 “我知道,这就出去。”大小姐顶着四书五经,悠然地走出了学堂,站在中庭,雷打不动。 “先生,我知道。”大小姐难得不睡觉,抢答。 “好,你接下句。”学正捋须颔首,心头终于有丝宽慰。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欲恋而她不在。”大小姐认真回道。 “你!” “我知道。”大小姐再次拿着增贤广文放在脑袋上,在学正恼火的目光下,走出了学堂。 “在座哪位学子,来背诵一下孔圣人的金石良言?”学正在课堂上要抽背,学子们纷纷举手,只有坐在角落里的一人埋在书里梦周公。 “卫初晴,你来背一下。”学正横眉竖眼,冷冷叫起这只小懒猫。 “哈欠!”大小姐惺惺鼻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挑眉一笑,“好啊!我都憋急了,正想找先生说事。” “背了再说。” 大小姐眼睛亮晶晶,口若悬河道:“子曰:打架用砖乎!不亦乱乎!照头乎!乎不死再乎一佛说胡扯!我佛慈悲!不亦多乎!一砖乎死。” “子曰: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穿得再刁,一砖撂到。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她比出中指,装逼成神,然后被一本孔子砸出了学堂。大小姐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裳,去光顾了茅厕,她都快憋死了,正好找了个脱身的理由。 “渔姐,都准备好了。等你老半天了,你怎么才被赶出来!”李孝仁骑在学堂的墙头,对大小姐打招呼。 “中午吃多了酒酿子,有点犯困,好了,咱们行动。” 第二百五十六章 教他们一个道理 便如明钰会说的那句:三日不打,上方揭瓦。大小姐的皮痒是周遭人有目共睹的,也许太无聊了,她会时不时捣鼓些新奇的东西,有人认为她哗众取宠,但大小姐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要做的事,必然有个缘由。 此时她最想做什么?卫大小姐咬着一根导,火,索,把鱼,雷捆到纸鸢中央,然后试着把纸鸢放上天,东风助力,纸鸢嗖地一下飞上了天。 能够飞上去,计划算成功一半,大小姐把风筝放下,这次在导火线上也系上了一根丝线。 “渔姐,待会儿咱们就到孔庙的后院会合。”李孝仁兴奋地看着纸鸢,很期待一会儿的盛况,这是他们花了三日做成的鱼,雷,经过大小姐的改良配方,效果十分显著。 “雷傲,全奋天,赵庸,述冲,李培,王义,方世中,余诚,刘瑶,这九个人是咱们的目标。喏!咱们平分任务,四四平分,好好教给他们一顿道理。”谁他娘的都可以惹,但动到本小姐头上,虽然我没有仗剑天下,匡扶家帮,捍卫侠义,敢欺负本小姐的人,他们活腻歪了。 “对了,你真确定你家军师不会回来么?”大小姐心中有个隐患,要是被发现了,她的小屁股又得遭殃了。 “放心了,军师最近有神秘任务,巳时以后,都会离开鸡鸣山。”这一点,李孝仁敢打保票。 “要是这件事做成功了,晚上请你吃大餐。对了,别让你的基友发现了,拿小子跟我们不是一个路子的,是你家军师的眼线。” 大小姐慷慨大方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碎银,作为鼓励,又是想丰厚的报酬,最后还是特别叮嘱,总而言之,就是一定要秘密进行,防范军师。 李孝仁对银钱倒是没什么热衷,看都不看一眼就塞进了自己的袖子,可是听到大餐,眼睛亮了亮,不过他最想要的还是另一样东西。 “渔姐,你什么时候可以把可乐的配方告诉我?”他对这样东西很好奇,上回就是为了它,跑去房里迷晕李恪,偷走试题。这回又与大小姐狼狈为奸,做起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这孩子真是好学上进,人才啊!于是他们这对活宝开始了神秘行动,一个是兴趣使然,一个是夹私报复,二人臭味相投,放飞自我,为所欲为。 然后……就这样……那样…… “啊!雷傲,全奋天,你他娘的把老子的营帐炸飞了!你们发什么毛病!”驻扎在鸡鸣山周遭的新兵下午像炸开了锅似的,热闹得不可开交。 “赵庸,述冲,你娘的血口喷人,自己烧了营帐,想推卸责任!” “我说你们别吵了,赶紧想法子补救,把元凶找出来,好对军师交待。”见几个千户长要打起来了,有人开始做和事佬了。 “余诚,刘瑶,你们当然不急了,火又没烧到你们家,风凉话谁不会说。元凶,呸!还能是谁?这地上都是炸药的碎屑,咱们新兵里头,有几个会这东西的?雷傲的老家在边城,在战场上捡炮弹灰过日子,玩炸药是老手了。军师都有意思把他编的神机队里去,哼!” “赵庸说的对,除了雷傲,还有全奋天,这家伙的老子就是做烟火生意的,后来出了意外,全家人都被炸死了,只剩他一个流落街头。咱们营里只有他们这两个人懂炸药,他们太有嫌疑了。余诚,你与他们是一道的,这时候再替他们说话,连你都可疑。” “述冲!妈了个巴子!你他娘的满嘴喷粪!刚才背后扯老子的歪!龟儿子,无凭无据便冤枉我们,一定是你们谁喊捉贼!,别以为你们是本地人,就可以乱欺负我们这些边关的!怂货孬种!有本事就来打一架,背后算计人,就是你们这些胆小鬼的伎俩么?” “妈买皮!述冲,你这个狗,娘养的!我干你先人板板!” “全奋天,你他娘的满嘴放屁,我干你姥姥!” “你们安静会,别动手,等军师来了再说,他会给你们公道的。” “李培,你凑什么热闹!好好去下你的田,伺候好军师的马。” “赵庸,你好过分!” “死娘娘腔,滚一边去!” “述冲,你也好过分,我要告诉军师。” “狗腿子!” “雷傲……你们都不讲理,不跟你们说了!” “贱货。” “你们有事说事,骂他做什么!他就是这个样子,最讨厌别人说他娘娘腔了。” “王义,你那么护他,别是喜欢上他了吧!嘿嘿嘿!可他对军师那么好,你不吃醋么?” “述冲,你个贱人!” “我也看那个娘娘腔不爽,但我最看不过眼的就是你这个一脸胡茬的大汉,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坠在李培屁股后头,殷勤讨好。” “赵庸,你娘的知多了胡豆乱放屁是吧!” “你也来打!好啊!早看不得你这怂样!” “不要打,不要打嘛!世中,快过来,救救王大哥!” …… 哼!山腰上冒出一个轻哼。有着灌木树林的遮蔽,既可以看清山脚下的一切,又能掩护自己,这就是最好的保护障,大小姐可以安心落意地看着好戏。 对了,还差三只纸鸢没有放飞自我。大小姐呸了一声,有些不耐烦,这群家伙吵得没完没了,跟个女人似的。正主怎么还不出来?真是只千年王八。 来了!大小姐眼睛一亮,伸着脖子往下瞄去。 一个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男人终于出场了,一句话都不说,把六个粗俗的大汉撂地上,然后带走李培与王义。 好不容易掀起的沙尘暴,又归于平静。 这个小子年纪轻轻,沉稳可怕,上回就他三人没与本小姐比试,不是池中之物,虽然外貌很平凡,但透着不甘人后的光芒。 是个可造之才。 大小姐嚼着嫩叶,哼着小曲儿,悠然得意地看着山下。他们没打起来,并没让她意外。 那些人又散开了,雷傲与全奋发去割稻谷,赵庸与述冲在查看所剩物资,余诚刘瑶守在营帐外,有意防范着。 他们倒是不笨,挺有防范意识的,只是不弄清事实就相互推卸责任,比不过聪明人。大小姐专注地看着这四人,等着什么时候他们尿急离开营帐再动手。 不过她没料到这些大老粗有个随地小便的习惯,气得面红耳赤,心里大骂:狗日的!光天化日,暴露小雀雀,太无耻了。 不行,得想法子引开他们。 大小姐正动着心思,忽而看到山脚下另一面来了一个小兵,看那军服的颜色是红营的兵。哎哟!那不是李孝仁还有谁! “兵哥哥,琦云在吗?她朋友有东西送过来。” “她在训练呢!与婺女军学枪法,哪有空到这来呢?人家可有出息了。”述冲满嘴酸味。 “咱营里那几百个妞还在地里搔裤裆呢!就她能耐,让军师中意。”赵庸嘿嘿怪笑。 “你们这俩货阴阳怪气的,是忌妒人家一个女人庇你们都厉害,眼红吧!谁让人家有本事呢!你们那副尊容,军师看了会吃不下饭。”余诚说着大实话。 “你娘的!又想挑事是不是!”述冲暴跳了起来,他数了数自己的行囊,发现连裤衩都烧没了,真上火着,余诚还敢来泼油。 “你看上了那个小妞,想上没本事,就拈酸吃醋!我说的又没错,实话实说而已。赵庸,你睡他一个铺子,会不知道这家伙夜里想着人家,在被窝底下做些龌龊事?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余诚面带不屑,嘲笑着某人痴心妄想。 “你!我要揍死你!” “想干架,有本事就跟我单挑独斗,别叫上你同伙。来不来?”余诚独自朝外围的林子里走,对着述冲打了个手势。 “有种你别跑,老子这就过来!”述冲扔下来同伙,狠命地冲了过去。 这回营帐里只剩下赵庸与刘瑶二人,他们也相互看不顺眼,不对路子,见同伙打了起来,也特别讲义气,一起过去助力。 可以啊!李孝仁这招离间法用得妙!这小子平日里也没少打探过八卦,有人宵想琦云的事大小姐还不知道,所以此刻又惊又怒。 草泥马!述冲这个歪毛根,敢意淫我家孟孟,梦里还想些龌龊之事,无耻混蛋,罪该万死!大小姐气得小鼻子差点喷火,与李孝仁打了个暗号,气呼呼地把纸鸢放了下去,然后一扯导,火,索,轰轰轰,把余诚与刘瑶还有全奋发的营帐统统轰炸了。 林子里打得热火朝天的四人一看声音不对,急忙赶了回来,便听余诚的大声质问,还有刘瑶的破口大骂。动静很大,把雷傲与全奋发也引了过来,全奋发这时激动地说道:“我就说不是我做的吧!一定是有人想诬陷老雷!老雷跟我在一起,不可能动手。” “那会是哪个混蛋干的!” “还是去找军师要个说法。”于是六人里头,留下了两个人看守现场,其余四人去报告了。 大小姐手里只剩下八条丝线,她的任务完成了。不知道李孝仁什么时候动手,底下这两货怎么引开呢?此时营帐里留下的是刘瑶与余诚,这两人的脾气比其他四人要好一些,而且又是同伙,不会起什么争执矛盾。 该想个法子引开他们才是,李孝仁那儿会不会出事呢? “你待在这儿做什么?”背后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又找我麻烦! 咦?她怎么会找得到我?大小姐赶紧藏好手里的证据,捂着脑袋,脚步蹒跚地走到身后那人面前,醉眼惺忪地看着对方,“中午不小心喝多了酒酿圆子,头好晕……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她挂在那人的身上,靠在那个溜滑溜滑的肩头,眼珠子骨碌一转,然后装作要呕吐的模样,捂着嘴干呕起来。 “你又逃学。”被她抱着的人一动不动,但话语里带着不悦。 “书哪有你好看。孟孟,你给我笑一个呗!”大小姐伸着食指去挑对方的下巴,然后掩唇轻笑。 “我送你回去。”遭大小姐调戏的人自是琦云,她训练以后回营休息,走到山腰处,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以为是奸诈宵小之徒,意图不轨,走近一看,原来是逃学贪玩的大小姐。 “刚才我看到山下很热闹,好想去看,你带我去你的床铺睡好不好?” “不行。” “你不爱我了。” “不许胡说。”这丫头又开始颠三倒四,胡言乱语了。 “那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不许。”琦云抱起她,直接上山了。 “哼!你好无情。”大小姐锤着对方的小胸口,怨念道。 “动手动脚,就揍你了。”一声警告以后,怀里做怪的小奶猫彻底安静了。 但愿李孝仁能够把纸鸢彻底放飞,让他们狗咬狗。大小姐缩在琦云的怀里,无限期待后续的精彩。 “成功了么?” “渔姐,天底下热闹得跟杂技场似的,那个方世中,太厉害了。”李孝仁握着拳头打着掌心,露出崇拜之色。 “哼!再厉害也是个人渣,人品有问题,再有本事也是个祸害,不算是英雄。”大小姐一脸唾弃,狠狠道:“这厮敢打我家孟孟,我要他身败名裂。” 李孝仁心里发凉,想到方世中现在的下场,对大小姐有了畏惧之意。 这个小姐姐好可怕,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有些人也会想一些坏主意,动歪脑筋,但想一出与做一出是两码事。这种整人的事,除了调皮捣蛋鬼,大人没几个会去干,一来容易引火上身,二来她们也不会多管闲事。 小姐姐好另类,是个不同凡响的人。 “你家军师起疑了么?还有你是怎么引开余诚与刘瑶的?”大小姐问道。 “军师当然怀疑我了,因为我后来又出现了呀!用你给我的银子哄骗他们,这两个贪财鬼就跟我跑到地里挖银子。我借口尿尿,就把剩下的四只纸鸢放了,轰轰轰!嘿嘿!太刺激了!他们被我蒙在鼓里,还替我做证人。渔姐,他们好傻喔!” “说说看。” “他们像疯狗似的,一起去咬方世中,谁让方世中身边无人呢?然后他们都认为是他动的手,王义与李培赶过来讲理,一言不合就动了手,军营里的新兵脾气比老兵还暴,也不守什么纪律,活跳得很,这一打就不可收拾了,最后是军师把他们一个个撂倒在地,才罢手了。” 不摆手不行啊!军师的眼皮子底下还敢再闹事,不被抽才怪。 李孝仁对坏笑,大小姐也笑不可止,一起幸灾乐祸着被他们整治的那几个傻逼。 “不过军师怎么会认为方世中就是元凶呢?那家伙闷不吭声,比雷傲等人有脑子,就不辩解么?”大小姐奇怪道。 “他是个老实人,从不主动与人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军师也不知道,所以他不解释,就是默认了。他有点木讷,不过看起来好孤独的样子。”李孝仁对他感觉的不坏,说起来此刻还有些过意不去。 “就看着老实!哼!越是老实人,越容易做坏事,肚里阴。他对女人都动手,不是男人!这种人通常有心病,社交障碍,不会处理人际关系,自闭敏感脆弱,严重起来有暴力倾向。我有个姐们儿也有些像他,但比他可靠。” 大小姐不以为意地说道,心里想着另一个人。 其实琦云也是个孤僻性子,这与她的生长环境与身边的亲友有关系。幸好琦云身边有只蠢蠢傻傻的小兔子陪着她,如今还有大小姐这个开心果在,她会渐渐打开胸怀,放下过去。 但愿她会好起来,活泼开朗,积极进取。大小姐叹息一声,真心实意地想要琦云好。 “渔姐,你能不能别把军师扯在一块儿骂了?他是个好人,除了你,他没对别的女子动过手。”李孝仁听大小姐说打女人的不是男人,面露难色,不太乐意听她数落军师。 “你怎么知道我被揍了?李恪那小屁孩儿告诉你的?”大小姐愣声问道,然后看他迟疑的样子就明白了,愤愤道:“八卦!电话机!”太丢人了,居然被小孩子看笑话。 “是我先问的,我觉得军师对小姐姐很上心,是不是喜欢你?然后他就说:军师讨厌小姐姐,在房间里抽你的小屁屁。可我认为军师不会讨厌渔姐,对你还有意思。” 李孝仁先是不好意思开口,但又不想让大小姐误解,于是解释了,说到后头,小脸露出笑意,两手比出大拇指对了对:“渔姐,军师文武双全,眼界很高的,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你能够让他动手,这是那些追慕者从未得到的对待,你又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要加油哦!” 李孝仁鼓励着大小姐,希望她早日拿下军师大人。 小小年纪不学好!这孩子是不是偷偷在被窝里看那些才子佳人的小黄书?不然怎么满脑子都是你情我爱的淫,秽画面,啧啧!如此无耻下流的孩子,本小姐好喜欢! “去你大爷的!军师大人目下无尘,心高气傲,他文韬武略,满腹经纶,又天生媚骨,美艳绝伦,这世上能配得上他的人,一定不是本小姐。”我才没那么不自量力,去喜欢一个与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天才与凡人犹如云泥之别,明钰对她而言是个无法企及的人。 他能够把她甩出去做肉盾,可想而知,他心里根本不在乎她。他那般无情,本小姐何须有意。再说选兵一事,这家伙反复无常,临时换了她的试题,害她露馅。太难琢磨了这人,大小姐伺候不起,只是惋惜那份背了一整夜的考题答案。 虽然是作弊,好歹充分准备,默写出来了,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坏菜的是遇到善变的军师。 “方世中现在在干嘛?” “在写检讨书吧!写完还得做打木桩,军师说他得打坏二十个,明日继续得下山在码头替百姓扛货物。”大小姐听到这样的处罚,皱眉,心道:这个军师难不成也看重这个方世中?不该罚得那么轻,很显然是偏心了。 “检讨书?喔!那个李恪是不是还在军师的房间里?”她捏捏拳头,不满意这个结果,不能让他们那么便宜。 “他一直在那里守夜,军师大都回家休息,除非有特别训练。渔姐,你想做什么?”不是又有什么坏水了吧!李孝仁咬着唇角,饶有兴趣地凑了过去,俏声问道。 “检讨书嘛!本小姐最乐意动手了。”大小姐一脸热情地笑着,如果不是私底下在摩拳擦掌,真是个大善人了。 “渔姐,你的字……”令人担忧啊!军师眼力过人,认出字迹来怎么办?再说大小姐的字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方世中是个左撇子,打了一下午的架,手筋会伤在所难免,字迹会与平常有差别,也不奇怪,待会你把这瓶伤膏放到他的床头。嘿!本小姐妙手回春,医术了得,让他的手焕然一新。”大小姐给了他一瓶小药膏,外表与普通打没什么两样。 但李孝仁知道,方世中这回要惨了。 “我不太会写你们这儿的文体。”毕竟她一个外来的魂魄习惯的说话方式与这儿有所不同,于是她让李孝仁代笔,她来口述,“我把大致要表达的意思说出来,你按这儿的行文方式写,懂了没?” 李孝仁铺好了纸,已做好了准备,“渔姐,你说吧!”他虽然逃课,不好学,但字可比大小姐写得好看多了,而且他以前也常给家人写信,写个检讨书不在话下。 “军师大人在上,小的方世中为我之前的过错而诚心忏悔,故立下检讨书,望军师谅解。其实……”大小姐前面还是挺正经的,李孝仁没觉得哪里不对,还疑惑大小姐还真要正儿八经地写检讨书,不整人玩了么? 那怎么会!大小姐后头的肆无忌惮,自我放飞,把李孝仁吓得满头大汗,魂都要吓飞了。太……太不可思议了!这个大小姐好流痞啊! “写完了么?我看看!”大小姐从他手里抽出检讨书,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捂嘴坏笑,把书信塞进他怀里,摇手挥别,一路上都有她杠铃般的笑声。 李孝仁听得毛骨悚然,觉得怀里揣了一个热山芋,很想把它甩出去。慌张,担忧,害怕,让他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照办了。 箭在弦上,不发,他也太没种了,会被大小姐逼视一辈子。 此刻回到住处的大小姐,才拍干净裙子上的灰尘,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站着一对方形甲卫。 这些人她在正殿看到过,是宫里的二级侍卫。 皇帝来找她麻烦了! “昨夜朕曾说过何为君主所谓,那眼下我想问你,你可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兴庆宫里一如寻常,宫女侍卫巡逻守夜,按部就班。殿内也是如常,只是皇帝的脸色不大好,不是受了情绪的影响,而是一种病态,皇帝有暗疾,此时像是爆发了。 “贫道记得陛下曾有个心愿,如果有一种威胁,让陛下的心愿无法了结,那么这会是最让陛下忌讳的东西。”盘坐在席上的人,依旧穿着素净的道袍,戴着高高的发冠,宽袍大袖,清冷出尘,这人自是李冶。 “朕若是遗憾,那么也不会成全他人”皇帝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睛射出一道森冷的利芒,他沉声说道:“朕让你见一下你的亲人。” 嗯?李冶似乎听到了皇帝喉口嘶哑的冷笑,双眉一颦,脸上一下子挂上了霜雪。 第二百五十八章 你比我重要 立政殿是皇后的住所,富丽堂皇,不输翊坤殿,殿外假山花石凉亭,还有一块花圃,种着紫色的花,是小丁香。 种花之人性情安静淡泊,才能把这样不起眼的花放置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 “公公,你就说一下,皇后找我有什么事?透露一些些好不好?”大小姐塞了银子讨了半天的好,只得到公公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姑娘莫慌,此事与你关系不大,只是让你见见皇后娘娘一面。” 我与她既没近亲关系,又没见过面,她见我做什么?有古怪。 “月姑娘,人已带来了。”公公在殿门口道了一声,里面出来一个女子,轻纱蒙面,身段婀娜,正是聆月。 大小姐挑眉看她,心道:凤麟寨的四护法怎么也在皇宫里,难得她会是皇帝的情人?好可惜啊!她那么年轻貌美,身材又那么好,结果被老牛啃了。 “卫大小姐请与我进来。”聆月把她带入殿内,在掀开幔帐的时候,在她耳边轻若蚊蝇地说了一句:“事态严重,关系四条人命,但请姑娘到时配合于我。” 人命?本小姐一人身系四条人命?靠!我什么时候那么牛批了? “不行,你的也配不来。” “诶!怎么办?宫里的宫女嬷嬷侍卫公公都试过了,怎么会那么不巧?皇后要有个意外,老奴也不想活了。” “等一会再说生死,有个人或许……” 内殿里头跪着数十个御医,还有几个随侍宫女与嬷嬷,除了这些还有一个人,那人体态风骚,丰乳肥,臀,性感不失清纯,妖艳不失高雅,且灵动毫不做作,不是红阁主还有谁?刚才说话的就是红阁主与跪在床榻边的嬷嬷。 “你来了。”红阁主松了口气,对着大小姐眨眼睛。 “我要不要跪下参拜一下皇后?”虽然正主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看样子只剩半口气了,不过这里那么多人都跪了,不意思意思,皇帝又拿这个做把柄吓唬她,这才是亏大了。 “你还是好好坐下,做正事要紧。”红阁主瞥了眼大小姐身边的聆月,转移了话题,让大小姐坐在床榻边的绣墩上,这个位置刚才有个嬷嬷做过。 到底要我干嘛?看样子不是让我大展医术的样子。大小姐去瞧皇后的脸色,印堂青黑一片,显然是中毒了。她又看看针布上的银针,已经发黑了,看来中毒已深,毒性已经扩散浑身经脉穴道,回天乏术了。 除非有神仙的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这……你们想对我做什么?”大小姐心里闪过不好的念头,说实话,她也无法救皇后。她们却一副如释重负般的神色,分明对大小姐有图谋。 该不是要对我做些不可原谅的事吧! “那个,我肚子疼,想出恭(出宫)。”大小姐见形势不对,立马想打退堂鼓。 “卫大小姐,人命关天,就不要说笑了。”她的肩膀上按着一只手,很奇怪的是这只手带着紫色的指套,细腻光滑的肌肤掩在薄如禅翼的蝉丝里,神秘魅惑。 “你们……想做什么?”大小姐心有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的,你不会有事,只是有那么一点点难受。但这是个大好机会,大小姐,你走运了。” 红阁主搭上了大小姐另一个肩头,温言细语地说道,然后抬起她的手臂,一副找到了宝贝般的惊叹与欣赏。 走运!我这是落入狼口了,走霉运吧!哇草!你们要对我干什么!丧心病狂!大小姐心头还不解自己到底要走什么运,可看见红阁主打开了一个盒子后,脸色大变,暗道:本小姐要完了! “月姐姐,我准备好了,该你了。”红阁主笑弱春花。 大小姐:魔女!好个屁! “太慢了些,我替她运功。”聆月语调微沉,不满意眼下的进展。 大小姐吓晕了:好狠的姐姐,你就不能温柔一些? “你说过来这里是为了与亲人团聚,今夜朕成全你。这个人是你的师弟,朕一直舍不得。”皇帝倦怠地掩着眼帘,此刻殿内又多了一个人,是个和尚,便是慧觉了。 “陛下这些年对贫道颇多照料,陛下的恩德,贫道铭记在心。”慧觉双手合十,眉眼淡然,他今夜穿得甚为隆重,僧衣外披着袈裟,这是他在南山寺里的惯常的穿着。 “你的祖父虽是出身倡家,但琴技造诣高深,善歌习舞,先帝在位时,时常拿他与汉朝时期倾国倾城的李延年相比,可谓才情过人,奠定燕乐二十八律,所写的曲谱千秋流传。朕一直遗憾未曾重用你的父亲,他精通丝竹,有着八音之首的美称。只可惜,英年早逝。” 皇帝替慧觉叹息,双眼的神光越聚越强,脸色也比先前好看了许多:“朕也想提拔你,不过你却皈依了佛门。你还记得自己从前的名字吗?” 慧觉眉眼如山岿然不动,但他此刻是疑惑的,并不知道皇帝传唤自己过来是为何事?但听了刚才的话,还有李冶愈加严寒的脸色,便知这一来是一脚踏入了阎王殿。 “贫道……”罢了,这是他一人之事,何必拖累其他人。慧觉张口欲答,但有人已经比他先一步说了:“姜清文,字微言,别号清文道人,曾著佛曲菩提萨埵曲,四弘誓愿曲,琴曲月儿高中注有旁谱,平生编著了十七首乐谱,才情斐然,广受世人追捧。陛下,您想听的,贫道都知道,如果还不够,贫道可以说更多。” 慧觉双眼一睁,定定去瞧那个插话的人,眼里流光闪动,他此刻的心绪很复杂。她为什么要扯进来?她为什么不独善其身?她凭什么替他回话! 慧觉最后很愤怒,狠狠地瞪着她,有些话说了是要闯祸的,她想引火烧身么? “原来你们早就熟识了,朕恭喜你了。”皇帝笑了笑,眼光似箭一般射在李冶身上,原来她们早就相认了,一个皈依,一个出家,还是放不开过去。 “我早就认他了,陛下,还想问什么?”李冶再也不贫道来贫道去,而是用了我。 皇帝又笑了,眼里是复杂难言的黑沉,“你不愧是你师傅的孩子,她教出来的人聪颖绝悟,不同凡响。朕好羡慕她,好本事,好心思……” 李冶敛目,见皇帝不再说下去,淡淡说道:“夜色已深,陛下好生休息,我们先告辞了。” 她站起身,与皇帝拜别,要与慧觉离开大殿。 “慢着,朕还有样要送给你。”皇帝打了个手势,身侧的公公端起他面前的酒盏放入托盘里,朝李冶走了过去。 “或许今夜,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朕赠你这杯临别之酒,此后你我之前的恩怨都了结了。”皇帝似乎是对李冶在说,可双眼空洞,已然没了神采,会让人觉得他是对另一个人在说话。 “别喝,这酒有问题。”慧觉在李冶身侧低语,眼里透着戒备之色。 “今夜当真是不同寻常。”李冶冷定道,眼风扫了眼殿门口,并不听和尚的警告,托起了酒盏对皇帝说道:“饮下这盏酒之前,陛下可否让殿外之人进来?他一直隐在陛下身后,我很好奇,如果不见上他一面,会抱憾终身。” 她居然如此警觉,早知道他身后的那个影子。 皇帝忽而意味深长地说道:“好,朕成全你,你想要什么,现在我都可以答应你。秦槐!” 他大喝一声,眨眼间,他的身前出现了一个人,一身玄裳,似要融入了黑夜,殿内的烛光比不过白昼,而此人的双眼却比白昼仍要光明,海浪般的卷发,称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透着烂漫的豪情,肆意的洒脱。 他就是皇帝身后的影子,出人意表的外貌,别具一格的气质。李冶见到他,心里疑惑,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仗剑江湖,扶持道义的大侠,为何会隐入黑暗,做一个冷血无情,微不足道的暗卫? “秦槐……好人物。”李冶心下一叹,端着酒盏抿了一口。 “别喝!”慧觉要去夺酒盏,手刚扬起来,便受得了一阵劲风,整个人被无形的气罩弹退了几步。 好霸道的内功!慧觉震惊,又看李冶无动于衷,不听他的劝,又抿了一口,心里又怒又痛,双眼都红了。 “不许喝!你要听话!”和尚又扑过去,要阻止他,但又受到了一道风墙,被震退了,已经内息紊乱,气喘吁吁。 “诶……你真吵。陛下,还有半盏酒,能否把他请出去?让我安心喝下它。”李冶无奈地看了眼他,微微摇头。 “好。朕答应你,会让他离开。”皇帝倦倦地看着她,眼里有抹痛楚,脸色愈加难看。他挥手对慧觉说道:“你可以走了。” 慧觉摇头,缓缓走到李冶身边,不甘心地说道:“你比我重要。”该走的人是你才对。 “诶……我知道,你先走,我很快会跟上你。他……”李冶看着秦槐,面露欣赏之色,夸赞道:“他很厉害,我敢说那日的神秘人与他也顶多平分秋色。” 那个神秘人甚难对付,就算加上琦云也只能五五持平,而秦槐是比神秘人更厉害的人物,单凭李冶与慧觉两人,是无法全身而退的。 “可你怎么办?我留下,你走。” 第二百五十九章 要什么赏赐 慧觉哑声道,眼里是一片凄色,他仿佛看透了俗世,无牵无挂,嘴角露着肆意的嘲讽: “二十年前,我惨遭灭门,梨园上下一百三十六口人俱遭劫难。这些年来,我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早就将生死看开了。”他不惧己身的荣辱安危。 “一切有为法,皆梦幻泡影。贫僧道行不深,无法领悟佛法的玄奥,只是当初地藏王菩萨发下誓曰:地狱不空,永不回界,那么贫僧今日也就效仿他。”慧觉此刻平静如水,露着视死如归的洒脱。危难时刻,他坚定自己的立场,与道友共患难: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道友,地狱之门还是让贫僧去闯。” 李冶举杯的手僵住了,她沉默地看着慧觉,没了方才的从容自若。有个人愿意与你生死与共,或许并不是件欢喜的事,尤其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你的处境会更困难,责任也会更沉重。 “快来不及了……”聆月眼里露出一抹急色,看着床榻上依旧不醒的皇后,动用了毕生功力灌入卫初晴的任督二脉。 妈哟!这姐姐好疯狂!我是人又不是机器,把我当什么了!大小姐痛哼一声,有苦难言,浑身被制,就像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切割。 草他大爷的,本小姐居然成了血库,还是一个可以废物回收的过滤器,简直是史上最强的一颗会行走的肾。 卫初晴看着手腕上那两条羊肠管,透过薄薄的羊膜,可以清晰地看到鲜红色的血液汨汨流动着,一条是输血,一条是回血,从她动脉里流出的血鲜红干净,而从皇后身体里流出的血暗沉凝滞,那血一入大小姐的血脉里便开始翻腾,换做普通人早已受不住,一命呜呼了。 但除了那股烧灼的痛感,大小姐依旧神智清醒,还有心力腹诽着:万恶的阶级者,剥削百姓,还吸人血,这是她见过最正大光明的强盗了! 妈的,本小姐给人免费洗血,亏到了十八代子孙辈了。真他娘倒了血霉! “红阁主,皇后的稍会便会醒来,请你告知陛下一声。”聆月此刻运功,无法脱身赶去兴庆宫,只好托红阁主前去。 等阁主走后,她便收功了,盘腿打坐片刻功夫,倒也不急着去看皇后那处,神色淡淡,没了刚才的焦急。 “喂!我现在难受死了,你不会真想毒死我吧!”靠!这个人面蛇心的女人,下手太狠了。 聆月看着大小姐微紫的唇色,伸手去点她的脸颊,指腹下的肌肤依旧饱满莹润,倒没有水肿,就是有些烫。 “花蛊果然霸道,连勾吻也要逊色一筹,这次有些唐突了大小姐,我很过意不去。待此事平息,我会登门致歉。”聆月敛着神色,收回了手。 “哼!你要知道我中了花蛊,谁告诉你的?”难道是红阁主? “是我的主意,不关别人的事。花蛊的来历无人告知过我,我是观察得来的,上月在忆盈湖初次相见,我便留心你了。后来我试探过一回,茗烟拿给你的李子上沾着毒蜂的汁液,是花蛊最喜欢吃的,普通人吃了以后会昏厥不醒,而你安然无事。” 聆月淡淡解释,似乎并未发觉大小姐惊怒的神色,把缘由说了以后,眼里透出歉意,“事急从权,如果没有这桩意外,我会替你守住这个秘密。” 她见大小姐还是瞪着自己,又说道:“我会守口如瓶,不会泄露出去,我说到做到。” 让我怎么相信你?咱们还不是很熟。大小姐半信半疑,除非对方献出诚意,不然她回头一定要报仇。 “慧……我说过你一人身系四条人命,如果你不救他们,我会……抱憾终身,这是出于我的私心,你要怪就怪我。以后倘若有需要我的时候,尽可吩咐,只要是我能做的事,我都答应你。” 聆月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听着很淡,不如她日常说话的成熟优雅,但依旧很好听。 她有两个天生的优势,一个是她的声音,一个便是她那双眼睛,永远都不会老,如少女般稚气清纯,时而有股羞涩的妩媚。当她说什么都可以替你做的时候,就算是卫大小姐那颗粗旷的汉子心也为之一荡,会有一股想把这个女人推倒的冲动,还看看那双懵懂的眼睛染上情欲之色。 “什么都答应我么?好啊!”大小姐心思坏坏,不怀好意地点头。 很好,她回头会好好索要一番报酬的。谁让你那么慷慨大方,不占些便宜,本小姐就是傻子。 “差不多了。”聆月收拾了一下,把针头抽了出来,然后去给皇后把脉,开了个理气行血的方子。 “那我得回去了。”大小姐还得赶着去看某个倒霉蛋的好戏,再看看军师那张羞愤的小样子。 聆月擦着银针,闻言去看她,眼里带着一种异样的神光,“你知道自己救的人是谁么?” 大小姐翻眼,“知道啊!皇后嘛!” 聆月古怪地说道:“你不想邀赏,就这么走了。” 大小姐是如此大方慷慨的人,才见鬼了。 “嘁!皇帝爱给就给,不给拉倒。”算她倒霉,遇到贵族吸血鬼了。 大小姐傲气地抬头,一副我就是这么一个高尚的人,“本小姐做好事不求回报,悬壶济世,造福天下。” 自吹自擂的大小姐吹完了牛,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内殿,聆月收回惊讶的目光,面纱下的脸露出一抹笑意。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本小姐有着不同凡响的操守,岂是尔等俗子可以理解的?皇帝的便宜不好占,本小姐才不自讨没趣,除非他亲自送给我。 皇帝是个爱面子的人,一定会好好奖励我,做个样子给别人看。我先回家休息一会儿,等着赏赐。 大小姐心知亏不了,只是不想待在皇宫,这儿虽然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但是并不自由。 她要走,无人拦她,不过她还是徘徊在立政宫,蹲在假山上百无聊赖地发呆。 妈的,忘记了这是皇宫,没有出宫的令牌,她是插翅难飞了。 “哼!可恶,她刚才暗搓搓地笑话着我!”大小姐愤愤不平地丢着石子。 “皇上,驾到。”公公那尖细的嗓子在宫门外响起。 “恭迎陛下。”一干侍卫宫女都拜倒在地,队伍整齐,礼仪严谨,看来平日里训练有素。 “起来吧!”皇帝此刻出现在了卫初晴眼前,双手平抬,让众人起身。 他的身后跟着三个人,都是大小姐的熟人,一个是刚走不久的红阁主,一个是她的沙师弟,一个是她的小师妹。 大小姐搓搓鼻子,打算爬下假山,跟皇帝打个照面。 “卫初晴,你爬到上面做什么?”皇帝下发现了她,板着脸色,严肃地质问。 看吧!皇帝就是怎么个翻脸无情的人,把别人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大小姐腹诽一句:万恶的封建社会,冷血的统治者。 “我看没我事了,有很无聊,就看星星了。”她抓着凸起的石尖,缓缓从上面爬下来。 “你功夫不行,爬那么高想摔死么?”皇帝没给好脸色。 “多想陛下关心。”妈的,我倒想跳下来,可万一你受惊了,当我刺客把我杀了,不冤死我了! 不低调不行啊!大小姐只得藏绌。 皇帝瞪了她一眼,脸色沉郁,心道:这丫头脸皮功夫一如既往,罢了,她也算立了一功,就不计较她这吊儿郎当的态度了。 “卫初晴,这次你救了皇后,功德无量,可想好了要什么报酬么?”皇帝露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老奸巨猾,你不说给我赏赐,偏要我主动邀功请赏,太看扁本小姐了。我可是个高尚的人! “陛下,寸尺之功,不足挂齿。草民的血不过是一滴雨露般微不足道,怎敢向圣明的君主要报酬呢?”妈的,你个吸人血不认账的老鸟,知恩图报,天经地义,识相点,快给点意思,不然本小姐就祝福你全家。 “你倒是谦虚谨慎,朕懂了。你回去等着朕的封赏,齐公公,送她出宫。”皇帝捋须一笑,不给大小姐脸色看了,眼里还露着满意的神色,一下子就精神了。 “那草民先行告退。”大小姐瞟了眼李冶一眼,揉揉下巴,把小脑袋撇向了一边,从她身侧走过。 李冶的视线一直放在她身上,淡淡的,如月光一般,不易察觉。大小姐虽然不刻意地去注意,但心头还是有些异样,忍不住想去搭句话。 最后还是忍住了。 哼!上回是她不理我的,也不说什么事,这几日也不见她的人,心里根本就没我。想起那日她醒来,小师妹抱着她苦恼地说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她是心动的,也想去回应。 罢了,现在也挺好的,才不搞那么复杂的恋情。 皇帝会赏赐我什么呢?很好奇啊!嘻嘻!金银财宝我也不缺,良田豪宅我也有,不如送我一打美人,本小姐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漫长的街道上走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闲聊,一个问个不停。轻袍缓带的人是李冶,从宫里出来以后,她显得很悠然,而她身边的慧觉则是如释重负般轻松: “皇帝为什么会放过我们?” “皇后醒来了。” “什么意思?下毒的元凶不是被抓住了吗?而且此事与我们无关。” “我有个疑惑。” “什么?” “皇帝今夜的神色不对,但后来又好了。这与皇后有着关系……我已知道他最怕什么了。” “他不怕你?” “嗯……他怕我做什么?” 第二百六十章 想活还是想死? “也对,他身边有个我们惹不起的暗卫。那他为什么又放过我们?”慧觉疑惑,想到那个叫秦槐的人,又多了一层担忧。 “有位福将救了我们。” “你是指谁?” “还能有谁。” 慧觉明白了,欣然一笑,然后又心有余悸道:“好险,差点让你出事了。” 李冶负袖在后,摇头道:“不会了,这次我也没有把握,此后我不会再让他威胁我们了。” 慧觉问道:“如果我们真出不来了,你想过什么?”她有很多未了之事,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什么在生死关头,她要义无反顾地维护他?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么? “我不遗憾。”李冶抬头仰望夜空,缓缓说道:“你我之间,何必分得那么明白。你一个和尚可以先下地狱,我一个出家人为何不可舍生取义?” “可你的大事……” “虽然大事未成,可我当时并不遗憾。” 李冶抬手,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道:“这些事过去了,多说无益。我不会承诺你什么,也不能保证能护你一生周全,不要追问过去未来,活好眼下才是真。” 她的意思慧觉明白了,但要说一个人的承诺到底重不重要?他也不知道,只是他相信她的能力,所以承诺也不是很重要。 “其实我之所以做出违反纪律的事,只是为了让军师注意我。军师!我好喜欢你!” “喜欢在你的马蹄下遭受肆意蹂躏。军师!好喜欢你,喜欢你无情蔑视,翻脸不认人的小样子。军师!我好喜欢你,喜欢躺在马草上,让你的马靴死死踩住我的脸。军师!我好喜欢你,喜欢让你反剪我双臂,用马鞭抽打我。军师!我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用长枪压住我的喉咙。军师我好喜欢你,喜欢你一次次对我说跪下,让我跪在你的脚边。军师!我好喜欢你,喜欢得想要把你按倒在阁楼上,狠狠侵犯你……” 通篇的我好喜欢你,越来越无耻,下面简直不堪入目。 “呯!”一只白皙纤秀的手摁在墙壁上,那张写着密密麻麻的检讨书已经揉着了一团,正在看信的主人手里呻吟。 “军,军师……”李恪脸上划过一丝惊慌,暗道:军师生气了,又是怎么了? “这是他亲手写的么?”撑着墙壁,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人自是明钰。 “是,是他写的。” “可有……笔迹不大对。”明钰狐疑,抬起了头,看着李恪。 军师在怀疑我,可我没说谎怕什么。李恪刚才的紧张便消失了,坦然说道:“是的,是他写的,嗯,他的手不大好了,字迹有些潦草,我也没看清他写的什么。” 明钰眼睛一眨,“怎么会?我记得让他用左手,难不成他还是用左手写字的。” 李恪点头,军师说对了。 “我先出去一会儿,你把这些册子看一看,下午我会回来抽验。”明钰把几本小册子放在案上,李恪那不是普通的兵书,是军师亲手写的手札记。 “谢谢军师。”他一定不会辜负军师的栽培之恩。 李恪家境殷实,父亲在朝中担任一个小官职,母亲出身商贾,是某个地方县城里的富家千金,他的一生中规中矩,一帆风顺,虽然天资聪颖,博闻强记,但还是少了一种东西。 明钰看着在场地上耍着棍棒的李孝仁,这家伙出手杂乱无章,也不拼全力,懒散得让人想一枪挑过去。 “哎哟!那个混球敢偷袭我!妈的,我去告诉军师!”李孝仁捂着脑袋,骂骂咧咧地转过头,看着抱臂冷对的明钰,吓得直吐舌头,悻悻地跑开了。 他昨夜做了亏心事,见着军师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跑得比狗还快。 跟平时有点不太一样。明钰皱眉,按着这家伙那踢天弄井,上蹿下跳的性子,见军师偷袭,哪会那么知趣的离开,说什么也得上来评个理,讨个说法。 他是寒门子弟,进入太学院,走的是裙带关系,他有个远方亲戚曾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明钰一开始就注意他了,不出他所料,这孩子玩世不恭,调皮捣蛋,对读书没心思,对兵法也是一窍不通,文不成武不就,说他是块废柴,一点都不委屈。 但他身上有种不寻常的光芒……思想的灵性…… 明钰想起一个厚脸皮的暴糙大小姐,站在高台上,对着万千人说道:人要追求自我,活得真实。时代的进步,社会的演化,离不开人的智慧与思想的灵性。 “军师,听说圣上今日送来了一员女兵,你可否看到了?”红营的副将遇见了明钰,随口聊了几句,话里提到了一个特殊寻常的女兵。 “陛下送来的人……我并未见到。”听起来挺特别,会是谁呢? “应该去常将军那儿报道去了吧!”常铭将军如今兼管新兵,他原是统训蓝营的军官。 皇帝如今募集的新兵,看来是要归到蓝营了,黄营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明钰收回了这些心思,有些事没有放在他的头上,就不是他的责任,何必费心多管。 辰时三刻,他集训了新兵,然后又去红营处阅兵,最后去觐见了靖国将军,他的父亲。 巳时以后,他便会下山,做些任务,如果没有事,他会在赤昀城大小街道上巡逻。 在下山之前,他去集训场看看昨日受处罚的人。 “打坏几个?” “十七个。” “做得很好。”明钰看着一地的碎桩,眼风划过那双刚劲有力的手,然后又去看对方筋肉结实的手臂,眼睛一眨,神光凝聚,朝那张坚毅平凡的脸看过去。 “方世中,你擅长什么?刀棍枪棒,你选一样。” “回军师,我只有力气,不善兵器。” 明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方依旧一副木讷的样子。 “那我教你。”他凉凉地说道,然后转身走了。 “小方,军师就是要重用你,要好好表现。”王义离着他们比较近,过来道喜。 “我不觉得有善意。”那眼神真冷。 “可他对你刮目相看,应该是好事。” “不太像。”方世中直觉对方来意不善,王义却是乐观地想道:小方走运了,与军师这样的人物有所交集,前途无量。 “军师,前方有人喊救命!”几个巡逻官兵跑到明钰面前,报告遇到的情况。 这一带是赤昀城最繁华的地方,地痞流氓,三教九流,达官显贵相互交集,发生分歧,矛盾是很平常的事。 明钰跟着官兵来到一座朱璃碧瓦,张灯结彩的阁楼,看了眼凤麟楼三个字,脸色就有点不大好看,他本是不想进去,让属下把闹事之人揪出来,但他想不到会在大门口见到一个人。 “你……大师,你怎么会在这儿?”当你见到一个和尚站在青楼门前一脸踌躇的样子,怎能不惊讶? “你终于来了!快,把里面那个熊孩子揪出来!”慧觉见到他,一下子松了口气,忧色消失之后,怒意冲上了脑袋。 瞧着和尚怒火中烧,明钰暗怪里边究竟是什么人,能把一个出家人气得跳脚? 慧觉的禅定功夫不行啊!明钰眼神微闪,有些感慨。 “军师,贫僧要检举一个违反军纪的无良小兵,此人就在里面,但请军师给予严惩。”慧觉双手合十,严肃道。 这回换明钰不能淡定了,当他得知那个无良小兵是谁的时候,彻底爆发了。神速地把里面那个吃花酒,犯军纪的家伙反剪了双臂捆成一团,提了出来。 “我靠!沙师弟,你居然告状!猴哥白疼你了!” “军师,此人任凭你处置,只要别让她死了就行。”慧觉云淡风轻地说道,然后轻飘飘地离开了。 “握草!太无情了吧!你给我回来!你个背信弃义的淫僧!”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灰尘的无良小兵,自是装逼成神的大小姐。 她真惨!难得逛花楼,搂搂小妞,吃喝嫖赌一回,便遭到如此恶劣的对待。 “你就是皇上钦点的小兵。”一团黑影罩在了大小姐的头顶上方,凉凉说道:“卫初晴,你好样的。”既然能够说服皇帝。 “我这还没去报到呢!你不能管我!”大小姐愤愤不平地说道,一副欠揍皮痒的神气样子。 “我懒得管你……”明钰叉腰,冷眼看着地上挣扎着的小家伙。 “那你快放开我嘛!我不喜欢捆绑皮鞭。”你这个死抖m,想玩禁忌游戏,别找本小姐,我只喜欢小受。 “你有两条死路:一条是到圣上那儿告我用莫须有的罪名冤枉你,一条是到常将军那儿哭诉我滥用职权,欺压良民。”明钰撇开头,嘲讽道:“你想活还是想死?自个儿选吧!” 选什么啊选!既不能告御状,又不能让上司替我做主,本小姐左右都是死。妈的,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嘛! “你不会是想要对我做什么非分之事吧?”照你的话,本小姐只能在你的手头上活命了。 “非分之想?卫初晴,你没活路了。你怠慢圣意,品行不端,你这样子,是无论如何都入不了军队的。如果想从军,还是砍了你的脑袋,重新做一回人。”明钰鄙夷地看着她,然后喊上官兵,打算离开。 把我丢下就这么走了?这个坏人,不会是去告状了吧?擦!太他娘的狠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我踢死你 “诶诶!你站住!”妈的,本小姐好不容易如愿以偿,还没穿上兵服呢!这个混蛋!又想坏我好事! “你这事什么口气?”明钰冷飕飕地朝她扫了一眼。 “你别走嘛!人家家知错了……嘤嘤嘤……我认罚了。”妈的,你个抖m。 “那是你自厢情愿求我的,记住了,无论以后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别后悔,不许再拿刚才那副嘴脸对着我,懂了没?”明钰俯身抓起她,抗上了肩,一边走一边警告着。 “知道了……”大小姐丧眉耸眼地回道。 “也不许翘起那根抬眼的手指,懂了没?” “它不听话怎么办?这是条件反射,你吃饭不是喜欢翘兰花指么?”死人妖!这是要把我管死啊! “那我就打折它,不会影响你吃饭。”明钰悠然说道。 天了噜!这个军师好凶残! “以后也不许再做卑贱下作的事了,懂了没?” “我那是古灵精怪,机智聪明。”大小姐不服气,狠狠地盯着下方一摇一摆的小翘臀,好想咬他一口。 “那我见一次就打你一次好不好?下次再敢作弊,我就打断你的手!”明钰严厉地告诫道。 大小姐彻底没声了,咬着他身后的官服,只怒不敢言。 “你让我照看那个熊孩子,真是所托非人了。那孩子太刁钻了,你不知道她又多过分,跑去凤麟楼胡天胡地。幸好我找来巡逻的官兵把她抓出来了,你放心,她现在应该在面壁思过。凌明钰沉稳冷静,行事果决,处罚那些犯纪律的士兵从不手软,不会怜香惜玉的。” “她在凌明钰那里,我就放心了。” “你还真放心了?”没听出他在说反话么? 暗黄色的书页悄然翻过,上方一双沉静的眸子朝对面望去,“你让我放心。” “那我让你好好休息,整日还是不见你人影。你到底在搞什么?”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道姑一个和尚,此刻和尚正一脸不约地看着道姑:“你看这个棋谱做什么?你最近不是喜欢赌了么?”好久没见她摸棋子了。 “我去了趟白云观,要了一卦。” “什么卦?” “公开藏水,师出着名。”李冶淡淡说道:“师卦。” 慧觉现出忧色,“这是个异卦,劳师动众,不吉利。” 李冶说道:“顺乎形势,师出有名,便能逢凶化吉。”她放下了棋谱,双手搭在膝上,“微言,边关难得安宁了。” 慧觉一惊,虽然他知道这事早晚都会发生,可还是无法平静以待。 “你,你要怎么做?”她是准备出手了。 李冶摇头,“还有一方至今未冒出头,他们是想做那渔翁,我还得静观其变。” 她是要隔岸观火,慧觉担忧的是百姓,朝政的风波,受到动乱的都是百姓。 “你是再与那个神秘人比耐力么?咱们不如引蛇出洞,揭开他的真面目,总比时时刻刻都要以防暗箭,谨小慎微的要好。你可以做到的,上回就让他入了陷阱。”虽然还不够势力抓获,只要能够引出他,寻到一些蛛丝马迹,或许就能找到他的老巢了。 “他的动机很多,想要的东西也很多,是只苍鹰,要抓住它,只有一个法子。我不行的……”李冶摇头,鹰有千里目,可以洞察秋毫,在千里之外,便可以盯住猎物,况且它还有锋利的爪牙,是她的天敌。 “为何不行?” “他的眼睛很好。”李冶勾画着自己的眼睛,“他藏得很严密,那双眼睛可以看到一切。” 慧觉看着她的眼睛,忽而说道“你眼睛怎么了?有点儿……” 李冶放下了手,随意道:“最近有些累,蕴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她掩着眼帘,继续打开棋谱,挥手让和尚回去。 “不对,皇帝那杯酒定然有古怪,你……诶!我今日应该把那女人叫住的,她熟记医典,能够观色便识毒,她会看出什么的。你……你等着,我把她找回来。”慧觉想到李冶喝了的那半盏酒,看来是不对头了,虽然昨夜她一直说无碍,此刻也是。 但怎么会没关系,他的体质并不算好,于是心急如焚的和尚立马要动身去找大夫。 “那么晚了,她有客人的,你去做什么呢?这毒有人会解,况且我也不是没吃过。你把人家骂走了再去追,看起来会很……你想好怎么面对她了么?”李冶把和尚叫住,眼里带着一丝责怪,想到这个暴躁的人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三言两语堵得别人接不上话。 把人说走了,再去追回来,就如大小姐日常所说的那句话:人性本贱,非要把他打成一坨屎,让他爬都爬不起来,才能叫他知道怎么做人。 当然大小姐这话是冲着某个孤高皓洁的人去的。 慧觉摸摸光秃秃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似有些心事,但很快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对皇后下毒的人真会是他们么?这事看着有些悬,凶手不至于这般蠢,一看就像是背了黑锅的替罪羊。” “你怀疑他?”李冶眼里流过一阵神光。 “你难道不怀疑?” “这事我知道,用不着怀疑。”李冶淡淡说道。 “皇帝会怀疑么?会不会着了有心人的道了?” “这个……会,不用猜了。”李冶点头,若无其事地回道。 “皇帝是傻子?”慧觉古怪地看着她。 “如果我找一帮刺客杀你,再对你道歉,赔罪的时候,再刺杀你,你会认为我是好人么?”李李冶支颐着头,心不在焉地说道。 “皇帝也会这样认为?”慧觉惊诧。 “会的,前有荆轲刺秦王的典故,后有不争的事实,就算对方做得太显眼,不聪明,在他眼里,这些人毫不可信。该发生的大事迟早都会出现。早一些,结束得也快些。” “如今蛊惑盛行,迷乱人眼,不可独断独行,须提防潜在敌人。”李冶冷定道。 她如今什么也没得到,前路还困难重重,而眼下又将有动乱,周围有劲敌,暗有冷箭,举步维艰,凶险万分。可她的谨小慎微,处世泰然,让她走到了今日,就算凶险,想必她也能迎刃而解。 慧觉低叹,他对李冶有股盲目的放心,只是隐隐有着困惑。 她为何能如此轻易地算到未来的事?若她当真神知鬼觉,为何屡次涉险? 她不是神,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这是她亲口说的。 但跟她在一起,会不由自主地相信她的话,仿佛她已成了根主心骨,绕在她身边是天经地义的事。 有些人具备着高位者的天赋,通晓格局,高瞻远瞩,审视度势,会是很多人心中的那一盏明灯,指引迷途的舟船。她也是这样的人,她的光不像明灯那么亮,却是一抹皓洁的月光。 “喂!这是我一下午的成绩,算完成任务了吧!能不能让我回去了?”赤昀城周边的某个城镇里,一个穿着红色兵服,腰带松跨跨的小兵挑着两筐鲜梨,站在一个穿着官服,戴着官帽的人面前,撇着小嘴,委屈道:“我累得裤腰带都松了,你能不能让我休息会?” 小兵长得很讨喜,圆圆的脸,尖尖的下巴,小鼻子小嘴巴生得煞是可爱,是个女孩子,但是她的眼睛总是让有些人讨厌,明明很好看,可里面的神采太张扬放肆,全没有女孩的沉静恬淡。 这人自是大小姐,她对面的人是明钰,自从被某个军爷抓出花楼,她便走上了将功补过的路途。明钰让她到码头给百姓们扛货物,换粮食,替地主挨家挨户地收租。堂堂大小姐做起了三教九流的活计,累个半死,还得受到军爷的质疑: “这些梨,你哪里来的?” 大小姐累吐了,听到这样的对待,气得小肚子一鼓一鼓,“你!”你个混蛋!这是本小姐的报酬!做好事不求回报,就是傻逼! “收起你这副嘴脸,我警告过。”明钰瞪了她一眼,然后从她那里拿了颗梨,在胸口擦了擦,咬了一口。 “你好过分……”大小姐巴巴地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委屈地扁嘴,跺着小脚,暗骂:混蛋!这是我的劳动成果,你二大爷似的,一句好话都不说,只会奴役我,还拿我的梨,踩死你! “脏死了,回去赶紧去洗洗。”明钰吃完了梨,擦着嘴,把帕子随手一扔,大小姐狠狠踩上他的手绢,心里窝火。 这他娘的不是她想要的当兵生活!见鬼的圣旨,好想让皇帝收回成命啊! “混蛋!混蛋!揉死你,掐死你,捏死你,把你磨成浆,磨成粉,粉再磨成灰!”大小姐在自己的床铺上踢井掀盖,胡天胡地,嘴里骂骂咧咧,把床铺捣得跟鬼子进村了似的,把跟她同铺的女孩子惊得一愣一愣。 敢情军营里来了个疯子。 “你出来。”帐外有人叫她。 “干嘛?嘻嘻!”大小姐趿着鞋子跑了出去,然后笑嘻嘻地趴在一个人的身上,“你想我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们……” 她很快被推到里一边,对方抓住她的衣襟,一直往山后拖去,“喂喂喂!你干嘛!能不能温柔一点,我是女孩子啊喂!你不能这么对我!嗷!好痛啊!” “闭嘴,快上来。” “啊?你……你要干什么!” “你再多话,我踢死你。” “嘤嘤嘤……你不能好好说话嘛!” “快上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不干了 黑夜里有衣服摩挲的声音,还有轻细的喘息声,月光照在荒芜的后山,僵硬的石子上盖在稀疏的枯草,哒哒哒,马蹄声打在地上,单调的节奏里,带着几分焦躁。 “哎哟哟!磨得我痛死了,我不来了。放我下去!” “这点哭都吃不了,还想上阵杀敌?你是瓜子仁脑子么?” “放我下去……谁说我要上战场了……”趴在马上一脸紧张的女子自是卫初晴,她巴巴地看着马下的人,伸手去揪对方的头发,“我的屁股都快磨出茧子了,你别带了好不好?它也会累耶!” 以后再也不说草泥马了,这马彪悍威武,本小姐甘拜下风。 明钰掸开她的手,一抖缰绳,拉住了马,随后把马背上的人抓了下来,没好气地问道:“卫初晴,你可想过眼下的处境?” 大小姐不解他的意思,揉着火烫的屁股,暗自咬牙:狗军师,是跟本小姐的屁股过不去啊!是为了报复上会的翘臀之辱么?都打了我二次了,还不嫌够?干脆让你也摸一下好了。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说服圣上,入了军营。你不是当兵的料子,但既然事实已成,你过去的事,我不会计较。但是有二点,我要你认真听,并且熟记于心。卫初晴,你听好了,其一你要知道自己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你是个兵,从今夜起你要有打仗的思想准备。” “这一点你听明白了么?卫初晴,你用这个眼神看我做什么?至今还找不到方向么?你可想过要什么?”明钰负手在背,难得心平气和地与大小姐说话,他的话很多人也问过,大小姐一直回答不上,所以此刻他也要不到答案。 大小姐很迷茫,沉默了很久,毫无底气地说道:“我想要自在逍遥,无拘无束。”她其实已经不缺什么了,财富美貌身材,很多人穷极一生追逐的东西,她都有了,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虚度年华了。 她当真是想要自由自在,为所欲为,肆意潇洒么?为什么还是有些不踏实? “不劳而获多了,就养成了惫懒的性子,卫初晴,你太有福气了。”明钰转身看她,眉眼带着一份嘲弄,“你是幸运的,可以如此任性放肆,玩世不恭。你这样子其实是被宠坏了,不过这得怪那个溺爱你的人。卫初晴,幸好你不是我的人……” 他压着眉梢,并未有庆幸之色,然后又继续说道:“今夜之前你还是大小姐,但此刻你就是一个兵,放下你所有的骄傲任性,军营不是你一个人的地方。望你此后收敛锋芒,脚踏实地,你身上有不同凡响的地方,但你要是做不到忠实可靠,一切都是白费。” “卫初晴,这是军营,你只是个兵,这是我要叮嘱你的一点。” “而第二点,你记住,不要怕死。”明钰双眼划过神光,鲜红的唇微翘,透着不怀好意的意味。他的脸庞线条很纤细,像一颗葵花子,笑起来的时候,有着俏皮的可爱,像六月里吃了一口甜瓜,让人清爽入心。 “喂!你就怎么走了?”卫大小姐怔愣的时候,身边人提缰上马,已经离了她几丈远。 “这儿离军营不远,你即便再娇贵也是能回去的。走了,记住我说的话,否则……”明钰回头望了她一眼,手里的马鞭朝她一指:“你还是滚出军营,回去做你的大小姐。” 他今夜出来找她,就是为了叮嘱这些话?他为什么对她这么特别? “天都黑了,你不怕遇到鬼啊?还是住在山上好了,你不是有老巢么?方便修炼啊喂!”你长那么好看,要是被采花贼采去了可就不美了,要是遇到了艳鬼精怪的,那更遭了,她们会吸精血的,与皇宫里的那只黑山老妖一样可怕。 大小姐就是被吸干了血才得来这么个不是玩意儿的小兵。 妈的,亏大了。 明钰怒瞪了她一眼,见她出神,转了马头过来,“啪!”扬鞭一甩,抽了大小姐一记,冷冷警告道:“再敢对我胡言乱语,打折你的手。” 大小姐被打得一个激灵,立马收摄了漫无边际的思绪,揉着手臂,扁嘴。 混蛋!你还是回老家吧!祝你夜里有艳遇,明早就穿寿衣,盖纸被子。 王府近日一如往常,平静无波,自从这里少了卫初晴以后,便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不会再有令人提心吊胆的意外事故,与啼笑皆非的打闹声。 淮清王下朝以后,又独自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下午,很少外出结伴同游,也不会去串某个同僚的家门,除了偶尔与几个食客谈些异域风情与所见所识,天文地理音乐哲学历史诗经字画等,他们是无所不谈,相互交流才学见识,而后颇为受益,欣然告辞。 “文人赢弱,不能保家卫国,眼下已经风云交际,脚下的地要接受大雨的侵袭。你打算回来了么?”淳于澈望着窗外,看着外头依旧明媚的日光,在更远的地方仿佛堆聚着一片乌云,从北方漂移而来。 “皇帝决定了。”他身后站着一个道姑,头发高束,带着莲花冠,像尊观音菩萨,此人自是李冶。 “朝中有三方意见,一方是主和,一方是主战,还有一方中立,只有刑部尚书不表态,皇帝赞同离靖国公的建议,出兵讨伐。”淳于澈叹息,喃喃说道:“我不赞同,大战之后,黎庶涂炭,民不聊生,社稷沦丧,天下动荡。” 七夕建国一百多年,如今的军工国力自比建国之初强盛,海内升平,繁荣昌盛。 然而内政也有棘手的问题,贪官污吏也跟着国力的进步而层出不穷。各地方依旧有天灾人祸,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要打仗,还要考虑到粮食经济储备等物资,可谓劳民伤财。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七玄的边界与中心发展不均衡,导致战略近浅纵深,战争发起,易遭攻击。 “罚罪吊人,正以今日。”李冶负手而立,“所谓战争,是用最残酷最根本的手段获取利益。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是政客的伎俩。战争不是儿戏,国虽大,好战必亡。国虽强,忘战必危。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天下大局,终究自取灭亡。” “你要对一个人有信心,此战师出有名,未必不吉。” “你是指他……他会去么?”淳于澈一愣,瞬间明白他指的是谁。 “应该会,他如果不愿意,有人也会让他去的。” “谁?” “要他性命之人。”李冶淡淡说道。 “什么?难道说此战必败?” “十之八九。” “那你不出手?” “我不能做没有把握的事。” 一杆长枪扎在方砖上,带着一股躁动的冷意,地上出现一双亮银马靴,显露出修长纤细的腿部线条,红软衣,亮银甲,透着飒爽英姿,威风凛凛,此人正是明钰。 他穿着官服时俊美清雅,而着军装时英姿勃勃,一改纤弱柔美的形象。此刻他那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正聚精会神盯着前方,力度可击透金刚石。 “方才我已说了枪法理论与精妙实用的枪法套路,赤焰枪法,有虚实,有奇正,讲究虚实兼备,刚柔相济,技击战术已快为主。它分八母,六合,二十四枪势。注意了……”明钰拔枪一挑,朝前攻去,站在他对面的人便是方世中。 此刻见军师一声注意,方世中本能地闪避冷对过来的枪头,然而他肉眼见到的枪头已经擦过了他的身侧,却在转眼间又从另一个方向斜刺而来。 这枪难道还会弯曲不成?这转变的角度出人意料,方世中根本连第一招都无法招架。 “拦拿提撸颠缠还圈,这是八种基本枪法,枪法要融入法则,然后组合成套路,刚才我所使的便是二十四势之一的美人认针。注意了……”明钰回枪又挑,一面细说,一面动手,出枪毫不留情,话语直接了当,刀刀见血: “注意,枪是伏腰锁,先扎手脚。疾上又加疾,扎了还嫌迟。你再退,便是十面埋伏。”明钰一接二进三拿四缠五拦六直,把方世中逼至墙角,退无可退,双眼里冷光如箭,看得对方喉头一紧。 下一刻方世中的喉咙处抵着一把锋利的枪尖,握着长枪的人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淡淡说道:“感受如何?” 方世中后背寒毛直竖,嘶哑道:“好枪法。” 明钰脸上的笑容敛下了,悄然收手,挥枪扫到身后,“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想法么?” 方世中已经认服,低声道:“我说不出了。”除了震撼,佩服,他毫无想法了,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对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 明钰眼风一瞥远处,挥手道:“回去。” 方世中也不看其它方向,照着原路而返。 “世子,圣上有旨,请你集结三军到校场。”说话的是皇帝身边的齐公公,手里拿着一道圣旨,交给明钰。 “我不去!本小姐才不想去做炮灰。”大小姐一听军师要召集三军,编队出征讨伐,吓得赶紧丢了扫帚,往隐蔽处跑。 妈的,昨夜一说打仗,今日还真打仗了。本小姐这是流年不利,做个当家背一屁股债,当个小兵就要上前线打仗。 不干了!我要退伍!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可以 “你跑什么?” “哎哟!谁他娘的不长眼睛,撞坏了本小姐,是要赔医药费的!”大小姐刚要拐角,啪地一声遭了阻碍物,出了事故。 “你冒冒失失的,又搞什么?”有人抽开了她捂着额头的手,把她拉了起来。大小姐才看清这个程咬金是谁,不就是天杀的军师还会是哪个鬼! “我……我头疼,扶我回去歇歇。”大小姐虚弱地说道。 “好啊!我打折你的手,你可以静养一段时间了。” “那那我还是跟你走。”妈的,你这个暴力军师。 七玄要打仗了,这回要打的是契丹。据皇帝所言:契丹先与七玄叛党勾结,意图谋逆,事败之后,假意契丹使臣请罪,于贡品里暗下钩吻之毒,欲害天子。契丹狼子野心,欲占江山社稷,为祸天下百姓,朕顺应天命,罚罪吊民,讨伐敌寇。 原来皇后之所以中毒,是由于吃了盛装在龙首绿釉鸡冠壶里的甜品。 契丹这次进贡了很多宝贝,蜀锦,端砚,定瓷,金银珠宝与美女。大小姐在想这契丹王子已经拘禁在了驿站,那么他进贡的美女该如何处理呢? 当她把这个疑惑告诉明钰时,遭了对方一顿鄙夷。 “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个痴线,还有你只脚怎么回事?给我站好了。”明钰踩她一脚。 大小姐扁嘴,“好奇嘛!不说就算了……”她把超出队形的脚缩了回去。 皇帝这次打仗,打算出兵一万五人,三军守备军大概有五万人,为了公平起见,大家决定抽签,一共红蓝二色,抽中红色的去边关打仗,抽中蓝色的留下来。 大小姐想要作弊,但奈何军师在一旁监视,只好忐忑不安地去摸签子,她默默祈祷,请出了太上老君,西王母三圣母,东方诸神与西方诸神,然而他们都太忙了。 于是没有苍天庇佑的大小姐,不幸中奖。 “妈的,本小姐这是爆人品啊!一个队只有我一个人中,这老天跟我有仇吧!”大小姐哭丧着脸,握着手里的催命符,心惊胆战。 那个将军或者参谋,她还能捡一条小命回来,当个微不足道的小兵跑战场,她是去作死。 “卫初晴,还记得我昨夜说了什么吗?”明钰低声问道。 “我知道,你都说中了。”当兵就要打仗,当兵就不能怕死。他说的都对,大小姐好难过,觉得人生一点儿也不性感,太残忍了。 “听说你给皇后解毒,圣上才如了你的愿望。卫初晴,你对我使用卑贱下作的手段,未达到目的,然而不顾惜性命救治皇后,却如愿了。” “前者可恨,但后者可敬可嘉,撇去你的浮躁,不靠投机取巧,你还是可以做个兵。虽说眼下你的处境很难,不过别怨天尤人,也不要后悔。既然选择了,就不要质疑自己,想前看,知道么?” 明钰已经知道了她进入军营的缘由,本以为她是靠着牙尖嘴利,投机取巧的本事说服了皇帝,想不到她竟会舍己救人,替皇后换血,他怎能不动容? 原来她也会这般勇敢,邪肆的笑容里蕴藏着善良的光辉。 想到她与苍琊嬉皮笑脸,恬不知耻地调戏暹罗女商人,又在北山脚下与乱人岗首匪假痴不癫,逢场作戏,还有在忆盈湖上舌灿莲花,语出惊人。她在他眼前都是以一种狂傲不羁,无法无天的模样出现,颠覆了他想像中的大家闺秀形象。 古灵精怪,刁蛮泼辣,今日之前,他从来都不觉得她娇俏可爱。 “喂?你盯着我看做什么?嘻嘻,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子潇洒帅气,迷恋上我了吧!”大小姐叉腰,神气地说道,她身上的兵服很宽松,把她傲然的双峰遮掩住了,不如她穿长袍时风流倜傥。 “卫初晴,你再敢拿这副嘴脸对着我,我就打断你的手。”明钰冷冷告诫,从她身边走过,朝阅兵台走去。 妈的,又被藐视了。好气喔!大小姐小脸红扑扑的,气打不出一来。 抽签结束后,中了红签的士兵留下,其它人都退出场外。校场登时冷清了不少,阅兵台上,皇帝看看底下的士兵,说道:“大阅。” 军队出征时,要大规模检阅士兵和战车等主要作战装备。主要是为了训练军队,震慑敌人,利于守护江山社稷。 大小姐眼睛不老实地左右乱瞥,她没见过古人是怎么阅兵,怎么会不好奇? 这回还是皇帝亲临军营检阅,这种盛况倒是让她赶上了。 她仰着脑袋去看高台上的人,那个在万人之上的红色身影,负手而立,看不清什么神色,只看到他的衣角纹丝不动,就像一笔竹锋,不可摧折。 他都不说话么?此刻喊口号,排队形的是蓝营的常将军,他要比军师站得前一些,凛然威武,魁梧的身材就像一座大山,但大小姐还是不由自主去看他身边那抹纤细的身影,按说常将军一只手便能掐断军师的小蛮腰,可气势上还是输了一截。 “呜!”此刻号角高扬,响彻了整个校场。 “呼!”方阵里各小队的两个旗手高举军旗,秋风一打,军旗猎猎作响。高台之上,看着整齐的队形,饱满的士气,鲜亮的气质,厚重的铠甲,笔挺的长枪,场面极为壮观,震撼人心。 这些士兵面貌分明,衣冠楚楚,堂堂正正,车马兵器一应聚全,仪仗旗鼓气势非凡。 太帅气了!我真帅!大小姐心里傻乐,眼珠子转来转去,恨不得飞到高台上,居高临下,俯视一切。 “陛下,这里有老兵新兵,参差不齐,微臣认为,行兵打仗,兵在精不在于多,招募的新兵都是一般民夫,如何与军师统训过的精锐铁军相提并论。此次出征讨伐契丹,必然要震慑敌方,让这些经验不足的新兵上战场有所不妥。万一有个差池,大失国体,得不偿失。” 常将军顾虑道。 皇帝点头,常将军说的是有道理的,不说经验,就说纪律性与战斗力,新兵便输了老兵,看来这个抽签的法子并不好,还是得调精兵。 “常将军说的在理,但我认为新兵未必不可上战场。”说话的人是明钰,他见皇帝犹豫,便开口了。 “喔?军师有何看法?”皇帝欣然问道。 “臣是赞同抽签定名额一事,它好在公平,会让人服气,这有助于军队的士气。”毕竟上了战场的士兵,凶险万分,尤其是这个时代,一个普通士兵去打仗等于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如果只让精兵上场,那么不仅怠惰了新兵,也会让军队生出些怨气,英雄士气。 “可这些新兵的素质让人担忧。”常将军说得没错,新兵里大都粗识大字,不懂笔墨,文试那一关军师是放宽了试题,除了对特殊的人。这些人对于军中很多概念理解不了,而且血气方刚,目空一切,缺乏团队意识,缺乏凝聚力。 “不是谁一生下来就会打仗的,常将军,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担忧短短几日,这些新兵无法驯化。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他们既然当了兵,自然得有觉悟,保家卫国,忠于朝廷。” “如果他们无法认知这一点,我会挨个提点。但我敢断言,上了战场,他们必然愿意勇猛作战,毫不怯战。” 明钰对新兵打着保票,让常将军无话可说,有些悻悻,其实他对新兵是有着偏私的看法。 倒也不是说瞧不起新兵,除了特殊人,他们都是为了维护军队的纪律,如同老兵会“欺负”新兵,“找茬”,“惩罚”,一有错就教训,但明白人知道这是锻炼新兵的意志力,加强他们的军事素质。 “朕放心你,这些新兵就交给你了。不过朕的忧虑,倒不是他们的素质。明钰,只要能够威慑契丹,扬我七玄国威,朕不在意过程。物资人马任你挑选,只要能胜,这都不是问题。你能保证么?”皇帝双眼微睁,淡淡地看着明钰。 “陛下,自古以来,战争中,将帅的地位不比士兵轻,一个好军队须有一个好将军。” 明钰提及将军的重要,皇帝便看向了常将军,七玄的武将很多,这个也不成问题。 “但是陛下,能够让三军信服的将军,至今未有一人。”明钰忽而转了话锋,说出的话令除了皇帝以外所有人都变色了。 这种大实话,军师居然会说出来。大家都心中有数,这些士兵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下级军官,与统帅没什么默契,除了皇帝的虎符能够驱使他们,统帅的威信还不如一个千户长。 “军师,你此话何意?”皇帝神光湛然,定定打在明钰的身上。 “臣认为,此次该选一个让三军服气的人来担当主帅。”明钰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说道。 “如何选?”皇帝问道。 明钰眼神一闪,若有若无地瞥了台下一眼,他这个建议,会影响很多人的命运。 “我不干!要打你们打,我要去睡个午觉。”大小姐盘腿坐在草地上,一脸不爽地对着自己的队长。 “小晴,你这样子,被军师知道,要受军法处置的。”队长为难。 “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按一下就死,碰一下就伤,你好残忍喔!”大小姐捂着脸,撒娇道。 队长的脸红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孩对着他撒娇,能不让一颗血气方刚的男儿心化为一汪春水么? “这个……这个……”队长手足无措,想着怎么两全其美,忽而身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不可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王饶命! 一只黄色的小鞋子踩住了一条红色的锦带,这只小脚不安分地抖着,它的主人正系着裤腰带,松垮的兵服一勒紧,显出了细腰,很是精神。 “规则,本将军已经说过,鼓声一响,比赛便开始。你们只有一个时辰,完不成任务或者迟到统统淘汰。”常将军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的话一落下,鼓声就起了。 一万六百个士兵朝前跑去,震得地面都在摇晃,他们你追我赶,不一会儿,便变成了小豆子。此刻队伍里只有一个人落在出发点,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竞争对手,于是有人看不过眼,不悦道:“你在干什么?没看见人家甩了你十条街了么?还不走!” 这个毫无竞争意识的选手耸着肩膀,“我输定了。”还比个屁啊! “你……给我过来。”一只手伸到了她耳侧,然后捉住了她的耳尖,连带着人一起揪到了一座凉亭里。 “哎哟哟!你好凶嗷……”她被推到了亭柱上,尾巴骨撞痛了,像是踩到了尾巴,呲牙咧嘴着。这个掉链子的家伙便是卫初晴,她自始至终对比赛抱着消极的态度,要不是某个暴力军师强行把她拖到了比赛场地,她早就开溜了。 “不努力就认输了,出息。”揪住她的人不是明钰还能是谁? 大小姐撇嘴,这个军师这两日是不是闲得手痒,总来捉她的小辫子。 “小嘴巴再不老实,我就打得它听话。” 大小姐急忙捂住嘴,一脸惊慌地看着威胁自己的人。 “不想挨抽,给我去做任务。”明钰冷冷说道。 “我有个地方没弄明白……”大小姐脚尖磨地,不好意思地说道。 “什么?” “随珠和璧藏在哪里?你告诉我,我立马去找到它。”大小姐羞涩地垂头,双眼盯着地面,一直闪烁不停。 “卫初晴,你想公然作弊?好啊!还记得我说过什么话?”明钰咬牙切齿地问道。 诶呀!他好难糊弄啊!不好,又要来抽我了!快跑!大小姐警醒过来,一抱柱子,跳出栏杆,远离亭里即将爆发的军师。 死丫头,敢来套我的话!明钰怒瞪着那个坏坏的人,他又差些着了她的幌子。 再敢骗我,我就打死你。 逃离了军师大人那双冷箭一般的眼神,大小姐慢慢地走在道上,想着这个农庄休息一会儿,混过比赛时间,再回去。 按说这个选拔将军的比赛,大小姐不感兴趣。她不打没把握的仗,将军比士兵还能驾驭,不想骑虎难下。事关一个国家的荣辱,百姓的安危,她不能逞强好胜。 大小姐徘徊在山腰上,看到一间农舍,她感到有些饥渴,想去要点吃食。这都怪军师,不给吃午饭,就要她比赛,夹私报复。 “施主,小僧前来化缘……”大小姐双手合十,学着沙师弟的模样,轻轻地推开柴门。 她暗搓搓地想着会不会遇上不平凡的事,比如嫂子偷情,与小叔子石磨后头辛勤耕耘……大小姐清咳一声,收起龌龊的心思,露出纯净天真的笑容,大模大样地跨了进去,“请问有人么?本小姐……” 柴门后头的院子里空空如也,青砖破瓦,破旧脏乱,一看就知道这里的主人已经舍弃了这间屋子。 至于主人为何会走,大小姐不去多想。 既然没人,那就回去,再半个多时辰,比赛就结束了。 “沙沙。”柴房里有动静,像是某样东西在地上了爬动。 人都有好奇心,尤其是猫。大小姐不想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 于是她打开了柴门,然后一脸惊慌失措,抱头逃窜出去。 “嗷!救命啊!有老虎!老虎啊!”漫山遍野,响彻了大小姐凄厉的嚎叫,回音阵阵,三日不绝。 “你听到什么了么?” “你肚子饿了吗?” “怎么那么问?” “一般人饥饿的时候,会看见不该看的事,听到不该听的声音。” “你是说我幻听了?” “这菊糕还热着,你吃点。” “你!” 这个气结的人便是慧觉,而他对面那个穿着道袍的人自是李冶。今日是重阳节,是登高望远的好日子,站在东山上,眺望连绵的群山,还有脚下的京都,让人眼界一开,心旷神怡。 “皇帝今日阅兵,择日讨伐契丹。一万五千个士兵,虽说不少,却也不多,也不知回来的能有多少?”慧觉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黑点子,脸上有忧色。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兵多,未必不好带,重点在于主帅。一个好军队须有一个好将军,那究竟要怎样的将才?成大事者必先有大志,得天下者必先得人心。要得人心的将军才是好将军,凌明钰心思澄澈,能够看穿事物的本质,格物致知,此人不凡。” 李冶自言自语,眼里的疑色越来越多,“为何与我所想的越来越远了……很多人……唯有他……” 慧觉听她说话不清不楚,不由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李冶敛下了神色,摇头道:“我猜不透一个人,明明很清楚……罢了,如今想不透的人也不止一个,况且这人也不会影响大局。” 慧觉看了她一会儿,“你最近老是走神,看你的眼睛也有些不太一样,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你一定有问题。”慧觉瞪着她,咬牙说道。 “和尚,”李冶脸色淡淡,纤细的长眉朝他一挑,“我问你一个事。” 应该是我问你,反倒是你问我,算了,你问好了。慧觉丢给她一个气恼的神色,“你问完以后,我也有件事问你,这样才公平。” 李冶点头,“好,我答应你。” 然后她问了和尚:“直到今日,你有哪些未了的心事或者是遗憾?” 和尚古怪地看着她,“我一个出家人,断了六根,看破红尘,哪还有什么心事和遗憾?”虽然有一个人让他憎恨,让他难以忘怀,哪有如何呢?那日在皇宫,危难关头,他都没想过那个人,就算死,那也不遗憾了。 “你一路护我助我,如果我功败垂成,你是否会与我一起遗憾?”李冶眼里有抹柔和的光,和尚读不出来是什么感情,当然不会是暧昧之情。 “你又没失败,胡说什么。”还没举事,想那么多做什么?这家伙最近太奇怪了,敏感得过度,前怕虎后怕狼的,担心这个担忧那个,多愁善感。 “你是不是身边没那个熊孩子不安心?要不我把她抓回来给你?”除了这一点,和尚实在想不透道友这种抑郁的症结所在。 “与她无关……我最近很奇怪么?”李冶淡淡问道,她的平静不是刻意装出来的,天生的恬静,即便是愤怒忧伤,依旧淡淡的,让人很舒服。 “自从七宝斋那日以后,你就没像从前那般坚强了,有些心乱,仿佛到了人生的最低谷,不停地回想过去,是太累了么?”和尚问得小心翼翼,怕触碰到她的伤口。 “你看出来了……和尚,你的心思若是放在她身上,或许你会看到很多东西。”李冶依旧一本正经地揶揄着和尚,把对方堵住了口,便又一个人出神。 良久,等风向改了,日头又落下寸许,她朝西北方望了过去,眼里带着抑郁之色,低声说道:“我最遗憾的两件事,一是不想遇见却又遇见了,二是想要忘记却又放不下。” “其实我想登的是北面的山,那儿比这里更高,景色也更好。” “只可惜我输了……” “东山再起,这个词我不喜欢。”她的脸上出现了阴霾,一扫初时的霁月清风。 “随珠和璧,这样的宝贝怎么会藏在凤麟寨?” “凤麟寨与皇族来往密切,有些宝贝也不稀奇,再说他们又开青楼又当匪徒,我看他们钱多得已经快烂在仓库里了。走,以前老想进这个凤麟寨瞧瞧,妈的,这里头的机关跟个黄蜂窝似的多,忒难闯了。” “余诚,你说这凤麟寨会不会设几个陷阱?虽然将军说这里的机关暂且撤销,但他们应该会设几个关卡阻碍我们。我们都走了三个山头,怎么还是一路通顺?我咋觉得就是越来越奇怪?这都不见凤麟寨的守卫,越平静越玄乎。” “我也觉得可疑,不过都是自己人,不会唱什么空城计。刘瑶,你做人谨慎小心,不过这事你可以放心了。这里竟然没人,咱们就拿几件宝贝回去,随珠和璧咱找不到,捡点便宜也好。”余诚摸着墙壁上一把弓,暗道:好兵器。 “这儿的宝贝还真多,你看,我在书房里的亮格柜上拿的,这是个古董,应该是汉朝初期的,他奶奶的,拿去当铺,可以吃多少代孙子了。”余姚眼冒绿光,把一只茶壶塞进了衣服里。 “嗷!救命啊!老虎吃人啦!”一个人嗖地刮过余姚的身侧,朝内堂的窗口窜了出去。 老虎?余诚望了眼门口外山道,脸色大变,大喝:“快跑!”急忙跳上了房梁,掀开瓦片,爬了出去。 “我的娘!”刘瑶也吓得面如土色,爬进了厨房里的烟囱。 “嗷呜!”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打虎英雄 一只吊睛白额虎猛然窜进了屋子,翻箱倒柜,撞坏了墙壁,冲出了屋子。 在白虎紧追猛赶的助力下,大小姐像只兔子,抛弃了所有的骄傲,一鼓作气,跑遍了九个山头,遥遥领先数万士兵,她看着前面那面飘舞着的寨旗,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并没有彻底松懈,因为有个怨对头仍旧死死追在她后头,“嗷!虎,虎大哥,虎大王,虎大仙,真武大帝,饶我一命……” “嗷呜……”白虎大仙听不懂异类的语言,嗷呜一声要扑倒小白兔。 “妈哟!该死的,居然没人……”大小姐嗖地从寨门口窜到台阶上,赶紧关上大门,然后扭头去看大厅,不见熟人,顿感失望。 怎么办?老虎还撵在她尾巴后头,妈的!色胚啊色胚!大小姐感慨,心道这只大白虎一定是孤家寡人久了,饥不择食,逮着美女就发。春。 不是发。春,为什么只追她一人,那么多小鲜肉不吃! 图诗酒不在,那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眼下已经无路可逃了。大小姐望了眼后堂的窗口,外面是一处断崖,跳崖?她又不会轻功,摔下去还不粉身碎骨了。 从里头出来以后,依旧在大厅里找躲藏的地方,因为里边空空如也,连张床铺都不见。 圆角柜?人倒是可以装进去,可是…… “嗷呜!”大白虎已经踏破了寨子外面的木栅栏。 太恐怖了!不行,它不牢固。 毡案底下,呸!简直送死。 房梁上,靠!居然是天花板,够狠! 我死定了!大小姐瘫软在铺着虎皮的圆椅上,双眼呆呆地看着毡案,坐以待毙。 “嗷呜!”大白虎已经在屋子外面了,她不是猴哥,没有金箍棒,打不死它啊! 慢着!她盯着毡案上的玄武图,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点虎眼上的红玛瑙。它好奇怪…… “轰!” “嗷呜!”大白虎踩破了房门,跳上了正中央的圆椅。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屋子里一片狼藉,然后又平静了下来。 它应该走了吧!透过圆圆的小孔,只能看到遭到捣毁的毡案圆椅。大白虎走了,然而它毁坏了机关,好不容易躲藏起来的大小姐,此刻出不去了。 “天了噜!我这是流年不利啊!当个当家背黑锅,当个小兵打前线,找个宝贝还被关!”除了怨天尤人,她他娘的还能怎么说! 她想要的是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的逍遥人生,不是惊险刺激,前狼后虎的苦逼生活啊! “妈的,这什么地方?越走越阴森了。”这里仿佛是个地洞,越往下走,地面就越潮湿,下面有暗流。 会有地下水道么?如果是的话,就要出路了。 大小姐忐忑不安地往前走,这儿没有像王府密室终年燃着鲛油灯,黑不隆冬,只能借着机关门上的一个小洞里透出的光,大约能看清自己的手指。 如果一直等在原地,还能够沟通外界,或许能得到救援。不过这黑暗狭小,呼吸困难,过不了多久她会缺氧,昏厥过去。 得快些…… 嗒嗒,一颗水珠滴在了她的碎发上,这里的潮气越来越重,看来水源就在附近了。 大小姐摸到了一块巨石,手感粗糙,上面还有字。 战……神……之……墓…… 冷风飕飕,灌入后领口,浑身一阵战栗。“战,战神……”大小姐抓紧了衣襟,我觉得周围一切都是阴森可怖的,像只食人的兽,沉眠了一百年,有了复苏的兆头。 不能再下去了。她警觉地收住脚步,小心翼翼地后退,伸手要去摸墙壁,湿湿。软软,像抓了一把粘土。 这不是她回来的路,手上摸的是什么?冷不丁她听到了一声老鼠的吱吱叫,脑海里想象出了一堆腐肉,遭受蛇虫鼠蚁的噬咬。 她摸的该不会是…… 越想越恶心,大小姐触电了似的收手,想去看手上沾了什么东西。 “呼!”前方忽而射来两束红光,刺得她急忙闭上了眼睛。 她移动一步,那红光依旧打着她的脸上,像是一个人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卫初晴拿着袖子阻止眼前,眯眼去看地上,依稀看清了是什么。 石碑后头并没有坟头,而是插着一柄巨剑。红光下,箭炳处散发着七彩光芒,还有一点霜雪般的冷光,剑刃近六尺,色如丹霞。 这是战神之剑?大小姐疑惑,想伸手去摸剑,手指触到剑柄,如遭雷击,呲地一声,指甲折断了。“嘶!”她急忙吹着指尖,然后甩着手,顿觉痛麻,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这剑上有强烈的电流,根本不能靠近人。 真古怪。大小姐想到画本子里的故事,什么洞窟奇遇,武功秘籍,绝代名,器,难道这种好事被她赶上了。 大小姐透乐起来,她被大白虎追了一路,所谓大难之后必有一福,这回她要走运了。 不过这剑不好拔,她想起一些书里看到的法子:下跪磕头,道三声师傅,剑没反应。 她反剪一臂,倒在石碑下,呻吟着,没有出现神雕。 于是她又跪在石碑前,发挥无敌想像力,自我放飞,嘴里念叨:“战神粑粑,急急如律令,出!”不行。 “芝麻开门!”也不行。 “棒子棒子老虎,虫子虫子鸡,棒子老虎鸡!”还是不行。 大小姐忧伤了,顿感人生无望,命运多愁善感,想法太多,她猜不透答案。 “嗯?”红光依旧打在她的脸上,大小姐狐疑一声,朝红光的源头走去。妈的,如果不是有个偷窥狂藏在那里视奸她,就是有机关。 此地无银三百两,要真的是机关,那么造这个机关的人是个二百五。只有傻逼才会把内衣反穿,引人眼球,聪明人让机关成为人的目标。 大小姐轻蔑一笑,心道那么招摇的机关一定很好破,本小姐要玩坏它! 然而这世上,娟狂张扬之辈,未必都是庸才,还有一类人,他们惊才绝艳,疯癫似魔。 大小姐遇到对手了,这个造机关的人也是个疯子。 “什么玩意儿?”墙壁上画着一幅图,四条圆蛇盘成一个太极八卦图,它们的身侧有三颗宝石,红蓝绿,而它们的中央有两颗红宝石,那两束红光便是有这里发出。 卫大小姐百无聊赖地看着图案,在想这他娘的什么意思。 当她发现这个图外面还有一个个小圆洞的时候,眼神一亮,伸手去扣嵌在墙上的蓝宝石。 原来是这样…… “轰!”凤麟寨的主寨发生巨响,一道红光射出了屋子,嗖!消失在了天际。 “虎妖!俺孙行者来也!”一阵张狂的笑声,从里边爆发了出来。 呼!凤麟寨的寨旗猎猎作响,笑声已经消失,然而风云未止。 “云淡了,雾也散了。” “诶……她这回出人意表,机关虽不难,但至今无人能取剑。” “这机关主人居心叵测,这柄剑对她来说,太重了。” “不是吉兆?” “她未必能承担起它的责任。” “你好像不怎么看好她?是嫉妒么?” “我走了。” “诶?要再见到你,真难。” 箭塔里此刻只有一个人,负手而立,望着连绵的青山,翠屏如障,再也不见方才说话的人。 “快点火!点火!” “啊呸!一头白虎,把你们吓得那鸟样,还是让我老雷来收拾!” “雷傲!不要过去,这虎的爪子上有毒!” “妈了个巴子!这分明是有人暗中做手脚,老子日他先人!呸!奋发,拿火把点了这个山头,烧了它!” “雷傲!大伙只是想赶走它,你放火点山头,毁坏别人的家园,这罪责我们可不帮你担!” “妈买比!赵大虫,你个贪生怕死,老鼠胆窝里横的怂蛋!奋发快点火烧山!” “雷傲,你个混球,想害我们受军法处置!妈的,你个踹寡妇门的蛮子,赵庸,这家伙还记着上回的仇,想害我们!” “述冲,你吃什么胡豆,乱放屁!老子早就看不惯你这种小人,你说得正好,上回的事,我看就是你们栽赃陷害别人!方世中是个闷葫芦,给你们背了黑锅!” “他奶奶的!雷傲,你想打架是吧?” “来啊!老子就看你不爽!你个怂蛋!”雷嗷丢了货币,呸了一声,拿着拳头就朝述冲揍去,全奋发也帮他揍人,赵庸嗷地一声也冲了过去,狠命掐架。 周围的士兵看得目瞪口呆,有几个想去拦架,但赵庸等人离着白虎太近了,过去很容易受到攻击。 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完成任务,又遭到了白虎的袭击,何况时候快到了。那么他们还是回去,通报军师过来调解。 “嗷呜!”白虎眼冒绿光,目光沉沉地盯着这一堆打得热火朝天的人,张开血盆大口,前爪朝前一伏,后腿一蹬,便扑了过去。 “啊!”全奋发正被赵庸按在地上,糊着一脸血,伸手要去扣对方的眼睛,忽而脸色一白,直直地盯着赵庸的后背,抖着嘴唇,“你,你,” 赵庸刚想骂他,“你娘的!”忽而后脖子一热,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浑身僵硬了。他要死了! “啊!”全奋发嘶吼一声,想要挣开赵庸,忽而一阵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 “嗷!”这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把在场众人都震醒了。 只见红光乍现,一柄巨剑插在虎身之上,那只吊睛大白虎被死死钉住了,凶残的眼睛渐渐失去了锋利的光芒,变成了灰白色。 惨淡的秋色里,一抹红影悄然挺立,比枫叶更妖娆,如霞光般耀眼。巨剑插在她的身后,顶天立地,独领风骚。 第二百六十六章 越坏越喜欢 大小姐在忆盈湖上说过,她如今想要做的事就是装逼成神,或许当时说的时候,还有些底气不足,不过今日,她既有恶人粑粑的灌功,又有战神之剑,实力已非昔日可比。 对于刚才的那一幕,她给自己打了九十九分,扣下一分,为了让自己别太骄傲。 我真帅!她扛着巨剑,走在众人前头,神气潇洒。她这样子要让明钰看到,有得抽她一记,但由于她打死了白虎,救了同志,故而她再如何装逼,无人会有意见。 “讨厌死了!人家最讨厌小虫子了……” “你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王二哥,快去看看方大哥,他现在被一群毒虫攻击……好可怕……” 离着卫初晴不远的地方,有两个男人搂搂抱抱,那个长得细皮嫩肉,扭扭捏捏的男人就是小贱人李培,而将她抱在怀里安慰的人就是王义。 “别怕,世中武艺高强,区区毒虫,伤不了他的性命。” “可是那毒虫真的好可怕,你不知道……诶……那个比男人还厉害的倔丫头此刻是什么样子……好可怕……”李培依旧是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埋进王义的怀里,六神无主地问着对方该怎么办? “这个……我对毒物没什么了解,倒是那个全奋发,他的老家有个专门研制毒物的门派,或许他会知道怎么对付毒虫。”王义说道。 大小姐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之前听到方世中遭到毒虫,不以为意,那家伙先前欺负过她的好姐妹,这时候遇到困难,她会张着嘴巴看笑话。 但是,比男人还厉害的倔丫头是谁呢?她此刻到底什么样子? “喂!李培,你把话说清楚,跟着方世中一起受袭的人是谁?”妈的,要是琦云有意外,我跟那个狗逼军师没完,这他奶奶的出的什么馊主意! “潞琦云啊!除了她,咱军营还有哪个女子比她硬的……诶?你放手好不好?人家好歹是少男,你这样子,传出去会影响我的声誉。”王义衣襟一紧,被拉出了王义的怀里,羞恼着对方的粗鲁。 妈的,死娘娘腔!“你,妈,的把话说清楚,她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里?”大小姐最讨厌这种阴阳怪气,懦弱胆小的男人了,连带着也讨厌着娇宠他的王义,他娘的,一对狗男男。 “她被毒虫咬了,是一只拳头大小的毒蜘蛛,她现在的样子……我说不下去了,好恐怖啊!”李培摇晃着兰花指,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惊慌失色道:“咱们还是先告诉将军,让他想法子吧!” 王义看了眼大小姐身后的全奋发,“那会来不及救治了,现在我们这里人多,可以驱赶掉那些毒虫,把人先救出来再说。” 妈的!磨磨唧唧的死娘娘腔!大小姐踢了一脚李培,“你他奶奶的,快点说现在人在哪里?”要急死人了! “在……我带你过去……”李培说不出那个地方,支吾道。 然后他的屁股上又印了一脚,“你他奶奶的快带路啊!”大小姐叉腰怒道。 “好,好……你好粗鲁喔!”李培幽怨地看着她,脚步却飞快地朝前走去。 他虽然是个娘娘腔,不过轻功还不错,反正大小姐要追上他还挺费劲,到了后头,除了大小姐还能坠在他身后一两步,其它的士兵都掉队了。 王义也跟不上他们二人。 于是此刻的树林子里,只有李培与卫初晴。 “喂!你内功挺不错啊!练了多少年了?”妈的,娘娘腔本事不小,轻功比沙师弟好多了。 “我就是童子功,从小就得勤加修炼,算起来有二十多年了。”李培羞涩地说道,以为对方是在夸奖他。 死娘娘腔还没被开,苞?他没睡过女人,那跟男人睡过么?大小姐嘿嘿一笑,又想歪了。 “我这功夫也不算好,方大哥与王二哥比我厉害,除了轻功,其他的我都不如他俩……咦?人呢?”李培跑在前面,后来听身后没什么声音,回头过来看,已经不见了大小姐。 她到哪里去了?是害怕了,临阵脱逃了么? “诶诶诶……大侠,我晕机,能不能放我下去?” “那个……大侠,上次我失手,其实我是想请你吃蜂蜜的……” “我还未满十八岁,是有人身保障的,要是我有个闪失的话,七玄律例饶不了你!” “诶呀!” 大小姐此刻又在腾云驾雾,虽然她很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不过那只限于在梦境中,看着脚下细若尘埃的人与物,她不可仰止地战栗。 真他娘的刺激。 “说完了么?”她的肩膀上有一只手,戴着白色手套,一尘不染,带着禁忌般的庄严。只是当他那件黑色的斗篷映入眼帘的时候,又会让人产生一种罪恶的感觉。 堕落,贪婪,嫉妒,懒惰,虚荣,丑陋,残忍,他浑身散发着这种腐朽的气息,让人心里发寒,惊恐异常。 大小姐害怕得快吐了,骂道:这个人身上搽了什么?恶心死人了。 还是军师大人好,香喷喷的,大眼睛红嘴唇,又白又美。 “卫初晴,你懂易经?” “你是说易筋经吗?我会一些。” “说正经的,你少给我装蒜。” “哎哟!”卫初晴痛叫一声,去看自己的肩头,此刻冒着一阵白烟,对方的手正冒着一团蓝莹莹的光。 擦!又玩仙术,你个死神棍! “你知道河图洛书,还真有潜质,会是个好教徒。”此刻抓住她的人便是那个神秘人。 妈的,你想带我装逼带我飞,我还不乐意呢!本小姐光明磊落,身兼重责,才不会入哪门子的邪教! “什么易经道经我是不懂的,河图洛书,我是道听途说的,你过奖了,本小姐不傻,只是没有你们这些聪明人厉害。”妈的!会玩功夫就牛逼吗?我也有功夫,敢不敢跟我掰手腕,输了就他奶奶的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还算识相。”但是比那些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女子识时务。 “那你能不能放我下去?我晕机,现在我快吐了。”妈的,敢不敢在地上跟我比一场,砍得你桃花朵朵开。 “你知道随珠玉璧是什么东西么?” “知道啊!”我手头上不就是。 “你老实了。” “在聪明人面前耍聪明,本小姐活腻歪了吗?”你又不是军师,糊弄他我顶多被抽一顿,忽悠你,我屁股上没长九条尾巴,简直是自找死路。 在你面前我不老实,我就是傻子了。 “卫初晴,你是个狡猾刁钻的女痞子,你这样的人,终究是个祸害。”斗篷人飞到了树枝上,低沉地笑道:“放心,你越坏,我就越不会杀你。祸害活千年,你好自为之。” 他把大小姐放树上就走了,真是个怪人。 “喂!你个小偷!卑鄙!无耻!把我的随珠玉璧还我!”擦!那是我的宝贝!你个无耻混蛋!你让我拿什么去交差? “不该是你的东西,就归我了。小祸害,继续你的狡诈无耻,我喜欢你这样子,记住,你越坏,我越不会杀你。”神秘人笑了一阵,留了这么一句鼓励的话,便消失了。 擦!这个邪教分子,喜欢离经叛道,一定是只大坏鸟。这坏鸟故意来耍我的,耍完了还拿走我的东西,比我还无耻! 对了,他让我变得越坏越好,妈的,本小姐还真不能做好人了!罢了,为了身家性命,我还是做个彻彻底底的坏人。 不过,你他娘的偷走我的随珠玉璧,比我还坏!那本小姐发誓:一定要比你更坏!卫初晴气恼地踢了一脚树干,这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停在树枝上做傻鸟,可恨。 把我丢在这个破地方,这让我怎么回家嘛! 大小姐抱着树枝,看着陌生的树林子,再看看天边的红霞,搔着小脑袋,想着怎么找出路。 做坏人太简单了,但是要怎么出这个林子,是个问题。 妈的,大坏鸟抢走了我的宝贝,完不成任务,看来我只能当个兵了。做将军自然比当兵好,至少不容易死。可惜她今日倒霉,遇到了强盗,要是这回死在了战场,妈的,做鬼都不放过他! “喂!有人么?喂!战友!同志!你们在哪里啊!喂!有活的没!有生气的给我吱一声!”大小姐一边走一边喊,七拐八绕,不知兜了多少个圈子,还是找不到出路。 他奶奶的,居然迷路了。大小姐伸腿蹬在一棵树上,把巨剑插在身边,气呼呼地说道:“这到底是哪个傻逼造了这个鬼林子?妈的!” “一定是在这里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是跟哪个人私会吧?偷情……嘿嘿嘿……”她又开始胡思乱想,笑得贼贼的,像是亲眼见到了什么奸情。 “嗖!”一颗石子打在了她那颗小脑瓜子。 “诶呦!你拿石头丢我!”大小姐捂着脑袋,左顾右看,柳眉倒竖,忿忿道:“是哪个小贼暗算本小姐?快出来,不然我就日你先人!骂得你狗血淋头,肠穿肚烂!” 嗯?怎么没声音了!大白天的,鬼就出来了? “尔等是何方妖孽!快快现身,本孙行者……”大小姐要好好问候那个躲在暗处的家伙,连带对方十八代祖宗都要问候一遍。 “嘻嘻。”树林子里响起了一个清脆的笑声,比鬼笑声好听多了。 “大姐姐,你好粗鲁喔!” 第二百六十七章 跟我走 世上凑巧之事,总会让人想到阴谋。大小姐不是个普通的小女孩,满脑子想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天命注定,因缘际会,虽然她总爱把命运说在口上,张口闭口就是缘分,可她的信仰不是这两样东西。 所以看到林子里出现的茗烟,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聆月,而后又想到了刚才那只偷她宝贝的坏鸟。 他们会是一伙么?当她得知这个林子其实是聆月的后院,更是怀疑她与坏鸟的关系。 “咦?你家师傅没有出寨子么?”寨主都走了,她还留在这里,这有什么理由呢? “嗯,今日是重阳节,师傅都不会出门。”茗烟圆圆的脸透着纯真无邪,其实小孩子也会撒谎,只是有些孩子无论说谎还是调皮,都是很可爱。 大小姐就当信了他的话,于是又问:“那她在干什么?” 茗烟让她先安静一会儿,两只小肥腿哒哒哒朝前跑了一程路,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下林子外,然后又跑了回来,丫角上插着的菊花一颤一颤,很是滑稽。 “师傅还没走呢!我们等一会儿出去,不要打扰她。”茗烟蹲在地上,托着小脸说道。 这个猴孩子,居然那么懂事,平时可不见他那么听话。大小姐记得第一回见这个小孩子,这只小皮猴对在做的各个大姐姐百般献宝,发挥无耻精神,挨个要亲亲抱抱,占便宜。还与大小姐一起唱小黄歌,调戏道姑,天生自来熟外加厚颜无耻,简直是大小姐的幼儿版。 这小子前途无量,瞧这小脸蛋长得粉粉嫩嫩,以后八成是个风流种子,二,逼货。 “你家师傅只有一个人么?” “大姐姐,我师傅冰清玉洁,除了我,她身边怎么可能有其它人呢?”树林子此刻有些阴暗,茗烟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 这小屁孩那么小都懂我的言外之意了,果然是个多情种子。 “大姐姐,我师傅是个很善良的人,就算别人跟她过不去,她也不会生气。可我不一样,谁对她不好,就是我的仇人。师傅没占别人便宜,那些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我最讨厌了。” 茗烟拿着断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咬牙切齿地说道,然后一脸天真的看着大小姐,问道:“大姐姐,你讨厌么?” 我真他娘的嘴贱,干嘛说人家的敏感处。大小姐油然而生一种罪恶感,虽然怀疑聆月,但怎么好去八卦人家的私生活。 “咬人舌根的长舌妇,本小姐见一次打一次。”大小姐义正言辞道,然后揉揉他的小脑袋,拨弄着那朵菊花,“这花是谁给你插上的?”好恶俗。 “好看么?是一个大美人送我的。”茗烟臭美道。 脑袋上插一朵菊花,就跟牛嚼牡丹一样,庸俗透顶。 “很漂亮!”算了,不能打击小孩子幼小的心灵。大小姐口是心非道。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大小姐都顺着他的话,时不时地爆几句粗话,茗烟顿起惺惺相惜之感,心道:大姐姐很有趣,真好玩。 “差不多了,我带你去吃菊糕,是我师傅种的菊花喔!可香了。”他拍拍裤子,拉着大小姐跑出了林子,小家伙跑得贼快,大小姐都要输他一步。 聆月的屋子跟她的人一样,天然去雕饰,浑然天成,与凤麟楼的富丽堂皇有着天壤之别,与秦风山庄的雅致精巧也不一样。好似大书法家一笔挥成,与简单处见功夫。 “古柯叶,它的药性类似于大麻罂粟,嗯?卫小姐,需要的话,明日我会送上门。”聆月用红绫剪出一个个小红旗,沾着浆糊黏着竹签,拍开模浆糊的小手,把旗子一只只插在重阳糕上。 “你这儿没有么?”大小姐摸摸宝塔似的重阳糕,又去戳戳上面的两只小羊,暗叹:好巧的手,好精致的糕点。 “它生长于小明国与南蛮一带,曾有人送了我一些它的种子,我将它培育在南山附近的农田里。这儿的土壤不合适种药草,你要的话,明日我去一趟南山。”聆月把重阳糕放上八仙桌,点了蜡烛灯,在桌子上摆了四只杯子,然后请她吃茶品糕。 自从茗烟把大小姐带到聆月屋里,这位凤麟寨的四护法一点儿架子也不端,客气地留人吃晚饭。大小姐心痛着那串随珠玉璧,于是决定大吃一顿,来平缓情绪。 “愿卫小姐百事俱高。”她拈起一块片糕搭在大小姐的额上,温言软语地说着祝语。 “这是什么意思?” “吃重阳糕是这个时令的习惯,卫小姐不知道么?”聆月眼波流转,好似什么都知道了,却又不在意。 她接着说道:“小时候,我看过别人家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会以片糕搭儿女头额,口中还念念有词,看着他们合家团圆,那时候我很羡慕,想着以后也要让我的儿女……过得像他们一样,别人能给的,我也能给。祝愿子女百事俱高,此乃古人做糕的本意。” 她说得淡淡的,但中间又停住了,仿佛有道坎,让她过不去,大小姐看着她迷离的眼神,暗道:她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她的眼睛一直在寻找思索,那样东西对她来说很重要,可又不是让她很难过。 她失去过什么? 大小姐咬了一口菊花糕,软糯香甜,入口香滑,“核桃仁,杏仁,还有黑芝麻,姐姐,你塞了很多东西,你太贤惠了,你要是对我再好一些,本小姐娶定你了。”她恬不知耻地吃了人家的茶点,又变本加厉地去占人家的便宜,遭到了茗烟的鄙夷。 这个大姐姐忒无耻了, “我这儿还有些糕点,你带点回去,还热着。嗯……这是给你那位朋友的,还有她的伤药。”聆月递给她两屉糕点,还有几瓶药膏。 “诶呀!你提醒了我,琦云还等着我去救呢!”大小姐贵人多忘事,吃饱喝足之后,才想起自己的战友。惊呼一声,收起药瓶,就要跑出门。 “天色都暗了,已经过了比赛的时辰,关卡都撤消了,她无碍的,那些毒虫都是小红的宠物,很听话,不会乱害人,她身上的毒不打紧。”聆月宽慰道。 擦!原来是红姐姐放的毒虫,那我家婧婧不是很危险!整日与毒虫厮混,要是变成了同类,诶哟!我的耿直妞要是黑化了,那世上不是又要少一个纯洁高尚的人。 “不行,我得赶紧想法子解开她们的子母蛊,婧婧不能才脱离苦海,又入了蛇窝。”大小姐暗下决心,想到红姐姐的提醒,能够解蛊的人或许就是那个叫李清风的道姑。 对于这个人,大小姐只听过关于她影响力颇大的事迹,但除了知道对方是个奇女子以外,关于她的音容笑貌一概不知。 只有一个人知道她的行踪。 “小师妹……”我该怎么面对她?大小姐都忘记了她们为什么会疏离?貌似是她耍脾气出了别庄,可她也知道对方也堵着气不理她在先。 其实本小姐厚颜无耻地贴上去,以小师妹那闷葫芦又温顺的性子,不会对我疾言厉色。我这就恬不知耻地凑上去好了,谁让我是坏人! “卫初晴,你迟到了。”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挡住了大小姐的撩妹之途。 “诶呀!你怎么还不回家?”星星都出来了,他肚子不饿么?还是回家吃完饭,又来蹲点,他又那么无聊么? 大小姐看看夜空,再看看对面的人,挡她去路的人自是军师。 “你这是想去哪儿?” “回家……哎哟!你你要干什么?”大小姐被揪了起来,啪地一下甩在一棵树上,痛得咬牙,愤懑地瞪着这个粗暴的家伙,“你吃火药了!”操你大爷的!跟我屁股有仇是吧! “卫初晴,你嘴角上是什么东西!”明钰盯着她的小嘴,大眼睛里快喷火了。 “嗯?”大小姐舔舔嘴角,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是芝麻。” 她还敢拿那么无辜的表情对着他,毫无自知之明。 “卫初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明钰掐着她的脖子,已经气炸了。 “你干嘛呀!我要断气了……”大小姐踢腾着双腿,小脸恁得通红,奋力挣扎。 军师要杀人了。 “你,为什么迟到?” “我都输了。”迟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输了,就可以如此理所当然了?让别人等着你,觉得特有趣!嗯?你居然还不明白,好该死啊!”明钰气疯了,他觉得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露天等待着一个自私自利的家伙,比傻瓜还怂。 “我,明白了……你,你,原来你是要等我……”大小姐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说道,明钰呼出一口气,松开了手。还算有良心,知道他…… “的随珠玉璧啊!”大小姐忽闪着眼睛,吐着舌头,“可惜,它本来是在我这儿的,但是中途遭人夺取,不见了……嘿嘿!” 明钰又要去抓她,她已经窜出了几丈远,“不好意思!我对你的五脏庙真挚地道歉!对了,我得告二天假,回家办点事。出师时,过来叫我一声!” 看着军师阴晴不定的脸色,大小姐跟喝了汽水一样酸爽。军师大人居然饿着肚子等着她回来,想想好温馨,可现实好残酷,差点弄死她了。这种关心要人命,还是小师妹好,温温柔柔,从不打她。 “你来了。”白衣如雪,长发飘飘的道姑站在门后,透着清冷萧索的冷意,可依旧美得像幅泼墨画。 “跟我走,我有东西送你。” 第二百六十八章 请你好好看着我 大小姐单刀直入,不给对方拒绝的退路,一把拉住她的手,朝外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李冶看着握着自己的人,心想:她怎么会出来看我,是专为我而来的么? “小师妹,我们玩个游戏。”大小姐这是又吃错了药,玩起了过家家酒。 “这……”李冶应该拒绝这种幼稚的游戏,但她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咽了下去,淡淡地看着那双含笑的眼睛,默认了。 “把眼睛捂住,我带你去个地方。”她的眼睛缚上了一条手绢,耳边是贼兮兮的笑声。 “你放心吧!我带着你走。” 大小姐给她蒙上了眼睛,牵着她走在野外,她们脚下踩的是坚硬的石子跟枯草,周围是孤鸟的叫唤,不是热闹喧哗的大街小巷,而是冷清寂静的树林子。 “小师妹,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我不知道……”李冶的脚步有些迟疑,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心并不踏实。 “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吧!”耳边还是那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有一个预言家,曾预言过这个世界有五种现象可以让人类灭绝,它们分别是:小行星撞击,伽马射线爆炸,黑洞的漂移,太阳大爆炸,火山大喷发。” 这就是她要讲个笑话?李冶愣鄂,这就完了? “这样看,人类真的很渺小。即便有很多牵挂与欲望,有割舍不了的情,有忘不了的恨,有没完没了的唠叨,还有无数悲欢喜乐,欢笑泪水,可是数十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过去的一切都化为了灰烬,随风飘散。” “或许我不说,这世上没人能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但今夜想说给你听,其实我不是一个执着的人,在这个世上,爱与恨与我无关。我虽然嫉恶如仇,但有些仇恨,我不去计较是因为没必要。” “有些人我不去在意,是因为浪费时间。有人说我漫无目的,懒散成性,但该我做的事我一样都不会去逃避,有些对的事,我必须去做。生命很短暂的,需要珍惜,只是在另一种角度上看,它微不足道。” “我会是个无耻荡的女人,但我不会胆小畏缩。所以我要去做一件不起眼的事,或许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冶有些明白了,原来她是在说告别,她要走了。 “你要去做什么?” “去证明我的价值,做对的事。”对方说着轻轻捏着她的手。 “你不怕?” “有些事就算怕也得去做,谁让我做的这个选择。再说我也活不长的,有时候想着如果太阳大爆炸,与那些我在意的却无法在一起的人一起死了也好。同归于尽,或许能成全很多遗憾。但我想还是算了,多做点有意义的事,就会忘记死亡的痛苦。” 她是怎么了?每句话都不离开死字,要不毁灭要不自我毁灭,她为何这般极端? 李冶看不见说话人的神色,听着那种依旧漫不经心的语气,心忽然不安起来。 “你……你想要什么?” “没什么,我可能要走开一段时间,今夜找你出来,是想告诉你,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别庄里的那帮小丫鬟,小心色狼,还有……”李冶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温暖的被窝里,有个毛茸茸的小家伙趴在自己身上,然后她的额头一热,小家伙亲着她的额头,撒娇道: “你要想我啊……” 李冶微微后退一步,她的闪躲让亲近她的人也朝后退了一步,两个人原本近在咫尺的距离,眼下又远了,谁也没在跨前一步。 “小师妹,我下面真的给你讲一个笑话。”大小姐转过了身,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有一日我与小师妹吵架了,我负气离家,心里对自己说道:本小姐哪儿不能去,再回来就是孙子。但后来我有件事搞不懂,要来问小师妹,于是我在门外说:奶奶,开开门,孙儿知错了。” 大小姐垂着脑袋,双手抓着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最后只是默默地说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李冶摘下了帕子,淡淡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人影,眼里渐渐冷漠,她视线朝地上一扫,双唇紧抿,身上透着冰冷的气息。 她只是想说这些话而已,让人失望。 可她们之间除了这些,还能说什么? “我以为你跟她出去,回来会兴高采烈,怎么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你手上拎的是什么?咦?这孩子还挺懂事,知道送礼。”慧觉拿过李冶手里的食篮,掀开一看,脸色也臭了,“哼!这也难怪了,这孩子借花送佛,这菊糕是从别人哪儿顺手牵羊来的。” 和尚立马收起同情心,安慰道友道:“你厨艺比女人都好,吃不吃无所谓,她有这份心也算长大了很多。” 李冶皱眉,“和尚,以后由你煮菜。”她再也不要下厨了。 “夸你比女人好,你就生气了?怎么回事?”这人还不能夸。 “明早我还想吃南瓜小米粥跟豆腐煎饼呢!”和尚拉着她,这段日子被道友养刁了舌头,别人做的饭食一概都吃不下,已经吃上瘾了。 “你刚才夸我什么?”李冶问道。 “那你手艺好啊?”怎么了?夸错了? “以后你别夸了,我不喜欢听。”李冶推开和尚,回身关门。 这……她好奇怪,比女人还敏感。和尚揉着脑袋,伸手扣扣门,提醒道:“别忘了早起做饭。”然后他拎着食篮离开了。 “什么?你真要去边关打仗?你当个兵就够了,还打什么仗啊……”西北货擦着冷汗,完全对这个任意胡来的大小姐弄得头昏脑胀。先前当个兵也就算了,那你只是图个新鲜,玩几天就回来了,哪知还真想去打仗。新兵放在战场上,那是九死一生,有去难回,她真不怕死? “王爷,你不相信我?”大小姐问道。 “相信啊!相信归相信,但是这件事……你不能胡来知道吗?”西北货坐在圆椅上,努力镇定。 “那不就得了,我保证我不会死的。”大小姐拍拍胸脯,打了保票,好像她就是地狱判官,想什么时候死就能什么时候死。 这个大小姐狂傲得无法无天了,这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啊! “诶!战场凶险万分,刀光剑影,横尸遍野,你不怕么?那种景象是无法形容的惨烈,你没有亲眼看到过……”西北货想要把战场的残酷说给她听,希望对方能知难而退,可还没有说完,话被截断了。 “王爷,我是一介女流,也不是真正的大小姐,没有上过战场,不通兵法,性子又急又暴躁,往往任性,无法无天,或许让你们都受不了,也无法对我安心。但我如今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我的一部分而已,我相信自己,我不会死。如果爷瞧得起我的话,请你好好看着我。” 大小姐信誓旦旦地说道,双眼流光溢彩,那是对未来满满的自信,即便她有所不足,但她有决心。 “等着我回来,我给你看惊喜。” 要说大小姐这是去打仗,冒生死之险,如果不靠点努力与运气,多半是回不来了。而她还是那么开心,毫不在意前路艰难险阻。 “她这样说,是下定决心了。”一团白影走在光影里,模糊了身影,留给人的是她清冷的声音。 “我说服不了她,其实她说得也不错,我们对她的了解只是片面。” “我知道,她从来不简单。”怎会让人一眼看透?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若是能够独当一面,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好事……她是要放下了……” “你为何不进一步?”困惑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急切。 “嗯?”清冷的声音转淡了,带了几分疏离。 “很抱歉,我不该怎么说的。”她不该问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那些事我会处理,你无需多问。” “是。” 从别庄出来以后,淳于澈在纠结一个问题:若是一个女人变了心,再一味付出,究竟值得不值得? 可促使女人变心的那个人也有不对的地方,为何总是回绝与冷淡? 这世上是否存在一种感情,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变心。 这种人很傻,即便江山为娉,也寻不到。 “这是她送我的?怎么她不来?”锋锐的匕首刻着梅花印记,刀刃淬着幽蓝色的锋芒,吹发立断。大小姐看着断发,眼里露出一抹欢喜,好宝贝。 “她最近闭关修炼。” “喔。”小师妹要潜心修炼,羽化成仙。 “好啊!我祝福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大小姐真挚地说道,她希望所有人都好,而她能够更好。望着山门前的蓝天白云,她抛去了所有的牵绊,觉得地高地广,任凭高飞。 慧觉冷冷看着一脸开心的大小姐,十分不爽:“你很得意啊!战场可是很危险的地方,到时候哭都不知道怎么哭,嘴上说得倒是不费力气,要不是……你还以为翅膀真硬了。对了,丫头,你知道这匕首的来意么?” 什么来意?大小姐收起匕首,朝他眨眼睛,“你说。” 第二百六十九章 好想弄脏他 慧觉眼色一狠,瞪着她,“这是回纥女子的守护神,为了捍卫自己的贞操,她们要献出性命。你懂了么!谁要是敢侵犯你,拿着这把匕首以死捍卫贞节!记住了!” 大小姐挤着耳朵,这和尚声嘶力竭地警告她要守贞,快把她震聋了,“知道了,知道了。” 慧觉看她一副敷衍了事的态度,又揪住她的耳朵,再三叮嘱:“不能一个人在野外洗澡,不能独自巡逻,不能掉队,不能第一个冲锋,不能临阵脱逃,还有不能跟男人勾肩搭背……” 擦!啰嗦的沙师弟,你把本小姐当三岁孩童么?这种防范意识也不用你教,我也知道。 还有你前面说的那几个不能还有点道理,但你叫本小姐不能跟男人说话,这也太过分了!我还打算跟军师探讨兵法,与战友们结下深情厚谊,你他娘的想让我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在军队里当一个异类,受人排挤,最后炮灰在战场是吧! “滚滚滚!你刚才的话本小姐一句都不会听!”大小姐不耐烦地把和尚轰出了鸡鸣山。 守护贞操?那得献出禽兽的鲜血祭刀,何必献出本小姐的性命?大小姐摇头,看着手里的匕首,勾唇一笑。 “渔姐,这是你的兵服还有配刀,喏!我替你带了三日的干粮,你路上要慢慢吃,别被军师发现了。”李孝仁把一袋鼓鼓的包裹塞进卫初晴背后的行囊里,一脸热情,那双眼睛里带着一点点期盼。 大小姐摸摸他的脑袋,自然知道这小子怎么巴结讨好自己是为了什么,“你等着,很快姐姐就能把可乐端到你面前了。” 李孝仁应该还要等,有些心急,他都替她做了那么多事了,冒着随时受军法的风险替她偷试题,炸营帐,掉检讨书,怎么还不能给他可乐的配方。 “渔姐,你就告诉我那一样最主要的药草是什么嘛!”要是你回不来了,我不就还忙活一场了。 “慢来,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半年而已……” “半年啊!渔姐,你不会坑我吧!”李孝仁啊了一声,很是沮丧,他没那个耐心了。 “渔姐,你今日一定得告诉我!你看我都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了,又是偷试题,又是在炸营帐,还替你送那封要人命的检讨书了。你就发发善心,告诉我嘛!”李孝仁扯住了大小姐,耍着无赖,要不到答案,他就铁定不放手了。 “这还真不行,一个时辰以后就要出师了,我来不及调配,不过你别急啊!那种药材我已经找到了,很快会到手,不过不能给你,它有点不安全,你又是个好奇宝宝,万一沾上了瘾,就不好了。” 不是她小气,都是为了孩子好,李孝仁定性差,好奇心又强,很容易受到诱惑,还是让他少靠近那些危险的东西。 “啊!它有毒么?” “会破坏人的意志力,是世上最厉害的武器。可以让光明磊落的大侠堕落,可以让勇士成为奴隶,可以让人变成魔鬼,永世不得超生。”大小姐郑重其事地说道,柔和的眉眼此刻很深沉,严肃得好像换了一个人。 “那……那好吧……渔姐,你一定要回来啊!平平安安的。”李孝仁眼里带着不舍,希望她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不然他怎么能甘心?那种神奇的茶水,究竟是什么滋味? 这一回出兵讨伐契丹,朝廷搜集了粮草,备齐了兵器,整好了军队,出征之前写好了檄文,师出有名。 这次统领军队的将军是一员新晋女将,她出身乱人岗,疾恶如仇,悍勇刚毅,手刃亲人,弃暗投明,勇闯凤麟寨,勇冠三军,受皇帝赏识,提拔为将军,领兵讨伐契丹,威震敌国。 女将军年仅十六,身长七尺,姿容俏丽,文武双全,三军男儿皆倾慕矣。 “靠!你现在倒是万千男人的梦中情人了,可惜你是弯的,诶!差点就爱上你了,幸好幸好,你夜里都跟军师厮混。”不然我还真把持不住了。 一只咸猪手搭在女将军的肩上,不一会儿一个脑袋贼贼地靠了过来,肆意调戏着她。 “你老实点,膝盖不痛了么?”这人又皮痒了。女将军一如传闻中,生得俏丽,神姿灵秀,举手投足却散发着阳刚之气,此人自是琦云,而对她动手动脚的人便是小兵卫初晴。 “哼!别提那个混蛋!这家伙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这几日天天虐待我,看不得我吃饭睡觉,你不知道他有多过分!让我洗衣做饭,还他娘的让我替他守夜,草他大爷的!把我当丫鬟使唤,简直侮辱军人!” 大小姐气得直跳脚,从凳子上跳到桌案上,然后是侧边的行军床,踢天掀盖,要把主帅的营帐捣成废墟。 琦云心烦意乱,紧紧握着书册,已经忍无可忍了。 “你……”琦云要起身去拎炸毛的大小姐。 “卫初晴,你给我滚出来。”帐外有人厉喝。 “哼!”大小姐忿忿地丢开手里的内衣,跳下床,对着琦云说道:“将军,把这个讨厌的家伙哄走!” 她现在可是有靠山的人,怕个鬼啊! “你给我滚出去!”可惜靠山是座火山,时不时地会爆发。 大小姐悻悻地出了营帐,盯住脚下出现的一双银白色的马靴,下一瞬便堆出了如花笑魇:“军师大人!你找我有事么?” 她的面前有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烈焰般的红唇,肌肤白得一尘不染,美得像妖一样勾人,此人自然是那个倒霉军师。 军师出场自带装逼风,马尾长发,亮银铠甲,闪瞎路人,帅弯士兵,纯情霸道小处男,技能天赋屌炸天。对于这个军师,大小姐除了服,只能掉头逃跑。 “练习射击了,跟我来。”明钰一直拿着轻蔑的眼神看着她,好像根本不把她放眼里。 “诶?上午已经练习过了,我还完成了双杠跟投弹,是第一名!”我已经很厉害了,你干嘛还让我训练?大小姐委屈地说道。 “你连我都打不过,敢那么自以为是说第一?卫初晴,你给我蹲下!”明钰已经把她带到了军营外围的训练场,命令道。 妈的!大小姐一脚踢开石子,捂着耳朵老实蹲下。 “起立!” “喂!你……”大小姐站起身要说话。 “我什么?你给我垮立。”明钰粗暴地打断她的话,瞪眼道。 “你到底怎么了?我都道歉了,那时我又不知道你会等我……”这混蛋小鸡肚肠,折腾了我半个月,天天让我重复训练,弄得我肌肉酸痛,筋疲力竭,太残忍了。 “你不知道你错了哪里?”明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脸色唰地一下子变成了冷白色,“接下去是体能训练,你跑五公里再回来。” 什么!大小姐气得冒烟,“你发什么疯!这里是平原!五公里我他娘的都到县城了,你还让我回来!”去死吧!大小姐今夜就睡客栈了。 “卫初晴,你在跟我说话?”明钰双手负背,淡淡地看着她,又是那种鄙夷蔑视的眼色。 “你好过分啊……”大小姐受了他一路特别待遇,快要哭了。 “你不喜欢?”明钰冷冷一笑。 喜欢个屁啊!我又不是受虐狂。 “你这又是什么嘴脸?”明钰瞪了她一眼,然后指着军营外插着军旗的木桩,“你给我站到上边,大军不开拔,不许动一下,否则军法处置。” “啪!”军师大人手里的马鞭狠狠抽在地上,警戒着站在木桩上的人。 军营聚着几个新兵,对着外面的情形窃窃私语着: “咦?最近军师怎么对她那么严厉?” “是啊!军师昨夜里还教她骑马,不过这丫头骑术不怎么样,掉在地上,差点被军师的座骑踩死。” “啧啧!好可怜,对她比对新兵狠多了。” “我看军师对她特别照顾,她吃得苦越多,战场上就少一分危险。诶?世中,军师这段都不找你,你的枪法进展怎么样?” “军师只教了我一回,枪法理论与套路倒是不难,可我掌握不住枪,毫无进展。” “听说赤焰枪也只有军师一人能使出它的精髓,连靖国公也逊一筹,我看你耍得有模有样,挺不错的。”全奋发拍拍方世中的肩膀,把他带出了人群,私下议论军师,是违反纪律的事,要是被人举报,也得跟大小姐一样受特别照顾了。 “哎哟!我难受……”大小姐瘫软在地,哭丧着脸。 “一刻钟,去东面五百丈的小河里梳洗。”一个包裹丢在她的脸上,上方的人冷冷命令道。 “一刻钟?我空手一趟来回也要那么点时间,你是让我洗澡,还是耍我?”大小姐揉着砸痛的鼻子,抓狂起来。 “我数到三,不消失,就军法处置。”明钰又亮出腰上的马鞭,眄目指使。 “喳!”死混蛋!大小姐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一尘不染的双手,气到极点,生出了邪恶的念头:好想弄脏他啊! “混蛋,鸟蛋,乌龟蛋,你个死人妖,迟早把你摁马上,脱光衣裳,拿小皮鞭抽你屁屁!”大小姐在河里使劲搓着身子,洗了个战斗澡,一边穿衣服一边骂着军师。 除了出征之前洗过澡,半个月她都没怎么碰水,连她自己都闻出那股味儿了,难怪军师受不了,把她轰出了军营。 这次行军路线自南向北,越接近边关,水源就越少,大都是旱地,而这儿地处怀州,再往前就是河内县,是七玄三条主干河交汇的地方,所以附近有河流也不稀奇。 大小姐绑着袜套,气呼呼地骂着,一阵冷风吹在了脖颈后头,让她瞬间老实了。她忽而想起了出征前,和尚耳提面命道:“不可以独自到野外洗澡。” 妈的,她不会那么幸运,才露天脱一次衣裳,就遇到色狼了。 “你……你谁?” 岩石后头发出了一声龌龊的大笑。 第二百七十章 留下来陪我 “你的内功深厚,如今这条伤臂已有些知觉,过不了多久,你便胜我一筹了。可行军打仗,不比练功简单,它也需要悟性与耐力,靠经验积累。”明钰替琦云上着伤药,在系绷带的时候,察觉到对方伤臂的肌肉十分结实,看着精瘦,脱了衣裳却很有手感。 琦云倒也不在意在男人面前脱下上衣,暗紫色的肚兜微微隆起,这样的规模怕是让人提不起兴致。她细腻白皙的肩膀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褐色的结痂像一圈臂环,这样的娇俏美人添着疤痕有着威武的神圣感。 “多谢军师提点。”琦云不太会表露感情,说道谢就跟被人追,债似的,皱着眉头,不露笑容,明钰与她相处了大半月,也算习惯了这种闷葫芦的性格。 “我的话还没说完,如果靠几部兵书就能教一个人打胜仗,那么就没有“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俗语了。纸上谈兵比不过实战,兵法计略我就不细说了。你近日也看了很多实战例子,那我就大致说一下战场惯常的规则。” 明钰洗净了双手,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擦着手: “每场战争必要出师有名,守护江山社稷,拯救黎民百姓,不管是否出自本意,但要把仁义摆在光明处,有个好名声对将军也好,对底下的士兵也好,人心所向,军队士气会高涨,同心协力,其利断金,这打仗第一点,必须得人心,行仁义之道。” 明钰把脏手帕随手丢进火盆里,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地图,摊在琦云面前,指着上面的山川丘陵,说着此次征战的方略: “这次咱们军中有一万六千人,据前日边关的消息,契丹也备足了兵马,他们已经从燕京出发,我预算等我们军队到达益津关,他们应该已到了霸州,我们的目标是越过霸州,入独鹿山,攻下幽州,这算小胜。” 琦云看着地图,没有去注意其它事物,全神贯注地听着,明钰微笑,很满意她的态度,打算继续说怎么排兵布阵,忽而帐外有士兵的急报:“回禀军师,后勤队失火,请军师前去一观。” 失火!明钰双眼一睁,神光闪烁,他看了看静默的主帅,淡淡说道: “明日我会接下去讲,今夜就到这里了。” 士兵看军师语气并不焦急,有些疑惑,士兵的粮饷都烧没了,他怎么还坐得住?琦云也佩服明钰的沉着冷静,她知道这个军师极富责任感,凡事以身作则,不会置粮草失火而不顾。 与她所料不错,军师收起了地图走出了营帐,不过把她留了下来:“你是主帅,夜里还是守在阵地,此事交由我来处理便可。” 明钰看了眼帐外的士兵,“你带路罢。” 后勤队离着营地有二十多里路,骑着快马,也得需要一个多时辰,估摸赶到的时候,快要天亮了。 “军师,你来了……诶……我们救的时候,都快烧去了一大半,两百多车粮草只剩下半车……”报告粮草损失的是一位仓曹参军事,看他唉声叹气,明钰淡淡说道:“那个纵火之人查到了么?” 仓曹参军事摇头,揣测道:“下官认为是契丹人的内线所为。” 明钰双手交叠,搓着手指,扫了一圈后勤队的士兵,个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他们都觉得此事不吉,出师不利。 “粮草可以到前方各州县补给,你们无须担忧,这必然是契丹做下的手脚,本军师不日便会把他们抓获归罪。”明钰安抚了士兵,再次上马往营帐赶去。 契丹的内线……他微微眯眼,看着前方的朝霞,想得出神。 “你给我站住!”明钰靠近营帐的时候,马鞭指着操练场上的一个士兵,眄目道:“你过来。” 那个士兵正在射击,听到军师叫唤,缩着脖子走了过来。 “做了什么亏心事?鬼头鬼脑看我做什么?”明钰微笑,俯视着她。 “诶……把内衣晒在你的营帐上算不算?”小兵搓着手,一脸惭愧道。 明钰眼睛一瞪,然后去瞧自己的营帐,果然有一条鲜红色的裤衩高高挂在半空。 “卫初晴,你给我拿下来。”明钰咬牙切齿,手里的马鞭又蠢蠢欲动。想找死,就说一声,他很乐意成全她。 “好滴!好滴!”大小姐小鸡啄米般点头,急忙爬上营帐上头,收起风干了的内裤,偷偷瞄着军师气得脸红的样子,松了口气。 这样可以掩饰过去了吧! 大军拔营,又朝前进了五公里,到达了河内县,这里是七玄产粮最多的县城,也是交易最多的地方,比较繁荣。 明钰在粮仓补给了粮草,加派了士兵把守,次日又要启程。夜晚来临,他在护城河走了一趟,回了驻扎在城外的营地。 “军师回来得很晚,是去做了什么事?”琦云见他沉默,知道他在出神。粮草失火的事,透着蹊跷,不把那个纵火的人抓住,让人难安。 “我看了河内县的城墙、城门、涵洞、水门,它们设计得引直对称,高下起落,加之城内的池塘,沟渠,湖泊,城外的护城河,大堤与河流,可以防范雾水暴出,百川逆溢。” 明钰微笑道,随手擦着被夜露沾湿的长发,他已有许久不碰水了,但看不出哪处地方脏了,身上的体味愈加浓郁芬芳。 “你是去看水道……那粮草一事你如何看?”琦云奇怪军师为何不关心粮草失火,却对河内县的防洪措施那么在意。 “粮仓一事,一会儿再与你细说。我见近日的气候不正常,惟恐有水患灾祸,便去看河内县的防洪措施。河内县乃是七玄第一粮仓,若有个差池,将会造成不可预计的损失,到时……黎庶疾苦,哀鸿遍野,会很惨烈……看了那些,我应该放心的,但有些不踏实。” 明钰仍旧有忧色,无意识地撩着碎发。 “军师……”琦云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 “你所说的话,我不是很懂。”琦云心道:我又不是河道总督,军师与我说这些,根本是对牛弹琴。 “是了,我刚才多言了,你如今不必关心这些事,我接着讲布兵的惯常方式……”明钰拍拍她的肩头,不再说天灾的事,而是说着当下如何应付人祸。 “战场上,战机瞬息万变,身为武将,要随机应变,不可以结死阵。可别听戏本子里头的那些阴阳阵,飞鱼阵,这全是无稽之谈,要是放战场上,稍有变动便会引起溃散,纯粹是找死。”明钰点着桌子,语带不屑,很是看不起那些瓜子仁脑袋的戏迷,尤其是一些胡说八道的人。 “排兵布阵,不像外面传得那么玄乎,奇门遁甲阴阳八卦,说到底都是为了……大致流程是这样,先结方阵,弓箭手在这个位置,长枪兵列阵在中,刀斧手最后压阵,骑兵两翼游走……” “首先是双方比拼耐力,弓箭手进行远程打击,兵法里最关键的在于致于人与以致于人,两军对峙,倘若哪一方承受不住打击,向前进攻就丧失了主动权,故而弓箭手最为重要,一般等双方远程对决之后待敌人靠近后,弓箭手收弓后退……” 经过他指点的琦云,眼里的困惑越来越少,眼神清明地看着低头讲解的军师,打心眼里佩服。而帐外也有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偷窥着里面的人,时不时地发着亮晶晶的光。 “总之,这考验士兵的纪律性,能够相互策应,行动一致,不易溃散,明日开始便由你排兵布阵。到达益津关还有一月半,阵型得操练千百次方可成熟,其外新兵的体能训练也得继续强化。日后你要辛苦些,今夜就这样,我回帐了。” 明钰净了手,掀开了营帐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哼!”他身后响起一个娇蛮的轻哼。 明钰脚步一顿,在两个营帐之间停住了身影,然后转了方向朝着营地外走了。 他得再去看一看后勤队,可他还没有走出多远,身后忽然有人说道:“喂!你要去哪儿?” 那个声音明钰很熟悉,声音很娇柔,但并不讨喜,明钰反问道:“那你又想去哪里?”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以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喘息声,“那个,你能不能别走?” 明钰嗤笑,偏头看着身侧,眼里射着冷冷的光,“你是不是又做了亏心事?” 死丫头,又来招惹他。 “这……这怎么可能啊!你好凶,我可不敢犯错。”这说话的语气有些虚,一听就知道有问题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明钰咬牙,努力平心静气,然后转过身,看着坠在身后的小尾巴:“给你一个机会,给我说实话。” 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兵自是大小姐,她搓搓手指,大眼睛忽闪忽闪:“说什么?” 明钰双脚微分,抱臂冷笑,“昨夜你迟到了,说吧!到底去哪儿鬼混去了?” 大小姐舔舔小嘴,脑袋缓缓低了下去,很没底气地说道:“在河边洗衣裳。” 明钰眼睛一眯,又想到她挂在自己营帐上方的红裤衩,暗道:死丫头,又欠抽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跟着我做什么?回去!”明钰冷冷斥道。 “你陪陪我行不行?别走嘛!”大小姐揪住他的袖子,眼睛一直闪烁个不停。 “陪你?你又想……”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真气蛋! 明钰还没说:你又想替我守夜么?可没说话,被人抱了个满怀,他愣了下,要推开身上那只难缠的家伙,双手被紧紧扣住,他这是遭人反制了。 “你快下来。”明钰看着营地外围巡逻的士兵,脸上出现了抹嫣红,压低了声音,赶开身上这只淘气猫。 “那你别走嘛!”大小姐双腿盘在他腰上,撒娇耍赖着,小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吸着那股浓郁的体香,暗道:妈的,这男人怎么那么骚,这味道太性感了。 “你,你又耍赖皮……快些下来,不然我真动手了。”明钰挣了挣紧紧扣住自己五指的手,低沉地威吓道。 “我我是为你好,那么晚了,你得睡觉,不然容易肾虚,影响你日后的性福生活,还会失眠头晕脱发,诶呀!你头发那么好看,得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大小姐摸着军师的发顶,顺着他的毛,暗叹:真滑!真厚实!军师体质好棒喔! 人体质越好就越美,军师那么好看一定很持久。 “你还想死?越发不服管了……好!我成全你!”实在太放肆了!死丫头! 明钰这次狠心了,张口咬住了卫初晴的脖子,咬得对方打了一个激灵,这一发威,好似起了千层浪,即将激出浩荡的场面。只是才打了个浪头,又没动静了,在听到对方痛哼一声,他迟疑了一下,松开了口,看着那两排小小的牙印,眼里闪过迷茫之色。 他在做什么?跟一个无耻之徒逞牙口功夫,未免有失颜面。 “快放手,不然我就真……”明钰只是吓唬她而已,没打算把她咬死,可他的警告一点都没有杀伤力,伏在颈窝的赖皮猫也露出了爪牙,狠狠咬上了他。 “呜呜……你欺负人……我咬死你……”好心没好报。两双猫爪子狠狠抓在他露在衣裳外头的肌肤,手背小臂,猫牙一直啃着他的脖子,足足咬了一圈。 “你!还是不是个姑娘?怎么可以这样!”不知羞耻。明钰仓皇失措,避着她的啃咬,心情糟透了,像个被色鬼调戏的黄花大闺女,又羞愤又无奈。 这丫头手劲大,看来这段时日的体能训练成效很大,素质提升很快。他一时惊慌,乱了阵脚,再难翻身了,只能受这无赖的欺负。 大小姐此刻暗爽:让你对我无情蔑视,让你一副禁欲的神明模样,让你总是体罚我!让你美艳得像妖一样勾人!早他娘的想弄脏你了! 如果不是军纪阻碍,她早扒光他的衣裳,拿小皮鞭抽他了! 大小姐已经把明钰压上了一棵树下,伸手去扯对方的衣襟,不能抽他,脱光他衣裳,臊着他也好。 “你……”明钰气不打一处来,已经退无可退,被逼至了绝境,怎么能不奋勇反抗? 而这一边的大小姐正挺着肚子狠狠顶着他,然后握住他的双手压住脑袋上方,另一只手去摸他的衣带,要脱他的铠甲。忽而脚腕子一痛,下盘一个不稳,啪地一声扑在了对方的身上,撞得酥胸剧痛,五脏六腑都紧缩了。 “诶呀!我的鼻子……好痛啊!你太小人了,怎么可以那么坏!”大小姐的脸撞在了树上,鼻青脸肿,快成了猪头。 “味道怎么样?”明钰目光朝下,扫着紧贴着铠甲的大胸,眼色一沉,急忙推开了身上的大小姐。 “玩够了,就回去把兵书看熟了,两日后你要是通不过策论考,罚你跑五公里。”他下了最后的通牒,又往后勤队走去。 “诶……好难搞的军师。”卫初晴双肩一耸,看着越走越远的人,百爪挠心,踌躇了半天,然后跺着小脚,跑了开去。 “今夜没什么异样么?”明钰看了眼堆积如山的粮草,核对了账簿,没看出哪里不对,又听仓曹参事说风平浪静,于是不再久留,又往来时的路上回走。 “军师这就走了?真是个大忙人,去去去,咱们得换班了。”守着岗位的士兵困倦地打着哈欠。 “他脸色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太暗,我看到他的脖子上很多红印子。”另一个士兵迟疑道。 “前段时间蚊子确实多,最近夜里那么凉,哪还会有蚊子?你眼花了。” “好像也不是蚊子……”那个士兵仍有些疑惑。 “召陵,参事叫你过去……”这时一个士兵叫走了他,便无下文。 一盒雷,管,一个火折子,一个蓝色葛布包,大小姐揣上这些东西,走出军营外围。走的时候特意避开军师的营帐,途中也没碰上那个倒霉军师,一路上很是顺畅。 “蒲古,这些士兵又多了,要有一个人去引开他们。”离着后勤队几十丈远的山坡下,冒出了几个包着黑色头巾的脑袋,一双双眼睛像野狼一般盯着军营后方的粮草。 “我去引开。”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说道。 “得里底,天神的勇士,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这就过去,把他们引开后,给你们发信号。” 山坡后跳出一个消瘦的人,穿着夜行衣,鬼鬼祟祟地靠近军营,然后打昏了一个士兵,穿上了士兵服,戴上头盔,大模大样地混进了巡逻队。 “浦古,得里底狡诈卑鄙,昨夜他看上了军营里的女兵,趁人之危,强占了以后又杀人灭口。” “塔列葛,你说什么?他杀了军营的女兵?浦古,这种卑鄙无耻的人,不能继续任用他。” “那也,塔列葛,你们都安静,得里底的功与过,我会如数告知军师。” 山坡下的人窃窃私语,最后被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压了下去。 “嗖!”半空中出现了幽蓝色的光,仿佛一颗星。 “军营巡逻士兵出来了,那也,你跟我一块儿进去。”山坡下有走出两个人,身材高大魁梧,扎在夜色下,像两只笨笨的大黑熊。 “刺客在那里,他们武艺超群,我们的小队快拖不住了,昏死了好几个,我们快过去救他们。”一个瘦瘦高高的士兵领着巡逻队往前方无边的夜色里冲了去。 “嘿!这个混蛋小子。”那也呸了一声,唾弃同伴的无耻品行。 “这家伙拙劣的演技马上会露出破绽,我们快动手。”塔列葛腰上缠着几壶油,洒在稻草上,把油壶丢在地上,去掏火折子。 “咦?那也,你的火折子快给我。”塔列葛掏了半天,然后对把风的那也说道。 “你真是粗心……”那也伸手入怀,忽而脸色一呆,“咦?我的火折子不见了。” 塔列葛看着前方营帐的火盆,拍拍脑袋,“我们真傻,火不就在那里么?”去取一点就好了,哪里还需要火折子。 “这样子,容易暴露我们,营帐里还有沉睡的士兵。” “你小心些,找根小棍……喏!这个应该差不多了,一点小烟火,没准儿那些士兵会以为是谁暗地里抽大烟。嘿!”塔列葛从地上捡起一根手指大小的小棍,摸起来很普通,只是有点沉。 应该是某种比较奇特的树。 那也很放心,拿过小木棍蹑手蹑脚地走到火盆边,偷偷地去引火。 “轰!”平地响起一声炸雷声响,那也浑身起火,一会儿便成了焦炭。 “不好!中计了!”塔列葛看同伴炸死,心中警钟大起,赶紧往外跑。 还没逃出营帐,一支暗箭正中他的背心,他还来不及痛嚎,便断了气,啪地一声倒在了地上。在他身后出现了一双白色的长靴,鞋底绣着云纹,一只素手抓着他的后衣领,呲地一声,揭去了他的衣裳,露出了他的后背。 沙……夜风一吹,白色衣袂飘然而去。 “不好了,那也与塔列葛都中了埋伏,浦古,我们冲过去跟他们拼了!”一个士兵,操着一口不地道的中原话,急匆匆地靠近山坡。 “得里底,这一定是那个军师的计谋,我们不能过去了,还是回总部,告知军师大人。”浦古看了眼士兵,打算把这个消息回报给上头,转身朝山下走。 “对了,你是怎么甩开那些巡逻队?”他解着缰绳,随口问道。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跑回来了,他们是群傻瓜,很好骗。”得里底压着头盔,嘴角的胡子微微一翘,然后伸手摸摸胡子,暗骂一声:“不过有个中原的狗军师真气蛋!” 浦古嘿嘿一笑,“你是在骂那个军师还是在骂我们自己?你这家伙,骂人也不着调。” 得里底偷偷比出中指,奸笑道:“当然是在骂我的对手军师,他的狡诈奸滑从爱尔兰到契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卑贱下作的品行有如戏剧的主角一般。祝愿他的身体衰败腐朽,一生短暂而不信,智慧弃他而去。” 浦古无奈地摇头,阻止了得里底的祝福语,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骂人起来,总是有点儿贱。 “我们还是快些去见军师。”他上了马,率先朝前赶去。 得里底笨手笨脚地爬上了马,嗒嗒嗒紧跟着浦古,两人一前一后,赶了二十多公里,进入了一个狭窄地段,好似咽喉之地,进入之后,眼前又豁然开朗了。 前方不远又是一座县城,县城四面环山,只有一处缺口,就是浦古进入的地方。他并未进城,而是上了山腰,那里有一处石洞,走近一看,可以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火把子。 第二百七十二章 我的手! 石洞里有很多人,穿着平民百姓的衣服,然而手上都拿着刀,每一双眼睛都透着戾气,不是庄稼汉有的眼神。 “浦古大人,军师正等着你的消息。”这些人带着地方口音,听起来与得里底一样怪,相比之下,浦古的口音要地道很多,一口官话很是流利。 “得里底,你这家伙到了这里怎么还不把那身皮脱了?小心军师把你当成了敌方的奸细给宰了。”那个来传唤浦古的人,对着探头探脑的得里底调侃道。 “倒是别说,这裤衩憋得我的二弟也难受得很,告知军师等我一会儿,我去脱个衣服。”得里底把手伸进裤子里,动作很是粗鄙。 “呸!你个肮脏鬼,快滚去一边做你的坏事吧!”得里底的下流无耻,受到了众人的唾弃与排挤,被赶出了石洞。 “嘿嘿!恁妈了个蹦腿比,尻恁嫂了血卖,比!”得里底躲在山脚下的树林子里,脱了铠甲,从胸口掏出一包蓝色葛布包,嘴里骂骂咧咧,手上不停地在山脚下挖坑。 “呼!”他拍拍双手,踩了踩平地,看着正上方的山道,竖起一根中指:“气蛋狗,本小姐日你娘的仙人板板!” 士兵摘下了头盔,露出一张花容月貌,原本美丽的容颜透着妖媚之色,邪肆的笑容,就像草原上带刺的玫瑰。 “军师,我们的计划失败了,塔列葛身份暴露,七玄的军师已经知道我们的踪迹,我们接下去怎么做?”浦古正在一间石室里,而他面前有个人,此人披着羊裘皮,身高八尺,椭圆形的脸盘,狭窄的前额,尖锐的鹰钩鼻,他便是契丹军师。 “原本想借着粮草补给的机会,设计全歼他们,特意将他们引到这个方向,这次失败,他们定然警惕,不会再进入此地。此事有些棘手,所幸对方并未发觉我们的行踪,敌明我暗,饶是那军师再如何神机妙算,我也让他暗箭难防。喔!你身边那个得里底在何处?” 契丹军师并未露出沮丧气馁的神色,这样的结果他是可以承受的,于是换了个话题问道。 “军师找他何事?他在外面。”浦古问道。 契丹军师踱步道:“那也与塔列葛都入了陷阱,七玄军师这是守株待兔之计,得里底能够引开巡逻队,也是敌方有意为之,我们早已入了圈套,为何他能够全身而退?” 浦古点头:“一开始我也怀疑过他,但得里底为人狡诈卑鄙,昨夜他能够骗过敌军,替我们打了掩护,不仅助我们烧了敌军粮草,还销毁了我们的足迹,让七玄军师寻不到蛛丝马迹。” 契丹军师讶异道:“他能够瞒过七玄军师,果真机灵。” 浦古对拿得底的能力毫不怀疑:“此人诡计多端只是品行恶劣,过于卑贱下作,昨夜糟蹋了七玄的一个女兵,随后又杀人灭口,这类事已不在十桩以下。” 契丹军师皱眉,转变了对拿得底的看法,由欣赏变成了厌恶:“果然很卑鄙,此人品行不端,纵然有功,但若是放于军队必然会毁坏军纪,败坏风气,还是让他继续做暗间,潜在七玄。” 契丹军师偏转了话锋:“今夜计划失败,想来他们不会入城补给粮草,那我们就守在关口,让他们有来无回。主子让我们生擒那个七玄军师,到时留他一人便可。这次任务不可再有差池,把那个得里底也叫上,让他诱敌深入。” 浦古领命而去,带了几个同伙下了山。在山下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拿得底,便叫住了他:“拿得底,你过来,军师有任务。” 拿得底此刻包着脑袋,穿着平民衣裳,听到有人叫自己,鼠头鼠脑地跑了过去:“浦古大人,有什么事吩咐?” 浦古斜着眼看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内心暗暗唾弃,不过语气倒是很客气:“军师加派任务,指名让你去完成,拿得底,这次你要是表现得出色,加上昨夜的功劳,军师会提拔你的。” 拿得底欢呼一声,说道:“拿得底多谢军师的厚望,还有浦古大人的提拔,定然是您在军师面前多加美言,小的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浦古面色严肃,对拿得底的马屁无动于衷:“我只是实话实说,一切都由军师裁决,拿得底是个有才无德的小人,幸而军师赏识你的才干,量才录用,不计较你的过失,好好珍惜这次这次得之不易的机会。” 拿得底频频点头,极为殷勤地说道:“小的一定不辜负军师的期望,不辜负浦古大人的鞭策。” 得了任务之后,拿得底又骑着马跟在浦古后头,拙劣的马术在深夜里不易被人察觉,然而当靠近七玄军队的时候,天色已亮了。 灰蓝色的天空,它的尽头晕着一抹红光。在朝霞初升时,天上会升出一颗星,它鲜少能被人所知,人们都会去看朝霞的瑰丽壮美。 只是星星即便遮在云层里,它也能亿万年不变,然而朝霞不是日日有。人执着虚无飘渺的云彩,而遗忘常伴在身边的星星。 “拿得底,你去把敌军引过来。”浦古停了下来,隐隐看到了地平线上出现的黑线,那是七玄大军。 “好咧!浦古大人,小的这就去套羊儿!”拿得底挥舞马鞭,伏在马背上朝前方冲去。 “这小子骑术糟透了,畏畏缩缩,像个娘们儿们!” “娘们儿都比他有骨气,你看这小子把塌背耸肩的样子,怂蛋一个!” “好了,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地痞混混,要什么军人气概。看他怎么把敌军引进虎口?你们都安静。”浦古调转马头,隐入官道一旁的树林后,暗中观察。 “军师,前军逮到一个可疑之人。”几个士兵压着一个平民打扮的人押到了明钰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明钰骑在马上,俯视着那个缩头缩脑的家伙。 “小的叫拿得底。”被当做奸细抓起来的人就是拿得底。 “你鬼鬼祟祟接近我们做什么?”明钰目光如炬,冷冷盯着拿得底的脖子,几乎是嘬着牙花子把话挤了出来:“居心叵测……来人呐!把这个打探军情的细作拖下去打五十军棍。” 军师好想还没问出个什么,这么草率就行军罚,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万一冤枉了好人,有损他的英明声望。 “诶诶!你……”拿得底沉不住气了,抬头要辩驳,忽而一道鞭子劈面而来,吓得他双腿一软,跌在了地上,嘶地一声,他的外衣破了,露出了他藏在腰间的短刀。 “一个百姓身藏兵器,进入军队,难不成是想献宝刀?你们契丹崇拜的英雄是荆轲么?如今图穷匕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明钰收起马鞭,翻身下马,走到瘫坐在地上的拿得底面前,厉喝道:“来人呐!把他拖下去重打三百军棍,再拖过来。” 拿得底缩着身子,两只爪子狠狠抓着地面的枯草,瑟缩道:“小,小的,知错了,求军师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一命……小的会戴罪立功,替军师找到我的同伙……求你饶了我吧!” 明钰微微眯眼,手里的马鞭点着拿得底的脑袋,阴阳怪气道:“戴罪立功?你会那么老实?看来你的主子眼光不怎么样,会让你这种宵小过来刺探军情。” 拿得底捂着脸,吓得声音发抖:“我这人胆小,从不说谎,主子信任我,才把如此艰巨的任务交给我。” 这人还真是胆小,都吓哭了。七玄的士兵偷偷闷笑,看着地上这个怂蛋,都想不通得底是哪只笨猪把这家伙送到这里找死? “喔?你很实诚?那你不怕泄露了你主子的机密,得个不忠不义的下场么?”明钰搡了拿得底一把,恨声道:“来人呐!把这个不忠不义的宵小之徒,拖下去宰了吧!” 拿得底急忙扑在地上,抱住了军师的靴子,闷声道:“你再考虑一下……我真的很有诚意……” 明钰眼皮一跳,唰地扬手,手里的马鞭划出优美的弧度,抽在了他的背上,低喝:“松手!” 拿得底痛哼一声,暗骂道:“你他娘的真抽……太狠了……狗日的……” 明钰看着要来拖人的士兵,眼神一闪,淡淡说道:“拿刀子过来,我亲自来宰。” 擦!刀……刀子……太残忍了,他真忍心下手。 拿得底憋不住了,挨了两鞭子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气呼呼地扬起脑袋,张嘴要辩解,眼前出现一张极为精致的俏脸,然而下一刻一个巨大的脚印掩着了那张美绝人寰的脸。 “啊!”拿得底的脸遭了军师的踩踏,深深地掩住了庐山真面目,谁也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等军师悄然收脚以后,一个猪头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军师,此人万不可杀。”行在中军里头的主帅这时驾马过来了,她听人说军师要杀了奸细,便赶来阻拦。 心里疑惑军师几时行事如此偏激了?一路上,他顾全大局,处事冷静沉着,遇到奸细这种事,必然是要审问一番,套出对己有利的消息,再行生杀之权。 “这种宵小之言,不可信。把刀子拿来!本军师先断了他的手!” 明钰抽出士兵的配刀,蹲下身摁住那两只灰爪子,眼里闪过恨意,对着主帅说道:“放心,我给他一记教训,留他这条贱命,苟延残喘。不让痛一痛,把皮拉一拉……” 明钰转着手里的长刀,拿着锋利的刀刃贴着拿得底的脸颊,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安分!”说着,手腕一翻,长刀自上由下一砍,半空划过雪亮的银光。 “啊!”一道鲜血溅出三丈来高,地上的拿得底吓得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惨叫一声。 “噌!”带血的长刀插在地上,照着他惊恐的双眼。 我的手…… 第二百七十三章 等着受罚吧! “浦古大人,这小子去了那么久,不会败露了意图,死在哪儿了吧!” “那小子诡计多端,贪生怕死,要是死了也罢了,就怕他假戏真做,把军师的大计都抖露了出来,那咱们才够呛的。” 听着几个手下窃窃私语,都有些按耐不住,浦古还是沉着性子,严肃道:“你们安静些,拿得底为人卑鄙无耻,不能信任,但他是军师指名之人,我们必须听从军师的话,不可有疑。” 浦古对军师的话素来都很听从,让他的手下不敢多言。 “浦古大人!他们过来了!”手下里有一人发现了附近的动静。 “有马蹄声,是大军,他们上钩了。”那就是计划快成功了,他们即将立下大功,怎能不兴奋? “把他们引去关口镇还有十几公里路,你们安静些。” 浦古紧紧盯着过来的七玄大军,叫上同伴侧面跟随,两方一前一后,紧贴不离。浦古几人觉得他们就像敏锐迅捷的蛇,对手是只笨重的牛。 七玄的军师并未发现伺机而动的敌人,他也不骑马,徒步而走手上牵着一条马鞭,神色自若地看着前方。 有时他会去瞥一眼最前方的俘虏,动着嘴唇,似乎在说些什么。俘虏灰头土脸,衣裳上染着血迹,形容狼狈了些,倒是看不出伤口,只是他的眼睛里透着冷冷的愤怒与深深的不甘。 拿得底要气疯了,他此刻好想咬死这个军师,可他呲牙咧嘴的样子一不小心被瞅到了,那个眼力尖锐的人又舞动着鞭子,抽在他的脚跟处,然后飘来淡淡的一句话:“要是再摆着那副嘴脸,我就宰了你。” 拿得底鼓着腮帮子,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再也不敢去瞅身后人了。这个军师刚才那一刀砍在了马上,那马跟了他几年,此刻已经断子绝孙了。 真惨!拿得底替那匹遭受无妄之灾的马兄悲叹,卿本良马,奈何从贼。他知道这是军师的威吓,如果他敢说谎,下场会比这匹倒霉马还要凄惨。 面对冷酷无情的军师,他除了腿软臣服,还能咋地? “军师,七玄大军果然来了,距离关口镇还有五十丈,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在了关口,这一回让他们有来无回。”浦古走在大军之前,前来报消息。 “好!你们引来了敌军,这次事成,本军师必会在主子面前替你们请功。”契丹军师露出喜悦之色,对浦古赞赏了一番,但他还是要出去亲眼看看七玄军队陷入他的陷阱里挣扎的景象。 他期待计划圆满结局,看着敌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是谋划者最惬意的果实。 “已经过了正午,这山上的雾却是还不散……越来越浓了……”契丹军师在洞口看着外面依旧烟雾缭绕,不由奇怪。 “不对……这雾的方向是由后山飘来……”浦古大吃一惊,比军师快一步反应过来。 “不好!七玄军队纵火烧山!关口已堵了,咱们的人在关口与他们厮杀。”他们的人赶来报信,脸色惊慌,看到原本要入套的笨牛忽然反击过来,那情形实为震撼。 “怎么如此!”浦古跑到洞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关口围堵的军队,脸色苍白。他们本想借着这的地势,让敌军有来无回,可哪知敌军如此狡猾,看破了他们的计划,还将计就计,七玄军师纵火烧山,这是要引蛇出洞。 定然是有人背叛了他们,拿得底……浦古眼睛充血,又是憎恨又是失望,这是他第一回看走了眼。那个卑鄙无耻的人居然抛弃了国家,甘做一条丧家犬,已无人性可言。 “拿得底!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贪色败德的无赖!卑鄙无耻,十恶不赦,天神会惩罚你!”浦古嘶吼一声,忽而跳下了地,往石洞跑去。 “卑鄙无耻……” “十恶不赦……” “拿得底!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天神会惩罚你!” 山间一直回荡着恶毒的诅咒,震天动地,连绵不绝。 “你可听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漫天的火箭,随后转开了视线。那双眼睛还映着红光,而红光的背后是夜色,沉寂的夜色遭到了疯狂的撕裂,流转着霜雪般的凄凉。 “你……你都知道了……”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她才是受骗的那个傻瓜。 “你骗了我多少次了?数不清了……”让我骗一回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你真坏啊……”泄气的叹息声,出自拿得底,他抬起巴掌大的小脸,无奈地看着身边人,满肚子的抱怨与气恼,在看到身侧的景象时,怔愣了。 此刻红光占据了半边天,像是一道封印,被死亡终结者打开了。风烟里有着沉闷的吼声,仿佛地狱的恶魔苏醒了,露出诱惑凄烈的笑魇。 然而凄凉的景象里,一抹霜雪飘转而下,落在如火如荼的大地,用它脆弱浩洁的生命替这魑魅魉魍横行的天地添上一股凛然正气。 明珠说过她哥哥才不是金玉一流的庸俗之人,而是金石般坚固,不可催折。他还真是这样的人,看起来柔弱可爱,却是朵妖娆美艳的美人蕉,不容小觑。 “其实你不必这样打草惊蛇,我有办法对付他们。”拿得底低头,嗫嚅道。 “喔?你有怎样的办法?”明钰眼色一闪,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拿得底舔舔嘴,有些局促地说道:“行兵打仗……我不如你,还是不说了。”在行家面前谈兵法会显得不自量力。 “你倒也会谦虚。”明钰朝他走近一步,此刻两人的距离只要一个低头便可以挨在一起了,但他们两人站得笔挺,就算贴在一块也不会让人误会。 “你要是说出个所以然,下次的策论,我便算你通过了。”明钰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的法子……”拿得底迟疑了下,偷偷瞄着他,心虚的样子,让人有不好的预感。 “说!”明钰神色冷淡,语气带了威压,还有些戒备。 拿得底搓搓小手,小脑袋耸了下去,轻若蚊蝇道:“以牙还牙,他们怎么对我们,我也怎么对他们,与你的手段一样的。”你也骗了我,又是抽又是吓的,都扯平了。 “你怎么对他们?”明钰看着身边缩着的怂包,很想踹他一脚。 “那个……我埋了点料,够他们喝几壶了。那个,你别打我哈!我都是为了大家好,是有功的……”拿得底捂着耳朵,毫无骨气地蹲在了地上,接受着上方冷箭一般的眼神。 “捣蛋鬼!”明钰咬牙切齿,狠狠瞪着他。 “我也是一番好意,那可是我预备了好几日的存货,还打算在前线危急时候用的说……” “你个痴线……” “你有没有派人进去啊?” “你以为呢?” “那那快让他们出来啊!里面很……” “轰!”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地面动摇了一阵,惊动了厮杀的两方人马,大家都往一个方向看去,黑烟阵阵,带着刺鼻的臭鸡蛋味。 “不好!山地下有炸药,快去保护军师大人!” “啊!军师不见了!” 关口镇那一战,七玄胜了。参事清点了人马,替士兵记好军功,把战后损失记录交给了主帅。 “这次的战损记录:敌方一共损了三千七十六人,我方折了一千七二十人,伤了七百六十三人,箭矢费了一万五千支,良马失了一百七十头。” 明钰把记录册的内容说完,神色淡然,问着沉默的主帅:“此次我方折损未到一成,而敌方伤亡过半,可以说这次突击战,我们是大胜。将军如何认为?” “契丹军师逃逸,我方也折损了人,这般结果,我不觉得欢喜。”琦云冷淡的眉目露着萧漠之色,更添凄凉。 “在你站在战场上的那一刻,你就不是普通人了,看不透生死,如何堪得破迷局险境?你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性情冷淡,却对着爱恨有着偏执狂热。然而你眼里的江湖未必是讲究仁义道德,你眼里也并非是公平正义。世上不平之事,仇恨与流离,未必只发生在一角。” 明钰没再说下去,有些话点到为止便可,想必琦云会明白他的意思。 “多谢你。”琦云看着他的背影,低垂了眉角,难得显出了一抹柔和。 明钰脚步未停,好似未曾听到她这声谢。如李冶所言那般,他是个霞姿月韵的人,品行与才华,外貌与气韵,各方面都很好。她记得那一夜与他交手,毫不留情,而他为了庇护妹子不得已出手,她打伤了他,本是结了仇怨。 眼下他不计前嫌,对她多般照顾,又是出于怎样的心思? “喂!你们别拦我!我要见主帅!” “放开我!”军营的主帐外有个冒失鬼与几个士兵闹腾着,明钰随意一瞥,便能见着很讨厌的家伙。 他对琦云会超乎寻常的宽容,然而对待某个流痞女子,他会如严霜般冷酷。 “把她拉下去。”明钰做了个手势,手里又出现了一条马鞭,对着一脸惊慌的家伙冷冷一笑:“给我老实躺好。” “你!你不可理喻!夹私报复!” “辱骂军师,罪加一等,再罚三十鞭。”明钰慢条斯理地说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个不安分的人,在对方挣脱了士兵的挟制,掉头逃窜的时候,眼疾手快,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腰,扛在了肩上。 “不可理喻?你反省自己,再来指责别人!不守军纪,任意妄为,致使战友重伤。卫初晴,你的罪状还真多,方才污蔑本军师,罪加一等,你等着受罚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 拿得底来了! 明钰一把掀开帐子,把肩上的捣蛋鬼丢在了地上,并不急着行军罚,而是先喝了杯茶,似乎在消气。 喝茶的时候,他拿眼角去注意那个欲要起身的家伙,在他的注意下,地上的人收起了逃跑的心思,抱着双腿老老实实地缩成了一团。 “咳咳……”明钰喉咙有些不适,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他拿着手帕拭着唇角,眉目逐渐平和。柳眉大眼,鼻梁秀挺,红唇一点,无情中带着冷漠,自他取下冰冷的抹额以后,再也不见凌厉之色,美得更胜仙子。 “你算算你骗了我多少回?”他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些慵懒。粮草失火以后,他一边补给,一边预测敌方的计划,夜以继日地操劳,不曾合眼休息,已是身心倦怠,倒也不急着处罚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捣蛋鬼。 这还真不好算……大小姐咬着手指,心里发毛,军师如果气得暴跳如雷,她还好受一些,最多皮痛,可他居然心平气和地说话,不冷不热,不紧不慢,让她猜不透,感到有些陌生。 这个军师这个样子,神秘又圣洁,比原来还要诱惑人,说妖孽,一点都不委屈他。 “算不出来了?卫初晴,你还真是恶贯满盈了。”明钰转动着手腕,又有了抽人的念头。 “呜呜……”大小姐被他的美艳深深震撼以后,又想到他的凶残无情,心头百味陈杂,说不出的复杂。她既垂涎他的美色,又怕遭了他身上的刺,她怕痛可又忍不住去靠近那个妖娆的人。 “烦。”明钰看着她哭,眉头露出纠结之色,很讨厌她,却见不到她的眼泪。 “你哭什么?真烦……这样,这顿鞭子先记下了,你就先跪在这里,长长记性。”他揉着眉头,坐到书案后头,休憩着。 已快天黑了,军营外头已经架起了食鼎,煮着稀粥,大小姐鼻翼一阵阵煽动,米粥的香味,还有烙饼的那股焦味,不由吞了吞口水,她的肚子正咕噜咕噜地响着。 “好饿啊……”大小姐抱着肚子伏在地上,瞅着上面的人,暗道:他怎么还睡?肚子难得不会唱歌?他睡得那么香,那我就溜出去吃顿饱饭,再回来。 明钰真累了,靠着桌子闭着眼睛,脑子混混沌沌,虽然没有沉睡过去,却对底下偷溜的人毫无所觉。 吃饱喝足的大小姐,怀里揣着两个烧饼,想着可以在半夜里当夜宵吃,这次她记得抹干净嘴巴,再去见军师,这样就不会如上次那般被捉包了。 今夜她是幸运的,回去的时候,军师仍旧沉睡,姿势也未曾变动,看来他很累了。 大小姐也泛着困,所谓的温饱神虚,她也想眯一会儿眼睛。 “秀姐姐,递杯水给我。”书案那处响起一声细弱的呢喃,轻轻的,淡淡的,听不出本人的声音,但大小姐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军师喊秀姐姐?这里除了一个大小姐,也没有什么人了。他在叫鬼啊!大小姐没好气地撇撇嘴,心想:这个军师孤高皓洁,身边也没个近身的丫鬟婢女,这个秀姐姐是哪儿冒出来的?梦里都叫着人家,还是让人家端茶倒水,或许是他曾经的一个故人,这关系可不一般啊! 大小姐越想越没劲,心里不大好受,但听他呓语着要喝水,便起身倒了杯凉茶,试了试温度,心想外面还有点热粥,于是她又跑了出去。 军师大人日夜操劳,脾胃虚弱,不易吃寒凉的东西,一碗热粥又解乏又解渴。看在我这般殷勤的份上,他总不好再给我颜色看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的嘴越软,手越短,我就少痛一些。 大小姐端着热气腾腾的粥奔进了营帐,脚下没刹住门,手里的热粥飞了出去,全部洒在了一件鲜红色的软衣上。 “嘶……”一声轻嘶,那个遭了热粥泼身的人赶紧抖着衣襟,抖着滚烫的米粒。 “快脱了,脱了,这粥汤得很……”大小姐吓得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去解对方的衣扣。衣裳都是热粥,得赶紧脱了,不然会烫伤的。 “你走开!”她受到对方的拒绝,身子朝后退了一步,而推开她的人转身往里走,冷冷警告道:“你给我好好站在那儿,不许乱走。” 擦!真倒霉。拍个马屁居然也拍在马腿上,这是她走背字,还是军师的不幸? 明钰醒来后不见她,本要出来揪她回去认错,哪知才出门就撞到这个捣蛋鬼。 弄脏了军师,虽说担忧一会儿的下场,不过想想真的好刺激。 “回禀军师,我们在帐外发现了关口镇的县令。”一个百户长过来报告。 关口镇那一战以后,敌方死去的都是七玄百姓,都是契丹安插在七玄的内线,他们中有流民也有本地的地痞混混,三教九流,大都是如拿得底那般的人,定然也有个别有操守有底线的人,比如蒲古。看来契丹果真是居心叵测,图谋已久了。 他们不仅聚集了当地百姓叛变七玄,想必也与不少地方官员有过密切联系。这就是为何军师不急着行军,驻留一日,要严惩这些吃里爬外,通敌卖国的奸贼。 关口镇的县令早已闻到了风声,携带着家眷往边境而逃。当然他们是逃不出军师的追捕,关口镇各个临镇都关紧了城门,官道码头把守严谨,这个县令是插翅难飞了。 只是有些快,大军才刚开饭,长枪上的血迹还热着,县令就按时地踩点来了,估摸着还没有吃晚饭。 “这个就是县令?”大小姐一边转着圈,一边摸着下巴,好奇地说道:“长得还挺好看的……做坏人的好材料……皇帝也放心……” 县令生得天庭饱满,浓眉大眼,方口端鼻,一副官相,很是威武。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这家伙该不会是没带够盘缠,来混口饭吃的吧!”大小姐跟着几个士兵瞎聊,调侃着落难县令。 “呸!本官乃是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岂容你们这些粗鄙寡漏的小人任意谈论?”县令看身边这帮粗鲁的汉子与一个抠脚老妹儿取笑着自己,愤怒地呸出一口痰,双眼往脑袋上一看。 “切!读书人很能耐?你读了那么多书,自以为比普通人有更高的眼界,能看清眼下的格局?可你你他娘的干出了什么出息,那么大年纪了,还想着造反,你活了数十年还是坨屎!”大小姐恶狠狠地竖指,为那些死在关口镇的兄弟痛骂这条契丹狗。 小晴子好威武!她身边几个士兵眼里闪着欣赏的光芒,还带着一丝痛快,他们也很想替伤亡讨个公道。不过除了把这个狗县令揍一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对方损得连妈都认不出来,然而有个牙尖嘴利的大小姐在,他们可以痛快地看一场彪悍的批斗会。 论骂人打架,大小姐服过谁? “泼妇。”县令轻蔑地说道,眼白翻得跟个卫生球似的。 “喔?本小姐忘记了,你是读书人,我怎么可以像骂人一样骂你?太不尊重狗了。”大小姐搓着下巴,觉得自己刚才那种泼妇骂街的模样,有些对不起军人的形象,为了扶正军队的风气,她便换了一种方式,继续骂人: “你很威武,很厉害是吧!呵!有种做错了事就别跑啊!畏罪潜逃的怂蛋还敢瞧不起当兵的!经史子集让你这种人读了,简直就是种侮辱!哼!当兵的怎么了?他们保家卫国,舍己为人,而你还会干些什么?嗯?除了替别人养一堆老婆,还给能给自己戴几顶绿帽子,你还真有才,有胸襟。” 大小姐这次终于不带脏字了,听得士兵们很惬意,县令很阳,痿。 “好了,你这人话真多,先回去,他就交给我了。”大小姐得意的时候,冷不丁身后冒出了一个冷淡的声音,赶紧缩着脑袋,伸着舌头,飞也似地逃跑了。 “军师……” “你们也回去。”明钰挥散了士兵,把县令带到了主帅的营帐里,盘问了一番。 “那个抓你过来的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在马车上我感到很困倦,醒来以后就躺在了这里。” “方才的口供我会呈给圣上,念你配合官府,主动供出同伴的功劳上,会酌情给你减刑。”明钰让士兵把县令送到管辖此镇的知府衙门里,然后又把口供密封送到驿站,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师。 “这个神秘人是谁……”明钰眼风一瞥,看着帐外的夜色,今夜的星子很凉,落在眉梢有着凄凉之意。 然而这一点凉意又算得了什么?边关的夜色更甚今夜。 “不好!俘虏跑了!”半夜里,营帐外火光混乱,有人惊呼,有人开弓动刀,一下子就把心神从梦里抽了出来。 “妈的,本小姐日你仙人板板!”大小姐气得踢掉了被子,好不容易做一场秋梦又被搅了,心头烦闷以外,没有半点睡意。 军营外的场面很混乱,火把,刀枪与飞箭聚集在一起,仿佛群魔乱舞,四面八方透着狂热与杀意。 “谁他们的想跟我打!尽管上来!他娘的,你们这些狗东西,入了本小姐的地盘,想开溜!我,操,你,爹!” 忽而一个女兵挥舞着一根数百斤的铁棍,连人带棍砸进了人群,一统猛扫,大杀四方。 “浦古!快跑!”俘虏们团结在一起,凝成了一股小势力,暂时让七玄士兵无法击破,然而操着大棍子,不讲究武学招式,乱打一气的大小姐,立马把他们打得粉碎。 “浦古大人!拿得低来了!你别跑啊!”大小姐嘿嘿一笑,连跑带跳,三步并做两步,跃起了身子,对着浦古的背心狠狠桶了下去。 “嗖!”一支冷箭也朝她的后颈射来,疾走一线,眨眼间贴近了她的脖子,箭矢破开的风挂着肌肤,让人战栗。 “啊!”士兵们都愣住了,对着这般千钧一发的危险时刻,他们心里都发憷了。 如此凌厉的一箭,令人惊恐不安,众人都知道,他们很快会看到触目惊心的场面,有朵娇花要凋零在今夜。 “妈买皮!居然跟你这个货死在一起。”这是大小姐最后的想法。 最惊险的一刻在此时定格,在远处的月色下,飘舞着乌亮的长发,一双超然物外的凤眼正淡淡俯视着一切,仿佛刹那间出现了另一方天地,外面的喧嚣带不走这里的静谧安详。 第二百七十五章 狠狠疼爱你 “殿下,这是吐蕃使者送来的一笑散。”契丹王宫里,侍从打开盒子,拿出一个封着红泥的药瓶。 “这回来的是哪个人?”幔帐被撩开了,一个面色青白,身子嬴弱的人穿着单薄的丝质衣裳坐在了床沿,有侍女替他净手擦面,端茶送水。 “回陛下,是吐蕃的国师。”侍从悄悄地说道。 “是她来了?”床沿上的人吐出口茶水,脸色晕着病态的红,眼睛里却带着欣喜的狂热,“快请她过来。” 侍从领命而去,一直伺候他的侍女跪在他的脚边,拿过侍从取出来的药瓶子,拔开塞子,就嘴含了一口,乖巧地贴了过去。 “你倒是听话。”幔帐又放下了,两具身体火热地交缠在了一块,让人细细玩味的喘息声时断时续,仿若男将女帅,挥枪使剑,你突我闯,沙场鏖战,一个双炮齐发,一个上下迎夹,直到七零八落,雨打了残花,风吹了败叶,将军丢盔卸甲,败兵而逃。 “隗顺,你进去见殿下。”纤细的长腿包裹在长统皮靴里,右襟齐腰高领镶金银边短衫勾勒着饱满的胸脯,称得削肩凌厉陡峭,画卷般的披风在寒风里呼啸,在苍白惨淡的北风里,添了几笔峥嵘之色。 这是个华美中透着英姿的女人,她便是吐蕃国师了。 “是。”她身后的男子单手撑地,跪在地上,俯首帖耳。 “啪!”隗顺进殿的时候,看到了床帐上的两条人影相互搏击,双眼一呆,他的动静让床帐里的人有了反应,一只苍白的手伸出帐外,抓起一个茶杯摔在了这个不速之客面前。 隗顺脸色一变,脱下了帽子,单手负肩,哈腰低头,帽子扫过地面,鞠躬道:“吐蕃使者隗顺见过契丹太子。” 床上的侍女娇,吟一声,一脸潮红从床上爬了下来,身上不着寸缕,却仿若无人般跪在床脚下,伺候太子套上纨裤。 “你的国师人在何处?”契丹太子脸色不善,盯着脚边的侍女,冷冷问道。 “国师此刻在驿站,午时入宫与契丹王会面。”隗顺回道。 “她要见父皇?这是本宫与你们吐蕃的事,何必让我父皇知道!”契丹太子脸色阴沉,眼里透着焦急。 “殿下的大事也是契丹的大事,国师会满足你的愿望,希望契丹与吐蕃长久友好,世世代代结盟。” “见父皇也是为了我的大事?她想了什么计策?”契丹太子半信半疑,轻描淡写地问道。 “契丹军师自事败以后,音讯全无,至今下落不明,折损了一员智者,会令第一场交战带来不可预想的后果。失去了主脑,光凭悍将强兵是远远不够的,将军是手足,士兵是力量,然而战场上战机瞬息万变,四肢发达的壮汉永远是溃败的一方,如今契丹并没有取胜的绝对把握。” 隗顺面色恭敬,心平气和地说道,听他分析着契丹与七玄的战局,太子脸色很差,有着戒惧与痛恨。 “阿鲁隐是我最信任的智者,在契丹众部里,他率领的部落最力挺我,无论想什么法子都要把他找回来。还有那个破坏我好事,阻碍我道路的七玄军师,此人决不可留。”契丹太子愤怒地说道,踢开了缠在脚边的侍女。 “殿下莫急,国师会暗中关注战局,定然让七玄军队有来无回。至于那个军师,他是吐蕃王要的人,也是此次与契丹合作的条件之一,无论如何,他不能杀。阿鲁隐,想必很快会有他的消息,殿下稍安勿躁,静心等待便可。” 隗顺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契丹太子心里踏实了些,于是挥走了他以后,又把地上的侍女扯到了床帐里,翻入深涧,蹂踏起来。 “国师,契丹王帐的大军已到了霸州,已与七玄军队交锋,我们何时启程?”隗顺打开了窗户,看着走到窗前的女子,低眉问道。 “这次领兵的将军是个女将……她姓潞……”国师摸着衣襟口的银饰小配刀,薄唇似笑非笑,透着几分不怀好意。 “隗顺,这次由你去协助那契丹军。” “国师……你要去哪儿?” “呵!我有个知己好友就在不远的国度,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能不去叙叙旧?你可以的,只要别让七玄嬴得太好看,契丹太子连个屁都不敢放。”国师拇指轻挂着脸颊,吹了个口哨,然后随手合上了窗。 啪地一声,透着粗暴与野蛮。 “小晴子,我饿了……”库房里亮着一盏灯,幽暗的烛光里,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周围静得一声虫叫都没有。 “好了,等一会儿。” “是好了,还是再等一会儿啊?”这人说话颠三倒四,应得敷衍,办事还那么拖沓。 “我去,这东西比我原来那个很好用,军师这个吝啬鸡,藏了那么好的东西都不给我看看!哼!”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子包着脸,穿着紧身短打的黑衣裳,蹲在最角落的一排军械后头,鼓捣着一个罐子,手头边还有冒着热气的汤药,黑黑的汤汁逐渐粘稠,贴着陶瓷锅壁,不断冒着气泡。 “那个小晴子,你怎么得罪军师的啊?他对你那么凶……”女子身边有个士兵服的男人,脸上长满了凹凸不平的痘坑,说不上难看,但是样子特别怂,尤其是这个时候,连他的同伴都很嫌弃地避开他,诶了一声:“你能不能别把脸对着我?我会紧张的,还在最关键的时候呢!” 士兵脸色一凶,伸手装出掐她的动作,然后气呼呼地扭过头去。 “军师最近来亲戚了,脾气暴躁,我理解滴!嗯……差不多了……”女子松开一根手指,从罐子上的小孔往里瞅,然后把里面的液体倒入了陶瓷里沉淀,取了上面的水放入热腾腾的汤汁里,滋滋滋,汤汁冒出大团大团的气泡,像鱼儿吐的泡泡似的。 “别让他发现了,不然你有得倒霉了。”士兵回想起军师怒目而视的模样,缩了缩头,觉得喉口处抵着对方森冷的枪尖。 “军师大人是爱我才打我,没见他平时对我犹如三月阳春般的热烈么?他是在狠狠疼爱我。”小晴子纳凉了陶锅里的汤水,一点点倒入几只干净的小瓷罐里,在盖子的缝隙上浇了热腊,把里面的东西封得严实。 “小晴子,你真想得开。” “切!他就是喜欢我才往死里疼爱我的。小陵子,喏!咱们干一杯,祝愿我们能够在炮弹飓风里披荆斩棘,证明小人物的奇迹。”勇士!干杯!小晴子搭住小陵子的肩,递过去一杯黑色的汤汁,享受战前的最后放纵。 “怎么啦?一脸不开心……你眼皮抽筋了?”小晴子看兄弟呆呆傻傻看着自己身后,骚头纳闷,正想去捶对方一拳头让他醒醒神。 “大,大兄弟……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小陵子赶紧站了起来,慌里慌张地说道,眼里写满了陌生。 “妈的,谁大兄弟!你不想与我分享惬意的时光,也别乱我性别啊!我是女的!”小晴子气恼地竖起了小眉毛。 “我不认识你……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贼?胆敢陷害我!”小陵子慌乱了一阵,立马变了脸色,激愤地指责小晴子。 “我草!你还翻脸不认人……我非揍你!”小晴子不知道他发哪门子的疯,胡言乱语,说些她讨厌的话,呼地跳了起来,要揍人。 “你果然不安好心,躲在库房里装神弄鬼,哼!军师,属下已在暗地里监视已久,正想前来告知与您!”小陵子义正言辞的模样,看得小晴子双眼喷火。 草泥马!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叛徒啊叛徒! “你先回去,这个小贼,我亲自惩处。”雪亮的兵刃上倒映着一双锐利的眼睛,长长的黑影子压着了小晴子的头顶上方。 “你他娘的别走啊!你是我……” “请您放手吧!我真的不认识你……”小陵子甩开了同伴的爪子,飞也似的跑了。 “交友不慎呐!”小晴子捂着脸,嚎啕大哭。 “闭嘴!”她的身后响起马鞭声,夹着火药味,犹如烈火烹油,库房里一下子就燃了。 “你方才说我怎么你了?”军师的眼神像钢铁死死压住了小晴子,让其动弹不得。 “没没什么。” “你喜欢我这样对你是么?”军师咬着牙,手腕一抖,马鞭卷住了一柄长刀噌地一下子插在了小晴子脚跟边。 “你很不听话,我警告过你的,再让我看到你动这些器具,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我会打断你的手。看来我对你太好了,一点儿都不把我的话放心上,不仅偷,还敢带坏战友,破坏军纪还带来了歪风邪气。小晴子……” 军师微微俯身,伸手滑过小晴子的耳际,取下她的面罩,看着那张娇俏的小脸,脸色愈加冰冷,如凄风冷雨下的海棠花,冷艳里带着渗人的鬼气。 “唔……你要干什么?”不会又抽我吧!小晴子忽闪着眼睛,圆圆的瞳仁里带着惊慌与无辜。 “狠狠……疼爱你……我成全你啊!”他挑眉一笑,把她摁在地上狠狠疼爱了一番。 “哇!我错了!求放过……” 不断响动的鞭子声,夹着破碎的呻吟还有委屈的啜泣声…… 第二百七十六章 走夜路也撞鬼 战鼓声震天彻地,如急雨般点在霸州城外的大地上,万人阵型成方队整齐地排列着,鲜红的战衣,银亮的战甲,漆黑锋锐的长枪,彪悍威武的战马,以及风中腾跃的旗帜,浩瀚场面堪比落日繁星,壮美至极。 从京师带来的一万六千人加上驻守在边关的五千士兵,整合起来已有数万,两日里的磨合,队形已十分契合,这样的部队战斗力之高,远远超过数十万的农民军。 而在此对立的契丹军有十万人,数目远是七玄的五倍之数,所以这一次的战斗对七玄有颇大压力,然而七玄军师却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斩钉截铁地说道:“青石峪这个地方,必须攻克,此次任务势在必行。” 这第一战必须打响了,打得漂漂亮亮的。 当然有人是有异议的,这个人微不足道,但她就是那么肆无忌惮地嚷嚷:“还打个毛啊!人家十万人马,我们才两万,本小姐就算一个砍十个也架不住了。不行,咱们不能正面对阵。” 这个嚣张的士兵立马遭到了军师寒冬般的对待:“卫初晴,你进来捣什么乱?给我滚出去!” 卫大小姐说道:“早知道咱们那么弱鸡,本小姐才不上战场呢!” 当时营帐里除了主帅以外还有几个下级军官,这些人听了她的话,不以为然,都体谅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孩子又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也就不计较她的口出狂言。然而他们对军师那张严霜般的脸色,噤若寒蝉,都有些发虚。 “卫初晴,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军师咬牙切齿,把手里的毛笔啪地一声折断了。 “你又吓唬人……”卫大小姐委屈地撇嘴,然后缩着脑袋,怂包道:“我错了……你别生气哈!” 她那么一怂,军师的脸色就好多了,把青石峪的地形阐述了一番: “青石峪地势奇险,四面皆是高山,峻岭峭壁,无有出路。对我军出击不利,亦对敌方也不利,这是处死地。故而我预测契丹军必不会在青石峪与我们交锋,而是依仗此处的险峻,背靠独鹿山,还会诱我们深入,陷入死地。” 他不仅对地形了如指掌,连敌方的动机都揣测了个七八分,此人远见卓识,审时度势,未雨绸缪的才能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连大小姐也是打心眼的欣赏。 “自古以来,兵贵于精,不在多。而一些无知之人以为战场是市井之地,把战争当做流氓打架,任凭人多便能取胜,简直愚不可及。一个军队讲究谋略,与执行力,退可守,进可胜,先辈以少胜多,力挽狂澜,由弱转强,由一及百,从而消耗敌人的实力,壮大自己。” “既然他们能做到,为何我们就不行?”军师的话,让众人有了动力与信心,对青石峪一战有了个底。 “青石峪有三处要道,可以阻挡敌军的入侵,也可以设下伏兵,打乱他们的阵型。分别是这儿的入口,山腹,还有北面后山,若是谁能先一步抢占这三处要道,此次首战便有六成的胜算。” “我想契丹军里的军师亦有如此想法,所以今日我会分派三个小队潜入青石峪守住这三处要道。”军师说完了计策于兵法,询问众人的意见。 众人听了以后,都对他点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卫初晴,你留下。”见众人意见一致,军师留下了一人,让其他人各自离去了。 “你不会要跟我算总账吧?”才英明神武了一会儿,又开始小鸡肚肠了。 “喔?在你眼里,我就是小气鬼?” “如果我说不是,你可不可以不打我了?”卫初晴撑着桌子,两只小脚在地上划着,看她吊儿郎当的样子,明钰拿起纸镇去点她的额头,佯怒道:“谁让你总惹我生气?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哼!我也快被你抽死了,那么凶残。大小姐摸着手臂,昨夜被军师摁在地上,往死里疼爱,差点没了小命,不由委屈地去瞅那个此刻对她轻笑的人。 这个妖孽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暴力泼辣,却偏偏温柔起来要人老命。 “还记得我提醒过你的那两句话么?”明钰卷起地图,用一根红锦带捆了起来。 “记得啊!”入营之前,他那么凶残地叫她骑马术,还狠狠抽了她一记,怎么会忘记? “这世上任何事做了就是做了,错了也是错了,水不能倒流,花谢了也无可挽回,故而走上一条路就别想着回头了。不要低贱自己,也不要辜负身边人的期待。” “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死别,而是选择。你选择了,就别后悔,那会自寻烦恼,是庸人的软弱。”明钰拿着手里的地图敲敲大小姐的脑壳子,然后把它交到了她手里,眼里带着告诫,脸色也不大好看: “待会儿你跟薛召陵一块去青石峪的北面后山,这是地图,好好收好。记住了,退可守,进可胜,这个关口要是失守,你也不必回来了。” 他把这般重大的责任放到她手上,就不怕她弄砸了。 “你信我?”她那么贪生怕死,他居然也放心? “首战要是败了,益津关便会失守,七玄北部会沦陷在契丹铁骑之下,倒时会有数十万百姓遭受战火,无家可归,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你若是退了,就是天下的罪人,我会杀了你的。”这已经不是个人的生死了,对于黎民百姓,国家的荣辱,区区一个大小姐当真微不足道。 “欸!你拿苍生大义来压我,本小姐还他娘的能说什么?但……”大小姐唉声叹气,眼睛稍稍一亮,带着一抹俏皮的意味,去抓抓那只纤秀的手: “如果我完成了任务,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没好处,让她冒死,真划不来。 “你倒是喜欢搞特殊,换做别人可不敢在我面前要这要那。”明钰低眉看着某个人的小动作,嘴角显出一丝笑容,伸手弹开那只咸猪手。 “哼!那我可做逃兵了,让你找都找不到。”滚他妈的苍生大义,我又不是圣母。 “你要敢逃,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找得到你。卫初晴,你敢试试看!我会把你大卸八块,粉身碎骨!”明钰瞪眼,语气冰冷彻骨,温柔的声音堪比金石,掷地有声,不可催折。 “哼!你坏死了!有本事就追我到天涯海角!本小姐不去送死!”大小姐捂着耳朵,就往外逃。 “你……”明钰要追出去,忽而眼风朝上方一扫,脸色瞬间凝重。 “可恶啊!一点好处都不给,就让我去冒死,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还对我那么凶,说什么大卸八块,粉身碎骨,你个狠心的家伙……呜呜……”大小姐狠狠跺脚,一边走一边埋怨,时而揉着眼睛,挤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小晴子,你怎么了?又被打了吗?军师好过分啊!一点都不让着你……我替你诅咒他!”赶来安慰的薛召陵,这家伙从昨晚溜出了库房就不见了人影,这会儿有出来表示一番好心好意。 大小姐想到这家伙那副义正言辞,翻脸不认人的无耻模样,恨得痒痒,这人真不要脸了,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没什么了,我想家了,不关军师的事。嗯?小陵子,我正有事找你,那个,军师让我跟你组队去守青石峪,你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就走,可不能让契丹狗抢先一步了。”卫初晴放下了手,露出安然无事的神色,圆圆的黑瞳闪闪发亮,藏着狡黠。 “那好,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小陵子急匆匆地往营帐里跑,收拾行李。 “好啊!我去替你备马!”大小姐对着小陵子摇了摇手,歪唇一笑。 过了一会儿,小陵子收拾着行李出了军营,看着大小姐对他眨眼睛,俏皮可爱地微笑着,实在是一幕赏心的画卷。 “小陵子,快上马吧!这匹红枣马是我特意给你选的,多神武俊勇啊!”大小姐翻身上了另一匹马,招着手让薛召陵过来。 “好!”小陵子对大小姐的美貌与灵动毫无抵抗力,想着如此可爱的女子不管做多么邪恶的事,他都会原谅,又感叹于军师的冷酷无情。 “哎哟!什么东西?”小陵子翻身上马,屁股腚一痛,眼泪顿时哗哗流下,他娇嫩的的菊花受到了残忍的暗算。 “小陵子,快跟上呀!要是晚一步,军师让我们不要回来见他了,自个儿抹脖子谢罪。”大小姐在前面催促道。 “嘶!”薛召陵呲牙咧嘴,伸手在屁股里一抹,抓出了一只刺猬,小家伙还会动着手脚,通体乌黑,在光线不明的傍晚,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团。 “快点啊!你要是跟不上我,迷路了,我可不会来找你。”大小姐已经离他很远了,只能看到淡淡的影子。 这会是巧合么?薛召陵丢了刺猬,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可又不能肯定是人为。无凭无据,那人也没有心虚,还是当做巧合算了。他自觉理亏,也就不计较这次的恶作剧了。 “臭小子,敢背叛我,爆菊花的滋味还不错吧!”大小姐自言自语,得逞地偷笑着。 “这家伙在搞什么?屁股蛋,子那么不耐操,哼!”她等了一会儿,没见身后有人,不由纳闷,下马走了起来,嘴里发着牢骚。 借着马子上的灯笼,她看着手里的地图,青石峪的地貌画得很详细,峭壁悬崖,都标注着,坐标方位也清晰,字也很好看。这是军师亲手画的,虽然不是美人图,但比淳于澈不遑多让了。 才貌双全,文韬武略,又有穿衣品味,真是个魅力无限的好情人。 如果能够撩到他,该搞一个女权社会了,不然怎能享受齐人之福……大小姐异想天开,脑海里浮想联翩了起来。 “嗯?”她揉着眼睛看着前面的小山坳,隐隐约约有个影子。 不对啊……人怎么会停在半空中,就算再厉害的轻功也做不到……不对!那不是人!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天外来客 “我,我的娘!鬼……鬼啊!”大小姐吓得尾巴骨一阵轻寒,掉头就往回跑。 不干了!不干了!天还没黑,就遇鬼,那么触霉头,再过去一定很惨。 “小陵子!你在哪儿啊?小陵子!快来救我!”大小姐上马,扬鞭往回跑,不管了,就算军师要宰了她,也不能再去那里了。 想到鬼,她又想到借尸还魂,妈哟!她才借用了这个身体不到半年,就要遭到同类的强占,老天爷太喜欢开她的玩笑了。 大小姐缩着脑袋,心虚地往回逃路。 在马蹄跑过的地上出现了一个个土坑,那些因为剧烈跑动抖起的泥巴漂浮在半空,不断凝结成一个土球,越聚越大,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朝着那个驾马飞驰的人滚了过去。 “地怎么会动?地震了?”大小姐赶紧拉了缰绳,稳定摇摆的身子,奇怪地转头去看身后。 一座大山迎面压来,她想到了五指山的故事。 “靠啊!五鬼搬运术!”我可不是孙大圣!死定了,死定了。 大小姐紧紧捂着脑袋,这一刻靠临场应变能力根本行不通,当真要被另一个同类强占了身体? 欸……黑夜里有一声叹息。 “军师,你在找谁?”营帐上方飞过一个迅捷的身影,正对着灯火看书卷的主帅眉梢一抖,跟了出去。 明钰在营帐外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人,不由停下了脚步,沉吟道:“方才有人暗中监视我……嗯?我竟然察觉不出他的气息,此人要非是绝顶高手,便是个……” 琦云问道:“有人刺探军情?会不会是契丹人?” 明钰面色沉凝,伸手看着掌心里的一片树叶,摇头道:“不会是契丹人。” 那么肯定?琦云看着他手里的树叶,微疑道:“侍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钰比她更惊讶:“你认识?”他凝眉沉思,然后把手里的树叶放到她面前:“你有办法找到它的主人么?” 琦云摇头,眼里有着落寞,她沉默地看着夜空,淡淡说道:“我有位故人,她是阴阳家族里的一系,不过她资质不足以通过家族考验,脱离了阴阳家,投入了儒家。我只是听她提起过,并不懂阴阳术。” 明钰对阴阳术也未涉及,对它的了解不及琦云,也弄不明白这片叶子的稀奇之处。 “你要小心了。”琦云见他要丢叶子,开口提醒。 “虽然我无法破开这个咒术,但你要小心了,有人在你身上施了禁咒,要控制你。” 嗯?明钰挑眉,不以为意道:“这世上还真有鬼神?”他还真想看看鬼是怎么个模样。 “万物都有灵性,阴阳术师通过结印与契约等方式,控侍神,可以使用人的魂魄,也可以凭借活物来做为侍神。你手中的叶子也是侍神,所以你要小心了。” 明钰还是漫不经心,丢了手里的叶子,毫不在意:“你是怎么知道是禁咒而不是杀咒,他们难道不想杀我?” 杀他会比控制他简单些。 “凭直觉。你不信么?我也不是很相信,那个人也很会骗人,说我们天生可以感知咒术,我不骗人。”琦云老老实实地说着,明钰眼神闪烁,看着这个冷淡又耿直的姑娘,有些感慨:人比人气死人,拿她跟那个疯丫头比起来,还真气人啊! 人家的孩子那么听话,而且出身还有些污迹,一个名门闺秀却跟个地痞恶霸似的,肆无忌惮,到处乱闯祸。 “侍神……契丹人里有这样的阴阳家,事情越来越多了。明日会出什么意外……”他得回去翻阅书卷,看看阴阳家究竟是如何厉害? “小晴子!你怎么在这里?我找得好心急啊!要不是听说这儿没有豺狼虎豹,我还担心你入了哪只猛兽的腹里了!”薛召陵在一处山坳里看到坐在地上,对着他笑魇如花的娇俏小姐,心里仿佛落下了大石头,松懈了下来,开始抱怨道。 “你到底去了哪里?找你半天了,你怎么一直笑,有什么事那么好笑?”薛召陵看着地上的大小姐捂着脚脖子,对他嫣然一笑,地上还留着几滴血迹,透着渗人的诡异。 黑不溜秋的夜色,幽暗的烛光,受伤的美丽女子,如花般温柔的笑魇……像一幅凄美的画。薛召陵想到这丫头前不久拿刺猬扎他屁股的时候,也是笑得烂漫天真,一双桃核眼眯成了一双月牙儿,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她白嫩的小脸蛋。 “你不会又想什么鬼主意暗算我吧?”这次他有了戒备心,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大小姐眼睛一眨,很乖巧地依偎过去,淡笑不语。 “欸?你走不动了么?我看看你的伤口……”薛召陵推开了她,去看她的脚腕子,大小姐被推到了山壁上,后颈处流下了一行血迹,但眼里依旧毫无痛楚之色,巧笑倩兮。 “傻逼!你抱着一块木头干什么?妈的,找了你半天,居然躲在这里!我靠!这是宝贝耶!”身后响起一个粗鲁的声音,不一会儿有人跳到了山坳处,一把抢过薛召陵手里的大小姐,伸手去掐那双天真无辜的眼睛,啵!一双眼球脱离了眼眶,黑色的瞳仁里流着血,眼白后头连着暗紫色的经脉与乳白色的脑浆。 “啊!”薛召陵脸色苍白,凄然大叫,起掌就要去杀那个辣手摧花的家伙。 “我草!你妈比脑子进水了!敌我不分了,他娘的连战友都要下狠手!哎哟!爆一下菊花而已,用不着玩真格的吧!”那人一把抱住大小姐左躲西藏,而薛召陵双目喷火,出手狠辣,打得对方根本只有逃跑的份。 “我靠!这小子疯了!拿了一块麒麟血,用得着那么拼命么?又没偷你媳妇!哼!我不要了,还给你!给你!” 薛召陵伸手去借,他看着双眼已失的大小姐依旧露着烂漫的笑容,黑洞洞的眼眶像是一处深渊,似要把灵魂都吸走了。 “傻逼!不跟你玩了。东西也给你了,咱们上路吧!” 薛召陵没有理会那个聒噪的家伙,全部的心神都在怀里的大小姐身上。 “你也太没看过世面了,一块血竭而已嘛!你那么深情地看它,好变态啊!”有人看不得他这副痴汉样,干呕着说道。 “我杀了你!”薛召陵怒吼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大小姐,抽出配刀朝那个唧唧歪歪的家伙砍去。 “我草!你他娘的脑子抽了还是手贱?我是你大兄弟!”那人家伙一边躲,一边破口大骂,薛召陵脑子越来越乱,发觉周围混混沌沌,除了那个近处依旧对着他笑着的大小姐,谁也看不清了。 “艾玛老铁!你真下手啊!大佬,我错了,不玩了好不好,大不了我不告状,再赔你伤药费!妈买皮!你个混蛋,居然敢削我!本小姐没耐心了!揍死你丫的冥顽不灵,背信弃义,翻脸不认人的傻逼!哼!弄死你!” 薛召陵遭了一块百斤重的大石头狠狠撞击,登时扑倒在地,不省人事。 “妈的!非要找打!真贱!”站在薛召陵身边的大小姐安然无恙,正拍着手上的灰尘,然后一把拎起地上的人,走到山路口,把人往马背上一丢,自己坐上另一匹马,带着战友往青石峪的北面敢去。 要不是在路上遇上这家伙的马,大小姐也赶不及找到他,如果薛召陵见不到大小姐,或许度不过今夜了。 “侍神……阴阳家出动了。”麒麟血落在了一只修长的手里,四周围忽而爬满了黑色的小影子,朝地上那双云靴靠近,密密麻麻聚拢过来,气氛惊悚,让人头皮发麻。 握着麒麟血的手忽而一根根分开,指间发出白莹莹的光,血红色的麒麟血瞬间成了黑炭,五指一松,化为了粉末。 毫无留念的松手,抛散了手里的粉末,一双深沉的眼淡淡地注视着夜空,伸手朝虚空触摸,似乎在与夜魔打着照面。 “你个混蛋!终于醒了,告诉你,今日你一定要保护我周全,让我安全离开这个危险地带,这是替你昨夜犯下的恶行赎罪知道吗?”青石峪的北面后山上,大小姐指着认错道歉的薛召陵眄目指使道。 “知道了。”那这嚣张跋扈的大小姐没办法,小陵子抓着耳朵应声道。 “哼!现在倒是听话了,昨夜妈的跟抽疯了似的,追着我杀……喂?你是不是有梦游的习惯?你朋友没告诉你睡觉的时候很可怕么?”大小姐谈起昨夜的事还是有些后怕,心有余悸地看着薛召陵。 “昨夜……我记不起来了……很抱歉,我如果清醒的话,一定不会做伤害你的事。”小陵子捂着脑袋苦恼地说道,然后有一脸真诚地保证下次绝不再犯了。 “你这毛病,得赶紧治,怪吓人的,幸好我不是你的谁谁谁,要真是了,睡觉都不放心,一闭眼永远睁不开了。”大小姐看他难过的样子,心烦意乱地挥挥手,不再计较这件事了。 “眼睛……”小陵子脑海隐隐闪过一些模糊的影像,有一张剜了双目的女子凄艳地笑着,这时一想,不觉半分可爱,只有渗人的恐怖。 “我说,契丹军应该也差不多到了,两军交锋,那场面绝对威武壮观啊!亮银甲,大马刀,旌旗飘舞,想想都威武!本小姐要是神功盖世,也去沙场大杀四方,估计图诗酒会做梦都想掐死我,上战场,指挥千军万马一直是他的心愿……” 大小姐一个人随口扯皮,自己说得很带劲,她此刻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我从来会有这么一天,站在边关,看着长城,亲眼目睹战争,真他娘的刺激,爽啊!”她越说越兴奋,朝天打了一个响指,然后转身去看山脚下行进的七玄大军。 “等他们过了青石峪,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大小姐看着自己做好的准备工作,满意地点头,然后对小陵子说道:“要是有个意外,你就带我飞下去,咱们得保全自己……喔!你的轻功如何?”应该不错,不然军师就不会派你跟我一对了。 “我修的是外家功法啊!” “纳尼!轻功呢?” “咱们新兵里头也就李培轻功拿得出手,其他人包括我都是二流子。怎么了?” “二流子……呵呵!我他娘的真要托体同山阿啊!” 大小姐唉声叹气,嚎啕一声,忽而神色怪异地看着半空里的不明飞翔物:“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天外飞客?外星人? 第二百七十八章 粉身碎骨吧! “回禀军师,契丹军已在独鹿山,距我军二里路程,他们约有十万余人,领军主帅是奚族部落首领吐谷浑。”前方斥候快马赶回来禀报敌军的动向。 “他们已经出手了……全军将士听令!敌军以抵独鹿山,火速冲出青石峪。”军师看着青石峪的入口,那儿此刻冒出了青烟,那是军营里传递消息的信号,只有性命攸关之时燃放,求助或示精。只不过今日这个信号,不是求生的信号。 看来布在入口的防线已经破了。 “已快到山腹,前方应有伏兵,我们必须在第二道防线告破前,速速离开这个地段。”军师驾马到主帅身边,出声提醒:“若是出了变故,你先带前军走,我来断后。” 琦云沉重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快马驾到前军之前,手上的长矛朝着头顶上方一挥,全军将士的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仿佛滚动的熔岩,沸沸扬扬地朝前涌动,整条青石峪的山道里回响着雷鸣般的马蹄声与洪亮的口号: “伐罪乱党,卫我七玄,踏平青石峪,攻下独鹿山!冲啊!” 士气饱满的七玄大军如洪水一般朝青石峪出口冲去,浩浩荡荡,场面颇为壮观。 “嗖!”山道中腹出现了一片火箭,满天火雨,点落在大军的中段,立马带起了一阵动乱。 大军中断遭受了火箭与石块的夹击,脱离了前军的队伍,队形断成了两节。前军发现有埋伏,欲要赶回救援,行在前军前的主帅调转马头,面沉如水,厉喝一声:“此乃契丹伏兵,不可自乱阵脚,众将士听令,火速冲出口,必先攻下独鹿山。” 主帅看着中军溃乱的队形,以及地上伤亡的士兵,黑色的眼瞳一动不动,她朝三军后头那个耀眼的人,眼色露出凛然的杀气,手腕一转,长矛朝身后一扫,调头冲出突围。 “冲啊!” 战鼓一催,将士再次聚集了士气,保持队形,冲向出口。 “李培,你去北面后山,接应薛召陵等人。”军师压在大军后头,梳理散乱的队伍,把一直跟在身边的护骑抽出了中军。 “军师……你也要保重!我还能见到你么?”李培替他挡开几支火箭,娇弱的小脸布满了担忧惊恐。 “怕什么!你死不了的。如果……”明钰眼风一瞥,放开缰绳,飞身出去,踹开一块即将落将在一个受伤士兵身上的石块,回身落地,把中箭的几个士兵带上马背上,此刻已经离着李培有数步之远,他也不再回头,最后的话从萧索的风中传了过来: “她要是逃了,那就让她别回来了!” 军师策马一个加急,手里的长枪四面扫荡,替中军破出重围,又飞身上了山壁,以刁钻之极的角度,操弓射箭,嗖嗖一箭把敌军伏兵的两个头领射杀了。 潇洒的身姿,惊雷闪电般的枪法,出神入化的箭术,莫说区区伏兵,即便十万大军,他亦能独善其身,来去如风。 七玄有这样神武的军师,契丹军这是摸老虎屁股,不自量力。 李培带着震撼与倾慕之情,朝青石峪北面的后山奔去,他是个内家高手,轻功出挑,只几个飞落,便已到了薛召陵那里。 然后他所看到的一幕,让他无法置信,惊骇在了原地。 “这些七玄的笨猪,今日要葬身在了青石峪,替契丹军立一个功勋碑!”吐谷浑哈哈大笑,看着青石峪上方三处硝烟,啧啧叹息,眼里无不是得意,嘲讽着七玄的那个皇帝: “据说七玄皇帝胸怀韬略,仁爱谦卑,卓识远见,善用人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哼!我看他还不如手下的一个军师,眼瞎耳聋,不识忠奸,不辨黑白。二王子心地善良,不希望见到两国交战,生灵涂炭,便在王上面前请命出使七玄,忍辱负重,诚意请罪,友好邦交。” “七玄污蔑契丹在先又囚禁王子在后,还有脸讨伐我们,真是无耻小人的国家。这一战早就要打了,他们敢来犯我契丹,老子让他们有来无回。” 吐谷浑愤恨,怒骂着七玄的无耻与不要脸,而他身边一直沉默的人忽而指着独鹿山的山脚,淡淡说道:“吐谷浑将军,七玄的主帅来了。” 七玄的女将军,略有耳闻,她的勇猛强悍,这些契丹人未必都知道,不是很多人会有兴趣去了解一个女子有多能打架。只不过她的来历,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 出生匪窝,有曾是侍奉人的奴婢,后来投靠了朝廷,出卖了自己的母亲,成了剿匪英雄,至于她如何坐上女将军的事迹,也传扬已久,人们对她添油加醋渲染成了一个顶天立地,冷酷无情,凌厉美艳的战神。 “沙漠里的天宝花。”吐谷浑听着那些关于七玄女将军的故事,生里对这个不同凡响的女子有着探究,七玄当真会有这般传奇的女子? 在吐谷浑的眼里,草原上的女人擅长骑射,坚强勇敢,又多情烂漫,在草原男人心中就是最可爱的刺玫花。 然而他所见过的七玄的女子,娇柔造作,扭扭捏捏,整日做些诗词歌赋,无病呻吟,战争一起,便成了笼中小鸟,任意由人蹂踏。那些江南女子犹如温室里的娇花,只能成为男人的附庸物,将士的战利品。 对七玄女子有着偏见的契丹勇士,此刻却对敌方的女将来了好奇:“为何她还不出现?” 吐谷浑站在战台上,俯视着山脚下的七玄大军,目光飞快地扫过他们的阵型,眼里露出欣赏之色:“听说这些人之中绝大部分都是新兵,只用二个月便能把阵型训练得如此规整,这个军师我倒想亲手较量了。”虽然是敌对,但勇士佩服强者,于是不吝夸赞。 此刻山脚下的七玄军与契丹军已两两相遇,各自列阵以对,大战即将引爆。七玄军经过关口镇与青石峪的考验,手上的长枪已经擦热,做为士兵的责任感也已唤了,与战友共同进退的团队意识也集体复苏。 战鼓隆隆响起,他们之间相互策应,行动一致,斗志高昂,作战且勇猛。军师临场督战,手里的指挥旗左右翻飞,士兵们默契响应,分阵列营,与契丹军对峙。 军师令号一起,指挥弓箭手列在阵前,先射敌军阵脚,契丹军派遣弓箭手,与七玄比拼耐力,两军相互派出弓箭手,相互克制。 簌簌箭矢如星罗棋布,满天盖地,七玄所备的箭已经消耗了一半,军师看着契丹依旧不主动进攻,神色凝重。 在两军首次交锋中,哪一方耐不住向前进攻,便丧失了主动权。 契丹军不主动,再下去,等箭囊尽空,打到后头,会失去后退的余地。 “嗯?潞将军,等我军包围契丹前军时,你可以截断契丹的中军么?”军师抽出身后的弓箭,偏头问着身旁的主帅。 “军师尽管吩咐,琦云微不足道,必会全力以赴。”琦云波澜不惊地说道,双目一如既往的沉寂。 “一会儿我会让步兵佯攻,刀斧手后卫,骑军两翼包抄副攻。倒是主攻的任务交给你了,如果你能够阻拦住契丹的中军,我可以折损契丹军两成以上的兵力。那么战局的胜负已有了分晓,潞将军,今日不仅是七玄将士们的战台,也是你的战场。” 明钰微微一笑,想起了乱人岗的经历,神色一闪,郑重地说道: “小之为家,大之为国,上天赋予了你本事,便有做顶天立地之人。没有谁可以评判你的价值,你即将成为名扬天下的人物,流芳千古,世人瞩目!” 唰!琦云眼帘一掀,死寂的双眸出现了一丝涟漪,她蠕动了下唇角,最后的两个字淡淡消散在了飒飒北风中。 “保重。”玄色披风抖起寒凉的风,脑后长长的马尾摆出优美的弧度,英姿勃勃,令人瞩目。 “嗖!”于此时,三支箭矢激射而去,擦过她的发顶,疾走一线,如惊雷闪电,冷冷钉在突厥战旗上,嘶!战旗遭受巨力,撕裂成了碎片。 “喂喂喂!大白天,你他娘的也抽疯!一块大泥巴,看把你惊动成啥样了!没被敌人打死,却遇上了猪队友。我靠!还模胸!臭流氓!”青石峪的北面后山,一对小兵相互追逐,似在打闹,但那个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兵,一边跑一边气急败坏地破骂着。 “你你……大佬!老铁!我是你大兄弟!你再追我,咱们就粉身碎骨了!我草!你还砍!”步步退让的小兵自是卫大小姐,她紧紧护着胸,以免对方的刀刃划伤她引以为傲的双峰。 “哥们!停停停!嘿!风火雷电停!”她身子趔趄了一下,神色慌急,双手胡乱在胸口拧掐,嘴里念念有词。居然不奏效,大小姐撅嘴,继续变法: “南无阿弥陀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芝麻开门!棒子老虎鸡!”大小姐又跳又念,神色虔诚,暗怪咒语怎么不奏效?还有什么咒语来着?昨夜那个救了自己的人,是结了什么手印? 这样……这样……喔!是这样……好痛,哎哟!抽筋了…… 大小姐甩着手,抬头去瞅那个失心疯的同伴,对方一脸狰狞地瞪着自己,呆呆地看着她耍宝,等她正常了,他又举刀来刺。 “烦死人了!你个傻逼!”大小姐没耐心了,一脚踢飞对方的长刀,手腕一抖,唰地亮出把雪亮的匕首,像一条美人蛇缠了过去:“兄弟,本小姐的耐心用完了。” 她的动作迅捷灵敏,出手比对方更快,原来方才她一直有所保留。 “你这毛病啊!本小姐给你治治……睡吧你!”大小姐手腕一翻,以匕首的柄捅在了对方的睡穴上。 “小晴子!你……怎么能对小陵子动手?”赶来救援的李培看到这幕,吓得花容失色。 “切!他啊!有……”大小姐随手扔下薛召陵,不以为意地嘁了一声,要把事实解释一下,让这个病入膏肓的患者及时救治。 “嗖!”一条绿藤七拐八绕,从天际蜿蜒伸来,让她瞬间一呆:“咦?阿利路亚!咒语灵验了,有天堂树耶!” 第二百七十九章 真的粉身碎骨了 “欸!战旗已毁……将军,那个军师好生威武,只可惜带的都是些骄兵。将军不如再等上片刻,我看他们已经耐不住了,他们先出手,对我们有利。”战台上有人唉声叹气着,然后又安慰脸色难看的契丹主帅。 “哼!七玄那个军师,敢折我吐谷浑的旗帜,这气要是咽得下,我就不是部落第一勇士!隗顺,你让我再静待,却不知这是那个狡猾军师的用心,他这是折我契丹军的士气!”战旗被折,便似悔辱了将士们的信仰,事关一个军人的腰杆,国家的颜面,吐谷浑怎生忍得了? 这时候的人可以为一个信仰,付诸性命,甘愿臣服。 跟在吐谷浑身边的隗顺微微一笑,并不失望主帅的反应。 契丹主帅号令一下,突厥骑军便冲锋下山,犹如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来。 而这边的七玄军也变了阵型,军师号令一响,弓箭手后退,阵中的长枪兵紧随而上列在前方,刀斧手最后压阵,骑兵分成两翼,游走在契丹骑兵两侧,包抄起来。 当契丹前军陷入七玄骑兵的包围时,吐谷浑神色一沉,派遣中军下山援助,并辅助火箭炮弹,攻击七玄外围的骑兵。 箭矢炮弹,打在地上,烟灰四起,打着人上,血肉横飞,顷刻间,山脚下便是一片血光与烟尘,当真生灵涂炭,满目疮痍,景象触目惊心,连云天都愁惨了。 募地,一个神将手持铁盾,如从天而降,出现在了中军面前,她的身后一排铁盾,像一道无坚不摧的铁壁铜墙,牢牢锁住了契丹军的去路。 “她?就是七玄女将?”吐谷浑趴在战台上,一脸惊异,呆呆地看着那个赫然出现女子,一身铁甲,单持铁盾,虚点长矛,纤瘦的身材悄然傲立,目空一切的气质,冷酷无情的眼神,仿佛是战场硝烟里生长孕育的死神。 “啧啧!真他娘的怪胎!如今世道怪胎咋那么多?”青石峪的北面后山,立着一个神秘女子,她应该很美,所以绕着她转的无耻小兵不由啧啧叹息: “妈的,逆天颜值,巨胸萝莉,小妹妹,你好看得都不像个人了,是天上的仙女么?” 仙女看看她,一双瞳仁犹如圆圆的龙眼,但并不是黑色,而是海水般的湛蓝。 “人外有人,这句话我现在才品出点味道。”妈的,这个世道要么是绝顶高手,要么是倾臣舞姬,要么是绝色道姑,要么是传奇军师,啧啧,这些奇人妙人,简直就像天神所铸的精品,一个个不是通晓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就是长袖善舞,独领风骚,就差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了,还有空缺。 本小姐也不算差,又会医术又能打,还长得漂亮,但在他们面前,我就是个凡人。估计天神偷懒了,做了半成品便放下了人间。 这个小仙女约莫十五六岁,个子不高,发育很好,这胸脯都差点赶上大小姐了。不过她的气质很冷,不同凡响,像看透了一切,显得格外超然物外,淡泊宁静。依照大小姐的想法,小仙女的胸应该纤秀小巧才会更可爱,符合她的文青气质。 “小仙女,你也喜欢戴面纱啊!我认识一个小姐姐,也喜欢喔!有空可以碰碰面,你们的眼睛都好好看喔!”大小姐对女孩子有种天生的保护欲,逗着她们开心,她也会得意。 “小晴子,她有点奇怪耶!你别靠她太近了。”李培看着小仙女,脸色有着不安,赶紧提醒凑在美人面前的小色女。 “小仙女那么清新脱俗,与众不同,怎么会是坏人?”大小姐色迷心窍,对这个乍然出息的仙女又惊怪又来兴致。 “我觉得你不会害我,你说是不是?你刚才那一招太帅气了,如果要害我就不会现身了。你,是不是来帮我的?”大小姐一直追问着她。 小仙女眼光一闪,背身以对,朝山脚下望了过去。 独鹿山上硝烟翻滚,厮杀声不断,士兵们手里的长枪已经斑驳累累,枪头以摩擦得面目全非,他们依旧对这敌军不依不饶。契丹前军的小将此刻叽里呱啦,说着与一堆话,等中军策应,纷纷赶来。 铁盾急速擦过地面,似天际惊雷劈在老树上,燃起一路的战火。她手中的长矛朝身后一挥,突厥士兵们仿佛被敲碎了浑身骨头,软趴趴地瘫成了一堆,轰! 战火无情吞噬着地上凋零的生命,而她站在三军之前,似铜墙铁壁般坚守住阵地。 契丹士兵呆若木鸡地看着她,此刻女战神拿着矛盾,深沉的眼睛凌厉地看着他们的阵脚,大步流星走到他们面前,长矛在她手里划出锐利的弧度,刀锋上的冷芒,有那么一瞬让所有人无法直视。 “这是谁?”吐谷浑喃喃自语。 “她是七玄女将。” “我知道了,外面的谣言原也是可信的,真是个奇特的女子。” “她是个可造之才,但她不是今日的主角,很快她会是永远醒不过来人。”隗顺掩下了眼睛里的异芒,双手在胸口结了个印,嘴里低低念了声咒语,指尖一粒尘埃朝独鹿山对面的青石峪飞去。 “隗顺,你刚才使的是什么法术?” “九字真言咒,这是我们阴阳家的咒术,吐谷浑将军,这场战争胜利的成果终究会落在你的肩上。” 吐谷浑不懂这些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也没兴趣深入了解,只是关注着底下的契丹军,势在必得道:“首次大战要是本将军胜了,明日我就直取霸州,攻入益津关,打下七玄半壁江山。这次必然要七玄赔礼道歉,释放二王子。” 隗顺点头,负肩做礼道:“将军必会得偿所愿,此乃二王子之福,亦是我主人之幸。” 吐谷浑虎目盯着山脚下愈加吃紧的战局,眉头越皱越深,全然不见半分欣喜。 “那个七玄军师是个麻烦,有他指挥兵马,这一战本将军未必能胜。最多是五五平局。”吐谷浑是个兵家子,兵法计略或许比不过七玄的三流谋士,但他征战多年,观看战局便能清楚两方的势力差距,哪一方落在了劣势,哪一方站上游。 隗顺猜错了,这一瞬的胜负,契丹折损了一万多人,失了两成的损失,以露败象,而且阵形已溃乱了,当下只能鸣金收兵,整理阵型。 “我我我日!又是这泥巴山,有人想在山上种地么?施那么多土。”卫初晴跳开了脚,躲开袭来的泥巴,心里又惊又恼,愤怒道:“哪个小鬼那么淘气,长辈就不管管?妈的,小李子,咱们也丢回去。”她说着捡起两团泥巴,胡乱打一气,连方位都抓不准。 “小仙女,你迷路了么?还是出来找爹?”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够让小仙女露面的有原因呢? “哼!不配合,你们仙女都那么没礼貌么?”大小姐扶着腰肢,继续装逼成神,一般人都见不得她这种小人得志,嚣张跋扈的模样。 什么都不知道,还装知道,挺无耻的。但小仙女还是用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眼,看着大小姐,缓缓蹲下了身,单手捏指成结印,手指上落下成片的花瓣,落在土堆上,泥土越变越小,瞬间融化了。 小仙女果然不是普通人。 “小仙女你说我那么有气质,又风趣幽默,你是不是心动了?昨夜是你救了我吧!你果然对我有企图,小仙女你好比心喔!掀起你的面纱,让我看看你圆圆的小苹果。””大小姐出言调戏,走到小仙女身边,伸手要去模她的脸颊,顺便摘了面纱,看看庐山真面目。 “不好!小晴子,别靠过去,她不是人!”李培面色土黄,吓出了一身冷汗,伸手要去组止,又下意识收手。 他朝地上昏迷的薛召陵看去,眼色复杂,他究竟该不该帮帮她? 可她坏了军纪,私下与战友斗殴,而且还伤了人,又不好好固守自己的岗位,这次任务她也太敷衍了些。军师知道…… “要是她逃了,那就让她别回来了。” 李培脑海里响起了军师的警告,手里一犹豫,便发生了让他始料未及的事。 “诶呀!小仙女,我是要摸摸你的头发,是不是比我家军师还滑还冰爽?你你别动手啊!”大小姐毛手毛脚,立马遭到了恶果。只见一条绿藤打头而来,一下子锁住了她的身子,把她抛在半空里转着圈圈,这一片地方就只有她惊恐的大叫声。 李培看着她指间的银针,所有地同情化为了鄙视,还有些幸灾乐祸,看着大小姐弱鸡的身板,暗暗偷笑。 这次抠脚大妹儿对上了硬岔,根本没有下嘴的地方,还要像风筝似的,在半空里飞来飞去,忽上忽下,提心吊胆,头脑发热,四肢无力。 “嗖!”空中又射来一箭,大小姐脑子一懵,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已落下了悬崖,她最后看到的是小仙女回眸望了她,那眼神依旧无情,可还是那么天真干净,毫无古井的深沉阴暗。 她应该是个美人,美若天仙的那种,好想看看她面纱后的脸,可惜了。 “啊!”大小姐只来得及惨叫,然后彻底说不出话了。她张张嘴,脑海一片空白,嗓子火辣辣的疼痛,只想着一句话: 妈哟!本小姐这回真的粉身碎骨了,我要诅咒那个射箭的禽兽! 第二百八十章 又到山穷水尽了 “小晴子!”李培慌急地跑到悬崖边,望着下方山风呼啸的深渊,伸手捂着了眼睛,忽然他的眼角看到了一抹白影,立在对面的悬崖峭壁上,当他微疑一声,再去瞧那处,忽而又被另一处的动静分了心神。 那个沉默的小仙女也纵身飞落了下去,眨眼睛消失在了云雾底下。 把人丢下去的是她,为什么还要跟着下去?她与小晴子又会有怎样的联系?还有那个白影…… 独鹿山的战火稍歇,地面上的硝烟还未散尽,泼洒的泥沙沾着暗色血迹,堆积成数座小山包,里面合着尸骇炮灰,寸步便有数条性命化为了尘土。 “契丹损了二成兵力,他们还有八万人,首次交锋,我们小胜一筹,不过这着成功还有数步之遥。要大获全胜,我们必须折损他们五成兵力,待会儿,还有更艰巨的战斗。胜者不骄傲,败者不馁。记住,骄兵必败,不要以为嬴了一次,士气就骄了。” 山脚下,军师在阵中训话,言辞不带半分松懈,依旧绷着脸,不矜不伐,让一些新兵很快忘记了战胜的喜悦,松垮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不敢疏忽大意。 随后军师交待着此战的方针:“我们的目的是要攻下幽州,半日之内定要把契丹军打退独鹿山,明日攻下幽州城。” 若能二日攻下幽州,那么这场的将士都将载入史册,流芳百世了。用兵如神的军师当真能够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么?从此一战,当真会再出一支绝世神兵? “从霸州经过青石峪,我军行了数十里路,粮草要送达需要半日,此次我们是征军,所备淄重不足,只是随身携带了三日的粮草,而契丹军背靠幽州城,后方弹药充足,后备力量丰富,再者他们训练有素,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士,装备也精良。你可知道我担忧的是什么?” 明钰刷着战马上的灰尘,喂着马草,他身后站着一个女将军,此刻摘下了胸口的护心镜,蹲在一只水桶边,也洗着沾血的铠甲。 “你担心粮草不足,不能行军。” “嗯,说中了一些,不过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明钰扔下了马刷,清理身上的血迹,他掏出一瓶澡豆,倒了一些给琦云,然后搓着手指间的血迹,他皱眉的样子,似乎很讨厌指甲缝里的淤泥。 这般爱洁的军师,难怪有个色女总想着如何弄脏他。 “你看到那里了么?”明钰擦着手,白莹莹的手指点在远处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重中之重的关口,如果失守了,我们再无退路。一日半之内必须攻下幽州,不仅是为了补给粮草,也是给了自己一条生路。” 他指的地方就是青石峪北面后山,那儿一片峭壁悬崖,无有出路。琦云不解,那儿本就无路,为何还是关口? “我们来时,青石峪的出口,山腹以遭了契丹伏兵的炸毁,已经无法回程,只有那一出,还有生门,只因那处最为险峻,算是一处屏障,契丹兵也难以攀爬,暂时是无法攻破。要是退军,我们只有披荆斩棘,走一条险峻之路。” 明钰淡淡说道,伸手撩着鬓边的刘海,看着琦云波澜不惊的双眸,微微挑眉,他已经习惯这个小姑娘这样不同凡响的气质,无论遭遇任何坎坷惊变,她都保持冷静沉着,波澜不惊地看待一切,但又能云淡风轻地炸响惊雷。 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她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让她的眼底不再是一潭死水,古井无波? “军师,有何必胜法?”琦云问道。 “必胜法……”明钰伸出四根手指,眼里有着微妙的光芒:“此法三分靠人,一分靠天。” 嗯?琦云眼色微动,看着他找来二个千户,交待了几句话,然后对她说道:“此事若能成功,便赚一分胜算。” 还有二分胜算在何人手里?明钰淡笑不语,牵着缰绳往阵地走去。 “如果战败,我们便是举步维艰,落于左右为难之地,九死一生。故而这回我们不可以输,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是一种考验,但我只选择向前进。”这是他上马之后说的话,而下一次开口,便是在三军之中,临阵指挥了。 我死了……真他娘的背啊!大小姐内心痛哭嚎啕,直想捶着自己的小心脏,发泄着憋痛的懊丧,她好后悔,难过得肝肠寸断。 本小姐真不该调戏仙女,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仙女唱哈利路亚,送上虔诚的祈祷。 诶呀!我怎么还没死?呼啸的山风吹得她脑子愈加清明了,赶走了混沌,撤走了苍茫。 大小姐伸手伸脚,再摸摸脑袋,咦?脑袋瓜子完好无损,没有溢出脑浆,也没有缺胳膊断腿,她真的没死! “哈哈哈哈!”她嗖地站了起来,踩在平地上又蹦又跳,打了几下毫无章法的拳脚,又叉腰装逼:“咩嘿嘿嘿!本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有圣行者守护,谁也破坏不了我这颗勇者的心,以及坚不可摧的伟岸身躯。” 她仰天长啸了一会儿,扣着嗓子,咽了几口水,嗓子眼此刻直冒火,再来叫那么一嚎子,烧得肝疼,声带都快扯出血了。 大小姐装逼失败。 她在周围晃荡了一会儿,想着怎么找到出路,顺便看看有没有路人。心里泛着闷,搔头搔脑,看着自己掉落的那处悬崖,暗中揣测是哪位大仙救了她? 上边云雾缭绕,翠峰松柏,依稀透着黛青色的天空,时而飞过几只大雁。头顶上苍茫,脚下的路也迷离,像是落在了异度空间,找不清出路,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在咬痛了手指以后,大小姐确定自己不是魂魄,这儿也不是黄泉路。她看着繁茂的树丛,松软的土地,随处的残枝败叶,以及动物的腐尸,不由暗想或许遇上了瘴气,这里是一片森林。 嗷呜……她走在云遮雾绕的森林里,听着野兽的嚎叫声,紧紧握着手里的配刀,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这儿必然少不得象豹虎狮,狼狗野猪这些大型走兽,于是愈加小心翼翼了,走路时特意放轻了脚步声,喘息也放得轻细,惟恐打扰了这些森林大王,遭到群起而攻之。 “咦?”大小姐缩着脑袋,停住了脚步,当下屏气凝神,去听周围的动静。 她好像听到了打斗声…… “小妹妹,你为什么要动手?我并无恶意啊……”白影飘然落在地上,如蝶翼般的风袖左右一挥,聚起一面风墙,片刻后,万千片叶子利如针尖,点刺在风墙之外,清风稍一凝滞,如银瓶乍破,白影朝后滑开几步,稳住了身形,她的面前闪过零星的碎片。 “好厉害的小丫头……”云靴上落下几片折瓣的叶子,还有几丝断发。 在背光的树枝上栖落了一只纤秀的脚,轻盈的娇躯纹丝不动,仿佛本就是那样存在着,连着树枝,悄然无声,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 然而画卷般的人,有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睛。 “你很安静,也很天真烂漫,为何一直跟着我?我已现身了,你为何不坦诚相待?你不是个怕生的孩子。”只是很孤僻。 落在树梢上的女子年纪很小,可看起来很不简单,至少会让比她大一轮的长辈也无法琢磨她的思想。 “你是阴阳家的木系子弟,说起来,我与你也是同源。道家与阴阳家同出于易经,由简入繁,由博入专。你的力量足以对付绝顶高手,欸……我真不想与你作对。”说话的人一身道袍,长发高束,眉宇带着冷郁之色,白皙的肌肤夹着疲倦,此人自是李冶。 “沙……”树梢微微一抖,上边的人已经飞入了森林深处,不见了踪迹。这个女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凭空出现,又无声无息地隐退。 她有何来意?李冶看着掌心里的叶子,想不通对方跟随自己一路,是为了什么? “小李子?我草!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快点拉我一把!这该死的野猪刚才差点咬掉我的脚……嘶!疼啊!”大小姐在森林里跌跌撞撞,差点以为要撞上了老虎豹子,幸好这一回是个熟人。 妈哟!刚才那头野猪吓死她了。 她还以为是人,哪晓得一靠近,他娘的就见一头抽疯的野猪拱了过来。 凭着她犀利的步伐,风骚的身法,神一样的速度,才没有被猪拱到树上,只是脚腕子惨了些。 “小……小晴子……你可以把猪头扔了么?我好怕啊!”李培捂着胸口,吓得花容失色,倒不是为了大小姐的伤势。 “这个?嘿!本来想当顿晚饭,或者孝敬虎大王。嘶!你来得及时,其实我不喜欢吃猪肉,喏!这算是给你的答谢礼物,可以切个猪耳朵凉拌。”大小姐不怀好意地把猪头凑过去,要把李培吓哭。 “小晴子,他胆小你别吓了,要是让王义知道了,会找你算账的。”两人正打闹着,有个人过来阻拦了,此人正是薛召陵。 “是啊!你醒来了,是得算账……”大小姐眼里透着凶光,恶狠狠地把猪头摁在这个插嘴的人脸上,那个猪大嘴正对着那人的嘴,在人。兽。交吻以后,对方立马捂着嘴巴干呕。大小姐嘿嘿冷笑,转身在对方屁股后头来了一脚。 “滚你,妈,的!本小姐才要好好算算上面的账!”她一声娇喝过后,动用拳脚,把倒地的人胖揍了一顿,动作虎虎生威,把李培吓出了一朵喇叭花,惊骇得合不拢嘴。 劝说的人不仅没把事摆平,反倒是把自己堵在了火炮口,遭受了一番轰炸,销魂的滋味一言难尽。 “怎么样?本小姐那么热情,那么激情饱满,你怎么一副焉焉的样子?肾虚了?”大小姐勾着好战友,大摇大摆地往出口走,豪迈地说笑着。 “还回去做什么啊!都结束了……”李培看她要往山上走,唉声叹气地说道。 “什么结束了?战事完了?”大小姐推开身边遭了特别照顾的战友,郑重道:“军师怎地了?他出事了?” 李培摇头:“我不知道……”他见大小姐紧握的拳头,缩着脑袋,指着青石峪的北面,喏喏道:“我们出不去了。” 啊?大小姐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她才走出了原始森林,又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想欠天下人 “吐谷浑将军,接下去的交锋,我预测七玄军师定然有必胜法。”隗顺拿着小金刀,从食鼎里割下一小块肉,蘸上椒盐,放入嘴里慢嚼,过会儿舀了勺奶粥,吃了一口,他就放下了筷子。 这已算契丹最清淡的餐食,然而对他来说还是太油腻了。 “那个七玄军师是个人物,半日工夫便折了本将军两万兵,但我军还有八万人,远胜他们四倍,我不信他们能够逆转乾坤。”吐谷浑大手一伸从食鼎里抓出一只蹄肘,右手操刀,割下一大块,往嘴里送,抖落了一桌子的油脂。 “七玄军师擅长排兵布阵,又通晓五行阴阳,博学强识,先于七玄关口镇来了一出瓮中捉鳖,将七玄暗间一网打尽。而后又能够未雨绸缪,事先在青石峪布防,顺利到达独鹿山,此人运筹帷幄,智计百出,是一位惊才绝艳的智士。而在智士里他又是个勇将,是个举世无双的人……文韬武略……智勇双全。” 隗顺饮了一口清茶,感慨着,目光时不时去北面扫着。 “隗顺,你是小看吐谷浑么?”吐谷浑刚吃了败仗,心情抑郁烦躁,耳边一直响着关于七玄军师的话,如何用兵如神,如何有本事,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愤怒。 “自是不能,吐谷浑将军是奚族第一勇士,久经沙场,悍勇威武,你是契丹诸将里最勇猛的将军,隗顺除了佩服我家主人,敬重的第二人便是将军了。您是个正直善义公平的人,契丹失去你这样勇士,会有很多灾难。”隗顺油腻的手按在肩上,对着吐谷浑低头一礼,神色虔诚,似一个信徒。 “本将军不会认输,七玄军师再如何狡猾聪慧,那也是只奔跑在沙漠上的兔子,吐谷浑的部下个个能征善战,勇武坚强,是草原上的烈马,定然要碾死这只兔子。”吐谷浑擦了一把油淋淋的手,握着桌上的战刀,朝阵地走去。 “此战本将军亲自上阵,定要生擒七玄军师,为我伤亡的部落勇士报仇。”他言语决定,势在必得。 “隗顺在此祝愿将军大获全胜,为此,我会献上一份绵薄之力,算是我对第一勇士的敬畏之情。”隗顺目送着吐谷浑,慈和的眼转到了青石峪的北面,笑容平淡,似一个无辜的少年。 “嘿!契丹狗嘴里叼着一口羊肉,走过来了。”独鹿山的垛口墙下蹲着两个契丹士兵,啃着肉饼与炒米,一双贼兮兮的眼睛盯着契丹大将军手里的烤羊腿,狠狠地吞着嘴里的食物。 “你吃快些,马上开始动手。”他身边的人狼吞虎咽了几口,掸着手,笔挺地站立着,刚好看到吐谷浑巡视过来的眼睛,吓得赶紧低头,头上的头盔立马罩住了他大半张脸。 “卖麻批!这饭都不让人吃饱,就让老子干活。”蹲在地上的士兵啜了几口水囊,拿起手边的弓箭,与同列士兵昂首挺胸守住岗位。 “契丹狗走了,咱们可以动手了。”使着眼色的士兵嘴角上有一撮山羊须,身量不高,却体格魁梧,四四方方的脸不如契丹人的粗旷,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倒是比他们的锐利得多,此人正是全奋发。 “嘿!老哥给他们喝一壶尿。”他身边细眼薄唇,容貌英挺的人便是雷傲。 “契丹的勇士们!七玄冰雪狡诈,卑鄙无耻,他们夺走了我们的二皇子,他们用最恶毒的招数栽赃我们!贬低我们的人格,掠夺我们的土地,进犯我们的国威。我们契丹人坚强勇武,坚韧不屈,在敌人侮辱谩骂进犯的当下,我们一定要狠狠回击,粉碎他们!” “我们要像雁鹜熊貉那样去战斗,不能成为羊豚雉兔般的弱者,被人宰割,这是属于你们的战场!胜利是属于勇敢的人,不要惧怕飓风大石,枪林弹雨,我们一定要勇敢回击!把七玄贼兔打回老窝!” 吐谷浑在阵地里激励着契丹士兵,带动了一大片士气,在经历一次失败以后,契丹军重振旗鼓,越挫越勇,士气高涨。 “嗯?吐谷浑在激励士兵……他是位统兵的良将,也有手腕,挺聪明的。”七玄军师在万人军中,定定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契丹军,目光如炬,看着里面那个侃侃而谈,激情澎湃的主帅,微微一怔。 也有一个人也是那么的热情似火,口若悬河,舌灿莲花,能把自己的意念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从而引导他人的信念。 “你要是敢逃,就不要回来了。”那个家伙要真不来见他,逃走夭夭了,又岂能让她如此逍遥自在? “潞将军,这一场交由你来指挥,我去冲锋。”明钰领着五百个长枪兵冲到阵前,此刻鼓声点点,在独鹿山的上方盘旋来去,透着恢宏之气。 “冲啊!契丹的勇士们!” “全体将士听令,此战只许进攻,不许后退!” 双方阵营口号一喊,便亮出了兵刃,比拼了起来。 契丹是北方游牧民族,逐水而居,过着鱼猎生活,他们的马上功夫堪称一绝,七玄略有不及。此刻,契丹军冲锋的便是骑军,约有二万人,而七玄军师身后只有五百人,那无疑是大象跟蚂蚁的较量。 吐谷浑由先是有些轻心,毕竟对方实在是太弱了,还有那个军师生得比女人都娇柔,他一个胳膊都能掐断他细细的腰肢,难以想象,对方会怎么让人刮目相看。 契丹军直冲下山,正面碾压七玄前锋。两万骑兵可以像滚车轮似的,把七玄前锋压成肉饼,他们高昂的马蹄即将要踩上这些士兵的脑门,倏然,惊变开始了。 五百长枪兵左右一分,避开契丹铁骑,他们似乎畏惧于万千铁骑的威武,撤退得飞快,让出了路,暴露了七玄军的中阵。 此刻契丹军直面迎向的是七玄的骑兵,两万骑兵对应五千骑兵也是胜券在握,吐谷浑暗疑,七玄这般退让,总透着古怪,他看着敌军中阵里指挥的主帅,眼里的困惑依旧不能消散。 主帅坐镇中军,不可暴露在敌军面前,是历来的常规,但七玄两次都不按常理出牌。头一回主帅没有坐镇,而是做了防卫主力,这一次主帅坐镇了军中,但冲锋却不迎战,成了主帅正面交锋。 这里面哪里不对劲?吐谷浑心思急闪,忽而一声轰响,把他震撼了。 是七玄军师! 一个俏拔的身影募然出现在骑军之前,侧身应对,马蹄翻起的尘土溅在他的肩膀子,他依旧纹丝不动,像生了根似的扎在地面。 契丹冲锋队的副将心头一惊,随后立马扯住缰绳,双脚紧夹马腹,胯下的骏马猛地仰立起来,要踏平眼前的障碍。 “轰!”副将的马仰天而倒,口吐鲜血,依然咽气,马背上的副将也摔在了尘土里,狼狈撑起身子,要去抓掉在地上的马刀,面前响起一声破口声,一柄银亮的长枪抵在他的咽喉。 “啊!”远处的吐谷浑惊疑不定,看着冲锋前飙出的热血,脸上的骇色凝滞了。 一只白皙的手掸着肩上的尘土,一双灯火般的明眸眄目看着突厥骑军,坚硬的抹额划过一阵锋芒,那是枪尖上的红芒。 “轰!”青石峪那头也炸响了一声,握枪的人眼色一闪,紧紧收住五指,神情愈加坚毅了,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此战只可进攻,不可后退,只因无路可退了。 “妈的!哪个傻逼把这山给封住了!怎么一下子多了那么多泥巴……妈哟!里面塞了混泥土与钢筋么?那么硬,怎么挖啊!”青石峪北面不见了悬崖峭壁,只有一面无可攀越的屏障,彻底阻隔了独鹿山。 “小晴子,我的轻功也飞不上去啊!怎么办?”李培傻傻望天,一筹莫展。 “这事不同寻常,邪门歪道之术。”薛召陵沉吟道。 “卖麻批!见鬼了我去!昨夜就开始闹腾,这他娘的是哪个死神棍捉弄我呐!对我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那么残忍,活该在马特宏峰冰川天堂上与勐泐大佛寺一辈子!”大小姐狠狠踢了一脚坚硬似铁的泥巴墙。 “小晴子,你好粗鲁啊……”一个女孩子那么凶那么粗俗,会嫁不出去的。李培好心提醒,遭了大小姐一记耳光:“你个死娘娘腔!军师让你守好关口,你他娘的跑下来做什么?妈的!好了,让坏人得逞了,你,以死谢罪吧!” 大小姐狠狠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让千古罪人李培自我了断。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人家好心来救你的……”娘娘腔好伤心。 “关键时刻,你做什么圣母玛利亚!优柔寡断,乱起慈悲心,只会做多余的事,成事不足。”大小姐哼了一声,嘴里咕哝着。 “小晴子,你过分了,他也是为了救你,才违背了军师的命令,你知不知道他怎么做也要受军罚的!”薛召陵看着脸色苍白的李培,大为愤慨,指责大小姐的狼心狗肺。 “跟我谈什么正义感,你倒是很有同情心啊!你们两个傻逼加脑残,正事做不好,来跟我讲什么情义!本小姐宁可你们死在后山上,也不想被你们救了。你们还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们就是怕死,才找了个给我收尸的借口,躲避敌人,想逃避责任,又不想受罚。” 大小姐翻脸不认人,把关口失守的责任具都推诿在了同伴身上,两个同伴伤透了心,其中一个率先发作,与她分道扬镳,拉着另一个同伴走了。 “卫初晴,我们不认识你。小李子,我们就当没有来找过她,亲自到军师那儿领罚。我们不欠她的,让她独善其身好了。走!”薛召陵拉着李培走了。 不识好人心的大小姐,就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等死。 “两个傻逼。”大小姐冷冷一笑,背过身子,等着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以后,默默掏出手里的一卷地图,那是军师昨夜给她的东西。 “这个关口要是失守,你就不要回来了。” “你若是退了,就是天下的罪人,我会杀了你的。” “你要敢逃,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找得到你。卫初晴,你敢试试看!我会把你大卸八块,粉身碎骨!” 一声比一声严厉的戒告,回荡在耳边,想起那个人欲要追赶上她,恼羞成怒的样子,还真的好可爱。 “我才不想欠天下人……欠你一个够呛的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进攻,进攻,再进攻! 独鹿山之战,已经引开了导,火,索,刀兵交鸣声,一声声由冰冷打得火热,枪尖擦过刀刃带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呲!半空中又飙射一道血线。 蒙尘的铠甲边蜿蜒出一条血路,不甘的眼睛黯然失色,最后只能看到血雾里一个绰约身姿。 “这个军师,究竟是什么来头?”吐谷浑眼皮直跳,察觉到了危急,久经沙场之后,他对战局的变化很是敏感,但自尊心又及不愿承认这个可怕的对手。 他敢说这个军师如若成了主帅,那么天下无二的战神。只是心里再如何震撼,在强敌面前,他如何也不退让一步,越是强悍,越想征服。 此刻的七玄军师手舞长枪,如旱地拔雷,十步杀一人,一提一挑,扫平数十骑兵。赤焰枪法刚柔并济,虚实相替,枪势凌厉,变化莫测,疾上又加疾,明钰一接二进三拿四缠五拦六直,一刻功夫便把契丹清风打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 他身子一倗地,平跃挑枪,眨眼功夫便从契丹前锋后头折身回来,身子绕枪而下,落定地面。那些落马的契丹散兵结阵朝他攻来,只见他一个后提枪,挑飞其中一人,像是穿针引线一般,手腕急抖,轮出数十个圆圈,把这些契丹兵带倒在地。 “中军上!”吐谷浑面沉如水,看着七玄军前昂扬的身影,冷冷挥手,下了指令。 “交给你了。”长枪挥洒出满天血雨,沾着血污的脸颊微微一偏,神气清明的眼朝身后一眨,抽身回退。 七玄的主帅定定看着前方,躁动的战场无法影响她的沉静,对着敌军再一波的攻击,她摇动令旗,指挥全军布阵。 契丹依旧是骑兵,这次来的有三万人,如开了闸的洪水,来势汹汹,他们的士气比方才更高涨,面对神话般的七玄军师,他们并不望而生畏,而是燃起了征服的欲,火。 “弓箭手准备。”琦云让弓箭手出列,长枪兵在中,骑兵两翼游走。见突厥骑兵一下来,便下令射箭。 如蝗虫般的箭矢打在契丹骑军,那些骑军的战马中箭以后嘶吼悲嚎,把队形冲乱了,有些士兵中箭,落下马背,被踩踏成重伤。这些骑军还没冲到山下已伤亡了三分之一。 “不对!不对!我军的擂石呢?我军的炮弹呢?怎么会……”吐谷浑脸色露出了慌急,这个情况出乎他的意料。中军冲锋之前,他已下令箭矢炮弹辅助,为何迟迟不发? 他的弓箭手呢?吐谷浑越想越惊恐,赶紧扭头望着山上的垛口墙,那儿的士兵守着岗位,纹丝不动,只有两个士兵鬼鬼祟祟躲在垛口里望着山下。 “蠢货!你们统统在干什么?给我点炮射箭!”吐谷浑怒骂,声音洪亮浑厚,垛口处的士兵不可能不知道。 看他们依旧雷打不动的样子,吐谷浑着急了,策马上山,要去教训这帮混球。 “嘿嘿!契丹狗,初次见面,俺们送你一炮,就当做见面礼吧!奋发,开炮!”垛口这时冒出一个穿着契丹士兵服的汉人,黑黑的脸,黄褐色的眼瞳,不就是七玄士兵么? 吐谷浑大吃一惊,勒马看着正前方的垛口冒出黑洞洞的炮管,心里一寒,直想掉头向山下跑。可是他知道这样也无济于事,脑子一转,心里熊熊的怒火忽而灭了。 “后卫军听令!” “杀光七玄贼兔!” “片甲不留!” 吐谷浑最后下令,集结后卫三万士兵下山,火拼七玄军。契丹的后卫军前仆后继冲下山,有着冲坚毁锐之势,撞阵冲军,七玄的弓箭手此刻分两翼散开,中军的长枪兵直面契丹铁骑,左右骑军相互策应,见机而行。 “契丹的老狗!你娘的!老子送你上西天!”雷傲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遭了契丹军的踩踏,怒红了眼,点了炮弹,轰炸了下去。他是个炮弹玩家,左右开炮,专打契丹军,眼力狠,动手快,指哪打哪,把契丹军打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分散了他们的队伍,弱化了军队主力。 吐谷浑倒在炮火里,贴着焦炭般的土地里,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他是契丹部落里的第一勇士,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是千千万万契丹百姓敬重的英雄,一生披肝沥胆,忠勇护主。如斯佳人,终将尘归尘,土归土,于此刻融化在了契丹的土地上,这或是是将军最后的归宿。 他有遗憾,死得很不甘心,但再最后一眼,他闭上了眼睛。 只因他看到了那样一幅画卷: 青石峪的西面一片残红笼罩,南方的大雁唱着挽歌,独鹿山硝烟弥漫,寸草不生,迷雾与烟灰交织,仿佛一条凄冷的黄泉路。里面走着影影绰绰的人,魁梧勇猛的身影此刻苍白无力,像是未曾上色的素稿。 生命的凋谢,是怅惘,是离殇,仿佛乌江之上的慷慨悲歌。 但有一条鲜亮的身影一冲飞天,在烈火燃烧的天地间,一柄长枪蟠天际地,打破了坚固的冰封,释放了潜藏神秘的古老战魂。 如泣如诉,如鬼如神。似笔走龙蛇,似惊雷闪电,描绘着一幅血染的腾图。 曾听人说起西方有一种不死鸟,一生会经历许多悲伤,从而得到重生,亮出耀眼的翅膀。 也许他就是这样的人,一生纵情驰骋,不让尘埃落定,只让激荡长存。 那是个不朽战神,他输得不委屈。 “吐谷浑阵亡,契丹军沦陷独鹿山,青石峪的生路封锁了,这一战,我们是惨胜。”明钰合上参事的战事纪录,这次契丹军落败,几乎是全军覆没,俘虏了五百左右的散兵,而七玄也折损了二成兵力,加上青石峪损失的人,如今还剩一万五千多人。 “军师说过还有二分胜算。”哪会是哪两分?琦云寂静的眼睛注视着一切,看着七玄士兵清理战场,埋葬死去的弟兄,替受伤的士兵包扎,这些人既没有血亲关系,也不是故交,但在战场上彼此扶持,情同手足,更胜数十载的知己好友。 “你的筋骨还未长好,今日大动干戈,这几日你便好好修养。接下来,我们的路会好走很多。”明钰拍拍她的肩头,眼里亮着好看的光,柔柔的,像一汪春水。 “可那儿堵住了,我们怎么回去?” “回不去的,放心,我们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你很自信。” “我在想你昨夜的话,觉得我们身边有一个保护神一直在暗中协助。” “谁?” “我不知道,但一定存在。” “这就是你的一分靠天么?” “我们还有两分靠人。” “我不明白。”琦云擦着脸颊上的灰土,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看起来像是一只迷茫的小狮子,带着些娇憨。 “你看,那里,还有那处。”明钰指着正前方,与西面。 琦云淡淡看了眼独鹿山:“幽州城。”她又偏头看着身边人,用一种动物探究的神色,这个军师的思想还真复杂。 “河西走廊。”她抓抓乱糟糟的发鬓,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想借兵?” 明钰默默看着青石峪的北面,眼里有抹黯然,他的失神让琦云看到了,两个人都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各自怀着心思。 “想不到契丹有异士相助。”又是谁在背后设计他们? “我倒不担心这个,这儿是契丹的地盘,堵住道路,对他们也不利。给商队带来不便,会影响物资流通。如此极端的做法,他们不会那么愚蠢。” 明钰低眉,他不担心出路,但神色还是不好看。 “那个丫头,到哪里鬼混去了?”琦云这才提起那个死缠烂打的大小姐。 小坏蛋这时候在做什么?明钰撮着箭袖上冒出来的线头,淡淡道:“我让她去送死。” 琦云嗖地盯着他,眼皮底下一根青筋抽搐了下:“她在哪里?” 明钰微微喘息,似乎很倦怠,没有回答。 琦云忍着打人的冲动,大步流星往青石峪北面走去,她冷冷警告道:“我要是见不到她,你就等着与我较量。” 明钰没说话,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丫头要是逃了,他绝不原谅,可要是不逃,她也回不来了。 我究竟是怎么了?明钰脸上飞闪过纠结之色,眼底一片迷茫…… 从独鹿山到幽州以及永清县一带的大路边建着连绵不绝的烽火台,也叫大路墩,一般离这不远的地方都有着屯兵军堡,最近边关有战事,这儿的烽火台都有士兵守岗,观察敌情,及时传递军情,集结沿线兵力。 而吐谷浑兵线独鹿山的消息已经传至到了这儿,只需要引燃烽火,契丹周边州府县便会集结军队,前来援助。 “禀报队长,七玄军用了卑鄙无耻的手段,肮脏下作的奸计,无耻地杀光了我们的兄弟,吐谷浑上将军壮烈牺牲了!”前线回来通报消息的契丹士兵泪流满面,掩着脏兮兮的小脸,悲嚎道。 “七玄贼兔!竟折损了契丹十万勇士!他们不是只有两万人么?怎么能战胜?”监察烽火台的队长,听到这个噩耗,心头大震,怒火中烧地大骂一声,又禁不住疑惑。 “不是的,他们哪是二万人,分明是二十万人!他们人多欺负人少,故意示弱,让我们掉以轻心,太卑鄙!太无耻了!尤其是那个七玄军师,他恶劣的品行传遍了从爱尔兰到契丹,他恶毒的心肠无人不知,无人能敌,我要诅咒他一辈子穷困潦倒,灵魂腐朽,身体衰败!” 契丹士兵忿忿大骂,像只乱咬人的狗。 “什么!二十万人!不好!得快集结沿线兵力,防卫幽州城。你快去燃烽火报信!” “是!”得到命令的契丹小兵摸摸下巴,举着火把子,脸上带着亢奋之色。 好勒!我亲爱的长官!熊熊狼烟升起,墩台后头有个瘦瘦的身影不断闪过,所经之处,都是烽火狼烟。 长城外侧连绵不断的狼烟,让独鹿山上的七玄将士们凝重了神色,他们紧紧盯着前方的烽火台,浑身又充满了斗志,内心生出慷慨激昂之情。 他们的征途依旧漫长,但他们谁没想过后退,只有进攻,进攻,再进攻! 第二百八十三章 我一定会回来哒! 人一辈子能干出一件举世瞩目的事也算不枉此生了。 从来不知收敛为何物的嚣张大小姐,到了战场简直跟匹脱缰的疯马走一帮黑一帮,先是深入敌腹埋炸药,这会儿跑到地热的地盘燃烽烟。做了这两件震惊敌人的事以后,她又耐不住性子,继续搞事情。 既然契丹人误会七玄的兵力,那让他们再误会一下也不为过。大小姐从幽州城里买了一大车的硫磺砒,霜硝石,然后又出了城,这一路她扮了个天真小姑娘依偎在一个眼睛不大好使的胡人老头的身边,畅通无阻地走出了幽州城。 等她制好炸药包,都已是子夜,幽州城防备依旧严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城楼上的垛口后头都备好了弓箭手还有火炮,俨然是备战的模样。 七玄军要到幽州还有半个时辰,由于契丹人误会他们的兵力,集结出抵抗二十万大军的兵力,至少需要半日,这样比较一番,七玄军到了幽州,契丹军也已从沿线军堡抵达幽州。 这时候七玄军除了日夜兼程,是用不上任何计谋了。只有一个人可以,她是这一战的关键人。 大小姐吹着口哨,把炸药包堆在幽州城外的南门,这处面临的是护城河,守卫相对于其它城门薄弱些。 所以……可以尽情地为所欲为了。大小姐笑嘻嘻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雷,管,这是她的秘密武器,上回炸死了那也,就是它的功劳。 “啪!”她点燃雷,管往城门口一丢,转身立马趴倒。 “轰!”初冬的夜,燃起了一大片炙热的火焰,苍茫的月色下,一大朵蘑菇云缓缓升起。 “不好!有敌人袭击城门!”南城门混乱一片,有士兵不断呐喊着,还有急促的鼓声,幽州城内的守备军尽都赶到了这处的城门。 大小姐趁乱扮做了契丹士兵进了城,所见的都是凌乱的场面。四处奔走的百姓,群魔乱舞般的火把,坚硬的战甲,威武的契丹将军,还有彪悍的骑兵。人流散乱,街道堵塞,前不久的太平景象不复存在。 原来不管是七玄还是契丹,百姓们受到战争波及都是那么的惊慌失措,惶恐不安。战争总是能够撕毁矫饰的安平。 大小姐这一路走的很沉默,她或许真的不是个没心没肺,肆无忌惮的人,面对无辜的性命,她也有普通人的慈悲与犹豫。 可是……如果她收手,那些与她生死相依的人,都回不了家了。明钰说的对,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死离,而是选择。 错了就错了,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不能回头。 看着如山高的粮草,大小姐眼里闪过决然之色,她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也没有那么严肃过,退散了眉宇间的温柔和善,眼底的狡黠邪肆,她当真是一位端庄高贵的大家闺秀。 这是幽州城里的粮仓,烧了这些粮草,想必会引来更大的轰动,会给契丹军一个不小的打击。契丹是游牧民族,过的是鱼猎生活,所谓秋收冬藏,漠北的冬天来了,这是他们一个整冬的粮食,要是毁了,他们就要挨饿受冻。 他们一定会恐慌,心里的防线必然会崩塌一角,幽州城的守备军最多也不会超过二万人,那么七玄军便能够及快攻占下这座城。 “嚓嚓!”大小姐打着火石,身上的火折子已经在潜入护肤城河的时候弄湿了,此刻只有两块火石。 “幽州城会有多少兵力?”披星戴月的七玄军朝着幽州行进,领头的是主帅,她身边跟从着军师,这一路他们都不说话,似乎有着某种隔阂,然而快要到了目的地,主帅也不拧巴了,大大方方地询问,虽然口气很糟糕。 “契丹过的是农牧混合生活,游牧以外,只有少量耕地,他们一年所有的粮食比不过七玄一个南方州县。故而长城以北的人口少之又少,除去渤海女真人室韦人,契丹只有百万左右人口,奚族占了四成,其它部落约莫有七八万人,如果没什么战事,幽州城最多会守备三万兵力。”明钰回道。 三万兵力也是他们的二倍,按常理,七玄士兵激战一日,又日夜兼程,既没吃好喝好也没休息好,定会队伍散乱,不成纪律,怠慢拖沓。 然而幽州城外,两军再对峙,却是调了个头,七玄军超乎意料,契丹军也是不如想象。一方士气饱满,队伍严整,一方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七玄军师微微一愣,看着眼前颓废,消极的敌人,大感惊讶。这是死了亲爹么?七玄军嚣张大笑,看着这般孙子似的家伙,生出了骄气。 “啪!”七玄军师唰地拉下了脸,一脸严肃地抖着手里的马鞭,打响了寂静的空气。 “战未开打,便露骄傲,想死得更快么?”军师冷冷告诫,紧绷着脸,即便敌人如何颓废,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一战若是胜了,你们就是名垂青史的英雄。若是败了,那就难看了,不想遭受子孙戳脊梁骨,就冲上去!”军师不善于表露自己感情,他一向不苟言笑,你做的不好,他会阴沉着脸色犹如严冬腊月般地对待你,但你做的好他会用另一种方式鼓励你。 虽然这种鼓励像一块石头让全军将士心里沉甸甸的,但他们再也不浮躁了,变得更冷静更顽强。 “冲啊!”七玄将士高声呐喊,前仆后继地冲向幽州城的北城门。他们并不分散兵力各个击破而是集中主力,一举进攻,他们的时间不多了,长城外沿线军堡的契丹兵已离他们不远,胜负只在一瞬间的差距。 要是败了,他们就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要是胜了,就是绝世神兵,名扬天下。 七玄军师率先跃上城楼,横枪一挑,把垛口后的弓箭手打得七零八落。 随后他令旗一挥,所有的七玄士兵奋勇当先,一个赶在另一个身前,他们都想冲在最前面,打落敌人的刀枪剑戟,替战友两肋插刀。当然他们的速度及不上主帅,那些长刀都无法贴近他们,一齐拦截在地,那些彪悍的契丹武士一个个倒在地上,软了骨头。 此刻在城楼上拦截契丹士兵的军师一枪挑落契丹的狼旗,回身转枪,举枪刺入城门石的机关,“轰”地一声,城门石爆裂开来。 幽州城的城门轰然打开。 “军师,契丹军已经团团围在了城外,我们要如何突围?”述冲进入临时营帐,见着军师正给主帅包扎,目光不由流连在主帅白皙的肩背。 “我知道了,此事过会儿再议,你先出去。”明钰转身,把带血的绷带放入盆舆里清洗,视线若有若无地扫着述冲。 “喔,对了,军师,刚才刘瑶去粮仓里巡查,发现幽州城的粮仓尽数销毁。” “嗯?”明钰神色沉凝,问道:“可查到何人所为?” 述冲拿出一块手帕,走到他身边,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去瞄正系着衣带的主帅,心不在焉地说道:“这是现场留下的线索,看字迹,不像是汉人所为。” 明钰神色有了丝微妙的变化,收起了手帕,然后冷淡着脸,把窥凯主帅的家伙赶了出去。 “这是你所说的一分胜算。”琦云仿佛明白了,眼里抑郁已然不见。 “她还算不笨。”明钰把手帕递给她看,绣着杜鹃花的白娟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可以想到那个笨拙的家伙用眉笔做着记号:我一定会回来的! 七个字里透着一股子坏坏的味道。 她回来做什么?这个该死的逃兵。 “她去哪里了?” “去赚最后一分胜算。” “你为何交派她这些任务?”很危险。万一有个差池,那丫头就成了罪人。 “我是让她去送死的。”明钰冷冷说道,原本疑惑的主帅立马沉了脸色,两人稍有缓和的气氛又冻结了。 营帐里有着初冬的气息,寒风凛冽,砭人肌骨。 “嘶!冻死我了,欸……”山丹县外的十里荒原,一个女子牵着缰绳,呵着双手,腮帮子鼓鼓,过了一会儿又憋了下去。 “哒哒。”一辆马车从她前面驶过来,女子急忙奔过去,对着车上的主人诚恳地说道:“嗨!好心的人,请问王庭怎么走?” 这个纠缠着马车,一直追问个不朽的人便是卫初晴。自从烧毁了幽州城的粮仓,她便想到了七玄军很快会面临围城的威胁,便做下记号,报了个信,然后又溜出了城,沿着河西走廊自北向南走。 她估计以军师的英明神武,必然能够攻下幽州,那她也再接再厉,立个不世之功。 我这回又做了个无名英雄。大小姐想着下一次一定要打个响亮的仗,她要举世瞩目,万人敬仰,名垂青史。 “你要去甘州回纥的王庭?”车里人讶异地问道。 “不错,不错。”大小姐小尾巴一翘,心想又遇到好心人了。 “你把身上的衣裳与帽子脱了,我就告诉你。”车里的人轻笑,满怀恶意。 纳尼?大小姐呆愕,这他娘的是遇到流氓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想打架么? 这世上只有大小姐调戏别人,哪有别人来调戏她的道理。卫初晴碰了一鼻子灰,当下就走,毫不犹豫。 想占本小姐的便宜,先脱下你的裤衩再说吧! “回去,追上她。”马车里的人这时说道。 “主人,七玄连下契丹三地,攻陷了幽州城,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契丹王如今焦虑不安,日夜思恐,急欲见您……这……五护法至今不见音讯,也不知有什么遭遇……”车夫忧虑道。 “契丹败仗,是天命,不可逆转,我早说过那个人今非昔比,运势旺盛,他们不相信我的眼力,倒是信那劳什子的九宫图,道家的八卦阴阳,奇门遁甲无法包山包海,那人太自负……罢了,让他们闹一段日子。” “隗川,替我带句话给契丹王,且让他安心等待,莫再招惹七玄军师了。隗顺行事缜密,若有不测,必会报信,不见音信也算安全,不必忧虑了。”马车里的人慢条斯理地说道,随后饶有兴趣地轻笑一声。 冰天雪地的山丹城外,呵气成霜,一个紫色纤长的人影,目送走宝车,悄然转身,衣襟上的貂绒,晶莹雪白,在紫色的烂漫里,入了分高洁。 “花擦!你这老头干嘛挡着我的路呀?”进了山丹城,大小姐想着入回纥皇宫的法子,在中途遇到一个老头。听对方的口音,是个中原人,在看衣着与手上的道具,她能肯定这是个跑江湖卖艺的流浪汉。 这样的人能说会道,也没什么底线,大小姐避而远之。她才不想跟江湖人扯上什么关系,然而这个老头偏以她骨骼惊奇,习武良才的理由,强要她拜自己为师。 大小姐第一次拒绝:“不要。” 老头小鸡啄米般点头:“要的,要的,老夫管吃管住,你出嫁我送你礼金。” 切!你一个江湖人,我一个富二代,咱们能比吗?跟本小姐谈钱,真是不自量力。“不要。”大小姐翻眼,高扬着小脑袋,不屑一顾。 “小妹妹,你真水……呃……”老头看她细皮嫩肉的小脸,脸上划过着迷的神色,好像亲亲她。当大小姐露出了疑惑,他急忙又变了神色,一副惜才的模样,死活都要留住她: “小妹妹,你有着天纵之资,一百万个人里面也挑不出你这样的人,是个可造之材啊!你是专为卖艺而生的,江湖少了你这样的人,是一大憾事。老夫错失你这样的徒弟,会抱憾终身的。” 傻逼啊!太不要脸了!大小姐呆愕以后,转身往另一条街道走,今日好像不大顺,遇的都是奇葩,不是色狼就是神棍。 “小妹妹!你别走啊!”老头追了上来。 大小姐看着紧跟在身边阴魂不散的老头,惊怒非常,心道:这个老头居然能赶上我,是有两把刷子,但那又怎么样?这个老头死缠烂打,要是对本小姐没有企图,鬼才相信呢! 我才不要流氓师傅!滚你,妈,的! 大小姐对流氓地痞从来不会多一句废话,跟他们讲道理浪费时间,所以直接动手。 于是她动手了。 然后遭到老头凄厉的哭诉,她知道这种人就爱那么作,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你这个段数太低了,我的师傅可比你厉害的多,坑蒙拐骗的心法技能,本小姐无师自通,你他奶奶的有多远,滚多远吧!”大小姐踢开抱住自己大腿的老头,转身又往另一个方向走。 “哎呀!大伙快来看啊!这个汉家女子太嚣张了!看了好戏不付钱,还对我拳打脚踢!实在太丧尽天良了!” 老头坐在地上,嚎啕大叫,原本只有少数关注的目光此刻汹涌而来,不管是街道还是街巷还是阁楼上的百姓都看着大小姐,有汉人也有回纥人,不管是同胞还是异族,都用鄙视唾弃冷漠的神色看她。 还有一个急公好义的江湖人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大小姐,带到当地的长官面前,受到了当地百姓的赞扬。 大小姐气恨,当时百口莫辩,就算长官的中原话很流利,还是拒绝与她沟通,信了老头的谗言,把她丢进了监狱。 “花擦!”大小姐在监狱里跺脚,看着狱卒锁住了牢门,气得想杀人。 “欸……同道中人啊!小妹妹,你也是受了冤枉么?”与她关在一个监狱的还有一个人,此刻大小姐嘴里正骂着那个死老头,多管闲事的江湖人,偏听偏信的回纥县令,听到有人打岔,噗了一声,郁闷地吹着额头上的碎发,去看对方。 “你也是中原人?也是冤枉的?”回纥虽然与七玄交好,但不至于会包庇犯事的七玄人。这个时代通信不便,在异国他乡犯罪,是不必遣送回国,直接判刑。 “嗯,我没有杀人,但他们偏偏说我杀了人。”与大小姐关在一起的人是个女囚,看样子很年轻,只是长得很抽象。 “他们说你杀了谁?”大小姐走到她身边,心想她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不由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我丈夫。” “呃……你丈夫包二奶了?”大小姐对这种事起不了八卦心,实在太普遍了,烂俗狗血又是屡见不鲜,尤其是当下的社会,要说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 “什么是包二奶?” “朝三暮四呗!包养二奶不就是为了长期得到母乳嘛!还有着独占权。不过有时候二奶不一定得是女人。”人妖也可以。 “他喜新厌旧了,与新欢在一起,我发现了,他就要跳崖,我跑过去对他说会原谅他,不会离开的,他就跳下去了。她们都说是我害死了他,告官把我关了起来,说我出去还是会祸害人,要一辈子锁着我。” 大小姐瞄着身边的女囚,对方颧骨外突,下巴过长,额头宽大,发迹线过高,长得像男人,粗眉毛,金鱼眼,塌鼻子,大嘴外翻,凤姐版五官,丑得不忍直视。 好同情她丈夫,怕不是喜新厌旧,也不是朝三暮四,也许人家是找到了对的人,为了逃避现实,想不开自寻短见了。 “美丽的女人永远体会不了丑陋的女人解开面纱的忧伤,丑陋的女人永远理解不了美丽的女人迟暮之年的凄凉。因此,我们要学会体谅。” 大小姐这句话很扎心,要是普通人早已翻脸了,可女囚犯不怒反喜,看待她的目光流光溢彩,那双死鱼眼一下子光彩夺目。 但无人发现这种美丽,大小姐正想着出狱的法子,咬着指甲盖出神,小小的红唇看起来憨憨的,饱满的腮帮子一动一动,像鸡蛋白滑腻,真想咬她一口。 “欸……你想不想出去?”终于想到一个法子,大小姐拍了一下身边人,那么快就有办法,她果然机灵。 “你想怎么出去?” 大小姐搓着下巴,随后比出一个七,似在算计着什么,眯着眼睛,嘿嘿笑着。 “军师!不好!他们用火攻!”赵庸急匆匆地跑下了城楼,来到城门大街,这里站满了幽州城的百姓,有契丹人也有边关的汉人,已然分不清敌我。在数万百姓面前站着七玄的军师,他依旧如神明般出现在众人面前,孤傲浩洁,如冰壶秋月,不可亵渎。 “赵庸,把这些百姓带到城楼上,如果契丹军敢搭云梯,就把他们一个一个丢下去。”军师云淡风轻地说道,心平气和地行使生杀予夺之权。 “这……他们是百姓……”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只有禽兽才做得出。 “战场上不能妇人之仁,你不忍心,就要被人杀。自古以来,以俘虏民夫做前锋的例子不胜枚举,前人能做得,我们为何不能做?即便无人敢做,我们便要畏首畏尾么?从此攸关数万将士性命,该狠的时候不能犹豫。你要是怕世人诟病,那就回去。” 军师对左右副将下了口令,把这些百姓赶上了城楼,然后从沉默的赵庸身边走过。 这个军师雷厉风行,当真冷酷无情。 “你把百姓当做挡箭牌,丧尽天良。”七玄主帅在营帐里斥责道,神色不含一丝怒意,只是支颐抵额,目露杀意。 “优柔寡断,岂能成事。这不是讲仁义道德的地方,幽州城外的契丹军足有三十万,绵延数百里,已将出路堵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即便绝顶高手也无法突围。” “城楼上的炮台都红了,箭矢也快用尽了,储备粮食也耗空,留着这些百姓,我们最多只有半日功夫,下午就要城。再不想法子抵御,当真回天乏术了。” 明钰这两日有了微妙的变化,说话的语气透着一股子冷漠,有时做事一意孤行,不如战场上作战时的深思熟虑,谨慎周到。 他为何会变得如此偏激极端? 主帅眼色阴霾,沉声道,“你说过战争必要师出有名,是为了保家卫国,拯救万民,要行仁义之道。为什么你要违背自己的心意?人心所向才能成大事,你这样做,会让七玄背负不仁的骂名,也让我们血债累累。凌明钰,你究竟在干什么?” “呯!”她冷冷摔了桌上的纸镇,先是派遣了傻丫头去冒险,这回又要杀俘虏,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军师时而展露柔情,时而残忍无情,飘忽不定,难以捉摸,连一向冷面的主帅也无法忍受对方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了。 “你想与我较量了么?”明钰眼风轻瞥,似有若无地看着帐外。 “是!我看着你,很讨厌。”琦云一拳砸在桌子上,跃过书案,抬掌便要去扇他耳刮子。 打醒这个糊涂蛋。 “我没有做错,主帅这般污蔑我也过分了。果然官大半级压死人,你是主帅便可以不遵军纪了么?”明钰冷冷一笑,动手格开了对方的手臂,两人紧紧盯着对方,展开剑拔弩张之势,帐内气氛登时火热了起来,簌簌冒着火星子,在明钰微挑的红唇下,轰然炸开了。 “军……军师与主帅打起来了……”营帐外的守卫神色忐忑不安,看着急剧抖动的营帐还有拳脚相撞的声音,惊慌失措,不知该如果去阻止里面这两位英武非凡的将军。 “嘭!”营帐外头落下一个重物,摔在地上哎哟直叫,守卫见情况又是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抬头,只看到一抹白影急射而去,仿若一道白色的雷电,转瞬即逝。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叫我相公 “出事了!救命啊!变态变态啊!” 丹山县衙的监狱里,一个凄厉的喊叫声,盖过了死牢里囚犯的哭诉。 这个哗众取宠的女人好生无耻,把我们的台词都抢了,演技也忒浮夸了。然而那么拙劣的演技狱卒也信,也真是脑子抽搐了吗! “安静安静,你吵个什么!”狱卒跑过来不耐烦的问了句。 “狱卒大哥,我要换监狱,这个变态要侵犯我!” “这是真的么?”狱卒看看这个新来的犯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倒也不奇怪里面那个躲在墙角里的犯人会受不了了。 对着这样的女人,不惦念一下,白长小雀雀。 “好了好了,给你换一个地方。”狱卒开了锁,把她带了出来。 大小姐眉头微颦,看了里面一眼,然后跟着狱卒来到一个单间,这个地方要比外面那些囚牢清静。 “多谢狱卒大哥,慢走啊!”大小姐见狱卒要锁门,热情地上前招呼道,一只手不老实地伸入狱卒的衣襟,眄目一笑。 狱卒心头一荡,三魂七魄快散了,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她胸口那对傲立的双峰,嘶嘶流着口水。 狱卒这回真的走得很慢,等出了监狱以后,他的脚步又仓促了起来,嗖地一声溜出了衙门。 “啪啪!”巷子的尽头响起一阵拍掌声,狱卒微疑一声,转身急走。 “呵!小妹妹,你好坏喔!人家帮了你,你屁屁一拍就走人了。知恩不图报,你无耻得有境界啊!”一片叶子从薄唇间滑落下来,精巧的下巴上一颗美人痣平添风情。 “我去,你果然有问题。”埋头走着的狱卒这时抬头,露出一张娇俏的小脸,正是大小姐。 “嗯,你临场应变能力好,人也机灵,我很喜欢啊!”纤细的长腿包裹在长统皮靴下,饱满的胸脯微微颤动,带着胸口的银刀一闪一闪,是个女人,生得很美,看一眼便能感觉到漠北的豪迈大气。 “你还真无聊,先扮老头对我死缠烂打,又扮囚犯与我胡言乱语。”这人他娘的有病! “欸……你一眼就识破了我,真聪明。”来人走路的样子妩媚里透着英气,说话的时候喜欢邪挑着唇,一副酷炫狂拽屌炸天的总裁模样。 装逼!看来与大小姐是同道中人,立志于装逼成神。 “小妹妹,你刚才分明信了我啊!怎么又看穿了我?” “大婶,你能不能不要调戏我了?我还是未成年,不懂你们大人的世界。”要不是那狱卒看你的眼色平淡无奇,本小姐是真的会回头来救你的。不过喜欢我目光独具,看出来你是个骗子,没有着了你的道。 但她究竟想干嘛?我与她非亲非故,又没什么恩怨情仇,她为啥跟我过不去? “小妹妹,忘记了咱们第一次见面么?” “啊!你是那个傻……”傻逼二字刚要冒出来,很快又收了回去,大小姐人在异乡,身边又没保镖,还是少得罪人。况且这个人又能乔装又会骗人,是个厚脸皮,更加不能惹。 “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我想听听。” 这个人找贱啊!大小姐恶寒,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撇撇嘴,她真的好想一个恶狗扑食,把这个不要脸的人揍趴下。 “欸……你那么不听话,非要我强逼你。那就……”一只手搂过大小姐的腰,粗暴地把她摁在了墙上,低头去贴她的额头。 “呃……”大小姐紧张地吞咽着口水,喏喏道:“你,你想干什么?” 一只手遮住了她的嘴,对方低头亲吻着自己的手背,那对眼睫犹如蝶翼般缓缓垂下,随后将她越锁越紧,抱了个满怀。 大小姐无奈地叹息一声,内心哀嚎:这他娘的是个女流氓啊! “请你放,放开我……”她祈求道。 女流氓低头靠着她的肩窝,仿若情人般宠溺道:“喊我一声相公,我就放了你。” 擦!大小姐脑子里跑过一群草泥马,惊愕地说道:“我,我是女人。”我他娘的不要搞姬!这家伙还不如琦云呢!长得比我还妖娆,胸还那么大,想做我老攻!滚你,妈,的。 “我就想要你,来叫一声听听,不听话,我这次来真的喔!”那只手从大小姐的胸口一直滑啊滑的,往两,腿,之间摸去。 “你……你……”好讨厌啊!大小姐又痒又麻,遭了陌生人的抚摸,起了很大的反应,浑身战栗,双腿已经发软了。 “说啊……我听着,要是逗得我开心,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你个套路狂,又来总裁式的台词,本小姐才不要做小娇妻,我是来刷下限的,怎么能被你攻占了。 大小姐纠结的神色忽而一变,轻轻眨眼,甜甜笑道:“相公公……你好坏啊!人家捶你小胸口,不要这样嘛!”她惹着恶心,捏着嗓子装嗲,心道:想听是不是?本小姐恶心死你!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噗……”然而好可惜的是,她自己被恶心个半死,而对方无动于衷,还特别得开怀,开心得跟个地痞流氓似的。 此刻大小姐的肩窝里埋了一个小脑袋,正坏坏地闷笑着。 哼!笑死你!她嘟嘴,烦躁地推着身上的人,沉死人了,她是大象么? “你好好玩……我受不了了,让我靠一会儿……”粗重的喘息夹着杠铃般的大笑声,刺激着大小姐的耳膜,好讨厌喔! 大小姐又痒又热,想把这个讨厌鬼踢开,可她此刻动弹不得,只能忍着颈窝的湿热,暗自祈祷这个人真的笑死过去。 “噗……”大小姐一脸不耐烦的模样,让对方看到了,又捂着嘴喷笑了起来。 这个傻逼!哪根筋搭错了,还笑!大小姐忿忿地撇嘴,圆圆的小脸皱成了雏菊。 “小妹妹,你真有那么可爱啊!果然名不虚传……” “唷!你还认识我啊!”妈的,本小姐扬名天下了,连这个犄角旮旯的傻逼也听说过我……不对!她怎么会知道,我草!她不是早就识破我了! “你是谁?”对本小姐有什么企图。大小姐冷汗直冒,那些个恼怒气恨的心思急忙收起了,心里警铃大作,戒备地握紧了拳头。 “呵呵……小娘子,你相公我……”妩媚的笑脸渐渐暗下了。 大小姐眉头一皱,困倦之意顿起,眼皮子沉了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了。 幽州城的困局日益严峻,炮火连天,整座城都笼罩愁云惨雾,城门已经崩裂了好几个角,仍旧遭受数波撞击,此刻里面的七玄士兵缺水缺粮缺箭弹,已经危如累卵。 “军师去哪里了?”主帅绑着身上的铠甲,提着长矛朝城楼上走去。 “昨日的契丹军师落到了我们的手里,军师说这人可以好好利用。”跟着她身后的是述冲,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城楼。 “那他人呢?”箭矢簌簌跃过城楼的护栏,朝他们射来,主帅手腕一抖,长矛轮出数个圈圈,把箭矢扫在了地上,一步步朝护栏外侧走去。 “这,”述冲跟着她身后,警戒地看着四周围的火箭,手里的长枪不断扫着,他身侧的士兵正投着擂石,石块砸落的声音轰轰作响,像打着春雷,在这里说话很费劲,尤其是在主帅冷漠的眼色下,都不能把话一下子说完。 “他去哪里了?”琦云神色漠然,白皙的肌肤在灰雾里很扎眼,犹如一座不可企及的雪山,她的眼波如古井般深沉,战火里的凄凉与死寂从她的眼便能透视出来。 “清晨,军师从城楼上跃下,挟持契丹军师去了敌方的牙帐。”述冲紧巴巴地说着,眼里带着犹豫,忽而脸色一变,急忙挺身挡在了主帅面前: “不可!将军,你不能过去,军师说过你要坐镇城中,稳定军心,若是……若是……” 琦云见他拦路,不及迟疑,便挥起了长矛朝他肩上一刺。 她要为了别人而杀我?述冲睁着眼睛,忘记了闪躲。 “呲!”琦云朝后一退,不发一言,走下了城楼。 叮!两支断箭落在了述冲脚后,原来她是不会杀战友的。 “若是她不听劝阻,离开幽州城,就让孙副将处决了她。堂堂主帅,单凭勇武有何出息!沉不住气,只会功败垂成。”军师的警告像一道定身咒,狠绝无比,让人不敢起半分反抗之意。 “醒了?”脸上落下一颗寒凉的露珠,大小姐摇着脑袋,坐起了身,看着陌生的环境,露着一丝慌乱。 “你这样子就像只被人高举在半空里的小云猫,看得人直想咬你一口。”大小姐急忙爬了起来,看看冰冷的草地,再看看眼前的人,气呼呼都责问道:“你让我就在这里睡了一夜?” 要冻死她么? “诶?我是你相公,在七玄有个传至千年的习俗,叫什么夫唱妇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儿是我的地方,你是我小娘子,当然要跟我在一起了。”那只又不老实的手开始在大小姐的胸上一抚,那感觉像被蚊子叮了一口。 “喂!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啊!我们有没有媒说之约,你跟我提什么夫唱妇随!还有这里又不是七玄,本小姐不吃这个套路!你……”大小姐饶着胸口,反嘴辩驳,然而她的话每回都不能好好说完,又被人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没有媒说之约……听说你们七玄女子忠贞不二,对待爱人始终如一,有了肌肤之亲,就要一辈子不离不弃了……那我们来次夫妻之实怎样?”大小姐的衣裳很快就被剥了,后颈处一大片肌肤贴在冰冷的草地上,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你别过分了,你是想刷我下线是么?”大小姐恶狠狠地警告,想起上一次差点遭了波斯猫的毒手,愈加焦躁不安,感觉这次比上回更不妙了。 “什么下线?” “你摸摸我这里……”大小姐双眸里出现一片水雾,嗯了一声。 “你……” “你觉得我还可爱么?”大小姐看着避之不及的人,翘起了二郎腿,得瑟道:“本小姐的清白身子要留给我喜欢的人,怎么会让番地里的不要脸强取了?哼!跟我比无耻,太嫩了!” 大小姐穿好衣裳,想要站起来说话,忽而身子一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被扔进了一个湖里。 “嗷!你干嘛!要弄死我啊!疼啊!”大小姐扑腾着手臂,要浮上岸,又被粗暴地摁进了水里。 “我替你洗洗干净,你不听话,我教教你。”湖岸上的人温言软语,说得很温柔。 “不要啊!我……不敢了……相公公……请你温柔一些……嗷!好痛啊!”大小姐遭了一顿揉捏,浑身无力,都快融化了,差点上不了岸。 半个时辰后,她被捞了起来,像一只落汤鸡。 “你……”很讨厌啊!大小姐揉着眼睛,要哭了。 “小娘子,相公是疼你的。你看,你需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什么!大小姐直愣愣地看着一处地方,嘴巴微微张开,然后一脸莫名其妙:“那里就一个人。”不是她要的千军万马啊!这个死流氓!又耍她! “你昨日不是问我回纥王庭在哪么?打败他,你就能见到回纥王了。” 原来她只是指了个方向,还以为她有读心术,知道我想要什么东西。真是无语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大的坏 曾经的回纥帝国强极一时,横跨漠南漠北,管辖奚部,契丹与九姓铁勒,它们的繁荣延续了一百多年。当时幽州节度使奏契丹旧用回纥印,为其臣属,回纥派遣使者,监护其国,责以岁遗。 那时候还有这样一个传说,说的是契丹沦为回纥的奴属,为回纥牧羊。契丹人擅长牧羊,对羊的食用方法也甚为繁多,羊奶用来做奶粥,羊腿用以烧烤,羊毛用来做裘衣,羊皮用来做长靴。 故而羊的全身上下都是宝,眼下这个宝便穿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显得高贵优雅。 呲!铁篦上流下一滴酒,火炉子里的火炭冒起了白烟,一双银筷夹起一片半生不熟的羊肝,诱人的香气便飘散在了空气中。 “你这样的吃法,也不怕肚子不舒服?”看着高雅的女子吃着血淋淋的羊肉,这个画面总有些渗人。 “好东西可不能放太久,太熟了,吃了就不好消化。”血淋淋的筷子被一支手拦住了,女子的身边还坐着一个贵妇人,她身上穿着褐里丝,头上戴满了金玉,是一位皇族中人。 “你这话几个意思?”贵妇人嗔笑道。 “我可不与你玩心思,好了,放手。” “你今日带来的那个女子是你的新欢么?她很漂亮,你是喜欢她了么?”贵妇人温顺地靠着她,眼底闪过阴暗的嫉妒。 “凑巧而已。”贵妇人被推开了,眼皮子微微垂下,露出幽怨之色:“你刚才的意思,是在说半生不熟才是最好的。难道有缘分的人不能在一起么?我就不如她?” 这个与贵妇人暧昧不明的女子便是大小姐口里的女流氓,也是吐蕃国师。 “嘘!别闹。”国师让贵妇人安静,放下了筷子,斜靠着宝椅,去瞅下面的情况。她们所在的地方是王庭内的阁楼,地势比较高,往下俯瞰,可以把王庭前殿的活动尽数揽入眼底。 “你可别忘了,这个地方谁才是主人?你想让我听话,是以什么身份呢?”贵妇人妒火中烧,她的脾气可比七玄的女子凶悍多了,语调高亢,一双酒红色的眼珠尖锐如鹰。 国师还在看底下的变化,被她泼辣的话骚扰了,回眸瞧她,撑着发鬓的手探入了发间,似乎在思索。 “你可知底下的人是谁?” 贵妇人正瞪着眼睛,暂时回答不上来。她怎么会知道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是谁? “你的情人拿得底,便死在她手上。说起来,那个无耻的老色鬼会着了这个丫头的道,嘶……这一定与他卑贱下作的手段脱不了关系,中原人有句老话叫做: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这次他是撞上了玉罗刹。”国师搓着下巴,一幅努力回想的模样,说得极为真诚。 “她就是杀死拿得底的凶手!这个臭女人……”贵妇人神色惊讶,暗骂了声,看着底下的人,又妒又狠,都扭曲了脸。 这只该死的狐狸精,既勾引她的男人,又迷惑她的女人。 “阿嚏!妈的,谁在背后骂我!”大小姐打了个喷嚏,擤着鼻子,昨夜露天睡了一夜,莫不是着凉了。 那个女流氓昨夜有没有对我做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可千万别在我脚底心塞娃娃。 她肚子里骂着那个流氓国师,看着眼前的人,那是一个女将军,英姿飒爽,就是不会说人话。 大小姐是个语言白痴,就算这两月的行军路上,霸道军师日夜拿着马鞭鞭策她读书,但对于回纥系的突厥语,她当真是个白目。 叽里呱啦,她操着一口子中华田园味道的回纥语跟女将军说话,想先问候对方的名字,再问候她的国王,然后再…… 没有然后,只有真他娘的倒霉。 女将军看怎么个瘦小的人在眼前蹦蹦跳跳,摇着手,捂着脑袋,一脸蒙圈,两个人鸡对鸭讲了一会儿。 最后大小姐没耐心了,一狠心,对着女将军鞠了个躬,说了声:死骚瑞…… 什么?女将军看这个汉人对自己鞠躬,顿生好感,出于礼貌她也回敬了一礼。 “啪!”女将军捂着眼睛,猛地后退三步。 “呼!”大小姐气沉丹田,迸射出杠铃般的呼叫:“吐施丫瓦大!毗伽可汗!小的来自大天朝,请你见我一面吧!撒吧啦亚惜!” 女将军一脸戒备之色,看着这个唧唧歪歪,满嘴瞎话的家伙,对着闻声过来的王庭侍卫耳语了几句。 “她在说什么?”贵妇人听到了大小姐最后一声呐喊,也是跟女将军一样的神色。 不能理解这种人的思维。 “骗猫式杂种语。很好听……”吐蕃国师眼底满满的笑意。 “你们……还真差不多。”贵妇人呆愕,擦着脑门上的冷汗,她现在觉得可能就是这两人的品味相似,所以才彼此吸引。 “她要做什么?” “借兵。” “吐谷浑不是败了么?据说七玄有个厉害的军师,擅长行兵布阵,运筹帷幄,怎么他也不行了?契丹还真有些本事。”说话的人口气里带着冷笑,没把那个传言放在眼里。 “一万多人对峙三十万大军,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决斗。他们能不崩溃,已算一支精锐铁军了。据说这些人当中都是入伍不久的新兵,才两月余,便能所向披靡,轰动半片草原。七玄军师是个人物,嗯……还有那个主帅,她也值得瞩目。” 吐蕃国师伸手一撇嘴角,笑得不怀好意。 “喔?他如此勇敢?”贵妇人一脸惊喜。 “你想勾引他么?”国师勾唇,似乎有拉皮,条的意思。 “可你又不认识他……诶!我很奇怪一件事,说起来七玄幅员辽阔,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源,他们一个江南就比得过契丹那只老豺狼的贼窝大,七玄百姓一人一脚都能把契丹的耕地踩塌了。他们物资丰富,人力也多,怎么皇帝才派了这么点兵力?如果他们的军师脑子笨一些,主帅也不好使,七玄就要沦陷一半的疆土了。” 贵妇人虽然不解,但眼里已然透出了几分轻蔑,七玄皇帝不过如此。 “你可知我们的国王是如何看待七玄皇帝?”吐蕃国师朝阁楼一角走去,饶有兴趣地笑道:“赌桌上的恶霸。” 贵妇人眼睛一睁,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支七玄铁军只是他的筹码,这是个赌局,那赌得是什么?” 国师也笑盈盈地点头:“我觉得他更像只铁公鸡,拿那么一小撮毛做一支羊毫笔,绘自己的疆土。” 当真是小气了,不过也够大胆。 “原来是开疆扩域,我们倒是给了他搭好了赌桌。这老狐狸……”贵妇人哂然一笑,带着冷意: “他不会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她收起了笑容,忧虑地皱眉。 “他只出两万兵,而不是二十万,他这种小家子气的出手,真是不够爽气,难怪都说深秋里出生的人会精打细算。”国师叹息一声,嘀咕道:“早就说这个法子不好用,你们都那么小气,不好玩……” 贵妇人问她:“你是猜到这个结果了么?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国师这时转过身,双手撑着栏杆,笑容洋溢地看着她:“药罗葛,你心软了么?心疼了你那个情人?” 情人死了,大事却办不成,偷鸡不成蚀把米,能甘心么?死了那些契丹人倒没什么,可拿得底是个会讨人欢心的坏家伙,没了这样一个人解闷,药罗葛自然寂寞, “女人也会长情?你与回纥王睡了那么久,倒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放在他身上。”国师摇头晃脑,替着回纥王不值。 药罗葛脸色有些难看,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火:“你倒会置身事外,你什么时候才能像赞普那样保护你的女人?” 国师想了一会儿,露出郑重的神色,诚恳地回答:“你太冷了,我靠不近你。” 药罗葛愕然,她很冷么? “喂喂喂!兵哥哥,好心的大哥哥,放开我啦!我想自己走……””王庭的宫道上走着一对侍卫,最前面的四个人肩上挑着一根棍子,像是在抬轿子。 “救命啊!”有个人被捆了四肢,像只小猪似的绑在棍子上,一边惨叫一边挣扎,这个人正是卫初晴。 她打了将军以后,就被侍卫逼到墙角揍了一顿,打包抗进了王宫。一切都如了大小姐的意思,她果真见到了回纥王,只不过姿态不够好看。 “你是汉人?”回纥王会说中原话,而且也很礼貌,得知大小姐是七玄军师身边的亲信,身上又带着代表七玄贵族身份的麟符,就让人放了她,用瓜果糕点相待。 “本小姐……不对,我这次不远千里来到回纥国,特意回纥国王一个惊喜。”吃饱喝足以后,大小姐拱手对回纥王一礼,开始胡编乱造了起来,说惊喜,何喜之有? “我家军师原本让我带一百个绝色美女来替大王分忧解难,开枝散叶,只是在关口镇遭遇契丹人的埋伏,我们人财两空,他们不仅杀害我们的人,还抢走了大王的礼物,扼杀了大王未来的子嗣,实在是大大的坏。” 第二百八十七章 火热的心 大小姐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地叱骂契丹狗怎么卑鄙怎么无耻,激起了回纥王的一颗老汉心。要知道回纥王当了半辈子男人,还没生个带把玩意,手头除了一个宠妃,瞧她的都过了好生养的年纪,一听有一百个美女来替自己传宗接代,别提多开心了。 可还没咧嘴笑,大小姐又说美女被劫了,一颗老汉心又落了下去,沮丧地叹了口气,心疼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 “所以大王你一定要讨回这个面子,那可都是给你准备的女人,她们却被那群契丹猪给拱了,还要替他们生一大堆的不是人的玩意儿!诶!怎一个惨字了得,简直惨不忍闻。” 大小姐啧啧叹息,仿佛悲凉的诗人屈原,目露沧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你要本王出兵讨伐契丹?”回纥王迟疑地问道。 大小姐看他一脸犹豫,小舌头舔了舔上颚牙龈,像只打着牙祭的狐狸。这个回纥王是个好说话的人,就是太面了,好相处是一回事,但风雨来了,他没那个勇气出头替人遮风挡雨,也不敢与人风雨同舟。 “难办……”见到了回纥王,胡言乱语了一阵,结果没有如她所愿,大小姐顿觉烦闷,既乏味又失落。 如果换做七玄皇帝,听了她刚才的胡话,早就龙颜大怒,要给这个小骗子一百杀威棒了。大小姐抬头看天,没说要不要,而是转开了话锋:“早听闻回纥人能歌善舞,大王刚才盛情款待,那些歌舞看得让我感慨良多。大王可愿相听?” 回纥王虽是不够勇气,但不糊涂,心里明了她的来意,那些个美女都是忽悠的幌子,这借兵才是她的目的。他听说过边境的消息,七玄已攻下了契丹的幽州城,如今正在城困之中,若是不及援救,便要全军覆没了。 答不答应借兵是一回事,想听听这个年幼的小丫头能够用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又是另一回事。这丫头的品行与众不同,很有意思。 可她却不承认自己的来意,而是谈论起了歌舞,这又是几个意思? “刚才我听到的是龟兹的童谣,我曾在酒肆里听过胡姬唱过。在我的家乡也有一首歌谣,唱的是一个人十七岁的感悟,触景生情,不由想到了它。今年我也十七岁,虽然生诞已过,但在异国他乡,遇到大王这样的知音人,我也想唱上一唱。” 大小姐微微一笑,透着稚气的双眉有着淡淡的忧伤,她本不必哀愁,可想到了一些人的生死离别,又想到或许再也无法见到的人,焉能不伤? “你难过么?”回纥王对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兴起了怜惜之情。 “倒是不难受,就是……诶!有些事我以为可以分得很清楚,可在这里活得越久越觉得迷乱,心上有很多东西,沉甸甸的,不想舍弃,但每走一步,又会担惊受怕,少了很多勇气对面对它们……” 画面里闪过昏暗灯光下天人般的容颜,火场外那低头的一眼,睡眼惺忪时那凌厉的影子,纱帽飘落下那坚硬的面具,小兔般惊慌失措的哭泣,月光下透世笑俗的释怀…… 一个又一个人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大小姐的生命里,仿佛生了根,与她血肉相融了。有人问过她想要什么?她或许已经知道了,但说不出来,因为心太沉了。 十七岁的想法,未必不会变。有些话一说,要付一辈子的责任,她不能承诺。 “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年纪,什么样的欢愉,什么样的哭泣,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们有共同的期许,也曾经紧紧拥抱在一起……十七岁那年的雨季,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却发现成长已慢慢接近……” “每一个年纪都有不同的想法,看待事物的观念不一样,对人对事也是。有人说,年轻的时候执着,年老的时候放下。在我看来,人是越老越厚脸皮,而不是真正的放下,有些人觉得自己超然物外,淡然一切,都是他娘的自欺欺人,只是找了个好听的理由,遮掩本性的贪欲罢了。” 越是得到,越是放不下,往往得到越少的人越能活得潇洒。如今本小姐就是个胆小鬼,得到多,坚持的少,变得越来越没底线。 "看来本王也活得很厚脸皮。"回纥王呵呵笑道。 “大王,你不一样。”大小姐说道。 “怎么不一样?整个甘州回纥都是本王的,如果有心怀否测要夺走我的国家,我不会容忍。”回纥王沉重着神色,眼底有着纠结之色。 “大王这话说得小的心服口服,五体投地。”大小姐顺着他的话,点头道: “说得没错,虽然大王不复年少,但你还有憧憬,梦想,还有沉醉在你怀里的孩儿,是的,你还有一颗火热的心。” 回纥王哈哈大笑,很赞同她的说法:“说得好!火热的心,回纥就是一只“回旋轻捷的鹘,永远年少。” 大殿里的唱声又响起了,甜美朦胧,带着旧时的那份激情,大小姐内心慷慨激昂,一激动嘴就刹不住车,口若悬河道: “人一出生的时候想着怎么去爱这个世界,那时候我们都是无所畏惧,肆无忌惮的哭,没心没肺地笑,大胆地看着一切,坦然无惧。但如今,我们适应了社会的主流,衣着打扮,品味与看待事物的观念,大都是压抑着自己,有时候搞些个性,便要遭受他人的评判目光。” 她的话又吸引了回纥王,还有王庭周围的看客们。 “我常见到两个普遍的倾向,一者是人们对所有的事物选择性的接受,只看自己想看想听的事物,容易对不了解的事物往极端去想,一者是封闭式的态度,拒绝去接受陌生的事物,从而把不知道的事物评判成坏的。” “故而我很佩服自己,能够不畏人言,做着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就算我这一刻死去,也不遗憾了。” 大小姐侃侃而谈,她从喜欢用肯定的态度去给自己的思想下定论,只是把感想抒发出来,以她前所未有的诚挚去说给别人听。 她不是圣人,不搞宗教信仰,也不收教徒,如果有人认为她的话是歪理邪说,那大可扭开头,与她相形陌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但她的委婉,总会引导一些人的思想。 “生命会来了无穷无尽的勇气,一颗赤子之心,便能无所畏惧。大王,你想过年少时的自己么?执着,热忱,张扬,轻狂。” 大小姐说着拿起手边的一个酒壶,看着回纥王沉思的神色,眼色一狠,回手一碰,呯!绘着花鸟案的桌几渐上了数朵梅花。 “啊!你……你这是为何?”回纥王惊慌了一下,看着对面头破血流的女子,心里一颤,动容了。 “没什么……大王别误会,我可真的没想作死。”大小姐捂着额头,唇角露出邪肆的笑容,不以为意道:“是想念我的军师大人,想着他能够往死里疼爱我。比起他的疼爱,这点疼就是毛毛雨。” 回纥王哭笑不得,这个丫头还挺倔强,也下得了狠手,又狡猾又莫名的可爱。他让侍从带她去汉医那里包扎伤口,一个人坐在宝座上出神。 火热的心…… “卫姑娘,王要见你。”大小姐啃着一个胡瓜,对着前来带信的侍女点头,随手丢了瓜,跟了过去。 回纥王再见她,应是答应借兵,这个破头的代价不能白费了。 “咦?路好像变了,你们的王殿怎么长山上了?”刚才看王庭的位置离着山远着呐! “不好……”有人暗算…… “你是?”王庭城墙下的一株胡杨旁倚着一个白衣人,守卫在王庭城门外的女将军依稀觉得熟悉,走过去问道。 “穆萨,好久不见。”白衣人蒙着面纱,露在外头的眉眼很是出色,穆萨隐约记得这双眼睛,可脸色还是有着狐疑:“你是……” 白衣人会说回纥语,穆萨不奇怪,白衣人拿出了一个护腕,她怔忪了。 “初冬……”穆萨用中原话叫出了一个人名,然后又摇头道:“你不是她。” 白衣人嗯了一声,淡淡说道:“我要救她,请替我交一件东西给可敦。” 穆萨神色急切,连连点头,白衣人给了她两张地图,并不遮遮掩掩,让穆萨一眼就看到了回纥牙帐的位置,这是两张回纥地图。 “若是可敦问起我的来意,请转述一句话:曾几何时,契丹为纥牧羊。” 一把银刀钉入了几寸厚的桌子,烈酒一泼,刀刃上闪过桃红色的血光。 “来到这里,你就是扑散的刀下鬼,我不要听你的花言巧语,你们七玄人用着卑鄙无耻的手段暗算我奚部第一勇士,本将军不相信你的鬼话。” 契丹主帅大营前,站着数十个孔武有力的士兵,营帐里跨坐着契丹主帅,掷着一把银刀,神色乖戾,对着帐中一个穿着七玄军服的人不留余地地说道:“按草原的规矩,你可以选择与我的部下搏斗,也可以服刀自绝。” 扑散给了二个选择,然而他没等到对方的回话,被一个嘶吼声惊扰了。 “扑散将军,这个七玄军师用着卑鄙的奸计,害死吐谷浑,请你立即杀了他,为我们的勇士报仇!”跑到扑散面前的是契丹军师,那个失踪很久的人。 “你们人多,想杀我轻而易举,何必污蔑品格?是为了让自己的恶行变得光明正大么?契丹人还真会摔跤。”七玄军师唇角上露在惯常的嘲讽,瘦削的脸朝另一边偏去,不屑一顾着这群茹毛饮血的番夷。 “我们天神之子,草原的勇士,威武雄壮,坚毅不屈,从不摔跤。”扑散觉得自己很受侮辱,这个比女人还娇弱的军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勇士。 “那个,将军,他的意思不是这个……”契丹军师脑子转得快,立马明白了明钰的话意。 “他难道还是在夸我们?”扑散哼了一声,脸色更黑了。 “这个……也不算贬低我们,他这个会摔跤的意思是指我们是狐狸,因为狐狸最为狡猾,他是打了个谜语。”契丹军师学富五车,对这种暗喻自然通晓其义。 “哼!果然是诡计多端,说话都绕着弯,你们七玄人实在可恨!”扑散脸一红,他擅长行兵打仗,一个草原汉子,哪有七玄人的会玩诗词歌赋,这种谜语,再来十个他也未必能蒙对一个。 “扑散将军高看了我,你们契丹谋士无数,他们的心计可比我深沉得多,吐谷浑的死,会是一些契丹人乐成其见的。”明钰冷冷说道。 “什么!你想挑拨离间我们契丹人。”扑散怒火中烧,最恨别人污蔑他契丹勇士高贵的操守,他们就算要侵占别人的土地,也会光明正大地去掠夺,用草原上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去对付弱者,而不是靠着阴谋诡计,卑鄙无耻的勾当。 “你这个无耻的七玄人,我要杀了你。”扑散血性上头,拔起腰上的马刀,跳过去要砍死这个造谣生事的七玄军师。 第二百八十八章 你很韧性啊! “我人在这里也逃不出去,扑散将军何必如此着急?杀了我很容易,可枉死的吐谷浑依旧无法安息。”明钰迎着刀锋,镇定自若地说道。 扑散看着纹丝不动的俘虏,心头闪过一丝惊讶,这个军师可比阿鲁隐有胆识多了。 “你不是来找死,又是来做什么?”扑散想要一刀劈死他,又觉得让他这样死了,一点都不解气。 草原上的勇士要让敌人的灵魂都颤抖。 “我是来谈判的,想与将军分析当下的形势,化干戈为玉帛。”明钰说道。 “你连攻我们三城,又杀了我们的勇士,扑散不与你这样的卑劣之人谈判。”扑散拒绝,一旁的阿鲁隐也应和:“是啊,是啊!扑散将军,千万不要找他这个卑鄙小人的奸计,他杀了我们的上将军,是我们的生死仇敌,这种人不能留他性命。” 阿鲁隐是个文人,但是出生在草原上也是个猛汉,眼里早已露出了杀机,但他看着扑散,不敢轻举妄动。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事实上我对吐谷浑甚为敬佩,他是个胸襟坦荡,豪迈正直的勇士。但战场上刀剑无眼,如果我们立场不同,如果那日死的是我,那我们的将士也指责你们契丹人阴险狡猾,恃强凌弱,以多欺少,将军又该作何想?” 明钰掷地有声,语气里还是那么坚定,他无愧于心,又何惧之有? “那你们偷袭我方弓箭手,吐谷浑不是战死,而是被你们暗算而死!你难道还想说他死得其所吗?他这是死不瞑目!”扑散双眼通红,悲愤的说道。 明钰淡淡地转开了眼睛,扫了一眼营帐内外的士兵,他们一个个也跟扑散一般,赤红着双眼,露出野兽般凶恶的眼神,随时都可能扑到他身上撕碎他。 “是啊,是啊!吐谷浑将军惨遭暗算,死不瞑目,扑散将军快杀了他!”阿鲁隐眼里闪动着快意的眼神,不断的鼓劲扑散杀了这个七玄军师。 “我再申明一次,这一次我是来谈判的,所谓两军对敌,不斩来使。扑散将军是要违反这个信诺么?”明钰肃穆的神色,临危不惧,对着扑散的马刀冷冷嗤笑。 “谈判?自古以来两军谈判都要实力对等,在我强敌弱的情况下,何来公平谈判?扑散,这个人就是诡计多端,阴险狡猾,你不要相信他的话。”阿鲁隐嘲讽的看着他,然后正义凛然地对扑散说道。 “你自然希望他杀了我,好替你那主子掩饰罪行。”明钰抱臂冷笑。 “你血口喷人!”阿鲁隐怒斥。 “血口喷人?你可知我喷的是谁?喔?你身后果然有主子。”明钰挑眉,对着惊疑的扑散说道:“我这次来谈判,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将军不相信,我可在吐谷浑的灵柩前披麻戴孝,磕头吊唁。” 扑散更为惊愕,如果换做是一个外强中干,贪生怕死的敌人来说这一番话,他早送他上西天了。但是这个军师气质非凡,沉着冷静,能言善辩,是勇士最欣赏的人物。 相比之下,他更想听这个敌方军师的话。 阿鲁隐还想说什么,被扑散瞪住了嘴。 “好。”扑散让人拿来了麻衣,对明钰说道:“你要是在吐谷浑的遗体前,三跪九叩,诚心忏悔。我就听你说下去。” 明钰沉默着披上了麻衣,毫不犹豫的走到营帐外的棺柩前,在数十万的将士之前,掀开袍摆,单膝下跪。 堂堂军师也会跪人,如果大小姐看到了,必然是会吃惊的。 那是她认为最坚毅的一座玉山,不可催折,然而他如今折腰下跪,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 天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没有了秋雨的缠绵,冬日里下雨,是很冷的,会刺得人骨头都打颤。“嘶!”就像此刻的大小姐一般,双唇冻得紫红,还在咬着牙齿,憋着不说话。 可有人看不得她这般难过,这么一只粉粉嫩嫩的小白猫,遭受这般残忍对待,顿生同情。 “你挺坚韧的,忍到现在。”一颗石子打在大小姐的脸腮,挂出了一道血痕,大小姐萎靡的精神不由一振,对着那个丢石子的坏蛋,露出欣喜之色。 “你这个模样还挺吸引人的,摇尾乞怜的小骗猫。”调笑的声音带着一万分的恶劣,大小姐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小人打架的画面。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那个打了自己又幸灾乐祸的笨蛋不就是昨天撞上的那只流氓么? 哼!本小姐回去就拿小人扎死你。 “小娘子,被吊打的滋味如何啊?”流氓国师侧卧在一块大石头上,抚着自己优美的腰际线,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巡视了一下,随后滑到了的正上方,眨了眨眼睛:“你不是挺能说,舌绽莲花,口若悬河,怎么现在跟个死人似的?” 等我回去告诉我师父,军师大人,小师妹,打得连你自己都认不出来! 大小姐哼唧一声,闭着眼睛不去瞅下面的人。 “真无聊。”流氓国师顺着发梢,起身了。 你还知道无聊呀?你这个傻逼! “小娘子,你一会儿想让我死,又想找人打我,又背地里骂我。真是委屈我这个相公啊!本来我是想来救你的,你都不念我的好,太坏了,那我们就此告别了。”流氓国师挥手,扭着屁股,走得很惬意。 她真的是来救我啊!我还以为只是在看我笑话,诶!那她不就是我的救星了!傻逼!别走啊! “就算是心里头想让我救你,可还是在骂我。小娘子,你让为夫情何以堪呢?”流氓国师红唇一绽,笑靥如花,透着成熟妩媚,但看着大小姐的时候,总带着几分攻击性。 她想强占这只小骗猫。 “小娘子,这里荒无人烟,地处偏僻,回纥王若是久久见不到你,那这借兵之事,你就泡汤了。你不辞辛苦风餐露宿,总不能在功成的一刻,死了吧!诶!好可惜。” 流氓国师扼腕叹息。 大小姐欲哭无泪,你个混蛋!你会在一旁说风凉话,看笑话么?你个禽兽王八蛋!本小姐要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你要拉你一块下地狱! “啧!你又骂我。”流氓国师不满,嗔怪道。 别啊!我错了我错了!大佬大哥大叔大娘大婶!救救我! “停!不许乱给我起什么绰号,乖乖的叫我相公。”流氓国师不怀好意地说道,眼里透着一丝奸诈。 “呜呜……”大小姐垂头丧气,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这个国师会读心术,太可怕了。 “小娘子,乖乖,相公来抱抱你。”流氓国师走到她下面,伸开双臂,对她开怀大笑。 妈的,这个流氓色胚,笑得那么淫,荡。 大小姐双手挣扎,而手腕上的皮绳越来越紧,差点弄断了她的手。 好痛啊?这是什么妖术?难道是捆仙索? “别怕,相公接着你。”流氓国师神色终于正经了,眼里带着温暖的关怀。 怎么跳下来嘛?连话都说不了…… 大小姐苦恼,想到刚才的遭遇,郁闷的都快吐了。 刚才那个侍女把她带到了山上,随后就把她吊了起来,那个女人会妖法,大小姐都没反抗一下,又被缚住了手,还不能开口喊救命。 酷爱装逼的大小姐终于尝到了被吊打的滋味,顿时同情起了那些被炮灰的龙套。 “这是玄术,你遇到的是一个织梦师,会制造幻境,你如今的遭遇并非是真正的困境,你所看到的一切也并非真实。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流氓国师挑挑眉梢,笑容坏坏,对着大小姐拍拍手:“相信我。” 纳尼?织梦师?还幻境?本小姐的脑子出问题了吗?脑抽了? 既然我看到的都不是真实的,难道你就真实了? “小娘子,再犹豫,你会死不瞑目喔!”流氓国师提醒道。 不管危机是真是假,本小姐不能动弹,他娘的怎么下来嘛! 这家伙纯粹是来看我笑话,拿我玩耍。 “诶呀!我记起来了,你是要说咒语的。”流氓国师恍然大悟,随后色迷迷地笑道:“亲亲小娘子,叫我一声,相公,我好喜欢你喔!你就能脱身了。” 啊呸!这种占我便宜的鬼话谁信你! 大小姐唾弃,流氓国师悻悻一笑,拍着肩膀,兴致索然地回身,对着焦急的大小姐挥手:“那我先回去了,明日替你收尸。” 妈的!这家伙还真走!诶诶!大…… 大小姐惊慌失色,纠结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声:相公,奴家好喜欢你。如果能给内心画一个的表情像,那人像一定会很恐怖。 那种恨之入骨,咬牙切齿,悲愤欲绝的情感,让大小姐瞬间化为了一只兽,挣脱了枷锁,朝那个可恨的家伙虎扑过去。 嗷呜!然而事实上,她是像一片花瓣缓缓落在了对方温柔的怀抱里,画面美丽得让人屏气凝神。 她的双腿盘在那纤细的腰肢上,双手攀着对方的肩膀,四目相对,双双凝滞。刹那的拥抱,好是一个缘分的玩笑。花雨纷纷下纠缠的两个影子,仿佛是在说一个缘字,或许上一世无缘,然而在百世之前,她们见过才能得到那么一次邂逅。 也或许她们前世无缘,如今才种下了一个因。 “喂!你快放手啦!摸女人的屁股,你也好意思!说出去不怕别人误会吗?” 第二百八十九章 又掉链子了 大小姐推开了流氓国师,跳到了平地。 “你说出去好了,在人前我也会说我家娘子喜欢我,摸你是天经地义的事。”国师可真是不知道脸皮是拿来干啥的! 无耻得连大小姐都要跪了。 “你厉害,我拜服。好了,刚才多谢你了,我们后会无期。”大小姐秉持着洁身自好,远离流氓的原则,避开国师。 “我救了你的性命,说一句道歉就完事了?我好亏啊!”国师踩住了大小姐的袍摆,差点摔死她。 “靠!你,你到底要怎么样!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大小姐急忙扶住国师的肩膀,稳住了脚步,随后跳脚怒吼。 “我想要你……”国师搂上她的腰,一只咸猪手紧接着摸上了胸,轻车熟路地把大小姐锢在了怀里,亲了过去。 “去,你,妈,的……”大小姐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不由羞愤欲绝,粗俗的话再也骂不出来了。 灵巧的手指解开了她的衣衫,那套胡服滑了下来,摩擦在两人之间。 半个时辰后,一株木棉花下,有一个邪肆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不服气啊……” 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声音又调笑道:“你真可爱,也好干净。” 可爱你妈个叽! 躺在树底下的人跳了起来,想要踩死这个衣冠禽兽,在对方懒洋洋的笑容里,跳了开去,胡乱穿好了衣裳,再也不敢嚣张下去,灰溜溜地跑了。 她一定会报了这个仇,一雪耻辱。哼!过几年本小姐组团来灭了你! 对了,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喂!臭流氓!你叫什么名字?”妈的,回去就扎小人诅咒你。 流氓国师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襟,对着她眨眼:“小娘子,叫我相公。” “草!”麻痹的,算本小姐走血霉,遇到你这个死煞星。 吃完不认账,坏得天怒人怨! “你说扑散相信那个七玄军师?糟糕!”一杆烟管摔在了床褥上,烧出一个大洞。 “这个可恶的小子!”契丹太子猛地跳下了床,咯噔一下,脖子扭伤了,于是哎哟一声又坐在了床上,怒火中烧无处可发,踹着自己的侍俾出气。 “太子殿下忠直勇敢,扑散将军并未怀疑你,只是让你过去一叙。”回报消息的是扑散的部下,从幽州城外赶至燕京,来请太子前去战场赴会。 “这……”太子想到战场,浑身打了个抖,神色就不一样了,没了不可一世的骄狂。 “殿下,有阿鲁隐在你身边,此去一行必然一帆风顺。”契丹军师阿鲁隐也随同信使一起回了京都。 “阿鲁隐,你相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太子眼里一喜,像个孩子似的上前抱住了阿鲁隐,这是他最信任的人。 既然有阿鲁隐作陪,契丹太子到没了方才的惊慌失措,像服了一丸定志丸,带着亲信队去了幽州城。 路上他听了阿鲁隐的密告,对那个说服了扑散的七玄军师恨得咬牙切齿,直想撕碎了对方。 “七玄人诡计多端,能言善辩,阿鲁隐,我们该怎么反驳他们?”契丹太子求助道。 “七玄军师虽然奸诈阴险,但远见卓识,审时度势,他分析了当下的形势,把七玄与契丹的矛盾带到了强国身上,他说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契丹与七玄之争,会让周边强国窥到弱点,从而趁虚而入,得渔翁之利。扑散信了一半,后来他又说……” 阿鲁隐把事情详细地告知契丹太子,他们脸上本来的愤怒渐渐消失了,露出了一样的惶恐不安。七玄军师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他们先前没想到这点,这时候回想,不由紧张害怕了起来。 “那个隗顺听说是一个拥有法术的家族里的成员,能够移山倒海,可为何他在吐谷浑身边,却仍旧让主帅遭人暗算了?殿下,你说那个吐蕃国师是不是有问题?她一个女子拥有那样的地位,她的背后又会是什么人支持着她?我们是与二王子争王位,何为她要插手?” 阿鲁隐此刻头脑清醒,开始质疑自己的合伙,心里对这些外族人戒备万分。 “她不会的,你别怀疑她。”契丹太子摇头,眼里是固执的坚信:“她不会害人,一定有人逼着她做这些事。” 阿鲁隐疑惑,太子与这个吐蕃国师也就见过几面,没有深入了解,不知对方身份底细,说不上朋友,但他很相信她。 “殿下,有个人自称是您故友的亲信求见。” “让他过来。” “你是什么人的亲信?”契丹太子问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小的叫隗川,是吐蕃国师的亲信。”走在幽州城的半途上,契丹太子遇到了隗川,他比大小姐来得早,从回纥山丹走到燕京,再从燕京追赶上来,是为了传达主人的话。 “她不让我惹七玄军师……她已经知道吐谷浑战败的事,却对此没什么看法,只提七玄军师……哼!她难道喜欢他了?”契丹太子冷哼一声,眼里冒着妒火。 这个七玄军师,他是会定了。 幽州城远远地便可以闻到硝烟味,草原的天空本是一尘不染,而地上的炮火熊熊,直把天都染黑了。烟灰吃在嘴里一阵发苦,在城里围困久了,呼吸都难了,说话都是嘶哑着嗓子。 “咳咳!”主帅的营帐里时不时响起一阵咳嗽,有一个人在帐外默默看着,手里的清水微微晃动,像一个人的心情。 “不好!城门破了!”惶恐的声音传进了营帐,在帐前徘徊的人急忙跑出去,在正对着城门的街道口看到轰然破裂的城门,手里的水罐咣当一声翻了。 城楼上的弓箭手飞速后退,往营帐处跑,但他们还未跑到街道尽头,便一排排倒下了,身上插满了箭矢。 契丹的大军像一道海浪线直扑而来,铺天盖地,地动山摇。 弓箭手所剩无几,不能抵挡契丹军的冲势,节节败退的时候,他们身后冲出了两队长枪兵,带头的是雷敖与全奋发,两个人奋勇当先,嘴里大吼道: “冲啊!弟兄们!操了这群契丹狗!他奶奶的,老子早就窝得腻烦了,装龟孙子算什么大丈夫,兄弟们!雄起!痛痛快快地干一仗!” 雷敖最是疯狂,啊啊大叫着,挺枪戳着一个契丹兵,插在地上,饶着长枪飞身一圈,踹着十数个契丹人的脸,把他们踹得头冒金星,然后蹲身在地,长腿扫平了他们。 “雷敖!”全奋发在他身侧打着,看同伴威猛地打翻了一片契丹人,刚要吹个口哨夸赞下,忽而看到雷敖后腰处的伤口,脸色焦急,大叫一声,要掩护对方。 “妈买皮!老子顶你个肺!”雷敖一拳揍翻了那个偷袭的人,浑身冒着冷汗,呼哧着喘息,看着契丹军冲散了他们的阵型,咬着牙齿,又跟他们火拼了。 “主帅呢?她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雷敖打得眼冒金星,听到身边有人问话,虚弱着声音说道:“四个城门都破了,我与奋发守这里,刘瑶他们守东城门,赵庸守西城门,主帅守北城门。” “什么?北城门的契丹兵最多,她带了多少人?” 雷敖后退几步,手里的长枪差点飞出去,猛,喘了几口气,嗷地一声又扑了上前:“主帅身先士卒,一人独守北城门,实乃血性女子,我雷敖怎么可以孬!” 他呸了一口痰,浑身的力气又提了起来,拦枪抵住进攻的契丹兵,咬着牙龈,与他们拼耐力。所有的心力都在为争一口军人的骨气,死也不后退,退了就是孬种!他绝不做窝囊废,要进攻,进攻,再进攻! “雷敖!”一声嘶吼响在雷敖耳边,他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一片模糊的影子,仿佛回到了从军前,那时候他没想过做一个兵,是一件无比重大,无比骄傲的事。 “轰!”忽而眼前一亮,有一道红芒冲入他的眼睛,把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又点燃了。 “他奶奶的!你们这群乌龟蛋鸟蛋王八蛋!这他么的是本小姐的地盘,这些人他娘的是我的弟兄,你们这群人兽,交杂的狗杂种敢在我的地头欺负我的人,本小姐要你们的命!” 娇喝里夹着震天动地的怒火,这个平地炸出的惊雷,大声喊道: “弟兄们,你们都让开!看本小姐的凌波微步!哈!撒旦第一式,完爆赛亚人!” 雷敖被人拖到了角落,气息奄奄地看着前方把契丹军当狗打的人,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个蠢丫头手里拿的是什么?瞧她那个神气……一定是宝贝……” 抱着他的人是全奋发,看他没咽气,哽咽着笑道:“她说她是晴天小仙女,来拯救万民……那柄战神之剑凭空落下,她真是好运气……” 雷敖呸了一声:“让这丫头得意了……” 天降宝剑,天命所归,这可以让大小姐嚣张好一阵子了。 “妈妈咪的!天下无狗,不好使了……我操!忘记招式了!救命啊!”手里挥着宝剑的大小姐,关键时刻忘记了招式,在战场上脑子逗秀,简直是作死。 “哎哟!妈哟!快快跑啊弟兄们!”大小姐在地上滚了滚,给弟兄们垫后,像赶鸭子似的催着他们跑。 这样的大小姐,真是不忍直视。 “这个掉链子的家伙……” 第二百九十章 我来也 清冷的声音在幽州城上方响起,有一抹雪影静静站在中心楼上,俯视着整座城。 此刻东城门的七玄将士们步步后退,领队的刘姚舔着手臂上的血口子,像只贪婪的野狼,与契丹的副将对峙,西城门的赵庸摔倒在地上,躲着敌军的长枪,去撵他们胯下的马蹄,把近身的骑兵打翻下马。 西城门的状况最严峻,契丹军已经占领了整条街道,而七玄士兵已溃散了,死伤惨重,他们之中一马当先的是一个女兵,手里挥舞着大宝剑,那剑足有百斤重,剑身无鞘,剑槽中心一抹红光,浓艳似血,剑锋划过之境,人仰马翻,不留生机。 她手里握的剑仿佛神兵利器,足可切金断玉。 契丹的骑兵暂时无法超越她的防线,相对这三个城门,北城门的形势让人惊叹,七玄主帅将独守在城门口,一人阻拦在数十人宽的路口,以身做盾,把契丹军堵在城门外。 一根长矛一柄铁盾,却比千斤重的城门要坚固,好似一块亘古不变的磐石。 “草你大爷的!本小姐把你们剁碎了喂狗!狗日的!兄弟们,快撤!”大小姐一边飞跑,一边喊同志们快撤。 俨然是要做逃兵的阵仗。 “呸!快快快!我们往这儿走,把墙堵上。”大小姐把战友们带到一条巷子口,推着几块大石头把口子封了起来。契丹军就阻在外头,大小姐让战友们朝北城门跑,自己留下。 大家伙说道要走一起走,被她踢了一脚:“他妈的让你们走!瞎叫什么!再不走,我先人道毁灭了你们!” 战友们又惊又吓,被她的凶悍吓跑了。娘啊!这疯丫头暴躁起来,连天都要掀下来。 是的,宁惹阎王,莫惹大小姐。 大小姐要送契丹狗上西天了。 “轰轰轰!”城西的大街小巷里响起了隆隆雷声,那里不断闪动着火光,大团小团的蘑菇云甚为壮观。 “啊!”攻入城西的契丹军登时遭受灭顶之灾,原来城西的各个街巷里埋上了火药,等契丹军奔进各个街巷的时候引爆,巨大的爆发力把高墙炸塌了,土崩石裂中,契丹军被轰炸成了一片。 大小姐引爆前把战友疏散了,然后跳到城中心最高的楼顶上对着一个回纥将军说道:“快快!射箭射箭!” 回纥将军是穆萨,那个被大小姐打了一拳的倒霉女将军,这一回想不到会与这个小冤家一起到战场,协力合作。 在城门未破之前,大小姐已经暗搓搓地到了幽云城,偷偷埋火药,这种小人行径,让穆萨大为惊叹。 这个女子手段阴狠,实在不可招惹。 这是契丹人的地盘,大小姐自然毫不客气在这里胡天胡地一番,在别人的地方杀人放火,这滋味贼他娘的爽!她终于知道小日本为什么会有三光政策了。立场不同,所以只好对契丹百姓抱歉了,不得已才毁了她们的家园。 不杀伯仁,伯仁就要杀我,关键时刻死道友不死贫道。于是大小姐此刻也是狼血沸腾,无所不用其极。 七玄竟然有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士兵,她们的皇帝知道么? 听说七玄军师军纪严明,手下有这么个无耻之徒,让人不敢置信。 穆萨还是摇头,觉得这人着实可怕。 城西的契丹军灭了一大片,几乎是覆没在了炮火中,剩下的都不敢再前进,唯恐这地下仍有火药,或许阴狠的七玄军破罐破摔,与他们同归于尽。 大小姐噌了下手背,把火焰枪捆在后背,对穆萨说道:“你快带我飞出去,我有更重要的事。”她扑腾着双臂,做了个飞的手势,穆萨愣了下,约莫理解了她的话,夹着她飞出了幽州城。 真他娘的漂亮!大小姐得意得想插会腰,牛逼一下。 幽州城四面受敌,困境并未消除,大小姐的惊人一笔,让败局来得晚了一些。但如果不抓紧,她们依旧会输得没裤衩。 她这时最想要见的就是军师大人了。那个对她严厉得近乎残忍的恶魔军师,想到他在敌军营帐生死攸关,大小姐就好难受。 已经不是心急如焚可以形容得了,她此刻特别想把那个坏蛋军师狠狠摁在怀里往死里疼爱。 她觉得他太可爱了,可爱得像咬他一口。 “军师大人,我来也!”还没有走到敌营,大小姐便嘶吼起来,扑腾着双臂,要去拥抱,结果扑倒了敌军身上。 她先低头一看,见着黑黝黝的铁枪对着自己的小肚子,急忙一缩身子,再抬头一看,见着近在咫尺的铠甲上印着契丹的图徽,霎时间,一股凉意从尾巴尖冒了上来。 “嘿嘿……”她讪讪一笑,朝后退着。 对面那些狰狞的脸在看到大小姐惊恐的神色时,咧嘴大笑,露出了淫邪之色。 “我,我去……没说那么多人啊……靠靠靠……你们这帮坏人要做什么?”大小姐抱着胸口,连连后退,像只受惊过度的小疯兔。 “嘿嘿嘿……”契丹军看她这副娇弱样,继续叉腰淫笑着,那脸上的表情忒够味了,各种自我放飞,灵气十足,看在大小姐眼里,那真个是淫,荡与无耻并驾齐驱,豺狼与虎豹相互较劲着谁更禽兽。 “麻痹的!最讨厌这种禁忌类的战争动作片桥段!嘿!看我主角光辉!”大小姐处于胆丧魂飞的时候,脑子立马逗秀,举起自己的大宝剑,高举过头,一蹦三尺高。 随即大喝一声,双臂聚满了力量猛然掼地,轰!地面摇晃了一阵,把紧逼而来的几个契丹士兵震飞了。 呼!大小姐双膝打弯,朝地面踹了一口气,宝剑深插的地方龟裂了开来,沙石簌簌地往裂缝里陷落。 这个逼装得好累人,大小姐瞬感吃力。 “穆萨!这些禽兽,交给你了,现在让你做主角!本小姐要去美救英雄了!”大小姐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拔出宝剑,轮剑缴进了契丹军,正面攻击他们。 大小姐跟个人型战斗机似的,靠近她的人不是断胳膊就是没了脑袋,扑通扑通倒下一大片,就像一把锋利的菜刀随意地砍着枮板上的鱼肉。 “军师大人!我来也!”嚣张狂傲的笑声,离着穆萨越来越远。 这个七玄女子怎地如此特别?好可怕啊!穆萨看着大军中倒下的一大片人,虽说不是自己人,看到这般触目惊心的场面,对大小姐恐怖的杀人法,感到战栗。 “不好!将军!太子遭匪徒劫了!”契丹大营里跑进一个士兵,面色惊慌,他的通报让营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啪!”扑散抽出马刀,一脚踢翻身前的桌子,恶狠狠地瞪着帐外的人:“无耻的七玄人!花言巧语哄骗本将军!扑散眼拙,定会相信你这般卑鄙无耻,没有信用的混蛋!” 此刻站在帐外的人,听到敌军主帅的怒斥,淡淡看了眼远处,只能见着朦胧的影子,他凝视了一刻,垂下了眼帘,精美的唇线翘起了极好看的弧度。 五天过去了……总算等到了这一刻。 “你!还有什么可以说的?”扑散气愤地在帐里来回暴走,手里的马刀一闪一闪,那刀尖总在对着帐外的人,他很纠结,既想一刀宰了这个狡猾的七玄军师,又急忙稳定心绪,按耐着怒气,提醒自己要顾大局。 “太子是不是落在你们的手上?”他问道。 七玄军师摇头,淡淡道:“能够从幽州城出来的人,只有我一人,我不可能分身劫走太子。” 扑散哼了一声,想想也是,他的三十万大军把幽州城围得水泄不通,要不是这个军师挟持了阿鲁隐,他根本进不了契丹营帐。 那又是谁劫走了太子? “不对不对!这一定是你们的奸计!除了你们,谁还会与我们契丹人作对?”扑散在营帐里我一句不对,又一句不对,一会儿说:“你说太子畏惧奚族部落,勾结了阿鲁隐,暗害二王子,让七玄与契丹不和,使得吐谷浑最终战死沙场。我心有疑惑,邀请太子前来与你对峙,偏偏在这个时候,太子遇险了。太巧合了!太巧合了!” “这是精妙绝伦的计谋,是你们七玄人的脱身之计!不好!你要挟持太子,占据我契丹领土!”扑散思索半响,这才恍然大悟,猛然定住了身,脸上爬满了惊骇的神色。 明钰静静地瞧着敌军主帅,云雾般的双眉倏尔一展,明眸带着绚丽的神光,仿佛一杆神枪牢牢射住了对方的咽喉,那力度可击碎金石。 “可恶的狐狸!扑散决不让你们这些卑鄙小人生存在我们圣洁的土地上!扑散发誓!一定消灭你们!”扑散高举马刀,双眼里燃烧着仇恨的怒火,对着天空大声宣誓。 “来人!把这个七玄的卑鄙小人给我绑到战旗上,扑散要带他亲上战场,给我们的勇士们祭旗!” 扑散放下刀,神色异常冷静,仿佛火热的岩浆冲入了湖底,成为坚硬冰冷的黑曜石。他的骄傲坚强,在此刻展现了出来。 危难总能看到一些令人起敬的东西,比如坚强。 人越是坚强,越不惧危难,越能冷定。 明钰眼皮子下的青筋一绷,这个扑散比他想象中更坚韧。 “扑散,你有信仰么?”明钰问道。 扑散双眼一瞪:“你这个卑鄙小人,又想胡说八道!” 明钰偏头,神色郑重道:“我们各自都有坚信的道,我要做的事是责任,不可推卸,而你坚信的正义公正。”他眼睫微颤,沉重地说道:“我们这辈子无法成为朋友,但我佩服你。” 扑散心中一震,明钰的话让他不觉深思了起来,然后漠然地背过了身,无声地望着他宝座后头的图徽,苍劲有力的兽形文字,含着民族的神圣力量,让契丹子民坚信了世世代代。 冬日的白昼会特别的短暂,很快又要陷入漫长的深夜。冬夜寒凉刺骨,隔着铠甲仍旧隔绝不了漠北的寒风。 天空再也没了夕阳的余晖,也不知这次之后是否还能再看到南方的红霞。此刻暮色笼罩下来,灰蓝色的天空落下了雪,化在了一双云雾般的眉梢上,如火明艳的容颜,顿生凄凉。 契丹士兵靠近了明钰,手上拿着绳索,便要套上他的脖子。 “军师大人!我来也!”电光石火间,一个声音从千军万马里传响过来,惊骇了主帐内外所有人,连七玄军师也浑身一震,似是魔怔了一般。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你还是忘了我吧! “嗷!我来了!”这个声音肆无忌惮,张狂跋扈,神气得都快飞上了天。 轰!一柄大宝剑在空中轮了一圈,登时刮倒了一大片突厥士兵。 靠近主帐营的石阶上跳下了一个人,手里的宝剑狠狠压着突厥士兵的脑袋,那人乘力,膝盖在地上一碰,立马站起了身,宝剑一砸地,又取了数条人命。 “快把她拿下!拿下!”扑散反应过来,喊着士兵去把这个狂傲之徒擒下。 突厥军前仆后继,如豺狼虎豹般从四面八方围扑大小姐。 “哼!看我主角光环!”大小姐呸了一声,露出凶悍之色,再次高举宝剑,要再轮一遍这些契丹人,起手势做到一半,忽而人围外头响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你在做什么?别搞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还不快走!” 这个声音不就是她的军师大人发出来的么? 大小姐心花怒放,雀跃道:“军师!我来了!” 明钰就站在人围外面,听到这个声音,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圆滚滚的小人儿在乱蹦乱跳,他轻哼了一声,低骂道:“你倒是过得好,精力充沛得很……打得还不够尽兴是么?” 他一走神,忽而左手被抓了,急忙醒了,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怔愣了下,忘记了该做什么反应。 眼前出现了一个神气十足的家伙,发上身上都沾着雪。明钰看着她的样子,默然无声。 他可以听到对方的喘息声,却想不到她究竟经历过什么。小丫头的头发又长了,还是很精神,不显得懒散。此时她额头上的刘海霸道地往发鬓斜斜一撇,高高的马尾长发先是身后抛出几个圈,然后在她的脚跟处打着卷。 两月有余,她的头发已经垂地了。 明钰目光从她的头发转到她的身上,觉得要是时光停顿在这一瞬,那也很好。骄傲的大小姐一手握剑,一手拉住他,与他五指紧扣,对他绽开甜美的笑容。 明钰闻到了草原上刺玫花的气息,芬芳浓郁,热情似火。 “军师!傻愣着干嘛!”大小姐笑嘻嘻地跳了几步,对着杵在原地的人眨眨眼睛,然后又变了脸色,着急地拉拉他的手,催促道:“我们快跑吧!你看!这些坏人都拿着绿幽幽的眼神盯着你,不跑,你就要成为他们的俘虏,任意凌辱了。” 大小姐所谓的战场上限制级桥段事后给军师科普以后,遭了满头暴锤。 “你先跑,我垫后。”明钰看着外面如山如海的契丹军,神色凝重,说着便要松开她的手。 大小姐带着他跑了几步,听到他这么说,却不松手:“本小姐能够打得过来,就能打得出去……” 小丫头真是嚣张得欠揍了。 “你又不听话!”皮又痒了。 “哼!难得看你笑,立马就拉下脸,喜怒无常的……”大小姐气恼地丢开他的手,却解着胸口的系带,嘟嘴道:“人家拼死拼活来救你,连句好听话都没有,你个死呆子,不解风情……” 她骂骂咧咧,小手动作与她说话的速度一样快,只是心里来气,手摸到了一团柔软,脸上微红,看她神色又异,明钰朝她胸口看了看,脸色又一冷,伸手从她背后抽出了长枪,嗤笑道:“都什么时候了,忸怩什么!” 擦!你个猪!是不是男人啊!看到本小姐的胸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个木头人! 明钰懒得跟她争吵,一脚把她踹到前面开路,挥舞长枪,横扫四方。 大小姐被他踢得一个趔趄,心里已经诅咒了他一百遍:狗逼军师,但愿一辈子不举…… 无良小兵与恶霸军师一组,简直是绝世无双的菜刀组合,两个人你在前砍人头,我在后再攒一力,把契丹军打得人仰马翻,粉身碎骨。 契丹军原本有三十万,攻城的足有二十万,这十万人马是后备军,从十万人中突围,即便绝顶高手也得累个半死,于是恶霸军师再威猛,无良小兵再如何无耻,杀到后头都有些吃力,尤其是这个无良小兵。 “妈哟!我肚子疼死了!岔气了,岔气了……”大小姐捂着肚子,叫苦不迭,手里的宝剑抵在地上,累得冷汗淋漓。 “啊!”她身侧两旁的契丹兵抬枪来刺,结果被拦腰打开,滚在地上起不来身。 “你怎么了?”大小姐肩上搭了一只手,那个一直喜欢骂她的人这时终于温柔了些。 “我不行了……”大小姐额头落下大滴冷汗,捂着小腹,悲哀地呜咽:“我要死了,军师……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忘了我……” 她自怨自艾,想着很多事还没有去做,悔得肠子都青了。她的皎月还不知下落,她的师傅还不知道在哪逍遥自在,她的婧婧还在山寨里做土匪,她的孟孟还没有娶媳妇,她的小师妹…… 早知道,就不来装逼救人了。 大小姐后悔连连,浑身愈发无力,就要跪了。 “真是讨厌……”头顶上方响起不耐烦的声音,大小姐顿觉头昏眼花,身子一飘靠上了一个并不宽厚的背,她双手勾着对方的脖颈,鼓着腮帮子,不知该气恨还是欢喜。 这个混蛋,就不会说句好听话么?换做小师妹就会说:“莫怕,有我在,你不会死。” 你就不能稍微温柔些,让我死也安慰一点,你这样子,本小姐的棺材板怎么压得住? “你个讨债鬼……”明钰背着她闯人阵,每一次性命攸关的时候,就会飙一句:“真是讨债鬼!” 讨债鬼当时吓得魂飞天外,忘记了跟他吵嘴,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嘤嘤叫。 明钰闷哼一声,架开背后的袭击,双膝猛地跪地,朝前一滑,避开前方的枪尖,手上的长枪左右一挑,档开两面围攻。 打到此刻已经过了二个多时辰,已然是深夜了。契丹军点燃了火把,像一条火龙,不可一世,要把七玄人挫骨扬灰。 “你……你要不别管我了……”大小姐在明钰脖颈急喘着气,募然出手握住一支敌军的长枪,火光下她眼里闪着悲凉的光,似有不舍,又有决然。 “闭嘴。”明钰带着火气,叫她安静,他背着一个包袱,要消耗平日里两倍多的力气,精力迅速流失,让他大感心烦意乱。 “你累了就别管我了……没了我,你们还能凯旋而归,放心,我劫了契丹太子与军师,有他们在,你就可以与契丹王谈条件了。还有我借了五万的回纥军,答应了回纥王给他一百个美女,你记住了别食言,我是商人最讲信用了……还有……让她们都想着我,明年到这里来给我唱歌跳舞……” 大小姐双眼朦胧,想到生离死别,想到已经死别了一个的恶人粑粑,想到失去的战友兄弟,她又生出视死如归的豪情壮志,除了不舍,觉得死也不是很可怕。 不是没死过,也不是没被人抛弃过。 他曾经放弃过她…… 数十支断枪落在她们身边,明钰这一次显然用了半生的功力,把契丹军扫开了数丈远。他听着肩上越来越微弱的声音,心头一惊,这个无耻的丫头死到临头还是在胡说八道。 他闷不吭声,心里烦躁不安,外有敌军,内有这个讨债鬼,心里一恨,左右挥枪,打散了契丹军的队列。 但恨意依旧此消彼长,有着越演越烈的兆头,他心神一乱,见人马又如潮水般涌来,再次凝聚浑身的气劲,绷着身子,平抢朝前,如满弓的弦,猛地一跃,激射而走,双腿点地的时候,屈膝一跪,膝上的铁甲蹭在沙地上,竟也激起火星。 大小姐这时有些痴了,渐渐地心神恍惚,她看着敌军如狼似虎的眼神,看着军师惊鸿游龙般的身手,随后无意间看到紧贴着对方颈侧的手腕,看到了死神的召唤。 那个印记已经浅了,不是像乱人岗时的枯萎,而是彻底消失,但她的身体依旧在衰败,逃不脱花蛊的束缚。 “军师,你看我一眼……”大小姐在他背后恳求着。 明钰把她挑上肩以后便从未回头看过她,此刻她忽然怎么要求他回头,不知为何,忽感心酸,仿佛也有过似曾相识的画面,让他双眼酸涩了。 她逃离了青石峪的劫难,突袭幽州城的粮仓,打击契丹军的士气,又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赶到回纥借兵,如今她又只身冲入千军万马,来救他一人…… 结果却要葬身于此,粉身碎骨,什么都得不到,这对无耻市侩的大小姐太不公平了。 明钰缓缓转头,眼里带着抹悲凉,云雾般的黛眉拢成了一座山,他好似从未开怀大笑过,纵然眉目浓艳似血,依旧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厉。 “还好,你还是那么好看……就是傲气了些……冷了些……”大小姐伸手抚着他的脸庞,缓缓合上眼睛,蜻蜓点水般地吻上了他的红唇……他微微一愕,艳冠绝伦的容颜仿佛一朵凝固在雪山上的牡丹花,永固了芳华。 “你还是忘了我吧……”大小姐浅笑一声,抵着他的额头,彻底合上了眼。 轰!一切恨火急剧爆裂,久远前,久远前…… 明钰灵台里闪过无数个画面:第一次在街道上的偶遇,在五福楼的邂逅,布坊里的偶遇,乱人岗的纠缠不清,七宝斋的因缘红线,忆盈湖的颠倒乾坤,刺帝一案里辗转波折,出征之前的针锋相对,行军路上的相互吵嘴…… 她的无耻狡诈,刁钻古怪,让他气得无以复加,不惜坏了原则,大打出手。可他想不到这种坏得永远只能载入逆臣传,遗臭万年,受世人诟病唾弃的家伙,也有坚韧如山的一面。原来有些人坏得可以引来全天下人的鄙夷唾弃,可坚强起来会揪人心,痛人心。 明钰双眼布满了血丝,纠结的眉眼募然崩溃:“啊!”他头上的发箍崩裂了,两鬓发髻松散了下来,称得绝美容颜凄艳似鬼。 第二百九十二章 唯一的筹码 这一刻他不再是神明般正义的军师,而是修罗地狱取命的罗刹鬼。 “嘿!”他喝斥一声,气聚丹田,祭出了手里的长枪,身影如电穿梭在千军万马里,带出震天动地的惊人力量。 排山倒海般的气浪,震得契丹士兵纷纷后退,前面最受波及的几人早已被抛上了天。 明钰眉心生出戾气,撑在地面的手掌闪着阴寒的蓝光,簌簌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逐渐结成了冰棱。 他默然无声,像一座坚硬的磐石孤零零地坐在冰天雪地里,不知岁月。精妙的唇线抖出陡峭的弧度,呵了口气,缓缓流下两行赤红色的血痕。他忘记了喧嚣,忘记了自己,呆呆地看着雪地上的红梅。 从青石峪到独鹿山,他展现着无可比拟的耀眼光芒,即便深入敌帐,他不卑不亢,临危不惧,依旧是华光绚丽,而此刻,他的锋芒再次绽放,坚韧不拔,不可催折。 契丹军滑着冰冷的长枪,面无表情地朝他走去,他们屏息凝气,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猎物,不容放过任何一处死穴。 万籁俱寂,鸦雀无声,放若孤寂悲凉之曲,北风呼啸,天地愁惨,此乃人间至寒之境。 “轰!”雪地剧烈震颤,似要崩裂开一道巨大的沟壑,契丹立时人仰马翻,十万人马溃不成军。噌!白光炸射,穿透衣甲,粉身碎骨之力,尽现杀伐。 咻!红光映雪,黄泉开道,放若曼珠花开,凄绝天地。 “啊!”大雪覆灭了火把,寰宇之下,生灵涂炭。 千军万马之后,穆萨呆呆地看着突围而出的人,忘记了呼吸。 身处在地动山摇之中,明艳的将军缓缓跪地,一杆长枪扎在他身边,抖下一捧雪,透着萧索峥嵘。 从未这般安静过,他们从未这般离着对方如此之近。暮色四合,天光不见,那两双灿烂的明眸也黯然了。 夜色深沉,难道明珠也投暗了? 一声狐疑自西北风的方向飘来。 “真……死了……”颤抖的手握住了垂在胸口的手,还有一点温暖,但寒风一吹,掌心越渐僵硬,背心那颗火热的心要冰冷了么? “卫初晴,你真想死?”明钰咬着下唇,口角不停地溢血,他不喜欢展示自己的情感,也从不想与人谈及感情,他结交过好多将军,有识之士,却无交心之人。 平生知己一人足以……记得忆盈湖上,她侃侃而谈,在众目睽睽下讲着自己的过去,她的师傅,她的回忆。 这是他从不与人提及过的东西,但她敢说,就算丢脸丢到国境外,她就是那么狂傲任性,没脸没皮。 “要是知道你这样的人也会死……我就不让你来了……你为何要来见我?”明钰把她搂在了怀里,像抱着婴儿般把她的下巴搁在字迹的肩上,这是她最喜欢的方式,总是很无耻的方式地轻薄他。 “你要是不来……我也死得安心……”明钰落寞地合上眼帘,低下了头,良久不曾起来。 穆萨双眼震动,看着这一幕生死离别,眼眶红了,簌簌流着泪。 别有忧愁暗恨声,此处无声胜有声。此间不管是异国人还是敌人,都在这一瞬沉默了。 苍老的漠北大地,古旧的千年古城,琦险的青石峪,还有亘古不灭的万里长城,它们屹立不倒,忠贞不渝。漠北的风吹来了沙砾,在江湖河海,草原大川打上一处处标记,随后又展开了新的路途,这一切都成了永恒,只有风无拘无束,自在逍遥。 “沙沙……”契丹军再次朝幽州城的方向进攻,谁也不去打扰这对相拥的人。他们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只是她们的关系比情人更可贵,更坚韧。 幽州城的城楼上,契丹太子面色青白,在寒风里打着抖,隔着他几步远的阿鲁隐目露惊恐之色,强自镇定,期盼着援兵。 “妈的,这鸟地方,连块砖都不牢靠,这种土砖造的城墙,比豆腐渣还不顶用。他奶奶的,要不是前面有两处屏障,老子早他娘的把幽州城打下来了。嘿!一炮轰炸个干净!”雷敖啃着肉饼,跟几个士兵发着牢骚,也牛逼哄哄。 “呦!那么牛气,怎么连几万大军都打不过,差点嗝屁升天!”赵庸过来拆台。 雷敖啃了几口饼,没声了。 “这契丹太子是出来游行啊!妈的,带个十几箱乳香,珠玉,还有女人!嘿嘿!”刘姚偷偷地凑到余城耳边,商量着怎么瓜分。 “契丹太子又犯病了,都成了俘虏了,还不安分。嘿!咱们再挫一顿他,给弟兄们解解闷……”述冲拉着赵庸,怂恿余诚等人揍太子。 “嘿!好嘞!吃饱了,松一下筋骨。”赵庸伸展着胳膊,不怀好意地朝太子走去。 “契丹的太子,俺有个问题想问一下你,如果你答得上来,这个饼就给你,要是答错了,我们可是要惩罚你的哟!”述冲拿油饼诱惑着契丹太子。 “你们想要本宫回答什么?”契丹太子受了惊吓,哪还有胃口吃东西,只是看着这些七玄人野狼似的目光,心里发虚,只好妥协。 “你为什么要害我们七玄皇帝?”述冲阴沉沉地问道。 “话本宫没必要回答。”你连个末等军官都不是,凭什么质问我。 “赵庸,动手。” “好嘞!”赵庸呸了声,打爆了太子的脑袋,打得太子满地打滚。 “住手!住手!殿下是契丹的皇族,你们不可这般侮辱他!有违军纪!你们这些流氓土匪!住手!”阿鲁隐神色激动,挣扎着要去保护太子,述冲跳过去把他踹在了地上。 “违反你娘的军纪!你们契丹人在我们的地盘上无法无天,图谋不轨,他娘的还理直气壮!要不是看你们还有点用,老子割了你们的头顶祭旗。”赵庸想到自己摸爬滚打的心酸,有种农奴把歌唱的亢奋感,也不刹车,他要做得更绝,让契丹够颤抖: “嘿!老子差点把命赔在这,流血流汗吃炮灰,你们这些贵族,吃香喝辣玩女人,过得忒舒服,今天就让你们尝尝做狗的滋味!来吧!契丹狗,老子给你喝一壶黄汤!” 赵庸扯开裤头对着契丹太子撒尿,正惬意的时候,忽而一阵寒光飞过来,他愣了愣,来不及拉裤子,而在另一边飞来了一块手绢,抵住了寒光。 叮!手绢分为了两瓣落在了地面。 “妈买皮!那个混蛋,要阉老子!”赵庸吓出了屁,急忙拎起裤头,东张西望。 “你们这些人都在干什么?赵庸你殴打俘虏,违反军纪,要记一过。”主帅这时走上了城楼,看着缩在墙跺下狼狈的契丹太子,还有鼻青脸肿的阿鲁隐,把这些不老实的七玄土匪训了一顿。 “刚才有人袭击你。”主帅低头看着那方手绢。 “好像还有个人救了我。”太险了,差点断子绝孙。 “不许轻举妄动,把他们都看住。契丹军仍旧伺候在方圆五里之外,不可懈怠。”主帅警告过后,又离开了。 他们生擒了契丹太子,逼退契丹大军,只是仍旧无法跨过长城,凯旋而归。 他们要等一个人,要与敌军主帅见面谈判。 “留下五千士兵驻守幽州城,其余人即刻拔军回程。回纥的五万兵可以让他们撤了,但你要留下他们的一位女将。” 夜色深沉,塞北的月光醇厚甘美,好似杯酝酿已久的葡萄酒。暮雪皑皑里有条消瘦的样子,仿佛千年不变的笔墨,凄凉沧桑。 “你一路上都守着她。”琦云靠着胡杨树,捻着叶子。 “我答应过,要亲自栽培你。雏鹰出巢,我担忧它的翅膀抵不住北地风雪。” “她看不到你,不知你对她的好,为何不见她?”琦云淡淡问道。 “这一路我遇着个怪人,与你们失散了一段时日。你们冲往独鹿山以后,我便离开了。” “她还活着么?”琦云揭下额头上的落叶,看着错综复杂的脉络,枯败的颜色。 “我不知道。” “他呢?”琦云颦眉。 “我不知道。” “你那时在做什么?”为何不陪着她? “我这次是为你而来,我承诺过,不让你有性命之忧。” “你……你与他也都一样。”对那个傻丫头真狠。 “从她离开京城以后,她与我之间只剩下盟约,如今她动摇了立场,或许我们是做不成这笔交易了。我在考虑放手,只要她活着,我可以让她自由……” “她知道你那么多秘密,你放心么?凌明钰未必胜过你,他有时更残酷无情。” 琦云想起那人三番五次让傻丫头去送死,对待俘虏毫不留情,行军路上的温雅随和全然不见,极端偏激,凌厉逼人,甚至是残忍,他会是个好军师,好将军,但要把一生交付,他却不是个好归宿。 “我放手,不是不信任她。以前我怀疑过,也想过大事一成,杀她灭口。但观察了她好久,我渐渐放心了,再加上这一路的遭遇,我不会再怀疑。她是个好姑娘,只是我留不住她了。” “她要的你给不了?”琦云问道,语气带着困惑。 “我可以给她很多东西,凤冠霞帔,金车玉马,十里红妆,甚至王权富贵。但她要的只是风花雪月,逍遥自在。” “她很坚韧,不畏强暴,不辞辛苦地追求所谓的自由。更是不远千里来边关,历经坚险,九死一生。她除了惊人之语,也有惊人一笔。” “孤身震敌胆,借兵破围困,单剑闯敌营……至情至性,至刚至柔这二个词,她用生命在书写。她是聪明人,又是个很傻的人。” “今夜之前,我与自己打了个赌,我想知道那个人真正的实力,可我用上了唯一的筹码,纵然得知到真相,赢了赌局,不觉欢喜。” 第二百九十三章 从洞里钻进去! 雪落在干净的脚印上,绽开了一朵朵莲花,生出了高华。 卫初晴觉得自己大概是死了。 人死以后,会见到很多过去的人,还有刻骨铭心的记忆。 “臭丫头!父皇正在阎王这里干着差事,你他娘的下来做啥!抢我饭碗啊!”虚浮的景象里,一个文生模样的人粗暴地瞪着她。 “父皇!儿臣甚为想念你啊!”大小姐扑了过去,恶人粑粑坐在云朵上哈哈大笑,张开了双臂迎接:“儿啊!父皇也好想看看你这无耻的样子!” 大小姐欢喜得热泪盈眶,撒娇道:“粑粑!人家家想死你了,要亲亲抱抱!” 恶人粑粑又是大笑起来,旋即后退了:“你个小无耻,又来骗我了!我可不上当!” “粑粑!人家家是真的想你!” “呸!你个奸商,重阳节都不烧给我元宝蜡烛,死了才来叫我爸爸!想让我关照你,是吧!你个小鬼!”恶人粑粑狠狠唾弃。 “这都看出来了,父皇你开通天眼了?”我也想要。 “哼!你这个奸诈狡猾的丫头,骗人的时候让人狠得要死,说谎话的时候让人想揍你一顿。” “曹!我他娘的就每一处好了!除了骗人还有说谎,我也有可爱的地方啊!”这父皇会不会要跟我撇清关系?不能翻脸,估计还得跟她混断日子再投胎,搞好关系,下辈子坐享其成,过安逸日子。 “你可爱的地方嘛!就是你这骚里骚气的模样了,你要长得不好看,早被千刀万剐,戳骨扬灰了!嘿嘿!你个臭丫头又想什么呐!又藏坏水!”恶人粑粑搓着下巴,把她评头论足了一番,随后又竖眉,瞪着大小姐。 “父皇,我真的死了么?”大小姐又想凑过去,展露一下狗腿。 “你能见着我,还会觉得自己活着么?大白天见鬼,你脑子进水了!”恶人粑粑嗔怒。 “我还真死了……”大小姐垂头丧气,但想到了什么,于是东张西望了起来。 “你贼头贼脑地看什么?” “我在看另一个同伴……他不在。”应该没死。 “那个小淫贼真偷了你的心。哼!你果然红杏出墙了!你让琦云怎么见人,让老子怎么有面!你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死丫头!”恶人粑粑勃然大怒,拿着鞋子抽了过来。 “别别别!我只是随便问,我们可是清白的,你别误会啊!”大小姐抱着脑袋慌忙躲避,大感冤枉,委屈地瘪着嘴。她什么都没做啊!怎么水性杨花了!可恶人粑粑不听她辩解,依旧打着她。 好痛好痛啊!死了还有痛觉,做鬼也不够舒服! “别打,别打,我错错了……不敢了,别打我……”大小姐蹬着双腿,抱着脑袋,哼哼唧唧地叫唤着。 “小娘子,相公在这里,别怕喔!”耳边有人温言软语道。 “啊……”大小姐听到这个声音,猛地一震,急喘着气。 “小娘子,你想醒过来么?”她的脸颊上滑过湿湿柔软的东西,细腻得像蛇皮,贴着脸很舒服。 “累了的话,便与我离开这里。” “我……”大小姐艰难地喘息,嗓子像破了的筛子,声音带着粗砺:“我没死……” 她头好痛。 “有相公在,你死不了。”她感受到肩上有凉意,还有皮毛的摩挲感。 “我好辛苦……咳咳……”虽说醒来了,滋味难过得很,浑身都疼,五脏六腑都跟冒烟了似的,人都快焚化了。 “你是从地狱业火里出来的人,会更坚韧的。小娘子,相公问你个问题。” “水,给我水……”大小姐不想说话,喉管要磨出血了。 “这个问题,你要回答我,不能委屈了我。” 委屈你麻痹!本小姐吃了冤大头亏也没觉得委屈! “你又骂我。” “你……”大小姐紧紧抓着身下的床褥,痛苦地吟声,神智又开始溃散。 “你与谁结过死契?” “水……” “这世上当真有双生花?” “傻……” “难道不是?你身上的花蛊与我想象中不一样。” “傻……” “我对蛊虫不曾深究,倒是有行家在……罢了,你一直骂我,才不费这个心思。” “傻……” “你怎么左一句傻,右一句傻,难道我没猜对?学术有专攻,我学东西很快的,也涉略过许多方面,虽不能样样精通,但你想到的东西我都一些,也算博学多才了。” 见那人辩解自己不是傻子,贱卖着脸皮,吹牛皮。大小姐急促地喘息了一阵,屏气大吼道:“傻逼!给我水!” 有些人真不能给她好脸色,非要本小姐破口大骂才知道要做什么! “小娘子,你真带劲!” “妈的智障!” 这一回与乱人岗时的濒死不一样,是真的死而复生。 “你是用什么法子救我的?不错啊!”做个神棍绰绰有余。大小姐吸着米汤,这是契丹的奶粥,把稻谷炒熟了拿羊奶一泡,便是碗喷香扑鼻的小吃。 “小娘子,跟我回家好不好?” 大小姐的身边凑上来一个色迷迷的家伙。 “这里是什么地方呀?”要不是看你救了本小姐,早就剁了你这个流氓。 能够被大小姐定义为流氓的除了吐蕃国师,还会有谁? “我对你那么好,跟我回家,我会给你最好的东西。”大小姐的后背贴上了一个温软的身子,流氓在她耳尖吹了口气。 银汤匙睡在了碗缘,里面的奶粥已经入了某只馋猫的肚子里。 摔碗声响起以后,流氓国师叫了一声:“诶呀!吃完了就翻脸,小没良心的……” 随后是大小姐的怒骂:“你个臭流氓,混蛋王八蛋,弄得我那么难受,疼死了!流氓……” “诶呀!小骗猫咬人了耶!”毡毯扭打着两个人,散落了一地的珠玉发钗。 “你别过来……靠!你又欺负人……”大小姐发鬓凌乱,去掐身上那个要戏弄自己的家伙,中途却被握住了手腕,她疼得皱眉,心道:这个臭流氓,好难缠,斗不过啊! “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救得你?” “你说啊!”大小姐不耐烦地说道。 “给你看看好东西。”国师横臂在她上方,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双眼。 嘶!国师的手腕上缠着一条赤红色的蛇,倒三角形的蛇头有一双深沉迷幻的黑色眼睛,透着邪恶冷酷,又带着一丝妖艳。 这他娘的是本小姐的恩公? “你……”大小姐心里一寒,眼波因为惊吓碎裂了,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仿佛一地碎钻。 “小娘子,它叫火麒麟,是我的式神,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它是怎么救我的?”大小姐僵硬着身子,冷冷问道。 “不会有伤害,它会钻洞。” “你在我身上钻洞了?”大小姐头皮一紧,暗想:难怪梦里那么疼,原来有条淫蛇钻进来了。 “你身上本来就有,不用打啊!”国师不以为然。 大小姐眉稍一跳,震惊了,旋即拧着长眉,歇斯底里地嘶吼:“你他娘的让它钻洞!你去死吧!” 流氓国师被她踹出了房间,败兴地走在街上散步,想着拿几只雪貂回去哄一下炸毛的小奶猫。 “幽州城外数十万契丹军已经撤离了,七玄押着契丹太子入了关,这一局我们失算了。”红脸钟馗面具后头露出一双胡绿色的眼睛,国师嘴角的笑容消失了。 “士莲,你还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国师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负手道:“你们的计划,我不想参与。我信天命,九宫图给出的预兆,他并非有紫薇命数,逆天而行……会死很多人。” “你错了,我们与他只是盟友,他日后是做皇帝做阶下囚,与我们无关。我在七玄埋伏了人手,大事将起,你必须帮我们。” “你好像不懂我的意思,我可不喜欢吃饭的时候都带着血腥味。”国师失望地说道。 “茹毛饮血惯了的塞外人,怕什么血腥?你手段阴狠,诡计多端,这时候就别悲天悯人,说什么苍生大义了。你是好人么?”轻柔的声音含着嘲讽。 “我喜欢把心思放在美丽的事物上,雄伟的布达拉宫,雄鹰也无法飞跃的唐古拉山,圣洁的库库淖尔,神圣的可可赛极门峰……我喜欢它们,不想它们受到灾难。拉姆,你是落在库库淖尔的仙女,我也喜欢你。” 国师伸手揭开钟馗面具,对着面具后的拉姆微笑:“我也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看来你不打算出手了,那也好……”拉姆叹了口气,像只困倦的小猫,垂着眼睫。 “你……”国师语气一顿,目光旋即朝她住宿的客栈扫去。 “你不出手,有人会替代你。士莲,我又宽容了你一次,可机会不多了,下一次我想见到雪域刀王的传说。” 拉姆离开了,她后背的赤发搭在雪白的肩膀上,妖艳得刺眼。 “你知道我是谁么?”说话的人语气里透着一股恨意。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鬼。”鬼也未必有通天眼。 “拿得底是我的情人,你可知是谁杀害了他?” 我擦!仇人找上门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本小姐休了你 “大姐姐我们有误会耶!我只是个普通的汉人女子……”石子割破了掌心,一只鹿皮靴狠狠碾在手背上。此刻的大小姐惨遭揉踏,疼得头皮发紧。 “普通?你可不简单,我知道你是谁。今日你出门打听七玄军队的动向,是不是想知道那个军师的消息?”酒红色的眼睛里透着邪恶的笑意。 “什么军师,什么七玄军,我不知道……也没心思去关心这些事。”大小姐咬牙,努力压制本能反应,暗道:不能冲动,这女人会幻术,斗不过她。 “你真不想知道?”那人从怀里抽出一方手绢,在她面前抖了抖,笑道:“这是我从他身上找到的,诶……他长得可真美,难怪你会为他而死,可惜啊!他是……” 大小姐看着手帕上的杜鹃花,挑眉道:“你抓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傻逼!你以为本小姐是无脑的圣母白莲花么?一方手帕想让我变成泼妇,歇斯底里地与你撕逼,真是太高估我了! 大小姐唇角一抖,怒骂道:“你个更年期妄想狂的兔子精!他娘的把我家军师怎么了!” 这个贱人要敢玷污孤高浩洁的军师大人,本小姐宰了你! “你!”想不到大小姐那么沉不住气,一下子就暴躁了起来,像只疯兔子,胡乱咬人。 “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好欠揍啊! “哼!要杀要剐随便你!本小姐他娘的鄙视你千千万万岁,你连情人都保护不了,就会欺负女人,你真弱小!”这些为感情而疯狂嫉妒的女人都是傻逼,把自己在情感路上遭遇的灾难与不公平都归责在同类身上,却不去质疑这个社会,这种脑子,活该一辈子痛苦。 “我们女人本就需要男人保护,这时世上的规则,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要说弱小,你们七玄女子连马背都爬不上去,与我们塞外人谈什么强弱!” 大小姐切了一声:“你是不是没读过书啊!人类最初的社会形态便是母系社会,远古部落里一个女人是整个部落的肾,胸一甩奶四方,男人要用猎物去供奉女人,那时候我们女人才是整个天下的主宰者!自甘堕落,一点骨气都没有,塞外女子也像你那么弱小么?” 大小姐比出中指,冷冷鄙视对对方。 “你!好一个卫家大小姐,你果真牙尖嘴利!难怪回纥王对你念念不忘,可敦也欣赏你,你这嘴可真会说话。是不是连天都可以说破?”那人噌地亮出一把弯刀,把她摁在地上,扭曲着脸,恶毒地说道:“我便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如何哄骗人!” 我擦!本小姐要变哑巴了!大小姐啊了一声,被掐住了下巴,心惊胆战地瞪着弯刀最顶端的尖头,急忙卷起舌尖,剧烈地喘息了起来。 气氛倏然紧迫,大小姐双手困难地抓着沙石,眼皮沉重了起来,她刚从鬼门关回来,元气大伤,本就虚弱,遭了这样的惊吓,刚回归的魂魄又要离开躯体了。 “你杀了我的男人,又夺走我的情人!你是药罗葛的仇人!我要让你一辈子痛不欲生,寂寞难耐!”药罗葛掐紧她的颚骨,似乎要捏塌那纤细的骨头。 “你不守约定。”一个冷厉的声音从药罗葛身后响起,原本痛苦呻吟的大小姐双目猛然一睁,呆呆地看着乍然出现的人。 她不敢置信道:“小师妹!” 碎石在寒风里颤抖,断草无所依附在空中打着旋,悄悄躺在了一双云靴上,洁净的衣裙,蝉翼似的风袖,巍峨的发冠,月华倾泻在来人身上,温柔里带着回忆的萧索,仿佛一杯酝酿已久的酒,也好似岁月凝固的笔墨。 大小姐心绪激荡,百感交集,张着口忘记了说话。 时光放若倒退,牵引出数月前的喜怒哀乐,有着醇厚的甜蜜,还有无可奈何的苦涩。 “你怎么回来?”她问道。 李冶没有看她,对着药罗葛说道:“契丹太子与军师此刻就在山脚下,你要的人我带来了。你身边为何只有一个人质?” 药罗葛收起弯刀,扯起大小姐,往山顶边缘走去:“那个人在下面一颗树上捆着。你把人带上来,我便放了她们。” 大小姐原本盯着李冶的目光急忙去望山下,药罗葛此刻咯咯娇笑:“真是一对有情人可惜啊……你们终究做不了一对鸳鸯。” 大小姐狐疑,觉得她的话还有另一层意思:“他怎样了?” “你想知道么?很快你可以见到他了。”药罗葛忽而收起嬉笑神色,猛地把大小姐抛下了山。 诶哟!我去!大小姐啊了一声,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这是什么鸟地方,山好高啊! 妈的,又要粉身碎骨了。 嗖!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掌风走势风骚疾如闪电窜到了她的身下,肩膀好像遭了重击,大小姐又被捶上了山顶。 擦!把本小姐当年糕了,捣上捣下。 大小姐刚站定,一只利爪噌地一下出现在眼前,利爪里还提着一把弯刀,正对着自己的眼角。才逃过一击,妈的又来。 大小姐吓得魂飞魄散,脚底一滑,又坠落了下去。 啊!她大叫,这次却无人出手相救了。 在山顶上激斗着两个影子,出手都带着幽蓝色的光,每一击都像火星擦地球,震天动地,巍峨的山也颤抖不已。 “你的道行还不够对付我,虽然你武艺登峰造极,可惜,逃不过命运大神的控制。” 药罗葛在飞退数丈以后,身子诡异地凝滞在了半空,仿佛幽灵一般,她指尖自下往上一引,从指尖带出一根蛛丝细的银丝,她的另一只手此刻也点在银丝的中央,朝左右拉扯,双手交替,编制出了一个丝网。 李冶惊疑,看着她结丝,戒备之色越来越深,最后水袖一挥,要退后。 丝网忽而绽出银色的图徽,是一个古老神秘的图案,有流水,有莲花,有月亮,有铜镜,这是幻境的咒印。 不好!她要困住我。李冶暗道不妙,五指捏诀,布出结界,欲要抵挡幻术。 药罗葛冷笑:“你这点微末道行,还是省省罢!”她缓缓放开了手,咒印从她双掌间噌地越到了天际,像陀螺不断地转动着。 “听过凤凰涅槃的故事吗?”有一个甜美的声音自远方飘来,包括记忆中扑出了一只野兽,抓获了她所有的心神。 “在库库淖尔那里有这样一个传说,相传天方国有一对神鸟,雄为凤,雌为凰,他们是人间幸福的使者,他们的责任是背负人世间所有的不快与仇恨恩怨,每五百年,他们都会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 “它们一次次背负罪恶,不断的重生,承受巨大的痛苦,烧毁美丽的躯体,从而人世才会祥和幸福。命运多舛,人容易自怨自哀,消极怠慢。但是看透生命的本质之后,人会变得更坚强。当你更坚强的时候,你会是世上最温柔的人。” 李冶双眼一痛,毕生功力于此刻尽数消失,身子如掉线的风筝,飘然而落,正落入了药罗葛的幻境中。 “涅槃重生,你若能出来便是脱胎换骨,让世人震撼了……不过,这世上没人会真正放得下手。”药罗葛冷笑,此刻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问道:“刚才国师来过,她带走了我们的人。” 来人是隗顺。 “哼!我为她忍受那个老女人的气,陪着那个懦弱无用的男人,她却与别人相好了!药罗葛不会再让那个女人夺走我的情人!” 隗顺看着娇艳的女人嫉妒的样子,感慨一声,随后语带同情的说道:“我过来是来告诉你件事,听了这个你会更生气。” 药罗葛疑惑,隗顺低眉顺眼道:“我们在山底下发现的契丹太子与军师,只是两个普通的契丹人士兵,七玄用易容术蒙骗了你。” 山顶上方响起药罗葛歇斯底里的娇叱声:“隗士莲!你个混蛋,居然坐视不理!” 隔岸观火的流氓国师打了个喷嚏,继续捣着药草,她身边趴睡着大小姐,这一回她不仅从药罗葛手里带回了小娘子,还捡回了自己的情敌。 大小姐独闯十万大军,从阎王殿挽出来的人,自然是对她极为重要的。那就是国师的情敌了。 “你在做什么东西?”大小姐鼻子灵敏,闻到药材的气味,醒过来了。 “断肠草啊!” “你是给自己吃的吗?”大小姐小心翼翼地问道。 “喏!我要喂给那只床上的死狗。” 大小姐颦眉,眼里带着嗔怒,暗道:死人!你才是狗! 简陋的床榻上躺着的人,便是她的军师大人。大小姐想起临死前军师大人回头的画面,她一阵心酸,那夜的雪是她见过最落寞凄凉的。 我们都死过,无论外表如何鲜艳,在那一瞬间都失了颜色。 “他醒不过来了,照顾一个活死人,会拖累另一个人的幸福。所以我要一劳永逸……”国师慢条斯理地说道,最后遭到了大小姐的怒吼: “一劳永逸你个头啊!你他娘的少废话!没看到我不高兴吗?让本小姐难过的人,我都要送他们上西天,你要再敢触我霉头的话,你就等着舒服吧!”她骂完,还觉烦躁,把国师踢出了房间,狠狠摔门。 “你他娘的敢进来,本小姐就休了你!”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我的小娇妻 大小姐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骂了以后,才自打嘴巴。呸!谁他娘的是你老公! “我以为你醒过来了,想不到你还赖着床,这么睡觉,会把身体睡垮的,看来药罗葛没有把你怎么样……”你都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小姐握上那只垂在床畔的手,泪眼朦胧地笑着:“我以为你会抛下我不管的,你一个人可以闯出去,那些人都被本小姐帅气的姿势吓破了胆子,你比我还凶残,一定会把他们打的落荒而逃……” 大小姐捂着眼睛,呢喃道:“你是不想见我了吧!我做了逃兵,你让李培带的那句话,是故意的,你一早就不许让我回来见你……我那时候真傻,不懂你的意思……” 眼泪顺着五指簌簌落在了枕边,仿若薛涛笺上斑驳的桃花。大小姐第一次哭得这般凄惨,这一刻她不再是嚣张跋扈,没心没肺的死丫头了,像朵娇花一样脆弱,再来一些风雨,她便要零落成泥,散为了烟尘。 “我要是不来见你,我就不会死一次了,你那么聪明,会自己脱身的是么?我做了桩蠢事,把自己蠢死了,也拖累了你。你听见了么?我认错了,你狠狠责罚我好不好?” 大小姐酥胸急剧颤抖,不能自已,缓缓放开了那只无动于衷的手,双手捂上着脸,悲恸欲死。 床榻上的人眉眼如画,云烟似的双眉含着愁绪,也有着不曾放下的心思。 “凌明钰……”大小姐抹着眼泪,神色悲伤,语气却带着沉冷的怒火:“你他娘的算是本小姐的什么人?凭什么让我对你如此牵肠挂肚,不惜性命赶来救你!你不就是生得好看一点吗?脑子稍微灵光一点吗?品味时兴一些么?可你有一大堆的臭毛病,你知道吗?” “个性偏激暴戾,动不动就对女人动手,你他娘的这辈子不该做男人,从来都不会对我好!本小姐欠你八个老婆么?还是欠了你八辈子的血债?你就不能好好看待我,从来都不回头看我……罢了,罢了,你这个命里注定没老婆,让你回头看的女人都要翘辫子……” “我们这回到底是谁欠谁的?”大小姐哽咽着,眉眼里的悲哀让冬夜更加萧陌,仿佛满园子的碧笑失去了颜色。 “你要不怕痛,你就继续懒床,本小姐天天拿针扎你,再拿小皮鞭抽你的小屁屁,哼!你以前对我那么坏,弄得我五劳七伤,精疲力尽,还踩我脸!阻止本小姐的装逼之路,祸害!祸害!本小姐就要狠狠折磨你,让你陪我度过漫长无聊的一生!” “以后本小姐就是恶霸,你只能是我的小娇妻!嘿!等我把那个流氓休了,就娶你入门!”大小姐露出冷艳高贵之色,趾高气扬地仰着脑袋,蹬在明钰的床头上,叉腰牛逼。 她学着霸道总裁的跋扈嚣张的样子,恶狠狠地盯着床上的小娇妻,只见柔弱的小娇妻颦眉沉睡,泼墨长发凌乱地堆在颊边,像一个睡在山茶花里的花仙子。就算半死不活,还是美绝人寰,百花失色。 大小姐看得一呆,眼眶又红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好看得过分,往往活不长……你是为了长寿才喜欢带面具么?那我有办法啊……”她抽出发髻上的金钗,俯身下去,伸指划了一圈明钰的发髻线,眼色深沉,读不清里头复杂之色。 冰蓝色的天地间,有月有花有湖水,也有人。 过去的人,却折射着梦境里的画面。 镜中之镜,勘不破,便永堕深渊。 “多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女子穿着淡紫色的衣裳,挽着少女的发髻,鬓边夹着对蝴蝶流苏,似朵长叶莲花,清丽脱俗。她正对着一位风神俊秀的公子说话。 “淮清淳于澈。” 画面一转,女子倒在了淳于澈怀里,嘴角流着血:“公子不必救我,我练功时心绪不宁,经脉逆行,气血枯竭,活不长了。” “未到绝境,何必轻言生死?” 女子痛苦地看着他:“公子屡次救我,如今我已死将死之人,但问一句公子心中可有我?” 淳于澈垂着眼帘,把她拥紧了,坚定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的家族出自南疆九黎族一脉,但凡九黎族人身上流着上古战神蚩尤的血,她们拥有死而复生的力量,这是神赐的恩德。公子可愿与我结下死契?” 画面里,懵懂的公子伸出手缓缓与女子交握,她们掌心里的白玉消失了,女子的手腕上出现了红色的印记。 公子以为这是死契,是对女人一辈子的承诺,生生世世,执子之手。 然而美丽的东西往往带着剧毒,温软的话终究是诛心之语。等公子明白这一切,生命已到了尽头。 “很抱歉,我骗了你。” “花蛊给你带来了权利与力量,让你得到了天下,而我依旧不自由,死亡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没办法,我不能死。” “你恨我也无济于事了。下辈子,我们不要相见了。” “我怎么会没心呢?对于不喜欢的人,女人都会无情无义。其实你们男人也一样,为了权利,富贵,虚名,荣华,长生,同样绝情,世道人心都是坏的。除了骗了你,让我过意不去。我们之间没有是非黑白,道不同罢了。” 女子把尖刀拢进了袖子,明黄色的袖子斑驳着血迹,她踩着公子的血,跨出了门。 李冶嗖地变了脸色,凤目罩着严霜,困扰着她数年的噩梦,如此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仇恨似火燎原,清明的黑瞳出现了幽蓝色的邪光,杀机喷薄欲出。 “呵。”她冷冷一笑,嘲讽之色让她显得异常可怖。 “阿澈,想不想做天下之主?受四海朝拜。”天籁般的声音悠然飘着她的耳畔,似春风雨露,李冶一震,眼里的杀意转瞬消散了。 “师傅……我不懂……”画面转到了一个五岁般大的孩童身上,圆圆的小脸盛满了困惑。 “你身边需要三颗将星,才可大业有成。记住,贪狼在东,破军在西,七杀在北。你要找到它们,不能让人得了先机了,如果它们不听话,宁可毁了,也不能留情。” 锈着金边的云靴在冰蓝色的道袍里若隐若现。雪地里有只小松鼠捧着松子在庭院里打滚,年长的女子手里握着一卷书,坐在石桌边,与身畔的孩童说话。 “师傅,我不懂。” 女子撩着鬓边的珍珠流苏,似乎并未听到徒弟的声音,自顾自说道: “除此之外,你还需要防备五种女人,一种是会读书的女子,一种是会来事的女子,一种是重情义的女子,一种是不言败的女子,还有一种是掩面纱的女子。她们若是出现在你身边,你要做好赌博的准备,赢了,你会更上一层峰,输了,就粉身碎骨了。” 见孩童捏着衣角,不解其意,女子放下了书,把手搁在了孩童的肩上,嘴角露着促狭的笑意:“没有豪赌的心态,你出息不了。别学你爹的傻里傻气,什么都不知道,被人当靶子使,笨死了。” 她摸了摸徒弟的下巴,纤细的手指上套着黑色的指套,美丽得让人心颤。 “师傅……”李冶缓缓跪地,已然沉入了痛苦之中,浑身散发着乖戾之气。 “阿澈,你来了,我知道你很恨我们……但你来迟了。” “成王败寇,朕今日死于此地不为赎罪。阿澈,我不欠你。” 画面又一转,年轻的帝王在城楼上自刎,割裂了一截衣袍。 “澈哥哥,我想你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回来了。” 画面里一个黑衣少女戴着斗笠,对着孤舟上远去的人摇手:“澈哥哥,他们不要你,但明珠不会忘了你!我会想你的,一直想!” 脑海里闪过一双期待的眼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公子,尽可去做你的大事,妾身会守候在你身后。” 梦境里有人刻恩寡意,有人悉心教导,有人割袍断义,有人不离不弃…… 凤凰在自焚前,会带走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与罪恶,在燃尽所有的悲伤以后,它们会涅槃重生,那是破茧成蝶,脱胎换骨。 发挥到极致的潜能,让它们的美丽惊心动魄,震惊寰宇。 “我知道了……”李冶唰地抬起了眼,眼底透着释然,凝滞在眉心的冷郁绽放了绚丽的光华。 “放下,其实就是面对。”勇敢的面对过去。 “真正的勇士要敢于面对惨淡的现实。”这是大小姐在秦风山庄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她说到做到,用坚韧的意志实践这句真理。 世上的真理都是相通的,勇者敢于面对,也敢于放下。 道,包罗万象,海纳百川。 若只是计较个人荣辱与仇恨,无法超脱,如何主宰天下! 夜风吹开了她的眉眼,李冶静静站在山顶上,岁月在她身上停驻了。镜花水月已然看破,仿佛青云直上,更上一层峰。 雪飘在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蒙面纱的女子,正用冰蓝色的眼瞳默然地注视着她。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本小姐嫁入,想都别想。 “花蛊怎么跑到这里了?”雪白的胸脯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看久了,会发现胎记是会动的。一只手抚摸了上去,伴随着饶有兴趣的调笑:“几天不见它,又长大了。小娘子,你那么小,以后可怎么办,会很累的耶!我估计十年里,它会变成两只母鸡。” 大小姐胸口微颤,嗔怒道:“你给我正常点!这是个严肃的话题!”臭流氓! 流氓国师讪讪收手,意犹未尽地看着那对白兔子:“我这人什么都会一些,但事事通事事疏,对蛊毒也只是略知一二,听说南疆九黎族的后代善蛊,说起来,你应该比我知道得多。” 卫氏是九黎族后代,可卫初晴从小就皮,不学无术,要不是渔绾附在了她身上,她早就升天了。 “小娘子,你可是个很可爱的女子,像个谜,让人猜不透。我可以听到你骂我的话,但你想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大小姐掩着衣襟跨坐在圆凳子上,捻着手指:“那你是不知道解开它的法子了。罢了,这事我也不想再提了。”都死过一回,一来生二回熟,也没必要像从前那么怕这个蛊了。 但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对生命更尊重了,不仅是自己而已。 “你刚才喂他的是还魂草,这东西被神话了,不见得有多神效。”她转了话锋。 “是啊!死马当活马医,大不了你养活他一辈子,听说你家里开了很多铺子,又与七玄第一首富结义金兰,既有家族产业又有叶氏二成的份额。我很有福分,找了如此美貌多金的小娘子,下辈子吃穿不愁了。”流氓国师不要脸地说道。 软饭王。 大小姐一脚踢了过去:“让本小姐嫁人,想都别想,要是娶的话,另当别说。” 流氓国师躲开了她的脚,绕到她身后:“那我不要你的嫁妆了,把你的人嫁过来好了。” 大小姐咬牙切齿,拍着从咯吱窝里伸过来的咸猪手:“我问你,能不能认真地救他一次?” 流氓国师一下子认真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会。” 房间安静了一下,下一秒大小姐的嘶吼声响起了:“你他娘的敢不救!” “他是你喜欢的人,我为什么要救他,给自己多一个敌人。”回话的人语气里含着委屈。 “你……你要做什么!你个流氓……”大小姐气息急喘,羞恼道。 “你才活过来,身体虚弱得很,不能生气伤心啊!刚才你受了惊吓,相公安慰你,来,亲一个……” “诶!你怎么又这样啊……”无耻得人神共愤了。 半个时辰后,大小姐放下了床帐,把散乱的头发尽数盘起,绾了个少妇的发髻,戴了顶毡帽,离开了房间,走到另一间,按下了插梢。 床榻上的人纹丝不动,若是没有微弱的鼻息,就像个精致的木偶人。 “我不会让你继续睡下去,我们要一起回去。”大小姐蹲在床榻边,手上出现了一条赤红色的小蛇,正是国师手腕上的火麒麟。 那家伙说这蛇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却只救我。会不会哪里不对?可是大小姐刚才挖空心思套话,对方跟只死鸭子似的,不提一字。 没办法,大小姐只好再一次用起了卑贱下作的手段。 火麒麟很温顺,在大小姐手里头安静地趴着,毫不反抗,性情与它的名字截然不同。 “你会不会救他?”大小姐点着火麒麟的小嘴,小家伙偏头看着床上的人,赤红的眼睛深沉迷幻,瞧不出它多讨厌明钰。 呼!窗口吹来了夜风吹迷了大小姐的眼睛,揉眼的功夫,火麒麟忽而从她的手指里掉到了床榻上,淹没在明钰身畔海藻般的长发里。 “我去!不见了!”大小姐拨着头发,寻找着火麒麟,一无所获。 完了,这下不仅没救到人,还把臭流氓的宝贝蛇弄丢了,那家伙还不可劲地讹诈我啊! 大小姐慌乱了,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手也不没了分寸,开始去抓明钰的衣扣,心想着小家伙会不会跑到里面去了? “滚。”她的手碰着那染血的汗巾,记忆里忽而响起一声熟悉的爆喝。 七宝斋那日,他躺在血泊里,用沉冷的声音,危险地警告过她。 一直以来,喜欢别人碰他一下,甚至连小手都不给摸。 事急从权,大不了等你醒来之后我不承认就是。再说药罗葛那个与你毫无瓜葛的女人,都看过你,凭什么本小姐就不可以。 大小姐怀着一颗愤恨又决然的心,解开了明钰脖颈上的两颗铜扣。军师大人喜欢穿军装,自见过他第一眼起,都是衣着干净利落,严谨森然的模样。从头到脚都是一丝不苟,从没见过他穿过常服,也难想象峨冠博带,宽袍大袖会是怎的模样。 要说唯一一回不穿军装,那是在乱人岗的时候,他替她代嫁,换上凤冠霞帔以后,好看得过分了。 当是大小姐心生了嫉妒心,当然对着军师而去,而是她的死党。 大小姐出神了下,手指不小心挂到了明钰的脖子,眼皮子跳了跳,然后沉默了。 她脸色有了异样,迷茫疑惑,不敢置信……震愣了很久。 忽而她跳了起来,跑到了房门口,这时她心里闪过的是一句话:不妙!快去找流氓国师。 此刻明钰依旧不省人事,但他的身上起了变化,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血丝,经纬纵横,似是一个棋盘。不单是这样而已,他的指尖,闪着一阵阵的红芒,仿佛会在下一刻化出一对利爪。 变异了! 大小姐吓得魂飞魄散,想起以前看过很多脑洞大开的故事,什么伪装者,独狼,沙鲁克,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是想救人,不是改造人,她不是变态王。 大小姐看不下去了,不想军师大人变成怪兽,然后弄死她这个现场第一人。得去把流氓国师拖起来审问一番,这听你的什么鬼! 在她要拉开门的那一瞬,眼前出现了一双手,从她背后伸出来的,让大小姐愣了,随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刚才是你救了我吗?”不远处,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不悲不喜,仿佛里面有着不一样的世界,李冶已经无数次看到这双眼睛,此刻她怀着善意,询问道。 山顶寂静了一下,除了落雪声,也只有呼啸的风声了。 “你对我没恶意,却总爱跟着我,从关口镇,一直到了漠北,形影不离,我试过很多次逃遁,可你依旧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旁,就像我的影子。” 李冶从山顶边缘踱步回来,并不往身后的那人走去,她的方向是下山的路。 “你曾出手数次救过卫初晴,这让我对你讨厌不起来。你替她挡住了那夜的暗箭,又替她化解了吐谷浑身边那位方士的术法,算是她的恩人,刚才你又助了我……我也欠了你人情。” “我不想琢磨你,毕竟此刻你对我没有威胁,只是你的神秘感,还有深不可测的实力,让我不得不留心。” “如果你是我的敌人,我会麻烦不轻。那么我想再问你一次,你可以做我朋友么?” 李冶走出老远,停在了一颗雪松下,募然回头,她发髻上的恨天高峨峨耸立,透着浩然之气,清丽的身影,便如独立在雪中的玉树,傲雪凌霜。 冰蓝色的眼瞳幽幽地望着她,随后悄然消失了。 李冶看着翩跹的少女,眼底顿生一团浓重的迷雾。 难道她会是那个人么? 回到关内以后,她小坐在一家露天的茶棚下吃茶,听着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口里的奇闻异事。 “要说那个主帅,左手持着盾牌,右手拿着长矛,一路砍杀,带领七玄军长驱直入,连下三城,把契丹军吓得屁滚尿流,叫苦不迭。” “说得好!”一只酒杯定在了桌上,一个温雅公子披着狐裘问着刚才说书的江湖人:“这个女将军比之定国夫人如何?” 李冶眼风一瞥,打量着这个公子,而说书人这时眼睛一瞪,疑惑地问道:“公子问的可是前朝的那位贵族?” “定国夫人是一位战神,相传她手里有一把巨剑,乃上古神剑,名曰赤霄,两个壮汉才能扛起的重剑,她一人却能够挥洒自如,大杀四方,传闻她独创了一套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只可惜最后她走火入魔,不知音讯,只留下了随身携带的赤霄,据说这赤霄剑惊现于幽云城外。” 听过定国夫人的故事,公子出了回神,笑了声:“看来这个女将军还稍逊一筹,比不得那个神话。本公子不远万里,来赏识七玄女将的风姿,行至边关,才知战事平息,七玄大军已离开霸州,班师回朝,甚感遗憾。” 说书人这时却说道:“这世上的妙事都是成双成对,良马无好鞍,也不尽美意。主帅骁勇善战,也不能少了背后那个出谋划策的人。这次七玄大军只有二万余人,契丹军却有十万之多,契丹占着地利人和,最后却兵陷独鹿山,连上将军都阵亡了,比之先辈白起亦不输。” “行兵打仗,在乎于行兵的智者,军械部署,行兵布阵,军营里的事务大小都要有个深思熟虑的军师来管善。打仗是将军的事,而士兵便是将军的锋锐,在良将手里,几千精锐便能所向披靡,在庸人手里,数十万大军便如地里的棉花,一踩就没气了。” “咱们七玄有位好将军,也有个好军师。”说书人意犹未尽,想着发生在幽州城的故事,感慨万千。 热闹的古道此刻凄清了很多,从漠北吹来的风沙,不见那夜的肃杀。 漫长的雪夜,一杆长枪直插敌军主帐腹地,矢志不移,坚不可摧。 “好故事。”公子放下一颗明珠,起身入了马车,朝着前往霸州城的城门行去。 李冶结了帐,来到了长城的敌台上,朝着西北方遥遥望了一眼。孤影残阳,白雪萧陌。 第二百九十七章 你知道太多了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耳边乍响,紧随着半边脸麻了。 “你醒了?”森冷的笑声刺得耳朵嗡嗡作响。 那一巴掌,大小姐敢断定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被那么打脸,脸都要被打塌了。 “诶?你可以过来一下么?”大小姐暗自倒霉,睁开一只眼睛,对那个打脸的人虚弱地说道。 “你想说什么?”来人是药罗葛,她们此刻在一家客栈,房间很简陋,土砖坑坑洼洼,结着细密的蜘蛛网。 大小姐被倒吊起来,悬在半空,刚好及到药罗葛的面前,她脑后的长发拖在地上,就像流泻,了一池墨。 “你过来……我有让你很惊喜的话要说。”大小姐气喘吁吁,重生的苦楚把她折腾了个半死,又遭了之前的惊吓,悲恸,大惊大悲以后,心力交瘁,她原本是个元气少女,活泼可爱,此刻却似即将枯败的花,精神萎靡。 “你有什么可以让我惊喜的话?”药罗葛哪会如此容易被忽悠,心里清明得很,拒不上前。 “你喜欢她。”大小姐低低地笑着,破裂的唇角勾出凄艳的弧度。 “药罗葛喜欢勇士,崇拜强者,隗士莲畏首畏尾,令我讨厌。”药罗葛娇艳的笑容露出了戾气,手里再次出现了锋锐,点了点大小姐的眼窝:“我知道你动着什么心思,你想用她来让我放松警惕,好中了你的陷阱。卫初晴,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狡诈多端,牙尖嘴利的人。” 大小姐闭上了眼,唇角微颤,不断溢着血。 “虽不知你又想到什么来诓骗我,但是拿得底那般奸滑的小人都死在了你的手里,啧……你很能耐,如果我是个男人,我或许会留下你,给我解闷,你比拿得底好看多了,这脸皮好看得过分了……”药罗葛撩着胸口的红发,仰着脖子,盯着大小姐的眼角,手里的弯刀朝里一入。 嗒。大小姐鼻息沉重,睁开了眼睛,沉寂的瞳仁不见了灵气,仿佛灵魂坠入阴间,她眼角的鲜血便是黄泉开路的引子。 “我也告诉你一个让你惊喜的事,你不惜生死,独闯万军要救的人其实是……”药罗葛的声音似乎是地狱的召唤,大小姐眼睫纹丝不动,在那一刻她听到了黑白无常拖着索命链子一下下打着心尖。 她的眼底愈加幽冷。 “外面的人都很仰慕你的心上人呢!吐谷浑的部落有二十四个猛将,他们念念不忘着七玄这位军师,做梦都想把对方千刀万剐,戳骨扬灰……不过,他们除了残忍以外,还很好色,见着美艳的军师,怎会不动心……我都有些动心了。” 药罗葛冷笑着,盯着大小姐的眼睛,等了很久,没见到预想里的气急败坏,心里忽而不安,紧接着又生出了磅礴的怒气,她这般用心的激将,可统统打在了棉花上,得不到一点令人满意的回应。 “你不是沉不住气么?为什么不破口大骂?你装什么高贵!”药罗葛大感失落,暴怒了起来,似一只苍鹰露出狰狞的凶相。 大小姐低哑道:“你说完了,那就动手。”她落寞地垂着眼帘,备受打击。 “不,你还有更精彩的画面没看到,我不会挖你的眼睛,我也想听你无助求饶的话……诶!我让你再舒服一日,对了,隔壁房里的动静你听到了么?二十四个男人……我可吃不消……” 药罗葛退后几步,兴味盎然地对着大小姐挑眉,转身要出门。 剧烈的耳鸣声过后,那些污言秽语便充斥入耳,撕扯着人心底最坚韧的那层伪装。一切脆弱化为了齑粉,苦楚捣成了泥浆,于是,再也没什么能够让人害怕的东西了。 药罗葛跨出门外,满意地对着门口的人说道:“你比她可信多了,能够从她眼底下拿人,药罗葛是做不到的。这事以后,我会在赞普面前替你请功。” 门外的人这时低眉顺眼,把头顶上的帽子摘了下来,点头一礼:“隗顺多谢公主大人。” 药罗葛微笑,眼底带着傲慢之色:“我要她死得痛苦万分,事后,你割下她的头颅交给我,身子就戳骨扬灰。” 隗顺领命,恭送她离开了客栈。 如今憔悴七玄军已过了关,契丹太子已少了很多价值。药罗葛本是换回契丹太子,把七玄军埋陷在关外,之是交易没成,不仅契丹太子贬价了,连七玄军师也得重新估量。 在此之前,她还想让那个夺走她情人的女子尝尝什么叫破碎的心。 让你的情人替你还债,你会痛不欲生的,这是中原人说的因果报应。 药罗葛眼底腾跃着疯狂的喜悦。 同时间,她身后的客栈里面,也有个人眼里升腾着炙热的火焰,勾描出了死神的笑靥。 隗顺神色一变,推门要进去看情况,忽而眼前闪过一道黄影,如鬼似魅嗖地一声从他身边擦过。 她的掌心……隗顺温顺的神色再也强装不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眉眼口鼻耳都流下了一行血痕。 刚才大小姐扑面打了他一掌,击碎了他的天灵盖,隗顺还不明白对方用什么杀了自己,便咽气了。 “嘭!”粗鲁地踹门声,把客栈里面所有的客人都惊醒了。时值深夜,他们听到一阵凄厉的嘶吼声,近似恶魔的垂死挣扎,吓得都不敢出门看个热闹。 “你不许过来!”床帐里响起一声怒吼。 “啊!”一把匕首插在肉体上,汨汨的血水把银刀浇得血红。 血淋淋的手吃力地拔下它,刀刃的红光里映着一双癫狂的黑瞳。 已经到极限了,差些也倒下了,与地上那些尸体一样。大小姐吐了口血,落在地上一只粗糙的手背上。 “你出去!”床帐里再次响起一声命令,但语气里带着崩溃的嘶哑。 大小姐心尖一颤,撑着桌子,木然地看着上面不断落下的水渍,忘记了该做什么。 房间里一下子跌进了深渊,仿佛天崩地裂前一刻,恐惧得魂不附体。 “你……你还不出去?”床帐里的人疑惑地问道。 似乎大家都有点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累不累?”大小姐垂下了眼睫,困倦如潮水,从头一直盖上了脚。她想休息一小下,可眼风瞥到了地上的碎衣烂布,再次坚起了心,蹲下身,把地上的人一个一个割下了头,堆在一只空箱子里,随后在盆舆里洗了手。 她再到床帐前,伸手去解腰带,脱下外面的胡服,是一件黄色的窄袖比甲,她又解开了里面月白色的锦缎长袍,只剩下一件圆领内衫,与下面一条翡翠撒花百褶裙。 “你先穿着这个,我今日刚换的,干净着。”大小姐脱去了剩下的衣裳,只穿着长袍与比甲,下着单裤,把贴身的衣裙塞进了床帐里面。 里面响起了一阵衣裳摩挲的声音,过了会,大小姐听到里面的人问自己:“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大小姐靠着床脚浑浑噩噩着,此刻她心力交瘁,满身疲倦,只需要一合眼,就能睡过去。脑子里有团浆糊,让她意识不清,于是回答得很干脆,都不过一下脑子。 “我喜欢你啊……” 没什么理由,我喜欢你,所以紧张你。 床帐里头又陷入了沉寂,大小姐抵在双膝,有那么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身心麻木不止,脑子也钝住了。 她好辛苦啊! “你过来。”这三个字,像是酝酿了很久。 大小姐忍着瞌睡,软手软脚地爬上了床,她正想找个地眯一会儿眼睛。 一双布满血坑的手猛然掐住了她,大小姐像被劈了道惊雷,怔愣住了。 那双明眸依旧亮得像两盏灯,里面的力度可以击碎钻石。大小姐知道这双眼睛从来都是那么犀利锐利,却猜不到自己会被这么对待。 她被掼在床榻上,身上的人压制着她,神色决绝狠戾,似是与她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为什么……”大小姐呢喃着,神智逐渐模糊,飘散在了契丹主营帐外,千军万马中,那个背着她杀出血路,不离不弃的人,在她临死前回头看来的一眼,只一瞬,天地失去了颜色。 云烟似的双眉,萧陌的眼睛,凝滞的红唇,一切都化为了永久不变的回忆。 “你知道的太多了。”明钰冷冷地盯着她,收紧了十指。 大小姐眼底的光暗淡了,唇角的苦涩愈加深,她说不出话了,愤怨只在心里化了一声叹息。 骤然,昏黄的灯火一灭,死寂的床帐里爆起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他奶奶的!你个死人!本小姐杀了你!”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我娶你吧! 大小姐呀了一声,拼了命似的反扑过去,也不知明钰是抵不住她还是大小姐爆发力无与伦比,一下子便打翻了地主,做了翻身农奴。 她手里雪亮的银刀狠狠扎在枕畔,喘着粗气,龇牙咧嘴地骂道:“凌明钰,你不是人!” 我他娘的都快死了,你还插刀!你他娘的连禽兽都不如! 大小姐张腿跨坐在明钰身上,恶狠狠地说道:“我要弄死你!”狼心狗肺的东西! 明钰静静地看着她,抿着破损的下唇。 大小姐嘴里说得狠,手里的动作却是慢得很,她平日里立场应变能力好似退化了。 她长眉凝着哀愁,眼里满是痛楚,唇角的血簌簌落下,在明钰的胸口洇出一大片。 “你让我怎么办?”大小姐嘶吼一声,登时红了眼,凶狠地瞪着身下沉默的人,心痛得无以复加,有些东西融入了她的生命,生了根,要拔除,并非连皮带血那般容易。 她看着无动于衷的人,嘴里的苦涩溢满了口腔,扯得嗓子火灼似的干疼。 “你要我的命啊!”崩溃的哭声,凄厉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客栈里愈加平静了,客人们屏气凝神,不敢打扰这个恐怖的女人。 “啪!”响亮的耳光声带着十二万分的怒火,粗暴地点燃了今夜的喧嚣。 明钰散乱的长发盖上了半边脸,正转到床铺上的银刀上,月色苍白,刀刃照映了一张惨白的脸,眉目如画,红唇似火,凄艳如鬼。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要杀了我灭口,你个混球,我替你杀人埋尸,累得气空力竭,你他娘的不念我的好,你他娘的要杀我……你是蠢猪,是王八蛋,是狗屎……” “你算个屁啊!屁可以排毒养颜,你他娘的连屁都不是!你个怂逼!”大小姐趴在明钰身上,嚎啕大哭,最后越哭心愈乱,浑身颤抖了起来。 “你杀了我也好,我也杀了你,咱们一块下地狱,你上刀山下火海,我下油锅,咱们一块煎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大小姐眼底闪动着恶毒的光,手已经够到了银刀。 与其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那一并死了,谁也不饶过谁。 她咬着牙,拔出了刀子,手腕抖个不停,找着下刀的位置。 “早知道你会那么对待我,本小姐就一刀宰了你……” 大小姐娇俏的面容不见灵动,盛满了悲哀凄凉愁苦哀怨……仿佛精灵失去了翅膀,堕入了人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无忧无虑,逍遥自在。此刻梨花带雨的她,便如平凡的女子,有着喜怒哀乐贪痴嗔,为着红尘里的执着心而肝肠寸断。 再泼辣跋扈,动了七情六欲,也会脆弱。 “你他娘的还不动手!你不是想杀我么!来啊!谁怕谁!”大小姐声嘶力竭地怒喝,瞪着还是一动不动的明钰。 “这时候你装什么死人!你他娘的还有什么本小姐不知道的秘密!除了你的眼睛,你的心思,本小姐把你全身上下都看透了!” 大小姐一把揪起明钰的衣领子,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把平日里掩着的小心思,一股脑儿地捅破了,不玩什么欲拒还迎的矫情戏,单刀直入道: “凌明钰!你是石头做的么!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所以一直以来是对我最狠的那个人!本小姐看你长得好看,才会喜欢你,你这个傲娇的小性子贼他娘的讨厌!可我不服输!我就要征服你,制约你,把你剥干净了,摁在马背上抽你屁屁!” 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小姐的确不会说这些话,偏就眼前的这个大小姐非同凡响,是个极有个性的女子,敢爱敢恨。 见明钰眼神闪了闪,她忽而变了脸色,嘲讽道:“我就喜欢天天撩你,惹你生气,我觉得很有成就感。你以为我有多稀罕你!只不过你长得好看而已!” 一开始说喜欢得不得了,结果话锋急转,她用恶毒的话语狠狠挖苦对方。 “所以你对我冷言冷语,非打即骂,我无所谓!你让我守住青石峪,又在地图里暗示我突击敌军后方粮仓,还有……你让我去借兵……本小姐风餐露宿,历经生死,我也无所谓,做回英雄挺好玩的!但是你他娘的耍赖!不让我回来见你,是怕我讹诈你么!你个铁公鸡,你个不识好人心的坏狗!” 大小姐骂得口干舌燥,气息急促,顿下了话,又招呼了对方一耳光,仿佛最后一层枷锁也挣脱了,她显得格外亢奋,言行愈加嚣张,当真无法无天了。 从卫府里醒来以后,她想独善其身,安慰过日子,凡事还讲分寸,对于淳于澈的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问则问,不该知道或者是知道有危险,她会不予理睬,反正他们只是盟友关系。 自从劫法场那日开始,她便无法明哲保身了,皎月,明夕,婧婧,师傅,琦云,恶人粑粑,婷姈,叶姐姐,红阁主,月护法,还有图老兄,以及军营里那群怂蛋,这些人是大小姐生命的过客,是忘不了的过去。 活得越久,她变得愈加没有底线,所谓的世俗成规,对她而言,形同虚设了。 徘徊了半天,大小姐困倦之色愈浓,眼皮子缓缓下沉,最终她丢掉了银刀,跌了下去,狠狠砸在了明钰身上,彻底安静了。 “我输了……”她不是天下无敌手,只是这个不是敌人的仇人,让她很不甘心。 可她下不了手,于是选择了沉睡。 明钰抬头,眼底闪过许多东西,最后收敛了下去,取过大小姐手上的匕首,藏入了袖中,翻身下床,看了看狼藉的地面,神色冷沉,杀机又涌现了出来。 呲!床帐撕裂了一大幅,捆起了那口盛着人头的箱子,明钰手里提着它,推翻了灯油,点燃了房间。 北风一吹,火势愈大,雪夜里燃起了熊熊烈火,惊动了方圆几里的百姓。 凄凉的夜里,一个人提着血腥的箱子,背着一个狼狈的人,走上了萧陌的道路。 回纥与契丹的边境处,行来一支婚队,细细打听是一个回纥贵族迎娶了个契丹女子。他们有着不同的肤色,眼睛,眉毛,却结了百年之约,不离不弃。 在国境边陲的小镇,异族通婚时有发生,今日这个画面不足为奇。 “你说这世上什么最勇敢?” 晨曦的光落在树梢上,折射着晃眼的雪光。 “疯子。” “你指谁?” “除了无法无天,狂傲任性的卫大小姐,还能是谁?怎么?你想试试?”吊儿郎当的声音,让冷燥的空气变得不那么萧索了。 “这只是……” “本小姐知道,事急从权……”声音里带着一丝落寞,“我明白……” 胡杨树下,两个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就像四处游荡的臭乞丐。两人里头发最长的那个人嘴里咬着根鲜嫩的萝卜,眼冒绿光,盯着婚队,露出贪婪之色。 “说好了,我要当新郎官!”此人正是卫初晴,蓬头垢面,形象全无,对身边人伸出手:“我娶你吧!”她的指甲里还残留着淤泥,脏得不能再脏。 她身边的人自是明钰,要说军师大人爱洁成癖,地里拔的萝卜不过一下水是下不了口的,不像大小姐那么随便。但还是握上了这只已经满手血腥的猫爪子。 自从幽云城一战后,契丹损失了数百里的疆土,又被劫去了未来储君,损失惨重。两位王子成了人质,契丹王不敢对驻扎在幽云城的七玄将士轻举妄动。 倒是出兵援助七玄的甘州回纥,成了契丹王的眼中钉。这个远比契丹弱小的国家,竟敢在自己的地盘里劫走继承人,可想而知,契丹王会有多愤恨了。契丹王对付七玄尚有困难,可对付一个只有自己四分之一大小的弱国,简直不费力气。 于是契丹王集结了十万大军骚扰着回纥边境,要教训一下这个不自量力的弱小国家。于是今日的回纥边境炮火连天,百姓统统逃离了,除了焦炭的土地与废墟,连根鸟毛都留不下,更别说婚队了。 “两国都快火拼了,他们还那么明目张胆的成婚,这就是所谓的乱世佳人?”大小姐甩掉了萝卜,费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婚队。 “这是上位者之间的争夺,无关紧要的人,只活好自己便罢了。他们之间没有血海深仇,国仇家恨的寂寞自然比不得厮守一生的快活。” 听着这话,大小姐惊讶了下,挨着明钰的肩膀,轻笑:“你倒是很明白,不呆啊……” 明钰环着双臂,冷冷看她:“你还不过去。” 大小姐噗了一声,鼓着腮帮子,兴味索然地离开了。 “统统都站住!今儿个本小姐要劫一次婚,对了,新娘子你别怕,我不劫你。”大小姐把几个保镖打趴了以后,踩着新郎官的马鞍上,对着缩在媒婆身后瑟瑟发抖的新娘子抱去友爱的笑容。 “少废话了,把衣裳脱了。”大小姐正沉浸在劫婚的喜悦中,一套新衣甩在了她脸上,并且有个嫌弃的声音,狠狠打击着她的少女心:“去洗把脸再过来,你这样子立马穿帮。” 荒漠哪来的水,倒是雪水可以用来喝,但总不能拿它搓脸。大小姐假装没听见,翻着衣裳,顿觉不对劲,急忙跑过去问道:“我怎么穿女人的衣裳?我要娶你啊!” 明钰穿着喜服,眉眼清明,就像寒霜里的金牡丹,高贵典雅,一下子从乞丐变成了皇帝,而大小姐依旧是穿着龙袍的臭乞丐,小花脸,稻草头,是明钰见过最难看的新娘子,还邋遢。 “上去。”明钰拿着头巾遮住了大小姐惨绝人寰的蠢脸,再不遮掩简直污人眼。 大小姐气鼓鼓地爬上了马,跨坐了下去,忽而髋关节一阵酸痛,趴在了马背上,半天直不起来。 “你又怎么了?” “最近伙食不好,营养不良,腿抽筋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以假乱真 大小姐捂着小腹,最近某个亲戚又来关照她了。明钰看她的小动作,驱马驾到她身边,伸手捞起她,抓到了自己的座骑上,让她侧坐在身前。 “我好冷啊……”大小姐挫着双手,可怜兮兮地瞄着明钰的胸口。 随后一件裘衣兜头罩住了她,这下大小姐暖和了,只是不太开心。 “我们去回纥王庭做什么?”路上大小姐开始了对这次目的的询问。 “回纥国举国上下不足五十万人,契丹则是数百万人。如今契丹王失去了国土,他的二个儿子沦为了人质,你说这时候,他会如何做?”明钰反问。 “如果我是契丹王,就把邻国都策反了,全面围攻七玄,把肥羊瓜分了。”大小姐嚼着红枣,百无聊赖地说道,她只不过想知道她们了这是在做什么,对天下局势没那份心思,懒得操它。 “回纥王优柔寡断,懦弱胆小,贪安好逸,他唯一的优点便是耿直,讲道义,但他是不会为了情义而冒生死之险。你能请动他出兵援助,我很意外。” 明钰低头看着靠在怀里的土拨鼠,走了一路,这只老鼠吃了一路,吃饱了就睡,醒来了便死乞白赖地讨热水喝,舒服得跟个神仙似的。 大小姐没说借兵的过程,也懒得提之后的那档子事。她中人暗算,差些吊死在树上,好不容易等到了救星,结果遭遇了流氓,吃了很大的亏,是说不得的丑事。 “回纥王还不错请我吃香喝辣,还让美貌的小姐姐唱歌跳舞给我助兴,优柔寡断无所谓了,他很大方慷慨,看着没用,胸怀与草原一样广阔,决不会背信弃义。”大小姐比着自己的胸怀,慷慨激扬道。 “你在夸你自己么?” “哼!” “物以类聚。” “你很懂我啊!” “看不懂你,就是傻子了。” “那你是不是喜欢我呀!那么了解我。”语调微微上扬,说话的主人又开始轻飘飘了。 一声马嘶募然响起,那个声音立马变了调,受了惊吓一般,小心翼翼道:“我嘴贱好了吧!我胆小,别吓我了。” 过了会一个声音带着羞恼,反问道:“你把手放哪里了?” “我胆子小,你别凶我。”孬孬的语气,含着十二万分的委屈。 “你怎么又这样?”语调压抑着怒火。 “这是应激反应啦!本小姐一害怕就会做常人不敢做的事……诶哟!别打我嘛!我有应激反应了……” “你给我下去!” “要不我坐你后面吧!最多摸摸马兄的臀。” “你给我滚下去!” 啪!空气中乍现一道鞭声,马背上有人嗷地一声痛嚎。 回纥王庭今夜觥筹交错,载歌载舞,比往常更热闹了。回纥的国相阴郁着脸色,看着宾客坐席上的一对中原人,对回纥王说道: “陛下,这二人身无信物,便入王庭拜谒,实属蹊跷。臣还听闻她们劫走了某位贵族的婚队,乔装打扮,从契丹边境进入回纥,行迹恶劣,恐怕有所图谋。请陛下万不可疏忽大意。” 回纥王面露不悦,刚要说话,他身边的皇后踩了他一脚,便冷着脸沉默着。 “这两位曾来过王庭,见过陛下,是陛下在中原的朋友,国相莫要多心。”回纥王后说道。 国相的脸色依旧难看,戒备地看着席上独自饮酒的那个人,眼底闪着阴冷之色。 “陛下,明钰远道而来,打扰了贵国,过意不去,便备了一箱贺礼进献给陛下。”明钰对着回纥王一邀杯,原本喜庆欢乐的王庭忽而带了肃杀。 回纥王看着这个七玄军师,沉默了半响,微笑道:“好,那本王就笑纳了。” 国相这时却要当场察看这箱礼物,回纥王又不满了,觉得臣子这般多疑,对客人很失礼,让他这个王也挂不住面子。 “陛下,不如看看,无碍的。”明钰眼风瞥着国相,端着恭顺的笑容。 国相便走到了大殿中央,让侍从打开了箱子,往里一看,面色立马苍白了。 “陛下,此人心狠手辣,居心不良,竟送来了箱人头!”国相异常惶恐,被两个侍从搀扶着回了座位。 莺歌燕舞的回纥王庭陷入了慌乱,舞姬纷纷退去,乐师也停下了丝弦,回纥王和善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明钰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指点着酒桌,云淡风轻道:“这二十四个人是契丹上将军吐谷浑手下的猛将,原是要率兵攻打回纥,但不巧遇上了我,眼下陛下便少了这个顾虑。”他推了杯盏,起身告辞,离开了筵席。 国相擦着额头的冷汗,再也不敢在回纥王面前指责这个歹毒的七玄军师。 “陛下,他在向我们示威。”回纥王后目光一直在明钰身上巡视,这时对回纥王密语了一句。 “本王知道。”回纥王拿着汗巾擦着手心的冷汗。 “七玄有这样一个狠戾之人,我们不能与他作对。”回纥王后若有所思。 “诶……回纥成了封箱里的老鼠。”回纥王灌了口酒,愁眉不展。 “哼!又跑哪里去了?不管我死活,就走了,狠心人!”一只小脚愤愤地踩着花坛里的雪。 “小猫滚雪球。”调侃的声音从阁楼上方传了下来。 “咦?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大小姐一脚踢飞一团雪球,好奇地看着乍然出现的人。 “小骗猫,你偷了我的宝贝,又在我脸上乱涂乱画,后来又杀了我的属下,你坏透了。”一个柿子砸了下来,小骗猫急忙逃开。 “对不起嘛!” “说抱歉有用,那我把那只死狗烤了,再来找你认错,你会原谅我的。” “你他娘的敢!”大小姐怒吼一声,朝屋顶扔了几团雪,叉腰道:“本小姐一人做事一人当,火麒麟是我偷的,反正我是不会再还给你,你要找我麻烦,随便你!” “是么?随便我。”屋顶上的人嗖地飞落了下来,把大小姐箍在了怀里:“那我要你给我生个孩子。” 去,你,妈,的!本小姐不干!大小姐出尔反尔,在流氓国师的怀里反抗着。 “便知道你会这样,坏丫头,你对那条死狗好得让人嫉妒,对待你好的人刻薄得很。”国师掐住小骗猫的胸口,掂量了一下:“你又胖了,肥了一圈,以后长大了,就要圆成一个球了。” 大小姐低喘了声,埋在国师的怀里,安静了下来,等胸口作乱的手放到了别处,她问道:“你真喜欢我么?” “我表现得还不够直白么?你还误会我。” “不是呀!就是,我想更明白一些。”大小姐迟疑了一下,忽而叹息道:“以前我还不懂,现在我明白了……” “明白我喜欢你了。”国师惊喜。 “同病相怜的感同身受。” 国师撇了嘴,戳着小骗猫的腮帮子:“小骗猫太调皮,又翻墙了。” 随后让她意外的是,这一次小骗猫主动地勾上了她,温言软语道:“你刚才说让我给你生孩子,真能做到么?” 国师把她摁在白色的亭柱上,低笑道:“你打算补偿我。” 大小姐双腿盘上她的细腰,眯着眼睛,眼底含着一抹欲望,眉眼都娇媚了:“那条小家伙我弄丢了,你说它是你最珍贵的宝贝,我不想欠你,你想让我怎么还,我都听你的。” 国师占了几下便宜,对小骗猫表衷心的态度不以为意道:“你的小花招骗骗别人也罢了,你那夜自以为得逞,那是我有心安排,并非我吃亏了。小娘子,你不该对我用心计……” 国师还有话要说,不过已经被封口了,她尝到了洋槐蜜的味道。 “本小姐不想欠你,你想要,我给你……”甜腻的喘息撩拨着她的耳根。 “法子是有,只是卑劣了些,我的情趣很高尚,是个操守人。”国师这时候还满口道德,真不害臊。 大小姐捶着她的背脊,纠缠了半天,才听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抚摸着在耳边窃窃私语的人,晕红着眉眼:“那算本小姐头上好了,顶多再无耻一回。” “诶?你不是说要补偿我?” “是啊!我会补偿你的,等下辈子还你。”大小姐推开了国师,跳在了地上,朝着发愣的人丢了几把雪,扭头就溜。 “得了便宜就跑,真是可爱,除了我对你宽容些,没谁能够让你这样占便宜的……小娘子,你要玩火了么?那人走运了。”国师拍着脸上的雪,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欢乐的影子。 青州乃是七玄九州之一,东方属木,木色为青,故曰青州,它在东海与泰山之间,大都是丘陵,它曾是古都,留下有很多名胜古迹,如仰天山,蓝溪谷,黄花溪。 其中黄花溪有着北方九寨沟的美称,让很多过客流连忘返。只是今日有些不太平,溪水飘着一抹淡红,岸边倒着数十个奇装异服的大汉,似乎进过了一场厮杀,站着的人寥寥无几。 温雅的公子领着几个家仆向一个素白的女子抱拳相谢:“适才多谢道姑出手相救,在下湖州李意,敢问道姑如何称呼?” “你是湖州李姓?”道姑欲要离开的步伐一顿,转身道::“你是藏龙山庄的公子意。” 李意挑眉,微笑着颔首。 “你唤我李居士便是。”说话的人自是李冶。 “敢问居士这是要去往何方?” “庙子镇圣峪口村。” “居士也是传颂道法么?可否带上我一起?” 第三百章 承诺管个屁用! “道法?歪理邪说。”李冶负背的手收紧了,凤目里凝着青色的光,像宝剑的锋芒。李意看着她的侧脸,笑容里多了丝不可捉摸的东西:“居士为何如此说?” 李冶抬手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这些人都是邪教组织的教徒,蔑视王法,残害百姓,又玩弄妇女,恶贯满盈,罪不容诛。” 李意笑容一收,扫着地上的刺客,那些人衣着暴露,穿着无袖的紫色坎肩,下着黑色裤子,要说这般时季,即便穷苦百姓也不会这般穿着,看着他们披散着头发,额头上都带着银饰,似乎是来自有组织的教派。 难道这些人与庙子镇圣峪口村有关? 李意再次邀请:“此次出行,本要领略番巾帼风采,却未赶上时候。在下正感无趣,便与道姑携伴看观奇闻。” 李冶本是不想与之同行,但听到李意让家仆把死去的家奴埋在一起,不由顿了脚步,随后坐上了李意家的马车。 “回纥王这是要干嘛?送我们宝车,粮食,被褥毯子衣裳,真客气啊!你给了人家一个下马威,还得到丰厚的回报,你简直是个恶霸。” 大小姐抱着棉被,吃着香瓜,惬意地枕着麦芽枕头。 她的身子轻微的摇晃是因为在马车里,车里除了她还有明钰,两人除了回纥王庭后,便受了回纥王的厚礼,坐上马车有一对回纥军队护送回七玄。 明钰翻着手里的杂书,在书里领略着边塞各国的风俗民情,时而出神,静静地回放着过去的影子,只是想不了开头。 “我头好晕啊!” 明钰寻声望去,大小姐正捂着脑袋哼唧,刚才还吃着欢,这时候装死。这个天气很冷,马车里垫着毯子被褥,车帘子用上了牛皮,再加上里面熏蒸着暖炉,倒是冻不死。 “你一天到晚趴着不动,能不晕么?起来,都懒成了一条虫。”明钰去踢她的被褥。 “哼!人家这几天不舒服嘛!都是那日落下的病根,每次亲戚来光顾,都要腰酸背痛,嘶……以后生孩子还要惨。”大小姐半坐着身,转着脑袋,一直瞥着某人的神色。 “你那天怎么了?”明钰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慢条斯理地靠着车壁。 大小姐伸手去摸膝盖,那儿凉凉一片,再看看明钰遮在袍子下修长的腿,忽而闪过一丝狡黠的喜色。 “那日我被人欺负了,就是你去乱人岗的第一次,师傅把我丢在路边,有个混球对我做了很不要脸的事……”大小姐拥着被子底下的手悄悄地解着衣扣,红着脸,委屈着说着难以启齿的话。 明钰翻书的手顿了顿,大拇指的指甲别有深意地掐着食指指腹,然而他一直沉默着,听着大小姐继续详细地说下去。 故事从一开始便跑出了界限,大小姐天马行空的思想漫无边际地传入明钰的耳中,最后她委屈地钻入了被窝里,佯哭了起来。 “你会不会笑话我呀?很丢人吧!”大小姐嘤嘤哭泣。 妈的!怎么还不过来安危我!大小姐越哭越不安,想起昨夜勾引不成反而遭了鄙夷,不仅被自己恬不知耻的勇敢感动了,当真落下了眼泪。 你个死人!本小姐都主动了,你还不要我。 一卷书砸在了她的被褥上,下一刻被窝被掀了开去,大小姐惊喜了,悄悄张开十指去瞧,看到一张黑煞的脸,心里大叫不妙! 诶哟!不好!又被揭穿了! “你不是说头晕么?还打算睡着!”明钰一把揪起她,取了件狐裘罩上她的裓衣,把她拉出了马车。大小姐一心想勾引他,虽然不能在车里成事,但又见猎物还在身边,开始了野地打滚计划。 明钰自从离开客栈以后,与她似乎近了一些,会安静地聆听她的胡言乱语。夜里她说怕鬼,扯一些狐妖鬼怪,也能留住他,然后两个人裹着两条被子,大小姐负责讲鬼故事,军师大人就恰当的拆台。 昨夜大小姐长吁短叹道:“我好羡慕董永,许仙,宁采臣。” “下辈子再说罢。” “嗯,下辈子我要做男人。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羡慕他们么?” 军师大人沉默了下,顺话问道:“为何?” 大小姐侧过身,在他耳边吹气,不怀好意地笑道:“因为他们太厉害了!一个日了仙女,一个日了妖,一个日了鬼。” 军师大人当时脸红了,与大小姐相处久了,耳濡目染下,一些个稀奇古怪又短小精悍的字眼他算是了然于胸了。但最近他对大小姐表现得宽容大度多了,仿佛从顽固的石头琢成了块温玉,细腻温软,任由大小姐把玩。 “不过他们都没有你厉害。”大小姐从被窝里支起半个身子,身上只穿着半透的丝袍,鹅黄色的肚兜松垮在胸口,两团雪白仿佛新剥的荔枝在萧索的夜色里发着柔润的光泽,春日的荔枝还未开花,她的胸怀已蕴满了甜腻的香气。 昨夜差一些便勾引到他了,大小姐抚着小脸,胸口火烫了起来,仿佛那只粗砺的手还握着自己的绵软,小嘴呷哺了下,像只乳燕般眷恋着巢穴的温暖。 “军师……我……”大小姐踢着一株青梅树,斗篷上落着几片雪,眼里心事重重,又欲言又止。 “再过两日,便入了河南道,会经过青州,听闻那里出了桩奇事。”明钰仿佛没有听到大小姐的话,说起了道听途说的奇闻异谈。她们原是沿路打听七玄军的动向,却恰巧听到了青州的一些怪闻。 “假道学。哼!”大小姐的好奇心一向大,但这时她只想着风花雪月,哪里还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现在就想与军师大人温存,就算天灾人祸了也不理踩一眼。 “你说信仰是什么?”明钰拍着她斗篷上的雪,目光炯炯,望着大小姐裹着狐裘下的身子,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侵占欲望,但很快他敛下了眼帘,恢复了冷厉的神色。 “信仰?切!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谈的。”大小姐撇嘴,换另一个人在她面前谈哲学,她会立马翻脸。 “信仰是方向,人不能活得漫无目的,散乱不堪。我想听听你有什么想要的。”散着寒气的马靴带着微压迫近了那双精致可爱的小鹿靴。 “我想要……”大小姐脱口而出,只是最后一个字被压了回去,她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军师大人,仿佛荒漠上的饥渴者终于盼到了甘霖,那种极乐从脚心一直飙到了头顶,激动得让她的呼吸一窒。 她眨了眨眼,心悸得快死了,微微蠕动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小姐一向能言善辩,牙尖嘴利得厉害,能把人气个半死,也能在关键时刻抓住先机。 按说她非同凡响,语出惊人,越是千钧一发之际,越能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潜力,一般人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能够冷静下来已然是极限了。 于是眼下,她要是束手待毙,放过这只入了套子的猎物,就不是大小姐了。 虽是惶恐不安,但她还是第一个出动的那个,这是第三次了……记得五福园,她坠下了楼梯,半朦胧半清醒,意在轻薄,一不小心得逞了……在契丹万军中,死别一吻,仿佛是契定了下辈子的许诺。 明钰感受到怀里的人不断地战栗着,抖如风中白蝶,她们冲破了世俗的成规,共同走上一条未知的道路。 “你想要的除了这个还想要什么?”明钰把她抵在青梅树上,碰着她的额头,鼻息急促,吹乱了她的刘海。呵气成霜的冷夜里,他垂着眼帘,瞳仁如春水洗润过,不畏寒冬凛冽。他伸手抚着她刘海下若隐若现的伤疤,回想起了回纥王与他密谈的话: “回纥偏安一隅,国力薄弱,粮秫精锐不足,不愿参与七玄与契丹的战事。卫姑娘当日以情动人,并以死相求,本王感念她深情厚谊,助以绵薄之力。” “回纥世世代代与七玄交好,不敢有不臣之心,还望凌大人在天朝皇帝那里美言几句。回纥与七玄一衣带水,如今契丹欲要侵占我国土,恳请七玄能够援助我们,让回纥子民不受战火侵扰。” 原来她是这样说服了那个懦弱胆小的回纥王,明钰想起在客栈那夜动起的杀念,突生后悔。 有些事错了就错了,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一切后果。 对于大小姐轮番骚扰与暗示,再不回应,会让她瞧不起,也不是他的个性。 “我还想给你生孩子,悄悄告诉你……”大小姐先是神秘地窃窃私语,然后趴在他的颈窝里絮絮叨叨着:“等我回了卫府,你就过来娶我吧!我都快十八了,再不嫁出去,会让人说闲话。我的名声不大好,你会不会嫌弃我啊?我前头有过男人,不算太清白,而且又遭了坏人欺负……” 大小姐变得小心翼翼,嗫嚅道:“我给不了你最好的,你要是嫌弃我,早点告诉我,本小姐不会让你纳妾的,你选择了我,一辈子只能是我的人……那个,我不怕你妹妹,你的家人我也不怕,你不需要为家族身份担忧,本小姐除了有过前任,没有哪里配不上你。” 大小姐眼里露着一丝脆弱,神色单纯得仿若孩童,眉宇还夹着一份无辜。她害怕未来,又决绝地选择了方向。 再也不能飘忽不定了,她想要的就是军师大人。 “卫初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对我不离不弃,那我也一样还报给你罢,你后面的要求,我承诺不了,陪你一辈子,该是做得到。”明钰紧了紧手,纷乱的心绪缓缓梳理了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矜贵,含着不可动摇的决绝,堪比金石。 “但是从今以后,你要对我有始有终,不许再朝秦暮楚,拈花惹草……不行,你这个家伙太跳脱,老是喜欢撩拨人,你得给我发个誓约!” 明钰推开扒拉在身上的大小姐,再三要求对方发誓,气得大小姐又想打他了。 “凌明钰!你太过分了,你就那么不相信我!” “怪你自己太不安分,没个保证,我怕出门以后,当真做了王八。” “混蛋!承诺管个屁用!本小姐还对淮清王说过更肉麻的话咧!结果还不是爬墙了。”语气从理直气壮渐渐虚了起来。 第三百零一章 不要脸! “你都说了什么肉麻话?原来你是个不受承诺的家伙,那好,你给我滚回去!”自己捻三惹四还有脸说。 “嘤嘤嘤……人家家是形势所迫,才不得已违背良知,哪有人没干过缺德事,而且本小姐也没占多大便宜啊!而且都是和平分手的啊!我保证在上前线的时候,恨你恨的要死,一点都不想与你相好!还算计过你……诶哟!怎么你又打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嗷!你还打!” 等到契丹士兵过来请她们回去的时候,大小姐摸着鼓鼓的腮帮子,啜泣着跟在军师大人的屁股后头。 “你就不能温柔点,像个大丈夫。”大小姐擦着伤口,看着镜子里的猪头脸,委屈极了。 “自己作死。”明钰眉眼倒竖,盘坐着身子慢条斯理地抱着双臂,脸色狰狞得像只恶狗。 “本小姐这脸还得见人,你太坏了,打人不打脸啊!”太有损我潇洒不羁的形象。 “下次再敢在别人面前卖弄风骚,我打得你桃花开。”明钰心烦意乱,丢开了大小姐的被窝,卷起自己的被褥要下车。 立马有双手拦住了他,大小姐扔了镜子,环上军师大人的脖颈与腰肢,眼底有一丝哀怨,她胡乱地去扯他的衣扣,执意道:“我答应了,本小姐统统答应你,我是认真的……你别走了,我都认错了,我会改的,一定改!” 明钰咬牙听着背后的家伙一声声保证,心里的戒备愈加深了,低喝一声:“你就那么迫不及待?你知不知道这算什么?无媒苟合。” 大小姐嗖地一声窜到他面前,双手压着身后的车帘子,势在必得地盯着他:“本小姐今夜就要了你,管他娘的别人怎么说!” 明钰眉眼冒着一团煞气,皮笑肉不笑地把话嘬出牙缝:“你不怕我。” 又来恐吓!本小姐怕你个毛线!大小姐向来无法无天,逼到了绝境,大不了扮死猪:“哼!怕什么?你连男人都不如!要是换了左检徳那个肮脏鬼,本小姐清白身子早就被吃干抹净了……淮清王虽然没有破了我的身子,也对本小姐的投怀送抱笑纳了……” 从愤怨的责骂到最后惶恐的娇呼,火药味呛人的深夜骤然爆发出绚丽的火花。马车猛然震动了起来,惊愕了外围的回纥士兵。凄凉的山林里,徘徊着绵绵不绝的喘息声,还有几声抽泣,几声低呼。 回纥士兵虽是不懂中原话,不过这种发自原始的语言却是毫无障碍地便通晓了奥义。 惹火了军师大人,比惹恼那些契丹军还有可怕,大小姐把脑海里所知的黄段子全部倒出来也形容不了军师的本事。 几日后到达青州,大小姐揉着酸痛的腰背,一屁股坐在黄花溪的岸边,耍着无赖道:“我不要吃饭!” 她赌着气,瞪着军师捧着鱼汤喂着一个妙龄少女,狠狠抓着身下的雪,揉了一小团。妙龄少女长得活泼可人,那张小脸比大小姐还狐媚,一看就知道是个勾人的小骚蹄子。 “你们太过分了!”大小姐唰地就红了眼睛,跳了起来,把雪团砸在军师的脑袋上,愤恨地跺脚跑走了。 她觉得都做过那样的事,会很满足,的确这几日她很开心。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乍然出现,立马让军师变了态度。 “她就是你连做梦都念着的秀姐姐?”大小姐坐在车辕上,伸出一条腿挡着明钰的去路,慢条斯理地咬着牙花子。 “不是。”明钰清淡地否认,过来找大小姐谈了件事,把对方气炸了,差点掀了马车。 回纥王送了她们两辆马车,还有四箱香料珠玉,这些都合着粮食被褥搁在了后面一辆马车里,相比之下大小姐这辆很宽敞,于是很容易被人过分的要求。 “那你多管闲事干嘛!你他娘的真是狗啊!不行!这人来历不明的,一定有图谋,你给她点盘缠,打发她走人!” 大小姐甩着马鞭,作势要赶人,既然有人敬酒不吃,那她还讲什么道理!“凌明钰,你是本小姐的人,他娘的少给我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过来碍本小姐的眼!哼!”大小姐得宠几日,便露出了彪悍霸道,刁钻跋扈的个性,威胁明钰赶人走。 “别太过分,你可知她是谁?”明钰扯过她的马鞭,把她摁倒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子,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声,大小姐瞪圆了眼睛,吃惊地瞄着外头的少女,然后眉梢一跳,狠狠低咒道:“该死的一见钟情!” 她警告着明钰:“你他娘的敢动心,本小姐管她是什么身份!七仙女下凡,我也要收了她。” 明钰的脸色也不好看,嘬着牙花子把话挤了出来:“我们都不是物件,彼此之间没有归属权,你别太苛刻。” 大小姐眼里闪着恨意,冷笑着把狠话咬进明钰的唇齿间:“其它人都可以,那个臭流氓比你捷足先登,本小姐也懒得管她,你不行。凌明钰,你就是我的人……” 又提她那些风流往事,很有成就感? “无理取闹。”明钰云淡风轻地揽上她的腰肢,绷着脸色与之不依不饶地抵死纠缠。 “口是心非……”大小姐眯上了眼,唇角绽着快慰,似在炫耀般盘上了军师的小蛮腰,双手勾搭着他,像遛狗似的将其牵进了马车里。 “那个……姑娘,还要继续跟下去么?”看着不断震动的车帘子,契丹士兵里头的队长走到刚才明钰救起的少女身边,关心道。 “哼!”少女明眸里闪着火光,不理会他,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呸了一声:“不要脸!” 庙子镇圣峪口村,堆放粮食的平台上竖着一块十字架,上面钉着一个小男孩,他垂着脑袋,似乎已经死了。 这本是凄厉的一幕,然而村民们却鼓掌叫好,连男孩的亲人也拿着锅碗瓢盆,嘴里歌颂着,欢欣鼓舞。 画面诡异里透着无限酸楚,令外地人看得义愤填膺,便有人站了出来,维持公道。然而村民们双眼闪着仇恨的怒火,追着那人亮着锄头耙子,嘴里还哇啦哇啦喊着:“除邪灵!” 村口停着一队士兵,看着村里混乱场面,都带着困惑与心惊。这时马车里响起了个不耐烦的声音:“歪门邪道!” 另一个声音忧虑道:“你说这些人是中了邪术还是受了药物的控制?”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了个娇俏的女子,她身后的车帘子也掀开了,露出一个美艳绝伦的人,正是大小姐与明钰。 “她怎么在这儿?”大小姐看着受困在人堆里的外地人,眼里带着一丝迟疑,回头看了眼马车后面,然后对身后的明钰危险地笑道:“那个死丫头跟了我们一路,对你甚为殷勤,可知今日早上她对我说了什么话?” 明钰脸色一沉,耐着性子听大小姐继续啰嗦: “她说本小姐除了嘴上功夫以外,没什么特别之处,配不起你。的确,本小姐武功,头脑,尚差你几分。”大小姐眼里透着阴暗,撩着脑后的法辫,自愧不如地摇头叹息,嘴角却是嚣张地上扬着。 “但术业有专攻,要比啰嗦没人比得上本小姐。如果啰嗦的话可以救人,可以止干戈,那么比之鸿学大儒,文武将相亦不差罢!军师大人问过我信仰是什么?本小姐今日与你打个赌如何?” 大小姐故意提高了声调,把马车后面的人吸引了过来,不怀好意地踱步到明钰身边,伸腿跨在车辕上,伸手勾起他的下巴,狠狠地咬牙道:“我们就赌信仰的愚昧,人性的虚妄!” 明钰伸手抚上她的后脑勺,绷着脸:“好。” 大小姐握了握他的手,眼里流光溢彩:“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答案。” “说好了,你输了,就是本小姐的私有物!” 大小姐拍着手,对着盯着自己看的少女略略吐着舌头,得意地翘起了尾巴。 “哼!啰里八嗦!”少女气恼地丢了大小姐一颗枣子,却被对方逃开了,她咬牙把一捧鲜枣都扔了,追了上去,要亲眼看看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怎么抢她的意中人。 “除邪灵!杀了他们!”村民们把多管闲事的人困在了农田里,全然不见农民的淳朴善良,一个个像背负了国仇家恨一般,恶毒地攻击着同胞。 “他们这是怎么了?比草原上的恶狼还可怕。”少女虽是紧张,但眉目里透着坚韧,大小姐便是讨厌她这个模样,嫌弃地离她远了一些:“告诉你,咱们七玄百姓抓狂起来比恶狼还可怕,与你这些番邦人无法沟通的,你还是回去好好与你们的恶狼一起玩,别来找不自在。” 少女呆了呆,听出了大小姐的言外之意,立马反唇相讥:“你们七玄女子的确与我们塞外人不可沟通,我们胡人女子可学不了你们的下作卑贱。” 第三百零二章 太二真人 大小姐切了一声,眼里冒着火,语气冷得像冰窖:“本小姐不跟你贫嘴,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丧心病狂么?”她阴狠地咬牙:“可恨的社会!” 少女听得迷茫,这关社会什么事?不过听到大小姐那么凶狠的语调,心里冒着一丝寒意,不说这些村民可怕,这个大小姐也好渗人,像从地狱出来的罗刹鬼。 “一群疯子!”她见大小姐对自己露出轻蔑的笑容,不由强装满不在乎。 “不是普通的疯子,他们既没有中邪术也不没有神智不清,只是精神扭曲了……”大小姐露出了青面獠牙,也化成了恶鬼,森冷地盯着人堆里的几个人,舔着尖细的牙齿。 “喂!你要干什么!他们看起来是普通百姓,你不会想都杀光了吧?”少女看大小姐磨刀霍霍的样子,忍不住插嘴,提醒这个比疯子还要疯狂的家伙。 “切!本小姐只杀该死的人,不是无名小卒,再说我很仁慈,才不滥杀,嗯,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我,浑身散发着绿茶气息的白莲花。” 大小姐咬着根稻草,手里握着根从田垦里捡的耙子,她的赤霄剑丢在了战场上,与军师的火焰枪都失去了下落,如果有那把剑在,这些疯子不足为惧。 当然这耙子不是拿来对付那些刁民,而是…… “啊!你,你欺负人!”少女抱着脚痛叫,双目喷火。 谁让你宵想我的人!大小姐把她撇在一边不鸟,朝晒谷坪走去,那儿还钉着小男孩,看着地面上紫红色的血,应该拖延了不少时间。 大小姐用川普骂了几声娘,一把抱起十字架一个倒拔垂杨柳,凭着蛮力拔起了它,她身后赶来的少女看得一呆,这位大小姐忒奇特了,力大如牛,项羽再世也不过如此了,她比历史第一勇士还刚猛,却生得那么娇柔。 “这些丧心病狂的禽兽!疯了,疯了!连孩子都忍心下手!”大小姐又气又恨,她从战场上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对生命有着更高层次的看待,该释然的不再留念,要面对的坦然接纳,该珍惜的不容错过。 她对生命有种崇敬,尤其是与她同生共死过的将士们,不光是他们,眼下看着怀里脆弱的生命。于是她怒火中烧,阴狠地说道:“本小姐要挖坑了。” 少女朝她怀里望去关怀的一眼,想知道小男孩是否还有气,但看着大小姐的神色,心里忐忑,她虽是见惯了大场面,觉得自己见过的那些骁勇善战的将军与这浑身透着血腥味的疯婆子相比,前者要可爱多了,后者却是不再卑贱下作了。 “你挖坑做什么?”埋尸体? “呵呵……本小姐让他们自己跳下去。”大小姐撕开裙摆,扯了几片布条包裹住男孩的手腕,又从腰封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三颗乳白色的药丸,喂给了男孩。 这个药是回纥国王赠给七玄军师的鹿茸雪参凝香丸,用来强身健体,滋补五脏。少女认得,眼里的哀伤又多了分。 “你要怎么挖?万一他们不跳,你还能赶鸭子上架?”少女轻蔑,觉得大小姐的想法不切实际,很蠢。 “说你傻,还得瑟地戴起了帽子。”大小姐把男孩子放在一间民屋的屋顶,打开了手绢包裹的胭脂,拿着玉簪子的尾根点了点胭脂,然后印上男孩的眉心,清秀的孩子瞬间多了丝灵气。 “喂!你到底搞什么名堂?”少女越看越迷糊,一会儿看看村民的动向,关心着包围里的人,一会儿又见大小姐安顿小男孩,最后还是略微放低了姿态,问个明白。 “你想知道?”大小姐笑得春花烂漫。 少女哼了一声,心知对方要卖关子,可偏偏耐不住性子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大小姐撩着额头的碎发,挑眉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来着?” 她们认识了两日,大小姐却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问军师无果以后,她蕴怒了:“你是不是跟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随后遭了军师一顿疼爱,一肚子的气也就消了。但她还是纳闷,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塞外少女究竟叫什么? 哼!名字不是拿来叫的么?故作高贵!有什么了不起!本小姐非要弄明白不可! “沙罗曼。”少女没好气地回道。 大小姐鼓着腮帮子,暗自嫉妒:小骚蹄子,名字也透着骚气。她看着沙罗曼娇艳的小脸,眯着眼睛假惺惺地笑了一会儿,随即立马拉下来脸子:“俗气!难怪不敢拿出来见人,你也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名字庸俗难听……嘿!” 沙罗曼小脸涨红,瞪圆了眼睛,然后怒气冲冲道:“说别人前怎么不看看你自己!初晴这名字,像个洗脚丫鬟的称呼!一点儿都不配大小姐的身份,一钱不值,难听死了!” 气鼓鼓的腮帮子凑到了沙罗曼脸边,圆圆的小嘴像包了一口饭,嘟囔道:“你这个地摊货名字也超级难听!” 沙罗曼的脸也嘭地变成了一个烤红的包子:“你难听!你难听……” 大小姐抖着小耳朵,戳过去:“幼稚!本小姐不与小学生计较!” 沙罗曼知道她在贬低自己,说她没水平,愚蠢呢!于是抱着双臂,呵呵冷笑:“你聪明?光动几下嘴皮子!不是说要赌么?你磨蹭半天,只跟我吵嘴较劲,看来是没辙了。牛皮王!” 大小姐咬着嘴角,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一副我就是不生气,气死你丫的嘴脸。结果沙罗曼的确为此而气馁,想拿块板砖掀大小姐的前面儿。 “自个儿看,本小姐与幼稚园小朋友说不明白。诶!你真笨,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透彻……罢了,我手把手教会你,什么才叫邪教!”大小姐从胸口里掏出火折子,点着嘴角的稻草,呼了一口气,两指一夹稻草摆在身侧,装了会逼。 本小姐这样子像不像老上海那些帅得飞沙走石,天崩地裂的黑老大?许文强看到我会唤我一声大佬么?大小姐摇头感慨,为自己的姿势帅弯了。 沙罗曼额角青筋突绽,一脸恶寒,暗道:这个女人怎么跟个流氓土匪似的,从头到脚都是一股流疲的味道,怎么看怎么淫邪。七玄军师究竟喜欢这个小贱人哪一点? “这些人冥顽不灵,我们多说无益,居士,你看如何?”李意脱下裘衣,打开了架势,在紧要关头仍旧不忘询问着同伴的意愿,眉眼柔和,语调婉转。 “他们也并非十恶不赦,只是难缠。”李冶目光冷厉,扫着张牙舞爪的村民。 “不堪教化之徒,打伤了在下的家人在先,又对我们步步紧逼,再退让,我藏龙山庄如何立足于江湖?”李意转了转手腕,倏然抖出一把袖剑,冷锋吸引了李冶的目光,她说道一声好剑,李意嘴角绽开了抹无奈的笑容,说道:“在下曾有柄顶峰之剑,这随身之剑差远矣。” 李冶了然道:“公子可是说那柄君子剑?贫道有幸见过。” 李意喔了一声,云淡风轻道:“图寨主真是大方,不知此剑在何人手中?” 李冶长眉微颦,沉默不语。她不出声,李意也不强求,随手便要出招。 “预言论文谈古今,中外日象绿林青,五洋七洲转乾坤,人间再现太极尊!天灵灵,地灵灵,太二真人来显灵!”一声娇叱炸在了村民的后方,李意愣了愣,他的眼眸里出现了火光。 李冶本是背对着他,此刻听了这凭空飘来的话,眼里划过一丝讶异。 但相比他们细小的变化,反应最大的还是村民,原本来势汹汹的村民一下子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不好了!我们的稻谷!稻谷着了!” “老天爷啊!我们一年的收成啊!” “这是什么邪火!” 村民们哭天喊地,一场火救下来,粮食都泡了汤,一个个哭丧着脸,哀痛着。 “好端端的天,稻谷怎么起火了,一定是招怒了菩提佛祖……” “都是邪灵做害!对!还有那些外来人,他们阻挠我们烧邪灵,菩提佛祖动怒了!对!烧了邪灵!” “除邪灵!除邪灵!” 他们眼里又冒出了仇火,亢奋了起来,重新拿起农具,要除了这些阻挠他们除邪灵的外人。 “愚蠢!尔等愚民,此火乃由本真人所施,与那劳什子的菩提佛祖有何关系!愚蠢的凡人!你们可还认得我!” 一声夹带着怒火的声音从一间民屋上方响起,幼稚的童声变得深沉,仿佛看遍了世情,带着老道。 村民乍听这话各自一惊,他们似乎很熟悉这个声音,而后小心翼翼地朝上方一看,这一看猛然一惊,有些人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屋顶上那个说话的小人就是刚才被他们钉在十字架上的男孩子,此刻的他双眼紧闭,眉心有一点朱砂,身子盘坐,双手交,合放在膝盖上,就像观音菩萨身边的金童。 这哪是邪灵,分明是灵童。 “尔等愚民,吾乃九天之上的太二真人,玉帝钦点的司火之神,太上老君乃吾拜把之交。吾秉承天意,下世救济万民,拯救苍生,却遭尔等愚民残害。如今肉身已破,即可便要飞升归位,便于此刻降下天罚,略使惩处。” 村民们已经虚脱了,浑身发抖,看着荒凉的田野,烧毁的稻谷,面露绝望。 第三百零三章 一代邪主 但童子却不就此放过,变本加厉道:“然,待吾面见玉帝,再参一本,尔等便要折寿偿还,世世代代不能入人道!” 此刻是深冬,也近春节,村民们无粮过冬,已经是到了绝境,而童子这句话更是雪上加霜,好比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村民们彻底崩溃了。 “天爷爷!地奶奶唷!我们都是无知小人,你老大的本事作甚为难我们这些穷苦人!” “小民不想死啊!” “我的娘啊!这个年该怎么捱过啊!” 说到底这些村民都是老实巴交的穷人,遭人利用,被蒙蔽了心眼,做了些天怒人怨的不平事。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喂!你好像过分了些,这些粮食可是他们的命,根子,你这是要害人命。”沙罗曼躲在屋檐另一面看着哭成一团的村民,有些过意不去。 “切!这些人活该!麻痹的!不点他们的致命穴,他们是死不悔改的!”大小姐恶劣道,目光朝田野那里转了转,神色带着一些沉郁。 “你这算打蛇打七寸了,他们倒是真后悔。接下去你还要怎么做?宣扬你的淫邪思想?”沙罗曼感慨了声,然后曲肘捅着大小姐的腋窝。 “谁准你碰本小姐的?呸!离我远一些,别得把你的笨蛋之气传染给我!”大小姐嫌弃地离她远了些。 “你!你别不识好歹,我可是……”沙罗曼恼火地瞪着她,顿了顿话,变换了神色,眼里带着得意的笑:“我可不像你那么小心眼,说实话,如果我真要抢你男人,你是争不过我的,但沙罗曼有原则,绝不强人所难,我会让他心甘情愿地娶我。” 看她信誓旦旦的样子,大小姐信了一半,还有一半吐了出来:“麻痹的!你少给我点火,本小姐要是认真了,你他娘的就去睡棺材板了!从哪死过来的,回哪去好么?还有军师大人是我的相好,不是我男人,以后只会是本小姐的私有物。” 大小姐皮笑肉不笑地哄着沙罗曼:“乖!七玄不是你的家乡,请你有多远滚多远!” 沙罗曼不服输,神色坚定道:“我看中的人决不会更改,草原女子坚毅果敢,对心爱之人,穷其一生去追求。千年之狐,姓赵姓张,百年之狐,姓白姓康。我胡人女子决不输于你们中原人。” 沙罗曼掷地有声的话,把大小姐气成了包子,于是两只包子躲在屋檐上,相互不理睬对方。 “尔等若是知错,吾倒有一个法子可解你们眉下之愁。只是在此之前……吾要你们三拜九叩,诚心忏悔。”大小姐捏着嗓子,学着小孩子的声音郑重其事地说得。 屋檐下齐刷刷跪下了一片人,面露哀戚,落着愁苦的眼泪,对屋檐上的人跪拜着。 “真人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真人饶恕!” “真人啊!我们都是信了智清大师的话,说咱们村之所以穷是因为有邪灵作祟,我们不是要与您过不去啊!” 都弄出了人命,还有脸推卸责任,不光有眼无珠,他娘的还是一群怂逼! 大小姐磨着牙齿,盯着村民,想了一百种整人的手法。 “他们是诚心认错了,我们差不多得了。而且这事与那个智清和尚大有关系,是他的主意,这帮人只是帮凶。”沙罗曼趴着累了,换了个姿势,推着大小姐,让她草草了事,别再这些无知愚昧的人身上费功夫了。 “帮凶才最可恶,不比主犯好多少,那个智清该死,这群蠢蛋也蠢死算了!” “你到底要干嘛?”这些村民貌似也没招惹到大小姐头上,瞧她那副嘴脸,好像人家杀了她全家,隔着血海深仇一般。 “本小姐也搞过传销,邪教的那一套思想,我了如指掌。洗脑,本小姐也会,就让你看看吸引的愚昧,人性的虚妄!”大小姐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暴露着奸商嘴脸。 沙罗曼擦着冷汗,心里隐约生出一丝好感。她很早就听过卫大小姐的故事,对她的印象是这个大小姐能言善辩,思维奇特,甚至离经叛道,如果没有遇到明钰前,她对大小姐并不讨厌。尤其是听说她一人一剑独闯契丹主帅营帐,与军师在千军万马中生死相依,故事豪迈大气,荡气回肠,令人神往。 只是这个大小姐忒无耻了,云英未嫁便与人苟合,破坏世俗陈规,简直下作卑贱。 可她的侠肝义胆,让少女另眼相看。那么无耻,那么嚣张,那么话痨的家伙,认真起来,还挺潇洒的。 “你要收服他们做你奴隶?”这也太坏了。 大小姐风骚地笑道:“去他大爷的!本小姐怎么能做那么亏本的事!没脑子么?我不养愚人,除非他们有觉悟!” 有觉悟?少女脑海里勾勒出一只骚里骚气的狐狸。 这个大小姐又要招摇撞骗了。 “念尔等诚心诚意,本真人便指一条庄康大道。那个智清乃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妖怪,偷食仙丹有着百年道行,意图霍乱人间,一统三界,此妖法力无边,善于藏匿,吾此次下凡便是降妖除魔,抓获这只包藏祸心的妖孽。” “尔等可愿协助本真人一同降服此妖?若此妖收服,吾便不记尔等今日的罪行,并再指条发家致富之路。” 一是降服妖孽,保得一方平安,二是可以发家致富,这买卖不亏,就是冒点儿险。村民们计较来去,迟疑半天,意见达成了一致。 “这回你信了么?信仰的愚昧,人性的虚妄。”大小姐枕着军师大人的膝盖,得瑟地摇着脚丫子。 “那个智清戳中了村民的恐慌之处,于是村民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从而蒙蔽了良知,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而卫大小姐,直接绝了他们的后路,打溃了他们的精神,彻底为你所用。好一招釜底抽薪,大小姐工于心计,善于了解人性的弱点。你若是做起坏人,会是一代邪主。” 明钰若有所思地看着车外,慢条斯理地说道。 “切!你这话听着不快活,虽然说对了。邪教善于编谎忽悠人,他们最爱装神弄鬼,散布恐怖谣言让人恐慌,从而再扮演救世者,笼络人心。” “本小姐如果混不下去了,是会开宗立派,不过我才不做天下的公敌,邪主说难听点就是作死教主,我哪有那么傻。弄个移花宫,灵鹫宫什么的,养一堆小姐姐,自在逍遥!” 大小姐伸了个懒腰,憧憬着这个理想,然后挨了个爆栗,郁闷地撇嘴:“想想也不可以啊!” 明钰揭下了车帘子,冷冷说道:“家里有一个就可以了,别想着往里带人,你还以为自己是女帝么?” 大小姐看他生气了,讪讪一笑,摸摸军师大人的小下巴:“随便说着玩的,看你小气样子,又不是醋坛子。” 马车里光线暗了些,但那双眼睛还是如灯火般明亮,照着人心,于是一些心怀鬼胎的小心思是逃不出那双法眼的。 “你看着我干嘛!”受不了对方安静的注视,大小姐做贼心虚,色厉内荏地叉着腰。 “看看而已,你心虚什么?”明钰颦眉,心里隐约有些猜想。 “哪有!”大小姐摸摸鼻子,揉着衣角,小脸红扑扑的,一般这模样大都是做错事被现场抓包时才会显露。 明钰想起她回来的情景,抓着身下的毯子,悠悠道:“李居士自称是淮清王的师妹,除此之外,与卫氏毫无关系。你一口一个小师妹,喊得如此亲热,怎么你还是淮清王府的家属亲眷?” 不好!算总账了!大小姐暗自倒霉。 刚才都是那个臭丫头,真是没用摔下了屋檐,大小姐看不过眼去拉了一把,结果连自个儿都搭了进去,本以为会与大地来个激情拥抱,但她只听到风声,却没有听到自己的痛呼。 反应过来,她发现自己被人接住了,那个人有着清冠绝伦的姿容,可不就是小师妹。 “我挺好的。”她那时候很想问对方怎么会来这儿,或者也该说声谢,但她开口却是让对方放开自己。 本小姐最近吃素了,有便宜不占太傻帽了。她想起离着小师妹最近的那一刻,是在南山的清虚观里,书案前,灯火下,亲吻了小师妹的唇角。 旖旎的画面在记忆里失了香气,已经成为了过去。 虽说值得留念,但大小姐很难再回头了。 “亲爱的,晚上想吃什么?青州的炸麻叶,道口烧鸡,白吉馍,酥油烧饼,逍遥胡辣汤,都好有名。”大小姐捂着肚子趴在军事大人的裤子底下,讨好道。 “别转移话题,你得给我个准信!不然……”明钰咬着牙关,恶狠狠地瞪着底下装怂的小野猫。 “没有不然了,卫初晴,日后改称呼,不许再与淳于澈再有一丝瓜葛。”明钰微微抓着衣襟,压制着怒火,阴冷地瞪了眼瑟缩的大小姐。 诶!这个小军师霸道起来,比本小姐还跋扈,可我偏爱这种傲娇的小样子。 “好,好,本小姐以后只疼你,小宝贝。”大小姐恬不知耻地贱笑,搂住军师的小蛮腰,猫爪子顺着开缝的袍子伸入了裤子,惬意地抚摸着梦寐以求的小翘臀。 真滑!这肌肉够韧…… 大小姐色迷迷地摸着宝贝屁股,心念电闪着一个想法,另一只手又摸上军师的胸口,小脑袋挂上了对方的颈窝,温言软语道:“我想去做大英雄,你陪我好不好?” 第三百零四章 有趣的灵魂 明钰微阖着眼睛,脸上的红晕愈浓,要说以前哪里容忍得别人对自己这般放肆,也只有这个流痞的大小姐敢这么玩火。 “你想怎么做?”明钰的发箍落下了,发鬓蓬松了起来,衬得发迹线愈加圆润柔和,这样子少了很多英气,看起来妩媚娇艳,美得狠了。 “我有两条计策,一条给了小……李居士,一条是我们的……”大小姐摘下他的发冠,甩到了角落里,在灯下细细地端详着美人,随后轻佻地扯开了明钰的腰带,揽着他的脖子倒了下去。壁角的灯盏晃动着,时而爆着几粒火花,羊油灯燃了一夜,车内暖如春日,旖旎风光无限。 “吵死了……这个狐媚子,又在兴风作浪……”沙罗曼踢着石子,气恼了一会儿,又气馁地蹲在雪松下,抱起一只冻伤的小松鼠,抚慰着。 青州虽离塞外数百里远,但寒冷不减漠北,路上总有冻死的生灵。 “咦?你也在这儿?好巧啊!”沙罗曼热情地对着几步前的道姑打招呼,她是塞外女子昨日混了个脸熟,今日便能熟稔地打招呼了,这一点大小姐颇为敌视,亦会用厚脸皮去形容活泼烂漫的沙罗曼。 “这只雪松的母亲遭了难,它便出洞寻母,受不得寒冷,双足深陷冰雪,无法自拔。幸而姑娘出手相救,若它能够活下去,让它回南方生活罢。” 这个道姑虽是长得美,只是却不像观音菩萨。 “你一直……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雪松冻死? “我想看看生命究竟有多坚韧。”李冶说道。 沙罗曼红着脸,眼里闪着凌厉的光芒,随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良久,李冶身后出现了一个温雅的公子,公子收回放在沙罗曼身上的目光,脸上挂着了然的笑容::“你是在试探?” 风吹着轻薄的罩衣,道姑的背影仿佛要隐入风雪中。 “在下冒昧了。”李意眼里的释然散去以后,带上了探究的意味。这个道姑昨日以后变得不太一样了,好似多了些…… “无妨。沙罗曼是个善良的女孩,是个……好人。”李冶原来是在试探沙罗曼的人品,沙罗曼能对弱者生出怜惜之情,正直善义,明辨是非,自是好人。 “你昨日救的女子很特别。” “公子何以见得?”李冶问道。 “她很美。”李意朝马车看了看,别有深意地看着李冶,面有难色道:“说句冒犯居士的话……居士的容貌可说是旷古未有,可遇而不可求,只是在下眼里的美人与大多数人看法不同。” 李冶眼神闪了闪,问道:“你是指哪个?” 李意露出暧昧的笑容:“那个马车里不曾露面的人。”他挑挑眉梢,呷着嘴,品鉴道:“他是在下见过最美的人,居士该不是会错了在下的意思?” “那个卫小姐虽然很漂亮,但是在下只看到她装神弄鬼的本事,看不出哪里更有趣了。但是那车里的人有一股神秘感,耐人寻味……” 李冶听着他讨论着美人,眼里流动着微妙的波光,像湖水不断泛着涟漪。 “公子的君子剑如今便在卫小姐的府里,是图寨主亲手所赠。还有前朝镇国夫人的战神之剑亦是她亲手取出。海水不可斗量,公子昨日看到的只是她的冰山一角。” 李冶的话让李意很惊讶,那个大小姐当真有那样的本事?那样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态度,会做出如此惊人之举? “她是个说得多做得也多的人,世之少有。在我眼里,她千金难得。”李冶摇头,心里泛着苦涩。放手说来不易,做起来亦是难。 只因她太美了。 “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她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当之无愧。 不能怪李意把大小姐看得浅薄了,只因大小姐的言行举止第一眼就给人浮夸轻佻的印象,一般这样的人虽说活泼可爱,开朗耿直,但个性要强,会给人一种压力。而且能说会道,喜欢投机取巧,不会脚踏实地去苦干,吃不起苦头,散漫成性。 这就是大小姐经常给人造成的误会,然而了解她以后,会知道这些不过是她骚里骚气的外皮,她有一颗火热的赤子之心,坚不可摧的灵魂。 “小宝贝,你这样子从来都没给人看过吧!”棉线摩擦着白皙的肌肤,一弹一提间,肌肤愈加光滑。大小姐咬着棉线,仍旧省不下嘴,调戏着军师。她的手一点点把线弹上军师的下巴,目光里带着火热与冲动,痴迷地望着对方修长的脖颈还有裸露了大半的锁骨。 要命,要命,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大小姐看着军师,忽而想到神仙肉这个词,冰肌玉骨,真好想弄脏他。 “胡想些什么?都天亮了,你还想做什么坏?”军师对大小姐愈加包容了些,斥责的语气更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大小姐收起了棉线,绞面以后,拿着热面巾擦着他的脸,说了些不害臊的话,柔情蜜意了一会儿。 “快起来。”明钰推着坐在身上的大小姐,面露郝红,已经被吃了半天的豆腐,有些招架不住对方的热情,再下去又得闹一番。 “不嘛!”大小姐温软软地挨了过去,像只云吸猫似的,饶着主人爱抚自己。 “你不觉得腻?”明钰握着胸口里乱掏的爪子,嗔了她一眼,把猫爪子丢了出来。 “哼!还没到时候,我们再玩一会儿……”大小姐不依不饶,解着外面的衣裳,把他摁了下去,眼里带着得意的笑容,仿佛翻身农奴,推翻了地主,终于出了一口怨气,振奋了起来。 “卫……”军师大人看这个虾兵蟹将敢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那嚣张劲实在欠抽,伸手要去勾车壁上的马鞭,被半途劫了下来,惊怒道:“你别太过分了!” 大小姐对他上下其手,眯着眼睛淫笑道:“你叫吧!算是扯平了。”她压制着明钰,悄悄耳语了几句,娇笑了一阵,满眼流动着春波,看着身下人羞恼又不吭声的模样,心里又酥又痒,细微地娇,喘着。 明钰看她满面春潮,眼底闪着一抹柔光,本是被强迫的手缓缓放弃了反抗,他低垂下眼帘,忽而用了力道,把身上的人箍在了怀里,身子一滑,压在了对方的身上。 大小姐惊喘了一声,似痛苦地颦眉,骚,媚的桃仁眼快意地眯成了细细的缝,像柳叶儿一般,多情妩媚。她吞咽着口水,平复着痉挛的声带,声音激动地颤抖着:“军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对了,我就给你一个孩子。” 明钰探在她腿窝里的手触到了一片温热,紧紧地盯着她看,仿佛眼里有只匍匐的野兽,虎视眈眈。 “我是你的什么人?”大小姐咬着他的耳朵,放下了玩世不恭的态度,放下了桀骜不驯的性子,还有刁蛮泼辣的语气也统统消失了,似在荒漠里的羚羊在无助的哀鸣。 我是你什么人? 明钰的眉心募地一跳,他出了会神,仿佛想起了很多事,眼底带着沉重的悲戚,闪过忧虑,欢喜,惶惶,惊恐…… “你为什么不回话?”大小姐啃着他的颈窝,呢喃道。 “我是谁?”明钰偏头磨着她的脸,微微睁开眼,看着眼前暖色的抹胸,眼里带着戏谑,抚了大小姐盈盈一握的腰肢。 “你在开我玩笑?”大小姐语带不悦,咬了他一口,随后伸着舌头在他喉头打转,似在惩罚,暗含着威胁:“告诉我,我是你什么人?” 明钰开始急喘,眼底的飞闪过痛楚,手下的动作很是灵快,有着不可违逆的力道,捏住了大小姐的软肋,身上的那张弓顿时泄去了所有的张力,气氛立马温情了起来,不再像刚才的激烈。 明钰静静看着大小姐靠着劲窝的侧脸,那张充血的小嘴微微蠕动,如泣如诉着,于是稍稍低头,适时含住了它。 “有时候,你真的让我恨得牙痒……”大小姐受着抚慰,心有不甘,埋怨的话破碎在了交,合的唇齿间。 “你要永远记住,我是你的人。”费尽心思仍旧得不到对方的肯定,哪只好让本小姐开口了,反正我不要脸。 “军师,我们永远都这样罢!”大小姐枕着他的胸口,玩着他的手,随后搁在自己沉甸甸的胸脯下,把全部的温柔都化在了他身上。 温柔的大小姐,可不多见。占过她便宜的人都没有军师大人如此有幸,尝到了她所有的甜头,从头到脚都吃干抹净了。 “不要脸!不要脸!骚狐狸!骚狐狸!”沙罗曼捂着耳朵在马车外面大喊大叫,火气都快冲破厚厚的被褥,大小姐脸上的温柔一下子跑光了,眼里飞射着刀子,狠狠拍着身下的明钰:“那个死丫头,快点赶走她!晚上咱们得动手了,不能让她坏事!” 扰人清梦的臭丫头!大小姐扯开箍在腰上的手,披了外衣跳下了车,她已经懒得等明钰,非要把这个难缠的丫头赶走。 “天快黑了么?乌鸦都出来唱歌了。”大小姐抱着手臂,嗤笑地仰望天空。 “哼!你又做了不知羞耻的事!你是吸人精血的妖怪!妖怪!”沙罗曼双手掩着斗篷披风,跳了过来,踩了大小姐一脚,恨不得踩断这只骚狐狸的尾巴。 “本小姐在对乌鸦讲话,你跑出来了。对了,你刚才的妖怪骂谁?” “妖怪骂你!”沙罗曼脱口骂道,而后一呆,看着大小姐对自己吐舌头,气得跺脚,暴怒道:“你不要脸!不要脸!你把七玄女子的名声都败坏了!你这颗肮脏的老鼠屎!” 大小姐眼珠子骨碌一转,猛地弯下了腰,捂嘴呕吐了起来。 第三百零五章 惊愣了 “你……你这是……”沙罗曼被她忽如其来的变化,惊愣了,这大小姐是生病了么? “呕……”大小姐眼泪汪汪,精神萎靡地抬起头,一脸病容道:“最近食不下咽,老是犯恶心,该不会是有了小宝宝?” 沙罗曼眼里的惊诧变成了惊吓,不敢置信地后退几步,强自坚定道:“不会的!你这种狡诈多端的妖怪,怎么会有孩子!你骗我!” 大小姐暗呸了声,鄙夷这个居心不良的臭丫头,随后无意地扯开了衣襟,露出一条雪白的沟壑,雪痕上有着斑驳的印迹,像是一片荼靡花下在了她的胸口,在沙罗曼眼里是妖娆而绝望,甚至是凄艳。 “怎么会……你太卑贱了!”沙罗曼大受打击,颓败走了,还不忘唾骂了一统小贱人卫初晴。 本小姐也成了小贱人了,诶!要与卫雨蓁归为一类人了。 大小姐掩着胸口,慢条斯理地咬牙道:“阁下看了那么久的戏,请问好看么?” 她的身后步出了个温雅的公子,大小姐是认得的,此人与李冶同道,也是姓李,还是湖州藏龙山庄的大公子。 “早上听闻有人提及姑娘,在下不由注意上了。方才非是有心窥破,而是来看情况,沙罗曼姑娘的动静不小,在下怕她有个闪失。”李意捂着额头,表露着歉意。 “原来是要做护花使者,那公子请便。”大小姐懒洋洋地笑对,伸手抚着发鬓上的珍珠发夹。 “沙罗曼姑娘性子刚烈,卫小姐如此刺激她,她若是一时想不开,做了寻短见的事。诶!有人会过意不去。”李意撇了眼马车,意味深长地说道。 “她有那么经不起打击?”骗个鬼! “卫小姐不知道理想破灭的痛苦么?你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人家面前,还不允许人家脆弱一下?再勇敢的人,也会受伤,你一针见血,戳在了她的要穴,手段辣了些,也狠了。”李意暗自思忖了片刻,忽而问道:“卫小姐精通医术罢!针灸之术亦是高超。” 大小姐踱步走到他面前,偏头探究了一会儿,然后走开了:“你的见识不错,眼力价也高,本小姐记住你了,藏龙世家公子意……” 她精妙的唇线微微绽开优美的弧度:“说起来,我早就认识你了。” 最后她回了马车,上车之前回头对着李意眨了眨眼,轻声道:“祝你们好运。”她不再看愣愕的他,神色自若地进了马车。 “很特别的人,你究竟有多奇妙呢?拭目以待。”李意怀着疑惑的心情,双手拢进了袖子,乘着风雪离开了。 “这衣裳我觉得很合适你,做工粗糙了些,手工活别太计较。”特意给自己开脱的大小姐抖着一条石榴裙在明钰面前亮了亮。 “为什么又是我替你穿这个衣裳?”明钰有些不乐意,别着脑袋,嫌弃着裙摆歪七扭八的边角。 “你是嫌弃我的衣裳丑!”大小姐怒气冲天,天知道她赶这个衣裳,手指头都戳成了马蜂窝。 明钰撇了她一眼,意思是明知故问,大小姐嗷了一声,甩了衣裳,虎扑过去,要打架。 “你他娘的敢不接受本小姐的手艺!你个没良心的混蛋!我咬死你!” 明钰摁着她的双肩,低喝让她别闹,可大小姐偏不听,还变本加厉,骑在了军师大人的后背,一边揪耳朵一边打屁股。 “罢了,真是没完没了,我穿就是了。”闹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明钰勉为其难再一次妥协。 “早这样不就没事了!把妆都化了。”大小姐替他擦着汗,看着他的红唇,眼色又露了邪意,扭开了随身携带的胭脂,在自己唇上涂了一层,抿了一下,然后搂住了军师,印了印他的唇瓣。 “儿子,爸爸带你出去打人。”大小姐见着柔情的军师,甜得心花怒放,急忙分开了彼此,以免再走火,一发不可收拾。 大小姐这句话是情人间最煞风景的无厘头式的欠扁用语,挨了一记打,然后绕着主人转转跑。 “你怎么整天都笑嘻嘻的?”看着真的好傻。 “让我难过的人也是我最喜欢的人,这样想着,就不生气了。因为本小姐是晴天小仙女。”大小姐又跑又跳,走在最前面,夜里的风雪粘在她乌黑的头发上,带了一丝祥瑞之气。 她似乎还真没有被打倒过,无论风霜雨雪,还是朝气蓬勃。明朗豁达的大小姐,好像还不记仇,而且也不记打。 若是是女人,她尚差了丝韵味,若说不是,也对不起她那么骚里骚气的模样了。 这世上有些人便是可以雌雄莫辨,潇洒不羁。 “你昨夜只说了一计,我想知道,你那另一个计策,是什么?”明钰抽走她的碧笑玉簪花,不着痕迹地把手里的金簪别上了大小姐的发髻。 “嗯?你在我脑袋后头做什么怪?” “别动它,这原本就是你的。卫初晴……”明钰握住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放入自己的狐裘里:“那天的事,我替明珠向你道歉。” 那天的事……大小姐眯着眼睛,想到了那个刁蛮公主一脚踢翻一个五花大绑的小粽子,然后拔下了粽子脑袋上的簪子比划来去,眼里是满满的算计。 “原来是这样……”大小姐心不在焉道,低头靠上了明钰的肩头,另一只手伸出了温暖的斗篷往对方的后脖子探了进去。明钰掩着眼帘,纹丝不动,轻拍着她的发鬓,掸去上头的雪。 大小姐手掌心凉凉的,已经触摸到对方战栗的肌肤,唇角漾出快意的笑容,低低笑道:“你是不是早就中意我了?藏着我的簪子日思夜想,辗转反侧……” 明钰一把按着胸口乱动的爪子,气恼道:“你想让我得病么?玩够了罢!” 大小姐咬牙,咬了他一口,跳了开去,从地上掏了两把雪丢在身后人身上,翘着尾巴,飞也似地跑了。 “凌明钰!你这个死傲娇,原来早就喜欢我了!却对我那么不好,总欺负我!你给本小姐等着,以前的帐我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这个声音飘了老远,像一阵飓风似的。 “她俩真是有趣的冤家。”李意时不时地回眸去看那个艳光逼人的军师,摇头晃脑,感慨万千。 “也是难得。”李冶沉默了半天,说了这句话。 “嗯?难得?”李意揶揄道:“是很难得。” 李冶又说道:“江湖那么大,有幸遇见,实在难得。”她的话透着心酸感。 平生知己能有几人? 李意啧啧叹道:“在下的难得与居士不同。良辰美景,人难得。” 他指的是美人。 “此时此刻,在下仍旧觉得那个扮做女娇娥的人非同凡响,是我见过最耀眼的美人。”李意随后有加了句:“他第一眼就让人起了爱慕之心。” 这便是为何沙罗曼如此迷恋军师的缘由。 让人第一眼就爱上,似乎像个神话。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仰慕强者,因为他坚不可摧。 “公子喜欢牡丹,因为它任是无情也动人,那公子认为海棠如何?”李冶问道。 “海棠艳丽多姿,风韵动人,自是极美。” 李冶转开了目光,她手上的灯笼一晃一灭,神色琢磨不透:“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海棠是万花里开得最长久的那个,喻意是无尽的等待。” 李意看着提灯的道姑,眼里泛着淡淡柔光:“在下认为卫小姐的性情更似桃花,外貌而言,倒是灿若蔷薇。” 李冶说道:“我指的不是卫小姐。” 李意再看看衣着鲜丽的明钰,若说把他比喻成海棠,却是少了分魅人的风情。难道这样一个镇定从容的人也有动情的那一刻? “听峪口村的百姓所言,青州城南云门山有个龙潭湖,最近法会不断,以少女献祭神灵。这个智清带走了寒衣的姐姐紫云,又带动村民烧死寒衣。残害无辜,奸,淫妇女,令人发指,今夜会是他的劫数。” 李冶口里的寒衣便是昨日大小姐救下的男孩,男孩的父母为了升官发财,把女儿献祭给所谓的法王,又把极力阻止的儿子当做邪灵除之。 “这个华藏门潜藏西北一带,想不到会在中原出没,他们这是要染指我七玄江山了么?”李意温雅的脸现出一抹愤慨。 “邪魔外道,决不能再容忍这些祸国殃民的祸患。”李冶冷定道。 龙潭湖与南阳湖等水系相接,四周群山环抱,北面与青州城南门隔着护城河相望。由于群山环绕,甚少受风,湖面波澜不惊,水平如镜,倒映着云门山的亭台楼阁,又故曰:地镜倒悬。 此刻夜幕已降,按着这时节,青州城的百姓早已吹灯休息,只不过最近法会频繁,龙影潭这儿人山人海,亮如白昼。 百姓们不到子夜,是无法安眠的。 “这些百姓痴愚,才让这些歪门邪道肆意猖狂。”李意对着湖畔便虔诚跪拜的百姓,摇头叹息。 “战场上农夫为了自己的君主勇往直前,以身殉国,也会为虚妄之言而迷了心智,由着别人驱使。他们也是无法克制欲念的可怜人。”李冶倒没有愤世嫉俗,凤目平静如水,对盲目的百姓带了些宽赦之意。 “居士悲天悯人,在下实难苟同。这些妖人装神弄鬼,谋财害命,固然该死,但被骗的这些百姓难道就无辜?昨日那个孩子无缘无故便要被亲人族人残害,难道还能说这些百姓只是愚昧而已么?在下看来,这些替妖人为非作歹的百姓更是该死,亦或者,他们才是主导者。” 李意愤慨,这个一贯温雅的公子,露出了嶙峋的傲骨。 李冶微笑,看着李意微微晗首:“你这话也有道理,这些人是受了虚妄之心所操控。智清不过是传播种子,人若是没有虚妄,也无法让种子开花结果。说到底,他们之所以有苦难,是自己的业力所造。药物只能控制人的意志,尚可救治,而心成了魔,是无药可救的。” 她温柔的眼神倏然冷厉,仿佛电光石火,带着一股杀伐的冷意。 第三百零六章 给你们打对折 “诶!你居然同意我的说法。在下以为,居士会替这些百姓辨说。”李意惊讶。 “智清的骗术并不高明,这些百姓本就歪了心眼,辱没了佛法。为满足私欲,不择手段地贿赂佛祖,佛口蛇心,与朝廷里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有何区别?他们这是咎由自取,自会受到惩罚。”李冶眼里闪过冷厉之色,毫无方才的一丝怜悯。 龙潭湖畔的信众自以为供奉着佛祖,却不知已与魔鬼达成了契约,出卖了良知,把灵魂献祭了。 连坐在竹排上等着献祭的少女们也是神色虔诚,欲要用她们圣洁的身子去抚慰佛祖。 灯火辉煌,映照着其中一人,那人眉目如画,如神妃现世,把黑夜照耀成了白昼。然而百姓们俯首叩头,都未发现这个旷世美人。 只有供桌后头的僧侣们,惊震于这个少女美艳的外貌,他们借着低头烧香的功夫,露出残忍的笑容,像一群披着羊皮的贪狼。 临近子时,百姓分食了贡品陆续回家,而祭祀的少女则被僧侣领至了一个神秘山寨。 “你们都到这儿待着,智清大师会过来传教佛法。”僧侣们把少女带进了一个地下室,燃了灯盏以后,出去了。 少女们面色平静,眼里透着坚毅,似乎要赶赴一场神圣的洗礼。 “智清师傅,这是厨房里的慧能让小僧带给你的夜宵。”一个僧衣小帽的小和尚,端着食案走上了过道,拦住了正要去授夜课的智清大师。 “诶!贫僧今夜有事,你吃了罢。”智清宝相庄严的脸透着不耐烦,挥着袖子打发了小和尚。 小和尚退到一边,把饭菜丢在了花坛里,呸了声:“老色鬼!” 这个小和尚鬼头鬼脑地进入了后院,从厨房里提出二个和尚,一个倒吊在树上一个埋在坑里。 “现在本小姐问你们问题,你们老实交待,说谎一次,我就割下你们身上一样东西……”大小姐摘了帽子,上了一株雪松,坐在树干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树藤。 “你们平时都听谁的话?你说!”大小姐抽了一下地上的人,树上那个却是变了脸色。 “智清大师……” “是么?本小姐真好骗啊!”大小姐又抽了树上那个:“看来不用点真格的,你们当本小姐病猫了。这样,我给你们打个对折,两个人里只能活一个。你们自个看着办!谁说实话我就留谁!” 两个和尚都惊恐了,树上那个脸色涨红,气喘吁吁道:“他说谎了,智清大师就是个替罪羊,我们表面上恭顺他,其实我们的主人是法王。” 大小姐把树藤绕上地上的那个,狠狠勒着他的脖子:“你说谎了。” “呃……我,我不敢说……法王比活佛还要可怕……我不敢说啊……饶命……” 大小姐手一顿:“那我再问一个问题,给你抽个奖。”她这么说,树上那个又变了脸色。 “你们的法王在这里么?”地上那个急忙回道。 “没有,他很少露面,去年倒是来过一回。” “他倒是个大忙人。”大小姐搓着下巴,阴森森地笑着。 “法王高深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哪敢打听他的消息。” 大小姐暂时放过了地上的和尚,走到树上倒挂的那个面前:“那么说这里也只是一个小据点,你们的老巢在哪里?” 她看对方支支吾吾,柔声道:“我也给你抽一次奖,要是你不珍惜,我就先拿走你一部分筹码,诶呀!我是割了你的鼻子好,还是拿走你的子孙袋好?” “姑奶奶,这个我真不知道啊!我只是个管后厨的小僧,没什么地位,你问的这个要密只有上头人知道,小人回答不出。” 难道只能去问智清了? “嗯,抽奖完毕,现在是友情问答题,你们相互监督,如实说,要是揭发对方弄虚作假,嘿!本小姐就宰了那个说谎的骗子。”大小姐丢了树藤,拢着袖子问道:“你们还是童子身么?” 这个问题有意义么?两个淫僧一头雾水。 “你们都是老实人,可惜本小姐不做亏本生意,只打对折,便择优放生了。你们的心思是坏菜了,要是节操也不保,活着跟条公狗似的,多寒碜。” 大小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手摸出一个火折子:“想好了说什么么?” 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于是揉着腰眼,她听到两个和尚都相互指认对方是淫僧,遭塌了好多妇女,吃肉喝酒犯淫贱,破了出家人所有的禁忌。 “姑奶奶,你要去哪儿啊?” 大小姐笑眯眯地回头,把手里的火折子往枯树上一抛:“你们实在太肮脏了,要不我就来感化你们,本小姐送你们上西天。” 后院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火势越来越大,一起向佛堂逼近。在地下室亦能从缝隙中看到火光,那些火光照映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紫云在哪里?”一个美艳的少女,手中执着一柄销金断玉的匕首,抵着智清的背心,刀尖已入了半寸,智清的背上划下一带条血痕。 “我,我不知道谁是紫云……女侠,饶命!”智清面色如土,抖如筛糠。 “那好,留着你也没用了,宰了罢!”少女凉凉地扯着唇角,眼里带着一抹厌恶。 “别!别!我真的不知道紫云是谁啊!进来的姑娘我都关在地牢里,那个叫紫云的应该在那里。”智清凄惨的哀求道。 少女颦眉,一脚把他踩在墙壁上,悠悠道:“地牢……在哪?” 智清紧闭着眼睛,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能闻到少女身上一股浓烈的香味,透着成熟曼妙的滋味,不由心猿意马了。 “地牢在后院那头,不过……”那应该起火了,火光是从那边蔓延过来的。 “嗯?”少女把智清反手捆了,把地下室的门打开之后,对其他少女说道:“都可以回家了。” 少女们似乎如梦初醒,才反应过来智清是个骗子,什么献祭传功都是个幌子,原来是把她们当成免费的妓,女,干这种龌龊的勾当。她们怀着浓重的羞耻与一丝庆幸,逃下了山,路上遇到了寺庙和尚的追捕,不过山下还有两个人替她们开路,把那些和尚一个个打看你最顺眼趴下了。 “我带你们回家。”一个仙姿佚貌的道姑淡淡开口,把少女们护送回了家,以免她们在路上遭到残害。 山底下便留下李意,他就像一个斩门神,从在这里逃出一个和尚,他就制服一个,很快他身前的和尚都堆积如山了。 “小哥哥好俊朗!可惜,为何偏偏要阻碍我的道路呢?”一个红发红眼的女子从李意身后娉婷而来,衣裳穿得很单薄,露着半个香肩,胸口羊脂般软腻的乳,峰高耸着。 李意乍一眼,被这娇艳的尤物吸引了。 “小哥哥你是个真男人!”女人咯咯娇笑,对男人欣赏的目光而欢喜着。 “姑娘怎么称呼?”李意收起了袖剑,对她微笑,就像温文尔雅的公子对待一个风韵动人的女人。 “诶!好有礼貌的小哥哥,奴家看你最顺眼!”女人眼神微妙,伸手朝自己的胸脯一抹,鲜红的寇丹印着雪白的肌肤,有着触目惊心的魅惑。 她在李意身边停顿了下,继续往山上走去。 “她是哪一方的朋友?”李意迷惑地看着女人的身段,雨中带着淡淡的忧虑。 这个女人让他起了全部的戒备,但他深知自己不是对方对手,这次只能迂回应付,但奇怪的是女人并不想对他动手。 “嘿嘿!这个女娃是不是你们的人?”忽而身后有个奸恶的大笑声响起,李意眼神一动,想到了某个人,暗道不妙。 “再问一句,这个女娃你可认得?她现在归老子了!”魁梧的汉子身上扛着个狼狈的少女,粗鲁的大手正摸着少女的翘臀,大汉长得英武,只是生了双贼眉鼠眼。 李意看着少女,眼里起了怜惜之意,虽然她的面容被乱发遮掩,但那双湖水蓝的眼睛他是认得的,就像天山脚下的湖水清澈坚毅。 “沙罗曼!” 刚才被大小姐气跑的沙罗曼落在了一个邪徒手里,而这个邪徒又是何许人?刚才的女子与他是同伴么? 李意心念电转,已觉踏入了一个复杂的棋局,并非剿灭邪魔外道那般简单了。 “诶!才短短几日,咱们又见面了。老朋友,观你最近气色不错,神采奕奕,想必过得很惬意。”烈焰之中走来一个女人,身姿曼妙,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她扣着下巴,似笑非笑道:“不过我很好奇,那夜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奇遇?” 此人正是药罗葛,她可以穿过火海,毫发无损,实力不可估量。 明钰轻眼着眼帘,眼角微挑,有着嗜血的妩媚,把手里的智清朝后一甩,智清和尚头撞一块大石头,登时脑浆四溅,死不瞑目。 “你来杀我?”明钰眉心一跳,双掌打开,比出了起手势。 “我们都是老相识了,见面就开打,太煞风景了。我还不想那么快让你死,咱们先叙叙话。我想看你歇斯底里,怒不可遏的模样。”药罗葛逼近明钰,却不动手,模样慵懒,似一条火焰蛇:“啧啧!这衣裳真丑,你的品味让人失望。” 第三百零七章 她们都是我的人 她纤长的指甲刮着明钰的袖子,顿时那细棉衣裳出现了块火红色,可以听到细微的崩裂声,明钰的袖子毁去了一大幅,露出了半截小臂。 “你……”明钰眼神一闪,收手回身,离她远了几步,眼底终于涌现了恨火,语气里也带着磅礴怒意:“你要杀便杀!” 既然又落在这个人蛇蝎心肠的女人手上,明钰心知此劫难逃,这妖女武功平平,但会妖术u,只求一个速死。 “你我之间本没有什么恩怨,可惜,你的姘头勾引了我的女人,又杀了我的情人。她欠我太多了,她怎么能那么好运,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你完好无损,看来那晚什么都没发生,罢了,也不羞辱你了。不过,让你死之前,我要揭发那个臭丫头的劣迹。” 药罗葛轻笑,似一个故交好友,在明钰面前揭穿大小姐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尝过那丫头的滋味了罢!你知道么?你只是捡了别人吃剩的残羹冷炙……你以为回纥王会如此轻易借兵?那个骚蹄子投怀送抱,自个儿爬上了王帐,曲意承欢,百般谄媚,在床帐上得兵权。对了,她进入回纥地界,还遇着几个契丹守城卫的欺辱,以身侍敌。” “她是个千人枕万人骑的贱货,怎么个人尽可夫的贱人,欺瞒了你,在你面前装痴情,装清纯,其实就是个婊子烂货。你实在是可怜,捡了怎么一个肮脏的女人。” 药罗葛轻蔑地笑着,饶有兴趣地看着明钰的神色。 “贱人,我会信你的话?”明钰眼底闪过一丝酸楚,脸色的怒色消退了:“少废话,要杀便杀。我不知道你想要在我身上找什么慰籍,但我不可怜一个愚蠢之人。” 药罗葛咬牙:“她已不是黄花处子,你还信她!” 明钰颦眉,一脸莫名其妙道:“我信她,与她是否完壁有何关系?” 药罗葛扭曲了脸,明钰微微偏头,低语:“她即便是如你所说那般,也不打紧。她有颗忠烈之心,她所做的牺牲,不为一己之私,她委曲求全,吃了诸多苦难,只会让我怜惜她百倍。她是我的人,如果能够活下去,我会对她不离不弃,相依相从。” 这些话如果大小姐听了定然会一蹦三尺高,尾巴翘上了天,得意洋洋。可惜她不在,军师大人的深情厚谊,只湮没在了火海里。 “好!你还真是个情种,那贱人虽是卑贱,但仍有人守护着她。药罗葛很羡慕,既然如此,我不会再留你了……”药罗葛若有所思,悄悄地附耳道:“其实你可以不用死的,可我真的讨厌你了,这次我宁可违命,也要让小贱人痛不欲生。” 她提起明钰,往火海里丢去:“我要她后悔与我作对!” 电光石火,一道黄影窜入火海,一把抱住下坠的明钰,滚在了烈焰里,不断翻滚着,发出痛苦的呻吟。 “嗯?她来了。”药罗葛本要欣赏这对苦命鸳鸯葬身火海的画面,忽而警戒地抬头,被一道掌风击飞了数丈远。 “啊!”药罗葛惨叫一声,后背被刺入了一剑,她捂着伤口,狼狈回身,狰狞的脸变了变,那个暗算自己的人原来是李意。 “小哥哥,我们真是有缘,我还以为方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药罗葛咯咯娇笑,笑得花枝乱颤,忽而脸色一敛:“怎么不见那个臭丫头?难道你没救她?”她目光扫着李意身边,惊疑不定。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们这些贼人犹如一盘散沙,说散就散,难成气候,你的同伴打不过本公子,落荒而逃了。”李意抖着剑刃,火舌舔着刃口的血迹,滋滋作响。他依旧带着温文尔雅的笑,但已经没了初始的欣赏。 药罗葛听到同伴逃了,眉头一皱,犹豫间,一道掌风又袭了过来,正中她的背心,把她一下子击飞了。 李意转着手腕,再攒一剑,便要抹了她的脖颈。药罗葛凄凉一笑,身子似断落的风筝,轻飘飘地迎向了李意的剑锋。 然而在她临死一刻,仍旧不忘种下恶毒的咒语:“天行地奉,神能阴阳,勾念鬼使,契走灃都。五星入魂,速引黄泉,曼珠开道,五灵押镇。” 她的食指瞬间画出五星阵,猛然回身朝烈火那一端的人下了咒术。 李意朝咒术施去的方向一看,愣神了片刻,心里油然生出憾叹。忽而他的眼前闪过一抹白影,疾如闪电追赶着咒印而去。 “居士!不可!”李意大惊失色,出声阻止,已是不及,咒印打在了李冶身上,火堆里翻滚的两人也赫然一震。 李意动剑便要制服药罗葛,冷不丁脑后袭来了一道气劲把火海生生劈出了一道生路,火星四溅,焦炭的土地有一道深痕。 这是刀锋所创的痕迹。 李意脖颈后头战栗了一片,暗叹:好凶悍的刀劲,好准的刀法。 “你个狠心人,到现在才过来救我。”药罗葛幽怨地瞪着李意身后,脸色稍稍恢复了红润,方才的哀凄全然不见了。 “你不听话,动了我的小娘子。”李意惊愕,侧身避开身后的人,他原以为能够使出这般刀法的会是男子,想不到是一个娉婷婀娜,蜂腰细腿的女人。 “所以你是故意的?你又在隔岸观火!隗士莲,你就是个混蛋!”药罗葛歇斯底里地呼喝,怒不可遏地扑到同伴身上拳打脚踢:你把我当什么!我差点死了!你还关心别人,想着别人,你混蛋!你还知道自己的立场么?” “好了,我们回家好好说话,当着外人的面耍泼,很没格调。”隗士莲把药罗葛抱了起来,要带她回去。 “不行!我们回去前,你把她们统统杀了!” “乖!回家再给你出气。” “我不要!你一定要杀了她!她坏了赞普的大事,必须死!” “听话,事败了也不丢人,何必伤和气,不过是玩玩,你倒较真了。” “你!我……”药罗葛瞪着眼睛,气得无以复加:这个成事不足的混蛋! “这次事败,我要承担后果。完不成任务,不管什么身份都要处以极刑。你要我死么?”她咬牙切齿道,眼里透着绝望的愤恨。 “诶……你别太担心,我不会让你死。”隗士莲抚慰着怀里人,忽而一片叶子疾刺药罗葛的咽喉,来势之快,如奔雷闪电,顷刻便能取下人命。 “嗯?”隗士莲垂在颊边的散发朝后一扬,飞出一道锋芒,似手指长短的刀锋横劈而去,叶子剖成两瓣,气劲立马一消。 “诶呀!我的克星来了,此地不易久留。小娘子,后会有期!”她大叫不妙,双腿一蹬地,飞入了夜空。 李意摇头,感慨又多了些,今夜遇到了好多奇人异士,有惊有险又开眼界。 他回头去看李冶那处,却只看到熊熊烈火,困在里面的人似乎已经化为了灰烬。 “居士!卫小姐……”李意疾呼,却得不到回应,忧心忡忡,欲往火海深处寻觅。 此刻惊变又起,火海里飞出了千万片叶子,全都是油绿色,火红色的大地少顷便被绿意覆盖。半夜又下了雪,打在叶子上,点缀着茂盛的树木,转眼凄凉的后院生机勃勃。 李意惊叹不已,仿佛远离了尘世,置身入了一片世外山林。 “奇哉妙也!”他叹息了一路,在山下看到一个雪人,不由失笑出声:“沙罗曼姑娘,你一直在等我么?” 那个雪人一听有人靠近,赶紧闭上了眼睛,可又听是李意的声音,欢呼一声,从雪人里跳了出来。 “怎么只有你?凌公子呢?还有那个小贱人死哪里去了?跟你一起的道姑也不在么?”沙罗曼叉着腰,在地上跺着脚,躲在雪人里半天,冻死她了。 李意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机灵,知道自己武艺稀松,懂怎么自保。 “我也不知道,但应该出不了事。” 沙罗曼听到有人出手相助,疑惑道:“会不会是刚才打跑那个混球的神秘人?她看起来就像小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连你们这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要人家小女孩救,羞羞羞! 沙罗曼心里鄙夷着这些江湖豪客。 “她用的是术法,阳木克火,是阴阳家的五行术。”李意猜测道。 “那个狐媚的女人怎么样了?”沙罗曼眼一眨,转了话锋,她问的是药罗葛。 李意暗道:她们似乎相识。于是回道:“她本要与我们相斗,后来一个叫隗士莲的女子带走了她。” 沙罗曼哼哼了几声,咕哝道:“狼亲狈友,蛇鼠一窝。” 李意似乎听到了,若有所思地微笑道:“那个女子走之前,说克星来了,在下想来,那个神秘人与她们不属同一战营。” 沙罗曼低着脑袋,哼了哼,小手一摆道:“不管她们,我们还是先找人。” 茫茫江湖,那三人又该从何找起? “看来这回要她帮忙了。诶……”李意摇头,眼里带着期盼,嘴角却浮现着无奈。 沙罗曼觉得他是个怪人。 第三百零八章 猪八戒背媳妇 金鸡打鸣,阡陌纵横的田野里走着零零散散的人,黄发垂髫的孩童,两鬓风霜的老人,外出务农的庄稼汉,养桑织梭的农妇,情态各异,闲趣多多。 一大箩筐的青梅倒入池水口子,冲洗掉上面的淤泥,沥干以后放上盐腌渍一个时辰。生火热锅,倒上菜籽油预热后放入白糖,搅拌成糖浆,此刻再将青梅放入锅中,捣成果酱,纳凉。 洗净猪排骨,剁成小方块,洒上红薯粉腌制,起锅热油,放入八角茴香陈皮香叶煸炒,后倒入排骨,炸至金黄色出锅,捞出香料,回锅在炒,最后倒入青梅浆,制成酸甜排骨。 把多余的青梅酱用瓦瓮盛装,隔水密封。 “小娘子,你做的什么呀?大老远都闻着香味了。”过路的邻里闻着香味踩进了一户农家。 端盘子的小娘子这时转过头看着外人,明媚的眼睛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走到门槛前,与对方搭话:“你倒是还敢过来,我还以为你怕了。” 小娘子面前的过路人身材魁梧,面目端正,只是眼睛不大好,时常眯着,看得几个黄花大姑娘掩面羞红,不过到了少妇这儿,却是掩面而逃。 这人的手刚要去摸小娘子鼓鼓的胸脯,脖子后头窜来了凉风,他急忙缩头,侧身道:“诶……我是路过的,打个招呼!嘿嘿!”路人抖着双手左右乱摆,后来又被扫了一道目光,尾巴骨一颤,抱着脑袋鼠窜了出去。 “你回来了。”小娘子从路人身上划过了目光,眼风轻轻一眨,招手道:“过来吃饭了。” 归来的人,穿着一双干净的草鞋,裤脚衣袖高高挽着,露出的胳膊肘有些发红,像是洗搓过,按说如此爱干净的人,不像是地道的庄稼汗。的确,此人生了双好恶分明的眼,黑色的瞳仁里有着数万条亡灵,又怎会是安贫乐道的普通百姓。 只不过在看小娘子的时候,那双眼不再强悍,化为了河岸边的花灯,流转着旖旎的温情。 “诶?我还没解围裙,刚才炸肉的时候,爆了满身油。脏死了……”小娘子嘴里推脱着,油腻的手摁着胸口处的胳膊,眼角含情,无声地偷笑着。 她的颈窝贴着一个脑袋,被身后人紧紧环抱着,她的鼻息逐渐火热,莲舌轻吐,似乎干渴了起来。 “军师……” “嗯。” “我们……” “什么?” “我们吃饭罢!” “刚才那个家伙,再过来骚扰你,直接把他丢到刘家的后院。”明钰放开了她,脱了外面的短打,换了件禅衣,这才坐在正堂拿起了筷子。 “最近刘家的猪生病了,把他丢进去,怕是要闹瘟疫。”大小姐鼓着腮帮子垂着脑袋,解开了围裙,坐在明钰身边,支着脑袋,看他吃饭。 “看他很讨厌。”明钰舀了口胡瓜汤,眉头一皱,夹了筷凉拌茄子,又皱了下眉心。 看他吃得纠结,大小姐讪讪一笑,推了一碟酸甜排骨放在他面前:“这排骨不是普通的米醋做的,是青梅酱,今早我在家门口打下了好多青梅。”大小姐指着门口的青梅树,搓着小手。 她期待明钰的品尝,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透着傻劲儿。 青梅原本是绿油油的颜色,让人眼前一亮,但是熬成青梅酱以后,却是黄褐色的一团,说难听点,真的很像屎。糖醋排骨应该是红彤彤的,油得发亮,勾人食欲,手艺差些,做成酱色,但这黄褐色的一大坨,让人怎么下得了口。 明钰举着筷子欲下难下,纠结而痛苦,大小姐抱住他,巴巴求道:“吃一口嘛!人家弄了一上午。” 小奶猫摇尾乞怜,军师大人一把抱起她放在腿上,把一块酸甜排骨喂了过去,然后拍着皱成雏菊的小奶猫,低语道:“我不吃猪肉,下次用它烧鱼罢。” 大小姐委屈得哭了,吐出了排骨,那屎不拉稀的玩意儿还好端端的连个牙印子都没有。明钰喂了她一杯水,让她漱口。 “一开始吃你的菜,我觉得你要谋害亲夫。”明钰摸着她的腰肢,怀里人轻颤了下,于是他放下了筷子,改成双手去摸。 “你为什么不喜欢吃猪肉,是不想吃同类么?”大小姐嘲笑道,去摸军师大人的屁股,结果被分开了双腿,跨坐了起来,她愣愕了下,贼头贼脑地去看大门外头,见无人经过,又揶揄道: “听说猪发情的时候,会乱,伦……淫邪之人转世投胎便会做猪,军师,下辈子你会是它么?”随后她聒噪的小嘴被含住了,鼓鼓的胸脯摩擦着温热的胸口,仿佛找到了归宿,尽情变幻出各种欢喜的情态。 大小姐眉眼的春色化作了绵绵细雨,清亮的眼眸笼罩了烟雨,似要滴出水。她双手掐着明钰的后背,微微摇晃着脑袋,迷离着双眼,看着不断摇晃的墙壁。 “我们会永远这样罢!” “我是你的人了。”大小姐握着明钰的手,眼里透着迷茫,迟疑了很久,呢喃道: “我……”缠绵入骨的情话被狠狠堵住了,宣泄不出的感动,堆攒出更炙热的火焰。 瑰丽的晚霞俯视着肆意的风,无垠的田野上飞纵着牛羊,窗台上歇着几只家雀,菜园里溜达着几只母鸡,一日将尽,这一处却无一丝倦意。 “我有很多事记不起来了,军师,我是不是撞坏了脑子?”卫初晴双手撑着身后的木板,踢腾着双腿,百无聊赖地仰着脑袋看着天边的斜阳。 她的身边静坐着明钰,两人并肩坐在码头,看着一望无际的湖泊,还有远山夕阳,都带着安详之色。 大小姐看着明钰的侧影,伸手勾划着他峭拔的身段,她曲起条腿,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地的侧脸,研究着怎么把他占据一辈子。 “卫初晴,你想家了么?” “啊?” “你还有挂念的人,是么?”明钰不动声色,摁住了大小姐乱动的爪子。 “那你呢?” 明钰沉默了会,偏转了话锋:“如果我当初没有学这身本事,也就能够自由些。但我不后悔,你是意料之外,我也可以给你承诺。你会等我么?” 大小姐掰着他的手指,把小爪子捂了上去:“我不是个正经的大小姐,名门闺秀这个词对我而言就像个笑话,我不会诗词歌赋,也不是多才多艺,是个粗鲁,懒惰,霸道,淘气的熊孩子。”她摁了摁手掌,挑着眉梢:“不过咧!我这人皮糙肉厚,耐打耐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镗棍铄棒,拐子流星,什么带尖儿,带刺儿的,带棱的,带刃的,带绒绳的,带锁链儿...” 她叉着腰,神采奕奕道:“本小姐身子骨硬,就是耐操,掐不灭,踩不死,百折不挠,越挫越勇,风霜雨雪都不怕!我是天下无敌手!” 她欢呼一声,高举起手,张扬跋扈道:“本小姐什么都可以想要,美人美景都是我的!军师大人你也是我的!生生世世我都等着你!” 然后她挨了一记爆栗,被嫌弃地丢开了爪子,大小姐瞅着眉宇的神色,揣摩了半天,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就不能务实点,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花架子做什么?我不是没听过这些话,那些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的人,都被火焰枪挑回了家。” 大小姐一席发自肺腑的花言巧语反遭了军师的嘲讽,按着平日,她会垂头丧气,败退而走,可当下她嗖地收敛了轻佻之色,极为认真了起来,信誓旦旦道: “好!今日本小姐就发个誓约!军师大人听好了!山河为星,天地为烛,日月为媒,江海为证。开山河以为志,敬天地以为信,尊日月以为情,栽江海以为舟。飓风巨石不减其志,风霜雨雪不毁其信,流光岁月不减其情,沧海桑田不逆其向。执子之手,不离不弃,与子偕老,相许相从。” 明钰愣愕着看着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这是他见过最不可估量的力量,他的心被捏住了,被侵入的战栗感,让他心神恍惚,岿然不动的信念在这一瞬间动摇了。 “卫初晴,你知道我是谁么?”明钰怔仲道。 “你是我的军师大人!”大小姐眼珠子骨碌一转,两只手捂住他的耳朵,笑眯眯道:“你是本小姐的私有物,我说你是谁,你就是谁……八戒!背你媳妇回家!” 明钰眄了她一眼,握拳打了她一记额头:“又胡言乱语,三天不打,皮又松了?” 大小姐高举双手,撒娇道:“人家家要抱抱嘛!” 夕阳把万物的影子拖得老长,仿佛担忧它们找不到回家的路,故而一直拉扯着它们身上的影子,希望它们别逃远。 大小姐在明钰的背上唱着猪八戒背媳妇,还没到家她就沉睡了,明钰一直背着她,听着耳畔轻细的鼻鼾声,没好气地低骂:“又让你糊弄了。” 湖水冲刷过的衣裳布满了细小的破洞,细腻的肌肤上有着许多刮伤。不是只有这一回这般狼狈,只是些皮外伤,伤口几日便会痊愈。 但最痛的伤口是看不到口子的,即便找人诉说,也得独自承受。 “你可以找到她们的。”李冶添着柴火,煨着一锅鱼汤,她身后是一片树林,夜里会有猛兽的嘶吼声,出了会叫的走兽,还有个与世隔绝的人。 此人轻纱蒙面,有双冰蓝色的眼瞳,像雪山下的湖泊,超然物外。李冶与她数次见面,至今也不知对方的名字。 “你为何要怎么做?”李冶无意识地把手里的木条刨着土,心头疑惑,凤目里带着诘责:“为何要试探她?” 第三百零九章 我要离开 少女掩着额头,仰望着月亮,从李冶开口起,她一共瞥去了三次眼风,直到这个道姑问道:“你在想家人?” 少女交,合在胸口的手洒然一放,毫无留念,转身走进了树林。李冶挑着火堆,眼里的忧思便如跳跃的火愈深。 湿衣烤干以后,她喝了鱼汤,作息调理,行了七十二圈小周天,便定不下心思。记得醒来以后,看到的只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还有波涛汹涌的海水,从昨夜的火场里她直觉浑身剧痛,三魂七魄被撕扯撕裂,本以为是死了。 然而后来发生的波折,到了最后死的却不是她。 “她们真死了?”月光流泻着悲寂,苍翠的树木染着哀凄,夜莺唱着忧伤的歌,清明的眉目涌现着倦意。 “你是谁?”李冶逼问着靠着树干的少女,心如乱麻,她知道无论说什么话对方都不会置之,可若是动手,自己是打不过的。这个少女年纪轻轻,修为高深,性子捉摸不定,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好似一个雪女,冰雪无情。 此刻少女那双眼睛似龙潭湖般波澜不惊,倒映着天地,日月,草木,生灵。李冶叹息,想来这回又碰壁了,少女让她束手无策。 原来不说话的人远比话痨难缠得多。 李冶想起大小姐那副无赖小痞子的模样,忽而对少女生出了丝怜惜。 “你辛苦么?”李冶问道。 少女双眼轻敛,似乎又想离开了。李冶有些气馁,低头看着脚下的月光,月光洒在她的鞋尖,像是一条银丝,牵引着她回家。 也许是离家太久了,冷静自持的道姑眉间压着忧思。脚步声轻响,她脚尖出现了一团阴影,一只幼嫩的手轻轻点着她的胸口,像是在画一个咒语。李冶愣神,等抬头去看近在咫尺的少女,对方已经垂下了手,侧身离开,如墨的长发翩然飞舞着,是她无法触及的一分美丽。 少女在她心口写了个字:水。 接下去的几日,少女一直不曾离开,她时而会站在贴近海水的岩石上凝神半响,时而会在上海面踏罡步斗,时而会在树林里倚树休息。李冶把她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后来她也学着对方,于是她落了数次水,差些再次淹死在海里。 少女是如何做到虚行于水面?再厉害的轻功也做不到。 难道是清心寡欲?李冶合眼叹息,这一点她无法做到。她有使命责任,割舍不下的。 “你可以再提点我一下么?要如何,我才能出去?”李冶这几日都生活在一个孤岛,除了少女,再无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可惜少女也沉默,让李冶更孤寂了。 漫长孤寂磨蚀着她与生俱来的沉静,她开始心神不定,不断回想着过去,翻涌的海水洒在她旧日的伤口,有着苦涩的痛楚。虽说面对了过去,却是舍不得放下那些恩怨情仇。还有权利,富贵,虚荣,这些她都舍不下。 于是她不断尝试着离开,又一次次失败,最后只能求助唯一的同伴。 少女这次依旧不理,李冶最后一丝耐心磨灭了,她们一言不发,便交手了。 李冶自知理亏,没敢下狠手,起初几招架势大威力甚小,只是逼着少女退让。 但少女无需她留情,可以轻而易举回避着对方的攻势,身影翩跹,曼妙不可言。然而她出手却是无情,根本不给对方一丝喘息的余地,云淡风轻地掐指,结出一个阵法,瞬间把对手困了起来。 少女展身飞退,虚浮在半空,墨发飘舞,双眼沉静,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看着阵法里的人迷乱挣扎,没有怜惜,没有动容。随手一翻掌心,化了阵法,嗖地一声消失了。 一个时辰后,李冶疲惫不堪地伏地,剧烈喘息,她的眼睛布着痛苦的血丝,清丽的脸透着冷酷无情,仿佛冰雪覆盖的牡丹,清极,冷极。 “为何我如此痛苦……为何我舍不下?为何我要贪念?为什么……”她再次陷入久远前的噩梦,耳畔有温情的抚慰,有残忍的背叛,有决绝的分离,有决定的守候…… 喜怒哀乐爱恶欲,占据了她一生,这是凡人生生世世脱不开的魔障。 生离死别,爱恨情仇,她历经过,那一幕幕泣血的画面刻骨铭心,于是她不想重蹈覆辙,故而舍不得堪破。 “如果舍弃所有,我又该怎么走?我的方向……信仰……” 这里谁也回答不了这个疑惑。 “想要逃出去,摘下她胸口的蝴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截妖娆的细腿,她朝上方一看,心里一诧:“你没死。” 来人咯咯娇笑,娇艳的脸蛋划过狠厉之色,李冶戒备,坐起身来,若有所思道:“你来报复。” 她朝树林里看了看,垂下了眼睫,心绪不宁。 “前日你们又是放火又是杀人,诶!我们白花了一年的心血。你是该死,那个小贱人也该死,可惜你们三人都死不成,所以……”来人是药罗葛,那夜李冶中了她的咒术为人所救,于是她不知随后发生的惊变,只当药罗葛已死于李意剑下。 “你想再杀我一回。”李冶与她交过手,正面交锋,毫无胜算。 “这是人家的地盘,我可不敢惊扰主人。”药罗葛努嘴,对着李冶摇了摇食指,仿佛一个天真的女孩,露着甜美的笑容:“眼下,我是不能杀你的,放心。我想带你出去再杀掉,看你刚才与她大打出手,你也想出去罢!我们算是同气相求了,要与我合作么?” 留在这里虽说不自由,但要是与这个恶毒的女人合作,即便出去了,则会更艰险,甚至有性命之危。 “与虎谋皮,想到与你这个时刻会反水的虎狼合作,我会更苦恼。”李冶起身,轻蔑地扯开唇角,如果换做大小姐,她会趾高气扬道:“小贱人!从哪里来,滚哪里去!你是蠢货,把其他人也当傻子看,无药可救!滚你妹的!” 药罗葛磨着牙齿,冷冷地警告: “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她逆伦犯上,十恶不赦,比我们干净不了!你把魔鬼当做了仙女,简直愚蠢!她不杀你,也不会帮你!她就是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魔鬼,仗着术法高深,所以把所有人视为蝼蚁。孤高自负,不可一世。你以为她会保护你一辈子?” “错了!她喜欢耍着人玩,喜欢做莫名其妙的事。等她厌烦你了,就会把你杀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木偶人,你有什么好犹豫的。再犹豫,你的朋友就要死了。” 李冶走了几步,然后回头道:“你认识她,知道她的名字么?” 药罗葛眼神一闪,得意地扬着笑容:“她的名字是个禁忌,阴阳家族的族谱里早就划了她,不过她如今有个身份,我可以告诉你……” 药罗葛轻轻地说了,然后微笑道:“现在你可以答应与我合作了么?” 李冶凝神了会儿,被她不耐烦的声音一扰,凤目清明,淡淡道:“那你知道我的朋友在哪里么?” 药罗葛指着海水,眼里带着瞧好戏的欢喜:“她们就在里面,已进了幻境。荼靡之镜与镜花水月都属死阵,舍不得堪破,等到荼靡花谢了,她们就永堕虚幻。” 她的话无疑激起了李冶心里的千层浪,可她接着说道:“上回不是她出手,你是如何也出不了阵法。你是个聪明人,武功高强,有灵根,有悟性,即便你终于明白,却是舍不得堪破的。” 李冶想到那夜,前尘往事涌现眼前,她有一瞬间失去了理智,被仇恨折磨疯了,那是个走火入魔的一夜。后来她明白了,也知道何为放下,但紧要关头,是少女带她出了阵法。 “你们这回是残赢,其实又是何必?”药罗葛眼底带着薄凉的讥讽:“拔除了一小块邪教势力,却除不去根深蒂固的丑陋本性。” “贪欲,虚妄,嫉妒,虚荣,这才是让人万劫不复的根本。在你们眼里我们邪教都是妖魔鬼怪,可在我们眼里,你们这些正道也是同类。相由心生,你看到魔,是因为你心已成了魔。”药罗葛撩着胸口的长发,慢条斯理道: “你们这些所谓正道,能够高瞻远瞩,审时度势,算计人心,看到了事物的本质,却舍不得放弃手里的一切。功名,虚荣,富贵,权势,哪一个不是你们想要的?其实你也是魔,你要除魔,为何不除了自己?” 这一套歪理邪说,直扎人心,勾引着人堕落。 李冶听得胆战心惊,掌心已冒了冷汗。邪教果然不好对付,这个女人就像罂粟充满剧毒,又带着致命吸引。 看来死了个智清对邪教造不成多大的损失,这个华藏门将会是天下祸患。 “我们是同类,都想力争上游,不甘人后,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与我合作罢!我带你去救你的朋友,带你离开这里。”药罗葛伸手去勾李冶的下巴,眼里湛着精光,别有深意地靠了过去。 李冶此刻心绪复杂,脑海里走马观花,闪着许多画面: 红烛背,绣帘垂,嫣然一笑竹篱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依相偎,不离不弃。”…… 小院落雪听师训,星罗棋布言天下…… “北七杀,西破军,东贪狼,此三星一旦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可逆转!”…… 高堂明镜君臣义,午门炮台奏悲曲…… “我不欠你。”…… 生死攸关见真情,一句等候字如金……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不甘放弃,不忍辜负,脱不开使命,放不下情仇。 “我……要离开……”李冶捂着眉眼,一字一顿,语气决绝,不可动摇。 第三百一十章 留着你也没用了 “好,你挺识趣的,我答应你,救出你的朋友后,给你一次机会。”药罗葛伸手到李冶的下巴处,动手要摸。 女人间这样的做法,更像是种怜惜的抚慰。 “不必了,你还是一同对待罢!”李冶偏过头,她不需要这种不正当的同情。 “有趣。”药罗葛对她笑了笑,然后踱步道:“那我们就来制定一下计划,你说要怎样你才能接近她?” 毕竟少女法术高强,不好近身,除非……李冶袖手而立,眉眼不动:“你想与我合作,不过是因为她在意的人是我,到现在离她最近的人是我。” 药罗葛动了动唇角,扯出抹不似笑容的弧度:“你与我所见的道士有些不一样,你看着一尘不染,心眼却多。我现在有些怕了,或许会被你算计。” 李冶神色轻闻,偏开了话锋:“一会儿你打伤我,逼迫我恩将仇报,她自会出手相救,我便可趁着她给我疗伤,取下她胸口的蝴蝶。” 药罗葛惊讶了下,然后望天,微微一叹,嘴角带着无奈:“她真可怜,救了人,还要被施恩者算计,诶……” 她掩着眼帘,挑唇微笑:“她的报应来了。” 李冶若有所思,这时侧身道:“你可以出手了。” 但她等了一会儿,身上并没受到任何伤害,只是被一个力道打飞了出去,她震惊,本能地要控制住下坠的势头,可一想要离开这里的信念,不再反抗,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般落入了海中。 “这个不能怪我,若是让她看到了是我打伤了你,我又如何回得去。”药罗葛盯着不断翻涌的海水,凉凉地扯着唇角,随后眼神朝树林深处一瞥,立马隐了身。 李冶不喑水性,第一次落水有人救了她,这一次她觉得必然也会有人救自己,这个赌很快有了答案。 电光石火,树林深处飞来一抹翩跹的身影,犹如风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动作优美,却是瞬息而至。 她抬起皓腕,掌下堆聚起了一条树藤,嗖地一下点进海里,立即便将李冶救上了岸。李冶喝了不少的海水,呼吸微弱,四肢无力地躺在岸边。 她半合着眼,隐隐约约见到有团紫色的身影靠近自己,面目模糊,渐渐地对方便近在咫尺,一只手搭在她的胸口,有股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外传达到全身,四肢百骸都灌满了元气,五脏六腑能够自我运作,然后她的胃自动把咸腥的海水排除了食道。 李冶吐了几口海水,视线清明了起来,她轻轻抬眼,有些小心翼翼,怕惊扰了救治自己的人,当她的眼风扫在胸口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她还在,似乎没有发现她所要救的人清醒了。 李冶颓然若失地看着少女胸口那只服帖的蝴蝶,从未仔细去注意对方的穿着打扮,只是一打量,她有了种疑惑,似乎想到了什么,盯着少女的面纱看了半天。 难道她会是…… 李冶眼里划过迟疑,出手如电,指尖朝少女的胸口一拂,然而她无意间摁着了少女丰润的胸脯,浑身一震。 “抱歉……”李冶有些狼狈,看着依旧停歇在少女胸口的蝴蝶,暗自懊悔:刚才怎么会紧张?她应该发现了我的意图,她会杀了我么? 少女眼底划过微妙的光,天真纯情的蓝眸荡漾着波纹,看不出喜怒。她站起身,静静看着做起身来的李冶,在对方愧疚的神色下,随手掐诀,转起一道气劲朝海里一抛,然后不再停留,缓步走进了树林,她这次走得缓慢,仿佛有着心思,不过步履悠然,又好似什么都不上心。 她就那么无牵无挂地走了。 李冶愕然,然而少女走了以后,海水起了巨大反应,不断打着翻天巨浪,孤岛也受影响剧烈震颤,仿佛要被海水淹没了。 她是怒了么?于是下了这样一个惩罚。 不知在这个村庄生活了多久,也不知是怎的来到这里的。大小姐看着日出日落,蹲在家门口候着军师大人,而军师大人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天天在外辛劳而作,收获回家,然后吃着难以下咽的饭菜。 日子很清贫,却含着一份厚重坚定的情谊。朴实的农庄风格,清淡的生活气息,在这里住久了,性子也养得怠惰了,不再追逐于世间的名利地位,而是甘于平凡。 安逸的日子,抚平了战火中遭受的创伤,终于发现平凡的美好。 “我的后背很难看么?你帮我拿一下镜子,我照照看。”大小姐搓完了澡,仅穿了条裤子,裸着上身在明钰面前耍流氓,把身后的长发捋到胸前,光,裸着背,她皱着眉头,郁郁不乐,伸手摸着后背凹凸不平的伤疤,沮丧地垂着脑袋。 “我记得没受多大的伤啊!难道我真把脑子摔坏了?我们到了青州以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大小姐追问了这个问题数百遍,只是都被半顺从半强迫地咽了回去。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里,也不知怎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后背简直不能看了,而且肚子上也有伤口,庆幸的是她引以为傲的双乳还是完美无缺,晶莹剔透。如此想,她的忧伤一扫而空,摸着胸口的玉峰,自得其乐。 明钰看着她的背脊,替她上着生肌膏,挖了一大坨碧绿色的凝胶在她后背上抹开铺匀。听到前面嘀嘀咕咕的话,垂下了眼帘,露着一抹柔软的目光,然后又挖了一坨药膏,这时插入大小姐的腋窝,抹上了她高耸的胸脯。 这个动作,引来了一声娇呼,然后他的手背摁上了两只爪子,大小姐愤愤骂着:“人家正伤心难过着呢!你也不安慰,还来逗我!” 明钰听着她骂,红唇现了一抹促狭,把胳膊收了收,把她收到了怀里,低头正好看得那只粉嫩的耳朵下圆润的耳珠,他估量着大小,揣测道大小姐又圆了一圈。 天天吃补药,果子蜜饯干果,小嘴都没闲过,再吃下去会圆成球。他目光一直下滑,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锁骨那处,已经看不到锁骨了,突显的是一道沟壑,连着陡峭的玉凤,形成了波澜壮阔的景象,像幅山河图。 “你干嘛呀!我的背黏糊着,别太靠近我……”大小姐娇,喘着,脸上现着春潮,垂眼看着胸口不断揉捏的手,胸口充斥着满满的快活,涨得胸脯发烫,她开始情动,觉得身下收缩,低泣了起来。 “嗯?”大小姐引着胸口的手滑到身下,忽而发觉哪里不对劲,问道:“你在动什么?” 在她脖颈处嘬嘴的人也好奇道:“不是你在动么?” 大小姐哼了声气:“你那么慢,没过一个时辰,本小姐哪会到点?还在山脚下呢?”她胡乱地往敏感处一带,心有不甘。于是转过身,趴着明钰,噌着脸,奶声奶气地说道:“人家家想爬山,你快带我飞上去。” 热情求欢的大小姐不再玩半推半就的羞涩少妇i,而是做了勇敢大胆的骚狐狸,缠着军师大人。 “裤子都脱了,你就不要犹豫了,包你满意。”大小姐解着裤腰带,把军师的双手带入自己的小裤里,来回磨蹭。忽而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皱眉道:“这床不够结实啊!妹的,怎么回事?”她开始不爽,明钰眼风朝窗外一挑,神色沉凝,手指加了力道,捏着大小姐的软处,募地一把搂住她滚上了床铺,低头含住大小姐咬着的小嘴。 床帐抖落了下去,遮掩了里面被翻红浪的旖旎之景。 窗外的村庄此刻黯然失色,像一块五彩鲜艳的画布浸泡了水,鲜丽的水彩一点点淡化。蓝天白云消失了,飞鸟走兽也消失了,还有生机勃勃的田野,安贫乐道的村民也逐渐散去了面貌…… 刘家后院的猪也消失了,连带那个喜欢勾搭少妇,调戏少女的色胚也褪去了狼狈的身影…… 沉湎在爱浴里的大小姐此刻紧握着军师的手,轻吟浅叹,分不清现实与幻想,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身处何处。 “坏丫头,倘若眼下我们都死了,后悔么?”明钰捂着她的眼睛,含住她的耳珠私语道。 大小姐身上仍留着红潮,小腹还在不断痉挛,那里酸痒能耐,又带着极致的快意,让她的脑子有些失灵,于是顺应了本能回道:“你快弄死我罢!” 她不依不饶缠着身上的人,求泣道:“我们永远在一起……请你往死里疼爱我……” 明钰垂着眼,伸手抓起床单把她裹了起来,紧抱在怀里,哑声道:“坏丫头,记住你的誓约……”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与她交颈而拥。 执子之手,不离不弃,与子偕老,相许相从。 她们逐渐失色,从画布里一点点褪去,往后再也没有了男耕女织,安贫乐道的日子。 孤岛上此时震天动地,频临崩塌,四周海水不断上溢,片刻就漫上了高处的树林,只需一盏茶的功夫,孤岛便要没入海洋。 “诶!你失手了,真是麻烦。”药罗葛又出现在李冶面前,耸肩摇头,带着颓然之色,她大叹了口气,嘲讽道:“那丫头太精明了,不好骗。看来留着你也没用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你是我的筹码 她眼里露出杀机,伸手要去掐李冶的命门。她虽武功不济,术法却高了对方不知几倍,捏死李冶这个道行微薄的道姑,与随手折杨柳枝无异了。 “这快沦陷了,你却还有心思对付我?”李冶双眼空茫,望着药罗葛身后不断上涨的海水,心头灰暗无色。她牵挂的人生死不明,而自己又身在困境,无法自保,无力感与焦灼,消磨着她的意志。 但是惶惶中她依旧坚守着一分冷定:“你也逃不出去罢!一时片刻你也杀不了我,可这里却要沦陷了。我们都在绝境里,合作会比相杀多一份生机。” 药罗葛愣了下,眼里有抹意外:“死到临头,你还能这般与我说话,气质很特别……”若能不死,必然不会是济济无名的方士。 “你也想与我合作了吗?诶!”药罗葛怅然若失,惋惜道:“你是个精明人,不过我们是做不了朋友的。你很在意那个小贱人,那你就是我的对头了。这里的确很危险,不过我既然能够进来,便是能够出去。你所见的一切未必是真的……” 她饶有兴趣地看了眼咆哮的海水,对着葬身大海的凶兆,轻蔑道:“你所见到的都是幻象,她已经走了,幻境要破碎了,你与你的朋友要一起命丧九幽了。” 原来这也是幻象。 李冶转身,想了会儿,往树林深处疾掠过去,低笑道:“竟然我都要死了,你何必多费那个杀我的力气,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她冷哼一声,眼里清明得犹如水镜。药罗葛既然知道出去的办法,也知道这是个幻境,那她大可自行离去,何必说这些废话。 “你也是个精明人,不好骗。”谎言被揭穿了,药罗葛有些恼火,这次也不多话,飞身过去,要擒获李冶。 两人在树林里打斗了起来,李冶心知自己只有十招的功夫拖延,当她用了三招与药罗葛打了个平手以后,飞身再退离几步,她要去找那个神秘少女,虽说药罗葛说过那人已走,但她要亲眼看看。 “嗯?果然。”李冶趁着药罗葛躲闪的时机,飞身于上空,她轻功高绝,可以飞至高空不落,俯瞰下去,孤岛的全貌一览无遗。 她眼里划过失望,因为没有了那个紫色身影,少女当真走了。地下的孤岛依旧摇晃着,逐渐没入海中,只能看到最顶端的一点绿意,只有药罗葛所在的地方还浮在水面上。 等一下……李冶眼风一瞥,忽而呆滞了,她往一处凝视了会,眼底神光飞逝,忽而决绝地下沉身子,一招千金坠,又落在了树林里。 “药罗葛,你也出不去罢!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你还逗留此地,不过是想等人救援。你并不想杀我,而是要制服我,来胁迫她。”李冶似笑非笑地看着药罗葛惊慌的神色,募地冷下了脸,嗤笑道:“可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猜得真准。她已经不在了,我们要共赴黄泉了。” 生死之际,道姑面色坚毅,眉目一片冰冷,仿佛雪地里的凌霄花,清艳不可方物。她镇定自若,从容不迫,这次倒是轮到药罗葛惊慌失措了。 “刚才我与魔合作,实在失智,所谓邪不压正。你们的歪理邪说,可以蒙蔽人一时,但终究敌不过天地之间的浩然正气。所谓纯则粹,阳则刚,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我不信你们这些祸乱人心的信仰,你们所持的本事不过是制造虚假,迷惑那些心志不坚之人。” 李冶侃侃而谈,高扬着脖颈,显露出了不同凡响的威严,仿佛莅临人间的仙子: “世人的信仰各有千秋,有人相信圣贤者,有人尊崇鬼神,有人畏惧自然,因为崇拜恐惧,所以人们信服,并将它们奉为原则。然而信仰未必就是真理,因为这世上有些人别有用心,借用信仰来主导别人的意志,从而为自己谋求利益,这些人便称之为邪魔外道。” 她言辞犀利,批判着世间的邪恶之力: “如今天灾人祸,道德沦丧,妖魔鬼怪开始群魔乱舞,祸害人间,宣扬非道、反道、无道的处事原则,推乱世间秩序,燃起天下烽烟,意图凌驾众生,任意操纵。虽是能逞一时之快,可你们逆不了道。” 李冶负手踱步,与药罗葛对峙着,目光紧紧缴着对方,带着摄人的气势: “正道与邪道未必是平行的两条线,真正的道,是在与邪道交会的那一刻,依旧坚持自己的方向,而不与邪道同流合污。便如眼下我与你都想求生,我们此刻的目的是一致的,但是你走的是损人利己的那条路,而我则宁折不弯,我们终究不同路,最后的结局亦是不同。” 李冶眼里神光闪烁,言辞流露出痛恶之色,掷地有声道: “你们不可一世,自以为能够把握人的弱点,可以算尽天下人。愚昧顽固,偏执极端,实在是浅。” “世上还有许多侠肝义胆,正义凛然之人,他们都有信仰,不会吃你们这套歪理邪说。你们这些歪魔邪道,草菅人命,败坏纲常,四处为恶,为世人所厌恶,欲杀之而后快的对象。” 李冶从信仰论到邪魔外道,说得药罗葛神色迷迷,愈加凌乱,而此刻的境地也愈加危险,就像是临门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于是她错乱了,歇斯底里地骂道:“你也那么啰嗦!果真跟小贱人是一路人!好个邪不压正!老娘今日就把你这个正道挫骨扬灰!” 李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身后,风袖左右翻飞,展出数千朵梨花,扰乱她的耳目,身影飞快倏忽来去,不可捉摸。 药落葛心乱如麻,一时间无从分辨,都打了个空,愈加郁愤,胡打了一气,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她强自镇定,注视着不断变化的身影,忽而冷笑一声,双手比划虚空,结着手印,要朝目标打去。 她有八成的把握,这一回必然会把李冶抓获。早知拖延不长的李冶此刻身影微滞,缓缓收身,落在地上,看着药罗葛手里的咒印,侧身不动,放弃了抵抗。 她这是……药罗葛惊诧地看着罢手的道姑,就是在这疑惑的瞬息间,她嗖地睁大了眼睛,脸色写满了惊愕。 “诶……你终于败了,邪不胜正。”李冶低叹,眼底闪过悲悯,那一刻她忽而悟彻了少女在她心口写的那个字:“上善若水,厚德载物。原来她是想教我这句话……我明白了……” 她闭上眼睛,面色安详,嘴角带着释然的微笑:“水处世人之所恶,利万物而不争,包罗万象,走遍天下,无处不在,这才是真正的道。我之所以放不下,舍不得,有贪念,是因为我看不清自己使命,责任,与方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李冶欣喜若狂,眼底最后一丝郁色彻底化消,她不再执着世间的名利,地位,财富,情爱,恩怨。正因为胸无牵绊,让她如沐春风,眉眼已闪耀着光辉,这一刻她是人间至美,万物苍生为之倾慕。 药罗葛背心一阵剧痛,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置信,方才要与她这个邪魔外道合作的道姑,一声声说舍不下,堪不破的人,竟然得道了。 “这不可思议……”她捂着心口,那处正疯狂地叫嚣着,恐惧,错愕,绝望让这张美丽的容颜颓然失色。 “姬佬修仙,法力无边。嘿嘿!小……李居士得道成仙,小妹恭喜恭喜!”药罗葛猛然转身,见到那个口头恭候的家伙。 “你……小贱人,你们居然出来了!”她脸色立马又变,惨白如纸,步步后退,已经踩入了海水:“荼靡之镜怎么会破?”她急忙摇头,脑海中跳出一个答案,顿时跳了起来:“是她!是她!” “她放了你们!”药罗葛急忙四顾,寻找着紫衣少女的踪迹。 偷袭药罗葛的正是明钰,他此刻只穿着一身单薄的衬衣衬裤,怀里抱着裹着床单的卫初晴,两个人情态暧昧,极为亲密。两人从幻境里出来,正遇着李冶与人交手,便暗中饲机算计,这一招背后伤人,明钰与李冶配合默契,只传递一个眼神便能够明白彼此。 “不好!这里要沉没了!”大小姐从明钰怀里跳了下来,拉着他往李冶那边跑,忽而她身后打来了一个巨浪,泛起水花已经打湿了她的头发,明钰一把揽着她的腰朝前疾掠,险险地躲开了去。 “我靠!差点变成虾兵蟹将了。”大小姐惊恐不定,瑟缩着双臂,对着李冶说道:“居士,你不是得道了么?能不能带我们一起升天?” 孤岛只剩下寸许之地,铺天盖地的浪潮把几人的鞋子裤脚都打湿了,而除了这里周围无一个可落脚的地方,茫茫大海,人不过是沧海一粟。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胡言乱语。”明钰点着她的脑袋,朝李冶看去:“那个女人会幻术,她也没办法么?” 李冶打量着大小姐,眼里含着一抹柔情:“你还好么?” 明钰看她关心卫初晴,抿嘴不语,放开了手,朝药罗葛走去,那个重伤的女人似癫似狂地学笑着,眼里一片凄楚苍凉,她看到走近自己的明钰,咯咯笑了起来:“你想离开这里,想求我么?” 明钰想起与她的仇怨,眼底又漫上了杀意:“你已是枮板鱼肉,若是胡言乱语,我会立马扼断你的脖子。” 药罗葛嘿嘿冷笑,崩溃的眼神聚起一丝嘲讽,她傲然道:“你不能杀我,没有我你们都得死。”她见明钰轻蔑的眼神,脸色忽而庄重了起来,透着一分王族贵气:“我药罗葛不是低贱百姓,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判决我的生死。我知道你顾忌什么,放心,这也是我的筹码。”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又犯病了 明钰眼色一闪,朝身后看了看,大小姐此刻正与李冶说笑着,跺着小脚的样子被对方看到,于是善解人意的道姑撕下了裙摆替她包裹着脚,而大小姐也不推拒,理所当然地承受别人的好。 药罗葛看着那边的情形,饶有兴趣道:“你替你们的皇帝攻城略地,开疆拓土,已是一代军师,风采无人能及。最近从凤翎城传来消息,皇帝已封赐了你一座府宅,你如今已是一品君侯。这也让我重新改变对你的看法,你是个值得估价的人物。” 海水已经涨到她的大腿根,药罗葛却不往上头跑,与明钰对视着: “凌明钰,你的秘密我会保守,不过那个丫头就保不准了。人心易变,但利益才是最坚固的。我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会受密,但你的小情人不一定了哟!人都会喜新厌旧,感情受不得时间的煎熬。” 她嗤笑,带着一丝同情,郑重道: “我们可以取得任何东西,权势财富虚荣,但我们把握不了人心,所以只能不择手段去绑架人心。她如今为你舍生忘死,或许日后也会对另一人不顾一切。那时候你该如何?你有自信让她一辈子对你死心塌地?她若是背叛你,你会万劫不复。” 明钰神色疾闪,偏头不再看她,似乎被说中了心事,有些问题特意避开,到最后还是得面对。可是他没有想好怎么去梳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而药罗葛却毫不留情地一把拔了出来放在他面前: “有些人天生是个多情种,有些人是死心眼一根筋。那丫头的眼睛天生风流,处处留情,招了一屁股的桃花。我听闻过她曾与淮清王暧昧不明,你们靖国府与淮清王府素来针锋相对,分庭抗礼。她本不该招惹你,却一路随你上边关,与你同生共死。” “便当她对你是真心诚意,可她不是一个钟情之人。感情贵在始终如一,她做不到。我讨厌她,也是由于她这一点与我相似。她虽然眼下在意你,可你有本事让她一辈子守着你么?” 明钰握紧了拳头,敛着神色,看向药罗葛:“这是我与她的事,你不必参与。你若想威胁我,待出了这个地方再说。”即便有忧虑,但这些不足以让他怀疑大小姐的感情。 他把药罗葛带到了孤岛的顶端,两人谈话后,彼此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沉淀了下来,自然不会消散,此刻明钰心里的杀机愈浓。 “日后的事不可与眼下之境相提并论,药罗葛,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敌我之分了。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明钰淡淡说道。 药罗葛看了会天空,摇头:“这是黑海,距离中原有万里之遥,我是通过时光幻术穿梭到这里,但时光隧道只能前进不能倒回,我可以穿过来,却是穿不回去的。” 大小姐神色一惊,像听到了天方夜谭,抓耳挠腮道:“你们这些人这么那么奇葩?会武功还会幻术,天哪!这世上不会真有神仙鬼怪吧!” 时光隧道?穿越?妈的!难不成我也是从时光隧道穿过来的? “时光不能倒流……那她是如何出去的?”李冶似乎想到了什么,听到时光幻术的时候,神色有些古怪。 “她修习了禁术,可以逆转生死,返老还童,别看她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她与这个丫头差不多年纪。再过十年,她也长不大的。”药罗葛指着大小姐,眼里带着一抹厌恶。 “我擦!难怪发育的那么好,原来有十六七岁了。真羡慕她,童颜巨,乳,大胸萝莉啊!”大小姐怪声怪气,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于是她毫无疑问地挨了记爆栗,捂着脑袋,嘟囔了句,药罗葛挑眉,幸灾乐祸地ya掩嘴偷笑。 “那你是没办法了。”明钰垂眼,药罗葛忽而戒备地朝后退了步,大小姐看看沉静的明钰,悄悄靠近他,在对方疑惑地看过来的时候,笑嘻嘻道:“我还想问她几个问题,你先别动手。” 明钰把手里的匕首交给她,这是两人身上唯一的利器,虽说不知大小姐要问什么。 “你们的势力除了青州那块地盘,还有哪些?”大小姐想到那夜从和尚嘴里审问出的口供,不尽详细,本来想问智清,不过那老色鬼已经死了,如今能够知道邪教秘密的人也只有药罗葛了。 “智清是傀儡,他身后还有个法王,是个中原人。”明钰补充道,想来他也审问过智清,得来的口供与大小姐相差无几。 “咦?你们邪教内部组织是怎么样的?复杂么?要不要画个关系图?”大小姐摸着身子,浑身上下除了床单,一丝不挂,连支眉笔都没有。 李冶看她松散的布条,清咳了声,把正在想事情的明钰唤醒了过来,对于大小姐不安分的样子,军师大人打了下她的后脑瓜子,警告道:“乱动什么!好好站着。” 卫初晴委屈地撇嘴:“又没关系,她们都是女的,避讳个毛线……” 明钰怒喝:“闭嘴。”这种事还敢端台面上讲,不嫌丢人么?敢情就她一个人可以不要脸皮。 药罗葛这时憋着笑,看着嚣张的大小姐吃瘪的样子,心中大快。但对着狠厉的军师心里发怵,她找不到逃出去的法子,又身受重伤,必然死路一条。 “喂!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把你衣服脱了。”大小姐垂涎着她的衣裳,冒着绿光,上下扫射着她:“穿得风凉了些,本小姐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嘿嘿!小姐姐,别动喔……”大小姐色迷迷地笑着,搓着小手往药罗葛胸口比了比,伸爪去扑。 情势危急,药罗葛羞愤欲逃,可她朝后一望,吓傻了眼,酒红色的眼珠惊恐地收缩着,她的身后游着一条鲨鱼。 孤岛已尽数没入了海中,四人的小腿也浸入了水里,身体正随着孤岛不断下沉。大小姐紧紧抓着明钰,哪还有心思戏弄药罗葛,什么邪教什么法王都滚到了一边,眼下的困境才是巨大的挑战。 “重中之重还是尽快离开这里,药罗葛,你当真没办法了么?”李冶问道。 药罗葛艰难地说道:“我……我现在只能盼望她能来救我。”她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此刻她后背留下的血迹滴在了海水里,渗开了。 “她?是谁?”李冶不解。 药罗葛眼睛一直盯着身后,浑身轻颤着,她蠕动着嘴唇要回答,忽而大小姐尖叫了声:“快跑!危险!鲨鱼来了!” 药罗葛吓得魂飞天外,双腿僵住了再难拔起,而她身后猛地掀起了一阵水浪,一条数长高的鲨鱼张开了血盆大口,朝她扑来。 大小姐惊骇得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鲨鱼吞噬美人的画面,脸色一阵阵苍白,胃里一阵翻腾,捂嘴干呕起来。鲨鱼喜欢群居,看来周围还有不少同类,她们今日难道就要葬身鱼腹?大小姐咬紧牙关,募然回头,把手里的匕首交给了李冶,随后一把抱住明钰,低声道:“你别放手嗷……我怕黑……” 李冶心里一恸,欲要伸手又垂了下去,紧握着匕首。这是第二次了…… 匕首是皇帝送她的礼物,她把它赠给了大小姐,如今又回到了她手里。 万法随缘,她们的缘分尽这般浅薄。 这抹叹息随着药罗葛凄厉的惊呼飘散了。 李冶一掂脚尖,飞身而去,手里的匕首划过一圈幽蓝色的光芒,至阴之气,把鲨鱼瞬间冻结了起来。 噗通!鲨鱼坠落了海中,随后数十条同类将其分食了干净。水中竟有如此多的食人鱼,触目惊心。它们吃完了同类,又成群结队赶过来袭击人。 药罗葛被李冶带在了身边,虽然她们在此之前相互算计,相杀相斗,但一同面临危难,道姑动了怜悯心,不想见同类葬身鱼腹。 “我有办法了。”药罗葛盯着鲨鱼,眼里神光闪烁,欣喜道:“它们可以做为我们的船。” 大小姐噗了一声,笑了起来:“喂!你是傻帽啊!这些东西比老虎狮子还难训,要它们送我们上岸,你脑子进水了么?”坐食人鱼,不被吃才怪! “奇葩!”嘿!傻逼。 大小姐习惯性地嘲讽,明钰瞅着她又精神了,松了口气,低头噌着她的发鬓:“别说话。”大小姐哼了哼,抱紧了他,眉眼里带着不舍,似乎有心事放不下,她犹豫着开口:“军师,要是这次能够不死,我一定给你个孩子。” 明钰拍拍她的脑勺,把她的长发拢到自己的肩后,轻轻地应了声:“别怕疼。” 大小姐满足地微笑道:“能够疼,也是件好事。”总比死了得好。 “驾驭它们……”李冶凝神,思索着方法,药罗葛从怀里拿出一把药丸,递给她:“这是摄魂丹,配上我的摄魂术,可以操控生灵为我所用。你若能把这些丹药喂食给它们,我可以操纵它们带我们离开。” 大小姐见她说得有模有样,半信半疑:“我去!这他娘的也可以?鲨鱼也可以下降头?” 邪教不亏是邪教,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大堆。 “试试吧!不然我真没办法了,我们就等着淹死冻死饿死,然后被鲨鱼们分吃了。”药罗葛冷冷说道,多番生死,让她也麻木了,对死也不再畏惧。 她的目光一直放在李冶身上,看着那抹仙姿飘渺的身影,眼底忽而复杂了起来。 李冶先是悬在半空,脚踏罡步斗,学着少女时常在海面上的步伐,把鲨鱼引开数丈远,随后割开手指,引它们窜上半空,趁机出手,拿着匕首的手柄去点鲨鱼的下颚,逼迫它们张嘴,把摄魂丹抛了进去。 片刻功夫,她便把这数十条鲨鱼喂了个遍,折身回来。 “在光滑的海面上不停地摩擦……这是魔鬼的步伐……”大小姐惊叹于李冶在半空中犀利的步伐,伸长着脖子,兴奋地唱起了歌。 “你正常点,别闹。”明钰掐着她的脸腮,咬牙警告,这个死丫头又开始犯病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会爱不一定懂爱 李冶落定,静静看着药罗葛:“接下来你该怎么做?”鲨鱼在海水晕头转向,傻头傻脑地转着圈圈。大小姐插了句嘴:“它们嗑药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药罗葛适时拿出来一支笛子,吹起了曲子,笛声迷幻,就算未服摄魂丹的人也听得渐入佳境,有些失神。 人比鲨鱼要灵长得多,人都要如痴如迷了,那些鲨鱼便不用多说了。它们成群结队地涌过来,围绕着药罗葛,似乎孩子们围绕着母亲那样,流露着濡慕之情。 “她现在就像个女王,不,是海妖……”药罗葛能让鲨鱼俯首帖耳,此人实力果然强悍,大小姐见此忧虑地想道: 华藏门像她这样的奇人异士还有多少?如果再多来几个,本小姐的那些基友也不够招架。团队真的很重要,幸好今日有军师与小师妹二个主攻,才能制服这个大怪。人才紧缺!回去以后,还得收集各种高手,团灭邪教。 药罗葛的摄魂术操控了食人鱼,一四人就跳上了鲨鱼的背脊,坐着它们一路朝东始去。有鲨鱼们保驾护航,那些虾兵蟹将多可以纷纷退让,有种乘风破浪,酣畅淋漓的快感。 大小姐想起前世对黑海的了解,这是欧亚大陆的一个内海,距离中原确实有万里之遥。它有个很显著的特点,使它时常出现在地理志上,因为它是个双层海洋,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自然奇迹。 它的上一层是淡水,下层是咸水,由于两层水要经过数千年才能交替,于是会出现一个奇异的景观: 在淡水区会生活着各种海洋生物植被,而在海底与深水区则是一片死寂,不存在生命。这是因为咸水区生物死亡腐烂耗氧,从而产生一种硫化氢,会毒死鱼类,于是深水区无法生存生物,并且海水受了硫化氢影响,呈现出黑色,故称黑海。 大小姐想着幻境里的一切,再想到孤岛上的剧变,倍感离奇。难道她与明钰一起被困在了海底?那个神秘少女为何要怎么做?救了人在戏弄,好玩么? 如果换个角度,大小姐会觉得有一点好玩。她与军师在幻境里干的事,可以写不了一本乡土小黄文。 “你笑什么?”明钰低头看着,正噌着自己手背,在怀里打滚的大小姐,轻笑道:“唉,你这人,什么时候都那么开心,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大小姐湿漉漉的眼珠子眄着他,暗道:难道神秘少女也喜欢霸道村户的情趣故事?还是她压根是想写小黄书,来取材的? “在想什么?你可别是傻子罢……”军师不能理解怀春少女的奇思妙想,一脸纳罕。 李冶看了眼她们,又看着吹笛的药罗葛,眼底闪着光,似乎在想什么事。 “太无聊了,我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丫!”大小姐不再胡思乱想,直接付诸行动,开始胡说八道。 “不要。”明钰捂着耳朵,不像听这个疯子胡编乱造的东西。 “偏不!”大小姐病发,开始抽起了疯,张开手臂,手舞足蹈道:“我给你们讲一个喜剧,你们听不听?听嘛!听嘛!”她摇着明钰的肩膀,怀着十二万分的激情。 明钰颦眉,躲着魔音入耳。 药罗葛按耐怒火,忍受疯丫头的骚扰。李冶古怪地瞧着大小姐,捂着额头,遮住眉间的无奈。 于是大小姐在一片诡异的寂静里,讲了人鱼公主的故事。 “人鱼公主相信自己的爱人,她与巫婆打了个赌,失去了美妙的声音,踩着刀尖,一步步走向心爱的人面前。后来她看着爱人转向了别人的怀抱,于是疯狂地跑向了大海,她用一万滴眼泪去祝福她的爱人,最后她与大海融合,化为了美丽的泡沫。” 故事以人鱼公主的消失而结束了,听故事的人沉默不语,连吹笛的药罗葛也不由笛声一滞。她们都感惆怅,惋惜着人鱼公主。 “这是喜剧?”明钰觉得又让这个疯子糊弄了。 “那当然!人鱼公主成全了爱人,爱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不就是喜剧?人鱼之恋违反了食物链秩序,人怎么会爱上自己的食物。人鱼公主一厢情愿,自知无法与爱人在一起,于是自己成全了自己,她所做的牺牲都是无怨无悔的。她奉献,她牺牲,她快乐,化为泡沫也是个好结局。” 大小姐插着明钰的手指,摁着自己的胸脯,对人鱼公主极为钦佩: “她是我的女神,她的爱最有勇气,比白娘子只为私情水漫金山而置苍生而不顾要波澜壮阔。比织女违反天规而抛夫弃子酿成人间惨剧要厚重坚定。比孟姜女只为夫君哭倒长城而把中原腹在暴露给胡人铁骑之下要荡气回肠。” 她越说越兴奋,激情澎湃,滔滔不绝道: “爱是无私,爱是奉献,说得容易,可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那些留名史册的君主都会爱,比如西楚霸王项羽,文韬武略,满腹经纶,著下传唱千古的垓下歌。比如汉宣帝刘询,重情重义,与许皇后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富贵,共贫贱。” “他们不似周幽王,只为博美人一笑而动干戈,也不似夏桀商纣魅惑于妹喜妲己之色,穷奢极欲,迫害忠良。他们算得上是有情有义,有胆有识的英雄,会爱,只是不懂爱。” 大小姐感慨,打心眼佩服这些大英雄大伟人,但谈到他们的爱情,她露出哀婉之色。她看着明钰迷茫的神色,心里有些惆怅,忽觉孤单。她眼里的爱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爱舍大局不顾,也不是为爱杀伐天下。所以她至今无法爱人,虽然她懂爱,却爱无能。 “人鱼公主把小爱化为了大爱,用毕生的勇气把爱升华到极致,从而化为永恒的泡沫。它生生世世都记得曾经喜欢过一个凡人。”李冶舀了舀海水,淡淡笑道:“她与海水化为一体,走遍千山,无处不在。这是个好故事,是我听到最美丽的结局。” 这世上不乏痴心绝对的爱恋,可数百年,数千年之后,这些佳偶早已失散了,当初的爱恋也荡然无存。 如果人能够一直守候等待,即便无人知道,然而它的爱不曾消失,也是种幸福,是对自己的成全。 “上古时期,南疆一带有个叫九黎族的部落,他们是战神蚩尤的后代,勇武非常,族里的女子多情善感,对爱执着。为了永远拴住爱人的心,她们炼制情,蛊,与爱人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女子种下情,蛊要遭受巨大的痛苦,而她们却对爱人柔情似水,忠贞不渝。倘若爱人背叛,便会疯狂地报复爱人与插足者,假设自己变了心,亦会暴毙而亡。这种偏激的做法未必会得到快活,爱有了限制,就会痛苦。可真正的爱是不会有悲剧的,痛苦的终究是一场错爱。” 大小姐这日感慨诸多,开口都是爱,军师听得脸色绯红,暗啐一声:这个不知羞的臭丫头! 李冶听到最后露出会意一笑,似乎感同身受,喃喃自语道:“痛苦的确实是场错爱……” 药罗葛哼了声,嗔念道:“真啰嗦!” 大小姐心不在焉道:“我无聊啊……其实刚才说的是废话,懂爱如何?谁他娘的做得到……”本小姐耍耍嘴皮子而已,光说不练假把式。 “不过……”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头顶上方那张明艳的脸,双手揽住对方的脖颈,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动着,似在暗示。果然那人明白了她的意思,低下头贴近她的额头,轻声道:“想说什么?” 大小姐贼兮兮道:“小宝贝,我说得好不好?” 明钰不屑地撇开眼,不置可否。 “不依啦!到底好不好?不说,我就摸你屁屁!”大小姐贱贱地威胁道。 “你有病啊!”明钰不耐地闭着眼睛,压抑着揍她的怒火。 “哼!说句好话会死啊!又不是叫你说心肝宝贝小甜甜,来句煽情的话会死啊!”大小姐气鼓鼓地挺着胸脯,低骂道:“假正经!” 明钰会夸她聪明可爱才见了鬼!一把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牢牢箍在怀里,闭眼养神。 “哼!”大小姐像只小奶猫四脚朝天,仰卧在明钰怀里,憋着怒火,四处乱瞄,对着神色自若的李冶频频打量,悄悄挥舞爪子打招呼。李冶似有若无地看她,抿嘴,似乎噙着抹淡淡的笑容。 大小姐愣神了,眨巴着眼睛,暗叹:小师妹真好看!分开了数月,她觉得小师妹陌生了许多,此刻浑身裹着层清幽的气息,像朵清濯的白莲,难道真的得到成仙了? 明钰眉心一颦,缓缓睁眼,朝李冶瞥去,眼底有抹忧思。 她们在黑海上漂流了两日,饿了抓海里的虾蟹裹腹,凭着意志坚持到了岸上。不得不说道姑与军师两人烤鱼的手法不错,把大小姐又养肥了一圈,只有药罗葛惨了些,吹了两日两夜的笛,间不停歇,上岸以后嘶哑得不能说话,嘴角都磨破了血。 大小姐过意不去,让明钰烤了几只牡蛎、文蛤给她吃,结果被药罗葛不屑地拒绝了。 “哼!好心没好报,她不吃倒好,本小姐要多吃点。”大小姐坐在海滩上舔着贝壳,小嘴吃得鼓鼓囊囊,明钰摸了下她的肚子,没好气地损道:“再吃下去,就变成肥菊了,以后走路滚来滚去很好看么?” 军师大人这几日憔悴了很多,白天耗费功力给大小姐烤鱼虾,晚上又当她的床垫枕头,与药罗葛一样没合过眼。 他不眠不休地伺候这只小奶猫,可不想把对方养成一只肥菊。 “嘤嘤嘤……人家家在备孕嘛!不吃胖点,怎么养孩子嘛!”大小姐委屈地哭倒,缩成了一个球。明钰看着她鼓鼓的胸脯,再看看她纤长的四肢,还有微隆的小肚子,觉得这样子还真像只橘猫。 “罢了,肉都长了,也不能割了,日后别吃那么多了,回家勤加锻炼,你只懒猫最近惯得你。”明钰无奈地抱起兜着一堆贝壳海参的小橘猫,脑海里幻想出一只憨态可鞠的小海豹,暗道:橘猫会生出海豹么? 可别再生出只混球猫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不成婚了 这次奇遇给四人带来了无可比拟的震撼,她们的眼界更开阔了。原来除了她们所生活的大陆以外,还有更宽广的天地。 不同发色肤色的种族,艰涩难解的语言,还有千奇百怪的风土人情,让几个武功高绝,法术高超,得天独厚的人瞬间成了白痴。不过在异国人眼里,她们也是不同凡响的人,有句话叫奇货可居,于是她们被一个叫做格鲁吉亚的国王纳入了王宫。 “喂!你的时光穿梭术怎么那么辣鸡!你穿过来就没想过怎么回去咩!你个智障!”大小姐磨着咖啡豆,愤愤抱怨着药罗葛。 “你给我闭嘴!”药罗葛蹲在墙角,织着幻术,但时光隧道根本打不开。 “我不管!今夜我不要侍寝!”大小姐踢翻了桌上咖啡豆,炸毛道。 国王把她们扣留在了皇宫,依照她们各自的本事,分别任用,首先把军师编进了军队,再把李冶放在了神坛做祭祀的陪侍,剩下的药罗葛与卫初晴则收纳后宫,给自己的皇子做玩物。 “谁让你说自己嘴上功夫厉害!活该!”药罗葛看傻子似的看大小姐。 “呸!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小姐啐了声,然后堆起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说你擅长吹笛,果然嘛!让你吹个过瘾!”她说完觉得不过瘾,捏着嗓子,学着药罗葛说话,嗲声嗲气道:“人家家会吹笛啦!” 药罗葛羞恼,骂道:“小贱人!你不瞧瞧那时候的样子……”她脸色一变,眼里划过一丝坏笑,搓着胸脯,欲语还羞道:“人家家只会吃。” 药罗葛装完了以后,咯咯娇笑起来,然后咬牙骂道:“骚狐狸,你是自找的!”她幸灾乐祸地叉腰:“今夜你就等着被揉踏成一只孕猫吧!看你的军师还要不要你这个烂货!” 大小姐摇身一变母猫,扑了过去,抓着她的头发:“本小姐心情不好,你他娘的敢火上浇油,我弄死你!” 药罗葛啊了一声,背心的伤口受到牵扯疼得倒抽凉气,眼底嗖地冒出了凌厉的杀机,一把抓着大小姐的后背,尖利的指甲划破了她的衣裳,挂出了几丝血痕。 “嗷!他娘的!你挠我伤口!恨啊!我要替军师报仇!”大小姐痛得嗷嗷叫,一把撕开了药罗葛的衣襟,开始不遗余力地扒光对方。 药罗葛裸露了胸脯,羞愤恼火,翻身给了大小姐两巴掌,然后撕扯着大小姐的裙子,露出了对方纤长的大腿。两个人如泼妇般撕扯起来,打得昏天黑地,娇美的脸都花了,腮帮子又青又肿,浑身上下都是血痕,最后被侍卫分开了,各自带到了住处,修养调理。 这一夜两人都躲过了侍寝的厄运,就是有点疼。 “嗷!你不能温柔点!嗷!轻点,轻点,嗷!我越说你越重,不要你碰了!” “你走开!你个狠心人!”大小姐伏着枕头哭闹着,小腿在半空中乱踢。 “让你别去靠近那女人,你偏去招惹。你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再不收,有苦头吃。”明钰拿着羽毛蘸着药膏,一点点敷着大小姐的背脊,看着那本就伤痕累累的后背青黑一片,眼里流露着疼惜,他俯身轻轻吹着她后背的伤口,伸手抚摸着已经泛白的疤痕。 在火场里,大小姐把他护在了身下,那棵倒塌的大树砸在她的后背,一直烧到她的肚子,当时她疼得浑身抽搐,疼得背过了气,咬牙硬撑,别看她平日里受点小伤痛得嗷嗷直叫,当真痛到极致,反而不吱声了。 “一点疼就受不住,我们还是别要孩子了。”明钰神色一闪,刮着大小姐后颈处的碎发。 “哪有,哪有,我一点都不疼……”大小姐急忙撑起身子,跪坐起来,自信地握拳道:“我很强壮的,可以生一窝。” 她掂量着沉甸甸的胸脯,极力表现道:“一边可以喂好几个崽子,咱们可以生一个连。” 明钰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也去比了比她的大小,然后托起她的腿窝放在膝盖上,搓着她圆润的下巴:“你就那么想给我生孩子?” 大小姐抓抓胸脯,说道:“这样你就不会再离开我了,有了孩子,你出去打仗才会有牵挂,就不会不回来了!” 明钰抱紧了她,再也不说话了。 格鲁吉亚国王对这几个外来人颇为重视,不是从未见过从遥远国度过来的异国人,只是长得这般美丽的,是第一回见到。尤其是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男人,与之相处了几日,国王对这个美丽的男人刮目相看,想要把公主嫁给他为妻。 “他娘的!原来打这个歪主意!该死的!是不是娶了公主以后,再带兵去攻占别的国家啊!哼!阴谋!万恶的政治联姻!”大小姐气急败坏地转圈圈,把房间搅和得乱七八糟,她的身边站着幸灾乐祸的药罗葛,云淡风轻的李冶,还有面色沉冷的明钰。 “妈买皮!”大小姐蹲在门槛上,气得声音发抖:“这里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嗖地跳起来,握着李冶的手:“居士,我们把这个国王打晕逃走吧!” 李冶震愕,不敢苟同。 “药罗葛,要不我们一起迷惑国王,让他色令智昏,废黜继承人,挑起皇族内部纷争,然后我们趁乱逃走!”大小姐握住药罗葛的头发,一脸诚恳道。 “这个,可以啊!不过,到时候,我们不如再进一步,直接架空王权,自立为王。”药罗葛有颗称王称帝的野心,吓得大小姐赶紧逃到了明钰怀里:“好可怕的想法!我才不要做女帝!军师大人,你逃婚罢!人家家天涯海角都追随你!” 药罗葛冷笑,对着李冶说得:“她应该就在这个国家,我在皇宫里看到了她的画像,好似与这里的皇后相识。” 李冶点头,问道:“你是如何发现她的踪迹?” 药罗葛高傲地扬起头:“我说过摄魂术可以操控万灵为我所用,只有提供一点她的气息,我可以操纵虫鸟兽鱼,为我寻到与她有关的线索。” 大小姐支棱着耳朵,暗自乍舌:我擦!她的妖术怎么那么厉害,又会幻术,又会摄魂,妈的!这种妖精,太诱人了,本小姐要收了她! 要是为我所用,本小姐可以装逼飞天了。 “你贼笑个什么?”明钰拧着她耳朵。 “我在想怎么收妖。”大小姐双手合十,嘎嘎怪笑,眼里带着算计:妖孽,看本真人怎么收服你! “小贱人,你盯着我干嘛!”药罗葛横了眼虎视眈眈的大小姐。 “小妖精,你要去哪里啊?”大小姐招呼过去,热情似火。 “滚开!”药罗葛冷若冰霜地挥开肩膀上的咸猪手,嫌弃地翻白眼。 大小姐盯着她走远的背影,叉腰道:“本真人要开启撩妹模式,嘿嘿!小妖精,难逃我的手掌心。”啪!她的脑袋盖上了一本厚重的书,疼得她眼泪哗哗。 “混账。”明钰环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蹲在地上抹眼泪的混球猫。 此后两日,大小姐遭受了军师严冬般的对待,又回到了两人在行军路上的针锋相对。吃了无数次闭门羹以后,大小姐干脆晾着傲娇的军师大人,跑去找李冶玩耍。 但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总是能够撞见一些奸情。当大小姐看到小师妹遭受着王子的骚扰,心头火起,新仇旧恨勾上心头,轰地一声爆炸了。她想到自己差点成了王子的玩物,明钰又被逼婚,现在他们连小师妹都要染指,再忍她就是乌龟王八蛋! “禽兽!鸟乌龟!小,逼崽子!我弄死你!”大小姐把王子打成了猪头,被关进了监狱,她趴着栏杆,巴巴地看着窗口外的蓝天白云,咬着衣角,泪光点点。 “卫初晴,你是瓜子仁脑袋么?袭击王子,你觉得脖子太硬了是么?”明钰拧着她的耳朵,怒喝。 “哎呦!我去,你怎么穿那么骚包?”大小姐从睡梦里惊醒,诧异地看着穿得金灿灿的军师,她贪婪地摸着衣服:“哇!都是金子,这细甲好好看!建议咬一口么?” 明钰搡了她一把,严肃道:“我要成婚了。”大小姐立马炸毛:“你个陈世美!” 明钰又搡了她一把:“事急从权!听话点,别闹。” 大小姐眉眼露着幽怨之色,呐呐道:“你们到底搞什么名堂?你要逃婚么?”她哼了声,唾弃道:“这个主意谁出的,脑子进屎了。摆明了让人家公主难堪嘛!” 明钰仔细抚着她的发鬓,嗤笑道:“不就是你出的主意么?” 大小姐脸一黑,无言以对,落寞地垂着眼帘:“我不想你做负心汉,你别招惹别人,你是本小姐的人。” 明钰拍着她的脸,忽而笑了笑,眉眼出现决绝之色,霍地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跨出铁牢。 “嗳?你不成婚了?”大小姐懵了,搞不懂情况。 “我也讨厌逃婚,那就不成婚了。”明钰抱着她一路出了王宫,畅通无阻。 第三百一十五章 八戒,师傅呢? 漠北战事初平,耗时三月余,此战大捷,朝廷论功行赏后,便商谈两国战后协议。 这两件事让赤昀城掀起了巨大的风波,如今朝堂上不仅出现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女将军,还有一个最年轻的君侯,不过这份封赏的圣旨一直搁在皇帝的书房,只因那个立下不世功勋的人未曾回归。 从北地传来的讯息,这个人曾出现在青州,然而又神秘失踪,惹来许多猜疑,流传最多的谣言是:凌世子与军中女兵共历磨难,生死相许,抛却名利,双宿双飞。 当这个女兵的身份透露出来后,惹来了三家士族的纠纷,于是赤昀城的茶楼酒肆,甚至花楼妓院都会发生一场场口角大战。 “怎么回事?姑奶奶写的戏本子,你怎么没照说?少你银子了么?”靖国公府的明珠公主在茶楼砸场子,逼着看客留下,听说书人说故事。 说书人苦巴巴道:“小人也难做,宣威将军不让小人说关于凌世子与卫小姐的故事。” 明珠拍桌:“你不过是个从三品的将军,连正殿都不能进,本公主可是金枝玉叶,你就不怕我!” 说书人跪地求饶:“公主殿下,小人没法,你看门口那两个将军,是宣威将军留下监督小人的,我不敢放肆啊!公主别为难我了。” 明珠气恼地跺脚,恨铁不成钢地跑下了楼,瞪着那两个宣威将军的爪牙,火药味满满地说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将军抱拳道:“王义,方世中。” 明珠知道他们如今已是万户侯,也不敢为难,只是嘴上依旧不轻饶:“你们是有功之臣,如今受到圣上赏识,青云直上,已非昔日可比。但有句老话本公主要提醒你们,小心驶得万年船,莫要忘了你们你们头顶这片天是姓谁家的!” 她摆出天家威仪,方世中二人不敢触其凤翎,抱拳低头:“多谢公主提醒,更不敢冒犯。” 明珠面露得意之色,颖指气使道:“那你们都退下,别阻本公主的道。” 方世中迟疑,王义拉了下他的手臂,使着眼色,这个骄横的公主还是少惹为妙。 “怎么?你想违抗本公主的命令?宣威将军帐下怎么竟出娇兵悍将。”明珠凉凉地一笑,她话里的娇兵意有所指,方世中脸色一沉,推开了王义,对她再次做礼: “公主殿下,末将如今受宣威将军管辖,按照军律,将帅之令不可不从。公主虽是金枝玉叶,但末将并非听命于你。” 明珠挑眉怒道:“你敢反抗本公主!”她唤了身后的几个侍卫,指着方世中道:“本公主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赶紧消失在我面前,否则我就……” 方世中闭眼不理,王义忧心,欲要求情。 “明珠,别闹了。”无奈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意,像溪水划过青石,泠泠作响。方世中睁眼去看,明珠身后出现一个俊雅公子,风神玉秀,正是淳于澈。 赤昀城如今谣言里的主角出现了,明珠惊喜地转身,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澈哥哥,你终于来见我了。” 淳于澈掩着眼帘,把尴尬之色埋了下去,对明珠道:“你写了那么多戏本子,我要再不出现的话,日后我的头顶都冒绿光了。”这公主也够可以的,拿这招来逼他现身。 自从正牌离开京都,他可一刻都不敢松懈,处处躲着这个公主的纠缠,可谁想到这丫头的执着心可真强,不仅编排他,还把亲哥也拉下了水,两个风采过人的王孙公子都成了绿毛龟。 “你还说,本公主的手都累断了,你倒还抢得住气,换做我哥……”明珠缩了缩头,想到一代军师发威的模样,瞬间孬了。 “你见我,究竟为了什么事?”淳于澈看了眼方世中,随后转身往回走:“我这次出门是有事的,边走边说罢!” 明珠雀跃地跟了上去,把方世中抛在了脑后。 “澈哥哥,你还想着她么?”明珠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还小,这些事不要多问。”他也不好说。 “戏本子里的故事虽然是本公主添油加醋的,但至少有五成以上都是真实的。澈哥哥,我哥哥与卫府的大小姐一起并肩作战,同生共死,在战火中结下的情谊,做不了假。我哥冲冠一怒为红颜,有十万契丹军亲眼所见,而卫大小姐为了他义无反顾,战死沙场。” 明珠眼里流露着哀婉,似乎替那段可歌可泣的情谊而哀叹,又似乎是对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恋而自怜。 “我不知道哥哥能否会再回来,不过我现在对卫大小姐并不讨厌了,她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虽是无耻了些,但她的忠坚勇敢,令我佩服。”明珠眼里带着敬重之色,握住淳于澈的手:“澈哥哥,从前我一直针对卫大小姐,对她颇多误会,但如今我明白了。” “你相信我么?我对她并无恶意,我在戏本子里都不提她那些耍无赖的劣迹,请你别把我想坏了。” 明珠对卫初晴的改观,让淳于澈欣慰,他对这个娇纵的公主忽而有了好感,其实她也有善解人意的可爱一面。 “我从未怀疑过你,明珠,有些事眼见未必是真,关于卫大小姐与凌军师的关系,请让他们亲口承认罢!”淳于澈叹了口气,面露挂念之色。 “她还能回来么?”明珠看着他忧愁的神色,心里酸苦,眨着眼睛,赶走眼眶里的水雾,她也很牵挂一个人:“哥哥也能回来罢!” 王宫外站在格鲁吉亚的王宫大臣,还有国王与皇子,他们这次不端姿态,谦逊地对着明钰叽里呱啦说了一统,在外交官的沟通下,军师大人回道:“多谢国王这段日子的盛情款待,此次回到中原,我会把国王的话转述给我们的皇帝。” 原来这个格鲁吉亚要与周边几个小国交战,想求大国援助,故而极力讨好明钰等人。其实国王一开始就知道她们是从中原过来的人,也打探了明钰的底细,听说他有着军事天赋,替自己的国家开拓了疆土,得他一人堪比得一支神兵,便动了私心要纳为己用。 不过国王最后又改变了想法,放她们回去,并且备上了丰厚的礼物。 大小姐看着城外齐刷刷一排大象,挑眉道:“你真要去打仗了?想好了攻略哪个国家?咱们是不是带着象队一路向东土大唐走去?八戒,师傅呢?” 她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无聊的问题,耸着肩膀,不为所动道:“真没诚意,几只大象就想收买本小姐。我是不会让你跑那么远来打仗的,死了这条心。” 明钰揉着她的脑袋,眉眼柔软了下来,看着硕大无比的大象,手里出现了一根象牙哨子,放在嘴里吹响了起来。 这些庞大的家伙仰着长鼻嘶叫了一声,震响天际,大小姐捂着耳朵,猫起了腰,懵懂地看着这些笨重的大家伙。 忽而下一幕让她浑身一僵,傻傻地瞪着眼睛,眼里的疑惑愈来愈深,仿佛预感到暴风雨,有些惶恐不安。 只听哨声一顿,一个穿着黄金甲,头戴钢盔的将军领着象队,肃穆地对着大小姐这边。 “这……”觉得情况莫名地接近于猜测,大小姐不喜反忧,像是踩着滚烫的沙砾,自脚心升上焦灼之感,这时候她有了落荒而逃的念头。 而明钰正定定地看着这里,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底,让她不敢乱动。此刻军师的眼神就像熔岩喷射,随后灌入了海水里,逐渐形成了坚硬的黑曜石,那眼神可击碎钻石。 大小姐深吸口气,努力压抑着身体深处一股激烈的热潮。城外的气氛庄严肃穆,空旷的乡野荒无人烟,只有厚重的象队,还有一位金甲威武的将军。 日光耀眼,地上积雪消融,绿意青葱,春色盎然。此间,鼓声响起,点奏着荡气回肠的入阵曲,融在了春风,飘了十里之外。 大小姐吞咽着口水,心跳加速,扑通扑通地跳着,像一个水气球悬在空中不停地跳动着,这一刻让她局促不安,紧张得背过了身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不敢回眸看。 张扬跋扈,无法无天的大小姐露出了少女羞涩的模样,让人感慨万千。 明钰就像他在练习场训兵时,用专注严肃的神色对着她,仿佛置身在战场上,排兵布阵,会用明灯般的双眸冷冷警告着不安分的大小姐,那意思是:你要敢做逃兵,就别回来见我了! 大小姐紧着嗓子眼,捂着胸口,侧脸瞥着身后的明钰,眼里有块阴影遮住了她一向明媚的神光。 军师大人英武非凡,震慑得大小姐不敢乱动,他似虎狼般牢牢盯着她,但听塔楼上的钟声一响,他豁然掀起袍摆,曲一膝跪于地面,单手撑地,竟行了军队里的奇拜礼。 轰!仿佛惊雷乍响,仿佛平地绽开千万多绚丽的礼花,灿烂辉煌,璀璨夺目,闪耀得人睁不开眼睛。大小姐这时哪还想逃,双腿生了根似的,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似魔怔了。 她紧紧睁着眼睛,即便双眼酸痛,泪如雨下,可她已经遏制不住这种窒息的潮水,一阵紧似一阵,已被这股疯狂的浪潮冲昏了头脑,她紧咬下唇,艰难地转过了身,任由衣襟湿,濡成一片。 然而更为壮观的是军师大人身后的象群,它们不再是笨重的大家伙,此刻变得灵巧机智,学着军师大人一般,曲下一膝,齐刷刷地行了个奇拜礼。 第三百一十六章 神话里的小飞象 大小姐震愕,急抖着双唇,捏紧了拳头,怔怔地看着那个光芒万丈的人,募地遭了电触,浑身一颤,她眨了眨眼,似痴傻了般,愣愣地跨出了步伐。 她走到明钰面前,抖着声线:“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此刻的大小姐衣衫凌乱,发鬓松散,额前的刘海结成了一块,就像个平民窝里出来的乞丐,娇俏的面容挂着泪痕,混着灰尘,在白皙的脸上处结成一块块灰灰的污渍,这样的大小姐,像是被摘走了发箍的灰姑娘,脏乱苍白臃肿黯然。 “娶你。”明钰抬头看着脏乱不堪的大小姐,面色虔诚,好似进行一个圣礼,大小姐擦在颊边的泪珠,新梨般的香腮露着一抹红晕,仿佛是默许了。 他抬起她的手放在唇瓣,坚定地吻了下去,印着惺惺相惜的誓约。他不像大小姐说什么海誓山盟,天长地久,不过承诺不需要华丽的辞藻。 “我只问你嫁不嫁?”明钰依旧屈膝跪地,沉静地等着答复。 地上那对小黄靴相互磨蹭着,仿佛在惊慌失措,良久上面响起了带着鼻音的声音:“我,我要你。” 唰!明钰掀开眼帘,眼底流光溢彩,他嗖地站起了身,拥住了大小姐。 “这死丫头算是得偿所愿了,她所做的牺牲,都得到补偿了。算起来,我药罗葛是撮合了一对有情人,我也会做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了么?”药罗葛站在城门外,看着盛重的仪式,唇角挂着不屑的嘲讽。她笑了会,转眼去看身边的李冶,眼底划过复杂的光,最后撇开了视线,对着卫初晴阴恻恻地笑着。 “一念成佛,你未必不能向善。迦夜拈花一笑,立地成佛。彻悟,便是佛。”李冶双眸里荡漾着柔和的光,静静看着大小姐不自然的神色,记忆里那双狡黠的眼睛如初绽的桃花流下一滴春露。 原来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大小姐也是会落泪的,这次是因为快乐而哭泣。 李冶微微抿唇,现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后垂着眼帘,眼底闪过落寞之色。 “其实我早就是你的了,你搞那么大场面,吓我一跳。”大小姐摸着大象的鼻子,趴在象背上,瞄着牵着大象的明钰,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这就是你的聘礼丫?我如果不答应,你会不会让它们踩死我?” 离开格鲁吉亚,四人带着象队一路招摇向东而去。如果按着一日千里的速度,估计半个多月可以达到七玄,不过这是异想天开,他们坐的是大象,不是千里马。 “这些是送给皇帝的还是贿赂你的?”大小姐摸着细甲,一颗颗摸过去,又放牙里咬了咬,贪恋地噌着凉凉的黄金。 “格鲁吉亚国王献给圣上的礼物比这些要贵重。” “那这些就归你了?欸?那皇帝会允许么?他要是对大象来兴趣,那怎么办?他要走了,你也没办法啊!”大小姐扯着细甲,苦恼地低头,忽而眼睛一亮,嘿嘿偷笑道:“我们把这些黄金融了,做成金锭子藏起来。” 于是她又挨了一记打。 “格鲁吉亚国王的密信上都详写了贡品,你这是欺君妄上,不要命了。”明钰怒其不争,就这点出息。 “哼!你拿别人的礼物向我求婚,太卑劣了。”大小姐哼哼几声,不满地叫嚣。 “这只是暂时,凑合着,回去给你补。” 难道听军师大人顺从的话,大小姐得意地扬起了眉梢,凑过去道:“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娶我?”看不出来他还那么心急。 “难道你想外边人说我们无媒苟合么?”明钰嗔怒道,随后又熄了火气,淡淡道:“你不能一辈子都被人误解,遭受流言蜚语的诋毁。” 大小姐恶名远扬,凤翎第一恶女传遍了天下,连千里以外的契丹人都听闻过,要是再弄个水性杨花,婚前不贞的污点,她一辈子都要受人诟病。 “原来你看重这种虚伪的一套,欸……虚名啊……让人都成为了它的奴隶。”大小姐感慨了声,心不在焉地枕在军师的肚子上,侧身看着他,眉心有着肆意的放浪: “如果你说是为了逗我开心,只给我一个人看,我现在就给你生孩子,做只孕猫。我不顾世人的眼光,才能活得逍遥自在,你又何必弄这些条条框框的俗礼。” 她疲倦地掩着眼帘,握着明钰的手,坚定道:“本小姐要你,是想与你相伴,相互照顾,一起欢喜,不是利益联姻,也不是传宗接代,而是惺惺相惜,相互理解,爱护。” 明钰静静地出神,然后看着依偎在身上的人,眼底流过脉脉温情,仿佛微风吹皱了一池春水,在夜色里徘徊着月光的影子。 “本小姐从未把你当做依附的对象,我们彼此拥有,我会是你的归宿…”大小姐翻过了身,抱着明钰,四肢挂着他的身上,轻笑道“军师,我好喜欢你……” 明钰的眼睛被遮住了,漆黑一团里,一遍遍会响着大小姐浅吟轻叹:“军师,我好喜欢你……” 黑暗里,身体变得异常敏感,他有些发慌,陌生的被动感,让自己无所适从,愈要反抗,却因身上人春水般的柔情下步步退让。 “军师……你的声音真好听……”细微的呜咽里,耳畔有个低哑的声音吹了进来,轻佻里含着迷乱,两人喘息急促,最后竟带了轻泣声。 “你可以多叫几声……她们出去找人,今夜不会过来打扰我们……军师,白日里你的样子真好看,我那时候就很想弄脏你……”大小姐动情地摇摆着腰肢,握紧军师的手放了进去,用身体紧紧包裹着他,似欢喜似痛苦地说道:“我……我给你个孩子罢……呃……” 她啜泣了起来,软在明钰身上,只能虚弱地喘息,再也没力气吐一个字了。 “你先把衣裳穿好……”明钰拿开遮着眼睛的手,摇了摇趴在身上的大小姐,对方倦怠地应着却跟死猪似的不动,他等了会,于是坐起了身,系好腰带,再把她放入了睡袋里,再抱在怀里,像对待孩子般,轻手轻脚,最后困倦地捏着眉心,抵着她的额头闭目养神。 二人精疲力尽,意识渐渐沉睡,即便天塌地陷,也毫无所觉了。 围在她们身边的象队也趴在地上打盹,静悄悄的野地上空洒下了星星点点的银光,仿佛海面上粼粼的波光,落在象队上,笨重硕大的大象忽而起了变幻,它们逐渐缩小,一直缩到海豹一般大小,顿时变得机敏灵活了。 最后它们的后背都长出了肉肉的翅膀,赫然是神话里的小飞象。 药罗葛与李冶用摄魂术追踪了几日仍旧一筹莫展,回来看到这样的惊变,药罗葛举目四望,面露惊喜道:“这是回光术,一定是她!她一直跟着我们。” 李冶不解,这大象与过去怎地差距这般大? “或许它是回到了上古时期的模样。” “匪夷所思。” “不管如何,我们可以很快回去了。这象飞起来,比千里马要能耐多了。” 赤昀城最近除了士族那些错综复杂,风花雪月的轶事以外,便属与战败国谈判一事最为热议。契丹已派来了使者前来谈判,商议如何换取俘虏,这次谈判的场地是在皇宫的正殿,双方谈判的人分别为:契丹使臣,七玄礼部尚书,左相还有兵部尚书。 谈判三回,契丹签了割地求和的降书,七玄皇帝便承诺在幽州城驻军以后,便会把二位皇子归还回国。 契丹使臣离开京城后,皇帝便从全国各地调了二十万兵马北上幽州驻军,从此七玄的版图向北延伸了数百里。 既然两国和谈成功,冰释前嫌,皇帝便下令给了两位契丹王子人身自由,只要不出赤昀城,他们可以百无禁忌地在这里花天酒地,寻欢作乐。 这对难兄难弟本是王位的竞争对手,此刻一起在京城最红的妓院里喝着花酒,纸醉金迷。 “我堂堂契丹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却……落到了这般田地……天神对本宫不公!待我回了王都,一定要集结全部的兵马,再打一仗……把七玄这些恶狗都宰了!”契丹太子醉醺醺地走在街道上,一路上大声骂着,他身边只有阿鲁隐,两人走路踉跄,混混沌沌地动摇西摆,阿鲁隐眼皮子沉重,背着太子,抹了把脸上的热液,随后晃晃悠悠地回到了驿站。 “啊!阿鲁隐大人,你背的是谁?”从驿站里出来迎接的驿站的长官,见到阿鲁隐的模样,惊恐道:“出,出人命了……” 阿鲁隐神智迷糊,只觉后颈有股热意,仿佛有温水从后背淋了下来,他抹了把脖子,往脸上搓了搓,嗅着不对味,有股生锈味,像什么变质了,他撑起眼皮子一看,像入了冰窖,睡意全都跑光了,心头发怵。 他哆嗦这扭头,看到契丹太子的头挂在了后背上,整颗头颅与身子只连着一层皮,断颈处喷着血,像花洒似的,一下一下仰天浇着,在阿鲁隐的脸上炸出一朵朵血花。 “啊!太子殿下!”阿鲁隐双眼外突,哀恸地仰天嘶吼。 契丹太子深夜遇害,皇帝下令封锁消息,并且严密保护起了契丹二王子,这桩案子由宁御史暗中调查,据调查结果,刺杀契丹太子的凶手应是江湖人。 江湖人杀敌国俘虏,或是出于大义或是受人指使,总之不管初衷是否纯粹,朝廷对江湖开始重视了。 “如今江湖,杂鱼太多,得收一收网了。”皇帝打开匣子,拿出一把折扇,拭着灰尘,黑暗里亮起一双眼睛,随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家暴是犯法的! 琦云擦拭着梁柱上的灰尘,初春时节,屋内开始返潮,犄角旮旯都结了蜘蛛网,这里不是山上,若是一日不打扫,梁柱就要霉出了斑,滋养出成群结队的蛀虫,这座高宅府邸就要崩塌了。 “你在想事情啊?”屋里进来了个人,轻袍缓带,发丝高束,好似才从宫中出来,手里还握着牙笏,此人便是淳于澈。 “偌大的府里只有你一个人,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下午我带些帮手过来帮你打理罢!”淳于澈把牙笏搁在桌上,对着梁上的人招手。 “有点事找你办。” 琦云扔了抹布,跳了下去,静静地看着他:“不必叫人过来,这些是我们从前就做过,如今也不必叫人伺候了。” 淳于澈笑着说:“那你一个人就不孤单?不如找个伴。” 他往屋外看了看,意有所指道:“你一直一个人,总会让人误会,有个典故叫做襄王有心,神女无梦,你可要悠着点,你给人太多机会了。”免得人家一厢情愿,伤心难过。 琦云那双眼睛依旧波澜不惊,看着屋外,神光一动不动,屋外响起了脚步声,那人已经走远了。 淳于澈呐呐了声:“你这双鬼眼,男人都消受不了,他也是大胆。” 琦云绕过她,关了房门,那双眼睛在阴暗处愈加阴沉了。 “什么事?” 淳于澈撩着碎发,抱着她的手臂,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我们去抓坏人。” 琦云揉着她的头发,神色淡淡,不说话了。 契丹与女真的皇室与贵族都有对应的汉姓,比如耶律氏,汉姓为刘,有比如完颜氏,汉姓为王。契丹皇帝的名字一般是族氏加上汉名。 如今的契丹王叫耶律兀欲,太子叫耶律耶鲁斡,二王子叫耶律文殊奴。 自从耶律耶鲁斡遇刺后,耶律文殊奴便寝食难安,不敢轻易外出,日夜都要随身护卫守候。琦云跳上驿馆的屋檐,像一只苍鹰歇在上面,融入了夜色中。 “啪!”耶律文殊奴的房间有了动静,她嗖地跳到露台上,静悄悄地看着屋里不断晃动的人影,食指扣着拇指欲要出击,忽而身后袭来一掌,她灵捷地闪身,轻若无物地吸在了墙壁上。 她隐在黑暗处,借着屋檐的灯火,瞧见了偷袭自己的人,无情的双眸有一瞬迟疑。 “救命啊!有刺客!”房里的人不断惊呼,房外陷入了诡谲的寂静。 琦云吸在壁上的手臂一张,连翻数掌,迷乱人眼,随后脚步一点,凌空转身,如青燕般飞入了房间,落定的时候,翻掌硬接身后贯来的一掌。 二人俱都内功深厚,对接的双掌乍出巨大的罡风,瞬间把屋子里的摆设尽都刮倒,两人分开以后,房里已没了耶律文殊奴与刺客。 “你是谁?”琦云追着窗口的脚印要疾追而去,身后那声惊疑的询问让她停滞了下。 “你……你的武功是谁教你的?”那人惊疑不定,语带迷茫,又有着苦恼。 琦云本是不喜与陌生人废话,不过她开口说话了:“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她淡淡地瞥了身后一眼,飞出了窗口,转瞬便消失在夜色里,然而她身后的人呼吸微乱,在她身影还未消失的时候也紧随而去。 琦云直追刺客,忽而中途遇到了另一个黑衣人,她顿身,判别来人的实力,而对方却率先出手。不过那人出手的不是招式,而是一群毒物。 琦云看着地上的五毒,眼里露着一抹脆弱,她是吃过它们的苦头,纵使武功高强,却不是百毒不侵。她想起凤翎寨遭遇毒虫的袭击,差些就成了毒人。 她危难之际,紧追她身后的人替她趋散了毒虫:“你没事吧?”琦云看着他海浪般的卷发,沉默了会,看着四散的毒虫,问道:“你方才所使的是阴阳术?” 对面那双迷离的眼睛多了丝探究:“你认识我,是不是?” 琦云搓着掌心的水珠,刚才这个人能够凭空凝水,并且水雾里还含着毒,以毒克毒。 “我不认识你。”她淡淡否决,然后又问道:“你为何要阻拦我?可是与那刺客是一伙人?” 那人笑了笑,似乎觉得她说了句很傻的话:“你后面那句话也是我想问你的,小丫头你听过贼喊捉贼这个成语么?” 琦云眉眼坦然,问心无愧道:“我是要救人。” “既然你要救人,为何不敢露面?为什么不光明正大,非要做贼?” 琦云瞥了他一眼:“我原本便是贼。” 那人又惊讶了,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你……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 琦云沉默了会儿,伸手解开了面纱,露出了清秀的容貌,她静静看着对面困惑的脸,侧身问道:“你也是来抓刺客的?” “是……你生得真可爱,我……”那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语无伦次,似乎陷入了一种凌乱。 “刺客走远了,我也追不上,你既然是阴阳家的人,必然有法子找到他们。”琦云再次掩上了面纱,看不到她容貌以后,那人又正常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 琦云云淡风轻道:“是便是了,何必有那么多为什么。”她眼底闪过嘲讽,很淡,仿佛死水里蕴出了丝灵气。 “我叫秦槐,你叫什么名字?” “潞……”琦云顿住了话,看着秦槐,过了很久,才说道:“初冬。” 秦槐用了阴阳家的摄魂术,很快便找到了耶律文殊奴,但刺客不见了。听耶律文殊奴说,被刺客带出驿馆后,有人出手相救,与刺客搏斗了起来,最后一起消失了。 那个人是淳于澈。 琦云不奇怪,倒是秦槐迷糊了会儿,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那我这次是搅了你们的计划了。” 他很抱歉。 “走罢。”琦云要护送耶律文殊奴回驿馆,秦槐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两个人一个沉默,一个比对方更沉默,就像两个无法融合的汪塘 耶律文殊奴觉得遇上了两个怪人,不过他刚经历过生死劫,对这两个救命恩公,心怀感激,礼貌性的互换称呼以后,不敢多言。 “多谢二位今日搭救之情,若是无事,不如进去小坐一会。”耶律文殊奴站在驿站台阶上,客气地邀请二人。 “我还有事。”琦云大煞风景,扭头就走。 秦槐又想跟过去,被对方冷冷看了一眼,满腹心事地往另一条道走了。 “殊奴大哥,你回来了!你真担心你。”驿馆门口冒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带了抹欣喜的释然。 琦云听后,迈不开步子了。 “阿姈,刚才当真是惊险,但今夜我遇到了三个好心人,他们都很厉害,武功高强,欸……大哥却不像我这般好运。”文殊奴感慨道。 “大哥,你放心罢!很快,你的父王会来接你回国。”门口出现的人赫然是娉姈。 琦云握紧了拳头,在黑暗处,静静听着文殊奴用温柔的话语去哄女孩:“阿姈,你也与我回国好不好?你在这里无亲无故,让我保护你罢。” 夜风传荡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春风眷恋着水阁上的幔帐,蔚蓝色的天空飘着惬意的云朵,池水里倒影着一个纤瘦的影子,影子身旁趴着一只雪白的暹罗猫,欢快明朗的气氛里带着抹轻愁。 “你在想什么?”看着这幅画面,画外人不由问道。 水里的影子动了,离开了抚栏,坐在了水阁的地板,她今日穿了身皂衣,披泄着两鬓长发,只在脑后束了条白色印花的锦带,打扮清闲,似乎不打算出家门,此人正是琦云。 “昨夜你发现了什么?” 那人停顿了下:“没有,让她跑了。” 琦云看着膝前的瑶琴,眼底闪了闪,仿佛颓然有失,随后她说道:“皇帝在怀疑我们。” “不止是我们而已,他怀疑任何人。” “这事什么时候结束?” “你好像不耐烦了。”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你就那么急?你究竟怎么了?” 琦云垂下脖颈,掩着眼帘,沉默了下去。 “契丹太子一死,会给无数方带来利益。皇帝也一样,其实死了个昏庸好色,贪生怕死的储君,对契丹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文殊奴温厚善良,为人明察,让他管治契丹,当地的百姓便可免受苦难。” 琦云听着对方的话不予置评,拿出了身边的酒坛,拔开了酒塞,猛然灌了几口,随后曲肘抹着嘴角,眼里透着醉色:“我知道了。” 对方想来与她谈心,而她却说道:“我很好,你要没事,我不送你了。” 她送也不送水阁外的人,即便是她寥寥无几的好友之一。淳于澈徘徊了一会儿,见琦云自顾喝酒,连个眼风也不打她一下,自知趣味地离开了。 宿醉以后,她从寒凉的地板上起身,散乱着头发,呆呆地坐了半响,忽而她把目光转到了水阁外面,眼色一深。 “什么事?” 水阁外站着述冲,从战场上回来,皇帝封赏了他一个万户侯,他便时常跟着宣威将军左右。“靖国公有事找你相商。” 琦云整理了仪容,便出了大门,述冲替她牵好了马,欲要随行。 琦云坐在马上,思忖了下,问道:“你有家人么?” 述冲疑惑,他是混混出身,从小流浪,早已无亲无故。 “你想有个家么?”琦云神色迷茫,望着碧蓝的天空,怅然若失。 述冲看着她挺拔的腰身,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模样,露着深深的迷恋。 “驾!”琦云收回目光,不等他回答,驾马而去。 再次回到青州,这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华藏门的据点被拔除之后,这片地境便清平了很多。 黄溪谷此时百花竞放,姹紫嫣红,青山秀水,春意盎然。时不时有游士路过此地,把领略到的风光注入笔下,留下几篇传诵千古的名诗巨章。 “喂!你还在生气呐!”两串烤鱼从身后探了出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带着特意的讨好。 “你走开。”明钰收着鱼线,偏头躲开。 “哼!又别扭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傲娇啊!都老夫老妻了,还给我使小性子。”大小姐揶揄道,拿竹签戳着军师的小翘臀。 “别来烦我。”明钰取下上钩的草鱼,把鱼饵上到钩子上,又抛进了溪水里。 大小姐瞪着他,过了会,泄了气,低着脑袋走了,嘴里咕哝道:“你还没有小师妹好,她从来不骂我打我。” 明钰眼皮跳了跳,啪地一声把鱼杆摔在岸上,大步流星追上那只抱怨的小猫,拦腰一抱,朝马车里走去。 “喂!家暴是犯法的!”大小姐惊慌失措,挥舞四肢要逃。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两者可奸得 “你给我滚进去!”明钰把她推进了车帘后,警告道:“哪儿也不许去,乱跑就打断你的腿。” 大小姐踢了几脚被褥,想要捂脸撒娇,又迟疑了下,支棱着耳朵贴着帘子,过了会儿,她脸上带着杀人的笑意,狠狠掀起车帘,对着已经走远的明钰,比出一个中指。 “小傲娇……” 黄溪谷的周围如今大兴土木,造了数百间的阁楼,有棋社,茶坊,戏苑,赌庄,虽比不得城里的雕梁画栋,碧瓦朱檐,但别有风趣,既有农家的粗旷之味,又不失,精巧玲珑。 山谷里还有农场,养殖着牛羊家禽,专供过路游客野炊,并且黄溪谷里的鲟鱼也是一绝,又是一个吸引游客的好途径。 “嘿!那么好的资源,居然无人问津,你们古人也太淳朴了,因地制宜,这个地方风景秀丽,青山绿水,不做度假村可惜了。本小姐慧眼独具,把握了商机,这块肥肉就归我了。”大小姐露出暴发户嘴脸,抖着手里的合约,在明钰等人面前炫耀。 “啪!”她的脑门撞到了桌子,鼓出了个包。 “这孩子兴奋坏了,你们别在意,她一开心就犯病,痛一痛便好了。”明钰松开按在大小姐后脑勺的手,对着峪口镇的几位族长以及家属谦逊道。 “是啊!本小姐太开心了……”大小姐抹着眼角的泪水,似哭似笑道:“希望你们能够过上好日子,发家致富,我也能够沾点红……本小姐也算积德了。” 她想说红利分摊的事,被军师一个眼色吓了回去,呐呐道:“你们以后哪里需要帮助,尽管来赤昀找我。只要报出我卫初晴三个字,全城百姓会为你们指路,到时候他们问你们找我做什么?你们就说来讨债。” 几位族长面面相觑,这位大小姐的话意味深长,究竟几个意思? “反正你们的事包我身上了!作为黄溪谷度假村的董事长,我敬诸位元老一碗酒!祝我们的生意蒸蒸日上,红红火火!”大小姐打着酒嗝,一口气又灌了半碗酒,随后受到在座大老爷们一声叫好,便得意忘形了,狐狸尾巴刚要伸出裙摆,立马被身边的道姑踩住了。 “嗯?居士,你踩着我了……”卫初晴放下了酒碗,两只手攀着李冶的手臂,把脑袋搁在她上面,去闻对方身上的苍术香。 “点到为止便好,过量就是贪杯。你如今还是少喝这个的好,伤身。”李冶拣了筷春笋放在大小姐的碗里,目光瞥着对面的明钰,唇角弯了个月牙儿的形状。她的唇形很美,像婴儿般小小的,人中又窄又深,透着娇俏。 “哼!我不要吃这个……给我西瓜草莓葡萄荔枝……我要吃嘛!”大小姐趴上了李冶的身上,闭着眼睛耍赖着。 李冶出了会神,伸手要去摸她的脸,怀里的混账猫被逮走了,她抬眼去看,正瞧见明钰喂着大小姐吃饺子。 军师难得柔情,会不厌其烦地把饺子一点点送进撒娇耍赖的猫嘴里,随后用帕子擦着猫咪的下巴,揉着小猫的发鬓,把对方伺候得嘻嘻直乐。 “嗯,我吃饱了,你看我都怀了三个孩子了……”大小姐靠着明钰的肩膀,说着悄悄话。 “这桌菜是你做东,怎么能第一个歇筷?谁让你的肚子那么小,还喝那么多酒……”明钰拍了下混球猫的肚皮,然后又摸了几下。 “那我给你们拣菜罢!”大小姐吃得下巴发亮,擦着筷子,然后拣起鳗鱼放在明钰碗里:“你还喜欢吃哪个?”她看了看李冶的碗,又去拣了筷油焖春笋给她,轻轻一笑:“你也多吃点,最近都瘦了,要圆圆的才好看。” 明钰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冶的神色,手里的筷子敲敲按在桌上的爪子,意有所指道:“安分点,爬来爬去,像什么话?”大小姐听出了意思,心虚地坐回了位置,讨好地又去替他拣菜,然后对着在座的客人热情道:“阿叔,阿婶,阿婆,阿公,阿妹,阿弟,你们多吃点,这个牛腿怎么没人动筷,诶呀!厨师怎么不切好就端上来了?” 大小姐本来殷勤地招呼着客人,盘了下桌上的菜,忽然盯着那盘黑黢黢的腿腱子,讪讪一笑,尾巴骨忽然打了个寒颤。 明钰对着那碟菜,眼露神光,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坐立不安的大小姐:“这可不是牛腱子,你的眼不好使了。” 大小姐抹着额头,连连点头,乖顺道:“是的,是的,喝多了酒有点头昏眼花。”好恐怖啊! 明钰眼里立即刮着暴风雨,娇艳的红唇绽开了残酷的笑容:“你不是有把银刀么?不如分了它,别太浪费。” 大小姐抖着小心脏,偷偷去打量李冶的神色,李冶注意到他们的情况,唇角挂着微妙的笑容,似乎对大小姐接下去的做法挺期待。 那把银刀后来又回到了大小姐手里,不过中间有个小插曲,欸!大小姐捂住脑袋,心里大骂道:药罗葛,你这个死妖精!下次落到本小姐手掌心,把你先奸后杀,再奸再杀…… “你不是喜欢尝试新鲜么?这道菜可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明钰放下了所有的温柔,就连他与生俱来的那种清雅矜贵的音色也徒然冷峻了,比刀锋还利。 “凌公子如此有心,你也莫要辜负了。”李冶善解人意道。 “你也向着他……”大小姐委屈地扁嘴:“我又不是故意的……” 李冶淡淡道:“我也没说你错了。” 大小姐欣喜。 “每个人都有贪欲,你也是顺从欲望,不怪你。” 大小姐惭愧。 “做个选择罢……再拖着,这宴席是散不了了。”李冶看了圈在座客人,他们都有意无意地看着这边,不由提醒道。 “欸……”大小姐擦了下刀刃,切着那碟黑黢黢的腿腱子,然后与众人分食了,当最后一块肉拣到明钰碗里时,她带着十二万分的歉意:“这熊掌很有劲道,你吃点,补补手劲,揍我的时候,省得伤筋骨。” 明钰挑眉,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身子侧靠着桌缘,有着随时打算退席的准备,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孟子以熊掌比喻义,拿鱼比做生,熊掌比鱼珍贵,故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关键时刻,人要舍生而取义。这一点,你做得很好,也是我最欣赏佩服你的一点。” 他顿了顿,眉眼冷漠,仿佛北地的雪依旧挂在眉心,并未消融,他怅然道:“虽说鱼与熊掌可以一起吃,只是这两样东西太过鲜美,混在一起反而平淡无奇味。吃过一样好东西,再吃另一样好东西,便再也品不出它原来的味道。” 大小姐心里一谎,急忙去捂他的手,眼里带着哀求:“你别这样说……” 明钰深吸了口气,留恋地握着她的手,冷漠的眼角又浮现温柔:“你说我是鱼还是熊掌?” 大小姐愣神,舔着嘴巴,期期艾艾道:“熊掌……” 李冶拿筷的手一紧,随后又安然自若地放回了桌。这席宴吃得人莫名压抑,席散了以后,众人都松了口气,先后与主人告辞,步履急快地走了。 “你就在意这个啊!”云收雨散后,大小姐替明钰盖上被子,拢着凌乱的长发在脑后绾了髻,随后趴在角落鼓捣着药瓶子。 “你说过的话要记住。”明钰侧身去看她的背脊,马车里还留着几分热潮,两人都蒸出了汗水,只穿着贴身衣物,大小姐穿得更薄凉,一件系带肚兜,便没了其它遮掩物,光,裸的背脊伤痕累累,映着雪肌触目惊心。 军师摸着烫伤遗留的伤疤,眼里的怜惜开始翻江倒海,这些伤疤对美丽的女孩子无疑是个打击,她还冠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可已不是当初白玉无暇,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了。 “你等一下,我在找你的子孙后代……”大小姐擦着根囊管,把一端的针头放入一个瓷瓶里,揉着另一头的囊球,羊囊管透着暗红色,她看着流入囊球的液体,想到前几日的事。 黄花溪边,药罗葛甩开大小姐的手,低骂道:“你发什么疯?居然有这种荒谬的想法。果真是疯子,异想天开,可笑,可笑!” 大小姐伸着食指对她嘘了声,小声道:“我知道你有办法,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把那样东西给我一用,你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药罗葛翻着白眼,凉了她一会儿,忽而郑重道:“你当真想好了,这事要冒极大的风险。” 大小姐不以为意:“也没多危险,又不会折寿。” 药罗葛又像看待傻子似的看她:“万一错了地方,不是折寿那么简单了,你会立马死。” 大小姐捂住耳朵,心虚道:“你别吓我……” 药罗葛看她害怕,露出微妙的笑容,点头答应了:“要我帮你,你也帮我一次。”她指着不远处的李冶,饶有兴趣道:“你去替我传句话给她。” 大小姐立马同意了,这个事太好办了。 “心肝宝贝,人家家好爱你。” 谁心肝?谁宝贝?妹的!那么肉麻的话大小姐居然传了,结果显而易见,被军师大人捉包了。 他娘的!上了死妖精的大当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越乱钱越多 湘潭镇离着河内县还有数里之远,镇上人烟稀少,酒楼茶肆门可罗雀,瑞福客栈的老板百无聊赖地算着陈年旧账。 “老板!你们这儿什么都有么?”窈窕的身姿在柜台口徘徊,老板一望,对方是一个俊俏的姑娘,打起了精神,让小二接待,但姑娘抬手道:“我这还没问明白呢!你急什么。姑娘我未必就留下,得看你们这儿有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老板懂世故,与不少江湖过客有过交往,只需打量几眼,便能闻到这个小姑娘身上的江湖味。 “那姑娘是想要问什么?”老板问道。 “死人。” 老板脸色紧张,小心翼翼地回道:“那可抱歉了,小店没有这个。”小二已经吓得双腿发软。 “谁说没有?”姑娘撑着桌子,探过身去:“杀了你,不就有了。” 老板扑通跪在地上求饶,小二已经翻着白眼吓昏了。 “覃风,你要的死人在这里,何必为难不相干的人。”客房里走出一位公子,清逸俊雅,有着江南流水般精致婉约的五官,正是李意。 “三百两,银货两讫。”覃风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画轴,丢给了李意,拿走自己的佣金,走之前,送了对方一个消息:“看你够爽快,给你一个顺风消息,你的义妹遭了马匪,商队被劫了,如今流落到了流民堆里。” 李意神色惊变,欲要追问义妹下落,覃风倏然越过了数间民屋,已追不上她了。 “李大哥,那个女人真冷血,也很凶狠。”沙罗曼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老板,同情道:“她怎么能随便杀人。” 太不可理喻了。 “她是杀手。”李意沉声道。 “杀手?”沙罗曼无法理解,她们胡人崇尚武力,却也鄙夷恃强凌弱之辈,只有窝囊废才会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同类。 “他们是最厉害的武器,没有软肋。” “为什么不是人?” “他们不能有感情。” “我不相信,他们会说会跳,是人。” “不是了。”李意摇头,与沙罗曼似乎较上了劲,一下午都在杀手是人还是不是人这个问题上纠结。 “这点银子怎么够花?”覃风惦着手里的钱袋,对虚无的空气说道:“老色鬼!出来罢!事情怎么样?” 一辆马车从街角驶过,马车上的车夫发出邪淫的笑声:“小丫头你把那个世家公子引开了,那还有什么不能成功的!那几个回纥胡子不经打,已经成了灵蛊的食物了,珠宝都在这里,那个公子这回要成乞丐了。” 覃风露出自信的笑容,跳上了车辕,揭开车帘,往里一瞧,然后又放下了帘子,打了个响指:“一切顺利!收工!” 马车向东行去。 “丫头,主子让你赶回赤昀,有任务。” “诶!知道了,总是让我打打杀杀,这次又要做掉谁?” “是只千年老狐狸。” “可真行啊!这是要天下大乱啊!” “不乱,咱们就没饭吃了,越乱钱就越多。” “这点钱让我豁命,太掉身价了。不行!这次我不仅要钱还要人。” “丫头,思春了。” “色老头,你的手放哪儿呢!你连徒弟的便宜都占,活该一辈子都见不得人。” “诶呀!你个不肖徒弟,要逆伦犯上!” “滚!”马车上咕噜噜掉下了个人,滚在尘土里,灰头土脸地望着远去的马车,大喊大叫:“留我一份啊!你不能独吞!” 马车那儿传来了个趾高气昂的声音:“追上我再说!” “孽徒!” 卫初晴三人带着象队一路走往赤昀城,自从来到七玄地界,小飞象又进化成了庞然大物,看来会光术是有时效的。 药罗葛这回走得忽然,既没有反水相迫也没有握手言和,把大小姐骗了一回,就不见了。不知那个小妖精,下次出现,还会是大小姐的对头么?十有八九还会是的。 “是是非非,虚虚实实,到底哪个是对的?什么才是正义,什么才是淫邪?”大小姐长吁短叹,对世上的是非曲直产生了困惑。 “魔也有自己的信仰,执念深重,不容易催折。倘若这个世界由他们主宰,你觉得会是什么样子?”李冶问道。 “绝望,凄凉,严酷,苍白,血腥。”明钰看着古老城门下的斜阳,淡淡道:“嫉妒与欲望,毁灭与残忍,都是人的本性,邪人把丑恶的一面扩大罢了。” 卫初晴问道:“那好人一直是压抑着自己了?不会爆发么?” 明钰与李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不会。”他们说完后,各自沉默了下。 大小姐动了心思,拍手道:“你们倒挺合拍。”于是她的脑袋又鼓了个包。 “信仰足够坚定,便能风雨无阻,金石可斫。”明钰拍拍手,慢条斯理地抱臂瞧着大小姐吃瘪的模样,然后扭身下了城楼。 “小傲娇……”大小姐抹着眼泪,气呼呼地嘟囔一句,撒着脚丫子追了下去,城楼上只剩下李冶一人,独自欣赏晚霞。 快入河内县地界,听闻那儿正发生了天灾人祸,于是三人更是马不停蹄地赶路。今春开始河南一带连绵下了十多日的大雨,河内县附近的大江水势凶猛冲垮了大坝,埋没了数千顷良田,一个北方粮仓瞬间成了重灾之地。 百姓们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已发生数次暴乱,听说那儿已有人吃人的现象。 “河内县内水道纵横,防洪措施严密,灾民却无处容身,看来这个知县有意把灾民驱逐出境。”数月之前,明钰还带着军队去河内县补给过粮仓,当时他巡视过城里周遭的防洪设施,便有所担忧,虽说洪水一发,城中尚可安全,但开闸泄洪,会给周遭良田带来影响。 如他所料,这个影响不可估量,会削弱七玄的国力,并且埋下许多隐患。 “狗官!哼!太平盛世的时候拿百姓当父母剥削,大难临头,就翻脸不认人了,不孝子!”大小姐愤慨,她这个无良商贩的天敌就是官,官比土匪还可恶。 “你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明钰没好气道。 “本小姐还记得令妹从我卫氏拿了不少宝贝,还打了个六十万的白条……诶!还要太子殿下解围,啧啧!想不到堂堂靖国府那么穷,专干赊账耍无赖这些不道德行为。”大小姐这几日又被宠上了天,忘记了自己是谁,狐狸尾巴一甩一甩,骚气道: “难怪你那么早向我求婚,还借了别人的聘礼,原来你家你们穷得都拿不出彩礼了。诶……本小姐这是找了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夫婿,表面是双开豪华冰箱,其实里面故障了丫!”大小姐摇头晃脑,哀叹自己跳了火坑,无限欠揍的德行,让宽容和蔼的道姑也看不下去了。 这家伙存心找打,可恨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值得同情。 “卫初晴!你给我闭嘴,损我可以了,作甚连带我家人?”明钰的语气里已经升温,充满了火药味。 “你!你又要家暴!”大小姐嗖地跳了开去,捂着肚子,像只受惊的母猫,怯懦里带着控诉:“你别乱来啊!我肚子有崽,你要是把它打下了,你就是禽兽。” 明钰扭头,话里还带着火气:“明日便要到河内县,你安分点,别乱跑。” 大小姐急忙点头,明钰这时把态度放柔和了些,对她招手:“你快过来,躲那么远,真想走么?” 夕阳西下,风景如画。大小姐坐上了马,看着牵马的军师,心里流转着温情。她的身后有宽广的天空,瑰丽的斜阳,苍翠的青山,但那些都牵不走她的心神。 当牵马的人侧头望她的时候,她会眯上了眼睛,也看过去,透着满满的欢喜。 她好像中了军师的毒,喜欢他恼火激烈的模样,也喜欢死他放下面子做出关怀她的事情。 “军师,你也喜欢我罢……”每当他倦怠地靠着她的颈窝,双手轻抚她的胸脯,大小姐会感动得叹谓一句。 只是她那时候意乱情迷,也不知对方是如何承认了。他一定喜欢她,就是不知道怎么说。 一路上也没见几个流民,原来前两日城门已经开了,知县大开粮仓,救济百姓。不过中间发生了个小故事,导致各州县张贴着一个人的画像,官府出银五十两通缉一个戏弄官员的地痞。 “做好事也要被抓,你们这些黑心狗官。”大小姐又开始愤慨,替那个不畏强权,拯救万民的大英雄打抱不平。 “你这几日火气怎么那么大?”明钰摸着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烧坏脑子。 “本小姐就看不惯你们这些狗官欺负人,那个叫李坏的小伙是个好苗子,除暴安良,行侠仗义,要不是他把县令整治了一顿,那个狗官能觉悟么?切!如果让本小姐遇到他,一定掩护得他好好的。”要真遇到,把他收为小弟,这种侠士不该济济无名,流落江湖。 “遇到他,你就倒霉了。他是个鼠盗狗偷的小贼,别被人坑了去。”明钰揪着她脑袋上的呆毛,提醒她小心点。 “放心,本小姐那么聪明,怎么会着小贼的道?”大小姐捋着额头的碎发,折好药方跑出了客栈。这是她给自己抓的药,用来敷后背的伤疤,生肌愈皮。 刚从药铺里出来,撞上了个人,是个瘦瘦小小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与她差不多年纪。这个时候的少年大都像他那么大,毕竟还没有发育完全,骨骼没定型,也不知将来会是什么面貌。只是现在的样子……其貌不扬,像只瘦猴。 大小姐一拳能打十个他这样的。 大小姐扶起这个冒失鬼,正要走,那个少年傻乎乎道:“小姐姐,你……你好好看……” 大小姐的尾巴又翘起来了,按耐着得意洋洋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负手离去。她觉得这个模样帅呆了,于是当她回客栈结账的时候,瞬间尴尬了。 第三百二十章 不能让她操心 装逼失败,大小姐想了个折,这个事自然不能告诉军师大人,也不能让小师妹操心。 她把来要钱的掌柜忽悠了过去,将明钰等人押在了客栈,拿了件狐裘去了当铺,当了一贯钱,她拿着铜钱,神色阴郁地出来,暗骂这个鬼世道。 狐裘可是格鲁吉亚公主赠送的绝品,却便宜了这个当铺老板,放在赤昀,一千金也未必买得着。 她得了钱又往客栈走,结果又撞上了人,这回她留意着钱袋,发现还在,便去瞧地上的人,原来是个乞丐算起来是她的同门。 “小姐姐……给点钱吧!可怜可怜我这个小要饭的。”乞丐说得凄惨,大小姐动了恻隐之心,于是给了他几枚铜板。 回到客栈,她对着戒备的掌柜趾高气扬地扬起脑袋,在这等势力人面前,帅气地一掏腰包,争一口气。 诶……钱呢? 大小姐窘迫地摸着腰带,对着掌柜挑眉,色厉内荏,让小二上了几道甜品端给楼上的两位同伴,在掌柜讨好的笑容里再次出了客栈。 大小姐出客栈时,露出狰狞的表情。 小,逼崽子!敢在祖师奶奶,头上动土,出道时没听师傅训诫是吧!奶奶教你做人! 大小姐用钱袋装了把石子系在腰间,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骚气模样,引得行人频频注意,也招惹了城里流窜的地痞流氓。 “这腰……这背……这娘们骚里骚气,我喜欢!” “看模样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有来头。” “她身边不带护卫,也没有丫鬟嬷嬷,不像家养的小姐,像只野鸡……嘿嘿!这娘们太骚气了,刚从见她出现在药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肚子里揣了小娃娃,不管了,老子先捉到就归老子的了。” “李坏……” 一个瘦小的人影嗖地窜出了街角,手里拿着麻袋与短棍,贼兮兮地跟踪着大小姐走进了一条窄小无人的巷子。 大好机会,怎可放过!李坏淫笑一声,扑了过去,暗叫:骚鸡!哥哥我来了! 啪!他正要扑倒大小姐,忽然骚鸡一个转身,猛然飞起一脚,一个犀利的撩阴腿,把李坏飞踹上了天,然后咻地一声,他掉在一堆石灰袋上,捂着胯部,抖着牙齿,吓得合不拢腿。 大小姐双手比出了个拉弓的姿势,摆了个帅气的姿势:完美!装逼九十九分!她谦逊地剩下一分以免自傲。 “切!死猴子,敢在本小姐面前班门弄斧!偷了我两次,还想着劫我?你个无耻下流肮脏龌龊千年乌龟王八蛋!”大小姐像拎小鸡仔似的把李坏提了起来,愤怒道:“本小姐送你见官府!给你蹲大牢!” 李坏急忙讨饶:“小姐姐,饶我,饶我,我真的走投无路,才会做错事……小姐姐,我从小没娘,我爹把我宠坏了,我什么都不会做,他老人家又走了,我把祖辈都吃光了,真的活不下去了……” 敢情还是爹娘的错!大小姐气噎,骂了句:“你这个不孝子!” 李坏立马接道:“爹爹,饶命!” 大小姐怔了怔,脸上的怒容忽而消退了,半年之前,她也对另一个人跪地求饶,叫对方爸爸。一场儿戏罢了,只是回想起来会有酸涩感。 能够与大小姐疯疯癫癫,装疯卖傻的,除了恶人粑粑,再也找不出那么一个惊才绝艳的疯子了。 “叫父皇。”大小姐慢条斯理地咬牙,瞪着李坏。 “啊……父皇,饶命!”李坏面露惊恐,心里止不住疑惑:妈啊!这只骚鸡有病,是只疯鸡。 “乖……”大小姐摸着他脑袋,放开了揪着他的手。 李坏吓得瑟瑟发抖,后背满是冷汗。 “说起来,你是丐帮弟子,难怪与本小姐有缘。”大小姐走在高桥上,与李坏聊了一路,相互说了身份,当知道李坏无家可归投入了丐帮,大小姐拍着少年的肩膀,激励道:“就算做乞丐,也有生财之道,好好做人,本小姐看好你。” 她笑笑,今日刚说到这个小子,他就冒出来了。虽说无耻可恶得让她大开眼界,但还是个热血少年。 李坏撇嘴:你又不是老大,难道还能挺拔我做长老?如果跟着你能够有饭吃,认你做爷爷都可以。 “臭小子!你要再敢偷鸡摸狗,劫财劫色,本小姐就把你赶出丐帮!”大小姐刮了下他的后脑勺,警告道。 “父皇,你说你家开铺子,做玉器生意,怎么你一点儿不像个千金小姐啊!比泼……”李坏讪讪闭嘴,暗道:比泼妇还辣,哪个公子下得了口?她还嫁得出去么? “本小姐的故事长得很,一时也说不完,长话短说,总的概括:我卫初晴是条趟过女人河的女人。”大小姐如今头上冠了许多头衔,说出来她怕累死,身份越多责任越大。 “没事!父皇,儿臣有酒,你的故事慢说无妨。”李坏盯着大小姐高耸的胸脯,打着坏主意。 结果被大小姐一脚踹下了桥,摔在了船蓬上。 “忤逆子,敢搞老爹!”大小姐掀开裙摆,跨着石柱,对着船上的李坏挥手:“小,逼崽子!后会有期了!” 她笑吟吟地转身,走下了桥,李坏对她挥舞双手,与她挥别,忽而眼风瞥到大小姐的身后,变了神色,急忙跳到了岸上,对大小姐喊道:“父皇!小心身后!” 大小姐穿过了凉亭,要往里巷走去,听到李坏焦急的大喊,心头一惊,可她还没有出手防备,双肩被两股大力摁得不能动弹,就那么一转眼的功夫,她便失去了意识。 李坏已经追到了她身后,却在最后也无法救她。 “啪!”大小姐睁开了眼,看着黄昏的房间此刻无人,急忙站了起来,正要去找出路,她的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父皇……” 大小姐愣愕地瞪大了眼睛,扭头去瞅身后的人:“臭小子,你怎么跟我一起到了这了?” 李坏垂头丧气道:“儿臣想救父皇,可惜贼人实在厉害,咱们父子都被抓了。” 大小姐叉腰,又气又恨:“又是那些死逼找本小姐麻烦!” 李坏凑过来问道:“父皇,你的故事好有压力啊!”太可怕了,他不想听了。 “本小姐自带仇恨气质,小到家主之争,大到国仇家恨,邪教据点,土匪窝,本小姐都端了,算是仇满天下了。”大小姐肆意张扬,带着得意洋洋之色,着实羡煞了李坏这个草头王。 这是遇到了大姐大了。 “父皇!你的故事太精彩了!日后带上儿臣吧!儿臣要随你纵横战场,笑傲天下!”李坏意气风发地仰着脖子,胸怀壮志,满腔热忱地欢呼道。 “诶?你不怕死?”大小姐想起自己出征前,怕得想做逃兵,硬是被军师捉到了军队里。 “怕!我当然怕!”李坏脸色还有着红潮,激动地握着拳头:“可我除了胆子比别人大,也没什么本事了。不会做生意,又不会读书,不去战场,就要一辈子做下等人。我李家就我一个独苗,我不能这样下去,让人瞧不起,我要建功立业,要堂堂正正地做人。” 大小姐眼睛眯了起来,微笑道:“好一个李坏,品质恶劣,却还是个可以打磨的胚子。” 李坏摸着脑袋,怪不好意思怎么被夸奖,尤其是骚鸡姐姐明眸善睐的模样实在撩人。 “你看清了抓我们的人长的样子么?”大小姐从袖子里掏出眉笔递给他,让李坏把他们画出来。 李坏认真地回忆,在地上画了两张脸,很抽象,看起来像个人脸。 “长得很普通……”丢人堆里也不认识。大小姐怀疑李坏的画技,让他把对方的面容描述一下,结果还是一头雾水。 “他们把我们关在密室里干嘛?”大小姐丢着石子,打着四面墙壁,希望有人听到动静来救人。 “他们阴阳怪气的,听口音像只番鸭。什么日啊月的,不懂他们说什么。”李坏蹲在地上,胡乱画着。 “他们对我还有企图,一时不会要了我的命。”大小姐安心地躺在地上,摸着肚子,略感饥饿。 “他们图你什么?”该不会也想劫财劫色? “本小姐可不是一般的肉票,他们如果是寻仇,本小姐早就嗝屁升天了。既然只是把我关起来,那就想从我身上要好处……本小姐钱多人也多,或许……”大小姐脑子飞转着,忽然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把揪起李坏,阴沉着脸问道:“他们有没有喂我们吃了什么?” 李坏对她的一惊一乍有些无所适从,慌张道:“父,父皇,你息怒……” 大小姐不耐地喝道:“逆子!快说!” 李坏眼里露着无辜之色,想了想,恍然大悟,一脸安慰道:“父皇放心,儿臣无事,他们没喂儿臣吃药。” 大小姐啊了一声,踢了过去:“妹的!谁问你吃没吃药!你是要气死父皇,好继承皇位么!” 李坏被踹翻了,咕噜噜打了几个滚,然后慌里慌张地爬了起来,吓得头发竖了起来,看着大小姐的脸,忽而抱住了自己,露出小媳妇的模样:“你,你别乱来啊!我……我不是随便的人……” 大小姐浑身冒汗,脸色红得要滴出血,连眼睛都布满了血丝,这个人就像一团火,这显然不是因为怒火,而是…… “父皇!饶了儿臣!我们这样要天打雷劈的!”李坏贴着墙壁,瑟缩道。 第三百二十一章 父皇带你飞 “不孝子!你就他娘的看坏人喂你爸爸吃春药!”大小姐扯着衣襟,身体热燥得很,忽而心头一惊,难道她百毒不侵的体质变化了?这是重生的代价? 她擦着不断渗出的冷汗,惊恐地倒退几步,心绪一乱,意志立马受到药物的控制,她无法克制地狞笑,表情用力过度,显得狰狞可怖,瞬间打消了李坏的满腔淫,心。 “父皇!饶了儿臣!”看着逼近自己的大小姐,李坏就像个遭到土匪强暴的黄花大闺女。 “啪!”客栈里,明钰拍了桌子,把小二吓得缩在了门后,不敢伸手要小费了。 “你怎么了?”李冶从对面房间进来,看着气急败坏的军师,顿了顿,眼里有了了然之色:“她或许有苦衷。” 明钰要出门找人,李冶也跟着下楼,两人在过道对视了眼,然后各自收了回去。 “居士身上可带了银钱?”明钰摸着空空的钱袋,神色闪过一丝窘迫。 “方外之人,素来不带黄白之物。”李冶淡然自若,瞧了瞧明钰的发箍,那是纯银打制,刻着牡丹纹样,精致华贵,至少足够结了他们几日的吃住房钱。 “不该让她管家……”明钰头疼,他把所有的盘缠交给了大小姐,虽然不大放心,但他还是信任那个马虎鬼。 真失望…… “这感觉真不好。”明钰抵押了一块玉佩,在掌柜惊艳的目光下出了门,心里烦躁得很。 “你是怎地知道她出事了?”李冶问道。 “有人在我房里射了支飞镖,上面写着她的下落。” “这人好奇怪。” “我看八成是陷阱,她正落在了飞镖人手上。” 李冶神色沉凝,轻声问道:“他们会是哪一方?” 明钰思忖道:“华藏门,我们毁去他们一个据点,他们怎会轻易放过我们。” 李冶摇头:“如果是这方,药罗葛为何不动手?” 明钰朝她看了眼,若有所思道:“你看不出她有些心软了么?” 他们在黑海相互扶助,一同出生入死,怎会没有情谊?她能够操纵生灵,能够用音律摄魂夺魄,自然是有灵性的。 “但愿她能够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那又是谁要对付他们? “先看看他们究竟设了什么陷阱。”疑云太多,一时理不清头绪。明钰忧心忡忡,眼底还带着一丝懊恼。 密室里两个人撕打在了一起,像一只炸毛猫与一只瘦猴抢食物,你一拳我一脚,打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 “父皇!儿臣要断子绝孙了!”李坏吓得屁滚尿流,捂着裤裆趴在地上嘶叫。 “来!儿子!爸爸教你怎么生孩子!”大小姐不受控制地去扒他的衣服,刚要去蹭对方,眼底又露着痛苦的挣扎,猛然从李坏的发髻上抽出一根木簪扎着自己的肩膀。 “你他娘的离我远远的!别靠近我……”大小姐捂着肩头,摊坐在地上,借着好不容易抓起的理智,对李坏道:“你把衣服撕了,把我绑起来。快!我……我不能让军师做王八……你他娘的还不动手!真要断子绝孙!” 大小姐手里出现了银刀,眼里透着决绝,下一刻手一软,难过得眉眼纠结。李坏捂着耳朵,犹豫了下,看着她手里的银刀发怵,最后果断解开了裤腰带,朝倒在地上的大小姐跑了过去。 “父皇!儿臣对不起了。”李坏把大小姐的双手捆了起来,又去捡地上的碎布条打结,本来安静了的大小姐忽而睁开了眼睛,眼底燃着妖冶的火焰,眉眼一下子变得妖气冲天。 这回她是彻底成了一只风骚的鸡妖了。 “我的娘!父,父皇!儿臣不侍寝。”李坏的尾巴骨战栗了,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墙角,像只小白兔瑟瑟发抖。 “儿啊……父皇带你飞!”大小姐呵呵淫笑,双手一挣,手腕上的束缚立马崩裂了,她像只脱出囚牢的野兽,朝李坏狠狠扑了过去。 密室里响起少年痛苦而欢愉的叫声。 “差不多了,这次看他们如何收场!”密室外头站着两个人,穿着斗篷,长相平庸,浑身上下无一处特殊,他们的手腕上都带着一串佛珠,似乎是个出家人。 “走罢。”他们往外走去,前面是个洞口,这儿是个山洞。 “你去救人,我跟过去探他们底细。”山顶上站着两人,看着从山洞里出了的人,决定分头行事。 于是李冶去了山洞,明钰则跟踪着那两个和尚。 “做了,做了,我十六年的清白之躯……”李坏在密室里嗷嗷痛哭,为失去的贞操默哀一秒。 “智障!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想劫色!”大小姐紧抓着刀子,钉在地上,恶狠狠地骂道:“咱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他娘的倒是有反应了,你个无耻败类!” 李坏提着裤裆,欢欣鼓舞地跳了起来,为自己还在的贞操而庆幸,大小姐嗤笑,低骂:“有贼心没贼胆,你也就口花花。” 李坏摸了摸小弟弟,自吹自擂道:“我可不是银样镴枪头,你看地面都被戳了个洞。” 大小姐捏着额头,对这个死不要脸的混蛋也有着明钰对待自己时候的无奈:真是个傻子啊! “儿啊!为了维护为父的一世清白,只好委屈你,把你的好兄弟断了罢。”大小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然后神色激动,极为认真道:“快!快把小弟弟折断!” 李坏捂着耳朵跪地求饶:“父皇,儿臣要给你传宗接代。” 大小姐狞笑道:“你的弟弟妹妹会给我传宗接代,就先委屈你了!” 李坏绝望,又惊怒又愤慨,早知道就不管这只疯鸡了,做不孝子得了。 “诶呀!我擦!是谁破坏本小姐的好事!”大小姐本要挥刀自剁了李坏的小兄弟,忽而后颈被打了一记,剧痛中,稍稍有了些神智:“是你……”她看清身后的人,那张清丽绝俗的脸,让她松了口气。 “你总算来了,臭小子快滚出去……”大小姐瘫倒了下去,落在李冶的怀里,对着地上发愣的李坏骂了句:“死色胚,你乱想什么!” 李坏神色恍惚,喃喃道:“仙……仙子……” 李冶垂眼,看着大小姐妖艳的脸,自然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把她抱了起来,安慰道:“莫怕,有我在。” 李坏跟着她们走出了山洞,逃过了大小姐的魔掌之后,他倒是不急着与她们挥别,心里还想着跟大小姐驰骋疆场,名扬天下那回事。又见着那么个温柔美丽,仙姿佚貌的道姑,哪还想走,一腔淫,心都放在李冶身上,像只赖皮虫一样,黏着道姑走。 “他去哪里了?” “很快会回来。” “不会又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他有分寸,他放心不下你。” 大小姐揪着衣襟,低骂道:“这该死的……给本小姐服的什么药……”她心头情志高涨,按捺不住亢奋之情,在李冶怀里打滚磨蹭,浑身骨头都酥软了,仿佛千百只虫子在她骨髓里钻哪钻哪,要将她的精血全部吸干净。 她也饥渴了,也想去吸人的精血,看着近在咫尺的道姑,罪恶感席上了眼底,欲望诱惑美丽,让她的心一点一点冷硬,狰狞,恶化,绽出了一朵罪恶之花。 回到客栈后,李坏坐着大堂里点了两个小菜,吃喝了起来,李冶对他攀亲带故的一席话不予理睬,不过掌柜相信了,于是这个乞丐堂而皇之地大吃大喝。 “小师妹,你过来一下。”大小姐眼底闪着诡异的光,对着要步出房门的李冶招了招手。 “嗯?”李冶心道她言语清晰,莫不是药效已退,花蛊应该解了她身上的毒。 “你脸上有脏东西,我给你擦擦。”大小姐轻笑一声,她一向喜欢眯着眼睛,这次却不见了笑眼。 李冶神色一闪,脖颈刚低下了几分,便收住了,退身要离开,然而她腰间的穗子被大力一扯,束在身上的道袍松散了开来,将她修长的身躯深深掩盖的下去。李冶心中警觉,退身要走,腰间立马箍上了一双有力的手臂,一个闪神,便被甩上了床铺。 大小姐的臂力至今无人可及,能够举起百斤大鼎,又能把战神之剑挥洒自如,倘若与她使用蛮力,那是斗不过的。 李冶的双手被摁住了,大小姐娇软的身子磨蹭着她,时不时发出放荡的笑声,就像深山里修炼千年的妖精,一颦一笑都带着蚀骨的诱惑。她对李冶早已放下了心防,理智彻底被欲望撕碎,那些从来在心底的情愫瞬间膨胀,排山倒海,情炽高涨,一发不可收拾。 李冶睁大了眼,乖顺的眉眼凝滞了,放若被惊吓了,呆呆愣愣地看着紧贴着自己的脸,眼底氤氲着雾气,就像被坏女孩欺负的乖孩子,局促不安,惶惶害怕。 大小姐眉眼藏着狡诈,肆意张狂地含上了李冶的鼻子,轻轻咬着,双手紧紧搂着对方纤细的腰肢,探入那严密的衣襟。 李冶眼珠子仿佛被她的眼睛吸引,随着她移动,看着她的额头,然后一点点去看她的嘴唇,欲要深入她衣服底下的手向上抚住了她的脸,那双带着攻占性的目光露出促狭的笑意,缓缓垂下了眼帘,去啄她的唇。 轰!李冶眼底闪过激烈的纠结,震惊地看着横在眼前的小脸,双唇紧贴的时候,她仿佛认命了般合上了眼,所有的淡定,抗拒,自灵台灰飞烟灭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吃味 在大小姐的攻城略地中,她缴械投降,兴不起半点反抗之力。 仿佛百尺竿头划开了竹筏,行向湖心,竿头一深一浅,打出水花,整片湖面泛起了涟漪。 夕阳沉下去了,夜还很长,等到蟾宫爬到了中天,窗棂前洒满了银辉,房里才有了些陡峭的寒意。 大小姐捂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又把手放在半空,看着透过床帐倒映在手心的月光,心里发出痛懊的叹息。 大小姐首次觉得自己很混账,做了件千古恨的缺德事。她对不起小师妹,对不起军师,也对不起自己。 “你……睡着了?”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小手犹豫不决,想去摸那个光滑圆润的肩头,又踌躇着,小手放在被子外都凉了,她想了想,还是捏着被角去掩对方的肩头。 明钰背对着她,仿佛已经睡着了,大小姐送了口气,有种从审讯台下来的松懈,她把小手捂热了,从被子下探过手,要去抚摸对方,想着方才的抵一番事情,心里有了回味,心里满是感动,便要与军师说说话。 “所以呢?你现在又想谁了?”沉默的人忽而开口,带着情欲未消的慵懒。大小姐小手嗖地缩了回去,心头一惊,赶紧闭上了眼睛。 “做贼心虚。”明钰咬牙切齿地嗤笑一声,听着后面的家伙不搞小动作了,脸又阴沉了,心里堵着一口气,窝火道:“不回话算什么意思,你真动了那种心思了么?你当我凌明钰是什么人!休想怎么就算了!” 大小姐脑子里一片空白,哪还想得起后来纠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怎么去安抚吃味的明钰,她还搞不清状况,那时发生到了哪一步?军师大人一定撞破了什么,不会是撞上什么好事了吧!难怪会那么磨人。 大小姐卷着床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最后胡乱地扯了衣裳坐了起来,跑下了床。脑袋立马挨了一个枕头,她委屈地扁嘴,不敢作声,去翻箱笼里的东西。 “你又想跑哪里去?你想走了么?出去就别回来了!”明钰在床上气得直摔床柜,把两人的衣裳都丢在了地上,看大小姐没出门,忍住了怒火,没好气道:“出去不穿衣裳,想得病么?快把衣裳穿好,看着就气……” 大小姐本来满心愧疚,见明钰怒火中烧,心想还是别惹他不高兴了,赶紧穿了箱笼里的衣裳,溜了出去。 军师大人气头上,还是不招惹了,等明日他消气了再去讨好。 “你个混账!死人!你别回来了!”明钰踢翻了被褥,急忙披上了衣袍,走到了门前,看了眼跑到后院去的混球猫,眼底闪过痛恨之色,咬着牙关,把门反锁了起来,带着烈火般的决然。 “咦?那里起火了么?怎么那么热燥?”抱着酒坛睡在桌底下的李坏,打了个寒颤,缩着身子又睡了过去。 大小姐在后院坐了一夜,捂着脑袋头疼地回忆着凌乱的记忆,却依旧想不起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军师大人看到了什么画面才会气得想杀人。反正第二日,她是真的死定了。 “她走了……”卫初晴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松了口气,心头泛着失落感。 “喂!那位神仙姐姐我怎看得有些眼熟,她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李坏笑眯眯地问道,大小姐瞪了他一眼,骂道:“问你的几把去。” 李坏瞳孔一缩,惊诧地张大了嘴:“你,你说粗话。” 大小姐目露匪气,一把摁住他的肩膀定在墙壁上,挑眉道:“本小姐是赤昀第一恶女,这粗话算什么!” 李坏眼里冒着贪婪之色,不着痕迹地要摸上大小姐的胸脯,忽而斜侧有道愤火的目光打着他的脖颈,像一杆烈焰枪抵在了喉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于是他怂成了小,逼崽子,垂着脑袋任由大小姐欺压。 “咱们的帐,该好好算算了。你前后偷了本小姐二百五十两,这样吧!我也不要你现在就还,你也没钱……”大小姐支颐着脑袋,半撑着墙壁,只朝李坏这一边看着,伸手不怀好意地扯着对方的裤腰带:“你卖身一年给本小姐做书童,咱们的前仇就了清了。” 李坏举起双手摆着脑袋边,为难道:“我不敢那档子事的,我以前也是个世家子弟,受过祖宗余荫庇护,怎可卖身为奴?老祖宗的棺材板会压不住的。”估计会掐死他这个丢人现眼的不肖子孙。 “宁可做贼当乞丐也不为奴?很有骨气嘛!”大小姐假惺惺地笑着,然后咬着牙,用力拍着李坏的脸皮,凶悍道: “他娘的少给我装清高!做人奴才怎么了?一辈子就该抬不起头,受人轻贱!切!臭小子!本小姐今日就撂下话了,你不签卖身契,就把你要劫我色的事告诉我情人,他可不会让任何人染指我的。你等着被捅成马蜂窝罢!” “喔!他的刀法也不错,可以割下你的子孙袋。”大小姐别有用心地朝李坏胯部一盯,咯咯娇笑了起来,风骚无比,吓得李坏提着裤子就跑下了楼。 这个大小姐太可怕了,又风骚又凶悍,撩拨人心又辛辣狠绝,简直比千年老狐仙还厉害,是个万年祸害。 切!臭小子,本小姐逗你玩的,还真相信了。大小姐看着楼下大堂里静坐的明钰,苦恼地抓着眉心,找不到一句开场白,来解开两人间的别扭,这个小傲娇真吃醋了。 李坏想要逃跑,刚从大小姐眼皮子底下溜走,立马被一道眼风钉住了。 “你叫李坏是么?” 李坏尾巴骨抖了几抖,嘿嘿傻笑:“是,是啊……公子,有什么事么?” 明钰从碗底下抽出一张纸,点着一角的空白处,慢条斯理道:“会写名字么?签了它。” 李坏惊恐地跳了一步,抱着胸口做小媳妇状:“你,你要对我做什么?我不是随便的人啊!”虽说这个公子长得标致得过分,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可惜眉眼太耀眼,不好伺候。 “按照七玄律例,戏弄官府,偷人钱财,强行霸占,判你个死刑也不为过了。”明钰双手交握,板着脸色,明艳的脸有着一丝清冷。 李坏想要狡辩,大小姐适时道:“你小子就签了罢!反抗只会得到愈加严厉的对待。你就算没犯死罪,有人也能让皇帝亲口处置了你。” 李坏看明钰的气度,捉摸不定他的来头,又怕被忽悠,于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只被欺负惨了的仓鼠。 “你怎会在这里?”门口出现了另一个公子,俊雅非凡,正是李意。 “啊!你没事!真好!”沙罗曼跳到了明钰身边,娇呼一声,激动之下要去拥抱,立马被一只脚阻拦了。 “你……你干什么!”沙罗曼盯着大小姐的左腿,用力往下掰:“你个坏人!放下你的臭脚!” 大小姐把腿翘高了,显示着自己惊人的柔韧度,半空竖叉,她若无其事道:“你过去罢!我不拦你。” 李意急忙撇开了目光,不敢再看,对于大小姐的开放,他觉得很无语。怎么会有这样的奇女子呢? “你太不要脸了!”沙罗曼被臊死了,气急怒骂。 大小姐放下腿,按着腰身,趾高气扬道:“现在这里是本小姐的地盘,过分什么!” 明钰一直看她霸道野蛮的模样,这时凉凉地牵着唇角,夸赞道:“好腿功,卫大小姐的本事真大。”随后假惺惺地忧虑道:“翻墙越沟实在危险,可别摔傻了。” 明钰冷冷地盯着李坏,又点着桌上的契约:“签了它。” 李意欲言又止,看着脸色不善的军师,再看着面露羞愧的大小姐,又看看小心翼翼的沙罗曼,气氛太过压抑,他也一脸莫名。 “李兄,你为何不救我?”丧失人权的李坏趴在李意的肩头,咬着嘴角眼泪哗哗。 “乖,你现在也算有着落了,二妹知道会很开心。”李意皱眉,安抚着李坏。 “你有心事?”李坏机灵,很快察出了他的不对劲。 “听覃风说,二妹就在附近,她遇难了。” “那个八婆,除了对银子会说实话,对谁都不说人话。你相信她?你耳朵被雷劈了?”李坏翻着李意的耳朵,里面干干净净,他嘿嘿怪笑,抓了个昆虫塞了进去,被李意推了一把。 “我不放心她。”李意眼里露着眷恋,揉着被李坏捉弄的耳朵,无奈地说道:“你与覃风自相识便互不对眼,那丫头虽说身份不一般,不过也是有苦衷的。” 李坏没心没肺道:“我们都做不了选择,什么富贵荣华,名利权势,只有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玩得起的。我们一出生就是你们这些人的盘中餐,玩物而已。” 李意心头一刺,眼底闪过哀伤,淡淡道:“我与你也没什么区别,她也是。” 李坏掸着屁股,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往马车走去:“你慢慢找她,我先走了。这个世道快要乱了,生意难做,让她多在家里练功夫,藏龙山庄不缺钱,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别拖你这个大哥的后腿。” 李坏嘿嘿贼笑,爬上马车,立马被踹了出去,四仰八叉地倒在马背上啊啊乱叫。 “本小姐的地盘,你要敢踏足一步,你一辈子只能做我儿子!” 李坏郁郁地喂着马草,看着落日,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手里的稻草已经落了一大把,最后喂得乏味了,干脆偷工减料,把剩下的马草丢回了马棚,扭头要去偷懒。 一条马鞭划在他面前,李坏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明钰,心虚地直想逃窜。 不好!该不会为了昨天的事来算账了?诶哟!他可什么都没做。 “明日我们要行一百里,十匹马需要消耗十捆马草,你只喂了他们七分饱,我们便要少行三十里,对于我来说时间很重要,一日可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二十万兵马可以片甲不留,可以攻占下一个城池。你这般拖延怠慢,你所欠的债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明钰紧绷着脸,慢条斯理地走到马棚边,拾起李坏掉落的马草随手喂着马,他颊边的刘海遮挡了眉眼,露出弧度柔美的侧脸,这般看着顿觉多了几分温情。 “李坏,你这人散漫成性,功夫也不怎么样,你口口声声说不想被人瞧不起,但就算我放了你,你也照样会被人踩在脚底下。”明钰抚着马背,语气里带着嘲讽:“李坏,你信天命么?” 第三百二十三章 骑驴看唱本 李坏郁郁地喂着马草,看着落日,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手里的稻草已经落了一大把,最后喂得乏味了,干脆偷工减料,把剩下的马草丢回了马棚,扭头要去偷懒。 一条马鞭划在他面前,李坏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明钰,心虚地直想逃窜。 不好!该不会为了昨天的事来算账了?诶哟!他可什么都没做。 “明日我们要行一百里,十匹马需要消耗十捆马草,你只喂了他们七分饱,我们便要少行三十里,对于我来说时间很重要,一日可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二十万兵马可以片甲不留,可以攻占下一个城池。你这般拖延怠慢,你所欠的债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明钰紧绷着脸,慢条斯理地走到马棚边,拾起李坏掉落的马草随手喂着马,他颊边的刘海遮挡了眉眼,露出弧度柔美的侧脸,这般看着顿觉多了几分温情。 “李坏,你这人散漫成性,功夫也不怎么样,你口口声声说不想被人瞧不起,但就算我放了你,你也照样会被人踩在脚底下。”明钰抚着马背,语气里带着嘲讽:“李坏,你信天命么?” 李坏看着耀眼的军师,心道:这些世家公子一出生便是镶金带玉,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屋宅女人马车。而他只有平凡的父母,平凡的生活,成为一个平庸的人。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天命并不能主宰我,我虽出身权贵,但吃的苦头并不会少过你。”明钰负手道:“你们李家也是士族大家,即便旁枝末系,也不能一蹶不振,破罐破摔。既然不想被人瞧不起,那就力争上游,给你父辈争口气。” “想要改变命运,就要有所牺牲。” 他眉眼清明,恍若神明,身上竟还透着丝清冷,放若秋露虽浓重却滋润。 “你,只是说这些么?”不是来算账? 明钰拍拍手,眼里带着一抹冷厉,把李坏吓得一哆嗦,他目光炯炯,看着后院里出现的人,神色阴郁道:“晚饭过后,来这里等着,我有事找你。” 李坏瞧着在天井里洗衣裳的大小姐,连连点头答应。 明钰走过天井的时候,大小姐仿佛与他说了几句话,不过后来两人各做各的,互不搭理。 李坏觉得很别扭,尤其是同桌吃饭。 他的对面坐着沙罗曼,另外两个位置坐着大小姐与明钰,于是这餐饭吃得很憋屈,李坏都不敢够到沙罗曼面前的那盘红烧排骨,只能就近吃了些喂兔子的青菜萝卜,无视身旁二位火热的对视,就算爆炸了,他也能第一个逃跑,他还巴不得他们大吵特吵。 李意在河内县与他们离别,沙罗曼则是跟着军师一道,这几日两人相处得不错,而大小姐则天天给李坏使脸子,那张脸一天到晚阴沉着,跟那些个遭丈夫抛弃的老嬷嬷差不多。李坏感叹:骚鸡也会吃醋,味道应该很带劲。 可惜他是尝不到了。 大小姐与军师闹别扭,互不搭理,两人不仅分了马车,也分了房,于是大小姐与沙罗曼住在了一起。傻子都看得出沙罗曼对军师有企图,两个情敌住在一起,那敢情好,一定会有很精彩的戏码。李坏暗自瞧好戏,等着看两美女撕衣大战。 但在此之前,他被明钰叫到了马棚约会,这个约会很痛苦,期间痛叫连连,以至于让大小姐误会,后来一直逼问,他架不住大小姐的撩阴腿只好坦白,军师这是替他打通任督二脉,传授他少林六阳掌法。 按说他已过了习武的最佳时机,武功高手都是打小练基础,练就童子功,不过他发育迟缓,骨骼还未长好,还可以把握时机,于是接下去的日子,军师夜夜给他打桩,接经洗髓,使得他半年后脱胎换骨。 对李坏而言,明钰是他的第一个师傅,他是感激涕零的,早已想过日后有出息好好报答人家,只是那时候人家不需要了,这是他的憾恨之一。 练功回去,他搓了个澡,就赶上了场小夫妻吵架,自从得了明钰的恩惠,他倒也不存心看对方笑话了,倒像做个和事佬,但场面太激烈,怕是会引火烧身,便只好静观其变。 “好啊!还摔碗砸盘了!你他娘的是想一拍两散是吧!你个混蛋!不想过日子了么!”大小姐在房间里歇斯底里地哭叫起来。 “你不说话又是几个意思?你是讨厌我了?你后悔了?凌明钰,你当初没说在意我过去的,现在嫌我不干净!你太没良心了……”大小姐这回哭得撕心裂肺,屋子里又响起摔盆砸碗的声音,但依旧是她在唱独角戏,一个人自说自话,像个疯婆子。 “你以为每个人都有主角光环,茫茫人海一眼找到真爱?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是伤痕累累,哪个没有过去,没有故事,谁他娘的是崭新的,又不是衣服鞋子!你十八年里所遇的人,难道就没有让你喜欢的?你就没与人牵手,吃饭,唱歌,喝酒?” “你镶钻了还是你家有金山,本小姐与你还不是水到渠成,两情相悦,情到深处,无法控制,管他娘的世俗成规!很多人等着看我笑话,背后诽我谤我中伤我,恨不得把我踩进泥泞里,让我翻不了身!说到底,我就是稀罕你!你这个小傲娇,你要我的命是不是!” “我不是个好人,你就那么欺负我……”大小姐哭了会儿,哽咽道:“我告诉你,你甩不掉我的,回去我就要嫁给你,你撵不走我。” 她放完狠话,跑出了房间,李坏抓着脑袋,既同情又觉好笑,这个大小姐实在特别。 “不要脸。”沙罗曼踢进了房间,骂了一句。 李坏无奈地耸肩,随后进了自己的屋,这些公子小姐的恩怨纠葛离他太远。 神策府的婺女兵每月初一十五会下山,她们是七玄有史以来唯一一支女兵,由寰莺公主亲手编制,这些女兵骁勇凶悍异常,战斗力爆强,与最有战斗力的边军不遑多让。 按说七玄当今的军队军纪相当严苛,军人不得入烟花之地,并且也取缔了营妓这等共,军人消遣之乐的女人。 不过有个特殊,就是这些婺女兵了,她们由于某种原因,于是打破了当下的道德底线与世俗成规。她们是可以光明正大出入男妓馆,并且将俘虏作为泄,欲的男仆。 宣威将军潞琦云也是婺女兵一员,同样她亦可以肆意放纵,广纳男宠,其实有身份的女人养些男宠也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不要抓我!我不想精尽人亡!我选择自杀!我是烈男!宁死不屈!”一个男妓从花楼里跑了出来,结果被一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脸上还有刀疤的女兵扛在了肩上,大声淫笑地往回走。 看着这个画面的男人吓得鸡儿放了假,替男妓投去同情的目光,又有个男人要废了。 “妈的,跟这种女人睡一次,老子会肾亏。” “我腰不好,会被吸成人干。” 宣威将军府却挤了数十个男人,争先恐后等着给女将军暖床,自荐枕席,这些人个个非同凡响,有江湖侠客,有武士教头,也有艺人戏子。 “这些吃软饭的家伙,想来占我兄弟的便宜!嘿!老子打断他们的狗腿!”赵庸呸了声,唾弃这些没骨气的男人。 “谁是谁的啊?述冲那小子知不知道先来后到,琦云有个发小,喏!就是他,你们还是回去凉快去。”薛召陵拉着白阳,与赵庸抬杠。 “嘿!你小子,要跟我兄弟抢媳妇?好嘛!来过几招,看你是哪个路数的!”赵庸扯开述冲的阻拦,大手一拍,要与白阳过招。 “我还是算了。”白阳扭头想走,被薛召陵一把揪住。 “走什么!打就打,你也上过战场,怕什么!”薛召陵见白阳的糯性子来气,也不管他了,直接替兄弟出手,与赵庸打了起来。 两人都负伤,还不肯就此罢了,终于把府里的主人引了出来,赵庸与薛召陵被处置了三十军棍,赶回了家,门口那些欲要献身的男人被女将军凶悍的打法,无情的鬼眼吓退了。 “你们还不走。”琦云把手里的军棍放在身后,淡淡瞥了白阳一眼,白阳一声不吭,灰溜溜地跑了。 “你不走。”琦云看了眼述冲,在对方点头的时候,眼里闪着一丝神光,回身入了大门。 “白阳,你怎么那么孬!喜欢就喜欢,大胆去追!她要是不理你,咱们就死了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再拖下去,以后就舍不下了。”薛召陵恨铁不成钢,手点着白阳碎碎念。 “你别总打我啊!我脑子不够聪明。”白阳捂着头,一脸灰心丧气:“以前我觉得她太孤独,看起来很厉害,可是还是需要人保护。我喜欢她,想对她好,但她不一样了,她现在好像不需要人保护了……不对,她还是很孤独,可我保护不了她。” 薛召陵不以为然道:“那就换她保护你好了,这个有什么好烦恼的。你陪着她,她保护你,也是佳话。” 白阳又摇头:“也不只是这个原因,她不喜欢我才是真的。” 薛召陵踢了他一脚,骂道:“早点不可以说吗!害老子白挨了三十军棍!娘的!她不喜欢你,你还念念不忘干啥!赶紧断了,忘了,再也不想!你是蠢货啊!当然要对喜欢自己的人好,热脸贴啥冷屁股!” 白阳揉着屁股,嘟囔道:“我又不想来的,你偏拉我。” “你是说我多管闲事,活该挨打!你太不够义气了!我们绝交了。” 薛召陵随便说绝交,丢下兄弟走了,白阳堆着笑脸,追上去推着他的背:“别那么干脆嘛!再想想……我请你喝酒……走啦!” 赵庸看着走远的薛召陵呸了声,对着走在后头的述冲道:“这两货不自量力,他们怎么能与我们比,你替她挡下一箭,这个恩情足以让她以身相许。” 述冲忧虑道:“靖国公那日赠了她千里马,玄铁盾,护心镜,还有二个男倌,有心拉拢她。我怕会影响大局。” 第三百二十四章 十八断魂面 赵庸揶揄道:“女人就那回事,跟谁睡跟谁亲。你要成了她男人,她还敢与你作对?”他不以为意道:“靖国公那里,谁能看得到后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大家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自从大小姐那夜鬼哭狼嚎后,她的左脚裹上了纱布,不知是如何受伤,李坏旁敲侧击,但在大小姐杀人般的目光下,一笔带过。 大小姐受伤后,便很少下马车,最近还总是喝药,李坏又好奇地去翻她的药炉,结果被门口的炸毛猫踹进了灶台,差些烤成脆皮猪。 难怪军师吃不消,这个大小姐火爆脾气就跟发情的野鸡似的,见人就啄。 今夜傍晚军师出去了一个时辰,回来后带了一篓鱼虾,沙罗曼自告奋勇说她来下厨,因为在野外露宿,大家也就不讲究食物的味道,就让这个天真的小姑娘自得其乐。 李坏又想去看大小姐那边的动静,她今日一天都没说话了,不发脾气,倒有些不自在,别闷坏了。 李坏拿着一根小棍,预防骚鸡大小姐一个不爽,又来拿他出气。暗搓搓地靠近,才发现大小姐在下面,这个龙须面是昨日在镇上买的,加水一煮就成。 大小姐稍微放了些佐料,五颜六色,千奇百怪,让李坏直打鼓,这是又要搞什么名堂? “父皇,母后今日抓了很多鲜货,有个异族少女居心否测,在母后面前大献殷勤,展现她超凡脱俗的厨艺,欲要拴住母后的位,与你争宠。”李坏唯恐天下不乱道。 大小姐磨着黄褐色的叶子,把它磨成粉放入碗里,李坏问这个是什么,她眉眼不动道:“木屑。” “哪这个呢?”李坏看她又加了勺白色的粉末。 “皂角粉。” 李坏嘴角抽搐,木讷道:“那这个呢?”他点着另一盘红色的粉末,大小姐舀了勺:“氧化铁。” 他抓着脸腮,一头雾水:“哪这个呢?” “黄土粉。”大小姐舀了勺黄色粉末。 “哪这个呢?” “浓硫酸。”大小姐把清色的油状物倒进了碗里,李坏头皮发麻,指着最后一碟,瑟缩道:“这……这个呢?” 大小姐露出阴冷的笑容:“蛆。”她把灰色的,细长的东西放进了碗里,搅拌成暗红色的糊糊。李坏忍着呕吐的冲动,艰难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这个是给谁吃的?”别是我吧? 大小姐把煮好的面条倒进碗里,搅拌均匀,呈现出一碗噌光红亮,香气扑鼻的寿命,她含着残忍恶毒的笑容,把面端给李坏:“儿啊!今日是你母后诞辰,这寿命是父皇给她的恩赐,你要看着他吃完唷!要是他不吃,父皇就给你惊喜。” 李坏想起她昨夜拿着一条眼睛蛇把玩着,把他吓得落荒而逃,同情顿成了冷漠。这个蛇蝎女子,谁他娘的敢靠近! “公子,这是我家小姐专为你煮的寿面。”李坏怀着愧疚忐忑的心,把面端了过去,沙罗曼正烤着鱼虾,看到这碗红油油的面条,皱眉道:“这能吃么?看着很辣。” 李坏你敢说里面放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赔笑道:“这是小姐的心意,她今日心情不大好,不过还记得公子的诞辰,也是有心了。”对不起啊!我家父皇心情不好要杀人,死道友不死贫道,委屈你一下。 “她有什么不开心,晚上做梦都偷笑,像偷了什么宝贝。”沙罗曼不屑。 “她现在在做什么?”明钰拿过李坏的碗筷,搁在身边,盯着前面的那辆马车,大小姐正坐在马车一侧煮着东西。 “她也吃汤面。”就是料没有你多。 明钰拿回了视线,毫不犹豫地拿起了筷子,吃了口面,李坏心惊胆战地为他捏把汗,大小姐制面的画面太惊悚,看着美得不像话的军师,吃着惨不忍睹的食物,实在是件惨绝人寰的事。 悲哀!娶大小姐那样火辣的骚鸡,是种人生的挑战。 李坏不忍看军师吃完面的脸色,不过在沙罗曼的惊呼里,他仓皇地逃到了大小姐身边,报告敌情。 “父皇,儿臣已完成使命。”李坏为自己的良心默哀。 “你母后惊喜么?他是什么表情?”大小姐露出甜蜜的笑容,很撩人,李坏哆嗦道:“他会刻骨铭心。”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乖。”大小姐喝了碗面汤,咬了个馒头,起身上了马车。 晚上明钰教李坏六阳掌法的口诀,脸上蒙着面纱,李坏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军师是欲盖弥彰。 大小姐的手段真够狠,不怕要了情人的性命,这次军师是自己心甘情愿地入套,不干他李坏的事。他眼力好,已经瞄到了军师那双眼睛,就跟小兔子似的,又红又肿,心里有同情三分。 赤昀城这日格外热闹,清晨就听到城门处的锣鼓喧天,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动,放若炸开了锅。皇宫里出来了一对禁卫军,还有数百名文武大臣,他们伴随着圣驾而行,往北城门而去。 原来是消失已久的军师回京了,并且带了一支象队,带着万里之遥的异国国王的赠礼面见吾皇。 说道军师,赤昀全城百姓会毫不吝啬夸赞:神机妙算,巧破关口镇埋伏,用兵如神,以少胜多,杀得契丹二十万大军片甲不留,所向披靡,一日连攻三地,替七玄开疆拓土,立下不世奇功,可谓一代军师。 皇帝亲自接见军师,掌事公公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右仆射凌明钰,天惠聪颖,屡立奇功,朕心甚慰。着吏部从重议奖,特加封为一品君侯。钦此。” 明钰跪拜接旨,叩谢圣恩,与他一同跪拜的还有卫初晴等人。大小姐心里郁闷:本小姐也出血出汗,怎么就没好处?没我就解不了幽云城的围,也俘获不了契丹太子。小气巴拉的皇帝,封我个女员外也好嘛! “卫家大小姐,人在何处?”皇帝双手撑着扶手,沉声问道,那表情看得百姓们愈加低下了头,震慑人心的帝王威仪无人敢触犯。 明钰一直保持跪地接旨的姿势纹丝不动,大小姐瞧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心不在焉地说道:“民女在这里!” 皇帝盯着大小姐耸耷的脑袋,不悦道:“卫初晴,听说你死在了契丹十万兵马阵中,怎么回来了?” 我擦!本小姐不问你要好处,你还嫌我命太长!靠!知道你是铁公鸡,也不用那么诅咒债主啊! “民女遇得贵人,大难不死。”哼!你巴不得我死,我偏不死,气死你,再继承你的家产。 “哪个贵人?” 这个皇帝查户口?村委书记么?靠!本小姐贵人干嘛告诉你!说了让你好宰了我?本小姐才不傻。 “民女遇到了位仙女,她救了我。”大小姐胡诌道。 “仙女?你去回纥借兵,也是仙女相助么?” 大小姐心里有个小人叫嚣起来:他娘的!本小姐知道你的居心了,你就是想赖账,想把我的功劳推到仙女身上,还让我得不到一丝回报,让我不平不甘不忿,从而满足你变态的恶趣味。 “圣上认为是就是了罢!”切!谁稀罕你的东西,本小姐有个军师就拥有天下了。 “你诚实了,不弄虚头八脑的话来唬朕了。”皇帝微微牵动了嘴角,露了丝和蔼。 “哪敢啊……”不要命了么我。 “几月不见,你好像胖了,你倒是心大,刀剑无眼,你能够回来,让朕刮目相看了。”皇帝眼里闪着神光,忽而郑重道:“福如海,宣旨。” 大小姐一呆,愣愣地看着掌事公公手里那道明黄色的圣旨在眼前缓缓打开,黄稠底画着九条威武的蟠龙,被意外打懵了头,不知道该怎么欢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侯之女卫初晴,机智灵巧,能言善辩,赤胆忠心,屡建功德,于战场千里救兵,于青州拔除华藏门据点,慷慨解囊,仁厚大方,带领峪口村百姓另谋生计,强国富民,替朕分忧。着即册封为闻喜县主,钦此!” 大小姐脑海里乍响了烟花,眼睛冒着亮闪闪的星星:县主!我也是皇亲国戚了。 明钰抬头看着福如海手里的圣旨,眉眼一如既往,肃穆严谨。大小姐接旨后,正要起身,皇帝喝了一声:“朕还有赏金,你不想拿了么?” 大小姐恍然大悟,急忙又跪好了,皇帝不悦道:“还是不成气候,安分不下来。” 我怎么知道有这个规矩?大小姐问心无愧,等着拿赏银。 “卫初晴,你这人胆子大,又玩世不恭,走哪儿都有你的风流韵事。朕听闻你与军师二人同生共死,情比金坚,当真是事实么?” 明钰不作声色,垂着眼帘,默默看着地面,两鬓刘海微微拂动,已久是意气风发。 “介个嘛!”大小姐抓着下巴,瞄着军师岿然不动的背影,哼哼道:“就那样罢!” 皇帝神色一变,猛然喝道:“什么那样这样!卫初晴,你给朕说清楚明白!” 第三百二十五章 给不给嫁罢! 大小姐豁然抬头,心绪复杂,皇帝对他们的事如此关心,并不只是出于舅甥之情,而是冲着她与淮清王的过去而来。 靖国公与淮清王共分七玄三分之二的兵权,二方对立已久,加之上次兵演失误,造成红营士兵死伤,黄营将士得到严惩,二者更是势同水火,不可兼容。 大小姐出征之前便与淳于澈坦言,二人之间只是纯粹的合盟关系,不再涉入彼此生活。但这些不能为外人知道,故而外人依旧还认为她与淮清王暧昧不明。 皇帝这是要大小姐当着百姓面前,明示立场了。 “民女对凌军师……”大小姐心里有丝顾虑,她并未向明钰坦言一切,如果有所隐瞒,日后他若是知道会难过。她握紧了袖下的拳头,期盼明钰能够替她说句话,让她多一份坚定。 皇帝亏她支支吾吾,神色惶惶,就像个初涉情爱不知所措的女孩子,眼底有着不可名状的光芒,随后又板着脸,摆出威严的架子:“卫初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拖泥带水,优柔寡断,像什么话!”他微微俯身,意有所指道:“仔细回答,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 大小姐深吸口气,露出凄苦的表情,心里幽怨道:罢了,罢了,谁让本小姐稀罕你。她深深叩头,嗖地睁开眼,决绝道:“民女便是中意军师大人了!陛下,你给不给嫁罢!” 皇帝一惊,双眼射出精光,像头惊醒的豹子,一遍遍打量着卫初晴,这个大小姐果真有无可比拟的勇气。 她足够聪明,却有着足够的傻气,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沙罗曼暗骂道:不要脸的骚狐狸。 李坏乍舌:父皇!你真是英明神武,龙精虎猛啊! 老百姓大吃一惊,唏嘘连连:原来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都是真的,这个恶女居然染指了七玄最耀眼的明珠。 大小姐虎视眈眈,盯着明钰笔直的背脊,暗自磨牙,本小姐的名声又烂出了方圆十里,你个死傲娇,是为了让本小姐服软么?我答应你了。但你敢不娶,我就把你千刀万剐了。 “陛下,他们才刚回京,这些儿女情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回去再详谈。”成熟圆润的声音从鸾轿后头响起,大小姐望过去,见着一个宫装的妇人走了过来,原来是寰莺公主,她身边还站着靖老王妃,不过等大小姐母蛊再转到两人身后时,脸色阴沉了。 又是那两只猪婆!大小姐觉得会坏事,貌似那两个家伙从前一直傍着老王妃这座靠山,还打算把女儿塞给明钰,卖女求荣。 又要打小怪了。大小姐心里发出阴冷的笑声,妈的!傻逼,爸爸教你们怎么死。 “今日便说到这里,卫初晴,你的话,朕会斟酌。”皇帝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明钰,随后摆驾回宫。 大小姐掸着裙幅起身,心里不是滋味,婚姻大事让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插手,注定要一波三折。 李坏的眼睛都黏在了她手里的圣旨,心里羡慕极了,还有一丝庆幸:这回是跟了大佬了。 “你等一下。”大小姐见明钰要随寰莺公主离去,急忙叫住了他,捏着裙摆撵上去,遭到卫夫人与刘月娥鄙夷的白眼。 老王妃对她颇有好感,和蔼地打招呼,寰莺公主淡淡看了她一眼,把目光移到了明钰身上,大小姐从腰间解下一条五色络子,交到明钰手上,抿嘴了片刻,眉眼显出一片坚毅之色:“我等你。” 明钰看着指间那条精致玲珑的络子,眼底氤氲着雾气,随后缓缓收紧了手,负手后背,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大小姐撩着耳边的碎发,偏头看着一脸嫉妒的卫夫人,狞笑道:“黄淑仪,你玩不过本小姐。” 她猛然收起笑容,故作淡然,高扬着头,在众多人不解,质疑,轻蔑,仇视,唾弃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李坏对着大小姐高举双手,歌功颂德,溜须拍马,把肚子里学的那点墨水都用上了,结果被沙罗曼鄙视到家。 “一对白目!”沙罗曼与大小姐同吃痛睡,早就对大小姐那点舞文弄墨的本事知之甚深。 李坏有个疑惑,大小姐为何对明钰这般死心塌地? 他看了一路,只有大小姐在为他付出,洗衣做饭,洒扫打杂,一个恶霸大小姐化为了军师的绕指柔,虽然厨艺不咋地,洗的衣裳也不干净,粗鲁可算贤惠顾家。 若是他有这样的待遇,早把这大小姐纳入房里了,不知明钰在闹什么别扭。 蛋定,本小姐难道就不会装!大小姐甩着鞋子,立马开启了女汉子模式,大摇大摆,走得欢欢喜喜。终于回家了,她的春天到了。 大小姐露出张狂大笑,把路边的流落狗吓得夹着尾巴溜了。 “过几日是二月十二,错过了春节,赶上花朝节也不错。”大小姐走在忆盈湖边,看着夜色下的湖泊,惆怅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夜风把湖畔的杨柳吹拂得四散,像女子的长发随风飘荡,透着凄绝。今夜星月消沉,乌云密布,沉闷的空气里狂风大作,暴雨将至。 “我以为你去一趟沙场,性子会愈加不受拘束,你方才的诗句可不像玩世不恭的大小姐了。”叶娉婷拍着大小姐的手背,脸上是温婉的笑容。 卫初晴早上受了封赏,让李坏带着它回了卫府,自己与前来接风洗尘的娉婷去了五福园吃了顿酒席,席间有红阁主,宝儿姐,婧婧等人,姐妹们欢聚一堂,散席后,各自回家。 婧婧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小宝贝!分开了几个月,你就对我那么冷淡,人家好难过啊!”在去酒楼的路上与红阁主三人接头,大小姐立马猴上婧婧,与这个身世与她相似,性情相投的死党勾肩搭背,哪知人家撇开了目光,神色冷淡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大小姐露出伤心状:“你不开心啊!就那么希望我回不来?人家好伤心,你喜新厌旧!”她戳着婧婧的脑袋,控诉道。 “别靠近我,你是猫妖么?黏糊死了。”婧婧心烦意乱地推开大小姐,走在众人之前,背影看着很煞气。 “她怎么了?”大小姐扭头看红阁主,对方用无奈的眼色对视过来。 这算几个意思?她活泼可爱,耿直大方的婧婧怎么那么冷血无情了。几个月而已…… “是我太疏忽了,可我又无法把她带在身边,本以为红阁主能够保护她。”大小姐忧心忡忡,觉得事态很不妙。 “妹妹,这世上每个人靠的都是自己,福气不是靠撒娇耍赖得来的,她长大了,并不是你照顾得不好。”娉婷摇头,看着忆盈湖,愁绪万千: “我七岁的时候,便知道要靠自己而活,有一次扭伤了脚,我怕得要死,如果断了骨头,我就学不了舞,要靠皮肉生意养活自己。我那时候觉得老天对我太不公平,于是对金钱很是奢望,如果有人能够救我,我就一辈子给她当牛做马。” 娉婷晃了晃脑袋,把心事甩开了,对大小姐道:“婧婧是个倔强的女孩,刚烈明智,敢爱敢恨,她很像你,终究会变得坚强。” 卫初晴嗯了一声,转眸去看她,佳人依旧风华绝代,容颜如玉。 “那丫头与我是很投缘,不过我倒不想她变得与我一样。” 娉婷若有所思道:“你怕她占了你风头?” 卫初晴甩了甩袖子,扭着手关节:“怕她累坏了。” 娉婷用慈母般的目光看着虚渺的天空,安慰道:“别太辛苦,姐姐会帮你。” 大小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摸了摸娉婷的胸口,随后被打了一记,她惊艳地说了句:“姐姐,你的胸怀真伟大!” 娉婷嗔了她一句,看她跑出了戏台,急忙喊道:“你去哪儿?要下雨了。” 大小姐挥手告别,嘴里含着轻松的笑容,她终于找到了一丝回家的感觉,这个姐姐真温馨。 不过回去后,她得要掀起一场风暴! 刘月娥,黄淑仪,姑奶奶来找你们玩作死游戏了! 大小姐走在路上,想着怎么把两老妖精收拾一顿,握着拳头初步定下了方案,不想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轰隆!天际划破一道惊雷闪电,大地瞬间出现了飞溅的水花,大雨滂沱下,一个人擎着伞缓缓走来。 云纹长靴千尘不染,白裙上洒着金花,仿若花神之泪,青丝半泄,头顶一方雨后的晴光,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如诗如画般展开了。 大小姐走在石桥上,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看着白衣人一步一步提着灯笼朝她走来,那脸上带着与她一样的愁闷,郁郁的眉头,像砚池里徘徊来去的思念。 “好久不见了。”大小姐咬着嘴唇,干涩地开口道。 李冶垂下头,把头顶的伞移给了她,低哑道:“好久……不见。” 大小姐用力咬了下去,舌尖尝到了血腥味,露出哭也不是的笑容:“很抱歉。” 李冶握着伞柄的骨节一收,合着凤目,大雨遮掩了她的神色,良久,她缓缓说道:“恭,喜,你。” 大小姐听着这声道喜,肩头一抖,神色复杂,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的神色忽而显出决绝,伸手握着伞柄,把伞转到了自己头顶,看着被雨淋湿的李冶,咬着牙齿,心里做着激烈的斗争。 李冶豁然抬眼看她,亦是虎视眈眈。 “居士,你喜欢我罢!”大小姐冷冷问道,她的眼睫不端滴着水,刺得眼角一片湿润,但她努力撑着眼眶,呲牙道:“我知道这个问题好不要脸,但是我一定要问清楚。” 她的眼角出现了血丝,看着李冶紧缩的眼眸,紧紧咬牙,差点把压根磨碎了,她鼓起勇气,把藏在心底的话从牙花子里嘬了出来: “其实我也喜欢你,就在几月前,我对你动了世俗不容的感情!” 第三百二十六章 让她自个儿摔死! 李冶静止了,仿佛一座冰雕,浑身都透着不可逼近的浩然之气,仿佛是动怒,又好似刻意地冷漠。 “你知道么?我喜欢你,就算……”大小姐很认真地说着,不管不顾,像是撒泼的疯子。她擦了把眼睛,忍着心里的冲动,带着哭腔道:“可你一直躲着我,拒绝我……小师妹……我现在喜欢上别人了,很喜欢很喜欢,我可以为那人让世人所不容……可我不能为你做这些!” 她撕心裂肺地哭泣出声,那些带着罪恶的欲望流出了夜色,遭受暴风雨的打磨,一点点消失,大雨把她心里的执迷洗涤了干净。 “我知道……”李冶眉心急跳,想要闭目凝神,眼睫一直在颤,漱漱甩落着水滴,仿佛遭遇变心的洛神,悲泪愁泣。 “那天的事,很抱歉,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大小姐缓步走近,把油纸伞还给了她。 她像只兔子般跳了开去,慌不择路道:“我不知道怎么再见你了,如果你还能原谅我,花朝节那日,我会备好酒席,诚心道歉。” 大小姐甩着脚丫子跑远了,李冶也是倦了,不再纠结在她身上,看着另一边的夜空,繁华的京都夜景一片冷寂,屋檐下的灯笼被雨水溅上了斑驳的水渍,把旧日时光尽都打破了。 遇见了未必是正好,有缘分未必比得过凑巧。李冶想起明夕的话,握着空空的拳头,随后缓缓放开。 她得到过,但又放下了。 “你打算原谅她么?”和尚居然会跟踪,李冶眼底划过无奈,叹息之后,落寞道:“我现在很抑郁,道友,你说怎样的人生才算最好的?” “我不求十全十美。” “十全九美?”慧觉撑着伞踱步到她身边,讥讽道:“贫僧要能堪悟,何须在此?人生不要看得太透,否则活着当真没一点人味。” 李冶沉默不语,慧觉没好气地道:“你出去一趟,变得太多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得道成仙了!不过你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倒像个人了,情爱连神仙都无法抗拒,为了它宁可放弃道行,所以你也别潜心修道了,过些人该过的日子。” “和尚,这一趟我没有白走,虽然我失去了唯一的筹码,但我明白了一件事。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从前我只是错爱了一场,输光了所有的一切,不过我不会再纠结过去,它已不再是噩梦。” “你放下了?” “放下过去,我会轻松,放下她,我会欢喜。” “这怎么说?” “她尚年少,而我已经老了。”她的路还远,天还宽,我会好好看着她,让她找到自己的天空,天马行空,自由自在。 “我不明白。”慧觉盯着李冶娇嫩的肌肤,怎么看都像个十七八的大姑娘,说老也是他吧! 大小姐回到卫府,换了身衣裳,走到大堂,正对上叔叔那种惺惺作态的笑脸,这个老家伙拿着她的赏银爱不释手,笑呵呵地走过来打招呼:“阿晴,这次你出去辛苦了,叔叔与你婶婶都好担忧你,你婶婶今日替你烧香拜佛,盼望你平安归来。” 大小姐看着正选着珠宝首饰的卫夫人,心中鄙夷:活该一辈子发不了财,瞧这小市民的嘴脸! “那多谢叔叔婶婶的祈福了,不然本小姐还真回不来了,你们倒是对我有恩啊!”大小姐坐在位置上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敲着桌子,看着卫夫人欲要发作的嘴脸,搓着下巴,嘿嘿笑道:“这些赏银你们要的话都拿去吧!” 卫夫人惊讶,搞不清这小丫头怎么那么大方了,她还想借着长辈的身份去讹诈她的钱呢! “介个钱,本小姐日后还会有很多,你是我亲叔叔,都是一条血脉上的人,分什么彼此。”大小姐将过去的恩怨都抛在一边,端起丫鬟递上的茶杯,吹着上面的热气。 “阿晴,你说的好,咱们都是本家人,关上门都不分彼此。叔叔对你比对雨蓁还要好,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看待,你婶婶因我对你偏爱所以从前一直针对你,但现在你也长大了,要出嫁,总得有个长辈替你做主,以免让你夫家看轻了去。” 卫剑这时候说话倒像是个长辈,语重心长,循循善诱着大小姐:“你父亲跟我是亲兄弟,若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老夫也不会在公务繁忙中抽空来照料你。记得你那么高的时候,你父亲去了战场,我就一手抱着你,看他在校场上阅兵。” 大小姐抿了口茶水,瞥眼看着卫夫人的表情,身子朝椅背一靠,思忖了下,说道:“叔叔,可知我欲嫁谁家?” 卫剑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阿晴,找了个好夫婿。” 大小姐挤了挤耳朵,看向卫夫人,对方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像只嗜血的虫子,脸上挂着刻意的笑容,当真有些惨人。 这里一个纸老虎一只母大虫,心里早就想把大小姐生吞活剥了。 “诶……此事还未落定,圣上说要再斟酌。”大小姐唉声叹气,伸手抚着肚子,面露愁苦。 卫夫人紧紧盯着她微隆的小腹,像吞了只苍蝇,瞪着眼睛,急问道:“你,你别是怀了那东西?你们在外野,合了!” 卫剑震惊,脸上闪过厌恶之色,回身喝住了卫夫人:“你胡说什么!这可是关系我卫家声誉的事,不可乱说!你让雨蓁怎么见人。”他很快又堆起慈爱的笑容,回身道:“你婶婶是太紧张你了,阿晴,你也累了,回去歇息。你的终身大事,叔叔会给你争取。” 大小姐捶着腰杆,捂嘴轻笑,愉悦地转入了回廊。 “这个小贱人,居然有野种了!雨蓁的东西,倒是让她强占了!哼!有野种就得瑟了,能不能生下来还成问题!”卫夫人嫉妒得双眼都红了。 “你别乱来,凌世子的才智在靖国公之上,是棵比淮清王还牢固的树,年少有成,勇略过人,屡建奇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我现在总是受左相一派挤兑,得靠棵万年大树,靖国公拥护太子,太子又是未来储君,所以我们不能得罪凌世子。” 卫剑分析着朝堂党派之争,分析利弊,权衡轻重,眼里露着野心勃勃,卫夫人看着他雄心壮志的模样,神色恍惚了下,随后坚毅道:“那我就忍那丫头一阵子,等你扎稳了根基,我再新帐旧账一块算。” 卫剑看着妻子忍辱负重的模样,心里感动,拍着她的肩头,安抚道:“我也没让你委曲求全。” 卫夫人惊讶道:“你不想与她冰释前嫌?” 卫剑呵呵冷笑,眼底透着深恶痛觉之色:“那丫头看着就叫我心里难受,我怕日日看到她食不下咽。她必须除掉,有野种如何?她曾是淮清王的女人,不清不白的女人怎能成为侯爷的正妻?” 卫夫人忧虑道:“凌世子是个有主见的人,他认定了那丫头,也想过她的过去。他今日收了小贱人的贴身之物,不会那么容易改变主意。” 卫剑发出一丝奸诈的笑声:“当今天下,时值变化之计。今日是县主,他日亦是落毛凤凰。” 卫夫人也娇笑出声,饶有兴趣道:“你有什么法子?” 卫剑摸了摸发髻,对她吩咐道:“把官帽拿过来,我出去见一见同僚。” 卫夫人替他系官帽,卫剑细细说道:“这丫头素日的言行早就受人诟病,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小贱人,不足以危及那些高位者,便也冷眼旁观。如今她爬高了,而她会挑战一些人安身立命的道德成规。这下无需我们出手,让她自个儿摔死。” 卫夫人送走丈夫,回屋琢磨着如何把女儿的婚事落定,另外对大小姐送去一片虔诚的诅咒。 大雨过后,夜空愈加清晰,像是把陈年积尘一股脑儿冲唰了。 大小姐在竹园捡了根棍子,随手比划了起来,李坏敲着核桃,嘴里咬着一只鸡腿,不一会儿就剥了一小碗。 “你觉得这里的人比起你的家乡如何?”大小姐把木棍翻看了几回,抵着鞋面,若有所思。 “我是湖州人,那里生意人多,看着那些奸商就来气。不过这到哪儿都有讨厌的人,你们这里人更势力,更虚伪。”李坏啃着鸡腿,吧唧着嘴巴,大小姐把棍子插在地上,拿着李坏剥好的核桃往嘴里塞。 “父皇,你的心真大。”李坏估摸着大小姐的胸,预测最近她又长了起码五斤的肉,再这样吃下去,会圆成球,到时候军师会压力很大。 “你父皇胸襟广阔,不与傻逼一般见识。”大小姐喘了口气,吃得有点撑,便揉着肚子,李坏盯着她银盘似的脸,又扫射着她脖颈下的波澜壮阔,连连点头:“父皇,你真的很伟大!” 大小姐一脚飞了过去,踢翻了他屁股下的马扎,李坏哎呦一声,像着乌龟似的仰天翻着。 “你觉得我这些叔婶堂妹如何?”大小姐拣着棍子,慢悠悠地走在李坏身边。 “他们看见我,当是看见了臭屁,没感觉。”李坏抱着手臂,学不倒翁在草地上一摇一摆。 “卫雨蓁好看么?”大小姐惊讶他这个色狼遇到美女居然还能保持人样。 “美是美,比她好看的我都见过了,也就那么回事吧!”李坏看了眼大小姐笑吟吟的模样,搓手道:“你笑起来比她好看。” 大小姐得意洋洋,李坏接着道:“她贤惠,看样子可以相夫教子,不用担心她红杏出墙。” 大小姐呲牙,笑吟吟道:“那我呢?” 李坏搓着手指,贼兮兮道:“父皇你是属于天下人的。” 大小姐目光流转,叹息一声:“儿啊!” 李坏噌地跳了起来:“父皇,有何吩咐?” 大小姐把木棍收到身后:“你晚上过去找一下你母后,就说父皇有难,问他借点宝贝。” 第三百二十七章 舌战酸儒 大小姐最怕三种人:圣人,君子,读书人。她虽是个恶霸,胡作非为,却不敢招惹这些人。但怕什么来什么,五更天,她的府邸已经热闹非凡了。 大小姐起着衣裳,对丫鬟说道:“二小姐起了么?” 丫鬟回了她一个难以理解的话,今日卫雨蓁鸡鸣就起床了,而且下了厨房,煮了早饭,整齐碗碟,铺设分张。这太不可思议了,她异魂附体? 大小姐不解思量,梳妆打扮了一番,拿着一个豆沙包,朝大堂走去。 大堂里坐了十数个穿着儒衫的老夫子,正襟危坐,肃穆以待。大小姐进去的时候,恍惚觉得进入了皇宫大殿,这些老学究竟然等候她的大驾。 “你就是卫初晴?”坐在东房的老夫子开口问道。 大小姐整顿衣裳,轻行缓步,敛手低声道:“正是,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姓王名阳明。”王阳明是吏部给事中,直隶皇帝管辖的言官,而在场的这些人是督察院的御史,都是贤儒。 大小姐抿唇,与在座各位鸿儒相互照面寒暄,而此刻有丫头已备好了茶汤,迎来递去。李坏跟在她身后,看着这帮夫子,捏着鼻子扇着手,心道:这帮老头这都是什么表情?歪瓜裂枣,如同毛蛋臭豆腐。 “卫氏不过微末之人,幸得皇恩浩荡,册封为县主。如今各位贤儒前来恭贺,卫氏不胜荣幸。”大小姐坐上了太师椅,与王阳明平起平坐。 “县主娘娘今非昔比,如今风采过甚,怎还会将我们这些贤儒放在眼底。”王阳明客气一笑,他的同僚们交头接耳,露出嘲讽清高之色。 “王大人此话怎讲?卫氏从未冒犯过诸位贤儒。”大小姐讶异道,随后把手交叉放在膝上,神态恭顺。 “县主过去之事,我等都已风闻,当初县主还是一个孤女,由吏部尚书收容,而县主却刻恩忘义,仗势欺人,逼迫亲叔,暗害婶婶,众人皆知。”王阳明挑着唇角,目露不屑,其它贤儒听之,皆是异口同声道:“知恩不图报,实乃猪狗也。” 李坏乍舌:我的乖乖,这群老头上门搞事啊! 大小姐若是按着本性早就把这群老土鳖轰出去了,不过她思忖了下,依旧心平气和道:“愚者捕风捉影,安可相信。诸位贤儒具是高风亮节之辈,怎可信道听途说。” 王阳明捋着胡子,说道:“德行有失者,如何让人信服?” 大小姐又讶异了,笑言:“这如何说?本县主一未杀人放火,二未偷盗强抢,况且圣上的旨喻里也说了本县主除暴安良,慷慨仁义。诸位大指本县主德行有失,莫不是质疑圣上的英明决断?” 王阳明清咳一声,慢条斯理道:“我等怎敢质疑圣上,有些人逞着口舌之能,巧言论辩,实则有勇无德,恶劣低俗之辈。” 李坏心里哎呦哎呦!这个老头这是上门作死来了,疯鸡炸毛了,你们这些老骨头都不经折腾。 “王大人口中的德行是指哪个?”大小姐面色淡淡,眼底依旧有了暴风雨前夕的预兆。 “县主既为一家之主,又是待字闺中,须得遵守这个世道的成规戒律。女伦里有说:营家之女,惟俭惟勤。而县主你却是日高三丈,犹未离床,不解思量,不侍叔婶,招惹怨恶。女伦里又曰:女处闺门,少令出户。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而县主却抛头露面,损破自身,供他笑具。” 王阳明宣扬女德,对着大小姐一番诘责,要换做普通的千金小姐,早已羞愤投河,仓皇败退,毕竟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枷锁甚多,诸多约制,寸步难行。大小姐抠着指甲,把这些封建糟粕,女德思想唾弃了千百遍,阴笑道:卫剑这只笑面虎,两面三刀,玩得够阴。 “看来王大人对本县主有诸多不满怨恶,但问诸位来我卫府是何目的?难不成只是对本县主一番诘责?”大小姐看了眼李坏,掀唇微笑,明眸皓齿,研丽动人。 王阳明看见她对仆人嫣然一笑,高声怒喝:“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 清则身洁,贞则身荣。县主你不顾长辈之意,与人私相授受,无媒苟合,辱贱门风,连累父母,天地不容,雷霆震怒!” 大小姐笑容一敛,眼皮子急跳,眼底冒出了阴沉的冷光。 李坏唯恐天下不乱,看着老头疾言厉色的诘责大小姐,又看看大小姐一脸想杀人的表情,内心颇为期待:好戏来了! 在座的御史们也是目露厌恶,纷纷竖起矛头指向大小姐:“女非善淑,实乃愚妇蠢妇也!” 大小姐一抚裙摆,站了起来,豁然摔了手里的杯盏,把这些贤儒愣了一头,她撩着耳边微乱的发鬓,神色自若道“王大人原来不是来登门恭贺本县主,而是来诘责。大人可知怎么做,有失君子之礼。” 王阳明面色不善道:“我乃朝中言官,职责便是整顿歪风邪气,在圣上面前我也敢于直谏,县主娘娘想用你的品阶来压迫我们这些读书人?未免目中无人了。” 大小姐啧啧有声,摇头道:“本县主从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就算欺也是欺那些坑蒙拐骗,胡作非为的劣徒。倒是王大人倒打一耙,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里外不是人了。” 大小姐看王阳明又要说话,先了对方一步,振振有词道:“本县主敬你是贤儒步步相让,却不想小人得寸进尺,不识实务,蔑视皇族威仪,冲撞县主,不自量力,不分尊卑。” 王阳明气得坐不住了,起身说道:“县主德行有失,不自反省,口出狂言,贬低贤儒,树立歪风,炙涨邪气,破坏纲常,危害社稷。” 大小姐拍手称快,对他假惺惺地笑道:“好毒手!大人拿孔孟做幌子,来套本县主,好毒的手法,好利的嘴皮子!” 她踱步了一圈,扫视着在座的御史,双眼射着精光,浑身充斥杀伐的气息,她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孤魂野鬼,身上早就染满了血腥,很显然,这些只读圣贤书,玩弄笔杆子的所谓贤儒,根本架不住大小姐身上散发的阴鸷之气。 “王大人说自己是贤儒?你真是么?”大小姐呵呵冷笑,不假辞色道:“本县主尊你一声贤儒,你还真往脸上贴金子了!” 她把王明阳气得面色赤红,眼里闪着嘲讽之色,阴沉道:“大人把本县主归为恶妇一列,可知道这儒也有君子与小人之分?何为君子?何为小人?何为君子之儒?何为小人之儒?王大人,你老糊涂了,那本县主就来论一论!” 她言辞涛涛:“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即能恩泽于当世也能留万世之美名,而小人之儒只顾钻研学问不顾正邪。” “圣上调兵罚罪,出兵讨贼,扬我国威,开疆扩土之时,大人在哪里?大人口口声声说着忠君爱国,守正恶邪,但在圣上忧虑之际,你可献过一计?大人读书万卷,笔下千言,却是胸无谋略,贪生怕死,徒逞口舌之辩的庸人!” 大小姐嗤笑一声,满是不屑地扫着这些之乎者也的贤儒,洋洋洒洒道: “本县主一己女儿之身,不畏生死,上阵杀敌,只身潜入敌城,突击敌军后方粮仓,与军师里应外合,攻下幽云城,独穿河西走廊,说服回纥借兵,擒获契丹太子,以解七玄大军围城之危。” “我为七玄立下汗马功劳,这些硬军功,还不够表达我忠君爱国之心?本县主满腔热血,胸怀壮志,随万千儿郎驰奔沙场,塞旗斩将,攻城略地,立下殊勋,勇略不输丈夫,可比商时妇好,乱世昭平吕母。” “而非是闭门不出,只读女伦,走遍邻里,说三道四,宣扬家丑,自污门风!”大小姐狠狠掼袖,又扫射了一圈御史贤儒,把王大人堵得哑口无言,看对方已经辩无可辩。 李坏目瞪口呆,后背冷汗直冒:父皇的三寸之舌,可抵百万大军。 大小姐与王阳明唇枪舌剑,直把这个腐儒打得丢盔卸甲,便把这个败将晾在了一边,与在座的几个贤儒交锋了起来。 “女非善淑,实乃愚妇蠢妇也!指的是谁?”大小姐走到一个御史面前,双手撑着扶手,俯身问道。 “你……你……不知羞耻!”御史大人急忙撇开目光,仓皇地躲着大小姐成熟曼妙的娇躯。 “切!这样你就受不了?敢问大人娶妻了么?”大小姐唇角一歪,言语大胆,放浪形骸,诸位御史各自躲开了目光,掩面唾弃。 “古来贤妇,九烈三贞。名标青史,传到如今。你与孝烈侯并无媒契,却在野苟合,有辱孔孟之道,卑贱下作!”王明阳追了过来,又是一统诘责。 “媒契?野/合?大人的意思,野/合就是有驳孔孟之道?”大小姐收回手,双手抵着小腹,慢条斯理道:“这就是大人登门诘责的本因?” 王阳明怒不可遏,对她放荡的言行深恶痛觉:“你真是冥顽不灵!我们本意是规劝,让你严于律己,莫要再做出格之事,不成想你这女子诡辩叼滑,不堪驯化!” 大小姐眉心一跳,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却依旧笑语嫣然道:“大人这是在自打脸么?”王阳明不解,诸位御史也茫然:“你在强词夺理些什么?” 大小姐回身坐上太师椅,两腿轻搭,斜靠着椅子,对着王阳明冷笑道:“本县主再狂傲不羁,也不敢招惹先贤,可大人却给先贤扣上了无耻下贱的帽子,往他们身上泼污水。王阳明你何德何能,敢污蔑圣贤!” 大小姐掷地有声地狠狠诘责,把王阳明骂得一懵,他几时污蔑先贤了? “《史记》中有言:"纥与颜氏女祷于尼丘野圌合而生孔子。”孔子便是父母野/合而出,依你之言,孔子的父母便是卑贱下作,那孔子岂不是卑贱下作之人的后代?好啊!王阳明,你好狂傲!竟敢污蔑圣贤!”大小姐疾言厉色,把桌上另一边的茶杯丢在了王阳明那处。 第三百二十八章 改日找你玩 李坏惊叹连连,眼睛亮晶晶,就跟打了灯笼似的,对大小姐兴起了钦佩之情:父皇!你好棒!这嘴皮子可以削金断玉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至于本县主的知恩不图报,还不劳你们多管。如果实在看不过眼,大可去御前参我一折,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小姐敢与诸位去殿前辩论!”大小姐让丫鬟端了一盆海盐,笑吟吟地走到王阳明面前,抓了一把白莹莹的盐巴,洒在了对方的跟前。 “最近阴雨绵绵,地上都潮得发霉,本县主要除一除这些酸腐之气,扫扫晦气。”大小姐一把一把往地上撒盐巴,把几个御史气得跳脚,一个个像千年僵尸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王阳明眼里冒火,却又不敢发作,最后只能负气而走。 “把家门口也洒一些。”大小姐放下盆子,看着这些老学究卫道士,意味深长地收回目光,挑着唇角,往屋外走去。 “父皇!你刚才的样子太好看了,就像个女王!”李坏对大小姐舌战酸儒佩服得五体投地,拜倒在父皇的鸳鸯袖下。 “这事还没完,高兴个什么?马后炮太早了些。”大小姐不以为意,没有对小弟的拍马而得意忘形,她的神色并未比初始轻松多少,嘴炮了这些时下的鸿儒,必然会遭到对方的绝地反击。对付读书人可比沙场杀敌麻烦多了,笔杆子会磨死人。 “他们也是为了立足,谁让本小姐阻碍了他们的圣贤之法。”大小姐暗叹:还真是不能小看对手,卫剑,好一招借刀杀人。 “父皇,你放心,你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儿臣陪着你。”李坏自告奋勇,拍着胸脯,一副要为大小姐献身的模样。 “少来,别以为怎么说,父皇就会上天了,现在还不是传位给你的时候,儿啊!你再磨练磨练,再来表忠心。”大小姐毫不留情,一句话就把李坏摔死在地。 李坏丧眉怂眼,泄气地跟着大佬,呐呐道:这只骚鸡真不好骗。 李坏想到昨夜爬进明钰的后院,替大小姐送口信,被管家当成了小贼,遭了顿打,才狼狈地见到了正主。 大小姐要的宝贝,让明钰迟疑了下,但最后还是回身去取了出来,其实李坏也不晓得那个锦囊里装着什么宝贝,但大小姐说了这个宝贝对她来说贵如千金,丢在了战场上,唯有明钰可以让她失而复得。 到底什么宝贝那么玄乎?李坏想偷看,明钰当时说了句:“给你之前,须得发个誓约,倘若你拆开了它,下辈子做猪狗罢!” 李坏的好奇心立马死了,唯唯诺诺地发了誓,灰溜溜地回了卫府。 大小姐从拿到锦囊以后,面色红润,眉眼含春,就像喝醉了酒,跎醉地趴在桌上,浅笑嫣然,美得让人直流鼻血。 农历二月十二,七玄各地都会举办花朝节,是民间岁时八节中一个节日,俗称百花生日。赤昀承平已久,建国初时谁也顾不上过这个节日,不过眼下即便百里之外发生天灾人祸,也不消减这里的繁华。 红男绿女,相互结伴赏红踏青,烟雨蒙蒙,红尘万丈,直教神仙也艳羡。 皇城外有个花神庙,曾是一位诰命夫人所建,一开始只专供皇亲贵族赏玩,后来逐渐开放,平民百姓也时常出入。花朝节原本是贵族郊游雅宴的日子,参加的多是骚人墨客,士大夫,如今这个风俗也普及到了民间。 百姓们会成群结队,去花神庙上香祈福,保佑花木旺盛,而贵族子弟则会是饮酒作诗,祭祀花神。 “父皇,你不喜欢这些花么?”李坏摘了朵娇艳欲滴的海棠别在胸口,对着四方美女卖弄风骚,回头看心不在焉的大小姐,好奇地凑过去,目光贼溜溜地放在她骚里骚气的身段,舔舔嘴角,殷勤地献上一把桃花,嘿嘿笑道: “父皇,桃花最配你了,还有这个山茶也很像你。” 大小姐今日穿了件白底洒金花的褙子,下着鹅黄色的马面裙,仪态鲜丽,娇美温馨,身上有股暖香,站在她身边,不由得心猿意马。 “你看那个拿着弓箭,走得跟僵尸似的人,是不是很装逼?”大小姐眯着眼睛,指着场地上一人,耸肩道:“看起来真别扭,没什么好看的。” 她看得很无聊,都快打瞌睡了。李坏也无语,看着那一队又一队拉弓射箭,耍枪农棍的人,不要脸地说道:“老子一个可以打他们一百个,还不带喘气!这种花枪老子耍起来要好看一百倍。” 大小姐鼓掌道:“儿子,好样的!爸爸看好你!过去把他们惊吓一顿,爸爸给你奖励! 李坏犹豫道:“父皇,母后也在那儿,我要是把他的人打趴下了,会削他的面子。咱们出来玩耍,别较真了。”你们小夫妻吵架,拿我当枪使,太没人性了! “怂!”大小姐翻眼,扭头走了。 李坏夹在母后与父皇之间,累得像条狗,本来想跟着大小姐进后院,被远处的母后看了一眼,便怂着脑袋,艰难地走了过去。 “祭祀结束后,让她立马从后院走,别让她乱跑。”明钰手里拿着靶子,把上面的箭矢拔了出来,收入箭囊。 李坏瞧着靶子上的千疮百孔,心里突然冒着小凉风,急忙答应着跑开了。他把话带给了大小姐,没想到这个父皇嗤笑一声,咬牙切齿地骂道:“本小姐无愧于心,顶天立地,要走光明正大地走,怕个毛线!有本事就来找我对面说,背后唧唧歪歪个什么!” 李坏搓着眉头,他就说嘛!当信使不讨喜,两边受气。 “走个屁!本小姐的姐姐妹妹都在这儿,还怕了谁去!谁敢惹我,我们就团灭!”大小姐骂了一连串粗俗之语,踢了脚身畔的桃花树,李坏抓耳挠腮,看着她又踢又骂的模样,暗道:是不是母后这几日冷落了她,让她欲求不满? 这时青石路上走来一队盛装女子,婷婷袅袅,仪态万方,与撒泼的大小姐顿成鲜明对比,看得无力的李坏一见着那么多美人,眼珠子都要脱眶了。 “我的乖乖!神仙姐姐来了!”李坏猛吞口水,痴痴地看着领头的那位白衣飘飘的女子,顿时傻了吧唧。 “哼!什么神仙姐姐!你又花痴了!”大小姐气得小脸皱成了菊花,正气头上,看谁谁讨厌,于是她带着愤怒的目光去瞧那个神仙姐姐,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丑模样! “诶?”她呆住了,与李坏一样像个傻子,站在路边发痴。 地上还是湿漉漉的,空中飘着细如牛毛的雨丝,隐约可见几团模糊的色彩,那是女子身上的轻纱彩绸,一片粉黛拥簇着一抹清白,仿若雨后彩虹之上的青天,清澈洁净,一尘不染。 “神仙姐姐变成观音菩萨了,我的乖乖,她身后还有好多玉女,七仙女下凡了!”李坏露出猥琐的嘴脸,目光紧紧缴在一个性感妖艳的紫衣女子身上,啧啧道:“这胸比父皇还大还圆,喔!还有比她大的,咦?好想哪里看到过……” 李坏盯着一个身披黑纱,青丝垂泄的女子,那人仪态端庄又透着神秘的诱惑,让他油然而生一股熟悉感。 带头的人正是李冶,是祭祀花神的主祭祀,她身边跟着几个赞礼,替姑娘们摆好供桌,备好百花,看他们举止,应是受过专训的礼官。 大小姐纳闷,主祭祀通常是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看来这是有人特许,小师妹与皇帝关系不一般。 “妹妹,你也来过来祭一下花神罢!”娉婷早已注意到了路边的大小姐,在供台前揖礼以后,走过来唤她过去。 大小姐看着李冶迟疑了下,昨夜她的话也不知对方是什么答案,她忐忑不安,怕对方不原谅自己。 “哟!猪婆,你也来了!诶?我哥呢?”明珠也在其中,见大小姐傻乎乎的模样,又打量她的肚子,别饶有兴趣道:“听说你胖了,看来真是。”她眼底有抹庆幸,伸手去摸大小姐的肚子,笑道:“我哥真厉害,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大小姐怒道:“本小姐长胖,又不是稀奇事!你的肉比我还多,怎么不见猪到处宣扬!” 明珠一时没明白她意思,娉婷却会意一笑,李坏更是哈哈大笑,一点儿也不给公主面子,笑嘻嘻道:“猪可会长肉了,可没听它们到处宣扬。” 明珠算明白这是把她当猪了。 “切!本小姐心情不好,不想见着你,还有你的家人,改日找你玩。”大小姐气呼呼地扭头,摸着肚子上的赘肉,委屈地撇嘴。 “阿晴,你能过来么?”祭台上,那个白衣白裙的女子悄然转身,蒙蒙细雨里,如画的眉眼清晰可见,淡淡地看着卫初晴,里面的情感不言而喻。 大小姐嗖地抬眼,紧紧盯着前面,心里缓缓筑起一个屏障,把那股翻涌的情思阻隔了起来。 “好啊!”她故作轻松地挑眉,像只欢悦的小鸟,轻轻地落在白鹭的身边,欣喜地唱着歌。 李冶从碟中取出一朵蔷薇,插入卫初晴的发髻里,伸手又从花篮里抓了把百花瓣洒在了她的发顶,纷纷落花滚在了尘土上,随风而逝,越过红尘万丈,无牵无挂。 第三百二十九章 骚动的一日 李坏蹲在地上,嘴里咬着草根,花树下点着美人,他看着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小姐姐们,心里鼓噪着,有一种贪念,欲要把这些花都采到自己的世界,让她们的一颦一笑都保留下来,时时刻刻都看到。 不止是他有这种想法,大小姐也是,有种坐拥天下美色的豪情壮志。 实在是没出息的想法。她们主仆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各自唾弃对方的痴心妄想。 “真是人间最美的景色……如果能够与她们日日相处,我就做一辈子的素食和尚,围着她们打木鱼。”李坏淫笑道。 “没出息。”大小姐抓抓下巴,眯眼微笑,一脸得瑟道:“她们都是本小姐的人,羡慕嫉妒吧!” 李坏惊讶,眼里冒小星星,狗腿道:“父皇!你好棒!能不能分一两个给儿臣?” 于是他的请求得到了大小姐一脚,大小姐放下裙摆,语重心长道:“儿啊!父皇英明神武,不受美色所惑,方可笑傲天下!你太嫩了!接近女色,容易消极怠惰,无心大事,不思进取,为了让你不成为昏君,为父会好好监督你。” 李坏气啊!这摆明了是只许州官放火,这个爸爸太苛刻了,他要做昏君。 花神树下站着夫人小姐,有大家闺秀,有小家碧玉,也有雍容贵妇,李坏最扫视着七仙女与观音菩萨,又欲求不满地盯着一个西王母,满腔淫,心,得不到满足。 大小姐看着卫雨蓁,眼里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躲在她身后,故意大叫,随后跳了开去,捂着肚子,咯咯娇笑。 卫雨蓁没料到这个家伙,翻了翻眼,低声道:“你又无聊了。” 大小姐又笑不出来了,看着她,心里有些复杂难过,诶了一声:“你昨夜去了哪里?我回家了,你也不来见我,还是好姐妹么?” 卫雨蓁神色闪过不可名状的情感,淡淡道:“卫初晴,前几日你舌战群儒,风采又胜往昔了。你愈来愈出乎意料,愈来愈让我感到不安。” 大小姐想起她们那夜的温存,那时候为了保命,不得不使出卑劣的手段,与敌人促膝谈心,也是难得。 “我们都想力争上游,不甘落后,但我们的方向不一样,你有你的追求,我有我要守护的人,我们并没有冲突。”大小姐道。 卫雨蓁把五色彩纸挂在花枝上,说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如果我要的东西,你能给我,我们还是姐妹。” 大小姐犹豫道:“你要什么?” 卫雨蓁看着明珠,淡淡道:“离开凌明钰,交出花蛊。”她又追加了句:“前者是为了你好,后者是我想要从你身上拿到的东西,其它的我自己会争取。” 大小姐神色自若,靠近她一步,压着嗓子道:“你要对付靖国公府?” 卫雨蓁摇头,轻轻说道:“天命。” 她瞥眼看着周围动静:“绾绾,我并不想嫁入靖国公府,所以我曾在七宝斋设计过你,可惜中途出了场闹剧,现在我不想你淌这片浑水。离开他吧!” 大小姐心里生出一抹不安,又忍不住感动:“你为何要提醒我?不怕我坏了你的事?” “天命,难改。”卫雨蓁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随后又掩了下去,淡淡道:“我已对男人失望了,你与我相似,我讨厌你,又忍不住怜惜你。绾绾,把花蛊给我,它对我很重要。” 大小姐怅然,欲言又止,她侧过身去,摆出没心没肺的笑容: “你想要金银财宝,我多得是,但是花蛊,它不在我身上,我给不了你。”你要花蛊,不就是为了古巫族的宝藏,你想要钱,我都可以给你,但我的命不可以。 “卫初晴,你!”卫雨蓁好言相劝,却被如此忽悠,怎不气恼? “没骗你,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大小姐无辜地看着她,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皓白的手腕,一脸认真道:“你看,我手腕上的梅花印记消失了,根本不是你要找的花蛊。” 卫雨蓁不死心,攥着她的手,使劲搓着她的腕子,把皮搓得通红,也不见什么胎记印记。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小姐抽回手,放在胸口磨蹭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呢!或许是战场的刀兵戾气冲破了我身上的封印,现在我浑身上下充满了仙气。” 卫雨蓁信了才见鬼! “本小姐是晴天小仙女,不相信拉倒!”大小姐哼哼鼻子,跳到了婧婧身边,去挠了一爪子,大叫:“晴天小仙女施展仙术了!给我的小表妹们带去温暖与力量!嚯!”她腰身一变,双手结印,嘴里碎碎念,这一刻她变成了太二真人。 “别作死!”婧婧警告一声,扭身离开了。 “我去,你最近内分泌失调了!还是性,冷淡?你别不理我啊!姐们!宝宝!小可爱!小白妞!擦!”大小姐追着婧婧,一路围追堵截,看得路人纷纷呐罕。 “还是早些说清楚,瞒不了多久。”聆月叹息道。 “我怎么开口?”红阁主眼色黯然,一向烟视媚行的她,也露着平凡女子会有的忧郁:“是我害了她。” 她的肩上搭上了一只手,娉婷在她身旁抚慰道:“事已至此,别太纠结过去,或许面对不是那么困难。” 红阁主身后响起了个清雅的声音:“姐姐若是苦恼,小妹愿替你分忧。” 娉婷惊讶地回眸,随后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你来了。” 站在红阁主身后的少女,穿着绿踞,乌亮的长发黑压压地堆叠在头上,前额垂下两缕头发,参差不齐,透着一分率性。 她灵秀的眉眼,流转着烟雾,仿佛萦绕着水雾的玉山,钟灵毓秀,艳冠群芳。 “犹姑娘。”红阁主转过身,犹豫着看着来人。 “姐姐,我替你说罢。”娉姈微笑道,她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仿佛龙潭湖,平静明澈,倒映着世间万物,人的喜怒哀乐悲恐惊,她都明白。 “喂!你犯什么扭啊!跟我说真话会死么?”大小姐忍无可忍,把婧婧摁在了树干上,竖着眉毛,忿忿道。 婧婧神色一冷,凉飕飕地说道:“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何要对你坦白一切?卫初晴,你又对我坦白多少?你的人都是假的,至少我还是真实的。别来惹我,我们互不相干。” 她一把推开呆怔的大小姐,快步走出了后院,大小姐被那句你这个人都是假的,想是被狠狠砸了一拳,痛得浑身麻木了。 “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怎么了?”大小姐捂着肚子,缓缓蹲了下去,落寞地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傻。 “蹲在地上做什么?快起来。”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马靴,皂袍一角绣着一朵祥云,大小姐眼里立马出现了欢喜之色,跳了起来,啊呜一声,扑到了跟前人身上,摸着对方削瘦的溜肩,蹭着脑袋,撒娇道:“孟孟,我的小可爱,我好想你,人家家要抱抱亲亲。” 琦云别扭地推开她,多月不见,这家伙还是那么腻歪得讨厌。 “你快跟我走。” “嗯嗯!人家家天涯海角都跟着你!”小奶猫咬着女将军的衣角,乖顺地跟着她走。 “诶?我们为什么要往后院走?”大小姐抱着琦云的手臂又捏又扯,神色从忧心到惊喜,暗道:聆月真是妙手回春,这伤臂恢复如初了。 “你想与我偷情么?人家好害羞啊!”大小姐骚性大发,立马变成了骚鸡。 “别吵。”琦云好想捂着这家伙的嘴,扶额无奈。 “诶呀!我看到什么了!”大小姐身子往下一赖,拖着琦云的脚步,频频看着侧边的一个少女,用逛花楼的浪荡子的嘴脸惊叹道:“姐们!你看!那是你老婆啊!” 琦云不耐烦地推开她,随后又抓着她背心的衣裳提了起来,大步往前走,手里的小色胚张牙舞爪,哇哇大叫:“真的呀!真的呀!我没骗你,你回头看嘛!那真是你老婆!妥妥的!” 琦云置若罔闻,大小姐气得小脸通红,一直瞅着远处那个静止的人影,气恼地打了死党一拳,骂道:“你他娘的,还算是女丈夫么!自己心上人就在眼前,你就视而不见!不是勇冠三军,所向披靡的女将军么?怎么那么怂!连爱人都管不住!” 大小姐炸毛了,嗷呜一声,秒变猫妖,一把抱住琦云的大腿,往她的腰眼咬了下去。琦云抿唇,死水般静寂的眼里闪过一丝火星,仿佛痛极,一把将胡搅蛮缠的大小姐丢了出去。 “啊!混蛋!”大小姐缩成了一个球,咕噜咕噜在地上打个数个圈圈,然后撞上了树干,痛嚎出声,已经带了哭腔。 琦云赶紧过去看她的伤势,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怒火喝道:“潞琦云!你大胆!她是我哥哥的女人,轮不到你欺负!” 琦云面色淡淡,并未对明珠理睬,蹲下身看着瑟瑟发抖的大小姐,低声道:“哪里伤得了?” 大小姐捂着嘴,小声啜泣着,身子卷成了一坨,呜咽道:“你是坏人……” 明珠已经走近了,接话道:“别理她,我带你看大夫。”她作势要去摸大小姐的肚子被琦云挡开了,不顾明珠的阻拦,一把抱起大小姐,往后院大门走去。 大小姐在她怀里动了动身子,吸着鼻子,闷闷道:“你对我好凶,我不喜欢你了。” 琦云闭上了眼睛,缓缓睁开眼,淡淡道:“如今不一样了,你别提她。” 大小姐想到她刚才的暴行,心有余悸,不敢乱关心了。 “她们很要好啊!你吃醋了?”树后响起个幸灾乐祸的笑声。 娉姈哀伤地垂下了头,蒙蒙细雨打湿了她的头发,透着凄楚,落花时节又逢君,奈何物事人已非。 “来日方长,听话些,或许如了心愿……有好戏看了。”树后闪过一道光影仿佛是湖泊上的逆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大小姐玩着琦云的头发,揣测着她为何又不认娉姈了,后来李坏赶过来护主,打算与父皇一起溜出后院。 “卫初晴,你站住!”大小姐转着指间的头发,惊讶地回头一看:“沙罗曼!你不是要回去了么?” 沙罗曼与大小姐抵达京城后与回纥女将军穆萨去了驿馆,估摸着也该回国了,居然又冒出来了。 第三百三十章 你做得到么? “干什么?”还想着我家军师大人! “卫初晴,我沙罗曼不会轻易放弃心上人,但是我也不想强占别人的东西,我知道你们经历了很多,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给你一次机会。” 沙罗曼定然听到了很多关于军师与大小姐的故事,从针锋相对,千里行军,从红颜引烽烟,军师入敌营,从城困降天兵,独闯十万阵,从并肩共生死,冲冠为红颜。 她们的故事已经编成了折子戏,流传甚广,载入了民间戏谱,千古绝唱。 沙罗曼是个烈性坦率的女子,既感动于大小姐那段情比金坚的感情,也放不下心里的执着,便想了个法子。 “擂台招亲?”大小姐怪异地看着她,仿佛听不懂对方字正腔圆的中原话:“way?” 沙罗曼看她吃惊又惊怒的神色,挺起胸脯,下定了决心: “是!我是回纥公主,回纥这次替七玄助了一臂之力,遭到契丹的反击,所以我出宫时,母后告诉我来七玄找我喜欢的人,回纥要与七玄联姻。在我心里,军师是世上最耀眼的人,如果有人比他更厉害,我就改主意。” 大小姐语音障碍了,气恼地在琦云怀里乱爬,想要跳下地,把这个回纥公主打回她们的王庭。 “我今日在城东门摆了擂台,谁要是达到我的要求,我就招他为驸马。”沙罗曼对着大小姐挑眉,像得了天大的便宜,笑嘻嘻道:“如果无人能够胜出,七玄的孝烈侯就得跟我去塞外!” 大小姐四肢乱踢,抓狂了一会儿,忽而恢复了神智,否决道:“这个比赛根本不公平,谁知道你会出什么样变态的要求!哼!有本事,与我公平竞争,谁输了滚出七玄边境一万里!” 大小姐狠狠咬牙:“但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交锋,与军师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别把他扯进来,本小姐可以输得倾家荡产,流放万里,他娘的就不能把他当筹码输了!请你尊重他,这是人基本的礼貌,你们回纥人不是崇尚礼仪么?怎么那么没教养!” 沙罗曼瞪着眼睛,被骂得面红耳赤,最后狠狠跺脚,气道: “我话已经说了,来不来看你的意愿。但沙罗曼决不轻易退让!回纥是歌舞之乡,那儿诗情画意,我会让他流连忘返。卫初晴你与他并肩作战,共历风雨,你能陪他游历千山万水,可是我沙罗曼可以陪他风花雪月,你做得到么?” “一个男人不止是需要一个骁勇善战的女骑士,他还需要这世上最美丽的景致,你会是他的风花雪月么?” 沙罗曼掷地有声地说完,飞快地朝来路跑远了。 大小姐眼里透着狼一般的目光,捏得拳头咯吱咯吱响,李坏怕她会撕开了人皮,彻底化成了妖孽,把人生吞活剥了,急忙道:“我,我去看好母后……喔不,我把那丫头打晕了带回来。” 后院的夫人小姐都看着这边,沙罗曼的话她们都听到了,纷纷对大小姐露出同情怜悯之色,一个县主怎比得上一位公主,再说这是两国联姻,看来折子戏只能是有始无终,有情人未必成眷属。 “母亲,哥哥真会去回纥做那劳什子的驸马?”明珠忧虑道。 “顺其自然。”寰莺公主看着大小姐愤火狠绝的神色,眉心透着淡淡的惆怅,不可名状的感情里有那么一丝遗憾。 花神庙前堂,站着数十个老夫子,具都是赤昀城颇有名望的鸿儒,其中还有前几天落在下风的吏部给事中王阳明,还有两个卫初晴认识的熟人,一个是左督御史李翰栋,一个是右佥御史兼京兆府尹宁温舒。 “组团来了?出息!一帮大老爷们欺负小女孩。”大小姐凉凉地看着王阳明,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把折扇,缓缓展开,故作高深道:“早就等着你们了。” 李坏作出惊吓的表情,像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躲在大小姐身后,捂着耳朵道:“父皇,这排场真大,我最怕夫子了。诶!啰里八嗦,比王八念经还难听!” 大小姐无奈地哀叹,手里的折扇微收,打着身后的怂货:“父皇也头昏脑胀着,你就别添乱了,乖乖做职业路人。” 李坏嘿嘿一笑,如蒙大赦,远离硝烟战场,隔岸观火。 “卫初晴,听说你曾自比妇好,乱世昭平吕母?”第一个开口的是李翰栋,这老头刚正不阿,曾在一个屋檐下住过,大小姐知他品性高洁,学识渊博,对着他也不敢不敬。 “李大人,卫氏不过一介微末之辈,怎敢劳您惦记?”大小姐抱拳做礼,态度恭顺。 “卫初晴,你自比商时妇好,可知妇好生平?”宁温舒冷冷开口,走到李翰栋身边目光如电,似要射穿大小姐的眼睛,唇角现上嘲讽: “妇好是商王武丁的一位王后,不但能带兵打仗,还是国家的主祭司,受命主持祭典,又任占卜之官。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妇好又会打仗,又掌握了祭祀与占卜的权力,是个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将军。” 他眼里透着厌恶,对着大小姐有着不一般的敌意:“你卫初晴又是什么身份?蒙受了父亲的余荫,自小张扬跋扈,狂傲不逊,言行举止有驳当下风气。你虽跟随大军北上讨伐,替七玄立了一功。你的功绩陛下已经给了你丰厚的封赏,你该知足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的功绩已成为了过去,总是挂在嘴边,可是还不满意如今得到的封赏?质疑陛下的英明?” 李坏惊叹:这小子这是倒扣帽,好毒手。卫初晴眯起了眼睛,她知道对方是在偷换概念,这个宁御史可比王阳明那些酸儒机灵狡猾,善于变通,这人要比李翰栋难搞。 “你自比妇好,可妇好能替武丁打败北方边境的戎狄,又能测算国运,预测祸福,文武双全,智慧超群。她是统帅,东征西讨,又是主祭祀,掌握祭典,是世上女子皆为效仿的榜样!” “即便是前朝的镇国夫人,文才武略,骁勇善战,也未曾自视甚高,攀比先辈!而有些人好大喜功,不思进取得意忘形,凭着微末的功绩,三脚猫功夫,就狂妄自大,把当世名流不放在眼里了。” 大小姐一直搓着下巴,听着宁御史长篇大论后,笑吟吟道:“大人说完了么?” 宁温舒冷笑一声,并不搭理她,眼珠子要翻上了天,回身背着大小姐,与其余夫子同气相求,对大小姐群起而攻之,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周密严谨,丝丝入扣,攻势甚为凶猛,已将大小姐逼至绝境。 李坏看苗头不对,这些人明摆着是以多欺少,仗着读过几本圣贤书,口诛笔伐,而父皇只是但笑不语,装模作样地擦着不存在的灰尘,虽说落于下风,还能气定神闲,难道她胸中已有对策? “父皇,他们骂你,咱们就不装斯文,撕开脸皮跟他们拼了!”李坏站在大小姐这一边,义愤填膺。 “他们人太多了,等他们累了,本小姐一个个收拾过来。”大小姐云淡风轻地吹着折扇,对李坏说道:“儿子,看好了,爸爸叫他们怎么死。” 她的眼里划过一丝奸笑,漫步道宁温舒面前,对方阴狠地看着她,仿佛大小姐拐跑了他八个老婆。 “听先生的意思,可是觉得本小姐胸无点墨,知识匮乏,不足以辅佐帝王治理国家,称不上栋梁之材。”大小姐收起帕子,摸着扇骨,若有所思地看着宁温舒盯着她的眼色,女人的直觉,让她感到对方身上浓重的酸醋味。本小姐还真抢了他老婆不成? “有些人以为天上掉馅饼,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罢了,眼下小人得志,日后必然会摔得粉身碎骨。”宁温书一直盯着她,从刚从大小姐从袖子里掏出手绢开始,他的眼睛就跟涂了辣椒水一样,喷着怒火。 “敢问宁大人几岁识字?”大小姐抱拳问道。 “宁某三岁识字,四岁熟读千百诗,七岁作诗,九岁便能出口成章,宁某早慧,自小便有神童之名。”宁温舒高傲道,在人前他从不谦逊,大小姐对他不可一世的嘴脸,甚感好笑,这人真是典型的小人之儒,一旦招惹,必会遭到他千百倍的还击。 “宁大人既然熟读诗书,那也听过很多典故吧!本小姐从小就不爱读书,但胸怀坦荡,有远大抱负。”大小姐哀叹一声,对真才实学的御史大人抱着钦佩之色。 “想与我纵论古今?你行么?”宁御史算是名儒里的拔尖人物,虽是德行不怎样,素有恶名,不过论学识,连评估人才的中政大人也认可了,只是惋惜,这是个有才无德之士。 但是对付大小姐这种恶霸地痞流氓,显然小人之儒会是她的对手,以恶制恶。 “本小姐读书少,但志向高,承蒙军师厚恩,对我循循善诱,孜孜不倦地教导,本小姐在他的呵护督促下,长进飞速,虽说离着妇好昭平甚远,但我仍有一颗力争上游的心。” 大小姐摇晃着折扇,眼里透着抹儒慕之情,想到黄灯如豆,有个严厉的军师摁住她的脑袋,逼着她看书习字,每每她趁机偷懒,最后被捉包了,就会跪在算盘上,背着颜氏家训。 军师在她顽皮的时候,会像寒冬腊月般的对她,骂得她痛哭流涕,质疑人生,可在他危难时,他没有放弃她。 军师对她来说,不知是情人,还是良师益友。 必须得过去!大小姐眼底闪着决绝之色,身上的斗争嗖地高涨了:“好啊!宁大人今日阻我道路,向我宣战,本小姐却有要事,所以必须要踏着你过去,那就多有得罪了!” 宁温舒看她态度变得慷慨激昂,心头已经有了警惕,这个大小姐已经不像初时的心不在焉,她身体里的激情之火轰地点燃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还看今朝 宁温舒看她态度变得慷慨激昂,心头已经有了警惕,这个大小姐已经不像初时的心不在焉,她身体里的激情之火轰地点燃了。 “古有孙敬头悬梁,苏秦锥刺骨,车胤囊萤学,孙康映雪读,所谓有志自勤苦,终日酬壮志,功名传千古!所以什么神童,什么天资聪颖,都他娘的是屁话!求学问道之路,自古都是一个勤,坚持不懈,笨鸟也能先飞!大人以为你现在便是名流了么!收起你不可一世吧!” 大小姐切了一声,不屑一顾的态度,看得宁御史那个火,而她接下去的话,又把对方损得不是玩意了。 “学海无涯,没到终点,哪有什么输赢,你不过比本小姐先走了几步,也不过如此罢了!山外有山,宁御史何德何能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你的人生至高点吗?你知道本小姐的人生至高点吗?” 大小姐折扇一顿,明眸斜眄,嗤笑道: “你说本小姐自比妇好,自不量力,而我要告诉你,你今日站在我面前,自称自己是神童,你他娘的也是个厚颜无耻之辈!我知道,你宁温舒是个什么货色,不仅是我,赤昀城哪个人不知道你狞温书是个奸险阴毒,心狠手辣的小人之儒!你这种人还好意思指责我!” 大小姐狠狠逼近宁温舒,露出凶悍的嘴脸,把满堂的贤儒臊得红色通红,宁温舒扫了这些循规蹈矩的读书人,心头有些后悔,这些迂腐文人,根本压不过这个恶霸大小姐。 大小姐语气一顿,稍稍平复了些情绪,理着散落的发丝,绕着宁温舒走着,不着痕迹地看着其他的鸿儒,对比下,宁温舒是个另类,就看她把他训斥了一顿,人家还是死不悔改,不见棺材不落泪,而李翰栋已经露出深思的神色,剩下也没那么盲目愤慨。 “《后汉书?耿弇传》:“将军前在南阳,建此大策,常以为落落难合,有志者事竟成也.。胸有千百策略,却不施行,不过是纸上谈兵!” 大小姐转着食指,摇头晃脑,先学着老夫子语重深长,在走到宁御史面前,立马换上了刻薄的嘴脸,插着腰肢,无不自得道: “老实告诉你,本小姐即便卑鄙无耻下流肮脏龌龊,手段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娇纵跋扈!可我有理想,有抱负,有信仰,有目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鼠目寸光,胸无大志之辈又怎能看得透我!” “本小姐从尸山人海中出来,独潜幽云城,横穿河西走廊,远赴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困于凶险的黑海孤岛,经历马革裹尸,千军万马,生死离别,海上风暴,就来幻境都去过,难道还不能证明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人心诚志坚,力量则无穷。” 宁温舒嘴角抽搐,看着这个叉腰得意,活脱脱小人得志的家伙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趾高气昂,看得戳心,真的好想捏死她。 而大小姐哼哼得意,反正日后不可能和平相处,那就撕个彻底!于是她把他看成了堆狗屎,不遗余力地把他踩在脚底下,用力揉踏: “宁大人说我踩了狗屎运,古今天下,还有何人踩着这坨狗屎!本小姐就当做踩狗屎了,但这是坨黄金屎,千年难遇。看来这是天命所归,老天爷在眷顾我!宁大人如此轻看我,你也大可弃笔投戎,建功立业!何必酸我?” 大小姐合起折扇,刮着后颈,又露出懒散的德行,漫不经心地投给宁温舒一个嘲讽的笑容:“宁大人门缝窥人,犹如井底之蛙,本小姐据理陈词,以理服人,不是纯粹的口舌之辩。” 大小姐转身,也不去理睬宁温舒,踱步到鸿儒们面前,一步一语道: “本小姐从不想针对你们这些君子,读书人,鸿儒学士。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天地造人造物,缺陷是一种美。没有尽善尽美的事,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好比有人正直,有人狡诘,有人委婉,有人聪明……” “本小姐是有不足之处,但还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你们既然是孔先生的弟子,素有贤名,为何包容不了我?包容缺陷,包容过错,期待未来。本小姐但请诸位好生看着,我究竟何德何能,自比妇好昭平!” 大小姐微微一笑,走到大堂中央,对着数十个当世名流,鸿儒大学,俯首作揖,鸳鸯袖深深地垂到了地面。 李翰栋不想再为难她,点头还礼,他一表态,所有的儒士也效应,对大小姐作揖,宁温舒便被孤立了,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好,宁某便好好看着你,莫是大夸其词。” 大小姐抠抠眉心,看着这个酷吏吃瘪,心里很畅快,打败了恶人比打好人要爽多了。 “不必久等了,诸位想看,大可到城东门守候,卫氏今日要与回纥公主擂台比试。”大小姐谦逊道,随后又神采飞扬地对着宁温舒挑眉,笑道: “山河风光,千里翠屏,万里嫣红,闻赤昀内外,人声涛涛,皇城上下,百花竞放,你摘桃李,我拥梅杏,山茶牡丹势必高,须晴日,看花神庙中,便地名花。” “百花如此争相,引骚人墨客竞折腰,惜牡丹海棠,稍逊风骚,山茶桃花,略输风采,一代清流素白兰,只是空对幽窗。俱往矣,谁最风流,还看今朝!” 大小姐悠悠念道,在宁御史诧异的目光下,李翰栋惊讶的注视中,把折扇插在了后领口,叉腰装逼,扬长而去。 风骚小黄鸡,打完了胜仗,走在路上得意洋洋,很快被花神庙里追出来的一群粉黛围绕在了中间,犹如众星捧月。 “小表妹们!你们爱不爱本小姐?”大小姐被美色环绕,冲昏了头脑,骚里骚气地大声问道。 “那你装一下可爱。”大小姐的脸被揉了起来,很快另一只手也掐住了她的耳朵,大小姐被揉成了一只小怂猫,小嘴顿时扁了。 不带怎么玩本小姐的,还有小师妹你也欺负我了。大小姐被众女团抱了起来,朝城东门走去,一路上打打闹闹,嬉笑怒骂成了一片。 李坏啧啧叹息,羡慕地尾随了一路,瞧着被宠溺的父皇,也想挤进去被小姐姐们疼爱一番。 城东门已经设好了擂台,观众席下人声鼎沸,看来不止万人,全城百姓都来观望了。 擂台后面的城楼周围布满了禁卫军,防守严密,城楼上插着金龙大旗,细雨里,也看不太清楚城楼的景象。 大小姐眯眼去看,案台后坐着两个人,华服金冠的那个是皇帝,寰莺公主正坐在皇帝身边,靖国公则是站在公主身侧,这左边是哥哥,右边是老公,这个公主也是幸福。 帝鸾后跟着文武百官,有左相,大将军常明,阵仗不小。回纥公主当真要与七玄联姻了? “卫初晴,你怎么那么迟?拖拖拉拉,不够干脆。”沙罗曼从擂台上跳下来,手里握着一根笛子,对迟到的大小姐没好气道:“你那么不珍惜,我都后悔给你机会了。” 大小姐刚与一些读书人唇枪舌剑过,说得口干舌燥,也就不与这个小公主多废话了。于是单刀直入道:“你到底要比什么?” 她看着擂台上的几个公子,又是吹拉弹唱,又是舞文弄墨,还有些跳起了舞。她捏着大拇指的关节,惊疑不定,不是说与她较量么?这些男人算怎么回事? 沙罗曼这是招夫婿还是才艺比赛?这丫头简直刁钻古怪! “卫初晴,你来那么慢,我本来改了主意,比试招亲。诶……他们都不如我的意,你说怎么办?”沙罗曼目光闪烁,哀叹道。 “这些男人娘了吧唧,酸得要命,你这胃口真特别,还不如干脆嫁女人得了。”大小姐对台上的公子哥儿摇头,她也见过不少类似这种文青,心地单纯,只是不切实际,活在诗情画意里,经不起现实打击,在严酷的环境下会怯懦胆小。 她不会选一个比自己弱的男人,就算才艺过人,她还是喜欢金戈铁马,纵横驰骋的将军。 “欸!你也不喜欢他们,我又怎么会喜欢。”沙罗曼垂头丧气,眼里又露出了坚定,她豁然抬头,对大小姐道:“我还是喜欢凌军师,卫初晴,我又改主意了,咱们公平竞争罢!” 大小姐退开一步,面露难色,很不情愿道:“不要罢!本小姐崇尚和平,不喜欢比来比去,打打杀杀。”而且你这个妮子一会儿一个态度,反复无常,别输了有耍赖! 沙罗曼冷冷道:“别装了,你就是只骚狐狸,诡计多端,还怕与我比!卫初晴,要不是本公主讲究原则,凌军师已经归我了。沙罗曼不会恃强凌弱,给你一个机会你就别唧唧歪歪,忸怩作态了!” 她二话不说,拉着大小姐走上了台,明眸里闪着自信的光芒,指着自己身后的审核团,说道:“这些是你们七玄的民间才艺家,听说去年他们还参加过选美大赛,我用你们七玄人的眼光,来评判我们的才艺如何?卫初晴,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你不许反对!” 靠!那么霸道!大小姐想要讨价还价,捞点便宜的心,立马被扼死了。 “好吧!本小姐勉为其难答应你。”大小姐呼了口气,郁闷地嘟嘴。 “哼!你已经占了便宜,就别卖乖了!”沙罗曼白了她一眼,然后把台上的参赛者都赶下了台,把比赛内容与大小姐说了说。 这个比赛分舞乐两项,回纥是歌舞之乡,回纥女子能歌善舞,这是她们的优势,而大小姐既然在去年夺了第一美人的头衔,才艺必然不会逊色。 当然沙罗曼知道这个小姐最大的优势就是嘴皮子厉害,歌舞倒还真没见识过。 “本小姐的水,很,深,说舞蹈我有十六年的功底,不是吹嘘,本小姐对音律天赋极高,六岁就学琴了,而且歌唱得特别好,要不是我太忙了,无暇比赛,我会成为一个歌舞家。” 大小姐自吹自擂,把自己吹上了天,脸皮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沙罗曼已经无法形容这个无耻小姐了。 “卫初晴,你把自己夸成了朵花,就拿出真材实料,空口说白话,可别是朵喇叭花!” 沙罗曼把她推下了台,给了她半个时辰去准备,大小姐耸着肩膀,百无聊赖地走出场外,像只流浪猫。 “你不准备么?”清淡的声音透着抹关怀,大小姐寻声抬眼,眉头一皱道: “本小姐就是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玩脑筋急转弯,猜谜语,变戏法,我倒是驾车轻熟,奶奶的,我就三脚猫功夫,五音不全,沙罗曼根本是不战而胜,还比什么!要是出丑,本小姐日后怎么闯荡江湖!” 小骗猫垂头丧气,揪着自己的腰带,苦恼地想着法子,随后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给她使点绊子,嗯……让她的肚子难过一下下……”她露出贼笑,眼睛眯成了两道缝。忽而她的脑袋被揉了揉,站在她面前的人无奈道:“不许做坏事,人家是好女孩,不能欺负。” 大小姐撇嘴,搓着小脸,又动着心思:“我是没戏了,不使绊子,只有作弊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少侠的江湖梦 她眼睛一亮,嘿嘿笑了起来,一把握着一双白腻的手,殷勤道:“小师妹,你把琦云给弄过来。” 李冶疑惑:“你要她帮你?”那丫头会歌舞?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扭腰唱歌,这个好为难评委团,万一不通过,不怕血渐五步? “不是,我已经有对付回纥公主的法子了,需要几个帮手,顺便牵线搭桥,撮合有情人。”大小姐搓了把胸,朝街边的小姐妹们那里跑去。 聆月等人都在场外观看,她们从未见过大小姐展现过什么才艺,她们只知道这小姐语出惊人,思维奇特,刁钻古怪,又爱糊弄人。 当初选美大赛也是因她一堆新奇的言论,还有本可夺冠的李冶相让,倒与她最后的那支群魔乱舞的歌毫无关系。大家都不记得大小姐唱了什么,不过都对那个真假对错信仰灵性的言论印象深刻,还有最后点题的乾坤莫测,那句“日月凌天,凤舞九霄。”甚得各位小姐姐的心。 “我要姐姐帮我唱支歌。”大小姐抚着聆月的头发,对这个姐姐,她觉得有丝距离感,看起来温柔端庄好说话,其实很难磨,也难凿。 “卫小姐这样做,有些人会不答应。”聆月说帮她可以,只是未必帮得上。 “介个我有法子,只要姐姐答应就行。”大小姐又摸着她丝滑的头发,暗道:这姐姐的发香真好闻,与军师身上的味道一样。 “卫小姐,这个曲子悲凉空寂,又凄美动人,听着叫人心生向往,又很惆怅,好生纠结。”娉姈放下琴弦,起身看着楼下的人,明眸染着愁思。 她要替红阁主想大小姐解释婧婧的事,故而一直跟着她们,她知道有个人离开了,但不敢回头去看,此刻那人又出现在她视野里,不知该如何面对。 “这是一个少侠的江湖梦,初时意气风发,爱恨分明,傲娇欢快,在刀光剑影的岁月里,失去一个个亲友,最后爱他的人一个个消失了,失意伤心,但在乱世里依旧坚定执着,不屈服命运。” 大小姐唏嘘一声,捏了捏手,许是坐着累了,便起身捶着腰,她的脸上还是欢快之色,一点也不担心一会儿的比赛。娉姈回眸一笑,眼里有着了然,饶有兴趣地走过来,问道:“卫小姐,你的信仰是什么?” 大小姐抚着腰后的剑鞘,眼里流转着温柔,笑吟吟道:“我要保护我喜欢的人。” 娉姈也笑道:“孝烈侯么?” 大小姐摇头,在娉姈的讶异中,她抱住了这个伶俜的女孩,悄悄说道:“太多了,我也数不过来,不过你是其中一个。” 娉姈受宠若惊道:“卫小姐……” 大小姐微微放开她,问道:“为什么不认琦云?” 娉姈垂着眼,有着难言之隐,她避开了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我也想坚定执着不屈服,想要改变命运,牺牲难免的。我的眼睛能看见了……很欢喜。” 大小姐其实很想知道她身上发生的故事,可看她一副愁苦凄凉的模样,又不忍心为难她。 “看来本小姐还得再修炼,才能让你们都好好的。” 娉姈摇头:“卫小姐不必如此,个人都有个人的造化,背负太多,你会很辛苦。而且未必能得到回报……” 大小姐不管她怎么说,安抚道:“放心吧!本小姐是晴天小仙女,又是充满绿茶气息的白莲花,护花使者我当定了。至于你们想不想嫁我,另当别论。” 大小姐又嬉皮笑脸了起来,搂着娉姈走下楼,胡言乱语道:“大奶,你的事以后就包给我了!办婚宴生孩子奶崽子,本小姐一条龙服务。” 李坏走在她们身后,对这只小疯鸡无语,这在搞什么啊! 娉姈与大小姐说笑了会儿,抬眼便看到了一抹阴影,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退净了,变得苍白无力。 大小姐看着一脸煞气的琦云,缩着脑袋,暗搓搓地溜走了,本来跟着她们的李坏闲散地瞧了前方一眼,再也不敢大摇大摆地走路了,也蹑手蹑脚地跟着父皇一块溜。 “父皇,那就是把契丹二十万大军杀得片甲不留的女将军?哇喔!”李坏冒着星星眼,这是又找到了一个大佬,比疯鸡正常多了。 “儿啊!见过你母后了么?”大小姐看着那对呆立不动的人,暗自着急,又忍不住去记挂另一个人。 “母后……我,我没见到他。”李坏刚才只是随口说说,不要命地去打昏一品君侯会是他能干的事么? “每次都是关键时刻不见人!皇帝面前不给句明白话,也不帮我对付情敌,他还真想去鸟不生蛋的塞外做抠脚大汉!” 大小姐嘟嘴,气不知道往哪里发,目光闪烁,找着出气筒,于是开始作死,把静默的琦云用力一推,她的臂力惊人,这一下在宣威将军不设防之下得逞了。 琦云实实在在撞在了娉姈身上,她的个子要高对方一个头,按着常理,她会把对方扑倒在地,而她显然不想把娉姈撞倒,于是伸手环住了对方。 这个姿势就像老鹰护小鸡,看着有些违和,有不失可爱。 “抱紧,抱紧,闭眼,闭眼,亲下去,亲下去!”大小姐在一旁握拳,神色激动,小声地催促着:“告白啊!快说啊!” 李坏蹲着画圈圈,瞧着大小姐诡异的表情,担忧道:父皇,别是疯了罢! “这么好的机会也不把握!你一辈子都别娶媳妇了!你对得起恶人粑粑的殷切期盼么?你对得起本小姐的一片苦心么?”大小姐气呼呼地追着琦云,撒气。 “别再做这种无聊事,我不会认她。”琦云把身边聒噪的疯鸡推开,要往大街走去。 “别啊!开个玩笑。”大小姐急忙堆起笑脸,揪着她腰间的穗子,撒娇道:“你留下来嘛!本小姐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琦云皱眉:“我不想帮你这种忙。” 大小姐神色一闪,诶声叹气道:“本小姐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捡回条小命,你就不祝福我么?虽然我不能做你小妾,但我还是会给你奶崽子的。这么个小忙都不帮,以后你孩子饿得嗷嗷叫……诶!开个玩笑,别走啊!” 琦云扯着她的爪子,喝道:“快放手!” 大小姐哇地一声,揉着眼睛,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是坏人!我不喜欢你了!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总欺负我!” 琦云看着地上哇哇大哭的小奶猫,有些心神恍惚,随后她不自然地去拉地的家伙,不悦道:“你好好说话。” 小奶猫嘿嘿一笑,放下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琦云,像条白蛇精缠了上去,抱着对方的手臂,卖乖道:“我从来没听过你的琴声,恶人粑粑琴技高超,你也得过她的真传,就当祝福我,给我弹一曲罢!” 两个人纠纠缠缠,在一些人异样的目光下,回到了擂台。沙罗曼看着大小姐带过来的几个小姐姐,眼里露着不解,这是她们二人的对垒,找那么多帮手作甚? “就是欺负你!”大小姐厚着脸皮,举起一根食指,嚣张道。 “不公平!我已经给了你机会,规则你不能改!”沙罗曼势单力薄,只能红着小脸,杠上了。 “切!本小姐的外号是第一恶女,与恶女比赛,你就没想过被坑么?”大小姐仰天大笑,叉着腰,骚气十足。 “喔!我就吃定了这个亏了?”沙罗曼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小姐身后的小姐姐们,这个恶霸大小姐这是人品爆发了,怎么有那么多女人帮她,而且个个花容月貌,气质独特,不是一般的美人。 “你也可以找帮手啊!”大小姐把她逼到了琴台边,奸笑连连,像只吐舌头的狐狸。 “你倒是大方!”沙罗曼气得双眼冒火,她身边只有穆萨一人,那些回纥士兵都已经成了灵蛊的食物了。异国他乡,哪有什么人会帮她,真后悔,怎么可以与小人讲公平竞争,太可笑了。 “比不比?我数三,你不答话,就是你弃权,一……”大小姐嘿嘿笑着,竖起一根手指,立马又竖起了两根,“三……” “慢着!算贫僧一个!”场外走来一个和尚,穿着素白的纱袍,手里抱着一面鱼尾琵琶,步履匆匆,带着刚毅之色,仿佛不是参加比赛,而是赶赴战场。 “我擦,沙师弟,你来坏猴哥的好事!师傅要找你回去念经,你走吧!走吧!”大小姐一看形势不妙,慧觉的琴技也是炉火纯青,上回有他的相助,使得李冶的出场惊艳了世人,他要是与大小姐对立,这可就少一分胜算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花与剑 “谁是你师弟!施主,请你不要妨碍贫僧道路。”慧觉冷漠地看着大小姐,浑身散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把大小姐吓得连连后退,不敢置信:她那个脾气不会暴躁,又啰嗦的沙师弟消失了? “你也别劝我,我有我的立场。”慧觉瞪着要来劝解的李冶,傲然抬头,轻哼一声,小声嘀咕道:这熊孩子铁了心要跳这个浑水,你也傻了吧唧把她推给别人的怀抱,真是两个笨蛋。 “我已经不在乎了。”李冶垂眼,静静地看着鞋尖。 “你还是选择原谅她?你够傻了,我再不管你,你就被人吃死了。”慧觉痛心疾首,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同门,恨其不争,也怒那个爱翻墙的小贱猫。 有时候他很不解,熊孩子就这般让她喜欢?甚至如此卑微,委曲求全?论容貌身世学识气度,哪一点都让人艳羡,何必委屈自己?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伤害我。况且她救过我一次,我记着。”李冶摇头,眼底闪着痛苦之色。 “你救她还少?你只记她的好。”慧觉越说越气,恨不得掐住小贱猫的脖子,把她摁水里清醒清醒。 “看着她欢喜,我也会安心。”李冶看着大小姐那边,沙罗曼正与大小姐商讨比赛规则,说是商讨,两个人都冒着火,对视的目光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两个小女孩谁也不相让,像在集市称斤论量着。 “当初就不该让她上战场,我还真是乌鸦嘴,坏的都灵了,那熊孩子一条都没守。”慧觉看着李冶的模样,神色复杂,有怒火有无奈,他恨怒交加咬牙道:“我也该把你打昏了,去那里兜了一圈,你都变成丫鬟了。” 大小姐揉着肚子,靠着擂台的围栏,对着沙罗曼说道:“本小姐没说我不比,小小改动一下规则,我承包二样,这样可以了吧!” 沙罗曼狠狠地盯着她的肚子,忽而让步了,她抬头冷冷道:“你是要加两项,我答应你了。但你也得守一个规矩!”她看了一圈大小姐身旁的女子,指着她们道:“她们现在与你是一个阵营的队友,不管是谁输了,这场比赛就算我赢!” 大小姐也看向自己的姐妹们,娉姈微笑,琦云冷漠,聆月淡静,小师妹微微颔首,她搓着手指,眼睛眯成了两道缝,欣然点头。 “说起来,我还是亏了,算了,反正你输定了。”沙罗曼自信地转身,对慧觉合手道:“多谢大师,慷慨相助。” 慧觉与她互换称呼,合手道佛号。 “姐妹们,赢了这场比赛,本小姐请你们南下扬州游湖赏春。”大小姐一手一个,左拥右抱着,特意把娉姈与琦云挤在一起。 “这丫头一出来,就有变化,舞乐比赛,现在又多了两项,朕看看是什么?”皇帝从福如海手里拿过红纸,沉吟道:“这对回纥公主有些为难了。” 寰莺公主眼观鼻,鼻观心,不去注意周围的一切,倒是靖国公去询问皇帝,究竟是多了哪两项。 “琴,画,舞,乐。”擂台的司仪读着手里的签子,然后把两张红纸压在桌上,让大小姐与沙罗曼抽取决定先后。 “本小姐先来,好诶!手气棒棒!”大小姐抽的红纸上先着一,就是第一个比赛。 “高兴得别太早,听过压轴戏么?”沙罗曼不服气,嗔了句,倒真让大小姐担忧了下。 但大小姐对自己的团队很有信心,与其她四人击掌鼓励。 而后几人便各就各位,开始演奏起了歌舞,娉婷与琦云各坐擂台一端,一人抚琴,一人拨琵琶,两个人仿佛相隔十万八千里,天南地北,连曲风也大相径庭,娉姈婉转轻柔,缠绵悱恻,琦云则是铿锵有力,气势汹汹。一个柔情似水,一个铁血刚猛,恰恰符合了大小姐的意境。 “在时空交界的战场,和脆弱的自己打仗,先受伤然后疗伤,蛮不在乎你的眼光,像冷冷一阵风经过身旁。” 成熟圆润的歌声,随着曲子抑扬顿挫,曲子一出来就让人身临其境,歌声一响起,便激起了人一身鸡皮疙瘩,震撼到了心底深处。 或许每个人年少时,都有这样的英雄梦…… “战败的我失去方向,分不清暗箭或明枪被中伤,心碎没有声响,希望总是换来失望,究竟天堂是怎样的的地方。” 李冶神色动容,心上的那些伤痕缓缓显现了出来,歌声仿佛正说中了她曾经的痛处,欢快中带着悲愁的曲调,激励又坚定的歌声,仿若诉说着一个悲凉的故事,让人感同身受,这世上谁不是伤痕累累,即便洒脱不羁的少侠亦会黯然神伤。 “花儿似雪飞翔,花瓣伪装成一种坚强,大雨后的晴朗,彩虹装饰着梦的悲凉,英雄留情剑下,眼看纯真从人间蒸发,卸下我的盔甲,期待重生后出发。” 曲调激荡,但看琦云双手飞速拨弦,眼里煞气顿现,当真陷入了旧日的梦想,灵魂深处扑出了只兽,把她坚硬的躯体一瞬间粉碎了。 记忆里,飞雪漫天里,孤寂的她独自站在山顶上,看着落在掌心的雪花,单纯的认为那是世上最美的颜色。而至洁之物落在罪恶的恶魔窟,也不过是装饰罪恶的玩物,美丽与邪恶,重生与离别,究竟要如何选择? “沉沦无止尽的欲望,看不清当初梦想,五行阴阳是唯一的信仰,抬头看满天的星光,也许天堂就在不远前方……” 聆月微微睁大了眼,记忆瞬间错乱,仿佛有座山峰压在眉头,心情沉郁,心也随着曲子哀泣,而她却不知道为何难过?她很迷茫。 “花儿似雪飞翔,历经生命里层层波浪,不见旧时村庄,梦里翻腾无处刻画凄凉,英雄留情剑下,邪不胜正不过是神话,卸下我的盔甲,等心中的花绽放。” 歌声一顿,曲调也趋于缓和,全场的气氛顿时一松,少了征战杀伐的意气,多了侠骨柔情,优美的曲调里有着一阵阵华丽的点奏。娉姈滑弦,带出悠长的余韵,琦云十指点奏,每一下都恰到好处,曲调随着心跳而律动。 曲调越趋平缓,擂台上的气氛却逐渐压抑了起来,在娉姈遥指叠加颤音,曲调又伏起时,李冶两袖一拂,似落花般飘落在擂台中央,双臂虚拢在面前,遮住了面容,缓缓地左右摆袖,仿若落花随风飞舞,飘落无依。 这几个动作极为舒缓,可见其深厚的功底,沙罗曼嗖地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惊叹以后,露出了担忧之色,想不到大小姐身后有这样才艺超绝的朋友。她不由去看这个家伙现在在做什么? 她原以为对方会懒散地坐在一角,看朋友替她卖力,然而这个好吃懒做的坏狐狸也会亲自出马。 噌!大小姐随手朝身后一抽,长剑出鞘,剑气如虹,她脸上又恢复了对敌时的沉着坚定,不像刚才那个耍赖调皮的哭作猫了。美人舞剑,银光飞乍,有着帝骖龙翔之姿,黄裙翩跹,底下生风,犹似潇洒君子。 李冶拧腰旋了半圈,左腿踢出一酣畅的弧度,双袖堆在眼前向右一抛,瞬间化作了朵莲花,欲语还羞,弱不胜风。 “花儿似雪飞翔,花瓣伪装成一种坚强,大雨后的晴朗,彩虹装饰着梦的悲凉,英雄留情剑下,眼看纯真从人间蒸发,卸下我的盔甲,期待重生后出发……” 擂台中央这时飞旋着数百朵梨花,时而飘落在地,时而随风盘旋在半空,时而屈从剑势,时而缠在剑客的发髻,双肩,手腕,甚至是剑身。花与剑相互缠绵,无声契定了一生,在刀光剑影里相依相伴,虽着打打杀杀,失去一个又一个亲人,而在悲凉的世事里,她们依旧形影相随,相携终老。 慧觉看着李冶沉静如水的面容,那双凤目无怨无悔,不禁动容,叹息,他知道再多的劝告都是白费了,台上那道形影相随的身影,已是一种深刻的执念,解不开了。 “卫初晴,你是怎么找上这么多比你厉害的女人的?”沙罗曼不甘心,这大小姐也忒走运了,女人缘那么好。 “本小姐是个惜花爱花之人,胸襟广阔,海纳百川,她们都爱我,我也爱她们。”大小姐得意洋洋,擦着手里的君子剑,然后收剑回鞘,故意扭了扭屁股,把沙罗曼挤到一边。 “讨厌死了!不过你还挺另类的,你与她们还有默契,女人间的嫉妒心,从没见你有,她们是因为才会喜欢你么?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不是女人。”沙罗曼闻到大小姐身上那股子成熟的味道,心知对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气得要死,骂道:“你就是只公母不分的骚狐狸。” 大小姐刮着鼻子,不与小女孩一般见识,回了句:“谁让军师喜欢呢!”她把沙罗曼气走,趴着栏杆,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下的看客,找来找去找不到明钰的人,气恼地闭着眼睛,嘟嘴咕哝着。 “这丫头古灵精怪,这段歌舞还是前所未有,头回见,有趣有趣。”皇帝微笑着,目光转在李冶身上,露着慈和的笑容。 寰莺也看着李冶,又看看大小姐,眼里闪着微妙的光。 靖国公忧虑地看着沙罗曼,低声道:“这比赛对回纥公主来说失了公平。” 皇帝微敛了笑容,神色淡淡道:“让这些孩子们玩着,明钰,朕可舍不得放他去塞外。”他念道明钰,不由问了句:“这擂台为他而开,他怎不现个身?” 第三百三十四章 少儿版沙师弟 靖国公看了看寰莺,回道:“这孩子或许是害羞了。” 皇帝哈哈大笑,眼里有抹促狭:“他那么大了,还能不想着成家?如今他建功立业,得尽快给他安排婚事了。等他的事了了,你们可要操心下面的两个女儿,诶?说起明月,有半年多没见了,如今她大哥即将有大婚之喜,她总不能再不露面了。” 寰莺露出无奈而不失宠溺的笑容:“她性子冷癖,不喜与人来往,又对我成见甚深,不回来,也就随她去了。” 皇帝诶了一声,轻责道:“你们这做父母的也是狠心,明月那么懂事,你们不疼,朕却想要她做儿媳。” 靖国公露出为难之色,寰莺自责道:“这孩子从小疏于管教,有些偏离了轨道,我们曾为她许过一门婚,这丫头改日就留信出走,让我们不要强迫她,也不想要世俗的婚姻。” 皇帝讶异道:“这丫头也走上那条路了。”他惋惜了声,眼底闪过不可名状的神色:“凤翎寨这回让朕失了个儿媳了。” 沙罗曼与慧觉搭配的舞乐,虽不如大小姐新奇,但有着她独特的气质,塞外女子的热情豪放,忠坚与鲜艳,就像草原上的刺枚花,激起人心里的欲望,有着豪壮大气的美,令人想去征服。 “这丫头还有些本事。”大小姐剥开殷桃皮,放入碗里,对李冶道:“你想去扬州还是湖州?瘦西湖我还没去过,湖州的商人多,也很繁华。” 李冶让她任选,琦云开口道:“扬州的烟花很多,若是有空,你们去看看罢。” 大小姐瞧了眼娉姈,笑道:“那你去么?” 琦云静默了会,说道:“这里没我事了,我先走一步。” 大小姐心里好笑,拉她留下,轻轻说道:“想让人留你,也找对人嘛!”平日你要走,也没见你打过招呼,看来是占了某人的光,大姐大都有礼貌了。 “未必能赢。”琦云大煞风景,大小姐气恼地揍了她一下。 “不许拆台,本小姐元气满满,一定会赢。”大小姐在碗里倒上奶子,混着殷桃肉哧溜地吸着,李坏看她那么吃奶,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傲人大胸,暗道:父皇,再喝下去,会爆炸的。 审核团是上回选美大赛的四人,今日图老大不在,大小姐想要搞潜规则也没门路,不过幸好这些民间才艺家艺术造诣高,人家吃饭的手艺研磨到绝境,这种人性子沉稳务实,不虚夸轻浮,说话朴实真实,为人坦荡,能够得到他们的认可,人生便飞升了一个层次。 他们对大小姐别开生面的歌舞都眼前一亮,而沙罗曼非同凡响的异族舞蹈也也令他们动容,于是相讨了数回,决定平局,两方平分秋色。 “接下去就只有一个画了,嘿!”大小姐握着拳头,嘿嘿奸笑,凑到聆月身边,殷勤道:“姐姐,这局看你的了!本小姐的主角光环暂时灭一下,让你们闪亮!” 聆月心神不定,勉力答应了,不过她看着慧觉愈加迷茫,于是一直看,一直看。 “咦?有奸情!”大小姐看到她走神,眼神也不对头,狞笑一声,跳到了慧觉身边,嘎嘎怪叫:“沙师弟!你思凡过么?” 慧觉正喝着茶,没去注意她,听到这个家伙不要脸地跑过来,顿了下手,锋利的眉眼挑出了杯沿,冷冷警告道:“干卿底事!” 大小姐好奇心大发,骚骚道:“世上安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嘿嘿!沙师弟你是不是因为调戏了仙女,才被发下流沙河变成了暴力和尚?看来天庭的公务员不好做,你看八戒好歹也是二品将军看上了嫦娥,被玉帝嫉妒一脚踢到了猪圈。” 这个熊孩子又找打!慧觉手一抖,茶杯在茶碟上摔了一跤,茶水泼湿了裤子,大小姐捂嘴嘻笑,了然道:“原来真的被我猜中了。” 慧觉横眉竖眼,对她再次警告道:“再胡言乱语,瞎扯淡,下一局,我会让她输得彻底。” 我擦! 大小姐心里发毛,沙师弟生气了,而且脸色好吓人。 “欸……我刚才嘴贱,随便一说,你别较真,玩笑嘛!你是正经和尚,真的很正经……”大小姐双手在胸前摆来摆去,手足无措了会,然后讪讪地念了句阿弥陀佛,转身赶紧溜。 “沙师弟与她,究竟谁的道行更高?”大小姐蹲在李冶身边,揪着绣花鞋上开线的丝线,刚才耍了一场剑,脚背已经磨红了,鞋帮子已经断了,不成样子。 “他吓唬你的,他的画工还不如我。”李冶拉她起来,从袖子里取出几颗珠子让她玩,大小姐无聊得要死,于是又蹲在地上弹来弹去。 “这么说,聆月的画工出神入化喽!” “至今找不出第二个。” “我去,不要说得那么牛批嘛!会让一些无知小人恐慌的。”大小姐收起珠子,丧眉怂眼道。 “事实如此。”李冶无辜地耸肩,大小姐眼眯了眼,小师妹今日好可爱。 第二局比赛开始了,画题是今日的花神节一景,笔墨纸砚已经放上了桌案,司仪敲响了锣鼓,点燃了香柱,参赛选手便动笔了。 烟雨蒙蒙,宣纸上不一会儿附着了细密的水珠儿,倒映着一双双柔美的眼睛,此时这眼睛的主人侧眸凝视着一边的对手,手里提着的画笔一直悬在半空。 花神节自然有很多可入画的场景,比如闹市扮狮花,野外赏红踏青,花神庙祭祀,骚人墨客作诗饮乐,内容绚丽多彩,般般入画。 “我去,不是说出神入化么?神倒是出了,画还没睡醒。”大小姐斜靠着栏杆,替聆月着急,本来有十足的胜算,这位姐姐别学本小姐掉链子啊!关键时刻,本小姐也不掉啊! “她心情不大好。”李冶若有所思地看着慧觉,手里的果子已经被只橘猫叼走了。 “急死人了,心情有什么不好的,又漂亮又有身材,还怕嫁不出去!”肥橘吧唧着嘴巴,跃跃欲试,打算自己上场了。 李冶知她的那一点三脚猫功夫,急忙拖住冲动的大小姐,欲要开口。 “咦?她终于下笔了,有觉悟。”肥橘开心地跳了起来,崴了下脚,立马惨呼。 赛场上的聆月此刻虚搭手腕,纤手在纸上勾描了起来。她借着纸上的水雾,画起了落花,意境缓缓打开。 天高地厚之间是绵邈的春雨与浓郁的春色,天色与背光的远山连为一线,略带寒意的春雨依偎着空翠的春烟,自远方飘来,走过闹市,街坊里巷,一直到皇城东门。 春雨夹着粉黛愁眉,也有人声鼎沸,丝线之音,似在忧思,似在轻愁,落在梧桐上凄诉着剪不断理还乱,落在酒杯上令人入喉哽咽,春烟惆怅,徐徐送走了这抹愁肠百结的春雨。 “这……还真是出神入化了。”大小姐不可思议,这画比淮清王府密室里的那十三美人图还要传神,每一滴烟雨都有着情思,一边是诗情画意,一边是庙宇朝廷,轻松写意中不失厚重庄严。 “她的手很巧,能够缝合肠胃,摘除脑瘤,又能缝合断肢,笔下功夫自不会逊色。”李冶眼里闪着神光,对聆月评价甚高。 “沙师弟已经傻眼了,嘿嘿!这局本小姐赢定了。”大小姐欢呼道。 慧觉失神中,被大小姐吵醒了,神色顿时狰狞,狠狠瞪着聆月笔下的画,想把它揉碎。 “唷!这个姐姐,画得真糟糕啊!”一个不友好的声音从擂台上方响起,慧觉猛地抬头,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瞧着那个坐在大鼓上的女孩。 “大师,你瞪我干嘛!我是你这一边的人!”女孩晃着双腿,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着,这个乍然出现在擂台的女子,来历不明,又身怀武功,引起了禁卫军的戒备。 “这个女孩很像一个人,寰莺,你怎么看?”皇帝眼神湛然,看向了慧觉,松弛的眼袋紧绷了起来。 “好东西都有相同之处,美人看多了都会有相似感,美则美矣,神韵却各有千秋。”寰莺神色自若,眼风朝聆月瞥了瞥。 “我去,少儿版沙师弟!太刺激了!他果然思过凡,还冒出一个小娃娃。”大小姐发现慧觉把柄,嘿嘿奸笑,有种扬眉吐气的舒爽。 “你别去参合他们的事。”李冶神色沉重,抬眸看着城楼处,思虑了一会儿,忽而对大小姐道:“你有法子引开在场所有人的注意么?” 大小姐抓抓耳朵,不解其义,不过让人分神的法子,她自然有,上回她便是声东击西,把暹罗女商人引开了注意,才让师傅在纸牌里做手脚,然后用侮辱智商的骗术忽悠了精明强干的女匪。 “有啊!不过你给我个理由,为什么要本小姐忽悠人?”专业忽悠的大小姐满口答应小师妹的请求,只是她想了解下内幕八卦。 “抽空再告诉你,这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李冶望着聆月,眼里透着不解。 慧觉那里已经坐不住了,他盯着那个凭空出现的女孩,问道:“小施主,如何称呼?” 坐在鼓上的女孩,从身后抽出一卷画轴,举在他面前,唰地一声打了开来,上面写着两个字:覃风。字迹清晰,铁画银勾,入木三分。 第三百三十五章 荒唐之作 慧觉看着覃风俊俏的脸,眼里暗潮汹涌,募然朝聆月瞪了过去,那眼神让大小姐略感熟悉,有点像她被军师捉包时遭受的逼视。 他们还真有不可告人的故事啊…… “喂!大师,比赛还没结束,你就放弃了?我会帮你啊!你别走啊!”覃风从鼓上跳了下去,要跟上慧觉,忽而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华贵的小姐。 “小妹妹,这局已经结束了,结果也出来了,你就不要再热心助人了。”大小姐笑眯眯地堵住她的路,慧觉已经涌入了人群里,从众人的面前消失了身影。 “我也是随便玩玩,结束了么?”覃风从聆月的案前抽出画纸,嫌弃道:“真难看。” 大小姐怒了,这丫头太没教养了,还有这什么破审美!三观扭曲了吧! 聆月一头雾水,眼里的疑惑已经排山倒海了,她纳闷地看着覃风,不解道:“姑娘,我们素未谋面,不知怎生招惹了你?” 大小姐也义愤填膺道:“这是本小姐的场子,不欢迎无端挑事者。” 覃风哼了一声,傲慢道:“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管束不了我!你算我什么人?” 大小姐也不屑道:“本小姐当然不是你什么人,你连我丫鬟都不认识……” 覃风会意,眼里露出一抹杀气,比出一个手势:“你敢瞧不起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大小姐会怕才怪! “你敢杀我!姐们儿!一起上!”大小姐打出两个手势,压着覃风的气焰,立马被李冶灭了下去。 “别闹,别忘了你的来意,想功亏一篑么?”小师妹的提醒,让大小姐急忙收敛了爪子,抚着胸口,暗道惊险,差点忘记了正事,她好对不起军师。 “欸!这就算了!把我覃风看得太随便了,喂!你这个道姑做什么和事佬,这是我与她的较量,你别掺合!”覃风推了把李冶,截住大小姐的去路,不善道:“我看不惯你这种盛气凌人的大小姐,像个女人,就跟我来场决斗!不然我砸了你的场子!” 大小姐看她对李冶动手,心里也火着,又听对方要挟她决斗,立马摩拳擦掌要干架,她如今身边一大把帮手,怕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我这个喜欢干净利落,撒泼打架没兴趣,你要真与我打,结果只有一个死,不是你就是我。怎么,你考虑好了吗?与我决斗?”覃风皮笑肉不笑,对大小姐摆着高架子,那神气样子看得人想揍她。 这是第一个让大小姐觉得不讨喜的家伙,不是对药罗葛那种敌我分明的仇视,也不是对卫雨蓁亦敌亦友的纠结,这个女孩比沙罗曼还要讨厌,尤其是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毫不造作又肆意张扬。 “本小姐以理服人,也不喜欢对不野蛮之人动手,今日破了一次,与你来场不沾血的决斗。”大小姐叉腰道:“本小姐陪你动一回手,你刚才说我姐们的画不如你的意,那就拿出本事让人心服口服,别是吃酸拈醋,胡说八道。喔!也可能是你太俗气,欣赏不来艺术。” 覃风也气了,踢翻了聆月身前的桌子,信誓旦旦道:“来就来,让你看看什么才是巧夺天工,井底之蛙!” 大小姐小脸鼓鼓,仇视道:“这局如果你输了,就把你衣裳脱了!” 覃风愣了愣,然后无所谓道:“可以,如果我药赢了,你的人就是我的了。” 大小姐抠着眉心,暗道:这丫头不是看上我了吧!本小姐男女通吃啊! “以后天天替我刷夜壶!”覃风趾高气扬道。 “你怎么小,那么无耻好嘛!”大小姐暴怒,随后一脸同情地摊手道:“真是出息了!” 李冶抚额,这两个丫头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一个已经让人头痛的,再来一个还不得乱? “以后我的夜壶就让你承包了!”覃风恩赐着大小姐。 “本小姐合力玩死你!”大小姐比出两根中指,狠狠鄙视对方。 “来就来!到时候别输到哭!”覃风袖子一抖,滑出一支画笔,笔由紫檀木所制,顶端镶着一颗龙眼大的蓝宝石,大小姐看得眼红,暗道:这支笔都可以买一座将军府了,擦!这丫头家底够厚的,不会真的要包养我吧! 聆月已经起身,把踢翻了的桌子复原,覃风也不客气,大喇喇地坐下,看着纸镇下的白宣纸,嫌弃道:“这么低劣的纸,真是埋没我的画技!” 大小姐张牙舞爪道:“你唧唧歪歪,怎么那么烦,到底画不画!认输就立马脱衣裳!” 覃风嗤笑,眼风一瞥大小姐身后,忽而眼睛亮了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像只灵猫似的,嗖地跃到琦云面前,扯着对方的衣裳,啧啧叹息:“好做工,好质感。” 一只奶猫立马杠了上来,扒住她的后背,忿忿道:“不要脸,不要脸!众目睽睽之下调戏良家妇女!你那么想要扒衣服,我把你扒了!” 覃风双肩一甩,奶猫嗖地被弹飞了,她不屑地哼了个鼻子,随后立马去撕琦云的裙幅。 “覃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娉姈见琦云捏紧的拳头,唯恐事情闹大,急忙出声。 “扯画布啊!看来看去,就她身上穿的这身最好看!”覃风趁着琦云分神的功夫,嘶啦一下把她的裙子扯下一大幅。 “随她去罢!”娉姈转身面对琦云,对她抱歉道:“她是我朋友,请你原谅她的冲撞。” 覃风连声抱歉都不说,理所当然地回到画几前,大小姐被李冶箍着身子不能去撕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于是她便脸不红气不喘地下笔了。 “你这样,很没礼貌。”聆月离她最近,见她年少轻狂随口喊打喊杀,这气焰都快赶上大小姐了,不由摇头,心有不悦。 “我要做什么谁也管不着,连我师傅都不会管,你算我什么人?”覃风一句话把聆月摔死了。 “嗷!她他娘的敢甩本小姐!太可恶了!我要报仇!我要扒光她!”大小姐在李冶怀里翻腾着,虎着性子要冲过去拼了。 “你看沙罗曼,她好像很乐意看到你们开架?你说这是为什么?”李冶把大小姐的目光引导在了沙罗曼身上,这个回纥公主看着情敌发狂失控,很是乐成其见,她巴不得她们越闹越大最后两败俱伤,她好渔翁得利。 大小姐终于安静了,四肢缓缓放下,耸耷着脑袋,有气无力道:“看着有人砸本小姐的场子,他也不出现,坏人!” 李冶摸摸她脑袋,安慰道:“他或许是有事。” 大小姐叹息:“他总是迟到。” 李冶也情绪低落:“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凑巧。” 大小姐目光一闪,跺脚道:“急死我了。”她不耐地跳到覃风身后,看看这家伙有什么真材实料。 “你这是要搅大缸啊!”大小姐报之以冷笑,看着画盘里混搅在一起的水彩颜料,这种拙劣的技术她也会,把红黄青蓝绿几种颜色搅和起来,再涂在黑色的画布上,不用教,三岁小孩都会。 “我也前所未见过,天色太暗,看不太清晰。” 聆月看着黑布上几笔白色细线困惑着,覃风笔下的线条很凌乱,但仔细看却是一笔挥成,无从间断,再看她蘸着五彩颜料涂抹的都是白线以内的地方,尤其是距离白线较远的地方,那儿一片模糊,仿佛是平湖上倒映的景物遭受了什么影响,模糊不清。 “涂鸦。”大小姐揉着眼睛,随后猛地睁眼,放出一百倍的光,扫射着画布,还是看不清这些水彩是个什么鬼样子。 “抽象?”大小姐惊疑不定,艺术家的世界与普通人不一样,她眼里乱七八糟的涂鸦之作或许是名家眼里不可多得的佳作。就好比她看不懂那幅价值千万的地球,其实她也会画,可惜一文不值。 大小姐上辈子所处的时代有个悲哀的现象,很多人眼里的艺术是用来赚钱,还有这样一句话:要想富,先学画。 但也不是一幅随随便便,衣奇古怪的画就能值千金,这与画家的名气,以及作品的突破性,还有作品在市场上的流通情况、历代史上的意义有着密切联系。所以这个毫不起眼,名不经传的小丫头,玩抽象流,简直是作死。 “可笑么?”覃风端起聆月碰过的茶杯,汲了一大口水,对着自己的画作喷了喷,这动作让大小姐觉得好笑。 “看着罢!有些随意甚至幼稚可笑的东西,做起来却是十分繁杂的,像老太太绣花。”覃风冷嘲道,她眼里那股看透红尘的厌恶,让聆月心里一触,大小姐觉得这家伙认真了些,不怎么叫人讨厌了。 “覃姑娘,教你画画的人是你什么人?”聆月一直看着覃风那副漫不经心又一刻不停歇地忙碌的身影,眼底有抹疑惑,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般多管闲事。 “关你屁事!”果然多管闲事的人总会遭遇到一些脾气不会容易暴躁的人冷眼相待。 “喂!是不是你师傅见不得人才不敢在人前说?”大小姐哪里可以忍这种没修养的臭丫头。 “你师傅才见不得人!再说我一句坏话,我就拿笔捅死你!”覃风稚气的眼睛泻,出杀机,与她洒脱的女侠模样有着强烈的对比。 大小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个气质与面貌不符的少女未必好对付,尤其是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还是少惹为妙。 她警觉到了危险,萌生了退意。 “你有师傅,那你的父母呢?”聆月颦眉道。 “呸!这个臭小姐敢套我的话!”覃风怒瞪着大小姐,手里的画笔一转去刺对方的胸口,聆月看她眉眼一下子变化了,急忙把大小姐扯到自己怀里,避开那凶险的一击。 李冶并未在意两女孩之间的吵吵闹闹,因为覃风虽是喊打喊杀,但脸上依旧是少女那种青涩杜淳的神色,于是她放下了警惕,哪知对方翻脸比翻书还快,出手又极快,那狠劲让武功高手都要震惊。 “方才是我多言,不该多问。但请姑娘见谅,日后我不问便是。”聆月把大小姐藏在了身后,那只吓坏的呆猫揉着眼睛不敢吱声,乖乖躲在大姐姐后面。 “你护着她!你觉得多管闲事?”覃风一脚踢翻了桌子,冷冷质问道:“你真站在她那边?” 聆月摇头,覃风双眉一拧,咬牙切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你到底帮谁?” 第三百三十六章 你想家么? 聆月心里纳闷,忽而就不敢直接拒绝了。 “羞羞羞!人家当然帮本小姐了,你算个屁啊!她又不认识你。”呆猫缓过神来,摸着小心脏,又摸摸小肚子,然后委屈地趴入李冶怀里,仍不忘恶毒地反击。 “好啊!你记着,我给过你机会了,日后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覃风眼里竟然透着一丝伤心,然后很快又露出傲然之色,指着大小姐的背脊信誓旦旦道:“你招惹了我,日后别想过好日子!” 她冷冷放下手,眼帘低垂,转身拾起地上的画布,放置在眼前,受理的画笔此刻仍沾着白色的颜料,她一声不响,极快勾描,一点点画出了细小的水珠,她大概又画了半个时辰,才完成了画作。 “她的手真稳,有点本事。”大小姐搓着下巴去欣赏她的画作,心里想笑,又看着覃风喜怒无常的脸色,又憋了下去。 坏人还是让那些实事求是,朴实无华的艺术家来做,大小姐等着看好戏。她想着这种幼稚可笑的画,看不出有多深奥的意义,只能算中上。 但那些艺术家最后给出了让大小姐怀疑人生的评价: “虽说是荒唐之作,却不是一笔两划可完成。精心费力之作,看起来如此潦草,正是讽刺了陈旧绘画方式,此画风格辛辣,色调华丽,立意深刻,极具反讽意味,这是一个奇迹般的突破,颠覆传统框架,批判了眼下一些浪得虚名,急功近利的画师,是一幅足以震动人心的佳作。” 我擦!大小姐听得云里雾里,指着那幅画,一脸痴呆道:“这画画的人就画了一汪水……震动人心了?”我审美疲劳了么? “大小姐不是内行人,这幅画自然触不到你的心弦,体会不到那种无与伦比的震撼。”话虽听着不舒服,但有那么点道理,大小姐老实闭嘴,不敢在行家面前打脸充胖子。 “认输吧!”覃风得意地娇哼一声,这时旁观的沙罗曼也加入了进来,站在大小姐对面,也仰着脑袋道:“卫初晴,你输了,凌军师是我的人了。” 李冶想了想,打算过去,被琦云劝阻了:“你已帮了她一次,何必再一厢情愿?这是她的考验,过不过得了看他们的缘分,她连一个丫头都斗不过,如何立足于当下?” 娉姈也说道:“卫小姐古灵精怪,未必没有对策。” 李冶朝她们各自看了一眼,似放下了心,微微颔首:“你们倒是明白,无需人多操心。”她确实关心则乱。 “李居士看得要比娉姈透彻,气度胸怀无人能及。”娉姈似是想到了过去,愧疚地垂下了头。 “我方才也是当局者迷,到时让你们二位点醒了,不知犹姑娘可有了方向?”李冶别有意味地问道。 娉姈沉默了一下,瞧着琦云,欲言又止,最后艰难地点头。 “阿琦,你有选择了么?”李冶转眼问琦云。 “我知道要做什么。”琦云别扭地看别处。 “你们要是有疑虑,可以找我谈心。”李冶一直看着琦云扭过去的脑袋,失笑道:“该如何做就如何做,何必自添烦恼,选择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如今的你,有遵从本心的能力。想法愈多,容易生业障,每个人都有心魔,别让它控制了去。” 最后那句话,另含深意,不是冲琦云而去,娉姈默默无言,听着李冶的开解,神色愈加抑郁。 “谁说输定了!本小姐还没亮相,你们着个什么急!”大小姐叉腰,对着覃风略略做着鬼脸,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到司仪面前,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容,在半空里比划来去。 “她又有坏水了。”沙罗曼暗道不好,面露忧虑。 “地主家的傻闺女,有什么脑子!我从不怕!”覃风不以为然地撅嘴,等着对方耍猴戏。 “欸……她有坏主意的时候,笑得很奸诈,你看她这个模样像不像钻进篱笆偷吃香瓜的狐狸?”沙罗曼与大小姐相处久了,看过她如何装神弄鬼忽悠人,她耍卑劣下作的骗术时总是气定神闲,自信张扬,看得让人想揍她。 “那是她还没有碰上我!这世上难道只有她可以不要脸吗?”覃风慢条斯理地弹着手指,沙罗曼忽而变了脸色,远离了她几步,暗道:坏人治坏人,这个人既然能够对付那个不要脸的大小姐,八成也不是好人。 覃风本来就不是好鸟,不仅沙罗曼起了戒备,禁卫军也甚为警惕,城楼上观局的皇帝也神色凝重了:“爱卿,把明钰找过来,朕有决定了。” 靖国公领命而去,转身的时候朝覃风刮了眼。 “你要搞什么?”沙罗曼走到幕布后头,凑到大小姐身边询问。 大小姐身边放着两块巴掌大的玻璃,四块水银镜子,剪刀,浆糊,尺子,她先把手里的木匣子改装了起来,用小锯子在木匣子的底下与侧面镂出两圆,然后把玻璃镶进去,留出的缝隙,用沾了浆糊的布条密封起来。 “这个东西我见过,有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异族人把它叫做水晶石。”沙罗曼眼睛一亮,在异国他乡,见到了她熟悉的东西,很是兴奋。 “纯碱加石灰石与石英就可以炼制了,又不是什么稀奇宝贝。”大小姐切了一声,然后又自顾自地动手,把木匣子剩下的四面镶上水银镜子,她显然不怎么想搭理这个情敌。 “你究竟要做什么?画画需要整那么多不着边际的事么?”沙罗曼见大小姐还不理她,又说了句:“你可别跑题了!” 大小姐吹着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对沙罗曼冷淡地看了眼,把蜡烛放入玻璃罩子里,用铁丝固定在木匣子底端的角落里,然后密封了匣子,烛光透过木匣子侧面的玻璃,在幕布上呈现一个半人高的大光圈。 此刻已经临近傍晚,天色阴沉,似乎又将有场大雨。幕布上的光圈愈加明显,把沙罗曼婀娜的背影投在了幕布上,擂台底下躁动了起来,时而响起猥琐的口哨。 沙罗曼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急忙挪开了身子,大小姐嘴角微挑,随后让几个大汉把木匣子挂在半空中的铁丝上,让木匣子底下的玻璃对着自己的头顶。 幕布上倒映出了大小姐的发髻,好像她这个人横躺着对着屏幕,沙罗曼看得目瞪口呆,捂嘴瞪着屏幕,她在上面可以可以清晰地看见大小姐碎发遮挡的伤疤。 “差不多了。”大小姐似乎在想心事,眼里有抹担忧,回身端起一块打磨过的花岗石,正对着木匣子下方,然后扭着手腕,送了口气。 “你还挺有趣的,这个是怎麽想出来的。”沙罗曼对她又刮目相看了。 “用脑子,吃那么多,能不长脑子么?你以为本小姐只有傲人胸脯么?切!懒得与你多废话。”大小姐兴致缺缺,随口敷衍着沙罗曼,完全没有了刚才充沛的精力。 沙罗曼对这只恹恹的懒猫也兴不起兴趣,不再理睬她了。覃风看了看城楼上的人,也不去挑衅大小姐了,转身下了擂台,对输赢也没了兴致,只是走之前冷笑了声,离别的一眼是冲着聆月而去。 “你有心事?”李冶看着兴味索然的大小姐,柔声问道。 “我脸上写着不开心么?”大小姐揉着一盆沙子,随手擦了把脸,沙子刮在脸上了,她皱了皱眉,抬肘又擦了一把,强自精神道:“也没什么,有点心烦,让我一个人发泄一下就好了。” 擂台已经按着她的意思搭好了幕布,而她也准备好了。李冶看她低垂着脖颈神态从容、凝神若思,其实大小姐除了锋芒毕露,嚣张跋扈,耍赖卖痴,也有柔情温顺的时候。 “小师妹,你想家么?”大小姐问道。 “心有归宿,何处不是家。”李冶伸手在沙面上画着圈圈,她静静听着大小姐愁闷。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很想要回去,因为这里的人又陌生又可怕,勾心斗角,残忍虐杀,将脆弱的人踩在底下任意践踏,他们的思想与观念与我大相径庭,我反而是离经叛道,成了异类,所以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如果我没遇到淮清王,或许真回去了,也或许已经投胎转世了。他是个好人,虽然藏了很多心事,性格内敛,给人一种清疏的感觉,但我第一眼就对他放心了,觉得他不会伤害我,就算他与我谈条件,似乎不乐意救我,我对他印象不坏。” 大小姐说到这里,拎起茶壶,含着壶嘴,汲了口水润喉,而李冶眼里闪过愧疚之色。大小姐捧着温茶熨着肚子,脸色稍稍红润,有着玉石般的光泽,她毫不在意道: “因为好人只是做的坏事少了些,没必要去尽心尽力的对待别人。为他人而活,就是烂好人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坑爹的东宫 “我把他当做未来的丈夫,这并不想尽心尽力地为他着想,一直享受着他带给我的好。谁不想要一个温柔体贴专一有责任心的好丈夫?可我并不想了解他,询问他的过去,即便知道他与我堂妹有过故事,但我只是猜测,也不做深思。” “我原以为自己没心没肺,贪安好逸,如同一些浑身散发绿茶气息的白莲花的傻白甜等着被眷顾垂怜,不去力争上游,夺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连信仰都模糊着。” 大小姐盘腿而坐,淡淡地笑着: “后来我听过人说过一句话,他说:一个将军最好的归宿,是在最后一场战争里,被一支天命之箭射死。” 李冶眼里闪过不可名状的神色,已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了。 “我当时很怕死,想做逃兵,他便用他的法子教训我,我终于知道用笔杆抽掌心也是很疼的。”大小姐说着搓着掌心,那里已经磨出了茧子,不如半年前的光滑了。 “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能后悔,你要心怀感激上天还给了你选择的权力。是该庆幸,我还能够选择他。只是选择以后,就要付出代价。我怕死,也想做逃兵,但我又不想被他瞧不起,于是我说到做到,回去见他了。他是高兴的,他对我第一次笑了,他笑起来,我觉得心快爆炸了。” 大小姐有些激动,仿佛眼前又是大雪纷飞,夜幕降临,她心潮澎湃,整个人燃烧了起来,像个疯子似的,一路狂奔到那个红色身影身后,想要张狂大笑,让对方不敢置信,从此再也不敢小瞧她了。 “有人说极度自卑的人会在人前露出狂妄自大的模样,我原以为我对淮清王心怀自卑,自己像个大丫鬟似的呆在他身边,可我现在觉得,我表现得太正常了,任何人在淮清王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放低姿态。” “但他不一样,我敢与他叫板,又忍不住戏耍他,算计他,把姿态摆在与他齐平的位置,甚至想凌驾他,制服他,让他对我俯首称臣。其实我是在极度自卑,才会想让他注意我,就在临死的那一刻,我想要的是他能够回头看我一眼。” “这样我觉得也不算亏了。” 李冶走出幕布,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辨,她要如何才能把她放得彻底?波澜不惊地听着她对另一个人诉说爱意。还是选择原谅她么?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幕布上出现了一双手,伴随着满含情丝的吟诗声,缓缓打开。 夜幕低垂,空气沉闷,山雨欲来之际,半空里出现了一个个光怪陆离的画面: “从前有个女孩,她因为一次意外来到了陌生的世界,那里不是如桃花源一般宁静安详,那里充满了阴谋诡计,还有黑暗的漩涡,她一醒来,便处在了漩涡之中,差些死去,这时有个好心的青年路过,对她许了个承诺,如果少女能够让他手里的种子开花,他便救她。” “少女答应了,她把种子放进了心田,等着它发芽开花,故事便由此展开。” 幕布上出现了一片昏黄色的光影,光影里出现了一个虚渺的轮廓,渐渐的出现了一座城池,故事便从这儿开始。 北山脚下惊鸿一影,因缘会上交错的红线,校场追跑打闹的影子,训兵场上孤高浩洁的背影,时而冷酷无情,时而怒目而视,时而嘲讽冷笑……故事流利,节奏感与逻辑合理,引人入胜,渐渐地把看客代入了故事里。 众人已经忘记了着个故事已经换了主角,将军才是行走于天地之间的英雄,在少女的故事背景里,他叙述了天命与归属。 “死亡其实降临在每个人身上,能够突破生命极限唯有坚毅不拔的意志与永不放弃的信念。他曾想数度向阴曹借命,证实了天命不可催折一个将军的战意。连天命都可以挑战,又有什么可惧的。” “一个将军的战意,一个英雄梦。”声音一带,幕布上出现了漫天箭矢,燃烧的城门,不断攻城的敌军,在城里的尸骸里站着一个持枪将军,他看着战火纷飞,回身看着身后,他身后走来了身穿铠甲的女兵,两人目光交汇,便各自行动。 城门的另一处是惊慌失措的百姓,他们被敌军的箭矢射中,被砍刀刺伤,一个个倒下,一对江湖客看不下去,与敌军厮杀起来,一波又一波的敌军连绵不绝地涌向无辜的百姓,与此同时,房屋上飞奔着一个敏捷的女兵,加入了江湖客的行列,斩杀敌军。 气势汹汹的敌军,持盾拿戟,如洪水猛兽扑向她们,却又无法逼近一寸,于是一个一个倒了下去,然而敌人多如牛毛,连绵不断,遮天蔽日。 “人很脆弱,一出生就身不由己,有些人有选择的权力,有些人却要受人操纵,可即便不自由,便能没有信仰了么?而信仰是什么?这让少女一度迷茫,她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为此她顺从了故事的安排,陷入困顿之中。” “她的痛苦不是为了注定的结局,而是因为自己失去了热血,失去了灵魂,失去了人性。梦想可以让你活得像个人,它是你内心的渴望,而不是天命强施于身上的束缚。” 烽火狼烟与疮痍大地连接之间,人生如蜉蝣,顷刻便会灰飞烟灭,在敌军连番进攻中,敌军后方骚乱了,一人持疆打马飞跃过敌军,手里的长枪如奔雷闪电插在敌军面前,筑起了道坚不可摧的城墙,仿若大笔振讯,笔下的生命是那样的荡气回肠。 “少女找到了自己的信仰,她的理想,她的方向,她看着消失在空中的硝烟,冷却在脸上的炮灰,她热血沸腾,心田在荆棘之上绽开了花朵,她找到了归宿。” 轻柔婉转的声音不失沉雄清刚之气,真情流露的话语里,有着萦绕不去,纠缠不已的情丝。 这是场前无古人的演说,擂台下的百姓看得震撼无比,已经合不拢嘴,他们把内心的激情化作了震天动地的掌声。 “说得真好。”皇帝微阖着双眼,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忽而睁开了眼睛,眼里射出募定的目光,淡淡说道:“朕又将有一位巾帼女将。” 寰莺面色淡然,转向了无人处,怔怔出神。 大小姐又是说故事又是画画,那感觉就跟看皮影戏似的,但她的奇思妙想,与发人深思的言论,是在场所有人前所未见,从此以后,赤昀第一恶女在百姓的心中又有了一层印象了。 女流氓一旦会说话,那可牛逼了,比斯文败类都可怕。 大小姐顶着忽悠专家兼太二真人的光环,潇洒地走下了擂台,对着沙罗曼挥手道:“异国来的小公主,快回去你的故乡吧!”她叹息一声,用哲学诗人的目光凝视着对方,苦口婆心地劝导:“君子成人之美,小人夺人所爱。亲爱的小公主,希望你能觉悟,真正找到自己的归宿。” 沙罗曼捂嘴轻笑,眼里透着激赏,连连点头:“多谢你的祝福,我明白了。” 那就好。大小姐小人得志般露着奸笑,小爪子朝虚空抓了抓,想去给军师一个意外的惊吓。 “卫初晴,你是个神奇的女子,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沙罗曼感慨了一声,眼里流过不舍,然后又被一片决绝代替,她坚定地看着大小姐,随后一字一句道:“我沙罗曼这回真的认输了,不是我不如你,而是你才是最合适他的归宿。” 大小姐嘻嘻一笑,然后正经了下来,拍拍沙罗曼的肩膀,郑重其事道:“不要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逃避是懦夫的表现,本小姐不会把你输给我的事传扬到你的国家,放心,你的公主颜面还揣在我手里,等你回去了,我会还给你。” 沙罗曼气得打了她一拳,轻哼道:“虽然你这人嬉皮笑脸的时候真的很欠揍,不过你确实很好玩,如果你是男人,我会爱上你的。”她这话也不知是玩笑还是真心,反正大小姐信了,末了还甩着大尾巴,骚气冲天地扬长而去。 “还是那么不要脸。”沙罗曼唾弃一声。 大小姐赢了比赛,情志高涨,在去城楼上见皇帝的路上,暗自打算约姐姐妹妹们去五福园大吃一顿祝贺,哪知一个噩耗从天而降,砸在她的脚上。 “妈的!谁敢抢本小姐的人!我要他们原地爆炸!”大小姐从皇帝那儿火急火燎地回来,一脚踹断了五福园的门槛,对着众姐妹们说道:“我要去杀人,你们陪不陪我!” 在座的女子都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李冶上前问道:“你怎么了?” 大小姐吃炸药了,整个人都散发着熊熊烈火,她呲牙道:“军师被人劫走了!就是刚才那个搅我场子的臭丫头!” 李坏啪嗒一声,掉了筷子,犹犹豫豫地钻到桌下,大家正为这个消息而震惊,没注意他的异样。 聆月率先回过神,走到大小姐面前,说道:“事情究竟是怎麽发生的?” 琦云看着娉姈,低声道:“出来说话。”她独自离开了房间,大小姐与聆月等人说清事实,无暇去顾及擦过身边的人。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靖国公听了皇帝命令,下了城楼找明钰,中途听闻东宫有变故,有刺客刺杀太子。 靖国公赶去救东宫,奈何刺客善驭蛊虫,死伤了无数侍卫,所幸太子无事,而明钰已身中蛊毒受制于人,靖国公正与刺客相斗欲救爱子,凭空又出现一个刺客,靖国公腹背受敌,深受重创,若非神秘人出手解围,他便要丧命在刺客手里的夺命判官笔之下。 那个刺伤靖国公的刺客便是擂台上不请自来的覃风,她手里的画笔,既可饴情,也可致命。神秘人只救下了靖国公,护住了太子,然而明钰却被刺客带走了。 东宫遇刺,孝烈侯被劫,一系列的变故,令如日中天的靖国公府陷入低谷,而这消息不胫而走,不出半个时辰,便轰动皇城,街头巷尾的百姓人尽皆知。 聆月听说靖国公遇刺,深受重伤,与大小姐说了声:“我先去看一下他,稍后来找你。” 大小姐看她焦虑的眼神,暗怪,但她没心思去八卦别人的风花雪月了,心都要爆炸了,赶紧拉了李冶,去追刺客。 “他要是回不来了,本小姐就追杀她们到天涯海角,就算到地狱里也要跟她们拼了!”大小姐在路上狠狠发誓。 李冶思忖了良久,问道:“你觉得她们是冲着谁而来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为何自轻自贱 大小姐脱口而出道:“自然是太子,这个太子忒可怜了,出门要被刺杀,在宫里也不安生,妈的!这种东宫有什么好做的,最没劲的职业,风险高,工作量还大,还要看外戚的脸色,连父亲都得小心伺候着,整日担惊受怕,活得窝囊!” 大小姐忿忿吐槽,说完了太子,又说靖国公: “这纳尼坑爹的时代,做大官也不容易,一个得意不留神就嗝屁了,你妹的!玛尼坑死爹了!本小姐这才买了支优绩股,董事长遇刺了,总裁被绑架了,尼玛的,这是要被这套住的节奏啊!坑死爹了!本小姐可不做寡妇!东宫不好做,重臣也坑爹,你妹的,还不如直接做皇帝,去坑别人的爹!” 李冶原本以为如此紧要关头,大小姐会沉着理智,想不到她会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就想一个顽劣的学生在考场里忿火地骂题。 “如果是冲着太子,为何要抓走孝烈侯?莫不是想挟持他来逼东宫出面?”李冶猜测道。 “怎么可能!那丫头没那么傻逼!”大小姐忽而收敛了疯劲,郑重道:“她们是想对付靖国公府。” 李冶欣然相看,问道:“如何认为?” 大小姐分析道:“虽说擒贼先擒王,不过东宫并不是王,她们针对二王,很显然不想背上乱臣贼子的罪名,但她们一定图谋这个国家的王权。哼!狼子野心!”她狠狠唾弃一声,又凝重道:“上次我被刺客追的时候,太子也被追杀了,看来想拿本小姐的人一定想控制王权。” “他们既然不针对皇帝,又冲着东宫而去,一定是皇亲国戚了,或许就是太子的兄弟。这个猜测如果证实,那么他们对付靖国公府的目的很明了了,他们要剪除太子的羽翼,把支持太子的靖国公府连根拔起!” 大小姐神色阴冷,咬牙切齿道:“他们是不会放过明钰的,所以交换人质这个法子根本行不通。” 李冶听她对时局的分析,大感惊讶,这丫头以前可不会关心这种党派朝政之事,连下盘棋都耍赖,想不到她对这些都了然于胸,不逼急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藏得有多深? “如果换做本小姐要对付靖国公的话,先挟持世子,要靖国公亲自交换人质,埋伏射击他,最后撕票,靖国公府就成了过去。日后架空太子,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大小姐折着袖子,眼里有着疯狂的火焰,她甜美的笑容变得甚为凄绝。李冶震惊,仿佛又一次认识了大小姐,也许这里谁也没有她藏得深。 从擂台最后的那幕戏中,大小姐缜密条理的心思已经展露了头角。现在她判断形势又显出了她审时度势的本事。虽说上位者要博闻强识,满腹经纶,但书可以慢慢读,而对事物本质的看彻与未来预测的本事,才是至关重要的。 李冶看着大小姐,听闻她自比妇好昭平,觉得她不是夸大其词。 “阿晴,你好厉害。”李冶轻轻夸赞道。 “我会长大的啊……”大小姐妩媚韵致的眉梢染上了红尘之色。 “你打算怎么做?” “自投罗网,有人想从我手里拿一样东西,我也想知道他想要什么?” “这是刺客抓你的目的?” “从乱人岗以后,就出现了这些人,或许是那样东西。” “可他们如今并未出现在你面前,或许那样东西已不重要了。” “我倒觉得,有人对我又变了心思。” 大小姐与李冶一问一答,往卫府走去,她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似乎已有了某个决定。 “或许对他们而言,本小姐已经没价值了,敌人在暗,我没引蛇出洞的本事,但有人有。”大小姐说着与李冶会心一笑。 “你与那个朋友相识了多久?”五福园附近的花圃里,琦云冷冷地问着娉姈。 “这件事与你没关系的。”娉姈眼底含着抹忧愁,摇头道:“你还是别管这些事了。” 琦云心里一怒,愈加冰冷道:“我潞琦云从不做忘恩负义之事。” 娉姈咬紧了下唇,然后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难堪地抬不起头。 “我以为那么久不见,你会长进一点,还是跟从前一样。”琦云看着她羞愧的样子,语气里带着无奈,伸手向去抚她的头发,娉姈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上出现了抹厌弃之色,琦云想是触了电一般,放下了手。 “我是认识她,但我并不知道她的行踪。我如今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想的就是怎么活下去,你现在是女将军……”娉姈叹了口气,苦涩道:“你已经名扬天下,万人瞩目了,李居士说的是你有选择自己人生的能力,我是个没本事的人,什么也不知道,也做不了什么。” 琦云握紧了拳头,冷冷听着她说完,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转过身,就让她这样回去,什么也不用管了。 可是为何如此难过……琦云捂着胸口,如置身在了冰窖中,眼睫似受不住冰霜急速颤抖,一口气噎在心口,怎么也平复不下去。 她记起了第一次见到娉姈的时候,她的母亲难得用长辈的语气说道:“阿琦,我替你找了个伴,日后你们会是世上最要好的朋友,相依相伴,惺惺相惜。” “我给她取了个名字,你就叫她阿姈,这块手帕你们一人拿一半,以后长大了,也不要分开。” 母亲说完话,九岁的琦云看着跨入门槛的小女孩,她想这个被卖到恶人窟的女孩怎会心甘情愿,定然是怕了她的,果然那个女孩瑟缩地看着她,一直到了晚上,也没敢抬头正视她。 琦云很小就知道自己的眼睛不讨喜,别人与她说话都会闪躲着目光,于是她习惯了说话时眼观鼻的姿态,母亲觉得她这样太乖顺,容易被人欺负,便每日让她咬着竹棍,日日如此,嘴角那块地方酸了,僵了,她再也笑不起来了。 既不会笑又有着一双鬼眼,琦云彻底成了个怪孩子,乱人岗的恶人对她退避三舍,毫不觉得她有可爱之处。小琦云知道娉姈怕自己,晚上两人睡同一个被窝,她总是把身子背过去,以免把这个胆小的妹妹吓坏了,这是她第一个朋友,她不想失去。 “以后我们日日在一起,你做什么都带上我罢!”半梦半醒时,琦云感受到身后的人开始做小动作了,原来这是个洞里叫的小家雀,她还以为是个老实人。 “你叫什么名字?你一日不说话,是不开心么?你房里很多书,你读了很多书罢!你好厉害,我还不识字,你说我的名字怎么写?”娉姈一会儿摸着她的头发,一会儿比划着她的肩膀,发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好想第一次见着人似的,对琦云充满了好奇。 琦云当时心都快飞起来了,压抑着欢喜,一板一眼地回答:“我叫潞琦云,明日我教你写字。”她对这个有趣的丫头感到无与伦比的新奇,可惜她如何也牵不起嘴角。 “喔……好啊……”娉姈忽而缩回了手,语气里带着惊慌,琦云觉得她是怕自己,刚才的话不是发自真心,心里有气,就转了身,正对着娉姈的眼睛,她想吓一吓对方。 “咦?你转身了么?”娉姈又想去摸她,后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满含歉意道:“我吵醒你了,很抱歉……” 琦云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感到了悲伤,随后又转过了身,不自觉放轻了声音:“阿姈。” 身后的小家伙急忙应声,琦云忽而安心了,语气愈加轻柔,就像一阵春风,化在了两人的枕畔:“我们要日日在一起。不要怕我,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 阿姈看不见,难怪都不敢抬眼看人,她比琦云小,身世凄凉又有眼疾,但会在同伴面前依旧笑得天真烂漫,把快乐带给最亲密的人,她值得琦云怜爱。 如今怎会变成这样?琦云从不想放弃她,于是她心痛,对着娉姈远去的背影,呢喃道:“阿姈,你为何要自轻自贱?” 琦云未回府,而是跟随娉姈来到了驿馆,是夜,她在屋檐上再次听得契丹二皇子的呼救,要跳下去的时候,肩上搭了一只手。 “是我,别动手,我没有恶意。”那人极快出声,琦云欲钳对方的手迟疑了,说起来身后人出招快,若真想伤她,早已得手。 “放手。”琦云不想与他多聊。 “我来出手。”一条影子极快滑下了屋檐,琦云跳入廊檐的时候,面前已出现了一个提着刺客的男人。 “他已经毒发身亡了。”这个男人有股凛然的侠气,自是秦槐。 “把他交给我。”琦云看了眼房里吓得面无人色的契丹二皇子,对秦槐伸手。 “他身上没有线索。”秦淮已经搜过了身,并未有发现。 “与你无关了,这个人我有用。”琦云毫不客气地抢过尸体,飞身离开,秦槐呆呆地望着她,怀着一腔迷茫走入了夜色。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何必卑微 “殿下可是受惊了?”娉姈扶起瑟缩在地上的二皇子,看着对方满眼惊俱痛苦,感同身受似的,露出一抹同病相怜之色。 这个皇子也很可怜,在异国他乡先是被拘禁,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又被屡次刺杀,饱经折磨。 娉姈安抚了王子,再回到房间,忽而被人捂住了嘴,她紧张得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去抓那只手,当她摸上了以后,眼里露出惊愕之色,心猛然冷静了下来。 娉姈的安静让身后人呼吸略微急促,豁然她被带出了驿馆,不一会儿便踏上了一块草坪,这里已是宣威将军府。 “你可认识他?”琦云把刚才的刺客拎到她面前,质问道。 “我,我不认识。”娉姈觉得今夜的琦云很可怕,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你怎么会不认识?”琦云云淡风轻地抛开尸体,冷冷地盯着她,看娉姈瑟缩地后退,缓缓抱臂,一步紧着一步逼过去。 “我们从小同吃同睡,除了我,没人更了解你。你说没说谎,我又怎会不知道。当初你扮演囚犯与那些地痞混混在我眼前做戏,我一眼就看穿了。你入淮清王府用苦肉计逼我出现,又利用浪荡公子来试探我,最后在我放松戒备之后,抓走卫初晴让我回山。” “好几次我想识破你,更想轰走你。可我知道你不择手段,都是为了我,看你又是被人欺负又是落水,我不想让你难过。你想骗我,我便随便你,所以你一直骗我!” 琦云越说脸色越冰冷,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了娉姈头上,那个端庄秀美的女子如何经得起这番杀气腾腾的逼迫,已经像只慌不择路的小鹿,一步步退向了水阁,她的捂着嘴,忍着欲冲出喉口的哭叫。 “母亲死了,我想带你四海为家,可你抛下我独自离开了。我当时的心情,你体会过么?我在等你,所以我选择了另一种生活,踏上战场的时候,我发誓不能死在那里,因为你等我等了五年,我也要加倍还你。” “我想等你,而世道艰险,女子若无惊天动地的本事,又岂能立足?如今我在赤昀城已有一席之地,可以不用过受制于人的日子,可你为什么不回来?你觉得找到了好的归宿了?那个男人根本连自己都保不住……” 琦云已经踏上了台阶,幔帐后,她的背影渐渐模糊,她还是不肯放过对面步步相让的娉姈,那双鬼眼冷冷对视着对方,此刻夜空雷声沉闷,天似要塌陷了,在这种暴风雨夜里那双鬼眼里面充满了魑魅魍魉,娉姈像是一株在风暴中心的大树,欲欲将倾。 “我,我不想这样……”娉姈捂着脸,哽咽着,她从未听过琦云说过这么多话,仿佛要把她前半生的话都说尽了,那种心意已经剖白在了她面前,不顾她的感受,单刀直入,一击即中了她。 “你不想怎样?”琦云又逼近一步束在脑后的锦带已经滑下了她的长发,长发受到菡萏池上的夜风,朝一侧飞舞,仿佛挣脱了世俗束缚的精灵,也仿佛是破除了封印的乱世之魔。 “我,我不想留在这里。”娉姈凄苦道,她身上的裙摆簌簌抖动,整个人似要被风刮倒。 “你还执迷不悟?想去做傀儡!”琦云大步跨了过去,娉姈大受惊吓,却退无可退,她被逼到了栏杆处,再仰下去她会跳到湖里。 "你只给你一个退路,留下来。"琦云曲肘勾住她的脖子,勾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道:“我不能看你这样下去,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会一辈子管着你。” 就像她们小时候的承诺:相依相伴,惺惺相惜。 “你在胡说什么?我……我不想这样,你还是让我死罢!”娉姈宁可死了,也不想留下来,她悲哀绝望地望着琦云,像只哀鸣的小鹿。 水阁上方雷霆万钧,风雷闪电集聚一堂,轰隆轰隆,似要把这渺小的地方揉成齑粉。琦云缓缓垂下头,在她耳畔极为认真道:“我知道你又再骗我,你是个爱撒谎的女孩,但不重要了,我不讨厌你骗我,以后你还是可以骗我,一直骗到我死为止。” 琦云心里苦涩,用力抱紧了娉姈,闭上了眼睛,似在认命:“可是阿姈,我不能让你去骗别人了。” 看着她对别人强颜欢笑,她好心痛。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娉姈咬着牙齿,不受控制地落下大滴大滴的泪珠,红着鼻子,沙哑道:“师傅想让你名扬天下,你要做大英雄,为什么不对我狠心一些?” “小云哥哥,你放我回去罢!我做过很多坏事,你我早就陌路了。你不能功亏一篑。” 琦云狠命地箍着她,谁说她没想过放手?试过了,可太难受了。 “我宁做乱世之贼,也不愿违心。”琦云已然做出了选择,有些人情债下辈子可以还,但是这辈子喜欢的人,轮回以后未必能遇见了。 “小云哥哥……”娉姈眼里一片哀恸,看着琦云泥足深陷,愧疚地抚上她的脸,喘息道:“你不可以消沉,就算为了我,也要好好走自己的路,千万不要受我连累,也不要听信我的话,你要坚强,我……” 娉姈心里愁肠百结,感动得无以复加,她自知微不足道,愿意交付所有。 “我愿意生死相随。”她急促喘息,眼角透着红晕,鼓起了半辈子的勇气,踮脚吻上了琦云的额头,琦云愈加用力地紧抱她,似要把她的腰肢拧断。 娉姈娇,喘吁吁,平复着呼吸,在迷乱诡谲夜色里,她苍白的脸似冰雪笼罩了一般,垂死中带着凄绝的美。她双手缓缓放在对方的脑后,目光流转着柔情,露出了欢喜的笑意,偏头又吻上了琦云的唇。 水阁四周的幔帐尽数垂落,里面交缠的身影渐渐朦胧,她们相互轻扣着唇,虽说极为熟悉同伴的身体,还是毫不厌倦地去探索开发,在体会各自的柔情似水以后,又眷恋地不愿分开。 “你要是一个人寂寞,我陪着你。”娉姈贴着琦云的脸颊,就算被对方压着也一点都不辛苦,她心里的空洞在今夜一下子被补足了,满腔柔情都快溢出来了。 “带我去见他。”琦云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往水阁外走。 娉姈浑身起了暖意,风暴大雨打在她身上,也不觉得难受,她想起第一眼可以看到道喜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她的……爱人。 “和尚,你真是坑爹!不,是被坑的那个爹!你连自己有个闺女都不知道,忒不像话,还出家断六根?女儿放外面不管,整日阿弥陀佛,普度众生,你咋不普渡一下自己?”大小姐捉了沙师弟的把柄,一个劲地凑上去挤兑。 慧觉今日又是替朋友忧心又受了刺激,心里也烦得狠,见大小姐啰啰嗦嗦,心烦意乱,诶了一声,忍着不去揪这熊孩子的耳朵。 “小孩子从小得管教,长大了就压不住了。你闺女一看就是叛逆少女,还敢行刺忠臣良将,简直是往邪道走嘛!不得了!不得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成魔的,沙师弟,你口口声声说铲恶除奸,日后怎么办喔!父女相杀的场面,又俗套又无奈。” 大小姐推推慧觉,继续火上加油。她实在太可恶了!慧觉冒火,扭身就要教训她,立马有人挡在了大小姐面前,做着和事佬:“她说得不是没道理,我们都料不到那个孩子,怕是有心人从中作梗,让你们父女分离。” 大小姐躲在李冶身后,探头探脑道:“就是,就是,师弟不要针对我。这是有人要制造轮常悲剧,你千万别陷入泥沼,我是给你打警钟,别玻璃心嘛!” 慧觉此刻怒火中烧,恶狠狠道:“我烦着,你别来惹我。” 李冶想到他得知覃风闹东宫,劫人又伤人,立马暴跳如雷,把经书摔在了地上骂道:“那个死女人,当年到底做了什么糊涂事!” 当年的事也就她们几个前辈知道,李冶不想多参与,只是提了个问题:“她若是知道,,为何今日神色无异?”聆月全然把覃风当成了外人。 “我怎会知道!她估计是脑子坏掉了,把孩子也忘在一边……一提过去,我就想杀她!”慧觉气得面色铁青,看得大小姐呷嘴呐罕,一个和尚一个歌姬到底有怎样的恩怨情仇?连孩子都有了,和尚却老想杀孩子的娘亲。 “她是国医圣手,脑子怎会坏?许是忘了过去。”李冶早有这个猜测,但又不想揭开,这是人家的伤口,不能没礼貌,只是眼下实在要冒犯一下好友了。 “她只是把我忘了!这个女人多狠心啊!记得她的师傅朋友丫鬟老妈子,唯独忘了我!”慧觉红着眼睛,居然要哭了。 大小姐抓抓鼻子,有点过意不去,和尚是个性情中人,提到过去依旧难掩心之的激情,看覃风的年纪也有十五六岁了,估计和尚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孩子,十五六年以后还有男人为你流泪,算是有情郎了。 “不一定呐!或许她也不想故意忘了,她每回都很认真地看你,那专注劲可没对第二个人这样。”大小姐说的是,聆月性子内敛,不会轻易对人动感情,也不会主动去理睬外人,是个温婉知性的女子,要得到她关注的人,自然不同于外人。 慧觉脾气大,发起怒来是不管不顾的性子,连李冶有点难以招架,不过大小姐这句话,让和尚愣住了。 “她,她真这样看我?” “这没什么好骗你的,我是女人,直觉很灵的,再告诉你一个科学依据,女人的身体是有记忆的,她会很难忘记要了她第一次的人,尤其是男人,她的身体里会保存那个男人的痕迹十六年之久。” 大小姐夸夸其谈,想说得更细致,忽而发觉小师妹的异样,咳嗽了声,不再聊这种话题,慧觉原本想去质问聆月,听了她的话,便改了主意,他要亲自去把闺女拉回正途。 大小姐立马支持道:“那丫头对你印象不错,不知道是不是真心?但她说站在你这边,如果你遇到危险了,她大概会现身。” 李冶忽而说道:“未必需要和尚冒险。” 大小姐脸色有些不自然,慧觉也认同李冶的话,理所当然道:“那个凌明钰与我无干无系,我为何要为他冒险,你想让我做诱饵,也不想想就情分而言,我没必要救他。倒是靖国公,这是他孩子,更要上心才是。” 李冶瞥着大小姐低落的神色,把慧觉请到了一边,轻声道:“让她静一静。” 慧觉对大小姐露出嘲弄的表情,被李冶拖走了。 “对方既然是对付靖国公,与我们有利,何必多管闲事。你又想为那丫头救情敌?上次你已经救过一次,再犯傻,你该找大夫看了。”慧觉好言相劝,为道友诸多牺牲却无回报而不值,何必要如此卑微。 第三百四十章 你忘了人家家了 “若为一己之私,让天下动荡,我会与心不安。若为一己之怨,惹烽烟四起,我便是千古罪人。若为一己之欲,任战事连连,我会哀恸不已。万法随缘,我不想去强求她,强求天下,若真是天命所归,我亦不会推卸责任。” 李冶眼角眉梢都是淡然通达之色,慧觉自知论气度胸怀皆不如他。正因为有道,才会让万物复苏,天地循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话是老生常谈,但古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和尚,世上之事瞬息万变,谁也看不到最后。由她去罢!” “这是你真心话?” “我不知道……但我想让她快乐。”李冶抿唇,她也做不到完全遵从本心,毕竟她还不是神。 “那个幕后之人,蛰伏已久,暗渡陈仓,如今已浮出水面,不久便会正面交锋。” “难道他对付完靖国公,便要对付我们?可你如今对任何人造不成威胁?” “你忘了一个人了,她如今也是风头正盛,树大易招风。” “她不是你亲自培植的么?也是你这一边的。” 李冶眼里闪过一抹无奈,摇头道:“未必,未必。” 慧觉不认同:“她好恶分明,至情至性,可比熊孩子靠谱多了。” 李冶又摇头,神色无奈中带着宠溺:“未必,未必。” 慧觉怒了:“你卖什么关子。” 李冶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和尚,你把人想得太纯粹了,琦云未必能够坚守,阿晴未必不靠谱。” 慧觉不敢相信:“你说她会背叛你?她是我们一起看着长大的,不会坏到哪里去,熊孩子就说不准了。” “和尚你会算命么?” “什么意思?” 李冶双手虚合在腹部,朝北方看去:“七煞星为乱世之贼,琦云胸襟磊落,不畏挑战,能够一举成名,她的命格便是将星。若能有她相助,大事可成矣。而她又是个性情中人,容易冲动,率性而为,不易掌控。” 慧觉惊叹一声,眼里满是喜悦,这可真是百年难遇的巾帼英雄。 李冶与慧觉走着走着,便把大小姐落在了后边,等他们达成共同意志之后,回去寻人,却发现大小姐已经不见了。 “这个熊孩子会不会故意躲起来戏弄我们?”慧觉忍着心中的焦虑,故作若无其事。 “紧要关头,她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李冶神色凝重,叹息道:“如今只好我们去一趟靖国公府了。” 慧觉郑重点头,两人走到靖国公府,却被家丁挡在了门外,后来明珠看到了,知道她们是淳于澈的师兄妹,便把那个家丁撤走了。 李冶见了靖国公,并且也看到了太子,当时太子红着眼睛坐在靖国公的床榻边,代笔批阅兵部的公文,靖国公半躺着对他讲解着国事对策。 如今新编的万人守备军已归入蓝营,在此之前,三营中红营与黄营都是步兵骑兵弓箭手,而蓝营则是管辖着炮弹火药,也称神机营。如今军制更变后,显然蓝营已是三营之首,黄营式微,红营失了军师也将陷入低迷。 李冶感慨甚多,想起半年前,黄营与红营针锋相对,为了一场兵演事故,闹得不可开交,势如水火,想不到最后让蓝营坐收渔利。 “殿下,今日就到此,当下人心叵测,还是莫要出宫为好。臣伤势一好,便会入宫觐见。”靖国公看李冶的眼色不可名状,请辞了太子,仍不放心地谆谆告诫。 太子显然在姑父面前更放得开,一举一动透着活泼灵气,不似在皇帝面前的唯唯诺诺,呆板木讷。 李冶把一切看在眼底,自始至终含着淡雅的微笑,等到太子走远,她对靖国公施了一礼,自报了家门。 “李居士请坐。”靖国公客气地让丫鬟送茶,一举一动露出贵族的优雅与风度,他年轻时候必然也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看他的几个孩子便知多半遗传了父亲。靖国公在李冶心里的印象尚可,虽是政敌,但对方勇略与智计足以服众。 朝堂里混的人,又岂会是善类,而无德无才的人根本无法置身于朝堂的风暴中心。靖国公城府深沉,至今李冶也对他忌惮。 李冶如此看得起靖国公,对方亦是不敢轻看这个化外之人。 靖国公早在揣测皇帝与李冶的关系,他淫浸官场数十载,自小看着朝政的风波,当年他随着父亲旁观了场惊心动魄的王权之争,如今的皇帝如何登基,如何稳固王权,他历历在目,若说对李姓士族,皇帝的戒心更甚于所有权臣。 但皇帝对李冶的宽容与重视,各中原因,一些老臣心知肚明了。 “明钰伤势严重,又深蛊毒之害,被劫去时已人事不知。”靖国公忧心忡忡地扶额。 “不知贼人可与国公传信了?”李冶问道。 “她们用毒镖刺伤了家丁,写下血书,要老夫七日内赶到扬州柳姑娘胡同。”靖国公说道。 从赤昀到扬州马不停蹄,七日内倒是赶得上,只是靖国公身受重伤,受不住旅途颠簸。 “此事圣上已有对策,正有两位武林高手马不停蹄前去赴约了。”靖国公似乎放下了心,李冶也不多问,只是带了一个消息给他,随后告辞。 “你的脸色很难看。”出了赤昀城,慧觉看着沉默不语的李冶,伸手去拍她的肩膀,暂时不去想自己的烦心事。 “我本来是该祝福她,但是今日靖国公的态度,让我……担忧。”李冶想起靖国公得知卫家大小姐失踪时惊讶的表情,虽然对方言辞都露着关心担忧,但那双波澜不惊的眼让李冶心沉了下去。 在那个家里,那只被宠坏的小奶猫还能够肆无忌惮,无忧无虑地生活么?虽说孝烈侯另置了家宅,但他真能不让大小姐受委屈么? “只有这些?小孩子总要长大的,你见过那个女孩子嫁人后不受气的?我娘从小到大从没上桌吃过饭,我爷爷总把女德放在嘴边,还念念不忘他从前的荣耀,都改朝换代了,还留着那股子酸腐的规矩约制妇女。” “我想能够想我这么豁达的男人不多了,但遇上了千古情痴,我甘拜下风。”慧觉长吁短叹,眼里又透着欣赏,他说: “熊孩子啰嗦烦人,但她有些话听着有些道理,离经叛道起来不让我讨厌。她是个不容易伤心,没心没肺的丫头,我不担心她受气,估计到时候被气的会是招惹她的人。你看就连修养极佳的方士也要被气成一个包子。” 李冶抚着马背,回忆着与她一起的时光,永远是对方在闹,而她在一边无奈地欢喜着。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习惯了她的为人处事,才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只是当时不舍得说出真心话,错失了机会。如果当初承诺的不是一年,而是一辈子,或许会得偿所愿。 “那丫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你看她回来后都做了什么?又是舌战酸儒,又是与鸿儒据理力争,连那个狡诈阴险的宁温舒都被她堵得无话可说,昨日在擂台上又占尽了风头。她啊!就差把心挖出来给世人看,她对孝烈侯的赤诚忠心。” 慧觉说得很狠,李冶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成了苍白如雪。 “天涯何处无芳草,除了她,未必找不到第二个,或许还有比她更好的!你别想她了,以后你的人生大事交给我了。”慧觉带着不屑之色的语气安慰李冶,然后拍胸脯担着保票:“女孩子多得是,就她卫府出来的香一些么?” 慧觉跨马急驱,还不忘戏谑着道友:“听说扬州自古出美女,你或许会遇上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 天色常蓝,白云闲逸,春日和煦,安静小道上走着两个化外之人,而另一条官道上正疾驰着一辆马车,卷起的尘埃把马车壁上带着官家标记的图徽遮掩了。 昏昏沉沉里,仿若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沾着血迹的床单,昏暗的灯光下闪着一排阴森森的钩子剪刀,还有浓烈的酒气,耳边时不时响起擦嚓嚓的声音,好似有人在修剪东西,究竟在剪什么?红绫?彩纸?花草? 可是转眼去看身侧,赫然看到一个黑洞洞的血洞,仿佛触到了伤口,一阵头晕脑胀,脑袋里出现了魑魅魍魉,一个个叫嚣着要冲破天灵盖,肆虐凡尘。 最后那个一直剪东西的人抬起了脸,那双稚气的眼睛藏着不喑世事的纯净,而她的脸掩在紫纱之下,不知庐山真面目。 “你醒了?”耳畔有个湿湿,软软的东西,温柔的呢喃声,急忙把飘散的灵魂抽回了躯体。豁然睁眼,便看到一个小脑袋紧贴着自己的颈窝,那个小脑袋比梦里的可爱很多,脑后挽着好看的双髻,她的两鬓编着油亮的麻花瓣,精致又俏皮,耳后垂下的发环沉甸甸的,好像又长了很多。 “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她把你毒哑了?”身上扒拉着的人不是大小姐还能有谁那么猴? “你叫我什么?”头痛欲裂里,有些意识不清,说话也有些呆滞迟缓。 第三百四十一章 **** “军师……你忘了人家家了……”大小姐撒娇道,小脑袋一直蹭啊蹭,小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 “我是……凌……明钰……”似是松了口气,又仿佛颓然若失,明钰动了动手指,随后咬牙,抱住了大小姐,把她放在身侧,像放小鹌鹑,一边儿安抚一边打量环境。 “你怎么会在这?”他发现这是一个女子的房间,粉纱床帐,鲜红的波斯毯,妆奁梳妆台,女儿家用的穿的样样都有,但又不怎么规矩,天花板上画着各种各样淫靡的春宫图,雕梁画栋上沉积着媚俗的胭脂味。 “这里是……”明钰摸着身下柔软的床铺,豁然坐了起来,脸色有些沉,起身要下床,他刚把脚露出被子外,立马又缩了进去,脸上有种怪异的红晕,像瑰丽的晚霞。 他这才知道自己被子底下一丝不挂,而趴在身边的大小姐也只是穿着薄薄的纱袍,那质地金贵轻盈,手指一搓便能揉碎了。 “不要紧,我们现在很安全……也有很多时间,做我们爱做的事……” 大小姐似水蛇一般缠绕上去,她难得撩起额前的碎发,露出美人尖,额角贴了桃花花钿正好遮掩了她那个蚕豆般大小的疤痕,明钰发觉她今日愈加好看了。 大小姐白腻的肌肤,桃核大的眼,小奶猫似的粉唇,还有脖颈下一座绵软的雪山,不说是男人看了会心潮澎湃,有些女人也会暗潮汹涌。 大小姐平日里啰嗦话多,但与人缠绵时,她并不多说话,于是两人搭得很默契,品尝着雪域高原上的甜枣,最后把心化作了一汪春水,脉脉流淌。 明钰身上的伤痕被一道道熨平,酸麻里又透着痒,像春天里盛开的蒲公英,吹在脸上,柔柔地刮着肌肤。 明钰双眼里出现了星雾,像是半梦半醒,身上人稍稍换了姿势,身体就被牵引了过去,陪着她一块动,最契合的动作,仿佛天生便是这样,像树绕藤,藤绕树,又似天地般连成了一体。 “军师……我要与你一辈子都这样……”大小姐凑到他耳畔,浅浅吟叹,像夏日里发蔫的睡莲,纯情里不失慵懒。明钰眉头舒缓了,像湖面上泛起的涟漪,恬静里又春波脉脉。 “军师……我好想你……你把自己送给我罢……”大小姐舍不得从他身上退去,在轻声求着某种快活。明钰微微睁大眼,似在考虑着一件事,脊骨上窜上一股麻痒,他食指放在齿间,压抑着惊喘。 两人已熟知彼此,哪一点会让对方忍无可忍,哪一点又让对方欲罢不能,还有哪一点让人无可奈何,大小姐此刻便叩开了城门,长驱直入,从而大开大合,杀伐起来。 “呃……”明钰咬住了被子,眉心突突跳着,双手紧抓着耳边的枕头,合上了倦怠的眼帘,灵台稍稍打开,魂魄又渐渐又离开了躯体,飘在了半空中,呆呆地看着床铺上纠缠的肉体凡身,也不知该不该再回去。 “军师,你好香啊……”大小姐又从被褥下冒出了脑袋,双手抹着明钰的汗水,腻歪着对方,像只赖皮猫似的。 明钰浑身软成了泥,只能卷着脚趾,气息不匀道:“你怎么会在这?” 大小姐发了几声春叫,小声嘀咕道:“我想你了,就来见你了。” 明钰又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道:“你先下来。” “为什么?” “你又重了。”压得真累。 “你嫌弃我啦?”大小姐瞪着眼睛,怒火道:“凌明钰你他娘的把本小姐吃干抹净,还敢不要我,我宰了你!” 明钰听她愤愤不平的指责,眼底微微黯然,不似从前那样神气,仿佛精气神被这只小猫吸去了,骨髓都空了。 可大小姐是只纸老虎,雷声大雨点小,哪会对他下手,可她要是那般好说话,也不是她性格,于是她发作了。 那张温情的脸露出了马脚,再也维持不住假象,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个孩子似的没羞没臊地哭叫: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你吓死我了!呜呜……我还没跟你过好日子,连头发都没剪,你要是走了,我一辈子就嫁不出去了,天天被那些满口女德的卫道夫横眉冷对。你不是本事高么?我差点要死了。” 明钰心里溢满的温情嗖地空槽了,随之而来的是满腔的歉疚,他摸摸闭眼大哭的大小姐,对方就像只被欺负坏的小仓鼠沉浸在了自己的小世界悲伤地哭泣,小手都在抖。明钰心乱如麻,去捏小奶猫的嘴,又想想改去握她的爪子。 失控的大小姐还真难哄,非要人把她拢合成一团抱在怀里才安定。明钰咬着她的鼻子,又含着她的嘴,哄了半晌,小奶猫才打了个鼻涕泡哽咽道:“军师,你一辈子都要陪着我,不能比我先走一步。” 明钰把被窝掀开了一角,把里面的湿热抖了抖,目光一直放在大小姐的眉眼,原本那张花容月貌已经成了小花脸,圆圆的脸皱成了雏菊,她就那么苦? “你多大了,还动不动哭,以后怎么做娘亲?家里有了一个活宝,再拖一个,我还真累。”明钰拿手背擦着她的脸,含着她的眼睫,嘴里又轻责道:“做事都不分先后,问的话一句都不说,却老爱做这种闲事,你的脑子怎么那么小?” 明钰听着怀里的人气息匀称了,移开了唇,专注地看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清明的眼珠浮现了淡淡的笑意,他把大小姐当宝贝似的捧在怀里,语气却严肃道:“好好说话,懂了没?我问一句,你就回答一句,不许胡搅蛮缠,不许哭。” 大小姐侧过了身,挨得他更近了,身上的纱袍已经褪到了手肘处,胸口的玉峰没羞没臊地贴着对方的肚皮,像只思春的小猫,奶声奶气道:“好的咩。” 明钰推着她背上的汗珠,轻声道:“把你带到这儿的人是谁?” 大小姐也搓搓他的背,回道:“沙罗曼。” 明钰抓着那两只乱动的小爪子,凝神细思,想着刺客与沙罗曼的关系,又问道:“她对你说过什么话?” 大小姐搓着小手,有些不好意思,细如蚊蝇道:“她让我想做什么尽管做,要我们……”她脸红着在明钰耳边咬了咬口:“这是个好机会,军师,我们可以的。” 明钰沉默了下,捏捏她的肚子,有些失落道:“还以为有了。” 大小姐嘻嘻笑了声,也摸摸肚子,眼里闪过异样的神光,浅笑道:“会有的。” 明钰摇头,握着她的手,微笑道:“这些都不重要。” 两人这时静默了下来,相互看着对方,然后都发现一个尴尬的事,这个房间一应俱全,却是没有衣裳明钰热水,难不成要裹着床单出门? 还有床单也不能用了…… 大小姐指着床帐说:“我们穿它罢!” 明钰看着床帐上绘着的春宫图,嫌弃道:“低俗。” 大小姐哼了声,骂道:“最无耻的事我们都做了,你还讲究这个。” 明钰撇开了头,臊得说不出话,大小姐想到他以前的冷淡与方才的温情,想又认识了他一面,故意从被窝里钻出了身子,站在地毯上,风光若隐若现,暴露在白昼下,大小姐似无所觉,一下一下擦着身子。 明钰似乎受了蛊惑,看着床帐上蛊惑的图画,轻轻握住了大小姐蹬着床榻的脚踝,扯了开去,大小姐惊呼一声,紧紧攀着他的肩膀,忍着那极乐的刺激癫狂,戏谑道:“军师,你不是说这个低俗么?那你现在做的事低俗么?” 明钰这次不如第一回那般温柔缠眷,而是近乎野蛮,好似挤压的大地轰然震动起来,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火山不断冒着熔浆,大地一片狼藉。 “军师,你真好……”大小姐被弄得心魂丧失,成了欲望的奴隶,一会催促,一会儿激励,像是在耕地上牵牛似的,这主人刁钻难伺候,而牛却忠厚勤恳。 两人不眠不休折腾了一晚上,等二日缓过劲来,又纠缠在了一起,事情越做越顺,轻车熟路就能直捣黄龙。渐渐地,两人终于安静了。 门外响起了一阵笑声,那是药罗葛的声音,大小姐摸着肚子,居然有些期待。 “军师,我们有饭吃啦!”小奶猫唱起了欢歌。 “出息!”军师捏了她的鼻子,不让她随便乱动。 “诶!你们很恩爱啊!让人羡慕……”药罗葛推门而入,端了酒菜,大小姐欢呼一声,把明钰丢在了一边,光着身子没羞没臊地跳到药罗葛面前,搓着小手:,“多谢你了!东西我要了,你可以走了!喔!那个去拿两套衣裳过来,要分男女的啊!如果有热水更好了。” 药罗葛满脸黑线,这个大小姐又发神经了,她没好气道:“你把我当什么使!” 大小姐端着红豆粥,呼哧呼哧吃着,呷嘴道:“老鸨。” 明钰本是一脸沉思,听得大小姐这话,失笑了一声,随后瞪眼:“别闹腾。”小奶猫继续吃粥,又咬了几口包子,趁着她只顾着吃不打岔,药罗葛赶紧开门见山道: “你们收拾一下,去一趟总督府衙门。” 大小姐愣了,含着包子呆呆地望着明钰,这他娘又搞什么名堂! 明钰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转开了话锋:“你真是这儿的主人?” “蠢猫的话怎么能相信!我身份尊贵,何必做这种勾当!”药罗葛立马否认。 “不对啊!不是你的地盘,你把我们抓这里,不怕我们逃跑啊!你也犯二?”大小姐惊疑,然后被药罗葛冷冷讽刺了: “你的脑子还在想着风花雪月么?这种事当然不能在自家地盘做了!最威胁的地方最安全,你忘了么?这七玄各地的青楼都是凤翎寨管辖的,还有你们失踪,皇帝心急了,不日凤翎寨寨主会亲自赴会。他万万不会想到,我会把你们藏在他的地盘里。” 第三百四十二章 雄心壮志 大小姐捏着包子,把里面的豆沙挤了出来,最后明钰搡了她的脑袋,才气呼呼地饶过了包子。沙罗曼确实不笨,想到这个法子掩人耳目。大小姐那个悔啊!早知道她就带军师落跑得了,还以为这里铜墙铁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原来都是障眼法。 沙罗曼虽是态度不咋地,还是依了大小姐的意思,准备了衣物热水,让两人梳洗打扮。大小姐被明钰按在浴桶里搓了半天,嗷嗷乱叫,最后被提出来,像只红红的虾子。明钰只用了一盆子热水,剩下全给大小姐浪费了,搓澡的时候,军师忍不住念了句: “你平日里洗澡倒地洗哪儿去了,一搓全是泥,还以为是在战场上被风沙磨粗了。做事不认真,洗澡也敷衍了事,你都在玩?” 大小姐本来洗得好好的,哪知军师突击检查,发现质量不过关,重新摁回去亲手修理。小奶猫一直在他胸口蹭啊蹭,东张西望,最后因为不积极配合,被狠狠摁进了水里,嘤嘤哼鸣。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大小姐坐在镜子前梳头,看着光洁的额头上那道月白色的伤疤,以前也有伤过,只是这回这个疤再也好不了了。 明钰用巾子搓干她的呆毛,嗤笑道:“少给我装可怜博同情,没见过比你更厚脸皮的人。” 大小姐扁嘴:“厚脸皮怎么了!杀人放火杀你全家啦!”她狠狠推着身后的人,娇气:“你瞧不起本小姐!我讨厌你!” 明钰一把蒙上她的脑袋,用力搓了搓,把小奶猫弄晕了,他抬眼对着镜子里的大小姐,轻笑道:“奇货可居,瑕不掩瑜。” 这是大小姐在军师嘴里听到最高的赞美,得意地翘起了尾巴。 药罗葛把这次的目的交代给了明钰,要他谨遵自己的意思,不然让他身败名裂。大小姐知道这件事简直跟土匪强盗无异,严重破坏了军师的原则,等药罗葛走远了,与明钰窃窃私语道:“我们别听她的,先做个记号,然后让他们来救我们,在此期间我们一直拖,敷衍她。” 大小姐的主意被明钰打消了,药罗葛是个术法高手,又会幻术又会时光穿梭术,可以用幻境困死敌人,也能一下子从赤昀来到扬州。在强者的面前,大小姐的主意简直就是侮辱了他们的脑子。 “瓜子仁脑袋,好好待在这里,我马上出来了。”明钰把大小姐放在石狮子后,让她乖乖等自己,然后进了总督衙门。 江苏总督何暻曾数次入京面圣,见过明钰,也听说了边关的消息,孝烈侯的声望早已让百姓景仰,齐白淫浸官场,深喑官场的一套,于是热情地接待了明钰。 席间明钰说道东海水师一事,与何暻谈论布兵演练的心得,越说两人越投缘,当明钰想要亲自观摩水师船舰的时候,何暻一口答应了。 大小姐蹲得腿酸,无聊地捉蚂蚁,小耳朵支棱着听八方消息,听到百姓们说着柴米油盐又贵了,又吐着苦水,说什么恶霸乡坤,强豪地主,反正有这些人压着,就不安生,把恶霸大小姐说得挺羞愧的。 “你又怎么了?阴阳怪气的,要看病么?”路上,明钰见大小姐蔫蔫的样子,去摸她额头,好像是有点热度,当下停下了脚步,拉大小姐去看医馆。 “咦?你干嘛啊!我不去看,那都是些徒有虚名的赤脚大仙,我自己就是大夫,我没事啦!”大小姐哼哼唧唧,拖着脚耍赖蹲地,明钰也蹲在她面前,又去摸她的脸,还是有点烫,他干脆把耍赖的小奶猫抱了起来往医馆走。 大小姐眉心紧皱,满脸不开心,于是去一个医馆她就把大夫说得翻脸驱客,开启了嘴炮模式,一路轰轰轰,把全城大夫得罪了,明钰头疼,他发现大小姐已经不怕痛了,越打越皮,最后忍无可忍,带回了家,往死里疼爱了一番,小奶猫哭叫了一晚上,第二日却是精力充沛。 “春叫了一晚上,终于消停了。”药罗葛冷冷嘲讽,大小姐打着五禽戏,一会儿像鸟一会儿像鸡一会儿像老虎一会儿像狗熊,把药罗葛看呆,再狠狠鄙视:“月经不调的大婶!” 药罗葛长她差不多一轮,大婶也太过分了。 “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让你一辈子生不出孩子!” 妈的!太毒了!大小姐顿时闭嘴了。 “她到底要干嘛!讨厌死了,一直偷听春闺谜戏,心理变态缺爱的老女人。”大小姐看明钰又要出去,急忙道:“你带我嘛!” 明钰赶走她,佯怒道:“不带你了,你不听话。” 大小姐又开始耍赖,捂着眼睛哭道:“你不带我,我就偷偷跟着你,你甩不掉我!” 真无耻啊!明钰无言以对,回身点了大小姐的穴道,轻声道:“半个时辰会自动解开,到时候要听药罗葛的话,不要闹,我很快会回来。” 大小姐死不瞑目地瞪着他:凌明钰你混蛋!你又甩本小姐! 扬州港口聚集了数百艘大船,都是木制帆船,其中水师督船是最大的战舰,它的排水量达数百吨,可载十二门前膛铁炮,一般都是用来缉贼拿盗,甚少用在战事。 七玄国力强盛,远胜于海中诸岛小国,小国不敢轻犯大国,不过各岛国之间为了争夺海域时常发起纠纷,有时会求助于大国,故而东海水师时常参加战事,战斗力不逊于边防军。 “听闻东海与南海出了两拨海盗,从前一直相互争锋,争夺海域,近日又在争夺一个未知名的岛屿,何大人如何看?”明钰站在看台上,问着何暻。 “东海物产丰富,群岛较多,七玄与各岛蕃国交往密切,周边各海域也是通商要道。那些在海上霍乱的盗贼,乖戾残暴,时常袭击出海的商船,也会扰衅沿海一带。” “近些年来,海中鱼类渐少,渔船甚少出港,海盗猖獗,并且分化成了两个势力,一拨以南海为据,另一波时常出现在渤海与东海之间,这些海盗抢掠奸,淫,无恶不作,诡计多端,下官派去千总与都司缉拿海盗,却徒劳无功。” “这两拨海盗如今相互争夺厮杀,下官是乐成其见的。”何暻这是持以坐壁上观的态度。明钰想到药罗葛的目的,不由谈起了如何制服海盗的方针。 “这些海盗扰衅国境,已然触犯了我大国之威严,倘若坐视不理,会助长贼匪气焰,埋下祸根,亦会让不知实情的藩属国失去信心,会影响七玄的外务关系。”明钰指出何暻不作为会带来的两点负面影响,随后又下去亲自察看船舰的构造,便打算回去。 “敢问侯爷对缉拿海盗一事有何高见?”何暻与明钰谈话之中,见对方对海防也颇有见解,于是挽留了他。 “何大人想要把这些海盗一网打尽,也非是不可能。”明拢着手,眉眼低垂,浑身透着严谨之风,像是在上书奏折,肃穆道:“大人若想做剿盗英雄,建功立业,可得冒险。” 何暻时年四十岁,虽不如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不过他圆滑的脸皮下仍有忠烈之相:“什么牺牲?” 明钰正眼看他,问道:“何大人这是要主攻了?”他忧虑道:“虽是调动水师,难防宵小之徒趁虚而入,扬州百姓会有生死之险,那时何大人便要成为天下人的罪人了,这便是牺牲。”赢了,建功立业,输了,千夫所指,荣辱生死就在一念之间的抉择。 “大人仔细考虑罢。”明钰独自离去,他知道何暻必然是想力争上游,不甘于屈居地方做太平官。 何暻曾是太学院的学生,又是御前亲点文状元,也曾雄心壮志,也想立一番功勋,所以他管辖下的地方安平泰然,连根深蒂固的地主势力也要敬让他三分。既然文韬武略的孝烈侯抛出了引子,何暻不曾为官场腐朽之气吞噬的壮志又燃了。 沙罗曼带着大小姐在街上溜,这只野猫坐不住,死乞白赖地要跑出妓院,神也压不住她。记得当时一大群妓,女不给她走,老鸨还亲自上马出战,大小姐用嘴把对方气晕了。 那时她极力否认自己是野鸡,不是来妓院卖的,老鸨不给走说她欠了自己一大笔医药费,要卖身还债,于是大小姐炸毛了,开启了嘴炮max,最后光荣而逃。 只是还是撞上了药罗葛,她哀嚎:“哎哟!我去!活见鬼了!” 明钰再见到大小姐的时候,那只小奶猫正兴致勃勃,理直气壮地捧着一本春宫图册看得嘿嘿傻笑。 “你又看这些不正经!拿过来!”明钰抱臂,现场捉包,没收了这种低俗读物。大小姐悻悻,暗自吐槽:“自己想看,还装蒜。” 她觉得军师也喜欢看小黄书,只是太内骚了,总是躲起来慢慢看。 明钰把那本春宫图丢下了窗外,把窗扇合上,把大小姐压在墙上咬了咬她的耳朵,低声道:“过两天,会有人来找你,那个人叫文天培,手上会有一块赩字令,你乖乖跟他走,不许耍赖。” 大小姐神色奇怪地看着他,忽而一把反制过去,把明钰狠狠抵在墙上,要吃人似地逼问道: “他娘的你又想甩我!” 大小姐这次死活不听话,又闹又哭,倒是与隔壁的几对野鸳鸯相互合鸣,不过小奶猫再虎翻天,还是打不过恶狗,小小的身子被含进嘴里呷吧几下再吐出来,它连声气儿也不敢出,怂了吧唧地舔着爪子,神色蔫蔫。 明钰会在半夜里醒来,这是他们相处最安静的时刻,她无知无觉,而他思绪万千。今夜大小姐用毫无防备的姿势甜甜睡着,两只手会摆在脑袋边,像在对身边人举手投降,明钰伸手去勾勒她的脸庞,他的中指与无名指又修剪过了,指尖圆滑伤不了大小姐。 明钰此刻想了很多事,包括大小姐。一直以来大小姐都带着非同凡响的勇气去冲破世俗成规,后来竟有那种有违阴阳规律的想法,让人唏嘘。 想起去年的选美大赛,大赛的主旨是乾坤颠倒,赛场中横生枝节,作为旁观者他没有任何期待,只是皇帝给出的策论题,让他惊讶于大小姐那最后的画龙点睛。 那夜灯火通明,精彩纷呈,不像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第三百四十三章 累棋之危 “这字迹看起来很怪……”大小姐摸着令牌上红墨字迹,瞧着桌前的男人,她嗅嗅了鼻子,总觉得闻到了一股怪味,不敢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真实的嘴脸,小奶猫收敛了爪牙,乖顺道:“老先生,请问你怎么称呼?” 那人回道:“老夫文天培。” 大小姐打量他的面容,文天培颧骨高耸,五官端正,但是看起来好霸气,本来还想问他是哪里人,你看他这个脸,大小姐不想多问了,明钰办事严谨,那她就乖乖跟老头子走。 按说药罗葛追踪术可不是一般的好,明钰都没想过逃走,而大小姐尝试了两回都失败,结果文天培一出来,小野鸡顿时放飞了。 “诶!果然,还是那句老话:一出江湖天下无敌!这就是出场光环?”也不知道能坚持几日?大小姐握拳,重获自由之后,她又不辜负万众期待的抽风了。 “听说了吗?” “听说了……” “何大人果然是个好官!保家卫国,反奸除恶。” “如果把那个恶霸地主也一块铲除了那该多好!” “嘘!还是别指名道姓,那个恶霸最近好像回来了,出去跑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个恶霸居然沦为了流民,要不是藏龙山庄的大少爷,没准儿饿死在路边了。” 李坏牵着马走在扬州城的大街上,便听到纷纷扬扬的流言蜚语,他自是知道那百姓们憎恶的恶霸是谁。 “真傻。”李坏哀叹一声,仿佛是在为谁打抱不平,然后去了扬州城外的小镇,找到了镇上一位富户家门。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这个扬州里赫赫有名的恶霸便在箫府中。 李坏把马系在箫府的石狮子上,敲开了大门,就进门的功夫花了数盏茶,奈何那个管家难讲话,李坏那条三寸不烂之舌都嚼断了也不没戏,还好有个俾子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一眼就认出了李坏,这才让小泼皮进了府。 箫府如今的主人叫箫二小姐,这个箫二小姐有个了不得的爷爷,箫家也是在他爷爷手里发扬光大。 约莫百年前,四方动乱,战火纷飞,天灾人祸,百姓颗栗无数,地方时常闹饥荒,那时候的扬州可不如现在的繁华,一处豪宅也不值一张大饼。 箫二小姐的爷爷原名叫箫二,在那个枭雄并起的时代,他也一咬牙系起了红头巾,踹翻了地主,翻身做了强盗头子,抗官税,荡府衙,杀豪绅,掠贵族,却与当时的起义军有个很显著的区别,那就是这丫的是只铁公鸡。 什么扶危济弱,拯救万民的事,这小子从没干过,于是他的威望的确震响一方,老百姓背地里却都唾弃着他,可谓是一个大奸雄。 由于他恶名昭著,当时的朝廷大军也要惧怕他几分,但瑕不掩瑜,箫二虽然是个欺行霸市的强盗头子,还算有点老大的自觉。但凡是来投靠他的百姓,一应俱收,给难民一个安身之地,那些剥削百姓的朝廷士兵休想在他地头上撒野。 不过他也不养闲人,这也让他以及后世子孙一直背负恶霸,劣坤,强豪,地主的绰号。 那时他手上有数千顷的田地,怕荒废了,便让老百姓耕田农作,收粮的时候他要克扣一些,就像是市井混混收取保护费。 当然百姓里也有不老实的,他遇到缺斤少两的时候,也想了个法子,就是把院门口的地刨低几寸,那时候量米用的是铜斗,倒头放地上,把粮食从末端倒进去,等斗满了为止,于是那些耍小聪明的百姓在家里沾沾自喜着自己的聪明,殊不知你在斗里做文章,人家已经刨地三尺了。 恶霸与刁民的戏码可谓花样百出,斗智斗勇,最后刁民玩不过恶霸。 后来有个老实巴交的百姓深得箫二的心,于是乎得知了很多恶霸地主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后来新朝建立,天下安定,他儿子做了官,于是给箫二写了个门楹:铁公鸡一毛不拔,守财奴锱铢必较。 箫二虽然不是好人,但也是个血性汉子。他替七玄那些开国将军上过战场卖过命,要不是他私藏战利品被人举报,早已封王拜相,也不至于一百年以后,仍旧是个强盗头子恶地主。 有人说越是苛刻尖酸的人寿命越长,但往往这种人是享受不到儿孙满堂的福分,正所谓多行不仁,祸及子孙,箫二无德无良,损了祖宗的阴德,于是他的子孙都是厚德薄命。 箫二不是长情之人,他有过三个老婆,又勾搭过遗孀,老妈子,朋友之妻,连青楼的名妓都与他有过一段倾国倾城的爱恋。他是个及时行乐之人,遇到一个情投意合你侬我侬,遇到下一个也是恩爱缠绵山盟海誓,他一辈子不缺女人爱,但爱过他的女人结局都是凄苦。 她们一共给箫二留下七个孩子,三男四女,都不大好命。 一女是青楼名妓所出,出世从未见过父亲与母亲自小入了道观,一女是箫二的朋友之妻所出,算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后来偷偷送给了达官贵人,不过贵人不久犯了事举家上下的妇孺都没了奴籍,一女是箫二的原配所出,名正言顺眼看着已到出嫁年纪,怎奈命运多舛,在与家人出塞行商时遭马匪所劫,一女生母不祥五六岁大的时候与家人游街被拐走了。 这四个女孩一个个不知音讯,让箫二备受打击,许是现世报,他的三个个儿子,一个与家族断绝关系下落不明,一个与江湖女魔头双宿双飞远离中原,最后剩下的命,根,子只留下一个襁褓里的女孩也去了。 箫二的晚景凄凉,不见从前的意气,活至百岁,却没享过天伦之乐。 五年前老头故去后,箫府上下只由一个十三岁的孙女当家做主。幼女单名一个琦,聪颖伶俐,在族人欲趁机掌箫家家业之时,她拜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藏剑世家,成为剑震天下的李誉的义女,解困了族人上门威迫的难局。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别看箫二下半生凄凉酸楚,但百姓们难免不会在其背后说道因果报应,同情怜悯也是带着恨意与戏谑。 这世上很难有人爱憎分明,爱到极致的人很少,恨到极致的人也很少。 扬州百姓同情这位箫二小姐,也会看她的笑话。 箫府虽是造在小镇上,却比扬州总督府都要气派,就从府门到前厅,要饶一大圈的影壁。李坏走在蜿蜒的走道上,两面皆是高墙,抬头一望天,只觉得自己像只被求困在高塔里的金丝雀,有种震撼的威迫。 几年不来串门子,又要晕墙了,箫大头子到底在家里堆了多少金山银山,防贼防得可真紧,不知那些绝顶高手,是否能够越过箫府的墙壁?这得多考验轻功本事。 李坏搔着头皮胡思乱想,等他踩进箫府前院第一块方砖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一阵金铃交碰之声,清脆空灵,他抬头去看水榭中央的凉亭,里面有很多女子,风华正茂,看装扮模样是出自都是戏班。 她们或吹着笙箫,或揉着丝线,或扭着身段说唱戏曲,粉黛绿鬓,千娇百媚,这盛景看得李坏乍舌。 这时前厅有个女子侧身东望,眉目婉转,无声地看着外面,她的眼里含着书墨的素雅,朱唇沉淀着瘦西湖的淡静,这个女人不常笑,但不妨碍她骨子里的端正温柔,不是冷冽的高贵,也不是似水的柔弱,看到她的人不会想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李坏发现她一出现,凉亭里的美人与笙歌都消失了,他的世界忽而安静。 箫琦得知李坏的来意,面露歉意,说无力相助,随后替李坏备了酒菜,替他接风洗尘,入夜后,李坏偷溜出房,窜入箫琦的房中,偷偷观察。 箫琦穿着白日里的那件立领袄子,解着发辫,等她对镜梳发的时候,房里来了个嬷嬷,她说道:“家里来了客人,你平日里少从后院跑。” 嬷嬷迟疑道:“要不要把这里的消息通知骆驼山?” 房里两人又说了会话,箫琦散着头发走到书桌前,执起其上一把折扇,展开平铺在桌,白绢上落下了笔墨,扇上题了一首词:一生思破红尘路,剑藏庐轩隐迷踪.万战自称不提刃,生来双眼篾群容。 诗词彪悍异常杀气外露,由恬静淡雅的女子来书写,与幽静的环境格格不入。箫琦题完词,又收拢了折扇,交给嬷嬷,嘱咐道:“连夜送过去,不必多说这里的事。” 李坏难掩心里的惊骇,跟在嬷嬷的身后,左思右想,猜不透箫二小姐究竟在计划什么? 骆驼山坐落在扬州城内西北角,它周遭的街巷为骆驼巷,但百年前,这里叫西方寺巷,在这里有个古刹就叫西方寺,骆驼山就在江心,而江边则是避风庵。 李坏在避风庵看着嬷嬷登上了一只渔船,心里焦急,他知道骆驼山定然藏着秘密,可惜他不会凫水,江边又没有宿夜的渔船了。 明钰教他的内功心法还没定下根基,也无法飞身过去,正郁闷的时候,忽然肩膀上多了一只手,一声娇哼从身后响起,李坏一惊一乍,转身道:“小骗子,你怎么来了。”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俊俏的女子,正是覃风,她居然也跟着李坏,她是什么时候盯上的? “你……你一个大姑娘,跟着本少爷,有什么企图!”李坏色厉内荏地问道。 ““呵!你个小混混跟着女人屁股后头倒有理了?指责我,你配么?””覃风一把掀翻李坏,冷冷道:“你是来救你那个半路上让的主子吧!怎么改性子了,你个卑鄙无耻的臭蛋,也讲忠诚孝义?那个疯小姐真有本事啊!” 李坏悻悻,抱拳讨饶求放过,覃风铁面无私,毫不留情地揍了他一拳,李坏晕菜了。 “老色鬼,出来吧!”覃风看都不看昏迷的李坏,打了个响指,江边出现了一只渔船,一个瘦小的渔翁带着斗笠,对着她招手:“孽徒,咱们快去给灵蛊找吃食。” 石壁震颤了一阵,漫天泥沙尘土呛得双眼发酸。 石壁上镶着一个个人,他们姿势诡异,双眼外突,口角流血,才气绝不久。袈裟破烂,僧袍也蒙上了沙尘,佛珠一粒粒打在了地上,滚入了地坑里。 “这里有三个通道,怎么办?一个个找过去。”慧觉问着同伴。 “你看地坑上有棋盘,如果走错了,或许会有机关。”李冶指着前面一丈深的地坑,地坑上星罗棋布,那是局杂乱无章的棋局,旗子都是没有章法地摆着,仿佛是两个对弈高人争执不过,推翻了棋局,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我先试试。”慧觉身边还有一个女子,没有迟疑,率先下去,让其他男子为之一惊。 “你去做什么,快回来!”慧觉惊怒,欲要纵身跟去,被李冶所阻,那个女子正是聆月,她也是接到密信赶来救人,正好与李冶等人在避风庵相遇。 聆月似乎看出了棋路,在棋盘上连走七步,忽听一阵铁链卷动的声音,警戒四周,并不在意慧觉惊慌的神色,她似陷入泥沼,全神贯注着脚下危急。 “过河卒子,不可后退。”聆月抬起的脚又落下了,而提醒她的人又说道:“月姑娘,你已经通过了。” 聆月当机立断,飞上了对面的土台,回身对那个助了自己的人敛衣坐礼。李冶的目光从对面转了回来,对慧觉道:“我带你过去。” 两人落在同一颗棋子上,李冶带他轻而易举便破关了,聆月放下了心,忽而棋盘变了,只见沾过脚印的棋子一枚枚陷落,登时地动山摇,空中又声铁链绷断的声音。 “不好!累棋之危!” 第三百四十四章 棋逢对手 李冶神色一凝,首先把慧觉抛上了安全之地,乘身跃至半空,与此同时,山壁四面千疮百孔,射出层出不穷的暗器。 李冶左右挥袖卷开近身的箭矢,接下去又成了众矢之的,接二连三的箭矢不断冲着她而去,让旁观者为之惊忧。 倏然山洞顶端飞落两轮太极八卦阴阳陀螺,正攻向李冶的命门,被机关重重包围的道姑明知已有灭顶之灾,苦无脱身之法。 “一卒之微,全局攸关。卒坐宫心,老帅发昏。棋多双卒易胜,一卒功成见太平。” “象眼谨防塞,臭棋乱飞象。缺象惧炮攻。象棋象棋,无象无棋……” “小神棍,红方第一步并非是走相三进五,这是有人故意迷导你,红方无相,快用飞炮攻!”一个声音忽而从石洞立传出,李冶掠到黑方的炮上,聚起功力带子落棋格走二平五,走至边界,忽而那两只紧追不舍的陀螺受了棋盘的反震力又飞回了原处,迷阵瞬间而破。 李冶暗疑,觉得刚才出言提醒的人甚为耳熟,但那人并不露面,她也只好先救人为先。 面对三个通道,三人还是决定同行,一个个搜寻过去。李冶走在最先,慧觉垫后,三人又接着遇到了几处机关,不过都是有惊无险,顺利逃过,带头破关的往往是与世无争的道姑,这让其他两个同伴逐渐放心。 骆驼山里机关重重,九死一生,但敢闯进来的人又怎会是平凡之辈? “应该就在这里了。”李冶走在第三个通道里,在一个青铜龙头面前,顿住了脚步,伸手扭着龙头,似很募定。 “你先等等!或者是机关……”慧觉担忧道。 “来不及了。” 李冶无奈地轻笑,她已扭开了机关,然后身边响起一声娇呼,紧接着是慧觉的厉喝,李冶神色一变,要去救陷落的聆月,却被和尚推了把,此刻龙头中央裂开了道缝隙,墙上开了道暗门,受了和尚一推的李冶便进了暗门之后,她回身只能眼睁睁看着挚友随着聆月一块儿落下了陷阱。 “轰!”暗门再次合上,密不通风,李冶惊痛地按着天衣无缝的机关门,良久无法平复。 “小神棍,别来无恙了。”李冶募然转身,看到了刚才助了自己一把的人,眼里的惊诧再也压抑不住。 聆月在那刹那的黑暗里,感受到了一个坚硬的怀抱,她愣了愣,心里又席卷起了迷茫的浪潮。慧觉抱着她摔地,一头砸在了一个锐器上,半响没出声。 “你,你伤到了哪里?”聆月摸黑去检查慧觉身上的伤口,忽而身后亮了一支火烛,从暗处出现了一个女子,烛光照着那双稚气的眼睛,那女子正透着昏黄的烛光朝聆月投去嘲讽的眼色。 “这时候才知道关心人?马后炮。”女子把蜡烛放下了,这里的环境渐渐清晰,聆月所在的地方是一口棺材,慧觉正双眼紧闭躺在她身下,棺材旁放着一个错金银的烛台,慧觉便是撞上了它才晕过去的。 “哇哦!这就是当年轰动天下的四朵金花,十来年了,还是风韵犹存,这胸……”猥琐的笑声出现在了聆月身后,还没怎么着,立马被人踹翻了。 “色老头,好好说话,再瞎动手,我不客气了!” “孽徒啊!” 聆月眼里带着疑惑,问道:“覃姑娘,你如何也在此地?” 覃风把师傅移到一边,手上的判官笔横在聆月身前,毫不避讳道:“我是来捡死人回去养虫子,不过冤家路窄,想不到我会再遇到你,那我就尽快算算帐吧!” 聆月摇头,不知哪里得罪过她,伸手去隔开判官笔,虽然这丫头实力深厚,但未必能够降服自己。 “你是阴阳家的人,修习的是木系术法,可以飞花驭叶,招蜂引蝶,可你要小心喔!我除了武功厉害,还会玩蛊,即便你会术法,然而肉体凡驱,依旧会成为灵蛊的寄生主,成为行尸走肉。”覃风摊开掌心,有一只金色的,黄豆大小的虫子在她掌心里跳跃着。 “它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很兴奋呢!”覃风戏谑地收起虫子,冷冷道:“我现在不杀你,可你别给我耍花样,我会带你们出去,以后你就要听我的话。” 聆月仍不忘救人之事,思忖道:“覃姑娘,我可以与你走,但请你先让我救出一个人。” 覃风一恼,把手里的虫子丢向聆月,还不等聆月躲避,她的师傅急忙接住了那只灵蛊,满口心肝宝贝地叫着,然后对徒弟不满道:“你们自己人闹别扭,别拿无辜的虫子泄恨啊!” 聆月对这个喜怒无常的丫头升起了一丝薄怒,却又按耐着,请求道:“那人对我很重要,若是他有个差池,我也无颜活下去了。” 覃风怒道:“我不听你废话!你不走我也要带你走,什么外人让你可以不顾性命了?难道你还给谁生了个私生子?” 聆月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是风月中人,不过她年少便大红大紫,也没听过这些粗鄙之语,被这般污蔑让她有些难堪。 “诶……徒弟,你这话有点难听了,毕竟是……” “是她自找没趣的!我已经控制了,不然我早杀了她!再墨迹什么!老色鬼你背和尚,我带她走!” 覃风见聆月要动手,冷冷警告道:“你再反抗我,我就让虫子咬和尚!”聆月眉心一跳,无奈地放弃了反抗。 “算你还有良知!” “徒弟,我们这样走了,好像有些不厚道。” “主上看好那个人,我们凑什么热闹,快些退场让人家好好露一手。” “诶哟!好重啊!徒弟,你帮师傅一把,我受不了了。” “色老头,你又婆婆妈妈,你到底要怎样?” “我想跟你换一换,我抓美人,和尚归你……诶哟!孽徒,你又以下犯上!” 两处通道的石壁里仍有密道,这个设计机关之人别具匠心,工艺巧夺天工,但从未听过天下间有这样的能工巧匠,难道已经作古了么? 李冶百思不得其解,她身边的人大叹一声,故意把忧伤的语气大肆宣染,弄得最愁苦的人便是自己了。 “你是什么时候被关在这里的?”李冶去理睬了对方。 “半年多了,想不到第一个问我好不好的人会是你,我那个蠢徒弟早已把我忘了,痛心,痛心啊!” 唉声叹气的人穿着破布烂衣,有一头凌乱的卷发,这么个不修边幅的人却长得美艳动人。 她的眉眼是经过刀斧大开大合以后又用金玉精心点缀过,气势非凡又华贵逼人,此刻的她就像一件被丢在犄角旮旯里的龙袍,即便蒙着灰尘,但掸一掸其上的风尘便可以看到千金难买的缂丝衣面。 她便是失踪已久的苍琊,虽身在身在囹圄,还是如风潇洒。 “她也失踪了,我们这次便是为她而来。” “小丫头,真幸运,爱她的人一个接一个。”苍琊艳羡了下徒弟,随后问起了靖国公府,得知太子遇刺,靖国公重伤,明钰被劫,脸上那股洒脱的笑容渐渐沉了。 “你知道怎样可以出去么?”李冶问道。 “要出去,你要先打败两个守门神。”苍琊一个鲤鱼翻身,站了起来,郑重道:“我们去挑衅一下神威。” 苍琊武功虽是上流,但差了绝顶高手几个层次,她既然行动自如,却无法逃出生天,看来她所说的守门神颇具挑战力。 聆月坐在船上了避风庵,眼风四下一瞥,忽而转眸看到停在江边的马车,眼色现出担忧,覃风咦了一声,然后咕哝道:“这家伙真耐打。”她没好气地抓起聆月,把她带上马背上,策马远去。 李坏醒过来,正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睛,吓了一跳,然后手足无措地左顾右盼,那双眼睛的主人微笑道:“小兄弟,你为何会昏倒在江边?” 李坏看着身处的环境,听到询问,便回道:“我今夜运气不好,夜里出去小解遇到了坏人,我被打晕了,也不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非礼之事。” 这里好像是山洞,难道我已经来到了骆驼山?李坏看了看石壁上狼藉的碎肢断体,暗自心惊。他眼前有一个一丈深的土坑,里面已经面目全非了,只有一道道深横,四壁千疮百孔,有许多刮痕,还有斑驳的血迹,这里有过一场极为激烈的打斗。 “机关都破了,有人已经破关,我们进去罢。”把李坏带到骆驼山的人穿着华服,已是中年却仍旧器宇轩昂,他的胸口仍旧缠着绷带,身边跟随着数名护卫,此人便是靖国公。 第三百四十五章 儿臣来护驾了! “这些日子外面发生了很多事吧?” “你先别说,让我猜猜。那天我被那只暹罗猫抓走后,那人黑衣人会全身而退,你们应该是虚惊一场,毫发无伤。” “这不过是他们的阳谋,摆在台面上给人看的,谁都不想做乱成贼子,他们那么费劲巴拉的刺杀皇帝,不就想嫁祸诬陷么?” “我猜一定有人倒霉了,或许已经被灭门了,他们可真绝。你这样看我,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我本来就很聪明,只是我从不去把别人想得与我一样。有些人心眼多,有些人心眼少,心眼多的喜欢看心眼少的人受害,而心眼少的人却傻不拉几地去保护心眼多的。” “这个世道上还真不能讲仁义善良,什么仁义无敌全是狗屁!当政者不过是依靠独裁军队才过得至高无权的权力,那叫什么仁义道德,我那个蠢徒弟一定做了不少傻事。” “暹罗离着七玄万里之遥,他就算有野心,外扩疆土,也得找他的邻居,得罪大国,他活得腻歪了?这种计谋我三岁就不玩了,栽赃污蔑实在是笑话,这个主谋人小看了政客,小看了皇帝。他想祸水东引,坐收渔翁之利,不过我有把握他什么都得不到。” “咱们的皇帝运作了七玄三十年之久,什么风雨都经过,国事,战争,计略,权谋,篡位,复国……能做皇帝就会骗人,想必那个沾沾自喜的主谋人也不过是给人松了楼梯,一场精心的计谋只是给人做了嫁衣,他应该是做不成渔翁倒是做冤大头了。” “你又这样看我,怎么都让我猜对了?” 苍琊侃侃而谈,看着李冶探究的神色,微笑道:“你觉得如何?” 李冶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震撼,眼底有着深信不疑,却有着不敢置信,苍琊分析时事,远见卓识的本事,不逊于玩弄政权,权倾朝野,老谋深算的肱骨大臣。 “你说得很对。”如果她是男子,朝堂会有着不可预计的风险。李冶有安心有惋惜。 “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以前要没心没肺些。 “人都会长大的,我的蠢徒弟也长大了,师傅又怎好再没正经。” “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这里没有酒,有没有鱼,我过得度日如年,知道么?刚才你在外面破棋局,我就想如果你可以救我,我会以身相许的。”苍琊哈哈大笑,脸颊有些郝红,仿佛在娇羞,但她因为常年不见光显得苍白的肌肤忽而露出两团红晕,看得让人并不舒服,那是一种妖红,惨人得很。 “那两个守门神,一个叫普贤,一个叫普慧,这两个家伙除了武功高点之外,心眼也多,狡猾奸诈,我想你应该是可以对他们,不过你要注意一件事,他们有勾魂法,小心些,别被迷惑了心智。” 苍琊打开了出口的暗门,看她如此娴熟的手法,虽然不是第一次动手。苍琊也很坦率的说道:“我逃跑过一次,失败了。” 为什么只试了一次? “明知道通不过,再坚持,我会没命的。”苍琊说到自己的性命带着懒洋洋的神色,她当真不惜性命么? “蠢徒弟遇险了么?” “你怎么知道?” “看你样子……”苍琊盯着李冶的眼睛,挑眉道:“你时而出神,眼里带着桃花色,是春心荡漾了。能够让淡泊的方外人眷恋凡尘,除了我天下无敌的蠢徒弟,没谁了。” 她摊手做着宠溺而无奈的表现。 “她失踪了,凌世子也失踪了,劫匪传信让我们赶到扬州救人,原来他们也把你藏在了这里。” “来扬州的人除了你们这几人还有谁?” “听说皇帝派了两个武林高手。” “便只有这些吗?那这群乱臣贼子真是鼠目寸光。” “这怎么说?” “这么大老远的把你们引来,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么?” “你是说调虎离山。”李冶惊醒,随后又犹豫道:“京城有靖国公与常将军坐镇,他们也不敢动作。” “他们又是刺东宫又是刺重臣劫重臣,大费周章,只是为了你们入陷阱?这招诱敌深入,赚的也少了些,这里的机关都快被玩坏了,你们的性命怎值得上这些巧夺天工的机关陷阱?” “赤昀有靖国公在,应是出不了什么乱子。” 苍琊听着李冶对靖国公抱有的信心,眉梢掀了一抹兴致,她只说了声,你看事物倒是豁达。 李冶感到莫名其妙的疑惑,不过她全部的心力都放在如何对付普贤普惠身上,听他们的名字,似乎不是中原人。 “他们是华藏门的日月二护法,法王的左膀右臂,你要能够制服他们,或许可以知道很多秘密。”苍琊说完以后,敲敲石壁,对李冶紧逼了一步,等对方退了,又紧逼了一步,也不知她要做什么,直到把道姑逼到墙壁上,大起了兴趣,欲要做些暧昧事。 “你……” “就到这里了。”苍琊双臂抵在李冶身旁,似烟花女子般眼波斜流,送去抹吊人胃口的笑容,这种笑容是可以称斤论两的卖的,看得李冶一阵反感,虽然这当真是一个绝代尤物。 苍琊看道姑侧过了脸,挑了眉梢,身子猛然一倾,似要挨到李冶的身上,只听一声轰隆,道姑刚欲躲却随着转动的墙壁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她惊诧地回头,想不到这里还有一个密室,但并不存在于三个通道之中。 “嘿!”两条黑影袭向了她,李冶轻架一招,仔细看清这两人的面貌,与苍琊的描述一匹配,便知道这便是普贤普惠了。 好似就两个还是见过的,只是面容普通,若不是他们古怪的衣着,李冶是辨认不出这二人会是青州时抓走大小姐与李坏的和尚。 “想不到又是你这两个妖僧。”这两个下作和尚,若非是他们,那日也不会那般凌乱,险些酿成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凌世诚那只老家伙怎么不来?”两和尚口音古怪,带着地方方言,似乎是西北边陲那儿的人,不过看容貌又不似中原人,他们长脸细目人中长,像高原人种,是吐蕃人。 “那我想问你们,凌明钰又在哪里?既不见人质,正主又怎会现身?”李冶负背而立,没有正眼直视他们,两个和尚异口同声道:“凌世诚再不出来,不仅他见不得儿子,还有让他更害怕的事情。还有一个大贵人也在我们手上,让他出来一见吧!” 李冶目光一闪,想起苍琊那不可名状的笑容,还有那句赚得太少了,再与眼下日月护法的嘲弄声,心里冒出一个震撼的答案:太子也在他们手里! 是了,刺客大费周折,又是行刺又是劫人,难道只是为了除掉一个靖国公?不!他们还有更长远的目标,用太子引出靖国公,赤昀城便少了一个臂膀,那不是给这些乱臣贼子提供了绝佳的机会?东宫无主,大将离京,赤昀城危矣! “狼子野心!奸佞小人!邪门歪道!天诛地灭!”李冶大受打击,不忍去想即将动荡的京都,这些野心勃勃,图谋不轨的妖人,为了一己之私,就那么把百姓卖了?简直是最无耻的政客! 李冶怒火大盛,凤目里燃着哀恸凄绝的火焰,冷冷盯向日月护法,展袖朝后一震,惊出万千飞尘。 嗖,她的手上提着两条长鞭,三尺来长,通身包裹着华丽的鹿皮,双鞭交碰,爆起金戈之声。 “妈的,不会那么走运吧!老子才下了一注,就tmd给我至尊宝!”李坏进入第一个石洞,便遇到了一群猴子,仔细看才知道那些浑身长着金黄毛发,长着一张猴脸的人,而且看他们前凸后翘的身段,这些都是母猴。 “呕!这些母猴都没配种吗?”李坏看着上蹿下跳的母猴,吐了几口黄疸水,双目无神,对着这些嚎叫不断的猿女,开始生无可恋。 “救命啊!”李坏心里把父皇念了千千万万遍,他不要做孝子了,下次再报答知遇之恩。 “啊呜!”那数十只母猴要是第一次见到男人,争先恐后扑向李坏,那紫红的嘴巴夸张地张开,暴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一双眼睛像搽着金粉闪闪发光,满脸长着金黄的毛发,看得人三日吃不下饭。 李坏拼出吃奶的力气躲着她们,衣襟满是呕吐物,他想死的心逐渐浓郁,直到被五六只 母猴团团包围,还被一只欺上了身,他绝望地闭上了嘴,死不瞑目地瞪着那张妖艳的大嘴。 “你们过去帮帮那小子。”山洞外静观其变的靖国公听着李坏惨绝人寰的惨叫,终于动起了恻隐之心,同为男人,又如何看得下如此人兽杂交的画面。 侍卫领命而去,山洞里响起李坏杀猪般的嚎叫:“妈的!丑女,老子要杀了你们!还我清白!” 接着是一群禽兽的惨叫。 靖国公轻掩着目光,在这嘈杂的声音里,沉着心思,不在意这些杀机死亡绝望严酷。 忽而他眉心一跳,朝着第三个石洞走去。 李坏又吐了一口清水,双眼翻白,一副醉鬼模样,一把拎起跪求讨饶的母猴,啪地把她摔上了石壁,然后狠狠吐了对方一口唾沫,母猴已经吐着舌头干瞪眼了。 “妈的,老子一辈子都不想吃桃子了。”李坏愤愤掉头,丢下还在与母猴打着的侍卫,继续朝前跑,既然这里有设埋伏,此地无银三百两,那前面就有希望了。 父皇,儿臣来护驾了! 李坏又推开一扇暗门,蹦了进去,张牙舞爪,警惕着里面可能出现的埋伏,两只眼睛四处乱瞄,随后目光对着一处一定。 暗室里有座大型的钟摆,外形巨大,用金铜所制,钟身华丽,镶着百花百鸟,它们并不是静止不动的,它们的存在都是为了让钟摆转动,此刻正有只小鸟一直啄着一颗发条,带动指针移动,栩栩如生,震撼人心。 “救……救我……”李坏惊叹着金钟的巧夺天工,忽而听到有人说话,急忙循声去寻找,他找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 救还是不救 “我,我在钟下面,你,你救救我。”这求救声虚弱无力,但李冶知道这人并不是大小姐,也不是明钰。 父皇母后不在这里? “诶?老兄,你认识卫初晴么?” “救,救我……” “可以可以,那你认不认识人家嘛!” “救……” “妈的……”李坏气得要死,本想着要是父皇不在,就赶紧溜走,这鬼地方再待下去,没被吓死也得恶心死。 “要怎么救你,说吧!”李坏撸,着袖子,瞪着钟座下的人,下面的人缓了口气,说道:“你让钟唱起来,暗门就开了。” 李坏伸腿在空气里踹了一脚,要是底下的人出来他非踹过去不可! “嘿!让它唱歌,它还真成精了!你给我唱个试试?”老子要是有这本事,可以招摇撞骗做神棍了! “不,不,它会叫,我不骗你,我,我是太子,你救了我,我不会亏待你。” “嘿!太子?诶呀!原来是太子啊!”李坏竖起了眉毛,随后假惺惺地说道:“太子殿下,如果我救了你,能不能封我一个官做做?” “你……这个要求有违官场规矩,不过你救了本宫,你也赚了一功,我会提拔你。” 李坏眯眼一想,虽说这个人胡言乱语,但也算聪明,没有夸下海口,反正来都来了,顺便救个人,积个德。 “好吧!怎么让它唱歌,你说。” “这个钟每过半个时辰,便会唱歌,唱到二十四次,便会开暗门,它已经唱了二十三次,你快把它让它唱完二十四次,就可以进入暗门救我了。” 李坏听着对方的提醒,蹲在钟摆边,看着那三根不断在动的金针,每半个时辰唱歌,这样算也就是十二个时辰开一次门,难道是子时开门? “咔嚓!”李坏收回手,急忙跳开,这时金钟响起了流水般的声音,泠泠作响,清脆悦耳,而金钟上的金针尽数指在一个方向,而暗门就在此刻开启。 金针朝下一陷,开出一条缝,缝隙自两边扩大,像合拢的扇子,露出黑洞洞的空间,最后钟摆的中央露出了一个可容一个壮汉的空隙。 “我就在下面。”里面响起了激动的声音。 李坏听话地爬了进去,原以为下面是平地,哪知道是潭恶水。 “妈的!”李坏吐出几口腥水,他的胃已经麻木了,能不能再来点恶心的? 钟摆底下居然是潭深水,而且还游着电鳗,被触了几下以后,李坏浑身冒烟,好不容易爬上了岸,有个人兴冲冲地跑过来扶起他,开心得语无伦次:“壮士,恭喜你,你有了……” 李坏心情烂透了,一听你有了这种意犹未尽的话,伸手轮了一巴掌,让对方闭嘴。 “现在老子说话,你给我闭嘴!” 云开眨巴着眼睛,捂着脸委屈地道:“好好的,你打我干嘛!我可是太……” 李坏龇牙咧嘴,苦大仇深地瞪着他,然后指手画脚道:“老子管你是太子还是太监!你说话怎么大喘气!要害死我是不是?告诉你,我父皇要是还不退位,我死了,你也继承不了皇位!” 云开歉意道:“我没想周全,刚才只顾着兴奋激动了。” 李坏哼了一声,然后神色严肃道:“还有没有人与你关在一起?” 等到云开一脸无知地摇头,李坏忧心忡忡地把袖子一撸,爬上太子的背上指挥道:“老子半身都麻了,你背老子上去。” 云开期期艾艾道:“那个有点困难啊!我是想让你救我。” 李坏丧眉耸眼道:“我不是正救你么?已经救了。” 废话!背老子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救我,那你能不能把剩下的一半也救了?”云开眼色往一旁小心翼翼地看去。 李坏差出不对劲,也缩头缩脑地朝一边看去,他与云开看到方向不同,不过都是一副惊恐的模样。 “你黑老子!”李坏一拳把云开揍趴下,怒火中烧道:“老子最恨说话不清不楚藏藏掖掖婆婆妈妈的小贱人!妈的,今日居然着了你的妖术!” 他一改脸色,恭顺的抱拳,对着左右两侧讨好一笑:“我这是无意闯进来的,见谅,见谅,后会无期!” 他扭头就跑,忽而一侧飞出个黑影一把抓住了他,提上了岸,李坏吓得面如土色,哆嗦道:“大,大哥,能不能温柔点,我有了,孩子是无辜的,求你饶了我们父子!” 趴在地上的云开抽搐了下,黑衣人也抖了抖。 李坏摸着肚子微微松了口气,心道:父皇的法子真好用。可黑衣人立马又动手了把他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正是李坏的肚子,下一刻就要他肠穿肚烂。 “啊!”李坏歇斯底里地大叫,刹那间暗室里又放下一个人打得正是黑衣人,李坏身子趁机一滑,从黑衣人的裤裆下滑过,既躲开了对方的一脚,又可以暗算。 “妈的,看我父皇的必杀技!”李坏上半身滑到对方的身后,平躺着身子,猛一抬腿,一个撩阴腿踹了脚刺客的裆口,黑衣人痛得跳脚,最后被人打入了水里。 李坏擦着鼻血,如释重负地对着那个及时出现的人说道:“大老爷,这里交给你了,我先去坐息调气。” 来人是靖国公,而他刚要去扶太子时,一侧静默的人动手了,那人的武功较于刚才的黑衣人高出很多,此人穿着白衣,带着白面具,而他的同伴则是黑面具,他与靖国公交了会手,他的同伴又从水里跳了出来,两人相互配合,一上一下,忽左忽右,武功路数乖张,靖国公也无法琢磨出克制两人的法子。 “快带他离开!”靖国公运功过度,伤口再裂,厉喝一声,双掌再硬接黑白二人,拖延时间,让李坏带着太子走。 “姑父!”云开看到靖国公胸口的血迹,浑身一震,悲痛大喊。 “走走!妈的,你是男人吗?哭哭啼啼,你家大人来救你了,该高兴,咱们快走,别给你大人添麻烦!”李坏拖着云开再次跳入水潭,然后像只灵猴似的窜了上去,又回到了刚才的石室,看看这里没人,赶紧趴在暗门旁,往下面大叫:“喂!你快上来啊!” 云开犯着执拗,不愿上来,非要与姑父一块走,李坏有些焦急,骂骂咧咧道:“死小子!现在倒是英勇了!怎么刚才那么贪生怕死!嘿!老子做冤大头了!你tmd别是太子,不然老子跟你没完!你个不守信诺的混蛋!” 他实在是气,好人做不成,连个好处都没有,拔下了鞋子对着云开丢了过去,然后呸了一声,要大摇大摆地离开。 一把黑森森的箭驽对着半开的门缝,李坏吓得头发倒竖,赶紧往一旁躲,嗖嗖嗖!三支箭矢冷冷擦过他的头皮钉在了石壁上。 “又来一个!”李坏看着暗门口那个带着银面具的人,狠狠吞了口唾沫,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去看对方的身材,又咕噜咕噜吐了几口口水,他此刻感慨万千,面对一个火辣又神秘的女子,谁能压抑住淫,心?反正他已经冒出了许许多多龌龊的想法。 这个让李坏想入非非的女人,走路自带风情,身姿款摆,走路生风,不过从她手上的弓弩还有坚硬的铁手套,昭示着不留余地的冷酷。 “咔嚓!”女子踩在钟面上,手指朝机括一按,又朝李坏射去。 “啊!”李坏捂住耳朵,左避右退,又躲过了数十支箭,最后硬着头皮想再跳下暗门,离开这个单枪匹马的战场,他要与同伴们抱团。 或许女子看出了他的动机,无情地踢了一脚钟摆的发条,金钟的指针一跳,暗门迅速合拢,李坏摔了个结实。 这下他真的绝望了。 父皇!儿臣无法给你送终了。 电光石火,石门轰隆一声塌下了,一条白影如鬼似魅般挡在了李坏身前,一幅白袖缓缓展开,女子一看来人,手里的箭弩对准了对方。 “神仙姐姐!”李坏激动得要哭了,双手搓着酸涩的眼睛,他太开心了,这真的个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小姑娘,你的同伴已经负伤离去,正在被人追拿,这底下又有位绝顶高手,加上我功夫也不差,所以你有两个结局。”李冶不紧不慢道。 “留下与被留下。” 女子从面具底下发出冷哼,不理对方的劝告,一意孤行地发难,箭弩激射的同时,她从腰间掏出几颗铁丸,朝墙上一弹,轰炸出数个大洞。 “又放箭又放炮,这女人比朝天椒还辣!”李坏躲在一边观战,不敢轻易逃走,谁知外面还有没有更恐怖的敌人。 李冶躲着这些攻击倒是不费吹灰之力,但她还没松口气,忽然神色一惊,只见那些炸开的石洞里涌出一大片大片的蛇蝎蝎蚁,黑黝黝的毒物仿佛浊水流下了地面,一寸寸浸染了地面。 “啊!这些家伙好恶心啊!”李坏惊俱地贴着墙壁,头皮发麻地劝告着李冶:“神仙姐姐,我们快走吧!” 李冶沉冷地看着钟面上走着的指针,脸色闪过一丝苍白,她沉默着,仿佛陷入了痛苦的挣扎,到底救还是不救? 第三百四十七章 什么叫奇迹! 东海上又六股海盗,其中又一股叫红旗帮,帮里的海盗头子是个女人,名叫郭有珍,曾是江淮一带的妓,女,被红旗帮前帮主郑裴秀劫上了贼船便成了贼婆娘,后来郑裴秀死了,手下的数百船只与数万部众便由郭有珍顺手接过。 郭有珍把海盗这门手艺发扬光大,让其它几股海盗望而生畏。郭有珍有个义子叫张保,两个人不择手段地袭地大小商渔船只,劫船夺货,绑票勒赎,不仅帮活人的票,连死人也不放过,深得沿海百姓的憎恨。 这次江苏总督何暻率领水师缉拿这些猖獗的红旗帮,除暴安良,为国为民,得到了百姓们的赞颂。 到东海县,一连走了两天,虽有骏马,不过耐不住主人技法拙劣。 一路上都听着有关东海缉盗的风声,卫初晴忐忑不安,她知道明钰也跟那个总督大人在一起,必然又做起了出谋划策的军师。 “卫小姐,请上船。”文天培对她请了一下,两人已到了东海县的出海口,一只渔船停泊在岸边。 “我们要去哪儿?”大小姐看着码头上小小的黑影,船已经滑出了数十丈远,船的方向是向南而去。 “公子没有告诉你么?”文天培坐在船舱外,与大小姐隔着帘子,与他同行了两日,大小姐知他规矩严肃,也不喜多话,这可把人憋坏了。 “他当然说了,不过他或许会糊弄我,要是把我卖给了海盗头子做侍妾,诶!他要做王八了。”大小姐揉着肚子,这两日小腹有些酸痛,只想躺着不起来。 “卫小姐说笑了,公子既然让老夫来见你,便不会欺瞒你。”文天培说了这话也就不说了。 真看不起玩笑!大小姐还想套一些他的来历身份底细,但这老头只蚌壳。 渔船行出数百里以后,又换了船,这自然不是普通的渔船,而是艘船舰,大小姐惊叹,这简直就是海上之霸。 明钰与她说过江浙水师最大的船舰有十二门炮台,可排水数百吨,而文天培带她做上的船,有二十四门炮台,还非一般的土炮,船身有百丈之长,相当于一座将军府那般宽阔,船上有数千船员,看他们穿着赤红色的衣裳,身上还绑着护甲,俨然是支海上雄师。 “你们,这个,有什么称号?”大小姐对着手指,膝盖已经砸在了船板上,太威武了。 “卫小姐的疑惑,想必公子已经告知了,你好生在这里住上些时日,等东海交界处的阻碍撤销了后,我们便可以回家了。”文天培道。 回家……大小姐搔头,她知道个什么?明钰对这些事一个字都没提起。 “那只狐狸……”原以为是个好人,呸!也是坏人。 大小姐愤愤不平,跟着一个女船员走进了房间。这船一共分三层,底下一层是用来储存食物,中层用来休息,上层是防卫部,用来观察敌情,预测危险。这船的船帆上画着一个图腾,像是只朱雀,难道这就是旗号? 在船上又过了一夜,她吃着清粥小菜,顶不住半夜,又跑到厨房拿了只米糠馒头,暗自唾弃着这船主人忒穷酸,才几日她便瘦了一圈,圆圆的脸又露出了尖下巴。 要再没肉吃,她要吃人了,这是大小姐在船上第二日发出的埋怨。 如今东海里的鱼甚少,渔船都不出行了,也不知这艘船舰还漂在海上做什么?大小姐坐在船板上,手里的渔网半日没动静,便失了耐心,等吃了午饭,挨着枕头准备省电,忽而听到了海哨声。 海上除了暴风雨,最可怕的便是海盗,于是船上会有勘察防卫的船员,当他们预测到危险,便会警示。 “我去!海盗来了!”大小姐穿好衣甲,跑出去看情况,她走出通道的时候,就看到船板上立着密密麻麻的船员,由于受了他们的阻挡,一时看不清海上的变化。 文天培在船顶上指挥,让船员分工合作,游击,防守,放炮,海上立马起了硝烟。那些船员穿着水靠,绑着麻绳,手里拿着大马刀,扑通扑通跳入海里,暗袭敌人的船底。留在船舰上的船员一部分填炮,轰炸敌人,让他们无心去顾暇游击队。 剩下留备的船员则是持着盾牌,抵御敌人的箭矢弹药。 大小姐的眼睛被熏出了泪水,双手也灰黑了,她见船舱受了战火已经起火了,打开了窗口,爬到了船侧,捂着小腹,压着沉坠感,跑到文天培那里,哑声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文天培看她鬓发染尘,白净的肌肤也抹上了灰飞,就算坐在船舱也吃了战火的波及,眼里带着感慨之色,随后又郑重道:“对方是东海的六股海盗帮,他们近日与七玄朝廷联合,来剿灭我翕赩帮。” 大小姐如遭雷劈,愕然退后一步,她这是上了贼船了。 “卫小姐,这回公子要回故乡了,你将会平步青云,享受万世荣耀。”文天培第一次在她面前夸下这个海口,眼里带着自信,他虽已近古稀,但在硝烟中,还是不减当年意气。 “他,他是谁?”大小姐难以置信,呆呆地看着文天培一开一合的嘴,然后木讷地转身,一步一步朝船舱里走,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复杂而纠结。 她还是坐不住了,掀翻了被褥,跑到船头,看着此刻愈加恶化的战局。东海的六股海盗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们足有千八百只大船,那些海盗竟有数十万人,她只觉自己不过是恒沙一数,沧海一粟,心头竟有丝沧桑。 她满腹疑虑地徘徊在船边,想看清敌方的部署,她在想明钰真实的目的,他要回去了么? 天光渐红,已到了傍晚,赤红色的艳霞与海平线上的落日融合,船板上落着箭矢断刀,还有火星合着鲜血成了一团团火球,化成了海上瑰丽的倒影。 “他是要来处金蝉脱壳么?”大小姐看着不断被海水吞噬的大船,虽说是敌对,但那些人与她素未相识,看着他们抵不过天命归了老家,怎不会触动? 中原的海盗与外族人有所不同,他们赚取暴利并不只是为了个人享乐,他们更像是绿林好汉,通常为了反抗暴虐无道的王朝,投入轰轰烈烈的起义。 谁会为了区区钱财,而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而去刀口舔血?如果当政者体恤百姓,减缓赋税,救难扶助,百姓断不会铤而走险,走上不归之路。 文天培看着不断销毁的大船,短短半日敌人便损了二成,他的胜算又多了二分,他脸上有着归属感,是那骁勇善战的将军才有的喜悦与自豪。 “十数年了,老夫日日夜夜想的就是今日,若是达不成心愿,永不回故土。”文天培仰天长啸,似在一吁胸中郁气。 大小姐心里空落落的,很不踏实,明钰隐瞒了她那么重要的事,她有怨气,却又庆幸。还好他够严谨,这样的秘密若是露出一丝破绽,便是杀祸临头。 还好他有所保留,保护好了自己,免她忧虑。 不过她还是觉得沉重,原来看似光鲜丽貌的人却是一个瞒天过海的谎言。 翕赩帮已经把东海六股的海盗帮打出了数个缺口,可以他们的空隙里渡向南海,虽说那些海盗与朝廷合盟,不过到现在也不见朝廷的水师,那些损失惨重的海盗头子高举的旗帜破口大骂,多半是骂着文天培,还有些是训斥不中用的队员。 “听说你们东南海的强盗最近在抢夺一座岛屿,现在结果怎么样了?”夜里,战火稍息,卫初晴看着海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拢着披风上的兜帽,这时海风很大,她最近都貌似伤风,低烧还没退去,受不得凉。 “公子今夜便会来回合了。”文天培射下一个趴在船桅上的刺客,拎着他审问了翻,而后把人放了回去,回身对亲信说道:“带个口信给郭有珍,然后你就呆在那里。” 大小姐一直在场,看着那个叫方国信的亲信领着一批队员划着小舟朝敌方的大船行去,对文天培道:“你家公子现在在哪?” 文天培神神秘秘道:“很快就能见到他了。”他的眼里有着期盼的喜悦。 大小姐兴致索然地回到了房间,坐在床铺上吃了几丸药,合衣睡了会,等到月上中天,她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那是船只撞上硬物的震动,难道是触礁还是遭到了袭击? 她又披着衣裳赶出了船舱,看到了一座岛屿,原来船已搁浅了,这是要登岸了? “文先生,还没到地方。” “我们就在这里等公子。” “难道这就是那座闹起争端的岛屿?” “正是,这里是我们踏入故土的第一站。” 文天培让船上的队员尽数登岸,随后开始布阵,大小姐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娴熟地发着指令,心里的期待愈加浓烈,此情此景与在漠北的记忆相互重合,让人振奋,身上的颓废都抖下了。 “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了。”大小姐随着船队走了一圈岛屿,眉梢跃上了狡黠之色,她转着食指,神采飞扬道:“你们想诈降。” 文天培募然大笑,抚掌道:“卫小姐,传闻你伶牙俐齿,舌灿莲花,但你的眼力见也不差,是做大事的人。” 大小姐得意洋洋道:“这也是我刻苦努力得来的阅历,我时运不大好,如果能够给我相当的机会与环境,任何难题都可以解决。” “喔?卫小姐很有自信。” “光自信只能装逼,我会让大家都相信我。” 文天培正容了,说道:“卫小姐,老夫并未让你动手。” “与你无关,本小姐想证明给世人看看,什么叫奇迹。” “若是公子问起,卫小姐会如何说?” “本小姐有脑子,有思想,做什么事还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文天培面含歉意,拱手道:“若有卫小姐一臂之助,公子会更上一层楼。” 大小姐转过身,轻笑道:“文先生,请你好好看着……”她袖手朝岸边走去,暗骂一声:老狐狸。 红旗帮的主船船尾拖曳着数十个人,海水把人冻得如僵尸蜡像,一点活气都没有。船上的船员哈哈大笑,拍手称快。 “嘿!老头子是块辣姜,用亲信来诈降,不过这法子对我没用的。我郭有珍从九岁开始接客,男人见多了,老的少的,达官贵人,贩夫走卒,哪个没有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男人看我一眼,老娘就知道他有几条淫虫!” 船板上设着两桌桌酒菜,一妇人面如芙蓉,体格风骚,头上盘着发辫系了条红头巾,两只手腕上分别套着玉镯金钏,比地主还阔气,她正把腿搁在桌上,目光如炬地看着船尾,随后拔开了塞子,漫不经心地替对面的客人洒酒。 “头,他们都半死不活了,不过还是不承认自己是来摸底的。”一个船员跑过来通报。 第三百四十八章 以什么方式回去? “是条汉子,真效忠老娘的话,就让他们先自毁容貌。”郭有珍咬着一块猪头肉,把小弟打发了,杏眸里荡着肆虐的风浪。 一会儿郭有珍的小弟又过来通报:“头,其它几个帮主过来了。” 郭有珍双腿交叉,看着对面的客人,端起了老本行,媚笑道:“参事大人见笑了,我这几个弟兄野性难驯,上不了台面,一会哪里有冒失之处,还请大人海涵啊!” 明钰捧着手里的杯盏,一直默默地看着船上的一切,郭有珍的客套不出他的所料,这个女人表面上烟视媚行,残忍霸道,但是她所要的并不是任性自由,狂傲不羁,她所期盼的是得到朝廷的认可,故而她在明钰面前尽了地主之谊,还是讲几分规矩。 “二当家的,你说这朝廷到底怎嘛个意思!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愣是没等到朝廷的水师,他们可别是把我们当枪使了!用完了,抹了屁股走人!” “二嫂,今日我们大干了一场,估计下来,有些数目说不过去了。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还有,要是今晚再不见朝廷的人,咱们不做冤大头了,就跟那歙赩帮耗着!” 对着这些拜把子兄弟的怨言,郭有珍不耐烦地说道:“我是老二,你们都听我先说话!”她把手放在膝盖上,对着几个帮主一个个指过去: “老郑在的时候说过,这以后帮里拿主意的有我郭有珍一份,每回我帮里得的渔船与私货都留了份给你们的,咱们兄弟情义,肝胆相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郭有珍从不偏私,有好东西大家一块享用,你们要是说我只向着自己人,那咱们大可以大路朝西各走一方,到些散了,一了百了,省得日后说三道四,争闹不休。” “还有就算你们今晚不帮我,我也要占地为主,把那歙赩帮打个稀巴烂!到时候你们就别想跟着分地盘!” 这些话说得那几个帮主面红耳赤,想争辩,奈何肚里没啥墨水,说不过郭有珍,可心中还是不愤。 “二妹,朝廷既然要招安我们,可有御赐文书?”说这话的人是东海六帮的大帮主察牵,这人的面貌像个善人,颧骨内缩,一脸谦和,不过他出现,郭有珍倒是拘谨了,她放下了双腿,站了起来,眼睛里的光与看待别的男人不一样,明钰收回了目光,寻思着其中的缘由。 “大当家的怎么来了?在家那多累呀!坐下喝杯酒,解解闷。”郭有珍把察牵带到自己的桌边,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寡妇与她丈夫的兄弟拉拉扯扯,做起来却是天经地义般顺理成章。 “这位就是何总督手下的参事大人,不知如何称呼?”察牵恭顺道。 “本官姓赵,单名仪。”明钰抿了口酒,酒口遮掩了他的半张脸,斜眼流波,并不正视着对面的人。 察牵心神恍惚,月色清淡,船上灯火不明,但他忽觉眼前聚集了一座金山银海,视财如命的海盗此刻心里大喜,只因他发现了天地间最瑰丽的宝物。 “敢问赵大人对剿灭歙赩帮一事有何规划?” “我手上并无敌方作战方案,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决战之前先得掌握敌军的军情,然后先发制人,当头一击,打溃敌人心理防线。” 明钰放下酒盏,双手交按在桌上,垂目凝思,似乎也在想作战之法。 察牵说道:“但我们手头上也无歙赩任何消息,就连他们的来历也是未知之谜。” 这时郭有珍咦了声,指了指船尾,吩咐手下道:“你把那几个小兔崽子带上来!” 察牵听说歙赩帮有人投诚,也有丝狐疑,然后见到了方国信,也取到了一张作战图,不由惊讶道:“你们的老大已经勘察了那座岛屿的地貌,并且在今夜设下伏击圈。” 方国信说道:“我们头曾数度上岛,不过我们帮里只有数千人,根本无法驻守。今日我们折损了一半兄弟,已是强弩之弓,故而在下带了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兄弟前来投诚,恳请当家们收留。” 察牵看他们的手腕被麻绳磨出了一条条紫青色痕迹,伤口皮肉外翻,露出了森森白骨,浑身的皮肤被泡得发皱,呈现出灰白色,吃了这般苦头,仍旧不改其志,看来当真是有心投诚了。 “好!你们就跟着我,今夜咱们就去占了那块宝岛。”察牵一拍大腿,眼里露出张狂之色,他朝默不作声的明钰看了看,问他可有更好的对策,但这个参事大人语带推脱,一问三不知,不由让人看轻了,原来这只是个绣花枕头,朝廷中的要员不过如此。 明钰盘膝坐在船头,望着南方那点星星之火,鼻端是炮火硝烟的味道,在他的世界里,归宿不是死气沉沉,寒意森森的道路,而是有着壮士力拔山兮的豪壮,楚歌绝响的哀凄,是烈火熊熊,乘风破浪。 “我常常在想你会以什么方式回去?” “等我找到了亲人,我就回去。” “若有一天你要离开,请不要告诉我。” “好。” 明钰微微一笑,海风吹开他的眉眼,那簇燃烧的火焰下有一股更古不变的柔情。 东海六帮是以察牵为头,郭有珍只是他身边的助力,察牵打哪她跟到哪,其他几个帮主也是听从老大指示。这次行动察牵让下面的几个兄弟带着队伍登岸,自己与郭有珍的船队停在海水封锁包围起了岛屿,这样歙赩帮是插翅难飞了。 这座岛屿南面物产较多,东面贫瘠狭隘,故而东南两派海盗和谈失败了数回,为了瓜分岛屿而争闹不休。 文天培利用地势,设好了布防,便等着敌人冒进,一举拿下。此刻见东海六帮果真进入了伏击圈,立即发起了命令,他手下有数位善战的亲信对着敌人连续发起进攻,把敌人逼退到了岸边。 东海猖獗一时的海盗并不擅长陆战,由于战船搁浅,无法行驶,他们引以为傲的人力与大船此刻派不上什么用处,最后还是被歙赩帮踩着尾巴,打得满地找牙。 而远远观察战况的察牵心里大怒,一团和气的脸突现狰狞,他狠狠道:“快射箭!” 于是一时间岛上落下漫天箭雨,文天培一惊,唾弃道:“察牵这个忘八端,连自己人都下得了手。” 歙赩帮伤亡了很多,不过他们的对手也好不到哪去,再这样下去,也就是同归于尽的下场了。 “这几个小瘪三!老子搞死他们!老大!派几艘船给我,今晚不死不休!”察牵远远就听到一阵骂骂咧咧,也爆喝了过去:“张保!你少给我搅屎棍子!” 张保是郭有珍的继子,这两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察牵他不待见这个人,没事的时候把对方当个屁,就算现在火烧眉头,也没把对方放在眼里。这种吃软饭的小白脸有什么用? “老大!咱们再不快点动手,风头就让人家抢去了!” “你说什么?”察牵这是回过了头,目光沉沉,脸色阴鸷。 “老大,你看啊!那不是朝廷的水师嘛!”张保心急火燎地指着他们的身后,灰蓝色的海平线上涌来了一支浩荡的铁师。 察牵立马知道中计了,这朝廷假意招安,不过是想利用他们,让自己取得更大的利益,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被人耍了! “王八羔子!把我们当枪使!”察牵气不打一处来,想到船上有个穿官府的家伙而在闲散得意,气势汹汹地走到船头,苦大仇深地盯着明钰,阴飕飕地说道:“我再问一句,朝廷是否有招安的文书?” 明钰把酒盏一倾,脸上挂着不可名状的笑容,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手,酒盏啪嗒摔在了船板上,他抽出手绢掸着袍摆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施施然起身,竟一句话也懒得搭理对方。 “你还想走!”察牵爆喝,五指成爪,去抓明钰的中府,云门大穴,招式狠辣,就像苍鹰攻击猎物。 明钰手臂后翻,折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脚步虚踏地面,躲过察牵的攻击,翻手扣住对方的命脉,使其无法挣脱,随后悄然绕到了察牵的身后,秀白的手掌虚按在对方的心口,招式刚柔相济,一切做得恰如其分。 “如果只杀你一人,我不费吹灰之力,但我想留你到最后,你无须怕我。”明钰幽幽说道,明眸里带着戏谑之色,看着面色如土的察牵,他低笑一声:“你这人太脏,我不想杀你,不过我知道你的主人是谁了,回去见他替我问候一声。” 明钰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张保,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对着察牵又笑了笑:“你在东海组建的势力是为了替你主人储蓄人力物力,其实你也想利用朝廷,假意受招安,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取得这座岛屿比不得招安一事来得重要,你一知道朝廷不招安便气急败坏了,真是沉不住气。” “你要是理智,趁着朝廷水师还未至,带着你所剩无几的船队滚出东海。如果你要硬拼,你真是给你主人长脸了。”明钰云淡风轻地放开了察牵,从船头一跃而下,跳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小船,头也不回地朝仍旧杀声漫天的岛屿驶去。 察牵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忽而觉得这个参事大人简直比妖魔还可怕。 “老大!我一炮轰过去,那家伙就嗝屁了!”张保义愤填膺,自告奋勇道。 “咱们大家都是兄弟,大祸临头时要同心协力,我们好歹是雄霸一海的好汉,不能让这些朝廷的王八羔子看低了。” “是,是。咱们先把这些出尔反尔的朝廷狗干掉,再去占地盘。” “好,张保,你就与你义母守在这里,我过去带动我手下的船队。” “是,是,老大,你走好。”张保对着察牵挥手告别,然后看着越行越远的明钰搓了搓鼻子,哼了一声,甩袖往船舱底下走。 第三百四十九章 你快娶我吧! 明钰上岸后,拔起插在地上的一柄长马刀,左劈右挑,踏上了一条血路,走到文天培面前,反手丢下长刀,对老人长身一礼,半响才问候了一声:“先生,别来无恙。” 文天培激动万分,一直打量着他,随后噗通跪了下去:“公子!老奴庆幸有生之年再能见你一面。” 明钰紧抿着唇,袖中的手松了松,缓缓摊开了,他长叹一声仿佛认命了,弯腰扶起了文天培,语气无不动容道:“聚散离合,人生无常,当年骁勇善战的少将却已皓首苍髯,而背井离乡的孤儿也已面目全非。先生,你还认得出我吗?” 文天培低叹一声,浑浊的眼睛竟落下了泪,他擦着眼角,哀恸道: “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当我听闻你的故事,极力回忆着你曾经的容貌,记得你小时候长得比现在好看得多,诶……我如今将行就木,倒有不少感悟,生离死别的悲痛固然让我悲痛不已,可我想到还幸存的人,便想着他们都好好活下去。” “公子,过去的悲苦有老奴替你分担,日后请你莫要回头,不要辜负那些期盼你的人。” 幼时分离,及长相遇,却不减深情厚谊,委实难得。 “阿晴在哪里?”明钰扫了一圈,心里狐疑,按说他回来,那个人早已扑上来了。 “她说要替你分忧,于是坐船出去了。” 明钰思忖了下,说道:“先生,你再等我一刻,我去接人。”他转身又离开,让文天培大吃一惊,想不到卫大小姐在公子心里如此之重,他们久别重逢的喜悦竟淡了。 公子离开多年,境遇不同于平常人,若是他所关心的人会阻碍他的大计……文天培神色肃穆,心中已有决定。 船舱底下的仓库里,张保点着蜡烛凑近捆绑在角落里的女人,阴阳怪气道:“你方才说男人看你一眼,你便知道他有几条淫虫。那你猜猜我对你有多少想法?嗯?” 女人被五花大绑,惊恐地挣扎着,她正是郭有珍,张保轻哼道:“忸怩作态!丑人多作怪,你刚才很想去勾引那个参事大人吧!你这个老妖婆都有了两个男人了,还敢宵想!贪心不足会被爆菊花!哼!你很能耐嘛!” 张保拔出她嘴里的臭袜子,狠狠给了对方一巴掌,恶狠狠地骂道:“不要脸的狐狸精,敢勾引本小姐的人!” 郭有珍眼泪汪汪,敢怒不敢言,心里暗暗发誓:要是这个死妮子落在自己手里,绝对要把她剥皮抽筋! “你跟察牵相好多久了?他的底细你知道么?”大小姐把玩着手里的火枪,这些是从郭有珍身上搜来的防身之物,这种枪她是梦寐以求,以后就归她了。 “谁说我看上那老家伙了,哼!在老娘眼里男人都不是个东西。”郭有珍脸上的轻浮之色消退了,她冷冷耻笑着大小姐: “我从九岁就闯荡江湖,半辈子只相信过三个男人,第一个是我老爹,可惜他死得早,第二个是我继父,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凉薄与势力,第三个是我第一个男人,他是第一个说要娶我的男人,可惜他违背不了父母意愿,另娶了他人。” “除了他们,我对任何男人都没兴趣,也没真心。察牵那个伪君子,表面上正经,脱了人皮简直是个茅坑!要不是不小心知道了他的秘密,为了保命,我忍着恶心才依附于他。有时候我连自己都信了,我对那只恶心的臭虫动了真情。” “你如果要对付他,我可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 大小姐愣了,这女人这么配合,有些反常:“你就那么出卖了你相好?” “那你还想让我情深义重,宁死不屈?我是婊子,又不是贞洁烈女,为男人舍生忘死,不离不弃,我也太对不起我过去的那些恩客了。”郭有珍看透红尘的讽笑让大小姐凝神了,这个女强盗很有味道。 “我想你应该表现得忠贞不渝,在严刑逼供下不得不坦白从宽,诶!这样我会动恻隐之心的。”大小姐做西子捧心状。 “小人一般都忌讳小人,在你面前做戏那才是作死。” “我当夸奖了。” “我从来没被男人骗过。” “我是女人,你没有打破记录。” “哼!少来这套,你这嘴脸跟那些想占我便宜的男人没什么区别。” “介个嘛!我想找你帮个忙。”大小姐抓着眉毛,笑容可掬。 “我帮你有什么好处?” “都是江湖儿女,还分什么彼此,我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除暴安良,保家卫国!”大小姐举起火枪,激情燃烧。 郭有珍虽是个女强盗,无恶不作,不过她是环境所逼,也有可怜之处,大小姐出于同是女人何苦为难的原则,给了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看着岛上的厮杀,再看看愈来愈近的朝廷水师,大小姐深吸了口气,不去想其它事情,不用等太久,大局会初定,她也会有个决定,不过在此之前,得研究一下这个火枪到底有多牛逼. 想不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这牛逼玩意,虽然还不够完善,但是对于渣渣来说,身上别着一杆枪,那可以在马背上狂草敌人了。 大小姐扣压扳机,燧石撞击对面的金属块产生的火花引燃了子弹后头的火焰,呯地一声巨响,火药引爆子弹激射出去,把对面的船底射穿了。 “牛逼哄哄!”大小姐振奋了,跟打了鸡血似的,再填了个子弹,又biu地一下朝海里打了一枪,不一会儿浮出一具尸体。 “我去!这他娘的也太巧了。”大小姐看那人穿的不是歙赩帮的衣裳,心头的罪恶感立马消失,耐不住兴奋,又填子弹,biubiubiu几声打了数个来回。 “你玩上瘾了?”一个冷冷的嗤笑冷不丁从身后冒出,大小姐下了跳,条件反射就把枪头对准了对方,眼睛一瞧来人,闪动着贼光,顿时化身加勒比海盗,闭着一只眼霸气十足地威胁猎物:“乖乖地举起双手!让本小姐验一验货色,唷!发育不错,还是个雏么?本小姐不要处。” 大小姐凶悍异常杀气腾腾,把对方上上下下扫荡了遍,嘎嘎怪笑,然后开始动手动脚,小爪子得意地探入对方的衣领,啪地一声,脑袋瓜子遭了一击。 “你欺负人!”大小姐捂着眼睛,委屈地扁嘴,嚣张气焰立马灭了 "你太可恶了。"那个被她调戏半天的人正是去了又回的军师大人。 “你不是赶着回家么?又回来了。”大小姐抹着眼泪,居然真哭了,明钰心疼,伸手要去安抚她,哪只小奶猫贼讨人厌地说道:“你是不是没带钱,养不起你那些亲戚?你要本小姐借钱么?可以,但是我要的利息很高的。” 明钰静静地看着大小姐抹眼泪,看她越抹越多,缩着脑袋怂了吧唧的模样,轻叹了口气,然后不悦道:“你就不能争口气?抬起头来跟我说话。” 大小姐捏着衣角,嗫嚅道:“我不讨价还价,要本小姐替你赡养老人,得给我两样东西。” 明钰皱眉,沉冷道:“你要什么?” “你的下半辈子,还有你孩子的上半辈子。”我不要你的过去与从前的故事,就把你剩下的都给我。 大小姐期期艾艾地看着他,舔舔干涩的唇,但是军师的眼神好危险,他不会恼羞成怒,揍我一顿吧? “诶诶……当我没说,你想要什么,我给你,给你。”大小姐立马怂了,抱着脑袋,讨好地笑着,随后她的脸被紧紧箍住,额头落下了一个湿湿,软软的吻,这次她很安静,就这样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推送而来的愉悦,于是小奶猫被狠狠地吸了。 “相信我,就跟我走。”明钰搂紧大小姐,垂眼看着那张痴痴的小脸,伸手去勾画她的脸庞,无尽温柔。 “如果我不跟你走,我是天下第一矫情,如果我不留下,我便是弱智脑残中二,贱人与傻逼,我都不想做,可是我能怎么办?”大小姐靠在明钰身上,啾啾娇嗔,情深义重,怎不令人心动。 “小龙女与杨过的不离不弃,纪晓芙与杨逍的至死不悔,我以前都知道,可现在我觉得我对于你的感情,要比这些人要极致得多。” “总之我也不能离开你了,与你纠缠在一起,再苦再累我都可以承受,军师,遇到你,我就是尘埃里的落花,任世人怎么说去吧!我不怕做厚颜无耻之人。” 大小姐的情话信手拈来,似真似假,捉摸不透,明钰抚着她的发鬓,把她额前的碎发拂到一边,指腹滞留在那处小月牙,随后借着灯光细密吻着旧日的伤痕。 “我也舍不下你。”他眼里含着怜惜,海水的夜空广袤深邃把星火都包容了,今夜的军师仿佛宿醉的海棠,潇洒不拘,资质艳美。 大小姐与他双手交按,不着痕迹地抚上肚子,顿留了下,又移到了小腹,她乖顺地依偎了会,忽而眼色一狠,双手抓住明钰的头发,把他狠狠摁进自己的胸口,气息急促地闭了闭眼睛,凶悍地咬上对方的脖子,乱咬一气,嗖她再次睁开的眼带着兽性,浑身燃着斗志。 明钰被咬痛了,也反攻了回去,双手从她的腋窝下穿过,轻轻托起她的脑袋,抬头咬上了她的唇,大小姐立即笼中之兽被团团包着,几个来回攻占,她彻底没了力气,睁着无辜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对手,明钰伸手拍拍她的脑袋,大小姐怂了吧唧地舔着爪牙。 “你火气愈发不可收拾了,谁惹你了?”明钰摸了摸开裂的嘴唇,又去看大小姐染血的嘴角,低头给她舔伤。 “你不喜欢我这样么?我是疯子,半夜里会爬起来抓人咬人。军师……我想要咬死你……”大小姐娇,喘着,双手紧攀着明钰的肩,仿佛即将溺死的落海者。 “我不会让你受欺负,相信我,你要相信我。”明钰知道大小姐的异常是出于什么,因为未知所以焦躁。 “你快娶我罢。”大小姐紧紧闭着眼睛,眼角滑落一行泪痕。 船帆上可怖的旗徽被海风刮残了,正义之旗愈来愈近。嘭!远处响起一声枪声,像是游戏结束的警铃,四下登时寂静。 啪!一幅雪袖展开三丈来宽,似长了眼睛轻灵快捷,遮挡了视野,雪袖两边穿梭着两条身影,两人放若掉入了迷宫,无法正面交战。 李冶此刻拂袖退到金钟之上,原本遍布在其上的毒虫被震退了数寸远。那个神秘的女子身后的箭矢已用尽了,只能与李冶近身搏斗,她并不惧毒,毒虫都已爬到了她的小腿上,咬出了一大片伤口,但她既没有中毒也没有因此反应迟钝。 李冶与她交手发现,被毒虫咬过后的对手力量越大,似乎可以与十数年功力的内家高手旗鼓相当了。 好诡异的功体,她练得是什么武功? 第三百五十章 东风无力百花残 钟底下响起两声惨叫,后面是个极喜悦的声音:“姑父!他们都死了,我们快走吧!” “嗯?”神秘女听到以后,并不急着去阻拦李冶打开暗门,等底下的人都上来以后,朝三人丢出几颗烟,雾,弹,忽而打开了怀里取出的盒子,盒子一开飞出一条双头蛇,李冶大惊,欲要出手,奈何那条巨蛇悍猛一口便袭中了人。 女子在暗算太子之时,被靖国公与李冶双方夹攻了一掌,左右招架时,被一支毒箭人射中,她无暇报复那个暗箭伤人的小人,负伤离开。 李坏丢了手里的皮筋,刚才射暗箭的人就是他。 “啊!姑父!”云开惊呼,上前抱着靖国公,脸色惨白,躲避着地上的毒虫。 李冶看着印堂发黑的靖国公,也惊讶了。就是他替太子挡了致命一击,想不到他会是如此忠义。 对于治病祛毒,在场四人无一精通,若在不及时救治,权倾朝野的国公就要惨死在异乡了。 “先出去再说。”李冶对门边的李坏说道,并不等太子,独自出去了。她的情绪也很沉重,隐隐觉得事态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仿佛命运之轮又要回到久远的轨迹了。 靖国公胸口流着黑血,蛇的毒液通过伤口迅速腐蚀了他的脏腑,他的心开始麻痹,血液也凝滞了。 “殿下……我不放心你……”靖国公浑浑噩噩地说道,他已经神志不清了,虚浮着脚步一直跟着太子走,虽然他不清楚出口在哪里,也看不清身边人的面容,可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姑父……”云开悲伤地叫唤,像个无助的孩子,哽咽道:“我会长大的,以后不给你惹麻烦,不惹父皇生气……” 靖国公快慰道:“我本不想过来,我想留在殿下身边,好好辅佐你……殿下,我不想死……”这么走他真的不甘心。 “可人还是抵不过天命……”靖国公叹息,他依旧在走,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人间道还是黄泉路。 “还好你在,我也没有输得彻底……”从离开京城之后,他就跟自己在打赌,他在想自己冒这些风险是不是值得?他想要是太子已经不在了,岂不是徒劳无功。 可反复思量以后,他决定亲自过来。怎么多年他深谋远虑,谨小慎微,十数年不出赤昀,巩固朝里的势力,即便亲子被掳,仍旧稳坐如山,但他从权力中心还是出来了。 为了一丝希望,只求那一丝生机。 “你要听圣上的话,他是对你最好的人了。不要前怕狼后怕虎,你时运是极好的,天资聪颖,学任何东西都快,不要怠惰,要励精图治……你姑姑的话也要听,你母后太过纯良,你要看好她莫要被人欺了……如果最近有战时,能和谈便不要轻易起兵……红营的事务你要亲自处理了,还有你要注意一个人……” 靖国公坐在地上,撑着眼皮,眼光溃散地看着前方,像是频死的虎,仍旧狠狠地盯着敌人:“那个道姑来历不明,身负诸多秘密,与一个久远前轰动天下的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你能让她为你所用,你将来的成就必然不会输你父皇,或许能开创一个盛世。” 他猛烈咳嗽了一阵,脸色灰暗了下去,忍着剧痛,对着云开一字一句叮嘱道:“殿下,臣能为你鞠躬尽瘁,请你不要负了臣的期望。巩固王权,警惕奸佞,广纳人才,勤政爱民……做个好皇帝。” 靖国公到死也不放心云开,但他还是含恨而死,死后紧紧攥着手,把人世间的憾恨与牵挂一并带入黄泉。 云开哀伤痛哭,仿佛怀里的人不是他的臣子,而是他至亲,这份伤痛足以见姑甥之情的厚重。 “妈的,这是死了老爹了,叫得跟小狼崽子似的。”李坏搓着手臂,浑身起了鸡皮,唉唉叹息,来到山洞口,看着晨曦,送了口气,感慨道:“见鬼的噩梦终于醒了!” 他瞄着外面静默的道姑,很想去看看对方是什么表情,对于洞里的生离死别,这个化外之人会动容么? 李冶此刻的心思是极复杂的,她一遍又一遍地反问着自己,然后长叹了声,已经有了个答案:再尊贵的人也有难以忘怀的伤痛。 命运就像个诗人,它多愁善感,又喜怒无常,让人愁肠百结,感慨万千。 李冶决定再在扬州留一日,她把云开安排在客栈,让李坏看好太子,自己出门翻遍了扬州城外数十里,终于寻到了一人。 “昨夜你跟着他们后,遇到了什么?”李冶看着大树下那个捧着酒壶的家伙。 “遇到了四个人,一个小丫头,一个大美人,一个大和尚,一个老色鬼。” 李冶凤目淡淡地扫着苍琊,沉凝道:“然后呢?” 然后,苍琊放下了酒壶,支肘屈膝道:“我见人太多,就独善其身,以免拖累你。” 好一个独善其身,临阵脱逃还那么冠冕堂皇,果然是有其徒必有其师,这个师傅比徒弟还精明,凡事见机行事,一遇危险掉头就走,然后没心没肺地躲在树下喝酒。 “你这么瞧我,我会不好意思的。我武功平平,打不过他们,总不能硬拼,我又没有徒弟那样诡计多端,我是个老实人,不会骗人。”苍琊无辜道。 李冶觉得她更像只母狼了。 “那你就让他们这么走了?”都不留个记号。 “我是缺心眼的人,哪会留心这个。”苍琊耸肩,起来走到李冶身边,身上酒气冲天,要去勾搭道姑。 “就是说昨夜你出来以后,就什么事也不做?”李冶冷冷推开她,凤目已带了薄怒,她奋不顾身地救人,而对方只顾自己,连自己的亲友也不顾。 “你可知……”李冶要告诉她一个沉痛的消息,苍琊却嘘了嘘,然后懒洋洋地笑道:“你先别动怒,我有些话要告诉你。” “你知道扬州城里有多少势力么?” “你知道?” “咳咳,别夸我,我会害羞的。” 李冶看她做戏,转开了目光,淡淡道:“还有呢?” 苍琊羞答答地捏着耳后的乱发,推了道姑一把,嗔笑道:“你真懂我,跟姐姐说说,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李冶皱眉,她很不习惯这个堂堂丐帮帮主做出女儿态,太膈应了。 “你,你好好说话。”李冶不着痕迹地后退。 “诶?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很多,不像你以前认识的人?”苍琊唉声叹气,眼里露着忧伤。 “其实我们以前也不熟,我对你不是很了解。”只是第一眼就印象深刻罢了。 苍琊是个风云所化的精灵,潇洒俊逸,放荡不羁,来去自如,故而有别于寻常女子。 “我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你是修道之人,可看得清我?” “人有善恶两面,人之初,性情未定,成长后,才有善恶之分,但道法无常,有些向善之人会因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而做违心事,而有些作恶之人会因身边的事物而感化从而悬崖勒马,回归正途。人心一言难尽,无法述说。” 苍琊连连点头,然后笑道:“那我现在还算个善人。” “所以,我现在说的话,你别多心了,都是真的。” “扬州城眼下最大的势力是箫府,但这是台面上的,箫二小姐身后有个靠山,这个靠山很厉害,可以扭转乾坤,一手遮天。” “你听过箫大恶霸的故事吧!” “略有耳闻。” “那你不妨听听箫二背后之人的故事。” “喜闻乐见。” “前朝覆灭后,这片土地上建立了新的王朝,新旧交替本就是顺应天命。而世上有些人天赋异禀,欲要逆天改命,于是聚集了天下间所有的戾气,欲要冲破自然界的力量,颠覆乾坤。这些人寻到一座蕴藏了大地之力的山脉,建了个宫殿,名叫万神宫。” “万神宫里有着不计其数的能人异士,除了宫主与数位元老留守在宫殿,底下的脉系都散在天下的各个角落,浸入了各个组织门派,有些在七玄,也有在周遭国家。万神宫里的人,都有着不同凡响的天赋与本事,是野心家逐鹿天下的必要人才,于是七玄的开国皇帝便借助了万神宫的力量,得以实现雄心壮志。” “所谓飞鸟尽良弓藏,以前的王朝的开国功臣都不能善终,为了巩固王权,皇帝不得不把这些乱世之臣一个个镇压,从而用起了治世之臣。于是七玄的开国皇帝建了个功臣殿,在殿里设宴封赏功臣,随后火烧宫殿,这些功高盖主的将相都藏身火海。” “但万神宫的人,就算贵为九五至尊的皇帝也不敢触犯,便留了下来。从开国到今日的元老还剩三方,一方是前朝世族,德高望重的淳于氏,一方是小明国的降将后封异姓王的赵氏,这最后一方便是赤昀城外的凤麟寨了。” “凤麟寨真正的主人可不是如今的寨主,而是一位神秘莫测的女子,她身世不祥,名字也是禁忌,但她有个不同凡响的身份,凤主。” 第三百五十一章 二袋长老 “凤麟寨如今的教众也不是万神宫的人,只除了凤主,自古以来万神宫甚少出没,以至于神秘莫测,谁也猜不透他们想要什么,但野心者都想要驱使这些人才夺取利益。皇帝唯恐这些人为外人所用,一直保留凤麟寨,一是做给世人看,万神宫与七玄王室有着合盟关系,二是顺便安插自己的势力,暗中监视凤主的动向。” “七玄的皇帝都挺憋屈,不仅要操心国事,权衡势力,还要防备实力强大的盟友。” 万神宫的来历,凤麟寨的起由,在苍琊调侃的语气里缓缓道来,或许有人听过万神宫的名字,但又有几人能够了解这个神秘势力的故事呢? “万神宫的内部势力我不清楚,但不会比朝堂简单,有能之士总想着一展抱负,而思想境界高的人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我估计会有两派势力,保守与激进。新旧交替,如今的情势看来,有些人已按耐不住,要推旧翻新了。” “万神宫会是野心者求之不得的势力,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要揭开它的神秘面纱。” 苍琊说完,酒壶已滴酒未剩,她甩手丢向树上,吓跑了几只麻雀,笑嘻嘻地拍手,眼里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顽劣之色。 “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李冶在她说话的时候,全神贯注地倾听,这时问出了疑惑。 “你想知道的事,我告诉你,不然我真对不起你救我出来的恩德了。”苍琊理所当然道。 “你怎知我想知道这个。”李冶眼里有着异光。 “你用不着防我,以后咱们会是志同道合的同伴,把一些话挑明了,省得隔着肚皮相互猜忌。万法随缘,我们把这个缘字看明白了,就能看到局面下的心思,与事物的脉络,还有自己的方向。” 苍琊走上李冶来时的路,嘴里哼着曲子,悠闲散漫。 “我想告诉你一个消息,靖国公故世了。”听着身后人的消息,苍琊闭了嘴,嘴角露出苦笑,说道:“你还真是大煞风景。” 这个噩耗,再乐观的人也会为之黯然。 苍琊与太子聚会后,先把靖国公的遗体收敛入棺做了防腐措施,便启程入京,对于大小姐与明钰的行踪,几人商量后,留下了李坏暗中摸索,等到靖国公的丧事过后,再行处理。 “你可以留下,我觉得那小子应付不来那些人,而且你的同伴还下落不明。”离开扬州前,苍琊对李冶提议道。 聆月与慧觉失踪,明钰与大小姐也不见消息,这个时候李冶是不能走的,可是预想着京中可能发生的动乱还有太子的安危,权衡轻重,理应顾及大局。 “他可以的,凭他一人来到骆驼山,这胆量便不容小看。”李冶倒是看好李坏,小混混被夸奖后骨头轻了四两。 苍琊看看李坏,指着这小子问着李冶:“对了,有件事得说明白。他是我徒弟收的小弟?还是丐帮弟子?” 李坏切了一声,坐在棺材铺的门槛上,满脸不爽。 “李坏,过来见一下你的帮主。”李冶忽而微笑道,对李坏招手。 “什么!帮帮主!”李坏嗖地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苍琊,暗道:这个大美妞,居然是帮主! “大大佬!请受小弟一拜!”李坏赶紧拍马。 “我徒弟的眼光应该不差,那你就留下,如果找到你的大师姐,本帮主就升你做二袋长老。”苍琊咬着稻草,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李坏,然后伸手打了下小家伙的小身板,暗道:够结实的。 于是放心地撒手不管徒弟的死活,李坏得了许诺,开心得上蹿下跳。 “我的徒弟再不好,做师傅的也只能相信,不过你怎么也相信她的眼光。”无良师傅掉头就拆徒弟的台。 “箫府。”李坏认识小二小姐,这是李冶留他下来的重要原因。 “抓我的人是华藏门,抓走你同伴的人是中原人,我不知道他们背后是什么组织,不过这两方人搅和在一起已经够头疼了,再与箫家有牵扯,那可麻烦了,连皮带肉也扯不干净。” 靖国公杀死的两个人是中原人,与负伤离开的神秘女带着同样的面具,应该是一伙人,李冶打伤的普贤普惠是华藏门中的日月二使,那么苍琊口中带走慧觉的少女又是哪一方的人呢? 那个曾在擂台上一展才艺,又重伤靖国公劫走明钰的少女,会有什么目的? 靖国公身死并未传给外人知道,扬州城依旧繁华,这些暗处的矛盾争斗还是隐在平湖底下不为人知。 不过东海那处的惊涛骇浪,已是路人皆知了。 “好大的火,我姥爷说他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那些海盗玩得那么火!那火百年难遇啊!太好看了!” “东海六帮就只剩了一股,那个女强盗现在投靠了江浙水师,这女人贼机灵,会见风使舵,她还一枪蹦了老相好,够无情,果然是干老本行出生!” “这些可恨的海盗终于安分了,那以后咱们出海捕鱼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在扬州百姓的笑谈中,东海那幅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画面,盖上了印章,流传于世。 东海剿盗的主角有很多人,关键点在三个人,何暻,方国信与郭又珍。如果何暻不够雄心壮志,哪有胆量带师缉盗?如果不是,那也不存在剿盗一事了。 如果方国珍不够坚韧不拔,哪能受得住敌人的酷刑?如果不是,那也不能把敌人围困在岛上,朝廷也灭不掉这些海盗。 如果郭有珍无心招安,七玄水师哪能不费一兵一炮就平息了海上风波? 这场胜利,并不只是出谋者的功劳,而是那些配角的舞台。于是大小姐最后的火烧大船只是锦上添花之举,比不得这些人的荣耀。 那夜大小姐扮作张保,把察牵的船只用铁链相接,浇上柴油蜡油灯油,在枪声响起后,点燃了铁链,那夜海上刮的是西南风,察牵手下数百只大船熊熊燃烧,红光照亮了晨曦,而火势只想西南漂移,影响不了自东而来的水师。 最后趁着火势,文天培不再恋战,丢下惊恐的敌人,登船而走。 江苏总督何暻最近派水师在海上搜寻一人,未果,便让信使带着奏折入京呈圣,奏明东海缉盗一事。 “我们不留给消息给他们,会不会太没义气了?要是坏人借此对他们下绊子怎么办?”大小姐此刻坐在歙赩帮的船舰上,那夜七玄朝廷的水师收拾着东海剩余的海盗,文天培带人趁机登船出了东海,大小姐便跟着他们一道。 “喂!我无聊死了,你陪我说话嘛!”大小姐看对面的家伙低头看书,先是竖起了眉梢,然后又变得非常粘人。 明钰借着灯光看着一本宪法,书很厚实,还有数十册,大小姐没兴趣看这种死死的条例规矩,只有军师一个人看,于是她被冷落了,最后她发飙了。 “你个骗子!说话了五天陪我三次的!都六天了你一次都没有!攒着?攒多久?半年?一年?你混蛋!” “都半夜了,明日再说。” “那时候娃都生了,还玩个屁!就不管,你今晚非得陪我!” 大小姐蛮不讲理地把军师推倒在塌上,发着雌威,明钰脸色阴沉,一把甩开了宪法,制住在身上为非作歹的小野猫,捏着她的脚腕与脖子把她翻过了面,然后翻身欺上。 “你是打了鸡血了?这么那么喜欢乱动?”军师打了一下大小姐的脑袋,伸手去摸着她圆圆的肚子,眼里藏着狐疑,他觉得那里好像有东西,硬邦邦的。他胡乱拍了几下身下愈缠愈来劲的家伙,按耐着脾气,哄了几声:“不许乱吵,先睡着。” 大小姐红着眼睛,控诉道:“你最近对我不亲切,你别不是玩腻了我罢!”她揉着眼睛委屈道:“我现在没有以前好看了,你嫌弃我了,以后我肚子大了,还有难看,你会更加冷落我,现在都拖拖拉拉,以后一年到头也不会有了。” 她把自己当玩偶了么?明钰没好气地坐在她身上,房间里就只有大小姐哭唧唧的声音,剩余的是军师的低叹。 “你叹息什么?你觉得我胡搅蛮缠,不识大体吧!”大小姐抽开手,愤怒地瞪着他。 “不是。” “那你觉得我好喽!”大小姐乐天派式的自我安慰,让明钰失笑,这丫头喜怒无常,也不知道哪里又让她高兴了。 “军师,你真好看……”大小姐捏着明钰的脸颊,用力拉扯,把艳光逼人的容貌扯得惨不忍睹。 “军师,你对我真好。”大小姐那么胡作非为,他也不恼,还真是比以前好了不止几倍了。 “你再对我好一些,我会爱上你的……”大小姐搂住明钰,蹭着他脖颈,娇喘道:“我们爱爱罢……” 大小姐被翻过了身子,身上的衣裳被扯到了腰际,烫伤遗留的疤痕再次暴露在烛光里,旧日的痛楚被似水温柔一遍遍洗涤,纵然不能了无痕迹,但在此刻却是如浇了蜜糖一样喜不自禁。 凌乱的书籍上落下几件单衣,烛火一闪,里面有着一滴幸福的泪光。 “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军师,我是你的人了,一辈子不分开……”大小姐在明钰胸口偎成了一团,像只小兽忠恋着主人。 “你为什么不说话?欢好以后,那个只被蹭蹭不进去的人要对那个奉献了一切的人说最好听的话,诶……你快说几句好听话让我开心开心,以后我真给你生一大堆孩子,我们组一个连,去打海上游记战,从东海打到南海打到非洲,还可以打到南极州,坐航母去月球。” 大小姐括噪着,折腾到了天亮,居然还有精神,她身体里流的倒底是人血还是兽血。 明钰不说话,是知道这人打蛇随棍上,越聊越来劲,成心晾她一会儿。 “我真想你只是我的军师,我们还是生活在幻境里,过着贪安好逸的日子,虽然不会有孩子,可我真的很满足……”大小姐说累了,终于闭上了眼睛,一直阖眼的明钰叹了口气,刚才他屏着气装睡,这时终于可以睁开眼了,他静静地看着大小姐的侧脸,眉梢微压,其上承着两个重担。 “我觉得这像只龙,就叫飞龙岛,很霸气侧漏。”大小姐指着远处的岛屿,坐在明钰怀里跃跃欲试。 第三百五十二章 红豆生南国 “你在上面不是都做了标记,还要揪着它做什么?”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国家,跟它很像。” “国家?你在哪里看到了?” “梦里……对了,你不去占领那块地方么?那可是还未开发的空岛,没有主人,我们可以建个国家了。” 大小姐兴奋道,她嘬着甜汤,三言两语就妄想着把一座岛占有,这个贪心的女人。 “你不是晕船么?这几日看你老是抠喉咙,这块岛你根本住不了,那么点地方还不够你跳。”明钰拿走她手里的碗,把她身上的披风裹紧了,然后拍她肩膀让她回船舱。 “你昨夜弄疼我了,我现在不想动。” “别提这个……”明钰气一岔,咳嗽了几声,恼火道。 “我难受不行么?又没说哪里疼,你先入为主什么?哼!你自己想歪了。”大小姐呸了一声,她才没那么骚。 “军师,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 “嗯?” “那个,你与药罗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诶哟!我问得很婉转了,你怎么还恼羞成怒? ”大小姐捂着脑袋,躲着明钰的爆栗,故作轻松道:“你不想说也别动手,这不是不打自招了么?” 明钰咬着牙关,搡了她一脑袋,恼道:“你给我好好说话,范科打浑,胡言乱语些什么!” “那你到底与那个婆娘做了什么交易?她怎么就轻易放过了我们?还有她与刺杀太子的刺客是什么关系?” 到底在搞什么毛线?小奶猫玩着腰上的络子,把下面几颗相思豆一颗颗并拢,然后又去抓明钰的腰佩,把相思豆摁入玉佩中央的莲蓬里。 “我与她各取所利。” “什么交易?肉体?我擦!你敢给本小姐戴绿帽!”大小姐又捂着脑袋,躲了明钰的惩罚,又不耻下问道:“你与她究竟想要得到彼此的什么?” 明钰看着东方,怅然若失,有着复杂的情绪,末几,他说道:“我曾欠靖国公天大的恩情,我必须还他,如今已经还清了。我得离开,但必须有个脱身之法,才能掩过皇帝的耳目。所以只能铤而走险,与药罗葛合作。 “你跟她合作,是你承诺了她什么利益了。”大小姐开始自我放飞: “你不会是以身相许吧?” “安啦!我知道她看不上你,她喜欢胸大的……诶呀!别自卑啊!你老婆胸大就行了,还怕比不过她!” 大小姐越扯越没边,最后被明钰一个巴掌擂到一边。 “这嘴也不怕烂了。” “我就解解闷嘛!你们这里死气沉沉的,也不知道再搞什么阴谋。” “阴谋……”明钰浮现刻薄的笑容。 大小姐看着山雨欲来前碧蓝的天空,不见海鸥,斑鸠,丹顶鹤,这里没有那块大地上多姿多彩。 “你在想什么?” “我想到一句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与她们也算是天各一方了,可我觉得她们的故事就在眼前。”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咦?军师你偷我金句,你得补偿我。” 明钰打了下伸过来的手心,暗道:这死人就那么想挨揍。 “你怎么会知道这首诗?”大小姐问道。 “听人闲聊过。” “喔!我明白了。”大小姐惊讶,然后像是发现了一个古董,探究里带着欣喜,仿佛即将要变成暴发户了。 “军,军师,你认识叶姐姐,噢!你你你不会是她那个朝中做官不喜与外人来往的臭屁自恋的朋友!对了,你孤芳自赏又傲娇别扭的性子真的好像她形容的人。”大小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欢笑着举起双手:“我遇上老乡了!” 明钰皱眉,掐着她细细的手腕,眼里有迷惑,不过他转开了话锋:“你不想知道我的过去么?还是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两人相逢后大小姐对他的底细只字不提,但有些事总得揭开,不然后头一大堆东西会人混乱。 “我知道了啊!你如今的名字还有要去的地方。”大小姐伸出两根手指,嘴里似含着东西,咀嚼道:“赵仪,这名字听着耳生也不霸气,还是明钰好,赵明钰也挺好听的。” 明钰心头一跳,怔了一会儿,喃喃自语着,仿佛也觉得大小姐替他取的名字好听,于是说道:“随你了,你让我姓卫也行。” 大小姐狂喜,紧紧抱住他:“军师!你终于答应嫁给我了!好好好!以后你就跟着本小姐……诶哟!” 明钰拍着这个馋人的小奶猫,不悦道:“倒插门也不行!” 大小姐嘟嘴道:“那你就跟我姓吧!以后写信落款就写卫明钰!要是姓赵姓凌我都不看!” 明钰静静看她蹭着自己的胸脯,抿嘴不予理睬。 “你究竟答应了她什么条件啊?” “风大了,回去吧。” “偏不。” “小心肚子被吹大。” “吹也是你吹的。”小奶猫反嘴。 “调皮。” “就是你吹的,你昨夜就吹了,你看还没有瘪下去,哼!都是你吹的!”大小姐在微微鼓起的肚子上拍了几巴掌,就像只仓鼠偷了蛋,抱着圆滚滚的肚子露出奸滑之色。 “你很好看是吧。”明钰扫着船员鬼鬼祟祟的神色,暧昧的笑容,好脾气绷不住了,冷着脸色看着胡搅蛮缠的小无赖。 “你吼我!你个黑心人,我不跟你好了。”大小姐情绪又暴躁了,一会儿就阴云密布,扭着腰跑走了。 “乱跑什么。”明钰追了过去,把暴走的小奶猫拎回房间,栓上门把,转身走了,大小姐踢着房门,骂骂咧咧着,明钰懒得听她骂一些粗鄙下流的话,让这只炸毛的母猫安静一下。 “公子,你说这位小姐是你的恩人,曾数度救过你性命,按道理是得收到尊贵的荣想,只是老夫瞧着她对你似乎不是恩人的感情。”已经穿越了所谓的深情厚谊了。 文天培这些日子都在观察,昨夜听到了船舱里面那阵挠人心的猫叫,更是疑虑重重。 “先生,你漂流海上十数年,人情冷暖想必体验深刻。”明钰站在第三层的船舱上,远眺着前方。 “这事老夫本是不该插手,可公子别忘了夫人曾经的苦难。”文天培深陷的眼窝透着悲悯之色,明钰目光依旧决坚定,波澜不惊道:“你别动她,其它的事,我都可以商量。” 文天培无奈地叹息,不再劝告,不过他心里的想法愈加清晰了。 大小姐气呼呼地蹲在门边,两根手指刮在地面,与蚂蚁赛跑,见小家伙跑得快,心里一怒,挡住了它们,吓得这些尘埃里的浮游仓皇失措。 门后传来了脚步声,大小姐嘿嘿冷笑,抓起门边的扫帚,等外人推门进来,恶狠狠地揍了上去:“混蛋!你居然把我当母猪关起来!你还是不是人!一点也不公平!” 那个挨揍的人苦不堪言道:“卫小姐,是我啊!是方某,你认错人了。” 这个鼻梁高耸,生着一对尖儿朵的不就是方国珍么? “抱歉哈!”大小姐讪讪地退了一步,扔掉了手里的扫把,一看方国珍流黑血的鼻子,不好意思地拿着手帕替他擦了擦。 “你来找你家公子么?他不在。” 方国珍受了无名之火,憋着委屈道:“我是找你,卫小姐,我家先生要见你。” 文天培找她? 大小姐怀着一肚子古怪跟着去了,这老先生坐在露台上敲着棋子,大白天的不需要搞怎么出闲敲棋子落灯花的场景吧! 论下棋,看了大小姐那一手无赖棋局,再也找不到更烂的棋手了。 搞毛线啊!找本小姐喝茶看戏听曲还雅乐雅乐,这个娱乐节目不合适我啊!找错人了吗! “卫小姐,老夫想约你下盘棋。”文天培看到她走上楼梯,起身相迎,大小姐看他高高的颧骨,深陷的眼窝,还有微翘的下巴,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白目了。 “卫小姐不必拘谨,老夫约你下棋只是余兴,有些事要与你详谈,先坐下说。”文天培像中央副厅局长似的端着官腔,打着双面牌,大小姐暗自翻白眼,心里已有了点准备。 这老头要搞事啊! 第三百五十三章 我陪着你 “这是象棋,卫小姐有胆有识,聪颖伶俐,这些不在话下。” “我很少下棋。” “东西南北方各地的习俗规矩不同,卫小姐与老夫出处不同,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规则下子,在老夫这里不必拘谨。” 大小姐捏着一颗象抵着额头,暗道:这老头让本小姐不必拘谨,又指我们不是同类人,这是让我无所顾忌地胡作非为,还是明面上的客气? “那本小姐就不客气了。”既然你没明说,我就当做没听懂。大小姐抓着棋子按着自己的性子,随意下子,反正她无赖着,就陪着老头唱戏罢。 “卫小姐对于这次剿灭东海六道之战有何看法?” “这……”大小姐用炮的走法让卒进攻了过去,然后点炮飞冲到对方的帅营,她这无耻的走法让对手顿了手。 大小姐得意地扬眉,她最讨厌别人在自己眼前玩心计了,暗道:这老头想甩话题,让本小姐心甘情愿地接招,切!又想推卸责任,上次让本小姐自告奋勇去烧敌船,牺牲一次也够了,别指望我退步。 “我对阳谋阳谋不甚了解,虽然我很脑子不是很聪明,武功也不高,但是我这人时运好,人脉广,下至市井之徒,下里巴人,上至门派帮主,朝廷重臣,甚至是九五至尊,本小姐都与他们有点交情,所以本小姐不会太麻烦人,或许还能借力使力,助人一臂之力。” 文天培听着夸夸其谈的大小姐,并没有对她这得意的小人嘴脸而心生鄙夷,他仿佛看到了一件华美精致的紫狐狸皮,这样的女子往人世间那么一放,身边立马会围上数不胜数的人,那些都是追求名利荣华之人,他凭借着七十年的阅历,把她看透了,心里恍然大悟。 他知道为何明钰会对她恋恋不舍了。 “卫小姐果然不同凡响,你的个性倒是像公子的长姐,不过她已不在了。” 大小姐想起明钰时常梦呓的名字,问道:“她的名字是不是有个秀字?” “她叫赵秀。” “喔?你家公子家有几个兄弟姐妹?”大小姐忍不住问。 “公子的母亲生过九个孩子。” “很厉害的母亲。”大小姐乍舌,不过又想了自己的承诺,心里安定了,以后我要生一个连,青出于蓝。 “如今只剩公子了。” 大小姐觉得很别扭,想了想,还是想进一步了解:“那他母亲呢?” “夫人下落不明,十年不见消息。” 大小姐咬牙,明知道不能多管闲事,还是一口气问个明白:“他爹呢?他的其它亲戚呢?” 文天培褶皱的眼皮塌了下来,沉重道:“如今只剩公子了。” 大小姐把那颗将压在掌心,踌躇了,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小心翼翼道:“先生,这盘棋还是别下了。” 文天培捋须道:“卫小姐,且听老夫说完眼下的棋局。” 大小姐想要耍赖,可文天培的目光让她开始焦躁了,知道了明钰的情况,便忍不住那股酸腐的怜悯还有该死的愧疚。 文天培的述说里,大小姐知了剿匪的前因后果。 原来歙赩帮并无占领岛屿的意图,而是借着争夺岛屿为事头,让朝廷水师来收拾掉这些海盗,真正渔翁得利的还是这只挑起争端的蚌。 大小姐对文天培这只深谋远虑的老蚌佩服不已,一来是赞赏他的计谋,二来是感慨他的胆气,数千人去挑数十万人,这比军师在漠北用二万人歼灭二十万契丹军还嚣张,对此大小姐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 “先生智计超群,胸有沟壑,佩服佩服。”大小姐恭维道,无意识地摸着肚子。 “雕虫小技,这一战打得是心理战术。” “老夫与东海六帮交手甚多,对彼此的行事风格与性情有所了解,在他们眼里我文天培谨言慎行,善于防守,而老夫也知道这六帮里有三只猛兽,分别是蔡牵、郑裴秀、郭有珍,一个野心勃勃,一个重情重义,一个贪安好逸,这三人搭成一伙,相互牵绊,故而十年了他们都没有齐心协力与老夫硬拼。” 文天培庄重严肃真诚的目光,就像一位圣父,大小姐都要在胸口划十字说一声阿门。 “老夫这些小伎俩若是没有公子的接应,怕是再等个十年,也回不了故土。”文天培崇拜之色溢于言表,摇头笑道:“如果公子生于战国,必然与四公子齐名。” 大小姐心里一甜,觉得自己面上有光,笑眯眯道:“过奖过奖,其实他也是比本小姐聪明了一丢丢。”在外人面前要谦虚,要夸军师也只有本小姐可以。 “老夫平日里吝啬夸人,只说人三分好,但公子当得起九分。大小姐可知公子另一步棋?”文天培看着棋盘上杂乱无章的棋局,眼里仿佛有一声感叹。 大小姐输了棋以后,慢悠悠地回了房间,回去后不见明钰,便关上了门,梳洗了下。 她披着头发,身上只围着一块薄纱,她的衣裳都是扬州妓院里备的,衣裳难免艳丽轻浮,就她这条纱巾可是绫绡,清透细软,浅鹅黄色映得她胸口白腻的胸脯就像山羊奶似的柔滑,还散着甜香。 “你在里面做什么?”门口有人敲门了,大小姐抹着一瓶蔷薇露,听了那略带清冷又丝润的声音,跑到门边,躲在一扇门后,悄悄抽开了木条。 “咔。”明钰推门进来,没听到回应,又问了声:“你在做什么?”他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瞥了眼柜子后头的水迹,回身去关门。 他的腰上缠上了两条手臂,一条蛇精已经腻在了他身上,压着欢喜的声音,轻轻地叫了叫:“明钰。” 明钰被她叫了一声,一双小巧玲珑的耳朵红了,这丫头不是跟他呕气么?怎么又好了,她最近也太反常了。 “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怕我责怪,想用糖衣炮弹来求我宽恕?大小姐的性格这猜测应该是十有八九的准了。 “你吃饭了么?” “不了,没必要的话,我很少吃晚饭。” “喔……” “你要做什么?”明钰捏着腰上的手臂,力度很松没想扯开她,只是方便自己转身,大小姐看他转过来,羞答答地依偎了上去,胸口的大白兔在明钰冰冷的铁甲上变化出奇形怪状,宛如源源不断的奶浆还有浓郁的蔷薇花的甜香。 “今夜有事,我得去上面看哨,明日再陪你。我过来是给你带了些吃食,你吃完早点睡,别看那些无良书贩的小闲书。” 明钰手里有个油纸包,可以闻到肉香,大小姐吞了吞口水她有十天没吃肉了,看到猪就像吃,天天对着军师,她意淫了无数吃猪大法,有炭烧猪蹄,烧猪头,麻辣猪肚,红烧猪排,椒盐排骨,想不到梦想成真了。 “你不会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给我吃吧?”大小姐兴奋地揭开油纸包,里面水煎饺子,她捞起一只塞了满嘴,然后有些羞窘地背过去把饺子吞进了胃,她摸摸踏实的肚子,就算肚子下面还有些隐痛也不在意了。 “吃东西跟个土匪似的,有那么饿坏你了么?”明钰本来想投食后就走,看大小姐可怜兮兮地吃饺子的样子,心里有不舍,绕过去看小家伙贪吃的嘴脸。 “呸呸呸!不是肉的,是虾仁。”大小姐吃了两个回味过来,气呼呼地找人算账。 “不要吃自己扔出去。”明钰看她做妖,耐着性子把脸一板,刻薄道。 “这不好吃。”大小姐把纸包好了,然后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快夜了,于是擦了嘴巴拉着明钰撒娇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她的打算不是这样的,现在气氛差了很多,不过他有急事,只能开门见山了。 “军师,如果我……”大小姐踌躇,玫瑰色的唇不安地抿着,外头响起来一阵海哨声有着戒备的意思,这是海船预示危险的警号。 “你能不能陪我?”大小姐微微调大了声音,其实她的话没有间断,有一部分淹没在哨子声里,她是知道,可明钰没有听到。 “你先睡着,外面无需担心,不会动枪火。” “你也去。”大小姐抱着明钰的肩膀,拿着半隐半露的身子蹭着他。 “你不困?” “我精神好着。” “你也不能去。”明钰看着她微隆的肚子,虽说他的猜想很荒诞,但是若那个法子真的灵验了,她的未来会顺理成章,畅通无阻。 “你这个铁嘴鸡真不好化。”大小姐卷着舌头,舔干净舌苔的味道,然后亲了上去,她非要把他含化了,一辈子对她最软。 “你……你作死还是想活?”明钰心神被吸了过去,还没有防备就被入侵了,他趁着理智没有跑走,紧咬着牙关阴森森地警告,大小姐哪管他说什么,她是不会听话的,只是捧着他的脸,眼里光芒四射,带着原始的热度:“我要你,就一次好了。” 大小姐满怀欣喜拥了上去,这些海上漂泊的日子让她枯燥无味,她觉得自己在守活寡。 在赤昀他们都好几日不见面了,这与在回京路上的形影不离差距极大,而聚少离多的原因除了那夜的呕气,还有很多复杂的因素。 她们的离别并非是感情的不纯粹,那就珍惜眼下的太平,不呕气了。 “我们就这么好着罢!你别不理我,不要有什么顾虑了,你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做,本小姐今夜难得让你做主,你想开心只管在我身上找,。” 大小姐与明钰纠缠中,带着肆无忌惮的浪荡,最后被抵在花架子上,全心投入地与对方交融着,欢好中她带着泪水,她与明钰在一起时会体验到极致的快乐,会因此身心感动而喜泣出声。 “那里轻一点……”大小姐捂着明钰的手搁在肚子上,意乱情迷的时候,仍有丝顾虑,她觉得小腹又再坠痛,不由惊出细密的汗水。 “你这里有什么?藏了什么宝贝?”明钰古怪地问道,伸手刮着她肚子,微微蹲下身,去看她山羊奶似的肌肤,大小姐的腹部似乎长着淡淡的花纹,月白色,像小雪花,有一条伤疤从她的腰胯延展到小腹左侧,就像从她后背伸出来一根枝桠。 “你不知道么?”大小姐垂眼看他盯着自己的伤疤,心里有些难过,目光也狠厉了,可又看着明钰认真的目光,那双黑润的眼睛就像两撮小灯芯,被他照耀的人会染上灿烂的光华,金黄的衣裳,肌肤,毛发,就像受到了洗礼。 “明钰,我陪着你,你走哪儿我就跟着你。你如果要王权富贵,我陪你站在风口浪尖上,你如果想过平凡日子,我陪你熬着枯燥无味的岁月。” 第三百五十四章 需要杀戮 大小姐也蹲了下去,目光感性、温柔,抱着明钰的头,摁在自己怀里,垂下了修长的脖颈,去吻他的头发,耳朵,接着是发鬓,她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动静,像只小豹子在吸允着母亲的乳汁,这种被依赖的感觉,排山倒海似的淹没了她的少女的天真无邪,这一刻她从少女走向了成熟。 成熟妩媚的女人对任何人都有种诱惑,她不仅有着醉人的笑靥,还有着得天独厚的丰韵娉婷的身段,正看纤细侧看却是让人惊艳。叶娉婷说过,大小姐很漂亮,只是尚小少了风骨,而要成为真正的美人,要受千锤百炼才能磨成青锋。 大小姐如今受过烽火狼烟,遇过奇迹,广识人才,与淮清王没心没肺的相处,与隗士莲误打误撞的火花,还有眼下这种前所未有的欢愉,她也算波澜壮阔了,所谓大浪淘沙,总会在她身上沉淀几粒金子。 “晴……”明钰被大小姐摸着头,眼里含着一抹懵懂羞涩,像只怕生的蚱蜢,躲在树叶底下避着风雨。 “叫我绾绾。”大小姐竟也会端正典雅,像是给孩子带走厄运的玛利亚,用她的慈悲怜悯的目光去安慰所有人。 她单膝跪地,十指插入明钰浓密的发鬓,舔着他的眼睛、鼻子、额头,最后得她眷恋的人,也回报了过去,比之昨夜更是绵长细腻。 “绾绾……”夜里有人翻来覆去唤着这个名字,带着肉响。 忘了燃灯,到了半夜,白结灯芯被一根金针挑出了,灯光明亮了。 大小姐披着衣裳,看着黏糊糊的胸口,继续系着衣带,她也不急着洗身,套好了裙子,去替躺在床侧里的明钰套上内衫,然后听着对方的呓语,不由微笑,末几,笑容化为了落寞。 “金针刺穴,他的气血会凝滞,拔针以后,一日不能恢复武功。” “这,可会对他造成隐患?” “他是本小姐的人,我会害他,那就没有人对他好了。” 文天培咳嗽了声,眼窝里现着歉意的光,他郑重道:“卫小姐放心,等他日公子大事一成,老夫必会登门拜访邀请小姐做客。” 大小姐哧哧一笑,暗道:这只老蚌,有给本小姐下套子,上贼船的时候说让我享荣华,现在主子来了就把我当做了客人,得了,与他多说一句都会憋气,伤了身子倒是划不来。 “本小姐办完了事就来找他,不劳先生不远万里赶来接应,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大小姐说着,看到他的表情,满意地转身离去,临走时还叮嘱一句: “日后叫我大小姐,不许拿掉大,也不必叫我姓了,你家公子已经随了我的姓,我怕你叫混了,乱了他心思,与他的大事无益。” 半夜里船舰旁跟上了一只大船,不是海盗船,也不是朝廷水师,那船头灯火辉煌,船帆上标记着商号:箫。 一入扬州就听到地主恶霸的传言,箫家是扬州出名的地主头子,大小姐那时候就觉得自己与恶霸流氓土匪强盗真是前辈子是怨偶,这辈子才冤家聚头。 “箫二小姐,有礼有礼,夜半三更,这种扰人清梦的好事,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做有些说不过去了。”大小姐像模像样地对这个传闻不如一见的箫二小姐,恶霸对地主,还真是物以类聚。 箫二小姐长得很素净,五官端正,两颊消瘦,下巴微翘,秀美里有着自信,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个美人,清澈明透。她的气质很像李冶,难怪了。 大小姐看到她第一眼,觉得她的鼻子太高了有些不真实,但在灯火下近距离地看着,她觉得很好看,两人而后又拉开了些距离,隔着数丈看,大小姐还是对箫二小姐有好感,很有气质,说不出哪里可以讨厌。 “卫大小姐,虽说你的事迹让世人传道,不过今夜是我们首次相见。今夜乍然到访,我殊为过意不去。”箫琦平手搭在胸前,作了个礼。 “没事了,都是女儿家,本小姐不拘小节,这种半夜私会小妹妹的事,倒是挺有趣的。”大小姐立马露了本性,走路也不规矩了,大摇大摆,神色流露着自然真诚,她走到桌案处,拍了下裙子坐在蒲团上,对箫琦道: “我也不认识你,但是箫家的故事听过不少,还有我的小弟好像认识你,对了,藏龙山庄的大公子也说过你,二小姐,前不久你去过青州罢!” “是有此事。” “那时我也在,差一些就可以遇上了。” “冥冥之中,因果循环,缘分自有定。我们彼此相知,必然有相遇之时。” 大小姐不喜欢文绉绉的话,这个二小姐比卫雨蓁乏味多了,虽然好看有气质,还是喜欢不起来。 “诶……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大小姐问道。 “有人拜托我。”箫琦朝大小姐礼貌一笑,然后退了出去:“这船是我箫家的,但出海寻你,不是我的意思,你们自便。” 大小姐一听自便,就开始拿点心吃,心里猜着是谁找上箫家的,江苏总督又不知道她认识箫家,八成是文老头子报的信。 “父皇!儿臣来接驾了!”门外一声哭嚎,一个穿着蓝色短褂子,黑色阔腿裤,头上盘着一根海鳗粗的发辫,又瘦又小的少年大哭着奔了过来。 大小姐喝着茶水,懒洋洋地抓着块茯苓饼,听着儿子干嚎不带眼泪的模样,不耐烦地挥手:“诶呀!诶呀!吵死了!半夜嚎个啥!你爹好着呢!被你心脏病都吓出来了,那么想继承老子的皇位,你小子!” 李坏捂着眼睛又哭了,扭着屁股,忸怩道:“父皇,儿臣这几日辗转反侧,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牵挂着父皇的安危,你看我都熬出了熊瞎眼了,再不见父皇,儿臣就要吓了烂了。” 大小姐干呕了几声,虚弱地放下了来不及下肚的点心,起身去抓李坏的爪子,脸上挂着关怀之色,哄着李坏小宝宝:“乖儿子,不哭不哭,让父皇瞧瞧你是不是饿瘦了。” 李坏嘴角露出狡诈的笑容,大呼一声:“父皇,儿臣要抱抱!” 黑暗中响起两声冷笑。 “儿啊!父皇好好看看你啊!”大小姐掰开李坏的手,笑眯眯的朝着那两只贼贼的眼睛揍了两拳。 “父皇,你好凶残喔~”李坏的爪子刚刚碰上大小姐的腰肢,又被对方砍了两记,他觉得手已经脱臼了。 父皇的手劲比牛还重,妈的,如果手里握把凳子,我就变成折翼鸟了。 “你小子怎么知道老子在船上?”大小姐蹬着桌子,居高临下地问着挨她一个头的李坏。 “我听到母后替总督大人缉盗的消息,就想去总督衙门探个消息,那时候我肚子饿了,打了一只天上的鸟,居然是只信鸽,然后我吃了鸽子,诶诶……别打啊!我也知道信鸽很重要,但是一鸽顶九鸡啊!好东西,滋补啊!儿臣这些日子风餐露宿,发育严重迟缓了……” 李坏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画圈圈,大小姐在他说不问自拿,偷吃信鸽的时候,把门闩里的木条抽了出来,揍了这偷鸡摸狗的小贼一顿。 “父皇,儿臣也是情不自禁,顺从了本性,这叫牺牲小我,成全大我,鸽子迟早会死,他给我补了身子,是成全了大爱,灵魂升华,也许已经成鸟仙了。”李坏理所当然,一脸正气,还有着大哲学家的深远目光,对父皇大言不惭。 于是他很痛快地又挨了一顿打,当他擦着鼻血,肿着嘴巴,像鸭子似的撅着屁股对大小姐敬而远之的时候,他严厉的父皇对他勾勾手指:“然后呢?吃了信鸽,有没有替它完成使命?” 李坏急忙表露自己的急公好义,善良忠厚:“当然了,我吃完了鸟兄,就打算替它传信。赶巧这信里的内容就是说了父皇的行踪。” 大小姐翘着二郎腿,淡淡道:“怎么写的?” 李坏把信原封不动地放在大小姐的掌心上,恭顺道:“我一知道父皇的下落,也不去找总督大人了,自己去找了帮手,来接驾。” 大小姐看着信筏的字,不是明钰的笔迹,这字迹不像是粗野的海盗能写的,藏头掩锋,入目三分,少了随性,应该是老蚌的笔迹。 新晋县主卫氏初晴现身在东海海防线外三十里,速来救援。 “你与箫二小姐很熟?”大小姐咬着指甲,捉摸着明钰刚才想要去见谁?他会知道今夜会有什么异况么?会是箫二小姐么?这个小傲娇连床上都不松口,幸好本小姐道高一尺,把他老老实实地降服了。 “我们小时候有过那个关系,后来我家落魄了,那个关系就解开了。我们小时候不常玩在一起,几年前我爹没了,就去她家混日子。” 大小姐想着离别,心情也不好,见着李坏的怂样,又气又恨:“你真出息了,去吃岳丈家的饭,没骨气!”她斥骂了句,然后又问道:“她一个富家小姐怎么看上你了?” 李坏很受伤,扣着鞋底:“人家哪会看上我?父皇,儿臣虽然好吃懒做,贪生怕死,也有自知之明,我上门是解除婚约的,然后我替她保留了十来年的童子身,总得给我点补偿。” 大小姐愈加觉得丢人,扶额道:“这比软饭王更不如,既然知道没用,那就彻底不要脸,无耻到底,你都不怕别人说你没出息了,还怕人家说你是畜生吗?” 李坏捂着心口,痛苦道:“父皇,你伤了儿臣的心了。” 大小姐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挑着眉尖:“你还真是个傻逼,智障!父皇的意思是,这箫二小姐与你不是青梅竹马,又解除了婚约,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人家非亲非故的,为何要帮你?她一个淑女就因为你一句话,就无怨无悔地跟你来了。” “要是遇到强人怎么办?要是遇到海上风暴怎么办?你这臭小子缺了几个心眼?看不出人家对你好么?” 李坏脑袋低得跟鹌鹑似的,无力地狡辩道:“她心血来潮了呗!小丫头做事哪有父皇思虑周全。” 大小姐唾弃道:“呸!少拍老子马屁!老子做事也是凭一股冲动,呸!说你的事呢!提我做什么!她心血来潮,李坏你会心血来潮替老子救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么?” 李坏立马表衷心:“儿臣会!父皇,只要你一句话,儿臣立马去前线打仗。” “呸!人家他娘的又不是女侠,学你似的打抱不平,锄强扶弱?”大小姐气歪歪,听到打仗,心里又烦躁了。 “滚滚滚滚!本小姐现在烦心着,你这怂孩子别忤这了,看得我窝火。” “喳。”李坏嘿嘿笑着,做了个不正经的礼,如蒙大赦地跑了出去。 赤云城外围竟有数十万奇装异服,手持刀枪棍棒,斧铖勾叉的乱军,这些人仿佛是从天而降,一下子出现在京都城外,这给城中百姓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也让七玄执政者赫然吃惊。 不久前,七玄大军攻打契丹,短短半年便攻下了幽云城,开阔疆土正是风光鼎盛,想不到一转眼,七玄的京都也遭遇围城的险境。 风水轮流转,胜负只在朝夕之间。 “你说这些起义军是从哪里来的?” “河南一带今年发生了数起水涝,一个小村寨约莫有千百来个灾民,县城的知县若是不收编入他们,他们便会被朝廷打散成为流民。如果朝廷的赈灾物资不足,那么这些流民在品尝到背井离乡的酸楚,与饥寒交迫的艰辛以后,便会心怀怨恨,凝聚起来变容易暴乱。” “看他们的穿着像教徒。” “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真痛苦,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选择的权力,在他们眼里有奶便是娘,看来家国大义比不上个人生死。” “虽是可怜,却也可恨。” “那他们该死么?” “他们违反了国法,自然该死。” “我以为修道之人,会宽容大度,悲悯世人。” 李冶转眼瞧着身边骑着高头大马的苍琊,淡淡道:“天下止戈,有时候需要杀戮。” 第三百五十五章 让你踩我的肩 这些农民兵的战斗力自然是与这是军队无法相比的,即便是数十万的民兵亦不如几万铁血精兵。 所以在熟知兵法的人看来,这些乱军到不足为惧。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上位者未必能够机关算尽。 “东宫遭劫,靖国公出城,皇帝未必没有防备。”幽暗的密室里,墙壁上的那幅山河图冒出了两股烽烟,一处在中心,一处在西北,中心这一片已经模糊成了一团,看不清山川河流的比较急。 密室里站着一个女子,垂着一头乌溜溜的长发,纤细的肩掩在长发里,宛若一朵墨池里的莲花,楚楚动人中透着乖戾的傲慢。 “主人,外面时局很乱,六王回命说方世忠、李培、王义等人领着新军守卫着东西城门,潞琦云与常明守在南北城门,那些乱军搭了云梯已上了城墙,不克各处城门便会失守。事态严重,双方都对我们不利。”黑衣面具人说道。 “他们几个是想避难了?”女子侧转身子,漫不经心道:“放心吧,火收不到我们这。” 黑衣人担忧道:“那夫人老爷怎么办?” 女子揉着胸前的长发,淡淡道:“他们与我血脉相连的父母,所谓父母在不远行,如今我这个做为他们唯一孩儿不走,他们又怎可离我而去?离开了我,便是让我做不孝女了。” 黑衣人又道:“可他们已经在收拾行李,打点下人要出城了。” 女子淡淡道:“他们倒是没与我提过,抛下我想独自走。他们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用,想走为上策。”她扯了扯唇角,沉吟了一会,唤了一下黑衣人的名字。 黑衣人低头,语气恭顺道:“主子,有何吩咐?” 女子转过身来,露出温雅如仙的容貌,正是卫雨蓁。 “让他们去杀一个人。” “龙威镖局大当家。” “是。” 卫雨蓁默默的看着山河图,她一直在等一个人,而这个人今日与她在同一座城中,天下已乱,在天翻地覆来临之际,把从前道的爱恨恩怨先了结了罢。 噌!密室里亮出一道寒光,蜿蜒曲折,宛若一条青黛色的蛟龙。 北辰门外的乱军堆里,仿佛炸入了两块陨石,散发着一阵阵热浪,乱军阵因此被挖出了两个大洞。 这两个意外出现的侵扰者,让乱军头领震撼了,从而忘记了下指令把这两个不安定的因素剿灭。 “小神棍,是你先进去还是我先进去?”苍琊拿着一根从棺材板下抽出的棍子横在身侧,把乱军隔出了一个包围圈。棍子的两头不断地滴着血,青翠的竹棍已经血迹斑斑。 “我替你开道,你先进去。”李冶手里只拿了一根鞭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北城门,绕着鞭尾的手已经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她们二人彼此合作杀入了乱军,此刻决定了方向,便不再停留,飞掠向擂石、火炮、箭雨…… 擂石滚滚而下,砸断了云梯,也将人砸成一团血泥。箭雨如飞蝗,遮蔽了苍穹,放若到了末日。 炮火点燃了残破的旗帜,蒸腾起袅袅黑烟,熏黑了整片天空,暴风雨前夕的清澈明透已然消失。风云疾走在飞逝的岁月,追溯着曾经的足迹,在记忆的重奏曲中,甚为可笑地契合。 李冶的眼睛仿佛藏着亿万颗星芒,有着坚定信念的决然,不再回头的固执。她手里的长鞭如一条柔韧的柳枝,它与主人一样,即便被命运的狂风折出荒诞离奇的样子,但那纤细的腰肢不畏万钧之力。 “吼!”乱军如炙热的火焰,一团团射在她身上,只见这个白衣绝尘的道姑爆发了骨子里的孤高,她的身子弯成了一张弓。 她不在留恋高高在上的云层,脚踏尘地,广袖拂过妖异的戾器,一寸寸染上仇恨,与魔同化。 此时,她竟化身杀神。 看过她出手,却没看过她真正杀意凛然的模样,那种荒唐与凄绝,比任何战争都严酷、壮烈。 苍琊目光已经绞在这位杀神身上,多情如她,有点眷恋上了这抹救济苍生不得不落入尘埃的九天仙子了。 李冶此时再清醒不过,经历过药罗葛的镜花水月,她懂得放下,经历过黑海孤岛上的神秘少女,她明白了道。 如果天下安平,她会无怨无悔放下仇恨,如果那人诚心改过,她宁受冤魂讨罪责问,如果没有今日的刀戈,她怎会让自己再入泥潭。 这世道强者不能一直独白,想要彻底铲除魑魅魍魉,便要染黑。在这个天下,无论好人还是恶人,活着都很委屈。 李冶紧盯着城门,那尘封着荣华富贵的世俗之城,未几,便在跟前。 乱军扛着巨木像敲钟鼓似的,用虔诚的心去做霍乱世道的妖魔。万吨重的城门不断蹦着石灰尘埃,仿佛一只老龟死活不愿露头,两方不死不休地拉锯着。 此刻,一道鞭影扇来,把这些妖魔擂到了一边,乱军如临大敌,死死围住了这个狠辣可怕的道姑。 “你先上去。”李冶扫着乱军,脸上冷冷淡淡,没有世人的七情六欲,但也不是如若无人之地的不可一世,在她眼里,连自己也看做了尘埃。 眼下的大地满目疮痍,生存在上面的生灵,没有尊贵与绝美,都是尘埃,卑贱、自相残杀的蝼蚁。 苍琊随手一转竹棍,却是说道:“小神棍,大姐姐今日关照你,准许你踩我的肩。” 李冶眄了她一眼,柔嫩的手指在竹棍上一滑,仿佛恋恋不舍,却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她的确缄口不语,乘身一跃,点在了竹棍的末端,广袖上下翻飞,身子一跃而上。 刹那间,她放若一只丹顶鹤,用着她纤长的脖颈任意弯曲,避开数不清的刀光剑影,然后展开丰美的双翅,穿云破雾。 不多时,已上了城墙。 李冶避开城楼上的弓箭手,点跃几步,飞入了重重屋宇间。 “切勿放箭,让她去。”把守的主将看着那抹飘渺的身姿,抬手按住了身边的弓箭手。 “将军,那这个怎么办?”副将指着又一个跃上城楼的苍琊。 “放箭。”将军眼里带着摄人的森严,宛若阴间地狱。 “不公平!不公平!这位女将军,你这是挟私报复。”苍琊起先没明白为什么,但女将军姣好的容貌让她忍不住再去看了一眼,一看那双过目不忘的鬼眼,立马变色了。 这不就是左俭德的噩梦,乱人岗的大姐大,居然弃暗投明成将军了。 “我可没招惹你啊!你那个小妹妹我一个手指都没碰,左俭德心怀不轨关我什么事啊!”苍琊不满的话还飘在城楼上,人就跟一缕风似的咻地一声消失了。 琦云目光就像膨胀的海藻,饱满的藻球张开了脉络交错的网。 “真不公平,我这个老大尽替小弟背锅,差点成了马蜂窝,这个帮主也没什么好做的,找个时间把衣钵传给徒弟,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做自己的事了。” 苍琊轻功与李冶不相上下,已经追在了她身边,发着牢骚。 “你要去哪里?”李冶看着皇城,在看着淮清王府的方向。 “回家看小弟。”苍琊往最热闹的街道跑去,当然那里已经没人了,老百姓都躲在了家里。 “回家……”李冶看着通往淮清王府的方向,随后飞向了皇城。 皇城里禁卫军守备甚严,从前是一只黄雀也飞不进去,现在是一根头发丝也飘不进去。 李冶能够站在大殿里,让满朝文武都吃惊,除了左相,无人认识这个道姑,此刻惊慌的大臣哪有闲情逸致想起半年前在忆盈湖上的天人一舞。 “你怎么来了?”比起左相的惊讶,大臣的戒备,坐在宝座上的皇帝是疑惑的。 “来见陛下。”李冶抬起眼睛,她敢于直视这位九五至尊,而左相则是低眉顺眼朝皇帝这边侧着身子,等着事态发展。 “朕以为你此刻应该很忙。”皇帝神色自若,似乎没想到外面的风云变幻。 “贫道方外之人,不想争夺什么。”李冶朝皇帝走了过来,掌事公公福如海挡住了她,训斥道:“金殿之上,不可放肆。” 龙座前怎可让非是皇子龙孙之人靠近。 “你想对朕说什么?”皇帝挥开了福如海,问着李冶。 “我是来告诉陛下,其实第一次见你,我便想你死了。”李冶冷冷说道,广袖轻抬,正对着皇帝,袖口的血迹仍旧未干,散发着一种让人厌恶的铁锈味。 “来人!保护陛下!”福如海又挡在了皇帝面前,大声传唤着殿内的侍卫。 “为什么不动手?”皇帝掩在福如海身后,看不清神色,语气也是喜怒难辨。 “在南山道观里我想你死了,或许恩怨就一了百了,可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死得不明不白,也不能让逝去的人痛快,于是我想接近你,看看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所做的亏心事。恩人,老师,朋友,兄弟,你都记得,但他们都不如你的王权富贵重要,我很不甘心。” “七宝斋里,我不能让他们杀你,那样我会遗憾终生,所以我想让你再活些日子。” 李冶话还没有说完,侍卫已经在她身后围成了一排,他们手里的刀露出了一段锋芒。 “那你今天是来杀我?”皇帝放在扶手上的龙爪绽出了青筋。 “在你想害我的时候,我没有动手,因为我知道你身边有一个比我厉害的高手,所以我一直等着他不在的那一天,今日我知道他不在了。” 李冶募然笑了起来,她婴儿般的粉唇微微挑着,苦涩而无奈,与她凄凉的笑声一样让人感到心酸。 大臣们哪一个不是人精,深晓人情世故,哪能听不出道姑话里的故事,在凄绝的恨意之中有着无可奈何的伤痛。 “快快快!拦住她,她要刺杀陛下!”福如海回身扶着皇帝,欲要护驾,李冶冷冷笑着纹丝不动,而她身后的侍卫已经拔刀,冲上了宝座。 的确,他们冲的对象不是道姑,而是皇帝。 “陛下!”大臣们惊惧,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侍卫居然倒戈相向,难道他们也是道姑的同伙? 几道血光在黑暗里交叉。 第三百五十六章 冤有头债有主 大臣们愣愣地看着咕噜噜滚下台阶的侍卫,知道自己猜错了。 “你为何要救朕?”皇帝脸色有些苍白,浮肿的眼袋用力绷紧,他认真地看着李冶,想要看透她这个人。 “你这人恩将仇报,今日我就算救你,他日你亦会杀我。便如七宝斋一般,你从不相信我,想要控制我,掌握我,成为你手中的筹码。在你的眼里,恩人亲友、忠臣良将,只是你一场场赌局里的筹码。” 李冶并非是站在皇帝这一边,她打退了那些刺客似乎是不想让到手的猎物被人抢走,福如海紧紧护着皇帝,往宝座下方走,大臣们却缩在了金柱后面,这个大殿,似乎已经是道姑掌控了全局。 她已站在了宝座前,只有她轻轻一座,她便是至高无上的帝皇。可她没有,她一边袖子垂下的长鞭在白玉阶上拖出了一道深长的血痕,上头有着刺客的血。 “李老将军是你亲舅,而你为了皇位,把他输给了太子。太子废立后,你又从表妹手里把老将军赢了回来。不成想你登基以后,见筹码换不到更大的利益,筹码放久了就容易遭到各路人的垂涎,于是你把筹码彻底废成了石头。” “李家被抄家流放,老将军病死在骆道,你的表妹落入风尘成了官伎,他们荣耀时,你因他们而荣耀,而你荣耀时,他们却成了累赘。” 李冶走下了台阶,目光从侧殿一转,冷冷收起了鞭子,她这一番斥帝,可以说是百年难遇的情景,如果她能够安安稳稳踏出这里,她便是个神话了。 李老将军与李清风的事,在场的重臣谁都不敢在皇帝面前提及,这事关系皇家的颜面,谁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揭皇帝那些不荣光的事。 “疯道,疯道,陛下,这女子实在嚣张放肆,目无尊卑!”福如海扯着皇帝靠近侧殿,欲要再叫外头的禁卫军,忽而一支冷箭从屋檐一角射了下来,李冶目光深沉,望着箭矢的方向,微微垂下了眼帘。 “护驾!”福如海把皇帝推进了侧殿,以身相挡,皇帝惊怒道:“福如海!” 福如海嘴角掀起一抹笑容,他的面前站着神色冰冷的李冶,那支本要穿透他额心的箭已经被她握住了。 “小心!”皇帝又怒喝,脸色唰地变得难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在那个时候扑出去,真的很傻。 李冶惊愕了,看着福如海手里的尖刀末端汨汨流着鲜血,那握刀的手不通地颤抖,她缓缓收回了目光,手指动了动,在碰上衣上锈着金龙纹样的老人时又缩了回了。 “陛下!” “福如海!你好大胆,敢行刺陛下!” “来人!快来人!有人行刺陛下!护驾!护驾!” 大臣们都拍着殿门,让外头的守卫军进来护驾。左相犹豫了几分,看着僵立在场三人,缓缓退步,也退到了柱子后面。 “福如海,你为何身藏利刃?你也是刺客么?”皇帝痛苦地皱眉,喉咙里响着一种凄厉尖锐的声音,像是台老旧的收音机一直卡着声音。 “陛下,奴才该死!该死!”福如海慌张地松了手,跪在地上自打嘴巴,反复着该死。 皇帝捂着心口,刚才拿一刀刺在了心脏外围,虽不致命,但再不止血,也要出事。 “你为何要闯过来?”冷冷的声音就像寒潭里的冰块,冻人心颤。 皇帝露出不是哭的笑容:“你长得很像你母亲,刚才……朕看错了眼……” 他身后走出那个不近人情的道姑,与他正面相对:“你曾要我的性命,为何现在又救我?” 那夜皇后中毒,命不久矣,皇帝拿慧觉要挟她饮下毒酒,如今她要杀皇帝,而又遭人暗算,想不到她要杀的人居然跳出来替她挡刀,这实在荒谬。 “你是朕……朕一时冲动,看错了眼。”皇帝本是有些激动,可看着冷若冰霜的李冶,不由黯然了神色,低叹道:“朕现在很后悔。” 李冶说道:“你后悔救我。” 皇帝点头,气若游丝道:“朕一生做过很多后悔的事,后悔刚才的冲动,后悔那夜的猜忌,也后悔当初的失信。” “你承认自己是个反复无常,出尔反尔,阴狠狡诈的小人之君了?” 皇帝的话也只有李冶与福如海听得到:“朕很后悔,如果再重选一次,朕还是选择继续后悔。” 李冶淡淡道:“冥顽不灵。”宁可一辈子在悔恨里度过,也不愿放弃王权名利,咎由自取。 “咳咳……”皇帝终究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受了一刀,留了几斤血,身体垮了一半,开始摇摇晃晃了。 李冶觉得自己再迟上那么些功夫,就是太医来了,皇帝的伤势也回天无力。 不多时,护卫把福如海押了下去处置,皇帝躺在龙椅上,嘱咐道:“把他看起了,朕要亲自审问。” 太医也赶来了,替皇帝包扎了伤口,在他到来的时候,皇帝的血已经止住了,这是万幸,太医松了口气,然后疑惑地看着站在皇帝身边女子,他来时匆匆,只听人说皇帝遇刺了,对大殿里发生过的事一概不知,但他已闻到了冷冽的血腥味。 这个道姑如观音般圣洁慈明,为何染满了血迹? 皇帝惨白着脸色,靠着龙座闭目养神,不说任何处置,而知晓内情的大臣们则是城惶城恐,跪在大殿里,气氛愈加肃穆庄严,俨然如冰窖。 “生是为了什么?人一出生便是混沌,无恶无善,受到各种制约,一生是从恶走向善。” “光是什么?烛火、星辰、日月,有人一生见不得光。” “混沌啊……再次蔓延大地,秩序啊……不复存在。大地已然千疮百孔,光明是个伪君子,生命是个肮脏鬼。眼下,万籁俱寂,被扭曲的一切终究烟消云散,天地回归黑暗。” 大半夜,山林掩避中的吊脚楼里响着琴音,还有一个人的乘兴感慨,看这屋子的地势,就像一只卧踞在山里的老虎,打着酣眠,等着猎物无意识地走入地盘。 不是威吓,而是伏击。 琴室里一女子盘坐揉弦,搁在她膝上的琴殊为好看,琴板色为玉绿色,木质坚硬,且带有香气,这是由似绿檀却是更甚于绿檀的珍贵木材所制,它叫金丝楠阴沉木,色泽远比绿檀鲜亮,贵如玉石。 琴声似流水迢迢柔婉舒情,瑞兽香炉上方盘旋着袅袅香烟,站在窗前的男子侧身看着抚琴女子,他的背后下着缠绵的春雨,万千柔情溶在了那双眼睛里,男子饱含情意的注视,仿佛与琴女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绿色的春衫漾着一圈圈波纹,琴女眉眼低敛,全神贯注地抚琴,对窗前的男人视为无物。 “你好像变了很多。”男子温柔地启唇,话里都带着糖丝。 “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就像一只小兔子,毫无自保能力,安静乖顺。” 琴女眼波流转,她本就长得艳冠群芳,情态微动,便由画中仙成了着了灵魂的精致木偶。 “遇上我,你的本能与天赋才能尽情发挥,你该感恩。”男人说道。 “我待你与她不同,我让你存了一丝善良,没有抹去你所有的人性。阿姈,你要知道,对你真正苛刻的是生命,它阴暗丑陋肮脏卑劣,所以不要对人收起所有的防备,也不能全然相信你的爱人。” “当你没有选择的能力,任何人都会肆无忌惮地伤害你,蹂躏你,甚至杀死你。” 娉姈垂头,脖颈弯成美丽的弧度,她柔顺地聆听,从未正视着对方。 男子低笑了一阵,走至她身边,在她松散的发髻两侧各插入了一支桃花。娉姈如今恢复了乱人岗的穿着,春衫绿罗裙,青丝垂及腰,在恶魔窟里,她散着一头光可鉴人的长发,玉指绞着柔韧的琴弦,与妖魔共存于黑暗。 树林子一动,跳出一个背着弓箭的黑衣人:“少主,大事不妙,大当家遇害了。” 男子沉沉应了一声:“嗯。” “少主,凶手留了字条,要少主亲自过去取大当家的头颅。” 男子笑了声,低柔道:“还藏这一个人,我也想见见了。”不远处的树荫底下有抹黑影,树一动,影子也动了……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盛在托盘里,那双眼睛死死瞪着上方,惊怒未消。卫雨蓁用块红布遮住了他,然后倒了一杯酒,酒杯放在唇边转了一圈,酒液沾在她的唇珠上,缓缓滴在了酒杯中央,她垂眼看着杯中的涟漪,眼睛里泛着冷笑。 蛰伏再久,终究要正面相对。 “主人,为何不换装束?那人要是看到你的真面目,会给你带来麻烦。” “今夜云象诡异,会有一场紫电风暴。”卫雨蓁冷冷盯着桌上的豆油灯,忽而把手里的酒杯掷了过去,她那一张讨债冤魂般的脸色,淹没在黑夜。 “就是你想见我?”忆盈湖的戏楼外出现一个男人,那正是卫雨蓁要等的人。 男人手里并无拿着灯笼,身上套着一个黑斗篷,连眼睛也遮盖了,除了卫雨蓁谁都会惊诧:这人难道是瞎子? 卫雨蓁连句招呼也不打,抽了桌下的一条银索攻向了斗篷人。 “这链子真好看,但不合适我。” 卫雨蓁冷笑:好看!那就让你好看。 “你很想杀我啊……可以告诉我哪里冒犯了你?” 卫雨蓁屏息凝神,死死追缠着这个男人。 “阁下不是男子罢!你这功夫我似曾相识,不如说一下你的师傅,或许我们会是……” 卫雨蓁咬牙,聚起了毕生功力绝地一杀,银链终于捆住了斗篷人,她连一口气息都梗在喉中,安静得就像一抹幽魂。 猎物已束手就擒,卫雨蓁五指一张,一只灵蛊出现在她手里,斗篷人笑道:“这虫子居然会听你的话,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终于带了一丝狐疑。 卫雨蓁咽下冷笑,她知道这人既然问这句话,已经是遇上了危机。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万人敌 “主人!小心!” 卫雨蓁要放蛊的时候,她的侍从忽而惊呼一声,挡在了她面前。她愣了一下,心里生起了无名之火,一把挥开侍从,抽起落在地上的银锁,不管不顾,再次缠上了斗篷人的脖子。 斗篷人挣开了银锁,一掌印向她的肩膀,掌劲有阴阳两极力量,挨上一掌必回血气翻涌,功体大损,卫雨蓁趁对方出手疏于防备,本着自损一千可伤敌八百的理念,硬拼了。 “主人!”她的侍从已中了半掌,口吐鲜血,跪在地上欲要提醒她小心 卫雨蓁血气尽数涌上了脸,硬撑一口气,再次缠住了斗篷人,手里的灵蛊在她驱控中飞入了对方的斗篷里。 “呲。”湖面上盘走着蓝紫色的闪电,如一只只硕大的蜈蚣,爬满了夜空。 “主人!”卫雨蓁跌在了湖边,立马迎上了斗篷人凌厉一掌,她胸口一挺,喷出一口血,忽而无声地笑开了。 斗篷人忽而改了掌势,一把揪起了她,危险地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害我?” 卫雨蓁心里得意,可就是不说,她用锋利的指甲狠狠刮在了他的手背上,斗篷人一掌把她的侍从打飞了出去,笑了起来:“一只灵蛊就想杀死我?你低估了神,愚昧得可怜。” 卫雨蓁还是微笑,她憋着气,两只手揪着对方的手,忽而袖子一抖射出了一条青蛇,斗蓬人身子一顿。 嘶!卫雨蓁撕开了衣襟,回身钻入了湖水,似溜滑的蚯蚓,逃脱而去。 这夜下了一场有史以来最疯狂的雨,放若苍天在降怒,然而天是无情的,这些严酷的天象只不过在验证一句话:无情者伤人,有情者自伤。 要证道心,便要承受严苛艰难的天灾人祸,历经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的考验。 赤昀城这几日一直被大雨笼罩方圆万里都是紫电惊雷。大殿里的人已经几日几夜不曾阖眼,坐在宝座上的皇帝红了眼角,听着大臣们的应对围城之法。 “臣以为这些乱军只是一伙乌合之众,并无组织纪律,那些个头领都是鼠目寸光,籍籍无名的草莽,用利益稍加引诱,分化他们内部,我们的备用军再一举拿下。”兵部侍郎说道。 “各位爱卿如何看?”皇帝握着扶手,挺直了胸,看着大臣们的反响。 “臣以为此法有风险,若是不慎,反惹其祸。那些乱军都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刁民,顽固不化了,狡诈阴险,倘若他们假意投诚,趁我军不设防之下反将一军,便是功亏一篑。”刑部尚书说道。 这伙乱军本身是流民,心怀怨恨,来势汹汹,朝廷若是退步,会失了威信,助长这些乱军的气焰,怀柔政策一时是起不了多大效用,反而是强行镇压,才能威吓这群乱民。 皇帝看了一圈大臣忽而问道:“怎么不见淮清王与吏部尚书?”满朝文武除了防守城门的将军们,剩下的官员都聚集在大殿,商讨破围对策。 “吏部尚书最近身体有恙,下不得床,臣早些替他告过了假。”左相提醒道。 “那淮清王可有告假?”皇帝瞥着身边的李冶,说道:“去唤他过来。” 李冶这几日一句话斗没与他讲,却是寸步不离地呆在他身边,此刻正阖眼养神,听到皇帝似乎是跟自己说话,眉头一动。 “黄营的士兵分散在赤昀周边小镇,你替朕把他唤过来,眼下朕要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如果他这次立功,黄营的过错便一笔勾销了。”皇帝道。 李冶睁开眼,这个机会自然是不可放过,但她不能走。 “你为何让我去?” “朕不想再看到你。” “你怕我还会杀你。” 皇帝阴狠地咬牙:“朕怕自己会杀了你。” 李冶缓缓收起鞭子,负手道:“你若是明辨是非,做个公正仁义的明君,我不会再出现。” 她没有看皇帝,步下了台阶,穿过大臣们,落落大方地跨出了大殿,一个翻身,飞上了屋宇,香影杳杳,于此后,皇城再无她的踪迹。 皇帝看着绝尘而去的道姑,两颊紧绷的青筋缓缓松懈,仿佛被抽去了生气,十分颓钝,头开始作痛,不能思考任何事情,却又是很清晰地回想到了一个人,仿佛是入了梦。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四十年前,在后宫的荷花池里,一个六岁的女童哧哧地对着河花池中央的少年笑着,她穿着蔚蓝色的禅衣,脚上趿着木屐,披着一头丝缎般的长发,发鬓两边夹着木芙蓉的发饰,她长得很精致,那般好看却一点儿也不妖冶。 这辈子他看过无数美人,妖冶的、清丽的、温婉可爱的、英姿飒爽的……可三千弱水,她是难得一见的清流。 “表哥,你要是像周幽王那样沉迷美色的人就一辈子没出息,如果你像霸王那样英雄气短的人一辈子也没出息,你想好了,如果想打败太子,就要学刘邦。” “恭喜你,你终于如愿以偿做皇帝了。恭喜你……你要大婚了。” “人要是可以从头再来,我要收回当初的话,你还是做个儿女情长的多情王爷罢!皇帝太冷了。” “对不起……想来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的,你已有两个妻子,你的皇后……听说她给你生了个儿子,你看,我们躲在这里算什么呢?我的家早没了,你还有家,我们不一样的,你回去罢。” 皇帝会想着那些动听的话,心里冷笑:李素女,这些话你都是骗我的,你从来都不是一个知书达礼、温柔善良的大家闺秀,我从不相信你,我们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一直演,我就一直配合,只是……入戏太深了。 皇帝眼色黯然,身上透着一股死气,放若已近黄昏的落日,身上摄入的威力渐渐消散。 “这些乱军也撑不了多久,我已传信给邻城知府,让他们关闭城门,断绝这些乱军的粮草,他们已经攻城了五日,身上备着的干粮差不多快耗尽了,等他们饥肠辘辘,我们再出城应战。”明兮恢复了女装,对主人说着自己的规划。 “琦云最近有什么异常?”书房里站着一位身姿秀挺的男子,他穿着常服,头上系着一块玉石抹额,容貌更多了几分纤秀,他算不上俊美无俦,却是一种清澈明透的美,他的五官与脸庞都让人如沐春风。 “她最近都不怎么出府,还是以前那般鲜少与人来往。”明兮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男子,心里透着困惑,恢复身份后,为何对着这张脸有些不习惯了,虽说气质不变,但还是原本的样子要舒服得多。 淳于澈负手走到书桌前,动笔在纸上画了个路线图,是赤昀城外方圆十里的地形图。 “王爷在想什么?” 淳于澈搁笔,看着地形图,思忖道:“赤昀城北面是乱人岗,东面是凤麟寨,历来是军事要地,按说它易守难攻,城外的地形来看,不管敌我,都是死地。乱军来赤昀时必然有着一举拿下京都的意志,他们没想过退路,因为根本没有退路。” 明夕双眼一亮:“王爷是想要堵住他们的来路。” “你与白阳守住东西面的去路,北面山势险峻,他们若非到了山穷水尽必然不敢攀登。” “那官道……” 淳于澈眼里泛着担忧,也与明兮一般愁着一件事:“那里道路宽阔,要封锁甚难,必须要一员万人敌大将。” 明兮哀叹道:“奈何我们人手太少,如果大小姐在就好了,她的武艺突飞猛进,应是当得了万人敌了。” 淳于澈沉浸在某件事中,稍作了感慨:“如果靖国公还在,我也难有这个机会,如今红营两位大将一死一失,对朝中的党派影响极大,皇帝在重新洗牌,虽说是给了黄营机会,却是依着时势而变的,黄营东山再起后,有人会更急躁了。” 帝王的权衡之术,历来都是严酷无情,怎容得一分人情?亦不会计较私怨。当用则用,不论忠奸,当弃则弃,不论敌友。 靖国公已死与孝烈侯失踪,皇帝已知,虽说伤痛,不过为了稳定时局,以防蓝营做大,必须提携一方势力,于是他有意让黄营重归京都。 “那就这样罢,你们各自行动。”淳于澈把地形图交给了明兮,负手而走。 “王爷是去哪儿?” “东宫腾虚太久,太子若此刻不回去坐镇,怕是有人要从中作梗了。” 明兮低叹口气,她觉得王爷变了太多了,好像放弃了初衷,行事作风太温淡,怎么如今总替别人打算? 连续攻城,乱军已显了疲态,军心开始散乱,等到吃完最后一顿饭,他们彻底疯狂了,粮草用尽,再不攻入城就要饿死在城外,或许不等饿死,等到地方救援军到了也得一死。 乱军恐慌,像一条垂死的恶狗,爆发出了无法想象的力量,守城的将士又流了一身血汗。 城外的乱军成了饿蜉,而赤昀城内也不安生。就在昨夜,城里一百多个坊里出现了大片中毒的百姓,太医与京兆府尹过去查探内情,原来是饮用的井水出了问题。 几百口井都不能用了,一定是城外的水源被下了毒,天子听闻这个消息,震怒,然而他在下午命令打开各处城门,与这些乱贼决战。 赤昀城的南城门外的护城河放下了厚重的木板,乱军早已越过护城河,待木板放下,一个个像水鬼似的跳上去。轰!城门大开,里面涌出了一支军队,带头的首领是蓝营的将军常明,他带领的是蓝营士兵,冲杀了出去。 城墙处烧着战火,烧红的石砖上溅着黑褐色的血迹,城楼上有士兵呜呜吹着号角,沉厚的声音一浪浪在空中波动,城内的街巷里一对对身披银甲,红衣鲜亮的士兵渐渐模糊在了声波里。 紫电惊雷收摄不久,天际的风云又再堆聚,前所未有的沉闷,天空那一圈圈似陀螺般的乌云,仿佛要把这座气势恢宏的城池吞并。 寂静里,有一声神圣庄严的低喝,放若神祇震怒,即将在这片混沌的大地上降下罪罚。 第三百五十八章 教你们怎么死 吊脚楼里,有人期待着这场天翻地覆的变动,忽而有个不祥的消息叨扰了这份兴致。 “扬州事败了,黑白无常已死,倒是那华藏门的日月二使逃脱了。” 男子一改温柔的语调,透着惊怒:“什么!” “少主,息怒。” 男子笑了一阵,然后阴冷道:“有内鬼。” 娉姈抚琴的手停了,她若有所思地去看屋外,仿佛在看十里以外的景象。 “少主,蔡牵死了。” 男子低喝一声:“这些事什么时候发生的!”从花神节那日到眼下的节骨眼,才不过半月余,却翻了数次的局面。 “我们在扬州的据点被铲除了,消息断了很久,还是江苏总督何暻的公文到了京都,我们的眼线这才得知了消息。”报信人还有话说,支支吾吾地看着脸色难看的主子。 “好,好的很!”男子压抑着愤怒,狠狠道:“言而无信的蕃帮人。” 他看着家臣兢兢战战的模样,缓和了语气:“说下去罢。” 家臣揩着冷汗,跪在地上深深叩头:“我们在东海的势力已经被连根拔起,东海六股海盗只剩下一支郭有珍的船队,而她已经招安了朝廷,正要编入江浙水师。” 男子沉吟了声,问道:“凌明钰的下落呢?” “何暻上书说他遗失在东海,下落不明。” “难道是死了?” “听闻东南海交界也有股海盗,叫歙赩帮,或许是被这伙海盗劫了去。” 男子起身走了几步,说道:“他若是生死未卜也好。”他就少了个棘手的对头。 “靖国公呢?” “死了。”靖国公为救太子而死。 男子仿佛松懈了似的垂下了眼帘,喃喃自语道:“倒是没有全白费了心思……”凌明钰早该死了,还有靖国公,这对父子就是阻碍他道路的两座山,如今一个死了,一个失踪,也算稍稍回了本。 他又吸了口气,仿佛心里又压着一块石头,沉郁道:“太子如今在哪里?” “属下的眼线正在追踪。” “麻烦。”男子又厌恶地哼了一声,席地而坐,冷淡道:“外人靠不住,还得我们自己人来做。” 他看了眼娉姈,忽而笑道:“近来倒是多了不少自己人,阿姈,你去给你的姘头报个信,让她好好关照一下太子。” 娉姈像含羞草似地垂下了脑袋,男子谈吐文雅但姘头两个字却是粗野了。 等她离开后,男子起身走到栏杆处,淡淡道:“大事未成之前,不可露面,你们办事利落些,不可落下马脚。要是同伴暴露了身份,不可泄露给别人一丝一毫的证据。” 地上的家臣也领命而去。 “要是阴阳家认可我,大事已成,何必与这些番人共谋?诶……”男子轻叹一声,感慨道: 便是乱人岗那夜失手,局势才如此多变,契丹之战虽是没有达到目的,但还不至于损失,而东海却是真真实实地吃了大亏。 今日看来又要功亏一篑,这是哪里出了错?天命么? “可笑的天命……”男子哧哧一笑,然后渴求般地对自己说道:“我一定要找到它……一定要找到它……” 赤昀城里杀生一片,百年前的血腥屠戮再现今日,繁华与沧桑只是一个太极盘,首尾相接,生生不灭。 刺刀似蛇信子穿过一个个生命,抖落簌簌的血滴,如落花洒满了繁华的街道。 皇城依旧沉默,似一位郁愤悲痛的诗人含泪隐忍,分布在各个城门的禁卫军肃穆地看着外城升腾的硝烟,都成了一个个兵马俑。 血泼在滚热的大地上散发出呛人的血腥味合成恶臭的腥风朝皇城盖来,朱璃碧瓦、飞红翠绿渐渐淡了影子。 赤昀城有两个地方,无人问津,但有不可忽视: 神策府的站台上插着一柄长枪,烫银枪头镶着紫宝石,似一条璀璨夺目的银龙盘踞在枪身上。站台一侧那座将军石像透着峥嵘之气,他头戴银盔,身披战甲,骑着高头大马,仰望着天空,手里的长枪正对着南方,依旧是征伐之姿。 插在府外的桅杆上挂着神策府的图徽,红色的旗帜上有一只白虎头,虎目倨傲地对着世人。 凤麟寨的剑坛中插着一柄巨剑,剑柄流光溢彩,剑身的凹槽里流转着红光,流霞万千,光华万丈,执此剑者,亦不知谁与并肩? 赤霄与火焰相依相存,战火硝烟是生灵的催命符,却是它们的战意曲。 混乱的街道上跑着惊慌的百姓,有婴孩哇哇哭叫声,前方激起了一片水花,仿佛有群龇牙咧嘴的洪水猛兽汹涌而来,他们的h巨爪拧碎了水洼,把水花溅着人身上,下一刻又将人撕扯成碎片,屋檐,墙角,青砖都是血花的碎片。 “娘娘……”一个被弃在人群后头的女孩趴在地上,凄厉地唤着娘亲,而乱世里,多的是绝望与冷漠,或许她的娘亲匆忙中遗忘了她,或许是她太小带不动了。 女孩昏了过去,小小的身子像只无精打采的小虾米趴倒在地。街市的牌坊下走来两人,一个是雪肤花貌的女子,一个是头戴纱帽的出家人。 “阿弥陀佛。”出家人捻着佛珠,道了声佛号。 “明臻师傅,能不能救她?”叶娉婷抱起刚才昏迷的女孩走到出家人身边,温婉的脸显出一份不属于她的苍凉。 “交给我吧。”明臻看着怀里的女孩,忽而叹了口气,纱帽里的脸露出遗憾。 娉婷柳眉倒竖,眼睛里带着冷意的恨怨,看着近在咫尺的乱军,紧紧握住了拳头,她最恨这些强人。 明臻放下了孩子,挡在了她面前,乱军看到两个婀娜多姿的女人,肆无忌惮的野性更是催发得淋漓尽致,他们举着大刀一步步逼近她们,近二千人要揉踏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小师傅,你要动杀戒了么?”娉婷握着手里的油纸伞,她们出来时并未随身携带着兵刃,她们不是壮士烈士侠士,却站在屠戮之地。 “出家人不能杀人,而贫尼杀杀人者。”明臻伸指扣入脖颈下的结绳,她长年不摘下的纱帽终究落在了她手上,乱军的头领看着她愣了愣,然后发出了一声干嚎,似冲破了光明,堕入永远的深渊。 明臻抬腕一挥,草帽便钳在了头领的脖颈,白纱挂下几行血痕。 出家人真杀人了,乱军惊诧地看着面目清秀,慈眉善目的尼姑,而后他们拧紧了脸上的肌肉,前仆后继地杀了上去。 娉婷本不会武功,不过她有绝好的舞蹈底子,通常会跳舞的人,体质与肢体控制力堪比习武者,就像打太极似的,跳舞的人变换舞姿所用的力不是蛮力,而是靠推力,她们只需要转动一个个关节,把力推送出去,再恢复起势,把力收回来。 于是娉婷借着她灵敏的肢体,与强大的身体核心力量,一时间也能做到徒手打壮汉,当然她手里的油纸伞是她不可或缺的武器。 这些乱军都是流民,没有军人素质,蛮力大而已,也是没有武功底子的,而他们碰上的也不是普通百姓,那个出家人还是个练家子,这个娇美的女人也不是善类,他们便打了一阵,也没分出个输赢。 号角声响在近处的屋檐上,灼热的空气里有着无形的音波,周围的景象受到了干扰,已分不清哪些是敌人,哪些是好人。 天空的漩涡叠叠相加,愈来愈低仿佛要碰上了大地,像是神兽饕鬄张开了口,不管是房屋还是生灵,它都要吸入。 此刻,屋檐上响起了一阵躁动不安的碎瓦声,一串串响起,就像爆竹声噼里啪啦,带着呛人的火星子。 街道下涌动着乱军,他们身上绑着竹甲,手上拿着刀斧,仿佛灌入了魔血,浑身带着腥煞的戾气,成了魑魅魍魉。他们把灵魂献给了信仰,与魔结了死契,成了完成他人意志的武器。 于是这些乱世刀兵一股脑儿卷向了前方街坊下的厮杀之地,而屋檐上有抹坚韧的背影亦是朝他们相同的方向飞奔,二方似在较量速度。 明臻收敛腕力,手里的纱帽转到胸前,看着合围而来的乱军,双手合十,默念心咒,天上的云层从她头上掠过,赶去了她身后那个巨大的漩涡里,末几,便听一声惊雷。 她手腕上的佛珠爆破,飞射而出,一颗颗打在了数十个壮汉的额头,他们像是被大力惯了出去,登时头破血流。 明臻摸了摸手腕,有些不适感,娉婷在她身侧,缓缓从一个大汉的心口收回伞,甩手飙出一串血珠。 两人淡漠地看着严阵以待的乱军,还有他们身后源源不断增员的同伙,她们脚下倒了数百人,而那些增补的乱军起码有万人,原是刚才的五倍。 或许今日走不出这里了……她们都有这样的想法,却没有对视目光,对着同伴透露内心的焦虑。 乱军气焰如参天大树,戏谑嘲讽着她们这俩只蝼蚁,他们低低地把长刀磨在地面,像是闲庭散步,懒得抬手的他们认为只需要人人一脚便能把她们碾压在脚下。 强者的骄傲竟然会加注在魑魅魍魉身上,甚为讽刺。 世道当真是魔鬼横行? 轰!一道红光炸在这堆魔鬼身上,只见一柄流光溢彩的巨剑钉在一只魔的背脊上,暗色的魔血从剑槽处喷射,沾满了水渍的空气又开始波动,模糊的镜象里一个鹅黄色的人影,傲然挺立,那人冷冷抱着双臂,似不屑似戏谑地看着俟山塞海的乱军。 血迹缓缓滑下,堆在角落,镜面依旧斑驳,淡淡的血迹中,那个妩媚撩人的女子赫然是大小姐。 她伸手握住剑柄,转腕一拨,转了个硕大的剑花立在身侧,英气十足的动作看得她身后的娉婷一呆,才分别半月余,大小姐竟然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与娇俏,展现了成熟的妩媚端庄,还有与生俱来的落拓不羁。 “他娘的,本小姐好好教你们怎么死。”大小姐不改历来的习惯,用冷淡的语气说着粗野的话语,就像是看透人情世故的戏子如同嚼蜡地唱着情意绵绵的戏词。 第三百五十九章 你回来了 今日的云象森然可怖,已经打了数道惊雷,可云依旧在堆聚,它不仅庞大而且内含着未知力量,即便上知天文的神算子,也测不出这场风云究竟有多壮观。 也许会把一切吸纳到另一个时空,也许会把本不属于这里的魂魄带回去,也许会灌输神力改变一个人的天命。 太多无知,但若是不解决眼前的刀戈,谁也看不到云层里的天机。 早上新换的战靴磕出了数个棱角,洁净的肌肤沾染了血迹与灰尘,大小姐抵着赤霄,微微弯曲着膝盖。她已经杀了二千人,这已是极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世上哪有真正的万人敌,毕竟是凡人,没有神力啊! 她转动着眼珠,桃仁般的眼睛闪着阴狠的光。 战争不需要废话,搏斗间,无论敌我都缄口不语,她们的眼睛亮着杀意,神色带着果决,紧闭的唇代表不可违背。 杀便杀,绝对没有让步和谈的必要。 也不必娇柔造作的愤慨怒喝。 大小姐着实把死法一一教育给了敌人,她的脚边堆起的人头就像一座小山,不是断肢腰斩,也不是削去脑壳,就像菜刀砍白菜根,一切一个,不会肚破肠流,不会脑浆四溅。 比起乱军刀下那些残肢碎体,她杀人之法算得上艺术了。 “退吧。”大小姐握着剑柄,挡住了敌军,与娉婷说道。 “杀!”她们的身后涌来了蝗蜂般的军队,他们的穿着与武器与对面的乱军如出一辙。 “该死。”大小姐低骂一声,撕开袍摆紧紧缚住了腹部,仿佛把什么束在身上,已经是危急存亡的时刻,谁还有心思去注意她的小动作。 “小师傅,你会开结界么?” “结界……这……我是听闻过,乃是佛教密宗的咒法,但我不会。”明臻抱歉道。 “日的。”大小姐不紧不慢地搓手,虎视眈眈地盯着乱军,咬紧了牙关,神情就跟修罗道里的罗刹鬼似的,娇艳甜蜜犹如蔷薇花瓣的脸,却看得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们毫无兴致,反而抖起了鸡皮疙瘩,他们感到厌恶、嫉妒,本能地想要毁灭她。 大小姐又与他们战成了一团,剑光大泻,如流霞般璀璨。她虽不懂武功招式,但体内有混天绝的内功,像是她的储备能源,比力量,这些壮汉不够看。 娉婷与明臻也各自对敌,竟也与大小姐一般支撑到现在,耐力可见一般。 只是敌军愈来愈多了,再下去,终究有颓败的一刻。 大小姐捂着肚子,打弯的膝盖再次抬起,她想着自己带着李坏一路奔波到赤昀,中途的所听所见。 她在二日前已听闻了城困的消息,也见到了地方官在聚集各种杂牌军赶赴京都救援,于是披星戴月赶了过来,这路上的艰辛虽不比漠北,可煎熬的滋味只多不少。 她想着赤昀城里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刚洗的人,亲友二字可以轻易出口,却是力沉万钧,不知不觉,她原来已入戏这般深了。 “你怎么了?”明臻拉了一把浑身无力的娉婷,带到大小姐身边,抬掌印在她的督脉上灌输内功。 大小姐看乱军的包围圈愈来愈小,硬起心肠,举剑横扫,她时而串翻轮圈把敌军削下一大片,时而下腰甩剑拦腰横砍敌人,时而大跳倾扎把两个敌人压在腿下剑劈第三人…… 她被逼得心狠手辣,所用的杀人手法触目惊心,简直违背正道,只怕下一道惊雷会劈在她头上。 敌人也被这种惨无人道的景象激得后背一阵战栗,这女人比魔鬼还可怕,除了修罗道的玉罗刹,想不到更贴切的词了。 大小姐大开大阖的打法,纯粹按着她从前的舞蹈基本功来的,所幸她的韧带还柔软,换做娉婷未必可以超越她这样极致的柔韧度,论舞蹈神韵大小姐略输一等,但论功底她这样的也是屈指可数。 只是……还是撑不了多久。 大小姐握剑的手依旧很稳,站姿比丈夫磊落得多,她的控制力出人意料,身体似是可以任意翻折。奈何她的腹部传来一阵绞痛,让她眉尖一颦,她的裤腿滑下一行淡淡的血红,这抹颜色比起她脸上的暗色血渍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却让她的脊骨一震。 明臻这才注意她的不对劲,紧张地问道:“你受伤了?” 大小姐眼波仿佛是流转着一片星云,她紧紧抓着剑柄,牙关都快咬碎了,她想是醒悟了,沉着声音说道:“我袖子的暗袋里有药,你喂我吧!” 明臻看她依旧稳定的身子,不知她哪里受了伤,依言伸手在她身上摸出了药瓶,灌入她的嘴里,很快大小姐干呕了起来。 “你怎么了?”明臻抱住浑身发凉的大小姐,赤霄剑依旧插在地上,而它的主人颓然倒下了。 娉婷看着分寸之间的敌人,咬牙拖起赤霄,纤细的手腕绽出青筋,她娇叱一声,转着剑花,把敌人吓退一步,赤霄的神威仍能震撼敌人三分。 娉婷学过剑舞,以前耍过两柄轻若无物的软剑,也勉强算是会剑术,但她的力道不如大小姐,赤霄重渝百石大鼎,光是掷人也能砸死几个,于是娉婷只甩了几圈剑,便已气喘吁吁,双手麻木。 大小姐浑浑噩噩的睁着眼,浑身抽丝剥茧,她感到小腹又有了温度,绞痛平复了,她咬近下唇,心里有着愧疚,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为什么还不到?她从凤麟寨出来后,去了趟神策府,明钰亲训的婺女军本是跟在她身后,等她追逐着乱军到街坊后便不见了她们。 失散了…… 大小姐倦倦地依偎在明臻怀里,细若蚊蝇道:“很抱歉……我想救你们……”却把自己也赔了。 “妹妹,姐姐,对不起你,没能保护你。”娉婷也抱住了大小姐,她的后背已经抵上了敌人的长刀,她与明臻合抱着大小姐,用最后的努力保护起她们的恩人。 “那就一起走吧……我们刚好凑一桌麻将。”大小姐额头滚下冷汗,苦涩又无奈地微笑着,娉婷也对着她笑,美丽的杏眸波光粼粼,温婉柔情,明臻抬手挡在了娉婷的背心,把她们牢牢箍在了怀里。 她是三人里年纪最小的,却最有勇气。 敌人的刀尖就像命运的大轮无情地碾压过来…… 一声马嘶凄厉地响在敌人的耳后,仿佛惊雷轰动,天际的云层里也打响一道紫电惊雷。愁云惨雾,阴风阵阵,天际有一声神祇的唱喏,天罚降至。 只见万人军上方横越来一道奔雷闪电,激起电光石火,轰隆一声,天地炸开一朵巨大火焰,轰然间,万人军灰飞烟灭、片甲不留。 火焰枪在狂风里愈加炙烈,火星子掉在地上,把地上破败的窗扇门板燃着了。 娉婷惊喜道:“你回来了!” 明臻眨了眨眼睛,有些迷糊地摇着脑袋,刚才她看到了什么? 火焰枪插在了箭囊带之间,它的主人冷冷地注视着明臻怀里沉睡的大小姐,那张妩媚的脸带着安详的笑容,她竟这样无牵无挂地阖眼了。 “你带她去哪儿?”娉婷追上了那个抱走大小姐的人,急切道:“她刚才很难过,你快带她去红阁主那儿罢。” 明臻走过来,拉住了娉婷,小声道:“他很关心她,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们了。” 大小姐头脑晕晕糊糊着,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她恢复了些元气,轻哼了几声,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然而有只手在这时握住了她。 在哪儿呢?大小姐浑身懒洋洋,记不大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有种通宵熬夜记忆力急速退化,连自己是谁都快忘记了。 “你醒过来罢。”耳边有个很沙哑的声音悄悄地说着。 “我不怪你,也不会再对你动手……你醒来罢。” “你醒来罢。” 大小姐觉得这个声音很可爱,好傻的人,一直吵着别人清静,自己却哭了。 她心里笑话着对方,不过觉得心口酸溜溜的,像泡酸了的萝卜,酸得泪腺也冒出了水。 “他人呢?”大小姐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是很暗,看屋里水漏钟的刻度,正是亥时,都很晚了。 “他去接太子了。”穿着宫装的贵妇人待在她身边,从她醒来到喝药,她都一直在。 大小姐摸着肚子,小脸红红的,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稍微有些庆幸。 “卫大小姐,你与明钰到了何种关系?”站在床前的夫人正是寰莺公主,别人要是敢在大小姐面前问她的八卦,立马会被哄出去,但人家好歹是公主,而且又是明钰的母亲。 “该有的都有了。”该做的也做得齐全了。大小姐想着他居然会追回来,少女心已经爆了,尤其还是她最绝望惊恐的时候,他就嘭地一下子出现了,就像平地里炸出一个惊雷。虽然他总是迟到,好在动作麻利,疾走一线,力挽狂澜。 “他……与普通人不同,看他对你的样子,看来是舍不得你了。” “他不走了么?”大小姐惊讶。 “你在这,况且靖国公出了事,他又怎么走得了,他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寰莺眉眼有抹深虑,明钰会留下,这事对她们而言自是好的,却委屈了他自己。 “我,我会照顾好他的。”大小姐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一辈子就认定那个人了。 喝完药后,她又困倦了,外面依旧战火未平,但她还是沉睡了过去。这一睡,便是错过了一场百年难遇的风云突变。 常明此刻已经与太子会合,打退了乱军,要护他回城。忽而溃退到远处的乱军里响起来一阵笛声,带着异域风情的笛声,像某种玄密的咒语,地上的灌木丛簌簌作响,蓝营的士兵一看吓得连连躲避,纳罕地上怎地多了那么多毒虫蛇蝎。 “快点关城门!”常明看势头不对,让士兵统统回城,自己掩护太子先走。乱军倒是不怕这些毒虫,好像有着特异的体质,他们被毒虫咬伤了以后,非但没有中毒,而且还爆发了潜力,拖住了常明军队的后腿,疯狂地反噬过来。 “太子,你先走!”常明还没到城门时就下令把城门关紧,当城门还剩一条缝隙的时候,把太子推了进去。 第三百六十章 易无求偶 “放箭!”常明隔开了城楼上射下的箭矢,俨然是要与这些乱军决一死战。 离得稍远的乱军都被扎成了刺猬,可怕的是即便被毒虫咬,身中数箭,他们还是无动于衷,脸色聚起的不是痛苦而是解脱的安详。 仿佛杀戮才是他们的信仰,死亡才是真正的归宿。 “妖魔邪道!妖魔邪道!”蓝营将士看到他们诡异的表情,不仅打着冷颤,他们像是看到了比毒虫更可怕的东西,这乱军就是开在黄泉路边的曼珠沙华,绝望妖冶可怖。 太子已经进城,城楼上的副将急忙下去迎接,就在这时,天空中飞来一个黑影,像是巨鹏怪鸟,它长着一对蝙蝠般的翅膀,不过体型要比这类动物大数百倍。 “有刺客!”副将立马指挥弓箭手射击半空中的怪鸟,原来怪鸟是一个人所化,那个人看不清面貌,穿着紧身的衣裳,带着银面具,看身材应是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她的后背穿着一堆翅膀,穿着这东西可以任意飞翔,蓝营自然是认得这东西的,不就是燕别故么? “砰!”一声巨响,把城楼外苦战的常明惊了一头,扭头去看城楼,便看到一个无头尸体从城楼坠入了护城河,他目眦欲裂,狂喊:“殿下!” 蓝营将士也痛嚎:“殿下!” 刚才那个刺客用她手臂上的连弩,弓,射杀了副将,随后在太子惊恐中,五指间出现了五枚炮弹,投射了过去,太子不及闪躲,被炸得头颅破碎。 等到太子身亡后,野外的笛声消失了,刺客也销声匿迹,常明悲痛跪地,忽而身后的将士惊呼道:“大将军!” 常明不明白属下为何呼唤自己,不过他的眼前忽而血红一片,然后再也想不了任何事了,他就那么瞪着眼睛噗通一声倒在了草地上。 “大将军!”蓝营将士悲恨疾呼! 刚才在西北角疾射来一支冷箭,刺客与毒虫刚退,谁也不设防,刚刚送了那一口气,就这么被伏击了。那一箭射穿了常明的头颅,蓝营统帅就毙在了这次保京大战中,除此之外,蓝营还折损了一员统军,二员将军。 “我,死了?我,没死么?” 云开呆呆地看着报信的将军,忽而捂上了眼睛,悲戚极了。 “蓝营折损了四员大将,却不知刺客的行踪,这背后的谋划者行事慎微,难以捉摸,也不知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强?”淳于澈忧虑道。 “我要去见父皇,就算死我也不怕。”云开放下了袖子,毫不畏死道。 “不可。”淳于澈阻止。 “阿澈,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不是你,我已经死了两次了。”云开感激道,又忍不住悲伤,他想到了在郊外的村庄遭到刺杀,那些村民一个个护他而死,如果不是阿澈这场及时雨,他哪能再看到赤昀城的城门。 阿澈用调包计引开刺客,陪着他冲往东城门,杀出了条血路。云开自是不知道这条路,淳于澈已杀过了一回,只是这次的环境更严峻。 因为刺客仍紧追着他们,看来这个调包计没能真正骗过聪明人。 “他们把城门都关了!”云开忽而惊呼,看着紧闭上的东城门不由忧心如焚,他回头看看淳于澈身后的五千士兵担忧更盛,再面对着东城门外涌来的五万多乱军,更是脸色大变。 他只是安平盛世里的安乐太子,并没有上过边关,一下子见到比京城守备军还多的军队,大受刺激,头都有些晕眩了。 “疏散敌军,各个击破。嗯?东城门里来了位大将。”淳于澈看着紧闭的城门,其实乱军已有不少入城了,这些差不多是原先的二分之一。 “你是说潞将军么?”云开问道。 淳于澈摇头,收拢着眉宇,眼里有抹失望,他沉郁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对云开说道:“或许是她罢。” 他想起刚才刺杀云开的刺客,缓缓吁出一口气,心里怅然若失。 还是那么选择了么?他仿佛是对着空气在说话。 “王爷,我们来了!”明兮从西面赶了过来,她率领了五千士兵过来驰援。 “谁让你过来的?西面的乱军现在由谁对付?”淳于澈惊疑道。 “王爷,是孝烈侯的亲兵,过来相助我们,我留了五千黄营士兵由几个千户带领,便赶过来了。” 淳于澈手头上只有三分之一黄营军,他把三分之二的兵力匀给了明兮守住西面的通道,白阳则是领了府兵固守住南面的出口,北面则是万户侯薛召陵守着。如今赤昀城周边邻城都紧闭了城门,而城外方圆十里都被黄营士兵封锁了,这些乱军已经无路可退,只能绝地反击。 相比几个防守点,淳于澈这里最重要,因为有太子在,也是最薄弱的一个,因为只有五千兵力。 “他回来了。”淳于澈低喃着,他的眼里忽而露出希翼之色,略微欢悦道:“那她也回来了么?” “王爷,你在说什么?”明兮看他喃喃自语,心神恍惚,不由好奇。 “我们快些进城罢。”淳于澈募定道。 云开也好奇了,刚才不是说不能操之过急么?阿澈怎么比他还急? “我们一定要回去。”淳于澈再次坚定了信念,他仰头看着东城门上方的云层,虽然依旧阴翳,但他还是要义无反顾地扑进去。 明兮首当其冲,她穿着战甲,已是个女将带兵冲锋陷阵,而淳于澈则是将太子保护在中间,与紧追而来的刺客相搏。 打着打着,刺客由一个变成了三个,都是蒙面人,还有一个是女子。淳于澈的目光自始至终放在一个黑衣人身上,那人是三人里武力最高的那一个,也是三人里的主力,其它两个一个擅长放毒手法心狠手辣,一个行踪不定难以还击。 这一打便是整整一日,三人斗一人不相上下。云开夹在淳于澈与黄营士兵之间,数次逃出厄运,可谓九死一生。那三个刺客一个放炮射箭,一个放毒放毒虫,一个还会掼来凶悍的掌力,弄得云开够呛,黄营士兵已经被折腾死了几个,遭受刺客车轮战的淳于澈更是有苦难言。 “你的心在哪里?”淳于澈忽而在那个高手刺客耳边悄悄问了一句,刺客露在外头的眼睛微微一眨,随即跃开数步,静静地看着他的同伙继续攻击着他们的对头。 “鬼叔!”忽而一个侠士驱散了毒虫,进入了战团,紧紧护住了太子。高手刺客沉吟,目光嗖地一声放在了与乱军酣战的明兮身上,也不等众人反应,说时迟那时快,并掌朝明兮的背心击去。 “啊!”云开与淳于澈想不到刺客会去攻击明兮,都震了一下。 高手刺客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山,他冷冷抬眼看着挡在明兮身后的秦槐,掌劲未收,实实在在打在了秦槐跟前的光罩上,两人都催动了内力,双掌相抵,真气将二人衣袖震得鼓胀,呯!如银瓶乍破,空中爆出一阵火树银花,两人疾退而开。 听到身后的巨响,明兮回头,看着退到数十步外的秦槐,微微一讶,这人她从未见过,为何出手救她? 高手刺客淡淡扫了眼太子这边,他的同伴似受了指令再次攻袭而去。淳于澈愠怒了,紧紧盯着高手刺客,凤目如罩冰霜。他双掌在胸前一划,聚起一个蓝莹莹的光圈,光圈由一化二,由二化四,正顺应了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道法演变。 “易无求诀。”秦槐震撼,这门功法乃是江湖上一门玄奇的功法,百年来未听过有人修炼此功法,因为创立这门玄功之人是名脾性古怪的道士。 这道士孤高自傲,目下无尘,一生不曾收徒,于是这门功法已经在江湖销声匿迹了百年之久,只是被几位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提及过。 修炼易无求诀必须达到心静如水,无欲无求的境界,才能发挥它无与伦比的力量,它可以与任何武功心法同修,还能化腐朽为神奇,可以与混天绝、赤阳神功三足鼎立。 修炼混天绝要求修习者必须是纯阴或纯阳的四柱八字,而武者要精修赤阳神功又必须是至阳之体,八字四柱全阳,赤阳神功易学难精,要想更上一层楼,那么对修习者的骨骼要求甚高,须得是天生媚骨,骨架纤细,通常这样的人容貌都是艳丽非凡。 这世上能有几人具备这样的素质,倾一国也就那么一两个。 而易无求诀修习者几乎是绝迹了,修炼它的武者必须是至阴之体,否则是无法修习的,它不如浑天绝与赤阳神功那么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己身,只不过拥有至阴之体的人往往身体孱弱,性情柔顺,与世无争,没有特殊的遭遇,这种命格体质的人不会去强学这门武学。 淳于澈从未使过易无求诀,今日也是形势逼人,不得不用这至阴之招,他双手划出大圆,嘣身一跃,猛然收掌于丹田,胸前的光罩赫然爆发,形成一面巨大的太极八卦图,挡住了来自三方的攻势。 在他收掌的时候,八卦图一敛,化成一束光冲上了云天,四下突然寂静,鸦雀无声,众人怔愣中,天际忽然落下八面冰墙,堆砌在云开周围,形成了一座冰窟。竟是将人冰封了起来。 “好!”秦槐看得惊叹,这武学果真奇玄,比之阴阳术不遑多让。 刺客们也惊愕了,一齐去击打冰墙,却无果。黄营将士看得目瞪口呆,仰慕之情更是溢于言表,齐声呼喝了起来,登时士气大震。 第三百六十一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 淳于澈脸色一白,眉心飞快闪过一抹痛苦,无人发觉他元气大损。 “还要来么?”他淡淡地看着高手刺客,眼底透着不能收拾的失望。 刺客迟疑了片刻,折身要退,忽而一朵乌云吹了过来,天空风云突变,阴风刮到了东城门外,黑压压的云层堆聚在一起,卷成了漩涡,比昨日更甚,似乎要催倒一座城。 黄营将士、乱军、明兮、刺客、秦槐,还有淳于澈,自知无法与这劳什子的天象抵抗,纷纷后退,仗也不打了,统统避开这个天灾。 若要说这世上有什么可以让人泯恩仇,那就是天了,它确确实实要比宽阔的胸襟更能阻止一场人间浩荡,不过这是以恶治恶,而非化消。 那一刻,所有人都有过想法。 有人想:怕不是天降陨石,直将这大地烤成火炉,我亦是炉中的烟灰。 有人想:莫非是有人得道飞升,即将渡个雷劫? 也有人想:倘若天界广开大门,把这里的人尽个都吹上了天,那就不要打打杀杀了。 当然也有人清醒地发现了个纰漏,此刻趁众人都在仰头观云象,手臂一抬连弩,弓,数支箭矢嗖嗖弹射而出,正弹射向面色憔悴的淳于澈。 “王爷!”明兮惊呼,她最先发觉危险,猛地扑上以身相挡。 秦槐大吃一惊,想也不想也去挡箭,他聚起的掌风刚挥过去,高手刺客骤然抬掌隔绝。 “你!”秦槐惊怒,他也不知为何这般生气,但不管原因是什么,自己是见不得明兮受伤,于是以快打快,下手凶狠不留余地,把刺客生生嵌入绝境。 高手刺客不料他会用起术法,秦槐的水系术法可以聚云形雾,还能在掌气里放毒,卫初晴便是见识过他的毒雾,所幸当时秦槐只是试探大小姐,而非如现在带着杀气。 “铮!”深浓的云堆尽头,忽有琴音铮铮作响,琴意凛冽,曲力巧劲,琴声催醒了众人恍惚的心神,像一泼沁人的清泉。 秦槐那一掌正要打在刺客的面纱,琴声倏然一变,嘈嘈切切,如松风吼,开始拷打着众人的耳膜,似能体会到琴者心急如焚的情绪。 琴槐心猛然一跳,脑海里闪过一道闪电,隐约听到了一声疯狂愤怒的干嚎,让他不仅头痛欲裂。 高手刺客淡淡看着这个近在咫尺、欲要自己性命的侠士,正要迎接上去的收掌忽然懈力,飞身退到一株树梢上。 这他们相斗中,明兮那里又发生了变化,淳于澈穿过明兮的腋窝飞落在另一棵榕树上,躲开了刺客的箭矢。 眼下正是天劫人祸。 但见云越压越低,已经可以触到人的头顶,那当真是天裂了条口子,天劫将至,人祸哪堪比之,这方大地上,魑魅魉魍也好,正义侠士也好,还有罪恶宵小,王孙贵胄,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蝼蚁刍狗,避无可避,也一并卷入了这场风波。 最先卷入的是太子,只见地上卷起一圈一圈的尘沙,像螺旋似的由低向高盘旋而去,巨大的吸力竟然可以卷起一座冰山。 “是龙卷风!”不知谁惊骇地嘶吼,众人都心惊肉跳,龙卷风可以把一座城碾成齑粉。 “王爷!你不要过去!”明兮抱着树干,匆忙地去抓淳于澈,只是对方走得快,她连片袖子都抓不到。 淳于澈从地上拔起一支箭,手腕左右一转,箭身在他手里转了几个花,随后他一挥手把箭矢投入了龙卷风的风眼,箭矢咔地折成两截,他趁着风向不定,急忙承身去托冰块,可就在他一心救人无暇顾及的时候,刺客又射开几枚炸药丸。 秦槐厉喝,不再与高手刺客交手,而是格挡开暗器,并且对那个屡次放暗器的刺客生出了杀意。 那个刺客一直飞在半空,便于偷袭与躲避攻击,秦槐看了下风向,忽而打了刺客一掌,刺客反应很快躲开了,可当她正要飞落下地,只是那天上的云不答应,漩涡里的气流卷住了她的翅膀,生生地把她扯入了风圈。 琴声疾上加疾,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嘈嘈切切,不绝如缕,琴声似是神祗的使者,奏着天籁之音,众人油然而生出对至高无上神权的敬畏,对苍生皆苦的悲怆。 刺客没有心么?那为何看到同伴被卷入风波,仍不顾一切地上去牵扯住对方的脚腕,以卑微的生命与神祗相拼。 “笨蛋!你作死啊!”漩涡里有两个刺客紧紧抓在一起,那个背着燕别故的刺客,厉喝着同伴。 “你以为我还问心无愧地活下去么?” “你死也死远些,我与你没什么关系。” “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还不如……” “该死的!你笨死算了!” “我从不相信人,不过我相信没有心的人。” “滚你娘的!少来给老子煽情!” 两个刺客一个破口大骂一个紧紧纠缠,飓风里她们的声音微乎其微,如尘上的落茵,即便离着她们最近的淳于澈也不知个中缘由。 四个人被卷入风暴中心,哪能还活得了?飓风可以摧枯拉朽,翻天覆地,让沧海瞬变桑田,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明兮呆呆看着龙卷风里那抹破碎的白影,淳于澈把战甲给了她,只穿了常服,一惯的峨冠博带,广袖长袍,风姿贤儒。 “啊!”秦槐愣愕了,目光呆滞了一会儿,无力地要伸手去抓树上明兮,可还是迟了,他的头忽而被巨斧生生劈开,有一首旧谣从脑海里飘了出来,塞上……黄昏……明月……山坡……驼铃……风沙……白色的纱帽…… “不!”他抱头干嚎,先是如孩童撒娇哭闹,后来就成了恶兽的嘶吼。 高手刺客淡漠地睨视着磊落的侠士滚在尘土里痛哭流涕,而后纵身腾空,如鹞子翻身,双手如虎钳狠狠扣住了明兮的脚脖子,随后空出一只手扯住同伴的手臂,他直直挺着胸背,如北山后峰那面笔直陡峭的绝峰,义无反顾地插入尘地。 “我对你推心置腹,视你为知己,一生无怨无悔。”牙帐里,一只手握着金龙酒盏对他推心置腹。 “自你学武之始,我便算到你日后的运势,你一生贵人无数,会青云直上,名扬天下。只是你五蕴炽盛,一辈子逃不脱贪痴嗔三毒。今日我逐你出师门,是因你还不知侠为何物,既然做不了侠士,何必习武?日后反成了祸害,连累苍生。” 皑皑白雪下,他弃剑山门,与师傅诀别。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你若要与我学本事,须得立个誓约,一生无情无爱,不为人世红尘牵绊。”槐树上有只跳跃的红鬼,五指上缠着柔韧的琴弦,对他织出迷幻的丝网。 “我这人从不信命运,家母说我行事极端偏激乖戾难驯,可我不信邪,想方设法想替你逆天改命,哪知会落到如今的下场。怎么就……偏偏撞死在你身上……你是个糊涂鬼,而我是个失心疯,还真是绝配啊!” “世上男儿薄情寡义,来生我还是不要再喜欢男人了。” 红鬼变成了凡人,醉卧在竹筏上,把一壶杜鹃醉洒入江河,与他恩断义绝。 “你还不知错?孽障!你认为所做之事皆是英勇豪迈、慷慨赴义?你可知是非,辩善恶?你遭人欺却不自知,愚不可及!你已生心魔,命不久矣,好自为之。” 山门前,天梯上,目下无常的道长决然地拂开浮尘,把他驱离。 “你还来作甚?自讨没趣。” “你算我什么人?我作甚为一个该死之人开禁术?” 他又去见了红鬼,却是物是人非,那人依旧靠在槐树上,却堆着刻薄尖锐的笑容,对他说道: “你真要救她?想要我救人,把你的命交给我。” 禁术失败,他万念俱灰,想一心求死,而那人却把他丢入了万丈深渊,无奈地告诫道: “薄情郎,要死也别脏了我的地盘,这辈子别来找我。” 他通过一个隧道,醒来后,断了一肢,并且记忆混乱,他问着救他之人: “我是谁?” “你的玉佩有个缺口,不吉祥,不吉祥……你可能叫秦槐吧!这个是叫槐字么?是木还是耳朵阳?” 秦槐……这个名字原来是道听途说的,他与它根本没什么牵系。 高手刺客忽而眨了眨眼睛,瞥着后背的人,缓缓转回目光,随后眉心升出一丝异光。他背后有只大手紧紧揪着,却看是秦槐来助他一臂之力。 从太子到明兮,从折翼刺客到高手刺客,俨然叠成了金字塔,两方人本是生死不休地交战着,然而在天灾里却是不分彼此,一个紧着一个纷纷赴义,可以说在神袛面前苍生混沌,无分善恶,也可以说天下皆苦,何必相煎。 然而饶幸逃过天劫之人,尚在迷糊,于是一意孤行地触怒神祗。 三支冷箭流露着无知的涎笑,张开利牙啃向金字塔顶端的人,欲要毁灭他们,从而翻身爬上巅峰。他们长着昏溃的眼睛,腐朽的鼻子,闭塞的双耳,流脓的肌肤,生疮的口舌,是以恶色恶受恶行恶识恶知,五蕴炽盛,三毒缠身。 但终究有人看不得这些污秽,便于此刻东城楼上掼出一杆长枪,就见它扯开阴风,如火龙窜天,流霞万千,如星云盘聚,照明苍穹。 第三百六十二章 还有比我更幸运的人? 城楼下的乱军私以为横空出世了个霸主,然而半空里只燃起了一炬圣火,它不与浮游一般见识,一贯的孤高皓洁,霞明月韵,不为世俗的追逐,只为了成全个人之义,在神祇面前献上虔诚的祈祷,挽救遭受天劫的同袍。 轰隆巨响,飓风之上的漩涡赫然爆裂,有流霞飞逝,有残云流泻,久久之后,阴云仍旧,而天劫已过。 这就是宿命之魂的力量,于是三毒箭无疾而终,折在了地上,飓风里的金字塔被窜入云层里的火龙压回了大地。 “多谢。”淳于澈与他相视而笑。 他们挣脱了世俗的牵绊,无谓与爱恨恩怨的纠结,用广袤的胸怀去接纳苍生,贪痴嗔未必不可压制。 “我回来,只为一人,这些人,你自己解决。”火龙再次腾空,钻入云堆里,即便是容纳,还是不喜欢与人相处,毕竟它是骄傲的。 “王爷,他救了我们……”明兮不解地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浩日,天又亮了。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人总会想开的。” 淳于澈朗声一笑,明兮见过他沉郁、满腹心事的苦笑,见过他嗔怨、无可奈何的轻笑,其实从小到大,也没见他笑过几回,尤其是老王爷王妃与大世子走了以后,他的笑容少之又少,如今见他放声大笑,竟会感动,似有种守得云开见日月的满足感。 如今遮蔽这轮明月的云雾彻底拨开了罢…… “刺客走了。诶?那个人也走了,王爷,你认识他么?他是来帮我们的,是你朋友么?”明兮看着偌大的草地,只剩下他们二人还有冰封了的太子,不由松懈,然后响起那个三番二次救自己的侠士,忍不住去记他的面貌。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愿不要再见了。” 赤昀城的三营将士从未有如此的默契,他们不再针锋相对,不再计较立场阵营,而是通力合作,一齐来镇压住这股霍乱的势力。 一万五个黄营士兵,杀了城外十万多的乱军,足足杀了十日。而城内的红营与蓝营统合起来有三万余,亦是杀了二十多万乱军,杀了五日。 记得在漠北的独鹿山上七玄二万多的兵力仅仅一日便全歼了二十万的契丹军连上将军吐谷浑也阵亡了。 这次保京大战与漠北的征讨战相比略逊一筹,那一次简直就像神话般瑰丽非凡又令人向往,而这次则是触目惊心、苍凉悲慨,每一个角落都是一幅惨烈的画面,它们烙印在了所有七玄百姓的脑海里,成了一个惨痛的噩梦。 前一步是天堂,后一脚便踩在了地狱,世事无常,巨变就在弹指一瞬间。 “我想唱一支歌。”床铺上的大小姐要摇着戏签子,仿佛这个房间就是勾栏院,她二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乐颠颠地抽签,淫笑地伸出色爪子去调戏某名伶。 一记如来神掌盖了过来,把这无法无天的孙猴子压在了五指山下。 “你不是说过不动手了么?没信用!”大小姐被压在床上,努力着翻身,来了数个鲤鱼打挺,最后干不过佛祖,呜呜大哭。 “你是猪,你食言,胖死你!”大小姐嚷嚷道,踢腾着腿,坚持死不悔改地说脏话乱骂人。 “再骂一句,我打你了。”明钰踢开落在榻脚上的竹签子,摁着大小姐的肩膀,叫她安静。 “哼!”大小姐闭着眼睛,用欠抽的嘴脸,待机等死。 “鼻子有毛病么?一天到晚哼气,有多大火气。”明钰坐下了身子,把床上拿乔的小奶猫抱了起来,放在膝盖上,替她系好内衫,这丫头不怕人笑话么?肚兜都挂在了肚子上,坦胸露乳的睡相真不好看。 “我真的给你唱歌听,保证不照搬别人的歌词,上次是为了赢那个智障回纥公主,不得已才借了大腿的歌来助威。” “你说这些想干什么?我不喜淫词艳曲。”明钰从她腋窝下抽出毯子折叠了起来,碎碎念道:“没有我在,你一个人怎么过?身面上倒是收拾得干净,连个被子床铺都不会叠,幸好你投身在有钱人家,是个小姐命,不然这些小姐病,怎么嫁得出去?”真不会过日子。 大小姐龇牙,才回家就教训她,还以为有好脸色看,知道他要啰嗦,那就不懒床收拾屋子走人了。 “你不认真与我玩耍,不开心,我要拿乔了。”大小姐撇开两只脚,不穿袜子不下地。 明钰扯着袜套一直捉着那只缩来缩去的脚丫子,额角的两撇碎发黏在了他颊边,好不容易梳洗整齐,又被折腾出热汗,不由懊恼。 他眉梢高挑,有着发怒的前兆:“听话,乖乖下地。” 他拨了一下大小姐的脚腕,那两只脚偏与他较劲,相互叠了起来,脚背压脚背,忽而有种一生一世好朋友的意味。 “我又不是猫啊狗的,你想溜我,想的美!” 明钰光火了:“你阴阳怪气的,发什么毛病?”真想打人了,让他打的人不是十恶不赦,就是五行犯贱.。 智障大小姐这时听不懂人话,疯疯癫癫道:“我要你陪我发疯。”她毫不畏惧地捏着对方的鼻子,手指比出一把枪逼问道:“你会不会嘛!你到底要不要我?” 她改手去捏明钰的衣襟,鼓嘴吹向他的颈窝,眼里带笑,像极了勾栏院里吊卖身价的窑姐,等把嫖客勾上了瘾头,便有收了热情,叫卖起了价钱。 “你有病啊!”明钰的修养没到家,按耐不住火气,又把大小姐扔在了床上,抓下床帐的玉钩,两人登时打起了地道战,床铺犹如不倒翁似的咯吱咯吱摇摆着。 此刻的大小姐吃了一顿粗暴,却是欢呼雀跃地伸着双臂,弓身去承载着上面的人,像一叶小舟带着主人游历江湖河海,在激浪翻涌、惊涛骇浪中,仰声长啸。 “哼!不要脸!”明珠在庭院外头就听到阁楼里的动静,羞红着脸,愤怒地骂了一句:“这个狐狸精不怕折腾死人么?”她哥才脱了战袍,还没合眼养神,便要惨遭毒搽,再下去要被这狐媚子榨干了骨髓。 “你会留下么?”大小姐支颐而卧,细细喘息着,伸手刮着明钰颊边的两撇头发,随后垂下脖子,咬上了对方的喉管,她的舌尖体会到那根纤细的血管簌簌流动着热血,只须咬下去,不多时他会没命了。 她收起尖利的牙齿,卷着柔软的舌头舔着他的喉管,低垂着眼帘,轻吟浅叹着:“你可别死了,你是本小姐的人。” 如今花蛊的力量微乎其微,它似乎快要从大小姐身上脱落了,那种血脉相连的契约已淡化在了层面上,依偎所得的精气,怎比得心上的那份牵系。 “我这次是全心全意了,你也要认真,不然天涯海角,我都要追杀你。”有些话无须说出口,本小姐无须别人看透我疯癫智障脑残的外壳下是什么。 大小姐的红唇流连在明钰的发鬓,耳廓,吻着他每一寸发丝,像是只母爱泛滥的母猫一直替小崽子舔毛抚慰。 “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第一个就叫无敌,第二胎我生对龙凤胎罢!就叫梅书、慧盈,多好听!既有内涵又吉祥。她们有我们那么好的父母,一出生就该乐了,不能哭,哭了就揍她们小屁屁……就这样,好不好?诶……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 大小姐把玩着军师大人的手,笑嘻嘻地把它掖入怀里,她的秘密已经说了,没听到是某人运气不佳。 保京之战三营折损大半,蓝营先后阵亡四位将军,皇帝命人厚葬又给了亡者家眷丰厚的抚恤金,安抚过捐躯者,便要犒劳有功者。 黄营由于在此战中奋勇杀敌,将士们骁勇善战,以一敌百,功绩斐然,功过相抵,重新编入三营守备军。 对于乱军逼城一事缘由,皇帝按下不究,把此事 太子遭掳之事,如今才公布天下,靖国公为救太子而死,忠义有节,再次追封为郡王,由于他在扬州辞世,是以封号为淮南王。 二月二十九,皇帝下旨,首开前例,让郡王下葬于皇陵,靖国公之灵柩停放在府三日而葬,内外百僚皆着素袍葛衫,三月之内禁婚娶、祭祀、饮酒、食肉。 灵柩载以金车宝马,内藏金宝玉器,出城路途,百姓跪地相送,宫廷礼官齐奏哀乐,吹送至城西,西皇陵。 靖国公家眷披麻戴孝,由东宫主司安葬,礼部尚书为赞礼,宣读祭文,遂敛棺入地宫。 西皇陵俗成宝城宝塔,便是在地宫之上堆砌了砖城,砖城之内填土,做出圆形坟头。宝城前有一方形城台,称为方城明楼,楼内竖立着七玄开国之始,历代皇帝、亲王的谥号碑。 此刻一块谥号碑上的字流出了红墨,全场俱惊。按说这死者的名字是用黑墨写成,而非是红墨,已逝者的碑名竟成了红字,难不成死而复生了? 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法? “这,这太荒诞了,鬼?切!我是主角可以起死回生,我的光环无人能比,还会有比我更幸运的人?有的话,我想认识认识,助我结个金丹元婴,然后本小姐渡劫飞升,让儿孙们鸡犬升天!” 大小姐胡诌完了,端着羊奶子,就着羊肉泡馍吃了起来,她这厢里大吃大喝,实在有违圣意。 第三百六十三章 八戒最聪明了 不过谁又会这般空闲来揪一个无名小卒的辫子,大小姐元气大伤,须得养上段时日,不然就功亏一篑了,亏的还是抓住她把柄的知情者。 于是明钰也就昧着良心助纣为虐,不仅替大小姐把风,还出去给她寻食吃。 “你要好好待我,本小姐也是需要宠的,把我照顾好了,以后多多回报你。对了,下午我要吃茯苓鸡汤,生煎饺子,灌汤包,肉馅我要羊肉香菇,鸡汤里加点干贝。”大小姐随便使唤着明钰,那架势就像土皇帝似的,小嘴一张哇凉哇凉,指派着大内总管安排她的膳食。 明钰正替她消灭证据,拿着锄刀把羊骨头埋入花园里,看大小姐气焰嚣张,对自己颖指气使,狠狠瞪了眼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大小姐舔着手指,意犹未尽,看着蹲在地上填土的军师,兴起了坏念头,若无其事地荡了过去,天真道:“你是我的军师大人啊!诶!你说我没去送葬,是不是有些对不起你啊?” 明钰低头继续填土,没好气道:“得了吧你!你这只吃荤的野猫,穿孝衣便与小丑登台亮相似的,难看死了。” 大小姐听得跳脚:“呔!你敢嫌我丢人现眼!没良心的!哼!本小姐生是你老婆,死是你大爷!你敢撵我走,我宰了你!” 明钰拍着手,起身要说话,忽而脸色一滞,他听到身后的人依旧无邪地笑着:“你什么时候娶我啊?我等不及了。” 明钰眉眼倒竖,按耐着羞愤,淡淡问道:“你又摸哪里了?” 大小姐从他身后探过来,笑眯眯道:“小宝贝,你真圆。” 明钰弯腰拾起地上的树枝,回身就去抽她,大小姐啊呜一声,跳出几步外,然后嘻嘻哈哈在庭院里乱窜。 “你乱跑什么!给我站住!” “你先放下武器,不许动手,我就过来。” “你又皮痒了!” “卫明钰,你是猪,食言而肥!”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是家规。” “狗屁家规!你是本小姐的私有物,家规也是由我来定!” 明钰气噎了,瞪着大小姐咬牙切齿:“你想管教我?” 大小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然后伸出爪子抓着他胸前松散的长发,又去抚他蓬松的发鬓,贼笑道:“小宝贝,本小姐送你一幅对联。这上联是抵制家庭暴力,下联是说争做五好家庭,横批是不许穿内裤睡觉。” 她说完后嘿嘿坏笑,轻轻捶了捶明钰的胸口,其后扭头就跑。 “卫初晴,你去死罢!”明钰跑过去追她,两个人闹成了一团…… 要说靖国公入葬那日只是出了那么一出古怪事,也不至于让百官惊疑,那事到如今已旧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便是皇帝亲临地宫哀悼功臣,恰恰这个时候有个人躲在地宫里装神弄鬼,于是惊驾了。据说事态不算轻,皇帝还挂了彩,左臂暂时待机,进入深度睡眠。 “讲了半天,原来是皇帝遇刺了,那么点事……”大小姐摸着怀里的脑袋,惬意地看着夕阳下的忆盈湖,她此刻对这些朝政国事分毫不感兴趣,什么废太子冤魂索命,什么宫廷巫蛊之祸,什么诛连九族,什么废后的亲信潜在皇帝身边做内应,扒拉扒拉一大堆宫廷密事,这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你什么时候娶我啊?”大小姐戳着明钰的心口,小手抚着他的肚子,明钰正会儿枕在她腿上,两人处在戏楼的屋檐上看晚霞。 “绾绾,你是从哪里来的?”明钰问道,大小姐已对他说过自己并非是真正的卫初晴,而是从异度空间过来的,当时博闻强识的军师大人愣了很久,才问道:“你的故乡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大小姐看他一脸懵逼的模样,失望了下,想来军师大人是本土田园犬,不是她老乡。这倒奇怪了,那些个护肤品难道还是古人研制的?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个时空实在诡异,连魔法都有,未必不会有科技人才。 七玄真是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大小姐都要自卑了。 其实她这样有个性的女孩在她的故乡也不少,只是到了这里以后,她比过去更放得开罢了,不比得这些人稀奇。 “你莫不是因为长辈不在身边,便如此肆无忌惮,不要脸皮了?”明钰理解了大小姐话里的放得开,略微勾起了唇角。 “切!本小姐要不是没了长辈撑腰,至于那么悲催得像个笑话么?你知道我抱你们这些大腿有多心力交瘁么?你就说我付出那么多努力,先是上过土匪窝,把快要翘辫子的你照顾得活蹦乱跳,再上过战场与你并肩作战。为了救你我流血流汗,猛开虎打,从鬼门关子溜了一圈,甚至还出卖了色相……” 大小姐流利的话忽而一止,急忙捂上军师那发着冷光的眼睛,长话短说道: “诶?总归就是这样说吧!本小姐拼命地虎打,结果屁个成就都没有,你看看我这次保家卫国,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哼!” “日了狗了,这什么辣鸡穿越!我一主角本事不小,时运也不差,还遇着那么多贵人,又是师傅又是朋友又是军师大人,你们如今都成了我的大腿。可惜,我娘的还爬不上高峰,你想,我到现在还嫁不出去,依旧是赤昀第一恶女,既没有名扬天下,也没有配偶,简直巨残无比啊!” 大小姐的神色由愤怒到幽怨,最后为自己留下两滴辛酸泪。她等了半个时辰,不见着有人安慰自己,垂头丧气地道:“我根本是只没人要的野猫。” 夕阳的余韵就像个美妇人,她翩然而走,娉娉袅袅的背影看在明钰眼中,勾起了他心底的念想。 在很久很久以前,明钰朦朦胧胧地想过未来伴侣的样子。用他见识过的各类人所积攒的经验,构想出了一个虚幻的人像,那个人时男时女,看不清性别,但外貌的话,不外乎干净灵秀。 不管是谁都喜欢香香甜甜,温温软软的人。 人总会受色识别行五蕴所影响,因而都有自己的独特判断。明钰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大小姐的时候,他一共看了她五回,不过这丫头当时不认得他。 即便是如今,她仍旧不清楚,他们第一次是在哪里见面的。 但那一次他便记住了,原来大家闺秀就该是那样的,如果没有第二次相遇,他会一直保留着对大小姐特殊的憧憬。 可惜这丫头时而会脑筋搭错,疯起来根本没法收拾,哪还是大家闺秀,分明是个地痞混子。 “瞎想什么呢?我要你便是了,你还想要谁要你,你是我的人了。”明钰伸手搂着大小姐的腰想要起身。 “是啊!你是本小姐的人了,其实我们这样也很好,我都不拘泥俗规了,还要俗礼作甚?”大小姐看明钰小心翼翼拢着自己,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她想就算不穿喜服,不拜天地,就日日与他在一块也不遗憾。 “但我们要给孩子造个家。”明钰搭着她的肩,然后把她抱在怀里,此刻大小姐像个安静的瓷娃娃依偎着他,她的下巴正好挨着他肩头。 “绾绾,跟我回家罢。”明钰垂眼看着大小姐紧贴着自己的丰乳,寂静里他听到了两种呯呯乱跳的声音,他们此刻都心悸着。 “你别这样子……我好难为情啊……”大小姐似喝醉了酒,酡红着脸,不敢抬眼去他对视。 明钰看着怀里乖巧温婉,又香又软的大小姐,心像是被一根羽毛刷着,带出一种让他躁动的痒意。 他很想亲她,抱她,要疼爱她。 “你……”大小姐始料未及之下,就被揉在一个火热的怀抱里,这回她是无辜的,可没去招惹对方。 奈何军师大人这次十分主动,不顾大小姐的意愿,便在屋檐上把她强行要了。 “你动作那么大,要弄死我啊……”大小姐趴着明钰娇,喘吁吁,脸上终于带了羞恼,这样子也太大胆了,就不怕远处高阁上的人看到了。 “你挺内秀的啊!怎么可以对我做这种事?”平日里严谨得跟只刺猬似的,豪放起来连大小姐都自愧不如。 夜色已深,除了星辰月光,也只有野猫野狗了。大战过后,百姓们都在修补房屋,谁还有心思出来散步? 明钰没觉得自己错了,静静看着大小姐,一分悔过的神色都没有。 “我看把我弄伤了,疼死我了……”大小姐捂着胸口,愤怒地责怪,而后低头去系衣扣,小手摸了摸发胀的乳,房,感觉到有股子奶腥味从内衫里传了出来。 “我背你回家。”明钰拿着手帕去擦她的胸口,脸上有着还没有褪去的情潮,看着自己在那对大白兔上留下的印迹,目光放得一柔再柔,都要拧出水了。 “好啊!”大小姐立马转怒为喜,翻脸比翻书还快。她兴奋地绕到明钰后背,勾上他的脖子,欢喜道:“小情人,快背你相好的回家,我们回家再蹭蹭。” 明钰托着她的膝盖弯,跳下来了屋檐,小声嘀咕道:“什么相好的,难听死了。” 大小姐捧着他的脑瓜子,在他发髻上亲了亲,笑嘻嘻道:“八戒,咱们不去西天取经了,让师傅他们自个去吧!反正到头来都是个死,何必闯那九九八十一劫,咱们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活一段日子,然后一起被天打雷劈死得了。” “你怎么总爱把我比那只又懒又懦弱的猪头?”明钰听过大小姐讲的故事,知道了八戒是西游记里面的人物。 “成佛有什么好的,结果都是不存在的,空空如也,而且是虚无,连魂魄都没了,也没轮回转世了。世人想成佛,想解脱,因为人生有八苦,他们痛不欲生,想要个信仰支撑下去,但信仰是一码事,把一辈子奉献给了信仰就是瓜皮。” “军师,我希望你想八戒那样子,不会为了信仰而放弃自我,乐于享受安逸,知难而退,懂得明哲保身。你要知道,这世上什么都不重要,只有自己快活最重要。如果非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活下去。” 明钰步伐放慢了,狐疑地问道:“那你做得到么?” 大小姐信誓旦旦道:“我当然不会死了,我是天下无敌嘛!而且我是主角,死了我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胡说什么。” “你要记住了啊!千万别死了,本小姐不想守寡。” 夜路上没有路人,只有两个长长的影子拖在方砖上。 “你才死了!”明钰没好气地颠了一下背后的家伙,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这天夜里,大小姐正要入睡,忽而窗口出现了一个影子,吓得她从床上弹了起来。 第三百六十四章 师傅傅!回来了! “是谁在外面?”她心跳加速,想起不久前斩杀的数千人,便猜测了起来,莫不是厉鬼来报复了? “徒弟弟,你胆子怎么变小了?”说话的人有个习惯性的毛病,就是每次说话的语调都是上扬着,这种轻佻流痞的风情除了一人,也寻不出第二个了。 大小姐惊喜道:“师傅傅!” 苍琊踹开窗户,慢条斯理地爬了进来。 “小徒弟,你好没良心,师傅回来好些日子了,你也不来慰问我。”苍琊大大方方地在大小姐房间里转悠,随后脱了外面的马甲,上了徒弟的床铺。 大小姐正给她倒着茶,没发觉师傅睡上了自己的床铺,自顾自说道:“我这几天才刚刚下得床来,也没出去打听什么消息。诶?你去哪儿了?” 她拿着茶杯在房间里找了一圈,随后走入了床帐,看着师傅已经熟睡了,便没有吵她,把茶杯搁在床头上,也解了外衣,爬进了床内侧,拢着毯子睡了过去。 师傅真奇怪,半夜三更跑她房间来噌床睡。她是如何回来的?个中缘由大小姐只好等次日醒来再问。 “你又见红了?”明钰一早过来看大小姐,便看见大小姐一脸呆呆地看着床帐,而她身边的床单上有一抹血迹。 “没……有一点点,没事的,我喝点汤药就好了。”大小姐如梦初醒般抬眼看着明钰,撑着身子挡住了血迹,神色有些慌乱,本就忧心的明钰愈加狐疑了。 “你有事瞒我。” “没有。”大小姐用毯子遮住身子,立马被明钰揭开了,随后她的双腿又被掰开,不由红了脸。 “你裤子干干净净的,这血是从哪里来的。”明钰松了口气,但又生出了狐疑。 “你讨厌……我不穿裤裤睡觉的。”大小姐的脑子有些混乱,嗫喏了一句,而后见明钰满脸疑惑,烦躁地踹开了他的手,蒙着毯子缩成了一团。 明钰脸色一沉,似是预料了什么,忽而走下了脚踏,冷冷道:“我会警告她,别再来找你。” 大小姐踢开了毯子,忍不住问道:“你胡言乱语什么?让谁别来找我?” 明钰也烦恼地皱着眉头,低声道:“你别跟她瞎掺合,那是火坑。” 大小姐颓然地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明钰,随后哀叹了口气,拧着眉头道:“我什么也不想管,你别这样,我什么也不想……她要做什么与我何干,是她个人私怨……你也别管……” 明钰心里一酸,听着大小姐六神无主地念叨,忽而想到如果她身边真的发生什么大事,她会很难过的。 “明钰,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大小姐柔声说道。 “她到底对你说了什么?”明钰走到她面前,关切地问道。 “你昨夜在哪儿啊?为什么不回家?”大小姐披泻着长发把半个身子靠在了明钰身上,随后伸手搂着对方的脖颈,抬头去吻着他的下巴。 “我去了皇宫。昨夜有刺客行刺陛下,最后逃了一个。那些死在侍卫刀下的刺客,是西域吐蕃人。”明钰抱着大小姐,吻着她的额头,神色柔和,随后按着她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不许与她再有瓜葛了。” 大小姐放在床铺上的拳头又紧了,她久久没有答应,只把下巴靠在他肩上,怔怔出神。 明钰喂了她早饭,又出了侯府。 大小姐如今住在了他御赐的府邸,原想着安心修养,等身子灵便了再出门,可眼下她不得不去办一件事。 “不是为了你啊!”她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从手里掉下了一块古玉,那是丐帮帮主的历代相传的镇帮之宝,它象征着帮主之位。 “徒弟弟,从前师傅傅总是赖账,让你很生气,师傅现在要弥补你。记得我许过你很多东西,宝石美人古玩,还有独门秘笈……还真是多。这样我把帮主之位传给你,你继承我的衣钵,然后把丐帮发扬光大。” “这块古玉是你祖师爷传给师傅我的,师傅一直珍藏着,看到最心爱的姑娘都没舍得送,这次便宜徒弟弟你了。” 大小姐一边回想着苍琊的说笑,一边穿着衣裳,随后从床板下抽出一把轻剑,这是图诗酒送她的君子剑,她如今还不能动体内的真气,拿不了赤霄。 苍琊醒得比大小姐早,晨曦时她摸着大小姐的肚子,笑嘻嘻道:“小徒弟你现在是小瓜妇了,呆子的?” 大小姐当时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双手抓着毯缘,困倦得不想理睬对方。 “师傅这招移花接木的手法真妙,比之聆月要高明多了,她用一命换一命,我却是造了一段姻缘还有一个小生命。” “名花有主又如何?架不住师傅的移花接木。”苍琊当时笑得很自豪,枕着双臂自得其乐。 “师傅,你受伤了。”大小姐那时正要去抱她,与之亲昵,忽而发现师傅的腰上有道血口子,看伤口的长度是被刀锋所创,她急忙坐起身,要去拿药箱,却被对方拉住了。 “徒弟,师傅没事的,只擦破了皮,流一会儿血,它就会好了。” “师傅,是谁伤了你?你偷鸡摸狗了么?” 大小姐瞪着她,质疑着师傅的人品。 “小徒弟的小嘴还是那么厉害,来,师傅亲一亲,真香真软……”苍琊坏笑着把徒弟摁在床上亲了亲,然后又在小徒弟的胸口揩了一把,才舒适地感慨道:“难过呆子会为你有家不回了,如果我也有个又美又有趣的娘子,就算一辈子生不了也满足了。” 大小姐不解师傅怎么变得多愁善感了,难不成转行要做诗人了?等到苍琊把丐帮帮主之位传给她后,大小姐恍然大悟,恶狠狠地捶着床铺,说什么也不要做劳什子的帮主! 可苍琊不管不顾,自己说了一连窜不知所云的话,然后跳窗而逃。 大小姐不再回想了,心里气着这个甩手帮主,要赶过去严厉谴责对方的无情无耻。 今日其实是个很好的日子,正是三月三,是桃花烂漫的日子。赤昀城城西有个皇家花园,那一处的桃花开得独好,自花园开放给了百姓以后,这里便尤其热闹,如果不是战火刚歇,今日会有很多观花人。 “这些桃花看起来娇弱,不过能够在战火纷飞中依旧开得如火如荼,还真是坚韧。”皇帝逛了圈桃花园,与身边的明钰说笑着。 花园里除了他们二人,在苑外还停着一顶八人大轿,以及数十个常服带刀家丁。皇帝这是微服出巡,既是查探民情,也顺道赏一赏民间的风光。 在花园的阁楼上坐着一个女子,她穿着铜色战袍,绑着马尾辫,露出她美艳的脸庞,绝代的风姿又添着几分英姿。她也在下面的景色,眼里带着落拓不羁的笑意,在她眼里世间无处不可爱。 什么也不必牵挂了。苍琊喝完了最后一坛酒,忽而无声大笑了起来,眼里闪着泪光,那是解脱的释然。 她从身后抽出打狗棍,随后蹬上了抚拦,像一只青燕咻地一声飞落在了桃树下。 咔!她无视墙院上冒出的弓箭手,径自折下一支桃花别在耳后,让幼嫩的粉红也沾染了她身上的艳光。 也不知这本是风平浪静的花园怎会出现一片黑压压的侍卫,若是路人看到,必然会心惊胆战随后落荒而逃。 但苍琊依旧巧笑倩兮,对着皇帝打着招呼:“陛下,好久不见了,咱们分离了有半年多了,不知皇后可好啊?” 皇帝倒是不慌不忙,还是如以前那般与她闲聊道:“苍琊,你为何想不开?你是朕见过最特别的女子,世上无人可以羁绊你,你有更广袤的天空等着你飞翔,朕不信自己看走了眼。” 苍琊脸色微变,竟渐渐荡漾出一抹妖冶的绯红,让她端庄雍容的脸容大放艳光,可谓是一笑倾人国的倾世美人。 “陛下,苍琊这次想不开了,想狭隘一回,所以……动手罢。”苍琊手里的打狗棒打了个起手势,眼睫轻轻朝明钰一瞥,随后收回了目光,五指一抓棍身,朝皇帝一步一步跃过去,她的棍子带出巨大的旋风,如下了一场春雨,地上暴涨出成千数百根青竹,阻绝了对手的退路。 明钰负手静观,在她即将要盖上皇帝的天灵盖的时候,缓缓握紧了拳头,倏然跃至她身后,在她的肩井穴上打了一掌。 苍琊手臂脱臼,气力不济,躲开了明钰第二掌,按着受伤的手臂对他微笑,她的嘴无声地说了一个好字。 明钰敛下了眼帘,颊边的青筋紧绷,但他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带着皇帝退出了花园。 “放箭!”桃花园登时下起了剑雨,桃花被打得零落了满地,有几片飘落在了附近的池塘里,嗒。 一抹轻粉踏在了流波上,似翩飞的落花飘在了苍琊的指尖。 “你……”她惊讶了,不仅是她,花园外头的观局者也震惊了。 “上一回我没在七宝斋与你一起,让你孤单了那么久,这次我来陪你了。”来者手里划着船浆,站在舟上对她巧笑嫣然,她的笑容不如桃花多情,亦不如苍琊艳丽,却是最干净的,就像菡萏上滚动的露珠,沁人心脾。 “傻瓜,你陪我作甚?我只把你当妹妹。”苍琊伸手去抚她发鬓上的水雾,她知道对方早就等在了这里,吃了很多晨露。 “我知道,可这些不重要的。当年是你买下了我,我当初说过,会当牛做马来还报救我出火坑的人,是男是女都不重要。”来者是娉婷,她似没看到漫天的剑雨,痴心不悔地走到苍琊面前,绣花鞋已经成了泥色,就像菡萏根底上的河泥,在淤泥里她见证了最纯粹的花魂。 “陛下,她罪不至死,恳请你饶她一命。”明钰掀袍跪地,替娉婷求情。 “朕也不想杀她们,可朕救不了一心求死之人。”皇帝深吸了口气,他并非无情,世上这般可爱的女子又能有多少?好不容易才出那么几个钟灵毓秀的女孩儿,是个丈夫便想保护她们,怎舍得杀了。 历朝历代的君王,能够对倾国倾城的美人下狠手的又会有几人? “你叫我不许在外人面前认你,是早已打算这样做了罢!你想无牵无挂地走,就带上我。”娉婷胸口微微一震,明眸溢出了水雾,她已看到了苍琊身后已扎上了数支箭矢,忽而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一支箭矢深深地从她的后腰刺透了腹部。 “小娉婷,你真傻。”苍琊颓然松手,打狗棍落在了地上,她艰难地走了几步,落了一地的血泪,可她仍旧微笑着,就像天际逍遥自在的风。 娉婷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困倦地抬着眼帘,随后带着满足的笑容靠上了她怀念已久的怀抱沉沉睡去。 “不许放箭!不许放箭!都停下,都他娘的给本小姐住手!”一声气急败坏的暴喝刺入苍琊的耳膜,她喘着粗气,晕晕忽忽地去看是哪个不要命地敢在皇帝面前大声呵斥。 “卫初晴!你在做什么!”明钰的咆哮声如雷贯耳,把苍琊打醒了,她眨巴着眼睛再去看苑门口,那里正站在她的小徒弟,不过小徒弟这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居然敢把剑架在皇帝的脖子上。 第三百六十五章 如何处置你? “你在做什么!”明钰的咆哮声如雷贯耳,把苍琊打醒了,她眨巴着眼睛再去看苑门口,那里正站在她的小徒弟,不过小徒弟这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居然敢把剑架在皇帝的脖子上。 青出于蓝,师傅办不到的事,徒弟竟然轻而易举地办到了。 “卫初晴!你得了失心疯么!这是陛下,你快放手!”明钰刚才一时出神,哪知平地里会炸出这枚地雷。 “我知道他是皇帝,不需要你提醒!你给本小姐闭嘴!”大小姐也厉喝回去,把明钰气得脸色惨白,苍琊可没见过呆子会有这么难看的脸色,就算以前她招惹他也就被骂一句小要饭的,徒弟弟比她更有出息。 “师傅!徒弟替你开路,你带叶姐姐双宿双飞去吧!千万别忘了我,每年三月三都来给我烧元宝值钱!你们快走啊!”大小姐扯着嗓子嘶吼,冷冷盯着明钰,似是视他为生死仇敌。 她们上一刻还耳鬓厮磨,这一刻竟成了对怨偶。 “卫初晴,你不怕朕治你死罪?诛你九族?”皇帝眼底射着精光,眼角的皱纹愈加深了,他这是在警告,已然龙颜大怒。 “谁说我要杀你?吓唬吓唬你的,陛下,你的禁卫军真忠心。”大小姐看着恢复清明的天空,微笑道。 此刻苍琊带着娉婷已经上了对岸,入了一户平民的院落。 “卫初晴你挟持朕放走刺客,是大逆不道。”皇帝慢悠悠地说道,明钰一听皇帝这样说,眉心一跳,急怒中出手,一掌打在了大小姐的手腕上。 “打得好!陛下,这个人要杀我!你千万别信他!他要害死你!”大小姐的手腕一阵剧痛,不过握剑的手依旧纹丝不动,把皇帝拉在近前,愤火道:“凌明钰,你胆大包天!不顾陛下安危,对我出手!”她这是厚着脸皮倒打一耙了。 明钰现在很想掐死她,又一掌劈过去,不想再与她废话。 “反正师傅也走了,我也不捋龙须了。”大小姐见他又来劈自己,急忙丢下了剑,跳了出去。 “来人,把这个目无法纪的丫头押到皇宫马厩。”皇帝随即命令侍卫押了大小姐回宫。 “为什么是马厩,不是应该是大理寺么?陛下,你不会要把我剁碎了喂汗血宝马吧?”大小姐被押走前诧异地问皇帝,结果皇帝对她阴狠地一笑:“卫初晴,你再啰哩巴嗦,朕先割了你舌头。” 大小姐缩起了脑袋,老实地进了皇宫马厩。她这次挟持皇帝放走刺客,按例律例要受凌迟。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谁让她有个铁塔般的支柱,那人看在她身上血脉的份上,不会让她死的。 于是过来送食的侍卫便好奇了,怎么这种犯了死罪的犯人还能心安理得地吃喝拉撒睡? 大小姐晚上吃得饱,早上却趴在马槽里呕吐,反复了几日,身上发起了低烧,四肢绵软地躺在了马草上呻吟着。 晕晕糊糊的她竟然做了个荒诞的梦。在梦境里,她见到了淳于澈,简直太奇怪了。梦里他们并没发生什么,那个峨冠博带,清风朗月的贤士只是与她共度了一难。大小姐微微牵起了一抹笑容。 淳于澈在梦境里要比现实有气质多了,不是冷郁得令人压抑而是淡泊豁达,仙风道骨。 那日在桃花园的突变,禁卫军们都视为禁忌,不为外人所道,玉石朝里也无人参奏吏部尚书卫剑。这几日朝廷里一如往常,只不过有两件事要上奏。 一是七玄二十万大军已驻守在了独鹿山,契丹使者迎回了二王子,对于契丹太子遇害一事,要等契丹王见到二王子以后在行谈判。 二是地宫里刺杀皇帝的凶手已查出了身份,乃是废太子的遗女复仇谋逆,此女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丐帮帮主,手下部署遍布全国各地,丐帮弟子数不胜数,但参与刺杀一事并不见丐帮弟子,反倒是西域吐蕃人,是以皇帝先不究丐帮的罪责,而是决定再次出兵讨伐吐蕃。 吐蕃不比契丹,那里环境险恶,行军不易,而能够在艰苦中生存的西域人比漠北漠南的胡人更要刚猛凶悍,它可以算是七玄最具威胁的邻国,至今不对七玄臣服,不做七玄的属国。 这次难道还会如契丹那般以少胜多,让七玄再扩版图么?这些未知,还得看一个人的本事。 而这个至关重要的人此刻正跪在皇帝的寝宫外头,似是犯了什么过错,虔诚地忏悔着。 寝宫外的一株参天大树上靠着一个异国女子,她带着月牙儿般的金面具,悠然地看着底下的好戏。 她已经看了那抹青竹般修长的身影五日了,其间她自然是要休息的,差不多一日来二次,无时离开一趟,夜里再离开一趟,如果不是为了等一个答案,她也没那么无聊看一个人那么长时间。 但这人耐力强到连金石都要为之催折,那个大小姐当真有魅力,把这样的人栓住了,这种好运千万两金子也买不到。 “我就说我是主角,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嘛!”大小姐躺在草堆上,对着马厩里出现的人张开手臂,得意忘形地笑道:“陛下,舍不得杀我是不是?我可是他的未来侄媳妇。” 明钰五日不眠不休,眼睛红成了兔子,再熬下去他会成瞎子了。皇帝还等着他开拓疆土,哪舍得折损了他,于是给了大小姐一个恩赐。 “你这几日怕坏了罢。”明钰抚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发现她瘦了很多,那圆圆的小脸又成了瓜子脸。 大小姐摸着肚子,笑眯眯道:“这不是坏事,反应越大,小包子就愈安全。我会好好养着它的,你别担心。” 明钰蹭着她额头,低哑道:“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回家。” 大小姐轻轻地点头,紧紧地抱着他,把脑袋蹭在他的后背。不一会儿,她放开了他,转身跟着总管太监去了皇帝那里。 皇帝这次要与大小姐密谈,天知道会出什么乱子。但大小姐一路上自我安慰,不停地给自己灌输我是主角我怕谁的思想,可她上次还吐槽过垃圾穿越,日了主角光环,所以她眼下只不过是在自欺。 “卫初晴,你可知朕与废太子的恩怨?可知你口口声声唤的师傅是何许人也?”皇帝穿着单袍,在她面前踱着圈子。 “不知道啊!”卫初晴无辜地摊手。 皇帝盯着她阴沉沉地问道:“明钰聪慧过人,你跟随了他半年难道就没点长进?别告诉朕,你连本朝的历史也不知晓!” 皇帝这时的眼神很危险。卫初晴看了看房间,似在寻找着什么。 “卫初晴你觉得朕要如何处置你,你才会心服口服?”皇帝问道。 大小姐心惊肉跳地低下头,暗道:这老头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卫初晴你可知秦时的扶苏公子是如何死的?”皇帝忽而坐上了宝座,居高临下地问道。 这皇帝真危险,竟然让我回答这种问题,不知道这是敏感时期,不宜谈论这种宫廷密事么? “噌!”一道银光刺了过来。 大小姐急忙闭眼,此刻她悔得很。这就是一报还一报了,她先前拿剑架皇帝脖子,现在风水轮流转了,被架剑的主角成了她了。 “这是你的剑。”皇帝冷冷说道。 “我知道。”大小姐后背激出了冷汗。 “跪下。”皇帝丢下了剑,然后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小姐。 我的乖乖,这皇帝没打算放过我啊!这次吾命休矣。 “扶苏因伪诏而死。当年假造圣旨的赵高与李斯便如曾辅佐朕的李大将军与福如海,由于太子登基与他们不利,于是拥立了当初愚笨懦弱的二皇子,也造就了如今的朕。”皇帝说着当年的王权之争,似乎把大小姐看作了亲友般无话不谈。 很多功臣良将死于知道太多秘密,大小姐不想做其中一个。 “苍琊是朕的亲侄女,也是皇后的亲外甥女。当初李大将军并不想留下她,是皇后动了恻隐之心,替她求情,朕才把她留在宫中。她只是个女孩儿,也不会威胁到朕什么,况且她性情豁达,从小就识实务,如果不是太子年幼,朕想着让她做未来的国母。” 皇帝说得很缓慢,大小姐瞄着他苍白的脸色,浑浊的眼睛,悄悄感慨了一声:皇帝老了。才半年,皇帝这颗一棵参天大树出现了枯萎之色。 虽然大小姐心里向着师傅,但是对待一个即将枯萎的生命她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皇帝必然做不到无情无义,所以才会郁郁寡欢。 养了三十年的孩子,忽而反咬了他一口,换谁都憋屈。 皇帝也是普通人,不是本史书。他先被心腹太监捅了,随后亲侄女再补刀,这际遇简直比大小姐还悲催。 “皇后先后为她求情三次,足足在朕寝殿外跪了三日,滴水不沾,如今身子垮了。朕不想杀她,是她欺君悖主,刻恩寡义,朕无可奈何。” “卫初晴你以剑架朕的脖子,已犯了死罪,又与逆犯关系密切,也可论谋逆之罪,两罪并罚,要受凌迟之刑。”皇帝面无表情地说道。 大小姐抿嘴,看着跟前的剑,艰难地吞着口水。 皇帝还是不打算放过她。 “明钰对朝廷有功,又是朕的左膀右臂,对于这次征伐吐蕃,他献了讨贼方略,惹得举朝轰动。他是有益国家百姓的人才,朕必然会重用他。为国为民的好忠臣比只会阿谀奉承的奸臣更得朕喜欢,朕会善待明钰,应他而对你网开一面。” “可是卫初晴,朕对你并不放心,所以你死罪可免,却要吃点苦头。”皇帝起身走到内室,随后在墙壁上触动了开关,打开了暗阁,从里面拿出两瓶药水。药水一瓶是用红色的陶瓷盛装,一片是用蓝色的瓶子盛装。 “这是南蛮的巫师炼制的蛊毒,原是用来控制不听话的勇士,这红瓶是给下等奴隶服用的,这蓝瓶是约制武功高强的高手。你自己挑一瓶,喝了它便可以出宫了。” 皇帝走到她面前,苍老的脸浮现着戏谑之色。 第三百六十六章 恩则是威,威则是恩 大小姐紧张得不敢打口喘气,再也不敢以主角光环来自我陶醉。真是倒霉得要吐血了。 “陛下,我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万一喝了您的药水,孩子有个差池,会有损您在他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妈的,死老头!把本小姐逼急了,我让我家军师带兵造反,铲了你的皇宫! “不会影响孩子的。” “万一……” “朕实验过一名孕妇,她相安无事,并且孩子已经有十八岁了。”皇帝丝毫不犹豫地说道。 “陛下,你不会是想要把我当做牵制他的筹码罢?”大小姐已经不着痕迹地拿着裙幅遮住了地上的剑。 “你在猜测圣意?真不愧是大小姐,胆大包天。”皇帝饶有兴趣地说道。 “他如今风头正盛,总有人会忌惮,不是陛下也会是他的同僚、对头。”枪打出头鸟,明钰这是树大招风。 “你很明白朝局。”皇帝又坐回了宝座,审视了她半响,幽幽说道:“你是聪明人,朕会给你机会的。你怕死,正因为你有这个毛病,朕才对你有期望。卫初晴,你好好听着。” “帝王之恩也是威,帝王之威也是恩。你包庇逆犯与朕作对固然该死,但念在你腹中有了明钰的骨肉,再则明钰即将出军伐罪,朕爱屋及乌,善待他的亲人,让你母子平安,以免他处理战事时分神。” “朕是施恩与他,也是要他心有惶恐,对朕更尽忠。而你,朕虽让你服下蛊毒,却是给了你一个改命的机会,如今还不是时候,但到了那时,你会感激朕的做法,于此,朕的罚也是恩。你懂了么?” 皇帝说了那么多,大小姐根本无动于衷,她想的是另一回事:看来这次逃不过了,又得喝这种乱七八糟的药水,上回吃了恶人粑粑的药丸还不知道在身体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再加上这个会发生什么恐怖的化学反应?对了,她体内还有花蛊。 天了噜!日了主角光环,这什么垃圾穿越。她再胡乱吃药,就要变异了。 还有件悲催的事,那就是大小姐那个百毒不侵的体质已经不存在了。 死了。死了。 “卫初晴,这把剑你拿走吧!你须得记得刚才那一幕,时时刻刻往头顶上瞧上一眼。下次再胆大包天的时候,想想自己能不能接住脑袋上悬着的这把剑?” “我知道了。”大小姐丢下蓝色的药瓶,拾起君子剑,脸色阴郁地走出了内宫。 明钰在宫道上等着她,看她脸色不大好,凑去问她:“你受了什么委屈?” 大小姐不搭话,瞥了他一眼,然后往墙角处走,故意不想理睬对方。 都怪你!本小姐的命现在就拴在皇帝手里。 明钰凑近她数次都被无视了,不由恼了,要不是看她模样可怜,他何必低三下四去讨好她。 “呜呜……”大小姐抱在枕头委屈地呜咽着。她憋了一路就是不理明钰,可等对方也冷着脸走得远远的,她难过得要死了。 “混蛋……”大小姐捶了捶床铺。等了半天,没见人过来安慰自己,她失落地盖下了眼睫。 这事倒也不能怪明钰,都是她不好,偏偏明钰对她百依百顺,让大小姐生了娇气,对他作威作福,实在是件气死看客的事。 他好几日没合眼了,会不会出事?熬夜容易肾亏,他还得上战场呢! 大小姐收拾了下自己,去了厨房炖了鸽子当归汤,最后又加了一把枸杞,端着汤水去了明钰的书房。 他在替征伐吐蕃一事上做着方略与筹划,回府后便一头栽入了异国风土的宗卷里。大小姐推门进去,见着明钰正在沙盘上插图标,她好奇地凑过去,指着沙盘上的高山河流草原与沙漠然后问道:“吐蕃有那么大?” 明钰盯着沙盘沉思,没注意有人靠近,着实受了大小姐一惊。他顺应本能要侧身躲开,一看是她,于是又止住了脚步。 “来,我给你炖了鸡汤。你先喝了它再休息一会,最后再办公事。”大小姐遵循的生活法则便是安逸快活,而不是自虐,没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的事了。 战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还有些不可告人的事也得慢慢做。大小姐舔着干涩的唇角,坐在椅子上,正受着一番轻柔的抚慰。她惬意地阖着眼睛,抱着胸怀里的小脑袋,娇,喘吁吁道:“这次你把我也带上罢。” 未几,她把脑袋偏向了一边,与明钰交颈而缠,细细地喘息着。 “明钰……你对我真好……”大小姐松散了衣衫,贴着明钰的胸口,两人肌肤相贴,水乳,交融,她不由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感动,从未有那么快活过。 “我……”大小姐双手摁在明钰的肩头,意乱情迷地在他耳边幽幽吹了一口气,悄悄地送去了最后两个字。 她如今母性泛滥,就像一波波浪头不知疲倦地打着沙滩,要把那片干涸的土地洇湿了。明钰微微眯眼,笑得颇为暧昧。 “陛下对你做了什么?”明钰靠着她慵懒地卷着她散落的头发。 “他还能让我做什么?将功补过呗!”大小姐收起了畅快的笑容,眉间浮现愁苦。 “我去罢。”明钰抱着她纤细的肩膀,低叹道:“原来只是这样……”他松了口气。刚才他忧心如焚,担忧她出事,便食难下咽。 只是苍琊一事让她郁郁不乐,那就由他来处理。 “卫小姐,请你去一趟王府罢!”明兮焦急地赶过来恳求大小姐。 “何事?”大小姐坐在厅里接待她。如今明兮已回了淮清王府,既然与淳于澈取消了那桩合盟的姻缘,那么也得把两人的空间划分干净了,明兮自然不能留在卫府。 “他毒发了。” “什么?”大小姐惊讶地抬眼。 明兮凄苦地说道:“也不知怎地他又中了毒,上回他为了救太子元气大伤,这回毒发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大小姐便跟着明兮再次踏入淮清王府。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或是遭受了某些际遇,再回头看过去的时光,会有一种情不自禁的感伤。 纵然她活得比过去要好多了,可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会惆怅会感慨。 时光飞逝,物是人非。 “王……卫大小姐,这边请。”白阳初见她时,脸上有抹一闪而过的惊喜,随后又是窘迫地搓着鼻子改了口。 薛伯的态度比以前更冷漠了。 记得他曾为了青影跪在大小姐面前求情,那时候他才生涩地叫了她一声王妃,结果青影被神秘人所救下落不明,而她已经跨出了王府又做了大小姐,是以他这般态度倒也合情合理。 “卫大小姐,你总算来了。”阎先生还是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拿着他那根银针又想搞小动作。 “阎先生好久不见,怎么眼神还是一成不变?”大小姐从他手里取过银针,侃侃而谈道:“少商鱼际与太渊,经渠尺泽肺相连;商阳二三间合谷,阳溪曲池大肠牵。厉兑内庭陷谷胃,冲阳解溪三里连;隐白大都足太阴,太白商丘并阴陵。少冲少府属于心,神门灵道少海寻;少泽前谷后溪腕,阳谷小海小肠经。至阴通谷束京骨,昆仑委中膀胱焉;涌泉然谷与太溪,复溜阴谷肾经传。中冲劳宫心包络,大陵间使曲泽连;关冲液门中渚焦,阳池支沟天井言。窍阴侠溪临泣胆,丘墟阳辅阳陵泉;大敦行间太冲看,中封曲泉属于肝。” 她把六十六穴口诀说给阎先生听。不一会儿,房里的几人都一脸疑惑地退出了房间,阎先生想要出去但大小姐留下了他。 “阎先生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医术是谁所教?”大小姐微笑道。 “卫小姐留老夫下来不是为了救治王爷么?”阎先生躲着她的眼睛。 “不必顾左右而言他,说说你的目的罢!”大小姐走上了脚踏,刚好与他正面以对。 “你一个不懂什么医术的大夫留在王府着实可疑?从前我提醒过淮清王,他没有给我解释,让我不要在意你。也是,本小姐何必在意一个连赤脚大夫都不如的无流大夫。” 她审视着阎大夫,而对方被她说得满脸通红,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这让大小姐又迟疑了。如果他真的是别有居心,被人质疑医术首先该反应的态度不外乎三种,一是恼羞成怒出言狡辩,二是厚着脸皮装无辜,三是露出马脚坦白一切,然事实是他一脸羞愧不敢抬头。 这很像她某次答不上策论题,受了军师一顿冷若冰霜的审视,她当时惭愧得不行了。 “我……我以前是给牲口接生的大夫,我从没治好过人……”阎先生这样一大把年纪的大老爷们在可以做她孙女的大小姐面前抹着老泪,这画面也太惨无人道了。 “诶?怎么故事的画风到了我这里就变得那么古怪?”大小姐捏着眉心,没好气地瞪了他眼:“早点说不就好了,让我瞎猜着很好玩么?本小姐再也懒得在无聊人士身上费心思了。给我抹干了眼泪走出去。” 阎先生抹着眼泪,听话地走了。 “诶!”大小姐取下自己的金簪扭开了玳瑁珠子,不一会儿五指间便夹了数根金针,她在烛火上烤了针头,便在淳于澈头部下着针。 未几,她把金针再次取下放在水盆里,水面上浮出淡蓝色的一层油脂,那是带了毒液的人体油脂。 大小姐看着这抹蓝色,忽而想到了什么,心不在焉地擦拭着金针放回金簪里。 “王爷他……”明兮首先进来了,手上托着食盘,原以为王爷会醒过来,她都备好了点心茶水。 “他的毒不简单,很抱歉……”大小姐遗憾地闭上了眼。 “什么!”明兮大惊,托盘摔在了地上,大小姐看了眼满地的碎渣又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忽然明白了什么。 第三百六十七章 没意思极了 “好自为之。”大小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沉重地掩下了眼帘,步伐匆匆,走出了庭院。 “卫小姐!你再试试!请你再救救他!”明兮红肿着双目,从房里奔了出来,扯住了大小姐的袖子。 “没用的,他中的是蛊毒,不是活血行气便能解开的。这毒比他之前所中的霸道无比,这不是溶血性毒素,它会破坏神经细胞,会让人麻木,反应迟钝,记忆混乱,一步步失去意识。而他已经毒入脑髓,无力回天了。” 大小姐不说这些话还好,在她详细解说后,明兮绝望地睁大了眼睛、无助地后退着。 “不会的……他那么努力,吃了那么多苦,忍受了诸多的不公平,好不容易才放开了,他才快活了多久啊!他那里真正的得到过……他不该怎么被对待……”明兮趔趄了下身子,艰难地说着,她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不停地捶着胸口,仿佛要把自己捶醒。 这不是真实的! “想不到你……”大小姐微微仰头,眉梢上挂着一抹复杂的悲怆。她伤心于淳于澈的命不久矣,也难过着自己的困厄,还有怜惜于明兮隐忍的痴恋。 “怎么了?你们这……王爷,醒了么?”白阳与薛伯听到明兮的娇呼,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到了这里一见双眼红肿,将要崩溃的明兮,他们都变了脸色,风一般地跑进了房间。 “我走了。”大小姐的掌心剧烈地刺痛,她不再看别人的悲苦,阔步朝府门走去。 “你站住!你不许走!王爷一日不醒过来,你休想离开!”薛伯的脚力忽而便厉害了,居然一个箭步追上了她。 “我说了我救不了,你们另请高明罢。”大小姐调动步子,不去计较他的无礼。 “卫初晴!当初你落魄的时候,是王爷把你救出了火坑!你负债累累,声名狼藉,被全城百姓追打,犹如过街老鼠一般,是王爷给了你一席之地!你喜新厌旧,朝秦暮楚,弃了王爷另投他人怀抱,王爷自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埋怨的话,没有为难你。” “他对你这般好,如今你却在他最后一刻也要抽身离去,你这是什么心啊!”薛伯痛心疾首地大声斥责着她,不可理喻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于我有恩,所以我须得尽心竭力地救他、伺候他,一如既往地如从前那般做他的女人?薛伯你让开罢。”大小姐戏谑地一笑,随后冷冷地看着眼前近乎疯狂的老人,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会救他一命。” 薛伯一开始根本不听她说什么,现在又忍不住疑惑,便眨巴着眼睛,迟疑道:“你说什么?” 大小姐双臂环在胸前,淡淡道:“我会救他的,给我七日时间。” “王爷他……” “我会报恩的。”大小姐翻了翻眼,忽而跳上了墙头,翻身离开了王府。 她如今不喜欢翻墙爬院,如果不是这个老头还要唧唧歪歪,她会大大方方地走正门。 我真做错了么?大小姐负手立在屋檐上,回想着在淮清王府留下的记忆,半响后,她摇了摇头。 错便错了,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能后悔。时光飞逝,物是人非,这世上最长情的从来不会是人心。 再爱又如何?最多不过百年一世。 “我不能陪你去西域了。”大小姐靠着明钰的肩头,伸手梳理着他们交缠的头发。 “我很快会回来,你等着我。”明钰握着她的手,塞入自己的胸怀,他感觉到了大小姐的冰冷,于是要用自己去温暖她。 “嗯。你这几日好好休息,师傅的事……”大小姐的话语忽而一顿,怔怔地看着阖眼的明钰,像是受了惊吓一般,伸手去探他的鼻息,随后倦怠地松了口气。 她缓缓从他的脑后抽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上床铺,便下床洗了把冷水脸。 “我在做什么……”她看着水盆里那个影子,哑然失笑。 但该结束的还是由她亲自来做罢。 大小姐心里有股戾气流窜着,她有种撕裂自己的欲望,有股倔强的、不甘心的、又痛恨的情感徘徊在她的胸臆,让她难以呼吸,也不由学着明兮那般捶着胸脯,可她却挤不出眼泪,也哭喊不出声。 “你来得真早。”苍琊踏入戏楼,欣赏着大堂外头的两盏红灯笼。 杯子已经被人洗得清澈明透。大小姐整理着袖口,转身对着苍琊招了招手:“都准备好了,开始吧!” 苍琊与大小姐总是以师徒称道,然而她们之间却无一个师徒仪式。大小姐便让丐帮弟子传讯给苍琊,约定在皇家花园的戏楼里完成拜师礼。 师傅,徒儿欠你一个拜师礼。此后,你我就是真正的师徒了,天涯海角,互不相忘。 红烛摇曳,香案上摆着六样礼物,分别是: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这是大小姐送师傅的六礼束脩。 “徒弟,师傅今夜便担下传道、授业、解惑的责任。”苍琊喝了敬茶,满意地看着低眉顺眼的徒弟,随后伸手按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还记得师傅第一次见你时,所问的三个问题么?” 师傅难得正经,徒弟又怎好不正经。 “记得,我记得。”大小姐点点头。 “为师问你今日可明白了?”苍琊目光如炬,不紧不慢地看着徒弟那张初见风骨的小脸。 大小姐摇头,眉眼有着迷茫,旋即又笑开了。 “我听师傅的。” “好,师傅今夜便授你一门独门绝学,随波逐流。”苍琊按在大小姐身上的手忽而发热,一股真气自她掌心渡入了对方的肩井穴。 “师傅,这是什么武功?”大小姐看着源源不断灌入身体里的真气,兴奋了一会儿,又沉了下去,她纠结了会儿,对苍琊道:“师傅,算了吧!我这三脚猫功夫,再多的内功也是白费。”她就是个手残,大战打得猛如虎,到头来还差点坑死队友。 “等着,待会儿师傅教你怎么双飞!”苍琊挑眉,那两条新月般的弯眉下亮着一对黑湛湛的眼眸,这个美人师傅的一颦一笑都是独具匠心的美。 倘若她穿上凤冠霞帔,插上几对金桥发钗,俨然是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师傅,你好美。”大小姐对着雍容美艳的苍琊痴痴发呆,心里明白了为何娉婷会对眼前这个女人深情不悔,要与之共死。也难怪凤麟楼的十二红牌也对她念念不忘,幽怨横生,奈何师傅太过多情,从不为那朵娇花停留过。 她在群芳里随波逐流,这人生多么写意!好让大小姐羡慕。 “徒弟,师傅带你飞!”苍琊牵着她的手,踮脚在地上划开数步,猛然一跃,身子犹如大鹏鸟似的呼地一声飞上了云霄。 星云在指间穿过。明月是那般美丽,撒下皓洁的光,滋润了人的眼睛。 “师傅,我飞起来了。”大小姐愉悦地欢呼。 “记住口诀。以后你勤加练习,不出百日你便可以飞升了。”苍琊带她停在了赤昀城最高的屋宇上,这处是京都最繁华的地方,她们正俯瞰着脚下。 “徒弟弟,以后你就是一帮帮主,师傅先交待一下丐帮的内部结构,以免你被徒子徒孙笑话了。丐帮共分十三堂,三十六所分舵,一百零八个小旗门,全国上下有七千多员骨干,都是资历深的老前辈,师傅我也要敬重他们三分,所以徒弟你要在他们面前装乖,在帮主接任仪式未完成之前,要收敛一下性子。” “那丐帮有多少人呢?” “很多。” “有多少嘛!说个精确的概数。” “如果师傅我如果把他们都唤动了,一声命令,赤昀城立即翻天,皇帝要换人做了。” “这样啊……那还真多。”大小姐摇摇头,已经懒得掰手指数人了。 她忽而严肃道:“师傅,你不是成心要做女王罢。” “知我者,徒弟弟也。” 大小姐又问道:“只为了报仇?” 苍琊哀叹一声:“师傅想不通了。” 大小姐抓紧苍琊的手,略微激动道:“不,师傅,你这样子不像你。你不是个有原则的人,怎么会为了上一代恩怨而替自己惹祸?” 苍琊无奈地丢了她一眼:“那徒弟你说师傅为什么要杀皇帝?” 大小姐声音轻了下去,犯着矛盾:“我知道就不问你了。” 苍琊捋着她额头上过长的刘海,洒然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争。有人为了皇权富贵,有人为了如花美眷,有人为了蝇头小利,费尽心机,似蝇争血,如蚁派兵,结果是一场镜花水月。没意思极了。” “所以你不想杀皇帝说吧!” 苍琊轻笑道:“徒弟弟,眼下说这个也没意思了。” 夜晚很快过去了。东方的天空有抹猩红色的朝霞。 在赤昀城南面一个临水的小镇上,大小姐与师傅相拥窃语了几句。“师傅你一定要想我啊!那天的话别忘记了。”大小姐在江边向她挥手。 此后师徒即将二人天各一方,再无联系了。 这一路上苍琊的话很少,就那么走着。她的神色很恬静,就算所过的地方都有着她的通缉令,但她依旧安然自若。 她记得曾与皇帝开过的那个玩笑,当时只是没事闲聊于是用一个更无聊的笑话来解闷,想不到会如此巧合地应验了结果。 皇帝是真的要赶尽杀绝了,不过不是为了被拐的皇后,而是消灭一个政敌。 皇帝是怎样的一个人?圣君?明君?苍琊对这个伯父印象最深的便是他嗜赌成性,是个高雅的赌徒。 皇帝喜欢收集筹码,随后开设一个个赌局。他是那个莊家,看着自己的竞争对手一个个下注,然后一鼓作气以小博大。 他是一个很疯狂的人。 第三百六十八章 第三个落日 “父皇恭喜啊!听说你已经是丐帮帮主了,记得以后多关照小弟。”李坏不知听了哪处的风声见到了大小姐,便抱拳屈膝伸手要钱。 大小姐抽出腰后的剑,转了个剑花比在李坏的掌心上。 “诶呀!父皇太客气了,儿臣业已成年无须父皇的救济。”妈的,疯鸡还是那么喜怒无常。李坏急忙缩手倒退着。 “儿啊!父皇要你办两件事。办好了,父皇就传位给你。”大小姐说道。 李坏观她神色淡漠,却已知她发了疯病,奈何疯鸡本事又精进了,他逃无可逃。 “这里有两封信,如果父皇三日内没有回总舵,这第一封交给你母后,还有一封信传到东海歙赩帮。李坏,你要是办好了这两桩事,七日后父皇就把皇位传给你。”大小姐手里有两封信,一封是市面上时兴的芙蓉笺,一封是普通的黄叶信。 “父皇,你要去哪里?”怎么看着像壮士出征在即。 “我要做天下无敌。”大小姐哈哈大笑,似是想到了极为兴奋的事,笑得花枝乱颤。 “父皇,儿臣……”李坏看着大小姐妖娆的风姿,不由生出了慷慨之气。 “你给老子待一边去。”大小姐嗔笑了一声,摇头道:“本小姐已经给够了你们这些配角的戏码,接下去,得让我这个主角大放异彩了,不然我就结束这个垃圾剧情了,我们一块混沌罢!” 她且笑且行,步伐飘忽,似朵变化无穷的云,谁也不知下一刻她会变成什么花样。 疯了。李坏惊慌失措地追了上去,要把这只疯鸡关回家,只见大小姐踮脚一跃,身影已然飞出了数十步开外,再难捕捉到她了。 “父皇!” “等等儿臣!” “父皇!父皇!” 李坏甩开了脚丫子,一直追着,直到喘不上气了,才忧心如焚地跑到了侯府,这时他六神无主,除了找母后想法子追回大小姐,也不知能做什么。 靖平元年三月十三,赤昀城府尹宁温书追捕到了朝廷通缉犯。罪犯抵死顽抗,已拖战了一日,死伤了数百个官差。 小镇外的旷野上拖了数十丈的血路。 “大人,此人似有暗伤,已是强弩之末。如今城门大关,她是寸步难退了。”站在数百名后头的军营教头观察了包围圈里的战局,对御吏钦差宁温舒说着详情。 “那便好。我看她十步杀一人的样子,似是意犹未尽得很。”宁温舒冷笑道。 “我已经察觉了她的软肋。”这个教头叫燕平西,是从青州调配过来的军官,要来补替蓝营统帅常明的军衔。 “喔,那我想敬仰一下燕教头的威武。”宁温舒对着那个受到四面楚歌的朝廷通缉犯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她虽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但毕竟是女子,大丈夫岂能与小女子一般见识。”燕平西眼里带着轻蔑。 此刻处在险恶之地的朝廷要犯已身中数箭,看着快要倒下了,可她的眼睛依旧亮得惊人。一般人如她这样,早已束手就擒,但她就是死不服输。 “噗!”千疮百孔的长袍又炸开了抹血花。那张雍容端庄的脸被血污盖住了艳光。她还在做着困兽之斗,眨眼间刺穿了数人。 “我看她就像只妖,流的不是人血。”是人血的话她早就死了。 “她的内功比她的招式厉害得多,难怪耐力惊人。她如今的气血依旧通畅,是以容色依旧明艳。”燕平西说道。 “追了她两日,本官还没好好休息过,她再拖延,我的府兵可抵不住困意了。”宁温舒打着哈欠看了看身边的护卫,忽而抽出他腰上的剑。 “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燕平西惊诧。 “趁早解决了她,好回去交差。敢情损失的不是自己人所以才置身事外。”宁温舒嘲讽一声,竟大步走进了杀伐圈里。 一介言官也敢提剑杀人,燕平西赞赏他的勇气,也有些郝然。 “呃……”通缉犯抵着长剑,掩口喘息。官差们拿着阔背刀,朝她压过来。外围圈的弓箭手仍射着箭,把她的后背射出了十几个血洞给同伴们制造了绝好的机会,只须再来那么一箭将她钉在地上,那么他们便可以分割她的身体,好去邀功请赏。 大小姐揩着嘴角的血沫,膝盖仍旧打着直直的,她稍作了下喘息,把剑翻转到一侧,几个箭步抹开了数人的脖颈。官差捂着脖子血流如注倒地而亡。 大小姐抬眼去看挡在面前的数十人,手腕再转动了数圈,前后左右横扫,像筑立起了一个剑罩,那些箭矢休想再靠近她三尺。 她见箭雨一顿,猛然跃起了数丈高。她踩着官差的脑袋飞往前方的高山。 宁温舒只是插在官差里假模假样地挥舞着刀,滥竽充数着。大小姐已逃离了他们的包围圈,如一只青燕朝高山飞去。 她身后的官差依旧锲而不舍地紧追过来。此刻大小姐逃入了树林,开始拔着后背的箭,这些箭不如蓝营的乘龙箭,箭头是普通的三棱角形,没有倒刺没有抹毒液,倒也要不了她性命。 她正要上止血的金创药,已有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在了身后,她立即拔剑防卫。 “姑娘,你投降罢。老夫不想欺负女人。”燕平西在初始并不想出手,可经过宁温书那么一挑拨,丈夫意气便上了头,但就算要出手,他还是想劝说对方放弃反抗。 她已是罪恶滔天的罪犯,七玄的土地根本容不下她了,何必再吃这些颠沛流离的苦头。 “你可怜我?”大小姐挑眉笑了笑。 “你不做抵抗,我不会为难你。”燕平西愣了愣,他是第一次被这样的绝代美人微笑以待,心里不免起了怜惜之情。 “你说得对,活着很苦,我苦你苦大家都很苦,所以你少自作多情了。你我半斤八两,都是匍匐在地上爬行的蝼蚁。”大小姐一边嘲讽着一边替自己上药。 “你这是何苦?”燕平西看她吞着药丸闭目养神,居然不忍心下手了。 “你叫什么名字?”大小姐慢悠悠地问道。 “燕平西。” “喔?你就是蓝营如今的统帅。”大小姐的双眼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 “燕某这是承蒙了圣恩。”燕平西看着她的双手,忽而觉得很奇怪,按说一个女孩子负伤流血,已是损了大半力气,双手的劲道大不如前,而她的手没有丝毫颤抖,那十指的指甲依旧莹润饱满。 “燕平西你这次是要跟随孝烈侯领军出征是罢!” “燕某不胜荣幸。”燕平西谦逊道。 “我不想跟你打。”大小姐那双桃仁眼彻底睁开了。她提着剑转身上山,对燕平西说道:“你陪我走一趟山罢。” 燕平西揣摩着她的动向,听她邀请自己一同爬山,忍着疑虑跟在了她身后。她这时候理智了不少,不如方才的冲动疯狂,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境地,于是不做反抗了。 “他怎么还不动手?”难不成起了怜香惜玉之心?那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拿箭过来。”宁温舒嘴角漾出顽劣的笑容,从弓箭手里取了弓箭,随后搭弓拉弦,瞄准着猎物。 “姑娘,你要看到什么时候?”燕平西看到了山脚下的官差,为了不被人误会,特意与她保持距离。 “三日了,我看了三个落日,就那么一个人看着……真的很无聊。”大小姐低眉看着指尖的红光,仿佛看到了一个跳跃在红霞里的身影,她满足地微笑着,那般快乐,就像只即将起飞的燕子。 沾满了灰尘的靴子轻轻踮起,高高的脚背拉成了一张弓,她就这么踮在山顶之上,像一只孔雀般缓缓绽开了绚丽的尾羽。 燕平西一怔,被这惊心动魄的画面震撼得屏住了呼吸。 大小姐褪去了血迹斑斑的外袍,露出里面鹅黄色的冰绡长衫与衬裙,她竟忘情地跳起了舞。她的手指弯曲成兰花拂在颊边,如一支秋兰生在了山尖上。她纤细的腰肢弯出了一个圆环,像是一支孤高自清的兰花落在了尘埃里,再也不愿抬头。 “小心!”燕平西陶醉在她的舞姿里,忽而看到山脚下射来的箭矢,脸色立变,大手一伸要去把山缘边的大小姐抓过来。 大小姐一手遮住了面,另一只护住了肚子,竟俏立在风中不避不让。 “你还是来不及赶过来?”大小姐透过冰绡望着红霞的尽头。她织在胸口的期盼一丝丝抽离开去。 “值得么?”远处的城楼上有个黑袍人戴着黑色的纱帽,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 “我的人呢?”他身后出现一个戴着月牙面具的女子问他讨要人,那女子的眼色很不善。 “今夜我要看出好戏,人多才热闹。” “你不守信诺!” “彼此彼此,我们已经不是战友了。” “可我并未食言,你这是迁怒。” “神无须世人批判,你过激了。” “我要人,你把她给我!” “她将化为圣水,洗礼我最完美的作品。” “你到底把她怎么了!”女子歇斯底里地怒喝。 “又疯了一个。神怜悯你。”黑袍人优雅的笑声消失在了风中。 第三百六十九章 你又自作主张 大小姐告诉过明钰一个关于薛涛笺的故事,其实世上有一种用芙蓉花做成的信笺,是用来承载情人间互相的柔情蜜意。 多美的信笺。 她把芙蓉花揉碎嵌入了那呆板的乌丝阑。 “小宝贝,你当初不相信世上有用花瓣做成的纸笺,可我偏偏做到了。惊喜么?如果要把一辈子的话都告诉你,我的手就会废掉了,听到这句话是不是很感动?说实话,我还是不习惯写信,这些黑色的条条框框真碍手,还有那些文邹邹的字。诶!你就当我在涂鸦罢。” “有人说爱贵在专致,可惜我不是个一往情深的人,多谢你不计较我的过去,让我快活了好一阵子。还记得我讲过的那条美人鱼么?她的无私奉献深深感动了我。我不是美人鱼,因为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偿还给你们罢了。” “我不相信天命,却不得不畏惧它。虽然一直为主角光环而自得其乐,可是我知道主角就算走到了故事最后,也可能会是形单影只的下场。这个辣鸡剧情把我折腾了半死,让我看到什么叫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它用残酷的环境来讽刺着我的与众不同。” “我还是不愿屈服天命,那就找自己的归宿罢。我想了一夜自己该如何死去,以至于我在梦中死了数十回,所以我也习惯了死。如果三日里你赶不到桃花庄十里镇黄花山,那就别找我了。那时候师傅的死讯会传到赤昀城,你要替叶姐姐求个情,庇护住秦风山庄里的孩子。” “其实我真的不希望你再回赤昀,但是你能过来我的心都炸了,后来我还想着等我打点好了卫府,把那对活宝丢出府门,就与你一起离开七玄,陪你走过千山万水,四海为家。” “要是没了我,你就自由了。你回了故乡后,也别等我了。要是你太爱我,就在每年的三月三,烧给我元宝蜡烛。军师,人家家这辈子最喜欢你了,下辈子我一定等你,你别再迟到了。” 依旧是废话连篇的书信,这个白目不好好读书,写的字难看极了。只是这个该死的家伙上回写检讨书调戏他也罢了,这次写什么诀别书! “倘若来生相许诺,且寄清风一段情。”信筏的最后留下了一行蝇头小字,字迹工整,笔力虬劲,这个是用了心的。 漫山遍野都回荡着激烈的马蹄声。马蹄揉踏着大地,似要把这片土地一寸寸踩碎。长长的马鞭呼哧呼哧刮着空气。空气竟透着一股火药味,仿佛有一个个春雷炸开了。 黄花山上那个翩然起舞的女子似是受到惊扰,朝这边缓缓偏头过来,那双美丽的桃仁眼盛着两潭温泉,内含着饱满的情致,随后她微微掀唇,天上宛若下了一场缠绵悱恻的桃花雨。 桃花悠然飘落,落在她的眼角眉梢,落在她的眼瞳里,那两潭温泉漾出一圈圈涟漪。 一支箭矢穿过了桃花雨朝她刺去。女子怔怔地站在花雨里,任由天命之箭把她钉入尘埃。 她真的要听天由命了么? 明钰咬牙,倏然从身后抽出一张弓,他双腿一夹马腹,胯下之马高抬起了前蹄,仰天嘶鸣了起来。 笨蛋!你又自作主张。 骏马已竖立在了半空中,而他的身子正与地面平行,他似一座玉山巍然屹立在马背上,不可倾倒。 于此际他紧紧扣着箭矢,身子也如紧绷的弓弦,只需要一根头发丝便能引爆了他。 滋滋!乘龙箭摩擦着万钧弓爆发着一阵火星。明钰身子猛然一挺,像是要铮裂浑身的经脉,浑身的力道都注入了这一击。 嗖!乘龙箭对着苍穹疾驰而去。 红霞里闪烁着七彩泡沫。夕阳的尽头里出现了一个将军,他手持着一把巨弓,驾着枣红骏马,向黄花山赶来,英姿飒爽的模样深深地撼动了所有人。 “是他来了。”宁温舒惊骇以后便痴迷了。 那支近身的箭矢被一支乘风破浪的长箭刺穿裂成了两瓣。乘龙箭刮过大小姐的耳垂生生射穿了她身后的胡杨树。 “好厉害的箭法!”燕平西眼放光彩,露出钦佩之情。 “左佥御使宁温舒听令!我承陛下口喻,亲自追捕朝廷要犯,你们统统给我让开!”明钰的厉喝声传入了大小姐的耳中。 “是孝烈侯。”燕平西大讶,他早听闻过明钰的的事迹,对计略过人,胸有经纬的军师很仰慕。 他只与明钰见见寥寥几面,但已被这种凌厉俊美的风姿所收摄。 “咳咳……”大小姐吐了口血痰,清着嗓子,不过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依旧沙哑含糊:“我们下去罢。” 她拔起地上的剑转身下山。 燕平西疑惑了下,她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看到更厉害的对头为何还笑得出来? 明钰把宁温舒驱离到一边,而本要与他们回去的大小姐忽而又摆了他们一道逃走了。 燕平西正与宁温舒交待着方才在山上的情况,明钰便盯着那个朝廷通缉犯。可就在明钰一转眼的功夫,这个狡猾的要犯嗖地一下逃往了前面的村庄。 “放箭!”宁温舒大喝一声。 “人都跑远了,放什么箭!”明钰的声音不紧不慢,不如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只是带着冷意哧笑了声。 “追罢。”他紧紧盯着那个翻墙爬院的朝廷要犯! “刚才你为何阻止我?” “陛下要亲自审问她,怎可让你射杀了。” “我多心了啊!”还以为他念旧情,毕竟是师姐弟。 “燕将军你与这个人沿着护城河去拦截她的去路,剩下的由我来结束。”明钰支配着燕平西与宁温舒,然后带着一小队官差追向了要犯。 “哼!我就连张三李四都不如。”宁温舒瞪着身边的官差,想到明钰连这个无名小卒的名字都叫了就是把他忽略成了空气,着实可气。 “大人,小的哪里做错了?”被盯得发毛的官差缩起了脖子。 “你叫毛叁是吧!以后叫叁毛!” 宁温舒趾高气扬地驾着马与燕平西绕道去追捕要犯。 “咳咳……呸!”大小姐躲在一处农舍的柴房里。她吐了口痰,汲了几口雨水,随后脱下了身上的血衣,拿着碎布条搽拭着伤口。她的脚边放着几件干净的农家衣裳,她给自己上好药,拆了一件衣服裹着伤口。 忙碌了一会儿,她把身上的脏污擦干净了,穿好了衣裳,便躲在稻草堆里养神。打了一日,她很累了,虽不至于精疲力尽,但也吃了不少苦头。身上带的药丸不多了,希望那人能够快点找到她,这场噩梦就结束了。 “就在这里了!”忽而农舍闯进了一批官兵,开始对着这个地方搜寻了起来。 “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刨地三尺都要找到她!”阴柔的声音像条冷腻的蛇缠在大小姐的脚脖子上,把她吓了一个激灵。 他们怎么那么快找上来了?明钰人呢? 大小姐收起心思,强打精神从稻草堆里起了身,把血衣埋入泥土里,血水也洒在了墙角用稻草掩盖。当柴房被踢开的时候,她急忙抓乱了头发像个小乞丐似的缩在了门后。 “大人,这里有个乞丐!” “乞丐?把她抓出来。” 大小姐这次换了张村妇的脸,苍白平庸又黯淡。宁温舒看着平平无奇的她,放下了戒心,挥赶着她:“乞丐婆子凑什么热闹!钻什么柴房,滚去破庙!” 大小姐急忙点头,啊啊了几声,急急慌慌地逃窜了出去。 “臭要饭的!真晦气!”宁温舒厌恶地给了身边那个带路的村民一个巴掌,然后慢条斯理道:“来人,抽他二十鞭,就当做误倒本官,影响干吏公办的惩罚。” 村民被官差毒打了一顿。忽而,柴房里跑出一个官差把几件血衣丢在了地上,还有一把血迹斑斑的剑。 “大人,刚才那个乞丐一定是要犯!”官差们恍然大悟,而地上的村民嗷嗷痛哭。 “你们还等着本官抽你们二十鞭么?”宁温舒发威了,赏了手下们一人一个无影脚。 官差们高举着火把满村子搜寻。宁静的小村庄遭到了数条火龙的包围。 “咳咳……”大小姐躲在村里的磨房里,正塞了把炒米粉,还没咽下喉,就被食道里一股温热的液体冲了出来,咳得她满脸通红。 鼻腔酸痛得让她沁出了几滴眼泪。很难过,她好想吃一口温热的东西垫垫胃,这样活着好痛苦啊! “呕……”大小姐咬着手背,忍着食道剧烈收缩的疼痛。喉咙就像吞了刀片,哪怕是说一个字她都尝得到血腥味。 她摸着小小的肚子,安抚了它一会儿,随后爬到一水缸边,用水化了药粉抹在脸上,恢复了原来的容貌。 她的易容术比不得明兮,借着夜色倒也能蒙混过关。那丫头才见了师傅几次面,竟能把我画得惟妙惟肖。大小姐微笑着想道:如果我与她调换了身份,倒也能相互成全了自己。我与军师去天涯海角,她则陪伴着淳于澈年年岁岁。 “我要是死了,也就不欠你的了。”大小姐想着最初是淳于澈带她离开了火坑,他们的缘分一波三折,本是无望了,想不到又发生了邃变,竟然中了同一种蛊毒,殊途同归了。 摇曳的灯光爆了一个火星。纤长的指尖在灯火的光晕里微微弯曲着,便如一根纤细的花茎。在寂静的夜里它结出了一片片油绿色的叶子。烛火又挺立了起来犹如被重新注入了生命力。 柔和的烛火里隐约有一条树藤。等到了天亮,烛火里的影像才逐渐隐去。 “以前王爷只是头部有血块,用金针化淤便可,可是这蛊毒……必须是……解铃还须系铃人,除了制毒之人也只有皇帝有法子了。”阎先生替淳于澈号了号脉,唉声叹气地摇头。 第三百七十章 对自己好一些 “如今尚不知是谁制了这种蛊毒,而我们这些人中也无一个精通蛊毒之人。皇帝本就忌惮我家王爷,即便是自己的女儿他也毫不留情,他又怎么相救?”明兮想了想又说道:“要是聆月姑娘在,也能让她拿个主意。” 阎先生迟疑道:“暖香阁的红阁主也是蛊术行家……要不让她来看看?” “不可。红阁主这人高深莫测,城府深沉,不足为信。” “卫大小姐说过七日后便回来救王爷,为何要等那么久?王爷未必挺得过七日。” “她有事耽搁。” “但愿来得及,王爷的脉象比昨日好些了,希望他能等得到卫大小姐。” 阎先生收起了药箱走出了房间。明兮这时候坐在淳于澈的床边,犹豫了很久才抚上了他的额头。 她自小陪伴在二公子身边,那时候他还是没有爵位的小公子,他不为人关注,谁也不知他的真面目,幸好还有她知道。十年了,他的喜怒哀乐贪吃嗔怨无人比她看得更多。 “为什么就放弃了?其实那个位置无人比你更合适了。大公子个性刚硬果断,做事凭着一时意气,他数次冲撞靖国公,落得那般下场其实也是自惹其祸。老王爷为此与红营势不两立,到最后也是抱憾而死。他们锋芒毕露易遭人嫉,不够谨慎隐忍,并不合适官场。” “他们不认可你,排斥你,结果却输得彻底,如果当初他们听了你的话也不至于被人当作了弃子。你太善良了,你的不作为却都是替别人打算,可从未有人察觉你的好,也从未被厚爱过。你为什么对谁都那么好?你不争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放弃好不好?什么上善若水,虚怀若谷,等你力争上游以后再想天下苍生可好?”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虽是到了最后大家都是一场空,可是得到过享受过快活过总比从头至尾都是虚无好得多。让自己活得好一些,自私自利一些好不好?有时候我真的很嫉妒卫大小姐,她太会做人了。” 明兮的话只是说给虚静听的,无人会去关怀一个丫鬟的想法,她的喜怒哀乐或许只能与自己的心诉说。 磨房的门再次被官兵推开。带队的是燕平西,这个大胡子可比宁温舒要通情达理得多,他先是怀疑的看待大小姐,可看到大小姐那张陌生的美丽容颜后,竟后退了几步抱歉道:“恕在下无礼,刚才冒犯了小姐。” 大小姐不笑不嗔的时候便是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那股浑然天成的温婉贤淑让这个山东的粗旷汉子不自在了起来。 都年纪一大把了,还像个青嫩的毛头小子,这个伯伯也真可爱。 大小姐对着燕平西微微摇头,意思是不怪对方的唐突。她便大大方方地从官差的眼前走出了磨房朝大道走去。 “一个小姐怎么会在乡下?”官差里头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 “或许是探亲的。”燕平西替大小姐想着理由。 把燕平西与宁温舒甩了一道,大小姐期盼着能够看到明钰的人影。可她走了好几条阡陌小道还是找不到他。 她开始感到了害怕。 明钰武功高强,又会审时度势,临机应变,就算遇到了难以对付的魔头也不会一个声息都没有。 “咳咳……”她要呼唤他的名字,可是一张口只能冒出破碎的气泡音,像钝刀磨在石砂上,粗砺喑哑。 空旷的田野在夜色里更为寂静。簌簌的夜风吹拂着她披散的长发,发出几声萧索的叹息。 “找到了!找到了!要犯在村口!”田野附近的篱笆墙外闪过一排火把。它们匆匆奔向了村口。 村口……要犯…… 大小姐揉着眼睛迟疑了下还是跟了过去。 “放箭!放箭!” “你们都快上去!一个个都不成器!” 官差持刀后退,小声咕哝道:“大人,有燕教头在呢!” 宁温舒一脚踢了过去:“你们这些酒囊饭袋,给本大人闭嘴!” 村口的火光穿过数千个百姓照到了大小姐的跟前。 “朝廷要犯怎么是个女的?” “她长得跟皇妃似的,那么好看的姑娘怎么也喜欢打打杀杀?” “整日打打杀杀的女孩都找不好婆家,娇娇滴滴才像个女孩子嘛!” 村里的妇女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大小姐听得心里一沉,急忙挤入了人群里。 师傅!她怎么又回来了!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可村口那个与人酣战的女子赫然是苍琊。 “师傅……”大小姐的喉咙就像只漏斗,就算声嘶力竭地叫唤,也尽是空落落的气流声。 “咳咳……”她努力清着嗓子,尝试着叫唤。 此刻,燕平西手里的大刀砍在了苍琊的打狗棍上,他猛喝一声,大刀生生地把棍子劈成了对半。 然后打狗棍里另有玄机,燕平西劈开了外面的束缚,里面却冒出了一根手杖。 “绿玉杖!”燕平西是练家子,在兵器上见识颇广,对当今江湖上的名家兵器都能够如数家珍。绿玉杖是出自开国铸器大师的暮年之作,用了数十年的经验与一双巧夺天工的手,把一块天然去雕饰的翡翠雕琢成一丈长的绿玉杖。 苍琊提着手仗顶端闪身后退,随后弹起身子向对方当头棒喝了下去。 “嗖!”一支长箭疾飞而来。苍琊身子犹如灵蛇般缠绕在手杖上,手杖的末端牢牢打在燕平西的肩膀上,一个山一样伟岸的男人被压得青筋爆绽,他的双脚已经陷入了泥土。 “师傅……”大小姐看着那个在马上拉弓射箭的人,嘴里却喃喃叫着师傅。 他终于出现了,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你修习的内家功法,有空多练练外家的拳脚。内功再精还需靠硬兵器,你看刚才我那招如果不是有个呆子来破坏,你就头破血流了。”苍琊还挂在棍子上懒洋洋地做着一条蛇。 “你的武功不对……你到底是谁?”燕平西怜惜对方是女孩子又是受了伤的,下手本就不重,再加之先前观了一日的战,对她的武功路子颇有了解,心里早已有了拆她武功的招式,哪知一交手竟都超乎了他的意料。 苍琊这次胜多半是占了对手判断失误的便宜。 明钰再次拉弓把箭头直直对着苍琊,在箭即将出弦的那一刻,他淡淡的劝诫道:“放开人质,与我回去。” 苍琊很听话地放开了燕平西,随后对着明钰招手道:“呆子,我是过来告诉你一声别抓错了人,我会好好地躲起来,让谁也找不到我。” 她潇洒地挥手转身要走,弓弦嗡鸣的声音大作,数十支像一拨小黄蜂朝她叮咬而去。 “这个真是九牛一毛,别玩小儿科的把戏了。”苍琊打开了箭矢对宁温舒这边耸肩。的确如她所说那样,比起桃花园里的伏击,这些当真不值得多瞧一眼。 “那我呢!”明钰手里的那支箭牢牢地指着她。 “呆子,你要杀我?”苍琊饶有兴趣地转身看他。 “你跟我回去。” “要是我不乐意呢?你就要杀我。”苍琊负手在背,好像猜透了对方的心思,阴险地说道:“你是想拿我再立一功。好一个大义灭亲啊!呆子,我替你保守了十年的秘密,只字未与人提及。你现在风头正盛,树大招风,然而就算有人想方设法想撬开我的嘴,我却不说,把那个人气得发疯了。” 明钰压下了眉眼,眼睛里闪过狠色,手里的万钧弓发出沉闷的开弓声,似一闪封的禁门开始震动了。 禁咒闪着刺眼的光芒。尘埃落了一地。 “师傅!”忽而人群里有个嘶哑的声音拼尽全力呐喊了出来。明钰眉梢一跳,不能再专心致志地盯着目标了。 “师傅,你走吧!”大小姐走出了人群,在众目睽睽中庇护着苍琊。 “卫初晴……”宁温舒眯起了眼睛,这个女人可是他的情敌,他恨不得立即除去了她。 “来人啊!放箭!”他吩咐弓箭手对着大小姐与苍琊再轮番伺候着。 “这位小姐并无过错,你何必要赶尽杀绝?”就算是师徒关系也不能连带受过,学生徒弟朋友都算不入九族之中,再则皇帝也未说要诛连犯人的家人。 “宁杀错三千不能放过一个。这个女人可能折腾了,她敢轻视鸿儒贤者,把朝廷里的言官逐个骂了个遍,还把欲要和亲的回纥公主气回了老家,坏了两国邦交。她要不死,今夜定然会让要犯逃匿了。” 宁温舒对大小姐恨得咬牙切齿。燕平西倒是对大小姐更好奇了,他是武夫对文人没好感,甚至还讨厌一些只会吟诗作赋,无病呻吟的读书人,于是大小姐那彪悍狂妄的事迹在他眼里就像是敢于打豪强抗赋税的起义者,竟让他产生了好感。 “她是个刻恩寡义的女人,不仅不事叔婶,还对她的婶婶下毒暗害。她以前与淮清王不清不白,如今又纠缠着孝烈侯,不就是个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女人么?杀了干净。” 宁温舒看着明钰看待大小姐的眼神,想是能预知后事般肯定道:“今夜这个女人要再不死,七玄的江山就威矣。” 竟有这般严重?燕平西不敢轻信他的片面之词,但看眼前的情景,大小姐并不似宁温舒所形容的那般狡诈淫,荡。 “你让她走吧!”大小姐捧着马头对着马背上的明钰恳求道。 “你给我上来。”骏马抖了抖脑袋挣开大小姐的手。明钰依旧紧扣着弓弦,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徒弟,替为师拖住追兵,师傅去也。”苍琊抛下了徒弟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第三百七十一章 走投无路了 明钰冷冷地掀唇,手里的箭射了出去,咻地一声穿过了苍琊的劲窝,刮断了她肩头上的布袋带子。布袋落地,洒了一大堆的干果,莲子红枣桂圆还有肉脯,这不是大小姐送她的拜师礼么? “师傅……”大小姐不舍地唤了她一声,想要追上去与她告别,又垂下了脑袋,有些丧气地低喃道:“你明明是好人,为什么要装得那么坏?诶……你,你回来是为了我罢……” 苍琊似乎是没有听到,可是离着大小姐最近的明钰听得很清楚。 是啊!苍琊从前处处算计这个徒弟,先是把她丢下楼,又威逼利诱让徒弟去勾搭有夫之妇,后来还要徒弟替自己追女人,还与徒弟狼狈为奸做采花大盗,这个师傅很不地道,专门把徒弟往歪路上带,一点儿都没有为人师表的自觉。 “不许让犯人走!你们给我上去!”宁温舒见放箭够不成苍琊的威胁,命令官兵们去合围。 官兵们围了上去。大小姐拦着明钰再次的出手,对宁温舒手下的虾兵蟹将倒没在意。 “你你给我上来!” “不嘛!不嘛!” 明钰听着她嗓音不对,很敷衍地念叨了句:“我打你了。” 大小姐还要耍赖,忽而身子一弓,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 明钰这时下马去看她的脸色,也不顾人多嘴杂,把大小姐抱在怀里柔柔地安慰道:“我说说罢了,不打你,你别动气。” 大小姐咳出了血沫子,还是像个肺痨病患似的喘着大气。明钰紧张了,看她容色依旧很好,那双眼睛还是清亮得像汪温泉,不由纳闷她怎么会这样? “我们回家罢。”大小姐蹭着他,缓和着发冷的身子。 “好。”明钰不再管苍琊了,最重要的是这个把一切都奉献给自己的女人。 他抱起大小姐上了马,而苍琊那里发生了情况。 “那是什么鸟?”大小姐指着天空。 夜色本就浓重,现在更是没有一丝亮光。那些如鸦翼般黑压压的物什并非是鸟,而是蓝营的神机队。 “师傅!”大小姐从马背上跳了下去。 “你别过去。”明钰也下了马,拉住那只流露着孺慕之情的小母猫。 “你要救她!她是你大师姐。”大小姐焦急地抓着他袖子恳求道。她眼里泪光点点,眼波一动便能溢出水来。 “我都是为了她才挨饿受罪,不能白费……不能前功尽弃……”大小姐捂着眼睛,狠狠地把眼泪压回眼眶。 “你别急,看她怎么选择。”明钰紧紧箍住大小姐漠视着苍琊的险境。 苍琊自是斗不过这些蓝营的神机队,虽说来的只有一百二十人,可比宁温舒手下的二百弓箭手有能耐多了。 只见村口的小树林上空排列着十队弓箭手,他们犹如穿梭在黑暗里的蝙蝠,有着敏锐的视觉与凶猛的攻击力。今夜无星无月。灰蓝色的天空盘旋着一团团乌云,仿佛是从树里钻出来的厉鬼孤魂。 “怎么选择?她回去也是死。”大小姐见那些长箭如飞蝗一样包围着苍琊想起了那日在桃花园也是同样的情形,不由惊痛。她不是个冷静自持的女人,她疯狂起来就什么也不管了。 “你已经替她做了很多,何必如此?这是她自己要回来的。你给我清醒些!”明钰知道大小姐的个性,此刻一丝一毫也不敢松懈,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不知羞耻。”宁温舒看得眼红。他身边的燕平西觉得这个钦差大人怎地阴阳怪气的? “哼!”宁温舒沉郁着脸色,从官兵手里取过大小姐丢下的那把剑。 大小姐正在明钰怀里抓狂,已经挣出了一身热汗,实在憋不下去了,她气恼地踩着他的脚背:“你怎么那么没有义气!一点儿也不够意思!” 明钰揪着她耳朵,告诫道:“你除了陪她一块死,拖累一大群人,还能做什么!你这算什么义气?舍生取义,你这个奸商是想要血本无归么?这件事不能意气用事。” “谁是奸商了!不跟你说这个!我要去救她,就算死了也是个勇士。” “本事不够还想逞英雄!你这个瓜子仁脑子!你再一意孤行,自作主张,我就把你……” “你要先弄死我?”大小姐的小脸皱成了菊花,偏头过去道:“你太坏了,我不给你生孩子了。” “胡说什么?”明钰强自按耐暴躁的情绪,把她摁在怀里。 大小姐闷闷地在他胸口絮絮叨叨着,最后狠狠咬了他一口,她恨极了。 “你个没种的家伙……我费尽心机为你得了个种子,你居然要弄死我,你不是人!我不要孩子了,反正我也活不长了,留她伶俜一人多可怜啊!我要带她走。” “你说我什么?”明钰恶狠狠地咬着她的耳朵尖。 “真话不说二遍!难怪你那么不行,让我守活寡,原来是个懦……”大小姐把最后一个字含在嘴里呷了呷,然后不要命地附在他耳边嚼了出来。 轰!明钰最后的忍耐被她一挑再挑,终于不存在了。 “你跟我过来。”明钰不顾如狼似虎般窥视着自己的宁温舒,把大小姐带到了人群外,不久,他们已经看不到苍琊殊死搏斗的场面,而是来到了一处马厩。 “你个死人,你臭不要脸……”大小姐被压在稻草堆上遭受着狂风暴雨的洗刷,她的上衣被推到了胸口,那对酥,乳遭受着揉捏,她羞愤地捶着身上那个侵犯自己的家伙。 “你当初不就想我这样对你么?口是心非什么!让你守活寡,好啊!一齐补上好不好?”明钰的嗓音微微起了些变化,让大小姐露出了些惭愧之色。 是啊!她以前贪恋着他的美貌,这世上只有他一个天生媚骨的人,对大小姐来说就是一颗春药诱惑无比。 “不不,我……我没这样写,你弄反了……”检讨书里不是这样的内容!本小姐才是总攻大人!是你臣服我才对!大小姐急着辩解,不过小嘴立马被另一张檀口含住了。 情欲之火登时烧灼着二人的理智,也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淋漓畅快。他们焦虑,他们心急如焚,他们都在宣泄着自己的苦闷,所以拼了命地在对方身上找着慰籍。 大小姐的指尖触到一片温软的肌肤,不由惬意地吐出一口绵长的叹息,然后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包容着对方。 明钰见身下的人主动了,放缓了动作,只是让她不断在自己耳边哭泣着,到了最后她已经缴械投降像只小猫儿缩在他怀里睁着朦胧的眼睛犯痴。 癫狂了数回,大小姐的胸脯像是绘了一幅牡丹图,她朦胧着双眼无辜地伸手捂住牡丹图里两枚花蕊,过了一会儿忽而抓了把身下的稻草抽了抽挨着自己的明钰。 “你太卑鄙了!你快把衣服给我!”大小姐光溜着上身根本无处可逃。 “再不听话,就这样子把你关在家里。”明钰奔波了三日,一路上担忧焦虑惊怒害怕,这份痛苦更甚于他从前的噩梦。有些东西得到了就容不得放弃,他怎么能让这只小猫横死家门外。 “你真的愈加坏了。”大小姐趴在他身上,肚子里的气已经消了,只是懒洋洋地咕哝一句。 “跟我回家。”明钰梳理着发鬓戴着抹额环。 大小姐抱着胸一脸窘迫地点点头。 非要被剥光了衣裳才老实。明钰把她扒拉进怀里,扫着被他撕成碎片的布料,把自己的中衣给大小姐围上。 “你刚才是不是特别生气?”大小姐感觉刚才明钰就像只恶狗,差点把她咬死。 “谁听你瞎扯。”明钰佯作不在意,把自己的衣裳穿得严实,高高的立领把他的脖颈修饰得愈加修长。 “小宝贝,不生气了,我刚才是想气你的,别上我的当,不管你是长怎么样子我都会疼爱你。”大小姐讨好地跪在他的膝盖上环住他的腰。 “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我早知道了。”明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大小姐又露出了笑眼。她亲了亲军师大人的手,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未几,大小姐在明钰的监视下再次回到了村口,苍琊仍旧在突破着重围,围观的百姓没一个敢回家睡安稳觉,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场官兵捉贼的场景看下去。 “绾绾,你不能救她,即便你狠得下心对自己无情也不要辜负你师傅的委托。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罢?”明钰观着战局,这回放软了口气给大小姐分析事情的轻重。 大小姐羞愧地说不出话。师傅把帮主之位传给她便是把数以万计的丐帮弟子的性命交待给她了。 她可以舍生取义,可以不要孩子,也可以不顾卫府上下奴仆,更可以刻恩寡义对淳于澈见死不救。 但是她要是不顾一切与师傅同生共死,那便要负尽整个帮派的人,这个罪责她生生世世也还不清,简直就是造孽! “勇士之所以为世人敬仰崇拜,是由于他担起了多数人的生死。你有颗火热的心,一个人若是自私自利又怎能待人热烈如火,这就是我为何中意你的缘由。”明钰拥着她怜惜地吻着她的发鬓,他没有看错她,这是个勇敢的女孩。 “一边是刀光血影,一边是如花美眷,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尖酸的戏谑插在两人之间。 明钰与大小姐都朝同一个方向望着后面。 “打扰二位的风花雪月了么?”宁温舒挂着邪妄的笑容。 这个钦差大人生得俊美不过却有副女人般的蛇蝎心肠。 “别理他。”明钰把大小姐的脑袋拨了回去,再也不想看身后人第二眼。 “他这个阴阳怪气的人,哪里都很欠。”大小姐嘀咕道。 “放着至亲至爱的师傅不管,倒是与小情郎如胶似漆,卫大小姐你果真是个薄情女子。那日在花神庙里你被群芳团簇真真羡煞了旁人,想不到她们待你如珠玉,你却弃她们如蔽履。” 宁温舒酸溜溜地说道。 “你给我滚。”明钰喝了一声。 “本大人是钦差大臣,受命于天子,除了陛下无人可以对我颐指气使。”宁温舒盯着大小姐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 “卫大小姐,你看你师傅已经走投无路了,不过是困兽之斗。”宁温舒倒也不是危言耸听,大小姐早就看到了战局,已经揪紧了衣角。 第三百七十二章 我不能死 苍琊的身子已压成了树杈的形状,她手里的绿玉杖横在她身体上方。纷纷剑雨里,那根一丈长的手杖轮转着风圈,把剑雨扫了开去。她的身子正被风圈笼罩,暂时无恙。 她的腰力让人惊叹连连,肢体的控制力也是超乎寻常,可那又如何?不管她是怎么翻折着身子,箭矢总会在她险险逃过一劫的时候再次在她身上划开一道血口子。她的功力足以支撑过今夜,可惜她依旧要在精疲力竭的那一刻被射杀。 “她是负偶顽抗,连本官这个不懂武功的文人也看得出她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想必也有人发觉了。如果有人在圈外射一支冷箭她必然逃不过劫数。”宁温舒唉声叹气,对苍琊的遭遇颇为同情。 明钰瞪了眼要搞事情的钦差大人,随后拍着媳妇儿的小肩哄她离开:“你要受不了,我们先回家。”他把大小姐护得跟小鸡崽似的,俨然是把自己当作了她的天。 “箭……冷箭……”大小姐神色有些呆呆,忽而想起自己在漠北时接二连三遭遇的冷箭,疑神疑鬼地东张西望。 “你怎么了?”明钰把她带离了宁温舒那里,揉着她的脸让她清醒一下。 “暗箭……暗杀……我……”大小姐的心像是被蝎子蛰了一口,身子猛然紧绷,渐渐的那个仿佛有伤口的地方麻木了。 树林深处飞来一支幽蓝色的冷箭,嗖地一下划过大小姐的视野,直直地穿过漫天箭雨,刺向了那个肆意潇洒的身影。 “不……不要……”大小姐惊恐地大叫,身子抖如筛糠。明钰急忙托着她,而大小姐已经紧张得脸色惨白,此刻不停地渗着冷汗。 “卫大小姐,我觉得你现在需要这个。”她耳边有个善意的提醒,随后立马有个暴喝刺痛了她的耳膜:“卫初晴!你又想作死!” 大小姐努力睁着眼睛,握紧了君子剑,晃晃悠悠地迈出了一步,身子又要倒下,可她仍旧盯着苍琊目光坚定,是以她狠狠推开了身侧的禁锢。 “卫初晴!你要作死别扯上大家!”明钰急怒的警告似春雷炸在大小姐的跟前。 “你别做傻事。”明钰再次箍住了她,慌急的劝慰着。 大小姐愣愣地瞧着苍琊,缓缓摇头,似乎要把脑海里的混沌挥散,她要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的师傅却没有回头看一眼徒弟这里依旧在抵死顽抗,做为徒弟怎能无动于衷!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师傅,还要再失去一个么? “活着……真的好苦……”暗夜里有个声音幽幽响起,大小姐捂住了心口,她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而同时间那支冷箭已然钉在了苍琊的背心,稍稍偏离了一些所以没有立即要了她的命。天命今夜又要扯出戏谑的笑容了。 大小姐眨了眨眼又晃了晃脑袋,对着前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她失魂落魄地抬眼对着明钰也扯了抹笑容。 “我不做傻事。”她伸手盖上他的手背随后硬生生地抽开,她的手劲可比能开强弓的明钰大得多了,作为将军腕力比不过一个大小姐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于是宁温舒惊讶了。 这位大小姐除了能说会道还有手腕,果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她是我师傅,虽然她一直算计我,让我学坏,品行不端又不守信诺,更是多情滥情,她这次犯了大错所以要受到惩罚,无可厚非的,可她是我师傅啊!我……”大小姐喃喃自语,背着长剑一个猛窜冲进了箭雨里。 苍琊听到身后的声音,本能地转身要出击这一见是徒弟愣了愣,她身上的防范松懈了。 她朝明钰那里瞧着眼里带着愠怒,想问呆子怎么可以让徒弟弟不顾大局来慷慨赴义。 “你怎么……”她难得用责备的神色训斥徒弟,可她看见徒弟脸上凄然绝望的笑容,胸口猛然一痛,她的眼前爆出了一片血雾。 一把轻剑直直捅入了她的心窝,让苍琊瞬间无力不由得跪地喘息着,她旧伤未愈,又遭了刚才的暗箭本就是强弩之末,生死也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她自知逃不过这劫,不过真没想过会死在徒弟的剑中。 “要犯已伏诛,你们都罢手。统统都住手!”明钰拿出了他命令的口气制止了蓝营神机队,大步流星朝大小姐这边走来。 箭雨一消,树林里成了一个炼狱。暗红色的血液划过冰冷的剑槽里染了持剑人整幅衣袖。 “手……真稳……”苍琊颦眉,可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对徒弟的剑法颇为赞赏。 够狠够快够准,不愧是我中意的徒弟。 “徒弟弟……你是做大事的人……为师等你好消息……”苍琊胸口一震,对着大小姐哑然失笑:“我的好徒弟……哈……” 她缓缓垂下了眼帘,安详地停止了呼吸。 大小姐不紧不慢地抽剑,竖剑对着自己,双眼冷冷盯着剑身上那张癫狂的笑脸,缓缓垂下眼帘,忽而插剑单膝跪地,对着苍琊深深地叩首。 两滴泪珠滑下剑槽融入了血泊里。她快要发疯了。 “我不能让他们杀了你……我是你徒弟,怎么能让师傅受人欺负而不管……师傅,你恨我罢……”大小姐伸手抱住了师傅,她的脖颈贴在剑刃上随时都有可能刎颈自尽,可她就依着剑刃让师傅靠在她一侧的颈窝,这算是刎颈之交么?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竹筏上有个潇洒如风的女子手持酒壶且歌且饮。她手里的酒壶在空中划过洒出一片清酒。沾染着酒液的红唇随意地被抹干了。 “为师游历过山川大河,发现再是钟灵毓秀的地方也有尘埃,深山大泽里也有污水,我睡过万佛窟,也饮过沼泽水。我不在意是非曲直,也看不懂对错黑白,有时候我想我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个没有信仰的行尸走肉。” “不过我既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陷害忠良,可我却成了逆上谋逆的大奸大恶之徒,真冤枉。我还没杀了皇帝报一报家仇,怎么就十恶不赦了。但仔细一想,都怪自己太没用了,我要是皇帝,谁敢治我的罪?怪自己时运不济喽!” “为师这辈子走背字,徒弟弟你可别想师傅似的一辈子没出息。不过你要是怠惰不思进取,那就要想得开,随波逐流。心越干净你的武学进展会愈快。学武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勤加修炼,师傅等着你来保护。” 一直堵在喉间的血痰终于呕了出来,随之压抑已久的热意一股脑儿喷出了口,似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拧干了。大小姐捂住嘴,五指间溢出了血水,像是开闸的洪水如何也止不住了。 “忤逆犯上,离经叛道,好狠辣的女子。”宁温舒感慨道。 “这……好准的剑法。”燕平西震愕得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呐呐地摇头,对大小姐弑师的做法觉得还不妥当。 官差以及百姓们都议论纷纷。 明钰与蓝营的几个总旗交待了几句,这些神机队乘着燕别故回了营。 “绾绾……”明钰去搭大小姐的肩头,想要扶她起来,却发觉对方不停地打着冷颤,顿觉事态不妙,急忙把她与苍琊分开。 “你别怕,这不是你的错,你没做错什么……”明钰打横抱着大小姐阔步走到村民面前,厉喝道:“谁是大夫!” 他惊痛地抚着大小姐的发鬓,附在她耳边轻轻地叮咛着她:“忍着点,绾绾……坚强点,你睁开眼看看,睁开眼看看……” “勇敢点,你还有那么漫长的路要走,总得吃苦头的……我陪你一块,你要忍住……”明钰看着大小姐不断溢出的血水,眉宇打了个深结,他厌倦地垂着眼睫,募地含住了她的口,意图堵着她的伤口。 宁温舒看到他们紧,合的唇,一脚把好心慰问自己的官差踹到了一边。 “绾绾……你不能忘记你承诺给我的话……” 吃不到人生的苦,又怎能吃到人生的甜。畏惧退缩懦弱只能成为一事无成的废物。 所以不能放弃,有人在期盼着她,有人还等着她救命。 我不能死……大小姐颤抖着手紧紧握住那根救命绳索。 第三百七十三章 滴血盟誓 “她一直不放手,小人也不好诊脉。”村里的赤脚大夫对着这对后生微微叹息。 明钰掰了掰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忽而脸色闪过一抹温柔,他低头吻着大小姐的额头,什么也不说,躺上了床把她抱在怀里再用被子遮盖。 房间里只有他们与大夫三人,不过窗户外头却有人紧紧窥视着里面的人,看到明钰这般作态,窥视者恨得咬牙切齿都快自瞎双目了。 “好了,你号脉罢。”明钰终于让大小姐放松了身体,急忙把她的手放在脉枕上。 半响后大夫依照药方煮了碗药汤给大小姐安神养胎。 “她为何会呕血不止?”明钰看大夫的药方都是补气血的,于是仍有些担忧。 “这……小人这点鸡毛蒜皮的医术不敢断言,只是以小人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呕血者多为老弱病残,或者是内腑受到挤压破裂所致。但尊夫人的脉象平稳,只是有些肝郁肺燥,与她呕血的状况大有出入。依着她的容色与脉象实不该会有呕血之症,所幸她腹中胎儿相安无事。” “尊夫人的底子厚,她受了严重的外伤,依旧血气旺盛,没有滑胎之象。”真是有福的女子,普通女子早已一命呜呼了。 大夫走后,明钰唤着大小姐起来喝药,他再三呼唤,透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可对方还是不省人事,后来他只能一口一口把药汁哺进大小姐的嘴里。 引领万千兵马的军师,在战车上如神明般耀眼,在军帐里又铁面无私,在敌军营帐不卑不亢,谁能知道在一个村庄的民舍里,这颗流光溢彩的明珠会垂下高傲的头温情脉脉地照顾人? 明钰额角的两缕头发落在了大小姐的发鬓,他的头发更甚对方,发梢油亮粗,黑,相比之下大小姐的不及他厚重。 三日后,明钰看着依旧不省人事的大小姐,对房间里那个翘着二郎腿的小子说道:“李坏,好好照顾她,以后别在她面前提有关废太子一事。” 如今朝廷的通缉犯已伏诛,百姓们也不会再关心这个隔夜事了,而权贵们也不会提起这些宫廷密事。 “知道,知道。父……我家小姐就是我的天,我怎么能让天塌下来。军师就放心吧!有我这个开心果,大小姐天天都会笑得合不拢嘴……”李坏不减聒噪孜孜不倦地废话着。 明钰的眸光有着留念,他好希望她醒来以后也能如从前那般无忧无虑,肆无忌惮地笑着。 “人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自己最在意的……我也免不了俗。绾绾,我喜欢你的胡说八道,谎话连篇……”所以不要委屈了自己。 苦涩的吻眷恋在洁净的额头上,刻下一寸美丽的痕迹。 明钰抚着那道陈旧的伤疤,紧贴着大小姐的脸颊,敛下眼里的深情。 大殿的门再次打开,偌大的殿堂只有几列方阵甲士,明钰带着几个副将来到皇帝的座前接过大内总管端过来的印章。 靖平元年三月十六,蓝营统领燕平西作为征西大帅带领二十万大军在鸡鸣谷校场誓师。此次出征,新晋将领潞琦云为军左将军,麾下有四位副将分别是述冲,李培,王义,与方世中。孝烈侯凌明钰担任大军军师协助主帅出征,持虎符,遇到殊况有指挥之权。 初始和煦的日光被几片深云遮挡,三月天就似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了。曾记得去年出城的时候,旗帜鲜明,战歌嘹亮,全军将士士气饱满,如今大不一样了,即便人多了以往十数倍。 花还未落,风已冷清了。 风…… 明钰持着长枪骑在马背上怔怔出神,他本是如珠如玉般神采奕奕的双眸像是被浓雾遮蔽,仿佛在怅然若失着什么。 与她同样魂不守舍的还有左将军潞琪云,那张冷得像雕塑般毫无喜怒的脸也沉浸在了愁云惨雾里,无精打采。 述冲也没有仰望这个女将军而是垂头发傻。要数有些生气的便是燕平西了,他这个山东地方军的教头初次受命于这样大阵容的战事,兴奋之余还有满腔雄心壮志,年过四十仍旧像个毛头小子血气方刚,看什么都有精神。 “你们看!那儿有人!”李培忽而出声,顺着他话去看前面的人只有燕平西。 “这……这是谁家女子要出嫁了?”燕平西惊讶道。 “来人,把她撵走。”琦云冷面无情,命令前军几个士兵把阻道的女子拉开。 “此人阻挡在大军面前,形迹可疑。”王义提醒道。 “她看似在等人。”方世中摇头,对王义道:“她不会动手。” “你怎么知道?”述冲好奇了。 “她步伐虚浮,是大病初愈的模样,怕是连剑也提不起了。”方世中看着前面那个红衣女子,忽而有些疑惑了,那背影好特别。 “你们上去劝说她离开,不能为了她一人耽搁了行军。”燕平西捏着眉头,有着费解,虽然那女子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可是那个身段好生熟悉。 他们对着一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终于把出神的明钰唤醒了。 “咦?她动了……”李培惊诧一声,然后看愣了。 不光是他,街道旁的百姓们也停了交头接耳。 在赤昀城内最宽阔的街道上,一个红衣如火的女子挡在了万军之前,她原是双臂开展背身以对,在一声冰裂般的空响声里,她偏过了头,露出了鲜明的侧面轮廓似清隽的山峰,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美。 明黄色的光线照着她如玉的手指,手指弯出美丽的形状,便见纤细的兰花指聚在一起随后又分开了。 红纱转出一个八角菱形的花盘。稀薄的晨光淡淡伴着那一处红袖。 此刻她收起了一条胳膊,摇着腰肢转过身来,两幅广袖挡住了正面,重重红纱下谁也不知庐山真面目。 明钰目光闪烁,缓缓弯了下脖子呈现出柔和的弧度,兴味盎然地看着她。 红衣女子再次转过了身,双手交,合抱住了肩头,腰身如柳枝儿下垂,募然红纱自她面前缓缓打开,露出了一张花容月貌。 她以谦卑的姿态沉了下去。清亮的桃仁眼自下而上眄向大军前面那个红袍少年。 长长的青丝垂地,似黑色的瀑布流泻在了地上。少年也看着她,她们相互凝视,久久无语。 琵琶声如泣如诉,幽幽咽咽,她随着曲声一下一下踩点,腰肢款摆,且舞且行。 二十万将士都看了这妖娆的舞姿顿觉呼吸一窒,像是闯入了红粉帐,心都酥麻了。 红衣女子轻轻把脑后的长发拢到胸前,露出皓白的脖颈,对着明钰垂眼轻笑。伸在虚空里的手轻转五指转了几个手花,她看着手的方向若有所思,不断变幻着手指像是在施展幻术让人心动神旌。 她像是初识人情的少女,羞涩妩媚,又似久经风尘的舞姬举手投足带着韵律,风流天成。 燕平西看着她翻转着的红袖,松了一口气,故作若无其事,可眼睛却离不开她丰润美艳的身段。 一阵微风起,她手里的红纱哗地一声划过了那张娇俏的容颜,像一片红霞盖上了她的头。天上的云聚了又散,让人捉摸不定。 光影明暗不清,一切都是朦胧的影像。胸口的同心结缓缓打开,落下了两条长长的流苏。只见她轻轻解开了外面严谨的霞披,露出了薄如蝉翼的舞裙。 七玄这些血气方刚的士兵顶着如山般严明的军纪不敢对她想入非非,可又止不住地吞咽着喉头。 这女人近乎妖。 燕平西报郝地咳嗽几声,对着明钰说道:“军师,卫大小姐来找你了。” 这只撩人心弦的妖正是卫初晴。 大小姐隔着红纱静静望着明钰,想是在等着被人轻轻掀起盖头。明钰心里萦绕着万千情丝,欢喜感动还有无可遏制的悸动。 他缓缓点头,似是允可。 咚咚咚!琵琶声一顿,平地起了隆隆的鼓声,振奋人心。 大小姐似是极度雀跃,瞬间如花般绽开了,她急速转着身子,像只燃着火焰的红蝶,又像朵璀璨夺目的蔷薇。那一刻她美得惊心动魄。 这种夺魄的美丽摆在了明钰面前。 红纱底下是她酡红的俏脸,她小心翼翼地期待着,不敢大喘息。 今日她把一切都豁出去了,凭着前所未有的勇气,凭着仗势欺人的霸道,凭着不可理喻的热情,凭着无怨无悔的感情。 她等着他揭开红纱,只要这样她就心满意足了。 “那么想嫁给我……嗯?”明钰隔着红纱挑起她的下巴,低低地笑着,眼里带着戏谑之色。 真大胆。哪有大家闺秀会当街拦路,又是跳舞又是出嫁的? “我……”大小姐忐忑不安地舔着涂着胭脂的红唇,暗道:我是不是吓坏他了?他这人内秀,许是害羞了。那可怎么办?她都把自己泼到地上了,覆水难收了。 明钰无视着四面八方的目光,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前方,随后缓缓扇下了腰,像一把绘着山河图的折扇收敛了风华。 他放在大小姐下巴处的手滑到了她的后脑勺,吻着红纱下的红唇。 温热里带着馥郁芬芳的双唇印了下来,像是给这场别出心裁的婚礼盖上了印章。大小姐双手环住了他的肩膀,微微张口暗吐香舌,冶烈而忘我地纠缠着他。 他们旁若无人般不理会世人的一惊一乍,天地间只有她们彼此,无拘于分寸之地,化成了一朵并蒂莲。 “相公……”大小姐近乡情怯地唤了一声。 “还是唤我名字罢。” 大小姐呐呐道:“明钰。” 明钰眼光带着募定的沉静,伸手揭开她的盖头,嘴角牵起一丝促狭与之抵额,略带顽皮的口气说道:“好娘子,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了,以后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微微抬起了身子,勒着马头离着大小姐又近了寸许,随后他抽下发髻上的玉簪,拿着簪尾刺入自己的指尖。莹白色的玉尖上洇上了抹红霞。 他把食指摁在大小姐的眉心,眸光锲而不舍地流转在她的眉眼间。 “今日结盟,滴血为约,永不外嫁,亲如夫妇,祸福与共,终生不渝。” “绾绾,你满意了么?”明钰缓缓放下手指,在她眉心留下了一个朱砂迹。 大小姐噗嗤一笑,带着无尽的欢喜,不断地点头:“我等你,我一定等你。” 第三百七十四章 最卑微的选择 明钰眼里闪着亮晶晶的水光,缓缓闭上了眼,低哑道:“绾绾,要记住你说过的话,不许耍赖。” 我就那么没信誉?大小姐无奈地哼唧了声:“我都有了孩子,可不能给她找后爹。” 明钰眼皮一跳,脸上的温情停滞了一下,立马厉色道:“你再敢翻墙爬院,我就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知道了,你走罢。在我孩子没寿终正寝前快回家,不然就没人给你送终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要说到做到。”明钰伸手摸着大小姐的小腹,眼里带着欣慰的笑意,与她窃窃私语道:“绾绾,我喜欢你刚才骂我的样子。” 真欠。大小姐环抱着双臂无奈地耸着眉眼,可一回味又顿生感动,她的军师可不是个口头说喜欢的人。 当有人做着爱你的事又能表露出爱意,那是最难能可贵的事了。在这个年纪,谁不想口听爱情?而对方偏偏做得很好,如果说得再好一些,便是无可比拟的绝世良人。 明钰把手里的红纱不着痕迹地收了起来,瞥着自己同僚脸上千奇百怪的神色,似是炫耀般高扬着脖子,他在为幸福而骄傲。 “等着,我不会让你守活寡。” 他再也不看大小姐,率先策马出了城。 琦云朝大小姐望了过来,眉宇凝着一抹云头,显得阴郁沉闷。 大军从大小姐眼前行过,街道旁的百姓也逐渐散去。 “父皇,天色变了,看样子要下雨,咱们回宫了。”李坏手里拿着鼓锤腰上系着两只花鼓,刚才就是他带头领着鼓队给大小姐奏乐。 “把我备好的马牵过来。”大小姐吩咐道。 “父皇,母后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天要下雨了,淋湿了会伤寒的。” “我刚才忘记了一件事,有样东西一定要送到他手里。”大小姐不顾李坏劝阻驾马奔驰而去。咔!她发髻上的金钗被风刮在了地上,黑缎般的长发在风里抖了抖哗地一声展开了数丈长。绚烂的风姿冲入了滚滚黑尘,徒留茫然的看客。 一路疾驰到西面的山坡,她的头发已经尽数松散了。 大军已经有一小半远离了山坡,那个最前面的鲜袍少年秀挺的背影留在了大小姐的黑瞳里 噌!冷白的剑刃忽而黯淡,天空瞬间暗沉了。大小姐抓起尾地的长发用刀刃齐腰一割,她看着黑马尾似的断发,松开了手。 今日吹的是西北风,纤长的发丝随风吹啊吹,有些落在了草地上,有些落在岩石上,有些浮在水面上,而有些落在了布满茧子的掌心里。 明钰握紧手里的断发,回头望了望,眉目清爽,含着坚如磐石的意志。 山坡上有个模糊的影子默默地扎在那里,似乎与山融为了一体。 天已被乌云遮挡,她们谁也看不清彼此的容貌,只有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似在相互许诺。 “听说了么?” “哼!我都亲眼看见了!” “那是真的了。” “太气人了!咱们王爷怎么就被人抛弃了!”王府前院里的几株开得浓艳的芙蓉被粗鲁地折了一地。 “你们在说什么?”花树前出现了个清秀的女子。 “是明兮啊!没事,你忙着去照顾王爷吧!”白阳赶紧把地上的花瓣扫进了木箕。 “到底是什么事,你们都扯上了王爷?” “他说吧!”愤怒的声音里带着不屑。 “啊!我听的是小道消息,应该是你说才对……”你都亲眼看见了。白阳看着跑远的薛召陵呐呐地摸着脑袋。 “听说今日赤昀城的东市街头,卫家的大小姐在全城百姓面前身披凤冠霞帔与红营军师凌明钰结了百年之约。” 明兮大吃一惊:“她嫁人了!” 白阳也是大惊小怪道:“是……是啊!” 他苦恼地拍着脑袋懊丧道:“诶!都怪我这张乌鸦嘴,当初的诅咒都应验了。”他们的死对头狗军师真的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她可是答应了要救王爷的。” “诶?这也不防碍她救王爷,她人还在京中。” 明兮有些激动,脸上漫上了哀怜之色。 白阳还是个愣头愣脑的小子,又怎知这世上比死更苦的是什么? 卧房里的福字花瓶微微摇晃了下,可见冲进房里的人动作是有多沉重。 ““我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如果你还有口气,千万不要再长睡了。””明夕居高临下地看着床榻上双目紧阖的淳于澈,激动得捂嘴,她红了双眼心酸道: “王爷,你错过了她,一辈子也得不到了。” “她怎就那么把自己嫁出去了?还是那么的出人意表,不要三媒六娉,不要八抬大轿,如舞姬一般献了出去。她哪对你这般慷慨过?” “你孤上漠北,紧随她身后默默守护,免她性命之危。你替她挡了多少暗箭:已经做到了极致,她不要你,是她没福气,你一定要好起来,好得让她不敢置信。” 明兮也不知自己怎会如一个长舌妇挑唆着别人闹出争端,牵出怨念的丝线,可她就是非如此不可。 “她位大小姐再是与众不同又如何?也只是一个县主罢了。你有明珠公主的爱慕还比她不过么?金枝玉叶的公主也未必配得上你,你是集了世间女子的美好,就算爱不起女人,那就爱自己罢。但是……别再爱她了……王爷,我好心疼啊……” 淳于澈安眉安眼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知道,或许换做白阳会觉得还是不告知他为好免得伤心,但明兮却认为这是最致命的穿肠毒药,可以以毒攻毒。 “你听见了吗?你一定听到了……”明兮把手伸入被底下合握着那双冰凉的手,哀戚地伏在他枕畔哭泣着。 “大丈夫怎么能把心上人拱手让人……你怎么能那么傻……她已无心对你了,即便她拿着解药过来,也只是还报了你的恩德,以后你们就两清了……” 求不得苦。 他太苦了,所以好好地为自己而活罢。 大内总管林公公带着大小姐去了宫城,穿过长长的宫道,再次来到了皇帝的寝宫。来皇宫也有几回了,仍是觉得阴气森森,大小姐在宫殿外跺了跺脚,仿佛在甩着那些禁锢在深宫里的冤魂恶鬼。 “卫大小姐来寻朕可是来邀功请赏?”皇帝今日穿着常服,头上伦着一方折巾,斑白的头发像地宫宝城上脱落的砖石,散发着有毒的烟雾并结满了腐朽的霉点。 “草民来见皇上,是为两件事。”大小姐跪在地上,双手扣着铺砌在地上的花萤石。这比陶瓷砖要光滑的地砖,人跪在上面那股寒凉都沁入了骨子里。 “你今日倒是规矩了。”皇帝本在批阅着奏折,往桌脚下看了眼。 “陛下,民女想替秦风山庄的孩子求情,念在他们年纪尚幼对他们网开一面。”大小姐垂首毕恭毕敬地恳求皇帝。 "苍琊是你亲自手刃,这事你做得极好。短短几日你便开窍了,朕对你存了期望了。"皇帝欣慰地点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大小姐,和蔼的说道: “朕会赏赐你,昨日已经让左相写了道表彰信贴在皇城脚下,把你大义灭亲,铁面无私的事迹告知世人。卫初晴你现在成了平乱贼的英雄,再也不是赤昀第一恶女了。” 大小姐的小腿一直打着颤,森寒的阴气侵袭着她的病体,让她有些吃不消了。 “多谢,多谢陛下恩赏。”她汗湿了重纱,后背的箭疮如火灼般刺痛,让她呼吸艰难。 “秦风山庄的人朕会考虑要不要留着。”皇帝放下了奏折,语重心长道:“叶娉婷也是替朕办了很多事,军队的粮饷与防筑用资都有她的捐助。朕不是绝情寡义之人,谁是真心的谁是要害朕的,朕有数。卫初晴,你若是能做到叶娉婷那样的位置,替朕解忧,你的所求朕会恩准。” 大小姐微微放下了心,心道:只要还有翻转的机会……也好。 “多谢陛下的宽容。” “那你所求的第二件事是什么?”皇帝靠上了椅背,双手撑着膝盖询问着大小姐。 清凉的宫室响起了一个清幽的声音:“请陛下再次草民一瓶毒药。” 用来控制低等奴隶的蛊毒放在了桌案上,大小姐揪紧了裙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卫初晴,这瓶药水喝下,你一辈子都要依赖于解药,还有你腹中的孩子亦是同样。”皇帝沉重道,眼里带着狐疑不知这女孩犯着什么傻,竟会心甘情愿地受制于人? “陛下不是说不会影响孩子的么?”大小姐心情浮躁,听了皇帝的警告差点要跳起来。 “朕并未说这两种药水都对胎儿安全,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选择最低等的毒药。朕是在明钰精忠报国的情谊上尊重你一分,你却把自己放在了最卑微的位置。” 皇帝叹了口气,劝说道:“你仔细考虑着,到底值不值得?” 第三百七十五章 总会懂事的 值不值得?皇帝手上握着蓝瓶蛊毒的解药,有它便可以救淳于澈了。可大小姐必须付出双重代价。 大小姐曾受花蛊的牵制,一心要逃脱它的威胁却是未果,如今再受另一种蛊毒受制于皇帝也与死无异了,眼下她豁出去了,大不了破罐破摔,一条烂命不要也罢。 淳于澈救过她,于她有恩,她既然没死就得还他恩情,可为何连孩子都要还报给他? 我不能让她也成为傀儡,活得像奴隶一般没有选择的能力。 握着红瓶的手开始发抖,最后摔在了地砖上。呯!光滑的花萤石被腐蚀了一大片,出现坑坑洼洼的凹洞。 “陛下,你给我母子一条活路罢!” 大小姐从地上站了起来,凄苦地恳求道。 “你敢这样与朕说话!”皇帝不悦道。 “我要是跪地求饶,爬过来抱你大腿,那个画面实在是惨不忍睹,况且陛下也不会欣赏那样卑贱的人。本小姐还有口骨气,宁可站着死也不能像狗一样活着!”大小姐高扬着下巴,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摆给皇帝看。 “刚极易折,当年也有个与你相似的女子敢这样对朕使傲气,可她的下场是粉身碎骨,挫骨扬灰!”皇帝冷冷瞪着她,像头发威的狮子,只要他一声怒喝,大小姐就要被外头的侍卫大卸八块。 大小姐眼睛瞪得圆圆,气急败坏地道:“你这个暴君!”太可恶了!这个混蛋老头,仗着自己是皇帝作威作福!那个跟我一样的女人也太娘的悲催了,遇到这种禽兽不如的暴君! “暴君?”皇帝哈哈大笑,把手里的解药拍在桌子上,对大小姐竖指喝道:“卫初晴,你这人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不过这个暴君却是说对了!朕就是专制无道,专横跋扈的暴君!” 还有脸自己承认!你个老流氓!大小姐恨得牙齿发痒。 “你摆这样的嘴脸,是要以下逆上么?”皇帝俯身,阴险地看着大小姐。 “草民不敢!”大小姐狠狠地盯着他,两只小手把桌缘扣下了一个角。 愤怒的火焰燃爆在两人之间。 “朕知道你很想动手伤害朕。”皇帝肿胀的眼袋因太过紧绷而发着颤。 “陛下想多了,草民哪敢啊!”大小姐嘬着牙花子把话挤了出来。 “那是你贪生怕死!”皇帝鄙夷的看着她,揭开她的假面具:“卫初晴你就是个无耻之徒!少给朕装清高正直,你先照照自己的德行!” 大小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你当初为了对付你的卫剑一家人,与淳于澈缔结花蛊定下契约,你替他寻找古巫国宝藏,而他则给你安身立命之地。这事你瞒得了卫雨蓁却瞒不过朕!”皇帝龙威大展,摄得大小姐瞠目结舌。 “这……”这个皇帝居然早就知道了花蛊的机密。太阴险狡猾了!连淳于澈卫雨蓁都想不到皇帝居然把他们的事看得清清楚楚。 “你假借威武镖局名义向凤麟寨下战书那一刻朕就注意到你了。你用坑蒙拐骗的伎俩糊弄了朕的部下,又处心积虑地要结识苍琊,还屡次挑衅乱人岗。” “你这人擅长借刀杀人,行事卑鄙阴险,连有夫之妇都敢去勾搭,简直无一丝底线。如果朕是明君早就砍了你脑袋!便是你口里昏庸残暴的君主让你活到了今日!” 皇帝怒哼,把桌上的奏折全部擂到了一边,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下对你而言站在你面前的是暴君好啊还是明君好?” 大小姐又惊又骇,这个皇帝怎么知道那么多?这得有多少密探?靠!难怪说伴君如伴虎,这个皇帝不愧是影帝,把所有人都耍了。那些被蒙在鼓里的人还兀自得意,太可悲了。 “我好好想想。”大小姐捂着脑袋,傻傻地看着他:“陛下,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皇帝高深莫测道:“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他们晚上搂着哪个女人睡觉,朕也一清二楚。” 大小姐搓着鼻子,纳闷道:明钰的身份会不会给他发现了? 诶呀!不好!他们那天在忆盈湖畔的戏楼上卿卿我我不也被皇帝的眼线看到了?这个八卦老头还喜欢听大臣的花边新闻。 “上位者不需要亲力亲为,却要有掌控全局的能力,不能让局势脱出自己的掌控。在朕眼里没有黑白对错真假与信仰,朕的职责是稳固江山社稷,不该杀的人一旦脱出朕的掌控就不需要留着了,她们或许有冤屈或许是真想背叛朕,但朕宁杀错一千不可姑息一人。” 帝王的冷酷残忍震慑着大小姐。冷沉漫长的血路不知铺上了多少条无辜者的性命。 师傅是枉死的罢!恶人粑粑也是如此么?不,她们都是皇帝的鹰犬爪牙,只是杀人的工具而已,哪有对错之分。 皇帝用完了她们就随手一扔,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简直比疯子还丧心病狂!大小姐思绪万千,急怒之下,脊骨又开始打起了冷颤。 “卫初晴你眼下作如何想?”皇帝阴沉沉地问道。 “陛下,明钰是你的外甥,靖国公曾救过太子,我的命可以交给陛下,可您是我孩子的舅公公,请施舍她一些宽容罢。”大小姐拖下了身子跪着说道。 皇帝哼笑了声:“打感情牌?你忘记了,苍琊还是我亲侄女,明钰年轻,他要多少孩子都可以。” 大小姐也笑了声:“他要多少孩子都可以,反正你们这些有本事的男人多的是女人愿意为你们生儿育女。我当真是……” 皇帝截断了她的话:“看来你还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如此低声下气。”皇帝嘿嘿冷笑,背手走在宝案前,把大小姐晾了一会儿,仰头道: “这世上之事无外乎道与术,道乃计略,术乃方向。你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坏主意多,只需要给你天空,你可以任意遨游,无惧风雨与危险,你有坚决困境的能力,是做大事的人才。“朕喜欢会做暗事的聪明人,如乱人岗女首匪,如苍琊,还有御史宁温书。朕欣赏卑鄙小人,因为他们做事干脆果决各有各的才能,何况朕知道他们的方向,便可以掌控他们为己所用。倘若你能如与他们一样,方向一致,朕会宽待你的。” 大小姐微微一笑,无奈的苦笑里带着抹不着痕迹的释然。 “卫初晴你听着,朕知道你这人重情重义,身边有一堆姐姐妹妹,她们就是你的软肋,你的信仰。但朕今日只给逆一个方向,做得到朕可为你破例,解了你身上的蛊毒。” 大小姐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要是做不到呢?” 皇帝拍了桌子冷冷呵斥道:“你要是做不到的话,就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罢!”他指了指地上的那滩药渍,脸上露出妖魔化的笑容:“这个药朕还多得是。” 大小姐擦着地砖像只蜗牛似的后退几步,离得皇帝远一些。 “朕的话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够听的,方才你知道了不少事,这些连太子明钰都未听朕说过。卫初晴你没选择了!”皇帝笑得很狂谑,大小姐对着狂魔皇帝还能怎么抵抗,只得乖乖地叩头受命离去。 要么像奴隶般活下去,要么就跨越高手也无法企及的障碍翻身做人上人。 “图老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大小姐靠着凤麟寨的桅杆剥着几颗荔枝。 皇帝赏赐了她一筐从台州运来的荔枝作为对她诛犯的报酬。 “要喝酒么?”图诗酒手里抱着两坛酒对她挑眉。 “你是想安慰我吧!”大小姐把荔枝肉丢在地上,喂给一个小黄狗。 图诗酒看着她糟蹋珍果不置可否,其实换做是他也吃不下这些赏赐。 “小叶来找过我。” 荔枝带着半个壳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她,她还在京中?” “她什么话也不说,只取走了剑坛里的两柄剑。” 大小姐若有所思:“取剑……” 图诗酒无奈的摇头随后咬开了酒塞,灌了一大口,爽快的呷着嘴,对大小姐笑道:“这酒辣虽辣了,可喝得人痛快!难怪……”那个家伙会嗜酒如命。 “我知道了,多谢你提醒。”大小姐拿着手绢擦手又把脏了的手绢收回了袖袋里。 图诗酒咕噜咕噜喝完了一坛酒,脸上还没有起醉意,他想是吐出了口恶气,呼哧着喘息。 “你把师傅放哪里了?”大小姐问道。 “她这人随性惯了,喜欢大江大河,我做了个竹筏送了她一程,估计她已到了长江下游。向东南方向去了。” “她自由了。”大小姐撩着耳边的碎发往山寨里面走,与图诗酒随意聊了几句。 “小晴你如今变化了好多,以前是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今日再见你有些不大认识了。”图诗酒看着风流无暇的大小姐,看不太出少女的青涩,俨然是大姑娘了。 “我长大了,总会懂事的。” 图诗酒却是摇头:“你以前也很懂事,现在比以前多的是冷静沉稳,以前你性子急躁逃脱,意气风发,是个很有趣的孩子。”不到一年变化却如此大,让人不由叹谓。 “年少轻狂,谁都有的,生来平和的人很少见。我会有今日只因自己不够本事,做不了天下第一,那就要低调内敛免得遭人嫉恨连累身边人。”大小姐微笑道。 她在强颜欢笑,但作为朋友又怎忍心看她佯装。 “你有毅力,有冲劲,会争取幸福,敢于接受挑战,这是好事。如今你需要的是让自己的心干净,找到自己的方向,不要违背自己的本性。” 图诗酒带她来到第九个山头。这座山向阳面造着山寨,背山的那一面却是一片陵墓。 “你看这座坟墓的外墙有个梯形开口,是死者入葬时的出口,不过已经封合了。这条隧道被无数个人踩过最后他们都徒劳无功地出来,留下了身上最值钱的宝贝。”图诗酒带着大小姐入了宝城来到坟墓的外墙指着那面金刚墙说道。 这就是通往凤麟寨地宫的出口了。一般人不会进入这里,如果不是皇帝的条件大小姐也不会学着那些江湖绿林大侠来此闯关。 凤麟寨在江湖上的地位首屈一指,与江南藏龙山庄还有漠北的林家堡三足鼎立,可算武林正派,当然那些正大光明的武林正派未必会接纳他们,比如武当少林青城派,丐帮峨眉天山派。他们开山立派已久,根基深厚,声名远扬,虽说背景不如这三个绿林门派雄厚,但影响力颇广。 “这世上有人追名逐利,有人沉迷酒色财气,有人为求佛求道,也有人执着于武学巅峰。这里面有一门至高无上的武学心经,也有个不世奇人,如果你得到其中之一,我便要功成身退了。很多江湖名流都来过此地,想要取代我的位置成为凤麟寨的当家,但他们都输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相守何去何从 “剑坛上有三百六十八柄宝剑,都是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侠士所留下的。小晴,这个挑战对你来说没什么吃亏的,就算输了,你也不必留下什么。”图诗酒说完后,让大小姐陪他饮一壶酒见证下友情。 “为什么他们留下的都是剑?来挑战的都是剑客?”大小姐摸着肚子推开了他的酒坛,这个图老兄当真觉得一起喝酒就算哥们了。 真正的哥们是为对方插两刀,比喝酒痛快。 “这座地宫里的二样至宝与你手里的赤霄剑息息相关,除了剑客,其他人若是拥有了也是白搭。”图诗酒暗怪大小姐的拘谨,这丫头不好玩了。 大小姐与他告辞了后,在城墙下找到一个券门,那是一个由两道砖墙形成一个隧道,伸向宝城的深处,也叫隧道券。 大小姐对墓穴了解很少,图诗酒给了她一个地宫前殿的图纸,依照图纸可以知道地宫的构造与尺寸。虽然知道从隧道券到前殿通道,不过这要通过中殿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这个陵墓是前朝末代皇帝的陵寝,尘封不过百年又屡遭人破坏,里面的灵气早已泄光了,倒还剩下一点腐朽的味道,但这些都不如皇帝的寝宫。 “她要是过了这道考验,便不再是籍籍无名的人了,但这些不是她想要的。”图诗酒就坐在宝城外面并没有离开多远。 他身边蹲着那条吃过荔枝的黄狗。 “当她坐上我的位置,我便自由了。可惜这也不是我想要的。”那日他们酒醉时的宣誓却一个都没有如愿,反而被命运之笔戏谑了一番。她想要自在逍遥偏偏只能画地为牢,他想要统领千军万马结果只能退位让贤了。 “老友,你去哪里了?有你陪我喝酒也是一件慰籍之事,还有你啊……”图诗酒把酒坛对向了西方豪迈道:“你可要回来啊!” 中殿之所以无人进入,是由于里面有个阵法。这是一个阴阳八卦阵,蓝黑相融的气流在缓缓运转,人无法穿过其中。 大小姐伸手摸着那似有若无的光罩,迟疑了很久,低头去瞧地上的八卦图,仿佛看到了一只龟背。青黑色的龟背小倏然间变成了一个战场。 战场里的士兵犹如海潮奔涌,气势磅礴,从阵眼爆发处一阵金芒,这种无形的力量向四面八方扩展而去蔓延到了天际。 阵法出现了重重叠影,由一变二,二变三,三分化万物。云化雨,雨化水,水化成大江大河。水生金,金生土,土生成了千军万马。 大小姐看着大江大河,还有千军万马,怔愣了会,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像是被掏空了,也仿佛没了脑子。 她仿佛挣脱了肉体可以化作任意的形状随着心意旋转变化,化作了山地风火泽,重归了混沌。 世上的事未必清浊难分,善恶难辨。灵慧的人擅长颠倒乾坤,排兵布蚁,他们习惯在复杂的棋局、战场与阵法里按入心思,到了最后心力交瘁反而得不偿失。 可世上本就没有困难,一切都是人心的浮躁才有了各种遗憾。世间万物无非是无中生有,有中生无。 天地无为,万法归宗,物我相忘,天人合一。是以想要得到必先要懂得放下。 其实江湖名流无法释破的阻碍,不过是对名利欲望的恋恋不舍,如果证不了道心何以超脱三界,解脱烦恼,何以得到绝世神功。 也许这个布阵之人也不喜欢一个心机否测,野心勃勃的人进入地宫,所以用这个八卦阵挡住了那些纷纷扰扰的复杂人心。 这个阵法的玄机就在一个简字,心有杂念的人自是无法破解这个阵法。 大小姐的心里只想着救人,并未替自己着想,心思明透,顺应了大道至简的道理,是以 她遭遇了前辈们不曾遇到的境遇,只觉得如沐春风,仿佛吸纳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这一刻命运都为她自豪。 大小姐通过了阵法走到了后殿那里有扇石门,门后有千斤的顶门石一个人很难推动。她试了几次不见动静改了方向去了右侧殿。 “格拉格拉。”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从左侧殿响起。 有人……大小姐想到了不世奇人。 “喂!请问有人么?”大小姐往左侧殿走去。 “噶啦噶啦。”这次铁链声消失了,换作了另一种声音。 禁闭在沉厚的空间里,被压迫到极致,于是愤怒到极致,它终于在一丝光明里咆哮。 那是木板断裂的声音。声音是从后殿传来,而通常后殿放置的是…… 皇帝皇后的棺椁。 大小姐登时毛骨悚然,急忙要闪入左侧殿,哪知那里的殿门被顶门石顶着,她这一撞受了反弹力又回到了中殿。 她就那样看着后殿殿门自内打开而无法行走。一股霉气从黑洞洞的殿门口冒了出来,甚至可以看到蓝绿色的雾气,那是修建陵墓时以防盗墓贼的毒气。 “日的。”大小姐捂着鼻子要往前殿跑去。 她逃到了阵法外头,那毒气就越不过来了。 还不等她喘口气,这见鬼的毒气后头居然还有两双绿森森的眼睛,把大小姐吓得跳了起来。 我日你仙人!臭老头你怎么玩我!大小姐恨死皇帝了! 还以为已经闯阵可以立马飞升了,想不到丫还有后续,还有…… 那毒气后头的眼睛镶在两具干尸的黑窟窿里,比暗无天日的沼泽地里的鬼火还恐怖。这两具干尸衣着华丽,一个披凤褂,一个穿龙袍,不过再华贵的衣裳挂在晾衣杆上面也没有美感,而且那两颗干瘪的脑袋实在丑得惨不忍睹。 大小姐苦不堪言,她够惨了,从来都没有选择的自由,现在更像只困笼之兽,一个不留神就挂了。 她把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用最恶毒的字眼去诅咒他。 最后她被两具干尸逼到了阵眼里,其实她也不想,奈何那干尸并不受阵法的限制走得比大小姐还轻松,或许是他们已经是行尸走肉达到了无我境界,就在大小姐受阵法阻碍失魂的时候,他们默契的扑了过来。 “日的!”大小姐的袖中滑出了一柄轻剑。眨眼功夫那两具干尸的脑袋咕噜咕噜掉下了躯干,装饰得再华贵的头颅此刻就像碎裂的面具在地上洒了一堆破碎的骨头还有一地金银碎玉。 但这并不足以杀死他们,大小姐被他们断颈处冒出的黑气冲得胃液翻滚,干呕了起来。 长着白毛的利爪如铁钳般抓住了大小姐的肩胛骨。黑色的指甲像钢针似的扎入了她的血肉。两具干尸一左一右从她身后制住了她。 大小姐冷汗如雨下,扭动着一只被箍住的手臂翻转着剑柄抹向自己的脖子。白芒擦破了她皓白的脖颈。剑刃上落下了一滩黑色粘液渗入了她擦破的伤口。大小姐如蔷薇花般的红唇逐渐暗沉,成了一朵子夜里绽开的黑玫瑰。 剧痛如滋养罪恶的养分,一滴一滴的黑暗之血诱发了她埋在心底的花种,那颗不受主人期待又嗜血的魔终究浸润了腐朽的沼泽缓缓抽出了萌芽。 痛楚让人不及设防就连同神智葬入了禁咒封存的坟墓里。 这具风流无暇的身躯要以一种献祭的方式被圣灵使者推送入地狱为魔所有。 大小姐被干尸拖入了金丝楠木的棺椁里,此刻的她双眼深黑,脸色苍白,那头棕色的头发已经浓如墨汁,她静静的看着后殿的天花板像受了巫术操控的傀儡娃娃。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诉说一个故事:在笙歌莺舞的湖畔有一个琴师弹奏着如泣如诉的琴曲。她专注的眼神带着哀戚朝着湖畔看着,似乎把心事尽数对着寂夜里的菡萏池。 此刻孔明灯上写着一篇楚辞升入了橙黄色的夜空。 天上有火树银花,地上有红男绿女,鬓驳对眉绿,齿皓对唇红,都是姹紫嫣红的景色,怎不留几篇千古佳谈? “她,爱一个人,而她,爱错了一个人。”故而佳话成了哀婉之曲,随着天边的流星逝去…… “云笺到最后才恍然大悟,而花语已经化为了一滴血落在了她们昔日的那株蔷薇花。云笺再次来到花语的房间,看到了窗台上一株绝望的黑色蔷薇。” “花语的家族修习的是阴阳咒术。阴阳家的人可以开启禁咒扭转乾坤,然而终将为此付出不斐的代价。花语对魔奉献了绝望之心,开启了蔷薇禁咒,凡是浸入黑色蔷薇的毒液,便拥有魅惑天下的容貌,冷血冷情的心肠,贪婪自私的欲望,仇视苍生的妒火。” “珍莫珍兮烬如空,忘莫忘焉何所息。此后你是魅惑,一生奉献于我。” 盖棺的那一刻,卫初晴的眼角留下了一滴鲜红的血泪。她曾与人结下盟誓,执子之手,相依相守,可此生谁料?心在雁门,身在囹圄。 宿命已改,相知无存,相守……又何去何从? 第三百七十七章 都活着 粘稠的血液填塞了棺椁的缝隙。漆黑的棺身出现了连绵不断的波纹。仿若圣血开启了神殿里的篇章。 平滑的棺木登时金光闪闪,那些鲜红色的血液被无形之手绘成了古老的符咒,血色印记里又钻出了成百上千条毒蒺藜,葱绿的藤草爬遍了棺椁,一圈又一圈,仿佛是岁月的年轮。 只此一刻,却是数世轮回。 这场精心策划的预谋终究扼杀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灵魂,无论这个灵魂如何跳脱依旧摆不脱人世间的牵系。炼成千篇一律的绝美容貌,获得至高无上的武学心法,终究若有所失。 血红色的泡沫相互挤压破裂融合渐渐地生出成百上千根毛刺,成了一颗血刺球。 棺椁震动了一阵,毒蒺藜与符咒一寸寸褪去,仿佛仪式完毕,棺椁的缝隙里绽出举世瞩目的光彩。 “圣水洗礼后的缺魂玩偶……终究是走上了这条路……”左侧殿里响起一种朽木般的声音,仿佛对方每吐一个字便会落下一地碎屑。 “你是她么?”铁链锁着一个干瘦的老头。这锁链的主人该是老头的生死仇敌,否则为何要用两条婴儿臂粗的锁链洞穿老头的琵琶骨?老头瘦弱的身子更像是一块穿在铁链上的腊肉。 “不是。”回话的人手里提着轻剑对着老头的额心比了比,似乎在想从哪个角度下手。 她肩上本该存在的伤口已然消失只留下一片黑色的污迹。 “你还有心么?”老头的眼睛从苍白的乱发里探了出来。 “你说呢?”她轻笑一声。声音仿佛是从金属片后发出的,沉闷里带着回响,听着会让人耳朵发烫,仿若蜜蜂传播着花粉,有种孕育苍生的力量。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不重要了。” “你想知道什么?” “你怕死?”剑尖稳稳抵着他,剑刃再锋利,却不伤他毫发。 “活到我这样的岁数,世上又有几人?要是再不见天日,对我而言比死更难受。”老头双目有神,面容白皙,细小的褶皱并不妨碍他的风华,老了都这般好看,年轻时那还不是与潘安宋玉比肩的风流人物。 “刚才是你在讲故事。”大小姐问道。 “给你助兴。”老头微笑。 “你想贴标签么?” “什么意思?” “贴上了标签,可以遮掩瑕疵,便如你这般美人即便老了还是个漂亮的老头一点瑕疵还是让人惋惜的。”她拿着剑挑起他的下巴,肆意戏谑着,她手里的剑锋仿若成了她手里的绕指柔任由她的意念变幻着,似柔似刚,绕人心房。 “花……”老头叹息,启唇欲言,忽而被剑尖压住了喉头。 “说过了,我不是。”大小姐朝他走近,手里的剑一点点往他身下滑去,最后君子剑扎在了他的跟前,两人已是呼吸可闻。 “你也想出去,而我也等不下去了……你带我离开这里,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老头眼里有着热切,他被禁闭了多年,实在太煎熬了,若非是他的修为怕不是早已疯了。他要自由,他要出去。 冷寂的空气里有抹苍凉的喘息:“她死了,我不是她。”鹅黄色的绡纱上有繁复的蔷薇花纹。 “我如今是卫府的大小姐。你们的故事我不想参与。”绡纱抖出一圈圈波纹,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臂。肌肤仿若婴儿吹弹可破,连一道刮伤都不存在了。 “你想出去,我可以助你,但不想知道什么你的秘密。”她再次举剑磨着老头身上的铁链。 “出去以后,你便是我的保镖,时时刻刻护卫本小姐的安全,你做得到么?”她手里轻薄的剑刃在铁链上擦出了幽蓝色的亮光。 良久,对方回道:“好,我陪着你。” 她笑了笑,问道:“老头,你不怕?” “怕什么?” 她伸手抚着剑刃一寸寸从剑柄划到剑尖,光洁的指腹轻轻一按上他的锁骨:“即便出去,却永远得不到自由,外头刀光剑影的,你这老骨头撑得了几日?” 老头脸色苍白,她的动作太慢这根本不是打算救人而是让他生不如死。 “我不想死在你剑下。” 卫初晴眼帘低垂,把指甲移开了他的伤口。 她继续磨着身上的锁链,看着褐迹斑驳的锁链又出现了红色的血珠,缓缓勾起了唇,仿若神圣的殿堂里奏起了靡靡之音,这便是活色生香,蒲团春色。她是罪恶的美丽。 “外头再乱,也不及百年前的那场倾覆。你,我,还有弦音、尘雪,在黑白颠倒思想混乱人心浮动的世间颠沛流离,结果一个隐居一个开山立派,一个痴狂一个画地为牢。若非我们,便没这个太平天下,若非我们,也不会有纷乱内争,若非我们,也不会有诸多遗憾。” 老头长吁短叹,大小姐瞥了他一眼,举剑一砍,这次铁链断得干脆果决,反震的力量把老头的结痂的血洞又撕裂了。他的伤口像蜘蛛纹似的,不单是止血便行的。 她随手点住了老头的穴道替他止血,伸手掐住他的双颊,低声说道:“李修贤,不许给姑奶奶我做这种悲天悯人的圣人模样。” 大小姐轻轻松手,站直了身子,她手腕一转,轻剑随意地横在腰后,踱步出了侧殿:“我不会原谅她,而你又算什么人……” 图诗酒抱着小黄狗唉声叹气道:“草草,你又打碎了我一坛酒,都不让我一醉解千愁,你个倒霉损友。” 宝城的隧道口站着一个女子。她的脸色很苍白似乎受不住天光,摇晃着身子很快遮住了眼睛。 “很久……”她紫黑色的唇角微微一牵,有着一抹微妙。 “汪汪!”草草的眼睛不知怎么地也朝她看来,忽而张大了嘴激动的惊叫着。 “草草!”图诗酒心道这兄弟怎么惊慌难不成白日见鬼不成? “是我吓着它了。”醇厚的声音带着微微上扬的语调,透着主人非凡的气质。 图诗酒愣愣的转头,赫然看到一抹黑色,像是兜头被人蒙上了块黑布,竟不知如何看待对方了。 几个时辰便可以把人改得面目全非? 简直比活见鬼还不可思议? “你是?”难道地宫里头还有大小姐的姐姐不成? “图老兄,如今我该是凤麟寨的寨主了。”大小姐拿开了手,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透着淡淡的疏离,随后又回了些温度,有着曾经的一些影子,对图诗酒抬了抬手,已是一副当家人的姿态。 “你变得真好……”图诗酒勉强的祝贺了句,心里却是一沉。他看到了一只本是自由翱翔的雏鹰为了躲避风雨而钻入了树洞里,它用力的把脑袋挤进去,可等到风雨过后,它与洞里的家雀同化了,再也没有飞向天空的志向。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也没想过会走上这样一条路,命运难以捉摸。”这是叶娉婷拿走乘龙破风剑时的感慨,图诗酒此刻觉得这句话是有多贴切大小姐。 “这里的地宫已破,寨里的其它机关与密室也已为世人知道,留着也是无用了。”大小姐看了眼身后的李修贤,淡淡说道:“传令给各个兄弟,即日起迁寨。” 图诗酒接令离开,他本想着与朋友大醉一场再告别,可这个陌生的朋友让他心里发毛,根本没法与她再待在一处。 朋友是难能可贵的感情,比男女之情纯粹而高尚,而如今的大小姐让人做不到不动非分之想。 她已是穿肠毒药,魅惑众生的绝代妖姬。 “你还是收敛些,这样子天下又会因你而霍乱。” 大小姐听着同伴的劝告,伸手撩着发鬓。她漆黑的头发没有了健康的光泽,而是毫无灵气的一幅水墨画。 “你说昭平妇好合适我呢?还是褒姒妲己更像我?”她轻笑一声。 “你……”李修贤皱眉,他似乎生气了。 大小姐的手指绕上了他的发梢:“你真老了。”她似叹惋,悄无声息的松了手,随后轻轻吟道:“君下黄泉销成泥,唯留人间雪满头。” 李修贤的眼睛神光大绽:“花语,是你!” 大小姐背对着他摇摇头:“我是卫府大小姐,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那你为何有她的记忆?” 大小姐双手合在胸口,似是个虔诚的教徒:“我脑子里有太多人的记忆了。” “你到底是谁?” “我也不清楚,不过这不重要,不管有多少人的记忆,我都不能是其他人。” “那你是……” “我便是眼下的我。” “她还活着……” “我还活着。” “你还活着。” “是的,都活着。”大小姐静静的看他,淡淡道:“李修贤这个人麻烦太多,算他死了罢。以后你就叫李思欣。” 天上的云随风吹得很远。几里外的小镇又将有场雨了。 明兮看着手里的白色药瓶,缓缓握紧了手,她抬头去看街道上的那道人影,眼底有混乱与惊惧。 她今日带了纱帽看不清脸,但看她娉婷婀娜的身段是大小姐无疑,可是为何声音还是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都大不相同于往日了?还有她的手。 明兮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的指甲竟是黑色的,就像戴了玳瑁似的。 解药效果很快,一刻钟后人就醒转了。今日恰好是第七日。 “她救了我?”淳于澈沉眠多日,身体毒素还未除尽,依旧头昏脑胀,耳鸣目眩。 “卫小姐真有办法,能从皇帝那儿得到了解药。”明兮强打精神。 淳于澈摁着额头,醒着神,听了明兮的话,缓缓放下了手,一脸的冰霜。 “王爷……你身体还未复原,还是别走动了。”明兮见淳于澈毫不迟疑的往外走眼里露出了哀默之色,她便知道王爷定然看不得卫小姐吃苦,可她还是忍不住阻拦对方。 卫小姐变化太大,她怕王爷受伤害也怕王爷因此更加内疚。 “明兮,那日我说过日后王府与卫府不存一分瓜葛,你为何还要找上门去?”淳于澈无奈的说道,后来又担忧道:“她又怎会知道解药的下落?我也从未对你们提过蛊毒,慧觉又不在……怕是她……” 淳于澈惊疑不定问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百七十八章 我认识你姑奶奶 这七日发生了很多事。契丹王的使臣迎回了二王子。七玄的二十万大军驻入了幽州城。七玄又出兵征讨吐蕃。这是国事,而国内也发生了件大事。前废太子余孽行刺皇帝已被诛灭在山下赵村。这诛逆谋反贼的英雄便是卫府大小姐卫初晴。 “王爷!你不会是要去见她罢?”明兮急忙唤住他,迟疑了下,还是把怀里那封信递了过去。 “这是卫小姐今日给我的信,她说如果王爷要去见她,就拿给你看。”明兮手里的信很快被人取过并且打开了。 “王爷……”明兮见淳于澈对着信徒然变色,不由心里一揪。 “她现在在哪里?”淳于澈捏紧了信纸。 “她没在上头写么?”卫小姐究竟写了什么?明兮透过光依稀看得到信封的背面。上有八个字。 “她在哪儿?”淳于澈收起了信。 明兮摇头,如今她已无心关心卫初晴了。 淳于澈颦眉望着庭院里的枇杷树深深地吸了口气。 阿晴,你在哪儿? 案上摆着各色点心,都是江南特有的小吃,有紫红色的定胜糕,玫红色的樱桃卷,纯白色的虾酿口蘑,汤色清澄的四神汤,紫黑色的槐花紫霞糕,还有点缀着青红果丝的运司糕,这些糕点精致玲珑,观之赏心悦目。 “这运司糕上洒了葵花籽,可以安神益气,这果丝可以解腻消食。你最近日见商贾贵人,夜入华庭酒宴,免不了乏力犯困,多吃些益气安神的东西养养身子。”这一处院落里水榭花盈,景致错落,不过再美的景致不如眼前的美人。 这个言语恭顺又露着不安的人让暖塌上的人转过了头。 “美是美……”黑色的指甲划上那白皙的脸庞,一点点游移到对方微陷的眼窝顿了顿,随后又放开了。 “可惜年纪太大了。” 大小姐支颐侧卧,右手垂在了腰际,她的左腿垂直在塌上,右腿弯曲两腿交错轻搭,这种悠闲的姿势却是古人入殓时的姿态之一。 她依旧如棺棺里的姿势出现在白昼下,身上还溢着一种香气,是槐花蜂蜜的香腻味,因为蜂蜜里含的水分少甚难生长细菌与微生物,故而古人会把身体浸泡在蜂蜜里防止腐朽。 “花语,你找到箫家是为了得到那样东西么?”李思欣的白发梳得很精巧,如果只看他的背影还是很引人注目。头发虽苍白却在阳光下流转着一圈光泽,这人的精气神依旧旺盛,相比之下,卫初晴这具鲜艳芬芳的娇躯只是画布上的水墨,浓淡适中,却是没了灵性。 再难有百转千回的情思,嬉笑怒骂的纯真,即便再鬼斧神工的画师也画不出她的灵韵了。 “见见故人的后人罢了。”大小姐拿起案上的纱帽起身走下了几步台阶,指着红墙的西北角,淡淡说道:“那里有个闲人,你好些对付,不许让任何无关紧要的人打扰我。” 她说完就从李思欣的眼前淡去了身影,仿佛一只鬼魅时隐时现,捉摸不定。 李思欣叹息了声,身子如青燕般一跃转瞬出了红墙。 “少年人你是来找谁?”李思欣看着眼前那个儒雅清隽的男子慈和的微笑着。 “你是……”淳于澈欲言又止,因为这个老头长得很像自己。 “她脾气不大好,如今又忙碌,无暇顾及过去的旧人,你先回家,等她过了这段时日,我会劝说她的。”李思欣觉得这个后生礼貌懂事,比前几日那几个毛头小子有分寸多了,不然那个大小姐又得扔人了。 “我听说她变了很多,一直心存疑惑,她是为了救我才徒然变化,我想知道她现在究竟是怎般模样?”淳于澈拱手做礼态度踧踖,让李思欣退却不得。 “好,好吧!我去劝劝。” “敢问老丈如何称呼?”淳于澈面含微笑,像个恭顺的孩子,看得李思欣不禁泛起慈爱之情。 这是个腼腆真诚的孩子,让他好生喜欢。 “你叫我姥爷罢。”姥爷即是外公。澈于澈心想自己从未见过姥爷的模样,他出生贵族也没谁敢做他姥爷,如今有个人待他亲切和善叫他姥爷也不妨事。 “叫你一声姥爷,你就替他说话?”清月枕在柳梢上,对月的窗口冒出一声冷笑。 “你存了什么心思?他又存了什么心思?你们俩这门亲戚认得可真轻松。”黑紫色的唇嘬了口水牛奶,仿若紫葡萄上淋了一层乳酪。 “他的眼神五蕴通明,心思纯真,他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你。” “发自内心?”大小姐偏头看他,忽而伸手掐住他的下颔把他那张漂亮脸蛋抬到自己眼前,眯着眼睛打量着,随后把手里的乳酪放在了窗台上,伸手朝他的胸口一搭,若有所思的笑道:“心在这儿呢!包着血肉皮,藏得严严实实的。你想要让我看真心,挖出来给我看看。” 她妖惑的笑容缓缓收敛化成了一座美艳的冰雕。 “他这人究竟有多耐心……”大小姐负手望天。她身上的重重纱裙迤逦在地,像一池墨潭。 箫二小姐今日很疑惑。 她不是个喜欢给自己烦恼的人,在商场上她果决干脆,精明强干,会给自己找合适的合作伙伴,也会敢于应对那些居心否测的竞争者。可是她没想过与眼前之人有过行业上的往来。 然而她又拒绝不了对方丰厚的回报。 “箫家做的是布行生意,主成衣绫罗绸缎,而卫小姐是做玉石生意的,你我两家生意行业不同,合资一事……”箫琪思忖良久还是打算婉拒。 “以物还钱的买卖就我们现在的境况而言已经走到了尽头,以时人的局限性是无法让布行与玉行再提升一个档次,你箫家再如何把生意做大依旧只能是扬州首富,而我卫家如今也算是京都首富,而这些……远远不足以填平我们的心壑。” 大小姐左臂搭在桌缘,右手曲肘垂直靠着左手腕,五指转着左手腕上的佛珠。 “卫大小姐想要怎么做?”箫二小姐觉得这个大小姐的一举一动实在怪异。 “叶氏已经被朝廷查封了,叶氏名下的产业还有投入别家的股份都被朝廷撤资,它已经是昨日西山了,所谓后浪推前浪,这个七玄首富……”大小姐弹了弹手指。她的指间发出一颗佛珠射在了凉亭角落里的一只螳螂。 螳螂死了。一只家雀飞了过来吞了它。箫二小姐眼睫一颤,她忽而明白了。 大小姐射死螳螂的画面给了她一个警告。如果螳螂不捕蝉,那还是会被吞噬,就算不是黄雀也会有局外人。 “又怎能放过。”大小姐收回了手,桃仁眼眯出了一道狭长的缝隙。 “你想做全国首富?”这心志未免太高。 “一个月,我会让扬州每一寸土地上铺上金子,每一颗树缚上彩绸,每一家铺子挂上帷帐,大请江南一带的商人,供应他们吃喝玩乐,直到他们尽兴。” 这下的可不是海口,而是弥天大谎。 “这种事我一向慷慨,从不吝啬的。”大小姐抚着耳后的散发。坚厚的指甲磨着发钗上的蓝宝石发出沉厚的声音,就像她的声音。 箫二小姐生出了戒备心,拖延着时间盘算着利弊。时值正午,两家的家人都拎来了食盒。她们这是在栖霞山上的凉亭里,山上的桃花开得正盛,灼灼桃花下,映衬得佳人愈加鲜妍。 “为何找我?江南商贾多如过江之鲫,箫家只占了江南一个指甲大的地方。你可以找江浙首富沈千钧,也可以找陕北首富康定州。我一介女流,未必可以助你完成宏图大志。”箫二小姐几经思索,不敢轻易冒险。 大小姐微微颔首,眼里带着抹欣赏,说道:“二小姐深思熟虑,谨言慎行,是成大事之人,不输须眉丈夫。”她喝了口温热的乳酪,似笑非笑道:“何必妄自菲薄。”杯盏轻推,她双手交按放在胸口,淡淡说道: “前段日子河南涝灾,颗粒无收,导致乱军起义,进逼京都,进而两地的经济紊乱,布号、粮号危急,想必箫氏布号也受了不少影响。我听闻箫氏与另一个布行大商为了取货源而闹了矛盾打上了官司,此事一直搁在刑部有待商摧。” “那个状告你的同行与御史大夫宁温书甚为交好,还是近亲。”大小姐缓缓撤手,双手垂在膝盖手,微微俯身过去:“据我所知,箫二小姐在朝中并无后台。箫家的掌柜曾进想要结交左相却被拒之门外,遭了宁温书羞辱之后悬梁自尽未果。” 她弧度纤长的眼皮上有一圈淡淡的灰影,仿若飞蛾扑火留下的尘埃,明艳的双眼染上了死亡的阴翳,便是妖惑媚主。 箫家最近却是遇到了危机,可二小姐觉得是有人故意整她们,虽然一直查不到她们的对手,但她知道真正的对手并不是那个宁姓同行。至于她为何能够猜想那么多,自是有她过人之处。 大小姐要与她合作想必也是冲着她这一个长处而来。 “二小姐,你虽有藏龙山庄做靠山,但与江湖人做生意只能解决资金问题,江湖人有他们的局限性,而我既可以提供你人脉还有资金。这是个百利而无一害的合盟。” “不是我要选择你,而是你非如此不可。”大小姐毫不客气的指出她的缺陷。上扬的嘴角像带刺的毒蒺藜。 二小姐从容应对,不急不躁,即便被对方知道了弱点,还是镇定自若。 大小姐瞥了眼摆放碗碟的家仆,忽而反问道:“或许你会对好运气而手足无措,想问我为何要帮你?” 提着食盒的手僵住了。大小姐不怀好意的眨了眨眼,回道: “你别怕我,看在你姑奶奶的份上,我会好好待你。” 箫二小姐愣愕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陶朱媲美 李思欣压抑着愠怒离开了凉亭。她实在太顽劣了。 大小姐拿起一张百合叶裹了几片鸭肉蘸了甜酱给了身边人。 她身边坐着两个孩子,一个生得虎头虎脑一脸聪明相,一个生得粉雕玉琢像个小神童。 他们分别是聆月的徒弟茗烟,秦风山庄的竹槿,现在都是无家可归无亲无故的孤儿。是以,大小姐收留了他们。 记得茗烟来见她的时候,大小姐正在凤麟寨的密室里对着一个衣冠冢,那里的光线灰暗,茗烟看到了一双泛着莹光的眼睛。他觉得大姐姐比以前更怪了。 不过待他还是很好。 此刻的茗烟穿着掐金丝撒金花的绫罗衫子成了一个小少爷,吃着江淮最大的酒楼里最好的掌厨亲自烹煮的佳肴。 他欢喜得差些忘记了杳无音讯的师傅。大小姐说过他师傅在一个比凤麟寨还要大的地方过着神仙似的日子。 茗烟也想看看神仙住的地方,不过大小姐说那地方她迟早要去的可不能带他去,而她也说过会把他那个独自逍遥的师傅带回来。 相比茗烟的粗枝大叶与没心没肺,竹槿却是与他截然不同。大小姐是亲自上秦风山庄来见他的,当时竹槿还遭了牙婆的逼迫吓得躲进了躺柜里差点窒息,在他狠命抓着柜子的抽屉门不得解脱的时候,外头响起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柜门打开后,他如获重生般大口喘息,等到头晕目眩的感觉消失后,他借着大堂外的光线看清了救命恩公。 当时的大小姐发丝松散只在耳后别了一支点缀着蓝宝石的花卉发夹。她穿着层层叠叠的纱衣足有七重,长长的裙摆迤逦在身后,他仿佛看到了满山遍野的黑色蔷薇。 这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明艳娇俏的黄衣大辫子姐姐了。 竹槿心思细腻,像是童话里那个发现狼外婆的小红帽,一直对这个美艳魅惑的大小姐时时刻刻防备着。 他怕这个大小姐。 此刻吃饭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她,兢兢战战,畏畏缩缩,被抽空瞄她的茗烟鄙视。 “说说你的策略罢。”箫二小姐打破了寂静,这顿饭实在难以下咽。 她想起在东海那次见面那个大小姐可是泼辣凶悍得很,怎地不过一月她竟焕然一新,声音、气质、甚至是容貌都发生了巨变,而且言辞棉里带针,透着沉冷与妖惑,根本找不出与过去相同的痕迹。或许她对大小姐缺少了解,才会如此认为。 “开办钱庄,发行债券。”大小姐吐了八个字,让二小姐目瞪口呆。 “你这是……”要得罪所有的钱庄老板。 “这只是第一步,盈活资产。想要富甲天下,得有够本的资金。”这是以钱养钱。 “那第二步呢?”二小姐先不去想得罪人的那些后果,想看对方还有什么宏图大志。 “赤昀城经过战事,朝廷需要重修城门、街道还有民舍商铺,这一笔防筑费用朝廷的国库会亏空。再而河南需要赈灾,西北边陲又有战事也需要军饷,朝廷已经出了一道政策,出卖海盐专卖权,那个商贾出资补充国库,便拥有五十年的海盐专卖权。” “布行、玉行竞争者多,僧多粥少,想要垄断市场除非有像叶氏那样绝对的独家产品,可我们手上并无出奇制胜的秘方,故而只能借助于国家的潜规则。” 当年汉武帝为了巩固中央政权以防豪民做奸伪之业抗衡朝廷便颁布了法令限制了盐铁的专卖权,除非国库空虚,财政入不敷出,朝廷不得已向豪富借贷,会出卖海盐专卖权,然而朝廷对铁的销售与生产是完全垄断的,是为了防止有人私造兵器造反。 此后历朝历代的盐铁制度都是大同小异。 “这能成么?”箫二小姐坐在轿中左思右想,举措不定。她想到临走前大小姐那个稳操胜券的眼神,说起来箫琪走南闯北,小小年纪阅历颇多,商场上那些老狐狸她也能与之斡旋,然而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那种人,实在让她吃惊不小。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何有那种百年一世后的透世眼神。她仿佛看过了沧海桑田,对着诡谲风云谈笑自若,对着大起大落宠辱不惊,翻云覆雨只在她弹指一瞬间。 她不仅语出惊人,而且也是奇招震世。 这与空手套白狼有何区别呢?谁敢这样做?不是一般人连想都别想了。 “本小姐兵行险招,是有底气。”大小姐信誓旦旦的说道。 她如今是凤麟寨的大当家,俨然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她要开办钱庄,发行债券,那些个钱庄老板哪敢吭声。 谁敢跟官匪抗衡? 不过也有不要命的。 “天下钱庄……”大小姐拿着铁锹培着土。她身旁有两个小童子跟着她一块挖着坑。 “他想见你谈一谈债券的事。”李思欣皱眉,他越来越担忧她的处境。 “好,今夜我会在扬州春香阁设宴,他们要来都来罢。”大小姐抚着新栽的蔷薇花。这花果然合适南方的土壤。 卫氏开办钱庄的事已经在各地施行了。大小姐的发行债券,投资少效益高回利多,得到了绝大多数百姓的响应,短短几日,卫氏的临时钱庄便堆满了银钱,每日都有几大车的钱箱送入当地的户部衙门,七玄的国库立马充盈了,皇帝大悦便钦赐了大小姐一块御笔匾额,上头写着洒金大字:陶朱媲美。 “我以为会是良禽择木。”大小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扬州,她虽有一日千里,瞬间穿梭的本事,不过事务繁忙她脱不开身,故而没能看到卫府里那一家子看到这匾额时会做的表情。 “还是差了一些。”她有些意犹未尽,看着堆在桌上如山般的债券。 “你还想要什么?”李思欣看她不用一个月就能掌控了七玄大半的朝政,已经凝聚了不可小视的社会势力。 她还不满足。 “我想要……”大小姐翻转了笔杆抵在他下巴,轻轻的笑了声:“你给不了的。” “你给我好好看着罢。这个天下青年才俊多不胜数,你太老了。”她终会在勾起别人的兴头时冷冷的泼上一盆水。 “等过了今夜,明日我要回一趟京城。”有些事该处理一下了。大小姐抚着腹部,眼里有抹微妙。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宽松的纱裙下依稀可以看到它圆满的形状。 这个女孩会像谁? “我还真是伟大……你的出生会打通另一条通道。”她很期待。 春香阁没了莺歌燕舞,曲乐笙歌,有的是一群满腔愤懑的大财主,他们同气相求,万众一心,一致排外,形成了牢固的势力,大小姐这一进去,便如同进了战场。 春香阁的老鸨与粉头名伶都躲在二楼偷看着底下大堂的动静。 “卫大当家,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太绝了,这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开钱庄的呐!”一个钱庄老板开了个头,对大小姐发起质问,其它的几个老板也接二连三的出列声讨,这些人里有江浙的财商,也有北方的豪坤,有膀大腰圆透着江湖味的,也有脑满肠肥土地主模样的,还有尖嘴猴腮如戏台丑角的…… 他们一致认为大小姐是不给他们活路,对于绝了自己后路的对手,他们一个个急红了眼睛狗急跳墙,七嘴八舌的在大小姐面前又吵又闹,但他们再如何愤怒还是不敢动她一根手指。 一来他们还不至于没了理智,二来大小姐态度谦和只字不语。 咬人的狗不叫虽然这个比喻放在大小姐身上不太妥当,但是道理是一样的。大小姐的缄默不语,让人捉摸不定,这些财主说到后头无非是自己吃亏了钱庄要倒闭了活不下去了,这些人在大小姐面前要死要活,就算放狠话也不过是遭雷劈损阴德后世子孙受业障。 这些评击伤害大小姐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故而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已经呐呐无言,无话可骂了。 “都说完了么?”大小姐抖了抖袖子,轻轻一展袖子,走到了一张宴席旁对着众人请手道:“这些是我特意给你们设下的酒宴,众位也累了,不妨坐下再叙。” 这些商人都是精明人绝对不蠢,比淳朴的百姓会识眼色知好歹。大小姐如今是御前红人,家里又有御赐匾额,简直就是七玄屈指可数的大人物。商人们擅长迎高踩低见风使舵,要不是大小姐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像其他行业的老板对她阿谀奉承歌功颂德。 这时大小姐听了他们的声讨,不仅不翻脸还和颜悦色的邀请他们吃宴席,这胸襟气度已非他们可以企及的,难怪能够做人上人。 “听了诸位的难处,我也甚为过意不去,这桌酒宴暂做赔罪。至于发行债劵一事,我有一个提议,各位听了以后再细细商讨。”大小姐倒了一杯酒水起身对着各位钱庄老板举杯致歉。 “卫当家你先说说大家的问题如何妥善解决?”天下钱庄的老板陈宏鑫也站了起来手里也端着酒杯,却纹丝不动,他既不想与这个新晋巨头两立也咽不下这口怨气,必先听到对方的两利决策。 “场面话说完,我也向诸位承诺一件事,即日起卫氏钱庄每年会分出一成的盈利,均分给各位当家。我明日回京,便是去户部盐铁领事那里取得海盐专卖权,各位若是愿意,可以与我商谈合作共同营销海盐一事。”大小姐说完后,全场寂静,连二楼上的看客也瞠目结舌。 这位大小姐做了在场所有商人不敢想的事。 觥筹交错后,大小姐回了扬州的住所。 “你喝酒了?” “你还没睡?”大小姐揉着袖子睨着影壁后头的男人。 “你身上的酒气我在房间都闻到了。你的身子不能沾酒。”李思欣的脸有了年长者的威严。 第三百八十章 万箭穿心 “好了,这事就不瞒你了。”大小姐掸了袖子。月光下她的衣袖洇了一大片湿迹,她把酒水都吐在了袖上。 “你该好好休息些日子,这里的事已经做完了。” “还不够……差一些……”大小姐漫步在前院,看着地砖上的星光,一步一步踏着它走。 “我得救两个人,还得去看一个人,她们对我很重要。还有我很怀疑一个人,要去证实,但她也对我很重要。最后我得去趟昆仑山口,看一看故土。” “它已经不存在了。”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它在我心中依旧是神山。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漆黑的眼眸望着西北方漾起一圈圈涟漪。 “你想回家了。” “天下之大,无处不是我的家。本就是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罢了。”大小姐收起了感慨,忽而对身后的老头警告了句:“让他回去,如果你这次提醒他仍旧再犯,我不会留情。” 李思欣诶叹道:“你为救他才成了如今的模样,他既然知恩图报,何不与他好好相处,交个朋友也可。” “我如今已身在囹圄,朋友也是累赘。他要是不想走,我不会吝惜曾经的付出。” “诶……你是有难言之隐,你并不绝情的……” 可惜一切都晚了。 “小澈,你家在哪儿?”屋顶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望着夜空静静出神,一个低头削着一根萝卜。说话的那个人已经把萝卜削出了一个女孩的模样。这个女孩生了一双波光粼粼的凤眼,还有一张小小的嘴,模样自是风流天成。 “小澈,你有一分像她。”难怪看见你我会很欢喜。李思欣点着女孩的小嘴。他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把玩着人偶。 “她很像我母亲。”淳于澈偏头看着人偶微笑着,仿佛看到了那个撑伞的白冠道姑。她有纤细的腰肢,穿什么衣裳都很好看,尤其穿着冰绡的纱袍就像个仙女。 “她穿白衣最好看,风一吹随时就会飞走了,云笺很护着她,总会让一个人因此醋意大发。其实她喜欢的人是……”李思欣待要说故事,暗夜里乍响了一朵烟花。 他们募然看见了一朵蔷薇花。 “如今还有人用这个暗号……”李思欣笑容冷了,转身就往暗号的出发点掠去。 “姥爷……”淳于澈也紧追而去。 明晃晃的落地灯照着玉杯。玉杯里盛着乳黄色的液体。侧卧在地板上的女子穿着黑色的纱裙,裙子只遮着她丰满的胸脯与大腿根,露出了修长皓白的双腿。她摇晃着玉杯放在唇边犹豫了下,又放了回去。 大小姐此刻露出了妖惑的神色,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那只瓷缸。瓷缸的外面绘着青花,色彩清雅,赏心悦目,只不过里面的东西却有些倒人胃口。 大小姐此刻的手臂出现了淡淡的血丝,仿佛是一张血色的蜘蛛网。她揉着太阳穴,看着血丝一直交错盘旋从手心到小臂蜿蜒而上。 她缓缓放下了手,拿出了一条羊肠管子,把玉杯里的液体吸入了管子一端的囊球,她用另一端的针眼扎入了自己的血管,囊管里的液体从针眼进入了她的身体,渐渐地,她手臂上的红血丝开始淡化。 屋檐上响起了碎瓦声。 大小姐看着还未褪去的血痕,忽听到房里有一阵诡异的气氛。 她伸手拿起瓷缸朝一处掷了过去。 啪!瓷缸破碎,涌出了如蜂甬般的黑虫子,一尘不染的地板忽然爬满了一堆丑陋肮脏的虫子,看得人头皮发麻。 “你的品味可是进步了很多。这些灵蛊可不好养,它们只吸人血,却只能产一点点毒液,但用来杀人会是个好助手。” 窗外出现了一个黑影,他并不进屋,而是在外面侃侃而谈。 大小姐看着已经褪去的血丝,拔下了针管,从靠着墙壁的木施上勾起一件纱袍慢条斯理的穿在身上。她如今身怀六甲,如纯熟的仙桃,任何人看了都想要咬上一口。 窗外的人怎会是不解风情之人,当下啧叹道:“大浪淘沙后果然见了金子。卫大小姐如今风华绝代,媲美褒姒妲己。” 冥冥之中总有只无形之手在改变她的生命轨迹,这不可能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或许是天命,或许是夙愿的力量。 她觉得窗外的人不值得令她警惕。 “你一直在注意我。”大小姐的手触碰着床扇上的软烟罗。 “你难道不该敬畏我?没有我,你怎能如此完美。” “是么?你是神?”大小姐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捻成拳。 “你该尊我为主人。” “诶……”大小姐听着这种不可一世的语气缓缓说道:“少年人,年少轻狂,意气风发,谁都有过这个岁月。我一直在猜想那个总是把我推入绝境的人是谁?答案会是这个,出人意料。原来是我高估了你……” 她释然一笑,对于窗外那个推助她变化的人带上了怜悯之色。 “你现在受到蛊毒的牵制,难道不想解脱禁锢?” 大小姐离开了窗前,淡淡说得:“你也该知道我之所以会心甘情愿地进入凤麟寨地宫,并不是为了自己。我也数度入过阴曹,对于死亡,我看得比你开。” “你走罢。” “你若敢顽抗我,我会让你痛断肝肠,生不如死。”那人邪妄的警告道。 大小姐朝后挥了挥袖子,地上的灵蛊一只只腾空随后碎成了粉末:“少年人狂妄自大的后果,会让你输到家。” 窗外的人想要动作又因此而顿住了。她已非昔日的阿蒙,这种变化连这个一手推助她蜕变的人也不禁撼动。 “我给你讲个故事罢。”大小姐眼里流转着淡淡的光,并无半分愤怨委屈,对于这个让她走到今日的所谓主人,心平气和的说道: “从前有一个牧童捡了一只病弱的野猫他突发奇想,想把野猫喂养成一只老虎。他觉得野猫除了野性之外还需要有艰险的环境磨砺它,于是他让野猫爬高山,跳山崖,跃山涧,野猫九死一生,幸存了下来,后来它茁壮成长了,终于如牧童所期盼的那样变成了凶猛威武的老虎。” “结果牧童没有驾驭老虎的实力,他只能驯服弱小的野猫,老虎回归了它的森林,而牧童只不过做了个异想天开的梦罢了。。” 大小姐高扬着脖颈,像高贵的孔雀喜欢仰望天空,再也不去注视地上的尘埃。她温文尔雅的姿态,便似个看透世情的长者,不厌其烦地教导着后辈。 “少年人你的心志非凡,这让我很欣赏。可你如今的能力无法支撑你的宏图大志。回去罢。”大小姐身上轻薄的纱袍下透着婀娜娉婷的身段。走动间,那洁白的酮体在轻纱下若隐若现,本是伤痕累累的后背已然成了一片粉白。 “你究竟是谁?”终于对她这判若两人的变化感到了危机。 “事到如今,我是谁不重要了。”大小姐扯下了落地罩两旁的帷帐,重重纱帐把她深深遮掩了起来。 窗口的黑影消失了。侧倚在床上的大小姐眼里升起了氤氲的水雾。她也不知自己现在到底算什么人? 孤魂野鬼? 她自始至终都是啊! 轻纱滑落她的肩头,露出了后肩上一个蔷薇花的印记。 大受打击的莫过于那个想要掌控她的人,她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可惜不是属于他的玩偶。便如这个玩偶那句轻描淡写的你如今的能力无法支撑你的宏图大志。 就算是他亲手培育的最后还是可以挣脱他的掌控,因为他够不上。 “母亲,你不是说蔷薇禁咒可以为我所用么?为何她不听话了。” “我孤注一掷,去养虎遗患,真是讽刺。”黑夜里留下一连串戏谑的笑声,讽刺于天地不公,怨愤于人心狡诈。 但最可恨的便是所谓的深情厚谊。 “你不过是个被七情六欲牵绊的玩偶,就算你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哪有如何!你明明怀疑她却按耐着不动手,你明明可以解决皇帝重获自由,可你还不是一样束手束脚。你舍不得她们,你还是心慈手软。” “只要你还有一丝人性,你就要受尽苦楚。这是你的报应!你不听话,我会让你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轰隆!天上打了个响雷,扬州城下起了一场磅礴大雨。 风雨飘摇,大树倾倒,庭院里的蔷薇花一夜之间被打残了一地。 晨时大小姐不见李思欣,望着他昨夜停留过的屋檐出了会神,随后把竹槿与茗烟一同带回了京城。 药罗葛擅长幻术与摄魂术,对于瞬间穿梭的术法只练了个皮毛,只能顺时间穿梭,故而只能有去无回。上回她去了黑海便是这个拙劣的穿梭术让她吃了大亏差些葬身鱼腹。但大小姐对时空穿梭之术驾驭得如鱼得水。 一日之内她便达到了临时搭建的山寨,她不急着去卫府,而是进宫。从户部领事那里得了海盐专卖权的朝廷公文与契书后,入了后宫向皇帝谢恩。 “你这次替朕解了燃眉之急,功劳甚大,朝中百官对你赞誉有加,朕在今夜当庭设宴,你要盛装出席。” 第三百八十一章 慢刀出细活 皇帝这次庆贺宴布置得相当隆重,而大小姐作为此宴的重要人物,无疑承受了殊荣。她只是一个豪商,虽有县主的名分,但她之前的张扬跋扈,挑战礼教导致风评甚差。 虽说替七玄朝廷的财政带来很大的收益,而她不过是堆聚了百姓的银钱充盈了国库,并且从中得利,这种借花献佛的手段,令很多贤士鸿儒置喙。 李思欣曾劝过大小姐要收敛锋芒,功成身退,虽说她如今温恭直谅,婉婉有仪,可她的手段却是让人喘不过气,她那般坚定,仿佛只要敢想,便不存在失败。 难不成她当真以为自己是法力无边的鬼神么?李思欣唯恐她入魔,彻底失去了本心。那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此刻她的身边只有一个女子,她们是旧友。 “你说今夜会是什么宴?”大小姐揉着手里的花瓣,看着托盘上滴粉缕金花,说道:“这几日有琦云的传信么?” 她把凋零的花瓣丢入药臼里捣成花浆。 桌上还搁着一盘碎冰。碎冰是地窖里取的,用御赐的白玉盘盛装着,看起来就像羊脂上堆了一层乳酪,晶莹剔透又油润滑腻。 “卫小姐你有事找她么?”娉姈悄悄望着卫初晴的侧颜。蔷薇禁咒本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神力,再加大小姐原本生得娇俏,五官精致玲珑,如今无异于上锦上添花。娉姈已然找不出她脸上任何一处瑕疵。 “自是有的。”花汁被滤到了木碗里,剩下的碎花淋在了碎冰上,最后在其上浇上蜂蜜乳酪再一把葵花籽仁与樱桃肉点缀。此刻她的手与托着玉碗已然浑然一体。 从前她受了战火与风沙后身上留下了无法抹去的深痕,如今她完全蜕变了,肌肤如羊脂般细腻无暇。 她身上的甜腻味比她亲手所制的甜品愈加诱人。 大小姐果然不同了。 “她信上说:大军已经入了蜀国,等信送至赤昀时他们应抵达兰州。” “她还说了些什么?军营里可有什么事发生?” “她没提其他人。”娉姈轻垂着头,伸手拢了下颊边的长发。 “这也像她的个性,无关紧要的人本就入不了她的眼。”大小姐端着托盘去了后院似在找人。她没唤娉姈,只在跨出后门的时候,对欲要请辞的客人说道:“听闻左相最近收了个好厨子还推荐给了陛下,这次夜宴应是极精彩的。” “犹姑娘要是遇到了那个厨子替我也恭维一句话。”她冷魅的唇角牵出一丝昳丽,缓缓说道:“慢刀出细活,握好手里的刀别让人借去了。” 娉姈转身离开,脚步匆匆的走到了寨子外头的山道,随后顺了口气,心有余悸的看着夕阳,良久,她揩着额头的汗水,步伐沉重的走进了轿子。 “她吓唬你了?”轿子的靠垫后头冒出一个声音。 “你……你怎么跟来了。”娉姈又提上了心胆。 “我本想跟你一块进去。”今日午时大小姐使人到了娉姈的住处送了请笺。娉姈知内情却从未来探过大小姐,想不到对方还能记得她。她本就忐忑不安,又听了大小姐含沙射影的话愈加担忧。 此事怕是又得生出风波 “你想去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何必多问。” “诶……” “以前从未看透她,原来她是扮猪吃老虎,装疯卖傻原来是藏绌。她一定谋划了很久,居心否测,野心勃勃,跟那些个假仁假义的衣冠禽兽沆瀣一气……” 面对同伴恨之入骨的悲愤,娉姈心念百转还是有所保留,只能无可奈何的叹息:“诶……” 凤麟寨的总寨搭建得仓促,有些简陋,都是用实木做桩再覆盖了一层竹板,虽说清简,但想必到了盛夏里会是个避暑的好住处。 大小姐居所的后院种着一片竹林,与她在卫府的故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儿远比那儿更清静。 “大姐姐,你吃过玉兰花么?”一盘鲜花冰刨被茗烟舀走了大半,他吃完自己的又去盯着竹槿的那一小份。 “这儿不长这种花。”大小姐把竹槿抱到自己身边再把甜点移到了他面前。 “那栀子花也一样的,都很好吃。”茗烟舔着陶瓷羹,眼里闪着贼光,一直瞄着竹槿。 “今夜我不会回来,明日还得出去几日,那时候花也谢了。”大小姐承诺了来年让茗烟撇了小嘴,见她一走立马恶虎扑食把竹槿拱到一边抢食吃。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竹槿粉嫩嫩的小脸红了起来。看他娇滴滴的模样茗烟小腿一伸挂在他膝盖上二大爷似的抖腿道:“这里我最小,你要尊老爱幼。听着了么?不仅要对大姐姐恭顺还要爱护我!” 竹槿纳闷了会,寻思着有这样尊老爱幼的么? 贺宴设在了皇帝平日里休憩的万寿宫。酉时一刻,皇宫外城的宫门大开,卫队士兵严守各个宫门,宫道上还有几对巡逻的禁卫军。文武百官着时服带着仆从陆续进了万寿宫。 他们依次落座后,宫廷的乐吏便开始奏乐,仕女的琵琶声响起,皇帝便来到了宴会的中央坐上了玉石阶上的金龙宝座。 众臣对皇帝行了个君臣里又落座。此刻酒水已经上了案几,各色佳肴也齐齐上桌,有香瓜干果,冷盘热菜羹汤煎炸焖卤,宴席摆了数百桌,都不是寻常的宴席菜品,当朝元老细数过去所见过的各种国宴再望着眼前的山珍海味私底下摇头叹息。 即便是宴请邻国使臣的会典宴也不及今夜的奢侈。 “陛下太过厚待了她,会助长刁民气焰。”宁温舒拉长了那张俊美的脸。作为言官他直言进谏,而他的上司都御史李栋翰也略有赞同道:“陛下,西北即将开战,朝政拮据,宫中礼乐之事须从俭。” 皇帝原本含笑的脸沉了下来,严肃道:“李爱卿可明白朕为何要设此宴席?” 李栋翰刚正不阿,行事宁折不弯,直来直去,心眼不及宁温舒多,此刻未能揣度到皇帝的心思。 “陛下英明神武,所做之事自有玄机,李大人,我们还是各自落座普天同庆。”宁温舒带着了悟的微笑,劝说住了欲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李大人。 皇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陛下是何意?”李栋翰问道。 “那个豪民太过嚣张,如今天下万民都知道七玄最有钱的人是她卫初晴。国库因她而充盈,还听说她夸下海口,要在扬州城的每一寸土地铺上金子,每一颗树缚上彩绸,每一间商铺都挂上帷帐,甚至还宴请江浙一带的豪商乡坤,免费他们食住行。” “这个小儿委实涓介。” “故而陛下才会设此宴席,压一压她的风头。”堂堂皇帝竟比不过一个豪民有钱,皇室的颜面何在? “夜已深,为何小儿迟迟不见?”席间的宾客们觥筹交错,已然宴饮了起来。李栋翰看着左相对面的空席,也替另一个人纳闷,朝中也有一人缺席了很久。 “许是半路撞鬼了。”宁温舒冷冷讽刺。 这时外面有两队舞姬鱼贯而入,正当她们翩然起舞的时候,坐在首位的左相出列说道:“陛下,臣要献上一位奇人。” 见奇人对于皇帝来说是件趣事。他看惯了莺歌燕舞,也淫浸了美人美酒美乐,有些厌倦了声色犬马,若非是为了颜面他也吝啬摆这场宴席。 “传上来,朕要仔细瞧瞧。”皇帝坐直了身子,睁眼看向了宴席间。他的精神不如往日,到了风烛残年的光景了。 左相把奇人带到了他的座下,那是个满脸伤疤并且瞎了一只眼的少年人,听着他粗哑的声音,皇帝心里忽感不适。 “爱卿,你说此人厨艺堪比伊尹易牙?”这般丑陋的人竟有那般技艺? “陛下,臣最近为祈陛下身体安泰无虞,夜不能寐,忧思成疾,而这个人毛遂自荐,替臣烩了一桌子菜,臣一吃连酒都未饮一觉睡至天亮。臣吃了他的菜肴便不想再尝酒楼名厨的山珍海味了。陛下日理万机,励精图治,为了七玄能够歌舞升平,繁荣昌盛,臣时刻担忧陛下的贵体……” 上官桀表了一番忠心。皇帝听得顺耳也就耐着性子问这个奇人:“你是哪里人?厨艺又是谁所授?” “小人姓任家里排行老九,老家在蜀国的红原,祖上三代都是掌厨,小人最擅长的便是做鱼羹。”任九叩首回道。 “陛下,此人烹鱼堪称一绝,煎炸燔炙,技艺精湛,尤其是炙鱼的手艺,简直是人间至美之味。”左相在旁夸赞道。 皇帝喜爱莲花,对鱼虾水产物情有独钟,左相这是投其所好,诸位同僚对他的奉承讨好不敢有异议,就连李栋翰也是故作未闻。同朝十数年左相的为人同僚都心知肚明,除了喜欢迎奉皇帝,凡事独善其身以外,也未做大奸大恶之事,于是也无人弹劾他。 “你的厨艺若真如左相说得那般出色,朕便让你入御膳房赐你腰牌。”皇帝让御膳房总管拿来了食材与炭火铁器,让任九当庭炙鱼。 任九的刀法炉火纯青,不一会儿便把鱼片成了指甲尖厚的薄片。他腌好了鱼肉便炙烤了起来,宴席立时弥漫着勾人食欲的辛香。 “香气扑鼻,有竹叶的清芳,还有河鱼的鲜咸味。”不知何人竟出声夸赞了起来,比之让人垂涎欲滴的炙鱼,这个声音更是撩人心弦。 “嗯?”宁温舒探究的眼神忽而变成了疑惑,他扭头去看门槛,入目一袭白底蔷薇暗纹的缂丝长袍。 “卫初……”他手里的酒杯啪嗒一声掉了。他这一惊动之举又让他恼羞成怒。 这个祸水! 第三百八十二章 施舍你一个机会 宁大人的异样神色也不难解释,只因在场数百个同僚比他更惊愕,那些微不足道的仆从与婢女已经瞠目结舌了。 任九握紧了手里的铁钎,他的额头被炭火的浓烟蒸得汗水淋漓,一张丑陋的脸愈加狼狈。 他注意到一道清淡的视线,微微把脖子弯了下去,纤细的脖子竟然摆出了美好的弧度。 “卫初晴,你可知眼下是什么时候?朕还以为你要失约,这是要摆贵人的架势么?”皇帝抬眼盯了大小姐一眼,随后阖眼不悦道。 “草民是给陛下与诸位大人准备着礼物。”大小姐跨入了门槛,走到左相身边对他点了点头,随后对皇帝行了个叩拜礼。 “什么礼物?”皇帝对大小姐来了兴致,像只等待猎物走近的狮子轻闻地看着她。 “陛下,请看”大小姐起身,唇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拍了拍手,这时进来了数十几个俏丽的丫鬟,她们的手上托着一盘金丝镶嵌的滴粉缕金花。 落地灯的光芒瞬间被这阵辉煌的金光掠夺。众人的眼睛也被刺得睁不开眼,纷纷以手相挡,一时间无法适应这种夺魄的美。 原本金碧辉煌的宫室却被这极其珍藿的金花反客为主。一个奢华的国宴瞬间失了颜色,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这些娉婷俏佳人而动。 在金光的照耀下,这些只算五分姿色的女孩霎那间成了敦煌石窟里的壁画,美轮美奂,惊为天人。 朝中的文物百官缓缓移开目光,有些呷嘴,有些皱眉,有些揩着嘴角。 “卫初晴,你这是做什么?”皇帝的脸色不大好,他安排这场盛宴是为了给某个人一个下马威,让对方收敛一些,顾及一下皇家颜面。 这倒好,某个刁民愈加肆无忌惮解了钱袋大抓大洒着金子,狠狠抹了皇帝的面子。 “草民只想送一样礼物。”大小姐抬手捏起一朵金花在手里把玩着。金花是长叶牡丹的形状,通体用金丝镶嵌而成,甚为华灿。 她若有所思的看向任九,对着皇帝说道:“草民喜欢美人,不为别的原因,只因她们原本就很美。以花为美并非是针对女子,丈夫亦可簪花。”她垂着眼睫,翻转着手腕,把滴粉缕金花插入了自己的发间。 她今夜青丝高束,长发束在了金丝发扣里,利落清爽,此刻再在发间簪花,更为风流无暇。 皇帝看着她风流模样募地抚掌大笑,随后他问道:“卫初晴,这就是你今夜的礼物?” 大小姐从任九身上转回目光,微笑道: “陛下的英明神武,使得四海升平,百花齐放,草民认为这花便象征七玄的昌盛与荣耀。如今七玄北扩疆土,西征吐蕃,平定乱军,百废俱兴,正是普天同庆之时,这簪花寓意美好,每朵花都有着陛下的福泽。” 大小姐撩着耳后的碎发,意味深长的微笑道:“草民簪花,便是沾上了陛下的荣宠。。” 这马屁拍得左相都自愧不如,大小姐这一本正经的阿谀奉承让在座的文武百官摇头晃脑,有些暗自佩服,有些翻眼鄙夷,还有些摇头再摇头不甚唏嘘。 “好!卫初晴你这伶牙俐齿愈加得朕喜欢了。好!朕就卖你个面子。”皇帝虎目大放异彩,随后对诸位大臣道:“爱卿们都戴花、饮酒,举朝上下,世以为荣。” 百官皆簪花跪拜叩谢圣恩。此后,簪花便成了国宴上的重要礼仪,举朝上下、文武百官内侍都要按礼仪制度持戴,违者纠举并受处罚。 后来便有这样的景象:某年科举里横空出世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接待邻国使臣,从国宴上回来后头上簪了朵罗布花,被时人赞誉道:簪花遗金斗,兼珠碎玉盘。河阳看花过,曾不问潘安。 后来有个盗墓贼掏出一幅前朝帝陵里的夜宴图,兴致大发也做了一首诗:七尺女娇娥,丰胸杨柳腰。恶紫夺朱唇,倚风身冷峭。鬓压鎏金花,眄目轻流盼。帝问谁风流?众卿指邪郎。 “陛下,草民府里正缺一位厨子,想要问左相讨一人。”大小姐对皇帝抱拳道。 此刻宴会已近散席,不少宾客已拜别离宫,万寿宫里所剩的官员正在休憩,只有一个厨子依旧不停的炙肉。他的神色很焦急,仿佛耐心全失,手里的铁钎不停扎着鱼肉。大小姐的目光轻描淡写的从他身上划过了一遍又一遍。 “这人是左相推荐的,朕还未打算取用,还是由你们自个商谈。”皇帝看着金花的做工,对着这个精巧的簪花爱不释手。 “世上竟有这般巧手……卫初晴,这个制花的工匠现在哪里?朕想见见。”皇帝眼里发出一丝精光。 “这个工匠有一双独一无二的巧手,凡是出自他之手的作品皆是巧夺天工。”大小姐侃侃而谈道:“即便是一根萝卜他亦能变成稀世珍宝。” 皇帝更是来了兴致:“那还不带他来见朕。” 大小姐瞥了左相一眼,笑道:“陛下,他昨夜有事出去了。待我见到他便会让他来见您。” 皇帝大悦道:“此事便说定了,卫初晴你可别欺君?” “草民不敢。” “你如今是县主,也不必再自谦了。” “微臣领命。”大小姐敛衣做礼。 左相呐呐地看着大小姐与皇帝称臣道君,老大不是趣味,最后在大小姐微笑的神色里忍痛割爱,把任九丢在了大小姐的马车里,气闷地回了丞相府。他本想讨皇帝欢心,结果让人后来居上,连宝贝也被对方夺去了。 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大小姐太黑了。 “你被人放弃了。”昏暗的壁灯下,玳瑁似的指甲刮上了那张布满红疤的脸。大小姐静静的勾画着这张丑脸清秀的轮廓。 “付出了这般代价只为报仇?”大小姐的手指停在了任九的眼眶,那锋利的指尖似乎要嵌入他的眼窝生生扯出那双清澈的眼眸。 “疼不疼?”她垂在身侧的手环上他的脖颈,偏头伏在他的耳畔轻描淡写道:“你太傻了,师傅会伤心的。” 她紧贴着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还是靠着他不温不火道:“叶姐姐,我一直在等你出现。我知道你恨皇帝,所以我便在今夜等你出现。为此,我做了很多准备。其实我知道你已入了左相府,可我想着还是让你再恨皇帝几日罢。” 烟灰色的眼帘缓缓垂下。她抚摸着那张斑驳的脸,静静的抱着任九。 任九,人九,便是仇。 对皇帝有仇的人很多,任九只是其中一个。 “叶姐姐,你杀不了皇帝。我今夜不来阻止你,你会憾恨而死。”大小姐淡淡的睁开了眼。 “你得活下去。”她微微分开了两人的距离,微笑的对着叶娉婷扭曲的脸,伸手摘下了发扣落下了满头青丝。青丝把她的脸衬得愈加魅惑。 “你……你放开我!”叶娉婷怒斥道。 大小姐若无其事的抚着鬓边的长发,听着对方急促的叫骂声:“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狼心狗肺,忤逆犯上,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大小姐伸手遮住她的眼睛,看着那张微微喘息的小嘴,缓缓收起了目光。叶娉婷骂了一阵发现已经骂不出什么了,羞愤欲绝,又把刚才的话倒过来反复骂着。 “你是蠢猫蠢狗蠢猪!你不是人!我要杀了你,把你碎尸万段,千刀万剐,把你的肉炙成肉干喂狗!”叶娉婷浑身剧烈的发抖,到了最后她捂着耳朵歇斯底里的嚎叫起来。 大小姐揉着太阳穴,把她摁在了马车壁上,轻声道:“回家再闹罢。”她微微挪着身子把肚子转向了另一侧,她的小腹已经隆得像一个葫芦瓢。她的骨架纤细,怀孕后肚子凸得很明显,从后背看不出什么,可从侧面却能看得分明。 “你肚子里塞的是谁的孩子?”叶娉婷抽搐着脸颊,狠狠的盯着大小姐的肚子。 “你很想杀我。”大小姐转开了话锋,伸手抚着娉婷的侧脸。她们抵在马车的一角相互对峙又紧密的相靠。 “你说了那么多,也听听我的话。”大小姐捂上了她的嘴,背靠着枕垫悠悠道:“你也觉得一刀杀了我不够解气,此话不假。” “师傅是被我一剑刺心,故而你也得让我痛彻心扉才是。”大小姐好心的提议道:“我如今有个弱点,你要是趁我不备暗算我,那么我会受到削骨剔肉之苦。” 娉婷愣愕的瞪着她。这个大小姐如今疯得更彻底了。她究竟在说些什么鬼话! “你对师傅情深义重,愿意为她舍生忘死,甚至自毁容貌自烫咽喉,可怜得像个小要饭的。”大小姐眼风一眨,停顿了会,静静的仰着脖颈,听着马车里回响着吞咽的声音。只见她捂在娉婷嘴上的手被其狠狠噬咬,随后她的手腕洇出了血迹,她断裂的血管被对方贪婪的吸食。 “我施舍你一次机会。”大小姐伸手抚着她杂乱的头发,微笑道:“叶姐姐,你不如日日跟着我,与我形影不离,直到有一日我对你放下了戒备,你可以制服我,让我痛不欲生。” 娉婷狠狠咬着她。她嘴角依旧磨破了皮,还是不肯就此罢休,似要把她一寸寸嚼烂再吞入腹中。 马车已驶出了皇宫,大小姐视线移到了马车的顶盖。 “叶姐姐,你也寂寞罢。二十八年里你伶俜一人,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关怀你,空付了你着娉婷婀娜的俏模样。”大小姐眼里流转着波光,似蛇一般缠绕了上去,伸手一掐娉婷的下颔抽出了血淋淋的手臂,随后压着长眉淡漠的注视着满口鲜血的女子。 “你好看的时候,我从未对你有过非分之想,如今我想那些男人见了你这样的面貌是再难回顾你一眼了。” “即便曾为你抛妻弃女的左相也是见面不识。”大小姐缓缓压下了唇,轻轻碰触着她,淡淡道:“叶姐姐,如今你只有我了。” 马车里响起了一声闷哼,随后是一阵急促的喘息,间有水渍的轻响。 一条黑影从马车顶飞向了皇城。 暖香阁的华灯依旧通明,这里与烟花柳巷相比美人更多,欢声笑语也足够真挚。大小姐看着门口的御笔亲书的牌坊,对身边的娉婷说道:“今夜我们便在这里过夜。” 娉婷面无表情,冷冷的挺着腰板最后在大小姐如沐春风般的眸光里微微低下了头。 “我给你一次机会,今夜你好好把握。” 第三百八十三章 爱美之心 红阁主这里有个规矩,想要她亲自来相迎的客人须得是美若天仙,此回妖魅惑主的大小姐受到了亲自相应。 还是那一队翩跹的红衣女子,尤是领头的那个人感性到了骨子里。大小姐看着红阁主丰腴的身段,不着痕迹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卫小姐,你的风采已胜往日数倍,,险些让我难以辨认。”红阁主看着卫初晴微微一怔,幽幽的叹息一声。 “红阁主的风采亦胜往昔。”大小姐似笑非笑的看着妖冶的红阁主一幅忧思的模样。 “我们上楼再叙。”红阁主将她请上了楼。 时光荏苒,不过一年,原本天壤之别的性情却在这个时候吻合了,谁是道?谁是魔?对与错,爱与仇,真与假,已在囹圄里的灵魂该如何亏破?即便活过百年,所知的也不过是亿万时光里的一点微光。 室内弥漫了股槐花蜂蜜的甜香,像春寒料峭时的山顶拂过的一抹烟灰色的暮云。 拧干的手巾还留着血色,如何洗涤也无法干净了。 "这丝巾看来很贵重。"不然以它主人现在的财势何须还要留着这块血帕子。红阁主取来了药箱给大小姐上药。 这里是红阁主待客的客房,位于二楼,周边的房间也住着客人,有些是江湖眷侣,有些是籍籍无名偏安一隅的普通女子。 大小姐进入这里的一路上自然受到诸多目光,这些人对女人的欣赏甚比一般男子,她们对大小姐的态度绝大多数是和善,甚至是倾慕,还会带些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探究。 来到暖香阁的大小姐身边还带着个女伴无疑给了人一个暗示。 “原来她也是同类。” “好羡慕她的女伴。” “她们定然有个感人的故事。”看到表象的女子们是这般认为的。 可有个不知实情却略知一二的人对大小姐说道:“你这是何苦?” 这是何苦…… 这伤口上的牙印可以看出是女子所制的,而且还是个不会功夫的女子。大小姐如今连绝代高手都未必有胜她的把握,她却受了这般残忍的伤害。换做是明钰大概会厉色逼问道:“你这是被恶狗咬了?” 不解风情的军师大人出了远门。对面坐着的是个妩媚多情的红阁主。大小姐出了会神,她本是看窗台上那盏杜鹃花,等到红阁主剪好了纱布要去包裹她的手腕,她抽回了手,淡淡道:“不必了,一会儿我还得碰水。”她朝哑巴似的女伴看了看。 “你身边的这位是……”红阁主看得出哑巴女伴男衫的女儿身,可对面目全非的昔日姐妹已是相认不出了。 “她唤任九。”大小姐抚着伤腕,微笑道:“今夜,她与我同寝。” “你开窍了。”红阁主的红唇一挑,回想起第一次见大小姐的场景,当时那个青涩的丫头像只惊恐的小猫背靠着柱子,那模样无辜又可爱。 小猫变成了优雅的暹罗猫了。 “很早之前便放开了。”大小姐换了个坐姿,双膝朝一边弯曲伤手搭在膝间,另一只手摁在了娉婷的手背上,悠然道:“人一辈子最多只能睁眼三万多次,每次睁眼总会生离死别,到最后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爱的人一个个不再睁眼,临走的一眼只是空无的天地。” “故而及时行乐,才好对得住自己,别太遗憾了。” 娉婷微微挺起了胸,清澈的眼睛似一面坚固的冰墙,听着耳畔的温言细语无丝毫动容。 “夜已深了,我使人在浴房里备好了热水,你们好好过一夜。”红阁主是个识趣人,春宵苦短她也不便再打扰,取来了杜鹃醉,留出一个暧昧的眼神,替她们合上了房门。 室内的灯火幽暗了下去,今夜无风,是以床前的幔帐只静静的垂着。 “听过搜神记么?”大小姐斟了杯酒。收口白瓷酒壶出现了五枚玳瑁指甲。 “你又想干什么?”娉婷看着这个淡薄的人,觉得自己做了件荒唐事,怎可与这种奸邪之人同处一室。 “传说狐妖身上都有个妖印,只需用桃木剑扎入它,狐妖便会现出原形。”杯缘正含在一张紫红色的唇间。大小姐的声音从杯底下送了过来:“我身上也有处弱点,你找到了,就可以报仇了。” 娉婷捏紧了拳头,这个恶人又耍人。 你要真是妖孽,我立马请方士降服了你,把你抽筋扒皮。 “你可想一试?”大小姐眼波朝她一斜。 “我已知晓你的真面目,别假惺惺的做好人,你欺师灭祖,贪恋权贵,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明摆着,我不会信你,我不要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姐妹!你给我滚!给我滚出去!”娉婷悲苦的哭喊起来,一脚蹬开了桌子,把酒盅灯盏都弄碎了。 房间彻底暗了。床帐上那个月亮愈加皓白。 大小姐牙关一开,手里的酒杯往喉口一送。酒杯缓缓落地,紧接着是两个影子紧,合在了一起。 “你给我滚!我不要你了!无……”地板上以阵衣衫摩挲的声音。那个压抑着哭腔喘息的人狠狠抓住了身上的人。 悲愤的情绪被温柔的湖水覆盖着,其间有数尾红鲤游曳在湖水里,它们落下的眼泪与水融为一体,甘苦同尝,再也无法分离。 床帐上那个月亮抖动着,或方或扁再不是圆圆满满。 “诶……”红阁主听着下面的吵闹,手里的骨笛抵在唇畔,她对着窗口望着远远深深的夜空却吹不出悦耳的曲调。 “叩叩。”房门外有个纤细的影子,不紧不慢的扣着门。 “你?”红阁主握着笛子开了门,微疑一声。 月光环着温雅的身影。重重轻纱委于地面,迤逦出美好的弧度。 “我今夜是为你而来。”湿漉漉的长发此刻绕在一截白腻的手腕上。大小姐已沐浴更衣了。 “你的兴致不错。”正事前还需放纵一番。红阁主神色自若,调侃了句,走到一个柜子前,背对着大小姐,良久,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起疑的?” 室内的烛火冒出了一簇幽蓝色的火焰。窗台上的杜鹃花缓缓垂下了花盏…… 一笔刀锋砍断了雄武的脊梁。横断山脉深山峡谷里藏匿着一个世外桃源。 “有时我觉得自己太多情了。看见美人便想用生命去呵护她们,见不得她们受苦受累,她们生一道皱纹,划出一道伤疤,我会心疼得几日几夜睡不好觉。” “我想我很爱她,就算她不爱我。我也爱花语,她却不爱理睬我。我爱云笺,只因她美得得天独厚,每次我靠近她都会被赤霄剑逼退。我还爱弦音、尘雪,我们三人是最好的兄弟,可他们怕是已经不在了。老友啊……” 古朴的村庄里,一个白发老头站在石碉上,望着远处气象万千的雪山,那是古象雄佛法雍仲本教的圣山。这山烟云缭绕,峰峦魔变,仿若佛经里的须弥山,神秘奇骏。 “李老头,圣主给你二日找寻通道,这过了一日了,你还是一无所获。”石碉下面有个小黑点,李思欣感慨一声:“美人谷真是个温柔乡” 药罗葛提着食盒气闷的插着腰,她堂堂吐蕃公主,回纥王妃竟然给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头子端茶倒水,当真是便宜了这个老不死。 “这里的长官是谁?归谁管?”李思欣咬着油饼喝着乳白色的酥油茶。他太久不出世也不知脚下这块土地是属哪一国的。 “这里是蜀国的甘孜州巴山县,现在算是七玄的雅州,宣慰司是曾景田。”药罗葛身上穿着彝族的服饰,她高鼻深目,此刻透着满满的异域风情。 “夫人,冒昧的问一下,你丈夫是哪里人?”李思欣看着她的脸好奇的问道。 “问这个干什么?”药罗葛瞪着那双红葡萄一样的眼睛。 “你好像喜欢我那个小兄弟,我代他问问……”要是有夫之妇,可不能插足做第三者。 “他让你问的么?”药罗葛沾沾自喜着,她对自己的美貌很自信。 “这倒不是。” “哼!那我才不告诉你。” “咦?他过来了,你可以亲自告诉他。” 药罗葛瞪着李思欣,随后顺着他手里的那张肉饼往身后望去。只见一个蓝色宝瓶从南边靠了过来。 淳于澈背着箱笼,手里提着一支画笔,他身后跟着一只小水獭。白日里很少会见水獭,它们被当地人认为是水鬼,一般在夜里活动觅食。这只水獭受了猎人的枪击,伤了尾巴,淳于澈把它从猎人手里买了。小家伙知恩图报,日日跟着他不走了。 “我只是觉得他像一个我曾认识的人。” “你喜欢那个人故而看到相似的人会有好感。” “那个人救过我,而我对她下过禁咒,又屡次三番的为难她,可在我诱骗她以后,她还会救我……我们曾是对头,不知日后再遇又会是什么立场?” 药罗葛想到在黑海的孤岛上与那个道姑立场模糊敌我不分的相处时光微微感伤。她有过很多男人,可她从未在他们身上得到那样的感觉。悲天悯人的道姑让她见识到了可贵的东西,原来信任是那般温暖。 “小澈也像我一位故友,但也不是很像,他那张倔强的小嘴我看得煞是喜欢。” “李老头……你想要老牛吃嫩草?”药罗葛怪异的盯着李思欣。 “美人我都喜欢,可我没想过得到她们。”李思欣吃完了晚饭,朝淳于澈打招呼:“小澈,你今日画了多少人?” 淳于澈收了收画笔,擦着额头上的风尘。 “我去了一趟阿木家,他请我替他姐姐画一个画像。”淳于澈说道。 “沙玛的女儿会在这次的选美节嫁给这里的长官曾景田的儿子曾志远。”药罗葛说道。 “你说的是沙玛丽?”淳于澈反问道。 “怎么了?” “你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得来?”淳于澈神色忧虑,仿佛有着心事一般。 第三百八十四章 第三只手 “沙玛的女儿是美人谷的第一美人,向她示爱的小伙子可以绕一圈圣山,她选了个汉人做丈夫惹来了数个村寨的族长,此事我若还不知晓,那也说不过去了。” 淳于澈哀叹一口气,不再多说,只是到了夜里,他从李思欣的对铺上起了身,悄悄的入城进了曾府。 有件事他得看清楚了,能够最先阻止也是做了件成人之美的好事。 千层底的软鞋踩在地板上像是风拂芦苇发出微乎其微的声音。在赤昀城的暖香阁,来了个不速之客。 “没多久,就在我从地宫里出来的几日后。”大小姐抚着她的香案,扣着一个匣子淡淡道:“凤麟阁是皇帝布在江湖里的谍报组织,但凡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我寨专门替皇帝执行四项任务:暗杀,卧底,密探,情报。” “到了我这样的位置,要是还一无所知那岂不是要退位让贤了。为了好好活下去,我不得不掌握些东西。红姐姐从未暗害过我,还替我照顾了婧婧,我会知恩图报,是以即便我有了你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会替你守住。” 红阁主伸手按上柜门,唇角漾出无奈。 “姐姐无需打开它,我见这灯盏好生有趣,已经在里面洒了软筋散,是以你柜里的双头蛇此刻也没精打采,用之无效。”大小姐踱步到她身后,看着拿扇吉祥纹锁扣的柜门。 “我不是好人,苍生大义对我而言不存在的,我只知做人要爱憎分明,不可在感情上糊涂。红姐姐是我的朋友,你如今的存在无害我利益,我何需伤害你?这对我来说无丝毫益处。你我虽未义结金兰,却与我的生死姐妹血肉相连。” 大小姐侧身走向了窗台,顶阁四周的纱幔与她的重纱连为了一处。 “我可以让你离开这里。”大小姐伸手折下盆景里的杜鹃花,缓缓揉碎在掌心。 “你……当真要那样做?”红阁主的心思被她猜中微微一愕,可她却苦笑道:“十数年了,我未必没有尝试过,可我布置了精妙的计划最终无疾而终。那是个死地,九死无生,最后的幸存者是无心的玩偶。你……” 悄无声息的寂夜里响起一声轻雅的笑声。一根手指淡淡描绘着窗花: “技不如人,疏忽大意中了陷阱,换作我也会迷茫失意。少年人满腔热忱,意气风发,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光。聪明人喜欢使唤别人替他冒险,也是人之常情,我也曾对人发号施令,不可否认,被人包容溺爱的滋味委实妙不可言,曾让我贪恋,故而我对你身后的主子并无恶意。” “这世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若是不争,也会有人争,我这人很好说话,也不喜欢打打杀杀,与其让你的主人与别人兵戎相见,还是与我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下局棋,省些功夫。” “我的话,你带给他罢。” 大小姐负手转身,对上红琦罗松懈的身子,淡淡道:“你有你的苦衷,若是我到了你的境地也不会反抗一个可以随时要了自己性命之人。弱者若是无力回天,苟延残喘,为人所操纵做尽诸恶,也是丝毫无错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道人心,本就如此。” 她出了房间,那重纱一寸寸消失在门槛处。繁重的衣衫却阻隔不住她从容的步伐。她就那样云淡风轻的走了。 “你到底变成了谁?”红琦罗叹息一声,娇艳的红唇微微一抿,有丝不可言说的愁绪。 一条没有尽头的荒道上出现了一连凌乱的脚印。 衣衫褴褛的女子披头散发在寂夜里奔跑。 她要躲起来……她再也不想见明日的天光! “我……怎么可以……她那样的人……”遍布伤疤的手背上流淌着水渍。 叶娉婷无比自厌,此刻慌不择路像只受惊的兔子,她要找一处断崖毁了这个罪恶的身体。 “机会给你了,你却错过。报仇雪恨的事不是不可以做,换个角度,我会比你做得好。”那个人如蛇般的身子绕在她身上,温吐着噬骨的柔情。 她抚遍了那绸缎般的肌肤,里里外外都搜寻了遍,可是徒劳无功……那就是张完美无暇的画皮,即便动情也不会流汗也不会因极乐而颤抖。 “你觉得师傅若是看到我们躺在一块做这样的事,会如何想?你已是我的人了。师傅若是生气,从地狱里爬出来向我讨债,也算替你了了心结。那你便好好留在我身边,看我如何遭受报应,被天打雷劈……” 这是她诱骗了我……我只想给你报仇……娉婷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你出卖了自己,却还是杀不了她,不是她太狡猾,而是你不够阴狠。”黑斗篷底下藏着一抹嘲讽的微笑。 “你……”娉婷遮住了脸急忙站起来想要跑得更远,可她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因为后面的人根本没打算追她。 “我可以让你如愿以偿,杀她对你而言不算难事。想不想听听我的话?” “你真的可以杀她?”可她根本没有弱点。 “你可以。” “我试过……” “这是你还未参透她的心。” “她还有心……”怕也是狼心。 “她的心……还未熄灭。” “我不想跟你说了。”娉婷忽而扭头,不打算理会这个怪人。 “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却与你纠缠不清,如此不忠不义之人,你还会对她留情……是她太美了么?” “才不是!我恨她!我会杀了她!”娉婷捂着耳朵尖酸得大叫起来。 “她已经离开暖香阁,前往蜀国的丹巴县美人谷。她弃你而去,一点也不念一夜的情分,知道她去做什么么?” 娉婷的心被揪住了,屏气凝神的听着对方唯恐天下不乱的话语:“她去救两个男人,一个是前情人淳于澈,一个是新欢李思欣,他们都是俊逸非凡的男子。诶……她可真是处处留情,招蜂引蝶,相士说她命犯桃花,原是不错的。” 命犯桃花,旧爱新欢……娉婷想起大小姐过去的热情似火,方才的柔情似水,她善变如狐,狡诈多端,根本没把感情当回事,又是虚情假意……这个骗子! “苏云,你好好坐着,我快画好了。”穿着汉家衣裳的公子盘坐在草坪上动笔画画。画布上有一个大眼睛的姑娘。笔尖反复的描绘着姑娘丰满的身体。 “少爷,画好了么?”一株木槿花贴着一张淳朴天真的脸颊,少女美丽的大眼睛忽闪着,看得少爷痴迷了。 “苏云……”少爷看着苏云温柔的脸觉得浑身燥热,已经心猿意马了。 “少爷……”苏云被少爷抱住了,她年轻芬芳的身子立马夺走了少年人的理智,他们无所顾忌的相拥着。在少爷炙热如火狂热求欢下情难自仰的苏云半推半就的依从了。 “我会对你好,不会负你。”苏云赤裸的身子被少爷环抱着,听着山盟海誓她甜甜一笑…… 听说少爷要成婚了。苏云魂不守舍的走到曾家的花园,对着池水看着自己土里土气的模样眼里露着浓重的悲伤。 是我不够好看,你才想娶那个美人谷的第一美人? 苏云揪着胸前两根麻花辫子,想不出该如何做。 “少爷若是不要我,我就死了。” “苏云我没有忘记你,就算娶了她,我也会对你好。” 这是他最后给的承诺。 可他上一次食言了,他没有做到只喜欢她一个。 “苏云你要是跳下去了,会后悔的。”一个道姑出现在了她身后,就像个神仙一下子就出现了。 “张居士你……你怎么会知道?”苏云惊吓住了。她与少爷的私会并未为人知道,这个足不出户的道姑竟然会知道她的难处。 “这种负心汉,你又何必为他自苦,不值得。”张居士头上戴着顶白纱帽,只露出她一双美丽的眼睛,应是个美人,她说:“沙玛丽的姿色不过尔尔,她出身比你好家底殷实,你家的少爷是配不大上人家。” “看他这次是认真的。” “他上次退了一门亲可不是为了你,你看如今他为你都不抵抗下父母,,这次他也没有为你而拒婚。他对你无情无义,你还打算用死来成全他,实在是悲哀。” “但我又能做什么?” “你附耳过来。”张居士在她耳边说了很久,苏云脸色焦虑,这是有些乐趣。 张居士说完了机意,便回了她的小院落。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 “谁?” “你为何要帮她?”一支笔杆抵在了她的侧颈。 "你又是谁?" “见了不平事会忍不住插一手。”张居士冷冷说道。 “你刚才与她窃窃私语却是在背地里使用阴谋诡计,也不算光明磊落。”淳于澈本想着出手救苏云,想不到会偶然碰见这个道姑。她的眼睛立马让他起了疑心,于是一路跟随了过来。 这时张居士自傲道:“我传授了她机宜,没有做错。” “可你要做第三只手,本是只损了一个人的利益而你却让多数人陷入他们的故事。” “那又如何?难道你也要受这二人的连累?” 第三百八十五章 量力而行 张居士武功虽高还不是春浴澈对手,二人的意见说不到一块,本是该动手的,只是淳于澈不喜与女子相斗,反倒是出家的居士动起了怒火。 “你这个缺德玩意儿!杀千刀的!”屋外有个苍老的声音骂骂咧咧着。 张居士手里的拂尘急忙收了回来往臂弯一搭。 “贫道有要待客了。小施主你还不走么?” 春浴澈心道:她虽是个方士,不过毕竟是个女子,若是让外人看到自己,免不了会损了这位道姑的清誉。罢了,回去再思虑今夜的事。 他不再久留,离开了禅室。 “庭春!快给我报个仇!”禅房门被大力推开,一个着急上火的泥猴子窜了进来。 “老乞丐,你又怎么了?” “我老头子今儿没招谁惹谁,就在梭坡的碉堡下乞讨,有个穿得亮晶晶的男人唆使他儿子把我推倒了。”泥猴子跳上了太师椅,蹬着案几对张庭春诉苦道。 “我又不认识人家,怎么帮你?”张庭春见死不救。 “那个男人额头上戴着弯月银饰,花里胡哨的,哪有一分康定儿郎的勇武!他带的孩子还戴着一个红色的宝冠,他们是比老头我有钱,可太蛮横了!” 张庭花不耐道:“小题大做。不过是推了你一下,你又不是皇帝,他们还该死了?” “老头我的人格受到了侮辱!先是孩子退我,后来那个花里胡哨的男人还在替他助威,最后合起伙一块欺负我!” “我最近有事要忙,没空管你。” “庭春!” “出去。” “庭春!” “……” “你个平胸的老女人!” “哎呦!我错了。” “实话实说而已,用得着这么无情么!” 老乞丐被道姑反扭了双臂摁在桌上,脸被拂尘抽得青青紫紫,翻着白眼惨叫:“嗷!” 淳于澈走在美人谷的村寨中,这个地方他从未蹋涉。这一世他走所走之路已超出设想,仿佛走在深海里,望着细微的日光摸索前进。 迷雾堆聚在周围在他抬起五指时又散开了,总以为那是柳暗花明后的出路,便循着这一如既往的黑暗毫不迟疑的走下去。 不去猜未来与终点,也不留念过眼烟云,对局势之诡不踌躇,对人心之私不失望,对天地无情不抱怨,对生死之境不放弃。活着本就苦,人人都是如此,那就甘之如饴。 那夜他与李思欣一块追赶那朵蔷薇花而去,无意间进入了药罗葛的阵法,一时无法破解便被带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个玄之又玄的地方,他见到了五花八门的咒术阵法,随后在一个神殿里见到了一个风姿俊雅的男人。 药罗葛唤那人为夜神。 夜魔是阴阳家家主。 他不知道夜神为何找上自己,他与阴阳家无怨无仇,而对方也不怎么理会他,反倒是对李思欣有着某种目的。 李思欣与夜神打太极般一语双关周旋了一会儿,夜魔答应了给他二日的时间。淳于澈不清楚阴阳家究竟要找什么通道,事后他也不问。 “我也不认识他,可他却认识我,想不到百年后还有人记得我。”当时李思欣走在他身边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感慨道,他很欣慰后辈能够记着他。不管对方是否居心否测,但能够被人利用也算是肯定了自己的能力,人都喜欢受人重视。 “小澈,这几日你也找点事做做,这个地方水美人美山美,你画技了得,不如把这里的一山一人一水都画下来给后人留个念想。”两日的时间说短不短,淳于澈已把美人谷的青山秀水都凝注于笔下。 他想着若是回不去了,希望大小姐能够看到他的画作,也算实现了当初那个承诺。 他不能为她画千千万万张美人画,但美人谷里美人如云,画尽了美人谷,也算是画尽了千千万万个美人。 他一日里无数美人,绚丽多姿,姹紫嫣红,她们不施粉黛,不着华服,气韵毕现,天生丽质。他还见到了美人谷第一美人沙玛丽,那个冰肌玉骨,含烟凝碧,婉转有致的女子,在盛装包裹下更是清丽脱俗。 淳于澈对美人都有着极好的欣赏力,可以用精湛的技艺描绘出她们的每一条曲线,虽不及聆月的出神入化,却也能画龙点睛。 他知道沙玛丽是个美人,非凡的美人,堪称是纳木错孕化的仙女,可他的心里已驻入了一个美人,当沙玛阿木大赞特赞美人谷里俊俏的姑娘们,他赞同之余也感慨了一句:“世上美人又岂止在美人谷?” 沙玛阿木却依旧坚持:“我的阿姐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她是神山里的圣女。” 淳于澈微微一笑,不去反驳他。 此刻想起白日里的所遇所闻,淳于澈先是欢喜后来又忧虑了。 他对沙玛丽要同曾抚慰司之子成婚并不看好。如果不是在一处水泽旁遇见了一对恋人,听到曾家少爷与苏云的名字,他也不会因沙玛丽的婚事而去夜探曾府。 曾少爷不是个忠诚的情人,他背叛了苏云。淳于澈很不欣赏这种虚情假意,朝三暮四的男人。他本想去揭穿他的真面目,唤醒苏云的痴心,想不到张庭春比他先出手不仅劝阻了苏云并给对方出谋划策。 但淳于澈愈加担忧了,张庭春的计策太狭隘偏激,此事里只有一个人罪有应得,不该牵扯另一个无辜者。张庭春却是把苏云带上了偏道。 他要阻止苏云。 “阿木,你姐姐真的喜欢那个曾志远么?”淳于澈夜访沙玛家。 “我阿姐喜欢打鹿一次摔下了山坡被曾家少爷救了起来,自那以后我阿姐就像变了个人,再也不翻山越岭去打猎,而且还会法术,脸也越来越好看,从活泼豪爽的大姑娘变成了一个温文有礼的小姐了。”沙玛阿木说起了沙玛丽与曾志远的恋情。 “一见钟情……”淳于澈发现沙玛丽与曾志远从头到尾只见过一面,这就喜欢上了。 “我们这里的女子多情烂漫,比江南女子要勇敢坚毅,对情郎会甩着马鞭驾马狂追,敢爱敢恨,一见钟情也不是少见的事。” “阿木,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姐姐,我不想冒昧的参与你姐姐的感情,不过我不想隐瞒我所知道的事。” 淳于澈还是把实情告诉了阿木。听了负心汉的故事,阿木为姐姐而愤慨道:“卑鄙无耻的混蛋小子,玩弄了婢女还敢勾引我阿姐!我要与他决斗!” 阿木才十五岁,可是发怒起来比壮汉还要凶悍,像只狼崽子。 淳于澈让他少安毋躁,安抚了后回了阴阳家管辖的村寨。 “药罗葛,这世上有让人说实话的咒术么?” “你是想女人说实话还是男人?” “男人。” 药罗葛替他倒了杯酒,笑道:“男人在床上的时候口是心非,换作用女人却是最老实的。”她阅历丰富,对付起男人来是得心应手。 “除此以外。” 药罗葛贴近了桌子,丰满的胸脯挤出一道美丽的波浪。她不怀好意的笑道:“还有一点……男人逛花楼的时候脑子是最笨的,他们很愿意女人香软的手伸入他们严实的钱袋里。”她裙底下的脚离开了鞋子伸到了淳于澈的膝盖上缓缓往上爬。 “只有这两种?”淳于澈想要更简便的方法,百无一失。 “想要听实话,就得让人毫无防备之下得到。毒药与咒术都是用来对付对手的,可不温柔,就算是我的摄魂术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当真只有这两种。”淳于澈喃喃自语。 “除了禁咒拥有扭转乾坤之利,那些上乘的术法在它面前只能称孙子。不过没有哪个术法者会开启禁咒,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怎么做的。” 淳于澈想着禁咒的危险,药罗葛上次在青州便开启过一个禁咒,他挡了下来,那时候他脑海一片空白浑然不知自己是谁了。 “上次我也是到了生死危难一刻才不顾一切开启了禁咒,因此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药罗葛摇着看对面的男人出神,忽而拉下了脸把腿放回了原处。 她觉得勾引他并无什么快感。 这个男人太过干净反而少了魅惑,她失了那种征服的欲望,兴致索然的离开了淳于澈的房间。 禁咒……巨大的代价……扭转乾坤…… 淳于澈想了半响还是摇晃了脑袋,继续想着怎么揭露曾志远的负心薄幸。直接告诉苏云与沙玛丽,她们未必会信他。得有个方法让狐狸露出贪婪的嘴脸。 “小澈,你怎么还不睡?”李思欣从内屋里出来打着哈欠对靠在桌上摸脸的淳于澈好奇,于是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后打算吓对方一跳随后看看他在做什么。 他看了看淳于澈的侧脸正经了几分,又扭头去看对方的正面,这时淳于澈抬头看他,让百岁老人一惊一乍了:“是,是你……” 阴阳家的殿堂里来了个客人。夜神悠悠的长叹道:“你终于来了。” 紫色的斗篷被摘下了,露出一张魅惑的脸,自是大小姐。 “我对阴阳家不存什么耐心,也不会好讲话。”虚缈的时空里她从容的踏步在其中,指尖上划过一片又一片的星云。时光飞逝,不可停留,然爱恨情仇却凝固在那双深沉的眼,执念已成心魔。 “说说你的条件。”她冷冷看着夜神,又加重了一句:“你要量力而行,若是非分要求,便不必出口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人心叵测 一百十九年前,吐蕃雍仲本教分化为三派:杜苯、迦苯、觉苯。此间有人信奉天地占卜测施蛊,有人禳祓鬼怪人祭供祀,有人崇拜祖先驱邪祈福。 时值前朝镇远将军裳云笺率一万军大破据险而守的近万吐蕃守军,斩首五千级,捕虏千馀人,遂攻占小勃律,俘获小勃律王及妻吐蕃公主。 乱世信仰,为蚍蜉以求保身。 吐蕃外有强敌,内有忧患。彼时吐蕃赞普为巩固王权,铲除贵族势力,遂提倡佛教摒弃雍仲本教。 吐蕃王颁诏制定了七户养僧制,兴建寺院。此后只闻佛教,苯教桑门日渐衰败。僧人干政,主持国宴。佛、苯二教针锋相对,僧俗势不两立。 思想混乱,为私欲者以求王权。 吐蕃国内矛盾锐利,赞普欲重振王权,下诏灭佛,恢复苯教势力。寺院毁之一旦,经典付之一炬。桑耶寺遭火包围三日,一场大雪晚来及,它便葬于积雪下。 毁灭只在旦夕之间,人心诡域,人面魍魉。 逝去的信仰再难崛起,被批判为邪教的信众却数不胜数。下一代双王并立时期,内战爆发。 双王相残,信仰对立而天下动荡。 推进至一百年前,吐蕃内乱不止,多番战争国力衰退。为转移困厄吐蕃王再犯当时亦爆发内乱的邻国,欲趁火打劫,攻城略地。裳云笺率神威军于青海先筑神威城旋为吐蕃攻破,遂于中龙驹岛筑应龙城,吐蕃自此遁逃不复近青海。 人心诡域,人面魍魉,不及人心叵测。 吐蕃佛教笼统繁复有别于汉地佛教,它囊括西域小乘佛教,天竺密宗佛教,吐蕃苯教、与巫教,其中密宗思想尤占主位,戒律类似于西域佛教,食肉,不戒杀生,却严禁血祭。 此后吐蕃巫师咒师卜师均不可人祭或血祭,不然视为邪教。 百年后的今日,吐蕃国平民信仰依旧是密宗佛教,他们反对血祭,然而有这样的一个教派,他们与密宗佛教对立着,这便是华藏门。 华藏门的法师举行驱邪祈福仪式,须血祭必要时候会有人祭。 华藏门与密宗佛教的渊源到此为止。 时间数飘下一片又一片的时光留影,落在了虚无的掌心上,泛出忧伤的星光。 “你的胃口可真大。”大小姐缓缓握拳收进了袖中。 她与夜神已商谈了一刻钟。在时间树下,须臾的时间让她回忆了很多的过去,她又闻到了腐朽的味道。 “我手里有四个人,有足够的筹码。”夜神胸有成竹道。 大小姐再次系上了斗篷,已打算离开。 “闲话少说,我只给你们一条捷径。想要我受命于人,那就拿出点真材实料,坐享其成的人是不会如愿的。”她轻诮道。 “那你可是要放弃你朋友了?” “你以为……”大小姐负手在背,左手摩挲着右腕上的佛珠。 “你手里的筹码还有这些么?”神殿的空气一滞。 神殿前的镂空屏风后头出现了一张神秘的脸。 “自我再次睁眼后,所见的是人心叵测,兄弟、父子、朋友、师徒为了利益与立场,自相残杀,争斗不休,惶惶不可终日。我得到了力量,脱胎换骨,于是无数人想要驾驭我为他们所用,替他们争夺天下。” 大小姐的脚步声踏在冰凉的花岗岩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除了你,我有更好的选择。” “这次不是你们来选择我了。” “想要与我商谈,等你再收集了筹码我们再见面罢。” 夜神心里一沉,坐回了宝座,质问道:“我让你看管的人,你弄丢了?” 屏风后寂静无声。那张蒙着面纱的脸沉静如水,仿佛置身事外。 “迦罗,这是你第一次失手。”夜神愠怒。 冰蓝色的眼眸淡淡的朝他一瞥,随后又冰封了起来。 “你若是置那人生死于不顾,旦可以如此任性。”夜神俊雅的脸覆上了寒霜,他警告道:“你是我按在阴阳家的眼睛,不许放过一丝不利阴阳家的蛛丝马脚。否则我再也不会管你们了。” 迦罗眼睫缓缓合上,垂在颊边的长发四处飞舞,宛若一朵午夜里的昙花。 “继续盯着他们,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人带回来。”夜神下了命令后,他宝座后面的屏风划过了一道美丽的绸缎,迦罗已默然离去。 大小姐在梭坡下的村寨里找了一户人家投宿。她也不乏累,只是想找个地方休息,唯独看这间平屋顺眼。 这家的主人姓沙玛。 沙玛家很平凡,看着窄小的垛房与晾在后院里的鹿皮,她知道这是个猎户家。 “姑娘你今晚就睡我姐姐的房间,她房里还有一张床。”沙玛阿木把大小姐带进了他姐姐沙玛丽的房间,态度很殷勤。 这家里除了沙玛阿木这对姐妹还有一个老猎户与一只小柴犬。 沙玛丽是个美人。当她从手里那把麦桔扇上抬眼看客人的时候,房间里弥漫着幽兰的芬芳。 “姐姐,她是外地来的,晚上没有住处,阿爸让她留宿一夜。”阿木一直看着大小姐,等到沙玛丽起身挡住了他的目光,他才略觉不好意思。 “姑娘怎么称呼?” 大小姐微笑道:“我年长你,名字不方便告知你,你不如称呼我姐姐。” “姐姐?” “得了你这声姐姐,那以后我也不会不认你这个妹妹。” 这什么意思?她很缺妹妹么?沙玛丽不解。 “那你们慢聊。”阿木替她们关上了门,后来没走多远想是记起了桩大事得赶紧回头去报信。 “沙玛姑娘的手是否提过剑?” “不曾。”沙玛丽摇头。 大小姐偏头微笑,她身上依旧披着紫色的斗篷。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她的身子,只留下一抹鹅黄色的裙摆。 “姑娘的竹架上有一幅鸳鸯图,近日有喜事?”大小姐把她的房间打量了一圈。 沙玛丽替她铺好了床,抱了一床薄毯给她。 “过些日子便是一个大节,美人谷会举行选美节。”沙玛丽已经脱了外衣打算上铺睡了。 “那是一桩喜事。”大小姐合衣靠上了床头,闲适的抚着肚子,缓缓合眼休憩。 “阿姐,你睡了么?”阿木的声音在房外响起。 沙玛丽披了衣裳出去与弟弟私聊了很久。大小姐就一直保持着刚才的睡姿,沙玛丽给她的毯子已盖在了身上。 “阿姐,那个曾志远是个负心汉,你别相信他。”阿木愤愤不平道。 沙玛丽听了苏云的事沉默了半响,脸上有着一闪而过的阴郁。 “这事我会亲自问他,若是他果真负心,我会取消婚事。”沙玛丽对心上人有旧爱接受得不是那么困难,也不如弟弟这般气愤也不是很伤心。 “阿姐的事你别管了,这是我的人生大事,阿姐要自己解决。”沙玛丽说道。 阿木虽没见到姐姐大哭大叫的场面,但既然把消息告诉了姐姐,后面的事让姐姐自己处置。 他也乐成起见,姐姐比他年长又为人稳重定,她必然有法子对付那个负心汉。 这对姐弟间的私语并无被大小姐知晓,她昏昏沉沉间仿佛行走在亢长的归途中,夕阳西沉红霞笼罩,透过深沉的阻隔她的掌心有抹霞光,耳边有流水的声音宛若珍珠在银盘里搓洗着,不知何时可以停下,循着前方的霞光不知疲倦心无旁骛的走着。 叮!她倏然睁眼,房间是一片暗蓝色,对面的床铺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的目光动了动随后又合上了眼睛。 她感觉到身下的床铺在颤抖仿佛它是活的。 大小姐把身子往床铺里一靠,只颐侧卧,用她原本的习惯。 “叮!”那个铃铛声这次响在了她耳畔。 大小姐揉着眉心,缓缓起身,盘膝坐着,她的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支颐着头闭目养神。 她周边的景物褪化了,宛若画布上褪走了所有的笔墨,只余空白。 大小姐此刻已在一座神山上,身处在云雾之中,烟云缭绕,峰峦魔变,这是那是古象雄佛法雍仲本教的圣山。 “嗒。”一把绘着鱼戏莲叶的油纸伞在雪中缓缓打开。笔挺的骨架支起了一幅荷塘画。伞角微转,飞旋起了数颗雪粒子。 一双红素手握着伞柄宛若冰天雪地间一支雪中莲。 大小姐微微睁眼,静静看着飘落在膝上的雪花,仿若想到了什么事,唇角勾出了一丝昳丽。 墨色的长裙垂在雪地上,那头及地长发叠在长裙上百转千回,最后添上了数朵凌霄花。 “是你?你来了。你认为我们该说些什么?”大小姐抬头静静的看着身后这个撑伞的人。 “我想不到你会来救我。”油纸伞微微朝她倾下,伞底有一张轻纱掩面的女子,正是聆月。 “你这样独自撑伞而来,会让我误会的。”大小姐伸手握住聆月的手,低笑道:“你与她有不少秘密,如今我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聆月的双眸如三月的春水虽温暖却是一平如镜,要论内敛沉稳她胜过大小姐,两人此刻俱都是温文尔雅的气质,不过摆在一起还是能看出不一样的地方。 “为何不离开阴阳家?”大小姐放开了手,撩着耳后的长发。 “你猜出了我的身份,那也知道我的目的了。”聆月坐在她身旁,看她应对。 第三百八十七章 若能一生不坠 “你满意如今的生活么?” “我很好。” “岁月静好,是你要的生活。”苍茫雪山,仙鹤环绕,堆玉积琼,层层叠叠无尽处。大小姐侧着头看着云雾里的飞鸟。纤长的手指揉乱了浓墨般的长发。 “我醒来的时候,眼前是混沌的天地,我不知善恶真假对错,这个世间在我眼里是诡局莫测,人心否测。我一直想明白这个世界,便去相信人,想不到人心已是药石惘救。”她望着雪静静出神,灰色的眼帘仿佛是被烟火熏黑的壁画,本是洁净无暇。 “身在洞然明白里,勿於明白里头看。从前我相信你们故而不想知道你们的故事,过去的终究会过去,况且我也有故事同样不愿向人提及,你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相互明白,只一句话便能心领神会。如今我要看清过去,免不了要把你们的旧事翻上一翻。” “若是我换做你,独望着这漫漫大雪,猜不到未来想不起过去,我会从这山上跳下去。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活着又算什么?”大小姐倦怠的合眼,这几日她还未睡个安稳觉,日里了公事,夜里得奔波千里会旧友,她还不是神,已累了,是心累。 “我死过一回。”聆月跪坐在雪地上,把手里的伞朝她遮去,即便立场不同这个朵解语花依旧善解人意。 大小姐微微睁开眼,入目一泼乌亮的长发,聆月的头发与那人同出一辙,即便连发梢也透着油亮,是大小姐见过最美的头发。 “我走过一条狭隘的暗道,那是不见尽头的黑暗,如果我不醒来便永世不得脱身那个地方。我的过去多半是不祥,记起来又如何?人本性是趋利避害,何苦为难自己。”聆月伸手抚上大小姐的发顶。她的声音高雅清澈,仿佛傲游九天的仙鹤。 一段仙乐般的天籁之音缓缓在大小姐耳畔响着。 “我一向遵从自己的心意,当初做了那样的选择必然在心中千回百转过的。我是自己想忘,与你不一样的,无人逼迫我做选择,也无任何陷阱。” 聆月此刻比过去更释怀,仿若放下了一个包袱,再也不见踌躇迷茫。 “你也变了。”大小姐唇角一牵,抽出发间的手触上了聆月的下颔,淡淡道:“死过一回,便可以了结恩怨,你这样的自我救赎……” 她眼里浮现了淡红色的霞雾,仿若盛开在黄泉的曼珠沙华。她用魅惑苍生的目光去引诱走在黄泉路上的失魂人。 紫红色的花枝逐渐缠上了那朵解语花。无情的花刺刺透了花瓣。雪地上绽开了一片绝艳的花海。 “真是不给我放过你的理由。”紫貂斗篷里露出两幅广袖缓缓环着了纤细的腰肢一寸寸收紧。大小姐打横抱起了聆月收拢在怀里。温软的手放开了竹柄,此刻雪花飞舞,掉落的油纸伞在雪地上打了几个飞旋,伞面上鱼戏莲叶的水墨画掩住了雪地上的并蒂莲。 “心甘情愿?”妖冶的双眸轻闻着怀里芬芳,聆月身上的有股浓郁的花香,与记忆里的故人一般无二。 “只要你喜欢,无妨的。”聆月环上了她的脖颈。温软的肌肤缓缓划过那朵带刺的蔷薇。 “我不是你的恩客。”大小姐倾过上身俯视着她,缓缓道:“我选择了,不会再松手。” 聆月摇头道:“无妨的。”看到那冷峭的唇角,她垂下了眼帘,低语道:“我们彼此都是无心的,只有我能够体会你的感受,你一个人会很孤单,便如我从前一般,直到今日无人给我想要的东西。这种东西你也需要,也只有我给得了,故而我会陪你的。” 她替大小姐抚着散落下来的鬓发,不知不觉间,柔情点染曲眉,温柔之至。大小姐那双冷淡的眼睛闪过一丝微妙。此女长眉连娟,微睇绵藐,风流蕴藉,百般难描。 聆月本是无心,也为这风流尔雅的女子失了会神,她放松了身体靠上了对方的臂弯,便看到一抹姣丽蛊媚的笑靥贴了过来。 冷冽的气息夹着甜腻的芳馨。 “我若一生不坠,你便与我相守一生,若是哪一日我无法自保,你大可离去。”大小姐负手立于雪山之上,她的脚下百重瀚海,千里飘雪,人间正值五月艳阳天,而她踏足绝峰独身人间至寒。 “我会救你的。”她抖着肩上的雪雹子,离开了头顶上方的油纸伞。 聆月依旧静立在雪山上,那人已经下了雪峰,而她的身后多了条阴影。 “这就是你的选择?”风雪里有双凌厉的眼睛,含着十二万分的怒火。 “她不就是个意识不清,无血无肉的傀儡,当面是人,背后是鬼。你居然会答应这种滑稽的要求?她是个死人,你也想陪葬!” “姑娘,我们并不相识,我即便死了,也不过一片鸿毛,不会在谁心上停留。”神山上的雪渐渐化成了水珠,随后绽开一朵朵白兰,风一吹又碎成了齑粉。 “我又成多余的人了!既然你要陪她一块死,我先算算咱们的帐!”覃风抽出腰间的笔朝聆月刺去。 聆月背对着她,不曾接招,只是她的人已在山腰处,山顶的不过是她的幻象。 “妖术!”覃风气恨得双目充血,咬牙切齿道:“不!妖亦有道,人却无情……你也是个死人!无血无肉……” 夜神坐在宝座上看到神门后的再次出现的人,下了神阶迎着这个失而复得的盟友。 “我是有条件的,若是我先救出了人,那你便放弃第二个愿望。”大小姐并不久留,寥寥说了几句话: “吐蕃两教对立,酿成了乱世的祸根。而我已做过一次千古罪人,不愿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再次堕落。你们阴阳家邪术祸世与我而言亦是昨夜朝露,你想要做的事,我不干涉,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第一个愿望我可以办到,而且会让你有意外收获。” “聆月与那个和尚我带走了,今夜便让你如愿。” 红光一绽,半空里出现了一个古老的银盘。蔷薇花纹自中裂开,飞出了一柄巨剑。赤霄剑流霞万千,剑身覆着一层火焰,仿佛浸入在熔岩中冒着灼热的气泡。 娇嫩的手握上了剑柄,那晶莹的手指亦染成了血红色。这般炙烈如火的赤霄,在她手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那我就恭祝你一路顺风。”夜神看着赤霄的风采,对这个率一个府邸一个山寨乃至制霸商道的人物,他怎会不忌惮。 这人已超出掌控,再次见面更是戒惧,要攀升顶峰,必先除掉这个障碍。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他倒是希望她继续这般不可一世,睥睨一切,最终毁于自己的剑下。她是个失魂玩偶,再如何离经叛道,也破不了这个时代的禁锢。这个天下由男人争伐,女人只是附庸的战利品罢了。她只是把利器,男人手里的玩物,等天下得手,便是封印她的时候。 丹巴县的赌场里拱满了人,九成赌徒一成看客。赌场里水泄不通,充满了一股呛人的浊气。 “至尊宝!”一对象牙牌九压在赌桌上,把庄家看得双眼发直。 “承认了。”那人低头看着手里仅剩的两张牌,对身边火辣辣的目光视而不见,对身边的同伴说道:“手酸么?” 赌场此刻依旧嘈杂,只有这桌诡静得很。 “小澈,赢得差不多了,这些人都瞪着我们,估计我们回去的路不好走了。”李思欣麻袋里装满了银子,作为赌徒哪能嫌钱少。 “他怎还没出现?”淳于澈望着赌坊大门,其实也厌倦了牌九了。 “小澈,你是不是有什么妙招?没见你输过。”如果是凭运气,这孩子会让赌徒们恨死的。 “我输不起了。”他们出来又没带钱袋,当然想带也没有。 “我不喜欢赌徒,你要做好孩子。”李思欣沉痛道。 输惨了的赌徒们很像把这个老头捉起来,把输掉的钱拿回来。 “来了。”淳于澈又出了一把好牌,把赌徒们气得呲牙。 如山的银子堆在他面前,又被道貌岸然的老头收进行了麻袋。 曾志远扫了圈赌场,看到这边有趣,便带着书童走了过来。 “这位道……”他惊讶的发现这里赌得昏天暗地,赢得日月无光的赌徒居然是个出家人。 “公子也想与贫道来一局?”淳于澈微笑着邀请他。 “道姑……”也会赌博? 曾志远看着绝色道姑,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小澈,他这个人刚才对你眯眯眼。”李思欣护崽似的把淳于澈拉到一边语重心长的劝告道:“你要小心些,男人这样看女人的时候都没安好心。” 淳于澈那张百年难遇的脸,以及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丰神冶丽,艳美绝俗,即便女人也会望其失神,何况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 李思欣知道他的目的,还是不放心,小澈单纯善良,别是给豺狼虎豹吃了去。 “我不喜欢别人把我比作女人……”淳于澈凤目微嗔,抿嘴不悦。 “本公子今日就陪道姑赌几盘。”曾志远看着淳于澈颜如玉,气如兰,朱唇榴齿,的烁灿练,已是心动神摇。 “这就上钩了……”李思欣唾弃了一句,看着钱袋里的银子,数了数约莫是五百两银子。 “牌九怎有骰子尽兴,道姑可会掷骰子?” “也可。” 庄家听了两人的话,准备了两个骰盅。这个赌桌便成了淳于澈与曾志远的相搏,赌徒们输空了钱袋,哪还在其中搅和,都成了看众。不过他们是见不得这个掐上了他们脖子,运气好到没朋友的道姑继续赢得顺风顺水。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道姑果然栽在了曾少爷手里。 不管她素手摇骰盅时顾盼生辉,撩人心怀,还是定盅时绝一代之丽的神态,最后依旧输得一穷二白。 “差不多了,都输没了。”李思欣有些着急,其实这老头刚才还劝人家学好别赌钱,可到手的银子又飞了还是有些舍不得。 淳于澈放在骰盅上的手顿了下来,也在迟疑着该不该赌这一把,输了的话,他得欠人家一大笔债了。 李思欣看着曾志远面前的的筹码,摸着空扁扁的钱袋子,像只泄气的公鸡垂下了脑袋。 “这局道姑要继续玩下去么?”曾志远的目光比一开始可要炙热多了,看到淳于澈颦眉愈加心猿意马。 此人的手气怎会这般好……他一直赌小,每次都能够掷出一点,六颗骰子掷出一点连高手都未必做得到。 难道骰子里有玄机? “道姑可知本公子这掷骰的技巧叫什么名字么?”曾志远不怀好意的问道。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柱擎天 “开盅罢。”淳于澈不想与他多说。 “道姑,此叫一柱擎天。”曾志远打开了盅,盅下六颗骰子相互叠加搭起一条细长的石柱。 “一柱擎天!妙不可言!”众赌徒龌龊大笑,终于吐了口刚才的恶气。 这个道姑走背字运破财了。 淳于澈输得面上挂不住,新荔般的双腮出现了一线红霞。 “会不会是里面有问题?”李思欣忽然拿起了曾志远的骰子放在耳边摇来摇去。 这家伙也太可疑了,赌徒十赌九输,哪有每回都能赢,这赌场还开得下去么? “老丈不妨砸开了骰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曾志远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见人怀疑自己出老千也是不服气。 “这可是你让老头我砸的。”那我就看看。李思欣忽而变得小人了,淳于澈皱眉,拦住了他。输就输了,何必多疑。况且他本就要接近这个曾少爷,虽然稍稍偏出了计划。 “钱财乃身外之物。贫道不喜与奸险之辈来往,相信这位公子也不是这般小人。”淳于澈拉着李思欣对曾志远告辞。 “喂!你这就想走啊!你欠了我家少爷一千两银子。”曾志远的书童大声喝道。 “贫道的银子已经输完了,除了贫道这个人,已无分文。”淳于澈继续往外走。 曾志远看着他步履生风,道袍下那若隐若现的脚踝,眼里露出贪婪之色,笑道:“虽说是出家人,但也没有欠钱不还的道理。你方才主动说可以用你自己来抵债,本公子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李思欣脸色难看,他可不能让小澈上了这座断背山。 “不行。”他觉得这事好可以再想个好法子,何必冒这种危险。 淳于澈摇头道:“只需要稍稍忍耐一刻。” 李思欣心道已经赔本了。 曾志远觉得这个道姑简直傻得可以,这般容易上当。 当然他不是个急色之徒,可是也不是个正人君子。 “道姑为何喜欢赌博?” “想得到一时得不到的事。” “出家人也脱不开虚妄。”曾志远悄悄凑到那只白皙的耳朵后,暧昧道:“道姑想得到什么东西?” 他满意的看到那只耳朵浮现了一抹殷红。 “你先出去罢。”淳于澈把身边的老头支走了。 曾志远正瞧着这个老头碍眼,也是乐见这个按耐不住的老头憋气离开。 “总算无人打扰我们了,现在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曾志远按住道姑的手,把玩着那只骨肉匀称,修长莹润的柔荑。 这位道姑神清骨秀,更胜美人谷的第一美人沙玛丽。 他的手悄然放在道袍上的衣扣上,盯着那对耳珠,仿佛在暗夜里看到了明月。 明月煜煜垂晖。 李思欣心急如焚,很想去趴在窗口看那个姓曾的无耻之徒会做什么缺德事。 “李老头,总算找到你了。”药罗葛出现在了茶楼的过道。 李思欣纳闷:怎么要来的人不来,偏生来了个坏事者。 “诶……我在找通道。”李思欣急忙说了个谎。 “通道?找到了吗?” “正在找,已经有点苗头了。” “你昨日不是拿着罗盘与铁锹么?怎么手上空空的?”药罗葛绕着他走了一圈,随后厉色道:“我一路追着你的气味追到这里,你去过赌坊是不是?好哇!你这个老赌棍!正事不干跑起赌钱,你真活得不耐烦了!” 李思欣见她星眸含怒,粉面罩霜,七分的娇艳足足美上了三分,看得一呆。 “死老头,你作死别拖累我啊!完不成任务,我也要受责罚,你还乱跑!”药罗葛要不是有着公主的修养,怕是早要揍人了。 “诶……你先别生气,还有半日时间,会好的,别急……” “那你快跟我走。” “好的罢。”李思欣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 “他呢?”药罗葛朝一间雅室看去,她好像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 “小澈去给俊姑娘画画去了。”李思欣立马又说了个谎。 “里面是什么人?还有你究竟来这里干什么?刚才你好像很想冲进去。”难不成里面有着他的心上人?药罗葛玩味的看着李老头,她多情又敏感,阅历丰富,男人想要的东西她都细数得出来,刚才李思欣的焦虑与愤怒就像个吃醋的情人。 老头子该不会是被某个俊姑娘拒之门外,又吃上竞争者的醋了罢。 “刚才看到一只黄鼠狼窜了进去,我怕惊坏了里面的道姑。”李思欣留意屋里的动静,那个曾色狼还调戏着小绵羊。 “黄鼠狼,道姑。”药罗葛不是十六岁的懵懂少女,哪能猜不到这个暗喻。 “想不想进去捉住那只黄鼠狼?”她忽然对道姑来了兴趣,反感着那只黄鼠狼。 “诶……还是别这样了,我从不坏人好事的。”李思欣很想打爆那个色胚的头。 “阿姐,人就在里面,刚才我看得真真的。”茶楼里出现了一个俊朗的少年,他带着一位如巫女洛神般的女子。这是沙玛阿木与沙玛丽了。 药罗葛时常出入美人谷,对沙玛家不可谓不熟悉,尤其是这个第一美人。 “有好戏看。”她顽皮的笑了起来,就坐在露台上的扶栏看沙玛姐弟推门进了对面的雅室,本是打着戏谑的态度静等一场捉奸好戏。 可是当她看到那个从坐塌上仓促起身的道姑,噗通一声从栏杆上摔了下去。 “你果真是个负心郎!”场面很乱,阿木已经把曾志远推倒在地揪着衣襟作势要揍。 “阿丽,你听我说,我与这位道姑只是在探讨道法。”曾志远瞪着眼睛大声解释。 “探讨道法?你需要与她搂搂抱抱么?你还不承认!”沙玛丽看着面若敷粉,丰神冶丽的道姑,微微皱眉,探究似的看着对方。 “我家尊崇道法,刚才我是向道姑求问圆光术的口诀,自然是要摸手的。”曾志远说得义正言辞,让李思欣狠狠唾弃,这个伪君子! “阿姐,这个人不仅勾引出家人,还染指了自己的婢女,不是个好东西。”阿木为姐姐憎愤揍了曾志远两拳,想到阿姐与他有了婚约日后必然声明尽毁,又沉着脸,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像只小狼崽似的要把这个败类人渣撕成碎片。 “阿木,别杀了他!”沙玛丽出声制止。 “阿姐,这个禽兽活着也是糟蹋良家女子,死不足惜。”沙玛阿木年仅十五,血气方刚,狠命起来驷马难追,这会子满脑子想到是手剐负心汉,哪会理得旁人的相劝。 “阿木,住手罢。”淳于澈低叹,忽而目光一闪,朝门口望去。 “是啊!你若是敢伤他,贫道也不会饶了你。”一把拂尘抵在了阿木的背心。方才门外飞闪来一道影子,趁着众人不备,已挟持了阿木。 “你们倒是玩得一手好戏。”来人是张庭春,曾府的食客。 “又是你。”淳于澈想到那夜张庭春替苏云谋划对付曾志远与沙玛丽,怎地今日又出手相阻,她又是搞哪门子的名堂? “你认识……”张庭春本是嫌她多事,抬眼来看,想不到这一看震惊道:“是你!” 淳于澈心道:我如今恢复了真面目,她怎会识得我?难道…… “小贱人!都是你害了我们母女!我要你替她偿命!”张庭春凄厉大笑,朝他扑了过去。 淳于澈探究的看着张庭春,从对方的纱帽里碰上了一双怨恨的眼睛,心里迷茫,刚想出手,眼前出现了一抹丰盈窈窕的背影。 “喂!你这老妖道怎地不讲理!”一个女子挡在了淳于澈面前,张庭春被一股大力掼到了墙上,在场的沙玛姐弟,曾志远还有李思欣,甚至是淳于澈皆是一惊。 不是惊于挡着道姑的药罗葛,也不是惊于张庭春的失手,而是震惊着出手对付张庭春的人,是个意外出现的人。 药罗葛本想对张庭春出手,想不到被人抢先一步,她冷冷的看着对方,想是看待一个竞争者。 第三百八十九章 她很快就会出现了 “你……”淳于澈下意识住了口,他自是知道对方的名字,却是不想冒犯,毕竟眼前这个缄口不语的少女从未对他吐露过一丝隐私。 “你来做什么?”药罗葛一向不喜欢这个女孩,态度也是尖锐。 “小……小道姑,你认识这个小孩子?”李思欣喜欢美人,看到这般神秘又曼妙的少女,又忍不住心生怜惜。 迦罗步伐轻盈,作动间珊珊做响,她身上带着银铃玉器,衬得她脖颈上的肌肤细润如脂,粉光若腻。此女群芳难逐,天香国艳,虽是轻纱掩面,已然盖不住她的风华。 如此年纪便可以美得夺人心神,再过个三五年还得了,必然有是个百年难遇的美人。 “好久不见了。”淳于澈想起上回在黑海的孤岛上与她相处的那几日时光,会心一笑,这个少女助他堪破了烦恼,又曾在青州救过他性命,说她是自己的恩公无差了。 “迦罗,你来了。”沙玛丽竟然认识神秘少女,李思欣一听名字双眼放光,赞叹道:“好名字,好名字,迦罗,有佛性。” 阿木这时已经放开了曾志远,或许是这个混乱的场面以毒攻毒,让他熊熊燃烧的怒火被张庭春的怨怒以及迦罗的咒术彻底压熄了。 “张局士,你你还好么?”曾志远踉跄地跑到张庭花身边,虽是受了阿木的暴打,并不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依旧如世家公子般摆着一种傲然的骄气。 “贱人……”张庭花气得浑身发抖,刚才迦罗的一掌并无伤她之意,她顶多是皮肉痛了痛。 “喂!你这个道姑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药罗葛想到上回她走之前让卫初晴口头调戏道姑的事,不由失笑。她那时候心里偷乐着,看着那只四处撩拨的花心小野猫被傲娇的军师揪了耳朵提到了马车里,随后便离开了他们回了阴阳家。她不知当时这个思凡的道姑见着有人示爱会是怎样的神态? “贫道游历四方,正好路经此地。” “这话真够敷衍。”药罗葛相信才见了个鬼,不过她又很骄傲的说道:“你该感谢我。” 李思欣问道:“感谢你什么?” “放心,你这人的习性我知道怎么会喜欢臭男人呢?”药罗葛对着阿木娇喝道:“你这个毛孩子听着,这个姓曾的臭男人跟这个道姑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奸情!” 阿木真没记恨道姑,可他看药罗葛颐指气使的模样忍不住动怒::“要是真那么守清规戒律,怎么与男人搂搂抱抱的!我亲眼目睹,还听到了他们的情话,难道我的眼睛耳朵都出问题了?” “阿姐,你也听到了看到了,这事该你出面质问。”阿木对绝色道姑不屑一顾,如果不是昨夜他见过更美貌的女子或许还会在这时失个神,可惜天下美人又岂是眼下这几个女子就能涵盖的。 “这位道姑,你与曾公子相识后可知他已有未婚妻?”沙玛丽问道。 “贫道知道。”淳于澈如实招来,被李思欣与药罗葛同时责问道:“你怎么好承认?(你是傻瓜,给我闭嘴!)” “李老头。”药罗葛与李思欣对视一笑,相互夸赞道:“说得好!(丫头机灵!)” “这……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沙玛丽被淳于澈等人弄得混乱了,这些人好奇怪,比昨夜借宿又在天明前无故消失的女子还古怪,她最近是怎么了?总是碰到怪事。 好好的夫君为何成了负心汉? “贫道输了曾公子一千两银子,却不知如何还债,他便将我请上了茶楼,教我还债的方式。如果不是有人打扰,贫道已是还清了自己的赌债。” 淳于澈当真不带含糊,彻彻底底的大实话,只是保留了一部分。 “你比以前更傻了。”药罗葛怎会不了解这个人? 当初为了救卫初晴与明钰她孤身犯险前来赴约守困于她的镜花水月,后来她又替大小姐挡了离魂夺魄的诅咒,最后在黑海她不计前嫌救了曾要害自己性命的对头,林林总总的一些琐碎事里,便可以窥见一个魁拔的灵魂,倘若她为丈夫,必是天下之幸,这样的人自是强者,可以惠泽苍生。 “你也傻了,居然说实话,会越描越黑的。”李思欣也不满道。 “贫道看这姑娘骨秀神清,粉腮红润,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又怎么会受表象的迷惑而不分黑白,不辩忠奸?”淳于澈落落大方道。 “道姑,方才我阿弟冲撞了你甚为抱歉,我代他向你抱歉。此事我与曾公子会解决,希望道姑莫要再介入。”沙玛丽倒还冷静,带着弟弟先离开了茶楼。当下那么多外人在,她也抹不开那个脸与未婚夫翻脸,再说曾志远的父亲是甘孜州的抚慰司总得给曾家一个颜面于是只好忍着委屈回家了。 “事情差不多了,我也得去做我的事了。”接下来的事看小辈们自己的造化了。戏演完了,还是去等那个人来救自己。诶……她不会见死不救…… 李思欣既喜又忧,兀自往茶楼外走,他知道药罗葛既然认识小澈的真面目,想必有过故事那就让这些后生把要说的话都说了。 “你打算去哪?”药罗葛叫住了欲要离开房间的淳于澈。 “贫道是出来游历,自是要走遍万里河山,渡四海之水。” “我们……”我们又算是什么?朋友?仇敌?还是故人?药罗葛娇纵刁钻,敢爱敢恨,但对着这么个温柔的道姑,她变得有些呆滞。我究竟是善还是恶?我该把她看做什么?好难解的题。 “夫人,万法随缘,今日你我相遇是缘分,记得上一回我对夫人所讲的话么?”淳于澈站在露台上,仰望天空,但见他朱唇列素齿,翠彩发娥眉,淡雅脱俗,丰姿尽展。 药罗葛看得一怔,而张庭花却是无比仇恨怨毒看着那张丰神冶丽的脸,数十年了,想不到这个女人居然从画里跑出来了,这个妖孽祸水!不仅把男人勾引得六神无主,还让女人也对她念念不忘! “悬崖勒马,为时不晚。人不应有执放下你心中所持,待有缘时。” 药罗葛低叹,倒也不去追逐那道一尘不染的背影。她如今亦是不得脱身,是无法放下所执的。 “假道学,惺惺作态,令人作呕。”张庭春怨毒的骂道。 “居士,你认识她?”曾志远问道。 张庭春被他扶起了身子,抖着手里的拂尘,冷冷道:“你若是要得到那样东西,必须接近沙玛丽,你与她的姻缘不可有差池。这个道姑分明是为了破坏你的好事,所幸你的书童撞见了我,不然好事就难成了。” 曾志远心里遗憾道:他自是察觉道姑行迹可疑,怎奈何对方生就了那般容颜,若真能与她共度春宵,做个风流鬼也不冤枉。 “沙玛家会因此事上门来讨说法,那丫头如今对你死心塌地,你趁无人把她约至葫芦海,想方设法让她情难自禁对你主动献身,那她是非嫁你不可了。” 曾志远皱眉道:“此事为何非她不可?她不过是个猎户家的女儿,除了比苏云美貌,都没什么家世。”一个平凡女子能助我什么呢? “自是有用的,她已经不是沙玛丽了,真正的沙玛丽早摔下悬崖死了。我亲眼看到那个女孩去捡尸……哼!此事我有八成的把握。”张庭花看着刚才挤满了人的雅室,仿佛里面的人还未走,她的目光扫遍了地板上的脚印,把这些人牢牢记在了心里。 “你说此事有两个至关重要的女人,一个是沙玛丽,还有一个人呢?” 张庭花眼里冒着妖异的火,热切的盼望道:“很快,只要我把这些人准备妥当,她很快就会出现了。” 曾志远也因张居士的话燃起了雄心壮志,他也要成就一番非凡的功业。 晴天霹雳打响在庄严的古堡里,把方圆几里的飞鸟走兽惊醒了。 古堡的箭塔上飞射出一片箭雨。但见一柄赤红色的巨剑急掠而来,疏忽间劈裂开一道缝隙,自古堡外的台阶一连洞穿三道大门。 轰然巨响,古堡的前门豁然开了一个大洞。 成群的乌鸦密集的聚在了一起从黑洞里冲了出来。暗夜里它们比箭矢更尖锐,可以随意的避开障碍物,在粗砺刺耳的鸣叫声里,它们化成了魔鬼的使者凶猛地处罚着进犯魔域的凡人。 一道剑气如白虹贯日,从古堡底下横冲上空,仿若神柱崩断,地动山摇,风云突变。 古堡摇摇欲坠,似一块朽木再也架不住第三剑。 终于里面的人被逼了出来,是一对僧人。 “胆敢侵犯我华藏门!速速受死!”这二个僧人鹰鼻深目,容貌平庸,若非好记性,怎会知道这两人便是华藏门的日月二使。 “上回你们送了本小姐一样好礼物,让我尝到了人间至美之味。今夜我也好好款待你们一次。”大小姐婉婉有仪,却是开门见山,手腕翻转,单剑直入。赤霄剑从她腰肋穿到了身后,剑尖朝天一冲,摩擦出了一股剧烈的力量。 夜空绽开绚丽的火花,纷纷撒下一处,一块碎片都有着千钧之力。这力量即便是高手也无法承受得起。 第三百九十章 今夜吾为汝之信仰 “啊!”日月二使倒在了地上,身受重伤吐血。 “我不会伤你们性命的,回去让你们的主人出来见我。就说我想与她叙叙旧。”大小姐再次翻转手腕,似要动手,日月二使这对难兄难弟急忙摆手,转身去通报。 紫貂斗篷下露出了半张笑靥。 “小娘子……”古堡的箭楼上坐着一个女人。画卷般的披风在她身后吹鼓着。 “嗯?”大小姐抬眸朝上边望来。 一个标致不凡的女子落在了古堡前的草坪上。微卷的松狮发披散在脑后,额头上戴着块蓝宝石抹额。异服旷世,骨像应图。 “小娘子,半年不见,你怎变得如此快?剑法突飞猛进,还会咒术。”隗士莲早在上面把大小姐看了个遍,此刻也不对那张姣丽蛊媚的脸发痴。 “你也在这里。”大小姐沉默了下,微笑道:“原来药罗葛所说的那个被阴阳家家主划去名字的人并非是别人,而是你。隗士莲,想不到你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她又停了一会儿,手里的赤霄缓缓负到身后。她说:“你为何投靠了华藏门?” 隗士莲神色一滞,随后摇头道:“小娘子,一见面不寒暄一句,便单刀直入问人隐私是很不礼貌的。不过我与你关系不一般,告诉你实话也可。”她有责备之意,可还是原谅了对方。 就那样,她一步一步走过去,附在大小姐的耳畔轻声诉说道:“我想做个不肖女,气死我家的老头。”故而她离经叛道,背弃家族与信仰,做了叛教忤逆女。 大小姐笑了。仿若背光处那朵黑暗的蔷薇受了绝望与颓废的浇灌愈加盛开,吐露了疯狂的花蕊。 “你这样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去了罢。”她说道。 “小娘子,你真要助阴阳家。”隗士莲退后了一步,刚才是她们离得最近的时候,即便如此,她们以及没有为重逢而相拥。 只是她的唇瓣擦过了她的耳坠,那是一枚精致的人鱼耳坠。 这个时代里不同的品级身上穿戴的首饰衣裳上的图案亦有高低贵贱之分,最低等的是花草,其次是动物,最高贵的是人物。 她已不可同日而语。 “我的夫君另有其人,有些话不可乱说。” “七玄军师?你要替他生孩子了。” 她不置可否,偏转了话锋:“动手前我要确定一件事。” “你说罢。” 柔情似水的眼波转着杀机:“他的秘密除了你与药罗葛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你还牵挂着他……他嘛!你不提,我倒是忘记了。不过你漏了一个人,那人比我们更早知道,如今也在阴阳家,或许还是主导者。你该不会都要杀了罢?” 她淡淡道:“那便好。” “你真要灭口了么?诶……早知道我就写封信给我的仆人,若我死了,就把这个秘密传遍天下。” 大小姐反提剑柄横在两人的脖颈间,对她摇摇头,微笑道:“你想多了,我很公平的,不会恃强凌弱。你既然替我保守秘密,那么你之前唐突我的那笔帐便算了。” 隗士莲想到她们那一次的纠缠,促狭一笑,忽而闷笑了起来,她说:“你还是那么记仇。” “其实咱们早已两清了,我救过你,你又偷走我的式神救你的情人,后来又杀了我的仆人。” “应该是你欠我才是。” “你这样说,我好失望。”看来你真要对我动手了。 夜色苍茫,风萧潇。一望无垠的沙漠出现了海市蜃楼,远远的,响起了清脆的驼铃声。大小姐眯上了眼睛,看着古堡后面的风沙看着风沙后头的古朴村寨。 赤霄的红芒遽然大绽,破开了风烟,海市蜃楼化于须弥。 古堡里响起来圣赞礼乐,似乎在祈祷神佛降世。人在力所不能及之时,便想借助于信仰的力量,脱离困厄。 “想解脱。只是你们身后的救世主禁不住我一剑催之。”大小姐抖了剑身,地上画下了一幅万梅图。 “你们想知道……谁才是你们的救世主么?” “由我细细道来可好?” 华藏门的教徒如临大敌般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阵法。地上的血路蜿蜒到了殿门之后。 大小姐已走至古堡深处,印下一个又一个血脚印,她道:“夫三界轮转。六道萍移。神明不朽。识虑昏茫。乍死乍生时。来时往弃。舍身命草。筹难辩。惟大地丘山。莫非我故尘。沧海川流。皆同吾泪血。” 她撕开了虔诚的面具,用温柔的声音道着狂妄冷酷的谶言:“今夜吾为汝之信仰。” 说罢,赤霄剑再攒一剑。遍地荼靡。三千众苦沦陷地狱受业火焚心,绝望、疯狂、爆发、凋零、解脱,终究化为了灰烬,不染尘埃。 古堡仍旧明晃晃,极为宽敞。天花板上的神龛来回晃动,墙上的血迹多了影影绰绰的黑影。颂佛声已消失。最后唱响暗夜的是乌鸦的尖叫。 紫貂上染着血迹与细碎的血肉,犹如壁画里魔宴里那张华丽的人皮桌布。 “谁?”苍白的灯笼照亮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提灯的大小姐关上了地牢的铁门,顿了一会儿,缓缓说道:“皎月,我来救你了。” 地牢的水池里泡着一个少女,仿若被浸在尸液里的鲜活生命,她还好好的,身上没有腐朽之味。 “卫……小姐。”皎月淤紫的唇抽搐了下,并无重见天日的欣喜,她的身子一直在抖,对于这个救人者她忍不住发怵,不敢接受这个恩惠。 “我来救你。”大小姐飞身挥剑,只一下便断了皎月的禁锢,伸手一提一抱,带人出了铁牢。 她身外的衣料透着死亡的血腥,而贴在她胸口却能闻到从她衣襟处散发出来的甜腻香气。皎月被这二股诡异的气味冲得头晕脑胀。 “卫小姐,你怎么来救我了?” “我欠你的,总得弥补自己的过失。” “王爷他放心么?” 大小姐不紧不慢道:“我会把你带回他身边,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卫小姐,我是不是问了太多话?” 大小姐看着怀里惶惶的皎月,淡淡道:“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有些话我不说,你也会明白。” 那她们能说什么? 皎月不说话了,从前她像只小黄鹂古怪机灵,活泼好动,眼下像只鹌鹑般怯懦。 “皎月,等在这里,我得去一个地方。”大小姐把皎月放置在古堡的顶阁,而她从阁楼的窗口飞了出去。 皎月缩在地上红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墙壁上的佛像。卫小姐身上的味道好像那个池子里的气味。她不会是…… 古堡的塔尖上有一根三丈来长的铁针。此刻上头聚着一片乌云。紫貂斗篷静静垂着,遮掩着里面纤细婀娜的娇躯。 大小姐手里提着的已经不是赤霄,而是一柄桃木剑。这是从古堡的礼堂里取的,其上有一道血痕。 大小姐立于云端,画阵插剑,凝聚丹田灵力,十指或扣或抵,变化无穷。 她双手的食指与拇指相扣摆在眉眼间,对面的阵法已经聚集了乌云。乌云里有一条金龙穿梭其中,桃木剑周身起了耀眼的金光。 卫初晴面无表情的看着剑阵,紧紧抿唇,眼里翻卷着疯狂的浪涛。 自古鬼神死后,冥冥之中亦有精神,时生时死。三界轮回,六道变迁,灵者不生不灭。 今日吾舍身命草,已无不可。大地丘山为吾尘土,沧海川流同吾泪血。天地与吾同在同归。 她握紧了一只手,另一只手置于丹田掌心朝上,拳掌相击,她的周身乍现了蓝色的光罩。 “魑魅魍魉,为吾邪灵,受吾驱策,破!” 光罩上转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真诀一开,旦听雷霆巨响,星月无光,大地失色。 一道紫电灌入桃木剑,骤然飞沙走石,山崩地裂。 轰!紫焰顺着塔针而下贯彻古堡直达地底。暗紫色的流火穿入混沌。闭塞的通道一面阻碍彻底被击碎。尘封的妖冶之气窜上人间,一片生灵涂炭。 剑阵外的施术者身上出现了血红色的蜘蛛纹,在光罩里闪了闪又熄了下去。 阁楼里的皎月苍白着脸爬到窗口愣愣的看着底下的烈焰火狱。 她咬紧了牙关,眼眶缓缓留下一滴泪。 不知为谁而泣,只不过这颓废的死亡,与魔力般的咒术,还有近乎妖异的人,让她无可遏制的战栗。 斗篷下露出了双暗沉的眼眸。这双眼把底下挣扎扭曲凄厉的生命吸纳了进去。 “我带你走。”一双滑腻的手握住了窗沿上瑟瑟发抖的小生命。 如蚍蜉般的生命落在救世主的手上,只能以敬畏的姿态匍匐在地。 “她让人不战而栗。”宝殿上坐着一个盛服女子,她一头红发上戴着顶红色的三瓣宝冠,光,裸的小臂上套着金钏,从头到脚都是珠光宝气,像只价值不斐的波斯猫。 “她会是最好的。” 女子抚着手里的月牙面具,说道:“我收到消息后回去只看到三个活口,其中两人忠诚无疑,只有那个人让我担忧。你说我该不该留下那个人,难保不会卧底,已经臣服了她。” “可以牵制,先留着。” 她想了想,问道:“这一条通道尚差几分。” “一处阴阳家知道,一处在我这里。” 她目光一闪,说道:“为了助你,我牺牲了忠诚的教众,还拖累了我的亲人,此事一成,你总该回报我些东西。” 第三百九十一章 十箭难断 “珠宝,美人,牛羊,美酒,我已备齐。” 声音里带着焦虑之色:“不,我这次只要一个人的下落。” “原来你还惦记着一个死人。这我也很无奈,若是我动手会手下留情,可料不到她的徒弟会如此心狠手辣。” 大殿里沉寂了下,响起的依旧是不敢置信的声音:“她答应过我会回来,我不相信她会失约。” 可回复她的依旧是残酷的事实:“我亲自去辨认过,她当时躺在竹筏上面若桃花,栩栩如生,可惜气息已绝,已没了心跳。” 啪!面具摔在了地砖上,紧接着是一阵粗暴的掀桌的动静。 “都给本宫滚出去!” 穿着暴露的少女们缓缓退出了大殿。 “无论生死,我都要见到她。” “你又失态了。” 宝座上的女子冷冷说道:“紫云,送客!” “女人真是喜怒无常,翻脸无情。” 暖色的帷帐再次垂下,留下殿里冷清的人。她的脸上缓缓出现了一抹颓废的黯淡,仿若五月的落花,带着飘零的感伤。 “你……真死了么?”如果我不相信你的鬼话把你捆在身边,你还是会逃走么? “下次看到你,就把以前你对我做的坏事还报回来……”她转身抹着脸颊。 “殿下,逻些城有消息。”一个吐蕃使者一脸仓皇的跑进大殿递呈密信。 “来人!派出侍卫搜巡小殿下。” 大殿里又进来一个侍女:“殿下,刚才那个客人让奴婢转告你一句话。” “他留了什么话?” “他说小殿下曾出现在七玄的丹巴县美人谷。” “人已到七玄了?快!准备马车,这次我要再入七玄!” 一只飞鹰穿云破雾击在雪峰上,尖锐的眼睛机警的看着四周环境,最后鸣叫一声贯入苍穹。 “倒霉……诶……太倒霉了……诶……怎么能那么倒霉……撞鬼了么?” 李思欣蹲着双腿,一直叹大气,双手明捷地掏着雪堆。 他掏了半响,只捉出几条雪虫子,把它们放在膝盖上最后用真气一烤,一边搓着烧烫的大腿,一边把熟透的虫子放在靠近洞口的雪地上。 淳于澈看老头做这些怪举动,问道:“姥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食饵,我们掉下来二日了,再不吃点东西,等到花语找到我的时候,我就是座冰雕了。” 李思欣撑着脸仰头望着灌着冷风的洞口,百无聊赖道。 此刻他们所在的是一个冰窟,洞口就在雪山的短壁上。想要跑到山顶除了绝高的武功笛子,还需要沉稳冷定的心态。 “如果不是我一时大意,也不会连累你。”淳于澈也来到洞口,巴巴地看着有不明生物出现,是老鼠是鸟都可以,是人更好了。 “你是做得不够好。”李思欣挖着小洞,看着对面风姿冶丽的道姑,心怀鬼胎道:“你以前与花……卫大小姐很熟么?” “我曾想娶她。” “喔……”李思欣又扣着小洞,心道:难怪了,那丫头为了救你做了那样的牺牲。 “不过她现在已与我两不相欠了。” “喔……”李思欣低头又把小洞填平了。 “她为何会变成这样子?” “喔……她,你觉得她变了么?”你好像还没见过她,怎知她变了? “她身上的蛊毒解了么?” “蛊毒……”李思欣想了一会儿,以他对地宫阵法禁术的了解,并不知道蛊毒一说。 “她以前中过花蛊,需要我的精气来抵制蛊毒发作,后来生了些变故,她不是很依赖我了,那时候我也公事繁忙,没怎么陪她,后来她离我越来越远,终究……”他还是不想说自己成了旧爱输给了她的新欢。 感情上没有输赢胜负,明钰给她的自己给不了,她们同生共死,情比金坚,他心服口服,毫无怨言。 “这些蛊毒一时还要不了她的命,她的丹田有着充盈的灵力,可以操纵术法咒阵,蛊毒倒是能够压制下去。”李思欣迟疑了下,又按下了心里的不安。 “她在地宫里经历了什么?”淳于澈仍旧不死心,追问了一遍又一遍,李思欣起初守口如瓶,后来又觉得这个地方鸟不生蛋,没准会死在这里,有些秘密在绝境里也不算什么了。 淳于澈得知大小姐先是破了八卦阵又中了蔷薇禁咒,神色阴郁了下来,仿佛成了木头人。 “蔷薇禁咒与阴阳家有关么?”淳于澈问道。 “阴阳家如今只能给她当下饭菜,夜神拿不准她才把我们抓了起来用来威逼她。” “威胁她的不是外人,她如今的本事可以翻云覆雨。”只是不能随心所欲。 “百年前她可是……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我便不给她招拉宿敌了。” 李思欣想着淳于澈已经与大小姐无亲无故了,而他也看得出这个后生如今依旧藕断丝连,根本放不下大小姐,于是不在她身上找话题了,而是说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曾少爷真是衣冠禽兽!”李斯欣播着僵硬的雪虫子。都等了那么久,怎么还不见猎物。 “沙玛蒂不见了,你说她会是谁抓走了?”淳于澈垂下了眼帘,回想两日前的事。 那日从茶楼下来以后,他看到了那个神秘少女与沙玛丽走在一起,他看了会觉得她们之间仿佛有着某种关系,那是不需要言语可以培养出的默契。 迦罗后来离开了,淳于澈望着她飘忽不定的身影出神,等他打算去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恢复平时里的模样,忽而听到阿木的惊呼,他赶过去看,便见阿木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他姐姐已经不见了。 “是一个苗家女子……她的眼睛很好看。”阿木昏厥过去了。淳于澈替他疗伤后送回了家,随后去了曾府。 他去找了苏云,而苏云并不认识他,但他从对方闪避的眼色里知道,苏云一定知道着沙玛丽的下落。 “苏云,我知道你与曾少爷的恋情,所以请你不要为难那个不知实情的女子。”淳于澈当时劝道。她们相互都知道了彼此的敏感点。 “我没有。”苏云急忙否认。 “那你知道她在哪儿么?” “我不知道。” 淳于澈实在无奈,不得已用了逼迫的手段点了对方的穴道。 “我把她关在地窖里,你自己去找。”苏云当时一动不能动,瞪眼道。 淳于澈顿觉这个女孩作事自有分寸,还是可以挽回。 他解开了她穴道,依言下了地窖,便错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迷香迷晕了。 后来便是李思欣收到了消息过来救人,也中了暗算。不过两人并非是一同来到这个冰窟里。李思欣后来居上率先来到了这里,而淳于澈由于某个心怀不轨的色胚盯上了自己而被嫉妒吃醋的苏云二话不说就被推下了冰窟。 “还是有些奇怪。” “是啊!好奇怪。”淳于澈若无其事道。 “你为何不愿意以真面目见人?” “我从小不喜欢阴柔的少年,而我长得很像母亲。” 李思欣看着他顺滑的头发,很像伸手去搓,忍了很久才点点头,像是了解了,只是眼里的疑惑愈多了。 “那你现在还看不开么?” “是无法以真面目见人,我的部下熟悉了我过去的脸,若是我换了容貌,他们定然会吃惊不小,那么与我十数年的情分便会转淡。这事没奈何的,对于隐瞒真实容貌的主子,他们会生疏,若是只是疏远我倒也无碍,可我不能让他们对淳于氏失去信任。黄营的将士必须上下一心,共同进退,才能聚沙成塔,十箭难断。”淳于澈郑重道。 “喔!你是将军。将士之间要彼此信任,主将要全心全意信任彼此。你怕自己露了真面目,会失心寡助?” “不错。” 李思欣见他说得头头是道,讪笑道:“此事我也安慰不了你,不过纸包不住火,你难道打算一辈子伪装自己?”到死也不能露出庐山真面目,这委实委屈。 “我现在想要的与过去不一样,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只是一个人辛苦的话,也不是不好。他眼下不觉得自己哪里委屈了。 淳于澈跪坐在雪地上,像个私塾里求学问经的好学子。李思欣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忍不住要去掐一把那圆润的脸颊。 这孩子水灵灵的太讨人喜欢了。 “布谷……布谷!”一只布谷鸟踩在雪地上,低头啄着食饵。 “猎物上钩了。”李思欣要去搓淳于澈小脸蛋的手转了方向朝布谷鸟抓去。他饿了两日有些头昏眼花,身子朝洞口一冲,重心不稳整个人飞出了洞口。 “姥爷!”淳于澈赶紧去抓,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洞口,刚好拉住了李思欣。洞口的冰块裂出了数道裂纹,不断掉着碎渣。 李思欣一口气提在了嗓子眼,看着一寸寸下滑的淳于澈,赶紧喝道:“快!快放手!” “不可,不可。你快借我的力上来。”淳于澈催了真气把李思欣往上提了提,而他由于中了迷香四肢无力,猛然动气,脑子一下子就懵了,只觉眼皮子不由自主的阖了起来,浑身困倦立马陷入了黑暗。 “小澈!” 第三百九十二章 危险的游戏 皎月抚摸着身上的短衫。翠绿色的绸缎触手生滑,她如今再也不像个丫鬟了。这一切都是坐在正堂处的女子所赐。 她与大小姐都不一样了。 昨夜的风云突变,让她知道了什么叫物是人非。大小姐的容貌没有太多变化,可她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岁月就是一曲华丽的曲调,即便以欢乐起了头,而后却不能一直停留在那个调子上。 曲子的中端,是急风骤雨的慷慨激昂。在激烈的韵律里把人生的悲伤体现得酣畅淋漓。 那个直率活泼又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一去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婉婉有仪,风流尔雅的大家闺秀。 而她自己亦是不知自己现在的模样。曾经的皎月身边都是命运多舛,身为下贱的奴仆,吃得是粗米粗面,睡的是稻草席子,穿得是细棉衣裳,出外要不是扶轿而走,要不坐在车辕上风吹日晒。 如今她再也不必过这样的日子。 没有谁喜欢伺候别人。 “这是你应得回报。”大小姐在柜前结了帐,看了看外面的艳阳天。她依旧藏在紫貂斗篷里,像是厌倦日光。 “你未来的路有很多选择,如今闲来无事,我便问问你。”大小姐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旁,目光放在一个异国商贩身上,说道:“你想不想跟着我?” 皎月看她郑重其事的问话,也不敢轻慢,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明白了。”大小姐眼里浮现了笑意,她说:“你很聪明。” 皎月想要去挽她的臂弯,可还是迟疑了下,大小姐已经不等她了,径自朝她所选定的商铺走去。 “在我面前,不必勉强。”她们已经做不到心无芥蒂,但这不影响两人日后的相处。 皎月知道这是个恩赐。她还不具备保护自己的本事,必然要选择一个靠山。大小姐是第一个对她慷慨的人,虽是怪异,可她找不到比她更好的选择。其实并不是她选择了大小姐,而是大小姐给了她选择的机会,故而这个机会不可错失。 皎月是个值得大小姐看重的聪明人。 “卫小姐,你喜欢红豆。”皎月看着那难得露在袖子外头的手腕,好奇的打量着。这手腕可以提起百石重的巨剑,想必不同凡响。仔细看看,好像也无特异之处,不过是在上好的绸缎上描绘了精彩绝伦的绣花。白璧无瑕,吹弹可破。 “这里已是甘孜州,我得去一趟抚慰司的府宅。听闻二日后巴山美人谷要进行一场选美节,这与去年在赤昀城筹办的选美大赛相差无几。”大小姐转着手腕上的红豆链子。她的目光放在了东方,若有所思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天下美人岂止在巴蜀一带?” 她伸手把斗篷拉低了。伸手掩住了下半张脸。无人知道她此刻是怎样的神色。 “卫小姐,你是不是累了?”皎月看她凝望着天际的样子,心道:为何强者会在乘风破浪时感慨万千?应该是弱者在人生低谷时多愁善感。她为何不肆无忌惮?反而抑郁? “我有个预测,这回的第一美人别是一尊无魂的玩偶。”大小姐放下了手,释放了一个妖冶的笑容。 “我可以帮你什么么?” “不需要了。我现在不能分心。”大小姐摇头。皎月无需为她再冒险。 “你的障眼法与西域佛教密宗咒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留着好好保护自己。” “嗯。” 大小姐把目光从街角转到皎月身上,沉默了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卫小姐……”皎月竟有些受宠若惊。 “我带你看一场好戏。”大小姐放开了手,淡淡一笑。皎月好奇,搓了搓手,觉得刚才被烙铁烫了一下。大小姐的掌心似火一般灼热。 她病了么? 曾府如今张灯结彩,红灯高挂,这前来祝贺的宾客都把门槛踏垮了,贺礼摆得无地可放,奴仆落脚的地方也没了。 曾府家丁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门槛。 此刻喜庆的气氛里忽然有个不应景的干嚎声:“不地道!” 家丁们把这个滚地撒泼的搅局者扫出了大门:“臭乞丐,要不要脸,你跟大人非亲非故,还涎着脸蹭吃蹭喝!” “我是张居士的好友!让她出来!咱评评礼!”老乞丐不服气,跟家丁手里的大棍子较劲。 “张居士仙风道骨,怎会结交你这种坑蒙拐骗的凡夫俗子!”家丁们对他嗤之以鼻,要不是看这臭乞丐太脏,早就动起拳脚了。 “杀千刀的!臭不要脸的!”老乞丐撸袖子气呼呼地往外走,嘴里骂骂咧咧,把曾家举家上下连带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 “你认识张庭花?”一间包子铺的靠墙处站着一个斗篷人。 “想要吃酒席么?”这个穿紫貂斗篷的女子掏出了一袋银子,邀请老乞丐。 “无功不受禄。”有阴谋。老乞丐像是看疯子似的看着大小姐。这都初夏了,那还有人穿貂绒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我要你带我去见她。” “你太小看老头我了!我可不是为了几两银子就出卖朋友的人!”老乞丐摆出了高尚的人格。 一张银票飘飘悠悠地落在了他的破鞋上。 缠着红绳的剪刀扎在一幅美人画上。画上的女子被拦腰截成两段。 “负心薄幸……我不会相信你了。”苏云拿起了剪刀呆滞了那双大眼睛摸黑走出了门。 她要去找那个负心汉。 一条黑影在过道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倒是忘记处置你这个多余的人了,真是不安分。这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想要破坏我的计划。”苏云被一把拂尘绞住了脖子。张庭花戏谑着这个渺小的生命。 “过河拆桥,这卑鄙的手段真适合做我的教徒。”一只细软无骨的手抚在她的背心。 “你……”张庭花惊恐道。 “你什么?”斗篷下又是那抹蛊媚的笑靥。大小姐游曳在她的背后,缓缓移到她的脖颈,像条温顺的蛇缠上了她。 “咳咳!”张庭花失手后得到喘息的苏云捂着咽喉咳嗽。 “别杀我!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张庭花恳求道。 黑色的指甲在她的锁骨上流连着。一张娇丽蛊惑的脸渐渐清晰,出现在了她身侧。苏云看得瞠目结舌,完全被这个神秘魅惑的女人夺去了呼吸。 大小姐在张庭花的脸侧看探着她,冷峭的嘴角微微上扬,露着柔和温软。 “你放心,我离你越近便会越亲近你。”黑暗的手揭下了那顶纱帽。大小姐抿唇,按住了对方颤抖的肩膀,悄然探到对方的面前,像是在与伙伴戏耍,眼里笑意盈盈。蔷薇花也开得愈加奔放而大胆。 “漂亮的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大小姐魅惑的笑容多了抹温情。 本是为大小姐的美貌而不能自已的苏云。然而张庭花的容貌亦不容小觑,若撇去大小姐那股使人堕落的气质,那么就容貌而言,张庭花略胜一筹。 比那个被苏云丢入冰窟里的道姑不遑多让。仙姿佚貌,艳绝一时。 “你刚才说只要我不杀你,你就让我任意处置你?”大小姐低垂着头,若有所思道。 “是是,求你别杀我,我年纪一大把了活不了几年了,放我多活些岁数罢。”张庭花就像只小兔子,单纯而天真。 “事到如今,你是不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大小姐说道。 “女女侠……” “花语,记住了,这个名字只有你可以叫。”大小姐朝苏云看了眼,低笑道:“为了一个不守承诺的男人,堕落。你这样傻的女孩,连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还想奢求别人来爱你。” 苏云心里酸苦,大小姐的话就像一瓢辣油把原本溃烂流脓的伤口刺激得愈加疼痛厉害。 “你被人利用再利用,这骨气怕是早就没有了。”大小姐捂着张庭花的脸颊,把她推上墙壁放若情人般亲昵。 “你好好与我说说,怎么变坏了。给这个傻瓜出了什么馊主意?”大小姐百般怜爱的看着张庭花,扶着对方的腰不让她逃出自己的禁锢。 这张脸终于又看到了。还记得那年在御花园里她就像个无知的少女依赖着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那时她可比眼前人天真烂漫多了,无忧无虑,尽管大姐姐一次又一次地甩了她,最后还是忍不住攥住了她的手。 “大姐姐,你真好看。”大小姐靠着对方,那双魅惑的眼睛微微一动,私在若有所思。 “我……我让她帮曾少爷除掉一个相好。她才是杀人者。”张庭花吓得尾巴骨都打颤了,哪还敢扯谎,说了大实话。 “原来她替你做了替罪羔羊,借刀杀人,过河拆桥。大姐姐你着实厉害。”大小姐舔了舔唇角:“苏云听到了吗?从前你被少爷主子欺悔,如今又被这狠心的大姐姐所逼迫,你选择了条不见天日的暗道,打算一辈子都低头为人所驱策,甚至任打任杀。” “你现在还有选择的田地。你是想活还是死,出去曾府自个选择罢。”大小姐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张庭花脸上,对苏云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她终于走了。”大小姐厌倦的扫着苏云跨国院门的小脚,沉思着一件事,随后微微一笑:“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无伤大雅的,也很好玩。”颓废的笑容绽开在圆月下。绝望与疯狂的临界线模糊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一场永不醒来的梦 他活着。而他又是死人。 “我到底是人,还是已经不是了?” 回首看过去,那些痛彻心扉的伤痕亦被岁月的风尘掩盖了,想要恢复那种歇斯底里的仇火,却在眼下的荆棘里留下了牵绊的脚印。 遗憾,并非是力所不及,而是错过了那个点,便一切都过了。 你不可能跨越十年,乃至百年的时光,去了结恩怨。 “我恨过,但我觉得现在过得比从前更苦,人只会越来越烦恼,可又不得不去承担自己的责任。如果念念不忘着过去,那么眼下有得遗憾了,便成了个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我还年轻,日后还有很多的东西值得我去珍惜,何必纠结于过往。” “还有很多人不希望我是个死人,故而我要醒过来。” 冗长的混沌里,意识在挣扎沸腾直到铺天盖地的爆发。 白昼何等宽容。乾坤无私,善恶有报。罪恶终究会沉沦深渊,而天使永不堕地狱。 淳于澈再次尝试睁眼,随后又阖上了眼。 他看到了一丝白光。 冰窟底下是另一个天堂。 “我的脸刮花了……”冰凌上有个白发老头。他伸手抹着干裂的肌肤,苦恼道:“早知道就随身备着叶氏的凝脂膏了。”他还是舍不得老去。 “姥爷,你是不是想要这个?”淳于澈已经清醒了。随意拢着凌乱的长发,看着冰凌上自己衣衫破碎的模样,伸手掩住了胸口,有些不适应与男人赤裸相对。 “就是这个。你也喜欢搽花油,有品位。”李思欣欢快地取过一个食指来长的葫芦瓶,打开了塞子轻闻了会,笑眯眯道:“是槐花香。难怪你会喜欢她。”他倒了几滴花膏抹着皲裂的脸还有手背。 “真香。”他自我欣赏了会,再去看同伴,这一转眼立马红了脸急忙躲到了一边。淳于澈看他闪避吃惊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悦。 这又是把他往一处想了。 “你说这里会有人么?”淳于澈自是不会反问李思欣为何不看他,很快用一个话题打消彼此的尴尬。 “我猜会有神仙。”李思欣异想天开道。 这个姥爷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 “世上真有鬼神么?” “其实本是不存在的。不过自古以来都有奇闻佚事,玄乎其玄,非时人可以透彻,故而便有了怪力乱神,妖鬼神仙的传说。你说那个著写了山海经的人会不会有通神的力量?或者他是近神的使者。”李思欣开始了无限臆想。 “我们想要出去,怕是要求助于鬼神了。”淳于澈身处在冰的世界,找不到出路。 这些冰雕就像一座冰宫。有宫柱门楣琉璃瓦,有桌椅案几与酒杯。还有花草树木,假山凉亭阁楼。虽是冰雕的,但想必是可以居住的。 当然这里毫无生命的气息,应该是无人会生存在这里。 “要是有酒就好了。”李思欣拿起酒壶摇来摇去,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咦?这冰天雪地的还有蚂蚁,弱小的东西还会咬人。”李思欣笑了笑。刚才酒壶把手上爬下来一只蚂蚁此刻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算了,你也不容易,就让你回家。”李思欣手背麻了一下,随后把蚂蚁抖在了冰桌上。 “蚂蚁?这种群居生命怎会单个出现?”淳于澈也走了过来,想到了什么,轻轻捉住了蚂蚁,抿唇一笑:“它们必然知道出路。” 蚂蚁喜欢潮湿温热的地方,跟着它走便可以找到水,有水便有流,那循着水流便可以找到生路了。 “小澈,你好聪慧啊!”李思欣眼睛冒出了星星。 “可惜没有丝线,这小家伙一不留神便跑得远远的,让人伤神。”淳于澈想到蚂蚁善于钻穴,难不成他也要学蚂蚁打洞。 “丝线?”李思欣翻着自己的破布烂衫,从内衫里抽出了一根纤长的银丝。 “这是……” “我这贴身衣衫是蚕丝做的,一根蚕丝织成,是箫家的独家工艺,我这一件还是……卫当家赠予的。她身上穿的都是这种工艺精湛的衣裳。”李思欣脱下了外衣,把贴身内衫取了出来。这从冰窟里落下来,寻常的绫罗绸缎根本经不住冷厉的山风,早就四分五裂了。 只有这件蚕丝衣仍旧完好无损。 一件内衫抽出了几两蚕丝已经卷成了丝团。淳于澈小心翼翼地把丝线系在蚂蚁的腿上,然后把小家伙放在地上。 末几,小家伙摇头晃脑醒了神,见到身后有危机急忙撒了腿逃窜。它身后的危机便寸步不离的紧追着。 蚂蚁当然是要爬穴的,于是他们只好把艰苦学来的武功用在了穿墙打洞的地方。 “幸好是冰砖,如果是泥土,根本看不到这个小家伙的身子。不过好奇怪耶!蚂蚁会在冰层里爬。”李思欣一点点送着丝线,淳于澈便盯着蚂蚁的走向,把地上的冰一块块扣下来。若是一掌击碎,免不了把小家伙也弄死了。 这是件极考验耐心又无趣的事。 大约花了半天,他们才钻入了冰层下面。 “我听到了动静……”李思欣看着前面那个黑洞洞的地方,那是土壤。 蚂蚁不仅需要湿润的土壤,还离不开空气。那里一定有足够大的空间,还会有更多的生命。 柳暗花明让他们都欢悦了起来。 不是所有事都是可以循着因便可以找到果,有一个叫做万万没想到的结果。 他们看到了生机,可未必是他们预料的生机。 “我们好像来到了地宫。” “好像是陵墓。” “须弥山下怎么会有坟墓?佛祖……”李思欣刚想调侃几句,忽而瞪圆了眼睛。嗖!他整个人扒拉在了淳于澈身上。 “佛祖的脚下怎么有那么多羯蚁!”他这辈子最怕这些黑黝黝又密集又戾气冲冲的东西了。 “羯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东西都喜欢湿热的地方,我们很快会出去了。诶呀!先把这些家伙赶走!”李思欣从淳于澈的面前移到了他后背,惨白着脸虚弱道:“小澈,姥爷我年纪大了,你要保护我。” 淳于澈也不太欣赏这些长着锋利的尾巴,通体全黑,还长着一对钳子的小虫子。 眨眼间,淳于澈已跃过了这些进攻自己的蚂蚁。 “莫怕,莫怕,我已经赶走了它们。”他安抚着后背那个粘着自己的小老头。 “小澈,你别回头啊!前面还有好多。”李思欣刚想喘息又大吃一惊,赶紧闭眼抱紧了淳于澈。 湿泞的土壤里爬出一只只威武大将,它们的身上长着雪花般的纹路,身子比白蚁羯蚁细长,看似是温和的小家伙。 “如果有火折子就好了。”蚂蚁怕火。 “我有我有。”李思欣挽起裤腿。他的脚腕上缚着一根火折子。 淳于澈觉得这应该可以通过了。 可他不知道有个墨菲定律。 想当然的结果往往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嘭!上万只蚂蚁忽而收缩了腹部,爆破了腹腔,释放了烟云状的毒气。 “真倒霉啊……”李思欣咳嗽了几声,噗通倒在了地上。这些是爆炸蚁,受到致命危险会绝地反击的蚂蚁。 浮游亦有淬毒的爪牙,不容小觑。 淳于澈挂着无奈的笑容倒在了李思欣身上。 “你是谁?” “我知道你,你叫花语。” “你不认识你……” “你便是做了一场梦。”她被人拥在怀里轻揉慢稔着。圆月下,洁白无暇的身子被黑影缓缓打开,那处脆弱细嫩的地方被侵犯了。 精致的布偶安详地做在躺柜里,露着诡静的笑。 她坐在紫藤下的秋千上,抱着布偶娃娃怔怔出神。昨夜她喝醉了酒遇到了一个女人,然后…… 她们的相遇便是有一场荒诞的相会开始。 “什么才是对的?我们没有伤害别人,那么这么做是对的啊……” “为何不让我做得更长久些,我不想醒来。” 云笺,请你对我温柔些,不要让我知道你美丽背后的真面目…… “一场梦……”站在半山腰上的人捂着眉眼,直面着夕阳。大小姐抱着手里精致的布偶,微笑着。 如果是梦境,那就这样下去,一辈子也不要醒过来。 “你叫张庭春。”夜深了,她站在一面落地镜前,伸手触摸着镜子里的影像。那个影像微微颤抖,似乎一朵即将凋零的兰花。 “昨夜,我问你是谁的时候,你该回答我的名字。”大小姐的手抚着胸口,眼波脉脉。含蓄的温柔与她身上的红衣红裙有着别样的契合。 “那我会很欢喜。”她的双手出现了两把折扇。就那么把扇徐徐打开,挡住了自己的面容。 桃花扇底下是怎样的面容?张庭春不敢想象,只是戚戚的想着如何脱离这人的魔爪。 “你好像还没看过我跳舞,我也不是只会弹琴。”大小姐分开了折扇,目光里带着一抹淡漠,已没了方才的妩媚多情。她的眼神坚定刚烈,像是竞技场里的勇士。 “再过一日,你便可以看到了。”桃花扇在她手腕上转了转,消失了。张庭春愣鄂,往后退了几步。 第三百九十四章 永不凋谢的蔷薇 偌大的房间放若一个殿堂。灰暗的光线悄然从窗口一角钻了进来。背光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片的花瓣。它在记忆里褪去了曾经的鲜艳。灰暗萧条。落在掌心里是绝望的温度。 “你从前踏五彩祥云,捧灿烂花枝,穿着一身红衣金甲,出现在竞技场上。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勇士。”琼脂般的鼻梁凑在蔷薇花前轻闻。模糊的视野里开了朵颓废之花。大小姐清亮的眼睛朝张庭春斜眄着,那眼底流动着温软的波光。 这是个完美无暇的玻璃娃娃,举手投足风流天成。 如果她不是疯子,如果她不会邪术,那么张庭春会兴起一些慈母般的怜爱。 “跟我走罢。”大小姐朝她伸出手。惶惶惊恐的张庭春像个风铃似的左右摇摆。 “我带你去吃晚饭。”大小姐挂着温柔的笑容,不紧不慢地邀请道:“过了今夜,我会离开这里。”她的手心上终于落下了一只僵硬的手。 大小姐垂眼凝思了会,对张庭春愈加温柔的微笑。她背过了身子朝房门外走去。 在开门前,她又回望了眼身后人,微笑里带着些许魅惑。 她们在玩一场游戏。 “你若是能爱我一日,我会让你如愿以偿。”昨夜她募然揭开了她的纱帽把她抵在墙上,温情脉脉的看着她。 今夜她亦是那般把戴着黑指套的手按上她的心口,一步一步将她压上了冰凉的柱子。 “你能爱我么?”她的目光变得坚硬,仿佛勇士的剑,就那样骄傲的指着心上人,宣布着爱的归属。 张庭春觉得不可思议,看着这堕落的美丽,不仅唏嘘。 她昨夜就在心里恶毒的咒骂着:这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想不到她竟是如此丧心病狂,乃至让人忘记了恶心唾弃,只是被狂风暴雨击打后的迷茫惶惶。 “这个游戏,你玩不了啊……”大小姐蝶翼般的眼睫投下灰暗的阴影。她微翘的唇戏谑的扬了扬。 咯咯。她转身走上了长长的过道,木屐鞋踏在方砖上响着冷冽的声音。 张庭春像个破败的布偶从柱子上滑在了地上。 脚步声顿了顿,面前那个女子在拐角处朝这边回顾了一眼,这临别时一眼,艳美绝俗。 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张庭春不由自主又去看她。 她微抚云鬓,含笑着搭上一个粗壮的手臂。 “今夜睡哪里?” “只要美人喜欢哪里都可以。”曾景田如捧至宝般把大小姐抱在怀里。 “由我来选择?”大小姐微微一笑,腮晕潮红,羞娥凝绿。她伸手推开身上的咸猪手。 “美人,你想去哪?”曾景田道貌岸然的模样此刻碎裂了,如饥饿的豺狼要扑向大小姐。 “既然曾老爷让小女子选择,那您可得听我摆弄。”大小姐解开了腰带套上了曾景田的脖子。 “你家主人平日里就是这样训练你的?”曾景田有些懊恼,他可是堂堂一方长官,天高皇帝远,他可是这里呼风唤雨的土皇帝。这个女人太不知分寸,敢这般戏弄他。 “我的主人……”大小姐美目流转,婉婉一笑。她自称是美人谷村寨长老奉送的礼物,是来投其所好的。 “敢问曾老爷,可会爱我?”她离得这个男人很远,可目光却一直牵住他,带着他追逐跑闹。 “爱……当然爱……”曾老爷说了些欢客常道的情话,最后狠了蛮力把大小姐压在了扶栏上。他急色的要去吻她。 “啪!”大小姐放下了手。曾景田立马阴沉了脸。 她眼角余光垂在地上,又慵懒的微笑着。精致的盘扣一颗颗解了开去,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纱衣。 曾景田刚要发怒,见到这景象,立马转了脸色,堆起殷勤的笑容。 大小姐褪下了红衣红裙,穿着单薄的黑纱底裙。她滑腻的肌肤上落下几许发丝,那抹雪痕犹如古象雄佛法雍仲本教的圣山,瑰丽壮美。 “小妖精……今夜老夫要折腾死你……”曾景田怒吼一声,像只恶惨了的野狗疯狂的朝这座峰峦追赶而去。 大小姐又绽开了俏皮的微笑,从他的怀抱里滑了出去,靠上了墙壁,她从未正眼看过这个人,只拿着余光斜斜流眄,正是老道熟捻的妖姬勾引欢客的姿态。 “你给老夫站住!”曾景田跑得气喘吁吁,他过掼了声色犬马的日子,一身富贵病,看着壮实,精气早就亏空了。回廊里回荡着柔媚的娇,喘声,还有欲求不满的粗暴声。 张庭春坐在院门口,呆呆的握着手里的布偶。 曾景田是她的男人,虽说不能给她正室的名分,可一直很敬重她。 因为她长得很美。男人把她视如珍宝。 其实曾景田对他前一位夫人并不好,心情不好便打骂妻儿,他大老婆是被他逼死的。所以他的儿子讨厌老子一直想取而代之。 可暴虐的土皇帝却对她很好,锦衣玉食,高床暖枕,奴仆丫鬟,有求必应。 正如她母亲告诉过她的一个理:女人一定得有张漂亮脸蛋,就是无才无德,也有男人把你当宝贝。 张庭春不是个蠢女人,远比她母亲更精明。 她不争名分,安分守己,以方士的身份守了曾景田这个男人整整四十年了。从韶华少女成了迟暮美人。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那不是男人的爱,而是富贵荣华。她的母亲后半生都是在道观里度过,晚景凄凉,故而她明白女人光凭美貌只能活好上半辈子,想要安度晚年,还得靠手段。 她知道靠自己是无法保留荣华富贵,那就得靠后人。 一定要办成那件事。 她紧紧地把布偶揉进了掌心里,眼里透出坚决。 “曾老爷,你看,那个道姑过来了。”大小姐已经蒙上了曾景田的眼睛,在对方粗俗的骂声里晕红了双腮。 她把曾景田捆在了凉亭的柱子上,手里握着一把剪刀。 “游戏开始了。”大小姐把剪刀递给了张庭春,微笑道:“这个男人是我们之间的阻碍,你若是杀了他,我便当做你爱我。” 张庭春眼里聚起残忍的杀机。 “他是你如今的栖息处,你动手后,便是无家可归了。” “好好想想。”大小姐的五指插入了她的云鬓,毫无防备的拥抱着她。她的眼带着魅惑,一直深深凝视着怀里的人。 凉亭彻底覆上了一层血色。 “你为何想让我爱你?”张庭春握紧手里的剪刀。她跟前积下了一洼血水。 “我认识你的姑姑,你长得很像她。”大小姐手里沾着血。爱怜的抚摸着张庭春的脸。 “她爱过我,好多年我都忘不了这种滋味。” 这是爱屋及乌?还是在找替身? 张庭春忽而为这个女人感到悲哀。 “我的姑姑早就不在了。你难道不能看见她么?”张庭春并未把大小姐当做人看待,鬼怪妖精都有阴阳眼,可以看到平凡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去不了黄泉路,不能转世投胎。”大小姐也不纠正对方自己还活着。 “你真会帮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开启天堂的通道。” “你就是卫初晴!”张庭春震撼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人轰动京城的人物会是如此的诡异莫测。 “我做得到的。”大小姐对她抬起手。夏风吹拂着她身上的黑纱,真个水媚风娇。 张庭春握住了她,眼里带着热切。大小姐微微睁眼,有过一抹不知所措,可而后她魅惑的笑容愈加柔情似水。 曾景田遇刺在府邸,朝廷派了官差巡抚过来查案。曾府外头挂上了白灯笼。喜事转眼成了丧事。头些日子进出的还是曾景田的下官部下,可后头出入的便是公差。 来查案的捕快从曾家书房搜出了一条密道,里面藏了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于是谋杀朝廷命官的案子一下子提升到了贪污受贿案。这消息传到赤昀城,惹得龙颜大怒,皇帝派遣了御史宁温舒为巡抚,前来清查甘孜州各个衙门。 虽说天高皇帝远,可天子要来整顿这地方,当真让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忐忑不安。 自古贪官污吏相互包庇,沆瀣一气,这一查必然揪出一连串的贪官。 “你说这皇帝怎么那么快就知道消息了?从巴蜀到赤昀可有千里路,一来一回得有个把月时日,这才二日,皇帝就下诏令了。这事够玄乎!” “听说曾抚慰死的那夜,府里出现了一个妖姬,听说媚态如风,吸人骨髓。” “照你那么形容,这是妖精作祟了。” “去,你,妈,的妖孽作祟!如果杀贪官的真是妖精,也是深明大义的妖,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只会说屁话闲磕牙。一个妖姬都能惩奸除恶,你们不觉得没脸么?算什么男人!”茶馆里有个找事的拍案怼吃瓜屁民。 “有病啊!”屁民对着这个替妖孽说话的家伙指指点点,然后茶馆老板碍于压力把这个不入群的客人请出去了。 “切!小爷还不惜得跟你们一般见识。”李坏咬着油饼牵马走在巴山县的街道上。 他是投奔大小姐而来,虽说被李思欣丢了数十次还不带重样的,可他有坚毅不拔的精神,一定会感天动地,感动亲爸爸。 父皇,儿臣好想你。你如今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可不能不要儿臣,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办好了。你答应过传位给我,不能耍赖。 巴山县美人谷的选美节已经进行到了中场,当一个穿着五彩衣裙戴着大红色盘头的姑娘对乡民们自信的说道:“我是最美的人,我会养桑织布,耕田劳作,是阿爸阿妈最强壮的孩子。” 各村寨的族长听了她的话抬头看了眼,随后一同摇头。 “我是沙玛家的女儿沙玛丽,我并非是最美的女孩。”沙玛丽说到这里叹息一声,转身下台了。在台下各自推搡着的年轻女孩都惊讶她的话。 “沙玛丽,就是你了。”美人谷德高望重的族长敲定了第一美人。 “你不是说要参加选美节么?”张庭春问着身边人。 “还有一个人。”紫貂斗篷里响起一个醇厚的笑声。 “嗯?” 张庭春还在奇怪,山坡上出现了一个紫色身影。 “我的对手是她。”大小姐微笑着走到了花台上。族长问她:“姑娘可是美人谷中人?” 紫貂斗篷落下了。鹅黄色的舞裙如孔雀开屏般在半空里绽开着。族长阅人无数,自是老成持重,虽是为着芳菲妩媚的女子闪了神,却还能站得稳。 但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便躁动了。这并非是仙女,是使人堕落的魔女。佳人玉面微拂,黄衫翩跹,粉腻酥融娇欲滴。看得人想狠狠拦腰揉踏她。 “我是永不凋零的蔷薇。爱我者谁人?乃天下。” 第三百九十五 蔷薇花的葬礼 有这样一个传说,青唐城的南山上曾修建了一座阁楼,阁楼峻工后有只凤凰落在其上,于是南山又成为凤凰山。山上有亭,有两个为人乐道的名胜古迹,一为高峰耸翠,一为凤台留云。 凤凰栖落楼阁之上,其姿甚为殊丽。它闻名天下,但并不是天下人都能够看到的。 便如此刻那只在巴山美人谷中栖息的凤凰。她姣丽蛊媚,绝艳一时,如今亦是名扬天下,可天下人未必认得她。 “姑娘,怎么称呼?”丹巴乡的族长询问道。 大小姐看着山坡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对族长说了几句话。族长怪异的点头,随后走下台与各族长老商讨。 “沙玛小姐,上次多谢你的收留。”大小姐不再穿着那件昂贵的紫貂斗篷,穿着剔透的冰绡,露着窈窕丰盈的身段。沙玛丽这是在白昼下见到大小姐的真容,与所有女子都一样会为极艳的鲜花而惊叹。 不过她的目光转到大小姐微隆的腹部便露出了不解之色。她不想是长胖,可腰那么细,肚子怎么就大了? “你今日为何要退出比赛?” “我自愧不如。” “不如谁?” “诶……我并不想争。” 大小姐看到沙玛丽苍白的唇缓缓点头,随后说道:“你是不想死。” 沙玛丽浑身一震,嗖地看她的眼睛,结果撞到那双笑意盈盈的桃仁眼,失了会神。 “有人告诉过你,千万别参加这个比赛……”大小姐微微俯身,似年迈的长辈和蔼可亲道:“你便放弃了这个虚名。” “其实你都明白的,谁对你真心。可惜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大小姐伸手轻抚着她的头,手指微微弹了弹,笑得很张扬却不露那一口扁贝般的牙齿。 沙罗曼皱眉,似乎被烈日灼伤了发梢不由躲了躲身子。 “明知道今日的艳阳会灼瞎人眼,可有人还是肆无忌惮的要与日光对峙。真傻。”大小姐的掌心有团红云,远比东山上头的日头更红艳。 “你的信仰把你推向火坑,而火坑会将你吞噬殆尽。”大小姐又绽开笑容。沙罗曼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你是谁?”为何能知道她那么多秘密? “无所不能……”大小姐谦逊的垂下了脖颈,左手轻按着胸口,虔诚道:“我是信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不,她更像魔鬼。 天真而放肆,美丽而罪恶。 “你本是要与烈焰同归,可你身边有个使者。”大小姐轻拂着胸口,随后若无其事的撩着披泄的长发。说到重要之处,她放下了手,挂起了最温柔的笑,无限包容罪恶的宽恕。 “你的使者想要保护你,故而不让你参加今日的比赛。她放弃了选择,束缚了翅膀,即将成为一个完美的布偶。” “你说什么?” “她比你知道得多,所以你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沙玛丽改了平日里的面婉心娴,就那么无所顾忌的愤怒了。 “我一直很讨厌卧底,因为他们只会渲染悲伤,牺牲了自己成全了别人。所谓的杀生求仁,顾全大局,委曲求全,只是给那些奸滑势力的掌权人一个利用人的借口。虽然很讨厌这种身份,不过世上有千千万万这样的人,别的不说,至少我手上便有数不胜数的密谈卧底。” 大小姐微微睁大了眼,似深水里的鱼儿冒出了头呼吸着。沙玛丽眼里生出了水雾,仿佛青藏高原上的雪灵芝,芳华内敛又带着不畏严寒的高傲。 “这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好好想想,这世上什么才是值得自己去珍惜。在我眼里,你过去所做的一切牺牲,都不足今日放弃比赛来得木纳。” “沙玛丽,我那夜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不解风情,是个感情木纳的丫头。”大小姐从袖中掏出那块鸳鸯手绢还给了它的主人。 “鸳鸯乱淫,真正观察过鸳鸯,你会知道它们是有多朝三暮四了。你也无心这对鸳鸯,故而这对鸳鸯生了对鱼目。有些事无须多番试探,加密跟踪,只要有心,一叶便知秋。” “由此来说,你会对男人死心塌地,算不算荒唐?” 沙玛丽不知所措,惶急的把手帕藏了起来,欲盖弥彰的态度让大小姐勾起了唇。 “物以类聚,你这人傻,那个保护你的人也犯傻。” 沙玛丽忽而变了脸色,主动按上了大小姐的手臂,担忧道:“她要做什么?” “我不会让她做什么,就算她想我也不会。” “这又是为什么?” “我以前看过秦汉史书,里面有个权谋宴,我今日想要篡改一下故事。” “你要做什么?” “项公舞剑,意在沛公,樊哙救主。若是这回是樊哙舞剑,亦不知这设陷阱的楚霸王还有后面的四面楚歌,自刎乌江么?” 大小姐说得云里雾里,外人乍听自然觉得莫名其妙,可有心人是不明觉厉。 “我是代你冒险……”她临走前留给她一个微笑,所谓赠人鲜花,手留余香。她裙底下的香风已然飘散了长长远远,无尽处。 沙玛丽忽而哭了起来,梨花带雨,万般可怜。也不知是自怜,还是感激,但终究存了一丝畏惧。 这个人怎地什么都知道? 大小姐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她觉得无伤大雅,沙玛丽这般哭着也不难看,便静静听着哭声,直到台上又出现了一个参赛者。 “刘邦是个枭雄,你自己多小心些,不要让人分心。”她给予了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 “我明白,多谢你。”沙玛丽擦着眼泪,在大小姐回身上台的时候,忽而叹息了声。她的眼里有着化不开的郁结。 “想跟我比试?”大小姐手里多了块红绸,她不去看对手,而是看着红绸痴痴而笑。 她的牵系便有这抹红色引发的。 红色的绸子,激昂的战歌,奔腾的骏马,耀眼的将军。 那一日,天清气朗,慧风和畅。她出现在竞技场,在残酷的竞技规则里脱颖而出。 “为何要这样?”竞技场外,她缓缓合上桃花扇,露出迷惑的脸。 “我要向世人宣布我们的恋情。” 桃花扇折断了骨子。 “为何要这样?” “因为你认真了。” “为何要这样?” “我不是个着家的女人,我怕你也有一日受不了,也做了个不着家的女人。” “仅仅是这样。”仅仅是为了束缚她? “我不喜欢太炙烈的感情,我……”她怕被灼伤。可她也不知该如何婉拒这炙烈火热的爱慕之情。 “花语,我爱你。” 一片桃花落下了青嫩的枝头,几经徘徊,终究在这句真爱下,带着少女般的青涩与忧伤落在了流水上。 云笺待她很好。她们本是可以永远永远厮守在一起…… 大小姐微微睁开眼,看着对面策马奔来的女子,用力一抖手里的红绸。此刻的骑士并非是记忆里的女将军,而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少女迦罗。 这场比赛是为了比试勇气。美人贵在傲骨。这第一美人除了美貌,还得有不容小觑的力量,更可说胜过丈夫。 勇士与骑士,两个平分秋色的勇气家,一个高贵,一个悍勇,今日便要在这佛教神山脚下的草原一较高下。 迦罗轻纱下的绝美容颜更冷了几分。她生得脱俗飘逸,再添这种冰寒,便如在红莲上洒了一盆雪,她依旧身姿挺拔,不妖不濯,孤芳自赏。这丽雪红妆羡煞了女人,倾倒了天下。 “你果然是千年难遇的美人。”大小姐掀开了红绸,身子与骏马相擦,送了这句话给了那个高贵优雅的骑士。 迦罗双手绞紧了缰绳。骏马打着喷嚏。粗重的鼻息吹起了地上的沙尘。不一会儿,草原便出现了一片烟云。 这里的环境虽是浑浊了些,但远不如当年的竞技场。 前朝朝廷设立了竞技场挑选勇士,补候武将。由于当时外戚干权,帝王昏庸,朝廷上下结党营私,乌烟瘴气,这竞技场的规则早已被当权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最后沦为了给贵族王室取乐消遣的游戏。之后的竞技场那可谓是惨无人道。 如果谁能从里面活着出来,会让那些贵族一个个摔了下巴,怀疑人生。 残酷的竞技场,只有那个女人活了下来。她活得光华璀璨,令人神往。 “怎么会是她?来人!把她拉下去!” “花语,不许违抗你大叔伯!” “父皇……” “小公主从小不生活在皇宫,心地善良,不知人心险恶。那个女人前几日犯了事,本是要拉到菜市口宰了,不过她把大理寺的地牢都拆了,男子也未必有她凶悍。说到底只是个死囚,就让她在这竞技场自生自灭。若是她幸运,或许本王还会重用她。” 竞技场登时虎啸狼嚎,杀机四起。浓烟刺得眼睛发酸,连咽喉也发苦。但闻那个穿着红衣战甲的勇士抖着一方红绸,双眼带着足够灼伤人的温度朝看台上的人睨去。 “来吧!我不怕死。” 花语缓缓展开了折扇掩住了眼底的哀恸。 嗖!红绸自中间分开,骏马狠了劲却扎了个空。 嘭!红绸翻飞。尘埃落定在输赢揭晓的那一刻。天朗风清,艳阳多情。漫天飞舞的蔷薇花瓣祭奠着这一曲逝去了百年的烈士之歌。 哀悼的曲调从那只握着蔷薇花留念不舍的手一路编织到那双紧阖的眼睛,在无法自拔的烂漫花雨里,结成了醉生梦死的魔之契约。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一个信徒的恶梦 人干坏事的时候,忘记了信仰,不希望鬼神知道。 人干好事的时候,坚持着信仰,希望鬼神知道。 “人性……愚昧。信仰……虚妄。” 这座圣山自古以来广受山脚下的百姓们崇拜,如今站在山脚下也能闻到这股子香火味。此刻便见成群结队的信众穿着奇装异服,他们手里高举圣火,把黑夜变得光怪陆离。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无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 愿解如来真实义。”沉厚庄严的颂佛声缓缓朝西方卷席着。 美人谷此刻已是座空谷,村寨的村民在族长的带领下,脱去了白昼劳作时的衣裳,那些参加选美节的姑娘们也卸了重彩,换了盛装,他们一个个穿上了长齐脚面的紫红僧裙,上身又套了一件坎肩,外披两人来长的紫红色披单。 这是华藏门教徒的穿着,他们身上穿的便是袈裟。 人信奉佛祖,为求解脱,于是须得去掉“财色名食睡”,然而出家人亦离不开生存的基本需求,故而佛教为比丘给出了严苛的戒律。 这世上最下贱的吃食莫过于乞食,而在佛教的发源地,最卑贱的颜色是黄色,但由于地域不同,风俗习惯的原因,在吐蕃黄色才是最高贵的颜色,而红色最为下贱。华藏门只穿红色袈裟,是出于一个佛陀虔诚的信奉。 “你说他们在做什么?”圣山上落下了圆月,已看不到对面的碉堡村。黑纱在暗夜里没有丝毫鲜亮,只有垂感,这是上等的蚕丝染织,染料里加入了西域的乳香,这件不为人所见的衣裳却是寸两寸金。 低调的奢华,与主人的品行如出一辙。 “你居然会舍得让她冒险。” “我怎么舍得,只是我不能没有意识。” “为何你的体质变化了?” “这也是皇后的功劳。”自从替皇后换血以后,花蛊带给她的特异体质也消失了。她也出乎意料。 如今她除了会咒术,与普通人无异,也会受伤也会中毒也会死。但她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就此死去。她还不能死,即便是个缺魂玩偶,也得好好活着。 “是我……”那夜她实在无法,只好用她去救两条性命。对于大夫来说,一生职责不就是治病救人。大小姐虽有牺牲,却救了很多人性命。 “你已答应了我很多事,给了我很多回馈,我不怪你。”雪山上的夜风是冷漠空洞的。 “那个族长亦会咒术,想要瞒过他只得将计就计,不得不说你的易容术真让人大开眼界。” 夜风里终于响起了温柔的笑声:“有人教得好。罢了,不说她了。如今人已凑齐,好戏要来了。” “要动手了么?” “先等片刻,过来,让我先好好看看你。”黑夜里出现了一抹蝶影。她们贴得很近,然而离得最近的是双唇的距离。半响后,一个喘息的声音幽幽响起:“你最近几时休息的?怎地你的精神力这般差了?” “只是有些头晕,胃口不大好。” “你昨夜又打开了时空隧道,这样很伤心神。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就要做母亲了,你还得照顾很多人,不能自己先垮了。” “好。” “我不知你为何要把她带过来,你这是要做什么?”这话问得甚为忧虑。 “月姐姐,你知道什么叫爱么?” 爱是什么?这对烟花女子来讲已经乏味了。可她为何要问这个? 爱乏善可陈,几乎每一个踏足烟花柳巷的欢客都会把爱挂在嘴上,也有些是用了真心,把很多精力感情放在了情人身上,可这样的事一两回会新鲜,但见过太多太多,也就毫无美感了。 “你从前所见的烟花客虽说比踏实忠厚的男人恣意放纵,他们可以给女人金钱豪宅宝马锦缎,可惜有样东西他们给不了的。” “那是什么?”聆月按住了肩上的手把它带下了手臂,这手可真不老实,没一会儿又滑上了她的背。 “他们猜不透女人的心思。知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褒姒为何会放声大笑?” “我不懂。诶?你怎么不说了?” 聆月过的是生存于风尘,却不堕落风尘的日子,于是她看得到很多感人的故事,甚至那些爱情比戏曲更曲折离奇,然而她对爱的体验并不深刻。 她不懂爱,而说到关键时刻对方给了她一个冗长的沉默。 “你怎么了?” “月姐姐,如果你爱上了我,我会娶你为妻。”她用玩笑的语气说着一个承诺。 “你有心便好,这种事我见多了,不在意的。没必要……”青楼里那些买皮肉生意的卑贱妓,女对男人早已麻木,她们见多了男人的阴暗与丑陋,对男人是很难再有兴趣,然而姐妹间同病相怜,会相互照顾理解,反倒会生出怜爱之情,如夫妇一般相亲相爱,厮守一生。 “你面婉心娴,是个好人,需要人来好好对待你,不轻看你,尊重你,不介意你的过去,给你安适的生活,你会过着贵妇人般的日子,有一群同样温柔善良的孩子。” 大小姐握着聆月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轻笑道:“这个孩子也会是你的。” 聆月心里有了一种负疚感,想着如果大小姐再不清醒,那么这世上没人会爱她了。她很可怜,可还是得不到爱。聆月只能给予她一些慰籍,却是不爱她的。 “时候差不多了。”大小姐松开了手,毫不留念的离去了。 枯瘦的老藤牢牢的吸在地面上,它盘踞在地底百年,根基扎入了地底的岩层,除非有力拔山兮的力量,否则不足已撼动它的地位。 白鸦衔着腐朽的树枝扑棱棱穿过老树藤。昏黄色的天空吞噬了残霞,。 提灯走在荒路上的人听到了一声女子的哭声,心想着夜色已深,一个姑娘孤身在这里伤心落泪必然有着不为人道的苦楚,便起了怜惜之心。过去安慰女子,但见女子躺在荒地上毫发无损,换上了笑颜。她很美,就像绝艳的曼珠沙华。 在女子依偎入怀时,便觉阴气拂面。女子依旧在怀里浅笑嫣然,她半褪着衣裳露出半边酥胸,神态妖冶。忽而周围出现了一个个莫名其妙的人,他们容貌模糊,却像一团团灰暗色的浓烟。身体变得极热,就像幼时背了师弟的地藏王本愿经,而后被噩梦缠身。 “叫你不要读佛经,你想被恶鬼缠身么!”师弟有日发现了不对,过来一查,立马震怒道: “你这是阴气附体了!你给饿鬼道的恶鬼施食,看他们不缠着你!你个善心泛滥的东郭先生!幸好我体质敏感一进你房间就觉得阴气重,你那两丫鬟说我这个东厢闷热,原来你房里招来了一群恶鬼!” 人的佛缘深浅与器根大小还有关系。有些人读了半辈子的佛经,不见反应,而有些人一碰佛经便会阴气附体。佛经多番变迁,混入了许多魔子魔孙,佛法自内被破坏,很多地方都被世人所误解,当然还有些人身在佛门心非佛门。 佛缘深的人是恶鬼们的超度者,是以,有佛缘的人一碰佛经,便会被鬼缠上。鬼之所以是鬼,因为他们作恶,而他们不如人有百转千回的花花肠子,直来直去,得了好处自会报答,可若是受到伤害便报复。如果只是偶尔施舍他们些好处,那么他们便会贪得无厌,屡次来纠缠于这个超度者。 故而颂佛经必须要长此以往,不可间断,否则反而会反受小鬼纠缠。 “每部佛经里都有超度的经文,你一念小鬼就把你当做了超度者,以后还是算了罢。你又不是无牵无挂,又是贵族,出家做什么?这佛经我念着没事,看来我这十年都在混日子,要是我们对调一下怎样?你皈依佛门,我去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又动了虚妄之心。” 淳于澈当时看着这个光头师弟,心里闪过四个字:道貌岸然。 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也是恶鬼来找麻烦了? 一声鸦叫带来了诡异的气氛,仿佛是从境界边缘发出的声音,并非恐怖,而是惊悚诡异。 淳于澈觉得刚才的声音不像是鸦声,而是女人的吟叹,成熟圆润,由于回音的关系才会有泛音。 他再次去看怀里的女人,怔了怔。美人怀里抱着一个人头,而她的脖颈上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兽头正啃着那颗美人头。 我们死得好惨啊! 美人的下巴被撕裂开来,露出了里面带血的牙齿,从黑洞洞的喉腔里发出来让人牙酸的声音。 “小澈……小澈……” 淳于澈被惊醒,发觉手臂上罩了一团阴气,正死死束缚着他,难道这就是梦里的那个美人的阴灵。 “小澈!你的手心怎么那么烫?”他的手被握住了。李思欣又试试他的额头,奇怪道:“没发烧,你难道是中毒了?” 是中邪了。 淳于澈缄口不语,抽出了手,此刻他浑身无力,仿佛被火灼伤着,浑身发热。 “老头子,你给我老实点,乱摸什么!”一个大力把李思欣推倒在地,淳于澈颦眉,抬头去看这个欺凌老弱的人。 “男女授受不亲,这老头子刚才冒犯了道姑,本公子好好教训了他。”说话的是曾志远。 怎么会是他?淳于澈没搭理他,转而去看地上的李思欣。 “这孩子真没教养。小澈,他刚才要占你便宜,我都护着你。”李思欣对曾志远的诬陷大感冤枉。 淳于澈抿紧了唇,什么也不说,捏着袖子去擦他脸上的灰土,看着鼻青脸肿的老头,凤目闪过一丝冷光。 “你不想问问本公子这是什么地方么?” 第三百九十七章 计中计,局中局 曾志远脸上露着邪淫的笑,他早已对道姑生出了非分之想,方才刚抚上她绝美的脸蛋,立马被一个老头咬了一口,心火一起便把老头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 才罢手,道姑却醒了。 真可惜。如果不是时候过了,他今夜是绝不放过这个风流冶丽的道姑。 “莫怕,会闯过去的。”淳于澈见识过的阴谋诡计,刀光剑影是这个曾少爷半辈子都企及不了的,此刻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他安抚着委屈的李思欣,查看着他的伤势。 李思欣感动得捂着眼睛,一头趴在他肩头,说了一堆好听话,直把曾志远恨得牙痒痒。 这个为老不尊的臭老头。 不过这个道姑真奇怪,受制于人,只顾着同伴的安危,也不担忧眼下的处境,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道姑是有修为的,定性真好,不知你是否看到过鬼神?”曾志远心里势在必得,打算今夜办完了任务,便把这个女人据为己有,便如他老爹那般把张庭春那个巴蜀第一美人占据了半辈子。 “鬼神一事,信者有,不信者无。”淳于澈打开了凝脂膏给李思欣搽脸。这个姥爷最爱美了,脸被打肿了一脸生无可恋。 “这东西居然还在,我们没有被搜身么?”淳于澈方才查探了两人的脉息,发现气息淤阻,应该是受了爆炸蚁腹内的毒气,血液凝滞,也无大碍,还好不是蛊毒。 “这个斯文败类刚才要来动手脚,后来有个满脸伤疤的女人进来阻止了他。”李思欣摸着原本俊逸的脸蛋,愁苦道:“我也没几日可活了,就不能让我活得体面些。诶!你们这些小辈们血气方刚,做些大事也不错,可能不能温柔点。” “他方才打了你多少下?” “我算算……”李思欣板着手指回忆着刚才吃了多少次拳头。 “我会替你好好教训他。”淳于澈想了个法子:“我待会捉住他,给你做奴仆,来给刚才的粗暴冲动负责。” 李思欣开心道:“小澈,你太厉害了,这个法子既解气又不见血。” 曾志远气得脸都黑了,能不能在他转身的时候说这些话,当着面就算计着怎么折腾他,这两人是傻子么?还是把他当白痴。 “小澈,我告诉你,刚才的女人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好像跟你是老相识。”李思欣忽而想到了刚才的事,奇怪道:“她没毁容前应该是个美人,她的骨相很好看。” 只是好好的美人怎么就毁成那个模样,太残忍了。 “她叫什么名字?”淳于澈对满脸刀疤的女人没什么印象。 “她曾经可是轰动京都的绝代舞姬,蹴罢秋千,绝艳一时。”曾志远嘲弄道。他可没见过这个舞姬从前的模样,不过现在的样子令他作呕,看一眼就食难下咽,会做噩梦。 “什么!”淳于澈震惊。他昏迷的那几日京里是发生了许多大事,叶氏商铺与资产收为国有,秦风山庄被封,它的主人成了朝廷重犯,各地官府都有她的通缉令。 “她怎么会落到这样田地?”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自毁容貌?这个柔弱女子竟会这般决绝,让淳于澈感慨。 “自做虐不可活。”曾志远对这个同伴很是不屑。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既然轻看她,不了解她,何必让她与你一起作恶?”淳于澈为娉婷的堕落而惋惜,见曾志远这副刻薄的嘴脸,忽而动怒了。她此刻身体虚弱,脸上也不见血色,这薄怒上脸,便如霜罩雪,任是无情也动人。 “一个蠢女人而已,她本来犯不着惹怒皇帝,是自己太笨了,不会计较轻重利弊。她也够笨的,既然有几分姿色何不去勾引朝中的重臣,策反他们。那个左相垂涎她许久了,还为她抛妻弃女,是她不识抬举,没有抱住这座靠山,不然没准儿左相在皇帝耳边说些好话,她就可以不死了。” 曾志远对这个愚蠢的伙伴摇头晃脑,一副他有这个猪队友很憋屈的嘴脸。 李思欣不知内情,不过他很讨厌这家伙的刻薄势力,很想揍这个后辈一顿,教他怎么做人。 “本公子分析得可对?换做是我,绝不会淌这趟浑水,就算贪恋权贵,我也会审时度势,趋利避害,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做一个像商纣妲己,西周褒姒那样的祸国红颜。”曾志远刚腹自用,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很明智了,像个枭雄。 李思欣呕吐完,对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后生摇头道:“这孩子不入官场便不知官场的规则,看来我还是不把他带身边做书童了,这人迟早会带了杀身之祸。” 淳于澈淡淡道:“要是阿晴在,怕是早把他训得头昏眼花。” 曾志远见道姑不理自己,自得道:“本少爷自小苦习纵横捭阖之术,十岁通读鬼谷子,这世道人心我都看得清楚。我在会试里进了前三,是甘孜州的第一才子。我现在受贵人赏识,成了谋士,助贵人得势后便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淳于澈在他得意忘形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个地下铁牢,土壤很潮湿上面铺了稻草,他与李思欣正坐在其上。 “道姑是想着如何才能出去?” “你们在圣山下做了手脚,想必早已盘算好了今日。”淳于澈说道。 “是啊!我们布了这个局便是为了抓住你身边的这个老头,你是个例外。” “其实你们还少了一个人。” “那个旧爱不见就不见了,反正听闻那个女人喜新厌旧,朝秦暮楚,如今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是这个老头子。他在我们手里,她不得不出来。” “沙玛家也是你的人,你们串通一气演了场负心汉的好戏,为了激起我们的保护欲,保护沙玛丽从而入了你们的陷阱”原来沙玛阿木也不是善类,从头至尾在演戏。 “阴阳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掳劫人不就是为了威胁卫初晴完成自己的野心。”曾志远把真相告诉了两人:“沙玛丽也是阴阳家的卧底,想要从华藏门里探知一个秘密,我便对她下了苗疆的降头,让她死心塌地的爱上我,现在阴阳家的秘密我已知道了,而她也没了利用价值。” 沙玛丽与阴阳家怎会有瓜葛?难道沙玛阿木所说的话也有几分真实?沙玛丽坠崖后真的换了一个人? “她现在还在你们手里?你把她如何了?”淳于澈问道。 “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本来打算今日选美节结束用她来人祭,不料今日生了变化,有人搅入局中,这回用来人祭的美丽女子已换了另一个人。”曾志远思忖了会,说道:“那个女人很诱人,看见她就想对她做出情难自已的事。” 淳于澈迟疑不定,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他又不敢确认。 “是花语!”李思欣欣喜若狂道。 “她说她叫鱼绾,并非是花语。” “一定是她,她终于来了!” “她跟你们是一伙的?”曾志远忽而变了脸色。 “她现在有个天下皆知的名字,发行债劵也只她一个人能够办得好。” “是卫初晴!不好!”曾志远震颤了起来,要跑出去阻止华藏门的人祭大典。 “事态严重了,你跑过去也无济于事。”娉婷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两柄剑,对着曾志远说道:“她现在已经搅乱了地府,那些教徒都落了忘川水,生不如死。” 曾志远强装镇定,质问道:“你怎么不去阻止她!这不是你该干的事么?” 娉婷那双仍旧清澈的眼睛露出一抹嘲弄,淡淡道:“我不是你的属下,也不是你的同伴,只不过恰巧顺路,与你合作一时,莫要对我指手画脚。” 曾志远跟吃了苍蝇似的露出难看的脸色。 “走罢。你那三个同伴快架不住她带来的那些帮手。这两个人你我一人一个,作为人质用以要挟。” 娉婷废话少说,单剑横在淳于澈的脖颈山走出了地牢。曾志远并不想要这个臭老头,不过他也没那个厚脸皮去跟人家说要换一换人质,但心里暗恨这个丑八怪真会挑,让她给占了便宜了。 “诶诶?你这个后生下手那么重,以后怎么孝敬你爹娘?” “死老头,给本少爷闭嘴!本少爷前几日刚死了老爹,现在是无亲无故,投靠无门了,这都是你那个姘头做出来的幺蛾子!今夜我一定把她抽筋扒皮解心头之恨。” “她有做了丰功伟绩,诶……”却是连累了身旁人。 画了符文的符纸在半空里化成了灰烬落在了视野下。一柄桃木剑起了一阵红光,正插在祭坛上。铜玲声响起,在半空里打坐的女子眉心一跳,双手飞快结印聚起了一层坚厚的防护罩。 “救命啊!救命啊!女侠女英雄女菩萨,放过我们一家人罢。”沙玛阿木跪在大小姐脚下跪地求饶。 大小姐正在重要关头,全神贯注开启发阵,必须心无旁骛,不然何须在身边安放一个守护者。 “卫小姐,可要我助你一臂之力?”聆月看了眼一边一个巨大的鳄鱼池,那些教徒尽数被扫进了鳄鱼池惨遭咬噬。 “把这个括噪的人带到他亲友那边。” “救命……”聆月也不见动作,便把沙玛阿木挥进了鳄鱼池。她一直背靠着大小姐,此刻内心担忧,因为她的后背一阵灼热,大小姐此刻浑身发烫,这种热度正常人根本撑不住。高热会损坏人体的五脏六腑,连筋骨血管也会脆弱。 她的肉身并非是刀枪不入,而且魂魄也不全,若是不慎,那会是一个极其残酷的下场。 “你不可强撑。” 第三百九十八章 她回来了 “你别说话,一切都有我。”大小姐周身起了红色的蜘蛛纹,似乎要把她外面的黑纱给切割成碎片。一个蓝色光罩防护着她。红光挣扎着闪了闪又熄灭了。 方才她搅毁了祭台,又制住了那个会咒术的长老,接下来便是要做她的正事。 原来这美人谷也是华藏门的据点,与青州相比只大不小,而这里便如地府,只是没有铁面无私的阎王,但到处飘浮着小鬼,充斥着浓重的阴气,它与地宫相似,也是地底的世界,只不过这里更惊悚玄奥。 华藏门的教众如今逃得逃,散得散,剩下的无力回天只能在鳄鱼池里垂死挣扎。鳄鱼池里有着苍生万相,他们都在痛苦卑微的乞求。 大小姐这边却别有洞天,她的供案前头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如同在古堡那般,她打开咒术,开启了阵法。此刻阵法已开,她拔起桃木剑钉入了黑洞,登时狂风大作,地动山摇,黑洞出现了蓝色漩涡,仿佛是星海,里面满是星子正在顺顺时针转动。 巨洞里星云变化,蒸腾起幽蓝色的劲风放若是地狱里的业火,而靠近它的人很快便要接受地狱的审判。 聆月的星眸露着忧伤,她看着前方的杀伐,又听着身后那一阵惊涛骇浪般的巨响,忍不住阖上了眼转过身去。 大小姐正顿在半空,把桃木剑一寸寸扎入漩涡中心,眼风瞥到身后有抹黑纱飘过,不由空出一只手朝身侧一横,说道:“我一人便可,你过来会让我分心的。” 聆月这次不听她的话,大小姐微笑了,也不再阻止。此刻聆月与她比肩而立,双手结印,灌输灵力加持着她。 “你这样做,有人会吃醋的。”大小姐挑了眉尖,笑容带着邪肆。 “你是指谁?” “那个丫头方才很想过来找我麻烦,不过她很听和尚的话。虽说……那和尚也对我不是很友善……”大小姐摇头,不去说这事了。 吱吱……星海裂出了一个蝴蝶纹。裂缝里射出赤红色的光芒,末几,喷,泄出猛火,直把上方的洞岩灼穿了。 这并非是地底岩浆,而是红莲业火。 大小姐见桃木剑已插入了一半,动身往巨洞近了些许。火焰狞笑着张口灼烧着她。如今的她也起了变化,那白皙的肌肤出现了火纹,仿佛她体内也流窜着火焰,与身外的业火相互烧害。她身上的黑纱竟然可以承受得住这两道摧毁力。 聆月本就忧心,但看到她身上再次出现了红色的蜘蛛纹,惊呼道:“你要去做什么?” 浸染了罪恶的手募然握紧了剑柄。大小姐猛然振臂,浑身上下散出一股邪厉的阴风。地焰似遇到了同类,与她如影随形。 数条火练缠上了她,半空中赫然出现了一只璀璨至极的火蝴蝶。 看过指尖上的黑蝶,一直觉得它活得太过放肆。白蝶不敢飞跃出禁闭的宫殿,而黑蝶却奋不顾身地冲破了窗户找到了自由。窗户上留下了它制造的裂纹,还有散落的绒毛。 蝴蝶摆脱了困厄,它第一次的微笑,嘴角留下了曼丽的血痕。 它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大小姐隔着火焰对上那双惊愕的眼眸,缓缓笑了开来。她动了动唇,有句话不及说出口,只在心里度过:我为卿狂,永堕地狱,万劫不复。 她追逐自由而去。 只见她掷出一道符咒印上裂开的缝隙,而后横剑于顶,并指拂剑,高呼:“魑魅魍魉,化为邪灵,受吾驱策。破!” 末几,她身上聚起了一个红色光罩,便这样她心甘情愿的跳入了地狱,像一颗燃烧的火球坠入巨洞中心。 此刻符咒也发出了效力,把巨洞的缝隙牢牢堵上了。烈焰爆发了一朵火花,不甘不愿又无可奈何的回了地狱。火星点在地岩上烙出一个个花纹。少顷,巨洞恢复了它黯淡无光的原貌,平凡无奇。 刚才那一切都是表象么? 聆月自半空颓然落在地上,她无可遏制的震撼着。为何有人可以那样肆无忌惮的活着?全然不顾一切,乃至奉献自己。 “我不能死,等着我。” “倘若你能够爱我,我会娶你为妻。” “你值得人好好的对待你,尊重你……” 聆月的后背起了一阵战栗,她紧紧抱住了自己。 “你这是何苦?”明明很苦,还要活着,即便画地为牢,痛苦煎熬,可你到底为了什么? 她的手指抚着黑洞边缘上的刻字:极热地狱。 这里的剧变,早已吸引了外围的人。 两方比拼的人不由自主停下了动作,呆愣的看着地狱井。 “啊!”一道人影扑上了地狱井。那人惊恐的娇喝,让发怔的聆月回过了神。 她看到了一双充血的眼睛,那应该是如湖水般恬静清澈的眼眸,只是此刻那片湖面上倒映了紫电惊雷,分外惊悚凄艳。好狂乱的眼睛。 “我还没有杀你……你却自己作死……你是故意的……” “你把我当什么看!你又把她当什么人了?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只为救人……你是怎样的人……我看不懂你了……”娉婷扶着洞岩凄迷着眼睛,喃喃自语。 “要不要我去找你……”有些话我想听你说说…… 她握紧手里的乘龙破风忽而也跳下了极热地狱。她这一鼓作气的一跳,又让聆月惊愣了。她离着她们最近,可在最后都不曾这般奋不顾身。 为何你们一个个都敢跳下去?我太胆小懦弱了。 聆月憔悴的眉眼染上了畏惧之色。 原来她竟是这样的人。剥开端庄大方的皮囊,会是一个渺小的灵魂。 “你快过来!发什么愣?”慧觉紧紧握着她的手,把她带离了地狱井。他看到娉婷毫不犹豫的跳井,担忧这个女人也会想不开。 “她会死么?”覃风对大小姐有偏见,她们也是对头,看着那个讨厌的人终于自作自受的坠入地狱,她觉得这是报应,谁让她逆伦犯上,欺师灭祖的事连凶残无情的杀手都不会做,鬼还知道知恩图报,她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死了也罢。 “按说落了极热地狱,除非是地藏王菩萨,任何人都会死,她又不是鬼神,死也不奇怪。”覃风身边有个黑衣蒙面人。这个人身材瘦小,也带着一支画笔,如此文雅的东西放在他身上,总是透着一股俗气。他喜欢拿耳朵夹画笔。 “这个通道又合上了,任务失败。”覃风垂头丧气,然后看向慧觉等人,对师傅说道:“再打下去也没个意思了,大家都没劳到便宜。” “天天都变天,老头我也烦得很。”上次在扬州还是朋友一起合伙算计别人,哪晓得那次一扭身就被同伴算计了。那一夜她们师徒抓了慧觉与聆月本以为抓了两头肥羊,哪知遇上阴阳家的人,不设防之下师徒连带肥羊都入了套了。 “老头,你说这里到底有几方人?这个和尚不是阴阳家的,而这个老头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还有这个道姑也奇怪。”覃风点着这场的对头,从慧觉、李思欣、淳于澈身上点到药罗葛,最后一脸恨意的看向聆月。 “这个老头长得比我还帅一定不是好人,这个道姑长得比徒弟还好看,一定也不是省油的灯,都不是好人,那就可能是我们的朋友,有可能是阴阳家的朋友。” “我跟他们无恩无怨,任务里也没有说要杀了他们。” “那我们就不管这里的事了。” “我不,我想杀一个人。” “徒弟,你杀不了她。” “那就被她杀了好了。” “冤孽,冤孽。” “欠我的总得要还,别以为忘记了就可以逃避责任。”覃风娇哼,眼里闪着杀机。她转动画笔,找上了聆月的麻烦。 慧觉为了避嫌已经放开了聆月,而且注意也放在被曾志远挟持的淳于澈身上。覃风向聆月发难他来不及阻止,那两人已经打上了。 “你个坏女人,我打死你。”覃风想起在阴阳家受到这个女人的冷漠与忽视,恨得咬牙切齿。画笔的笔尖刮过对方的脖颈,那尖锐的毛刺把对方的面纱划出了几道口子。 如果不是聆月会咒术护体,怕是已被划花了脸。 “噌!”覃风见聆月手无利刃以守为攻,眼风瞥到曾志远手里的长剑,把聆月逼到他那处,转手取过他的剑,一笔架住她的脖颈,一剑当胸刺去,这身手干脆利落,杀人的速度迅如闪电,由此可见这个杀手做得着实名正言顺。 “住手!丫头……”慧觉惊呼,可他还不等赶过去,一个苗条的黑衣人忽然出现在聆月身后,那是个女人,手臂上绑着连弩,弓,看样子已经准备暗袭。 “小心……”不光慧觉变色,连药罗葛也吃惊,她虽与聆月无所交集,但师出同门,不免为师姐担忧。她修习的是摄魂术与幻术,时空隧道术还没学到家,根本赶不及去替对方挡暗箭。 覃风看到聆月身后的暗算者,俏脸生怒,喝斥到:“谁让你多事!” 可来不及了,她手里的剑停滞在半空,聆月的后背袭上了十支乘龙箭。乘龙箭长约一尺,箭头由玄铁锻造,为六棱角,生有倒刺,一箭下去须得削肉剔骨才可取出,若是伤及肺腑必死无疑了。 覃风眼里带着坚毅,忽而弃剑,拉住了聆月的手把她抱紧在怀里,乘龙箭如影随形,已碰上了聆月后背。 “徒弟,快放手!”覃风的师傅见徒弟刚才对聆月喊打喊杀,怎么会在节骨眼上跟她一起死。他惊骇得杵在地上发呆,想不到他的徒弟还有这样的个性。 聆月本不想死,可见着有人愿意与她一起死,忽而有了些感动。原来有人是爱着她的。 电光石火间,一柄光华璀璨的巨剑横过聆月身后,如一面立壁千仞的绝峰抵住了乘龙箭。 鳄鱼池里仍旧响着恶鬼的哭号。他们周围渲染着罪恶,承受着恶业的果报。人若无法出脱三界,便永远得堕入地狱,经受残酷的烈火一遍遍凌迟,哀恸声便是无间地狱的引路。 而这遍地荼靡中,有个无间使者,手持令恶鬼胆丧魂飞的巨剑,独守在黄泉路上,与曼珠沙华为伴,漠然驱逐着善闯地狱的众生。 她是魔鬼,为邪灵妖崇的死敌。 “她回来了。”淳于澈松了口气,欣慰而笑。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只因她比我美 “好久不见了。”赤霄剑从她的腰勒穿至身后。大小姐抬眼看着暗算者,偏头微笑道:“比以前长进多了。” 黑衣人闪避着她,不再与她对峙,回到了同伴的列队。大小姐垂眸看着怀里沉睡的娉婷,沉默了会,微微扬起了脖颈,回想起在极热地狱里,那道始料未及的身影,如一片桃花掉落在她的掌心。 聆月从覃风怀里出来,绕到大小姐面前,对她感激道:“多谢你。” 覃风见大小姐没死,还救了她,眼神复杂,随后娇哼一声,收起了画笔,回到了师傅身边。此刻她也没了杀聆月,与大小姐作对的心思。 “地道通了。”大小姐五指一收,赤霄消失在了身后。她背负着手,对药罗葛说道:“我做了该做的事,但这些人……不在我承诺的范围内,下面的你们自己解决。” 她托起娉婷的腿窝打横抱起了她往地宫的台阶上走,那是人祭的神台,虽已被她搅成了废墟,不过走上去,她便可以居高临下,把众生尽收于眼底。 “诶诶?卫当家的,救救我啊……”李思欣瘫软在地,呐呐的朝大小姐的背影招手。他与淳于澈中了毒气,气淤丹田无法运功,不然刚才早去助她一把了。 “她不会是生了我的气,觉得我拖累了她?诶……”他也是一番好意才会去追查阴阳家的底细这才入了套。李思欣委屈的撇嘴。 “她变了。”淳于澈终于见到了大小姐如今的面貌,放若隔了百年,再相见竟生出了清疏,倒不如之前那么求之不得。这个大小姐已非从前的卫初晴,不仅是容貌,连言谈举止都改得面目全非。 她活着,可她已不是活在他心中的那个人。 这是给了我放弃的理由么?那么他欠了从前的大小姐一个天大的人情。 斯人已逝,两不相欠。这是大小姐那日让明兮转交给春浴澈的手信。 她真的已经不是了。 “我与花语从小长大,我是男子里对她知之甚深的那一个,她说她还活着,可我知道,她的心已死了。” “她只是不愿意从梦里醒过来,我也不舍得唤醒她。”李思欣唉声叹气,摇头晃脑,落魄到为人人质,还是淡然处之,放若泛舟湖水乘兴喝酒的野叟渔翁。 “她现在是谁?”淳于澈问道。 “过去,现在,都是她。如果一个人忘了喝孟婆汤,拥有三生三世的记忆,你说她还是她么?”李思欣反问道。 “三生三世……”其实忘记喝孟婆汤的何止大小姐一人。可是三生三世的记忆却非是他拥有的,故而也体会不了个中的复杂情愫。 “人的轮回,由因果而起,执念生业,由业生报。人转世投胎都是为了承受果报。预知前世因,便看今生果。也有前世造业,不报子孙报自身的。” “那你所知的她前世做了什么事?” “她……本是享受着善业之报,原来是个好人。” 淳于澈看他感慨万千,知道有些隐私不好从她好友嘴里探知,便点到为止了。 药罗葛看向了春浴澈这里,忽而对曾志远动起了手。曾志远的武功稀松平常,自恃着有人质可以制约敌人,立马抛出了第一个人质做为自己的肉盾。 “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慧觉对着神台上漠视一切的大小姐,猛翻白眼,出手去袭曾志远,也是救淳于澈而去。 聆月见那个暗算自己的黑衣人又扣动扳机,对着药罗葛再次射箭,出手保护同伴。黑衣人便转了目标与她相斗。聆月擅长木系咒术,不善于刀兵,但她手里的兰花虽不锋利却有束缚的力量,可以绊住对手的手脚,用于牵制。 药罗葛身后有个保护自己的同伴,便无后顾之忧,与慧觉联手一同诛杀曾志远。 “和尚,我去偷袭他后方,他一会儿手忙脚乱的时候,你去抢人。”药罗葛对和尚发号施令。慧觉翻着白眼,对这个娇蛮刁钻的女人心有不甘,不过现在还是救人为上,要不是人质是自己的好友,他才不听对方使唤呐! 慧觉其实很鄙视背后偷袭的宵小做法,这次破例去偷袭对头,由于羞耻心作祟,下手失了准头,被曾志远避了过去。 “和尚!关键时刻你掉链子!” 药罗葛娇喝,恁红了脸,眼睁睁看着即将到手的肥鸭又落到曾志远的手里,她恼羞成怒,不管不顾的拿着马刀一下又一下砍向对头。她修习的幻术只能迷惑敌人,却是无法如内家高手那样有绵厚的内功,也不能与外功高手那样具有刚猛的杀伤力。 如果用幻术,那么淳于澈亦会受幻术所困,得不偿失。 其实我为何要在意他的死活?可若是明知会伤害他还狠得下心催动幻术,这事当真为难药罗葛。她不能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阴阳家的人不过了了,你们不是擅长用邪术么?怎么那么无能?”曾志远得意洋洋,哼笑道:“本少爷不与你们纠缠了。”他见局势对自己不利,便拖了人质要后退。 此刻慧觉一看这小子抛弃同伴自己开溜,鄙夷非常,对这自私自利的家伙还讲什么道义。他双手合十,运气丹田,飞身再次朝曾志远击去双掌。这两掌当真打在了要害,得意的曾少爷被拍飞到了空中。 药罗葛眼疾手快,急忙去接淳于澈。慧觉忽而在淳于澈身后惊喝道:“小心背后!”药罗葛脸上露出莫名其妙之色,不是她对危险逼近的迷茫,而是中了暗算的呆滞。 一支发簪插入了她的咽喉。 “药罗葛。”淳于澈惊愕的看着她倒在自己眼前,心里生出愧疚之情。她是为了不伤他才不用幻术,结果受人暗算。 “荷……”药罗葛捂住了脖颈,眼珠子艰难的转动,惊恐的张大了嘴,可娇艳的红唇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不到自己会这样死去。 那支金簪自她后脖颈斜刺入咽喉,并未刺破她的气管,于是便能听到她垂死挣扎的余息。握着金簪的手生得很美,鲜血衬得肌肤愈加白皙。 “花语……不……你不是她。”李思欣扭头去看神台上的背影,再看着药罗葛身后的女子。那女子有着一张姣丽蛊媚的脸,与大小姐一模一样。 “是易容术。”淳于澈对这个手段再熟悉不过。 “诶……”李思欣看着药罗葛苦苦哀求的眼神,怜惜之情又泛滥成灾,看着慧觉的左右为难,聆月的分身无术,还有冷眼旁观的覃风师徒,他动了动无力的手臂,无可奈何的垂下头去。 这个时候他已无能为力,只除了那个秘密。 花语……别怪我狠心。 李思欣猛然抬头,厉声道:“云笺她爱的人是你!你醒来罢!” 淳于澈听得心里一颤。聆月亦是愣住,而她的对头也顿了手冷冷与之对峙。 “他在说什么?”慧觉不知所云。 “李思欣,你过来。”神台上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成熟圆润。 “好,我过来。”李思欣看这场众人都安静了,只有鳄鱼池里还有哭号声。曾志远此刻握着一个人质,把李思欣丢在了一边。于是李老头虚软着身子跌跌撞撞的走上神台。 大小姐盘着双腿,怀里抱着娉婷,正低头凝视着她。李思欣看不清她的神色,呐呐道:“这女孩你要怎么待她?” “她会这样,我有错。” “你认错了。”李思欣小心翼翼道。 大小姐抚着娉婷的发鬓,指腹滑过她粗糙的轮廓,淡淡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她的手指勾了勾娉婷的下巴。 “花语,当年云笺并非喜欢你父皇,而是为了让你恨上你父皇,让你们父女反目。此事……” “她不爱父皇,我知道。”大小姐瞥了身后一眼,看向仍旧握着凶器的“自己”,说道:“她是爱过我,若非这样,我也不会对她念念不忘到如今。” “可她自始至终爱的人都是你。”李思欣焦急道。这大小姐的神色让他没了底,她仿佛是知道真相,可为何还会有这般深仇大恨。 “我不怪她。”大小姐抱紧了娉婷,抬眼对他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 “那你在恨谁?” 大小姐摇头,把娉婷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淡淡道:“你的秘密早已不是了。云集是我无法忘怀的人,虽说今日的我是她一手促成,可我无怨无悔。至于我为何不愿醒过来……” “告诉你也无妨,无人可以用它来打败我。”大小姐摸着娉婷的发顶。 “我讨厌一个人,看着她便讨厌,她抢走了我父兄的爱,还有你的,就连云笺也护着她。”大小姐笑了笑,继续道:“她还嫁给了叛国贼淳于氏。我成了落魄公主堕入风尘,而她高高在上,成了诰命夫人,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 “她算什么人?我才是公主,论工兵史书,琴棋书画,我远胜于她。可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孩,与普通的大家闺秀无异,你们都爱她,只因她比我美么?”大小姐唇角勾出一抹昳丽,如鬼魅般蛊惑着世人。 “既然你们都爱美,那我就化为魅惑。”她阖上了眼,露着轻浮的笑。 “你是嫉妒她……” 大小姐不置可否,朝下面眄了眼,看向了淳于澈:“如今她的后人让我遇上了,你说我会救一个我讨厌的人么?” 第四百章 模糊的界限 李思欣暗道:不好,不好,嫉妒比爱恨更容易使人堕落,而且一旦泥足深险,就永世不得救赎了。 “这条通道是我送给阴阳家的惊喜,还有那最后一步,做完这个,我便可以做自己的事了。”大小姐似乎对娉婷极为在意,对她百般爱抚,看得李思欣心惊。 说实话,如果他没有中毒且离得大小姐近,即便如此,他也会犹豫着该不该跳下去陪她。娉婷一举惊人,或许是她太柔弱了故而做出这样的举动会更弥足珍贵。 爱与恨,在某个交界点是模糊的。 大小姐一直在参透爱这个字。她喜欢人鱼公主。那种义无反顾的奉献自己,温暖别人,才是爱的境界。 相比之下,所谓的男女之爱,狭隘了些。 “你回去。”大小姐握紧了娉婷的五指,神色自若。 “你这是何苦?时隔百年,我们的朋友死的死,散的散,仔细数一数,还能有几人?我与你父亲有血海深仇,可我已经忘怀了。” 大小姐寡淡道:“我父亲……当他下旨把云笺赐给大叔伯时,我便不叫他父皇了,后来我杀了大叔伯,把他忌惮的叔伯子侄与那些嚣狂的部下一个个连坐入狱,替他扬眉吐气,便还了父女债。”她摇头似在与谁撇清了关系。 她翻开娉婷的手掌。娉婷是个意志坚定的女子,为了复仇毁去肉身,如今已脱胎换骨了。大小姐的眼睫颤了颤,随后执起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掌抚在自己的颊边。 “云笺策反了戍边的边军,率军攻陷了京都。父亲看到忠心耿耿的大将反叛自己活活给气得病倒在塌。那日母后把我叫了过去,告诉了我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你也不会知道,是有关云笺的,而她也被蒙在鼓里,我却知道。” 大小姐似是得逞,眼里的笑意愈加深了。 “可我不告诉你们。” 李思欣看她沉浸在自我的世界,忧心如焚,恨不能立马把她揍醒了。 “那年城破,母后带领我的姐姐们在祭坛上饮鸠自杀,为的是给皇族留个一个体面,然而除了我以外,我的姐姐们至死都是黄花处子。而我为了活着,把亡国帝后陵墓所在之处透露给了起义军。” “我倒卖了国库与陵墓里的财宝抚慰了起义军,可他们是我的仇敌,又怎能让他们得到江山,于是我唆使同们入世助了一个穷困潦倒的无赖混子,后来他便成了七玄开国皇帝。” 大小姐说着前世的事。那些为人不耻又惊天动地的事。她果然是个千古罪人。 “七玄的这些皇帝一个赛一个的奸滑刁钻,精明狡诈。那位登基之后,给我一个冠冕堂皇的虚名,还立了凤麟寨,我知他对我的师门既忌惮又想染指,便随了他的意,从中也得了很多好处。” 此刻李思欣的脸色很木然,不见了平日里的暖意,是面无表情的淡漠。他与淳于澈容貌相似,可即便他恢复少年模样,与淳于澈站在一块也能让人很快辨认出来。他成熟稳重,而淳于澈面如冠玉,是自内而外的清冷令人自心底发凉。 大小姐别有用心道:“凤麟寨地下的地宫是我收敛了前朝帝后的尸骨再次入葬的陵墓,当时也是风光大葬,记得他们入棺时还好好的。” “我在中殿下了道门阵法,又再后殿施了禁咒,可为何我再次醒来,隔壁两座棺椁里睡着两具傀儡?李思欣你也不是好人,不要以为我不知地宫里那前朝帝后成为傀儡的事与你的干系。她们身上有一百零八枚钢钉。这些钉子都刺在她们的关节与穴位,就像你以前送我的木偶,虽说是死的,可做得栩栩如生。你是个很厉害的匠师。” 李思欣的脸色唰的一下惨白如纸,愧疚与仇恨交织在一起,实在是煎熬。 “你被捆在地宫侧殿,想必是遭人暗算,那人会是你的朋友么?还是你遭人利用后,你的同盟陷害了你?” 大小姐随意扣着手指,指关节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就像玩偶身上的发条在一下一下转动着。 李思欣目光闪烁,不敢再看大小姐了。 “你这几日做了好人梦,滋味如何?”她温婉的笑容仿佛就像夏日的一道晴光。李思欣的脑袋根本抬不起来了,仿佛抗了万钧之力,脊梁骨也微微弯下像只沸水里的虾子。 “你以前的名字是名匠界的禁忌,如果再被提及,我想你所欠下的恩怨债会纷至沓来。你也想好好过完这所剩无几的日子,那就识相点,我们互不相搅,各自活自己的。” 大小姐也不愿再提过去,可说要忘怀,看她把过去的事记得仔仔细细,便是忘不了的。李思欣想要从头开始,大小姐却把过去的恩怨情仇事无巨细的记在心里,这结果必然很烦恼。 “你选择忘记,而我会怀着记忆活下去。你可以放心一件事,除了你妹妹,过去的你不欠我什么。我已国破家亡,又沦落过风尘,曾飘零四海惶惶不可终日,故而我也不欠你了。只是我把你从地宫里放了出去,这个恩情你还是得还报的。” 她虽说伤痕累累,在红尘里摸爬滚打,可还是把恩怨分得干净。 “你回去。” “很抱歉……”李思欣忽而悲戚,他由惊到悲,仿佛明白了什么,心里五味杂陈。 “我以为我很了解你,原来……是在自作多情。” 他本以为花语是个偏执的女孩,对云笺存有违背世俗的感情由此便引发了她过强的占有欲,故而云笺后来的回避才会让她深受打击最后放弃转世投胎的机会永坠地狱,施展了禁咒在百年后再制造一场乱世兵魂。 可她的执念竟然是嫉妒着他的妹妹,不是爱与恨,仅仅是嫉妒。嫉妒也是人身上贪嗔痴三毒之一,过于沉浸,永世不得超生。 看来即便云笺再世为人,也无法解了她的心结。 李思欣知道她原是个好人。她天生尊贵,又自小与道结缘,在道术是资质极好,天性聪慧,颇有根基,后来入世证道心,怎知会遇上命里劫数,最后毁了道行万劫不复。正因她从前至极洁孤傲,踩在云端,故而落入泥沼化身魔鬼,才让他沉痛叹惋。 想不到是他的妹妹使得她走到今日的田地,想不到她即便成魔仍旧恩怨分明。这该说她是通情达理,心思明透的魔么? 李思欣羞愧不已,委实自不量力了些。 “这底下的人与我已无恩情可言。我不是神,悲悯苍生的事自是做不起来的。你回去。”大小姐右手支着首,阖上了眼。 “我……诶……说再多也无……我欠你的。”李思欣遇到了个大难题,他心细如发,却纾解不了大小姐繁复的心肠。 背负前世的记忆,极累极苦。那些爱恨情仇就如树根越扎越深,即便万钧之力也无法撼动它。 “下辈子也不知能不能转世投胎,是以你欠我的须早些还了的好。如果你想耍赖,那也不妨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我都造了恶业,再多染一分也无关紧要。”大小姐收敛了温婉的笑容,再次抱着娉婷起身。她侧身望着极热地狱上方的洞口,那处星云沉坠。灰蓝色的夜空,美丽的星子,仿佛是个天堂。 大小姐的身影逐渐透明,终于消失在了神坛。 李思欣怅然若失,恋恋不舍的看着夜空……他也很羡慕大小姐的坚韧与勇气。这世上有几人能够一遍又一遍回忆着过去,又坚定本心追求自己的愿望。 从淤泥里生出美丽弥足珍贵,也难怪文人墨客为莲花留下数不胜数的诗篇。 “什么是爱?”夕阳沉入了云海里。峻险的石笋峰上划过流云的影子。这些细细的山峰并非是土块,而是成块的大石头,坚硬非常。 望眼处底下石壁横亘,森若城郭,两崖对峙,一线中通,放若战神再世,傲然屹立于天地,有着一人当关,万人莫开之势。只是这世上最险峻的未必是高山峻岭,而是人心的障碍。 “姐妹情也能化为爱么?”山顶上转着一柄油纸伞。紫色的面纱微微抖动,仿佛盛夏里盛开的紫菀。 利刃上划过一双如电般的双眼,稍纵即逝。山顶上舞剑的人收剑于身后,对着翻腾的云海默然不语。 “那男女间可有纯粹的友谊?”执伞人又问道。 她的问题太多,也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只能回答个大概。 “任何事只要你想做,那么眼前的困厄便有破除的希望。友情与爱情,一线之差,倘若跃过了界限便是。可我想两者哪个更纯粹,更长久……”余音袅袅。说话的人语里带着空乏,飘忽不定,仿佛也在深思。 这里山清水秀,周围古刹山寺,景胜奇观,是修道之人念定坐禅,思悟人生的绝妙仙境。 流水汨汨穿梭于沟壑间。流水倒映着一双清冷的凤目。 “她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是怎地了?大老远跑到火炉中央,受罪。”古柏参天的古道上有个和尚焦躁的扇着蒲扇。他光光的脑门起了一层油汪汪的汗水。 已是六月,这个时候的蜀中犹如一个火炉,尤其是正午,再是勤快的农民也歇在山脚下乘凉。反正田里的春稻已收割了,那些瓜豆还未成熟,还得再过个把月才能吃上鲜甜的菜瓜。 “快到了,快知道了。”淳于澈的目光穿过葱葱郁郁的翠屏廊,看向三十里外那座严实险峻的关口。雄关倚天如剑,峻岭连绵,横亘似城,这便是天下九关之一的剑门关。 剑门天下第一险,冲霄双剑锁巴蜀。 他们一路从甘孜州穿过山南剑道,过合州、渝州、沪州,终究在十日后入了益州。益州自古以来属兵家常争之地,也是入西蜀的咽喉要道。 那夜大小姐离开后,阴阳家赶来援助了他们。救人者是多次相助过淳于澈的神秘少女伽罗。药罗葛被伽罗带回了门派,生死未卜。 这场阴阳家与华藏门的对峙,收益者是阴阳家。美人谷圣山下的地道已落入了阴阳家的手里。不过事后据那位被捆缚在石柱底下的华藏门长老所说,曾志远、张庭春、还有覃风师徒,以及那个善于偷袭的黑衣女子并非是华藏门中的教徒。 那么便是还有第三方势力与华藏门沆瀣一气,散布妖言迷惑百姓图谋不轨。会是谁?难道会是记忆里那…… 第四百零一章 是块金镶玉 淳于澈不敢确定,于是再次追随大小姐而来。 这次并非是为了个人感情,而是追查清楚那神秘的第三者。他隐约有预感这个深藏不露的黑暗势力会比猖獗的番人邪教更麻烦。 七玄经过保京大战后元气已伤,若非大小姐充盈了国库,那么讨伐吐蕃的战事必然会让国力倒退十年。七玄不能再经受大动乱,尤其是战火倾吐,否则国力急剧衰退,社稷动荡。 故而必须拔除这些邪魔外道。而他发觉这暗中的预谋者显然是冲向大小姐去的,便顺藤摸瓜,沿着大小姐这条线,看看那个岸上的渔翁的真面目。 如果那夜能够把曾志远等人制服或许也能探问出线索。可那时有两个人插入局中搅乱了所有人。记得有一个是老乞丐,还有一个便是苏云。 苏云也不知怎地忽而会施毒了,多数人中毒倒地,她便带了曾志远离去,而老乞丐带走了张庭春,覃风师徒与黑衣女子仿佛是百毒不侵,毫发无损,若非是伽罗出现,结局会是反着来的。 聆月会医术,给他们金针刺穴解了毒,当时慧觉毫不领情依旧横眉冷对,于是聆月也晾了他一夜过后便消失了。 李思欣又与夜神密谈了会,便欣然前往益州。 “姥爷,你去益州做什么?” “看山看水看天下第一剑。”李思欣本想带他们同道走,可夜里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连个字条都不留,这么匆忙离开,倒想某人特意甩掉他们两个包袱似的。 慧觉臭脾气上来嚷嚷着打道回府,可淳于澈提出分道扬镳,他立马改了主意。 “贫僧清居寺庙已久,听闻益州古刹山寺林立,此趟顺道,不如前去游访一番。道友,同行否?”和尚又摆出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道友看了也只能佩服。 “我倒要看看这个天下第一有多玄奇!”和尚当时拉下脸对剑门关露出不善之色。 好一个天下第一剑。此刻淳于澈看到这处雄关叹为观止,而和尚仰头望天,摔了一头热汗,一副呆滞样。 “你借那么多兵作甚?”大剑山脚下的民屋里,两个娴静的女子同席而坐。她们其中一个切着豆腐,一个生着锅炉火,看样子这二人是打算吃锅子。 “时候也差不多了。”大小姐把豆腐切丝切条切块切片,整了数盘子,这纯粹是豆腐宴。 “剑南道的节度使怎地对你如此慷慨?你是如何从他手里调兵的?”聆月越想越不对劲。 “即便是大帅若无皇帝的佐印,仅仅一颗帅印是调不了兵的,否则便当谋逆之罪处置。”大小姐看着被自己切得一塌糊涂的豆腐脸不红心不跳,仍带着镇定自若的微笑,随后把豆腐彻底拍碎要往桌下的泔水桶扔去。 “你又不听话了。”聆月从她手里抽过斫板一改从前的清疏,带着关切之色说道:“你又去了京城去见皇帝了。” “这些日子我恢复得差不多了。”大小姐带着羊皮手套的手抹着梅花匕首上的豆腐沫。 “你还是回榻上休息着,我做好了端到房里。” “我想试着做一道菜。”大小姐摸着水杯,杯子里飘着一朵用萝卜削成的莲花。水上莲花看得人赏心悦目。 聆月看花思及了一人,对大小姐又多了分无奈。 “她有对你使性子了?” “天太热了,隔一层纱布也是闷燥了,她不好受。” “你便一直让着她。” “不如今夜我去你房间,想必她是接受我的。” “我近日……不方便。” 大小姐瞧着聆月不自然的神色随意道:“我又不是男子,贴近你与你亲密无间也是无妨的。” “我自是知道你不是。”聆月似乎有难处,越说越羞囧。 “那我便听你的话。”匕首收回了刀鞘。大小姐起身出了正堂去了后屋。她不急于研制新菜,而去休息了。 她坐过的垫子留着一抹梅花,不仔细看,还以为万绿丛中终于点缀了一点红。 后屋仅有两个房间,朝东的住着聆月与一个女伴,朝西的住着大小姐与另一个女伴。这四人若是和睦,正好是花好月圆,但恰恰大小姐身边的女伴并不想和睦同居。 “别说话,我有话与你说。” 大小姐看着墙上的水渍,还有落在柜台上的碎瓷,随后制止了要爬下床的女子。这个女子脸上缠满了纱布,连眼睛鼻子嘴巴都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两个鼻孔出气。不仅是脸,她的手背、手腕、脖颈都缠着纱布,加之她穿着衣裳,便是整个人都包了起来。 她动作僵硬,若非有着一具曼妙娉婷的身子,当真像具干尸。 “叶姐姐,你再等上二日,后日我会放你走。”大小姐抚着腹部,那处平坦柔软,已没了之前的沉坠,不过她的腰上也缠着绷纱,仔细看,还能从她单薄的夏衫里看到一条血痕。 今夜我有事,不会再来沾你的枕头。”大小姐安抚着娉婷,走到衣柜前脱了外衫,露出体无完肤的身体。她取过药箱里的药酒,棉花,把渗血的伤口消了消毒。她小腹上的肉往下松弛着,雪花般的妊娠纹断裂过又被连接了起来,那道伤疤就像一条紫红色的蜈蚣。 伤口未愈合前还不能涂抹生肌膏,于是她又换了干净的纱布缠上了伤口。在换上玄色绸衣的时候,她无意的碰触到了后背上的伤口,不由缓了动作。等收拾了自己,她把衣裳放进了盆子里清洗着血迹。 她把衣裳的污渍洗了,便不急着过水,拧干了衣裳放在另一个盆里。接下去的事有人会帮着做。她擦净手,摸着指甲上的划伤,漫不经心的走到床边。 “不打扰你,你好好休息。”大小姐拉下了床帐,从床上取了个枕头走出了房间。 娉婷平躺在榻上,像只误上了砧板的兔子,无所适从,在床上翻来覆去。 “你也别来招惹我,姐姐我烦得很。”聆月房里也躺着一个女子。她肚子上也裹着纱布,腰腹隆起,似是怀珠少妇。她看着大小姐抱枕头走上踏也一脸嗔怨道:“我躺了九日,再躺下去以后就见不得人了。” 大小姐偏头欣赏着这个风韵十足的大姐姐,微笑道:“做母亲了。红姐姐你比以前更美了,等你生了孩子你会是最美丽的女人。” 红琦罗闷闷道:“少说好听话,我都九日未沐浴了,身上的气味难闻死了。你别靠过来啊……这几日我都没让聆月上床睡过。” 红阁主想不到自己会做母亲,而且还是给别人代生孩子,对她而言这事岂止荒唐!那日大小姐来到她房间提出这个条件,让她瞬间成了三岁孩童,当时就懵了。怎就点头了?红阁主如今如蹲牢狱活受罪,很想回到那天夜里对着那个单纯懵懂无知天真的自己狠狠扇两巴掌。 她傻了吧唧的就把肚子借给了人家。 谁实话,体验了九日的孕妇生活,她特后悔。肚子里忽然塞了一坨肉,撑得盆骨酸痛,腰椎不适,还得慢慢养着这坨肉等到瓜熟蒂落,委实辛苦了。 再然养胎的日子她还如何花天酒地,潇洒风流? 综上所述,红阁主牺牲过大,本就有脾性的人还能好得了,于是也阴阳怪气了。 “你别来吵我。养胎呐……”红姐姐摸着肚子,动作局促,仿佛还没与肚里的小家伙热拢起来。 “今夜便能拆了线,你耐心着些,明日便可以下床了。”大小姐坐在床沿,伸手摸着她的肚子,眼里流转着温柔笑意。 “诶……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对得起我们为她所吃的苦头。” “她会是个美人。” “你在夸谁?” “姐姐喜欢美人,好好对待她。她是块金镶玉。” “金镶玉……” “她的母亲是一块金砖,她的……父亲是一块美玉。”大小姐垂下了眼睫,神色淡淡道:“姐姐,我已给了造了一座王国,你可以做个与世无争的女王,她会是一个公主。” 红阁主愣住了。她仿佛看到了漫天的泡沫,这些泡沫都流转着七彩光芒,它们欢愉的向着天空飘舞,似乎要融化在了旭日里。天朗气清,夏风微醺。它们给人间添了一个美丽梦幻的童话。 “你要累了,靠上来一会儿。”红阁主勉为其难的让出了一席之地。 “差不多了。”大小姐收回了手。她手腕上的红豆链子藏入了袖子。 “你小心些……阴阳家之前也曾算计过你,也是心怀鬼胎,你点到为止,见好就收手。我希望你能够替孩子取个名字。”红阁主忧虑道。 “取名不能草率。等中秋之后,我会来看你,若那时孩子出来了,我替她测个八字排五行。” 大小姐若有所思,摇头轻笑。她白皙的脸颊晕起了朝霞,蛊媚里添了丝温情。 红阁主看她步伐从容,轻叹道:“你……这是何苦……” 剑南道节度使集结了三万地方守备兵由副将带领已抵达了益州汉阳县。是夜,剑门蜀道上排列着三万蜀兵。他们分做十队埋伏在沟壑峻岭间。 剑门关峻岭横亘,沟壑丛生,地势险要,只要把守住关口,十万精兵也打不进去。 “你这是在绸缪些什么?好好的蜀中怎地又要起战火?” 第四百零二章 蜀道之难 剑门关内有一处影壁。影壁后头有两个人。说话的这个人盘坐在岩石上拿着筷子拣着小菜就酒喝,他花白的的长发梳了个精致的发髻,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这人自是李思欣。 “我所做的一切你不都看到了,可是光明磊落……”大小姐靠着影壁,望着前方的峻岭翠障,淡淡道:“如果能造一条天路,我也能流传千古了。” “什么天路?” 大小姐眼里划过不可名状的光芒。 “说起来,你让我把七十二峰的泉水引上山顶,这是要做什么?” “你说若是有十万精兵突袭剑门关,欲取雄关,你会如何对付?” “这里山路十八弯,峻岭森严如城郭,也不好打仗。即便来十万大军,只需把守住关口,他们也入不了关。” “诶?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十万大军?”李思欣咬了一口小米椒,翘起了眉梢。这个做菜师傅手艺了得,怎么才几日这厨艺突飞猛进了? “上回阴阳家得逞了,有人不甘心自是要扳回这一局。我算着时候,十日内集结十万大军绰绰有余。”大小姐玩着左腕上的佛珠。 “可十万大军是如何避开各州的守门卫浩浩荡荡来突袭?” “上回起义军围攻京城,我便知道了这些人喜欢哪种方式给人平地一声雷。” “到底是什么?” “这……五行术里,金生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生金……” “原来你想玩这个调调。”李思欣开始了为老不尊的调侃。 “五行的相生相克因情况而定,阳木也能克阴火,金旺得火,方成器皿。火赖木生,木多火炽;木能生火,火多木焚。木赖水生,水多木漂;水能生木,木多水缩。水赖金生,金多水浊;金能生水,水多金沉。土能克水,水多土流;水弱逢土,必为淤塞。金赖土生,土多金埋;土能生金,金多土变。” “相生亦能相克,相克亦能相生。”大小姐抖了袖上的尘土。 夜幕沉沉,风萧萧。 她脚后的长裙迤逦在地,层层叠叠,曲折蜿蜒,放若头顶上诡谲多变的风云。 “水多土流……土弱金少……木多火炽……火能生土……木能克土……”李思欣望着大小姐纤弱的背影,喃喃自语道:“金得旺火,方成器皿。” 今夜会是她的劫数么? 石笋峰上飞闪过龙蛇的影子。自古以来,蜀道之难,便是难于上青天。如若能够登上峰尖,那离天堂还会远么? “你入吾师门已有数十年,为师今日问你一言。” “弟子尊听师傅训导。” “此次你入世证道心,如若看到大奸大恶,诲淫诲盗,助纣为虐之徒,你会如何做?” “弟子会已除邪诸恶为己任。” “此为你之所愿?” “是。” “罢了。万法随缘。在你走之前,为师望你谨记一言。道之常,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记忆里,那个心下无尘的女子怀着热忱的心入世。高高的山门前云海翻腾,虽说那里云遮雾绕,但她的指尖,从未拂到一丝尘埃。 好多年了。 师傅,如果我醒悟了,可还能再回去? 历经百年,看过庙宇里的王权争斗,江湖上的诡谲风波,有阴谋诡计,有过勾心斗角,有过繁花似锦,有过爱恨别离,这样也算圆满了。 她爱到撕心裂肺,恨到歇斯底里,嫉妒到走火入魔,心已成魔,心已成毒。 早已失去了道心。 她无法做到坐视不理,隔岸观火。虽说道法自然,万事不可强求,但她忍不住去涉入了红尘。 纤弱的身子轻颤了起来。宽大的衣袍放若掀起了惊涛骇浪,自上而下抖起一波波的浪花。大小姐十指交握,食指相抵,结了个道印。此刻她的头顶划过流云。那是朵暗红色的霞云,方才一直挡在她上方,这一飘远,石笋峰立马遭到了雷袭。 紫电惊雷循着圣明的天理下了这混沌的人间。它执着正法之剑审判山峰上翻云覆雨的妖魔。 “风雨雷电,化为神灵,受吾驱策!”她的脸带着壮烈决绝之色。冷峭唇角微微上扬,含着无怨无悔的笑意。 天神判罪,天地混沌,风雨凝滞,苍生抖瑟。 “这里怎么那么闷热?”慧觉拿着草帽扇风。 其实蜀中六月酷暑时多现暴雨惊雷,估摸着今夜也会有场暴风雨。 “这夜会有大变。”淳于澈已靠近了大剑山,隐约见到了那处成片的民屋。 “又要变天了。” “这里有很多伏兵。” “她够狠心的,埋伏算计我们。” “你想多了。”淳于澈看和尚怒火中烧的模样,带着一抹笑意道:“对付我们,只需要她一剑。” 和尚翻白眼。这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他还是觉得大小姐用伏兵算计自己有格调。 “今夜怕是又会来一次与巴山县美人谷那次争斗。” “他们的首领在争些什么?以前同气相求,如今反目成仇,又是阴谋诡计又是卧底奸细,勾心斗角,心怀鬼胎,都不是好东西。”慧觉不屑道。 “他们在找通道,此事只能借助于一人于是他们千方百计要挟持她为自己所用。” “王八蛋,不要脸。”慧觉最看不惯这种道德要挟。 “这天下便是由这些人带坏了风气。” “这种无耻的流氓还真多,江湖朝廷一抓一大把。” “上位者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狂妄自大,死不悔改。” “这种人整日算计别人,迟早累死他。” 淳于澈沉思着什么,没再与慧觉闲磕牙。 “你在想什么?”慧觉一个人说话无赖透顶。 “我在想……那些伏兵要对付什么人?” “想多了么?” “差不多是这样。” “怎样?” 淳于澈看着慧觉俊秀的脸,虽说和尚长得赏心悦目,可他当真没了好心情。 “她在赌命。” 淳于澈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大小姐今非昔比,可她还是喜欢做傻事。 “她有危险。”慧觉也正了脸色,即便不待见那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但总算相识一场也不是深仇大恨,他自是不希望对方有事。 “此事已非是两方争夺通道这般简单了。”淳于澈忧虑道:“怕是会与边关的战事有牵系。” “这怎么说?” 淳于澈掀起袍摆,半跪在地,拾起了根树枝在土地上画着西北部的地图。 “此次征西大军从京都出发,沿着山南西道,入川蜀,途径汉中、葂县、略阳,入陇西道经成州、岷州、秦州、兰州,进入西平郡,抵达西宁,预计会在青海湖上开战。” “这个与剑门关有何干系?” 淳于澈在征西大军的行军路线上又加了一条路线。这路线是从赤昀沿山南西道经过梁州、利州,进入剑南道,从阗州、悻州、益州,直到成都为止。 “益州自古以来为兵家常争之地。它山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能够占取益州,借地势之险用以蓄养势力。”淳于澈迟疑了会,忧心忡忡道: “此人野心勃勃,一座益州怕是难填其沟壑。如今边关战事一触即发,倘若七玄战败,后果不堪设想。” 淳于澈又画了条路线,从京都到兰州还有另一条路线,便是从兰州经秦州、平凉、进入关内道,经泾州、汾州,便抵达了赤昀。 “难道有人想勾结外番两面进攻京都。”慧觉惊愕之下,整个人蹦了起来。 “联合外族人在七玄散步妖言,扰乱人心,本就心怀叵测,如今战事将起,此人难保不会做出通敌卖国之事,毕竟上回的流民起义并未成功,而后便是甘孜州抚慰司曾景田被朝廷查抄,他屡次挫败,也快耐不住了。” “没骨气的卖国贼。”慧觉咬牙切齿的唾骂道。 “我猜想他此次必然要取下益州作为据点,一来为了占领所谓的通道,而来培养势力,待吐蕃入境西陲,便与之相互呼应,大破关内道与山南西道,于赤昀会合。” 淳于澈把地上的地图划花了。那双平素里清冷的凤目又盖了层眼霜。他心里微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便他如今放下了私人仇恨,远离了朝廷党派斗争,可天下间的风云依旧不止歇。 “那她在剑门里设伏兵也是为了保益州?” “她是已命相拚。”凤目里凝着哀伤,放若秋日的枯蝶,在萧索秋风里头于枝头零落。 “这如何说?”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人如何法天?如何开得了天路? 她既要打通道,又要守住蜀之咽喉,再多的心神也经不起这般消耗。 “那你说我们该这么做?”慧觉已经打算好了再次破杀戒,修理那些动乱分子。 淳于澈继续往大剑山脚下走,说道:“先得知道她在哪里。”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没找着人,忽见剑门上空雷电交加,蓝紫色的雷电汇聚在一起轰隆一声击在了一座山峰。那座山峰登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山壁上出现了龟甲的裂纹,其上还透着莹莹的光芒。 第四百零三章 相忘于江湖 滋滋。悍猛的惊雷在岩石上窜走,似游龙走蛇。此刻的石笋峰已经被雷电包裹,无人敢逼近。 “你别过去,会被电击晕的。”慧觉按住了淳于澈,抬头望着山峰峰顶,上头隐约有个人。 “她果然在赌命。”再是不待见那个女人,可看到她生死未卜不由动起了恻隐之心。 “我帮不了她……”淳于澈很挫败。他苦练的易无求诀,并不能与雷霆相抗,便如上回在京城东城门外遇到的龙卷风,也亏得多人相助再加明钰的攒力,才逃脱了一劫。 “你已经很好了,师傅她只给你留了心法口诀,你能自悟自学到达了境界,比我可厉害多了。”慧觉看他落寞又自责的神色,便安慰道。 “我还不够好,若是还能再见到师傅,我一定会悉听教导,勤加修行。” “那么认真做什么……”慧觉咕哝道。这人怎么有时候傻乎乎的,别把我也带傻了。 “那你说现在我们该做什么?”见淳于澈平静了,慧觉便与他打商量。 “我什么也不能为她做……静观其变罢。”若是情况有变,他可以帮把手。 大小姐自然是已经绸缪好了一切。在淳于澈二人来剑门的路上,便去了剑南道节度使那处调了兵马,同时又让李思欣把七十二峰的泉水引流上山。如今已万事俱备。 “这东风该来了。”李思欣手里有数十根细绳,只要把绳子一抽,七十二峰便会出现绮丽的景象。 他虽爱凑热闹,不过对于今夜接下去将会发生的一切并非他所喜,尤其是当他看到石笋峰上灌下的雷电,更是悚然一惊,这时候的心思岂止复杂二字可言。 千丈峰上,万道惊雷,惊天邪术,鬼魅化身。狂风嚣狂的吹过,带下冷酷的磅礴大雨。雨水落在峰顶爆出一朵朵梨花,噼里啪啦仿佛烟花爆竹欢乐的响着。 盘坐在峰顶的人被光罩遮挡着,衣裳整洁干净,不露丝毫狼狈。只不过身上出现了一圈圈蓝紫色的雷电。它从头顶度到双腿,最后化入了岩石上。 遭受雷电的人身上都会起雷纹,也不知怎地大小姐出了眼角下方出现了暗青色的印迹毫无大碍。 交错的十指缓缓分开,交,合于胸前,她默念着道经,终于睁开了眼睛。 与夜神的承诺兑现了,后面的事她无心力去管。 佛珠在她手腕上转了转随后被把玩在五指间。大小姐身上的光罩碎裂了。她曲起了一条腿,左肘支在其上,姿态透着惬意悠闲的味道。 这雨来得仓促,却是极好的。 她看着脚底下险峻的山峦,缓缓站起了身。数百条雨水自她的胸前后背手臂脖颈以及长发流泻而下,堆积在她的脚底下,形成了一汪水塘,其上飘着淡红色的血丝,最后浑浊了雨水。 微曲的指节落下一颗颗硕大的血珠。 天似遭受了巨捶,不见光的黑幕掀开了边角,乍现苍凉的白芒。白芒一闪一闪,似乎要突破障碍,把黑夜撕裂个粉碎。 天蠢蠢欲动,而人也按捺不住了。 这几日浑身发烫像是着了火,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安稳。这都是拜那个讨厌鬼所赐。这天下哪有不爱美的女人,而对美人来说最悲哀的莫过于韶华不再。 还未到迟暮之年,便成了丑陋的女人,即便当初下了多大的决心,此番想来依旧意难平。 记得拿起那块灼烫的铁铲,她鼓足了勇气,以至于她在剧痛里忘记了嚎叫,只是心神恍惚,仿佛灵魂出窍,脱离了痛苦的皮囊转而漠视着惨烈的画面。 “以前一直不曾这般看待你,原来要看一个人的本质,是要与她长久相处过的。我们彼此之间误会重重,对我而言这个误会很美好,我便不会去解开我们的芥蒂。倒要看看这生长在阴暗里的种子能不能开出美丽的花。” “你恨我也好。你猜猜,我们……会有好的结果么?” “别说话。你想要美丽,我可以给你,听话点。虽说这张脸并非是极好的,或许还不如你的原貌。那你再努力些……知道要怎么努力么?” “找一个美貌的人,了解她的作息习性,随后把她杀死,把她的脸皮剥下来换到自己脸上。” 娉婷自醒了后便被身边一个魔鬼蛊惑着。对方那些离经叛道,甚至残忍阴暗的建言竟让她火灼般的恨火渐渐平息了。 这便是以毒攻毒的效果么? 屋外下雨了。被火炉折磨的大地终于有了短暂的解脱。 犹如火炉似的手脚开始消了热。娉婷觉得有些凉快了,想要去关窗户。她记得昨日有人送了自己一盆花,也不知是什么样子,不过闻着很香,约莫是荷花。随后她把那人打发走了,那盆花便搁在了房间里。在哪儿? 会是在这里么?娉婷在房间里跌跌撞撞的摸索着,后来腰眼撞上了花几上的角,忽而恼怒了起来,想也不想那上面的花盆摔在了地上。 外面的雷声开始大作,狂风也呼啸着。缚着眼睛的纱布被飘进屋的雨丝打湿了。她抬袖挡着脸,伸手去模支窗的杆子。 “皎月,天都下雨了,怎么还不把衣裳收起来。” “是,是。” “记得把它们分开,那件粉色的衣裳拿得开一些。” 娉婷终于握住了窗杆子,听着外院的那个声音愣住了。 “不好,这衣裳掉了,都脏了。” “是很脏,你做事小心点。把它丢了罢。” “这衣裳的布料真好,小姐不是特意替她挑的么?扔了多可惜。” “丑死了。正好吻合了主人” “那小姐不是在捉弄着人玩么?” “识人不清,落到了这般田地,本就是对头还能不计前嫌?我可不信。这世道还能有这样的好人?我害了她就没想过能够得到原谅宽恕。” “小姐,这总是不大好,她毕竟是个好人。”皎月劝说道。 “不切实际,看着太伪善。”大小姐的声音里带着掼有的邪肆。 “那这衣裳真不要了?” “如今也玩腻了,丢了罢。”最后的这句话透着纵情以后的厌倦与得到后的肆意。 娉婷缓缓关紧了窗户。不仅大小姐玩腻了,她也待烦了。你以为记你可以抛弃人么?太自以为是了! 卫初晴,你个骗子! 雷电从窗户上闪烁着,把室内打扮得阴森可怖。烛台从桌上滚落了地,洒了一地的烛油。末几,烛泪风干了,成了一粒粒的朱砂泪。 “叶姑娘,你要去哪儿?”皎月焦急的在身后叫唤。娉婷捂着眼睛,听到声音急忙撒开了脚步逃也似的离开了前院。 “叶姑娘……”皎月走到院门口,看着疾雨里逃窜的身影,掩上了眼帘,把手里的油纸伞放到了身后。 “这女人果然出息不了。这般逼迫她陷害她却只知道逃跑,胆小懦弱不堪重用。难怪他要放弃她了。”皎月身后站出了一个美人。那双蛊媚的桃仁眼带着轻蔑。她对着娉婷仓皇的背影鄙夷了会,随后对皎月命令道: “阴阳家的人已经引开了,屋里还有一个,不过她精明老辣,诡计多端,不太好对付,我脸上的易容术瞒不过她,还是你去收拾她。” 说话的这个大小姐是张庭春。她脸上的易容术本就是出自大小姐的手笔。如果不是为了演刚才那出戏,她早想尽办法去恢复真容了。她不喜欢此刻的这张脸,都不愿意去看镜子,想到在在曾府与她相处的二日,便会心里发毛。 那女人一会儿像疯子般让人摸不着头脑,一会儿像魔鬼似的残忍冷酷,让人戒惧。 皎月把伞递给了张庭春,说道:“老夫人一路走好。” 送走了这个发号施令的老夫人,她回身去了厨房,把火炉上煨好的汤药倒入了一只青花碗。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根银汤勺放在了托盘上,端起了汤药入了红阁主的房间。 “我方才听你在外面喊人。”红阁主像前几日那般侧躺着。过了那么多日,才适应了这个意外的宝宝。但还是不舒服,她正用枕头去垫腰,让宝宝也睡睡枕头。 “刚才叶姑娘说要出去透气,月姨带她出去散步。”皎月比聆月小二十,说起来做她女儿也可。聆月是她们里面年纪最大的,红阁主也比她小上个把年。 “她们还吃得真有味道。”红阁主这几日跟坐牢似的,一步都离不开床,小腿已经浮肿了。这孕妇该有的样子她渐渐有了。她是个讲究品位格调的女人,一时真受不了自己邋遢苍白臃肿的模样。 “这汤是大小姐下午亲手给你煲的,里面加了竹荪,这竹荪是用七十二峰下的泉水灌溉而出,滋味是世间少有的,可谓是蜀中一绝。” 皎月除了给大小姐打些下手之外,也没做什么粗活。就连她们几个人的衣裳也是聆月洗着的。生活上的琐碎事,大小姐虽不是亲力亲为,可她做起来挑不出错,一看就是吃过苦的,而且厨艺当真不同凡响。 “讲究了些,通常大补的东西味道都不怎么样。”红阁主拿着银汤勺搅着手里的乌鸡竹荪汤。 “那也不一定,这得看做菜的人是否有心了。想要做出好味道,要经过很多道工序,火候,食材,还有做菜人的阅历与经验。大小姐说这世上最补的食材就是斤鸡马蹄鳖了,这食材越精细越好。”皎月侃侃而谈,红阁主笑而不语,却是一口都未尝这碗神话了的至美汤药。 “说得头头是道。丫头,有空也跟你家的小姐学得精细些。”红阁主望着房门口,眼里划过一丝幽光。 “是谁?”皎月忽而变色,急忙转身必出了交手势。 一支乘龙箭贯穿了她的肩胛骨。 第四百零四章 你不会是个王者 红阁主放下了汤碗,撩过胸前的长发,对着出现在皎月身后的人嫣然一笑。 夜风萧萧,雨簌簌。这条路对红阁主而言,新奇而陌生。她被人抱着离开了那间发生血案的房间。她一路上都好好的。有人替她撑着伞。 “离开这里。” “你不与我一块走?你……” “老子忙得很,没空陪你逍遥。” “你可以走了,这里也没你什么事了。”红阁主笑嘻嘻的去拉那只不训服的手。 “烦不烦?老子费劲巴拉的把你带出来不是跟你煽情的。腻死人了,放开我。” “你这次违背了命令,放走了我回去怕是得吃苦。我也不想欠你,要么一起走,要么你把我去向上交待。” “你真讨厌。你算我什么人,我死活不用你管。还有你是猪吗?逃路不需要断后么?我得替你拖延时间,不然你出不了巴蜀。开心个鬼!你死了我也得陪着你,你当我傻子?我有办法交代过去,放心,情,蛊未解之前,我不会死的。最讨厌跟你纠缠不清了,走罢。” 红阁主被猛力一甩,差些滑下湍急的江水。巴蜀一带,穷山恶水,这掉入水里也不是闹着玩的。 “你推我。”她瞪眼娇嗔。 “快点走,碍事。” “你个混蛋!王八蛋!”红阁主露出了爪牙,鲜红的蔻丹指,锋利的指甲狠狠罢这个狠心的人抓了一统。 “主人!快上来!”红阁主的侍婢划着竹筏靠近了岸,对她欢呼雀跃的招手。 “你打够了!快带着你的蠢丫头给老子滚到东海去!” “凶什么……我又不是你谁,走哪还看你的意思。哼!那我走了。” 红阁主推开了身边人,难得见她带着恼意不讲究平日里的优雅妩媚,夺伞跳上了竹板,也不回看岸上的人,对着撑船的少女说道:“蓉儿,撑筏。” “主人,她还没走。”蓉儿在急流里撑着竹筏,透过蒙蒙雨雾,看着岸上那道倔强的人影。 “别管她。日后我得过逍遥自在的日子,这里的所有一切我会统统忘掉。”红阁主故作不以为然,但她还是侧着身子去瞥那道模糊的身影。搁着太远,她看不清对方是喜是恼? “本阁主以后不回见你了。后悔死你……”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在那场意外狂肆的翻云覆雨后,之后便难解难分了。 人即便不爱,那也会对终日相伴的人生出恋恋不舍之情。红阁主知道到了这个年纪说爱太幼稚了,可岸上的人已是她不可割舍的亲人。不想相濡以沫,但求相伴终老。 但最后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对方并不留念她,只想着与她相忘于江湖。 她们命系一线,却要人各天涯。 沉闷粗哑的埙音生生毁了这难得的一场巴蜀夜雨。“什么破罐子。”岸上的家伙恼火的哼了一声,把陶埙摔了。 剑门关里风云骤变,但见急风如马鸣,浩浩荡荡自天际而来。初以为是风雷,再仔细看,却是天兵降世。 雷电交加时,惊现奇兵,令大地亦起了惊。峻岭震颤,百草哀鸣,气氛煞紧,片叶激起千层浪。 “这……这是天降奇兵。”李思欣如梦初醒,急忙躲在了影壁后头,抓着手里的麻绳,心跳如鼓。好久不见大阵容,他感到沉睡了百年的血液要翻腾了。 剑关上方出现了大片的羽翼人。他们背上捆着一对翅膀,手里拿着神弩,与蓝营的神机队一般无二。只是蓝营的神机营也就一万五千人,怎地会有这般多? 李思欣算术不错,眼力也好,一盏茶功夫,便点清了这些兵数。 十万羽翼人……不……是十万神机营。这已经可以打下一个益州了。 “大手笔……真真阔气……”李思欣鼓噪了起来,他的战意仿佛也在苏醒了。 石笋峰上方的雷电依旧徘徊着。这天已从边缘切开了。天际那一圈白光就像碎瓷上的裂口。这深沉的禁锢终究会碎裂,混沌会丧亡在这倚天巨剑之下。 “如果说你一无是处也是骗你的鬼话。确实不平凡,即便几千年后,你也算个了不起的人物。”大小姐抖着袖子。此刻大雨止歇,山顶上的积水已被她挥干净了。岩石上只留下经纬交错的痕迹。 这是雷电所致。意外之下,巧合之中,山峰顶上出现了一个棋盘。 “暖香阁里我留给你的话,听了么?” 上空飞下一个黑影,他并未生了对翅膀,却能件倏忽来去。 “你所修习的是道门的坤乾太阴功,与乾坤太极功相克,两者招式相同,心法迥异,心志不坚者易入邪道,走火入魔。”大小姐盘坐在棋盘上,左手闲散的垂在膝上,右手捻着左腕上的佛珠。 “你承诺阴阳家的事还未完成。”斗篷人的声音透着金鸣之声,放若他的喉腔里放着金属簧。 “你还未动手,我又怎可让他人趁火打劫。我一向重视承诺,答应了阴阳家的事自然要做的极好。” “你这个人弱点是一大堆的,我随便捏一个就能让你万……” “已是万劫不复了,不劳你再提醒。你我都一样,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你就算做坏人也是漏洞百出。” “漏洞百出……”大小姐微微偏头,把脑后的发丝撇到了胸前,伸手拧干头发。 “我不喜欢别人说我不好,就算我的爱人也不可以。”她淡淡道:“你是个野心勃勃的图谋者,你想拥有王权,设了很大的局。这局中,江湖上的大人物,朝廷里的重臣武将,都是你设计的目标。你放了我这条鱼饵想钓尽那些不听话的大鱼,清理河塘做个智珠在握的渔翁。” “你想说你很了解我。一个缺魂的玩偶,只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我们还未对弈过,你的抱负与思想我如今不是很清楚。我还不了解你。” “还算你有自知之明。我们男人主导了这个时代的思想,王朝更迭,制度改革,文治武功,这些大事非是你们女子能够担当得起。你若听话,等助我办成了大事,我会把你留在身边,你可以过着吟风弄月,贪安好逸的日子。” 大小姐梳理着头发,听着这种不可一世的话,按着太阳穴,倦怠的阖上了眼。她仿佛已失了兴致,对斗篷人说道:“你要谋王夺国,大可去做,既然这般自信,何须我来助你?我不欣赏那些爱逞欲显威的野心家。” “野性难驯。”这匹烈马让他着恼。 “我本设好了棋局与你对弈,可你方才的言辞,让我好生犯难。”大小姐摇头道。 “你这是找了什么理由?” “理由只一个,上回也对你讲过。好话不说二遍。”大小姐从额角抽出了手,站了起来。她望了眼天上的羽翼人,背对着斗篷人。 那夜他去召唤自己培育的玩偶,哪知这只白眼狼翻脸不认人,并且倚老卖老,指出了他不切实际,刚腹自用,养虎遗患,告诫他不要不自量力反害了自己。 然而这些即便是普通人都不愿意面对的缺陷,有些聪明人又怎会听得进。 她今夜穿了怎样的衣裳,所有人都不清楚。只看见一粒粒从她发梢滑落的水珠落下了山峰下,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是我第二次的警告,你不听话,我会给你很严重的惩罚。你看着,这地下的一切都在我的指掌间。我要得到的东西,就算毁了也不会放过它。”斗篷人说出了冷酷的警告,放若神之罪罚。 他一声令下,他的部下便对着剑门关下了一重又一重的攻击。 乘龙箭的箭头上燃着火焰,如飞蝗般朝七十二峰飞射去。 斗篷人伸出了带着黑指套的手指,得意道:“你埋伏在里面的三万伏兵伤不及我一分一毫。我会把这里的边边角角清理干净,你不懂兵法,根本不会派兵布阵。所谓兵不厌诈……” 大小姐仰头,不言不语,等剑雨稍顿,淡淡道:“你不会看星象,并未算到方才的暴风雨,故而即便采用火箭依旧无法点燃山岭。我调动的士兵皆躲在密林下、岩洞里,有着这天然屏障,你射再多箭亦是徒劳。” “这是你的一个短处,不信神佛,妄自尊大。”大小姐想起自己也称神道鬼,微笑道:“你无道心,自是成不了大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而想做枭雄,你还不够格。” 斗篷人沉默了,忽而又下了一个命令。天上的羽翼人落下了地,开始与伏兵正面相搏。 “我这十万精兵训了数年,骁勇善战,如狼似虎,对付这些地方的老弱残兵,比捏死蚂蚁还容易。”斗篷人信誓旦旦道。 “数年……看来你的绸缪与江湖上的野狐蝉相去不远。孝烈侯用了五年时日才训得了一支神兵。那也不过一万五千人,你这十万精兵是如何训出来的?如狼似虎……你不会是以对待我似的手段训练他们?”虎狼的野性是在险恶莫测的森林里锻炼而出。 “人天性便具备毁灭力,你不过是还原了他们的天性。原来如此……”他并非是练兵,而是制造杀人机器。 “你不会是个王者。”大小姐给了个忠告。当然她的话并不能打击一颗鸿鹄之志的心。 第四百零五章 天下第一剑 “等这局我胜了,你便得心服口服。历来成王败寇,不存在仁不仁,只要能成事,我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大小姐阖上了眼。她已听到魔域里另一个声音,那是同类的叫唤。 羽翼人抛下了碍事的翅膀,身法明捷,穿梭于崇山峻岭间,把伏兵们一个个逼出了隐蔽点。他们依旧用着火箭、刀剑枪戟、以及各种暗器毒镖,手段狠辣,这并非是正统军的手段。好在这些人并不讲究布兵阵法,即便人数超过了正统军三倍有余,依旧不能杀得酣畅淋漓。 “等到天明,他们便要消亡殆尽。到时功败垂成,成了败军之将,你便得承受皇帝的雷霆震怒,御史们的弹劾。待我取下益州,你便成了万民憎恶的罪人。你会身败名裂,粉身碎骨,过着过街老鼠般的日子。” 大小姐看着底下的火龙阵。此刻她的衣裳已经半干了,火光映上她,再才让人看到她的面貌。 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直筒黑袍,赤裸着双足,从她隐约可见的腿腕,可以才行到她里面一丝不挂,仅仅只套了件袍子。 “眼下还定不了局。你且等着。” 等着什么?斗篷人疑惑。 剑门关里的伏兵已经被十万奇兵包了个水泄不通。一个年迈的老兵看着自己的兄弟被残忍杀害,怒吼一声,手里的长枪往地上一戳狠狠划了道深口。但见一道金光照亮了他的眼睛。金光似的他的眼睛变成了幽蓝色。慷慨壮烈的士兵们忽而痴迷在了这道金光里,忘记了眼前生死关头的紧张。 “是……”底下轰然爆炸了。不管是受困的正统军,还是胜算在握的奇兵,都疯狂了。 斗篷人不敢置信,半响说不出话。 依旧是杀伐,而这次已然不只是砍向敌方,而是连同伴也暗算。这是个很荒诞的场景,从两方对阵到乱成一团,一些人奋不顾身的掘地,掏着那些金灿灿的物什,四散奔走,一些人便去争夺他们,不伦同伴还是敌人都大打出手。 后来众人都杀红了眼,已忘了今夜是来做什么的。 “鱼跃龙门,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今夜时运不在你这边,而你的部下并非是虎狼,他们还恋财富。你想要唯你是从,死心塌地的部下,有两种法子,一种干脆果断,彻底泯灭他们的人性制成傀儡,一种循循善诱,惺惺作态,让自己成为他们的信仰,给他们宽恕与福泽。” 大小姐睁开了眼,漠然的看着脚下凄烈的争斗。所谓的友情抵不过富贵荣华。 这世上不存在不劳而获的感情,若是不够强大,怎能拥有他人的尊重与欣赏。她不能失去这些…… 大小姐募定了某件事,释然的叹口气。 斗篷人还没走。他眼睁睁看着胜算从手里划过,自己精心培育的精兵竟自相残杀了起来。可笑。荒诞。 “行兵打仗,两军对阵,须谨记什么?”大小姐双手插入胸前的长发,缓缓梳到发梢。她发丝莹润,细若牛毛的雨丝附着在发丝上,轻轻一抖,簌簌滑落了下去。很快便干了。 “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掠乡分众,廓地分地,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军争之法也。” “你未料到今夜的天象,也不知你部下的弱点,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大小姐的左手轻抚着锁骨,做着温柔的姿态,眼里有抹自我陶醉。 “你不了解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急功近利,急于求成,火候未至,有着蚍蜉撼树的愚昧。” 斗篷人确实失算,他不仅没料到今夜的暴风雨,也没料到部下的暴乱,还有大小姐的舍得。 她竟然舍得自己的士兵。这场战局他输了,可她也赢得很难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也不够高明。”只是够阴毒,够慷慨。说能做到这样?在大剑至小剑三十里路上埋下金子。 “我一个坏人不会讲究手段是否高明。只有能够得到我所想要的东西,无论卑贱下作,我都会尝试。”大小姐淡笑道。 “你守住了这关,却是元气大伤。先前你打通了玉门关外古堡底下的通道,又打通了甘孜州圣山下的极热地狱,深受两道地脉的反噬之力,你身上已经漏洞百出,等你再破最后这天脉,你身体里的暗疾会彻底爆发,到时你便灵力尽空,与凡人无异了,或许会彻底成了失心玩偶。” 斗篷人带着惋惜的语气说道。他并不舍得自己费尽心机所培育的玩偶不在自己的手掌心里碎裂。 “我不能死。”大小姐坚定道。 她不会死。 “即便我也不能杀了自己。”她撑着一口气,忽而伸手在虚空画咒。古老的图案浮现。她伸手往结界门一抓,虚空大门开启,从里面横出一把巨剑。 霞光流转,混沌间巨剑竖指苍穹,风雷再现,赤霄遥遥指引雷劫,震天彻地,只此一击。 迷茫的夜幕终究输给了决然的战意。但闻一声碎瓷声,头顶上上方冥冥晦晦的天空登时四分五裂。 苍白的光芒带着荒诞的气氛降临了人间。夜幕尽消,剑门关迎来了第一次子夜时分的白昼。 一剑之势,令昼夜轮转,阴阳翻转,乾坤颠倒。 “天……天下第一剑!”玉女峰上与人缠斗的淳于澈赫然一惊。他的对头从微乱的卷发里露出一双醉眼。迷离的眼睛忽而有了丝清明。他怔住了。 仙女桥上,慧觉由于劝架不成反而恼羞成怒与聆月、覃风二女大打出手,着急上火苦无变通之法,忽而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出现了万千流光,眨眼间便换了天,错愕之下,栽进了河里。 这是什么邪术?覃风甩着画笔一脸木然的看着天空。 “她……她办成了。”聆月松了口气,眼里有过欢悦之色。 “奇了怪了,人呢?”覃风到处去找和尚,不见踪影立马急了回头要找聆月算账都是她反抗自己,慧觉才会劝架,三个人才会打成一团,现在把人打没了。不会yu得道成佛,驾鹤西去了罢。 聆月趁她不注意自己也走了。她要回到那个女人身边。这个剧变不靠咒术是无法实现的,得为此耗费毕生的灵力。 “女人真多事。烦死了,早知道就随便她们闹。”和尚顺着河水脱离了女人,开始庆幸。女人当真如老虎,和尚晓得怕了。 方才他们本想静观其变,候在大剑山下,哪知一个被乍然靠近民屋里的覃风调走了,另一个看到狂跑出来的娉婷而被引走了。 慧觉打算去找淳于澈,回到原地找不见人了。淳于澈本是要追上娉婷,结果追到舍身崖附近被一人阻拦。这个阻拦他的人是个江湖浪客,本是凤麟寨的智囊,皇帝的暗卫,怎地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可他阻拦自己找娉婷,这显然想是在策划一个圈套。 “你怎会在此?是圣上的命令么?”淳于澈再见到秦槐,忽感陌生。应该是两个人并不是很熟,可他第一次见到老鬼便为对方的侠义气概惊艳,后来在保京大战里又折服于对方的慷慨赴义。 但今夜他觉得这个侠士眉宇郁结,仿佛与谁有着深仇大恨,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小兄弟,今非昔比,我现在已经离开了凤麟寨,不再听命于皇帝。你是个忠臣义士,对皇帝不存二心,我们终究道不同,日后希望我们能够不再见面。”秦槐的武功高于他,但这次他留了手,告辞离去。 如今人人都在变,大小姐变了,娉婷变了,秦槐也变了。 无论庙堂还是江湖,人卷入了风波,便无法自拔了么?在风口浪尖上,他们这些人有几人不违本心? 淳于澈唏嘘着,看着山地下争抢不休的人,心里有抹失望。地下的金沙必然是大小姐的手笔。她利用人性的贪婪让世人摒弃良知互相残杀。虽说赢了这场对决,可着实残忍了。 “诶诶……人间惨剧,可笑可笑……你啊你!富贵荣华,无人看得比你透彻。你明明不喜欢这些,偏偏唾手可得。你是要遭尽所有人的嫉妒。”李思欣叹谓道。 大小姐从头至尾,都不是一个冷静的人。她做事超乎意料,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即便她如今尔雅风流,婉婉有仪,可她行事方式依旧疯狂,不拘小节,不计损失。 “随心所欲……”淳于澈哑然失笑。大小姐还是不受驯服。 “你一个人不会累么?”他喃喃自语,替大小姐担了一分忧虑。 结局已定,斗篷人看着自己那些不争气的部下,对大小姐哼笑了一声,带着不甘的怒火发下一个毒誓:“卫初晴你屡次坏我计划。我已放弃了你,从今日起,我会把你一寸寸剥皮抽筋,削皮剔骨,最后让你万箭穿心,磨成齑粉。” 第四百零六章 为难一个人 其实他还可以带走一些残兵,可他不要了。 “够干脆。”但她也舍得。 大小姐温淡的一笑。嘴角缓缓溢出了血红。她已造业多重,要承受无极罪愆的严惩了。 胸口隐隐撕痛,仿佛有根经脉崩断了。大小姐拂着胸口,缓缓坐在了峰顶。 “诶……都散了罢。”李思欣看着影壁外头的鬼哭狼嚎,终于扯动了手里的麻绳。 七十二峰出现了一个个喷泉,像是千万朵梨花争相开放,放若又降了一场滂沱大雨。地下埋着的金沙被水冲刷,四处奔流,夹杂着土壤灰尘枯叶动物腐化的尸体,从金黄色逐渐暗沉,最后成了化成了泥浆,浑浊不堪。 “我的金子!”这些活到最后的人见到金子泡了汤,生无可恋,忧愤欲死,神智恍惚,一个个竟都疯了起来。他们滚在泥浆里,喝着浑浊的金水,又哭又笑。 李思欣搓着脸,抵不住心里的愧疚,对大小姐说道:“他们原本是好人。” 如果不是地下的金子,他们同样会慷慨赴义,替兄弟两肋插刀。这般不人不鬼的活着,委实有些不公平。大小姐丧了良知,也已近妖魔。 “成大事者,必须坚定。若无抛弃一切的决心,那么之前所受的委屈,所背离的人,都是一场笑话。” “他们虽是因我而死,却不是无辜者。我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倘若他们视钱财如粪土,万众一心,心无旁骛,此战必胜。金钱与欲望,友情与忠义,他们选择了前者。我有罪,却无过。”不能只怪她。 士兵作战受不住诱惑颓废士气,按军法本就是重罪。他们虽是可怜可不冤枉。 “你不会累么?”夜里能心安理得的入梦么? “杀人者非是我。”他们并不知道大小姐才是主导者,要恨只会恨杀死自己的同伴兄弟或者是对头。 李思欣不说话了。 大小姐看他的脸色,若有所思着,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唇角微扬,双颊漾起了一抹红霞。 “你想做好人。” “那就这样罢。” 大小姐伸手在剑门关上空虚划了一道弧,把雄山峻岭连了起来。她对李思欣言笑了几句,随后施施然的走了。 “想做好人,先给百姓做些好事。你也安分守己不了,既然要做便要让人刮目相看,万人瞩目才是。” “李思欣,你自由了。” 曾救他出地宫的恩情在今夜彻底划销了。大小姐祝他平步青云,一举成名。 “你也要小心。”李思欣想到大小姐已经实现了对阴阳家许下的承诺。如今地道已通,心怀叵测的夜神自是会忌惮大小姐,怕是会恩将仇报。 “他的雄心壮志可不止这些……或许还有用到我的地方。”要成大事,可不是凭一己之力便能完成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还有两个人。”大小姐负手停下了脚步,忽而转了方向,脸上的笑容转淡了。 “还得把一只兔子找回来。” 那只小兔子有些傻。 李思欣想起了她在扬州说的话。她要救两个人,牵挂着一个人,还要去试探一个人。她救的人多,害的人也不少。究竟是恶人还是善人? 李思欣看着剑门关里疯言疯语,油染生出愧疚之感。他这是在助纣为虐。 他得给巴蜀百姓做些什么,弥补今夜的过错。 人一辈子要走多少路?走过了那座桥,才知道原来桥上的风景。如果不曾走过那座桥,而是听人说道,可会放弃那座桥? 喔。原来是这样。吓?听样子好新奇。啧。那真不够看。 娉婷惶急的逃窜。她想着把全天下的路都走完最后累死算了。 她明白了件事……很害怕。 皎月与张庭春也算不到她们那几句话回给娉婷带来翻江倒海的震动。大小姐嘲讽她伪善对她戏谑不屑,按原理那也仅仅只能让她心酸心凉,即便她恨着大小姐顶多再多加一分愤怒。 可不只是这样。 她好难过,就在那间屋子里她很想割腕自杀。她想走极端做傻事,然而缘由是为了让那个无情无义的人内疚惭愧。 仅仅是这样。 即便对待她爱慕的人也不曾这样过。她会想要死在那个骗子面前。 其实先前她也做过傻事,不顾一切的想要去找她,连地狱也跳了。这种执念究竟发自哪里?仇恨? 不止是仇恨了。 她捶着胸口,抹着眼泪,凄惶的奔跑着。她脸上手上脖颈上的纱布已经散开了。此刻狼狈的就像只从屠宰场里逃生的小兔子。 聆月给她受伤的皮换了。缝合的伤口愈合得很好只留下一道细长的结痂,再过个月把日子,结痂褪去,那么她又拥有了原本吹弹可破,光嫩白皙的肌肤了。 她看过自己如今的容貌,那依旧是能够跑出去吓人的样子。她那双纤眉找不见了,还有红润的殷唇也消失了。她的脸就像戴上了一张白瓷面具,妖异可破。 她乱跑乱窜已经吓跑了许多个晨起砍柴的村民。 “昨夜有怪事。夜半三更听到了鬼哭鬼叫。” “你那条村子屋子挨得太紧,一日里也见不到白光。要不是这样,还能看到更怪的。” “你说这都小暑了,昼长夜短,不过咱村里的鸡子夜就打鸣了,闹得人睡不着觉,一起来……诶?天亮了,你说奇不奇怪。” “这有啥!我还见到了佛祖哩!” “你去舍生崖了?” “是剑门关里的那座石笋峰!我看到那一声雷响,太厉害了,打在石笋峰上就现出了一位佛祖。诶哟!那佛祖驾着六象马,脚踏着莲花头上带着莲花紫金冠,妙不可言呐!” 村民们津津乐道着昨夜的奇观,倒是还不知剑门关里那场凄惨的杀伐。 “舍生崖……”娉婷从村民不经意提及的话语里闪出了一个念头。 舍身崖有名花名草,也有珍禽异兽,有文人墨客慕名而来却只能止于崖下,也有山野村夫为珍贵药材而坠崖身亡,也有江湖剑客攀爬险峰近山拟志。 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它是死亡地域,山里遍布冤魂恶鬼,入山以后便是有来无回。 娉婷又犯了傻。她要去舍身崖。 “这个傻女人,又去送死。”张庭春跟了她一路,中途她的同伴已经引开了注意娉婷动向的淳于澈。 “由她去,有人会救她。” “真是没出息!不然就好利用她对付那个疯子。”张庭春眼里闪过一抹怨憎,狠狠道:“在甘孜州,我们设了那么多圈套,还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结果反让她赢了。此人行事乖张,飘忽不定,心思莫测,久留必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她让我数年的心血白费,怎能再留着?扬州东海,巴蜀甘孜,我的两个据点已被她拔除。如今我不能再轻易消耗人力资源,她就推给吐蕃去收拾。” “吐蕃可信么?上回他们的合盟阴阳家反叛了我们,让我们失去了扬州的势力,若非你临机应变,在京都混乱里抽身离去,否则我们便要引火烧身了。” 张庭春心有余悸,这些日子屡次失算,她有些杯弓蛇影了。 “吐蕃的小王妃近日走失了小王子,为了未来的赞普,下一代的吐蕃王,她不得不与我合作。” “你……有他的下落。”张庭春原本的担忧放心了大半。她眼里,再如何交好的朋友也不如利益来得坚固。 “她要敢背叛我,我会让她再也无法在吐蕃扎根。” 张庭春看着身边的斗篷人露出自豪的笑容。她夸赞道:“我孙儿聪慧过人,日后姥姥就得靠你了。” “姥姥,孙儿还得拜托您办一件事。”斗篷人把左手按在右肩上,对张庭春有呀的鞠了一躬。 “请姥姥去为难一个人。” “谁?” “七玄军师凌明钰。” 张庭春迟疑了会,伸手抚着自己的脸。那张姣丽蛊媚的脸缓缓绽开了抹魅惑的笑容。她知道如何做了。 她会让那个女人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 慧觉拍死了第十一只蚊子。 慧觉把花露水当做茶水喝了。 慧觉喝了小鸡竹荪汤。 慧觉在柏树下听了二百五十只知了在叫了。 慧觉发飙了。 “贫僧……”他抬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庭院,咬牙切齿道:“请问女施主在哪?贫僧来化缘了。” 他此刻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饿了大半日,怎不见个人来施舍他。 慧觉所在之处是大小姐的居所。他找不见淳于澈,又对剑门关里的乌烟瘴气避而远之,索性回到聆月出来的那个民屋,敲门见无人回应便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 随后他当了一回不地道的大夫,救了倒在聆月房间里的皎月。他笨拙的替对方拔出了乘龙箭,止血上药,便开始找寻吃食。 由于皎月昏迷不醒,他就像只没头苍蝇到处翻找,先拿了正堂躺柜上的一壶广口瓶里的"香茶",吐了个半死,随后吃了聆月房里的小鸡竹荪汤,跑了几趟茅厕,最后手脚发软坐在庭院的大树下打坐逼毒。 逼完毒后他又饿了。 聆月进来之时,还未发觉树底下的人,正欲穿堂而过,忽听身后有动静,便定住了目光。只见她身影一闪,已站在了后屋。 第四百零七章 蛇寻报复,狗咬冤家 “你有事么?”她看了眼慧觉,手指拂在了门框上,随后脸色淡漠。她已知这里已无娉婷与红阁主,可她们的气息仍旧在附近。阴阳家的追踪术可以依凭人的体味可在方圆三十里之内追踪到目标人物。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有人受伤,有人在鸡汤里下毒,几个女人也搞那么多麻烦。”慧觉焦急之下,说话也不委婉,尤其对聆月,他根本懒得给好脸色。 “慧觉,与你无关。”聆月神色淡淡,眼里并无惊慌与迷茫。 “你好像知道。”慧觉看她对自己的态度与从前不大一样,暗怪着。 “她们应该不会有危险。”聆月觉得与这个和尚也没什么好迷茫的,尤其是越是接近他越无感,反而不如以前雾里看花的懵懂好奇了。 “和尚,姑娘家的屋子怎好不请自如?”庭院里来了个俊逸儒雅的公子。 “道友,你倒是来得及时。”慧觉脸色一臭走出了屋子,怨念道:“道友你不告而别,让贫僧牵挂。”随后又推了对方一把往厨房里赶:“快炒两个小菜,煮锅玉米面,赔个不是。” 淳于澈被他带进了厨房。 “你跟主人打过招呼了么?”不打招呼就骚扰人家的厨房,也和尚忒不地道。 “你来的时候,已经相互照过面了。”慧觉洗着几根萝卜,放在砧板上拿着刀比划了下丢给了淳于澈,随后蹲在灶台后头加柴火。 “屋里有几人?”淳于澈卷着袖子,往外面的屋子看了看。 “一个是你那个丢了一年的小丫头,一个就是那个女人。”慧觉抽着风箱,把火生旺了。 “她还没回来……”淳于澈想起娉婷那抹随时都会被狂风卷走的弱柳身子,心不在焉的切着萝卜。 “她厉害得紧,你担心个什么。你该担心我,差些被那碗毒鸡汤折腾死。”慧觉未遇见过娉婷,以为淳于澈关心的是大小姐。他又替道友担忧了,于是说了自己的苦难望得道友关怀,哪知道友追问起了那碗鸡汤,把慧觉丢在了房间去查线索,真真气煞了和尚。 “重色轻友……”就凭和尚三脚猫的厨艺,不把厨房给烧了那简直是个神话。 等和尚扑完了灶台上的火,横眉怒眼跑去指责道友。 “贫僧差些杀生了……”差点把自己熏死了。 淳于澈正在聆月房里与床上的皎月说话,由于和尚的插入,她们各自沉默。 “贫僧,方才……略失了手……”慧觉见外人在,卖了道友个面子,又端出宝相庄严的模样。 “太危险了。”淳于澈看着皎月,微微叹息,仿佛在替和尚担忧。 和尚心花怒放,急忙道:“所幸灶王爷庇佑,厨房有惊无险。” 淳于澈瞧着他,凤目里划过一丝无奈,又叹息道:“别再冒险,这不是你可以做的,以后还是由我来。” 慧觉快绷不住脸了。想到日日都能吃上出自道友之手的佳肴,心里百花齐放。自从在扬州与道友分离后,差不多半年食不知味了。 “王爷,我如今跟从了小姐。小姐她……对我很好,很器重我,我不会让她失望。皎月出生江湖,自是知道江湖人的规矩,也知道如何在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江湖里存活。请王爷让我好好陪伴着小姐。” 皎月攥着拳头放在被子上。由于失血过多因而脸色苍白。她的话不似平日里的活泼明朗,可无力的语气里带着坚定的果敢。 慧觉看这丫头对大小姐如此死心塌地,感慨了声,心里又为道友不值:又给那可耻的女人挖了墙角。 淳于澈就沉默的走了。慧觉以为他舍不得皎月,毕竟是自己拉扯打的孩子,于是宽慰道:“这丫头还没养过孩子,等她带了孩子就知父母恩了。别灰心丧气,再等些年,她懂事了,就会来孝敬你了。” 淳于澈眨了眨眼,觉得与和尚在鸡同鸭讲,却不纠正他,还顺着他话说道:“我倒是等着她回头。” “放心,会有那么一日的。”和尚想起古灵精怪的覃风小丫头,心里也有抹忧愁,希望他也有那么一日。 舍身崖上的晨曦清丽脱俗,带着诗情画意。幽兰花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来到青霄灵境,已有些心神不宁。脚下的悠悠白云在晨曦下倒映出了如霞似锦的影子。 看崖上一个坪石上长着杜鹃花,想到杜鹃花的花语,娉婷失神了。 “你是怎地上来的?山路陡峭,遍处是断壁叠石,一路上来可见到深沟上的白骨?当真想寻死?”大小姐走上了狭窄的山道。这是舍身崖的咽喉地带,狭陡嶙峋,她自是可以上来,因为比这更险峻的地方她也上去过。 “你……你跟踪我……”娉婷惊愕的看着她。大小姐不是说腻了么?怎么还想再来戏弄她? “小傻子,几句话就相信了。难怪师傅对你百般保护了。你这样子,还想替她报仇,不觉得荒唐么?”大小姐站得比较远。她走在山顶的中央看着山崖边的娉婷。对于娉婷的寻短见,她不惊讶也不焦急。 “你很想我死。”娉婷咬紧了唇。她是来解脱的,可看到对头的戏谑嘲讽又忍不住动怒。 “我在你耳边说的话,不会忘了罢。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大小姐说过要尝试。她要看看放任心里的那抹感情,会滋长出怎样的果实。 “那你昨晚上又是什么意思?你在玩游戏么?”娉婷心里大怒。见着大小姐那种理所当然的神色,朝她走了几步,想要去打人。 “昨夜我忙得很,哪有空说道你。”大小姐不动声色朝她走了过去,且走且说道:“你认识张庭春么?” “关她什么事?”娉婷看到大小姐殊丽的容貌,心里发涩,微微朝后退。 “那夜华藏门本是要把我送去神台人祭,可我不想去,就把那碗迷魂汤送给了她。自此后她得了我的容貌,到处坏我名声。她挑拨了几句,便把你诓了。”大小姐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拳,摆在身后。她的步伐很慢,仿佛在闲庭漫步。 “你说昨晚上是她来了。”娉婷惊讶道:“那你的丫头怎地没发现?她们说了好多话。” 大小姐身后的黑袍洇出了湿痕。 “昨夜狂风大作,大雨如注,声音容貌不容易辨识,以假乱真的好时机。” “当真是这样……”娉婷怔怔的看着脚跟。她又干傻事了。 “仅仅是这样。”大小姐负手走近她。 “我……我……”娉婷想跟她回去,又觉得心里堵着一块石头,嗓子干涩得很,不知道怎么开口。 “跟我回家。”大小姐双手拢入了袖中。 娉婷擦着脸上的泪痕。她眼里露着委屈。 “走罢。”大小姐看着她转身走在自己身前,微微颦起了眉头。她迈了步脚,背脊颤了颤。她不由停顿了身子,深吸了口气,再次挺直身子,往山下走。 娉婷看她慢悠悠的走走身后,时不时回头,有时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她。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娉婷觉得上山挺顺畅的,怎么下山才觉得山路难走。 跑了一夜她也累了,见大小姐仍旧离着自己有数丈远,便在一条沟壑旁蹲下休息。她按着肿胀的小腿想找泉水,于是跑入了一片白夹竹林里。 大小姐见她窜进了竹林,松开了手,扶着山壁缓缓做了下去。她已经换了昨夜的黑袍,穿了件半透明的绡纱,布阵作法之前要焚香沐浴,保持身体洁净不能带任何累赘,若不是换回了衣裳,便无法缓解此刻的危难。 她取出一瓶瓷瓶,拿着一根羊肠做的囊管,把瓷瓶里的液体灌入囊管里。她随手丢了瓷瓶,去掀袖子。 她看着自己的手臂神色僵冷,眼里透着严酷的狠厉。 “啊!”娉婷在竹林里惊叫了起来。大小姐把囊管的针头扎入血管里,放下了袖子,起身往竹林里走。 白骨上盘踞着一条条青蛇。浓密的竹叶上挂着腐肉。这应该是从崖上跳下的轻生者,他已经骨肉分离,死得极其凄惨。 娉婷此刻倒在了池边,吓得浑身无力。池水上堆着数具白骨,还有很多蛇。 她看着青蛇们抬起了身子,凶狠的盯着自己,急忙捂着了眼睛。 “这些是冤魂所化的青儿蛇,正愁找不着替主,你可真好心,来陪它们。”大小姐手里抓着一把枯树枝。树枝燃着,冒出了浓烟。 娉婷可她来了,恢复了些力气,试着站起来。 “你们既然选择了死,也别留恋人间了。快些离去,你们的白虎大爷来了。”大小姐拿着浓烟去熏青蛇,像个神婆般神神叨叨。青蛇仿佛畏惧她,果真退了。 大小姐抖了抖手,灭了树枝上的火。 “它们很听你的话。”娉婷想要说谢,又呐呐得说不出口,只好随便找了话题。 “蛇寻报复,狗咬冤家。与它们无冤无仇,何必怕它们。”大小姐已看到竹叶上的腐肉。她的手里发出一颗佛珠打在了上面。腐肉啪嗒落在了枯枝落叶堆里。 等她们离开后不久,腐肉便被几只黄鼠狼分食了。 娉婷回头看着这个画面,心里生出了一丝寒凉。 第四百零八章 永无止境的失败 大小姐吓退了青蛇,又把树上的腐肉打给了黄鼠狼吃,这也未免无情冷酷了。想到她对师傅都下得了手,做这些也是情理之中。 大小姐收起了囊管,选了一处干净的坪石上打坐作息。 娉婷心里有着芥蒂,隔了她老远才坐下休息。她靠着一颗大树走神,心里乱得很,默默的看着脚尖,想着过去的事。 一年前在姐妹聚会上,听红阁主说过大小姐,那时她毫不在意,只是觉得原来有这样的人也在这座帝都,就像听了件趣事,一转眼就忘怀了。 后来又听山庄里的孩子们说起大小姐,对这个赤昀第一恶女惊讶了番,原来听人说过她。娉婷好奇着本是为了救出凤麟阁里的丫鬟而唬弄了凤麟寨戏耍了威武镖局勇敢机灵的女子如何成了苛恩寡义,不恃叔婶,暗害婶婶的蛇蝎魔女? 她不是个恩怨不分,受人主导的人。即便大小姐恶名远扬,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秦风山庄与大小姐的会面,她很意外,又在冥冥之中觉得亲切。 大小姐的笑容很好看,给自己如沐春风的感觉。她喜欢风,更喜欢苍琊那股清爽飘逸的风。 有其师必有其徒。她们身上有着相似点才能彼此吸引,互为知己。 这对师徒一起做过坏事,嬉笑怒骂,看着她们肆意妄为把英明神武的军师惹得大动肝火,其实那时她何尝不希望她们也能带上自己。她也想做件疯狂事,不管不顾,唯心是从。 这辈子她做过最大胆疯狂的事莫过于暖香阁那一夜了。 “你……为什么要杀她?无人逼你做啊……”娉婷痛苦的抱着膝盖。 听到苍琊的死讯,她很难过,看到黄城外的黄榜,她如遭雷击。她起那个村庄查访过,证实了大小姐的罪行。 她当时义愤填膺,对世间的感情心灰意冷。什么师徒情,竟然比不过富贵荣华。什么君臣,都是尔虞我诈相互算计。这个世道走样了么?还是她从未真正看明白。 娉婷忽感倦怠,怀着满腹狐疑沉入了梦乡。 坪石上渗出了一滩血红。大小姐紧扣着膝盖,身体摇晃了起来。她的手背上出现了红色的蜘蛛网。它像钢钎锋利,一寸寸切割着皮肉、经脉。 大小姐再次取出了一个瓷瓶,又如方才那般给自己注了一管蛊毒。红血丝淡了淡。她身子依旧轻颤着。忽而,淡化的红血丝再次暴现,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晨曦的光被山云遮挡。舍身崖晦暗了。崖下一声惊雷,山上又下起了大雨。 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淳于澈在想到底要走哪一条路。 这一次又与大小姐擦肩而过,也不知那个幕后阴谋者。要回去么? 这时慧觉从正堂里的一条长凳上起身,走过来也看着雨,说道:“六月天说变就变,巴蜀离着京都有千里之遥,你说哪里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京都里只剩下几个副将,大将主帅都去了西宁打仗了。这皇帝倒是会折腾,内鬼还没抓到,倒赶着去修理邻居。” 慧觉的话让淳于澈沉默。 “我想……”他心里有了个方向,然而就在此时皎月忽而从后屋出来了。 “小丫头,你的伤还没好,就跑来跑去,以后会落下病根的。”慧觉也是看着皎月长大的,而皎月与覃风年岁相仿,故而他便对这女孩有一丝慈爱之情。 “大师,王爷,月姨不见了。”皎月平日里睡在厨房隔壁的耳房,今日由于受伤才睡在聆月的房间。半个时辰前聆月还给她换过药,她打了个盹,月姨便不在后屋了。 “她不会嫌我们麻烦,自己跑路逍遥去了。”慧觉恼怒。 “应该有急事,否则也不会不打招呼就走。” “她会有什么挂心的东西,家里遭贼了么?” “或许是……”淳于澈忧虑道。 “你看不出我在说笑?” “或许是有个人出事了,她一人可抵上金山银山了。”淳于澈想到了如今七玄那个最富有的钱包。 “皎月,你知道她在哪儿么?” 皎月同样忧虑道:“我只是个小小的丫头,怎会知道你们这些做大事的大人物要做什么?小姐本事不可比拟,只要她不愿意的事,谁也奈何不了她。” 慧觉也觉得大小姐不可能有危险,昨夜还把天捅了一个窟窿,那本事都快近神了。 “昨夜那人输得甚惨,功亏一篑,想必会暂时隐退一段时日,作息调养,凝聚势力。那么还会有谁要对付她?”淳于澈想了一会儿,走到门后的衣裓处,拿起蓑衣斗笠对和尚道:“和尚你留下照护皎月,我出去一趟。” 他想到了一件事。 大小姐之所以不辞辛苦的奔波来去,便是为了打通地脉,那个阴阳家里那个夜神提到过的通道。夜神本是让李思欣去美人谷找通道,可他找不到,而他却说过大小姐会来解救他们,那么大小姐必然是答应了阴阳家某些条件。 这些条件救出了和尚等人,还包括淳于澈他们两人的安危。如此多的筹码,夜神又怎会客气。她到底要冒多少风险? 淳于澈在大剑关里一处一处寻找过去,他自然找不见大小姐,可他的目标本就不是她。 那夜大小姐在圣山底下的神坛上打通了极热地狱,后来便出现了阴阳家,那这次大小姐打通了剑门关上的天脉,打败了阴阳家的对手,阴阳家没了后顾之忧,必然会再现身来取现成的果实。 她做到如此地步,却要把成果拱手让人。可有些人终究是贪得无厌,沟壑难填,怕是又打上了她的主意,甚至会趁人之危加害于她。 “小伙子,小心着呐!”淳于澈已经找到了舍身崖上,所处的地方是一条陡峭的斜坡,初看很平常,由于上头还有比这斜坡更险峻的断崖。 可他听了这句提醒,心里一喜,终于找到了。 他要去找这个说话的人,已猜想到了对方的身份。可他一走上斜坡,忽而迎面滚来一块硕大的石头。 那石头有一间屋子那么大,可以压死数头岩牛了。大雨把斜坡冲刷得很平滑,而这坡又生得陡,走上去就不容易,再来这一番阵仗,委实让人吃不消。 “这是滚石坡。小伙子,你快点走。今日有两个人误入了蛇儿岗已入了蛇腹了。”苍老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悲悯心,说到人死就跟说到今日有雨,显得特别薄凉。 淳于澈已被巨石拦住了前路。他双臂抵着那块石头,运气内力一步步把它推上山坡。 “小伙子,你就算推上了它,过一会儿它也会落下,继续折磨你。本来它有两间屋子那么大,上午有个女人把它劈成了两半。那女人虽是过了这关,却在下山的时候死了。” 淳于澈心头震动。那个能够一剑劈裂巨石的女人还能是谁? 巨石已推上了斜坡。淳于澈身上的蓑衣已经落在了半途,只戴了顶斗笠。他的眼前有一道厚重的雨帘。雨水刺激着睫毛。鼻腔里一阵酸涩。 “小伙子,你倒有本事。不过近日这滚石坡不大听话,你看,它又生气了。”断崖上空回荡着冷笑声。 淳于澈刚缓了口气,他跟前已经稳住的巨石又抖擞了精神,轰然朝他再次压下。 仿佛是天神在惩罚,也好似是有人故意折磨他。 他每每把石头推上了斜坡,下一刻又会被巨石一步步逼下去,随后他又努力抵抗,再推它上山。 如此反复,已有数十次了。 “你的耐力真久。喂!你到底上山做什么?”那个声音带着好奇,含着纳罕。 “我要找个人。”淳于澈投身的斗笠歪到了一边。他发髻上的玉簪也掉下了山坡,披泄下一头乌亮的长发。 “喔!死人啊……”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 “我找你。”淳于澈眼里透着坚定。 “呵……”断崖里传出咳且笑的声音。 “那你不许动手,等你被石头压死,我就出现了。” 淳于澈目光如电,定在了斜坡上方一颗松柏上。他一手抵住了巨石,振臂一抖,袖中滑出一条鹿皮鞭。 长鞭在半空里一扬,缠住了上方的树根。淳于澈腾身一翻,如鹞子翻身,落在巨石之上,随后借力一踮脚,已飞上了斜坡。他再次振臂,皮鞭一松,借着反震之力仿佛一只白鹇飞上了云天。 只那么一瞬间,他便上了断崖。如鬼似魅的身手令飞鸟惊艳,白鹤们都把他当做了同类徘徊在他身侧。 “既然有本事上来,怎地还让我戏弄了那么久?喔!你是想让老夫对你的一鸣惊人刮目相看么?” 断崖上坐着个老翁。他手里拐着根手杖,是个半残老人。他腰下是空空的裤管,只有半个身子,当真似鬼。 “我想见的是老丈,我们素未谋面,自然不能冒昧。”淳于澈的目光一直放在老人的脸上,倒不曾注意他的腿。 “你这后生,倒还有礼。”老人阴阳怪气的笑道。 “请问老丈可识得阴阳家?” “你不问问你的那个朋友?她死得可惨喽!被削骨剔肉,还被猛兽飞鸟啄食。” “她不会死。” “喔?你很相信她。” “她不能死。” “呵……”老翁哧笑,随后问道:“我刚才那般为难你,换做别人早已恼羞成怒,你怎傻得让我一遍又一遍的折腾?” “是老夫太无聊,还是你愚钝?” 淳于澈回道:“让人一次又一次经历失败,老翁想要我知难而退。可是我当时想着一定要见到你,若是我冒进,说不定你会离开。当你每一次让石头螺旋的时候,我会多一分希望,因为你还在,我便有了信心。” 老翁捋着胡子,点头道:“你很有诚意。” 第四百零九章 野心大计 老翁名叫蒲公,是夜神派来看管剑门关通道的家臣。 他并不知道大小姐的去处,当然只是他一人之言。所谓的削骨剔肉,被飞禽猛兽啄食了血肉,那自是蒲公杜撰的。 大小姐究竟在哪?淳于澈看着掌心里的那串佛珠,心里有丝沉痛。这是在蒲公手里取得的,但它已经失了主人。 “这串佛珠开过光,可以避邪消灾,出自得道高僧之手,上面还留有佛性。”阴阳家对灵性的东西有着感知能力。 佛珠上有佛性,那么把它贴身带着的主人又怎会是魔鬼? “她已离开了这里,方圆三十里内是追踪不了她的踪影。她助了阴阳家,夜神也敬重她,若是老夫遇见她,必然会替她指明一条求生之路。” “生路……她已到了生死攸关之地?” “她灵力尽散,身受反噬,且又是肉体凡胎,怕不是油尽灯枯而死,必要受尽苦楚,削骨剔肉,死无全尸。” 蒲公的预言是淳于澈心头上悬着的一把刀。 “敢请老丈指条明路。” “吐蕃国王的皇冠上有颗灵珠,找一个灵药师可以提取灵珠里的力量灌入她的丹田,可以医治她的重伤,且能恢复灵力。” 灵药师。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修习术法,有人天生灵脉,一个资质极佳的修道者身上有两条灵脉,灵脉一断便无可修复,即便有灵石补助灵力也是药石罔效,这类人便会成为灵药师。” “阴阳家修炼法力,要依靠灵石的补助,但灵石必须有灵药师的协助才能发挥奇效。想要救她性命,必须找到一个曾是天生双灵脉后又被废灵脉之人,再取得赞普王冠上的灵珠。” 蒲公说到这个灵药师,眼里带着惋惜之色。 “夜神有两个女儿,她们天资极佳,有着双灵脉,可是后来一个被万神宫那些顽固不化的老道士废了灵脉落入了红尘,不人不鬼的活了十七年最后挫骨扬灰;一个性子顽劣偏入了邪道被夜神亲手废了灵脉关入了玄冰洞,后来有人偷偷放了她,如今成了吐蕃国师替皇族研制春药。” 夜神这两个女儿脑后都生了块反骨。她们到底做错了些什么,一个赛一个的惨。想必被亲人废除灵脉的痛苦必然是一道不可弥补的伤痛。 淳于澈小时也是不得父亲宠爱,对这个吐蕃国师有着感同身受,况且对方比自己更可怜,他还未见真人,却已有了一分好感。 “去吐蕃?你……去见鬼?”慧觉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嗖地睁大了。 “我要去找吐蕃国师,还有……”淳于澈对和尚说了在舍身崖遇到蒲公的事,舍去了滚石坡的那场刁难。 “阴阳家先前抓了我们要挟过她,怎么会如此好心的想法子救治她?那个吐蕃国师以前也是阴阳家的人,谁知道这阴阳家在搞什么猫腻。这通道里泄出的是道宗的仙气,难道他们再打开另一个境界?”慧觉对阴阳家不存好感,狐疑顿生,劝淳于澈还是深思熟虑,别冒傻气。 “我已思前想后。”淳于澈说道。 “你只有遇到她的事,老毛病就犯了。”和尚拿着闪着金光的脑门对着他。 “你可以不去,正好带皎月回京。”淳于澈跨出了门。 “贫僧岂是贪生怕死,只是不愿见道友受欺骗。” “未必。” “你真要去吐蕃?”慧觉拎着包袱跟了上去。 “是。” “你个傻瓜……”慧觉戴上草帽,嘟囔道:“要是此行上当,你得到我寺庙里做厨子。” 和尚别扭了一会儿屁颠屁颠的跟着淳于澈往西而行。 “皎月那丫头一个人回京了,你放心么?”慧觉试图再劝说淳于澈。 “她比明兮会求生,即便在荒漠上也能够生存。”皎月从小与师傅闯荡江湖,天南海北都去过,比明兮有阅历,会与牛鬼蛇神打交道,即便武功平平也能够化险为夷。 “你真放心你家那些丫头,也很了解她们,都安排得好好的……人家公子出府,身边要带个丫头,给自己弄个排场,你怎么从来不讲究这些?” “人家和尚清心寡欲,慈眉善目,怎地贫道身边这个大和尚如此不同凡响?” “道友,贫僧是好意。” “贫道喜欢清静。” “你嫌我了……” “一个和尚可抵三个红颜知己。” “这话我喜欢……不过你有三个红颜知己么?” “打个比方,夸大了。” 慧觉摸了把脑袋泄气。 淳于澈计划着去吐蕃都城了路线,由于西宁那地在大战,敌我两阵防守甚严,那么从青海湖进入吐蕃的这条路线要放弃,还有四条路线。 川藏南线:从蜀州出发经雅安、泸定、康定、雅江、理塘、芒康、左贡、邦达、八宿、然乌、波密、通麦、林芝、工布江达、墨竹工卡、抵达罗些城。 这条路日夜加程,须走个把月,途中景致很美,有一望无际的毛垭大草原、有流急坎陡的金沙江、还有怒江山、然乌湖米堆冰川、古乡湖、天险通麦、南迦巴瓦峰、巨柏林,可他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这路耗时太久,大小姐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我们要在半月之内到达罗些城。”淳于澈已经来到了蜀州,走的是川藏北线,也就是从蜀州到丹巴县、道孚、炉霍、甘孜、马尼干戈、德格,过金沙江、江达、昌都、丁青、巴青、那曲、当雄、抵达罗些城。 “她的行踪我们还不知道,就算找到了灵药师与灵珠,也是枉然。” “阴阳家必然知道她的行踪。” “这怎么说?” “他们唯利是图,倘若当真关心她为何要她冒这般凶险,他们对她还有所图,故而才会想要救治她好再为他们所用。” “这也太无耻了。” “那蒲公性情古怪,言语里透着一种薄凉之意,令我担忧。” “可你还相信他。” “没办法,他是唯一的线索了。”宁可信其有。 “这事十有八九是圈套,可贫僧仍旧要与道友同跳,要是大难不死,你可得去南山寺做一辈子的厨子。”赤昀城外的南山又恢复了以前的寺院。 “我不会让你有事。”淳于澈一马当先,再次前往甘孜州。那里已重新整顿,等他达到的时候,御史钦差宁温舒已惩处当地的一干贪官污吏。 甘孜城的城门上挂满了血淋淋的人头,这些都是为祸乡里,鱼肉百姓的狗官,其中也有犯官的家属。虽说这些贪官罪有应得,但诛连九族着实残酷。有先见之明的人会预言出未来的灾祸:“乱世用重典,如今世风日下,律例严苛,举朝上下人人自危,人心动荡,七玄即有祸乱。” 美人谷依旧如从前的静谧美丽,但是当地的百姓已失踪了大半,如今这里的村民都是从邻县迁居而入,如此美人还是很多。其实这世上的美人岂止在一个美人谷,这里之所以美名远扬,与这块灵气的土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愿那夜杀伐之后,美人谷能够静如处子,再也不要受到红尘纷扰,成为权利野心的牺牲品。 有多少人还记得选美节上那朵永不凋谢的蔷薇? 红绸掀开的刹那,骏马急如流星飞逝过天际,融入了夜幕成了一颗湛蓝的星辰。漫天花雨中,有个人手执蔷薇陶醉在子鸡的梦乡里。她的唇角绽出了昳丽的笑容,成为了人们心中永远的朱砂痣。 青海与甘肃二州、川蜀、吐蕃、西域接壤,由于山脉高耸,河流纵横,湖泊棋布,有着天河锁钥,金城屏障的称谓。 如今征西大军已经过了河湟地区,来到了青海河口,正与吐蕃军遭遇,由于先锋将军与军师事先谋划,打了吐蕃一个猝不及防,首战大胜。 七玄先锋军乘胜追击占领了乌海城,而此刻已距离后方的主力军有数百里之远,如今正等待后方支援。按照七玄军师所言:“此次我军虽是兵多将广,而吐蕃军只有五万人,我们有兵力上的优势,却不可疏忽大意。” 明钰的话让一些新晋将领略微不解,按说在契丹他们以少战多,奇兵突击,攻城略地,大获全胜,这回的兵力是上回的十倍之多,而军师却是比契丹那次战役少了胜券在握的信誓旦旦,反是谨慎小心,连兵力也被他分为了先后两军,这是在忌惮什么? 吐蕃军当真如此厉害? “这次吐蕃只出兵五万,这是由于他们集中了兵力在入侵西域。”明钰那夜在西宁的军帐里给将领主帅分析着吐蕃的厉害。 “据西域都护府都督呈给陛下的战报,吐蕃如今已攻陷了西域白州等十八个羁縻州,又合于阗联手陷龟兹拨换城,碎叶、龟兹、疏勒、于阗,七玄已迫罢安西四镇。若是再容他们猖獗,那等他们控制了西域,七玄的西北防线便有危机。” “吐蕃野心勃勃,此回必不可让这等匪贼得逞。”明钰指出了吐蕃如今的势力,暴露了他们的狼子野心,众将士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吐蕃早已绸缪好侵占西域,夺取七玄的野心大计。 第四百一十章 大小姐的不作为 “百密一疏,吐蕃的守备兵四十六万,他们入侵西域用了四十万兵力,国内兵力必然空虚,若是趁此机会,速战速决,攻破吐蕃洪济,大漠门,占领九曲之地,夺回依附于吐蕃的大勃律。” 明钰说起进攻吐蕃的路线,说到大勃律的时候,手里的毛笔顿了顿,不小心洒了一滴墨。 冥冥之中,有种召唤让他不由自主对大勃律兴起热切。 百年前,前朝有位镇国夫人率军夺取过大勃律,后来前朝亡国,青海这块地方反复征战,边境线多番变动,到了七玄建国后,西北边境逐渐稳定,收复了鄯州、廓州,淳州、叠州。 只是青海以西那块地方依旧归附于吐蕃。 明钰要收复失地,然而他的目的远比这个更远大。当他把讨伐方略呈给皇帝,举朝轰动,而在他出京时,皇帝为这次出师起了个名头:罗娑。 其意是直捣黄龙。明钰预料吐蕃内部空虚,想一举攻入吐蕃国都逻些城,擒住吐蕃赞普,让吐蕃臣服七玄。 他这并非是纸上谈兵,痴心妄想,眼下他一胜了首战,而据安西四镇那里的消息,不出他所料。在安西镇守的将军也按照他的筹划走。 大军到达兰州时,明钰指挥左将军潞琦云前往西域领玉河军救于阗,牵制吐蕃入侵西域的大军,趁此机会出兵攻入吐蕃国都,此为围魏救赵之计。 这个布置在西域的兵力即为救援弱国,又为牵制敌军,战略部署着实高明。 他深知要切断吐蕃与安西四镇的关系,必须攻入吐谷浑。如此便可直捣黄龙,攻入逻些,若是不敌,亦可退守镇守安西的七玄将军合夺碎叶、龟兹、疏勒、于阗,恢复七玄在西域的影响力。 罗些城尚远,眼前明钰必须进入吐谷浑。 如今明钰带着两万先锋军轻兵奔袭吐蕃军已占了乌海城,让六万锱重军在大非岭凭险置栅,构筑工事,为此事,他与李培王义二位副将意见相左,后来燕平西出面解决,一切听从于军师命令。 为此李培王义心有不甘,是夜在距离乌海后方的大非岭发着郁愤。 “连燕大将军也唯他是从,我真是不服!”王义气恨。 “他有才能,经略过人,咱是不如他,王大哥别生气了。”李培对明钰其实也不存什么抱怨,在契丹的青峪谷,军师替他挡过乱石流箭,这个恩德他不敢忘。 但好兄弟却对军师多般抱怨,每回军师下个命令他都会插嘴顶撞几句,这第一次军师还会包容,三番五次这样,军师怎能不发威,连主帅也不帮衬自己的部下了。 王义与李培还有方世中都是蓝营的将军,燕西平如今是蓝营的统帅,也不知王义得意什么,依仗着是主帅的部将对军师百般无礼。 “哼!我现在已经是万户侯了,如果我投身在权贵富饶之地也能地位尊贵。他若是如我这般出生卑下,身世坎坷,未必能够入伍当兵。”王义拿自己的出生与明钰相比,甚为不屑对方如今的荣耀。 “这命谁说得准……我算起来也是好人家里出生的,以前犯了错坐过牢,便只能卖艺流浪讨生活,要不是朝庭募兵,我一辈子也出息不了。”李培从自身上做着总结,命运与出生有一点牵扯,却也不能一概而论。 “有时出生好不定就有好仕途,你看潞将军出生多可怜,可她能一战成名,与我是云泥之别。诶……你也宽心些。这次军师的征讨方略实在好得没话说,他与那些酒囊饭袋,碌碌无为的权贵不一样。”李培是平心而论,说的是大实话,却不是朋友喜欢听的。 “烦死了,你也替那个小白脸说话。小心点,别像述冲那个傻子似的一厢情愿。下次再让雷敖那几个混球笑话,我可不替你说话了。”王义冲着李培发了顿火,扭头回了营帐。 “王大哥,你好过分啊……”人家是好心安慰你。 “诶……你怎么变得我快不认识了……”李培忧心忡忡,他本是喜欢替人操心,看着愤世嫉俗的王义感到不安。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青海湖营帐里,豆油灯下,映着一双亮如明火的眼睛。 许是首战成功,让人起了思乡的热切。征途漫漫,可每获一分胜利,便多一分回家的希望。明钰想到了南国,想到了相思豆,也想到了告诉他这首诗的人。 此刻在他心里,大小姐的音容笑貌仍旧栩栩如生,那般生动活泼,引人入胜,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她就在身边。她会拿着一串相思豆拿在手里把玩着,说一些肆意轻狂的话。她有很多,毛病,有时就像个疯子。很多人受不了她那种叛逆的美,可他却识货。 他肯定大小姐,即便会被对方惹怒,还是忍不住侧眼去欣赏她。 这个女子有魔力。明钰得到她甚为满足,此女奇货可居,瑕不掩瑜。 可他若是看到大小姐如今的模样,可还会欢喜? 和离…… 成州西和县仇池山一位白马氐人忍受不住丈夫的冷漠与公婆姑嫂的虐待,提出和离,随后遭到丈夫毒打送至官府判刑,以不孝公婆忤逆丈夫不守妇道的罪名被衙差剥了衣裳杖打了三十,最后丈夫以七出之条写了休书,一对怨偶终究分离。 “这事不是很好么?”无论如何,那妇人离开了丈夫。 “可这过程吃了太多苦头,还遭受了莫大的冤枉。”娉婷替妇人鸣屈。 “长痛不如短痛,有舍才有得。不必一辈子遭受丈夫的白眼,受点委屈也不冤枉。”大小姐搓着手里的核桃仁。 她预备做碗核桃露。 “你这样说,是不想答应她们了。”娉婷推着石磨磨着核桃仁。乳白色的细浆流到木桶里,已有了大半桶。 “知道我为何想娶聆月不愿娶你么?”大小姐擦拭着手,慢条斯理道。 “你胡说八道的……我讨厌你……”娉婷垂下脑袋,想了想又皱眉,恼羞成怒道:“你……”又拿我戏耍。 可她的脸已被大小姐掐住了。 “很简单。若我死了,聆月会活下去,而你却是无法再存活了,你会随我而去,生死相许。”大小姐张开拇指与食指摁在她下颔,虎口便搁在她的双唇间。她戏谑的看着娉婷通红的眼睛,缓缓挨近了她。 “相爱的人未必能够婚后幸福。婚后幸福的人也未必能够相爱。你懂我的意思么?”大小姐抱住了娉婷,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女人想要幸福,就要习惯孤独。” 娉婷的身子往后仰,一脸迷茫的看着大小姐。玳瑁般的指甲抚在她的胸口。 大小姐终究是个娇纵任性,需要人爱的小女孩。此刻她依恋在娉婷的怀里,像只温顺的波斯猫,慵懒的坐上了对方的腰腹,目光专注,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我对你可比对她要得多。”大小姐往侧边一躺,缓缓松了口气。她倦怠的阖眼,脑后枕着娉婷的手臂。 “我们做不成朋友。”大小姐的桃仁眼睁开一条弧度美好的线。黑沉的眼眸转动着不可名状的感情。 娉婷缩起了脑袋,不知所措的看着地板。她也不想去揭开这层窗户纸,然而一直怎么不清不楚,她很焦虑,这比油锅里煎熬也不差了。 我们这样算怎么回事? 娉婷看着自己一双细腻如玉的手,犹如天神重创,巧夺天工。大小姐揭下自己的皮给她换上,这般疯狂,这般……牺牲。其实她不欠自己了,可我为何放不下了? “你方才是替她们说话,觉得我该帮她们一把。”大小姐眸光流转,话锋偏转。 “她们很可怜。” “要坏人主持公平正义?也不对,我怎会做拉人出火坑的好事。那这事必然不会是好事。” “你可以救她们。这是力所能及的事。有了能力为何不作为?” “能力……我如今除了有钱,什么也没有。”大小姐摸着空空如也的肚皮,里面少了一块肉。 “可她说你可以的。”娉婷也不知她们究竟在谈判些什么东西,只知道大小姐很坚持,油盐不进,从头到尾都是置旁人生死于不顾的默然。她为何不愿帮那些可怜的妇人们。 “钱是好东西。” “你很爱钱。”娉婷看她那种自我陶醉的模样,心里那口恶气又上了脸。钱如此重要?为此欺师灭祖,不择手段。 “女人有钱,才能保护好自己。男人有钱,才能得到名利地位。”大小姐伸手去摸娉婷的脸。她用螺子黛给对方绣了一双柳眉,又用胭脂给她纹了唇瓣。如今的娉婷柳眉杏眸,琼鼻殷唇,肤若凝脂,便是从一张质地细腻的人皮画上扣下来的美人脸。 这是她创出的美人。 “你把别人想得与自己一样。”娉婷拿开她的手,想要从地上起身。 “有人视金钱如粪土,那是由于他有高洁的情操,然而一个人连饭都吃不上,连字也不识得,耳目闭塞的人怎能玩得起情操?你舍身就义也算是个烈性女子,是朵不染淤泥的青莲。有操守的叶姐姐也会为了钱替人当牛做马,做违心之事,这钱还真好使。” 大小姐又摸上了娉婷的后脑勺。她身后飘着清爽的凉帐,大门广开,屋里清风送爽。她还穿着那件黑色的绡袍。松松的衣襟里此刻春光乍现,露着一双绵软的雪峰,仿佛盛装在白玉碗里晶莹饱满的新荔。甜腻的气味扑了满鼻。娉婷伸手去抵靠过来的人。 “你怎么又这样……”娉婷委屈的声音消失在核桃露的浓香里。夏日微醺的风传来一阵阵槐花的气息。 仇池山下,红花绿树。大小姐编织着手里的花环。她已在西和县住了大半个月,身边跟着两个女伴,还有一个地道的主人。 “从前火神把火种留个了世人,遭受了天神的惩罚,后来有个女人在他面前哭诉自己悲惨的故事,火神为此不忿,他的正义把天神再次惹怒,最后葬身深渊。这个故事与我如今一样。”大小姐回想着这几日来找她诉苦的妇女们,淡淡道:“身在囹圄,如何作为?” 有谁能够像她这般痛苦煎熬…… 第四百一十一章 找谁的心 “我的正义会害死自己。”大小姐说完后,安静了很久。刚才来向她诉苦的女子是西和县的一名寡妇,她早年守寡如今公婆已过世,孩子已成家想要再嫁遭到子媳的反对,更是被赶出了父家而娘家亦不肯收留她。她已无家可归。 “身在苦难的人对着同样困苦的人,给予劝说与告诫是很容易的。”也仅此而已了。她当时问妇人:“你为何找我哭诉?” 妇人说:“你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我们说一万句话不及你千金一言。” 大小姐又问:“为何要再嫁?你有喜欢的人么?” “想找个伴,老来太冷清。” “那你喜欢他么?” “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他对你很好,很爱你?” “他给了我很多钱,我以前的丈夫都不管我们母子,他是对我最好的男人。” 大小姐目光里带了丝狡黠,说道:“我也很有钱,你想要多少钱我都会给你,还能陪你,不如你留在我身边。”只是她是女人。 妇人像是恍然大悟,震惊的看着她,随后倒胃口的看着她:“你……”虽然她不说,大小姐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那一夜月朗星稀,是个黄道吉日,她去了镇远侯府,当着满座宾客说道:“大叔伯,她是我喜欢的人,请你把她还给我。”后来婚礼照常进行,她被当做顽劣的孩子遭受了长辈的训斥后赶出了侯府。 大叔伯不信她们,只有一人相信。 “别太执着,孩子,就当是一场梦。”她的父皇用红泥印章盖上了赐婚诏书上。落地灯在她身后灭了。父皇的身影在黑暗里越来越陌生。 后来她联合了其他几个皇叔以谋逆的罪名诛杀了大叔伯。当抄家圣旨抵在大叔伯的脖颈上,她再次郑重其事道:“你应该后悔那日不信我的话。如今我要亲自从你手里拿回她。” 她看着大叔伯震愣的神色,想着这个权倾朝野,老奸巨猾的男人也会像个呆子似的看着她,于是她又说道:“竞技场上,她并非为了博得你的欣赏,而是……她爱我。”那是一场不同凡响的海誓山盟。 “你……你们……不知廉耻!” 这世上的路很多人都是那般过来的,有些人与她们的道路偏离,会受到众多不理解甚至戏谑嘲讽唾弃。 又是一个不体谅她的人。她的劝告也是无用的。 一个男人若是爱你,怎会让你受到众人的非议与唾骂,又怎会让你无家可归? “你说……她们是不是都很傻,不值得的。”大小姐抱起膝盖上的一对兔子,自言自语。 这并非她想过来的地方。 “再下去,我会逃跑。”大小姐微笑道。 “你一日到晚在做些什么?懒散了半个月,脑子也懒得用了。”药罗葛手里端着一盆香瓜,已切成了薄片上面洒着乳酪与椰丝。香瓜里的奶香引来了几只小狐狸。 “我想离开这里。”大小姐认真道。 “你想通了。”药罗葛看她安静又乖巧的模样,奖励了她一个抚摸。 大小姐想了想,说道:“我在想趁你去幽会情人的时候,让聆月带我离开。” 药罗葛气恼了。 “我要想去一趟青海,然后再去西域。路线想好了,从成州往西南方向,借助时空隧道,再从大非岭往西北方向去于阗,也可以借助时空隧道。回程便从安西四镇横穿西域回到玉门关。” 药罗葛听了大小姐的计划,于是一时半刻也不离开她身侧。 玉门关外西域的战况已经传入了成州,而青海湖的战事亦为西和百姓传道。 起先都很好,大小姐会偶尔外出去落霞湖看夕阳,可后来青海湖战况危及,她在落霞湖站了一夜。药罗葛也陪了她一晚上,从而一天精神萎靡头昏脑胀,心里有八百十个埋怨声。 “我要去一趟安西都督府。”大小姐把娉婷带在了身边。药罗葛放心了,仿佛完成了使命,对大小姐和颜悦色道:“只要你愿意,任何条件随便你开。” 娉婷心里狐疑,不懂她们在谈什么条件。 “她让你替他们做什么事?”娉婷别扭了一夜,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她们已去往了西域都护府,大小姐向都督借兵二万,赶往疏勒,途径延城。药罗葛只是给她们做了送路的使者,不过自从到了都督府以后,她便由使者降为了车夫。药罗葛这几日心里窝火,可不敢在大小姐面前发牢骚。 “我可是堂堂吐蕃公主,居然要为你这个敌国人做马夫……恨死个人了。”药罗葛的埋怨不小心传入了娉婷耳里,于是娉婷愈加疑惑了。 马车里看手札记的大小姐目光一直顿在最后一页。未几,她合上了册子,把腿往塌上压了压,活络着双腿的血脉。 “她是吐蕃公主,很受吐蕃国王宠爱,由于母亲从前是龟兹一个贵族的姬妾,地位卑贱故而受到大王妃的嫉恨与陷害,吐蕃国王忌惮大王妃的母族部落,便把药罗葛送入了阴阳家让她修习咒术,以保自身。” “药罗葛对赞普有父女之情,却对吐蕃王室憎恨严恶,她身上不会存有一个公主该有的荣辱感。即便我要对吐蕃不利,她亦会乐于助我一臂之力。”大小姐拿起马车后壁上的酒壶,转动着壶嘴,倒了杯酒红色的葡萄酒。 “你怎知她的过去?”娉婷看她吃酒的模样,微微脸红。 “这是她在落霞湖那夜告诉我的,其实她很像我。”大小姐转动着手腕,手里的葡萄酒起了一个小漩涡,流转着华丽的色调。 “药罗葛,我若是攻入逻些城,抓走你的父兄子弟,你会怎样?”落霞湖畔,大小姐望着漫天的红霞,搭手盖住了眼睛。 “你要搅入战局。”药罗葛当时用异样的神色看她。 “我不想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而你们要从我手上拿走我在意的人作为筹码,我又怎能不作为?” “你是给自己的正义找借口。” “你可以把我想得伟大。” “好!我可以袖手旁观,但你成功后,请放过一个人。” “我要有个很完美的理由。” “他是我父亲。” “不够完美。” “他是世上对我最好的男人。” “还差一点。” “他是第一个保护我的男人。” 大小姐便听了一个流离公主的故事。药罗葛喂了一夜的蚊子,事后对大小姐窝火了好几日。 乌海战败了。七玄先锋军退至了大非川。六万锱重军覆灭,先锋军粮草尽失,等待主力军增援。 西域的吐蕃军如今已撤离安西四镇驻守在了吐谷浑,明钰要攻入逻些城如今难于上青天。四十万大军堵在安西四镇与吐蕃之间,处在西域的玉河军无法与青海那里的大军呼应,而青海这边如今是孤军奋战,从进攻成了防守,逻些城已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虽然我不喜欢你那个军师,但论经略胆识,真叫人不佩服不行。”药罗葛后知后觉,等听到了各路风声,才从战局与部署里窥见了一个宏伟的方略。 当时大小姐包裹着受伤将士的伤口,神色淡淡,对此事毫不在意。 她已率军攻入了弓月,擒拿了弓月与疏勒二王入了营帐。这二王已归属了吐蕃,但畏于脖颈上的剑只好转变了心意愿臣服七玄,于是大小姐收了二王的降书,随即让他们派兵去攻打于阗。 “诶……我是来贺喜你的。”药罗葛不小心撞破了大小姐夜里的密事,违心的夸赞对方。如今大小姐已经征服了二个国家,如果再给她充足的物资,她许能统一西域三十六国做个天山女王。 “哼!”娉婷从大小姐的怀里滚向了床榻内侧,气恼的把毯子蒙住了脑袋。 “我我先出去,不打扰你们。”药罗葛怀着狐疑走回了营帐。大小姐与七玄军师从前难舍难分,生死与共,如今怎地对青海那边的消息毫不挂心?这个女人心里究竟装了什么?疯狂如烈火,却是一团燃烧在冰川里的火焰。 夜空里飞来一只苍鹰栖在主帅营帐上方的篷顶。 一只玉手取下了鹰脚上的纸条。 青海战事有变,由于将士内部不和,锱重军总管王义、李培未筑防线,遭吐蕃大将论赞婆奇兵突袭,粮草尽失,先锋军后方遭遇论赞婆突袭四散奔逃,仅余三千人由军师带领险退入大非川。 宣威将军领河源军于鄯城向南微西行至承风岭,已至吐谷浑旧都树敦城。吐谷浑畏于吐蕃压迫出兵于树敦城围攻七玄河源军,同时吐蕃军进攻大非川,鄯州危矣!先锋军危矣!青海危矣! 大小姐收起了信,抚摸着手腕上的红豆手链。她再次放了苍鹰,负手走到药罗葛的营帐前。 “今夜去一趟承风岭。” “去那作甚?不是要……你把她一个人放这儿?” “一夜便回,她不会有事。” “你做什么去?” “找心。” 药罗葛纳闷,看着面色如常的大小姐,百思不得其解。 她找谁的心?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不会让你失身 慧觉看到了一个美丽的王妃。 “大师来自那座寺庙?”她穿着锦袍,头发盘成了云絮状,戴了一顶金花冠,颈系铁索,手贯铁钏,若是七玄女子做这样打扮未必有她的三分美丽。 索菲娅是吐蕃国王如今最宠幸的王妃,她的哥哥噶尔赞婆是吐蕃的兵马大元帅,如今正在征战四方,替国王扩大疆土。 她的名分虽在大王妃之下,可在后宫里的地位却是超越了她,而她的哥哥亦是吐蕃王朝里最有威名的将军。 想要得到吐蕃国王宝冠上的灵珠还得接近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慧觉听说小王妃崇尚佛法,便以七玄高僧的身份进入,这多少有些冒险,毕竟七玄与吐蕃如今砸了锅子干起了架,要是国王迁怒于平民百姓,慧觉就会被捉起来煮了吃掉。 但他此行本就是冒了十二万分的险,要是情况不利,大不了生擒了国王,直接夺走灵珠再要挟吐蕃国师替大小姐医治,故而也不是太畏惧,神态举止皆是从容大方。 罗些城距前线有万里之远,慧觉与淳于澈到的时候,青海还未有突变,于是他们这时并不知道青海的战败。这也让他们心无旁骛,只一心完成来吐蕃国都的目的。 “贫僧来自七玄南山寺,法号慧觉,平生喜欢云游四海,传颂佛法。”慧觉宝相庄严的模样已是欺世盗名的典型标志。 “大师是七玄人……”索菲娅有些迟疑,对慧觉存有怀疑。 不过和尚很快便以佛经唬弄了过去。索菲娅见他是真材实料,于是将他留在了宫里的普宁寺,与一干僧侣同吃同住。 慧觉有些烦躁,索菲娅已经把他淡忘了,三日都未曾再召见他,倒是隔三差五见普宁寺的主持。 “这招想不通,你再出个主意。”慧觉把假扮奴婢的淳于澈从宫道里捉到了普宁寺的佛堂后头。 “和尚,你的佛法要加持了。”淳于澈冷艳的脸露出了一抹笑容。 “原来她是嫌我不够精通佛经,诶?你笑什么?”慧觉扯住淳于澈的脸颊,狠狠道:“你早知道这个计划想不通,当时为什么不拦着我。”太丢人了。 淳于澈那张大气高贵的脸被揉捏成了小肉包。 “你不觉得索菲娅有些像男人?” “啊?”慧觉双手捧住了淳于澈的肉脸,错愕得说不出话了。 淳于澈脸色有些不自然,伸手揉着肩膀,从墙壁上滑开身子。 “你什么意思?”慧觉可他身段纤细倒有小家碧玉的味道。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会动那方面的心思。 “这个索菲娅很像我在七宝斋见到的暹罗女商人,可她如今不认识我。” “那个以假乱真的奸商?”慧觉并未去过七宝斋,于是也见不着那日变化无常,惊心动魄的刺杀画面。 “她这样的美人,很难再找得到相似的……这世上怎会有一模一样的人,除非是……” “她不是有个哥哥么?” “未必只有一个哥哥。” 慧觉摸了把脑袋,随后搭上淳于澈的肩膀,窃窃私语道:“你怎么知道她是男人?” 淳于澈微翘的唇抿了下,一句话带过了这个问题:“我有直觉。”他推开了和尚,大热天的挨在一块真别扭。慧觉热得双手发烫见道友通体莹白又冰若冰霜,这简直是最好的消暑物,于是又挨了过去。 “我见过暹罗女商人,当日若非我,或许她早已全身而退了。她又怎会不识得我?可我恢复容貌出现在她面前,并未被揭穿,故而我有两个猜测。” 慧觉先让淳于澈停顿下自己理一下头绪:“上次皇帝在七宝斋遇刺,之后乱人岗就被朝庭剿灭了,皇帝还募兵讨伐契丹。这接二连三的事都是由这个暹罗女商人引发的,她与乱人岗恶匪勾结刺杀皇帝,知乎客栈与七宝斋的地道里又有赤狄图徽,还有契丹与暹罗的密信。” “如今这个暹罗女人居然是吐蕃小王妃,那之前的事就像个阴谋。吐蕃才是操纵这一期的主导者……狼子野心!”这是个精密策划的圈套,但又藏着怎样的野心?是要七玄多次出兵,削弱国力? “他们这是祸水东引,隔岸观火,好坐收渔利。” “他们到底要收什么鱼?难道要吞并七玄?”这也不容易,毕竟七玄皇帝可鬼精得很,就说对契丹的那场讨伐战才出了二万兵,根本是赌徒以小博大的心态,最后果真让他赌赢了,对付如此小气巴拉的皇帝,这种栽赃陷害激将法简直没眼看。 只能说这个谋划者并不了解七玄皇帝,或许是故意犯蠢让七玄占了个大便宜。 “吐蕃的内部消息封锁甚牢,他们如今也未占到什么便宜。契丹无论输赢对他们毫无影响,也见不出他们的心思。” “契丹太子在七玄遭到刺杀,这件事会不会埋下祸根?别是契丹趁着吐蕃与七玄打仗的时候,又在漠北捅篓子。这下七玄可有得受了。” “这……却是令人担忧,但有那个人在,想必会化险为夷。”淳于澈想到青海的征西大军,这里还不知道乌海战败的消息,是以此刻的他对青海之战还很看好。 “从孝烈侯的讨伐方略上看,此战胜算很大,部署布兵不可谓不高明。他……有过人的战略才华。”淳于澈一开始便对那个霞姿月韵的军师有极高的评价。 “你还真欣赏你那个情敌……”这人傻得让和尚想拍他一板砖。 “我们还说眼下的事。”淳于澈拉着和尚的脖子上的佛珠把他往墙角里掖着,避开外面路过的僧人。 “听说吐蕃前段日子在入侵西域,同时他们又配合苍琊刺杀皇帝,引发三方战争。吐蕃这次不再暗渡陈仓,而是与七玄正面交战,以他们之前的手段可见其城府深沉,这暗地里的心思着实耐人寻味。又或许还有一个更大的局,吐蕃也不过是他人的局中的一颗棋子。” “你能不能把话说得直白点?说一句藏一句,姑弄玄虚。”慧觉听得不知所云,被这些阴谋诡计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和尚,并非是我卖弄,而是世事如棋,人在局中,为世所惑。”淳于澈的凤目清澈雪亮,就像一面明镜。即便比慧觉看得清时局,可他仍旧谦逊谨慎。 “聪明人往往喜欢做暗事,我们所看到的表象参与了众多人的心思,是以纵横交错,复杂难辨,想要分得清楚,只能看天道。曾经我也曾想搅入局中,可每每想要动手,又会因身边的人事而改变计划,于是一直原地踏步。” “经历种种,我顿觉过去的轨迹既已过眼便任其自然,如新旧制度的更迭。我不在意过去与现在,而未来还是得顺着世道人心的走向,自然变化的规则为好。” 慧觉嘴巴一扁,噗了声,泄气道: “你的意思就是顺其自然,不去计较过去。我也嫌这些阴谋诡计麻烦,懒得去想。反正有句老话:天道好循环,什么人种下什么因必然要承受什么业。好了,我们就干眼看着天道来惩罚这些阴谋者。” 淳于澈仿佛没听出和尚的气急败坏,顺话道:“总有云淡天清的那日。” “那你说说,咱们现在要干嘛?随其自然,我们佛家讲因果是为了让人认命,少烦恼,得到解脱。你也讲究这个……你还真合适做出家人……”慧觉气得蹲在了地上。 “找到初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要做对的事。” 半响后,慧觉挺着胸口的两个包子,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他捏着兰花指在胸口一抚,做着女儿家娇柔的姿态。 “很好。”淳于澈拍拍慧觉的肩膀,将手里的蝴蝶钗插在他的假发上。 “好看?”慧觉眉心的朱砂痣一跳一跳。 “有所牺牲,才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消息。” “这就是你认为对的事?”慧觉抹着嘴角,已经干呕了数十次。 “其实你是女孩,会很漂亮。”淳于澈比划着镜子里的那双眉眼。慧觉年轻时也是俊俏潇洒的风流少年,如今虽不如从前水灵,但有股成熟的魅力。 “如果她真的是男人,我不是会吃亏。”慧觉抱紧手臂,想到要去勾引男人,浑身发毛。 “我想她会喜欢女人。” “要真是女人呢?” “你也会吃亏。”淳于澈想到知乎客栈时大小姐与苍琊师徒二人调戏暹罗女商人反被囚禁,事后大小姐告诉他那个暹罗女商人是个玩弄女人的女色魔。如果索菲娅当真是暹罗女商人也不会放过慧觉,若是男人……也不会放过。 “好恶心……”慧觉终于抱着痰盂吐了。 “或许会是姐妹也说不准。”淳于澈若有所思,看了眼生无可恋的和尚,安慰道:“还是有一丝希望的。”要是索菲娅是暹罗女商人的姐姐或者妹妹,又不好女风,和尚可以逃过一劫。 “可我是个男人啊……她发现我身份,我还不是要……”慧觉痛苦的捂着眼睛。 “只是试探。”有必要这般纠结? “道友,你唆使和尚去卖春,实在是罪过。阿弥陀佛。”镜子里的俊俏少女做出虔诚的模样。 “放心,贫道会候在外头,静待事态发展,必不会让道友有失身之危。” 慧觉为此心有埋怨,最后提了个解气的要求,道友无奈答应。 “好!你现在背我去青楼。” 一支三尺来长的箭,犹如宝剑出鞘,华丽无匹,划过十万大军的眼前。 树敦城楼上的将军松开手,那支来势汹汹的乘龙箭落在了她的脚畔。 “将军!”见到有人偷袭主将,一旁的副将焦急的挡在她面前。 第四百一十三章 最绝望的心 琦云拖着手里的战戟从述冲身后走到另一处城垛。她望着底下的十万吐谷浑大军,片字不言。她本从燕平西手里得了五万骑兵,手里并无锱重兵,加上鄯州的七千玉源兵,一路向南微西行,过承风岭,如今已在青海东南隅海岸树敦城。 其实按军师的预算他们早在半月前便可到达大非川,那时正是七玄先锋军在大非川西南方向的乌海城征伐吐蕃军,如果他们及时支援,那么大非岭的锱重军就不会被吐蕃军偷袭,先锋军也不至于得不到粮草补给又遭后方偷袭,举步维艰,落到溃散逃亡的地步。 如今大非川的那支孤军若再得不到后方主力军的救援,便会全军覆没。然而树敦城遭到吐谷浑的围困,鄯州、廓州的边军无法应援大非川。 由于六万锱重军几乎被吐蕃军全歼,五万主力军受困于树敦城,仅剩的七万主力军也相继受困于河州、洮州、叠州。 再然吐谷浑如今归顺了吐蕃,两国同气连枝,一方进攻七玄西北边境,一方围歼青海的先锋军,从而攻入七玄陇右道,得到成州这处西北粮库,便可以后顾无忧,攻入关内道,直抵七玄京都,到时七玄的半壁江山便要沦陷。 青海决不能落陷。 琦云忽而下令,打开城门与吐谷浑大军正面交战,势必要冲出树敦城。 树敦城本是吐谷浑的旧都,由于他们畏惧于吐蕃不愿在河湟核心之地建国,于是迁都,如今的都城正在大非川西北向伏俟城。如今吐谷浑选择协助吐蕃,大非川西北西南受到了压制。依照这合围的形式,七玄如今已是生死攸关的境地了。 吐蕃这招声东击西,出人意料,想必吐蕃大军里有个智囊。 “论赞婆……”承风岭的西面站着两个人。大小姐揉着手里的弓弦,望着树敦城里的刀光剑影,火炬图徽。耳边杀声成片,鼓角争鸣。热血飙升三尺来高,扑灭了火把,仿佛天上落下了一颗星。 记忆随着一个个浇灭的火点而铺展开了泛黄的画面。 “我们玩个游戏罢……要有博大的情怀,敢不敢尝试?” “少废话……” “你们说眼睛像什么?” “明月。” 很久以前有三只小猪,她们对待天上的星星有着不同的看法。 今夜无星无月,而地上的星星之火也快消失了。 “你不能动手……”药罗葛拦住了她握剑的手。 “你看过最绝望的心么?”大小姐淡笑着问道。她拂开了牵绊的手,朝着树敦城急如流星般飞驰而去。她如今灵脉受损,灵力尽失,凭借的不过是半部浑天功还有师傅所传授的轻功,还有记忆里的剑法招式。 药罗葛担忧她动用真气,会震断已经遭受重创过的灵脉。 她的伤势已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有性命交关的危险。是什么让她不顾一切要去救那些与自己的人生无关紧要的人呢? 什么是最绝望的心? 药罗葛无法理解大小姐的想法。 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是什么? 数十支火把朝铁塔似的盔甲上掷去,暴起一阵火星。吐谷浑的将军惨叫一声,从战马上滚落在地,捂着眼睛惨嚎。 青锋映着一双如电的眼睛直戳他的咽喉。血线飙飞,浇在了燃烧的旗帜上。承风岭四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一人犹如闪电惊雷点入战局。她的身后化出了一片血路,仿佛开出了一朵朵曼珠沙华。今夜黄泉再次开道。死亡绝路缓缓开启。 “星汉无情,天河有意,东南西北相逢! 放眼关外,哪记旧寮蓬。 儿时山河幼时语,几曾见,友朋西东。 别两字功名频看镜,不饶人白发星星。 —更久,推杯换盏,醉靥双颊红。” 如果她选择遗忘,那就再也举不动剑。如今剑依旧在握,如何可以坐视不理。 君子剑凌风长挥,数丈内白光闪烁,身影飘忽间,落红无情。疯狂的双眼如极热地狱的红莲业火舔舐过惊恐的生灵,最后化为一个魔鬼的笑靥。 “冲!”敌军的包围圈豁出了一个大口子,七玄主将猛然厉喝,率十二骑亲卫奋勇当先,打破敌军再次合围之势,为后面的将士们开路。 吐谷浑的将军已伤亡多名,如今坐镇的主将连下命令,指挥士兵堵住七玄大军的出路。 “快走!”述冲见中段那里有个大口子,急忙挑开敌军,让琦云快些逃出包围。 “怎会有人袭击敌军后方?难道是大非川的先锋军?不对,他们正被吐蕃与吐谷浑两路包围自身难保。”如何能够脱身来救援他们。 琦云心知若是开城迎敌便无法再牵制敌军,那么承风岭后头的鄯州就危难了。七玄的陇西道如今兵力空虚,西北防线一旦被豁开一个裂口,便会全盘崩溃。 可她不能置大非川的军师于不顾。再延迟一刻对方便已徘徊了数度鬼门关。 出征漠北的路途上,有个亦师亦友的人在她身边悉心教导,教她派兵布阵,又在残酷的战场上鼓励她,给她指明方向。那人在灯火里回眸,就像舍生崖的神灯,照亮了亡魂的归途。 阴风飒飒,马鸣萧萧。猎风吹落了将军盔甲上的面具,露出一面冷峭冰寒的面容。于此间,敌军的马刀正挥向她的脸,似要折服这座绝壁山峰。 一抹无匹的剑影拂过青筋贲张的脖颈。电光石火间,数十敌兵如雕塑般凝滞在地,风拂过,簌簌倒地。 骏马受惊仰头长啸。马背上的女将军紧紧握紧疆绳,双眼一瞬不瞬盯着倒地敌兵后的人。酒红色的血液犹如甘美的葡萄酒滑过英雄的剑锋,别般多情的离开剑尖滴在了孕育它的故土上。 落血归故里,千里旧都梦。 残缺的七玄图徽在经受西北的寒风烈火中,终于找到了故梦。 大小姐翻转手腕,于身前身后转了数朵剑花,缓缓往后退去。她的剑点燃了战歌,震得吐谷浑十万大军人心惶惶。 “这是她所谓的战意……”药罗葛呆呆的看着承风岭西面漫天的红光,呼吸不能自已,竟随着那个飞纵的身影忽上忽下,放若攀登了高山危崖,踏过火海荆棘,穿云过海,直上苍穹九重天,俯瞰天南海北中,任凭自身逍遥意。 这是她的宿命,她的归途,无怨无悔。 即便是死……她依旧洒脱自由,无拘无束……好一颗包容天地的女儿心。 “人要活得潇洒,就要做最真实的自己,不是跟风,不是饶舌,不是高高在上,不是与世无争,只要你认为是对的事大可去做,无须牵绊顾虑。” “我不是喜欢给承诺,既然承诺了别人,就要做得极好。” 大小姐对她说过这两句话。第一句是由于药罗葛诉说了自己的身世,而第二句是她昏死在舍身崖后被聆月带回了阴阳家多番救治终于清醒时对发牢骚的药罗葛说的,还记得她当时那种自我陶醉的神态,当真是个疯子。 大小姐犹如一只鹤飞上她的马背,替她挡着四方流箭与追兵。此刻琦云已快突破敌军的包围圈。 五万多征西主力军决不可在偏僻的地界拘泥沟壑。他们要去战场,那里才是将军的归宿。 琦云摧马疾驰。马蹄子踩在乱石残尸上,带出一路颠簸。大小姐心口那根弦紧紧绞紧,马背每颠簸一下,她的心弦便颤一回。 喘息声逐渐微弱,她已听不到周围的声音,无论是战角声还是喊杀声,也被心里那种嘈嘈切切的声音替代。她的世界仿佛下起了大雨。雨盖过了所有的声音,天地清宁,她仿佛可以询问自己的心。 金簪扎入掌心。刺痛中她如梦初醒,赫然从琦云的马背上跃起。她的方向与她背道而驰。有句话从她染血的嘴角缓缓吐露出来:“告诉他,等着我。” 但见白鹤高飞,数百道剑影如长箭般贯穿敌军。剑气如虹在地上戳了一个大窟窿。黄尘洒了一泼,迷住了数十个敌军的眼睛。十万大军中间放若起了地震,登时人仰马翻。 七玄主力军趁着敌军混乱之际,冲过最艰难险阻的中段,不久便冲出了重围。 白光乍现,海阔天空。琦云微微敛上眼帘,眼角缓缓沁出一粒泪珠。即便至亲之人在眼前挫骨扬灰,她也未流过半滴眼泪。 想不到会在今夜首开一例。是为了什么? 挣脱困境的喜悦,还是援救恩公的急切,亦或者是大小姐的平地一声雷。 太多太多,复杂难言,但所有的所有凝聚在一起,无不是在诉说这是信任的感动。 明钰信任她,述冲信任她,七玄将士信任她,而大小姐很信任她,为此他们不惜以血为她开道。 长剑掼地。剑身斑驳了血迹。大小姐屈膝跪地,捂住了口。 七玄军已破出重围。吐谷浑大军亦是紧追其后。树敦城西外的承风岭萧索悲寂。药罗葛长长叹息了声,目光里闪烁着泪光。她很讨厌大小姐,可眼下她为对方所说的战意屈服。原来坚定的意念是如此壮美。 第四百一十四章 承诺比爱更重要 大非川在今夜回荡起萧索的笛声。冥冥之中,似乎有着牵引,即便人隔天涯,却情系一心。 “军师,你说我们能回家么?”李培看着四周围的敌军。如今他们已是困兽,在半月前与主力军彻底失去联系后,军师便下令展开肉搏战。 不再排兵布阵,而是以自己的肉身筑起一道防线,在血未流干前,绝不后退一寸。 大非川对青海来说非常重要。这里水草丰富让疲惫不堪的明钰等人得以喘息。大非川若是失守,那么西宁便为难了,陇右道将会受到吐蕃铁骑的蹂躏。 到时陇右道河西道都将陷落,数百万百姓都将沦为敌国奴隶,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退。 即便再也见不到下一个晨曦。 明钰久久未回李培的话。他凝神看着大非川的东方,眼里闪过期盼,喜悦,兴奋,最后隆起了眉头,化成了忧虑与愧疚。李培闻到了军师身上萧索凄凉的气息,禁不住悲伤。 “军师,怪我们害了你……”李培自知其罪,泪如雨下。如今军师腾不出功夫来处置疏忽职守不听军令的败兵之将,只是让他们死守大非川弥补过错。 “你害的不是我。”而是七玄百姓。明钰咽下了后半句话,心里一痛。 稠密的布局部署到头来功亏一篑,这怎不令经略过人的军师大受打击,而吐谷浑屈服敌军让七玄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为此军师愈加心力交瘁,然而最让军师寒心的是造成这次战败的根结在于将士之间的不合睦才让敌军有机可乘。 其实这次征西讨伐,本就输了天时。吐蕃地处高原,而七玄将士并不适应高原气候,故而这次作战,势必要速战速决。 明钰深知天时地利人和的重要,于是才会从地势上做布局,可以说他的部署方略挑不出毛病,然而他疏忽了人和。 虽说一路上对王义的刚愎自用心有不悦,可因对方如今属蓝营的将士已非是他管辖的部下,如此也不好不顾蓝营统帅的面子,故而他对王义是容忍再姑息,才助长了对方的骄狂自大。这次吐蕃军奇兵突袭大非岭,七玄损失了六万辎重兵,败势已成,而这个责任明钰自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不是不能管教王义,如果他早对其严厉惩戒挫其骄气,或许对方不会不听军令疏忽筑防公事而让吐蕃军偷袭。 他有个原则,但太过执着于原则,终究会弥足深陷,于是他的原则也是他最大的毛病。 大小姐从前就说过他这个毛病: “如果不是我死乞白赖的要入伍当兵,正巧归入你的管训下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我多在意一分的罢。幸好我后来还是跟你北上了,你才被我追到手。诶!你这人就是喜欢把所有事都撇清楚了,什么人可以管,什么人不该管,你把这些分得真干净。不光是公事,还有感情……” “你在七宝斋的时候,为什么要把我甩了?只为了救你恩公的母亲?那时在你心里我的地位及不上老王妃么?那……如今你可有后悔那日的做法?” 大小姐还是耿耿于怀着他当初在七宝斋的无情。 他一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然而今夜这个答案终究从他的心里浮现。 其实在暖香阁,他便欣赏这个眉目间流转韵致的大家闺秀。她只是认不出他罢了。 在乱人岗的再遇,她们一同坠落高山,之后便结下了不解之缘。 她们吵过闹过也打过,像是上辈子相互欠了不可原谅的情债,这辈子本是来做冤家对头的,可在捉摸不定的时局里越缠越不能罢手,最后拼却了世俗眼光也非要不死不休的纠缠到死。 那句话本不该透露给俗世,但他不想让那人再苦等下去了。 明钰忍着心痛,对李培说道:“一个将军的归宿,便是在战场上被命运之箭射死。我们一日为将,战场即是我们的家。死对我们来说便是归宿。你听明白了么?” 对我而言,承诺比爱更重要。我曾承诺一人替他做好他的位置,那么他的亲友便是我要保护的人。对靖国府我是责任,而对你……我从未给过你什么承诺,只除了那句话,会誓死守护。 你……明白了么? “其实你可以走,为何要回来?是为了我么?” “既然为了我,能不能好好的活下去?回家来看我。” “我们有孩子了。” 这半个月他日日梦到大小姐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巴巴的望着他,仿佛一对遭人离弃的母女。 明钰还是那个死性子,不管如何,既然到了那个位置就该承担起那个责任,靖国公一死那个责任便更重了,他毫无理由去推脱。 那只得委屈了大小姐。 军师回过神,对李培看了一会儿,而后背过身去继续望着东方沉默。他在等那里的消息。 李培抹着眼泪,听了军师那重于千钧的话,顿时也斗志激昂,聚起了视死如归的勇气。 同时,在离大非川西北处还有百里之远的七玄主力军快马加鞭赶来驰援。 即便是一场未尽的离歌,还是要唱天明。 “军师,树墩城的主力军来救援了!”李培欣喜若狂的传报声令明钰徒然变色。 “他们!”军师一脸怒容让李培心里忐忑。 “这是……好事啊……” “她这是要置鄯州于不顾了。”军师一语道破关键。李培一想也吓了浑身冷汗,自愧不已。 吐谷浑十万大军本是与树墩城进行攻防战,如今七玄主力军已破城而出,那他们还不得趁着鄯州空虚攻入,那么大非川死守的先锋军便失去了其意义。 明钰不是没有退路,而是不能退。大非川若是失守,青海与吐蕃的界限便要退至西宁,在不知西宁是否有援军赶至的时候决不能退缩。 然而鄯州要是先于大非川沦陷,这让明钰更是惊痛。 “他们还离西北向的吐谷浑大军多远?” “据吐谷浑的俘虏所说有还有三十里。” “五十里……”明钰看着与不断逼近的吐蕃与吐谷浑两方大军。他们的火炮与连弩车已经所剩无几,仅剩下的也快用完了火炮与箭矢。预算不错的话,他们还能再防守一夜。明日便要与敌军近身交战了。 “李培,你换上吐谷浑士兵的战甲头盔混出战圈,快马加急势必要再他们与这里的吐谷浑大军正面交战前,令他们火速赶回鄯州。” “军师,那还来得及么?”若是吐谷浑大军不追七玄主力军直接进军鄯州,那七玄军再掉头回去岂不是要落差敌军百来里,即便赶到了鄯州,那也为时已晚。 “不晚,廓州还有七千积石军可以抵挡一阵吐谷浑大军。我想如果她有理智的话,见着追兵撤退,也应会折转方向返途追敌。”明钰计较利弊,浑然未将眼下进退维谷的困局算在其中。 李培想起王义对这个小白脸军师左右挑剔,此刻见着这样深明大义,果敢凌厉的军师,他甚为后悔当初未能阻止好友犯错,未能纠正王义对明钰的偏见。 “军师,还是你走罢!这里最应该走的人是你!” “我在这里一刻,必然会守住大非川,换言之,李培,你能保证让我安心离开么?”明钰不再命令对方,而是心平气和,这种委婉的语气却分毫未把守住大非川的责任减轻一分。 李培此刻对军师的看法,只有一个字:服。 便仿佛又回到了青峪谷时,他们遭到契丹军的伏击,在乱世飞箭中,是军师把他从先锋军里调了出来,委派他去防守青峪谷最后一道防线。他知道,那也是给了他一个生机。只因他素来都给人娘娘腔的印象,军师怕不是也瞧他弱小而特待他。 “如果你回去找不到他们,那就别回来了。”明钰的话与那日的话意外的吻合在一起。相似的话也在那日说过,虽然只是让他带传给大小姐:“如果她敢逃,那就别回来见我。” 上次是军师给大小姐一条生路,而这次军师也给了他一条生路。 到底如何选择,还看他们。李培虽未见到大小姐单剑孤身闯万军的英姿,但是打心里佩服她的忠勇豪气,他也想活成那样的人。 为人抛头颅洒热血,奋不顾身的去成全情与义。 “我会回来……”李培戴上宝塔似的头盔,套上可敌劲弓利刃的铠胄。仅露的两只眼窝透着坚定的目光。 他再也不是畏缩胆小的败军之将,浑身透着威严,刚猛之力,就像从火炉里刚锻造好的宝刀。 “已是子夜,你还想去哪儿?”药罗葛故作冷淡,看着大小姐一遍又一遍擦着流血的嘴角,嘲讽道:“早跟你说了,不能动手,你一动真气,心脉就会受震,自有苦头吃了。你如今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棺材,还想怎么作死,不过你也折腾不了多久了。” “你还笑得出来?”药罗葛看她逞强,愈加冷了脸。 “想不到你会关心我。”她们以前都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了,还耍泼撕打过,如今能够同道而行,这该说命运当真有趣么? “我们一辈子也不可能会是朋友。等你完成了夜神的大事,我会报你抢夺我女人的那个仇。”药罗葛看她呕血不止,皱眉道:“你这样子还怎么再穿时空隧道?”时空隧道多少会让普通人感到不适,而大小姐一副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模样可别死在隧道里那可是得粉身碎骨的。 “我死不了。”大小姐吞了一把药丸。从西宁出来的时候,她带了很多药。 “你应该把聆月也带上,毕竟她还能压制你体内的蛊毒。” “她有更重要的事。” 第四百一十五章 共同的愿望 “她还有什么事?如今无牵无挂,可比我们潇洒多了。” 大小姐调息过后,望着夜空,若有所思道:“今夜是朔月,明日是八月初一。” 药罗葛奇怪道:“哪有如何?”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东边会出晴日。” 药罗葛看她神神秘秘,忍不住好奇:“你到底要聆月做什么去?与中秋有什么关系?” “我想那时候应是能够回得去见她们。”大小姐微笑道。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是打你主人的主意,不必太介怀。” “我怎知你说真话还是别有用心?” 大小姐看药罗葛疑心重,笑容淡了淡。她也不是无时不刻都喜欢笑的,也不是所有的笑都是发自内心的,复杂多变莫测不定,她就像六月天说变就变了。 “你不能信我,无可厚非的。”大小姐点头再次微笑。 “懒得理你了……”药罗葛生了会闷气,回头看大小姐把玩着手腕上的相思豆,回想到了什么,不怀好意道:“你其实可以去见他。” 大小姐眸光流转,睨着她:“我这人说话算数,说过一夜便回去怎能失了与美人的约会?” “你还真想再回去?我擅长的是幻术,只能给你织这个梦境了。”可回去这只能当个想法随便想想。 “放心,我从未高估过你。”大小姐知道药罗葛的时空术不精道,除了幻术拿得出手,就连摄魂术也只是过了个师门还未学到家。 “你小瞧我!”药罗葛看她风吹就倒的身子,冷冷笑道:“我现在一个手指就可以把你推倒。”哪里来的自信敢在她面前的充蒜瓣。 “在你家主人还未成事之前,你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我的。” “你什么意思?” “有些话我不说,是因为它很明了了。”不需要废话。 药罗葛扯开了唇角。 不得不说,就算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如今连她的手指头都动不了,可还是能够一句话拿捏住人。精准,干脆。 大小姐并未去见明钰,而是助绮云突围,这种曲线救国在药罗葛眼里很鸡肋。她搞不懂大小姐究竟是什么想法?如果只是为了救明钰她不是没有机会,然而放着机会不用而去费劲巴拉的去破十万兵马的围困。 如果她不是傻子,那这其中的心思足够药罗葛反复琢磨。 或许只有明钰能够懂大小姐的做法。 “我要去大非川西南方的吐蕃军主帐营。” 承风岭又归于寂静。倏然,它的西方又奔来一支浩荡威武的军队。宝塔形状的头盔上插着三根彩色羽毛。这正是紧追七玄主力军而去复而又返的吐谷浑大军。 大地隆隆作响,承风岭的夜空登时覆盖了一层阴云。阴云自西向东,朝着鄯州直逼而去。 一柄梅花匕首抵在吐蕃左将军论赞婆的脖颈上。 “麻烦将军带路,与小女子回一趟罗些城。” “你……” “别说话。小女子很敬佩将军对付七玄征西大军所使用的智计良谋,想去领略一番吐蕃王都是何等模样?能孕育出将军这样雄才伟略的将帅之才。”营帐里的灯火一灭,方才那个从吐蕃将军身后冒出的黑影再次消失在暗夜。 罗些城里最热闹的妓坊里传出了一阵狂肆的笑声。 这些发色各异,眸色不同的吐蕃人对着胡桌上黑发黑眼的七玄女子投去新奇与如狼似虎般的渴望。 慧觉这次的卖力表演得到了赏识很快被带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他被人蒙上了眼睛带到了一间幽静的房间。 人都说祸从口出患从口入,这嘴馋的和尚算是栽在这张嘴上。当他晕头转向寻找着出口的时候,后悔得像咬掉自己的舌头。 活该你被坑。 等他迷迷糊糊醒来后,发觉自己就像条被网住的鱼。 “你醒来了?” 慧觉睁眼看着小王妃那张美丽的脸,心里堵了一团棉花,憋得脸红脖子粗。 “你是第一回来罗些,想必有很多故事不知道。”索菲娅穿着锦袍,一头红发梳成了如云的发髻,其上戴着花冠。同样的打扮,味道不一样了。 上次淳于澈说她是男人,慧觉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下是毫不怀疑道友的猜测。 这个小王妃果然是男人。 而且还是口味特别的男人。 慧觉想不通对方已经识破他的男儿身,怎地还捆绑着他,而且捆绳子还是龟裂纹的手法,这不得不让他想多了。 “其实我那日就有些喜欢你了。”索菲娅对着和尚上下其手,还把他的小兄弟也调戏了一回。 和尚羞愤,大呼救命。 而那个打过包票绝不会让他失身的道友居然还不出现。 “你的眉眼有淫邪之色,不是童子身了。你也不是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不如还俗与我风流快活。” “施主,请你放尊重点,贫道不喜龙阳,还有,我是个自律的和尚。”不许污蔑他高尚的情操。 “喔?原来你是半路出家的和尚,那更好啊!我还怕你不知风月,看你的模样以前必然是能善多情的俏少年。”一个蜡烛放在了和尚枕边。 “你你你个死变态……”和尚惊恐了一下,还没完,对方还拿出了十八般道具,把他吓得合不拢嘴。 还不知和尚已被豺狼叼走的淳于澈此时正在吐蕃国王的寝宫。 他推开了寝宫里的暗门,寻到了一座棺惇。 棺惇里躺着一具干尸,穿着国王的衣裳,头上还戴着三瓣莲花冠。这是吐蕃这一代的国王。 原来他当真死了。 淳于澈看着王冠上的那颗碧绿莹透,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那应该就是灵珠。 他伸手要取珠,暗门外头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要碰它,上面有剧毒喔。”这声音透着戏谑,不想是提醒更像是开玩笑。 淳于澈却很听话,听着这不正经里又带着放荡不羁的声音,便是当了真。 “你很聪明啊……相信我会很幸运哟!”暗门后出现了一个美艳的女人。 她其实不比小王妃逊色,只是眉宇里透着邪气,给人一种她不是正经人家的感觉。 “你是谁?” “那你呢?” “我是为了救人而来。”、 “我也是为了救人。” “什么?你要救谁?”淳于澈不由去看吐蕃王,难道她是来救他的? “吐蕃王是无法救活了。” “我是来救你的。” 淳于澈迷糊了。这究竟怎么回事?谁站谁一边的? 记得那日他假扮奴婢入后宫接近索菲娅,欲取灵珠。索菲娅是国王的宠妃,那么国王必然会频繁出现在她的寝宫里,趁着国王入寝时取走他王冠上的灵珠,这本是他先前的打算,他与慧觉双方出动,接近索菲娅,然而和尚被打发到了普宁寺,剩下的淳于澈竟被调戏了。 那夜索菲娅要他守夜,半夜里忽然说口渴,淳于澈倒水给她,那杯茶却由对方泼到了他的胸口,差点被当场识穿身份。 他当时自然有些拘谨,而索菲娅却盯着他,那眼神不属于女人的欣赏与嫉妒,令淳于澈心慌之时又顿生狐疑。 于是他想让慧觉男扮女装再次试探索菲娅。 至于他为何知道国王的死讯,会摸上寝的暗室过来查个究竟,是由于他遇上了另一个人。 大王妃前段日子丢失了小王子,卧病在床,那日他随着小王妃过去探望,见到大王妃对小王妃畏惧的神色又忍不住怀疑。 小王子并非是大王妃所生,他的生母正是小王妃。之所以他由大王妃抚养,是吐蕃王为了权衡朝廷里大派与小派的势力。 在小王妃还未出现时,吐蕃王朝最有势力的是大王妃的母族,后来小王妃的哥哥入了军营屡立军功,一下子拔升到了大将军,后来葛尔。 赞婆又去西征被封为了兵马大元帅,小王妃的部落逐渐强大已有盖过大王妃的势头,为此朝廷里也分成了两流,只要利益不均便会争闹不休,吐蕃王为了平息大派的愤怒,便把小王子交给大王妃抚养。 大王妃那日对小王妃恭顺有礼,分毫不见一分正妃的威严,而在大王妃离开后,脸上又露出饶幸的神色。 “我很担心我的两个弟弟。”后来他偷听到大王妃对心腹丫鬟说的话。 “王妃,你应该在满朝大臣面前揭露这个女人的阴谋。”这个义胆忠肝的丫鬟很快就死了,大王妃很伤心,在她的尸体边上啜泣道:“你怎能说真话?她又动手了,终有一日她会对我动手……” 淳于澈当时便出去与大王妃对峙了。大王妃得知他是小王妃的仇家后,请求他快些想法子暗算这个恶毒的女人。 “她毒死了国王,她要谋王夺权……” 淳于澈想先确定大王妃的话,便让慧觉引开小王妃的注意,自己躲开小王妃的护卫闯入国王的寝室查看事实。 事实与大王妃所说的一般无二。 国王确实死了,而慧觉的惊叫声也令他心里一惊。 第四百一十六章 还是个好人 淳于澈对眼前的女人捉摸不透,然而又不能不去照顾兄弟,只是转了下脑子,便与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说道:“我相信你,不过在你救我之前可以再拜托你一个人么?” 那个女子惊讶的挑眉,随后笑得很有深意。 她同意了。 慧觉这时像条蚕宝宝似的从床上扭到了地板上。 小王妃笑眯眯的看着他挣扎来去,看到对方越痛苦越觉得畅快。 不过好戏还是有个不速之客给打断了。 “隗士莲,你好大胆啊!敢来管本王妃的事。”小王妃怒斥着眼前这个意外闯进来的女人。 隗士莲嘴里嚼着一根杨柳枝,歪着嘴角看着小王妃,丝毫没有一丝臣子的谦卑感。 “王妃,莫生气。士莲最近闭门修炼,又研制出了养荣丸。此丹由血焙制而成,除却长生不老的功效,吃完以后还能让人尽情娱乐。”她最后一句话很是暧昧:“尝遍天下美色。” 小王妃听了哈哈大笑,声音粗重,哪有一丝女人味。 慧觉都想死了算了,还以为是来救自己的人,想不到对方还助纣为虐,简直跟着小王妃是一丘之貉。 “丹药呢?”小王妃与国师调笑了阵,问道了红铅。 隗士莲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了两颗红色的药丸。 这就是红铅了。 可以长生不老又能够尽情贪欢。 “这药果然立竿见影。”小王妃吃了以后面色愈加明艳,皮肤又白又透,一下子回到了少女模样。 她的两双星眸朝慧觉瞥去,把和尚惊得浑身发抖。 这男人骚起来还真要命。 “好东西,你倒是很会用气氛。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小王妃解着扣子,眼里带着亢奋与猎奇,把隗士莲打发了出门,又转身朝地上的和尚扑了过去。 这一回还是没有成功,出去的国师调头又回来了。 “你又来做什么?”小王妃阴沉着脸,语气里带着命令:“现在不许过来打扰我好事,否则我不会卖你的面子,照样处置你。” “这事与我无关呐!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既然你不要听,那我就走了。诶……要是让人人闯入了国王的寝殿,见着了不该见的事,哎!只怕有心人会从中作梗,那么小王妃就百口莫辩了。” 小王妃看着这个吊儿郎当的国师,心里恨得要死,她怒骂道:“隗士莲,你别把关系撇得那么干净,你很无辜么?” 国师用着处事之外的语气说道:“这我就对不住了,本来我就很无辜呐!”她看小王妃要掐死自己的作态,缓缓朝门外退去:“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消息已经通告完了,至于那个闯入寝宫的小毛贼我还追到,希望小王妃可别让他给跑了。” “这众口铄金,要是让一百人知道这件事,那么王妃你就白口莫辨了。” 隗士莲说完后就走了。 小王妃对慧觉留意了一眼,而后哼了一声,把房门反锁,匆匆出去了。 她们在搞什么鬼?什么吐蕃王的寝宫?那里有什么奥秘么? 慧觉看着偌大的宫殿,没有一个旁人,而他就像条蚯蚓般在地上爬来爬来。他狠得要死,这个时候了还不见那个损友,真是白交了那么多年。 他碎碎念的时候,窗口那里有个人望里面探头。 “你看起来还不错,她没怎么为难你吧?”淳于澈对他微笑道。 如果有一板砖,慧觉会狠狠拍上对方的脑袋,把他打傻以后卖掉。 “你认为我这个怂样还算好么?”混蛋!还不快爬进来替他松绑。 淳于澈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和尚这回又生气了。 “别来跟我说你有事拖延了,哼!你把我当孩子骗呐!我真的好单纯呐!怎么受了你的诱骗呢!骗子!你差点把我卖了,我的一世清白啊……”和尚脱困后,一路怨声载道,把淳于澈的耳朵折腾出了茧子。 淳于澈再三道歉,还是无用,最后又做了回车夫,背着和尚出了吐蕃王宫。 慧觉把自己在小王妃手里受的凌辱乘以一百讲给了淳于澈听,最后被道友一句:“出家人怎可打诳语?”气得跳了起来,扒开了自己的外衣,露出里面精白细瘦的胸膛。 “你看有没有!有没有!好恶心啊……”和尚的胸口有两处红点,正是他的敏感点,其实出了这两处还有一处在肚脐。这三个点透着一股子的淫糜味道。 和尚要不是看是自己的兄弟,真是没脸说出来。 “她太过分了。”淳于澈皱眉。 “对啊!我差点就清白不保,我可是出家人啊……虽然经书看得少,修为也浅薄,可不能怎么侮辱出家人啊……吐蕃不是崇尚佛法么?怎么可以怎么对僧人。” 慧觉愤愤不平,委屈至极。 “你想要我怎么弥补你?”淳于澈觉得让慧觉去引诱小王妃的确是冒险。 “算你还有良心,这样,你给我说说这个吐蕃王的寝殿里究竟搞了什么名堂,这国师与王……呸!那个冒牌王妃在耍什么阴谋?”慧觉听他们都很关心吐蕃王的事,不由也纳闷了。之前淳于澈从大王妃里听到的秘密并未告诉慧觉,于是慧觉这会儿问起淳于澈如实相告把之前的隐瞒也告了。 “好啊……我把你当兄弟,你敢瞒着我自己做那么大的主意!”慧觉气恼的推了淳于澈一把,摔着袖子愤愤而走。 “人那么多,我们先把衣裳换了再说。” “凭什么只有我换。”慧觉想不通了,偏要与他扭着来。 “好,我也换。” “诶?你不去王宫了。” “去了也没用,她已经怀疑我了,你的身份识穿了。”那没必要再冒险了。 “也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那个你怎么还没拿到灵珠?吐蕃王不是死了,那死人身上的东西更好拿了。” 淳于澈回答得有些迟疑,慧觉没好气道:“就是那个阴阳怪气,看起来像神棍的女人说了句话你就被哄住了。我看她对你是有了什么心思,不然看她对冒牌货的恭维就知道他们是一路人了,她却在同伴面前掩护你又因你而救我,想来想去八成是看上你了。” 虽然一见钟情这个东西实在不可尽信,可确实可以骗一下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慧觉的话自然是开玩笑,淳于澈怎么可能会让那样一个精明世故的国师一见钟情,但这心思必然是有的。 “不管她是什么心思,我只想能够就她的法子。”如今灵珠与吐蕃国师都见到了,蒲公的话便有了一半可信度。 可淳于澈并未与吐蕃国师有过口头上的协议,对方也未说要替他救大小姐,从一开始她便说了是来救他的命,此事便有了未知之数。 而灵珠又被说成有剧毒,那么又该如何取得它呢? 这些事物已经在眼前,但还是深藏着玄机,不能轻举妄动。 “这还不简单,你直接问她是不是灵药师,能不能医治灵力尽失的人。那个女人一看就知道喜欢故弄玄虚,所以你也别跟她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直接把话敞开了说。”慧觉这人喜欢快人快语,最讨厌与人饶舌猜谜玩。 “吐蕃王室不久会有大变,不过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眼下有个人的性命更重要,我还得再去找她一回。”淳于澈把慧觉安置在了客栈,便要再回王宫里见国师。 国师自然是住在宫里的,这是吐蕃王给她的殊荣。 她的炼丹房里装饰得极为奢华,库房里堆满了金条,这些都是炼丹所需的材料。 “你身上中了剧毒,你是不是见过阴阳家的人,那个人叫蒲公。”隗士莲坐在屏风之前。这是她惯常待客用的偏厅,正厅里都是些她的弟子。她年纪不大,却收了很多年少的男弟子,也不避讳男女之防。 淳于澈不知是见惯了这种肆意洒脱的女子,于是才会见怪不怪,隗士莲的确与普通的良家妇女不一样,但也不是绝无仅有的奇女子。有个人才真正称得起一个奇字。 “我说你中了毒,你怎一点也不意外。你早知道了么?” “多谢提醒,其实这确实令我惊讶,我从未发现这个问题。” “你倒是豁达。一个男人能够如此豁达已经不太一般了。”隗士莲对他有了抹欣赏。 “这世上好男儿也多。” “好人不一定都是豁达的,好人又不是圣人,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也有贪痴嗔。但好人与坏人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不做大奸大恶的事。除此之外,好人与坏人都差不多,半斤八两。”隗士莲看淳于澈淡定如水的样子,把嘴角上的杨柳枝折了下来。 她优雅的把嘴里的碎末吐在了桌上,随后支起了下巴懒散道:“蒲公让你来找我,必然与你说了我的好处。我这个人呐!恩怨不怎么分明,喜欢随心所欲,我讨厌谁我就害他,我喜欢谁就会对他好。如果我的亲朋好友让我厌恶我就会还他们,如果我的仇人对头让我喜欢我会掏心挖肺的对她好。” “我觉得你这个很豁达,对你印象不坏,所以我会救你。”隗士莲从一个豆腐块大小的锦盒里拿出一丸丹药给淳于澈。 “蒲公这老头没做什么大坏事,却喜欢给人下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毒,这是我专门对付他研制的解毒丸,你吃了就可以活得畅快些。” 淳于澈把药吞了进去,隗士莲摇头道:“你怎么如此容易相信我?说实话,刚才我给你吃的才是毒药。蒲公虽然做了很多坏事却从不暗中给人下毒,而我偏生与他相反。” 隗士莲笑容带着一丝邪气:“我从不杀人,却喜欢给人下各式各样的毒,喂他们吃莫名其妙的药。”她在最后说了句让淳于澈哭笑不得的话:“其实我还是个好人。” 第四百一十七章 最远的距离 淳于澈回了客栈,脸色如常,他对整宿睡不着觉的和尚微笑道:“有个好消息。” 慧觉从床上嗖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真的!她没有为难你!” 淳于澈摇头,说道:“一切都很好,她很快就答应了。而且她并未过问要替谁救治,我想她应该早就知道了答案。” 慧觉也同样他的看法,像隗士莲这种精明又反复无常的女人做事看似莫名其妙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她的城府之深无人可以揣测。 “她所说的话看似无心玩笑却是在心里反复思量过的,每一句话都值得琢磨。她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原则,虽说她看起来毫无真心诚意。” “这世上有一种人,她远比坏人要有原则,可她所做的事说的话都是离经叛道的,甚至荒诞可笑,但无论怎样,她还是个好人。” 要说罗些城的贵族们最讨厌的是谁? 那就是僧人。 这一代的吐蕃王对僧人也采取着压制的法子,虽说不是如前面那些赞婆过分打压僧人,却也是给了寺庙一些严厉的法规限制僧人的自由。这自然惹来佛教徒的不满,华藏门便是有苯教佛徒组织起来的民间佛教组织,在吐蕃它并非是邪恶的势力。 只是华藏门这个本土佛教与外来的西域天竺佛教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一个佛教徒向贵族们揭露了小王妃的丑恶,罗些城便变天了。 只隔着一道宫墙之远的吐蕃贵族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已有数月不曾亲眼见到自己的王了。等到贵族们带着自己的卫兵冲入了王宫,突破小王妃的亲卫队,进入了吐蕃王的寝宫,天立马转变了。 同时索菲娅的男儿身已被人揭穿,连着毒害国王的罪名被贵族们当场吞毒自杀。 小王妃被绳之以法后,罗些城里有个贵族提议要惩处在前线攻打七玄的大元帅葛尔.赞婆。众位吐蕃公卿想到小王妃与大元帅是兄妹关系,那么杀害国王的阴谋也有葛尔.赞婆的参与,很快一位将军领了暂代国政的摄政大人的命令,前往吐蕃的西南前线罢黜葛尔.赞婆,并取代掌他的帅印继续征战七玄。 这个将军叫论陵钦。 “我觉得他会是个好将军。”淳于澈见过论陵钦,第一眼便被对方的气质惊艳了。 “那家伙一头的长辫子,细眉细眼薄唇鹰钩鼻,一看就像只爱啄人的鸟。对吐蕃来说是好将军,对七玄来说就是灾星了。你还长他人志气,我们七玄也不乏良将。”慧觉这时候胸中的民族气节高涨,不许淳于澈说吐蕃人的好话。 小王妃被处死后,和尚终于放下了那个心结,开始正常饮食了。 “那个不阴不阳的家伙也是罪有应得。我都恶心了好几日,快饿死了。”为了弥补过失,淳于澈又给他烧了一桌好菜。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要赶着去救人,要是错过了最佳救治的时间,和尚白牺牲了。 “就今夜。她已经找到方向了,我们这次不会白费的。” “诶……你帮了她这次以后就真的撇清关系罢!再这样你救我,我救你的,越缠越紧越乱。那女人现在活得阴阳怪气,乱七八糟,你别再跟她参合,别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了。”和尚这话说得很重,比板砖还狠。但他不狠不行,不能再看好友沦陷。 “我对她已经放下了。和尚,我见过她了,以前觉得她很好,如今觉得她就像个梦。我已经醒了。” 这个梦只有一个人不愿醒来。 大小姐从药罗葛手里取过一封拜帖。 “三更半夜,你送帖过去,人家未必会开门。你是不想别人把你当人看了。” “人也喜欢与鬼说话,人无法替他做到的事,鬼是可以的。”大小姐对着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吐蕃将军蛊魅一笑。 苍白的脸上划过黑沉的发丝,便如午夜魅影。乌黑的眼珠有两点灰色的亮光,犹如点了漆,甚为明亮。 娉婷的眼睛里总是含着两点小水滴,透着柔和清澈干净,而聆月的眼睛是氤氤氲氲,像一汪缠缠绵绵的秋水,透着温婉妩媚。 大小姐虽有魅惑的容颜,但那双眼睛还是透着一股子的坚定。 药罗葛见她出去了一个时辰后带着满意的微笑回来,便知这人又达成了某个阴谋诡计。 “你是要去谈判么?”药罗葛心想或许会与论赞婆有关,用他去要挟他的兄弟撤兵。 “与他还扯不上关系,至少现在我还不想做绝,这个决定还不急于下,事关太多人,只是预防罢了。”大小姐伸手插入自己的发鬓困倦的合眼。 “什么意思?” “与你也没什么关系,至少现在是。”大小姐忽而微笑道:“药罗葛,你的父皇去世了,如今你的弟弟即将做下一代的吐蕃王。但很意外,他如今并不在王都。” 药罗葛才到罗些不过一个时辰左右,怎知这里发生的巨变。 “是谁杀了他!我要替他报仇!” “凶手已经伏法。” “是谁?” “小王妃。”大小姐回答后,又继续道:“她是男人。” 药罗葛大惊失色:“不,不可能,她生了赤,怎么会是男人?” 大小姐看她不敢置信,似乎想到了某件事,若有所思道:“这世上只要你想做的事,便没有不可能的。同性生子虽说荒诞,却与女风男风一般都是存在的。” 药罗葛反悟到这一点,别有深意的看向了大小姐。 “你胡说什么,我是亲眼看过她身子的人,还能不知她是女是男?那时候我们一同在王宫的温泉里沐浴过,若她是男人,那么天底下的女人还真是少见了。”药罗葛被大小姐带歪了,良久才找到自己原先的看法。 “那么真正的小王妃便不在这个王都,你说她会去哪?” “没准跟哪个情人私奔了,这个没羞没臊的女人。”药罗葛心道:父皇的死一定与这个真正的小王妃脱不开关系。 “我要去趟王宫。”药罗葛急忙出了客栈。 大小姐看着挣扎着的论赞婆,脸上又绽开了笑容:“你也很关心你们的王,你们兄弟都是忠肝义胆之辈。” 论赞婆心里慌乱又为吐蕃王的过逝而悲痛,他沉湎在悲伤里,也不知大小姐何事来到了身后。 “你的兄弟是个很有才华的将军。你们的王国日后要靠你们兄弟二人支撑起来,兄弟齐心才能长久的独立不为外族侵扰。” 大小姐说着最善解人意的话,但她总是那么阴阳怪气,让人看不懂她的心。 “人总是咎由自取,一切的痛苦都是自我造下的,不仅连累自己的子孙还导致千千万万的人跟着受苦。这份恶业,不堕地狱是不成了。” 大小姐负手走到论赞婆面前,缓缓说道:“你们的王是自杀的,并非是有人加害。” 论赞婆震愕。 白色灵幡撕裂下了一块。药罗葛颓然坐在地上。她是痛苦的,然而又是沉重的。 但没有恨。 原本她想着替父皇报仇就算那个冒牌王妃已吞毒自杀也得把她从寺庙里拖出来把她挫骨扬灰拿去喂狗。 可惜她发现父皇并非是他杀,而是自己吞吃了过多的催,情,药亢奋过度心肺爆裂而死。 原来他竟是死在这不可为人所道的壮阳药上头的。她觉得讽刺又心凉,还有一丝愧疚。说起来她应该把这个给父皇送春药的人抓起来杀了,可是那个人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杀不了。 “父皇,你虽说不是个忠诚的丈夫,也不是个慈爱的父亲,可你是第一个会保护我的人,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你想要做的事,我会助你的。赤是未来的君王,是我的弟弟,我会比大王妃对他更好,给他造就一双可以展翅高飞遨游蓝天的翅膀。”药罗葛把手里的信封引燃了,看着灰烬对九泉下的父亲给予了最真挚的慰藉。 药罗葛出宫的时候,有人巧遇了她。 “正好,我有事找你。”隗士莲仿佛是从未与她离开过似的,见面打招呼不带丝毫的生疏。 “你有什么事?”药罗葛却是对她有些埋怨的。 “你比以前热了一些。”隗士莲看好朋友冷冰冰的样子,讶异了下,随后安慰道:“这种变化对你而言,是好事。” “你到底要说什么?” “带我去见她。” “你要去救她啊……很自觉么?”药罗葛眼里透着抹恨意:“她都不要你,你还像条狗似的围绕着她,怎么那么犯贱。” 这是翻脸了,她第一次对隗士莲话里带刺。 “你们两人如今是互换了灵魂么?一个活得越来越真实,而一个却是连她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隗士莲伸手拍着药罗葛的后背,轻叹道:“她上次没有杀我,并非是对我有情。她真正要杀的怕不是……能让她恨对我而言未尝不是好事。”可惜她不给。 如果只能再活三日,我会怎么做? 大小姐看着掌心,凝神细思。纹路清晰的手掌出现了淡淡的蜘蛛网。这是象征着死亡之色的妖冶。 第四百一十八章 以阴夺阳 听了大小姐第二句话,隗士莲忽而改变了主意。 “救你,你也会死,不救你,你还能活下去。你找我是来作死的么?”隗士莲说的很优雅,不过动作很粗鲁。 大小姐身子一倒,像个易碎的布娃娃浑身没有劲道从床壁上滑了下去。 “我不会死。”她的眼睛黯然了一下,喘息着睁开眼,那双点漆眸又绽开神采。 “你累不累?”隗士莲把她从床角里提了起来,脸上挂着淡薄的笑容:“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她的脸印上了一道红印子。大小姐收回手,微笑道:“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那时候可是你把我从阴曹里救了回来,我知道你做了很多的牺牲。她们都希望我活下去,怎能让人失望呢?” “救我,我是不会死的。”她脸上挂着最殷勤的笑容,缓缓靠上士莲的肩,像只柔媚的水蛇精缠在她身上:“我会感激你的,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替你取得。” “你为了多少人活下去?” “你想做什么?” “我把那些害你活得生不如死的人一个个捏死,你就不会累了。” “不必了,你犯不着与天下人作对。” 天下人?隗士莲看大小姐眼里的自我欣赏,呐叹一声:“你还真是贪得无厌。” 心怀天下,胸纳天地。原来她真正爱的是天下人。 半个时辰后,药罗葛一脚踢进门,把床帐一掀,气恼的将那个趴在水蛇精身上的色胚提拎出了门,随后还对搔首弄姿的水蛇精呸了一声:“骚狐狸!” 隗士莲其实有些委屈,刚才她替大小姐修补好灵脉,耗费了很多精力便躺在床上休息然后便受到了水蛇精的报恩。既来之,则受之。不过还没得到报酬,就被人捉走了。 大小姐支颐侧卧,看着欲求不满的隗士莲掩唇轻笑。她看起来变化不大,依旧是皓腕凝肌,娇丽蛊魅。侧卧的时候,还是习惯把另一只手垂在腰腹间,直着一条腿,另一条腿交叉弯曲,以入葬时的睡姿惬意的活着。 她看着掌心,那里一片洁白,只有纹路清晰纵横交错的掌纹。 “这次你救了我,你觉得我欠你么?”大小姐从隗士莲口中得知慧觉与淳于澈不远万里来到吐蕃王宫找救大小姐的法子。 慧觉被淳于澈关在了房间里,独自赴了大小姐的约。 “这女人神神秘秘的,不是说要死了么?怎么还能做那么多幺蛾子!上次在美人谷她对你见死不救,要不是那个小女孩出现了,咱们都得被一个女疯子毒死。我们费劲巴拉的把人与物找着了,人家一扭身就可以找上门。算了,不与她讨要什么感谢了,我们与她桥归桥,路归路,你别给我犯毛病!”慧觉看到完好无损的大小姐,气得暴跳如雷。 他们这是在费力不讨好,和尚觉得亏了,不想再理会这个坏女人。 于是淳于澈把他关了起来,这叫好心,免得和尚跟了过去又发牢骚,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大小姐对他薄凉,但除了态度冷淡,也不曾做过伤害他的事。此去不会遭遇危险,淳于澈也不惧与大小姐正面以对。 他喜欢她,大小姐未必知道。从前为此苦闷,如今他也不会再为此纠结了。 斯人已逝。 “换做是皎月明兮,我也会救她们。”淳于澈那双会流动着碧波的凤目里闪过冷厉之色。此刻他也把大小姐当做了陌生人,而且还不能成为朋友的那种人,故而他很冷淡。 “其实对你我是不想报恩的,欠了就欠了。在你面前我可以做个无赖。”大小姐悠闲自得,对淳于澈她恨漫不经心。 “你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她想赖账。 “你做得还不够多。”大小姐摇头,继续厚颜无耻道:“你还得为我做一件事。” 淳于澈暗道幸而未将和尚带了出来,不然见着大小姐这得寸进尺的要求,说不得就会与她闹翻打起来。 “我不喜欢亲历亲为,若非是顺道,我最多只会派人手过来找救你的法子。”淳于澈神色淡淡,眼里已经罩了寒霜。 如果是从前的大小姐只要她撒娇几句他会不辞辛苦的去做让她喜欢的事。但如今这个大小姐已非故人,他心里又怎么没有芥蒂。看她死他做不到,可他没必要为她任劳任怨。 “这件事对你而言也有好处。只是我脱不开身,不然这份功劳我不会相让。” “什么事?”淳于澈看她撩发的手,想起了舍身崖上的那串佛珠,心里不禁动容。 有情还似无情。她冷酷无情的剑下又藏着怎样的心? “在做这件事前,我得告诉你另一个事实。” “你说罢。” “姜明公是前朝的宿将,他征战四方,战功赫赫,对于布兵排阵,与治军训兵都有见底。其才华可追溯孙膑吴起,死后谥号为景武。他是当年的凌烟阁二十四将之一,后被如今的史官并入古来十哲之一。他著了多部兵书,其中有一本记载着他与君主的军事对论,寥寥万字余,却是博大精深,浩如烟海。” “那本书里有计谋对策,有治军之法,它的思想高于孙膑的三十六计,后来前朝覆灭它便从藏书阁里消失了,七玄皇帝一直想找到这本书,那些有抱负的人也想要找到它。我知道它在你手里,是我亲手从慧觉手里取过的。” 大小姐说到了那部兵书,让淳于澈惊疑不定,他不知如今的大小姐究竟会不会把他当初的事报给皇帝,若是那样的话,黄营又得动荡了。 “当今圣上对武将有着矛盾的心思,他既想提拔有能之士替他稳固江山,可有忌惮这些有雄才伟略的大将生出异心反而养虎成患,于是他对你淳于氏是又爱又恨。树大招风,黄营大起大落,如今也畏惧于凌氏的威严。你此番东山再起,是时局所造,非是帝恩。” 大小姐看着他脸上的戒备之色,淡淡道:“我这是实话实说,但是否有挑拨离间之意,要看你如何认为了。” 淳于澈并无感激之情,但还是道了声谢。 “不必谢我的,接下去,我会让你去走一条路。这路上风霜雨雪,酷热非常,还有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所以呢……”大小姐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想让我带兵打仗。”淳于澈体会出了她的意思。 “凡兵家流,权谋为一种,形势为一种,及阴阳、技巧二种,此四种也。正奇虚实示形主客,我想这与你说追求的天道是一样的,诡异莫测的战术离不开道。兵家也讲究道,天地,将法。你是个好人,又善于治人,虽说淳于氏短于谋略,但战术可以靠经验所得,而德行却是成败的关键。你是为将帅的极佳人选。” 大小姐这类似抚慰又似嘉励的话犹如是长辈对后生的训导。不知何时起,大小姐已站在了他的肩上,她后劲猛冲,后来居上,如今登峰造极,已是凌云九天,俯瞰天下了。 所谓吃得苦上苦,方为人上人。她吃了不少苦头。 “要如何打胜仗,这是你的选择。我只想见到结果,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攻下吐谷浑。”大小姐郑重的说道。她的眼睛很亮,毫不掩盖自己的野心抱负。但这种心机未尝不是西北边陲百姓的福音。 她是野心家,而图谋的是天下人。 “没有百姓,要偌大的土地又有何用?留着给自己做坟墓么?”她曾看着明钰演习着沙盘,看着幅员辽阔的山河图,与之戏谑道。 战争是成全了少数人的利益。自古以来有几人是为天下人而争,都不过是野心家的一场轰动天下的大戏。 “我讨厌做戏。”大小姐对着药罗葛说道。 “人做一样厌一样,你这人虚伪透顶,对人虚情假意,难用真心,现在终于厌烦了。”药罗葛幸灾乐祸道:“讨厌就不做戏了。以你现在的地位,若是脱去这虚伪的皮囊,日后会活得苦恼非常。” 大小姐微笑道:“你关心我。” 药罗葛哼了一声,说道:“你对我还有用,我还没利用完你,就让你逍遥一时好了。以后让你痛不欲生。” 她们一夜之间奔波三地,最终又回到了西域。娉婷安然无恙,一醒过来,大小姐已经在整理衣物。 “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的营帐要腾地了。” 娉婷茫然无知,大小姐看她睡眼惺忪,于是把她拢在了怀里顺毛道:“你以后要乖乖的,不许再受坏人的大当。” 娉婷窝在她怀里,沉默着。 “你的姐姐如今入了江浙水师,得了个军职,你跟着她好好过。”大小姐亲了亲她。 “你要把我送走?我的姐姐……”娉婷大惊失色,也不别扭了,任由大小姐欺负着。 “你本姓郭,你姐姐曾是海盗,如今归降了朝廷。她很聪明,会保护好你这个唯一的亲人。” 大小姐把娉婷交给了药罗葛。 “你既然不是真心,又何必招惹她?”药罗葛看着伤心欲绝的小兔子不免同情。 “如何不是真心。”大小姐扶着肩,后背的伤疤如今一经牵引便会头皮发麻。有些话她不说,是由于事实很明显,多说无益。 “那你对大非川上的那个又是存着什么心?还有你对聆月,她若是当真了,你能给她什么?”药罗葛本也是个多情女子,可她周围的那些情人未必都对她真心,大家不过是露水姻缘,一响贪欢,都不想什么天长地久。 可大小姐所招惹的这些人哪个不是用真心换真情的忠烈之人。她果然很该死。 “大家投缘才在这个世上聚一聚,下辈子说不准便天各一方,或者种族相别,又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我是个多情人,终究拒绝不了那样美好的人。” 药罗葛沉默了下,还是愤愤不平道:“你又不是男人,还能把她们都娶了不成!” 大小姐想到了某件事,神神秘秘道:“未必不能娶。” “我未必不如男人。” 第四百一十九章 最后一战 药罗葛见大小姐走了,对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别以为未必不知道你昨夜里做了什么选择。”她讨厌大小姐。昨夜在门外听了她与隗士莲的密谈后,她依旧讨厌大小姐,只是多了些佩服。 她的目光从来不拘泥于当下,说高瞻远瞩也差不离了。 “你可得回来啊……不然她又会想不开了。”极热地狱都敢跟着你跳。看得出你在她心里的位置。舍大小姐其谁。 “这女人做事越来越惊世骇俗了。”慧觉看淳于澈穿上了铠甲,眼里有抹惊艳。 “我并不是为了她,我也有保护的人。”淳于澈神色淡淡,对大小姐毫无留念。 点到为止,彼此留一片天空。 “看你穿得还算好看,我就不说你是傻瓜了。”慧觉与道友勾肩搭背道:“以后你走哪里贫僧就陪你走哪里。道友啊……等到烽烟一定,天下清平,你可得安居南山寺,做我禅院里的一个无名小厨子。” “烽烟……但愿它也有累的那一日。”淳于澈握着好友的手,给了一个尊重的誓言:“等四海升平,风清月朗,我便会把黄营交给薛召陵,辞官隐居,不问朝堂,做个世外闲散人。” 慧觉朗声大笑:“你要是放得下这个王爷不做,那贫僧就潜心修行,再不过红尘。” 他们在主帅营帐里交握立下誓言,此后不管山高险阻,还是明枪暗箭,兄弟齐心生死与共。 从今日起淳于澈掌大小姐的帅印,带领安西的两万兵与疏勒弓月部的联军朝着东南行去攻打于阗,等到把安西四镇攻下后,便可进攻吐谷浑。 药罗葛也带着娉婷去了扬州。他们的动向大小姐都了如指掌,然而无人知道大小姐如今的行踪。 即便是敌人对头,也会去想她的去向,又何况是与她关系不一般的人。 “她的身体好了,是不是又要去冒险了?”娉婷问道。 “放心,你就安心的等她回来,我想她还会再来找你。”药罗葛看她干净的眼睛,忍不住放软了语气,难得和颜悦色道。 “谁让她来了,我……她会想上次历险么?”娉婷想到极热地狱的情形还是心有余悸。 “刀山火海她都闯过来了,这件事对她来说不成问题,只要别犯最简单的错误,一切都会好好的过去。” “你不能说么?她要去做什么?”娉婷思虑再三忍不住问道:“她究竟去哪里了?” 药罗葛摇头,大事未成前她须得守口如瓶,否则万一出了岔子,她其罪难恕。 “这件事对我们来说也是个福音。还记得她有句很有意思的话,算是一语惊人了。” “你是说……”娉婷心思细腻这个时候还能体会不出来药罗葛的意思,当真白长了颗玲珑心。 大小姐崇尚女人当家做主,对女人有着极高的肯定,她对女人的欣赏远胜于对男人的关注,当真是个很特别的人。 一年前的选美大赛上她点破了主旨,将压抑了数千年女人的心声一下子抒发了出来,如她这般思想开明的女人不是不存在,而她最吸引人的地方便是有着豁达的心胸。 如果她不曾弑杀师傅,娉婷会认她一辈子的好姐妹。 可如今她们无论如何也做不成朋友。大小姐亦是如此认为。 那就纠缠罢。谁也别放过谁。 七玄靖平八月秋,吐谷浑进攻鄯州,与廓州的积石军开战,后被原路返回的七玄主力军夹击下溃败。 由于西北边线战况巨变,朝廷也对此作出了对策。在先锋军困守在大非川之始,川蜀剑南道都督赴川剑南山道两地广招精兵良将组成一支精锐之旅赶来青海救援大非川的孤军。 而皇帝也颁发了颁发《举猛士诏》在各地招募勇士,但凡臂力过人,弓马娴熟的人才都可编入新军,用于反攻敌军。 此刻钦差宁温舒已带领着六万兵马赶来青海救援。当他听到大非岭的败仗,是夜心急如焚赶至都督府已尚方宝剑命令其在七日内必须集结大军,而后他连夜奔波,风餐露宿,便是要早一些赶到先锋军那里。 这个被百姓厌憎畏惧的酷吏在国难时竟也有这般敢作敢为的胆识,雷厉风行的手段。这次宁温舒最在意的还能是谁?他远不是高尚的忠义之辈,但他也有自己的情感,有颗为喜欢的人做尽所有事的奉献心。 他要救那个人,即便从来都被对方忽视甚至鄙夷不屑,可那又如何?他还是那么喜欢着对方。 无药可救了。 在青海面对双方敌军的围攻,已是生死攸关之时的先锋军已经用完了最后一支长箭,最后一颗炮弹。 火炮筒已经通红,仿佛在熔炉里锻造的剑身,然而做一柄剑需要再三的回炉锻造在锤炼,而这个炮筒已经不堪重负彻底报废了。 今日便是剑折之日。 “军师,我们现在要退么?”副将疲倦的看着先锋军里的主心骨,如今除了信任他,已经信不了命运了。 十六日,不容易。他们在群狼环伺,弹尽粮绝的艰险环境下,熬过了十六个日夜,如今已到了极限。 这些无家可归的将士被战火损伤了神经,他们在敌人逼近的大刀与铁马下感受不到恐惧。他们已经看淡了生死,今日对他们来说是末日也是解脱一日。 终于不必再活得如此辛苦。 “一日为将,誓死不退。你若退,本军师便严惩于你。”明钰那总是洁净的脸颊添了不少伤痕,已然模糊了他那艳绝天下的容颜。他掏出一块干净的手绢擦拭着自己的长枪,脸上是严峻的霜寒。 “可我们守不住了,留着也是送死……” 明钰目光如电,冷冷盯着自己的部下,面无表情道:“怕死来战场做什么?” 副将扭曲着脸,哀伤又愧疚道:“我的女儿今年才会叫我爹爹,我的妻子为了生她得了大病下不得床,我家除了我只有我母亲可以照顾她们了。军师,你放我们回家罢。我们都成家立室,不能辜负了家人。” 明钰本是恼怒,可听到部下声泪俱下的哀求,有些恍惚。 “成家立室……”他又何尝不是牵挂着家人,妻子女儿他难道便没有么?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国若破了,家还能宁日么?”明钰站了起来,手里的火焰枪坚定扎在身后。他望着数十丈以外的敌军,说道: “退让,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我们若是退了,虽可苟且偷生一时,却一辈子都要承受千千万万百姓的唾弃与怨怪,而最后国破家亡,我们会沦为这些寇贼的奴隶,你的妻儿也将会受这些人的凌辱揉踏。那样的日子你不觉得生不如死么?” 明钰没有搬出军法与家国天下那样的大道理,他知道自己的部下最在意的是自己的亲人,那么就分晓利弊给对方听,当信仰受到外围环境的逼迫,人都会跟随自己的信念。 “你相信你的家人,而我相信天道。我不信这些引发争端祸乱天下的主导者能够得到天助,今日我要拼却一身武魂血丹,来证天道。” 明钰挥动长枪,如从前那般迅疾如雷点在敌军面前,挥洒出一大片黄尘。 “志难挫, 鹰击长空万里阔. 万里阔: 力挽北斗, 气吞日月. 青山座座皆巍峨, 壮心上下勇求索. 勇求索: 披荆斩棘, 赴汤蹈火.” 晨曦的光照在火焰枪上折射出最璀璨的光芒。 或许今日是终点,但这个归程也得他亲自赋上一篇千古传唱的绝歌。 输人不输阵。那个原本想着退缩的副将见外表文弱的军师竟有如此胸襟,已被其高山般伟岸的心志折服。 他的少年意气也上了头,有这样忠肝义胆的军师陪同上路,这辈子不枉做了一回丈夫。 长枪疾走一线,接连刺穿数个士兵的胸膛。犹如柳叶般纤细的身姿穿折在枪身,于枪尖后头反手往回一提,绽开数朵血花。 明钰一抖长枪,左右开弓,长枪抡出数十圈,他的头顶聚集了风雷,在风暴中心的敌军纷纷落马摔成重伤。 他崩身跃入了敌军的中心,直刺吐蕃主帅。而此刻大非川上的先锋军一个接连一个倒下,由一道坚不可破的城墙逐渐成了岌岌可危的茅草屋,只需要一阵大风便可倾倒。 明钰这一击并未刺死敌将,眼角瞥见身后的将士已所剩无几,大非川俨然守不住了,他倏忽间又折回了大非川,把敌军打出的一个缺口堵了起来。 “多谢……”刚才被吐蕃军砍中了大腿的王义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对明钰吞吞吐吐的道了声谢。 若是军师稍迟一步,他便会被敌人拦腰砍断成两截。 “你的过失我还未曾惩处,活下去,好好弥补如今的败仗。”明钰口气不善,救王义是为了交代上头的追责。 “军师……”王义眸光一闪,忽而叫了明钰,语气依旧犹犹豫豫。明钰哪有心思来理会他。 “军师!小心!”刚才与明钰说话的副将这时大吼道。 这一声撕心裂肺,仿若大非川裂开了一道缝。晨曦被云朵遮蔽了不知何时竟染上了血红。明钰错愕的看着天空。他看着晨曦消失在了眼前,而近在咫尺的是吐蕃大军胯下的铁骑。 昆仑山口行走着一个黑影。 一个紫衣少女走在黑影前,少女戴着面纱,露出一双湖蓝色的眼睛,这便是伽罗。 昆仑山口举目都是黄沙。此刻大风吹来,遮天蔽日,天地愁惨,暗淡无光。 “呃……”伽罗身后的黑影忽而蜷缩成了一团。她不由停下脚步,沉默的转身看着身后人遽然发生的变化。 大小姐眼里划过一丝嗜血的疯狂。她捂着胸口,煞白了脸色,汗珠如黄豆般从她的额头疾快滚落。 “我的心……”她的心怎么了? 第四百二十章 信哥者,得永生 曾忆巧阁姻缘误,九曲心思一线牵。 转墨赋诗通灵犀,共赏秋月暖春宵。 流年徘徊系指间,拢聚首末结百年。 自难忘高坡一别,不悔那断发惜情。 机关算尽翻云雨,怎料那风云惊变。 不忍见生死离别,奈何这世事无常。 云鬓未霜恩已断,窗烛独剪落灯花。 红尘几度春秋老,眉下残妆未见新。 沉默的山仿佛饱经世事,看淡浮云的老人,它从青葱的岁月里逐渐褪去了鲜艳的皮囊,如今迟暮衰老,鸡皮鹤发,它的过去留在了斑驳的竹卷里,被光阴一遍又一遍侵蚀。 再难看出它厚重古朴,犹如玉龙腾空般的雄姿。 “呵……”蛊魅的脸瞬间妖化。血红的眼仿若落霞湖上飘逝过的烟云,带着无数种心思,最后缓缓归入了暮色,沉淀了永不可化解的怅惘。 昆仑山口上方飞过一群大雁,转眼已是深秋了。鸿雁南去,西北之地萧索悲凉。 伽罗看着消失在眼前的人,冰蓝色的眼眸有着微妙。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那儿停歇着一只火红的蝴蝶。 难得一见的光穿透深沉的云投在青峰上。万千士兵都震惊的看向那个文弱的书生。 “好一个御史钦差,你可知我是皇上的什么人?在他面前你算什么东西?”一把拂尘缠在青锋剑身。说话的人是如今七玄皇帝最为宠幸的红人大小姐。 “我算什么?卫初晴,你好大胆!我承圣意安抚西南百姓反贪除奸。这手里的尚方宝剑可以上斩奸臣,下罚强豪。你又算什么人!一个溜须拍马,欺师灭祖的无耻之徒!”宁温舒撕裂了那张俊美的脸,狰狞以对这个阻道的程咬金。 “不管你怎么说,在圣上面前最说得上话的是我卫初晴,你不过是条恶狗。如今天下大乱才需你这等酷吏用以镇压乱民,要是太平盛世,你早被百官弹劾拉到菜市口剥皮抽筋百姓皆分食你的肉,就连你的骨头也会给狼狗果腹。” 卫初晴说完以后,手腕一转,拂尘绞断了青锋剑。 “你简直不知死活!”宁温舒冷笑道:“你敢说天下大乱,这不是在说圣上治国有误么?你嚣张狂傲,目无君上,你蠢得可笑。”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白痴自掘坟墓,不由幸灾乐祸。她的一意孤行,刚愎自用,就是最好的一杯毒酒。 “全军将士听我命令,我们启程前往廓州进入承风岭从后突袭吐谷浑大军。” 卫初晴在宁温舒达到兰州的时候,阻拦了大军前往西宁的道路,改变了路线从鄯州与叠州燕西平带领的主力军呼应夹击进攻西北边防的吐谷浑大军。 “卫初晴,你延误军机,若是青海那里有个万一,我会向陛下参奏你。”我会要你尝尝坠落青云的滋味。 “死女人,你会粉身碎骨。”宁温舒盯着指挥着他召集的兵马颐指气使的大小姐,牙痒得都快磨破了嘴角。 张庭春心里冷笑。她终于也可以让那个人尝一尝孤苦无依,漂泊伶仃的滋味了。 这一次该换我来与你玩个游戏。 宁温舒毕竟是书生,斗不过有武功的张庭春,但他这人心思敏感,最能窥见别人的想法,初始与张庭春起争执因是气头上也未察觉对方的异样,可他见着张庭春面对敌军的埋伏露出惊惧慌乱的神色,便有一半的把握这个人是冒充卫初晴,并非是本人。 大小姐的狂傲不羁非是流于言辞表象,可以说她很会做戏,从来就活得不似一个人,虚伪透顶,却能欺骗世人。宁温舒对大小姐很有成见,也恨不能她死了。可有件事不得不肯定,大小姐确实有过人的胆识与不同凡响的魅力。 眼前这个大小姐色厉内荏,根本不会行军打仗,哪有一丝将帅之才。鄯州廓州如今大乱,敌军与我军打得不可开交,双方都是五五之算,未见输赢,而敌军也早有准备两头出兵,粮草安置在中间,想趁其不备烧毁粮草,简直痴人说梦。 果然听了她的话,他们在承风岭西面遭遇了吐谷浑的埋伏,陷入了困局。 大小姐与军师耳鬓厮磨,形影不离相处了数月,以她的领悟力,多少会懂一些兵法之道,不至于出这一步臭棋。 蠢到家了。 他想揭穿这个演技拙劣的冒牌货。 “妈的!六万大军就那么没了?”皇帝下诏召集的勇士军也入了青海,听到御史钦差集结的大军在承风岭中伏受到围困,已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火越烧越止不住了。 “他奶奶的腿!这御史只能靠嘴吃饭,脑瓜子还不如我顶用!他妈的!我母后要是有个闪失,我亲爸爸一定把你捏死。”李坏系了块红头巾,像个土匪头子站在西宁的凤凰山上,看着天光一寸寸被云遮蔽,阴险的眯上了一只眼睛。 “父皇母后,儿臣这回要做英雄了。”李坏应招了勇士,成为新军了的一个营长。一营五百人。 “李大哥,我们才五百人怎么把那些番鸭揍回他们的老窝?”对于老大的宏伟理想,众兄弟皆感迷茫。李坏给他们构造了一个英雄的美梦,并把他们营立了一个极富哲理的名字:牛批。 “还有大哥,我们的名号太冷僻了,很难把敌军震惊。”李坏的铁兄弟觉得天下第二很有气场,足够让敌军惊悚一下。 “这是我亲爸爸教我的,天下再没有比这个牛批更厉害的词了。哼!小爷我今日就要替爸爸教这些番鸭怎么乖乖上架受死。”李坏叫兄弟们备好最丰盛的干粮,骑上最英俊的马,穿上最威武的铠甲,扛上最坚硬的长枪,一路招摇去做最伟大的事。 “呸!老子要让你们胆战心惊,灵魂都颤抖……”李坏叉腰站在青海湖的东南面,对着兄弟们说道:“你们的老大的老大已经去大非川救援军师了,虽然他们的马不如我们的壮,生得也比我们弱小,可是敌军一定战胜不了我们这些威武的勇士。” “老大,我们要集体自杀么?” “嘿嘿!我李坏手下的兄弟一个个威武雄壮,即可上山打虎,又可下海摸鱼。这些番鸭把粮草放在屁股后头,我们就出其不意戳他们的屁,眼子一个个爆了他们。”李坏恶狠狠的说出自己的毒计,他们兄弟们立马龙腾虎跃,一个猛子扎入湖里,向西游去。 李坏今日要教番鸭一句话:社会我李坏,人恨话又多。 大非川西南方有十万吐蕃大军,西北向的吐谷浑大军有五万,如今吐蕃再次发兵三十万借道吐谷浑在西北防线上围攻,加上攻打鄯州的十万吐谷浑大军,七玄的西北边境竟有五十五万敌军入侵。 若是比兵力,七玄不足其一半,这远远超出了当初的设想,难怪七玄皇帝在大非岭战败后立马下诏八百里加急各地招兵支援前线。 七玄已然岌岌可危。 鄯州野外一处峡谷正展开了一场伏击战,吐谷浑已经全军入侵了鄯州,而廓州赶来抵御的七千积石军借着地势之险,以攻为守,以与敌军打了一个日夜。 此刻从前往大非川救援的征西主力军已折转回程入了鄯州。这一入鄯州宣威将军便下令让士兵重建被攻破的城门,筑好防御公事。她留下两万士兵防守在鄯州城内,自己带领三万多士兵兼程赶往廓州。 连弩车调转了方向,按上了一支三丈来长的乘龙箭。箭头正对着魁梧彪悍的吐谷浑大军。机括一转,峡谷上空响起一片惨嚎。乘龙箭击碎了敌军的盔甲一连射杀十数人。 “这些连弩车要攻击他们的后方才可以避免让自己人受伤。你们就在山谷两面丢石头把这些脸上涂得像猴屁股的番鸭们一个个砸成肉饼,为你们的亲人报仇,知道么?”李思欣抱起刚才那个转动连弩车的孩子,激励道:“你们以后都会是英雄,你们替父母亲友报仇雪恨,忠义勇敢,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们。” 李思欣身边聚满了孩子。这些都是从鄯州城里救回来的孤儿,小的还在襁褓里,大的也只有十六七岁。他们都失去了亲人,畏惧着战火,又痛恨着烧毁他们家园砍杀他们亲人的红脸豺狼。 敌军崇尚红色,认为这象征勇士的鲜血,于是他们用红色的树汁搽脸,当他们摘下厚重的头盔后便露出一张张狰狞的脸。在这些孩子心里,凶狠的敌人长着老鹰的鼻子,豺狼的眼睛,还有血红的脸,一个个都是张着血盆大口的红脸鬼。 李思欣对流离失所的孩子有着感同身受,他安抚过惊慌失措的孩子们,便给他们指出一条让他们变得坚强的复仇之路。 为何只有别人可以痛苦施加在我们身上?我们为何要被动承受痛苦?既然都那么痛苦,那不妨多一些勇气,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 “我们要让他们害怕。十万大军又怎样?我们能杀几个算几个,左右都没什么出路,还不如给自己争一个天明,就算死,也要逮几个陪我们下地狱,不能便宜了他们。”李思欣知道让孩子们打仗是推他们去死,可是在他眼里,无家可归的孤儿与其苟延残喘的沦为仇人的奴隶,不如勇敢的挺直了腰杆与他们拼了。 输人不输阵,死也得争一口骨气,做狗也不能做仇人的狗。 这一战是为复仇,要是能够活下去,他们决不会落于平庸,必然能够出头,若是活不下去,那也成全了忠义,不冤枉。 第四百二十一章 愿呈巾帼气度 “李伯伯,我们不怕死了!我们的爷爷奶奶爹爹娘亲兄弟姐妹们都等着我们给他们报仇!很快,就可以与他们重聚了,大家再也不分开!”稚嫩的孩子们仿佛忘记了伤痛,草草包裹着身上流脓的伤口,一齐宣誓随后慷慨赴死。 李思欣手里抱着两个婴儿,背后还背着三个孩子,他对着孩子们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最后一抹泪水,带领了一对最年长的孩子,往山谷下走。 “这些红面鬼没了马就不能再上天下地作恶多端了,我们有比他们更厉害的坐骑,一会儿他们冲到峡口与我们的军叔叔打架,我们就做军叔叔的先锋军,为他们冲锋陷阵,打乱红面鬼让他们再也施展不了巫术。” “李伯伯,我们的木牛流马真的很厉害的。” “是啊……很厉害的,他们一定会怕得要死。” “李伯伯最厉害了,会造会跑会飞的木马。” “要是把这些红面鬼打死,李伯伯就教你们本事,有了一技之长就可保护自己了。” 飞星流火,陨石惊雷,角鼓激昂,战意高涨。吐谷浑大军遭受峡谷四面夹击被截成了两段,数个时辰激战,前军已覆灭,而后军士气大减正欲后退,于此刻天空打响了一个惊雷。 他们的后路已经被堵,拦路的大将摘下了头盔,那双鬼眼冷冷瞧着敌军阵前的大将。她是纤弱的女子,却不惧于世间的规则条框,赫然跃出禁锢的美人画,做一个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立于天地间的大女人。 愿呈巾帼气度,保天下长久之安。这是她当下的信仰,战意。 艰涩贫瘠的沙漠之中开出了一朵带刺的玫瑰。它几经风吹雨打,化作了一块坚硬美丽的石头,永不磨灭。 “战!”黑亮的战戟一指敌将,无需花哨的招式,大胆直白的对着六万余敌军宣战。 此次征西讨伐一战,最后以双方各有输赢为终结。 七玄先锋军首战先胜由于并非主力军只能算是局部的胜仗,而之后大非岭的辎重军被吐蕃军奇兵突崩溃四散,再然兵分两路的一支主力军受困于承风岭未能大非川呼应已是大败,最后叠州,河州皆受到吐谷浑大军的入侵边关大军不过万余实难抵御,于是这最后的一支主力军驰援了西北边防军,从而大非川的孤军陷入进退维谷的苦境,等朝廷救兵前来支援时,先锋军已没。 原本是败局,然而七玄却在绝境逢生。鄯州一战,宣威将军与廓州积石军绝地一击,全歼十万吐谷浑大军,守住鄯州。 而后由于新晋县主卫初晴一意孤行,未及时救援青海,反而从廓州进入吐谷浑大军早已埋伏好的承风岭,陷入泥沼让六万大军受困。幸而新军勇士李坏率五百新兵奇袭吐蕃军后背,绝断他们的粮草。为此吐蕃十万大军退兵至河口,巧遇从安西四镇冲出的西域诸国的联军被打得分崩溃散。 此一战,吐谷浑与吐蕃损伤元气,又因国内空虚内乱爆发不得已退兵回朝。 战争只会用冰冷的笔墨记载于册,而其中的辛酸离愁悲痛的笔调也只有天地能够证明。 “我一直在疑惑一个问题,为何我们非要等到被人找上门打脸才知道猛击回去?怎么上门去打别人的脸,以防万一。”刚打完了胜仗,收敛了死去的七玄壮士。勇士李坏回营受了上司褒奖趁着天色未黑与几个兄弟出营喝酒。此刻他蹲在凳子上,喝得醉醺醺与几个铁哥们胡咧咧。他并不畅快,觉得今日的酒是酸的咸的喝得他想吐,可他还是神志不清了。 “老大喝醉了。” “他好像心情不大好啊……” “打胜仗了,我们都快扬名立万了,他还不高兴,有病啊!” “好像他一直在念什么木木。” “母的?他被喜欢的女人抛弃了?” “老大好像也没喜欢的女人。” “大傻,你别是喜欢老大了吧!” “二傻,你胡说什么!老大是我好兄弟。他是没喜欢的女人啊……” “说起来老大喜欢怎么样的女人,有空咱给他物色几个妞让他开心开心。” 大傻与二傻一拍即合,扛起了醉酒的老大出了西宁县的酒庐。 李坏睡得迷迷糊糊时,忽而感觉屋里窜入一道阴风,冷不丁打了个寒噤醒了过来。昏黄的窗扇处站着一个衣着鲜亮的女人。 “父父皇……”李坏本是心情激动,恨不能一头栽进大小姐的怀里,可是等那个女人转过身来看自己的时候,他忽然头皮发麻,舌头都打结了,原本日思夜想凝积的那一汪情谊在见到故人的那一刻成了一坛苦涩的酒。 “李坏,好久不见了。”大小姐还是以前那个装扮,穿着黄灿灿的衣裳,一身风流华贵,一头长发高高的束在脑后,发髻上插着金簪,云鬓上落下两条银色流苏,美得刺眼又让人不舍得移开目光。 “父皇,你终于要见我了,儿臣好害怕啊……”李坏看着大小姐鲜丽的姿容忽而心惊胆战,后背窜上了一股凉气。 这是父皇,那个与他嬉笑怒骂,狂傲不羁的大小姐。为何我会如此害怕她?李坏不知道。 “他在哪里?”大小姐问道。 “你是说母后?” 大小姐眸光里流转着诡异的光,侧过脸去,淡淡道:“你没有见到他么?” 李坏想到正午时分大非川惨烈的战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从床上滚在了草地上,对大小姐痛哭流涕道:“母后,母后壮烈牺牲了……” 李坏在地上滚来滚去,假痴不癫,不敢再去看大小姐。末几,阴风拂过他的后脖子,一柄长剑抵在了他的脖颈。耳边有着大小姐醇厚清雅的声音:“乖孩子,带我去见他。我……找不到他了。” 父皇这是要疯了。 李坏擦着手心里的冷汗,看着走向战火未消的大非川,拖着疲乏的脚步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可以回去了,当时大小姐从他指引的民屋里头找到了人便说了句:“有了今日的成就不辜负你从前的抱负,值得欢庆,以后你好自为之。” 她这是祝福,可听起来像是在诀别。 “看着……”大小姐抱着明钰站在涂炭的土地上,望着即将陨落的夕阳。地上燃着的星火逐渐熄灭。那双点漆般的双眸出现了氤氤氲氲的水雾,成了一汪秋水。 娟丽的长眉微微下压,仿若生出了愁意。 “我先让你欢喜一下。你累了……”大小姐抚着明钰的脸颊。玳瑁般的指甲勾勒着那柔美的脸廓。 “你等着我。”大小姐许了他一个承诺,将为此履行到底。 李坏担忧的蹲在明钰面前,眨着酸涩的眼睛,对他说道:“母后,你要是能醒来,快些哄哄父皇。她生气了,我觉得大事不妙啊……” 明钰睡着了。这一睡可能是千年万年。 他的锁骨有个大窟窿。李坏想起吐蕃军退兵后,他欢欣雀跃的朝所剩无几的先锋军跑去。当时他想以母后的盖世武功怎么也得撑到儿臣来救援,可天居然开了这样一个玩笑,那个远比生还的副将要勇猛的军师就那么跪了。 那是一支三丈来长的乘龙箭自他脊骨穿透至锁骨窝狠狠扎在坚硬的土地里。就那样,这个霞姿月韵,艳冠绝伦的军师就消失了。便如夜空里划过的流星,仅留下短暂绚丽让人刻骨铭心的回忆。 “母后……”李坏当时喊不出声,咽喉急剧收缩,未吼泪先流。他像个无措的孩子呆呆的跑到明钰跟前,长着大嘴,啊啊叫了几声,最后小心翼翼的捧起那颗垂下的头,看着那双紧闭的眼心里的希翼终于破灭了。 正午的日光有些灼热,只是被云朵遮蔽了,空气是那般闷燥,心已装满了火药,仅一个擦碰,便能燃爆出不可估量的火焰。 “啊!”李坏大声嚎啕,撕心裂肺的惨叫把他的兄弟都吓坏了,都以为他们老大打了胜仗开心过头脑子出毛病了。 李坏自觉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喜怒哀乐流于言表,原以为大小姐也是这样的人,可他看着安静沉默的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 真正的痛苦是无法表露的,人只会深埋它独自缅怀。 李坏还未尝到这种无望的悲伤,却也有些体会到了这种无奈的悲痛。 很可怕,比死了还难受。 “她……会很难过……”淳于澈得知大非川的噩耗后,已是几日后的事了。他此刻已说服了于阗王出兵与西域边境诸国联合反击吐蕃。 大非川的围困如今已解,青海保住了,吐蕃军节节败退已到了河口要从吐谷浑退回罗些,于此刻,淳于澈已进入了吐谷浑,今日便能与吐蕃大元帅葛尔.赞婆决战。 “你替她操什么心,有如今也是她的选择,痛苦也是自找的。选了个短命鬼,我看她也守不了寡,就她那滥情的性子,以后又得祸害纯情的少男少女。” 慧觉觉得手痒,看道友眼里的怜惜,便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真想一板砖拍醒他。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多情之人也是重情之人,多情者苦,多情者恼,万事萦于心中,岂不是背负千钧抱负,很累人。”淳于澈为世间那些求不得的事物而叹息,未必只为大小姐。 “她如今太过执着,执念易让人堕入魔道……倘若是她再回头,我还会一如既往接纳她。” 第四百二十二章 道不同,再见成敌 淳于澈的悲悯让慧觉着急上火,怒吼道:“你搞什么!你脑子被驴踢了!她不要你了,现在吃到苦头,你还想着她回心转意,我看,她堕不堕魔道无关紧要反正她现在也是不人不鬼,你的毛病再不治就要病入膏肓翘辫子了!” 淳于澈噤声,看着和尚在气头上也不好抚慰,便继续听着对方发飙:“既然舍不得她,当初干什么放手。她不听话就学凌明钰那样把她打得驯服为止,你的宽容放任简直就是她毒药!她都是被你惯出来的!” 淳于澈捏袖擦着下巴上的唾沫星子,微微合眼,对和尚的过激言辞报以心平气和的微笑:“你别生气,我并未说我接纳她是为男女之爱。” “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总是要娶一个妻子,替淳于氏延续香火,可我不想再执着于别的女子,她是我最好的选择。”淳于澈神色淡淡,凤目清澈,并无涟漪。他是放下了。 “你也可以找个娴淑的女子相敬如宾,相互扶持,也不必执着于男女之情。天底下知书达理的女人多得是,她除了美貌之外,我倒是看不出她还有别的稀奇处。”慧觉从鼻子哼出气。 “和尚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淳于澈叹息一声,说道:“我与她都不会执着于彼此,这才能维系一个家,不会相互计较对方的感情,便会少争执。” 慧觉坚决反对:“你这样还不如双修道侣。” “便可算双修道侣。” “可她是魔道,你与魔同修只会坏了自己的道行。” “我会唤醒她的初心。” “她会听我们的话么?她很讨厌你的,上次在美人谷的祭坛,她对你见死不救,最后回头看你的眼神就像把你视为仇敌一般。你别找不痛快,她根本不会领情。” 淳于澈没说什么,但他却是一厢情愿的。 “我看你还真没把她全部放下。”和尚很失望,可是他知道道友的脾气,认定的事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真打算去撞那堵南墙? 淳于澈也只是心里有这个打算,但还不至于过于执着,他自然是尊重大小姐的选择。 西域联军与吐蕃大军决战后,淳于澈抓获了吐蕃的兵马大元帅。 然而他发现这个人并非是葛尔.赞婆。 “难怪我觉得这仗胜得太快了些,原来他们军中无大将了。少了个论赞婆,现在又少了个兵马大元帅。”慧觉从淳于澈的口中得知了大小姐把论赞婆带回了罗些城,不由叹服这个女人手段真狠,一掐便命中敌人的要害。 葛尔.赞婆必然是听到了罗些城里的风声,知道这次与七玄之战无论输赢回去后都会受到论陵钦的罢黜与惩处,左右都是个死,于是趁着对方还未到自己的营帐收缴帅印代掌兵马大元帅之职便金蝉脱壳逃走了。 “此事哪里有些不合理。”淳于澈沉吟半响,说道: “此战涉及多方利益,不仅吐谷浑、西域参与进来,还有阴阳家,华藏门,与另一方还未浮出水面的组织。罗些城里的内斗,与华藏门有关。华藏门又与阴阳家牵扯甚深。他们都与那个不显山露水的斗篷人曾合盟过,如今也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三方又成了对敌关系。” “有个人与这些组织与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奇怪着在如此纷繁复杂的牵系中,她坚持的是什么信念,她的方向又是什么?” 和尚看着原本还算简单的事被他绕来绕去登时乱得不像话,急忙叫停:“你在指谁?这个人与逃跑的葛尔.赞婆有什么关系?” 淳于澈说道:“药罗葛。她是个很奇怪的女子,值得人探究,耐人寻味。” 和尚脸色有些难看,推了他一把:“你怎么总是对这种水性杨花,不着家的女人费心?你别是对她也有了什么心思了罢?” 淳于澈摇头,认真回道:“她并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只要她洗心革面,一心向善,便也能做好人。” 和尚摆手:“别了,她是好人还是坏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些作风不检点的女人还是少说给我听,真的很吓人。” “并非让你欣赏,可也不能这样议论人家,人各有其道,有些选择也并非是出自本心,莫要这样说。” “你对女人可真非一般的宽容。” “如果有一日你也到了那种不得不违心的时候,便也想有人能够体谅你的苦衷。” “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贫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倘若你尚有留念牵挂的人,可还能这般逍遥自在,随心所欲?”淳于澈问出这句话,慧觉沉默了很久。 和尚难得如此沉默,但这个答案却已经在他的心里了。 慧觉记起自己也曾有父母亲人,如果他们尚在人间,或许他未必会出家。虽说人学会独立后,便会得到自由,可谁有能够做到情感上的独立?换而言之,那些自由的人也是世上最寂寞的人。 慧觉看着淳于澈,心里闪过一丝怅惘。 他如今也不是自由身了。因为兄弟情谊让他依赖。 “药罗葛究竟站在哪一方?”她有时空穿梭术,若是站在论陵钦一边,必然早已将葛尔.赞婆处置,看她助大小姐擒拿论赞婆显然对吐蕃的生灭无挂于心。那她的心究竟向着谁?阴阳家?一个吐蕃公主为何不护自己的国家反而调转矛头对付吐蕃? 在她心里可有家国二字? “女人心海底针,而且比小人还反复无常。从前我还能琢磨个一二,如今大觉是笑话。人心深不可测,还是不要妄想去看透了。” 慧觉觉得这次谈话是最累的一回,说到中途便兴趣缺缺的回去念经清修。 淳于澈也暂收了心思,不去琢磨药罗葛,回头去看战损记录,不久后要把它们呈给西域各部落的国王。 等到西北边境的吐蕃军彻底撤退后,他便可疏散联军回程赴京。 灯花里出现了一抹紫色的纤影,犹如七月里盛开的紫菀。 “你怎么会来?”淳于澈惊诧道。 伽罗依旧用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去看世间的一切。她仍在禁闭的异度空间里,对外界的事物毫无半分的感知。 她只是淡然的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淳于澈感受到与自己同样冰冷的温度。 伽罗拂袖,半空里出现了一片白雾。营帐里的一切都消失了。两人仿若置身于仙境,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云雾。 只几个刹那,云雾便消散了。 淳于澈看到了惨烈的景象。 他来到了大非川。 伽罗对着迷茫的他伸指一点不远处的战台。淳于澈看到战台一旁插着一柄长枪,忽而明白了。 大非川仍旧残留着硝烟味,几处焦土上留着不可磨灭的痕迹,星火已灭,但战后的伤痕却是留存在人心中。 淳于澈的眼角出现了一角黄色的裙袂。那颜色一如往常的鲜艳夺目。 伽罗静静的看着倚靠在战台后的大小姐。曾经的笑颜再也染不上那朵黄花。 命运到了最后都像朵凋谢的黄花,褪去了光鲜艳丽的色彩,只余下晦涩暗淡悲凉的色调。 大小姐偏头抵着长枪。她浓墨般的长发洒在焦土上沾染了尘埃。此刻她浑身混杂脏乱却又是那么适宜,仿佛这污浊的身子本是契合了她多牟的命运。 “你来了。”她微微离开长枪,坐正了身,淡然的看着淳于澈。 “是你找我。” “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的人,我杀了。” 淳于澈凤目遽然收缩。 大小姐淡淡的搓着手指,那里残留着血丝,她一遍又一遍的去搓擦:“错了便错了,我从不后悔爱上他……这次我却后悔救了一个本就不该活着的人。” 她对上淳于澈愠怒的眼神,无动于衷道:“动手前我与她叙了很多话,那些话我不想再与你说了。她死了对你也算一件好事,你可以不必忧虑如何挽回她的初心。” 她怎可……淳于澈痛心,大受打击之下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你要报仇便随时可以找我。”大小姐缓缓站起身,拔起了长枪,朝着淳于澈的方向走来。火焰枪已被她擦得很干净,枪头银亮如新,枪身镶嵌着宝石,依旧绚丽美丽,只是它的主人如今香消玉殒。 “记住了,你我之间,道不同,再见为敌。” 这是她最后一次与他心平气和的谈话,此后再见便是兵戎相见。 淳于澈捂着心口,紧紧,合上了眼帘。他又一次尝到了辛酸的滋味。 这是做错了什么?为何他在意的人一个个离开了自己? 如今伤他最深的人还曾令他那般喜欢。 第四百二十三章 扭转乾坤法 葛尔.赞婆的人头已摆在了吐蕃王宫里头。他本是金蝉脱壳乔装成了奴隶在吐蕃地方挑起奴隶与贵族的争端,欲要起义搞内斗,却在举事前夕被刺尸首分离。据知情人所说,他死于背后一击。那伤口乃是长枪所创,正中他的旧伤,应是被一枪捅穿了心脏而死。 在沙场上七玄军师那一枪让他躲了过去,可这一枪却是不偏不倚一击毙命。 如今吐蕃内乱平息,因葛尔.赞婆一死,吐蕃便少了内忧,这对七玄来说并不算好事。然而仅隔着一日,七玄皇帝便听到有个比这个更坏的消息。 宣威将军在廓州城的营帐里遇刺身亡。这个歼灭契丹十万大军攻下幽云城一战成名的骁勇女将在经历树敦城围城后又在鄯州绝地反击,她的威猛无敌令敌军吓得胆丧魂飞,如此盖世的女巾帼竟这般草率的死了,当真是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传奇的人一生跌岩,大起大落后又能有几人能够抛却功名,远离纷繁俗世,淡看云卷云舒? “这个可恨的女人!你还心慈手软个什么!绮云跟了你那么多年,都养了那么熟了,她说杀就杀了。这是在杀狼崽子么?一条人命!我们一定要替无辜的人讨个公道!”慧觉听到绮云的死讯哪里还坐得住,说什么都要抄家伙去干掉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你等一下。”淳于澈跨出门,追赶上拿着法杖的和尚。 “你还要袒护她!你到底还是喜欢她!”和尚红了眼睛,气得目眦欲裂。 “绮云上战场都是为了顶替青影的位置,她是师傅口中的杀破狼之一的宿将,可是我们最亲最重要的人,就那么平白无故被她杀了!她算什么?死了个男人,就可以滥杀了?她就是颗祸星,再留着,这个天下都要被她搞得乌烟瘴气。”慧觉杀气腾腾,见淳于澈仍旧要拦着自己,忍不住怒火反手就打了过去。 “我今日就要打醒你这个被妖女蛊惑了心智的傻蛋!”慧觉一调法杖,使了八成的功力朝淳于澈的肩头击过去。 淳于澈是不想动手的,但看慧觉这架势根本是一发不可收了,不与他交手也不行。于是慧觉在见了道友抬掌抵开自己的法杖,怒吼一声,再接再厉又攻了一击。 淳于澈有些愧疚,不敢对和尚出手,一味抵御,对方便得寸进尺,把他一步步逼到了房门里。 “今日你就算那一百匹马拉我,那个妖女我定要杀了的。你给我好好待着!”和尚手腕一转,法杖上的铜环相互交碰,发出金鸣之声。 淳于澈听了这个声音脑袋一痛,像是一下子被罩上了不透气的麻袋,头沉得厉害。 “和尚,你这是做什么?你给我下密咒。” 慧觉看着痛苦的道友,抿紧了唇。他转动手里的法杖,轮出数圈金闪闪的光影,随后跃出了房间,怦然关上了房门,一个轻功疾飞出了院墙。 佛家的密咒可以超度恶鬼,这些恶鬼得了好处便会更缠人,和尚的佛缘尚浅,恶鬼自然懒得缠他,但他们会找那些佛根深厚的人讨要好处,若是讨不到好处便不会轻易放过。 淳于澈陷入了噩梦之中,仿若又见到了美人谷祭坛里的那些白骨,那些深受残害的女子都在向他哭诉悲惨的遭遇。她们有些断手有些断脚有些撕裂了下巴,有些摘下了自己的脑袋,这些恐怖的气氛令他头昏脑涨。 被阴气束缚的淳于澈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刻他沉痛又无奈,这煎熬滋味使得他的眼睛开始发烫发热。 隗士莲喂了他一丸毒药,和尚这番折腾他,令毒性提前爆发了。 “我没有错,错的是她……”和尚前往昆仑山的时候,一直念叨着这句话。 药罗葛告诉了他大小姐如今的所在处,并说道:“两日之后,便是月圆之夜,那时昆仑山口的地脉阴气甚重,是施展禁术的最佳时刻。你必须在子夜之前出手。那时她会灌输毕生的灵力于法器,正是内力空虚之时,是杀她的最好时机。” 淳于澈揣测过药罗葛的心思,认为她身份多重,亦正亦邪,是个耐人寻味的女人。他与药罗葛多番交手过,也在困厄中相互扶持过,对她仍旧保持着静观其变的态度。 然而慧觉与药罗葛并未深交,又何谈了解?两人在唯一站在同一战线的那次是在美人谷,可根本没有默契之说。 可他还是相信了她。 因为药罗葛告诉他:“那个女人杀了我的情人,有夺了我的女人,我与她势不两立。况且我是吐蕃公主,她此次联合西域部落反击我吐蕃军,坏了我父皇的宏图大业,我巴不得她立即死去。可我不能动手,所以想借你这把刀。” 只要能替绮云报仇,让道友断绝痴念,他就冒着傻气给人拿刀使了又怎样? 他如今孑然一身,无亲无故,所剩下的亲友寥寥无几,怎能再让他们有事。 “死就死……” 要锻造一柄绝世神兵,除了要一位绝刀铸剑师,也需最稀罕的材料。 赤霄未锻造的时候,是一块毫不起眼的玄铁。它曾被数次锻造可又被铸剑师嫌弃的丢回熔炉,几次三番,仍旧是一块乌漆墨黑的石头,后来它被锻成一把铲子拿来铲煤炭。 可有回嗜酒如命的锻剑师醉酒时把烧酒误浇上了煤炭,第二日醒来发现了黑黝黝的煤炭堆里竟然出现了一块金灿灿的石头。 烧酒仿佛能点石成金,把平凡无奇的铁铲变成了金子。锻剑师再次把铁铲放入熔炉加入红铜捶打了万次,终是把这顽固的石头锻成了一柄绝世神兵。 一柄名剑需三次回炉,三次捶打,方可成器,可若是捶打个七八次,剑身便会断裂。赤霄经受千锤百炼才被冠上举世瞩目的美名。它的霞光万千只会惹得天下兵刃的嫉妒,却是无从质疑。 她曾顽劣,而经却是光芒万丈。 赤霄剑映照着那张娇丽蛊魅的容颜愈加明艳。 “错了便错了,既然做了就不能后悔。”大小姐盘腿而坐,面对着与她同样坐姿的明钰说道:“我从来都不后悔,即便天下人都唾弃我,那又如何?” “我们有孩子了……你看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我们有家了……所以……你回来罢。” 她不较直接付出了多少感情,只要能够挽回这个人,无论什么代价她都会……无怨无悔。 素云划过深沉的夜空。此刻蟾宫高挂,月影苍茫。 中秋圆月,法阵开启。扭转乾坤,以阴替阳。 “日月神粹,天地灵兮,寰宇之力,九重之幽,紫辰借法,移转乾坤。受吾赦令,启!” 她双掌合于胸前,聚起一团金色的光球,随着她的手势,圆形的能量逐渐扩大。赤霄剑急剧颤抖,发出铮然的鸣声。 大小姐周身已罩上了一个光团。同时月光大泄,已快子夜。她紧紧咬住唇角,缓缓睁开眼,在金光里看着对面闭目的明钰。天地的灵气此刻萦绕在她的周身,使得她的眉目竟染了一丝出尘之气。 仿佛抽去了所有的悲伤,她已感受不到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是还是留念着那张褪色苍白颓废的容颜。 她此刻空门大开,心无旁骛,正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慧觉立在昆仑山上,冷冷看着下面开阵的女人。 “主人,这转乾坤阵法若是失败的话,可会惊扰到那些人?”药罗葛俏丽的脸带着极为谦卑的态度。 “那些顽固不化,墨守成规的老家伙们,要真能冒出头,那么无论这个法阵是否成功,我都不亏。” “啊?主人心心念念的难得不是……”药罗葛惊讶,但立马低下了头闭口不言。 “这原非我的本意,可有人向我建言,我便姑且一试……”夜空里露出了一丝讽笑。 “这些老家伙在某一处上,与我想的是一样的。” 药罗葛听着不明不白,只是心里有个猜测:怕是这个阵法,很多人都不喜欢它能够开启。 昆仑山口忽然聚起了一束赤红色的光芒,如鹰击长空,直刺苍穹,与月交融。 “法阵开启了……”药罗葛看着壮烈的奇观不禁动容,明眸一移,望向昆仑山上的那个黑点。 此刻大小姐身上的光罩出现了裂纹。她抬头盯着眼前的赤霄已直通天地,交,合的双手变换出数朵手花。她周身忽而出现了白鸟的图像,原来那些灵力都化为了一只只有生命的怪鸟。 它们堆聚在一起化成了一只大鸟,形如火球。 大小姐纤细的脖颈微微抖动,仿佛在急速喘息。金光下她的容色殊丽,不见丝毫疲惫。已到了阵法最末尾的时刻,她感受到了浑身的热意。那只赤金色的大鸟抽出了一对艳丽无匹的翅翎,已经抬起纤长的脖颈,很快它便能昂首挺胸,展翅高飞,凤鸣九天。 “妖女!你去死!”身后响起一声爆喝,大小姐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赤霄嗡鸣声倏然止歇。中天之上那轮红月缓缓褪色,再次回归原始,光华内敛。 光罩赫然破碎,那只即将浴火重生的凤凰还未哀鸣便灰飞烟灭。 大小姐蠕动着双唇,随后咬紧了牙关,用力吞咽下喉口里的血水。她伸手握住冒出胸口的法杖,逆着血流的方向往后一推。法杖从她的胸口退了出去。 禁术失败,她必然要承受不可估量的反噬,远比这个透胸一击要惨痛。大小姐的肌肤瞬间干枯犹如被烈火烧灼,自双手开始出现一块块烧伤的痕迹。 她合上了眼,手却握上了赤霄。她全然不在乎身后的偷袭者,凝神于剑下,趁着血未流干之前,并指于眉心,抽出灵台里最后一丝灵力。 她身上本就有两条灵脉,一条连着心脉,一条融于灵台。 慧觉那一击彻底断了她的灵脉,如无特别的因素,灵脉一旦被废,便无可接续。 幸而她还有这最后的胜算。 仿佛在须弥中,又一阵苍凉的笑声。大小姐牵动着唇角,又绽开了迷人的微笑。 这一次再也无人可以打扰她了。她抽出的这最后一丝灵力,承载了她的执念,其威力若非神鬼封印,无人可以镇压。 事到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便可成功。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继续下去。 慧觉木然的再次举起法杖,对准大小姐的天灵盖。到了此时此刻,他已无法再心慈手软。为了死去的绮云,为了淳于澈的大好人生,她必须死。 第四百二十四章 没有故事的人 忽而一道瑞气自大小姐身上暴涨出来。这股安宁祥和的瑞气萦绕在大小姐的头顶,阻住了慧觉的第二击,顷刻间,瑞气化成了汪洋大海。 赤霄的剑柄上流下一道道血水,汇流成宽阔的血河,宛如奈何桥下的忘川。忘川之上,缓缓绽开了一朵血莲。大小姐握住赤霄的手起了变化,那儿出现了一团红芒。 “阵法再次开启了。” “她是在扭转乾坤……” “心志之坚着实令人折服。” “着实如此……”药罗葛眉梢挂着淡薄的哀悼。 “日月神粹,天地灵兮,寰宇之力,九重之幽,紫辰借法,移转乾坤。受吾赦令,启!”白光横向一扫,方圆数十里皆为亮如白昼。红芒高涨,如白虹贯日,威力震天撼地。 巨雷盖顶之前,她跪拜在地,神态虔诚的依偎着赤霄剑。泼墨般的长发直发根一寸寸染红。赤霄剑柄上爆出一朵又一朵的雾花,空中那股槐花的甜腻香气愈加浓郁。 “我错了……”大小姐的睫毛微颤。她的眼帘上灰色的阴翳淡化了。魅惑之色自她的眼窝缓缓凝成了一滴黑泪。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也不想回家。如果我不顾的意愿,把你带回你的故乡,你虽会责怪我,但还是能够陪我到白头。”大小姐缓缓起身,踉跄的站在明钰跟前,对他张开一个绝望的怀抱。 “你有你的责任,而我会成全你的责任。前世,今生,我都……”大小姐的话梗在了喉口。压抑许久的山洪一触即发,似岩浆般的热血自她破裂的嘴角源源不断的往外流泻。 有些话我如今说不了,你该会明白我的意思罢。 今宵散发,血流如注,肉身破裂,魂引九霄。但为重燃那盏明灯,即便是万劫不复,也是无留憾恨。 大小姐眼前出现了火烧云,再也看不清怀里的人。她握上了赤霄,此刻胸口最后一口气缓缓泄了。 瞬息间,红芒吞噬蟾宫,直通天域。星辰扭转,九州惊动。但闻轰然一声,天降巨雷,直劈昆仑山口。 八月十五这夜,昆仑山口被雷电包围,紫电惊雷将昆仑山上的草木化为灰烬。 粘稠的血红画面里探出了一只枯瘦的手,仿佛是沙漠地里生存了百年的胡杨终究经不住狂风暴雨露出了遒劲蜿蜒的树根。 凤凰湮灭,然而它的精魄化为了火魂遨游云霄,直上九天。 她们合握着赤霄,再巨雷灭顶那一刹那,双双寂灭。在红尘里颠簸流离,如今终究玉碎香消,命归阴曹,这便是她们的归宿么? 她们曾奋不顾身破开了世俗的禁锢,成就了一段惊世骇俗的姻缘。眼下庭宴已散,笙歌欢尽,烟花消寂,这短暂的绚烂却是刻骨铭心的。 不追求虚无缥缈的道,等到嬉戏得酣畅淋漓以后,再一起遭受天打雷劈。大小姐曾经的戏谑竟一语成箴。 “哇!”东海的一座岛上有一个婴儿哇哇落地。她仿佛极度难过,出生之时,流出了一滴墨色的眼泪,凝在了她的眼角,成为了一颗美人痣。 “给我看看,她长什么模样?”产房里有两个绝色美人,抱着襁褓里的女,婴仔细琢磨。 “皱巴巴的……怎么是这个模样?”接过孩子的美人生得异常美丽,凝脂般的肌肤就像天山上的雪莲,圣洁不可侵犯。此人自是娉婷,她已被药罗葛送到了江浙水师营,而后跟着聆月来到了东海上。她见到了大小姐给红阁主造就的王国。 这个王国虽不够富丽堂皇,却是一个远离浮华的静谧花都。这个岛形状如浮于水面的蛟龙,取名为琉球岛。 这个王国里仅有五百个百姓,不及七玄一个县衙的官差,但它是自由的。 王宫里只有寥寥几个宫人,平日里都在管辖前庭的公事,甚少进入后宫,于是女王的日常起居都由自己的贴身丫鬟料理,如今她诞下公主,一个丫鬟怕是不够,于是她昔日的姐妹便留了下来照顾她。 “我这买卖也太亏了,还以为女王有多神气威武,还不如我从前。”红阁主初为人母,心思复杂,想到要在这个寂寞的小岛上过一辈子,便很不甘心。 “她当初许诺了你什么?”聆月问道。 红阁主气哼了一声,不说话了。大小姐承诺给她的是自由,除此之外不带任何馈赠。 她的确让红阁主离开了七玄,脱离了他人的操控。但也仅仅而已。 “这个王国是她留给这个孩子的。”她只是沾了点光罢了。 “我才不想做奶娘。”红阁主被聆月催奶的时候,羞愤得直捶床铺。她太亏了。 “孩子很喜欢你啊……”聆月摸着女,婴的脑袋,眼里透着溺爱。娉婷瞧着红阁主丰满的身段,微微皱眉。 “以后把她奶大了,可别翻脸不认人做了只白眼狼。”红阁主捏着女,婴的小鼻子,随后仔细看了会儿,奇怪道:“这女孩一点也不像母亲,倒是有些像我。” “她如今也是她的母亲,自然随你的样貌。” 红阁主又去看孩子的眼睛,笑道:“瞎说。”这眼睛又圆又大,眼角还上扬,像两颗核桃,与红阁主的凤眼无半分相似。 “男肖母,女肖父。”娉婷忽而变了脸色,眼里带着一抹不可名状的神光,她牵了牵唇角:“我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了。” 聆月偏头看她,眼色微妙。 蔚蓝的天空上飞过了一群大雁,它们向南而去。渐渐的,海平线上出现了红光,天上的云也染红了,已是薄暮,晚风微拂。 炽烈的晚霞终究屈从了沉默的暮色,褪去了浮华,陨落下了海底。 “你要等么?”聆月走到了海边,远眺着东方的大陆。 “我不想放手。”娉婷放下了手里的陶埙,清丽的脸上满是离愁。 聆月伸手抚上她的肩,随后也坐上了那块巨大的海岩石。斜阳拉长了她们的背影,犹如两只孤雁的影子。娉婷靠上了聆月的肩,像只无望的孩子依偎着对方。 “别怕,我陪你一起等着。”聆月抚着她的发鬓,眼里染着哀伤。她看到了天际划过了一只伶仃的鸽子。那是自西北而来的信使,来告知一个人的生死。 七玄王朝在青海一战后,五年之内再无战事。 淮清王淳于澈招服西域叛王共攻吐蕃,于吐谷浑拦截吐蕃军后路,吐蕃主力军尚在七玄边境,未能及时救援。淳于澈擒吐蕃大帅葛尔.赞婆,吐蕃惧,退出七玄边境,狼狈还都。遂弓月部及安西四镇诸王入朝请降,上赦其罪,遣归国。 吐谷浑损兵丢将,七玄军尚未前来征讨,降之。 吐蕃论钦陵常扰青海,威武将军李坏防卫边境,屡次击破吐蕃军的围攻,于河源要冲处增兵戍守,屯田筑防,增设烽火台戍守点数十处,令吐蕃军不敢轻犯七玄。 如今七玄王朝党派纷争日益严峻,朝堂分为三派,一派以御史宁温舒为首的清流党,一派以淮清王为首的激进党,一派以左相为首的中立党。如今清流党与激进党正为一件江湖纠纷而各持己见,争论不断。 之后皇帝命二人一同合作,整顿江湖,清除不良势力。 “江湖鱼龙混杂,朝廷风云变幻,国事诡谲莫测……看世事,诉百态,评月旦,破荒诞。”玉门关外的魔鬼城里有个说书人正在登台表演。他手里的羽毛扇遮住了下半张脸,用一双沧桑的眼睛看着台下的听客。 透世的语调徐徐拉开了江湖的帷幕。 黄杉是个江湖说书人,也是位杂文家,善于编织缠绵悱恻的故事感动世人。他洞察世情,眼看江湖风雨,耳听八方风声,于是下笔妙语连珠,精辟诙谐,犹如宝库。 只是此人口味特殊,喜欢猎奇,他已厌倦了才子佳人,鬼怪狐妖的四折戏,如今正在苦心寻觅灵感。 “一百金。”漫天烟尘里出现了一个身披黑纱的女人。她站在黄杉的说书台前,取了一支戏签。黄杉眼睛精光一闪,如获至宝般从师爷椅上站起身来,和蔼道:“夫人,这是要听哪个故事?” “我不喜欢这些,请你给我编个故事。” “写戏折子?”黄杉看着桌上的金子,露出为难之色:“夫人怕是不认识我黄杉。”听过黄杉名号的都知道,此人吝啬小气,嗜钱如命,上回陇西节度使家的老寿星要他编个新故事,可是送了他一处梅苑。 “只要一个楔子。” “啊?” “我也会写故事,可我没有来历,须要一个开头。”夫人伸手抚着锁骨,仿佛在思考。她很妩媚,只一个动作便透着万千风情。 “啊?”黄杉又惊讶了。 这位夫人玄秘非常,本以为她身上会有曲折离奇的故事,想不到竟然毫无来历。 “夫人须要怎样的故事?” “好一些。” “夫人怕是又不认识我黄杉。”听过黄杉的故事,便知道他的笔调凄婉悲凉,让听众在压抑的气氛中为虚假的人物而动容。 “我会成为天下第一。”夫人负手而立,淡淡道:“这是故事的结局。” 第四百二十五章 若为娼妓也无妨 黄杉眯眼,转首望向玉门关,沉吟了很久,随后捋着花白的胡须,脑海已冒出了一个灵感。 五年以后,从昆仑山口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没有故事。 江湖上有个金钱帮。他们分布在江南一带,横行江湖,强买强卖,诲淫诲盗,为江湖正道所唾弃,被江湖人论为邪门歪道。 林家堡一夕之间被满门屠杀,引起江湖义士的关注。江湖正道秉着铲恶诛邪,匡扶正义,着手林家堡惨案。 同时朝廷委派了两位德高望重的大人深入江湖,清查凶案。 近日威武镖局于扬州一带跑商,遭遇贼匪劫镖,损失了数十车的玄铁。此案再次惊动江湖,以及扬州的官府。 数十车玄铁足有几十万斤,普通刀剑约莫数十斤重,这些玄铁少说也能锻造出数万兵刃,若是卖得好也能得个几百万两。为此威武镖局欠了东家一大笔巨债,镖局暂时歇业。 而官府之所以紧张,并非是因这区区的几十车的玄铁,而是劫匪的意图。玄铁除了锻造兵刃没别的用处了,那么他们锻造兵刃的企图着实令朝廷担忧,怕是七玄又将有动乱。 “我看这个金钱帮最可疑了,他们就是卖兵刃的,你瞧我腰上的这柄剑了么?妈了个巴子,这些蛮不讲理的家伙硬逼着我买,你说我这初学乍练的毛头小子要这么好的剑做什么?”跑江湖打酱油的小白龙别着一柄金闪闪的大剑对着几个江湖小子满嘴跑火车。 “小龙,你哪里来那么多钱?你又偷你九姨娘的私房钱了?” “呸!她算我什么娘,把娘去掉。” “你小子最近上藏龙山庄学了什么功夫,好似变了个人,看起来好神气。” “我连山庄的侍卫都打不过,你这马屁乱拍个什么。”小龙想到入山庄的日子,眼里还是一片迷茫,对着几个哥们说道:“藏龙山庄高手如云,我就是给人拖地板的。” “啊?小龙你武功比我们高,也只能给他们拖地板,那我们是没戏了。我们本来也想入山庄玩玩的。” “藏龙山庄好是好,如果你们会玩,那很有趣,里面有好多武功宝典,我几个师兄师姐耍剑起来就像仙人。” “小龙你说的我们好想去啊……” “也不是不能去,我这里有我一个高手师兄写的山庄日常修习的妙诀,看你们都是自己兄弟,我就收你们一两银子。”小龙从怀里掏出五本小册子,在兄弟面前故作玄虚。 “我们这得给多人送信才买得起?”跑江湖的人每日风雨里来去,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混口饭吃,本是不易。这些江湖小子初来乍到,只会三脚猫功夫,如今只算是江湖末流。谁会叫江湖小罗罗去干大事,于是做小罗罗都是穷光蛋,没钱花。 “那就二百五十文。我卖给那些有钱的公子哥都是五两银子起步的,那些公子哥为了看我们山庄里的大师姐,把脑袋都挤傻了。”真好骗。 片刻后,小龙咬着嘴角嘿嘿坏笑,拍拍空空的双手,兜起桌上的铜钱。在吃饱喝足后,兜钱出了酒楼。 “周小龙么?”官府巡逻队里的女捕快把刀鞘压在小龙的肩上,面无表情道:“跟我回趟衙门。” 小龙看女捕快的双眉,被她英气的眉宇吓了一跳。 “我我是一个小罗罗,女侠饶命。”小龙脱口便用走江湖的那个腔调对公差说话。女捕快冷冷看他,随后一脚踹上他的膝盖。小龙哎呦一声要向她的胸口倒去。按在他脖颈的刀鞘猛然一转,砸在了他的后脖子。 小龙吐出了舌头,差点咬舌自尽。 女捕快已来到了他身后,再次伸腿踹了他一脚。小龙趴倒在地,摔了一地的铜钱。原本就拥挤的街道登时一乱。女捕快皱眉,看着从地上的那个小罗罗身边匆匆走过的路人,忽而拔出了刀鞘。 路人们吓得立马逃窜。 “我我的钱……”小龙痛苦的伸手要去抓拾钱自昧的路人。 “快走。”女捕快抓起他的背心,把他拖到了衙门。 扬州知府见到小龙后,都不拿正眼看他,威严道:“周小龙,你的兄弟告你盗卖师门秘籍,这可是真的?” 小龙骂着自己的狐朋狗友,然后哭天抢地道:“大人,冤枉啊……我卖的是修习的小秘诀,是我老大自写的手札,里面写的都是对剑法的见地与心得。” 扬州知府把他口里的小册子摔在他的膝盖前,喝道:“在本官面前还敢捏谎。你看看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小龙抓耳挠腮,他不识几个大字。 “你个不堪教化的刁民。”知府大人看小龙把册子拿翻了,指着一旁的女捕快:“小青,你来念给他听。” 小青蹲在小龙身边,抽出他手里的册子,拍了上面的灰尘,翻开了书册,扫了几眼,神色露出一抹惊诧,随后立即恢复了平静。 “自古至今之习技者,故无不知其后,以自私自利之故,活手功法者不多传。而今之武术家亦死手为多,即偶以治伤为号召者,亦仅略愔骨骼,略备成药,非能完全了解也。”小青把小册子的前文念了出来。 “咦?这不是我老大的笔迹。”小龙嗖地一声夺过小青手里的册子,义正言辞道:“大人,我真是冤枉的。把我兄弟们再叫来,我当面与他们对质。”要把这几个混球打成熊瞎子。 “人赃并获,你还狡辩什么。来人,把这个盗卖师门贵重书籍的骗子拉下去痛打三十大板关入大牢。” 小龙在地上挣扎了很久,还是逃不了屁股开花的下场,在大牢里被几个老囚犯欺负了个把日,终于受不了。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越狱了。 他跳出了监牢里的一个地窗,跳入扬州城里的护城河,上了一艘宝楼似的大船。 “老大……”小龙冲进了宝楼里,哭诉道:“我这几日被那些狗官欺负得好惨。” 墨色的护城河上有一轮白晃晃的月。只是月太远,照不明暗沉的河水。 “喔?” “老大,我逃狱了……”小龙嗫喏道:“那些老,淫,棍宵想我的美色……我为了保住我的清白之躯……” “清白之躯。” “是是啊……想不到扬州监狱里关的都是群欲求不满的色,鬼。”小龙抖着鸡皮疙瘩,想起那些色胚对他露出涎笑的龌龊嘴脸浑身打抖。 “下去罢。” “老大……”小龙怯懦道。 “我不怪你。” 宝楼船上的出现了一个纤细的黑影。 她背着月光,手里提着一把佩刀,此人正是小青。 “五年了,你也找到了个替代品。”宝楼的门打开了,露出了草黄色的竹帘子。一股香气从里面飘了出来。小青疾快飞退到了码头上方的凉亭。她盯着那团红雾暗自心惊,若是刚才多一刹那的迟疑,便会中毒。 还未见面便下手如此狠毒,这宝楼船的主人着实像极了江湖上的邪魔妖道。 小青已多了分戒备。 “你比她干净多了。罢了,你回去告诉他,那日的话我还记得,他可别忘了。” 宝楼的门又合上了。 小青听着这般清雅的声音,心里暗叹,虽未见到真人,可她知道此人应是给内敛端庄的大小姐。 扬州知府后衙有个和尚正外冲,一副要上战场的英勇模样:“贫僧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杀过她一次,就不怕她来寻仇。” 小青回来的时候,和尚已经擦过她的肩。 “小青,把他给我拦住。”后衙的正厅里坐着一个公子。 小青微微低头,眼里闪过一丝冷芒,手里的刀鞘一个翻转截住了和尚的去路。 “道友,你别掺和进来。”和尚原本恼怒的神色对上冷冰冰的小青忽而化为了无奈,对她挥手道:“听话点,不然你的恩公就要被人宰了。” 小青脑海里转过宝楼主人的话,迟疑了下。 看那女子的话对恩公有着过结,还是先提醒恩公早作准备。 “小青,你怎么了?”公子的头发半绾半披,穿着宽袍广袖,透着贤士的儒雅。 “公子,那人说让你莫要忘了当初的话。” “哼!你跟她还有小秘密。”和尚气呼呼的掉头走了回去,要找公子问个明白。 这和尚自是慧觉,而另一个公子便是淳于澈。 “下月湖州藏龙山庄开办论剑大会,到时会汇聚各地的江湖人士,我们不如过去一观热闹。”淳于澈说道。 “她要是不去,你怎么办?” “我是去查案,与她又有何干系。” “当真?” “当真。” “你还相信她。”慧觉气急败坏道。 “我从未怀疑过她。” “无药可救。”慧觉扭头就走。 小青淡淡的看着慧觉的背影。 “不必去追了。他只是被我气走了。”还不会去找死。 淳于澈说完后,本要离开后衙,但是走到天井处,又顿住了。他的凤目此刻罩上了寒霜。 “王爷,倒是有闲情逸致,竟还坐得住。”宁温舒已到了扬州。他们同时从赤昀出发,而淳于澈却比他先赶到了这里,令御史大人有些不甘心。 淳于澈听他阴阳怪气的语调,与他寒暄了一句,便要告辞。 “其实我并不会比你迟到,只是后来我接到了陛下的一道圣旨,延误了些时辰。” “不想知道陛下这是给谁的旨意么?”宁温舒笑容里带着恶意。 “宁大人,想说什么?”淳于澈狐疑。 宁温舒捏着手里的圣旨,阴沉的笑着,仿佛大仇得报透着一抹痛快。 盘龙纹样的圣旨再次卷了起来被放置在黑檀木的宝匣里。 一柄镶嵌着宝石,华光绚丽的团扇遮住了容颜。侧躺在美人榻上的女子在扇底下轻笑道:“也是无妨的。” 小龙满腹疑问,一直瞟着宝匣子。到底是什么圣旨让老大这般……奇怪。 两日后,他看着躺在湖州画舫里的老大,呐呐道:“老大,这就是你说的第一折戏……” 这里是湖州最出名的烟花地,老大如今是这里当红的头牌。 小龙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这皇帝究竟怎么个意思?哪有让人奉旨为娼的恩赐? “生就娉婷婀娜身,若为娼妓也无妨。”宝扇不着痕迹的移开。一头华丽的红发惊艳了画舫周围的欢客。 第四百二十六章 过客与归人 藏龙山庄在举行论剑大会前夕,庄主在剑庐里锻造了一柄宝剑。此剑由六块玄铁石炼化而成,剑身锻打完后浸入冰泉,淬成青锋。它清寒雪淬,光华内敛,剑身轻薄,柔然坚韧,有着以柔克刚,以阴替阳的意蕴,名为道隐。 宝剑出世,四方剑客慕名而来,以赏其锋。庄主以此剑作为论剑大会的陪衬,赠予擂台赛最后的剑客。 论剑大会应邀了各门各派有名侠士,也广开大门欢迎初出茅庐的少侠。是以今日大会上聚集了三教九流,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侠客已在擂台上切磋了半日。 “师姐,怎么大师兄还不到?” “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那去找找他。” “他的行踪一向不喜欢别人去追查。” “可他还得压轴呢?瞧那个峨眉的小师姐够神气的,上次还不是我们大师兄的手下败将。大师姐,我们把大师兄找回来修理这个小师姐。” 萧琪被几个师妹拉出了剑阁去山庄附近的山寺村寨找寻李意下落。 周小龙看这些师姐们对那个大师兄格外尊崇,哼了哼,拿着手里的剑四处晃悠看这些江湖名门正派的衣着打扮再瞧几眼好看的师姐师妹们。 他视线乱瞄,忽而看到了一个孤寂的青衣女子,立马兴奋了起来,可又看到对方腰上的佩剑急忙缩起了脑袋。 那人是小青。她本该在扬州做巡防办公,怎地来到了湖州看论剑大会。李坏猜着她的目的,缓缓靠近了过去。 小青正站在剑阁的门墙处,那是个很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小龙觉得她很孤单。 “女侠,饶命!”小龙捂着肚子抱拳求饶。 小青拿着刀鞘狠狠抽了一下他,小龙仰面朝地摔得稀里哗啦。 “我已经说饶命……你太狠了……”小龙举起中指鄙视对方。 “你滚。”小青冷冰冰的说道。根本把他当成对头。 小龙不服气,他一没占她便宜二没对她始乱终弃,凭什么要遭受她冷言冷语的对待。于是他雄起了。 “我要告诉老大,你欺负人,不讲理。”小龙捂脸狂奔出了剑阁。 小青这时回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一抹莫名其妙。这人有毛病。 论剑大会已经接近尾声,台上站着的侠士是峨眉派慈明师太的亲传弟子乐正绫。 “青出于蓝,峨眉这个后辈要赶超她的师傅了。” “后生可畏。”庄主点头,缓缓收回眼里的欣赏之色,对自己的得意弟子问道:“你们大师兄人呢?也该让他去会会这个女孩了。” 他的弟子支支吾吾道::“刚才大师姐与小师妹们都出去找了,她们还未回来。” 庄主疑惑,眼里有了忧虑。 若是李意放弃了论剑资格,那么这一届的论剑大会便是由峨眉胜出,道隐也得赠予出去。 “又岂能甘心呢?”半人高的扇子缓缓合上。大小姐垂下眼帘,抚在脸颊的玉手放了下去。她的柔情妩媚化为了一潭不起波澜的深泉。 这两日有很多欢客想方设法欲要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一个皆一个甩了了银子来与她相见一面。 这儿有个厉害的老妈妈借着大小姐这棵摇钱树把客人狠狠的剥了一层皮。结果是欢客们花了一笔冤枉钱却未占到大小姐丝毫便宜。她便是一枚放置在烈火里的春药,引人入胜,直教人恨不能为她舍死忘生,如同飞蛾扑火。 然而即便扑火仍旧吃不着那抹让人成瘾的春药。 见上一面也难,更别说是看她跳舞。眼下她只是独自起舞。在烟霞山下的凉亭里翩然起舞。绿荫遮蔽了日光,她这里黯淡晦涩,于是见不着如何欢喜,只余萧陌。 “老大,我们来这里到底是干嘛的?”小龙看着老大沉默,便小声询问。 大小姐看了看他。小龙不敢大声出气,腆着脸笑道:“老大,我刚才在阴影处看到了小捕快,觉得她很奇怪。” 这是江湖,公差插足必有内情。 大小姐踱步到凉亭的琴台旁,坐在了凉垫上:“她是林家堡唯一的生还者,从前她叫林忆莲,如今她叫青莲。” 小龙琢磨了会,对这个名字不由自主觉得喜欢。 “你喜欢她。”大小姐排着手里的八枚铜钱在桌上排出了一个八卦阵。 “她身上有一种气质有别于普通女子,你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她冷淡r似并,你热烈似火,不是不能相配。” 小龙羞窘道:“可我没本事。她看不上我。” 大小姐看着低头忸怩的小龙放若看着另一个人,她忡怔了会,眼里透着一抹迷茫,随后稍纵即逝。她伸手压着眉心,淡淡道:“这你无须忧虑,你既然喜欢她,我会让你抱得美人归。” 小龙心花怒放,又忍不住继续卖可怜道:“可我无名无辈,怕委屈了她。” 大小姐微笑道:“我承诺过你,三月之内,你会扬名立万。你是千里马,不必妄自菲薄。” 小龙听得特别舒坦,对老大更是感恩戴德,这辈子说什么也得跟着这个赏识自己的伯乐混下去。 “宝剑怎能无鞘?你带我送样礼物去剑阁,算是我今日不请自来的赔罪。” 半响后,大小姐走出了静谧的凉亭,朝着剑庐走去。 此刻在剑阁里发生了一桩大事,宝剑之上竟然搽了毒,峨眉的乐正绫已重毒昏倒。峨眉的慈明师太为爱徒找庄主讨公道。 这江湖人一言不合出手讨教是常有的事,况且慈明师太脾气爆性子直,喜欢痛快话,最忌讳那一套拐弯抹角的推辞,见庄主欲要拖延时日息事宁人,立马出剑讨说法。 两人打着打着便难解难分了,最后各门派的掌门劝架,然而江湖人有时很奇怪,原本一句话可以解除恩怨的事,她们偏生选择已武力相拼,最终战成了一团。 掌门斗,她们的弟子们也同仇敌忾,不知谁暗搓搓引了火药索,气氛一热,各门各派的弟子都加入了战局。场面一瞬间乱得一塌糊涂。 “乖乖,他们这是在夺宝么?”小龙手里捧着一柄黑布包裹的刀鞘回到了剑庐看到这里变得乌烟瘴气惊愕了。 “剑上有毒,有人暗算峨眉。”小青对着里面的乱战并未在意。 “这礼还没送,就打起来了。”小龙摇头。 电光石火,正与慈明师太对战的庄主忽而撤回了招式,双掌运气,抵御了对方的伤害,攒了内力怦然爆发,把师太震出了一丈开外。 “师太,我们好些商量,切莫再交手,以防为宵小有机可乘。” “有机可乘!不都是你们害了我爱徒!” “此事有蹊跷,剑乃我所铸,怎会如此明目张胆的下毒……” 慈明师太冷笑道:“越是不可能便越有嫌疑。聪明人也会做戏,你做了件蠢事想给自己洗脱关系?以为我慈明这般好骗么?” 她道出一个笑话,再战。 “啊!有奸细!”剑阁里乱战的人堆里忽然有人大叫出声,众人皆惊,各自收回兵器,纷争厂倏然止歇。 “这都什么鬼?”小龙左顾右盼,看得一头雾水。 小青抱着刀扫了他一眼,在他无意间挤过来的时候,踩了他一脚。 “你你你又打人,我要告诉我老大……”小龙控诉完又被踹飞了。 熔炉里流淌着赤红的熔浆。有一间屋子一般大的庐鼎周围都是锻剑师。这些人足有千人,被分为三等分段有三位管事管理。 最上层的台阶锻造的是优质之剑,中段是贵族之剑,最后一段是少侠之剑。 “夫人……”剑庐管事看着原本还在山道上的女子忽而就近在眼前,他认为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以他的资历怎会看不出大小姐用的并非是轻功,而是比邪门歪道还诡异的算的身法。 “我来主持一下公道。”大小姐微笑。 剑庐里的打铁声顿下了。铸剑师眼睛都划过精光。 “这人赃俱获,便是金钱帮所为,你还信她个什么!再不把他们绳之以法,彻底拔出,七玄又会动荡。”慧觉拦住了淳于澈去路。 “你要做什么我也管不了了,请你放手。” “你生气了。”慧觉心有余悸道。 冰山虽不容易爆发,然而雪崩可是要人命的。淳于澈的眼神让慧觉觉得就是置身在冰窖里,五年了,这温度一直未曾变化。 再下去慧觉会被冻死,真是煎熬。 “我要做的事,从来都会为大局打算好。虽说她历经惨痛令人怜惜,可若是她为此误入歧途当真滥杀,我也不会姑息。可是我仍相信她,即便你们有人证物证,我也要再去问个明白。” “问什么?她如今狂性大发,不可理喻,你去很危险。” “我如今的地位若无她当初的安排以及孝烈侯的死,甚难壮大。于理,她们对我有恩。我该回报她点什么。” “你还是……”对我当初的做法耿耿于怀。 慧觉心里怅惘,对于大小姐他并无愧疚之心,他知道自己之所以那般狠毒都是对方先有过错,可他听到淳于澈的话有些明白了。 慧觉不欠大小姐什么,而淳于澈却是因她而获利,说到底,淳于澈对大小姐的这份执着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而慧觉做了件让道友为难之事。 “我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淳于澈与慧觉擦肩而过,神色自若。 可你并无原谅我。慧觉叹息。 白日里发生许多事,但这些只是开头。 大小姐歇在烟霞山上的道观里,看着夜色下的青竹。 “过客……归人……”她把手里的宝扇掩上了脸。 “荣耀终将过去,高山也将崩塌落没,社稷衰亡……”她又移开了扇子。额头上的金箍在月光下闪着金芒。她明艳的红唇缓缓上扬,双颊漾起了红霞。 “敢问公子,可曾是我的故人?” 第四百二十七章 再见为敌 淳于澈的脚边有株灵芝草。这名贵的药草是烟霞山的一宝,除此之外,还有西湖鹿也是这里的一道独特风景。 这本是人间世外桃源,只是居住的并非是不染凡尘的仙姝,而是一个姣丽蛊魅的女妖。 她比五年前愈加美艳,只是一个凝睇,便能勾魂摄魄。 “你是什么人?”她走近了他。 记忆已被凄凉酸楚的命运改得面目全非。如今的她不仅脱胎换骨,而且还破茧重生,再无一分对世间的留念。 “让我猜猜,你的样子……”大小姐伸手去勾画他的眉眼、轮廓,抚着下巴,若有所思。 淳于澈忽而一阵心酸。 她的眼神里无悲无喜,当真是谁都不记得了。 “她或许还能活着,但她身上的蔷薇禁术被她强行解开,若还能再活着,怕是谁也不会记得了。”五年前,药罗葛说过这样的话。 “阴阳家的术法说得透彻些,便是御灵,我们之所以可以做到凡人无法做的事,是由于我们与世间万物的灵体结了契约,可以驱使它们为我们所用,故而阴阳家的人每一次施术便要做出些牺牲。蔷薇禁术使得她脱胎换骨,复苏了她的记忆,而她需付出的代价便是自身的灵力。” “倘若灵体得不到充足的灵力便会反噬其主,撕裂她的肉身,剥夺她的记忆。她打通了三段地道耗费心力,时常遭到灵体的反噬力,后来她修补了灵脉,灌输了充沛的灵力才得以压制,否则便要受尽削骨剔肉之苦而死。” “她开启转乾坤阵法,本是逆天而行,势必会遭受天劫。天劫过后,灵力衰竭,蔷薇禁术那可怕的反噬力便会重挫她,那时即便无人偷袭也是险死还生之际。其实她一早便知道此番艰险,已做足了准备,是以,她施术中途遭遇重创仍能不受影响。说起来,她的心志令人叹服。”机关算尽仍旧能扭转乾坤。 淳于澈当时忡怔了很久,终于明白了大小姐是怎样爱着明钰。 在黑海上,她救了他,却是义无反顾的跳海寻人,那时,她说过一句话:“他还等着我,我一定要找到他。你……不要等我了。” 这事只有他与大小姐还有迦罗知道,当时只剩下她们三人。迦罗把她们救出了火海侯便到了黑海,当着大小姐的面把淳于澈与明钰丢入了海。大小姐的选择一如既往,不曾改变。 她可以为了淳于澈甘为玩偶,作茧自缚,甚至为他死,然而她却愿意与明钰同生共死。 这是淳于澈及不过明钰之处。 原来大小姐早已打算了与爱人共赴九泉。 “但有个谜题一直困扰着我。那夜她打开了禁术后便消失了,亦不知去了何处?她算计了那么多,是否算得到自己的结局?” 药罗葛那时狐疑的看着明钰的棺椁,然后用只有淳于澈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明钰后来被皇帝厚葬在帝陵,谥号为忠烈。他的名字已经入了史官的将军传之中。一个是死后留名青史,一个却是飘零枝头,举目皆非。 “她延误了军机,间接害死了孝烈侯,让六万大军困于敌军的包围,若非李坏的奇袭在青海撕裂出一个裂口,以及廓州及时出动的援兵,六万大军便是有去无回。她使得朕损兵折将,如今下落不明,必然是深知罪孽深重,欲要逃避罪责,不敢回京。” “朕已有决定,爱卿不必再说情了。从即日起,卫府大小姐卫初晴撤去县主的封号,贬为庶民,若是回京,再行罚罪。” 青海一战后御史宁温舒协同吏部尚书与一干言官弹劾大小姐,得知实情的皇帝龙颜大怒,严惩了大小姐,虽说她已销声匿迹,然而只需她一现身,那些罪责便会铺天盖地朝她压来。 淳于无力挽回圣意,于是这些年他既盼望着大小姐,又不愿她再出现。 赤昀是个牢笼。她所执着的人也故去,何必再画地为牢。 可她还是回来了。不知她接受那道极其屈辱的圣旨时是如何想法?淳于澈为她鸣不平,心里泛起的都是怜惜。 然而大小姐未必会领受。 “我知道了,你是……”她目光里闪过一道锋芒。 “你还记得我?”难道她还没忘记?或许是,因为她还记得当初的话。 “你是个好人。”大小姐忽而笑了起来。她转了方向,朝山下走去。 “下次别来见我了。好人通常会连累我。”宝扇随着她的手腕转动,转出一朵朵绚丽的花。 “我有事要向你问明白,你愿意告诉我么?” “何事?” “你是谁?” 大小姐的脚步徘徊在山门前。今夜的月光很好,山门囚了天地一方,然星月浩瀚深邃不可捉摸。 “你听说过金钱帮么?”她纤细的背影秀挺坚韧,看似不可摧折。 “里面有个帮主,便是我。” 大小姐的黑眸里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红色。 烟霞山下起火了。数千余守卫兵围住了这里。 淳于澈听到树枝燃烧的声音,吃惊回头,急忙去护山门前的人。 “王爷,这山下已经被湖州兵封锁了,这个匪首今夜是在劫难逃。本官做了该做的事,余下的还得请王爷出手了。”宁温书与慧觉忽而出现在了道观。 “你竟然……”淳于澈皱眉,对和尚无不失望。 “你要怨我,我也随便你。可她杀人如麻,罪孽深重,不可不除。”慧觉不自在的撇开了目光。 “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害她了。”淳于澈垂下了眼帘,清淡的眉眼出现了一抹狠厉。 “王爷,你还犹豫作甚?本官可是冒了风险来替你助威。这个匪首若是伤了我,王爷可得担当起这个责任。”宁温舒哼笑着,一副悠哉悠哉浑然不担心自己会有差池。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慧觉挡在了他跟前,横起了法杖。 “王爷,你朋友对本官可是用心良苦,你也切莫辜负了我们的期待。擒下这个匪首!”宁温舒的语气由戏谑倏然转变成了厉喝。 淳于澈握紧了拳。他看着大小姐岿然不动的背影,心里无比愧疚。 无论如何,她都是不会伤害他的。从前为救他而受制于皇帝,后又为救他为阴阳家所利用。她受尽苦楚,又憾恨终身,如此凄凉可怜的女子,如何可以去伤害她。 “诶……”大小姐幽幽叹了口气。这苍凉的声音让淳于澈心里大恸。 “匪首?我若想杀你们,这山下数千人早已是我可爱宠物的盘中餐。”红发在月夜里露出一抹诡异的阴影。她发间的金色头箍闪着一粒银光。蛊惑的容颜不见一丝畏惧,仿佛胜券在握,一副任何事都不出她所料的悠然。 这样的她,让人怀疑,刚才的幽叹声是从何来? “妖女,你还想狡辩什么?告诉你,本官以派人打入了你的老巢,搜到了失窃的玄铁,而且还抓住了你的手下,他们也招供了……人赃俱获,你也别做戏了装无辜,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就干脆点亮招罢!” 宁温舒冷笑道。 “你住口!”淳于澈知他这是要激将大小姐出手,终于动怒了。大小姐自是不能动手,否则此事便无法说清了。 “呵!王爷这是什么口气?”宁温舒变了脸色,冷笑里带着狐疑:“怎么本官哪里惹到你了?我说的是这个妖女,王爷激动个什么?莫非你们也有牵系?”宁温舒继续咄咄逼人。 “此事还得上达圣意!宁大人,按照七玄律例,即便要斩一个死囚也得经大理寺核对 ,圣上批示,你并无生杀予夺之权,再然没有圣上的佐印,你擅自请兵,这是越权。”淳于澈忍无可忍,厉声呵斥。他从未这般与人起争执,与他斡旋多年的宁温舒吃惊了下。 “宁大人,你严刑拷打逼供之事,本王早已悉知,你惯常无事生非,且好猜忌,此案还有疑点,决不可武断。” “呵呵……”宁温舒看他拿王爷的口吻与自己说话,阴沉了下脸。他年少有成,聪颖能悟,自是不可一世,除了皇帝他不得不收敛,但对于同僚他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对下属更是嚣张跋扈,故而此刻看着盛气凌人的王爷,心生恨意。 在他眼里这些王孙贵族不过是活着的死人、待宰的鱼肉,只要皇帝一个不顺眼他便可任意宰杀了他们。 王爷又如何?除了皇帝,如今谁也驱使不了我。 “本官看王爷今夜已被这妖女迷惑了心智,要阻拦本官擒匪首。大师,由你动手罢!”宁温舒眼里带着恶毒之色。他今夜决不放过那个妖女,要平心里的怨恨。 都是她,害了他。 “诶……”大小姐听着他们争执,收了收衣襟。 “你走罢。”淳于澈挡住了慧觉,忍着心痛,对大小姐轻轻说了句话。 她曾对他冷眼旁观,而他却做不到对她置之不理。 “你……执迷不悟!还醒不过来么?她已经不是人了……”慧觉不想清高的道友为了这个妖女折了道行。 “我知道自己做什么,我……只做对的事。”淳于澈双掌运功,化太极两仪抵住了和尚。 宁温舒看他们兄弟相残,幸灾乐祸的抱臂。 “很好看么?”忽而一阵阴风灌入他的领子使得看好戏的宁大人僵了身子。 “他们好像是朋友,怎地打起来了?他是个好人,这个和尚看着心眼也不坏只是咄咄逼人。而你……”涂着寇丹的手指抚在银红色的广袖上。从山门前倏然回来的大小姐对着宁大人嫣然一笑。 “你倒像个坏人。”大小姐捏着手指,若有所思的看着指甲。 和尚与淳于澈仍旧在站,两人身上迸发的气劲带起猎猎风声。 “我不杀坏人。”大小姐伸手朝宁温舒一探,盯着他微笑着,随后一步步倒退。 忽而她眼里闪过一丝冷芒。战团赫然一破,眨眼后只剩下一人。 狂风卷过,一抹阴翳疾如闪电飞射下了山。 “和尚……”淳于澈惊愕,赶上一步,却已是晚了。 “这是我的私人恩怨,若来相扰,下次再见为敌。” 已经寻不见她的踪迹,而她的声音又令淳于澈愁肠百结。 宁温舒郁愤,今夜围攻之计失败,想不到她的本事愈加厉害,这……已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第四百二十八章 了却恩仇 林家堡满门被屠的凶案已有了决断,官府查明凶手是江湖上新势力金钱帮所为,于是金钱帮成了众矢之的,在风口浪尖上险象环生。 而藏龙山庄今日又出了一件大事。庄主之子李意不见踪迹,为此庄主出动门下众弟子翻遍湖州未果。 由于在论剑大会上,峨眉大弟子乐正绫因道隐剑而中毒昏迷,为此各门各派之间起了纷争,后又出现了奸细,然而却未查明奸细身后的势力,如此藏龙山庄亦是身不由己,成为江湖正派质疑的对象。 “此事复杂难言,我已是百口莫辩,阿琪,若是藏龙山庄有一日衰落,请你让它东山再起。”庄主看着山庄的巨人像前一筹莫展。 “师傅,既然有冤屈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处,何必说这些。”萧琪心里忧愁,却仍装作无事安慰师傅。 “意儿,若是回来了,你好好陪着他。” “师傅……”萧琪终于露出了犹豫之色。 “不久前峨眉慈明师太与我说起过她爱徒乐正绫的人生大事,她看中了意儿,可后来意儿推辞了师太好意,乐正绫以此为由与意儿切磋后落败,其实我们与峨眉的恩怨早已结下了。如今乐正绫在山庄里出事,护短的慈明师太又怎会罢休。” “意儿,他虽不说,可心意为父却是明白的。他很……” “师傅!”萧琪跪拜在地,平缓了语气,决然道:“师傅对我恩重如山,徒儿万死不辞,大师兄对我亲厚有加,我亦会守护他平安回来。” 但她不想再给予任何报答了。 萧琪心里凄楚,有些事虽说不可能,可她不想违背自己。 “老大,我们已经被江湖人悬赏了,还有朝廷也张榜通缉我们。”小龙跑进梅坞,对着花苑里玩扇的女子一惊一乍道。 “悬赏……通缉……”半人高的折扇在空中转了几圈,随后悄然合上。 “老大,我们太冤枉了。”小龙义愤填膺道。 大小姐转着手腕,折扇横在她身前放若一把收鞘的剑。明媚的日光照耀着她指尖的寇丹,其上流转着一点金光。 大小姐身上配着金银玉饰,一身珠光宝气,五年前她富甲天下也未如今日这般耀眼。 小龙恍惚了下,仿佛从看到了两个人,一红一黑,相互背靠,默契相连,放若一朵光芒万丈的并蒂花。 “藏龙山庄最近有何动静?” “山庄的少庄主失踪了。” “找不到了么?” “都把湖州搜遍了,估摸着早就不在这里。” “你说他为何会失踪?” “我不知道啊……” “随你怎么猜测……”大小姐话语一顿,伸手抚着自己的长发,微笑道:“猜对了,我便将这梅坞赠予你。” 小龙心想着老大前面又是说给他扬名立万,又要撮合他的姻缘,现在又赏赐他屋子,这个老大慷慨得过分了。 “我对大师兄不算怎么了解,可他一定不会做什么为了魔女判出师门的事,也不会勾结匪盗做坏事,更不会不顾大局在重大的论剑会上缺席。这么说下来,他的失踪八成是非自愿的,是受人摆布……”小龙脱口而出的话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也不知怎么的脑子一快就把想法吐了出来。 “摆布……”大小姐负手在后。清风把她身后的长裙吹皱了,一圈一圈,放若是湖面上荡漾的涟漪。 “以后,你便是这里的主人。” 她拖着一地的迤逦离去。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人种了怎样的因便要承担它的果。由林家堡的凶案到威武镖局的劫镖案,再到论剑大会的奸细,还有山庄少主的失踪,若说江湖上这些繁复的事,它们有一个相同的因,那么是不是显得果报的捉摸不定? “我可以杀你,也可以不杀你。”华丽的折扇变成了一柄利器在和尚的脖颈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这是回报你当初赐予我的痛苦。”大小姐在受制的和尚身边踱步。她手里的折扇在他的身上留下一圈伤痕。 “我可以一寸寸在你身上讨回血债。”大小姐眼里并无恨意,如同平日里一般无二,婉婉有仪。 “要杀便杀,你再废话,我便咬舌自尽。”慧觉并未受到非人的折磨,然而对方磨磨蹭蹭的动作令他备受煎熬。他没有错,可为何不想挣扎对方的束缚,乖乖求死? “你杀过我,我们有死仇。可我这人讲道理,虽说你是我仇人,但你是无错的。”大小姐缓缓抽会折扇,竖在眼前,并指划过其上的血痕。 “其实我如今对你无丝毫怨怪。你心眼不坏,只是冲动,咄咄逼人。为了朋友你杀我,这份情谊我很感动。兄弟间肝胆相照,义不容辞,舍死忘生,感天动地。”大小姐看着指腹上的血迹。她轻慢的垂眸,缓缓说道:“我可以不杀你。” 慧觉惊愕。 “我可以划消过去的仇恨。”大小姐走远了。她打开了画舫的门,倚着门框望着湖上夜景出神。 “我不宽恕伤害我的人。但我不记得曾经的事,即便杀了你,也是无大仇得报的欢喜。” 慧觉忽而醒神,喊住了她::“你为何要抓我来这里?既然不杀我,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你是想告诉我你很伟大很宽容?我不稀罕!你别做戏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杀了我罢!” 他已一心求死,因为恐怕再被这个惺惺作态的妖女利用。 披泄的红发微微一偏。大小姐侧脸看他,勾起了红唇:“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她随手丢了折扇,戏谑道:“你如今又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地方?我抓你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记起对你的恨意,可我对你并无一丝一毫的感觉。眼下你对我而言无足轻重。” “你不信我,那又如何?” 她毫不气馁,只可笑着某人并无自知之明。 慧觉扭曲了脸,努力压抑心里那股微妙的心绪。 “她当真舍得忘了。”淳于澈赶到画舫,大小姐已不在了。他点开了和尚的穴道听了和尚的诉说,不禁动容。 她曾那般执着于过去,又怎舍得忘记。 可她如今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无牵无挂,无悲无喜的。妖艳的背后是虚空,单薄得无法琢磨,只怕一个不小心把她摔碎了。 “她不会是凶手。”淳于澈愈加肯定了大小姐的清白。对于不执着于爱恨的人,又岂会为功名利碌而出卖良知。 “我算知道她不杀我的目的了。你又被她惺惺作态的把戏蒙蔽了心智。”慧觉恍然大悟,对大小姐又忌恨了。 她忘了一切。有时候觉得自己是飘荡在世间的魂魄,在她的眼里,没有寒热,没有悲欢,没有爱恨。 “我是谁?”大小姐倚靠着烟霞山下的一块红铜上,怀里抱着两只兔子。 她低头看着兔子不断咀嚼的小嘴,露出了笑容,然而想少了一抹金黄,她的红唇妖艳动人再难有温暖。 “老大,我们的去路被江湖人拦截了。”小龙擦着冷汗,一路狂跑到宝楼船。 “我让你送的剑鞘庄主看了么?”大小姐正抚摸着一个娇俏的女孩,无所用心,只是在欣赏一件美丽的事物。 “都过了三日,那些赠礼总该看了个遍。老大,你这是干啥呢?” “成就一颗虚妄之心。”大小姐挥手,她身边的女孩乖乖退后。 她撇下了小龙,进入了船舱底下。在黑洞洞的密室里,沉睡着一柄黯淡的巨剑。烛光燃起,大小姐闭合着双眼,按着剑柄凝神聚气。巨剑微微发光,照在大小姐的手上,把她如玉般的肌肤映照得通红。 赤霄再现,风云翻涌。 “这是……”一把霞光万丈的剑鞘落在了地上。 庄主眼里盛满了惊惧,不一会儿,他竟神色慌乱的离开了储藏室。 “庄主,你……啊!”撞到庄主的山庄弟子好奇的回头,再回神时被一掌挖心而死。 “啊!庄主……你……”听到惨呼声又来了一个弟子,结果一句话还未说完,死在了回廊里。 一个下午,藏龙山庄死了很多人。为了擒住杀人如麻的狂魔,山庄弟子由大师姐萧琪带领下经历了一场血战。 “真快。”大小姐淡然看着地毯上跳舞的舞姬,如今她落为娼妓,却仍能稳操胜券,令她身边跟随的小龙拜服得五体投地。 这世上再也做不到比老大更好的老大了。我前世一定是拯救了万民,怎能有如此好运遇到了她。 第四百二十九章 初入江湖,天下无敌 “你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大小姐换了个卧姿,阖眼假寐。 “我被玩弄了。” “喔?” “我从小立志做大侠,也不想什么花俏的招式与厉害的内功心法。可我就是喜欢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一直以为藏龙山庄是一面侠义的旗帜,哪知里面还有这种龌龊卑鄙的事情。”小龙唾弃着这个不要脸的山庄。从前小龙作为藏龙山庄的弟子,他很自豪。 只是出了今日的事,他又很失望。 原来山庄里还有那般不光荣的事。 “侠义旗帜……你是否理解错了。” 藏龙山庄世代以铸剑为职责。 “总得来说,便是打铁为生计,门下的弟子有两个职责,一个是要行侠仗义,一个就是要铸剑。” 小龙听了这话呐呐道:“一个打铁的,怎么还要学那么复杂的招式与心法?” “他们想铸一把神剑,想要保护这柄剑。这与富人请护院打手同理,树大招风,怀璧其罪,有时你不争,但身怀利器却是不得不争。” “这么说来,他们还挺委屈?老大……你给他们托词么?”这与我不杀人便要被杀有什么区别,见鬼了,庄主滥杀无辜还有理了? “江湖又不是红粉窟,这里有英雄,枭雄,侠士,三教九流,卑贱小人,不是几个后院女眷相互算计绵里藏针那般小儿做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被杀便是杀人。逼迫自己出手的往往不是对头,而是自己的虚妄之心。” “湖州山灵水秀,古语有近山拟志,临水思长。智者乐山,善者乐水。藏龙山庄本可逍遥自在不必卷入江湖风波。它落得今日的地步,也怪它太过执着。”大小姐说道。 “虚妄之心,那什么人没有这颗心?”小龙也有痴心妄想的时候,所以就逃不开江湖杀戮? 他虽是得知了结果,然而并不清楚个中缘由。即便是山庄弟子也是被蒙在鼓里,她是如何知道真相? 老大是半仙,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这世上之事,看似纷繁复杂,有兄弟砌墙,同室操戈,割袍断意,诲淫诲盗,助纣为虐者,然而这不过是人的虚妄构成。人的想法一旦多,无法专致,便会生出烦恼,不仅拖累了旁人也拖累了自己。” 大小姐眼睫微颤,放若天上的繁星瞬移。她的眼睫很浓密犹如星星一般多。 “老大……”小龙看她沉默,忽而有些着急,不知道为什么,老大说这些话令人动容,放若是她切身体会过所得的经验。老大,她……是在难过么? “方才的话过多了,你无须多记。你只需知道,如果你要成功,就要知道舍得。”大小姐淡然道。 舍得什么?小龙觉得这话太过精辟一时间难以消化。 “罢了,有些事说了你也未必能够明白。还是你自己去琢磨,江湖路远,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小龙初出茅庐,看起来仍旧傻乎乎,这让大小姐忍不住去观察。 “你好像很不高兴。”大小姐说道。 “庄主为了一块六光宝石,竟然灭了林家堡满门,过于狠辣,如今更是丧心病狂,连自己的门徒也不放过。我看不过去,这都算大侠,那我岂不是天下第一了。”小龙对今日所得的消息开始愤愤不平,那可是数百条人命,又不是菜市口杀鱼,怎地可以这般滥杀。 这真是枉为大侠。 “他还为了掩人耳目,连剑庐的铸剑师也不放过。” 小龙把心里的不平一股脑儿倒给了大小姐听。看他一直说个不停,大小姐微微恍神。小龙飞扬的眉角,还有神采奕奕的星眸,使得他浑身洋溢着活力。 年少的热忱,意气风发,爱憎分明,似乎也在她的生命里流淌过。 只是不知经历过什么,她如今很迷茫。虽说知道方向,但那也并非她的意愿,可若不去走那条路,她又该何去何从? “我……”她自一团白雾里醒过神来,见不着任何光彩,瞑瞑中不知归处。但闻虚空一声飘渺之音,引领她前往了一处地境。 那里青山秀水,鸟语花香,除了人,她见到了世间的所有。就在那里她不知年岁过了很久很久。 “我是谁……”一只蝴蝶停在她的指尖,随后又飞向了山涧。 她已经问了那里的一草一木,可得不到任何回应。 它们是她生命里的过客,与她短暂的相聚后,又离开。 它们一旦飞离了她的指尖,便永不回头。怅惘,失望,孤寂,淡漠,终于她习惯了这种匆匆的离别与聚散,心如止水,再不起一丝涟漪。 “善于感动,你永远无法成为强者。你要漠视这种凋零的生命,也要对离别无动于衷,不能让任何一样事物牵动你的心弦,只有这样你才能永远坚韧。” “那我是……”她迟疑了下,吐出了胸口的郁气,缓缓摇头。 “这重要么?” “不重要了。” “那你还想知道自己是谁么?” “不重要了。” “你想做什么?” “随意。” “不能随意。你有个责任。” “喔?” “成为天下第一。为天下。” “不是为自己。” “你只需做这个即可。成功贵在专致,心无旁骛。” “我明白了。” 大小姐的双眼无悲无喜,云淡风轻的回想着她仅有的记忆。 “老大,那个船外有个人要找你。”小龙扭扭捏捏道。 这个直爽的少年会害羞,也只可能为着那件事。 “让她进来。”大小姐转回了神,罢了歌舞,起身坐在虎皮榻上。 小青来得煞气腾腾,手里的佩刀在离大小姐三步之遥的时候已经露出了锋芒。 “喂喂!你要干嘛!我家老大哪里招惹你了!你个悍妇!”小龙急忙去挡。 看他空手接白刃,很明显会被刀锋割伤手。 大小姐眉眼不动,安坐如山。小青也是满面冷煞,丝毫不犹豫。 “呲!”小龙惨叫一声,像只受伤的小猫跳开了身。他捂着伤口,眼泪汪汪的瞪着小青。 小青由于他的捣乱,止住了手,但也不去瞧被自己误伤的人,冷冷盯着大小姐:“宝石怎会在你手里?” 大小姐微笑道:“你还未确定凶手是谁,便来登门问罪。”她起身一步步走到对方面前。她是不生气的。于是看了小青一会儿,走到她的身侧,并不正眼相看。 “不是我。” “那把剑鞘便是由你手下送入山庄,我亲眼所见,你还想狡辩。”小青反手一个绝斩,要把大小姐拦腰砍成两截。 “喔?那日你也在……”大小姐抬手一个防御,在对方要来控住自己的时候,脚步瞬移突进到对方身后,并指为剑,要去点对方的穴位。 小青知她要制服自己,立马运起轻功退开数丈离开她的剑气圈。 “身法不差,很有应变力。”大小姐也运了一阵轻功,在即将落下之时,广袖一抖,手中出现了一柄巨剑。小青原以为她落下时会防御调息,故而主动出击,不料对方再接再厉,一个巨剑猛然砸下,令她瞬间晕眩,心神皆被震慑。 “只是内功尚差火候。”大小姐已定住了她的身法,袖子拂过赤霄,那剑便消失无踪。 小青震惊她这出神入化的内功,心里忽而羞愤,冷冷道:“你刚才在试探我的招式心法。” 其实她根本斗不过对方一招。 “听过一句话么?”大小姐放开了她,转身走回了虎皮榻。 小青缓缓收刀,戒备的凝视着她。 “初入江湖,天下无敌。”大小姐一展袖子,做得四平八稳,犹如悬钟。 小龙听了这句话,双手一抖,包扎伤口的绷带一弹,他痛叫一声,咬牙切齿的把伤口火速包裹好。 虽然老大的招式太过炫目,可是那句话也忒狂了。 “为何宝石会在你手上?”小青兜了一又回到了最初的疑问。 大小姐摇头:“你打不过我,告诉你真相只会害了你。” “你承认了。你就是凶手。”小青又欲拔刀。 “你……”大小姐看着她眼里的坚毅决绝,若有所思的移开了目光,忽而改了话锋:“凶手不是我。你想知道真相也可以,但有一个前提。” “什么?”小青半信半疑。 “我不想让你受伤,是为了保护我小弟的媳妇。”大小姐朝小龙看去,微笑道:“这个女孩给你做妻子如何?” 小龙欢欣鼓舞道:“老大,我要我要!” 他忽而感觉一边的脸颊给一道冰冷的视线冻住了,急忙缩起了脑袋。随后又想到老大在给他撑腰何必怕这小妮子,又壮了胆,得意洋洋的去看小青。 “你打不过我,不想被人蒙在鼓里,你只能选择成为我的人。否则你还是离开这里。”大小姐挥手道:“如意,吉祥,送客。” 小青握紧了刀鞘,冷冷扫着船板上的两个俏丫鬟,随后抿嘴跃身上了码头。 “老大,她不同意耶!”小龙垂头丧气,后又忐忑不安,不知对方事后会不会找他麻烦,一血耻辱啥的? “这事急不得,做好菜要小火慢炖,成好事要循环渐进。她性子刚烈,敢爱敢恨,若她能对你死心塌地,小龙,你有福气了。”大小姐对小青不无欣赏。 “老大的眼光还能有差?老大慧眼识人才,比那些漂亮眼睛要多一分睿智。”小龙大拍马屁。 大小姐笑笑,对小弟的推崇不为所动。此刻她的眼并非是清明的,刚才与小青对招时她心头很迷茫。 第四百三十章 入幕之宾 小青当真像她过去的故人么?那个曾与她患难与共最后又被她亲手伤害的故人? “是……过客。”大小姐蒙住了眼,脑海一片混沌。 她不能想起过去,必须放下执着。 林家堡凶案终于水落石出。由于一块六光宝石而令藏龙山庄与林家堡反目成仇,后来宝石不翼而飞,却在论剑大会后出现,藏龙山庄庄主因此癫狂滥杀弟子,在弟子顽抗下出逃山庄下落不明。 凶案一破,官府查封山庄,却见剑庐空无一人,数百铸剑师销声匿迹,于场中痕迹,御史宁温舒判定他们已遇难,皆被丢入熔炉化了。 此事归咎于已疯的庄主,但实情仍旧待查。 偷盗玄铁一案经再三审查,金钱帮仍有嫌疑,但因证据不足,无法定案,朝廷已撤销对金钱帮帮主的通缉令。 据小道消息,这金钱帮帮主真实身份乃是流落于湖州画舫的舞姬,小名叫婠婠。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惹来了一干好事者。 “这叠请柬,你抽三份。”大小姐叫来小龙给她抽签。 “老大,这些王八乌龟孙子都没按好心,我们逗一逗他们玩一会儿,别那么认真啊!”小龙见不得自己心里犹如神明般不可亵渎的老大被那些肮脏龌龊的欢客纠缠。 前几次他破坏了老大与那些酸秀才们夜游,事后老大也不气恼,也不再留那些所谓的文人墨客夜宿,只是今夜老大不知怎么地,当真豁出去了,要以诗会友,邀请入幕之宾。 “一直漂泊在湖上,我也想找个归宿。”大小姐点着请柬,神色若思。 既然活着不是为了自己,那何必这般保守。她又是在替谁守身如玉? “老大,这些人都是有妻室的人,就算是江湖豪客,王孙贵族,世家子弟,也是配不上你。”他的老大怎么能给人做妾!就算老大喜欢,我也要把这些偷腥的王八羔子一个个推进湖里做落汤鸡。 “小姐,刚才码头的信使那里有两封你的拜帖。”吉祥把信帖交给大小姐。小龙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女儿香,惊愕道: “老大,你怎么连女人也约?” 大小姐看了看信帖的名字,在一封桃花笺上留意了几眼。她收起了拜贴,淡淡道:“也是无妨的。”时人有好男风亦有好女风,赤昀城有个暖香阁可是聚集了一些不拘一格的女子。 大小姐眼里带着一抹好奇,把那张桃花笺翻看了数遍,随后又停留在镶嵌在信封上的一瓣芙蓉花瓣上。 星辰满天,流水潺潺。红烛点点,照亮了一方小舟,在湖面上倒映出一片星光。 一盏河灯由一双素手缓缓放在了湖上,被推送至湖心。 “少君,她并不想见你,如此摆架子,又何必多理会她?”小舟上有三个人,一人撑船,一个坐在船头,一人撑着油纸伞。油纸伞挡住了放逐河灯的主人的面容,而撑伞的人生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朱唇外朗,相貌堂堂,神色端庄,他的眉眼很稚嫩,看着约莫十六七岁。 “那可是对少君来说极为重要的人,你鸣什么不平,瞎操心。”撑船的人恼火道。 “李孝仁!你好好划船。” “李恪,你他妈的敢指挥我!” “你好好说话!” “你他妈的少对我颖指气使!狐假虎威,哼!矮子……”李孝仁皱着眉头,眉眼里罩着一层阴郁。他与李恪差不多年岁,然而他的眉间已经有了愁意,五官硬朗,轮廓冷峻,看着要比李恪大上很多,不似个少年人。 “你要找打了么?”李恪被戳中了弱点,也端不住脸上刻意摆着的严肃,横眉竖眼已对那个四肢发达的大高个。 “略略略。”李孝仁夹着兰桨,双手放在耳边,他吐舌头做鬼脸。 “少君在这里,你给我正经些。”李恪瞪他使眼色警告。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老夫子,咱们还那么讲究做什么?都是偷跑出来玩的,少君才舍不得责罚我。” “你很想死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人。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大小姐看着贺礼中的一盆海棠花,悠悠吟诵着诗句。她的目光散漫的放在灯火阑珊的尽头。 湖州商人云集,本就是繁华喧闹之地,城外的画舫多不胜数,今夜更是空前盛景,遍眼香尘。 “佳山佳水佳风佳月,千秋佳境。”三个才子相伴而来,在走上大小姐的画舫时,相互对起了诗。 “痴声痴色痴梦痴情,几辈痴情。”他们相互吹捧谈笑,并未正眼相看大小姐。 “呕……”小龙嘴里咬着一段鳗鱼,听完了这对联捂着嘴干呕起来。 “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大小姐看着一旁忽略自己的才子们,毫不在意,随后出了个上联。 才子们脸上各自带着得色,一人出言以对:“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他们是大小姐应邀的江南才子,此次前来只为好奇这个在江湖上掀起风浪的风尘女子。 大小姐不在意他们的探究之色,扫了眼桌上的菜肴,然而看着近处姹紫嫣红的画舫:“绿绿红红处处莺莺燕燕。” 相比其它画舫上的拥挤热闹,这条画舫要空旷很多。她坐等着这三个才子的下联,人却在出神。 “花花草草年年暮暮朝朝。”这一次对上她上联的人并非是画舫上的三个才子而是一个女子。 大小姐靠在桌上的手臂往一侧收了收,微微俯身看着这个乍然出现的女人。 三个才子已经看傻了眼,随后一个接着一个上去献殷勤:“小生……” 小龙松了口气,然后又呕吐了起来。 “花花叶叶,翠翠红红,惟司香尉着意扶持,不教雨雨风风,清清冷冷。”那女子容貌清丽,肤若凝脂,虽不年轻,却有绝色之姿。这般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才是才子们最为爱慕欣赏的对象。大小姐美艳不可方物,可去不了身上的风尘味,自是得不到这些清高文人的高看。 “蝶蝶鹣鹣,生生世世,愿有情人都成眷属,长此朝朝暮暮,喜喜欢欢。”大小姐对着女子缓缓微笑。 “长空有月明两岸。”女子穿着质地轻薄的纱裙,翩然走到她面前,那双清澈的明眸牢牢的盯着她。 大小姐瞥到左近的一条小舟,说道:“秋水不波行一舟。” 她如今忘记了眼前的女子,然而对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 “沧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女子咄咄逼人,仿佛与她有着深仇大恨,已经俯身过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大小姐顿感莫名其妙,迟疑道:“这位姐姐,我可曾认得你?” “你不记得了……” “我没有过去。”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么?”这已经不是第一人这样问过她。 “不重要了。”大小姐摇头,又想到对于自己失忆之事这女子并不惊讶,仿佛早已知道此事,那她又是谁? “卫初晴……你个骗子……”女子捂着脸跪坐在地,脸上梨花带雨。 “这到底怎么回事?”小龙被这个仙子吓了一跳,那么好看的小姐姐别是个疯子。 大小姐揉着太阳穴,对着这个哭得伤心欲绝的女子忽而一阵疲倦。 “小龙,送客。”她本打算找个归宿上岸,被这女子一闹,看来今夜是上不了岸了。 “老大,好嘞!”小龙搓着鼻子,把这几个倒胃口的才子轰下了船,人家都走了还对着他们的屁股比划着拳脚。 “哎呀!老大!这个小姐姐怎么办?”小龙笑嘻嘻的回来,看着老大已进了房间,只留下那个倒地哭泣的绝色美人不由跑进去询问。 “送客。”大小姐摘下了发髻上的金箍松散了一头长发。她的红发垂及膝盖,五年了,这头发从未再长过一寸。 “老大,她挺可怜的。”小龙对着那样柔弱的女子不禁动容。 “她若想等,便留下。你好好待她,这里便由你来应付。”大小姐疲倦了,再也不会去理会任何人。这些人对于她而言,一无意义。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这世上之事,你无须留念,只许记住你要成为天下第一。为天下。” 大小姐隐约听到小龙在画舫前与很多人说话,听着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对联,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扒扒扒,扒扒扒,扒扒扒,扒到龙门三级浪。就你们会对诗么?老子也会。唱唱唱,唱唱唱,唱唱唱,唱出仙姬七姐歌。诶呀!真的有仙姬七姐……” 大小姐忽而睁眼,她是被身上的无力感摧醒,不由去推身上的重物,轻声道:“你是谁?” 虽说情况有变,她仍旧从容不迫,不紧不慢的去应对这对她不利的情况。 她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仿佛是烛火里燃爆的火星。内室里一片漆黑,只有外室仍旧燃着一盏灯。百结灯忽而爆出了一点金光。 大小姐身上的被子遭到了粗暴的对待,而她身下的床铺也遭到了肆意的凌虐。 “你……”她并不情愿这样被人夺取,可是她又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她来这里除了做完那件事,便毫无意义。漫漫长夜,与其付于不解风情的黑夜,不如与人纵情至天明。 “呃……”长久未被侵入的地方再次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令她很不好受。只是这个与她欢情的人并不会怜惜她的痛楚,使得待人婉婉有仪,才不翻脸的大小姐,反手给了对方一个耳光。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大小姐声音带着情欲的喑哑,透着几分楚楚可怜。 黑夜里只有对方压抑的喘息,隐隐还有哭腔。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两个疑问 “你为什么流泪?”她心里那根弦晃了晃又寂静了。她搓着自己发烫的手掌,轻声密语道:“你喜欢我么?还是想要我?” 她身体最柔软的地方此刻被温柔的对待,对方仍旧沉默,静静靠在她的胸怀里。 “我想看看你。”大小姐摸到一头浓密的头发,微微一笑,她想着此人定然肾精旺盛,难怪会这样。 “能不能让我知道你是谁?”她再次被压在床榻上,这次倒是体会到了另一种快乐与探幽的神秘感。 可她如何温柔配合任由对方翻来折去索要无度,直至她精疲力尽,还是听不到对方呢喃一个字。她的身子早已被对方控制,双足被锁,气血淤阻,云雨后,心神恍惚,犹如抽丝剥茧,浑身提不起力气,连跟手指都懒得弯曲。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话?是不是讨厌我?还是你想离开我?怕我过去找你?”大小姐感觉到贴着自己后背的人依旧在抚摸着自己,似乎意犹未尽,不由双颊发烫。 “你为何不让我知道你的模样?”大小姐猜测着,想到一个答案,可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浓郁的花香,又抹去了这个想法。 “你是个美人。既然不丑,为何不见我?”大小姐养了会神,握住了抚着自己小腹的手,轻笑道:“还是你在害羞?” 在她腿窝里爱抚的手此刻滑到了她的胸口,把她紧紧箍在怀里。 “诶……无论我如何问你,也是得不到你一句话。”也罢了。或许我们也只有今夜的缘分。大小姐与后背的人又说了会话,其中伴随着浅吟轻叹。她这般善解人意,又能善多情,又怎不叫人欲罢不能。 她便在大海上承载承浮着到天明。 天亮后,她的房里只有一地狼藉,还有床榻上暧昧的痕迹。那个与她共度良宵的人已不在了。 大小姐在枕边收集到了几根长发。发梢透着油亮,其上还有一股弥久的花香。 她把头发卷了起来放进了妆奁里。 “老大,那个姐姐你要不要见一见?”小龙在船头上蹲着,看到大小姐出来,怀着一颗恻隐之心上前去探问。 “昨夜还来了多少客人?”大小姐问道。 “喔!有的有的,昨晚上来了一个神妃。”小龙神色很激动,说得天花乱坠,连比划带表情,说得活灵活现。 “她有说什么么?” “她什么话都不说,都是她身边两个家臣代她说话。看起来高高在上,不好相处。”小龙心里又感慨道:那真是美得不像话。 “什么都不说……”大小姐揉了揉发梢,思忖了会,说道:“你去一趟湖州知府衙门,去拿回道隐与六色神石。” 道隐剑作为这次论剑大会上的赏品,却因它让江湖各大门派相互争锋,更是结了仇怨。它成为了一个争端,也将引起另一番的风波。 六色神石是林家堡的镇家之宝,也由于它而给主人带来了血光之灾,如今已被人铸成宝鞘,经过折转落到了藏龙山庄,致使庄主疯癫若狂,一个誉满江湖的名门大派一夕之间声名狼藉。 这两样宝物却是牵起了一桩桩盘根错杂的血案,被世人视为不详之物。 然而不详之物也抵不消人们对它生出的贪念。 小龙从屋顶上跳到仓库里,溜门撬锁,刚打开宝箱,忽而脖子一凉,他扭头看到了淬雪的刀锋,哎呦一声,双手一抖,箱盖又落了下来,砸中了他的手指。 “你你你,走路没有脚的么?装神弄鬼的吓你未来相公。”小龙心头恼怒,心道:这个小妮子又要谋杀亲夫,得好好教训她一番,当然等我安然无恙的回到老大身边再想着如何调教媳妇。 老大说了,要征服这个小妞一定不能给她好颜色,她越瞧不起他,他就要更嚣张蛮横无耻不要脸。 “你来偷宝器。”小青见这个小痞子丝毫不惧自己的刀,要劈下去的动作一顿。 “娘子,为父出来逛逛,怎么会做偷鸡摸狗的肮脏事。”小龙拍拍爪子示意自己的清白:“你看!多干净,我不是坏人,所以你就跟我好好的回家,我教你造小人。” 他的手朝着小青的胸口比划着,眼里带着戏谑之色。暗道:我娘子真好看,身段比唱戏的还要好,以后我孩子有福了。 “你看什么?”小青俏脸含霜,对这梁上君子鄙夷又羞恼。 “娘子,跟相公回家好不好?我不看,以后只摸……诶诶……你别动怒啊……我死了你就要守寡了。”小龙举起爪子立马老实了。 “老实点。”小青气恨之下把他踹在了地上,冷冷道:“再敢胡言乱语,我宰了你。” “我很老实了。你想要杀我随便你,谁让你是我娘子。”小龙吓得头冒冷汗,可又想到老大的金玉良言,又壮着胆子去说骚话,心里却犹豫着该不该要这个媳妇。以小青冷酷无情的性情与见面就打的习惯,是做黑寡妇的不二人选。 “那你就去死。”小青眼里闪着杀机,手上一个用力,就要把小龙给宰了。 “女侠!”小龙吓得毛骨悚然,急忙要讨饶。这个媳妇他不要了,太凶残了。 “哼!”小青唇角微牵,脸上的冷笑稍纵即逝。这抹笑容在她冰雪颜上闪现,实在不可多得,把小龙看傻了眼。 仿佛看到了昙花一现,他痴痴的想到:这辈子就要定这个娘们了,看着这样赏心悦目的娘子,他不睡觉也行。 “我我我全招。”小龙立马怂成了一条虫在地上打滚求饶。随后他被小青提到了朝廷命官那里招供。 淳于澈看着一卷道经,似乎在出神,看书一点也不走心。砰!小青把小龙毫不客气的给丢进了房间。闻到声音的淳于澈从书案后头起身,对着小青说道:“这是怎么了?” 他看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小龙,目光凝滞了会,又淡然的移开了。 “这个小贼偷偷摸摸蹭到了库房掀开了宝箱要盗名/器。”小青面无表情道。 “不问自取,委实是逾越了礼数。”淳于澈并未愠怒,只是带着微妙之色再看向小龙,问道:“你可知擅闯衙门是何等罪过?按着七玄律例要责打三十大板。” “可你今日的罪过不止如此。这名/器如今扰得人心惶惶,牵扯了数桩命案,归纳为赃物,如今凶手在逃,命案尚未结案,你却在这风声鹤唳草之时取它,便是与命案有关。你可有好的说辞,来洗脱身上的嫌疑?” 小龙浑身打了个抖。此刻他越想越害怕,尾巴骨已经发凉。 “是她让你来的?”淳于澈问道。 小龙像是被吓坏了,这个人呆呆的像根木桩。淳于澈挺直了腰板,本就清冷的凤目如冰雪洗练过,愈加严酷。 “你若不给一个好的说法,我便两罪并罚。这回你可要吃一辈子的牢狱之苦,也没有上回的侥幸了。”淳于澈负手对小青吩咐了一句:“你去通报湖州知府,让他升堂走个过场,惩治目无王法的宵小之徒。” 小青领命而去。 “我……”小龙在危难之刻,想到了老大。他在想老大的目的。那个英明睿智,智计百出的老大未必不会料算到小龙失手后的境遇。那么她又怎会让自己的小弟去冒这个风险,这不像老大惯常的习性。她是宁可自己出事也不会让小弟去涉险的。 小龙的不解在小青转身离去后,便有了答案。 “你起来。”淳于澈关上了房门,放下了脸上的严肃,心平气和的与小龙道:“我有两个问题,你若是能给出答案,这便可回去。” 小龙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老大为何放心他来衙门偷宝贝了,这里有个她的老相识。淳于澈就相当于小龙的挡箭牌,可以在他危难时救助他的保护神。 老大太有来头了,连京城里的王爷都要卖她面子。 “好好,你要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毫不保留。”小龙见对方爽快,自己也更慷慨了。 “道隐剑上的花粉是谁撒的?”淳于澈坐在圆桌上,拿着杯子,给小龙倒了杯茶。 他用待客之礼对待小龙,让没见过世面的小痞子受宠若惊。 “这……”小龙本来很感动。一个率领千军万马的王爷居然对他平易近人,这是何等荣幸?然后王爷的这个问题令小龙难以启齿。 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这不好开口。 “我明白了。”淳于澈看了会小龙欲言又止的神色,眉眼笼罩了阴云,他微微颔首,眼里的失望一闪即逝。 “你别……”小龙看他语气募定,心虚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诶……这事说来当真复杂,我也只知点皮毛,也是云里雾里的。有些人做事看着不知所谓,其实里头大有文章。你……” 他不知道大小姐与淮清王算什么关系,心里担忧对方会把自己的老大想偏了,欲要替大小姐辩解,又一头雾水不知从哪头说起。 “可以了。我明白了。”淳于澈按下了急躁的小龙,抬眼看着这个冲动热忱的少年,心里忽而感慨了声。 她身边的人总有一丝像她初始的摸样。 他很怀念当初那个青葱单纯,无忧无虑的女孩。 第四百三十二章 只盼人间再相逢 “论剑大会那日,她可去过剑庐?” 剑庐数百名铸剑师失踪。此事她是否参与了进去?这是淳于澈逃避了几日的疑惑。他徘徊了很久很久,才不得不去详查事实。 她再重要也不能为了她而置数百条人命与不顾,这是淳于澈的原则。情与理冲突之时,他会考虑多数人的利益而牺牲少数人。 “请你要相信她。”小龙在自保与义气间抉择了一番,忽而摔了茶杯,跪在了淳于澈脚边,义正言辞道:“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给出你这个答案。你要如何罚我周小龙不会有一句怨言,悉听尊便,任由七玄的律例处置。” “但你要相信她。” 淳于澈垂眼,忽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仓库里又出现了一道人影,随后宝箱的锁开了。 末几,看守库房的侍卫长赶来通告湖州知府与衙门里的两位朝廷命官。 “二百个侍卫看守,把仓库房围了一圈,居然还是让人盗走了赃物。”宁温舒冷笑连连,对着湖州知府飞过去眼刀子。 “先追盗贼,这里的事余后再说。”淳于澈走到了他身旁,转眸与之相碰。 “哼!王爷倒是从不着急,如此从容,怕不是火未烧到眉睫故而才如此放纵。”宁温舒想到论剑大会那夜,淳于澈偏袒大小姐,便一直耿耿于怀,总有那么一日,他会让这个清高的王爷知道此事最大的错误是什么。 “事分轻重缓急,此时最重要的是追拿贼匪,而非是在这里说些风凉话。”淳于澈微仰着下巴,露出优雅的颈线。 湖州知府派遣了数百名巡捕与府卫兵去追寻盗宝贼。 大小姐一路去藏龙山庄的路上,看到了大街上搜寻的官差。她的身后背着一把剑手里还握着一柄剑鞘,正是道隐剑与六色宝石。 在中途有几个官差见她可疑暗自跟踪,然而还不等大小姐予以反应,从天而降俩个天兵几拳几脚把官差打得稀里哗啦。 大小姐回头去看这两个救命恩公。当时她朝着那个看着年岁稍大的男子说道:“你是谁?” 她不常去询问他人的名字,一般她所知的人必然不会只有萍水相逢的缘分。 “鱼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李孝仁。六年了,我们有六年不曾见面了。鱼姐,我长大了,你看我有那么高了……”李孝仁如今少壮,一身意气,飞扬潇洒。即便大小姐记得他,也快认不出他了。 “那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那个约定咱们还没有实现,你说的可乐我已经等得不想再等了。”李孝仁见到大小姐激动得又跳又叫,此刻蹲在大小姐的身边比着自己六年前的模样。 “李孝仁……”她自是不认得他的。大小姐带着迷茫之色,望着广袤的天空。 天空何其深邃,谁也不知它承载过多少岁月。 她从军北伐之前,与孝仁在孔庙后头的小树林里有过约定,要研制出一种前所未见的饮料,还要邀来各自的好伙伴相互结识。 可惜一别六年,再于人间相逢,以成了彼此的过客。 “我不认识你。”大小姐摇头,眼里没有重逢的喜悦,也无疑惑。 “我知道,你是不得已忘记了我们。”李孝仁捂着眼睛,抹着眼泪,一个大高个哭得却十足的孩子气。 “你少给我丢人。”李恪看着大小姐皱眉,攘了孝仁一把。 “死矮子,你给我滚开。”孝仁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想起与大小姐过去嬉戏玩耍的时光,心头悲痛。 李恪与大小姐不曾有过什么交集,自然感受不到那种落花时节又逢君的心酸惆怅。 “李孝仁,有人比你更难过,你哭什么,想叫别人也跟着你一块丢人么?”李恪心思细腻,即便对大小姐没情分,却因这重逢的气氛而略感压抑。 “鱼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你当初拿可乐的秘方骗我做了很多坏事,我做阳春白雪糕替你偷试题,后来军师捉住了你的把柄严惩了你。你作弊不成就暗中报复军师,让新兵们起内讧,让军师头疼,还让我给那个倒霉蛋方世中下药并且让他给你做替罪羊,你还记得么?你写给军师的检讨书,那么多无耻又不要脸的话,都是你亲口所述让我代笔。” 李孝仁抹着鼻涕眼泪,啜泣着。他把大小姐那些不光彩又阴暗的事抖露出来,连遭李恪的鄙夷。 这大小姐还真是别具一格,竟做了那么多令人发指的事。军师没把她杀了,简直是奇迹,或许是她上辈子拯救了万民才能够得到军师的垂爱。 “可能我们从前是认识的,可是弟弟,我如今可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大小姐朝后退去,随后对地上巴巴瞅着自己的孝仁微笑道:“你回去罢。我记住你了,等有空,我们或许还能再见。”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原来是这样……”大小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这回即便是火眼金睛的神探也能以追踪到她了。 刚才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未必是无心。 “我觉得她心机重重,不似那么好相与之人。她已经不是你的鱼姐了,你大傻子似的一厢情愿。” “你又不懂她,别妄下定论。鱼姐是个很特别的人,她虽会做些卑贱下作的事,可她从未做过真正的坏事。方世中,雷傲,全奋发,王义,述冲,李培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鱼姐欺负他们,也是有她的苦衷。你不知道就别自以为是的说她心机重。” “没有她的心机,这七玄早就完蛋了!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也知道如今内忧外患,可他娘的却不做大丈夫该做的事!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把七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百姓当做赌注,只为了自己的利益。鱼姐被他们剥削得连记忆都没了,他们还想从她身上得到好处,简直禽兽不如。” “我想她现在活得该是多无助……她什么也不记得,再也不知道这世上谁最爱她,谁要对她好。”李孝仁又觉心痛,嚎啕大哭了起来。 李恪面色难看,被这个臭小子义正言辞的训了一顿,顿觉没了颜色。可他也对这个重情重义的傻小子束手无策。 这世上有些人乐观豁达,面对任何变化都是笑嘻嘻,这是天性使然也受生长环境的影响。他们给身边人带去了欢乐,却从不传递不快,只是再乐观的人也有落泪伤心的时候,而让他们真正难过的事非比寻常。 他们是突破了重重困难,才把自己的哀伤表露了出来。 “我知道你难过,可你要想想别人啊……别以为只有你最爱你的鱼姐了。”李恪对痛哭流涕的孝仁摇头叹息。他看懂了他们对大小姐的情谊,然后不禁为另一个人而忧虑。 剑庐里空无一人,这里由于外面的传扬的消息而覆盖上了一层鬼森森的阴气。据御史大人宁温舒的断言,失踪的铸剑师都落入了熔炉融化了。 恐怖的熔炉又燃起了火焰。冷寂的剑庐里响起了诡异的捶铁声。 在剑庐外站着一个女子。她披泻/了一头及腰的长发,穿着一袭红裙。她来得悄然无声,若天色再晚一些,便如一只厉鬼。 她微微偏头,朝着剑庐的入口凝视。 从暗沉的午后到不见五指的深夜,她一步也未动,听着荒凉的捶铁声慢慢等待。一直等着剑庐里再无动静。 “:沧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字幅上苍虬有力的笔锋吸引了诸多饱学之士的目光。 “这上联是昨夜一个求访她的女子所写。” “哟!她还喜欢这一口。真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不屑的冷笑惯常出现在了宁温舒的脸上。 “可有下联?”淳于澈对宁大人视若无睹,看了从幕僚手里的一幅字,不由去看另一幅。 “卖弄文章。”宁温舒才不想多看这下联一眼。多半是出自大小姐之手。 “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司马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淳于澈眼里藏着惊艳,连连颔首,问道:“这并非她的笔迹,对此下联的是何人?” 他认得大小姐的笔迹要从那日从明夕手里拿到诀别信时说起,他当时犹如当头一击,那般荒诞的八个字他已信了八分。 大小姐如今的字迹铁画银钩,入木三分,让人过目不忘,透着一股潇洒流畅。 而这下联的字迹气势磅礴,游龙飞凤,是十足的王者之气。 淳于澈心里猜测这必定是个胸襟广阔,海纳百川的大丈夫所书。 “这是出自女子之手。昨夜婠婠姑娘回了船舫后,继那位出上联的女子后又出现了一个女子,此联便由她对上。之后她见婠婠姑娘不愿相见便又乘舟离去。” 淳于澈眼皮一跳,隐约感到了一股微妙,他收拢了眉宇,压下了一个欲要冒出头的念头。 “当真是女子所写?”宁温舒神色严厉,像个地狱审判,把幕僚吓得手忙脚乱的躬身后退。 “是……” “她长什么样子?好看么?她……”宁温舒不敢置信,急忙摇头,眼里的锐利忽而成了狂乱。 “她的家臣替她撑着伞,究竟怎样的面容小的隔得太远看不分明。倒是从那个迎客小厮的言行神态来看约莫可知对方必然有着非凡的美貌。” 宁温舒忽而跑出了正堂。 “宁大人这是……”湖州知府想要去招呼他,可赶不及了,便转头看淳于澈。 “山河别后,人间相逢。难道会是归人么?” 想不到那人有如此长情。 淳于澈苦笑。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太阿剑 一望无垠的沙漠上走过一队骆驼。悠悠的驼铃声自西向东而来。在浩渺如烟的沙尘里渐渐冒出了一支传奇的乐队。 这支乐队从西伯利亚而来,穿过西域进入玉门关直往七玄京都。 如今的七玄看似风平浪静,然而经过青海一战与惩治巴蜀一拨贪官之后,便暴露了它的隐患。其实七玄早已久病沉疴,朝廷党派相争,京中多祸事,若非西北还有一支忠心耿耿的边军防守,怕是九边空而胡虏进犯关内。如若藩镇不能守,失陷如牛毛。 此刻,明眼人便能料知未来的祸乱,多方势力各有心思,隐于背后等待时机。 “你应该很高兴,这些年来的奢望,很快要成功了。”夜风吹入了漆黑的密室,幔帐深处一人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一声碎瓷破裂的声音响在他脚边。 他蹲下身子,捡起碎瓷,轻笑道:“你也心急了。可是我还要再等下去,现在还不是撕下面具的时候。”月光照在镜子上,映照出一抹虚妄的影子。 密室外头,一女子缓缓收回眼,转身走向了庭院。 她梳着整齐的发髻,一丝不苟,端庄娴雅。五年过去,她的眉眼依旧灵秀,只是再难倒映出别人的心思。她的眼睛藏着泪光,明眸深处那面明镜已碎。 乱人岗上杂草众生,石子堆叠的地方偶现森森白骨。 这里曾是土匪窝,后来朝廷来剿灭了。由于此地太过罪恶血腥,百姓宁可住拥挤的山沟也不愿迁居到此,是以这里一如既往的荒凉。 只有一人会在每年的九月九重阳日,上山扫墓,会在无字碑前倒上一壶酒。 “我一直不相信她死了。”娉姈叹息,放下手里已空的酒壶,跪坐在墓碑前,仿若在与墓碑地下的人促膝长谈。 “小云哥哥,不会丢下我。她不能把我抛在这个困厄之地,而我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奈何桥上。” “师傅,我很快会来找你们。你很喜欢卫大小姐,我也带她一起来。这一次,我不会再吃她的醋了。”娉姈擦拭着腮上的泪珠,不紧不慢道。 五年前绮云奔赴沙场,决定把自己爱人与自己的人生扛在肩上,欲要成为乱世之贼,可她最后还是不曾违背初心,成为了真正的英雄。她是知恩图报的,在节骨眼上她选择了大义,也不愿置万千百姓于水深火热中。 她却对娉姈食言了。 “我总觉得命运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它玩弄了我们。小云哥哥,我从未责怪过你。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成全你。我们若是能够同生共死也好。我就等着你回来,等着日升月落,天天数着,数着什么时候城门下有一个披着铠甲背着战戟的女将军回来啊。” “可我盼了五年了,城门已经重修竣工,你也回不来了。无论它再崩塌,你都回不来了。” 娉姈举臂挡住了眼睛,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神情。 荒芜的高/岗上飞过一群寒鸦,给凄苍的天空添了一笔哀凉。 湖州又发生了盗宝案。知府衙门派出的官差搜寻无果,此案又与之前的劫玄铁案一并归为悬案。 “这事还会有谁干得出来,必然是那个金钱帮的帮主。来人,跟本御史过去拿人。她要是抵死不承认,那就动用酷刑让她尝尝触犯王法的苦头。”宁温舒狰狞着脸,把几个不给力的下属一人一脚,随后对着淳于澈冷冷一笑,要寻大小姐的麻烦。 “还是我去。宁大人的手段本王不敢苟同,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真凶未找到,倒是让他们闻见风声有机可乘。”淳于澈语气坚决,对宁温舒毫不客气。 他们这几年明争暗斗,连表面上的恭维都懒得给对方,而如今因大小姐更是不给对方一点颜色。 “王爷这是要以权压人,摆明了要袒护那个贼匪了。那女人是有姿色,不过王爷这般色令智昏,可得寒透了你身后支持你的同僚。”宁温舒阴险道。 “本王不想以权压人,而仗势欺人的事倒是宁大人惯常喜做的事。在圣上面前,宁大人是比本王说得上话,然而这里是湖州,并非是京城,宁大人的话在本王面前与这里一个县丞的话没什么两样。” “你……你……”宁温舒想不到一贯内敛沉稳的淮清王竟然敢说如此狂傲之言。 虽说淳于澈这些年由于地位的上升,崛起了属于自己的势力,也隐隐透出了锋芒,然而他还是忌惮着皇帝,不然早已猛力打压宁温舒的清流派。 “本王并非对圣上有置喙,只是看不惯宁大人的乖戾与狷介。对人不对事。”淳于澈的凤目微微一撇,对着宁温舒露出戏谑之色,随后带领了一队官差,出了衙门。 剑庐陷入了沉寂。熔炉下的火焰渐渐熄灭。冰泉上起了接连不断的气泡,仿佛鱼泡泡,最后一个个破裂。 一桶冰泉成了浮着铁屑的浑水。 大小姐举起自己锻造的这把剑身,微微抿唇。 这柄剑已沾染了数百条人命,冤魂缠绕,戾气横生,若是现世,它的影响力会远胜于赤霄。 “你会是下一个神话么?”大小姐喃喃自语,伸手划过剑槽。她的双指间出现了红光。剑槽里流淌下几行血痕。 剑身忽而亮出了金光。大小姐的血封印了剑身上的戾气,以至于本是碧莹莹的剑身光芒万丈,成了一柄绝世宝剑。 “盖世威武冠春秋,三才初聚砺诸侯。凝息天成携古篆,千军成幻逆江流。威道之剑,太阿剑。”赤霄乃是霸道之剑,如今双剑已齐,也不负这存于天地之间的剑气。 传说秦始皇手里的佩剑太阿剑,在国破后被项羽融成一块玄铁石,内藏有始皇地宫的皇陵草图。凭借此图便可找到地宫与里面的机关中枢,陵墓之秘密再现天日。为此,江湖上引发了数不胜数的站端,风雨不休,然而谁也不曾见过这块玄铁石现世。 又有另一个传说,便是这太阿剑早已存在,而它并非是以实物出现,而是如同道一般无形无迹,它在天地混沌之时便已存在,是一股存在于天地间的一道剑气所化。它的出现须得找到合适的时机,那便是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才可凝聚成剑。 只是传说终究是传说,谁有知道今夜这柄光芒万丈的威道之剑是由一块六芒宝石与另一柄宝剑融合而成,其上还有一人的封印。 今日是九月九,人间阴气正盛,鬼门大开,而六芒宝石与道隐剑因沾着人命而存着戾气,再浇上地底的冰泉,锻成了至阴之剑,但由于术者的封印,它收敛了阴气,阳刚赤烈,成了威道之剑。 “咳咳……”猎猎罡风灼烧人的眉眼。大小姐捂唇低咳,眼里划过冷冷的光。 其实它该是优雅之剑,却是被人生生捏造成了一个虚幻的假象。 “威道之剑……哈……”大小姐微微牵了牵嘴角,欲将现上的嘲讽又消失了。 “翼影吟风惊天变,翠凝昏晓百回旋。神工亘古今犹在,雕起残月映冷泉。你的名字其实叫承影。” “不重要了。”真与假对她而言,已失去了意义。 大小姐把剑放在剑台上,按上了剑柄,在给它打造剑鞘的时候,忽而头昏目眩,很突兀的落下了手里的工具。 剑庐外的台阶上站着一人。她望着即将倒下的大小姐,一个倏忽间便来到了她身后,身手之快如鬼似魅。 她看着靠着肩上的人,穿过对方的腋窝,托起大小姐收拢在怀里。 “少君,为什么不跟她见面?总是偷偷摸摸,传出去有损她的威望。鱼姐还未嫁人,把她带走得了,早早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这样下去,会有不妙。” 李孝仁看着少君抱着大小姐回了画舫,不由从湖边的小树林冒出了脑袋,顶着满脑子的疑惑。 “你懂个什么,她们自然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你……跟你这个白痴说不清。”李培摇头,欲言又止,心道:这傻子没个定性,有些事要有所保留,否则他要是口无遮拦瞎乱说,岂不是要给少君带去不少的麻烦。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同甘共苦,生死与共,都过了那么艰难的路了,怎么在最后一个台阶上迟疑犹豫。 “少君如今无暇脱身,他并非只为自己而活。你这人自由自在惯了,不知道什么叫责任。有些人总有忙不完的事,活得很辛苦,如果这些人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那么便是为了责任。” “他娘的,你想说我没心没肺,也不要这么拐弯抹角的。我本事不大,除了任性也做不了什么大事,而且我爹娘爷姥可没给我攒下什么基业,我乐哉逍遥,做个穷光蛋惹到你了么?”“李孝仁,你又想扯开话题,胡搅蛮缠。” “我看你是喜欢我,我说两三句话你都要拆台。喜欢我就直说,用得着扭扭捏捏得跟个娘们似的么?变态。” “李孝仁,你才是断袖。你个死变态。” “很快就要离开七玄了,就不闹事了。老子不跟龙阳男一般见识。” “李孝仁,你个死断袖。” “嘿……你就是喜欢我……” “要不要打一架?” “打就打。” 树丛里跑出两个少年手里拿着一根短棍在更深露重的夜里追逐打闹了起来。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不是没有选择 大小姐又觉得昨晚做了一个梦。 两个梦里,有着同样的体温,滑腻的触感,还有那种不可言说的暧昧之情。 她数着掌心里的头发,最后合着昨夜留下的合成了一绺用红线缠绕了起来。这东西随身带着也不碍事,便被她收纳进了荷包系在了腰间。 “老大,你今日气色真好,是有什么好事么?”小龙被淳于澈放了回来。昨夜陪同对方搜查了画舫内外,由于证据不足,官差离开了,淳于澈也在那时把他放在了画舫上。 “筹备差不多了,我们也该收网了。”大小姐的脸色明艳动人,仿佛浸润了仙露的芙蓉花,美得勾魂摄魄。 “老大,收什么网?”小龙吞咽着口水,不敢再看老大。 “抓一个野心勃勃的渔翁。” 江湖上出现了一柄绝世之剑,此剑名唤太阿。只听闻它的名字,江湖便又起了疾风骤雨,门派间的争端再起,处处充斥刀光剑影,尸横遍野。 谁都想要得到太阿剑。即便是高高在上,领袖四海的皇帝也把目光转到了它身上。 “太阿剑,这剑出世的真是恰巧。”皇帝冷冷一笑,目光威严的看着恭敬侯立的大小姐。 “一别五年,你还知道回来。不怕朕不忘前过,加罪于你。” “陛下想要的东西,我可以替你做到。陛下最想要的东西,我一样不少。陛下,不会舍得我。”大小姐挂着温顺的笑容,奇言妙语令皇帝转开了目光。 “五年了……你离开之后,朕顿觉寂寥。五年在朕的手上过得很漫长。” “朕想要什么,你当真知道么?”皇帝感慨了会,眼里又冒出了精光。 大小姐缓缓低头,对着他作了一礼,淡笑不语。 “你如今终究成器了。不枉朕曾对你寄予的厚望。”皇帝眉宇逐渐收拢。 “朕还能给你机会,但你要给天下一个理由。” 大小姐微笑道:“多谢陛下厚恩。” 皇帝挥手让她退去,在她离开了几步后,又说道:“朕希望你能够成为七玄的一双翅膀,让它飞得更高更远。” 大小姐垂下了首,对皇帝斜瞄了眼,最后未说一字离开了皇宫。 从湖州再回赤昀,她畅通无阻,这是皇帝有意给她开了一条捷径。 皇帝如此待她,无论如何,还不能让他失望。 大小姐负手站在五福园露台上,望着下面热闹的集市。五年前的那场保京大战后,房屋重建,城门修缮,如今又恢复了表面的粉饰太平。 五福园依旧百年不倒,从前是,眼下亦是。 “站住!”明珠出现在酒楼的楼梯上,对着意欲下楼的大小姐娇声呵斥道:“你还有脸回来,我哥尸骨未寒,你这个罪魁祸首,还敢在出现在赤昀城!” 明珠为战没的孝烈侯抱屈。 “所以呢?你要如何?”大小姐对孝烈侯凌明钰丝毫无感。 “我要你偿还!”明珠踢开了桌子,冲到她面前,伸手要打。 “我不想跟你动手。”大小姐的双手依旧交负在身后,见明珠挥来一掌,变换了脚步,从她身侧左右突进三次,出现在了对方身后。 “想要与我交手,说实话,你还欠我一百年的修为。”大小姐施展小轻功时,明珠顿觉双脚不可移动显然被对方的力道锁足了。 “你,很了不起了么!没有我哥哥,你早就死在了乱人岗!你把他害死了,又来欺负我,你太无耻了!”明珠跺着脚步气跑了。 倒了这时,她再去找不自在,便是犯蠢。 大小姐转眸看着周围的店客,他们都是一副畏惧之色,她扫了扫便不以为意的收回了目光。 她是个有罪过的人。有人讨厌她,有人憎恨她,有人唾弃她,也有人害怕她。 只是那么多人都希望她不存在,仍旧有人还在等待她。 “我曾说过,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够让你爱上我,便会娶你。”大小姐倚靠着地道里的墙壁,此刻她仿若一个即将破碎的布偶。在她危难时,想不到竟然有人会出现。 “我救你,是为了报你当年之恩。”聆月喂她服了压制毒性的药丸,运功替她调息。 “你怎会来这里?”大小姐收起玩笑的心思。 “你告诉我,这五年里,你身上的伤口是如何好全的?”今日是她们第一次相逢,然而聆月的眼里并无一分陌生,仿若她们前不久便相见过。 大小姐偏头看她,随后倦怠的掩下了眼帘,靠上了对方肩膀。 “我想我是不会死的。” “你还是那么执着。” “对我来说生与死已无意义。我活着只为了一件事。答应了的事便不会推诿,要是现在死了,我便是食言,这样我会死不瞑目。” 大小姐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在扬州萧家的后院。 自从林家堡命案发生后,她便成立了金钱帮,以买卖兵器武学秘籍为生,暗自打听江湖中各门各派的消息。之后威武镖局被劫了镖丢失了玄铁石,为此她便现身江湖。在论剑大会上,她在道隐剑上下了毒,引起了各门各派间的仇怨,掀起江湖争锋。 后来她让小龙赠剑鞘,亦在剑鞘上撒了致人狂躁的花粉,让藏龙山庄庄主受惊后癫狂不得不露出狐狸尾巴。而她又去过剑庐,将被劫的数十箱玄铁石带回了金钱帮帮会。官府在她的地盘里查到了赃物,并得到帮众的口供,不过是她故意为之,引蛇出洞的把戏。 她先是打草惊蛇,后又自泼脏水,必然会让潜伏在暗地里的罪魁祸首便会拿不准她的目的,不会因为官府转移了矛头而松懈,反而是忧虑不安,按耐不住率先动手。 他们选择动手的地点是萧家。 “你怎会找到这里?你不会不知道他们针对的目标不是别人,为何要来冒险?”她善用心计,怎会揣度不到对头的目的。 “我身上只有一个弱点,他们并不知道。所以我敢过来。” “可你……”聆月看着她胸口的血洞,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怜惜是有的,但她好无奈。这个大小姐,当真任性得让人想动手管训。 “还好,那个姑娘的手劲不够大,灵脉还未断。”大小姐的灵脉断过一次,如今又修复,这事本就难以解释,聆月还未问明白这个原因,便被大小姐毫不在意的语气惊怒了。 “她还活着?” “是啊。”大小姐被推上了墙壁,伤口又被扯痛了。 “你就放过了她。”聆月难以原谅大小姐的做法。 “她很难过,都涕泗横流的看着我,还想跟我同归于尽。诶……我不喜欢女人哭,她一流泪我就很头痛,放走她,也是让自己清净些。”大小姐想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付之一笑。 今日在扬州的瘦西湖畔,藏龙山庄的庄主找上大小姐,告诉了她林家堡被屠的始末。两家的争端便是由那块六光宝石而起。其实这块宝石曾与藏龙山庄有着不解之缘,林家堡堡主并非是它原初的主人,因此庄主对林家堡家主霸道蛮横早有偏见。 后来李意失踪,有个神秘人告诉他是林家堡家主所为,便这样为了救爱子,庄主买通杀手灭了林家堡。林家堡满门被屠,不留一个活口。庄主铸下大错,却依旧无李意的踪迹。再后来,神秘人又告诉他李意在自己的手上,要庄主听命于他,否则便让李家绝后。 “这些年来,我从未半点对不起江湖的事。若非是贪婪那块石头,还有它背后的传说,我……是不敢生那个邪念。大错已成,我万死难辞其咎。被人胁迫利用了一遭又一遭,如今不想再错下去了。” “玄铁石是你劫的么?” “不……那玄铁石是他们直接送到剑庐。我并不清楚事情的因由,那人只让我替他锻造兵刃,我也不想多问什么。但他野心勃勃,图谋的怕不是仅仅一个江湖。我所知的便只有这些了。” “我的意儿不可有事,自始至终他都不知实情,你定要救他于火坑。” 庄主坦白了一切后,欲要投案自首。大小姐看他头发斑白,形容枯槁,虽是狼狈犹如癫子,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通达。 “你知错了。” “我罪孽深重。” 他终究是选择了回头,只是已经跳出了悬崖,即便勒马也将万劫不复。 “为何要等到做错了事后才知道后悔。你是个聪明人,也曾是个好人。”可惜糊涂了一次,晚节不保。 “顶着太多的责任我也累了。大侠这个头衔让我倍感吃力,要有更强大的力量去完成它的使命,故而我要借助于名剑之力。我想铸一柄绝世好剑,令江湖上那些邪门歪道胆战心惊,不敢轻举妄动。但我还是错了。” “是啊。你错了。” “我本来想做好人,却太执着于此,适得其反。” “万法随缘,何必太计较身上的责任。一执生百障,烦恼终缠身。” “可我放不下。” “谁又真的放得下。” “你也……” “不是没有选择。即便放不下,我也可以选择做对的事。人除了出身不能选择,其它的都是可以选的。” “看来我还不如一个后辈想得透彻。是啊。我并非没有选择,可我选择了亲人,选择了虚妄之心。”庄主去了衙门投案自首,被押送到了刑部进行三堂会审。 大小姐轻叹口气,不知在感慨什么。 她不是好人,可也不做坏事。 但很多人都觉得她是坏人。 第四百三十五章 怎么会这样? 大小姐大闹论剑大会,是为了打草惊蛇。她取走玄铁石是为引蛇出洞。她下毒使得藏龙山庄庄主疯癫,也是为了让阴谋者躁动之下予以反击。 她步步为营,咄咄逼人,把对手逼到了绝地,所谓穷寇莫追,可她却不退身愈加得寸进尺,终于把罪魁祸首逼得反咬而上。 她这是算计了天下人。聆月如斯想道,不免心里隐痛。 大小姐有很多朋友,那些与她结交的人第一眼便为她独特的气质而吸引,因而无论她的声名如何狼藉,喜欢她的人依旧喜欢。聆月对大小姐一开始的印象并不好,虽说有些印象但也谈不上深刻。 但恰恰是她们交情浅薄,却是在关键时刻,容易激起千层浪。 聆月被覃风胁迫离开了扬州后遇到了药罗葛,被带回了阴阳家。其实她并不想回去,在那严禁的地方她过了半年,她本以为此生再也无法脱离那个门派,想不到大小姐会专程来带她走。 当时她很想问对方:“你我还算不上朋友,为何要救我?” 但大小姐是向她索要了报酬,如是想,这样也算回报了恩情。 不过这池平湖终究被春风吹皱了。 “箫琪不是他们的人。但她必然与这幕后的策划者有着干系。”大小姐恢复了精神,又绽开了不以为然的微笑。 “箫琪是凤麟寨的卧底。”聆月说道。 “喔?这个我倒是不知道的。”大小姐的眸光微妙,对聆月略有深意的看去:“阴阳家从前也与这个神秘势力合作过罢。” 聆月点头。 “难怪,他们刚才神色有些异样,成为朋友今日为敌,多少过不去那道坎。”大小姐想到箫琪对上覃风时的闪避眼神,触及了某些心思,唇角露出几丝嘲讽。 “阴阳家并不知他们的底细,从前与吐蕃的华藏门成立过兄弟盟,后来夜神认为华藏门看中的人并未有帝王命数,便不再与之合作。” “帝王名数……”大小姐若有所思,随后把手摁在伤口上。她拿着沾着血的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地图。 “萧家后院地下的地宫应该是这样的,这些都是机关,对我们来说不算问题。”大小姐似是没有知觉,毫无痛楚。她胸口的伤离着心脏只有半寸,虽是止了血,却是来不及缝合,只是用布条草草包扎。聆月身上没有止痛散,那种扎心之痛并未在大小姐的眼里看出。 “你休息会,我们会成功的。”聆月握住了那只血淋淋的手,不忍心再看她隐忍的模样。 她还是活人,有着色受知行识,怎会不痛? “刚才我进来的这条路已经被我封住了,我想你进来的是另一条。既然你能进来,那么我身后便有了追兵。”大小姐从聆月处抽出了手,指着身后道:“他们的防守虽严密,但都是如泥捏的人偶,不堪一击。这才跟上来,不得不说,他们的鼻子如狗一般灵敏。” 聆月张开了五指,指间出现了五根银针,朝着身后一射。几声重物落地声响起后,密道又陷入沉寂。 一针毙命,寸发不伤,这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与银针主人的气质甚为吻合。 “好针法。姐姐的天赋委实令人佩服。”大小姐眼里带着欣赏。 “我天赋不出奇,只是年少时勤加练习,才有这手法。” “这么说姐姐杀过的人怕是比你的头发还多。” “数不清了。”聆月毫不避嫌,大胆承认自己曾经杀人如麻。 “我如今的仇人很多,在这个地宫里至少有两个我曾经的仇人。可你也知道,如今我都不记得从前的事,这些记忆都是说书先生告诉我的。她们来寻仇,我并不冤枉,但我不会死在她们手上。”大小姐站了起来,可以行动自如了。 “因为我的责任并非是赎罪。我有更大的事要做,必须心无旁骛,不能为前世的记忆牵绊自己。我的话,你也可以听听。找到自己的方向,人就不会活得多余。” 是多余并非是痛苦。 “你累么?” “刚才有你在,我已经不累了。做人本就很累,但比累更无奈的是生无可恋。至少我们还有希望。” “你有什么希望?” “我还不能告诉你。但有一日,你会看明白的。”大小姐朝着地宫深处走去。她的步伐从容不迫,在阴森漆黑的狭窄通道里,她这抹纤细的身影仿若能够力压千军,不可摧折。 聆月仿佛看到了另一人的影子,心里悲戚。是不是那人离开了你,你便活得如他一般? 地宫盘综错杂,每一段通道便有数条岔道,若非大小姐事先的预测与判断,她们必然是要迷失在这里。 密道分为九层,每一层都有三条岔道,而仅有一条可以通往另一层。她们如今走的地方是在第三层,这一路上有许多守卫。那些人都带着面具。面具后头的脸绘着奇怪的花纹,看不清真实面容。 “这里的主人行事谨慎,心思细腻,让人难以掌握一丝蛛丝马迹。” “他们身上不会留下什么标记,因为他们还不够格。” “知道了。”聆月本是想要逼问手里的守卫,听了大小姐的话二话不说便结果了对方。 大小姐眼睫微微一煽,随后停住了脚步,从腰上抽出一柄匕首交给了她:“你的银针还是用来救人的好,杀人还是需要利器。” “多谢。”聆月知道她的意思,暗叹道:她如今温柔的样子,愈发让人担忧。 还有六层。大小姐看着三条岔道,思忖了会,对身旁人说道:“你说我们是速战速决好,还是一层一层搜寻下去的好?” “这两种有何不同?” 大小姐微笑道:“我想救一个人,本来是要走第二条路,可你来了,我想着快些出去。” “这是为何?” “我不想你做选择。”大小姐摇头,想到在这里的仇人,微微无奈。 “我知道该如何做。况且我们才是朋友,我不会做为难你的事。”聆月心领神会,已做了准备。 大小姐便带她走下了第四层。 很不意外,她们遇到了两个棘手的人。 “真是不知死活,找上鬼门关了。”第四层岔道前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女的年轻娇俏,男的猥琐见不得人,正是覃风师徒。 “诶……怎么少了一人?”大小姐扫了通道一圈,除了覃风师徒与一干守卫,不见其他厉害的人物。 “你说娉姈那小丫头。”覃风不怀好意的看她。见到大小姐伤口已包扎了,眼里带着一分失落,随后冷冷的盯着她身边的聆月:“怎么她受伤的时候,都有你这个碍事的人。是不是也很想跟她一块死啊。” 覃风撞到聆月就跟遇上了杀父仇人似的,比对大小姐还苦大仇深。 “她是我朋友,救她本是我该做的事。姑娘你年纪轻轻,为何要堕落到这个地方?好好做人不好么?” 覃风一听聆月说教自己,那眼神可以杀死一头狼了。她立马转了目光,狠狠的盯着大小姐:“你这个颠倒阴阳的变态,都是你教坏了她。现在她全心全意为你说话,好啊。我今日非要把你这张蛇精脸刮花了,让你再去勾引人。” 覃风心里憋了一口怒气,手下愈加狠辣。她左手执笔,右手抽出了同伴腰间的佩剑,双手相互铺成,齐攻大小姐。笔锋如刀墙,解开大小姐的控身术。长剑轻灵疾走,近身给予对人致命一击。 大小姐的锁足控身法可以制住小青与明珠,然而在覃风身上只用到一般便被打断。她见致人不成,并不出手攻击对方,而是再乘气猛然朝前一个冲刺,已离着对方的剑锋有数尺之遥。 覃风见她只是控制闪躲,而不硬接自己的出招,暗道:必然是刚才娉姈的那一刀重创了她,这样她气血两亏,撑不了多久便会耗尽气力昏厥。 于是覃风决定再猛然出击,与她耗到底。 大小姐捂着胸口,鼻息已经急促了。通道里空气稀薄,让人呼吸不畅,大小姐微微顿住了身形,调息了一阵。覃风看她不急闪避,用力一蹬墙壁,朝大小姐斜刺而去。 大小姐撑着墙,眼里泛着嘲讽的笑意。 叮!一柄银刀抵在剑锋上。大小姐的腰肢被人收拢在怀。覃风看着乍然闪入战圈阻挡自己的聆月,咬紧了牙关,一寸寸用力,脚步缓缓朝墙角靠近。 她如今已经嫉妒得双眼充血,心里一遍遍酸楚的哭诉道:凭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挡在她面前?在擂台上你护着她,在祭坛你护着她,在剑门关你护着她,现在你还是护着她……她凭什么!我偏要杀了她,再狠狠的折磨你! “你别动手。”大小姐擦着嘴角的血迹,止住聆月,让她不可动用法术。 “你动手啊。我知道你厉害,来啊。你就杀了我,不然我就杀了她。”覃风嘴角一阵抽搐,狠狠逼向聆月。 大小姐目光朝岔道处一凝,随后环上聆月的脖颈,靠着她的肩头,轻声呢喃道:“带我去第一个岔口。” 聆月的耳垂微红,朝大小姐凝视了眼,忽而朝墙角滑退。覃风以为她要对自己动手,想不到会闪退,就在她这一个停滞下,对方已闪入了第一个岔道。 “追。”覃风眼里带着势在必得,与师傅一道追了上去。 大小姐与聆月疾走了一段路,并指捏诀刚要开启时空隧道瞬移术,忽感头晕目眩,心头的气血朝外一冲,刚包扎的伤口又开裂了。 “怎么会这样?你……”聆月见她如此辛苦,惊痛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我要痛改前非 大小姐抿紧了唇,滑落在地。 “我不会死。”她脸色明艳动人,若是唇角的血迹揩去,便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只是有些累……”大小姐握着聆月的手,轻轻说道:“第五层会有比她厉害的人,你要撑一柱香的时间。救兵会来的,你等我一刻。不可动用术法,这里有比你更强大的术者,万不得已,不可引起他的注目。” 大小姐说完后,合眼沉睡。她的呼吸也因此而愈加薄弱,只需掩上她的口鼻,她便永远醒不过来了。 聆月见身后的追兵,抱起她急忙下了第五层地宫。 一刻钟,亦不过人间燃放的烟花,但在此刻却是那般漫长。 果如大小姐所料,第五层地宫的对手,远比覃风要厉害。 “你是阴阳家的人。”猴红的长发包裹在素白色的斗篷里。这人生了一双翠绿色的眼睛,犹如沙漠里的一片草原,清新自然。 “你们的家主曾与我平起平坐,说起来你该敬重我一分。”拉姆笑眯眯的看着聆月怀里的大小姐,伸出纤长的指甲抚着胸口的金花。 “她已经昏厥过去,带着这样一个满身血债的人会拖累了你,不如交给我罢。”拉姆好意道。 “我已非阴阳家的人,你不必与我客套。我们并无交情。”聆月神色淡淡,对着拉姆做出了起手式。她待人清疏,身边少有知己好友,与她交心之人寥寥无几。她从未为谁起刀兵,大小姐是她第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呵呵……”覃风正赶上这幕生死不离的好戏,冷笑连连。 追兵已到。聆月看着第五层里拦道的异域女子,秋水般的眸忽现阴沉的杀气。 碧澄的茶水再也保持不了平静。 “既然他如实招供了,那便押送刑部,等待处决。” “是。” “还有他可招认了铸剑师失踪之事。” “此事他并未招认。” “那便不是他做的了。左右都是死刑犯,他何必再隐瞒这条罪名。” “那此事要再详查下去了。” “去查金钱帮。” 宁温舒给了属下任务后,一脸惬意的对着静默未语的淳于澈说道:“王爷,林家堡的凶案总算水落石出,陛下的使命本官完成了三分之一。这凶手是本官的手下亲自审问才老实招供,期间并未见王爷插手,那么这份功劳,本官便不承让了。” 淳于澈看了看他,不计较小人得志的御史大人。 “还有两件事。办完了它们,本官便可上京赴命。”宁温舒欣然说道。 “这劫镖一案,本官已有了目标,只要王爷配合一些,便可结案了。” 淳于澈放下了茶杯,听着宁温舒字里行间的暗示,他如何也强装不了淡然。 “你想让本王如何配合你?” “王爷想通了么?还是那妖女这几日没给你灌迷魂汤,你终于清醒,知道该如何做了。” “此案不劳宁御史了,本王自会查清。” 淳于澈给予了承诺,令宁大人喜闻乐见。 “请问你是京城里来的那个王爷么?”淳于澈出了衙门,在湖岸边遇到了一个信使。 “给你信的人是哪家的小姐?”淳于澈看着信纸上娟秀的小字,料想是出自闺门女子之手。 “是个老嬷嬷给我的。” 淳于澈颦眉,在湖边踱了几步,立马去往了扬州箫家。 箫家的后院跳入了两个人。 “诶呦!我死了。拉我一把啊。”一个鬼鬼祟祟的少年从高墙上坠落下地,跌了个半死。 “辣块妈妈,你也太不够情义了。老子陪你找恩公,一点好处都不给我。”小龙擦着鼻血,坐地调息,调完了后开始骂骂咧咧。 啪!重物袭来,他的脑袋肿起了个包。 “你太残忍了。” “闭嘴。”小青把刀鞘收回了。 两日前淳于澈离开了湖州,小青不知其踪,后来慧觉提到了金钱帮帮主。她想来这些日子恩公与那个女帮主关系非同一般,便去了金钱帮找人。 找不见大小姐,便把她身边那只小忠犬抓了过来。 小龙在调戏不成反被揍的悲剧中,举起了白旗,说要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带小青找老大。 他们很快找到了进入地宫的入口。 “这一个被堵了,这一个又很玄。我武功稀松平常,你稍微比我厉害了些,但这根本不够一个大佬玩的。我觉得咱们还是别……”小龙再三犹豫,劝说小青要谨慎小心不要鲁莽。 但在小青毫不犹豫落入地道时候,忽而变成了哑巴,一声不吭也跳了下去。 “我就是个傻瓜蛋。”小龙打了自己两个巴掌。 小青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怕死,你可以回去。” “娘子,为夫怎么舍得让你独自冒险。”小龙立马腻歪道。 小青皱眉,很难忍受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这些肉麻吧唧的情话,于是立马把他甩在了身后。 “等等我啊。娘子……” 通道里又响起一阵痛嚎。 大小姐醒来后,看到一双释然的眼睛。 聆月长吁了口气,对她道:“你很守时。” 大小姐从她脸上收回了目光,在她再次转眸时,她的手里出现了赤霄。 聆月与拉姆,覃风等人缠斗了一刻,已是举步维艰,无路可退,正被她们逼至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幸而怀里沉睡的人终于醒了。 红芒闪了闪,半空插下三面剑锋,直贯下目标。 拉姆与覃风一阵晕眩,不禁捂头。 大小姐带着聆月乘身一跃,朝第三个岔道冲刺而去,身影飞快,眨眼便难追上。 “又让她给跑了。”覃风怒火三丈。 “阴阳家果然玄奥。看来还得请个帮手。”拉姆对着覃风微笑道:“再追也是白白浪费了力气。第六层有个术法高手,她可得吃力些了。” 覃风哼了一声,对着师傅说道:“我们过去看好戏。” 拉姆摇头,也不阻止。 “王妃,这些中原人目中无人,我们为何要看他们的颜色。”拉姆的亲卫看到覃风对主子不存敬意,心头不满。 “小孩子,我不与她计较。”拉姆毫不在意这种小节,只是想到了另一件事,高傲的眉眼终究有一丝抑郁。 “你不是要一层层搜寻下去么?可是身子吃不消?”聆月在时空隧道中,握紧了手里的那抹温暖。 “别说话。”大小姐容色依旧鲜妍,对她温柔的说道:“我已经好了。只是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你若是累了,我可以替你做这些。”聆月不知不觉间脱口而出了这样的话,让她自己也怔住了。 “不必了。我若不死,就不会坠落。”那也无需他人的协助。 难道你从头至尾都是想要一人承担起数人乃至数以万计的责任?聆月感慨于她的狂傲,却被这种自我奉献的嚣张而抑郁,喉口火热,眼里酸涩。 她们来到了第九层地宫。 见到了最难对付的人。 “我等你很久了。我曾精心研制,浇灌圣水的玩偶。”地宫尽头是一处铁牢。铁牢四周堆聚着蛇虫鼠蚁。一股腐臭味充斥着这条通道。神秘莫测的斗篷人站在阴暗的尽头,犹如深海里的章鱼,肆无忌惮的张开他厉害的触角,人一沾染上他便无可脱身。 “灰暗,丑陋,死亡,这就是你的内心。”大小姐松开了聆月,走在她面前,缓缓靠近铁牢。 她也向黑衣人走去。 “从一开始便算计好了。你的计划并未如你设想那般顺利,到了今日,你唯一的成功便是创就了我。用你所用的赌注,成就了我。”大小姐将赤霄插在面前,好整以暇。 “这五年里,我都在想着如何痛改前非,弥补我过去的错误。当年救了你,是我的失误,所以我的计划才会告破。我不予许你再活着,今日我要亲手埋葬我的极致之作。” 斗篷人双手合十,做了个虔诚的礼节。 大小姐握上了剑柄,高扬着脖颈,她的眉眼流转着熠熠的神采,宛如岿然不动的高山,立壁千仞,无惧风雷海啸。 第六层通道,集聚了各路人,他们互为对头,却在此刻沉寂了。 “小兄弟,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豪迈的侠士如今满面风霜。他如深海般的眼睛淤积了冲刷不掉的淤泥,再也不复从前的明朗。 “岁月如梭,物是人非。虽然我们自见面之始便是敌对,可我们并未有过深仇大恨,为何便要兵戎相见。”淳于澈眼带惆怅。 秦槐本是满身侠气,如今却被这浑浊的江湖消磨了。好多人都变了,并非只有一个大小姐。 “你如今还是站在皇帝那边的罢。”秦槐对他的感慨也有动容,叹息了声,随后道:“你我之间不仅无仇,而且还有恩。你善待绮云,将她教导得顶天立地,忠肝义胆,我是该感激你的。” “可惜她再也回不来了。”秦槐落寞的垂下了眼帘,语气决然道:“我亏欠了她,这一次我必然要替她报了枉死之仇。你即便对她有恩,我也不能让你过去救她的仇人。” 挡路者身法高超,术法绝然,而且心志亦是不可摧倒。此战双方都未有必胜把握,而在场的看客又各怀心思,直把气氛扯得一紧再紧,叫人透不过气来。 淳于澈缓缓握紧了手里的长鞭。 第四百三十七章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小青很在意恩公。地宫并不大,只是曲折难行。她花了半个时辰走到了第六层,其中走错了路,遇上了些守卫。 小龙与她走了这不长的路,忽而放弃了当初的念头。 小青怕是喜欢上了她的恩公。 我是少侠,怎么能强扭别人的瓜藤?多好的一个媳妇,奈何人家心有所属。 这样想着,小龙的脚步便慢了。 “你跟上。磨蹭什么。”小青走在第五层的岔口时,顿了脚步,对身后的小哑巴冷冰冰的说道。 你都不做我媳妇了,管我那么多。小龙心里郁闷,垂头丧气的继续跟上去。 第六层地道一时间是过不去的,有很多人堵着。 小龙不认识这些人。 “是她。”小青眼皮一紧,目光放在覃风的后背便收不回来了。 小龙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冲动是魔鬼啊。”他要去阻拦小青。 “回去。”小青冷冷的一个甩手把他仍在身后,也不抽刀,直接拿着刀鞘撼地一击,把前方的人惊楞了。 覃风反应甚快,一个跃身,闪避对方第二招,随后提剑防御对方的攻击,同时她另一只手里的判官笔已蓄势待发。 “想不到你还没死。”覃风也认识她。 “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小青的眼里冒出了红血丝。她的一字一句都带着锋利的刺。 “你这小妮子,还想跟我对上了。就凭这点火候,连我家的房子也拆不了。”还想杀我,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覃风长小青五岁,故而看着这个执着的小丫头不多一句废话见面就砍人,不由起了些兴致,暂且陪着对方溜了几招。 相比这里的小打小闹,另一面却是互拆大招,打得风生水起。 小龙见小青拦在身前吸走了敌人的目光,心里又郁闷了。怎么一个女孩子比我还厉害,这种打架的事不是应该我们大丈夫做么? 两个好看的女孩子打打闹闹很好玩? 他趁着别人没注意自己,抱着脑袋溜进了第六通道。 “呯!”他一进去就见到了火树银花。淳于澈与秦槐已斗至中段,两人不分上下,各有胜算,刚才两人极招爆发,两种气罩交碰犹如银瓶乍破,空中出现了破碎的银光。 “辣块妈妈,这两大佬这样是要打下水道啊。”小龙的眼睛里冒出了星星,被他们拳掌的气劲打得目眩神迷。 “我不想再打下去。”秦槐看淳于澈已经乾坤太极功,想必对方消耗了至少一半的气力,而他自己却又把握能够逼出对方交出最后的极招,这一局淳于澈是输家。 “那你就赢了我。” “她值得你为他如此?” “她已得到了惩罚,何苦再为难她?” 秦槐毫不相让。他本是个通情达理之人,爱憎分明,又不执着于对错,他一直把情谊看得比对错重要,只是最后他的信念崩塌了。 错终究是错,什么兄弟情谊,都是虚伪。他被人欺骗了一辈子,这太打击一个自认为侠肝义胆的侠士。 “我并不恨她,但她做错了,就得受到惩罚。我不会亲手杀她,但也不想别人会去救她。” 大小姐与秦槐曾是朋友,志同道合,然而这并不能抵消她犯下的过错。绮云是无辜的,不该死。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淳于澈后退了几步,已是气力不及,脸色有些苍白。想不到到了这个地步,秦槐还是坚持着对错正邪。 “你认为自己现在做的都是对的么?” “我不知道什么是对,但我知道七玄皇帝是错的,他是个虚伪的君子……”虚伪的兄弟情谊。 秦槐说到皇帝眼里透着愤怒,看来他最恨的人并非是大小姐。 小龙看大佬打架还能说话,暗自惊奇,换做他早就上气不接下气,这些人本事大可怎么总爱打来打去的,不明白大侠与大人物的想法。 他们究竟想要什么?什么正与邪,什么对于错? 淳于澈这时运起了太极阴阳,便要释放易无求诀。 秦槐在五年前见识过这招,那威力确实可以震天撼地,风啸云涌,能封印人的内力并且控制对方。 若是放在江湖上,这招可以绝迹江湖,连赤阳神功与混天功也要逊色。 可秦槐修习的是术法,且是上等的术者,他身上的力量并非是他个人修习所得,而是借用了万灵的力量,即便是绝代高手也无法胜过他。 淳于澈的修为有成,却是比不过天地之灵力。 秦槐掌化云气,操控着水灵力。众人的眼睛立马被云雾遮挡,看不起任何事物,连自己也捉摸不到了。 淳于澈的易无求诀暂时发不出去,秦槐一个散云雾,无需近身便能把数十丈内的人都驱控住,让对手不能发招。 这样淳于澈陷入了迷障,犹如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秦槐想要取他的命只是一个瞬间的事。 秦槐的术法要比药罗葛的幻术更难让人想象。 幻术还能坚持本心摆脱困厄,而这云雾是自然之力,人如何对付得了天地。 一时间,淳于澈在迷局里无法挣脱。 晦暗的地宫此刻烛火高涨,将地狱照亮得如同白昼。然后地狱空荡荡,不见魔鬼,只因魔鬼在人间。 “我想你应该有个悲惨的过去,这里无光无人,总有冷血阴暗的毒物。你的心已淬毒,这样的人未必会善待别人。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在你的悉心教导下我才有了今日,只是你不能成为王者。”大小姐握着赤霄放在身侧,对斗篷人挑眉道:“这里是人间,你不属于这里。” 所以你消失罢。 赤霄剑在地上划了一圈,强大的剑气使得墙壁出现了裂纹。大小姐身姿轻灵,犹如青燕般穿梭来去,游刃有余。 她手里的剑却是力有千钧,可令樯橹灰飞烟灭。 “你很恨我。” “怎会?我对你没什么兴致。你剥夺了我做好人的机会,也给了我一个非凡的人生。我只想跟你有个了断,从此之后,我们便分道扬镳,谁也不去叨扰彼此。”大小姐的眼里无悲无喜,当真是不恨对方。 “你这样说,我倒是对你不舍得了。”这样对她依旧得不到对方的在意。主人怎会不失落? 我才是你的主人,创造了你,却失去了你。 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情谊,只有他不断的刁难与苛待,还有她毫无怨言的接受。 大小姐用着赤霄本就是可以万人敌,一个锋插地便可致人晕眩。只见她一个起跃一个下砸,双手轮剑,对着斗篷人密集的攻击过去,威力甚大。地牢的门锁亦被震开了,毒物们却不敢溜进去。 “你已受了重伤,再这样对我猛击,却不调息,你这是想要自己折腾死自己。” “喔?那你想尝一尝这种滋味么?”大小姐轻笑道。赤霄猛然旋转了起来,立时间,流霞万丈。绚丽的光圈可以折杀所用生命,似一个轮回台,超度人前往阴曹。 “你是一把王者之剑,但我为王者,你是杀不了我的。” “你操控不了我,便想毁灭我。不觉得自己高估了自己么?你想法很好,本事却及不上。” “那你就来杀我。追到我,你就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我是要有个理由,让我重回巅峰,只是我这柄顶峰之剑,不需要你的锻造了。”大小姐身影一连三变,左突右击,幻化无穷,看得人眼花缭乱。 斗篷人的身影诡异莫测,在离着剑锋一寸距离时又闪避了开去,他一直往地牢那里闪避,却不主动出击,这其中似乎包含了某个阴谋。 聆月在一旁观战,暗有隐忧。 “你要跟我一起尝一尝这牢狱滋味么?”斗篷人笑了一声,忽而闪入了地牢里。 大小姐毫不犹豫携剑而入。 忽而铁门上的锁自己合了起来。聆月见此,眉心突突一跳,想上前去救人,可身后忽而有人冷声警告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去,她这次是死定了。你知道那个地牢叫什么名字么?” 聆月震惊得叫出了声:“药罗葛,你怎么会在这里?” 药罗葛竟然会协助于斗篷人,那她身后的阴阳家又持有怎样的态度? “我是来寻仇与救人,你们中原人的事我不会多管,但她是不能再活下去了。” 聆月猜不透药罗葛的立场,但对方并未对她有不利的作法,她沉默了会儿,才压下心头的惊涛,问道:“你们在地牢了做了什么手脚?” “地牢只是幻象,我把她囚禁到了地狱。这个地牢叫死亡深渊,她进去便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药罗葛眼里透着恨意,带着嬉笑之态说道。她已经恨大小姐很久很久了。 终于可以亲手把这个对头置于死地,何等快意! “我以为你已经把她当做了朋友。”聆月对这个同门师妹感到害怕,此人城府之深不输于大小姐。她曾在大小姐重伤时耐心得替她做过很多事,连自己国家的将军都舍得给大小姐挟持,表面上她不计前怨,却是深埋着恨意。 “你真是出人意料,我们都看错了眼。” “药罗葛从来都没说过要与她做朋友。之前救她助她只不过是夜神的吩咐,我不敢违抗主人的意思,只好违心与她相安无事的相处。一直以来,我在找恰当的时机,可以报了过去的仇怨,总算还有人想要她死,我便顺水推舟,助了他一把。” “夜神同意你这样做么?他知道你与他的对头有接应?” “他如今也管不了我,从前我很怕他,可是那个女人醒过来了,他的心就拴在了她身上。诶……这心思都没半分放在自己的女儿那里,又是一个喜新厌旧的薄情郎。” 第四百三十八章 只有魔鬼才能制服魔鬼 “她醒了?怎么可能会这样?” “我在想他为何要这个女人开启转乾坤的禁术,本以为是心怀天下,可后来那女人醒来了,我便有了个猜测,这男人处心积虑的利用别人却不是为了成就自己的雄心壮志,只是为了一个女人。我算明白了,他不是个做大事的人,跟着他也没什么前途。” 药罗葛唇角带着讽刺,对男人有一种深切的厌烦, “你如今是打算离开阴阳家了么?” “是啊。眼下我出来阻拦你,又对你说了许多真话,便已决心与阴阳家脱离干系,不回去了。” 聆月叹息道:“多谢你。” 药罗葛点头,似乎受用她的感谢。 “你曾是我的同门师姐,我们又无恩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对你出手。” 聆月又叹息了声,摇头道:“你这人恩怨分明,做这些也是无错的。换做是她,或许也会这样做。可我是她的朋友,不能弃她不顾。” 聆月说完,一个闪身已经来到了地牢处。药罗葛想要伸手拉住她,已是来不及。 “又是一个傻子。”她心里忍不住疑惑,为何大小姐那般作恶多端,心机深沉,依旧会有人心甘情愿与她同生共死? 当初娉婷为大小姐跳下极热地狱,今日的聆月也心甘情愿的要与大小姐落入万丈深渊。 “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真搞不懂她们的想法。 大小姐看着脚下的黑洞,已是明白了对方的算计。她仍旧悬浮在上方,对着已出了地牢的斗篷人微笑道:“你这是想怎样?” “让你回到地狱,那才是你的归宿。” 大小姐身子晃了晃,唇角隐约现出了血红。黑洞里蕴藏着极大的力量,仿佛要吸食掉她。它已经缠住了大小姐的双脚,似巨蛇的口要一寸寸把她吞入腹中。 “地狱我去过,你说得很对,那的确是我该去的地方。可惜如今的地狱空空荡荡的,居住的并非是魔鬼。你看你还在人间,我又怎舍得独自下去。”大小姐收起了赤霄,从铁栅栏里伸出手,朝着斗篷人抓去,那势头就想把对方一同带下地狱。 “你是带不走我的,这个是阴阳家处置你们这些不听话的术士编织的禁地。你本事是大,我还杀不了你,那就先把你囚禁。等日后想到了杀你的法子,我便给你一个了断。” 斗篷人冷笑连连,对着大小姐合手道:“我也希望我们很快能再见。”那样他也免得有后顾之忧。 这时聆月已到了地牢外,正要施展法术打开结界。 “看来你也想陪她一同下地狱。”斗篷人见聆月无暇他顾,一心为救人,对着她的背心打去了一掌。 大小姐目光倏然一冷,她碰触着结界的手忽而一握。原本白皙无暇的肌肤忽而出现了一块块火灼般的痕迹,触目惊心。 “呃……”聆月心脉被重创,捂唇咳嗽,无力倒地。 “我让她来陪你不好么?地狱那么冷清,你一只魔找不到同伴多寂寞。”斗篷人看着大小姐的变化,心有疑虑,便不再久留,在药罗葛的施法下消失了身影。 “你千万……”聆月缓过气,伸手进去抓住了大小姐的裙摆,满面痛楚道:“你已经吃了那样的苦头……何必再……再违逆它……” 五年前她在昆仑山口施展禁术,被慧觉打断,后来她强行破除了蔷薇禁术,索取了所剩无几的灵力再次扭转乾坤,擅自破除禁术的后果便是遭受万灵的反噬,肉身撕裂,魂飞魄散。她如今只是失去了记忆,肉身安好无损,这是好事,也是最奇怪的事。 聆月担忧她有暗疾,见她又欲破除禁术,忙不迭去阻拦。 “你放心,我不会死。”大小姐又说了相同的话,就如那夜她跳入极热地狱时对她说过:“我不会死,你等着我。” 或许到如今还有人无法理解她信任她,会觉得她是个罪无可赦的魔鬼。可她却在最困厄的时候,对人依旧温柔。如此善解人意,如此以命顽抗。 “我听了他刚才的话,会不会也觉得我这是活该的?我失去了做好人的机会。与恶龙缠斗终究变成了恶龙。若非他也无法成就我。这个深渊告诉了我一件事。”大小姐的身子已经下沉了一半,她握着聆月冰凉的手,渡给她一些精元。 “我望着深渊时,深渊也在望着我。”她笑笑,明艳的脸变得很寡淡。仿若一夜间,蔷薇花衰竭凋零。 “你别说了,说得我难受……”聆月掩上了眼帘,心里堵得慌,眼窝一片湿润,泪水簌簌而落。 “我有今日都是无怨无悔的,醒来以后,我便明白这世上除了自救,无人可以救你,所以与其被动承受,不如主动出击。我无法柔弱了,已经没有了那个选择。”大小姐伸手擦去聆月的眼泪。她要小上对方很多年岁,即便做聆月的女儿也是无妨的。 “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听人告诉我,在这世上我有过很多朋友,也有个刻骨铭心的爱人。我是个很奇怪的人,把纯粹的东西变得复杂难懂,我也不知道现在对你存了什么感情。可在地宫里受伤的那一刻,我很想有人来救我。你出现了,我虽不说谢,可还是很……” 大小姐的唇角溢出了血水。她身受重创又耗费精血,如今已受着禁术的折磨,已是强弩之末。 “欢喜……” “你别说话,我知道你的心意。”聆月的心揪痛起来,按上着她的手背放在自己的颊边,一时间泪如泉涌,如何也止不住。 “我见到你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在打趣你。”大小姐看着这样内敛温婉的女子哭得如此悲伤,怔楞了很久,忽而低头吻上了对方的眉眼。 “你再等等,或许有人会来救你。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句话,我如今也是当了真。”聆月睁开了眼,跪坐在大小姐的面前,缓缓垂下了头,她伸手至耳后,揭下了面纱。 被泪痕沾湿的面纱落在了地上。聚在铁牢周围的毒物早已逼退逃走,故而这里只有一人目睹了这张从未现世的容貌。 大小姐略有心事,对着她笑道:“你生得真好看。” 聆月看着铁牢后头那张美艳绝伦的脸,轻叹道:“我的父亲曾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为了我的母亲离家出走,后来他们有了我,只是我母亲有很多仇家,在我八岁的时候,仇家寻上了门,我母亲为了救我被仇家凌辱后死去,我父亲也随母亲走了。” “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无人关心我,也无人保护我。我被仇家转卖给了青楼,又入了阴阳家,成了凤麟寨的护法。我也不记得过去的事,这些也是听人说起的。我也不是个好人,也沾染了很多人命。无论是选择遗忘还是杀人我都不后悔,我只想保护自己。” 其实她对大小姐也是同病相怜,她们都是举目无亲,孜然一身,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大小姐淡淡道,眼神朝一边看去,仿佛在闪避着什么。 “你的话我记着。我想告诉你,这世上我不会再爱别人,可我除了爱自己,还有你。”聆月搁着铁栅栏抱住了大小姐,在她耳畔低语道:“从即日起,你便是我的姐妹,情如夫妇,生死不离。” 这朵淡然处世的墨兰也含了情,眉眼满是韵致。 “诶……”大小姐忽感疲倦,便如那夜见到梨花带雨的娉婷一般,有种无法给予回应的无奈。 在另一个地方,有个声音提醒过她:立壁千仞,无欲则刚。 “你要成为天下第一。为天下。”而非为自己。 她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人。不是她自愿,而是无法选择。 “在想什么?”聆月问道。 “我想有人会来救你……”大小姐微笑。聆月听了这话不知是否会开心?可她是看不到了,在被卷入深渊之前,她的眼皮如山一边压下。那时她失去了所有的感知,爱也好,恨也罢,她一无所知。 朦胧中,有人抱住了她。仿佛是深渊里的魔托住了她下坠的身子,也像是天上的神,把她拉回了人间。 她看不见,也听不着,却知道自己是死不了的。 原本输赢见晓的结局,在最后峰回路转。战局里来了个意外之人。 “我的乖乖,有仙女出现了!不知道跟老大比谁最好看。”云雾散去,绿意清新。淳于澈身旁站着一个娇小的女孩。 她带着面纱,仿若处身在另一个世界,出尘不染的冰蓝眼眸静静看着前方,带着安详,神秘。 “小不点,那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你修习的术法是魔法还是妖术?那老头的话你倒是很听从,再过个几十年,别人会把你视为妖怪了。”战局又出现了一人,形势又转。 “你是来救我?”淳于澈想到这女孩从前屡次救他助他,心里不由生出感动,且欣喜。相逢的激动后,他又不免感叹。如今大家都变了,只有她还是原模原样。 这是好事么? “我的乖乖,这在唱什么戏?”两美人这也太扎眼了。小龙捂着眼睛,暗自啧叹:这老天爷太会排戏了,让大水仙与小白莲打架,这要赚大发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君子藏锋,剑意心见 对于这场对战,在场旁观者都抱有别样的态度。 “我说小妹妹,你的刀可以放下了么?嘿嘿!你可能误会我徒弟了。我家徒弟是很有原则的,不会滥杀无辜。除了揍师傅这个目无尊卑的臭毛病,她只杀该杀的人。” 小青眼也不眨,转眸看着这个脸都不敢露的人,冷冷道:“滚。” 覃风星眸里闪过一丝杀机,娇喝道:“你敢看不起我师傅!什么态度!” 小青讥诮道:“无耻。”既然做了又不敢承认,不是无耻是什么? “喂!你信不信我真的宰了你!”覃风怒火道。 “可以。”小青面无表情,她也等得不耐烦了。 “别,别,徒弟你要冷静,我们不能给人家背黑锅耶!”覃风师傅着急了,像只跳蚤似的在两人间蹦来蹦去。 “嘿嘿!小妹妹……诶……小姑娘,你看这真的是误会,你听我解释,我家徒弟是个自律的孩子,从不杀无辜之人。” 小青目光一动,随后道:“口说无凭。” 覃风嘁了一声,不屑道:“我才懒得解释,再说我本来就是杀手。你们所谓的正道在我眼里就是狗屁,解释来解释去,真的东西靠几句话就能相信?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徒弟,她是正道,我们是邪魔,她相信证据,我们就给她证据。没办法啊……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人只相信自己的所听所见,才会有谎言,才会有历史,才会虚伪透顶。” 覃风嫌弃道:“你也够了,见不得光的臭老头。”她瞪着小青,不服输道:“有本事就动手,我数到三,我们就一齐动手宰了对方怎么样!谁逃谁就是孬种。” 小青眉眼不动,只说了句:“啰嗦。” 覃风一听立马躁动,她们这时相互挟制,正是难解难分之时。小青的刀锋搁在覃风的肩上,而覃风的判官笔点在小青的咽喉,两人只需要再往前挺进一步,便是同归于尽的下场。 覃风师傅的冷汗唰唰直流。他的小徒弟实在是个暴脾气,这怎么办可好。这两丫头扭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开。 “喂喂!你们到底在搞个什么名堂!住手,住手。”一个瘦小的人从岔道口窜了出来,赶忙挡在小青面前,像只护崽的老公鸡,昂首挺胸道:“喂!大姐姐,你一大把年纪还跟小姑娘计较,也不害臊。”小青目光微动,瞧了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子。 此人自是小龙。 覃风一听有人说自己老,气得暴跳如雷,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个眉目间流着市侩之气的小痞子,娇喝一声,她手里的判官笔转了方向去刺小混球。 小青眼一动,本可以结果对方的刀锋也折转了方向,挡在了小龙面前。 覃风冷笑道:“怎么?这个小混蛋是你的情郎?小小年纪就跟人私定终身了,真不要脸。你爹娘要是知道你有仇不报,只顾着自己快活,还不得死不瞑目,这棺材板怕是压不住了。” “他娘的,你个人面兽心的妖道敢欺负我媳妇,我弄死你。” “你说什么?”覃风怔了怔。 小龙怒火中烧,满不在乎对方那种欲杀之而后快的眼神,激愤道: “我周小龙不是什么正道侠士,也从不讲究什么狗屁规矩,但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把人命当成游戏的禽兽。” “是,正道里不乏沽名钓誉的败类,就是因为几颗不要脸的蟑螂屎坏了侠者精神,但邪道违背了侠义道义,手上沾染无辜者的鲜血,偏偏还不要脸的宣扬那些诲人不倦的妖言,诋毁正道,坏人思想,他娘的一堆恶心的蠹虫。” 覃风眼里带着意外,想不到一个江湖里打酱油的小罗罗竟然有胆有识倒是比一些德高望重的江湖侠士要有趣得多。 “算了,今日我心情不差,就饶了你这条小命。”覃风收回了夺命笔,朝小青不怀好意道:“眼光不错,找了个好归宿。” “好好珍惜自己,不要再来找我了。下一次,我绝对不手软喽。”覃风闪入了另一个岔口,小青要去追,可目光朝淳于澈所在的岔口一扫,便停下了脚步。 “徒弟,你怎么不忍心下手了?” “这个江湖好人不多,我就当做是发一回善心。” “徒弟……” “我是杀手,可以杀人不眨眼。但是……杀手也知道对错……也知善恶。师傅,以后别说谎了。我是杀手,敢作敢当。” “诶……徒弟,怪师傅保护不了你……” 黑黝黝的通道如此漫长,不见天日。他幽幽感慨,带着无可奈何的悲凉,还有愧疚。 “小妞打架,越打越漂亮。嘻嘻。”小龙搓着小手,在小青面前狗腿道:“放心,你的恩公现在很安全,身边还有小仙女陪伴着,别说多快活了。” 小青见不得恩公,对小龙的话不予回应。她看着已经空寂的通道,沉默了下,继续转下去。 “你不相信我。”小龙怒了。 他把自己所见的事都告诉了她,本是想宽她的心,然后从地宫出去,想不到对方嫌弃他的好心,他好委屈。 刚才淳于澈与秦槐交战时,乍然出现了两个女子扭转了局势。这两个具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打起架来也是天花乱坠,惊心动魄,看得小龙咂舌不已。 阴阳家的人斗法可不是刀枪棍戟掌拳切磋可比拟的,那可谓是气吞日月,逆转阴阳,星辰聚变,玄之又玄。 小龙像是看到了西域商人的眩术,身临其境,不可自拔。等到清醒过来,战局已定,仙女带走了王爷,而另一个美人与折坠的大侠也消失了。 观战的人也朝地宫上方走去,只有小青与覃风仍旧打得不可开交。 眼下总算是破开了僵局,小龙打算走为上计。如今地宫已经被其主人放弃,所谓的线索与证据也许已不再可信,引蛇出洞后未能及时捕捉到蛇,不能再追寻下去,否则容易遭蛇反咬。而且小青的恩公也被人救走,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你先回去。”小青见他怕死,面无表情道。 “你好凶啊。”罢了,陪你再傻一回。 “其实我觉得你恩公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喜欢他的女子很多,而且又是王爷公务繁忙,给他做娘子,虽说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一定很无趣。” “诶诶……你再考虑考虑,我真的很不错的。再过几日,老大就会把帮主之位传给我,她很看重我,跟着她我会扬名立万,日后成大人物做大事,我就有钱了。你跟着我,天天都会很快活。我以后绝对衷心,只要你一个娘子。无论去哪里都带着你,也可以跟着你。” “跟你去扬州巡逻站街收保护费,跟你去抓违法乱纪的小蟊贼,还陪你吃蘸酱油的甜粽子,怎么样?考虑考虑呗……” 小龙紧跟着小青,嘴里罗里吧嗦,地宫里只有他的声音了。 林家堡灭门惨案已有断案。雇凶杀人夺取家宝的主谋者在大理寺三堂会审后判决死刑,即来年秋末后处斩。 威武镖局遭劫一案也有眉目。遭劫的几百万斤玄铁石已经寻回,此事牵扯到凶案主谋,官府给予了明确回应,此案与金钱帮无关系。然而从金钱帮缴获赃物这一疑点,官府并未澄清。 于是金钱帮在江湖上依旧是个亦正亦邪的组织。据传言,金钱帮帮主黑白两道通吃,背后还有京城的贵人做靠山。 江湖上的悬赏令已撤销,朝廷也收回了通缉令,金钱帮看似平静了。 西湖翠柳,烟雨朦胧。 有人走上断桥。她撑着一柄天青色的油纸伞,看着西湖上的一苇扁舟,眉目间有着无可读解的愁绪。 “无情不如多情苦,一丝还化千万缕。”大小姐掩上了眉眼,朱唇微启,缓缓吁出一口郁气。 “我究竟……是谁……” 她想寻找过去,可又不敢去挑开那条束缚记忆的禁锢。 不是畏惧于那些斑驳惨痛的痕迹,而是她还执着于未来。 我不能死。那只好不顾过去的那个自己了。 九溪迷雾,云栖松林,柳絮飘飞,雷峰夕照。世上还有如此好的风景,为何要放弃?落英中,一人执伞看着手里的落花,一人策着白马踏过断桥。她黄杉蹁跹,她红衣如火,擦肩而过,各走天涯。 “你在看什么?” “我在问水。” “问水……你迷茫么?”聆月偏头看着大小姐,只见到一抹清浅的笑容出现在娇丽的面容上。她变了,但未必不是好事。 从地宫出来后不久,她便清醒了。只是清醒的大小姐并未执着于那个解救了自己的恩人,问了一遍,聆月不说,她也不在意了。 但这些日子,旁人都看得出大小姐有心事。 问她究竟想什么事?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我想给藏龙山庄一个重生的机会。” “你有什么主意?” “你说这世上,什么剑不可摧折?” 藏龙山庄本是要被官府查封,然而京城那里传来了一道圣旨,转了它的气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藏龙山庄先庄主雇凶杀人,勾结盗贼私造兵刃,大逆不道,天地共诛。然藏龙山庄风气清白,质朴醇厚,美誉江湖,现已查清山庄众弟子与凶案无关,朕于今日宽赦藏龙山庄,并赐金匾,仰酬顾复之恩,用慰劬劳。靖平六年三月三日。” 金匾上的红绸揭开,顿时金光闪闪。金匾上提着笔劲苍虬的字迹:藏剑山庄。 这世上最顶峰的剑,非是神兵利器,而是心剑。 心存正气,剑气无穷。即为红颜,胸藏剑意,便立于不败之地。 “君子藏锋,剑意心见。我愿二小姐可以将它发扬光大,名满江湖。” 第四百四十章 我收天下之兵 箫琪抬头看着宣旨的女子,无邪的眉眼流转着微妙之色。 “多谢你。”箫琪微笑道。 大小姐今日穿着一身朱红色的官服,头戴朱冠,衬得容色鲜妍,美艳不可方物。 “这道圣旨是我向替天下人要的,你不必太感激我。”不然她可吃不消。大小姐语带戏谑。 箫琪抿唇微笑,随后摇头,心里存着不可言说的感动。 “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可掉以轻心。这段日子,江湖会很热闹,我喜欢你能够收敛锋芒,偏见一方,不必问世。” 大小姐语带玄机,与箫琪在码头分别。 箫琪如今自有未解之事。李意仍旧下落不明,而箫家她亦回不去了。她的身份如今已经暴露,而贼人仍旧在暗,她得时刻防范背后的暗箭。 如何能偏安一偶?人一日不脱离江湖,便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 “如今是多事之秋,也不知西北那边可有风雨?”那人已离开很久了。 箫琪从信使那里走回了山庄,方才的期待又成了一分惆怅。山庄有惊无险,还得了御赐金匾,这是好事,只是没有那人的信,她觉得自己很孤单,也就不欢喜了。 “皇上又让你去做什么?”聆月摇着兰浆,她们这是要回京城。 “最近有来支来自西伯利亚的乐队,他们是阿拉伯人。这是个很有灵性的国家。” “阿拉伯人?我怎从未听说过?” “姐姐不常出门,日后有闲暇我便带你去看那里的风俗民情。听说当地人喜欢睡在屋顶上,还真有趣,晚上数着星星睡觉,也不知我们睡了以后能否成为天上的一颗星?” 大小姐侧卧在扁舟上,脸上掩着一柄宝扇。 “以后你去哪儿,我便跟你去哪儿。”聆月星眸里泛着柔光,仿佛迷障散去的花海,充溢着深邃浪漫的美。 她们在地宫里生死相依,也不分彼此了。她揭下了面纱,袒露了胸怀,不在意世俗眼光,在幽暗的地狱口许下了承诺。 她想自己之所以会被大小姐感动,便是对方那种伟岸的胸襟与立壁千仞不可摧折的刚毅。虽为红颜,又岂输大丈夫。 能让女人迷恋的女人,其魅力不必自说。 “京城的事先让他们去忙着,我这几日打算去趟西北。” “你去西北做什么?” “看一下故人,会一个朋友。” “那你带我走罢。”聆月心跳快了几拍,说这话的时候,嗓子有些紧。 “你在我面前,不必拘束。”大小姐跪坐起身,伸手去抚她的脸,眼里带着戏谑。 “你能只带我么?” “喔?” “你打算也带她走么?” 大小姐双眸微妙,看着聆月,缓缓勾起了唇角:“你想我只属于你。” 聆月不说话了。 “我会娶你为妻,然而……”大小姐靠上她的肩膀,温言软语道:“可我是个多情之人,如今我也不能把心思尽数放在你们身上。你要是存了这个想法,那便把我过去的话当做戏言,适可而止,以免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聆月的心几番折转,忍住了那股委屈,最后认命道:“罢了。我还有多少年岁可活,我年长于你数十寒暑,再过十年,便是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你大概到时也会嫌我了。” “姐姐,你不必把我当成男儿。我中意你的并非仅仅是你的容貌。知道么?我们是姐妹也是情人,是要相互扶持到老,包容到老的同伴。与女人结伴,不必遭受美人迟暮这般悲凉的结局。我们相互理解,这才是最恒久的情感。” 男人喜欢女人不一定理解女人,女人即便不喜欢女人却是最了解彼此。 “所谓的爱并非只存在男女之间,只不过是由于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使得这男女之爱为人推崇。这世上若有一个男子知你懂你相信你,那这便是爱。若是揣测你试探你忌惮你,那多半是你的敌人,即便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你也只是为了逞足自己的威风,为了自己的欲望。” 大小姐说道。 “其实有个男人对你很好。”聆月去看大小姐的神色。 “淮清王?”大小姐淡然道。 “他很相信你。” “可我不会等他。”大小姐摇头,说道:“他是个好人,而我是魔鬼。”正与邪自古对立,她何必去拖累他。 “世事无常,我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同类。”不到最后,又怎能算定今日的不可能?命运是个诗人,多愁善感,又变化无常。 “我如今只有一个想法。为此我得抛弃很多东西,我是无法再爱自己了。”那个方向很危险,她只能步步为营,不能分心。 回到京城后,大小姐去了皇宫。皇帝让她去给抱恙的皇后看病。这是第二次见皇后,上次对方中毒以致于面容憔悴,如今虽说脸色苍白却仍可见其风韵,想必皇后年轻时亦是雍容高贵的女子。 “下月初九是本宫的生辰,卫小姐不如也入宫与本宫同庆。”皇后对苍琊之死一事已忘怀,对大小姐态度慈和,并邀请对方参与庭宴。 大小姐欣然同意。随后她跟着掌管公公来到了皇帝的寝宫。 “这回你做得甚合朕的心意。只是这朝内对你的意见有着争论,朕想你给他们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 “朕要你当庭说给他们听,你做得到么?” 在文武百官前高谈阔论,这不仅考验应变能力,也极为窥见个人的魄力。 她素来狷介,行事风流不羁,若是过了这一关,便可立足于庙堂之间,成为不逊须眉的巾帼。 “草民卫初晴,谢陛下厚恩。”这个机会对于她来说,是求之不得。 她要东山再起,鱼跃龙门,便看此一战。 自秦朝,到如今的七玄王朝,可算是家天下,即一国一家一姓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七玄幅员辽阔,物资丰富,但这些都是属于一家之私产,只属于凌姓。 如此便存有一个隐患。这天下百姓千千万万,这手下能臣数以万计,做为天下的主人,怎能不防备家贼。要防着那些觊觎自己江山的匹夫,于是皇家对武器的管制甚为严格。 自古盐铁的专卖权属于国家,即便到了国库紧张时,当政者为充盈国库会专卖海盐贩售权,然后钢铁却是绝不外售,它牢牢的捏在当权者手里。 兵刃是带起战争的始作俑者,是不详之物。 只不过如今七玄承平已久,法令的实行不如建国初始,毕竟七玄幅员辽阔,通信不便,偏远之地,穷山恶水,法令到不了那里,如此一些山野汉子便愈发肆无忌惮,在一乡纵横做土霸王。 这些人是七玄不安的因素,要平复天下,必要剪去他们的羽翼。这羽翼便是他们手里的兵刃。 大小姐的建言便是收天下之兵。 皇帝虽是报以首肯的态度,然而底下的大臣们却是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有人道:“这个法令实在严苛。百姓们农作起居饮食都离不开铁器,若是把铁器都收尽了,她们连炊米的锅子,杀鱼的屠刀,下地的铁锄都没了,怎么过日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七玄的江山社稷好比行水的船,百姓是载舟的水,百姓过得风平浪静,七玄才能安和太平……” 这是以宁温舒为一派的清流党的劝谏之言。 而以淳于澈为一派的激进党却认同大小姐的建言。 “收天下之兵,有利国家久安,便于捕吏拿贼……” 两派立场对立,各执一词,左右都有理,这可让皇帝犯愁,究竟是要收兵刃还是任其自然?可江湖如今为了太阿剑再起争锋,当政者已嗅到了风雨将至的危险,亦想借此时机一平天下,让七玄长治久安。 “你打算今日说什么?那个宁御史对你颇有成见,三番几次刁难于你,我看这次又联合了一群言官对付你。读书人最会饶舌,他们引经据典,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好的说成坏的,当真是难对付得很。你要是没把握,便不要多说什么,皇帝想必是站在你这边的,此事对他最为有利,只是叫你做了替罪羊。” 聆月梳理着手里的红发,抬头看着镜中那张镇定自如的脸,说道着忧虑。 “无妨的。”大小姐伸手摘下耳环。今日她未施粉黛,也减不了她的妍丽之色。 “这事只是对少数人有利,却是牺牲了多数人的利益。” “你认为我做错了么?” “朝堂里也没对与错,善于恶,政客都是为了利益而存活的。”聆月撩起她的长发用玉扣高高束起,倒了些发油抹在她蓬松的发鬓。她的发鬓如盛开了一丛绚丽的蔷薇。聆月看得微微失神。 白皙的手指从妆匣里取出一枚羊脂玉指环套在了无名指上。大小姐不以为意道:“他们不择手段的追求利益,虽说卑鄙下作了些,却是无可奈何的事。这是他们懒以生存的方式。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为的可不是少数人的利益。” 可究竟为了什么?她带着神秘的笑容回应了聆月。 第四百四十一章 我愿一肩担起 宁温舒这一回心里没底。要说搁在从前他从未畏惧于人,这酷吏的恶名远近闻名,百姓们谈起他就胆战心惊。只有人怕他,他从未怕过别人。即便当初陷入敌军的伏击与包围,他也不曾变过容色。 他的心气很高。 可他无论做足了多少周密的准备,在大小姐面前依旧没有审问犯人时的四两拨千斤。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现在我可是有选择的人了。”大小姐穿着官服,头上带着宫中女官的帽子,如今皇帝已经让她入宫做了女吏。 “小人得志。”宁温舒看到了一种魔鬼的笑靥出现在这个女人的身后,心里有些发憷。 “你一个小人之儒,是无资格这般说我的。当年的事你是知情者,可你却颠倒黑白,落井下石,让我蒙冤。”大小姐笑笑,云淡风轻道:“你这人心胸狭隘,狠毒阴险,也不是个好人。我要对付你,如今只需要一句话。” 宁温舒不着痕迹的朝后退了一步。 大小姐的目光上上下下巡视了他一遍,挂着不明所以的笑容,跨入了偏殿的大门。 在这个时代女人是不能登堂入室,于是大小姐在偏殿旁听着朝会。男人是这个王朝的执政者,他们的一句话可以决定很多人的生死,还有社稷的未来。 不知道多少个人问过她,你为人狷介,行事离经叛道,狂傲不羁,那在你心里是不是对男人有偏见? 大小姐想了想,回道:“我并不在意除我亲友外任何人的想法。”不是偏见,而是根本不存任何想法。 她可以放过很多不必要的人,但她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今日又有很多言官反对她的建言,并且词锋愈加锐利。宁温舒已搬出了先秦灭亡的例子,义正言辞的斥责大小姐的疏漏,以及质疑她背后的心思。 “当年陈胜吴广斫木为剑反秦的暴/政,由此可知,即便收取了天下人的兵刃,但灭不了他们那一颗犯上作乱的心,就连愚钝的木头亦能成为他们杀人的利器。想要天下太平,四海归朝,靠得是君主英明神武的决断,以及百官的文治武德,而不是六尺小女子那短浅的见识。” 宁温舒的话得到了御史们支持,其中也有都御史李翰栋,但也有反对的人。 “宁大人也说了,那是秦朝暴/政才有后来的戍卒揭竿为旗,斩木为兵。自古以来,浪客佩剑,悍者使刀,这些人或背井离乡,或郁郁不得志,或暴怒蛮横,便是这般消极低迷的态度使得世道风气日趋渐下,人心不古,争锋四起,风波不断。可世上这样的人比军械库的兵刃还要多,难不成宁大人的意思是宁可毁人也要保住兵刃?” 儒雅的贤士步出了百官之列,从容以对七玄第一酷吏的严峻词锋。 “王爷,你这话过于偏激。下官的意思是……” 淳于澈这次不再保持一贯的礼节,有些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 “宁大人的意思本王了解,也很赞同你的想法。这天下最难捉摸的是人心,最难控制的也是人心,并非一件毫无灵气的兵刃可以掌握住天下人。可即便人心难测,却仍旧要相信人心,只因这天下本就是天下人的天下,没了他们,要这万里江山岂不凄凉?” “王爷,你这话,过激了。”宁温舒皮笑肉不笑,在皇帝眼皮子下他只能暗自忍下这口气。 “应该是宁大人想偏了,你是想说人要造反未必需要兵刃连木头都可以拿来杀人,故而收不收兵刃也无所谓。但本王的本意是防范于未然,在人心浮动之前,止戈天下,以免日后忧虑。宁大人的想法是不差,但世道是严酷的,它变幻莫测,百姓畏惧它更甚酷吏,有时他们也是不得已才会生起争端,相互残杀。” 皇帝的目光在宁温舒身上转了一圈,忽而放在了淳于澈身上,眼里划过不知名的神光。 “春秋战国时期,列国争雄,那时官府对民间的兵刃管束宽容,便有侠士仗剑江湖锄强扶弱,也有游侠刺杀君主乱国政。后来秦一统天下,为了保江山万世安平,以及君主的安危,发布律令,“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其实始皇的政令不仅稳固了执政者的地位,也让民间百姓少了争斗。” “毕竟六国合并,许多民俗民情在相互融合中不免冲突,中原幅员辽阔,君王即便废寝忘食,殚精竭虑也无法顾及到每一寸土地上的百姓。那么使用重典,虽说道义上有些过不去,但所得的利益却很可观。” “若非是秦二世听信奸邪小人,大兴土木,奢侈淫/逸,残杀异己,横征暴敛,才使得秦朝内乱衰败灭亡。这是执政者的过失,百姓不得已才绝地反击,并不能责怪于兵刃。倘若君王布德施惠,轻赋薄敛,扶困救穷,勤政廉明,便是诸侯归顺,百姓亲附。” 淳于澈从容大方,侃侃而谈,言辞婉转,思虑周密,宛如千丝万缕织成的天罗地网,把宁大人困得无可脱身。 “宁大人考虑到了人心的阴暗消极处,认为有人想要犯上作乱,可以不择手段,手里的一根木头便可霍乱天下。但这一切只是表象,争端并非是由于兵刃,而是人心。人心难操控,若是逼急了会适得其反,便退而求其次,收起兵刃,用以制约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心。” 皇帝对着淳于澈颔首,赞许道:“爱卿,仁爱天下,思虑缜密,深知朕的心意。” 宁温舒脸色阴沉,皇帝这是明显站在了淳于澈那处,自己已经落于下风了。可这不是他最害怕的,只因还有一个人还在皇帝的身后用她戏谑冷漠的眼睛盯着他。 那个女人比淳于澈更不省心,反而会变本加厉。 这一回御史们都有些动摇,淳于澈那番话不骄不伐,不仅替君王分忧,也从百姓的身上考虑,可以说两面都占了道理,即便是与他对立的同僚也在这一刻不得不心向着他。 这便是君子之儒的软肋,他们刚正不阿,有时更是油盐不进,顽固不化,然而他们胸襟广阔,心怀天下,而不是投机的利益家,一辈子只算计着蝇头小利。 宁温舒看着这阵仗,再顽力抗拒下去,会输得面上无光,沉默了半响,朝后退了一大步,这样子已出示了降旗。 “爱卿们对淮清王的说辞还持有何见解?”皇帝嘴角含笑,对着这样的结果很是中意。 百官面面相觑,御史官里头有几个本是极力支持宁温舒的言官都迟疑了,连刚正不阿的御史都不反对了,那余下的大臣们都是会察言观色的老狐狸,早已看出皇帝的意向,哪会找不痛快,于是文武大臣陷入了一片死寂。 “臣有话说。”上官桀步出了列队,与淳于澈对立。 这个变阵,不仅让众大臣狐疑,也让皇帝惊诧。 左相上官桀能够安居相位二十年,不仅是个人的政治手腕与才华,还是他善于体察圣心,一贯站在皇帝的立场判断事情。皇帝为了权衡重臣势力,必然要提拔两种势力相互约制,其中也需要一个只听命于自己的中立派,用来缓冲两股朝堂势力的矛盾,于是左相是唯皇帝是从的心腹重臣。 然而这回对于收兵刃的政令,在激进派的支持下即将由皇帝拍案决断,清流派都无话可说了,想不到皇帝的心腹会站出来反对自己的主子。 “爱卿你有何话要说?”皇帝心里不悦,可脸上依旧喜怒不形于色,微扬的嘴角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友善。 “臣对淮清王的言论很是赞赏。王爷高瞻远瞩,审时度势,这等胸襟与气度让老夫敬仰不已。对于王爷的看法,老夫无任何意见。只是老夫见王爷也与宁御史一同提到了两个疑虑,便不由替陛下担忧,希望王爷可以想出一个妥善的法子,让陛下无后顾之忧。” 上官桀这字里行间都是说淳于澈的好,还不忘替皇帝操心,由此,皇帝对他的那股不悦转瞬化消了,淳于澈倒是转变了神光若有所思的看着左相。 “上官大人有何法子?” 上官桀捋着胡须,散发着一股儒士的文雅之气。 “爱卿,你有何疑虑?”皇帝问道。 “陛下,臣担忧的是如今人心浮动,再下此律令,若是适得其反,那该如何?眼下的江湖正因太阿剑而乱成了一锅粥,各门各派之间大动干戈。” “他们虽是江湖草莽,可个个修习武艺,有绝世剑客,盖世英雄,还有稀世神箭,都非是好相与之人,一个轻功来去便可翻墙入院,随心所欲,甚难执行这个法令。臣认为要收没他们手里的兵刃朝廷要耗费许多人力与财力,对国力有损,这便是陛下的疑虑。” “还有若他们当真要行大逆不道之事,朝廷又该如何防患?” 上官桀提出了两个疑虑,都是情理之中,淳于澈微微感叹,这个左相对朝政不偏不倚,虽是对皇帝殷勤讨好一副忠臣孝子的作态为御史所诟病,但他是个比宁温舒更难对付的人,有句老话说的没错,姜还是老的辣,上官桀思虑甚为周密,这心眼堪比比干。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天下怎会止风雨 难怪会有那样的女儿。 淳于澈想到了娉姈,多年不见她了,不知她如今又是怎样的模样?那是个玲珑剔透,又冰雪聪明的女孩。 “爱卿所言极是。朕有些忧虑了。”皇帝目光再次放在淳于澈身上,眼里透着一股奇异的神光。 “臣愿……”淳于澈想了想,再次暗叹一声,打算挡下这两个麻烦。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驱之?有安社稷,何惧生死。为何要因祸患而避开?”偏殿这时冒出了一个女子的吟叹。 百官都摸不着头脑,没听说过正殿可以出现女子,这个在偏殿旁听的女子又是何来历?宁温舒的脸已经黑如玄墨。 上官桀眼里闪过惊讶,他抬头去看皇帝随后怀着某种心思缓缓低下了头,他的脸色犹如雨后山色捉摸不清。 淳于澈心跳加快,他并不知道大小姐会在侧殿旁听,他怔楞了很久,已不知这时候该想些什么。自古以来,能够听政的女人都是个传奇,而七玄建国百年,也就破了今日的一例。 大小姐如今就像一柄利剑,一旦出锋,天下震撼。 “阿晴,你要替朕分忧?”皇帝忽而笑了,仿若一个慈父,对孝顺的孩子甚为欣慰。 “民女的建言让众位大人如此上心,竟反复琢磨,除此之外,更得陛下的看重,民女受宠若惊,不敢推诿,既然这个法子是民女所提,那其责任便由民女一肩担起。这是义不容辞的,还望陛下成全。” 大小姐这句话后,上官桀捋了捋胡须,对皇帝说道:“陛下,臣认为此法甚好。” 皇帝颔首,随后又略微责怪道:“你啊!方才不出声,朕都等得心急了,你倒是会挑时机,见缝插针,罢了,朕就让你得这个功劳。” 皇帝似乎在着恼,可脸上却无半分不悦。 “民女如今堕落风尘,人微言轻,除了哗众取宠,也无法让众位大人看我一眼。”大小姐侧殿叹息。 “好了,就知道你想一鸣惊人。卫初晴,朕给你一个机会,要是你能够平息江湖风波,那便入正殿,那时你的身份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皇帝这道口谕是大小姐的转机,淳于澈松了一口气,但宁温舒并不乐成其见。 “民女叩谢圣恩。”偏殿里传来了恭顺的谢恩声。 这场朝会以皇帝的开怀笑声而告一段落。 散朝后,大殿外头的广场只留下守卫的甲兵。淳于澈站在圆柱后,正对着偏殿的大门。他已等了很长的功夫,等着一人从里面出来。 “你等我做什么?”偏殿的门终是开了,白玉阶后是一位娉婷的女郎。 “我想看正午时刻日晷下的影子。”淳于澈一时语塞,也不好冷场,便只好随便捏了个借口。 大小姐曾说过他们再见面便是敌人,淳于澈其实犹豫了很久该不该再见她,只到她出来他仍旧无法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日光下的那头红发带下了一片阴影,虽说红艳妖冶,却是极为深沉哑光,便如她的人,如今已经冷沉得犹如一个深渊,望着她便会感到一股绝望与悲凉。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不好意思。”大小姐微笑的对他施了个礼,朝宫门走去。 淳于澈袖子下的手微微一抖,抬眸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本就平直的长眉愈显抑郁。 大小姐走在金水桥上,看着清澄的护城河,忽而想到了在烟霞山上那个一身皎白的儒士。 他是个好人。这一辈子她是不能与好人做朋友的。 “诶!我便知道你又要辛苦了。”聆月放下了手里的毛衣,忽而没了心思再织下去。 大小姐带她回了卫府,不管如何她仍旧是这里的当家,她虽入了妓籍,但皇帝并未没收她的府邸以及家业,是以,她作为一个人人轻贱的娼妓,却是富甲天下,这很不可思议。 “我这一辈子,也就与荒诞扯为一谈。”桌上的酒盏在一只修长的手指间转动着。她的手很纤细,就像琴师的手。 聆月看着自斟自饮的大小姐,觉得她这样活着也是好的,总算人还在。 “你什么时候要走?” “很快。”大小姐趴在桌上,转着错金银的酒壶,眼眸里荡漾着春水,很是温柔。 她要去西北,要去看一个故人,要会一个朋友。 但在此之前,她还得去找一个人。 卫雨蓁站在自己庭院里的药草地里,听到院门口的脚步声,手里的两颗鸽子蛋碰了碰裂开了几道裂痕。 “你来了。”她动了动唇,在心里划去了很多话,随后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味同嚼蜡的说出这句话。 重重纱裙迤逦在地。她穿着端庄优雅的华服步履生风走入了院落。 “我来找你有事。”大小姐的目光从药草上转了回来,淡淡的看着这个清丽脱俗的女子。 “你不记得我了么?”卫雨蓁缓缓合眼,随后苦笑了一声:“你来找我又能有什么事。”她像是体会到了对方的心思,略微失落。 暮色下,她们的脚下都沾染了斜阳的昏黄,仿若走了很多很多的路,再也难以回忆起从前。 “我给叔父另置了一个屋宅,那条街里都住着达官贵人,出入的都是三品以上的大臣,想来叔父日后与同僚叙旧便不必乘坐马车受这颠簸之累。” “你去与他说便是,何必来打扰我清净。” “我那个叔父如今可不想见我,都得自己人,我也不想与他撕破脸让外人看好戏。你代我传话罢。” “好一个不让外人看好戏。”卫雨蓁睁开眼,横波眼里现出了嘲讽。 “既然是自己人又何必要驱赶我们?”她带着冷笑扭过了头,目光直盯盯的看着卫初晴,清丽的容颜透着一股妖异之色。 “六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惺惺作态。” 大小姐上下打量着这个堂姐,微笑道:“你很好看。为何不出面见我?既然你说我们是一家人,那自我回卫府那日起,却不见一个家人,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仿佛已成了孤家寡人。” 卫雨蓁面色不改,并不认为自己错了。 大小姐侧身在她的屋前踱步,淡淡道:“你与你的父母与我有过很多恩怨,但说实话,你们如今只有欠我的,而我这个债主不急于讨债,还发了善心替你们安排好居所,这份情谊我都要给自己感动了。你们不欣赏也无妨,只是不管是恨还是怨,我都不想与你们争执。” “叔父是朝廷的大臣,要注重名望与作风,我这是挽他的颜面。不要跟我讨价还价,即便再好说话,我也是有底线。” 大小姐转过身,云淡风轻道:“我不是个歹毒之人,不过人一犯我,我亦要反击回去。我不会主动害谁,可我也不会再做好人。” 她拢着袖子,望着灰蓝色的天空。早出的星星落在她的眸底,使得她明眸闪亮,熠熠生辉。 卫雨蓁颦眉,想起外面人的风言风语,坚硬的心肠忽而有些柔软。 她以为度过那样的大劫,仇恨早已蒙蔽了心智,可在阴暗的角落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柔情与阳光。 “这是你从前给我的……可你再也不能给我这样的感觉了。”卫雨蓁从院门口转回了目光,大小姐已经离开,而她觉得这一次的重逢却是永远的离别了。 曾经有那么一个无法无天,卑鄙无耻的臭丫头不知羞的与她度过一个很温暖的夜晚,后来臭丫头嘴也不抹的逃走了,事后也不愿承担责任,但她却记了六年。 她又有几个六年可以再折腾了。 卫雨蓁想着今年她已二十三岁了,与她同岁的女孩子都嫁人生子,而她已经不止多少次回拒了母亲要给她许夫家的意思。 她心里有伤痕,回避着世间的男女之情,她心中有仇恨,忽略着所谓的父母之恩,她心中有牵挂,惦记着一个嬉皮笑脸的讨厌鬼。 只是讨厌鬼一去不复返,回来的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这世上当真容不下当初的你?”卫雨蓁曾是羡慕着大小姐可以那般自由逍遥,她为方才的那惊鸿一面而沉默,一切都回不去了,她变了,虽然绝色无双,却不是她心里的那个影子。 哪个才是真实的你?如今才是么? “你有什么话想说么?”大小姐坐在沙漠上,这里的夜晚,星星离得人特别近,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抓住。 这里是昆仑,附近有很多矿场,也有一些神秘组织的据点,总之这儿即便到了夜里也是热闹喧嚣,只是这股风情与赤昀城又迥异。 她的身旁溜过一只沙漠蜥蜴,那硕大的家伙看到她飞快的动起了四肢远避而去。唯有冷血的蛇喜欢趋近她,而后软趴趴的躺在了沙漠里,被风沙掩盖。 “你为何不先去解决了那两个问题?如今江湖乱成了一锅,再放任下去,会很难收场。”聆月这次陪着大小姐过来,两人间会有不少话,对方也很会在她身上花心思,只是很少会涉及到大事上去。 “姐姐听过一入江湖无尽处么?这天下又怎么会止风雨。” 第四百四十三章 近乡情怯 “那你可以让天下风调雨顺。” “你相信我。”大小姐淡淡道。 “我不是很相信别人,只除了你。”她知道无论多大的灾难,大小姐都能迎难而上,只因对方骨子里那股坚韧不屈的毅力。 “稍安勿躁。如今鱼龙混杂,参与进去容易卷入漩涡反受其害,先静观其变。”大小姐说道。聆月看着她曲臂靠着沙漠的模样,轻轻一笑。 大小姐放下了手里的宝扇,伸手勾起对方的下巴,挑眉道:“知道我为何只带你出来么?” 聆月摇头,脸上起了两片红云。 娉婷如今待在了凤麟阁,皇帝是知道她的存在,然而并未让官府去抓她这个仍旧在悬赏榜上的谋逆重犯。 “姐姐能善多情,便如一件贴身之物,合适放在身边。”沙漠里卷起了风烟,这两朵风尘里的花渐渐掩去了鲜妍,仿佛泥与水融成了一团。 青海西宁城外近日又有来自边界吐蕃散骑的骚乱。坐镇西北边境的威武将军李坏再次领着几百个兄弟,把这些扰乱秩序的番人打回老窝。 “他娘的,这帮狗屁不通的番鸭子,屁股又痒了,吃了俺几枪眼才老实。下次老子送他们大炮,让他们立马去见粑粑。” “二傻,哪日我们乔装改扮也去吐蕃把那个论钦陵绑成粽子埋到沙堆里。” “大傻,你换个想法,这个太危险了。” “二傻,你个胆小怕死的蠢猪。” “什么你骂我!你个傻逼。” “你也不是骂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傻逼是什么意思,老大都告诉我了,你们还有秘密,二傻你不是真的迷恋上了老大了罢。” “大傻,你找揍。” 于是大傻与二傻在营帐里打得不可开交。 “娘的,你们两个怂蛋,打个屁!”一个暴力将军冲了进来,一脚一掌把大傻与二傻一个拍飞一个踹在地上。 “老大,大傻说你喜欢我……喔不是,是我喜欢你。”二傻告状。 “滚蛋。老子看到你就想吐。”李坏抖了抖肩膀,再一脚踹翻从地上爬起来的大傻。 “哥哥我是传说,你们可别把主意打在我身上。”李坏警告再三,然后又把二傻揍了一拳潇洒的离开了。 “我红是非多,总有哥们看上我,诶……这对痴心妄想的傻逼。”李坏唏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不应该太威武雄壮,真感慨连连,忽而脑门被一个纸团砸了一下。 “是谁要暗算我?”刺客?他从地上捡起纸团,看完后,脸上的奸笑化成了惊惧。 依旧是在那个地方,有一抹蹁跹的影子犹如一只迷恋着花丛的蝴蝶独自徘徊着。 李坏不敢置信的搓着眼睛,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父皇……”她还是那只喜欢穿黄衣裳的疯鸡。至少背影还是那般秀挺婀娜。 “父皇,儿臣来迎驾了。”李坏呜呼一声,欢乐的跑了过去。大非川的西南面,站着一个女子,黄裙蹁跹,身姿娉婷,不正是六年不见音讯的大小姐么? 李坏感动得无以复加,恨不得一头扎入父皇的怀里蹭个够。 当然这个想法在女子转身的时候,他一个急刹车趔趄了下摔了一跤。 噗!李坏把脑袋从地上拔了出来,仰天吐血。 这他妈的遇上鬼了! 大小姐看他大惊失色,朝他走了过来。 “诶诶……父皇,三更半夜的儿臣得入眠了,不然会长不高。明日再跟你聊,嘿嘿……”李坏像是遭遇了狼外婆的小红帽,强装出热情的态度,两只脚去是出卖了自己,一直往后退。 “我想现在找你叙旧,怎么你见到我怕成这个样子?我可是你的父皇啊。”大小姐张开双臂,对着李坏温婉一笑:“来,父皇就在这里,你刚才不是很想抱我么?父皇让你抱一抱如何?” 李坏的目光在父皇波涛汹涌的胸怀里扫了扫,随后干笑道:“父皇,儿臣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跟你亲热了。”诶呦!活见鬼了。这疯鸡到底死没死?怎么看着那么鬼里鬼气,阴森森得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还要父皇主动么?那好,我过来了。”大小姐说着要去抱他。 “不要啊!父皇,人鬼殊途,喔不,算命先生说过我八字轻,一撞到阴气就会头疼发烧半死不活,父皇饶了我罢。儿臣以后都给你烧元宝蜡烛。”李坏缩成了一个球,在地上哀嚎。 大小姐看着地上哭天喊地的将军,噗嗤笑出了声。 “你已经是将军了,怎地如此胆小?鬼有那么可怕?难道你以后就不死了么?”大小姐戏谑过后,忽而露出诡异的笑容,蹲下了身,伸手去戳对面的那个球。 “早知道我便不约你出来了,还以为你很想念我。诶……”她又叹了口气,随后施施然起身,转过身去,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缓缓掩下了眼帘。 李坏咬了咬牙,忽而跳了起来,挺着胸脯子说道:“来吧。我借给你身子,父皇过来上了我。” 大小姐本是看着夜色出神,听到身后这不伦不类的话,又笑了出来。 “父皇,你别笑了,我就算让你笑死了,你也没法回阳来让我退位。儿臣有如今的地位都是母后与父皇的栽培,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太无聊了,我的身子就借你几日玩玩,但是你玩够了记得还我啊。这里还需要我,可别让敌人乘机而入,这可是你与母后费尽心思守护下的土地,儿臣一直替你们守着。” 李坏一本正经道,闭着眼睛一副要英勇就义。 大小姐摇头,眉眼里带着无奈之色。 “你倒是有片孝心。这是你留在边关的缘由么?”她喃喃自语,叹息一声,看着李坏结实的胸膛,目光流转,忽而问道:“你不怕我借了你的身子去为非作歹,作恶多端?那时你可还要……” “父皇你不会做坏事,我相信你。”李坏目光炯炯的看着大小姐,说得斩钉截铁。 大小姐眉梢微挑,随后侧过了身。 “我如今的想法与从前不大一样。那些欠我的人,我会让他们一一还回来。我不会害你,可我不保证不杀人,那些仇家对我而言是该杀的,只是未必都是坏人。即便如此,李坏你还愿意把自己交给我么?” 李坏知道眼前的父皇已经今非昔比,可他还存着一丝留念。 “父皇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在我一文不值,被官府捉拿的时候,你毫不在意我的身份,把我留在身边,那时我觉得你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就算这辈子只能做你儿子,可我有你这样的亲人,觉得很骄傲很有面。” “父皇总是被人欺负。虽然你脾气不好,有时候做事不用脑子像是被核桃砸伤了会发疯,可你恩怨分明,从不迁怒任何人,而且又那么大度,连爷们也比不过你的胸襟。你不计较别人的过失,也从未恨过人,你不会滥杀无辜的。” 大小姐听了李坏这几句好话,兴味索然的耸了耸肩,说道:“可那都已经过去了。我当初被众叛亲离,跌入深渊不可自拔,遭受了无尽的痛苦,如今呐……我已经想不起来我曾爱过谁,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我的过客还是故人?” 这也是李坏担忧的,物是人非,时过境迁,有些人会变,再相逢或者已是过客。 但要忘却那般重要的人,把那些一点一滴的记忆抹去,真是为难了他。 “你是我父皇,从前是,如今也是。”李坏目光深沉,像是成熟了不少,他郑重其事道:“父皇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害儿臣,当初为了救师傅连命也不要了……父皇为了救母后,宁可被天打雷劈……父皇……你太委屈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多难过啊,儿臣不要这些功名了,我来陪你玩耍。” 大小姐眨了眨眼,正眼瞧着视死如归的李坏。这个人原来当真是她的故人。 她摇摇头,有些话终究说不出来。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父皇你用完我的身子去报仇好了,但是你离开后,要等我一起去地狱,我怕黑,还怕鬼,你不能不管我啊。”李坏紧紧闭眼,脑海里的杂念统统消散,等着被附身。夜风拂过,吹开了他的眉宇。 等了很久也不见动静,李坏郁闷不由得睁开了眼,但他除了看见荒芜的山岭沼泽,再也看不见那个蹁跹身影。 “父皇!父皇!”李坏歇斯底里的嚎叫道。最后他挫败的坐在地上,锤着自己的双膝,满是懊丧。 “我不该犹豫的……父皇根本就不像要我的身子,她又开我玩笑……父皇,你太狡猾了,把我耍完了就跑,也不顾儿臣对你的牵肠挂肚……”他自责不已,仰头又朝夜空嚎叫了几声,把胸口里的郁气发泄了出来。 天上的繁星闪烁着,像是大小姐在对他眨眼。李坏悲愁的笑了起来,泪如泉涌。 “你见故人后,为何不告诉他你还活着。”如今很多人知道大小姐回来了,为何不让他们也知道? “想不好说什么。” “可你刚才不是说了很多话?”聆月抖着披风替大小姐围上。 “你知道我的意思。”大小姐抚摸着这朵解花语,随后搂上对方的腰肢,在她耳畔轻言道:“他们若能如你这般善解人意,我也不必隐瞒。”她的指甲刮了刮聆月的耳珠。对方躲了一下,大小姐忽而埋入了她的颈窝,沉默了很久。 她与聆月彼此心意相通,对于彼此的心思未语便能明白三分,那是由于她们有过相似的经历,感同身受,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还能如她这般煎熬的活着。 第四百四十四章 对付矫情人 论钦陵倦怠的睁开了眼睛。他的身边是一望无垠的沙漠,这里是他熟悉的故乡。然而并非是他想来的地方。 此刻有一个笑面罗刹转着一把匕首在他面前踱步。 已经第三万六千步了。 这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吐蕃的军师大人,你还记得我么?”大小姐拂着衣袖上沾染的黄沙。即便是浑浊的沙子也无法刮去她身上的鲜妍之色。 “我记得你,你是七玄来的。你叫卫初晴。”论钦陵的中原话算不得很好,不如药罗葛的流利,但还能让大小姐听得清楚。 “大人的记性真好,难怪读了一个书库的书籍,可以将孙子兵法倒背如流。大人的心计我很佩服,那你还记得过去我说过的话么?” 论钦陵愕然道:“我以为你死了。” 大小姐停住了脚步,唇角露出一抹讽笑:“所以你就可以不守我们之间的承诺?当初我替你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你便如此回报我?”若非她那一枪击杀了葛尔赞婆,吐蕃内部会爆发奴隶起义,那时也极有可能遭到邻国的入侵。 “可我听说你已死,那个计划即便成功了,除了对吐蕃对谁都无利益。我论钦陵说话算话,不会如小人一样言而无信。”无论实不实行那个计划,吐蕃都是获益者,他想着既然大小姐已死,何必再多此一举,他也有法子从七玄那里获得很多的利益。 “那正是我想要的结局。”大小姐想了想,又加了句:“至少当初是那样决定的。” 论钦陵倒抽一口凉气,随后摇头用着异样的眼光去看待大小姐,直言不讳道:“你太疯狂了,你这是想让他们都给你陪葬么?” 她曾想让七玄的社稷江山与她一起灭亡。 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论钦陵算是守口如瓶了。 “我不欠任何人,只不过是收回了我当初的恩惠。” “我看不懂你。”论钦陵匪夷所思的看着大小姐。这个女人比草原上的天空还要变化无常。 “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相互了解,不必急于一时。”大小姐慢条斯理道。 “你要我继续与你完成那个计划?但如今的形势,对吐蕃不利,七玄内部消息慎密,很久未曾得到有关军事活动的情报了。” “不必了。当初的计划既然错过了时机,便无需在意。我们还有很多相互帮助的时候,这次我过来是找你商量一件事。”大小姐蹲在论钦陵面前,用手里的银刀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图谱。 “这是我给你的情报,希望你能好好利用。” “好,好,我答应你。”论定钦看着图谱眼露喜色,颓废的眉眼立马来了精神。 “还有一件事,你要尽快去做。”大小姐掸着裙幅又站了起来。 过了会,在论钦陵的呼喊声里,她扬长而去。 “你把他这样埋在沙子里,要是蛇虫鼠蚁咬了他怎么办?你也放心他不会坏事么?”聆月搞不懂大小姐如今行事都是中规中矩,婉婉有仪,怎地会做把人捆绑了丢进沙漠埋起来的事? “看他有些可爱,故而想与他玩个游戏。” “你这是实话么?” 大小姐点了点聆月的眉心,枕在她的手臂上,低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聆月嗔了她一眼。 “也不是什么大事,当做他违背承诺的惩罚。” “你还是不说实话。”聆月咕哝了声。 “我不说实话,也是觉得实话与假话没什么区别,它们都是无足轻重的。” “那什么话才重要?”聆月一头长发缠绕在她的身子。大小姐伸手去抚对方额头的碎发,目光深邃,她缓缓覆了上去,握住了聆月的手臂。 “姐姐,是想让我表示什么?”大小姐低头吻着对方的眉心,随后滑到对方的面纱上,微启双唇,含住了它轻轻一扯。 聆月颈窝出现了细密的汗珠,身体很快热了起来。如今还在三月,夜里本是带着凉意,只是此刻却是暖如温室。 大小姐吻着她柔嫩的脸颊,渐渐移到了下方。两人喷出的鼻息,都像带着火,熨烫着彼此。 聆月青稚的眼眸微微涣散,仿佛灵魂脱离了身躯,已经不受方寸之间的束缚。 她看着大小姐漆黑的眼眸,急促的喘息,犹如行在风口浪尖上的扁舟,无处可依托,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去抓呼啸在耳边的风。 几番颠簸,她终于抚上了风。 “再过阵子,我会给你补上一个婚宴。”大小姐抱着怀里一汪秋水,满足的叹谓道。 这是她真正拥有了一个女人,而非是上回那种被人拥有的方式。这是她主动争取,决定要给对方一个妥善的未来。 “我不在意这些。”聆月窝在她怀里,倒像个孩子一般。 “姐姐,你也要说实话啊。”大小姐想起自己不带娉婷的那一刻,聆月眼里的一抹惊喜,虽然很微弱,可她知道这个端庄娴雅的姐姐也有小心思。 “那你现在要做些什么?” “回京城,参加宫宴。” “只做这些?” “还有很多很多,可那个宫宴很重要,我得要一道通行令。” “通行令?” “这事有关我们日后的体面,我说过我未必不如男儿,未必不能如他们那般能给世间女子一个依靠。” 大小姐说道。 “我等你。”聆月心领神会,伸手环抱着大小姐纤细的腰背,即便对方是如何的纤弱,可在她心里已经如山一般伟岸。 回到卫府,大小姐依旧见到了不想见的人。她朝正堂扫了眼,便绕道去了垂花门。 “卫初晴,你如今可不是什么人物,敢在官夫人面前使架子,你倒是好本事啊!来人,把这个不识抬举,又目无尊卑的贱人押起来,我要亲自问候她。”刘月娥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她如今也是六旬高龄,可还是得理不饶人。 “老婆婆,你是何人?”大小姐看着这个皓首老妇,并无一丝印象。她记得都是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刘月娥还未到让她去熟记的份上。 “我你都认不出来了,你眼睛瞎了。”刘月娥的嘴还是利索,扯骂了一堆粗俗之语,看大小姐不以为然的神色,更是怒火三丈。 “好啊。我老婆子年纪大了,你就觉得我好欺负了。我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礼貌!来人,把她给我押起来关入柴房,我要教她这里的规矩!”刘月娥对着卫府的家丁婢女呼来唤去,但这些人都是吃着大小姐的饭,哪敢对主人不敬。 即便人家现在只是一只山鸡,可身价不菲,她们犯得着得罪金主么?况且刘月娥为人吝啬小气,对下人都是端架子使脸色,早就让众人生厌了。 于是刘月娥孤立无援,又气又恼最后捂着脑袋倒在地上,蹬着脚哭闹起来。 “你们这些贱人,烂货都欺负老婆子!这个家要散了,散了……” 家仆们都当做没看见各自干着自己的活,大小姐看了看地上打滚耍泼的老太婆,随后也转过了身。 “卫初晴,你把我娘怎么了!她都六十岁了,你还要欺悔她!你还知不知廉耻!”黄淑仪从另一个偏门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母亲,心头火气,也不管卫剑对自己的叮嘱,上来就帮衬母亲尖锐的针对大小姐。 “随便你如何认为,你有理,大可去告状。我既然做了也就无惧于后果。”大小姐心平气和的说道。 黄淑仪果然语塞了,想到大小姐如今还是这里的当家,名下的资产足可敌国库,着实惹不起。 “都快七年了,你们还是半吊子水平。”大小姐感慨过后,又淡然说道:“这些年我得多谢你们维系了卫氏的产业,看在你们还对这个家做出了贡献的情分上,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明日我会把所有的账本接过来,日后便不劳婶婶操心了。” 大小姐离开了不久,坐在地上胡乱骂人的刘月娥忽而眯起了细小的眼睛,老态龙钟的脸上青筋爆绽,透着一股阴狠之气。 黄淑仪心里气恨,咬牙道:“你不说这话我还会容忍你,可你在逼我上绝路。”她是死也不会离开这里,也不可能把手里头的家业交换给她。 “这里的人你该早些动手。”聆月一直在旁观,看着大小姐受着不平等的对待,心里替她委屈,可她还是没去插手大小姐与她亲人之间的恩怨。 “她们立不住跟脚,也只能耍耍脾气,随他们罢。” “你总是对外界的风言风语,别人的诽谤讥诮看得开。” “我所处的位置与她们不同,何必拿出我对待同类人的手段去对付她们?为了不必要的人去斤斤计较,浪费我的精神力。” “换我的话,可不会让她们如此好过。” “姐姐是心疼我。”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姐姐放心,我会小心些,毕竟最毒妇人心,我刚才是把她们逼急了。很快,我便可以反击回去。” “为何要等人家先动手?”先制于人不好么? “我可不想让你认为我是个歹毒的女人。对付矫情的人也需用点矫情的手段。” 第四百四十五章 她并非是我敌人 黄淑仪想了很多法子对付大小姐。卫剑提醒她此事不可做明,对卫大小姐这样善用心计的女人不能靠阳谋,只有比她更阴险,才有胜算。 “她受皇帝赏识,即便当初延误军机盲目带兵致使皇帝失去了一位奇谋军师,也还是没使得她万劫不复。卫初晴是个很有谋略的人,我算是看明白了,这种人以我们的本事根本斗不了。她心狠手辣,做事干脆利落,又八面玲珑,还很聪明。” “如今她手上有数不胜数的财富,还有心腹,人力物力她都有了,要对付她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眼下这个天下,有一半的势力掌握在她手里,难怪皇帝会忌惮她,把她贬为了官妓。可她的本事远远不止这些,我看了那么多年的官场,这风口浪尖的大人物大都有她的影子,这个女人必然是有野心的,也不会安分,总有预感日后她会是带给我们祸患的魔星,所以她不可不除去。” 卫剑对大小姐的忌惮不输于黄淑仪。然而黄淑仪毕竟深居宅院,也不曾读过工兵史书,看待事物的眼光与深度不如卫剑,说到底她还是见识短浅。 于是她这一次做了件极为可笑的事。 大小姐听了凤麟寨密探的消息,散漫的合起了手里的图册。 “从最薄弱的地方下手,这个法子还是不差的。”大小姐的赞赏响在华丽的房屋里显得很是妖异。 她从狐皮软垫上抬起了身子,一只手悠然挂在膝盖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练武场上的凤麟寨弟子。 聆月坐在偏室内,正动着画笔。她画的是西湖的二十四桥与断桥残雪。画里的世界是茫茫的一片白雪,天地宁静,除了幽幽天地与深广的大地,不染一丝尘埃。没有红男绿女,没有花草树木,仅有天上的斜阳。斜阳映雪,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光影,仿若是一片片落花。 “你先下去。”大小姐对着身侧的侍女说道:“去月使取令牌,去库房总管那里取些银子打赏他们。” 密探叩谢道:“多谢寨主。” 大小姐摇了摇宝扇,眼里带着戏谑之色。 “你们再去替我打探一个消息。” “任凭寨主吩咐。” “恩,替我查查天下钱庄陈老板最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属下立马便去查明。” 大小姐抿唇微笑。密探领了腰牌跟着吉祥离去,如意正替聆月收拾着画笔与桌子。 “你想到什么法子对付她?” “对付她,我还不需要亲自动手。”大小姐伸手擦去聆月脸上的墨迹,起身带她出了大堂。 “她已经欺负到了你头上,为何不做得狠一些。” “你怎会这样想?”大小姐看到聆月眼里的冷光,目光微妙,微笑道:“你替我不值是么?” 何止是不值?你做的事哪一桩不是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想去占别人的便宜。 “以你如今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何必要如此迂回行事,你可以狠绝。”聆月对卫剑一家人毫不上心,淡淡道:“他们本就是作恶多端,杀了也不足为惜。” 凤麟寨是皇帝安插在民间的情报组织,但凡是三品公卿在自家宅院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线中。卫剑这一家子曾对大小姐的所做作为也一一为皇帝所知,若非大小姐后来的激流勇进,让皇帝眼前一亮,这才令大小姐的人生拉开了波澜壮阔的帷幕。 卫剑一家的伪善与惺惺作态,皇帝明知道却依旧容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似是姑息养奸,实在本因很简单,卫剑不敢对皇帝阳奉阴违。 “这个计划应该不是卫剑所出,如今朝廷仍旧需要他的才干。虽说卫剑贪婪狠毒,但还是有真才实学,有利于大局的稳固。他如今站在了左相那边成了皇帝的中立党,不到罪该万死的时候,皇帝是不会要了他的命,也不许别人打他臣子的主意。” “这就是你不出手的原因?”聆月有些明白了她的想法。 “他们屡次三番设计陷害于我,跟是请了一帮言官来批判我,下了我的颜面,我若还为他们着想,实在对不起我的原则。”卫剑对卫氏心怀否侧,纵容自己的侄女让她走上了条邪路,又放任自己的妻子虐打频死的大小姐,哪有一分怜悯小辈的同情心。 “他从未把我当做亲人,我又何必对他死缠烂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一犯我,片甲不留。”大小姐看着广场上空,天地何其宽广,却尽在她点漆般的眸里。 “你不出手,是要借谁的手?”聆月问道。 “她用的是敌战计,此计得依靠于第三者的支持。她很喜欢玩这个一招,我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对付她的法子。” 聆月看大小姐微微上扬的嘴角,放下了心。对付黄淑仪,大小姐胜券在握。 而这一边黄淑仪正在会客,这一切都很平常,只不过,她并非是在自己的家宅会客。此刻的她带着面纱,遮遮掩掩的来到了五福园的雅间。 房里坐着个几个肚大腰圆的锦衣爷们,这些人都是赤昀城有名的富商乡坤。有钱人喜欢摆架子,但听到官太太要接见他们,一个个都是受宠若惊,一本正经的坐在位置上,乖楞得仿佛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 卫夫人很是享受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假若有一日她失去了官夫人的身份,成为一文不值的庶女,她想还不如跟着这富贵烟云具都化为乌有。 “卫夫人,这桌菜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所备,不知可否喜欢?”这些人看书跟牛嚼牡丹似的,可还是会端几句客套话与官家打圆场。 小二在一旁传菜,酒席开始气氛有些滞涩,这些商人没好意思先在官夫人面前张口,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显摆自己的家产。而黄淑仪却是刻意的保持着官太太的架子,不愿跟这些粗鄙的土财主沦为一道人。 其实她心里也是没底的,在大小姐不在卫府的时候,这剩下的家业无人管制必然会散做一盘沙。于是卫家的二小姐卫雨蓁便暂时顶替了大当家的位置,把卫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本夫人原是不想出面,可思来想去,我还是不忍心看着那么多人受到欺骗。”卫夫人等传菜小二离开后,放下了从未拣菜的筷子,唉声叹气道。 “卫夫人有什么忧心的事么?不妨说,我们可以帮你点什么?”这些商人里头有一个长得魁梧雄壮的中年男人,他对卫夫人暗中关注了很长时间,听到她说话,立马站了出来拍胸脯保证。 卫夫人楞了楞,对这个豪爽又精壮的男人失神了下,不由问道:“你如何称呼?” “我姓海,不是赤昀城土生土长的人,我祖籍在云南,最近才迁入京城。”海益田是经营茶叶的商人,是这几个本土商人里特意的存在。他没有富人那种穷奢极欲的处事态度,便看他穿得最为简朴,身上也未穿金挂玉,可即便这样朴实的人却让卫夫人心跳加快。 “海老板说话豪气,令人敬仰。” “诶!夫人呐!我海益田一个粗鲁的汉子没甚好敬仰的,我虽是南方人,可最看不起的就是扭捏作态,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很干脆的事,夫人便用不着说好听话。” 海益田不是本土人,但有着北方男儿的性情,仿佛一匹放荡不羁的老狼。 “今日我是想说个不好的消息,诶……各位怕是给我那个侄女蒙蔽了实情。”卫夫人叹息道。 “什么?夫人你这是什么话?怎么说?”海益田楞了神,随后沉下了脸色。 在座的豪坤又有哪一个不是为了卫夫人这句话而不变色呢? “原来她还有这种打算,真是没道义!” “不仅如此呐!她这是耍玩了我们还借着我们的名义套钱,太无耻了!” “何止无耻,这个女人阴险狡诈,言而无信。我们都成了她的盘中餐还被蒙在鼓里六年了,她不仅心黑,手段还忒多,这太可怕了。” “是啊,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她吞并的,这女人野心太大,又有靠山,我们单凭一个人是很难对付她的。” “那还说啥!联合起来一起对付她。” “也对,众人拾柴火焰高,她再厉害在赤昀城也就一个人作战,我们要联起手来,就算那个位置上的贵人也不一定会再助长她的气焰。” 众人愤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最后由海益田拍案道:“我们这就定好日子,一起上门去算账。” “好!这次再也不能给她忽悠过去,也不吃那劳什子的酒席。” 这场酒席到后头也就以冷清告终,在座的客人都是撑着一肚子怒火驱车回家,卫夫人走在最后,故而愈加的冷静。 她的想法便是让大小姐难以做人。好在这个计划开端一帆风顺,按照她的思路,很快卫大小姐要孤立无援,最后完蛋。 “谁让你欠了我……一家人都欠我……”卫夫人无中生有,挑唆别人去对付大小姐,她是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好,可是要她心平气和的看着大小姐再坐上当家之位执账本的模样,她会想要毁了对方。 大小姐说过她不欠卫剑一家人什么了,可卫夫人却对此心有怨念。这怨念终将会像火苗一般把一个生命焚灭。 大小姐带着几个家丁走在街上赏着夜市,最近赤昀城来了很多异国商人,会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拿出来售卖,大小姐便出来观赏一番。可就在她看着一只花灯的时候,一个穿着美人服的女子撞了她的肩膀,随后连连道歉离开。 大小姐目光动了动,放下了花灯继续往前走。 “喂喂!大姐姐,有人偷你的荷包。”有个稚嫩的声音从她的脚边响起,仿佛是地上炸开了一个金蛋,从里面蹦出来一只小鸡,这小鸡拿着脆嫩的声音徘徊在大小姐脚边,唧唧叫着。 大小姐正要垂眸去瞧脚下,心想着是什么小可爱,可她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道姑的身影,不由让她分了神。 “那个人……”大小姐眼里带着迷茫。那是个极美的道姑,超凡脱俗,惊为天人,仿若冥冥之中,便是有那么一个偶然的奇遇。 风铃声交碰的声音响起。道姑提着灯笼侧转过身。隔着很远,但那双柔和的眉眼缓缓融入了灯火里,在天上的火树银花下,化成了一片不染尘埃的白雪。 第四百四十六章 请你接受我帮诚挚的邀请 在这条赤昀城最繁华的老街上,她们再次相逢,犹如诗句上的那种令人唏嘘的情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只是对面不相识。 大小姐转开了目光,与对面的人擦肩而过。李冶微微仰头,眼里透着不可靠近的冷傲,就这样她们谁也不曾出口,不似那个乍然出现的声音来得肆无忌惮,挑开彼此眼前的那道帘子。这辈子她们背负着不同的使命,终究是有缘无分。 “大姐姐,你等等我嘛!” 大小姐的目光朝腿边扫了眼,大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天色太暗,花灯飞得太远,脚下的路看不分明。 这个意外的生命,在她一眼的关注下,在地上蹦了几蹦,极为欢悦。 李冶也去看这个无所畏惧,大胆热情的孩子。 “大姐姐,你怎么不理我呀!我看你长得特别好看,能不能入我的帮会啊?” “大姐姐,我看你骨骼清奇,不如加入我们帮会罢!” 地上这个小矮子笑嘻嘻的在大小姐眼前又蹦又跳。 这是个女童,大约有五六岁,五官生得比一般的孩子要清晰,而她有一张非常小巧的脸庞,脸颊生得高,颧骨又窄,加上孩子惯有的圆润,就像个圆圆的小包子,或许那个尖下巴还不合适她圆满的脸盘,但不得不说这孩子是个美人胚子,稍加琢磨,便能成一件绝世之宝。 “大姐姐,我都那么真诚邀请你入帮了,你要是还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做你朋友么?” 大小姐缓缓抱臂,看着地上的小矮子。她们身边的百姓来来又去去。就像时光的流溯。今夜很奇怪,她碰上了两个特别的人。 那个道姑似乎认识她却又相认。还有这个小矮子总是跟着她,其人又不似那么单纯。 “可以。”大小姐说道。 小矮子本来垂头丧气的掉在了她的身后,一听这话,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但我暂时还不想入帮会。”大小姐想着自己手上也有个帮会,知道入帮的弟子身不由己,每日必须随传随到,很不自由。 “啊呜!”小矮子做了个表情,像是在做鬼脸。 后来她们便不再说话,大小姐挥退了身后的属下,独自一人去了赤昀城的主城。 在一处开展花灯节活动的广场上,停下了脚步。 她还知道身后有那个小小的影子跟着自己。 其实这时她也很无聊。聆月正在替她办着一件事,小龙也在勤学苦练,她身边还真找不到一个可以时刻留在身边与她排解这漫长的岁月带来的苦闷。 “你还在么?”大小姐把小矮子晾了半天,这时又想到了对方。 “咦?你找我啊。我在玩灯谜呢!”小矮子蹲在地摊上,新奇的看着那些五光十色,千奇百怪的花灯。 “花灯要放到天上好看。” “嗯。” “我很久没玩过花灯了。” “然后咧。” “想要玩一次,你要配合我一下么?” “好啊。” “我还是第一次带人上去,你打算试试么?” “你是要……带我飞上天?” 大小姐听着这声惊叹,微笑道:“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轻功如何?想看看。” 小矮子一下子蹦到了她面前,然后又跳到了十丈开外。 “好啊。我站在这里,你抓住我,我就跟你一起飞。” 大小姐看着十丈外的小不点,仰头望着浩瀚的天空。数千盏花灯宛如银河系,夺取了星辰的亮光。 “好。”她的目光聚焦在眼前那一点,乘身一跃,仿若青燕,开始是踏水寻萍,之后更上一层,是鹰击长空。 只见她敏捷的捕捉到地上那只猎物嗖的一声飞上数十丈高。 之后叠加再叠加,大小姐的莲足踏在花灯上,借力再一乘身,跃上更高的位置。这势头似乎要跟日月比肩了。 “大姐姐,你太棒了!你的轻功是谁教你的?你师傅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小矮子握着大小姐的手,与她背对着背,在天上一圈一圈的转着。 “师傅……”大小姐沉默了很久,忽而说道:“这轻功是我师傅教我的,她是个很好的人。” “我能认识她么?”小矮子好想拜高人为师。 “可以。”大小姐目光一闪,微笑道:“这五年里我也琢磨了另一套轻功。今夜也一并试试罢。”她落足在花灯上,赫然登上了凌霄顶,这已是轻功的绝境之点。 “啊?”小矮子好奇。 电光石火间,从几尺外出现了一圈金闪闪的光影。光圈犹如湖面上荡漾的涟漪,一圈一圈淡去。方才的余韵未消,这回又骤然生变。 “哇!好棒!” 大小姐拂袖再往下掼力,往斜下方下落的势头猛然一提,朝上窜了数丈。倏忽间,一柄金光闪闪的剑影出现在半空,刺入云霄。 小矮子已经呆住了。她的大姐姐御风而行,犹如谪仙般凌驾于云端,眨眼功夫,她们已立足于剑尖之上。 “大姐姐……”抽气声响在大小姐的耳畔。 “还有最后一层。今夜发挥得不错。”大小姐很满意这次的轻功。 只见她话音落下后,哗啦啦,剑影分崩四裂一片片消失在半空。有一瞬间的黯然,却在人失落的时候,又见奇迹。 她们的周身出现了千万把飞剑,犹如星河般围绕在她们周身。万剑结阵,螺旋升天。 “大姐姐,你真的不考虑入我们的帮会么?”小矮子激动的抓紧了大小姐的袖子,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止不住的喜爱。 她们乘着剑阵像陀螺般一直往云端升去,这一刻,当真有羽化升仙的意味。 “差不多了。”大小姐目光闪了闪,朝底下望了眼,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小矮子还弄不懂她的意思。 剑阵忽而消失。大小姐放开了她,独自登上了赤昀城最高的屋顶。小矮子已经不知落在了哪个地方。 这一夜到此为止了。 大小姐落下地,负手后背,缓缓朝卫府踱步而去。 “公主……你别是被她发现了罢。”树林里躺着一个小小的影子。影子旁还有一只小小只。 “我已经看上她了。” “诶?” “王要是逮住我们,我要死了。” “我觉得她太有趣了。比将军还要威武雄壮。” “威武……雄壮……”我的公主,你这些念得是什么书?难怪气走了那么多夫子。 “我要跟定她了。以后她跑哪里我都跟着。” “啊……你不是说再玩几日会岛上的么?”说话不算数,再也不相信你了。 “要么我要把她带回去,不然我就不走了。” “我的公主,你这样任性,我会被扒皮抽筋的。” “没事。安啦!” “公主,你到时一定要保护我。” “我反正不会有事,母后最爱我了。” “……”你个见色忘义的混蛋,刚才怎么没把你摔死。 卫雨蓁今日要出趟远门,让车夫备好马车,便带着贴身丫鬟芍药跨出了府门。 一阵脚步声从墙角窜了出来。 “好心的小姐姐,能不能注意我一下?我好累啊!都在这里站了一晚上,哭死了,我要回家。” 卫雨蓁听到这奶声奶气的声音,眼里露着惊讶。 她身后忽而缀上了一条小尾巴。 “小姐姐,哇!你长得好像仙子。”一个穿着破布丁子的小女孩蓬头垢面的出现在卫雨蓁身后。她手里捧着破碗,一脸无助的望着大人。 “你是哪里的孩子?你家大人不管你了么?”看起来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我是来找大姐姐的,她昨天把我弄丢了,我想这一定把她急坏了,就赶紧找了过来。可我敲了半天门,管家也不开。小姐姐,你是大姐姐的什么人?”该不会是姐妹罢?好好看的姐姐。 “你的大姐姐叫什么名字?” “啊……”不知道耶!忘记问了。不好,忘了这一茬。 “她长得很好看么?身材如何?”卫雨蓁来了兴趣,看着小矮子,目光盯着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缓缓问道:“她有我好看么?” 小矮子的眼露出了惊惧,这个小姐姐的眼神好吓人,仿佛一颗致命的毒药,要伤害她。 “没……没……” 卫雨蓁眉头一皱,对着个漂亮得过分的孩子心里抵触,为何她的轮廓与眉眼间的韵致像极了大小姐。 “我……我要回家了,不玩了……”小矮子搓了搓鼻子,尴尬的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卫雨蓁此刻顿生狐疑,对着孩子起了十二万分的好奇,这回不管对方是否还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消息,她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我叫白白芷。” “白白芷?”这什么名字? “我娘说我是白来的孩子,所以叫白白芷。”白白芷认真的说道。 “白白得来的孩子。”卫雨蓁敛衣弯腰,仔细的去看孩子的小嘴。微薄的上唇,丰厚的下唇,像一枚樱桃,双唇交碰间,会溢出浓郁的芬芳。这小嘴并不像大小姐,可也令卫雨蓁刺目。 “小姐姐,我要回家了,改天找你玩。”白白芷后退几步对她挥了挥手,随后调开了脚丫子哒哒哒跑向了大街。 “卫初晴……你的孽缘来了么?”卫雨蓁的唇角浮现了刻薄的笑意。 第四百四十七章 无心也是最美 白白芷沮丧的看着护城河。河面里倒映着她美好的样子。她抚着脸颊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泄气的耸下了肩头。 “我生得很可爱嘛!她凭什么不喜欢我?” “不对不对,她一定是害羞,才会不理我了。” “我要再接再厉呀!她是个内向寡言的大姐姐。”白白芷给自己打气。 “可我怎么觉得她是黑的……”一个很不讨喜的声音从她身侧冒了出来。 “找打。” “公主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我好想回去。 “怀玉,你今天召请了多少个弟子?” “除了两个丐帮弟子要来蹭饭吃,还有一个刑部尚书家的公子。” 白白芷眼冒爱心,拍手道:“好耶!我们变成五人帮了。” 怀玉内伤,捂着胸口,吐血道:“公主,我们的帮会没经费了。”他带的银票被这个傻公主当做废纸丢给了乞丐后,只靠着一些碎银过日子,吃完了今日这顿饭,他们该去当街卖艺乞讨赚回家的路费了。 “没事,很快我们帮会就会来一个天下最富有的同伴了。我想好晚上去五福园吃海鲜火锅。”白白芷搓着小手,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怀玉心里纳闷:你怎地就那么肯定人家就稀罕我们帮会。 对了,他们的帮会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个嘛!不用急,取名字的事要谨慎再谨慎,我娘说了,我的名字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我们也要想个很厉害的帮会名字,前所未有的。” 白白芷前所未有的帮会名字在酝酿了一下午后,气恼的拍了桌子说道:“我们的帮会以后就叫葬花派。” 怀玉吓了一跳,鸡腿才啃了几口便掉在了桌底下结果被一只土狗给叼走了。 他擦着嘴,沉默了很久。 “小白,你是不是想找那个?” “什么那个?” “你来中原不是为了玩的罢。”这个小骗子。 “哪有嘛!我就是来这里建帮立派的,你也不想想我们的国家才不到三千人,我得给我母皇拉些中原人移居过去。” “那你为什么要跟卫家的那个大当家那么亲近。”真是厚脸皮。 怀玉想到刚才这小家伙对人家死缠烂打,便头痛,实在太丢人了。 “大姐姐,这是花山上的杜鹃花,你喜欢么?送给你。”他的公主陛下很不矜持的从路边摘了一丛野花充当迎春花,候在卫府大门口,等到里面出来了一个美人,立马狗腿的拥了上去。 简直有病。 怀玉当时捂着眼没敢看这个画面。 “你来得很早啊。”大小姐抚了抚花,看着殷勤的白白芷,微笑道:“你等了多久了?” “大姐姐,我喜欢你,你加入我帮会罢。我诚挚的邀请你。”白白芷踮着脚尖,羞涩的低头搓着小手。 怀玉当时吓掉了下巴。 这是他的公主陛下么?明朗大方的公主小可爱可从来不知道害羞为何物,她才三岁的时候就有着与众不同的言行举止,看到一个哭泣的民间小女孩,她会扬起脑袋,不屑一顾道:“有什么好哭的,真弱小。” 后来她也不知从那个八婆嘴里听到矫情二字,日后她碰见一个哭泣的女孩就会在对方的背后做鬼脸,鄙夷道:“矫情。” 怀玉本是不喜欢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可听了母亲说过这个公主自出生以后便从未流过一滴眼泪,那时怀玉沉默了很久。 人在伤心悲伤愉快愤怒的时候,都会落泪。 如果不能落泪,那人生便是少了很多滋味,纵然身份高贵,容貌美丽,可这些就好比是眼前是满满的一桌山珍海味,你可以大块朵硕,然而却是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从那以后,他便对这个时不时会无理取闹的公主一再忍让包容,不为别的,他就是怜惜她。 “我今日有些事,不能跟你玩了。你家在哪里?你那个同伴呢?”大小姐果然是知道怀玉就是昨夜那个偷了她荷包的美人。 白白芷的小嘴巴紧紧抿着,透着一股倔强。她不想老实坦白自己的来历,对方也未必想要听了。 “你身上的味道不似这里的味道,有海水的腥甜,你家不在中原罢。”大小姐起身抖了下广袖,对着白白芷若有所思道:“你昨夜与你同伴合伙来算计我,我算出来了,所以最后我那般对你也是事出有因,你这是自讨苦吃。” “可我不知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但看你尚幼,却有如此的心机,着实不简单。想必管教你的长辈亦非凡人,你要是不说来意再近我一步,我可顾不着你身后有多大的靠山。” “昨夜的小惩戒你尝到苦头了么?下次再找大姐姐,我还是要给你尝尝这个味道的。” 大小姐不仅没有加入帮会,还把白白芷告诫了番便自己乘坐马车离开了卫府。 “公主,我还有点银子,下午我们去吃牛肉面好不好?”怀玉心疼小公主,摸着空空的钱袋打肿脸充胖子,去哄白白芷。 “不要,我要吃五福园的片皮鸭与烧鹅脖。”白白芷生了半天气,蹲在地上不走了,发着赖皮。 “好好好,我带你去吃。”怀玉是没办法,总不能让公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受人冷眼与鄙视,只好撑着一口老血把公主带上了酒楼。 这几日白白芷没怎么吃好,好不容易吃顿肉,自然是胡吃海塞,不讲究什么礼仪规矩,吃完后一抹嘴便郑重其事的宣布了帮名。 怀玉只好陪笑脸举大旗,高呼:葬花派,万岁! 然后默默吐下那口老血。 白白芷吃完饭就撸袖子要走人,老板立马堵住了她的去路。 “小丫头,吃完饭不记账就急着走!” “老板,老板,我这里有,你别为难我家小姐。”怀玉急忙作势要掏银子。 “势利眼。”白白芷看老板的脸又变了,嗤笑一声,不等怀玉直接下楼了。 我一定还要再回来,把这里全部包下来,然后让一群乞丐砸着玩,眼红死你们。 “老板……你们还缺刷碗的人手么?”怀玉局促的笑笑,老板旋即又拉下了脸。 “怎么里面有人闹事?”五福园楼下走来几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小姐。 “我看指不定又有丐帮弟子在里面吃霸王餐,被老板的打手教训。” “明珠,你怎地又扯上丐帮?你对丐帮弟子就那么没信心?”这几个人里头有太子凌云开,公主凌明珠,还有一个是认识白白芷的淳于澈。 “是啊,上梁不正下梁歪,丐帮出了两个倒行逆施的帮主,这帮里的作风还能好到哪里去。” “明珠,莫要偏激。”淳于澈听着这讽刺的话,颦眉微微斥责。 “那好啊,我们就进去看个究竟。”明珠想去拉淳于澈的袖子,想了想又放下了手,神色矜傲,喊了云开一起上楼。 “不好,怀玉还在上面。”白白芷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觉得那个挨揍的倒霉蛋可能就是自己的同伴。 淳于澈其实注意到了她,看她神色匆匆的上楼,本要往五福园墙对面的街道上走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还是跟着去看看。这个小女孩身边没个可以保护她的长辈,孤零零的在偌大的京城里奔走,怪可怜的。 怀玉躲在桌子底下,抱头闷不做声。他刚才想与老板打个商量,毕竟大店有赊账的规矩,可对方把他打量了一遍,冷笑道: “你不是中原人,我何必要卖外族人面子,实话跟你说,如果你是丐帮弟子,地痞流氓,我还会让你三分,可你既不是达官贵人,又不是跑江湖的浪子,更不是中原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来人啊!抄家伙,让这个白吃白喝的赖皮狗吃点教训。” 这是什么话?不是中原人就要受到这种不平等的对待。怀玉摸着自己深刻鲜明的脸盘,满是委屈。 “这次还真的不是丐帮弟子。”云开摇头叹息,看着缩在桌底下被暴打的小少年,伸手去掏银子,想要替对方解难。 “你又好心泛滥了。”明珠晲了他一眼,嘟囔了句。 “换做是你,也该如此啊。毕竟我们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事,对于别人来说却是雪中送炭般的温暖。” “可他本来就错了,谁让他吃霸王餐。” “明珠……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就连罪有应得的崇德坊掌柜也会出面帮衬,怎么现在如此嫉恶如仇了? “好心没好报,施恩给别人,却被受恩者反咬一口。坏人就不值得相救。”明珠冷言冷语道。 云开想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叹道:“你还是对明钰的死耿耿于怀。” 明珠眼里冒出了水雾,她咬牙切齿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救那个魔女,他就不会死了,都是那个坏女人害了他。” 云开无奈,也找不出什么话替大小姐开罪,于是只能又叹息一声。 “你们,这帮混账东西!竟然敢欺负我的人。”白白芷在人群外气得跳脚,使劲了吃奶的力气挤了进去,搬起长凳子去捅打手的菊花。 “啊!这个死小孩,敢捅大爷。”打手想不到这小不点手劲那么大,居然能用比她沉的凳子打人,还挺疼的。 “你们再敢打他,我宰了你们。”白白芷见大汉要来抓自己,把木凳子砸了过去,跳开几步,从衣袋里掏出两条蛇丢在大汉的脸上,不急不慢的吹起了口哨。 大汉惨叫一声,顿时浑身起了毒泡,在地上打滚。 “这小女娃会使毒。” “好狠毒的小孩。” 本来看热闹的百姓们大惊失色,纷纷往楼下跑。明珠想要动手去教训这个手段狠辣的小孩,云开急忙拦住她:“她只是小孩子,你别下手。” “谁家的孩子这么小就会拿毒蛇咬人。我看,八九是从那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妖女。” 白白芷听到了明珠开口闭口说自己是妖女,冷冷的盯向了她。 淳于澈只是稍晚了几步,想不到事态变化到了这个地步。 “澈哥哥,你看着这种伤人性命的败类,还想用怜悯心去包容么?这不是我偏激了,都是她们错了。”明珠眼里藏恨,一掌就朝着白白芷劈了过去。她这一掌若是拍在牛腿上,这牛也要废了,何况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会摔碎她的。淳于澈脸色微寒,起手要去阻止。 第四百四十八章 你把我当什么人看待了? 一只玉杯先于淳于澈,射在了明珠的腕内穴。 “小心。”云开机警的张目四望。 “哪个鼠辈敢偷袭本公主!”明珠盛怒。 淳于澈的目光放在那只暗器上。这个玉杯依旧完好无损,稳稳的摆在地上,连一丝磕伤刮痕都没有。 这是内功高手才使得出的招式。 “坏人,你要害我。”白白芷知道这个小姐姐要打自己,捂着耳朵一边控诉一边往怀玉那里靠去。 “你们不许欺负她!”怀玉跳出了桌子挡在白白芷身前,瘦弱的身子挺拔得像一堵墙,仿佛刚才那个被打手揍成狗的落魄少年不存在了。 “你要保护我嗷……”白白芷捏着他的衣裳后摆。 明珠不再理会这对小鬼头,而是冲向了酒楼的雅间。 那只玉杯的来处她是知道的。 只是还不等她破门而入质问对方,里面的人已经出来了。 “公主殿下,很不好意思,刚才是我的一个生意伙伴打扰了公主,草民深感不安,故出来迎接。” 出来的是天下钱庄的陈老板。 “你给我滚一边去。”明珠推开陈寿,快步进去,而此刻雅间里空空如也,她寻不见一丝踪迹,怒火中烧的冲到陈寿面前,质问道:“刚才偷袭本公主的是谁?你给我老实交代清楚,不然我就把你送进天牢。” “公主,这与在下无关呐!我那伙伴只与我有生意上的牵绊,这私人恩怨是互不干涉的。公主不要为难草民了。” “我让你说那个人是谁,连名带姓的说出来,我会出动京兆府的公差把这个冒犯天家尊严的刁民抓起来。” “这……草民……”陈老板有难言之隐,吞吞吐吐,左右为难。 “这与你没什么关系,你老实说,我就不咎罪于你。可要是你胡编乱造,隐瞒包庇对方,我就当你是知情不报的同犯处置。” 明珠摆出公主的架子,盛气凌人,叫陈老板叫苦不迭。 “够了。明珠,你莫要欺人太甚。”一声厉喝出现在她身后。 犹如平地惊雷,明珠被震住了。 “澈哥哥……”她满心委屈,语气微软,可又想到淳于澈如今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人,又压下了心里的柔情。 “我没有错,错的都是他们。一个白吃白喝的地痞赖子,一个蛇蝎心肠的小妖女,一个藏头露尾的偷袭者,一个是包庇罪犯的刁民,这些人都做错了,你怎么不去针对他们,偏偏要来责备我?是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就可以对我冷言冷语,还有不公平的看待?” “你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说话,这与合着他们一起欺负我有什么区别!我受够了!”明珠心火炽盛,只顾自己大发脾气,分毫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云开本是想打圆场,看她这频临崩溃的样子,心下怜惜,顿住了步子,没有去靠近她。 “稚子尚幼,还请公主网开一面,莫要再为难她们。”淳于澈掩去脸上的愠怒,对着明珠恭顺作礼。 “你……你这是做什么?”明珠看他对自己行宫礼,这是把她当做金枝玉叶来看待了。她们本就离着远,这一礼下去,还能再有复合的机会么? 明珠心痛如绞,咬牙忍住了眼里的酸涩。 “你把我当什么人看待了?”明珠一字一顿的说道。 “天之骄女,一国公主。”淳于澈平淡道。 明珠握紧的拳头剧烈颤抖起来,她踉跄着身子走出了房门,眼里是满满的嘲讽。 “真可笑啊……”她朝云开看去,面上浮现着它山云石即将分崩的脆弱。 云开抵着折扇,缓缓垂下了眼睫,对着这样决裂的场面,他一个旁观者只能叹息哀婉,也不能施与什么援助。 “很抱歉……”他吐出一口气,摇头道。 明珠深深吸了口气,把腰板挺得直直的,仿若逐渐冷却的热铁,有着宁折勿弯的决绝。 她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我现在才知道哪个地方才是真正的属于我。”什么金兰情谊,什么青梅竹马,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原来在你心里我一直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我明白了。” 明珠这是最后对淳于澈的留念,她想通了,可以放手了, “诶……你刚才为何不劝劝她?”云开觉得事态不对,见明珠离开后,不由责怪着淳于澈的冷心冷面。 “她是个公主,也该明白自己的使命与责任。我并未做错。”淳于澈说道。 “可她也是个女孩子,需要人疼爱。” “她也是金枝玉叶,受尽万千宠爱,少我一人又何妨?” “但我看得出你现在有些担忧她。” “毕竟她还太小……”或许会做什么傻事。 “不会的,这个你放心,不然我可不会放心她一人离开。” “这如何说?” “诶!你啊……小时候就你可以与丫鬟婢女们打成一片,原以为你是个最解风情之人,女儿家的心思哪有你细腻。可你怎么不去关心下明珠的心思?她古灵精怪,偶尔刁蛮任性,可她的性子像我的姑姑,敢爱敢恨,刚直倔强,她说不要的东西还没见她再回头去要的。” “她要的东西其实不多,放弃的也少。我就好奇一点,她怎就如此轻易的放弃你了?” 云开唏嘘不已,拍拍淳于澈的肩膀,低笑道:“算了,这个想来也没必要了。你自由了,阿澈。” 淳于澈失笑道:“我从未把她视为负担,何来自由一说。” 云开打趣道:“她放手了,你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去追求你的卫大小姐。她是不会再吃醋的。” 淳于澈脸上的笑容淡去,随后端了容色道:“莫要拿她来说笑,我对她除却故交之情,并无儿女私情。” 云开诶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促狭。这感情之事哪是说不要就可不要的,世事无常,即便是水火不容的冤家对头还不是沉入感情的池沼无法脱身。 想到那个性烈如火,孤傲皓洁的故人,云开心里酸涩。他的知己好友手指头都板得过来,如今少了二个,怎不让这个禁锢在皇宫里的太子寂寞哀伤。 “大哥哥,刚才多谢你替我说话。”白白芷从桌子下走了出来。她头发乱糟糟的,加上身上半旧不新的细棉衣裳,说乞丐不为过。 “你家在哪里?”淳于澈看着白白芷的小圆脸,忍不住喜欢。 “啧……是个小美人。”云开啧啧称奇,看到赏心悦目的美人,他方才的那股愁绪就消散了。 “大哥哥,你们是贵公子罢!”白白芷从他们的身上闻到了黄金的味道。 “诶呀呀……小妹妹好厉害的眼力。”云开捂着胸口,仿佛是被说中了心思,对她绽开了明朗热情的笑容。 “我看你们的骨骼清奇,人也很好看,不如加入我们的帮派罢!”白白芷仰着小脑袋,纯真无邪的看着淳于澈,就像只刚出山的小狐狸,十分的古灵精怪。 “好灵气的孩子,不如就加入了罢。”云开戏谑道。 “好啊。”白白芷点头,看了看他,再去看沉默的大哥哥。 怀玉摸着受伤的脸,心里哀叹:这小傻子又再拉无知良男入火坑了。 “让我们加帮会的话,怎么也得说说你们的帮派叫什么名字,帮派的总舵在哪?还有你们帮会的口号是什么,入帮的弟子有什么好处?”云开问了一大堆问题,让白白芷刮着小脑袋不明所以。 “诶……我还以为你很内行,还只是个孩子。”云开心道白白芷还不清楚帮会的意思。 “那你可以让你们的帮主来邀请我们。”他也想看看这是个什么帮会。对于江湖,他有过向往,只因那儿可以逍遥自在,不受宫规束缚与也不必承担皇子的使命责任。 “我就是帮主啊。我是真挚的邀请你们,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白白芷搓着鼻子,奇怪道:“我只是想找一些小伙伴跟我一起玩耍,这也得给他们好处么?” 她又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不能带你们回家。等我母亲同意了,我就把自己的屋子腾出来给你们住。还有我们的帮会叫葬花派。” 云开瞠目结舌,惊掉了舌头,好不容易找到话,他还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帮主就是你?”他哀叹了口气,大失所望,觉得自己在跟稚童玩笑。 他还真以为有什么帮派,还起了些兴致,原来只是小娃娃过家家。 “是啊。你不想入帮了么?”白白芷揪着小手,巴巴的去看淳于澈。 “你母亲不知道你出了家门?”淳于澈从她的话里琢磨出了这一点,神色有些严肃,脸上冻着冷霜。 白白芷低下了脑袋,哼哼唧唧道:“我是邀请你们入帮的,你们管我做什么?”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淳于澈淡淡说道。 白白芷噘嘴,看他们不想入帮还想送自己回家,立马往楼下跑,对怀玉说道:“这两个不合适,我们先撤。” 云开看她的小短腿疾快的迈动着,兴起了丝兴致,对淳于澈说道:“原来孩子还可以这般可爱。”他也很想要个孩子了。 淳于澈颦眉,目光放在二楼窗口外的街道。白白芷已经跟怀玉走在了街上,两个孩子都不大,身边没个长辈保护,若是遇到用心不善的恶徒,那该如何是好? “我还有事,下回再与你聊。”淳于澈告辞离去。 云开合上折扇,对他颔首一笑,随后目光也放在不远处的那个白白芷。他总觉得阿澈与这个孩子还有故事。 第四百四十九章 这个喜讯不会等太久 “你今日回来得很早。”大小姐回来的时候,日头还有些高,她前些日子都是踩着薄暮回来。聆月与一群女弟子收拾着屋檐下的花瓣。每年她都会从附近各地采购几百车的鲜花,研制成花露,含香丸还有胭脂水粉。从前这些事会有娉婷帮着做,只是这些日子,娉婷由于大小姐的事与她冷淡了很多。 “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叫个帮手来罢。”大小姐看她忙碌的样子,来到她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身,替她揉按着腰背。 “你的事忙完了么?”聆月靠在她怀里,纤薄的唇角微微一扬。 “那些人还是可以对付的。” “你拿了陈寿那样的把柄,这事他必然会替你打先锋,你可以安逸段日子。” “你想我过安逸日子。那想好要与我做些什么了?”大小姐云淡风轻道。她的手已经扣住了对方的腰带。 “你……天色还早。”聆月见自己的弟子时不时的瞄到这里,不由转身埋入了大小姐的颈窝。 大小姐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鬓,将她深深纳入怀里,抬头看向广场上的众弟子,眼里有抹势在必得的傲色。 “桂花糕养气血,茯苓饼益脾胃,来,来,来,要一份么?客官?”点心铺子旁徘徊着一个小小的矮子。 “桂花糕多少钱一个?”白白芷问道。 “五文钱。要一个尝尝么?” “不贵嘛……”白白芷吸着鼻子,扭头去问怀玉:“那块玉佩当了多少钱?” 怀玉这时像只瘟鸡,垂头丧气道:“五百文钱。” “那快给我。”白白芷伸手讨要。 “你要省着点花啊。”怀玉从腰上摸了摸,把鼓鼓的钱袋给了她。 “老板,我每份都要五十个。”白白芷把钱袋哗啦啦倒在了老板的手里。 “诶诶……那不是米啊。”把钱当沙子倒的傻子楞了楞,然后饶头道:“我刚才倒了多少个?” 怀玉要哭了。他抖着荷包,只剩下三个铜板。 “老板,我们……”怀玉想找老板要钱。 “客官,你看我已经给你们打包好了,这点心要趁热才好吃哩!出了笼子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卖了。”老板在眨眼功夫间便把点心打包好交到了怀玉手上,堆着殷勤的笑容,把钱塞入了自己的口袋。 “我们不要那么多……”怀玉把点心退了回去。 “客官,你看点心都被你捏碎了,我也不好卖了。”点心铺老板为难道。 白白芷本来不说话,可看老板前后态度不一,来了气,把点心放在了铺子里,哼了一声:“你这个人心肠坏,谁要吃你做的东西。我们走,不理他。” “别啊……这是用钱买的……”怀玉要去拿那袋点心,老板听了白白芷的话,脸上挂上了殷勤的笑容,立马把点心放回了蒸笼。 怀玉哀嚎一声,要去找老板说理,白白芷却把他拉到了墙角,随后趴在他耳边说道:“别闹,我在等一个人呢!” “我闹什么啊……”都是你在闹。要不是看你太小,我会揍你的。 “你等着,我待会就把你的玉佩赎回来。”白白芷把他拉到地上坐下,然后像个长辈似的拍拍他的脑袋。怀玉又气消了。 他的公主陛下,可从未吃过苦,这些日子也为难这个不喑世事的孩子。 “你让我等什么?” “等一个大好人。” 白白芷的大好人此刻正在刚才她逗留的点心铺子问老板要了两份点心,随后去找跑到角落里的她。 白白芷蹲在地上巴巴的看着眼前这个干净清秀的大哥哥,问道:“你一直跟着我么?” 淳于澈淡淡道:“你们这样擅自离家很危险。” “所以你想保护我们。”白白芷拍着裙子,跳了起来,去抓他的袖子,开心道:“大哥哥,你真的是好人。” 淳于澈看着这孩子甜甜的小嘴,微微恍惚。他仿佛看到了七年前那个纯真无邪的少女。在她最为难的时候,他的出现,令她黯然的眼眸出现了一片星辰。 很美……很动人。 若是可以改写故事,他不会让她经历那些悲欢离合。 “你还是好好的回家,江湖虽大,可是风雨不止,你还太小,不必扯入这片是非之地。”她尚年幼,怎能顶得住风吹雨打。 “可我没有家了。”白白芷的小脸失去了刚才的神采。 “那要跟我回家么?” 白白芷眼睛一亮,然后捏着胸口上的长发,乖巧的点头。 怀玉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你不怕他对你有不轨之心?”这个小傻子与人家素未谋面便乐颠颠的跟着走了。怎么我就不能骗过她呢?难道我比她还傻?怀玉又气又愤。 “我相信他。” “你……你相信他什么?” “他给我买点心,还跟了我一路,他很关心我,一定会对我好。” “你你你,一顿点心就把自己卖了。”我对你比他好一百倍,你得回报我什么?怀玉出离愤怒了。 “还有他好温柔呀。”白白芷羞涩道。 怀玉不想认识这个小没良心的混蛋。 “你别是看上他了罢。他可以做你爹了。” “等我长大,很快的,只要再十年。” “那他都是老头了。”怀玉撇撇嘴。 “正好配上那句话,一枝梨花压海棠。” “你是要气死我么?”怀玉着急上火,跺脚大怒。 “傻子……”白白芷笑了笑,眼里闪着星光。 就这样,淳于澈带了两个包子回了府。慧觉嫌前园那株杨树太过碍眼,闹了几次要家丁刨了它,都被淳于澈阻止,于是他每日都会在杨树下念经唱佛。 今日亦是如此。 “我说道友,你带来了什么包袱?”慧觉睁开一只眼,手里的木鱼放在了膝上。 “她叫白白芷,这个叫怀玉。他们现在无家可归,我便让他们住这里。日后你们就认识了。” 慧觉扯着嘴角冷笑一声,看了白白芷,随后闭上了眼睛。 “这个和尚叫慧觉,你们可以叫叫他慧觉大师。”淳于澈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不耐烦,对白白芷说着这里的管事与家人。 “慧觉大师好,日后要麻烦你多关照了。”白白芷乖顺的给他打了个招呼。 “谁要关照你……”慧觉咕哝道,看她还算有礼貌,耐着性子道:“别叫我大师,我要是有那个道行,就把一个顽固不化的家伙度化了。” “那叫什么呀?” “叫大和尚好了。” “大和尚……”白白芷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笑眯眯道:“我们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怀玉一看她笑得如此灿烂,恶寒了一阵,对慧觉抛去一个同情的眼色。 小公主这是要对上和尚了,但愿大师的修行抵得住她的魔爪。 “你总是带些不明所以的人回家。”事后,慧觉怨念道。 “一个孩子罢了。” “你不嫌麻烦,也别把她们拜托给我。” “你可以不管。” “你这什么态度,嫌我烦了。” “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无法。” “你很想我走是罢。” “你如今心乱了,有些话我还不想说。” “什么话?对了,这几日都不见你人影,你有上哪冒险去了?” “也没什么。” “你……” “真的没什么,这件事我还不能确定,等过段日子与你说清楚。” 慧觉又坐回了蒲团,不耐道:“要等什么时候?” “等江湖风波平息之后。” 慧觉嗤之以鼻,“你这是要我等一辈子。” “不可操之过急。但我相信,这个喜讯不会等太久。” 花灯初上,聆月铺着床,大小姐坐在茶桌边捧着酒杯一个人玩着叶子戏。 “你现在不回卫府,倒是会让她们认为你是怕了。” “且让她们得意段日子。” “可我觉得你这样的做法不似你平日的性情。” “那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如今卫府里每日都有钱庄老板的身影,他们隔三差五的过来问大小姐讨要当初的承诺。从前大小姐发行债券,本是威胁了钱庄老板的利益,为平息众怒,她给予了他们丰厚的红利还有一份子的海盐销售权。 后来大小姐失踪了五年,卫府的家业都是卫雨蓁在打理,这个承诺被一再推脱,便一直搁到现在,如今大小姐回来,接手了卫氏家业,那自是应该履行当初的诺言。然后经过卫夫人的挑拨与无中生有,钱庄老板以为大小姐是要抵赖,便结成了一伙每日上卫府闹事。 卫夫人此刻是巴不得大小姐回去,触这些霉头,以大小姐的性子,若真要回去,她又何惧那些闹事者。 只不过,她还不想回去。 “你可是对那……”聆月说起了自己的担忧处。 “我可是对那什么?”大小姐仍下手里的联牌,随后又来了个王炸,这一局她的右手输给了左手。 “卫二小姐似乎对你有着不一样的感情。”聆月站在床榻边,揉着胸口的系带,心里有些难受。 便如幼时她最喜欢的衣裳被人夺走了,有些不甘又有恼火。 她的手被人捉住了。大小姐已经从桌子那里走了过来,身上有股梅子味道的酒气。 “你不喜欢我与别人亲近……” “心只有一颗,哪还能分开。”聆月被抱上了床榻,侧躺在大小姐的臂弯里。 “你真吃醋了?嗯?”大小姐伸手去刮她的鼻子。 “卫二小姐未必是对你全心全意,你可别陷得太深……我是提醒你……”聆月目光闪烁,没与她对视,而她的胸口已经被人拿捏住了,那颗芳心立即化成了一汪秋水。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会永远对你好。你该放心我……”大小姐吻着她的眉心,与她耳鬓厮磨着。 大小姐能给她很多,聆月会觉得自己如今的实力还要不到大小姐的全部。无论如何,她还是想永远拥有这样温暖的怀抱。 这世上除了大小姐,也无人会如此对她百依百顺,温言软语。 “卫当家的这几日都在躲我们,看来卫夫人说得一点也不错,她就是要违背承诺,把我当猴耍呢!” “真是可气!我们又进不去凤麟寨,拿她是没办法的。” “她跟我们玩阴谋,我们也不必对她客气,直接去商会上去闹,如今宁御史是商会的监察官,就找他评理去。” 钱庄老板们见不着大小姐踪影,也狠了手段,要把事情闹大。当然卫夫人是乐成其见,她听说宁温舒对大小姐也不对路,前段日子极力反对大小姐对皇帝的建言,后来虽是输了可这仇恨却是深扎了。 “我看你还能再洗得干净……这趟浑水你不想淌,我也要把它泼上你的身。” 第四百五十章 不能置她于不顾 卫夫人唯恐天下不乱,等着商会里的重大消息。她想着大小姐这回就算不惹上一身腥也得踩一脚狗屎。 她躺在青铜院里看着春日,那双保养甚好的手正搁在丫头的膝盖上受着护理。叶氏的凝脂膏把她的肌肤养得莹白玉润。她这双手比十八岁的少女都要柔嫩。 “娘,你是不是挑唆了那些钱庄老板来对付卫初晴?”卫夫人这时心情正好,见女儿来了,想与她分享这份喜讯。 “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大祸了?”卫雨蓁带着斥责之意。 卫夫人楞了,她还没把自己的喜讯相告,怎么闯大祸了。 “今日他们去了商会,这事可闹大了。” “闹大了么?”卫夫人从榻上起身,眼露欣喜,随后笑了起来:“这不是好事么?” “好事?你怎么那么……”卫雨蓁压下了最后一个字,可她已经对自己母亲这种愚蠢的行为感到失望与挫败。 她怎么能有这样自作聪明,引火烧身的母亲? “你是斗不过她的,怎么就不能沉住气。”这母亲的心实在浮躁,根本不是成大事的人物。 “你怎么能这样对你母亲说话?我的事你也别管,做了那么多事,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你还嫌弃我。” 卫夫人还认为自己的手段很中肯,不愿听信女儿的话。 “你等着看,这都闹到御史那里了,她一张嘴如何能说破大天?那个御史与她也不对盘,巴不得有她的把柄。放心罢,她不会好过的。” 卫夫人胸有成竹道。 “你没听到消息么?”卫雨蓁心头也恼怒,可还算态度平和,扫了眼卫夫人身旁的胭脂盒,不由哀叹一声:她还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大事未成前便放纵了自己享受起了安逸,这能成什么事? “什么消息?” “商会的主席如今换了人。” “别是她罢?” “当然不是她。”卫雨蓁冷笑道:“要她,那天岂不翻了天?我们还能在这里呆得下去么?” “那说的大事是什么?”卫夫人送了口气,心道:只要大小姐没有成为商会主席那她也镇压不了那些同行,必然要遭到一番挤兑的。 “商会主席换了一任,如今是天下钱庄的陈寿。” “那与她有什么关系?” “他出面替她说话,还当众杀鸡儆猴,撤了闹事的副主席职权,还扬言若是有人再敢为难卫氏,他便要垄断钱庄,谁也别妄想再从他这一行赚一个铜板。” 陈寿说了那样的绝话,又有那样的实力,那些同行哪还敢顶风而上,都跟孙子似的纷纷败退回了家。 “这怎么回事?当初还是陈老板带头找她闹事,怎么如今站在了她这边?”卫夫人不敢置信。 “她可是凤麟寨寨主,想要捏人的把柄不费吹灰之力。她能控制陈寿为她所用,也能掌握我们的秘密。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做得太明显,不然适得其反再惹一身麻烦。” “可你却擅作主张,对付起了她,殊不知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她就像只捉住了老鼠的猫,把你玩弄一会儿再把你置之死地。” 大小姐与卫夫人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无所谓斗与不斗,反正输家定是卫夫人。 “说得彻底些,你不是她眼里的敌人。”得不到大小姐正面回应,不是她怯懦,而是没必要。如此大小姐与卫夫人还没起争端,导/火索便熄灭了。 卫夫人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法子没想到是下了一步臭棋,自然不甘得很。 “如今大家还维持着颜面,你可不要再捅破了。不然我爹那儿可是很难交代过去。”卫雨蓁唯恐母亲再次任意妄为,事先给了她一个告诫。 还没享受到胜利的成果,便受了女儿的指责与愤人的消息,卫夫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萎靡不振。 等卫雨蓁走了后,她把那一摞子的胭脂水粉砸了个稀巴烂。 “这个贱人,还真要骑上我的脑袋……”这怎么可以……让她再我面前嚣张。 绝不可以。 卫夫人心里怨气横生,脸上凝聚了阴沉的煞气,她此刻陷入了沉冷的状态,冥思苦想着再对付大小姐的法子。 “我捏着陈寿的那些不光彩的事,觉得有点累。”大小姐今日还未出房门一步,却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她懒散的样子就像只午后晒阳光的母猫,倦倦的眉眼含着与生俱来的优雅。 “可事情仍旧在你的意料之中。”聆月坐在她床边,剥着荔枝,将荔枝肉一个一个喂给大小姐吃。 “她从来就不是我的敌人,我也不想再见到她。”说起来,卫夫人当真是让大小姐不待见。 “对她们你倒一点耐心也没有,其实你可以……”要对付卫夫人那样尖酸刻薄势力女人,有大把的法子可以对付。 “她太弱了,一身的毛病,我可不欺负弱者。”大小姐环上聆月的腰,那双不老实的手游曳在对方身上。 聆月脸色飞起红霞,气息有些急促。 “我们……”大小姐的身子犹如水蛇般从对方后背绕了过去。她坐上聆月的腿上,依靠着对方,轻笑道:“我们养个孩子如何?” 聆月微微合上的眼睛玄机睁开,朝大小姐望去。她以为对方知道了些什么,想去那双深沉的眼里找出些什么。 “我提到孩子,你怎么这般紧张?可是你已有了我的孩儿了?”大小姐抚摸着她的小腹,戏谑道。 “你,你怎会想到孩子?”聆月伸手抱住她,把头抵在她的肩上,没与大小姐对视。 “我也是标梅之龄,再过一年便是花谢之时。总想有个孩子……可我又不想自己生,而你也不合适生育,不如我们去领个孩子,权当是我们两人的。”大小姐想起之前那个蹲在家门口的白白芷,若是那孩子不耍心眼来路清白,她会喜欢的。 “好啊,你想要孩子,我是无丝毫意见。那你有中意的么?” “还没有,若是碰上有缘的便要了。” “那你是喜欢哪样的孩子?” “要听话,最好什么也不懂,需要人教,还喜欢黏人,当然得是个小可爱。” “你真喜欢孩子啊。” “最近总是做一个梦,有个持着杨柳瓶的尼姑抱了个孩子给我,她说这是我的孩子。可我不记得有过孩子,最近也未把出喜脉。都说胎梦是孕前的征兆,你说我的胎梦又意味着什么?” 大小姐把过去忘了个干干净净。她曾受尽苦楚,那样卑微的求全那个孩子,想不到最后竟然舍得遗忘了她。 聆月喉头一片苦涩,欲言又止了数次,还是把那个秘密掩藏下去。如今还不能把孩子放到大小姐身边。孩子尚小,而江湖诡谲多变。 “若是我替你生个孩子,你可会全心全意的待我?”聆月怜悯着大小姐,心里柔情泛起,忍不住发出了母爱的慈悲。 “那太危险了。你不必如此待我……该是我好好的疼爱你……”大小姐伸手放下了床帐,把聆月缓缓压入了床榻。 屋里的动静虽不大,可有心人还是可以察觉到的。 此刻站在走廊里的娉婷楞了楞,随后脸上堆满了愤怒,把手里的彩线锦帕仍在了草坪上,掉头离开了凤麟寨。 “阿娉,你不是说要去见她么?怎么那么快回来了?她有说了什么话?”郭有珍自从认了亲人以后,便对这个血脉相连的妹妹很是在意,在江浙时除了公务之外都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妹妹身边,以防这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为坏人说欺骗。 可这些年里她也看到了娉婷的心思。最初的震惊后,她也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虽说有些违背伦常道德,可她在风尘里摸爬滚打,心硬得很耐得住打击,也比普通人善于接受这桩荒诞离奇的奇事。 “我不要再去见她了。”娉婷趴在桌子上梨花带雨道。 “她怎么对你了?”郭有珍骂了声娘,立马来脾气了。谁敢欺负她妹子,先问问她这个女海盗! “你等着,姐姐给你讨个公道。” “有什么用,她都不理我了。”娉婷拉住了姐姐,苦笑道:“我何必自轻自贱……方才不该去找她的……” “你们真是的,搞不懂。他娘的,女人喜欢女人怎么比喜欢男人还要复杂!搞不懂你在想什么?还有那个狗屁大小姐,她当自己是什么人了?玩了我的妹子不管不顾了,哼!这世道男人靠不住,他娘的女人也一样。” 郭有珍怒火高涨,恨不得立马飞到大小姐那里,把她绑到娉婷面前。 “我现在不想再见她了。”娉婷捂着脸冲进了房间,牢牢的把门反锁了起来。 “这……这小妮子还真对那个狗屁大小姐上心了。”郭有珍唉声叹气,心里老想把大小姐暴揍一顿了。 “刚才有人过来了。”聆月看着站在草坪上静默的大小姐,目光转到她手里的彩线,眼色有抹复杂。 “嗯。”大小姐似在想着其它事,把手里的彩线揉成了一团,再也分不清那是那一堆的。 “是娉婷来过了。你要去见她么?”聆月心思灵透,又在周围闻到了娉婷身上的气息,便猜到了大概的故事。 “她也不能这样待下去,总得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你要帮她。” “从前她也帮过我。”如今她有了地位,怎能再置过去的恩人于不顾。 第四百五十一章 活得很清楚 “你要替她求情。”今日的皇帝穿着一件靛蓝色的常服,头上轮着一块同色的方巾,便如一位平凡的长辈在家闲居。 可这个和蔼慈祥的老人一句话便可扭转天下人的命运。 大小姐一直有个疑惑,若是不在那个位置,这个老人还会有那样的野心与抱负么? 他不是个明君,却是位雄心壮志的枭雄。 皇帝有大才,只是心思阴沉手段狠辣,可他的方向也并无错,那他所作之事都是对的么?这是个未解之谜。 “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对陛下并无任何威胁。” “此话不差。”皇帝态度平和,似乎心情颇好,对大小姐闲聊道:“朕记得七年前,你是个不喑世事,毛糙狂傲的野丫头。” 大小姐双手虚放在腹部,微笑道:“人不轻狂枉少年,那时民女着实嚣张狂傲,但有些事过了便再也回不去。” 皇帝意有所指道:“那叶娉婷会是第二个你么?” 大小姐眼睫微颤,对于这个问题,她很快便给了答案。 只是在心里,她又是另一个想法。 “陛下,只要我还活着,这世间便不会再有第二个我。”因为她必须成为天下第一。 可她心里却想着: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唯一想要做的事便是勇往直前,除此之外,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牵绊她。 “那朕需要给她一个时机,若她能把握住,为朕解忧,她便可以回来了。” 大小姐跪地承接了皇帝的圣喻。 聆月清着算盘,将凤麟寨这月的出入账盘算了下,随后拿了库房钥匙去了仓库去清点材料与器具。 她刚收了钥匙,大小姐便出现在了身后。 “你吓了我一跳……”聆月捂着心口,嗔了对方一句:“我还倒你从皇帝那里离开会去找娉婷报消息。” “不去了。她并不想见我。”大小姐牵着她的手,一同踏着夜路,从库房走到住所。 “你说服了皇帝,得了怎样的好消息?” “想要跟人赔礼道歉,自然要松些礼物。” “然后你就要替她准备么?” 大小姐伸手托起聆月的下巴,借着月光打量着对方的神态。聆月的秋水眸温婉柔顺,看得人心旷神怡,岁月在她的眉眼没留下痕迹,犹如少女般的青稚。大小姐暗想她年少时会是怎样的风采? 若不是她性格内敛沉静,或许会名动四方。 “你别想太多,我待她好,必然不会弃了你。” “我哪有生气……” “不生气的话,那今夜陪我去看花灯如何?”大小姐环上聆月的腰,乘身疾跃,朝着赤昀城门处行去。 热闹的集市本就灯火通明,再有璀璨的星辰,夜空被映照得犹如一块碧玉。 但见天际暴涨一阵金光,剑影倏忽划过,登时出现一片火树银花,远比烟花要璀璨。 “哇!是大姐姐。”白白芷兴奋的捂着小脸,情难自已。 “你是公主,能不能注意点身份。”女孩子总得矜持些。 “她去了城门口,我们也过去。”白白芷拽着怀玉往前横冲直撞。 “你给我老实待着,跑什么跑!”一张凶恶的脸出现在了白白芷面前。 “你放开我!”白白芷踢腾着双腿,此刻已经被人揪在了半空中。 “这里人那么多,万一碰上了坏人,一会儿哭死你。”慧觉也不乐意照顾孩子,还不是某个人撂了担子把包袱甩给他。 总是喜欢找包袱来为难和尚,真是损友。 “不许去,听到了么?”和尚对孩子没什么耐心,对女人更加没耐心。 “和尚,那你带我飞过去罢。”白白芷转了态度,笑眯眯道。 和尚眼睛眯了起来,恶狠狠道:“我不去。” “我都那么诚心了,你对我怎么那么无情呀!” “你找别人罢。我没那么无聊去看这些东西。”和尚脸色很难看,把白白芷放了下来。 “这和尚怎么回事?”白白芷看和尚现在不阻拦自己了,似乎对城门口很避讳。 “可能他是个出家人,不喜欢烟火重的地方。你看这些红男绿女卿卿我我的样子,对于清心寡欲的和尚来说挺扎眼的。”怀玉说道。 “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被人抛弃了似的。” “可能是罢。他不像个正经和尚,脾气还不好,也许受到了情伤看破了红尘……”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爹是说书的,捏造故事的本事是祖传的。只看一折戏,我便能圆一个故事。” “你好厉害啊。”白白芷夸奖道:“原来你的天赋是胡编乱造。” 怀玉脸一黑,气到背过气去。 “大和尚走了,真是不爽。”白白芷略有失望。 “你把他耍了那样一回,他还能理你我也是奇了怪了。” “我是试试他有多大的耐心。” “所以他更讨厌你了。” “他还没有李公子好玩。” “你是说那个见到你就要打你的刑部尚书家的公子?”怀玉挑起了一条眉毛。 “唔……你怎么知道呀?”白白芷嘟着嘴,好奇道。 “那日我经过夫子庙,你在上头跳来跳去,让李公子接住你,结果让人家兜兜转转了一个时辰,我看得都心急了,何况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公子。” “他这人没甚耐心,还以为可以做朋友,想不到他还怀疑我说我是骗子,气死个人了,那日我真的没骗他。这种书呆子喜欢浮想联翩,多疑猜忌,一点也不好玩。” “你都把人家踢出了帮会,后来又去找了人家。”口是心非的人是你才对。 “不说怎么多了,我们快赶去城门口。”白白芷拉着怀玉朝着城门狂奔而去。 城门口这时在进行一个花灯会。每月的初一十五这里都会举办花灯会。花灯会之前必须得先登记,否则便不能取花灯。 此刻这里的人都是人手一灯,不必排长龙也不必担忧得不到空位。 “她们手上都有灯。”白白芷两手空空的坐在地上,郁闷的看着那些与家人团圆的孩子们。他们都有灯,有兔子灯,青蛙灯,还有小马灯。 “我去给你拿。”怀玉看小公主失落的样子,心里不好受,摸了摸口袋,找附近的小孩子,打算买下他们手里的花灯。 “看到花灯,你想到了什么?”大小姐提着灯笼,与聆月走在城外的小道上。城外的风景不如城里热闹,没有人来人往,但遍眼是青葱的树木草地,这份幽静与恬淡,是繁华之地不曾有过的。 春蝉已经鸣叫了。小路上有春泥的气息。 “五年中,我一直住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那里有山有水,有风有雨有电闪雷鸣。我一个人就那样静静的住着,每当无聊的时候,会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散步。我最喜欢的是每当雨后的夜里,屋外的小树林会有一阵清风。即便穿着单薄的衣裳,也不必担忧会伤风,而且夏日的时候,会跟舒爽。”大小姐说起了自己在秘境里的日子,除了这个,她再也回忆不起过去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喜好与从前是否还一样。 “那你也还好,我如今能够回忆起的事都是纷繁复杂,与你纯粹的记忆想必并不值得留念。”聆月十六岁那年从梦境里醒过来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这数十年里,她阅历了太多的人与事,有生离死别,有阴谋诡计,她的心早已自封,若非遇到大小姐,她也许一辈子就那么封闭下去。 “我们都失去了记忆,同病相怜,其实都是一样的。你说过是自己想要忘记,那么便不值得再去回忆了。”大小姐来到了一个小山坡,看着一群野麋鹿,坐上了一块岩石上。 “你今夜出来,是兴致使然,还是要纾解心里的情感?” “我见很多人都挤破了脑袋要参加花灯会,便想尝试下它的滋味。”大小姐兴致索然的看着手里的花灯,摇头道:“也不怎么样。” “你喜欢做些什么?”聆月仰头看着天上的花灯,心道:她虽找到了方向,提着明灯勇往直前的走,然而终究不能如夜空上放飞的花灯一般自在逍遥。 她如今的责任太多,心思太重,已经没有空隙去容纳自己的喜怒哀乐。 何等的惆怅。 “无妨的。” “什么?” “无妨的。”大小姐微笑道:“虽说单调了些,却比平淡的日子要跌宕起伏,我不必在意眼下的孤单。” “你想说什么?” “你看……”大小姐站了起来,指着天上的花灯,淡淡道:“它们没有方向,或许会坠落山沟浸水熄灭,或许会落在树林里造成一场火灾,这些结局都不大好,终究不能如星辰般永恒。它们的自由太过泛滥,也是会麻烦不断。” “然后你便放下了。” “嗯。我现在心情很好。”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活得很清楚。 “那你还想做什么?”聆月问道。 “去见她。” 便知道她是为了娉婷才会心潮起伏,会有这般心思,其实她也想对她们留一份牵挂,然而还是放弃了。聆月不知她的方向是什么,可隐隐感到不安。大小姐撇弃了爱与恨,悲与喜,付出这样的代价那所承担的责任又该是何等的艰巨。 第四百五十二章 回到原来的位置 大小姐本是打算从正门进入郭有珍的屋宅,只不过有位女门神守在那儿,她想了想又折了回去,往后院处走。 “你怎么会过来?”娉婷惊诧的抬头,手里的针不小心扎到了指尖,立马又垂下了目光。 “我来看看你。”大小姐仿佛与她从未有过不快,不请自来且带着理所当然之色。 “你……你还想到我。”娉婷摸着手指,有些心悸。 “我知道你是我曾经的故人。”大小姐看着她绣着的肚兜,微笑道:“你看到我,为何不欢喜?” 娉婷想着她与聆月如今亲密无间,浑然把自己忘在一边,再加上苍琊那道坎,如何也不能原谅大小姐。 “湖州那夜,你在我面前梨花带雨,我不记得从前的事,有些故人却还能前来认我,其实我也认了你。” 大小姐言语婉转,足见真诚。 “我现在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走罢。”娉婷心里委屈,见大小姐来哄自己,愈发的委屈了。到了这时候才来安慰她,原来她只是垫后的那个。 我凭什么要排在别人的后头,明明是她欠了我太多。 “我们好好说话,这次我是来……” “你出去罢,不然我叫我姐姐过来了。”娉婷很不配合,打断了大小姐的话还不客气的请人离开。 “我来除了看你以外,还是有事拜托你。”大小姐侧过身,望着门口,想了想还是把门给带上了。这个时候,还是不希望有人来打扰自己。 “你要做什么?”娉婷慌乱的往后退,显然是戒备着大小姐。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大小姐看她受惊的样子就跟被老鹰追捕的小兔子似的,不由好笑。 “你又想对我使坏。”娉婷往了那一处想,不能怪她太多心,而是她们从前就是这样的相处场面,每一回都是她被动承受,而且大小姐还很喜欢她抗拒的举动。 “别想太多,我不跟你闹着玩了。”大小姐看娉婷根本不愿意与自己心平气和的谈话,便又说道:“刚才就是你的姐姐放我进来,你看你姐姐都放心我了,你何必对我多加戒备?你不相信我,可得相信你的亲人不是?” “我姐姐怎么会放你进来?”娉婷犹豫了,弄不懂姐姐的意思。 “我对你没有恶意,来找你也是为了你好,她自然会放我进来。你想我可有做过害你的事?”大小姐是不知道的。 “怎么没有……”娉婷又想到了那一方面,气恨道:“我也不想让你帮我,你走罢。我不要见你。” 跟你的月姐姐双宿双栖去罢。 “你真不听话。”大小姐揉着太阳穴,又开始疲倦起来。 她的精神力可不能如此浪费下去。 “乖乖听话。” “我不要听。” “非得那样么?”大小姐眼里露着一丝暧昧的笑容。 “什么那样……”娉婷咕哝道,小脸微微羞红。 “原来你是想要这个。”大小姐缓缓走近她,袖子往桌边一拂,房间里陷入黑暗。寂静里响起桌椅碰撞的声音,还有急促的喘息声。 听着柔媚多情的樱咛声,大小姐伸手把倒在桌上的人抱了起来,随后坐在了椅子上,平缓着呼吸。 “你为什么停下了?你不喜欢这样……”娉婷在她怀里幽幽问道。 大小姐无声一笑,虽说对方年长自己,可这小女儿态还是让她有些伤神。 “我想若是你真的不要我了,或许早就离开了京城。你还是想着我的,也是在等我过来。这些我都猜对了,只是想不到你如此心急……”大小姐抚着挂在膝盖上的腿窝,那里温热柔软,此刻的娉婷在她怀里软成了一汪春水。 “你会轻看我是么?”即便你有了聆月,我还是舍不得你,所以你会轻看我是么? “我不是如此浅薄,你既然待我真挚,我岂能负你?”大小姐把娉婷放在了床榻上,与她合衣同睡。 “我喜欢我么?”娉婷趴在她耳畔小声问道。 “喜欢。” “那……”娉婷声音里透着欢喜,她立马压住这阵亢奋,继续问道:“那有多喜欢?” “可以忘却自己。”她对娉婷的喜欢远胜于爱自己。 “那聆月呢?”娉婷幽幽问道。 大小姐伸手去揉她的后脑勺,与她靠近了些,说道:“她是我身边不可或缺的人,是情人是朋友也是助手。” 娉婷沉默了。 大小姐这时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脱去了外衣,翻身压上了娉婷,轻笑道:“还想再做些什么么?” 娉婷在她脱衣时,便屏息,这时吁了口长气,气息便紊乱了。她心里又酸又苦,想着聆月在大小姐心里无法动摇的地位,又想到了另一个可以让大小姐舍生忘死的人,又不甘又嫉妒,不由把这些都发泄在了这个始作俑者身上,猛然反击了回去。 大小姐被推倒的时候,心里有一瞬的迷乱,仿佛有些细小凌乱的碎片从深渊里飘了出来,而后在对方激动的情绪中,形成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把握今夜……” 大小姐从撕裂的痛苦中,微微醒了过来,她的精神力由此变得极差,只稍稍一会儿又忍不住沉睡。她知道娉婷很想得到自己的回应,对方那样热烈主动,可她当真耗不起这分心力。 她不知对方是什么时候满足的,当自己再清醒时,已是晨曦。 “你醒了?”她的颈窝里埋着一个小脑袋。听到动静,小脑袋转了转,从凌乱的长发里露出一张清丽的脸。 大小姐在锦被下的身子未着寸缕,那个温柔的娇躯紧紧贴着自己。她嗯了一声,想起还有事要说,便要坐起身来。 “昨晚我手重了些,你很痛是不是?”娉婷摁着大小姐的胸,不然她起来。 “也还好,只是我有些累。” “我知道你很累,你其实从进屋开始我就察觉到你的憔悴。”娉婷半压在她身上,眼里透着一抹恨意。 “可我就想耗光你的精力,让你再也不能去别人那里。我为你放弃了报仇,又将一辈子压在你身上,你不可以再去想着别人,要对我忠诚。”这话着实不像从前的娉婷能说的,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解花语如今也成了爱吃酸拈醋的平凡女子。 “可我要说过要娶她。我不能失信于人。” “那我呢?你打算怎么待我?”娉婷泪眼朦胧,想到自己又跟这个仇人同床共枕,纠结欲死。她也很苦恼,却抵不过大小姐身上致命的魅力。 “我会让你成为我另一部分。我们会是不可割离的同体。” “这怎么说?” 娉婷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大小姐,看她要给自己什么承诺? “我想让你回到原来的位置。” “原来的位置……”娉婷惊愕的看着她。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我会陪着你长大,能给你的都会给你。”大小姐揉着她的脑袋,伸手插入她的发鬓,缓缓起身,拥抱着她。 郭有珍端早饭过来的时候,她们仍旧在床上重温着昨夜的缠绵,只是不小心被人窥破了,便讪讪的罢了手。 “你们……你跟她不是要划清界限了么?”郭有珍支颐看着低头喝汤的妹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女人跟女人谈感情也是如此的扑朔迷离?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她对你有过什么承诺了?”郭有珍对这个妹妹的人生大事分外有心,要摸对方的底。 “暂时就这样。”娉婷咬着汤勺,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她想起大小姐后面对自己做的事,心都酥麻了。 “那个狗屁大小姐昨夜连声招呼都不打,翻墙入院来偷人,真不是什么好玩意。”郭有珍当初也栽在大小姐的手里,心里便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担忧自己的妹妹会吃亏,便由衷劝告道:“你现在要么再多想想,这条路到底要不要走下去,我看这个女人不靠谱得很,朝三暮四,到处留情,你要是接受不了她这一点,趁早回头。” “姐姐虽是没见过这种离谱又荒诞的女人,可也经过大风大浪,这世上连亲人都未必可靠,所以我们必须保护自己,别依靠任何人知道么?” 郭有珍看着妹妹单纯美丽的面容,忍不住心疼,多好的姑娘怎么就陷入了深渊沼泽里去了? “你别这样说她,我相信她。”娉婷听姐姐给大小姐取的外号,不由皱眉,还真难听啊。 “你你你看,我现在还说不得她了。妹妹,你可得悠着点,别陷得太深了,我还得考验考验这个狗屁大小姐。”顺便报一报当初的一箭之仇。 “她让我下午收拾行李,搬到她那里去住。” “我不同意!” “我想过去。”娉婷低下头,执拗道。 “不许去。” “我……” “这事还真得我来出马了。哼!我这就找她说个明白。我的妹妹还能让她如此轻而易举的得到了。”郭有珍踹开了房门,急匆匆的去撵上已经离开多时的大小姐。自从刚才她打扰了她们的好事后,大小姐穿了衣裳也不多留片刻从正门离开了。 郭有珍是不想挽留对方的,可现在她特别想把那个骚里骚气的娘们堵到墙角逼问个清楚。 “我们像个傻子似的待在这里,有意思么?”怀玉蹲在凤麟寨口外,拿着几根树杈隐藏着自己躲避寨门外的巡逻弟子。 “我一定要等到她。” “她是寨主,贵人事忙。”哪会理会他们这两个小不点。 “我还是要等。” “你肚子不饿么?” “我不饿。” “你的大哥哥找不到会生气的。” “他才没和尚那么小心眼,他只会着急担心。” “你就这样欺负好人。”怀玉替淳于澈感到不平。 “来了,来了,别吵。”白白芷躲在怀玉的身后,朝着寨口的道路探头探脑。她昨夜跟踪了大小姐来到了凤麟寨由于守卫严密没能混进去只能守株待兔,现在这只兔子终于回来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遇到熟人了 “等会我是假装摔倒好还是直接上去死缠烂打好?”白白芷想着怎么给大小姐一个意外之喜。 怀玉看那个面带微笑,步履生风的女子,觉得小公主在对方面前玩心计是件极为愚蠢的事。 “我看还是老实交代好了,你上次让我偷她的荷包不就被识破了么?幸好我跑得快没被她的下属抓住,不然我就接不住你了。”那大姐姐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把白白芷丢下去的那处正好是怀玉所在的地方。 “我想要让她觉得我奇货可居,与众不同,这样我才能让她舍不得我。” 怀玉再次内伤,他想或许是小公主出生之前受到了某种刺激以致于她的想法非同凡响。 他们说话的时候,大小姐已经过来了。她也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 “她们好像在吵架。” “大姐姐人那么温柔,怎么会吵架,一定是那个大婶对她纠缠不休。” “诶……你怎么就知道她很温柔。”差点把你给摔死,你居然一点记性都没有。 白白芷心里都想着大小姐的好,哪里允许别人说她的坏。她一把揪住怀玉的耳朵,娇声警告道:“你要再说大姐姐一句坏话,我就打你了。” 怀玉悻悻的举起双手,投降道:“我的好好公主,放开我,奴才知错了。” 白白芷哼了声,然后趴在他背上,托着下巴,痴迷的看着大小姐。 她觉得对方真的好可爱。 怀玉觉得小公主的脑子一定被核桃砸过。 “你跟我一路,就是为了说这个?”大小姐快要到寨门口,从神色上看不出有驱赶之意,不过她止住了脚步,与郭有珍说道:“这是我与她的事,你虽是她的姐姐,不过关于令妹日后的道路,我希望你能够尊重她的意思。” 郭有珍防备道:“她现在都被你骗得傻乎乎的,我的话她根本就不上心,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娘的我郭有珍什么人没见过,男人都没几个算得过我,妈的我的妹妹却被一个女人算计得晕头转向。你他娘的还是老实说你的目的罢!你究竟对我妹妹存了什么心?” “我对她不存恶意,也是为了她好。你不相信我,再等段日子你会明白我的用意。她如今的状态不大好,你有空多宽宽她的心。做姐妹的,是要相互扶持,而不是算计。她曾经待我如己出,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谁对我好,我也会还报数倍。” 大小姐知道郭有珍不相信自己,故而也不急于辩白自己,她虽不是好人,可还是讲究道义。 “你是真心对她?” “要我虚情假意对待的人,如今只有一人。她不是。”大小姐别有深意道。 “好。”郭有珍看着如今这个从容大方的大小姐,微微点头道:“看在你是一寨之主的份上,我就相信你一次。你是个有身份的人,在江湖上也有声名地位,虽说你处事离经叛道,不过能够引领一方的大人物总得有个底线。” 大小姐合手道:“我这人很重承诺。” “那你说说要怎么助她?” “很简单。”大小姐毫不犹豫道:“让她找回初心,做会自己。” 郭有珍挑眉道:“你当真做得到?” 这个时候,女人的地位卑贱微薄,要能够真正为自己而活,得破重重障碍。 “我可以,她也可以。就算她不可以,我也会助她成长。”大小姐云淡风轻道:“我会成就她。”这是她的目的。 郭有珍对大小姐刮目相看,带着期待而去。 “她们再说什么呀?”白白芷一句都没听明白。 怀玉却是猜出了个十之八九,大小姐与郭有珍的只字片语让他构想出了一个极为精彩且荒诞曲折的故事。 “这个大姐姐好像要干大事了。” 白白芷把绣花鞋穿紧了,作势要跳出隐蔽的树丛,要给大小姐一个惊喜。 “喂喂……”你别太冲动,外面的守卫弟子还拿着长枪哩。 白白芷可没想那些拿着青木铁枪的大汉们,本是蓄力往大小姐那处一扑,可她的眼神敏捷的捕捉到大小姐身后一抹粉色的身影,忽而吓得急忙缩回了岩缝里头。 “你怎么又回来了?”怀玉刚要出去,做好了被戳菊花的准备,哪知要冒头的小公主冷不丁又退了回来。 “不好,她怎么会认识大姐姐?”白白芷郁闷的蹲在地上发呆。 到底是谁?怀玉往树丛外一瞄,也楞住了。 “你姐姐才刚走,你就赶来了。”大小姐顺其自然的牵起娉婷的手,往山寨里走:“既然都来了,那便留下来罢。衣物细软这里都有,来回走动也怪无聊。” “她没为难你罢?” “你是她妹妹,我又是你在意的人,你姐姐怎么会为难我?” “那……你们说了什么?”娉婷由于奔跑过急,小脸有着红潮,与大小姐分别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我说会好好的待你,她念我是一寨之主,相信了我。说过要帮你的,既然你来了,那么下午我会把日后的打算与你说个明白。” “你们就说了这些么?”娉婷似乎有其它的心思,看大小姐沉静优雅的眸光,落寞的垂下了头。 “日后的路很漫长,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我会陪着你的。”大小姐仿佛对着一只初生的小兔子,用了她母性的慈爱与容纳天地的胸襟,去抚慰对方那颗悬在风尖浪口上的心。 “有我在,什么事都别怕,也别想太多。”她会陪她长大。 娉婷还想要更多,可在大小姐温言软语中,又不忍心去给对方添堵,只能忍着心里的失落,努力装出很快乐的样子。 其实大小姐真的对她很好。 “是……叶姨……叶姨她怎么跟这个姐姐那么亲热?”怎么看怎么奇怪。 “我就担心在这里遇到熟人,刚才差点让她给发现了。”白白芷撇撇嘴。 “换做是月姨,我想她还是好讲话的,或许还会收留我们,并且在王面前给我们说情。” “是啊。叶姨对我可没这么温柔过。哼!”白白芷忽而有些生气。 “我觉得这个大姐姐特别奇怪,怎么她身上的气质与一般女子不太一样。”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与魄力连王也要逊色一筹。 “大姐姐是最厉害的。”白白芷不予余力的夸赞心里的女神。 “那我们现在还要待下去么?”这个守株待兔的计划如今看来总透着一股馊气。 “不等了。进去了也就要露陷。”白白芷拍拍小手,四两拨千斤道:“打道回府,回去再从长计议。” 怀玉心里腹诽道:你还从长计议?你以为自己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军师啊! “我一定要追到她。”白白芷坚定道。 怀玉搓着脸,赶走脸上的无奈与憔悴,他都快被这个骄纵任性的公主搞死了。 “我好困啊。回去后,你跟大哥哥说是和尚昨夜把我们丢下了,我们流浪了一个晚上才找到回家的路。” “这不好罢。”和尚做错了什么,你要那么害他。 “不然大哥哥会生我的气。” “你不是说他是好人不生气的么?” “我要在他心里留下光明的形象,怎么可以让他觉得我是个娇蛮任性,不识大体的调皮鬼?” 原来你是有自知之明的耶!怀玉看到小公主还很了解自己的德性,一阵感动。她还是聪明的,就是不会约束自己,假以时日的管教,她会懂事的。他很期待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公主。 “大和尚总是看我不顺眼,我想他早晚会在大哥哥面前摆弄我的是非,按着兵法之道,致人于先,先下手为强,我让他先吃点苦头。大哥哥或许不太相信我的话,不过你这个老实人他应该会相信。你要演足了戏,别让大和尚有反嘴的余地喔!” 白白芷把手指点在嘴角处,对着怀玉侃侃而谈。她人小鬼大,怀玉不敢不从。 我的小公主,你为何那么坏? 白白芷回到王府,明夕看到她回来了,终于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你这孩子一晚上都不回来,我找了城外也找不见你,你昨夜到底去了哪里?”明夕这些年都不曾嫁人,依旧待在淳于澈身边,这里的家丁婢女如今都改称她为姑姑。当年豆蔻年华的少女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我走丢了……和尚昨晚好像不开心,后来我们走散了。” “和尚把你丢下独自走了?”明夕楞愕道。 “我跑到城门口看花灯,后来玩到很晚,守卫们把铁闸放下了,我就在外面待了一宿。”白白芷摸着肚子,对明夕可怜巴巴道:“姑姑,我肚子好饿啊。外面好冷,我想喝杏仁露。” 明夕看孩子稚幼孤单,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禁不住生出了怜惜。 “好,我去厨房磨浆。你困了的话,先去睡一觉,我待会把点心端到你房间。” 白白芷对着怀玉打了个暗号,那意思是说:看,我过了第一关,剩下的交给你了。 怀玉哀叹,心里对和尚万分抱歉。 第四百五十四章 你需要一个对手 淳于澈这几日不常回府,谁也不知他夜里出去做了什么。他的行踪飘忽来去,捉摸不定,即便凤麟寨的高等密探也无法追踪到他。 对于他的行踪,大小姐毫无兴致,早已撤走了在淮清王府的眼线卧底。但在皇帝面前,她依旧会每日上呈有关淮清王行踪的密报。 她这是在阳奉阴违,万一风声透到了皇帝那儿,她会受到诘责与严惩,或许对方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她这枚棋子。 此事除了聆月,至今还无人知道。 “你最近不关心江湖之事,也不关心朝堂国政,不怕日后的局面出了自己的预料?”聆月见这段日子大小姐全心全意,心无旁骛的指导娉婷经商,毫不关心天下国事,不由替她担忧。 怕她一个不留神,遭了仇人的中伤与加害。 大小姐的手指仿佛有魔力似的,随意点拨,纷繁复杂的账本便有了清晰的结果。她抖了抖金珠玉盘,压在了清算后的账本上,从发髻上抽出一根金簪拨了拨豆油灯里的百结绳。 “朝廷里如今两派相互权衡,短时间内不会有哪一方压过哪一方的势头,应是不会有什么风浪。”她把灯调亮了些,从桌上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朝对面的聆月暧昧一笑。 “如今最大的国事便要说那个来自罗刹国的乐队了。”大小姐收敛了笑容,淡淡说道:“罗刹国是吐蕃的邻国,最近两家似乎闹了别扭,罗刹国打算教训吐蕃。我想它此次来七玄,是想与七玄合盟,远交近攻,两面夹击吐蕃。” 大小姐把算盘上的一枚金珠朝上一托,若有所思道:“吐蕃国近日也会有动静,它或许会放下与七玄过去的恩怨,重修旧好也说不准。” 聆月好奇道:“你怎知那乐队会是罗刹国的使臣?” 大小姐五指交按,托着下巴,对聆月戏谑一笑:“我想知道的事,都是很容易便可以做到的。”聆月失笑道:“是啊,你如今本事大了,我怎忘了这一茬。”看来她是多操心了。 “对于我你可以放心。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死的,也不会再输了。”大小姐对她微微点头,端起了酒杯对她一举,随后一口灌下。 “等她有所成就,我会再去一趟扬州。”江湖上如今乱成了一锅粥,鱼龙混杂,的确等不了多久了。 “你想要她有多大的成就?”聆月心里叹息,大小姐总是提携别人,给他人做成就,而那些本该属于她的声望都落在了别人头上,付出了那么多心力,消耗精神,她只是个幕后军师罢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每个人该做的事,我助人,也期望他们功成名就后可以提携后辈。” “诶……”聆月又为了大小姐这句话怦然心动,她终于知道为何这个大小姐与众不同,就因这个胸襟与气度,足以让女人拜服与沉迷。 “她如今还未有成就。”大小姐再次拿起了金簪拨弄着灯芯。烛光映照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也大发了光彩。她新荔般的两腮晕着一团红云,犹如霞光下的羊脂玉,瑰丽华美。 “还你打算如何?” 大小姐把灯芯往灯油里摁去,光影渐灭,那双点漆般的明眸浸入了深井不可预测。 “她需要一个对手。”困境才能激发一个人的潜能。 “今日与我回卫府。”大小姐让如意吉祥收拾了两人的行李,对着晨起远眺的娉婷说道。 “你要回去做什么?” “那是你的一块踏脚石。”大小姐拂着颊边的碎发,伸手搭上娉婷的肩,替她顺着披泻的长发。 近来天气回暖,只是晨间仍有白露,在庭外站久了,寒气已浸入了轻薄的衣裳,身子也凉了。 “你的手很凉。”娉婷知道这个体温并非是春寒陡峭引起的,与她接触的第一个感觉便是沁凉,与从前的灼热大相径庭。 “你也站了很久,这里很凉,还是先回屋喝点热汤。”大小姐收回了手,虚拢在袖中。 娉婷心里闷着很多疑惑,也不是一句话可以说得清。 “卫夫人并不喜欢我们。” “那又如何?” “她会为难你。” “那又如何?” “你就不想对付她么?”为何让她那样得寸进尺?你明明有这个能力何不出手惩治这个对头? “她很讨厌我。你知道她为何那么讨厌我么?” “你如今是卫府的大当家,她自然要对付你。” “是啊。黄淑仪这人刻薄阴狠,心胸狭隘,只是她有个弱点,便是见识浅薄,鼠目寸光。她把我视为敌人,处处要置我于死地,其实本不该如此,我可以让她获得更多的利益,可惜她不想要我这个朋友。气量如此,难怪一事无成,只能算计些蝇头小利。”大小姐掐了掐小拇指,比划了下,随后施施然的放手。 “你比她沉得住气。”娉婷说道。 “可我脾气不大好,谁欺负我,我可不会顺应那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这次无中生有,挑拨同行欲要置我于举步维艰之境。虽说她输了,可我还觉得这不够。” “那你想要如何?” 大小姐微微低头,思忖道:“她会搬弄是非,也很擅长做戏,她想攻入我最薄弱的一面,你说我如今那一处最为薄弱?” 大小姐的明眸闪着一丝狡猾。 “我能帮你什么么?” “嗯,你可以帮我。”大小姐抚着娉婷的脑袋,把她哄回了房间。 淮清王府闹了一场大戏。宁静平和了很久的王府这时候哗然一片。 “我不管,你要她还是要我自己选罢!”王府内院有人和尚风风火火的说道。 过了一会儿,是一个女子劝慰的声音:“姜叔,你消消气,别为了一件芝麻大小的事闹不合。” “我是小心眼了。那个臭丫头人小鬼大,嘴里从来不说真话,你看我现在都成了什么人了。我太冤枉了。”慧觉急红了眼睛,真的好想把那个死孩子揍一顿。 淳于澈望着抱着自己的白白芷,小孩子一点也不怯和尚的怒火,只是默不作声乖乖的待在他身边。 “你到底是信她还是信我?”和尚见他不说话,委屈得无以复加。 “你不说的话,我就走了。”他今日就较真到底了,要对付给出个答案,到底谁对谁错。 怀玉躲在墙角,与白白芷遥遥相对,不敢接受来自大和尚的愤怒。他刚才在淳于澈面前装了一出戏,还没见对付怎么表态,居然给路径此地的和尚听到了,那大事可不妙。 这在人背后说坏话被抓了个现行,太走背字运了。 和尚那时就暴跳如雷,轰的一声五雷灌顶而来,怀玉急忙抱头鼠窜而去。淳于澈把和尚挡住了,后来是明夕带着白白芷出来对质,事情便由此演烈。 其实大家都知道,王爷寡言少语,从未与人争吵过,和尚这都是在自个闹腾,他越是闹得动静大,淳于澈便愈加沉默,偶尔明夕会劝几句,可还是让和尚挑起了大戏。 “爷,你给他一句话罢,都一下午了。”明夕头疼,她站得腿肚子都打抖了,和尚的精力真让人佩服。 “让他泄一泄火,不然我看他会把后院给烧了。”淳于澈也大气度,任由和尚闹。明夕抓着发鬓,觉得这场面实在像极了小两口子闹矛盾,和尚就跟个小媳妇似的,不依不饶,小题大做。 “你到底说!要她还是要我!快点说!不说,我们死亲友!”和尚瞪着白白芷,咬牙切齿的威胁着淳于澈。 白白芷低下了脑袋,抱紧了大哥哥的小腿。 “说你坏话的人并非是她。”淳于澈终于吐了一句话。 慧觉楞了楞,然后脸上的怒火唰的一下子消失了,随后又把脖子憋粗了。 “沈怀玉,你给我出来!”慧觉想到了那个背地里告小状的小混蛋。 白白芷朝怀玉瞄了瞄,然后吐了吐舌头,眼神里带着警戒之色。那意思是说:你敢把我招出来,别想好过了。 怀玉像只鹌鹑似的挪到慧觉面前,讪讪道:“我刚才没发现你在后头。”不然打死他也不敢说啊。 “那是不是等我不在了,你就敢说了,你小小年纪就会搬弄是非,乱嚼舌根子,你都给人带坏了。”慧觉对怀玉没像对白白芷那么仇视。 白白芷撇撇嘴,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怀玉有张温善文雅的脸,特别讨喜。白白芷才六岁便有了妖娆之相,一个祸乱天下的美人胚子,当然有些人会嫉妒有些人会看不顺眼。她的美太有攻击性,让慧觉不由自主联想到了他最恨的对头。 “可事实就是这样啊。”怀玉无辜的说道,抬起了他干净无邪的双眼,对楞愕的和尚道:“那夜我们要去城门口玩,你不是生气了自个走了么?后来我们找你不着,就去自个玩了。事实就是这样啊。如果你不爱听,我会回避着你的。不好意思,在你面前把这个事说了。” 这他娘的是越描越黑的节奏。 和尚的脸色气成了猪肝色。 他那夜可是在他们身后尾随了一路,是他们躲了起来,让他摸不着头脑瞎找了一圈,便回了王府看看他们是否回家了。 “我恨你们。”和尚看着淳于澈眼里淡漠之色,想要拼命为自己解释,可对方已经不想多听他的废话,带着白白芷走了。 “你们太可恶了……”慧觉气到无语,只能默默流泪。 怀玉垂下脑袋,略微歉意的抓着脑袋。其实他也很无奈,觉得很对不起和尚。 “大哥哥,你别生气了。我陪你玩怎么样?”白白芷讨好的说道。 淳于澈近来为一件事而心力交瘁,此刻已是身心疲倦,也不想说太多话,对于这种小闹剧他并不在意,和尚受点委屈也随便了。 “日后出去要跟着长辈知道么?如果和尚对你不好,找明夕姑姑。” “嗯,大哥哥,你真好。” 白白芷对着淳于澈烂漫的笑道,私下里却做了个鬼脸。 如果把钱搁在了吝啬鬼手上,那可不一定要得回来。当然寻常人是拔不了铁公鸡的毛,但利器是可以的。 卫夫人紧紧抓着手里的匣子,掌心都冒出了冷汗。 “婶婶,你这是何意?快把账本交给叶总管,日后家里家外的细枝末节都交由她来做罢。你年纪大了,也敢享享清福了。”大小姐对身后的吉祥如意看了眼,说道:“日后你们好好伺候卫夫人,便当我敬一敬孝心。” 第四百五十五章 步步为营 娉婷拿着账本的时候,卫夫人那样子就像要吃了她似的。 “婶婶,日后我们的日子还很长,还望你老保重身子,可别还达成期望的时候,便撑不住了。”大小姐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把卫夫人气得捂着胸口坐倒在椅子上。 “吉祥如意,日后好好服侍着老夫人,若是平日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难处,你们记得过来竹园通报一声。” 大小姐对吉祥如意示意了一眼,随后施施然的跨出了青铜院。 “你很高兴么?”娉婷难得看她会露出那样张狂的笑容。 大小姐此刻的脸色已经平静了下来,那双点漆眸里不带任何感情,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我若是不做出那样子,如何让她对我恨之入骨。不过……她本就想要把我生吞活剥了,这样子只是让她少点耐心。” “你是存心让她不痛快,这般激将她,或许她会反戈一击。” “狗急跳墙,我等着她回应。” 娉婷还是弄不懂她的意思,于是说道:“你要对付她很容易,何必要猫捉耗子?” 大小姐扳着指关节,清淡道:“她从未是我的敌人。我带你回家,是要给你一个试炼的机会。” “你要我去对付她?” “不可以么?”大小姐反问道。 “当然……可以。”娉婷目光一闪,想到了别处,眼里竟还带了欢喜。 大小姐这是把她当做了自己人,才会把卫家的大小事务交到她手上,也是相信她才会把卫夫人留给她对付。 “黄淑仪这个人,擅长搬弄是非,暗箭伤人的事是她惯常喜做的,还有她会收买人心,除了挑拨离间外还会假痴不癫,她是个老戏骨,要与她作对,亦要会琢磨她的戏路,只有比她更卑贱下作,才能制服她。” “从前我那第一恶女的名号也是拜她所赐。如今要对付她,我不需要动一个手指头,只是碍于某个人,我不得对她动手。那由你来罢。” 大小姐郑重其事道。 娉婷花了一日的时间把账本看遍了,没发现假账的痕迹,连除成本外的车马住宿开销也不多,白条也很少,看来卫夫人果然是个精于算计的女人,这钱都把持得很严紧。 “你觉得没什么差错是么?”大小姐微笑道。 “嗯。” “她怎么如此轻易把账本交到我手上,如果这账本盈亏不平衡,我会相信它是真的。” “你是说这是假的?” “你没发觉税款有问题么?” “税款……”这她还真没注意。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税款只有其它商家的十分之一,若这是真账本,我们可是要吃官司的。” 大小姐眉眼含着笑意,没有因为被欺骗而愤怒。 娉婷却暗道卫夫人的心计果然深沉狠辣。 “若是不意外的话,很快她会报官,给我按一个偷税漏税的罪名,随后我便会入狱吃牢饭,而她可以在我背后挑拨离间,让我众叛亲离,最后孤立无援,置于死地。” 大小姐每说一个字,娉婷便心惊一回。 卫夫人如今早已恨透了大小姐,只要对方露出一个弱点,她便会毫不犹豫的现出利器把对方扎成个马蜂窝。 “那你要怎么做?” “这应该是我想对你说的。”大小姐看着娉婷眼里的无助,伸手瞄着她精致的眼线,淡淡道:“我希望你能够压制住她。”这一次她不会出手。 “请你要好好保护我。” 大小姐这句话说得娉婷有些失神,被对方所需要这本该是好事。我也能为你做什么了,可是我真的可以么? “你现在要做的是在她还未对我不利前,制止她。”大小姐提醒了句。 娉婷这几日在她的陪伴下熟读了兵法,战国策与六韬,对兵法之道已有了初步的了解,只是纸上谈兵不如沙场点兵来得实用。 这次大小姐要她付诸行动了。 “我会保护你。”娉婷心里流转了很多东西,后来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大小姐抚着颊边的碎发,对她点头微笑。 卫夫人对吉祥如意观察了两日,并未发现这两个丫头有什么奇特之处,与大小姐从前带在身边的明夕皎月相比,她们就像是从犄角旮旯里的两块石头,毫不起眼,也无内涵。 这日夜里,卫夫人梳洗后,把一对翡翠耳环放在了茶桌上,或许是她没留意到这件事,第二日当她想要再戴它的时候,发现耳环已经不翼而飞。 但她却没将这事闹大,也没去骚扰大小姐,只是哑不做声。 “吉祥,你说如意这人怎么样?”卫夫人让如意去厨房炖燕窝粥,没个个把时辰那丫头是回不来的。 “如意,她挺好的。”吉祥擦着地板,听到夫人问这个话,手里的动作慢了些。 “可你知道我为何让她做端茶倒水的活,让你做三等丫头做的粗活么?”卫夫人问道。 吉祥呆呆的摇头。 “我看你的脑子是没她灵光,她这丫头心眼可多了。上次我丢了一对翡翠耳环,问起了她来,你知道她是如何回答我的么?” “奴婢不知。” “她是看到你把耳环藏起来了,是你心机重,平日里吃东西也是藏藏掖掖小家子气。” “她真这样说!”吉祥气急了,开始结巴。 卫夫人暗自冷嘲,这个大小姐怎么找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贴身丫头,蠢得可以。 “吉祥,你念过书么?” “没有,奴婢从小都是伺候别人的,家里穷得很不识得几个字。” “原来没读过书……”难怪脑子不灵光。卫夫人对吉祥更加不屑。 “如意的父亲曾是个工匠,若不是死得早也不会干伺候人的事。这丫头肚里阴,人也机灵,长得也是一副聪明相,日后的前程必然是好的,她会许个好人家。”卫夫人说起如意的好,让吉祥很是不快。 若是不曾听到如意在自己背后中伤自己,她是希望这个姐妹过得好,可是想到那个笑里藏刀,两面三刀的姐妹会如卫夫人所说那样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就一阵恶心。 “吉祥,我把话给你挑明了,是为了告诉你如意这人不可信,其实那对翡翠耳环一直在我身上,我特意试探你们两个丫头,想不到还是你这个木讷的人值得信任。” 卫夫人通情达理道:“你忠厚老实,我身边正缺这样的人,只要你全心全意为我打算,我会让你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吉祥楞愕了很久。 啪。她手里的抹布掉进了脏污的水桶里,溅出来的水花污了她的裙摆。 “你把如意吉祥放在卫夫人那儿放心么?”娉婷今日陪着大小姐逛街,从杂货商那里买了些彩线,要回去后做个荷包。 大小姐看着书商手里的白宣纸,觉得成色上好便买了一叠,又买了块松油墨。娉婷看她买这些书房里的材料,想到大小姐不常舞文弄墨,倒是另一个人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我看吉祥如意为何会和睦相处。”娉婷带着怪异的语调说道。 “嗯。我知道。”大小姐收好了纸墨,带着娉婷去找名厨陈胜德,在店铺里点了小吃与食材让对方炒了几个小菜,便在清闲的小镇街上吃顿午饭。 “你对她们不太公平。” “如何不公平?”大小姐替娉婷夹了几块鳗鱼肉。这是河西村的特产,一方清澈的河水养得鱼虾肥沃鲜甜。 “吉祥出身卑微,自小吃苦,她虽不够聪明却是吃苦耐劳,其实是值得信任的忠仆。如意不一样,她的父亲也算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曾白手起家给她留了一份家业,只是她的母亲遇人不淑,败光了她父亲的祖业,以致于她只能卖身为奴养活家人。” “她们身世有差距,你把她们同时放在身边,对于聪明伶俐的如意来说只是多了个助手,而对于吉祥来说,日日对着比自己好的如意,会更自卑不安担忧。久而久之,我想她会嫉恨如意。” 大小姐剥着蟹壳的手顿了顿,朝娉婷看去。对方别开了眼,不想与她对视。 “这些我知道。你先把饭吃了。”大小姐把蟹肉用筷子挑了出来,堆了小半碗,倒上了香油米醋放在了娉婷的饭碗边。 “小镇周遭的景色不错,小河边的艄公给了我捕萤火虫的丝网,今夜我给你捉萤火虫玩罢。”大小姐擦着手指,兴味盎然道。 娉婷吃饭的动作快了些。 这世上很多嫉妒便由于受到对待的差距。虽说如意与吉祥在大小姐身边受到的对待是相等的,然而她们却在别人那里受到了不对等的看待。 吉祥从卫夫人手里接过一包药粉,这是可以让人疯癫的毒药。 “把这个给你原来的主子吃下,放心,这药是吃不死人的,只是让她神智错乱。她那时候也是惩戒不了你了。这事一定要隐秘,不可露出马脚,若是让人发现了,你也不必惊慌,我到时候会给你撑腰。” 吉祥接过毒药的时候,手还有些发抖,可听了卫夫人信誓旦旦的话又平稳了心态。 河西村外也不是很太平,小树林里时常出没猛虎,也有地上龙,虽说宁静优美,但是夜里很少有百姓会来此散步。 第四百五十六章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河西村外几百里有一窝黑势力,男盗女娼,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他们圈地为王,生人靠近便要被勒索讹诈。一些江湖侠士路过,看不过眼严惩了他们,过个几日他们又会死灰复燃,也不知道他们背后还有多少人,怎么跟蚂蚁似的碾不完呢?” “他们把我们放养在外的牛羊驴马都抢走了,还会入村偷盗鸡鸭鹅,棉布与铜钱,村民们打不过他们,又不敢告官,只能忍气吞声,被这些土霸主欺压。我们都暗地里称呼他们为虎头帮,里面有只虎王,还没见那个侠客打得过他。” 这是从河西镇上的百姓口中听到的消息。 “你要去理会这件事么?”娉婷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望着大小姐。从对方波澜不惊的双眸里她不知对方有个什么主意。 “理会它做什么?现在你的事才是最为重要的。”大小姐拉着娉婷,走出了小镇。夜风徐徐吹着她柔软的发丝,仿佛烟霞在眼前飘动着。 娉婷记得她从前的发丝虽不是极黑亮却是入手柔韧犹如一根根芦苇,不似现在的柔软,虽是华美,却是虚幻而脆弱。 她是喜欢她的,即便是夹着恨意,可看到这样脆弱的美丽,她很心痛。 “要说些什么么?” “说些……什么?” “说些你一直想对我说的事。不要含沙射影,我们之间相处的时日虽是漫长,但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在一起,我想我们之间纯粹些,对彼此都很好。” 这是在说她们之间不能再提其他人了么?她是听出了娉婷对聆月的醋意。 “你是想要公平对待。” “我对吉祥如意都是一样的看待,她们不管是容貌身世有多少差距,我都会给予同样的赏赐。” “那她们……” “吉祥是个善良的女孩,知对错善恶,况且还胆小,很多事她都是归罪于自己身上,而不去指责别人的不是。她不精明,也不怎么会掩藏心计。她也很自卑,觉得自己不是那么重要。她还很矛盾,面对自己的对头不知是去恨还是去原谅。” 那一面华丽的镜子里倒映着皎洁的明月。大小姐看着郊外的田埂,又转眼看半人高的水渠。她的眼睛里星辰,有明月,有数不胜数的灵光。 这世上所有的生命都映入了她的双眼,看得娉婷痴傻了很久。 “叶姐姐,我虽不是男儿,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荣华富贵这些浮华物,并不是你最想要的,我知道你最想要什么。”大小姐的双手间出现了一个蓝莹莹的光球,内里仿若蓄满了力量。当它从她手里脱离后,便不断膨胀。球壁上闪着水光,就像美人的明眸般清澈剔透。 娉婷的心跳缓缓安静了下来,她屏住了呼吸,随着上升的光球扬起了脖颈。 今夕明月照沟渠,情藏碧波待人知。 萤火虫从地上的丝网里偷偷逃了出来。在幽蓝的夜色里它们随风飞舞,时而飞过树梢,时而与树根下盘踞的地上龙玩耍,还时不时去招惹树林里打盹的老虎。 它们纷纷从水渠那抹迤逦的身影四散而开,仿若亿万盏花灯,在大小姐面前萦绕了一圈随后缓缓退散。 “我如今有足够的耐心,只是脾气不大好,但对你我会耐心到底。你若还放不下过去,我也可以接受。” “叶姐姐,你回来罢。一个人封闭太久,会很无聊。”大小姐托起娉婷的下巴,说得很认真,便如平日里思虑对策,权衡利弊时的态度。 她如今除了对正事会用心思,对待身边的对头都是漫不经心的,但这时她是用了所剩无几的精神来陪着娉婷。 若是娉婷知道她受到限制的精神力,不知做何感想?大小姐明明经不起消耗精神力还特意陪她度过这样的一日,对于娉婷而言,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事。 “你上回说卫夫人会弄假账来让我们吃官司,怎么过了半个月了也不见衙门里的公差?”娉婷从河西镇回卫府后,对大小姐似乎更黏了一些,总会在对方翻看信件的的时候,把算盘摆在她对面,然后把昨夜已清算的账再重复算着。 “刑部尚书家的李少爷今日使了个江湖少侠去了杂货铺买下了五个药罐。你说这其中会发生什么事?” 大小姐放下了情报信,拿着勺子舀了勺蜂蜜红豆奶酪。她很喜欢吃奶,会做很多牛乳点心,这些都是孩子们最爱吃的零嘴,而她仍旧不改过去的嗜好。 还是有那么一丝相似。 一个人可以让容貌身体乃至性情发生变化,可惯常吃的口味却是难移。 “我说卫夫人你跑刑部尚书家的公子身上去做什么?”大小姐的思维跳跃性太强,让人捉摸不透。 “我如今应该是个疯子。”大小姐舔了舔嘴角,摇晃着手里的勺子,思忖道:“时候也该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 “你下午也去请个大夫过来。”大小姐别有深意的看着桌上那面镜子。镜子的底座是白玉制成,显得华贵高雅。镜面后涂了水银,周围还镶着花鸟纹样的金边。这是娉婷送她的信物,据说是娉婷十八岁生辰时一个小明国藩王送她的贺礼,她对那个藩王是旧识后来闻到对方被奸臣构陷被抄家流放,便把这镜子一直带着以作纪念。 她没与大小姐说藩王曾是她的什么人,但能贴身带着这样的贵重之物,也不只是旧友那般简单。 “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肚子里又藏了什么坏水?”娉婷看大小姐嘴角暧昧的笑意,想来这几日两人关系亲密了很多,不由在言语间添了戏谑之意。 “其实我还真不想演这个戏,它如今不合适我了。”大小姐略微苦恼道。 即便知道她是装的,娉婷还是顺话道:“我替你演罢。” 大小姐伸手揉着她的发心,微微颔首道:“她就交给你来对付。” 我知道你是想要试探我。娉婷娇嗔了她一声,也伸手掐着她的脸颊。 卫夫人等了半月,算计着药性的发作时间,她估摸今日便会有所成效。于是早上晨起时,便悄悄的来到竹园附近的过道听着那里的风声。 她看到了大夫与娉婷。大夫那时的脸色很为难,仿佛遇到了疑难杂症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唉声叹气。而娉婷则是很憔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异常。 看到他们这样的反应,卫夫人是正中了下怀,得意的回了青铜院,等着自己的对手得了失心疯上蹿下跳演猴戏。 “她已经相信了。”娉婷揭下大小姐脸上的面纱,对她微笑道。 “吉祥演得好。”大小姐抚着她的发鬓,抚摸着她光洁的额头,眼里带着欣赏。 “我以为你会夸我。” “对吉祥我需要夸赞,让她有足够的自信承担起自己的人生。对于你……”大小姐的唇一寸寸靠近对方的眉心,在她轻缓的呼吸后,她给了对方一个实实在在的肯定。 相互依靠的肩膀,仿佛两朵并蒂莲,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你这一招有惊无险,卫夫人也是用足了心计,先是试探如意吉祥而后又挑拨离间让两人生出间隙,后又诱惑吉祥加害于你。你这招反间计若是一个不谨慎便会反被算计。” 娉婷想起大小姐与卫夫人斗的这番心机,感慨连连。她从前被苍琊保护得很好,没牵扯入别人的争锋角斗中,即便她天生聪颖,然后这种精明能干与擅长勾心斗角之人是无可比拟的。 “她如今是落于下风的,不过也有翻转的机会。你替我想个法子,教她尝尝自作自受的滋味。” “自作自受……”娉婷想着大小姐的意思。 卫夫人喜欢挑拨离间,搬弄是非,难道要娉婷也用这样招数反击回去,这会不会显得太狭隘了些? “她黄淑仪喜欢卑贱下作的手段来对付我,你要想个中等以上的策略来对付她。可不能输了格调。” 大小姐的要求很高。 娉婷为了这个有格调的回击琢磨了一个晚上,连做梦都把卫夫人算计得裤衩都脱了。 “真奇怪,怎么会做这样荒诞的梦。”次日清晨她满面愧疚的喃喃自语,自己怎么变坏了,怎地可以想到那样下流招数。 对于坏人只有比他更坏,其实这个规则古来都是有的,真正清廉的官斗不过奸臣,真正仁义的大英雄也活不长久。 “我觉得我没做错啊。你干嘛用看坏人的眼光看我,我会难过的。”白白芷很难过的打开荷叶包,撕扯着叫花鸡。 怀玉擦着脸上的煤灰,他费了半个时辰给烤的叫花鸡又落到小公主的肚子里了。 “你不是去找李公子报仇么?怎么又回来了。” “气死我了。那个病秧子,我想下手可没那个脸。我才不会恃强凌弱。”白白芷从腰包里掏出一瓶佐料,洒在鸡腿上,然后啊呜一口塞了满嘴肉。 “你事先还分了那么仔细的步骤,就那么不告而终了?”这个傻瓜,先前信誓旦旦的为了报仇扬言要把李公子摁到墙角让他出不来,想不到还没进李府就怂了。 “他刚才还拿树枝对我耍威风。”白白芷气恼道:“都半死不活了,我本来想不与他计较的,可又看他那我是你大爷的眼神就忍不住要给他一顿粗暴。等着瞧,我把他的毛病治好后,就把他摁进墙角。” “好,我等着。”谁等你。 “不过他的天花很严重,御医都束手无策。” “那你也没办法了。”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给人挠痒痒罢。 “我要去找一个人。” “你别是去找那个人罢。” “你猜对了。给你一个鸡屁股做奖励。” 怀玉被塞了鸡屁股,猛翻白眼。 “你不怕被赶出中原?”其实怀玉巴不得这个小公主被人送回王国,不然这小魔女没准会掀出一片风波。 “我有办法,你就等着我胜利的凯歌。”白白芷胸有成竹的拍着胸脯,像只蝴蝶似的飘走了。 “我的鸡腿……”混蛋,你就不能给我留一个么?胖死你。 第四百五十七章 她总觉的自己是登顶之人 她输了,却不知道输在哪儿。 卫夫人把庭院里的梧桐树抽得光秃秃的甚为凄凉。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死……为什么老态对我那么不公平……错的是你们,是你们逼我……一家人都逼我……” 如意看着发疯的卫夫人,面色如常,仿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如意姐姐,我们还是会小姐那儿去罢。”吉祥对她说道。 “小姐还未唤我们回去,再在这儿过段时日。” “但卫夫人能够容忍我们么?” 如意对她举起手指嘘了一声,然后用她清波般的眸子朝院门看去。院门外正站着一个身披重衣,妆容端庄的女子,正是大小姐。 这是主子间的事,与她们毫无关系,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便可。如意的意思终于让吉祥明白了。 “怎样?输了就怨天尤人。你即便是不是这颗树砍了,天依旧是原样。”大小姐捏着鬓发,朝天望了望,估摸着很快会下雨,便朝卫夫人悄然走去几步,似是要避雨。 “你个贱人!”卫夫人看她安然无事,气恼得把手里的马鞭朝着对方甩去。 “我来这里不是来受你的气,你应该知道若我真想要你死,何必需要对你使心计。”大小姐的袖子微抖,玉手里出现了一本蓝色的小册子,这是吉祥从卫夫人那儿拿到的真账本。她避开了卫夫人的鞭子,手里的账本让对方大惊失色。 “你想用假账来构陷我,先是挑唆我的人欲置我于疯癫,再趁人之危报告官府治我一个偷税漏税,阳奉阴违的罪名,让我万劫不复是罢。” 大小姐卷起账本成筒状在掌心里敲打着,悠然看着卫夫人。 “你猜到我要对你做的事?你果然狡诈多端。”卫夫人处处算计大小姐,结果总是跳入了对方的圈套里,就像个小丑般在对方饶有兴趣的目光里窜来窜去。 “你好深的心计啊。”卫夫人胸口冒着浓烈的火,烧得她胸闷异常。如今她也是四十余岁的人精力不如从前,加之她有是个爱耍心眼的人,多思多忧,自然是伤身损神。 她气得头晕脑胀,急忙抚着粗壮的树干,稳着双腿。 这个贱人!她恨不得把大小姐揉成肉泥,撕成碎片。 “你有现在的下场,的确是拜我所赐,我也允许你恨我。想要对付我,尽管出手罢。”大小姐走近卫夫人身旁,伸臂越过她的肩膀,从梧桐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在手里把玩。 “卫初晴,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你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又连累了你的男人,你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傅,你十恶不赦,天地可诛。你本来就该死!我这次输了,那是魔高一丈,可你别给我清高,你是个什么货色!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你对淮清王始乱终弃,用情不专,又去勾引靖国世子,后来又在战场上害死了他。” “你就是个祸星,灾星,扫把星,你身边的那些朋友亲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卫夫人的神色狂躁凌乱,她字字泣血,恶毒的诅咒着大小姐。 “可以,我让你看到我的结局。”大小姐不怒反笑:“这一局你输了。可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你年纪一大把了,怎地看待事物的眼光还是如此浅薄?你要是拿算计人的心力研读兵法多看些书让自己的眼界高一些,你也不至于才第一局就落败了。” “我们再开一局如何?这次我要先出手,你好好接招罢。” 大小姐对卫夫人抿唇微笑,临走前不忘对她点头示意。 “假惺惺。你要杀就杀了我罢。”卫夫人见大小姐头也不回的离开,除了来示威之外并无其它的意思。这实在比狠狠羞辱卫夫人更狠毒。 “我真的好恨……”卫夫人顿觉难堪,狠狠打了树干一拳。 大小姐高高在上,俯视着卫夫人,她随手便可以将对方打落尘土里。远处看山的人会觉得山是一马平川,登顶的人俯瞰山下会觉得众生渺小。 所处的境界不同,以致于气度与眼界都大相径庭。 “她会输,除了能力不够,还缺乏了自知之明。她总以为自己是登顶之人。”大小姐撑着伞,站在忆盈湖上的雨丝。 今夜电闪雷鸣,杨柳岸忽明忽暗,被狂风卷席着的树叶打在微湿的裙摆上。 “她有这般狂妄?”娉婷问道。 “相对而言,她小看了我,也是不怕我。” “她怎地会如此浅薄?” “这世上便有这样的人,固执自私又会些小聪明,她们喜欢绵里针,暗地里掐算着别人的弱点好去满足自己的控制欲与虚荣心。” “她若是这样的人,对付起来也不够意思了。即便她败得一塌涂地,你也是不解气的。”娉婷坐在湖畔的岩石上,摇晃着双腿,这次不是她撑着伞,而是大小姐在她身后保护着她。 “我要解气做什么?”大小姐微笑道。 “你,那你是为了什么?”难道她就一点也不恨卫夫人?卫夫人处处为难她,还掐大小姐的痛处,对于明钰的死都是令人遗憾的,大小姐如今是失忆了,若是还记得怕是会悔恨不已抑郁一生。 “她能伤害我什么?从前的那些痛苦我也记不得了,其中的内情也不是很清楚,有什么好报复的?”即便慧觉趁她之危,给了她一个致命伤又使得她失忆,可她也说了杀了他也不解气了,那何必再让自己的手染血。 “这世上的恩怨情仇,不是死就能终结。因果报应,冥冥之中,人都是遵循了因果循环,我不是好人,无论吃多少苦都是应该的。而她黄淑仪,也是个坏人,她若是能够安然死去,那是个很可笑的笑话。我恨她有必要么?她会尝到自己的恶果,说起来我们还有相似之处,或许到她生命的尽头,我还会生出些惆怅之意。” 这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同感。 “你看淡了很多。”娉婷的心弦微微一紧,对大小姐云淡风轻的话感到心酸。 很久以前,有一个少女懵懂无知徘徊在赤昀城里头,她活力充沛,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给身边的亲友带去了难以忘怀的欢乐。 如今人世间飘荡着一个没有过去,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孤魂,她仿佛在寻找什么,可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而走,她迷茫着,却又拒绝了他人的指引,一意孤行,迎难而上。 “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除了这个,我匀不出多余精神力去应付这些过去的恩怨情仇。故而要劳驾你了。”垂坠的广袖朝前一展。大小姐伸手轻搭娉婷的肩膀,胸口的流苏微微晃动交碰,响起了一连串空灵悦耳的声音。 “好。以后你做你要做的事,我替你对付那些不必要的人。”七年前,亦是这般雷雨之夜,她对大小姐安慰道:“我会帮你。” 这一夜,她也是这般承诺。 大小姐微微扬起下巴,柔和的脸庞露出了冷峻之色,仿若她此刻站立在极寒的山巅,化成了一朵玉骨冰肌的凌霄花。 她有凌云壮志,亦有孤傲的目光。 “我看到你房间里有女人的影子,怎么你开始金屋藏娇了?” “不可胡说。” “藏藏掖掖个什么,都是兄弟,这点事也不算秘密,直言相告,我还能给你送去祝福。” “不许这样说话。我身边不无亲近的女子,莫要扯那些莫须有的事情。” “我就不信了,就你会使小把戏。”慧觉摸着鼻子,看着紧闭的房门,想到刚才道友那不自然的脸色,暗哼一声,灰溜溜的离开了。 关上房门的淳于澈微微呼出了口气息,随后眼里带着笑意,可但他往内室走去的时候,神色又带着忧虑。 “诶!你不是去凤麟寨找月姨么?怎么两手空空的回来了?”怀玉在王府一块宽大的草地上喂着几只母鸡,他的手正逮了只母鸡,看到从院墙上翻了几次终于翻过来的白白芷,暗自摇头。这个小公主怎地喜欢翻墙爬院干些卑贱下作的事。 “你又在干嘛?”白白芷揉着扭痛的脖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朝他跑了过来。 “我在喂鸡。” “好变态啊。” “你说啥?”你个混蛋。怀玉心里来气。 “你看你的手都放在鸡屁股上,好恶心喔……” “你……我是看它要不要生蛋,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怀玉急忙放开了母鸡,跳了起来要跟这个颠倒黑白的小混蛋辩解自己的清白。 “你凶什么,跟你说笑的,还当真了。傻子。”白白芷娇嗔了他一句,然后对他勾勾小手指,摆着主人的身份说道:“我今日奔波了半日,两条腿都快跑断了,你给我来捏捏。” “我不要。”怀玉蹲下了身子,捏着杂草心不甘情不愿。 “你敢说不要!”白白芷拿着酸痛的脚去踢他。 “你为了李公子才劳累奔波,你找他去捏脚罢。”凭什么非得我来替那小子来伺候你。 “你是我的陪侍,敢不听我的话!” “你还当自己是公主啊。” “当然是。” “那我们会琉球国。”再不回去,他会被母亲打死的。 “不要,我还要玩上几年。” “什么!玩……玩上几年!”怀玉吓了一大跳,从地上蹦了起来又弹开了一丈多远。 “傻子……”白白芷捂嘴笑道。 “喂喂!你等等我啊。把话说明白了,你还真要在这里逗留那么久。”不好,不好,我要惨了,回去后连骨头都要被女王拆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她也算半死不活了 这个死丫头!怀玉着急的撵上扬长而去的白白芷。 “傻子……看你还敢跟我顶嘴,吓死你……”白白芷朝后头望了一眼,见那个像只跳脚猴子似的少年把鞋子都跑飞了一只,心里乐开了花。她哼着曲子得意的往内院里走,路上遇到了明夕便打上一个招呼,然后又哼哼的回了房间。 “诶?冤家路窄……”她看到堵门的和尚,暗自撇嘴,他们可是水火不容,前段日子还闹了个红脸,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呐! “小白,跟我走一趟。” “你又不是捕快,我跟你走个啥?”白白芷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对和尚吐了吐舌头:“我叫白白芷,不叫小白。” “听话,替我做一件事,我就既往不咎,与你和平相处。” “哼……”白白芷的小脑袋撇到了一边,然后又转了回来,抱臂道:“我是个自律严谨的人,不要以为孩子就好骗。”鬼知道你会让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哩! “你这个熊孩子。”和尚眉梢倒竖,细长的眼睛顿时阴煞煞。他跟这个孩子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哼……我不找你玩了。”白白芷见和尚发怒了,心里有些胆怯,毕竟自己还没长大打不过对方。 “听话点,我就不打你。”慧觉不会哄孩子,好话还没说几句便露出了真面目,开始威逼了。 “哼……”坏人,还想来打我。白白芷心里早就恨上了和尚,敢对她不好的人这世上还没找出几个,这个和尚真坏。 “你不听话,我天天在你屋檐上念经,你就没法睡懒觉了。” “和尚你好恶毒啊。”白白芷真的被威胁到了。 “和尚念经,佛祖也阻拦不了。” “真不要脸……”白白芷腹诽道。 “好吧。我答应你了。”看你要我做什么? “这才听话,你要是早这么听话,我就不会对你那样态度了。”慧觉毕竟还是耿直人,把白白芷当成了孩子看待,于是信任了对方。 “好啊。”看我不狠狠的坑你一番。 “你去引开你的大哥哥。”把淳于澈调出去,他去看看那屋子里是否藏着美娇娥。 “好啊。”白白芷扭头就往淳于澈的院落跑去。 “这丫头听话的时候还是蛮招人喜欢的。”和尚对她微微有了好感。 淳于澈把一堆女子的衣物用不起眼的青花桌布包了起来,打算出门。 “大哥哥,你要出门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子从走廊里跳了出来,神气威武的对着淳于澈挺着肥肥的小腰。 “是啊。你刚从外面回来,玩累了罢。”淳于澈蹲在她面前伸手撩着她乱糟糟的头发,把她的发带解开了。白白芷那头浓密乌黑的头发垂在了脚踝处。她有头很美的头发,连发梢都透着油亮。 淳于澈用指当梳替她梳理着蓬乱的头发,直到她青丝垂顺,才收回了手。 “大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儿?”白白芷朝他怀里一扑,像只乳燕蹭着他。 “我要去趟后街的杂货铺。” “大哥哥要买什么?”白白芷看他手上提着小布包,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大哥哥是要去当东西么?” “这些东西不值得留下,扔了又可惜,便去当破布棉絮卖了。” “我最喜欢去贸易了。我替大哥哥去罢。” “你太小,还是待在这里。” “反正大哥哥都说了不值钱的,那我就算被诓骗了也损失不了什么。大哥哥是不放心我喽。我不贪你的钱。”白白芷委屈的嘟嘴。 “我不是担心这个,倒是担忧外面有坏人对你不好。” “没事啦。我天天都在外面跑来跑去,他们都把我当做小乞丐不会为难我。大哥哥你相信我一次,我想替你做点事。” “那好。你要早去早回。”淳于澈见这个孩子在自己面前撒娇,心里的那个角落柔软了些。他已是而立之年,这个年岁按说早已娶了一房妻子,儿女成双,只是如今他如今依旧是孜然一身,也无什么感情纠结。 当初唯一的爱恋已经葬在了诡谲莫测的风波下。 “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神神秘秘?”白白芷又蹦又跳的出了王府,躲在角落里看包裹里的东西,结果掏出的都是女子的衣物,其中有腰封,金玉挂饰,还有个蝴蝶腰坠。 “看起来很值钱。”为何不留给明夕姑姑却舍得贱卖给杂货商? “上面还有女子的体香,这个味道真好闻,不过还是大姐姐最好了。”白白芷把包裹重新包好,然后东张西望,寻找这杂货商。 她走了两条街,在一处高墙前看到了兜售生活材料的杂货商。 “老板,给我买五个罐子。” “客官,还需要别的东西么?” “只要五个罐子。” “真是奇怪。”杂货商看那个侠士买了五个药罐后,便摇头犯困。 “又是买罐子的。难不成他在附近?”白白芷扭头看着侠士走上了楼墙上的石阶,想着先去看个究竟,也不耽误大哥哥的事。 “李公子,这是你要的药罐。” “小茹,给他报酬。” “少侠,这是你应得的报酬,请拿好。” “告辞。” 楼墙上的敞门屋里坐着一位华服公子,此刻的他合上了盛放药罐的盒子,缓缓靠上了椅子,忽而目光一闪,朝屋外望去。 “你个大骗子!”白白芷气呼呼的跳到他面前,一脚踢翻地上的瓶瓶罐罐,把李公子骂了一顿: “你太不老实了,上次骗我去了夫子庙害我找了你半日,结果你还恶人先告状说我故意跑了溜你玩,我都委屈死了。可听说你生病了,我还想着是不是冤枉错你了,冒了随时都要被揪回家的风险给你去找大夫。你倒好屁事没有!你逗我玩的!” 李凡对白白芷也没甚么好脸色,切了一声,说道:“到底是谁耍了谁?小骗子,你一开始就骗了我。” “我骗你什么?” “你说你是帮主,让我对你下跪叩头,这不是骗?” “我本来就是帮主啊。” “你连我的家丁都打不过,还想开山立派?即便做个草头王,也得有个像样点的帮会口号与规矩,还有你那个葬花派除了两个小要饭的,便没什么了。你一无德二无名,丐帮的一袋长老都要比你这个所谓的帮主有威望,你连江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臭丫头还痴心妄想让我给你做小弟。” 李凡的双臂枕在脑后,悠然自得的翘着脚尖,一脸的矜贵。他是世家公子,怎会与一个籍籍无名又无背景的黄毛丫头处在一起。 “你敢看不起我!”白白芷心火轰的一下冒出来了。 “这世上有个道理,绸与布交不过三年,你这人狡诈多端,又粗野得很,我才不与你玩。” “李凡你个蠢猪!我恨死你了,记住了,我会让你把今日的话刻在碑铭上让你永垂不朽的。”你给我记着,我要报这一箭之仇。 白白芷气恼的跺脚,跑得比兔子还快。 “臭丫头。真烦……”李凡侧脸,埋入了他宽大的袖子里。 “公子,你刚才的话似乎有些过了。”小茹年纪小,有些话也是敢说。她清秀的脸上挂着不解,虽说自己的公子性子耿直,从不尖酸刻薄,这次对那个小女孩倒是不近人情了些。 “我除了爹娘恩师,还从未跪过任何人。是她太过分了。” “她真的是帮主么?” “胡言乱语,谎话连篇。”李凡咬牙切齿道:“她要是帮主,我就跟她姓。” “那她姓什么?” 李凡翻了个白眼:“她叫白白芷。”什么破名字。 “啊……” 白白芷,白白凡。 小茹脸色微囧,这个女孩长得那么好看,怎么这个名字让人无话可说。 白白芷拿着当掉包裹的钱买了两串糖葫芦,一嘴一个把小嘴塞的鼓鼓的,大摇大摆的往王府那处走。 等她吃饱了,回去想个法子威震江湖让这个势力眼的李凡悔不当初。开山立派?她有的是钱。帮会弟子?有钱了还愁人数?江湖威望?有钱雇人她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敢瞧不起我,我就要让你输得只能从了我的姓。你个死饭桶。” 白白芷吐出山楂籽,快步走下了桥跑到了河畔蹲下身子洗手。 一群水鸭嘎嘎叫着从她面前游过,她打了几个水花,把它们惊得扑腾着翅膀上了岸。 “小家伙,真胆小。”白白芷嘲笑着它们。 “我看你的胆子的确是肥了。”背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犹如天籁之音。 “我……”的天。白白芷急忙低下脑袋,去望河面上的倒影。一个娉婷婀娜的女子蒙着轻纱正站在她身后,那双青稚的眼带着星光,神秘莫测。 “月……姨……”完了,我要被兴师问罪了。 白白芷出门过了很久还未回家,淳于澈在赶走了和尚后,不由出门去寻找。和尚本是要闯入他的屋里查探,被他抓了个现行如今正在白白芷的房门口蹲点,他是准备把这言而无信的熊孩子逮起来威吓一番。 “月姨,你就别把我急着送回去嘛!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得给自己洗刷屈辱。”绝对不能现在就回去,她还要开山立派,威震江湖哩! 聆月把白白芷往凤麟寨带,今日她听到巡逻的护卫口里的可疑人便想到了一个失踪已久的人,便出门寻找,这随便一找便找到了。 她很早便接到了来自东海那里的飞鸽传信,可碍于大小姐在身边,又得去江湖里办一件事,便把此事搁在一旁。白白芷人小鬼大,古灵精怪,在琉球只有被她耍的人,哪有她被人耍的时候,而且她离开的时候身边还带着南蛮武士,以她的机灵应是可以让人放心的。 “你先在我这里待几日,哪儿也不许去,不然我今夜便送你到你母皇那儿。” “好吧。”还能拖延几日。白白芷也不闹别扭了。 “诶……”聆月垂眸看着东张西望的小女孩,这孩子别看她无忧无虑,调皮淘气,可她那个不为人知的身世直教人唏嘘不已。 大小姐很想要孩子,可她不知道自己原本便有了。可她却是求而不得。 第四百五十九章 由我来做罢 淳于澈把赤昀城搜了一遍,不放过一处角落,然后再也找不见那个鲜活的小影子。 他又把人弄丢了。 “诶……”四月芬芳尽。难道她只是一个误落在人间的花精灵,如今花谢了,她也随风而逝? 他失去过,如今又找到了过去的影子,失而复得的欢喜实在难用一言尽之。他只想陪着那个调皮的孩子成长,看她找到归宿,过好日子,便如弥补了心里的那份遗憾。 他丢失了大小姐过去的影子,想要有份替补让他的愧疚可以少一些。 “我要找到她……”他知道那孩子必然不会不告而别,定是遭遇了不可抗力的因素。 他回到王府,正好碰上候在门口的怀玉。 “白白芷去哪里了?”怀玉人要比白白芷高上很多,可他就是跑不过那个疯丫头。 “她……我会找到她的,你且放心在这里待着。”可别找到了她又不见了这个少年。 怀玉本是要出外寻找白白芷,后来看到淳于澈脸上的落寞之色,不知不觉跟着对方进了王府。他知道这个王爷心肠很好,他收留他们不存任何坏心眼。 这世上好人不多,白白芷说过人性本恶,这世上的好人只是坏事做得少一些罢了。那也难得了。 他们来七玄的一路遭遇过强盗飞贼小偷与市井泼皮,这些人都打过白白芷的主意,最后都屈服在她腰包里的那两条竹叶青的蛇口下。 白白芷用蛇咬伤了人后还给了他们解药,这是她历来的行事方式。怀玉虽不赞同她的手段,可看在她还是懂是非黑白,知道轻重的份上也就不说什么了。 白白芷做过很多混账事,但还不算无可救药,而她所算计的人绝大多数是坏人。这世上坏人太多了,也是需要像她这样的人去严惩他们。 可白白芷也说过:“这世上坏人还是好人可爱,我虽然不想做好人,可还是喜欢与好人交朋友。” 怀玉知道这个小公主除了眼光犀利以外还真是一无是处,她看得很准,淳于澈值得深交。 “我想知道一个人的行踪。” “那个孩子?” “是的。她不见了,我找不见她,或许她很危险,我不能不管她。” “我现在还不能帮你找人。” “你还需要些什么?” “我的法力被人封印了,需要有个术法高手替我解封。” “术法高手……” “阴阳家的人不能去找了。” “那……” “我的行踪不能给任何人得知。你出去打听一个叫尘雪的道士,若他还在世上便可替我解封。” “好,我会尽快让你自由。” “嗯。多谢你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 “她叫我相信你,虽然我不认识你,但你这几日隐藏了我的行踪,连你的兄弟都不告知,而且各方面都做的很好。待我破封后,必然不忘你之恩德。” 淳于澈的内室里响起一阵温雅的声音。他站在屏风后微微垂首,洗耳恭听,模样端方,仪态从容。 他很敬重屏风后头的女子。慧觉只猜对了一半,这个女子并非是淳于澈的恋人,以王爷的态度仿佛是在对着德高望重的长辈。 “诶……”淳于澈合上了房门,坐在庭院的石桌上望月感慨。 白白芷的下落以他如今的人手并不能探知,而且他还要寻找那个尘雪道士,这找人的事不是他的擅长,倒是有个人可以。 要再去见她么? 淳于澈记得他们上一次碰面的时候,是在半月多前的花灯会上。她看到他却忆不起曾经那个小师妹了。 而他也不想再纠缠在过往的记忆里自我痛苦。 她既然放手,他何必强留。 可本是要划清界限,各走一方,如今他踏在在那一条独木桥的一端,又忍不住朝身后望去。 “我要回凤麟寨住上几日,你便留在这儿。” “好。” “这次回得比上回快,你舍得我了。”大小姐靠着栏杆,单手枕着后脑。斜阳如丝如缕,照在她的发梢上,将她暗哑的红发带上了光泽,犹如初生的红日。 “我会保护你。你好好的等着我消息。”娉婷伸手抚上她的发髻,触手是冰凉的温度,即便是美好但只是包裹在假象下,她脆弱易碎,让人不愿去唤醒她。 大小姐缓缓合眼,气息似有若无。 她今日有比昨夜提前了一刻入眠。娉婷蹲下身,去抓她落在身畔的手,仿若握着珍宝不舍放开。 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可你时常要沉眠,让我如何踏实? 你这是生病了么? 怀里的人娇丽蛊魅,美艳不可方物,即便是睡着了依旧完美无缺,娉婷臣服在她惊心动魄的美艳外表下,顺从在她透着槐花香气的温言软语里。 她们都欠了你,我会替你要会那些失去的东西。卫夫人给予你的痛苦与委屈,我会让她也品尝这个滋味。 你不恨她,可以放下过往的恩怨,那就交给我罢。 我去替你索取。 娉婷双眼朦胧,伸手去揩大小姐发髻上的水滴。莹润的珍珠发钗上绽开了一朵泪花。 无人可以说尽这世上的道理,先人也一样。老生常谈也只是涉及了某一领域,并不能包罗万象。这世上也无人可以批判对错善恶正邪,人只有去尝试去行走,才能知道那条路的风景与奇遇。 娉婷如今是大小姐安置在卫府的管家,掌管了家里家外的琐碎,这免不了要与各层人面交。卫夫人,卫雨蓁,家丁婢女,还有掌柜与伙计对娉婷并无感想,这样柔弱的女子即便穿上严谨的衣裳,束起了男子的发髻,也只是一介女流,他们是无惧她的。 这也少不得在私下里干些阳奉阴违的勾当。 “这也太过分了,这钱三赵五把银子使完了还说自己丢了,我可看见了他昨夜跑去酒坊里喝酒吃肉。他们仗着是卫夫人的家奴,便对我们趾高气扬的。”说话的人是喜眉,这些年来他一直在青铜院给卫夫人的贴身丫头打下手,对那里的人比吉祥如意要了解得透彻。 以他的机灵与聪明不难混上个院落小总管,可被钱三赵五挤压着根本爬不上枝头,对这两货他早已心生恨火。 如今大小姐的归来,可算是老天爷开眼了,让他有大仇得报的机会了。 他来给娉婷送来对方的情报,并且还把卫夫人在成衣店胭脂铺酒楼里打欠条的事也抖了出来。 娉婷赏了他一两碎银,交给他一个玉镯,对他微笑道:“今夜若是卫尚书去了青铜院,你把这镯子搁在卫夫人的房间里。” 喜眉得了银子对着娉婷千恩万谢,说道:“我喜眉绝对不会看错主子。当年我就看咱们的大小姐骨骼清奇,气度不凡,将来必有出息。我喜眉管他奶奶的闲言碎语,就相信我家大小姐的人品。卫夫人把腰包掐得紧,这一两银子我得给她干一年的活。” 还是跟着大小姐有福气。 他把娉婷的镯子用袖子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怀里趁着人不多赶紧溜出了竹园。 娉婷倒不是认为卫夫人之所以失去喜眉的忠诚,倒不是因她为人吝啬苛刻,而是她治人之法及不上大小姐。 主子要恩威并施才能治人,这其中施与的恩威要讲方寸的。卫夫人偏爱于心腹,而冷落了下等奴仆,这底下的奴仆得不到雨露,自然心生怨气。大小姐的好就在于她雨露均沾,广施恩德,不分清疏。 也许多情之人未必不好。 “我今夜唐突了,只因我上午过来卫夫人这儿,把镯子落在了茶桌上。当真是抱歉,想不到大人也在这。”娉婷穿着靛蓝色的交领襦裙,头发随意的绾在脑后别上掐金丝银蝴蝶片的发夹。她的肌肤仍旧莹润饱满,比起少女还要白皙。但她低头的时候,两鬓垂下的刘海把她玉盘似的脸衬得娇俏鲜妍,犹如弱不胜风的芙蓉。 “叶姑娘,区区小事又何必拘礼。倒是很久未见到姑娘,今日一见当真让在下惊讶。叶姑娘这数十年如一日,风采不减当年。” 男人都喜欢美人。卫剑饱读诗书,这才子都期望有个楚楚可怜,美丽温柔的佳人陪伴在身边红袖添香。卫夫人并非是他心里的那个佳人,只是他当初是庶子不中那些大家闺秀的意,而卫夫人又是靖老王妃的远亲,他才会娶她为妻,后来也曾想要纳妾,可自从得知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后,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卫夫人也是拿捏着他这个秘密,让卫剑即便是膝下无子也不能添房。 “大人那么晚了还看书么?” “我日里公务繁忙,只能抽些琐碎的时间看书,我入睡前都喜欢靠在枕上看书。” “想不到大人如此勤学。” “学无止境,多看些书,人便能永远的存活在世间。” 娉婷微微一笑,目光朝门外一撇,说道:“娉婷从前见过无数才子,但嫌少有人会说出大人这样有见地的话。若非不是要避讳,娉婷还想请教大人一二。” 卫剑见她眼角带媚,就像只勾人的小狐狸,心神开始荡漾。 “大人在枕上读书的习惯对身子还是不大好,时日长了会腰酸背痛,我倒是会些推拿功夫,却还未找人练活。”娉婷别有心思道。 卫剑见她言语里含着提示与暧昧,不由得心花怒放,仿若见到了书里的颜如玉,立马说道:“日后我会常去书房,姑娘若是找不到人配合你,在下倒是愿意一试。” 卫剑在娉婷面前自称在下,显然是把两人的辈分扯平了,这样好拉近彼此的关系。 在房门外偷听到这些话的卫夫人已经气成了蛤蟆脸。 第四百六十章 你怎么对我那么不好 卫夫人想过冲进去,把这个勾引别人丈夫的狐狸精羞辱一顿,再撵出卫府。 可当她要伸手推开房门的时候,又犹豫了。 她听到了娉婷又说了一句话,提到了自己:“可卫夫人怕是会误会什么。” 她便想听听卫剑如何回答。在丈夫心里她这个妻子的地位究竟摆在何处? “她如今还要操心蓁儿的婚事,年纪大了哪还有什么精力来伺候我。怎比得叶姑娘年轻活力,能善多情。” “这样啊。那明晚我便等候在卫……”娉婷话音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着对方的称呼。 “你可以叫我子季。”卫剑说出自己的字,已把娉婷视为同辈人了。 “子季……”娉婷喃喃自语,随后轻笑道:“那明晚我去你书房找你。今夜先告辞了。” “好,我送你出去。” “子季,暂留。这里毕竟还是卫夫人的房间,我还是得顾及她的颜面。” “她还是识大体的,倒也不会因此事为难你。” “那可难说了。”娉婷别有用心道。 “诶……我对叶姑娘只言片语交谈后,顿生相见恨晚之情。若是能够在早些年见到姑娘,或许我们早已结了缘分。” 卫剑感慨道。 “这世上的缘分不分迟早,是你的缘分总归是你的,逃也逃不了。”娉婷对卫剑再次告别,打开了房门很快出了院子。 卫夫人站在梧桐树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生出一股辛酸与嫉恨。 她年轻时也是这般娉婷袅娜,只是终日操劳家事,忙于算计,终究把自己熬成了过了气的黄花菜。 卫剑果然不是个可靠的男人,与他做了数十年的夫妻,到头来居然还嫌弃自己老了不中用。 “呵。”卫夫人其实很想当着丈夫的面拧住娉婷的胳膊耍泼,可碍于两人相敬如宾了数十年的情分还是没有撕破那张脸。 她可以不去与丈夫闹翻,可是这个要破坏她夫妻和睦的狐狸精她是绝对不能放过。 “卫初晴,你身边的这些人都一个个不是省油的灯,都是一路货色。”卫夫人心里又恨上了大小姐,吉祥与娉婷对她造成的伤害与威胁,令她痛苦懊恼,可她并不是很恨这些直接给她难受的女子,而是恨大小姐。 她的不幸都归咎于大小姐。 卫雨蓁正在房间内研制着丹药,幽蓝色的云烟弥漫了屋子,这便是她今日新制的毒药。此药由一株毒仙草与食人鸟的血制成,这自是毒药,但还不是现世的时候。 她把药炉密封了起来,将丹药藏于其中,放置于密室里。 “主子,扬州那儿有消息。” “什么消息?” “箫家二小姐要在六月六于城外小猎场开办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这事轰动了江湖么?” “引起了不少江湖人士的关注。” “萧家是扬州首富,又与卫氏珠联合璧,如今是商会里的两个巨头,箫家的当家人要招夫婿,以她的身价与人脉自然会遭到很多人窥凯。” “主子,你要出手么?” “出手做什么?” “主子,不是最近紧缺人手与物资,这个箫二小姐便是个好目标。” “我缺的东西有些人也紧缺着,上回险些暴露了身份,这回可得谨慎小心,万不得已还是做只麻雀罢。” “主子还要再等下去。” “曾经我以为台面上少了那个重要的人,时局会如预计那样走下去,想不到靖国府衰落,倒是让淮清王与宁温舒崛起了。”忠犬丧生,鱼儿出水,小人上台,然而飞鹰仍旧不可捉摸,那她这只麻雀还是隐于幕后,静待其变。 “那扬州……主人可还会去?” “六月六正好是恒山论剑大会的日子。” “主子是要参加论剑大会?” “我修习的不是剑术,只是去瞧个热闹。”说起来,有个人是非去不可的。卫雨蓁自言自语道:“你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次你又要弄出怎样的名堂?” 她竟然还有些期待。 那个人虽是变得面目全非,可卫雨蓁还是不得不佩服她。因她的出现,江湖卷起了滔天大浪。即便是身为下贱还是可以抬手翻云,翻手覆雨,她已俨然是江湖上的一颗炸药,令人人焦虑自危,她是谋者,心计莫测性情深沉,让卫雨蓁戒惧又生出棋逢对手棋逢敌手的知己感。 “主子,对卫府的事为何不理会?夫人最近为了竹园里的管家而忧虑。” “叶娉婷可不是孤身作战,我对付她,很快便会受到她身后那个靠山的阻止。既然阻止不了,何必多此一举。” “那夫人便放着不管?” “人都是靠自己的,我从小都是如此想着才走到今日的地步。她还是自救罢。”这世上无人是可以相信的,亲人,朋友,爱人,姐妹,即便是儿女,都可以背叛你。 卫雨蓁记得师傅说过:“我相信过一个男人,为了他我辜负了一个女人,后来我的手废了,命也不长久。这辈子我最遗憾的便是不能亲手手刃那个贱人,你虽是给我报了仇,可还是不一样的,只有自己动手得来的成果才会令自己满足。” 是啊。仇恨只有自己亲手报了才能心满意足,借刀杀人是如何也体会不出这种痛快。 “我定然是要亲手报仇……” 对于跳脱的孩子来讲,是如何也做不到心静如水,安分度日。 白白芷昨夜还对聆月郑重其事的说道:“月姨,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聆月替她换了衣裳,伸手揉着她湿漉漉的头发。 “我要自强不息。” “喔?要去哪儿自强不息了。” “不是,我要读书。” “你终于肯念书了。”聆月拍手鼓励。 “我念书是为了以后不让人瞧不起我。哼!我算明白了,这些官家子弟狗眼看人低,没有让他们见识到姑奶奶的本事,就把我看成了毛毛虫。我一定要变得很厉害,让他仰望我,然后我再狠狠把他摁进墙角,让他的脸贴我的脚丫子。” 白白芷气呼呼的叉腰,当时是下定决心要改掉三心二意的毛病,心无旁骛的念书识字。她都想好了,一日看指节般厚的书,假以时日,修成正果,成为饱读诗书的才女。 可她两只耳朵刚刚清醒,就立马去听窗外事了,把手里的圣贤书丢在了屋檐上。 聆月散步回来,看着屋檐上睡着的千字文,又去看空空如也的书房,眼里带着失望与无奈,转头要去把那个言而无信的小丫头捉回来。 “我是大侠,快点跪下给我磕头。” “嗷……敢看不起我,看剑~”一根树杈压着树底下的春蝉。白白芷雄壮威武的叉腰,在自我发挥。 她的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篱笆后出现了一张美丽的脸。 “诶呀,我把正事给忘了。”白白芷唉声叹气,顿时就没了刚才的精气神,看到书她都想吐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低沉醇厚的声音雌雄莫辩,透着一丝矜贵,无论是以怎样的语调,它总是那般好听。 “诶!”白白芷双眼一瞪,惊喜的回头。然后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哇的一声扑到对方的怀里:“大姐姐,你终于出现了。” 大小姐不着痕迹的朝后退了一步。 白白芷又黏了上去,把脑袋紧紧挨着她纤细的腿。 “你是怎么进来的?”大小姐的腿上仿若是绑了一个沙包,让她觉得有些沉。 “大姐姐,我来找你了。” “然后你还是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大小姐没给她转移话题的机会。 “我是有人带进来的。”白白芷扬起脑袋,大小姐看到她的小脸蛋干干净净哪有哭泣的痕迹。 还以为刚才她是真哭了。 “谁带你过来的?”大小姐弯下腰,去把她的手扯开了。 “大姐姐,你很讨厌我么?”白白芷看对方毫不犹豫的动作,忽而很听话的放开了手,然后露出伤心的样子。 “告诉我,谁带你进来的?”大小姐蹲下身,随意抚着对方的鬓发,不带任何喜怒,心平气和的问道。 白白芷嘟着嘴,心里委屈极了。她从小都是被人宠大的,谁都没想大小姐这样冷落她,她也够厚脸皮了,怎么还是得不到对方的欣赏与喜爱。 “没谁,我自个渡河过来的。”白白芷指着凤麟寨旁的河水,比划了下,告诉大小姐她是游过来的。 大小姐看着河提旁的守卫与寨门口的站台,缓缓起身,竟不再理会白白芷朝主堂走去。 “你……你不理我了。”白白芷跺脚。 “你怎么对我那么不好,我很喜欢你啊。”好委屈啊。 白白芷揉着眼睛,鼻腔酸涩,可眼睛依旧干涩一片,她天生无泪,不是不想哭,是不能哭。 可她好想嚎啕大哭。 “你回来了?”聆月走到练武场,正好看到大小姐,有些惊诧,脸色也不太自然。她急死了,怕大小姐会遇见白白芷从而得知那孩子与自己的关系,这实在是不妙。 “嗯。我回来住段日子,那里还不需要我回去。”大小姐负手看她,第二句话便是问起了白白芷:“外头那个孩子是何来历?” 第四百六十一章 那就拜师罢。 聆月大喊不好,还是让她发现了这个秘密。 “那孩子我……”聆月窘迫,不知如何回答,无论如何还是不能说真话。 “很为难你?”大小姐朝她走近了一步。 “我还不好说,你能等过段日子么?” “也没事,那孩子若真与你相识,我不会再质疑。”大小姐给予了聆月过分的信任,不仅信本人而且连带她相识的人。 “你这样说,我却成什么了。”聆月有些愧疚,得到大小姐如此信任,有喜有忧。 “我不会再过问她的事。” “那孩子不够老实,我好好问话,她却总对我说谎,我脾气不大好,便不想与孩子一般见识。你去哄哄她,看样子她很难过。”大小姐说完后,朝主堂里走去。 “你为何不去安慰她?”其实你也在乎她。 “她是个可爱的孩子,只是不听话,娇蛮任性,又会耍心机,不够纯粹。”不是她想要的那样的孩子。 聆月暗叹:你这样对她,日后若是相认必然会后悔今日的冷淡。 罢了,这是你们母女间的恩怨,我又如何好插手。 她还是去哄孩子罢。 “我没有告诉她是你的带我进来的,你看我都替你隐瞒了,是不是很讲义气?”白白芷抱腿坐在马厩旁,看到聆月来找自己,做出很英勇的模样,双眼神采奕奕,没了方才的抑郁与失落。 “你不是说要念书么?你瞧瞧它。”聆月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仍旧握着那本千字文。 “我早上没什么心情,看它我就想睡觉。” “它都快哭了,你还这样对待它。” “那我下午跟它玩。”白白芷笑嘻嘻道。 “别到了下午你又跑走了。” “不会了,我本来想来玩一会提个兴致,适得其反,还不如不出房门。”她太受打击了。 聆月知道她灰心丧意的缘由,心生怜爱,双手插入她的腋窝把孩子举高高抱在怀里。 “月姨,我好难过……”白白芷趴在她颈窝,小腿蹭着对方的胸,跻身于对方温软的胸怀。她小时候都是被几个美若天仙的姨娘们抱着长大的,这是很多孩子都羡慕不来的。 “你很喜欢她啊。” “嗯。” “那你是喜欢她还是喜欢月姨?” “都喜欢。” “那更喜欢谁?” 白白芷忽闪着眼睛,羞涩的捂着脸笑眯眯道:“我更喜欢你啊。” “喔?” 白白芷垂着脑袋,暗自吐着舌头。 聆月纤长的直眉微挑,暗道:这孩子还真没半句实话。 白白芷吃完午饭后,便说困了睡了一个时辰后,又不见了踪迹,聆月在做胭脂,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暮色将至时,她把阴干的片红收拾进了匣子,让婢女们去挑选整理,做完了这些事,她便把在牧场里骑马的白白芷逮住了。 “你自己说说看,怎么给我个解释?”聆月对白白芷已经失望透顶,真的很淘气。 “晚上我一定念书,我听人说念书最好的时段就是在枕畔,马背上,还有如厕里。” “那吃完饭就读书了。” “一定的。”白白芷信誓旦旦道。 “我让厨子给你做了河蟹烩豆腐,你最爱吃的菜。” “姨姨,你真好。”白白芷雀跃的亲了亲聆月。 斜阳稀薄,暮色深沉。牧场上的清河马温顺的回了圈,而不服管教的烈马却是横冲直撞,不许生人靠近。 大小姐站在看马台上,默然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的小矮子,很久才将手里的记录簿合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白白芷吃饱喝足后,盘坐在床上大声的念书,小脑袋晃来晃去,倒想是那么一回事。 聆月看她背了数百字,暗道这孩子记性甚好,只念一遍便记了个透彻,片字不差,只是不太好学。 “好了,早些睡,明日早起再念。清晨念书才是最好的,晚上念书脑子会变笨的。” “好,我听话。”白白芷终于解放了,像只归了森林的猴子又想冲下床。 “你不是困了么?念书的时候都打盹,怎么这会儿又那么精神?”这孩子精力充沛,做什么事都有股活力,大人一个不留神也拦不住他。 “我要去找大姐姐玩。” “你还要去找她。”这孩子真有勇气。 “我就死缠烂打,她撵不走我。”白白芷就死皮赖脸的缠上大小姐了。 “那你到时候别哭着回来。” “不会的,我才不会难过。”白白芷不死心的跑出了门,左右分辨了下方向,匆匆跑向了大小姐的房间。 她一下午都在牧场里玩耍,不是她多调皮捣蛋,而是专为大小姐而去的。她那时一会儿用马草去逗烈马来追自己,一会儿又去骑温顺马,把牧场里的巡视员急了个半死,生怕这个孩子会被马蹄子碾死。 她发现了,大小姐就那样看了她一下午,还不带挪步的。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吸引你,就算是手段卑劣了些,可动机不坏。我是喜欢你才使了那么多招数,费尽心机只是要你回头看我一眼。 “寨主打算如何做?” “这次我不去了,你让周小龙去解决这件事,把人救了后,他便可扬名立万了。” “此人有这能力?” “他身边还有个保镖,不怕的。你先下去罢。” “属下告退。”凤麟寨的高等密探从廊檐下退去。 今夜是朔月,不仅不见月光也未有星辰,大小姐的眼睛若是不借助于挂在房门两边的灯笼,也看不清前处过道处的影子。 那个影子太小,落地灯也照不清晰,就像块小石头的影子。 “哒哒哒。”轻盈不失杂乱的脚步声传到了近前,大小姐目光悠悠,缓缓垂到了脚跟前。 有个豆芽大小的孩子在她面前蹦蹦跳跳,活灵活现。 “大姐姐,你就一个人么?一个人睡觉多无聊啊。我来陪你怎么样?” “你怎么想到过来了?”大小姐看对方自告奋勇,微微动了眸光。 “想你了。” “可我还不想你陪着,回去罢。”大小姐朝后跨入了门槛,对着白白芷摇头,双手一开一合便把房门合上了。 白白芷惦着脚尖扒拉着门,可还是够不上门把,不由拿着恳求的语气说道:“大姐姐,你开门好不好,我们就说话不睡觉也好啊。我很想跟你做朋友,别不理我。” 她见屋里没回人回应,自顾自说了很多话,说起自己的故乡,说起自己家里的亲人,她除了没告诉大小姐自己是琉球国公主有个女王母亲以为,事无巨细的把自己的过去交代了个清楚,连她前不久还尿床的事也说了。 这样坦白的白白芷连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可有人还是不稀罕她。 “你这样对我,真的好坏啊。”白白芷失落的抱起了膝盖,蹲在门口,满腔热情此刻冻成了冰渣。 “我没想要你的红包,也不会仗着你的本事去吹牛,就做个朋友也不行么?”真不够意思。白白芷吸着鼻子,使劲的眨眼,她太委屈了,非得嚎啕大哭不可。 但她还没哭出声,聆月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还是先回屋睡觉,不然就长不高了。”聆月掐着她的脸颊,把那张包子脸扯平了,然后又托起对方的小屁股抱走了。 “她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都那么老实坦白了。” “她很在意你。”聆月想了想给出了孩子喜欢听的话:“她是个害羞的人,你太主动会吓坏她的。要慢慢来,日久生情,你日日在她眼前出现,她会熟悉你的。” 原来她是害羞,那我得委婉些。 白白芷做了个好梦,次日起床,梳洗后便端着饭碗跑到了大小姐门口蹲着扒饭跟个小要饭似的。 聆月捂着额头,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让孩子理解错了意思。 这哪是委婉啊。 大小姐正拧着面巾,此刻她刚醒不久,脸色如桃李还带着红潮,她拭着纤长的眼睫,把面巾晾在了木架上。 门口扒饭声仿若是春蝉的鸣叫声,通透清澈,很不意外的就靠近了她的耳畔。 白白芷嚼着小鱼干,把鱼骨吐在地上,从屋檐上窜下来的野猫便跑到她身旁舔着地上的鱼骨吃。 一个小矮子一只小野猫凑合在一起异样的契合。 野猫的胆子大,与白白芷黑葡萄般的眼睛对视后仍旧不逃避。 白白芷看它肚子咕咕叫,把碗里的几只水晶饺子挤破了肚子挑出里面的肉馅,给野猫吃。 “为什么不给它吃整个?你这点粮喂不饱它的。” 白白芷从碗面上抬起了脑袋,去瞧门槛后头站着的女子。 先前松散的红发已经绾成了寰月髻其上还插着蝴蝶点翠的发钗。大小姐终于理会她了。 “猫不能吃米面,不然肚子会坏的。” “它与你并非是同类,看来你还是知道这一点的。” “不一定啊。我与它的口味与习性不同,但未必不能是同类。” “喔?你能守护它一辈子么?” “有什么不可的,我有一口吃的分它半口。” “若是只有半口呢?” “那就留给它罢。” “可你要饿死了。” “就算我吃了,没人再给我们粮食还是得死,只是早了一步而已。”白白芷说起生死不甚在意,她还小自是无法体会到生命的艰难困苦。 大小姐的眼睫由于润了水有了光泽,她的眼神要比初醒时分来得深泽。 “你有师傅么?” “啊……”白白芷愣住了。 大小姐缓缓俯身,望着她:“你有师傅么?” 白白芷险些端不住碗了。她是猜到了对方的意思,心花怒放,又受宠若惊道:“没……没有。” 大小姐直起了身子,负手道:“那你拜师罢。”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不涉任何感情 白白芷要是矫情的推让那才见鬼了。她听大小姐说要收自己为徒,把碗玩地上一搁,跪地就拜。 “师傅,徒儿日后就是你的人了,一辈子陪着你。”一定不会饿着你的。 “你叫什么名字?” “白白芷。师傅我这个名字非同凡响,算命先生都算不出我的八字呢!”白白芷为自己的名字自豪道。 这世上哪有算不出八字的人。大小姐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会泡茶么?” “会啊。喔,我知道了,你等着我。”白白芷知道大小姐的用意,这拜师傅总得给对方敬一杯茶。 “等等,我今日要喝的茶不一样,你去这儿取一壶溪水。”大小姐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地图给白白芷,上面画着山谷瀑布,看地图的坐标位置是在赤昀城外。 “赤昀城外西北处有一座千霞山,山上有条瀑布。你拿着葫芦找到瀑布的来源处取一壶水回来。” “好的。”这也不难,她才不会迷路哩。 白白芷拿着葫芦撒丫子跑了,小肥腰上系着一个小鼓,跑起来的时候小屁股左右摇晃甚为神气。 “你想通了么?”终于想要这个孩子了。 “你觉得我对她公平么?”大小姐看着跑得无影无踪的白白芷。 “哪里不公平?” “我没有给她考虑的机会,她如今也只能是我的徒弟。” “只是这样么?”你对她好像很特别。 “她是个很奇怪的孩子,我看到她便觉得特别。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她,可她若是日日出现在我眼前,我是做不到视而不见。思来想去,还是把她留在身边好了。” 聆月看到大小姐眼里的迷茫,微微垂下了眼帘,她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劝慰对方。她并不希望白白芷影响到大小姐的情绪,虽不清大小姐的体质但她知道对方是耗不起精神力的。她要做的事太多,没甚心力去照顾身边人。 “她会懂事听话的,你要放心这一点。”白白芷既然做了大小姐的徒弟,必然要学乖了可别再像过去那般淘气。 白白芷来到了千霞山,路上遇到了几个江湖上的侠士,他们没注意到她这个小不点一直往千霞山的方向走去。 “华藏门又来中原谣言蛊惑了。消停了才几年又想来浑水摸鱼,这些秃驴迟早得削了他们。” “听说他们在玉门关外的魔鬼城有个老巢。” “不是早就被人一夜之间铲灭了么?” “可是都过了七年了,他们没准死灰复燃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公子。” “去千霞山罢。” 侠士堆里有个公子,只有这个人是坐着露天马车,除此之外其他人都是骑马步行,此人犹如众星拱月般出现在白白芷的眼前。 “臭屁公子。”白白芷自然是认得这个人,不就在是前几日在她面前嚣张狂傲的李凡么? “懒得理你。”她加紧了脚步,小短腿跑得嗖嗖快,很快便到了千霞山,她看着碧蓝的湖泽,顺着山道来到了山谷下的千霞亭。 那条瀑布就在凉亭的对面,犹如银河落九天,不时的爆着珍珠。 白白芷在谷底下的岩石上跳来跳去,找寻着瀑布的源头。 她腰后的地图已经打湿了。其实她来这里也没看地图,只是在大小姐那儿瞄了眼便记住了路线。 只是这瀑布的源头可没见在地图上标示出来。 “难道在瀑布上头?”白白芷仰头看瀑布上段的河床。 “啊!”山谷上方忽而传来了一阵哀嚎声,就在白白芷背后不远的湖泽那处。 白白芷掉头从侧边的斜坡跑了上去,她只是出来打水的,才不参与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呢!怀玉这小子也不知道来找我,没个保镖在身边还是别惹是非了。 白白芷如是想着,已经跑到了瀑布的上方,可还是找不到源头在哪儿。 非得是源头的水么?如果我从这里灌一壶回去,大姐姐会发现么? 要是发现了会不会就生气不收我为徒了? 大姐姐的性格非同凡响,或许真的会这样做。 “谁能告诉我源头在哪儿?我感谢他一辈子。”白白芷蹲在最高的岩石上托腮苦思。 千霞山对面有个寨子,与凤麟寨左右相对,但它的名气很小,地盘也不大,在地图上只有指甲盖那么点大,里头的人都喜欢穿红衣,便叫红衣寨。 刚才的惨叫声就是从红衣寨那里传来的。 “臭屁公子也在那里,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又是装病又与江湖人凑合在一起。”他上次还加入过白白芷的葬花派,看来也是个爱做少侠梦的热血少年。 “他好像还挺聪明的,会不会知道瀑布的源头在哪?”白白芷擦着小手,从腰后抽出地图,在眼前展开,然后暗道一声:“诶呀!地图烂了。” 她哀叹一声,发了会呆。 千霞山对面的千霞泽里炸开了数多大水花,把白白芷震醒了。 “这是闹人命了。”白白芷心想不妙,立马就生出了回去搬救兵的想法。 “公子,快跑!”一个黑影从千霞泽那里飞了过来。 白白芷看着黑影后背还跟着数十个红衣男人,急忙跳进了水里躲了起来。她暗叹真倒霉,这个臭屁公子好逃不逃偏偏逃到了瀑布这里。 “公子,你快走。” 白白芷鼓着嘴从水底看着岸边的情景。 李凡被一个家奴送到了大道上,往来路拼命跑,而他的家奴捂着脖子倒在了树丛里一命呜呼。 “让那个小子跑了,我们的秘密已经被他知道了,这该怎么办?” “去通报给圣使。” “那这个寨子怎么办?” “一把火烧了,不能留下如何痕迹。那个小子好像是官家子弟,看看他家奴身上有什么腰牌与徽记,找出他的底细。” “这些人倒是很忠义,知道我们要审问他们,为了掩护他们的主子一个个都自尽了。” “他们雇的这些江湖侠士却是野狐蝉,功夫不到家,还怕死,最后弃了雇主逃之夭夭。不过他们都中了灵蛊,得不到解药也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白白芷在水底下憋着气,把红衣人的话都听全了。 瀑布的水被他们刀下的鲜血染污了,白白芷遗憾的出了千霞山,走在大道上,往东而走。经过承天林的时候,她听到了树丛里的动静。 “唷!我还以为是只兔子,原来是只受伤的狐狸。”白白芷拨开树丛一看,果然看到了刚才险死还生的李凡。 应该是受了很大的惊吓,李凡的嘴唇苍白无色,那双干净的眼睛写满了惶惶无助。 “你不是很厉害吗?也知道害怕,你胆子倒是蛮大的,才多大就像去探秘,差点被通菊花了罢。” “你现在蔫了吧唧的,早前还瞧不起我,活该,报应还真快。”白白芷看着消极的李凡,小嘴撇了撇,拿着手里的葫芦罐子瞧着对方的脑袋,说教道:“做人不能太嚣张,否则你落魄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落井下石了。” “不过呢?你要是入了我的帮会,叫我一声帮主,我就勉为其难的助你一把。”白白芷扬起下巴得意道。这个时候她就是李凡的保护神。 李凡揉着眼睛,对着这个嚣张的丫头心生怒意,可他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实在邋遢,也装不出平日里的矜贵,只能强忍怒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要比白白芷大上几岁,比她高出一大截。 “小矮子,得意什么。谁稀罕你帮我。”李凡看着不远处的赤昀城,冷冷的朝白白芷刮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喂喂!你就不信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事?你那个家奴死得可惨了。”白白芷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能让对方对自己服软,这个臭小子。 “我知道你去过千霞山,你是想找瀑布的源头取水煮茶罢。”李凡一句话让白白芷跳了起来。 “你这个傻子,瀑布的源头就在瀑布底下,你在下边就可以济水了,你还把人也栽了进去。”李凡看着落汤鸡模样的白白芷,嗤之以鼻。 “啊。那怎么办啊。”那些红衣人还没离开,而李凡又打草惊蛇了,白白芷哪还敢回去要是被他们当做是打探消息的人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你这水是要给谁送去?” “我师傅。” “你还有师傅。”李凡很意外。 “你什么意思?” “你师傅很伟大。” “你在说什么?” “你这脑子能有人肯做你师傅很幸运。” “你再说一次。” “不跟你闲聊了。” “不许走。”白白芷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想做什么?” “你惹我了,我要你道歉。不然我把你的秘密抖露出去,让江湖都知道刑部尚书家的公子想做大英雄招募了侠士去打探红衣寨的秘密。他们正想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呢!你不道歉,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你这丫头当真恶毒。”李凡大惊失色,对白白芷另眼相看。 “随便你怎么想。你敢看不起我,我就让你后悔。” “我……你个死丫头。”李凡看着这个不依不饶的鬼丫头,有了揍人的那股冲动。 凤麟寨在赤昀城的东面,去一趟千霞山顶多不过二个时辰,可白白芷已经走了一日了,天色都要暗了,也没再附近的路上看到她的人影。 “我看还是出去找找她。”聆月忧虑道。 “今夜有人要来拜访凤麟寨,我是出不去的,你去找她罢。”大小姐上午查看了情报后下午便指导寨中弟子阵法与武学,此刻才从练武场回来。 “谁要来这里?” 大小姐微笑道:“我备好了雨前龙井,还有上等的水,如今还差一个茶艺高手。”她口里的茶艺高手这一次仍旧按时到来,不像某个人姗姗来迟,他一贯很守时,宁可早到也不能迟到。 “我当日说过,我们再见面便是对头。我们之间如今还是不能讲情面的,你想拜托我的事,若不给我个充分的理由或是报酬,我可不会再把你当成客人了。” 淳于澈止步在寨门外,看着坡上的迎接自己的女子,听了她这番意味不善的话,不以为意道:“我已经做足了准备才会来见你,这次我想与你做场交易,不涉任何感情。” 第四百六十三章 她算是你什么人 “好。你进来罢。”大小姐把他领进了山寨,在寨营中央的高台上让人搭了个茶桌,对淳于澈请道:“山野村寨不如王府大宅精致典雅,但这里风清朗月,地方宽敞,倒是不会让人不自在。” 淳于澈看着茶桌上的白玉茶具,淡淡道:“我本是不想来求助你,可这天下除了你这儿,便再也找不出可以助我之人。” “你奉承我,是为了让自己的事办得更顺手么?”大小姐朝广场上望去,目光并未放在他身上:“都是一样的,好话我虽然爱听,可对你而言都是没差。” 大小姐看着空空的水壶,心道这杯茶还是没到时候。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请你替我找一个人。” “喔?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人么?”大小姐的目光从广场上回到了他身上,目光幽幽,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我要救个很重要的人,她如今需要一个叫玄音的道长来救治。” “玄音。”大小姐眸光异样了。 “你认识?” “我不记得他了,但你可以去找另一个人。” “你不想帮我?” “这个人我找不到的。”大小姐曲肘搁在桌缘上,她很抱歉道。这就像原本可以达成的一场交易却因某些原因而无疾而终,有些让人无奈。 “为什么?”淳于澈错愕,方才大小姐还给他一种信心,仿佛世上什么事她都可以替他做到。 “那个人我是不能去找他的。而且我的脑子如今……”大小姐撑着太阳穴,对他做出一个努力的神色,随后摇头道:“很抱歉,我不能替你找人。” “那我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淳于澈失望道。 “去找……李……”大小姐顿了顿,随后说道:“你去趟蜀中,询问当地人找一个最有名的能工巧匠,他姓李,你想要找的人他也知道。我不能帮你,但你想法子说服他应是可以的。” “那我还想请你找一个人。” “喔?”大小姐垂下的眼帘朝上一抬。当淳于澈说出要找谁的时候,她问道:“她也是你最重要的人么?” “我放心不下她。” “那她算是你什么人?” “我想保护她。” “喔?” “你能替我找到她么?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什么条件……”大小姐眼里带着玩味,偏头道:“我现在不想开条件了。” “你……”淳于澈眼里闪过一丝愠怒。 “她如今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而且也不需要你来保护,自有给她撑腰的人。这个交易也算了罢。” “好,多谢你了。”淳于澈站了起来与她告辞。 大小姐撑着额头,倦怠的合眼,淡然道:“出寨的路还记得么?要我叫人给你带路……” “我还记得,不必劳烦你了。”淳于澈的眼里带着冰霜,与她同样的毫无感情。 “那好,不送了。”大小姐偏过了头。袖子遮住了她的发髻,仿佛只给人一种她在悠然思考的样子。 淳于澈微微合眼,毫无留念的朝寨门外走去。凤麟寨里有分成五个寨部,按着五行八卦排列而成,这里的布防不输军营,每个关口都要有特制的腰牌否则便要被阻拦下。 淳于澈手里的这块腰牌是大小姐方才从身上解下来交给他的,应是她惯常使用的,上面还带有她身上的槐花般的体香。 他很不习惯她如今的味道,即便甜腻诱人,可她给人的温度却如腰牌那般坚硬冰凉。此刻夕阳西下,暮色淡薄,故人却一去不复返。 再也回不去了。还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再也不要跟什么官家人结交了,这些人心眼子多,跟莲藕心似的,算计起人来就跟吃饭一样平常。” “你先算计了人家,也是有错在先。” “我有什么错?我哪有算计他,都是他多疑猜忌,想太多了,我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他总以为我对他另有目的,还说我厚脸皮终日以耍人为乐,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无知粗野没品位又恶毒的女子。”这个欠修理的臭屁公子。 “你才多大,还是个孩子。”聆月把白白芷从刑部尚书的府里找了回来。这丫头当时穿着下人的衣裳给李少爷打扫庭院见到聆月那是哭天抢地喊救命,抱着姨姨要回家。 “你还没说自己怎么跑人家家里去给人当奴婢使唤?”以白白芷的傲气与固执劲要是不想伺候人哪还用人救她早想法子溜之大吉了。 “他太不要脸了。”白白芷摸着腰上沉甸甸的葫芦,嘀咕道:“要不是为了它,我早把他揍得趴下。” “你不要把我的丑事讲给大姐姐听。” “你怕她笑话你。” “不是这个。”白白芷想到大姐姐那么聪明,或许会发觉葫芦里的水并非是白白芷亲手所沽,那可不好了。 “那好,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大人怎么可以与小孩子谈条件。”白白芷想要赖账。 “你必须得答应我这件事,不然你的大姐姐会招来坏人的算计。” “他们敢!我可是一国公主,谁要害我师傅,我出动大军灭了他们。” “别说不正经的,我认真跟你说话你也得乖乖听着。”聆月掐着娇蛮的小公主,让她收敛一些。白白芷扒拉在她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我的国家虽然人很少,但是出不了十年一定有万余人。等我在中原扎根,开山立派,就把那些能人侠士都召集到我们的岛上,让他们在那里安身立命,多子多孙。” “你的想法很好啊。”聆月心里好笑,这孩子随了大小姐从前的性情,天马行空,畅所欲言。 “我一定要壮大我的国家,带领军队上战场杀伐。”白白芷说到战场小脸红艳艳的煞是可爱,她对战场有热血,亢奋得双眼冒星星。 可聆月却是笑不出来了。 “战场……”她虽未上过战场,可在戏台上听着说书人讲着那些英雄美人的故事,便心绪低沉,不管故事的开头是多么惊心动魄,可英雄的结局都是回归于黄尘里销为泥。 大小姐也有过豪迈壮烈的光景。 如果明钰还活着,看到她变到如此地步,又该如何自责愧疚? “你是女孩子,上战场做什么?还不如在江湖上做个逍遥自在的女侠。” “不要,我是公主,我母皇就我一个孩子,我要保护我的国家我的子民,我要做威武雄壮的大将军。” 白白芷劈着掌风做威武状仿佛已经在大杀四方了。 “大姐姐……”白白芷终于在广场的高台上找到了大小姐,欢欣鼓舞的蹦到她身边,忙着献宝。 “别吵到她。”聆月捂着她的嘴,把她抱离了数步,然后悄声说道:“她累了,明天再来,你知道大姐姐脾气不大好,要是你把她闹醒了,或许早上的话她就收回了。” 白白芷兜着怀里的葫芦,瘪嘴道:“她昨晚没睡那么早啊。”这是故意不等她的么? “你肚子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饭。”聆月看向支颐而睡的大小姐,眉眼里凝着忧虑。今夜又比昨日早了一刻。 她这样的状态很不乐观,怕是到了秋末,便会长眠不醒了。 有时候人便是这样,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倒也不会忧虑反而能够吃好睡好,她会觉得多活一日便是上天眷顾是赚了,然而对于身旁关怀她的人来说,那是分外的煎熬。 “你忽略了自己,一直在成全别人,何时你会为了自己去与人争夺?你的意义与方向不是由别人来决定的,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呢?”华灯初上,此刻才是平常人入眠之际,而有人早已睡了不知多久。 聆月陪着白白芷吃了晚饭哄她回了被窝,便沐浴更衣,把大小姐从外面带回了房间。无论她做出怎样的动静,大小姐眉眼不动仿若泰山。 她很久不曾做梦,即便做了,也是一些荒诞离奇的景象。梦境里她是一只折翼的凤凰,落在了猪圈里,沾了米糠与排泄物,邋遢难看连只野鸡都不如。 村里的人都讨厌她,只要她出了猪圈便会受到烂菜帮子与臭鸡蛋的招呼,她被打得终日躲在猪圈里不敢出去。 后来猪圈里又只猪居然说话了,它是嘲笑她的。 “丑八怪,你怎地总与我处在一个地方,我不想与你做朋友,请你远离我。” 她不肯离去,随后便与猪起了争执然后一只鸟与一头庞然大物打了一架。 最后她赢了,猪生气了。 但结局却是猪爱上了她,而她重新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展开了美丽的翅翎扑梭梭飞上了九霄,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曾戏谑嘲讽她的人们还有那一头总爱取笑她的猪。 当猪被送到屠宰场挨屠夫刀子的时候,她落泪了。 很难过罢。 可梦醒后,她又体会不到梦境里的感受,爱与恨或许只存在她的梦境里。 “你想出去么?”聆月看大小姐走神,不由提议出去散心。 “外面下着雨,出去做什么?” “只要心别下雨便行了。这点风雨,我们都不必在意的。” “要是打雷闪电,也……” “就当陪我散心罢。”聆月背上箱笼,对大小姐说道:“我们去河西村外的云栖林,我想看彩虹,顺便留个纪念。” 她在箱子里备好了笔墨纸砚与画板,这是要去郊外做画。 “我们两个人。我画技不怎样。”大小姐擦着唇上的胭脂,正在替聆月做试验。她依着胭脂的颜色深浅一一试过,随后对那暗红色的胭脂颇为满意。 “再带一人去罢。” “谁?” “你也想到她了。” “我出来了几日,卫府那里究竟是怎样的情景我还不知道。” “你没安插密探?”聆月惊讶。这样不会太冒险了。 “我要给她足够的空间让她自由,无论她怎样做我都相信她。而且这一次我还有些期待。”大小姐微笑道。 卫夫人如何近况她并非很在意,可娉婷使了什么样的手段令她期待。 第四百六十四章 算计人已经可以了 喜眉找了一个女子来到了竹园,对娉婷殷勤道:“叶管家,你看她如何?” 娉婷捻着手里的丝线,对那个女子看了眼又垂下眼做着手里的女红。 从几日前她便在绣一个腰带,看其上颜色深重的纹样应不是给她自己绣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霜台。” “你先留下,喜眉你忙自己的事去罢。”娉婷把霜台留下了。 “叶管家有什么事只管叫我一声,喜眉会在百忙之中立马抽身回来。” 喜眉说了堆奉承话十分识相的替娉婷关好了房门。他的脸上有种知而不语的神色,虽然娉婷未说找霜台的用意,可有事只要用脑子想一想就通了。可他知道做人奴才的,必要学会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才是最聪明的生存之道。 “说说你的为何要卖身罢。”娉婷看霜台年纪不大,但对方已经绾了发髻似乎已经为人妇。 “我丈夫很早就过世了,我有个女儿如今也有九岁了。”霜台看起来并不像有过那么大孩子的母亲。 “你是生活上遇到了困难,才愿意做人奴才的么?”娉婷犹豫着要不要这个人。 “倒也不是,我如今无家可归,除了卖身为奴,也无路可去了。” “这怎么说?你夫家没给你留下一些屋田么?” “倒也有,可那些都不属于我。” “可是有人逼迫你?”娉婷的语气放得比较柔和,以她温婉和善的面相说着这样的话便犹如一个知心的姐姐,让霜台第一眼便觉得亲切。 “我的婆婆与我不好相处,她隐瞒了我很多事处处提防我,我在那个家待不下去便想出来给人做事。”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你婆婆也是有自己的立场。”娉婷倒也不是一味的安慰别人。霜台这样的境遇并非是特殊,很多人守寡之后都会遇到这样对待。 “都说敬老尊贤,我自问除了身世单薄便没什么东西好让我自卑。嫁到他们家后并无对不起她儿子也做到了媳妇该做的事。如今我丈夫死了,她并不帮衬我还一味的想要将我赶出家门连孩子也不留给我。” 霜台想来性子是温顺的,说话声温温软软,可她说着自己的不平终究带了愤懑之声。 “那你恨么?” “我现在想来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下场,我也有错婆婆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所以呢。” “她是个虚荣又刻薄的人,我不能给她带了好处便被她弃之如敝履,想来也只有靠自己自强不息,才能让她后悔今日对我所作的一切。” 娉婷听到这句话,再次抬头看向霜台,良久后,她说道:“你留下罢。” 就要这个人了。 霜台想到被七玄首富家的管家录用,成为一个奴婢,这个身份也是值得欢喜的。 “喜眉招你的时候说的是什么话?” “啊……”霜台惊讶,随后把喜眉的原话说了:“他在雇工市场里打了个招家仆奴婢的牌子,说了必须得是面貌端正身材匀称的年轻女子。他还说签下卖身契后,每月有三两例银,还包吃住车马费。” “你别紧张,他说的条件我都会答应你。”娉婷看她有些焦虑,把手里的银针扎在了袖子上,起身走到霜台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霜台,你应该也打听过家丁仆婢的行情。说实话,,每月例银三两,这并非是卖身丫鬟的工钱。” “也是说你一个月说得的成果可比得三等丫鬟的三年血汗钱。霜台,你长那么大可曾见过天会掉下馅饼?这次不是你走运了,而是恰好撞上了有个时机。” 霜台闻到了其中的不寻常,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便不要大胆冒险一试了,还以为老天爷给了她那样的灾难后总算是开了眼给了她这个好运,原来这里的事并不简单更像个阴谋。 “普通人都会犹豫的,也知道个中内情不寻常,故而我找了三日你是第一个主动上门应招的。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由此可知,你这人心存侥幸,善于投机取巧,且是有野心的女人。”娉婷想是很了解霜台,而她这些话让对方也感到震撼,这才交谈了不到盏茶功夫,对面这个面相亲和的女子竟能看透她的心思。 是啊。她不甘人后,宁可冒险也要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并不喜欢心机深沉的女人,可自从与一个规矩莫测的人相处习惯了,我如今倒是觉得有野心的女人并不是不讨喜。我们都有自己的方向,知道为什么而努力,活得很清醒,这便是可贵的,总比庸庸碌碌一生却仍旧耳目闭塞的井底之蛙要充实多了。” “你是个做大事的女人。我现在也透露了一些事给你听,你应该明白的。” 霜台认真听着,也不立即答应对方的条件,也不急着退缩。 “我这次找的不是普通的奴婢,若是你下定决心要成为我的人,那么我会给你指明一条大路,你可以扬眉吐气,翻身做主,而且也不用签那劳什子的卖身契。” “但你若是觉得自己会半途而废,那么还是趁早离开这里,我念你身世可怜,会给予你微薄的资助。如何选看你自己的意志力。” 娉婷说完后,回身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她手里的茶杯是官窑出产,质地细腻,杯缘轻薄,绘图雅致色调柔润。 霜台就看着那个茶杯怔怔出神。 这个茶杯可比她用了二十多年的陶碗好上千倍万倍了,她曾得过一个有钱老太太家里的寿碗,也是这样质地的,那时她都是用它来看的舍不得用还打算留给女儿。 这杯子真好看。 “我……我决定了,叶姐姐请给我指条明路。”霜台跪在地上恳求道。她看着娉婷手里的茶杯眼里流露羡慕之色。 娉婷合上了杯盖,微微合上眼,仿佛在感慨。 不管如何,此刻跪在尘埃之上的人在摸爬滚打后终究会成为浮华的主人。或许不久之后,这个精致的官窑茶杯已非是她眼中之物。 “怎么做到底好么?用了心计去算计别人,即便阴谋得逞,却是觉得身心疲乏。” “你在感慨什么?” “我在想那个机关算尽,故弄玄虚的家伙。” “你在说我么?” “没有。” 河西村外的狮子林里,有两个女子席地而坐,其中一个放着手里的纸鸢,一个放着手里的礼花。 绚丽的烟花在白昼里显得有些单调,这种明亮的东西还是在黑暗里才美丽。 “你讨厌我啊。”大小姐又拆了包礼花。 “你本来就讨厌。”娉婷看着那只永不坠落的纸鸢,手上还未停下过动作。 “看来你也想要变成我这样子了。”大小姐拍拍手。烟花放了数十个可总共也花不了多少功夫。她已经把手头上的烟花都放完了,娉婷还仰着脖子牵着手里的丝线。 “我才不会像你怎么自作多情。少……” “你好像在生我的气。”大小姐握住了那只牵线的手,从娉婷身后环抱着她。 “你言而无信,还不想让人讨厌了。”娉婷躲开了靠过来的那个脑袋。 “我只是想让你们习惯彼此的存在。” “要是知道她会出来,我就不来了。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不挺好,不嫌我搅了你们的好事?” “我们这辈子能够聚在一起也是缘分,下辈子……未必还能再遇上。”大小姐摸着怀里浮躁的小兔子,有些话还是被她忽略了。 “不管你们心里是否接受了对方,我今日很开心。你给足了我的面子,会得到丰厚的报酬。” 大小姐从娉婷手里扯住了丝线,仰头望了望云层里头的纸鸢,毫不犹豫的扯断了手里的牵制。 “它毕竟不是凡人,何必要拘束于人世间的规则,该是什么方向由它抉择罢。我们算计人也就可以了。”大小姐贴着娉婷的颈窝,伸手翻看着对方的掌心。娉婷如今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但她也有一个致命的瑕疵。大小姐看着对方没有掌纹的手心,轻轻蹭着对方的发鬓,轻声道:“我给你找到了世上最好的手套,可以空手接白刃,又轻薄华美。” “你嫌我的手很难看么?”娉婷恼了。 “不是。但它很合适你,日后我还会教你防身之术,总是要用到它的。”大小姐梳着她后背的长发,似在顺毛。 “那是什么手套?” “红酥手。” “那不是虎头帮帮主的名、器么?” “我要去问他要。” “你要闯虎头寨。” “你替我出气,我也得给你做些什么。” 娉婷看着天色,已经过了正午,她还能清醒多久。 “我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闯一回山寨了。”大小姐看着站在山坡上画风景的聆月,对娉婷咬着耳朵:“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聆月画还未完成。画笔一直顿在一株铁剑草上。她的目光放在狮子林的北面,看着那个纤弱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树林里。 聆月心里微苦,想到还是自己提议着这次野外郊游,可她只是旁看风景,并未靠近她们。她今日出来只是为了娉婷罢。 第四百六十五章 这是只纸老虎 虎头寨一直在河西村附近横行,村民们有苦难言,一些乡坤被土匪欺压后心怀仇恨,便暗地里雇了江湖的游侠来替他们解决这伙强人,但结果都很惨淡。 久而久之,被欺压的人已经屈服在土匪的淫威下,而乡坤们更是没甚节气,见风使舵成了土匪的帮手一同欺压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大小姐已经从村民的口中听到很多关于这个虎头寨的不良风声。她知道自己这次并非是想做济世救民的英雄,只是自己想从那个首领手里取一样宝贝。 虎头帮的帮主叫王老虎。说他这个人倒不似他粗俗的名字般粗狂野蛮,膘肥体壮。大小姐先是提着两个虎头寨的守卫光明正大的从寨门处走,以她的身法那些守卫兵根本伤害不了她,于是来到王老虎所在的地方,她毫发无损连气息也很均匀。 这王老虎眼光甚好,立马看出这个人来头不小,功夫深不可测,哪敢硬来,便堆起笑容和气道:“女侠,光临寒舍,有什么想指教在下的?” 王老虎长得斯斯文文,像个给人出谋划策的文生,大小姐看他打招呼也是自称在下,言语举动都不像个江湖人。 “你真的是这里的寨主?”大小姐问道。 “货真价实。” “这样那我们便好好讲话吧。”见王老虎态度变得漫不经心,这风流之气与他身上的竹甲武服相去很多。 “女侠,还是先坐下说话。我叫人给你递杯茶水。” “不必了。”大小姐微笑道:“我很快便要走了,不用劳烦。” 王老虎看她脚边那两个已经软成一条蚯蚓的守卫,暗道此女手劲奇大,能不招惹还是早些回避的好。 “我也不兜圈子了,单刀直入罢。”大小姐看王老虎对自己礼数周到,却未回敬对方,而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要从寨主这儿要一样东西。” “我王老虎最敬重江湖侠士,尤其是像女侠这样天资不凡,气度过人的侠客,我怎会怠慢?大家都是要立足于江湖的人,彼此之间不拘小节,还可相互救济。女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王老虎若能做到,便不推辞。” 王老虎这话倒带着江湖腔调,说得也是豪迈直率,若是村民不曾说谎,那大小姐便很佩服此人的心机与城府。能屈能伸,察言观色,这本是谋者该具备的东西。 “王寨主果然是爽快人,那卫某也不推辞了。今日上贵寨是想问寨主要一样名、器。” “喔?我这儿兵器虽不如铁匠铺里,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样软硬兵器还是拿得出手的,卫女侠想要哪一样,我带你去练功房里去挑选。” 王老虎处处都是顺着大小姐的话,这态度挑不出错,想要撕破脸大动干戈起来除非放下脸皮继续得寸进尺。 王老虎是这样想的,大小姐看起来是个人物,必然注重个人名望与江湖声誉,只要他不去挑衅对方,应该是可以躲避这场胜负难定的争锋。 “我想要红酥手,还请帮主赠予我。” “红酥手,这……” “为难帮主了么?”大小姐神色淡漠,身上有股阴嗖嗖的煞气。 “不……这个我现在暂时拿不出手……女侠再等些时日,我必会主动呈上。”王老虎为难道。 “当真很为难你。”大小姐看他脸色丕变,一直步步紧逼的态度忽而松了。 “好。我等着。” “多……女侠静心等候,在下不吝便会双手奉上。不知女侠如今在哪处落脚?” “寨主可听过凤麟寨?” 王老虎谦恭的态度又一变。 “我便住在那里。”大小姐负手离开,留给他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 “她该不会是……”王老虎捏着冷汗,心里发虚。 “先生,她刚才说她姓卫。” “卫……卫……她当真是那个人。” “铁定是了,就那个模样兄弟我看了三魂六魄都飞了。” “她的气度当真令人唏嘘。”王老虎叹了口气,说实话第一眼看到大小姐的时候他也有阵魂不守舍,对方那惊心动魄的美丽便是对付世人最好的利器。 “她要红酥手做什么?”她的实力何须这个俗物。 “可红酥手在王大哥手里。” “他如今远在边关,我如何能在短短时日里把红酥手送到凤麟寨?诶……” “对了,我记起来了,王大哥好像把红酥手给了红衣教的圣使。” “那个毒女?” “当初是王大哥带她做任务闯关,一开始那丫头差些被毒蛇咬死,又对毒草过敏碰不得淬毒的机关,王大哥便把红酥手给了她。这事是听王大哥的师兄提起过,那嘴硬的家伙平日里嘴巴跟铁块似的撬不开,等喝几口黄汤就管不住嘴了。也是他这个特别的性子我还记得这件事哩。” “那他的话的确可信。”王老虎松了口气,想到红衣寨被人窥破了底细如今的据点已烧毁了,去那里也寻不到红衣圣使。 “他们现在打算在黑岩岭上落脚生根。” “那你快去黑岩岭找红衣圣女要回红酥手。” 王老虎赶紧催促兄弟去找红酥手来应付凤麟寨。 “诶……主上自从事败后便又行迹不定,若他在这里,也好对付那个强头。”如今的凤麟寨在大小姐的坐镇下可谓是横霸四方,万寨之王,老虎遇上她也变成了病猫,哪还敢迎其锋芒。 “你来得很快。”娉婷以为大小姐会染一身血腥回来,想不到她回来的时候两袖清风,双手很是干净。 “再过几日,你会收到一个很好的礼物。”大小姐牵着她的手,走上山坡,唤着聆月回家。 娉婷的手僵了僵,目光对着聆月总有些仇视。 “你今日画了些什么?” “没什么。”聆月放开了大小姐的手,一个人独自走在前面。 “我看她好像生气了。”娉婷拿着刚才大小姐的话笑话对方。 看吧。这就是你想坐享齐人之福的下场,两头都讨不到好。 “那我今夜去陪她罢。” “你给我闭嘴。”娉婷还是喜欢大小姐不说话的时候。 “你可知卫府并不大。” “喔?” “我曾经住秦风山庄,那时候无忧无虑,有些事不用自己出手有人会保护我,我不必卷入商场上那些阴谋暗斗,便可以坐享其成。秦风山庄里头一处荷花塘便有你的竹园那么大,要绕一圈山庄还得乘坐渔船。那时候我怎不去珍惜它呢?” 娉婷回想起曾经的富贵荣华,而如今落魄成了朝廷的朝廷要犯若非大小姐在皇帝那儿得了赦罪的机会,她今生必然是不能再踏入这繁华之地。 “不管对错,做了的事便不要后悔。”大小姐知道娉婷在感慨什么,人的烦恼便来自于分别心,不是与别人相比,便是拿过去与现在对比,因其中的差距或喜或悲。 “我很后悔。”娉婷转头看着她,眼里泛着泪光。 “可这只是自寻烦恼。错了便错了,一切都不会重来。” “若是后来没有遇上你,那次宫宴我对皇帝出手了,不管最后是生是死,我都不后悔。”娉婷郑重其事道。 大小姐一直拖在地上的裙摆凝滞了。 “我当初是恨你,可后来你杳无音信,我便想不了你的不好。也不知道怎么了,想的都是你为我所做的牺牲,这些攒在一起我发现你并不欠我什么反倒是我的恩人。” 换皮之痛,除了娉婷煎熬,那个从自己身上揭下一层皮来的人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我欠师傅的。她生前最挂念的便是你,做那些事只是补偿她。” “那你对我除了责任,还有什么?”娉婷看大小姐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有期待也有愧疚。 “在我心里,承诺比爱重要。我会好好照顾你,陪你老去,你不必担忧美人迟暮的苍凉,也不必忧虑如今的困境。有我在,是不会让任何人来欺负你的。” “只是为了承诺?” “我如今的状况,还谈不了爱。这是我最不完美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宽容我。” “君子一诺轻生死……你还真是伟大……”娉婷要不到心里的答案,难免失落。可对大小姐的守信又泛起涟漪。 她爱上了一个女人,但这并不难堪。 大小姐的马车停在了卫府的大门口,便在这里放下了娉婷。 “你等着看罢。很快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都会遭到报应的。”娉婷也信誓旦旦的承诺道。 大小姐安睡在马车里,并未听到她的话。今日她又稍早了一刻陷入沉眠,无声无息,仿若一尊易碎的玉雕像。 “那祝妹妹早日功成。”聆月替大小姐掖了掖薄毯。 娉婷看她细致温柔的动作,咬了咬下唇急忙掀开了帘子跳了下去。 “诶……”聆月叹息一声。这一路上,娉婷对她态度虽不似清早时那般锐利,但仍旧是不肯放下那份敌意。 “你啊。心思那么多,怎么不缓和一下你身边人的关系,三个女人你是要如何安排呢?” 大小姐对阴谋诡计,人情世故颇为精通,可对上感情一事总是容易混淆,暧昧不明。这一点她做得不如卫雨蓁来得果决干脆,爱便爱了,恨也恨了,极致激烈。 可若是那样敢爱敢恨的大小姐,未必能够吸引如此多的女人为之沉迷。连女人都开始沦陷在她的深泽里,那么男人又该如何逃得出她勾魂摄魄的笑靥里。 有人也会一处角落里默默牵挂着大小姐。 只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罢了。连他自己都特意遗忘这一点。 “这画里的人是谁?”王府内院里响起一个温雅的声音。 “一个故人。” “你有很多她的画像,可神采差异很大。” “我也不知道哪一个是我过去认识的人。” “喔?怎样说?” “她如今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判若两人。” “一个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巨变?” “应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我只知道她遭受过很多灾难,吃过很多苦。” “原来是这样。” “嗯。” “原来你画的是一个女人的一生。” “什么?” “我打个比喻罢。你看她如今正值芳华,其实她的心已老了。红颜依旧,心已百岁。她并未变成另一个人。” 淳于澈怔住了,看着屏风上倒映的那个身影,一时之间接不上对方的话。 “你瞧她一开始笑得那么灿烂,这便是她青春少艾时候的样子,但人总会长大,经历过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她的笑容便不纯粹了,戴上了坚硬的面具在戏台上担起主角的戏份,重重油墨把她的脸绘得美轮美奂,可她的心是苍白憔悴的。” 淳于澈呐叹一声,仿佛被说到了心坎上,忽而心酸沉痛。如今的大小姐无坚不摧,便如泰山般岿然不动,好似谁也压不垮她,可即便再坚强,她的心也并非是铁石而做。 可谁能真正知道她心中所想呢? 第四百六十六章 我不会放弃的 “她是你曾经喜欢过的人么?” “如今不是了。” “那你为何还留着她的画像。” “我只是放不下过去那个自己。”淳于澈用了七年的时间,才知道自己对大小姐还剩下多少情分。 在对方有危难之时,他便不自禁的想要去保护她。他原以为自己还对她有不舍之情,可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平静无波并无当年的热忱,如今他觉得只是在怀念当初曾为了所爱的女人不顾生死的自己罢了。 “我是不是言过了。”这些事倒不是事外人可以插手过问的。 “这些事也有人问过我,不是什么秘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不知道过去是个什么样子,你还能记得曾经对我来说是值得羡慕的。” “你是个喜欢清醒的人。” “我怕有人会欺骗我。” “我不会。” “你自然不会。一人擅闯入玄冰洞,在那种极寒之地普通人早已半死不活了,你冒着冰、毒之险将我背了回来,想来你是想要我好的。我想你应该是认识我的,也许是我的故人,可惜你并未认我。” 屏风后头的人在轻声诉说。她的声音很空灵,干净清澈中还带着一丝妩媚。 淳于澈缄默不言,只是目光幽幽的看着近前的灯火,不做答复。 他们只要聊到了过于与故人,便陷入了死寂。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想法会牵扯太多人的利益,若是能够忘记,也不是不好。 “我喜欢烟花,你有空带我出去看看。这个屋子年岁太长了,木头里有着腐朽之位,找个恰当的时候翻修一番罢。” “好。” “你很快便要走了。”她似乎有些寂寞,说话的时候带着一抹萧条。 “九月之前我会回来。” “要出去那么久?”如今才五月。 “还不知能不能找到他,好些年不曾见面了。” “你认识那个人。我在想她为何不能去找尘雪?” “她不想说的事,无人会知道的。” “若是破封之后,她能更上一层楼,我会改变对她的看法。” 淳于澈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只当是大小姐独特的魅力让对方有了兴致。 凤麟寨是个不好相与的匪寨,素来有侠名,在江湖上算是黑白两道通吃,中立一派。这白道上的侠客对它亦要相让三分,那么黑道更是殷勤奉承极尽掐媚欲要其作为自己的靠山。 凤麟寨除了他们内部的运营收入外,也会在私下里收取一些江湖大帮山匪巨头的馈赠之礼,可以说这个寨是不缺钱的,而且还很有钱,再加之如今的寨主还是天下第一首富,那这个山寨跟是牛气冲天。 “虎头寨送来的礼物与牛羊,你怎地收下了?”聆月翻看着账本,发现昨日多了笔来路不明的巨款,都比得上凤麟阁一年的盈利。 “你觉得怎样?”大小姐穿着聆月同样款式的衣裳。玄色轻纱里穿着一件紫色的绸衫,腰上系着一条镶着墨玉的腰带,同样的衣裳穿在她们身上依旧是可以分晓得清。大小姐对着镜子整着衣冠,目光却不是看向自己的。她看着聆月娴雅端庄的站姿,暗自叹息。 如聆月这般的女子该是满身书香气待在开满着兰花的别院里做一位高贵典雅的小姐,不知岁月愁。 “我能觉得怎样,你都做了,自然有你的道理。” “那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大小姐还是习惯穿自己的衣裳,于是伸手解开了腰带。 “那你知道我的担忧么?”聆月看大小姐又脱了外衣,目光便转到了敞开的房门。虽说这里没有守卫经过,可要是有人走进来,岂不是白白让别人占了便宜。 “这事还真没你想得那么坏。礼尚往来,我也想了解一下这个寨主。”大小姐褪下绸衫,露出了光洁的肩膀与后背。 聆月快步走去关门,但往往在节骨眼上会窜出个妖精阻道。 “大姐姐,你怎么又关门了。我才刚来。”白白芷的身子扑在门缝上,小屁股一扭使了点蛮力就冲进了聆月的怀里。 “干嘛关门,我还要给你泡师傅茶呢!”白白芷自从上次去千霞山耽误了时间后,大小姐便没再提拜师之事。 小家伙不想以前那股任性劲对着大小姐嚷嚷着要拜师,忽而就害羞了躲了好几日才出来。其实她是想对方主动来找自己,这样才显得自己有多在重要。 可惜她都是自恋了一场,大小姐根本就没在意到她。 不管了,这次在厚脸皮一次,这个师傅一定要下了。 “你的记性还真好,昨晚上的三字经怎么背不出来?”聆月逗着脚边的小家伙。 “我又没看书哪里知道它里面写着什么字。”白白芷为自己的偷懒感到自豪,说得理直气壮,很欠揍的模样。 “你又骗人了,还说看书,那你一日到晚做了什么?” “我最近心情不好,没心思看书,就算整天对着书我不认识里面的东西。” “你那么懒惰还想拜师。” “要有个好师傅我才能长大。” “那我做你师傅好不好?”聆月把小可爱饱了起来玩大小姐那里走。 “不要,我要大姐姐。”白白芷朝着大小姐张开双手要抱抱。 “这孩子不知随了谁的性子,脾气真倔。”聆月看着怀里活跳跳粉嘟嘟的孩子,眼里的温柔都能挤出水来。 “我娘亲说过我的眼睛像我太阳,嘴巴像月亮,眉毛像柳叶,脸盘子像鹅蛋。我是世上最好看的孩子。”白白芷自吹自擂道。 这孩子不仅皮而且还天真。 “我看看你的鼻子有没有变长。”这么臊的话都敢当着不熟悉的人面瞎说。 大小姐揉着肩头,侧脸看着聆月怀里那个对着自己笑嘻嘻的小矮子。她随手取了件颜色鲜亮的深衣松垮垮的披在身上,然后走到聆月面前,对她说道:“我这段日子要去趟商会,由你来代掌副寨主之位,这里的事暂先让你忙着。” “你要去哪个商会?”聆月急忙抱着怀里焦躁的白白芷,问着要离开房间的大小姐。 “我要去一趟赤昀城附近的临县,那里最近出了一桩凶案,涉及到了商会会长,我得去看看。” “你一个人去么?”聆月追问道。 “嗯,当然不会是一个人。”大小姐别有深意道:“总得让她长大一些,不然如何向她的姐姐交待?” “那你早些回来。”聆月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大姐姐,你带我嘛!带我,带我,我一定很乖可以替你跑腿,你就带个小跟班去嘛!”白白芷不依不饶道。 “上一次你让我等了很久。”大小姐终于理会了她。白白芷两眼冒星星,分外的激动。 “我上次遇到坏人了,所以才迟到,这事不能怪我呀!我后来也取到水了,你睡着了,月姨让我不要打扰你,才错过了那晚。”她好委屈啊。 被那个狗屁公子当粗使丫鬟欺压了一日才收获了那么一丢丢的报酬,怎能被大小姐一句话反驳了去。 “可你还是没完成我嘱咐的事。一件端茶倒水的小事也做得磕磕绊绊,日后如何成器?”大小姐微笑道。 白白芷要不是看她温言软语对自己说话,必定认为对方在挖苦自己。 “我知道我没啥本事,你可以教我,虽然我不是神童,可我学东西特别快,你只要稍微对我耐心些,我不需要如何人提点自己就能琢磨着做事。真的,你要相信我。”白白芷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聆月暗自感慨:这对母女似乎有心灵感应,彼此之间不管如何相处,一方会因另一方而改变,这对顽劣的白白芷来说是好事。 “那你能说实话么?”大小姐问道。 “实话?什么实话,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那一日你在千霞泽看到了什么人?又遇上了什么事耽搁了自己?” “啊……”白白芷本来是打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大小姐一针见血,立马掐住了她的难言之隐。要她把李凡的事抖露出来会给对方招来血光之灾,还是不说了罢。 “我找不到瀑布源头,从上面的河床掉下去了,把脑子摔出一个大包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白白芷无奈的扯谎。 大小姐这次连一个眼风都没留给她,云淡风轻的开门离开。 “我好委屈啊。”白白芷吸着鼻子,眼睛红红的像只被欺负了的狐狸,这眼里藏的不是泪光而是一往直前的意志力。 “我不会放弃的。”她咬咬牙,似乎在下某个决心。 大小姐又回到了卫府。马蹄子还在地上磨蹭出一片扬尘,这卫府大门立马对着她敞开了。 但是出来的人倒不是来迎接她的。 “卫初晴,你个小贱人还有脸回来!你暗地里设了那么多圈套来搞我们,简直太没修养,哪像个当家人。”刘月娥捶着拐杖,痛心疾首的呵斥大小姐。 这回倒不是颠倒黑白,改成了义正言辞的批判。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卫府门外路过的百姓不由围聚了过来,开始议论纷纷,对着大小姐的后背指指点点。 第四百六十七章 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大小姐好整以暇的看着刘月娥自说自唱:“老天爷啊!实在是没眼了,降下一颗灾星来祸害人呐!卫府里不是小姐就是夫人,都是知书达理的善人,可好人没好报,做好事的人没享受福报,倒是让无法无天的恶人走了狗屎运。” “哪有往自己叔叔床上送人的侄女,这不是要害婶婶么?你婶婶养你那么大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就算夺走当家之位,羞辱你的婶婶,可也不能让人抢走她男人啊。你做这种事损阴德,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刘月娥本是回了乡下,想不到卫夫人又把这个该颐养天年的老太太再次带到这个繁华之地。一个六十多的老太太一只脚都踏入黄土了,何必跳入赤昀城这个漩涡里? 大小姐替对方想不通,并未对那些受了刘月娥鼓动的百姓给予什么解释。 “你这个女人妖言惑众,迷惑圣上,就是乱世的妖姬,跟妲己褒姒有什么区别。你有她们的霍乱手腕与恶毒心肠就像做尽坏事。你别太得意,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现在还是个贱婢,一个小娼妓还敢对付官家夫人。” 刘月娥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说得话极为粗鲁与刻薄,本是站在她那头的百姓听到这样过分的话也有些迟疑,这么泼辣的老太太当真对付不了眼前这个婉婉有仪的大小姐? “刘月娥,你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大小姐费解的看着对方。 “我就是要骂你这个贱人。”刘月娥恶毒的说道。 “然后呢?我还是活着。”大小姐微微颦眉,她一贯脾气不大好,看着家门口围满了看自己家丑的看客,有些不喜欢。 “你不是卫家人,这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你年纪大了,要好好珍惜所剩无几的时日,别太心急着去阎王那里报道。” 大小姐对着车夫示意了眼,那车夫立马横起脸来望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然后一路凶悍的朝刘月娥走去。 “你要杀人,杀人啊。快来人啊。救我,救我。”刘月娥眼露惊慌,急忙跑到了府门后,喊着家丁保护自己。 大小姐看了眼只凑头看好戏的百姓,对车夫说道:“记得把门把捎上,别人外人进来。” 随后她也进了卫府,大门在她身后关上的时候,人群里有人扶着一顶草帽往小巷里走去。这个人穿着破布烂衣,腰上还别着一根短棍,应是丐帮弟子。 “到底怎么回事?”大小姐没去理会装疯卖傻的刘月娥,那老妖婆正在前厅里玩天女散花跳大神,看样子是神经错乱,她撇开了刘月娥,走入了竹园终于过问起了卫夫人的事。 “我送了卫剑一个女人。”娉婷拧着温水里浸过的面巾擦拭着大小姐脸上发鬓上的灰尘。 “你今日来得很早,我都没准备好,外面刚才有些吵,是有人为难你么?”如果她知道大小姐被刘月娥拦道骂街,自是会出门维护那能让别人看大小姐的笑话。 “我倒是没事。”大小姐抚着娉婷的下巴,看对方清瘦了些。 “那你是特意来看我的么?” “嗯。”大小姐心不在焉的应道。 “你想问卫夫人的事罢。”娉婷环上她的脖子,靠在她肩上,温存道:“你这些日子不回来,我也只好拿着她解闷。” 听她说那卫夫人解闷的话,大小姐忽而笑了。 “你变坏了啊。” “谁让我身边有个大坏人,耳濡目染下我还能再天真下去,便是个呆子了。”娉婷想着大小姐曾经的那些算计,自己如今只够得上对方的一根手指,很多事还需要对方指教。 “你这话我不是很喜欢,虽然我知道你这是夸奖。我不是好人,可你不能做坏人。”大小姐抱起了黏着自己的小兔子,走到内室与对方耳鬓厮磨了半响才抵着额头说着悄悄话。 “卫夫人如今正忙着与人抢夺丈夫,怕是没心力再来算计我们。” “不一定,除非她孤立无援。” “难道她还有帮手么?” “这我还不确定。” “你是指……卫雨蓁……可她即便知道父亲要纳妾也未出面组织,若是她要管母亲的事,我或许还得再费些功夫。” “她的性情是不会管父母间的感情纠葛。” “你很了解她。”娉婷心里有了丝醋意,推了身侧人一下。 “她是个与我一样的人。” “你这什么话?” “虚荣,任性,舍得。”大小姐收拢了手臂,把枕在臂弯里的小脑袋收纳进了怀里。 “你真了解她。” “我在想如果她的际遇如我这般,可能会站在我的位置上。”她与卫雨蓁很相似。只是对方错过了时机,而她恰好遇上了那个机会。 “那她会是你最大的对头。” “也许是。” “那她不能留。”娉婷说得有些急,眼里还闪过一丝狠厉。 大小姐的眼色闪了闪,而后缓缓收敛了眼里的微妙。 “不许这样说话。”她这是第一次对娉婷用了威慑的态度。 “她要是阻碍了你,那可是……” “我会提防她。你不许喊打喊杀,这些事你不能做。”大小姐摸着她的小手,叮嘱道:“这里不能染血,否则你一辈子都难以洗清。” “别担心,我不会死。这话不骗你。”她亲亲怀里这个忽而静默的小兔子。 “你不骗我?” “嗯。” “那你告诉我你还能活多久?”娉婷的眼里冒着怒火,语气带着质问。 “很久很久。” “我不要听这些虚词,你给我个明白的说法。”小兔子暴躁了。 “我想若是完成我想要做的事,可以陪你们到百年。”大小姐轻拍着她浓厚的头发,宽慰道:“我只是有些累。可做人本就很累,即便我隐世避居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也是累的。” “可你为什么消耗不起精力?你是得了什么病么?”娉婷埋在大小姐的胸口,眼泪湿透了对方的重衫。 “我只是比寻常人容易疲惫,这只是体质特殊了些,不是什么绝症。” “我真恨。”娉婷听着大小姐一遍遍的安慰,心里一阵愤懑。 “你恨什么?” “你一定不知道我在恨什么。”娉婷摇头,喃喃说道:“我以前为何不努力些,总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人的保护……”如果早些知道人情世故便可以为大小姐独当一面何必还要她耗费精力教自己如何东山再起 “你最近瘦了,平日里吃些什么?”大小姐转开了话锋。 “没,我吃得很好,每日都有活鱼鲜虾,渔夫今日还送来一条鳗鱼,正好你来了,给你加餐罢。” “鳗鱼粥口味不错。” “中午还是吃点面食的好。” “那我要吃鳗鱼馅的饺子。” “哪有这种馅料的饺子,你在逗我笑啊。”娉婷眼泪姗姗,还是忍不住破涕为笑。 “阿娉。”大小姐忽而叫了她的小名。 “啊?” “让我好好疼疼你。”大小姐抚着娉婷的脸庞,翻身覆了上去。 娉婷被对方温柔细致的对待后,愈发觉得自己无论吃多少委屈,只要大小姐能够想今日这般对自己,她也无怨无悔了。 感情这种事投入的越多便越舍不得,与做生意一样,你投入了时间与精力便不会再把手里的物品放下了,即便是超出了自己额外的预算你还是会不吝啬的买下它。 “我们娘俩这是要到绝境了。我今日豁出去了,跟她撕了个彻底,可楞是没让她动手。这贱人当真是心机深沉,不好对付啊。”刘月娥假痴不癫后,对卫夫人唏嘘道:“我这块老姜已经不顶用了。这贱人如今的修养到了家,毫无破绽,虽然她可恨,可那气度不是一般人比得起的。” “我们如今没有像靖国公府那样的靠山,连在这个家里的地位都要不保了。这到底该怎么办?你那个丫头也是,也不到老爹那里去敲敲警钟,任着她的色鬼老爹乱来。” 卫夫人叹息道:“她也劝过,小女儿家在父亲面前也说不上话。” “她如今也是得意了。那只骚狐狸把卫剑那混蛋哄得团团转,旧不如新,男人呵……真是靠不住……”刘月娥守寡数十年,看重亲人,对男人倒是薄情得很。 “其实我不恨卫剑,毕竟我对不起他在先。”卫夫人忽而消了脸上的怨恨,反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说道:“是我先对不起他,不是他先负了我。” 刘月娥楞神了,开始搞不懂女儿在想什么,怎么胡言乱语了起来。 “你瞎说什么?” “我真的不恨卫剑了。”卫夫人对母亲摇头,脸上再次挂上怨毒之色,咬牙切齿道:“可我恨一个人,巴不得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她早该死了,早该死了,她不是人,是孤魂野鬼……”卫夫人神情变幻无常,忽笑忽怒,把刘月娥吓坏了。这老婆子装疯卖傻,可别让小的学坏了,真疯了。 “我会报仇的,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还回来。”卫夫人的眼神此刻很像赌徒,那种赔光了赌本,想要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孤注一掷的狠绝。 第四百六十八章 我不辛苦 黄淑仪是个复杂的女人,心机重重,其实她也是个精明人,倒是比些木讷老实的人要灵光,这世上坏人往往是聪明的。 聪明人有个毛病,便是多疑。 依着自己的能力,是对付不了如今平步青云的大小姐,那只能借助于外力。而她如今身边哪有什么亲友,一直是她依靠的母亲这次也束手无策,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相信谁? 丈夫如今对她疏离冷淡,女儿也是可有可无,谁能助她? “我可以。” “你……” “我看你很久了。” 平静的院落里,出现了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那一身水绿色的衣裳把她身上的那股灵秀气息彻底散发了出来。 卫夫人觉得这人甚为熟悉,可又不记得她是谁了。 “卫大小姐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她说一句话可比卫大人百句话顶用。如今你的丈夫与你不是站在同一战线,那也不打紧,他是可有可无的人。”她戴着纱冠,一头青丝都盘成了一个发髻,只在脸颊留下两绺长发,只是即便是依旧是那般参差不齐的发梢已不见了从前的率真。 “你是什么人?” “我是她的仇家。”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卫夫人戒备道。 “我姓犹。” “你有什么目的?”卫夫人看对方脸上那文雅的笑容,惊疑不定。 “我来帮你对付她。” “你要如何对付?”莫不是那我当枪使? “你与她最大的差距便是在于人脉,卫大小姐这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很容易博取他人的好感,她的朋友如今遍布大江南北,下至三教九流,上至帝王将相,而她手下的部署比她的头发丝还多,你先前的挑拨离间与栽赃陷害对她来说毫无痛痒。” “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娼妓还能得意多久。” “你这是气话,其实心里很明白她即便是人尽可夫的娼妓仍旧可以翻身成为人上人,况且她如今已经是了,只差一道皇帝的赦罪圣旨。” 卫夫人即便从前还看不透这个道理,如今丢盔弃甲输得一塌糊涂也该吸取了这个教训。大小姐惹不起,要对付她还需从长计议,可这个焦头烂额的时候忽而出现一个帮手她是不打算与对方同气相求,故而她才会说出这番目中无人的话。 “你想用她的同行竞争者与她较量,可她出了一颗棋子扭转了局势,如今那颗给她镇压那些不平之声的棋子有了麻烦,这个时候,你何不趁机在她无暇他顾时除去她手里的棋子,这相当于砍刀了她一条手臂,不死也得大伤元气。” “你是指那个天下钱庄的陈寿?他最近惹了什么麻烦。”卫夫人这几日都在深宅大院里与娉婷相互算计,还要监视丈夫的一举一动这耳朵也不如从前那么长了,闻不见外头的风声消息。 “他与一个地方长官家的姨娘私通,此事被揭发后本就吃上了官司,可后来这长官在去县衙当堂对质时死在了路上。仵作验尸后得出这是他杀,如今还未有确切的证据,此案一时难断。虽是不能断案,可那个与死者有过恩怨的陈寿便有不可逃脱的嫌疑。” “这桩案子已经上呈到了刑部与大理寺,连皇帝也知道了此事。御史宁温书如今受了圣喻,领钦差一职前往临县彻查凶案。卫大小姐重情义,怎会看自己的人于危难而不顾。想必她也要去一趟临县。” “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这桩凶案即便真给陈寿判了刑,那个小贱人依旧毫发无损,难不成皇帝会为了这事连带她也一起降罪。 “你该知道怎么对付她的。你的手段是时候用出来了。这件事很简单,只要你够狠。” 卫夫人愣了很久,那个女子对她作了个揖留下个清浅的笑容缓缓消失在夜幕里。 小院依旧寂静,她的来去就像一股拂过花海树林小桥流水的清风,不管她的话含着诡谲莫测的心计,可还是褪不去她与生俱来的钟灵琉秀。 有时候我并非想走这条路,一直想留给自己一丝回头的余地,其实我是有选择的,可是我回头看的时候,身后再也不见了那个形影不离的人,我又想放弃。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你,那我又再等着谁? 下辈子或许再也见不到了。那陪着我下地狱的只有那份不死不休的恨意。因为失去了它,我没有再走下去的心力了。 娉姈跪坐在荒芜的山岗上,默然靠着一块无字墓碑出神。她那双明镜似的眼睛黯然失色,映照不出今夜的月亮,也看不到她眸里的星光。 很久以前,在那样美好的月夜星空下,她与大小姐还有娉婷,婧婧坐在王府的屋檐上憧憬的看着星星,她们各自有着对它的诠释。 星星像什么? 明月……这是绮云的回答。 在说我么?娉姈抚上眼睛,痴痴一笑。如果我能用它来换你的命,那老天爷是真的在眷顾我。 “师傅……你很爱说话,为何一直闷不做声,你看!很快会有很热闹的好戏要上演了,你该是宽慰的。我都是想要你们开心一些……” 她尝着酸咸的泪水,打开酒瓶子倒了一杯酒水。在她八岁的时候,被师傅领入乱人岗,她从一只受同伴嘲笑戏谑鄙视戏耍的丑小鸭一夕间就换上了雅致的衣裳,梳起美丽的发髻,正衣冠,学礼数,习笔墨,识琴律,成为了一个知书达理,博闻强记的才女。 师傅待她很好。娉姈如今只记得那个教她读书识字,替她撮合姻缘的长辈,忘记了其中的辛酸。 如果当你忘记了一个人过去的错误,只记得她的好,那么她在你心里的地位便是无与伦比的。 “在我心里,你比我的身生父母要重要。” 你与绮云都是我的亲人,我会代你们活下去。 无人出没的荒山有这样一个执念深重的人,而在富丽堂皇的浮华之地也有人并非只为自己而活。 “你这个伤口是谁弄的?”娉婷捂着大小姐心脏方位上的那个刀疤。 “不小心被树枝刮伤了。”大小姐扯过毯子盖上胸口,侧身欣赏着对方:“你的体力很好,臂力虽不强,可双手很稳,你合适用剑。” 大小姐从方才的缠绵里分析着对方各方面的素质,犹如一个兵器商品鉴着手里头的一柄利器,说着优劣之势。 “不害臊。”娉婷也钻入了毯子里然后窝着她细声细语道:“你会留下来教我功夫么?” “最近我要出去一趟,等你长大了,我就带你一起出去闯荡江湖。” “你这是真话?” “我只能陪你游山玩水,驰骋天下,但是我们还是要回家的。”大小姐给了她两个承诺。 “我也不想做什么大侠也不想走江湖那条路,你能陪我,去哪里都好。” “好啊。我们以后就这样过日子,你管家里的事,我来养家。” “我才不要。”娉婷又有了小脾气。 “怎么了?”大小姐微笑着,伸手去揉对方红润的小脸,最后还是把娉婷抱紧了。 “我要跟你一样。” “你要坐我的位置?” “我要跟你携手并肩,同进同出。” “……” “你说话呀!” “那你得学马上功夫。”大小姐颦眉,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可那个感觉就如风车般转瞬而过,抓不住了。 “同进同出,并肩作战……”她喃喃自语着,可如何也不记得曾经与人有过那样携手同心,同生共死的峥嵘岁月。 到底是忘了个干净。 “我学骑马做什么?” “若是到了战场上,我可以在你身后保护你。你只要看出路,而我给你断后。”大小姐说出这句话,是很让人百转千回的。 “你……”无论发生怎样的变化,你还是喜欢把一切的责任扛在自己肩上。 “你就不辛苦么?”娉婷看她做了那么多,费尽心思去掌控一切,当真就不会累倒? “我只想让你的病尽快好起来,其它的没什么好担忧的。你什么都好,真的很好,何必让自己那么辛苦?” “我不辛苦。这天下无人不苦,有情皆虐。除了我,还有很多人也会经历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即便是仇人他们也是有心的凡人。” 她们之后还说了会话,在大小姐忽左忽右的话题里,娉婷已偏离了心里那些值得她纠缠不休的疑问,最后便成了情人间的戏谑调笑。 “你总是用这些话搪塞我。” “你不爱听么?” “虽然知道你是个骗子,但你的话我还是听的。” “午后收拾下行李,我们去一趟临县,在那儿要住些日子。” “去哪做什么?”娉婷揉着蓬乱的头发,对着镜子去看身后的大小姐。 “之前有个生意场上的伙伴,这次对付卫夫人,他帮了我,现在他有难了,我也得还报他。” “你是说陈寿?他有什么事了?”娉婷这几日跟着卫夫人耗在方寸之间斗得昏天暗地,哪知外面的风雨。 “有桩官司如今缠上了他。这次宁温舒亲手审理此案,他想要让陈寿认罪画押有的是手段。” “那得赶快去救人了。”宁御史的恶名与大小姐那天下第一恶女的头衔是旗鼓相当的。酷吏要对付犯人简直轻而易举,不管这个案件有多复杂,搁在宁大人那儿就跟一碟小菜似的。 第四百六十九章 纸包不住火 陈寿本是抱着打死也不承认的决心不肯招供画押,因他还是南北两地商会的主席,也是个有地位的人,县官有些吃不消这个案子便一拖再拖,后来就见着一个穿着藏青色官服的钦差握着一把剑威风凛凛的走进了并不宽敞的县衙。 就见对方把剑压在县太爷的桌上,来了句:“刁民顽固不化,七玄律令岂容他如此轻蔑。来人,去把陈家大小姐带过来。” 这一句话陈寿吓楞了。 “大人……这好像有点……”过了罢。县太爷不敢明说,但他脸上忧虑之色表明了想法。 “对待这种目无法纪,狂妄自大的刁民要讲什么道义。他先是与有夫之妇通奸犯了淫邪之罪,事情败露恼羞成怒雇凶杀害朝廷命官,罪恶滔天,十恶不赦。对付这种卑劣之徒,本官便要用极刑。” 宁大人大马金刀的坐上了县太爷的位置上,那些书簿县丞与这县太爷也只是场合上的同僚,见着可以打压对方或者是踩着对方往上爬的机会又岂会放过,他们的态度自是与县令不同,除了阿谀奉承赞同这位从京城里来的钦差大人,也在言语间含沙射影说道县令有袒护罪犯的意思。 “这案子惊动了圣上实在是下官失职,原本是可以定案了,可周大人说人证物证尚未收集,不能盲目下判决。周大人在私下里也惋惜过陈寿此人,或许他念着当年与凶犯有同窗之谊。” 两个下级官员当着面在御史大人面前打着小报告,周大人可委屈死了,心里愤恨难平,但读书人就连生气也不会拍桌子狂吐粗鄙之语。 “大人明鉴,下官并未对罪犯心慈手软,只是按着七玄刑律走过程。”周大人义正言辞道。 “这事我会秉承给圣上,周大人到时候还是亲自到圣上那里去解释罢。”宁温舒此刻还不想多关心这微末的九品芝麻官。 他说了这句话后,周大人脸色难看一言不发,而他两个下属却是暗中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大人,人带来了。”总捕头身后跟着一个衣着素雅的女子。这还是当初那个陈大小姐么?宁大人当年在选美大赛上见过她,对方那个特意的长相让他印象深刻,怎么她也变了。如今的陈大小姐,面容端庄神态恬静,气质内敛,品位衣着性情都与从前不一样。 “这真是陈娇?” “我就一个女儿啊。大人。”陈寿跪在地上虚弱的说道。他倒没受严刑拷打,但吃了连续两出官司,性命危在旦夕,这比施加在身上的刑罚还要折磨人,他已经瘦了很多,神色枯槁疲惫不堪。 “那好,本官没找错人。”宁温舒不怀好意的看着陈娇。 “陈寿你还是不肯招认么?” “大人,小人何罪之有?那人不是小人所杀,我冤枉。” “可你没有人证,谁又知道你那日下午不是雇人偷偷埋伏在小巷里杀害了原告来逃避这场官司。” “大人,小的冤枉啊。我发誓如果我真雇凶杀人,下辈子就投胎做猪狗任人宰割。” “少在本官面前起誓。誓言有用,那要律令做什么?本官只相信证据,空话少谈。”宁温舒听得不耐烦,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红色的竹签对着陈娇说道:“所谓父债女偿,我若是打在你父亲身上便是疼在你心里,这样我只打你让你的心好过些。” “大人!你这样什么道理!此事与我女儿无关,你作甚要罚她!”陈寿精神一震,急忙对高高在上的钦差大人摇着双手。 “陈寿你听好了,本官是来破案的,责任就是破案,别跟我提什么道义。你死鸭子嘴硬不肯招供,我便拿你的家人来小试牛刀,看你是想牺牲女儿保命,还是老老实实的画押认罪。” “你这是严刑逼供,假公济私。”陈寿开始怒斥。 “你怎么骂也好,本官今日便再治你一个咆哮公堂,目无尊上的罪名,双罪并罚,你想死得快一些,我偏不让你如愿。来人!行刑。” 宁大人慢条斯理的把红签丢在陈寿的跟前,看着这对父女为难痛苦的眼神,甚为得意。 “大人,这个……”周大人心里过不去,想要尝试着替罪犯说情,被宁大人阴笑吓得后退了一步,呐呐无言。 他如今是自身难保了,哪还能说得上话。 “周大人,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遇到什么人该如何说话,这里面的门道你还没摸清。好自琢磨去罢。” 宁大人对周大人说教后,斜靠着椅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县衙门口。 其实本是有一扇屏风挡着里面的情形,百姓们是看不到里面的事态发展,但宁大人是光明正大的小人,他要做坏事可是不怕被人瞧见的。 这不让人撤走了屏风,向临县百姓们宣扬他的专横霸道,冷酷无情。 “这世道越来越不安平了。” “奸邪之徒一个个冒出了脑袋,把风气带坏了。一个小县城都要闹出大动静,你们说那京城里得有多乱?” “湖大了什么鱼没有,我们只是一个小荷塘,哪能跟大江大河去比。” “这陈寿的女儿有些无辜了,老爹就算杀人跟她有什么关系,何必遭这罪。” “因果报应罢。父债女偿,祖宗干了缺德事,祸延子孙。” “靠!孙大眼,你他娘的也会说斯文话。” “去你的,我孙大眼是谁。” “你是孙大傻。” “李二狗,你这臭打铁的。” 铁匠铺里两个人在说笑,动静不大,可是吸引了一个路人。 “孙大眼。” 门口有人叫自己,孙大眼扭头去看,立马吓飞了魂魄。这是他十辈子也没看过的美人。 “你是陈家府宅附近街道打更的更夫,我说的可对?”门口这个美得惨绝人寰的女子自是大小姐。 “是,是啊。”孙大眼要不是被李二狗踹醒还被大小姐迷得五迷三道。 “我想知道一些有关陈寿的那桩凶案的事。” “这个也不是不能说。但我一个人也不全知这件事的过程。” “但听你刚才的言论,是认定了陈寿是凶犯了。那你的证据是从哪里得来的?”大小姐问道。 “我是从街头巷尾那些行夫走贩的口里听到的。这事我哪敢断言凶手是谁?我是小老百姓,又不是钦差大人。” “哪些行夫走贩?” “这个……我也记不得了,太多了。” “那还真的很可惜。”大小姐冷冷看向了李二狗,随后问孙大眼:“十两银子,你可以给我找一些线索么?” “什么!十两!”这是他不吃不喝十年也攒不下来的钱,都可以在乡下买地买房娶媳妇了。 “十两也不多。”大小姐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元宝摊在孙大眼面前。 “这……”孙大眼见钱眼开,手脚都开始发抖。这是撞到财神爷了,他走好运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去找四个人,他们好像是知情人,我猜是这样,当时那条巷子都是他们平日里走的地方。” “哪四个人?” “一个在前面桥洞下,是一个丐帮的长老,反正就是个懒惰邋遢的老头子。一个是前桥岸边撑船的艄夫,还有新柳村成衣铺的姚静姐,以及她铺子对面老水家的毛毛,这是个皮孩子老是翻墙爬院做坏事,所谓童言无忌我想他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丐帮长老,艄夫,成衣铺老板娘,水家孩子,这四个人便是知情者。 “这银子你拿着,若是我从他们身上要到了线索,我会好好报答你的。”大小姐给了孙大眼银子,跨出了门。 “这是银子,这味道真他娘的香。”孙大眼咬着银锭子,又嗅又捏,爱不释手。这银子放在美人身上也带着她的体香,他怕是舍不得用了。 这样的美人实在是男人的春药。 大小姐依着孙大眼的指示找到了那四个知情者,他们的回答都不如她的意。 “我老眼昏花了,最近也遇不到好心人,饿得晕头转向,哪里迈得开步子,那日我没去案发现场,不知道实情。”这是老乞丐的回答。 大小姐什么也没有给他,又去找到艄公,对方一脸漠然的对自己摇手:“我就一个平头老百姓,日子过得苦,自己的事都烦着,哪里能顾得上别人。别问我了。” 而后成衣铺的老板娘对她唉声叹气道:“这事都闹到了天皇老子那里,我哪敢乱嚼舌根子,要是被治罪,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最后水家的孩子毛毛抱着一条小狗对大小姐说道:“我爷爷说小孩子不能说谎,那件事我也不知情。” 白忙了一场。大小姐望了一圈静谧的街道,那个暗中密谋的人究竟躲在哪里?这事并不简单,不然以她的门路为何打探不了这里的情报,派来搜索证据的密探都是无功而返。 这个局应是精心布置过,找不出疏漏。 “当真找不到证据……”大小姐靠近新柳村后的山道,看着身侧的稻草堆,思忖着。 “小姐姐,可千万不要乱动这里的稻草唷!” “这是为何?”大小姐转身,看到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她用着干净的眼睛对她说话:“我在里面藏了泥娃娃,不想给毛毛知道,你要是弄乱了稻草,就露陷了。” “你这稻草堆得那么扎实,我可是推不倒的。”大小姐失笑道。 “那就好,我先回家了。你千万不要动稻草喔!” “这孩子倒是很可爱……”大小姐想起了白白芷,这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大,但是一个纯粹天真,一个古灵精怪,差距打得很。 “嗯?”她忽而灵光一闪,顿时开悟了。 第四百七十章 雪中送炭与落井下石 宁温舒本是要对陈娇施加酷刑,用以威逼陈寿,他这招其实即狠又辣,但效果很好。 至少在陈娇被衙役用俩棍子夹住了身子的时候,陈寿的神色是崩溃的,他要松口了。 “草民……”还是认罪罢。 到了这个地步,谁又会来救他。那些所谓是生意朋友多是冷眼旁观,有些还巴不得看这个商业巨头落魄。 世道本就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且慢。”县衙并不大,故而从门口外响起的声音显得很清亮。这个声音盖过了外面熙熙攘攘的议论声,让大堂里每个人都闻声去瞧。 “你怎么敢进来?”宁温舒脸色阴翳,有意外也有嘲讽。 这个人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 “衙门是给百姓伸冤的地方,我来这里自然是给人鸣冤抱不平。”有个婀娜的身影转到了屏风处,就站在那绘着荷花的地方,那么一站,便成了画中人。 清丽绝伦,宛如青莲。 “叶老板……”陈寿这个时候不可谓不激动,声音都有些抖。 “你如今还是朝廷的要犯,圣上处决你是早晚的事,你倒是自己要跑到刀口上。”真是愚蠢。 “我是来给人伸张不平,这与我是不是罪人有何关系。” “荒诞。”宁温舒觉得自己遇到的几个女人都是以一种极为荒唐的方式存活着,她们本该就死了可偏生还能逍遥自在。 这都是由于那个女人带导出来的。 “你一个戴罪之人,所说的话根本一文不值,本官凭什么要相信你。” “我手上并无证据,也不是给陈老板给证明,只是为他说句公道话。我与他有十数年的交情,曾是生意场上的好友,说句话总不是有过的。我不敢触犯七玄的律令,但在律例之外也存在人情世故,法令也是人定的,大人何必让它如此冰冷不近人情?” 娉婷走到陈娇身边,那样子是要替对方做主到底了。那些衙役看到如此美丽的女子也有些下不了手,而且宁大人也没下令立马把这个闹场的闲杂人赶出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你一人来么?”宁温舒忽而戒备道。 他想到了那个难缠的女人。这个时候怎么只有娉婷一人出现,那个女人又在搞什么鬼。 “大人是在找我么?”真是说倒霉倒霉就来了。门口真站着宁大人的克星。 “你……倒是喜欢多管闲事。”宁温舒脸色阴晴不定,可知道对方在皇帝身边说得上话也就留了些余地,口头上把握了分寸。 倒不是他客气了,而是他还不知道大小姐身手有什么利器。这女人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既然出现必然是做了万全准备。 “宁大人也知道我的来意罢。别的话不多说了,我是来给陈寿出示无罪证明的。”那个蛊魅的女子朝公堂之上的牌匾轻轻一个侧目,便绽露了无上的威严,仿佛她手里执着正义之矛捍卫人世间的公平,扫歪邪之风,平乱世之寇。 “你要出示什么证据?”宁温舒心里一沉。其实他本是决心坐实陈寿的罪名。陈寿翻不了身,对他来说是有百利毫无一害,他可以替那个栽赃陷害的幕后黑手推波助澜一把。 可惜偏生存在一个大小姐,让他无从下口。 “这个证据我觉得毫无纰漏,虽然没有人证与物证。但不是所有的案件都讲这些,若是大人不相信我的证据,那么这个案子只能被定为悬案,陈寿顶多是关押大理寺三个月后无罪释放。宁大人熟读七玄律例怎会忘记这一条?”大小姐别有深意的说道。 这不是在说宁温舒要特意与陈寿过不去么?一个执法者若是心里存了私心那又怎能做到公正严明? 这就给人很微妙的感觉,在场的听众都对这个直言纳谏的御史大人有了别样的看法。 “卫初晴,你还没给本官证据,便开始妖言惑众,误导旁人污蔑本官。”宁大人拍案怒喝。这个大小姐果然是老辣,一上来便用煽动百姓带起舆论,用这股力量来压迫宁大人的气势。 就算她给的证据不足以让人信服,可她已经在事先做了铺垫,即便有瑕疵也不会让人质疑。 因为陈寿杀人的证据根本就不存在,按着正规的法令他是该无罪释放的。 只不过那死者的家人不肯罢休,不撤诉讼,一直在陈寿身上泼脏水。 碍于死者是地方的长官,官府自然不会以寻常百姓的方式处理他,故而才会惊动了皇帝。 “我方才去了凶案现场看过,那里本是一条邻近郊外的小巷子,虽是僻静,可隔着一墙之外堆放着稻草。在小巷的百步之外有一场马场,这些堆放的稻草便是喂养马儿的饲料。” “你扯马做什么?又与本案的凶手有何关系?” “大人,我想说这桩凶案并非是江湖人所做,而是一个不会武艺孔武有力的壮汉。” “你是怎么想出这种给人推脱的理由的?”宁大人冷笑。 他给陈寿的罪名便是雇凶杀人,因那日陈寿本就在公堂上本人是无法行凶作案,但以他与死者的那个过结说他狗急跳墙杀人灭口也不为过。 这只是按着两人间的仇怨推理,也只是臆想罢了。 “宁大人若是强要说陈寿雇凶杀人,那么你找到了那个杀人者了么?”大小姐问道。 “江湖人来去无踪,那些江洋大盗被通缉了数十年也仍旧逍遥法外,这陈寿狡猾找到了这样狡猾的凶手。”宁大人冷笑道。 “是啊。这样的杀人者,宁大人可以找出多少个?”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想跟大人扯一下嘴,我可以在这里随便拉一个衙役都可以做到那个来去无踪狡猾的杀人者做下的命案。” “你……”宁温舒目光一闪,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 “你知道是谁?” “我的证据很简单。”大小姐微笑道:“因为我知道谁才是凶手。” “是谁?”宁大人不敢置信,这个女人也会破案了。连仵作与总捕头都办不了的事,她只是随处一逛就知道了。难不成这里养了一群吃干饭的窝囊废,你当衙门有里都是酒囊饭桶么? “他有七处特点。” “你还不知道是谁?” “大人听了我的话,派人搜找这个人,我保证他仍旧在这个临县中安身立命。” “你说!”宁大人掀开袍子坐在太师椅上,仇视般盯着大小姐,要看她说个一二三出来。 “这个人是本地人,熟悉这里的街坊有一定的世面。他会是个性情豪迈,善于结交人的青年人。” “等等,你这两条结论是凭什么证据得来的。” “我说是靠自己的脑子,大人会觉得我是在侮辱你么?”大小姐还是那般亲善的笑容。 宁大人自然是被她侮辱了,可惜又不能对着这张伪善的脸给上一拳。 她实在是让人恨。 其实宁温舒也想到了这两点,可他本就是要对付陈寿怎么会给他开罪,而这里的仵作与捕头果真是酒囊饭袋,这种只要凭着经验与实地查访便可以得出的结论居然会不知道。 “要杀人必然要事先做好准备,决定击杀人的地点,还要算准案发现场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凶案,凶手必然要世面广泛,熟知这里的格局布置还有与案情有关的人的习性。”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有了这两个前提,那么人便好找了。”大小姐故弄玄虚道。 “你说下去。”宁大人换了只手撑着下巴,脸已经黑得跟墨炭似的。 “他这人一定擅长马术,或许从前在围猎场里做过驯马师。” “这又怎么说?” “案发现场不远便是郊外,那里山路陡峭,崇山峻岭围绕,凶手行凶后必然不会从嘈杂的大街造谣而过,而是从马厩里牵马逃入深山避难。” “大人只要去郊外的马厩处询问驿夫最近是否有失踪的马匹,便可证实我的猜测是否是对的。” “好,我便派人去那过问一回。若是回来禀报并无此事,那你的推测便全盘皆输。老实点,回你的山寨里做女大王去。”宁温舒派了个捕头前去临县的郊外打听马屁失踪的消息。 “还有四个,你怎么说下去?” “自然是有的。”大小姐安然自若的走到陈寿身边,转头看着对方那感激涕零的神情,微笑道:“陈老板,这一回倒不是我不想帮你,你不怪我罢。” 陈寿哀叹一声:“纸包不住火,我走错了一步便把自己也输进去了。” “感情之事倒不是赌局,不存在输赢。你喜欢的那个女人其实可以做个好人。”不然大小姐也不会在知情的情况下仍旧看着陈寿沦陷下去。 “可她是……”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为何女人便要从一而终?她不是谁的附属物,也有选择归宿的自由。”大小姐这句话让陈娇露出了讶异之色。 “卫当家的,真是女中豪杰。”虽是离经叛道,可她的思想与当下的人并非是一个层次的。陈寿觉得自己就是那浑浊酸腐的沼泽水,而大小姐便是清新自然的风。 “你再接下去说。”宁温舒又听到她这伤风败俗的言论,暗自唾弃。 “这第四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小姐的眉眼微微朝上斜飞,带着一抹张扬。 “他也是陈老板的情敌。” “你说什么!”宁温舒与陈寿异口同声道。他们一个惊诧一个激动。 第四百七十一章 你应当原谅她 “卫当家的,有些话不好多说。”陈寿不想把那个女人牵扯进来。 “陈老板,我对女人有特殊的喜欢,不管她们是怎样的性情与为人处世,我都很在意并且也会包容。” “她如今也是生死未卜,我不知道她会落到怎样的下场,诶……”陈寿想起心爱的女人,怅然若失。 “你喜欢的那个叫紫晴的女子原本是一个落魄秀才的女儿,后来她遭受山贼的掳掠失去了清白之躯便入了风尘成了欢场女子。或许很多人会觉得她自甘堕落,水性杨花,可我也是个女人,我想她最后的选择并非是破罐破摔,而是因为她刚烈。” “你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么?倒是同情起了别人。”宁温舒当她是给自己做辩解,对风尘女子起了同病相怜之情。 “也是罢。我也不想委屈了自己。”大小姐嘴角带着微讽,随便对付了他一句,又与陈寿说道:“她的父亲是秀才,一个文人教导下的女子且不受外界的影响,那么她的一生便是循规蹈矩,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可惜她的境遇给了她极大的打击,她最在意的东西被人随手夺走,若是生性软弱怯懦的女子,早已投河自尽。” “可她却活下来了。她活着是为了复仇。”这只有倔强刚烈不服输的女人才有的勇气。 “我知道她很苦。”便是因此愈加怜惜她。 “可她最恨的便是男人。”大小姐微笑道。 “诶……”陈寿觉得这个恶名远扬,名节败坏的大小姐未必没有可怜之处。 “在你之前,她应该是恩客不断。” “你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一个女人的清白么?”娉婷悄然走到大小姐身边,小声问道。 “如果时光倒退三千年,我想即便是一女多夫那也是很寻常事。不说母系社会,便说战国春秋,那时女子可比如今自由得多,连一国之后也不必是处子之身,公主出嫁前可以找身边的侍卫做床伴,那时候可不会有个老夫子出来大谈儒家之道。” “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当时百家争鸣,各家有各家的言论与思想。 “是啊。很多学派经过岁月的沉淀愈加的精辟深奥,可历朝历代对女人的束缚却是愈加频繁,不仅是男人要捆束女人,有些女人也是主导者。” 娉婷看着大小姐脸上的冷嘲,心里很是赞同她的想法。虽然她不是圣贤,说得不是金玉良言,可她的话却是让那些被欺压的女子打心眼的舒坦。 一个会说好听话的女人,让女人喜欢的女人,怎不伟大? “你说的话我都理解,也不会拆你的台。可是你也要顾及人家的感受,你看这陈老板都快哭了。”娉婷哂笑了她一句。对大小姐她哪还有什么埋怨。 “若他不做这样的表情,我何必要帮他到底。”大小姐倒是对陈老板的哭样乐成其见。 “你真是坏透了。”哪有这样试探人心的? “一个让你痛苦的人,你又怎舍得轻易放手。”感情也是投资,投入越多便再难收手。 “我是不会放手了。”娉婷喃喃自语道,而后又羞恼的瞪着她。 “卫初晴,你给我把话都说清楚了。”宁温舒看她说正事还跟人扯些儿女情长的事,分外恼火,这让三十来几仍旧是孤家寡人的宁大人眼红么? “方才说了四点,都是极为重要的,而后的三点便是琐碎事。便简单来说罢。”大小姐踱步到台阶处,侧望着宁大人:“杀人者姓李,名二狗,人在镇上的李记铁匠铺。” “你……”宁大人气到噎住。 这个女人脑子有病,居然本末倒置,把最重要的消息放在最后说,她当这是在唱戏么?还带压轴的。 “大人不如把人请到这里,用你惯常的手段施加在他身上,很快他便会招供画押。”大小姐伸手抚着发鬓,转身步出了衙门。 “你就这样走了?不想再看看?”娉婷看案子正在要紧关头,主角却是摘了头套去做了看客,不由纳闷。 “功成身退,适可而止。我还不想当这场戏的主角。”大小姐上了马车,对着她伸手道:“我带你去看风景,郊外青山秀水,或许会有奇遇。” “你不就是我最大的奇遇么?”娉婷会心一笑,欢喜的握上了她。 “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大小姐把她抱在怀里温言软语的轻哄道:“待会我带你去寻宝,想必会有很多收获。” “那你能说说衙门里的那场戏,谁才是主角?你究竟要谁来唱这出戏?” “这个……还不能说。” “为什么?你怕枉下断论么?” “不是。” “那……”娉婷看她不想说,心里狐疑,又带着莫名的焦虑,开始不依不饶。 “嘘!”大小姐的眉心与她相贴,那双点漆般的眸子里柔情似水,犹如一张柔韧的蚕丝网捕捉了怀里的猎物。 “等我们回家,你便知道了。” “回家……”娉婷失神,随后垂下了脖颈,从大小姐的脸上滑了下去,一直到她的胸口。 “我都是你的人了,如今哪里都不是我的家,只除了这里……”她贴着她的心口,说的是陷入情海的痴心话,她本不想说出口,可想让那个听了这句话的人能够绽开真心的笑容。 大小姐伸手抚着她的发顶,微微合眼,脸上并非是挂着笑容。她神色淡漠,眼里似乎带着抹落寞,仿佛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很多人问过她如今的能力与本事,其实她也不是平白无故便得来这些力量。想要得到,先得学会舍弃。她究竟舍弃了什么,无人知道。 可她知道自己的方向,想要保护别人必然要拥有无上的力量。 除了她,有人也想要这样的力量。 “你的易无求诀若是能再上一层,那会飞升了。”屏风后的女子感慨道。 “还未听过有第十三层。”他已练至臻境。 “大道无形,这世上任何武功心法都没有界限,只是有些人眼光浅薄,受制于这些俗规。这易无求诀的创始人也是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归纳出了十二层境界,我想他也未必把这门武学练至无极。你可以再进一步。” “你都说了连创始人都未必做得到这件事,我……”淳于澈失笑,他可不敢自己拿大。 “你这人为人通透,明事理,又把恩怨看得淡,是有慧根的人。” “可我还是红尘中人,比不得道观里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道长们。” “那些不问世事的道士,我倒是看不起。”她对出家人有着偏见,淳于澈碍于两人的身份不好直言纠正对方的态度。 “他们潜心修行,也是为了得道后救济世人,铲奸除恶。” “这就好比那些寒窗苦读的书生怀着日后为国家出谋划策,保家卫国的志愿一样么?可你看官场上的人有几个还记得年少时的凌云之志?他们融入了世俗,眼看繁华,做着损人利己的事,不为百姓伸张正义,锄强扶弱,反而与盗寇串通一气欺负善人。” “官场是名利之地,与道观不可比拟。”淳于澈没有反驳她对官场的见地,这些所谓的政客政敌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并不冤枉,只是他对道家有着极好的看法,不愿听到有人置喙它的缺漏。 “罢了,你还小,有些事等你日后会明白的。” “那你休息罢。”淳于澈起身要离开房间。这些天他都是在外守夜。 “你真的很乖。”她欣慰道。 淳于澈微微抚着心口,凤目里带着悲凉的惆怅。 她不记得了过去,可她习惯的说话方式与喜恶依旧是不变的。很久以前,有人会这般夸奖他,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事,只要当时他承认错误都会被人原谅。 那种温度他是无法忘怀的,即便已经体会不到了。 人的温度会变化,可那种温情仍旧在。 “天要热了,我最怕热。” “然后呢?” “我想你来给我抱抱。”她身子凉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感受到那股渗人的寒意?真想暖和她。 “就这个要求。” “你做不到么?” 大小姐合上宝箱,把一颗婴儿拳头大的明珠放在娉婷的掌心上:“这颗明珠你说做成什么好?” 娉婷看她又转开了话锋,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没给就给她一个问题,略微生气道:“不如磨成了粉末,和着蜂蜜吃了的好,省得别人老是惦记着。” 大小姐抚着明珠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一眼,随后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淡淡道:“原来你对我是存了这个想法。” 她这模样比耍人还可恶。娉婷恼羞成怒,直接把她扑倒在她身上四处乱蹭。 “你别把它丢了。”大小姐把焦躁的小兔子揽在怀里,半坐起身,伸手捡起滚到角落里的明珠,伸手擦着上面的灰尘,神色郑重了些:“好不容易才找到它,还有派用它的时候,不可以丢弃。” “你要用它做什么?还有这个宝箱究竟是谁留下的?你怎知有它的存在?谁告诉你的?” “我还得想着把它做成什么样的东西。” “然后呢?” “还未办好它之前,得先保留这个答案。” “故弄玄虚。”娉婷娇哼一声,然后又苦恼的捂着耳朵想着对方的心思。 大小姐天马行空,这想法如云似雾不可捉摸,老天爷也难知她究竟要搞出什么名堂。 第四百七十二章 谁才是主角 她有两个不解之题,左右相问,但依旧未果。 “我保证这次不会骗你。” “可你却隐瞒了。” 大小姐收藏了明珠,不说宝箱的来历。但这件事应与陈寿并无相干,那她又是为着什么目的。 “衙门的案子也该判下了,我帮了陈寿一个大忙,想必对方也得设宴款待我以作报答。” “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我对他还有很久远的相处,大家共同进退,荣辱与共,除了他还有你。我想吃完这顿宴席,你会有一个更长远的目标。”大小姐伸手放在娉婷的鬓边,扣指轻弹她发鬓上的灰尘。 “目标……你要我做什么?” “你在卫府待了很久了,该迈出那座封闭的宅院,去看看外面的人与事。” “卫夫人还没有……” “她只差一击,便万劫不复了。她与我有仇怨,这最后一步由我来做。” 娉婷知道她是在保护自己。卫夫人连番失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已经对她们怨毒到了极点这个时候她或许会绝地反击或许会玉石俱焚,所谓穷寇莫追,她已输了一败涂地,按理不该再继续猛打,可大小姐又不想给自己留一个隐患。 谁也不知道孤立无援的卫夫人当真不会有人来扶她上墙。 毕竟大小姐的仇人可不止一个。 “你真想让我再回到原来的位置?我年纪一大把了,这个机会还是留给后辈好了。”她年长大小姐十年,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后生,如果再意气风发是否会显得自己幼稚。 “自然得要培养后人,可我们得给他们最好的东西。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我并不满足于现下的处境,或许很多人觉得可以了。” “生命是奉献与牺牲,是为了成全别人,但在这之前我们得有无上的本事。我是这样看待生命的,在我年少时需努力凝聚力量锤炼自己,到了力量圆满之时用来回报曾经的恩师朋友,待老去时,便把仅剩的力量灌输给那些困境之中的人。” “故而在此之前,我们要自强不息。”她是个令人折服的女子,所说之言与丈夫无异了。 “好。我答应你。”娉婷觉得自己就算做个老顽童那也不算丢人。 “看到你的模样我会不自禁的想看你当年的风采。”青春少艾的娉婷必然是轰动一时。 “我当年也不算很好看。”娉婷微笑道。 “我知道,姐姐如今的风采更甚往昔。” “我其实并不喜欢抛头露面,也学不会聆月的八面玲珑,我虽然会跳舞,可又差了大师傅几个层次,皓雪师傅当年是这样评价我的。” “皓雪……”大小姐知道这个人。这人如今虽已不在人世,可她的位置却一直无人可以顶替。她是凤麟寨的雪护法,执掌戒律堂,是山寨的执法者,也是祭祀典礼的主祭祀。每一个拜入凤麟寨的弟子都在她的雕像前烧香叩拜随后才能去祭祀堂上供祭祀山寨的创始人。 她的名声并不流传于江湖,却在凤麟寨中有着非同凡响的地位,与传奇人物风护法可以比肩。 为何她对凤麟寨有这样的影响力,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的来历。 皓雪是万神宫的弟子,那时候凤麟寨内已无万神宫的人,她是唯一的那一位,便成了众星拱月般的人物。 “她说我眉骨平顺,下颚方圆,是个有福气的女孩,本不该落入风尘。我当时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我遇上了你师傅。可你不在的那些年,我又觉得命数之说也是空谈。”在那五年里,她游历四方一直在寻找可以让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可她走了很多地方,去过草原沙漠戈壁滩,最后还是回到了江南小镇。她其实很想回赤昀城,这里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写满了她的爱恨情仇,也让她历经死劫,遇到一个从未舍弃她的仇人。 “命数之说也不是不可信,但一切还是得靠自己。” “那你相信么?” “我若是相信,或许早已死了罢。” “为什么?”娉婷追问道。 大小姐目光微妙,凝视了她一阵,眼里带着星辰般的笑意。 “不好说。”她的命不大好说。 她把目光转到了马车外,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神光,仿若什么事都不上心,只是世间的过客。 马车在陈宅门前停下了。 此刻已到了用饭时间,后堂处的炊烟已飘到了前堂,是黄粱米的香味,还有醋鱼的酸甜味。 “卫当家的恩德,陈某感激涕零,一生铭记。这回若非是你的仗义出言替我洗清冤屈,我这老骨头即便入了黄土,也不得安息。你救了我们父女两人,这个恩德日后必然会还报于你。只要卫当家发一句话,刀山火海,陈某都陪你一同去。” 陈寿如今被无罪释放,凶案的真凶也伏诛了。 这案子本就是由一个女人引发,要说红颜祸水,倒也不是冤枉。陈寿与紫晴结识再后受了无妄之灾,而李二狗原本对紫晴的金主怀恨在心又对后来居上的陈寿心存嫉恨,见紫晴落难陈寿惹上了官司,便趁机对那个嚣张跋扈的地方长官下毒手已解心头之恨。当然这是李二狗自己招认的实情。 究竟其中还有什么牵扯,谁也不知道。感情之事从来不说三言两语可以说情。 只是人即便在感情上吃亏仍旧会对它执迷,在女人头上栽了一头,也会再爬起来重蹈覆辙。 “下月初一,我要迎娶紫晴过门,到时希望卫当家能过来参加宴席。”陈寿把紫晴从枯井里背了出来如今安置在家,已选了个黄道吉日,明媒正娶。 “那恭贺陈老板了。”大小姐对他敬了一杯酒,恭祝道:“希望陈老板与紫晴姑娘可以恩爱白首,花好月圆。” 娉婷也向陈寿敬酒,却淡笑不语。 这桌酒席只有陈寿父女与大小姐二人,位置很空闲,四人也吃得很慢,在觥筹交错的时候,随意聊起商场上的事还有近日的奇闻奇事。 “圣上颁发了天下止戈的法令,可如今的江湖仍旧纷争不断,为了一把威镇之剑闹起争锋。若是聪明人,会趁着鱼龙混杂的时候,做笔大买卖。”大小姐说道。 “卫当家的世面广阔,想必有什么高招了。”陈寿听懂了大小姐的意思,作为商人自然懂得把握时机,会比普通人更为关注政局时局。 “我也没什么高招,只是在做这件事前,我们得除掉一些障碍,有些人也是能算计的,我能想到的事他们必然也想到了。” “卫当家的是想要……”陈寿只说了三分话,后头的意思两人心照不宣。 “开局之前,要排清一些人。这个局只能由我们三人一起来把持。”大小姐让仆从把马车里的宝箱搬到了花厅。 “人手我已找齐了,也布置好了陈设,这些是用来引诱大鱼的鱼饵。陈老板,你来筛选规定它们的等级。” “陈某对宝贝最有兴趣,卫当家当真投了我所好。” “那我们下月初一再见。”大小姐从饭桌上起身对他做了个礼,回身离开了陈宅。 “你与他也有秘密啊。”娉婷还是云里雾里,搞不懂大小姐要搞什么名堂。 “这事还在预备中,只一个锲子,知与不知都一样。” “可我想知道你这个局里谁才是主角。” “你再等一日。” “你说过等陈老板被释放后便会告诉我。”娉婷拉住大小姐的手臂,亲昵的靠上去:“就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她的身子依旧很凉,然而这个温度并不让娉婷感到不适。 “如今的赤昀城内多了一个外地商人,他叫海益田,是云南人。近日他遇上了桩麻烦事。” “然后呢?与宝箱有关么?难道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主角?不对啊,你说了两件事,这只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主角是谁?”娉婷待在大小姐身边久了,都成了好奇宝宝,每天都有很多个为什么。 “不说这个了。很没意思的东西,我们看人家演戏好了。”大小姐看着此刻宁静的街道,伸手插入娉婷的腋窝,把她打膝横抱了起来。 “我们快些回家罢。” “你不是说要看好戏么?还没等到主角……”娉婷的话淹没在了车帘下。 “你又骗我……说好了不骗我的……”回到凤麟寨后,娉婷便不满的抱怨道。 她手里抱着一只灰白色的小猫,窝在藤椅上晒着夕阳。 暮色在她的身上投下一片金光,仍旧鲜亮明快。 她们也会像夕阳一样慢慢的走到天光消失之时,那时候美人迟暮,却染不了岁月的哀伤。 “这辈子我若能够数尽你头上的银丝,那么也是最好的事。” “便只有这样的要求么?”大小姐从她身后环住了她。 “我要的太多你也会累,还是只想要这个。你今夜就留下罢,我给你揉肩。” “今夜我……”大小姐伸手揉揉神色黯然的娉婷,低声道:“我要出去一趟,你早点睡,没事的话不要出去。” 娉婷失落的时候又带着一丝欢喜,也不知她在高兴什么,而后又试探的问大小姐:“你要去看好戏了么?” “这个戏唱得很无聊,我只是给她们捧个场,毕竟这个戏是为我安排的,总得赏光。” 第四百七十三章 我等你很久了 “到底是什么?”娉婷不仅是好奇心被引上来了,而且对大小姐的隐瞒又感懊恼。 她说什么也不会带她去,这是要保护她。 这事一定有风险,不然她为何不带我一起去? 那我要怎么办? 娉婷这一夜辗转反侧,终究是挂心大小姐的安慰,最后在子夜披衣起床走到了聆月的房间。 “妹妹,那么晚了,你有什么事么?”聆月已睡下了,起来的时候没有掩上床帐,娉婷从外厅望了进去,发现她的被窝仍旧隆得高高,像塞了个一个枕头。 聆月的床上还有人。 娉婷心里狐疑也不便出言寻问,目光从床上转了回来,对聆月说道:“她出去了,天那么晚,我怕她出事,我们一块出去找找她。” 聆月还穿着睡衣,美好的娇躯都裹在轻薄的绉纱下若隐若现,娉婷颦眉,她还从未嫉妒过一个女人,然而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很嫉妒这个风韵天成的女子。 “她不会有事,你要相信她。”大小姐经历了大风大雨,既能纵横战场,又能制霸商场,那些背后算计她的阴谋者也从未胜过她。纵然她伤痕累累,但在千锤百炼后已是水火不侵了。 聆月放心大小姐。 “可她耗不起精力啊。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撑到夜幕时分,可我知道她撑不了多久。这些日子来我天天给她算着时间,每过一日她便要提早一刻入睡,醒着的时候才多少?我真害怕她会出事。” 娉婷看聆月四平八稳的态度,心里的焦躁叠层,她没有对方有定力,可她除了着急又能怎么办? “你别着急,她不是去跟人比武斗法。”聆月看娉婷神色慌乱,心里隐隐有些疑惑,记得大小姐说过娉婷如今的状态不大好,不能让她受刺激,原先她是不担忧这点,因为这几年她时常与对方在一起,可如今她也感到对方的不对劲。 娉婷慌乱无助的样子,便如一朵即将随风而逝的蒲公英。 她对娉婷的观察及不上大小姐那几眼的。 想不到她竟这般投入了身心,怕是早落下了病根。 “你放心,她只是叙旧去了。”无可奈何之下,聆月还是说了实话。 娉婷原本咬着下唇苦恼着,听到这句话后,楞了会,呆呆道:“你都知道。” “我早先也是不放心她,后来……”聆月还要说下去,可眼前的女子却跑得飞快,一下子便出了她的院子。 “诶……”聆月看着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而后默然了很久。 “我该去找她么?”她在房里犹豫。她知道娉婷误会了大小姐,可她却并不想追上去解释。 聆月的被窝里冒出了一个脑袋,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正悄悄的瞄着门口。 白白芷刚才就已经醒了,但她不想出被窝。 她不喜欢娉婷,可是听到大小姐的行踪后,又忍不住想跟上去。 聆月在外厅里踱步,她绕着桌子走了很多圈,最后还是回屋换了衣裳出门去了。 “我自由了。”白白芷看她一走,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胡乱穿了外衣,连比甲上的扣子都系错了。 “大姐姐,我来了。”她活蹦乱跳的跑到了凤麟寨门口,然后犯迷糊了。 “诶呀!不好,我没听她们要去哪里啊。”她咬着食指苦恼的哼气。 但孩子的脸就如六月天似的阴晴不定,她气恼了会,随后又松开小嘴无声笑了起来。 “我去找大哥哥玩。”聆月不在身边管束她,那她可以去淮清王府了。 今夜或许是故友相逢的时候,有人为着喜悦而去,而有人却是来计较从前的仇怨了。 在临县外十里之外有座小岛,这里开满了紫藤花,幽静雅致,与远处的青山秀水融合成了一体,便如一幅仙居图。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尊客,我家主人已等候你多时了。”小岛上的守门人是一个儒雅的文生,正对着大小姐拱手作揖。 “我也等她多时了。”大小姐从小船上走上了码头的甲板。 她抬眼望着小岛上的宫殿,微微一笑。她的眼前都是飞舞的幔帐,犹如天女身上的轻纱。 “多年不见,故人风采令人叹谓。” “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小池旁的凉亭里,坐着一个钟灵琉秀的女子。那么多年,她还是原来的模样,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此人便是她的故人,犹娉姈。 只是她的身上有股沉冷的气息。 “若我还记得你,必然会对你如今的模样带到惊诧。”大小姐不知道娉姈过去的模样,但对方身上的气质如此的浑然天成,必然是经过岁月的洗涤才得来的。 想必她这些年也过得不大好。 “上一回在扬州箫家的地宫里,是我暗算了你。那一刀中了你的心脏,可你还未死,我记得当时我并未失手,我的刀法也精进了不少。” “可能是老天爷不想让我死在你手上。毕竟我们曾是朋友,同室操戈,实在是天下最凄凉的事。” “同室操戈?你说得倒是义正言辞。”娉姈冷笑着拎起酒壶,在桌上三杯空酒杯上倒满了酒。 “你要替潞绮云报仇。” “我是要替她论一个公道。” “可她的确是错了。”大小姐微笑道。 “她何错之有?”娉姈收起了嘴角上的冷嘲,目光直盯盯的看着大小姐。 “她辜负了自己,遗失了初心。这是她的过错。” “你……”她居然说起了这个。娉姈以为她会替自己的狡辩,把责任推到受害者的身上,可她竟会想到这个。 “她都是为了我。”娉姈为绮云感到委屈,握紧了酒壶的把手。 “这世上的是非对错本没有界限,人做任何事要靠自己的判断,这必要借助于自己的心。心若蒙尘,便会做错事。” “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有些事并非仅靠着自己的判断与意志便可以避免的,如果你也到了她那样的地步,你未必会比她清高。你为何要对她苛刻?她是你的朋友,到生死关头她仍旧站在你的立场。你可以放过卫夫人为何不留她一线生机?非要把她置之死地……” 娉姈说着眼眶便红了,喉口火灼般的撕痛。 “我也做错了事。”大小姐淡淡道。 “你说什么?” “我并未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是理所应当。”她之所以坦然只是她愿意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可我不会后悔,错了便错了罢。” 娉姈听她这般顽固,猛然把手里的酒壶摔在了地上。 “卫初晴,你不是人。” “你在新柳村留下线索不就是要引我到这儿来见你?” “你心计深沉,这些人也糊弄不了你。”娉姈站了起来,微仰着下巴,冷冷对视着对方。 “陈寿与紫晴的私相授受的事便是你揭发的罢。” “是又如何?” “你倒有些本事,为了这个情报我派遣了中级密探,你手上也有这样的人罢。” “这世上除了你还有无数聪明人,并非只有你可以驾驭人才,懂得治人之道。”娉姈博览群书,精通六艺,为人处世也讲究学问,她这气度与神态也可以摄人了。 “你这样其实也很好。”大小姐上下打量着她,忽而欣慰道:“你变得很好。” 娉姈从怯懦胆小的女孩终究成长了,可以独当一面,可以理直气壮的站在大小姐面前试比高。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她们的模样还似娇美鲜妍的花,可各有各的风采。 “我自然要很好,为了她我也要变得好。”娉姈强做冷定,忍着心里的酸涩,把不甘愤怨统统压在平静的面具下。 “诶……若她看得到,会很欢喜。”大小姐转过身去,看着凉亭前方的莲花池。 云纱灯的周围萦绕着萤火虫。荷花池倒映着月的影子,明月清风,一切都很好。即便那双眼已不是明镜,可能安然无恙的待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里,也是不差的。 “外面的世道还是不合适你,你若能避世隐居在此,对大家而言也是极好。” “我回不去了。”她跌了太多次,落到了深渊,再也爬不出了了。 “需要我帮你一把么?” “呵呵……”娉姈冷笑出声,随后摇头。到了这个时候,对方居然还想痴心妄想的要与她言和。 “回不去了,不仅是我,你也一样。大家都回不去了。” “那你可以往前走么?我可以给你断后,你想远走高飞,我也可以助你。” “卫初晴,你究竟是糊涂还是故作圣人?”娉姈甚为怪异的看着她。 “我想帮你罢了。” “帮我?可我是你的仇人,我们有血海深仇,你帮我就是害了自己。你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娉姈看不惯这个拖泥带水,婆婆妈妈的大小姐。 “我已经在这里布下了奇门遁甲,自你进来小岛的第一步便踩入了机关阵法,接下去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是受困在这里一生还是破茧而出,看你有多智慧了。”娉姈退出了凉亭,从侍从手里接过一把绿檀琴,席地而坐,开始弹拨琴弦。弦声一响,小岛四周想起了机关声,她的好戏开始了。 “你若能破关,我会送你一个礼物祝贺你的。” 第四百七十四章 你不恨我? 娉姈初学琴艺之时,师傅曾说过:“你身体孱弱,不是习武的材料。但你要存活于世间,还是得有保护自己的本事。我教你琴技,是给你一个生存技。在旁人眼里,操琴者都是文雅柔弱之人,与血腥沾染不了什么关系。” “但这里是乱人岗,遍地是恶人,而我又是万恶之首,所以我手中之琴便是杀人不眨眼的利器。”师傅的话虽是残忍了些,可娉姈如今想来却是极为赞同这个说法。 这世上之人都是欺善怕恶,想要做好人太难,不杀人也太不容易。 “我教你的玄阴十二剑阵,是按着你特殊的体质,为你研制出的防御之术。它的心法有七层,若炼至极境便能勇者无敌,有剑盾护身。倘若你有外力加持,此阵法更是惊天动地,独步寰宇。” “自古以来,但凡习琴之人都研究心清神静,宁静致远,要有无上高洁的情操,才能让琴曲旷达悠远,绕梁三日。但那是文人的追求,你是恶人,修得是魔心。若是有一日你下定决心要杀人而那个人又是你杀不了的,那就泯灭所有的人性成为一个杀人武器,那时你会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利器,鬼神惊泣。” 从前她并不想做坏人,因为她知道有个人在等着她,所以即便是卑微到尘埃苟且偷生也不能做恶事,可如今她再也不克制人性中的邪恶,让自己的心一寸寸被黑暗吞噬。 “一弦……二弦……三弦……小云哥哥,第四弦是要往什么方向扭三圈?左还是右?” “向左。” “错了,是向右。你也会骗人呀!” “你学什么不好,学这个括噪的东西。日日听着它,耳朵都要生茧子。” “可我觉得很好看啊。师傅弹琴的样子我最喜欢了,真的很好看。” “不许再去学这东西了。” “可我喜欢啊。” “有什么好喜欢……” 小云哥哥不喜欢她学琴,可最后还是依着她。其实娉姈并不想惹她不高兴,若是她的眼睛看得见,她会舍弃它的。 只是她也要保护别人也要自力更生。 不能成为别人的累赘。绮云走了,她便很后悔。怎能不自责呢?毕竟她也有一份错,只怪她不够本事保护不了自己,拖累了绮云让爱人受制于人,她也欠了对方。 “错了……就错了罢。”不管绮云是否期望有人给她报仇,娉姈今夜非要了结了大小姐。如果不杀了她,那么她这几年的痛苦煎熬又该向谁讨还? 若是她不死,我岂不是还要成为他人的傀儡,最后彻底沦为一柄身不由己的利器了么? 到此为止罢。 就在今夜。 商角两弦急拨,虚空里出现了琴弦的残影。夜空深邃,明月凄凉。岸边的杨柳左右倾倒。宫殿的四周围刮起了一面风墙,犹如漩涡般把整个小岛席卷在了其中。 琴曲优雅,宛如高山流水,在缥缈出尘的琴音里,包含威震的力量,此际宫徵两弦变调,登时惊涛拍岸,怒雷滚滚。 大小姐看着凉亭上方,双眸里的光孤清冷淡。凉亭上的琉璃瓦已经碎成了一片片,稀里哗啦砸落在花圃里,她的裙摆也沾染了灰白色的石屑。 “你的琴技如今炉火纯青,倒是让人意外。”大小姐的脸色仍旧红润,气定神闲的模样,并不像受了内伤。 娉姈心里惊疑。按说她是事先算计好了。以她如今的力量,是可以与大小姐一较高下。眼下她已经出了五层的力量,对方并非发招,也未受到侵害。 “你的琴声对我来说是无用的。”大小姐微笑道。 “你……”娉姈迟疑,脑海里灵光一闪,不敢置信道:“你封内了。” “在来见你之前,我怕与你起争执误伤了你,于是来此之前做了些准备。”大小姐说得冠冕堂皇,娉姈怎会领受这份虚情假意? “玄阴十二剑阵可以对付绝代高手,可并不能对付毫无内力的普通人。”大小姐自封了经脉,眼下便是平凡人。 “你倒是会算计,也很喜欢冒险。”娉姈一抚琴弦,绿檀琴在她双手间任意来去,犹如一柄精炼的剑。她反手把琴倒竖倚在身畔,对着大小姐傲然的抬眼:“你我如今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既然如此,那你又该如何闯出我为你布置下的五门阵?” “我与你不同,这个局对我来说是公平的。” “你不恨我?” “恨你做什么?” “我处处算计你,上一回在箫家地宫里我险些要了你的命。你该恨我的。” “恨你还有些浪费我的心力。”她如今只有一个目标,只需要做好一件事,不可在别的事上耗费精神。 “那也罢了。”我也只想要你的命。 娉姈深深的看了大小姐一眼,随后与侍从坐船离开了小岛。 “你自封经脉一个时辰内是无法恢复内力,这一个时辰里你会九死一生,普通人连第一个阵都闯不了,你要是能够不死,那么下一回我会敬你一杯酒。” 大小姐所在的地方是宫殿之外,若要出去,必要除去小岛周围的那道结界。这里的主人虽然走了,可危机仍旧在宫殿之中。 想要破开结界,只有进入宫殿找出阵眼。 看宫殿底下的花岗岩以及屋宇之上的琉璃瓦。这座宫殿并非是新筑,已有些年代,也不知这里曾住过谁? 秦王殿。大小姐走上台阶,看着鎏金的牌匾,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道镶着金色门钉的红门。 这座宫殿与秦风山庄相比,不过了了。 它虽不大,但庄重肃穆,远甚皇城。 “诶……”不知为何,大小姐望着这恢弘的殿宇不自禁的发出憾叹。 她推开了这厚重的殿门,抬眸望去,是一处森严的操练场,那里正排着数不胜数的铁甲人。 咯吱咯吱。铁片弹簧跳动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大小姐从袖子里抽出了君子剑,在手里转了个剑花,步伐轻快,朝着铁甲人身后的正殿走去。 淮清王府。白白芷兜着夜风从王府后院的狗洞爬了进去。 “喂!”黑暗的房间里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叫喊声,犹如平地起了惊雷。 怀玉从被窝里冒出脑袋,看着趴在自己枕边一脸带笑的白白芷,先是惊喜了一阵,随后又忍不住刻薄道:“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打算一辈子待在这里不回岛上了。” “哼!你居然存了这个心思,巴不得我回不来了是罢!那我走了,才不来找你了,你就一辈子乖乖待在这里吃白饭,做个不忠不孝不义的混蛋罢。” 白白芷拍拍手从床上跳了下去,大摇大摆的走向房门。 怀玉把脸上的枕头丢在了地上,急忙跑下床去拉她,心急火燎道:“你又要跑哪里去?”你才是混蛋!把我丢下一个人跑得无影无踪,害我几日几夜都睡不好,你才是那个最混蛋的家伙。 “嘻嘻。我逗你玩的,你还信了。”白白芷小嘴一翘,狐狸尾巴立马藏不住了,回身给了怀玉一个拥抱,然后在他面前蹦蹦跳跳道:“我这几日都在大姐姐那里,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成了她的徒弟了。就差那么一丢丢……”要不是那个李凡刁难她,这个师傅她早已铁铁的定下了。 “原来你不回来是跟着你那个大姐姐走了,你个混蛋!”怀玉伸手去掐她鼓鼓的脸颊,要把这个小皮猴逮起来打一顿。 “她真的很好看啊。我日日都忍不住看她,一辈子都看不够她。”白白芷迷恋的说道。 “来,让我先揍你一顿解解气。”怀玉看她不但不为自己的不告而别道歉愧疚还他娘的说一大堆别人的好,在他面前说痴迷一个女人,这简直太打击他的少男心了。 “你个臭猪头,不理你了。我还想着你会跟我一样开心呢!”白白芷看怀玉不再对自己百依百顺了,心里有些不适应,不由恼怒了起来,踩了对方一脚跑了出去。 “臭丫头,你给我回来!”怀玉抱脚乱跳,一瘸一拐的追了出去。 谁是臭丫头!我是你的公主。 白白芷出来久了,也不把自己当成公主看,但在怀玉面前还是要端着公主架子,一见曾经淳朴老实好欺负的陪侍敢对自己不敬,心就很烦躁。 我受李凡那小子气也够了,凭什么还要受你的挖苦讽刺? 还是大哥哥最好了。 白白芷躲开主道上的巡逻队,悄然走近淳于澈的院子。 “你去一趟临县郊外看看,那儿似乎出了些事。” “会出什么事?”她从未步出房门怎会知道外界发生的事? “听过神知鬼觉么?” “你难道能够感知外界的事态?” “我有一种力量,便是在我入眠的时候可以梦见未来会发生的事。” “竟有这样的能力?” “我觉得这不算是预知,毕竟我也是个凡人,并非是神仙。” “那你的梦中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女子……她正在危难之际……遍体鳞伤,九死一生。” “她是谁?” “我不知道。梦里只有她,还有地上流淌着的血。” 淳于澈熄灭了房里的灯,出门反锁了房门。 “好,我去看看。”他出了院子,与躲在花丛里的白白芷擦身而过。 第四百七十五章 对我来说很公平 白白芷正避着巡逻队,而淳于澈便隔着巡逻队顺着另一条主道走出了王府。 “大哥哥?诶呀!门锁了,里面没人。唔……”白白芷抓着下巴,踮脚去摸上面的铜锁。 “你果然在这里……”怀玉喘息,把那个趴在门上做小动作的小家伙抓了起来。 白白芷就豆芽那么点大,放在怀里也不占位置。怀玉当真是看她长大的那个人,从她还是娃娃的时候就抱在怀里了。只是这小女孩实在是皮,两只脚一着地便立马不见了踪影,有时候怀玉看不住她就很想在她的脚上拷上一条锁链,让她别走太远了。 “我是月姨带回去的,你冤枉我了,不是我不想来找你,根本出不来嘛!”白白芷被他捉在怀里倒是比方才老实了很多,说话也软软糯糯,不摆谱了。 “这才差不多。”看她认真解释了缘由,怀玉又消气了。低头去看怀里的孩子,觉得他的小公主愈发水灵可爱了。 “我好困啊。你回去后给我捏捏脚。” “得了。”怀玉轻嘁一声,心道:刚想说你可爱,又开始使唤我了。小混蛋,你一辈子也可爱不起来。 在眩晕里清醒过神的人,从水池里起身,拖着步子走到池水上面的龙头机关前。忽而一只铁手握住了她的脚腕,那锋利的钢片可以把那纤细的脚踝切下来。 大小姐抿紧了唇,提起剑贴着小腿钉在地上的方砖上。咯咯。铁甲人关节转动的声音一顿,那只锋利的铁手被剑沿着虎口分成了两半。 这是水门阵,要破除这里的阵眼才能彻底消灭铁甲人。 大小姐是知道阵眼的所在,可是她内力受制,要靠近阵眼只能一路拼杀过来,方才她受了铁甲人的攻击,受了内伤,最后跳入了正殿外的龙头池才躲开了尾追的铁甲人。 她打破了水池一旁的黄铜龙头,水池四周的喷头停止了出水,水位不再变化,铁甲人便成了一个个木桩不再动作。 大小姐的咽喉吞咽了下,捂着心口,缓缓坐在池畔,平缓着呼吸。 还有四个阵法,分别是金木火土。按着五行方位吗,东方属木,西方属金,南方属火,北方属水,土属中。这里是宫殿的北面,那右边是木门阵,左边便是金门阵。 要彻底破开五门阵才能走出小岛的结界,她算计自己方才破阵所用的时辰,心里一沉。 眼下她的状态要比自己预算中的要不乐观。 还能再坚持一个半时辰,若是体力流失得快,还会提前半个时辰。 她微微合眼,已有了些倦怠。 不能死。电光石火间,她的灵台又燃起了火焰。这并不算什么,困境罢了。她连地狱都敢去,哪里还需要怕这些死气沉沉的傀儡。 她握紧了剑柄,起身往右边走去。 金门阵里是一排排的铁甲马,它们行跑的速度并不逊色普通的战马。这里是小校场,高台上还插着旗杆,只是天色太暗,看不清上面是否还挂着旌旗。 可大小姐却是一眼便望到了正中央的点将台后面的帷幕,上面用笔墨铁画银钩了一个帅字。她的目光闪了闪,仿若时光在这一刻留下了数个剪影。 还记得么? 她握剑的手微微一抖。有一阵来自远古的号角声,从万里之外的戈壁沙漠呼啸而来。 穿过时空的距离后,那股战意似乎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无论她的记忆是否还在,战意已成了她的本能。 一触即发。 半空中,响起了剑锋划破空气的声音。 凤麟寨。聆月站在院门外,看着庭院里徘徊的女子。她可以走,也可以不走。 可思量前后,还是留了下来。 她不能让只身赴约的大小姐有后顾之忧。 “原来你对我还是不信任的么?”为什么要隐瞒我呢?为什么你对她要好过我? “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这辈子也只有你一个……”还不够让你对我放下防备么?娉婷苦恼的喃喃自语,不断扯着手里的花瓣。 如果我知道你在哪儿,去找你的话,你会生气么? 可你从未对我发过火,这倒是算好事还是遗憾呢? 她心里冒出了无数个疑问,一时得不到有人答复,便焦虑急躁,仿佛浑身窜上了火。 聆月看她神色异样,也有了担忧,她们做了数十年的姐妹,自是有些情谊。从前大小姐还未出现在她们之间,她会替娉婷打圆场,阻挡上官桀的纠缠。 娉婷有跳舞的天赋,是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其实她纵然出身风尘,可心态远比聆月好得多,她很容易知足,不涉风月红尘,儿女情长,也不与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她是个干净的人。若是可以给她一个殷实的环境,她不必遭受这些颠簸与坎坷了。 聆月看娉婷只是嘀咕着并未有别的动作,暗自观察了一个时辰后便回了房间。 等她合上房门后,借着灯光看到房门上被人乱涂乱画了几个蚯蚓般的小字。 “今夜无眠,忽思故人,去也去也,片刻便回。”白白芷用了聆月的眉笔在门框上写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字,还好有人熟悉她的笔迹,不然鬼知道她写的是一坨什么东西。 “这孩子……”记吃不记打。聆月叹息,心道:我是管不住这孩子了,还是交给生她之人罢。知女莫若母。白白芷古灵精怪,鬼点子多,要降服她只有那个鬼点子层出不穷的大小姐了。 临县郊外的确有座小岛,淳于澈从未来过这儿,看到小岛的时候,心里微讶。这里犹如世外桃源,小岛上碧树红花,亭台楼阁水榭,十分雅致。 但小岛的中央像一块铁石,那是一座宫殿,垒壁森严,坚不可破。很奇怪的地方。 淳于澈用了一段轻功,登萍踏水,只一瞬便来到了小岛,不需要乘坐舟船。 他走进一看,便察觉出了不对。这里已被人布下了结界,外人是进不去了。 蓝莹莹的光罩柔韧稀薄,可具有刀剑不破的力量。 难道里面当真有个受苦受难的女子? 这世上的确有这样的傻人,为了别人的一个梦境,一个不知名的女人而连夜奔波来此查看个究竟。 若是慧觉知道自己的好友又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是决不许对方淌这趟浑水,还会来上一句:“你这臭毛病越来越严重了,简直无可救药。” 但不管挚友怎么劝,淳于澈依旧喜欢多管闲事。 可他现在好像什么也做不了。这个结界他进不去。 那该如何是好?他的手拢入了衣袖。指腹触到了一抹沁凉,那是一串墨玉珠链,对于王爷来说其实并不稀罕,只是它的主人很特别。 罢了。还是守在这里等着里面的动静。 淳于澈很珍惜这条链子,手又从袖子里冒了出来,随后席地而坐,盘膝运功。 他不知道里面那个受苦受难的女子正是大小姐。 君子剑上出现了一个豁口。这本是一柄精良的宝剑,千金难买,原是藏龙山庄少主李意的贴身之物,如今却成了一件瑕疵品。 玄铁马鞍上划下了半寸深的痕迹。 大小姐看着空旷的校场,怔然了一会儿,缓缓转身看着后背那道帅字帷幕。 她的脚下摊着一大片的破铜烂铁,铁甲马被她拆解成了毫无用处的碎片。 “诶……”她想说些什么,可这里四下无人,也只能对着这面古旧的幕布叹息。 仿佛她是那个留在剧终的主角,脚下踩着无数残骸,才一步一步登上了高台,终究寂寞加身。 王者之道,本就是一条深沉血腥的道路。 宫殿里没有欢歌笑语,校场里没有绿肥红瘦,那么别处呢? 大小姐朝南院门走去,那处是后殿的库房,远比前殿要阴暗沉寂。 火门阵并非有火。只是这条道上布满了带电的铁木桩,它们身子像木桩,身侧长着三只手,木桩会移动会旋转,阻拦着大小姐的前路,若是不小心挨着它们便要被电流击晕。 这机关创始人,倒是有些意思。这些电是怎么来的?大小姐看着黑黢黢的铁木桩上那一条条暗青色的蜈蚣,心里纳罕。 也是位人才。 她看着过道两边不断交错的铁木桩,忽而走向了左侧贴着墙根往前走。她等着前一格木桩退开后便往前进一步,如此反复循环倒也通过了。 这个火门阵远比前面两个阵法要容易得多。 但她并未多欢喜,虽说只剩下两个阵法,可她已用了一个时辰,最多还能坚持半个时辰。 倦意如潮涌般在她身上反复席卷,她有几次差些将剑落在地上,又体会了把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 秦王殿的西面是一处树林假山,她进入这里,便看不见来路了。这是一个迷阵,虽说伤害力不如前面的阵法,却是可以将人困锁在其中直到她精疲力竭。 当真是消耗不起了。大小姐倦怠的掩上双眼,身子不自觉的坐在了一块岩石上,她只想小歇一会儿,可当她意识迷糊的时候,又冷不丁从地上爬起了身。 还不能睡。她若是一合眼可能很久都不能睁眼。她很不放心凤麟寨那里,离开太久,恐怕有人会趁机而入。 可又要如何闯出去? 她捏着眉心,想要灵台再清明些。 第四百七十六章 你太自信了 淳于澈在小岛外头等了一个时辰,不见从里面出来什么人,他也听不到里面的打斗声。究竟会是什么人? 夜空里忽而出现了一只白鸽。它一次撞向了结界,哀鸣一声,随后扑梭梭落到了淳于澈的肩头。 “嗯?”淳于澈发现鸽子的脚掌上系着一条红丝线,丝线的另一端缠着一个小拇指大小的纸卷。 这是信鸽。 他想了想,还是把信取了下来。 白鸽又飞走了。 淳于澈望着它去的方向,目光往信纸上瞥了一眼,神色丕变。 在晕晕沉沉间,耳边仿若出现了幻听。 那个声音似梦似幻,虽说是别一番的动听,可那语调气势令她很不舒服。 仿佛是在命令她,仿佛那个人就是主宰她的神。 又是凭什么呢? 我非要顺从你的指示去完成本不是我想要做的事? 她心里生出了反抗之意。 “你并不听话。” “你也知道,若非我救你,你是活不到今日。” “我的话你还记得么?想要永久的活下去,那就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要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可你却在别的事上花费了心思,这是你会遭受眼下困境的根病。” “我还是会救你的,但出去以后,你可不许再对仇家留情了。有些人该死,那就让她死了罢。” 大小姐眉心紧颦,却在梦境里一言不发,她沉默,仿若沉睡在黑海之上的女子,随着诡谲多变的暗海此起彼伏。 寻遍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诶……”大小姐幽幽醒转,寂夜里又响起了一抹寂寥的叹息。 她看到了一抹白色。 “跟着我走。”淳于澈已闯入了结界,在她沉睡的时候一直守候着。 她还有些惺忪,看了他好一会,随后下移了目光,放在了对方垂在地上的衣袂。 “你是如何进来的?” “有人送我进来。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喔?若是知道,你是不会来见我的罢。”大小姐抚着锁骨,兀自流露着妩媚风流。 “我在这时候一般已入睡了,倒也不会为了一个要害我性命的奔波夜途。” 淳于澈已带她出了迷障,此刻正站在正殿的正中央。如今正殿周围的阵法皆破,便好从正中入殿。 “你棋艺如何?” “试试罢。”大小姐负手在背,看着前面特意等着自己的人,若有所思的转开了目光。 “我不会下棋,这一关会很难。我可以替你打通经脉,是否能出去看你的本事。” “喔?”大小姐忽而走上前,站在了他对面。 “你……坐下罢。”淳于澈眼眸微缩,神色有些不自然。 大小姐并未打坐,还是看着他。 “你的内力……” “已经恢复了。” “那……”淳于澈有些呐呐。 “我自封经脉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其实闯过火门阵便已经恢复了功力。”只是后来她神志昏沉,无法施展内功罢了。 “我以为这次会睡很久,想不到你来了,我倒是醒转了很快。”大小姐说着心里的疑惑。淳于澈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他的出现给了她不少的迷惑。 “你认为我会加害你么?” “我不能确定。”大小姐侧转了身,走在台阶边缘处。 “我对你并无所图。我若知道是你在这里,是不会赶来相救。绮云的死,是我们之间的死结。你放心,我不会原谅你。”这是她想要的结果。 “嗯。”大小姐撩着鬓发,明眸流转,神色微妙的看向淳于澈。 “我即便恢复了内力,也是打不开结界,想要出去,还得破最后一阵。” “我陪你罢。” “你为何不随那个破开结界的人离开这里?” “我只能拜托她一件事,进来时用完了,也不能厚着脸皮再依靠人家。” “你也不能出去?” “若能出去,我不会等你。” “这时候我们得相互合作。” 大小姐微笑着踏上了台阶,很快便进入了正殿。 淳于澈垂下眼帘,那双温润的凤眸闪着冰寒。 他为何总是要在她面前说些违心之话,非要逃避她那双探究的眼眸? 我不怕她。 淳于澈心里苦恼,看着她纤秀的背影,又忍不住想要站在她身后防备那些暗箭。 这是一盘没有格局的棋局。通常棋子需要下在棋盘之上,所谓星罗密布,纵横开阖,在棋盘上更容易下子也可以看清棋路,但这大殿中央的地面铺的是不曾切割过的花岗岩,是没有经纬线的,于是这地上的棋子也不知是否下对了。 “这棋局很奇怪。”正殿中央燃着两盏龙烛灯,殿室很明亮,只是这地上的棋局让气氛变得很阴沉。 “这是围棋,看样子黑子占了上风,白子被围攻得进退维谷。” “我想如若是让白子绝地反击,攻入黑子所占的地盘,这土门阵的阵眼便破了。” “绝地反击?”淳于澈诧异道。 这黑子已经横霸了整个棋局,白子已呈现了败局。 “力挽狂澜。”大小姐从棋局上收回了目光,手腕处滑出了君子剑。 “你要怎么做?”看她智珠在握的模样,淳于澈已对她生出了欣赏。 还记得她从前可是不通棋艺,连下盘棋都要胡编乱造,糊弄耍人。 “这些棋子不能移动的,想必下面还按着机关,我想了个法子。” “什么法子?” 她又怎知道棋子底下会藏有机关? “这里的白子都被黑子封闭了去路,将这些黑子去除几颗,让白子围攻黑子,这局棋便可扭转过来了。” “会这般简单?” “说了,这棋局最关键的倒不是棋局的复杂,而是它的机关,还有时限。” “时限?” 大小姐朝着大殿宝座上指了指,说道:“椅座的扶手上有两个计时器。在我们入殿时,那里便开始滴水。” 殿室内极为寂静,滴水声仿佛就响在耳畔。 “这不是寻常的水漏钟,这些水里含着剧毒,一进来我便闻出来了。” 淳于澈从未研究过毒药,在这方面落了大小姐一大截。 “你很仔细。” “算是本能,我对毒物很敏感。” “这设局之人倒也是别出心裁,也够阴狠。” “她很有心思。但我觉得这个阵法倒不是用来对付我的。”大小姐看了龙头下的刻度,淡淡道:“还有一盏茶功夫。若是破解不了棋局,我们便会被封闭在这里。” “这个殿是玄铁所造,是用来对付绝世高手,进入这里我们都是平凡人。” “你也不能出去?”淳于澈记得她有术法,难道不能开通隧道瞬间穿梭? “我的仇人里也有术法高超者,外面的结界便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 “那这里……”若是失败了,她可承受得起后果? “不必担忧,即便输了,也无妨的。大不了从头打起。” “你要如何做?”淳于澈放心了些,看大小姐信誓旦旦,似乎已胜券在握。 “先把这些黑子打碎,让白子躺在黑子的尸体上。” 大小姐看着棋局,目光深沉,似乎在想些什么。 淳于澈也看着棋子,眼下的棋局黑子遥遥领先,占了大半个势力,白子想要翻身也只能靠人为。 “这棋子下面会有怎样的玄机?”大小姐忽而跃入了棋局,手里的长剑猛然去挑一颗占领优势的黑子。 黑子感受到异样的动静,也发生了变化,从中分外两半,飞射出一只冷箭。 大小姐看到箭头,眼里飞逝过一抹冷厉,翻身躲开身影朝前突刺三回,又出了棋局。 “原来机关是这个。” “少了些灵活性,对付不了高手,这机关主人在这又放了什么心思?”暗箭并不能伤害大小姐,有些无用。 “故弄玄虚。聪明人总是喜欢这般用复杂的事去掩盖最简单的目的。”大小姐笑了笑,毫无一丝赞赏之色。 她再次入局,下手狠疾。剑尖插入棋子缝隙,便将它连根摧毁,如此反复,几个呼吸便打碎了大半黑子,棋局上的白子恢复了自由。 淳于澈欲将白子按在黑子的地盘上,忽而手腕一紧,他被人扯出了正殿。 “这是怎么回事?”见胜利在望,但在最后却又退避了。 “输了。时辰到了。”大小姐不以为然道。 “那再试上一试。”只差一些就胜了,淳于澈也觉得可惜。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怎么说?” “我还以为这布局之人会是什么超凡圣人,不过如此。”大小姐是记得那最后的局面。当时白子黑子尽都化为粉末,棋局崩盘,宝座上的龙头喷射毒雾,室内之人若是出不去便会死在其中。 “若非你会术法,他可是赢家。” “我还以为这布局之人会是从另一个空间过来的异人,可如今想来应不是了。” “你怀疑他是哪里人?”淳于澈忽而有了另一个念头。 “这阵法只是对付普通的武学家,纵然可威胁绝代高手,却对付不了术者,我还倒是鬼谷派的弟子。” “你难道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么?” “起先只是揣测。”也不能独断。 “我却以为你已智珠在握。”淳于澈脸色不善,仿佛被人欺骗了。 “你倒是很信任我。”大小姐并不觉得抱歉。 “你总给我一种你很强大不需要别人保护的感觉。”他又被她的表象所迷惑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坏人也有底线 “我不会骗人的。” “可你方才很有把握,也说过这只是对付高手,对你不起作用。” “我相信自己。” “这般自信,不怕有一日会害了自己么?” “我倒不是不怕这个。” “那身边人呢?”你就不怕自己的刚愎自用连累他人? “身边人……我会教他们本事,人到最后除了自救谁也靠不住。”大小姐微笑道。 这句话让淳于澈无力反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无人可以承担你的苦难,世人除了自救还真谁也靠不住。 “再进去一回,这一次你放心。即便输了,也不打紧。”她这次真不骗人。 晨曦的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照射在秦王殿上,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光点。 “这东面是万里无云,西面背光的地方倒想一直沉迷在斜阳里。”从秦王殿出来,小岛上的结界已破。大小姐仿若松懈了口气,但眉宇却现出憔悴之色。 淳于澈看出她的脸色不大好,可也不说什么安慰人的话。 “谁要害你?” “我的仇家。” “你的仇家很多,会是她么?” “不是,想要我死的是一个男人,虽然我还不知道他那斗篷底下的模样,但看身形,要比你魁梧壮实得多。” 大小姐别有深意的看着淳于澈,对于他的身段很多女人是无话可说的。倘若他换上红妆,想必是一个纤纤玉秀的美娇娥。 “我希望你遇到她,能留一些余地。” “看她如何选择罢。谁也救不了一心求死之人。” “我若能找到她,必然会让她迷途知返,找回初心。” “你倒是很喜欢做烂好人。” “对于你的事,我不会多管。这一次我也不是特意来救你的。”淳于澈的脸色很淡薄,仿佛真的不把大小姐当一回事。 “我知道,是以我不会感激你昨夜的相伴相守。我也不会把过去的话一笔勾销,我们道不同再见为敌。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清风拂过,她的话留在了他耳畔,人已御风而去。 “再见为敌……”你当真不骗人么? 淳于澈看着她蹁跹的身影,叹谓一声,掩下了所有的心思。他一直在等着看,便如她从前入伍当兵上战场征伐之时说过的那样:“你等着看罢,我真正的样子。” 他放手了,看到她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不可谓不欣慰。纵然她如今性情全变,可仍希望她能够直挂长帆,乘风破浪。 大小姐回了凤麟寨本是有些疲乏,但想着过了一道险,自己又是赢家,心里便有些好过,觉得累些也是值得。 当然这些得在她还未听闻娉婷失踪的消息前。 “很抱歉……是我疏忽大意了。昨夜我原本是候在外面,但看周围并无动静便回了房间,想不到他们竟能闯过我们的布防入寨劫人……” 聆月愧疚得拧着帕子。当她早上去敲娉婷的房门便瞧不见人了,只在桌上开到一张留给大小姐的纸条,便是要她凤麟寨寨主亲自去换人质。 “她这几日情绪不大好,或许并非是他们闯入寨中,而是引诱了她出去。” “那这纸条……” “我们山寨里有了内鬼。”大小姐从美人靠上挺直了腰背,刚才她在合眼休憩,但睡意仍旧抵不过她身上的寒意。 “怎么会有内鬼?难道是新晋弟子?”聆月心里已打算去抓出这个内鬼。 “先不急着抓鬼,他们派人来做卧底,是有图谋的,便看他们想来图谋什么。” “我会留心,这事我不会让你烦恼。”聆月从桌上倒了碗汤药,递给她:“这是养心安神的,你喝了它先回房休息,娉婷应是不会有危险。” “你认为犹娉姈是不会为难她么?”大小姐舀了一匙汤药。她每隔段时日便要清理身上的毒素,蛊毒一直残留在她体内,皇帝给的药也只能缓解一时,而平日里都是聆月在调理她的身体。 对于大小姐而言,聆月远比爱人重要,她数次救过她,是她的救母恩人。 “坏人也有底线。不是所有坏人都是作恶多端。” “坏人也有底线……”大小姐若有所思的看向别处,淡淡道:“她还能再回头么?” “忘记过去,从头开始,我们也不是这样才过来的么?” “忘记了过去,又如何呢?我们回不到过去的模样,也找不回初心。” “可她还没做坏事,还是干净的。”聆月坐在她身边,伸手去握对方冰凉的手。 “回到原初。”大小姐将药物搁在身边,支颐侧望着她:“若是可以,我很想让你回到原点。” “怎么说到我身上了。”聆月就势靠上她的肩膀,温言软语道:“我也不想回去了,这样也很好,只要你身子好起来,即便恢复了记忆又如何?我不会离开你。” “好姐姐,你这样说,我可又有那个念头了。” “什么念头?” “还不到时机。吐蕃使者要在秋末入京,罗莎国的乐队仍旧住在西市,还未坦明来七玄的目的,我们的皇帝如今的心思还未在他们身上。” “皇帝在乎这江湖,他想要收取这些江湖人的兵刃。你那件事什么时候可以行动了?还有扬州的箫二小姐,她怎地莫名其妙的要比武招亲了?诶……你的事还真多……” “下月是陈寿续弦的日子,你备好些礼物,我会登门拜访。” “这个我早给你打点好了。这个陈寿倒也有心,原本以为他是个精明事故的人,想不到也有真性情,但我担忧那个叫紫晴的姑娘,她与那个命案凶手曾有私情,三个男人因她吃上了官司,她必然不是简单人。” “你也说了,坏人也是有底线的,她也不是作恶多端,有那样的坎坷经历谁也简单不了。你啊,不要操心这些了。给我找个孩子,我们尝试着做娘亲的滋味,看子孙满堂,也算圆满了。” 大小姐的话说得聆月暖洋洋。 “说起孩子,你就不想收那个孩子为徒么?她这几日总惦记着你。” “白白芷是么?”大小姐想到了那个括噪的小家伙。 “她昨晚又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聆月探究着看她。 “她与我没什么关系,别人无法用她来要挟我,应是她自个跑出去玩了。” “你倒是很放心她啊。” “你倒是不放心她,为何不说她的来历?” “她是我故友的孩子,代为照顾也是应该。” “故友?” “她不在七玄。日后局势稳定,我带你去看她。她住在一个岛上,那儿很好看,也有很多可爱的孩子,白白芷是那里最可爱的孩子。你可不不知道她在她的故乡是有多招人喜欢,只要她走在街上都有百姓喂她吃东西。” “原来这孩子是被人宠坏的。”大小姐算是明白了那个小家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是怎样养成的。 “但她实在招人喜欢。你不觉她很可爱么?” “这孩子倒是什么都有了,如今只缺一样。” “什么?” “欠调教。” 聆月忍俊不禁,心想:都说母女是前世的情敌,难不成还真是一对冤家。 “寨主,虎头寨的人来了。”凤麟寨弟子前来禀报。 “你先去回复他们,我稍后便来。”大小姐整了整衣裳,起身走出了凉亭。 “诶?你都一夜未眠,怪累的,这些人我去应付罢。”聆月揽住她的肩背,欲要将她往屋舍里带。 “不必了,我还有些事找他们。一会儿,还想试炼一个人。” “喔?试炼谁?” “我身边需要一个忠实可信的心腹。小龙如今在扬州坐镇着金钱帮,我身边紧缺亲信。” “就是那个我推荐的人么?” “嗯。先试试看。” 虎头寨今日来拜访大小姐,带来了他们寨主最宝贵的东西。但让大小姐感兴趣的倒是来送礼的人。 “一点小事,倒是麻烦寨主亲自登门相送。”大小姐从侧门走上虎皮宝座,对着虎头寨寨主抱拳寒暄。 “所谓宝马赠伯乐,卫当家的是识宝之人,我想这红酥手原本便应该是你的,今日我算是物归原主。但愿我们两寨能够结为连襟,和睦相处。”王老虎让属下把托盘摆在大小姐的桌前。 凤麟寨弟子揭开了红布,随后恭敬的退到一旁。 “王当家的心意我领受了,这合盟之事,自然是好的。”大小姐看着红酥手,漫不经心道:“江湖上如今又起了争锋,为了一柄镇威之剑,那些江湖正派便同室操戈,说起来,还不如我们这些绿林土匪来得光明磊落。” “这江湖正派只不过是一群顽固不化,墨守成规的老家伙撑着门面罢了,据我所知,其中不乏有沽名钓誉之辈。卫当家所言不差,我也所见略同。” “那倒是好事。” “卫当家还有事相商?”王老虎心里揣测对方的意思,眼里划过精光。 “王当家的今日亲自登门拜访,又岂能让你空手而归,既然都是朋友,吃一顿酒,应是理所当然。”大小姐撑着扶手,从座上起身走了下来,对着王老虎邀请道:“我来此之前已让人布置了酒席,王当家还是用了午饭再回去罢。有些事,我们在酒席上细细说来。” 王老虎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对她抱拳说道:“卫当家的既然那么客气,我也不推辞了。” 可他心里是狐疑的:这桌酒看来另有玄机。 大小姐让弟子先带客人去偏堂休息,自称有事离开一会,过后便带他们游观凤麟寨。 “先生,你说她留下我们是为了什么事?我看这女人心术不正,城府深沉,要谨慎防范。” “我也弄不清她要做什么,我们只是一个小山寨还入不了她的眼。难不成她……”王老虎不敢确定对方的目的,忧心忡忡道:“可千万别被这女人阴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她这是在示威 红酥手看似与普通的蚕丝手套并无两样,只是在天光下会散发出蛛丝般的红光。大小姐穿戴了后,左右看了一会。 “冉扬。”她的目光转到了身侧的弟子身上。 “寨主,有何吩咐?”冉扬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但看他的气质却不似这个年纪,像是位大师兄。 “惊鸿剑法如今你修习得如何?” “弟子自入门开始,便潜心修习,不敢怠慢半分,待有学成之日报效寨主,锄强扶弱,光扬凤麟寨。” “说得很不错,今日我也有时间,不如来试验一番你的修习成果,看看你是否精练了。” “这个……属下不敢在寨主面前班门弄斧。”冉扬受宠若惊,老成的脸终于现出了少年人的惶惶。 “你怕什么,输了也不打紧。我不会为难你,出来罢。”大小姐牵唇微笑,可谓是明艳不可方物。她这般妍丽蛊魅,让弟子不由心动神遥,哪还敢再多看她一眼。 “她出来了。” “可怎么她去了练武场?” “她这是要训练自己的弟子。”王老虎在偏堂的廊檐下,看着练武场上的大小姐,神色深沉。这个女人如今是大局在握,因她的出现,江湖乱成了一锅粥。她善于把握人心弱点,其心通透再加上智慧,便是一柄光芒万丈的神剑,可以说是无人能与其争锋。 “且看她接下去要做什么,我总觉得我们一直在她的陷阱里,她究竟放了个怎样的圈套?” “先生,你想个对付她的法子,再让她嚣张下去,我们主人的大事又得耽搁了。” “扬州箫家那次已经暴露了据点,差些让她得知了我们的底细。这次绝对不能鲁莽,静观其变,在这个女人面前只有比她更谨慎才能有胜的把握。” “我们手上如今有两个人质,难道就不起作用?” “要用人质要挟她,这个法子我倒是不看好。犹姑娘抓了人却不施加刑罚,我本想从那女人口里得一些机密,如今她被人保护得严密,我也无从下手。” “那位犹姑娘对付这位也花了大力气,但费尽心思布置的阵法还是降服不了她。” “犹姑娘还是有所保留,要是她的手段在阴毒一些,总是能伤对头几分。” “可她毕竟是女子,妇人之仁,会心慈手软也是人之常情。” “不是所有女人都会心慈手软,你看黑岩寨那位圣使,其手段比丈夫都要狠辣,我都要让她几分颜色。” “你是说那位……诶……我还从未把她当成女人看待……” “这次要从她手里讨要红酥手,我也是冒了几分风险。”王老虎想起黑岩寨那位,掌心里又冒了冷汗。 “诶?先生,若是让黑岩寨那位对付这里的这位,你说有多少胜算?” “我也想过,但比较不出,但我知道,她们都不像女人。” “要是犹姑娘这次还是不成功,就请黑岩寨出手罢。那位圣使对付女人还真是令男人汗毛倒竖,不知能不能斗得过这个女人中的魁拔。” “再等着看罢。不除了这个女人,我真为我们男子的地位感到危机。” “先生,你看这位!” 王老虎本是在出神,被小弟一提醒,立马回神去看练武场。 “我站在这根木桩旁,你若是能把我逼退至它后面,便算通关了,我会赐你勇者冠,日后你便是中级弟子了。” 大小姐撑着木桩,对冉扬说道。 “还请寨主多多指教。”冉扬对她心存敬畏,端正了神色,对她抱拳作礼。 “无妨的,你尽管朝我使招罢。我只用三层内力,不会伤了你。”大小姐对他请手,展开了起手式。 她听聆月点评过冉扬这人。他内敛沉静,刻苦勤学,是根好苗子,只是做事过于谨慎,落于人后,他缺乏剑气,少了些意气风发。 在他说出的第一招,大小姐便感受到了他的剑意。 “绵软了些,你的剑……要骄傲,知道么?”她的语调乍现威严。 “弟子,还是算了罢。”冉扬手里的剑尖垂了下来。 “你很有天赋,何必妄自菲薄。我年长于你,多的也只是阅历罢了。你是少年人,意气风发,你的剑需要傲气,来,让我看看你的傲心。”大小姐再次请手,欲要再与弟子过招。 寨主都这样说了,冉扬不敢再推却。这是给了他很大的面子,也不是很多人能得到寨主的关照。 “那请寨主再多多指教。”冉扬识好歹,再次扬剑而去。 他出招严谨,第一招按照普通的路数,剑锋划分左右,攻刺对手肩肋,让对手闪躲间不能及时出招。 大小姐立在原地不动,空手接住了剑刃。冉扬心知剑刃锋利,怕伤了她的手,旋即露出马脚。 “你管我做什么?无论我是谁,现在只是你的对手。”大小姐摇头,目光深邃,两指轻弹,指间夹着的剑刃又弹了回去。 冉扬后退一步,脸色羞赧。 “再来一次。”大小姐朝他走近了一步,淡淡道:“要是这一次机会再错失了,日后你去与初级弟子一起修习罢。” 这等于把他从正堂守卫弟子的位置上降到了新晋弟子一列之中,对于武者这是件不光荣的事。 冉扬心头一跳,便有些紧张。 “动手罢。”大小姐在他面前还未出过一招,倘若她的亲卫连她的一招都骗不过去,那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弟子,冒犯了。”冉扬抿紧了唇,目光变得刚毅坚强。 “对于高手,不要用寻常的路数,要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可以开始了。”大小姐提点了一句,负手在背,等着对方的出招。 冉扬迟疑了一会儿,忽而下了某个决心,他仍旧有些紧张,因为这一招从未与人试炼过,只是听训练武师讲起过。 大小姐看他神色有变,眉梢微挑,缓缓笑开了。 似乎点通了。 在一旁观看他们的虎头寨等人,都暗自纳罕。 “这位还真不好对付,她的弟子连她一招都溜不过,当真是他太废柴,还是她太厉害了?” “一会儿你去试探一下那个弟子的武功底子,便能做出比较了。这位的实力还真是高深莫测。”王老虎捋着胡子,脸色又阴暗了一重。 “咦?” “他这是什么招数?”王老虎与几个弟兄都惊疑不定,目光紧紧盯着冉扬。 只见那个落于颓势,毫无伤害力的弟子忽而暴涨了剑气,平扫剑锋,带起了一圈金光,犹如晨曦时分山顶上方那团罩着金光的云朵,登时祥瑞之气博人眼球。这是令人惊艳的一招。 大小姐眉峰微耸,也动手了。 这是她第一次出招,也是最后一招。 快如闪电,如鬼似魅,只两个呼吸间,她便出了两招。 “弟子拜服。”冉扬双手握剑,剑锋朝地对着大小姐深深作礼。这一回他是尽了全力,可仍旧是输了。 大小姐那两招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两招契合得密不透风。在她翻身越过他落至地面,抚袖一扫便破了他的剑气,等她再次回到他跟前落在原处,已制住了他的气海。冉扬被锁了身法与功力,使不出第二招了。 “妙啊。”王老虎看着这样精彩的比试,不得不叹服。纵然对方是自己的对头,可对于强者谁又不是怀着一颗敬畏向往之心呢? 只是他欣赏过后,对大小姐愈加戒惧防备,也存了一些嫉妒。 “这娘们还真他娘的难对付。等我一会儿会会她的弟子。” “她明知道我们在一旁看着,还不不避讳。”王老虎沉吟道。 “这娘们还不是在我们面前显摆么?她有本事。嘿!这在示威呢!” “示威……”王老虎脸色阴沉,冷哼了一声,对练武场那处角落里的那位傲然的背影投去嫉恨的眼神。 这女人实在是骄傲得过分,不打压一下她的傲心,男人的尊严该放何处? 大小姐设宴款待了虎头寨的寨主,席间谈及了恒山论武之事,王老虎自称自己的山寨不成气候,不敢与那些武林大派争锋,而大小姐却坦言自己要去凑一会热闹,领略各大门派的风采,王老虎一面对她奉上祝福与称赞,夸她心气过人,实乃女中豪杰,又一面推辞自己人微底薄,必然是要错过这次难得的论武大会。 大小姐便不再谈到恒山,却是无意间谈及了千霞山处的红衣寨。 “原本只是一个小邻居,平日里也不曾走动,不过怎地说搬就搬了,我倒是想知道原因了。所谓唇寒齿亡,若是有人在我的家门口盛气凌人,恃强凌弱,我是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这事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也不知个中内情。”王老虎极力卖傻,一问三不知。 “只是我听说红衣寨的圣使与虎头寨有来往,曾有人见过你们有书信传递。”大小姐抿干了酒,支颐着头,看着王老虎,若有所思的转着空酒杯。 “这……这事倒是是有过,但那只是台面上的浅薄交情。那些书信里不过是寒暄之语。”王老虎捏了一把冷汗,神色惊惶,有些结巴。 “书信的内容确实没什么特别。” “是,是啊。”王老虎心里大骇,这位的手也够长的,把他们对外的消息打探得如此透彻,这座宴席怕不是特意来试探他们的罢? 难道她对虎头寨已起了疑心? 王老虎此刻心思百转,有过无数念头,也起了杀心。 第四百七十九章 做老大就要度量大 “卫当家的,我有些不方便,要离开一会,不好意思,扰了您的兴致。”王老虎推辞离开了酒席。 他的小弟也相约请辞跟着出去了。 大小姐放下了酒杯,饶有兴趣的笑了起来,她的脸上带着红晕,瑰丽得犹如一抹最艳丽的晚霞。 她倒是一点也不扫兴。 聆月来迎客堂里找到她的时候,大小姐支颐托腮已经进入了浅眠。 看她眉眼那股妖冶的魅色,纵然身为女人也看得有些痴了。 “我还不急着回房。”见有人推动自己,她悠悠醒来,看到是聆月,便伸手拉她坐入自己的怀里。 “诶?你就不怕有人看到会背后笑话你么?你可是一寨之主,在人前还是要端着威严。”聆月见她要做出有失身份的动作,揉着自己的衣襟,半推半就着。 “来陪我说说话。”大小姐眼神有些清明了些,将她打横抱起走入了后堂休息的地方坐上了小木床。 “他们还未走,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聆月解开了外裳,与她上了塌。 “他们方才被我吓住了。”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话,把他们吓得饭都只吃到一半?”对方说什么也是堂堂的寨主,怎地如此不禁吓唬? “心里有鬼,便怕鬼来敲门。我只是说了些鬼话,试试他们的内心,想不到他们竟也信了。我倒是有些起疑了。” “这事可得有把握了才能做,不然会给其它山寨留下口实,江湖人注重名誉声望,要立足便要讲究那冠冕堂皇的道义。你看那些沽名钓誉之徒能够成为大人物,还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么?” “我不会明着对付他们,你放心罢。” “你会不会觉得我也是个虚伪透顶的女人?伪善,假惺惺……”聆月趴在大小姐的背上,揉捏着她的肩背,在她耳畔轻轻喘息。 “也没什么,你别对我来这一套便可以了。笑里藏刀,两面三刀,暗箭伤人,这只是实力不够的人才会使的手段。有绝对的力量,何须做这些暗事?既不利落,又见不得人,这样的人也是很痛苦的,他们兢兢战战,心思百转千回,便怕有一日纸包不住火露陷了,他们走在深渊里,一辈子也结不了果。黑暗里开的花,长久不了。” 大小姐枕着手臂,偏头而睡。她的身上只余下一件露背的纱裙,露在衣裳外的肌肤白皙细腻,犹如酥油茶,滑/润芬芳。聆月替她揉捏的时候,会看到她半隐半露的春光,不由芳心乱颤。大小姐丰腴的身子,有着少妇风情,难怪很多人会将她误看成夫人。其实她还未与人走入过花烛洞房,也未行过周礼。 她这辈子只与一人有过誓约,可惜她已不记得了。 聆月想起在箫家地宫里,大小姐陷入无极深渊,自己也给过她一个誓言,可从那儿脱身以后,大小姐也不知是否已忘到了一边?她说过要娶她,那会是真的么? 这个期待总有些虚无缥缈。 这个时代当真容得下这样的姐妹情缘? “你在想什么?”大小姐惬意的偏转了头,低声问道。 “没事。我在想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是不是被你吓跑了?” “不至于。” “也是,要是逃了,便是做贼心虚,纵然他们心怀鬼胎,可我们还未有确切的证据也不会撕破脸为难他们,毕竟我们的寨主很要面子,讲究江湖道义。” “你这是夸我还是夸我呢?” “谁夸你了,不知羞。”聆月打了她一记,娇嗔道。 大小姐舒眉一笑,坐起了身,伸手插入自己的发鬓,梳着两鬓的长发。云霞般的红发垂泻在她的两肩,衬得她愈发肌肤胜雪。 聆月觉得她便是一枚在红霞映照下的白玉,光华内敛,尔雅风流。 “你长得真好看。”聆月不由夸赞道。无论怎么看还是挑不出一丝瑕疵,有时候她会想自己也成为她那样的人。 “那就日日让你看着罢。”大小姐披上了外衣,拢着脑后的长发,对着聆月浅笑。她把长发拧成了一股盘在脑后插上一支金簪。 “我怕是没多少年好与你在一起了。” “人总是要老要死,但我觉得与姐姐你在一起,我即便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婆婆,那也不打紧。我们谁也不会嫌弃谁。” “你瞎说什么呢?怕是到时候,最先老的会是我。”聆月抚着自己的脸,从前她从不怕老去,可待在大小姐身边后便怕自己忽然有一日长出了白发,眼角浮出了细纹。 “对我而言,风花雪月已成了昨日云烟,我已回不去年少轻狂的时候,那时的热忱如今已经不在了。烟花过后,便是过眼烟云。” 大小姐眉眼上挂着萧索,虽然她如今浓艳,可心里的花已经凋零,她的美丽是脆弱的,若是走得近便会发现她的身上有层离陌。 她可以与人靠得很近,呼吸相贴,但谁也摸不到她的心思。 “你越是无所谓,我便越在意。” “别多想,我是不会离开你们的。” “可你并不让我放心。” “你怕什么呢?” “我怕你……”一个转身再也回不来了。 聆月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掩下了这句不详之言。 “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我还要带你去看我的故人。”还要告诉你一桩很重要的事。 “我会等到那个时候,放心,我死不了。”大小姐极为自信,对生死似乎能够随手操纵。 对付这样的人,绝对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任由她狂妄,决不能认为有机可乘便率先下手,只因这是她的表象罢了。 “这位心计莫测,又多疑猜忌,我看我们早就被她盯上了。” “这娘们真老奸巨猾,难怪主公一直说她是最大的阻碍,有她在一日,那皇帝老儿自然高枕无忧了,那我们就得过得窝囊。” “老八去干什么了?”王老虎心里有个打算,但还是举措不定,看身边少了个兄弟不由问道。 “老八说那个叫冉扬的小子看得顺眼,过去比划招式了。” “这个老八真是个武痴。” “刚才看那位与弟子比试的时候,老八的眼睛都冒星光了,我看这小子心里巴不得想学对方的本事。” “这不是痴心妄想么?他不就是偷师才被逐出师门,被武林正道追杀么?还做这种梦哩!这寨子里的女人哪会这般好说话。” “老八就这个毛病,让他去过几招解解瘾头。” “先生,我们接下去怎么办?是回寨子还是……我们人手少怕是干不过她。” “这是她的地盘,还是别与她起冲突,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王老虎分析利弊,还是打算继续装孙子,蒙混过去。 “可她已经怀疑到我们身上了,刚才就在试探我们。” “可她还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与红衣寨的通信都各自焚毁,不留痕迹,她所说的都是鬼话,想看看我们的反应,我方才露出了马脚,她必然会认为我心怀鬼胎,会加紧对我们的调查与监视。在此期间,我们要谨言慎行,要做得光明正大,让她放下警惕。” “先生方才的反应是故意的?” “我张梁虽出身草莽,祖上也是书香世家,临敌之际,怎会毫无定力?只是要做个样子给她看看,若她当真小看了我,认为我是草包这便正中了我的下怀。”张梁这是扮猪吃老虎,大智若愚。 “还是我们先生最精明。我们几个兄弟还以为你怕了这个娘们。” “她再厉害,也只是一介女流。我记得前朝有位英明神武的女将军,很受当时皇帝的器重,而她的政敌也不多,便是因为她是女子,威胁不了男人。自古以来,还未听过哪个女人能够把持朝政的。顶多出几个骁勇善战的女巾帼,最后还不是为男人所驱策?” “先生说得好,那娘们本事再大,难不成还能反了天去!” “是啊,她还真能颠倒乾坤不成。”张梁冷冷笑道。他们都不记得在七年前,选美大赛上,有人曾说了一句狂妄至极的话。 有时候你越想不到的事,在你无视之中,悄然成为了事实。 “那今夜你便留在寨中,我还得出去一趟。” “你要去赴约?” “是啊。她很想再见我,昨夜她说过若我出得来,会敬我一杯酒。我想尝尝这杯迟来的故人之酒滋味如何?” 大小姐放下了梳子,在发鬓上抹了花露,在铜镜前照着仪容。 虎头寨的人已经在午时离开了,他们走得有些狼狈,像是被主人棒打了一顿落荒而逃。没见过给人送礼反倒会被主人吓跑的,旁人看了总会觉得这事要么是这主人不地道,要么是这送礼之人心怀鬼胎。 大小姐便派了密探开始监视虎头寨,这与张梁所料一般。 “你派去的人,能得到什么情报么?” “有备无患罢。” “我看他们应是知道你的手段,或许会装样子来欺骗你的眼睛。” “那就看他们能演到几时?” “你这位寨主真是难做,若是出手得太重会被人戳脊梁骨,若是太轻又不够威震那些宵小之辈。” “也没什么。” “我只能替你说这些话,也帮不大上你的忙。” “我们的方向不一样,你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做罢了。人若是为了小利存活,也就只能一生平顺,但她是做不成大事的。先贤从未想过自己,先人后己,他们在乎的是多数人的利益,故而受人敬重尊崇。” “所以你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嗯,会累一些。但我可以做得到。” “人有多大的本事,便有多大的责任。你是个可以改变很多人命运的那个强者,我本事不如你,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旁。” 大小姐侧头看着搭在肩上的手,放松了腰背靠在了身后人的怀里,淡淡道:“在你面前,我什么都不需要伪装。”她舒眉叹息,仿佛找到了栖息之所。 “这就可以了。” 第四百八十章 你就不会吃醋么? 淮清王府。小颐园。 这个地方其实很早便有了,只是少了主人便一直冷清着。 “你这个地方有人住过。”镜台后没有一丝蜘蛛网,看来是时常有人过来打扫的。 “这里曾住过家师,很多年了,她一直不曾回来,便空置着。”淳于澈抚着圆桌上的那盏铜灯,记起了小时候的事。 他与师傅的情谊可比得上母子了。先王妃对他也很好,纵然他的身世一直有着争议,但王妃对他是一视同仁,对他的兄长是怎样对他也一样。但他还是喜欢与师傅在一起,因为从小都是师傅带大的。 师傅是他的白月光,犹如慈母一般的对待他。战场风沙是贴脸的刺芒,敌军的长矛马刀是雷霆雨击,他便在那样的地方出生,师傅告诉他这是战神出生的地方,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小时候他听过很多人议论他的身世,也有人说他是孤魂野鬼所转生,并非是王妃的孩子。若是不听师傅的那些话,他会很难过。 “你在想什么?”淳于澈看到桌子上的影子,不由自主摸着自己的唇角,原来刚才他笑了。 “想到了故人。” “你的故人,会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么?”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比你那个画上的人都要重要?” “她们比不得。” “都是你在意的人,有什么比不得的,我看或许这屋子的主人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别的女子,会吃醋的。” “她们不会吃醋的。” “你倒是很了解她们啊。” “她们若是在乎我,便会为我尊重彼此的存在,而不是相互争风吃醋,争夺地位。” “这话是有道理,可怎地听起来有些自私了。你仗着她们喜欢你,才这般多情么?” “她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气度胸襟非比常人,她们会包容彼此,我知道就算她们都恢复了记忆,那一份气量依旧过人。” “你很信任她们。” “这份信任总该有的,她们如今能够便得强大不需要人守护,我也很欢喜。” “那她们倒也是有幸的。人生难得一知己,她们如今是最寂寞的人,纵然相识满天下,但还是需要有个人能够坚定不移的信任她们。” “你怎忽来这样的感慨?” “替你感慨罢了。” “你……” “你待我很好,是个好人。我喜欢与好人做朋友。” “你昨夜那个梦……”很奇怪。为何会梦到大小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在自己的房里放了很多她的画像,我便记得了她的模样,可能我与她还有缘,会预测到她的危难。” “当真是这样么?” “你不相信我?” “不……我不会怀疑你。” 淳于澈看天色已晚,便点燃了铜灯。昏黄的灯光下,他转身看清了站在身侧的人。 那是一个美人。 她风髻雾鬓,点染曲眉,丰神冶丽,犹如芳桃碧李,端丽冠绝。她有些像娉姈,是那类清丽脱俗的女子,只是她要多一分融入了骨子里的风情。 “你让我住在这里,不会对你那个故人不敬么?那个和尚可一直在猜疑我来着。” “这……你是无妨的。” “能告诉我缘由么?” “大和尚这几日总是猜忌着我,再过不久我便要去蜀中,为防他冒然闯入我房中唐突了你,便只能找一处无人问津的居所安置你。这里除了会有仆人前来打扫庭院收拾房屋,平日里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我一个人住这里也是冷清的,在你那里还能与你说会子话。” “你若是无聊,我可以带个孩子过来陪陪你。” “喔?” “她是个很重承诺的孩子,不会说出你的秘密的。” “就是昨夜那个要溜门撬锁进你屋子的那个小女孩?” “你知道她?” “那孩子,我觉得有些淘气了。”女子抚着发鬓,那双翦水双眸荡漾着幽蓝是波光。她的眼眸很黑亮,犹如雪水清洗过的两丸墨玉珠,光华内敛,有着很深厚的底蕴,耐人寻味。 淳于澈望着她,忍不住想住在那恬静的湖畔边安处。 “这里的书很多,有尚书,素女,易经,战国策,六韬,反经……”女子从书案左右四处走动着,从两侧的书柜上翻阅起了典籍。 “这些可以给我解个十天半个月的闷。”她看书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把一册反经看完了。她看书的时候极为认真,心无旁骛,看到一半会把书掩在胸口微微偏头若有所思,这模样看得淳于澈心神恍惚。 “你若爱看这些,我会从书馆多带些回来给你。” “其实我也不是很爱看书,这些东西只是让我对这个世间的见解多了几分,但是眼界打开后,我会觉得自己不过是世间的一抹微尘,时而会轻看了自己。看了越多的书,我会觉得越无知。” 淳于澈摇头道:“我倒不是如此认为,我们来这个世间,本就不是为了主宰苍生,即便渺小又如何?世人都是如此,我们的使命与责任都是量力而行,何必强做人上人?” “你有学识与见地,又是得道的高手,难道就不想看看这天究竟有多高?” “年少时会有这个念头,那是年少痴狂,便会嫌着眼下的日子太平淡,想要做些轰轰烈烈的事,但世事无常,我想做的事一波三折,最后我放弃了。”淳于澈唏嘘着过去的事,淡淡道: “我起点比普通人高,那时是站在云端处,看脚底下的事物都觉得不过如此,可后来我走了很多路,结识了很多人,看到了很多人的悲欢离合,我会有感慨,会有无力感,原来我并不是强者。” “你觉得自己很愚昧么?” “我觉得自己对人情世故仍旧是无知的。” “那又如何?” “没有情义,那这个世间在我眼里便失了颜色。” “世情都是折磨人心的,你若是看懂了也会看透,那时,你还能在这红尘中么?” “会罢。红尘中还有我心心念念的人,有我的知己好友,纵然它伤透人心,我也是舍不得离开。” “这句话我记下了。”女子微微点头,走上了书案后头,伸手从书具里取出一张作画用的净皮宣纸,铺在桌上,用三碗水和开了墨灰粉,提起工笔在纸上勾勒了起来。 “你这是要画什么?” “想画一下你的样子。” “那我要坐下么?” “站着便可,你长得很清秀,你的母亲也应该是个美人。” “我并不像我的母亲。”淳于澈看着她垂首伏笔的模样,眼里带着微暖的笑意。 “女肖父,儿肖母。你怎不像你的母亲?” “我……”像师傅。淳于澈垂下了眼帘,眼底闪过无奈与落寞。 “你觉得伽罗好看么?” “啊?”她为何问起这个? “她与我的关系不一般,你觉得她像我么?” “这……” “她不随我的容貌,却是我的孩子。” “她当真是你……”淳于澈心里的揣测得到了证实,惊愕了一下。 “我是几时生下了她,记不得了。连她的父亲是谁,我也不知道。可我醒来后,有人告诉我她是我的女儿。母女间心意相通,她开不了口说不了话,但我却领会得出她的意思。” “她是个好女孩。” “我在想着她的父亲是谁?她长得很好看,父亲必然也是很好看罢。” “这个我倒是不知。”淳于澈看她凝神细思,心里有些酸楚。他并不知道伽罗的父亲是谁?会是他么?可又对不上年纪。 “你昨夜没见到她么?” “我本是想找她帮忙打开结界后来想到了她赠予我的灵珠链。” “灵珠链可以提升你的道行,即便你不具灵脉,仍旧可以拥有术者的灵力,只是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你怕是只能用一次。” “是啊。进去了便只能破了里面的阵法才能出来。” “你所说的五行阵法,是出自阴阳家。你那个故人的仇家可不一般的简单。” “她曾为阴阳家做了很多事,可是却从未得到什么回报。她本不想招惹谁。” “那是她的本事遭人嫉妒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必然是柄锋芒毕露的剑。” 淳于澈从未觉得大小姐是无辜者,然而他又很同情她的遭遇。 她太逞能,以致于本是想要保护她的人退避三舍。 可若她不是是那样逞能,也就不是大小姐了。 “你这一去,我还是不放心,这是给你备好的解药,去了那里不要乱吃东西,给喝的东西不能喝,趁着别人不注意把它灌入袖子里。你这个袖子我可是给你特意缝了一层牛皮,好给你挡险。” “知道了,我又不是孩子。”大小姐系着袖子,对着絮絮叨叨的聆月失笑道:“我又不是去上战场,你怕个什么。她手里的丝线还伤不了我,一个小女孩而已。我看她应该什么事都不知道。”大小姐别有心思的说道。 “你胡说什么呢?”聆月却是体会过来她的意思,娇嗔了她一句。 “她自然不能与姐姐相比……”大小姐搂抱住她的纤腰,附耳说道:“姐姐能善多情,有些东西你要比她知道得多。安心等我回来,我会让她好好的与我说话。” 第四百八十一章 我也不会死 “你要是半夜不回来,我会出去找你。” “那你也得找得到才行。”大小姐摸着聆月的后颈,垂眸看着她的绒发。 “我会找到你。” “等着我回来,若是遇到好看的花灯给你带一个。” “那我要并蒂莲。” “好。” 大小姐闭目闻着怀里人的发香,心情莫名得很好。 她很眷恋这股芬郁的花香。 幽若殿里,莺歌燕舞,觥筹交错。这里聚集了数十个山寨的当家人,他们都是赤昀城周围山头上的山大王,他们一直对凤麟寨心存敬畏,每年少不得给这个寨中王霸送些礼。可自从有多了一个邻居后,他们又多了位老大。 他们是没见过那么狠辣的女人,连去凤麟寨求助的心思也掐灭了,就因为对方来了句:“你们他娘的敢给我来两面三刀,阳奉阴违,老子立马把你们的土窑子炸了,看看是你们的腿快,还是我的手长。” 远水解不了近渴,凤麟寨离着他们并不近,而这个彪悍的黑岩寨却是贴着他们的脸,与他们鼻息相闻,实在是个噩梦。 “愣着做什么,兄弟们,开酒。” “都吃着喝着,在老子面前别客气。” 那个说出如此豪放之语的人坐在虎皮座上,翘着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这是个狂肆的女大王。她的手臂上挂着一个女人的胳膊,直叫几十个山大王都是没眼看下去。 “大王,今日那么有兴致传我们过来,是为了什么事?”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女土匪心血来潮又想了什么招来玩弄自己。 “你们怕个什么?都是兄弟,还会翻船么?” “那是不能,那是不能……” “我今日召兄弟们过来,是为了一个人。” “啊?那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要与大当家的过不去?”这些山大王们畏惧于黑岩寨寨主的淫威下,如今是唯她马首是瞻。 “还能是谁啊。你们看这个。”女大王把坐在膝上的女子赶开了,从座后取出一面旗帜。这个旗帜上头有个洞,似是被一箭射穿过,破洞是箭矢所致。 “诶呀!这不是大当家的旗帜么?是什么人那么大胆包天敢在大当家的门前撒野?”毁人旗帜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桩无耻败德的事,这就好比在人家的门槛上撒了一泡尿,抹了人的颜面还臊人家。 “该死,该死,这个家伙要是被我撞上,一定把他吊起来打一顿再送到大当家面前给你处置。” “的确是该死。我是要把这个人抓起来狠狠修理一顿。” “大当家需要我们的帮忙么?我们定当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行了,行了,便宜话说那么多有屁用。你们给我办点正经事。” “喔?什么事?” 女大王丢了手里的酒杯,邪恶的笑道:“夜袭凤麟寨。” “啊!”众大王吓得魂儿都飞走了。他们揉着头皮,按着要脱顶的头发,用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女大王说道:“那凤麟寨的那位,我们可惹不起啊。”这不是让他们找死么? “你们人多怕她不成?一个寨子是不顶用,可你们合起手总能给她一个重击。” “要是惹怒了那位,我们还真做不了人了。”毕竟也是他们的老大,这不是背信弃义么?做这样的事,还不得被江湖人士唾弃死,还能立足么? “我也不是没事找事,是她向来向我示威,犯我在先。你们不是说要忠诚于我么?今日就是证明你们决心的时候,一个是你们过去的老大,现在我才是你们的爹,怎么选?” “这……”太为难土匪了。 见他们半天说不出个答案,女土匪冷笑道:“她真是余威不小,你们到现在都怕她。远水解不了近渴,以后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就坐视不理了,让她来给你们撑腰。” “大当家的说的是哪里话啊。我们没说不帮你出气,只是这个凤麟寨实在是难对付,连武林那些名门大派都要让它几分,况且如今人家背后靠的是天,有这样的背景,我们豁命也干不动她一个手指。” 谁他娘的那么傻,想要去反天。知难而退,见风使舵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女大王真是一根筋,非要去扭大腿。 “你们不想与我共同进退?”女土匪慢条斯理的起身,走到身后的墙壁前,伸手取下挂在其上的火炮枪。 底下的小弟们一个个缩起了脑袋,期期艾艾道:“别心急啊……大当家的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枪啊。” 天哪!这个女土匪太残暴了。但还是能拖一时就一时罢。好汉不吃眼前亏,谁他娘活得不耐烦了想脑袋开花。 只能对不起那个前任老大了。 话说大佬,兄弟们都答应跟你同流合污,同气相求了,能不能把你的枪放下? 女土匪把枪扛上了肩,走到宝座前,一脚踩在酒桌上,对着小弟们做了个手势,气势汹汹道:“兄弟们,今夜就给老子赚回个面子,召集人手,夜袭凤麟寨。” 山大王们默默流泪,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大腿去找削。 赤昀城外的野猪林里,有一处竹舍。从紧闭的房门里传出了悠扬的琴声。清晰的脚印在月光的照映下,渐渐靠近了门槛。 大小姐在屋面停住了脚步,也不扣门,只是评点着对方的琴技。 “琴声虽优美流畅,意境也很好。明月清风,娇花照水,你的琴声里流露着自由之意。既然向往自由,为何又紧闭了房门?这样任何人都走不进去,你也放不飞自己。” 她说完,屋门便开了。 第一眼迎接到的是一双幽深的眼。 “你还是出来了,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昨夜我们还未叙完旧,你便急着与我算账。你是个风雅的女子,这故人相逢,总得倒杯酒敬意。不管我们此后仍旧是不死不休的仇人,该有的礼节仍旧得做到不是?” 娉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随后朝后退了一步,对她请道:“你先进来,酒我已备好多时了。” “这才像你。”大小姐负手在背,跨入了房中。 这里如今只住着娉姈,她并未带着昨夜那个侍从,而屋里也没有第二个人。娉婷在何处?大概是被藏起来了。 “我知道你想要见她。”娉姈冷淡道。 “你不该为难她。”大小姐看着桌上的两杯酒,微微耸动了下眉心。 “只要能够打败你,做些卑鄙的事,那又如何?” “可她是你曾经的朋友,如今也是,你们并未有过结。而她也是我的对头,说起来你们还是可以同仇敌忾一起对付我。” “喔?你提醒了我。也是,我也劝过她,让她与我站在同一个阵营,对付你。” “你这样说,她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那你能教我么?”娉姈的眼里含着一分天真。 大小姐认真的看她,淡淡道:“你会骗人,何不骗她呢?” 娉姈淡漠的笑了笑,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我半辈子都在骗人,可我只骗过一个人。她也纵容着我任由我欺骗,只因她了解我。这世上只有她会那么傻明知道我说的都是谎话还是义无反顾的信任我。她爱我比我爱她更甚,我可以为她不要性命,而她却能为我抛弃初心。你知道么?我听到她的死讯后,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我不知道。”她也不记得当时的事。 “我想说一句真话给她听,可这已经成了遗憾。” “你想说什么?” “你想知道么?”娉姈侧过头,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什么条件?” “这桌上的两杯酒,一杯放了断肠散,一杯放了鹤顶红。你随意挑一杯,只要你能够走出这个屋子,我便告诉那句真话。” 大小姐看着桌上的酒杯,这是上好的西域葡萄酒比乳酒清酒好上很多,滋味定然不差。她的手缓缓握住了那杯冒着绿光的葡萄酒。 “你选好了么?” “它像绿宝石,就选她了。” “到了这一刻你还能说笑,这份气度,我很佩服。”娉姈的嘴角挂着嘲讽,也转过了身,她的眼里杀机毕露,那双眼眸里仿佛吸纳了万千幽魂,阴煞若鬼。 “你能用这样光明正大的手段,我也很欣慰。” “对付你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能耍阴谋诡计,你本就是玩这个的高段位。这一招也并不是十拿九稳,我只是在赌她的命。你喝下这杯酒,我便会告诉她在哪儿。” “好,一言为定。”大小姐舒眉一笑,对她邀了邀杯,气定神闲的饮下了杯中毒酒, 娉姈握紧了拳头,目光瞬息间变幻出很多情绪。她是快意的,毕竟大仇得报了。 “很好。”她僵硬着脖子,缓缓颔首,喉口却是酸涩一片。 “你去找她罢。人就在左相府中的地窖里。” “左相府……”大小姐伸手擦去唇角的酒液,离开了竹屋。 在她跨出门槛的时候,里面的人沙哑着声音说道:“我是该死的,一直都是该死的,可我爱她。这世上除了我,无人可以再陪着她了。可她死的那一刻,我却是想要活下去。我不能死……我要给她报仇……” 大小姐不知身后人是如何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应该是很可怜的样子。可她并不会因此而去同情一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 “我也告诉你一句话,你如今还是大仇……未得报。我也不会死。”她再次擦着唇角,步履悠然,走出了野猪林。 第四百八十二章 好自斟酌 她选了哪一杯毒酒? 娉姈端起仅剩的那杯酒,凑在鼻间,迟疑了片刻后,微微启唇。 “呵……”她微微呵出一口凉息。骨瓷杯缘结了一层细小的水珠。 “你这样都不会死么?”她原想与她同归于尽的。 可还是低估了对方。 她当真能跨出这个门槛。 大小姐身上有蛊毒,先前中过花蛊,后来又服用了皇帝的南蛮蛊毒,她已非是百毒不侵之躯,服下了毒酒,自然是要死的。 “还是输了。”娉姈手里的酒杯远离了自己,随后往着地上一洒。瓷砖上方蒸腾起了烟雾,最后出现了一个黑窟窿。倘若这毒酒入了人的体内,便是穿肠烂肚,不刻便能夺取人的性命。 “噗……”赤昀城外的荒地上洒下了一泼血雾。粗粝的碎石上出现了血印。 月光照在那双点漆双眸里,透着远比秋夜更甚的苍凉。 大小姐再次伸手揩去嘴角的血丝,抚着腹部,等了很久迈开了脚步,朝城门走去。她来到左相府,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弹指将它射到了角落。相府外把守的护卫眼睛一亮,朝角落走去。 他刚要弯腰捡金子,脖子后拂过一阵清风,人便不省人事了。 “有人偷袭。不好,赶紧通知丞相大人。”门口有两个守卫,三个巡逻卫,他们发现墙角昏倒的同伴,立马警觉打开了府门,进去通报。 在他们开门的时候,脖颈一酸,一个个犹如木桩似的扑通扑通摔倒了。 大小姐推开了已开锁的府门,回身倒插上了门把。 “有刺客!”丞相府前堂有数十个守卫,守着各个角落,看到大门口那个堂而皇之的人,都举起了长枪,一齐刺将过去。 大小姐的气海受损,经脉凝滞,步伐与身法不如平日里的灵便。她无法动用轻功,只能运上五层的内力。 见守卫来攻刺她的腹部,她反手护着丹田,翻身侧闪躲开敌方的主力,顺带从一个护卫手上抽来一根长枪,一个位移,从包围圈里突刺出去。 守卫们都感到脸上刮过一阵烈风,都眯了眼睛。他们只那么一闭眼再睁眼后,便不见了此刻的踪迹。 “不好,去通知丞相,有大敌当前。” 守卫们都涌向了内院,他们觉得此刻必然是潜入了内院做些对丞相不利的事。 前堂的墙根处走出了一个影子。大小姐丢下了手里的长枪,调转了方向,朝着与护卫去向相反的院门走去。她要去的是后院地窖,与丞相毫无关系。 上官桀曾为了娉婷抛妻弃女,对她渴慕已久。如今人便在他那儿,便是有危险了。 只是上官桀是文人,讲究礼节,即便佳人在手,也不会未及于乱。 “叶妹,今日倒是委屈你了。但将你关押在此,亦非我所愿。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又怎舍得这般对待你。”上官桀此刻在书房里,正对着一个女子叙话。 他眼里带着思慕之情,毫不遮掩。那站在窗口的女子穿着一件杏红的衣裳,纤细的身子穿着轻薄的衣衫被窗口的夜风轻轻吹拂,便如即将乘风离去的仙娥。衣袂飘扬的娉婷,成了上官桀心里的一颗春药,让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又开始心潮翻涌。 “我是不会与你有任何瓜葛的,上官先生,在娉婷心中,你一直是我的长辈。我与娉姈曾是姐妹,而你是她的父亲,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的照顾她。她自小便没有父母陪在身边,一个人在那样险恶的地方长大,吃了很多苦。你该是对她尽为父之道。” 娉婷虽是受了娉姈的圈禁,可当那些恶徒要欺犯她的时候,对方还是为她阻拦了下来。 “我确实欠了娉姈,可那时我穷困潦倒,壮志难酬,空有才华却无门可投,家里口粮不够,添不了人,实在没办法,只能把孩子给了一个农户家里。孩子当时若是留在我身边,或许早就饿死了。”上官桀也后悔万分,可却有自己的苦衷。 娉婷也经历过拮据的生活,很小的时候,她便由于家境贫困被家人卖到了青楼。她也说过那个时候,若是谁会救自己出火坑,她会当牛做马伺候对方一辈子。 “可你功成名就之时,为何又不去寻你的女儿?还将你的妻子扫下堂。我不想多管你的事,但是上官先生,你这样当真是薄凉。”娉婷心中对他并无怨恨,只是看不过对方的做法。她同情那个被他抛弃的苦难女子。 “你说珍娘么?诶……”上官桀暗叹道:“我并未辜负她啊。” “这如何说?难道有人还敢编排丞相大人么?”谁有哪样的胆子敢诽谤上官桀的清誉? “珍娘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虽然她有过前夫,可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她对我不离不弃,变卖了嫁妆贴补家用。”上官桀说起前妻时,双手不自觉的揉搓了起来,他按着虎口,长吁短叹道: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她便是这样的贤妻良母,娉姈的性情便是随了她,吃苦耐劳,温柔善良。人总有短处。她是苦难人家的孩子,没念过书不识字,有些话我也只能闷在心里,在我们为柴米油盐而焦头烂额的时候,都忽略了这点。” 娉婷转开了目光,上官桀后头想要说的话,她自然能想到的。 “你与她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你的妻子待你很好,你若是为了一个不知心的理由舍弃了她,也是说不过去。” “我并未想过舍弃她,当我从首辅大人那里得了举荐信后,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她。我想她若是得知这个消息必然是很开心的。这天底下哪个妻子不想望夫成龙。我终于出人头地,平步青云,可这些都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我得在官场上立稳住脚,少不得与人结交。” 上官桀走近娉婷,陪同她一起看着今夜的月色。月色溶溶,她便融在一片白月光下,犹如月宫里的姮娥,清丽脱俗。 “那你爱她么?”娉婷也能猜到他后头想要说的话,只是不想听下去了。 纵然不爱,却是有着十年的夫妻情谊,他不该忘恩负义。 “我爱珍娘。”上官桀缅怀道。 娉婷微微惊讶,不由转眸去看他:“那你为何又要休了她?” “我坐上丞相之位,便想给她过好日子,请了丫鬟婆子伺候她。可我那时忙于对外应酬,冷落了她很久。后来她得了一种病,看了很多大夫都药石罔效。她是不想连累我,才自请下堂。但我一直念及她,便不再续弦。我是堂堂的宰相,上官家到我这一脉便断了香火,但我这辈子有一个信念。” “若是娶不到心爱的女子,那么便孤独终老。叶妹,我等了你十八年。” 娉婷看着这个位极人臣,万人之上,紫金绶带的丞相。他这是在对她诉衷情么? “我们在谈你的妻子,为何又扯上了我?” “有感而发。叶妹,我的妻子爱我护我,这辈子我无法偿还她的恩情,而我对你的心思已是天地可鉴,日月昭昭,难道你也要辜负我的一番情谊?” “我对你并无那样的情谊,都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你对你的妻子如何想法,我也不想多管。” “诶……我本不想对你采用那样的手段,既然你回拒我的心意,那我也不必再念旧情。” “你想做什么?”娉婷猛然惊醒,转身防备。 “叶妹,我上官桀乃是守礼之人,绝不会强迫于你。只是那个一直站在你身前的人,我是不会放过的。” “你是指谁?” “叶妹,我以为你对苍琊有着痴恋,当初碍于对方的身份我不敢对你如何?可那位如今仍旧是戴罪之身,你与她又能过上什么好日子?我是想让你回心转意,另择良木。” 上官桀依旧是为了她着想,说得很有诚意。 “她……你们要怎么对付她?” “我也不想对付她,毕竟她还是圣上宠幸的人。只是我的爱女想要她死,我也阻拦不住。我对娉姈亏欠太多,是要尽一尽为父之道了。她的仇人,我必然不会出手相助。” “你对我说这些,又是想要得到什么?”娉婷不是小女孩了,有些世故她还是懂得的。 上官桀对她剖白心意,又在最后拿出大小姐的安危说事,还能为了什么呢? “我的心意叶妹还会不知道么?我与那位也是可以和平相处,一同辅佐陛下。” “你们抓不住她的。”娉婷微微仰头,对大小姐极有信心。 “方才我的守卫来通报,有刺客闯入府内。我想她已经来了。” “你说……”娉婷不由自主便笑开了。这个消息让她一日里的苦闷一扫而光。 她来了。 “她去了后院地窖。那里有两个阴阳家的术法高手,是她的克星。” “她可以的。”娉婷信任着大小姐。 “她来此之前,还赴过娉姈的约。”上官桀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 娉婷垂下了头,脸上的光彩渐渐隐退。 “娉姈为她准备了毒酒,她若是不喝,可没那么快找到这里来。” 娉婷握紧了拳头,心已沉了下去。 “叶妹,她已命不长久,你好自斟酌。”上官桀笑着说道,而后又郑重道:“她的生死,现在就拿捏在你的手上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怎么又是你 娉婷在他要出去的时候,从窗口边走到了正堂:“你能怎么做?” 上官桀说道:“我可以救她。” “你能怎么救?”要杀大小姐绝非只有娉姈而已。 “这里是丞相府,我在这里布下了很多机关与密室,若真要掩护一个人,不是不可以。” “你能救她么?”娉婷揉着腰间的流苏,心里犯着踌躇。 “叶妹说得什么话,只要你点一下头,我什么事都会为你做的。娉姈只是要给朋友报仇,这孩子与我一样太重情谊,但她很尊重我,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我会劝导她放下仇恨。” “你现在说这个,我还不能信你。你让我见到她,我再听你说话。”娉婷说道。 “等你成为我的人,自然可以见到她。”上官桀痴迷的看着她,深情款款道:“我会明媒正娶,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你与她在一起永远都得不到这些。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分,也只爱你一人。” “她若是有差池,我会追随她而去的。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我只想再见见她。”娉婷仍旧不相信大小姐会落在上官桀的手上。 “看来叶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好,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便带你去看看她。”上官桀对她请了请,走出了房间。 娉婷走到茶桌前,顺手取过一只瓷杯,随后也跟着出去了。 后院地窖里,大小姐手举着君子剑,凝立在墙角根。她的境遇很危险,已无路可退,然后她的神色又很镇定,也不想不能绝地反击。 秦槐看着她安然自若的模样,想起她从前的样子,顿生憾叹。 一入江湖岁月深,昨日朋友今为敌。他们曾是相互知心,彼此欣赏的朋友,想不到如今竟然要举剑相向。 “还犹豫什么,只要再一招,她便无路可退了。”药罗葛也在场,此刻催促着秦槐动手。秦槐沉默着,从刚才大小姐进入地窖后,他便一言不发对她发起了武力。大小姐身中剧毒,功力灵力都巨损,或许可以在高手面前对付得过去,然而在术法者眼里她已是强弩之末,不必费大多力气便能让她无法动身。 “我敢一个人过来,又岂会没有后招。所谓穷寇莫追,你们一直想要置我于死地,未必会如愿。”大小姐说出了在这里的第一句话。 “我看你坚持不了多久了,只能靠嘴皮子来对付我们了。别逞强了,你的手都开始抖了。你斗不过我们的,看你的样子怪可怜,不如束手就擒,我给你一个痛快。”药罗葛倒是未对她动手过,都是秦槐在对付她,只是在一旁冷眼观战。她的出现也威胁不了大小姐什么,除了那眼里的敌意,其它的毫无作为。 “我也不说废话。我认得你们。”大小姐伸出了手指点着秦槐。她的虎口也裂,流出的血水滑过了她的指尖。嗒嗒。一滴滴落在她跟前的地砖上。 地窖的光线昏暗,血色并不分明,便如地上落了几滴墨迹。 “你并不是秦槐,而是一个背弃了本心被逐出师门的叛逆之徒。”她指着秦槐,义正言辞的道出他的真实身份,不仅让药罗葛惊讶。 这个秘密如今只有秦槐一人知道了。药罗葛惊讶过后又起了兴致,对秦槐看了几眼。她是觉得这个男人有故事,听了大小姐的话愈加觉得这个故事曲折离奇。 “你怎知道?”秦槐是知道她失去了记忆。还记得她未失忆前还不知他的底细,怎会在失忆后对他如此了解? “我们都是有过相同经历的人,我如今不记得了,而你曾经也是,只是你过了这道坎,而我一辈子也过不去。”大小姐说到后头,眉眼低垂,凝着一抹惆怅。 她本是无悲无喜,可想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想到那东西对自己来说很珍贵,而她已经无可挽回,忍不住遗憾。 “我知道你的师门在哪里?你也想回去罢。”大小姐偏头看他,此刻她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 “可你杀了绮云。我不能不给她报仇。”秦槐抚着心口,放不下那股遗恨。 “你只是为了报仇。”大小姐微微呵出一口气,脸上浮现了一层寒霜。 谁也不懂她为何有这样苍凉的神色,仿佛她独立在凌霄之顶,承受着冰天雪地的酷严。无人理解她,无人陪伴她。 “你知道我的身份,即便说出来,我已是不惧的。”秦槐知道她是想以此来要挟自己放手。他的身世是个禁忌,不可为人所知。 那又如何呢?他已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只为报仇。 “你不该与我作对。你想要做的事,我也可以帮你。我这里虽然是深渊,却总比地狱要温柔些。”大小姐朝他伸手。她的发髻已松散,精心梳理的妆容也失了光彩,这是她颓废的时候,她的剑不再锋锐,眼波却柔和了。 “你过来罢。我会助你的。”长发散落在她的双颊,衬托了一分楚楚动人之姿。秦槐的心本是死水一潭,但在这孤寂的美丽中不禁动容。 他那双本是浪漫豪情的眼起了涟漪。 大小姐微笑,笑意清浅。 “秦槐,你还愣着做什么?她阻拦我们的障碍,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杀了她,便是折去了皇帝的羽翼。你别忘了你的主子是谁?”药罗葛见秦槐不动手,而大小姐脸上却浮现了微妙之色,暗感不妙。 “你应该也想回师门罢。”大小姐想到了别处,淡淡道:“再过不久,恒山论剑台上会举办论武大会。有个很重要的人,也会在场。你难道不想见他?” 她的把持便是秦槐的来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知道对手的底细,故而总能够在陷入败局时拿捏住对手的弱点。 “你也认识他?”秦槐的神色有了松动,聚起的内力又沉下了丹田。 “他是我的同门。”大小姐缓缓说道。 “你……你是……”秦槐惊骇,对大小姐的眼色忽而敬畏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在过去,我是谁?可我听人说过我的来历。我们……也有缘分的。不然如何能在这茫茫红尘里相遇呢?”物以类聚,两个偶遇的人,总有一点是彼此相似故而才能彼此相交。 “你是……”秦槐不敢置信,喃喃自语道:“你怎么会是?对不上的……对不上的……” 大小姐深吸了口气,再次握紧了剑柄。她的虎口才刚止住血,再次用力,便用绽开了血肉,血丝在她指间蜿蜒而下。斑驳的青锋又现了抹红光。 药罗葛心疑着秦槐的来历,看他神色恍惚,对大小姐又起了分警戒。好厉害的女人,三言两语的挑拨,便让对手神志溃乱,这便是兵法上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么? 好深厚的功夫,好深沉的心思。 既然他不出手,那就我来罢! 药罗葛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昏暗的室内,这柄刀闪着阴森的蓝光。 “叮。”她们几乎是同时出手。一个提剑,一个刺刀,随后相互碰撞交鸣。 大小姐要紧了牙关,沉着气,身法瞬变,朝前猛然突刺,与对手擦肩而过,她已来到了出口。 身后的刀锋也紧追而来。 “不奉陪了。”大小姐心知此地并无人质,只是娉姈的陷阱。便不再久留,向着后院出口一步步杀将出去,破围逃生。 药罗葛仍旧紧追在她身后,只留下那些追之不及的府卫与陷入迷乱的同伴。 大小姐已逃出了丞相府,正在府后的一片树林中奔逃。她踉跄着脚步,身体渐渐失去了平衡,开始东倒西歪。 灌木丛里忽起了一阵长啸。草木摧折,落叶纷飞。 大小姐顿住了身影,横剑对着灌木丛。那里出现了数十个身穿江湖装的游侠。 “抓住她。”游侠们各举着不同的利器,朝着她一阵猛打。 自从大小姐对皇帝建言收天下之兵,便引来了江湖人的厌憎。如今这条律令已颁布了天下,传达了六部,各地方官吏正在实行该法令。 故而江湖人若是能逮到大小姐,必不会轻扰了她。眼下她已是强弩之末,身受重伤,原本按着江湖道义是不能干这种趁人之危的宵小行径,但他们将大小姐树立为了武林公敌,便不会再顾及这些原则,对这样欺师灭祖,诲人不倦的败类,谁都没有立场去给她主持公义。 大小姐的脸色苍白若纸,单薄的双肩微微颤抖,犹如一只即将垂死的白蝶。 她还能坚持多久?这个答案,很多人都猜到了。 “我不能死……”大小姐掩住唇角,轻启双唇,幽幽吐出这句话。无人听到她的声音,这句话是她对自己说的。 她不能死。 丰茂的树枝遮住了月色,于此间她成了一片阴影。在包围圈里,她化为了影子,而手中的剑再破出白芒,犹如惊鸿照影。 所谓心灵相通,并非只是存在于恋人之间。人很奇怪,有时候会梦到一些与自己交情不深的人。这世上有人是可以感受到另一人的苦难,却并非出于爱。 “我又有了这样的感觉。”小颐园里那个做画的女子顿住了画笔,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心口。 “你怎么了?”静立在她面前的淳于澈,关切的走近她。 “好像有人又要出事了。”女子合上了眼,倦怠的叹息道:“她正在丞相府后的那片树林里,好像快不行了。我看到了她身后出现了一条阴冥之路。” 第四百八十四章 做什么都可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淳于澈从她松懈的手里,抽出了画笔。画作已完成了,不需要多余的笔墨。 “你在意的那个女子如今有难。” “然后呢?” “你不着急么?” “我很相信你的直觉。上一回她的确是遇到了危险,只是我觉得即便我不去,她也不会有事。”淳于澈记得昨夜他赶到木门阵的时候,大小姐虽是沉睡,但已通了经脉,即便无人搭救仍旧可以靠自己走出去。 “那你认为她这次也能逢凶化吉么?”女子探究的看他。 “她说过若是我们再见面便是敌人,我还不想与她动干戈。” “你当真放心她?” “我相信她。” “她都要把你视为敌人了,你还信一个对手?” “信任与立场是否对立又有何关系。我信她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哪怕她是我的敌人,仍旧是我见过最强大的敌人。” “你这番话过于嘉奖。”当真不在意她? “天色很晚了,你饿了么?要不要给你下碗面?” “这个时候你还想着给我煮面吃,看来她在你心里还不如我的地位。”女子玩味道。 “你自然比她重要。”淳于澈毫不犹豫的说道。 “喔?”她挑眉,唇角牵起狡狯的笑意。她生得清丽脱俗,便如一个大家闺秀,做出这个表情竟有些可亲可爱。 淳于澈垂下了眼帘,压住了心中的那股暗流。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想着给你弄点酸菜。” “我不太吃辣,多放点醋与麻油。” “嗯。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好。”女子微微朝后仰着身子,曲肘于膝,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当真是放下她了么?未必罢。 “你真相信她……”屋里的光线渐渐转暗,画桌后的人不见了身影。 暴涨的剑气,在一片惊鸿飞影中,逐渐消散。 剑气耗尽,她的内力已经枯竭了。 “她坚持不了了。” “诶……” 在树林外,秦槐看着做着困兽之斗的大小姐叹息。药罗葛今夜看他反常,心生疑窦,虽然她知道直接问秦槐那是不明智的做法,但已经把这个怀疑埋在了心底,总会找机会寻到答案。 她觉得这个答案会让她有所获利。 秦槐的实力要高过她。药罗葛除了幻术厉害些外,武艺稀松平常连三流高手也打不过,可秦槐是武术双休,既是绝世高手又是术士,这样的本事也只有大小姐能够一决高低,连淳于澈也应付不了他。 当然还有一些人可以对付秦槐,可是这些人都不是药罗葛在意的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如果能够掌握秦槐,那么她的事岂不是更容易办成? “你以前认识她罢?”药罗葛佯装无意间问起。 “她曾是我的朋友。” “可她忘记了你。你说她杀了绮云,这个绮云的女子是你何人?为何她死了,你要为她与昔日的朋友反目成仇?” “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喔?说起朋友,我在想我们认识了也有六年了,那在你心里我算朋友么?”药罗葛看着身边这个潇洒的男子。秦槐是那种即便老了也仍旧魅力四射的男人,他身上有一股侠义之气,看到他的人都会心生亲切会忍不住去信任他,这就是他特别的地方。 “自然是朋友。” “那朋友的话是不是可以相互坦诚?”他年轻的时候,定然会招惹桃花,那个绮云难道会是他的情人? 年纪对不上,好像这个女子与娉姈那丫头也有干系,她们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故事? “你想问什么?”秦槐的心思并未放在她的问题上,他一直在注意树林深处的变化。大小姐此刻只靠着敏捷的步法,左右突刺欲要闯出包围圈。倘若她未与秦槐动过手,因是可以突围,可她先前便气血大损,况且有身中剧毒,强行运气,毒素扩散会加成,以她如今的处境,要逃生便是未知之数。 其实她是必死无疑的,然而这个未知之数,便在于那个从后院大门冲出的女子身上。 “叫他们都住手!” 秦槐被这声齐力的叫喊怔楞住了。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也是他的故交好友。他与她有十数年的交情。自他醒来以后,便遇到了当时轰动京城的舞姬叶娉婷,那时她才十六岁。他们是同门也是朋友。 “你快让他们住手!”娉婷求的便是这个曾经视为兄长的秦槐。 “你……怎么出来了?”秦槐有些失神,他已与她有七年未曾见面了。从娉婷跟随大小姐跳入极热地狱之后,他们便失去了联系。他也知道娉婷对大小姐的心意,也并不希望她为苍琊报仇,于是便不去挽留她归入自己的阵营。 “我,我求你,救救她罢。她没有伤害过你,不要为难她好不好?”娉婷清丽的脸庞落下几行清泪。她苍白的脸与失血过多的大小姐一般无二。看着那个即将倒地的身影,她心如刀绞,仿佛也失了魂魄。 这样仿徨无助的女子,哪有绝代舞姬的风采? “你起来……”秦槐急忙朝后退步,惊愕的看着跪在地上相求的娉婷。 “秦大哥,我一直很敬重你,将你视为兄长。我不通武艺,从前都是你在保护我,这份恩情我都牢记在心。我不管你为何要离开凤麟寨,为何要与皇帝作对,但这些都与她无关,求你不要迁怒她。”娉婷磕头相求,言语间诚挚中夹着凄苦。 “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为她如此卑微?”秦槐万分为难,他放不下对绮云的亏欠,也不能放过大小姐。 可是他又怜惜着娉婷。对于这个故友的性情他很了解,娉婷坦率大方为人仗义,可她却从未对人屈膝相求过,当初苍琊受了皇帝的格杀令,她只是成全恩义慷慨赴死也并未放下身段在皇帝面前苦苦哀求。 她对大小姐的心迹此刻已表露无遗了。 “她当真值得你如此为她?”秦槐又迷惑了。难道他对大小姐仍旧不了解么?为何有些人可以为她连命也不要了。 “她是为了我才会这样,这世上从来没有人像她对我这般好。我相信她……”娉婷泪眼迷离,话语哽塞,最后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眼泪簌簌落下。 她这样与那些深陷在情爱泥沼里的痴情之人有何区别。 秦槐不理解女人之间的情爱,可看着她们为了彼此无悔牺牲,纵然与世间的规则伦理相背驰,还是让他情不自禁的动容。 “你起来罢。”秦槐哀叹,仰头望着夜空。看着有情人之间的无悔付出,他想到了过去也有一个人为了他做尽了一切。 她一辈子都是毁在他手里。他愧疚,懊悔。 “我不能救她。”秦槐有愧,他的遗憾太深了,连弥补的机会也没了。 “秦大哥……”娉婷原本以为他回心转意正送了口气,想不到他仍旧见死不救,惊惧得失了声调,随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是我的仇人。” “什么?” “她欠了我一条人命。” “啊?”娉婷不解,也不管是否问得突兀,旋即问道:“大哥,你不是没有亲人么?她杀了你什么人?” “她杀了我的……”秦槐不忍说下去,为难的偏过了目光:“小叶,你体会过遗憾么?我很对不起绮云,想要补偿她,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现在只有替她杀了仇人,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她……她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你们当然有误会。”娉婷还想劝说对方,一旁的看客却插嘴了:“人家都承认自己杀人了,还能误会个什么?她不是滥杀之人,却也不是好人啊。你看她连师父都下得了手,自己的姐妹都忍心杀害,这份狠心,我也要甘拜下风了。” “她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纵然她的做法道义上过不去,可她所杀之人都有……”娉婷说不下去了,她总不能为了袒护大小姐而去抹黑自己的恩公。 “唷!难道她所杀的人都是该死的咯!诶?你当初为了她杀师傅的事恨得她要死,怎么现在为了救她便开始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了?” 娉婷看药罗葛专挑自己的刺,怒道:“你有什么说她?她再是心狠手辣,也是个勇于担当,重情重义的人。你做得到她的一半么?请你闭嘴。” 药罗葛错愕了下,想不到这样乖顺无害的小兔子也会咬人了。 “你急什么?急死了也没用。喏!你看她真快死了。我及不上她一半,却能活得比她长久。这样说来敢于担当,重情重义也不是什么好事,还会让自己短命。小妹妹,你清醒清醒罢。那条路好走走那条,聪明人才不会与自己过不去。你偏那么傻想要去拧大腿。” 药罗葛冷嘲热讽道。 “我不跟你这个蛇蝎心肠,无情无义的女人说话。”娉婷气恨道。 “不说就不说,我看好戏呐!”药罗葛故意吹了个口哨,故作轻松惬意。 “不理你。”娉婷白了她一眼,随后又沉下了心,脸上充满了焦虑。 “叶妹,事到如今,你觉得还能依靠谁?”她身后响起了一声含带关切的询问声。 娉婷没有转身,只是直盯盯的看着包围圈里宁死不屈的大小姐。她的泪水已经凝结成了泪痕,这个时候,她哪有心思为谁悲伤。她已心灰意冷了。 大小姐她回天乏术了。 噗!青草地上飞溅出一抹血花,狰狞凄烈。 第四百八十五章 谁也不能胜了我 大小姐那傲然的身子微微弯曲,有人一把报废的精弓。丝弦已断,再难乘力。 那些关心她的人都为之揪心,大为哀恸,然而她却比仇家更为坦然冷定。 越是难以做到的事,她越有冲劲。 这世上有五种女人很难掌握,其中有一种女人,她们有着极为坚定的意志,却是时运不济,屡屡失败,然而在永远失败的困境里她们的心已坚硬似铁,不可摧折。 在她们的世界里,失败犹如家常便饭,并不可怕,她们最大的武器便是意志。 是那种锐意进取的心志。 她不能死。她也不会认输。 “来罢。”她俯低了身子,把剑插在地上,再次乘力,把体内剩余的所用内力聚集起来,随后双掌聚合在胸前,运化出了一个阵法。 “到了现在,她还不认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药罗葛挂着讥诮,坐得大小姐气空力竭,粉身碎骨。 “她这是在做什么?”娉婷不喑功夫,不懂她在用什么法子脱身。 “这是她的保命招数。她聚气结阵,要消耗所有的血气与内力,等阵法消失后,一根稻草压在她身上便能夺取她的性命。这样的保命招数很多一流高手也会使用,但他们从未动用过。虽说是保命之招,可对自己的损害尤为严重,不合适以一敌众的场合。”秦槐皱眉道。 “她就算破围也甩不掉追兵,这个阵法只能用于最后的防御,倘若这时有人适时来援救,她便可保下一命。”秦槐又补充了一句。 “她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啧啧……”药罗葛抱臂看好戏。 “你当真不能救她?”娉婷哀伤得快要死了。 “很抱歉,若是别人我会收手,可她不行。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我都不能让她再活下去了。”秦槐也有自己的难处。纵然对娉婷过意不去,可还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诶……”娉婷无力的掩上眼帘,挺直了腰背,她脸上原本深浓的悲戚化为了淡漠。 “我答应你了。你放过她,你要我怎样都可以。” 她这句话说完后,远在包围圈里苦苦支撑的大小姐似有心灵感应,不由侧转了目光,朝她遥遥相对。 娉婷眉心紧颦,心里有着无法描述的哀痛。 “好,我便让他们住手。”上官桀得到了她这句话,极为痛快,朝树林深处走去,对那些侠客交谈了起来。 他是堂堂丞相,身份地位都是江湖人难以企及的,谁能不卖丞相的面子。在上官桀的三言两语后,侠客们面面相觑,最后也客套了一番告辞离去。 他们都朝着大小姐留心了一眼,看对方的样子,也是半死不活了,他们也算解了气。 当然也有担忧,若是让这位恢复了元气,或许他们会遭到对方强烈的报复。 “丞相大人,我们在除一个江湖败类。” “各位少侠,不好意思,你们口里的这个败类却是圣上身边的红人,与我也有同僚之谊。你们在我屋后为难她,我这个主人看了要是不管上一管,圣上知道了便会责罚我。江湖上的恩怨,我不想插手。但各位在处理江湖恩怨时不要选择在朝廷重臣的屋后进行。” 丞相这样说,他们这些江湖草莽也不敢来横的。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若是惹怒了天,那些禁卫军守备军可以断了他们的后路,让他们无家可归做孤魂野鬼。 但他们也并未放弃,总之都与大小姐撕破了脸皮对罪了这位大寨主,哪会有好日子过。先下手为强,趁着她血气衰竭,在偷袭她一招,便能少了一个后顾之忧。 他们便留在丞相府附近的街道,伺机而动。 “上官大人,多谢你的仗义执言。你可是给我解了一个困围。”大小姐收起了阵法,对着上官桀微笑。她的内力所剩无几,人也如抽丝剥茧般无力,故而她只能站在原地不能移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便贴到她的耳畔。 大小姐再次转眸看去,终于看到了今夜的主角。 “总算找到你了。一日不见你的踪影,我很挂念。”她伸手去抚对方的发鬓。 “你没事么?你的手怎么那么凉?”娉婷急忙盖着她的手背,随后去抚她的手臂,目光匆匆地扫过她的全身上下。 “你流血了。”她心疼的擦去大小姐唇角的血迹,眼眶又红了,那双清澈的眸子泛着水光。 “我还好。你跟我回家罢。”大小姐抿紧了唇,握住了她的手,拔起地上的长剑,要离开这里。 “卫大小姐,你要离开老夫乐意相送,只是你得有个准备。” “什么准备?”大小姐气定神闲道。 “我会选个吉日续弦,那时候希望你能大驾光临来喝我的喜酒。” “原来是这样的喜事。那我提前祝贺上官大人了。”大小姐祝贺道。 “明日我便会向未来的妻子下聘礼。” “这是丞相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只能旁看,那就祝福你心想事成,如愿以偿。”大小姐拉着娉婷又走了几步,还是被上官桀打住了步伐。 “这桩姻缘还是要感谢卫当家,若非你,也无法促成我的婚事。” “嗯?”大小姐微疑,朝上官桀望去。 “这都是上官大人自己争取得来的,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回家罢。”娉婷把她往前拖了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我觉得你有事瞒我?”大小姐看着上官桀莫名其妙的笑容,露出了狐疑之色。 “你还关心我么?”娉婷擦着眼泪,撅着嘴委屈道。 “傻瓜,我怎么会不在意你。”大小姐抚着她的后脑勺,与她亲近了些。 “你身上的味道很重。”都是满满的血腥味。 “好,我回去便洗干净。”大小姐又离开了她,也不再握着她的手。 “我……”娉婷气苦得说不下去,一个劲的擦眼泪。 “你哭个什么,我没事了。”大小姐逃脱了大难,眉眼都带着神采。她又握住了娉婷的手,把她往一颗树干上带去。 “你都是为了我……”才会一次次冒险差些死了。娉婷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小姐,芳心乱颤,不由屏住了呼吸。 “我不会不管你。我对你有承诺,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舍弃你。”大小姐托起她的下巴,在她的眉心亲了亲。 “那你会不会有一日嫌弃我?” “嫌弃你什么?先试试看?” “我要是骗了你,不听你的话胡乱与人鬼混,你会不要我了么?”娉婷的目光躲闪着她,嗫嚅道。 “我不会的。”大小姐轻轻蹭着她脸,轻声给予了承诺。 “你是真话么?你对我这般宽容是在同情可怜我么?”娉婷见她不吃醋,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大小姐未必大度得过分了。 “我不喜欢狭隘的东西,倘若姐妹情缘与世间的痴男怨女一般落入狭隘偏私的地步,我并不想要。我与你们是相依相存,相互照顾敬爱,而非是舍弃。” “可爱是自私的。你就不想独占我?” “我爱你。”大小姐的话怔楞了娉婷。 “我爱你,也爱聆月,爱凤麟寨的弟子,爱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阿娉,我爱太多东西,但这些并不是我一人可以独占的。”大小姐淡然说道。她的眉宇凝着傲气,也有肃穆端庄之意,仿佛是凌云的碧霄仙子,淡然看世间百态,自在尝人间烟火。 她是自由的,无论在何样的境地。 “你总是有法子让我接不下话。”娉婷拥着她,沙哑道:“我也不想用矫情的字眼来诉说我们之间的情谊。是姐妹情也好,是姐妹情缘也罢。纵然我们模糊了界限,有违世间伦理道德,可我还是乐在其中,为你的深情厚谊死心塌地。” “幸好你不是什么救世主,不然我可要心碎了。你一次次豁命涉险,拯救别人,从未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你是要感动死我啊。” 娉婷涕泪横流,哭得一塌糊涂。她伏在大小姐的肩上既委屈又感动,悲中有喜,乐中有苦。 “即便是荒诞无耻的人生,我也要陪着你走下去。你可千万别半途而废了,那样我会活不下的。”娉婷已经陷入迷恋,不知往返,她便如傀儡一般顺着牵引着自己的丝线而走。 她仿佛在大小姐的肩头看到一只火蝶。它穿过她的指尖,徘徊在大小姐的头顶上空,让人对着它痴痴发呆。黑夜沉寂,这抹火光显得难能可贵。 大小姐体内的毒素已经入了肺腑,半边身子已麻木了。要回凤麟寨只靠脚力尚有些困难,娉婷想要背她却被拒绝了。 “我还不能依靠你,还有一关等着我。”大小姐料知到刚才围杀自己的游侠们便埋伏在附近的街巷,不会轻易放过她。 “那怎么办?你是不是很累?”娉婷觉得自己问得很多余,大小姐眉眼都挂着倦意,神色也极为憔悴,不见了刚才的神气。 “倒也无碍,只不过有些困乏。” “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他们一定还没走远。” “我在奇怪一件事。”大小姐倒没对这事多上心,只是在想另一件事。 “什么事?” “聆月为何不来寻我?” “你也是的,为何不带着她,这样你也有个帮手。” “你不介意她了么?”大小姐眼色微妙。 “介意……”娉婷想也不想便说了,可后头又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我不像有些人那么大方。可我又怎能看你出事,介意又如何?只要她能救治你,我便不介意了。” “诶……我想她是有事脱不开身了。” “什么事?” “他们步步为营,这般算计我,怎会疏漏凤麟寨呢?”大小姐微微颔首,略微夸赞道:“调虎离山,趁虚而入。想出这个法子,这人还是进步了很多啊。” “你在指谁?”娉婷看她在指人,不由奇怪,好像她知道是谁要对付自己似的。 第四百八十六章 她又经历过什么 娉婷想大小姐应该瞒了自己很多事,但眼下自己也有事隐瞒着对方,这算扯平了么? 如此想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欢喜。 “你猜到是谁要害你么?” “这事不必猜的。” “你知道?” “我不喜欢去猜想那个人的心思。” “哪个人?这又是为何?” “我会证实的。” “证实……当初你不也是想要去证实……”七年前,你前去西域之时,也说过要证实一个人,可你却再也没有回来。如今你又想去证实什么呢? “很多事。”大小姐忽而伸出一根食指在眼前晃了晃。 “你是很忙啊。” “不对。我只需要做一件事便可以了。” “啊?”这又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说很多事,一会儿又说只做一件事。 “只要办成那件事,一切都不是问题。”大小姐宽慰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哼!故弄玄虚。”娉婷掐着她的掌心,然后又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语调轻柔道:“你永远能够像这样子,我便放心了。” 天大的灾难也抵不过她舒眉一笑。 她是勇士,勇于担当,重情重义。 小颐园。她等了很久,心想着即便是碗金丝面,也该端来了。 淳于澈说要去厨房亲自下面给她吃,可去了以后就不见人回来。 这碗面也许要下一晚上。 女子在屋里走动了会,目光划过窗台,随后悄然走了过去。她松散着长发,取下了发鬓上的流苏发夹,拿在手里把玩。 “诶……”幽夜读不懂她的感慨,月色只能陪伴着她孤独的叹息。 要出赤昀城,除了从城门通过,还可以借助轻功,越墙而出。若是在气血未耗尽之下,她是可以翻过这堵城墙。 “怎么办?已经是宵禁了。城门卫把守甚严,我们要怎么出去?” “除非引开他们。” “那么多,你怎么引开?要么我们明日出去罢。去客栈住宿一晚。”娉婷看城门守卫零零散散的有百人之余,这还不包巡逻队,不由犯愁。他们五步一岗,防守严密,普通人要出去那是妄想,而重伤的大小姐更是不必言说了。 “客栈是不能住的,他们也想到了这点必然会在客栈附近盯梢,而我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必须尽快回去。”凤麟寨恐怕要吃一顿阵仗。 “那怎么办啊?”娉婷苦恼的垂着脑袋,想不出法子。 “只有那样了。” “什么?” 大小姐浓密的眼睫上下交碰,深掩的黑眸令人读不懂了。 “我们去一个地方暂时避难。” “哪里?” “这个时候便不要计较脸皮了。”大小姐哂然一笑,拉着娉婷抄鲜为人知的街巷里疾步快走。方才围困她的江湖人并非是赤昀本土人,对这里的街巷不如大小姐熟悉,而且人还不多,也布不了天罗地网,让她有逃网的机会。 然而她并不知道,在她流血之地,出现了一个白影,仿佛是月神莅临,那清丽冠绝的容颜美得夺人心魂。 李冶蹲下身,伸手在青嫩的草叶上一抹,她的指尖仍旧白皙干净,草叶上斑驳的血迹已干涸。 “诶……”她并不想过来,可还是放心不下。 明知道过来也是无用,那人根本不会等自己。见不到人,当真是白跑了一趟。 她神色孤寂,在地上滞留了很久。 一阵脚步声从树林外传来。李冶的眼角撇到了一幅美丽的裙裾。 “嗯?是你?”那双酒红的眸子里盛满了惊喜。 “药罗葛。”李冶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分别了六年,这是她们第一次相见。 “你还是这样,一点也没有变化。”药罗葛看着出尘绝俗的道姑,嘴角惯常的讥诮化成了落寞。她觉得自己这几年似乎老了一些。 “你近来如何?”李冶随口寒暄道,心想着对方的立场。药罗葛原本是吐蕃公主,后来成为了阴阳家的弟子,那时候也助过大小姐与她一同办事,可如今怎地又与秦槐等人处在一起?她的立场暧昧不明,到底是敌是友? 这个亦敌亦友的女子,并不比大小姐简单。 “我能好去哪里?不过你的气色不错,好似比从前要胖了些。这几年里,你过得很顺心罢。”药罗葛也只是客套一下,她看得出李冶仍旧如从前一般清瘦,可她对这个道姑可不像对大小姐那般讥诮冷漠。 毕竟李冶曾数度救过她。 她还记得在黑海之上,他用锋利的匕首割破了鲨鱼的喉管,让她免幸于难。 “这里发生过搏斗。很多人。”李冶看着地上杂乱的脚印,暗自担忧。不知这血是何人所流? “只是一群人寻仇的事。” “寻仇?” “怪也怪她自己种下了苦果,惹来那么多仇家。我也很意外,竟还有那么多人想要她的命。我只在旁上看着。” 可这冷眼旁观也是最为阴毒的。李冶看药罗葛的不作为,心里生出不满,但又想着对方也并非是自己的朋友,她们的立场从来便是对立的,如此想来,纵然看不得对方的处世,却也没有指手画脚的资格。 这是别人的事与她又有何干?只是大小姐的事对她来说是算什么呢? 李冶迷茫了。她还没想清楚自己的立场,不确定对大小姐的情愫,便赶来相救,这样的举动很是莽撞,不该是她这样年纪可以做的事。 “你还在等什么?”药罗葛不知是在问什么,但这个问题令李冶心里一惊,仿若自己的心脏被电流麻痹了下,有些沉闷。 “我……”她在等什么? “我想出来散步。”李冶望着树林上方,站在这个地方几乎看不到月光。她这是欣赏哪门子夜色? “天也晚了,这里也没什么戏可看了。你还打算待在这里么?”药罗葛话里有话,她不是看不懂李冶的来意,但念及过去的交情,还是不想跟她翻脸。 “我是来找人。”李冶想了很久,对着这个对立的敌人,说明了来意。 “找人?”药罗葛扫看了四周围,随后若无其事道:“这里除了我们也没什么人了。天那么晚了,还会有谁出来?”只除了孤魂野鬼。她想着眼下那只孤魂野鬼也活得够呛,或许是被江湖人围追堵截,或者还有更重大的事迎接她。 “我要找的人便是你们刚才为难的那位。” “你看到我们为难谁了?”药罗葛见她不说人名,似乎大小姐的名字是个禁忌一般,于是也就装模作样,一问三不知。 “她还好么?” “你不说是哪位,我怎知道?”药罗葛又说道:“刚才打斗我并未在场,到底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李冶知道自己从她的口里也得不到真话,于是有转移了话题:“那我想问一个人,你方便告知我她的下落么?” “是谁?” “犹姑娘。” 淮清王府今夜又起了小风波。它已安静了几年,但因为一个旧人的回归,波澜再起。 薛伯觉得此事很不吉利,本想将人拒之门外,但有人却是不请自入,随便得好像是自己家一般,他愠怒却又按捺下了心火。 “时别多年,想不到卫当家的还能再出现在王府。如今你已是一府之主,一方山寨的领袖,还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你可是今非昔比,怎地如今又归来这个旧地?” 薛伯说话仍旧带刺,从前他便不看好大小姐,在因她的出现让王府发生的连番变故之后,他对她的成见愈加深了。 “我是来找你家王爷,有件事与他商量。此事也关系他的利益,何必对我多加驱赶呢?或许我还能助他一臂之力。”大小姐堂而皇之的来到了王府的正堂,坐在太师椅上,喝着奴婢端上来的热茶。 她的口中这腥甜的味道,经过茶水的冲刷,开始泛起了苦涩。 “我家王爷已经休息了,现在已是夜半三更。卫当家若有事,明日再登门拜访罢。”薛伯的驱赶之意很显然,他不知道淳于澈是否真睡下了但他去连声通报都不曾送达给主子,一人来独对大小姐。 “倒是个耿直忠厚的老仆人。”大小姐自是记不得薛伯,这也算他们第一次会面。这个仆人让她留心了。 “卫当家的府邸离着王府也只隔了数条街巷,你若是想来登门拜访大有时候,何必要在人安睡之际过来。”他这句活后头的扰人清梦没有说出来,也算卖了大小姐一个面子,毕竟她如今仍旧是位人物,他还不能给自己的王爷得罪大小姐。 “今夜我是想要留在这里了,麻烦这位薛官家替我安排一下客房。”大小姐理所当然道。她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要来便来,要走便走? 薛官家心里恼恨极了。这女子的脸皮与日俱增,不管是从前落魄时也好,如今地位非凡也罢,她从来都是那么厚颜无耻。 “我想你家王爷也不会介意我在他这偌大的王府里占下一个席位,况且只是暂时的,明日我便会离开。”大小姐看正堂里只有薛伯这个管事,便对一个端茶倒水的婢女问道:“你们王府是否有个叫明夕的姑娘?” 第四百八十七章 代为做主 薛伯见她提起明夕,便知道她接下去的话,心生怒意。这样太不把他这个官家放眼里了,明夕必然会站在她那边,毕竟当初主仆一场。 真狡猾啊。 “是明夕姑姑么?”丫鬟毫无怕生,对着大小姐还会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去唤她出来罢。很久不见了,我想要看看昔日的姐妹。” “好的,我就去叫她过来。”丫鬟含着羞涩的笑容,合起了托盘退出了花厅。她拐出了回廊,目光放在别处露出惊喜的笑容。 这个人便是姐姐们时常说起的那位大小姐么?好特别的人呐!她捂着嘴朝内院快步跑去。 大小姐对淳于澈管束下的人暗自惊讶,想不到这个王府连个小丫头也是如此灵秀,聪明机灵,会察言观色,这个主人治人之术可不一般。 她想到了灵魂画手。一个人若是能够赋予凡物一种灵性,那么其人的手段内涵不言而喻。 娉婷此刻看到大小姐脸上那稍纵即逝的欣慰,她不知道对方在为什么事而开怀,只觉得这个笑容会是世上最纯净的东西。 大小姐时常会说一句话:“很多人会觉得我脑子有病。” 这要如何说呢? 她自我分析道:“我会做一些很无聊的事。付出很多的努力去争取一些本对我无关紧要的利益。我想若是让人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必然会惹来很多人的质疑。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傻的人么?” “多管闲事,逞能逞强。我便是这样做的。有种热度让我忍不住想要去靠近人情世故,纵然荀子说过人之初性本恶,可我还是要去相信人性。” 她勇于担当,总是喜欢为人着想,有时候做事根本不顾及自己是否承担得起失败的后果,便那么头也不回的一往直前,受尽坎坷,遍体鳞伤,可她仍旧会从地上挣扎起来,不死不休冲至目的地,在她沉重的裙裾后,开出一朵朵圣洁的莲花。 “你也没做错什么,在我心里你是最可爱的人,是上天派来救赎我的小仙子。”娉婷是这般说的,若非大小姐一次次救她出深渊,她早就万劫不复了,她又怎不感动于对方所谓的多管闲事。 “我不后悔我所做下的傻事,即便是错了,受人质疑也罢,我还是会相信你们。这个社会是因利益而维系的,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不离开浮华之物,所以为了达到之间的目的,人便会结交权贵,利用手上的资源与物力满足自己的私欲。人性本私,我也是这样的。” “可我会相信所有人,知道为什么么?” 大小姐会在闲暇时反思自己,一寸寸剖白自己,她是活得很清晰的人。 “倘若有十个人让我选择相信,我不会质疑她们。因为即便有九人背叛了我,总有一个会站在我的立场与我共同进退,这样一个朋友便抵得上千百个打手了。” 她的想法总是明亮而宽敞的,不会给人冷酷偏狭的紧闭感。 “我希望你也能对人放下芥蒂,放开自己,会活得畅快些。”大小姐这般劝导娉婷,是为了让她不拘泥于仇恨,重新回到那个善解人意,为人着想的知心姐姐。 纵然肉身破损受尽苦楚,但灵魂不能堕落,这样你才能骄傲。高贵从来不是一堆金珠美玉堆砌出来的,而是由心而发。 “我之所以能够不死,或许便是这样。人不要计较自己的付出,便永远不会穷困潦倒。我看过很多人,他们节俭吃穿用度甚至到了吝啬的地步,可也不见得他们飞黄腾达,翻身做主,还有些权贵计较自己的蝇头小利,只想着迎高踩低,见风使舵,可也不见得他们走上巅峰,统治天下。秦朝为何会覆灭?汉朝又为何会分崩四裂?” “上位者若是没有海量的胸襟,没有顶天立地的担当,没有仁德之心,固然能够守住一时的社稷,可做不到万世长存。始皇想要让秦朝千世万世存在下去,可比起亘古不变的江山,最易变的是人心。要统御千千万万颗人心,要比守住社稷更难。” 大小姐说了很多很多话,娉婷都记着。她是怎样的人,很多人会有自己的看法。但娉婷知道,大小姐的美丽并非是她蛊魅的皮囊,而是她的思想。 “淮清王素来有贤明,以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受人赞誉。他屈己待人,有其主必有其仆,我想他的家臣也该是如此。”大小姐这句话还能让薛伯有反口的余地么? 人家都给你家主子戴高帽了,也该差不多了,闹下去倒是自己成了那个不知礼数的人了。 “卫大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方才去了王爷的院落打算通报消息的,可惜他人不在。”门口出现了一个清秀的女子。 花厅里喝茶的人将目光从茶盖上移到了那处。 明夕依旧是稳重里带着文秀,从恬静的女孩成了一个温婉大方的大姑娘了。 大小姐沉默了。她是不记得明夕的,然而这个女子让她起了莫名的好感。 明夕属于第一眼的美人。虽说不是出场惊艳,但她秀丽婉约,犹如娇花照月,这份似水般的温柔让人很舒服。 人通常喜欢那种淡静的美丽,如大小姐这般浓烈带刺的魅惑,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欣赏得来,故而明夕要比大小姐受人喜欢得多。 “那真是很不巧。”大小姐放下了目光,看着地砖上的花纹,淡淡道:“那请问姑娘,可否代你家王爷做一回主。” 明夕微讶:“卫大小姐此次来王府所为何事?”似乎不是留宿那般简单。 “我的确有件事要委托你家王爷,但他人却不在,可此事又迫在眉睫,事急从权,希望王爷身边有个二把手助我一臂之力。” “你道是何事?” 大小姐朝薛伯看去,摇头道:“此事甚为机密,我不想走漏了风声为王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明夕懂她的意思,对薛伯道:“这里由我来招待,薛伯您先回屋休息罢。” “哼!”薛伯心有不平,这可不是把他挤兑出去了么?实在可恶啊,这个大小姐。 “眼下只有我们三人,这个……”明夕也是认识娉婷的,但那么多年不见其人,乍然见面便觉有些面生,故人似是而非,哪里有些不同了。 “她无妨的,这事其实与王府并无关系。可若是你助我一回,日后我会报答你的。”大小姐的报答说得很轻巧,然而承受得了她的报答之人少之又少。她喜欢恩赐别人,惯常做亏本买卖。 “你想要我如何帮你?”这是遭遇了什么困境?以大小姐如今受到的重视与荣宠,本不该需人帮助。明夕如斯想道。 “我不能去皇宫求助圣上,卫府更是不可回去,想来只有这里算安全之地。”大小姐不愿向皇帝求助,谁也不知其是何原因,但她不回卫府那倒是不难解释,想必卫夫人正等着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娉婷感受不到她那份痛苦,却是很理解大小姐。 她的境遇除非自救,当真是别无它法。娉婷,明夕,都只能出微末之力。 “你好像受了内伤……”空气里有槐花般的血香。 明夕看大小姐脸色苍白,愈加肯定了这个想法。 她必然是内功受损,才想到求助王爷。总是到了无可弥补的地步,她才会回头去看淳于澈。 明夕不是不愤懑,可她又想到大小姐为人仗义,救了很多姐妹,她也没资格去指责对方的偏心。 “我要出赤昀城,你与我演场戏罢。”大小姐交握着手,恳切道。 “只要你能够不拖累淮清王府,我可以帮你做这件事。”明夕还是好讲话的人。 “很好。我不会把戏演砸了。”大小姐对自己倒是极有信心。 “那你能说说自己遭遇了什么?你的状态很不好。”明夕心有疑惑。烛光下的大小姐,犹如一朵素白的兰花,淡雅中又带了凄冷的色调,浮现了种不详之色。 “我倒也无妨事。只是城外的火即将燃起,我不放心。” “城外的火……凤麟寨有事了么?”明夕只听对方的三分话意,便悉知了她的心思。 “有点棘手。”大小姐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低沉,她的手指不自觉的倦了起来。 “好,我帮你。”明夕念及她过去用半生的自由换回了淳于澈的命,自不会坐视不理。 “需要我给你运功疗伤么?”明夕在帮她办事前,关怀她的伤势。 “我无事的。你快去忙着,我在这里等你。” 明夕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出门去给她打点了起来。她做事干脆利落,精明靠谱,很快便让王府的车夫把马车赶到了门口。 “为什么不让她给你运功疗伤?你待会还要出去,要是碰上坏人不是又惨了?”娉婷蹲在她跟前,握着她冰凉的手。 “我不会亏待自己,既然不需要便是不需要的。” “你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有些累了。无妨的,睡个吧时辰便回神了。”大小姐动了动手指,缓缓伸手按着太阳穴。她的眼角眉梢都挂着疲倦,此刻她觉得有些头晕,却又无法安心合不了眼。 第四百八十八章我还真是聪明 “你为什么不能去皇帝那儿?”娉婷在她耳畔轻轻问道。 大小姐若无其事道:“那么晚了,去扰别人的清梦,有违礼数。再说天子可不比平民百姓,也不像淮清王这般温柔敦厚,情礼兼到。” “伴君如伴虎,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又要坐上那个位置?” “我……没有选择的。”大小姐眼色暗了暗,淡淡道:“事到如今,也回不去了。多说无益。” 在那样的环境下,她无法选择另一条路,只因她太重感情。 “你这样说,我会很难受。” “你对我很好,不必愧疚了。” “我以前还那般对你……”娉婷抚着她的手腕,虽说已看不到那个伤口了,但那种滋味她是记忆尤深的。 那一夜她在马车里狠狠咬了大小姐,带着无尽的恨意。 “你为了救我,才会受累受伤。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娉婷环住她的腰,偏头贴着她的小腹。大小姐所承受的痛苦太多,为她付出的东西已经无法偿还,那就让自己来保护她罢。 卫初晴掩下的眼睫微微一颤,伸手抚上了她的发髻。 明夕安排好了一切进来找大小姐二人,便在门外看到屋里的暧昧情形。 女人的直觉很敏锐,她很快就品出这两人间有种不一般的关系,哪有姐妹会这般忘情的拥抱彼此,这分明像极了……绮云与娉姈。 “咳咳……”明夕收敛了心思,在门外清咳两声,提醒屋里的两人。 “那个,车子准备好了,你们要几时动身?”明夕有些不自然道。其实这也不该是她觉得难为情啊。 “你还行么?”娉婷担忧的望着她,起身去扶她起来。 “我还无需人搀扶,厉害着呢!”大小姐这话说得极为神气,习惯了她的稳重沉静,忽而看到她带上了狡狯之色,便如在幽谷中看到了一只调皮的狐狸,忽觉耳目一新。 “噗嗤!”明夕失笑出声,随后略微收敛了神色,对大小姐露出了一抹温情。 很多年了,她好像再也没从另一个人身上看到那样的晴光。世上只有一个大小姐,卫初晴这个名字起得实在是妙。 很久以前的大小姐,照亮了很多人,绮云,娉姈,明夕,皎月,娉婷,苍琊,还有那个明珠美玉般的军师,以及那个来历不明的李冶。 “走罢。别担心,有我在。”大小姐说这句话很是认真,没人敢不信她。 娉婷抱着她的手臂,把头挨上了她的肩,这个时候了,也不怕外人笑话。 明夕似乎懂了一点,朝大小姐仔细看了看,心里有三分清明七分迷惑。 倘若王爷当初接受她这一点,或许两人便不会像这样隔得那么远了。 人一旦给自己的划分了界限,有些原本近在咫尺的东西便再也得不到了。 大小姐本是淳于澈唾手可得的,然而他自己给感情画了界限,那如何能捆束住心向自由的大小姐? “我倒是有些明白了……”明夕有些理解为何大小姐与淳于澈有缘无分了。 那个七玄军师,也不是一般人。他能接受大小姐的一切与过去,这份包容对于当时的淳于澈来说欠缺了些,所以才会被人后来居上么? 可那样的人世上又能有几个? 是大小姐的一场梦么? 明夕坐在马车里兀自想着别人的事,她越想越觉得感情之事太过玄乎,不仅局内人会犯糊涂就连旁看的人也会困顿。 到底什么才是爱? “回去后,你泡个澡就会舒服些。”娉婷搓着大小姐的手,心里担忧:为何总是捂不热呢?她的手越来越凉,若是自己一定很难受。她想起自己病倒的时候,手脚发凉,只有泡过热水才能熟睡,不然当真很煎熬。 “好。”大小姐拍拍她的手背,不着痕迹的把手抽了回去,拢进了袖中。 乘坐着淮清王府的马车,她们很快便通过了城门卫那道关卡。 “怎么晚了,王爷还要出城?” “听说了么?城外最近有些乱,或许是王爷得了圣喻出去安抚百姓了。” “奇怪,事变得越来越多了。” “谁说不是呢!江湖上都乱成了一锅粥了,很快会有一个论武大会要在恒山举行,可得让这些少侠忙活了。” “还有还有呢!” “还有啊……好像在巴蜀有人开设了一个叫什么的赌局,还牵涉了那柄镇威之剑,好多人去看热闹了。” “什么赌局啊?” “我也记不得了,今晚上酒喝得有些多,脑子晕乎着呢!” “我也听说了,那不是啥赌局,只是一个游戏。江湖上把那柄镇威之剑的来历传道得玄乎其玄,怕不是有人以此做噱头,吸引人来做游戏,这游戏主人哪还能有什么心思,赚银子才是真目的。” “一柄剑把江湖这潭水搅浑了,我看这事玄得很。把事搞大,一定是图着赚钱。” “难道这霍乱天下的人会在巴蜀?” “这不好说。或许是啊。” “不猜了,再过会儿,就要换班了,回家睡觉。” 城门卫的议论声渐渐小了,在厚重的城门背后,人与人的心思隔着肚皮,诡异莫测。 凤麟寨。聆月听到有人传报说寨门被狂贼踏破,匆匆赶到了练武场,便迎接到了一道冰冷的刀锋。 刀光盖眼,让她不敢硬接。 “你是谁?”聆月退后数丈,避开了致命的一招。她抬眼去看那个要杀自己的敌人,目光里存着犹疑。 这个人为何要戴着面具? “你是……”喜欢戴面具的人最不愿面对的便是熟人。 聆月看着对方的身形,那是个身段苗条,脸庞清瘦的女子。 格拉。这是箭弩转动的声音。 聆月微微睁大了眼,脸上闪过恍然,她似乎认出了对方。然而对方出手甚快,她只能躲避无法反击。 “老大,这个女人交给你了,我带人打进内部,直捣黄龙。” “去就去,跟老子通报个屁。”戴面具的女子正追杀着聆月,见小弟擦过身边打招呼,一脚飞踹了过去,没好气道:“速战速决,少啰嗦。” 她的小弟们犹如野狼进了羊圈,猖狂放肆,手上屠了不少凤麟寨弟子。 “你……倒是越陷越深了。”聆月看那些与自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弟子们一个个丧命,而她无能为力,眼下连自己也成了一尊泥菩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门被斩杀。 “你也少废话。今夜你是活不成了。”戴面具的女子眼里甚好,箭弩便如雄鹰的眼睛锐利毒辣,每一次都是贴着聆月的要害而过。 聆月修的是术法,武艺倒很平凡。她的确是可以开启时空隧道逃脱险境,然而她又怎能弃了同门独自逃生呢? 她不是不能走,只是要对得起自己的道义。 大小姐走之前,把她留下,用意很明显了。这是要她守护住她们的家。 我不能走。即便难逃一死,也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聆月也感到不妙,这是为大小姐而生出的忧虑。已经过去二个时辰,她若是顺利,便回来了。 到现在还不见她的人影,必然是横生枝节,遇难了。 “若是我有一日被人当成了俘虏,你可千万不要为我违背原则,去做一些损害别人利益的事。”大小姐在教娉婷经商之道时会融入些兵道,偶尔会与聆月谈到计策,当说起已人质要挟对手以致人的时候,她却说了这样的话。 “我不是好人,之前做过不少糊涂事,荒唐可笑,之所以还想活下去,是为了做好一件事。这件事牵扯了很多人的利益,我不得不去做好。人就是这样,要为多数人考虑,才能让自己的价值更大。若是只顾虑自己的生死,那他也只能是个庸人。” “这世上庸俗之人很多,做这样的人也不丢人。可我不想流于庸俗,若真有那一日,你便按照我的意思做罢。” 大小姐处事手段便如她手里的剑干脆利落,有着不让须眉的巾帼之风。她的心犹如忆盈湖水一般清冽澄澈。当她握着赤霄之时,纤弱的手臂有着巨人般的力量,她是名门闺秀,也是率直豪迈的侠客。 凌厉如电般的身法,雷霆震动般的动静,她轻灵若蝶,又潇洒肆意,无人可以捆束她,无人能够战胜她。 聆月此刻想的都是大小姐的好。记得是她把自己从阴阳家带了出来,给了她自由的令牌,也记得她每一次维护自己的画面,很震动,飞沙走石,惊艳全场。 “你还真准备死啊。”戴面具的女子看聆月根本出不了招,也快应付不了自己,当她知道对方是有逃脱的机会,然而这人居然放弃了。 聆月已被她逼到了狭隘的过道里,很快便要陷入绝境。 “我倒是想要逃生,你不许啊。”聆月些微自嘲,虽然放弃自己的做法很傻,可她又不想让大小姐失望。 “你为她倒也舍得。” “我们都变了,你也变得让人陌生了。” “念在故旧一场,我给你个痛快。”戴面具的女子朝后退一步,毫不犹豫的对故人再次举起利器。 聆月动作稍稍停滞了下,不小心便把心口对上了对方的箭弩。 淬炼的毒箭嗖的一声冒出了头,直击她的要害。刹那间,光影变幻,仿若天际闪过一道惊雷,夺去了所有的光芒。黑暗里出现了三道身影。 毒箭没有落地。它稳稳的插入了一人的胸口。 “你……”戴面具的女子顿住了手里的凶器。 她的跟前洒下了一泼血雾。 红光下,一人缓缓跪地。聆月仿若被抽去了心神,失魂落魄的坐在了地上。她愣愣的抱上那个挡在身前的女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咳咳……”跪在地上的人有张魅惑绝美的脸,然而纵然美绝人寰,可她的命运却是多牟。她连番被算计,重伤再加剧毒,已是难以支撑,而这一箭说能要她的命也不为过。 “你怎么来了……”聆月抱着大小姐,喃喃自语道。 “不放心你,果然有人想要乘人之危。我猜对了……还真是聪明啊。”大小姐困倦的掩上了眼,带着嘲讽的笑容不省人事。 第四百八十九章 你又骗人了 聆月这时正紧紧环上她的脖颈,像一只刺猬般卷缩了起来,要把大小姐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她心疼得无以复加,这比要了自己的命还难受。 她竟这般赶巧,就那么喜欢替人挡箭么?你总是在意别人,何时为自己考虑过。 “不要再逼她了……我求你,不要再逼她了……她不是铁人,禁不住你们这般折磨……”接二连三的算计,层出不穷的把戏。这些聪明人总是想尽法子,用尽手段欲要置大小姐于死地,聆月觉得好委屈。 虽然她是傻傻的,可是这又不是她自己可以选择的!在这样一个世界上,傻傻的她总是拿自己最好的心去对待他人,这还不够吗? 比起旁人来说,她比任何人都要好。为什么?....... “她都是自愿的……你们不能怎么欺负一个傻瓜……”大小姐明知是陷阱仍旧心甘情愿往下跳,还能说什么?她果然是天底下最傻的人了。 聆月愤然抬眸,冷冷的盯着对面仍旧举着箭弩的女子,咬紧了牙关。她一字一顿道:“我不会放过你们。她若是醒不过来,我会拿你的人头来祭奠她。她不欠你什么,而你是恩将仇报。你会有报应的。” 你会有报应的。聆月端庄温柔,从未说过这般恶毒的话。 若是刚才大小姐未出现挡箭,她即便死不瞑目也不会心生恨意。聆月不是善人,也做错过事,她知道因果报应,死对她来说比不上大小姐所说的责任。她本是要遵守承诺慷慨赴死,想不到那个点通她思想的人竟遭到这样的对待,实在不公平。 她怎能不怨恨? 大小姐不仅是她的爱人,也是她的明灯。她若是熄灭了,她便又要陷入黑暗困境里无法自拔。 “我会再找你的。”聆月伸手朝前一划,掌心出现了蓝莹莹的光。少顷,她与大小姐便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不见了身影。 她终究开启了时空隧道,带着大小姐逃离了凤麟寨。 要去哪里?她想不出,但若是可以砸昏大小姐,她想带着这个傻瓜到天涯海角再也不卷入这些权利之争。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睡着了?她人呢?”娉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旧在淮清王府,不由惊疑。她记得自己昨夜与大小姐出了城门,正往凤麟寨的路上,怎么会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昨夜……那个,不是我动的手。”明夕没好意思说,昨晚上是大小姐指使她下的手。 “那她人呢?”娉婷揭开被子要下床。 “她……”明夕犯了难,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怎么了?吞吞吐吐,她……是不是出事了?”娉婷揉着眼睛的手放了下来,一脸惊恐的从床上跳下了地,连衣服都没穿整齐就往外跑。 “诶!我有话要说,你等我啊。”明夕跺了跺脚,拿着屏风上的外套跟着跑了出去。 这是大小姐给她的难题。娉婷这样子,不好安抚啊。 “跑去哪里了?”这人看着柔弱可欺,楚楚可怜,怎么急起来跑得比兔子还快。 “出府门了么?”明夕在王府大门前问着守卫,没听到他们说有人出去了。她不由在偌大的王府里一处一处找寻过去。 娉婷此刻正蹲在后院的青藤架子下,默默出神。她的样子有点呆,披头散发,像是还未睡醒的孩子,懵懂又痴傻。 跑到后院捉麻雀的白白芷看到墙角里的白影子,还道大白日的撞鬼了,心里仍有些怕,但仔细一瞧,原来是个人。 还是个好看的小姐姐。 “娘啊。这个……”这个小姐姐并不是她喜欢的那类人。白白芷悄悄躲入院门后,又偷偷伸出脑袋去看娉婷,她鼓着腮帮子,微微噘嘴。 “真是的,她怎么会在这里?”白白芷仰着脑袋想着这个问题,小手指不紧不慢的刮着下巴。 “算了,月姨都知道我了,她也应该知道我了罢。才不怕她呢!”她可是公主。 总归是熟人,见面还得打声招呼,不然会被娘说没礼貌的。 “姨,你怎么蹲在这里呀?”白白芷跳到了娉婷跟前,她身子还不及对方的膝盖高,就算跳得在高,还是踢不中对方的膝盖。 娉婷看着眼前这个小豆芽,眨了眨眼,溃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她终于恢复了些神志:“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问你的话呀!”真没礼貌,不回答我还来反问我。 “你……你怎么可以跑出来?”娉婷几乎是从地上跳了起来,神色愠怒,斥责道:“你是不是自己跑出来的?还没有跟你母亲知会过罢。怎么可以那么不听话,你娘为你吃了那么多苦,你还要给她惹麻烦。她操心的事够多了,你别拖累了她……真是太顽劣了,坏孩子。” 白白芷滚了滚眼珠子,垂下了眼帘,小嘴一扁,委屈的揉着眼睛。 她一句话也不说,委屈也不说。 娉婷看她这小可怜的样子,又有些过意不去,忘记了这还是个孩子,才六岁能知道什么?毕竟是大小姐那般辛苦保下的孩子,爱屋及乌,看着她母亲的份上,也不能不管这孩子。 “你怎么可以不告而别呢?你娘会担心死的,做事的时候要想后果,别到时候连弥补的机会都没了。” 娉婷蹲下身,去抓白白芷的手。 “叶姨,你很讨厌我么?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要责骂我?”白白芷推开了她,用着手伤的眼神对着娉婷。 “我……”我从前的确不喜欢你。那时候她与大小姐仍旧是对头,她怎会给仇人的孩子好脸色。 “如今不同了,我不会对你不好,刚才也是着急才说了气话。你别生叶姨的气,便当我随便乱说的。” “好罢,叶姨都道歉了,我就不计较你刚才的过分了。”其实白白芷哪会伤心,不就是被长辈骂了一顿,这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虽然还没人敢这样骂过她,连她母亲都没说过她。 可叶姨是个很好看的人,即便再凶,人还是很温柔的。 “你怎么就跑出来了……幸好没有被坏人抓走,以后不要做这样莽撞的事,那些关怀你的长辈会被你的鲁莽惹上麻烦。你要听话,叶姨以后不会再凶你了。” “真的吗?”白白芷怯生生的问道。 “真的,我以后会好好待你,把你当女儿带。” “这样我就认了你这个娘了。”白白芷忍不住笑嘻嘻,黑亮的眼瞳闪着无数小星星。娉婷看着纯净无辜的孩子,想到她的生母,暗叹道: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们这一大一小都会骗人。 大小姐又骗了她。 娉婷刚才相通了一切,即便明夕不告诉她实情,但依着大小姐的处世方式,不难想象,她之所以撇下娉婷,便是能力受限,无法分心顾及她。 以她昨夜的伤势,根本是对付不了那些夜袭凤麟寨的狂徒,可娉婷却还相信她有法子镇住场面,扫平邪风,铲除鬼祟之徒。原来她早就想要独自去应付一切难题,把她安置在王府的屋檐下。就那么小看她的本事,把她当包袱一般寄放在别人那里。 我说过要保护你,这话不是不经过深思熟虑。你就不能带我一起冒险,一个人不寂寞么? “你认识这位淮清王么?”白白芷见娉婷眼里有泪光,有些怕了,以为自己把别人气哭了,稍微内疚了下。 “以前是认识的。” “喔,那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啊?我早上没见着他,好奇怪啊,他那么晚还出门做什么?”白白芷好奇道。 “我怎么知道,要是他在,也是好的。”若是昨夜他在,大小姐就不必独自冒险了。娉婷很想去凤麟寨看情况,可她知道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出去了万一再落到大小姐的仇人手上,那么昨夜的噩梦又要循环了。 不能再鲁莽了。她也要沉住气,与白白芷一样改掉不为大小姐考虑后果的毛病。 “我们都要改……”娉婷喃喃自语着抚着白白芷的脑袋,把她抱进了怀里,轻声道:“我们都不能连累她,你也要乖啊。” 白白芷心道:叶姨这是怎么了?越来越奇怪了。 听到明夕的通报,淳于澈觉得自己当真是与大小姐有缘无分的。昨夜他出门本是要救她,然而两人擦肩而过,并未碰面,然而大小姐却去了他的王府。他们自两条来自不同时空的隧道而来,交汇过一点而后越行越远。 “王爷,凤麟寨那里情况不乐观,也不见卫大小姐的人影,不知她是否安好?” “她若活着,总会再出现的。” “王爷,昨夜去了哪里?” “我……我会了会故人。这只是我个人之事,与公事无关。”他有回拒之意,是不想与明夕谈及私事。 明夕的心意他怎还察觉不出?七年了,这个女子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不论婚嫁。只是她想要的,淳于澈给不了。 他可以与别的女子吟风弄月,花前月下,逢场作戏,但唯独不能与明夕这样相处。对他而言,明夕的位置很特殊,他不能亏欠她,也不能委屈她。 第四百九十章 你真的好乖 凤麟寨昨夜遭遇狂徒突袭,伤亡惨重,几乎是墙倒门毁,后半夜仓库又走水,等周遭的村民发觉的时候,那儿已成了一片灰烬。 “……没有补救的希望,这次他们做得可真绝。”明夕听到这个消息后,替凤麟寨惋惜。如何说呢?虽说不是什么江湖名门大派,却也是遵道重义的绿林好汉。凤麟寨规模甚大,是个极其复杂的情报局,它的势力遍布全国各地,插入在各层阶级,三教九流中的人无人不知其名。 “春风吹又生,它不会如此不经打。” “王爷,是对它的主人有信心么?” “漠北的风沙不曾摧折她的意志,西域的雪山不能冰冻她的热血,她一路走来,饱受风霜雨打,这点事打灭不了她。” “王爷,还是在意着她罢。”那么多年,还是忘怀不了过去。明夕黯然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曾救过我,我一直帮不上她什么,若非她的相助,陛下又怎会再次提拔我?” “只是为了这份恩义?” “有些事,你不需要多问。总之,我不会与她再有瓜葛。谈论她的事,与别人并无二样。”淳于澈在书房里批阅了会公文,等到明夕走了以后,他停下了笔。 今日外面的阳光很浓艳,已是夏日了。他望着屋檐上发亮的琉璃瓦,凤目里闪过一道光,不知因何,心中怅然若失。 很久以前,庭院外会出现一个蹁跹的影子,黄裙翻飞,犹如彩蝶。 “你有心事。” “近来有些繁忙,累了些。” “不是。” “其实也不是很累。” “你的确不累,精神也不错。但我看到你的眼睛里写着一样东西。” “眼睛……” “你需要一个人陪伴着你,不然你的眼神再也没有光了。” 淳于澈来到了小颐园,来看那个如画般的女子。住在这样别致的小院里,她显然就是这里的主人,举手投足有有着大家之风。 她不知自己的来历,也不知自己的姓名,淳于澈也没告诉她这些,却一直很照顾她尊重她。 “我……我也不知道如今自己是个怎样的想法?”淳于澈对着她却能吐露心怀。他很迷茫。 “你是在意她的。” “我放心她,也相信她。可我还是……” “她的能力非比寻常人,你有压力很正常。但若能征服这样的女人,你也是不可小嘘。” “我不能。” “未必是需要武力上的强大,其实你有样东西很珍贵,很多人都比不上你。” “那是什么?” “你很了解女人。” “嗯。” “相识满天下,知心无一人。人这一生又能有几个知己?你很了解她,信任她,这是任何男人都给不了她的。” “不,她有过这样的男人。我自愧弗如。”淳于澈想到了明钰,那个霞姿月韵的军师。 “喔?她这样子的人会喜欢男人么?”女子略微惊讶,仿佛并不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过。 “有过,她很爱那个人,为了他单剑闯敌营,与他不离不弃,相依相存,甚至扭转乾坤,逆天改命。”那是一段热血的记忆,荡气回肠,慷慨悲歌。 “可她喜欢的是女人。” “这个我也不知……如今她脱胎换骨,已非昔日可比了,或许不记得过去,又遇上了合适的人……”淳于澈不想再说下去,这些事与他又有何关系? “你若是女子,未必会逊色她们。”女子说完这句话后,见对方沉默,便笑笑道:“你生气了?只是个玩笑话,即便是女子又如何?并不有折损你的尊严。” 倘若换做是慧觉这般取笑他,淳于澈必然会不悦,但这个女子是特殊的存在,无论她是否有恶意,他都不会生气。 “你很快便要走了,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你的照料。若我恢复了灵力,我会报答你的。” “巴蜀最近有些事,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人心不古,人一旦多了,事情也多了。” “那也好,可以见一见世面。其实我也想去看一看。” “可你不能见日光,带你出去不是很方便,如今江湖争锋四起,还是不要轻易涉入其中。” “我可以戴斗篷。”女子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笑道:“这样你就看不见我了。日光也照不到我。” 淳于澈沉默了,他似乎明白过来女子的意思,她很想要出去。 “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人,会遇上很多事。当初若非我出去走了一趟,未必能得到今日的心境。” “喔?你遇到过怎样的奇遇?” “这个说来话长,我现在想来,那是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有很多主角也有一些令人无法忘怀的配角,有人智计百出,有人机关算尽,有人心思莫测,有人慷慨赴义……” 淳于澈讲起了大小姐的故事,她在漠北,在回纥,在西域,在青海,在吐蕃王国留下不可磨灭的足迹。 大江南北几乎没有她不曾她过的地方。人生若是到了她那样的高度,即便下一刻便长眠在地,也是毫无遗憾了。 “原来她的故事如此传奇,我倒是越来越对她感兴趣了。” “人说高处不胜寒,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爬得太高,耐不住上头的严酷,才会在最后失足落入深渊?”淳于澈想到大小姐如今仍旧是戴罪之身,皇帝的那道圣旨把她刻在一块屈辱的石碑上。她没有哪里对不起皇帝的,可在危难时候,对方不仅不施救,还要落井下石,这实在是令人寒心。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事无常,没谁能够一帆风顺的,她站得高故而愈加显得跌岩起伏,大起大落。” “你已失忆了,为何还有这般感慨?”淳于澈疑惑的看着她。 “最近看了很多杂书,写得都是世情,故事到了后头都是曲终人散,看得人很揪心。我想这个编故事的人必然有一颗通透的心,他很明白这个世界,故而笔下的人物会栩栩如生,仿佛就存在我身边一般。虽说故事不是圆满的,也少了才子佳人的浪漫情怀,但它在心酸的苦楚里却能让人更加清醒。那些一直被这个世间的假象欺骗的人,应该多看看这样的故事,以便在经受挫折的时候,能够持之以恒,坚韧不屈。” “喔?很少见你这般夸人。”看来这个小说家倒是非同寻常。 “我从不吝啬夸赞别人,但这世上沽名钓誉者太多,有些人所做的好事不过是图个虚名,这样的伪君子我是不屑于去赞赏他。” “伪君子……”淳于澈总觉得她似乎在指一个人。可他也想不到那个人是谁? “这样的人很多。” “这里的书够看么?若是不够的话,我去书市给你收集些。” “今日我没看书。” “那你想要做些什么?”淳于澈也能体会她的寂寞,换做自己一日到晚都待在房里不出门,多少会生出闷气。 “在这里出不去,也不知外面的人平日里喜欢做什么?诶?你说说自己无聊时候干些什么?” “下棋泡茶。” “这种风雅的事,等到有了阅历之后再做不迟。” “这如何说来?” “茶与棋都指人生,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人生都把握不住,如何能够操控棋子战胜对手?而茶更是如此,没有故事的人怎能泡出余味悠长的茶?对我来说,这两样东西如今还碰不得。”女子轻叹道。 她没有记忆,也没有故事,便如一杯清淡的水,毫无滋味与色调。她连自己都把握不了,只能禁闭在方寸之地不见天日,又如何能够在棋盘上纵横来去,叱咤风云。 “很抱歉,我并未想到这么深。”淳于澈看她感慨良多,心知这些日子必然是闷坏了她,故而对方才会自怨自艾。 “我很想出去看看。”她这个想法已提出了第三次,话里似乎有股很浓烈的意念。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你带我出去透透气罢。” 女子往内室去了一趟回来,手里挂着一条黑色的斗篷披风。 她这是早已准备好了,等着淳于澈一声肯定。 “这样会不会太醒目?”如今都是夏日了,披着斗篷上街不怕别人另眼相看么?淳于澈内敛低调,不喜做稀奇古怪的打扮吸引路人。 “我们就坐在马车里,你看有双层掩护,我不会有事。” 她都这样相求,淳于澈又是个好说话的人,也只能软下了态度,点头道:“那好罢。” “你真的好乖。嗯,我闷了那么久,要是再看不到烟火气,就要成仙了。”女子说话毫不顾忌,仿佛就如少女一般天真烂漫。只是她容貌生得超尘脱俗,气质又带着贵气,她本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可相攀的感觉,可她在淳于澈面前露出愉悦的笑容,会生出另一种微妙的美感。 淳于澈觉得她也真的很可爱。 “我刚才还担心你不答应,心里还犯着愁。你真的很好,对我很好。”女子的眼睛闪着星星,清秀的脸庞绽开了芙蓉花般的笑容,清丽绝俗。 “你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不露圭角 淳于澈静静的看着她,随后从她臂弯处抽出披风亲自为她搭上。 她的容貌仍旧如妙龄少女般青嫩,在外人眼里,或许还是淳于澈要年长她一些,他们站在一起,很是妥当,仿若是从同一幅画里走下来的仙人。 可纵然再如何匹配,他们依旧是相敬如宾,拿捏分寸,从未往那一处想过。 要把她带出府并不难,只要拖住慧觉即可。 白白芷得了两串糖葫芦与一碟雪婴儿,便欢欢喜喜的跑到和尚的房里打扰对方的清修。淳于澈坐上马车前听到来自后院的暴喝声:“死孩子!那是我的经书不许乱涂乱画!” 淳于澈微微一笑,跨上了车辕,坐在女子的对面。 “那个孩子的来历你打听过么?” “只是个孩子罢了。”淳于澈虽是怀疑白白芷的身世,可又不想去打探对方的底细。那孩子率真活泼,像极了从前的大小姐,这一次淳于澈再也不会去猜疑对方。 人心便是如此,你越是猜疑对方便越是疏远,即便到最后知道对方的忠诚,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感情一旦存在猜忌,那就不真实了,既然不真实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孩子古灵精怪,又会驱使蛇蝎,来历不一般。你还是仔细打听的好,以免遭人算计。” “我会有分成的,多谢你的提醒。那孩子虽是顽皮,但她的热情烂漫使得她可爱了数倍。” “你要一直收留她么?要是她家里的长辈不分青红皂白认为是你拐带了他们的孩子,你会怎样做?” “这个不是问题,我可以处理好。”淳于澈随意说道。 “要是她父母一直不来接她,你是不是要打算一辈子收养她?” “也是可以的。” “然后你不娶妻了么?若你成家,又娶了名门之女,对方能够容下这个来历不明又调皮捣蛋的孩子么?” “为何要想得那么远?”淳于澈奇怪她怎一直琢磨着白白芷的身份底细。 “我只是随便一问,这孩子你若是要带着身边,这些事迟早会遇上,便先给你下一针定定神,以防后来会让你措手不及。” “这个我知晓的。” “你若是想知道她的身份,可以朝她最亲近的人询问,我看她带的小跟班最近不太老实,背地里再说她的坏话。” “喔?是如何说的?” “我也是听婢女私下里的议论声里得知,这对主仆长大后必然是对活宝。” “她若是一直能够这般快乐,也是好事。” “你很喜欢孩子。” “美丽的东西,谁都喜欢。有人说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美丽是丑恶的伪装,但它仍旧是美丽,人之所以爱美便是由于它本就是美的。” “说这话的人怎地如此肤浅?流于表象。” “我倒不是这样看待,她说得很有道理。” “喔?愿闻其详。” “便举一个例子,倘若你是坏人,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心思歹毒,手段阴狠,可喜欢你的人仍旧会喜欢你。” “嗯?”女子的目光有些微的变化。 “我只想说,认定的美丽即便是伪装,可在人第一眼获取它的时候于心中生出的愉悦是无法磨灭的。或许美丽最终会随着丑恶而变质,但当它绽放芳华的时候,那一瞬间的美丽永远会为人记住,这是永不凋谢的记忆。” “嗯?这话说得很有玄机,值得深思。” 淳于澈静静看着她美丽的脸庞,这时候的他并不是有意说这些意味深长的话,可到了后来,再回想现在,他会唏嘘今日的谶言。 “这条街靠近主城,有很多杂货商与店铺,人很多,算是最热闹的地方。你想买些什么?”淳于澈下了马车,替身边的女子打着伞,如今是夏日,街上也有不少撑伞的人,他这样的不在少数,故而也不稀奇。只要不仔细看,谁也不会留意到这样衣着素锦的公子。 “你为人内敛,不喜为人关注,你看那些长得歪瓜裂枣的纨绔子弟还不如你,却穿得绫罗绸缎,赚尽了别人的眼光。”女子仿若没有自觉自己的模样才是这里最引人注目的。 “真奇怪,怎么热的天居然还有人穿斗篷。” “别是见不得人罢……”街头巷尾有些市井之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嬉笑嘲讽,恶意揣测。 “我也不是在意别人如何议论我。只是想图个清静。抱朴含真,不露圭角,这是师傅自小教导我的金玉良言。” “见素抱朴,少思寡欲。你有道心,舍得,放得下。”女子赞赏道。 “我所在的地方,不乏虚伪之辈,狡诈之徒,让赤昀城犹如一个炼狱,在这里的人时时刻刻都受着煎熬。我想自己不要那样痛苦,也只能放下,才能减轻烦恼。”他是从苦海里度过来的落难者,为了仇恨他备受煎熬,那样的日子虽已过去,但他却是深有感悟。 人若是不舍得放下,那么会越陷越深,痛苦一生。 “能看破红尘,舍得浮华,你的境界是超人一等。可你不露锋芒,却未必是不能争。虚怀若谷,上善若水,是让人有海纳百川的包容心,这是个人的修养,在我看来道家的无为有些不切实际,你可千万不要一心向道,不然你这个王爷是做不长久的。” “这里不是仙山,清心寡欲可以,但不能无欲无求。在人间,你有能力有脑子,那就要力争上游。适者生存,你不争是活不下去的。” “从前也想过争夺,可后来我放下了。” “放下也可再拿起。” 淳于澈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留意,很快便说起了自己认为有趣的事。 “这里有几家胭脂成衣铺生意很不错,你要去看看么?”女子最在意的便是金珠美玉,钗环胭脂,绫罗绸缎,她们挑这些东西可以挑上许久功夫,那些夫人小姐便是这样打法无聊的闲暇。 “这些我都用不上,你那里的东西可比这些好多了。你给我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瓶子,要比胭脂好使得多,也不知是谁研制出这样神奇的东西,名字怪也罢了,连用法也很奇特。说起这个,我想到了叶记的老板,如今她便在你王府里,可惜我不能见外人,挺想结交她。” 女子提到了娉婷,淳于澈并未在她面前替过这个,怎么她在屋里也能知道外面的消息? 王府里的那些小丫头们有这般粗心大意么? 淳于澈把管教家奴的责任交给明夕处置,按理说以明夕的沉稳谨慎,教导出的人必然差不了,怎地口风如此不严谨?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为何要提她?” “好奇罢了。” “那些瓶瓶罐罐的小东西,并非是她研制,我从前也不知是谁,如今倒是有几分明白过来那人的身份,可惜一切都过去了。”斯人已逝。 “我明白了。”女子心领神会,露出遗憾的神色,淡淡道:“天妒英才。一个人本事愈大,那么说要做的事也愈多,有些人注定一生不平凡,不能过上梅妻鹤子般的逍遥日子。” 淳于澈察觉她的话意,淡然笑道:“但他可以选择不争。我看了很多人,通常那些强者是有选择的权利,而无数被制约的人却无这个特权。越是高位越有选择的余地,所谓翻身做主便是这个道理。”当水灾来临时,站在高处的人可以选择攀爬巅峰脱离苦难,而在山脚下的人却是举步维艰,他们不仅要逃避灾难,还要与山上的人较量,这是要顶受双重的压力活得甚为艰难。 “你这样说,我倒是放心了。” “嗯?”淳于澈不解她的意思。 “有人说过,此生不入帝王家。都说这皇宫里的人铁石心肠,薄情冷淡,没有人情味,在里面活着会很冷,故而很多在深宫里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慨。但刚才你说了,越是高位者越有选择的权利,相比之下,处在深宫里的人却是比百姓多了很多自由。” “与其为人所鱼肉,不如便做那鱼肉人的屠夫。屠夫可以选择不杀生,而鱼却选择不了自己的生死。” 淳于澈似乎被点通了,可他没再接话。依着女子所言,皇宫里的那个位置是令人垂泻的,也是解决烦恼最好的法子。 想要真正的自由,并非是隐居山林不问世事,而是力争上游,成为人上人,才能有选择的机会与救人的本事。 她很有道理,可淳于澈并不想实行它。 这是为何? 他扪心自问,只是觉得太累。那个位置,不仅会让自己心力交瘁,也会拖累别人。 “罢了,你这样子我看着也顺眼,不说这争不争的事了。我们去玩个有趣点的东西。” “什么东西?” “你看,就是它。”女子拉着他的手朝拱桥前方的一处地方指去。 那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进出着三教九流。淳于澈见到有道士进去,也看到有衣衫褴褛的酒鬼从里面爬了出来。 这个地方让他皱眉。进去的还是道貌岸然的人,出来便是邋遢的游魂。 还能是什么地方呢? 他不看门楣上的牌匾,便知道是什么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赌徒的心思 四海赌坊。 “你要赌?”淳于澈对她另眼相看,这样文弱的女子也沾染这样不良的嗜好么? 她一直住在玄冰洞里,又失去了记忆,怎地会喜欢上博戏? “你知道赌徒的心思么?” “以小博大。” “说对了一部分。” “那剩下的还有什么?” “赌徒么……”女子轻笑道:“他们都是自卑的人。想要以手里仅剩的筹码去获得最大的利益,这只有本事不够的懦夫身上才会有的侥幸心态。” “他们胆小,即便是疯狂的下赌注,弄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但他们仍旧很卑微懦弱。他们永远不相信自己,只信天命与时运。” 淳于澈看她说得头头是道,可她明知赌博是恶习却仍旧要去沾染,这不是明知故犯么?“那你为何又要去做这样的人?” “因为我也不相信自己。”她喃喃自语道:“我失去了记忆,也不会武功,不能保护自己,除了借助于外力与时运,相信所谓的天命,我又能怎么办?” 淳于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问,他抱歉道:“是我言过了,你莫要在意。” “那陪我一起下盘赌局罢。”女子挂着清浅的笑容,毫不在意对方刚才的冒失。 “好啊。”淳于澈看她笑了,心里便似流淌过一股清泉,有着沁脾的舒爽。 “你说我们玩什么好?牌九还是樗蒲?”对于牌九,淳于澈再熟悉不过,他被慧觉教会了玩法后,对这竹片做成的赌具甚为精通。而樗蒲是由六博戏演变而来,是由五枚木骰子组成,这两种博戏都是靠手气时运,也不用费什么脑子。 “随你。” “那就玩樗蒲罢。”女子从骰盅里拿过五枚色子。骰子是用象牙制成,边角是圆弧形,触手圆润,每一面都染色镂彩,其上的点数各有不同,从一到六。即便是三岁孩童也能玩这样的博戏,倒是牌九要复杂一些。 “越是简单的赌局,也是精彩刺激。我们就赌大。你的银子够我任性么?”女子用着小女儿的娇俏姿态对他问道。 “随你喜欢。”淳于澈倒是不会吝啬在她身上花费银子。 “那好。我要压三千金。”女子随口便吐出一句让众赌徒惊骇的话,连庄家都愕然的抬头看她。 “可以么?”只见这个身披斗篷的女子不以为然的问着身边的公子。 赌徒们小声唏嘘了起来,心里都发出了一声相同的疑问:这是遇上疯子了么? 这是个生嫩的赌徒,一上场便暴露了冲动与疯狂。 淳于澈又沉默了,不难看出这个女子心气高,而且很有想法。 “为什么要下这样的赌注?”他不是拿不出,但要追究一个缘由。 “想看看你待我有多好,在你心里,我与三千金哪个更很重要。倘若有一日我被坏人拐卖了,也好在心里估一下价钱,不能便宜了别人去。” “这是玩笑话,我要听真话。”淳于澈素来的温情渐渐褪去。 “你较真了。说着玩的……”女子把骰子丢回了骰盅,不矜不伐道:“让你为难了。我们回去罢。出来那么久了,你也累了。” 看她含着歉意的眼神,淳于澈心动了下,随后摇头道:“下注罢,你可以输十把。” “喔?”十把输了,可是要赔上三座王府了。 “我有银子,你可以花。” “那我便不客气了。” “嗯。”淳于澈对她轻轻颔首,眼神似能包容星月。 周围哗然一片,赌徒们不免生出些妒意。这些权贵子弟当真会玩,拿银子惯着美人,难怪他们只能对着家里的黄脸婆吃糠咽菜。 “这是你对我的预算么?我值得三万金?” “远远不止。” “那为何不为我输得倾家荡产?”女子的身上有着让人猜不透的神秘气质,原本清丽脱俗的容貌却给人一种妖娆妩媚之感,尤其是她的站姿实在是挺拔端庄,这两股迥异的气质相互冲突,激发出了男人内心的渴望,忍不住为其所动。别说倾家荡产,有些男人可以为她不要命了。 “这只是赌局,输了还可以重新做人,你若是欠下了赌债我还能替你偿还,可若是连我自己都一穷二白,又如何保护你?” “你是为了保护我么?” “从玄冰洞里带你出来的那一日,我便想要守护你一辈子。”淳于澈眼里闪过一阵光,是迷恋,然而又不似情人间的痴恋。 “好。”女子合上了骰盅,对他眨了眨眼,微笑道:“我只赌一把,不会输的,还给你攒金子。” 她这句话就像是在开玩笑,若真成了实话,那这里的庄家岂能罢休? 骰子在瓷盅里转动了数十圈,再众人的屏息凝神的期待下,再次从打开的盅碗上出现。 四海赌坊忽而弥漫了一股肃杀之气,把烈日也折杀了几分。 淳于澈再次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便察觉到身后有几个不安分的打手跟踪着自己。 “我们被人跟踪了。”女子抱住他的手臂,倚靠在他的臂膀上轻轻说道。 淳于澈打在伞,垂眸静静看着依赖着自己的女子,神色却是极为安详。 他能得到对方的倚靠,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我会保护你的,这些人欺负不了你。” “我说到做到,给你赢了很多金子,却把赌坊老板得罪了,你这是应该的。”女子理所当然道。 “你说得对,为我你做了很多事,我本是欠你的。”故而如今便有我来保护你。 她没有名字,也不知来历,但无论她曾是好人还是恶人,对淳于澈来说,都不重要,只要她能够出现在他面前,过去的一切他都不会去深究,也想去知道她日后要做什么。 即便他已隐约感到了某些事,但还是为了她打消了警惕。 赌徒把心思放在赌注上,计较着手里的赌注大小,用它们来换取更多的利益。一旦落入赌徒手里的赌注便不会轻易被放弃,它们必须得给主人赚回本,否则即便是落入别人的手里,赌徒也会不吝啬花更多的筹码去博运气,赎回输掉的赌注。 淳于澈明白这个道理,故而对大小姐是放心的。因为除了他明白,更清醒的还有皇帝。对于那样重要的筹码,皇帝岂能轻易舍弃? 纵然凤麟寨遭遇重创,大小姐有失职之过,可她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皇帝必先会查寻她的下落,绝不会让她落入有心人的手里。只要大小姐还留有一口气,皇帝即便是重罚也不会断了她的后路,她仍旧可以从头再来,再登凌霄。 淳于澈不担心皇帝的态度,只是忧虑她究竟如何了? 是死了还是生不如死? 这不仅是他忧心的,此刻的皇帝也为此事而忧虑。 “派出去的探子,如何回报?” “回禀陛下,这……属下飞鸽传书给各地的部署,出动密探探寻凤麟寨主的下落。但属下广洒网,仍旧不见她的消息。请陛下宽恕。” “罢了,你也努力了,她如今不见踪迹,那便是有惊无险,只要她不死,便有回来的希望。你下去罢,再仔细搜查,顺便也监察一下江湖上的动静。” “是,属下遵命。” “诶……”皇帝看着紧闭的殿门,扶着额头轻叹一声:“这回你又让朕损了一个寨子,你要是不回来,朕便输大了。” 他知道大小姐不会惧怕天子的治罪,她连落为贱藉这样的屈辱都承受了,还有什么责罚不能去面对? 大小姐若是活着,决不会逃避罪责,她从来都是勇于担当,便是这一点让皇帝刮目相看,乃至重用。 可她已失踪了半月,以她的本事一夜之间便可到达万里之地。 至今都没有她的消息,看来她的处境很不好。 “朕已想好把太子依托给你,便只等着你表白心迹。倘若你能施行那条法令,我会给你一个受尽天下人瞩目的机会。” 卫初晴,你可一定要给朕站着回来。 这次大小姐的失误,平添了许多冤魂,熟知她过去的赤昀城百姓对其有生了几分厌憎,当然也有人因此日夜祈祷这位大小姐一辈子别再出现在赤昀城的大街上,连做乞丐都不可以。 “可别高兴得太早了,人还没找到,你怎知道人家不会再杀回来?这事与凤麟寨有干系,与皇宫里的那位更有瓜葛,你还是不要再插一脚了,这趟浑水可不是你能淌的。”卫雨蓁见这几日卫夫人眉开眼笑,精神百倍的模样,忍不住打击对方的自信,让自己的母亲清醒些,别太得意忘形反而自招祸患。 “你这丫头,净是说让为娘扫兴的话。”就不能让我高兴几日? “还不是扬眉吐气的时候,你再忍一忍。”卫雨蓁比卫夫人沉得住气,遇到大小姐的事尤其会留个心眼,有句老话她不得不防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世上最难征服的并非是绝壁悬崖,而是大小姐的意志。 卫雨蓁不相信她会死,在她看来,宝剑如今只是归鞘,收敛了锋芒,但她仍旧感觉到这世间还有一股正义凛然的剑气。 这是大小姐的心剑。赤霄还在凤麟寨的密室里存放着,仍旧绚丽如霞。只要剑在一日,其主必然不死不灭。 第四百九十三章 白色曼陀罗 从醒来之后,眼前是一片昏昏冥冥,看不清这个世界,也想不起什么,意识仿若不存在,好似已成了一抹幽魂,飘荡在黑海之上。 “我是到了哪里?” 她伸手去摸身边,想要抓点东西,让自己踏实点。 这是普通的床柜,上面刻着凤凰纹样的浮雕。看来这个地方的主人身份尊贵…… 遇到什么人了? 大小姐伸手去揭敷在眼睛上的绫布。她的手背搭上了一只温热的手。 “你是……”她心里一沉,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连身边有人也察觉不出了。 “你是谁?”等了半响,不见对方回应,她想了想,抽回了手。 “你为什么不说话?”大小姐蜷缩在床铺上,伸手去摸被底下的身子。她在确定对方是否趁着自己沉睡时做了些不可描述的事。 她的动作虽是自己是看不到的,可一一看在别人的眼里。就那样被人揽入怀中,在寂静黑暗里,仿佛靠上了岸,终于不必在昏茫诡异的大海上沉浮。 “你可以放开我了么?”她感觉到那个怀抱僵硬了。 “我有些不舒服,你抱得我喘不过气。”大小姐不着痕迹的碰触对方的后背。她的指尖一寸寸滑过那个纤细的腰身,摸索着这个奇妙的人。 她认得出这人,一年前在湖州的画舫里,共度过几个缠绵的夜。 “诶?”大小姐原以为对方会放开她,刚才她感觉出那人生气了。可是这是要惩罚她么? “你……别这样……”她被人压在床榻上,全身被制,不动动弹,就像一只困兽。这样不好……她忽而就那样微弱的发出一声哀求。 “我不认识你,我们不能这样。”大小姐要逃开这个人,只好佯装不认得对方。其实对于这种事,她并不在乎,只是不喜欢被人压制在身下呻吟喘息,那样很损她的颜面。 “你这人怎么这般胡搅蛮缠?我都不认识你,偏还要这样待我……”大小姐不悦的推着在自己身上肆意胡来的家伙。 她说我都不认识你了,难不成你还想做我的恩客不成?她又说即便是我恩客,那也得让我见见你,藏头露尾的跟个采花贼似的,你这样叫我如何喜欢? 可对方根本没有回应她一句话,只有急切的喘息与愈加激狂的索求。这回又似上次那般探入了她最脆弱的地方,让她又体会了一场撕裂般的痛苦。 “呃……”大小姐微微咬唇,随后伸手掩唇,偏转了头去忍着心底呼之欲出的吟叹。 她就像一把火,炽烈汹涌,把大小姐这潭死水又带热了起来。古井又起了波澜。 欢愉犹如千霞山上的飞瀑,在谷底溅出千丈水花,打得两人一个激灵,从炙热的欲海里蓦然醒神。 “咳咳……”大小姐被强暴的动作牵动了肺腑,不由轻咳起来,她从对方的怀里抽身滚到了一边贴着纱帐。 “你别靠过来,我顺口气。”她这个样子实在是没底气,如今浑身瘫软,说话都无力,根本端不出平日里的威严。 “我都……”她又被拽到了那个软软的怀抱,就像一只小鸡仔似的,连叫唤都发不出来了。 她有些恼了,使着别扭,踢腾了下腿,在对方的怀里变换姿势。 “你都不说话的么?”她真是气打不出一处来,就像在一团棉花里出气,除了把自己给郁闷死,根本拿不了对方怎样? 她忍无可忍了,双手捂着脸,颓丧道:“你快点告诉我,不然我睡不着。” “诶?你这是做什么?”她伸手按着那只抚在伤口上的手,像是被人拿捏住了软肋,话里都带着讨好,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语气? 此刻她的心口上划过一个字,只是那么简单的字,可却被写了一遍又一遍。 “噗嗤!”大小姐愣愣的回过神,感觉出了这个字,错愕后禁不住失笑出声。 “你怎么……哪有那么拿自己开玩笑的,你很不正经啊。”她心里的怨气消失了,忽而觉得对方很可爱。 她在自己的心口上画了一个猪,难道她这是落入了猪窝里么?大小姐不由想到之前做过的那个梦。在梦里,她是只落毛凤凰,落在猪窝里,日日与猪在一起,后来她露出了丰美的翅翎再次飞上九天,而那头终日笑话愚弄她的猪却落下了眼泪。 故事很荒唐,可她想来却是有些心酸。 她想确定对方的眼眶里是否在滚着泪珠,或许她当真与这只猪结过缘分,只是她忘记了,而猪还记得。 “你告诉我叫什么名字罢?我不笑话你。”大小姐自然知道这不是人的名字,也许是对方的代称。能给她起这样的代称,这个起名的主人也是个不正经的人。 可这回她再没等到答案。 “你真喜欢我这样叫你?”大小姐难以理解,可又想到屡次都被这人莫名其妙的对待,便觉得此人不按牌理出牌,不靠谱得很,没准便喜欢别人唤她的绰号。 “好罢,以后我叫你猪猪。”怎么感觉自己养了个女儿?她掩唇轻笑,眉角眼梢带着韵致,尔雅风流。 “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么?”她的指尖缓缓爬上自己的耳际,要去解下眼上的缚带。 可她仍旧被阻止了。猪猪交握着她的手指,抵在床柜上,俯身看着她,随后爱怜般的亲吻着她的眉心。 大小姐知道对方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的模样,而她也没力气去反抗,只好暂且妥协。 可她仍旧想知道猪猪的样子。这世上原来还有一个人会无怨无悔的待她好。原本她以为这次难逃厄难,能再醒来,当真是欢喜的。 猪猪救了她,治好了她的内伤,还寸步不离的照顾她。虽然她们从未有只字片语的交谈,最深的探索便是彼此的身体,可她却不由自主的信任对方。 “你待我好,有没有想过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大小姐依偎在对方的怀里,悄悄问着对方的心意。 她的后背被人安抚了下。猪猪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与她交颈而卧。匀称的呼吸吹拂在大小姐的脸颊上,宛若被暖阳照拂,令她很是惬意。 “你每天喂我吃红豆红枣莲子花生桂圆,这是几个意思?”这几日大小姐醒着的时候,便没断过汤水,她喝过百合莲子汤,桂圆花生红豆汤,都是甜汤,换料不换味,她如今都被甜腻了,倒想喝些鲜鱼汤。 可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对方的好意,便委婉的说道:“养伤的时候,不能吃得太甜。”其实甜汤味道不差,可惜她今早吃过后,午饭时便有些反胃,总是想呕吐。 她抚着平坦的小腹,心算着这几日也该来葵水,没到这个时候,她不喜欢与人同睡。但这几日她未觉得有异样,好似要推迟了。可能是失血过多,延迟些也不会有事。 “你这里人很少,我还没见过外人,是你帮我藏起来不让人看到我,还是你一直是一个人?”大小姐在猪猪面前成了小话痨,变得多话起来。 她也没办法,对着闷葫芦,自己要是不说话,那也太寂寞了。 而且她们又靠得那么近,亲密无间,她还有什么话不能对猪猪不能说的? 她会说些不曾对其它人说过的事,可能对着一个不说话的人,更容易打开心扉,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对方也不怕被泄露出去。 “这只是我们两人的秘密,你不会说的罢。这样我会好过些。”大小姐在猪猪耳畔温言软语,浅笑温柔。 猪猪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是不能摘下眼上的缚带,而当她离开后,大小姐便可以看见天光。这是一处宁静的村庄。村庄坐落在高山上,散乱的布在深沟,凹谷里,十分杂乱,她所在的茅屋,隔着附近的屋舍有五六里之遥,要去找个活人,她得翻过一座山。 十万大山,穷山恶水。虽说是群山环绕,密不透风,甚难行路,可这里隔绝红尘,山上长着奇花异草,还有珍禽走兽,终年云雾不散,便如仙境一般。 这个地方她从未来过,并非是七玄的地界。 她想出门询问附近的村民,要清楚自己的处境以及聆月的下落。这些得趁着猪猪不在时才能做的,不然对方会生气。 大小姐如今倒有些怕她了。她伸手抚着胸口,垂眸看着心口上的那颗朱砂痣。在泛白的伤疤上,那颗朱砂痣仍旧完整无缺,连毒箭也毁不去这个印记,它还真是顽强。 她走出了农舍,看着院外的景色,默默走到生长在岩石后,伸手摘下那株淡蓝色的花。它很容易与周围的野花混淆,看着很平凡,但它的叶片是又宽又广呈椭圆形,浑身长着白色短柔、毛,这并非是野花,而是《扁鹊心书》中记载的白色曼陀罗。 大小姐揉了揉花茎,回屋把药草的根与叶研成了粉末,随后抽出金簪转开了簪头,把药粉倒入簪子的空隙里。 天色渐暗,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便悄悄爬上了床榻,把眼睛缚住,靠在竹枕上休憩。猪猪再次出现在她的床畔,给她端来了一碗微烫的鱼汤。 “鲟鱼?这种鱼很少见的……”这回她终于喝上了鲜鱼汤,虽然在鱼汤里放上藕粉有些奇怪,但鲟鱼肉柔韧有嚼劲,类似与菌菇的口味,倒也不显得粘稠,还很润滑鲜脆。 大小姐喝完鱼汤,擦拭嘴角的时候,轻咳了几声,随后说道:“我这几日肺不大好,有些哮喘,心口的伤口也很疼,你给我上些药罢。” 第四百九十四章 宁可不识字,不可不识路 猪猪给了她一颗药丸。不知长什么样子,但触手沁凉,凑在鼻尖还能闻到一股薄荷叶的味道。 “你懂药理?”薄荷有镇静情绪的效果,也可定喘。 大小姐有些犹豫待会的举动,可别在国医圣手面前班门弄斧了。万一被识破,对方铁定会生气。 真有些怕了她。 猪猪又抱住了她,与她缠绵在床底间,还是那样沉默,但不减热情。 大小姐最近嗜睡的毛病不常犯了,以致于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她很纠结,握着金簪的手松了又放,放了又抓,反反复复,下不了决心。但她必须得回到赤昀城,站在皇帝身边,坐上那个位置,承担所有的后果。 娉婷还在那里,聆月也需找寻,太多事等着她去做,不说远的,便说当下,陈寿与紫晴的喜酒她必然要去喝的,还有场好戏等着她去看,不能错过。 “诶……”她幽幽叹息,把脸压在凉席上,山上的夏夜要比城镇清爽,她如今还盖着薄被,被子本是凉的,但身后的人给了她温暖。猪猪待她很好,给了她很多东西,可这些温情,比不上那个繁华的地方。 她要做成一件事,必须得舍得。 大小姐缓缓扭开了簪头,把曼陀罗的药粉倒在掌心里,随后把脑袋埋入了被窝底下。猪猪睁开眼,看着被筒在动,伸手去安抚怀里乱蹭的人。 “我想你了……”大小姐环上她的脖颈,主动的去亲吻她的眼睫。 猪猪的眼睫颤了颤,仿若是羞涩,目光有些闪避,可她却比对方更快沦陷在了爱欲之中。这是大小姐第一次向她索求,用着包含情欲的热度去吻她。 猪猪的心化成了春水,意识有些模糊,最后头晕目眩,困倦极了,什么也想不了,浑浑噩噩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怎会这样?她握着大小姐的手缓缓松开了。 “诶……”屋外夏蝉鸣唱。淡蓝色的天空挂着月牙儿。山上的夜色很美,这会是她的记忆,不会忘怀的。 大小姐揭下了缚带,从猪猪的臂弯里坐起身,借着窗棂外头的月光,她仔细的去看对方的容颜。 她那如红霞般璀璨的红发顺着脸颊落在猪猪的身上,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只能隐约见着她的侧脸,但这不妨碍她魅惑人心的艳色。而猪猪的容貌,便暴露在她眼前,再也无须隐藏的容颜,非是时人可以猜想。大小姐眼里有过涟漪,情不自禁的低头去亲吻对方的红唇。 “很抱歉,我不能留在你身边。” 这处与世隔绝的仙境,并非是她的归宿。她已在深渊,面临的是诡谲多变的黑海,终将沉沦,无需救赎。 皓洁的月光把山上的云雾变得愈加朦胧。心间油然而生的感觉,同云雾般琢磨不清,扑朔迷离。这是怎样的情愫? “老伯,麻烦你告知我一下,这儿是哪里?”大小姐徒步走下了山,寻了数里路,等着天色稍亮了些,才遇到一个出外砍柴的农夫。 “夫人,你不是本地人?”农夫话语里带着乡土音,绵软悦耳,听样子是南方人。 “是的,我不是这里的,您知道赤昀城么?” “赤昀城?这个是什么地方?”农夫诧异道。 “你不……嗯?”即便是山野村夫,也该是知道京城的地名,难道这儿并非是七玄?她究竟到了哪里? “那这里是哪儿?麻烦您了,可以告诉我这个地方属于哪国管辖?” “这个嘛!这个我晓得,这里是龙胜,我们是越人的后裔。” “越人?龙胜……这里是小明国?”大小姐惊愕,目光急闪,忽而去看不远处那层层叠叠的高山,山路陡峭,显有平地,四季云雾环绕,与地理志所记载的龙胜相去不远。 “果然是名不虚传……”大小姐想到这次又入了秘境,不由感慨万千。 “老人家今儿那么早是去做什么?”她看着老人背上的箩筐,寒暄道。 “种田,挖地,抓田鸡,砍柴,割草,什么都做。”农夫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说话的时候,把镰刀放在了臂弯上,神态自然,挂着惬意的笑容。 山野村夫的日子过得清贫,不如城镇里繁华,可这淡泊宁静的日子未必是苦的,而那些身处权贵之地每日锦衣玉食的人也未必都是不苦的。 大小姐目光悠远,微笑道:“真好,在这山水之间悠然自得,岂不美哉。老人家,你很有福气。” 农夫咧嘴笑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他眉头舒展,不见贫苦人家的愁苦,他对大小姐举起三根手指,说道:“我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其实我曾孙子都做爷爷了。” 大小姐惊讶道:“那老人家为何还要出来干农活?”这样的老寿星该是在家里享清福,由后世子孙孝敬才是。 “他们都很孝顺,让我什么也不用做,可我在家里闲着不舒服,不好耍。” “老人家很趣味。” “做人要想得少,做得多,才活得久。”农夫的话让大小姐沉默了会,随后大小姐收敛了心绪,点头谢道:“多谢老家人了,祝你身体康健,延年益寿。告辞了。” 农夫低头想了会,忽而想到了什么,诶了一声,在大小姐身后招手唤道:“夫人,你知道怎么出山么?这里山地陡峭,路不好走。我带你出去罢。” “我知道方向。不必劳烦老人家了。” “诶?你不是本地人,怎么会知道?” “宁可不识字,不可不识路。” “夫人,这句话说得奇妙啊。天大地大,别看这山路不平不好走,可东绕西走,总是出得去的。” “天大,路宽,没有过不了的坎。”大小姐回眸看了农夫一眼,目光流转,那眼里的神采夺去了晨曦之光。 农夫恍惚了下,随后恋恋不舍的眨了眨眼,而后释然笑了。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头戴莲花冠脚蹬承云靴的佛祖,这算是一次意外的奇遇罢。 他悠哉悠哉的唱起了山歌,山上务农去了。 很久以前,她也有过这样一段平凡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粗茶淡饭,闲散清贫。只是这些她不记得了,只属于另一人的记忆。 龙胜地属桂州,临近小明国的东北境。小明国与七玄南疆相邻,并与海南隔海相望,南濒北部湾、面向东南亚,西南与越南毗邻,首府为南宁。小明国的出海通道十分畅通,是海外各国商人进入中原贸易的重要通道。 根据地理志的记载,从小明国进入七玄边境的路线并不繁杂。大小姐一路打听,日夜奔走,风餐水宿,很快便出了小明国的边境,进入了七玄的江南西道,此刻已在扬州。 扬州最近有件轰动全城的大事,当然也影响不了那些权贵,只是在市井平民,街角巷尾卷了一席浪潮。 “以前怎么说的,现在怎么倒是倒着回去了。” “是啊。以前女人家都嚷嚷着那句话:日出东方一点红,要吃要穿嫁相公。眼下么?你看那萧家的二小姐,可是反着过来了。” “哎呦!怎么个反呐!大家心里都有数。” “可我还是要再揭露一遍。” “兄台,你倒是不厌烦。” “我是小话痨么?靠得就是张嘴皮子,这可是我的饭碗。” “哟哟!我们说双簧呐!你别扯个没边。” “我这不是要给台下的听众调个情嘛!” “那你倒是说道说道,这箫二小姐到底有个什么事?” “这事啊……” 梨园的戏台上有两个先生说着双簧,给台下的看客们解闷调情。他们这几日都在说道着一个事,那就是扬州箫家的二小姐近日要比武招亲。 箫家财大业大,自从与卫氏南北联合,已是纵横商场,成了南方商会的龙头,由于这两位商会大人物都是女子,百姓们给她们取了个名号:“和氏璧”,“随侯珠”,二者都是闻名于世的珍宝,合称为“和璧随珠”,又称珠联璧合。 当初七玄北伐契丹,于新兵之中挑选将军,这个合璧随珠便登上过台面唱了场颇为隆重的大戏。 其实那个本该坐镇军营,指挥兵马的将军并非是后来的宣威将军。在凤麟寨重重关卡之中,有人在里面得到了三样惊世珍宝,只是后来又失去了。 关于这个得失,如今当事人却遗忘了,也没了再絮叨的必要了。 大小姐来到了扬州城外的鹿台,这儿都是山谷,人烟稀少,只有一处毫不起眼的茅草屋。屋外有一个圆形的土台,其上堆着几块石头,有着桌椅的模样,应是有人时常坐在上面弹琴吃茶,独自偷闲。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茅屋里有人说话。 大小姐站在门外,说道:“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屋里人继续说下去:“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大小姐:“闰馀成岁律吕调阳。” 屋里人沉默了下,问道:“你是哪一位?” 大小姐淡淡道:“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她的话音刚顿下,屋门开了,门后站着一个文生,生得很是清秀。 “柳先生,你可认得我?” 第四百九十五章 戏还得唱下去 柳先生朝后退了一步,俯首作揖道:“见过主公。” 凤麟寨的势力遍布中原,下至三教九流,上至三公九卿,它是一个庞大的情报组织,内中有卧底密探眼线杀手与刺客。凤麟寨的内部部署分为一圣四使者,三台五座,以及二十八星宿。其中二十八星宿有细分为东南西北七宿,而柳先生便是南七宿里的老三。按着辈分,他上头还有井,鬼二位兄长,下有星,张,翼,轸四个兄弟。 凤麟寨为了保持一贯的神秘,各部署之间甚少走动,若非有重大的任务,这些遍布在各地的舵主根本见不着主公。 连面都不曾见过,主从之间必然会有隔阂,让那些权贵少了某些动乱的心思,所谓众志成城,其利断金,若是主从不能同气相求,而是各怀心思,那么他们即便想要作乱,也未必会能成事。 这也是皇帝有意为之,便如限制手握兵权的将军与手下的士兵接触一般,这种疏离主从的法子,是皇帝以防社稷动荡,巩固皇权惯常使的手段。 “主公,怎会来扬州?”柳先生似乎还不知京中的消息,对大小姐的到来有些受宠若惊。方才他们对的便是凤麟寨内部的暗语。 “我来观摩一场好戏。” “喔?什么好戏?”柳先生的房间很清简,用木板竹片隔出了内外两室,还有一个小斋房。内室铺着一个床铺外便只剩下一个躺柜了。只是有个很奇特的地方,便是如他这般文雅的人,身旁却无一本书籍,也没什么丝线乐器,就连待客也用的是普通的陶碗,而非是精致的茶具。 大小姐对他这份谨慎暗自赞赏,真实的密探便是隐藏自己,以柳先生的起居生活便可以知道此人做事滴水不漏。 “我需要三个帮手,你能把井鬼两位先生找出来么?” “主公,要参加比武招亲?”柳先生沉吟道。 “嗯。我想与男儿相较一番,究竟是我强还是他强?”大小姐微微偏头,别有深意的看着柳先生。 “主公,是独一无二的。”柳先生与她初次见面,却给了她这样一顶高帽。 “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大小姐吃了口茶,细细咀嚼着粗、硬的茶梗,苦涩的滋味里泛着腐朽。 她离开了鹿台,仰头看着夜空。已是深夜,郊外显得十分空旷,地上爬着几条地上龙,密林深处出没着野熊虎豹,对于普通人来讲这个时段出现在这里是很危险的事,而对大小姐来说比起繁华的城镇喧闹的市井,这儿倒是安全多了。 有人的地方,便有血腥。那里远比原始森林要恐怖。 扬州箫家。再过十几日,家里便有喜事,奴仆们早已准备妥当,把箫家布置得富丽堂皇,喜气洋洋。 在门槛外头便看到了满目的彩绸,还有飘荡来去的红灯笼。几个家丁还趴在墙梯上掸着匾额上的灰尘。 成亲是好事,对于箫琪来说并不好。每个女孩长大了都要嫁人,传宗接代,这是人的使命,是在这个世上生存的应承担的责任,从远古到今日,都是如此。这已成了自然界的潜规则,无论乾坤颠倒,它亘古不变,比情爱更恒久。然而大江大河之中也许会跑出几条不顺主流的小溪流。 箫琪便是其一。她其实并非急于嫁人,这一切都是有隐情。 然而她的身边根本找不到可以诉心事的知己好友,只能一个人闷闷的躲在屋子喝酒。她的朋友如今都不在身边。即便是有,也是屈指可数。 这时她醉眼迷离,趴在桌上,点着烛光,喃喃自语着。她在数数:“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她从一数到三,重复来去,也只是三只羊。 这三只羊又在指谁? “他们都不在……我好烦啊……”她那恬淡的面具龟裂了,不再是冷静自持。她平淡的双眉露出了浓烈的痛楚,清泉般的双眸泛起了粼粼波光。失去了沉静淡泊后,她给了人另一种惊艳。 扬州城外,一个穿着战甲的将军登在城墙上,目光望着箫家那一处。 “大傻,你说老大这是在干嘛?” “二傻,你还看不出么?老大这是在耍威风。” “威风?我看他是在单相思。” “老大,哪有心上人啊。这几年吃着西北的风沙,人都老了很多,哪还有心思跟女孩子玩风花雪月。” “大傻,你真没情趣,难怪三十多了还没有成家立业,找不到媳妇。” “二傻,我知道你是吃醋了,你喜欢老大。你个龙阳男。” “你才断袖,你断了八辈子的袖。” “你看,我说中了,你都急成了兔子眼。” “大傻,认真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别是喜欢我了罢。怎么我一说话总是要反驳我,是喜欢我罢。” “滚开。你个臭不要脸的龙阳。” “那就是喜欢我了……” “谁说的,谁他妈告诉你的……我要把他摁墙角出不来……” 大傻与二傻在城垛下相互掐架,满地打滚。 对于这对活宝,作为老大除了觉得煞风景以外也是无可奈何。 “这对傻逼,自己胡搞,扯什么老子嘛!我可做你们这对基佬的红线。”基佬,傻逼,这两个词是大小姐教他的,李坏一直忘不了,如今也成了自己的口头禅。 他觉得父皇很酷,即便是骂娘说粗鄙之语,也是潇洒肆意,狂傲不羁。他知道对方为何有这样的魅力,只因大小姐从未伤害过别人,她所说的话再是狂傲也只是发泄胸中的情绪,而非是批判别人,从他人消极的情绪里找痛快。 “骂人也是有诀窍的,首先你得站稳根脚,什么是跟脚呢?那就是要分得出对错。偷换概念,胡搅蛮缠,都是偏激的手段,只可以对坏人用,对好人,还是与他们讲是非罢。我不喜欢挖苦,嘲弄,给她泼凉水,知道为什么么?” “我觉得太孤独了。” “你很意外么?像父皇这般唠叨,活泼开朗,没心没肺的人怎么会孤独?是啊,我并不孤单,我有很多朋友,知己,还有情人。” “我不想做伤害别人的事,不想把人推得远远的,我想要很多人的关心,想要温暖。而要得到这些,我必须付出很多精力,我得好好对待他们,一个都不能辜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爱我疼我,时刻都在意我,甚至无法离开我。故而我从不孤单。” “可我不孤单,却是极为寂寞的。” 七年前,在青海大非川上,大小姐持着火焰枪一步步走向涂炭的战场,在那个苍凉又浑浊的地方,她说了有史以来最为诚挚的话。 “我自来到这个世界,时常觉得自己是背负使命而来,认为自己是救世主,是保护神。从前这个想法很朦胧,我也找不到方向,便一直毛毛躁躁,做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有人跟我说,我与她是一样的。” “现在我是真的像她了。李坏,人不能不思上进,争强好胜,不是坏事。只有你崭露锋芒,扬名立万,你才能保护更多的人。我这半辈子只后悔一件事,一件事……” 大小姐对淳于澈也说过这句话,她这前半生最后悔一件事。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后悔哪一件事? 李坏来到扬州城,看着他的出生地,心有感慨,然而他感慨最多的地方却是在陇西的青海县。那里他失去了恩公,失去了父皇,失去了知己好友,失去了年少的纯真。 原来生离死别是这样的滋味,原来人都是会变的。 在边关吹了七年的风沙,他稚嫩的心也变得粗粝了,心中的那点儿女情长自然比不上报效国家,为黎民百姓谋福祉的壮志抱负。 “诶……我真不知道该来这里做什么?”他还是来了。即便对箫琪只剩下仅有的儿时情谊,还是从边关赶来赴这场擂台。 九字阁。这是个无人踏足的地方,只有一个主人。它是一间楼中阁,小楼之内别有洞天,取名九字便见主人的不凡。 “凤麟寨的部署你们还未打听清楚么?”九字阁门扉紧闭,里面传出的声音却含着杀气。 “他们隐藏得实在隐秘,那二十八星宿主,当真是藏得滴水不漏。属下无能,还请主公降罪。”楼内的大厅里跪着一个娇俏的女子。她眉眼俊丽,装束利落干练,透着飒爽英姿,此人自是那与林家堡灭门惨案有牵系的覃风。 “凤麟寨根基已有百年之久,要彻底拔除自然困难,还请主公恕罪。”覃风身边站着一个矮小的中年人。他穿着翠绿色的锦袍,头上还戴着员外帽,但即便做着富贵人的打扮,仍旧不减他身上的猥琐之味。他是覃风的师傅,那个见不得人的蒙面人。 此刻在楼中阁内,他不在神秘,脱下了伪装,赫然是一个来历不凡,甚有资历的人。 “你又要替你徒弟打圆场么?”九字阁里的人对覃风的师傅倒也有些耐心,语气少了方才的凌厉。 “诶……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娃娃,这孩子心眼实在,不似别的孩子会卖弄心机,我膝下无子,打了一辈子的光棍,想着老来得找个后人依靠。你可别把我的后半生的指望给抹了。” “喔?你把她视若己出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的徒儿,我会好好教导的。” “那好,扬州的事,你们可得处理好了。要尽快除去南方七宿。” “诶……知道了,犹姑娘排了这场好戏,即便主角不来,还是得唱下去。” 第四百九十六章 她不是一般的坏 这几日都不见大小姐的消息,娉婷很是焦急,自然寝食难安。桌上的山珍海味,时令鲜果对她毫无诱惑力,勾引不出她的食欲。 “这道锦上添花,别出心裁,是用鱼籽蒸的鲤鱼,寓意吉祥。鲤鱼有平步青云的吉瑞,而鱼籽则有子孙满堂的意思。很合适我们。”上官桀为她捡着菜,温情道:“我如今坐享荣华,居于高位,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到。我希望我们能像这道菜肴一样,琴瑟和鸣,相濡以沫。” 这道菜别出心裁,可见主人花了很多心思。只是上官桀花费再多的心思,话语满含暗示,娉婷还是无意多想。 她只是很担心大小姐。都过了一月多了,还是不见她的消息。荷塘里的莲花已开得极妍丽,莲藕鲜嫩可口,等到秋日,那儿的风景别具一格,大小姐说过这世上最美丽的东西便是再它凋落之时,残荷才是最美的夏景。 她看到鲤鱼便想到了荷塘,想到了大小姐的话,自然开心不了。 上官桀已下了聘礼,订好了婚期,便在下月十五,她便会成为他的妻子。可娉婷已想好了,若是到了那一天,大小姐还未回来,她决不会跨入丞相府的门槛。 “姐妹情……姐妹情缘……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疯子,怎会爱上同类?可我或许天生便是这般,我若是承认脑子有病,那么我所付出的感情,所爱的人不都是错的么?”大小姐仿佛此刻就坐在她身边,虚无的影子环住了她,悄悄耳语道:“可我想错了就错了,我们并不妨碍别人,就这样将错就错,一辈子相守。” 娉婷捂着眼睛,忍着即将落下的眼泪,她紧拽着裙子,艰难的说道:“我吃不下了,我得回家休憩会。” 她无法在上官桀面前强颜欢笑。大小姐对她百依百顺,从来不强迫她什么,把她惯坏了。从前的娉婷都是为别人而活,为了恩公的死甚至毁去容貌去复仇,可大小姐让她脱胎换骨,彻底重生了。 “你任性也无妨,我宠你便是了。女孩子在我眼中便是宠着疼着护着,无论她们是否爱我,我都不会伤害她们。以后受了委屈便告诉我,我会想法子让你好过些。”大小姐依旧陪伴着她,与她亦步亦趋的走,仿若并未离开过。 娉婷失魂落魄的走回了郭有珍处,自从上个月上官桀把聘礼下到了她姐姐这儿,她便从淮清王府回来了。 当时淳于澈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谦雅的问道:“你若是有难处,我可以助你一些绵薄之力。”淳于澈是个爱花惜花之人,虽说与娉婷的交情不够深,可他深知上官桀的为人,于是担忧着娉婷日后的处境。 上官桀绝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淳于澈对这个同僚的戒备要远胜于宁温舒,那日为了收尽天下兵刃的这个律令,由于上官桀的三言两语,以致于大小姐不得不承担起了这场律令改革的所有后果以及责任。 虽说他如今并未威胁淳到于澈这派激进党,但此人城府深沉,老谋深算,若是心怀叵测,必然会席卷起滔天巨浪,更何况娉姈如今已认了他这个爹,而娉姈身后的神秘组织针对着大小姐其动机不纯,怕是会为祸武林与社稷,综上所述,这个上官桀不可不提防,尤其是对于大小姐来说更得警惕。 娉婷与大小姐关系亲密,自是不能离上官桀太近,否则难以预料后果。 淳于澈是想要挽留娉婷,也打算为她做主,回拒上官桀的聘礼,可那时娉婷却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独自离去。 她不曾说出自己的苦衷,只是在心里迂回百转后,不打算反抗上官桀。 大小姐若还活着,她想对付更好的活下去,做些牺牲倒也无所谓。 郭有珍疼自己的小妹,她舍不得把那么好的一个妹妹嫁给一个可以做她老爹的男人,哪还不如跟着大小姐,即便对方不能给娉婷一个完整的人生,于是,郭有珍劝说道:“你再好好想想,那个男人我看着不像什么好人。我看了那么多男人,对他们早就死心了,男人啊,除了让女人心碎心痛,真没几个有良心的。你想好了,之前不是很喜欢那个狗屁大小姐么?这回怎么舍得离开她了?” “说起来这个人跑哪里去了?你们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又沾花惹草,让你生气了?如果是这样,妹子,你千万不要赌气想不开,慌不择路找那么个下家。姐跟你说,就算成了老姑婆嫁不出去也不能意气用事。我是过来人,你可不能走我的老路子。” 郭有珍当时心急了,很想把那个狗屁大小姐逮出来问个明白,可惜这个人跑了个没影,她左右找不到人,急了个半死,最后被妹子一句话给摔死在前院的花坛里。 “我就嫁他,你别劝了,与那人没关系,我累了,想找个有阅历有稳重的男人,后半辈子有依靠。”娉婷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嫁上官桀,郭有珍劝了也不顶用,姐俩为此事生了几日闷气,相互不搭理。 娉婷如今是油盐不进,下定决心的事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大小姐说过她性格刚烈,如今又比从前偏激,不能受刺激,不然会做傻事,为此大小姐处处相让,小心呵护着她,与她在一起的时光要比聆月多。 娉婷又岂不知大小姐的付出,正是为了报答对方的情谊,她才选择嫁给上官桀。 “我本不想逼迫自己的,我其实很想回到你身边,然而……我不够那本事。”你若是能够不死,我不会辜负你的恩情。 娉婷紧了紧衣襟口,靠着房门缓缓坐在地上,像只迷途的兔子颓然的垂下脑袋。 淮清王府。明夕端了碗温热的酸梅汤来到淳于澈的书房,在门口站了会,看着伏案看公文的王爷放下了笔,便进屋把托盘搁在了书桌一角。 屋里寂静,只有瓷碗磕碰的声音,但那也是极为轻微。淳于澈的呼吸匀长,此刻他凝神看着手头的公文,似乎在思考什么,并未对明夕撇去一个眼神。 “王爷,婢子有话想说。”明夕恭顺的站在他身边,低眉顺眼道。 “说罢。”淳于澈合上了折子,转头看着她。 “是关于商会主席陈寿的家事。” “他……如何了。” “月初他迎娶了紫晴姑娘,当时有人前去庆贺,此人便是……”明夕悄悄在淳于澈耳畔说了个人名,原本神态安然的王爷微微耸动了眉梢。 “王爷,此事我们要管么?” “按着。”淳于澈再次打开了公文,摇头对明夕说道:“她要比娉婷精明能干,八面玲珑,有些地方我还不及她。她让人放心,无论她做什么应该不会出岔子。” “王爷对娉婷姑娘并不放心么?”明夕体会出淳于澈的话意。 “我是料不到如今只有的情况,娉婷她太过执着,已有入魔之象,我不希望她步上那个人的后尘。我想那人也是不反对她今日的做法。”倘若那人在,他也不必忧心了。 “卫大小姐么?” “我只是担心娉婷,并非是她。” “王爷方才便在想她。”明夕心里酸涩,这些年来她都在等着他回头,可仍旧是比不上大小姐在他心里的位置。 “不必再提她了。”淳于澈又合上了公文,眼里划过一丝寒光。 “那奴婢还有事要禀报。”明夕目光幽深,看着淳于澈不耐烦的神色,缓缓说道:“听说扬州城的箫二小姐要在下旬比武招亲了。” “哪又如何?” “王爷,我总觉得这事很蹊跷。”明夕凝重道。 “嗯……”淳于澈若有所思的转开了目光,他望着屋外的庭院,淡淡道:“哪里奇怪?” “最近发生在七玄的事都很奇怪。” “哪些事?” “我觉得有一股神秘势力正在渗透七玄各个地方,无论是江湖也好,商场也好,似乎都因这股势力而动乱。我想若是再放任不管,或许会危及庙堂,对王爷,对七玄社稷,还有万千百姓都将是一个浩劫。” “你在怀疑谁?”淳于澈收回目光,轻轻扣指,他的指甲透着粉白色,每一个指甲都有月牙儿,煞为可爱。 “王爷,你说卫大小姐如今在什么地方呢?她此刻又在做些什么?”明夕心有猜疑,但又不敢确定,可还是壮胆冒着触怒王爷的风险,提醒对方。大小姐此人城府深沉,不可不防。 “你怀疑她会是那个躲在暗处翻江倒海的阴谋者?” “本是不敢揣测,可王爷也知道,自从她出现后,江湖接二连三出状况,甚至如今为了一柄镇威之剑起了争锋,而商会的新任主席陈寿前不久便摊上了两桩官司差些家破人亡。我不知道她为何总是能打破一切平静?”难道是她天生带着祸端,每到一处便刮起一阵风波,让许多人因她而不得安生。 若是天生有着不详的命格,那她也是个可怜人。 明夕对大小姐是既戒惧又同情,两股迥异的情绪让她对大小姐的看法复杂得连自己都捉摸不透了。 到底是嫉恨还是钦佩? “她不是什么好人。”淳于澈曲肘握拳抵着眉心,倦怠的合上眼,脸上挂着淡薄的笑容:“可是她不是一般的坏人。” 第四百九十七章 月亮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圆 大小姐的戏很多,是个天生的戏子,性情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这是淳于澈一开始便知道的。可他仍旧会包容她的错,她的任性,还有那偏执的倔强。 她很坏,不是一般的坏。 他可没见过那个坏人能够像她那样理直气壮的面对所有人的质疑,义正言辞的袒护那些受欺负的好人,还有不以为然的承受那些不公平的对待。 淳于澈很怜惜她,当皇帝下旨将她划入贱藉的时候,他很替她不值。 “她如今的样子很想过去的我,你莫要质疑她,即便不相信她,也不要怀疑我。” 淳于澈的目光很深远,他想起从前的自己,那时候他背负血海深仇,沉沦在业火里不可自拔,本是一心要复仇,只是当时他眼前有很多障碍,有靖国公,有七玄军师,有乱人岗,他的复仇之路困难重重。 本是打好的算盘都乱了,他屡次失败,连手上的兵权也受了限制,那是他跌入谷底最为低迷的时候,可他并未就此罢休,于是只能勉强自己,不仅要与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阴谋者角斗,还要算计自己对手的命数,后来心力交瘁,隐疾爆发,险些丧命。 他曾对慧觉说过:“我倒是想自己才是整盘棋局的操控者,那样我才能心想事成。可我做不到,这个棋局并非是我说了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把自己当做强者,决不能认输。” 他输过,那一次输得一塌糊涂,成就了千古恨。 机缘巧合下,他遇到了伽罗,神秘的少女叫她懂得放下,于是他在迷谷里又找到了方向。之所以能够走到今日的高处,多半是靠不断舍弃自身上的负担,消除业障,才能步履轻快,攀爬高峰。 想要力争上游,不仅是要有持之以恒的决心,还得舍得,懂得放过自己,才能成为真正的成功者。 淳于澈做到了这点,他放下了仇恨,而大小姐却活成了他那样。 “王爷,你还是在意她的罢。”明夕已是不止一次这般说了。她很幽怨,可也是无可奈何。明智的人懂得知难而退,决不会一根筋吊死在一棵树上。明夕远比普通女孩要豁达开明,不会强人所难,尤其是感情之事。 淳于澈不爱她,那又何必再奢求? “也不是,我只是忘不了从前的自己。”这是一种情怀,他未必执着于大小姐,而是忘怀不了那段光景罢了。 “王爷,不打算去扬州么?” “嗯。不去了……” “那婢子想去看个热闹,要辞别王爷一段时日。” “喔?你要去?” “是,婢子也想去看看。看不同的风景,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江湖那么大,或许我会遇到一个好人。” “那好,你可以去外面长些见识。江湖……”淳于澈微微怔了怔,旋即笑了笑:“江湖上有句话,是鼓舞那些初出茅庐的少侠。” “这个奴婢知道。”明夕缓缓道:“初出茅庐,天下无敌。” 淳于澈提起了笔,笔法流畅,再无滞涩:“此去江湖,望你一路平安,若是觉得累了,也可以回来。” 明夕淡淡的笑开了,随后走到了他书案前,在正堂中央对他俯首作揖,深深作了个礼,她挺着了腰背,堂堂正正的对视着这个主子,露出一股飒爽的神采。 “王爷,请你保重。” 她说了最后的道别语,转身回了房间,换上了江湖人的装束,戴上了斗笠,提着长剑飞出了淮清王府。 明夕年岁不小了,可对江湖仍旧不甚熟悉,她与皎月不同,不是出生在江湖里,不曾见过刀光剑影,血路厮杀,故而她对江湖怀着一颗憧憬之心,犹如一个懵懂的孩童。 王府愈加冷清,茶水也无人再续。淳于澈看着身边空空的位置,想到那几个自小陪伴自己长大的小丫头,一个个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而后相继离开了自己,或是陷入腥风血海,或是阴阳两隔,或是天各一方。 明夕终究断了痴念,毅然离开了他。淳于澈很欣慰,他并不觉得有多失落,心里那点寂寞也很快消失了。他想明夕能够找到好归宿,希望这个犹如妹妹般贴心的女孩会幸福。纵然可能再也不能相见,那他也会放心。 我上辈子何德何能,今世能够遇到这些通情达理,明、慧伶俐的女子? 然而对于那些女子们来说,这世上能够有他这般通透豁达的男子欣赏着自己,也是幸运的罢。 人生最苦的是什么?有人说是求不得,有人说是怨憎会,爱离别,也有人说是生老病死。 那么这八苦,在她们眼里又是被怎样的看待? 黑岩寨。建在峭壁上的凉亭,在一棵参天雪松下,显得阴暗沉寂。它在沉睡着,故而不知这夜空的圆月有多皓洁? 她在鲜为人知的地方,缓缓摘下了面具。凉亭一角的黑暗掩盖了她那双点星般的眸子。从前稚嫩的眉眼如今锋锐凌厉,犹如蓄势待发的暗箭。 她叫什么?如今所有人都只记得她是红衣教圣女,黑岩寨的寨主,她身份多重,却再未被人唤过名字。她的过去举目皆非,随着她离去的故人而掩埋在了灰烬中。 她想这辈子也许就是在黑暗中终结,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凋谢,想不到那夜还是为人指认出来了。 她是几时认出她了? 脑海里闪过那个颓然的身影。狼藉之地,暗沉角落,一人以跪地之姿垂首在她跟前,随后缓缓抬头,对她绽开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那双点漆般深邃的眼眸就犹如流星般划下了地平线沉入了深渊。 大小姐想要说些什么呢?她夸自己聪明,岂不是在嘲弄对手不够力? 你是想讥诮我的么?那么多年了,你怎地还要回来?不回来,我们还能是朋友……她玩弄着手里的面具,红唇牵起凄凉的嘲讽。她并不想跟谁结仇?可偏生要对人执起弓弩。 丞相府。芳华园里她倚在一株枇杷树下,弹着一曲落花流水。这儿无人回来打扰她,恰好是月圆之夜,独自赏月抚琴,吟风弄花,未尝不是桩雅事。 但她的心给了一个人,却无法与对方在一起,便生了幽怨之心,弦音也成了悲乐。如今流水饮断在西北的青海之上,那片落后又该何去何从? 靖国公府。从七年前的那两场丧葬后,这里的白灯笼便从未被人取下过。窗壁上的油纸老旧残破,有着黄斑,像是一滩斑驳的泪痕。 古朴厚重的妆匣子只剩下一对合欢梳,而铜镜里的容颜已清简苍白。她身手伸到发鬓,如往常一般一根一根拔下那些层出不穷的白发。 她是尊贵的公主,也是唯一的皇室血亲,自小备受荣宠,爱她的男人很多,有父皇,有兄长,还有夫婿,以及那个昔日的竹马。 也不知是谁说过若有下辈子,不愿在投身在帝王家。那个人可真傻,荣华富贵纵然是一种捆束,那也比市井百姓要好过得多,即便是爱也禁不住柴米油盐的消磨。于是她选择留在权贵之地,可如今想来,无论做哪个选择其实结局都是一样。 她还是苍白了,若是早些知道这个道理,当初她会做个平凡的庶女,与喜欢的人一同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 可一切都回不去了。后悔又有什么用?身为长公主,仍旧是脱不了生老病死的烦恼苦楚。 靖国公府的练武场,有人独自习武。长枪在她手里愈加灵活,自从放下对那人的痴念后,她的枪法又递进了一层。 倘若哥哥在,必然会赞许她。劈开了几根木桩后,她收起了枪势,背枪于身后,朝高墙外看去。她看着北方的启明星,还有昏暗的城墙。 她想做些什么,不枉自己辛勤付出的努力。必须得做些什么了。从前一直执着于一个男人,耗费了很多精力,赔了自己的青春,可还是得不到,再等下去也是庸人自扰,只能放手。她是聪明的,不会愚蠢自作,但终究是心有不甘意难平。 我为什么就得不到你呢?难道她就那么好?哥哥也是啊。为何就执迷着那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感情之事不是说谁聪明谁就先得,而是靠真心。你们偏偏只喜欢聪明漂亮的她,却忽略了我的真心。 当真是傻子。 “什么时候月亮会从天上掉下来,落到我的手里?” (什么时候月亮圆了,你才会回来?) (若是月亮能够一直圆满下去,那该多好?) (什么时候月亮才会真正的圆满?) 赤昀城的上空徘徊着四声叹息,她们各自悲苦,满怀愁思。 世上之棋,不是由人所定,谁也操纵不了世事之棋。但总有些人会自作聪明,高估了自己,不相信命数,欲要违抗天命。 “你醒了?”幽暗中出现了烛光,密室里出现了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聆月捂着眼睛,掩住眉眼的憔悴,轻轻低吟了声。 她想起了那一夜,有些懊悔自己的轻敌。 “你放心罢,有人回来救你的。让你赢了一局,实力倒是不小。不过你还是不够谨慎,想不到我们反应那么快,又设下了个陷阱。你这算不算是骄兵必败?”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我们会做朋友的 信仰愚昧,人性虚妄。人会相信浅薄的东西,从而付出理智。 “我一直在怀疑那个内鬼,曾以为是在凤麟寨里,想不到竟然会是她。”聆月放开了手臂,睁眼看着对方微讶的眼神。 “原来你早已怀疑我了。” “那三个男人一个为你命丧黄泉,一个因你惹上杀身之祸,一个为你不惜变为屠夫造杀孽,能够引导人心的人有岂会简单。你有手段,也很聪明,若非如此,是活不下去的。”大小姐也说过若非是刚烈的女子,是受不得那样的屈辱。 紫晴能够活下去,是为了心里的仇恨。 她既然恨男人,又怎会轻易为男人所动心,从一开始她便是在利用陈寿,步步为营,要陷害对方。 “既然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不事先防范我?由着我来?”紫晴心里好奇,她对这个计划很有信心,虽说不是一帆风顺,但她还是逮住了一只肥羊。 “我们也想看场好戏,但是主角却不是你。充其量,你只是辅场的配角,难当大任。”聆月被关押在密室,受制于人,却能气定神闲,紫晴愈加觉得她是个难以对付的人。 看来要从她口中得知些机密,还得花上些功夫。 “若不是你还有利用的价值,我可不跟你废话。” “失算便失算了。我死了也不妨碍任何人,你们得不到什么。”聆月心思灵透,又会察言观色,怎不知道对方留着她另有所图。 “其实你很聪明,那天你来参加我的婚宴,让陈寿空欢喜一场,却让他博得了众多同行的赞誉,而我……”紫晴弯下腰来看着地上的聆月,伸手掐上对方的脖子,微笑道:“我却是做了一场黄粱梦,不仅失去了爱人,还差些被捕快抓进牢狱。多谢你啊……送了我哪样的礼物。” 紫晴指的是半月前那场婚宴,是她精心策划,密谋已久的鸿门宴。她步步算计陈寿,一来是为了引出大小姐,二来是让陈寿身败名裂。 “凤麟寨还真是神秘,难怪主公一直视它为心腹大患。你们的手到底有多长?连指甲盖大小的琐碎小事,也能获知,凭着蛛丝马迹,便猜到我们的计划。真是佩服你们的寨主,好心思,好手段。她怎能想得那么多?不怕把脑子想坏了?” 紫晴摇头纳罕,费解的看着聆月,手里的力道重了几分。她并无武功,可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良善女子。眼下的聆月被施了咒法,与平凡女子无异,而她又曾受过内伤,还未痊愈,此刻自是虚弱,对方想要她的命很容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自己心怀鬼胎,怨不得谁。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世上不知你一个聪明人,因果循环,善恶终有报,你们违背了本心,自有天罚。当然我说这些似乎不合适,其实我也不是好人。那便不说邪不胜正了,我真正的想法是,你们不如她。” “你们算尽人心,却是刚愎自用,一意孤行,过于偏执,终究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聆月毫不留情的批判着紫晴,不复她从前一直表现的温柔婉约,离开了大小姐,她变得比从前更为坚韧,毫不畏死。 “好利的牙口,真不愧是凤麟寨的月护法,有威魄。听说你为人通情达理,平易近人,是风花雪月四护法里最有人情味的,想必你是见不到自己的弟子受苦受难的罢。”紫晴站起身,打了个响指,密室的门打开了。 下来两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守卫,他们脸上涂着红树汁看不清真实容貌,但依着轮廓不似中原人。 聆月知道他们是谁?消失了七年的华藏门又卷土重来,已经深入到了京都,看来这些年他们都蛰伏在暗地里,如今再现怕不是已经恢复了元气,实力更壮大了。 大小姐当初毁了他们的总舵,还未瓦解这些邪教便因青海的战事而奔波来去使得心力交瘁,抵不住禁术的反噬而万劫不复。 只差一点便成功了,然而命运是位多愁善感的诗人,任性而自由,从不按照人的想法而行,它让大小姐经历一次次沉痛的失败,让她始终处在崩溃的边缘,受尽苦楚。 那些说大小姐是祸水灾星的人,根本不能换到她的位置考虑境况,也只有聆月可以懂得她的惶惶,她的难处。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除了不断去找记忆,还得开辟新的道路,否则她便无法再生存下去。 聆月想到大小姐如今的境遇,心里沉重,又生出不舍之情。她记得离开大小姐时,心里是期望对方再也不要回到这片权利争夺的污秽之地。 可她并未做好大小姐的位置,棋错一招便自顾不暇,这要如何自救? 大小姐从来都不需别人相救,可以自己主控大局,有着极高的控场能力还具震天铄地的爆发力。 “打开它。”紫晴叫守卫打开箱子。 箱子一开,便飘出了浓重的血腥味,数十个人头堆叠成了小山包,这样的画面可会吓坏那些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连山野村姑也会大惊失色,当然对于这里的两个女人来说,也是芝麻大小的事,见怪不怪了。 “你会心疼罢?这几个都是你后勤房的家传弟子,他们的祖父都是凤麟寨的功勋,忠诚不必自说了。可惜都死绝了,剩下的一些新晋弟子却贪生怕死,顺风转舵,归入了我们的阵营,替敌人卖命。” 紫晴遗憾的看着那一个个血淋淋的头颅,说道:“我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也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可这些小子都不拿正眼看我,甚至还唾弃我指责我是邪魔妖道。我不喜欢别人讨厌我,既然他们都看不起我,那我何必客气?这些人头,都是我亲手按下的。” 她的食指轻轻拂过自己纤长红润的指甲,自得其乐道:“从前都是男人选择我,如今是我选择他们了。你也该知道这种滋味,杀人之所以快乐,并非是我们喜欢血腥刺激,而是为了填补心里的不平。” 她抚着脸颊,做出妩媚娇柔的模样,戏谑的看着聆月:“你若是记起自己曾经的模样,会谅解我今日的所作所为。可惜啊……你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使得紫晴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妙。 “倘若你真能记得过去,我们会做朋友的。”她笑眯眯的抬起聆月的下巴,亲昵的在对方儿尖轻语道:“我会留着你,若是想好好活下去,便老实点,我一开心会待你好的。” 她说完后,也不等聆月回话,便挥走了守卫:“把这箱子丢到临县的鳄鱼潭。” 聆月动了动唇,似乎有话要说,可紫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率先说道:“我不过是来示威的,但这个法子似乎没什么作用,你并不怕我。喔,你不是不怕我,是不怕死。你的脸色不大好,还是修养段日子,我会给你宽裕的时间,让你给我坦诚一切。” 紫晴是个奇怪的人,做事也有些离经叛道,带着邪性,要比那些被仇恨蒙蔽双眼头脑不清的傀儡有趣得多。 看她衣着打扮似乎地位挺高,她身后究竟是怎样的势力?她的真实身份又是谁? 聆月心有千问,被这个心思莫测的女人带得云里雾里。她觉得自己对这个对手要另眼相看,紫晴精于算计,且不矜不伐,有这样一枚冷静自持,玩弄人心的棋子,会让紧迫的局势愈加严峻。 “诶……”这世上最厉害的强者,不是绝代高手,而是谦逊者。只要不自以为是,便会不断进取,那么她的空间是无限的,实力也是无可预计。这是紫晴的厉害之处。 聆月觉得她有些像大小姐,一样的锐意坚强。 大小姐早先对她说过:“这场好戏,她们是专为我而编排,本来我不想参与其中,可后来又改了心思。好戏的精妙之处便在于反转,文喜看山不看平戏也一样,要跌宕起伏,扑朔迷离,才能引人入胜。但我都知晓她们的戏本,即便装模作样也没什么胃口了。” “然而我近来也无聊得很,想着不如趁着手头有功夫,拍一场好戏给天下人看看。这戏唱好了,我又能入一笔不菲的收入,拿它去讨皇帝的欢心还能给我一个通行令。那时候……我会娶你的。” 大小姐篡改了敌人的布局,将计就计,编排出另一出戏。纵然如今还无人知道这究竟要唱哪出戏,但聆月已差不多知道好戏已快上演了。 那夜她把大小姐带到了小明国,交给了一个人,她想了想,对那人说道:“她只是受我拖累重伤,并非是遭人算计。她这般聪明,是中不了别人的圈套。不过我想这些日子她还是不要回七玄了,她如今元气大伤,一时之间回不了灵力,故而需要人的保护。” “我知道你的难处,但她已经忘记了,你只要收留她段日子,等我完成她布置好的局,会来接她走。” 她把大小姐交给极为可信的人,便独自回了赤昀城,毫不耽搁她们原来的打算。 聆月在陈寿的宴席上交给了他一份礼物,那是一盒沉香木。沉香本就是稀有之物,更何况是百年以上的沉香木,那价钱便是寸粒寸金了。 这样东西给当时的宴席造成了不小的风浪。那些来自各行的商人对着这个礼物都吃惊不小,有些还蠢蠢欲动,甚至怒火三丈。 “这沉香木不是我们丢失的那个货么?怎么会在你手里?” “太嚣张了,当着主人的面把失物送给别人,这倒底是什么心思?” “陈寿,你怎么能与这种鸡鸣狗盗之辈结交?” 那时候很客人尽都质疑陈寿,认为他必然熟知内情,与丢失的货物有瓜葛,还得当着失物者的面出示赃物可不是太目中无人,张狂嚣张了么?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主角不靠戏份多 当时场面混乱,陈寿被聆月送到了风口浪尖上有苦难言。他好心好意邀请来的客人竟然会带来这样不吉利的礼物,实在是够他晦气的。 他自是不知内情,只是偶然听说过前不久官道上有支镖走失了。那支镖保送的便是这价值不菲的沉香木。 陈寿曾是不以为意,这祸事毕竟不是降临在自己头上,也就各扫门前雪,后来他惹上了两桩官司,被凶手栽赃陷害差些脑袋分家,自己的事都忙得焦头烂额了,哪还有闲心去管闲事。 便也是这样,有些事在无声中炸开了一声惊雷。 这是第三回了,难不成又要被人告到衙门严刑逼供?陈寿心里发憷,已经受不得再一次的栽赃诬陷。 “众位且听我说句话。”聆月的声音优雅矜持,犹如天籁之音,说实在的,她这一开口,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就仿佛她有魔力一般,可以把人的情绪镇定下来。 “听我把话说完罢。这个沉香木是我从几名宵小劣徒里取得,当时便觉得此物贵重,怕不是与富豪乡坤有关系,便打算交由官府。原先我是要这般做的,可是后来我听到了那些被制服的盗匪招认他们是受人指使,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栽赃陷害。” “众位应该晓得这个即将被劣徒诬陷的无辜人是谁了?陈老板为人慷慨仗义,怎会夺取别人的宝物?但是自从他接二连三被押送衙门审问,名誉受损,不如从前有威望。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陈老板难免有犯错的时候,可不能因他犯过一次错误,便把他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做商人重信用,也遵儒道。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陈老板纵然有错也并非是伤天害理之辈,他重情重义,不拘小节,明媒正娶紫晴姑娘这桩事做得很地道,大家何不对他宽容一些。今日大家来喝喜酒,也是捧场,算是锦上添花,那为何在对方受人中伤的时候落井下石呢?” 聆月把取到宝物的经过详细解说,最后又替陈寿说情,这般仗义执言,让几个明智之人暗自敬佩,也让陈寿感激涕零。 “那拿出点证据来,我们大伙才能相信。”丢失宝物的商人们异口同声道。 “对了,我丢的可不止是沉香木,还有一颗鸽子蛋大的东海珠。” “我丢的也不是沉香木,是从暹罗采买来的名贵香料。” “还有我,还有我,我的缅甸的红玛瑙也丢了。” 本是由走失的商镖引发出了许多人的共鸣,原来这些商人不止是丢失了沉香木而已,还有许多的珍奇宝贝。 听着这些层出不穷的怪事,陈寿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倒没了方才的理直气壮。沉香木失劫的确与他毫无关系,可是那些丢失的珍奇异宝他可是亲眼所见亲手碰触过的,这下可不敢泄露它们的下落,不然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有口难辨,苦不堪言。陈寿心里在怨怪着大小姐,虽说对方替他翻案救了他一家子,可是也给了他不少的难题,之前威逼利诱让他坐上商会主席的位置够为难他了,如今又是前后给了他两次赃物作为贺礼,这简直是要老命。 他想起宁御史与自己的竞争对手那狰狞的嘴脸,便忧虑重重,如坐针毡,又看到眼前这样混乱的场面,众人的质疑声,愈加烦躁焦虑,可没奈何,他都跟着大小姐上了贼船,想要安然无恙的下船简直是天方夜谭。 悔不当初。 “那些宵小之徒如今被我送进了衙门,由刑部尚书李大人亲自审问。李大人是难得一见的清官,此案必然会水落石出,既然李大人都未怀疑是陈老板所为,大家何不安心以待真相浮出水面?” 聆月稳住了大局,便对陈寿祝贺了一句。可她前一刻还在祝福这对新婚燕尔,下一刻便带来了捕快来抓偷盗宝物的主谋,也就是新娘子。 紫晴很佩服聆月的冷静自持,那份从容不迫的定力甚为迷人。她原本是打算再设计陈寿一局,让他翻不了身,从而除掉大小姐的一只臂膀,可她想不到大小姐的消息能够如此灵通,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去上心。 要知道这偷盗宝物的案子在民间层出不穷,什么江洋大盗,强盗马匪,江湖人都屡见不鲜,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出现林家堡那样的灭门惨案,他们顶多是出示个通缉令悬赏罪犯。故而这种案子,连官府都懒得多理睬,除非是有人出金走后门,不然上不得台面,但恰恰让大小姐注意了。 紫晴一面提高了防备心,对大小姐的缜密谨慎多了层了解,另一面又忍不住发一句牢骚,暗道这个大小姐也是闲得很,怎地这般喜欢多管闲事? 但大小姐与她不一样的地方便是这此,同样是邪妄的坏人,一样的离经叛道,水性杨花,可对方就是比她多了一样东西,故而即便是跌入谷底仍旧有人愿意为她牺牲。 “敢作敢当,重情重义……”紫晴惬意的躺在摇椅上,细思着这个扑朔迷离的大小姐。她放在胸口的双手不自觉的动着,似乎在打着什么算盘。 聆月本是赢了她一招,使得她被官府说通缉,不能抛头露面只能躲在深宅里不得自由。可对方没料到一个人,故而大意,这才落入了紫晴的手里。 要如何对待她?紫晴忍不住去了解这个破坏了她原计划的女人,可越是知道她的过去,便越是生出一股同情。 “坏人也是有心的……”便看那些终日刻薄待人自私之辈也有痛哭流涕,哀怨悲伤的时候。这世上哪有什么无泪之人,只不过未痛彻心扉,故而强做坚韧。 “诶……都是可怜人,我给你个机会……”紫晴支颐侧卧,犹如海棠春睡,染了一席妩媚风流。 扬州城。城外十里的苦树林里不见了一贯的平淡。那里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擂台已经摆好,司仪也说完了开场白,帷幕拉开后,好戏便展现了。 “老大,我抽到签了,诶?怎么是十三?” “二傻,你的手黑,拿了那么根破签子。”大傻怒骂了下二傻,十三这个数字实在晦气。 “要不我们去跟人家换一换?我刚才看到黄牛了,早知道我就不起那么早了。”他可是半夜三更就蹲在擂台入口排队。 “嘿!这箫二小姐魅力忒大,一说要比武招亲,这参赛的人跟黄蜂似的,贼讨厌了。”箫二小姐的确引来了一大群狂蜂浪蝶。在扬州城外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多不胜数,远比京城要热闹多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那还用说,这箫二小姐既是藏剑山庄的代掌门,又是江南商会主席,有钱有势,谁攀上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谁还不会动那些心思啊……” “说得我都想去试试了,有美人相伴,又有锦衣玉食,高床暖枕,还有一帮小弟,都可以在扬州一带横着走了……” “少来吧兄台,你都可以做她爹了,下辈子再做这个梦或许还能有几分希望。” 擂台下的看客们议论纷纷,他们都是被排除在名单外的闲人,顶多看个热闹。但这些凡夫俗子难免心痒痒,便私下里痴心妄想着。 “这些牛犊子,真是不要脸得很呐!”大傻唾弃这种喜欢攀龙附凤的家伙。他从军多年,骨子里都带着军人那般脚踏实地,吃苦耐劳的精神,他被风沙吹惯了,倒也自得其乐,不去奢想些荣华富贵,在边关能安然无恙就该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还想什么良田屋宅美人。 “人的惰性就是被娇惯出来的,我们在保家卫国,鞠躬尽瘁的时候,这些人就想着温柔乡。呸!真他娘的出息。”李坏忍不住呸了一声,有些烦躁的跺着脚,很想把附近这些叽叽歪歪的好事者踹飞。 “那当然,瞧咱们的老大威武雄壮,英明神武,正直勇敢,跟这些怂蛋一比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战胜。”二傻随机应变,看老大脸色不耐烦,急忙给他戴高帽,噼里啪啦把他一统夸,别说还真有用,这李坏一听小弟的奉承,立马眉开眼笑,嘚瑟道:“那还用说。” 他挺着胸脯,极为骄傲。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长成了伟岸健硕的男子,虽说少了青涩与热忱,可他骨子里的那股热情仍旧不减。 在人群外头,有个披着鹅黄色纱帽的女子,静静的看着李坏,她似在沉思,凝眉专注,仿佛想要记起什么。此人自是大小姐。 这场戏如今是由她来主导的,然而主角并非是她自己。她厌倦做戏,却乐于给人安排戏份,那个主角至今还未露出水面,比她更神秘莫测。 “主公,这是在等什么人?”她身后有个年老的声音缓缓询问。 “一个从未出现过台面的人。他从来置身于局外,戏份少得可怜,于是我想让他来做一次主角,让他过个瘾。” 第五百章 她怎么会出现? “主公,这盘棋是何时所定下的?”那个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有些时日了,不过中间出了个岔子,所幸有人替我完成了一部分,故事依旧照常进行。” “喔?是谁代替了主公?”那人可真不简单。 “我暂时也找不到她。总会找到的……” “老夫听过京城那里的消息,凤麟寨遭狂徒夜袭伤亡惨重,为何皇上对此事并无上心不见他派人查探这些人的底细。主公,认为如何?” 凤麟寨一直是替皇帝办事,与皇族有着密切关系,如今它受人欺负,皇帝却视而不见,甚至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它自生自灭,未免让曾为他效命之人心寒。 “圣心不可揣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做人奴才的,又能有什么别的想法。”大小姐不以为然道。皇帝也不是第一次放弃过她,在她跌入谷底的时候,还不是被其落井下石。 “主公,是个豁达的人。”在外人眼里,其实大小姐也是值得同情可怜的。 “都一样的。”大小姐也不知在指哪方面,只是淡淡一笑。但在她属下眼里,她这句话是自我谦逊。 “不知道这出戏的楔子是什么?” “你想知道?”大小姐牵了牵唇角。 “主公可以透露一下么?” “这个故事的背景……”大小姐眯起了眼睛,看着擂台上的箫琪。那个端庄温婉的女子如今穿着红妆手拿长剑,浑身透着英姿飒爽。在众人眼里,箫琪才是这个擂台的主人,然而大小姐看来,控场这出戏的人还未浮出水面。 “自从我踏入玉门关的第一步开始,我便在等着这出戏。一年多了,我还未与对方一决胜负。不过在去年,我在箫家的地宫里,与那人有过切磋比较。算是一个锲子,只是开端时我还是看不见他的真面目。” “喔?看来这个箫二小姐与那陷害主公的阴谋者有洗不脱的瓜葛了。那……”他似乎有些犹豫,没敢继续问下去。 大小姐知道他想问什么,替他解了迷惑:“我之所以要保留藏龙山庄,扶持箫琪,只是不想一个好人平白无故的死了。” “好人?她……” “是啊,她是个好人。箫琪为人忠孝仁义,曾经给她下过绊子的同行遇到了难处,她会慷慨解囊以德报怨,曾经为难她的同宗叔伯穷困潦倒身染重病,她会出重金聘请名医为其治病,每月的初一十五她会在附近的寺庙里布施,这些都看在百姓眼里,连扬州知府也因其仁孝所动容,颁发了牌匾以资鼓励。” “便因她的为人值得肯定,我才能借着人心所向,在皇帝面前有斡旋的余地。只是顺水推舟,送了一个人情给箫琪,并非是我对她有所图谋。她确是个好人,不可多得,这样的好人是值得活下去的。” “主公,也是英明神武,明辨是非。” 大小姐听下属给自己戴高帽,也像李坏一般露出了张扬的神采。 “好好看戏罢。这戏快要唱到最重要的地方了。” 扬州城这里开了场好戏,而在千里之外的赤昀城也开了一场戏。 对于这场戏,京城里倒也没起多大的风浪,百姓们也未听到风声没去凑这热闹。街头巷尾依旧如常,只有一个角落,与别处不一样。 “听说过黄杉么?” “这人已经路人皆知了,是个戏曲家。怎么了?为何在此问起他来?” “我最近看烦了古籍,想看些杂书,随意便看到了他所著写的戏本子,倒还新鲜。” 淳于澈看着戏台上娉娉袅袅的女子,散漫的剥着花生,淡淡道: “他喜欢写些不圆满的故事,却在开戏之前宣传是好结局,那些因他鬼才前来捧场的看客们看罢了戏便拍案吵嚷着改结局,甚至不惜把这个作者送入衙门请状师逼迫对方改故事。可惜他吃了几日牢饭又被县太爷释放了,回去后又是鬼话连篇,哄着看客们为他的鬼话流下一把辛酸泪。” “你很熟悉他。”他身边的女子听得津津有味,想着那个为了写悲剧而遭受牢狱之难的戏曲家,不由好笑。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奇妙的事? “有些人戏太多,一个人演不过来,便想找些同样的人一起做戏。说到底,他们实在是无聊透顶。”淳于澈若有所思,随后摇头,不去想着别的事。 他认识一个善于做戏的人,自己也差些沦陷在对方的精湛演技之下。有些人是天生的戏子,永远都猜不到他们的心。 扬州城。擂台上来来去去,闪过很多人的身影,有提刀扬剑的侠客,有舞文弄墨的才子,有手艺精巧的工匠,又潇洒风流的公子,形形色色的人都在箫琪面前大展身手,为博美人一笑。 “老大,你怎么还不上去啊?” “二傻都怪你,刚才排在十三位,你个蠢货,去调了一个靠后面的签子。还能怎么办?等台上跳过八十七只田鸡,我们老大才能一展威风。” “八十八,是图个吉利啊。” “你们两个傻逼,能不能安静安静,吵个鬼啊。”李坏捏着手里那根签子,按耐不住,对着两个小跟班低吼道。 “老大,要不我再给你换回来。”二傻讪讪道。 大傻抽了他一记脑瓜子,对李坏嘿嘿笑道:“这个傻逼,都给兴奋坏了。今日是老大的好事,我们都挺开心的,他脑子不够用,一高兴人就傻了。” “对啊,老大,这样也好。戏台上越是重要的角色越晚出来,这叫压轴戏,我们老大是要学齐恒公一样一鸣惊人。” “唷!你还看史书,连这个典故都知道?”大傻惊讶。 “这是跟燕将军学的,他叫我多看书,少跟你耍。” “谁要跟你玩。”大傻推开二傻,别开了脑袋。 “你们……给我安静点。”李坏看他们的目光颇为奇异,像是在看什么佛祖观音西王母似的,带着满满的惊讶,而后又把心思放在了擂台上,抓耳挠腮又开始不耐烦。 “我看老大,真对这个二小姐上心了,他这是吃醋了……”大傻趁着李坏不注意在二傻耳边说着悄悄话。 二傻朝李坏看了会,而后也鬼鬼祟祟的凑过去说道:“可我觉得老大心里还想着别人,他瞧这二小姐的眼神跟你瞧我的不一样。” 大傻说着老大的私事颇为自乐,见老实巴交的二傻也来凑热闹,顿觉志同道合,也乐呵呵的点头道:“那这就好看了。老大心里还装着别人,却来赴这位二小姐的擂台比武之约,这是两头都要占啊。有趣,有趣……诶?” 他说道有趣之后,慢慢回过味来,哪里好像不对劲。他想了想立马反悟道:“你他娘的说什么?谁看你了,谁爱看你……”要不要脸?恶不恶心?我看你的眼神可以跟男人看女人那样比么? “你个死断袖,跟老子滚……” “我又没说什么,是你自己多心了。诶?你不会真喜欢我罢?你个龙阳男。” “你找死啊,你才断袖,断袖,断袖……”大傻揪起二傻的领子,嘴里一直蹦着断袖二字。 “你看,你都想要跟我断袖了,你个死龙阳,死开了,好讨厌喔……”二傻捂着脸,不要命的继续耍无赖。 “你找死啊……老子要打人了。”大傻气恼的举起拳头对着二傻的脸比划着。 “来啊……你要敢打我,老大会罚你的,打兄弟你太没心了。” “你个无赖……” “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你看都这样生气了都舍不得动手……”二傻被大傻推倒在地,整理了下散乱的衣襟,笑嘻嘻的看着赌气的大傻,露出胜利的神色。 “两个大傻逼。”李坏看着他们嬉戏打闹,心里泛着酸意,曾几何时,他也有这样的时光,那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是大小姐,他们这对不伦不类的主仆彼此父皇儿臣称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父皇……”你又在哪里? 李坏在边关一直听不到中原的消息,直到他向燕将军告假后前来扬州的途中,才听说了大小姐的事,那时他好几宿都睡不着觉。这一闭上眼便看到了大小姐坐在他的床边,拿着一根金簪子挑着灯芯。 灯火明亮,她那双流淌着春水的眼眸,倒映着李坏的影子。纵然她的容貌有些变化,明艳妖冶不容人正眼逼视,可那双眼睛依旧含着温情,带着从前的清澈。 “儿臣回家了,我们相见罢。”月亮圆了又圆,却不见故人相聚。李坏惆怅的叹息道:“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人面不知何处去,清波依旧朝东流。” 大小姐在波涛诡谲的欲海之中沉浮,颠沛流离,不得安定。她回来依旧摆不脱束缚,求不得自由身。李坏悲哀她的过去,心痛她的处境,一路走到扬州,越是了解大小姐做下的事迹便愈加心惊胆战。他的父皇过得很苦。 我一定要找到她……父皇,从前是你把我从一文不值的小乞丐扶持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那时候都是你在保护我,如今儿臣长大了,如果你能再出现,就换我来保护你罢。 “老大,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诗才?”二傻听到李坏的感慨,两只耳朵机灵的抖了抖。 “你不也是比以前有墨水了么?老大是谁?他从前可是童生,还差些中了秀才,可是读书人,会吟诗又不奇怪。” “我看老大不像是在看箫二小姐,他的眼睛好奇怪,里面闪过的影子像是另一个人。” “二傻,你说咱们老大到底是为了谁才来扬州的?” “不想是只为了比武招亲那么简单。老大喜欢做两手准备,估计是想坐享齐人之福。” “那你又得多吃一个人醋了。”大傻不怀好意的贼笑道。 “你很贱。”二傻掐着大傻的脖子,随后两人又嘻嘻哈哈的打成了一团。 李坏看着手里的签子,把它掉头翻了翻,百无聊赖的等着台上的那声金锣声。 “请问您是李公子么?”李坏听到一个软软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立马回神,堆起亲切的笑容,扭头过去看对方。 “什么事啊?小妹妹。”李坏看对方的穿着打扮不像是丫鬟会穿的,心道:难道箫琪那丫头没看到我,这个不是箫家的丫鬟。 “李公子是么?”小丫头长了个圆圆脸,龙眼樱唇,像小家碧玉,看来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 “是啊,小妹妹,有什么事么?” “我叫温沓沓,就住在扬州。方才有人让我给你递个消息,就是这个拿给你看。”温沓沓把一个小纸条交给李坏。纸条的质地很好,是作画用的宣纸,还被卷成了一个小纸筒,用红丝线捆了起来,看来这个写信的人是用苦良心了, “诶?老大,这是去哪里啊?”二傻扭头去看朝人群外挤去的李坏,愣愣的问着大傻。 第五百零一章 她又是谁 “我哪里知道,傻逼,你放开我!”大傻脸红脖子粗,奋力挣扎着,他要被这个二傻子掐死了,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那你不许打我,我就放开你。” “快点放开,我要死了。” “喔……”二傻听话的松手,然后便见疲软的大傻猛然狰狞着脸反扑过去,一拳就把对方给揍趴下了:“你他娘的真欠打……” 两人又不管不顾的扭成了一团。 李坏这次跑去的地方是箫家的后院,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纸条,心已乱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他气息急促,慌乱焦急,又忍不住期待。 他从箫家的后院跳了跳,发觉那墙似乎又高了几寸,便从墙根败走,往箫家正门而入。那箫家的管家还认得他,知道他如今身份地位都比箫二小姐高上一等,官大一级他没敢不放人家进门。 李坏兴冲冲的跑到了后院,对着偌大的林子,朝里面悄悄喊了喊:“父皇……”他看着里面浓阴密布,充斥着阴气,行军多年的他对危险有了敏锐的感知,他觉得这个气氛不对,很像是个圈套。 扑梭梭。林中暗影飘动,仿佛是飞着一群乌鸦,诡异凄凉。 李坏觉得尾巴骨开始发凉了,这不是大小姐的气息,纵然她身上也充盈着阴煞之气,可不如这里的邪恶。 李坏并未听闻过箫家后院有地宫的消息,大小姐也未对皇帝提及这桩事,故而这里除了那夜的参与者,外人不会知道箫二小姐曾与那个神秘组织有瓜葛。这桩事淳于澈不会提,大小姐更不会提,有这两人的隐瞒,那么箫二小姐可以逃脱皇帝的视线。如若不然,箫家也保不住。 李坏不知箫琪的另一个身份,只是在这里也察觉出了一点苗头。 看来这个箫琪来头不小,身份也可疑。他隐约想起七年前,在箫琪的房顶上偷看到她在扇面上的题诗,诗句倒是不记得了,但那笔墨间的杀伐之气还是记忆犹新。 记得她把扇子交给了老嬷嬷叫她传送到扬州城内西北角的骆驼山,后来李坏便跟着去了,在那里先是受了覃风那丫头的算计被打晕在岸边,好不容易醒来了又在骆驼山里遇到了一群失心疯的野猴子,还观摩了一场主仆离别的悲事。 他在那里遇到过权倾朝野的靖国公,还有当朝太子,以及那个美若天仙的道姑。那样的经历都可以写成一本戏本子了。李坏一边自我调笑,一边又疑窦重重,他忍不住去怀疑箫琪的动机。 从前他一文不值,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上不得台面也就懒得去想这些局内人的事,可他如今是镇远将军,也是权贵,眼下也涉入了世事之局,免不得要耗费心思去猜测那个操纵棋局的幕后黑手。 箫琪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决不会是比武招亲那么简单,她是在掩盖什么东西么? 李坏再次往树林深处看去,举措不定,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扬州城外的苦树林,擂台赛已将近末尾,金锣声再次响起,擂台上又出现了一个刚猛汉子。这已经是第八十六个参赛者,马上便要轮到李坏,可大傻二傻望穿秋水还是等不到老大,不由急了。 “我们去找人罢,都快到了,错过机会,可不是白来一趟扬州了么?” “怎么找啊?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都是你啊,刚才掐我掐得起兴,不然怎么会让老大跑了。连人都管不住,你也好意思做人兄弟。” “你骂我也没用啊,人都找不到。”二傻捂着耳朵,自觉惭愧,又不甘心被骂,嘟嘴小声反驳。 “奶奶的,只能希望这位二小姐威武雄壮,大杀四方,无人能敌。得给老大留个机会。”大傻盯着台上的参赛者,投去仇视的目光。 “主公,方才在注意什么?” 大小姐站在擂台的东面,与李坏方才的地方比较邻近,但这里人实在太多,她们的视线无法交汇。大小姐并不知李坏也赶来了扬州,两人在极为相近的距离却是对面不相识。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由看看。也没什么,再看台上的好戏罢。”大小姐的目光从大傻二傻那处收敛了回来,再次去关注箫二小姐。 不得不说箫二小姐这几年勤加修习,剑术已练至炉火纯青的境界,用练家子的眼光也挑不出多大的错误,只是她年岁尚小,修为有限,不似有些人与她年岁相仿便拥有百年修为。 但这样的人堆里也只能举出一个大小姐,至今还未有第二人有她这样的本事。 “她天赋不错,才用了十数年便领会了师门的所用武功心且又熟练了武功招式与要诀。”大小姐观察着箫二小姐的身法与招式,细细评析道。 “主公等的人何时才会出现?”大小姐的属下却未忘记自己前来的目的,不敢掉以轻心,自然也不怎么去看擂台上精彩绝伦的比试。 “你说他们会想排什么戏?”大小姐反问道。 “这个……”她身后的人并不出色,甚至还不及她的身高,隐藏在她身后就像一个影子被人群所埋没,谁也不曾注意这里,也发现不了这个人便是南方七宿的老大鬼先生。 “你说说无妨,这里没人听得到我们说话。” “那老夫便要大胆揣测了,主公莫要见笑。”鬼先生客套了一句,便侃侃而谈道:“老夫认为这场戏原本是该为主公而排的。主公地位非凡,手握七玄最大的势力组织,为那些图谋不轨的宵小之徒所嫉恨。故而他们最终的目的便是要除掉主公这样犹如泰山般的障碍,以便他们逞能。” “他们要对付主公,便会专从主公的身边人下手,减除您的羽翼,再拿捏你的软肋,让你无可奈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们用了卑劣的收段让主公踏入圈套,便在你腹背受敌,无暇他顾之时,攻入凤麟寨,断绝你的退路。” “这是釜底抽薪,胜敌计。”鬼先生最后给了一个定论,唏嘘道:“他们步步为营,算计主公,想必也是对主公存有敬畏之心,才会如此费尽心机。” 大小姐仿佛被人夸赞了,唇角绽开了一抹笑容,她微微仰头,有着傲然之气,过了会,她又垂下了眼帘,淡淡道:“出这个计策的人,很有心思。她是个心有七窍的玲珑人,倘若能够迷途知返,悬崖勒马,会是一个奇女子。” “喔?这个要置主公于死地之人,竟然是女子?”好厉害的女子啊。 “鬼先生这般惊讶,难道您还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么?”鬼先生隐于江湖,阅历可比大小姐高多了,他所见所闻的奇事怪事,说上一年也说不完。不过他如此惊讶一个要对付大小姐的女子,只因在想她们究竟结了怎样的深仇大恨,需要把江湖搅得波澜起伏,浑浊不堪? “她到今日仍旧无法如愿以偿,我一日不死,那她还是有回头的机会。” “主公这是……”好似要放过对方一般。 “我手上的这场好戏,并非是为了她。她也不算主角,只是配戏的小角色。” “那究竟是谁?”谁才是大小姐口中的主角?鬼先生深深的好奇了。 “还没到揭谜底的时候,说白了就不好看了。你看着,若是这台上的汉子胜了箫二小姐,戏便会反转了。” “啊?”鬼先生有些摸不着头脑,后而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忽而闷笑了起来:“主公,你太有意思了。” 大小姐的目光从箫琪脸上滑到了那个比划架势的大汉身上。这人已经是第八十七个了,长得不算魁梧,但也精壮,只是酷日下他还穿得很严实,好似从道观里出来的道士般肃穆严谨,脸上哪有一丝表情,浑身给人一种不可靠近的冷漠感。 “我看没戏,这个鸟样还想着娶媳妇,一看就像死了八个媳妇似的棺材脸。”大傻眼看就要轮到老大了,心里替对方着急,眼下看台上那个有些把式的参赛者满脸嫌弃,不断挑剔刻薄。 “诶?你过分了些,人家长得难看也不能这样说嘛……”二傻蔫坏道。 “我看这个家伙还有些本事,老大不会那么惨,被这货夺了媳妇?”大傻看台上的情形,担忧道。 二傻抓着脑袋,也想不到法子,他们觉得这场比武招亲便是给老大量身定做的求亲仪式,老大才是挑大梁的主角,可别把这好事给黄了。他们可是千里迢迢陪了一路,关键时刻可不能把新娘子给弄丢了,老大可得对得起这份兄弟情谊。 “这位美丽的小姐,在下要赢了……”粗嘎的怪笑带着戏谑之色,在箫琪耳畔吹过,令其急忙闪避开去。 “你……”箫琪面色一红,心头恼怒,这人实在是轻薄无礼,她还从未被人这般戏弄过。 “怎么了?小姐姐,你什么你?来罢,哥哥教你怎么叫相公……”那个汉子生得一脸的络腮胡子,脸都遮没了,只露出一双贼精亮的眼睛,盯着箫琪一阵阴阳怪气的笑。 他的武艺其实并不如箫琪,可偏偏箫琪打不过他。实在奇怪。箫琪暗自心惊,这家伙控制对手的手法实在诡异莫测,她纵然内力深厚招式凌厉但一旦被对方锁足定身便无法施展下去,只能像个傀儡一般由着对方逗弄戏耍。 这人好生可疑?箫琪已经怀疑起了对方的来意,以及那个背后教他制人手法的幕后者。她打死也不信,怎么个市井无赖的坏胚子会无师自通瞬间可以制服她这个高手。 必然是被人上了小课,专门指导过前来对付她的。 那人又会是谁? 第五百零二章 有些事还是得亲自动手 “小妹妹,不要怕嘛!哥哥来教教你怎么打人。”壮汉愈发笑得猥琐,无耻的模样不堪睹目,底下的看客们都发出嫌弃的啧叹声,为箫二小姐报冤屈。 天作孽,怎会派来这颗扫把星,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箫二小姐若是输给了这个无赖,那真是暴殄天物了。 众人感慨之余,却有生出看好戏的心态。扬州承平已久,风调雨顺,于是住着许许多多散漫的人。这里的百姓都是爱看热闹,对这种儿女情长小打小闹的场面自然是喜闻乐见。 “你是谁?”箫琪回过我味来,觉得这个对手来路不简单,放开了架势,神色认真的询问道。她是不打算再跟对方交手了,对方善于锁足定身,她手上的兵器根本无用武之地,甚至连招式也发不出来,所以再打下去也是没希望,何必让自己再大庭广众之下丢失颜面。 “小妹妹,这么问我,是不是打算做我媳妇了?”壮汉粗嘎的声音里透着怪异,仿佛是刻意压着嗓子,还是他昨夜被烟囱熏哑了嗓子,听着人不甚舒服。 “这位兄台,你来这里所谓何事?”箫琪见这男子三番两次口出轻薄倒也不如第一次那般生气,她行商时遇见过不少这样的油腔滑调的无赖,见多不怪了,也没什么好动怒的。她的眼睛就像西湖一般恬静温婉,很难让它泛起波澜。 “没意思,没意思……”壮汉喃喃自语,目光朝底下瞟了眼,随后又露出欠打的嘴脸,恬不知耻的迎了上去:“小妹妹,在下是慕名而来,想要做箫家的东床快婿。” 这也太不要脸了。扬州百姓们又起哄了,对壮汉的无耻颇为不满。 “不行。你这从黑戈壁冒出来的大猩猩少来这里搅和,要脸么?还亏你说得出口,你看人家小姐会看你一眼才怪。”大傻率先跳上了擂台,开始给箫琪打抱不平,要给她除去这个纠缠不清的无赖。 “唷!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下仰慕箫二小姐,正大光明,何必藏藏掖掖不让人知道?男未娶女未嫁,我直抒爱意天经地义,又什么不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都是这样做的,难不成你认为圣贤人也是无赖?” “奶奶的,你这小子油嘴滑舌跟谁学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大傻说不过这个无赖,暗道:这人家伙舌灿莲花,说的都有理,无赖如果讲道理,真是至贱无敌。 “有理走遍天下,在下理直气壮。”壮汉对他抱拳,倒也是有礼之辈。不过他出言轻薄,狂傲不羁,令很多人都欣赏不了他的狂放嚣张。 台上本来是比武,这时成了一场争论,让看客们都纳闷了,这箫二小姐到底还招不招婿了?这还打不打了? “主公,这人可是我们的……”鬼先生犹豫道。 “他是我安排的,你看他奇怪也不假。我的易容术有限,听说有个人很擅长这个,只是她并未在我身边。” “他易容了?难怪看着哪里不太一样。主公真是多才多能,这个易容术可不简单,要过人的眼力以及一双巧手。”一般会易容术的人大都是女人,只因她们心思细腻,会察言观色,对美也有讲究。这些易容师必然心思缜密,沉稳冷定。 “世道人心不古,有些人笑里藏刀,不得已才用这些小把戏。其实我不喜欢戴面具,两面三刀,虚情假意。”大小姐说道。 “事急从权,对付邪魔外道,便不能讲究手段。” “无所不用其极……也是,我又不是好人,遵循什么道义。”大小姐的唇角露出一抹嘲讽。 “主公,这是要救那箫二小姐?” “她是好人,不该总是受坏人摆布。”大小姐摇头,朝周围扫了一圈,淡淡道:“这里人多眼杂,我想如若这场比武招亲生出意外,那么这些百姓是回不了扬州城了。” “主公这是要做什么?”鬼先生暗自惊疑,觉得大小姐似要做什么冒险的事,可又不敢确定。 “我只是想要这潭污水再浑浊一些。” “这是何意?” “还要我说明白么?”大小姐微微偏头,别有深意道:“他们做了那么多无非是要把池塘里的大鱼一网打尽,可我见不得有人浑水摸鱼,渔翁得利。” 鬼先生沉默了,他的疑惑已消失,换来的是一声感慨。这位主公果然有心思,很会算计人心。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想我的对手也很想了解我的想法,可惜这世上又有谁能猜对别人的心思?妄自揣测人心,刚愎自用,这样的人很没底线,也不会是王者。” 一个没有原则的人如何取信天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 “主公,那接下去我们要如何做?” “任其变化。”作壁上观。 “那主公可否告知属下,您想要做什么?”她到底要从这里得到什么?只是为了引出那幕后的阴谋者?引蛇出洞,这招法子并非是上策,只要敌人头脑清醒必然也想到了大小姐的应对之法,估计还准备了的后招。 以敌人之前的手段,可以知道对方是有智囊坐镇。他们今日之举也是做了万全准备,大小姐会算计,可对手也有道行,同样智计百出,这好比是两个人对弈,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主公是如何看待我们这些敌手?”鬼先生探问大小姐的口风,想知道她对敌人有多少了解,对今日这场戏有多大的把握? “他们有自己的一套,都不是什么傻子,聪明人在乎的是结果而非过程。不管这场戏有多少变故,是否出人意料,对手必然是想要做一桩事。” “喔?主公在指什么事?” “你。”大小姐若无其事的掰着手指,细细数道:“凤麟寨东南西北二十八星宿,三台五座,一圣四护法,还有我。” “他们是要覆灭凤麟寨,要把我们连根拔除,以绝后患。”鬼先生的声音里带着嘲弄与冷笑,这些人可真是狂妄。凤麟寨历经百年,势力遍布全国,已是根深蒂固,凭着他们也想撼地拔树,简直狂妄。 “确实是不切实际得很,可少年人意气风发,做事凭着一腔热血,认为人定胜天,可这世道即便你有绝世武功,有奇谋良策,甚至会运筹帷幄,智计百出,但也不是说能翻天便能翻的,除非……”大小姐说到这里留了几分余地,不再细说。 她所说的鬼先生觉得甚为有理,这少年人总爱异想天开,做些不自量力的事,可在宦海里沉浮过的人很是懂得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主公年纪轻轻,却是通透豁达,属下佩服万分。”以大小姐的年纪有这样的心境已是不平凡,她不矜不伐,内敛低调,让下属心生尊崇。 “我从不认为自己很聪明,人只要有自知之明,就不会让人生厌。”她似乎很在意别人的看法。 鬼先生对这个善于为人着想的主公,已是无话可说了。他觉得这个主子没差,便合适这个位置。大小姐的寨主之位可以说是名至实归。 “那主公想要做什么呢?”对手想要凤麟寨衰败,那大小姐又准备如何迎接?鬼先生竟有些期待主公凌厉的反击回去。 “我的想法很多。”大小姐一贯喜欢戏多,她指着台上的箫琪:“我想要这个女人。” “什么?”鬼先生诧异。 “臣服于我。”大小姐接下去说道。 “原来是这样……”鬼先生擦了擦冷汗,他方才楞是想到了别处,不由暗自惭愧。真不好意思,他把寨主想歪了。 不过他也听闻过大小姐私下里的作风,虽说她办公事毫不含糊,果决干脆,可是她的生活作风似乎不太端正,甚至可以说是离经叛道。 “我对她可不会有什么想法。”大小姐也想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歧义,容易让人想歪,可她神色自若,淡淡的替自己解释了一句,纵然她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她的品行作风,却不能让下属胡思乱想。 “诶?主公,想要收拢这位二小姐么?” “是罢。” “那除了这个还有么?” “有啊。”大小姐又指着场中的百姓,说道:“这里安插了很多卧底,他们一直在监督台上的变化。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弱小女子,实在难称大丈夫,我定要给他们吃点教训。” 大小姐这是要抓出卧底,给箫二小姐解除困境。 “那还有么?”鬼先生也想到了卧底一事,换做自己,也会在这般重要的场合里安插眼线,掌控全局。 “当然还有……”大小姐抬眼望向远方。远处山色朦胧,青蒙蒙一片,看不出山的形状,只有那不可捉摸的云雾在随风浮动。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一时间也说不完,而且世事多变幻,计划未必都能照常进行。” “主公,这意思……”鬼先生觉出了大小姐话里的另一个意思,好像对方是打算独自承担起这些担子。 “我方才与你说的这些事,不会亲自动手。” “主公这是要去哪里?”鬼先生明白过来了,大小姐方才是在交他任务,那她又要去做什么事? “有些事我要亲自动手。” “主公若是有难处,尽管吩咐属下,刀山火海,属下在所不辞。”鬼先生表露忠诚,愿为大小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五百零三章 人心不可揣测 “我明白的,先生对凤麟寨忠心耿耿。”大小姐颔首道,随后再也不去看擂台上的变化,转身离开了苦树林。 她走开后,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鬼先生便现出了真身,那是一个矮小的老头,与街头巷尾行走的普通老人一般无二。他有着一头苍松的白发,手里握着核桃木做成的拐杖,只是他的肌肤光滑,不曾打皱,这样看来,似乎又显得很清健。 只是他的白发又成了特殊的标记,以他的外貌不该是到了白头的年岁,难不成是少年白头? 鬼先生也知道自己这样一个特色会让有心人留意,于是他在头上戴了一顶草帽,就像常在田埂里行走的农夫,这样便平凡无奇了。 大小姐要去何方,他问不出,而这里的事要如何发展下去,他却有了一个谱。不管这擂台上的几人闹成怎样,他都要把大小姐吩咐的事办成。 “大傻,你看我们怎么办?老大怎么办?”二傻唉声叹气道。 “这个我咋知道?我气得很,这个死不要脸的无赖,跟只癞皮狗一样撵不走,我们老大也没个影子,奶奶的,岂有此理啊,这一朵鲜花还真要插在牛粪上。” “要不你带老大去把这个横刀夺爱的无赖弄下去?等老大来了,你就故意输给他。诶……不对,你打不过老大,倒是要在老大还没回来之前,撑下去。” “你给老子滚!一百斤的血也不够我吐的。”大傻想着自己被车轮战打趴在地上拖地板的样子,浑身汗毛竖起,不由踹了二傻一脚,什么狗屁法子,害人不浅。 “那我们怎么办?不能放任不管,还是兄弟……” “我也想替兄弟代娶媳妇啊,可我没那个本事,你有本事自己上,贼烦你这样指使我的狗屁模样。” “那我们怎么办啊……”二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比较上档次的好法子了。 “这两个傻瓜,想拦爷爷的道,简直不够看的。我周小龙是谁,还怕你们这两个货……”壮汉暗自嘿嘿冷笑,对来搅局的大傻与二傻感到好笑。他可是大小姐精心栽培的骨干,不说有多大能耐,但他的嘴皮子可没谁敢招惹。 老子打不过你们,还说不过你们么? 周小龙得意的刮着嘴上的小胡子,鬼鬼祟祟的朝台下挤眉弄眼,似乎在跟人打报告。 鬼先生看这小子跟自己对眼神,想到大小姐的嘱托,知道这是自己人,也就对他微微点头像是在通消息。 “差不多了罢。老子都手痒了……”周小龙抓着手,不耐烦的看着还在纠结如何破坏别人好事的大傻二傻,轻蔑道:“你们两个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想跟我一较高下?但我不是箫二小姐,你们找错对象了。” 大傻性子急,一看这家伙牛气冲天的样子,忍不住动手了。 “老子就是看你不爽,长得丑还那么多花样,我替你爷爷教训你这个不肖子孙。”大傻虎扑上周小龙,大喊大叫的掐着对方的脖子。见他出招毫无章法,小龙放心了不少,心道是个莽夫,随手便要擒拿这个草包。哪知对方却跟他玩了一招阴的。 大傻的拳头从他的跨下穿过,来了个老汉推车,把小龙掀翻在地,欺身上去,怒吼一声,带着几分得意。 二傻吓呆了,方才他也只是随便一提,没想到大傻真的去干这个无赖了。真是惨不忍睹……他把眼睛转到一边,对两个男人抱成一团滚蛋扭打忽感害羞。 “你敢做我爷爷,那我也好好孝敬你一顿。”小龙像只沸水里的虾子,不断的捶打大傻。 “你们……”箫琪看得瞠目结舌,这两个男人到底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扭来扭去,成何体统。 不仅是台上人陷入惊愕不可自拔,台下的看客也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实在是太闹腾了。 “这叫什么事……”鬼先生有些怀疑大小姐看人的眼光,这找来的小子怎地一身地痞无赖味,不会把戏给搅黄了罢。 “这什么情况?都是些什么人啊?”那些混在人群里的卧底也摸不着头脑,被台上混乱的场面迷了眼睛。 “好像有人在搅局,终于等到了……” “就是那两个傻子,来搅局的,那我们就动手罢。” “上头说要抓搅局者,我们等了半天,只有他们可疑,就是那两个小子了。” 数十个眼线相互对了眼色,一锤子敲定了目标人物,便是大傻二傻。他们解开了腰带,从松散的外衣里抽出了短刀,杀气腾腾的冲上了擂台。 “我的娘,这是什么情况?”二傻楞住了,倒也不是被对方的杀意惊吓,而是料不到这好好的比武招亲怎地会变成了屠宰场? “我……我不跟你打了,这里情况不对,有人要算计我们。”大傻气喘吁吁,正被小龙按在地上磨擦,看底下的骚动赶紧挥舞双臂投降。 也许这里所有人都会被这一变故而乱了阵脚,但小龙不一样,他感到亢奋,先是放开了大傻,随后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仿佛一头进入战斗的公牛。 “奶奶的,这小子有病吧!”大傻看小龙兴奋的样子,随口就骂。 “得了,我们摊上了这个事也不能不管。还有那么多无辜人,我们联手保护百姓。”二傻要理智些,把大傻安抚了下来,随后跟小龙说道:“我们不走了,也不跟你打。这些人来历不明,不过看他们的动机也不是什么好人,接下来我们可能要跟他们动手。你是跟我们走一起还是自己单独行动?” 小龙双手交叉,神色傲慢道:“小爷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再不跟你们计较。” “那说好了,待会一起联手打。”二傻看他臭屁,心里也很不快,不过没想大傻一样冲上去就揍人。 “啰嗦个什么啊,小爷大人有大量,才不跟你们计较。”小龙不耐烦的摇手,开口闭口就是小爷,不再说文雅话,顺便把手里的长剑擦了擦,对着那些持刀的眼线撇了撇嘴:“来决一死战罢,你们这群不是玩意的东西。” 大傻二傻眨了眨眼,仿佛知道了什么,犹豫的询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 “你可别是特意在这里等他们的罢?”这里越看越像个圈套,尤其是人,越看越觉得复杂,连个无赖都别有居心,那么这个二小姐…… 大傻与二傻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一个念头:老大想要的女人贼他娘的不简单。以后可有得麻烦事了。 “小爷等得就是他们。你们两个傻瓜,还楞着做什么,上啊!”小龙可不会退缩,毫不畏惧的迎敌而上,若是在战场上他也是那个率先冲锋陷阵的先锋,这股牛犊般的蛮劲让大傻二傻又觉意外。 “兄弟,有胆气。” “老子是堂堂正正的大丈夫,这点勇气都没有做什么人啊。” “好!你这兄弟,我们交定了,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大傻被敌人包围了起来,打得热火朝天,手忙脚乱的时候还有闲心思跟小龙有说有笑。 “小爷我可厉害了,听过金钱帮么?” “金钱帮?好像有人说过。”大傻不涉江湖,能知道个鬼,只是随口敷衍罢了。 “我告诉你那金钱帮的帮主就是不才在下小爷我。”小龙得意洋洋道。虽然金钱帮不是他所创立,可他如今就是名正言顺的帮主。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自己有多名正言顺一般。 “唷!那么厉害,还帮主,以后要你多关照我们兄弟。”大傻大吃一惊,心道这个江湖还真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怪事都会发生,一个无赖也可以做帮主,这也太随便了。 他们相互抬举彼此,心里都是不屑得很。 “对了,你们又是哪个山头的?”小龙想到该问问对方的底细,把手里的剑朝外甩了甩,再冲进包围圈里把大傻二傻从里面带出来。 “我们,我们入伍当兵,不像兄弟你逍遥快活。” “当兵的?你们是哪里的兵?诶?难怪刚才觉得你们有点不一样,筋骨不错,都说戍边的兵是铁蹄子,你们不会是从那里来的罢?”小龙看大傻二傻练得不是江湖人的把式,对他们的话信了一般。这军人打仗与武者比试不同,从他们一拳一脚,还有眉眼的气质都可以看出来的。 “奶奶的,越打越多,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大傻等人好不容易把这些眼线干趴下,哪知道从树林里又跳下一群黑衣人,数数足有百来人,显然是跟地上的死尸是一路的。 “管它的,小爷我今天要大杀四方,来一个打一个,来一百个打一百个,从前不是有个万人敌的传说么?我想试试看。” “兄弟,你这个想法很大胆,不过我喜欢。”大傻与二傻一左一右揽着小龙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便这样这三个原本打闹不休的对头在一场厮杀里成了手足兄弟,肝胆相照。这缘分还真是奇妙,但更奇妙的是人。 鬼先生握着拐杖上端的孔雀眼,嘴角挂着神秘的笑意。他并未参与这场厮杀,只是静静看着后辈们踊跃战斗。 他的目光这时从小龙身上移开了,却是放在了苦树林深处。那里站着一个女子,便是刚才在擂台上红衣飒爽的箫琪。 她从擂台上下来了,引发了一场厮杀。然而这场戏并非是她的主场,她只是一个临时主角,上来过个场便又下台了。 那真正的主角又该在何处现身?鬼先生也望着远处,山色依旧被云雾遮掩,他看不清它,也读不懂那些人心。 第五百零四章 何方神圣? 苦树林里已是变了局势,由一场儿女情长的比武招亲成了腥风血雨的厮杀。一刻是人间繁华,一刻便是地狱业火。不知该说是世事无常还是假象迷眼? 大小姐来到箫家的后院,心里便有这样的感慨,从她踏入玉门关的那一刻起,再也不是无忧无虑的人了。 她背负了一个人的故事,纵然不记得自己的过去,却要替他人去完成使命,这的确是累。她明白自己的痛苦,却不得不去接受。 可能是她累了,故而开始自怨自艾,心头有些愁绪。 “叮铃。”那是危险的警兆。 大小姐似乎听到了银铃声,微微抬眉,目光放在了近前,聚焦在一块染血的石头上。好像有人来过这里,而且这里还有过一场打斗。石头上的血手印又是谁留下的? 她看了一遍地上的痕迹,在林子外头停留了一会。依着这些杂乱的脚步,显然是有人被围攻,看来此人身受重伤,有了危难。 会是谁? 他们除了要对付凤麟寨,对付她,还要对谁不利?大小姐想来想去,便想到了自己最为亲近的人,在这些人里头筛选来去,却还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但她想着会在这个时候能够出现在扬州,且又成为对手目标的人很可能会是聆月。她已有一月多不见她了,回到七玄后也听不到对方的消息,心里难免记挂。 不知陈寿那桩事办得如何了?扬州离着京城有千里之远,凤麟寨的总舵受了重创,短时间不能恢复元气,故而这里的消息传送不便,大小姐还未听到那里的风声。 会是她么?大小姐想了想,又抹去了这个念头。以聆月的本事,自保不成问题,若真是她遭人围杀只要不遇到术法师便有逃生的机会。 可若真遇到药罗葛秦槐那样的术者,她又能如何逃脱? “诶……”大小姐吸了口气,朝林子深处走去。树林里黑影重重,时而闪过乌鸦的影子,由于这里不透光,这阴森的环境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嘎嘎。”她仿若走进了魂域,四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地上出现了飞溅的水花,树林里不知何时间竟然下起了雨。 “早觉得这里不大对,与去年不同……”大小姐自言自语,伸手去接落下来的雨丝,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上一回在这里的情形,她只是不能忘怀。那夜她第一步踏入树林,便引起了守卫的警惕,但那些人都奈何不了她,一齐在她的剑下赴了九泉。后来大小姐找到了地宫的出口,还在出口处与几个江湖高手较量了一番,结果便是她顺利进去了。 当时她一路顺畅,也遇不到敌手,即便在地宫的第一层遇到了覃风等人,也是随手便缴了她们的兵器,当时其实只要动一动手指,便可以以绝后患。 当然她没想过要女人的命。大小姐有个原则,她永远都不会去杀同类。 “我输了,你要杀便杀了。别惺惺作态,我虽技不如人,但别想我心服口服。”覃风那丫头嘴硬人也狠,对待大小姐分毫不留余地。 “你很要强,若是你当真是对的,便不会落在我手里。大道理还要人教,你必然没被你师傅教养好。你输了,不是不如我,而是偏离了道。”大小姐当时耐心的教训这个手下败将。 “不要你假惺惺,你凭什么管我?我师傅怎么样用得了你说,多管闲事,要杀便杀了,不杀我,你就等着死罢。” “不与倔牛说话了。好自为之。”大小姐封住了对方浑身穴道,便打算丢下她不管。 那原本是她稳赢的结果,奈何平地了冒出了个程咬金,只说了一句话做了一件事便让大小姐落败,险些窝囊的困在那个地宫里不得出去。 “卫大小姐,别来无恙。你是来救我的么?我等你很久了。”娉姈的笑容永远是单纯率真,甚至带着不喑世事的无邪。她对着大小姐笑,就像从精灵王国飞出来的小仙子。这样可爱的女孩,大小姐确实松懈了警惕心。 就那么一个闪神,对方便扑入了她的怀里,仿佛乳燕投怀,带着无助与依恋。大小姐怔然,当时脑海里飘过零碎的画面,她从混沌的灵台里寻到了一丝过去的影子,仿佛这个意外出现的女子真在她的过去出现过。 有一刹那,她极为欣喜。仿佛她记起了自己,可就在她正欢喜时,胸口被重击了。一把尖锐的匕首深深的捅入了她的心窝子,她是血肉做成的,自然会疼会伤。剧痛拉扯着她纤弱的神经,掐灭了她灵台里那丝过去的残影。 大小姐记得那夜的痛苦,也无法忘怀那份执着。她只差一点便可以知道自己是谁,只差那么一点…… 那夜多亏聆月赶来救场,让大小姐挺到了地宫第九层,终于与那个幕后黑手见面了。那番交手后,对敌人的实力有了初步的估量,虽然差些陷入万丈深渊,但这个险冒得值得。毕竟经过她那番搅乱,打草惊蛇,对手会躲入深洞暂压猖狂之势。 但隐患仍旧存在,尤其对于箫家来说,更是危机重重。箫琪的处境很难,既要做好当家人,又要支撑起师门,背后又受人威胁,举步艰难。 因而这段时日,大小姐也未为难她,给予了她宽裕的时间。无论选择有多为为难人,还是得离开原来的位置,没见过谁能够原地踏步。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什么都会变,人总是要选择的。 眼下的一切便是箫琪的选择,大小姐很想听她的理由,为何要选这样的路走? 是选择太难,还是没有选择的机会? 若是出去了,必然要找她问上一问。眼下大小姐想着要如何出去。她进入了幻境,看来扬州还真来了术法师。 这里的一切都是常人看不到的,有漂浮来去的游魂,也有迷茫的魂鬼,自然也有狂躁的恶灵,以及无魂无魄的傀儡。 率先朝大小姐发出攻击的便是这些行尸走肉的尸人。那些尸人面容枯槁,肌肤蜡黄,走路时跟被人打折了脊椎一般佝偻着腰背活像一条狗,但他们的脚步很快,臂力也强,一个尸人比得上三个健硕的大汉。 大小姐原本无需后退,两三剑便能把这些尸人挑下,可她自从被重伤后,灵力耗尽一时间难以恢复,经脉也受损,出不了招。她事先教小龙定身控制的手法,也是口述罢了,其实她如今连小龙都打不过,当然别说是对付这群凶恶的尸人了。 这便是明知故犯,自作自受。在树林外有人悠然的看着这场好戏,对身边人说道:“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 “今日是少主的生辰,奴婢想了想,还是得送一样让你开怀大喜的礼物。不知这个女人可中了少主的下怀?”紫色的流苏垂在裙间,随着树林里的风轻轻飘动。紫晴抚着颊边的长发,娇媚的脸犹如一朵怒放的春花,勾人心魂。 但她纵然再美,待在她身边的男人却未把目光转在她身上。 “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那男人穿着一件密不透风的斗篷,看不见眼睛,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间,只在黑暗里行走。 “是奴婢自己想的。” “喔?你竟有这般心思。阿娉有说什么么?” “奴婢对您可比她要用心多了,犹姑娘心里想着的并非是少主……”紫晴有些吃味,她与娉姈很难比较,两人的美各有千秋,可她却执意要跟对方较量,便擅作主张导出了这场戏。 “阿娉出的对策我很看好,有章法,有大家之风。”娉姈对付凤麟寨,走了三步棋,先是引开大小姐抓走娉婷作为人质要挟对方赴约,趁其不备再直捣黄龙。她的计划每一步都实行了,即便大小姐堪破了棋局仍旧心甘情愿的入了圈套,这是娉姈的高明之处,在一开始便掌握了对方的软肋,便可以任意玩弄对手于鼓掌间。 “那我呢?我比她如何?”紫晴知道娉婷在主子心里地位不凡,便有些不服气,也失了她平日里的端庄稳重,语调里带着急切之意。 “你何必与她比较。你跟她不是同类,我从未把你们放在一起。” “在少主心里,紫晴连与犹姑娘相比的资格都不存在么?”紫晴眼睛黯然了,带着颓然的语气说道:“我便是不如她了。” 斗篷人看着密林深处的情形,忽而笑了起来:“你这个礼物,我很中意。” 紫晴眼里闪过欣喜,恭顺的垂下了头:“若是这颗人头能博得少主的欢喜,奴婢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斗篷人似乎在想什么,随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她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个幻境又是何方神圣所布置的?” “这得多谢一个人了。奴婢最近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有多有趣?” “是个女子。”紫晴似乎有些犹豫,眼里又带着一抹敬佩。 “能让你不嫉妒的女子,我倒是想看看了。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开启魂域,直通阴冥?” 第五百零五章 这世上有另一个你 “奴婢认为这个人会对主公的大业有助力。她能够把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小姐囚困起来,便见其不平凡了。”紫晴对自己找来的帮手分外有信心,倒也不是她盲目轻信,而是那人身上有一个味道,是属于她们同类的气息。 “并非是我不相信此人,只是如今是多事之秋,江湖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什么事也会发生。她们曾经还是朋友,患难与共,情谊深重,然而如今说开杀便开杀了。”斗篷人站在幕后,看着大小姐一步一步走过来,看着戏台上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亦会有感慨,他在想:这世上到底什么才是真实,永恒不变的呢? 朋友会成为至死方休的仇敌,而仇敌亦会化干戈为玉帛。他比七年前沉稳多了,看待世情也有了自己的感悟。 “少主,其它人是否忠诚奴婢不敢断言,但紫晴这一生唯你是从,刀山火海,我会代你先行。”紫晴对他剖白心迹,她是喜欢他的,其实对于男人来说,得到她的真心很难得。 “那陈寿呢?”斗篷人忽而问起了那个倒霉替罪羊。紫晴把人家戏耍了一统还差些让对方脑袋搬家,可谓是手段狠辣,冷酷无情,这样的女人看在任何男人眼里都是可爱不起来的。 “他不过是个无关重要的人,若非是他与卫大小姐有干系,我可不会多看他一眼。” “我看他对你很用心。” “对我用心的男人不止他一个,我若是一个个还报过去,可不得累死?他也占过我的便宜,吃了甜头也该拿点报酬出来。” 紫晴对陈寿没甚真心,从一开头便是怀着目的去接近对方,哪还会真动感情。她曾吃尽了男人的苦头,便学会了吝啬,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哪怕是半分的真心她都舍不得。 “诶……女人呐……”斗篷人摇头叹息,语气里带着无奈,仿佛又看透了一分世情,下一刻的语气又疏离了很多。 “你找来的人,我会亲自看看。” “那这里……”紫晴看斗篷人要走,从怀里掏出一张灵符,交给对方:“少主不打算看她怎么死么?” “看她奄奄一息的模样,也怪可怜的。她曾是我万里挑一出来的好料子,我精心打磨之下终于把她雕琢成一件完美无瑕的玉器。”质地温润,光华内敛,这本就是件稀世珍宝。 “我本是很疼惜她,可她不听话,屡次坏了我的好事,那么我只好摔碎她,宁可由我来毁灭,也不能让她落到别人的手里。”斗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背影显得格外的阴翳,那语气犹如夜狼般阴狠冷酷。 紫晴不敢再出声,她并不知道大小姐与少主过去的恩怨,但她敏锐的感知到少主对这位大小姐当初有多用心良苦了,以致于如今还是有些舍不得。 若是舍得,为何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香消玉殒? 紫晴是事外人也看得清斗篷人对大小姐的心意,那正主又是怎样想的?他当真要毁去自己精心培育的棋子么? “当初我给了她三次机会,一次是在乱人岗,若不是她我怎会失手放走了白狄圣女?那时候我也想毁了她,但又想到她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就原谅了她。后来乱军围攻京城,我本是可以趁乱除掉一片障碍,露出、台面大显身手,可还是因她以及她身旁的七玄军师坏了我的大局,把我的算盘全部打乱了。” “那时候我也想她死。可是我看到她为了救师傅不惜牺牲自己,又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我虽不欣赏她的多情,但仍旧是佩服她的胆气。我舍不得她,只因她有让人无法移开眼的魅力。她这样的人百年难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我怎能不想着独自占有。” “若她一直是我的人,不曾效忠皇帝,不曾与我为敌,待我事成,我会好好待她,弥补她曾经吃过的苦头。可惜她不了解我……一直把我当对头,跟我玩花样坏我的大计。在剑门关她说我不了解她,嘲笑我的想法不切实际,不配做王者,那时候我便下定决心不能再留她了。” “剑门关那次败仗,让我元气大伤,花了七年的时间才重新培植了新势力。便因她一人,耗费了我七年的时光,我不能再为她耗费精力。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斗篷人独坐在琴房里,对着一面铜镜自说自话。房里空无一人,他显得离陌而萧条,仿佛他永远生存在黑暗里,得不到一丝光明。 “她如今是怎样了?”斗篷人伸手捂住了镜子。铜镜里的黑影消失了。他看不到自己,别人也看不到他。 紫晴请来的方士打开了另一个空间,名叫魂域。这个地方看着像幻境,其实要比阳界要真实。无论是恶鬼还是冤魂,他们都无需伪装,很是实在,喜欢你便纠缠你,讨厌你便来害你,这里的一切都是非黑即白,喜怒哀乐显得很纯粹。 大小姐好不容易躲入了阵眼,已是气喘吁吁,精气受损。她的印堂已发黑,身上带着浓煞的阴气。方才那些尸人就如飞蝗一般涌向她,吸食着她身上的阳气,还对她又打又踢,凶恶至极。 大小姐想着那些丑陋的脸,还有那些呆滞冷漠的眼神,心里生了厌烦,胃里开始翻滚有些犯恶心。 她该如何出去这个暗无天光的地狱?想不到这次还真是万劫不复,走了阴曹地府。 “诶……”想要出去的法子她是知道的,只是以她的情况还做不到。要出魂域唯有使用方士手里的灵符,若是本身便是方士那随时都可以还魂出界。 只是大小姐并非是离魂入定的状态,她是生人,对恶鬼来说是最好的食物。 他们倒是请了个高明的帮手。大小姐如是想道。 方士都是道家一派所出,与阴阳家有分别,两家同出一流,归根结底是同宗,只是道家专攻的是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而阴阳家是五行阴阳,故而给人算命卜卦的大都是道士,而阴阳家则是给人看风水测运数。 世人都会这样去形容道士:“那就是个捉鬼的。”道士捉鬼,都是家常便饭的事了,连三岁孩童都知道。而阴阳家却鲜少被人提及,即便是给人看风水测官运,大都数人都会指着阴阳师说道是道长。 看来这次来了个道士来与她作对了。大小姐此刻待在结界的阵眼里,只能坐等着人来救援。她所在的地方聚集着许多尸人,与别处的游魂野鬼隔绝了开来,尸人只能在这结界里行走,而大小姐则是被他们包围出不了结界。 这结界上浮动着道家的咒语,应是缚魂阵,是道士捉鬼惯用的术法,显然是有人特意在这里设下了圈套等着她往里跳。 大小姐只能靠着阵眼暂时脱险,可她不能总是待在这里。这里是魂域,就算是方士也不能待太久,而她是肉体凡胎更是不能耗着,最多只能待一个时辰,不然她会阳气耗尽枯竭而死。 到底谁回来救她呢?鬼先生?可他并不知道自己来到了这里,纵然知道又如何?他也不是方士没有他的协助也进不来。连同伴都救不了她,还能奢望谁? 听天由命了么?大小姐的眼里露出无奈,孤寂,与不甘……她抬头迷茫的看着头顶上方浓重的黑雾,神思涣散。 这个地方看不到日光,也看不到一丝颜色,昏蒙蒙的天色,暗沉的大地,路上无人走动,只有飘动的孤魂野鬼,他们戴着斗笠穿着白衣,没有双腿,就像芦花一般飘飘荡荡,无所定处。 她很快也要变成他们那样了。 “我不能死……”她不能死。这个念头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在她绝望之际,总会像警钟一般冷不丁的响起。 大小姐目光闪了闪,缓缓挺直了腰背。她收起了方才颓然的姿态,到了这困厄的境地,她依旧还是大小姐,决不能服输。 在她想要入世的时候,其实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可这一年多来,她身边有了很多人。她们陪伴着她,与她甘苦同尝,生死与共,那她也不能辜负了别人的付出。 想要回报朋友最好的方式,便是活下去。只有好好的活下去,才能做她们喜欢的事。 “不能死啊……”大小姐紧紧抓着裙幅,似乎在给自己下命令。她的神色很痛苦,脸色也愈加黑沉,这已是不详的兆头。 但这时候,谁又能知道她的痛苦?即便知道也体会不了。 这是语言难以描述的沉痛。 “你相信么?” “相信什么?” “有人说,每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并非是孤独的,其实都有着同伴,这感觉就像另一个你。若是你一帆风顺,那世上必然有一人坎坷不断,厄运连连。你若是在享受富贵荣华,那另一个角落里会有一个穷困潦倒,衣不蔽体的人。故而我们每一份喜乐都伴随着别人的痛苦,你觉得这句话怎样?” “这……”原本看戏的人放下了手里的折扇,转眸去看身侧那个笑语嫣然的女子。 “阿澈,你如今是位高权重的王爷,富贵荣华享之不尽,那你相信么?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会有人举步维艰,苟延残喘的活着。” 第五百零六章 可能爱是不需要任何界限的 女子的话略有深意,淳于澈多了些心思去想她的话,等了一会儿,露出了淡薄的笑容:“这话有些道理。” “喔?那你是相信了。” “这富贵对面便是穷困,悲伤对应着喜乐,爱的反面便是恨。人亦是如此,有好有坏,有痛苦有欢乐,有真实与虚伪……” “那你想不想去找那个人?” “不去了,我们既然是对立的,遇上了也不会有好结果,若成了知己好友,那谁都不想看对方难过,那又该纠结痛苦了。” “你好像有点害怕了。” “我不是在怕什么,只是不忍心去看对方痛苦。” “若是亲眼看见,你会怎么做?” “这……”淳于澈倒是没想过这种事,他好奇的看着她,不懂她为何想起了这个。 “阿澈,你若是碰上那样的人,要记住你今天的话。纵然是亲眼看见对方痛苦,深陷泥沼不能脱身,你也要当做视而不见。那个人是代你受苦的,也是命不好,你日后见着可得离得对付远远的。我不想你为别人牺牲自己,故而今日劝告你一句。” 她是好意,都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给他想法子。淳于澈本不在意这个,看她说出了这样的心思,便觉得膈应。 这话说得好像他必须做那冷心冷面的无情人,视别人的困难于不顾。 “阿澈,你做得到么?” “这……”他不好说。 “你若是做不到,也无妨的。有我陪着你。”女子放在茶盖上的手动了动,随后掀开了盖子,把腌制的蔷薇花瓣丢在了茶水里。她喜欢在茶水里放花瓣,这个习惯是淳于澈所知的。 “这个滋味不大好,可我吃惯了它,便觉得你们的泡茶法子不适合我了。” “那它的滋味如何?” “花瓣是苦的,茶水也是苦的,自然是苦上加苦,更甚黄莲。” “说起黄莲,我也见过一个女孩子时常吃着它。” “喔?你认得的女孩可真多。” “只是寻常的朋友。还记得她从前的模样,楚楚可怜,即便做错了事也让人不舍得惩罚。她看不见,身上带着胎毒,必须要吃苦味性寒的东西用来压制热毒。她也曾对我说过,吃惯了苦便不适应别的滋味。” “这个女孩,倒也有趣。她叫什么名字?” “她姓犹。我曾有个贴身丫头,与她关系不一般,她们……都很苦。”淳于澈想起了绮云,心里很沉重。当初绮云离开他去了乱人岗,临走前一夜在他的禅房外徘徊来去,却默不作声,后来淳于澈这个不爱说话的人开口了,赠予对方一支梨花,说了一句:“不违本心。” 而后他们的主仆情谊已尽,各奔东西,她可以选择自己的道,堂堂正正的活下去,而他只能远远的看上她一眼,默然祝福她一帆风顺,一生平安。 “你很难过,她们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不爱说话,朋友不多,她们从小陪着我,情分自然是有的。我曾答应过她的母亲,担待着她,可在青海,我还是疏忽大意,我对不住故人的嘱托。”这是淳于澈的心结,他很愧疚,一辈子也放不下绮云的死。 “你说得人很难过。”女子仿佛被他悲伤的情绪感染,眼睛里闪过泪光,连戏台上缠绵悱恻,让人肝肠寸断的悲剧都感动不了她,然而却被淳于澈三言两语而动容了。 “绮云一死,犹姑娘也变了,她曾是个善解人意,宽容体贴的好女孩,如今却是处处为难人。”淳于澈很心痛娉姈的变化,可又谅解对方的做法,娉姈用情至深,一切都是由于心里存着仇恨,才会行事偏激。 “你这些话可比得黄杉先生的戏了,倘若是大张旗鼓的排演出来,又得赚尽人不少的眼泪。” “我说的都是真话,戏总归是戏,做不得真。未必会如你所说那般轰动。”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等日后……”女子说到这里,迟疑了下,后来便转开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迟疑澈也不曾留意,或许在很久以后,他恍然记起今日,想起她未完的话,那时候他很想知道她后面想说什么。 “这戏里的谢书眉与温沓沓似乎不像是姐妹那么简单,反倒是温沓沓的相公却是成了局外人。不像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这是讲姐妹的故事,也不是以儿女情长为主。”淳于澈不喜欢看戏,但那些热闹的戏他隔着十里八巷也能听到。这出戏是黄杉先生在去年所编排的,第一场便引起了不少的风浪,那段日子街头巷尾都有争议声。 “这女人之间也有爱的话,那真是惊世骇俗的事。” “它既然存在,便有它的理由。可能爱是不需要任何界限的。” “可是惊世骇俗的事,往往是世所不容的。这可比寻常的门第之别要难上加难,这里头的温沓沓最终还是嫁给了富家子弟,而谢书眉这一代奇女子却出家成了道姑一生青灯古佛,两人的结局都不美好,让人遗憾。” “便是这样才有动人之处。” “我不喜欢这样的故事,也不喜欢温沓沓。” “可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她么?”女子不去看戏台上那个扮相美艳的戏子,垂眸看着茶桌上的几碟点心。 “为什么?”淳于澈看她兴致不高,暗怪她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想到了不好的事。 “她太自私了。既然无法承担起另一个人的一辈子,何必去招惹人家,反倒是误人误己。虽说她是不得已才另嫁他人,可她这一生不仅害了女人也对自己的相公很不公平。”女子点着一碟状元糕说道:“以我的胃口只能吃一块糕点,必然不会强塞下去一碟。” “而她想要两手都抓,什么都想要。” 淳于澈忽而皱眉,仿佛从她的话里听到了另一个意思,有些不太舒服。 “戏里的温沓沓才十六岁,那时的她想法必然不如后来的成熟稳重。换做是我,年少时也很少想着后头的事。人不轻狂枉少年,谁都有血气方刚的时候,其实她的做法也不是什么大错,反倒是最可爱的模样。我如今看那些意气风发的孩子们,时常会怀念从前的自己。” 他或许是触景伤怀,有感而发,可说着便不由想到了那个人。 “你很豁达,看得开。阿澈,你会比我快乐。” “我如今很好,也没什么烦心事。” “人哪有不烦恼的时候,我这个失忆的人还在愁着何时能够自由,你记得那么多事,心里怎会没有牵挂?可你即便有烦恼也会找各种理由纾解,又会安慰人,很得人的喜欢。你的朋友未必会很多,但他们却是真心要与你结交的。” 淳于澈被这番夸赞,有些郝然,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诶?你怎么不说话了?” “戏看完了,你要去哪里看看?”淳于澈看到有些怪异的目光看着他这边,拿起茶桌上的油纸伞,随后撑开,在戏棚子底下打着伞。 “你陪我?” “你一个人太引人注意。” “你真好。”这种傻事也会陪着她一起做。 “你要是以后也这样对我,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丢下你先走。”女子看着头顶上的伞,欢喜道:“阿澈,你真的很会体贴人,就像我的小宝贝。” 在淳于澈眼里,她也是世上最美的人,即便是大小姐也逊她一筹。 “这里的人都很好玩,地方也好看,店铺林立,车水马龙,看着真热闹。阿澈,我若是把模样现给他们看,一定会惊坏他们的。方才他们都把我们当二傻子,我可生气了。” 淳于澈看着斗篷底下的人紧随着自己寸步不离,已是心满意足,就这样罢,他永远保护她,而她也只依赖他一人。 “阿澈,我想去成衣铺,如今时兴的是什么衣裳?我想穿穿。” “那去城西罢,那里都是成衣铺子。” 淳于澈觉得今日的太阳下得很早,他们还没走到城西,路上的行人便收起了伞,也只有他手里握着伞,身边带着一个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同伴。 他们必然是他人眼里的怪人,受了不少的异样看待。 “阿澈,你等在这里,我进去换衣裳。” “好,我在对面的茶摊上坐一会。你挑好了,过来唤我。”淳于澈对女子的衣着头饰也有些了解,他的品味不差,只是不太习惯与女子一起挑选首饰衣裳,可能是他总被慧觉调笑女儿气太重,便很少再去留意红妆。 有着欲盖弥彰的意味,可他对自己另一个身份仍有介怀,从来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他坐在茶摊上喝着茶摊老伯倒的大碗茶,气定神闲,不怎么去关注周围的变化。 “扑梭梭。”一只白鸽从成衣铺门前一角飞出,朝着南方而去。 淳于澈注意了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了茶碗上。他只道方才是有人在寄信,这也很寻常,倒也没什么好留意的。 “阿澈,你过来,这衣裳好看么?”成衣铺的柜台处站着一个娉婷婀娜的女子,淳于澈转眼去看她,再也不回看手上的茶碗了。 “这衣裳很合适我,只是有些贵了。” “你喜欢那就要下了。” 女子掸着袖子的动作一顿,抬头凝视着他。她额间的珠链闪着亮光,就像她的眼神一般明朗,她微笑的偏头:“好呀。” 第五百零七章 倘若生命只剩下一刻 自从她出现后,淳于澈的日子便不会再孤寂了。从下朝后,他空余的时间里都是由她来填满的。他觉得这就像是母亲带孩子,在辛勤劳作时,不忘挂怀着家里的亲人。 “阿澈,你给我取个名字罢。” “这……这样不好么?” “我本来是不想要名字,只因名字是个代号罢了。我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更是看开了,即便叫阿猪阿狗与我有什么打紧的?如今我想着若是我叫阿猪阿狗这样的名字,实在是对不起你了。” “这怎么说?”一个名字罢了,有什么好对不起人的。就算对不起也不该是淳于澈。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待我好,日后我定然会千百倍的还报于你。可若是我的名字叫阿猪阿狗,那若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你又该如何寻我?想来想去,还是得要个特别又好听的名字,以后你便知道这世上谁欠了你,而你曾待谁这般好过。” “名字……也不能随便取,这得回去再做打算。” “不用了,你就看着给取一个,就是当下。” 淳于澈看她执意要名字,不由去看她身上的打扮。夏日里这样一抹青色沁人心脾,以她的容貌把衣服穿出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不由想到她从前的模样,白衣飘飘,也是超尘脱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想到了诗经里头的一首诗,喃喃自语着。 “那就叫子佩罢。” “这个名字很好听。”子佩掩唇轻笑。 淳于澈也跟着笑了。 子佩也执着过去,想找回曾经的记忆。这世上不是只有大小姐无法忘怀,也有个同类在追寻过去的影子。 但这时候的大小姐,只能想到现在的事,凝记着她身边的人,却对过去没有任何想法。 她最放心不下的是聆月。不知对方是为何要把她送到小明国那么远的地方寻求人救治,但她能肯定聆月必然是治不好她身上的伤势不得已才去求人,而那个从不说话的猪猪身份不明哪里都透着怪异,大小姐对其不能不起戒备之心,故而这便成了大小姐对聆月的隐忧。 天下没白吃的午餐。聆月是如何说动那个不好相与的猪猪救大小姐?是不是答应了些为难人的条件? 聆月后来又去了哪里? 大小姐放不下聆月,心里又转着很多疑惑,当然这些迷惑大都与旁人没甚关系。很多事情她都被人隐瞒了,几乎是所有人都对她有所保留,没把她从前的事一桩桩细说。 她是能够出去的罢。 虚幻的魂魄却是最真实的存在,他们不会披着虚伪的皮囊去诱骗世人,最忠诚自己的心,这才是自由自在,逍遥无穷。 自由曾是她最想要的东西。但她有太多未了的心愿,舍不下那个荒诞虚妄的人间。 此刻的大小姐经脉受封,动弹不得,人也跟着虚晃起来,逐渐透明。 当真不会有人来救她了么? 大小姐盘坐的模样犹如雕塑一般,看似平静可心里却在暗潮汹涌。她并不想死,从前她本事大,凡事都是从容不迫,泰然自若,可那时她并未尝试过失败,故而当下的困境令她心乱了。 自她醒来之后,便拥有了百年修为与充沛的灵力,上天委任了她一个艰巨的使命时还赋予了她异于常人的本事。在七玄的这一年多来,她平步青云,一帆风顺,面对阴谋算计她都能迎刃而解,这不光是靠着她聪睿智聪明,还多亏了她深厚的武功与天赋异禀的灵力。 她从一开始就站立于云端,这回坠落下地狱,自然是剧痛无比,要说是粉身碎骨也不差了。 大小姐的傲心也受了一次打击,她不喜欢懦弱,很不适应这样坐以待毙的处境。 可即便是无能为力,她还是不愿服输,不想到死。 “我怎么会死?”她不能死。 大小姐紧紧闭上眼,抽去了灵台里所有的想法,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便入了另一个世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冥想。 倘若生命只剩下一刻,你会怎么做? 魂域里回荡着一个轻喃声,犹如一股春风拂过大小姐的背心。这里有陷入迷茫的冤魂,有执迷不悟的恶鬼,也有徘徊不定的幽魂,却不见这个声音的主人。 大小姐的眉头微耸,缓缓睁开眼。眼前什么也不存在。她愣愣的看着结界上的符咒,有些失神。 这个神秘的声音,让她有些心乱。 倘若生命只剩下一刻,我会怎么做?她当真活不下去了么? “我不能死,我不会死。你们都杀不了我……杀不死我的……”大小姐忽而想到了一点,唇角浮现了挑衅之色。她的眼眸深处有一抹暗蓝,此刻认真看着,才会觉得那抹蓝色仿若地狱的阴煞之气。 从无奈到释然最后有恢复了她惯常的傲意。 “谁也杀不了我……”她死不了的。 魂域里回荡着她这声讥诮的冷笑。 扬州城外的苦树林,陷入了死沉的寂静,一场擂台招亲到了后头却是兵戎相见,带起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这丕变让散漫的百姓惊骇失色,落荒而逃,于是留在苦树林里的几个便显得身份特别了。 “二小姐,他们的目的该是达到了罢。诶……”箫家的总管不忍看血腥的打斗场面,把头调到别处,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他很内疚,对于这桩事他除了惭愧也做不了任何弥补。这是无可奈何啊!他是知情者也是推动局势的关系人,可他并非想做恶事,也是无可奈何才屈从了阴谋者的操控,助纣为虐。 “常伯伯,我们都没的选择。我又何尝不想帮他们一把?可自从大师兄失踪以后,我便身不由己了。我不能辜负师傅,也无法置师兄的生死于不顾。”在大义与同门师徒情里她选择了后者。 “诶……二小姐,也有自己的苦衷,别人不理解你,老奴却深知你的性格。不是他们强人所难,逼人太甚,你断不会与狼共舞。” “我是罪该万死的……”箫琪隔着老远,望着被黑衣人围攻的周小龙等人,愁苦的笑道:“我从一出生便不由自己做主了。也罢,也罢,自小我便没想过为自己而活。既然已经弥足深陷,何须再洗清自己?我可以掉入泥沼沾染污浊,可师兄还是干净的。他得好好活下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 箫琪看擂台那里的境况没起变化,那些暗卫与奸细占了上风,很快她的任务便可以交代了。 “那……他如今在哪里?”箫琪问起了一个人。 “幸好小姐发现得早,没让他们率先知道。李公子他如今很安全,老奴已经妥善安排好了他的落处。”常官家心有余悸道,仿佛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箫琪见他神色不对,却也知道是什么事,只是安抚了一句:“任由他们去罢。我们无能为力,任由她装神弄鬼,翻江倒海罢。” “诶……这个女人看着来头不小,会一身妖术,不好招惹。小姐要当心着些,李公子那儿小姐还是不要去在意了,以免打草惊蛇。” 常伯想到了不久前的事。方才李坏赶到了萧家后院,试着要进那个被人施过咒法的树林,差些让那个妖道姑发现了,所幸常伯把李坏拍晕在地,拖到了隐蔽处才掩藏了过去。想起昨夜悄然入府在后宅布阵施法的道姑,他便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为李坏捏一把冷汗。 “这个赤练女,虽说是方士打扮,可她的身上有股阴煞气,不像是正经的道姑,我看她十有八九是魔道。只是她这人的底细我还打探不出,暂且不能招惹她。” “小姐打算如何安排李公子?” “他们这是要对付凤麟寨,要对付卫大小姐,可我想来他们的最终目的可不止如此。凤麟寨背后是谁,那卫大小姐又是站在谁的身边?” “他们……竟然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常伯不敢往深处想,可被二小姐一点拨,便大惊失色:“狼子野心!这群强匪也太猖狂。这要造孽啊!”这得死多少人呐!伤天害理,十恶不赦。 “他们只顾着自己的私欲,怎会去替百姓着想?牺牲那么多人的性命,得到一个人的快活,其实并不值得……可我知道这个道理又如何?”她阻止不了,也没那本事去站在正义的一方。 “二小姐,你可得三思而后行。等到救出了山庄少主,请你悬崖勒马,不要再受那强匪的要挟了。”常伯替主子担忧,期望箫琪能够全身而退,与那些牛鬼蛇神断绝来往,走上正途。 然而这世上有句话说得很在理,人走错了一步,便是错一辈子。一步错,步步错,万劫不复。 箫琪苦笑,却是点头道:“但愿会是这样。” 常伯些微放心了,随后问道:“那李公子要如何安排?老奴会照着小姐的意思去做。” 箫琪知道常伯不想让自己去见李坏。这个多事之秋,倘若露出一丝马脚便要招揽大祸。常伯忠心护主,愿为主子奔波来去,冒着性命危险。 “不用了,我得亲自去见他。我们要讲一些话,你看了他那么多年也知道其个性,若是不说明白,我怕他会做傻事。”她还是要去面对他的,不管对方是恨还是怨。 第五百零八章 我想你去救一个人 箫琪见周小龙等人快要不行了,想到他们无辜却要遭此厄难,心有愧疚,如何也见不得他们枉死在眼前,便与常伯离开了苦树林。 “诶……她走了……”鬼先生方才一直在注意着箫琪这边,看她带着随从离开,眼里流过微妙的光。 “奶奶的,老子还没用真功夫,你们就暴揍我,太不公平了。”大傻被一堆黑衣人围着揍,气得哇哇大叫。此刻他正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吐着血,看上去伤势颇重,即便骂人时候中气十足,可等不了多时就要去见阎王了。 “大傻,我来救你了。你等着,我传功给你。”二傻好不容易从敌人堆里脱身出来,也是伤痕累累,精疲力竭,像条狗一般喘着粗气,看大傻被人干翻在地,也嗷呜一声猛地提起劲道,给兄弟挡刀。 大傻趴在地上对着二傻举起大拇指喊道:“好兄弟,够意思。” 周小龙看这对难兄难弟实在是可怜,也过去助了一把,把地上的大傻捡了起来,放在背上对二傻叫道:“别傻了,快跑罢。留着给地上的尸体陪葬么?小爷不等你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几把利刃朝他后背砍来,这架势是要把他大卸八块。 “我的娘,要不要那么狠?把我当桌板砍啊。不陪你们玩了,老头,我们快走。”周小龙暗呸一声,心里也冒火,被黑衣人尾追了一路彻底漏气,实在有失他的帮主颜面。 鬼先生就在边上看着,也不插手,好像就跟路人似的置同伴不理。小龙忙着打人分不了心想这些,跑之前还特意招呼对方,俨然把这个素味平生的老先生当做自己人了。 “辣块妈妈,这样欺负我,回头告诉老大,嘿!你们一个个等着削罢。”小龙背着大傻跳进了一个枯井里躲藏了起来,然后坐在枯井下骂骂咧咧。 “哎哟!我说大兄弟,别介啊!你说话声音小一点行不行?那些黑衣人才刚过去,你想再把他们引来暴揍我们么?”大傻捂着肚子一边呻吟一边擦着冷汗,给小龙的一惊一乍吓得脸色苍白。 “说说怎么了。我还救了你,说起来你得感谢我这个救母恩公,赶紧来句恩公来听听。”小龙这才脱险,骨头便轻了四两,对着地上这对难兄难弟发出无耻的笑声。 “这个傻逼,好讨厌喔……”二傻蹲在地上像个小可怜般在大傻耳边小声嗫喏道。 “老子也很烦啊……等我爬起来,一定揍他一顿,这嘴脸怎么看着忒找打了。” “这不好罢……他还救了你……” “揍完后再做兄弟,没说做仇人啊……这家伙无耻了些,可心眼不坏,还古道热肠,有胆气讲道义,我交定这个兄弟了。” “啊?”看不出你欣赏他啊……还要揍人家来着……二傻懵了,搞不懂大傻的想法。 “诶?我们这里还少了一个人,那个老头怎么没跟上?”小龙在枯井里待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里少了一个人。 “兄弟,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把人丢在树林子里也不带的。” “诶呀!那怎么办?我再出去找找罢。” “你都自己想好了办法,还问我们做什么?”这人脑子不动好使。 “诶?我不会轻功……”小龙想到了很重要的一点,然后大傻二傻安静了,各自对视一眼,再没下文了。 这傻逼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说这边小龙为怎么出枯井而费神,那一头的鬼先生却有了动作。只是那么一群小强匪罢了。这是鬼先生把那些围追堵截周小龙等人的黑衣人彻底打趴下后发出的哼笑。 “你要是听话,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让你死得很痛苦。”鬼先生留下了一个活口。说起来这很不容易,那黑衣人见事败本要咬舌自尽,可没成想对方识破了他的想法,于是他便遭到了残忍的对待。 只见鬼先生出手如电,犹如鹰爪一般掐住了他的下颚,卸了他的下巴,这黑衣人原本长得便平庸这下更是惨不忍睹,整个一歪瓜裂枣。 “你要是不听话,想要跟老夫耍心眼,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看看这是什么?”鬼先生的手里出现了几枚手指来长的银针,他方才的手法可以看得出这是有着数十年行医经验的大夫。要说这世上最可怕的人是谁?那就是救死扶伤的大夫了。 他们熟知人体的构造与穴位,只要一针下去,便可以杀人于无形,也可以让你尝到残酷的滋味。 “说罢,你们究竟是哪里的天外来客?”鬼先生先在黑衣人的肩上下了一针,对方立马抖如筛糠。 “再不说话,我便让你知道经脉寸断的滋味。”鬼先生等了一会儿,见黑衣人只是苍白着脸咬死不说话,便又在他的心脉上下了一阵,笑道:“你再不说话,立马会气血逆流,冲破经脉,你就是个废人了。” 可黑衣人还是一声不吭,这份韧劲让鬼先生惊讶。 “你的主人有些手段,教养了你们这样忠心护主的鹰爪。算了,不折磨你了。”鬼先生心料再施虐下去,换不到什么,那何必再去折腾人。 纵然是对头,也是要尊严的。 “成全你罢。”鬼先生放开了黑衣人,转身离开了。黑衣人眼里透着释然,安详的掩上了眼。或许对他而言,死并非是最痛苦的事,而是归宿。 “不简单,不简单啊……”这个幕后黑手工于心计,善于拿捏人性弱点,要制服他,那可难了。鬼先生自觉不如对方心狠手辣,无法与其斗争,不知这大小姐可能及得过对方的阴狠? 对于苦树林的后续,大小姐虽未亲眼所见,可她是信任鬼先生控场的本事。有那位老骨干在场,应是稳得住大局。 她如今担忧的并非是周小龙等人,而是自己。方才有人问她假若性命只剩下一刻,她会做什么?而她已经等了一刻。 “诶……”她又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也没什么好想的了。她看着逐渐透明的手掌,伸手去握插在跟前的君子剑。 她一直把赤霄封印在异度空间里,随身携带的便是这柄轻剑。它已非完整,有了创口,从名剑成了劣品。 剑者傲,琴者狂。她想即便是到了末路,也得轰轰烈烈,若是能够祭剑也是好事。 “可你不是神剑,我下不了什么咒术。”不然便可把我的执念封印在神剑里,千千万万年不会消失。 她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竟然会想到殉剑。她还真是对生命有着狂热的执着,不想死,不甘心死。 外头的世界远比这里的尸人要可怖多了,可她又为何要执意回去?也许是真实太过丑陋,她宁可与虚伪的美丽处在一起也不愿面对这邪恶的东西。 大小姐愈加乏力,困倦的垂下了头。她的头跟注满了铅一般,沉重得再难抬起。困顿犹如魔爪拽着她的领子要把她拖入无底深渊。 在深渊里,还有谁会等着她?还是会有谁出现在深渊上救她出来? 她想不下去了。 “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自我们相识以来,我也从未对你说过谎。”虽然有过隐瞒,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那你说父……那个卫大小姐现在在哪里?”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但他们要对付她,必然是给她下了圈套。” “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连女人都敢欺负,还算什么男人?” “都是一样的,在阴谋家眼里哪有什么男女老少之分。”都是棋子而已任由他们摆布罢了。 “那你也是么?”李坏忽而郑重道。他醒来后便看到了箫琪那张温善的脸,说实在的,他刚开始真想掐着对方的脖子,说些伤人心的狠话。 这个女人太伪善了,竟然打着比武招亲的名头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把自己当做什么了?连一生的幸福都拿来骗人,还有底线么?简直没节操! 可他对着那双春水般恬静的眸子,还是手软了。酝酿了很久,才安耐暴走的怒气,说道:“他奶奶的,你吃错了什么药?敢绑架老子。”这是他最好的态度了。 “你先别说话了。让我说完可以么?”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你脸大啊?”李坏看这个作恶的女人还敢理直气壮的站在自己面前,气得肺都要炸了。 “不是,你这人一开话匣子便没个底,我不能留太久,有些话早些与你说清楚,会省下很多麻烦。”箫琪看李坏又要说话,伸手虚掩上对方的唇,脸色有些郝然,微微错开了眼神。 “你……”李坏本想说老子才不是长舌妇,可他闻到箫琪掌心里的那股幽香,也不太自然的闭上了嘴,哼哼了几声,翻着白眼只看着脑袋上头的房梁。 “我为何要做坏事?这个我便不与你解释了,我的事与你无关。”箫琪不想对李坏说自己的苦衷,也就任其讨厌自己。 “老子关心你?异想天开罢。”李坏又忍不住多嘴。 “请你认真听我说完话可以么?李大将军。”箫琪看他老是打断自己的话,唱着反调,眉头紧簇,终于有些恼火。 “切!难得理你……”李坏被五花大绑丢在柴房的柴堆里,哪有一分将军的威武,也是漏气透顶了。 “你好好说话。”箫琪忽觉好笑。 “喂!是你不让我说话的!算了,我不说人话了,对人不对事。”李坏气呼呼道。 “长话短说,我想你去救一个人。” 第五百零九章 太无耻了 “救人?救谁?”李坏惊疑不定,心道这傻妞怎么了,他们都闹翻了,还想托他救人?这还要脸么? “太无耻了。”他唾弃道。 “你会救她的,毕竟她与你关系匪浅。”箫琪很有把握,说这话信心十足。 “谁那么大脸,要我堂堂镇远将军亲自去救?她是你朋友么?”李坏问道。 “算是,她多次助我,是我的恩公。”箫琪说话间,便解开了李坏的束缚。 “那我不救。”李坏可不那么好说话,即便对方有意放他,哪有怎么样?他抱臂冷冷拒绝。 “她叫卫初晴。”箫琪轻描淡写道,随后便被一股大力推到了墙根上,不由楞了。 “你说什么!你们把我父皇怎么了?呸!你还有良心么?她那么帮你,到头来还要遭欠债人的陷害算计。你们太无耻了。” 李坏像只蛮牛似的把箫琪压制在墙根处,怒吼着。箫琪那双美丽的星眸睁得很圆,就像中秋十五的圆月,可李坏从那双眼里再也看不到什么温善美好,他觉得对方实在是虚伪透顶。 “你别再我身上花费时间了,多在这里留一刻她便多一分危险。我来找你也是思前想后过的,如今能够救她的或许只有你了。”箫琪怔楞后很快便恢复了镇静,缓缓推开了拥紧着自己的李坏。 “是啊。我怎么把父皇……”李坏当下就理智了,这几年的军旅生涯磨砺了他的心志,终究是褪去了少年人的跳脱冒进,处世懂得轻重了。 箫琪看着他刚毅的脸庞,眼里微微漾着涟漪。 “你要救她要从一个道姑手里取到一道通灵符,这个符咒应是她贴身携带。你从前有个看家本事,这时候可以派上用场了。” “道姑?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李坏的看家本事很久没有拿出手了,可他依旧胸有成竹,此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把那个妖道整顿一番。 “她叫赤练衣,就住在箫家的西厢。她喜欢吃蟹黄粥,下午便待在花园里的池边抓青蟹。” “这什么破名字,一看就不是好人。邪魔妖道,老子这就去会会她。”李坏阴险的哼笑道:“喜欢蟹黄粥,老子给她整两碗。” 死道姑敢欺负我亲爸爸,下辈子投胎做母猪罢。 说起他的看家本事,不由记起了当初那桩趣事。李坏与大小姐的结缘,便是由这看家本事而起的。 那时候他一文不值流窜在河内县的街头巷尾乞讨为生,后来无意中看到了一个骚里骚气的背影,他便看傻了。或许相似的人总是有缘分的,彼此吸引三言两语便能推心置腹,成为知己好友。 李坏窃走大小姐的钱袋足足三回,虽说是见不得人的糊涂事,可他仍旧会觉得面上有光。像大小姐那样精明能干的人居然会被人盗取了钱袋而不自知,而且还是三番两次的被窃,这话说出去没谁会相信。 可就这样发生了。那个时而呆傻时而有锐利的女子,征服了数以万计的男儿心,连那个智计百出,运筹帷幄的军师也臣服在她的裙裾下,此女的魅力不言而喻了。 可再聪明的大小姐,而是被李坏这个抽叫花子给占去便宜,这对小坏蛋来说是值得炫耀的光荣事迹。 亲爸爸,这回儿臣要重操旧业了。虽然当初李坏曾对大小姐跪地起誓从此洗心革面,不再偷鸡摸狗,做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可他如今已经是征战沙场的威武大将军已经是大丈夫了,那偶尔做一回小人也无伤大雅。 李坏乔装成了一个厨子,穿着酒楼里的伙计服,来到了西厢。他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离着西厢不远的一处荷塘。 那个坐在荷塘边上的道姑,看起来年岁不大。她的身材仍旧婀娜,腰肢纤细,看身段估摸本人长得也不差。 既然出家了那就别祸害人了,不好好待在深山老林里修道,跑出来装神弄鬼。李坏盯着道姑的背影,露出阴森森的冷笑。 “谁?”赤练衣听到身后的动静,警觉的出声问道。她的声音很低沉,却又很动听,有丝矜贵掺杂在其中,仿佛生来便是来使唤人的。 李坏其实很讨厌这种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人,但很意外的是,他觉得这个道姑倒是不那么讨厌。 这人是对我施用了什么邪术?让人费解。 李坏抓着下巴,忍不住去看对方从严实的衣服里露出来的肌肤。赤练衣肌肤如雪,虽不到吹弹可破的地步,可那身细皮嫩肉连金枝玉叶也难比上。 李坏在赤昀那样繁华京都待了那么久,美人对他来说见怪不怪了,在他看来能胜过赤练衣的女子不在少数,他十根手指是掰不过来的。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赤练衣的脾气不大好,见身后的家伙不说话,便丢下了手里的鱼竿,转过身横眉冷对着李坏。 在一片明丽的阳光里,出现了七彩泡沫。李坏被对方明艳的容色惊艳了。这个美人道姑可不是一般的好看。 “那个……”李坏痴呆过后,暗自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老子在发什么花痴,救父皇要紧,管这个道姑到底是仙女还是魔鬼,先把人救了再细细收拾这个美得跟妖精似的女人。 “我是过来帮忙的,听箫家的仆人说这里有个贵人要吃蟹黄粥,我家老板就让我过来了。”李坏堆起殷勤的笑容,眼里闪着贼光。 赤练衣长得明眸皓齿,粉雕玉琢,就像一朵灼灼的山茶花,十分惹眼。李坏看她是恶人道姑,心里便犯着骚、劲,他想说到底这只是个黄毛丫头,再能装神弄鬼又怎样,等老子把爸爸救出来,再合计着整治这个心术不正的丫头。 “你是哪里的厨子?”赤练衣看李坏长得也是相貌堂堂,身形伟岸,可心里就有那么点抵触,这人怎么冒着一股令她不舒服的气味。 “我是欢颐阁的掌厨,扬州十里八街的人都吃过我的菜,不过我这人很谦虚从来不在人露面,所以一直没什么名气。这次老板看重我,介绍给我这样一个贵客,我说什么也要在客人面前露一手,对得起他的用苦良心。”娘的,老子待会让你痛哭流涕,知道我的用苦良心。 李坏暗自狠得牙痒痒,想到大小姐还在危难之地,便犹如火焚一般,焦虑紧张。他的紧张自然是让赤练衣看出来了。赤练衣不知是少与人结交还是怎么的,言语里带着不通人情世故的任性率真:“你是要给我做蟹黄粥的?那你就留下罢。看你也算可怜……” 李坏被她留下,心里松了口气,这第一道步骤算是过了,但他有些想知道对方是为什么要留自己:“我倒是不觉得自己可怜,这都是命。哪像道长一出生就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我就是天生干粗活的命。我是泥地里的田鸡,而仙长你就是高高在上的仙鹤。” 李坏的嘴跟蜜似的,不断给赤练衣戴高帽子,把道姑逗笑了。 “倒也有自知之明,还不算太蠢。等我把青蟹捉上来,你便去厨房做粥罢。”赤练衣仿佛习惯了受人夸赞,不以为意的接受了了李坏的殷勤讨好。 “诶?那个,仙长,需要小的帮你么?”李坏看她又拿起钓鱼竿把鱼钩放进了池水里,挂下了一滴冷汗。他总算知道为何箫琪会让他趁着这个功夫对其下手。 这个赤练衣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不是被人伺候惯了,连五谷都分不出来了。六岁孩童都知道抓青蟹得靠刨土挖洞用手抓,谁他娘的会拿着钓鱼竿去勾蟹子? 这丫头也太单纯了?真不合适做恶人。 “我捉了一上午,它还不出现,这荷塘里是不是不长青蟹的?”赤练衣纳闷道。 “仙长捉了一上午?”李坏讪笑道,随后一本正经道:“以我的经验来看,这荷塘估计不存在青蟹,仙长要不换一个口味,鲜鱼粥也很好吃。” “不了,我要抓住它。我都耗了半天,要是改了主意,那前面不都是白费了力气。我就不信它不出来。” “那……”这个傻丫头,真是一根筋。恶人都是这样的么?不见黄河心不死,爱钻牛角尖。李坏看这个偏执的丫头,忽而有些无奈。 “你叫什么名字?” “啊?小的,小的姓夏,家里排行老八,我爹娘都没读过书,粗贱人家也没什么名字。” “夏八?这个名字真不起眼。”赤练衣嘲笑了一声,后而又不去搭理李坏了。 “后来我认识了个教书先生,他给了起了个字。” “还有后来?那你现在叫什么?” “先生给我取了一个很诗情画意的名字。”李坏就站在赤练衣的近旁,一瞥眼就看到她的侧脸。不得不说这小妞长得实在可爱,侧脸轮廓毫无瑕疵,匀称至极,多一分都显不出她的韵味。李坏从她的眉梢一路滑到她的下巴尖,不由暗自感慨: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到底叫什么?”赤练衣抿唇有些不耐烦。她的耐心被池塘里那群沉睡的青蟹磨没了,嗔了一眼李坏。 “砗磲佛珠的砗,啖竹堂的啖。”这够诗情画意了罢。李坏暗地里露出嬉笑。 “砗磲佛珠啖竹堂……倒是有几分雅意……砗啖……夏砗啖……” 第五百一十章 会有什么后果? 若是换做另一个人,立马回过味来,这个李坏根本是满口胡扯,但赤练衣却并未察觉,只是说道:“你这个名字虽是有些内涵,但拗口得很,不好听。” 李坏当时憋着笑,心道:这个小妞还真他娘的好糊弄,到底是单纯还是无知?怎么傻姑娘也学恶人做坏了?他不由对这个术法高超却不通世故的道姑来了几分好奇。 “真烦。”赤练衣眉头紧簇,想在跟自己闹脾气,小嘴往下一撇,把手里的钓鱼竿摔在了地上。 李坏偷偷嘲笑着她,心道:要是让你钓到了,那才见鬼了。我看这池塘里的青蟹都要比这个呆丫头聪明。 “仙长,小的毕竟笨,看你钓青蟹的样子好厉害啊。可不可以教教我?”李坏故意给对方戴高帽子,套着近乎。 “抓不到就是抓不到,你夸赞个什么?岂不是在讽刺我自不量力?”赤练衣的辞锋忽而转变,一改了方才纯良无辜的模样,这时候的她倒有些道姑的模样了。 李坏有些发楞,这丫头前不久还可爱得让人想去靠近,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摆出了架子一副冷若冰霜,不好相与的样子? 其实她任性刁蛮的时候,还挺招人喜欢,可李坏看不得这小丫头冷漠无情的模样。 “罢了,这顿青蟹粥我也不稀罕了。”虽说耗费了她大半日的时光,可想到茫茫无期的等待,她算计了下顿觉很不值得。 “仙长,小人有个笨法子,不如让我试试罢?”李坏心道:开头让你吃鲜鱼粥你拒绝我,这下你又不想要青蟹粥了,这哪还容得你来挑剔,说舍就舍。老子偏偏让你吃一顿永世难忘的蟹黄粥。 “你会?”赤练衣惊讶的挑眉,随后又皱眉道:“你方才不是说自己很笨,不会捉青蟹么?”她恍然大悟道:“你在诓骗我。”这个黑炭头敢在她面前胡言乱语,真是…… 赤练衣极为气愤,可很快又消气了。 “算了,你又是我什么人,为你生气真是折我的道行。”她想了想觉得不值得给着一个不相干的人置气,便不再理会李坏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仙长,你用过午饭了么?”李坏恬不知耻的追问上去,心道:要不是急着救我父皇,就凭你这小道姑,本将军懒得多看你。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识趣?我要清修,不喜有人打扰。”赤练衣眉眼淡漠,以她仙子般的容貌做出这样的神情愈加的矜贵,不食烟火。 李坏咽了咽口水,不得不承认方才的那一个眼神被对方给摄走了心魂。辣块妈妈,这小道姑是狐狸精转世么?美得很了。她娘是怎么生出这样的宝贝疙瘩? 他憾叹之余,又忍不住想到了大小姐。他的父皇也是美艳绝伦,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与这小道姑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仙长,放心去清修,小人只管仙长的五脏庙,这就去给你捉青蟹熬上一碗鲜掉舌头的蟹黄粥。”李坏说完就朝荷塘跑了过去,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嘿嘿冷笑:老子就给你做碗天下无双感天动地独一无二震惊寰宇的绝味蟹黄粥。保你吃一口,永生难忘。 他要替父皇报仇,让这小道姑尝尝什么叫悲中带喜,甜里藏苦的滋味。 “随你了。”赤练衣是方外人,自小便习辟谷术,即便饿上个三五日也不打紧。她对蟹黄粥已没了兴致,那凡物对她来说也是可有可无。 “仙长且慢等,小的很快便把粥呈给您享用。”李坏恭顺又卑微的说道,随后把一声不吭的道姑送出了池塘边的过道,转手后便露出了狰狞的嘴脸。 “老子今日好好伺候你……小道姑……”李坏拿着手背往胸口擦了擦,怪笑几声,朝荷塘里走去。 其实李坏也不是天生就会捉青蟹,他也曾是一个富家子弟,那时候整日里只需读书习文,舞文弄墨,与柴米油盐也无来往,后来他怠惰学业,又适逢家道中落,便成了游手好闲的丐帮弟子,自那以后他便没过上舒坦的日子,不是操心自己的生计便要去顾及别人的生死,尤其是西北戍边的那七年可谓是艰苦卓绝,故而他如今也是面目全非,成了另一个李坏。 花了一刻钟,他便捉了七八只青蟹,点了点数,觉得差不多了,便带回了厨房。厨房里有几个帮忙的伙夫与几个粗使婢子,他们把青蟹清洗完,折好了菜,让李坏这个临时掌厨来大显身手。 说实在的,李坏的厨艺不咋地。他也有自知之明,于是凭着捣糨糊一样敷衍的厨艺,拿去哄骗小道姑。 “你在这粥里放了姜片。”赤练衣见李坏真把青蟹捉到了,有些意外,本是不想去吃粥,可看到色泽油亮的肉粥,就不能移开眼了。 蟹黄粥自然是鲜甜可口,妙不可言。只要不是味觉失灵的人,都能用平凡无奇的厨艺煮出一碗好喝的肉粥。 “我不喜欢姜片,也不喜欢花椒。” “姜片去腥,我们都是这般吃法。” “我可不喜欢这样的吃法。”赤练衣搅动着粥却未吃下一口。李坏看了贼气:死妮子,你不尝尝味道就说不好吃,你以为自己是皇帝舌头?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等你落到老子手里有你好受的。 “你这人对我挤眉弄眼做什么?真烦人,你出去罢。”方外人超脱三界,不拘于世俗的成规,也不讲究男女之防,可赤练衣看着李坏觉得哪里有些别扭,还是把对方给赶出了房间。 “小的就在外面等着,仙长有什么需要的传唤我一声便是。”李坏笑眯眯的替她关好了房门,转身看着大好的晴光,忽而捂嘴憋笑。他鬼鬼祟祟的望着四处,见没什么人出没,便跳上了房檐。 他拨开瓦片,朝屋里望去,想看看道姑有没有吃下他精心准备的蟹黄粥,可他把半张脸贴近缝隙里就舍不得再抬起。 赤练衣已经把蟹黄粥吃了一半,或许是胃口小,她搁下了碗,掏出手绢擦着鼻尖,仿佛是感到热了,便走到内室,把外面那件朴素无常的青色道袍脱了。 这时候是三伏天,即便屋里放着冰块仍旧很闷热,而她却是穿得很严实,把身子紧紧包裹着,谁也不知她宽袍下会有怎样旖旎的风光,可这时候她把那件碍眼的衣袍脱了,露出了丰腴柔美的身段,把李坏看迷了。 辣块妈妈,这哪是正经道姑,分明是妖女。李坏心里更坚定了今日的做法,非得把这个邪魔妖道扒一层皮不可,看她还怎么招摇撞骗。 赤练衣穿着一件轻薄的内衫便要上床打坐,可哪知这时候肚子一阵绞痛,她轻声呻吟,捂着肚子缩成了一团。 李坏看得极为兴奋,终于逮到机会了。他这一高兴,忘记了自己还趴在屋檐上,一脚踏空便从屋顶上栽到了庭院里。 摔了个鼻青脸肿以后,他呸了一声,心头火起,冲入了赤练衣的房间,大声质问道:“妖女!还不快老实招来,不然你李哥哥我就要弄……诶?”他忽而发觉哪里不对,朝房间里望了一圈,一脸迷糊道:“人呢?” 娘的,人跑哪里去了?李坏好不容易等到可以趁人之危的当口,想不到猎物居然不见了,这太坑人了。 他费劲巴拉的把这碗蟹黄粥做好端给她吃,其中包含了他险恶的用心与十足的料,怎么关键时刻她居然跑了。 “这到底叫什么事嘛!”李坏跟只热炉上的蚂蚁似的,又急又怒,这白瞎了他的眼,对方根本是个胆小如鼠,闻风就跑的神棍。 要真有本事留下来与本将军对峙怎么样? 找不到人怎么办?李坏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忽而把目光抓到了赤练衣脱下的那件道袍上,心猜那通灵符是不是就放在她的衣裳里? 他把道袍翻了翻,在左袖的暗袋里掏出了数十张符咒。这些符咒分为两类,一种是朱红墨迹,一种是玄色墨迹。 “哪一道才是通灵符?”李坏看看左右两边的符咒,举措不定,要是搞错了,会有什么后果? 魂域里响起一阵孩子的哭声。盘坐在聚灵阵眼里的大小姐忽而睁开了眼。她暗淡的眼眸微微闪过一丝迷茫。 “娘亲……不要,不要……走,不要把我丢在这里……这里好可怕啊……他们都长得好丑陋,会吃了孩儿的……” 是孩子在哭。这是哪家的孩子?大小姐抬眼望着阵外的情景。那里黑雾笼罩,愁云惨淡,街角巷尾飘荡着幽魂。它们不会说话,都是虚影,过不了多时便会散做一片云雾,什么都留不下。 大小姐听着那无助的哭叫声,心头一软,她想若是那孩子可以跟她回阳,那就好好照顾他,就当是自己的孩子。 她想着孩子,自然而然想到白白芷。那个孩子如今怎样了?这些日子倒是顾不上她,但看聆月那时的神色,那孩子应是安全的。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有着怎么样的缘分,白白芷总想依赖着她,而大小姐也不是很讨厌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那孩子很想做她徒弟,这事不是不可以,只是大小姐在考虑她的动机,究竟是为了时刻陪在她身边,还是另有目的? 那孩子底细不明,又有着与众不同的容貌,叫大小姐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但现在大小姐都到了绝境,也不再猜疑白白芷,甚至有些想知道对方最近过得怎样? 赤昀城,淮清王府。花园又被人折腾了一遍,落下满地紫色的花瓣,犹如一只只破碎的蝴蝶摔落在尘埃里,看着美丽却是凄凉。 “你看看,这熊孩子再惯着,会把王府给拆了。”慧觉扫着地上的落花,愤愤不平道。 “孩子罢了,你何必去为难她。”淳于澈有好些日子没与慧觉谈心,好不容易碰面聊几句,便听对方不断的埋怨,这便是无趣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人之初,性本私 “你不会就为着我说了几句孩子又打算把我晾到一边去了罢?”慧觉看淳于澈要往内院走,脸上挂着落寞之色。 “你不是在忙么?我要去看会书,还有些公文要批阅。”淳于澈知道最近为了陪子佩把好友忘到了一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我倒是有些事想要问问你,一直搁在我心里不是滋味,你约个时间,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说话。”慧觉眼里的疑惑愈加重了,他早就怀疑这王府了多了一个人,可淳于澈隐瞒得太牢实,他无从下手,追问也得不到真话,憋闷得很。 “我们认识了数十年,这情分都赶得上人家半百夫妻了,我们是兄弟是道友,你怎么就不能跟我坦诚些?我的事你不也全都知道了,却把自己的事瞒着不告诉我……”不公平啊。 “我不会隐瞒你什么,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你别胡思乱想了。你若是闲着无聊,不如远游一趟,看看外面的人情世故,对你的修为有好处。或许你会结上个什么缘分……慧觉,我想你好,你只要记住这一点便可。” “你少给我悲天悯人的一套。你把明夕那个丫头说走了,还想着把我也往外撵?说实话,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你那屋里我怎瞧着愈来愈可疑了?你说明夕离开王府与你屋里头的人有没有干系?你要是真为了这事气走了那丫头,我可要揍你了。”慧觉狭长的眼睛露着威严之色,他郑重其事的时候还真有一代高僧的风范。 “我屋里什么人也没有,明夕要走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都无关。慧觉,这人的选择从来都是为了自己,世上没几个傻瓜会无悔付出不求回报,也不会始终如一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打算。明夕聪明伶俐,沉稳有老成,看的世故多了,她的心要比你我都坚韧。” “她何必守着一颗终年不开花的铁树而放弃下半辈子。她是自己想通了,要离开王府,去大千世界,游历一番。茫茫人海,或许会遇到自己的有缘人。” 淳于澈对明夕的离开虽有不舍,可更多的是祝福,他想得开,也舍得下。 “你讲大道理,我就不跟你较真了。”慧觉想不出别的话来反驳他,不由生着闷气。要跟淳于澈吵架,那真是很难得的事。 “白白芷去了哪里?”淳于澈不再说自己的事,转开了话锋。 “她啊……早上问薛伯要了些银两说去街上修补衣裳,还要买些小玩意,跟个小公主似的,好像王府欠了她一般。”看着就像揍她。 “她一个人出去,薛伯怎么会放心?” “那当然,她人小鬼大,谁遇上她谁倒霉。”慧觉冷嘲热讽道,像个小媳妇般吃味:“你倒是对她关心,把我撂在一边,你别忘了,当初是你死乞白赖的把我从南山寺请来的,眼下有了几个新人,就忘了故交,你也太喜新厌旧了。” “好了,你多大了,跟孩子去计较这些。”淳于澈有些哭笑不得,这慧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好嘛,我也懒得在乎那个小丫头。” “她近来怎么惹你了?”淳于澈实在无奈,只好软了语气听听好友的委屈。 “你当真要听?这可说来话长了。” “那你要怎么样会说?”和尚卖起了关子,但王爷却一脸欣然宠着他。 “刑部尚书家的公子有十二岁了。” “嗯?你怎么说起了他?”那个孩子倒是不曾别人提及。一个小毛孩子若非有他父辈撑腰,根本不起眼。 “那个熊孩子最近老是往李府跑,李夫人今日还登门拜访,说起了这桩事。” “就这样的事还需劳动她堂堂的诰命夫人亲自登门相说,未免小题大做了些。小孩子家相互闹着玩,不伤大雅。” “瞧瞧,我一说那孩子的倒霉事,你就出言维护,好像真是你亲闺女似的。”慧觉看淳于澈处处护着白白芷,愈加对那孩子心存芥蒂。 “她只是个孩子,才六岁,能做什么恶事?” “你总把人性看得善良美好,可荀子说过,人之初性本恶,我看了那么多人,除了你,还真没见到过几个本性纯良,品行端正的好人。” 当慧觉说除了淳于澈以外便没见过好人的时候,原本挂着淡笑的王爷微微收拢了双手,笑容变得有些苦涩。 “我也不是好人。荀子说的话也有他的道理,人一出生可不会顾及他人的想法,饿了就哭闹,不会想着母亲是否劳累需要休憩。人之初,性本私,每一个人都可以套用这句话。我也一样。”淳于澈吸了口气,眼里闪过一抹水光。他必然是想到了自己的亲人,由此发出感慨:“在我心里,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便是生母。三娘教子,孟母三迁,自古以来,一个好母亲顶得上数位良师。” “幸好我没做那不孝之子,还有……”淳于澈微笑的看着慧觉,那眼里的柔情远比女子都要来得深浓,仿佛有着魔力,把人心里的创伤洗涤干净。 “你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太过苛刻。你为人谦逊厚道,不会咄咄逼人,就是这样善良的人才容易遭那些奸滑小人的利用算计。诶……你都放弃了,我也不想再多说。”慧觉的话另有深意,这也只有处于澈能明白。 “都过去了,再提它做什么。”当初他的确是有想法,要力争上游,然而他很会掩藏,这些心思连精明的大小姐都未察觉,于是即便他舍得放下,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罢了,谁也不知道他过去的挣扎,一切恩怨便在他平静的眼眸下消散化解。 “都给你带的,你这人总容易让我把话题带歪。说熊孩子的事,不知不觉就要扯你的过去,我也烦得很。不说了,我便跟你交代一下李夫人来这里的目的。” “什么事?”淳于澈看慧觉神色有异,纳闷这到底会是什么事?一个六岁的小女娃即便遇到一个官家小公子,还能有什么事可以发生? “那李夫人还算是有礼之人,可我听出她对熊孩子有偏见。你啊,长点心眼罢。那孩子古灵精怪,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慧觉再次提醒淳于澈要小心白白芷。 “李夫人是为何事而来?”淳于澈不由追问道。难道孩子之间除了过家家与闹别扭还能生出什么大是大非不成? “最近江湖上发生了很多事,还有商场上也是风云变幻。就说那个商会主席陈寿前段日子被两起官司搞得差点丢了小命,这回好不容易老树逢春娶了个新娘子,哪晓得婚宴上又出了个乌龙,被扯上了宝珠失窃的案子,后来虽然解开了误会,可新娘子却成了被官府通缉的女匪,虽说这陈寿压根不知情,可瓜田李下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撇清的。” “这事我也听过,那与白白芷有何干系。”这只是商场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事罢了,与孩子根本扯不到一起。 “我只是想说这天下马上要乱了,也不知是哪个幕后黑手搅乱这个太平天下,把人命当儿戏,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可恶至极。”慧觉道出了心里的愤怒,他嫉恶如仇,最见不得宵小为祸天下。 “这天下的局势也不是我们能够操控,我说过了,世事之举掺杂太多人心,无人可以操控全盘,即便有人有这样的狼子野心,也得有翻云覆雨等闲的本事,否则斗不过天道。做不到的,你放心罢。” “可我担心天下若是乱了,那你还会选择待着这样的屋檐下么?”慧觉问道。 “诶……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以后。我不在意过去与未来,活好当下便是。”淳于澈收起感慨,然后怪异的看着慧觉:“你不会是想说白白芷会与那个幕后操纵者有关系罢?” 慧觉觉得也不大可能,毕竟孩子太小了,能有什么心思?可是他想到李夫人的话,又认真道:“前段日子,刑部尚书李大人接到了沉香木遭劫的案子,此案一直悬着未曾断案。后来那李公子在之前便一直身体抱恙请来了很多江湖侠士前来医治,之后李家的管家便无缘无故的失踪了。这件事一直被李大人隐瞒下来,连管家的家眷也不敢透风,看来他们似乎在躲避某些人的眼线,故而才会这样谨慎小心。” 慧觉琢磨了半天,想到了这点。 “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淳于澈觉得此事关系甚大,一不小心走漏风声,又得牵连许多条性命。 “还能是谁?不然我会怀疑她么?”慧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白白芷?她怎么能说这样的事?” “这熊孩子不分轻重,什么话都会说,嘴巴可不老实了。李夫人过来便是为了这事,她担心我们会走漏风声,想要与我们合盟,这样我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不会害谁。” 淳于澈沉默了,他们附近没什么特别的人,也不怕走漏了风声。他自然不会去把这样危险的消息传递给别人,慧觉也同样,可李夫人又与他们非亲非故如何信得了? “她可有说了什么条件?” 第五百一十二章 这世上真正对你好的人 慧觉摇头,他说:“那孩子人小鬼大,做了坏事闯了祸从不承认,还喜欢给自己开脱,陷害无辜。你也知道之前那件事,我是冤枉的,是她自己乱跑一夜未归最后反倒是全是我的不是了。这孩子蔫坏,小小年纪就有心计,以后长大了别不是又成为如今这位大小姐。” 他嘴角带着讽刺,心里实在为好友不值。大小姐辜负了淳于澈,这是很多人知道的事,即便连是那个爱着大小姐的七玄军师也是看在眼里的。 “人心若是这般容易看透,那世事便简单了。你都说了不能小看孩子,难道你就能看得透她么?白白芷是要比其他孩子要古灵精怪,可她至今也不曾做过伤害我的事。我知道她喜欢我,可能天性单纯,不会考虑太多,会给人不知轻重的感觉。” “可她才几岁,你又多大了,跟孩子计较个什么?我不知李家小公子到底跟她有过什么事,但江湖险恶,如今已是一片腥风血雨,他们都是孩子,可不能牵扯其中,故而你要守住秘密,再也不要谈及宝珠失窃案了。” 淳于澈总是为他人着想,自己吃了亏也是独自吞咽,那些不在意他的人自然而然的接受他的好意,可真正拿他当朋友的人着实看不过眼。 “你还不知道这世上真正对你好的人是谁……”慧觉眼里有抹失望,把扫帚丢在了墙角,敛了敛僧袍,往自己的禅房走去。 “吃茶么?”淳于澈知道他生气了,便想投其所好。 “吃不下。你还是一个人清心寡欲下去罢。”慧觉对白白芷的敌意更甚,心道:若是有一日好友要受那个孩子的牵累,他不会坐视不管。 淳于澈心知和尚都是为了自己好,慧觉不是个蛮不讲理之人,只是他嫉恶如仇,为人太过正直刚烈,然而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好人也有犯错的时候,而坏人难道就非是十恶不赦的么? “怎么你看上去有些不开心。”子佩提笔的动作顿住了,悬在半空中,似乎对宣纸上的笔迹不大满意。 “下午与好友起了些争执,他在生我的气。” “你那个和尚好友么?” “我们一起走过了数十年,他陪着我走过了风风雨雨,这情谊无法估量。我视他为亲人,即便他有些做法过于激进,但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好,故而也不会置喙什么。” “那怎么现在忍不住了?你应该说了些他不爱听的话。对于一个付出真心的人来说,什么苦也不如一句薄凉话来得挫败伤人。说到底,他只不过是认为你不领他的情分罢了。” “我没把他当外人,也不曾说过不领受他好意的话。他生气……”淳于澈也有些迷糊,其实他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只是帮理不帮亲,就事论事罢了,难道这对和尚来说就是薄凉无情了? “人的说话方式与处世态度各不相同,你也了解和尚,他说话难听些,却是刀子嘴豆腐心,有着古道心肠,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奋不顾身。他与那些刻薄自私之徒大不相同,不是不分轻重,而是太在乎你了,过于感情用事,才会关心则乱。或许你觉得他做错了说错了,不理智不讲道理,可是他都是为了保护你。你觉得这种朋友还多么?我倒是觉得他很可爱,你要好好待他。” 经过子佩的劝说,淳于澈意识到了自己对慧觉是有疏忽大意的地方。他不是不相信对方,也不想伤害对方,可他却忘记了去包容对方的不好。 “你对其他人都宽容体谅,好似对他要狭隘一些。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事对他生分了,只是作为朋友我要问你一句,对于你来说,一个喜欢插手你的事处处为你着想的朋友好还是一个有事则来拜托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朋友好?” 子佩偏头看着沉默的淳于澈,微微笑道:“你现在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么?” 局外人也有局外人的好,看事情要比局内人透彻多了。淳于澈一直觉得自己对事物的看法不会流于表象,他擅长寻着事物的脉络见真底,格物致知,故而他总是明白人,少了很多迷茫,然而这回他却是没看清与慧觉的争执? “我也不知为何会忍不住说出哪些话,其实我是不该说他的。他又有什么错呢?” “是啊。慧觉没有错,你这次是偏心喔……”子佩眼里闪过微妙之色,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孩子?” 淳于澈倒不迟疑,点头道:“那孩子见着我便很乖巧,我对她的感觉很特别。” “可她身份不明,底细可疑……你不介意?” “可她没做伤害我的事,而且才六岁的孩子能做出怎样大的祸事?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很窘迫,为酒馆老板为难,后来她们打闹了起来,我就在边上看着。”淳于澈的声音很醇厚,带着温柔,要比平日里的清疏多一抹温情。 “她还那么小,在赤昀城内与她差不多的孩子我见过很多,可她给我的感觉很不同。当时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裳,头上戴着细小的米珠流苏,像是从年画上蹦下来的金童玉女。她笑起来很好看,即便是撇嘴的样子也透着灵气,明眸流盼,粉雕玉琢,她很惹眼,也会因非同寻常的容貌招揽到麻烦。” “我不放心她,即便她聪明伶俐,人小鬼大,我还是担心她会被坏人欺负了去。于是我把她带回了王府,那时候她很开心,我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只因她的眼睛里闪着星星,很亮。” 淳于澈说着白白芷,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另一双眼睛。那双眼从前也是极明亮的,犹如明月,只是明月被阴翳遮掩了皓光,成了两个黑色的小点,深不见底。 “你是在说那个孩子么?” “嗯,怎么了?” “听你说话是一回事,看你的眼睛又是另外一回事。阿澈,你口不对心。”子佩淡淡的撇开了眼风。她看着被夏风吹拂的帘帐,眼里起了一团氤氲的雾气,仿佛是仙境里的烟云,浩浩淼淼看不真切。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过去。”淳于澈抿唇,眼里透着决然,仿佛在对哪件事下着决心。 “你说过舍不得过去的自己,那还包括别人么?” “故人自难忘怀。” “那你方便说说,到今日为止,你还在意哪些故人?” “这倒无妨,只是人太多,我一时也说不完。” “那我便不听了。”子佩别有深意的转回目光,看着淳于澈的眼睛:“阿澈,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人生短暂,譬如朝露,眨眼便过去了。如楚项羽那般的豪杰,满腹经纶,文才武略,最终依旧死在刘邦手上,他一生不平凡,大起大落,本是传奇人物,可拼搏一生还是输了,你知道他最大的错误是什么么?” 淳于澈目光闪了闪,缄默不言。 “他放不下啊。他放不下心里的那份情谊,放不下英雄的身段,也放不下自己的失误。一个人连自己都无法原谅,如何成大事?”子佩转动着笔,拿着笔杆抵着下巴,悠然说道: “错了便错了,后悔无用,自责无用。人做错了事,那便要坦然承担它的后果,说实在的,说这句话的人害人不浅,不过这世上聪明人很多,只有傻瓜才会去相信这鬼话。人做错了事,首先应该做的便是如何把惩罚降至最低。” 淳于澈眉头紧皱,欲言又止,对子佩这样的冷酷无情的话感到不适。 “在朝政里,不能做君子,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些人的嘴脸,他们一个个都是卑鄙无耻的无赖,各自为利益斗争罢了。输了,最重要的事是减少损失,不能有什么英雄气节。朝堂不比江湖,讲道义有热血,往往死得很快。只有坏人才能对付得了坏人,这才是真正的知己知彼。”子佩怎不知道他的不悦,可还是不装纯良无辜的女子,用残酷的话去揭露人性的丑恶。 “阿澈,若有一日你面临着楚项羽的困境,你会作何选择?是回头去找江东父老养精蓄锐,以便东山再起,还是心灰意冷,愁眉不展,意气用事?” 淳于澈对这句话很动容,仿佛被触动了心弦,过往的前尘又漫上了心头。 “我不敢想。”他拒绝回复这个假设。 “你是不是生气了?”子佩垂下眼睫,收起了笔,带着歉意道:“很抱歉,我逾越了。” “不碍事。”淳于澈转开了话锋,说起了一些日常琐碎,询问她有哪些需要,尽管说他会想办法。 “这里很好,最近睡得还不错。” “不再做一些噩梦了?” “虽说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现在梦境里,可近日里来身体轻捷了很多,神清气爽,仿佛已断的经脉在逐渐修复。” “那人的灵药还真有奇效。” “你在说那个奇怪的女人?” “你能够出玄冰洞,多亏了她引路。” “那个叫隗士莲的女子,似乎很讨厌我。” “她若是讨厌你,又怎会救你?她是个好人。” “喔?那我便是嚼人舌根的坏人了?”子佩微笑道。 “你自然不会。” “可我不想做好人。”子佩似在玩笑,她戏谑道:“好人活不久,若想长寿,还是做个坏人罢。你也说过坏人也不是十恶不赦,倘若我做个心眼好的坏人,你不会怪我罢?” “心眼好的坏人……”淳于澈怔了怔,想到了另一个人,倒是没去深究子佩的话意。很多事情都不是一簇就成,它早已潜伏在了暗处伺机而动,所谓的平地一声雷,那不过是隐藏得太隐秘,无人去发觉,等到后来才有一鸣惊人的震撼。 “阿澈,其实我也不喜欢坏人……”子佩轻笑了一声,目光流转,眼底又出现了氤氲的水雾,仿若是晨时湖畔的杨柳,掩藏在晨雾里透着神秘幽静。 第五百一十三章 二分之一 魂域里的乌烟瘴气似更浓郁了些。池塘中央里的凉亭,演着一段凄迷的离殇。 大小姐看着那里有一对痴男怨女在痛苦的诀别,说着缠绵悱恻的话,勾起了她心里的一丝暧昧。 她已从惊惶之中恢复了冷定,似乎不再畏惧于死亡,倒非是她看淡了生死,而是她执着一件事,那便是即便生命到了尽头,她仍旧不会死,不能死。 那还有什么好焦虑担忧的?总之她死不了。 到了这时候,大小姐就如一个倔强的女孩,死活都不服输。 她不再想自己的事,而是看别人的好戏,就当是一次旅行,看沿途的风景与事物,多一分对世情的透悟。 “我还是很爱她……”法阵外有个迷茫的路人徘徊在大小姐的跟前,呢喃道:“我还是很爱她……” 大小姐已经听着这个路人说了四百八十三遍这样的话,可等不到下文,她也询问过:“那后来呢?” 可路人很迷茫的说道:“我不记得她是谁了,诶?这个地方我还想刚才来过……” 这个路人是个女子,打扮浓艳,穿着轻纱,似是风尘中人。她的身段很好,举手投足有一种韵味,就连颔首的弧度都美好得犹如一幅画,除了看不清脸,各方面都挑不出瑕疵。大小姐猜出了她的身份,应是功底深厚的戏骨子。 她爱着谁?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我不记得很多事。” “那你还记得自己喜欢过谁,也是好事。”不像她,不仅忘记了自己,连爱过的人也一并忘却了。 “你是谁?” “我也不知道。” “你不能出来么?” “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好奇怪,我进不来。” “这本是有人故意捉弄我的,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那我又是谁,你又是谁……”迷茫的路人撑着伞再次从大小姐的眼前飘过,片刻后她又回来了,迷茫的说道:“我还爱着她……只是……只是……” 她想不起自己爱过谁。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我不记得很多事。” “那你还记得自己喜欢过谁,也是好事。”大小姐也是魔怔了,已反复着这句话不少于数百遍。 “你是谁?” “我……” “我能替你做些什么么?” “诶?”这句话与方才不一样了。大小姐微微醒神,心里忽而生出了一点希翼。 “我没见过你那么傻的人。”迷茫的路人收起了伞,终于露出了伞底下的脸。大小姐神志涣散,已有归于虚弥的状态,可当她看清了对面这张脸,冷不丁的起了一阵寒意。 “你看我是不是很面熟?”女子手上的伞忽而成了一柄桃花扇,她缓缓展开扇面,眉底显上动人心魄的狐媚之色。 这世上最令人震撼的事,也是极为恐怖的事,便是当你看到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对你说话。而眼下这个人并非是人,却长着一张与大小姐同样的脸,仿佛是她的影子,又仿佛是她的魂魄。 难道她已到了灵魂出窍的地步? “你是不会觉得自己快死了罢。”另一个大小姐对她微笑道。 “我想不到会这样。”真是难以想象会在困厄之境,会看到另一个自己。 “我在这里兜兜转转了很久,一直在想自己是谁?我还爱着谁?当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便留意了,你身上有阳气,是个肉体凡胎。但我却知道你并不是普通的凡人,你身上还有至阴之气,你是一个死过的人。”桃花扇掩住了半张脸,露出一双韵致的眉眼。她的风华似乎要盖过大小姐。 “那你是谁?”大小姐留意到她的发色与唇色与自己不同,心里犹豫不定,这到底是自己还是另有其人? “我不是你的幻觉,可也不是真正的你。我们都是残缺的……叫我月玦罢。”月玦的眉梢有着愁绪,少了游魂的迷茫,她很清醒,却又沉重。 “月夕夕成玦。你少了什么呢?”大小姐心里迷惑。 “那你知道自己少了什么么?” “我少了很多,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我记得很多事情。” “那你真好。”大小姐暗自羡慕。 “我不仅记得今生还记得前世,百年记忆,抵得上你千千万万倍。”月玦说得很平淡,可大小姐体会过她言语里的傲气。 “你比我厉害。”大小姐忽而生出一丝自卑,好像自己还不如这个魂魄来得明白。 “强又如何?只是一时罢了,美才是一辈子的事。”月玦伸手虚摁着锁骨,垂头的模样甚为温婉妩媚,她倘若在世,必然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可惜她死了。 大小姐为对方遗憾,心道:月玦说得没错,美才是最重要的事。 “这世人都喜欢表象,即便看透了本质,却执着于虚伪。人性虚妄,大家谁也不必嘲笑谁,都一样的。”月玦的想法与大小姐很相似,她们一拍即合,毫无嫌隙。 “你不想死。”她伸手探入法阵,触摸着大小姐的脸,温柔道:“我会让你出去的,莫怕,有我在这里,她们伤不了你的。” 大小姐担忧道:“可对方是个极厉害的方士,你能斗得过他么?”月玦只是一缕精魂,被方士拍一个两仪四卦阵便烟消云散了。 “那个要对付你的方士我不认识,但这里有一个邪道士我是认得的。你等着,我会来救你出去。”月玦微笑着收回了手,说道:“你的样子比我好看,纵然是残缺,还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只是……冷了一些。” 她眼里划过一抹不明所以的光彩,这样黯淡的世界里,她透明的身子与其它的游魂并无两样,只有她的眼睛很特别,犹如明月般熠熠生辉,可以读出很多感情,在大小姐看来,月玦的眼神远比自己要复杂。 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法子,才一会儿功夫,便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道蓝莹莹的符咒,对大小姐说道:“你把这道符贴在阵眼里,这些尸人就会烟消云散了。” “那我得怎么出去?”大小姐很快拿过符咒,不是急着破阵眼,而是她看到月玦的手被符咒烫伤了。她毕竟只是个魂魄,近不得法器。大小姐心里感动,月玦这是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来救自己。这样一想,她便忘怀了对方一开始的袖手旁观。 月玦起先只是暗中观察,看着大小姐在困境里挣扎而不来理睬,等到对方奄奄一息破罐破摔了才冒出来,也不知其中含着怎样的心思? “这个不难,那个邪道士吃了我掺着忘魂草的酒睡迷糊了。他是这里的主人,等他熟睡的时候,这里的结界便容易冲破。你那把剑还在么?”月玦问起了赤霄剑。 “我还打不开异度空间,取不出它。” “你的灵脉断了?”月玦的眼忽而阴沉了。 “倒是没严重到这等地步,只是经脉受损,功体受封,灵力耗散,也不是无法补助。” “至少得半年。”月玦沉吟道。 “你倒是很会掐算。” “我跟着邪道士学了几年的占卜,日后出去了可以做个卦师给人算命测字。” “他是你师傅?”大小姐看她与邪道士关系匪浅,不由惊讶。 “不然,我哪能活到现在?”月玦挑眉一笑,漫不经心道:“我不想跟这些没有心智的游魂成同类,从来到这里第一日起,便想方设法要出去。邪道士看我执念重,还不算混沌愚蠢,便让我做他的灵侍,算不得师徒。”灵侍不过是伺候人的灵奴。 “你要出去?” “没遇到你之前我也想出去,何况你都来了,我还留在这个鬼地方遭罪不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公,出去后你得关照我。”月玦很直白的讨要报酬。 “我知道,你的恩情我不会忘记。我们出去罢。”大小姐已经破开了阵眼,握上了月玦的手,也笑道:“以后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我会宠你的。” 月玦眉梢微挑,伸手勾上她的脖颈。这是她们第一个拥抱,那一瞬间,仿佛当真圆满了,她们本是同根,相依相靠,再也不会孤单了。 “我还有个法子可以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但出去后,你得尽快杀了一个人。”月玦在大小姐耳畔轻轻说道:“邪道士有个师兄,道法超然,是真正的仙家,也是开创这个魂虚的创始人。邪道士与他师兄有过恩怨,你若是能替他了却心事,他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完成他的心愿?”想要出去,必须了去一个人心愿。除此之外,无他选择,只是出去后要杀一个人,那人会是谁?倘若是她的亲友知己,那……大小姐犹豫的低头。 “那个人……不算你的朋友,你们迟早要兵戎相见的,所以也无碍。”月玦察觉到她的迟疑,出言宽慰道。 “你认识?”不,我也认识? “他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故人,但可惜的是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那是好人还是坏人?” 第五百一十四章 惹了道爷爷 “你说呢?”月玦不作回答,只是对她挑眉而笑,眼里露着几分邪妄。 “你以前一定是很坏的人。”大小姐直言不讳,对月玦毫不客气。 “一针见血。你还算有救,脑子没彻底坏了。” “我们到底是谁?”大小姐觉得月玦就是自己,可又难以置信,这怎地会有两个自己。她们都有想法,离开了谁都能活下去,这有些像孪生姐妹。 “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我们都是缺魂的玩偶罢了。但你不能是我的敌人,我也不会与你作对,我们是同道之人。”月玦的笑容要端庄大气些,要比大小姐通透世情,在她面前,大小姐仿佛沦为了小妹妹。 “你这些日子是不是逞能,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了?” “这……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看你跟我的过去不大一样。” “我必须做一件事。” “是啊,你执念太重,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你不这样,也活不到现在。” “我不知道过去,可我很想知道。但又不能知道。”大小姐此刻有着病弱的美,犹如西子捧心般,弱不禁风。 “这里都是泥巴坑,你小心些,别陷阱了泥沼,我没有腿,可拉你不上。”月玦领着大小姐往一处田埂上走,路上小心叮咛,就像个温柔体贴的大姐姐。大小姐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恍神。月玦的背影端庄柔美,倘若她去梨园可以红遍天下。可她这样柔婉的人,说得话却不见凄迷,却是凌厉干脆又意味深长。 “你果然不简单,怕是去了人间,你能比我更厉害。” “这是自然。”月玦毫不推辞。 “你曾经也一定很逞能,有些自以为是,跟我是一样的。”大小姐反驳对方方才的话。 “呵……你可比不过我。” “那不如打个赌罢。” 她们从田埂走到了一个村庄,月玦在河岸上停下了身子,望着飘在河面上的渔船,淡淡道:“要赌什么?” “较量一下,我们到底哪个最厉害?”大小姐留意到失迷在河岸边的小女孩,看着她小小年纪脆弱无辜的样子,感同身受道:“我们都爱逞强,不服输,怕是从来不再人前哭过,倘若有一日谁先落泪了,便是认输了,是弱者。” “呵……我这辈子很少落泪,却为人流过。” “那个让你流泪的人是谁?”大小姐灵台混沌,可又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是我心里不可磨灭的暧昧。即便我此生再难与她厮守,也无法割舍这个念想。” “你到底爱着谁呢?”大小姐看月玦的样子知道问不出什么,不由纳闷,渐渐有些迷离,开始喃喃自语:“我可曾认识那人?” “可以啊。”月玦收敛了神色,转身面对大小姐,伸手拂过她颊边的一缕发,欣然道:“若是谁输了,就要听对方的话。我若是赢了你,日后你得任我玩弄。” “啊?”大小姐没想到赌注那么大,这可是要失去了自我了。 “嗯?不敢赌了么?”月玦微笑道:“不赌也没关系的。我也有本事让你听我的话。我们都是玩偶,相互玩弄彼此,没什么不对。” 大小姐微微凝神,眉尖颦了起来:“我觉得咱们都有毛病。” “谁让我们是戏子?”戏子擅长做戏,一个人可以与臆想出的数个人说话,在寻常人眼里怕不是有病还能是什么? “我们若是不做戏,又如何能在这世上好好的活下去?你看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也是丑恶的,其实人间与这里有何区别?只是多了一层美丽的表象。我们只有去适应它,走不了别的路。自由对我们来说,不存在的。” “你很了解我。”月玦要比聆月更知心。 “我不了解你,还有谁能了解你?我是你这世上最真挚的朋友,永不背离。”月玦淡淡说出这最后的四个字,却是一种对大小姐的承诺。 “多谢你。”大小姐心里流淌过暖流,又忍不住去握她的手。 “你日后捧个手炉罢。太冷了些……”月玦话语里带着嫌弃,可却是主动抱住了大小姐冰凉的身子。 “这样够温暖了么?”月玦伸手插入她的发鬓,与她低额道:“好好好下去,我们都会好起来。” 大小姐发黑的印堂闪过一道红光,那憔悴的面容些微转色,有了些红润。 “你精气亏损厉害,待会问邪道士要一颗补元丹。”月玦插入大小姐的腋窝提着她飞上了半空,只一瞬便落到了一个高台上。 “就是他了。”月玦指着道坛上的一个穿着道袍的老头,捅了桶大小姐的腰肋:“你自己去跟他说,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想不到如此端庄大方的月玦居然会干怎么猥琐的事。 “他这人心眼小,记仇,我方才给他下了药,自然很快便露陷了。我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否则他会打散我的魂魄。”月玦一本正经的说道,随后把大小姐丢在了原地,自己咻的一声消失了。 这鬼还真胆小。都死了还怕什么?大小姐摇头苦笑,心里不由怜悯对方:你也是执念深重,故而依旧留念人间罢。 你到底爱着谁呢? 大小姐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心道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的。月玦想要回人间,多半是为了此人。 邪道士此刻吭哧吭哧的醒来了,他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伸了伸懒腰,起身就露出狠厉之色:“死鬼,敢对老夫用忘魂草,看我不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大小姐心里感叹:月玦果然机灵,不然又怎能在这暴虐的邪道手里存活那么久。她为了我冒此危险,我定要带她出去。 “你是哪个?嗯?我知道了,你是今日那个倒霉蛋。”邪道士看到眼前有个生人,目露惊讶,随后幸灾乐祸的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这道士果然不是正经人。大小姐诶了一声,谦逊的对他做礼道:“小可无意来打扰仙长清修,无意擅闯宝地,真是过意不去。” 邪道看她知书达理,态度也转变了些,被人戴高帽自然舒坦,点头道:“你还算识相,比那个刁蛮霸道的小道姑要懂事。对了,你是怎么从那个缚灵阵里出来的?那些尸人没把你分食了,真是你运气。” 还是你调教的灵侍妙极,助了我一关,出了困笼。但大小姐自不会供出月玦,只是说道:“我对术法也有涉略,只要破了那聚灵阵眼,便可出来了。” “看来是同道人,你也修习术法?哪一家的?” “我自小在道观长大,自是道家弟子。” 邪道疑心道:“那你可会走七星罡步?” 大小姐说自己是道家弟子虽是借口,不过对道家的术法与思想甚为了解,走七星罡步也难不倒她。 “你这走位很熟稔,不错,不错,你还有习武的根骨。”邪道看出了大小姐的底子,捋须赞许道:“要是过去遇到你,我会收你为徒,教你更高深的道术。” 大小姐故作惊喜道:“若是能得到仙长的看重,做你一名外室弟子,小可也是三生有幸。” 邪道士开怀大笑,点头道:“你,很好,很好,很会说话,有慧根。”可他又惋惜道:“可惜啊。我还不能离开这里,不然就收你为徒了。” 大小姐继续装作不知事的模样,摇头道:“可以啊。仙长若是不介意我愚钝,我愿留在此地陪伴您。” 邪道士翻了翻白眼,轻蔑道:“你才待了不到一日就要阳气散尽,成一缕孤魂了,还想着留在这里。你没有我这样的修为,别妄想了。” 这时大小姐倒是很佩服这个邪道的本事,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不见天日的魂域里生存也不容易。 “仙长,是在这里清修么?”大小姐想探探此人究竟为了什么事而留在这鬼地方,不去人间。 “老夫想去哪儿边去啊。人间那个小地方我待腻了,想找个无人的地方,逍遥自在。”邪道士气哼哼的说道。他那么大年纪了,却一点也不老成持重,眉眼带着郁色,性子又暴虐。 他真不合适做出家人。 “我不敢妄自揣测仙长的事,不过若是换做别人定会不知死活的来寻根问底。” “哪个人敢在老夫面前不知死活,我立马让她死了。” “那仙长是遇到过这样的人了。” “哼!”邪道气哼哼的瞪着她。 大小姐微微垂下眼帘,呐叹道:“那人真是冒失,招惹了道爷爷,想必已成了这里的一抹游魂了。” 但这次邪道士倒没了刚才的神气,恼火道:“哼!那不知死活的人还活着出去了,真是够气人。” 大小姐好奇的抬眼,后而又立马后退一步,对邪道士作礼道:“万分抱歉,说到了仙长的不快之处。” 邪道士本是怒火熊熊,可见对那个冒犯自己的家伙有多难释怀了,但气头上有人温言软语的劝慰自己,又感到舒坦,于是也消了些火气。 第五百一十五章 老夫就信你一次 “你这人很有礼貌,做人也不坏,那个丫头设计你必然是邪门歪道。” 大小姐听出了几分话意,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道:“听仙长的意思,莫不是就是……”她说了三分意思,便止住了话头。 “便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小道姑,真是气人,本来以为离开了人间,就能眼不见为净。但他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邪道士窝火道。 “仙长,先消消火气,我看你酒意未消,不如给你沏壶茶醒醒酒?”大小姐温柔善意道。 “嗯,这里有一块茶园,不过那里下黑雨,你去采摘的时候,得涂这个药水,否则你的身子会溃烂发脓。”邪道士给了大小姐一瓶长嘴的葫芦瓶,让她去采摘新鲜茶叶。 大小姐依言而去,不出一刻功夫,便采了一碟茶叶,这里昏暗,看不出茶叶的色泽,只是漆黑的一小团。 “把茶叶捣碎,合着荷塘水制成茶膏,再煮水冲泡。”邪道士把泡茶的工序一道道讲了一遍,看大小姐做得井井有条,再次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嗯?你的故事倒是很令人费解啊。”邪道士对她起了好奇。 “不瞒仙长,我是死过一次的人,醒来后不记得过去,后来有人告诉我如今的身份,我便代着这个名字活了下去。”大小姐摇着蒲扇,煮着热水。 “你这故事很玄乎。不记得自己是谁,倒也可怜。”邪道士同情道。 “我会知道的。” “你想出去么?”邪道士撇了她一眼,哼笑道:“你想出去可不容易。” “我也知道凭自己现在的本事,定然是出不去。” “喔?你从前本事很大?” “我若是伤势恢复,也不是出不去。” “你很有自信。”邪道士忽而笑了起来:“你好像不怎么简单。” “我若是简单,又怎会招惹到小人。”大小姐掀开了壶盖子,看着水面上的气泡。水雾遮掩了她的眉眼。 “我也是被人嫉恨,才会在这个鬼地方。”邪道士也嫌弃这里,又露出了愤愤之色:“可我有什么错?一切都是为了师门,为了他们,到头来落不到一点好。” 看他神色激愤,似有隐情。这世上虽有天性邪恶残暴之人,却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这邪道士心有怨恨,难道这就是他堕入魔道的缘由? “仙长,要听听我的故事么?”大小姐不急着去探问对方的隐情,而是说起了自己。 “我不想听。”邪道士横眉瞪眼道:“老夫正在气头上,哪有心思听你诉苦。” 大小姐便顺水推舟道:“那仙长是为了何事动了肝火,我愿洗耳恭听,替仙长排忧解难。” 邪道士嘿嘿冷笑:“你要是真能替老夫排忧解难,我就放你出去,还传你本事。” 大小姐郑重道:“仙长且说罢。我喜闻乐见。” 邪道士看她神色认真,怕是真的想给自己排忧解难,心里又舒坦了些。他吐出一口气,仍旧带着火气道:“都过了数十年来,再提起来,倒显得我心胸狭隘,但我肯定当年的那些人都忘怀不了。老夫也耿耿于怀,不会原谅他们。” 到底是怎样的事,让他一大把年纪也堪不破,放不下? “我与他们的恩怨,可不只是儿女情长那么简单。老夫潜心修道,自拜入师门之始,便在三清祖师的石像前立过誓约,刻苦勤修,心无旁骛,撇弃红尘纷扰,断绝六根,只为救济天下,匡扶正道。那时候我眼里的师门正气浩然,个个都是超尘脱俗的仙人。” “可后来,道门里出了几个败类,我是纪律堂的掌事,理应惩处这些犯过的弟子,可是便因此招惹了祸端。” 邪道士盘膝坐在蒲团上,眼里带着怨怒之色:“我有什么错?正邪本就对立,我维护正道还错了不成,那些受我惩戒的弟子怀恨在心多番陷害我,我也因掌门师兄的面子不予计较。可那个妖女实在太过狠辣,竟污蔑我的清白,使得我平白无故被驱逐出了师门。” “我为师门付出那么多,他们却觉得理所当然,但我饱受冤屈时,坐视不理。如此冷漠的师门,我已对它毫无留念了。可至今,我无法放下一件事。” 大小姐知道他放不下哪件事,若是事实真如邪道士所说的那样,她也有些同情对方,被人诬陷的滋味不好受。当年青海战事初平,她还在生死未卜之际,便被宁温舒等言官弹劾,以致于龙颜大怒,使得她复生之后重回故地就遭到了当头一棒,从云端跌落到了尘埃,摔得连痛都叫不出声。 大小姐从未在人前表露过对皇帝的想法,可她自己知道对于天子的坐视不理与落井下石,她很寒心,除了委屈还有那道无法抹平的伤痕。 “仙长是受人冤枉了。” “我清白一世,嫉恶如仇,对师门衷心不二,试问谁到了我这样的位置不会那般做?我是执法者,铁面无私,主持公义,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何错之有?可掌门师兄却说我这是报应,这是我听过最戳心的话。” 邪道士悲愤痛苦,为同门师兄的误解与冷漠,而心酸苦楚。 “我也遭人陷害过,懂得仙长的苦楚。我想过杀了他们,可后来我有本事了,又觉得即便杀了他们,也不够解恨。”大小姐兴味索然的盖上壶盖,把手里的蒲扇按在胸口,有些落寞。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放过还不是折磨自己?” “我想做最厉害的人。” “这与你饶过他们的狗命有什么关系?”邪道士替她义愤填膺道。 “我要他们认服。即便心有不甘,也得在我面前低眉顺眼,老老实实的做人。” “你是给自己的宽恕找理由?”邪道士觉得不快意。 “仙长不想做天下第一么?”大小姐反问道。 “嗯?”邪道士惊讶,想不到这么个知书达理,内敛沉静的女子有这般狂傲的想法。 “我要做天下第一,而要做那样的人,必须有包容天地的胸怀,若是连一个仇人也容纳不下,我怎能成功?” 大小姐摇着扇子,释怀道。 邪道士看她遥扇子的模样,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由仔细端详她的脸。水雾里隐约可见她无暇的脸庞与恰好好处的五官,不由恍然大悟道:“你怎么长得跟月玦那小丫头一模一样?” 大小姐掩住了下半张脸,隐下了唇角的笑意。 “啊……越看越像,连拿扇子的样子也一样,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邪道士开始慌了,这种事他是第一回碰到,难道她们是人鬼殊途的孪生姐妹? “仙长,在说谁?”大小姐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我的灵侍,她长得很像你。不过你们的发色不一样,她是黑发,你是红发,你们会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么?奇怪了,难道你母亲是胡人?”邪道士纳闷。 “我母亲是汉人,父亲也是汉人。家里只我一个单传,我也想要个血溶于水的姐妹。” “那这事奇了怪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邪道士忽而起来,举目四望,厉喝道:“月玦!死丫头,你给老夫喝了什么鬼东西!快出来说清楚,不然我打得你魂飞魄散。” 月玦或许躲在一个角落里偷偷观察着这里的动向,可就是藏着不出来。大小姐摇头,心道:你还真对我有信心,就不怕我骗不过这邪道士,你连一丝余地都没有了么?出来认错还有求得宽恕的机会。 “我待会就把她打得魂飞魄散……”邪道士看大小姐已经舀了沸水冲好茶,伸手端了起来,一口饮尽。 “仙长,我现在在这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哼!你说了便是。” “那我便说了,您可别介意。” “你别啰嗦了,不然老夫要不耐烦了。”邪道士看她懂事,暂收了暴躁的性情。 “仙长,若是忘怀不了过去,放不下陈年往事,我愿替您分忧。” “嗯?你这是真心话?”邪道士意外道。 “自然是。我若是能恢复功体,可以办成它。” “你很有自信。小丫头你不容小觑。”看着谦逊,实则野心勃勃。 “仙长,介意我插手此事么?”大小姐低眉顺眼道。 “倒是不介意……但你当真做得到?你可知我要你对付的仇家是谁?”邪道士仍旧对她的实力有怀疑,毕竟他的对头委实强悍,而大小姐连他也打不过,怎么去替他报仇? “这世上之事,有两种解决的法子,一种是道,一种是术。道是方向,术是谋略。仙长为人耿直坦率,我想若是你不择手段,或许早就了了心愿。可惜你不屑于使卑贱下作的手段,宁可受了蛇蝎毒妇的栽赃陷害,也不改初心,此等操守,何等可贵。”大小姐继续给他戴高帽。 邪道士听了又开怀大喜,连连点头道:“好!好!有慧根,会说话。老夫就信你一次。” 第五百一十六章 除了自己谁也救不了你 邪道士虽说给了她机会,但他性格偏激,不是好相与之人,自然会出些寻常人做不到的事为难大小姐。 “我很欣赏有自信的人,何况你还是女流之辈,有这样的心志本就是非同凡响,不过我还未见过你真正的本事,若是要把此事托付给你,还是放不下顾虑。你能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么?”邪道士应是受了打击后性情丕变,多疑猜忌,要他完全相信大小姐那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办成的事。 “仙长,可愿与我切磋一把?”大小姐谦逊的对他一抱拳。 “可以。”邪道士也不怜香惜玉,脱口便答应。 大小姐经脉受损,功体未曾修复,与凡人无异,要打她只需要一掌。真的只是一掌罢了。 “你真不合适与人切磋。”邪道士有些不敢置信,她居然连一个招式都不放任凭自己打,这是有意还是根本是不行? “仙长,多谢你。” “你这是什么话,我又没对你好。”把你打倒在地,还要得你的感谢,这大小姐实在莫名其妙。 “如我如今的模样,很多人认为是废了,不顶用。要杀我很容易,只需要一掌,一刀。”大小姐举掌在半空中做了一个切的姿势,她内力全失,但是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依旧带着凌厉之势,干脆利落。 邪道士推测道:“你好的时候,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大小姐的手缓缓握紧,收回了袖中:“我双手不曾干净过,其实与这里的天空一样。”污浊不堪。 “你以前很有本事。”不然又怎有这般傲气。 “我也不会对人发号施令,只是我是剑客,若是失去了傲心,那剑便废了。”琴者狂,剑者傲。大小姐想到了另一个人,微微感慨道:“世事无常,我看不到过去,也不知道从前是个什么模样。可我醒来后,便有一个方向,我必须活成那样的人。即便天下都恨我,想要杀我,可那件事我仍旧要去做。在还未成事之前,我不能死。” 邪道士看着她,眼神要比方才认真许多,他在想这女子身上究竟发生过怎样的奇遇,她的话自有一种风情,仿佛是多番思虑过世情才有的唏嘘。 “杀我很容易。可我不会让他们杀了我。”大小姐募定道。 “你真是太自信了。你就那么有把握老夫不会对你下狠手。”邪道士冷笑道,方才他的确没用全力,捏了点分寸,不然大小姐早就被打得灵魂出窍了。 “我可以做到。这世上只要我想做的事,无论如何我都要成功,即便付出所有代价。即便很不值得……”大小姐眼里透着一股狠厉,似乎在对自己下重誓。 “执拗。”邪道士看透了大小姐的本性,哼笑道:“你到底几岁了,怎地跟个孩子似的喜欢与自己过意不去?” “我从来都是这样,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放手。不过我要的很少,让很多人认为我很潇洒自在。”其实她一点也不自由。 “你想做天下第一。这个连老夫都不敢想,想必你身边的亲友也想不到,就算是你的对头也会感到出乎意料。” “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才能有胜算。” “你不喜欢别人了解你?宁可被误解也不解释么?”邪道士犯楞,她爱卖关子是一回事,可若是处处都对人隐瞒,那岂不是很累? “靠得太近了,总会摩擦碰撞,擦些火星子。我也不小了,不想再折腾自己。凡事不能极端,否则就会超出自己的预算。” “你这话很薄凉。那你有心上人么?”邪道士很想知道她这样自律自强的人到底会不会为了儿女情长疯狂。 “我做不到绝情,也做不到无情。” “诶?那你是多情种了?”真是看不出你哪里多情了?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自私薄凉味,根本不会用真心。 “我爱很多人,算是罢。” “可他们都不了解你,这样好么?” “我理解她们就好了。” “呵……与你废话了半天,原来我都是在跟神打交道。”邪道士听到她这狂妄的话,心里有些抵触,嘲弄道:“你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做得到。”大小姐也不多说废话,只是给了一个肯定。 “口说无凭,你看方才我一掌就可以把你打倒在地,而我的仇人比我还要高一筹,你到时候别是被她拍掉了脑袋。” “我会好起来。你给我半年的时间,我会让你扬眉吐气,一血耻辱。” “半年……我在这个鬼地方都待了半辈子,可她还在世上,除了她还有一人也是……”邪道士对这个期限嗤之以鼻,连一丝信任都不存在。 “仙长何不相信我一回,最坏的打算也只是世上少了我一人罢了。可若我死在这儿,对你也无多好处,可若是我替你复仇,你的手里便多了一个筹码,这买卖并不亏。”大小姐把自己给卖了。邪道士看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凝重了神色,问道:“说真话?” “确实是真。” “我偏要一个理由。” “仙长当我是贪生怕死之辈罢。” “不像。你很会作死。”办成那桩事,与眼下死,自然是后者最简单。 “我不会死。不管要历经怎样的艰苦卓绝,我也要活下去。”大小姐不紧不慢道。 “好。你有这样的想法,很不一般了。这世上弱者轻生,唯有强者能够忍辱负重,百折不挠。你是只百足之虫,即便如今弱得一脚便能踩死,可老夫相信你必然是个大祸害。好啊。”邪道士乖戾的哈哈大笑。他这样子哪有一丝的仙风道骨,当真是邪门歪道。 大小姐缓缓送了口气,眉眼仍旧谦恭。 “你的口才还不差,脑袋坏了,还好不是大问题。”月玦又从角落里冒了出来,从大小姐的身后环住了她。她们就像一对同胞姐妹,相亲相爱,不分彼此。 “我在想一件事。”大小姐摁上胸口上的手,转头回看肩头上的脑袋:“你活着的时候,是好人么?” “为何要这样问?”月玦眼里带着一丝笑意,又含着不明所以的光彩。 “我们彼此都不完整,若是合在一起,是否能圆满了?人有明暗两面,那我们中是谁善谁恶呢?” “善于恶,正与邪,对与错,真与虚。这只是那些正道的君子喜欢挂在嘴上的字眼,你还相信了不成?” “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但我不想混淆了自己,我与你到底是怎样的立场?”倘若月玦是自己的对立面,有碍自己的道路,那该如何待她?总之是不能恩将仇报。 “我们都是不完整的,可是除了我们,还有另一个人存在我们的生命里,故而我们即便同为一体,合在一起也是不圆满的。”月玦在她的心口画了一个圈,淡淡道:“你要记住一句话。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谁也救不了你,除了自己以外,不要奢望任何人。这一次是我救了你,也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这世上没有谁是为了谁而活。但我们不一样,正由于我们都残缺,故而才能契合。你可以防备别人,可不能怀疑我。只有我会待你好,会无怨无悔的为你牺牲。所以啊……阿晴,你要好好的爱我……”月玦对着大小姐笑得微妙。她就像一面银镜,映着大小姐原本的模样,一丝一毫都不差。 她是她,但她们都是残缺的,合在一起也不圆满。可这世上除了她,谁也救不了大小姐。 有人说影子是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而月玦对大小姐来说是比影子更重要。万丈深渊,她会陪她下,刀山火海,她会陪她走,苦海无涯,她会替她撑船。 “你是我第一眼就爱上的……”什么呢……大小姐看着虚无的影像,虽能触摸到对方,可又无法把对方实实在在的拥入怀里,心里免不了感伤。 月玦是她第一眼便认定的朋友,只是她摸得到却拥有不了。 “那道士也算讲信用,放了你还送你一瓶补元丹,你吃了这个可以增不少修为,有助于你恢复功体。” “他法力高超,若我到时候完不成他所交代的事,那可就不会轻扰了我。” “你有信心的,做得到。” “你对我也有信心,相信我做得到。” “我相信自己。”月玦的内敛沉静与大小姐如出一辙,可她的傲气却比大小姐藏得更深沉,只有在她一撇眼的功夫里可以窥见。 “我们……还真是最契合的朋友。” 邪道士将大小姐送回了人间,月玦由于大小姐的掩护也一起入了人间道。她们如此相似,却是人鬼殊途,究竟会走上怎样的道路?令人匪夷所思。 大小姐承诺了邪道士,要替他完成心愿,时限为半年。这半年会发生很多事,不知这本就复杂的恩怨情仇,到时可会烟消云散? “你的事又多了一桩。替别人打开心结,有时候对局外人来说会更难上加难。你别把自己深陷进去。这是我事先给你的劝告。”月玦藏在大小姐的桃花扇里,对她戏谑道,只是最后一句提醒带了些郑重。 “我知道,也有了这个准备。” “那是,你好不容易才活过来,没什么比活着更难的事了。” 淮清王府。枫园中庭的枫叶渐渐染上了殷红,很快要转秋了,这里会开出一树如火如荼的红枫。 “她走了。” “啊?你说什么?” 站在屋檐下的淳于澈把手里的信纸给了一边抓耳挠腮的和尚:“只留下这个。” 第五百一十七章 证明自己的实力 “熊孩子,离家出走,还不跟长辈道明一声,太不像话了。”和尚看着纸条上歪七扭八的笔迹,鄙夷道:“不好好念书,字那么丑,还敢丢人现眼。” 淳于澈看了看笔迹,然后不以为意道:“她才六岁,你别把她拿那些文人墨客比较。” “诶?我哪有把她拿大人看,我六岁的时候,字可比她要秀气多了。你看,她连个白字写得像臼,真是够出息的,怎么给她写出来的。”和尚捉着白白芷的毛病不放,在一边挑着字眼。 淳于澈对那个孩子的离开有些难舍,心有愁绪,担忧对方会遭遇坏人的算计,然而这样复杂的心情被和尚一打扰登时烟消云散,好似眼前的人比离他而去的那些人要更有趣,让他心安。 “和尚,这些年……”淳于澈想好好坐下与他促膝长谈,于是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 “我说这个孩子整日里疯玩,脑子都用在了玩乐上,都不知道背背千字经么?这写的什么鬼玩意。我看了半天没明白意思,你说说她为什么要走?”慧觉在专心致志的挑剔着白白芷,没发现好友眼里的温情,还在指认着别人的毛病,像个大孩子。 “诶……没事了,有空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谈心。”淳于澈没了那个心思,看和尚总是想笑,有些事他要好好想想,捋顺自己的感情。 “好啊。”慧觉有些发楞,心道:他这是怎么了,好像跟以前的态度不同了。 “白白芷离开的时候,带上了怀玉。至少有个比较懂事的人陪着她,我还能放心些。”淳于澈说道。 “怀玉这人还算靠谱,只要身边不跟着那个鬼主意一大堆的丫头,日后也是个根正苗红的大丈夫。你说他会不会被熊孩子带坏了?”慧觉对怀玉的印象不错,可能是对方长得乖巧可爱,时常会犯蠢,但是比那个古灵精怪的白白芷顺眼一百倍。 “若是知道她的家人,我会放心很多。” “我看她不像是七玄人。” “她的口音带着吴越声,可又不太一样,仿佛是南蛮那地里的人。” “可南蛮是寻不到她这样灵秀的孩子。”南蛮之地,贫瘠困苦,鲜少见大富之家,大都是奴隶为生。 “谁说的准,深山老林里专出鬼精。” “她的身份的确不简单,可应是对我们无害的。”看得出白白芷是在极好的背景里成长,不然可不能出落得如此水灵。 “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搭。在你眼里,那孩子好过别人千倍万倍,你还是挺偏心的。”慧觉发现了淳于澈一个毛病,皱眉道:“你好像看谁都很顺眼,都没什么讨厌的人。在你眼里,所有女子都是好的,挑不出错。” 淳于澈抬起了眼帘,对于和尚这句话,他回道:“也不尽然。” “喔?那你说说你讨厌谁?我想知道你都修炼到了这个境界,还有谁能让你动嗔怒?” “我也不是嗔怒。只是无法再喜爱得起来。可我还是很欣赏她。” “啊?当真还有这样的人存在?我怎不知道?你除了对那个大小姐痴心过,还喜欢过谁?”慧觉特感稀奇,不由追问道。 “都过去好多年了,算起来都比得上一个人的半辈子,再执着也没必要了。” “你在说些什么啊?”和尚愣住了。 “诶……惆怅不堪回首望,隔溪遥见旧书堂。”淳于澈隐藏了心里的那丝惆怅,释然道:“我放不下的只是自己罢了,与他人无关。” “和尚,你说人死的时候,会想到什么?” “我又没死过,哪知道?”和尚说完立马又道:“我还要长长久久的活着,才不想知道。” 和尚拒绝这个问题,而淳于澈却说了下去:“人死时,过往的一切会像走马观灯,在眼前闪现了一遍。那些……被我忽略的东西,也会浮在眼前,我想或许那些我不记得的事,其实并非是真正的忘记了,只是我不想去记得,然而却不知道它已扎根在了心里,随着岁月的酝酿,最后破开了我的心防结出了一颗苦果。” 和尚莫名其妙道:“你这倒底是不舍得忘记还是不防备?” “我想应是舍不得。”淳于澈低头看着脚下稀薄的影子,淡淡道:“我舍不得自己罢了。放不下的也是曾经的自己。” “那你就甘心?” “爱与恨,其实可以消磨的。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 “我不认为。”和尚摇头道:“看人罢。反正对我来说,谁要是屠了我全家,害我五伦俱灭,让我痛苦绝望,我会千百倍的讨要回来。对恶人不能一笑泯恩仇,你若是容忍了他们,反倒是助纣为虐,自己也成了帮凶。” 淳于澈脸上的释然成了苦笑,淡淡道:“你还不懂我的心意。”他可没指这桩事。 “我也是打个比方,你都不想着报仇,我也懒得再搅和,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哼!那个让你无法原谅的女人,难道还不是那位么?你除了那桩事外,还有什么地方受了女人的欺骗?喔?除了那个大小姐。”慧觉冷笑道。他是分外不待见大小姐,想着以自己的性子,对着这种三心二意,水性杨花的女子早就一刀宰了,淳于澈比他温柔,很会宽谅人。 “我也不是不能原谅。”淳于澈觉得这个和尚又开始烦人了,怎地一直扯上了这种事,不知道他也是要面子的。 “你是农夫,专门喜欢在野地里捡蛇。捡来的都是冷血动物,捂不热的。你捡过那个大小姐以外,是不是又偷偷捡了谁?诶?我是看你长大的,怎么不记得你还被那个女人戏耍了?”慧深感困惑,想不通淳于澈还会与其他女子有过纠结的情愫,若真有他怎会觉察不出来? “你要喝茶么?我听人说千霞山上的泉水很是甘甜,我这里有一盒从雪山带来的梅里雪香,用冷泉冲饮口味极好。” “你又转开话锋。” “得饶人处且饶人罢。我不想再提及过去了。”淳于澈哀叹道。 “你那点茶叶还不够给我塞牙缝的,够小气。”慧觉听到有好茶吃,眉梢已经扬起,可又不想那么快原谅对方之前的误解,于是继续绷着脸,阴阳怪气道:“没准还是别人喝剩下的,你那几根茶叶梗,还能泡出好茶么?” 淳于澈听出了他的画外音,对爱吃醋的和尚,分外无奈,摊手道:“这茶在从我的手里过到桌上,除了圣上与鸿胪寺的掌事,没谁碰过。” “皇帝最近对你很殷勤,你们又有什么心思了?无事献殷勤。”慧觉掸了掸衣襟上的佛珠,做出大师的风范,宝相庄严,不好说话。 “朝里都是些日常折子,没什么大事。” “诶?对了,你上次说的罗刹乐队怎么样情况?我看他们古里古怪,来历不凡。”和尚大摇大摆的往禅房走,憋不住的他又开始操心一些有的没的。 “你看过?”淳于澈是听过罗刹国来的乐队,可还没去多注意。 “还不是那个熊孩子闹着要去看猴戏,还有什么狮子滚绣球。说起来,这还没当年从那个什么国进贡来的象师队来得好看。”慧觉说起了那支从异域之国进贡来的象队,当时整个赤昀城的百姓争相来看热闹,那动静把这座恢弘大气的皇城都抖了三抖。 淳于澈是那件事的局中人,他是一路看着大小姐与七玄军师相依相守一起挺过困境,也算是两人苦恋的见证人之一,对此印象深刻,只是被人稍一提及,他便会心弦一动,不禁为情敌而动容。 “落日数声啼鸟,香风满路吹花。道人邀我煮新茶。荡涤胸中潇洒。世事不堪回首,梦魂犹绕天涯。凤停桥畔即吾家,管甚月明今夜。”一壶冷泉冲入放着茶膏的杯盏,散发出清新微苦的气息,闻着这股味道,人的心也干净了很多。 “天高地阔,人在其中又算什么?不过渺渺一粒。”丰神俊秀的王爷穿着一身白衣,披泻、了如墨的长发,便静静的坐在垂花窗边,看着探入房间的雪松淡淡一笑,凤目温润,不藏悲喜,而是透世的平静。 “我是放不下的,但你心情好,就随便你了。不过如果有人敢再欺负你,辜负你,我可不会再轻扰了她。你到时候也别拉我。”慧觉大煞风景的说道,破坏了眼下静谧的气氛。 “我之前对你有疏忽,却并非是心生怨气,你喝了这杯茶,我们各自放下芥蒂,重归于好罢。”淳于澈说着软话。七年来,他一直不怎么理会慧觉,说心里无怨那是不可能的,可他想着子佩的话,又有些过意不去。 其实最有错的是他才是。和尚都是为了他好,是真正关心他的人。所谓关心则乱,他对大小姐的那些伤害,也是为了淳于澈。 “原谅你了。”和尚撇撇嘴。禅房里很安静,有些伤痕也在这温柔如水的空间里慢慢淡去。 “我们……还是算了罢。” “凭什么说算了。我不要,偏偏在这里耗上了。” “可是……可是我们打不过啊……”黑岩寨外有莲子鬼祟的影子,正在窃窃私语。最小的那一只一直想跑出岩石的背后,却是受了什么阻碍紧紧的被摁在原地。 “我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不能让他们都瞧不起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太失败了 说话的人是白白芷。她自从告别了淮清王府后,便拖着怀玉来到了赤昀城外的黑岩寨。 “你别是被那个姓李的家伙给骗了。要是这里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你大姐姐的下落,我们到时候被打个半死也是自作自受了,喂喂……你还真的要进去?这里守卫那么多,你进去个啥?”怀玉一个不留神就把白白芷给看没了,心急如焚的跑上去捉她。 “不要,我好不容易从那个铁嘴鸡里套来的消息。那臭屁公子的口风可严实了,要不是我严刑逼供,他怎么会坦白交代。” “你还有脸说啊,你拿女王的宝贝蛇去吓唬别人。”真造孽。 “不管,你们这些人都只顾着自己,大姐姐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吃苦,我怎么可以不管她。都说了要做她徒弟了,我怎么能不救她。”白白芷虽小,却是重情重义,当真把大小姐看做了亲人。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那个姐姐,她都不怎么理睬你,看起来高高在上,要我才懒得去理会。”我处处都让着你,可还及不上那个与你才几面之缘的大小姐,真是不公平。怀玉忽而有些吃味,为何有些人会这般无怨无悔的为那位付出。 她当真有什么魔力不成? “瞎说什么啊。大姐姐的本事可大了,打起人来特别利落干净,威武雄壮。她带我飞过,你要是也被她带上天一次,看你还说不喜欢她。”白白芷记得那天的天空很亮,比起天上明晃晃的花灯,终究还是那璀璨绚丽的剑雨来得刻骨铭心。 那是一种震撼的美。谁也及不上。 “谈不上的,她最好了。”白白芷痴迷道。 “你着了魔了。”看小主子魂不守舍的模样,怀玉还能怎样,只是叹息一声,然后甘愿与她同进同出。 “我有把握的,你别说丧气话嘛。你看这里的大傻个们都觉得自己是聪明人,对付聪明人,我们有的是法子。” “你颠三倒四的说些什么,聪明人比傻瓜好对付?” “你可比他难对付多了。” “喔,原来我是傻瓜啊。” “这些人心眼多,想法也多,喜欢自作聪明,这就好比是深海里狡猾的鲨鱼,虽然很大只,也会攻击人,可它们的弱点就暴露在外面,很容易被人集火重伤惨死。可你看海里的王八龟,它什么也不说,迟钝笨拙,可是却能活百年,千年,乃至万年。你说做聪明人好,还是做傻瓜好。”白白芷自小在海边长大,对那里的一花一木十分熟稔,打得比方带着海域里的清醒味道。 “你这样说,还是有些道理。”鬼灵精,你倒是能说会道。那你呢?算是聪明人还是傻瓜? “做人不能太显摆,锋芒毕露,亦遭人嫉,除非是绝顶聪明的人。绝顶聪明的人可谦虚了,她从来不会夸耀自己,标榜自己。但很多聪明人都不认为自己渺小,这就是他们的致命伤。” “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从前不见你说过。”怀玉口里这么问,心里已有了答案。 “那个臭屁公子,还算知道自己是个傻瓜,不然我可不会理会他。这些话是他告诉我的,那时我很惊讶,他那般高高在上,却能说出自己的不过是渺渺之尘埃,可不是很惊天动地么?我还以为他很自恋。” “然后你就改变了看法,喜欢上他了?”你个立场不坚定的墙头草。 “没啊。我才不喜欢他。”白白芷摊手,对怀玉微笑道:“我可讨厌他了,不然我是不会离开大哥哥,孤身来救大姐姐的。” “你这是逞能。”自不量力的小家伙。 “那又怎样?我就是要证明给那个臭屁公子看看,我不靠长辈也能办成自己的事。”白白芷募定道。 “然后你会很找死。对了,你那么自信,为何把我拖了过来。”有本事单独行动,我又不是你的忠犬,你去哪里我就要跟到哪里啊。 “不一样。你本来就是我的人。” “这句话还中听。”怀玉撇撇嘴,擦了擦袖子,问道:“我们接下去怎么办?你不能硬闯罢。” “既然锁定了目标,那就别问什么清白不清白,先打乱他们的军心,再趁虚而入。”白白芷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对着怀玉笑嘻嘻道:“每年的中秋,我们都会放一晚的烟花,今日我们再大放特放一回。五光十色的,特别好玩,还很刺激。” 怀玉想了想,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但也不算特别好。 “我们不在人家门口放烟花,去他们仓库里热闹热闹。走,我们从后面突击。”白白芷匪气毕露,把怀玉拖往寨子的后山。 “那你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干嘛?不怕被人发现给一刀砍死么?”怀玉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小主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这脑瓜子好奇异。 “我想看看这里的主人会是什么模样。” “你又没看到。” “不一定喔。” “诶?你是怎么看到的。”他们躲在大石头后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傻子,这叫刺探军情,看清敌人的布防,在能估量对方的实力,你以为呢?傻不拉几的就跑人家的后背去捅一枪?还是人家来个回马枪你不是彻底完蛋了。要看看人家到底有没有拿兵器,也顺带看看他的坐骑是什么。” “你看清了。”怀玉看她有着自己的一套说辞,知道说不过对方,心里很无奈,却还要表示很乐意听。 “这些人长得很丑。大胡茬子,紫膛脸,做恶人都是面目可憎,该死该死。”白白芷愤愤的嘀咕道。 “你看人家脸啊……”真是好无聊的人。怀玉无语凝滞。 白白芷想着要做坏事必须得在夜黑风高的时候进行,可她料不到这里的主人晚上是不睡觉的,狗都睡了,这人居然还当着夜猫子。 于是她被一群丑八怪揪进了一个铁牢子里,无语问天。“我觉得自己很正常,奈何这敌人反复无常,不按牌理出牌。”她在阴森森的牢里唉声叹气。 怀玉不在她身边,要是在的话,一定会送她一句:“别罢。我的小公主,你太不了解自己了。”你才是最反复无常的那个。 “只抓到一个,那个放火突袭的主谋已逃之夭夭,丢下一个小娃娃。” “一个小娃娃,多大了。” “五六岁的样子,脆得很,一把就给捏住了。” “问出什么了么?” “一个小娃娃话都说不清楚,能知道什么。” “孩子,带我去看看。”牢门外的过道里响起了一阵谈话声,那个语调清冷,又带着嘲弄的声音让白白芷心里打鼓。 想不到黑岩寨的寨主会是个如此年轻的姐姐,而且说话的口气好帅气。 “把门打开。”铁牢前出现一双纤长的腿。白白芷楞楞的抬头,从女子的双腿一路看到她的脸。 这是个穿衣品味很特别的将军。这是什么衣裳?白白芷想去摸摸对方的裤子,看起来很滑顺。 “小丫头,你看我做什么?难道你认识我?”黑岩寨的寨主蹲下身,去捏白白芷的小肉脸。她戴着面具,看不清究竟长什么样子。 “看样子很呆,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这孩子不太会说话,问她什么都不知道,圣女要怎么处置她?” “喂她点毒药,拖到后山的小溪里喂乌龟。” “这……”地牢的守卫有些不忍心。 “你们不是没杀过人,怎么对一个孩子就下不去手了。”女子嘲弄道:“你们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时候,怎的做得问心无愧?” “可圣女命令过黑岩寨弟子不得做出凌辱妇孺的事……这孩子太小了。” “可她知道太多秘密了。黑岩寨不可以像红衣寨那般暴露人眼。” “小妹妹,你……”女子看着白白芷可怜巴巴望着自己,那惊惶的神色让她有一瞬的迟疑,可最后她还是转身离开了。 “你好好的去投胎罢,下辈子或许会很太平。”谁让你遇到坏人了,是你命有一劫,自认倒霉罢。 “呲呲。”白白芷缩成了一团,仿佛害怕到了极点。而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从她的袖子里钻了出来,犹如疾走的闪电,眨眼间便落在黑岩寨寨主的脖颈上。 “圣女!小心!”地牢的守卫慌乱了。 “呃……”女子白皙的脖颈上出现了两个血洞还有蛇牙的印迹。她眉头一颦,似在痛苦,可她并不惊惶,眼疾手快捏住了蛇头七寸的地方,手腕一抖,把蛇抓在了半空。 “真是人小鬼大的丫头。”她眼里藏着一抹复杂,缓缓转过身,语气深冷的说道:“你很可疑,这次我不会让你轻易就死了。” “圣女,这蛇有毒。” “这点毒要不了我的性命。” “属下,有失误,不料这小娃娃还留着这一手。” “五六岁的孩子就能拿蛇来害人,不一般了。我要带走审问她一番。” “圣女,莫要动怒。这小女娃是飞不出我们的掌心,你可要好好拷问她。实在太狡猾了这小鬼。” “自然是。”黑岩寨寨主大步跨入牢房,把白白芷拎起脚步匆匆的往自己的居所带。 “哼!”被拿捏住把柄的白白芷虽说逃过了喂乌龟的劫难,可她即将面对的是未知的下场,不知道这个冷冰冰的姐姐会如何惩罚她?她哼哼唧唧,一脸的颓丧,心里把小花蛇念叨了百八遍:你这小家伙真是害人不浅啊。我养你那么大,到头来你给我关键时刻掉链子,居然咬不死她,太失败了,真是不配做百毒之后。 第五百一十九章打哪里来的妖精 “你想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你?”白白芷被放下了。这个圣女不似在地牢里那般冷酷无情,语调里居然还带着一丝笑意。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要钻出来,我没办法啊。”白白芷赶紧推脱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到七玄来了。待在东海不好么?”圣女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娇俏的脸。她虽算不上是大美人,却有着百里挑一的好相貌。 “我,我。”白白芷觉得她应该是认识自己的,难道这回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遇到自己人了? “你这孩子,原来那么大了。”圣女仔细的看她,端详着白白芷的眉眼,渐渐的,她脸上的笑意淡化了。 “你长得不像你母亲。”她眼里有失落,甚至有丝嫉恨。 “姐姐,我们应该是认识的么?”白白芷读不懂这个姐姐的眼神。她好奇怪,有些像好人,又不是真正的好人。 但白白芷有个直觉,这个姐姐是不会杀她的。 “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认识你。”圣女注意她的下巴,伸手捋了一把她尖尖的下颌,淡淡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想来闹鬼。” “我来找人的。”白白芷想了想,忍不住心里的焦急,于是问道:“好姐姐,你是不是把大姐姐抓住了。” “你先老实交代。”圣女见她一路慌张,似乎在替人担忧,不由感慨:那么小就学会操心,你怕是很难过安生日子了。这性子跟那人真像,虽然长得并不相似。 “我听人说你是坏人,又抓走了我的亲人,所以就跑来救人了。”白白芷想来想去,还是老实交代了,对方不是傻瓜当然不会相信她的鬼话,要是糊弄不了反倒触怒了对方,那下场必然很残酷。 “你听谁说的?我是坏人。”圣女嘴角挂着冷笑,眼里闪过杀机。 “那,我忘记了。”白白芷这下抓不准对方会不会放自己一条生路了。这个姐姐生气的样子好可怕。 “小丫头,你今年多大了。”圣女看她吓蠢的样子,收敛了眉眼,柔和了点语气问道。 “我六岁了。” “六岁。你应该是七岁。”圣女若有所思的看向别处。 “嗯,我说的是实岁。我是下半年生的,其实算是六岁半,等过了这里的中秋,我就是七岁了。” “中秋……你真会挑时候出来。”在生母最苦难的时候,你来到了世间,平添了一抹遗憾。 “我娘说我是白白得来的孩子,所以我叫白白芷。其实白芷很好听的,是一种草药。” “你的名字是这个教你用毒蛇咬人的母亲给取的么?” “是呀。她是我的娘亲,噫?你认识她。”白白芷眼里冒出了小星星,觉得这会遇到对的人了,这是熟人。 “她最近好么?” “你很久没见过她了罢?既然想知道她好不好,为什么不去看她?”白白芷心道:你要是认识我母皇,那就好办了。我一定死不了。 “谁关心她好不好,只是随便问问。你这个小鬼好好的家不待,到处乱跑,这疯疯癫癫的性子也是随了那人。三日不打,上房揭瓦。” “那你还会不会把我抓去喂王八龟啊?”白白芷小心翼翼的问道。 “看我心情怎么样了。你给我先待在这里。”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白白芷肯定对方不会杀自己了,松了口气,心终于踏实了。 “等你的母亲亲自来接你罢。”圣女漫不经心的转过了身,把面具丢在了角落里,走到了屏风后头开始宽衣解带。 “那我今晚睡哪里?”白白芷猫着腰跟到了她身后,小小声的询问道。 “跟我睡。” “啊?”白白芷嘟着嘴,暗叹:坏菜坏菜,这下逃不掉了。 她这边虽说是身不由己却是有惊无险,而在她掩护下逃走的怀玉却是奔走无路灰心丧气。 怎么办?把小公主弄丢了,这下怎么先女皇交待?万一有个差池,他的母亲也要受牵累了。 “我真是笨,怎么就撂下她独自跑了。白白芷,你也是笨,做什么跳出来挡在我面前。”你个傻瓜,这种时候讲什么情义。 我真不是东西。 “诶?只能再厚着脸皮去找那个王爷帮忙了。”才留书出走,就屁颠屁颠的回去抱大腿,简直太不要脸了。 白白芷,你看,我跟你处久了,都忘记了什么君子风度,男子汉的气节了,你不是祸害精还能是什么。 只差一点就可以成功了。这回半路可没杀出程咬金,却给自己耽误了。 怎么说这个事。李坏苦坐在房里,冥思苦想着,手里的几张符咒就像一个个鬼脸,嘲笑着他。 “我还不如刚才就把那丫头弄昏,抓起来严刑逼供。”不过他也没那本事制服人家,能下回泻药已算有所成绩了。 “这道姑去了哪里?”她应该闹肚子疼,到处找茅厕才对。可李坏找遍了各处茅房也不见人影,后来遇到了箫琪,却得到那样一个消息:“你别找她了,人都跟我道别走了。” “不是罢,她衣服都没穿整齐。” “你……看怎么知道她穿没穿衣服?”箫琪皱眉。李坏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爬屋檐上偷窥人家的宵小行径,只能打哈哈敷衍过去,暗自却大为惊讶:这小道姑到底是穿什么衣裳出门的?难道就是那一身薄凉薄凉的纱裙? “你该关心的是卫大小姐的安危,你问一个出家人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是不是做了什么事?”箫琪却留心了,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没啊。我可清白了,对出家人我除了尊重还能做什么,就她那样的邪门歪道,我懒得去调戏。”李坏不以为然道,显露自己的高风亮节,光明磊落。 “那就好,你可别去招惹她。”箫琪叮咛了一句。她很少会关心李坏,这句话也是很少会说的,可以说是第一次。 “那什么。”李坏不是多情人,对箫琪的异样没怎么反应,只是替大小姐干着急,呐呐道:“她走了,那人还怎么救啊?你就没有套她的话?” “我怎么套话?她虽看着单纯可爱,不喑世事,可你以为她很傻么?我若是冒那样的险,很容易暴露身份,沾染血光之祸。”箫琪一向通情达理,婉约谦和,但她这时对李坏的态度可没像从前那般好说话,似乎夹着一枚针,让李坏有那么些不大舒服。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人一定要救的,你给我个主意。”李坏对玄学法术压根不了解,想他也是带兵打仗过的战场英雄,可在方士面前还真算不得什么。 人永远都是渺小的,无论你算计过多少人,沾染过多少人的血,也比不过天地的伟大,星月的浩瀚。 扭转乾坤,斗转星移,这非是凡人可以办到。 “我也没法了。机会只有一次,你也努力了。剩下的还是看天意。你也莫要灰心丧气,我虽与卫大小姐只谋面几回,对她也不甚了解,但要说一下对她的看法,我只想到两个字。对于她的本事,我自叹弗如。人都说我箫琪如何要强,不让须眉,可我此生是无法与那位大小姐站在同一个高度。” “她是个传奇。我们只是陪衬罢了。” 这是箫琪给李坏最后的话。她想不出法子救大小姐,只能安慰人。 可能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不是靠着努力就能办成一切事。看来他还得再修行,不然就要跟大小姐彻底分为两类了,人家都可以上天摸神仙的脚,而他只能在一个芝麻大点的地方称王称霸。 “我真不甘心。”他本来胸有成竹,打算大显身手,做一回劈山救母的孝子。可他不是沉香,没有神兵在手,劈不开那个鬼蜮空间。 他此刻只能待在赤练衣的房里,看着一地的符咒傻傻发呆。心里有那么丝期望,倘若赤练衣再回来,他可不会再客气了。必然……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可就在这个空档里,屋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李坏耳朵尖,听着声音便知道是个轻功底子不错的女子。 “不会是她回来了罢?”李坏咬唇,眼里冒出邪恶之力。他摩拳擦掌,把地上的符咒收拾了下,蹑手蹑脚的钻到床上的被窝里。 要真是你这个小道姑,今夜老子说什么都要把你就地正法了。 房门开了,进来的人背着光,面目不是很清楚,但依着影子的轮廓,应是个女子。李坏哼笑,从膝裤里抽出防身的匕首,等着鱼儿主动上来。 那女子进门的时候,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而后轻轻的掩好门。李坏纳闷了,这人看起来是要做什么鬼祟事,偷偷摸摸的,少了白日里的从容镇定,难道她又想装神弄鬼了? 管你是什么妖魔邪道,一刀下去,你就成孤魂野鬼了,去地狱里搞鬼罢。李坏恶狠狠的咬牙,今夜他要辣手摧花。 女子在外室里摸索了一会儿,而后走近了床铺,她不点灯,仿佛要入睡的样子。李坏更是得意,这是趁其不备的大好时机,你一上来,我立马反扑。 他如是想,也是这样做了。女子的手刚沾上了被子,哪知这被子底下还有人,也慌乱了下本能的往后退。 “妖女,我要替天行道。”李坏哇呀呀抖着被子扑倒了他口里的妖女,把对方摁在地上,反手就要去插对方一刀,给她来点颜色,补偿一下他受苦受难的父皇。 “少侠,且住手。”一声娇呼从被底下响起。 “诶?声音不对啊。我去你娘的,你是谁啊?”李坏满腔热血被一盆冷水泼灭了,这……他娘的到底打哪里出来的妖精? 第五百二十章 人手最重要 李坏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倒不是惊慌失措,而是万分沮丧。 “他娘的,你一个小丫头偷偷摸摸的进一个道姑的房间里做什么?一定不是好人。嘿!”李坏在对方还没怎么清醒的的时候,率先质问,贼喊捉贼道。 “我……” “你他娘到底是从哪来冒出来的?”李坏再次先声夺人,劈头盖脸就把对方给骂了一通。 “诶?少侠,且听我慢慢说。”被子底下的女子微微喘息,想必很难受。李坏少说也有个百来斤重,就像一袋大米。压在一个较弱女子身上本来就是件不堪入目的事。 “别给我搞鬼,我要好好审问你。”李坏心里的警惕一分没减少,他暗自揣测着对方的身份。倘若这个女子是赤练衣的对头,那还能结盟做朋友,若不是……那实在是对不起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李坏可不想暴露身份惹来一身的杀祸。即便他怜香惜玉,也要顾及箫琪的立场,总不能拖累那丫头。 “好大哥,你先放过人家。” “别给我耍滑头喔,不然老子就原地正法了你。”李坏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是个小姑娘,也不好恃强凌弱,他除了摆出凶巴巴的神色,很难再举刀相向。 “知道了,少侠,你能不能点一下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孤男寡女独出一室传出去不好听啊。”女子羞怯道。 此刻李坏已经把她从被子里挖了出来,反剪着她的双臂,跨在凳子上匪里匪气道:“怕个啥,你还想把人招进来看好戏么?老子现在不想会客,你要是敢喊人,我立马宰了你。” “大哥,你能好好说话么?我可没招惹过你,咱们前日无怨,今日无仇的,别见面就喊打喊杀啊。”女子赔笑道,话语里带了一股委屈与无奈。 “我说你到底来这里干嘛?难道你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李坏心里很困顿,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问对方的底细。其实他很想点灯,看看这丫头到底长了什么模样,可又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真面目,没好意思去看人家了。 “我是箫府的丫鬟啊。少侠,这个房间不是你来的地方罢?我记得这里住着一个方士。”女子疑惑道。 “诶?你是箫琪的丫头?”我怎么听着口音不大对。这个女子的口音带着京味,与江南吴语大有不同。 “小女子祖籍在山东,儿时因家乡闹了饥荒,便背井离乡来到了扬州。我是箫小姐院落里的粗使丫头,平日里很少见生人,少侠不认得我不奇怪。” “真是这样么?”李坏心里转出了一个想法,立马去摸对方的手。女子诶诶了两声,想要抗拒可奈何被人制住了动弹不得,只好被人占去了便宜。 “手倒是不如别的丫头滑、嫩,但也不像是做粗活的人,你的手太小了,连桌子也搬不动。你别是又唬我的罢?”李坏也不是那般好糊弄的人。 “少侠,这手小也是天生的,小女子生就小姐的身子却没有小姐命。我自小骨骼清奇,可惜命不大好,从来没谁惦记过我。我若是死在了少侠手里,又会有谁为我落泪?少侠你就大发慈悲,饶了我一条小命罢。” “说得你好像很可怜。”李坏听女子唉声叹气,自怜自哀,不禁起了怜香惜玉之情。其实他也没什么亲人,与她有些相似。 “我虽然很可怜,但这世上比我可怜的人还很多,有些人一出生就成了别人的囊中物,别人要你做什么只能照着他们的意思去做,不然就不给饭吃,甚至连命都没了。比起那些人,我还过了好些年的安生日子。” “你这话里有几个意思?” “少侠,有过这样的感受么?小女子人微言轻,除了你,还没对谁说过这些感慨。” “你有故事。”李坏觉得这个女子也是不简单。 “若是我坦白一切,少侠可否饶我一命?”女子叹息一声,似乎是投降了。 “你坦白罢。我听着。”李坏深明大义道。 “站着说,我无法聚精会神。少侠,能不能松手?我想坐下来说话。”女子被人反剪了双臂,那姿势不仅难堪,还不好受。 “再提醒你一次,别给老子搞鬼喔。”李坏把手里的匕首放在臂肘上擦了擦,松开了女子,就站在她身边,为了壮气势又把腿蹬在了凳子上。 “少侠,能不能点灯?太暗了,身边有个陌生男子,我不好意思开口。”女子还是很羞怯。 “扭扭捏捏,你不是丫鬟么?那么难伺候。不给点。”李坏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可我害怕,这里那么暗,我会想到孤魂野鬼,况且这里原先住的主人便是与鬼打交道的,我能不怕么?若是少侠也是……” “妈的,老子是人。” “明人不做暗事,少侠怎会在道姑的房间,还在那般暧昧的地方。” “老子才是采花大盗……呸!我不是。” “噗嗤。”女子失笑了一声,后而急忙安抚暴躁的李坏:“少侠,我只是打了个比方,可没指你。” “嘿!老子行的端做得正,光明正大,才不藏头露尾。”李坏不想被人给看扁了,他可是将军,得威武雄壮不是。于是他摘下自己的汗巾把脸给蒙住了。 这样就不会被她记住脸了。他放心大胆的点了桌上的豆油灯,正义凛然道:“老子是明人,你看蜡烛也点了。快点乖乖招认自己,然后各回各家,各睡……各的床。”他后面的话带了一丝窘迫。 “少侠,在小女子说自己的故事之前,请问你一个问题。”女子垂着脑袋,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看不清容貌,不过依稀看得出她清秀的脸庞,应是差不了。 “什么问题?”李坏搓着鼻子,心道:说个故事还要问东问西,你又不是教书先生。 “少侠可知这天上的鸟儿最怕的是什么?” “你在问什么问题?”这你娘的是给老子出谜题? “少侠,不知道么?那……”女子耸了耸肩膀,似乎在遗憾什么事,然而下一刻奇异的事发生了。李坏看到了原本平凡无奇的豆油灯忽而晃成了成千上百万根蜡烛,这些密密麻麻的烛光把他的视野给占得满满,再也看不了其它东西。 “这是什么鬼?”妈的,真的撞鬼了。李坏冷不丁的发憷,别是真遇到鬼了罢。毕竟这已是夜半三更。 “你答不上来,那我就先走了。少侠,你好可爱喔。”坐在李坏身边的女子倏然在他身边开出了一团火树银花,迷人眼睛,但眨眼便归于寂静。绚丽的花色暗淡后,人已芳踪沓沓。 “娘的,你个坏丫头,敢黑老子。”李坏气打不出一处来,他居然又被小妞戏耍了。 淮清王府。深夜寂静。这个时候狗都回窝打盹了,想不到还会有个冒失鬼出来走动。慧觉眼疾手快的从后院的花丛里捉住了这只鬼,本来要来一掌如来神掌,后来一看这小鬼头的模样,立马厉声教训道:“你半夜三更,扰人清梦,这是谁教你的?” “别,别啊。大师,我是有急事才闯进来报信的。”怀玉红着眼睛,可怜兮兮道。 “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和尚郑重道。 “是白白芷出事了,大师,请你带我去找淮清王罢。我错了,不该带她去冒险的。”怀玉主动认错,这个态度很得和尚喜欢。 “知道错了,下次就不要跟着那个疯丫头胡来。留信出走,连当面告别也省了,你们把王府当成了旅馆茶社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和尚碎碎念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以后我一定听大师的话,不带她乱玩了。她要是再不听话,我会好好管教她的。可你们一定要救她啊……她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没带好她。”怀玉吸着鼻子,啜泣道。 “别哭了,像个男子汉。”和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摸着脑袋,把手里的花锄仍在了花坛里,一把抓起怀玉往淳于澈的院子走去。 淳于澈此刻已睡下了,听到和尚进来的声音,掀开了床帐,顺手挑起枕畔的纱袍,披在了身上,出了内室。 “你们……”他拢着一支蜡烛,缓步走到外室,看到原本应该远走高飞的怀玉竟然回来了,不由皱眉。 他很快便感应到了事态严重,心有些沉。 “她如今在哪?你们去做了什么事?” “她落入狼窝了。”怀玉心急如焚道。 “什么?狼窝?”和尚惊讶道:“这里还有狼窝。” “与凤麟寨有关。”淳于澈脑海里灵光飞闪,忽而问道:“你们也是凤麟寨中的人么?” 怀玉还擦着眼泪没细说,和尚立马抢话道:“那还犹豫什么,这帮匪徒暗中偷袭,趁人之危,卑鄙下作,早该要灭了他们。” 淳于澈仍旧有话要问,可和尚已经下定决心要淌这趟浑水了。 “算了,事急从权,先救人为先。她究竟在哪里?”淳于澈也收起了平日里的谨慎小心,不再三思而后行。 “王爷想到了什么法子救人?”怀玉看淳于澈一口应下此事,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这个王爷给人很踏实的感觉。 “还废话个什么,我们直接打进去,把人救出来。”和尚火气冲冲道。 “先等一会,我们两个人不顶用。还得叫上几个帮手。”淳于澈沉默了下,出门招来了一个护卫:“去通知白阳,让他去把薛昭陵找来。” “四个人够了么?要不再多找几个?” “还能找谁?我如今正是紧缺人手的时候。”淳于澈苦笑道。 “明夕皎月那两丫头在还能凑个数,要是再加上绮云,那就是如虎添翼了。诶……不说了。”和尚惋惜道,随后冷哼一声:“虽说那凤麟寨遭此劫难令人同情,可那个大小姐是自作孽。” 她造下太多杀孽,故而屡遭血光之祸,不仅害了自己还拖累身边的亲友。 “你别想这些远的事,看看眼前的事罢。以前的事计较也无用,我们如今最紧缺的便是人才。”淳于澈压住了和尚的埋怨,指出眼下最重要的事。 “念念不行啊。每回我说她的不是,你老是护着。你还是在意她……”和尚又吃醋了,撇撇嘴,走到了一边不再理睬道友。 第五百二十一章 带着愧疚活下去 箫琪在房里正要摘下发钗入眠,便听院外有了动静,不由从凳子上站起了身,可她并未跨步出门,就那么对着铜镜,静静的看着镜子里的景象。正对着她镜子的房门此刻缓缓打开了。乌檀木的门槛上卷入了一阵浓重的阴气。 “是你来了。”箫琪的眼睫微微一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又仿佛是在认命。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么?”她握紧了手里的珠钗。虽然早有这个准备,可在面对苦果的时候,她仍旧会惶惶。 “你愧疚么?”门槛上出现了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犹如盛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那般绝望,却有着黯然神伤的凄美。 “这不是你的故事,可惜你有太多戏份了。”绝美的容颜上滑落下邪魅的阴影。她就那样回归了。 箫琪想不到她竟能自救,当真是神通广大,不仅可以上天,还能入地。 “你要来了结了么?” “我很想了解一切,把所有的恩怨都了清,所有的账都算明白。”跨入箫琪房间的人还能是谁?自是那个从地狱里再次还阳的大小姐。 “你动手罢。”箫琪眼里含着决然,挺直了胸膛,皱眉认命。 “要杀你么?”大小姐的手微微握拳,一步步走向梳妆台。 “你应该的。”箫琪紧皱的眉头微微一松,无奈的叹息道:“我是咎由自取……” “那么快就认命了,箫二小姐就只有这样的心气?”大小姐靠得她很近。箫琪感受到后勃颈的那块地方起了一阵颤栗。大小姐的呼吸带着阴煞之气,犹如暗夜里出鞘的刀剑,锋利无匹。 “虽然你很该死。”大小姐侧过了身子,擦着她的后背朝侧面踱步:“可我不会杀你。不是我胸襟广阔,只是想让你再欠我一分人情。箫琪,你是怎样的人,我略有所知。我会宽恕你,故而你继续带着愧疚活下去罢。” 箫琪心弦一动,人也僵直了。或许对于一个明知故犯的罪人来说,宽恕是对她最大的惩罚。箫琪是个善于自省的人,她明智,晓得是非对错,故而对于她无须讲什么大道理,只要理解就可以了。 “其实换做是我,到了她那样的境地,也会这样做。”星空下坐着一个萧条的影子。她倚着山坡,对着虚无微笑道:“我想她日后的路会更艰辛,不会少我一分累的。” 人情欠多了,怎不会累? “你当真是原谅她了么?”山是寂静的,星空又太远,故而只有与她无时不刻都在一起的虚空才能与她为伴。 “我当然会原谅她。大家都是凡人,何苦为难彼此。” “你是在怜惜她。” “算是。” “可她未必对你有这番情谊,值得么?”月玦尝试着握起地上的石头,可她每次去抓它都抓了个空。 她除了能够触摸到大小姐,握不住阳间的一切。 “就连石头也不愿搭理我。”月玦失落道。 “你不是普通的魂魄,努力些,或许可以握住它。”大小姐握住了她的手,去抓石头。 “你的手真凉。”月玦只能感知到大小姐的体温,依旧不知道石子的触感。 “我是向阴曹借命过的人。阴气满身,已没了从前的热血。” “我与你不一样,你看我的脸色要比你红润,我的手要比你温软。” “可你没有双腿。” “诶?你真是一针见血。”她们相互嘲弄着对方,挑剔着彼此的缺漏,可心里全无恨意,只是有些苍凉。 “我有的你没有,你有的也是我所缺的,若是我们能合二为一,那么会不会是天下无敌了?”大小姐靠着月玦的肩膀,支颐望天,心里的纷繁思绪都沉淀在了心底。 “我可不想做天下第一,你别把这个想法灌注到我身上。虽然我们相依相存,可我来阳间可不是为了成就你。” “你是我最不可分离的人。” “是这样。可我们的方向不一样的。” “方向背离,如何同心协力?” “不一样,也可以同道。” “那你是先陪我还是要我先陪你?” “我的事还要等待些时候,先助你罢。” “你不是说不帮我的么?” “我总不能跟你作对,即便我们方向不同,也不会为敌,最多互不相干罢了。我当然不会成就你,只因我没那个本事。” “那我接下去想做一件事,你跟我走罢。”大小姐站起了身,掸着袖子,慢条斯理道:“我们去捉几只鸟。” “你是看我轻功好么?可以替你做鸟。” “你这是天赋异禀。世上也只你能行。”大小姐打量着月玦,戏谑道。 “你别得意太早了,把我弄生气了,就会趁着你精神不济的时候强占了你的肉身去外面胡作非为,让你自己来收拾烂摊子。”月玦生前必然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可惜美是美,却成了没腿的幽魂,这种美在世人眼里多了几分惊悚。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日后我会防备的。”大小姐若有所思,看了月玦一眼,随后对着前面吹了个口哨。小树林里跑来了一匹骏马,大小姐跨步上马,对着月玦伸手道:“要不要试试?” “试试罢。我不怕被摔死。你功体受损,还是当心些为好。”月玦与她五指交握,嗖的一下落在了她身后,环抱住大小姐的腰身,紧贴着对方的背悄然微笑。 “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帮我捉鸟。” “什么鸟。” “黄雀。” “那你得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可以。”大小姐驾着马,对月玦说起了近来发生的事。她说到了朝政上的局势,江湖上崛起的新势力,还有即将发生的特别事。月玦就像个安静的孩子,听大小姐说一句,便给予轻微的回应,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的眼神很微妙,似乎想着某些事,时而出神,时而回神。在她回神的时候,会默默的注视着大小姐,仿佛在魔怔。 七年了。她在那个鬼地方被锁足了七年。 再次看到自己,少不得会憾叹。月玦的下半身隐约可见,她摇摆着双腿,仿佛就像生前那般自在逍遥。 还记得那个故事么?阿钰。月玦伸手摁着心口,那里没有了感觉,但这不影响她的双眸里泛起的涟漪。 我是为何回来?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知道答案。 大小姐并不知道月玦此刻的想法,她们虽很相似,可惜终究人鬼殊途。她是有心之人,却是缺魂的玩偶,而她终于解脱,却成了无心也无所皈依的孤魂。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即便是风华绝代的美人,也有无法弥补的伤痕。 “你说的那只黄雀,我也遇到过。” “喔?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还未醒来的时候,我与他多番交手,最后……他是我的手下败将。” “这是真的么?那我可不能落你之后。” “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会帮你除掉他。” “那再好不过,可他身边有两个阴阳家的术士,还有个深不可测的方士,你可得小心着些。别被打得魂飞魄散了。” “那个方士么?一个小孩子。”月玦眼里写着明白,要比大小姐更清醒。 “也是,你应该见过她。邪道士对那道姑有仇意,可又不像是真正的敌人,否则他可不会让那小孩子在他的地盘上整人。他们究竟会是哪样的关系?”邪道士并未多提及赤练衣,只说了自己与同门的恩怨,还有一个他最要杀的对头。 “他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不过我体会得出来,这邪道士对道姑有种特别的感觉。如何形容呢?”月玦想了想,别有深意道:“有些像痴男怨女那般,被辜负的女子欲杀情郎而下不了手,偏偏又想针对他,把他惹火了,却让他狠不下心肠杀自己。” 大小姐不曾体验过这种感觉。她没喜欢过男人。 “邪道士以前必然动过凡心,折了道行,他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别看他老端着,其实这种严肃刻板的老顽固,就是矫情。喜欢偏偏说不喜欢,嘴硬得很。”月玦嘲弄道。 “他对你不好么?听你说他的不是,总透着一股恨意。” “若有机会,我会杀了他。” 大小姐理解月玦的恨意。邪道士性情暴躁乖戾,脾气一上来便会做些不堪设想的事。月玦需得时时刻刻观察对方的颜色,苟延残喘。这种仰人鼻息小心谨慎的日子当真很没格调,以她的心气能够忍辱负重,非是易事。 “换做我,一样的。” 扬州城内的西北角有座骆驼山。今夜对一些来说,是不甘寂寞的。 “这里的机关好似被人破坏过,虽说已经修缮了,可还 “废话甭说了。干正经事要紧。”山洞里有两个有些痕迹。你看这墙上的黑斑,因是人的血迹。”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太沉不住气了 “你怎么喜欢去看死人骨头这种惊悚的东西。我看这局残局很是有趣,不如来下一盘。” “我可你的闲情逸趣,下棋才不好玩。” “曲二哥。” “别叫我二哥,我最讨厌别人说我二。” “我可没那个意思。” “哼!你们读书人说话都含着双关,一个字都能有几个意思。” “我可是好心好意的邀请你。”人,一个举着火把,一个负手而立。举着火把的那个叫曲原,生得壮硕高大,虽说已是发鬓斑白的老人,可身子骨很健朗,看得出有很深的武功底子。而他身边的这位清癯的青年人,便是柳先生了。 他们两人的年纪相差很大,显然曲先生要高柳先生一辈,然而他们之间都不带尊称,直接称兄道弟,这关系非是一般。 “主公让我们来救人,明明知道这是对方的陷阱,我们还得义无反顾的过来。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主公的真面貌,就要替她舍生忘死,啧……这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曲原的话带着纳罕,仿佛在困惑着自己前来此处的目的。 “我们终究是凤麟寨里的人,一切都是为了凤麟寨的安危。” “可我看这凤麟寨也未必待我有多好。” “我们是散步在各地的卧底,本就要隐蔽,为人忽略是天经地义的。” “可我总有些不甘心。我也算是个高手,若是堂堂正正的出现在江湖上也是位大人物,可是我都快老死了,还没有人认识我。” “你真是顽劣。” “我只是想让人记得我,也不枉我来这世上走了一遭,你不知道自小习武的苦难。” “那你可知自小习文的烦恼?”柳先生看曲原叫苦不迭,失笑道:“你至今还不会背千家诗,可知道让一个六岁孩童三日之内背全它的艰难?” “算了,我脑子不够用。你别给我将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曲原有些着恼。 “丹青不及刀兵利,只绕红袖逐清宁。笔墨微逊胭脂色,长留史卷舒豪情。我这个文人并非只想着风花雪月。” “论作诗我是没你那样的情怀,不过你是打不过我的。”曲原哼哼了两声,又自得其乐道:“要不咱们趁着这里没人过两招。” 柳先生往侧边走开了,摇头道:“我乃一介白衣,惹不动太岁爷。” “这还差不多。”曲原不再与他贫嘴,对着台下的那个残局,问道:“这里含了什么机关?我们都依约到了地方,他们怎地还不见人?跟我们玩捉迷藏么?”他嗤笑道:“真是一群无聊透顶的家伙。” 柳先生知道与曲原谈棋艺那是对牛弹琴,而且这还是头脾气暴躁的倔牛,要是惹恼了他,兴许人就嗖的一下子飞远了。 那日大小姐让他找来曲原的时候,他有委婉的提醒过:“曲兄这人率性,有些愤世嫉俗,主公,若是带上鬼老要稳妥些,曲原便由我带着罢。” 他想除了自己,还能让曲原买账,不然谁也别想让这个老顽童沉下气来。 “这棋局说是残局也不尽然。” “你说得简单点,要是说我听不懂的话,还是闭嘴得了。” “那我就换个说法。”柳先生想了想,指着棋局里说道:“这些棋子底下应是埋伏了陷阱,而这空余的地方,必然全是炸药。” “诶?你就那么肯定?你怎么知道是埋了炸药?”曲原疑惑道。 “不是炸药,你还能想到什么?” “不能是暗室,玄铁牢笼什么的?” “可你是个高手啊。他们必然也忌惮这一点,便会想个绝招,彻底断绝我们的生路,让我们粉身碎骨埋葬在此。” “他们倒是很看得起我。”曲原竟然有些得意。 “还有一点,这里的空气里有股硝石硫磺的气味,附近必然有炸药。” “这才是重点罢。你早说不就是了。” “我怕你不高兴。” “别啊,我鼻子先天失灵,这只能怪我的父母,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即便嘲笑我,我也不会打你的。”曲原说起自己的隐疾,倒也大方。 “这棋局设立在对面的通道前,我们必须闯过这一关,才能继续深入。我想他们应是藏匿在最深处,等着瓮中捉鳖。” “只会阴谋算计的鼠辈,连面都不露,一点也不够意思。要不是你非要来这里,我可不管这闲事。”曲原埋怨道。 “知道你是为了我而来的,这个人情算我的罢。” “这还差不多,以后你多陪陪我逛逛江湖看看风景打打小架,我就心满意足了。”曲原提着条件。 “好,都答应你。你跟着我过去。”柳先生也不跟他说棋局的玄机,率先落在了一个炮棋上,突前突后,忽左忽右,上上下下,就像只蜻蜓一般在棋局上走着迷步。曲原本来是无心这方面的东西,可对这种步法感到奇怪,问道:“你是不是不认得路啊?到底要到哪里去?” “这是还原他们的棋路,我只是在模仿罢了。” “这是几个意思?”你还能探知别人的思路? “这象棋是有规则的,玩久了就可以看懂棋局了,这个局我以前也看到过,那时候就在边上旁观,故而知道他们是如何落子。” “你这说法有点像在验证。” “也可以这么说。” “那要是他们里面有人落子反悔了?那你不是要算漏了?” “噫?你这是提醒了我。”柳先生停在一颗卒棋上,颦眉细思:“他们是要对付我们,便会事先料到我们并非普通人。” “要对付我们这样的能人异士,他们怎么不会有万全之策。哼!想翻盘。”曲原怒火中烧,大为唾弃对付的卑鄙无耻。 “他们的确有可能在棋局里动了手脚。” “那还要过去么?” “诶?这不是说放弃的时候。” “明知道会葬身此地,你还要那么听话?” “留神些好了。” “差不多了,我有些烦了。我试试小轻功能不能闯过去。”曲原觉得这么提心吊胆的走法实在折磨人,也不跟着柳先生磨蹭了,直接提拎起对方,猛然跃至了半空,朝前面突进。 “诶?不行啊。你这样……”柳先生温润的眸子闪过惊恐之色,他心里哀叹一声:真是沉不住气啊。 “噫?怎么黑了?”曲原有些晕眩,等过了这个迷茫的瞬间,他发现眼前乌漆一片,进了个神秘的地方。 “我们还没领会棋意是不得擅闯进密道的。”黑暗里响起了柳先生的叹息声。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那怎么办啊。真是被你这温吞吞的性子摩得没脾气了。” “是我疏忽了。”谁晓得你那么不听话。 “那怎么办?我们就那么一直被困在这里?” “你有火折子么?” “我有啊。等着,我找找。” “你先找找,我等你。” “你要火折子寻出路?” “我看看附近有没有人。” “那还用说,他们设下那么多机关陷阱等着我们跳,总得留个把关的爪牙来捡便宜。” “你少说点话,或许能活得长一些。”柳先生少有的严肃道。 “怕个啥,大不了死呗!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也亏不到家。” 柳先生还能说什么?心里欲哭无泪:我可不想死,你别拖累我。 黑暗里亮起了两个光点,那是一对灯笼。曲原的火折子还没点燃,便已看清了这个地方。 “这位先生说得没错,你们可要好好听话,不然可是活不长的。”一个悦耳的声音响在了诡秘的空间里,带着赞许又含着得意。 柳先生捏着眉角,真是败给这个同伙了。 这是一间狭隘的密室,里面空空落落,什么也没有,只有门口站着的三个人。这三个人分别是一个俊俏的姑娘,一个奇装异服的萨满,还有一个猥琐的老头。老头戴着一个黑纱帽看不清真面目,但他除了这个特点外也没什么看头。三人里最显眼的便是那个穿着紫色衣裙,转着画笔的女子了。 “这人我看着哪里有些面熟?”曲原眯着眼睛,推了下柳先生。 “她有些像一个人,难道会与凤麟寨有关系?”柳先生暗自嘀咕道。 这个美丽的女子便是覃风了。 她便是这个关卡的守门人,等着猎物上钩。 “要抓你们费了很多人的心思。不过终究没白费了。犹姑娘果然高人之见,把这结果料得八九不离十,真是个奇女子。”覃风眼里的赞许并非是给柳先生的,而是在说着另一个人。 “什么犹姑娘?你们这个坑死人不偿命的陷阱到底是谁布置的?这也太欺负人了。”曲原愤愤问道。 “是你们不留神,怪得了谁。事先就告诉你们了,我们是仇敌,这坏人对付敌人讲什么章法手段?”覃风切了一声,满不在乎道。 “小丫头片子,你还有理了。倒还……” “我本来就是有理的,我不是不讲道义,只是对人不对事。你们算是我什么人?我又何必跟对头讲情义。”覃风截住了曲原的质问,翻了翻眼,对着侧边的师傅一招手:“事办成了,货已到手,我们可以复命了。” 曲原脸色极差,暴喝道:“不服!小丫头,欺人太甚,老夫要与你较量一番!” 第五百二十三章 假亦真时真亦假 覃风眉角蓦然锋利,冷冷道:“好啊。我这小丫头片子就跟你这个为老不尊的老顽童过几招。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覃风的师傅退开了一段距离,对着徒弟打手势:“好徒儿,为师替你摇旗呐喊。” 柳先生扶额叹息,却没阻止同伴,随他任性去罢。但愿不会输得一塌糊涂。 不是说曲原的本事不如覃风,若论两人的功体,自然是曲原更高一筹,然而修为高不高是一回事,能不能打得赢又是另一回事。 曲原在江南做了半辈子的隐士,除了打打木桩也没跟什么武林高手起过争锋,手法自是生疏了很多。而覃风自小就学着如何在困苦中挣扎生存,长大后多番闹事,流走在生死之间,为了活着她有着刚毅的心志与快如鬼魅的手法,这就是她比曲原优胜之处。 “这女子虽是功体有限,容易被曲原定身,可她的爆发里出人意料,若是修为再上一层,其实力不可估量,当真是一笔判人生死。”柳先生根骨弱,不是习武的料子,可他阅览过很多武谱秘籍心法,看得懂别人的招式与武学宗派,也能评点得恰到好处。 “说你打不过我,还想逞强,现在服了罢。”覃风趁着曲原调息的时段,忽而冲至对方的面前,一个定身点住了对方的穴道,随后用上了更上层的招式,一阵狂甩画笔,把曲原打得眼冒金星,躺地不起。 “徒儿,太厉害了。为师好欣慰。”覃风师傅为徒弟的飒爽英姿而欢喜不已。 “我还没爆内力,他就歇菜了。不过如此,修为高过我又如何?还是在回江湖闯荡个数十年再来说教训我的话。真是可笑,怎么什么人都想着做我的长辈。”覃风嘲笑了一声,转笔姿势颇为神气,她捏了捏笔尖,对着师傅招手:“这两个老头就这样处置了罢。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倒也是。主公只说拔草除根,没说一定要留下活口。” “所以杀了就杀了罢。”覃风与师傅一唱一和,便柳先生与曲原当成了阶下囚。 “老夫……罢了,罢了,赢不过你这个小丫头,死就死罢。”曲原也知道已无脱身之法,不认命也不行了,可他心里很愧疚,不敢面对柳先生。 “那啥……三弟,二哥对不起你。” “没事,二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柳先生心地仁厚,会体谅人。 “真够背的。”曲原垂头丧气,小声嘀咕道:“我真是划不来,到头来连自己的主子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就要为她身先士卒,粉身碎骨了。” “她是个很厉害的人。我觉得见过她后,这辈子也不枉白走了一遭。” “喔?她当真有这样的魅力?” “当你看过她真人后,便不会觉得不值得了。”那是魅惑之主,看她一眼便不由自主的为之吸引,再也移不开眼。 “可惜啊,没那个眼福了。不过你孤家寡人了一辈子,还是头一回听你这样夸赞过女子的。嗯,你眼光不错,看来我们的主公当真有这样的本事。”曲原先前对大小仍有些置喙,可到了临时之际,又释怀了。 “诶……我死了倒是不打紧,只是很期盼主公会如何制胜?”可他怕是要看不到了。柳先生哀叹。 “你们口里的主公我也认得,想不到她那样没心没肺,冷酷无情,忘恩负义之徒还真有人为她身先士卒。哼!”覃风眼里透着恨意,冷冷道:“冠冕堂皇。” “徒弟,我们还是赶紧下手罢。这种事不能拖,你要是懒得动手,师傅替你。” “不必了。我就要亲自动手,反正我与那个大小姐已是水火不容了。宰了她的忠犬,也算是解了一口恶气。便让她补偿我这二十多年来的离恨之苦。”覃风手里的判官笔朝曲原的喉管刺去。 暗夜里落下一滴殷红。 那是雪中梅。 “这是……”覃风豁然转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出现在密室里的人。 “怎么会是你?你还没死。”她朝后退了几步,站在师傅面前提笔挡身,严阵以待。 “你的反应好快啊。”出现在密室里的人朝覃风赞许了一句,而后对着地上的曲原伸手道:“这次有劳二位先生了。让你们受惊,我深感抱歉。” 曲原看了她一眼,很快转开了眼神。 “老夫自己能起来,不必有劳了。”曲原抚着暗痛的胸口,忍着内伤站了起来,走到了柳先生身边:“这就是主公?” “世上还能挑出比她更显眼的女子么?” “若是论容貌,老夫无话可说。”曲原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再也没去看大小姐。 “主公,这次该说抱歉的是属下才是。我们的失误差些坏了你的大局,幸而主公神通广大,不计较属下的失职,仍旧赶来相救,为此属下深感愧疚。”柳先生歉意的说道。 “敌人狡猾,先生失手在所难免,有何处可以斥责的?倒是我不留神中了他们的迷障险些弥足深陷。让你们担惊受怕,是我之故。先生莫要自责。”大小姐朝他一抬手,眼里满是谅解。 “卫初晴,你还能够不死,老天爷真是厚待你。”覃风眼睛都气红了。她知道大小姐进了魂域,故而能再看到活生生的人才会如此的震撼。 连妖魔鬼怪都制服不了你,你到底是什么做的? “诶?我回来了,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杀不了我。从前我就说过,世上除了我自己,谁也杀不了我。”大小姐轻抚着手掌,漫不经心道。 “徒弟,我看还是先撤为好,这人深不可测,保不准有后招。”覃风师傅在纱帽底下与徒弟窃窃私语。 “这样就走了,实在没格调。”覃风握紧了画笔,梗着脖子倔强道:“我就偏要试试她的深浅,别是强弩之末,硬撑着的罢。” “诶?徒弟……你这时候别意气用事。她可以从鬼门关里遛弯回来,这简直是超乎了常人的想象,我看她都已经近乎成妖了。我们惹不起的。”覃风师傅立马劝说徒弟,别让她做傻事。 “可这样放弃了,我们怎么回去向主上交代。我可是下了生死状,要是这一次无功而返,我就要死了。” “别怕啊,有师傅在,徒弟的性命我定要保全的。” “师傅……”覃风眼里盛满了感动。 “徒弟,我们快逃吧。” “可我们逃得出去么?她把门都堵上了。”覃风揭露了残酷的事实。 “诶?好像是耶。” “你们先走罢。老衲在这里为你们护航。”随同他们一起的萨满忽而说出了中原话,不仅让覃风师徒送了口气,也令大小姐的神色变化了。 “你……想与我试试手?”大小姐微微一笑,语带挑衅道。 “老衲,可早就听闻过你的事迹。卫大小姐本事高强,医武双修,做过不少惊天动地的事。老衲心向往之,早有与你切磋之意,只是寻不到机会,今夜也好,碰巧赶上了这个机会,我们便来分晓一下,到底谁更胜一筹。”这个萨满虽穿着奇装异服,但听着口音却不是外族人。 “你是七玄人?”大小姐对他的来历感兴趣。 “我不是七玄人。” “可你的容貌……”大小姐有些犹豫。 “那是父母所给予的,我也改变不了。可我从未把自己当做过七玄人,确切的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着我仇恨的土壤。” “你仇恨这个国家。” “是,我仇恨七玄人。” “那你为何要助七玄人?他们可也是七玄人。”大小姐指着覃风师徒。 “但他们的主子不是七玄人,我为他效忠,而非是他们。” “喔。原来如此。”大小姐忽而了悟,略有心思道:“这样罢。我可以与你切磋,但我有个要求。” “你提罢。” “我看大师也算是有修为的高人,总得讲究些江湖道义罢。”大小姐给对方戴上了高帽。 “我最看不得欺凌弱小之辈,也从不认为自己在助纣为虐,老衲所做的事都是为了正道。”萨满能够站出来保护覃风师徒,便可以看出他的慷慨仗义。大小姐便掐准了这一点,于是便有了可以说话的余地。 “好,大师情操高洁,卫某佩服。那我们来场公平的对决罢。” “就依从了你。”萨满看她是女子,虽说出家人眼里没有男女之分,但他仍旧不想占女人的便宜,毕竟她看起来很娇弱。 “我如今功体受限,不能强运功,但即便如此,打打你身后的那两个人是绰绰有余。”大小姐胸有成竹道:“只是,我看大师修为甚高,要与你较量,我会毕竟吃力。说起来我也只有数十年的修为,只够大师的一半,请问大师可会占小女子这样的便宜。” 覃风一听大小姐自我贬低的话,暗道不妙,这个女人又要耍花枪了。和尚耿直可别被骗了才是。 “徒弟,别说话,你看她都说了打我们是绰绰有余的,我们还是当影子罢,找准时机先走为妙。”覃风要说话,立马被师傅给拦住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一位老故人 “贫僧不欺负弱女子,虽说你算不得弱女子,不过我看你印堂发黑,风尘仆仆,想必是受了内伤,精气亏损,既是如此,贫僧也不占这个便宜。” “大师,正义凛然,品格高洁,小女子自叹弗如。这样罢,我也不占你的便宜,只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大小姐露出欣然的笑容,指着和尚头上的莲花冠,手里的法杖,以及身上的佛珠。 “我这人最怕触怒了神佛,即便手上沾染了血腥,满身业障,可我仍旧不愿与佛祖较劲。大师可否脱下这些圣物,以凡人之姿与我较量一回?” 大小姐说得合情合理,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揣测她的用意。这是在搞哪门子的名堂,最先反对的是覃风。她早就看着这个大小姐不对眼了,自然会处处为难她。 “你这是什么理由,牵强附会,你怕神佛,我看你都把自己看作了神佛了。那件事做得不是轰天彻底……哗众取宠,搞什么特殊。满星大师,不要听信这个女人的鬼话,她嘴上涂着蜜糖心里却一肚子的坏水。” 覃风敢保证这个大小姐又在其中搞了什么鬼。 “你,真了解我啊。”大小姐笑了笑,脸上没什么喜色。 “我们本来就是敌人,知己知彼才能有胜利的把握。了解你又不是什么稀奇事。”覃风见怪不怪,就算大小姐在她面前三十六变,也不会再大惊失色了。她们交锋多次,从赤昀城门那次的擂台赛上的初遇,而后到甘孜州美人谷祭坛上的再动干戈,哪一次大小姐不是做局了胜利者的位置,大笑天下。 覃风输得惨,连至亲之人也被其夺走,能不把大小姐恨上个天么? “罢了,你们既然都不想跟我讲公平,那么我就不必再留手了。”大小姐眼里闪过一丝妖魅的笑意,仿佛鬼靥。 “好,贫僧应下施主的条件。”满星点头答应。他看着大小姐的目光含着读不出的神光,仿佛在看待晨曦。 大小姐朝他微微一笑,拢在袖子里的手松开了。 谁也不知道她在这个时候悄悄的把手里的两枚烟、雾弹收回了暗袋。若是从前她何须用这种下九流的招数来脱身。 满星把身上的法器圣衣都解下来放在地上,只剩下一身明黄色的内衫。 大小姐朝他的后侧看了看,那眼神似乎在像谁对视,脸上挂着会意的笑容。 “她到底在干什么?我感觉哪里有些奇怪。”覃风觉得这个气氛有些怪异,满腹疑惑。 “徒弟,你有没有感觉这里好像阴嗖嗖的。还没过中秋,怎么夜里那么凉了。”覃风的师傅不由缩起了肩膀,左右顾盼,看着身边的不对劲。 “你说起来,还真有些冷了。”覃风也抱着双臂,开始跺脚。 “不对啊,怎么越来越冷了。谁在这底下放了冰块?” “好奇怪啊,老头,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那么冷?是不是这个女人在搞鬼?”覃风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把矛头转向了大小姐。她带着敌意的眼神去看对方,而那边的大小姐还未与满星真正的动起手来,只是负手而立。 “她到底在干嘛?”覃风师傅开始呵着热气暖和着双手。这个气氛不仅诡异,而且还冷得变态。 “喂!你这女人到底在磨蹭什么,还打不打了。”覃风愈发狐疑,总觉得这奇怪的变化与大小姐是脱不了干系的。 “我会动手的。”大小姐仰头看着漆黑的洞室,眼神幽幽测测,犹如千年玄冰洞一般深沉冷漠。 “施主,请动手。”满星也察觉到不对,因为他的后背已经开始僵硬,气血也凝滞了下来,仿佛身体不受控制,冥冥之中有神秘的力量在影响着他。这怎么会不慌乱?所幸他道行高深,还有些镇定,可他知道要是再不动手,就会彻底成了一个冰人,沦为失败者。 他的手臂也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下半身不能动弹了。 “还要动手么?”大小姐微笑道。 “施主,你做了什么?”满星心里忐忑,忍不住惊怒,她居然真的算计他,真是太可恶了。 “大师,你为人坦率,其实该是个好人。你对我讲公平,对朋友讲道义,我很欣赏你。”大小姐从袖子里伸出了手,慢条斯理的玩弄着腰间的一枚凤凰玉佩,淡淡道:“此刻我要杀你们,只要一个点头的功夫。” “妖女!你施了什么妖术!”覃风娇喝道。她的身子已经冻结了,本来白皙的肌肤已经成了青灰色,上面还结着白霜,就像置身在雪山之巅,染了一声的风雪。 “不是什么妖术,我是人,并非妖。”大小姐摩挲着玉佩,别有深意的看着满星:“大师道行高深,也该精通佛理。那我要询问大师一个问题,可否乐于讲解?” 满星此刻心生悲凉,心道:想不到我还未报那血海之仇,便要死在一个毫无关系的女子之手,这平添的恩怨,又该转世轮回到下辈子再计较了。这轮回之苦,当真煎熬,何时可了却恩怨? “大师可恨我?今日我会杀了你,会打破你所有的打算。你会遗憾的。”大小姐走到满星身后,微微侧过脸,从后方与和尚对视了一眼。她的眼神带着几分邪性,说起来她也不是好人,这样的眼神真好匹配了她凌厉的手段。 “贫僧会介怀。”满星闭上了眼睛,并不想多看她一眼,说道:“但你的朋友方才与我的朋友较量时也是落败了,他也不服气,可仍旧是坦然赴死。贫僧亦能做得到。你想让我输得心服口服那是白日说梦,但我会认命。”天意如此罢,他争不过天,却不是输给了大小姐。 “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及不上神佛来得可怕?”大小姐忽而问出了这句话。 “你并非神佛。” “可你却要死在我的手里了。”大小姐又笑了笑。 “贫僧觉得已你如今的本事,根本做不到禁锢贫僧的地步,这里必然还有鬼神的存在。” “喔?你猜出来了。”大小姐眼里带着诧异。 “贫僧会看相,你印堂间有阴煞之气,身上带有冥府的怨力,你的身边定然跟随了道行不浅的鬼祟。你让我脱下圣衣放下法器,便是让邪祟可以施展妖法,迫害我的肉身。方才我未考虑到这点,如今一脚沉入了黄泉,便心里了悟。” “很好,很好。大师,果然是高人。高见,高见。”大小姐连连夸赞和尚,这已是认可了对方的判断。 “你也是业障满身,再与邪祟沦为一窝,日后必然会有灭身之祸。”满星心里流出了同情之意,仿佛在悲悯着大小姐。 “大师的话我领会了。只是今夜我是不能放过你的。请你好好安歇。”大小姐看着密室里的几人,对着柳先生那边道:“你们还能走么?” “老夫不成问题,他身子骨弱,不过我会带着他,也不成问题。” “好,你们跟着我出去罢。”大小姐打开了密室的机关,率先离开了。 “真是个奇妙的人。”柳先生颔首微笑,带着满满的赞赏。 “这个人,老夫是服气的。”曲原也嬉笑了一声,而后又沉下了脸:“可她城府深沉,笑里藏刀,规矩莫测也就算了,还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算不上正派中人。” “可她是特意赶来解救我们的恩人。善于恶,对与错,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她对我们来说是可以为她鞠躬尽瘁的对象。” “你这话,我也是服气的。”曲原脸上的阴沉之色统统消散,朗声大笑,一把提起柳先生往密道的出口窜去。 即便这个主公心思邪妄,诡谲莫测,可她对属下的用心远胜过其他人,不选择跟随她而去,那也择不出什么主子了。 大小姐这边刚救出了自己的两个骨干,并不打算离开骆驼山,而是选择继续深入。她这次的目的不言而喻,便是:“捉几只黄雀,省得留下后顾之忧。也是时候把落在敌人手里的筹码拿回来了。” 她的意思只有两个,一为斩草除根,二为救人。 赤昀城。黑岩寨。已快晨曦,天上的一角已出现了一丝亮光。在日头还未出现的时候,天空是灰蓝色的,就像一个阴郁的人脸。 看着这样的天色,有些人是如何也欢喜不了。纵然晨曦已快来临,然而心底的那处阴翳并未消散。 “我的故乡生长着很多奇花异草,有一种叫忘魂草的草药,专为那些为情所困的女子所培植的。每年的七月,人间的阴气最浓重,而这种草便是在那时候可见。有人说这是鬼魅们用来引诱凡人的食物,吃了以后,魂魄就会被勾走,从此便会变成另一个人。很多被爱人伤害背叛的可怜女子服用了这忘魂草,活成了另一个人。” “你的故乡在哪儿?” “我回不去了,从前做错了点事,成了罪人,回去后会遭到无法想象的惩罚,我怕死,所以不想回去了。” “为何要做错事?” “因为我……爱过一个人。” 她没有来得及去问那个人是谁,她们便分道扬镳了。 有些话不及说出口,便是把缘分葬送了。到底是有缘无分。婧婧靠着床头,默然的看着窗棂外头的天空。寨子里没有天井,不会像那些高门大宅那样禁闭,然而没有重重的高墙飞檐,她仍旧是逃不出这片土地,飞不上云海。 曾几何时,有个人说过:“我最讨厌两面三刀,你别对我假惺惺,我就是这样爱就爱了,恨就恨了,要是谁想让我做不喜欢的事,大不了被他们给揍死锤死得了。” 她原本是可以活得潇潇洒洒,可是什么时候就违背了初心,走上了这条寂寞深沉的路。血腥味深深嵌入了她的指尖,再也洗不干净了。 这世上到底有谁能够活得逍遥自在?那个人可以么?怕是与我一样,堕入了深渊,万劫不复了。 如此想,她又嘲弄得笑了起来。 “圣使,属下有事禀报。”门外有动静,婧婧缓缓收敛了思绪,看着身边熟睡的白白芷,伸手替她掖好了被子,起身抓起外衣,一边穿着一边走出了房间。 “什么事。” 黑岩寨外头起了不小的动静。好似与预算里的情况不一样,在外面接应的淳于澈微微皱眉。 “他们暴露了身份。” 第五百二十五章 你会害我么 “你可以么?”冥冥之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个声音在她耳畔悠悠响起,似乎有带着几分兴味盎然。 “没什么,你比我要心急。我想若是不做这些,你也会孤身前往,不过以你的现状,或许会比我做得好。”大小姐谦逊道。 “咳咳咳……你这是在赞许谁?” “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妖祟。” “我都替你解决了那几个麻烦,你就那句话来搪塞我,不给点实在的好处,我可得休息休息,待会不一定有精力帮你了。”夸我几句话就想着我再替你办事,可没那么便宜。 “那好罢,你要什么奖励?”大小姐忍着笑。 “还没到时候,等你的事忙得差不多了,我会来问你要报酬的。” “诶?你口口声声说要替我做些什么,原来是要报酬的,之前我还很感动,被你这一提,我倒是不怎么欢喜了。”恩情若是与利益挂钩,便值不了多少钱。 “你是做生意的,难道心里没有那点数么?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饭,天上也不会掉馅饼。我即便很喜欢你,与你相依相存,可我已是个鬼了,不能讲究什么人情。我是最实在的,谁对我好我会跟从她,但我跟从她以后便是为了长久寄存,若是有朝一日得不到庇佑,我会生气的。” “那有一日我待你不好,你会害我么?” “会。” “原来是这样。” “我无需伪装,是你最真实的一面。你或许会讨厌我,可是我是代你而活着,你不得不接受我。” “诶……我知道了,日后会好好待你。” “我记着。” 大小姐看着身旁那个虚影,笑容淡淡。她们方才的对话并未给身后人听去,因为她们只在脑海里对谈。那个秘境谁也不能打扰她们,仿佛是个秘密花园。 便是这样特殊的心意相通,才能达到那样的默契,只需大小姐一个眼神与微妙的笑容,便可以与月玦互通心思,达到最高效的执行力。 “主公还要去救那个李公子?” “他一直在他们手里,就像一瓶万金油,什么事都能用上他。他牵扯了太多事,不能再让他成为别人的负累。”大小姐回复着柳先生。 “我们走了一路,也不见什么机关,他们当真把人带到了此地?还是已经撤走了。”柳先生疑虑道。方才在第一关差些就丢了性命,可这都走了那么久还不见第二个机关,这愈加让人忐忑不安。 “不碍事,有我在这里,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舍得离开的。”这些人费尽心思,处心积虑的要对付大小姐,如今真人还未死又怎么肯善罢甘休。 “主公,要留神。” “多谢了。”大小姐清浅一笑,目光划过前面的那扇石门,随后又往身侧望去:进去之后,你就站在我后面,给我输点灵力。 “你是要去挡那些阴谋暗算了。” “你太小了,等过些日子我用灵石喂养你,以后你就可以与我并肩作战。” “我什么人都不怕,只怕那些带着法器的方士。那个赤练衣若是在的话,你要替我挡住她。” “你猜她会在么?” “但愿不在,否则你也会很吃亏。她手里的聚灵符可以化消阴阳之气,那是我的催命符。还有她的降灵咒,可以御灵驱鬼为她所用,你也吃不消。” “她那般厉害。” “你会怕么?”月玦冷笑道。 “你若是怕了,再来问我这个问题。” “我们都不会怕死。” “只因我们谁也不能死。”大小姐替她填补上后面的话。 “你要比我更偏执。” “聪明人,折善偏执,有何不妥?” “妥。” 大小姐笑笑,淡淡道:“月儿,跟随我走罢。”她跨出了两步把月玦挡在了身后,伸手去推石门。 一丝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冒了出来,映在了大小姐幽深的眼眸里,成了两点黄灿灿的星星。 黑岩寨外本是等着接应的淳于澈看着前面的变化,暗自担忧。他方才派遣了薛昭麟与白阳乔装打扮前去黑岩寨里探秘,记住人家的布防以及各处头目与首领的位置,回来再做计较。 可看样子,事态有些严重,他们极有可能暴露了身份。 “不应该啊。我看白阳挺沉得住气,人也老实憨厚,做事谨慎小心,不会那么快就暴露了。” “所以我让他带着薛昭麟去,两个人可以互助,给彼此照应。” “我看一定是这个姓薛的小子不靠谱了。从小看他就是反骨的样子,这些年做了个先锋将军养得更骄气了,做事也太浮躁了。” “此事回去后再计较,我们还是先进去看清情况罢。”淳于澈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让和尚跟去,想不到小薛竟然比和尚还毛躁。可他后悔是一码事,还是要替属下收拾烂摊子。 “计划,计划,每次都不顺心,码好的牌立马给自己人推翻了。真是坑人的同伴。”其实和尚特别想说,他们这是被霉星照耀了么?诸事不顺,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原以为大小姐不在他们的队列里会有些好转,想不到还是老样子。老天爷对淳于澈实在不公平,看不到他舒坦,总爱给人加戏添道坎。 “不好意思,我刚才忘记了,不该用轻功。” “现在说也来不及了,还是想着怎么出去罢。”白阳哀叹,可又不好意思去埋怨队友。 “他们一定有问题,居然那么警觉,比军犬的耳朵还要敏锐。我才飞了一会,就被盯上了。” “那么多人,我们怎么出去?”白阳绝望的看着从四周围涌来的黑岩寨守卫,差不多看到了逐步逼近的鬼门关。 “快,把这两个间隙抓起来。” “鬼鬼祟祟,穿着我们的衣裳,又会轻功,一定不怀好意。” “是刺探情报的卧底,我们不能放过他们。” “杀了,杀了。” “还是抓起来带到圣使那里交代。” 黑岩寨的弟子七嘴八舌,讨论来去,终于拍定要把白阳他们生擒。 “还要不要动手?”慧觉摩拳擦掌,打算跳下帐顶,把下面的人揍倒一片。 “先助手,我们看看下面的情况。”淳于澈见白阳与薛昭麟已经落入了黑岩寨守卫的手里,想了想,生出了另一个法子:“我们不如就静观其变,引出里面的首领,趁其不备,再攻入他的后方。” “让白阳他们引开主力,我们再破防,这个主意可以。” “但最重要的是要解开这黑岩寨的真面目,以及……” “救熊孩子,这个我知道。” “你去救她罢,剩下的事留给我。”淳于澈微笑道。 “你把那孩子丢给我就放心,不怕我一狠心把她丢下后山?”慧觉没好气道。他才不想去见那个惹祸精。 “我的功夫很好,若是你也沦陷了,我还能赶来救你。” “哼!那要是你破防不成反被人制怎么办?我也救不了你。” “我会等你想到法子来救我。但你一定要救她出去。”淳于澈郑重道。 “你究竟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她比你更重要么?” “和尚,若换做是我被人抓了,你会这样做么?” “我不会。”慧觉斩钉截铁道,后而又气哼哼的接话:“我会陪你一块躺在地上相互鄙视。真是不中用的东西,为了什么情义连命也不要了。”可他们就是那样的蠢蛋。 “有你这样的兄弟,我这辈子很荣幸。”淳于澈说得很自然,就像是不经意间说了句很随便的话。慧觉垂下了头,猛咳几声,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哼!回头要是不见你,我就跑来跟你一块躺地上鄙视你。”他扭过头,等了等,听身后没了动静,又迟疑的转过了身,看着空空的帐顶,心里划过一丝失落。 夜空再是浩瀚,也不如人间的景色。苍凉残酷又如何?难得有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与你一起悲苦一起喜乐,陪着你走过一切坎坷,品尝世间烟火,即便再苦,也是甘之如饴。 纵然他千百不喜,万般不爱那个熊孩子,但为了知己好友,仍旧要去救她。 “你要是真有事,我就来陪你。” 石门后头站着两个人,一个胡人打扮,一个是汉人。大小姐自是认得他们,在不久前的丞相府地窖里她们曾交手过。 “幸好我们还有准备,不然还真让你们钻了空子。说起来,那对师徒还真不顶用,每回都不能成事。”药罗葛依旧是穿着那身贵夫人的装扮,华丽的锦缎衣裙与她娇艳的面容很是相衬。 她的腰间挂着一个红色的锦囊挂件。大小姐注意了一眼,也回应一个落落大方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你的风采倒是一点也不减当年。” “我与你没什么交情,你也不用给我客套。”药罗葛冷笑。 “我那时候见你的时候,印象最深的便是你这头绚烂的红发,过了那么多年,你还是梳着这样的发式,一点都没变。”大小姐这无心的话,让药罗葛微微一怔。 第五百二十六章 我不会害你的 “你怎地还记得我从前的样子?”她不是失忆了么? “不过你这白貂毛的肩饰虽是华贵,可从背后看不如前面,这衣服搭配得有些突兀,看着有些奇怪。” 大小姐竟然有着闲情逸致,与药罗葛谈起了穿着打扮。 “我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不着你来点评。你要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可没空跟你瞎扯。”药罗葛觉得这个大小姐实在莫名其妙,根本在诱导人的方向,偏移话题。 “我们虽是对立,可还算是老相识,见面不需要寒暄一番么?这是我们中原人的规矩,王妃入乡随俗罢。” “你……”药罗葛咬牙切齿,真的很想打她一拳。可大小姐笑如春风,有恃无恐,让她心里没底,这人到底是不是有备而来? “你呢?近来可好?”大小姐不再与药罗葛客套,而是看向了另一边的人。 “你还能回来,我真是想不到。”秦槐眉上带着愁绪,其实他并不想与大小姐为敌,可偏偏造化弄人,不想为敌的终究要相互伤害。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站在我的对面?可若是能选择,我不会与你兵戎相见。老鬼,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问我的那句话么?”大小姐眼里流着温暖。昏暗的密室里仿若出现了一道晴光。 “我……情非得已。”秦槐捏紧了拳头,说得很认真,也很艰难。 “你问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记得当时说过,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善与恶混淆不清,有时候人可以做好人,又有时候她的心里钻出了魔鬼。老鬼,你呢?如今的你是屈服在了魔鬼的掌下了么?”大小姐问道。 “我……” “你很难选择。”大小姐很理解他:“你放不下心力的仇恨,一心想要复仇。其实我都知道的,也不觉得你哪里错了。说起来,我们不过是万千生灵中的一个,被爱恨情仇支配着命运,身不由己,换做我也会怎么做。你要杀我为了替绮云报仇雪恨,我不怪你。” “只是你选择与我作对的时候,要明白一个道理。其实我也没有错。”大小姐的话就像一团迷雾,让人一脚陷进去便迷失在了她玄之又玄的语境里。 “我没有错的,之所以会杀了她,不过是她技不如人。你看羊总是逃不过被吃的下场,再狡猾的狼也要死在猎枪之下,这世上的规则便是弱肉强食,大虫吃小虫。为何狼吃了羊,你们便袖手旁观,认为是理所应当,而人就不一样了。” 大小姐纳罕道。 这简直是丧心病狂,死不悔改。秦槐心里的那份犹豫终于消散了。这个大小姐有错在先,却死不悔改,到现在还敢说自己没错,那确实该死了。 “我还是第一回听到这种强词夺理的话。要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想法,那世间还能有人么?”都自相残杀个干净了。 “对于无心的人,眼里除了杀伐贪欲,还能有什么?爱恨情仇,都不存在了。”大小姐抚上了心口,淡淡道:“我的心已死。”在青海的大非川上,她有过失心之痛。 药罗葛心里一动,仿佛间想到了在那个萧索的旧都城外,一个人犹如残破的布偶在风中簌簌颤抖,凄凉的问道:“你可见过最绝望的心。” 难道她的心是随着那个奇迹般的人物一同逝去了么? “你们心里都有爱恨,在从前我也有过,可后来不存在了。”大小姐摇头,凝视着秦槐,微笑道:“绮云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们同甘共苦,患难与共,有过生死之盟。在我的心未死之前,即便知道她已投靠了对立的阵营,与我背离,仍旧不愿与她翻脸。” 那时她身受重创,还是要去助她破重围,就算之后她为此丧了半条命,却是无怨无悔的。 “我一直把她当朋友,把最重要的人托付给她。可惜我所托非人,错失了这辈子的挚爱。我只不过是去要回我给予的东西。她的命本就是我救的,取回来也是应该的。” 大小姐说道。 曲原与柳先生都缄口不言,各自有着想法。他们不懂这些人之间的爱恨情仇,但从大小姐的话里听得出这里面的故事太多太多,很难用对与错去解释。 她做错了么?站在道义的立场上确实做得过分,实在是冷酷无情。 可她究竟做错了么?若是对一个绝望崩溃的人来说,所做的一切罪过让人不禁动容。 他们不是圣人,有着凡人的苦恼与私心,换做是他们,虽说不会像大小姐这般采取极端的手段,却也是会生出愤怨之心。人之常情,似乎情有可原。 “你说这些话,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澄清的借口?”秦槐面色阴沉,已是在酝酿仇恨。 “只是说出我最真实的想法。我们从前还是朋友,如今虽已不是了,还是想跟你说些话。也省得我们中一人死后,仍旧怀着对彼此的不解。” “你想人我理解你。” “我不是好人,但我也有自己的理由。老鬼,你必须了解我。”大小姐诚挚道。 “了解你,又怎样?” “你要杀我,必须要做到这一点。不然……”大小姐目光微闪。就在她一个闪神的时刻,那飘忽不定的格局立马敲定了。 “这……这是什么?”曲原愣神。 “好快的身法。”柳先生也憾叹。 “可我没看到她动作。” “如鬼似魅。” “好厉害的女人。”曲原大开了眼界,觉得自己的功夫真是拿不出手了。 “我说过不了解我的下场,就是这样。”大小姐的手摁在药罗葛的脖颈上,靠着一面墙,对着秦槐微笑道:“你这样不听我的解释,是永远都赢不了我的。” “卑鄙。”秦槐心里恼怒,对大小姐当真重新认识了一遍。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率真活泼,慷慨仗义的小女孩了,如今的她是个蛇蝎心肠,诡计多端的魔女。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大小姐搂上药罗葛的腰肢,把她紧紧箍在怀里,轻笑道:“从前我也是这般,可你当时还是很喜欢我的。怎么我现在针对你了,你便嫌我的手段不干净了?” “你这也是偏见罢。” 秦槐又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是啊,她从来都不是光明磊落之人,初遇时便设了连环计戏弄人,当时为何不觉得她手段卑贱下作,狡猾如狐?难道只是因一个绮云,故而对她生出了诸多偏见。 “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句话。杀绮云的事,我没做错。她是该死的,而你要替她报仇,我也无话可说。我们都没错。”大小姐朝后退了几步,脚跟踩了一个暗格,哗啦一声,她的身后开了一扇门,她对着柳先生使了眼色,随后对着秦槐说道:“今夜我不跟你交手,但她先归我了。我会等着你过来报仇。” 她挡在暗门外,等柳先生与曲原进去后,闪身入内,飞快的合上了门。 “你……”秦槐心思复杂,愤怒之余,心里却噎着一团闷气。 她说绮云该死。这到底是真话么? 秦槐忍不住疑惑,绮云到底做了什么事,便该死了? “我看他是不会再追上来了。你怎么看?”大小姐一边朝前疾走,一边与怀里的俘虏说笑着。 “你简直是有病。” “为何这么说?” 药罗葛眼里冒着火星,心里却是狐疑:“你这人颠三倒四不说,连脑子也乱七八糟。” “为何这么说?”大小姐别有深意的问道。 “你心里清楚。你到底是谁?”药罗葛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她怀疑这个大小姐有问题。 “嗯?你发现了。”大小姐眼里流出鬼煞之气。那双漆黑的眼睛黑洞洞的,仿佛可以吸食人的精魄。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她。” “我是谁?”大小姐嘲弄道:“我可是你的老故人,才几年的时间,你便不记得我了。还是如今的她过于不平凡,让你遗忘了我?” “你……”药罗葛惊恐至极。她仍旧是分晓不清眼前这个大小姐究竟是什么妖魔幻化的,可是听着她的笑声,心里便开始发毛。 她这是落入了鬼魅的手里?那真正的大小姐又在何处?她要带自己去哪里? “我不会害你的。至少在我还没有取回你们手里的筹码之前,你还能苟延残喘几刻功夫。”大小姐带着柳先生等人来到了另一个密室。里面仍旧昏暗,只有一盏灯龛,把人的脸照得蜡黄,在药罗葛眼里,这个情景更惊悚了。 “主公,这是到了哪儿?” “小小的骆驼山,竟然有如此的密室与暗道。当年我也曾来到扬州,只是去了东海,未来过此地,当时心里一直疑惑为何骁勇善战的靖国公竟然会死在这儿?你们那时用太子要挟靖国公涉险,如愿以偿的除去了一座大山,如今也是想要如法炮制,来除掉凤麟寨这个障碍。”大小姐慢条斯理的说道。她说道凤麟寨,令柳先生等人露出了愤恨之色,这话很是容易拉仇恨。 第五百二十七章 喜欢欺负人而已 药罗葛心惊,大小姐太会说话了,几句话就让她的属下把矛头都对了过来。她们主仆上下一心,对付一个药罗葛绰绰有余,即便大小姐功体受损,可她的部下就是她的左膀右臂,以刚才大小姐拉的仇恨值,他们铁定是要为她效忠下去。 “主公,这些宵小之徒,邪门外道实在狂妄至极,老夫,必要教他们有来无回。”曲原已是怒火三丈,由此可见,他对凤麟寨不是不忠诚。 “二哥,也算上我。这般猖獗之徒,留下终成祸患,必要斩草除根。”连柳先生这样的文弱书生都义愤填膺,动起了杀心,大小姐这番话当真说得妙极。 “你实在可怕。”药罗葛还能说什么,人都在对头的手里,不服输不行了。 “我的对手不是你,我也没必要在你面前露威风。但你要是不听话,跟我耍心眼,我会尽快让你去见你的父皇。”大小姐说道。 “你……当真记得了?”药罗葛见大小姐把过去的事说得一清二楚,不由揣测道。 “你说呢?”大小姐收起了笑容,伸手按上她的肩,一个转身把她抵在墙上,脸挨了上去,十分亲近的说道:“你的情人拿得底,可是丧命在我的手里。你恨我,想要我死,无可厚非。可你为何不自觉动手?借刀杀人这个手段,我很不欣赏。” 她的鼻息带着薄荷叶的沁凉,闻着使人心旷神怡,而她的眼神又让人心生暧昧。药罗葛仿佛是被人宠爱,半分未觉得压迫窒息,可对上这样绝美的容颜妩媚的笑靥,她有些失神。 “主公……这是在做什么?”曲原看大小姐与俘虏姿势亲昵,把不准她要做什么事,心里有些不安。这个主公虽是救了他们,可性情诡异莫测,亦正亦邪,让人不敢接近。 “我也不清楚,但她不会做无聊之事,都有原因的罢。” “是这样么?”我怎么觉得她很无聊啊。曲原翻着眼睛,假装看风景,若无其事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看主公的……心情罢。”柳先生暗自擦了把汗,他们这次来赴约便是为了救人,想不到反被人救了,说出来惭愧。 “你放开我!”药罗葛气怒道,扭着肩膀,满脸嫌弃道:“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 “这话我不喜欢。”大小姐勾起她的下巴,眼神可以力透钻石,极为专注:“我要告诉你,要追我的人其实不必你少。我可难追了,想不想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她对着药罗葛吹着气,语态暧昧。 这是在调戏俘虏啊。她也是要尊严的。 “你,你究竟要做什么?”药罗葛要被弄哭了,这个大小姐不按牌理出牌也就算了,可这调情的功夫真不是盖得。 “那你猜猜我现在最想要什么?”大小姐悄然放手,变换了姿势,靠在药罗葛的身侧,支着墙壁虚拢着对方,不改媚态。 “我知道,我知道,你给我正常点。”她真是看不得大小姐这种模样。太祸害了,再下去,她会入魔的。 “你还挺可爱的。”大小姐托着她的下巴,凑上去勾唇一笑:“那你就在前面带路,我跟随你怎样?可不许甩我喔……不然,我捉到你就不会放过了。” “你……先放开我。”药罗葛的心砰砰直跳,心里一直在念叨:这是幻觉,幻觉,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她是魅惑之主,我会心动不奇怪。 “好,我相信你。”大小姐朝后退开,放开了她。 药罗葛紧紧抵着墙壁,稳着心神,再次去看大小姐的面容,轻咳了几声,开始左顾右盼,假装看风景,可心里的悸动又让她忍不住抚着脸颊,暗自呸了一声:死狐狸精,修炼了七年,愈发厉害了。这个魅惑之力简直比降头术还厉害。 “好了,你可以带路了。我跟着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大小姐再次保证道。她露出了欣然的神色,脸上的容光又一次绽放,犹如极夜里的火树银花,美绝了天下。 “咳咳……”柳先生也开始咳嗽了起来,学着曲原一般看起了风景。 “你真是奇怪,今夜也够奇怪。”好好的计划推翻了也就罢了。还带了如此诡异的气氛,实在匪夷所思。 药罗葛心灰意冷中,带着一丝犹豫。她是该恨大小姐的,可为何也会为她而心动?是对方好看得过分了么? 赤昀城。黑岩寨。 婧婧再次戴上了她的面具,来到了主堂里。熊熊的火把中,她的脸依旧藏在黑暗里,无人知晓。 “把人带上来。”她坐上虎皮宝座上,斜靠着座背。此刻一个绿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来人是一个穿着绿锦缎的女子,模样娇俏,看起来很年轻,大约只有十五六岁。黑岩寨的女子很少,除了她一个,也只剩下眼前这个。 “阿碧,你怎地出来了?”婧婧端正了身子,对阿碧的态度很温善。 “我是担忧你,听说寨中闯入了几个奸细。”阿碧手里端着茶盘,给她送来了瓜果点心与茶水。 “你想多了,不过是几个小罗罗,天还未亮,起得太早对身子骨不好,你回去再歇息罢。” “可我想陪着你。你今夜不在我身边,怪是让人牵挂的。”阿碧说得很无心,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可这话在有心人耳中便听出了另一个意思。 婧婧若有所思的捏着一颗花生,悄然抬眸,看着门口的人影。白阳与薛昭陵正被黑岩寨守卫押送了进来。 “那你留下罢。”婧婧伸手握住阿碧的手腕,把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阿碧就势一个旋身倒上了虎皮宝座上。 白眼与薛昭麟跨入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无语。这个黑岩寨果真出不了好东西,这个坐镇的首领分明就是个女儿身却跟一个女人纠缠不清卿卿我我,简直就是离经叛道,上行下效,她带出来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圣使,人已带来了。”黑岩寨守卫禀报道。 婧婧是认识白阳的,从前在王府住过一段时日,与他有过接触,知道他是个憨厚耿直的好人。她微微垂下眼睫,把自己的眼神光也遮掩了下去。她的额发带下一片阴影,谁也看不清她的双眼里含着什么感情。 阿碧仰头看她,微笑着靠在她的胸口,聆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低声道:“小婧,你要怎么处置他们?” 婧婧抬起了眼,不再看怀里的人,对着白眼开口道:“你们为何要鬼鬼祟祟的进入黑岩寨?” 白阳想老实交待,可又想到这会拖累淮清王,只好说道:“我是道听途说,这里有古怪,便来一探究竟。跟谁都没关系。” 薛昭陵暗自鄙视:最后一句不可以不说么?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个傻货。 “道听途说?你听谁说的?那人为何要造谣生非?”婧婧这是要撇清关系,既然他们还未撕破脸,那就维持这表象也不算坏事。 “这……我是听一个落魄的商人说黑岩寨打家劫舍,欺辱良民,专劫过路的商人,我看不过眼,便要替他们主持公道,可又不敢确信,只好乔装打扮,来探虚实。” 白阳稍微支吾了下,就立马编了一个谎,这反应机灵得让薛昭陵惊讶了下,也令婧婧刮目相看:几年不见,呆头鹅也变得灵光了起来。说谎都不脸红心跳了。 “当真只是这个缘由?”婧婧调换了姿势,慢条斯理道。 “是啊,没什么事了。我就算来探情况的,要是贵寨不曾做恶,那就算是我错信了他人,冤枉了你,为此我可以跟你赔礼道歉。”白阳立马顺话道。 “既然如此,你也不是知情者。”婧婧低头看着阿碧,不紧不慢道:“赔礼道歉倒是不用了,我们黑岩寨也是打着义号的,从不奸、淫掳掠,你冤枉了好人了。” 真是够无耻的。薛昭陵心里唾骂,却压着怒火一声不吭。 “那,为何有人要造谣生非?此种必然有缘由。”白阳佯装放不下顾虑,仍旧作死的往刀子上磕头。 “你倒是一根筋,死心眼。”这个性子还是没变。婧婧嘲弄的看向了守卫,带着邪肆的口吻说道:“我们不做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大坏事,只是偶尔喜欢欺负人而已。他们打不过我们,便造谣生非,中伤我们。”她嗤笑了一声:“可那又如何?他们自己没用,想要费些嘴皮子就像来干我们,痴人说梦。” 白阳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圣使会是从前那个耿直的小丫头。他只是看着那冰冷的面具,心里鄙夷道:真是无耻。把欺负人的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就算他们没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这种耍流氓的无赖行径也够去蹲牢狱了。 “你们夜半三更偷偷摸摸进来我的地盘,扰人清梦,虽说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可我也得给你们吃个教训。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为何不敢动手 但你们可以放心一件事,只要乖乖招认是谁在背后重伤黑岩寨的声誉,我不会搞出人命。”婧婧抚摸着面具,慢条斯理道。 “这……我们是不能透露那个人的名字,这是我们这一行.......。”有违道义。 “喔?你们觉得我这黑岩寨的人都是吃素的么?”婧婧冷笑道:“既然都是俘虏了就要听我的话,否则可是要吃亏的。我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爱欺负人。” 白阳无语。 薛昭陵脸色臭得像屎。 “你们要是不想说的话,我也懒得跟你们耗精力。”婧婧挥手,使着几个手下把人压到地牢里,好好伺候着,对着那个横眉瞪眼的薛昭陵特意吩咐道:“好好看好他们。对了上次不是有些不通关的弟子么,跟他们说一声,本圣使给他们送来了人形木桩。” 白阳与薛昭陵一听,心里都发毛,这个女人真是邪恶至极,拿他们做靶子训练弟子的手法。 “你就这样放过他们了?”阿碧看白阳等人被押了下去,哀叹道:“他们的嘴很硬呐!好像是有备而来,你就不担心他们背后的主子特意来针对黑岩寨?” “这里的事我会处理,你不必操这份心。天还没亮,什么事都还是未知之数。这个时候,可不能急。”婧婧悠然的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悄然合上了茶盖:“还不是摔碎它的时候,他们既然假装不知道,我们也就卖弄糊涂罢。” 还不是兵戎相见的时候,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今夜不会有刀光剑影。一切都会落于无声。”淳于澈看着寂静的黑岩寨,喃喃自语道。他已查巡了一回黑岩寨,然而纵然他有极高的武功,仍旧是无法深入勘测到黑岩寨内部的消息。 “把人都带到下面,你们几个留下看守,监视周围的一切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回去禀报监守。” “是。” 黑岩寨的后仓库,有一处地牢,里面关押着犯过的弟子以及前来冒犯黑岩寨的江湖之辈。淳于澈等看守不留神的时候,潜入了地牢。他避开守卫,往阴暗狭小的角落处走。一路上他看到很多被关押的人。这些人神志不清,眼神涣散,好像精神失常。 这个黑岩寨果然有问题,他们抓来的犯人都一脸呆滞,似乎得了什么病,他们又发生了什么事?淳于澈心里泛着狐疑,开始忧虑重重,仿佛预知到了什么威胁。 “真走背运,居然给一个女人治了。” “小陵子,你别着急,王爷一定会来救我们的。”白阳对主子很有信心,一点也不怕。 “我就算气不过。” “你气不过什么?” “现在是怎么了,女人都一个个的厉害起来,都要称王称霸。一个两个都做了女土匪,真是颠倒了乾坤。”薛昭陵气恼道。 “咳咳……她们都是有本事的人,这跟是不是女人有什么关系?” “我不服气,我一个大丈夫还不如小女子。” “可她们确实强,再说就算她们弱,我们也不能打女人。” “我可不管那么多,等我出去后,就苦练手法,下次找这个女土匪一决高低。真是耻辱,被女人当做阶下囚。”薛昭陵锤着地,郁愤道。 “我看这里透着一股怪味,你闻到了没有?” “什么怪味?” “好像是烟丝的味道,这里有人抽水烟袋。”白阳嗅着空气,脸色怪异。 “这些守卫怎么可能在站岗的时候抽烟,看他们主上那样子,规矩一定严苛了,他们怎么敢那么大胆。” “那怎么会有烟丝的味道?我的鼻子很灵的,我姥姥说我是狗鼻子,没错的。” “我怎么闻不出来?”薛昭陵学着他用力嗅了嗅,摇头道:“没有啊,你怎么确定是烟丝?还有这个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白阳一直在看他们对面的犯人,轻轻锤了捶薛昭陵的肩头,悄声道:“你看这里的人脸色青总中带黄,神色颓废,眼神涣散,好像是中了什么毒瘾,神志不清。” “这跟水烟有关系?” “没错的,我小时候给姥爷卷烟丝,他抽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色,当然没那么严重。” “抽烟是什么感觉?” “我没试过,我姥爷不给我抽烟,说要是抽一口就折断我的手指。” “你这只小白羊真好骗,他怎么会舍得打宝贝乖孙。一看你就是被从小吓唬大的。”薛昭陵取笑道。 “听说抽烟的人烦心事少,做人就跟在云朵里飘着一样惬意舒服。” “说得我也想试试了。当真有那么舒服?” “我不知道啊。听说的,你不会是想要试试罢?”白阳朝他偷偷瞄了眼,劝说道:“你还是不要试了,这种东西一沾上就有瘾头,再难戒了。我姥爷就是好这一口,后来得了肺痨。” “一口烟就把你吓着了,以后怎么做大事。”薛昭陵舔舔下唇,心里对这烟丝来了兴趣。 “我肚子好饿啊。”白阳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对薛昭陵说道:“你身上有没有干粮?” “没有啊。我吃饱饭才睡的,你来叫我的时候,我又觉得饿了,塞了块饼。” “诶呀。我好饿啊,有点头晕。”白阳趴在牢门巴巴的望着出口,呷吧着嘴,像只忠犬一般等着主人领回家。 “你做这个样子忒有趣了。你真等着王爷会亲自来救我们么?别傻了,顶多……”薛昭陵倒不期盼着淳于澈能够来救自己,这其中也是有缘由的,他对王爷的倒不如白阳来德依赖。 “王爷!”白阳看见地上出现了一双白色的锦缎云纹靴,立马亢奋了起来。 “王爷……”薛昭陵楞了下,而后立马低头道:“王爷,属下失手了。” “请王爷恕罪。”白阳异口同声道。 “先回去再计较。”淳于澈劈手断开了铁锁。牢门开了。 “是,属下……”薛昭陵有些惭愧,主要是他的缘故才坏了主子的事。 “我们先回家再说。走罢走罢。”白阳迫不及待的要出了这个鬼地方,拉着薛昭陵就往外跑。 “你就不能让我跟王爷说几句话。” “出去再说。”淳于澈在前替他们掩护,听到身后的两个属下窃窃私语,微微扬了声调,别有深意的对薛昭陵说道:“我也很想跟你说一会话,回去后来我的书房坐坐。” “属下遵命。” 白阳瞅瞅兄弟淡漠的神色,呐呐无言。他不知道薛昭陵与淳于澈有过什么故事,但好像他们这几年都不来往,主仆之间甚为生疏。 “你到底跟王爷在别扭什么?”白阳冒着被兄弟揍死的危险,小心翼翼的上去询问。 “你的好奇心很重啊。”薛昭陵磨着牙关,冷冷哼笑。 “我回去后想吃鸡蛋葱花面。”白阳立马转开了话题,点着下巴,开始嘴馋。 “有些事,你别多问。”薛昭陵看着淳于澈的后背露出复杂难言的神色,仿佛在顾及着什么,也仿佛对某件事无法释怀。 白阳终究是感知不到兄弟的心思,但他知难而退,也就不去动这些好奇心。 “今晚是白忙乎了一场。诶?什么都没发现。”还差点把主子给暴露了。 “我觉得这个黑岩寨问题重重,一定有什么阴谋。”薛昭陵一言断定。 “黑岩寨的事,你们两人以后就不要再插手了。回去后,依旧如常。”淳于澈吩咐道。 “是。”白眼率先应下。 “王爷,是有什么发现么?”薛昭陵狐疑道。 “你别开口了……”白阳撞着他的手臂,提醒他别一根筋的去惹主子。 “我们费劲巴拉的来探秘,差点被关在地牢里出不来了,总得给个结果,不然这事岂不是莫名其妙了。”薛昭陵定要一个解释。淳于澈说要放弃,可他却放不下。 “黑岩寨是有可疑,却还不是我们可以动得了手的地方。再某些人还未回来的时候,我们不要打破局面。”淳于澈说道。 “某些人?王爷值得是谁?”薛昭陵心里有了个数,却仍旧紧追着问道。 “你别再多问了……”真是要惹怒主子才好过么?白阳会看眼色,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乖乖闭嘴,可薛昭陵没这个自觉。 “我要是得不到一个答案,回去后会辗转反侧,茶饭不思。”薛昭陵依旧执着道。 “你想要知道什么?”淳于澈忽而反问。他们已经出了黑岩寨,正走在城郊外的树林里。 “属下,想要知道,为何主子不敢动手?”薛昭陵目光炯炯的盯着淳于澈。他的主子顿下了脚步,腰背也开始僵直。 白阳如今很少能够看到王爷会有这样深沉的姿态,自从大小姐离开淮清王府后,王爷起了很大的变化,从冷郁寡言到了谦和温润,这个转变有目共睹,可此时此刻,因薛昭陵这句话,淳于澈再次现上了萧陌之感。 主子这是生气了。 白阳觉得这次是小陵子说错了话,王爷即便给予惩罚也是无可厚非的。 第五百二十九章 还未到时候 然而淳于澈却未处置薛昭陵的冒犯之过。 “你若还当我是主子,便要懂得分寸。如今你似乎有些不分轻重了。”其实薛昭陵从来都是个鲁莽冲动的猛将。淳于澈知道这一点,也不计较属下的出言不逊。 “王爷,属下方才是有些过分,没了尊卑,可我仍旧想要知道,王爷这些年来,为何一直在原地?你明明可以朝前走,是为了什么而止步不前?”薛昭陵困惑道。 “在你看来何为止步不前,何为力争上游?”淳于澈问道。 “属下不敢说。”薛昭陵拱手推却道。 “你都说了那么多,也不再多一句话。今晚我不会计较你的冒犯,你想说什么,都尽管说罢。” “王爷,当真不责怪?” “你若是说得有理,我或许会采纳。”淳于澈转过了身,面对着薛昭陵。 白眼垂下了脑袋,不敢跟主子对视,悄悄挪到了一边,不想被殃及池鱼。薛昭陵这不要命的往上磕脑袋,作为兄弟阻拦不住只能先自保为先,才能再施手援助。 “王爷,那属下便冒犯了。”薛昭陵放下了手,郑重其事道:“王爷,你当初可不是这样甘于平淡,那时候与红营军师明争暗斗,处处算计,虽说因属下之故拖累了王爷,可王爷也熬过了那些困苦艰难,好不容易等到了那两座大山彻底移开,该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为何王爷要在后来收手了?” “朝廷里如今只有两股势力,一派以王爷为首的激进派,一派是以宁温舒卫首的清流派。人都说王爷如今展露锋芒,不甘人后,可属下却未看到王爷真正的想要争取过什么?王爷如今根本不是在争强好胜,只是被人推倒了风尖浪口上。而这个人,便是王爷从前的敌人。” 薛昭陵义愤填膺道。 白阳看气氛逐渐萧条,擦着手掌心的冷汗,忐忑不安的待在原地,不敢大喘气。 “你在跟我论朝政之事?”淳于澈缓缓踱步到薛昭陵跟前,神色淡淡,似乎端起了王爷的风范,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仪终究绽露。 “傻孩子,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不要插手朝政,它从来不讲情面,无情无义,又瞬息万变。宦海沉浮,即便能力再强大,也未必能够扭转乾坤。如靖国公,孝烈侯那样的风流人物,也无法撼动那个位置,你便要知道要走到那样的地步会有多艰苦卓绝。” 淳于澈眼里含着一抹悲悯,似乎在可怜着什么人,摇头道:“若是一个人的恩怨要牵扯多数人的利益,何必再执着?” 薛昭陵也明白过来他的顾虑,犹豫了会,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立场:“王爷,心怀天下,又仁慈厚爱,必然是能够造福千千万万的人。未必是牺牲大我,成就小我。” “还未到时候。” “那王爷要等到何种地步?非要等人欺负上门的时候才回击么?王爷,可不能妇人之仁,心慈手软。” “诶……”淳于澈看薛昭陵一脸执着,很难用三言两语规劝住,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抿唇摇头,再次转身,不再等他们,独自步入了密林深处。 “我仿佛知道你们究竟在为什么犯别扭……其实你都是为了王爷好吧?”白阳掰下了一根树枝咬着树干,对着薛昭陵微微龇牙,嘻嘻笑道,可心里还是提了一口气,有抹担忧。 “真是气死人了。”薛昭陵怒火道。 “你不会是想要打人罢?消消气,天都快亮了,别发那么大火。”白阳悻悻的吐出了树枝,拿着大树杈子给兄弟扇风。 “扇大点,我火药吃多了,浑身燥热。” “诶?那去洗个凉水澡怎么样?” “我要跳井了。”真是给人急死了。 “兄弟,你都是为了王爷好,那么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委婉一点,这样王爷才会静下心来听你说,领你的情。” “不需要你的提醒。哼!我关心王爷还得换他喜欢的方式?我又不是女人,娘娘腔个什么?别把我当成李培。” “诶?这你不对了,怎么可以歧视娘娘腔?李培人挺和善的,你不是经常为他挺身而出,主持公道么?原来私下里怎么瞧不起他啊……”想不到你是这样两面三刀的家伙。白阳心里不大舒服。 “方世中退伍前把李培交给我,念在他在漠北的时候替我挡过一箭,我就勉强答应了下来。你以为我会喜欢跟那个娘娘腔处在一块么?”薛昭陵尖酸刻薄的样子,真的很欠打。白阳有些讨厌他了,于是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手里的树枝:“喔,原来是方世中所托非人。” “方世中这家伙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好好的万户侯不做,偏偏要去做个贩夫走卒,忍受苛捐杂税的烦恼,还要受那些狗官的鸟气。”真是脑子有病。薛昭陵撇撇嘴。 “兴许他家里有什么人等着他回去。” “除非是家里有个瞎眼老娘或者是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等着他。” “小陵子,你这样一点也不可爱了。怎么可以怎么编排人呢?” “我看那个方世中很不顺眼,要不是他救了老子,欠了这份情,我早就要跟他翻脸干一场了。” “啊?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仇恨啊?要那么严重。” “不知道,我有种直觉,这小子看着木讷老实,其实很不老实,肚里阴着。反正我左右看他不顺眼,就想着揍他。” “你们上辈子怕不是冤家对头罢?”白阳纳闷道。 “或者是罢。但他能够离开赤昀,远离王爷,我倒是安心了不少。”但愿不要再见到那样讨厌的人。 “我觉得你们一定有什么故事……”白阳不敢继续探问,只好把话掐断了,锤了兄弟一拳头,搭着他的肩,有说有笑的回了赤昀城。 即便那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可有着同伴,就还有一份令人流连忘返的故旧之情。 “和尚,你犯了戒了。” “熊孩子,你给我闭嘴。” “和尚,我都看到你戒疤了。你这骑术也忒差了,把我巅上了半空,还不如让我直接骑着你的脖子舒服。” “死孩子,你敢占我这样的便宜,小心我把你摔下山喂乌龟。” “略略略……和尚,你凶巴巴,小心没人爱你。”前往赤昀的官道上溜过一匹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大和尚还有一个小不点。大和尚脸色很难看,就跟地狱里的阎王爷似的,鬼见鬼愁,而他后背的小不点却是一脸嬉皮笑脸,像个地狱小鬼,除了会折腾人,还会折腾阎王。 “你给我老实点,不然回去后我就告状,让你的大哥哥给你脸色看。”和尚恶毒道。 “哼!大哥哥可疼我了,才不信你的话。和尚,你这光头是谁给你剃度的?你师傅又是谁?还有你这个戒疤是怎么烫上去的?是那针头还是檀香?”白白芷的小嘴一直没停过,都说了一路了。 和尚很烦。 “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丢在路上,让马车把你碾成肉包子。” “跟你说笑嘛!别生气,你都是个大人了还跟小孩子较真,真幼稚。”白白芷讨好的笑道,可话还是照样的欠打。 “啊!我好烦啊!”和尚要气疯了。 “嘻嘻……”白白芷捂着小嘴,漆黑的眼珠咕噜噜的转动着。她看着和尚的青压压的头皮,唇角牵起温暖的弧度。 大和尚虽然脾气暴躁,就像只着火的公鸡,可是他对白白芷很好。 我会记住你的,傻大师。 “你回来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淳于澈整理了衣冠,准备上早朝,看到门口风尘仆仆的和尚,上下打量了一眼,又去看他的身后,不由皱眉,心里生出不妙之感。 “那个死孩子,跑掉了。”慧觉没好气的扯着衣襟,把佛祖甩到了身后,余怒未消。 “她?怎么会跑?”淳于澈狐疑道。 “你别这样看我,那孩子鬼主意贼多。你知道她是怎么折腾我的么?”慧觉恼火道。 淳于澈本是要跨门的动作停住了,又转了回去,从丫鬟的托盘里取了杯茶递给了和尚:“你先休息会,把事简单的说来听听。你是如何救出了她?又是如何让她给跑了?” 和尚把茶一口喝干,打了一个嗝,没好气道:“我也奇怪她怎么会睡在那个首领的房间里,找了半天差点被人给发现了。” “那后来你是怎么发现了她?” “那孩子还算有个心眼,古灵精怪得很。”和尚咬牙切齿,嘿嘿冷笑道:“她放蛇咬伤了一个守卫,拿着解药哄骗对方拿出腰牌,真是够黑的。那么小就会这种阴狠的下三滥手段了,还会要挟了人,这臭小孩。” “那些人为难她,也不是什么好人,用坏人的手段惩治恶人也没什么不对。” “你啊,处处维护她。哼!我就算不救她,你也可以放心的。那孩子根本不需要人去搭救,跟个小魔女一样,坏人遇到她指不定还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第五百三十章 知情者是谁 慧觉把白白芷逃跑的事给说了后,心里还是憋着口气。 “我早知道就不给给她去买点心。”这熊孩子把和尚支开后就偷偷溜了。 “她只是一个人走了,身边并未带上怀玉。”淳于澈担忧道。 “若是怀玉在,我尚可放心,可她独自一人闯荡江湖,终究难以让人安心。” “那你要怎么做?找人么?” “必须找到她。”淳于澈这次的口气带了坚定。 “你对她的事那么上心,对自己的事去是马马虎虎。”慧觉嘀咕道。 “之前我并不想知道她的底细,但如今不行了。” “所以呢?” “我要去问个明白。”淳于澈整了衣冠,先是出门上早朝,有事还是等办完了公事再说。 “我就知道你要找谁问明白。要不要我帮你问问?”慧觉说完后,又唾弃自己怎么又开始多管闲事。 “好啊。”淳于澈欣然同意。 “我上了你的当了。” “诶?这朋友之间相互补助也无口厚非。怀玉那孩子比较听你的话,对我倒是有些生分。” “我自然有我的捷径,问到想要的答案。”慧觉心道:对付那个熊孩子倒是会有些吃力,可怀玉比较实在,好套话。 和尚却忘了有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有些人看着老实,未必就老实了。 怀玉在对白白芷的事情上却是贼机灵,不是那么容易套得出话的。 “这个我真不知道,我还小呢。”怀玉抓着脑门,困惑又为难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跟她关系那么好?”和尚本来拿着一盘罗汉果去诱骗小孩子,可是怀玉吃了果盘后却是一问三不知。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我不知道。” “你的母亲是汉人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 “你长得不像中原人,你是哪国的人啊?” “这个……” 他也不知道,统统不知道。和尚耐心要耗干了,终于干涩的问出最后一句话:“你知不知道你们那里什么人最有本事,可以让所有人都听他的话?” “喔?这个我知道。” “好啊,那是谁?”只要问出他们国王的名字,也可以猜到他们的身份背景了。 “是我们的大祭司。他会巫术,可以卜卦算命,每个人的命格都能让他算到。为了消灾避难,我们都要听他的话。” “啊!我要疯了,你也不老实。”和尚发飙了,摔了果盘子,愤怒的冲出了房间。他要去冲个凉水澡静静心。 “诶?这又是怎么了?刚才还说好言好语的,怎么态度变得那么快?大人都是那么喜怒无常的么?”怀玉楞了愣,然后擦了擦嘴,哀叹道:“小公主啊,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不带上奴才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的皮就要被我娘给扒了。还有女王那里我可怎么交代啊。” 这个没心没肺的小皮孩,真的很欠揍。 刑部尚书家里最近来了个小丫鬟,长得粉雕玉琢,灵气逼人,平时没什么人发现她,一直躲在厨房里跟火柴处在一起,只有再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像只小狐仙一样从厨房溜到小主人的房里。 “你怎么又来烦我?要是被我娘亲看到,我可要挨家法的。”李凡没好气的把书砸在了桌上,一看到白白芷鬼鬼祟祟的模样,就很想把她拎起来丢出门外。 “喂!你这个少爷可真难伺候啊。是你让我留下的,你以为我乐意伺候你呐!你知不知道,在我家里我才是王,谁都要听我的话,我还从来没那么给人使唤过。小心我晚上在你脚底心里塞蟑螂。”白白芷穿着丫鬟的朴素衣裳,梳着两根麻花辫,小脸灰扑扑的,显然还未梳洗过。 李凡嫌弃她的邋遢,挥手道:“现在不需要你伺候了,出去出去。” “你以为我要来伺候你啊。”白白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进了李凡的内室,坐上他的床铺拖着鞋子。 “你要做什么?”李凡立马紧张了,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哼!我干了一整天的活了,累死了,睡你一下床也不少你一块肉。”白白芷把外衣扯了扯,丢在了床下,抖了被子钻了进去。 她给人打了一下午的下手,心里可委屈了,小手也磨出了水泡,可这些她都不说,只是任性随我,趁着李凡在这里,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是我的床,我的被子,你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么?知不知道羞耻?”李凡急了,却没上床把这个小无赖踹下去。 “哼!别跟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还不到七岁,不说说七岁不同席么?” “可你听过三岁不同床么?” “哼!我又不是中原人,不听你们这里的规矩。”白白芷闭着眼睛咕哝道。 “你皮太厚了。”李凡咬牙切齿。 “怎么了?你也要来睡睡?那,你睡这一头,我睡相不好,会踹人。”白白芷勾唇坏笑,小手拍着床铺内侧,邀请李凡上榻。 “诶……你这个混球。”李凡气不打一处来,又不能真的把这小自己七八岁的孩子打一顿,只能憋着火。 “哼!”白白芷看他背对着自己从衣柜里抱了一床被褥到了外室,有些恼火的哼气。 “白白芷,你别以为这样子耍流氓我会赶你走。你现在可不能出李府的大门。” “好啊,你有本事就一直忍受我罢。”看你有耐心还是我不够闹腾。白白芷捶着床铺,愤愤不平道。 “你这些招数,小把戏尽管使着罢。我才不会中计。”李凡解开头上的发巾,披泻下一头好看的黑发,爬上了茶桌,缓缓躺下。他有着世家公子的作态,端着那份矜持。纵然白白芷实在可恨,可他还不能为了她丢失了自己的身份颜面。 于是想要面子的人永远是吃亏的罢。 “活该,你以为这样可以留住我一辈子……”白白芷捂嘴轻笑,眼里没了方才的怒气,反而是亢奋与期待。 若是她要离开这里,也不是难事。可惜她对这个公子有兴趣,想跟他好好玩一玩。 淳于澈自然不知道她会藏着李府,此刻正在书房里与怀玉大眼对小眼,两人相互看着都不说话,可是都在想着白白芷的事。 “当真是不想说?还是有难言之隐?”淳于澈被和尚闹了半天,只好亲自来询问。可他还不如和尚,怀玉对他还有些敬畏,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连不知道三个字都省了,只剩下摇头晃脑了。 “不是我不想说。是我真的不知道。”怀玉是打定心思不能说实话,这关系大了,一旦透露白白芷的身份,对琉球国对小公主都将是一个劫难。他娘亲时常提醒他一句话:“这世上不是没有好人,但是遇到一个真正的好人实在是运气,就好比赌博一样,好人不多,所以你不能对任何人放下心防。姑且都把人想成坏人,才能好好保护自己。” 怀玉其实要比白白芷还要有城府,他口是心非,表里不一,可惜很多人都会被他乖巧懂事的样子欺骗。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好人,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就像坨臭狗屎。 他对白白芷不曾交心,更别说对淳于澈与慧觉了。做人奴才的其实大都是自私自利,若非利益,谁会心甘情愿受人驱使。 只是奴才的原则便是忠诚,不管有多虚伪与冠冕堂皇,他们决不能背叛自己的主子。 “你也该知道她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难道就不担心?”淳于澈问道。 “自然是担忧的,她是我的小主人,若有差池,我是要提命交代了。”这是实话。要是白白芷有个损伤,女王不会轻扰了他。 “那你该说实话。” “王爷,我说的是实话。我才多大啊,怎么能知道那么多事,家里的长辈都管教严厉,平日里都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不是这次带着小主人离家出走,我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那么大。” “为何不说她的身份?难道这关系重大?”淳于澈心里清楚,怀玉又说谎了,可他并未如慧觉那般恼火,而是体谅对方的难处。 “你该知道,我对你们并无恶意。” “王爷对我们的好,我们都知道。”怀玉也想相信这个王爷是个好人。 “那为何不坦白一些?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你们的身份。”淳于澈郑重道。 “王爷,我当真是不知道。” “当真如此。”淳于澈眉眼淡了淡,仿佛放下了心事,不再替别人操心。 “都是真话。”怀玉低眉顺眼道。 “你很放心她。若是当真担忧,便会如昨夜那般老实交代了。” “我怎能放心呢?”可是对于白白芷一人的身家性命来说,琉球国的来历更不得为外人所道。 “我如今倒是很好奇一件事。”淳于澈忽而转开了话题。 “什么事?” “昨夜的事你是不是还有隐瞒?” “啊?”怀玉心里漏跳了一拍,急忙摇头:“没了,我都实话实说了。” “你昨夜只说了白白芷进了黑岩寨找人,反被人抓了。那时候我只为救人,不曾问清前因后果,如今想来,你是把最重要的那个缘由给隐瞒了下来,难怪我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淳于澈狐疑道。 “这……” “你们去黑岩寨为了救谁?又是怎么知道黑岩寨突袭了凤麟寨?到底是谁告诉你们这个真相的?那个知情者是谁?” 第五百三十一章 你会需要的 “这个,我也是道听途说的。”怀玉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平时不会如何怕人,只是淳于澈的眼睛有着不怒自威的威严,尤其是淡漠的时候,更是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 其实这个王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道听途说?以你们的聪明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一个外人的话?我猜那个人必然是你们的朋友,至少是能让白白芷信任的人,才有鼓动你们涉险的能力。”淳于澈虽是猜不到那个人是谁,却能揣测个八九不离十。 “王爷,你也别为难我了。我家小主人自己主意可大了。她要是相信一个人,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她要是讨厌一个人,就算那个人在她面前抹了脖子她也不会回头。”怀玉这话有一半是实话,淳于澈也不知道该不该全番相信。毕竟白白芷的自作主张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小丫头鬼主意可多了。 “那她会跟谁交往甚密?”淳于澈不再去注意怀玉,而是猜想起了与白白芷关系密切的人。 他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人。 “你要去刑部尚书家?你去那里做什么?他是中立派,你去了总不大好。”或许人家根本不要见你。那刑部尚书除了清廉,还是个老狐狸,左右逢源之余,又能保持中立,不为任何风吹草动所摇摆,瞧他能在做在那个位置数十年不动摇便可见其城府。 “那老家伙没准又找些借口来劝客出门。”慧觉苦恼道:“要是他扯入了这件事,那你可有得跟那个酷吏拌嘴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与宁御史只是在立场上有分歧,却未想与他针锋相对。”淳于澈淡笑道。 “你现在别给我装不以为然,你跟那个酷吏都斗了七年了,就如从前靖国公一般,但那家伙嘴皮子厉害却无将领之才,还不如骁勇善战,经略过人的靖国公。那宁温舒多次想要拉拢刑部尚书,可那老家伙也是不好相与的人,你要是去登门拜访,给宁温舒的眼线瞧见了,指不定在皇帝那里参奏你结党营私。” “你好像很在意朝政的局势。”淳于澈微笑道。 “也不是很关心,但为了某个损友,我也得了解一下,不然那个损又一个不留神下错了一步棋子,又得吃不少苦头,兴许还会连累亲朋好友。” “如今的局势还算平稳,你不要多忧虑。”淳于澈安抚道。 “看起来是没什么动静,你掌握了礼部,兵部,而宁温舒手上有工部,吏部,左相是中立派,手里掌握了刑部与户部。皇帝这是精打细算,把三方势力都平衡了,相互牵制,谁也不能越过谁。说起来,你与宁温舒就算争个头破血流,也做不了胜者,都是输家。” “你……”淳于澈讶异道:“和尚,你看得果真明白。” “那还用说,我为了你才去苦读兵法。当年青海一战险些失陷了半壁山河,为了黎民百姓,我也要做些功课,来保家卫国。” “和尚,你这份赤胆忠心,我甘拜下风。”淳于澈抚掌赞许。 “少来,我也是为了你。”不受别人欺负。和尚哼哼两声,脸色不大好。 “我知道,你待我很好。” “知道就别去惹你头顶上的那片天了。伴君如伴虎,我总觉得这天很快会变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淳于澈制止了和尚的揣测。 “我也只在你面前说说,出去才懒得提一个字,我不是熊孩子,做事靠谱,才不想惹祸上身。” “她也只是为了救人,也有份好心。” “好心办坏事。” “罢了。”不说白白芷了,一提她和尚就变脸喜欢说尖酸刻薄话还没完没了,淳于澈也为了维护白白芷损了兄弟的情谊,于是按下不表。 “我看你对皇帝写了告假的折子,你要去哪里?”慧觉问道。 “那折子还压在上官桀那儿,要等翰林院有人接替我的位置,我才有空暇出远门。” “你出远门做什么事去?” “找一些人。” “谁?” “我昨夜说过的。” “你去招揽人才?你要做什么事?”慧觉眉尖一挑,忽而变得神神秘秘,凑到淳于澈耳边,小声嘀咕道:“你想搞什么名堂?” 淳于澈看和尚一脸期待的模样,咳嗽了两声:“没什么了,个人私事,关系不了多数人。” “只为了一人?”和尚郁闷道。 “只为一人。”淳于澈点头道。 “到底是为了谁?”和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纳闷的挠头。 扬州城。骆驼山里还是一个未知的迷局。 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拉开序幕,终见真章。 “主公,这个机关应是根据河图洛书所制成,你看着上面的水位刻度,合乎阴阳五行之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五方白圈……”柳先生通晓经略,博学强识,对周易亦有心得。 “先生,高见。这机关应是有此玄妙之意。那依照先生所言,我们不如在这机关里倒入这清水,变换刻度,摧动机关。”大小姐颔首道,颇为赞同柳先生的看法。 “你们说的我有些糊涂,这什么河图洛书,我怎么没听过?是一门武学秘籍么?”曲原皱眉,想不通其中的奥义。 “哼!说白了就是卖弄自己。”药罗葛讥诮道。 “你也看懂了罢。”大小姐指着机关说道:“我想能够想出这个难题的人,必然是精通术法玄学之人。这是你师门的绝学,你自该认得。” “认得又如何?这的确是阴阳家的玄学,可我不会替你解开。你自己琢磨罢。”药罗葛娇哼道。 “主公,我来试试看。”柳先生温和道。 “好,先麻烦先生了。”大小姐把药罗葛带到一边,聊着私密话:“这些年来,她还好么?” 药罗葛眼珠一转,故作不解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知道。” “我想这个机关主人会是谁?” “你自个猜去罢。” “可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或许是我呢?你就那么小看我?”药罗葛怒目道。 “不是我小看你。”大小姐替她撩着耳畔的碎发,温言软语道:“我从来只会高估敌人,小看自己。你有多大的本事,我不是很知道,可经过我刚才的试探,我果然是高估了你。” 这真的很欠揍啊。比小看她还可恶。药罗葛巴不得撕开眼前这张笑脸。 “她转到你们这边了么?之前你还在阴阳家,怎么会到了师门对头的阵营里?你身上也发生了不少故事。”大小姐兀自说道。 “我怎么样与你有什么关系?还有她的事也用不着你来关心。总之,我们这辈子都不能好好相处,是做敌人的。”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们也做过朋友,曾经你还救过我。”大小姐真诚道:“你若是肯点头,我会不计前嫌。跟着我,你会得到比你现在主人能给的还要多。” 药罗葛凝神看她,过了片刻,嗤笑道:“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们都撕破了脸,还能和好如初?” “只要还有利益在,便有重归于好的可能。你若到了绝境,要记得我。”大小姐别有深意的看着她:“我要的很少,却能回报人很多。” “不可能的,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药罗葛决然道。 “看来他们手里有个独一无二的筹码,让你死心塌地为其卖命。”大小姐加深了心里的猜疑。 “你少来管我的事。今日要是死了,我也不会改主意。” “我说过不伤害你的。” “别花言巧语了,我不是她,没那么好骗。而且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药罗葛冷冷道。 “你记着我的话罢。你要是肯跟从我,想要什么条件,我都能成全你。”大小姐拍拍她的肩头,拉远了与她的距离,挂着淡漠的笑容:“我也对你没什么好感,也不会喜欢上一个曾数次要我性命的人。可喜不喜欢是一码事,做不做朋友又是另一回事。” “你在颠三倒四的说什么?愈来愈疯了。”药罗葛搞不懂大小姐的脑子里究竟转着什么想法,说的话都是荒唐至极。 “从前我脾气不大好,与人逞口舌之争,可即便那样我也懂些轻重,如今我觉得会比从前做得更好,有些话该不该说,我心里有数。既然我说了,就能办成它。即便付出不平等的代价。”大小姐眉眼挂着一丝缅怀之情,仿佛回想到了过去的影子,眼眸里跳跃着一点烛光,依稀可见从前那个活跳的身影。 她也曾无忧无虑,没心没肺过,那样张扬肆意,潇洒自在。 “我不想从梦中清醒,可还是睁开了眼睛……”大小姐牵起了唇角,若无其事的挥走了心头的愁绪,对药罗葛道:“记住我的话罢。总有一日,你会需要的。” 药罗葛把脸瞥到了一边,嫌弃道:“放开我,你这人怎么喜欢对女人动手动脚的?还是女人么?” 大小姐笑道:“我们都差不多,你说我是不是女人?只是我还真没喜欢你。” 柳先生正在琢磨着怎么解开机关,从密室里出去,听到大小姐调戏药罗葛,脸色有些尴尬。 第五百三十二章 跟我走罢 这个主子品位情趣别具一格。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曲原皱眉道。 “在谈正事。”柳先生随口敷衍。 “怎么谈个话都透着奇怪,我们的主公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真是规矩莫测,不好相与。 “诶?我试了试,怎么都没动静?”柳先生按照五行阴阳之理,从水桶里取了水倒入机关里,却不能使得机关开解。 “难道我才疏学浅,仍旧寻不到其中的奥义?” “你再多试几次。” “不行了,我把法子都使了遍。”还是不见效果。 柳先生左右思忖,最后唉声叹气的摇头。 “那就砸了它罢。”左近响起了一个清雅的声音。柳先生瞧过去,便见到大小姐内敛从容的笑容。 “这……怕是会引来敌人。”这个机关里必然装了警报器,要是破坏了,外面的人自然能够感应到。 “来就来罢。我们人多,怕什么?”大小姐撑在墙上的手放了下来,掸着袖子,淡淡道:“他们若是来了,那也快见分明了。” “什么见分明?”曲原疑惑道。 “这个……”大小姐微笑道:“我们可以见一见庐山真面目,看看今日这场戏的主角。” “主角……”柳先生与曲原都困惑了。 难道今日的主角不是大小姐么? “主角不一定戏份最多,戏份少的也未必是配角。从故事的开头,他便存在了,若是没有他,我也不会有今日。”他成就了她。大小姐有时候觉得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未必是自己的爱人,而是那个改变了她命运的阴谋者。 “他也算是我的老相识。”七年了,终究要再会面。大小姐伸手抚着颊边的一缕发丝,垂眸轻笑。 那就砸了。曲原还不等柳先生说话,劈手就是一掌,把机关拍碎了。 这机关一碎,密室开了一道门。这自然不是出口,而是敌人的入口。密室里涌进了一大群的守卫。他们举着刀剑朝大小姐等人围攻而来。 “我觉得你在作死。”药罗葛冷笑。 “人多不怕的,曲先生一人就可以对付得了他们。”大小姐退到了柳先生身前,对着眼前的曲原说道:“劳烦先生了,这些人可以杀个片甲不留。” 曲原哈哈大笑,对大小姐的狠辣竟然生出了些快意:“好,老夫今日就大展拳脚吧,把这些邪门歪道,宵小之徒揍到天上去。” 药罗葛咬着下唇,眼里闪着冷光。她看了曲原一眼,又去盯着大小姐。 “好好看着。” “你叫我看着做什么?想威逼利诱我?” “何必把我想差了。我对你没什么感觉,也不恨你。”大小姐说道。 “你怎么会不恨我。你别给我假惺惺了,你这冠冕堂皇的一套去哄你的属下罢。”药罗葛想起自己对大小姐做过的一切,心道:若是换做我,早就把对方恨得咬牙切齿。 “你在想我会把你大卸八块磨成粉么?” “难道你还会以德报怨?你是菩萨么?少发慈悲了,你定然还想着利用我罢。” “有点。”大小姐忽而承认了。 “哼!我懒得理你。”药罗葛看着曲原对付那些守卫十分游刃有余的模样,娇哼一声,抱臂侧身,不再理会他们。 “你跟着他也得不到实在的好处。人这辈子就像一场赌局,压对了宝,你就成了人生赢家。要是押错了,什么都不是了。阶下囚比死都不如。”大小姐观摩着战局,未露出什么焦急之色,还是惬意的与药罗葛谈心。 “你这人有毛病,我怕跟你相处时间长了,我也脑子出问题了。” “你可以尽管说些刻薄话,我不会怎样你。可是你这些话也只能对我说说罢了。我不是好人,却很好说话,脾气不大好,但从不拘小节。你投靠好人,那是不可能的事。同样要做坏人,为何不来与我相处?至少我会好好待你。” “胡言乱语。”药罗葛心里微微一动,冷笑道:“你少来,我才不是墙头草。你们中原人满腹心机,见风使舵,奸懒滑馋,都不是好人。” “我的话,你还是记着罢。” “你又废话。我不听的。”药罗葛捂着耳朵走到墙根处,不再理她了。 柳先生看大小姐沉默了,咳嗽了声,一本正经的询问道:“主公,接下去要如何做?” “救人。”大小姐看柳先生差不多解决了守卫,便指着地上的守卫道:“去搜他的腰带是否有钥匙?” “好。”柳先生依从道。 “你就算有钥匙又怎么样?还不是出不去?那个出口……”药罗葛讥诮道。 “那个出口虽说很危险,可是却有一只黄雀,我今日是来救人,可也是来会会黄雀的。” “你……” “救人的事再缓缓,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故事的主角了。” “你简直是在作死。” “也不算。毕竟如今无人杀得了我。”大小姐认真道。 “罢了,你去送死罢。大不了,我们一起下地狱,黄泉路上再好好打上一架。” “你知道爱是什么么?”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药罗葛心里一惊,摸不着头脑了。这大小姐说话做事怎么都没不按牌理出牌,让人匪夷所思。 “我想说的是,真正的爱人并非是与你一起尘埃落定,而是殊途同归。”大小姐微笑的凑近了药罗葛,暧昧道:“原来你这般爱我啊……”都要与我同归幽冥。 药罗葛抖了抖双臂的鸡皮疙瘩,被大小姐魅惑的笑容惊悚了,不禁朝着墙上贴去。 “你放心罢。我不会让你与我同归于尽。能与我共死的人,如何也轮不到我的对头。”大小姐梳着垂在胸口的长发,慢条斯理道:“两位先生,我们就从这条通道走罢。”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药罗葛心里嘲讽大小姐的胆大狂妄,却有忍不住生出一分佩服。 “你这人……要是不生这样的脸蛋,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了。”药罗葛盯着大小姐美绝人寰的容貌,暗自嫉妒道。 “我心甘情愿的。”她与魔鬼做过交易,愿为魅惑之主,把命运交由了黑暗之神,为他所用。 “你到底在想什么?”药罗葛对她有着数不清的困惑。大小姐做了那么多牺牲,又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可她还是不能飞上青霄,扶摇九天。到底是什么羁绊了她,让她的身上有着令人压抑的气息。 “你想要了解我?”大小姐替她整理了下衣襟,温善道:“我如今很好,你还不必替我操着这份心。” 药罗葛脸色一冷:“谁操心你,自作多情。” “我们走罢。”大小姐若有所思的朝前走去,步履从容,凝神若思。她的眼里藏着无尽的光芒,仿若浩瀚的星河,可以照明他人的前路。 药罗葛对着这样灵秀文雅,气质超然的大小姐,默然无语。一个人的变化太过遽然,必然是经受过无可想象的痛苦。她不是不能理解大小姐,而是不愿。 她们这辈子是无法站在同一个阵营,也不能冰释前嫌。即便大小姐不计较,可她无法放下。 “诶……”药罗葛眉眼染上了轻愁,有些无奈,甚为惆怅。 赤昀城。李府。李凡从恩师那里交完了功课,便在庭院里偷闲。很快便要到秋天了,枫叶已经转红。他随手捻起落在额头上的香榭叶,放在鼻子上轻嗅。 “你很悠闲嘛!先生没捉住你的小辫子么?”明晃晃的庭院里出现了一个鲜活的影子。李凡眯着眼睛,凝神去看对方。 “喂!你这里的花花草草都快干死了,都不叫丫鬟奴婢来浇水么?真是不会惜花。”白白芷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走到李凡的椅子边,伸手从他的茶几上拿了块红豆糕,放在嘴里抿着。 “你怎么安静了?”李凡看她只是吃着点心晒太阳,怪沉默的,便问了一句。 “你会在意我的心情么?”白白芷哼哼道。 “有点罢。”李凡自然而然的脱口道。 “你……”白白芷出乎意料,心里一动。 “有些不习惯你现在这个样子。”李凡波澜不惊的晲着她。 “好奇怪啊。你应该讨厌我的啊。”不是很嫌她括噪么?怎么她不说话了又觉得不习惯? 这人又毛病罢。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点无聊。”白白芷把半块糕点取了下来,放在桌角上,坐在花坛的边沿,对着李凡道:“我想出去走走。” “不可以。”李凡轻描淡写的拒绝道。 “我就去玩一下午,马上就回来了。” “那也不成。你知道我那么多秘密,要是被强人劫了去,招供了一切,我李家不是要招惹大祸了么?” “可我好没意思啊。我才六岁,你好意思让我跟个囚犯似的软禁在这沉闷的高门大宅?”白白芷怨念道。 “你真无聊么?” “是啊。难道你不无聊么?” “我还有很多书要看,每日都忙得很。”不像你不求上进,无所事事。 “可那是你想要做的事么?” 第五百三十三章 我才不能输 白白芷的问话,让李凡沉默了很久。 “我觉得这几日简直跟坐牢似的,腰酸背痛不止,还心里烦躁得很。” “你烦躁个什么?” “怎么不烦躁啊。我做了那么多事,却没个回报,心里不甘心啊。我到底在干什么?”白白芷懵懂的眼睛就像小鹿一般楚楚可怜。李凡竟然看出了一点可爱。他缓缓移开眼,看着头顶上方的天井。李府很大,高门阔宅,白墙碧瓦,奢华威严。 其实这个地方羡煞了多少平民百姓,然而有些贵人便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许是人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内心总会骚动,故而李凡也不能免俗,他也厌倦了这高门大院,觉得这个四四方方的天井过于幽闭了。 “你想要出去。”李凡一贯老成的神色忽而显出了一抹孩童般狡狯的笑容:“带上我罢。” “啊?”白白芷像是幻听了一般,不敢置信的盯着他:“你是说真话?不是逗我玩?” “要出去可以,但我必须要随行。你这丫头谎话连篇,我要时刻盯着你才能放心。”李凡端正了神色,一本正经道。 “好……好啊。”白白芷愣愣的答应了。随后她又很欣喜,不管怎么样,她总算可以解放一次了,虽然有个跟屁虫在身后,可脚在在她身上,要在茫茫人海中溜走,简直太容易了。 “那就现在走罢。”李凡从椅子上起身,走进了房间反手锁上了门。 “诶?你把自己关房里做什么?我们不是要出去么?”白白芷弄不明白这家伙到底是不是说话不算数? “傻子,我们这样子出去也太招摇了,生怕不被坏人欺负了去么?” “你那么胆小啊。”白白芷心里鄙夷。 “哪像你那么勇敢,专往坏人堆里钻。” “那我要不要换衣裳出去?”白白芷悻悻道。 “你现在这个打扮很合适,不用换了。” “哼!”白白芷拉扯着自己穷酸可怜的衣裳,跺着小脚。 “我会避开坏人的,不给你添麻烦。那能不能穿得整齐些?”白白芷这个打扮实在有够漏气,就像是穷山恶水里跑出来的野孩子,灰扑扑的,连村姑都比她好看。 “别了,你还是这样好。”李凡打开了房门,看着白白芷怨气的模样,笑了笑,从她身边跨步出门。 “喂!你等等我。”白白芷动着小短腿急忙一个冲刺赶了上去。她时不时的去看身边的李凡,怪异道:“你这打扮跟你不相称,就点像皇帝穿乞丐装。” 李凡皱眉,对她嘘了嘘:“你怎么什么话都会说?不许在人前替皇帝两个字。” “切。”白白芷哼哼。 “你要去哪里?” “我想想……”白白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条,对着李凡念道:“今天朱雀大街有一个绘画比赛,第一名会奖励五个宝盒。” “你怎么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李凡撇了眼她手里的纸条,那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不少字,显然是她打好的算盘。 “这有什么难的,你们李府又不是牢狱,每日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我想要知道的事,说几句甜话就套到了。”这就是做小孩的特权。 “撒谎精。” “哼!”白白芷把纸条折了起来,亢奋的边走边跳:“我真的好期待。” “你又不会画画,还期待?”李凡根本没打算去参加这个比赛。 “你会啊。”白白芷扯着他的袖子,笑嘻嘻道:“我看过你的画,很不错的。你的家人都觉得你是神童,其实你是蛮聪明的。”就是脾气大了点。可那也是应该的。白白芷抓着脸腮,笑得有些猥琐。 “我可不去。” “为什么?”白白芷嘟嘴道。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不自量力的人很可笑。” “那你觉得我是不自量力的人了?” “你……”李凡想了想她干的那些不瞻前顾后的冒失事,冷笑道:“一般罢。”难得出来一次,不跟你吵嘴,就当给你几分余地。 白白芷反省了下,哼哼了两声,掩饰着脸上的不自然。 “可那个盒子很有趣,听说里面还藏着通行劵。” “什么通行劵?” “就是一个迷宫游戏的入门劵。” “迷宫游戏?”李凡疑惑道。 “你一天到晚死读书,孤陋寡闻。”白白芷看他那么白痴的样子,没好气的念叨道:“你怎么就不会发现有趣的事。真是好没意思。”她抱着手臂,有些生气。 “我有趣不有趣与你没多大关系。” “可我天天要对着你这样的死板脸,吃饭都没了胃口。”白白芷抬起下巴,娇蛮道。 “你强词夺理。”不可理喻。 “不管了,你不去就算了,我一个人去。”白白芷事先也没想过带李凡出来,没打破她的原计划,她想这公子不去更好,这样就可以尽快摆脱他了。 “你也不许去。” “你凭什么连这个都要管我?”白白芷恼火道。 “我是你的少爷,你的主意由我来定。”李凡不给二话。 “你太过分了。” “少啰嗦,跟我走。”李凡拉住她的手,往另一个比较冷清的街巷里走。他更喜欢人烟稀少的地方,看着无边无际的山野,会心旷神怡。这个热闹喧杂的帝都倒并非他所喜爱的。 “不要。你放手啦!”白白芷忸怩道。 “你这次不听话,下次不带你出门了。” “我就去看个热闹,你都不肯。”白白芷憋屈的撇嘴。 “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个宝盒,我给你买还不行么?”李凡不喜欢跟人拌嘴,看她非要那个宝盒,也就成全她了。只要别太闹腾,他可以满足她一切的愿望。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的,不然这小狐狸的尾巴不得翘上了天。 “你给我十个宝盒也不及那一个。你到底懂我的意思没有?”白白芷苦恼的看着他,觉得跟这个矜贵的公子说不到一起。 还是怀玉好,我要做什么事,他都顺手贴耳,尽心尽力给我去办。 “真是被你弄得没脾气了。”李凡咕哝了一声,把白白芷拖到了她最想要去的地方。 “诶?你把我当什么了?不能温柔点么?”白白芷几乎是被当米袋拖着走,郁闷道。 “满足你,好了罢。”李凡指着前面那家书坊,问道:“就是那里罢?” “是啊,你没看那里人最多么?诶?我们快去排队,不然要落人后头了。”白白芷反手抓住李凡的手腕,小短腿呼呼的跑着圈,朝着书坊狂奔了去。 “你属兔子的么?”李凡郁郁道。 “开心点,我们这次一定要名中头魁。你要是得了第一,就是我的英雄。”白白芷兴奋道。 “不稀罕那个位置,你找别人罢。”做你的英雄可真辛苦。 白白芷抚慰道:“不要紧张,就算你输了,我也不嘲笑你。” 李凡诧异了,她不是很想赢么?怎么还没开局就想到了输?不像她的个性。她可不会轻易服输。 “我娘说,男人很要面子的,相比女子,他们最禁不起打击,输不起。” “别我把我代入。” “对了,你还是孩子,嗯,应该是男子汉,小丈夫。” “你……”李凡气得胸口一闷,咳嗽了起来。 “不对么?你还那么小,能做男人么?”白白芷天真道。 “要不是看你比我还小,我不会原谅你的。” “诶?我有说错了什么么?” “你没错,是我。” “啊……你还生自己的气啊。”白白芷眼里透着怪异,就像看病人的眼神一般。 “我怎么可以把你的话放心上,罢了,不与你计较。”李凡觉得这小丫头就是越缠越来劲的那种小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她,不理睬她。 可当下他还做不到忽略她,毕竟她是必须留在自己身边的。 “开始了,开始了。我给你去拿画纸跟画笔。”白白芷笑嘻嘻的跑到了书坊老板的柜台处,伸手要取比赛的工具,却被老板为难住了:“小娃娃,你那么小也来参加比赛?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得考你一考。” “啊?考什么?” “我说个下联,你对出上联。你要是对得出来,我就给你一个参赛资格。” “可参赛的人不是我啊。你找他去对诗。”白白芷指着人群后头的李凡,对老板说道:“他也不算笨,应该可以。” 李凡撇嘴,却仍旧站在原地,没有走到她身边。 “这个……”书坊老板一眼就看出李凡身上的书卷气,心道:这还用考么?直接过关了。 “好不公平啊。”白白芷看着从老板手里接过画具的李凡,嫉妒道:“为什么我比不上你?” 李凡耸肩道:“你不念书,自然有毛病。这毛病谁也救不了你。” “算了。让你先过嘴瘾,要是你赢了,我就听你的话。可你要是输了,我就要取笑你。书呆子,读书顶个什么用。”白白芷伸手抓抓李凡的头斤,趴在他桌前,认真的看着他作画的模样。 “我才不能输。”李凡不屑的嗤笑一声,手下大挥大洒,丹青间显出非凡的大气。 第五百三十四章 穷则,明哲保身,达则,兼 刑部尚书李世茂究竟是怎样的人?与他同僚十年的淳于澈如今还是在考量着这个问题。如何说李世茂这个人?那要从八年前说起了。 那年赤昀城出了一桩凶杀案,由于事情关涉到乱人岗,碍于它身后那位真正的主子,朝中很多官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互推却,使得本是极易破解的案子成了悬案。后来是淳于澈接手了这桩案子,但结果却是由丐帮帮主苍琊给揪出了元凶。 或许很多人都会在意那个放荡不羁,风华绝代的女帮主,即便那些所剩无几的少数人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刑部尚书的身上,然而淳于澈便在观察着这个明哲保身的同僚。 初始他会以为这个李世茂与那些熟喑官场之道,扮猪吃老虎的老油条一样,只是为了利益生存在官场里,但自从得知李凡插手了江湖之事后,他便对这个同僚改了看法。 到底是怎样的人?是为国为民的好官,还是明哲保身,自私自利的庸人? 淳于澈前去李府的路上,思忖着这个问题。 “淮清王大驾光临,下官受宠若惊,这礼数不周到之处,还请海涵?”守卫通传给了李世茂,这当朝的三品堂上官急忙撩着袍摆亲自出门迎接。 淳于澈看着他谦恭的神色,沉默了片刻,朝他抬了抬手:“你我同朝为官,都是为了黎民百姓谋福利,为圣上效忠,有何高低贵贱之分,还是请收回这些虚礼。” “王爷温恭直谅,平易近人,下官深感敬佩。” “说了不必用这些虚礼,李大人也不差,温清定省,清廉刚直,与你同僚数载,也是本王的好运。” “诶?王爷,今日登门只为与我叙话?眼看已近日落,不如留下吃个便饭。”李世茂看了看天色,诚恳的邀请淳于澈聚餐。 可淳于澈心思细腻,体会出了另一个意思。也是,他们的交情不深,这李世茂知道他是个内敛之人,做事懂得分寸,于是只需要稍稍提醒,两人的界限便明了了。 他这是婉拒,若是淳于澈有自知之明,也不好再在人家要用饭的时候来冒昧打扰了。其实换做平日的他,听到这个意思,自是知趣退后,不过今日是例外。 “那就多谢李大人的盛情了。” 李凡眼里有过微妙的光,随后微笑的请手道:“那王爷里边请。” 淳于澈颔首,率先进入了李府的前院。此刻在李府的附近街巷上走过几个平民百姓,他们有意无意的往李府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又离开了。 李世茂让厨子多备了几个菜,与淳于澈在大堂里用饭。饭间两人都不怎么说话,只是放下碗筷后,聊起了些家常,并未谈及公务。 “李大人才学过人,想必令公子也是非凡之人。”淳于澈把李世茂夸了一番,便提及了李凡。 “王爷见笑,下官不敢拿大,论学识自是比不过翰林院里的学士们,论经略也不及燕西平大将军,只是平庸之辈,为着生计忙忙碌碌。”李世茂谦逊道。 “听闻李大人家法严明,管教孩子有良方,令公子也是卓越非凡,曾为圣上多次提及。若非年纪尚幼,怕是早已入了仕途,光耀门楣了。” “王爷,真是拿下官取笑。除了家法确实严苛之外,其余的都是褒奖了。”李世茂端起了茶杯吹着上面的茶沫子,不矜不伐道。 “倒也有这个缘由,毕竟外界以讹传讹者多,不如大人请出令公子,我出题考验一番,便知是否言过其实了。” “这个……”李世茂沉吟了下,随后便让奴仆去把李凡传过来。 “李大人,本王也是极为欣赏令公子,故而不必担忧。”淳于澈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道。 李世茂垂下眼帘,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他呼出了口气,又挂上了平和的笑容:“能得王爷青眼相看,下官荣幸之至。” “李大人是聪明人,本王不会为难人,对你们都无恶意的。你说这船行在风尖浪口上,总得找一个方向,不然很容易被水覆灭。” “下官明白了。王爷温润而泽,是个值得相交之人。”李世茂说道。 “本王不会为难人。你想要做什么选择,我都不会生气。李大人是否会认为我在强人所难?” “不……王爷的温和,我素来知道。”李世茂眼里带着笑意。 “如今我不会强求你做什么?只是想见见令公子罢了。” “王爷,只是为了他么?” “就单人来说,我还为另一个人。” “王爷是来找人的?” “我希望没找错地方。” “下官会留心。若是有需要下官援手之处,王爷尽管提便是。” “李大人客气了。” 李世茂点点头,朝门口看去,那里已经站了个半人高的小少年,便是李凡了。 “你过来,今日淮清王难得为你而来,你可不要拂了客人的好意。过来。”李世茂在人前对儿子并不像慈父那般温柔可亲,也不知在私底下又是怎样的模样。 淳于澈看看这对父子,眼色微暗,仿佛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他的父亲也不怎么会露出慈爱的神色,更像位严师。总是少了份父子深情,这令他一直觉得缺憾。 “你叫什么名字?” “李凡。” “可取了字。” “先生说,我还早着,再过些年等及冠之时便可以了。” “那你平日里都学什么?看那些书?” “除了先生教的四书五经,我爱看些佛经。” “喔?那你看了哪些佛经?” “华严经法华经药师经圆觉经俱舍论胜鬘经……”李凡回道。 “那你可看过《佛珠生菇品》?” “这个看过。”李凡的神色有些讶异,有很快掩盖了下去。 “那你应该知道那个没有等到小和尚的老和尚的心情罢?”淳于澈问道。 “我知道。”李凡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个淮清王在含沙射影。 “那你说说它讲的是什么?” “.一念尘心,一念菩提。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真心悔改,一切人皆可成就,皆得证佛。” “你很有善根。”淳于澈微笑道。 “小凡,你近日是不是犯了什么过错?”李世茂神色严肃。 “儿没做什么。” “那王爷为何会特意登门拜访,找你而来?你是不是隐瞒了为父什么事?” “儿一无所知。”李凡挺起了胸膛,面不改色道。 淳于澈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淡然道:“也没什么,我并非是为令公子而来,只是随便来坐坐,与李大人叙话。令公子才思敏捷,颇具慧根,会结善缘。”他仿佛放心了某些事,眼里一片风光霁月,很是透彻。 “时候不早,那本王不便再打扰了。”淳于澈告辞道。 “王爷慢走,下官送你一程。” “送到这里便可以了,告辞。”淳于澈虚拢着双手,跨出了李府大门。 “诶?”李世茂稳重的脸上忽而露出疑惑之色,转身朝身后的李凡看去,淡淡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不安分了?” 李凡摇头,脸上是严谨之色,对于这个父亲他要比对先生更为敬畏。 “你如今也是十来岁的小大人了,须得知道分寸,有些事不该管便不要擅自插手。如今你做错了事,还有为父挡着,可若为父老了,你便要自己承担后果了。小凡,你要记住一句话:穷则,明哲保身,达则,兼济天下。你还达不到那个位置,好好再试炼罢。” 李世茂训了几句话,便回了自己的书房,不再多留在李凡身边。 李凡知道自己与白白芷的秘密,父亲已看出了几分,他这是在预先警告,于是他很抑郁。 “喂?你怎么出去一趟就扳着棺材脸?真难看。”白白芷吃完几颗糯米丸子,蹲在地上看着小逗着猫,看李凡回了院子,本来想打招呼,可看对方没理会自己连一个眼风都不撇她,不由恼了。 太目中无人了。 “你太吵了。”李凡捂着耳朵,没好气道。 “我才说了一句话,就那么嫌弃。哼!你先生还不念叨死你。”白白芷拌嘴道。 “我先生温顺有礼,可不似某个人动不动就大呼小叫,一惊一乍。” “诶?”白白芷楞了楞,心道:这小公子下午不是玩得好好的,怎么一扭身就变了脸色。真是比六月天都善变呐! “你心情不大好啊。”白白芷觉得自己很贱,忍不住跑过去找不痛快。明知道这个公子浑身长刺,还不知死活的贴上去。可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就像脚步的那只猫,犹豫烟花太过绚丽便迷了眼睛靠了过去,忽略了会被灼伤的危险。 “你安静会。我要去休息了,你也去睡觉。”李凡想到淳于澈的来意,还有那个佛经故事,不由朝白白芷看了看,心道:还不是你这个丫头,让我为难。 “你有心事,不说的话估摸着也睡不踏实。告诉我罢,我很乐意听你说话。” “我才不要跟你讲话。” “诶?是不是我惹怒了你?”白白芷不呆,心里想法又很多,察言观色之下,她认为李小公子之所以面色难看,很可能的原因就是她。 “你还有良心。” “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尾巴又翘起来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跟我走罢 “我除了这个优点,还有很多地方让人喜欢的。”白白芷自美道。 “真是厚脸皮。” “你笑了。是不是开心了点?”白白芷见李凡哭笑不得的样子,心里也美滋滋的。 “你这人就不知道烦恼的么?看你一天到晚都是笑嘻嘻的。”李凡忽然觉得她其实也有一丝可爱。 “嗯,我为什么要烦恼?我才六岁,很多事都不需要我去做,我娘说这个时候就该尽情的玩,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没人会打我骂我责怪我。” “你娘是这样教你的?”李凡惊奇,这也太宠溺了,会带坏孩子的。难怪这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还嚣张得欠揍,原来是有这个缘由存在。 “你娘也不是一般人。你……”李凡想着这个小混蛋的身世,想必不会平凡。敢说那么嚣张的话,那身份特定值得琢磨了。 “我可是金玉都比不过的人,你呀!好好珍惜我罢。”白白芷神气道。 “臭美。” “臭才不美,我很香的,我娘最喜欢跟我睡了,说我又香又甜,跟蜜糖一样。” “你……”李凡气结,这小女娃忒可气,就像团棉花,怎么打都不会泄气,可他好无奈啊。 “不跟你贫嘴了。”白白芷看他脸色绿了,恍然想到这次有过分了些,把话说过了,于是安抚道:“要不要我给你唱歌,让你放松放松。” “不要,你闭嘴。”李凡抓着脑袋,想要把门给插上,远离这个小火药,反正他一碰到她总得冒火。 “诶呀!”白白芷想到了什么事,又去抓李凡的袖子:“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什么事?你刚才怎么不说?”还跟我瞎扯。 “不是,我真的有事。” “什么事?”李凡看她急切的样子,也狐疑了。 “我要回家了。”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决定的?” “不是我想要走的,是我家人来找我了。”白白芷犹豫道:“你是不是不想我走啊?” “没啊,你走了我更清净。” “你不怕我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 “你家又不在赤昀我怕什么。” “你就舍得我?” “我们有到了难分难舍的地步么?” “一点感情都不带的,不好玩。”白白芷嘟嘴。 “你什么时候走?” “我不走了。” “啊?”李凡又想不透这孩子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我骗你的啊,我才不回家,而且她们还没找到我。” “小骗子。”李凡咬牙切齿,而骗人的白白芷却露出小狐狸一样狡诈的笑靥。 “诶?你舍得让我回家,却舍不得让我一个人流浪江湖,是不是在关心我,才不想让我冒风险?” “你想多了,我自己都顾不着,哪有心思顾着你。” “你这人太实诚了,不能说几句好听话。” “那也看人,对你我嫌浪费。” “不说了,你想让我生气,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白白捂着肉肉的脸颊,立马挥去了脸上的郁闷。 “那我要去休息了,你也……” “李凡,你跟我走罢。” “啊?” “我们离开这里,去江湖上走走看看怎么样?”白白芷微笑道。 “你脑子被谁踹了?”这个想法太莫名其妙了。他怎么会跟她走?李凡不可思议道。 “我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你着想,其实你也不喜欢留在这里,要不然就不会跟那些江湖侠士打交道了。你用药罐子的名头来招募侠客,不仅仅是为了掩外人耳目也是想隐瞒你的家人。” “不说这个,行么?”李凡不想与一个外人谈及自己的家人。 “可是李凡,你这样做人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胡说什么。”李凡怒了,像只被踩了痛脚的老虎,露出了狰狞的嘴脸。 白白芷耸肩,毫不畏惧道:“你看,我一说你就跳脚,一定说准了。” “无聊,你是不是闲得慌?”李凡想着该找些事让她手忙脚乱就没空说话了,这嘴巴贼讨厌。 “真话都没人喜欢听,我理解你。其实我也不喜欢说真话,可是李凡,我是为了你好啊。”白白芷摊手:“我冒着被你揍的险才说句真话,你可不能真的打我。” 李凡虽然觉得她很欠打,可真不会动手,他也是要面子的。 “喂?你要记住我的话,等你哪天受不了了,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我带你驰骋千山万水,四海为家。” 白白芷对着紧闭的房门挥了挥手,笑嘻嘻的掸着袖子,跳着回了自己的小窝。 李凡从窗口看她蹦蹦跳跳的影子,缓缓放下了支架,合上了窗户。他觉得房价又阴沉了几分,于是又把窗户支开了,即便今夜可能会被几只蚊子吵着,可是月光很亮。 扬州城。骆驼山。已经不知道在这里逗留了多久,更不知道外面的月亮是否淡去了,只是这条路越走越深沉,仿佛无尽头。 “主公,我们走了数个密室,真是出人意料,这里的机关尽是如此多。” “少说也得花个五六年,才能做得完这些机关。这是早有预谋了,真是狼子野心。” “卷土重来,自然会让人刮目相看。几年的时间,他也成长了不少,羽翼丰了。”大小姐看柳先生与曲原对这骆驼山下的密室与机关发着感慨,也说道:“这人野心勃勃,从前我便知道了,可那时他还欠火候,如今成熟了。” “主公,当年与他交过手?” “嗯,在剑门关有过一次会面,那时我想过与他对弈一局。可他落了下风,我便没了那个心思。”当时她觉得那人还未达到与自己较量的实力。 “主公,该早一些铲草除根。”柳先生认为大小姐是心慈手软了。 “对这种居心否侧的宵小,早该磨成粉末,杀到他祖坟上。斩草不除根,遗祸万年。” “也想过的,只是我也差了些火候。”大小姐淡笑道。 药罗葛是当年那场对决的见证人,她知道大小姐是有多难才熬过了那段剥皮削骨的晦涩时光,换做她早已受不住崩溃了。 这也是为什么大小姐令她憎恨嫉妒之余又忍不住敬佩之处。她的心志当真坚韧,一根筋也好,死心眼也罢,但这种极端想来也有几分可爱。 “你到底是在做什么?”药罗葛看她时而做戏,时而真情流露,真搞不懂这虚虚假假的大小姐到底怎么个想法。 “我是个爱较真的人,入戏太深了,也弥足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你成了魔。” “人都有心魔。” “你很特别。”药罗葛盯着她,想要洞穿她的心思。 “从前这世上还有我在意的人。”大小姐忽而袒露了心思,让药罗葛凝神。 “我爱过一个人。” “你是指……”药罗葛心里明白了一点,再看大小姐的时候,带了一丝怜悯。 “我很欢喜,至少在最后,不是因为欺骗而酿成了悲剧。”大小姐落寞道。 “诶……”药罗葛想到了她们一路上的挑衅戏谑,说实话她们的确是水火不容,无法同道,可是即便为敌也少不得存了些感情。 她亲眼看过大小姐如何爱着人,看过她的疯狂,痴迷还有那惊世骇俗的抉择。 “你比我有勇气。当初我也爱过一个人,可我最后却嫁给了另一个人。” “它永远都存在,我不会遗忘。” “你的确是个较真的人。”药罗葛对她来了几分兴致:“你当初说过一句话,还记得么?” “什么?” “可以用来安慰你自己。” “我说过什么话?” “你在黑海上给我们讲了一个美人鱼的故事。那个故事很凄美……”药罗葛感慨道:“美人鱼为爱无私奉献。为了爱人她献出宝贵的歌喉,还有动人的双腿,最后更是化为了泡沫来祝福自己的爱人。她无悔付出,最后成全了别人的幸福。” “这个故事让我不禁动容。卫初晴,你是个骗子,却足有功底让人对你又爱又恨。”药罗葛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也有清澈的笑容,她笑着说道:“曾经我以为,像你这样复杂又有手段的人是得不到爱的,可我如今又觉得要是你简单至极,又呆又蠢,也成就不了那段绮丽的路。你是个很精彩的人,与你为敌,我也觉得自己像是沾上了光彩,也开始绚丽了。” “我不知道你身上是藏着什么魔力,可我每次输在你手上,都会有些心软。” 大小姐静静的听着她说,若无其事的朝前走着。密道永无止境,她仍旧在昏暗里摸爬行走,从无埋怨,也毫不泄气。 “你与凌军师的感情,我是感动的。也很惋惜你们。我并非是铁石心肠,对于真情也会动容落泪。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那句话罢。所以你们的结局不会是悲剧。” 大小姐曾说过,只有错爱才会悲剧,遇到了对的人永远都不会悲伤。 “多谢了。想不到你还会安慰我。” “路也快走完了,总得来个印象深刻的挥别。”药罗葛对着大小姐露出诡异的笑容,伸手朝身边的墙壁一拍。那堵灰色的石墙便移动了,她灵巧的往里面一窜,便消失在了大小姐面前。 第五百三十六章 你喜欢我罢 “主公,让她给跑了。我们要去追么?”曲原大惊失色,急忙拍着墙壁,可那机关也不知在何处,已经是追之不及了。 “罢了,让她走罢。”大小姐脸色有些怪异,似乎在想着某些事,并未在意逃离的药罗葛。 “那我们接下去要如何做?”柳先生问道。 “我们继续往前走罢。”大小姐蹲下身,在墙根处敲了敲,似乎有透视眼一般,很快便指着一处地方对柳先生说道:“机关就在这里,先生是外功高手,不如试一试。” 曲原倒也没想什么,依着话就朝着墙根处猛然踹了一脚。 这墙壁颤了颤,便裂开了一道缝隙,自中间朝两侧打开。 “主公,果然英明神武,这眼力非凡。”柳先生眼睛一亮,对大小姐多了份佩服。 “我方才看到她的动作,也不算什么。”大小姐谦逊道。 “那我们继续追上去,这女人好像知道很多,留着总有用处。”曲原说道。 “可这里有两条通道。她也不知往哪处去了。”大小姐思忖道。 “这……” “你们觉得如何?”大小姐看柳先生与曲原,先是询问他们两人的意见。 “主公怎么说?”柳先生按着跃跃欲试的曲原,对大小姐抱拳做礼。 “分道扬镳罢。我们分头行动,会省力些。” “但这密道机关重重,分散的话,遇到危险便少了脱身的把握。但若是主公要如此的话,不如让我单独行动,曲原与你一同。”柳先生为大小姐考虑道。 “虽说有风险,可我们的精力经不得再多消耗。”他们也不知在这密道里逗留了多久,但终归有寻常人的需求,肉体凡胎总得有粮食的补给。 大小姐身体虚弱,重伤未愈,又奔波劳累了一路,未喝上一口水,吃上一口干粮,再铁的身子也得垮了。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好好的走走。你们还是同行罢。有曲先生陪同你,我才放心。就这样罢,不要跟过来。”大小姐飒然抖了抖袖子,负手朝左边的通道走去。 “这……”柳先生仍旧犹豫。 “其实主公说得没错,我们不能再多耗精力,我倒是可以撑上段时日,你一个文弱书生挨过饿么?”曲原没觉得大小姐的话哪里不对,心里也很感动她的善解人意,想不到这个离经叛道,亦正亦邪的主公却生了一副慈柔的心肠。 “我觉得她好像有点……”柳先生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又不想说出心里的担忧。 “走了,走了,看我这个急脾气,真是受够了这鸟地方,出去了以后一定炸了这里,把它夷为平地。”曲原心里烦闷,被这里的鬼人鬼事闹得心烦意乱。 “你就是太爱计较才会烦心。其实各为其主,我们都是世上的奔波人,谁都很累。” “我是个大老粗,不会你那种细腻体贴。” “虽是爱较真,爆脾气,却是很可爱。” 柳先生的一番抚慰,换来了曲原一阵开怀大笑。 大小姐老远便听到了那一处的动静,她伸手抱了抱自己,眼里带着一丝落寞。 “会为难么?”冥冥之中,有个人在与她悄悄说话。 “嗯,还好。” “诶?你是不是喜欢伪装自己?” “这怎么说?” “其实你不是这样的人,偏偏要故作老成,你的沉稳内敛,只是你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你果然很了解我。” “我们当然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了。” “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么?”大小姐唇角带着一丝戏谑。 “你别不是看上了我的肉身,想要占为己有罢?”那个声音里透着同样的调侃。 “要是没毛病的话,我对你也没有其它的图谋了。” “那我得要回来了。” “还没有引蛇出洞,你甘心么?” “诶?你不是说上了我的身,就会禁锢了法力,不能再神通广大了么?你怎么猜到他的位置?” “我的灵力是靠着魂域里的怨气所凝聚的,经不得消耗,我会很珍惜它。” “喔?那你一定很吝啬了。” “这一次得靠你自己了。”大小姐的眼底带着一抹靛蓝色,隐隐有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月儿,我们就不能齐心协力么?你不一直想助我,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又放我鸽子?”原来如今的大小姐并非是原来那个,而是附体的月玦。 “若非是我你如何能够从秦槐的眼前挟持住药罗葛?我不是没助你。” “那你又想要做什么?”大小姐此刻看着自己虚无的影子,有些不安,她还不适应这种虚无的感觉。若是死后当真是这个模样,真是煎熬。 “我不会跟他动手,但也不能让敌人好过。” “敌人?你当真与他有过仇怨?” “很深。”月玦冷笑。 “是关于你的爱人么?”大小姐知道月玦的执念便是那个不知名的爱人。不知道是怎样的人能够得到她的痴恋,即便死后化成了鬼也念念不忘着。 “是个好人,这世上无人能够与之比较。那是世上最好的人。” “有那么好?” “有多好,我记得就好了。”月玦眼里露出小心机,故作神秘道。 “诶?我好奇了。” “好奇什么了?” “好奇你怎么惩治你的对头。” “你好好看着罢。” “我还真的只能旁观了。好,我看你怎么跟他唱戏。想不到……又会跑出一个主角。”大小姐想到被打乱的计划,倒不泄气,而是分外的期待了。 这一趟来扬州,她遇到太多惊喜了。 “走着,我们得见一见老故人了。”月玦的手上出现了一把桃花扇。扇子缓缓展开,抖落了纷纷扬扬的桃花瓣,仿若泣血的诗句。 “落日数声啼鸟,香风满路吹花。道人邀我煮新茶。荡涤胸中潇洒。世事不堪回首,梦魂犹绕天涯。凤停桥畔即吾家,管甚月明今夜。” 温雅的吟诗声消失在了通道里,在逐渐幽深的未知处,忽见暗香浮动。 序幕终于要拉开了。要如何登台,还得看那些不可捉摸的人心。 赤昀城。李府。李凡仍旧是不咸不淡的过着富家公子的日子,循规蹈矩的履行一个够格的少爷该做的事,除了早课,午后要温习,晚上里还要挑灯夜读。他很忙,忙得不知道天南海北,可他也很闲,闲得内心寂寞,浑身空空荡荡。 “你昨晚几时睡得?看你脸色好难看。”白白芷吃着一块糯米红豆糕,坐在门槛上逗着小猫。 “两更天。”李凡看着点心,没什么胃口。这是午茶,可他困倦得眼皮子打架,哪有吃东西的力气。 “我看你胃口不大好啊。是生病了么?”庭院里的黄柏叶仍旧泛着苦味,然而在日光下又是极引人的。 李凡看了会树叶,回了些心思,去看门槛上的小不点。白白芷还是那么圆润肥白,像只华丽无匹的白狐狸。 外头的日光也算绚丽了,可还是不如她来得鲜妍。 或许她长大后,会惹来无尽的桃花。 想到这里,他忽而有些失落。 “你真是太辛苦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都羡慕不来你的富贵荣华,可你过得很艰难啊。” “有么?”李凡反问道。 “难道没有么?你就不烦躁不烦闷不厌倦?” “有么……” “我跟你是难兄难弟,有同病相怜之处的。” “你?”李凡想起她神秘的身份,嗤笑道:“少来。你娘跟你说那些话,定然是把你当做宝贝似的宠溺。以你的那点才学还有拿手拿不出手的笔迹,可以想到你是怎么念书的。很自由罢。” “难道你不羡慕我?” “羡慕?你那么傻,羡慕你是要付出代价的。”他还不想做傻瓜。 “可你应该羡慕我。我比你开心多了。”白白芷把糯米糕撕下了一点凑到小猫的嘴边。 “猫是不能吃米粮的,不然死得快。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果然傻得可怜。” 白白芷听里面的人一直在嘲讽自己,也不生气,掸着手里的脏东西,笑道:“你是嫉妒罢。” “你真是皮厚。” “李凡,你其实是吃不着就说算的个性。” “少自以为是。” “那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我?” “我在意你什么?”李凡看着滑出界的笔锋,暗自恼火。 “我到底是怎么被人教大的,念什么书,字写得好不好这都与你没什么关系。可是你总是拿这些取笑我。李凡,我承认,我不如你有才学,可你当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白白芷撑着腿从门槛上站了起来,转身对着坐在东房那处的李凡,笑眯眯道: “我们出生不同,身份也有悬殊,甚至连种族都存在着差异,本就是不能与之比较的两个人,你偏生要跟我来比,不是找不自在么?你太小心眼了,当然只是对着我而已。”白白芷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我娘说过要是有人时常喜欢骂你,可又寸步不离你的身边,那十有八九他是喜欢你,想要与你睡觉。” 她前面说的话,李凡只是挑了眉梢,至少还能做得住,可最后一句太过火了,这简直不要脸。 “你……”真是要气死人么? “你喜欢我罢?”白白芷死猪不怕开水烫,硬生生的凑上去挨小公子的冷刀子。 第五百三十七章 等待其实也是一种美 “你出去。”李凡窝火的指着门口,就差说一个滚字了。 “越是生气就越在意。小凡凡,你真喜欢我。”白白芷心里得意,仿佛奸计得逞,看着恼羞成怒的小公子,大为痛快。 她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能一直承受这些没由来的贬低而不做理会。 “我才不会。” “好了,不说了。我心里有数就好了。小凡凡,待会见。”小公子生气了,还是不要留在这里让他看着眼烦,不然又得挨他刀子嘴的伺候了。 白白芷看准时机,立马装怂溜之大吉。 “小痞女。”李凡压着桌板,强压怒火,兀自生了会气,低头再看自己的功课,已是一塌糊涂。 “咿呀!咿呀!”李府不知何处有人在吊嗓子。白白芷闻声,调转了脚步朝着那个声音来处走去。都太阳晒屁股了还跑出来装神弄鬼,去看看究竟是哪只幺蛾子。 “怀梦姑娘,这是夫人给你的雪莲蜜。” “让你家夫人费心了,我一个小小的戏子如何承受的起诰命夫人的赏赐。” “那姑娘可否愿意收下?” “拿走罢,替我多谢夫人的好意。” “那好罢。” 在一处靠着荷塘的楼阁里站着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她美得很普通,虽然是个美人。白白芷遥遥的看着她的侧脸,比较着她所见过的美人,耸肩道:“不过如此嘛!”可架子却是摆得大。 到底会是谁? 她好奇了。 “姑娘,我们在这里住了也有半月了,你看这李老爷都对你不闻不问,你说咱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这是在婉拒我。” “那我们何不离开这里?姑娘如此美貌,何愁觅不到良人?” “他还是有我的。” “这从何看得出来,那李老爷还不如他的夫人来得贴心。” “这是在保护我。” “姑娘呐!你真是痴心得狠了,叫人左右也不是。” “咳咳……”怀梦咳嗽了几声,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生得很纤细,弱不禁风,倒是病态的模样有着几分别样的风情。白白芷不由来了兴趣。对美人她很热衷,总会不由自主的上去搭话。 “诶呀!”她忽而大叫一声,摔进了池塘里,慌忙的挣扎着。 “噫?姑娘,你看,下面有个孩子掉水里了。” “浅裳,快下去救人。”怀梦心里一跳,急忙摧着丫鬟下去施援。 “可小姐我不会凫水。” “那叫人来。”怀梦抖着手,乱得六神无主。 躲在水里的白白芷望着上面慌张的主仆,心里纳闷:我只是个外人,死了就死了罢,她们用得着那么紧张么? 算了,不欺负人了。 “小姐姐,救命啊。”白白芷冒出了脑袋,在岸边徘徊着,大声呼救。 “还好,她还活着,我们快下去看看。”怀梦松了口气,脸上仍旧带着惊惶之色,匆匆跑到了白白芷那处。 “小姐姐,拉我一下嘛!”白白芷伸手去抓她的裙摆。 “好,你别松手,我拉你上来。”怀梦蹲下身去抱她。 “姑娘,我来罢。”浅裳走在了她面前,率先把白白芷拉出了水面。 浅裳生得圆满,圆圆的脸满是福相,看起来也很好相处。 “小姐姐,多谢你们。”白白芷噗出一口水,惺着鼻子,傻傻的笑道。 “真可爱。”怀梦第一眼看到她,满眼惊艳。白白芷太引人注目,年纪小小便有了妖娆之色,换做怀玉便会说,这就是个妖女。这倒是,那时候怀玉看到白白芷与一干宫女站在一起的画面,不要太印象深刻了。 “小姐姐,你好美啊。”白白芷初始看这个怀梦并不惊艳了,可越看对方越顺眼。其实有些美人是要慢慢品味的,不一定要热烈奔放,有些是细水长流,恬淡如水。 怀梦不如娉婷来得清新脱俗,也不如聆月温婉端庄,她的美不是如娉姈那般藏匿在书卷之中,而是流转于远山秀水里,像是一片缥缈的黛色。 “好可人的孩子。”怀梦露出了只有梦境里才能遇到的那般美好笑靥。 她当真只是梨园的戏子么? 这样的人与艰难困苦搭不上边界,她更应该是在青山秀水生长的一株仙草,不该品尝到人间的疾苦。 “这世上的事越来越奇怪了。”白白芷在怀梦那处待了一下午,吃了晚饭才拔腿回了李凡屋里。 “你在嘀咕些什么?”李凡看她出神,把床铺上的点心屑掸到了地板上,然后又指着床单上的茶水渍,皱眉道:“你的嘴巴是漏斗么?怎么哪里都有你嘴里掉出来的东西?你是小鬼转世么?没下巴?” “反正那里是我的地盘,你又不睡,管这做什么?”白白芷打着哈欠,喝了一口茶水,打算上榻休息。 “你把我的床当做了狗窝,我就不能说么?这可是我的……” “你的床么?”白白芷拍拍床铺,对着李坏眨眼睛:“要不,我们今夜一起睡睡?” 李凡立马倒退三尺。 “这就把你唬住了……真是好欺负……”白白芷耸肩,坐在床上拖鞋子。 “你刚才去哪里了?回来还不吃饭。” “诶?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饭?你又偷偷看我。”白白芷解开袜套,露出自己白嫩嫩的小脚丫,李凡看她的衣裳好像不太一样,又问道:“你这衣裳我看得眼熟。可你没有这套衣裳。” 白白芷有多少衣裳他还是知道的。 “你猜我去见了谁?”白白芷挑眉道。 “我才懒得猜。你直说罢。” “哼!”白白芷翻眼。 “你这是什么嘴脸?”李凡最看不得她神气样子。 “我去见了你未来的姨娘。”白白芷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很长,然后瞄着李凡的神色。果然小公子的脸变成了小辣椒。 “你居然去找那个女人。” “诶呀?你怎么说话?有点少涵养。”白白芷知道他会生气,可想不到他会那么失态,都没公子仪态了。 “你找她做什么?是不小心溜进去的么?不对,你都在她那里换了衣裳,吃了点心。你们关系很好啊。”李凡气恼的坐在茶桌边,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我可没怎么惹你,朝我凶什么?”白白芷无辜道。 “下次不许再去她那里。” “你很讨厌她。”白白芷看他不爽,偏偏要去捋虎须。 “你知道就好。” “换做我也不喜欢自己的老爹有其他的女人。” “算你……”李凡稍微有些安慰,刚要说些快慰的话,哪知这小丫头纯粹就是往枪口上撞:“可我没老爹耶!但我绝对不能让其它的男人接近我的娘亲,她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对了,我娘从没跟我讲过爹的事,我是不是不用爹也可以出来的?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同情你了。反正都不存在那个可能,你就算吃醋,也是你的事。” 白白芷一副不管我屁事的小样子,贼可气了。李凡听她这没心没肺的话,终于暴怒了:“你给我滚出去!” “你说什么?诶诶?你怎么可以对我大吼大叫?你的公子凤仪去哪里了?”白白芷仍旧脸不红心不跳。 “你真是让人生气。不想看到你,走罢。” “那我就走了。”白白芷穿上了鞋袜,去衣柜里翻着自己的衣裳。 “你这是要去哪里?” “你不是让我走嘛!我走得远远的,你放心,保证不碍你的眼。”白白芷巴不得他赶着自己离开,这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触怒小公子。终于如愿了。 “你以为我会中你的奸计?别做梦了,你去外面守夜。”李凡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心里明白过来她的主意,冷笑道。 “诶?”白白芷抱着小包裹,鼓着腮帮子愣愣的看他。 “你脑子才多大,我会不知道你想什么。不跟你生气了,出去罢。” “诶?” “你逃不出去的。”李凡俯身凝神看她,伸手捏着她的小圆脸,笑道:“你要是敢跑出去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白白芷缩缩脑袋,不吱声了。她这是第一次听小公子威胁人,还真有点发憷。毕竟对于一个内敛沉静的人来说,这句狠话很是难得。他们都不想以狰狞的嘴脸去刁难人,这不仅是涵养,也是一种温柔。 其实他有点像淳于澈,会给人温暖。只是他们都有着一分不为人知的晦涩阴暗,故而才会隐藏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眼看你就要走了,越来越舍不得了。”子佩抚着手里的竹箫,若有所思的按着斑驳的箫洞。玥影横斜,夜色凄凉。也不知是人的想法变了,还是天凉了。 “这不是离别,我不会走太远。巴蜀离着这里不足千里,费不了多久。” “你走了,我就要无聊。无人可以陪我上街看戏。也不知道我穿这些好看的衣裳是为了谁?” “等待其实也是一种美。”淳于澈看她太寂寞,安慰道:“尤其是全心全意的等待,是世上最美的事了。” “这如何说?” “心中无一物,烦恼皆去。” “心中无一物……”子佩喃喃自语,还是有丝困惑。 “我从没等过谁。”她纳罕道。 “那你等我一回,便会知道了。我想即便对你说上我的故事,也不能让你很快明白。” “等你?”子佩眼里有过微妙的神色。 “嗯,等我回来。” “等你。”这句话他们各自都记着,或许日后翻看回来,忽觉这才是最美的回忆。所谓的爱并非要绚丽多彩,浪漫瑰丽,有时候,一个人肯等你,便是最好的结局。回头的刹那,已知幸福。 第五百三十八章 真是好人啊 这是给她准备的故事,然而在不知不觉里,他也融入了其中。 “我从前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遥遥看着她怎么做,可为何她每次的选择都会影响我?” “这女人不知道有什么魔力,靠近她的人都会被拖累,连敌人都会为她够呛。” “她会是命运之神么?” “这可能么?” 在幽静的房间里,有一个人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他陷入黑暗澈,沉溺在自己的世界。 “你让我进去。”房门外起了一场争执。除了女人也不会有谁会争吵不休。廊檐下便站着两个女人,背对着门口的人文秀雅致,而那个欲要进门的人则是妖娆娇媚,这自是娉姈与紫晴了。 “奉劝姑娘一句,他还不想见任何人,但凡进去打扰,不过是敌是友都会触怒他。”娉姈慢条斯理道。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语气淡淡,为人造不成多大的压力,然而无人会忽略她的话。 紫晴一直很奇怪她的存在。娉姈从不对斗篷人有好颜色,也不以主仆相称,而这些都仿佛是理所当然,她如此的不知分寸,到底是有什么把持?她对斗篷人来说到底是怎样的位置? “我是要禀报重要的消息,你拦着我,延误了少主的大事,如何担当得起这后果?” “什么消息?你跟我说也一样。他真不想见外人。”娉姈朝她的身侧走去,并不伸手阻拦,但她很自信,紫晴不会逾越这个界限夺门而入。 “骆驼山那里,失算了。”紫晴不想在如此关键时刻,跟她闹别扭,郑重其事道。 “她没死?”娉姈的脸色有些失落,随后嘲讽道:“只因她是坏人么?”祸害遗千年,此话当真不假。 “不说好跟坏了,我们得怎么应付她?”紫晴焦急道。 “秦槐与药罗葛人呢?” “这个消息是骆驼山里的守卫过来传报的,至于我们安排在里面的骨干,还不知如何了。”紫晴心里有不好的想法。他们怕是都遇上不测了。 “我们派去了四个助手,布置了数道关卡,想不到竟然为难不了他们。凤麟寨果然不容小觑,师傅……说得真没差。”娉姈微微叹了口气,眉宇凝着愁绪。 卫初晴,你是命不该绝么?可你要是不死,我又如何善罢甘休。 “你快去转告少主,让他拿给主意,我们好早作准备,以免彻底被敌人翻盘。”紫晴心急如焚,看娉姈倒还能镇定自若,没好气道:“你怎么一点都焦虑,是不是少主的事与你没多大干系,就那么不上心?” 娉姈收了收心思,走到一棵黄柏树下,伸手揉着一片树叶,说道:“要对付卫初晴,你得先知道她的想法。即便事态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我们也不能自乱了阵脚。就算是输,也得有份体面。” “话是这样说?我们得有尊严,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让她打啊。”紫晴心急道。 “你怎地比我还要在意她?”说起来,大小姐与娉姈隔着生死大仇,而与紫晴倒无什么恩怨。怎么她会比娉姈更想要大小姐的命? “她是少主的心腹大患,不可不除。我一定要给少主除去这个障碍。” “然后呢?”费了那么精力去讨好一个男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喜欢他,做这些都是自愿。” “你不怕一厢情愿?” “从来都是我辜负男人,还未被人辜负过。”紫晴自信以自己的魅力,必然会博得少主的喜欢。 “可爱是另一回事啊。不是付出了就有回报……怕是得不到回应会生成了恨。”娉姈怜悯的看着她。 “我难得会看中一个男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对男人的信任。为此我会付诸全部的努力。” “不怕粉身碎骨?”娉姈忽而笑了。 “我的人生就像在高空里走钢丝一样,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对面的悬崖,我不在意结果,只是想快快乐乐的走过这惊险万分的深渊。”紫晴眼里带着满满的期待,对未来不报多大的希翼,而是无悔当下的选择。 “你这话,说得不差。”娉姈觉得紫晴在某一处与大小姐很相似,其实她们可以成为朋友。奈何为了一个男人,终究要相互伤害。 “你能给个主意么?” “我的想法不如姑娘的多,之前你找来的那个道姑不是很神通广大么?我想你可以再借助她的术法。卫初晴之前吃下我的断肠散,又被江湖侠士重创,最后还挨了圣使的夺命箭,半条命丢了,如今她功体必然还未恢复,你们是有机会的。” “那个赤练衣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去箫府找过她,却不见人影。” “她是道姑,喜欢驱鬼除魔,来增补自己的修为,你寻怨气最多的地方去找找,或许她就在那里。” “这……”紫晴听了娉姈的提议,有些迟疑,其实她更想进去询问少主的意思,可想到娉姈在少主心里的位置也不敢冒然顶撞。 “他真不想见任何人,连我都不能进去。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试一试。可我不会为你说话。”娉姈摇头道。 “罢了,多谢你的好意。我且去寻一寻那个道姑。这人初来乍到,不怎么会为人处世,离开了也不跟人打个招呼,真是没礼貌。”紫晴念叨完,立马提着裙子往外跑去。 娉姈心思转到了另一处,目光起了微妙的变化。她暗叹道:若她真是神通广大,可否让我再见一见幽冥里的故人? 小云哥哥,我还记得你的样子,可你还会认出我么? 娉姈抚着脸颊,眼里带着殇然。 箫府。有个人已经在后院李咋咋呼呼了半天,像只火爆的公鸡。 “你在做什么?打鸣么?”高墙处站着一个青衣女子。她有一头柔顺的长发,只是很随便的捆束了起来。在凌乱的碎发下有一双清冷的眼睛,此人自是许久不见的青莲。她本姓林,但自从林家堡被人一夕屠灭,她便不再回顾从前,舍弃了大小姐的身份,改名成了一个小捕快。 “娘子,你来了?”后院里那个心急火燎的人还能是谁?周小龙不改死性子,遇到小青就迫不及待的挨上去送死。 一块石砖毫不留情的砸在了他的脚背上。小龙嗷嗷跳脚,眼泪哗哗流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小青已经落到了他面前,淡淡问道。 “你太残忍了。就那么对人打招呼,以后我们孩子会学坏的。”小龙继续嘴欠。 “说人话。”小青撇了眼他脚背,拔起自己的脚又盖了上去。 “嗷!太虐了。”这是伤口上撒盐呐!小龙脸色胀、红,像一个熟透了的柿子。他要死了,居然会喜欢这个粗野的女人。 “你来箫府做什么?”小青换了换抱刀的姿势,没好气道:“不许啰嗦。” “你是在关心我?”小龙哈哈大笑,扰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小青再次拔起自己的脚。 “诶诶?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好好说话,说人话,你听得懂的,别别虐我了。”小爷这腿还留着有大用场,可不能废了。 “说罢。你来这里做什么来了?”小青与他一直留在扬州,两人也算熟识了。倒不是她想认识这个小无赖,奈何每每交完公务出衙门的时候,都能碰上这个缠人的小混蛋,怎么打也打不走,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他的无耻。 “是不是我没出现在衙门口,你终于想起了我的好,担心我的安危,特意跑来找我。”小龙给自己加了很多戏,自我感动道:“娘子,为夫好感动,来,要抱抱。” 小青承认这次过来的确是专为他,担忧这无赖人品不端真会被人宰了,于是一路打听寻到了从苦树林一直寻到了箫府,可她一见到这痞子嘴欠的样子又觉得手痒。 “我上次约你过来看热闹,你二话不说就不理人了。要是你在场,这事就好办多了。诶……老大还不知道在哪里……”小龙不再耍花枪,老实交代了前因后果。 “你是为了她……”小青对大小姐的印象并不深刻,最难忘的也就是在扬州护城河上的那个初遇。大小姐不曾露面,却是给了她一个惊悚的礼物。那个规矩莫测,犹如罂粟般的女人,会是好人么? 小青微微摇头,她可不想参与这浑浊不堪的棋局里。 “你既然无事,那我便回去了。”小青有了退避之意。 “诶?你不是担忧我的安危么?不如留下来助我找到老大罢?你功夫好,可以保护我。”小龙恬不知耻的叫人保护。这没志气的行径让躲在假山后看好戏的大傻与二傻暗自鄙夷。 真他娘的丢男人的脸面。 “我不会去插手别人的事。”小青皱眉道。 “我不是别人啊。” “可我也不会帮恶人。” “诶?我是坏人么?我发誓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小龙赶紧给自己澄清。 “不是指你。” “那你在说谁?” “你要我救的人。” “老大?你认为她是恶人?”这太荒唐了。 “不可捉摸。”小青摇头。 “我老大真的是好人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误解她?” 第五百三十九章 有那么无耻么 小龙都要替大小姐委屈死了。 “我不会救她。好人也罢,恶人又如何?” “可你心里把她想差了。” “那又如何?” “没……你是我喜欢的人,我舍不得你。可老大是我的恩人,不仅有着知遇之恩,又是患难与共的至交好友,我不会不管她。”小龙想到自己一文不值的时候,是大小姐相中了他,给了他发奋上进的勇气。对于这样的恩德,哪怕是赔了这条命不要也不能抹灭。 “我走了。”小青看小龙决然的神色,有些惊讶。想到这无赖从前一直纠缠自己,可在她与大小姐的抉择上,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这般干脆洒脱,让小青微微有些欣赏。 “你走罢,路上小心。这墙很高,别摔死了。”小龙不忘毒舌,继续欠抽。 “不会。”小青对他抱拳,嘴角带了些笑意,一个乘身飞跃,便犹如一只冲霄的云燕消失在了小龙的眼前。 “哼!真是不够义气。”小龙落寞的哼了一声,抓着脑袋,打算回头再想寻着大小姐的法子。 “龙兄弟,你这个小媳妇功夫不错啊!箫家的墙连我家的老大也飞不过去,你媳妇嗖的一下就飞走了,跟只家雀一样。”躲在假山后头看好戏的大傻从里面冒出了脑袋,开始戏谑小龙。 “你们两个小王八蛋,敢偷听我们的闺房蜜语。”小龙脸色一红,被大傻臊到了。 “你这人脸皮够厚的,怎么也会害羞?好了,兄弟我先祝福你得偿所愿,把这个脾气火爆的小媳妇早日养成家雀。不过你小子的品味好特别,怎么喜欢这一口?”存心找不自在。 “我觉得她很厉害,跟那些弱不禁风,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不大一样。其实她也是大小姐,可为人直率坦诚,不会耍小心机,虽说嫉恶如仇了些,可又不失可爱之处。”小龙把小青从头到尾夸了一统,把大傻惊讶坏了。 “兄弟,你真是入迷了。”大傻叹息道:“我堂堂大好男儿要屈服在一个小娘子的雌威之下,人间惨剧呐!” 小龙立马踹过去一脚:“滚蛋!那是老子的心头爱,不许你说她不好。” “哎唷!哎呦!见色忘义,我们好歹跟你一起出生入死,开一开你媳妇的玩笑都不行,小心眼。”大傻继续取笑小龙,后来被二傻攘了一把,终于正经了。 “兄弟,别生气了。我们来找你是有事的。”大傻把来意说了说:“我家老大已经有了那个卫大小姐的消息,想与你商量着怎么救人。” “什么?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小龙跟热锅上的蚂蚁,哪还站得住拉着大傻往李坏的住处走去。 自从那日在苦树林与那些黑衣人厮杀了一场后,小龙便与大傻二傻结成了兄弟,随后他找到了鬼先生想着与大小姐会面,可他们却断了与大小姐的联系,只好来箫府一看究竟,这倒巧在这里遇到了正要出门寻人的李坏,几人相互都认识了,便一起寻找大小姐的踪迹。 这事在大家心里搁了不少功夫,都很焦急。李坏知道鬼先生与周小龙会把矛盾指向箫琪,便有意无意的转移目标,把箫琪掩护过去。 于是面对鬼先生的质疑,他便做了如下的回复:“这事都是那个叫赤练衣的道姑搞得鬼,我差点要着了她的道,幸好是箫二小姐掩护了我,才脱了险。” 鬼先生笑道:“原来箫二小姐是自己人。” 李坏看这老头笑容怪怪的,知道他不相信,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马虎眼:“箫二小姐与我是发小,她为人仗义,我老大从前也很欣赏她,帮了她很多。她又怎会恩将仇报。” 鬼先生捋须道:“委实不该恩将仇报。” 李坏当时心里发毛,为什么这个老头笑里带着阴嗖嗖的凉风,被他看上一眼,容易发虚。 “我跟卫大小姐的关系不比一般,我李坏就算六亲不认,也不会放任我父……她不管。”李坏指天发誓,对鬼先生表明自己对大小姐的忠诚。 “可老夫从未在主公的口中提到过少侠。”鬼先生也不知小龙的底细,又怎能全无防备。 “我如今跟你说什么也是无用,可父……卫大小姐并不在此,我们也无法重聚。但我李坏愿以身家性命发誓,绝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少侠言重了,老夫并非不相信你。”鬼先生微笑道。 “诶……就算先生不相信我,那也是常理,只是我们最重要的是救出她。” “这是必行之事。” “那我要告诉鬼先生一个消息。” “何事?” “我从赤练衣的口中得知来的。”李坏事先抬出了道姑,而后道:“卫大小姐如今已经离开了魂域。” “喔?这消息很重要。”鬼先生一开始从李坏口里得知大小姐被道姑困在魂域的时候,对那个魂域很感兴趣。这异度空间对他来说是闻所未闻,当真是想探究一番它其中的奥妙。 “那她应是有了自由之身。”可究竟会前往何处? “我会找到那个逃跑的道姑,必然要询问个彻底。”李坏咬牙切齿道。心里却对赤练衣有些愧疚,有些责任不该推卸到那个小道姑身上,可他又不能不去维护箫琪,只好让这个本就黑了的道姑再多添一笔罪恶。 反正都是黑的,不妨再黑一点。这个老头不好惹,箫琪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老夫如今有个问题,还请少侠作个解释。”鬼先生问道。 “什么事,先生尽管问来。”李坏佯做乐意回答的样子,心里却一阵阵的发憷。别是再问让他左右为难的东西了罢。 “少侠是如何从道姑的口里得知那么多有关主公的消息?那道姑可是难对付的人?”鬼先生疑惑道。 李坏心里一惊,为自己捏了把冷汗,暗道:我的娘,这老头的脑子忒好使了,不好忽悠。姜还是老的辣,活得越久人就越精明。这可问到了点子上,要是回答得有一丝破绽,箫琪麻烦了,老子的忠良品德也会大大的损失。 “诶……我其实不想侮辱人的,可讲真话,那个道姑有点傻。”李坏对赤练衣又愧疚了一分,暗道:不好意思了,小妹妹,在你的脑子与我家妹子的安危之间,我一定得保全后者,反正你也不够灵光,卖卖蠢也不打紧。 李坏暗地里龇牙,抓着脖子有些别扭。 “看来这个道姑涉世不深,才容易着了少侠的道。”鬼先生看着李坏,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他的鬼话,点头道:“要是这样,我们便多一分希望。但愿她真如少侠所说的那样。” 李坏强笑道:“这个道姑就交给我了,老先生,放心罢。我一定会救出我父……卫大小姐。”他拍胸脯保证,很是豪迈,然而在鬼先生转身后,立马灰溜溜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喝了碗定神茶压惊。 鬼先生这边忽悠了过去,周小龙那里也难不倒他。 小龙很快信任了他,还义愤填膺的说道:“你抓到那个道姑的时候,千万不要怜香惜玉,哼!敢欺负我老大,把她送上天。” 李坏胸有成竹道:“那还有说。这个道姑特定得死在老子的手里。” “让她生不如死,后悔出家。” “是啊,让她悔不当初。我要毁了她的道行。” “这事就看兄弟你的了。” “都是为了救人,还道什么客气。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女人插自己两刀。”李坏信誓旦旦,发着豪言壮语。 “不错,不错,你这人比你那两个跟班还要好玩。” “那还用说。他们有我可爱么?”李坏小小的得意道。 “对了,你是不是喜欢这个箫二小姐?” “啊?” “兄弟我关照你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这个箫二小姐,待人很不错,人又好看,别错失了良机。” “兄弟,你别开这玩笑。同一个屋檐下,传出去不好听。”李坏严谨了些,对于箫琪,他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诶?你还是正人君子啊?”小龙忽而惊讶道。 “兄弟我从哪里看得出不是君子?”李坏恼火了。 “看你跟我差不多,都挺那个……”小龙纳罕,看看李坏那鬼头鬼脑的样子,还是不敢置信他居然对女人没那种想法,这真的不是无赖么? “我可是正义的使者,没那工夫做护花使者。老子可没那么无耻。” “诶?”小龙被堵得无话可说,搓着手指,疑惑的看着李坏很久很久。他觉得这家伙是不是还没开情窦,怎么那么不解风情? “二小姐,他们都离开了。我们该做点什么,才能向那些人交代?”箫府官家眉头深锁,替自己的主子担忧。李坏他们探讨好了对策便分路实行,却把一直暗中掩护他们的箫琪忽略了。这有点让人寒心。 “这是报应。我无话可说,常伯也不要为我感到不值得,我做错了事,不奢望为人谅解,即便……”箫琪看着洞开的大门,望着已经空空如也的街道,落寞道:“都不算什么。应该如此。” 第五百四十章 这是为了她好 李坏从箫琪口中得知大小姐已经前往了骆驼山,心知那里环境艰险,机关重重,要救大小姐又谈何容易? “其实她应该有办法脱身。”箫琪竟然如此信任大小姐的能力。 “可你不是说她身受重伤,又中了毒,这样的折腾法,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李坏心疼道。 “她运气很好,总是可以逢凶化吉。我虽不知她过去的切身经历,可传闻中她可是一个受老天爷眷顾的宠儿。” “你们都觉得她走运?我倒不见得,她很惨啊。做什么事都不顺,那么大把年纪还嫁不出去,仕途上又大起大落,如今还入了贱藉,我想她是不是小时候太皮,把好运气都用完了。”李坏哀叹道。 “噗嗤!你有这样说自己的朋友么?”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她真的很惨,我很心疼。” “也不是玩笑。只是你这个想法很可爱。”箫琪看着李坏,默然了很久,随后淡淡道:“有时候我想知道她从前的模样。” “她从前就是个懒馋奸滑,粗暴狂野的疯丫头。”李坏眼里带着感慨,苦笑道:“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这前后的变化就跟天翻地覆了一般,让人不敢亵渎,望而生畏。” “你们有些地方很相似,也是,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彼此吸引。”物以类聚,殊途必分。箫琪暗道:可能我们永远都不会是一条道上的人。 “不行,不行,我得想法子把我……她救出来。”李坏立马把目光从箫琪身上收了回来,火急火燎道。 “那你想到了什么法子?”箫琪问道。 “能有什么法子,只能硬闯把人救出来,要是……”李坏心里下了狠劲,已经想采取最极端的法子。 箫琪似乎想到了他的法子,立马阻止道:“此事决不能惊动官府。” 李坏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总督衙门搬救兵?” “你不可以这样做。”箫琪无奈道:“这是为了她好。” “这话怎么说?我搬救兵是害她?”李坏百思不得其解。 “先不说她如今还能否保全自己,便说她在朝中的位置,其实很难道尽。”箫琪叹了声,看李坏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摇头道:“罢了,与你说这些……也不是时候。你还是不要那么早明白的好。” 李坏愣住了,好半天也没想通箫琪的意思。为何他要去衙门搬救兵便是害大小姐?大小姐在朝中的位置如何?与他搬救兵有何干系? “你倒是说个明白,这不是把人急死了。” “这很难说,我学识有限,眼力见不如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但隐约也能窥知一二点,可我也不能说明白。” “你这把我的好奇心都勾上来了。被你弄得云里雾里……” “说不明白的,局势复杂,我又不是很擅长对弈。” “那我该怎么做?”李坏懊丧的抱着脑袋,心里很是无力。 “你去找她罢。”箫琪交给他一个锦囊,说道:“这里面有两株药草,一种叫虚无草,一种叫还魂草,是道家炼制九转还魂丹的草药,可以修补受损的功体。你找到卫大小姐后,就让那个道姑炼制出丹药,让她服下。” 李坏犹豫的打开了锦囊,看着那陌生的草药,对箫琪说道:“你这是要弥补过失?” 箫琪心里愧疚,可又不想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难处,只是摇头道:“她帮过我。” “你是为了报恩。” “我不想再欠她的人情。”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样?”李坏看箫琪想要把关系撇清,心里不太好受。明知道这个发小要走入歧途,他却不能把她拉回来,真是白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怎么对付得了凶悍的胡人却拿这个小妮子没办法了。 “若是能不与你们相见,自然是不见的好。”箫琪垂下眼睫,侧过了身看着水榭外的山色。扬州的湖很美,天色也是极好的,只是这大好的晴光,似乎也不能让她多欢喜。 箫琪已是生存在阴暗里的昙花,只能在悄无人息的时候默默绽开,谁也见不到她那份皎洁的美丽。 “你啊……我该如何把你带回来……”李坏摇头,他无力的搓着脸,心里已想到了法子,不再与箫琪多谈。 “我一直很尊重你,这次即便知道你已入了魔障,可我还是想要保护你。阿琪,你要是走不下去了,就回头罢。”李坏朝箫琪望了一眼,心里复杂难言,再次举起的脚步也是沉重万分。 在他家道中落,孤苦无依的时候,是她对他伸出了手。还记得那个秋风瑟瑟的午后,他坐在箫府庭院里的石阶上,一个人无聊发呆,他本以为这个豪门大宅里不会有人来理会自己,他可以随便玩,然而他正想起来乱跑,眼前出现了一双绣着红莲的小绣鞋。 “你是李坏?”箫琪那时候生得很可爱,眼睛黑黑的,带着美丽的神光,就像深邃的黑夜里出现了一颗北极星,让人看到了希翼。她对他伸手,这是把他当做了朋友。李坏不会忘记这个给了自己第一份感动的女孩。 “人面不知何处去,清波依旧向东流。”李坏心生感慨,不知不觉便想到了另一个给了自己心愿的人。 “你不会打算一辈子就想当一个疯丫头的小书童罢?” “那倒不会。” “便知你不会安分。” “等过一年,我会溜得比兔子还快。” “那你就要荒废一年的时光?” “那我还能做什么?我一个小乞丐,能做什么大事?平民百姓不都是虚度年华么?” “你不想那么气短的家伙。” “那你哪里看出我有鸿鹄之志了?” “你只是少了时运,机遇到了,你便会一飞冲天。” “哇!你当我是齐恒公么?” “李坏,你有才学,脑子也灵光,一鸣惊人未必做不到。” “承军师的吉言了,要是我哪一天飞黄腾达,一定大摆筵席请你吃酒。” “只是你这人贪懒刁滑,喜欢投机取巧,不改了这个毛病,如何入伍当兵?” “军师听过一句话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性子都随我十几年了,要改很难啊。” “想要成大人物,要谨记一点,遇到任何事都不许说自己做不到。李坏,你可以,我的话你听了,绝不会后悔。” “好好,我听话,听话,谁让你是军师大人,嘿嘿……”猥琐的小书童背着一箩筐的马草,清扫着马厩,对着身后的军师撇嘴。 那个穿着亮银甲的军师大人把马鞭收在自己的手腕上,叮嘱道:“把这些军马喂完再回去睡觉。” “喂喂!那我明早还要再起床练功么?” “要啊!我等你。”军师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李,就如天尽头那个红日,被暮霭笼罩了。 “记着。别迟到,我不喜欢不守时的人。” 母后,你看到我了么?我做到了,成了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可你跟父皇都不回来看我,你不是很讨厌别人迟到么?怎么自己却食言了。 “诶……”李坏看着天色渐渐沉下,伸手抹着脸颊,手背上感受到一片湿润。那个风华绝代的军师再也回不来了,真是憾恨…… 青山山下少年郎,失意当时别故乡。 过去的人永远不会过去,而留下的人徒留悲伤。 “月儿高,月儿圆,月儿上山爹爹背,爹爹说真是累,月儿落到娘怀里,阿娘,阿娘,叫个欢。”坐在凳子上剥着鹌鹑蛋的小女孩,摇晃着腿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瞎唱些什么?好好的歌都被你唱歪了。”李凡在烛光下看书,听着这难听的歌谣,不耐烦道。 “你不喜欢的东西,偏要我也跟着不要,这有些过分。”白白芷咬了一口鹌鹑蛋,把蛋白给吃了,里面的黄丢在了盘子里。 “食不言寝不语,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你真是……”李凡想不出什么好字眼,干脆不说下去了。 “诶呀!最近上火了,嘴里生了血泡,好疼啊。”白白芷揉着下巴,含着一口鹌鹑蛋,皱着小眉头。 “你都不好好休息,阴虚阳亢了罢。”李凡看她眼下的阴影,没好气道:“你太贪玩了,叫你睡,你不听话。现在难过了,怪谁。” 白白芷哼唧道:“怪你啊。” “你倒会脱卸责任。”李凡冷笑,带着嘲讽意味道:“那你好好享受罢。” “我还不是被你家的事给烦得睡不着觉么?”白白芷揉着肩头,小脸露出苦恼之色:“好奇怪啊。你们这些大人的想法跟我不一样,是不是你们脑子有毛病?” “你在忙什么?”李凡翻书的动作一顿,犹豫的看向她。 “都是为你而烦恼的,你倒是不会心疼人。我可是一心想要为你们好。”白白芷委屈道。 “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那个怀梦姑娘喜欢你爹,我在想你爹真走运,那么大把年纪了,还能吃嫩草。”白白芷叹息,作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其实你爹跟她真不般配,可大人的眼光太奇怪了,居然会对上眼。” 白白芷弄不懂这些情情爱爱,却又怀着好奇心忍不住去插一脚。 “你别说了。”李凡忽而气急败坏,把书摔在了地上。 “诶?我……”白白芷看他生气了,捂着小嘴,爬下了凳子,偷偷溜上了床榻。 “啪!”李凡当是没看到她的小举动,一鼓作气的冲出了门,也不知去往了什么地方,只留下白白芷一个人呆呆的看着床帐。 第五百四十一章 他是为了保护你 “我是不是很坏啊……可不这么说,又是对自己不好……”白白芷眼里藏着歉意,转过了身面对床内侧,安然的睡去。 明知道那个人对自己毫无关系,然而却忍不住想要问对方的心思,这是什么道理? “怎么了?你会问起她的事?”淳于澈转身道。 “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她有眼缘。戏台子那么大,却觉得她很别致。” 淳于澈本是要离开小颐园,听到子佩的探问,又回身把房门掩上了。 “她的事,也是一言难尽。” “她果然很有故事。”子佩倒了杯茶,略有感慨道:“梨园的故事层出不穷,连幕后也是别出心裁。诶……人一辈子那时候真的谢幕过,大家各自唱着自己的戏谱子。” “她是刑部尚书李世茂的情人。”淳于澈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怀梦的身份:“她今日只是串场,很早便脱离了梨园。” “喔?这样都能给我们赶上,我与她还真有缘分。”子佩微讶。 “或许是有缘。” “你很早便认识她了。为何她没看上你,却中意一个资质平庸的尚书?” “李世茂未必是庸才,海水不可斗量,他能够博得怀梦姑娘的亲昵,应是有不一般的魅力。” “你很欣赏这个刑部尚书。” “前两日谈了些话,他的回应让我不失望。” “怎么说?你们聊了什么?” “李世茂此人温良直接恭,谦虚谨慎,家法严苛,教子有方,与那些尸位素餐,碌碌无为的庸才大不一般。” “你说得他很好。” “倘若他真插手了江湖之事,我会对他更高看一眼。他给了我很多惊喜。” “可惜他再好,却与你不相交。”子佩惋惜道。 “物以类聚。倘若我与他的道是一样的,成为朋友的事也是指日可待,不必多心急。” “你好像已经把他视为知己了。”子佩笑道。 “他若是心怀天下,为百姓主持公道,那么,我怎能不与这样的人结交?人的生平知己能有几人?”淳于澈感慨道。 “会有的。”子佩安抚道:“你的道是对的,会遇上对的人。” 淳于澈心里生出欢喜,子佩的话总让他温暖。与她相处越久,便会依赖上她的温柔体贴。 “你把李世茂夸得那么好,那那个怀梦姑娘也差不到哪里。你对她又是怎样的看法?有没有点喜欢她?”子佩问道。 “这倒是不存在。怀梦姑娘很好,若是能够被她中意也是幸运,然而我对她并无心思。” “你更喜欢的人是那个画中仙?”子佩了然道。 “如今也不同了。” “你不喜欢她的变化?” “倒也不是。她变得很好,只是与从前大相径庭,我很难再去接受另一个她。” “你累了?” “也不是。”淳于澈摇头。 “那你又是为何要放弃?” “缘由太多了。很复杂,不管是我这般有放不下的芥蒂,她那里也是。感情不是一厢情愿,若无默契,再好的誓言也是荒诞之说。” “嗯。你说得很对。阿澈,你很清楚自己的心了。” “我很明白自己。” “我很喜欢你这样。”子佩微笑道。 “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余下的时日,我不会再执着过去的影子,而是珍惜眼前。”淳于澈看着她,眼里是温润的水光。 “诶?我们说的该是怀梦姑娘,却不知不觉跑到了自己身上。”子佩移开了目光,望着烛光,若有所思道:“我看这个怀梦,会不由自主的怜惜她。李世茂能保护她么?” “这得看李夫人的意思了。” “李世茂有妻子,这个倒是个难坎。” “李夫人会接受怀梦。” “你怎么猜到的?她有这般胸襟?” “也不尽然。只是她在人前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很难找出她的不是。” “竟然是这样的人?真……危险。”子佩恍然大悟,而后皱眉道:“这个怀梦姑娘有些难了。” 即便她入了李府,也怕是很难与李大人厮守终生。 “李夫人会顺着丈夫的意思,然而她越是宽容,李大人那边却越是犹疑。”这便是淳于澈所说的难坎。 “这如何说?李夫人难道是笑里藏刀,会暗害怀梦不成?” “我也不知道。人心莫测,我与李夫人也只有几面之缘,又能了解她多少。” “你不了解也是常理,那李大人必然是清楚自己夫人的真性情,既然他如此忌惮对方,那这李夫人可不一般了。”不好相与啊。 “这也未必。” “嗯?这里面又有什么未料之处?” “我虽不了解李夫人,而李大人也未必就了解他的妻子。” “你这话……”子佩哑然失笑,却觉得甚有意思:“也有道理。同床异梦的夫妻,也很多。” “但说起来,这都别人的家事,我们只能旁看着,不能插手。”淳于澈转着桌上的茶杯,眉眼染上了倦意:“无论如何,李大人都会保护她的。我们也不必多担忧。” 子佩看他的神色,淡笑道:“我也是心血来潮,想要听听他们的故事,只图个新鲜,毕竟我很久不出世,对世情了解甚少,想打发个无聊。” “我不如说些好听的故事给你,不带那么复杂的东西。” “不用了,你最近看起来很累,怎么了么?”还不到入睡的时辰,他怎地倦怠了? “我今日起得早,倒也没什么。” “你回去休息罢。故事就讲到这里,我等你给我另一个惊喜。”子佩劝客道。 “好。很快便是中秋了,最近赤昀城里很多店铺在举办活动,听说很热闹。” “中秋……那是有很多的惊喜。你会陪我一起过么?”子佩按着太阳穴,兴味道。 “我会找人打听一些消息,有了好玩的事,我会带你出去看。” “我等你。”子佩放下了手,抬眸看着起身的人,颔首道:“你先走罢,门我会自己关上。” “我先走了。”淳于澈没有合上门把,缓步踱出了院子。他可能不会察觉到,每当他转身的时候,有一双视线会放在他的后背,带着一丝执念,还要无言的念想。 “诶……”黑夜里有寒蝉的鸣叫。凄凉的夜色,无法冰冻火热的心,但那暧昧的温度却掩盖在了清冷的表象下。 “你跑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会去自首。你别傻了,趁着无人,我们逃吧!” “跑?” “诶?你不是真要去自首?” “我傻了么?” “诶?那你傻楞着做什么?” “我在想凶手是谁?” “我的娘,你想出来了么?” “还……” “傻子,人证物证都在,你还能给自己洗脱什么罪名?” “你也不相信我?” “相信啊。” 在荒无人烟的小岛上,一个人坐在土堆上翘着脚,一人却在周围翻找着东西,两个人从开始的拌嘴到了后面的默然无声,直到天色微亮,坐地上的那个人拍拍屁股,伸了个懒腰:“困死了,你要是还没打算好,我就先回去睡觉了。” 这个没义气的小女孩自然是白白芷了,她就这么走了,令另一个满面憔悴的小公子很是恼火:“你走罢。”最好别来见我。 “你生气了?”白白芷抖着肩头,忍着笑意。 “我……”李凡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觉得万分沮丧,他何时这般邋遢过。 “可不是我害你的啊。你对我发什么脾气?李凡,你这少爷的日子做到头了。”白白芷不知死活的继续挖苦道:“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要是还敢回家,就死路一条了。” 李凡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脑子不够使,我真怀疑你是凶手。”瞧她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太像坏人了。 “我脑子不好么?不过要对付你,我还是有的是手段……可我偏不告诉你。”白白芷眼珠子打滚,似乎知道了什么,可就是不说。 李凡烦着心事,没听清她后头的话。 “小公子,做个选择那么难么?你看我都打算跟你一起跑路了。要是被官府抓到,我可能有包庇之罪,要跟你一起蹲大牢。你都不能感动一下,然后果断与我远走高飞。我们四海为家,驰骋千山万水……”白白芷越想越多,满脸都是憧憬。 李凡为自己的麻烦事烦透了,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说笑,这个死丫头就是存心刺他的眼。 “你走罢,我不管你了。”李凡心烦意乱,只想让这个小讨厌鬼离开自己的视线,他要一个人静静。 “诶?你怎么说话的?” “就是嫌弃麻烦,我现在自身难保,你也不必待在我这尊泥菩萨身边了。走罢,走罢。我给你自由了。” “你这话说得我好感动啊。”白白芷悻悻道。 “你怎么还不走,不是很想出去闯荡江湖么?我放你了。”李凡看她还不拔腿,气不打一处来。她这是做什么?跟他较劲? “我走啊。可你……” “我怎么了?别管我的事。” “我当然要走了,只是跟你道个别,你以为我会带你走么?少自以为是了。我可不会那么不知趣。”白白芷看他面色狰狞,哼哼道:“走了,走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见,你再见我就是小狗。” “走了还那么多话……”李凡心里有些难受,把手里的锄头丢在了荒地,破天荒的骂了一句:“去你的。” 第五百四十二章 你的话很有故事 李凡枯坐在小岛上发着呆。白白芷这个没义气的家伙说走就走了,真是没心没肺。他看着染着淤泥的手,忽而觉得自己再也摆不出清高的姿态。 他是冤枉的,可又有多少人会相信他? 事情要从昨日说起,前夜为了怀梦姑娘的事,李凡与白白芷置气,离开了一整夜,第二日回来的时候,衣服都湿漉漉的,好像受了一夜的秋露。这本也不奇怪,白白芷只当他别扭,自我找罪受,不再多问。 然而,就在昨夜上午,李凡的父亲便把他传到了书房,没说上几句话,便是一顿家法。只说他为何触怒了父亲,缘由便是那个怀梦。 昨夜怀梦姑娘被人偷袭,身受重伤,去了半条命。以路过家丁的口供与凶器的出处,都指认凶手是李凡。 “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说?你的母亲是如何教养你的?怎地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禽兽行径?” “不是儿做的,父亲你就不信我?” “为父只相信人证物证,帮理不帮亲。” “你就那么不信我……好深明大义的父亲,我真的很佩服你。”李凡受了冤枉,心里悲愤,凄凉道:“既然如此,你还要我说什么?” “此事我不会包庇,明日你便去津兆尹衙门投案自首,以求法外开恩,从轻发落,少吃点苦头。” “好啊……我知道了……”李凡当时的心凉透了。 “诶?你怎么敢去招惹那个女人?娘要如何帮你?此事你还是听从你爹的安排。”李夫人爱莫能助,抹着眼泪劝他自首。 “娘,你是不是怕我连累了你?”李凡见母亲不护短,也学着他父亲一般深明大义,心里愈加绝望。 “傻孩子,你这话说得让娘扎心。再怎样,为娘都不会对你置之不理。” “真是这样么?” “你且宽心,娘会找个好状师为你开罪。只是去衙门过一过场,让你爹消消气。” “娘何时如此在意爹爹的喜怒了?对怀梦那般殷勤又是为何?”李凡看母亲隐忍不发,心里不满她的宽容大方,人家都欺负到她头上了为何还要退让? “这是大人的事,你还小不要多想。为娘受些委屈不打紧,只要你跟你爹都能好好的在为娘身边,我吃多少苦都无所谓。” “娘……”李凡再是对母亲不满,也为她的话动容。 “我不会屈服……”他是无辜的,即便无人相信自己,可他仍旧不服输。 “你不会傻不拉几的在这里挖宝罢?”白白芷居然找到这里来,可第一句话就带着戏谑嘲讽,让李凡刚生出的欢喜一下子消失了。 “你真是走霉运,怎么每次都让我看到你的小可怜模样?”白白芷抚着下巴,蹲在他面前,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你看什么?不怕我杀了你?”李凡被盯得心火冒了上来,逞凶道。 “杀?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男人还想杀人,李凡,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别人说你杀人,我可不相信。”白白芷折下一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歪着唇角戏谑道。 “你相信我?”李凡不由感动。 “你啊,不会那么冲动。你爹也是的,连自己儿子都不相信,这还是爹么?真是狠心肠。”白白芷不屑,撇撇嘴道:“我虽然没爹,可要是给我这样一打爹,我情缘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李凡心里烦恼,可听她说话,心里的郁气有些消散了,就像日光冲破了雾霭,世界开始清明。 “你在这里挖什么?”白白芷揉着胳膊,打着哈欠,有些困倦道:“你一晚上不睡觉就不会困么?” “我哪有你这样的心思……”李凡掘着土,叹息道:“我在找玉佩。” “玉佩?你还真挖宝?”白白芷惊奇了,一下子便神清气爽:“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宝贝的?诶?我们前几日得到的那箱子宝贝你为何还不打开?倒是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宝贝?你脑子果然有毛病了。是受了大刺激么?那可不好办了。” 李凡听了都想要踹她一脚了。这是什么话? “什么宝贝。这玉佩是我之前埋在地下的。”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白白芷期待的神色立马一变,带着几分嫌弃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就一个玉佩你也要藏?” “这玉佩对我来说意义非同一般。” “喔?是谁送你的?” “这是我爹送我娘的定情信物,娘给了我。” “这样啊……”白白芷讪讪道。 “我那夜就是跑到了这里,把玉佩埋在地里。” “我还以为你来这里找什么证据。”白白芷终于正经了。 “我没证据。可我是清白的。” “好,我相信你。” “你也太没诚意了。”李凡看她说得那么随便,摇头道:“不需要了。你相信我又如何?官府还是会来抓我回去。” “李凡,你是不是怕死?”白白芷看着他,认真道:“你怕死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李凡不解道。 “你要是不怕死,我兴许还会怀疑你。可你现在这样子,就像个胆小鬼,说你是杀人凶手,我是不相信的。” “我不想说。”李凡觉得这答案左右都让自己没有脸面,还是不做回答。 “你找到玉佩了么?找不到,就跟我走罢。” “那夜天太黑了,我不知道埋在哪里了。” “你也真会折腾,一块玉佩也让你折腾的到土里了。” “你少说话。” “你看,我关心你却讨不得好。他们都冤枉你,不见得你去恨人家。你怎么对我使着脸色?我哪有说错?你要是不会折腾自己,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要是你不使小性子跟我好好睡一起,如今还是堂堂正正的小公子。” 白白芷拍拍李凡的肩膀,让他消消火。 “你别烦我了。” “给你顺毛也不是,让你生气更不是。算了,你好好待在这里想清楚了,我等你。” “你真的好吵。” …… 她还真走了。 李凡把心思收了回来,继续四处找着玉佩。 “大傻瓜,这都不清醒。你真是越来越糊涂了。”白白芷就在老远的地方,看着他。她当然不会离开他。才不能那么没义气。 他们这头遇上了麻烦,有个死结打不开,也不知要如何收场,而在扬州这边,也是千回百转,结局莫测。 “是不是羊不入圈,狼就不会出现?” “你想以身犯险?” “可以么?” “自然不可以。” “诶?” “月儿,你不许太大胆。”寂静里只有自己才能听到自己的心语。大小姐此刻也不知在什么地方,跟随着自己的身体一直走着。 “可我们得尽快出去。” “我知道。” “你的身子受不了我的阴气。你要很快的还魂归体,不然你的身子就废了。”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这般谨慎?” “我得如何做?” “你不会不知道我的想法。” “月儿,我有些看不懂你了。” “我不想再冒一分危险。” “那你还要去虎山?” “我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你的肉身。”月玦抚着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语道:“好不容易才等来的脱胎换骨,再不珍惜,就寻不到机会了。” “你的话很有故事。” “你不记得了而已。” “那若是我想起了过去,那你与我便没差别了罢。” “兴许我会消失。” “这真是不好的结局。” “你不必担忧我,你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过去。你是个没有故事的人。” “诶?不说这个了,给你弄得有些乱。我如今不想耗费那么多精神在过去身上。” “大小姐,我们不说过去了,那就说说当下。”月玦微笑道。 “你要说什么?” 月玦敲着一道石门,若有所思道:“差不多了,这里可能就是终点。” “什么差不多了?” “我说这里。”月玦打开了机关,对大小姐道:“这里会很有趣。” 石门打开了。里面的一切还看不清明,只见幽蓝色的波光,原来这里面竟然是水牢。 “水牢,你是来救人?”大小姐看着水牢里的确有一个人,暗想也许就是李意。 “这里的水有毒,我是不能过去的,你去看看那人是谁。若不是我们想要救的人,我带你往回走,找你的忠仆离开这里。” “好,我去看看。”大小姐现在是出魂状态,只凭着意念可以任意来去。她很快便来到了水牢的中央,去看那个囚犯。 浓密的长发遮掩了真实面貌,但看着对方被铁链锁紧的手腕,可知并非是李意。她是个女子,而且应该很美。 “是他么?” “不是。”大小姐略微失望,可又想去看看这人是谁,伸手去拂开她的长发。 “你在做什么?” “我想看看她是谁?” “你的意念还不如我,很难触碰到她。” “那你能过来么?” “我可不能过去。你看着石壁上的龙头都是特制的用料,便是抵抗毒水的腐蚀。你余毒未清,还想多些痛苦么?” “可我想……” “现在不是泛滥同情心的时候,她遭着毒水浸泡怕也是毒入骨髓,即便救了也未必能活下去。” “我有些不好的念头……” 第五百四十三章 扯什么鬼? 大小姐看着这昏迷的女子,忽而不安。 “我觉得她很亲切。”大小姐伸手去抚女子的头发,手指却从对方的身上穿了过去,抓不到一物。 “你舍不得离开这里了。”月玦看她迟疑,对那女子也多看了眼。 “我想看看她的样子,你能不能替我看看。”大小姐再次飞回到她的面前,恳切道。 “我要是离开你的肉身,一会儿就不能再附身了,你能应付接下去的事么?”月玦问道。 “你真是让我难以抉择。”大小姐看看昏迷的女子,想了想,点头道:“我会小心的,你代我看看她。” “你怎么比我还傻。”月玦怪异道。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不留神,错失些什么。我这次只是少带了些帮手,若是人多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抉择了。” “你是在给自己的善良找借口。” “我不是好人。” “你也不是坏人。” “好与坏哪有那般好分得清明的?” “我知道。你想要多管闲事,我就帮你。”月玦闭上了眼睛,印堂间出现了一道暗蓝色的灵光。 过了一会儿她再次睁开眼,却是自言自语道:“月儿也喜欢多管闲事。” “彼此彼此了。”月玦已经离开了大小姐的肉体,又成了游魂。她飘到囚犯面前,伸手撩起对方的长发,原本平淡的神色微微起了变化。她虚无的表情倒是掩瞒过了大小姐。 当她放下手,施施然的回到大小姐身边的时候,大小姐问道:“你看清是谁了么?” 月玦嗯了一声,淡淡道:“是个美人。” “你不认识?”大小姐若有所思,看了月玦一眼。 “我为何要认识?她又非是我的挚爱。” “我们救她罢。” “你背她?” “我可以的。” “我去救她。”月玦从大小姐的腰身取下一柄银刀,微微咬牙,再次回到水牢中央。她对着璧上的铁锁链奋力砍着。 叮叮叮。银刀摩擦着铁链冒出一点点的火星。火星溅上了她的手背,冒起了黑烟。至阴之物是不可以靠近阳火。虽说是小小的火星子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伤害。 “我是有多喜欢你,才帮你这般救人……”月玦看着那个昏迷的囚犯,喃喃自语道。 “月儿……你在说什么?”大小姐隐约听到她的嘀咕声,以为她不耐烦了,安抚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今日救了她,来日必然有福报的。” “你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哄出家人也未必会被采信。罢了,我可懒得跟你计较这点鸡毛蒜皮的事。这人是你要救的,我顶多给你打了分差事,可是要报酬的。” “月儿要什么报酬?”大小姐问道。 “回去后再商量这桩事。”月玦把银刀丢在了大小姐的脚边,伸手抱起了已经解脱束缚的囚犯,上了阶梯。 “她身上带着毒性,你还是别碰了。我来管她。”月玦把银刀用手帕包裹了起来,放在怀里女子的衣裳里。 “你这是……” “要是遇到了不好对付的人,我好给你个照应。这匕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当送我的见面礼。” “你真不客气。”大小姐看她理所当然的样子,暗笑她从前必然很顽皮。 “走罢,去找你那两个忠仆。我猜正戏已经在那里唱上了。” “等等,让我看看她。”大小姐伸手要去撩开那凌乱的长发。 “出去再看不迟,她都人事不省,你看了也没什么用。”月玦背着昏迷的女子,朝前飘着,自嘲道:“除了你,谁也看不到我。一会儿,或许会吓着你的下属。” “这也是奇了,为何我看得到你,他们却看不到?” “你这不是阴阳眼,只是有个特别的缘由。”月玦笑笑,眼里不带什么笑意:“像我们这样的存在,世上绝无仅有了。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有趣?”大小姐想着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奔波劳累,除了困乏,哪有什么好心情。 “我们就像两朵双生花。” “什么意思?” “这世上有一种花可以在同一年里绽放两次。” “那我是……” “你是后面的。”而她已经开过了。 “我对你愈发好奇了。”月玦当年该是怎样的面貌? “你醒来后不知道自己是谁,那对着那些说认识你的人又是如何对待的?” “还能如何对待。她们都倾心于我,便一同对待了。” “倾心于你?”月玦朝转头朝背后撇了眼,笑道:“你真自信,如何便信了她们都会喜欢你的。” “同生共死不算么?”大小姐想到在萧家后院的地宫里,有人陪她一起下无底深渊,那样也不算情分,那真情又该是怎样的? “同生共死?她……有人为你死过?”月玦惊诧道。 “我也很意外。她是意外出现的人,之前从未见过面。可那样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在我重伤的时候就那样出现,我岂能不心动?而后她为我拖战,频临极限,在最后关头,为解开我的咒术,被人重伤,心脉巨损,去了半条命,那时我就想,这样的人我怎能辜负。” 大小姐说着聆月,眼里带着温柔,她从来不会在外人眼里表露真心,可就在月玦面前自然而然的说了。 她不是不懂情爱,只是深藏在心里,不舍得提及。 “想不到你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月玦摇头道:“你比我更会惹桃花,日后怕也是头疼脑热。” “你从前也有很多人喜欢罢?那你喜欢过谁?” “没谁。我都是主动去喜欢别人。”月玦想到深处,微笑道:“我喜欢的人,你一辈子也遇不着了。” “喔?有这样的人存在过,那必然惊天动地,我或许会看到一些痕迹。” “不会有,就算有痕迹,你在七玄也找不到的。” “说得很神秘,那人是谁可以说么?” “说了你也找不到,还是让她只存在我的梦里罢。” “你的梦?”都做了鬼还能做梦? “我永远都存在于梦里,要是醒来了,就不会留在世上了。” “那我还是舍不得你醒来。” “我也不想醒。” 她是执念所化的灵体,要是放下,就化成了虚无。月玦不会放弃自己,在没有了去心愿的时候,如何舍得醒来。 “娘的,这个出家人怎么喜欢跑这种深山老林里抓鬼,真是无聊透顶。”李坏在扬州城外的乱葬岗里一边翻着死人骨头,一边嫌恶道:“真他娘的恶心,看得老子吃不下饭。” 他嘴里嫌弃着地上的一摊白骨,但还是忍不住挖坑埋骨头,做着口是心非的事。等到他埋了十几个坑以后,已经饥肠辘辘,但是埋骨太久,累得手都软了,只能坐在一个小土包上歇脚。 “扑梭梭。”他感受到了一阵阴风,其实这里都是阴风阵阵,只是这阴风不比寻常,伴随着阴风还有一群乌鸦。 真是触霉头,净是遇到这些晦气的东西,不是死人骨头就是乌鸦,就不能给个吉利的。 沙沙。 树叶打着卷。李坏捡石头的动作一顿,立马抬眼去看前面。 草木萧索,山野荒芜,迷障深深处,有一位出尘脱俗,不与俗世同流合污的道姑出现在那处。 李坏立马打消那股油然而生的诗意,跟只贪婪的恶狼紧紧追了上去。 赤练衣抖着拂尘,正才一株树干上贴着符咒,听到前面有动静,也抬头了。 “道姑,好啊。”李坏笑眯眯的打着招呼,暗骂:他娘的总算逮到你了。你这个跑路的脚步真是令人窒息。 “你怎地在这里?”赤练衣对李坏的态度很冷淡,但还记得他,毕竟对方给她做了一顿印象深刻的午饭。 “道姑,这是在做什么?”李坏恶意的想道:又想施展妖术,为祸人间了你个妖道姑,老子早晚坏了你的道行,把你捶死。 “你不想说的话,也罢了。”赤练衣不在意他的来意,她只是专注着自己的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走路的姿态衣袂飘飘,一身道袍穿出了洒脱的风情,李坏觉得她拿拂尘显得不合适,更佩轻灵精致的长剑。 “我是来祭拜我从前的几个哥们,很快要过中秋了,给他们上点香,算是打个招呼。”李坏知道这个赤练衣道行高,硬来特定是自己吃亏,只能迂回行动,他既然可以算计她一回,就可以再算计她。反正这个道姑傻乎乎的,很好骗。 “祭奠亲友,你倒是重情重义。”赤练衣对他看了眼,淡淡道:“不过这里阴煞之气不平常,你还是少在此地逗留。” “阴煞之气?”李坏缩缩脑袋,有些发憷,这个道姑怎么喜欢跟这种鬼祟妖邪打交道,还真不像女孩子。 “我在四个方位贴了符咒镇压,但如今仍旧未找到阵眼。”赤练衣带了些忧虑道:“要是不及时破坏阵眼,这里或许会发生异变。” “什么异变?” “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赤练衣凝神看着四周,心思并未放在李坏身上。 “道姑,你说的可是鬼怪妖精?”李坏暗呸:你不搞鬼就天下太平了,还不是你在掀浪,扯什么鬼? “比它们还要可怕。鬼怪妖精都怕方士,奈何不了我的。” “那真是很严重的事了。连道行高深的大师都奈何不了。”李坏惊叹道,心想:扯罢,没人比你更能了。你才是千年大祸害。 “不是奈何不了它们,而是动不了手。” 第五百四十四章 没试过怎知不好吃 “你既然是来祭奠兄弟,那此刻也不宜久留了。”赤练衣有着规劝之意。 李坏惊讶了,这个道姑居然还会为人着想,也不是那么十恶不赦。但他又想到被道姑欺负的大小姐,又狠下了心。不管对方有什么样的理由,敢伤害他父皇,这不可原谅。 “好好,我这就要走了。说起来,这里果然跟之前不大一样,阴嗖嗖的,怪渗人。”李坏暗自动着坏脑筋,想着怎么让这个道姑俯首帖耳的法子。硬拼太自不量力,也只好使些卑贱下流的招数了。 “那贫道就在这里与你告别了。”赤练衣说完后,也暗怪道:我为何要跟一个不熟悉的人说这些话?她又看了看李坏,想看看对方有何特别之处。 说起来李坏也不是那般不堪入眼,虽说不是风流倜傥,貌若潘安,可也是仪表堂堂,上得了台面。他有双亮灿灿的星眸,还有斜飞入鬓的剑眉,眉骨高耸,鼻若悬胆,朱唇外朗,也是百里挑一的好相貌。 赤练衣目光流转,眼里悄然带了一丝妩媚。 “道姑一个人在这险恶之地,若是让一些宵小之徒看到,总会麻烦不断。”李坏可不打算那么就走了,还么有把这个道姑打劫了去,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宵小之徒,他们可不敢来招惹我。”赤练衣觉得李坏真是杞人忧天,她可从来没被谁欺负过。但这个人还挺有趣。 “道姑修为高,有道行,一般的小人自然不敢冒犯你,可是这扬州城里人心不古,不缺少一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些人可比真小人还可怕。我怕道姑心肠仁慈,不小心着了这些卑劣虚伪之徒的道了。”李坏冠冕堂皇道。说实话这里除了他这个笑里藏刀的大坏蛋,也找不出什么伪君子。 赤练衣皱眉,听了李坏的话,说不信也不尽然。她涉世不深,对于伪君子也只是略有耳闻,还没见过哪个道貌岸然的人来吃她豆腐。 “当真如此……”扬州城繁花似锦,想不到却掩藏着这般险恶的人心。 “自是如此了。我怎么可能欺骗道姑?我很诚实,从来不骗人。”李坏自我夸耀,这模样倒有几分可疑。赤练衣虽然懵懂可也不是单纯至极,见过狐狸的狡诈多端,故而看李坏隐约有了些戒备。 这人生得厚道,可话里却带着轻佻之意,让人不能全然信任。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想道:他与我有何相干,不必多理会。 “道姑……诶?这就走了,娘的,这小妞不傻嘛!”李坏动着坏脑筋,小眉毛正飞舞着,哪知赤练衣这次不打一声招呼就自顾自的走了,他立马变了嘴脸。 “老子有的是法子对付你这个小道姑。”李坏嘿嘿坏笑,打了个响指。 这次出来虽说还找到阵眼,抓不住那个暗地里的主谋,可这里至少可以安稳一段日子。赤练衣从乱葬岗出来的时候,如是想道。 “救命啊……不要过来……你们这帮坏人……” “小妹妹,你长得真好看,我们来跟你玩玩……” “不要啊……” 扬州城外敬师堂的后面是一处偏僻的荷塘,那里平时不大有人过去只有一群凫水的野鸭,倒是今日热闹了些。赤练衣却觉得大煞风景,看着那两个欺负少女的地痞流氓,握紧了手里的拂尘。 “小妹妹,没人会过来的,这敬师堂里的老神棍去城里算卦了。这次你跑不掉了。”少女坐在草地上求饶,可那两个地痞根本不听她的哀求,反而愈发嚣张,哈哈大笑着。 赤练衣松开了拂尘,转变成了左手按在了拂尘的扶柄末端,她抿唇眼里带着怒意,缓缓转着手腕。 “啪!”一根大棒从屋檐上飞了下来,打在了两个地痞的后脑勺上。 “哎呦!那个小瘪三干打老子。”地痞捂着脑袋开始晕眩,站都站不直。 “滚你娘的。”一声冷笑从屋檐上响起,从上方跳下一个矫健的身影。地痞们终于清醒来,拿着拳头要去打这个坏人好事的介入者。 “怂,只会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看就知道没死过。”这个挡在少女面前的人,赤练衣认识,不就是在乱人岗偶遇的李坏么? 这人倒也仗义。赤练衣停下了手,默默看着接下去的情况。 “找死,你个臭小子敢坏我们的好事。揍他!” “打!”地痞们左右围攻着李坏,龇牙咧嘴,狠劲十足。 “老子,怕你!”李坏也横眉冷对,踢起地上的木棍,握在手里,旋身后退几步,躲开对头的攻击,握棍的姿势很有章法,一个猛突,又狠又准,正中敌人的丹田,只是两下就把地痞们击倒在地。 “怂,只会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给老子滚回去问候你们的娘,怎么教养的?”李坏呸了一声,惺着鼻子,像是把地上那个怂蛋当做鼻涕一样惺了出去。 “还来?真是蠢。”李坏看地上的地痞又爬起来不死不休的缠上来,把架在后脖子上的木棍抵在地上,两步并做三步,一个腾跃,朝他们各抽三棍,打得分毫不差,都在要位上,最后当头棒喝,一锤子把人给击晕。 地痞们彻底人事不省了。 “留心点。下次让爷爷再看到,继续捶爆你们的脑袋。”李坏朝地上的地痞警告道。 但他们哪还听得到,早就去梦周公了。 “多谢大侠。”少女被得救后,对李坏露出仰慕之色。 “你是怎么被这些地痞给盯上的?这里最近很乱,那个箫二小姐比武招亲招来了一些旁门左道的小人,你还是不要独自外出,出门最好带同伙,不然今日这种事还会有的。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罢。” “不必了,我就是在敬师堂里长大的,今日我师傅出去给人算卦,我来屋后采莲子,不小心遇到了这些地铺小混混,多谢大侠及时赶来,我才逃此一难。” “这不用客气了,既然你家离得近,那我就不多留了,以免损了姑娘的名节。”李坏对少女告别,提起了地上两个地痞往扬州城拖去。 少女看了他很久,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屋里。赤练衣一直在边上观察着李坏,看他路见不平,大显身手,足见少年意气,刚猛之力。 “还真不一样。”她低声呢喃,对李坏的印象好了几分。 “诶?大佬,能不能多给点?” “你们想勒索敲诈?事情都办完了,没商谈的余地了。” “那个,大佬,你刚才可差点把我们打死,这点不够啊,兄弟我们只剩下半条命了。” “就你们那个德行。真是够死几次了。” “这不是为了把戏给演得逼真么?那道姑差点要动手了,大佬就看在我们那么卖力做戏的份上,给个打赏咯!” “真不想给你们,太可恶了。”扬州城的小弄堂里,李坏靠着竹箩筐,点着手里的银子,贼眉鼠眼的看着四周,随后把那两个做戏的地痞打发走了。 “别碍着老子眼了,快走快走,要是给道姑逮到,老子就把你们捶到老家。” “老板,多谢了。”得了报酬的地痞们乐呵呵的翻墙跑走了。 “如今你还不对老子痴迷,老子就回娘胎重生。”李坏摸着下巴,为自己刚才正义凛然的表现一阵自得。 “不过她这人太内向了,不太会来主动勾搭我。”道姑高高在上,不好相与,她怎会特意来与李坏打交道。于是还是得发挥无耻的精神,主动出击。 李坏打了个哈欠,最近都为了大小姐的事辗转反侧,人也怠惰了。 思念有时候会让人乏力,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你这是少了主心骨。” “怎么说?” “简单说就是少了方向,不是毛病。” “方向……” “阿澈,你想要做什么?” “我有件事要去做,怎会没了方向?”淳于澈看着御花园的波斯丽菊,对这种恬淡沉静的东西总会去留神。 他很少会去看华丽的事物,如雕梁画栋,碧瓦金墙,然而他却记住了那抹殊丽华美的颜色。 “可我看你近日心神恍惚,眼里总是飘着一个人影。” “我又不是阴阳眼,你别说得渗人。”淳于澈伸手抚着娇嫩的花瓣,轻轻触着黄色的花蕊。 “我们有数十年的交情,自小就坐同一个席子念书,别人可能不了解你,阿澈,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的心思。”凌云开叹息一声,带了几分怀念道:“本太子虽然是皇储,在别人的眼里是天皇贵胄,龙孙凤子,所以呢!谁都对我殷勤掐媚,迎奉拍马,我全然接受,可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这种虚伪的尊重。” “其实我们都心里明白这都是假的,可偏偏要去接受。有人怨天尤人,觉得老天逼迫自己,其实是自己不放过自己罢了。” 淳于澈心里微讶,原来这个太子竟有这样的觉悟。 “我们都长大了,阿澈,你也快三十了,却还没成家,而我虽小你几岁,也没做上爹爹。可我们没比那些儿孙满堂,有妻有儿的人轻松多少,我们都有无奈,烦恼。” 淳于澈听太子的感慨,问道:“为何我们会这样?” 凌云开耸肩道:“缘由很简单,我们都是较真的人,放不下爱恨情仇。” 是这样么?淳于澈看着玩世不恭的太子,默然道:你也是在掩饰自己,深埋真心么? “我们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其实都在乎得要死。说矫情也不算过分。”凌云开很了解淳于澈,他们都较真,都放不下爱恨,都很在乎。故而永远都释怀不了。 “在我这个位置上,爱也不得,恨也不能。无能为力,又能怎么办?只能当做听不到看不到,认怂……”凌云开一向开朗的笑容带了些嘲讽。 第五百四十五章 都是骗我的 “人这辈子,难有志得意满的时候,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见得是大赢家。”都有割舍不了的遗憾。 淳于澈看凌云开意志消沉,想到再过不久便是他一位挚友的忌日,会这般萧条也是情理之中。 那个日子,本是举家团圆之时,然而却是几个人心里难捱的伤痛。 “卖糖葫芦了,卖糖葫芦咧!又大又红的糖葫芦,诶?客官,要来串糖葫芦么?”热闹的街道上,叫卖声不断,走货郎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裳,操着一口外地乡音,犹如挂在壁钩上生锈的秤砣,不由让人想起旧时光。 赤练衣神色有异,脸色淡漠了很多,她站在那买糖葫芦的货郎身边默然出神。 “诶呀!老板,给我两串糖葫芦。” “好咧!客官自己随便挑。” “诶?”赤练衣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男子,她听到对方微讶的声音,抬眸去看。 “道姑,真巧,你也在这里。” “嗯。”赤练衣看他买糖葫芦,微微后退一步,让出了位置。 “那真巧,道姑也要来一串么?”李坏拿着两串糖葫芦,笑眯眯的递给她一根。 “我不喜欢吃这个。”赤练衣却不伸手接过。 “这个很甜,一点也不酸。” “我从前吃过,知道它的味道。”赤练衣目光淡淡的朝前方移去,微微抬起下巴,露出高傲之色。 “喔?是么?那道姑吃的味道如何?” “不如何,我吃咬了一口,就扔了。”赤练衣掸了掸拂尘,朝前走去。 “是不是你吃的那颗长了蛀虫?”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吃完它?”你们有钱人真是喜欢浪费粮食,老子无家可归的时候,都捡地上的馒头啃。 “太酸了。” “道姑喜欢吃甜,却怕吃酸。” “我牙口不好,吃不得酸。” “这样呀!”李坏心道:这小妮子跟个孩子似的,还喜欢吃甜食。 “你要去什么地方?”赤练衣见他走在自己身边,有些不习惯。 “回酒坊干活喽!道姑不记得我的身份了么?”李坏对她眨眼睛。 “你是厨子。” “道姑的记性真好。”李坏心里冷笑,心道:没识穿老子,你等着哭吧! “诶呀!这快到午时了,道姑也没用过饭,不如来酒坊吃顿便饭,今日上午老板进了很多青蟹,酒坊的特供菜便有蟹黄羹。”李坏诚心邀请道。 赤练衣暗暗抚着腹部,清淡的神色微微有些红润。她不吭声,仿佛以为这样便可以让李坏猜不准她的心思了么?太天真了。 李坏看她面色染霞,便知道自己掐准了她的喜好。这个道姑真是嘴馋好骗。 “来喽!这是琴瑟和鸣,这是渔舟唱晚,还有这道可厉害了,有个著名的典故,你猜猜是什么?”酒坊里,李坏放好菜,把托盘夹在腋下,把菜肴一一传道。 “这是什么?”赤练衣看着雪白色的油卷,不知其名。 “听过勾践卧薪尝胆的典故么?”李坏坐在她对面,殷勤道:“当年越王去给吴王夫差当马夫,这样伟大的牺牲,感动了一个叫西施的涴纱女,于是她便听从师兄的意思去吴国牺牲美色勾引夫差,坏了他的江山社稷。” “这个故事我从书上看过,那这道菜与它有关么?”赤练衣还是看不出里头的奥妙。 “这主要是故事里的吴王,勾践,西施太过出名,都家喻户晓了,那么有些人的存在便很渺小,容易为人忽视。” “嗯?”赤练衣想着他方才的话,随后说道:“你是指范蠡?” “猜对了,这道菜就叫范蠡献西施。” “嗯……”赤练衣神色淡了很多,李坏看她不怎么喜欢这道菜,笑道:“道姑觉得范蠡此人如何?” 在野史里,西施一直喜欢师兄范蠡,在越王复国后,她与师兄泛舟湖上,隐居世外。但这个结局,未必是好的。 “范蠡过于薄凉了。” “道姑认为他是负心汉薄情郎?”看来你也是个不规矩的出家人,喜欢看这种香艳的野史。 “难道不是么?” “这个我们又不是见证人,哪能料得准,要是其中有内情也难说。” 赤练衣冷笑道:“你是为他辩护。” “那啥,这只是一道菜,跟薄情郎负心汉也没多大关系罢?”早知道老子就不谈这个负心汉了。这个道姑也是性情中人,可既然嫉恶如仇为何又要助纣为虐? “这菜你传回去罢。”赤练衣舀了碗蟹黄羹,把上面的葱花挑了出来。 “这是什么?”她指着那碟青蟹,不知道那洒在蟹壳上的黑色叶子是什么? “这道姑不认得么?”你们修道之人不是应该懂神农百草么?李坏摸着下巴,看了她一会,心道:还真是个傻丫头,连这个东西都不认识,怪不得被他摆一道。 “这个是紫苏,用来蒸青蟹的香料,风味十足。”你吃了一定忘不了。 “看着不大好看。” “可以不吃它,我给你挑干净。”李坏伸手把叶子都挑到了桌上。青蟹被蒸熟后红彤彤的煞是鲜艳,勾人食欲。 赤练衣再如何出尘脱俗,也有戒不了的嗜好,她对青蟹很是钟情。李坏看她不紧不慢的挑着蟹肉,看她熟稔的手法就知道这小丫头平常也吃这玩意。 “这蟹子看着个头不大,可肥得很,你看壳里都是膏。”李坏在一边吹嘘道。 他们在一间雅间里,无人打扰。李坏的括噪声伴随着那悄若无声的咀嚼声,一直过了很久。等到李坏转身从茶桌上倒了杯凉水解渴的时候,身后人彻底安静了。他咬着茶杯,闷笑了起来,藏在杯底下的眼神光带着深深的恶意。 终于让我逮住你了,看你能跑到哪里去。想起上回差些就成功,结果一个不留神让她给溜了,让他又煎熬了几日,这一回他可决不能客气,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给五花大绑了。 这是个作死的法子,但对打不过敌人的小怂蛋来说,百试不爽。 “你……”赤练衣从昏沉中醒来,立马觉察到了危险,挣了挣了身子,忽而安静了。 “你什么你?”李坏这时坐在房梁上,极为潇洒的捋着碎发,懒懒笑道:“小道姑,总算让我给正罚了。” 赤练衣此刻被吊在房梁上,就像一个人形沙包,在半空里晃来晃去,可她却很沉默。这一声不吭的道姑,比怒火三丈的女魔头相差许多,李坏觉得自己才是坏人,而她看起来很无辜。 搞什么!老子是正义的勇士,她这时候给我装什么平静。 “喂喂!你哑巴了,说话就说一个字?”李坏憋不住,催促道。 赤练衣皱眉,却看也不看他。 “小道姑?你还活着么?”李坏缩回挂在房梁上的腿,改成了蹲,像只青蛙似的,往下一直望着。 “你怎么不说话?被吊起来的滋味如何?”李坏觉得自己还不够凶,心道:小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个犟脾气,软的不吃,只能试试硬的。 “你不说话,我就抽你了。”李坏说着从身后拔下一根马鞭,绕着手腕转了几圈,然后留出一小截,装模作样的在空中甩来甩去,逞凶道:“哥哥我杀过很多人,打起人来很残暴。你不听话,我就抽死你。” 他威胁完后,等着回应,可等了双腿都酸了,那个小道姑就是隐忍不发,这也太难搞了。 “喂?你就那么不怕死?”李坏想了想,又恶狠狠道:“那老子让你生不如死。”他张牙舞爪,做着凶恶的模样。 可赤练衣连抬眼看他的兴趣都没有,让李坏很挫败。我他娘想要装个坏人怎么那么失败? 他把马鞭放长了些,伸到赤练衣的眼前抖了抖,怪声怪气道:“看看,这个玩意没长眼睛,可不会怜香惜玉,你当老子真不会抽你?” 赤练衣的眼神光微微动了动,朝那根鞭子看了几眼,可就是不去看李坏。 “算了,你不理老子,可也逃不过该吃的惩罚。”李坏曲肘冷哼,轻蔑道:“都到这个份上,老子跟你坦白了说,也不跟你耍什么把戏了。” “不说什么威胁的话,你给我留心点,老子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假把式。你施法害人,乱兴妖法,别给我装清高了。不就是有些道行么?有什么了不起,要是我父皇有什么闪失,老子就毁了你的道行,让你修不成仙。”不对,你都是魔女,还修个屁。李坏立马改口道:“我会让你痛苦的彻底质疑人生。” 这够毒了罢?为什么这个道姑还是不给反应?太没礼貌了。 “喂喂……”李坏暗自紧着手里的马鞭,狠心道:“你要是再不说话,我真打……” “你一直都是骗我的。”赤练衣终于开口了。 李坏愣住了,他舔着嘴巴,忽然有些愧疚起来。倒不是他心虚,可这小妮子说话的调调也忒动人了,这两人的立场仿佛翻了个个个,他才是那个为非作歹的恶人,而她很纯白无辜。 这他娘的搞错了罢。 第五百四十六章你会是好人么 他们本就是对立的阵营,在彼此眼里都是对头,该举刀向相,即便杀了她,那也不是值得愧疚的事。 李坏这几年来在沙场上杀过很多人,对生死也看淡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同为敌人的赤练衣,他却仍有一分温情,难道只是对方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娇娥,他便起了怜惜之情? 老子又那么庸俗?李坏对女人不是没有想法,可自从在大小姐手上吃过几次亏,他对女人的想法也有些改变,就好比吃过了川蜀的香辣锅子,再看江南的淡鱼河虾,便觉得食不知味。 大小姐太过浓重,给他印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迹,于是李坏但凡看到别的女子,便觉得她们不如自己的父皇来得别致。 “老子问你话,你扯什么其它?”李坏心里有些烦躁,这个赤练衣显然与他之前所见的女子不大一样,于是心乱了。 “人心险恶,他说得真没错。”赤练衣美丽的脸庞藏在长发下,愈发的楚楚动人。她眉眼淡漠,倒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你这丫头就不怕死,不怕痛?”李坏从房梁上跳了下去。 “我的感受如何?与你有何干系?你是想要威胁我,还是吓唬我?”赤练衣再也不去看李坏,目光盯着脚下的地板,淡然道:“我们修道者超脱五行之外,不在三界之中,生与死,悲与喜,爱与恨,有什么不同?” “叽叽歪歪个什么,你说点人听得懂的话。”李坏听她故弄玄虚,心里来气,最讨厌神棍,这些人不事生产,一天到晚的装神弄鬼,说得好听是避世隐居,其实就是懒散没担当。 “你想要知道什么?”赤练衣似乎有所预料,于是终于抬眼去看李坏。 “这个……”李坏看她眼里的冷淡,忽而心虚,好像他才是捉贼的那一个。 “你是为了谁?”赤练衣抿了抿唇,吸了口气,故作无事道:“你骗我,是为了谁?” 李坏不由自主的去看她的手腕,由于悬吊的功夫久了,她的细腕出现了数条红痕,有些地方已经磨出了血。“诶呀!你流血了,要不要紧?”他故作关心,掩饰心里的幸灾乐祸,想道:你害我父皇吃了那么多苦头,老子这只不过是小惩大诫,哼!我才不会同情一个没有人性的妖女。 “不必再假惺惺了,你说罢,你是为谁而来?”赤练衣心里也是窝火,可她越是生气脸色就愈发的淡漠,再下去,便会结出冰霜。 “我正想问这个,你倒算有些自知之明,那老子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你……”李坏本来想问大小姐的事,后来忽而转了脑子,戏谑道:“小道姑是从哪个山头出来的啊?芳龄几何?你娘贵姓?” 赤练衣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这家伙不按牌理出牌,忒无聊了。 “你……”她又说不出话了。 “老子呢!对你没兴趣,放心罢,你就算只有十六岁,是从天山掉下来的仙女,我也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老子的清白身怎么可以被你这样肮脏的手触摸。”李坏得意道。他风骚的模样,令赤练衣气到窒息。 “你放肆!”赤练衣恼羞成怒,再也端不住自己仙风道骨的架子了。 “终于暴露你真面目了,少给我装清高,老子又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李坏竖起食指点着她的腮帮,别说这小妮子的脸蛋又滑又嫩,跟荔枝似的,都可以拧出水。 看来她年纪不大,顶多十七八的样子。李坏没有兄弟姐妹,家里一根独苗,也是受过长辈的宠爱,便有一些得天独厚的自满感,有时候不一定会照顾到别人的想法,故而即便知道这个可以当自己妹妹的道姑生气了,也只是心虚,倒是没去深思她为何如此生气。 “我想你是为了那个叫卫初晴的女子罢?”赤练衣眉眼流转出别样的情致,仿佛一下子从高不可攀的道姑成为了妩媚的仙姬。 这时李坏倒是猜不准她的年纪了,看样子比箫琪还有几分成熟,这丫头是千面玉狐么?太善变了。 “你给老子正常点。”李坏舔舔嘴巴,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老实交待出她的事,不然我就宰了你。” “那你便动手罢。” “诶?” “我猜你是不会动手的。”赤练衣看着李坏呆呆的样子,笑道:“你很想从我口里得到她的真相,我若是不说,你是不会动手的。可我若是老实交代了,就没了保护自己的筹码,那才是彻底失去了自由,成为你手里的奴隶。” 所以她是不会说的。 这丫头心机深沉,还真是表里不一,道貌岸然,老子差点被她清纯无辜的样子欺骗了。不过她也真的好骗啊,到底是怎样的人?她好让人费解。 “你真的不打算老实说?” “道理都跟你讲明白了,你怎地还不知道?” “老子真动手了,你这个小妮子有得受了。” “动动鞭子打女人,还真上不得台面,你也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赤练衣想到之前李坏对自己说扬州城里人心不古,她此刻才明白这说别人是伪君子的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真小人。 “哼!老子生气了。”李坏把大小姐的安危摆在了第一位,对赤练衣那点怜惜之情也收回了,狠下心来,挥着手里的马鞭,朝着对方劈头盖脸的抽去。 赤练衣对他已深恶痛绝,倒也不喊叫,闭上眼睛坦然承受。可她只察觉到迎面来的劲风,还未感到火辣辣的疼痛,身子忽而猛然下坠,啪嗒一声摔在了地板上。她竟然被人解开了束缚。 “这……”她以为是有人来救自己,可等她抬眼,看到的人仍旧是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小人。 房里除了李坏,并无第三人。 赤练衣更迷惑了,他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要惩罚她,威胁她,逼迫她?怎地会放开她? “起来。”李坏冷冷的说道。 “你为何……” “老子想跟你谈条件,你别给我耍花招,要是敢偷袭我,就他娘的不是人。”李坏戒备的看着她,把手里的马鞭拦在身前,严阵以待。 “你……”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赤练衣看他嘴上说得狠,却下不了手,本是要嘲讽鄙夷,可不禁会生出几分好感。这小人虽是卑鄙无耻,口是心非,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还算有些心胸。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赤练衣微妙的笑道。 “老子怎么知道你的心思,你自己说,你跟他们在一起是为了什么目的,总不会是心甘情愿为人效力?”李坏看出了赤练衣身份非凡,以她这样的容貌与言谈举止哪会纡尊降贵的去给人卖命,必然是跟人合作,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你倒也不算傻。”还知道她的心思。 “老子满腹经纶,智勇双全,能文会武,跟傻子怎么比得来。” “贫嘴功夫倒也行。” “不跟你啰嗦了,你说说罢,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老子看人错不了哪里去,你要不是与他们有什么勾当,哪里会听人差遣。”李坏大马金刀道。 “我的条件,你当真能做到么?”赤练衣思忖着,倒也在考虑李坏这人。说起来,他给她下了两道拌子,做冤家对头绰绰有余,要是做盟友,这当真要看机缘。 机缘一事,向来神秘。赤练衣也不知与这滑头到底算不算缘分? “你就说吧,老子都答应你。”李坏成竹在胸,之所以有这般的自信,一来是他如今的地位,二来便是因为大小姐。只要救出他的父皇,世上便无难事了。 “要与你谈条件,不是不可以。”赤练衣卖了会关子,在地上踱了一圈,她想了很久,这才转身去看李坏,点头道:“我可以考虑与你合盟的事,但这要看你的能力,我不在乎你是正人君子还是卑鄙小人,只要你可以替我达成心愿,我会助你。” “你快说,快说,怎么考验我的能力?”李坏迫不及待的凑过去,振奋了精神,想要赶紧表现自己,取得对方的信任。 “你猜猜我会让你做什么?”赤练衣看他应得那么快,倒有些不乐意,心道:若是我让他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做些十恶不赦的事,他也去做的话,还真不值得相交。 “我怎么知道?”李坏竖起眉毛,不耐烦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你真的什么都会去做么?” “老子都答应你。” “那你就得顺着我的意思了。” “就算把我卖给你也可以。” “谁稀罕你。”赤练衣脸上一红,恼火的瞪了他一眼。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愿意帮我的忙。” “你叫什么名字?” “啊?” “快说啊,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卑鄙小人罢?”虽然这个与你很贴切。 “我姓李,单名坏。” “李坏……”赤练衣凝眉细思,喃喃自语道:“坏,败也。衰败,毁灭……”这李坏的名字当真不吉利。 第五百四十七章另一个幻境 “你父亲怎会给你起这样的名?” “这是我自己取的,我老爹之前给我起了一个很庸俗的名字,我很嫌弃,后来我终于把家给败了,气死了老爹,完了后很后悔,为了牢记之前犯下的愚蠢错误,我就给自己起了这个名。怎么样?这个名字意义非凡,是不是很有故事?”李坏自我调侃道。 “李坏,你到底会有多坏呢?” “你说什么?”方才赤练衣的声音太轻,他没听清。 “没什么,我觉得你也是个可怜人。”赤练衣同情的看他。 “别,别同情我,我可担当不起你这出家人的怜悯。”李坏立马摇手,讪讪道。 “其实我们都是可怜人。”赤练衣垂下了眼睫,对他牵了牵唇角:“本来对你挺恨的,可看你无家可归,又是失去双亲,孜然一身漂泊世上,犹如游魂一般,倒是恨不上了。” 李坏其实早就把过去给放下了,只是在赤练衣面前卖个可怜搏一搏对方的信任,毕竟女孩子都心软,对可怜人倒是提不起多少的戒备心,他这是以柔克刚之术,不带多少真心,故而会对赤练衣生出愧疚感。 不管这道姑害过多少人,可她对李坏却心慈手软,这当然不是说她是好人,可李坏这人重情义,在是非对错之外也晓得谁对自己真正的好。 这个道姑对他不算坏。 “你想救那个卫初晴,可以说难如登天。”赤练衣郑重道:“她如今被我困在魂域里,若是不出所料,早已灰飞烟灭了。你这时来找我,似乎迟了些。” 李坏沉下了心,要不是从箫琪口里得知大小姐已出了魂域,听了这个噩耗,他会伤心欲绝,忍不住掐死这个罪魁祸首。 “你这是什么脸色?怎地不恨我?”赤练衣看他面色沉闷,却不暴跳如雷,对自己喊打喊杀,不由奇怪:“你不是很关心她么?”怎地知道她已死的消息,无动于衷? “要是我不是意外得知她已从你那鬼陷阱里出来,我真的会宰了你。”李坏冷笑道:“当事实上,她是个深受上天眷顾的人,命硬得很,自然会逢凶化吉,你们这些卑鄙小人是如何也杀不了她的。” “嗯?她竟然出来了?不应该啊……”赤练衣暗自惊疑,冷不丁想到了一处,皱眉道:“难道会是那个道士?”她哼了声,暗道:真是多管闲事。 “既然她都逃出来了,你还想让我如何救她?”赤练衣眉眼淡淡,毫不动容,这次失算给了她一个警醒,然而她却不会表露给外人知道。 “她要是好好的,老子会费劲巴拉的来找你茬么?”李坏咬牙切齿道:“你再给老子卖弄玄虚,我就……” “你就怎样?”赤练衣看他扬起的马鞭,嗤笑道:“你怎地前后矛盾,既然要吓唬要挟我,何苦把我放了,此刻我可不怕你了。” 李坏暗呸了一声,骂道:“老子是吕洞宾,真是白做好人了。” “好人……”赤练衣看他逞凶的嘴脸,又笑了笑:“我也不与你拌嘴了,从一开始都是你把话题扯得没边,反倒来怪我。你父亲大概是把你宠坏了,使得你从来不会去照顾人。” 李坏是匹烈马,可不是那么容易顺从人的。 “好了,你也叽叽歪歪够了罢,我们来说正事。”李坏满不在乎赤练衣的白眼,露出笑眯眯的容色:“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十万火急的,你一定要给我好好做哟!” 赤练衣看他一会儿怒一会儿笑,阴晴不定,要说是好人谁能相信? “什么事?你说罢。” “这个嘛!”李坏摸着胸口,想要掏出箫琪给他的两味草药,但后来又犹豫了,如今还找不到大小姐的人,即便做好了丹药,也不能及时救治。 “人最重要……先救人。”李坏拍拍衣裳,做下了决定,对赤练衣道:“你跟我去趟骆驼山,我们去接人。” “骆驼山,她去了骆驼山?”赤练衣惊诧道:“那儿可不比魂域来得安全,她去那里不是自寻烦恼么?” 李坏哼哼道:“她是去救人的,要是人人都是各扫门前雪,哪还有什么人情味。你是出家人,六亲不认,无情无义,过的是神仙日子,可我们做人哪有不烦恼的?可就算明知山有虎,也要壮胆过去闯上一番。” “动物天性便是趋利避害,人性也是如此,你莫要把自己说得那般伟大。”赤练衣对李坏的话暗自赞许,可嘴上却不承认。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道姑,不明白人间真情,也不算什么,只是你空有了一副风流模样,永远不知情趣,白瞎了你的脸蛋。” “你既不知我的真心,如何窥得了我的心思,到底我是否有心,还用不着你来鉴别。”赤练衣抚着脖颈上的伤口,缓步走到方才的桌案边,拿起拂尘轻轻搭在手肘上,微微扬起了下巴:“你带路罢,我随你走一趟。” “诶?你好像没说自己的条件?”李坏看她那么爽快就跟自己走,心里都是没适应过来。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令他措手不及。 这个道姑会不会也摆他一道,临阵变卦? “我说过这要看你我的机缘。” “什么意思?什么机缘?” “李坏,我的条件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故而我不会轻易道出,以免招来没必要的烦恼。” “那你是要做亏本买卖?” “我不是生意人。亏本又如何?只要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即便付出再多的代价在我眼里都是值得的。” “原来是这样啊。”李坏有些侥幸,遇到的这个对头那么不精明,那他岂不是有便宜可占了? “我不会轻易去相信你,但也不会放过你。”赤练衣抚着肚子,暗道:两次都被这小子折腾,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之前是误会嘛!都不熟,有些冒犯之处,还请道姑见谅见谅。”李坏哈哈大笑,掩饰心里的尴尬。 娘的,老子怎么心虚得跟个小贼似的,到底谁才是无辜的? “我会观察你。”赤练衣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坏,颔首道:“你若当真文武双全,满腹经纶,我会跟你合盟。” 李坏撇嘴,不过是随便扯淡吹牛,你也太较真了,真信了还。 “你要是又在我面前耍花枪,所言不尽实诚,那我会把你欠我的账一笔了清。”赤练衣不紧不慢道。 她说得随便,可听的人暗自心惊。不妙,不妙,我这是惹了姑奶奶了。父皇,你可一定不能死,要救救儿臣。 李坏有苦难言,一个劲的喊大小姐来救场。 地道里开始变得潮湿,空气也有股水雾。“会是地下水么?” “靠近水源,我们便可以找到出去的路口了。” “诶?你那两个属下会不会寻着出口走了?” “应是不会。他们对我很忠诚。我若不走,他们也会独自离开。” “阿晴,你对人很信任。”月玦笑了笑,目光瞥到了别处:“你就不怕被人背叛了。” 大小姐与她已调转了方向,往柳先生的那个通道走去,但她们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仍旧未赶上他们。 这地道只有一个方向,他们必然是在前方。 “我是做生意的,必须要与人讲信用。” “要是你所信任的人背叛你了,你会怎样?”月玦问道。 “打个比方说,十个人来与我结交,不管她们是否是真心,我都会信任。” “喔?不怕他们是趋炎附势之辈,对你阿谀奉承,待你落魄时落井下石?” “这有什么可怕的,十个人里若有九人背叛了我,至少还有一人真心待我,这比得那些处处谨慎小心而无知己的人好上很多倍了。” “你把人都看得很透彻,可你还愿意相信人。” “我相信一切,即便是鬼,我此刻不也信了么?” “你真信么?鬼话连篇,聪明人都不会信。” “可我也不算聪明人。” “你为了信我,把自己都贬低了。我真有些感动了。”月玦又笑了,朝大小姐看了一阵,眼里有过不舍,释然,还有落寞……她的心思犹如这百转千回的密道,谁也读不懂,就连与她同为一体的大小姐也摸不清她此刻的想法。 或许她们都会认为这密道的尽头,不是险恶万分,也是诡谲莫测,然而当她们真正看到眼前的一切,都有着天翻地覆的震撼。 “你说我们是如何进来的?”大小姐撩起裙摆,即便鞋袜被水浸得湿透,可她已不会去看自己的状况。她所处的地方,有更令她心动的风景。 “我只记得脑海一片空白,就像是做梦一般。怎地会到了这里?”月玦就飘在她跟前,她的背上还驮着在水牢里救下的女子。 “这里……”大小姐眉宇舒展,即便来到这里是多么令人不可思议,可她心头生不出半分戒备,也不觉得有何诡异。 缘由便是这里实在是美得令人流连忘返。 “这儿究竟会是什么地方?你看天上竟然还有月亮?而且好大好圆。”月玦指着大小姐身后的天空,痴痴道:“我竟然可以站在月光下……”她不敢置信的伸手,那掌心上有白莹莹的光,就如朦胧的轻纱,缥缈若无。 “我们这是入了另一个幻境。” 第五百四十八章 回头找你算账 烟波浩渺,雾锁沧澜。她们看不懂这个幻境究竟是为谁而织。 “我体会不到这个织梦者的恶意。”月玦是灵体,对危险的感知要比大小姐敏锐,她既然说这里安全,那便不会有危机。 “难道有人在暗中助我们?”大小姐想到了别处,微微迟疑,其实一直以来有件事压在她的心头萦绕不去。那也是个梦,而梦中那个人总是处在云深雾浓之处,教人读不懂。 “会是她么?”大小姐喃喃自语。 “若是这个幻境是第三者所织,那么这个局势便愈加复杂了。”月玦觉得即便有人来救助她们,也不算好事。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大小姐微笑道。 “也是,像我们这样不求回报的好人,世上也难找了。” “你觉得我是好人。” “至少你与别的好人不一样。” “好人通常不会认为自己是好人,也不会把好人挂在口上。”大小姐在水面上走了几步,蹲下身,伸手碰触着一盏漂浮的莲花灯。 “那你觉得自己算好还是坏?”月玦把背上的女子放在了凉亭里的坐垫上,悄然走至大小姐身侧。 “这个我也想过,与好人相比,我不够纯良,少了份无辜简单,然而与坏人相较,我未有他们的居心否侧。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对于我在意的事物我会不择手段的去得到,也不予许我身边的人阻碍我的步伐。” “我在卫府的时候,通常在人后听到有关我的事,说我这人任性自私又野心勃勃,不仅诡计多端,而且心狠手辣,牙尖嘴利之外,又会投机取巧,这些话都不会去形容一个好人。我或许真的很坏。”大小姐的侧脸被碎发遮挡,她娇美的脸庞带上了几分神秘与柔弱。 雾霭里,她穿着轻薄的衣裳,披着一头红发,就静静的坐在水面上,捧着一盏莲花灯,这画面美得令人窒息。 月玦看着她身后灰蓝色的夜空,皓洁的星子,以及淡淡的树影,还有凉亭里飘荡的轻纱……这一切与近前的女子颇为贴切,飘逸出尘,灵透华美。 她仿佛是从月宫飘落下的广寒仙子,不知世间的情仇爱恨,只是一个人间过客。 倘若她不受过去的羁绊,也会如她一般自由罢。月玦掩住了眼里的倦怠,其实她很累,可是仍旧舍不下。 “我去看看哪里有出口。”月玦不想再羡慕这一心沉醉在幻境里的大小姐,她如今最想要的便是出去。 “抱歉,我一时忘记了要事。”大小姐起身了,望了一圈周围的景色,有些留恋道:“我从来没看过那么美的月色。去年的中秋是在皇宫的御花园度过的,虽然月亮也很圆,但人不一样,自然没有当下来得畅意。” 月玦原本是背对着她,听了她的话后,仰头也望着月色,惆怅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她幽幽的朝着前方呼出一口白气:“我不是好人,可偏要做好人的事,故而会活得比谁都要累。如今我已不人不鬼,可还是要继续为难自己……” 大小姐体会到她那抹深重的执念,不由问道:“何苦要为难自己?” “这个……”月玦微启朱唇,才说了两个字,又止住了话,扭头回看大小姐。她的眼里带着戏谑,已没了方才的怅然,就像一个大姐姐揶揄邻家小妹妹,对大小姐伸手道:“你呢?为何只问我的事,你所受的苦难与艰辛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不好说。”大小姐从未对谁说过那个目的。 “你对我也要隐瞒?”月玦缓步走近她,伸手抚着她的发鬓。她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大小姐的脸庞上,带着几分深情,仿佛是情人的凝视。 “没什么的,我只是想要成为天下第一罢了。”大小姐抿唇,对她强笑道。 “天下第一?”月玦目光微闪,也随之笑了:“我记得很久以前,我的师傅给我起了个外号,与你的想法很贴切。天下第一,天下无敌手,还真是前后吻合……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天意,我们脱不了命运的谶言。”月玦幽叹道,对大小姐兴起了惺惺惜惺惺之情:“还好,我们终于会面了。” “阿晴,日后有我在身边陪着你,谁也不会再伤害我们了。”月玦的话透着一抹暧昧,仿佛有魔力,让大小姐一阵心悸,油然而生一种膨胀的热意,很快这股激荡令她双颊绯红,暗自娇羞。 “我们这样,会不会很危险?”她抿唇微笑,眼里露出含蓄的欢喜。 “你怕爱上我么?”月玦搂上她的腰肢,单手抚上了她的肩背,在大小姐默然允可下将之揽入怀里。 “也不是不可以。”大小姐埋在她的颈窝里,痴痴发笑。 “诶?你也有这样的意思,那我们当真很危险了。”月玦放开了她,朝她远离了一步,虽是疏离,可那眼睛却带着挑衅的意味。 “我想到办法出去了,你要跟随我。”她转过身,走出了凉亭,悠然走在曲折的水榭里。她转身那个甩袖的动作,似乎带着钩子,令大小姐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保持着两步开外的距离。 “你是如何找到出口的?” “不难,我是灵体,对灵力的感知敏锐,这个幻境的出口是灵力聚集之处,你们凡人看不到,可我与你们不一样的。” “那我为何可以看到你,难道我不是阴阳眼么?” “你看到我,那是我们有着机缘。在这人间,你也只能看到我。” “是这样么?” “你又不是方士,还真当自己能装神弄鬼了么?” “诶?”大小姐纳罕了起来。 “你怎么了?” “如今我的对头又多了一个,你说我是不是也去做个方士,好与她斗法?” “不会嫌太迟了么?”月玦嘲笑她的想法有些幼稚,淡淡道:“你又不是神仙,没有千年万年的寿命,这辈子已经你够赚了,还想再登天,你不觉得痴心妄想了么?” “我想变得再好,难道你让我不思进取么?” “你先恢复了功体再谈做方士的事,说得不客气些,你如今的实力连鬼都打不过。” “我是打不过你。” “我也不会对你出手。” “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什么都要做,两手都要抓。” “你有那个本事,谁也阻碍不了你的选择,你若是不想选择什么都想要,也无错,只要你别怕累。” “多谢你了,你是第一个认可我这个想法的人。” “我可不算人了。说实话,你这个想法对别人来说很危险,他们自然不会认同你。” “我知道。” “你还是多给后辈留一些位置,别让他们太无所事事。有些人太闲了,会来串戏,你的对手便有多了。” “我知道。” “你说我们这个对手,是不是也很想登台亮相,只是你抢了他的戏份,故而他才会不留余地的想要赶你下台?” “你这个说法,很有趣。” “你也是这样想的罢。” “你不是说我这人贪欲重么?我抢了那么多戏份,让他唱空台板。” “是啊,你欲心重,可你也不吝啬把自己的戏份让给别人。” “换个说法,我可不是那么大方的人。” “你是个施恩图报的人。你给别人机遇,也是为了让自己的路好走些。” “走罢,我们可以出去了。” “你的脸色不大好。” “我想早些回家。” “我也想。” 大小姐疲倦的抚着发烫的额头,声音微弱,有些力不从心,看了月玦一眼,淡淡道:“要是我就这样睡着了,你能不能去应付接下去的事?” 月玦再次背起了方才的包袱,不以为然道:“我们都是同体一身,你倒下还有我。你放心,谁也不能再伤害我们了。” 大小姐闻言微笑,缓缓松了口气,随后人便软倒在了地上。 “便知你挨不到多久。”月玦皱眉,看着后背上的人,摇头道:“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会包揽下面的一切,可是到一半就怂了。不过你自己的责任除了我还有谁能无怨无悔的替你承担?看来我还是要继续累着,但你也不轻松啊。” “何苦来哉?我们究竟为了什么……” 虚无的影子逐渐贴上大小姐的身体,在一阵荧光后,紧闭双眼的人悠然醒转。那双靛蓝色的眼眸露出淡淡的笑意,仿佛在戏谑着世间万物,又好似在希翼着什么。 “这回又帮你一次,报酬先攒着罢。” 月玦本是不能在短时间内附体两回,不然会损伤寄存的肉身,也会被封住灵力,于是即便她再次上了大小姐的身,也不能神通广大,仍旧是个功体受损,灵力全失的废人。 “诶?”她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太对,伸手轻搭自己的手腕,脸上的疑惑立马成了震惊。 “你……”月玦眼里隐约带着怒意,过了很久才强压了下去。 “回头再找你算账。”她虽可以与大小姐心有灵犀,可无法看到她之前的记忆,也不知这一年多的时日里她的遭遇。本来这个未知也无关紧要,可眼下却不能忽视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这世上有几人能有作为?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小公子,你起那么早,是要去哪里啊?”一大清早,一只小黄雀便在院子里乱跳。 “我去衙门。”李凡穿着整齐,一副要上刑场的慷慨之姿。 “噗嗤!你傻了吧唧的,真要去送死?”白白芷嗤笑道。 “我的事与你无关了,都说你可以走了,你怎地还懒着?” “别瞪眼了,我当然要走,但是……”白白芷跑到花坛处,从里面抱出一个大包裹,兴冲冲的来到李凡跟前:“我带你走。” “你跟我走罢。”她伸手要去牵他。 “你是傻子么?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他才不要再担个畏罪潜逃的罪名。他昨日在小岛上苦坐了一日,最后是被自家的官家找到了,回来后他的父亲只跟他说了一句话:“我不出动府卫兵,是想给李家一个颜面。我李家人丁单薄,三代单传,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徇私枉法。但你若还知道自己是李家人,就顾着先祖的声望,不能光耀门楣,也别再添污迹。” 李凡被父亲这一番训话后,本是委屈的情绪忽而变得偏激,他忽而想开了,冤枉便冤枉罢,是不是他含冤而死,他的父亲才会痛快?他可以与那个怀梦姑娘厮守一生了。好,他成全他们。 “儿,明日便去京兆府投案自首,不会牵累李家先祖的声望,一切罪责都由我来承担。”李凡对父亲跪地磕了三个响头便回房埋头就睡。他什么也不在乎,不为自己申辩了,反而出奇的安心,就那么沉睡过去,一觉睡到天亮。 “危险?李凡,你看我做了那么多事,真以为我那么没种么?我白白芷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就连你们的皇帝我也不会敬畏。”白白芷不知死活的说道。 “你想要活着离开七玄,还是别再说这些嚣张话了。”李凡好意提醒了她以后,便要出院子。 “你,你站住!你傻了吧唧的真的……气死人了。”白白芷紧追上去:“李凡,你不是很不服输么?怎么一点打击你就怂了?你太让我看不起了。” “随便你看不看得起。” “我好恨啊。” “你该走了,要不一起出门?”李凡看白白芷跺脚一副要炸了的样子,有些不放心这丫头,要是真的动火了,那事情不是越闹越大?还是赶紧安抚,让她离自己远远的,好免受池鱼之殃。 “李凡,我不管,你今日不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跟你耗上了,别想出这个院门。” 白白芷想破了脑袋瓜子也不明白这个傻少爷怎么好好的路不走,偏要自寻死路。她都肯带着这个未来的通缉犯满江湖闯荡了,怎地还不知趣? “我是李家的人,不能辱没了门第,我可以死,却要挽回先祖的声望。” “什么玩意?” “你知道责任么?” “不明白。” “你自然不明白,要是知道就不会做那么多无法无天的事。我一出生便有这样的使命,不能享受了祖辈的余荫,却败坏他们的根。”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是为了几个死人的面子,就要蒙受冤枉?李凡,你脑子真的有病。” “不与你贫嘴了,我要走了。”李凡甩开袖子,绕开了白白芷。 “你这个傻子……”白白芷咬着包裹,闷闷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不知在转什么主意。 李凡原想着即便去投案自首,那宁御史念在与父亲的同僚之谊要对自己照顾一些,可不知为何,这向来与父亲不为敌对的人,今日对自己露出了狰狞嘴脸。酷吏之说,名不虚传。先不看人证物证,便直接对着嫌疑人一顿板子伺候,随后把人打个半死,泼一桶冷水再接着第二轮的惩罚。 “上刑具。”宁温舒冷冷的甩掉手里的红签子,便见衙役们把竹夹套上了李凡的手指上。 “大人,这好像于理不合。”书簿小声的劝说道:“还未传人证物证,还有被害人,这……这样判着不妥……” 宁御史却毫不在意道:“人证物证也不尽其实,人可以说谎,物可以捏造,相比之下,让犯人自己招供,才是最好的结案法子。这被害人都丢了半条命如今来不了公堂,难不成要本官把公堂设到她的居处?再说是他自己投案自首,便是自己招认了罪名,我严惩一番又有何不妥当?” “这个……”是有道理,可你这根本是屈打成招。可书簿只敢肚子里说,嘴上却是点头奉承道:“是啊,宁大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此言甚有道理。” “继续用刑。”宁温舒看着地上那个血人,心里微微快意。这是李世茂的独子,都说李家三代单传,香火不旺,要是死了这个,或许便绝后了。 李世茂这就是你与我作对的代价。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几个衙役从后衙的方向慌急的跑进了公堂,赤急白脸道:“后衙仓库走水了。” “你们这帮蠢货,还不去灭火,来跟我说顶什么用!”宁温舒正解气着,听到后院起火,立马怒火三升,头上的发冠都抖了。 “是,是,小的们正在灭火,那个,大人我们还是先撤离这里,火势太大了,容易波及到公堂,为了大人的安危,还是先……”衙差们苦笑连连,只能点头哈腰当孙子,一个劲的擦冷汗。 “哼!刁民想来阻碍本官办公务。”宁温舒对着李凡投去质疑之色,对几个衙差叮嘱道:“看好犯人,把他暂先押入牢房。”他从椅子上起身带着书簿与几个下属匆匆离开了公堂。 李凡抚着手指,心里微微透出一丝侥幸。他这手差些要废了。 然而庆幸没多久,他又忧虑道:定是那个野丫头来捣乱了。她还真是什么都敢做。 “喂!”去牢房的路上,一个小不点从花墙上钻了进来。 李坏看着身后那几个押送自己的衙役,他们还没发现水缸后头那个鬼祟小人。 李凡吓得一阵心悸,这丫头居然还敢跟自己打招呼,不怕被一棒子打成肉饼么? “你不要命了?这里也敢来?”他动了动唇,对着白白芷说着唇语。 可能白白芷没注意他的嘴,不知道他的意思,而是对他眨着眼睛,颇为神气。 “急死个人了。”李凡忽而焦虑非常,远比方才在公堂上更提心吊胆,这个小丫头是老天派来惩罚他的么?简直不能省心。来个人把这小惹祸精给带走。 白白芷却还在笑,然后又悄悄躲了起来。 李坏知道她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可对于她来救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觉欢喜。他要光明正大的出去,而不是这样畏畏缩缩,过着抬不起头的日子。 “我是一只小黄雀,出来采蜂蜜呀……在花谷里捡到一只傻少爷,这个少爷生得又白又圆,又傻又蠢,救了他还不得他的好颜色,看得小黄雀一阵气……”白白芷哼着小曲,提着食篮子走到地牢门口,对里头的牢卒说道:“大伯,这是牙婆让我带给你们的吃食。” “怎么今日是你来送饭?”牢卒们接过食盒,七手八脚的开吃起来。一个牢头喝了一口高粱酒,对白白芷看了几眼,纳罕道:“通常都是她本人过来送饭,怎么今日叫了个不知事的毛丫头?” “那么小,还能识路不容易啊。” “是啊,你说你是她哪房的亲戚?”牢头咬着花生米,闲磕牙。 “我不知道啊,婆婆叫我过来送饭,有人叫她去玩牌九。” “这个老货一辈子都在赌字上了,为了赌钱都孤寡了一辈子,可惜可惜啊。”牢头啧啧叹息,他身边的几个牢卒揶揄道:“头,你都想了人家半辈子,听说你老伴前不久过世了,怎么就不去跟她凑一对?” “滚滚滚!你们这群兔崽子,拿我取笑,想老子给你们穿小鞋么?” “别别,我们说笑说笑……” 几个牢狱啃着馒头,笑呵呵的吃了一半便卡住了喉咙,白眼一翻趴在了饭桌上。牢头一看不妙,立马砸了酒碗,怒喝一声,拔刀要去砍对面的白白芷。 “哎呦!脾气真爆。”白白芷急忙跳开,捏着耳朵猫身从牢头的腋下钻了出去。 “你个死丫头……”牢头酒劲上头,头晕脑胀,拿刀的手软了下来。 “大伯,你那么大年纪了,别老动怒。”白白芷搬起长凳,跳上了桌子,在牢头晕头转向的时候,朝着他的后脑勺抡去一板凳。 啪!牢头终于趴地休息了。 “这个卖假药的神棍,不是说一口倒么?哼!差点害死人了。”白白芷丢了板凳,嘴里发着牢骚,跳到牢头身边,翻找到钥匙便一溜烟的去找李凡。 她今日又是在衙门放火,又是迷倒狱卒劫囚犯,这个动静闹得不小,也惊动了这赤昀城上方的天。 “你不会又想去插手这种事罢?” “我觉得此事与我有关。” “你太会揽责任了,什么事都跟你有关。他李世茂是中立派,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他家的事,你操心个什么?”慧觉把手里的木鱼丢在了脚边,掀开袍摆,从罗汉床上翻身下来,给着道友一番忠言劝告。 “今日早朝间,宁温舒处处针对李世茂,圣上的神色也有异样,莫不是已怀疑了李尚书的立场,怕他在私下里与我交往过密,守不住立场。” “皇帝会信那狗头御史的谗言?” “也不会尽信。”淳于澈忧虑道:“可他不会再信任李世茂了。” “这个皇帝未免太薄凉。这种人,你觉得还有跟从的必要?多疑自私,薄情寡义……”慧觉没好气道。 “不跟从,难道还想大逆不道?他是君,我是臣……这个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也由不得我来主导。” “你都有理由给自己的不作为做解释,我说不过你。” “这世上有几人能有作为?” 第五百五十章 更上一层楼 “你要怎么帮他?” “这个案子我要接手。” “你又要自讨麻烦。八年前,你揽下了那桩案子,牵连出一大堆的麻烦,还遭到多番刺杀,丢了半条命,结果又如何?还不是让别人抢功了,还有个白眼狼协助别人把你的运气偷走了。” 慧觉想到大小姐与苍琊臭味相投便为知己的故事,心里愤愤不平,为淳于澈不值得,苍琊是什么人?即便最后背叛了皇帝,可也是靖国公的徒弟,也就是淳于澈的对头,而大小姐却明知道这个道理,还跟她交往过密,甚至还成了师徒,这不是在打淳于澈的脸子么? 不过她本来就是立场不定,后来还对淮清王始乱终弃,投入了七玄军师的怀抱里。这便是慧觉对她深恶痛绝的地方,一则是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二则便是狼心狗肺,知恩不图报。 “你又扯远了。”淳于澈不想再去谈大小姐,可慧觉每回都要往她的边上扯。如今李世茂的事,又与大小姐有何干系?说实话,当初那桩军官吃空响杀害士兵家属灭口案子,虽是有大小姐的参与,可那又如何?那份功劳最终落在了苍琊身上,那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他不够好运罢了。 “我是看你太憋屈了,怎么做什么事都不顺,之前要东山再起,你去了趟漠北回头就说要放下了。后来好不容易等到靖国公这座大山倒下了,你竟然仍旧要回京来护那个仇人。当时只怪我中了敌人的陷阱自身难保,不然我早一棍子敲醒你,那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你当真是傻得可以。” “好了,你这气性这般大,还是收一收为好。”淳于澈看他翻旧账,心里无奈,只能退避这个话题。 “我才不怕冲撞了佛祖。” “佛祖宽宏大量,不会计较你的冒失冲动。不过和尚,人为何要不放过自己?你为我好,我一直都知道。”淳于澈看和尚吹胡子瞪眼睛,微笑着上前安抚道:“你过来坐坐,站着不腿酸么?人要懂得对自己好。你老是为我着想,为何不为自己打算?” 他把慧觉带到了那个泥镜台的对面,指着镜子里的影像说道:“我从前在想你师傅为何要你整日对着镜子,说这样做会让你悟道。如今我有些明白了,慧觉,这镜子便如我们的人生,我们对着它笑,里面的人也会对我们笑,我们在它面前悲怒,那它也是悲怒。” “这世上没什么坎过不去,也没有不死不休的仇恨。人最重要的还是快活,而这份快活并非是由别人来施与你的,都是取决你的心态。” “取决我自己?” “你们佛家不是常说一句话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慧觉,你既然出家了,何须再留恋世上的爱恨情仇?放过自己,放过仇人,你才能真正的悟道。” “放过仇人……”慧觉摇头道:“我倒是不为自己的事而执迷,你真是不会领会我的心意。” “你是我的好兄弟。” “可你从来不听我的劝告,好兄弟就是这样的么?我的话在你心里又有几分重要?”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可你从来不做。” “慧觉,听与不听是一回事,做与不做又是另一回事。我的想法,你真的明白么?” “抱歉,我不是得道高僧,思想境界及不上你。”慧觉对淳于澈无话可说,甩了袖子扭头出了禅房。 “诶……”淳于澈无力再追上去解释,他们每回谈及大小姐,便会不欢而散,这倒是是什么魔咒? “她是你的禁忌。” “可与和尚有何干系?他们并未什么生死大仇?” “我想你这个朋友对你是别一般的看重,故而把你的喜忧都担在了自己身上,为你而喜,为你而怒……说起来,你真是幸运,结交到这样重情重义,耿直正义的朋友。” “我又该如何?他的想法与我不太一样,我如今想要停下来,可他一直期望我展翅高飞,鹏飞万里。” “你不能再起飞了么?” “我该如何走下去?”淳于澈眉上现出纠结之色。 “若是你想要挽回兄弟情,你可以考虑下他的劝告。为何就不能再东山再起?为何不能再更上一层楼?” 子佩擦着手里的冰玉笛,随意提及道:“和尚说你不走运,倒也不是你运气不好,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其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你或者带着某种天命,故而在成事前会屡遭磨难。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都是老话了。你不必如此纠结,换个位置想想自己,你便会开解了。” 淳于澈苦笑道:“我可不能那么自私。”仅仅为了成全自己的私欲,让天下大乱。 子佩凝神在手里的玉笛上,若无其事道:“这天下乱不乱不是由一人可以主导,当今世上的人,有几人是甘于平凡?人心浮动,总有一日会天翻地覆,你也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变化。” “那我又得如何做?”淳于澈觉得自己太过渺小,对任何事都出不了多大的力。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无论是谁,都要激流勇进,力争上游。” 淳于澈没了少年意气,如今心境平和,也不想再去争取些什么,只说道:“我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这样便可以了。如今后辈之中有几个翘楚,不如让他们大展身手,培育出更好的人才,也是桩利国利民的善事。” “你永远是为了他人着想。其实这是你这个长处,是很多人无法企及的。懂得施与,才会是真正的赢家。阿澈,你是个好人,会有福报。”子佩淡淡转开了话题,走到了水榭处,坐在抚栏上,看着清清的湖水,对着那个白晃晃的月亮略微失神。 “很快便要中秋了……这是我第一回过这个日子,阿澈,你能给我一个惊喜么?”子佩抚着耳边的碎发,浅笑道。 “我带你出去看花灯罢。” “好啊,不知今年中秋的花灯会里可会搞些什么别致的名堂?赤昀城里的人鬼点子多,想出的玩法也多。虽说这都是有钱人拿钱砸出来的热闹,可当身临其境时,倒是不后悔那纸醉金迷的堕落。” “赤昀城里的人委实很会玩。”淳于澈点头道。 “便如这冰玉笛,偏生要来场比试才能得到。可那老板私底下不知圈了多少贿赂,我想那个胜过你的人未必有什么真材实料,可人家舍得砸钱,而你却墨守成规,让人家给占了大便宜。”子佩手里的冰玉笛只算是嘉奖品,只要参与比赛的人都能得到,而那些独一无二的奖品却是落到了名不副实之辈的手里。 “你不觉得这个世道不公平么?” “没什么公平不公平。”淳于澈早已知道那些规则,见怪不怪道:“这世上不会有真正的无敌,所谓一物降一物,五行相克,人与人之间也一样,相互制约,这便是世道的玩法。世情是局,我们是局中子,相互克制,才会有精彩绝伦的局面。善于玩棋的人,乐在其中。” “你不抱怨?” “都是一样的,我有何可怨恨的?” “那你认为,这能够制约你的人会是谁?” “太多了,我一时间也说不清。”淳于澈避而不答,让子佩转眸看了过去。 “会是那个画中人么?”子佩淡笑道:“你为何不想承认?即便真的无法释怀,我也不会生气。我与和尚不一样。”她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才不会闹脾气。 “为何你们都认为她能牵绊我?”淳于澈皱眉,有多少次要彻底了断了与大小姐的牵系,可总是会被身边人的一句提醒,又想起她。 “要是舍不得,就不要为难自己。其实未必放下就能解脱的。你的心,有时候自己未必会明白。” “我知道自己的心意。” “那么阿澈,容我唐突的问一回,你是介意她的过去么?”子佩迟疑道 “我从未介意过她喜欢过别人,也不恨她半途变卦与别人走了。”淳于澈不以为然道。 “原来是这样……你对她还真是痴心不悔,情根深种了。”子佩了悟,牵了牵唇角,眼里闪过微妙之色。 “其实,在她痛失所爱之时,我很怜惜她,想过要照顾她后半生,纵然慧觉对此愤怒不平,我从未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傻,只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在当时,我仍旧在意她。”淳于澈不再隐瞒,袒露心思道: “可她杀了绮云后,对我决然说道道不同,再见为敌时,我知道,一切都晚了。她已不是从前的她,凌明钰对她来说太过重要,而我算不得什么。” “她已不需要我,那就这样罢。” 子佩想要吹笛的动作凝滞了很久,缓缓呼出一口气,倦怠道:“你为何要妄自菲薄,自怨自艾?诶……你让我也开始抑郁了。” “阿澈,你在原地等她,可知有些人是不会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她是一阵风,你何曾见过风为谁停下过脚步?你还真不够了解她,不然也不会怅然若失了。” “我……也许真的不了解她,错失也是自己疏忽大意了。”淳于澈落寞道。他从不会责怪他人的不是,对于一切坎坷磨难只会把缘由归咎在自己身上。 子佩眼里流露怜惜之情,粼粼的眼波里泛着温暖。 “既然你已决心不再原地等待,那就随缘罢。或许你们还会相遇。她是风,风无所定向,说不定她会转了方向朝你而来。” 第五百五十一章 后来他输了 子佩宽慰道,而后又带着疑惑的神色道:“我已不止几次听你提及过那个七玄军师,他究竟有怎样的风采,能够让如风般的人为他停留?他是如何追赶上她的?” 淳于澈对这个昔日情敌,也算有几分了解,如今仍旧带着欣赏道:“是个很不错的人,霞姿月韵,智计百出,忠义刚烈,一人可抵十万大军。” 子佩的眉角跳了跳,讶异道:“当真有这样的人?那岂不是一个神话?” “他是个传奇,有空你去酒坊茶肆坐坐,或许还能从说书人的口里听到有关他的故事。”淳于澈对凌明钰心悦诚服,若不是对立,他必然要与之相交,可他也曾说过,那个人与他不能共存,若是能够不见还是不要相见的好。 “有空我会去听听他的故事,想必他的传说里也会带上卫大小姐的色彩。自古美人爱英雄,这还真不差。阿澈,倘若那人当真有此本事,你即便输了也不难堪。”子佩再次擦着手里的玉笛,饶有兴趣道。 淳于澈哂笑道:“我也是心服口服,不觉得自己不光荣。”说起来,他与凌明钰还曾相处过一段时日,从黑海到异国他乡再到青州,他们化敌为友,一同离开困境,也不是没有情谊。 凌明钰便如晨曦,总会给人不断的希望,倘若他是女儿,或许也会迷恋那样的英雄。 “听下面的人说你最近在替一桩案子而忙碌,这案子里的受害者便是那个梨园的怀梦姑娘,不知你是如何看待此事?”子佩也提及了李凡的事。 “此事我会查明真相。” “你说那个怀梦姑娘会是好人么?”子佩若有所思道。 “通常人都会怀疑她,可我觉得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这是为何?她虽是楚楚可人,但越是单纯的人反而越容易走歪路。单纯的人不善于自我克制,容易被心魔控制。若是怀梦对那李大人一往深情,说不定会做傻事。” “怀梦姑娘是梨园里出来的人,又怎会不喑世事?她通晓人情世故,也知道爱屋及乌,既然她爱李大人,必然不会去冒犯李夫人与少爷,而是会默默承受,用自己的宽容大方去感化李大人的家人。” “你这个也有道理,她看了那么多戏本子,对世情可比一般女子看得明白。原来她的无辜不是假装单纯,而是通透豁达。” “她是个善于隐藏的人,别看她楚楚可怜,弱不禁风,可心思却玲珑多窍,不然又如何能与李世茂那样圆滑世故的人交心?李世茂可不是喜欢吃嫩草的老牛。”淳于澈分析道。 “那你有些眉头了。”子佩看他说得头头是道,略微心悦道:“阿澈,你想到凶手了么?” 这桩案子应是难不倒他了。 “万物都有它的根源,案子也一样,都有它的脉络,找出那条线索,便可知道凶手的目的,顺藤摸瓜,一切都不解自破。” “顺藤摸瓜……你觉得凶手会有怎样的目的?” “如今看来,凶手的目标是李凡。”淳于澈的凤目里有两点亮光,犹如天上的星子,带着奕奕神采,却有不会夺去月华的色彩。 “李凡……一个孩子,为何要去针对他?” “李凡也只是个线索,不过很快便会露出凶手的心思。” “有人要以李凡为饵?” “我不能太确定,可我已差不多知道凶手真正想要抓的大鱼是谁。” “你……是指李世茂?”子佩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如今这个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三品堂上官了。 “李世茂稳坐了尚书之位数十年,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卷入朝政的风波,他一直想要避开风雨,可宦海沉浮,谁也不能一帆风顺。”淳于澈对这个同僚生出同情,毕竟李世茂只有一个独子,别看他做出大义灭亲,铁面无私的模样,可心里未必不会沉痛纠结。 “说起这个李凡,真是有些可怜。”子佩怜惜道:“倘若是我,怎会舍得把孩子推出去让别人欺负,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定要保全他安危。李世茂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官位也好,还是维护李氏的门楣也好,这个做法过于冷酷无情了。” 淳于澈听到她这番话,忽而有些安慰,仿佛自己成了那个为父亲遗弃的李凡,会心一笑:“所幸他已被人救出了牢狱,会少吃些苦头,待我替他翻案后,他便可安然回京与家人重聚。” “你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这孩子与我有着相似的境遇。我看着他,忍不住想要去助他。”他在遭受亲人冷遇的时候,也盼我有人来给自己温暖,他如今没有孩子,若是有必然也会给予她自己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就当是弥补了自己的过去。 “你也很不受宠么?” “可能长辈的教导方士不同。” “还是不受宠是么?”子佩又问道。 “也不是……”淳于澈心里有股感情在激荡,强制忍耐着,生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坏了这个气氛。 他们这样已经很好了。 “你过来。”子佩抚着半边的发鬓,不着痕迹道:“你过来,阿澈。” 今夜的月色很凉,湖面上也起了薄薄的雾霭,她披着一头墨发,倚靠着扶栏,犹如西湖凌波,美得如梦如幻。她本是不带人间的感情,不知情仇爱恨的仙子,可在他失意的时候,对他招了招手。 他便鬼使神差的踱了过去,来到她近前。 “天底下没有不疼孩子的父母,你要是觉得过去缺少了什么,也不要去怨恨她们。要知道,把你带到这个世上,你的娘亲吃了很多苦头。”子佩抬起手腕,掸着淳于澈的衣襟,站起身来,凝望着他。她的眼里闪着水雾,便如湖上的烟波,浩渺朦胧,不见真意。 “阿澈,你如今身边有我在,便不会寂寞了。即便你的兄弟不能认可你,理解你,可我懂你的心思,会体谅你的选择。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强迫你什么。故而你也莫要觉得孤单,至少我还会站在你身边。我不会成为你的心上人,却能陪你长长久久,不离不弃。” 子佩的爱意非同一般,她的胸怀要比淳于澈所见过的女子更博大辽阔,就像一片天。 这一夜他们什么也不曾做过,只是近在咫尺,彼此凝望。她袒露出心思,随后便侧过了身,淡然道:“天色太晚了,我们各自休息罢。你要是觉得烦闷也可再来找我,我会在这里等你。” “不过,你最近要事很多,先把手里的事了了,再想着自己的心事。做事要心无旁骛,才能有赢家。” “我知道。” “李世茂此人若是可以拉拢,你不妨考虑一下他。多一个朋友,便少一个敌人。” “我会看他的心意。” “朝堂上的事我不是很懂,但我想既然有人要除掉他,必然是他危害了某些人的利益,那他的中立派也做不长久,必然要寻一个阵营,与其把他排斥给别人,不如为你所用。”子佩背对着他,也不知她说出这些话的神色是怎样的,但她的话锋已带了锐意。 “我知道。”淳于澈看着她,眼里闪过狐疑。 “我也只是提议你罢了,还是看你的选择。但李世茂此人,应是不差。”子佩也不再多谈,悠然走回了自己的屋里。 “为何你即便失忆了,性情仍旧未改?”淳于澈微笑,眼里带着留念,喃喃自语道:“这样也好,我们再也不会离散……” 他身边的人都希望他能力争上游,可淳于澈想的却是人才,倒不是个人的成就。明夕皎月绮云相继离开,他身边的得力助手也只剩下白阳,那个和尚与自己犯别扭也指望不上,而还有一个薛昭陵也对他颇有成见自然也难驱使,思来想去,他只能把远在扬州的小青召回了赤昀城。 “一个小捕快,顶个什么用?”薛昭陵听白阳说起王爷一大早起来跑到城楼下去迎接自己的小下属,觉得王爷小题大做,给一个小捕快那么大的脸,是不是挨了点身段? “这个我不晓得,不过王爷的眼光好,选来的人肯定差不了。” “我倒是要去试试她的斤两。”薛昭陵的好奇心被吊了上来,气哼哼的跑去了王府。过了半个时辰后,他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营帐。 “诶?”白阳回到王府的大门口,便看到他走远的背影,还不知情况,摸着脑袋回头。视野里出现一抹冷色。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穿着靛蓝色的长袍,抱着一柄宽刀冷漠的立在门口。白阳楞住了。 有那一刹那,他恍惚看到了绮云。原来这就是王爷选上这丫头的缘由。 白阳心里沉闷,对着这个新同伴,兴不起半点欢喜,想到那个过世的人,他会缅怀忧伤。 “你就是小青罢。”他强笑道。 “嗯。”小青就静静的站在原地,那双点星般的明眸看着白阳,不起半点波澜。 “我叫白阳,以后我们就好好相处,一起为王爷效力。你别怕我,不要拘谨,王府里的人都很好,不会欺负你。” “嗯。”小青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诶?”白阳看她不为所动的样子,自己倒是不自然了。 “喔,我想问问刚才那个人是怎么走了?”他随意扯了个话题,想要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你是指那个姓薛的?”小青仍旧面色淡淡,换了个抱刀的姿势,侧身道:“也没什么,他见面便自报姓名,要与我切磋,后来他输了。” 白阳讪笑道:“你真厉害。”他默默同情薛昭陵,惹谁不好,去惹大姐头。从前绮云也是没谁敢惹,如今这个自然也不能惹。 第五百五十二章 你对我好又怎样 “诶?”白阳纳闷的眼神,直到小青转身离开后仍旧未改。 她们还真像。他微微唏嘘道:“这天底下还真有如此相似的人么?” 天底下相似的人很多,然而那个人毕竟是独一无二的。 “我要你去跟踪一个人。” “恩公,请吩咐。” “李凡。”淳于澈放下笔,抖了抖宣纸,淡淡道:“先不要急着出现在他面前。” “嗯。” “知道我的用意了么?” 小青抬眸,眼里依旧古井无波:“引蛇出洞。” 淳于澈微微颔首,有些诧异的看着小青,暗想:这女孩可比绮云有城府,她不说话,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知道。大智若愚,锋芒内敛,善于藏拙。 “既然你都明白,那我便放心了。此去,你可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我会尽快给恩公一个答复。这便去了。” “好。”淳于澈放下了心。 小青什么也不准备,只是带上来京城的行李,跳上了房檐,疾快离开了赤昀城。她来去如风,谁也不知道她要去何处。 白阳只看到她纤细的背影,恍惚了很久。在夕阳下,似乎有个人坐在高高的楼阁上。她孤寂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一望进去,便是极地的深渊。那是一双受尽诅咒的鬼眼,是罪恶的审判,然而她生来没有选择,一步地狱,步步沦陷。 谁曾去救过她?看着她背离本心,走上末路,无人伸手去拉她回岸。倘若有人出手,她会重生么? 白阳暗叹:可能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是没有什么回头路,也不够那样幸运。 有人说,遇到对的人便是人生最大的奇遇。 李凡如今会想着,或许遇到白白芷这个疯丫头,是上天给他最好的奇遇。 “饿死了,饿死了。”破庙里,一个小乞丐支了一口破锅子,煮着干面。她的脸上涂着煤灰,看着就像在煤球地里滚了几滚的小灰猫。 “你洗手了么?”李凡捂着肚子,嫌弃道。 白白芷抓着后背,扭着小脑袋:“你傻不拉几的,不知道一个道理么?”她都好几日没洗澡了,后背痒得要命,还洗手,可知道这里的水有多金贵? “你,你把手放哪里?” “外头的官兵还在满大街的抓你,这个时候,你就该像只灰扑扑的小老鼠抱头鼠窜,别讲究那么多了?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就是逃犯,还以为自己是少爷呐!”她扣着手指甲里的泥灰,慢条斯理道。 “你太脏了。”李凡看着被她油腻腻的手抓过的陶碗,嫌弃得不能再嫌弃。 “略略略。”白白芷往锅子里撒了几把香料,一会儿,这本是平淡无奇的面汤便飘香四溢,勾人食欲,就连墙角里的老鼠都被吸引了过来。 咣咣咣。几只老鼠开始在财神爷的座下闹腾起来。 “你看来心情很不好呀!”白白芷看憋闷的李凡,忽而灵光一闪,笑道:“我给你讲个笑话罢。” “随便你。”李凡困倦的拢着膝盖,这几日的奔波,他很容易疲倦,说话的语气也不如从前那般高昂,那股傲气早已被困境磨灭了。 “这是一个鼠大仙与落魄才子的故事。” “嗯?”李凡知道她口里那个落魄才子指的是自己,睁开了一只眼睛瞄着她。 “从前有个傲娇的小公子,本来么……他可以好好的过着自己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日日睡到三杆起,白日跟人野地里打鸟捉蛐蛐,随便调皮捣蛋,都有贴身的随从给他擦屁股……” “喂喂!你这是在恶意编排人。”李凡哪有这样过?觉得特别冤枉。他已经够冤枉了,这小丫头还敢再给他抹黑,太气人了。 “嘻嘻。”白白芷捂嘴偷笑,看他发恼,故作无辜道:“这种纨绔子弟这世上多的是,他们生来就是来做人上人,哪知道柴米油盐的艰难,在他们随手挥霍的时候,可没想过他们的一桌酒菜要平常人家一月的用度。他们有钱逍遥自在,其实也没错。” “可……”李凡却不认同这样的作风。 “要我有那么多钱,也坐吃山空,反正人都是要死的,享受安逸总比精打细算,省吃俭用来得简单。”白白芷丝毫不惭愧,说着自己堕落的理想。 李凡啧叹一声,已经把她鄙视到脚下了。能不能有点骨气? “可是人的一生怎会一帆风顺?花无百日红,总有些坎坷要降临在人身上,就算是凤子龙孙又如何?”白白芷忽而变得很深沉,惆怅道:“这个小公子终于落魄了。” “诶?”李凡听她的意思,似乎很乐见别人落难,什么终于?你很希望他过上艰苦卓绝的日子么? “小公子被敌人围杀,一路上跑啊跑,终于在最后一口气没咽下的时候,在破庙里偷生了。” “你……这是什么话?”李凡窝火,怎么自己在她的嘴里变得那么猥琐。 “你听我说嘛!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许打岔,不礼貌。”白白芷揉着红红的鼻子,惺着鼻涕道:“小公子以为自己要死了,万念俱灰,想在死之前吃上一口粮食,免得做饿死鬼。于是他费劲巴拉的爬到了财神爷的供桌上,拿起一个鸭梨,张嘴要啃,这个时候,鸭梨的另一面钻出了一只灰扑扑的老鼠。” 李凡听得毛骨悚然,这也太恶心了。他才不会那么没身段,跟一只老鼠抢夺一个鸭梨。他最怕蛇虫鼠蚁了,还跟老鼠大眼对小眼,那场面太渗人。他都没胃口吃东西了。 “你能换个故事么?说点让人欢喜的。”别再折腾他脆弱的神经了。 “等我说完这个。”白白芷敷衍道,随后自顾自的说下去:“后来公子就对老鼠说:“我是人,你得怕我,还不快快离开,不然我把你也吃了。”老鼠看着他浑身风尘,嬉笑道:“你一个落难人,与我有何不同?你还是识趣点自己把鸭梨放下。”小公子饥肠辘辘,发了狠心,二话不说把老鼠揪在手里摔死在地上,自己把鸭梨给啃了。” 李凡的脸色有些蜡黄,像是死了八个媳妇一样,怨念的看着白白芷。她就不能讨喜一些,为什么总让他恨得牙痒痒。 “小公子看老鼠死了,便把它剥皮抽筋,烤了吃了,这下他总算不会被饿死,便安然的睡着了。而那只被他吃下的老鼠,实在可怜,财神爷可怜它的遭遇便把它的一缕精魄留在了人间。于是老鼠变成了鼠妖,把官兵引到了破庙,小公子就这样被官兵抓回了牢狱,受到了严惩。” 白白芷的故事说完,面也煮好了。她拣起一筷子的面条,放在自己的陶碗里,此刻锅里还剩下不少,她瞄着一脸萎靡的李凡,凑上去道:“你要做饿死鬼还是想被官兵抓走呀?” 李凡想到她那个故事里小公子悲惨的下场,无论是做哪个选择都是死,他眼睛一闭,冷冷道:“我还是做个饿死鬼罢。”不吃也是死,吃了他会被自己恶心死。 “嘻嘻。”白白芷又笑了起来,把锅里剩下的面一股脑儿的扒拉到了自己的碗里,毫不客气道:“那我就替你受点苦头罢。谁知道这鼠大仙会不会去财神爷那里告我一状,你放心,你最无辜,错的都是我。” 李凡盯着她圆圆的肚子,郁闷道:从赤昀城到川蜀的一路上,他整夜难眠,忧虑着京城的动向,以及李家的安慰,心里也很后悔跟这个疯丫头不管不顾的逃狱。他茶不思饭不想,已瘦了一大圈,而这个丫头却要胖成一个球了。 “你想吃就别说些让人不欢喜的故事。”李凡也不会放下身段与她争一口粮食,她这是何必?就那么喜欢堵他的胃口? “我怕你半夜起来把我当成包子再啃,先给你打个预告。”白白芷肥白的小手抹着被热汤面润红的樱唇,样子很是娇美,可话却不中听得很。 “我哪有。”李凡有些烦躁,肚子空空的,已然饿得有些心慌。 “哼!不敢承认。”白白芷把锅子里的汤咕噜咕噜喝完了,然后拍拍打着补丁的裤子:“你等着,我给你带两个肉包子回来。” “喂,你现在还出去?”李凡看灰蒙蒙的天,看样子要下雨,秋雨寒彻骨,她不怕落病么? “你别出去乱跑。”他难得说出关心她的话,虽然一贯的没好气。 “我刚踩好了点子,估计那两个傻货就要过来了,我得去抓肥羊。”白白芷一口黑话说得流利,一看就做过不少这样的事。 “你……”真是要气死他么?李凡听她要对别人不怀好意,立马跳了起来阻拦道:“你敢去偷鸡摸狗,我立马跟你分道扬镳。” “诶?”白白芷不解道:“我又没让你去偷去抢,你管我那么多?而且你跟我分开了,很容易被官兵抓走的。你都不认识路。” 李凡已经对她恶劣的人品感到万分失望,抹着脸无力道:“我不会与手脚不干净的人相交,你要是想要与我同道就别做这些卑贱之事。” “可我都是在对你好啊……”白白芷很用心道:“我费劲巴拉的救你出狱,放火烧官衙,把事闹得那么大,要是被人逮住就要被打的。我为你做那么多,还不能做你朋友么?” 李凡摇头:“做人得有原则,忠孝礼义廉耻,是做人的道理。我不会与一个不会做人的人做朋友,即便你对我好又怎样?” 第五百五十三章 你太值钱了 白白芷耸肩,扯着嘴角笑道:“没怎么样,觉得我都是在自作多情。我娘亲说过,既然要做坏人就别想着去救人,不然不伦不类,四不像。我本来就不是好人,可你太正直了,我们还真不能做朋友。” 她遗憾的摊手,然后背负着手转身朝着破庙大门走去,她悠哉悠哉的样子,丝毫不为李凡的话而失落。或许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疯丫头,坚不可摧,无人可以伤她的心。 “皮真厚。”李凡恼怒的骂了一句,不去管她的去处。 随她去罢,他也想清净。 “呸!”白白芷走出庙外,便放下了从容的姿态,撇嘴朝里面哼了哼,扬手朝着空气扇了一个巴掌。方才她很想把某个贱人一巴掌扇死在地上。 “好气啊。”她纠结着小眉头,史无前例的冒着心火。 阿娘说得对,中原人都是白眼狼,男人都是负心汉,女人都是薄情女,一群虚伪矫情的死崽崽。 “那个小丫头,你被人盯上了。”白白芷正守在官道的拐角口,等着不远处的一支商队过来。这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位置,既可以隐蔽自己,又好对这些肥羊下手。然而她还没把手里的大石头推下去,身后忽然有人跟自己说话。 她吓了一跳,急忙装怂道:“别,别,我那么小,别欺负我。” “噗嗤。”天色很暗,然而这个笑声就像是一道破开黑暗的晨曦之光。 白白芷楞了很久,心道:这人的声音真好听,就像是荒漠上清脆悠扬的驼铃声。 “小娃娃,你那么胆小,还敢去欺负大人?”对方的尾音稍稍扬起,带着戏谑之意。 “你,你怎么会发现我的?”她那么小,天色又那么暗,居然还会被人发现。这人是猫么?眼睛那么尖锐。 “因为我就是为你而来啊。”白白芷扶着大石头,缩起了脑袋,很没骨气道:“你不会是来抓我去见官的罢?” “你还知道自己做了坏事,蛮有自知之明。” “嘿嘿,我只是不小心做了一下下,其实我不想惹事。”白白芷心虚,哪还有心思去看底下官道上的肥羊。她此刻就成了别人的肥羊了。 “我也奇怪你一个豆芽大的小家伙居然会去烧官府撩皇帝的胡子,这胆子够肥的。不过看你一下午在这里兜兜转转做小动作,我便猜到了你要做什么了。你还真是大胆包天,想劫官道。就凭你一个吃奶的小丫头还推得动大石头,这事还真邪乎。你是天生神力?怎地有这样的本事?”白白芷听身后人在暗怪,不敢朝后瞄,兢兢战战道:“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没饭吃了。” 她穷途末路便恶向胆边生,想出了劫官道的主意。 “你这主意是不错,劫别人的腰包显自己的慷慨,你对那个李凡还真用心。可他却不识你的好,自命清高,诶?那样的人你还救他做什么?” “他是我朋友啊。”白白芷毫不犹豫道。 “朋友……你对朋友都是那么好么?”那个声音透着一抹羡慕。 “那是,谁敢对我朋友不好,我捶爆他脑袋。” “你还挺有心的。” “那个少侠,你能不能放过我?”白白芷看对方有些欣赏自己,立马狗腿道:“少侠一看就是侠肝义胆之辈,你看我这都是为了朋友才不惜犯险,你就看在我情非得已的份上放我一马呗!大家都是江湖人士,义字为先。少侠也是讲究道义之人,舍得杀了我这样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么?” 那个声音很快回道:“我当然舍得。你太值钱了。” 白白芷觉得晴天霹雳,哑然无语。这个死崽崽,啰嗦半天还是要抓我。 “别罢,我那么小,我怕死。”白白芷转过了身,闭着眼睛,软磨硬泡道。 “今日也是难得,要是平常我可不与饭票啰嗦一句,直接打包送官府拿赏。你听话点,不然就真的把你宰了。反正你闯下那样的祸也是要被砍脑袋的。” “哇!”白白芷捂着眼睛,无助的叫出了声。 扬州城。骆驼山。 “把这个符咒贴上。” “这个是什么?我又不是僵尸。” “难道你要这样跟着我们进去?不怕被里面的守卫打成狗?” “嘿!老子怕谁?来一个打一个,我赤手空拳可以打一百个。” “贫嘴。” “你这是什么玩意?说明白点。”李坏在避风巷的角落里鬼鬼祟祟的与赤练衣说着话,拿着手里的符纸翻来覆去,看个没完。 “这是隐身符。你得记得一点,这个符咒只能遮掩别人的眼,除此之外,你与平时的自己无大差别。记着,不要去穿墙,不要去偷袭别人,它不能给你减伤,避不了伤害的。”赤练衣叮嘱道。 “那就是障眼法了。” “可以这样说。” “你好东西不少,还有什么符咒给我看看。”李坏得寸进尺道。 “我好东西自然多,跟我久了,你会慢慢知道。”赤练衣微微仰着头,尖翘的下巴透着冷傲。李凡看她衣带飘飘,长发高束,在极黑的夜空下,愈加的飘逸出尘,仿若仙子莅临,不由发痴。 “跟着你……”他悻悻的搓了搓鼻尖,暗道:老子有空就凑来看看你到底还有什么鬼把戏。 “道长,你好了么?”巷口边上有个美丽的身影走了过来。 赤练衣眼神一冷,对着李坏催促道:“还不快跟着我。” “等一等,我在想贴哪里……”比较符合我高大伟岸的形象。 “随便贴。”赤练衣看他磨叽,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隐身符,随手往他身上一贴,头也不回道:“快跟着我。” 她步伐悠然,与她方才赤急白脸的神色大相径庭,等在外围处的紫晴自然很难发现这个道姑微妙的转变,只道她仍旧站在原本的立场。 “娘的,你往哪里贴,诶呀!撞墙上了。”李坏捂着脑袋,在赤练衣身后一跳一跳,满腹埋怨,可又不敢发,也不能揭掉眉毛上的符咒,不然就露馅了。 “你带路罢。” “道长,这番还得有劳你了。” “先不谈这个,贫道也未必能挽回大局。走一步算一步。”赤练衣谦逊道。 紫晴也只能请到她这个帮手,心里自然抱着十分的希望,即便对方没打包票,还是把期望放在了道姑身上。毕竟除了秦槐与药罗葛这两位术法家以外,这个方士的神通广大是有目共睹的。 赤练衣一直留意着身后人的动静,听着李坏那杂乱无章的步伐,心里好笑,这人怎地就像只跳脚猴子似的,没个安分样子。 她不曾回头,也不知道李坏的脑袋上多少个包了。 憋屈,忒憋屈了。这个小妞故意整他罢。李坏垂着脸上的符咒,竖起眼,像只恶狼似的瞪着前面的道姑。 “这便是第一关?”赤练衣看着洞口内的残局,好奇道:“这机关是何人所布置?”以残局做陷阱,心思灵巧,也足见其主人刁钻古怪。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这个机关很久之前便有了,也不知是哪位高人?”紫晴对棋局不甚了解,其实她也从未破过这里的机关。在她眼里凡是能够闯过这一关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我棋艺也不好,幸好这个机关已被人破解了。”赤练衣踏上残局,看着上面的脚印,眼里划过一抹钦佩:“她果真到了这里,居然能够离开魂域……这是如何办到的?”是有神助还是天命不该绝。 “我们的人都在里面,也不知是生是死,道姑可否救他们?”紫晴担忧自己的同伴。 “要是遇到了,我不会见死不救。”赤练衣顺着棋局上那个暴露的通道,往地底走去。李坏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印象深刻的那一回,与眼下的情况大有不同。 那时候他记得是对面有三个通道,那真是千回百转,大开眼界。他遇到过一群不人不鬼的女猿猴,还进过一个钟摆地牢,救过当今的太子殿下。 可惜他在这里认识那么多鼎鼎有名的大人物,结果只是见证他们生离死别的过客。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他虽然也有些心酸惆怅,可那都是别人的事,而他却没什么戏份,就像一个龙套似的可有可无。什么时候,他也能有这些大人物一般有个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时候的李坏如是想,可多年后的他想到今日的想法,会自嘲一笑。可能他还太年轻,尚未知道轰轰烈烈的背后,是无尽的辛酸苦楚。 “背负一个活死人,再背负一个影子,我可是真累啊。”月玦站在秘境门口,缓缓舒了口气,抚着腰上的玉玦,偏头看着垂在脖颈上的脑袋,眼里带着柔情。 “我从前在想你这样的人,会为谁舍生忘死,想不到竟会是我。你是何时对我有不一般的感情?” 是为她,还是为我? 她看着秘境心里纳罕,也不知是谁在这里布下了这个玄奇的幻境,主人是出于什么心思?看样子这仿佛是送给别人的礼物。会有故事么?她若有所思的转过身,想着去看身后的情况。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她身后那壁垒森严的墙壁轰然倒下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以凡人的角度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便是同伴,也有闹分歧的时候,要做到同心协力,那当真考验缘分。 “你笑什么?”赤练衣盘膝打坐。此时她只身一人,正对着一扇石门前。紫晴不在她身边,而在这个时候还陪着她的除了透明人李坏还能有谁。不过这小子一直偷笑什么? “诶……我在想你这人较真起来挺可爱的,比你沉默寡言有趣多了。”李坏话语里带着抚慰的意思。 “你觉得我做得过分么?” “以凡人的角度,我很认同你的做法,换做是老子,我也翻脸。” “可是我没有考虑众人的立场。” “什么立场,你现在是跟我一起的,难道还想着回去?不是罢,你那么不坚定的。”李坏夸张道。 “本是不想与那丫头计较,可她质疑我的手法,我这身本领是师傅亲传,她侮辱我可以,可我的师门可由不得她来置喙。”赤练衣心里窝火,仍旧难咽下这口气。 李坏抱臂,对她多看了几眼,有些喜欢上这个较真的小道姑了。 “别生气,等我们这次的事办完了后,我替你出气。” “你……”赤练衣握着手里的拂尘,皱眉道:“她的实力我还未得知,但你比我脆,能打得过么?” “打不过就叫人一块打。”李坏露出自己的猥琐本性,摊手道:“这个世道谁还会一对一的单挑,这太傻瓜了。老子打架,就是人多欺负人少,群殴才爽嘛!” 他飞眉毛舞眼睛的,把这种卑贱下作的事说得很是得意。 “这样……未免有失格调。”赤练衣面有难色,忍着鄙夷对方的冲动,沉吟了半响,叹了口气道:“还是算了,我们还是跟上去罢。”她不能食言,既然答应了要救人,必须要走下去。 “诶?你忍得下去么?”李坏有些佩服她的胸襟。 “她的事,日后我再算。当下,先不计较这些。”赤练衣起身,再次推开了石门,往地下通道走去。 “她还真是可爱……”顾全大局,又有着任性的小性子,要是再笑一笑,老子会爱上她的。 李坏想起不久之前发生的那场不愉快的事,对赤练衣感到同情。 其实这件事她很无辜,而那个叫覃风的丫头贼可气。他一个旁观者都来气了,可想而知,这个道姑心里是有多郁郁了。 事情本是这样的…… “噫?他们居然还活着。”紫晴与赤练衣来到了一个密室,看到被冻成冰块的覃风等人,本是以为他们必死无疑,可但赤练衣用术法解封以后,冰人居然动了。 “只是被封内了。”赤练衣对这个情况见怪不怪,不紧不慢道:“这是我道门的术法,用至阴之气控制敌人。人在被封内的情况下,气血凝滞,周身起寒气,阴气包围后会结成冰霜,便如同冰人一般。” “原来是这样,好玄奇的法术,想不到对手还会术法。” “不可能的,这种术法很难习得。即便是我,也尚未有这样的资格。”赤练衣否定了紫晴的说法。 “喔?难道我们的眼睛是瞎的么?那个时候就她一人在搞鬼,根本没有帮手。”这个说话尖锐的丫头李坏怎会不认得,不就是自己从前的故友覃风么?可对方看不到她,而他却还是认得这个故友。 小丫头的嘴还是一样的利。 “你不相信?”赤练衣看覃风眼里的嘲讽,也开始注意了这个姑娘。她要比覃风年少,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这般时候的女孩都有股娇嗔,她即便是出家了也不例外。 “我实话实说,倒是有些人自己学艺不精,随意揣测,带歪了真相。”覃风没好气道。 “徒弟……别这样,她还救了我们……”覃风的师傅也有些过意不去,不想得罪自己的救命恩公。徒弟冲犯了道姑,这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本来算盘都打好了,猎物都得手了,我们就可以交差了。可还不是某个人的失手,害了我们。这事我偏要说个明白,要不是你这个道姑没有把那个妖女困住,让她得跑了,我们能在这里遭殃么?你救我们不应该么?差些就被你给害死了。此次行动,我们都是听令紫晴姐姐的,不然换我来当头的话,早就把你这个道姑打飞了。” 覃风得理不饶人,就算这事的确是赤练衣失手所致,可也不能当着人面说得那么难听,毕竟他们还在同一个阵营,这就内斗起来,接下去还得了? 一旁看戏的李坏,心道:不妙,不妙,这两个小妞该不会打起来罢? “好了,徒弟,你少说一句话。”覃风的师傅终于发威了,把徒弟镇压了下去。 可赤练衣听到这个比自己年长的姐姐这般嚣张傲慢,甚少说话的她也开口反击了过去:“你这人话挺多。” 她带着冷嘲的味道,谁都体会得出来。李坏看小道姑也摆架子了,心里好笑,这丫头应该是气到了,不然她可不会把别人看在眼里。 赤练衣总是高高在上,沉默寡言,让人不可靠近,她从来不会去看别人,说孤傲也可,说目中无人也亦可。她只会把两种人看在眼里,一种是朋友,一种是对头。覃风无疑是后者。 “自己没本事,还不让人说……你有师傅么?看起来那么白目,都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拖累别人。”覃风犹自愤愤道。她差点没了命,心里自然存着怨恨。 要不是大小姐出来搅局,她便是赢家,眼看唾手可得的猎物又飞了换谁都会怨怼那个关不住程咬金的家伙。 紫晴也知道卫初晴是个重点目标,这个人若是不控制,她们精心策划的局都将会被翻盘。但赤练衣不是浪得虚名,她是有手神通,术法高超,奈何对手时运好,总是会逢机缘,每一回九死一生之后都能化险为夷。 故而赤练衣虽是失手,却也是情理之中。 “我们走罢,别让对头逃之夭夭了,看看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好给少主有个交代。”紫晴打着圆场,转移覃风的怒火,缓和紧张的气氛。 “哼!”覃风跟着师傅率先走了。 “我们……”紫晴想对赤练衣说些什么,可她还没说完话,小道姑抚着自己的袖子,朝后退了几步,对她们淡淡说了句:“很抱歉,我不会拖累你们。”她打了声招呼,随后按上了机关,轰隆一声,石门合上了,她彻底与紫晴等人隔绝了开来。 “幸好我走得快,不然差点被夹成两半。”李坏搓着胸口,有惊无险道。这个道姑都不照顾他,估计是气头上,没把李坏放眼里了。 “让我静一静,别说话。”赤练衣当时盘膝打坐,冷冰冰的说完一句话后,就沉默了很久。 她是在赌气? 李坏摇头晃脑,觉得这事就算是自己摊上了也会气个半死。那个覃风死丫头,嘴巴怎么就跟抹了毒药一样,以后还嫁的出去么? 但是小道姑还是以大局为重,赌气归赌气,还是会自省,眼下收拾了心情,再次去找前面的队友,这样看着,她还是挺懂事的女孩。 “可你为何要助纣为虐?”李坏还是想不透这个道姑,她入世究竟是为何事? “师徒,你在生那个道姑的气?” “她差点连累了我们三人,难道我还要感谢她?” “不过她还是救了我们。”不称谢也是够不礼貌了。 “我可不会领会她的好意。”覃风撇嘴道。 “徒弟,你是真见不得那个大小姐活着罢?”不然哪会动这样的肝火? “哼!一个早该死了的人,又从地狱里爬回来,这是什么鬼老天。”那人也太走运了。 “你还真要恨到她死了才会罢休……”覃风的师傅暗叹道:“她其实也是对我们留了手。”大小姐本是可以彻底了结了他们,可再最后仍旧给了他们一个生还的机会。 她还是会给人留有余地,反观覃风却是咄咄逼人。纵然是对头,覃风的师傅仍旧会忍不住赞赏对方的胸襟。 “那个女人我一定会杀了她。”覃风双眼喷火,说起大小姐,她就浑身起杀气。 “阿弥陀佛,施主切不可心乱。”与他们同路的和尚,心平气和道:“我们的对手实力强悍,要齐心协力,才有胜她的把握。” “大师,此话对矣。”紫晴走在他们身后,看覃风一路上怨怒冲天也缄默不语,见此时机众人相劝,也适时说了句公道话。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那个道姑很无辜?”覃风消了会火气,想了想,那个道姑也不是那么无用。 “徒弟,你就收敛一下性子,大家都是为少主效力的,都是自己人何必掐起来?” “要我去道歉么?”覃风随口道。 紫晴咳嗽一声,与和尚等人不说话了。 “她也够小气的,一句话都说不起,要是她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说句抱歉,算是回给她刚才的礼貌。”覃风毫不在意道。 紫晴对这个冲动暴脾气的丫头暗叹道:人家这会子生闷气不理人了,这里就我们几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了对手?估摸着之前的败局,必然是有去无回了。 好不容易找来的救星,还没救场就被这个丫头给气跑了。紫晴心里对覃风暗生了成见。 第五百五十五章 娥皇女英 “我来了,再继续走下去罢。”幽暗的通道里,走来了一个青色的影子。赤练衣步履轻缓,气度超然,再加之灵秀的面貌,看得让人有几分失神。 紫晴觉得这个道姑就像一个小仙子,分外让人喜欢。 “方才的事,道长莫要上心……”紫晴走近赤练衣身边,悄声抚慰道:“那丫头就是刀子嘴,心眼不坏,你不要理会她。” “我知道,这事不关你的。” “那我们走罢。”紫晴笑道。 赤练衣朝前方的覃风看了看,眼波流转,似乎在想某些事。 “徒弟,不要说话。” “知道了,不惹她了,”覃风娇哼一声,微微扭头朝身后的道姑瞄了眼,看对方正看着自己,又哼了哼,脸上挂着不自然的颜色,闷头朝前走。 “要不要我给你出出气?那丫头的弱点我知道,我出手她会以为是鬼在戏弄她,够她吓半天的。”李坏跟随着赤练衣,窃窃私语道。 “我想找个会使剑的人。你会么?”赤练衣与紫晴拉开了些距离,便与李坏说起了话。 “你想要找剑客?” “这个覃风武艺不弱,若是单凭武功,我是赢不了她的。她手里的判官笔很厉害,擅长打远战,会克制我。要对付她必须找一个会近战的剑客。” “剑客?这个不难找……里面便有一个。” “你是指她?” “那可是个剑神。”李坏吹嘘道。 “也不需要多神,只要打法过得去……” “她很厉害。”李坏这次换了郑重的神色,对赤练衣点头道:“当你看她亮剑后,就知道我这人从不吹牛。” “我便看着。” “你可以慢慢看,覃风这丫头其实在我父皇的手上吃了不少的败仗,她方才的怒火不是因你而起你也不要在意这个,她只是在气我父皇。只是这丫头的恨意倒是一日胜过一日,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我父皇没怎么着她啊。” “她也很任性。” “她算恶人,任性自由也不奇怪。” “那我也不是好人了。” “你嘛!”李坏嘿嘿笑道:“小道姑,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我可不会做恶。”赤练衣悠然道:“从未想过害人。你莫要把我当做邪魔妖道。” 老子还真把你当成了妖女过。李坏悻悻想道。 “可我也不是好人。”赤练衣又说了一句,而后语调微冷:“我会以凡人的耐心来教训一回这个不知礼数的女子。” 李坏擦了把冷汗,对这锱铢必较的小道姑,不敢得罪。 “我觉得自己动手教训会比较痛快。”要换老子,找个大佬,一起轮番砍对头。不过这种猥琐卑贱的作法怎么合适出家人。李坏再次对赤练衣改观,这丫头黑起来,不比他高尚多少。 “仇自然要亲手报了才会消恨,我可不会雇凶杀人,但还可以用另一种法子。毕竟这丫头也不容易对付。我也不想用术法去占她已凡人的便宜。” “那你要用什么法子?”你都可以上天下地,装神弄鬼了,还讲什么道德,直接一个定身把对方变成木桩打一顿不是很好么? 李坏对道姑迂回报复的手段不待见,他还是喜欢简单粗暴猥琐卑贱的。 “主公,这是什么?”微弱的天光从缝隙里钻了进来,犹如一道龟裂的痕迹。 “一线天。” “那我们是找到出口了。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出口。”柳先生纳罕道。 “那么小的缝隙,我们又不是蚂蚁怎么钻得出去?” “二哥,你能不能凿洞?” “我练得不是少林铁砂掌,不会劈石头。”曲原撇嘴道。 “可惜我手上无剑。”大小姐揉着肩膀,目光定定的看着头顶上方的缝隙。 “哪要如何是好?” “要不回路回去?这里的路都走遍了,反正也救了一个人,也不算亏了。” “主公,是何意思?”柳先生对曲原的话倒也有所赞同,当下询问大小姐的意思。 前不久那面倒塌的石墙,让离散的主仆几人再次重聚。当时柳先生与曲原正在摸索前方,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听身后的墙倒下了,一扭头就看到大小姐那挺拔的身姿,都是震动不已。 “那个通道我寻过了,找不到李意,或许他并非在此。”大小姐淡淡说道,已有了揣测,这个局里对手并未安放多少筹码,只是唱了出空城计,已虚套实。 “真是狡猾。”曲原与柳先生想着这回白跑了一趟差些丧命,便对敌人的卑鄙痛恨万分。 “至少还救到了一个。”大小姐看着后背上的女子,抿唇想了想,仿佛下了个决定:“先出去罢。她身上的毒须得尽快解开,否则毒入骨髓,为时已晚。” 李意的事还得再拖延些时日。那个箫二小姐仍旧要被牵制下去了。 事情总是不如自己的心意,很多人觉得她受上天宠幸,回回都能绝处逢生。可真正懂她的人,会知道她的暗痛:“卫初晴,其实很可怜。” 有多可怜? “她想要救的人,总是会与她失之交臂。这世上已没多少个她爱过的人,还有她的朋友。” 这个人很了解她,从一开头便给过这样的话:“人有多大的本事,便有多大的责任。卫大小姐如今的身份与地位,会有不少的烦恼。别看她在人前嬉皮笑脸。其实她很累的。”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看着自己爱过的人与爱过自己的人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自己,带着对故人的缅怀与伤痛活下去。” 娉姈的眼睛一直不大好,从前看不清一切,却能洞察大小姐的心思。而如今她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转了阵营,走上冷沉黑暗的道路,可还是对大小姐知之甚深。 “这次若是事败,下回还是由你来主导全局。” “你想要在那设局?” “这随你的意思,天南海北,哪处都可以让她葬身。” “记得你与她第一次对决,是在剑门关。” “那一次我输得很惨。”他培育的十万暗卫一夜之间便覆灭了。 “你手上还握有筹码,不怕不能翻盘。” “这个安慰我听过很多遍了,但这真是你真心话?” 娉姈停下了抚琴的动作,食指揉着琴弦,一直未曾从绿檀上移开目光。 “阿姈,你知道斑竹是源于那个故事么?” “娥皇女英。” “在我眼里,你与她便是娥皇女英,你们可以并肩作战,也是相互的克星。有了你,失去她,我还是可以做赢家。” 一片阴影投在娉姈的身侧,遮住了她半面脸。她的侧脸柔美温婉,眉眼钟灵毓秀,然而她身处在绝望的彼岸花丛里,即便美得无与伦比,仍旧是人的梦魇。 “我一日不死,她便不能高枕无忧。此次她若是逃出困局,我已想到她接下去会做什么。”娉姈抚着琴弦,起身把琴抱在了怀里,离开了阴影处,走入了灯火通明的走廊里。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你还真合适做她的敌人。”斗篷人走在光影明暗之间,看着走在光明里的娉姈,冷笑了一声:“卫初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这个局他为她精心布置,可屡次让她逃脱。他为她出动了卧底暗卫骨干,还有诡异莫测的机关地道,他费了那么多心思,付出了人力物力,而她还未有回击,到底是在隐藏实力,还是另有图谋? “想不到还能用这样的法子。”曲原的手里拿着几根拇指大小的玩意儿,乍一看会以为是火折子,可引燃它以后的爆发力可是出人意料。 “方才我也是震耳欲聋。” “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雷,管。” “雷,管?,听没听说过。这玩意儿好奇怪,有股硝石味,里面放了火药。”曲原坐在峭壁上,看着手里的几根雷,管暗自琢磨。 “这是别人的成果,我照样做了一些,留着防备罢了。”大小姐从前便是玩这个的行家,当初把王府轰炸了几次才获得的成果。 回想起从前的事,她仍旧会付之一笑。这个东西如今的大小姐自然不会有,但月玦却暗自准备着。失去了握剑的本事,再没有防身的武器,那要如何在这世上行走? “这是宝贝啊。”曲原看看大小姐,腆着脸说道:“我活了那么大把年纪头一回看到那么新鲜的东西。” 柳先生对他使着眼色,他们这回两次都是主公出手援救,这做属下的办公不利已是难辞其咎,能免去罪责也是幸运,怎还好意思问上头要这要那。 “主公,又没说不给。”曲原抗议道。 “这些如今我还不需要,日后有空也会有的,你想要便送你了。”大小姐拍着裙幅上的灰尘,起身回看身后那个石窟窿。那是被雷,管炸出来的巨洞,他们便是从那里逃生。 “主公,真是大方。行了,离开那个鸟地方,剩下的一切都包在我老曲的身上了。悬崖峭壁什么的,我最熟悉。”他从前便是隐居在山林中,对野外生存有着极高的适应力。 “这里会是什么地方?”他们在骆驼山下的地道里走了那么久,到底是走到了哪里?是否已出了扬州地界? “我在扬州定居多年,闲暇时游历山川,却未曾踏足过这里。” “我跟几个兄弟都在江南一带,按说这个地方我该不陌生。怎么好像头一回来这里……”本是打着包票的曲原也纳闷起来。 “难道会是另一个幻境?”大小姐揣测道。 第五百五十六章 她最爱的人 “什么幻境?”柳先生听大小姐的幻境之说,分外好奇。他并非是阴阳家的人,也不曾修习术法,虽说有所耳闻,但从未亲眼所见,便会对这个新奇的东西起了兴致。 “在地道里,我进入了一个幻境。我不知道会是谁有这般神通,织就那样美轮美奂的天地。”大小姐若有所思的垂着眼,唇角的笑意很是幽深,就像被云雾遮掩的蔷薇,美艳得惹眼,却不可捉摸。 “有这般本事的人,会是我们的敌人么?”柳先生想到地道里的机关暗门,对这个布置全局的主人暗自佩服,用高人去形容还稍显单调。 “当真有那么传神,听你们说得太玄乎,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全才,又会下棋,又会奇、淫技巧,还会术法,啧啧!”曲原听他们谈着那个不知名的机关主人,也称叹不已:“要这里真是一个幻境,那可真是神人了。” 他也是不服输的性子,可在强者面前,却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厉害,厉害。” “二哥,你莫不是还想见见真人。”柳先生揶揄道。 “要是能见一面,也是三生有幸。我活了那么久,见识过很多人很多事,七玄的河山我也纵览过,可是我觉得还是人最有看头。”曲原感慨道:“江南富庶之地,风景好,山水美,也有不少感人的故事。可最有趣的便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他本是觉得这趟出门,处处犯险,有些吃亏,可眼下他却认为很值得。这算是一个奇遇,相比隐居的安逸闲散的日子,他更爱这般与朋友一起冒险拼搏。 人都是不甘寂寞的。大小姐看着曲原快慰的笑容,心中怅然若失。曾几何时,她也有个并肩作战的同伴,一起同生共死,走入刀山火海。 可惜后来还是离别了。她一不小心就错失了她。 “我想,玄机还是会有的。” “主公,你怎么了?”柳先生听着大小姐的安抚,却能体会出几分落寞。他心思细腻,觉得大小姐仿佛有心事。 “想到了一个故人。” “主公,属下是否冒昧了。”柳先生有些后悔,大小姐这话分明是回拒的意思。一个故人,这搪塞的话说得很敷衍。看来她真不愿对他们吐露心思。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绝崖峭壁,算是万分危险,要是一个不慎便会失足掉落悬崖。若是真掉下去,那是活不了了。大小姐的目光从未朝深渊望过,只是仰头看着发红的天空。 这里诡异莫测,好似个魔域。 “主公要慎重。”柳先生看她要往绝崖处走,急忙提醒道。 曲原也变了脸色,替大小姐紧张了起来。他们都望过深渊,那里是无底洞,就像恶魔的巨唇,充斥了太多阴翳可怕的危机。 “无妨的。我只是想看清前面的那个螺旋阶梯。”大小姐挡在他们身前,一双点漆般的眼睛出现了红芒。 她身量高挑,走在前方倒也与柳先生这样的七尺男儿比肩。 “主公……” “在这里我们都用不了轻功,看来真是一个幻境。”大小姐撩着发鬓,从发髻上抽出一根金簪,扔下了脚底下的深渊。 叮。云雾里响起金戈交鸣的声音。 “这底下有吊桥。”大小姐挪动了脚步,朝前继续走:“可以通往对面的螺旋阶梯。” “主公,还是让我们替你开路罢。前方若是有个危险,也好有个稳妥的准备。”柳先生与曲原纷纷上前,规劝她不可独自犯险。 “你们便留在这里。”大小姐回头去看躺在绝崖边缘的女子,淡然道:“替我照顾她。” “让他留下,主公,我追随你。”曲原一马当先,把三弟给剔出了队伍。 “你们都留下,那里我一人去便可。”大小姐的声音很是温淡,曲原一个喷嚏都要比她响亮,可她即便说话轻声细语,也是很有分量。 只是一句话,柳先生等人便无任何异议,纵然蠢蠢欲动,仍旧老实的留在了原地。 “我在这里,那么便无需有劳两位先生代我犯险。” 她便是这样的人,有危险的时候,她是第一个出头,如此替人着想,却给身边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仿佛她真的是无人可敌,那他们这一身本事可不是无用武之地了。 “诶……怎么我老觉得,跟了这个主公,我们变得很怂。”都没凭本事立下什么功劳。 “二哥,且安心,我们并非是渎职,她自然会见谅。我们这个主公,海纳百川,度量连宰相也要拜服。”柳先生诶了一声,看着前方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期望他们的主公一帆风顺,此去一路可以逢凶化吉。 刺耳的笛声,仿若是嘲讽世人的冷笑,在偏激孤傲的意境里,又暗藏着荒凉的悔恨。 大小姐早已有这个想法,听到笛声后,更肯定了心里的推测。 能够布置重重陷阱机关,结出风格迥异的幻境,那么其主人的性情十有八九便是孤僻古怪。 大小姐走上了螺旋阶梯,看着草庐里吹笛的主人,会心一笑。她不认识他,然而却看到了生路。 “诶……”她靠近了对方,那笛声仍旧不断。草庐主人似乎也未察觉到有人靠近,心无旁骛的吹笛。 “人都会死。强者又如何,死后什么也留不下。你该是个全才,经略过人,神通广大。你看透了生死,便在自己的世界里造就了自己。”大小姐走到主人对面的蒲团前,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她听着笛声,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她对刺耳的笛声麻木了,这才睁开了眼。 “你是在等人来罢。”她看着主人冷郁的眉眼,也露出了忧伤之色。草庐里很简陋,除了主人平时穿的衣物用具,也找不出别致的东西。 她注意到主人的食案上还搁着一碟包子,看样子还很新鲜,像是刚出炉的。她伸手拿起一个犹豫了下,咬下了一小口。 包子皮很薄,里面的馅很快露了出来,是梅菜馅。梅菜是江南一带的特产,是用鲜笋所制,用花生油煸炒放上冰糖蒸熟,是佐饭的风味小菜,若是与鲜肉同煮味道更佳。 她估计是饿久了,第一个包子下去,还不知其味,于是接二连三又吃了几个,碟子终于见空了。 大小姐抚着踏实的肚子,抬眼再去看主人。笛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那个主人居然坐下来与她对视。 “你吃了我的包子。”主人开口了。他刚才一直孜孜不倦的吹笛,就像一个雕塑。但他有思想,有喜怒哀乐。 大小姐也不清楚眼前的人是真实还是虚幻,但生存在幻境里的人她还是第一回看到。 也不是第一回见到幻境里的人,从前便也见过。在黑海底下的幻境里,她差些便要永远留在那个地方,后来幻境破解了,这才醒悟过来。 对此她有喜有忧,开心的是逃脱了危险,而忧伤的则是留不住那个安详之地。幻境里的一切都是虚无的,只有那个与她一同沦陷的人陪着她来到了人间,而在幻境里所见的人与物再也找不到痕迹了。 活到如今,回忆是她最贵重的财富。失去了记忆的大小姐,纵然富甲天下,可仍旧是怅然若失。 她是个较真的人,不放过,不错过。明知道眼前的一切是虚无,可还是会去相信幻境里的真实。她不放过存在过的东西,也不容自己错过对的人。 “你还活着?” “你也活着。” “我自然是活人。”大小姐微笑道。 “我也是活人。” “我相信。” “奇怪么?” “还请先生给个明示。” “我在这里等一个人。等了一百多年了。”草庐主人说完后,戏谑道:“听到我说这句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说大话?”活了一百多年,若还不死,当然是个奇迹。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大小姐看过太多奇事,也见怪不怪了。 “其实我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草庐主人随后又转了话锋,神色淡淡道:“你看的我,是一百多年前的影像。这是我给自己留下的影子。” “原来如此,阁下真是高人。”大小姐心里感慨,脸色却不起波澜。 “我不知来这里的人会是谁?但吃下了我包子,就是我的朋友了。” “朋友……阁下若是不嫌弃我笨拙,我也乐意有您这样的忘年之交。”大小姐谦逊道,而草庐主人很快便转移了话锋: “这世上的玄奇之术,多不胜数。谁也无法窥知天下,故而任何超出预想甚至伦理的事也不要把它想到坏处。既然存在,便有可能。” 大小姐听了这句话,沉默不语。扣指敲着膝盖,若有所思。 “我布置重重机关,是为了防范世人闯入我的地盘。而我织就这个幻境,只为等候一个人。” “阁下,需要我如何帮你?” “诶……我很想她。但当年她离我而去,我知道,她不回再回来了。” “阁下,想要再见她?” “她已不在人世了。” “她或许会有后代。” “可我也不知道她的后代是谁。” “阁下一直未曾出去?” “当年那件事后,我便闭门不出,久而久之,再未涉足过红尘。” “阁下,还想再见她。” “是啊,我要问明白一件事。” “什么?” “她最爱的人。”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一个契机 大小姐目光流转,心道这原来是痴男怨女的故事。其实也不算新鲜,可情之一字从不会落入俗套,老天会变着花样诉尽它的缠绵。 “阁下,需要我如何相助你?”大小姐再次询问。 “你想出去。”草庐主人面相很严肃,然而却很爱笑,对大小姐总带着笑意,倒不如之前吹笛时的刻板。 “我也不是有意来冒犯阁下,只是为救人而不得不闯入禁地,扰了阁下的清静也深感抱歉。” “你这人很有礼数。”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你这个小辈讲道理,可比那些鲁莽不知分寸的毛头小子稳重多了。你年纪也不小,可是成家了。”草庐主人却是跟大小姐说起了家常,倒像是个长辈,显得平易近人。 “从前成过。”大小姐留念道。 “你这样的打扮,便是个结发过的妇人。” “我也非是丫角,如今满身风尘,做这打扮倒也合适。”大小姐的衣着鲜丽奢华,发髻繁复厚重,透着颓废的华美。 “你这样像是受过很多磨难,吃过不少的苦。” “人都是要吃苦的。不然活不久。” “你这个很有见地。”草庐主人听了哈哈大笑,后而问道:“那你累么?” “会累。可我仍旧要活下去。”大小姐坦言。 “好,好,我放心了。” “但请吩咐。” “好,好啊。”草庐主人欣慰的点头:“我便把此事托付给你了。” “我必然不会让您久等。” “但你还不能破了这个幻境。你要出去还得原路返回。我知道你进入这个地方也是被逼无奈,定然是遭了他人的算计才入了禁地。我让你再回头,便是让你踏足危险之地,你可会生怨?” “阁下心愿未了,我能理解。”大小姐虽说有失望,可仍旧通情达理。 “你这丫头好得让人无话可说。说实话,你若是不帮我,也是可以的。我并不能给你什么好处,让你脱离困境。” 草庐主人惭愧道。他只是虚影,离不开幻境,也施不了术法。大小姐可以不帮他,若是想到破开幻境的法子,他也是无可奈何,可她会为人着想,走的都是不利自己的道路。 “人的想法都会变。我不是天生就会照顾人,从前是别人一直照顾我,那时候落险了便想得到他人的救助。后来长大了,便觉得自己是用能力保护自己的。” “这话说得很有出息。我从前教导我那个呆徒弟,也是常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可她很傻,被人抓走了,一心想着我这个不厚道的师傅赶去搭救。可我这个人性格孤僻古怪,愤世嫉俗,别人越是要挟逼迫我,反而越不能得逞。我对徒弟说过最有道理的是这句话,最狠心的也是这句话。” 草庐主人说起过去,无不悔恨当初。他说:“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也救不了你。当时我看着她就站在敌人的阵营里,只隔着一道山涧。可我没有越过去救她,不是不想救。但她认为我真的放弃了她。” “我是个不厚道的师傅。后来我一直反省自己,越发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既然做了人师傅,为何要对徒弟那么刻薄?明知道不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徒弟,当初又何必收徒?” 他对过去的错误无法释怀,是一心想要恳求徒弟回心转意,然而结局谁都能料到。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徒弟了。 大小姐恍然大悟,原来这并非是痴男怨女的故事,而是师徒恩断义绝的悲剧。 “我这一切都是自己作的。” “人都会犯错。”大小姐欲言又止,那些冠冕堂皇的安慰话她说不出口。 “我就那么一个徒弟。” 草庐主人执念很重,超乎大小姐的预想。难道这仅仅只是师徒之情?他对徒弟的愧疚留存了一百多年,不惜费尽心血为其结下幻境,布满机关,这份心思怕是过重了。 “我想要在见她一面,就算见不到真人,也想看看她的后代子孙。”以草庐主人的性情以及本事,会说出这般卑微的话足见他有多看重自己的徒弟了。 那为何当初就不能放下身段,偏生为了与人赌气便撒手不管了? “阁下想要我如何帮你?” “我的徒儿叫碧琼,生得平凡无奇,眼睛很大,如她这般的丫头实在多见。可我当初便认了她做我的亲传弟子。” “能得阁下的中意,怎会没有特殊之处?不知阁下当时看中了她哪一点?” “她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来拜师时,与那些被拒之门外的孩子一样挂着期待的眼神,我都有些不记得她递上师傅茶的确切时候了。” “那便是机缘。”随意挑选的弟子,竟然会让他如此牵肠挂肚,那缘分当真是天注定。大小姐想到自己与军师的初遇,感慨连连。那时候他们可是水火不容,便是冤家路窄,哪知道到了后头会那般难舍难分。 “我也信缘分。当时就想着随意挑一个,若是无缘,待师徒情分到头了,便好聚好散,让她早些出师,我独自清静。” “可阁下最后却让她关门了。” “是啊,你这话说得有趣。便是这样,我教会她本事,把她从一个平凡无奇的小丫头培育成精通机关玄学的大师,这里面可是费了不少精力。精心栽培的花卉,怎地容许他人的采摘……可女大不中留,她终究要有自己的归宿。即便舍不得,但那时候我也留不住。” “阁下可知道她的归宿在何方?” “巴蜀之地。” “嗯?” “她不认我这个师傅,却还有礼数,成婚的时候派人递来了请柬,邀我去吃宴席。不过我无颜见她,那请柬一直贴身所藏。”草庐主人摸出了怀里的一封请柬放在了桌上。 请柬上刷着金粉,红里透着金,一看便是出了大手笔。看来他的徒弟许了个富贵人家,而且不是一般的富贵。大小姐看请柬完好无损,半点褶皱都没有,心道:这个师傅也是极细心之人,不似外貌般粗狂。 “她的夫家姓柳。”请柬上书着:呈送白韶玉先生亲启,谨定于庚申年八月八日,为碧琼姑娘举办典礼敬备喜筳,恭请白韶玉先生届时光临。柳书眉敬邀。 这柳姓主人似乎出自书香之家,笔锋入木三分,这功夫不出给一二十载甚难炼至这般火候。 “他们如今都不在了。这个柳书眉我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温厚良善,不可多得。我很放心碧琼待在他身边。” “阁下,可想见他们的后人?” “我估算了下,到如今,他们应有七代子孙了。你把最小的那个带过来见我一面,我便心满意足了。” “最小的一个。” “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碧琼离开我身边的时候便是这个年纪。” “便只有这个心愿?” “你觉得不值得么?” “在世俗人眼中,你给出的代价不及得到的回报。” “我这人不爱讲究世俗眼光,那些常理纲常,我可不管的。” “阁下,妙人。” “我不是懦夫,何必要活在世人的眼光下,人有了本事,做惊世骇俗的事那又如何?谁也束缚不了我们。” “阁下所见略同。” “聪明人没本事的时候,不敢声张标自己,等到飞黄腾踏之日,便会露出峥嵘之色。我一直教导我的徒弟,人要能屈能伸,打不过人家的时候,就卖乖认怂,等翅膀硬了,就可以随心所欲,谁再欺负你就揍回去。” 大小姐抚掌笑道:“阁下,真是高人。高人所见,别具一格。” “你也不是一般人。也是个百年难遇的奇女子。” “喔?阁下如何看出我的特殊?” “我不会走眼的,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五蕴内炽,灯火通明。你这人欲望很多,这是好事。” “阁下觉得这样好么?” “世人的想法自然说贪痴嗔是三毒,人一旦沾染了就会走火入魔。尤其是哪像个和尚道士都会让人戒掉这三个毒瘾,不然什么业障烦恼都会找上来。”草庐主人嗤笑道:“可人要是无情无欲,那还做什么人?” “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想要无坚不摧,还是要清心寡欲……” “清心寡欲的人,再厉害又如何?不作为,还不如做凡夫俗子。” “此话也有道理。” “人为何辛苦学本事?不过是想痛痛快快的做人。我们不是仙胎,从的是人道,不是天道。我最不喜听什么清心寡欲,无欲无求。还有些道长把不作为的理由说成是万法随缘,希言自然,这不就是撂了担子偷闲么?为了自己逍遥,却不管他人的疾苦,这些出家人还真没修炼到家,绝大多数是半吊子。”草庐主人讽世道。 大小姐抿唇轻笑,虽觉他言语偏激,可又不想去充当圣人纠正对方的想法。她也是肉体凡胎,超凡不了。 “阁下的心愿,我会尽快给你办成。那在下便在这里与你辞别了。”大小姐起身告辞。 “你把这个请柬带走罢,算是一个信物,要是柳家人不认你便拿出这个给他们。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方才你吃下的包子注入了我的法力,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提升内力。我看你风尘仆仆,精气亏损,想是受了内伤,功体受损,我这些法力也能给你不小的补助,等你出去后好生养伤,虽是有托于你,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点,不可勉强自己,不然再过十年,你这身子骨就垮了。” “多谢阁下,我记着了。” 大小姐原路返回,等走过了吊桥,来到了对面的绝崖,停了停脚步。 “卫初晴,你真是让人好找。”绝崖上对峙着两方人,一处是靠着通道口,一处便是挨近大小姐这边。她抬眼看着对面那个阴阳怪气的女子,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 “呸!前不久才见过,你给我装什么。” “都七年了,你还是跟个孩子似的没长大。覃风,你师傅到底是怎么教导你的?不知轻重倒是学得很扎实。” “你……” “你还真是退步很多,从前二话不说便动手,如今只是敢怒不出手,是觉得自己人多想偷懒,还是你怕了我?”大小姐负手走到了柳先生面前,对着覃风挑了眉梢。 她这是要引火烧身了。 “还差一个契机。” “什么?” “上官桀的喜事。” “此事你倒也关心。” “我关心朋友不对么?” “朋友?你们有什么交情?你别是又是给人当老妈子,替人操心罢。” “有情分的。我记得。”淳于澈走过半开的窗棂,光影交替间,他穿梭而过,仿佛是从过去走向未来,刹那间,走过了三生。 慧觉觉得自己有些眼盲,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的侧脸,咬牙切齿道:“什么契机?你是不是又想作死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谁能记得上辈子 “快要下雨了。”赤昀城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不见了昨日的繁华。辉煌的帝都正值多事之秋。 秋雨寒彻骨。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别人劝你的话要听,我这个亲姐姐的话更要听。”郭有珍把手里的香交给了身边的丫头,从香堂里出来,看着妹子孤零零的站在细雨里出神,心里怎会不知道她的愁绪,可便是撬不开对方的嘴。 这丫头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怔,偏要跟自己过不去。那个是火坑,她明明知道,还要去跳。 “你们都是为我好,这个我知道。”娉婷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眼里带着期盼,神色却落寞道:“这条路很难走,可是换了条路,也不见得好走。我心里想要的东西,这辈子是得不到了。既然得不到,那就不要再反抗了。” 郭有珍拧着眉头,她可没小妹这般诗情画意,急脾气上来,找跟人干上架了。这数十年的海盗可不是白当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姐姐可以帮你一把。”她可心疼这个妹子,只要她开心,她愿意奉献一切。 “姐姐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不会分开的,只是你不要把我当孩子了,我也有自己的责任啊。”娉婷轻笑道,而后缓步走出了寺庙。 就如郭有珍说的那样,不仅她这个做姐姐的看不过眼,连外人也一样。方才便有个人来劝过娉婷,那个人竟然是堂堂的淮清王。 “听闻娉婷姑娘近日来有喜事。”淳于澈似乎是偶遇这对姐妹,当时正与慧觉法师在雪松下品茶下棋。棋局的输赢已见分晓,茶也凉了。他们准备离开,然后却为了娉婷停留了脚步。 “传言不假。淮清王若有空,届时我会派人送请柬上府,备宴嘉候。”娉婷面色淡淡,也不带喜色。 “上官桀位高权重,可以给姑娘荣华富贵,但庙堂之高,风波亦多。为何要卷入风口浪尖之上?” “覆巢之下无完卵。”娉婷似乎在说无关自己的事,云淡风轻道:“这里是赤昀城,身在此间,身不由己。” “姑娘,有何难处?” “难处……这里人人都有难处,王爷难道想要一个个管过来?”娉婷的话让慧觉皱眉,连郭有珍也觉得不妥,这王爷分明是在关心她,为何这个傻妹子要拒绝别人的好意一头去撞南墙? 淳于澈倒也不生气,只是对她抱拳作揖,告辞而去。他也有身段,既然娉婷这般毫不留情的拒绝自己,不如知趣点离开,毕竟他还是个王爷。 “你这丫头,平常不是温婉可人么?怎么对人家王爷那么刻薄,换做我,早就翻脸了。”郭有珍想起淳于澈,心觉遗憾。这个王爷的好意她看得出来,虽说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帮她们,可既然愿意雪中送炭,那也是好事。 “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改变心意。你也莫要再劝我,上官桀此人位高权重,嫁给他我的后半生便也无忧。从前他一直对我仰慕渴望,如今得偿所愿,必然会好好待我。这对我来说,是荣宠。” 娉婷轻描淡写,把自己的幸福压在了男人身上。 “你就那么肯定?男人我不是没见过,喜新厌旧者多。你听过一句话么?我们妓坊里人人都晓得这句话。”郭有珍露出烟视媚行的姿态,抚着发鬓,神色撩人道:“吃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这话我听过。”娉婷笑了笑:“我也不是清白人家出身,在青楼里也见惯了那些薄情寡义的恩客。” “那你还相信男人?” “我没说相信上官桀。” “可你怎么肯定他会待你好一辈子?” “我必须这样想。”娉婷闭上了眼睛,收起了油纸伞,踩着湿淋淋的绣花鞋走入了正堂。 “傻妹子,你到底有什么苦衷?”就那么难开口?郭有珍捂着心口,眼里泛着水花,万分疼惜的看着娉婷萧索的身影。 这人最揪心的事,便是你明明想对另一人好,可惜却无从下手。 “有些人只会一厢情愿,我看他就是个大笨蛋,估摸连这一厢情愿四个字都不会写了。”慧觉觉得淳于澈不仅傻还真的是滥好人。 “你念叨了一路,不累么?”淳于澈眉眼有丝不开阔,压着忧虑。 “你这人生来就是操心命,为那么多人着想,可到底有几人感激你的好?薛昭陵那个小子就是个白眼狼,当初你因他的冒失被削了权仍旧不计他的过失冒险劫法场,还委屈自己扮女人去接近皇帝挽回败局。还有那位大小姐,更不用说了,你为她火里海里都淌过,折腾得死去活来,人家还绝情寡义要与你作对。” “这两个家伙,看得人就窝火,不提也罢。你也该醒醒了,总对别人那么好,就不为自己想一想。”慧觉就像个老妈子似的,整日为道友抱不平,仿佛自己受了那么多委屈一般。 老实说有这样的好友,淳于澈怎会不动容? “你让我想什么?” “你终于听进去了,诶……半天没回应,我以为你又把手里头的公务当饭吃着,还知道理会我。”慧觉在书房里不知饶了多少圈,看案后的淳于澈放下了折子,没好气的走到他跟前,敲着桌板道:“地牢里那个家伙你要怎么处置?关了八年多了,从小胡子变成了大胡子,人也快傻了。你要怎么对付?” 淳于澈被他这一提醒,微微挑眉:“你去看他了?” “你有忙不完的事,没见你停歇过。这犯人也该有尊严,你这个主人都不搭理人家,也太无视这个堂堂一代山匪了。” “这些年,我没想过那件事了。”淳于澈按着眉心,倦怠的合眼养神。 “你说的杀破狼,如今只剩下一个了。说起这事,我就想掐死那个死丫头。好不容易找到三颗翻盘的杀星,被她这一搅局,全盘皆输。” “她也是不得已。”淳于澈知道大小姐并非想诚心坏他的大计。她或许不知道他在图谋什么。 “一个是她的师傅,一个是她的过命之交。她就那么给杀了。”慧觉想起绮云的死,心疼不已,愤恨道:“当年昆仑山下,我眼看她断气了,可老天怎生不开眼,竟然让她起死回生,五年后又把天下搅得一团糟,如今江湖腥风血雨,还不是她搞得鬼。” “好了,你别说了。你杀了她一回,这过去的恩怨也该了了。”淳于澈并不认可和尚背后偷袭人的做法,想到大小姐当时全无防备,心心念念为救自己的爱人而遭人算计,功败垂成,那痛苦不亚于他们痛失亲友的难过。 “扯不平。她还是活过来了,可绮云呢?你别再瞒我,我都知道她是我的师侄。那个被皇帝挫骨扬灰的乱人岗女匪首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早就知道了罢。”慧觉这话挑明了以后,淳于澈怔了怔。 “我入门晚,对这个名义上的大师姐不甚了解。可师傅说过,师姐自小陪伴她,她们情同姐妹,远胜过师徒之情。你也应该见过这个大师姐,虽说过去了数十年,可你当真不记得对方了么?” 慧觉悲愤道。他的重情重义,淳于澈一向知道,可他料不到这个和尚怎会知道这个秘密? “是祖逖告诉你的?” “你管我是从谁那里知道的,反正我就知道了真相,你想杀人灭口么?”慧觉满不在乎,他当然知道淳于澈是不会怎样他,便无所顾忌了。 “他是我的俘虏,关押了八年,脑子也不乱了,你不要太相信。”淳于澈端起了茶,神色没了方才的忧虑。 “你……你想抵赖?”慧觉较真道:“你别说他在骗我。” “你方才也说了,他被我无视久了,有点傻,你连傻子的话也信么?” “哼!我那不过是气头上,说过了。” “你也知道自己的话过重了。” “不重一点,能让你反省么?” “我又做错了什么?”淳于澈深感冤枉,怎地和尚老是要与他唱反调。 “我都是为了你好,给你打算那么多,你都不听,以后别抱头哭。”和尚气哼哼道。 “你把话说得再严重,但言过其实,人家心里有数,何必要相信你的。” “喔,你嫌我瞎操心,多管闲事了。”和尚噘嘴,委屈道:“我都是为你打算,哪件事不是为了你好,你就嫌弃我了。” 淳于澈差些被茶水噎住,咳嗽了几声,急忙放下了茶杯,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你胡说些什么。”这个和尚怎地越来越像小媳妇了。 “你太善良,怕你被人欺负,我只能像只老母鸡一样护着你。我也愈发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把你当孩子似的管着。”慧觉每回与淳于澈争执后,闹腾要走,可最后还不是死乞白赖的留在了王府当闲客。 “我知道你对我好。”淳于澈摇头道:“只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总把自己的想法加在我身上。” 他打了比方:“就好比我本是喜欢游山玩水,做个闲散逍遥人,你偏生让我去沙场征战,救济苍生,为国为民谋福利。” “倒也不是我做不到,但若非是情非得已,我想过得简单轻松些,大风大浪会摧老人心,而我已经够老了。” 淳于澈眉眼里的疲倦,慧觉看出来了。和尚仍旧是意气风发,壮志凌云,而道友却看破红尘一心向往平淡,他们的方向不同,必然会有分歧。 “我年长你十数年,也不服老,你给我装什么老成。”慧觉撇撇嘴。 “算上上辈子,我比你老很多了。” “那我也算上上辈子,岂不是可以做你爷爷了。” “那你还记得前世么?” “谁晓得。你别说你记得前世,又不是罗汉转世,谁还记得上辈子。” 第五百五十九章 既生瑜何生亮 淳于澈不再说话,垂眸看着掌纹,他的一生,说来话长,可谁的命运不是复杂离奇,百转千回? 他虽特殊,也不是最孤单的。 这世上最寂寞的人,莫过于遭受众叛亲离,五伦俱灭。所幸他还未看到这样的人。 “我该做些什么?”淳于澈听着慧觉方才的话,反思这句话。他有很多事要做,先要去巴蜀之地察看那里的情况,而后要去华山寻找尘雪道长解除子佩身上的封印。 可慧觉又让他想一想祖逖的事。关于杀破狼的局,他早放弃了。如今三星中陨了两颗,只剩下祖逖这颗破军星,又能如何? 放他出去,也是不妥,留着他,又是浪费人才。 “祖逖这人若能收为己用,对你也是助益,你就算不举事,多一个部下效忠你不好么?”慧觉提议道。 “当初我想过放他一条生路,可却从想过收他为己用。” “这是为何?你怕他记仇?我想他最大的仇人该是皇帝,他跟他师傅替皇帝卖命,可最后还不是给朝廷给剿灭了。伴君如伴虎,还真是没差。你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顶多是他刺杀你不成反被擒住,你还留了他一命,也算网开一面,留有余地。他为何就不能认你做主子?” “祖逖这人忠诚不二,也是侠肝义胆之辈,我若放过他,不必担忧他恩将仇报,转身过来加害我,可是我怕他会被有心人利用反倒给天下埋下了一个隐患。只能一直把他留在地牢之中。” “他有那么忠诚?一辈子只认一个主子?” “此人意志坚定,不可动摇。我曾是他的对头,即便如今不是了,可有过结,他也极要面子,怎会低声下气的为我驱使。” “你可以玩些心计,让他对你感激涕零,报效于你。” “你说有什么心计好玩的?他身边也没什么亲友,我能玩什么心计?”淳于澈想了想,笑道:“我唯一的法子只能是放他一马,让他自由。可你真有把握,他会返归回来么?” “就这个法子么?”慧觉也没把握,有些悻悻。 “当年我若是能够救下他的师傅,或许他会念这个恩情。而我连他的师妹都保护不好,他不怪责我已是大度了。” “诶?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留着也不是,放了也不可。” “先搁着罢。”淳于澈也迟疑道。 “菜都凉了,你再搁着。”和尚郁闷。 “他可不是我的菜。” “啧。你圈养了那么多年,还没想法,也是真的清心如水。” “我们能不能说点别的?”淳于澈愈发觉得这个话题越扯越歪了,透着别的意思。 “哪里奇怪了?” “没什么,可能……”淳于澈想到京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挑了件最新鲜的说道:“听说婺女兵里的一个女队长跟一个吐蕃艺人私奔了。” “你会关心这种风花雪月?”看来你也没静心如水。和尚暗笑,后来又觉得哪里不太对:“等等,你说那个吐蕃艺人是谁来着?” “她叫阿兰。” “那不是救济堂的主人么?” “是啊,我很奇怪,一个吐蕃人为何要救助七玄难民?她这不分国限的善心当真让我汗颜。”淳于澈自愧弗如。 “这事我也听闻过,这个阿兰济生堂救济百姓,算是桩脍炙人口的好事。但她怎么会跟婺女兵扯上关系?还有你说私奔又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的故事,我也不大清楚。她们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没头没尾的事,说得人犯糊涂。” “但我有预感,此事还未完。” “别是会扯上你罢。”和尚随口道。 “若是关乎太多人的利益,我会插手。” “这小两口的事,能关系到多少人,诶?这个女队长有什么来历么?” “她是凌明钰的徒弟,总督府的监司。” “那么有来头。我还以为是一个无名小卒。” “便是她有来历,我倒是关注起了此事。” “凌明钰居然有徒弟,还是头一回听过。” “一个记名弟子,也就这么个徒弟罢。”淳于澈寡淡的笑道:“你不知道也是常理,可能有个人也不曾知道过。” “可惜了。”慧觉想到那个惊才绝艳的人,还是惋惜道:“他要是还活着,如今可不得了了。” 天妒英才。 淳于澈情绪也低落,他与凌明钰的恩怨纠葛,万分复杂,敬佩之余难免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人都不大乐意见到与自己相似的人,故而有那样的话,你讨厌一个人,必然是对方身上有你相似的东西,这便是源于自私。 而相似的人,又何止是淳于澈与凌明钰这一对? “你为何要针对她?” “你问这个,是想知道我与她的恩怨?” “我不该问得明白点,不然我要是上了你的套做傻事,不是侮辱了自己的脑子么?” “可你必须顺从我的意思去做,这事你是没得选择。” “好吧,我是为了妹子不得不答应你的条件。可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何要处处跟那位狗屁大小姐过不去?” “这不关你的,不要多问。” “可你得让我有个相信你的理由。你都不告诉我你跟她的恩怨,我怎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的目的很简单,她若是死了,你的小妹就自由了。” “那你得到了什么?你为何要帮我?” “帮你,不如说我是借刀杀人。我是成全自己。” 书斋里的书籍摆放得很杂乱,那个披泻着长发的女子正整理着古卷,厚重的竹简压在她的膝头,衬得她的双腿愈加纤细。 “你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就要她死?”郭有珍看这个楚楚可人的姑娘,对她那阴毒的心思大为迷惑。 今日她接到一封匿名信,信上所言:事关令妹之事,请速来赴约。 她便想也不想,来了这间名不经传的书斋。这里地处偏僻,已出了赤昀城,寻常人不会踏足这里,也算是隐居的好地方。 第一眼见到这个满身书卷气的女子,她大为惊讶,不由自主的对这个温文尔雅的姑娘起了好感,可这斯文俊秀的女子在寒暄过后,便挑明了意思:“郭姐姐愁眉不展,想来是为了令妹的喜事而烦忧。你应该不知道她为何要嫁给上官桀,我可以告诉你缘由。” 郭有珍也不想其它,立马追问道:“她到底是为什么犯着糊涂?” “她这是为了救人。而她想要救的人便是卫府里的大小姐卫初晴。” “果然还是因为那个狗屁大小姐的事。可她救人归救人,为什么要嫁给上官桀?”郭有珍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又想不通这件事。 “上官桀手里有解药,而卫大小姐深重剧毒,正需此药解救。于是令妹只好委身于他。” “可恶!”郭有珍暴怒,当下砸桌板怒火冲天:“我找那个阴险狡猾的老头算账去,太不要脸了,居然用这个要挟我妹子。堂堂宰相居然如此卑贱下作。”她好歹也是做过江洋大盗,大姐头的脾气一上来,杀人也是小事一桩。 “你要去杀人。”娉姈看到她如此激动,心里的预判愈加肯定,慢条斯理道:“你是得杀一个人,可还不能是上官桀。” “那我要宰了谁?”郭有珍双眼冒火,反问道。 最该死的人,还能有谁? “你该杀的人是卫初晴。”娉姈垂下了眼睫,淡淡道:“你要量力而行,不可冲动冒失。上官桀你惹不起的,你杀不了他,何必去白白送死,这不仅不能成事,反而会拖累你的小妹。” 这句提点,让郭有珍立马惊醒。她忽而想到了这个看似无辜的女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她明摆着是不怀好意。真是被这妮子的表象给欺瞒了。 “你是想要利用我。” “不然我怎会找上你。”娉姈敷衍的笑道:“我不是好人,不做无谓之事。对你,我是有目的的。” “你想让我杀那位姓卫的大小姐。” “可我能够让令妹回心转意,不跳那火坑。为着自己唯一的血亲,你不会不答应我的条件。”娉姈有恃无恐,伸手抚着颊边的长发,模样依旧清纯无害。 “可那位大小姐本事很高,我武功不如她,心计也不如她,怎么下得了手?”郭有珍觉得宰了那个上官桀还有胜算,就是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着实够呛,还会拖累自己的妹子,便不敢冲动行事。 “你可以。她对你不会存什么防备心,你可以暗算她。”娉姈拿出一瓶药葫芦,捏在掌心里,眼里带着锋芒:“这本是解她身上灵蛊的解药,可经人再次炼制,加入了曼陀罗,她若是服用久了,便会神志不清,神志会癫狂。那个时候,随便一个人便可以取了她的命。” “你不必亲自动手杀她,只需让她服下这个药便可。她逃脱了我的钩吻之毒,可灵蛊之毒一直牵制着她。她不会不接受这瓶解药,她也会相信你。” 郭有珍浑身一震,心里发憷,忍不住道:“好毒的心思。” 娉姈摇头,并不赞同道:“我这也不算毒。”她抚着发鬓,拇指与食指按着太阳穴,曲肘抵着桌案,轻嘲道:“比起我爹,还略输一筹。” “你爹又是何人?”那岂非更可怕。郭有珍提心吊胆,这对父女保不准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真是祸患。 “上官桀。”娉姈毫不保留道:“我便是那个他丢弃在乡野里的女儿。” 第五百六十章 还真是没完没了 “上官桀是你爹。”郭有珍自是听过上官桀的过去,便是他那个抛弃妻女的劣迹令她厌恶,才这般不情愿把小妹交托到这样的人手上。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虽有这个爹,却从不认他。我会帮你的。”娉姈把手里的商子放在书案的左上角,若有所思道:“我爹对令妹追慕了数十年,可谓是此心无垠。” “算什么。” “对我来说,这自然是可恨之处。” “他就算真爱我小妹又如何?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终身。”郭有珍身世坎坷,对薄情寡义的男人深恶痛绝,可不会因上官桀对小妹的疼宠而改观。 “你真这样想?”娉姈把四书五经收入了箱笼,像是在说别人的事:“郭姐姐侠义耿直,明辨是非,知道上官桀此人老奸巨猾,忘恩负义,便不与之深交。比起你,我真是自叹弗如。” 郭有珍有些迷糊道:“你不是不认这个爹么?”那样的爹也没有相认的必要,这丫头心思虽毒,却仍有股倔劲。 “我自然不会认。可是倘若有个人真心诚意的待我好,即便她是千夫所指的魔头,我也不会离开她。” “可那样的人,你当真能保证他一辈子不变心?” “人心谁也聊不准,可我相信的是当下。” “姑娘可不像目光短浅之辈。”心机深沉,规矩莫测的人怎么可能不多想? “对喜欢的人,我想法一向不多。”娉姈眼里带着惆怅,唇角却噙着笑意。 “你为何要她死?”倒也是性情中人,究竟是与大小姐有怎样的深仇大恨,才想出这般毒计置对方于死地? “她杀了我最爱的人,让我失去了最珍贵的宝贝。”她痛不欲生,又怎能让对方逍遥法外。 “她杀的人,是好人么?”郭有珍问道。 娉姈目光微凉,讥诮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她抬眼冷冷的看着对方:“要是你的知己好友不慎落入了深渊,身不由己,受人操纵,难道你就舍得杀她?” 她仿佛有很多苦楚,说着眼里便泛着水光:“她也没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就那样被人不可原谅。” “我这辈子活得也不短,遇过很多人,对我好的人不是没有,可我只想她对我好。我不需她为我付出多少,只要我在她心里是最特别的那个,这就心满意足了。” 几滴香泪从她的眼眶滑过新荔般的两腮,最后滚入了她的严实的衣襟,将她浅绿色的绸衫洇湿成了深蓝色的痕迹,像是湘妃竹上斑驳的泪点。 “你真是让人恨不起来……”郭有珍看着这个楚楚可怜,泪光点点的小姑娘,心里不禁生出了怜爱之情。娉姈这个柔弱的女子,即便心狠手辣,可不知为何,总是能让人心疼。 到底是怎样的人?上官桀这个女儿还真令人难以琢磨。 “很抱歉,想到了故人,便有些失态。”娉姈抹着眼角,露出了羞红的娇态。 “你……”郭有珍想说安慰的话,又觉得不妥。她们这是在商谈交易,而非是互诉心事。这个当下除了阴谋算计,根本不带丝毫真情。 对方拿自己小妹的幸福来要挟自己,想要借刀杀人,手段阴狠之至,令郭有珍陷入左右为难之地。 故而她们不是朋友,也不能成为敌人,只能是操纵者与被操纵者。 我何必可怜她?最该可怜的是自己。郭有珍收起了心里的温情,脸色变得坚冷。为了小妹,她可以奉献一切。 “我等着你。”娉姈淡淡笑道,跪坐起身,撩着长发,随意拿了一支花瓶里的花枝将头发松松的绾了个髻。她是个美人胚子,随意收拾便出众惹眼。 “她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你让我如何寻到她?”自从凤麟寨被突袭后,大小姐便音讯全无,娉婷为此憔悴消瘦,心神不宁。郭有珍对这个大小姐心生怨恨,自己的小妹为了她犯痴犯傻,不惜赔上自己半生的幸福,可她究竟替她做了什么? “她还死不了,不然我又何必请动你。卫初晴此人,还……老天照应,福星高照。”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娉姈又挂起了嘲讽之色。 “诶……她还会回来罢。”那娉姈会欢喜一些。可她要是真对大小姐下手,妹子又该难过了。 “你如今会为难,觉得无论怎样选择,都会伤害你小妹是么?” “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我的小妹对她可是……心都没了,活着也是行尸走肉。”郭有珍此刻想着,要是真要杀大小姐,可不能让妹子听到她的死讯。 “她要死得轰轰烈烈,不然这也不能达到我想要的结果。”娉姈为难道。 “轰轰烈烈?你是要她疯疯癫癫。闹得人尽皆知?” “便是如此,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何必要这样……”死也不能让对方安生些,要她成为别人的笑话,遗臭万年么? “她是我最大的对头,我不知道等到她消失在人世上以后,我该如何走下去。这里再也没有我留念的人,要是连她的痕迹也不存在,我活着也索然无味。” “这算什么?”郭有珍难以理解她的想法,活着不是很容易么?非要留住一个人的痕迹,才能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这不是很可悲么? “她是我活着的目的,只要她一日不死,我便要苟且一日。”这是娉姈的执着。 “你真是个另类的姑娘。” “我是从乱人岗里长大的,与寻常人自是有所不同。” “你有师傅么?” “怎么了?为何这般问?” “乱人岗那样的地方,人心险恶,就算是好笋也要长歪,可我看你生得灵秀文雅,又会念书识字,谈吐不凡,一定是有师傅的。” “我师傅是乱人岗的寨主,她叫……”娉姈淡漠的笑容散去,落下凄凉的阴翳:“她的名字还是个禁忌,要是等到那一日,我会在墓碑上刻上她的名字。”这也是她最后要做的事。 “其实你是好姑娘,知恩图报,重情重义,要不是你今日以我小妹要挟我,我郭有珍必然要与你结交,可惜……”她们不是同道之人。 郭有珍豪爽大方,即便受人要挟也落落大方,与娉姈直言不讳。 “我姓犹,师傅给我取名娉姈。” “犹娉姈。这娉姈与娉婷同意,你跟我小妹还真有缘。” “我师傅早已知晓我的身世,也知道我为何会被父亲遗弃,她怜惜我的遭遇,便给我取了相似的名字,想要我弥补这个遗憾。” “不会是想要弥补你爹的遗憾罢?你师傅也真不够意思,明知道徒弟有这样的禁忌,偏生还把你的伤疤露在外头,让你时刻记着自己的悲惨身世,这分明是让你记恨你爹。”郭有珍啧啧称叹,对这个女匪首也是够佩服的。哪有这样挑徒弟刺的师傅? “师傅说过,这世上是非黑白对错,很难分晓,可人要恩怨分明,知恩图报。” “喔?你师傅真怎么说?”这女匪首还究竟恩怨分明? “师傅后头还说过,我们做恶人的,可以知恩不图报,可决不能以德报怨,谁欠了我们的情,要一分不少的讨还回来。爱到极致,恨到极致,这便是恶人。” “诶……”郭有珍听着这套偏激的恶人理论,无奈笑道:“你还真是你师傅的亲传弟子。”这极端性情还真是如出一辙。 “倘若师傅看到我如今的模样,或许会欣慰罢。”娉姈自嘲道。从前师傅责罚她的时候,总会哀叹连连:“你这个傻丫头,怎么总是对人认怂,被欺负了也不反抗,倒是给我硬气起来啊!罢了,罢了,不打你了,打死你也不会吭一声。要真死了,我怎么向绮云交代,不打了,不打了……” 她曾经是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凡事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然而为了挚爱,一生的方向发生了骤变。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屋外的雨愈发大了,今夜要多添一床被子,不然着凉了也没人来疼惜照顾。 娉姈合上了房门,把屋里的落地灯多点了几盏。她走进内室,抱出床柜里的薄被,不经意间,目光朝窗口看了眼,仿佛是错觉,她隐约看到一个影子靠着窗口。 她眨了眨眼,悄然走近了窗台,盯着那抹影子,伸手要去开窗。外头响起沙沙的落叶声。那个影子也跟着动了。 娉姈放下了警备,松了口气。原来是树影子。 她转身背对着窗口,而此刻那疏影横斜的树影里有出现了一抹淡淡的影子。等到她躺上了床榻,那影子仍旧滞留不去。 扬州城。骆驼山那里仍旧没有动静,也不知李坏是否成事了?与他分道扬镳的周小龙等人此刻无所事事,坐在茶馆里喝茶听书。 “老大把事都扛在身上,让我们做龙套,这也太不够意思了。”这是要无聊死人了。大傻扣着鼻子,把大脚丫子露在草鞋外头,百无聊赖的靠在栏杆上唉声叹气。 “老大这是万全之策,要是他那里有个万一,我们好去增援。你就耐点心,估计也该差不多了。”二傻掰着手指算了时辰,老大都走了一日一夜,就算是去打架的,也该完了罢。 他们这里念叨着李坏,而正主那里也是怨声载道:“奶奶个腿,这打了一波又是一波,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你是不是要对我解释一下 “你别乱动,这里刀剑无眼,伤了你,就会露馅。”赤练衣看前面打得真火,看透明人李坏蠢蠢欲动,暗自走到他身边,低声提醒。 “我最怕痛了,怎么可能凑上去送死。”李坏朝后退了几步,眼巴巴的看着战局里的大小姐,忧心如焚。 “你……”赤练衣看出他眼里的忧虑,迟疑了下,随后淡漠道:“你不必太过紧张,她即便打不过,我也不会让她有事。” 李坏吸了口气,佯装轻松道:“我知道,你这人说话算话,一定会救她的。”他晃荡着双臂,笑得很僵硬。 “你很在意她。”赤练衣侧过身,不再正眼看他,也不知是怎样的心思。 “那当然,她是我最亲的人。”李坏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可他还是笑嘻嘻道: “她真的没死,天知道老子听到这个消息有多开心了。”想到一年多前再青海与大小姐相逢的那一夜,他后悔不已,那时怎地如此粗心大意,真把对方当做了鬼魂。就那么一个误会,他们又离散了那么久,这次再重聚,他会小心翼翼的保护她,不能让她一个人犯险。 赤练衣垂下了眼,她假装没发现李坏热泪滚滚的模样,依旧是古井无波,不为所动。 “这个地方是幻境,我若是破开了它,你与她便可相安无事的离开。”赤练衣抖了抖拂尘,背对着李坏,看着前面的混战。 “什么幻境,这个我不懂,不过你能有法子带我们离开,我都听你的吩咐。”李坏对着术法玄学什么的不懂,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听赤练衣的安排。 “要破开幻境,以我的道行足够了。”赤练衣胸有成竹道。 “那你什么时候动手?”李坏迫不及待了,万分想催促这个小道姑赶紧施法,把他跟父皇脱离危险,可又不想得罪对方,有些低声下气的说道。 “我施法很容易,可她那里才是关键。”赤练衣观看战局,摇头道:“她的身法虽说灵活,可无兵刃在手,无法对敌人造成伤害。而覃风与她师傅,擅长远攻,若是近战便容易暴露自己的命门,倒是能够让她有可乘之机。药罗葛与秦槐远近皆可,加之修习了术法,要控住她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才是难题。大小姐若是不脱离战局,即便幻境破开,她也是身不由己,无法逃生。 “这两个家伙怎么跟鼻涕虫似的,总爱黏着我父皇,可气可气。”李坏听她讲解后,对这些高手之间的武斗倒也看出几分名堂了。 “这些什么招式,我看得眼花缭乱,到底在搞什么?” “有些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武学上的招式大致分为五种。” “你说说看。” 赤练衣掰着手指,若有所思道:“这第一种便是控身,敌人要先控制你才能把自己的招式上到你的身上,对你造成伤害。” “这个跟点穴截脉也不多。”李坏听明白了。 “有一种剑法,可比点穴截脉还要行得通。” “什么剑法?” “我也不是很清楚。它出自我师门,却也不是本门的正宗心法。” “旁门左道了。” “我师祖从未承认过它,不过我有几个叛出师门的师兄都是修习这种心法的。” “你师门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你修习的又是什么心法?”李坏肚子里藏满了疑惑,暗道:小妮子说话藏一句露一句,到底在遮遮掩掩什么,光明正大的把事说清了多好。害老子要猜来猜去,费神死了。 “我师门还不能为外人所道。我出山时,祖师爷跟我说过,这世上人心险恶者多,有很多不怀好意的宵小之辈想要借我师门的名义大兴风雨,我不能把祸患带到师门。”赤练衣说道。 “有那么严重么?”李坏更好奇了。 “其实告诉你对你也没好处,你这人怎地总爱问东问西,有些事与你无关,不要多理睬。”赤练衣看他当真是闲得很,探问她的来历与他有何干系? “我们是朋友嘛!这相互告知身份来历是基本礼貌,不必藏着掖着的,我们之间还要什么秘密,太见外了。”李坏厚着脸皮打哈哈。 “不与你贫嘴。”赤练衣虽是不喑世事,可也不是没脑子,哪能听不出这人的忽悠,再说她都上了对方两次大当了,也会长个心眼。 “你别总是对我假惺惺的,我说过会帮你,自然说到做到,你何必说些假话哄骗我?”赤练衣微恼道。 “诶……我哪会骗你啊,你要知道这人要是不说点谎话,是很无趣的。”李坏觉得自己冤枉,理直气壮的为自己辩白。 “你骗人还有理了?”赤练衣扭头,瞪了他一眼。这人也忒厚脸皮了。 “这你就不懂了,哥哥我教你一个道理。”李坏油嘴滑舌的凑过去,笑嘻嘻道:“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主。老实巴交,有啥说啥,不长心眼的人,那才是真的蠢蛋。你会喜欢蠢蛋么?” 赤练衣摇头,而后又皱眉,最后恍然大悟道:“你……你在戏弄我。” 李坏急忙摇手,一副大受冤枉的模样:“哪有,哪有,我就是说个道理,你别想歪了。”我去,这小道姑想法不少啊,居然识破了我的诡计。 “是么?”赤练衣犹疑道。 “当然了,我很无辜的。”李坏吐着舌头,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我要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就梦游掐死自己。” “好了,我不跟你闲话。”赤练衣不再跟他啰嗦,看着快见分晓的战局,颦眉道:“为何只有她出手,她身后的两个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不奇怪。” “什么?”赤练衣惊讶,想不到李坏对此竟然见怪不怪。 “她就是这样的人,只要她还有动手的能力,就不会让同伴出手。”李坏怎不了解大小姐的个性。她有着强大的保护欲,对自己在意的人可以倾尽所用,无悔付出。 “可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么?为何还要这样?” “她有时候脑子会不太好使,喜欢独挑大梁,只要她的脊梁一日不跨,她永远都会是这个模样。”李坏暗叹一声,望着大小姐,隐隐心痛。 战团里那个蹁跹的身影,依旧不改当年的风采,身法如鬼似魅,来去自如,犹如乘风欲去的鹤。 她手无兵刃,仍旧闪避着四方的攻击,保全其身,这一点让身经百战的李坏汗颜。他自诩英雄大丈夫,可在大小姐面前,只能称儿臣。 “我父皇仍旧英姿飒爽,风采不减当年。” “为何你对她的称呼如此奇怪?在七玄的地界李,你要是在人前这样称呼她,可是大逆不道。”真是对活宝,也不知是有什么关系,怎会有这样的称呼? “这个是我跟父皇的秘密,你可不许向皇帝告密喔!” “你们的秘密,我也不稀罕听。”赤练衣看李坏一脸戒备着自己,微微有些失落。他这是很看重大小姐了,生怕别人伤害她。 “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的,她也不是我的仇人,我不会对她怎样。” “真的么?你能一直不与她为敌么?”李坏试探道。 “我出山可不是为了她,待我的事了结了,还得回去。这里人我都不认识,不会久留的。” “这样,那我们拉个勾勾罢。”李坏眯着眼睛,不怀好意道。 “你只要我拉钩么?”赤练衣还以为他想要自己赌咒发誓,原来只有这样的小请求。 “你可是大人物,神仙一样的人,我敢对你怎样?”他不要命了才会提让她发誓的要求。 “不与你闹了。”赤练衣当然不会与他拉钩。她虽是出家人,可也不会跟男人太靠近。李坏想占便宜的心思自然是落空了。 “真是气死人了。不是说她功体受损,深中蛊毒么?我看她的力气很多得很呐!”覃风打了那么多伤害,大小姐还能躲过去,又是泄气又是恼火,对师傅说道:“我要给她吃一波最厉害的。” “徒弟,徒弟,你撑不住了么?” “气啊,再打下去,她不死,我们要被绕晕了。”覃风要使出杀手锏了。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大小姐锁住了身法,定在原地,挨了同伴的一顿揍,别提多气了。 “你得小心了,她会穿来穿去,你待会要是把那一套爆发甩在为师身上,我这老骨头可受不得了。你可不要谋杀师傅啊。”覃风的师傅也好不到哪去,吃了几记秦槐的掌力,被打得脑袋疼,到现在还晕乎着。 这个大小姐简直太能折腾人了,把四个对手溜来溜去,让他们蒙圈了,傻乎乎的自相残杀着,而她还是游刃有余穿梭在他们的包围圈里,脸上甚至还带着看好戏的戏谑之色。 不光是覃风师徒打得艰难,药罗葛与秦槐也是乏力。 “她怎么回事?比之前要厉害多了,难道功体恢复了?”药罗葛不敢置信,顿了顿身,气喘吁吁道。 秦槐本来想先撤后暂时脱战,思忖这件事,可还不待退身,但一看覃风使出了大招,那一下子的确是骇人,气劲开爆,威力无比。只见从她的笔尖甩出数十个蓝色的光圈,齐齐朝大小姐飞炸过去,就仿佛是数十枚火炮朝人轰炸过去,普通人炸一个就血肉模糊了,别说是数十个,那铁定是粉身碎骨连灰都不剩了。 大小姐当然不是好对付的主,可这些蓝色光圈对她的威胁自然不小。场外的李坏与赤练衣都变色了,都要相继出手。 而此刻,最先失态的却是秦槐,他的目光转向了药罗葛,大声对覃风喝止道:“小心!你别打过去,那是自己人……” 第五百六十二章 你一个人活在世上那么久 “主公,小心!”与此同时,柳先生那边也开始惊动了。 “你别过去。”这时候,一向冲动暴躁的曲原却是镇定,他按着三弟的肩膀让他不要靠近战局:“你又不会武功,去了也是挨打的份。” “可……”柳先生提心吊胆,他看到大小姐一手拉着药罗葛,两人转换了位置,那原本是要加在药罗葛身上的伤害,立马转移到了她身上,这实在是惊心动魄的画面。 “本是可以逃过的……”柳先生喃喃自语,惊骇得瞠目结舌。 “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曲原纳闷,想不通大小姐本是把风险避开了,可再后来又转变了身法,替药罗葛挡下那些伤害。 数十个蓝色光球炸在她周身,起了一阵绿莹莹的泡沫。 “噗……”大小姐捂着嘴,挺直的腰肢微微一弓朝后退了几步。 “你!”药罗葛死灰般的脸色又是一惊,像只呆头鹅一般立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徒弟,你成功了。”覃风的师傅松了口气,方才吓死他了,要是徒弟打死了自己人,必然逃不出一番责罚。 “假惺惺……”覃风不喜反恼,看着大小姐在关键时刻竟替对头挡下致命招,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令人想不透。她也只能想到这个虚情假意的女子又做戏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药罗葛从惊愕里醒转过来,不敢置信的吸了口气。卫初晴,为何你总是要帮我?明明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我,偏生就不下狠手。 “我……说过不会伤害……你……”大小姐抚着肚子,身子摇摇晃晃已经站不直了。 “主公!”柳先生与曲原急忙冲到她身边,一个搀扶着她往后退,一个挡在她面前横眉瞪眼:“你们这群卑鄙小人,以多欺少,盛气凌人,老夫竟然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把你们抽一顿。” 秦槐看大小姐呕血,又动了恻隐之心,这般纤弱的女子却能抵挡四人的攻击,已是少见,而她最后的做法又超乎所有人的预料,让他这个讲究道义的人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徒弟,你也耗了大半的内力,还要再打下去么?”覃风的师傅看徒弟脸色惨白,心知方才的爆发,损耗了她所有的内力,当下有些气力不济,经脉受损,不能再强行运功。 “她太奇怪了。”覃风盘膝打坐,回着气血,对师傅道:“她就是个怪人。”总是做些出人意料的事。 “诶……她到底是想什么?”覃风师傅也纳闷。 “假惺惺……”覃风嘲讽道:“想收买人心。” “只为了收买人心?”那这个代价未免太大。 “我不是个好商人,会做些亏本的买卖。”大小姐靠着绝崖边上的巨石,挨着身边那个昏迷的女子,仿佛在说给她听,气息微弱道:“她毕竟救过我,要不是她,当年我是便死在了舍身崖上,一尸两命。” “我很傻么?”她苦笑着掩住了眉眼,淡淡道:“这里很想那时候的场景,我忍不住就收手了。” 她方才与药罗葛转换了方位,从她的身侧穿到了对面,本是躲开了伤害,可眼风瞥到覃风施加过来的绝招转瞬便要甩在药罗葛身上,就那么刹那,她心念电转,翻身又绕了回去把身边那个面无人色的对头推到了一边,最后她实实在在的挨了一记绝杀招,肺腑震荡,气血紊乱,原本便不容乐观的伤体更是雪上加霜。 此刻的她当真是奄奄一息的骆驼,只需一根稻草便能要去她的命。 “你是想要我欠你人情。”浓烈的血腥味刺入药罗葛的鼻腔,不知为何,她忽觉有些酸涩。能够为她挡伤害的人不多了。 “我不是个食言之人。”大小姐抹着唇角的血丝,咽下一口血水,舒眉道:“即便我为你死了,显然也不能够让你成为我的朋友。可我也没想过我们能够化消恩怨。” “那你想要什么?”药罗葛颦眉,不忍心看她重伤的模样,扭开了头。 “你为何要离开阴阳家?为什么要助那个人?” “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药罗葛看着陷入安静的战局,知道这里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这也不知局面会向着哪个方向走下去。 “他能给你的,或许我也做得到,你若是与我合作,会比从他那里得到的要多。你看,我都可以为你挡伤害,如我这样的同盟,不可多得。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大小姐所做的牺牲,当然不是平白无故的。她要的报酬,便是药罗葛的投诚。 “就那么想让我转变立场,站在你身边?”药罗葛心里微动,回头又看着大小姐,叹息道:“你真是执拗。” “你的本事不小,我不想给自己多树一个敌人。” “只有这个缘由?” “不然你以为我会是喜欢你么?” “那简直是笑话。”药罗葛深深的看了大小姐一眼,蹲下身来,在她的耳畔轻轻说了句话:“我记住你了。”她这句话意味不明。 大小姐柳眉高挑,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可下一刻又皱眉:“咳咳……”她抚着剧痛的肺腑,忍着胃里的不适,勉强笑道:“放心罢,我死不了。” 药罗葛哼了一声,抱着双臂走向了自己的同伴。她骄傲的姿态一直映在大小姐的眼中。 当真只是为了少一个敌人么?这个理由只怕是去骗鬼的。药罗葛怎会猜不透这句假话。要是大小姐只是忌惮她的本事,方才又何必救她?本来轻而易举便可以除掉一个对头,可她却在最紧要的关头给自己添烦恼,这是犯蠢,还是另有所图? 必然是后者。 你到底想要我什么?药罗葛百思不解,心里的滋味也是复杂难言。 人最烦恼的事,便是爱也不能,恨也不是。 她该如何对待她?敌人?知己? “我们该动手了。”覃风睁开眼,冷冷的看着大小姐那边,对身后那个沉默了很久的道姑说道:“你站了半天桩,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看风景的?” 赤练衣对方才那出始料未及的变故仍旧感慨良多,对大小姐多了份探究之意,正想着破解幻境,听到覃风对自己颐指气使,便也被激起了傲心。 她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可以让人随便呼来唤去。这人处处针对自己,虽说是同伴可哪有一点善意。 “都这个时候了,我们别跟他们在一般见识,直接翻脸得了。”李坏看大小姐面色苍白,受伤过重,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的催促赤练衣快动手。 “她快不行了。”赤练衣说道。 “你,你说什么?”李坏心里咯噔一声,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还剩下一口气,也不能让人安心。”覃风怨恨的看着大小姐,就算对方奄奄一息,也令她很不痛快。 “差不多了。”秦槐也开口了。他挡住曲原的招式,对他摇头道:“我曾也是凤麟寨的人,不会为难前辈。” 曲原皱眉,却也收手了。他只出了一招就被对方招架了,还立马被控身,根本不是秦槐的对手,于是只能知难而退。 这不是靠着一股热血便能反转的局面。 “曲先生,你回来罢。我们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大小姐抚着散乱的发鬓,从地上再次站了起来,捂着胸口,走近敌人,看着秦槐:“老鬼,我们真是好多年不见了。还记得当年我少不更事的时候,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我这样的小丫头计较,一直拿我当朋友看待。” “我很欣赏你的才华,也佩服你的侠义。本来是想与你结交成莫逆之交,可这天变得真快,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人,到后来却成了对立的敌人。” 大小姐怅然若失的说道:“我们都有苦衷,却都不能彼此见谅。绮云的死,成为了我们之间的过结。这个恩怨若不了,我们下一次也会再交锋。” 秦槐听她说起了从前,像他这样的性情中人又如何不会念旧。他与大小姐相识在赤昀城外十里的虚谷里,眼前这个尔雅风流的女子当时还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使着骗人的把戏把凤麟寨里的几个大人物戏耍了一番,别提多神气了。 他们本是可以做朋友的。 “你我立场不同,若是绮云不死,我们或许也有交锋的一日。阿晴,你说得对,我们都有难言之隐。”他选择了自己的道,而他们的道或许早已背离了,即便没有绮云这桩恩怨,像今日这样的局面也是预料中的事。 “可能我还真逃不出你的手掌了。”大小姐遗憾道:“可我真的不想死。” 秦槐看她如此辛苦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走到跟前,萧条的心又多了抹悲哀。 “妹子……”他不忍心再看大小姐那双冷定的眼眸,伸手朝她的天灵盖压去:“你一个人活在世上那么久,太累了,兄长我送你一程。” 大小姐眼睫微颤,脸上挂上了梦幻般的笑容。曾几何时,他们曾已兄妹相称,本以为再也回不到过去,想不到此刻对方不念恩怨情仇,还是认了她。 “真好。”大小姐伸手抚着腰间的玉佩,眼底那抹靛蓝色愈加深邃。 你可一定要替我好好活下去啊。此刻的大小姐自然不是本尊,而是从魂域里出来的月玦。她这抹孤魂才出世不久,便要被打散了,还真是天不如人愿。 月玦万般不甘心,可在生死关头,还是代大小姐去死。 “不可啊!”一直隐身的李坏再也按耐不住,大吼一声,朝大小姐扑将过去。 第五百六十三章 可能是报应来了 这声大吼,犹如平地惊雷,把这场几人都震住了。覃风与她的师傅,药罗葛与秦槐,柳先生与曲原都惊异这个声音的来源。 难道会是鬼叫? 虚空里怎么会有男子的爆吼声? 秦槐的动作僵了僵,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怎地不能动弹了,仿佛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牵制。 “你……”众人之中,能够看穿这一切的也只有赤练衣了。她自然看得分明那个挡在大小姐跟前的人是谁。 “你今日敢再打我父皇一下试试看,老子揍你八辈祖宗。”李坏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掰着秦槐的手腕,与之较劲。 “怎么回事?”曲原抓着脑袋,看不懂情况。 柳先生最先回神,立马上前把大小姐给拽了回来,郑重其事道:“主公,你怎可亲身犯险?你若有个差池,便是属下护主不周,若是圣上责问起来,我们难逃其咎,主公若是怜惜我们这些下属,请你顾惜自己罢。” 曲原也给刚才的那一幕给吓得心有余悸,很赞同三弟的话,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三弟说得在理,主公,你老是冲在前头,让我们没了用武之地,这太浪费人才了。” “二哥说得对,主公,你也得为我们这些下属着想,千万要保重自己,”柳先生看大小姐面若白纸,忧心忡忡,连声叹息,无不自责道:“属下不中用,无法为主公效上犬马之劳,还让主公为我们涉入险地,如今身受重伤,而属下愚钝,只能坐以待毙,束手无策,当真是愧疚不已。” 他是个书生,除了纸上章法,别的技艺都不会,既不能给大小姐疗伤也不能击退敌人保她周全,当下内疚得无以复加。文人大都有着自怨自艾的消极情绪,有时他们遇到挫折容易觉得自己卑微渺小。 “你这人别打马后炮了,这时候说这些有意思么?真是的,先救人要紧。”曲原是个武夫,对朋友慷慨豪义,对磨难更是无所畏惧。他就算看到敌多我少的局面,也能够毫不在意的勇往直前,先打了再说,打不过再回来想法子,然后再去揍回来。 他知道自己武功不如秦槐,可也不会自愧弗如,打不过就打不过,回去琢磨个法子以后遇到再追着人打。 一个是多愁善感的书生,一个是豁达豪迈的武夫,这两人凑在一起还真是绝配。 大小姐如是想道。 “多谢先生了。”曲原给大小姐运功疗伤后,正调息着,听到对方的答谢,忽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嘿嘿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主公,你太客气了。” 大小姐当下有些缓过了气,但是精血亏损严重,浑身软绵绵使不上力,万分想掩上沉重的眼帘睡过去。 “对面那个大个子到底怎么回事?”曲原看他还在跟自己的手较劲,幸灾乐祸道:“不会是着了什么邪术,被鬼纠缠上了。” “这事是有些奇怪。方才那个声音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柳先生也兀自不解。大小姐目光流转,一直看着秦槐,她的眼神很清明,仿佛看懂了什么,唇角忽而勾了起来。 “我怎觉得好熟悉。” “徒弟,你说什么?” “我,可能是听错了。”覃风跟李坏也是故交了,对方的声音当然不陌生,可刚才李坏因为太过慌张,语调都变了,倒是难以辨认。覃风一时之间也不能肯定。 “喂!你不是方士么?这回事你该知道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覃风没好气的看着赤练衣,他们打了半天的架,这个道姑却悠哉悠哉的在一边看了半天的好戏。对待这种坑人的队友,换做平时,她早把这种成事不足败的家伙给打飞了,还不是当下人手不够,才忍了她一路。 可她缄默不言的在一旁站桩,这还怎么还能赢这场局? “我也不是神通广大,你方才不是也说了我只会装神弄鬼,摆摆名堂罢了。对此我也无可奈何。”赤练衣哪会再真心协助他们,就随着李坏闹腾着,要是对方露陷了,她也不会再坐视不理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不是来帮我们的么?”还摆这样一幅高高在上的嘴脸给谁看? “姑娘,你可知与人交往,最重什么东西?”赤练衣眉眼一片淡漠,并未把覃风看在眼里。 “你才是无礼。我跟你说了半天话,你回过我什么?又做过什么?”覃风哪会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她本就不怎么讲道理,跟讨厌的人更不会假以颜色。 “徒弟,收敛一些,我们还是惹不起人家的。”覃风的师傅对道姑倒也有些忌惮,似乎知道对方的身份,对徒弟轻哄道:“有些人我们惹不起,就不要多理会她。” “她有多了不起?”覃风心里狐疑,朝师傅问道:“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诶……这事说来很复杂,我们回家后再慢慢说,你啊,长点心眼,看准点人在耍脾气,不然师傅都保不住你了。”虽然徒弟耿直的脾气很合自己胃口,可也容易招来灾祸,她这个师傅不顶用,扛不住太多的压力,也只好让徒弟收敛点少惹事了。 “谁要你来替我顶罪。我自己的事自己会扛着,你别多管我。”覃风想到上次主上要降罚,是师傅替她挡了一难,心里便不大好受。她下定决心,此次任务一定要如期达成,回给上头满意的答复。 “怎么回事?你的手不听使唤了?”药罗葛看秦槐自己跟自己打架,不由狐疑道:“你左手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它好像受了什么力量的禁锢动不了了。” “好奇怪,这里难道还有什么人在暗中观察我们的动向?”药罗葛知道他们来到了幻境,在这里大家都不能用轻功,气血受到压制,功体不如外面的一半,便是这样才会让大小姐能够有喘息的机会。 “我的手不能动,你说会不会是幻境的缘故?”秦槐想不透个中缘由,随意猜测道。 “我还没与鬼怪打过交道,顶多操纵些花鸟鱼虫替我办事,这我帮不了你了。”药罗葛歉意道。 “你敢再欺负我父皇,老子就把你的手砍了。”李坏心里恨得痒痒,很想把这些欺负大小姐的人给宰了,可惜他拼了吃奶的力道才扯住秦槐的一条手臂,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喂喂!小道姑,你快来帮把手。这个时候,你咋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站在那里?”不会是临时变卦,不管老子了罢。李坏一想,心里便没了底,开始自乱阵脚。 这女人还真靠不住。 “嗷呜!嗷呜!”绝崖的对面传来一阵猿吼声,带动地面一阵阵的颤动。 “嗯?”赤练衣看懂了李坏的意思,看这人急得满头大汗,赤急白脸的样子忽而觉得好笑,想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要动手解开幻境,可就在此刻,听到这一阵猿吼,她脸色丕变。 “快离开这里。”她果断走到秦槐身边,像是对他说话,可眼神的警告却是冲着李坏去的。 “什么?”秦槐等人都不解。 “这是幻境的守门神兽,你们刚才的打斗惊醒了它,便招惹了麻烦。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不然会被冰冻在此地,永远出不去了。”赤练衣解释了一番,随后对着李坏示意了眼,便先他们离开了幻境。 “她这是什么意思?这就走了,可什么都没干。”覃风觉得这个道姑太可笑了,不知道跟着他们过来是做什么的,都是他们在出力,她就是一个看客罢了。 “徒弟,还是听她的话,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覃风师傅对赤练衣还是有些信任。 “这种不靠谱的神棍,没准是吓唬我们的,她自己怕累想溜,找这样的借口。”覃风才不信邪,这什么守门神兽,她还真没听说过。 “小丫头,你别试了,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我们的确斗不过这里的主人。”药罗葛说了句公道话。她虽也是头一回听守门神兽一说,可想到这个幻境毕竟是别人所造,也不知其主人怀着什么目的,于是便多留了个心眼,见对面的动静果真不同寻常,还是小心为上,听赤练衣一回。 “那她们要怎么处置?”覃风见同伙都有离开的意思,指着大小姐说道:“这个女人的人头我今日一定要取下,她身边那两个帮手都不是我们的对手,先把她们解决了再离开。” 秦槐还受着李坏的控制,与自己的左手较劲,忙不出功夫顾及大小姐那边,于是不吭声。药罗葛看看大小姐,神色微妙,仿佛也没听到覃风的话,站在秦槐身边关心道:“秦大哥,你这手可不能再拖下去,你还能不能走?” “走不了,好奇怪。” “总不能把手给砍了……”药罗葛叹了口气,想不出法子。 “要真没法子,也只能依着妹子的意思了。”秦槐忽而笑了起来,心里的惶惶渐渐平定了。 “秦大哥,还真是慷慨汉子。”药罗葛惊讶的看他,换做自己,早就心急如焚,哪还能自己调侃自己。 “可能是报应来了。”秦槐自嘲道。 “见她个鬼报应,你们都不动手是么?”覃风见他们谈笑风生了起来,光火了,率先朝大小姐出手:“我先宰了她,再跟你们一起说笑。” 她提笔挥起了大招,运上了回过来的内力,便朝着目标洒去,这威力也是不小,足够要了这个立足在生死边缘的大小姐。 “娘的!死丫头,你给老子住手!”李坏一看覃风的疯样,吓得后脖子的头发都竖起了,啊的一声放开了秦槐,朝覃风狠扑过去。 “主公,我们快走。”曲原看前面乱成一片,赶紧拉着大小姐朝对面的山崖跑去,柳先生也背起昏迷的女子跟着他们一块跑。 “徒弟,徒弟,你到底怎么了?”覃风师傅看徒弟弯着腰像是驮了重物似的直不起来,忧心忡忡的追上去。 “我知道是谁了。是你!”覃风蓦然醒悟过来,恼火道:“李坏,你个混小子,敢这样占我便宜。” 第五百六十四章 我真是太蠢了 可李坏隐藏了身形,除了施法者,任谁也抓不住他。他几个跑跳便离开了覃风数丈远,对方根本打不到她。他闷笑,心里别提多解气,真想趁着这个丫头不留神,把她吊起来打一顿。 “咳咳……”大小姐眼里终究带上了痛苦之色。这一路的颠簸,遭受处处打击,即便是功体完好的她也会亏损了,而如今的她已是强弩之末,只怕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的伤害。 “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地,卫初晴,我们的恩怨就到此结束罢。”覃风见不到李坏的人,立马转火朝对面的大小姐喷去。 她对大小姐的怨恨已深入骨髓,哪会放过眼下这般好时机。她再次用起了判官笔,要在大小姐的生死簿上画上勾。 只见她运气了内力,双掌间出现了蓝盈盈的光圈,这与刚才的爆发极为相似,只是威力似乎要小一些,这是因为她方才那个绝招损耗了过多的气血,即便使出同样的招式,这威力不及之前的一半。 但这也足以要了大小姐的命。 “我来挡一挡这丫头的招数,你们先走。”曲原不是覃风的对手,可想着自己年纪最长要保护小辈,这记伤害若是躲不过去也只能由他承受。 “快走。”大小姐娇喝一声,双掌运在丹田,结了一个阵法,把迫在眉睫的罡风驱散后,用了所剩不多的气力,腾身跃起,猛然迎上了覃风。 “不要管我,你们先去对崖。”大小姐这突然的一招使得覃风毫无防备,立马被锁住了手足。 “这……我们先走。”柳先生看事态严重,不能辜负大小姐的好意,当下果决的转身,背着昏迷的女子催促曲原道:“我们快点走。”否则大小姐的牺牲便白费了。 曲原在这一刻,犹如受了一道霹雳,浑身剧烈的颤了颤,他想不到这个柔弱美貌的寨主竟然这般慷慨大义,宁可自己受苦受累也要护着自己人。 她这样的女子,已是胜过了世上多少男儿。 “好!好啊!”他虎目含泪,激动得鼻子发红,对着柳先生的背影一个劲的叫好。 “二哥,我们的主公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柳先生的眼眶也红了,泛着泪花。作为属下,他们此次办事不周,本就心里惭愧,然而这做主子的分毫未怪,还承担下一切后果,拼死维护他们。 这样的人,如何不让人臣服? “你的轻功很厉害,可惜这不是你的戏台……”大小姐的唇角皲裂了,飘出一丝血红。剧痛令她咬裂了唇角,然而她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口,反而愈加神气,看着近在咫尺的对头,微笑道:“覃风,你的武功不赖,算得上顶尖的高手。可惜你这门功夫有个最大的弱点。” 覃风被她定住了身,虽是能够在空中移动,可是却使不出内力,显然被对方截脉封穴了。好快的身法,好灵巧的手。 她不得不感慨大小姐的灵活敏捷,就算是强弩之末,仍旧像条泥鳅般滑手。 “你不该跟我动手,我说修习的武功正好是你的克星。你出手太慢了,若不是我内力不济,你早被我一剑插在地上,打下深渊。”大小姐单掌横劈了她六回,从半空中一直打到吊桥上,占足了风头。 她们此刻正走在桥中央,由于刚才的打斗,已经拖延了不少功夫,柳先生等人已经顺利的度过了桥到了对崖,而秦槐等人因为同伴未分输赢的战局而停留了片刻,站在原地观战,于是此刻大小姐把覃风抽了一顿回到地上,对面的敌人还刚回过神来。 他们大约也是被大小姐那快如闪电,如鬼似魅的身法给惊叹住了。当下就有人发出啧叹声,笑道:“你这从哪学来的招数?还真是神技。” 说话的人是药罗葛。大小姐刚揩去唇角的血迹,听到这声赞叹,谦逊道:“也不算什么,比起一下奇门遁甲与机关术,这区区的武学算得了什么。” 药罗葛暗叹一声,深深的看着她再也不说话了。 “妹子,你这武功是从哪学来的?”秦槐的脸色很微妙,有讶异也有震惊,还有一丝大小姐不懂的悔恨,复杂难辨。 “当然是我师傅教我的。” “你师傅是哪位高人?可愿透露他的尊姓大名?”秦槐探问道。 “我师父,是位不世高人,可很久以前,他便羽化飞仙,去往了极乐世界。”大小姐侧过脸,揉着胸口的红发。她的目光撇着发梢鲜红的血珠,握紧了掌心。 “你们还跟她废话什么,快点结果了她。”覃风没好气道。她大口大口的喘息,显然经过两站,气血紊乱,再加之对大小姐的恨意使得自己愈加心绪不定,才会疲惫至此。 “徒弟,徒弟,你好好调息一下,有什么事我们慢慢做,别岔气了,那可严重了。”覃风师傅急忙安抚徒弟焦躁的情绪,怕她心火上头,一不小心就走火入魔了。 “他们都不动手,只有我一个人在打,师傅,你说这算什么?位高一级就是好,就算办事不利,也不用承担什么后果,最倒霉的就是我们这些低人一等的奴才,替人鞍前马后,劳碌奔波,到头来却讨不到好。” 覃风气急败坏道。 “徒弟,徒弟,息怒,好好说话。”覃风师傅安抚徒弟后,对药罗葛等人笑道:“她就是脾气急了点,你们别见怪。” 这个节骨眼,可别再像方才那样内讧,要是气跑了这两个大佬,那他们还真交不了差,那一顿苦头还得自己来吃。 “你啊……”徒弟说不得,大佬也说不得,做师傅的真是左右为难,好生煎熬。 “你们要打算杀我么?”大小姐忽而开口了,打断了覃风师傅的絮叨,她看秦槐与药罗葛都不再出手,而覃风正在调息,这个时候她应该转身逃离此地,可偏生去问对手为何不动手了? “杀!自然要杀你。”覃风率先出声回应。 大小姐却也不看她,而是看着秦槐:“老鬼,我不能死。无论你多么恨我,仍旧不能如愿。绮云的仇,你可以继续报,我会一直等着你。” 秦槐听她话语里的决然,心有不安,不知她要做什么,于是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妹子,我……”他欲言又止,到了今日的地步,他们根本不存在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叙话的机会。 “我不能让你们来杀我。”大小姐那双点漆般的眼眸仍旧如宝石般熠熠生辉。她看着诡异的天空,眼里带着殇然。 “这世上除了我自己,谁也杀不了我。”红光映红了她凝脂般的肌肤。殷红的唇似乎要滴出血来,仿佛是溅上桃花扇的落花。 “该来的,仍旧会来。”这真是到末路了。月玦不甘心,可仍旧无悔的掩上了双眼。 “不要啊!父皇!儿臣在这里!快,快看我一眼!”电光石火间,一声嘹亮的呼喊声穿过了时空的阻隔,赫然炸在大小姐的耳畔。 “父皇!父皇!儿臣赶来了。”李坏再也不在掩藏自己,揭下了符咒暴露在众人面前,朝着大小姐狂奔而来。 “李……”大小姐有些发怔,方才覃风四处找李坏的时候,她由于气血亏损,精气不足,双耳不如平日里的敏锐,未听清覃风究竟在说什么,也不知她在找什么。 原来是他回来了。 “父皇……”李坏像个孩子一般跪在大小姐跟前,呜呜哇哇的哭了起来,抱着了她的双腿,埋在她的绣鞋上痛哭流涕道:“你千万别跳下去,这里那么高,跳下去就会摔成一滩肉末了。还有我啊,父皇,你还有儿臣啊。我会救你的,你别想不开。你上有老下有小,不能说走就走。” 李坏这不伦不类的称呼,本是很可笑,可他这真情流露,涕泗横流的模样,又如何让人笑得出来,即便是对头,也会感到萧索苍凉。 “李坏。”大小姐失去了记忆不认识他情有可原,可月玦怎能不记得这个小无赖。 “父皇……”李坏也不抹眼泪,抬着脏兮兮的脸巴巴的望着月玦。 “七年不见,你丑了一些。”月玦弯下腰,伸手抚着李坏的头,眼里带着温柔死人的光芒,语调淡淡道:“你什么时候来扬州的?为何要来这里?” “我是为了箫琪而来,本是想替她解难,想不到自个儿差点落进了陷阱。可我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得到父皇的音讯。”李坏抹着眼泪,放开了大小姐,仍旧是跪在地上,像个孩子般带着孺慕之情:“你去年来边关看望我,可我只把你当做了鬼魂,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把你给气跑了,说起来真是该死。父皇福寿齐天,怎会那么早就见阎王去了。” “我太傻了,居然以为你要来还魂,才会说那样的话。”李坏懊恼道:“那时候我真以为你走了,直到踏入中原才听到你的消息,我真是太蠢了。” 大小姐缓缓吐出口气,挂下落寞的神色,挑着红唇:“李坏,你没有错过什么,说实在的,此时此刻,才是我们真正的相聚。”之前的,都不算。 “父皇……不管怎么说,我李坏还能在此生见你一回,这是最好最好的事了。”李坏脸上的喜色微消,想要上前靠近大小姐,目光不介意的看到了她身后,募然睁大了眼。 只见到幽暗的死神之箭映入他的眼。锐利的箭头透着猩红色,仿佛魔鬼大张的血口,要吞噬尽那片绝望凄美的曼珠沙华。 第五百六十五章 我们才相逢,竟是离别 “父皇!”李坏惊骇失色,可动作却比脑子要灵活,一把搂住大小姐的腰,与她转换了位置。 “呃……”一支血箭贯穿了李坏的心脏。他没来及说话,睁大了眼睛,呆滞的看着前方,眼里的神光一点点暗淡了下去。 “李坏……”大小姐急忙抱住他下落的身子,一贯沉静的脸带上了哀色。她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坐倒在地,如同一个残破的娃娃。 “李坏……”她紧紧咬着下唇,神色逐渐僵冷。 “呃……”李坏蠕动着双唇,却吐不出连贯的话:“是……谁暗算……老子……小……小心……”他仍旧不放心大小姐,眉眼的担忧却永远的凝固了。 “李坏……”大小姐吸了口气,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她缓缓闭上了眼,浑身都笼罩上了一层浓重的哀凄。 “我们才相逢,竟是离别……”她好恨啊! “还等什么,师傅我们动手。”覃风娇叱道,再次朝大小姐攻去。 “住手!”有人看大小姐一动不动,根本是放弃了反抗,终于看不过眼,伸手替她挡下这一击。 “秦槐你……”覃风看拦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同伴,恼羞成怒道:“你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胳膊肘往外拐。你还明白自己的立场么?这时候少来什么怜香惜玉之情。你让开!不然我就向上头禀报你的立场不明,怕是到时候你会是那个最可怜的人。” 秦槐看着失魂落魄的大小姐,于心不忍道:“妹子,你快走罢。” “秦槐你到底在说什么!”覃风暴怒,隔开了他的阻拦,再次聚气凝笔,要打向大小姐。 “丫头,你可打不过他,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药罗葛似乎出于好意提醒覃风:“我们四人里属他本事大,要是他倒戈相向,我们都落不到好下场。你口口声声说要回去禀报,可要真是跟他翻脸了,我们可指不定就死在这里,哪还能活着回去给他穿小鞋?” 药罗葛哀叹,走近覃风,抚着她的肩膀,轻声说道:“你们中原人不是老说一句话么?强极易摧,你跟他较劲,那是自讨苦吃。丫头,我们都识相点,到时候就算上头怪责下来,这罪责也不是由我们来承担。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看人眼色行事。” 秦槐的阻拦,药罗葛的相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大小姐是有贵人相助,福星高照,死不成了。 “徒弟啊,我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别跟太岁爷较劲啊。”覃风师傅看局势倒向了大小姐那边,立马调转了风向,把徒弟也推到另一面,躲避浪头:“他们都有道理,我们打不过人家,只能先认怂。”保命要紧。 “这到底算什么?”覃风犹自不解气,他们本是稳操胜券,偏偏到后头起了内讧,真是给这个大高个给气死了。 “她也活不长的,你又何必急不可耐?”药罗葛精通医理,也会把脉问诊。她近过大小姐的身,把过她的脉息,对她倒是探知到不少的秘密。 “可我难咽这口气。” “有秦大哥在此,你也需得忍下这口气了。” “我不听……”覃风心烦意乱,走到一边背对着他们。 “诶……”药罗葛幽叹,朝大小姐斜晲了眼,笑道:“有时候觉得你命大,有时候又觉得你可怜。” 她这倒也不是讥诮,大小姐听了以后,垂下了眼帘,仿佛承认了这个事实。 “为何离你越近的人总是要遭受伤害?”药罗葛喃喃自语,眼里有着犹豫:“本事再大,却让人体会不到安全感……站在你身边,就像是在绝壁悬崖间走钢丝,惶恐不安,惊险万分。” 她该选择她么? “多谢你,我会记住你今日的恩德。”大小姐抱起李坏,朝秦槐颔首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我都不会忘记。”她四顾了一眼,淡淡道:“这一箭,我也铭记不忘。” 她转身朝着对崖走去,脚步蹒跚,像个老人般一直往前走着。 “我们回去。”秦槐看覃风一动不动,也不再理会她,对药罗葛道:“此事由我担下,无需忧虑。” 药罗葛如释重负道:“有秦大哥在前头扛着,小妹我万分安心。” “诶呀!那真是辛苦了秦兄弟了。”覃风师傅讪讪笑道:“你们先走,我会带徒弟跟上你们。” 秦槐眼里闪过忧虑,转头朝大小姐又看了眼,后而又复苍凉悲凄之色,不再久留此地。 “诶……”药罗葛朝大小姐遥遥望上一眼,也是五味陈杂,在地道里对方屡次放过自己,又救她于危难中,这样一个处处留情的人,到底该不该与之深交? 她难以决定。 “他们都走了。主公,你可还撑得住?”柳先生见对崖的敌人都转身离开,松了口气,接着又去紧张大小姐。 “让我静一静。”大小姐坐在洒满黄尘的巨石上,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在了腿间,带着疲惫的声音说道:“你们要先走的话,可以先出去,我会自己走。” “主公,我们等你一块走。”柳先生看到刚才的一幕,知道大小姐的心疼,可又不能排解她这份哀伤,也只能陪着她捱过这段煎熬的历程。 “诶……”曲原也是唉声叹气,可想了想,说不出有学问的话,也就乖乖闭嘴。但他心里对李坏这舍己为人的事迹憾叹不已,真是年少出俊杰,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好男儿。 “嗷呜……”在这凄凉的氛围里,那逐渐逼近的猿吼声也染上了苍凉,听得人心酸。 大小姐还是无动于衷,可柳先生与曲原都警惕了起来。这显然很不妙,也不知是怎样的巨猿能发出如此骇人的吼叫声。 “主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出去再缓缓。”柳先生相劝道。 “对啊,这里太危险了,这个小兄弟得好生安顿,不然多委屈他。”曲原想以李坏激醒大小姐。 “你们先走,带他走。”大小姐还是方才的模样,谁也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但听她的声音,也读不出哪里不同寻常。 可李坏的死又岂能让她波澜不惊。这份平静才是最可怖之处,也不知暗流深处藏着什么心思。 “好,主公,我们先走一步,请你保重自己。”柳先生看地面的震动愈来愈频繁,心知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于是狠了心,背起了昏迷的女子,让曲原带着李坏一起过崖。 “把她留下。” “这?”柳先生不懂大小姐的用意。 “我会带她一起走。你们把他带出去便可。”大小姐要留下昏迷的女子,也不知是何用意? “我总觉得,我们这个主公,还有下一招。”曲原觉得意犹未尽,大小姐心思诡谲莫测,没说一句话都带着玄机,可能她还要走一步棋。 “我们不要妄自揣测主公的心思。”柳先生摇头苦笑道:“不然等你知道真相后,会觉得自己很傻。” 曲原呐呐无言,再也不敢说大小姐的小话了。人的想法瞬息万变,进来的时候他可没觉得这个寨主有多能耐,可出去后,又觉得别有洞天,这个主公当真有意思。 “本以为天亮了,怎地还是昏沉沉的。” “阴云密布,看来江南一带也要起风雨了。” “我们还能待得下去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 “隐居山林那么多年,还真的头一回想到过再出世。” “我们都有过雄心壮志,只是那时天下太平,四海皆归,我们便安于当下,可如今大雨将至,我们还是要找回自己的方向。” “你这话说得很有意思。”曲原哈哈大笑,纵然骆驼山上方的天空黯淡无光,可他的笑声就像霁月风光,照亮了一片。 “你说主公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出来?” “我想不到她要留下那个昏迷的女子做什么,猜不透。” “诶……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谁也猜不透大小姐的想法。 “我知道你会回来。”仍旧在幻境里的大小姐,松开了双手,那双点漆般的眸子缓缓抬了起来。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你不会死心。” “你不死,我又如何会忍下心里的怨恨。”此刻站在大小姐面前的便是原本已随秦槐离开的覃风。她调头回来,还能为什么事? “你可知我也在此等你很久了?”大小姐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你等我,是想找死么?”覃风杀机毕露,握紧了手里的判官笔。 大小姐轻扯着唇角,露出神秘的笑容。诡异的红芒照在她身上,把她绚丽的色彩尽都盖过。她的人也逐渐模糊,仿佛要融于这片诡境。 一场秋雨,一个梦魇。 “哐当!”室外的丫鬟失手打翻了银盆。把才刚惊醒的淳于澈冷不丁起了一阵心寒。 “你这什么了?” “昨夜没睡好。” “我也是一样。” “那是为何?” “我做了个梦,被吓得一夜都合不上眼。” “那是怎样的梦境?” “沙漠上有一只白狐狸,它失去了小狐狸,便一路找寻过去,陷入了沙尘暴,最后埋葬了自己。” “你这个梦,与我有些相似。”淳于澈忧虑道:“可我不知为何还能有这样的梦境?” “怎么了么?” “那么多年了,想不到那点牵系还是未断。”这算是感应么?淳于澈抚着心口,无法安顿悬在半空的心。 第五百六十六章 我是个爱计较的人 对于过去,如今,未来,他只相信当下。 “有些事,有些人,过去了,也就回不来了。”淳于澈的心里牵起淡淡的担忧。 “你是刻意的想要舍弃过去。” “我……”淳于澈靠着窗棂,望着屋檐下淅淅沥沥的雨水,愁绪漫上了心头。 “佛珠生菇品这个故事你看过么?”子佩梳着耳畔的长发,缓缓绕到脑后用虎口夹别住,随后在发鬓上抹了层刨花油。她每日都会梳头,而且花样百出,有别于当下时兴的,可无论她换怎样的发式,依旧是美如画。 “看过。”淳于澈走到她身边,拿起她梳妆盒里的珠花,似乎被珠花的美丽吸引住了,半天没回过神。 “那你知道里面的小和尚惹怒了老和尚之后,是在什么时候醒悟过来?” “他是看到了窗外的流云与天上的浮云。” “是啊,流云与浮云。”子佩恍惚了下,随后若有所思道:“小和尚外出久久不归,老和尚以为他是被强人拐卖了故而忧心,可知道小和尚只是迷恋山下的世界,玩到忘兴才迟迟不回,于是便愤怒了。” “可红尘万丈,说是大,可人有能留多久?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谁也记不得你,什么也留不下。这与过眼的浮云有何区别?” 子佩从淳于澈手里取过珠花插在自己的发髻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眼就过去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犹如朝露。活得越久便觉得什么都很无谓,仇恨可以放下,情爱也可以舍弃,这种淡然,看上去委实高尚。” 淳于澈沉默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可对于子佩的话他无话可说。 “我不记得我从前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有多少仇人,甚至连自己喜欢谁也不知道。”子佩交按着手指,伸出的小手指纠结在一起,她想了会说道:“可我纵然不记得,也不会放下过往。我终究要记起来,知道是为了什么么?” 淳于澈面色沉静,还是不说话。 “因果循环,没有过去,那我如今又算什么?我应该有个家,也该有亲人,还有一些值得我去爱的人。”子佩心思莫测道:“或许我还有仇家。若是有血海深仇,那我更不应该忘记。” “阿澈,这就是我的执着。” “我每日都会看到流云从眼前飘过,也知道万法随缘,强求不得。可我做不到什么也不去争不去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不去力争上游,便要被人踩在脚下。”子佩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是个爱计较的人。谁欺负了我,便一定要讨还,可谁要是对我好,我会涌泉相报。这样我才觉得自己活过,而不是做一尊无悲无喜的菩萨。” 这是她的选择,淳于澈这般温柔体贴的人又怎会去阻碍。 “阿澈,你也舍不得放下过去罢。”子佩轻叹一声,目光从镜中移转到淳于澈身上:“傻瓜,既然喜欢人家,何必强迫自己舍弃?纵然人生是浮云,可她还是真实的,你握着她的手,会温暖。”她不着痕迹的盖上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似乎在哄孩子似的说道: “人要自己成全自己,总是退让,你永远无法快活。大多数人都是得寸进尺,太过善良的人,得吃很多亏。” 房间里很静,她的话也温柔如水,如此善解人意的人,却让淳于澈暗生感慨。他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恢复她的记忆? 子佩的执念很重,倘若记得过去,怕是……会把方才的话都付诸行动。那他是否是埋下了祸根? 可她会是祸根么?就算是,他也不能伤害她。 人会偏私,他就算得道也改不了护短的性子。 “诶……” “你已经叹了不止三次了,要是真不放心,我们不如回去再看看。”曲原看柳先生一直叹息,心里也不好过,他们都在外面等了大半日,天都要沉到地面上了,可大小姐仍旧未出来。 “我方才想着主公的打算,结果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念头,所以才……诶……”柳先生忧心忡忡道。 “你把我的好奇心也勾上来了,到底是什么事,你说说看。”曲原催促道。 “主公定是要替这位小兄弟报仇,这才留在那里不走。”柳先生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坏,悲戚道:“那里必然还潜藏着一个敌人,主公以身犯险,想要引出那个放暗箭的凶手。” 曲原一听之下,也大惊失色。大小姐身受重创,哪里能够斗得过那个凶手。 “我们回去找人。” “千万别回去。” “你为什么要阻拦我,主公有危险,我们不是应该去助她一臂之力么?” “我们去了也迟了,这地下机关重重,要是不幸误走,岂不是辜负了主公的用心。” “那我们就放着她不管?” “我们怎能不管她?” “那你要我怎么办?”曲原气急败坏,觉得柳先生忽然变得婆婆妈妈了起来。 “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那我们做什么?” “我们去找大哥,他为人老道精明,会有法子。” “找鬼老……”曲原脸色不大对,悻悻道:“也只能这样了。”他有些烦躁的搓着眉心:“走了,走了,去见他。” 他们决定去找鬼先生求助,然而一直等待李坏消息的周小龙等人也是急不可耐,于是当鬼先生寻着凤麟寨的暗记与柳先生等人接头的时候,场面有些乱。 “老大,老大……怎么回事?我老大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躺着回来了?”大傻气得脑袋冒烟,哭着发飙道:“到底是哪个臭瘪三杀我老大,爷爷的,我要宰了他!” “老大,你怎么就走了?咱们兄弟相依为命那么多年,风里雨里一起闯,连战场都无所畏惧了,怎么就死在这个鬼地方了?”二傻呜呜哇哇的嚎啕大哭,把李坏从上到下摸了一遍,当真确定自己的老大死透了,哀伤得背过气去。 “诶……”周小龙看着这种生死离别的场景也堵着慌,对着柳先生说道:“先生,我家老大在哪里?”最开始他便把归来的人看了一遍,却找不到老大的身影,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又看到亡故的李坏,愈加揪心,唯恐他的老大也遭遇了不测。 “诶……此事一言难尽,主公是生是死,仍旧是未知之数。”柳先生唉声叹气,把骆驼山里的大致经过简略描述了一番,而后摇头道:“大哥,你想个法子罢,三弟我愚钝,着实想不出什么法子。” 曲原翻着眼睛,一直闷不吭声。鬼先生拄着拐杖,朝三弟看了眼,眼角余光撇了眼二弟,随后转身上了茶楼:“上去慢慢说。” 到了这个节骨眼,谁还坐得住。曲原立马瞪着眼睛,发起了牢骚:“喝茶不要功夫么?都是十万火急的事了,还依着你温温吞吞的性子,萝卜心也要酸了。” 柳先生先是不说话,可看着鬼先生顿住了脚步,急忙挡在曲原面前:“大哥,此事甚急,二哥也是关心主公,无意冲犯你。” “哼!有什么冲犯的,我哪里……”曲原有些气。 “二哥,能不能先忍着点,这是在谈公事,可不能把私人恩怨夹带进去。” “那我就不说话,你来说。”曲原吹胡子瞪眼睛,把头别得老开,已经不打算理会人了。 鬼先生也轻哼一声,但什么话也不说,继续往楼上走。 “这两个老头到底怎么回事?”周小龙看苗头不对,觉得这个白眉老头有些不靠谱。 “老大,老大……”大傻二傻仍旧抱着李坏哭天抢地。 “兄弟,人走茶凉,轻节哀。”周小龙说不出有内涵的话,想安慰人家,又觉得太假惺惺,于是只能抹着脸,对大傻说道:“我敬他是条汉子,不如我帮你们一起安葬好他,然后再回头替他报仇。” “我一定要挖出那个放暗箭的卑鄙小人,把他宰了。” “宰一次哪够解恨,要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才够赔。”周小龙恶毒道。 “对这种人,我们也不讲道义了。总之,一定要报仇。” “那我们先把他安置一下,你们去找家棺材铺,要上好的金丝楠木。银子不够管我要,小爷我有钱。”周小龙慷慨大方的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塞到大傻的怀里:“我在这里给李兄弟守尸。” “周兄弟,你够义气。我们这兄弟做定了。”大傻感激道。他们都是军人,也就拿点微薄的补贴,再说来扬州没想不到会有那么多的事故,腰包空瘪,根本不够给李坏办个像样的丧礼,而周小龙这笔钱都可以让他们吃上半辈子了。 山穷水尽的时候,有人帮你,这样的人无论日后会怎样,此时此刻便是值得深交的对象。 “诶……兄弟啊,你要是活着,小爷我一定要跟你结交。这个世道,可以为别人不要命的人,不多了。” 周小龙拍拍李坏僵硬的脸颊,起身上了茶楼,他还是特别关心大小姐的安危,至于一个已死之人,他也不大会去顾及。除非脑子有病,不然谁会来盗尸? 然而愈不可能的事,越有可能发生。 “我的娘,这还真有盗尸贼啊!太变态了。”周小龙无语。 “我老大去哪里了?你不是说给我们看着的么?你人又去哪里了?”大傻二傻请来了入殓师,抬了一口楠木棺材,可看不见自己的老大,又受了一阵打击,犹如霜打的茄子,颓丧至极。 “兄弟,抱歉啊,我哪知道这世道会那么乱。” 第五百六十七章 你是不敢看以后,还是看当 “我不管,我要老大,我要老大。你还我老大……”二傻哭唧唧,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兄弟,你说话不算数,这事办得人火大。”大傻横着脸,差点要把李坏揪起来打。 “别啊,别啊,好好说话,我也是一片好心。”李坏赶忙跑到鬼先生的身后,缩头缩脑。 鬼先生等人商谈了一阵后,听到楼下有争吵声便下楼来看情况,哪知会是这等事。大家都意料不到,这李坏究竟去哪了? “你们先别闹了,坐下来听听鬼先生的话。”柳先生出面打圆场,对大傻说道:“李兄弟与我家主公交情颇深,这舍命相救之情,感天动地,想必李兄弟生前十分看重我家主公,不想她受到什么伤害。你们既然如此重视你们的老大,可否帮他了了心愿,一同去救人?” 大傻悲戚的点头,抹着眼角道:“我老听老大说起他与卫大小姐的事,心里也很佩服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老大心心念念的人,也是我们要保护的人。” “既然老大已死,那么保护卫大小姐便是我们的责任了。”大傻坚起了心肠,把地上的二傻拖了起来,对柳先生道:“你们吩咐罢,只要有我们兄弟能出力的地方,在所不辞。” “其实此事也并无危险。” “就算是犯险也不怕。” 柳先生对小辈这满腔热血,唏嘘道:“人不轻狂枉少年。跟你们比起来,我真是老家伙了。” “别感慨了,之乎者也的东西,平时说说就好了,这时说不嫌啰嗦么?”曲原黑着脸。他好像从到了茶馆后就没好脸色过。 “听说你们老大是戍守边关的将军。”鬼先生问道。 “这事是真的,我家老大厉害了,可是镇远大将军。” “那你们身上可有他的印鉴,我们要向扬州总督那里借一些兵。” “借兵……”大傻跟着李坏多年,对军营里上下之间的调度与规矩都了如指掌,这将军调兵要向皇帝请示过得到虎符后方能调兵,不然便是触犯军纪,要受重罚的,最厉害的时候,举家都要被削脑袋。 “我们需要人力,有官府的镇压,料他们也不敢猖狂。”鬼先生叹息道:“凤麟寨遭受重创,再加上地处偏远通信不便,否则也不至于寻求外援。” “借兵一事,就交给我们去办罢。老先生放心,半个时辰后,我们会赶到骆驼山。”大傻露出了军人雷厉风行的处世态度,悲伤过后,又恢复了镇定,拉着二傻快步朝总督衙门赶去。 “那我们再回去一趟。” “嗯,接人。”鬼先生敲了敲拐杖,与三弟一起出了茶馆。 “把我当外人了。”曲原呵呵冷笑。 “我也跟着去,等等我。”周小龙正在跟入殓师要着交付的定金,两人讨价还价了半天,才不欢而散,而那个棺材铺的伙计看情况不对,直接把棺材放在了茶馆门口溜走了。 李坏只要到一半的定金,心里气恨这些奸商,看着柳先生等人都走了,急忙挥舞双手追赶上去。 “晦气。”茶馆老板对着门口的楠木棺材哀叹一声。 今日不是个吉利日子,不宜开张,也不宜外出。 “我在等你。”大小姐神色淡淡的从地上起来,对覃风说道:“你是不是不杀我,就会死不瞑目?” “该死不瞑目的是你才是。”覃风看大小姐孤零零的在这里,对她的警惕却愈加深了,了解大小姐的人都知道,她这人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敢留在危险之地,必然还有杀手锏。 覃风不敢大意。这个大小姐给了她太多意想不到的转变。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活着出去。”大小姐慢条斯理道:“你我之间的恩怨纠葛,不如趁着这最后的一颗来理一理。” 她悠然的扣着指甲。粉嫩嫩的指甲盖上有一个月牙儿。她的手很美,是合适弹琴下棋的手。 “我过去一直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恨我,要说你我之间可能存在的过结,便数初次见面了。那时候,你见有人维护我,便怒不可遏,露出杀机。你是个杀手,要杀人其实无需多少理由,可你给我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你是个有原则的杀手,而非是滥杀无辜的败类。” “说实话,我挺欣赏有个性的姑娘。覃风,其实你从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便觉得你这个女孩子有趣。我们虽是交锋不多,彼此也不够了解,可我看你维护你师傅的样子,也琢磨出你几分品行。你敢爱敢恨,重情重义,倔强果敢,要比很多大家闺秀都要出色。” 大小姐绕着覃风,侃侃而谈,她越是镇定自若,覃风便越摸不准她的底牌,也只能听着她啰嗦,暗自找着时机。 “你一直很想杀我。每一回见到我,你的杀意便多一分。当初我本是无心于这种事上,天底下想要我命的人何止你一个,于是我也见怪不怪,任其自然。”大小姐微扬下巴,信誓旦旦:“我知道,你是杀不了我的。” “你别生气,我小看你也是有缘由的。”大小姐看覃风不服气的模样,从容道:“当然我不会告诉你,究竟你比我差哪里了。我只对明珠公主说过这个理由,她听了后被我吓住了。” “我虽是看不起你,但对你也没多大的伤害。可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么?”大小姐行止若思,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淡淡道:“你总是觉得别人看不起你,其实你才是最看不起自己的那个人。” 覃风蓦然变了脸色,带着恼羞成怒的郝红。 “说到你心坎了么?”大小姐戳中了她的软肋,挑唇道:“你真的很诚实。我随便一说,你便暴露了弱点。” 覃风忍不住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想要决斗,我奉陪你,反正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别给我啰嗦,想拖延时间来帮手么?” 大小姐笑笑,挂上了嘲讽之色:“你当真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么?帮手?要真杀你,我一个人就可以,何必要曲线救国。” “那你出手啊!”覃风抬起了判官笔,震了震手腕,把丹田之气灌输到手臂上,便要出招了。 “呵呵。”大小姐眼里暗流涌动,闪着诡谲的红芒。她癫狂的神态令覃风有些忐忑。 “在甘孜州的时候,要非是我及时赶到,你怕是早已杀了一个人。我不知道你与她有过什么恩怨,可你回回都要把她置之死地,连带我一起,我便想着,难不成你见不得她身边有人靠近,故而才会这般恨我,可你既然重视她为何又要杀她?” 大小姐眼里透着了悟,像是明白了什么:“狐狸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这便是出于嫉妒。你恨我,也是由于嫉妒罢。” “你胡说什么!”覃风惊愕的瞪眼,后而转开目光不敢硬接大小姐审视的目光,猛力甩了甩笔,挡在身前:“你再废话,我就先动手了。” “你想动手便动手罢。”大小姐不以为然道:“你被人说中了心思,就恼羞成怒了。你就这点气量,当真叫人看不起了。” “你,你要……” “我要什么?”大小姐毫不客气的截断她的话,朝她逼近过去。她身量高挑,发髻高盘,靠近覃风便要高出对方一个头,这气势上要胜过许多。 覃风微感压力,仿佛被眼前的艳光震慑了一般,忘记了要动手。 “你很在意她罢。而我是靠她最近的人,你便吃我的醋。”大小姐低头俯视着她:“你这嫉妒的模样,换个人看的话,会觉得你很可爱。” “你……”覃风心里砰砰乱跳,不敢置信自己竟会如此不安,这个大小姐当真如此可怕么?她心血翻涌,竟然生出了一丝惶恐。 “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是实话。你要仔细听好。”大小姐眼里闪着罪恶的光,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我与她的关系不一般,一直打算要个孩子。” 覃风猛然睁大了眼睛,仿佛是看到了洪水猛兽,朝后退了一步。 “她也很喜欢孩子,说过要给我一个。” “你,你这个妖怪,妖怪……”覃风美目里露出了绝望之色,像一块即将破碎的宝石。 “不要说了,我不要听!” “这便受不了了?”大小姐挑眉,还是咄咄逼人道:“那我要再说一个事实,你不是得发疯了?” 覃风眼里的恨意翻江倒海,彻底爆发:“你们简直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你也不是圣人,又什么立场来指指点点我们?”大小姐悠然笑道:“我很快就要实现她的愿望,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你是不是嫉妒得要死?” 大小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极为绚丽。 “疯子,你是疯子。”覃风吓得双手发颤,心里堵着一块石头,膈应得一阵闷痛。 “我本是离经叛道,也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待我。”大小姐此刻不再逼迫覃风,而是朝后退去:“可你真是让我纳罕,明明那么勇敢,为何又要在乎他人的目光。你这坚强的外壳是不是伪装?” “你们……你们……怎能做出这般羞耻之事……”覃风哪还听得进大小姐后头的话,脑子里一直浮现着大小姐抚着肚子的画面。 “你这个妖怪……”她感到一阵心寒,浑身都颤栗了起来。 “这就受不了?”大小姐退到了昏迷的女子身边,把她放在膝上,伸手拨开了她凌乱的长发:“你是不敢看以后,还是看当下?” 第五百六十八章 这也是你的心魔 她那里就像开了一片曼珠沙华,如火如荼,凄美华丽。大小姐柔情款款的望着怀里的女子,而怀中女子安详沉眠,两人无言中又透着默契,俱都是独一无二的淑丽容貌,这般画面,哪是一言可以道尽。 这个被关押在水牢里中毒昏迷的女子还能是谁?便是被紫晴抓获的聆月。 覃风急忙朝身后看去。她已走在绝崖边缘,一不留神便会坠入深渊。沙沙。粉尘从她的后脚跟散落,悄无声息的落入了苍莽的云海里。 “你难道不知道她会在这个密道里么?”大小姐垂头,轻抚着聆月的脸颊,怜爱道:“我从未想过她会为我做到如此地步,从前只是想从她身上得到那种相似的味道,便把她留在身边。我们都知道彼此都不是真心,可也从无虚情假意。” 覃风哪里还能听得进她的话,眼里的绝望已经碎裂了。她这个想法太可怕,怎会有如此离奇的女子? “在箫家地宫里,她愿意陪我坠入无底深渊,而在凤麟寨突袭之夜,她拼死留守不负我的所托。其实她也早已对我不可自拔了。”大小姐叹息着执起聆月的手:“我是个不祥之刃,我爱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而爱我的人也要受到苦楚。” “你不要说了!”覃风痛苦的抱头:“你们太脏了……我不想见到你们……” 大小姐看她彻底崩溃,唇角牵起了淡淡的嘲讽,却一闪即逝。 “我对她的感情,容不得他人的置喙,你又算她的什么人?我们即便有着世所不容的关系,哪有如何?谁也管不上我们。” “你……你当真是丧心病狂。”覃风仿佛看到了疯魔,对大小姐终于畏惧了。 “你到底说说,你到底是她什么人?为何总是嫉妒靠近她的我?” “把你的脏手从她脸上拿开!”覃风妒意横生,娇喝道。 “嘁!”大小姐也不再端着一贯的娴雅姿态,对她嗤笑道:“相比之下,我可比你更要值得她喜欢。” “你这是什么话。你真想知道我是她什么人么?”覃风嫌恶道。 “我不管你是她什么人,只是论人心罢了。你这样子对待她,纵然是她的亲人又如何?你屡屡对她痛下杀手,难道还想博得她的喜爱?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你如此危险,她也会避而远之。” “她身世坎坷,最缺少的便是人与人的温情,在她难过孤独的时候,陪着她的人是我,是以她会依赖我也是情理之中。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欲擒故纵当真可以得到人心?她会那么傻么?”大小姐盯着覃风发红的眼,得逞的扬起下巴,脸上带着孤傲之色:“事实就摆在眼前,你不信得也逃避不了真相。” “谁欲擒故纵……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她和好。” “那你为何把人推开后,又恋恋不忘?这不是自虐么?” “谁自虐?我本就讨厌她,连带她身边的人一样讨厌。” “原来你不喜欢她。可这恨意又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你想说是她拖累了我,害我遭受了你的恨火?” “不,她该死,你更该死。我是奉命行事。” “可你总是在我们面前表现得很特别,你对她很特别,对我更是如此。我如何不会认为你对她另有所图,而你是在妒忌我?” “我……”覃风被她绕来绕去,掉入了圈子里再难坚定自己的立场。 “你口口声声说是奉命行事,可你又带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心思?夹带个人恩怨替主子办事,无论完成得多么完美,总是有缺陷。”大小姐微笑道:“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么?” “你又想胡言乱语什么?你当真了解我?”覃风像是听到了笑话。 “一般了解罢。你是个不会隐忍的孩子,说实话,我从未把你当成对手看待。你的一言一行,皆是出于真性情,耿直率真,我很欣赏这样的人。可往往这率真坦然的人,都有着内秀的一面,当真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他们决不会当面承认,而是变得很奇怪,不见了平日里的坦率。” “覃风,你也是这样的人,故而你即便再如何喜欢一个人也会深埋在心里,独自体会这种求之不得的苦楚。其实很自虐,可你偏生死守着这个秘密。”大小姐透彻道:“你很可怜,比我还要令人同情。” “我不听你废话。”覃风从脆弱一下子又变得倔强起来,眼里的坚决犹如石壁一般坚固。 “你如今心里头住了一只心魔,要是不学会压制,总有一日,你会落得凄惨的下场。丫头,你比我更不自由。我是离经叛道,可你却顺从了世间的规则,虽说是个杀手,可还真不能为所欲为,时时刻刻都受着束缚,诶……活得还真是没什么滋味。” 大小姐悠悠叹息,像个大姐姐一般与对方交心道:“小丫头,你听我一句话,可以少吃很多苦头,或许还能展翅高飞,得到幸福的。” “你胡说什么。”覃风可不是来与她谈心的,可这个大小姐的话没有一句不戳中她的心思,让她深感疲惫,这比大战还要摧折身心。 “该说的我也说完了。今日我与你之间本该有个抉择。”大小姐把聆月扶到巨石之后。那是个避风口,可以挡住山下的风景,即便有人过来也发现不了石头后头的人。 “好,今日我们终于可以来场真正的对决了,虽然我占了你一个便宜,不过你这人本事大,也不知道还藏着什么后手,我可不会跟你讲究公平。但不管如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死也好,我死也好,此战之后,终于可以……”覃风还从未对大小姐说过那么多话,想到对这个人的深恶痛绝,再想想快要结束的恩怨,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一笔勾销了。” 其实她也很累。 “公平?我们之间哪有这个说法。”大小姐有恃无恐道:“这里也不只是存在着你与我,丫头,你要小心了。” 覃风全神戒备,转着手里的判官笔,已经做了进战姿势:“不跟你废话了。开打。”她运功给自己行了气血,刚才的打斗消耗了不少内力,气血有些淤滞,照这样论起来,她此刻的状态与大小姐也算是半斤八两。 大小姐只笑笑,与她隔着几丈的距离。地面仍旧在不断的颤动,危险不只是在她们身边而已。覃风注意了下脚下的变化,推测着下手的时机,此战得速战速决,赶紧脱身离开。 就在她预测危险的变化,迎面扑来一阵凉风。她心里警钟大响,握笔去挡对方的攻势,乘身往后急退。 她本就挨近悬崖边缘,这一个后跳必然是踏入了深渊,然而在她停滞在半空之时,又疾快的做出反应,朝侧面翻了个身,朝前一个冲刺便又踏足在了山崖顶上。这一连番的闪避,敏捷精彩,衣带飘飞,犹如跳舞一般,煞为好看。 “身法不错,可是你出招太慢了。”大小姐又一个疾步冲至她的面前,像是火红色的蝴蝶围绕着花蕊,上下翻飞。 远看便是一副美好的情景,然而近在咫尺的人却是惊心动魄。 只见大小姐贴近覃风,形影不离着对方,而在此期间,以手为刃,照着对方几处要穴横纵大劈,就像是切菜砍瓜一样,利索果断,毫不留情。 “拂穴截脉手。”覃风终于认出了她的招式。 “你见识过?”大小姐冷冷笑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覃风惊骇道:“你怎会有万神宫的武功。” “我是什么人?”大小姐见她提笔往自己的胸口刺来,立马翻身而过,来到了她身后避开了伤害。 “我身份太多,也没必要告诉你。” “你怎会……”覃风不敢置信的回头,忽而眼前一花,身后的人又消失不见,然而脖颈后头灌来了罡风,她闪躲不及又被对方劈了一掌。 “呃……”大小姐竟然又来到了她身后偷袭了一招。覃风气血凝滞,胸口堵着一口气,步伐开始缓慢。 “我只要再两招,丫头,我们之间的恩怨当真要一笔勾销了。”大小姐立在她身后,运起了最后的力道。 “你方才都是在隐藏实力。”覃风生出了丝颓丧,论心计深沉,她根本比不上对方。 “嗷呜……”大小姐本是要出手锁住她的经脉,令她彻底失去闪避的机会,可在即将得手的时候,身后盖下了一大片的阴影。 危险倏忽而来,让她也吃惊不小。 “怎会如此快。”她看着跟前重伤的覃风,心念电转,一把拎起她朝前疾跃数十尺。 “你……”覃风想不到危难一刻,对方还能出手救她,又忍不住一阵惊骇。 “别说话。”大小姐捂着她的嘴,目光朝四处一扫。这里都是秃石,寸草不生,根本找不到掩蔽的地方。而危险又紧随而至,让冷定自如的她也沉下了心。 覃风躲在大小姐的怀里,其实算是依偎着她,因她身量娇小,显然像个年幼的妹妹。纵然恨着这个对头,可她此刻也开始心绪复杂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别让我后悔 就在刚才,她想着自己定然躲不过对方最后的急招,怕是要命绝于此。可插入局中的猿猴,不仅不能改变她的境况,更是雪上加霜。其实大小姐若是自己先逃,覃风必然躲不过猿猴的一击。 但结果是原本可以杀自己的人,忽而动了另一个念头反而施救。这前后的剧变,除非是草木,是人都会动容。 “你为何要对我留情?”覃风冷着脸问道。即便大小姐救了她,可也不能得到她的善意。 大小姐也习惯了她的针锋相对,也敷衍道:“你多心了,我只是顺手。我也挺后悔的。” 覃风看着肩上放下的手,垂下了眼睫,有些别扭道:“我不需要你假惺惺。” “你可以再杀我。”大小姐堵住了她的话。 “哼!”覃风扭头不理她。 “这里是别的地盘,我们方才也着实失礼。罢了……”大小姐想了想,笑道:“我们还是出去再打。” “喂!你到底什么意思?”覃风皱眉,很是不解的看着大小姐。 “我什么意思?”大小姐眼色淡淡,反问道。 “你不是想等着我过来,设计我么?怎么如今差些可以到达你的目的,你又反悔了?你是这样出尔反尔,心志不坚的人么?”覃风心想:这里的危险,他们早先便知道了。便是这样才会退出骆驼山,可大小姐留在这里,置身在危境中,不就是等着她来,然后送她去死么? 明明可以达到预想的计划,她又临时变卦。覃风想不通,也不敢深想。 “你若是了解我多一点,便不会老是犯困了。” “谁稀罕了解你。” “你不了解我如何对付得了我。看来你永远都胜不了我。”大小姐自信道。 “可我会杀了你。”覃风看着现出真身的猿猴,动了心思。这只猿猴与普通猿猴没什么两样,只是个头要大一些,面相却是愚钝憨厚,看着有些乖巧。然而这并不能掩饰它的伤害力,它行走时,山都会摇动,可见力量不可小觑。 但这仅仅只是它的一个特色,而它最厉害的便是,手上那团冰蓝色的光。 “那是什么?” “这是只守门神兽,有些神力也是寻常。”大小姐负手在背,不着痕迹的拧了下眉。有抹痛楚从她的脸色一闪而过。 “神力?这是什么神力?会怎么样?” “方才跟随你们而来的那个道姑说过,这守门神兽有冰冻的法力,那便是这个了。可能它袭击人的方式便是把人给冰冻起来。” “冰冻?”覃风想起自己之前被大小姐也冰冻过,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悚然感。 “这与至阴之气不同,想必那个道姑有些道行,可以解开它。” “那这与至阴之气相比,如何?”覃风心里忐忑,吃过至阴之气的苦头,可不想在遭那个罪。浑身被冻结,气血凝结,那感觉就像是寒冬腊月里脱光了衣裳睡觉一般,比死还难受。 “也没什么,这个冰冻不会像至阴之气给人那般痛苦。”大小姐笑道:“它会立马让人死去,痛苦不会长久。” “原来如此厉害么?”覃风心中大骇。 “这冰冻效果不仅仅是禁锢你的人,也对你造成严重的摧残,这种伤害就算绝顶高手也抵御不了。再加上猿猴对你的外力伤害,眨眼功夫,你便香消玉殒了。”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你见识过?” “我猜的。” 覃风看大小姐一本正经的模样,暗自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你变化多大,依旧改不了胡言乱语的毛病。” 大小姐目光时不时的往聆月那处看去,陷入了沉默。覃风看不懂反复无常的她,心里有有着纠结,这本该是场酣畅淋漓的决斗,怎地到了后头又拖泥带水。 要是世上的对错是非黑白都是分明的,那会不会又少了点人情? 可她是杀手,要人情又有何用? 覃风看着诡谲莫测的天空,心头迷茫。身边的女子红发如火,性情却是深沉如水,她是冰与火淬炼出来的宝剑,跨过三生路,也淌过忘川河,是凄美的曼珠沙华,也是瑰丽的绝世名锋。 “你会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后悔如果有用,那世上哪还有什么遗憾?”大小姐摇头:“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是么?”覃风眼里划过一丝精光,募然狠了劲道,抓起大小姐的手腕,把她往山崖一带。 大小姐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聆月与猿猴身上,对覃风有些分神,可她纵然无法做到心无旁骛,也在危机之刻做出反应。 可那又如何?覃风冷笑一声,看大小姐身法仍旧灵便,本是要把她往山崖推的动作又一变,猛然朝着猿猴那处一送。 这便是做东郭先生的下场。在杀手的原则里,敌人的好心是换不得好报的。 大小姐可能忘记了她的身份,杀手从不讲究知恩图报。 又做了一回滥好人。 “我怎么还活着?不是死了么?”大太阳晒到了眼睛,忍不住伸手去挡。李坏先是愣愣的想着,阎王殿怎么有太阳,可后来又想到自己怎么还躺着,于是立马起来。起来后便不得了了,他简直是亢奋得跳下了床,把自己上上下下摸索了一遍,兴奋鼓舞道:“什么都在,什么都好好的,我好幸福!好开心!”他简直就像个被放出学院的小皮猴,在地上又蹦又跳。 “太好了,我居然没死!一定是老天开眼了,怎么舍得让我这样一个大义凛然,舍己为人的男子汉大丈夫死了!”李坏激动得眼泪哗哗,为好不容易得来的复生庆幸万分。 “对了,到底是哪路神仙救了我。我感激他生生世世,千千万万年。娘的,回头买一百担的香烛去庙堂里供奉他。” 李坏感恩戴德完了后,又心有余悸的摸着胸口。那里有一个血窟窿,还未愈合,但已被严实的包裹了起来。 “你本该死了。”房门口站着一个人。李坏听到这清冷如水的声音,嗖的一声冲到了那处:“是你。” 赤练衣仍旧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他,声音就像划过青石的溪水,干净清澈,泠泠作响。 “你救了我。”李坏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你这是什么表情?”赤练衣心道:怎地这人如此奇怪,换做普通人,该是对我感恩戴德,他为何要哭? “我是气坏了。” “你气什么?我救了你,不该欢喜?”赤练衣抖着拂尘,从他身边走过,来到窗台前,随意抚了下盆栽里的兰花。 “喂喂!你这人没义气的一走了之,把老子丢在那里不管不顾,简直丧尽天良,一点人性都没有。说好的同进同出,你这他娘的太坑人了。” 李坏抹着眼泪,为自己差点嗝屁的惨痛经历而哀悼。 “你方才还欢喜得没个正形,怎地见着我便大改态度?你是不喜欢我来救你么?” “当然喜欢啊。”李坏翻了个白眼,倚着门板,抖腿道:“你这次救了老子,就算你将功补过了,之前你对老子的无情无义,我也不计较了。” 赤练衣抚花的手顿了顿,转身道:“你想扯平?” “老子可不喜欢欠人情。反正你救我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不算什么恩情了。”李坏气哼哼道:“虽然我没死,可这一箭穿心的滋味真是够我销魂下半辈子的。” “你这人很记仇。”赤练衣笑了笑。 “老子又不是佛祖,原谅苍生。” “噗嗤。你这什么话。” “哼!反正不是骗鬼的。人话你要听么?”李坏哼哼唧唧,眼里虽然带着恼意可又夹着一丝狡猾。 赤练衣本是不在意这话,可后头回味过来,皱眉:“你这人说话怎么都喜欢绕着弯子骂人。” “我绕弯子,老子直来直去,吃什么拉什么,怎么吃都不胖。知道这是为什么么?”李坏猥琐的笑道。 “你说什么?”赤练衣不知他这句话的深意,觉得很莫名其妙。 “这个原因很简单。老子是诚实正直的好人,不是那些个食言而肥的伪君子可以比的。”李坏挺着腰背,露出一副我是真男儿的模样。 “你不是伪君子,那会是什么?” “老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真诚善良,见义勇为,慷慨就义,豪迈大气,英姿飒爽……”李坏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一大片溢美之词,把自己夸成了一朵花。 “你是很特别。”赤练衣倒也不恼,微笑道:“你这人,无耻卑鄙,却也是天上有地下无。” “娘的,你这是在夸我么?”李坏气了。 “说你独一无二不好么?”赤练衣仿佛想到了哪里,看待李坏的目光要柔和很多,不如她的声音那般清冷。 “老子当然是最特别的了。世上只有一个李坏。没了我,那得少多少快乐。” “世上只有一个李坏……那我呢?”赤练衣喃喃自语。 “这里是什么地方?”李坏没在意她的出神,弄清了现状,便又记挂起了大小姐,不知道父皇是否脱离了困险? “我死了,她一定很难过。不行,我要去见她。” “你不能走。”赤练衣轻飘飘的挡住了李坏的去路。 “你拦我干嘛?我可是男人,你一个出家人跟我独出一室,说出去不怕别人指指点点么?老子是要面子的。”李坏见这个道姑神色不对,心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哪有不求回报的恩德。这个道姑到底要老子什么回报? 该不会……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双臂哆嗦了下:“你,你不会是想要老子以身相许罢。” 第五百七十章 为何改了计划? 倏忽间,一柄拂尘犹如出鞘的冷剑搁在了李坏的脖颈上。 “诶诶?那啥,我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这太不好玩了。”李坏看赤练衣眼里的杀机,立马认怂。 不好,不好,这个出家人还真不好调戏。 “你再对我语出不敬,我便要收回你的命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你能不能把这个拿开,我这人就是话多,你习惯就好了,喔……不习惯也没关系。”李坏还打算嬉皮笑脸几句,可道姑较真起来的样子忒吓人了,他害怕了。 “李坏,你要记着,你欠我一箭。”赤练衣放下了拂尘,其实她本就没想过伤害他,可费了那么多心力救回来的人当真让她恼火。 “我记住了,大不了下一回我替你挡一箭。”李坏满不在乎道。 “你真心的么?”赤练衣看他没心没肺的模样,哪里能信得他的话。 “我这人最老实了,从不会说谎。” “我不管你是伪君子也好,真小人也罢。可是李坏,你须得记着一点,今日我救了你一命,那日后你便要听命于我。” “什么!老子不卖身!”李坏一听立马炸毛,吹胡子瞪眼睛。 “你想知恩不图报?”赤练衣眼风凌厉,朝他刮了一记。李坏吃了一惊,有些瑟缩,可又觉得太没男子汉气概了,于是再次挺直腰杆,厚着脸皮道:“这事一码归一码,你救了我,这个恩德我一定会还报,可我不能把人都交给你了。”他是大将军,永不为奴。 “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我答应你什么了?”李坏掏着耳朵,有些云里雾里。他重伤未愈,脑子到现在还没怎么清醒,也记不起来自己给过小道姑什么承诺。 “你说过的,要帮我办事。我不是很相信人,故而我不会轻易把我的条件坦白给你听。” “你爱说不说。”李坏嘀咕,心道:老子也对你的故事没兴趣。 “我只相信有实力的人。李坏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本事大么?那就拿出来给我看看你有多大是本事。” “啊?”那要怎么拿给你看。 “证明你当真是文武双全,不可多得的人才,否则,我们合盟一事到此为止。李坏,我救了你一命,已是给出了诚意,你要是只会逞口舌之能,诓骗我,那后果你该有所准备了。”赤练衣的眼里不带任何感情,说出的话也是决然之至。 李坏觉得她是个果敢的女子,看似仙风道骨,飘逸出尘,可做事透着一股倔强。她究竟要做什么事?为此,可以连立场都不顾。 “别的事你暂时也不用担心了。关于那个卫大小姐的事……”赤练衣懂得李坏的心思,信誓旦旦道:“她死不了的。” “什么?你见到她了么?那她现在在哪里?”李坏想到大小姐重伤的模样,便隐隐不安:“她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势,一定要用神药补救。”对了,箫琪给了他两种草药可以给大小姐疗伤。只是还需要赤练衣的道符加以炼制方能服用。 “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保证她平安无事。” “我看你们的人已经有救她的法子了。想必此时她已安然无恙了。”赤练衣把鬼先生的计划给说了。 “借兵围攻骆驼山。”李坏觉得这个法子不算高明。 “有官府的威压,这躲在暗处的人也会收敛爪牙,不敢轻举妄动。” “要是真是按着这个道理,她应是出不了大事。”李坏稍稍放下了心,而后又忧虑道:“她究竟想要走到哪一步?”大小姐处处把自己置身在危境里,死活都要引出那个深藏在幕后的阴谋者,可她终究还是功败垂成。 “这事我也帮不上忙。”赤练衣凝眉,似乎在专注的想着某件事:“那个人,我也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卫大小姐这局精心布置,与对方极力角逐,步步为营,可最后还是不尽人意。” “那个人也太可恨了。到底是谁?处处要与我父皇做对?一个弱女子都不放过,还算什么大丈夫。他奶奶的腿,难道是我父皇夺走了他八个老婆,让他一生孤独么?”李坏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收敛一下言辞,怎么什么话都说?”赤练衣对他粗鄙言辞大为不喜。 “我气死了,骂骂人痛快一下不行么?那个混蛋要是敢站在我面前,我也敢骂过去。老子还怕死么?”反正死过一次,只要活得潇洒不羁,他不介意再把脑袋别在裤腰上。 “别说死不死的,你现在可是我的人。死也不是你说的算了。”赤练衣这时候露出了娇蛮的性子,对李坏警告道:“你要助你的父皇,我不会阻止你,可你要记得,你这条命是我的。” 李坏翻着白眼,百无聊赖的应承道:“好的好的,我的命是你的。”她救了我一命,这个情他承下了,也不能拂了对方的意思,那就暂时先顺她的话,算是报答她了。 “我是为了你好,可别恨我。”赤练衣竟然不想让李坏恨自己,为此她也不由暗自奇怪:我何必在意他对我的感情?恨也好,喜欢也好,只要能够替我办成那件事,就算日后反目成仇又如何? 可她还是不想有那样的结局。 “我怎么会恨你,这个你就放一百个心罢。你救了我一命,我李坏生生世世都记着。”李坏哈哈大笑,根本懒得去想以后的事,只是想着一件让他百思不解的怪事:也不知她是如何救了他? “其实你可以控制我。这样……”李坏说到后头又悻悻的闭嘴,他真是傻了,居然出卖自己。还真把这丫头当自己人看了。 “我不会降头术,莫要拿这种邪门歪道与我比较。你虽是骗了我两回,可你这人重情重义,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又能路见不平,是我见过最有人情味的人。”赤练衣也不忸怩,觉得李坏哪点好也一语道尽,从不相瞒。 “看来我在你眼里也是个好人。”李坏被褒奖,翘起了尾巴。 “我不会找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与我同道。你自然有别人比不上的长处,却也有令人憎恨的臭毛病。”赤练衣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忽而有些气恨,忍不住去打对方一棍子方才解气。 “咳咳……那个道姑,请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李坏,真的是大大的好人。” “不与你贫嘴了。” “那我们谈谈正经事。”李坏从门口走到凳子边,大马金刀的坐下去,正经道:“说说你的条件罢。”他是打算与这个道姑长久合作下去了。 “还不急着跟你说那件事。”赤练衣却有所保留,隐而不说。 “那你要我做些什么?”李坏撬不开这个道姑的嘴,有些失落,看来她还是对他有所戒备,不能全然相信。 “去华山罢。”赤练衣抚着淡蓝色的袖子,缓步走到李坏跟前:“你若是能在论武大会上有所成就。李坏,我便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论武大会?华山论剑么?”李坏也不是不曾涉足过江湖,八年前的他也是跑江湖打酱油的三流角色,若非是遇到大小姐,他的一生也不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我已经是将军了,让我在去跟那些三教九流之辈较量,会不会对他们不公平。”李坏自得道。 “你还真把自己高看了。”赤练衣见不得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模样。泼冷水道:“江湖风云变幻,人才辈出,你少那自己那点功勋得意洋洋,你读过兵书可知骄兵必败这个典故?” 李坏哼哼:“骄傲是男人本色。老子要是怂,还怎么带兵打仗。” “谦虚与懦弱,不一样的。”赤练衣不给他混淆字眼的机会。 “切,我看了那么多人,这越是没本事的人在人前就越谦虚。你知不知道真正谦虚的人是怎么样的?” 赤练衣看李坏一副精通世故的模样,安静了下来。其实她涉世不深,也未必对人情世故十分有把握。 “我告诉你,像老子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还有,这个世上最勇敢的人,就数我的父皇。”李坏斩钉截铁道:“谦虚算什么鸟东西,不是你退一步就表示你这人知书达理,而是你能接纳多少东西。” 赤练衣听他这话,觉得有些道理,可也有迷糊之处。 “你是不是有些听不明白?”李坏看她懵懂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露出了大灰狼的嘴脸:“要不要我给你讲一讲我父皇的辉煌过去?真的很刺激,很精彩,令人回味无穷,荡气回肠。” “到底是什么故事?”赤练衣被他勾起了好奇心,特意不去看对方老奸巨猾的脸,故作镇静道:“你给我好好说话,不然我可不听了。” “好好好,你说,你说。”李坏顺着她的意思,吃了杯茶,咬着手指想着心事。 “这一回的华山论剑与五年前的不一样,你去了便知道了。或许你会有奇遇……” “什么奇遇?”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有很多种,谁知道会遇到哪些高人?” 李坏被她口里的高人所迷惑了,目光一直放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那你会跟我去么?” “自然。” “我们一起闯荡江湖?”李坏挑眉。 “是去比试。” “你行不行?” “你想切磋?” “算了,我不打女人。” 这天下风云可不止一处在变化着。扬州如此,赤昀城如此,那华山之地亦是。 “你要预备去华山了么?” “我本是想去巴蜀找人,可如今又不得不先去一趟华山。”淳于澈放下手里的一枚腰坠,抚着玉坠下面长长的流苏。这是子佩给他编的穗子,手艺上虽有些粗糙,可他自然是很欢喜的。 “为何改了计划?” “有些事变了。”淳于澈脸上的喜色淡去,转而是担忧。 “是你府上那个孩子么?那个姓李的。”子佩想了想,若无其事道:“他可是李凡。” 第五百七十一章 你会不会嫉妒我的运气? “你知道他了。” “和尚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你就不解释一下么?” “由他去罢。”淳于澈对慧觉这几日的追问,倒也不怎么在意,和尚就这脾气,习惯了便好。 “他闹着闹着,我也听到了些动静。想来你为了李世茂的孩子也操了分心。”子佩搓着手指。 到现在,她的肌肤还有着少女时候的娇嫩,散着莹光。 淳于澈也不见她如何呵护自己,可有些人天生丽质难弃,与生俱来地有着得天独厚的魅力,还真是嫉妒死一片人。 “你又在想着谁?”子佩见淳于澈对着自己失神,微笑道:“你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有着别的女子,莫不是把我当成了别人看待?” “抱歉,我也只是稍微想开了去。”淳于澈急忙回神,眼里有着迷惑。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脱胎换骨,破茧化蝶。” “想这个做什么?” “重生。” “凤凰涅槃重生。”子佩忽而想到这个故事,感慨道:“凤凰牺牲了自己,却是成全了天下人。它把绝望悲伤吞噬殆尽,随后焚毁自己,换得了人间的幸福和平。” 淳于澈也有同样的感受:“为一人牺牲,与为多数人牺牲,是不同的境界。” “你想要成为这样的人么?” “我不敢想。” “为何不敢?” “我不具备那样的本事。”要为众生牺牲,那得要多少的道行。 “怎么就想到这重生与牺牲的事上了?”子佩疑惑道。 “也没什么,随便想想。”淳于澈不会承认,在那一刻,他想到的是大小姐。看着子佩白璧无瑕的肌肤,他想着有个人也拥有这般完美无瑕的美丽,然而那个人却屡遭霜雪雨雪的打击,遍体鳞伤,可奇迹就在于她每回为人牺牲后,便可重生,如此往复。 仿佛她生来便是有着救世的使命,为天下人而活。 这样的人或许会是不死不灭,万古长存。 “我方才在说李凡的事。”子佩淡淡道:“你是如何遇到他的?此去华山,可是因他之故?” 淳于澈收回飘远的心思,说起了李凡:“倒也不全是因他之故。” 他把如何见到李凡的经过给详细说了,子佩听后,脸上的忧色淡去,转而换上了一抹戏谑:“你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小女孩罢。” “她生死未卜,我自然是担忧。” “话说她的家人去哪了?怎地也不找寻这杳无音信的孩子?” “我想这一回,她的亲人应是坐不住了。”淳于澈知道白白芷的身份不一般,但之前她凭着小聪明能够化险为夷,可这一回还真落到陷阱里去了,可谓凶险万分。就算淳于澈不去追问怀玉,那孩子也会心急如焚的跑回故乡求救援。 “怀玉走了么?” “两日前便不见了。” “可说了什么?” “一些辞别话。” “这孩子的口风真严实,看来这个小女孩的家事不一般的显赫。”子佩若有所思道。 “我本不想去探人的家事背景。”淳于澈也是迫于无奈。 “喔?”子佩目光流转,带着一丝惊讶:“你派人跟踪了他?” “我也是不得已。”淳于澈觉得这做法有些不光明,比较他把怀玉当做了自己人看待,却派人监视人家的行踪,终究是不恰当的。 “你还真在意那孩子,可以把自己的底线也破了。”子佩对淳于澈刮目相看,对那个使得淳于澈改变的孩子愈加来了兴致:“若是有缘,我会与那孩子见上一面。” 淳于澈心思沉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那个孩子。 “喂!你到底脑子是不是被核桃给砸坏了?”慧觉跟个小媳妇似的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大柚子,看样子是来砸人的。 “和尚,你这是要做什么?”淳于澈往后退,觉得又不妥于是朝前走了一步,刚好迎上了那个黄灿灿的柚子。 “要不是我路过后院,还真不知道你这个王爷竟然如此喜欢多管闲事。”慧觉本是想去后院摘个柚子煮茶喝,最近秋燥,咽喉有些不适便想润润,这可真巧了,在那里也遇上一个摘柚子的小孩。 自从怀玉消失后,王府里还能有什么孩子,这可不就是那个被朝廷通缉的逃犯李凡么? “淳于澈,你把我当外人,这兄弟没法做了。”慧觉气不过的就是好友的隐瞒。他事先追问过此事,可对方一直岔开话题避而不谈,让他愈加失望。 “怀玉走了后,我就觉得这事不大对劲。”慧觉压抑着怒火,带着决然的语气说道:“你让我太失望了。” 和尚的话似乎过火,淳于澈皱眉:“你何必把话说得如此决绝?”和尚是真性情,为人豪爽大方,可这过激的语言也会令人难以消受。 “我这次就那么绝了。我不理你了。”和尚把手里的柚子丢在他怀里,撸、着僧袍气冲冲的走了。 “王爷,我刚看到慧觉法师脸色不对,往王府大门走了。”白阳悻悻道。他本是来交待今日的差事,路上与慧觉相遇刚笑眯眯的上去打招呼,哪知对方没好气的道:“你家王爷病入膏肓了,你快找人给他看看。千万别找御医。” 那可不好了。白阳听了都想掉头去找阎先生去探王爷的病。可他又一想慧觉平日的言行,不敢确定自己的王爷是否有病,只好硬着头皮过来察言观色。 “他气一气,会好的。不必去找他了。”淳于澈脸上带着微恼之色,把手里的柚子转交给了白阳:“这个你拿走。” 白阳小心翼翼的接过,看着主子也黑着脸,急忙往院子外溜。和尚的话还真不能当回事。 “这叫雷声大雨点小,你很了解你师弟的为人。”子佩听着淳于澈的烦恼,莞尔一笑:“他跑出去了很快会回来的。这人脚踏实地,别看冲动鲁莽,性格偏激,可他认定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舍弃的。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又不曾做出让他无法原谅的事,无论你遇到怎样的困境,他都会上心。” 淳于澈叹息,有时候觉得和尚烦,可也知道这世上像他这样对自己好的人不多。 人会对自己越亲近的人露出最刻薄的嘴脸。 “这是为何?” “太简单了,这就是人的恶根。” “怎么说?” “还用怎么说么?你说人最舒服的事是什么?”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做就睡炕头。” “你看看人就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东西。所以啊,他们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有这样的恶根性。” “伤害最亲的人,来换取自己的舒心快活。” “是啊,因为人性本贱,你越是撵她走,她越是死缠烂打。故而那些依赖你的人,都是对你死心塌地,故而无论你怎么无情刻薄,他们依旧不舍得离开你。” “呵呵……师傅,你这样教导徒儿,可真是有失师德。” “为师不这样教导你,以你的容貌必然要受尽世上薄幸人的欺负。” “师傅啊,那你是给自己无良的嘴脸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么?” “为师,咳咳……我是散人,可与你们这样的凡夫俗子有着区别。别把我跟那些臭男人相比。” “师傅,你要羽化成仙了么?” “很快很快了,等你师兄回来,为师就去天上了。” 陈旧的画面依旧在梦境里那般逼真,透着一股槐花香。可是画里的人再也寻不见了…… “师傅,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见不到师兄……” 子佩把灯芯挑入了灯油里,房内一片黑暗,她绝美的容颜也隐入了其中。 绝崖边缘凶险万分,然而比绝崖更危险的还在眼前。 大小姐浑身微颤,身子骨似乎要散架了一般,根本抽不出一丝力气。她抵御不了彻骨的寒意,也挣脱不了束缚。一个金黄色的光圈定在她的脚下,令她无法动弹,很快那只守门神兽便要对她放绝招了。 那一掌下去,她当真是粉身碎骨了。 “阿多兰,回来。”一个苍凉的叹息声飘荡在绝崖间。猿猴看似愚钝,可耳聪目明,听到了主人的喝止立马放开了大小姐,随后吭哧吭哧往山崖下跑。 “这……”覃风本来是想着自己也逃不过一劫,不如让大小姐先去垫背,也算解了这口气,想不到这人还真是福大命大,都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了,居然还有异人出手相救。 “你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大小姐抚着胸口的内伤,转身面对覃风,她纵然只剩下一口气,可还是要比对方神气:“你会不会嫉妒我的运气?” “事到如今,我们还真是打不下去了。”大小姐对覃风笑笑。她笑容还是一成不变,再也没了方才的嘲讽,犹如清水般干净。 想不到这种心思复杂的女人,还能笑得如此纯粹。覃风对她有多了一分认识。 “我要走了。”此地也不宜久留。 看得出大小姐也没有想要强留她的意思。 “就那么走了,你不会挫败么?”大小姐在她身后问道。 第五百七十二章 隐藏在暗地里的人 “我们下次见面,依旧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仇敌。你这颗人头暂时挂着罢。”覃风冷声说道,眼里又闪着杀机。可她想了想,还是强忍下躁动的心情。这是别人的地盘,她若再造次也讨不到好处。 很显然那个暗中的神秘人是向着大小姐这边,即便覃风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也是甚难达到目的。 “你先走也好,我们可能要很久才能再碰面。这多余的空隙,不如各自想想一件事罢。你说怎样?”大小姐别有深意道。 “什么事?” “我们各自想要什么?” “这与你有何干系?”覃风翻了个白眼:“我可不会庸人自扰,终日里想些有的没的,也只有闲人会给自己找麻烦。” “好好想想罢。”大小姐叹息一声,眼里带着留念之色:“若是能够让我回到八年前,我会好好珍惜一个人……我们之间不存在风花雪月,却有着情真意切。可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迷茫里一个闪神再也见不着那个人了。” 大小姐的话有着别样的深意,覃风本是不想去听,可等她出了幻境后,却甩不掉这已灌入脑子的话。 她想要什么?一个杀手,连性命也有人操控,能要什么? “真是痴妄。”覃风嘲讽道:“我们都是受制于人的傀儡,还能说什么未来。” 她离开了骆驼山,也算是安然无恙,路途里遇上折返回来的师傅,不由皱眉:“老头,你回来做什么?他们人呢?” “徒弟,我可担心死你了。”覃风的师傅送了口气,坐在一块石头上歇脚:“你这人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丫头,我就知道你会回去打一波。为师当真是吓得半条命都没了。” “有没什么危险,不就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我还能被她打死不成?”覃风毫不在意,娇哼一声,觉得师傅是小题大做,也太看得起那个大小姐了。 “为师还真没怎么担忧那位卫大小姐会绝地反击,倒是那个幻境着实诡异,我怕你遭了有心人的算计。” “你担心的是这个?”覃风想到幻境里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人,也心有余悸。她脸色沉了沉,而后又挥去了阴翳:“不是没事了么?你就别操心这个了。对了,他们人呢?今日的事该如何向主上交代?” “这件事还真有点难办,要是把责任全部推脱掉,显得我们很无情无义,就连主上也会对我们生出想法。” “实话实说,还能给他们什么面子不成?”覃风还不懂师傅的用意,直截了当道:“这件事我也有过错,技不如人,这才不得以抽身而退。而那个秦槐,他对敌人动了恻隐之心,哼!关键时刻,放了人家一马,也不知有什么居心。” 要是把今日的事一五一十的呈给上头,秦槐自然逃不出罪罚,而覃风也有失手之过。 “徒弟,这个时候我们怎么可以出卖朋友?”覃风师傅义正言辞道:“那个秦槐毕竟是我们的同伴,怎么能在节骨眼上对他不管不顾?这样不厚道。” “老头,你吃错药了么?怎么对一个没甚么交情的人讲义气?”覃风可不会认为自己的师傅能如此为一个外人着想。 “你又怀了甚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徒弟,你别这样看师傅,人家也是为你好。”覃风师傅见徒弟审视的目光,有些不自然。 “哼!别给我扭扭捏捏的,你是不是春宫图画多了,也变得娘里娘气的。” “徒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 “别这样说话,我要吐了。”覃风打了那么多次败战,肚子里憋着气,再看师傅阴阳怪气的样子,别提多难受了。 “徒弟,你饿了么?” “都被气饱了。” “为师倒是饿得慌,我们先去下馆子,再细细说这件事。” “老头,你别给我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知道我不喜欢说谎,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你让我替秦槐隐瞒事实,我真做不到。要不是他临时变卦,我们早就把卫初晴的人头摘下了。这次任务又失败,主上指不定要如何罚我。较真起来,这秦槐也是帮凶,算是在害我。他都不为我着想,我又何必为他说情。不帮,说什么也不帮。” 覃风知道师父的用意,说了那么多还不是想替秦槐开脱罪名,想要包庇这个反水的坑队友。 “徒弟,再好好想想,秦槐这人着实不错,你帮了他,日后对你有助益。他知恩图报,会比师父更可靠。”覃风师傅带着讨好的神色对徒弟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我这个师傅的面子,这事就隐瞒下罢。” “师傅!”覃风恼火道:“你知道我不喜欢说谎骗人,怎么能让我坏了原则。你与那秦槐有什么情分?要如此替他说话?” “徒弟,好好说话,别生气,为师知道你有原则,怎么会为难你。师傅都是为了你好,虽说我收了很多徒弟,可都是记名弟子,除了教他们手艺之外师傅也没多花什么精力,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便放养了。可你不一样,你是我从众多徒弟里挑的关门弟子,无论你要去哪里办什么事,师傅都陪着你。为师对你可看重了,徒弟万万不能辜负我的心意。” 覃风师傅语调里带着酸涩,仿佛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有些消沉道:“倘若有一日,为师不在这个世上,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 覃风终于动容了,想着自己是师傅从小带大,一身本事也是师傅传授,这般恩情怎不会铭记在心? “我知道你对我好。老头,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为师很欣慰啊。”覃风师傅侥幸道:“总算没养出一头白眼狼,不幸中的万幸。” “老头,你又不正经了。” “徒弟,师傅当真是为了你好。这叫卖人情账,总有一日你会知道它的好处。”覃风师傅苦口婆心道。 “便知道你又怀了小心思。你是想让那个秦槐欠我人情?”覃风明白了师傅的意思,颇为不屑道:“我是打不过他,可世上也未必只有他一个高手,难不成他能替我挡住一切仇恨么?” 太怂了,她才不要做只能等待援救的弱者。 “秦槐此人大有来头,你要把握这个机会。他的弱点看起来多,其实强硬起来无缝可钻,想要让他欠下人情债,这太考验人了。很难,很难……徒弟,但对你来说很简单。”覃风师傅眼里带着狡猾的笑意:“此事只有你我她还有秦槐知道,四个人口风一致,这就好交待了。我们是同一条绳索上的蚂蚱,要同舟共济。” “老头,你想得也太好了。”覃风没好气道:“谁说当时只有我们四个人在场,你没看到那个隐藏在暗地里的人么?” 徒弟一语惊醒梦中人,师傅这才恍然道:“这件事倒也是奇怪……” “可我们跟对方一点通信都没有,也不知是敌人还是朋友。”此事有些费解,师徒二人一起坐着发呆。 “要是我们的人,那这事还真有点悬。” “纸包不住火,我讨厌谎言。” “可徒弟也爱说谎啊……” “可我从不对自己人说半句谎话,除了目标人物,我也不会欺骗外人。老头,你该知道我个性。” “当然知道了,我的徒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了……” 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个半天,才饥肠辘辘的远离了骆驼山。 “这真是个是非之地。”柳先生看着大傻带来的官兵,摇头感慨道:“多事之秋,兴师动众,不知这天还能安泰多久?” “你就别老唉声叹气了,读书人就是想得多。”曲原不以为然,他可没想那么远:“天不好好的在上面么?不会塌下来的,再说我们这把年纪,还能活多久?可能你都不能看到天变的那日。” 鬼先生轻哼一声:“主公生死未卜,你们两个人说些吉利话,少生晦气。” “大哥说得是,我是有些失态了。”柳先生吃了败局,不免消极颓废,多愁善感。 “这有什么,主公会为了我们一句话就遇难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主公福星高照,哪会受别人的影响。随便说说而已,嘴巴长在我们身上还不让说话了,管得真多……连话都不然人说得尽兴,真没意思。”曲原小声抱怨,撇嘴生闷气。 “你们隐居多年,平日里自由惯了,可如今既然来到了闹市,那就不能像以前那般洒脱不羁,别忘了我们的身后是一个经历百年的大寨,要与它荣辱与共。不可为了图一时嘴快给凤麟寨招来祸患。” “知道了,真啰嗦……”曲原没好气的应声。 “我的话你第一个要记着。”鬼先生对他瞪眼。 “了不起……”曲原扭开头吐了吐舌头,露出顽劣之色。 “我们进去接人。”鬼先生看官兵都到了,可以里应外合,便让曲原与自己一同进去。 “二弟留下,照应这些人。” 第五百七十三章 她到底是谁 “是,大哥要小心。”柳先生留在大傻二傻这边,与鬼先生短暂的道别。 骆驼山本就不大,只是一个湖心岛,这一下子来了几千个乡兵,也引起了周围百姓的注意。 “这究竟要闹什么?” “一伙杂牌兵,也唱不出什么大戏。” “诶……这年头好兵都调到了边关,地方上都是老弱残兵,就算真出个什么事,也没法子收拾这烂摊子。” 避风巷那里住着一些山野村民,秋收后便有了农闲时候,就聚在一块说道些身边事。便说这几日扬州城里发生的怪事,他们就在私底下指指点点。 “那个箫家怎么看怎么奇怪,搞个比武招亲大会,还弄出刺客的事,这也忒凑巧了。” “不仅凑巧,还挺晦气,好好的姑娘家沾染这种黑势力,还能干净到哪里去?” “说起来这里愈发不太平了,官府就没个人来管这事?” “管了又屁用,还不是撂了杆子,一级推给一级,官官相护,他们都串通一气打马虎眼,糊弄我们这些百姓,你就算知道真相还能怎地?难不成吃了熊心豹子胆跟官去斗?” “不说了,不说了,只要这火别烧到我家门口,我们也懒得操这份心。” 百姓们目光有限,凭着微弱的政治感,似乎能预测到不祥之兆,可这又如何?他们放眼的只是眼下的秋收,而非是政坛。 “你倒是受了很多罪。” “幸而有阁下相救,不然我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那怎么会,这个幻境是我说编织的,若非我允许,谁也不能在这里造次。” “那容我冒昧的问一个问题,为何阁下此刻才出手?” “我想试试你的底限。”草庐里仍旧响着刺耳的笛声。大小姐抚着脸颊,困倦的撑在桌子上,听着魔音,轻笑道:“那阁下可满意么?” 白韶玉放下了笛子,微笑道:“你很有韧劲,是个有出息的人。” 大小姐无所谓道:“这个我也知道,但我要事先给阁下说一声,我这人一根筋,死心眼,要做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去办到,然而我这人时运不大好,总是要错过些什么。” 她微露嘲讽道:“便说这一回,我本是想引蛇出洞,让那个阴谋者现身与我一决胜负,可想不到对方竟仍旧隐藏在深处,让我白费了心思。这骆驼山的机关术与奇门遁甲都是由阁下所研制的,可却被心机人利用了。我还以为对方的阵营里有不得了的奇人异士,如今得知真相,倒也松了口气。” 困意泛上了心头,她的意志也开始涣散。也不知在这地道里耗费了多少精神,当她再也撑不下去了,只觉得肺腑里燃了一把火,咽喉间火辣辣的难过,仿佛下一刻便会呕出血来。 “你的试验通过了,好好休息,这一回谁也不回来打扰你。”白韶玉看她努力强撑的模样,眼里泛着怜惜,仿佛想起了自己与徒儿的过去,带着温情道:“想睡便睡罢,你的眼睛再不合上,便要变成兔子了。” 大小姐撑着沉重了眼皮,想到一件事还未解决,仍旧放不下心:“我想问阁下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我那个朋友深重剧毒,阁下可知那间水牢里的毒要如何破解?” “你的同伴事先被灌入了钩吻之毒,而后又浸泡了我那撒了情花毒的水池,两种毒素入侵了她的肺腑,说起来还真是命大。换普通的弱女子,早已溃烂成了一堆腐肉。” “情花毒?” “那是白色曼陀罗为药引研制的情花毒。沾染后,但凡动情,便会牵动肺腑,遭受揪心之痛。而她浑身都浸染了毒液,日后若是动情,那痛苦便不可预想。”白韶玉哀叹,对美人有着爱怜之情。 “那可有什么法子解救她?” “这是我惩罚那些负心薄幸之人说研制的毒药,从未想过给对方一个退步的余地。故而很抱歉。” “那是不是不动情,便不会损她性命?”大小姐眼里的忧色愈加重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如何能让她不动情?除非无心,可这样的人也活不下去的。”白韶玉爱莫能助。 “无心……”大小姐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她是在极度困倦里失去了意识。她什么也想不了,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失去了方向。 “这一回你又失误了。” “我知道。” “我知道你很明白,可为何明知故犯?” “我……” “你对太多人心慈手软,为何要对人这般好?你都爱她们么?” “我太高估了自己。” “你是个很温柔的人。可这并不能让你获得想要的东西。” “我也没想过从她们身上要到什么。” “既然付出了都会想要对付的回报,你是生意人,怎能做亏本买卖?你在她们身上消耗了太多精神,有些得不偿失。” “我并不觉得哪里亏了。” “怎么说?” “她们都是值得我去付出的人。你认识那么多年,也该知道我这个挑剔的毛病。不是一般人,我可不会多在乎人家一眼。可能入得了我眼睛的人,必然不会让人失望。” “那你对她们都有怎样的看法?” “她们都太辛苦,却又很认真,我最欣赏意志坚定,言出必行的人。” “仅仅是这样的喜欢。” “我只爱过一个人。”冥冥之中,这个答案烙印在了心里。 “你这无怨无悔的付出,看起来少了根筋。” “只要当下开心便好,未来怎样,我不在乎。我与她们不存在风花雪月,却也彼此情真意切。她们也对我很好,我也不算亏。” “罢了,都是女人,我也不去为难她们。你还得清楚自己要做的事,莫要再为别人耗费心力。” “我有分寸。” “你好好休息罢。这段时日,可以做些自己想要做的事。待再过一月,你便不得自由了。” “我知道。” “或许你会觉得我在操控你,可你得明白一点,若非我你是活不到今时今日。我是你的恩人,却不是你的主人。你听我的话,会得到不可预计的成果。” 大小姐从梦境里醒来,顿觉神清气爽。她伸手抚着额头上的汗巾,睁开眼打量周围。屋里无人,显得很空旷,然而衣橱茶几箱笼红木家具都一应俱全,之所以会萧陌,便是由于这里透着非凡的贵气,一看便是官宦之家才能入住的家。 “她到底是谁?”大小姐倒也不急着知道这个屋子的主人是谁?而是反思着梦境里那个云里雾里的女人。 她自然不是大小姐本人,而是月玦。若非她,大小姐早撑不过去了。可还是承担了许多惊险。她抚着心口,那里心跳平缓,或许这便是她最大的收获。 经历大风大浪后,这处地方会真正的沉静下来,不骄不傲,不矜不伐。 房门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丫鬟。大小姐打量了她一眼,半坐起身,靠着床头:“扶我起来梳洗罢。我要去见你家的主人。” 这里是扬州总督的住宅,不难解释那屋里的华丽贵气,原来是朝廷重臣的家宅,怎能不阔绰? “主公,我有事禀报。” “先生,何须多礼,这回我能脱险,也是多亏了几位先生的协助。” “诶……我那二个兄弟办事不利,给主公添了不少的麻烦,还请主公多加见谅。我已教训了他们,日后必然会长个记性,不敢在毛手毛脚,冒冒失失,误了大事。”鬼先生佯做愤怒的模样,实则在替两个兄弟开罪。大小姐心知肚明,也不揭破,顺水推舟把这桩事一笔带过。 “先生要禀告何事?” “诶……被这两个不成器的兄弟气得把正事给忘了。主公,恕罪,恕罪。”鬼先生连声抱歉,模样谦恭。 “先生,说罢。你要再卖关子,我不会责怪他们,却是要训斥你了。”大小姐嘴里说得不近人情,可语气却带着戏谑之意。 “那老夫便不谈他们了。”鬼先生这一试探,终于安下了心,大小姐应该不会再计较他兄弟失职之罪了。 “先生,快说罢。” “此事也是我的失误,若是昨日我稍微严谨些留下曲原,或许就不会放跑了那个黑衣人。”鬼先生说道这里又去看大小姐的神色,可惜终究是看不出对方真正的心思。 “原来还真有个人躲在暗地里监视一切。”大小姐兴味的抓起一把莲子,不急着砸开它的壳而是拿在手里把玩:“这场戏主角终究不曾从幕后亮相,可有人却窃取了剧本,随便加戏。” “那主公的意思是?” “我这人不怎么记仇,也不会咄咄逼人,凡事都要给人留个余地,才能让今后的路好走些。”大小姐吁叹一声,手却握成了拳:“可是这个人,我可一定要再见到他。” 莲子在她的手里仍旧完好无损,过了很久,它们才回到了原来的盘中。 鬼先生却知道大小姐对那个黑衣人十分在意,毕竟李坏在她心里的分量很重。 第五百七十四章 女为悦己者容 “你说他中了你的九素蜂针,那会有什么效果?”大小姐问道。 “此事说来老夫颇为汗颜,学艺不精,不然必能让他半死不活。” “先生不必自谦,以你的地位,无需对我客气。”大小姐微笑,目光放在了凉亭外的残荷上:“这天底下的高人之中,先生可排第二。” “主公,这未免高估了老夫。” “我记得有人说过,这世上唯一不能得罪的人便是医者。”大小姐无意间抚着自己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纤细,可却能举起百石重的巨剑,人不可貌相。 “学医之人,要了解人的穴位与构造,颇为不易。这世上当真算得上医者的可不多,绝大多数是跑江湖混口饭吃。十医九庸,自古便有这个老话了。” “鬼先生一针见血,手法精妙,若非你替我行气血,我怎能如此快便能恢复元气?”大小姐神若有思,举止从容,毫不在意任何事,却每句话都透着深意。 “主公着实高看了老夫,不过能得到如此的肯定,也是荣幸之至。”鬼先生向来古板的脸也带了笑容,高人也是需要被夸赞的。 纵然他不缺这些。 “不知先生的九素蜂针会致人到何种境地?我想知道那人如今会有的下场。”大小姐话里透着一股寒意。李坏为她而死,如今连尸身都寻找不见,让她冰寒的心愈加雪上加霜。她自是不会放过那个背后放冷箭的凶手。 “那人身法疾快,我也险些失手,不过幸好有天助,我的蜂针扎在了他的百会穴。” “喔?”大小姐凝眉,而后眼里有着微妙之光。 “若是我估计得不错,他是取不出这细微的银针,时日一长久,他脑部的血气都会淤滞,人便会健忘,到严重之时,便会全然失忆,乃至成为痴呆。” “这还真是报应。”大小姐笑了笑,眼里闪着寒芒。 “这世上可还有人能够取出它?”大小姐相信鬼先生的手段,别看老头子温温吞吞,十分古板,可做事深思熟虑,严谨万分,想必他每次出手必然也是细细比较过轻重。既然出手,便不会虚发。 “我不敢保证这世上是否有人能够化解这枚蜂针,可我这套针法尚未问世,也不知道会有何方神仙能够看出它的妙处。”鬼先生纵然谦虚,可对自己的手法仍旧很自信。 “我想他该痛苦一段时日。”即便最后能够化解,那也够喝一壶的。 失忆,健忘,痴呆……这些算是替李坏讨回了一些利息。 “你派去的人若是找到了他的下落,先不急着取下他的首级,监视他的一切行动。”大小姐改了主意,双手交按,慢条斯理道:“把他身边最重要的人抓回来见我。” 鬼先生赫然一惊,然后又垂下了目光,沉默了会,应声领命。 “他这样的人应是不怕死的,可我偏生不能让他死得如此痛快。”大小姐再次握住了莲子,缓缓揉搓成一团粉末:“他如何让我难过,我也同样要施加在他身上。分毫不能少……” 她是生意人,怎能做亏本买卖? “早上起床梨花镜子照,梳一个油头桂花香。脸上抹的是桃花粉,唇上点的是杏花红……”寂静的戏台上只有一个女子在上面唱叹吟哦。她抖着水袖,左右一甩,做着娇羞的模样。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斜斜的朝戏楼上边晲去。 大清早的吊嗓子,这小小的戏子也是用功。 “姑娘,你这段日子伤寒,还是不要再来梨园了。” “浅裳,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啊,姑娘。” “你说我们女子为何爱美?” “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不光是我们爱美罢了。”这是天性,哪还有什么理由。 “但古人说过,女为悦己者容。你说这话有没有道理?”怀梦随手片花,把水袖翻来覆去,又绕又收,看她手里忙活,可心思却不在这里。 戏子多情。她从前并不在意打扮,可如今却万分注重体态举止。只是为了让一个人看着。 “姑娘,可是想着李大人?”浅裳跟了她那么久,已是怀梦的小蛔虫了。 “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怎地了。”怀梦捂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可每次想到他,我便会心绪澎湃,这心跳个不停,犹如悬在了绝崖上,又害怕又惶惶。”、 “啊?那么可怕么?姑娘还惦记这样的人做什么?” “不是,我偏生喜欢这种感觉。”怀梦捶了捶胸口,抑郁道:“我们从小卖艺,在客人面前强颜欢笑,过得都是不自由的日子。我对那些捧场的客人也是敷衍了事,从不用心,虽说这样过着也舒坦,可未免味同嚼蜡,枯燥乏味。” “啊?姑娘,你的话我不懂了。你既然看着李大人会紧张,为何还要靠近他?” “这便是我不解的地方。我在他面前,总是很激动,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可我又依赖这份感觉,就像吞了天麻,无法自拔,吃上瘾了。” “啊?姑娘,这不是中毒了么?” “可能爱一个人便是在服毒罢。” “那还真可怕。”浅裳摇头:“我还是爱自己得了。我最怕死了,可不能为了一个臭男人要死不活。” 怀梦敏感,听到丫头无意间的话,便代入了自己,愈发抑郁了:“我也是没办法。”她舍不得这种感觉,也放不下那个男人。 “好奇怪啊,为何我在李大人面前从未这样的心情?难道是我不爱他?那姑娘又爱他什么?地位名利富贵还是才学?”浅裳还是小姑娘,喜欢的是俊俏郎君,对那年过半百的老头可没甚么兴致。 “他很好,各方面都很出色。可要我说究竟爱他哪一处?我也不知道。”怀梦想到第一回见到李大人的场景。那是一个很热闹的集市,她被班主使去街上卖艺。她走在悬空的麻绳上一步一摇晃的走到对面,下面是一片喝彩声。 她本是给人娱乐的献祭品,也无所谓底下那些人的脸色。可就在这众多目光中,她发现了一双沉静的眼眸。 仿佛秋日倒映在湖面上,透着岁月静好的安详。这种眼神让她的心像是淌过了温泉,柔软舒适。曾经的伤痕也因此而渐渐淡去。 “他是真心的,那眼神骗不了人。比起欢客们眼里的怜惜,他要干净多了。”怀梦叹息,无奈道:“我与他太远,便是这个缘由,我不敢坦然心意。” “姑娘都住在了李府,为何还与那李大人生疏?”丫鬟也不解自个主子这犹豫的模样是为了什么。既然喜欢人家,何必自苦? “我怕自己一旦大方,他会后退。我又该以什么面目再见他?”怀梦还未对李世茂袒露爱意,一直以知己相称,即便住上了他的府邸,也是相交如水。 “那姑娘有什么打算么?” “李小公子如今音讯全无,仍旧流离在外,他的事一日不平定,我是不会再见李大人的。” “此事与姑娘有何干系?都是他们的错,你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李凡的事还不是因我而起?李夫人对此必然对我生了成见,而李大人纵然他再刚正不阿,大义凛然,可又如何忍心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送上断头台?” “姑娘,你才是最受伤害的人,怎么还替人家着想?”浅裳要替主子急死了,这也太仁善了,可不等着别人欺负么? “我不相信李小公子会伤害我,其实我本想去衙门说情,撤回诉讼。” “啊,姑娘,你这也太仁慈了。你不知道人善被人欺的道理么?”浅裳大吃一惊,这主子是走火入魔了,被那李尚书给迷得团团转连命也不顾了。 “那夜天色很暗,我看不清是谁伤了我,可我无意间抓伤了对方,着可能会是很重要的线索。” “姑娘说的这个线索衙门也证实了,那个小公子身上也有伤痕,想必就是姑娘留下的。” “不一定的。”怀梦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那里有个缺口。她摸了又模,轻声道:“出了抓痕,对方的身上也该有我才知道的印记。” “什么印记?” “便是这个玉扳指。”怀梦摘下扳指对着浅裳道:“不久前我不小心磕坏了它,这个缺口便一直未曾补上,有时候会碍事,想不到那夜里我抓人的时候,它也派上了用场。我醒来后发现上面留着血迹,应是凶手留下的。” “这个缺口即便在凶手身上留下伤疤,都过了那么久,伤口早愈合了。姑娘这个法子还算不上高明。” “是啊,我这个法子是不高明。”怀梦看着浅裳,缓缓道:“凶手才真的高明。” “姑娘为何这般说?”浅裳浑然未觉,天真道:“凶手怎地高明了?” “我说了那么多话,难道你还不明白?”怀梦皱眉,眼里有着深深失望:“浅裳,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没人比你更了解我的作息。那天夜里你就睡在外面,为何我叫人的时候无人回应?你说自己受了迷烟不省人事,可为何天未亮便醒过来了?迷烟的作用当真有那么快便可以解开了?我本是丢了半条命,不是你也不能从鬼门关那里回来。” “说实话,我很感动。你一直照顾我陪伴我与我走了那么多年。可为何要伤害我?”怀梦无不失望道:“方才我试探你,便瞧出了你的异样。你要是真无辜,可敢在王爷面前给自己辩护?” 浅裳本是惊骇,此刻更是面色如土:“王,王爷……”他怎地也在? “都是安排好了的么?”她瑟瑟发抖,惊恐的朝后台跑去。 第五百七十五章 制止它的爆发 “这是怀梦姑娘的用意,她要你自己坦白事实。”后台那处走出了一个丰神俊秀的公子,便是淮清王了。他一直在幕后听着台上的谈话,等怀梦终于戳破假象,主仆反目,这才现身来见识一番真相。 “你们串通一气,来给我下套?”浅裳露出了尖酸刻薄的嘴脸,对着自己的主子一统指责道:“好你个怀梦,我跟着你那么多年,人前人后的伺候你,把你当六岁孩子一般护着,你就这样待我?” 怀梦眼里带着痛苦,不舍道:“我知道,你待我好过,这些年也多亏了你的照料,不然我的身子早垮了。你替我忙前忙后我,替我安排衣食住行,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也很感动。可你为何要害我?” “你害我,也罢。我欠了你,便当是还了。”怀梦竟然毫无恨意:“可你不能陷害别人,尤其是我爱人的孩子。” “你知道我在意李大人,为何要陷害他最疼爱的嫡子?浅裳你给我一个解释罢。不然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原谅你。” 怀梦左右为难,既舍不得自己的姐妹,也不想无辜人受到伤害。 淳于澈看她凄楚的眼神,也心里沉重,他也不愿见这种亲人反目兄弟砌墙的场面。世上最残忍的事不是你活得多贫穷多邋遢,而是你贫困邋遢的时候身边无一人跟你作伴。寂寞才是最伤人的事。 “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看我除掉一个李凡,他母亲的地位便保不住了,你便可以趁虚而入,登堂入室做正妻。这不是挺好的么?我为你打算了那么多,你还记着我那一刀之恨?你未免太无情了。”浅裳见事态败露,便转变了脸色,咄咄逼人,把怀梦说得无语凝噎。 “当真只是为了主子的未来打算,才做这样伤人害己的事?”淳于澈负手在后,悠然的看着气急败坏的凶手:“莫要给自己找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既然心疼你家的主人,何必要伤她?那一刀,可差些要了她的命,即便如今救回来,也落了伤疤,一辈子好不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也知道这句话,为何要给你家主子添上这样一道丑陋的疤痕?” 淮清王替怀梦说话,有理有据,让浅裳再也找不出合适的措辞。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忘情负义之人?”淳于澈厉声问道。 “我……我……”浅裳看温润的王爷一下子扳了脸色,那贵族人的气息暴露无遗,让她开始颤栗。 “浅裳,你老老实实的交代罢。是何人让你来加害李小公子?你实话实说,或许可以减轻刑罚,否则要多吃苦头了。”怀梦还是念着她过去的好,不愿责备,还带着一丝温情。 浅裳又惊又怕,六神无主,再看自己的主子仍旧怜惜自己,不由悲苦交加,捂着脸倒地痛哭:“我……我真不是东西……做了些什么事……” “到底是谁指使你做的?”怀梦问道。 “我,不是被人逼迫……”浅裳惭愧道:“我是自愿的,可那人实在生得太好看了,我忍不住,忍不住就想听他的话。” “什么人?”淳于澈也提了几分精神,在意起了这个人。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那天我去五福园给姑娘买桂花糕,就在楼梯上看了他一眼,之后他邀我一同吃饭。我就顺从了……”说到这里,浅裳的脸色有些怪异,似乎在留念,眼神有些涣散:“后来他跟我就在一起了……他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总陪着我,于是我就想着替他做点事,这样就可以日日与他在一起。” 淳于澈也注意到她阴阳怪气的模样,沉吟道:“他要做什么事?” 浅裳陷入了自己的梦境里,痴痴笑道:“他是个做大事的人,以后谁都要听命于他。可他眼下有很多障碍,有些人要跟着他作对,必须把他们除掉,他才能步步高升,平步青云……他想要一个替他排忧解难的贤内助,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与他厮守一生。” 淳于澈沉默了很久,心里的警钟大响,他觉得事态愈加严重了。 “你这又在替谁烦忧了?” “我担忧这天下又将有场灾劫。” “这天下的风雨何时停歇过,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你看外头又下雨了。”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屋里也能闻到一股浑浊的气息。 “或许是罢。你的话从不虚假。” “那当然,我不会骗你。” “可我放不下心。” “你这份心思是不错的,心怀天下,忧国忧民,这本就是一个出色的男儿该有的胸怀。阿澈,你只是少了一个目标罢了。”子佩从窗台处踱回来,若无其事道:“你该知道自己做点什么,这样找得到与你志同道合的伙伴,你才能得到更多的助力,一起扛起救济苍生的责任。” 从梨园回来后,淳于澈便对那个幕后阴谋者愈加警惕,也为日后的时局忧虑。李凡的案子虽水落石出,到此告终,可阴谋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制造了一个迷局。这迷局后的心思,路人皆知,可谁也猜不到那个走到最后稳操胜券的王者? 子佩的话也让淳于澈留了分心,无论要如何走这个迷局,他首先要做的事便是定好方向。 “我如今最缺的还真是人才。”他从小颐园回来,想着这桩事。 “这天底下的人才就数江湖最多了。”慧觉见道友来谈心,把木鱼敲得跟剁菜声一样粗暴:“怎么?你要做什么大事,想要招揽人才?” 和尚阴阳怪气也不是一日两日,淳于澈也不以为奇。这个和尚前两日还气冲冲的出了王府,可脚不由自主又跑了回来,虽然他还是整日黑脸,但还会理睬人。 “江湖……我真要去那里么?” “你还知道江湖在哪里么?”慧觉嗤笑道:“你一个王爷不在庙堂里做高贵人,跑去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江湖做什么?” 淳于澈看看他,然后笑道:“其实你也很想让我去的罢。” 和尚哼哼,把木鱼彻底当做砧板来伺候了:“你要去就去,来问我做什么?”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江湖路太远了,一个人会很寂寞。” “就这样?”和尚讥诮道:“你有那么需要人来陪着么?不是要清心寡欲一辈子,闭门修仙了?” 淳于澈哀叹一声:“可惜我渡劫失败,打算重头修起。” “诶?等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和尚有些惊诧,后而又带着莫名其妙的欢喜,可还没开心起来,又皱着眉头,没好气道:“你不说什么意思,我做什么要陪你去东闯西荡,出生入死?” “有些事挑明了说,反而没那个意思了。” “那你这样觉得很有意思?” “你好好想想,我这人是怎样的?你觉得会有几个意思?” “你这人?”慧觉眯起眼睛,冷冷瞧着淳于澈温和的笑容:“你的脸上就差贴一个记号。”他撇下眉毛,扭头道:“你这只蠢羊,总是替人想得多。可除了我,还有谁来在乎你。” “你是我好兄弟。” “这话还不够中听。” “我这人不擅长结交朋友,要是你不在了,我还真会寂寞。”淳于澈感慨道。慧觉看他眼里有依恋之情,脸色稍稍缓过来:“你要去哪儿闯?” “你说呢?江湖上哪里热闹我们便去哪里?” “朝廷的事你就不管了?” “自会有人管。” “你先撂担子给左相?怕是宁温舒最乐成其见了,没了一个政敌,他得多顺风顺水。” “你可以放心这一点,他再顺心也不及皇帝来得安定。”当今圣上可不是昏庸无能之辈,他可不会让大权落在朝廷里任何一方势力之中。宁温舒想要在赤昀城呼风唤雨,可也得看天允不允许了。 “你就不担心哪一日天打了一声响雷,这平凡无奇的石头也能蹦出个牛鬼蛇神出来?” “响雷?”淳于澈摇头,他可不想见到这样的场面:“我们这一行,便是要在响雷打响之前,制止它的爆发。” 仲秋之节,不期而至。赤昀城一如往常的热闹。这繁华里头挑不出更绚丽的东西了。它每一日都是在烂漫的烟花下度过,人们也只能看到它繁华璀璨,辉煌壮观的一面,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它才有了另一个模样。 火树银花之后,又是一个萧索苍凉的深夜,无数人在这一片黑暗里沉眠,这让清醒的人觉得愈加孤独。 “我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做一回花轿。”郭有珍看着镜子里那张娇美的脸,自我欣赏道:“你要是再年轻个十来岁,也能迷倒那些王孙贵子。” “年轻真好。”她抚着上好妆的脸颊,随后挂上了妩媚的笑容,把胭脂盒藏了起来。 “新娘子,要上轿了。”媒婆迫不及待的等在外头,一个劲的催促里面的人。 “来了,来了,着什么急……哼!”郭有珍冷冷一笑:“今日老娘就砸个场子,触一触你这老牛的晦气。反正……闯了祸有人来收拾……” 她说到这里,眼里闪过愧疚之色。 第五百七十六章 就是来捣乱的 赤昀城近来发生了很多事,有始料未及的灾祸,也有猝不及防的喜庆。这本只关乎少数人的悲伤喜乐,却弄得满天下皆知。 先头是凤麟寨被袭,其寨主下落不明,后来又是李尚书家里发生了凶案牵涉到了李小公子,再则也有婺女兵队长与西域舞姬的离奇爱恋,其中有奇闻异事,也有阴谋角斗,这复杂的世情,要是写成一本书,还真要费上不少笔墨。 前事倒也一笔告终,有些阴谋终究烟消云散,可当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么?这还真有待估量。 前面的事大都不怎么让人欢喜,而眼前倒是有桩喜事,但是也不是那么尽人如意。左相上官桀要续弦,这个消息都传遍了街角巷坊,百姓们都是怀着看好戏的心态围坐在茶楼里议论纷纷,有人指指点点,有人哗众取宠,闹腾个不休。 “好歹也是一同办过差的同僚,既然人家有了喜事,你也该手办点礼物送上。” “我已让白阳送去了一盆玛瑙珊瑚。” “那你本人不去么?” “我近来已先上辞假半年,声称身体抱恙,无力办公。一切相关事务我已办妥了,接下去我便要准备出行的事宜。” “阿澈,你当真觉得这桩事妥么?”子佩神色淡淡,谈及别人的事倒也事不关己,无意间说道:“这对叶姑娘来说,算是好事么?”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也阻拦不住。”淳于澈的确担忧过对方,可他的一番好意却不被娉婷接受。 “一个男人爱慕了一个女子数十年,为了她抛妻弃女,说起来还真有些情谊。”子佩目光悠悠,望着水榭外头的日光。多年不见天日,她的肌肤通透白皙,即便不受日光的照耀,仍旧发着动人的莹光。 “这是人的贪欲。”淳于澈看得很明白。 “那他会珍惜么?” “这我也不知道。” “看来你不会是那样忘情负义,喜新厌旧之人了。你不了解左相,缘由便是你不是他那样的人,如何也不能切身的想到对方的心思。”子佩对他颔首,似乎带着某种好感,随后浅笑道:“我不妨替你想想这桩事。” 淳于澈心里不解她为何要谈论这桩事,可也有些想听她说说这左相的心思。 “上官桀爱慕叶姑娘,为她独守数十年,甚至抛妻弃子,怕是真的喜欢她。” “阿澈,这一点你可能做到?”子佩忽而问道。 “若是为了喜欢的人,我想自己有那个耐心等下去。”淳于澈深思熟虑后,觉得自己做得到,便应下了。 “这便是好事。”子佩微笑道:“阿澈,你可是个好男儿,要有情有义,这样才会受人喜爱。”她眼里带着一抹骄傲,仿佛在为什么事欢喜。 “我有兄弟朋友还有家人,即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他们着想,不然当真会好空虚。”施与者会比被施与者更幸福。 “可这世上刻薄自私的人又何其多?如你这般慷慨大方的还真是少见。”子佩为淳于澈忧虑道:“为他人着想本是应该,可你也得做好被辜负的准备,否则会很伤心。” “我知道了。” “阿澈,其实换做我,决不会活成你这样子,可我终究与你有别,我们有着不同的处事方式,必然会有矛盾,可我不想与你争论,只能包容理解你的一切。”子佩叹息,有着无可奈何:“你该知道被辜负的感受罢。” “我……”淳于澈凝滞了下,神色有些暗淡。 “那你知道一个女人为别人生儿育女,到头来却因另一个女子而被抛弃,她会怎么想?”子佩端坐在窗台边上,双手有意无意的划着一尘不染的窗框。门窗何其小,而她的目光总是穿过着狭隘的地方,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 “应是会怨恨。” “怨恨只是弱者无力的反抗,若是我的话,可不会如此便罢手了事。”子佩挂着戏谑的笑容,似乎在谈笑:“要是我被男人抛弃了,还是因为另一个比我美丽的女人,我会给自己披上一层画皮,让自己变得无与伦比,成为万众瞩目的人。我会在高峰之上,看着他们。” 淳于澈心思微沉,犹豫了会,忍不住问道:“那你的孩子该如何看待?” “我的孩儿……”子佩偏头思索,春水般的眸子脉脉流淌着温情:“我的孩儿怎可输人一截,即便做不了第一,那也不能落在我情敌的孩子后头。” “要是他们不争气,你会失望么?” “我的孩儿怎会没出息?”子佩失笑道:“纵然顽劣,调教一番也会成器。我会告诉他们一个道理:这世上无人会真正的安慰同情你,想要得到真挚的感情,那就要成为强者。人只要力争上游,积极进取,又何愁无人喜爱?” “可那样也只是锦上添花。”淳于澈不怎么相信这种感情。 “荣耀的时候,万众瞩目,落寞的时候,猪狗不如。这本是世情,阿澈,我们不是生活在梦中,公平善良真实美丽都是一种梦幻,事实上都不存在。我们会变老会说谎会伪装会有欲望,有时候为了私心而偏颇了公义……” 子佩看得很通透,对世上的情爱倒也不怎么留恋,只是当做儿戏般戏谑道:“动真心的人往往是输家,你看那些上位者,哪个不是老奸巨猾,两面三刀?” 淳于澈也知道世情,可从子佩口中再听到这些话,心里颇为不是滋味。 “阿澈,你是个很干净的人,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清澈,不带一丝杂质。我有时候很担心你会被人伤害,吃大亏。可又想着,这就是你可爱所在,要是改了,那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阿澈了。” “我还能活很多年,你也可以放心,有我在你面前,不会让你做艰难的抉择。”子佩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而后便悠哉哉的往内室走去。 淳于澈楞了很久,有些迷茫,他们这是在谈上官桀与叶娉婷的事,怎地说到了他身上? “上官桀会真心对待叶姑娘,这点你可以安心,他虽对自己的前妻冷酷无情,可对自己心爱之人不会差的。毕竟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而且还是独一无二的,错失了一个便寻不到第二个了。”子佩的声音从内室里传来,音色清透干净,就像清水过石泠泠作响。 “不过你该担忧的是那位叶姑娘。强扭的瓜不甜,她在上官桀的嘴里也就是一块苦瓜。那上官桀自讨苦吃,日子久了也会受不了。” 子佩最后的话,还真让人禁不住担忧。这才是她的答案:上官桀不是个可靠的丈夫。 丞相府,外面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喧闹声不绝于耳。内院里庭宴歌舞,觥筹交错,也是热闹至极。 上官桀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数十年的夙愿终于得偿如愿,这发福的脸也有了神采,看似年轻了十年。 已快天黑,新娘子也进了门,拜了天地回了婚房。上官桀与同僚敬完最后一杯酒,便醉醺醺的要去洞房了。 “老爷,外头有人送贺礼来了。”官家一溜烟小跑到他身边,打着通报。 “你不会看时候么?”上官桀反问一句,眼里带着厉色。这官家今日是不是变笨了,不会看主人脸色了。 “那个,咳咳……老爷,这人有些来头,你去看看罢。”管家咳嗽几声,有些不自然,眼里还带着惊恐。 “到底是什么人?”上官桀心里头冒出个不安的想法。 该不会是…… “上官大人,好久不见了。想不到我才离开一月多,这赤昀城的风貌变化得如此之大,让我大开了眼界。”这从正门大摇大摆进入内堂的人,不就是那个失踪多日,下落不明的凤麟寨寨主卫初晴么? 这妖女竟然没死?还活得好好的。上官桀皱眉,而后再仔细看着大小姐红润的脸颊,暗气:不是说她这次必死无疑了?既然有去有回,看来今日的好事又得生出枝节。 “原来是卫大当家,幸会幸会,好些日子不见你了,不知近来在何处逍遥?” “左相大人好生客气,怎么若是我在的话,你会如何?”大小姐看上官桀堆着笑脸上来客套,也挂上了笑容,与对方寒暄:“我出门太久,一时还不知道大人的喜事,匆匆赶来,忘备礼物,失礼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哪里哪里,卫大当家太客气了,我们一同为圣上效力,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哪还需如此客套。说实在的我也有不周之处,忘了给大当家请帖了。既然今夜客人远至,不如留下喝杯水酒再走可否?”上官桀万般不愿,仍旧违心说着体面话。 “客气客气,左相大人盛意拳拳,我哪能不承接?”大小姐今日精神焕发,穿得红红的,可比左相要喜庆多了。 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相互虚伪客套,惺惺作态,给旁人的感觉便是:哇!原来左相与这鼎鼎大名的女土匪有交情,这还得了? “这个骚里骚气,花里胡哨的女人就是凤麟寨的寨主?怎么一身风尘味?”桌席里有一个壮硕的中年富商,看着大小姐直皱眉。 第五百七十七章 你给我好好交待 “益田,你来赤昀城也有一年多了,怎地还不知道她的故事?” “我能知道个啥?天天忙着跑商,哪有时间听这种事?她很厉害么?” “可不是一般人。” “有多能耐?”海益田看着大小姐的目光有些怪异,带着探究又有些敌意。 “她的故事说来话长,不过你该听过一个成语。”海益田的好友拿着筷子在半空里比划了四个字:风花雪月。 “风花雪月?” “正是风花雪月。” “这与她有何关系?” “八年前,皇城脚下,便有一场风花雪月。她是个传奇的女子,敢跟回纥公主争夺男人。” “她有着能耐?”海益田眼里的敌意更深了。 “没这能耐,做得来女土匪么?凤麟寨来头不小,我们都心知肚明。她受了老天的眷顾,日后或许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我倒是被你勾起了兴趣,有空真要去茶馆听听她的事迹了。” “去罢,这比戏台上唱得还要好听。她的故事可以编不少戏本子了。” 海大富听友人如此夸赞大小姐,冷冷一笑,仿佛与对方有什么过节一般。 “上官大人,今日你大婚之喜,我本是得给你送上诚挚的祝福。”大小姐抱拳作礼,笑容温婉可人,毫无伤害。 “卫大当家,何须如此客气。”上官桀依旧说着场面话,他有身份,可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失态。 “是啊,左相大人,平易近人,通情达理,礼贤下士,这都是路人皆知的事。”大小姐给对方戴了顶高帽,而后笑容微收:“上官大人,也该知道一句话:君子不夺人所好。” “卫大当家,此话何意?”左相的神色微变,可下一瞬又挂上谦和的笑容:“这里人多耳杂,方才大当家说的话,本官还未听清,不如到静室一叙。” “上官大人好生客气,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大小姐负手在背,朝庭宴观望了一眼,目光从海益田身上一扫而过,随后施施然转身去了侧面的雅厅。 “老大,我可以说话了么?”周小龙梳着书童的发式紧随着大小姐。他本来是不能跟着一块过来的,可死活都苦求着要来,实在没办法,只能约法三章,跟着大小姐可以,但必须做到三条规矩:闭嘴,住嘴,别说话。 “你还真听话。”大小姐方才与上官桀打着太极,旁若无人,倒也不曾注意身边的小跟班,这才觉得小龙存在着。 “老大,我们来这里捣乱的,怎么还跟他们好言好语?”周小龙不喜欢这种虚伪的场合,浑身不自在。 “早让你待在家里,出来做什么?跟着我,不自在的地方多得很。” “老大,你没来赤昀城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作为金钱帮帮主,恣意潇洒,就像是贵族出身的女侠,除了江湖气以外,还有矜贵的身段。 可眼下,他觉得老大活得好憋屈,都不能好好的活自己。 “这是赤昀城,天子脚下,我们顶多只算地头蛇,可人家是强龙。天壤之别,也只能匍匐在地。” “那我们离开赤昀城不好么?”小龙脱口说道。既然京城如此复杂,人心险恶,那远离这些是非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不好么? “我,还不能离开。”大小姐想也不想便摇头:“我有我的方向,那件事不办成,我不可以走。” “可你总是在这些阴谋诡计里翻滚周璇,好累啊。”小龙想到大小姐这一趟的扬州之行,九死一生,凶险万分,便不禁后怕。 “我不怕死,也不会死。” “诶……老大,你这话可要说到做到。”小龙劝不过大小姐,也只能期望她不会食言。 “卫大当家,让你久等了,方才我去向爱妻道了声歉,便匆匆赶来陪客。”上官桀过了很久才来偏厅,这会子正堂里的客人也陆续离开,即便这里闹开了,外头人也是听不见。 “上官大人,如今娇妻在陪好生让人羡慕。”大小姐感慨无限,眼里当真流露一丝艳羡:“说起来,我如今孜然一身,无所归处,也想要个家。” “卫大当家,经略过人,才情满腹,武艺高强,,想要觅一个良人有何难的。”上官桀心有警惕,可话仍旧说得客气。 周小龙在一旁暗笑:这老头可要当心了,我家老大口味特殊,可不怎么喜欢男人,你得小心你的小娇妻了。 “我这段日子一直在外面,从不曾与京中的故人通信,容易闹出误会。”大小姐转了话锋,带着愧疚之色说道:“上官大人,我今日若不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于心不安,这对你对我来说都是不公平的事。” 上官桀已经有数,这个大小姐果然心怀不轨,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寻事头了。 “卫大当家,此话何意?” “事到如今,上官大人何必与我在兜兜转转。”大小姐戳破了窗户纸,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我来的目的,大人也该有所察觉。” “卫当家的不说明,我又如何知道?要是猜错了,岂不是伤了我们的体面。” “其实此事我也有错,事先不曾给她一个解释,令她误会,这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大小姐却不言明,只是含沙射影道:“上官大人也知道,我们都是替圣上效力的,也只是一个小误会,何必伤了体面,那我便点到为止。有些事,我们心知肚明,也不必揭露出来,不仅会给彼此难堪,而且也容易走漏风声。” “我们的圣上英明神武,可非是易于之辈。上官大人要仔细想好。我既然能够全身而退,安然无恙的回京,便是证明那个在暗地里算计我的阴谋者已经落败了。良禽择木而栖,上官大人可要看准了风向再使舵罢。如今山雨欲来,大人要三思而后行。” 大小姐抚着腰间的一把帝刃,淡淡说道:“此来道贺之前,我去皇宫面圣,对于凤麟寨突袭一事,圣上并未追究我的疏忽大意,倒是送了我一份中秋之礼。这把帝刃是从罗莎国进来的稀有之物,但这究竟哪里出奇,我还得回去之后好生研究过。” 上官桀面色沉凝:“大当家的去过皇宫见过了圣上?” “那是自然,我回来的头一件事便是去圣上那儿告罪。原是以为会遭受惩罚,可想不到圣上见着我回来,不仅不怪罪,还给了我赏赐。你说,这算不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小姐把玩着帝刃。那把银白色的小剑款式别致,设计精巧,刻图优美,与她这身打扮颇为合称,更添贵气。 “那我当真要贺喜卫当家的。” “客气客气,本该是我来贺喜你,如今倒是反过来了。”大小姐脸上的笑容别有深意:“上官大人,应该知道自我踏入京城的第一步,有些人的算盘便落空了。那些想要我死的人终究是不能如愿以偿。其实我想要还报他们并不难,毕竟大家都知道这天还在头顶上。” “它一日不塌下来,那么我们都要低头做人。” 上官桀如此聪明的人,怎能不明白大小姐的用意。如今皇帝的态度很显然是站在她这边,左相若是公然与她对着干,那皇帝那边就交代不过去了,更何况大小姐也有能力反击他,还真得罪不起了。 “方才那些宾客暗地里在议论我,对我指指点点。说实在的,我卫初晴还真不是什么好女子,朝三暮四,喜新厌旧,水性杨花,更是离经叛道。我之前一意孤行延误了军机,被皇帝贬为了贱奴,入了青楼,说起来还真是一落千丈,可即便到了这份上,我还能出入皇宫,这说明什么?”大小姐反问道。 “卫当家有本事,文武皆通,经才伟略,而圣上宽宏大量,不拘一格降人才。”上官桀纵然恨透了大小姐,可仍旧不敢触其锋芒,言语仍旧谦和。 “圣上的确是爱才,可天底下有本事有才能的人何止我一人。大人服侍圣上多年,深知皇上的性情。他之所以会再重用我,不过是由于我对他的忠诚。忠诚二字对帝王家来说才是至关重要的,也是我们平步青云的轴心。我说这些话不是毫无由来,可我不会挑明。上官大人,可明白我此番前来的用意。” 大小姐微笑着从座位上起身,缓步走到了门口,竟有告辞之意:“夜已深了,该回家的人还是不要再在外面逗留。左相若是看到那个离家出走的人,还请转告一句话。” 她的脚步慢了些:“我会等着她回家,路不长,望她快些归来。” 周小龙听着老大这一番隐晦的话,颇为不解气,在路上小心嘀咕道:“老大有皇帝的照应,还要看那左相什么脸色。我看那老乌龟对你恭恭敬敬,不敢得罪,就算你坦明了话,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放人了……” 大小姐慢悠悠道:“我要是直接问他要人,与土匪有何区别了。我虽是凤麟寨寨主,可我从不把自己当做土匪。左相也是要面子的人,人家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把新娘子接去,我就一句话把人给要了回来,这跟明抢有何区别?” “还要在赤昀城混下去,那就别与人撕脸,不然等到你需要人家帮忙的时候,便知道表面文章的重要了。” “虚伪。”太虚伪了。周小龙还是不服气。 “是啊,虚伪的人活着很累人,可直白的人也活得很累人。” 第五百七十八章 献祭流大小姐 一场婚嫁就那么结束了。郭有珍想着自己从未有嫁人的打算,可跨过一回花轿后便觉得这种事也不怎么有趣,然而更无味的便是还没煮成熟米,自己又被八抬大轿送回了家。 “我这是被扫地出门了。”她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你喜欢上官桀?” “我有没毛病,喜欢一个老头子。” “你不喜欢他,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年纪大。” “那是自然,能入我眼里的男人,还没出娘胎。” “郭大姐,此事还要感谢你。”大小姐骑着马与花轿里的新娘子你一言我一语闲搭着。 “甭谢我了。”郭有珍没好气道:“那可是我自己的亲妹子,就算有些人不疼不爱,我这做姐姐的怎么能坐视不理,看着她跳火坑。” 大小姐笑笑,神情悠然,可眼里有带着让人读不懂的复杂之色:“你是个好姐姐。” “那是自然。”郭有珍毫不谦逊。 “你与左相不是一路人,根本合不到一起。你可以为亲人牺牲自己,可他却做不到。我这次算是帮了你。” “怎么?刚才还是声称感谢我,这回又想做我的恩公了?” “那声感谢是为了娉婷,可归根结底来说,我可是帮了你,不然你这个场面可难以挽救了。”倘若大小姐不出现,那么今夜左相的洞房花烛夜必然会热闹。 “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冒这种风险?”大小姐忽而郑重了起来,口气也变得严肃。 “我,我也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了。”郭有珍躲在花轿里,心里忐忑不安,她也不是第一次说谎,可没有比这回来得紧张。 “你这个法子做得不妥。根本掩饰不了多久,很快暴露身份,还会惹祸,既连累自己又不能解决难题。”大小姐垂下了眼睫,淡淡道:“不管出于怎样的心情,要三思而后行,不仅要想到身边人,也要想到自己。若是不能全身而退,那一切牺牲都是白费。” “娉婷的事,我会处理。你把她交给我罢。” “你说什么……”郭有珍楞了,对方这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有深意。 “我说请你把她交给我罢。日后我来照顾她。” “你这是真心的?” “我说到做到。” “你可知她为何要嫁左相?” “便是知道这个缘由,我才决定了这件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郭有珍问道。 “凤麟寨虽是受了重创,可根深蒂固,想要拔除所有的势力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做得到的。我手上仍旧人脉也部署,想要知道一些秘密,易如反掌。”大小姐卷着马鞭挂在了腰上,牵了牵缰绳,停在了郭家门口。 “你如今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当真能承担得起这句话?”郭有珍心里沉重,愧疚之情更甚。 “这世上哪有人真正的自由,我多了层束缚罢了。但我命够硬,可不会死的。” “可你擅长的是近战,以伤打伤,以攻为守,当真能够自保么?” “郭大姐,眼光真深远,看出了我的本质。是啊,我保护自己的方式与他人不太一样,想要存活下去,我只能去主动攻击。” “我怕你有一日会被一群仇家踩死。” “这倒是不必担忧,我仇家多,可朋友也多。” “可若是他们都不见了,你不是要孤军作战?” “我不会再让他们离开我的身边。” “可我要如何相信你这句话?”郭有珍没听到大小姐信誓旦旦的语气,终究放心不下。 “时候不会很长,你静静看着。”大小姐抬头看了郭家大门,目光幽深:“夜深了,你们好生休息,我先回去了。有些事明日我们再细说,我便送你到此了。” 她毫不留念的调转马头,与周小龙快马加鞭出了城门。 “诶……”郭有珍扶着花轿的木桩,遥遥望着远去的背影,摇头道:“原本以为会大闹一场,想不到你竟然能迎刃而解,做得不费吹灰之力。可你为何要如此厉害?招惹了那么多仇家,真是不省心。要是把小妹交给你,也得跟着你遭到那些人的嫉妒。” “抱歉……”夜风凉凉,这声叹息犹如秋日的霜白,凄凉苍白。 “老大,我们去哪里?凤麟寨都被铲平了。”周小龙还是第一回来京城,就像个土包子一般看什么都好奇,就算深夜周围都没甚么人,他还是停不下东张西望的脑袋。 “先去郊外的民舍里暂住几日。” “诶?老大,你不是在京中有家么?”而且还不小,都是豪门大户才能住的府邸。 “我这几日心绪不定,想要一个人安静修养,任何人都不想见。”大小姐眉眼染上了困倦。从扬州到京城,她费了十日,彻夜奔波,风餐露宿,还未好好的睡过一个觉,这对重伤未愈的病人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老大,你好好修养,其它事都可以交待给我去做。不会让你失望的。”小龙察言观色,看出大小姐情致低迷,知道老大有心事,可又不想去问个彻底。 老大心里有苦,可她并不喜欢在人前怯懦,还是不要下她的面子的好。 大小姐修养期间,倒是无人来打扰。她过着平民般的日子,每日吃着粗茶淡饭,看着周遭百姓们务农,也学着种桑养蚕。 “这个蚕可不能让它破茧而出,不然这丝就乱成麻了。” “那要如何做?”大小姐看着竹篓里又圆又白的蚕茧,露出一丝懵懂。她灵巧的手法此刻派不上用场,显得很是笨拙。 “那要怎么做?” “这个蚕茧要放到沸水里煮过,等它化开后,把丝挑出来,晾干便可以了,所以不能让里面的蚕破茧。” “不能让蚕破茧,那还真有些残忍。”辛苦的作茧自缚,到头来却是连天光都见不到。 大小姐顿感无聊,没了绞丝的兴致,看着眼前不断转动的轱辘,不着边际的想着,过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 “老大这是怎么了?这几日闷闷不乐。”周小龙服侍在大小姐身边,目睹她的一言一行,心里颇为不是滋味。 其实大小姐确实有太多事要做了,活成她那样的还真累。身为寨主,她要安抚部署重建据地,身为当家,她要处理商务外出应酬,身为朋友,她又要照料身边的亲友。 “你这几日怎地不说话了?” “我能说什么?” “当真无话可说?”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让你坦白一下,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小姐躺在床上,手上握着一块龙形玉佩,眼光带着寒意。 “你不放我回去,到底想要什么?” “我替你吃了那么多苦,也不是要你一声感谢。可我也不做平白无故的牺牲,你再给我点时日。” “那要多长时日?” “等我接受你这个好消息为止。”此刻的大小姐仍旧不是本尊,还是那个叫月玦的孤魂。 “你把我锁在玉玦里,要是这玉玦碎了,我岂不是要烟消云散?” “傻瓜,这是保护你的方法。”月玦笑了笑,无奈道:“你别怕,虽然你做了件让我生气的事,可我怎会伤害你?” “那你想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有很多事要做。”玉佩在手里的感觉很温润,与里面发出的声音颇为契合。 “你乖乖躺在里面,余下的事交给我来做罢。” “这样我不是要无聊死?” “你太傻,我不放心让你受人摆布利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初晴,你怎么活到这样地步了?”月玦唏嘘道:“即便脱胎换骨,仍旧解不开灵蛊的牵制,还要受某个神秘人的操控。你这样真的好没意思。”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最近说话都阴阳怪气的?” “没事,只是觉得你这个人真可怜,连自己都要同情自己了。”月玦绕着玉佩下方的红穗子,心不在焉道:“虽是失忆,可你的性情仍旧不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真说对了。卫初晴,你究竟有几个相好?” “你……你发觉了?”躲在玉佩里面的大小姐口气有些冉弱,仿佛在心虚。 “那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么?”月玦捏着玉佩,放在心口,滑下了身子把脸埋入了棉被里。受过日光熏烤过的棉花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意味,让人舒适得骨头都酥了,这要比冰滑的丝绸要多一点温馨。 “我,我也不是很懂那个……”大小姐期期艾艾道:“也只是尝试了一回……” 月玦合上了眼转了个身面对着床内侧,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那你是自愿的了。” “嗯……那人待我很好,虽然也有人待我好,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便觉得很开心,就是……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感觉……我不相信一见钟情,可她便是给了我这样一个错觉……月儿,你说当真有这样一种人么?不需要说一句话,就看一眼便想靠近她……” 月玦唇角的笑容逐渐消失,听着大小姐迷茫的语气,她缓缓睁开了眼。漆黑的星眸泛上了水光,犹如西湖凌波,美得让人心碎。 “大概是有的,我们生来残缺,想要圆满,必然要找一个与自己身心契合的人。有些人遇不到,那是最凄凉的事。幸而我们都遇上了,想来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卫初晴,你虽然可怜,却也是令人艳羡。”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很难过?” “我无妨的。” “那你什么时候让我回去?” “我说过要替你做点事,如今事情太多,你精神力根本撑不下去,便由我来罢。” “这不大好……” “别犹豫了,便当我献祭罢。” 第五百七十九章 还真是天大的恩惠 从今以后,我便是你了。月玦对着湖面上的倒影,梳着及膝的长发,喃喃自语。她穿着简便的轻装,把一头如血绚丽的红发高高的束在脑后,戴上了金镶玉的发冠,转回身,便是一个风流尔雅,英姿飒爽的俏小姐。 小龙觉得老大好似变了好多,不再是雍容华贵的夫人,一夕之间从海棠花成为了烂漫如火的红蔷薇。 “我这几日要办二件事,这第一件需要你去打点。” “老大,有事就吩咐我,不用客气的。” “小龙,凤麟寨遭受突袭,如今需要重建,寨中弟子也需要安抚,这要耗费一笔很大的开销。” “这个事不难,老大,我们金钱帮别的没有,除了帅还有钱。”周小龙摸了下脑门,颇为自得道:“老大教我的那些生意经颇有成效,我现在在江南一带占据了很大的商场势力,人脉广就算一时之间取不出现银,我还能向几个生意伙伴打个欠条啥的。这事甭担忧了,一切有我。” “好,这事便拜托你了。” 凤麟寨重建一事有了着落,那接下来的事,便得由自己出面了。 “卫初晴,这一回吃了不少苦头罢。” “为陛下效劳,已是三生有幸,何来辛苦一说。” “你这人口是心非,也不是一日二日了。朕从前是不会说这句话的,可你还是回来了,这让朕很欣慰。你终究还是忠于朕的。” “一日为臣,必要忠君爱国,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这是你真心话?” “自然是,陛下是天子,有你在这天下才能安平。这天下人之中也有我在意的人,我岂会让他们处在水深火热中。” “好,好,好啊……”寝殿里响起皇帝低沉的笑声,虽是压抑了情绪,可还是听得出里面的快慰: “卫初晴,你这人重情重义,敢于担当,只这两点,朕又怎能舍得你。” “我会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替我办完这件事,卫初晴你之前犯下的过错,朕全都原谅,赦免你。想要平步青云,东山再起,那就好好替朕办事,绝无二心。” “奴遵旨。” 皇帝让她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而这事并非是秘密,如今江湖上正为了一把泰阿剑闹起纷争,于是大小姐这一回也要陷入这个漩涡之中。 “华山论剑,你也要参加?”娉婷一不留神扎到了自己的指尖,急忙放下手里的绣品,把受伤的手指往嘴里含。这时身后的人靠了过来,握着了她的手。 “你怎么了?一件小事倒是失神了。”大小姐轻笑,自然而然的弯腰俯身,吸、允着她的食指。 “江湖可不是那么好闯的。那些所谓的江湖侠客都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惹了一身恩怨情仇,连自己能活到哪一日都不知道,四处漂泊,孜然一身,过得多辛苦。”娉婷心里像是钻入了一只蚂蚁,最隐秘的地方开始渴望。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你会带我一起么?” “这一回带你好好的去看看风景,华山山巅终年飘雪,雾锋缥缈,犹如仙宫,我们去看雪罢。”大小姐从她身后环抱住,下巴抵在她肩上,眼里满是笑意。 “好,好啊。”娉婷像只温顺的兔子,唇角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仰身偎入了她的怀抱。自从郭有珍代嫁不成,被丞相遣送还家后,便把锁在地窖里的小妹给放了出来,并警告她不要再犯傻,为了情人什么都敢牺牲。娉婷先是忧心如焚,生怕姐姐会闯什么大祸,可听到大小姐回归了,立马转喜,前后的态度变化得让郭有珍愈加警惕。 “你这是魔怔了么?她给你下了什么降头术,你就这么死心塌地的喜欢她?” “没啊,我只是欢喜。”她终于活着回来了。 “那你哭什么?” “我以为这一次很难再见到她了。上一回,她让我等着,可我一等就是五年……”娉婷抹着眼角,喜极而泣道:“可这一次她果真守承诺,回来了啊。” “回来也是麻烦……”郭有珍看妹子开心其实也欢喜的,可又想到自己答应下的那个条件,便又左右为难。 妹子喜欢人家,可她偏要去害小妹的心上人,这算什么事?做人怎地如此矛盾。 “听说她回来了。诶……福星高照,老天照应。” “我是来跟你说抱歉的。” “喔?怎么了,你想反悔?别是看到人家本事大,可以化险为夷,便把我小看了。”书坊里的女主人把手里的商子翻到了一半,随后反手压在了桌上,点着书册的背面,慢条斯理道:“我犹娉姈当真不如她么?或许我真是很好说话,让你觉得她比我厉害。” “没什么厉害不厉害,我怎会小看你。”郭有珍对这个温文尔雅,一身书卷气的女子根本不敢小视。 “那你可知反悔的后果?” “我也不怕死,顶多你派杀手杀了我。”她已做下了最坏的打算。做了数十年的女海盗,哪一日过得安生,都是风里雨里闯过的铁王八,还怕死么? “你不怕死,这一点我挺佩服。”娉姈带了些讶异,朝郭有珍若有所思的看了几眼:“不过你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法子可以让人生不如死。我不会取你性命,这样做太过血腥,不合适我的此事风格。” “你还有格调?” “坏人也有原则啊,而好人也不见得有底限。有些人好起来简直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要说不怀好意也不是,可总是不太一般,仿佛脑子有毛病,否则怎会无缘无故的待人好。” “那是人家心地善良,豁达大方,莫要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这世上滥好人太少,你要是能遇到一个就要谢天谢地了,还那么多牢骚,真是矫情。” “你的话有几分意思。”娉姈微微恍惚,目光暗淡了些:“我从前怕是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我如今醒悟过来,是否太晚了……那还有必要再清醒么?”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与你无关紧要。” “那我走了,这个药还给你。” “你是打算再过上风雨飘摇的浪客日子了么?孜然一身漂泊江湖?” “你……想要做什么?” “你没想过我会做什么么?看来你很单纯。”娉姈握着手里的毒药,嗤笑道:“做人还是要严谨些,莫要轻易相信别人,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恩情,自然也不存在没有代价的反悔。” “你想杀我么?” “杀你太血腥了,我喜欢用点斯文的手段。” “女人的勾心斗角,绵里藏针,我也见识过不少,你想离间我与小妹,让我众叛亲离么?”郭有珍在红尘打滚了数十年,在欢场里见识过人情冷暖,如何想不到这阴险招数。 “你猜得不错,我的确要你尝尝这种众叛亲离的滋味。” “随便你罢。我的小妹冰雪聪明,知书达理,她会理解我这个做姐姐的想法,我不怕你设计,尽管来罢。” “好,你是条女汉子。”娉姈无不赞赏道:“青楼果然是非凡之地,出巾帼,出谋士,出豪杰,好……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怕你什么,放马过来。老娘打不死你,也要揍你一顿。”郭有珍哼了一声,带着决绝之意大步离开。 “还真坚毅。”娉姈把商子合上后往书柜上一甩,不以为意的笑道:“若你还有利用之处,我怎会舍弃你。” “她还是回来了啊……也不知道我们下一回见面会在什么地方。”娉姈颦眉,眼里的厌倦一闪而过。 中秋虽过了,可有些人却未好好的欣赏过天上的圆月,这些人错过了花好月圆之夜,然而有些人看似合家团圆,但未必便其乐融融。 卫雨蓁近来心烦意乱,躁动不安,没了惯常的沉静内敛。 “你说她回来了?”听着影卫的回报,她抄录佛经的动作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那墨迹都划出了乌丝阑。 “是,我们的眼线昨夜在城门看到她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前往了丞相府。听闻她当众祝贺丞相喜结连理,可没过多久,那过门的新娘子便被丞相原封不动的抬回了娘家。这事今日都传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知晓了。” “我清修在家,反而不知外面的风声雨声了。”卫雨蓁的心就像被秋风卷起的蝉翼,有开始煽动了翅膀,有了生机。 “她还什么都敢做,这上官桀可不好对付,可真敢得罪人……” “听闻她是先入了趟皇宫。” “要是没有皇帝撑腰,那左相哪舍得把到嘴的肉放回原处。”卫雨蓁凝眉细思:“皇帝还打算重用她。即便凤麟寨遭受突袭,也没治她疏忽之罪,原来竟这般看重她……” 很多人觉得皇帝对大小姐薄情,让人心寒意冷,可偏生有在她陷入绝地的时候,给了她一个转机。 “这是考验么?”卫雨蓁猜不透皇帝的想法,可隐隐觉得皇帝对待大小姐的方式,便好比一个严厉的师傅教导自己的蠢徒弟,用艰难险阻的逆境一次次去磨砺对方,让她成才成器。 “若是如此,那还真是天大的恩惠。” 第五百八十章 看什么西洋镜 “那主子我们该做点什么?” “不必多做什么了,她既然回来了,这赤昀城的风云便由她来叱咤,我们还是一旁看着。” “主子那么多年都不出手,可是改变了主意。”影卫见过主子步步算计,可从未打过真正的招式,也不知道她苦心琢磨局面,又是出于什么想法。 “她还在台上,演得惟妙惟肖,我去占她的位置,可能会落到举步艰难的地步。况且如今圣上对她颇为看重,还是少捋虎须。” “那主子还有什么吩咐么?” “听说霜台的女儿要入我卫氏族谱,为了这件事我那心急的母亲必然坐不住,毕竟是我的娘亲,也不能不顾她的颜面。” “主子这是要……” “把人拦住。”卫雨蓁轻描淡写道:“不择手段。” 影卫抬眼看了看她,主子的话从不锋利,可其中的意思却是暗藏杀机。 “卫初晴……你回来会做些什么?”卫雨蓁搁下了笔,缓步走出了禅房。她在这里已经静修了月余,可听了那人的消息,她的心又复苏了。 “气人,气煞人了。我们娘两这是欠了哪个乌龟王八蛋,老天就不给我们一个安生的日子过。那个贱人抢我的女婿,如今还把家里的小雏妓也带到这里登堂入室,这太没公理了,那卫剑还是人么?杀千刀的。”刘月娥一个劲的敲着拐杖,大声哭嚎,仿佛死了爹娘一般,惹来了家丁下人们的纷纷注目。 “有什么办法,我可在这个家里待不下去了。那个霜台有着老爷的宠幸,步步为营,连我的青铜院都归她所有了,现在我住在这个冷僻的小院里过着弃妇般的日子,这还怎么做人。” “你怎地就那么听话,把屋让给她了?她再妖媚也只是小妾,你一个正室都压不过她,这说得过去么?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你也太不争气了,男人抓不住,连自己的地位家财也保不住。”刘月娥埋怨起了女儿,恨铁不成钢道:“也不知道你像谁,若是像我哪还能忍下这口气,拼命也要拧到死,绝不退让。” “我……这倒都是我的不是了。”卫夫人心里也抑郁,没听到母亲的一句安慰,倒尽是埋怨。 “雨蓁呢?她难道就不出面说句话?这个阿九跟她没一点血亲关系,要成为她的庶妹了,难道她就放任不管了?这件事比那个卫初晴还让人堵心。”刘月娥咽不下这口气,想着怎么折腾这对入室之狼。 “我们还真是不走运,原以为瘟神走了少个对手,想不到她去而复返,诶……眼下要对付那个贱人可不容易,她背后可有靠山。” “靠山?那个卫初晴又回来了?”刘月娥震动了,急忙冲下了椅子,脸色忽红忽绿,恼怒愤恨与怨毒一齐涌上了脸。 “也不知道她是受了哪路神仙的庇佑,总是逃过一劫,听说是带伤回来,怎地没死在野外。” “她回来,那我们的日子更难过了。”刘月娥再怨毒,可还是有一丝清醒,知道大小姐不好惹,还没想过极端的报复。 “她要是再逼过来,我这次也破罐破摔,不管不顾了。”卫夫人连番遭遇打击,身心疲惫,就像踩在绝崖的逃亡者,面临深渊有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话还不能这么说,有时候还是得忍着,别跟人硬杠,不然自己也要弄得头破血流,这个亏我们不能吃。慢慢来罢,我们就等着这个小狐狸精露出破绽,再趁热打铁,把她往死里摁。”刘月娥毕竟是老江湖,思虑要比女儿周全严谨,也知道低头弯腰,能屈能伸。 “可我咽不下这口恶气……她根本把我当成了傻瓜一样欺负……”卫夫人在霜台的事上受到的伤害最大,满腹委屈,这个感受就算是亲娘也无法感同身受。 嫉妒会令人疯狂。她终究还是生出了一根毒刺,即便要穿破自己的心脏,仍旧制止不了它的滋生。 “你别心急,娘还在一日不会让人欺负你的,让我想想,该怎么对付那对贱人。”刘月娥软了声气,眼里冒出一股阴狠的凶光,似乎想到了什么法子:“事到如今,那就拼一拼各自的底线了。到底谁不要脸。” 赤昀城外的民舍起了一阵秋风,芦苇花丛里卷起了一阵雪浪。 “你要去卫府了。”娉婷看着整理好的衣物,疑惑道:“你不是说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么?回去做什么?”她的臂弯上搭着从晾晒杆上取下来的衣物,掸着上面的灰尘,皱眉道:“那里人都坏得很,卫夫人尖酸刻薄,卫剑又是个心怀否侧的伪君子,还有那个笑里藏刀的卫二小姐,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去狼窝做什么?凤麟寨已经在修建了,过不了多久我们便可以入住,你也不是没地方可去。” 大小姐看她一边低头折着衣服,一边鼓鼓囊囊的说着话,在房里踱了几圈步子,又回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你跟我一起回去。” “只有我一个人么?”娉婷心里一喜,而后又娇哼道:“怕是我去给你照顾病人的,你担心自己照料不到她,才把我带回去的罢。” “诶?你昨夜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不是什么,我可没说过原谅你了。”娉婷把打理好的衣服放到床脚处,脱了鞋子埋进了被子,把床边上的人往外推:“我累死了,也不见有人会来关心,你自个儿去罢。我才不陪你们。” “你那么见不得我了么?”大小姐无奈道。 “我见不得你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娉婷背对着她,小声道:“你心里就没我,真的为我想过么?” “阿娉,你喜欢我么?” “我不知道。”娉婷捂着耳朵,把脑袋塞到了枕头里。 “小傻瓜,你当真不要我了么?”娉婷此刻就像只小包子捂在被窝里生闷气。大小姐抖了抖被角像条蚯蚓一样滑了进去,把娉婷挤到了床脚不留一丝空隙。 “你,你太过分了。”小包子左右翻身想要挣扎,最后还是只能仰着身子噘嘴道:“你要做什么?” 大小姐抱着她香软的身子,在她轻言慢语道:“我们都睡了那么久了,你还要说没什么关系么?”她伸手掐掐对方粉嫩嫩的耳垂,声线有些低沉,就像酒酿一样甜甜的,带着醉人的风情:“你也是我的执着啊。阿娉,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骗子……”娉婷泪光点点,似乎想到了过往,心里有些揪痛,赶紧闭上了眼睛扭身埋进了大小姐的怀里,轻轻啜泣道:“你要是敢走,我就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哭罢,我只会让你再哭这一回了。”大小姐垂眸看着怀里的小脑袋,眼里透着爱怜,她的唇是秋日萧索的残红,然而却深深的吻上了恬静婉约的西子湖。 她如今不想再拥有那种轰轰烈烈,撕心裂肺的感情,这种细水长流,脉脉情深的感觉也很好。 “我仍旧爱着她,可是这种爱与从前不一样了……”冥冥之中,心底发出这样的感慨。 前往赤昀城的官道上行来一辆马车。马车也不怎么起眼,一般是小户人家的家眷乘坐的。像这样普通的马车,一日都能见个成百上千,也不稀奇。 当马车行过密林的时候,惊起了一群寒鸦。这预兆便不大吉利,气氛也急速沉凝。 “杀。”密林里跳出两个黑衣人,他们相互对眼,便扛着暗器朝马车攻去。这是寻常的杀手会使的暗器,而非是土匪强盗。 “阿弥陀佛。”看到这神出鬼没的刺客,车夫吓了个半死,抖索着双手立马滚下了车辕,连自个的主子也顾不得了。 杀手的暗器是一排排的毒镖,犹如飞溅的水花,簌簌洒在车篷上,立马把它戳成了马蜂窝。这毒镖若是刺在人身上,即便不死也得伤个不轻。 忽见车盖上破开一个大洞,从里面飞出一团白影。杀手看到这轻盈若雪的身法,心里警惕,料知对方要反攻,急忙隐身避开。 “走。”那团白影定在了一根树梢上,仔细看,原来是一个戴着纱帽的出家人。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犹如黄鹂出谷,干净清澈,仿佛华山之巅的冰雪,不染一丝红尘。 “师傅……”马车的车帘开了,露出一张新月般的容貌,是个娇弱美丽的小女孩。 “阿九,你先随伯伯走,师傅稍后便跟上。” “师傅,你要保重。”阿九青嫩的小脸有着过分的冷定,对师傅乖巧的点了点头,再次放下了帘子。 “李伯伯,快些往城门处赶车。别怕,我会给你们挡下他们。”穿着僧袍的出家人赫然是女子,听着声音更显出非凡的气质,看来还真是高人。隐身的刺客暗自想道,知道遇到了对手,也不敢触其锋芒,只好回退。 “诶……”看着有惊无险的一遭,站在密林里的出家人轻叹一声。这还未靠近城门,便有了惊人之险,那日后怕是无法宁静了。 马车顺利的进了城门,车后卷起了如浪般的风尘,沾染上了那双素净的僧靴。踏入红尘,也不知还能继续不妖不濯,高雅出尘。 “这是怎么了?门口那些人发生了什么事?”卫府大门前围了一群人,喧哗热闹,就像个集市一般。 大小姐从轿子里弯腰出来,站在边上看了会,对身边的吉祥如意说道:“好久不来,想不到卫府仍旧门庭若市,车马不息。” “大小姐,都是一群看西洋镜的无聊人。” 第五百八十一章 你真以为自己是神 “过去看看。”大小姐揉着肩膀,抚着脸上不存在的灰尘,偏头看着一边马车上下来的娉婷,笑道:“看看是什么西洋镜那么精彩,吸引了这些好事者。” “这好歹是你的家,你就喜欢让人家在你家门口指指点点么?”娉婷没好气道,心道:这人怎么对上什么事都挂着无关紧要的神色,都不知道紧张害怕么?想来一定是卫夫人生出的幺蛾子了。 “你们欺人太甚了,这都是干什么。放开我女儿,放开知道么?我是你们的二夫人,怎么也算是主子,你们敢不听我的吩咐?是不想继续吃这碗饭了么?”卫府的台阶上站着三三两两的人。 大小姐走到人群中间,看了一遍,这些人她除了方才说话的那个女子之外大都是认得的。她那两个仇人正傲然的直着腰杆子站在卫府大门中央,端着架子不发一句话。她们身后站着一帮家丁,看起来还真是有气势。 “这是在唱黄世仁与小白菜的戏。”大小姐带着好事者的笑容,冷眼旁观。 “你这样子好讨厌,怎么看自己的仇人欺负别人那么开心?”娉婷挽着她的手臂,悄悄在她的腰眼掐了一把。 “她们这出戏又不是来针对我,看看又如何?好久没见到这对活宝,想不到她们还能折腾得起来,这精神力让我都汗颜。不得不佩服这个刘月娥老当益壮了。”大小姐朝霜台看了眼,目光无意间瞥到了石狮子边上的一个白影。 “嗯?那是什么?”她挑了眉梢。 “怎么了?”娉婷转头看她的侧脸,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那个出家人,我好似以前见过。”大小姐抚着下巴,双手环胸,左右看了那个淡淡的身影:“落花时节又逢君,她仍旧是原来的样子。”不妖不濯,高华出尘。 “你在说谁?”娉婷往周围环顾了一眼,也没发觉哪里稀奇。 “喏,那个人你也该认得的,以前看你们都形影不离的在一起,也不知道后来她怎么就不见了。” 大小姐这一指点,娉婷顺着她的手指望见了那个犹如空气般安静的出家人,愣愕了很久:“明臻大师。” 这个白衣飘飘,出尘缥缈的出家人自然是绝迹多年的明臻。 “她来这里做什么?”大小姐对明臻来了兴致,想要知道对方的来意。 “这事稍后再说罢,你倒是管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人啊。”娉婷见她不管自己的家事,关心起了无关紧要的外人,不由提醒道:“毕竟你还是卫家人,让外人看卫家的笑话多不好看。” “我在看你选的人究竟好不好看,你别急。”大小姐把目光从明臻身上转到了霜台那里。她本事在考量这个女子,可很快她又被霜台对面的那个小女孩吸引了过去。 “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么?”卫夫人冷冷的看着阿九。 大小姐看着阿九的反应,忽而说道:“我们暂时避一避。” “啊?你不过去帮忙?”娉婷不理解大小姐为何要坐视不管。 “你选的人不差。我们就看着好戏罢。”大小姐搂着她的要转身离开了人群。 “你说什么?” “卫夫人可有得玩了。”大小姐靠着娉婷的肩膀,笑道:“我们去买烟花玩罢。” “大白天的放什么烟花,你看得到么?”娉婷费解的看着她,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就当是做好事了。中秋刚过,烟花爆竹必然还有余货,替商贩们做点好事。” “你倒是会仗义疏财。这钱可不是你赚来的,胡乱花费兄弟的钱财,你也是厚脸皮。” “这世道上要混下去,不玩猥琐不玩无耻那是不可能的事。脸皮薄的只能死路一条。” “怎么你说起来,这世上都不见得好人了,都是伪君子小人。” “君子诚可贵,权欲价更高,若为红颜故,两者皆可抛。”大小姐故弄玄虚道。 “你这话几个意思?”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你挑的人不差的,放心罢。我们去玩玩,然后回来再看卫夫人如何收拾这个局面。” “她们到底要做什么?”娉婷觉得此事有蹊跷,想要问个清楚,便被大小姐拉到了角落里,过了片刻出来后,小脸绯红,有着不可描述的暧昧。 “你还真是坏人……” 卫府门口恢复了平静,百姓们走的走,散的散,不过怎么说,他们看得都不够尽兴,还憋了一口气。 气什么?气那趾高气昂的贵族,气那卑微下贱的奴婢,气那无可奈何的成规。 “总算是走了,这次我们母女还算泄了口气。”刘月娥挥开家丁,在门口转了转,像只守门的老狗,扳着脸瘪着乌紫的唇再次踏入卫府的门槛。 “娘,你说卫剑回来询问此事,我们该如何回答?” “这是她自己要走,与我们有何干系?只是把那小杂种赶出家门,可没对她怎么样。她要跟着小贱人走,是自己的选择,没谁撵她。” “可要是她在老爷面前告状,颠倒黑白,那我们该如何辩解?”卫夫人忧虑道。 “你还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这点事也不会办,你以后还怎么活得下去?一对贱人罢了,你可是诰命夫人,怕她们什么,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没出息的女儿。”刘月娥气恨道: “卫剑要是敢借着这事斥责你,那我也不会坐着不管,好歹是他的丈母娘,要是敢不卖我的面子,我就去卫氏的祠堂大闹,大家谁也不给谁面了,看他堂堂三品大员以后怎么在同僚面前端得住架子。” 这就是她所说的看谁更不要脸。她们身后已没了靠山,都说狗急了会跳墙,对于穷途末路的人来说做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刘月娥口口声声不许女儿极端行事,可她今日的做法可算是刻薄之至,已是极端至极。 人总是很奇怪,自己做不到的事,便想要身边重要的人去做到。或许刘月娥知道自己的模样,不想女儿活成自己罢了。 但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对母女若不是同道之人,如何能相处融洽? “我觉得咱们太过弱势,说话的分量不够,日后很难在赤昀城立足下去,我去那些权贵的庭宴里显得最寒酸。”刘月娥酸意浓烈,带着一抹嫉恨:“那个李尚书的母亲以前是我的姐妹,虽说她出生名门,可家道中落也没少吃过苦,想不到生出的儿子如此出息考中了状元做了三品大官,还娶了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 “他们那个宅子七进七出,要说我们卫府也不比他们小,可怎么住在这里,总是矮人一大截。”刘月娥不畅快,都不敢在那些贵妇人面前吹嘘自己,让她张扬自我的个性受到了强烈的压制,活得很憋屈。 “这宅子名义上是卫初晴的,我们也只是住在她屋檐下的常客罢了。”卫夫人也无奈,她如今很久不曾与那些诰命夫人结伴出游,觉得自己就像跟荆钗一样夹在那些粉黛钗环之中极为不适宜。 况且那件香油钱失窃一案,让她吃了个官司,这名气大大折损,曾经的姐妹也对她生出了嫌隙,还真越来越不像位高贵的尚书夫人了。 “你该说说你的女儿,那么大年纪还不找夫婿,真打算做老姑婆?人家都在背后说话了,还以为我们家的千金有啥毛病。我们家雨蓁上得了台面,出去哪里比不过人家?就连公主……我们如今举步维艰,都在这个家里没了地位,她也放任不管,这也真是不孝。” 刘月娥想到还有卫雨蓁这张没打出的牌,便有些心痒难耐,要是自己的外孙女找个王孙贵子,那她们便又可以耀武扬威了,何必再受别人的眼色。 “我有什么法子,她自己有主张,我也劝过很多次,可她也有自己的道理,我说服不了。” “你是时候给她做个规矩了。”刘月娥有露出了棺材脸,那双浑浊的黄眼珠凸了出来,就像条翻在岸上不能呼吸却一个劲挣扎不停的鲫鱼。 “我有什么法子……”卫夫人好话说过,也有过威胁,可卫雨蓁有主见,从来做事都不靠自己的母亲与外祖母,连父亲也与她说不了几句话,说是卫家人,可她对谁都显得薄凉,透着孤芳自赏。 “婶婶站在门口那么久,不怕着凉?外头的风很大,还是不要多吹了。”卫府对出的街道上走来一个撑伞的女子,她穿着及地的长裙,上衣是紧身的袍子,凸显出她窈窕的身段。卫夫人看着这抹鹅黄,感到刺眼。 很久不见到这明艳的色彩,她有些不适应。只是故人还是有了些变化,那头瀑布般的黑发成了如火残阳,可更妖冶魅惑了。 “这里也没旁人,你也少做戏了。”卫夫人尝试过很多次,可真的对这张脸装不下去,也不再惺惺作态,不给对方好脸色。 “一个屋檐下,何必针锋相对?你把我当成敌人,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大小姐走近了她几步,抚着发鬓,看了眼卫夫人身旁那个夜叉脸,笑道:“罢了,我先回屋休息,你们自己好好玩罢。我不插手,安心,我就看看。” “她到底什么意思?”卫夫人看大小姐跟娉婷走出了老远,疑惑的拉回了目光。 “这个小狐狸精铁定没按好心,你多提防着点。诶……她一回来,我觉得咱们的雨蓁要有威胁了。”刘月娥的忧虑自是有缘由,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以大小姐的魅惑这天底下还有哪个男人逃得出她的手掌心,那卫雨蓁站在她身边不会显得黯然失色? “找个恰当的机会,我们先下手为强。” “娘,你要找什么机会?” “再等等,听说那人很快要回京了。” 第五百八十二章 你当真想过我 “你在说哪个人?莫不是你给雨蓁找好了人家?”卫夫人惊讶道。 “我整日走街串巷的,有些消息怎么逃得过我的耳朵。雨蓁如今是我们手里最后的押注了,想要翻身做主,便要靠这丫头。” “我……其实只要她过得好,我也无所谓了。”卫夫人心软,想到自己眼下的不幸,并不希望女儿也嫁这样一个负心薄幸的夫婿。 “男人的心谁也看不到,到底是好是坏,我们哪能做保障。但钱财势力才是最实际的东西,有了它们,我们的路就好走了。你还是多劝劝她,女大不中留,哪能一辈子待字闺中,这不是要让那个卫初晴看笑话么?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给你争口气。”刘月娥带着埋怨的语气说道,仿佛卫雨蓁不出阁犯了多大的过错。 “我有空会跟她谈话……”卫夫人听着母亲的责怪,心也偏向了她,心里也觉得女儿这样的做法不够体谅父母,太过自私。 大小姐再次回到卫府,当然很多人是不待见的。可她还是不以为然的在府中散步看风景,有时候她会去卫雨蓁的院落去看看,有时候也会到自己后院的竹林修身养心,日子就那么过着,很快便要到九月,过不了多时,该是重阳。 她这几日身子恢复得很快,功体虽是未痊愈,可身上的外伤都结痂愈合了,精神也好了很多,那双漆黑的眼眸犹如水晶一般熠熠生辉,在阳光下亮得炫目,让人移不看眼。 “你的眼睛里放了什么东西?”娉婷端着银盆要去庭院外倒水,看到靠着廊柱的大小姐,被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摄住了心魂。 “什么?”大小姐刚要对她微笑,听到这句问话露出迷茫之色。 “你的眼睛真好看。”娉婷看着那里面的粼粼水波,心里分外敞亮。 “我是很好看啊,可我再好看,也不如你。”大小姐伸手掐着娉婷的脸颊,眼里带着暧昧:“小宝贝,要是没了你,我再好看又怎样?” “你说什么……”娉婷羞怯的低下头,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这世上只有差不多的人才能相互理解,两个有着天壤之别的人永远也不知道对方的悲伤喜乐。美人体会不了无颜女的哀愁,而无颜女也无法理解美人迟暮的悲凉。” “你又想什么事了,这一会儿美人,一会陋颜女的,怎么了?”娉婷问道。 “宝贝,你觉得我与卫雨蓁相似么?” “啊?你怎么提她?” “很久很久,我不曾提到她了。若是不踏入卫府,我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想起她。”大小姐还记得那一夜发生的事,很迷情。 “卫雨蓁论姿色才情样样都好,其实在最初的时候,她远胜于你。”娉婷以旁观者的角度,细细评析道:“说实在的,她还真可算得上孤标傲世的美人,便是连金枝玉叶也稍逊一筹。” “那我还真是比不上她了。” “哼!我只是说之前的事罢了,那时候你还是名不经传的小丫头,整日疯疯癫癫,四处惹祸,哪点跟她相似了。” “那如今呢?” “我可不会再褒奖她了。” “为何?”大小姐模模她圆圆的下巴,轻笑道:“你吃醋了?” “你平白无故的提她做什么?”娉婷敏感,很快就察觉出了大小姐对卫雨蓁不同寻常的心思,皱眉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发生过?你不是该讨厌她么?” 大小姐绕到她身后,冰凉的手贴上她温热的小肚子取着温暖:“我一直觉得我与她很像。” “像哪里了?你是指无耻卑鄙,诡计多端?可我从未见过卫二小姐使用过什么卑贱下作的手段,你说你们像哪了?”娉婷把盆里的脏水泼到了花坛里,娇哼道:“你放开我,手那么凉,要冻坏我么?” “卫雨蓁看似隐忍内敛,温婉大方,可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她的城府不会比我浅。”大小姐靠着她的颈窝里,清冷的鼻息抚着她细腻的肌肤上。 娉婷半边身子都麻了,有些脚软,哼了几声,却不抗拒对方搂抱自己。 “我对她又不了解,平日里也甚少见面,你跟我说她的事也没什么用。” “只是想聊会她的事,最近闷得慌,都没人跟我说话。” “你身边那朵解语花睡着了,你就找上我。她醒着的时候,你日日带着她,可想过我?”娉婷话语里透着幽怨。 “诶?聆月的事不是已经说好了么?你还是介意么?” “不介意,才见鬼。”娉婷拍开她的手,小心眼道:“我替日日伺候自己的情敌,还要听你提别的女子,我又不是圣女,可没那么多耐心与良善。”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大小姐看她吃醋,心里却是欢喜着,娉婷很在乎她,不然可不会露出与自己本性截然不容的神色。 “我想你远离那些姐姐妹妹,只守着我一个人。日后去哪里都带上我,不,我陪着你阅览千山万水。我们要……”娉婷娇蛮道。 “我知道就算我做不到这些,你也不会离开我的。”大小姐截断她的话,手一带,把她压在了廊柱上。 娉婷微微弯曲膝盖,瞬间矮了她一大截,气势立马被对方压制。 “阿娉,我不能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我永远都不会舍弃你。”大小姐的眼睛熠熠生辉,美得很是纯粹。 “你这个多情的毛病,是改不了了。”娉婷无奈,又气苦,眼睛里蒙着水雾,她很想掐死这个讨厌的人,可又硬不下心肠。 “我不会死。只要我不死,我会陪着你。”大小姐抚上她的发鬓,缓缓插入她的发鬓,这是她惯爱做的爱抚,就像是在给炸毛的小兔子顺毛:“在我身边你无需顾虑,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们会有乖巧听话的孩子,也会有四代同堂的欢乐。” “你这是给我承诺么?”娉婷被她安抚了几下,小嘴抿了抿,虽然委屈却有了犹豫之色。她耳根子软,大小姐哄几句,很快就动摇了心思。 “承诺比爱更重要。我既然给了承诺,就不会食言。” “那我相信一回,就一回,你要是再骗人,我真的会宰了你。” “宰了我?”大小姐颇为意外,看娉婷用绵软的口吻威胁自己,伸手摸了下发鬓,笑道:“好,若是有一日我又骗你,你可以提着两把剑追着我砍,我保证,绝不还手。” “别不正经,我可是会当真的。” “我这两日要好好休息,你要多忙碌了。” “你哪日不是躺床上当赖皮虫,我都习惯了。”娉婷哼了哼,心道:我还真是你的丫鬟了,天天伺候你们。 “我要是睡着了,就别叫醒我。这几日我要睡个天昏地暗,很快又得外出办事,得养精蓄锐。” “我知道了。”娉婷不以为意,推开了大小姐,气哼哼的出了院子。 大小姐抚着脖颈,垂下了眼睫,转身进了房间。她走到聆月的床边,对着昏迷不醒的人微笑道:“活着罢。人只要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必须都活下去,可不能一辈子被人标上离经叛道的记号。”她挨近聆月,伸手抚着她苍白的脸颊,合上了眼埋入她浓密的发丝间深深吸了口气。 “这也是我的执念。”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不能让她们出事。 “你来找我?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想你也很想见我。” “你这厚脸皮,还真是十年不改。” “你当初不也喜欢我这样么?倒是如今,你反而离我太远。蓁儿,你曾经说过,倘若我交出玉佩的下落,你会不计前仇,一笔勾销我们之间的恩怨。” 深更半夜,两个仇敌独出一室,却不是剑拔弩张,兵戎相见,却是平心气和的促膝洽谈。 “卫初晴,你还记得我想要什么,怪难为你的。”卫雨蓁嘲讽道。 两人说不到一刻功夫,便有了火药味,卫雨蓁词锋颇为锐利,懒得跟大小姐虚情假意,说些客套话,一改端庄贤淑的姿态,把手里的茶杯推到了一边,冷笑道:“你说罢,想要跟我谈什么条件。” “你生气了?”大小姐看她冷面含霜,不由自主的软了口气。 “求人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色眯眯的嘴脸。” “咳咳……”大小姐不自然的咳嗽几声:“我这次是为正事而来,给点面子。” “你这人还要什么颜面,什么无耻的事都做得出来。”卫雨蓁剥着一颗龙眼,鲜红的蔻丹掐入了果肉里。 “其实那夜我真的不是有心要伤害你。”大小姐抵着眉心,颇为歉疚道:“情不自禁就那样了。” “你还有脸再提。”卫雨蓁把果肉丢在了盘子里,没好气道:“你误了我半辈子,这笔债你要怎么还我?” “那你想要什么?”大小姐眼里有着迷茫,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卫雨蓁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眉头越来越紧:“你当真想弥补那件事?” “诶……我总觉得亏待了你。”大小姐叹息道:“我们立场不同,这辈子做不了好姐妹,可我很惋惜。我们很相似,对着你我就像是在照镜子。” “你,你当真想过我。” 第五百八十三章 我也失过手 “我说有过,你信么?”大小姐眸光微变,对她露出戏谑之色。 “你还真该死。”卫雨蓁扭开头,眼里划过一丝失落:“你来找我所谓何事,直截了当的说了吧。我不赶你,说完就滚出去。” “我想你给我救一个人。” “谁?”卫雨蓁拿着杯盖的手顿了顿,抬头看着对面有些局促的大小姐:“听说你带了两个外人进家门。” “我想请你救一个人。” “救哪个?”卫雨蓁冷笑道:“那个躺着进来的?你不是医术高明么?”她旋转着茶杯,慢条斯理道:“你也有救不了人的时候。” 这句话也不知有意无意,却是深深扎入了大小姐的心底。 “我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这句话说得真好。”她勾唇一笑,眼里闪过寒光。 “听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怎么我这句话伤你心了?”卫雨蓁哪能看不出大小姐眼底的那抹痛色,那是痛彻心扉的恨意。 “我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 “卫初晴,你还真是可怜。”卫雨蓁笑了起来,而后摇头唏嘘道:“你说得还真不错,看着你我就像对着镜子。”轮回之境。 “说说条件罢。她拖不了多久了。” “她中了什么毒?” “钩吻,情花毒。” “这两种毒……”卫雨蓁凝眉细思,眼睫颤动,有些犯难:“你是……”她脸上挂着复杂的神色,有忧虑也有惊诧更有迷惑:“她是如何活到如今的?” “我有自己的法子,这个你别多问。”大小姐避而不谈。 “卫初晴,你的能耐还真大。钩吻之毒根本无药可解,而这情花毒我也是从未听说过,但我以我的经验来看,她本该死了,你竟然可以拖到现在。”卫雨蓁悠然叹道:“这个我还真想不到法子,恕我无能为力了。” “你有法子的。”大小姐伸手盖上她的手背,眼里带着恳求之色:“这件事非你不可了。” “为何是我?” “这里的大夫我都不相信,而皇宫里的御医也不见得有那样的本事。我见识过你的针法,雨蓁,此事要拜托你了。” “你要我怎么做?”卫雨蓁觉得大小姐如今还能低声下气的来自己跟前求助,不能说不动容:“这又是何必,你已今非昔比。怎地为了一个外人,要这样求一个对头?” “蓁儿,我从未把你当做对头,可我们立场不同,只是做不成姐妹罢了。”大小姐微笑,带着讨好之意。 “求人的态度还不错。”卫雨蓁冷哼,并不觉快意:“你想让我怎么救她?” “你不先谈条件?”大小姐微讶。 “你人在赤昀城,还能跑去哪里,我知道如今的你断不会做出出尔反尔的事。” “你还愿意相信我。”大小姐的笑容起了微妙的变化,比方才更温柔了。 “别高兴太早了。我的条件,你何必答应得下来。” “不,蓁儿,这一回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大小姐摇头,握紧了雨蓁的手:“你想要那块玉佩,我也能给你。” 卫雨蓁怔了怔,急忙回神:“你这是认真?” “说实话,你很想要玉佩,是为了它背后的故事罢。” “你……原来都知道。”卫雨蓁恍然,却又很快镇定了下来:“我早该想到,其实……”她也怀疑过,可大小姐每次都忽悠她,说得云里雾里,让她半信半疑,想不到她这回诚实了。 “到了现在,它对我而言也无关紧要。雨蓁,你要是还想要那些东西,我会给你。” “花蛊果真在你身上。”卫雨蓁握紧了拳头,忽而后悔莫及,在怨恨自己粗心大意的同时,对大小姐也生出了恨意。 她竟瞒了她八年之久,若不是聆月的事,她会继续隐瞒下去。卫初晴,你到底对我有几分真心? “它已经不在了。”大小姐叹息道:“生生死死了好几回,它也不知去了哪里。” “可我怎地没在你身上查出它的印迹。”卫雨蓁还是不解道:“你是何时得到它的?” “那夜之前便有了。” “就是你手腕上的梅花印迹?” “是啊,它如今也不见了。”大小姐撩起自己的袖子,把手腕呈现在雨蓁面前:“你看,它已经消失了。” 她脱胎换骨后,肌肤如雪,白净无暇,那曾经的痕迹消失无踪了。 “你身上的怪事太多,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相信你。”卫雨蓁颇为失望,可又生出不甘,对于花蛊,她不仅仅为了古巫族的宝藏,还有一份不为人知的情怀。 人总会做后悔的事,若是能够重回过去,那必然是不想重蹈覆辙。于是她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那花蛊便是其中的契机,可她还是错失了它。这让她仿佛又摔落了悬崖,身心俱伤。 “你有没有想过,对我坦白会有怎样的后果?”卫雨蓁的脸色犹如冰柱般僵冷。 “至少你会信我这一回。”大小姐不怕她嫉恨报复,目光不再对视她:“雨蓁,你想要古巫族的宝藏我会给你。只要你能帮我这一回。” “为何当初不告诉我真相?” “那时若是告诉了你,我还能活着么?”大小姐摸着脖颈,苦笑道:“蓁儿,我们的情分还不到那种地步,既不是你死我活的仇敌,也不是并肩作战的朋友。我们亦敌亦友,就像薄暮下的湖光山色,无关风月,无关世情。” “那我们算什么?”卫雨蓁垂下了眼,心里五味杂陈,连她也不明白自己对大小姐究竟有着怎样的心思。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代你而活。若是我不出现,雨蓁,你会坐上我的位置。卫府的当家,七玄首富,或许……你还会是世子妃……”大小姐想起了明钰,若非她的出现,打破了卫夫人的算盘,卫雨蓁大概会入了婧王妃的眼,成为世子妃的候选人。 “你觉得自己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荣耀?”卫雨蓁挑眉:“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卫初晴这个身份本不是属于我,阴差阳错成为了她。而你是货真价实的卫府小姐,比我名正言顺多了。” “可你做得很好,即便换做原主,还未必及得上你一根手指。”卫雨蓁也不吝啬夸赞道:“你有本事,给你一个机会,还真能创造奇迹。卫初晴,有时候我想若我真的成为你的对手,站在你对面,我们会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可我不想与你作对。” “你怕什么?若较真功夫,我是打不过你的。卫初晴,你说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知己……平生知己有几人……”卫雨蓁还记得大小姐曾经的感慨,此刻也有自己的感触:“可我觉得,人这辈子最酣畅的便是有个棋逢敌手的对手。” “你很喜欢跟人争。” “你也不是喜欢争强好胜。” “可我只跟自己争。” “你不是说看着我就像对着镜子么?你跟自己争,不就是跟我争么?” “你这话说得很有意思。”大小姐对卫雨蓁露出狡狯的笑容:“若是有一日我们擂台争锋,我不会留招,跟你酣畅淋漓的对决一次。” “等你能拿得动剑再说罢。”卫雨蓁方才看大小姐端茶杯的手有些发抖,心里已有了数,看来这回她遭遇了不小的创伤,连杯茶都端不稳。 “这我知道,多谢关心。”大小姐的笑容淡了下去,把手搭在了膝盖上,眼里再也没了方才的云淡风轻。 “你说想要我怎么做?”卫雨蓁闻到了她身上凝重的气息,转开了话锋:“让我见识下你的医术到底有多高明。” “替我换血。” “你说什么?” “我的血……” “你还以为自己能百毒不侵?” “不,可以延缓她的毒性。” “卫初晴,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卫雨蓁震动道:“你知不知道,自己也是个人,还真要把自己榨干么?” “我身上中了灵蛊,这是一种南蛮毒蛊,用来控制奴隶,虽说它会让人变成傀儡,可也有一定的治疗力,所谓以毒攻毒便是如此了。它的毒素会吞噬那些比自己弱的毒素,我这段日子都用自己的血灌输给她,压制了她的毒性爆发。” “你是怎么做到把自己的血换到她体内的?” “我有器具,这不用担心,我想了想,要彻底化解她的毒性,那就把全身的血换给她。”大小姐不以为然道:“这事也不是第一回做了。我也给皇后换过血,便是那一回后,我这百毒不侵的体质便消失了。” “你还给皇后换血?”卫雨蓁心头有太多疑惑,忍不住问道:“你身上的灵蛊之毒是从何而来?为何你为皇后换血的事如此隐秘?你身上到底发生过多少事?” 大小姐抚着发鬓,眸光流转,看着对面的人,良久后撇开了目光:“人有多大的本事,便要承担多大的责任。若是我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告诉你,或许你就不会那么嫉恨我了。蓁儿,没本事的人庸庸碌碌的活着,很累,而有本事的人也活得很累。” 她明白么?大小姐看着卫雨蓁阴晴不定的脸色,微叹一声,也不再说这些没用的感慨。人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一些道理。而那些粗俗不堪,不懂礼数的人,只是被老天娇宠惯了,没吃过苦罢了。 “你是要回家还是与我一起走?” “我,我先回家看看我父亲。” “好,我跟你一起去罢,正好解释一番,以免你父亲误会什么。” “多谢王爷。” “那就走罢。”淳于澈让白阳去传了马夫,带着李凡跨出了正门。 怀梦那件事真相大白后,朝廷撤销了对李凡的通缉令并发放了些抚恤金作为安抚,总的来说,李世茂这回也算避过风险,在官场稳住了根基。李凡在淳于澈这里住了段日子,见外头风波消尽,便有了回家的念头,淳于澈也就顺水推舟,询问了一番他的心意,便送他回府。 “王爷,我已先父亲说明了事情前因后果,他同意了我的请求。” “怎么了?”淳于澈把李凡送到了李府,与李尚书请辞后不久,身后又跑来了已经回家的李凡。 “我,我要跟你走。” 第五百八十四章 我要来讨今日的这笔债 “为什么要跟我走?” “那个傻丫头是为了我才会走的,我不能不管她。” “可她是自愿跟着人家走……”淳于澈看李凡一脸紧张的样子,心里生出了某种感觉,揶揄道:“她回来了要是吵着你,可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我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那丫头烦人了些,可那是一码事,她救过我,对我有恩情,我是一定要还她的。”李凡气鼓鼓道,颇为高傲。 倔强的小公子肯为了一个来历不明,娇蛮任性,胡作非为的小女孩放下身份,迈出深宅大院,跋山涉水,看来他对这份恩情看得颇为重要。 “我带你去找她。”淳于澈拍着他肩膀,安抚道:“我会给你父亲一个交待,不会让你吃苦。” “我已是大丈夫了,即便前路艰难险阻,我也不会胆怯。王爷,我会与你同行,你不必太在意我。”李凡倒也硬气,不想躲在淳于澈身后做个怯懦的孩子。 “好,此行我们同求同归。”李凡才十四岁却有了同龄人所不具备的沉稳,要说日后他无作为,那谁也不相信。 “那个小傻瓜,这时候或许正做着大小姐的梦,过得没准很潇洒。”李凡撇撇嘴,心里猜测着白白芷如今的现状。 “你说她跟着一位高士走了,这事透着蹊跷,对方无缘无故为何要帮你?她必然答应了对方什么条件。”淳于澈忧虑道:“怕是落入了什么阴谋陷阱。” “那个傻瓜,我告诉她不要相信对方,可她把我迷昏了自己先溜了。我快被她气死了。”李凡想起白白芷离别前的那一晚,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滋味。 “我回来了,吓死我了……”那天夜里,还是如常一般萧条冷寂,李凡靠着香烛台下等着某个野兔子回来,果不其然,等他忍不住合眼的时候,门口响起了括噪的声音。 “你去哪里了?”李凡没好气道:“这里很乱,那么晚还不回来遇上坏人怎么办?我又救不了你。” “我去玩了啊。”白白芷手里握着一包热乎乎的煎饺,美滋滋道:“你看有好吃的,我够厉害罢,出去一趟就带来好运气。” 她的小短腿在地上一蹦一跳,从石头上跳到地上,就像只不安分的野兔子。 “你乱跑什么,以后别那么迟回来了。”李凡打开了纸包,疑惑了下:“你把剩下的积蓄都用没了?” “你吃你的,问那么多做什么。”白白芷拍拍手,坐在了石头上,托腮发呆。 “那你说明白怎么买来这东西的?”李凡才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察觉到对方有事相瞒,便气道:“你不说明白,我才不屑接受它。” 白白芷仿佛有心事,眼里透着苦恼纠结之色,还带着一丝焦虑,看李凡什么事都不知道,却还把持着公子哥的矜持模样,也没了耐心:“你废话真多,我又不是你丫鬟,要处处顺你的心意。李凡,你给我够了,好好吃你的东西,别来找我的不是。” “我又……”李凡看她生气,忽而有些窘迫,心道:她都是为了我才吃了那么多苦头,我这样平白无故的责问她是过分了些。可我怎能违背家训,接受这来路不明的东西? “反正我一不偷二不抢,你吃不吃?李凡,你现在跟我是一样的人,不是什么官家公子了,别摆谱了行不行?就你有身段么?我就那么粗鄙?”白白芷皱眉,看李凡手里的饺子都凉了,嘟嘴道:“实话给你说了罢,这东西是我花钱买的。” “你哪里来的钱?”李凡惊讶。他们这一路上花费了不少银钱,身上带着的值钱之物都典当了,走到这里已经花得所剩无几,都到了住破庙喝稀粥的地步,哪还有钱买饺子吃。 “我,我当然有自己的法子了。李凡,你别小看我。”白白芷指着自己的鼻尖,仰着小脑袋,神气道:“我白白芷想要做的事,没做不成的。别看我矮你一截,可我有硬气。”她插着小肥腰,踮着石头试着与李凡比高。 “你小心点,别摔死了。”李凡看出她的小心思,心里好笑,这傻瓜真会较真。 “不管,我可不能比你矮。”白白芷不服输道,尝试着垫脚尖,想要俯视他。 “你把事情交待清楚不就完了么?我又没说小看你,瞎扯话题,别是想要敷衍过去掩盖事实罢。”李凡快被白白芷跳跃的思维带过去了,幸好心里有警觉立马又拉了回来。 “我才懒得跟你啰嗦废话。”白白芷嘻嘻一笑,不以为意道:“我回来可不算听你这些不中听的话,李凡,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你说什么?”李凡赫然吃惊。 “怎么了?很惊讶?”白白芷捂嘴,眼睛里泛着水光,像是春日下的瘦西湖,恬静温婉,她竟然也有这般可爱的时候…… 李凡看得失神,很久才收起了飘飞的心思,即便不想承认对方的美丽,可他还是忍不住赞同容妈妈背地里说的话:“那个小丫头长得贼水灵,日后可不得了,就像个妖精似的。” 小妖精白白芷,还真是个小祸害。李凡心里起了一抹欢欣,这世上不乏对他好的人,可那些人却在他落难之时离他而去,愿意陪他一起冒风险千里相伴的人也只有她一人。 他也接受了她的存在,原以为他们会这样相处下去,同甘共苦,想不到她要在这里说道别了。 “你要去哪?”李凡有很多疑惑,可都问不出口。他想问对方为何要走?可又想到自己的处境,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还能给她带来什么,他是没本事问这个话。 “我家人来接我了,不回去,也不行。”白白芷抿唇看着李凡,随后拍拍手,跳下了石头,故作开心道:“我出来都快一年了,我家人很想念我,我阿娘的圣诞也快到了,我不得不回去。李凡,我把你从牢里救出来,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说实在的,我想你好好的。” 白白芷捂着自己的脸颊,有着一抹羞涩,她低头不敢看向李凡:“我走了后,你可要想着我……我还是会来见你,到时候别认不出我了。” 李凡当时真以为她说的是真话。白白芷总得回家的,她是跟着家人走了。可万万没想到,等他一觉睡醒后,却是恍然醒悟,昨晚原来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哪里是家人,她是把自己给卖了。” “你是何人?” “我,我是个赏金猎人,替官府抓逃犯拿些赏银。本来我是抓住了这个小狐狸,顺便把你也一并带走送交官府,可那晓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小爷的肥羊给牵走了。” “你的手怎么了?”李凡醒来后,仍旧在破庙里,只是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柄弯刀,一扭头便可看到持刀的人。那是个俊朗的小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看起来要比李坏年长,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眉目深邃,显然不是中原人,身上有股醇厚的草原气息,想必是胡人。 “你是胡人?”一个胡人替中原人办事……李凡猜度道:这人为何不直接把我抓到官府,却只挟持我?而且他的手腕上有两道黑色的痕迹,就像是被人用笔墨画了一个圈,也不知是他特殊的癖好还是有人特意为之。 “你多问个什么。” “你为何不抓我?” “小爷懒得抓你这小奶娃,毛都没长齐,抓了你就像我欺负弱者,很漏气。” “那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是何用意?” “不解气,吓唬你玩的。”那人说罢,冷哼一声,收起了弯刀,转到身后。 “你这……”李凡别他这前后的变化给噎住了,这人怎地也如此爱玩闹? “那个死丫头找了个靠山,我打不过那个老头,还被下了诅咒。只要我再为难你们,我这双手就要断了。” “这也太残忍了。”李凡忍不住动容。 “你怎么为我说话?他可是你们的救星,对我残忍在你眼里该是天经地义的事。” “一码归一码,恩是恩,客对错黑白是非仍旧要明辨。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李凡断不会与那些奸邪小人同流合污。” “你与那个死丫头还真不是一路人。她古灵精怪,鬼主意多得吓死人,胆子也够肥,连官道也敢拦。你要比她知轻重,也够规矩。算了,放你一马,小子,下一回我们再见面,我可要讨要这笔不翼而飞的赏银了。”到嘴的鸭子飞了,让这个赏金猎人颇为惋惜。可他似乎很畏惧一个人,摇头呐叹:“学艺不精,要是我师傅还在,才不会吃这个亏。” “这位少侠,你怎么称呼?”李凡看他要离开,心道:他明知道我是朝廷要犯,却有意放过我,不管出于何种无奈,这也算一份恩情,若是他日再见,他会不吝结交。 “我……我叫赤。” “赤?” “我们胡人的名字可不像你们那么讲究,要排什么生辰八字,我母亲喜欢朱红色,生我的那日产房外面的天有着火烧云,红艳艳的一片煞是好看。” “这个名字是我母亲取的,虽然她不在世上了,可我不能忘记她。”赤对着李凡笑了笑,带着挑衅之色:“小公子,你要小心了。日后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要来讨今日的这笔债。” 第五百八十五章 你不会失手的。 “你这就要走了?”李凡急忙反应过来,追上去问道:“你还没告诉我是谁把她带走了?她这是要去哪里?” “死丫头想要劫人家的路,阴差阳错,反倒被人家相中了认作了主子,成了一只金凤凰。她如今是巴蜀一带姓柳的名门望族家的大家闺秀,还有一个像样点的名字。”赤想到白白芷的名字,不由失笑道:“可比她如今这个宝气的名字好听十倍。” “柳愆雪。”赤微笑道:“这名字是不是好听多了。倒像是千金小姐那么回事……”他转而喃喃自语道:“别让我下次再见到她……不然我一定报了昨日之仇,死丫头,该溜我……” 李凡听到白白芷成了名门望族的大小姐,心下吃惊,便察觉此事不简单。哪有平白无故的恩惠,其中必然包含了什么内情。 “柳愆雪……姓柳的名门望族,巴蜀之地倒是有很多名门望族……”淳于澈得知此事后,也忧虑道:“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此事我不会坐视不管。她一个小女孩,究竟哪一处让他们看中了?” “他们前往华山,难道会是与论剑大会有关?” “论剑大会聚集五湖四海的侠客异士,也有各地的名门望族相继观望,但多半是去颁奖观摩赛场。她要是代替柳家参加论剑大会,会遇上江湖上形形色色的人,这事不能说全不好,喜忧参半。”淳于澈道。 “她这是要长大见识去了。”李凡哼了哼,对白白芷的隐瞒有些窝火,着丫头太不诚实,就从没见她说过真心话。 “我已经让人备好了行李干粮,明日便启程前往华山。”淳于澈看得出李凡对白白芷的关心,淡淡道:“不会有事的,她很聪明,又识时务,不会让人太担忧。” “谁担心她,只是还个人情。那日要不是她救我,可能我的手就废了。”他要入仕途,要是握不了笔,那不成了废人? “这孩子,做事冒失是冒失了些,却是出于赤子之心,纵然法子有欠妥当,却透着可爱。” “可爱个什么,可气还差不多。我都快被她气死了。”李凡与淳于澈熟稔了后,也不再老成持重,露出了孩子该有的喜怒哀乐。 “此事不急,我们很快便能找到她。见到她以后,你可以把心里的话尽数说给她听。”淳于澈摸摸李凡的脑袋。 “我决不会放过她……”李凡咬唇,眼里带着牵挂之色。当白白芷把他从牢狱里救出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恼意,认为这疯丫头行事不分轻重,鲁莽冲动,可想到她竟然为了保护他,竟然冒名顶替成了别人的棋子,解他的围困。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待他好,即便是身生父母在他危难时刻也弃之不管,也唯有她会不顾艰难困苦来拉他一把,这个恩情怕是已不是那么简单了。 “雨蓁,你最近都在忙什么?你娘的事也不关心,一日到晚都关在房里不出门,还真是嫁不出去了。”刘月娥扳着脸走进了卫雨蓁的院子,看到自己的外甥女蹲在花圃里摆弄着花花草草,没好气道:“一个姑娘家,绣绣花就好了,做这种粗活像什么小姐?交给花匠来做,你出去逛个街散散步,别老是待在屋里,你看,人都没神气了。” 卫雨蓁对这个外祖母也不怎么待见,如何说?所谓日久见人心,这刘月娥究竟是什么本性,身边人都有数。 不是只有大小姐一人讨厌罢了。即便是卫雨蓁也对其有看法,平日里也只是稍作应付,能避则避。 可今日刘月娥却是主动找上了门,一看这脸色便知来意不善。卫雨蓁也不是柔弱可欺之人,也是有脾气,若非是看对方年长,早已懒得去理睬。 “外祖母,来得真早,可是用过饭了?要不我传丫鬟端点心过来?” “我是来跟你说说话的,我们婆孙好久没说话了。”刘月娥缓了缓脸色,自个往屋里走了进去:“你也进来坐坐,我有话找你谈谈。” 卫雨蓁眼里有过一抹不耐烦,把手里的花锄丢在了一边,拍拍手把围裙解了下来,朝屋里走去。 “雨蓁,你是不是有心上人?”刘月娥也不是知书达理的人,说话也不婉转,单刀直入,把卫雨蓁说得一楞。 “这是哪来的话。” “你要是没有心上人,那择夫婿的事便由我来给你主持。”刘月娥擅作主张道:“你爹就是个不靠谱的人,你看一大把年纪还要小老婆,老不正经,我怎么放心把我外孙女的人生大事交给他,你也不要担心,有外祖母在,一定给你选个好夫家,不会委屈你。” 卫雨蓁心里冷笑,朝这个外祖母看了看,而后偏开了目光:“外祖母,此事我自有主张,还请你不要多管。” 刘月娥一听立马火了,脾气一急,便敲起了桌板,大吼一声:“你说什么?都要做老姑娘了,还不想嫁人,你脑子还清楚么?你娘白养你了!我就说要女儿有什么用,胳膊肘都玩外拐,一点良心也没有。你娘却把你当宝贝一样宠着,一点规矩都不教……” 老婆子年岁大了,火气却不减,嗓门一扯,房梁上的灰尘都抖落下来了。 “外祖母,为我这样不肖子孙生个什么气?”卫雨蓁也失了耐心,她惯常不爱说话,于是全府上下的人都认为她内敛低调,与世无争,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看着软,却不是柿子一样好捏。 “你……你要气死我……”刘月娥的脸黑得跟煤炭一样,凶相毕露:“你要是存着不嫁人的心思,这辈子就永远别想出头了。被那个卫初晴踩在脚下,直不起腰杆。你虽然是尚书千金,可这还住在人家的屋檐下,你要是不把这屋子翻一番,永远只是二小姐。这家丁奴才不会把你当回事。” 刘月娥口不择言,骂着最难听的话,像刺一刺卫雨蓁的心。按说谁都不想被人夺去光彩,人都是有嫉妒心的,卫雨蓁也不例外。 “我与她的确不能站在一起。”卫雨蓁承认祖母说得对,颔首道:“这世上有了我卫雨蓁何必再出现一个卫初晴。” “那你就要比她过得好,找个好夫婿,扬眉吐气。”刘月娥激进道。 “要靠男人?”卫雨蓁冷冷的看了祖母一眼,而后又带了怜悯之色:“我爹这般不靠谱,那么一大把年纪还想着纳妾,可见男人都是负心薄幸之辈。靠他们不如靠自己。” 她把刘月娥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这丫头好厉害,平日里一声不吭,还以为是闷葫芦,可心里明白得很,就跟瞎子吃汤圆一样。 “我自己有打算,外祖母的话我不会不听。但这事关乎我一辈子,给我考虑一段时日罢。”卫雨蓁也不想为此与人闹红脸,为了维持自己端庄贤淑的形象,也只好先软了口气,与刘月娥说道:“父亲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管,毕竟是一家人何必为了一个外人不和睦。但近来我有些事,等忙过了这段日子,我会让娘没有后顾之忧。” 刘月娥看她说得信誓旦旦,狐疑道:“你要怎么做?” “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卫雨蓁慢条斯理道:“霜台与阿九如今已经离开了卫府,她们若是不出这个赤昀城,我也不会让她们再出现在父亲面前。” 刘月娥还是想不到外孙女的主意,迷糊道:“你要怎么做?” “说了没意思了,小心隔墙有耳。”卫雨蓁顿了顿,转了话锋:“我还有点事要出去,祖母要是无事的话,我先走一步。” “诶?你要去哪里?” “这是我自己的事。祖母要是一直跟着我,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我有多娇惯,还需家人贴身跟随。试问这样的女孩如何能成为王孙贵子的正妻?试问一个不知礼数,冲动冒进的女子如何能够镇压一个人口过百的大宅院?” “祖母,赤昀城里有它的规则,可不是县城郊区。这里虽热闹,贵人多,可活在这里的人都是身不由己,有些话多说无益,还是守口如瓶的好。不是说得越多,气势越大,架子越高,你便可以呼风唤雨了。”卫雨蓁最挑剔家人的一处毛病便是不自量力。 刘月娥说到底还是浅薄之人,鼠目寸光,只省视当下的利益。如她这急躁的性情本就不合适生活在这个大宅院里当家做主,她其实很合适乡野,那泼辣蛮横的劲头足以支撑起家里的半片天空。 “庸俗的人,总会相信眼前所看道的景象。”卫雨蓁唇角挂着讽笑,似乎在嘲笑这些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人。 “诶……”她忽而又叹息,朝着大小姐的竹园走去:“你是我见过最豁达恣意的贵族小姐,从前一直误会了你,看不到真相。” “你那么明白,可会知道我的心意?”卫雨蓁心里怅然若失,久久不能平复那低落的心绪。 “你怎么了?看起来兴致不高。” “你还在意我么?” “有一点。” “你怕我失神,下错了手,那可会要了你半条命。是担忧这个么?” “你不会失手的。” 第五百八十六章 自作孽不可活 “我如今对治病救人毫无兴致,要不是为了你的条件,我可不会再行脉扎针。” 大小姐的袖子卷到了胳膊处,露出了一段皓白的手臂。在手臂上插着两根羊囊管,正回着血。卫雨蓁坐在她身后,运功替她行气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还真像是破开了一切障碍,像一对知己般闲聊。 “你别提这个事,说些别的。” “你想要听什么?” “你这人说故事还挺好听的,绘声绘色……” “你要听故事?” “你要是能说一个让我流泪的故事,我会很满足。”卫雨蓁看着大小姐的背影,眼底的复杂连自己也读不清了。 “我的故事很多,可是要说个让你流泪的故事,还真没有。”大小姐可惜道:“我喜欢好结局,太悲凉的故事,我听了会几日几夜都睡不好,有时候会怨怪那个编故事的人,怎地如此残忍,要这般凌虐人心。我不看太揪心的故事,这还真抱歉了。” 卫雨蓁替她运功了片刻,察觉到大小姐的异样,不由停下来,犹豫了很久,才问道:“你气血淤滞,导致体质阴寒,容易疲倦,精神力不济之外,还会健忘,反应迟钝。可你倒是一点也不符合这些病状。卫初晴,你倒是会克制。若是我可能做不到这样的地步。” “我大不如以前了。你猜的很对,如今我的记性不大好。昨日发生的事也不大清楚。” “那你说过话还记得么?” “这个当然不会忘了。你放心罢,等你做完这桩事,我会安排去南疆的事。”大小姐成竹在胸道:“你想要的东西不会太远。南疆一带,自古都很神秘,无人知道它的所在,或许那片地方只有我可以踏足。” “你这话说得未免口气大了。”卫雨蓁轻哼一声,不服输道:“未必只有你一人知道,少自得了。” “那你知道么?”大小姐反问道。 “我当然……”卫雨蓁脱口要反驳,而后立马转了话锋:“你这人给我老实闭嘴罢,到了这种地步还逞能,你有本事,可别小看人。如今还不是由我来主宰,你要是不听话我给你下几针,让你神志混乱,为我所用。” 她恶毒道。 “倘若我神志不清,你可危险了。”大小姐闲散的搭着膝盖,眼里闪过一抹狡狯:“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克制不住,那不是走火入魔了么?你靠得我最近,别到时候被我欺负了。” “你在威胁我?” “都一样的,不算什么威胁。换做是你,可能比我要疯狂。”大小姐戏谑道。 “才不会,我能做什么疯狂的事。”卫雨蓁脸色微红,想到了某件事,着恼道:“你给我闭嘴罢。”只要跟大小姐说话,总会被对方带歪,就像一个不喑世事的孩子误入歧途,她如今愈发离经叛道了,也隐隐感到危险,要是再错下去,可能真的要万劫不复。 “你近来有心烦事?”大小姐软了口气,像是个老朋友一样问道:“要是你母亲的事,我爱莫能助了。不过我不会再与她作对,你放心罢。” “霜台是你的人,你如何说这事与你无关?” “她可不算我的人。”大小姐无辜道:“我只是提点了她一下,而机会是她自己争取的,这可不能全都怪我。其实男人有几个是长情的,他们讲究品位,卫夫人没有与他一同成长,跟不上他的脚步,两个人自然越走越远。” “你很了解男人?”卫雨蓁心里微动,对大小姐最后的一句话颇有感触:“男人讲究品位,你觉得他们会喜欢怎样的女人?” “如你我这般的女子,不会缺乏男人的追慕。”大小姐微笑道:“有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我从未想在男人面前展露自己的风采,也不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可偏生合了他们的胃口……” 卫雨蓁眸光流转,也笑了:“你很了解男人。” “不了解,怎地能与他们志趣相合?便是我们所喜欢的东西与男人想要的一样,才会与他们并肩而立,相互关注。” “你这话颇有玄机。” “怎地了?你想到了哪处?” “照你这样意思,我们都算不得女人了,那么男人难道真正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同性?”卫雨蓁哭笑不得道:“你该不会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似的离经叛道。” “征服欲。”大小姐淡淡道:“他们想要的是满足自己的虚妄之心。你还相信男女之情?” “我相信才怪。”卫雨蓁翻眼,没好气道:“你还以为我是不喑世事的小女孩么?” “以我多年的阅历,我告诉你一桩事。” “你又要说什么?” “能够喜欢男人的男人,是好男人,能够喜欢女人的女人,是好女人。” “你这是什么话?你眼里的好男人都是龙阳男?崇尚女风也不该如此偏激。” “不相信便算了。我看过的人里头,那些娘娘腔,喜欢梳妆打扮的男人,心思细腻,通情达理,可是男人中的绝品。而女人恰巧是动静结合,刚柔并济,乃是绝品中的奇葩。” “胡言乱语……”卫雨蓁呸了一声,再也懒得跟这个忽悠鬼胡说八道。 “嘶!”大小姐皱眉,摸了下后勃颈,嘀咕道:“你还真扎针……” “这是惩罚你的,再说些不合逻辑的话,我就把你扎成刺猬。”卫雨蓁收起手里的银针,看着眼前低头的大小姐,得意的笑容还未升到眼底又化成了一片落寞。 别看她们如今相处得其乐融融,便如姐妹般打情骂俏,可大家都知道这只是短暂的缘分,过不了多久又要回到原点。 “这辈子真的不能做兄弟姐妹手足……”卫雨蓁走出竹园的时候,揪着手绢,心里五味杂陈,烦乱得无以复加。 “明知道这是假象,何必要自己陷进去?难道是入戏太深了?”大小姐揉着眉心,不见了方才的轻松写意,也笼罩着一层郁色。 “你该无事了罢……”大小姐看着依旧昏睡的聆月,伸手替她掖好了被子,缓缓滑下了身子,靠着她合上了眼。 她的脸色极为难看,聚着一团黑气,阴煞可怖。那是毒素在她体内爆发的缘故。聆月身上的情花毒已尽数灌入了她体内,扩散到了全身。白韶玉说过这世上能抗拒情花毒的人除非无心,他想自己应该不受它的威胁了。 她的心早已不在了。 “你说小姐去了哪里?”刘月娥手里拿着一封帖子,步入卫雨蓁的院子,没看到屋里的主人,不由问她身边的贴身丫头芍药。 “小姐出去了,奴婢也不知她去了哪里。”芍药一无所知。 “你这个丫头怎么做奴才的,连主子也管不住。”刘月娥想着一件要事,有些心急,忙要找见卫雨蓁。 “她到底去了哪里?” “是要找二小姐么?”院子里挑水的粗使丫鬟跑了过来,立马说道:“奴婢看到了,方才小姐去了大小姐的院子里。” “她去那个小贱人那里做什么?”刘月娥想不通,费解道:“这丫头吃错了什么药,跟一个死对头走那么近?”她想了想,忍不住拔起了脚步往竹园走去。 她得看看自己的外孙女究竟是有怎样的想法,好好的夫婿不找,一天到晚做些无谓之事,还跟那个死对头走近,这脑子真出毛病了? “吉祥如意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着,别让一些生是非的人跨入竹园。”娉婷拿着药方要出门抓药,临走前特意叮嘱丫鬟们紧着神,守护好主子。 她这话恰好让院外的刘月娥听到了,这可把那老婆子说得一愣。想来这竹园里头必然出了什么事,不然风声守得那么严谨做什么? “真是好机会。”这是老天要来收那个贱人了。刘月娥幸灾乐祸的想道,眼珠一滚,计上心头,又原路返回。 等着娉婷出了卫府,她又从假山后头溜了出来,脸上带着夜叉般尖酸的笑容。 “芍药,你过来,我要你去做件事。”刘月娥把芍药从卫雨蓁的院子里喊了出来:“你去竹园把吉祥如意那两丫头叫到你家小姐那里去,她有事找那两丫头。” “可小姐没吩咐奴婢,这事……”芍药有些犹豫,对于刘月娥的为人也有所了解,觉出此事哪里不太合理。 “我老婆子如今连你这样的小丫头也使唤不动了?你要是不照做,看我怎么收拾你。”刘月娥在那些权贵面前低声下气,跟条母狗一样,可她在家奴面前趾高气昂,这气焰可比卫夫人都要高一筹了。 “奴婢,这就去。”芍药温顺的对着刘月娥做了一礼,小步朝竹园那里走。 “这次看你还能逃得这一劫。”望着竹园里的情况,刘月娥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怎么回事?卫二小姐要叫我们两个都去她那里做什么?”吉祥推着如意一把:“你去罢,我留在这里陪小姐。” “这……”如意想着眼下大小姐的境况,身边不能离开人,于是点头道:“那我去,你留下照应。” “其实……”芍药想要说这事并非是卫雨蓁亲口吩咐,可在院外头看到了窥视情况的刘月娥,又乖乖闭嘴了。 她总觉得会有什么祸端闯出来,可身为奴婢,有些事她也做不了主。 第五百八十七章 她是个奇人 “那我跟着去了,你可千万不许离开这里。”如意特意嘱咐吉祥,目光朝周围警惕的环顾了眼,随后便跟着芍药走了。 这这个卫府,大小姐值得信任的人寥寥无几,除了这两个丫鬟,那些个平日里对她恭恭敬敬的家奴又有几个真心实意的。 “诶……”吉祥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想着大小姐卧病在床,便感慨良多:主子本事再大,可节骨眼上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也没有,她终日忙碌,这是为了谁? “还有一个。”刘月娥就像个狼外婆一样候在门口,等着这个看门羊离开好进去把里面的大小姐拆吃入腹。 “怎么办,这个丫头怎么搞?”她想了想,狠狠道:“那就只有这个法子了。”她抱起一块石头,从院门口鬼鬼祟祟的走进去。竹园里除了吉祥也没什么奴仆,大小姐用的人很少,可都是忠心耿耿的忠仆。 没了扫地丫鬟与看门婆子的碍手碍脚,这让刘月娥顺利闯关,走近了吉祥身后一下砸晕了她。 “自作孽不可活。这是报应。”刘月娥把带血的石头扔进了附近的池塘,拍拍手堂而皇之的走入大小姐的房间。 “今日是你的死期了。”她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撩开垂下的床帐,看着躺在床上的一对相互依偎的人,盯着床外侧的那个大小姐眼里暴露杀机。 只要把簪子抵在她的脖颈上那么轻轻一划,她的眼中钉终于可以拔除了。 “你害我女儿被男人抛弃,阻碍我外孙女的锦绣前程,害我老婆子永远矮那些官夫人一截,要是没了你,我就可以享清福了,都是你这个贱人,让我落到这种遭人白眼的境地。”刘月娥心里恨意翻江倒海,想到自己的冷遇与泡汤的算盘,不仅怨天尤人,她紧紧握着发簪,把那根锋利的簪子抵在了大小姐的脖颈上。 那根淡青色的血管一点点变深,透出了淡色的血红。 “结束了,结束了……”刘月娥的喉间发出嘶哑的笑声,就像夏日里酝酿的闷雷,带着悲愤的情状,终于要打响了。 畅快淋漓。 电光石火,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胸口,发出一阵蓝盈盈的光,刹那间,刘月娥惨叫一声,人就飞出了窗外。 一掌被拍出数十丈。这一击颇为致命。 床帐抖动了下又恢复平静。大小姐似乎没察觉危险仍旧安然睡着,而她身边的人却醒转了。 聆月收回手,眼里的余悸微消,方才她要是不及反应,大小姐真的要醒不过来了。 “你救了我么?”她心里柔情顿生,感激则有,可更有份不敢置信的震惊。 “竟然为我做到这样的地步。”太傻了。 幸好她临机应变,沉稳过人,才能挡住刘月娥的毒招。聆月的目光朝窗外看了看,起身下床踱到窗边。刘月娥趴在花坛上像条老狗般苟延残喘,喘着粗气,身下流了一摊血,一条手臂已经脱臼背在身后,而另一条腿呈现诡异的姿势,这种扭曲的姿态仿佛是她终结的符号。 这叫什么?机关算尽太聪明。 “自作孽不可活。”聆月眼里泛着冷光,对这样的老妇,兴不起半点怜悯。 “夫人,夫人,不好了。”卫夫人正在花架上绣花,修身养性,来平复最近烦躁的心情,哪知这还没入神,就被老嬷嬷吵得心烦意乱。 “外头的天要塌了么?看你紧张成什么样子。”卫夫人跺脚起身,把手里的针头扎在凳子上,踢开了绣架走到神色匆匆的老嬷嬷跟前训斥道:“越来越不像样子了,虽然我这个主子没威严了,可规矩还是有的,在我面前咋咋呼呼,让我这主子的脸面何在?尽让外人看笑话。” “不是,夫人,老奴也是心急如焚,忘了这一茬规矩,真的是火上眉头了。” “怎么了?”卫夫人看老嬷嬷紧张的样子,疑惑道:“老爷把那狐狸精又带回府了?”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事让她着急? “是老夫人出事了。”老嬷嬷抖着手指指着东南面:“那,那,那头出事了。” “到底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卫夫人听到老娘出事,也耐不住性子,急上心头:“是什么事?” “老夫人被竹园里的那位打伤了,心血都呕出来了。” “什么!”卫夫人惊骇,楞了很久,掩面悲号,哭着跑出了青铜院,可她并非是朝着竹园而去,竟然是朝大门口跑。 “夫人,错了罢?往那边走……”老嬷嬷追在她身后,提醒道。 “我要去京兆府告状,这个贱人欺人太甚,如今竟然要来谋害人命,这次一定不能饶过她。”卫夫人先不去察看老娘的伤势,急忙朝着京兆府那里跑去报案,这也未免太紧促了。 “夫人,这是不是有些颠倒了?”先不关心亲娘,倒是时刻赶着伤人者不放。 “失策,失策……”刘月娥被丫鬟们抬回青铜院的时候,嘴里一直反反复复的呢喃着这句话,她神志不清,还是不甘心道:“失策,失策……” 芍药吓坏了,苍白着脸站在卫雨蓁身后,大气不敢出。 “先救人要紧,你别站着不动。”卫雨蓁冷定道:“去厨房打热水,把我药箱搬过来。” 芍药自知此事与自己脱不了关系,万分害怕被责罚,可令她意外的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二小姐在这件事上做得分外有人情味,不去计较旁人,而是关心人命。 “夫人去哪里了?”卫雨蓁坐在床边,替刘月娥把脉,问着一直贴身服侍卫夫人的老嬷嬷。 “夫人去了京兆府。” “报案?”卫雨蓁立马明白母亲的去意,朝奄奄一息的刘月娥嘲讽一笑:“如此紧要时刻,不陪着最亲的人,而是去报复仇人。做得真好,我这母亲还真理智。” “夫人这是在保护老夫人……”老嬷嬷也觉得此事不妥,可还是为主子说话。 “患难见真情,此话还真是金玉良言。平日里一拍即合的母女,到了生死关头,竟是这样的情景。”卫雨蓁嘲讽更甚:“我真是对她要刮目相看了。” “小姐,你别往心里去,夫人只是恨那贱人太甚。” “紧着报复。终于让她抓住了机会,怎好错过。”卫雨蓁见芍药带来了药箱,取出里面的针囊,给刘月娥行气血。 “此事雷声大雨点小,别是百忙活一场。”卫雨蓁想到大小姐身后的靠山,叹息道:“真是鼠目寸光,这点眼力价怎么斗得过她。” 她写了药方,也不再多留,对老嬷嬷说道:“李妈妈,我要出门几日,你照着方子给抓药,让她安心条理便可。至于我母亲,等她回来后,替我转告一句话。” “二小姐,你请说。”李嬷嬷连忙附耳倾听。 “财能害己,必须畏之;酒能败身,必须戒之;色能招害,必须远之;愤能积恶,必须忍之。”卫雨蓁自嘲道:“既然没本事跟人家斗,那就谨遵这个道理,免得到了最后自身难保。” “老奴记下了,等夫人回来,必然转告。”李嬷嬷点头应道,费了好半天才记住卫雨蓁的话。 “我该说该做该劝的都做了,也算对得住她们。”卫雨蓁恢复了冷淡的神色,朝门外走。 “二小姐,你这是要去做什么?”李嬷嬷问道。 “留在这里烦心事不断,让我清净几日罢。”卫雨蓁摇头:“让她们忍着些,否则我也救不了。” “是,是,老奴……”李嬷嬷连胜应道,再抬头,卫雨蓁已不见了人影。 “二小姐去了哪里?” “奴婢也不知……”芍药懵懂,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她的二小姐已经香踪沓沓,不知去了何方。 卫雨蓁并未怪罪她,不由怔忪:小姐变了很多,她从前可不会如此包容下人的过错。 “好险,我真是不谨慎,差些出了大事。”娉婷心有余悸道:“差点就后悔莫及……” “此事也是巧了,也许是天意。”聆月看她神色不安,安抚道:“或许这是刘月娥的劫数。你看我就在那个当口上醒转了补救了一切,此事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刘月娥这是咎由自取。” “卫府里都是牛鬼蛇神,没甚么好人。”娉婷忧虑,抓着聆月的袖子:“我们离开这里罢,她如今尚未醒来,要好好保护着。不能在这个狼窝里待下去了。” “你别杞人忧天,她会好起来。”聆月揉揉她的脑袋,似一个长姐般劝慰道:“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人。莫怕,那些人想要伤害她,先要经过我这一关。” “可是这里人心复杂,我们人多势力小,要是他们合着伙欺负我们……”娉婷退意萌生:“我们还是离开这里罢。” “你胆子怎地变小了?”聆月抱了抱她:“她很快就会醒来了,你再等等。她要留在这里,是存着目的的,我们可不能拂她的意思。” “她到底有什么意思?” “等她醒来,你亲口问。” “卫府还有什么值得她留念的东西。”娉婷想不通。 “应是有的,她姓卫,说起来,这地方该是她的归宿。” “要是没了卫夫人这些人,还像个家。可人家鸠占鹊巢,哪还像话。” “凤麟寨还在重建,与其住在偏远乡野,楚楼酒馆,卫府才更合适她。你别忘了她的身份,卫府的当家人,堂堂千金闺秀,自然要有个样子。” “她还要这个颜面。” “她身份愈高,品味格调自然要相符。” “可她在我心里一直是很无耻卑鄙的。” “说实在的,我也是同样的看法。可她再无耻,也是独一无二的,半是无耻半是高雅。她是个奇人。” 第五百八十八章 我没这样的想法 原以为这次可以借着母亲受伤的理由让大小姐吃一场官司,可还是无功而返。卫夫人想不到那个宁温舒初听这件事那脸上分明挂着唯恐不乱的庆幸神色,可怎么一扭头的功夫又变了脸色,居然撤了卫夫人的起诉。 “宁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民妇的冤情难道官府就坐视不管?”卫夫人不甘道。 “卫夫人,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给自己找不自在的好。”宁温舒搓着手指,眼里带着奸邪的笑意,对卫夫人别有深意道:“卫大小姐的地位可以不是我区区一个御史可以撼动的。打狗看主人,夫人可明白?” 卫夫人自然不如宁温舒看得明白,她岂能看得到大小姐脚下的基石有多厚重,也察觉不到那个站在她身后的人究竟有怎样的心思。 “当真无法动摇她了?”卫夫人怀着迷茫的心,回了卫府。 她一回青铜院,便快步进屋看刘月娥的状况。看到昏迷不醒的母亲,她悲痛的伏在她身边:“我真的好恨,娘,我们一点后退的余地都没了。她怎地如此走运,老天到底是不长眼的。她还要怎地?都把我们挤到了墙角,还咄咄逼人,不给人留活路。” 卫夫人掩面悲泣,身后的李嬷嬷哀叹一声,怜惜自己的主子:“夫人,莫要灰心丧气,这人只要活着哪有过不去的坎。所幸方才小姐来给老夫人看诊过,开了方子,只要按着她所说的去做,老夫人会康复的。” “小姐,蓁儿她来看过了?” “我们的小姐很厉害,医术高明,只掐着穴位下了几针,老夫人便挺了过来。她说要老夫人静心修养,不日便会复原。” “她还有这份孝心。”卫夫人舒了口气,总算有些好过。 “小姐走前还让老奴转告夫人一句话。” “等一下,她走了?去了哪里?”卫夫人惊愕道。 “小姐没说要去何处,只说近日心烦,要去外地修身养性。” “外祖母都被人打得半死,命在垂危,她还有心思跑出去。”卫夫人方才的欣慰尽数化成了一股怨愤:“别说是外人欺负我们,连自己人也不和睦。她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女儿?是我太娇惯她了,把这孩子教得目中无人,自私自利……” “夫人,万不可这般想。小姐终归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纵然再有不是之处,你也得见谅。方才听到老夫人出事,她转忙便来了。小姐不爱说话,可心眼还是仁善,也很看重夫人与老夫人。” 卫夫人烦恼的摇头,对李嬷嬷挥手:“别说了,我今日烦着,你先出去,我好好陪一会我娘。” “是,是,老奴先走。”李嬷嬷急忙退出了房间,合上门的时候,揉了下脑袋,露出苦恼之色:“诶?二小姐嘱咐的话,我怎么给忘了?”她后悔的叹息,在门口迟疑了会,只好郁郁的离开了。 二小姐留下的话,虽有道理,可未必是卫夫人爱听的,说与不说其实也没什么要紧。李嬷嬷服侍卫夫人的时日最久,对主子的性情自然了解几分,于是也就不再提及那句话了。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这回你又救了我,已经数不清你到底救了我多少回。在阴阳家,在极热地狱,在凤麟寨,在骆驼山,你一次次救我,却总是用一种极为危险的方式。以伤打伤,会不会太傻了些?” “你要是醒来的话,我就嫁给你了。”聆月抚着大小姐玉盘似的脸,认真道:“你是第一个待我这般好的人。即便我们有违天道,可为了你,我也不介意离经叛道。” 她伏在她耳畔,轻轻诉说衷情,仿佛察觉到了对方的回应,眼里的柔情似能滴出水来。 “来到这个地方,你是见不到任何人,只除了我。”大小姐陷入沉眠,做了这样的梦。她拨开眼前的云雾,试图看清对面的人。 “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谁?” “我们都认识了六年,你还不知我是谁么?” 对面的人是女子,听声音分不出年纪,但高雅清澈犹如天籁之音。难道会是仙子?大小姐揣测道。 “我也不是回回都能入你的梦中,只有你危在旦夕之时,才能来看你一回。” “你怎知我危在旦夕?” “我们是结过死契的合盟者,这份心灵感应是如何佳偶都比不上的。卫初晴,你回回都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陷入绝境,是否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秘密?” “我记性不大好了,偶尔会忘却一些东西。” “你倒是会推辞,可我知道你是个执着的人,不会轻易放弃过往,也不会违背自己曾说的话。今日我来见你,想知道一件事。你的承诺要何时实现?” “我给了怎样的承诺?” “你真糊涂了?” “既然你说我们是合盟,为何不能在我面前袒露你的真面目,这般藏藏掖掖,说得上什么朋友?敌我不分的情况,那承诺也失去了意义。” “喔?你是想要抵赖?” 大小姐听不出对方的喜怒,可心里并不喜欢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是抵赖,只是你欠缺些诚意。” “说来,你是想见我的真面目。” “你既然看得到我,为何我便不能见你。你故作神秘,躲在暗处窥视我,这并非是朋友的相处之道。” “那你想要怎样的理由,才能相信我?” “我想知道自己是如何活到现在。”大小姐心里疑惑一件事,便是她在六年前分明已死了,可为何五年后又复生了?这里面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件事在她心里压了很久,眼下机会在前,她自然要问个清楚。 “你好像比以前更精明了。” “我脑子也有不好使的时候,被人糊弄也不是一次二次。”大小姐不以为然道:“能够忽悠我的人,这世上剩不下几个了。” “你这是在威胁?” “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那日,我当初想着即便不去深究,时日久了,浑水也会沉淀。” “你一直在等我露面?” “这不必多言了,眼前便是最好的解释。” “你还真有趣。这个理由很让人信服,我要相信你了。” “我们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位置,你对我隐瞒过多,而我连自己也不够了解,若是要与你作对,显然落于下风。” “所以……你便依从我的指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倒是识相。” “所以呢?你这话,透着一种主人的意思。”大小姐略微嘲讽道:“我便知道这天下哪有白来的便宜。” “当然,我不会无缘无故的救你,可你也是沾了些运气,比起那些拼死拼活,心力交瘁的野心家,你几回生死绝处逢生,难道不比他们走运么?” “是啊,很走运。我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区区一句感激,好像不太值钱。” “好罢,你也不做无本生意,我会还报你双倍的恩情。你直说,究竟想要我怎样做?” “我一开始便说过,你还真记不得了?” “想再听一回。”大小姐偏转了目光,望着白茫茫的世界,淡淡道:“为何要我成为天下第一?你究竟有怎样的目的?” “我的目的……原来你想要知道这个。” “方便说么?” “等你成为天下第一的那日,我再告诉你。” “只能那样?” “我是为了你好,你现在需要心无旁骛的冲刺,等你爬上顶峰,那就可以扛起一切了。” “心无旁骛。” “成功贵在专致。” “我好想有点难。” “你这人朝三暮四,桃花泛滥,此事的确有些为难你。等你领悟了那个境界,我才能把所有的责任交托给你。卫初晴,闲来无事,多看看道德经,少想些风花雪月之事。” 大小姐被对方叮嘱了一句,有些不自然的垂下了眼帘。此事对她来说,还真有些难。 “自古以来,兄弟姐妹反目的故事多不胜数。你莫要一厢情愿,防人之心不可无。”对面的人劝告了一句。 大小姐磊落道:“我问心无愧。” “你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谁让我喜欢。”大小姐无奈道:“忍不住就想对人家好了。可她们也有可取之处,我看人不会差。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怕自己不够好,无法让她们全心全意的交托于我。”大小姐也有卑微的时候,见识得越多,便越觉得自己渺小。 “这是好事。你有这个心思,说明还有进取之心,很好。” “你觉得我很好?” “不怕你禁不起夸。我最初欣赏你的便是,你这个不安分的性子。争强好胜,力争上游,才是做强者的前提。” “难道不是上善若水,坐忘无我,才是道的最高境界?你让我看道德经,怎地想法与它如此偏离?” “罢了,我就给你一个提示。” “什么?”大小姐迷茫道。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这是什么意思?大小姐深深的被迷惑了。 “你醒了。” “你一直在等我?” “我想等你醒来与你辞别。” “怎么?你打算走了。” “我安排妥当,即日便走。”淳于澈守在子佩的床前,盘膝打坐。此时已是二更天,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在会周公,而他却一直等着她醒来。 “什么时候走?” “四更天。” “难怪你会守到这时候。”子佩在被窝里挪了挪身子,找了件外衣披在肩上:“以后别等太晚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你要出面了 “你要再睡会么?” “我倒是不怎么困。你每日都早早的来我这里问安,倒是有心。以后我要冷清段时日,让我好好看看你。”子佩靠在床头,凝神看着淳于澈,过了会儿,她随意道:“你去华山,可会参加论剑大会?” “我此去找人,并非为了什么名声地位,何须与人争锋。” “那要是情况所迫,可会试着与人交手?” “事急从权,若是到了那个地步,我也不会后退。” “这才是阿澈的做法。”子佩微笑道:“我等着你归来的好消息。希望你得偿所愿,一帆风顺。” 淳于澈与她辞别后,带着李凡便上了马车,离开了赤昀城。 从赤昀城前往华山,要走上月余,所经之处都是高山险水,甚少有闹市,比不得赤昀城繁华。 “这日子还真无聊得很。”坐在轿子上伸懒腰的小女孩看着昏黄的薄暮,百无聊赖道:“今夜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数星星,无聊啊。”她摇晃着双腿,朝一边伸手:“香雪,给我麻糖。” “你牙不是痛么?”香雪是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但脸上全没有女孩的天真稚幼,似乎比李凡更老成。 “我肚子饿了。” “要到客栈了。” “不管,我肚子饿。” “一百步。” “什么?” “一百步。”香雪撩起车帘,指着近在眼前的客栈:“入城了。” “挺快的嘛!我才睡了一个小觉,天就黑了。”白白芷抚着脸颊看着城里的景象,天真烂漫道:“很快就要到重阳节了。” “我娘亲一定很想我回去。那一日我得给去祠堂祭拜两个人。” “我跟你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是谁?没有名字,都是无字牌位。” 白白芷括噪,一个人自言自语可以说上半日,而香雪从不打断她也从不回应。 “闷葫芦。”白白芷没好气的翻眼。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她一肚子的抑郁前往了客栈。 香雪是柳管家派给她的贴身丫鬟,对于这个随从,白白芷起初不必在意。她以前也是被人伺候的小姐,这伺候过她的丫鬟多得去了,她早就习以为常,哪还会去多注意她们。 然而香雪却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子。 “我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守时的人。”这是后来白白芷对怀玉说的话。 香雪姓唐,说起来老家也是在巴蜀之地。都说巴蜀人热情好客,奔放浪漫,那里的女子泼辣直率,而她沉静内敛倒是偏向了江南女子的特性。 白白芷对着她,就像看着自己的反面。好奇心促使她对着这个处处与自己大相径庭的女孩分外在意,她认为对方甚至比李凡更有意思。 “喂?你怎么都不怎么说话?是怕说错什么么?”白白芷对着窗口,梳着湿漉漉的头发。刚浴过身子,浑身都散了架,想要趴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 连续半个多月都在马车上度过,也吃了颠簸的辛苦,让她一挨上枕头就呼呼大睡了过去。 “床铺好了,你可以睡了。”香雪从床上爬了下来,走到白白芷身后看着外头的夜色,仿佛是在对着黑夜说话,目光从不转在白白芷是脑袋上。 “你是不是怕生人?”白白芷心想对方可能内秀,不擅长表露自己的心思,于是笑嘻嘻道:“你不用在乎我,随便说话好了。你看看我一个人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怕,多有勇气。” 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做了件很伟大的事:“我就是老天爷派下来的小仙子,给人消灾解难,锄强扶弱,维护正义。” 她把自己夸成了一朵花,都要被自己感动死了。香雪听她自夸自卖,留意了她一眼,而后又看着外面。 “我的脚有点疼。”白白芷坐在凳子上,搓着光溜溜的脚丫子,可怜兮兮道:“那个嬷嬷好凶,天天让我学规矩,跪着坐真的好累人,你们家的小姐真难当,这脚脖子都要断了。” 香雪又朝她看了看,白白芷见她回头,立马跳下了凳子,赤着脚凑过去:“你家小姐为什么要走?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偏生要离家出走,难道也是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 “太晚了,你睡罢。”香雪朝她丢了一记眼风,阴嗖嗖的。 白白芷抹抹脖子,咕哝道:“我说错话了么?” “你别出去睡了,跟我睡一块好了。”人要脸树要皮,可人不要脸起来可以天下无敌。香雪看着手臂上的小爪子,沉默了。 “你在外头守夜很辛苦。那么小怎么可以不好好睡觉,以后是要长不高的。”白白芷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你看外头的风那么大,吹着多冷,来给我捂捂被窝。”她死乞白赖的拉着香雪往自己的被窝带。 “这不合规矩,宋嬷嬷会责怪。”香雪立马推辞。 “我不说,她怎么知道。她自己也做不到的事,偏生要别人去做。我最讨厌这种礼教师傅了。你放心,跟着我不会受苦的。”白白芷讨好道:“我们脱衣裳睡觉喽。” 香雪拂开了她的小爪子,摇头道:“多谢小姐的美意,奴婢还是出去罢。” “诶?你这……”白白芷想要再扒拉上去胡搅蛮缠,房门响了一声,香雪的人影不见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又不是老虎会吃了你么?”白白芷叉腰气道。 她这套近乎套了个空,颇为沮丧。其实这一路上,她绞尽脑汁想要逃脱,可惜这柳家人着实不好糊弄,把她盯得跟木桩似的,寸步难移。 “好烦,好烦,睡觉,睡觉,不想了。”白白芷本来想要跟香雪处好关系,以便日后开溜,可那丫头固执得跟块石头似的,太难撬开了。 她挫败的爬上床铺,心里还是不甘心,总有法子把那丫头感动得要死要活。 华山论剑大会与藏龙山庄的试剑有所不同,这回比武大赛不光只是比试剑艺,还包括十八般武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只要能在擂台上一展风采,那便是赢家。 如此包罗万象的论剑大会,必然吸引了五湖四海的侠客,这还未到赛期,华山周边的县城便闪现了许多江湖人,也不乏隐迹多年的世外高人。 人多的地方,故事便多,随便挑一个便可以说上很久,但不说痴男怨女,便说这热血江湖侠义之风,还有手足兄弟,患难之交。 “黄杉先生,你这回要讲哪一出戏?” “近来听闻了几个奇趣事,便整了出好戏。” “诶……可又是那劳燕分飞的凄凉故事?” “这次可不讲红男绿女的故事了。” “那讲什么?” “讲一个破茧重逢,千里相会的故事。” “那是什么故事?”听客们都纳罕。 “落花时节又逢君。” “啊?那不是又得缠绵悱恻?”听客们想入非非,彼此露出戏谑的笑容。 “我黄杉讲的故事怎能缺乏情义,可这回我真不是说那痴男怨女的风花雪月。” “那为何这名字起得这般暧昧?” 黄杉笑笑,带着玩世不恭的潇洒:“五湖四海齐聚一堂,故友重逢,不就是应了这句话么?” 听客们恍然,原来先生是出于这个缘由。 江湖之大,远若天涯,同道比邻,陌路不识。 “不违本心。”漠北的烽烟台寂灭了很久,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仍旧在沉睡。戍边的将士一身肃容,持着长矛走过蜿蜒绵长,迂回百转的长城。在城楼之下,有个单薄的身影缓缓走进城门中。 那人穿着一身厚重的熊皮大衣,戴着一顶老虎帽,本是该威风凛凛,可身上却带着一抹萧陌,仿佛是踏上了使命之路。 “华山那里,你不去看一看?” “我又不懂武功,去那里做什么?” “可你看了那么多武功秘籍,连那大会的评审人也未必强过你。” “我也只是纸上谈兵,要是跟人比武,必然会输。” “我也并非想要你赢。只要替我取回泰阿剑,你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介意。” 娉姈抚着耳边的长发,眼里深若寒潭,看似娴静,可又让人纳罕。她听着屋外的声音,目光却无从书卷上移开:“卫初晴的事,还未有一个结果,你便要把我调去华山。看来泰阿剑比她更重要。” “威镇之剑,世人趋之若鹜。” “我若离开这里,那剩下的事,你会交待谁来做?” “上回在骆驼山失手的那些人,我舍不得放弃,便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可我已经想好了对策,等做完了这件事再前去华山。” “时候来不及了。你尽快启程,否则会落人后头。”屋外的人语气淡淡,可里面却带着不可违逆的口吻。 “这是好时机,你不把握?”娉姈放下了书卷,朝屋外的珠帘看去:“若我不在,你可放心这里的事?” “她也没多久可活了。有个匿名人传给我一个消息,卫初晴为了救人身中情花毒,昏迷不醒。这个时候,一个活死人又能阻碍我什么事?你去罢,这里的事,由我来主持。” “喔?你要出面了?”娉姈微讶。 第五百九十章 如何才能遇到奇迹 卫夫人即便得知竹园里头那个好消息,也是欢喜不起来的。 “你说,她还没醒来?”卫夫人打理着头发,可对着镜子里头那个妆容精致的贵夫人,缓下了手。她有些倦怠,觉得自己穿得再好看又有何意义?谁也不好来看她。 “当真是老了。”她看着身边的李嬷嬷,扬起了下巴,仍旧端着主子的架子。 “老夫人今日好转了很多,脸色都红润了,二小姐开的药方真有灵效,一帖下去便有了起色。” “这孩子聪明伶俐,谁能有她那么聪明……可是她怎地就不去争去抢,放任自己的娘亲被人踩在脚下,我会生出这样的孩子,算是桩好事么?”卫夫人对女儿有些失望,可又恨不起来,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在不如自己的意,也是恨不上的。 “夫人,人活着哪有过不去的坎。莫要自己生闷气,凡事看开些,什么事就不难了。小姐孝顺,只是性子沉静,不爱说话罢了,可心里还是惦记着夫人。” “她小时候还不是这样的,经常黏着我,会说一肚子的话。”卫夫人听着李嬷嬷的开导,微微舒服了些,忍不住想起过往,不免感慨:“我想到她六岁的时候,我带她去校场骑马。我当时就像个孩子,就算马技粗劣,可还是一次次尝试着它。不知多少次从马背上摔下来,有一回还把腿摔断了。” “她就在我身后,也摔伤了。可她第一句话并不是喊疼,而是跑到我身边用那种哄孩子的语气问我:“娘,你疼不疼?”她也是个孩子,却会关心长辈了。我疼得受不了,就哭了。她就给我抹眼泪,贴在我耳畔心疼道:“娘,你有事么?要紧么?”我就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的宝贝。” “她是我心头上的肉,即便当时老夫人嫌我子息单薄,可我便只要这个女儿,什么香火我都不在乎。卫家的香火就让长房去延续罢。”卫夫人嘲讽道:“可惜长房也不争气,生不出带把的。这下可好了,我们卫家阳衰阴盛。” “那老夫人走之前还心心念念着抱孙子,可到底是遗憾终身。” “夫人,其实像老爷那样的身份地位,生儿生女又何不同?你看我们的小姐哪点输那些名门闺秀,就算是金枝玉叶,也未必比不过。”李嬷嬷宽慰道。 “蓁儿,生下来的时候,那些诰命夫人都夸她是天仙下凡,我自己生的孩子当然看哪处都好,可我的蓁儿是真的好,在别人眼里她也是卓尔不凡,鹤立鸡群。可惜这孩子如今变得厉害,我都要怀疑自己她是不是我从前那个蓁儿了。我怎会把她养成这个模样?” 卫夫人百思不得其解,纳闷道:“她八岁的时候,我送她去私塾念书,这一别就是好多年,再回来,我便觉得她哪里不大对了。” “夫人,这是多虑了,小姐也会长大,有了自己的思想,凡事都有主见,不会多让父母担忧。这是好事,夫人要往这处想。” “她太有想法。主意都是自己抓着,我是说不动她了。这孩子不爱说话,可脾气却倔,我担忧她是必然的。” “小姐脾气倔难道不是好事?吃了亏可不会认输的。” “就怕她吃了亏,便一根筋的想着报复别人,让自己活得烦恼痛苦。”卫夫人说出了担忧,她叹息道:“放不开手,就是给自己加负担。我不想她活成我这样,很累。我只想她是从前那个柔弱温善的孩子,自己受伤还会去关心身边人。” “那不会太委屈了小姐?” “你应该懂得,李嬷嬷。”卫夫人的眼里露出一抹凄楚,带着苍凉的语气说道:“只有楚楚可怜的人才能博人同情。我们活了那么久,也看多了世情。虽说强者为大,可要做强者得付出多少血泪,而弱者便是受强者的庇护,可以坐享其成,卖些可怜便好了。” “我的蓁儿有着万里挑一的身段容貌,气质出众,本该受万千宠爱于一身,而不是去冒着风险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我不想她活成我这样子,太累人了。” 卫夫人难以放下自己的执念,却期望女儿能够舍得放下,可她忘了一句老话,有其母必有其女,她这样的想法终究很难实现。 “怎么说?” “东海那里来信说,那孩子此刻冒名顶替,成了巴蜀名门望族家的大小姐,前往华山参加论剑大会。” “这孩子又生事端了。”娉婷冷哼一声,抱臂道:“总是让人操心不断,真是熊孩子。” “你不管她?”聆月朝她看去,却没再说信上还写着什么,而是探问道:“要是她真出事了,你会如何做?” 娉婷还是生着闷气,对于那个孩子她是不怎么喜欢的,可要说见死不救坐视不理,她也是做不到。 “她去华山,我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么?” “怕是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娉婷皱眉,放下了手,眼里带着一丝焦急。 “也不知对方为何要选上她?”聆月摇头道:“个中的缘由我们还不清楚,说不准可以做朋友,也很难说对方不是居心否侧。” “那我们还是得派人过去,不然那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有人知道会心疼。”娉婷想到大小姐为了凌明钰的事伤心欲绝连命也不要,暗生妒意。 “我在想该什么时候把这个真相告知她。或许这是个机会,有些话还是得说明白,总不能隐瞒她一辈子。” “可她都不记得过去了,告诉她不会太突兀,她要是接受不了……” “她不会的。”聆月对大小姐还是有些了解:“她最大的强处,便是豁达恣意,连离经叛道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能接受?” “你说罢。”娉婷没好气的扭头进了房间。 “我自然会说。可我也想她尽快醒过来能听我说话。”聆月看着空庭里的枫树,想起了那抹绚丽的色彩。那人就像一颗流星在极夜里瞬间划过,却在大小姐的心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世上最伤怀的事,便是这生离死别罢。” 十日过去,大小姐仍旧未有动静。她睡得很安详,气色也好转了。烟消云散,风光霁月,可她还是看不见外头的景色。 “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聆月给她喂了一碗汤药,心中忧虑:情花毒也不知又怎样的伤害,翻遍了所有医书风俗丧葬的书册,还是找不到它的出处,此毒当真无药可解? “赤昀城的天要变了,你总该起来看一眼,即便不去理会庙堂之事,那你也得看看你的孩子,从前你为了她破腹取子,吃尽苦楚,她要是出事了,你会心疼死的。你快醒来罢,我……不会隐瞒你任何秘密,还能陪你找回过去的心。” 大小姐颊边的头发长了很多,把她的脸庞衬得愈发娇美动人,此刻她闭着眼,仍旧美得惊心动魄,要是那双点漆般的眼望过来的时候,便是秒杀众生。 “方才阿娉问我眼下去华山可还赶得急,其实我是有法子的,可我在等你。你一日醒不过来,我怎地放心把你留在这里。醒来啊,我们一起去见她,把她带在身边保护着。” “红姐姐也要过来了,她也有话要对你说。我们姐妹又要重聚了……”聆月抹着眼角,吸了口气,艰难道:“这天下的风云还没平定,我们都在风口浪尖上,你怎能撒手不管?总是把所有的担子挑在肩上,不让身边人吃一点苦头。你笑话淮清王是滥好人,可你不也是这样的么?你这样对人好,却又不说自己想要什么,是怕吓跑人么?” “那我跟你说句真心话。我不会走的,你就算拿棍子撵我,我也死赖在你身边了。” 聆月扪心自问,自己从未这般动情过,对大小姐剖白心迹,也算是她做过最冲动的事。可想来对方为她承受情花毒,她还有什么不能交付的。 当爱到了极致的时候,那便是不分彼此,为对方而活。要得到这样的真情,比登天还难,也只有心灵纯粹之人,才能遇到奇迹。 “鸽子,鸽子。是鸽子。”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你看这鸽子是从北方飞过来的。这是好消息,那里有消息过来了。”李孝仁站在城楼上对着那只飞入宫城的白鸽欢喜鼓舞。他身边的李恪莫名其妙,一只鸽子能让这傻瓜开心成这样,别是有吃错了药,看什么都亢奋。 一只白鸽从东北方迅捷的飞入了重重的宫围,停在了琉璃瓦上闪动着眼睛,随后摇晃着脑袋朝廊下飞去。 明黄色的长靴上落下了一根轻羽。 “陛下,这鸽子……”从回廊的拐角处跑来了一个侍卫总管,指着地上跳跃的白鸽戒备道:“方才属下失手,让它逃生了去。” “刘忠,你下去罢。这里的事,陛下自己会有决断。” “可这鸽子来历不明,有些可疑。”刘忠迟疑,看着白鸽的眼神有些微妙。 第五百九十一章 你太坏了 “刘忠,区区一只鸽子何必多上心。难不成它成了精来加害陛下不成?莫要庸人自扰,你且下去。”殿前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之后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大臣。他穿着一品大员的官服,带着璎珞帽子,透着厚重的气息,要在他面前摆资格,还轮不到一个侍卫总管。 “是,是,属下先退了。”刘忠朝白鸽留意一眼,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哼!”老者看他走远了,甩袖冷哼:“宵小之众。我看心怀否侧的该是你们。”他尤自愤怒,上了年纪,这火气还是大得惊人,口气中带着杀伐果决:“早晚都要处置了这些人。” 那抹明黄色此刻弯下了腰,默然抱起地上的白鸽。“咕咕咕……”鸽子也不怯生,在他手心里抖擞着翅膀,探头探脑的看着周围。 “陛下,这是你安插在七玄的眼线传来的信使么?” “咕咕咕……”廊檐下除了他们与白鸽,连个守卫也没有,然而这个身份尊贵,万人之上的王者却是缄口不言,就如空气一般。 “陛下,这信上有什么消息?”老者谦恭的询问,察看着主子的神色。 “咕咕咕……”白鸽脚上的信纸被取下后,又被放生了。它得了自由,在地上跳跃了几下,扑腾着翅膀又飞上了天。 “诶……”老者读不出主子的意思,摇头叹息,随后朝对方请示告辞,便朝宫外走去。 那抹明黄色一直在殿前站了很久,等到暮色降临,他才转身回殿。 “你们去看看陛下,别让他太寂寞了。”老者走出宫,遇着李孝仁,等他行过礼后,便吩咐道:“你最会说话,多陪陪他,那皇宫里太冷清,说话声别太大,不然会扰了那里的清宁。” 李孝仁连声应道:“安将军放心,有我在少主身边给他解闷,他一定不会寂寞。” “注意点,别闹太大的动静。” “是,是,是,安将军慢走。”李孝仁笑嘻嘻的转身,进了宫门。 “我方才去喝水,没遇到老将军,他都跟你说什么了?”李恪在后头追上了,路上看到了老将军的马车,不由问李孝仁:“你笑什么?什么事那么好笑?” “我想回家了。” “什么?” “我跟你背井离乡那么多年,都没怎么见家人,难道你就不想回去看看?”李孝仁怀念道:“我家的菜丫头应该有十六岁了,快要嫁人了罢。我这个做哥哥的得去做做参谋。” “你这哪里来的直觉?谁说我们可以回去了?”李恪满面不解。 “就在刚才,我看懂了。” “你打什么龙门阵,说得凄楚点。” “安老将军让我守着少主,让他别太寂寞,还说宫里冷清,别把动静做给别人听到。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李孝仁附在李恪的耳边窃窃私语道。 “安将军真这样说?” “哪还有假,我骗你做什么,有没银子花。”李孝仁切了一声:“爱信不信,反正我回去收拾点行李。” “我想不通,安老将军平日里看得少主那么严,怎么这回就允准了他自由?” “我家少主多可怜,你见过哪个皇帝上早朝从来不说话,让身边的掌管太监宣表圣意?这皇宫没几个好人,就跟狼窝一样,少主日防夜防,没过安生日子,长此以往,会烙下心病。” “就这个缘由?”李恪觉得不够说服力。 “这样还不够?”李孝仁没好气道:“将心比心,换做是你坐在少主这个位置,那种心情你能体会得了么?” “我,我哪知道。”李恪有些窘迫,他哪敢往哪处想,不是大逆不道么? “去年少主从七玄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他本来就兴致不高,最近愈发沉闷,清减了很多,那身子骨风吹就能倒。安将军一路扶持他上位,心里的那份在意可不会比我们少。虽然老人家整日冷着脸,不好靠近,可他是实心实意的站在我们这一边。”李孝仁看得要比李恪明白:“朝廷里那些大官们,有多少服气我们少主?这些人两面三刀,见风使舵,哪能相信。” “你放心,这次少主离开小明国,是安将军的意思。别犹豫了,快跟我去见少主去。”李孝仁搭着李恪的肩膀,咧嘴笑道:“你说我聪不聪明,一下子就能想到安将军的意思,诶……他可真会卖关子。” “去七玄做什么?”李恪疑惑道:“那里到底捎来了什么信?” “这个我也不知道,算了,先去看看少主。”李孝仁悠然道:“我猜这一回少主该很开心。” 李恪回道:“你不也很期待。” “那当然,你不想家么?” “当然想。” “那不就得了,那里才是我们的故乡啊。” “可你当初追随过来,可没说过还要回去。” “那时候我那想得到现在。” “你做个选择就不动一下脑子?”李恪讨厌出尔反尔的人,推开了他,嫌弃道:“没心没肺。” “当时看少主一个人,我就舍不得,他对我们那么好,总得回报他什么。我都陪了他六年了。你知道么?去年我回家探亲,没见着我的小妹可难受了,我家人还以为我死在战场上了,都给我立了牌位,我都不敢去见我母亲。” “为什么不去见她?” “我怕自己去见了就不想走了。” “那你就留在那里好了。” “诶?你生气了。”李孝仁跑到李恪跟前,傻乎乎的盯着他看:“说起来有件事很奇怪。你一个富家公子,为何也跟着来异国他乡,你都不想家人么?” “当然想,你很烦,不是都问过了?”李恪恼火。 “可你为什么生气?”回家不好么? “我是替少主担忧。你懂个什么,七玄又不是他的故土,去那里有什么意思。” “当然有意思了,少主的心上人还在那里。鱼姐姐也没死,我们大家都好好的,马上要重聚了,多好的事啊。对了,我小妹一直住在老家,这次我要去趟祖母家看看这小丫头。” “未必是好事……”李恪皱眉,想到七玄的那个人,便忍不住担忧,总觉得越是靠近她越会危险。 “你老家在哪里?” “山西啊,我们以前一直住在山西,祖籍就在那里。你看我的头发……”李孝仁低着脑袋凑到他面前,指着头发说道:“俺们山西人吃高粱玉米棒子窝头,生得粗壮,这头发也是又厚又密。” 李恪这才去注意他的头发,也惊讶他的发量。 “不过比起少主来,我还差多了。他的头发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你丢不丢人,一个男人那么在意自己美不美。”李恪暗自惊悚,这个兄弟别是娘娘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们又不想成为一代宗师,也没什么鸿鹄之志,就是个普通人,活得开心就好了,想要美一点又什么错。” “可你是男人。” “男人又怎么了?” “懒得跟你说。” “不解风情。”李孝仁哼了一声,然后又笑了起来:“你是没见过世面,要是去趟山西,看看华山,你就知道,世上有种美可以让人忘乎所以,欲仙欲死。” “自卖自夸。” “你要是去一趟就知道我不是吹牛。”李孝仁见李恪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不顾自己,朝他呼喝了几声,然后悻悻的挠着脑袋:“我可没说大话,这次是真真的,你要是去了,说不准就想待在那里一辈子。” 山西华山有多好?反正一年四季都是让人流连忘返。她有奇险天下第一山的称号,壮美气派,别具一格。 华山有四种风貌,分别是云雨雾雪,如今时值深秋,北峰云雾缠绕,山上的观院亭阁若隐若现,犹如空中楼阁,于是此刻的华山有着雾华山之说。 “这里还真好看,你看那山像不像韩湘子赶牛?哇,还有金蟾戏龟,白蛇遭难……”华山山势峻峭,只在山脚下,便已被山上壮观之景摄住了魂魄。 “先去老君观落脚。”柳管家拎着行李,走在最前面。由于山势险峻,他们已徒步走山道,马车放在了华阴县的客栈里。 “我的脚好痛。”白白芷仰头看着足有百尺的山壁,露出苦恼之色。她把手里的糖葫芦夹在了腋窝下,蹦蹦跳跳的跟着柳管家走。 “你衣服脏了。”香雪看她把黏糊糊的糖葫芦夹在腋窝下,颦眉不悦。白白芷受了半月的礼仪指导,可还是像个野丫头一样毫无规矩可言。 “我忘记了嘛。” “把它丢了。” “不要。” “丢了它。”香雪郑重道。 “偏不。”白白芷盯着她,圆鼓鼓的腮帮鼓出了一个球。 “你听话。” “偏不听。”她捂着耳朵,气哼哼的说道:“你都不听我的话,凭什么我要听你的。不公平。” “我是为你好。” “你哪里为我考虑过。” “不信?”香雪朝前面看了看,眼里划过一抹微妙。 “你哪里对我好了……我凭什么要信你。”白白芷咕哝道。 “小姐很喜欢跟奴婢对着干。” “啊?”不知何时,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严厉的老嬷嬷。 “教你的规矩转眼就撇在脑后。” “我还小,记性又不大好。”白白芷小声为自己辩解。 “很喜欢吃糖葫芦,那今日三餐就吃这个罢。” “啊?” “香雪,去周边的集市里买一把糖葫芦。小姐要是饿了就喂她吃这个。让她一次吃个够。” “啊?”白白芷露出委屈的小神情。 “太坏了……”她蹲在地上,画着圈圈,暗自诅咒香雪:你太坏了,都告诉我。 第五百九十二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绿螭骢的脚力不比大宛马,费的草料少,可经不起长途跋涉,这一路行至山西,已换了两匹马了。 “要是难受,不要硬撑。”淳于澈把马歇在小树林里,在小溪边休息着,看着李凡不自然的走姿,便料到个中缘由。如李凡这样的世家子,养尊处优惯了,身子娇贵,犹如温室里的兰花,哪能一下子经受风吹雨打。 李凡的裤子上隐约可以见着血迹,看来这一番的长途跋涉,他遭了很大的罪。 “很快就要进华阴县了。”李凡洗了手,捧起一把水汲了几口。 “我们这回去找人,不过不能太冒然,我猜想这个中必然有隐情。柳家为何要找人冒名顶替自己家的小姐?那真正的小姐又在何方?”淳于澈思忖道。 “不是为了躲避仇家,便是另有图谋。”李凡对那姓柳的人家没甚么好感。这种冒名顶替,瞒天过海的手段本就不光明。 “一步步看罢,我们先不能出手,静待其变。” “好,听你的。”李凡想也不想便同意了淳于澈的提议。他不盲目,只是对方给他一个可以相信的直觉。 “那我们不妨也加入局中,看看其中有什么玄奥。” “如何入局?” “你想不想做一回少侠?” “可……我只会提笔。”李凡转回了目光,觉得自己在江湖上算不得什么,根本微乎其微,不值一提。 “千古文人侠客梦,试将碧血写丹青。不试试,如何知道自己当真不值一文?读书人虽无缚鸡之力,可未必是懦弱之辈。” “那我就试试。”李凡抹了下嘴,眼里透着坚定。 “我会帮你。莫怕,有我在,你吃不了亏。”淳于澈安稳道。 “我都打不过人家。”就算不吃亏,也赢不了。李凡耸肩,对于这种江湖名誉地位并不在意。 “万事皆有可能。后来居上者不是不存在。”淳于澈想到了大小姐,目光不自觉的便柔和了起来,连他自己也没察觉。 “那是靠着天赋加时运,能有这两者,世之少有。然而笨鸟先飞的人我倒是见多了。” “有点让你说中了。”淳于澈思来想去,统筹大小姐这半生的历程与成就,归结出来的结果便是起于一个缘字。她是个有机缘的人。 “你在想谁?”李凡忽而问道。 “我没想谁。” “可我看你字里行间都带着一种思念。”李凡与淳于澈相处久了,言语间放开了很多,不再拘谨,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 “我在想以前的事。” “你们大人都喜欢想过往发生的事。”李凡眨巴着眼睛,露出了一丝孩童的天真:“我听人说过,人要是老是回想过往,就会变老。” “是么?不过我已经老了。”淳于澈莞尔一笑。 “你没老。”李凡仔细看他的眉眼,微笑道:“你都没长胡须,那就是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人。你其实长得很好看,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好人。” 李凡的夸赞让淳于澈会心的笑了笑,而后便再不说话了。 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个好人。可淳于澈自知在八年前,他还一心想着复仇,冷郁不可接近。但为何会成为好人?那也是因她而变的罢。 日出东方一点红。天边的晴光,照得人熏熏然。淳于澈伸手掩上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那和煦的日光。 “霜台是怎么走的?” “这是她自己做的主张,我怎地好阻拦。这个家里,如今由不得我做主。你这是什么话?” “可你知不知道她有了身子?你还让她流离在外。这事都传遍了大街小巷,我这个尚书背后被人指指点点。你说说是不是很光彩?你们要闹在家里闹就好了,把门关紧,怎么折腾也随你们了。可你要给我这个尚书一点体面,你不要颜面,我还得要个声望。” “你训斥我?”卫夫人看着卫剑那一脸愤怒的模样,朝后退了一步,忽而生出一股幽怨:“你为了一个卑贱的女人,对我说这种重话?什么是不要颜面?卫剑,我跟你做了数十年的夫妻,这份情谊难道比不过那个小贱婢?当初你一文不值,只是一个庶子,可我还是嫁给你了,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但我这是得罪了哪位神仙,让我找了个负心薄幸的郎君。” “你别这样说。”卫剑皱眉道:“淑仪,有些话说白了彼此都不好看。” “可你就是负了我!”卫夫人竖指点着他的鼻尖,凄苦道:“我当初不是没的选择,我若是嫁给你长兄,虽说只能做平妻,可你知道么?即便那样我也觉得很知足了。” 她捂着胸口,悲愤又悔恨。 “你还想着他?”卫剑面色有些苍白,随后眼里闪过阴翳之色。 “在你面前我从未提过他,一直以来,我对你都心存愧疚。”卫夫人含泪道:“可你太让我失望了。本以为你是值得托付的归宿,想来真是个笑话。男人……都是薄幸郎。” 卫剑看她悲苦的样子,心里也有丝过意不去,毕竟黄淑仪与他做过数十年的夫妻,要是没点情分那是不可能的。然而卫夫人提及他落魄的过去,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对他的恩情,这令卫剑颇为失面子,即便真有那情分,也会因对方的翻账而一笔勾销。 便如欠债还钱,你不去催债,人家还对你感恩戴德,而你上门要债,人家即便会还情,可心思就不同了。 “淑仪,为了卫家的颜面,日后说话留些余地。你若是能够容纳霜台与她的孩子,我仍旧会敬重你,这卫夫人的位置不会改变。”卫剑不想跟她在纠缠不清,交待完了这句话,便走出了房门。 “太过分了……卫剑你太过分了。”卫夫人被气得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捂着鼻子,坐在凳子上抹泪。 “夫人……消消气。”李嬷嬷从门外走进来,小步跑到她身边安慰道:“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了,男人要是不偷腥那才是奇事。夫人要看开些,只要你还在这个位置上,谅她再有能耐也不能压到你头上。” 卫夫人抵着额头,伤神道:“可我真的累了……一个小狐狸精倒不能让我伤心成这样,可我真气那个人。” “夫人,老爷可得罪不得。”李嬷嬷劝慰道:“你们少年夫妻,总归有情分在,怨只怨那个勾人的狐狸精。” “我……说的不是他……”卫夫人气苦,可有些话只能埋在心底,滋长着怨气。 “夫人,宽点心,如今老夫人都可以下床了,这是好消息,过不了几日便能痊愈,二小姐真是妙手回春。夫人有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儿,何愁日后享不了清福?再说,那个竹园里头的人还没见个音讯,或许真的醒不过来了。” 李嬷嬷笑眯眯的在卫夫人耳畔报告竹园那里的动静,这让愁眉不展的卫夫人稍微松了口气:“这倒算桩好事,只要那个贱人不睁开眼,那我们雨蓁就少了一座障碍。我娘探听了个消息,打算给她找个好归宿,若此事成了,那我们也会跟着荣耀,荣华富贵也是享之不尽了。” 李嬷嬷疑惑道:“老夫人给小姐找了哪户好人家?” “我们的蓁儿哪是那些世家子弟匹配得起的,不是王孙贵胄,我可不会看上眼。” “哪难道是太子?” “哼!”卫夫人不屑道:“我才不会让我的蓁儿跟人家分享一个男人,太子都有太子妃了。” “也是,那会是……”李嬷嬷想了想,露出恍然之色,约莫有了数,对卫夫人翘起拇指:“夫人,你的眼光真好。咱们的小姐自然得配上那样的人。” “可惜最近蓁儿离家在外,我们也好久没通信了。不知她人在何处,可别来晚了。” “夫人,莫要着急,小姐也挂心这你们,必然会回来。” “也不知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这个节骨眼上还要跑出去静修,难道这个家给不了她想要的么?”卫夫人叹息,想着自己的处境,又开始烦恼,挥手道:“罢了,罢了,她的事稍后再理会。那个霜台还真撵不走了。我说怎么还敢带着拖油瓶来家里,原来肚子里有了。” “夫人,这事我们还得想个法子以防万一。要是那小狐狸精生了个带把的,母凭子贵,那夫人的地位就有威胁了。” “我也烦着这件事。可能怎么办?肚子长在她身上,不是我想不生,那孩子就不会掉下来。” “夫人,可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 李嬷嬷眼里带着精光:“狸猫换太子。” “这……”卫夫人咬着下唇,先是犹豫,而后松开了牙齿,冷笑了起来。 “方才我看到了霜台母女。” “她们回来了?” “我还道那日她为何不出手,原来她早就想到人家的手段了。”娉婷诶了一声:“我却是想不到这点。她还真会攻心之术,把她们的心思猜了个通透。难怪卫夫人斗不过她。” “这里的事暂时还烦不上她。”聆月放下了药望,水盈盈的眸子望着碗底还冒着的热气。 “吃了那么多帖药,她怎地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 第五百九十三章 你的心软了 “你别心急,她在慢慢复原。”聆月摸着大小姐的手背,微笑道:“她很快就好了。这回受创太重了,遇不到高人相救,也只能靠自己捱过这段日子。可她的意志令人心折,说过不会死那必然会活过来。我等着她。” “不好了,不好了,两位姑娘,外头有大事了。”吉祥咋咋呼呼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出事了,火烧眉毛了。” “吉祥,你慢慢说,有没野狗追着你。”如意从她身后走了过来,微微不悦:“就算外头的天塌下来,那也得眼睁睁的看着,即便火烧了眉毛,也得忍着了。” “那我还不得疼死。” “那也不能嗷嗷叫。” “这也太没人性了罢。”这谁做得到? “你也就这样了。”如意没好气道:“你跟我们的大小姐比起来,真的差距十万八千里。” “我是我,大小姐是大小姐,我是小丫鬟,干嘛跟她站在一起比肩?”吉祥气哼哼道。 “你方才说什么事?”聆月朝如意看了眼,随后问吉祥。 “是,是,算了,我先喝口茶压压惊。”吉祥喜欢东游西逛,白脚猫一只,虽是有些不规矩,可探风声的本事数一数二,与喜眉不相上下。 她吃了一杯茶,叹了一大口气,终于心平气和道:“我刚才去集市挑菜,看到了陈老板。” “他怎么了?”娉婷问道。 “他太惨了。”吉祥唉声叹气。 聆月却是几人里最镇定的那个,对于陈老板的遇难,她倒是有些准备:“便知道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你知道?”娉婷疑惑。 “陈老板还真是可怜,也不知做错了什么,要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聆月还没说话,吉祥便赶着说上了。 “怎么众叛亲离?”娉婷又问道。 “这回事还得从那个陈大小姐说起……”吉祥把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陈老板如今便在大理寺的天牢里关押,已经被判了五年的刑罚,究其原因,便是他偷税漏税。这个罪名虽不致死,却要弄得身败名裂,家道中落了。 “偷税漏税,陈老板怎会如此糊涂,犯下这样的过错。”娉婷不免惋惜。 “要我说,那个报案的陈大小姐才是糊涂人。”吉祥知道陈老板是为大小姐办事的,自然是偏向他那一边。这次偷税案的检举人便是陈大小姐。 “大义灭亲,虽说冷酷无情,可道义上还是值得称赞。”聆月就事论事,倒也没觉得陈大小姐哪里做得不好。 “我觉得此事会不会有隐情?万一陈老板是被冤枉的……他也不是第一回受这冤屈了。”如意担忧道:“这事或许会连累到大小姐。” “诶……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人还没醒来,祸事又找上门来。”娉婷苦闷道:“她是上辈子推翻了神仙牌位么?怎地这一世苦成这样,处处受人欺负。” 聆月看她泫然若泣的模样,软了心思:“宝剑锋从磨砺出,你也莫要怨天尤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看得远些罢。其实除了她,也有很多人活得很煎熬,你我又何尝不是?”芸芸众生,哪个不是在水深火热中。 “那我们这事该如何应对?”如意见两位姑娘为此唉声叹气,也罩上了忧愁之色:“这事若搁在大小姐清醒时,必然不会放任不管。如今她尚未清醒,也不知该做什么决定……” 聆月想了想,忽而问道:“阿娉,你跟太子关系如何?” “太子?”娉婷自然是熟识,她给皇帝办了那么多年的差,又加上苍琊的缘故,对皇室里的重要人物还算有交往。 “你能不能说服太子插手这件事?” “啊?太子……”娉婷心里没底,太子就算与她有几分交情,可也没到为她两肋插刀的地步。这偷税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太子要是帮衬,难免会落入口实,这对他的储君地位并不利。 “这事还得我们来做主了。我有两个法子,我们分别行动,行不行看天命。”聆月在危急时刻,倒是一如往常的镇定:“你去太子那里说情,我则去一趟靖国公府。” “你是要去见寰莺公主?”娉婷知道寰莺公主与聆月交情不浅,却不知她们为何有那样的机缘,两个身份悬殊之人竟能结为金兰。 “好,这次我听你的。”虽说娉婷不大乐意理睬她,可在大事上还是听从她的安排。聆月要比她沉稳,会拿主意,这点她自始至终都知道。只是又不想去承认她罢了。 “陈寿的事,办得不错。” “少主,可以安心了。那位如今生死不知,就是个活死人,这件事怕是没有回转之地了。只要那陈寿的案子定了,那么卫氏这多年盘踞在七玄的商场势力就要瓦解。属下听到风声,陈氏被抄家后,各地方的店铺也在一夕之间被封了,他的合作伙伴也相继撤资解除了合作契约。还有着卫氏的债券,如今也开始售不出去,玉器行也萧条了许多,要成隔夜黄花菜了。” “想不到她这一睡下,时局就归顺到了我这边。卫初晴,你还真是我天生的克星。诶……押错了一注,早知今日,当初我便不该把她收拢做棋子,要是不管不顾,她早从马背上滚下来摔死了。” “那少主还有什么吩咐?” “暂时便到此为止,让覃风办事利落点,别再失手了。” “是,此事覃风大人一定会给少主办妥。她的勾魂令都已经发放了,很快便能有所交待。” “别让我再失望了。” 九字阁外头,等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有着如火般的红发,打扮得很妖娆,那张娇艳的脸正露出戏谑之色:“这回可没有我们的事了。” “嗯。” “诶……要不是我替你隐瞒,你觉得自己会比覃风幸运多少?”药罗葛还是像个贵妇人,举动中满是风韵。 “多谢你。” “一句谢谢太便宜你了。嗳!你要给我记住这个恩情,下回要是轮到我倒霉了,可要维护我。”药罗葛对着秦槐摇晃了下食指,随后百无聊赖的拢着披风,朝外面走去。 “真是讨厌。”覃风看她风骚的背影,鄙夷道:“都是大伙的功劳,她倒是毫不客气一个人独揽。真不要脸。” 秦槐看了看她,居然笑了:“多谢你了。” 同样是称谢,相比之下,他对药罗葛那句谢意要敷衍多了。 “切,我可没那么慈悲。大伙都有好处,凭什么不做。”覃风不以为意,随后又烦闷道:“这事别扭死我了。” “徒弟,这里也没我们的事了,开溜。”覃风师傅看徒弟一脸不爽,心道:我这耿直的傻徒弟第一回对上头说谎,包庇他人,当然不适应了。算了,还是离开这里再说,免得露出马脚,那可是罪加一等,惩罚起来会要人老命。 “走走走,今日我要去收人头了。”覃风烦闷至极,忍不住动起了杀意。 “徒弟,能不能温柔点?”覃风师傅从没见过徒弟温婉的模样,虽说早就习惯了她的狂傲嚣张,盛气凌人,可那份赤裸裸的杀意还是让他脖子发麻,心里发憷。 “温柔的徒弟你再去找一个罢。我就这样,烦死了,好烦。”覃风一个劲的说烦躁,让她师傅也好郁闷。 “徒弟,你到底烦什么?” “这回要取九个人头。” “徒弟不是人头收割机么?”覃风师傅讨好道:“你手上的人头都可以堆成山了。”那林家堡上百口的人命都丧在她头上,要说这徒弟还真是满手血腥,杀人是家常便饭了,怎地还犹豫烦躁了。 “倒也不是为了这九条人命。”覃风眼里带着落寞,唏嘘道:“我只是觉得累了。” “徒弟……”覃风师傅看着她倦怠的眉眼,忽而心疼起来。 “师傅,我们还能走到哪里?” “当然是一直走下去了。” “可我是个杀手,也不知还能活到什么时候。” “徒弟,你别说丧气话啊。你要是觉得这次的命令不好做,师傅替你去做。你别难过。” 覃风略微感动,可还是放不下心里的顾虑: “人命很脆弱的。杀的人多了,我都看不起人了。”覃风想到在骆驼山的幻境,那时有个人本是可以取了自己的性命却又把她拉回了绝崖边缘,那种感觉很奇妙,她想不透对方的心思,都要死了还想着笼络人心? 可若不是想收买人心,那为何要救对手? “又不是擂台赛,我们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对立面,可她总是对人留情,就算是敌人也是这样。到底是脑子有毛病,还是我们不正常?” 覃风嗤笑,颇为不屑。她的师傅这才明白过来徒弟的心事:“徒弟,你是在为你位心烦意乱?” “本来我该恨她,要把她千刀万剐,磨成粉末。可如今我倒是欠了她一分情谊了。”覃风哀叹道:“我算不上合格的杀手。”她有了感情。 “徒弟,你有这个想法,师傅很开心。” “为什么?”覃风错愕的看着师傅,她都不算好杀手,多让他失面子,这老头不怒反笑,也有毛病了。 “你温柔了。”覃风师傅有种家有吾女初成长的喜悦:“你的心软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实力决定一切 “这是好事。”覃风师傅依旧笑得很猥琐,可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真挚,即便再卑鄙无耻,他对徒弟是真心实意的好。 “师傅,杀手怎能心软?这次任务我不会失败。”覃风决绝道。 “诶……徒弟,别把话往死里说。这就走了?” “这孩子的个性可不随我啊……死倔……” 秦槐离着覃风很远,并未听到她与师傅的交谈,只是看着她那果决凌厉的背影,暗自生愁:这姑娘一出生便身不由己,活在这魔窟里磨灭了人性,嗜血滥杀,比起她来,绮云要走运得多,虽然她有个魔鬼般的母亲,可幸好之后去了淮清王府,仍旧保存了本真,没在那个深渊沉沦。但这姑娘又有谁来救赎她? “她是我见过运气极好的人了,想不到这回会遭遇大难。难道把运气都用完了?” “殿下,莫要取笑了。” “我说的是说真话。”凌云开拿着扇子抵在胸前。他总爱把扇子持在手里,即便是不展开也会拿在手里把玩,时不时的转扇骨,随后百无聊赖的拿着扇子骚着后勃颈。 “她的运气是比寻常人要好,可也不是极好的。”娉婷走在五福园的露台上,满腹心事道:“人都说自己不够本事的时候,不要多管闲事,保命为上。从前她的本事也不过尔尔,可她并未明哲保身,有时候凭着一时意气闯下大祸,还会拖累身边人,那时候她很傻。但后来她渐渐的有本事了,肩上的责任也一重紧着一重,但她还是会冲动,为着情义不顾性命,这才是最傻的。” “傻人有傻福,傻也不是缺点。其实犯傻的人自己也是乐在其中,只是让旁人看得惊心动魄,她倒不会担惊受怕。” “傻子的勇气谁也比不过。”娉婷苦恼的摇头:“可她的抉择谁也拦不住。明知道过去是死路,她还是那么一往直前。” “你找我出来,是想让我帮你们什么?”凌云开听了大小姐的境况后,也有些怜悯,不管她与明珠有怎样的恩怨,可当初大小姐与他也有些交情,凌云开朋友不多,一个太子连个说真心话的知己也难找,他自然会在意自己所剩不多的亲友。 “她的病况,如今还能压制,虽然我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但看眼下,她还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与她密切合作的朋友近日遇上了大祸,连带她也会受牵累。”娉婷把陈寿的事给说了,凌云开一点也不意外。 “我知道这件事,虽说如这样的偷税案全七玄没有上千桩也有上百桩,说稀奇不稀奇。”凌云开脸上不见了轻松之色,也忧虑道:“正是因这桩事与她有关,朝中便起了一阵风波。父皇,对她很失望。” 娉婷心里已沉,原本怀着十分希望一下子掉了大半:“皇上,他怎么说?” 凌云开笑了笑,颇为自嘲道:“父皇的话,未必都要当真。帝王心思谁能揣测。我这个太子也不知道他的心意,外人如何能知道。” “那……殿下可会助我们?”娉婷期盼的看着他。她也想不出妥善的主意,自知能力有限,也只能仰仗权贵。 “父皇什么也没说。”凌云开眼里也带着抑郁之色,谈起皇帝他那开朗落拓的神色便一扫而空,便如换了个人似的,显得郁郁不得志:“宁温舒一直参奏卫大小姐,扬言她是知情者,有包庇的嫌疑,阳奉阴违,徇私舞弊,心怀否侧,与圣心背离。虽说有激进派在一旁反驳他的言论,可从来都保持中立的左相也偏向了他这一边,这对她的处境很不利。” “左相针对她……”娉婷知道个中缘由,歉疚道:“也是我害了她。” “不,她如今祸福都是自造的,与任何人都没关系。”凌云开知道娉婷与左相之间的瓜葛,颇为怜惜道:“叶姐姐莫要自责,左相的为人本宫本就看不过眼,倘若姐姐当真入了左相府,那才是人间憾事,旁人看了都会心疼。” “可我还是让她冒险了。要不是我,她那日就不会喝下毒酒,内功也不会被封,也不至于身受重创。我欠她太多了。”娉婷无地自容,羞愧得双眼红肿都要哭了。 “叶姐姐,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凌云开看到美人泣泪,也把持不住了,再也不复翩翩公子的形象,窘迫道:“你这样哭,旁人看了会以为我这个太子对你怎么了。”他不会安慰女孩子,这可怎地办? “我觉得自己太对不住她了,从前一直欺负她……没给她好脸色看过……她还是对我好……”娉婷后悔莫及,深觉自己以前就像头猪,什么都不懂,不识好歹,白白辜负了大小姐。 “这事……我还真没听过。卫姐姐能为你做到这般地步,也是至情至性了。”凌云开听着大小姐为娉婷的付出与牺牲,感慨道:“她对谁都那么好,要是让那人知道了,可不得暴跳如雷,嫉恨得发疯。” 云开话里所指的人便是明钰,娉婷能体会得出来。 “诶……罢了,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更得好好珍惜。”云开打住了话头,不再谈过去的事。 “那殿下会如何帮我们?” “这件事,父皇一直不给回应。依我看来,这重点还在卫姐姐身上。” “啊?她都下不了床,还能做什么?” “便是她自己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云开展开了折扇,眼里透着意气风发:“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卫姐姐这一生都是她自己造就的,成败输赢都捏在她手里,这连神也无法裁决她。” “她当真有这般厉害?”会不会夸过头了? “父皇看中她的地方,便是她最有利的契机。此事,我并不能给你们一个实在的求助,不过我想提点叶姐姐一件事。” “什么?” “早些让她醒来罢。没了她,这局胜负分晓不了。” “你这是说皇上在等她?” “但不会等太久。”凌云开又合上了折扇,转身对着底下的街道,看着熙熙攘攘的人们,悠然道:“她的福气是由实力来决定的。父皇看中她的便是这一点。一切都靠实力说话,旁人的诽谤诋毁并不可怕。说起来,我们的圣上也是有眼力价的,谁有出息有本事,他才会去听去信。当然这前提必须得对他忠心不二。” “我知道了,殿下,多谢你今日这番提点。”虽说还是解决不了眼前的难题,可娉婷却了悟了一点。 大小姐即便卧床不起,仍旧是局面上至关重要的人。 “阿钰,你要是还在的话,一定很心疼罢。当初你说过,不想让叶姐姐待在七玄,要带她驰骋异国他乡,走遍千山万水。那时我还不懂你的心思,如今我是明白了。她待在七玄实在危险,做一个待在家里的小媳妇多好,有你护着她,还不用死。” 凌云开哀叹,故友之死,他遗憾终身。这抹惆怅从五福园到皇宫附近的街巷也没消散。 “嗯?”他正要往靖国公府的方向走,刚踏入一个四下无人的小巷子,忽而迟疑了下。 巷子角落里的猪笼一个个飞上了天,几个黑色的人影倏然出现在他跟前。 “诶呀……有难了。”凌云拿着扇子开打了下额头,露出忧伤之色,可眼底又飞闪过一抹微妙。 靖国公府。这个府里从前也不见多少热闹,可给人都是一派辉煌大气的景象,里头住着七玄长公主,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王妃,还有一位娇贵的小公主,她们在那一对英武的父子身后,显得愈加显贵逼人。然而六年前,这两座大山倒下后,国公府便萧条了,那一尘不染的石狮子看起来凄凉萧索。 “你很久没到这里喝茶了。”寰莺公主精致的妆容一如往常,或许是多年不见了,她看上去真的老了,与她的年纪很是相符,已是四十余岁的半老徐娘。 “岁月不饶人,这话摆在我这里倒是说了个准,可你却是例外。”寰莺端详着聆月,看了很久,才收回了目光。她们年岁相仿,本是天生丽质,俱都是高雅美艳,然而这个贵为金枝玉叶的女子倒是迈入了美人迟暮的悲哀境地。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从前我都看开的,可如今却很在意。”聆月眉眼仍旧清澈,剔透的肌肤毫无瑕疵,犹如十八岁的少女般细嫩,这是很多人羡慕不已的事。 “我们的想法很远。”寰莺公主伸手摸着手腕上的佛珠,眼里还带着不舍眷恋:“我以为我们一直是不同的两个人。如今却很相似,你怕老去,而我也是一样。” 聆月看公主沉湎过去,低头出神,心想时候差不多了,便郑重道:“长公主殿下,我这次来除了与你叙旧之外,有事相求。” “何事?”寰莺公主很快回过神,眼里的忧伤一下子恢复了清明。 “我想公主出面为一人说情。” “何人?” “公主听说了陈寿那桩案子了么?” 寰莺思忖了下,了然道:“你是为卫初晴而来。” 第五百九十五章 你太厉害了 “公主冰雪聪明,此事一想便猜中了源头。”聆月忧虑道:“我对陈寿了解甚少,可我相信她。既然她重用了陈寿,那么对方必然是值得信任的。陈寿之前连吃两桩官司,几次三番被人诬陷,我想来这一回他也是受人栽赃。” “可证据确凿,光凭臆测如何能够说服人?这世上没有一辈子的好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陈寿也犯过错,难保这一回不是他一时糊涂。”寰莺平心静气道:“聆月,你关心卫家大小姐,这本就有了偏私,你相信陈寿,多半是为了她。但七玄的律令神圣不可侵犯,它的公平正义,维持了四海安平。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徇私枉法。我一个过气的公主如何能在它眼前放肆?” 寰莺公主这是在推拒,聆月本就觉得这一趟多半会无功而返,可面对这冷酷的结果,还是有些沮丧。 “且慢走。”见聆月起身要走,寰莺忽而开口挽留。 “公主还有何事?” “我心中一直藏着一桩事,六年了,也割舍不下。”寰莺落寞道:“明钰走了,靖国公府门口罗雀,冷清得渗人。明珠也没找到好人家,我眼看着就要先她而去,可还没享过儿孙之福。人越老越在乎身边的亲人,所谓是荣华富贵,也不及他们重要。” “公主,是想问什么?”聆月隐约察觉出了她的话意。寰莺的话很隐晦,不明内情的人,必然听了一头雾水,只当她缅怀故人,遗憾亲子早逝,可聆月知道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当年她腹中已怀了胎儿,后来她去了西域,我知道她吃了很多苦,对于坑害明钰的事,我虽是有怨气,却也能体谅。这多半是为了那个孩子,西域苦寒之地,她身子单薄又怀了孩子,也不知是如何经受住那般严酷的环境。”寰莺唏嘘后,又怀着一抹期盼:“她之后可生下了?” 聆月微讶,想不到这事寰莺竟然知道。 “当年京都大乱,加上靖国公遭难,靖国公府雪上加霜,我也抽不出空来筹办明钰的事。其实我并不喜欢卫大小姐,也有意让明钰前往回纥入赘做驸马。可那日明钰抱她入府的时候,我看着忽而就明白了。”寰莺叹惋,眼里带着复杂之色: “他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虽说有脾气,却是个内秀的孩子。他真正喜欢的东西从来不会说出口。” “我从未从他口中听到有关卫大小姐的事。可当卫大小姐昏迷不醒之时,我看到他眼里的痛惜。这孩子很隐忍,要不是爱得过分,他不会去与淮清王争夺女人。那时候我心软了,倘若事实如此,那我也会成全我的孩子。” 寰莺公主说出了心底的想法,为了孩子她曾想过接受大小姐。 “也不知道卫大小姐究竟有何魅力,能让我那样如明珠般耀眼的孩子为她舍弃原则?但世事无常,缘分一说时而荒唐,时而又是那般真实。”寰莺感慨了很久,对于明钰几分惋惜几分心疼: “三个孩子中,我最对不起的不是那个被我放养在民间的小女儿,而是他。明珠从小陪在我身边,养得娇贵,过着真真正正的公主生活,可明钰不一样,他要付出很多血汗才换来军师的称呼,九死一生才赢得皇帝的一个忠烈侯的赐封。” “如今他人不在了,我也想有个寄托。不知当年卫大小姐腹中的胎儿尚在么?” 聆月还是第一回听寰莺说那么多真心话。这些事都是有关大小姐,然而却与她没实名关系。在大小姐的一生中,只有两个人与她血脉相连,那便是明钰与他们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不免失落,还有些愧疚。明钰是她的挚友,无话不谈,也有着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秘密,可自己如今插入了他们之间,这着实对不住故友。 “此事说来话长。”聆月不好说出白白芷的身世,万一让有心人听去,那不是要给大小姐惹来更多的危险。 “这里的守卫都被我支开了,你不必担忧隔墙有耳。”寰莺似乎早已打定主意,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要得知那个孩子的下落:“我是个护短的人,倘若自己人,即便闯下弥天大祸,我也敢在天子面前全力庇佑。” 聆月心中一惊,原来寰莺公主并非是要袖手旁观,而是想要得知大小姐是否产下了明钰的孩子。她之前说的律令不可侵犯一说显然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才是她的本意。 “这……”聆月欲言又止,倘若说明了真相,即便陈寿一事有回缓转的余地,可这个秘密一旦揭破,那祸端会不期而至。 “公主,不是我不想告知,而是此事关系重大,即便那孩子仍旧在世,可若是落到险境,却是连自保的能力也不具备。”聆月放软了口气,带着恳求之色:“有些秘密藏得越久,对局面来说会更有利。公主,莫要再强求了。” “我想要知道自己孙儿的下落也有错么?”寰莺的口气也威严了起来,她的端庄高华在伦理亲情面前消退了。贵为金枝玉叶又如何?哪有儿孙满堂来得满足踏实。 “我……”聆月朝后退了三步,有了退避的意思。 “你好好想想我的话,陈寿一事对卫氏的影响不小,最怕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过往埋下的祸根会接踵而来。她仇人太多,便是等着这个时候对她落井下石。此刻她需要的是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靠山。至于皇兄,虽说可以挡她一时的风雨,可不会庇佑她一辈子。” “人都是靠实力来站稳脚跟。她要是一辈子醒不来,皇兄可不会等她那么久。”寰莺最后的提醒,让聆月怀了满腹的愁苦。 这个道理她如何不知道。大小姐之所以能平步青云靠得便是自己,皇帝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她要是沉了,那天子也会听之任之,断不会出手提拔她一把。 “命是天注定,运也不能自己做主。”大小姐曾这样说过:“身逢盛世,投身在富贵之家,那便是好命,可若是时运不济,在那个年代遭遇乱世,那纵然是王孙贵胄也会沦为阶下囚,这便是运。” “我这一生就像是在跟自己打赌,时运好了,我能赢几把,时运不好,全盘皆输。说实力,与我同样嗜赌的赌徒哪一个能力不济。说到底,运气才是关键。”这也是大小姐的话。她很看重时运,总是说:“换个意志力薄弱的人,遇到我这样的境况,或许早早会放弃,做个庸庸碌碌的人,可能会相夫教子,也可能一辈子住在寒窑被人欺凌。” 是啊,若是论坚毅韧性,她却是首当其冲。 “可你为何要吃这般苦头?难道不是自己太傻了么?”聆月心疼道:“明知道前面有坑,你还跳,摔得那么惨还不喊疼,还要跟人家较劲。” “我是个较真的人。人都说我心眼多,可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长心眼的。”大小姐当时调侃着自己:“我问心无愧,所做一切都是无怨无悔的。” “你要是后悔了,又能如何?谁也不能给你收拾烂摊子。” “路都是自己走的,谁也没逼迫我做选择,这个上头我很幸运,不管受到多少逼迫,我仍有抉择的权利,已经够幸福了。我不后悔之前种种,荒唐如何?离经叛道又如何?” “你这是在给自己做辩解。不理你了,老是说一堆大道理给自己做的蠢事做掩饰。” “我才不傻。” 在被人说傻瓜的时候,大小姐会立马反驳,咕哝着为自己辩解:“大小姐怎么会傻。” 聆月想到她那个样子,仍旧会觉得好笑。这样的傻瓜世上还有几个。 靖国府外的小巷子过了一阵风,随后又尘埃落定。凌云开扇了扇微乱的刘海,笑眯眯的看着地上横着的尸体,叹息道:“诶呀,真是不耐打,方才还吓我一跳,以为来了多厉害的刺客。” 他偏头去看身边持刀的女子,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小妹妹,你太厉害了。” 这个把黑衣人杀得片甲不留的女子便是小青,淳于澈离开京城之前把她安插在太子身边做护卫,这才能安然出远门。云开这回第一次见识小青的身手,颇为惊艳。 其实他本没想过这样冷冰冰又娇弱的小女孩,动起手来会如此干脆利落,她看上去不像是伺候人的奴婢,身上有股贵气,反倒是给人做主子小姐的。 可她这动手的速度,比刺客还要流利,把云开都看得自愧弗如。仿佛看她一眼,就会心动。 “真是妙人,妙人,阿澈真是够义气,送我这样的好保镖。”云开像是得了宝贝,心里欢喜。 “哼!”远处屋檐上站着一个黑衣人,看着这般的情况,娇哼了一声,扭身跳下了屋檐。 小青把手里的刀朝下一甩,刀刃上的血迹飞溅在墙上显出一个狼牙的印迹。 “好特别的刀。”云开注意到了这一抹血痕,又惊诧了:“不知这柄名刀有什么来历?” “琅琊。”小青轻启朱唇,冷淡的吐出两个字,忽而扭了腰肢,朝侧一翻,人就像只鹞子一般消失在了墙头。 “琅琊。”云开喃喃自语,想了一会儿,眼里爆闪精光,恍然道:“原来是林家堡的传人。”琅琊是林家堡的传家宝,能得到它的人只有嫡系传人。 第五百九十六章 两情若是久长时 “阿澈,你真是会做人。把这样的人才放在我身边,好兄弟啊。”云开对淳于澈的安排感慨良多,摇头呐叹:“我还真是有福气。” 淳于澈救他数回,情谊自然匪浅,云开这多情之人,又如何不感动。 “以后我若是强大了,会罩着你的。”云开心道:倘若日后他登基为帝王,必然庇佑这个好兄弟一生一世。 “这个女人有点厉害,早知道那夜就一箭射死她,免得如今给我添乱。”覃风看着凌云开安然无恙回了皇宫,颇为不解气:“真是没用,几个一流杀手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小青一人单挑数人,本是落于下风,被逼出了几个绝招,差些气力不济撞到敌人的刀尖,可她都在关键时刻避开了死穴,愣是把敌人杀得片甲不留,这绝地反击的震撼感,看得远处观战的覃风一愣一愣。 “要是换做我跟她单挑,有几分胜算?”覃风自言自语,回想对方的出招,颇为苦恼:“好烦,她这手法也太变态了。” 她心知对付不了小青,也只能忍着这口恶气,变换了目标。 “这个女人我一定会再会会。反正也是目标之列。”覃风擦了下脸,眼里透着精光。 “小青,你怎么回来了?” “太子已安然回宫。”她何必在那深宫里久留。 “可爷叫你不能离开太子太远。” “我有分寸。”小青回到王府,碰巧遇到白阳,对方不解她为何如此早便回来了,而不是跟在太子身后形影不离的护卫。可小青只回了寥寥几字,用冷淡的目光把白阳推到了十几尺以外。 “切,她也太目中无人了。”在王府门外等着白阳的薛昭陵看不得小青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你小声点,上次的苦头没吃够么?”白眼想起小薛之前找小青单挑的场面,为这个莽撞的兄弟捏了把冷汗。 “她那套招式太变态了。根本是有违武学常规。”薛昭陵不服气道。 “什么武学常规?”白阳武艺稀松平常,除了轻功看得过去,其它都不足为提。 “跟你也说不明白。”薛昭陵跟白眼这个门外汉能说什么精妙的武学:“反正我觉得这丫头阴阳怪气,要是摸不准她的心思,没准日后会误入魔道。” “你这话是不是太重了,输给了人家,也不能这样编排……”白阳听不过去,觉得这对小青来说分外不公平。她什么也没做错,只是学了门奇特的武学,便要遭人质疑,不会太委屈么? “我看就算那位卫家大小姐跟她单打独斗,也未必能赢。” “这……”有可能么?白眼傻眼了。 “她的身法算不上灵活,却很诡异,让人捉不到。更可气的是,我打她竟然使不出内功,也不知她学了什么内功,可以封住对手的气海。诡招术。”薛昭陵分析完了后,带着满满的戒备转身出门:“以后我们离她远一点。” “诶……”白阳倒是没怎么去琢磨过小青的武学,看薛昭陵这说得头头是道,也信了几分,他深信兄弟不会胡言乱语,事必有因,这个小青到底是什么路子?他也很好奇。 “你是要去杀她了么?” “不急,把她放最后一个。” “徒弟,你要是下不了手,让师傅来。” “老头,哪凉快哪歇着去罢。这事我一人来做就可以了,你不许捣乱。”覃风拍着桌子,把桌上的几个寿桃都震出了盘子。 “你火气小一点,那么暴躁做什么?”覃风师傅期期艾艾道。 “我就是有点迷。” “什么事?” 覃风皱眉,思忖道:“今日我要去刺杀太子,派了五个一流的杀手去做,自己便在远处看着。想来这次行动会圆满完成,太子的头颅会挂在我的胸前,也好邀功求赏。哼!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我的好事。” “喔?哪个程咬金是谁?” “便是漠北林家堡的幸存者。” “柳家的大小姐。” “就是她来搅局了。” “她的武功那么厉害,当初怎么被你重创了?应该打不过你啊……” “我也纳闷这才几年时间,她的武学突飞猛进,居然……”覃风气急败坏,却不想承认自己不如人家,冷冷道:“定然练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武学,那招式根本不是出自武林正派,鬼得很。” “柳家的武学我们倒是不清楚,不过当初灭了他们满门时,都把那些武功秘籍都烧毁了,这天底下也找不出几个知情者。她或许联的便是自家的武学心法。” “若是这样……”覃风想到了什么,眼里神采奕奕,嘴角还是带着嘲讽之色:“要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明白了为什么藏龙山庄的庄主会向我们妥协,一同灭了这林家堡。” “原来如此……”覃风的师傅也恍然了。 “嫉妒,还真是让人走火入魔的毒药。”覃风讥诮道。 “说起来这也快到了这位前庄主上刑台的日子了。” “你觉得他会走入黄泉路么?” “难道其中还有变化?” “姜还是老的辣,你真以为他只是被嫉妒蒙蔽了心智,造下杀孽?”覃风冷笑道:“李老庄主可不是凡人,他前半生英名盖世,丹心傲岸,让万人敬仰,此人有大谋大志,会为了仅仅一块破石头滥杀无辜?” “徒弟,你别忘了他的独子李意还在我们手上,这李家一脉单传,他也是爱子如命之人……”糊涂点也情有可原。 “那就得试试他的心了。” “诶?徒弟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们等着看好戏。这事也不是我可以插手,总之,等着看一场父子情深的戏码。” “徒弟,李意在我们手上,那李庄主被关在天牢,他们如何能相聚?” “笼子关得住金丝雀,可关不住人心。” “徒弟,你什么意思?” “看着罢。” “你也让为师迷了。”覃风师傅郁闷的趴在桌子上,继续给桌上的寿桃点红朱砂。覃风看了看满桌子的寿桃,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明日便是靖老王妃的生辰,我们这次给她们这些贵妇人一个刻骨铭心的惊喜。” “诶……徒弟想怎么玩都行。”覃风师傅宠溺道:“这靖国公府都是过气的王公贵族,想必也没多少守卫,我们这次只要动手快一点,一下子解决了目标,便能全身而退了。” “倒是太子也会在,我们可以完成两个目标,但事先一定得击杀那个坏事的柳家大小姐。”覃风眼里闪着狠厉的凶光,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掷,脸上透着决然之色。 华山东峰,一轮红日从云海上浮现,瑰丽壮观,浩气万千。这种祥瑞之兆,给了看客们一种别样的诗意。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喂喂,这个诗句有点不对头啊。” “今日难道不是晴日?你可知道我念这句诗有什么意思?” “我我怎么知道?不过有点不吉利。” “李坏,你应该知道。”赤练衣站在东峰顶上,看着翻腾浩荡的云海,露出惆怅之色:“你难道就没想过家人?” “啊?”李坏大吃一惊,这道姑居然想家:“那个,你不是出家人么?” “出家人怎么了?” “出家人不应该六根清净,不恋凡俗么?你怎么还想着家人?” “你这什么话,我也是爹生父母养,为何不能怀念家人?” “你们出家人不是六亲不认么?”李坏凑过去小声问:“你难道不是从小背井离乡上山修道?” “那我问你,人要做到长情,得怎么做?” “这个,太简单了。”李坏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十分有见地的说道:“那还用说,就是心有灵犀,两情相悦,至死不渝。” “心有灵犀,两情相悦……你觉得要如何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这个,也简单,彼此喜欢看对眼了呗。”李坏想不到答案,却是斩钉截铁的胡言乱语道。 “那你觉得两个人天天在一起,会心有灵犀么?” “这个,应该会,一定会的,多磨合磨合就有默契了嘛。”李坏先是一阵迟疑,看到赤练衣脸上的嘲弄,立马肃穆道:“感情这种事看似虚无缥缈,可要是没有真情实意,就算本事再大秒天秒地,也得不到。人与人的相处最重要的是包容理解,为对方着想,不然就算两个人整天糊在一起也是同床异梦,南辕北辙,根本不能同心。” 他说完后,触及了心事,感慨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其实长情未必就得天天黏糊在一起。” “那不就结了。”赤练衣对他这后头的话还算满意,颔首道:“亲人之间亦是如此,即便相处时日不多,可那份心灵相通是断不了的。” “那你跟你家人不常在一起喽?”李坏体察出了个中的意思。 “我这次来的目的,也是为了他们。”赤练衣叹息,眼里有着心事,随后摇头挥去这些烦恼,看着底下浩渺的云雾,对李坏说道:“我会给你研制丹药救你的父皇,可李坏,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我知道,我知道,不会让你看走眼的,我李坏是谁?文武双全的天才……”李坏已经准备妥当,此次来华山便是冲着论剑大会而来,他要证明自己的实力,让小道姑见识见识他的硬气。 “好像规则改了。” “怎么了?你去过论剑大会了?”淳于澈手指松了松,随后放下了茶壶,看着进门的李凡。 “没进去,可是我在外边听到了一个消息。” 第五百九十七章 跟着我走 “好好的规则怎么一夕之间便改了,此中的内情,必然可究。”淳于澈暗自思忖,在客栈房间里踱步。他们此刻住在华山附近的小客栈,由于论剑大会开办在即,这里的茶馆酒楼都住满了江湖人士,便连青楼也挂上了红灯,没地儿腾出来待客了。 “我详细说罢。”李凡揉着眉眼,坐在椅子上,慢慢说道:“方才我去论剑大会报名,听到里面主事人在宣读论剑大会的制度与规则,后来引来了一大片的喧哗。”他们来之前也对论剑大会过往的规则有所了解,于是这原初的规矩他便不说了,直接说那个改动的规则。 “也不知道那主办方是不是混进了三岁毛孩,给这样盛大的论剑大会造了一个笑话。”李凡没好气道:“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回倒是反着过来。还真是离经叛道,颠倒乾坤。” “嗯?怎么说?”淳于澈疑惑道。 “这次比赛不是单人比试,分成了双人。” “啊?”淳于澈不复沉稳,把手里的茶杯往外一歪,差点洒到手背上。 “你说这可笑不可笑?科举也分甲乙丙丁,状元榜样探花,可这比武的从来便是你输我赢,独占鳌头,哪还有什么绝代双骄。这改规则的主事人一定是听书听傻了脑子,什么想法都有。” “这事还是少见。”淳于澈合上了杯盖,舔了舔唇角,觉得此事极有可能与白白芷有关,要说那孩子古灵精怪,什么事想不出来。看来她已进入了华山,还参与了论剑大会的策划。这柳家究竟与论剑大会有何渊源,竟然能深入核心? “这一场我们还要不要打?”李凡下不定主意。 “打。”淳于澈不及细思,一口决定。 “啊?那我们一起去么?”李凡看看他,心道:要是与王爷一块去,胜算还会多一些。 “一起罢。这几日我会教你一套防身之术,到时候你保护好自己便行了。”淳于澈说道。 李凡得了淳于澈的指点,便开始打桩做基础,早起晚睡,很有规律。武学是靠耐力磨出来的硬功夫,不能投机取巧,可也有法子让它在短短时日里突飞猛进。这便要在武学之中融入奇门遁甲算术玄学机关了。 不过再如何复杂,在淳于澈的指点下,李凡的身手进步很大。他也有些不敢置信,竟然会武艺了。 “我还没想过自己会踏入江湖。”他累了的时候靠在墙根处,抱膝看着暮色,模样乖巧懂事。淳于澈看着这小少年青嫩的脸颊,会心一笑:“世事无常,用平常心对待罢。” “也是,我以前念书习文的时候,想的就是做好它们,如今我也是这样想的,不管我们能不能赢,我还是要把你教我的本事露出来。” “这样很好,心无旁骛。有志者事竟成,你会大显身手的。” “你放心罢,我这次一定把那丫头救出来。” “可能我们很快就要在拭剑台上见着她了。”淳于澈微笑道。 “这丫头也不知道会不会想家……”李凡呢喃着,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期盼。 虽说那丫头鬼主意很多,一日不惹事就皮痒,可她帮了他那么多回,放在身边是烦了些,可还是能忍受的,总比她落在别人的手上要好过点。 “这丫头也忒能闯祸,差点让那些掌事给看出破绽。你也是,教了她那么多日的礼仪,怎地不见成效?还想只毛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让我们提心吊胆。” “柳管家,奴婢也是尽力了,她不服管教,性子又倔,你硬是逼着,她也不会后退,跟你死杠。上回让她吃了一日的糖葫芦,差点把牙给吃坏了。一个名门大闺秀怎样有一口烂牙,我就没敢罚她了。” “哼!这丫头定然仗着这一点大做文章,小小年纪,心眼多得跟藕眼似的,不简单得很。”柳管家脸色铁青,拍着桌子余怒难消。 “柳总管,别太动怒,气坏了身子,一点也不值当。这次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这老庄主可没把任务交待到你我的头上,要是这事办砸了,也是我们上头的那位吃罚,与我俩有何干系?” “那个外姓人自从在庄主手下办事,便不可一世起来,以前还对我恭恭敬敬,如今连正眼都不看我。可恨,当初我为何要心软怜悯他的处境,推荐给庄主?想来真是后悔莫及。” “柳总管,莫气莫气,他就是个白眼狼,知恩不图报。”柳嬷嬷替他揉按着肩膀,轻言慢语,极力迎奉道:“人的脑子也就那么大个,他那么大把年纪,还能争得过你?这几年,他把绝学都使了出来,也快到江郎才尽的地步。等他无用武之地的时候,庄主也未必会重用他。柳总管,到时候还不是你复位成为柳家的二把手?” “嗯……”柳总管听了这番安抚,心里的激愤缓了缓,脸上挂起了不怀好意的笑意,手脚不老实了起来。 “讨厌,人家正给你按摩……”柳嬷嬷在人前严肃,可在总管面前露着女儿的娇羞态,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的怀里。 “来,我们换个地方,你再给我揉揉……”柳总管在隐蔽的房间里,暴露了本性,露出邪妄的嘴脸,往嬷嬷的胸口掏了一把,粗鲁的扯开她的衣襟,迫不及待的行起了鱼水之欢。 “烦死了,什么动静那么吵?”白白芷在对面的房间辗转反侧,气呼呼的从床上蹦了起来,踢开了被子:“还让不让人清静了?”她这几日有点烦躁,睡到半夜就容易惊醒,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总之睡不好。 “小姐,不要出门。”白白芷的目光从地上那双灰扑扑的青靴一路向上滑,终于对上一双寒星般的眼眸。 “我要去茅房,你也拦着我?” “房间里有马桶,外头寒凉,不宜出去。” “我才不要在屋子里解决,多难闻。”白白芷嫌弃道。 “有熏香。” “屎中带香,臭不可闻。你走开走开。”白白芷扇着鼻子,把香雪推到一边,大步走到门前踮着脚尖去勾上面的插门。 “好难勾,你过来,把门打开。”白白芷气呼呼的转身,对着身后那个静静待在不言不语的香雪颐指气使道:“把它打开,要不然明天你给我洗裤子。” 香雪朝插门撇了眼,摇头道:“夜太深了,如今华山脚下遍布了江湖人士,这些人里不乏居心否侧之辈,小姐若是有个万一,奴婢不好交待。” “你威胁我?”白白芷眯起了眼睛,恼火道:“你就是不想让我出门。你是看不起我。” “奴婢没有这个想法,小姐想多了。” “难道不是?它欺负我,你也一样。”白白芷指着门,又指着香雪:“我矮你高,是不是?” “这……”香雪看她一脸较真,非要在两人的身高上做文章也是无语。 “你们都欺负小孩子,坏人了。”白白芷想着跑不出去,委屈的扁嘴,跑回了床上,脚丫子使劲蹬着,把鞋子飞得东一只西一只。 “小姐早些睡罢,奴婢守着你。”香雪看她咬着床单,气鼓鼓的模样,侧身靠着床柱,波澜不惊道。 “你是个讨厌鬼,跟屁虫。”白白芷扭头朝她飞了一记眼刀子,哼哼道:“我真的要去尿尿。” “奴婢陪你走。” “好,你陪我去。”白白芷眼珠子一转,嘟着嘴又跳下了床。香雪捡起地上的两只鞋子,蹲在她跟前给她穿上。 “你这人,脾气比我还拧,一定会吃很多亏。” “奴婢,本是伺候人的。” “你以为奴婢就一定得被人欺负?”白白芷笑笑,眼里带着玩味:“你这样说,我还真想欺负一下你了。” 香雪的手慢了慢,不由自主的握了握手,而后缓缓放开:“小姐,若是有兴致,奴婢奉陪。” “懒得跟你瞎闹。我可是乖孩子。”白白芷跳下了床,拍着膝盖,然后叉腰道:“走,跟着小姐我去茅厕逛一逛。” 香雪撇开了脸,看不清她此刻是什么神色,但是这一回她没回话,只是沉默着走在白白芷跟前打开了房门。 “还真的有动静……”白白芷听到对面房间里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以为是在打架,笑嘻嘻的拉着香雪道:“柳总管看起来很和蔼,怎么夜里那么暴躁,不怕把床给睡塌了。” 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刻香雪的神色很微妙。她朝对面的房间看了眼,不着痕迹的转回了目光,拉着白白芷的手,把她往走廊外头带:“小姐,不要说话,跟着我走。” 靖老王妃的生辰邀请了许多朝中重臣以及家眷,虽说靖国公府不如从前那般光景,可也是王室宗亲,声名显赫,故而,此次的庭宴也是热闹非凡,国公府门前门庭若市,好似一下子又回到了六年前。 “本来我们还进不来这里,不过现如今她们也傲不起来了,便是有个远方亲戚去串门也算是给了她们一个体面。” “我们先前跟她们破了那层关系,就算这次去了,人家也不会怎么待见我们。” “这有什么,当初都是那卫初晴离间了我与靖老王妃的关系,要不是她从中作梗,插入一脚,我们的蓁儿早就是世子妃了。哼!人在做天在看,她之后的下场也是报应。抢了别人的姻缘,不会有好结果。可惜啊,要是她当初真的跨入靖国府,如今可就好看了,一个寡妇,看谁还会稀罕。”刘月娥经过半月的调理,终于能下得了床,这精神头一上来,便对大小姐怨念深重。 第五百九十八章 她回来了 她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即便是吃了惨痛的大亏,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也是她的执着,大小姐一日不死,她哪会甘心。 “我们要准备什么礼物好?靖国公府虽不如从前光耀,却也是高门大户,我们的礼物可不能寒酸。”卫夫人问道。 “那些官家夫人大都送明珠美玉,我们也不如送件上等的玉石。” “好是好,我们卫家便是做玉石生意的,送玉石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会不会少了些新意?与那些人送同样的礼物,显得很庸俗。” “你还能想到什么高雅的么?就送玉石罢。如今你又不是掌家人,腰包里有多少银钱?除了从卫氏里那点好玉石外,捞不到别的好处。”刘月娥没好气道。想到大小姐拿走账本的模样,便恨得咬牙切齿。 “是啊。这个家也不是我能当家做主的,罢了,便听母亲的安排。”卫夫人沮丧道。 “蓁儿人在哪里?”刘月娥问起了外孙女。 “她还在外面。” “你是怎么做母亲的,连个女儿也管不住。哼!什么修身养性,难道在这个家里就那么静不下心?多少岁了,还心野,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三天两头不着家,还怎么相夫教子?”刘月娥恨铁不成钢。 “娘,您息怒罢。她那么大了心里的想法不会比我们少,又不是孩子哪能那么好被坏人拐走?她应是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等她想通了就会回来。” “你就是宠。毛病都是给你放养出来的,要是你当初把她放在我身边教养,哪会如此没有规矩,早早的盖上红布上花轿了。” “娘,你也知道那时候老夫人还在世,我可没那个权力当家做主。” “那个老不死的,脾气古怪,性格执拗,教出来的孩子都没好东西,一个短命鬼,一个是老不正经。” “罢了,人都过世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卫夫人倒也没那么怨恨自己的婆婆。 “你服侍了她十数年,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你宣罗,你才是卫家的老功臣,可结果只配给她的嫡子做平妻,要是那个正室是名门闺秀也就罢了,可还不是一个小奴婢,连小家碧玉也算不上,你哪点比不过她?这事就是不公平,要不是气着这个老不死的,我也不至于那么多年都不来京城看望你们。” “娘,卫家是欠了我,可那又如何?他们也遭了报应了,一个战死沙场,一个难产而死,诶……”卫夫人倒是有些感慨,对于过去的种种,倒也有些看透:“有时候回想过去,就觉得像在吃一桌宴席,场面很热闹,人也很多,有仇人有冤家对头,也有亲朋好友……”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重聚后走的走,散的散,到最后也只剩下自己。”卫夫人随手撩着水缸里的雨水,似乎有些想回到过往,长叹不已。 “你才多大年纪,想得那么多做什么,我要比你先走,也没想透这个世道。世情复杂,哪是那么容易看穿,你别给我唉声叹气,不就是个忘情负义的薄情郎么?他跟那个贱人如胶似漆,就把你伤成这幅德性。哼!那对狐狸精、母女,我一定不会让她们好过。” “她的肚子还没显怀,也不知生男生女,若是男孩,我这正夫人的地位就难保了。”卫夫人忧虑道。 “她要是真敢生带把的,我老婆子就让那孽种回娘胎里去。”柳月娥露出阴狠之色,一双鼠眼凶光毕露。 “诶……”卫夫人看母亲这恶毒的嘴脸,摇头叹息,心里并不感觉快慰,而是空荡荡。 她觉得自己好想有了看破红尘的念头,对恩怨情仇倒没了从前那般在意,也许卫剑的背叛当真对她造下了痛击,令她无法释怀,又心灰意冷。 “这寿桃……” “夫人,这寿桃是奴婢让人定制的。” “会不会显得寒酸?” “这是五福园特制的寿桃,那些达官贵人也时常去定制这种寿桃。奴婢认为,这不会不体面,反而要比那些明珠美玉实在多了,或许那位老王妃会眼前一亮。或许她还会问起夫人的境况,那时候夫人便可透露在卫府受到的委屈,总有人会站出来给夫人撑腰。” 李嬷嬷拿了一担寿桃抬到门口,对即将上轿的卫夫人说道:“这叫以柔克刚,我们如今弱势,就要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博人同情。” 卫夫人想了想觉得她的话很中肯,便把寿桃捎上了,前往靖国公府贺寿。 “青铜院那里有了动静,那卫剑一家子都去了靖国公府贺寿。”吉祥进了竹园打报告。 “嗯?靖国公府……”聆月立马明白了:“对,靖老王妃今日圣诞,她们是要去攀亲。” “还真是不要脸。一个乡下的老婆子还敢去高门大户里攀亲道故,我看就是居心否侧,又怀了甚么坏水。”吉祥口无遮拦,有什么话就说,心里也不藏着掖着。 如意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显得规矩安静。 “你要过去么?你与寰莺公主是金兰姐妹,她婆婆过圣诞,难道没有邀请你?”娉婷给大小姐换了床被子,趁着今日外头日头好,把湿冷的被子抱出去晾晒。 “听人说起昨日皇城外的小巷里死了几个身份不明的刺客,不仅令禁卫军戒备,也让我担忧。” “难道那些刺客会是冲着我们来?”娉婷的心也沉重了,她觉得那些不祥之兆总会在大小姐身边发生,其后给大小姐带来接二连三的麻烦。 “上回在扬州城里的那些刺客来自神秘组织,他们背后的主子一直针对她。阿晴侥幸躲过了他们的重重算计,却未来得及把他们连根拔除,很显然这次他们已经卷土重来。” “那我们要怎么对付?敌暗我明,要是不慎,又要中了他们的阴谋诡计。”娉婷愧疚道:“我很没用的,帮不上忙还反倒拖累人。” 聆月看她泫然欲泣,本现在脸上忧虑的神色又转化为了坚定:“以不变应万变。既然对手不露面,我们便原地等待。” “那你还去么?” “不去了,我们现在最好谁也不要离开谁,要出去的话也得一起走,相互之间不能离得太远。” 聆月是四个人里头最会拿主意的,她说一句话,没人会反驳,即便是娉婷一直对她有所排斥,但在大小姐昏迷不醒的当下,还是撇开心里的不痛快,听信对方。 靖国公府。该来的客人或许还有几个缺漏,可不该来的却还是如期而至。 “你那个好姐妹怎么不来赏光?” “她有更重要的事得做,来不了了。” “这孩子,我也快看了她半辈子,是个伶俐的女孩,可身世坎坷,到如今还未找到好归宿。她一个人在做什么?” “凤麟寨在重建,她要忙上很长的时间,还得安抚那些弟子,事儿太多了。” “凤聆寨的二把手也真不好当,说来说去,还是做老大的要舒服些,只要管好骨干,剩下风烦琐事都甩给跟班去做。”靖老王妃脸上还挂着笑容,但她的脸色已经暗黄干枯,额头上生出了皱纹,不再是从前那位康健的老夫人。 “听闻她近来身体抱恙,一直卧床休息。”寰莺公主沉闷道。 “她……”靖老王妃迟疑了很久,可到嘴的关心又吞回了肚子,只是悄无人息的叹了声:“人都不在了,这种事我还关心个什么……” 她对明钰之死也难释怀,不恨大小姐那自然不可能。原本心底的欣赏也尽数抹灭了。 “祖母,你看客人们都到席了,你也出屋罢。看看都有些什么贺礼。”明珠今日穿了一套粉色的衣裙,如花般娇嫩,像只蝴蝶般飞到了老王妃面前,笑道:“祖母,要开心啊,今日是难得的日子。” “我怎么会不开心?”老王妃看到孙女,喜笑颜开道:“看到你,我就想不到什么事了。” “祖母说的是,有我陪着您,当你的开心果。”明珠抱着老王妃的脖颈,亲昵道。 “好好好,你是最孝顺的,祖母开心得很。”老王妃开怀大笑。 “祖母开心,什么都好。”明珠在老王妃不察觉的时候,对着墙壁苦笑了下。六年了,她都是故作轻松的出现在老王妃面前,有说有笑,可在人背后,她又会惆怅万分。 “要是哥哥与爹都在,我们真的团圆了。”她会在无人的时候,对自己说着真心话。 “王妃,有人托奴才送信。”家丁把一个信笺交给了寰莺公主。 “娘,那是什么?”明珠指着信封上的一朵桃花,迷惑道:“我怎地看着有些眼熟。” “是,是她回来了。”寰莺公主也惊诧,眼里泛着激动的波澜。 “娘,是……”明珠明白过来,脸上透着抹喜悦之色。 “我们快前去接待客人罢。”寰莺公主终于展露了笑颜,步履轻快的朝前院走去。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打什么哑谜?”老王妃毫无所知,看明珠母女这一脸神秘,颇为好奇。 “祖母,今日你会收到一个大惊喜。走罢,我们去看看贺礼。”明珠事先不透露,打算给老王妃一个别致的惊喜。 “神神秘秘的,好好好,我等着你们让我大吃一惊。”老王妃欣然前往。 “你怎么送寿桃?那尊汉白玉的观音没带么?” 第五百九十九章 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人 “这是李嬷嬷的一片好意,我便收下了,那玉观音我也带了,一会儿呈上两件贺礼便是了。” “寿桃都是那些低贱人家才会送的贺礼,我们也没穷酸到这个地步。丢人现眼。”刘月娥左右挑着毛病,颇为看不顺眼那担子寿桃。她觉得这种东西只合适出现在乡野小村里的酒席上,放在这种王亲贵族面前,显得很没档次。 “这是示弱,让老王妃同情我们的境遇,或许会给我们做个靠山,搭把手。” “那也不能送寿桃……太难看了。”刘月娥扳着脸,固执己见道:“一会儿我们分别献上贺礼,你别拿那个寿桃送上去,我老婆子来。” 她本来便是乡野村妇,也不怕丢回人。 “娘,这真的很丢人么?”卫夫人看母亲这般爱面子,也有些后悔了。 “你不看看这里的人都是什么嘴脸?赤昀城就是看官爵的地方,有权有势是大爷,不然就只能给人做孙子。对付这些势力人,我们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万千不能给人看不起。”刘月娥通晓人情世故,这打肿脸充胖子之事在她眼里并不算坏事。 “这也是,那便听母亲的安排。”卫夫人也好脸面,认同了母亲的看法,也就极力配合。 “哟!这个寿桃做得还真别致,一看就不是那种小作坊能做出来的。” “谁说不是,这个寿桃我也买过,喔,我家的一个远方亲戚要在乡下做寿办酒席,我便让家丁去五福园订了三百担的寿桃,运了过去。跟你说,这寿桃还真耐放,两三日还不会馊。” “你也吃这寿桃?还两三日?喔唷!你这怎么省着,你家的大人可不得做梦都笑了。” “笑什么?我可没吃这东西,都喂了家里的两条狼狗。”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精打细算,你家大人有福了。” “他一直说我是败家娘们,只会大手大脚的花钱,不给他节省开支。他想跟同僚去酒楼聚聚,都要赊账。说出来还真丢人呐!” “喔唷!有什么好丢人的。贤妻良母有什么用?给丈夫攒钱养小狐狸精么?这才是蠢。” “这倒也是,男人哪个不爱偷腥,就连古板的老夫子都要纳妾,这世上就没有忠贞的男人。” “可不是嘛,看上去是清正廉洁,刚正不阿的三品大员,可回家关上门还不是想着做那种事。” 在这个时候,女男有别,于是宴席之间都隔着一道屏风,分出两处,一处聚集着夫人小姐,一边是公子老爷。 屏风隔着,看不到也听不到这里面几个诰命夫人之间的闲言碎语,那些男人也不知道这些女人想些什么,然而真真切切体会出她们话意的人,气炸了肺。 “可恨,这群八婆,整日吃着没事干,专门说三道四,不怕自己遭了报应。敢情她们的男人就没去外面拈花惹草,装什么清高?”刘月娥咬牙切齿,要不是碍于身份卑微,早就跟这群长舌妇撕架了。 “娘,我们来这里是给人贺喜,别闹不愉快。不然还不如在家待着。”卫夫人气闷,想发火却觉得浑身无力,已经没那种把人往死里摁的狠劲。她觉得那些长舌妇说得也有道理,她对卫剑着实太客气了,让对方肆无忌惮起来。 “你这不管,那不管,到底还是不是我女儿?都被人当软柿子捏了。”刘月娥气急败坏道。 “娘,你安静些,别急,要是急了,反倒是让这些贱人得逞了。她们巴不得我们沉不住气,制造洋相。”卫夫人也不是没有心眼,一看那些官夫人眼里的算计与得意,便跟明镜似的明白了。 “可不能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刘月娥觉得不给这些人教训,真的会被憋死。 “如今我们无权无势,怎么跟人家怄气?” “蓁儿,蓁儿呢?她是我们唯一的盼头了。” “娘,她又不是救命稻草,我们拉着她,也是要翻船。” “你还庇护你女儿?你这是娇惯,都把她惯到脑袋长角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拿她怎么办。孩子是自己生的,只想她过得好什么都无所谓了。我都快老了,半辈子过去,什么也捞不到,现在还能想着的事,就是女儿别想我这样活着。”卫夫人意兴阑珊道。 “没出息,都没出息。你们还真是对亲母女,娘没用,女儿也不作为。我老婆子一个人在给谁出力?没盼头了,真的气死人了。”刘月娥气苦得要命,拍着大腿,脸色涨红。 “老王妃来了,娘,别给人看笑话。”外头一声唱喏,进来了三位七玄最高贵的女人,两位公主,一位国丈。 靖老王妃穿着厚重的礼服,梳着高高的华髻,一派贵人风度。她在东房坐下后,那些朝廷命官便一个接着一个对她作揖道喜,递上贺礼,有字画有玉雕也有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 老王妃笑纳后,却不急着拆开贺礼,而是看着盘子上的寿桃,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在下海益田,前来给老寿星道喜。”一声洪亮的笑声从门外响起,犹如春雷乍响在耳畔,很多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同一个地方。 “海益田……”卫夫人隐约感到熟悉。 “一个商人……我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王侯将相……”刘月娥看了对方的衣着打扮,不屑道:“一介布衣也敢跨进国公府。”也不嫌寒酸。 “娘,你别这样说,或许人家还有来头。”卫夫人不自觉给海益田说话。她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位从云南来的商人,便有好感。对方好爽直率,身上透着侠义味道,让她忍不住缅怀过去。 “我说得不对么?一个商人,地位还不如我这个农妇,还敢高攀王室宗亲,还要不要脸?”刘月娥讥诮道:“老王妃平易近人,好说话,要是换做我,早就把这种烂货推出门了。” 卫夫人皱眉,觉得母亲说话难听了些。 “是海子回来了。”老王妃眼光一亮,欣喜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神色激动。 “祖母,慢着来。”明珠急忙扶着她,往海益田走去。 “小外婆,我好久没来京城来看望你了。还记得上一回,是十七年前。”海益田笑叹道:“那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啥事也不懂。小外婆还赏了我一盒子的点心。” “嗯,你这孩子长得越来越好了。身子壮实,有劲道了。” “当初被世子爷挑下马踩在地上揍了个鼻青脸肿,我哪还敢荒废武艺?这次敢再来赤昀城,也是做好了准备。”海益田笑得很落拓。卫夫人看着他明朗的轮廓微微出神。 “可惜明钰走得早,你再也不用担心他欺负你了。”老王妃哀伤道。 “小外婆,生死有命,人这一辈子哪能尽善尽美,但是走到尽头,回头再看,其实有个念想也是好的。”海益田的安慰触动了老王妃。 “你这一说,我宽心了。”老王妃抹着眼泪,把心底的悲伤缓缓压了下去,假装释然道:“来来来,今日你就坐我身边,要吃什么,我给你拣。” 老王妃把海益田带到自己座位旁,眉开眼笑道:“今日我还真是收了个惊喜。”她朝明珠看看:“这就是你方才说的么?” “其实我也挺意外。”明珠看着海益田,摇头道:“海哥哥如今变化太大,我都不认得了。不过祖母,你还有更大的惊喜。” “诶?”老王妃纳闷了。 可明珠淡笑不语,朝着寰莺公主看过去,那眼里也浮现了一层水光,仿佛为了什么事而喜悦。 宾客们都接二连三的献上贺礼,并说了套体面话各自落座。卫夫人这边也走了个过场,献上了玉观音与寿桃,除了寿桃让李夫人点头之外,也没甚么特别之处。 刘月娥一直观察着海益田,本是最嫌弃对方的寒酸,可现在她就像只嘴馋的老猴一般忍不住想上前巴结。 “看不出,这人生得五大三粗,没头没脑,还跟皇亲国戚有瓜葛。看老王妃真的很喜欢他。”刘月娥动着心思,想着该如何结交海益田,让自己的腰杆挺得更直。 “应该不难……”她唇角浮现不以为然的笑容,想来这海益田也没什么身份背景,只是机缘巧合与老夫人投缘罢了。这样的商人也不难结交,她毕竟也是半个官夫人,对方看到她还得矮半截身子。 “人都到齐了,大家自便罢。”寰莺公主看了看时辰,朝门口望了几眼,心里有些疑惑,但也不再等下去,吩咐了下人,把厨房里的酒菜端上了桌面,宴席便开始了。 “稍等,稍等。”海益田看众人举杯同邀,拿着酒杯站了起来对众人做了个手势:“小可过来,也是备了一件贺礼,既然大家正在兴头上,那我便开场了。” “海子,你还有什么惊喜?”老夫人期盼道。 “祖母,我给你带了个人过来。”海益田笑眯眯道:“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人。” 第六百章 何必在乎别人的冷言妒语 寰莺公主反应极快,在老王妃冥思苦想的时候,立马朝门口凝望过去,神色略微动容。 “这是什么人?搞得神秘兮兮……”刘月娥满腹疑惑,跟着众人的目光一齐扫向门口。 落幕是孤独,却又是另一种期待。在继续等待直到白发苍苍,在迟来的白雪皑皑中看到了一片落梅……过去的总会过去,该来的还是会来,无需彻夜的期盼,只在不经意间的回眸,生机便在不远前。 惆怅的期待终究取代了绚丽的悲伤。 朱红的相思豆流转着割舍不掉的情思。 白雪迟迟而来,融化在细碎的脚步下。 人生漫漫,有无尽的惊喜等着你。无悔过去,期盼未来。 “这……”刘月娥从未看过这样的场景,她并不懂什么风花雪月,可就在门槛上拂过一抹殷红之后,她竟无话可说。 “这是……”门口那边出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震撼至极的美,如老王妃这般惜花爱花之人,自然是无比动容,可她要比在座的那些客人们要多一分动容。 “小外婆,我带了您的小孙女回来祝贺你圣诞之喜。”海益田的神色很淡,显得与他之前的性情背驰。人是他带来的,自然习惯了对方的美艳外貌,故而他是众人里最清醒的一个。 “明月……”老王妃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湿了汗巾。 门口站着的女子一身火红的衣裙,就像浴火重生的凤凰,虽是戴着红纱帽,可那份气质仍旧是那般惊心动魄,倘若是掀开了头纱,那后果便不容想象。 “遮着脸都好看成这样,要是露脸了,那还得了,也不知要美成啥样了……”这便是宾客们各自的想法。 “小外婆,这份惊喜够大么?” “好好好,一家团圆了,我很欢喜。你这礼物送得及时,很好……”老王妃把持不住,朝明月走近,拉着了她的手,带着她转了半圈,仔细打量着:“好,好,回家就好,你真的随了明钰,随了他好……” 老王妃的圣诞惊现了离家数十年的孙女明月,这事放在外人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客人们惊艳过后如常坐席吃喝起来,过后便请辞离去,一切都归于平静。然而对于明月的回归,让靖国公府再次有了生气,震动最大的那还是寰莺公主。 “你为何要回来?” “当初你父亲走了,你的兄长也殉难了,你却杳无音信,为何今日才回来?”在寂静无人的房间里,寰莺公主怨念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很不满对方的作为。 明月没说话,走到了桌边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她旁若无人的模样,让心有怨气的寰莺愈加恼火:‘你怎么不回话?’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海益田那粗厚的嗓音:“舅妈,可容我进来说句话。” 寰莺又冷下了脸,朝明月看了眼,恢复了公主的端庄娴雅:“你进来罢。” 海益田笑眯眯的合上了房门,走到明月身后,对寰莺公主抱拳道:“舅妈,你可不要动气,这事我来跟你说明白。” “这是为何?”寰莺疑惑,这海益田竟然要代明月回话,算是什么事? “诶……小表妹从前受了点重创,伤了嗓子说不了话。舅妈,莫要怨怪她。这些年,她在外头也吃了不少苦,过得不顺利。”海益田哀叹,颇为疼惜道:“小表妹如此天真无邪,却要遭坏人算计,如今不能言语,实在是可惜可叹。” 寰莺公主的双肩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她抿紧了唇,沉默了下来。 “舅妈,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我这就出去,你们慢慢说。切莫动气,大家都是亲人,别伤了和气。”海益田讨好的笑道,随后便溜出了房间。 房间里鸦雀无声,寰莺不说话,明月自然是说不出话来。 “你让我怎么办?”寰莺公主忧伤的看着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把目光放在了天花板,语气有些凄凉道:“让我怎么办?你们都不让我省心。” 明月把茶杯放回了原处,隔着轻纱默默注视着对面的母亲。 “我对不起你。”寰莺公主颦眉,歉疚道:“很抱歉,我当年把你送了出去。” 明月似乎与靖国公府从未有什么来往,这感情自然不会太深,对于父兄的死,她显得很淡然,不如明珠的忧愤。她的冷漠让寰莺心有怨气,可想到她的遭遇,那股怨气转而化成了愧疚与心疼。 “你既然不能说话,那就写字罢。不然为娘如何知道你的心思?”寰莺软了声气,用慈母般的目光看着对方:“你回来还要走么?那个人肯不肯放你回家?” 明月静了很久,终于动了动,伸手在桌上划了一个字。 “不走了?”寰莺看清她写的字,那是一个等。 等有很多意思,这是要等下去么? 明月好像还要写下一个字,可她才画了一撇,原本期待的寰莺公主忽而口吐鲜血,昏厥在地。明月的手指凝滞了,她看上去沉静,可动作的速度快得让人难以想象,只一个瞬间,便把地上趴着的人放在了床榻上,随后消失在了房间。 “娘,这次来我们似乎是无功而返,那老王妃并未挽留我们。” “那当然,她只顾着跟自己的孙女说话,哪还会理会我们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回卫府的路上,刘月娥母子絮絮叨叨说着话。卫夫人觉得心里空落落,说不出什么缘由,只是很不踏实,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浮云里。 “我最近觉得都不顺心,是不是触犯了太岁,会不会有霉运?”卫夫人担忧道。 “呸呸呸!别乱说话,要是让煞神听了就要找上我们的麻烦了。”刘月娥吐了口唾沫,对着西方拜了三拜,然后尖酸刻薄道:“要找也得去找那个卫初晴,她太有本事,都敢跟天作对,离经叛道,颠倒阴阳,是犯了大罪过,老天要惩罚也去找她。” 卫夫人的心思此刻并未放在大小姐身上,似乎在为着什么事出神,脸色有些微妙,仿佛有了春色。 “你在想什么?那么入迷?” “没什么,我随便想想。” “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牙齿都露出来了,什么事那么开心?”刘月娥想不出今日有什么喜事是值得高兴的,看女儿傻乎乎的笑着,满心想不通。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想想。” “今日我们本来可以唱出戏,来跟老王妃套个近乎,可这半路上杀出来的明月郡主算是什么事?坏了我们的好事。”刘月娥眼里带着毒针,闪着森冷的光:“我方才注意了她半天,看出了一个秘密。” 卫夫人回神,问道:“什么秘密?” “哼!她有难言之隐。”刘月娥斩钉截铁道:“她是个哑巴。” “啊?”卫夫人大吃一惊,然后小声道:“娘,这种猜测不能随便说,要是让人传到靖国公府,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哪会看错,方才你们都在喝酒吃菜,我却没心思吃那些山珍海味,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那个小郡主身上。”刘月娥冷笑道:“老王妃对她疼爱有加,一直围着她坐,嘘寒问暖,殷勤备至,可这些都是石沉大海,那明月小郡主一点都不回应,就像个雕塑人一样。” “可能是她安静,毕竟是郡主……”孤标傲世,目中无人,也是得有资格,反正她们是轮不到了。 “再冷漠的人在亲人面前难道就不会寒暄一句?纵然娇蛮任性,也得有礼节,可她连声招呼都不打,这可不就奇了怪了?她可以不理会我们这些人,摆郡主架子,可不能无视自己的亲人。这一定有问题,八成是不能说话。” “娘,我们还是少去惹靖国公府的人了。”卫夫人摇头道:“她好歹是郡主,即便有隐疾与我们有何干系,何必去淌这趟浑水。” “你这是越来越懦弱了,连这种小事也怕,以后还有个什么出息。”刘月娥愤怒:“我做这些事,都是给你们操心,你们母女倒是什么事也不管,也不长心眼,让人欺负了吃亏了,也不去争取。要不是你是我女儿,我才懒得管你。” 卫夫人看母亲怨天尤人,忽而说了句让她语塞的话:“何必在乎别人的冷言妒语,那些都是不长眼的东西。” 刘月娥半天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 “娘,我们收手罢。”卫夫人倦怠道:“今日我们又打破了计划,每一回我们的算盘都会被人打乱,恨了这个又要去恨那一个,活着多累人?想来我们眼下的日子还过得去,何必在给自己添烦恼?” 刘月娥气急败坏道:“是谁教你说这种没志气的话?你要气死我!不求上进的东西,今日出门没带脑子么?说什么糊涂话!” “我带了脑子,说的也很实在。”卫夫人犹豫着说道:“娘,那个一直阻碍蓁儿的卫初晴已经醒不过来了,我们何必再那么忙碌,只要给蓁儿找个好人家,我们就享清福了。” “哼!享清福?你这正室的位置还没坐稳,还想什么清福?霜台那个小贱人一日不除掉,你就有后顾之忧,还不想着找一座靠山依靠,给自己撑住场面?你是想要自己被那个贱婢挤压到脚下才知道错?” 卫夫人又被刘月娥刺了一针,眼里带上了痛楚,那些不甘也随之而来…… 第六百零一章 你还真忍心 “这是什么规矩?从没听过?” “比试之前,选一件称手的兵器,也不无道理。” “可那三处地方很危险。” “不怕,我陪着你。” “王爷,这多拖累你。” “走罢,他们已经进去了。”淳于澈看着蜿蜒曲折的栈道,对身边的李凡说道:“我们现在要同进同出,不分彼此。赛场上高手如云,我不能保证稳赢,但这回不是单人对决,那么便要讲究默契与配合。我们还未一起冒险过,这一回也算是试炼一次。” 华山既然被誉为奇险天下第一山,那份险峻自然不在话下。这一回论剑大会有了别致的花样,在开赛前,论剑大会的主事为众多侠士准备了宝剑名锋,都是一等一的好成品,当做赠品送与参赛者。 当然这也不是白白就能拿到手,须得通过三道关卡,才能得到,与其说是赠品,不如说是在考验各位的本事。 赠品是有限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这僧多粥少,自然会惹起争端,或许这也是主办方的良苦用心,想多看场好戏。 “我看这出主意的家伙脑子有病。”李坏来到了华山,正站在玉泉院,看着远处云遮雾绕的北峰,叉腰道:“这个关卡我才懒得去,反正我的兵器是最质朴的,要那花里胡哨的刀枪剑戟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要退缩。”赤练衣站在他身边,把拂尘换了个方向,也望着北峰,淡淡道:“你必须去。” “诶?为什么?这又不是比赛,老子就算在那里逞足了威风也拿不到第一,哼!省点力气,才是最有脑子的做法。” “你必须得去。”赤练衣想了想,说了缘由:“他们既然都去了,那你不能落在人后头。况且这次攀援必然要损耗元气,你若是投机取巧,对他们不公平。” 李坏大吃一惊,像是第一回认识赤练衣,他想不到这差点害死人的道姑还有如此公平正义的心肠,这不合理。 “怎么话从你这里出来,我就觉得好奇怪。”李坏费解,看不透这个道姑。 “你去罢,他们都上去了,你拖拖拉拉,是怕从上面掉下来摔死么?”赤练衣有些怀疑李坏的勇气,心道:这人藏头露尾,手段又卑贱下作,也不知道是否有真才实学?他要是诓骗我的话,我不会轻饶。 “走走走,我走就好了。真是的,明明可以凭着脑子取胜,还非得傻乎乎的去跟人较劲,费劲巴拉,讨厌死了。”李坏怨念道。 “你去罢,我等你回来。”赤练衣这时站在一块巨石旁。这是青柯坪东有一巨石,名叫“回心石”,本意是劝说那些体弱者回头下山,莫要逞能,暗示前路险峻万分。 可这当然不会是赤练衣的意思,她等在这里,是期望李坏有所成就,满载而归,而非是怯懦不前。 “我,我我我,走了。”李坏有些慌张,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近前的千尺幢,竟然会有无以伦比的震撼。沙场多年,对于风霜雨雪,马革裹尸早已司空见惯了,但对上壮美的山河,他忍不住叹谓。将军又如何?在瑰丽的山河面前,他也是渺茫的一粒微尘。 “你去罢。”赤练衣催促道。 李坏咬咬牙一个人往千尺幢走去。 “诶诶诶?那个傻大个,你一个人往上头横冲直撞,很容易死。”一声嗤笑从崖壁后头响起,冷不丁吓了李坏一跳。要知道这里已经没人了,大伙都奋勇冲前,天知道还有人会特意等在这里,这便有些不同寻常。这人要不是居心否侧,那一定也是在等人了。 “你在等谁?”李坏没由来有些担忧,别是找自己的麻烦罢。 “我等你啊。”那个声音还带着闷笑,一听就是不怀好意。 “我我我,是男人。”李坏说完后,想到对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男人,于是立马又接道:“我我我我是穷光蛋。” 他太慌张,把对方逗得哈哈大笑:“你这人还真逗,都观察了你一路,还以为你是个无耻猥琐的小人,可你原来还是个胆小鬼。” 笑罢,笑死你。李坏郁闷的翻了个白眼,摊手道:“我本来就是小人,一个没前途没出息又没钱的小人。” 那个笑声顿了顿,忽而正经道:“那我要是劫色,你怕么?” 李坏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你你你,你说什么!” 青天白日,遇到龙阳男劫色,这要他怎么说好。老子的美貌已经到了连男人都无法抗拒的地步了。 “要劫色也会劫你身边的小道姑,你嘛!给我做小弟还差不多。放心,我对你可没有这种图谋。” 李坏放心了,拍拍胸口:老子的清白算是保住了。 “等着,你说啥?你对我还是有图谋?”李坏想骂娘,自己果真到了连男人都要销想的地步了。 “借个组,你怕个什么?”崖壁后头走出了一个背着弯刀的少年。他的五官不像江南人那般柔和,挺拔分明,那双深邃的眉眼更是美丽,像草原上的夜空,璀璨中带着浩渺。这是一个豪迈直率又一身勇胆的少年。 “你借组干嘛?没人要你么?”李坏看对方仪表堂堂,不至于被人嫌弃到这个地步。一定不是好鸟,才会不被人喜欢。他有些嫉妒的想道。 “你也不是一样么?我一个人过来,没带上伙伴,再说我独来独往惯了,也是第一回听说这一届的论剑大会要双人组合,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好伙伴。你明明带着一个小道姑,结果人家却让你一个人闯关,看来比我可惨多了。我是可以选择,你是被人嫌弃了。” 李坏气炸了,这也太削他面子了,于是他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一定问候你八辈祖宗。 “我叫赤。” “赤,这什么……”破名字。李坏悻悻的摸着鼻子,猥琐的偷笑。 “我知道你的名字,叫李坏。” “那我就不介绍自己了,随便罢。”李坏懒得跟他闲扯,握上了铁索要攀登峭壁。 “你是个将军,我也知道。”赤认真的看着他,笑道:“可我觉得你一点要不像将军。” 这千尺幢极为艰险,足有千尺来高,然而却没有石梯,只有手工琢制的脚窝子,方能立足,虽有两边的铁链稳固身形,可也是惊险万分。幸好李坏还没走几步,被赤这一吓,也只崴了脚,没摔下山。 “你要害死我,继承我的位置么?不孝顺。”李坏气急败坏道。 赤呆了呆,也想不到这个将军如此胆小,可他随后又皱眉:“你这人胆小如鼠,却还是喜欢逞口舌之能,每句话都占人便宜。真是活该。” 李坏弯着身子摸着脚踝,龇牙咧嘴道:“你敢笑我,这是我爸爸教我的至理名言。你可以侮辱我,可不能侮辱我爸爸。” 赤不懂爸爸的含义,问道:“你在说谁?” “一个很伟大的人。比你厉害一百倍。”李坏竖起食指对他比了比,然后掉了个方向往下一指:“技不如人,废话连篇。这叫输得体面,你这个俗人是无法理解其中的奥妙,不跟你说了。” 赤眨巴着眼睛,他何时就成了俗人?这种无耻卑劣的言论还值得崇尚?中原人要都是这样的话,哪还真打不过。 “你爸爸是谁?”赤心里有了警惕,觉得那个站在李坏身后比他更无耻的人,有些可怕。 “她厉害得很,而且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李坏与大小姐只在骆驼山重逢了一回,而后又离散了。他死而复生却是来不及向对方告知自己还活着便被赤练衣威逼利诱来了华山参加这劳什子的论剑大会一展雄风。 也不知大小姐是否脱险,身上的伤可寻到了良方医治? “你找我过来,是想去见她?” “可你为何不亲自过去,非要让我过来?” “你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千里追赶而来……” “是谁通知了你这个消息?” 和煦的秋日,照在脸上还是有抹冷冽感,刺得露在衣襟外的肌肤一阵生疼。聆月把手里的绢扇掩在胸口,若有所思的看着廊外的庭院。 那一处坐着一个罩着红纱帽的女子,对方一直在静静的听着她的问话,却缄默不言。 “她如今不是很好,而且……”聆月似乎有话要说,可话到嘴巴又顿住了。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她转而又问道。 明月曲肘靠着石桌子,姿态端静,也不知是什么神态,但看她不言不语,仿佛就像座没有魂的雕塑,可在清冽的气质里又透着一分矜贵,让人做不到无视她的存在。 她此刻从袖子里取出一盒暗红色的小锦盒放在了桌子上,随后毫无留恋的离开了院子。这是她的地方,可她还是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聆月缓步走到她坐过的地方,拿起那个锦盒,迟疑的打开,片刻后,她吸了口气,一改方才的沉稳,快步追赶了上去。 “你等一下,这是什么意思?”聆月紧追着前面那个红影,娇喝道。她脸上带着一抹愠怒,举着手里的锦盒质问道:“她好不容易才记起来,你又要让她尽数忘记么?你还真忍心。” 第六百零二章 男人是靠不住的 “你不说话,总得给我个理由,不然我不会罢休。” “我们相识数十年,不说是知己,可情分要比寻常人亲得多。我想我是可以在你面前说上一句话,作为劝告。” 聆月一改平日的温婉大方,显得咄咄逼人:“我知道,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过去的那些责任可以一挥了之。但你不去管这里的所有人与事,但你不能丢下她。” “她为了你吃了多少苦楚?煎熬到今日,仍旧要努力回想起过去,你倒是干脆,要抹去她所有的记忆。你公平么?你这是什么心思?对她残忍,对你自己更是。何必……” 她说得有些酸楚,不知是为自己爱怜,还是在叹惋大小姐,只觉得秋日的风愈加凄寒。起风了,落叶终究要归根,一切也会随波流逝。 明月什么也不说,还是走了。 “连一个字都不留下,你的心比从前更硬了。”聆月咬紧了下唇,落寞的转身。 “她不是狠心。” “你是……”聆月看着从另一个过道口出现的男人,疑惑道:“你是海益田?” 海益田笑眯眯道:“是啊,好多年不见姑娘,这凤麟寨的月护法风采依旧,我却是成了大胡子,你快不认识了罢。” 聆月露出惊讶之色:“你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她略微窘迫道:“一时认不出故人,有些失礼了。” 海益田满不在乎道:“我一个大老粗,不管这种繁文缛节,你越客气我还浑身别扭了。别别别,我们好好说话。” 聆月看他豪迈直率,莞尔道:“故人依旧,这还真好。” “我没变,可你们都变了。”海益田说这话,脸上挂着凄凉之色,他也没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却有了沧桑感。 “你的路还很长,何必对我们的事伤怀。”聆月还不忘善解人意:“这也只是她是私情,与旁人无关的。” “月护法还是这般为人着想,那何会为了别人的事如此着急?不知那位卫大小姐与护法有着怎样的关系?”海益田颇为意外,按说从前的聆月对谁都是疏离冷淡,即便是知己好友她也不会去插手对方的私事,这一回却是动了真性情,不像她从前那个样子。 “人总会变的。”聆月心里有抹歉疚,低垂着眼帘:“从前我不会轻易与人交心,太过看重自己,忽略了别人对我的付出与关心。可又有些人为我做了太多牺牲,让我觉得自己是被人保护着的,也就相信了对方。信任以后,我便变得不像从前那般冷淡,做不了无动于衷。” 海益田琢磨着她的话。聆月说得隐晦,但话意李多了分暧昧。海益田似乎能捉摸到,可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别太埋怨少主。他也是囚禁中的人,只不过不想拖累他人。” “春蚕吐丝,作茧自缚,却也有破茧而出的希望。情也该是这样,虽说缠绵不绝,让人画地为牢,可总有一日,会出现希望。”聆月摇头,把手里的锦盒捏紧了:“长风破浪会有时,她经受了那么多风浪,受尽苦楚,难道还会怕这些么?应该相信她才是。” 大小姐的勇气无人能比。 “她怎地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这样下去,人都要瘦成枯柴了。每日只能灌肉粥,她还受得住么?”娉婷把一碗药粥喂入大小姐的口中,替她擦了擦嘴角,无不失落道:“她的气色看上去跟从前一样了,怎地还不能好么?” 聆月在房间里燃着熏香,一直沉默不语。屋里只有娉婷自说自叹,时候一长,便有了种凝滞的气氛。 屋里鸦雀无声,娉婷也安静了下来。 “两位姑娘,有好消息,我刚才在青铜院路过的时候,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太解气了。”吉祥咋咋呼呼的推门进屋,笑呵呵道:“这就叫天道好轮回,恶人自有恶报。这对老太婆总算是给人治了。” “也是活该。”吉祥得意洋洋,哼了哼鼻子:“讨厌鬼终于离开卫府了,我们可就不用被人暗地中伤,真是大快人心。” 娉婷听着她这般兴奋,不由从床帐那头扭头过来看:“到底什么事?” “我听说昨日卫夫人跟她老娘厚颜无耻的去了靖国公府给老王妃贺寿,送上了一担寿桃,结果,好事多磨。”吉祥俏皮的朝着两位姑娘眨了眨眼睛,可爱的小圆脸泛着神气的笑容:“那老王妃与寰莺公主都吃了寿桃,可宴席散了后,中毒昏迷。这个消息还是今日才传出靖国公府,权贵人家就是不一样,都出了大事还能不声不响,安然不动,口风守得真严实。” “要是换做卫府,出点人命大事,还不得让整个赤昀城的百姓都知道了。”吉祥连比带划,说得绘声绘色:“报应不爽,这两个阴险狡诈的老太婆终于被扣留在了靖国公府,如今应该被吃教训了。” “姑娘们,你们说那明珠公主会怎么教训这个两个贼婆子?辣椒水老虎凳还是打板子?”吉祥幸灾乐祸道。 “这个事,我还真没听到风声。”聆月皱眉,凝思着,仿佛想到了什么地方,忽而有了了悟:“原来不是不管,只是保护欲太强了。” 娉婷听她自言自语,有些纳闷:“你在说谁?” 聆月落寞的笑道:“想起了个老朋友。那人是个好人。” 原来这才是对她真正好的方式?聆月幽叹:“你真舍得。可我做不到……” 卫夫人母子如今因寿桃一事被靖国府护卫拘禁在了一个偏僻的院子里,出入不得。外出的门都关得严实,还上了锁,人在院子里便成了囚犯。 “我们这是被关押了。”卫夫人的头发有些乱,神色萎靡,被那谋害皇亲国戚的罪名吓得六神无主。 “真是冲撞了太岁爷,怎么什么倒霉事都找上我们。送个礼也惹来凶兆,太没公理了。”刘月娥面色黑沉,气得肝火大盛,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我们要怎么办?百口莫辩,这是有人特意要栽赃陷害,真的要走上绝路了。”卫夫人擦着眼角,后悔莫及道:“早知道我们便不来贺喜了,这靖国府的门槛太高,我们根本跨不进去。” 刘月娥心比天高,死到临头还是不肯服输:“还没到断头台,你说这些丧气话是想气死我么?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别跟你那不作为的女儿一样,什么都不去争。你看看,要是让蓁儿靠上个权贵,我们会有这种下场么?都是没人撑腰才会被当成软柿子捏。” “蓁儿,不会不管我们。”卫夫人眼里划过期望,有了些神气:“她会回来的。” “她要是不回来,我做鬼也要缠着她。”刘月娥恶狠狠道:“我们都被关了一天,外头也该有这里的消息了,她要是再不来看我们,就真的不是人是畜生。” “娘,你说话别那么难听。”卫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见不得人这般辱骂她。 “你是我生的,骂也是天经地义,她也是我的骨血,我怎么骂不得了。”刘月娥毫不收敛,气急败坏道:“就是你太宠她,把她养成那种德性,目中无人,任性不肖。你再不给她立规矩,压着她,以后就等着吃苦头罢。” 卫夫人也有了反感,自知雨蓁并未哪里对不起自己,只是身处闺阁不出嫁罢了,但这又怎样?自己的孩子自己才会心疼,即便是亲爹也未必会如卫夫人这般包容。 “娘,你别这样说她了。毕竟都是自己人,给彼此留个面子。雨蓁很孝顺,你病倒了还是她第一个赶过来救治你。至于她嫁不嫁人……娘,你说我当初嫁给卫剑时图的是什么?不也是想在卫府有一席之地,找个靠山。” “诶……卫剑平步青云,做了尚书,我也跟着荣耀,可是你看我如今的下场,还不是成了下堂妻。”卫夫人惨然笑道:“其实要是雨蓁能够找到自己的梦中情郎,她们能如胶似漆,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我就满足了。荣华富贵,我也享受过,都是假的,到头来还是人最重要。” 刘月娥沉默了下,没了方才的急躁,难得郑重道: “这世上的人靠得住的有几个?遇上了是自己的福气,遇不上那也只能自个怜惜自个。淑仪,少年人重感情,可老了后就不一样了。” “你看那些上了年纪的太婆,嘴里念叨的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她们斤斤计较,吝啬固执,从前我也看不惯,觉得太庸俗。可我如今也变成了这模样……”刘月娥走到卫夫人跟前,伸手摸着她的脑袋:“人都会变,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男人,我们抓不住,能抓的也就只有钱跟权了。” 她再三劝说道:“淑仪,男人是靠不住的。能够依靠的是他背后的权势。” 卫夫人觉得母亲的话哪里有些道理,可还是摇头,坚定着自己的想法:“娘,要是那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那他就不是你的了,什么权势财富都是无稽之谈。” 她如今还是相信男人,至于为何不肯接纳母亲的劝告,也是为了一个人。那人对她来说就像一抹秋日的烟霞,让她走入黄昏之时,有了颜色。 第六百零三章 是将军还是土匪 华山的千尺幢险峻万分,走到尽头,往上一看,是悬崖峭壁,而往远处眺望,便是无底深渊。若不是身临其境,自然是体会不了那份惊险。 “喂喂喂!你这是干啥?兄弟。”李坏看着身边的赤从背后抽出两把弯刀,暗道不妙。 “怎么?你怕我背后偷袭?”赤戏谑道。 “背后偷袭算不算男子汉?”李坏背贴着山壁,双手挡在胸前,做出防卫的姿势:“是男人就到下面真刀实枪的干一场,别背后算计人。” “哼!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惦记的,杀你做什么。毛病。”赤冷笑,把弯刀别在腰后,朝上猛跃了几次,便离着李坏有数丈远。 “那你是要去干嘛?”李坏看他窜入了人堆里,仿佛明白了什么,惊诧道:“你个臭小子,要去打劫。” 赤已经过了千尺幢,远丢李坏数十丈。他走在密集的人堆里,看在李坏眼里跟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没啥区别。 “这小子比我还要蔫坏,以后可有出息了。”李坏歪着嘴角不怀好意的笑道。 千尺幢,百尺峡,自古神仙修行地,凡人要登天岂是一朝夕。 “这块惊心石后头有东西,你去捡回来。”淳于澈指着百尺峡中央的巨石,对李凡说道。 “它会掉下来么?”李坏犹豫着,不是他懦弱,而是那块石头看似摇摇欲坠,倘若砸下来,可以碾死数百人。 这块石头从天而降,仿佛背负着什么使命,威严中透着无比的坚毅。 “它不会伤人。也不会掉下来。”淳于澈先他一步走到石头下,却没去看石头背后的东西:“要进入百尺峡必须经过它,这便是考验。你若是害怕,那还是早早的回家罢。”倘若连这一关也过不了,何谈与人争锋? “人可比这块顽石可怕多了。” 李凡听了淳于澈的话,站在人群里放了好一会的呆,等到石下的小路越来越狭隘,他拼出勇气,大步走向那块巨石。 石头下会有什么宝贝?很多人怀着这个疑惑去寻找,可都是一无所获。 “被人取走了。”淳于澈倒也不惋惜:“那人真是好运。” 李凡却很失望,自己鼓起勇气才走到石头背后结果什么都没得到。 “还有第三个宝箱,你别气馁,前面的老君犁沟或许就有。” “那我们继续走罢。”李凡原本不以为然,心想着老君犁沟应该不比这百丈峡惊险,一个沟壑罢了,即便难走,也不至于会摔下去粉身碎骨。 可他想错了,老君犁沟远远要比前面两道关卡复杂艰难,它深不可测,倘若一不留神,还真会跌进沟子里万劫不复。 “这原本是没有路的,传说是太上老君见此处无路可通,便迁来青牛,一夕间,这里便被犁出了一条山沟。”淳于澈边走边说,漫不经心,仿佛只是过来游山玩水,神情惬意。 “你知道很多,你都看些什么书?”李凡时时刻刻注意脚下的脚窝子,这里也没有石阶,要走得很小心,不然就要滚下山沟头破血流。 “从前倒也没这时候看杂书,不过近来功夫多,便看了本朝的风土人情的地理志,很精彩,很有趣。” “这里是很美,不过与赤昀城很不一样。”李凡在华山住了几日,对这里的山林水兽看了不少,为这美轮美奂的仙境震撼过。 “赤昀城人多,故事也多。”淳于澈感慨道:“这里要比那个地方干净很多。” 李凡看着北峰那处的云雾,略微迷茫道:“虽然美是美,可终究不是我们这样凡俗人可以长久待着的地方。山上住的是道士,难道我们也要出家么?” 淳于澈摇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们何必违背自己的心意,想要走什么路,就坚持到底罢。没准这路还真能走出来。” “喔?你不羡慕道士么?你总是喜欢清静,我还以为你清心寡欲,早就看破了红尘要出家了。”李凡惊讶,像孩子般天真的说话。淳于澈也不在意他的逾越,只是笑道:“心干净了,出家不出家没什么差异。世上沽名钓誉之人多,道貌岸然者也不少。若是做不到六根清净,何必要那个虚名。” “可道长很厉害,可以捉鬼降妖,法力通天。” “那都是骗人的。道长与凡人一样,只是多了分责任。那些捉鬼降妖的是方士,这类人的存在,是为了消除世间的执念。方士与道长不能混为一谈。” “为何?道长济世救人,方士也是替人消灾解难,而且都是出自同一个宗派,为什么不能混为一谈?”李凡越说越懵懂。 “济世救人,拯救苍生,这本是好事。可若是世间的执念都消失了,那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淳于澈轻叹道:“我总觉得方士不近人情。” “原来是这样。前者是大爱,后者是无情。王爷,你是有大爱的人。”李凡了悟道。 “看到那只乌龟了么?”淳于澈转开了话锋,指着浅水处的几只金壳乌龟:“它们聚集的地方有块玄铁石,你去把它挖出来。” 李凡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它有用,这种石头在铁匠铺很多。” “这种特殊的地方怎会长出不平凡的东西。悬崖峭壁,奇花异草多,珍禽异兽也多,人却容易忽略那些平凡无奇的事物。你知道白色曼陀罗么?那是一种不起眼的野花,很容易为人忽视,可它却是味名贵的药材,是行军打仗后勤军医必备的药材物资。” “那他们可真是没眼力价。”李凡看着江湖侠客们甚少去注意这些玄铁石,暗笑道。 淳于澈正环顾四处,打量着这些江湖人士的兵器,忽而他的眼中划过了一抹银光。 “嗯?”他眼睫微颤,朝那个地方又望了一眼,却未找到心中想要的东西,疑惑的看着那处。 “是谁他妈的偷了老子的宝箱!”一声愤怒的爆吼从那处传来,把淳于澈听得直皱眉。 “那里怎么了?”李凡拿了几块玄铁石,弄脏了袍摆袖子,有些狼狈。 “好像出了个难缠的对手。”淳于澈颦眉:“方才那个侠士手上的宝箱被人劫走了。” “这里人太多,找不见那个强盗也是常理。”李凡倒也觉得此事是情理之中。况且这本就是比赛,不存在什么公平正义,只要你有手段本事,可以靠着脑子通关。 “我也看不清,那人好像会隐身。”淳于澈思忖道:“这种身法,好诡异。” “会隐身?还有这样的怪事?”李凡不通武学,听闻这招式,楞了很久。 “有点麻烦,我并不了解这类武学,或许此次大会上我们会吃亏。” “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李凡有些忧虑,可还是打起精神:“还没开场,一切都是未定数。” “罢了,躲不过的,终究要遇上,那也只能见招拆招,看当时情况罢。”淳于澈想来这个人会是个棘手的对手,可也知此行不能逃避,也只能努力应对了。 “喂喂喂!你还真去做土匪了。”李坏看着眼前两个箱子,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道:“你太客气了,自己抢了还给我留一份。” “我们是队友,我不会亏待你的。”赤蹲在玉泉院的石阶上抹着手里的弯刀,眼里有抹妖娆的红光:“明明可以靠脑子办到的事,非要靠真本事,这些人都是傻瓜。” 李坏蹭着胸口,没去在意他的话,在想挑哪一个箱子好。 “这箱子到底藏着什么好玩意,居然都不透露。”李坏掂量着两个箱子的分量,觉得左边这只沉一点,那就选这个了。 赤看他毫不客气的取走了一个宝箱,笑道:“你还真是不要脸。” “这是你送我的,要是不拿多失礼。”李坏摸着铜锁,想了想,从头上抽出一根银簪子,往锁眼里一挑一扭一转,听到一声轻轻的响声,锁开了。 “你到底是将军还是土匪?”赤看他这娴熟的手艺,暗自鄙夷,这人还挺会溜门撬锁,怎么当上镇远将军的? 七玄奇人太多了。 “老子凭真本事吃饭。当然也有脑子。”李坏厚脸皮道,然后掀开箱子往里面一瞧,顿时张开了嘴,震惊在了原地。 “什么东西?”赤看他瞠目结舌,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把这个市井小人给震惊坏了。 “他奶奶个腿!是石头,石头……”李坏愤愤的踢倒了箱子,叉腰道:“这主办方是吃屎的么?拿石头糊弄人。” 幸好他没去跟人抢个头破血流,不然一定要扎小人诅咒那个杀千刀的主事。 “诶?这玩笑有些过分了。”赤倒是没那么气愤,惊诧了会便皱眉道:“这样玩人,有失颜面。他们都是不要面子的么?” 李坏没出力,可火气却比他高:“他们要脸做什么,自从改了规则后,我就越来越怀疑一件事。” “什么事?” “那些主事是不是逛青楼逛久了,都变成了猪哥。” 第六百零四章 越是漂亮的越不能招惹 “诶?这个说法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赤看着李坏气急败坏的样子,暗道:这人前言不搭后语,说话颠三倒四,真的会是威震边关的大将军? “这是报应罢。李坏,你又使卑贱下作的手段。这次老天爷要戏弄你了。”清冷的声音从院门口飘了过来,带着几分嫌恶。 “我,我是冤枉的,我根本就没……”李坏冤枉,立马要去澄清。 “别转过身,我才懒得看你这幅小人嘴脸。你知不知道,那两个被你劫货的人都去向论剑大会的主事人举报了,你好自为之罢,要是躲不过这关,我们便好聚好散。”赤练衣冷冷的撇下这句话,一个扭身就飞走了。 “我……”李坏拔腿要追出去,可立马被赤揪住了:“她不要你了,那就算了,我们组一队,去把那些中原侠士揍得落花流水。” “喂喂喂!你害老子还不够么?我的小妞都让你气跑了。”李坏心里不是滋味,仿佛被人抛弃了,难受得很。 “一个小道姑,你要是喜欢,我以后给你劫一个。” “兄弟,我拒绝。”李坏反手挡着脸:“老子是痴情种,好花只要一朵。而且我是将军不是土匪!记着,我不是土匪。” 赤胸口急抖,憋着笑道:“你这人很逗。” “可我不喜欢男人。”李坏漫无表情。 “我也讨厌中原人。” “那你放过我罢。别是讨厌中原人,就来折磨我。”李坏继续挡脸,对他哀求道:“我就想随便打打。” “你不是说要大显身手,一展雄风?怎么在我面前怎么没志气?你的胸怀都是展露给女人看的么?”赤鄙夷道。 “哪有。老子从来都是英姿飒爽,威风堂堂。”李坏捋着头发,笑得很风骚。 “娘了吧唧的。”赤推开了他,抱臂道:“要不是看你有点男子汉气概,我早就被你那些卑贱下作的手段给恶心死了。” “喂喂喂!你嘴巴含着刀片么,好歹我们也是队友,要那么打击人么?”李坏气呼呼的鼓着脸。 “你承认我是你队友了。”赤失笑出声,觉得这个小人还挺有趣。 “你好卑鄙,套我话。”李坏反应过来,一个大后跳,指着这个邪邪的少年,气得咬牙切齿。 “好了,少废话,明日就要打架了,走,我们先去练练手。”赤揪起李坏的领子往华山脚下拖去。 “喂喂喂!你这臭小子,把你的猪蹄放开,老子吃素。” “一会你打架的时候也能这样嘴硬,我就服了你。” “真的要打?” “至少得打一百场,不然练不好手感。” “喂喂喂!老子会累死的。”一百场,你别被人打得残废了。 李坏觉得自己要疯了,遇上这样的队友,他感受到了世间的冷漠,眼前一片漆黑。 “不,不,不打了罢。”他精疲力竭的坐倒在华山下的杂草上,看着广场上仍旧酣战的江湖人,擦着汗水,一脸费解:“这他妈的都不是省油的灯,要真凭实力,还有点悬。” 他已经有些气馁,自从被一个道长拍出数尺外,就很灰心。打了四场就没赢过,之前的豪言壮语想来也挺可笑。 “要是战场上都有这帮人,那吐蕃还敢摸七玄的老虎屁股么?哼!”李坏愤愤道:“血性都用在内战里,也他娘的出息。” “你打不过人家,倒是会啰嗦。”赤去兵器铺里换了一把弯刀,来到李坏跟前,笑道:“你那么怂,以前是怎么上战场的?也是靠那种卑鄙无耻的手段?” “喂喂喂!老子一身勇胆,足智多谋,请你收回这种嫉妒的字眼好么?”李坏哼了哼,觉得这个人好烦。 “智勇双全?你要真有的话,那我们一定稳赢了。” “诶?你这是在夸自己么?”李坏挑起一边的眉毛。 “我们若是实力不对等,估计不好打。你要是坑我,回头我就找你算账。”赤阴沉沉的警告。 “喂喂喂!你觉得不合适,可以退啊,我们还没到难舍难分的地步。”老子倒是很想跟你待一起么?少自作多情了。李坏懒得跟这个毒舌少年多废话,随处看看,一直往那群白衣飘飘的峨眉女弟子身上瞟着。 “色胚。”赤鄙夷着他:“这些女人只会花拳绣腿,不足为俱,我一次打十个。” “咳咳咳……”李坏被呛到了:“你太不解风情了。” “不解风情又怎么样?我本事大,不懂这风花雪月也没什么。”赤抬了抬上臂,意气风发道:“只要是强者,那就行了。女人有与没有都一样。” 李坏嘿嘿暗笑,心里却龌龊的想道:这小子别是被女人连番抛弃过,才这样愤世嫉俗罢。 “天下武功,皆出少林。你要是打得过和尚,那什么事就好说了。”赤点着混乱一片的广场,一本正经道:“你看那个和尚,猜猜看他用的是什么武功?” 李坏看着那个站在角落里跟一个穿得黄灿灿的女子盘膝对坐的和尚,不得其解:“他们都没打架。我怎么瞧得出来。” “他们快要打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 “那个女子是他的师傅,要指点他武学。”赤神秘兮兮道:“你看他们身后还有个小叫花子,那也是她徒弟。” 李坏的目光早就黏着那个黄灿灿的女子身上,虽然只能看到她的侧面,可已经被对方柔美的轮廓给惊艳了:“美人,美人。” “你是猪么?”赤的额头崩出青筋,踢了他一脚:“你不是看女人,就是看和尚身边的女人。不看看她们都拿着剑么?惹得起么?” 李坏噘嘴道:“看看又怎么样?美人不都是让人看到么?” “你脑子被穿山甲凿出洞了么?就只看这表象?不想想这其中的故事?” “诶?我又不说书,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们或许会成为你的对手,你这时候不对她们了解透彻,一会在赛场上被人家溜着玩罢。” “诶?那你有眼力价,看出了什么玄妙?”李坏托腮,做着乖顺的模样。 “峨眉派的剑法轻灵飘逸,在于秀,可是花样繁多,却力道不足,要是遇到实力强悍的外功家,她们的章法根本施展不了,最多只能拖战。” “她们是不足为俱,我有隐身,可以比她们更灵活,到时候,谁戏弄谁还不知道。便不提她们了。”赤说得头头是道,对各家武学都有所了解,话里有褒奖也会指出其弊端,李坏原以为这小子只是吹吹牛倒没想到他还有真才实学。 “再说刚才把你虐成狗的道长,其实也不是很厉害。”赤不屑道:“道宗主内功,擅长封内功,你方才被他封了内力,当然打过人家了。那时候你该跑,可你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不被打成狗才怪。” 李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觉得丹田一阵堵,使不上力气。” “这就是道家的恶心之处。反正我们是对付不了的。”赤轻描淡写道。 “那你还那么轻松自在,都打不过人家还敢凶我。”李坏大觉委屈。 “跟你说过了,打架靠的是脑子,不是真刀实枪的拼实力。” “这是不是很卑鄙?” “这叫聪明。” “诶?”李坏无话可说,觉得这小子对足了自己的胃口。打架么……能靠脑子凭什么靠实力,讲什么公平正义,这就是世道的规则,无所不用其极反倒能打赢一片。 “那我们要怎么打?总是会遇到的。” “想些法子避开这群杂毛。” “什么法子?” “哼!你的强项不就是这些么?”赤睨了他一眼:“别给我装清高。这件事你去想法子。” 李坏咧嘴笑笑,有些不好意思:“你老是把我的长处说出来,大庭广众的,要低调嘛!” “你放一百个心,这里没人会注意你的。” “喂喂喂!老子就这么没吸引力,你就不能夸我一句……”李坏又觉这个小子讨厌了:“小小年纪,学不会甜言蜜语,小心以后没人爱。” “啰嗦。”赤白了他一眼,无所谓道:“我只想赢了这场比赛。不跟你瞎扯了,我去找找那个女人,试试看她的功夫。” “那我干啥?” “去论剑大会的大厅做点手脚,除此之外,还闲得慌就观察那个和尚。”赤指着黄衣女子那边:“他们会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李坏纳闷:“你怎么预判的?我咋看不出他们有啥厉害的。” “方才在千尺幢,这个女子走得如履平地,下盘稳如松,再看她的眉眼,洞若明灯,不是绝代高手也是一等一的内家子,不可估量。” “我看得出来。”李坏笑得贱贱:“她长那么好看,一定很厉害。不然这种模样,怎么敢走在大街上。” “是啊,要是不厉害,早就被那些卑贱下作的小流氓欺负了。”赤瞪了他一眼:“收起你的淫、心,要是给我办砸了事,我千里追杀你。” 李坏顶着艰巨的任务,噘嘴往论剑大会的大堂走去。 “他也在……”淳于澈的目光从李坏那边收了回来。 第六百零五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李坏之前遇害的事并未有多少人知道,除了当事人,京城还没有他的消息,从台面上说他仍旧是告假回乡看老的镇远将军。这个名号仍旧挂着,故而淳于澈在这里看到他虽是有些奇怪,还不至于惊骇。 “王爷,我打不过。”李凡提着一把小铁剑跑到淳于澈身边,灰心道:“那个峨眉弟子好厉害,我招架不住。我……很没用。” “莫怕,也莫急。你只要开阵守住阵眼,我来对付她们。” “就是之前那个阵法?” “对,你只要规避伤害,别被人追上,其它的就不怕了。我在你身边,她们打不到你的。”淳于澈抚着他的脑袋,安稳道。 “王爷,你为什么不用剑?”李凡从未看他出手,也不知道他一贯用什么兵器。 “我喜欢用软兵,剑的锋芒有些刺眼,我不习惯。” “我觉得它很厉害。”李凡转着手里的剑,神气道:“我手法不好,可还是觉得用着它很畅快。” “剑走轻灵,讲究身法灵便与出招速度。一个剑术高手,得具备很多东西。一者她必须沉着冷静,能够预判对方的招式,规避伤害。虽说近战都是以伤打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那种冲上去便胡打一气的剑者也只是末流。真正厉害的剑客要稳重,不能急躁。这一点若是不具备永远止步不前。” “王爷,你说得很对。我虽不懂这些,但觉得那些剑法高超的人很有魅力。” “那当然,用剑的人,骨骼清奇,英姿飒爽,给人的感觉便是潇洒不羁,风流尔雅。剑意中露着魏晋的风雅,自是美不胜收。” “那王爷为什么不用剑,我听你说这些话,觉得它很合适你。”李凡眼里带着笑意,对淳于澈愈加钦佩。 “剑者还得具备第二个特性,我做不到。” “那是什么?” “你听过一句话么?”淳于澈落寞道:“剑者浪,琴者狂。” 他没有浪客的心。 “你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么?”李凡问道。 “我也不知道。”淳于澈迷茫道:“到底是放不下过去,还是……” 时光掩盖了过去的脚印,即便是忘怀不了,可终究回不到原点。 人走到最后,陪伴自己的也只是影子罢了,这世上谁也留不住。但明知道虚幻,还是舍不得,看不破。 “我觉得这些人都很会做戏。” “我骗他们,可他们也在骗我。” “他们假装对我百依百顺,可我总觉得里面有阴谋,哪有那么傻的人,那么蠢居然还是华山派的掌门人。”白白芷坐在秋千上,摇晃着双腿。她是身后站着香雪,主仆二人一个括噪一个沉默。 “我一个人说了半日,你也不回应我一句话。我真的很无奈啊……”白白芷哀叹道:“这个地方对我来说是凶险万分,身边人都不可信,真是好无助。” 香雪推了下秋千的绳索,行止若思,那双眼里神光内敛,可不呆板。 “我想买新鞋子。”白白芷合着自己的绣花鞋,嫌弃道:“这鞋子太艳了,还绣着牡丹花,一看就掉档次。” 香雪这时说话了:“那我陪你去山下看看。” “好啊。”白白芷眉开眼笑道。 “诶……你家小姐到底有几岁?” “柳家一直隐居在巴蜀之地,历来不问世,无人知道小姐的模样与年纪。” “那你说这华山掌门是不是在怀疑我了?” “奴婢猜不到。” “诶……我觉得罢,你们就算要找替身也得找个差不多年纪与体貌,我一个小丫头,没准还会把事搞砸。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有什么事。”白白芷撇撇嘴,觉得柳家人不是好鸟,那华山掌门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伙人相互算计,也不知道要搞什么名堂。 “这是大总管的意思,奴婢也不知道。” “罢了,一问三不知,你除了不知道,还知道什么。” “奴婢只是丫鬟,什么都不知道。” “哼!无趣。”白白芷踢了一脚石头,咬着小嘴巴。 她们来到了太阴县,走到一家鞋铺。白白芷在老板热情的吹嘘下,一眼相中了一双镶着翠玉的云靴。那靴子有暗绣,格外贵气。 “你看这鞋子多好看。”白白芷立马要下了。 “小姐,这鞋子似乎不对脚。”香雪看了看靴子,摇头道:“你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我看中了就要了。你结账,我走了。”白白芷抱着靴子跑出了店铺。 由于论剑大会即将开幕,太阴县人才荟萃,不同凡响的热闹。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她那么小的人窜在里面很快就找不见影子了。 “请问你看过这么高,眼睛圆圆,梳着两根大辫子的小女孩么?”香雪从鞋铺出来便不见了白白芷,倒也不着急,一路问过去,打探她的消息。 “哼!看来一点也不紧张。你这死丫头。”白白芷咬着小肉包,躲在鞋铺后头的墙根,抱着一个布娃娃,像只被人丢弃的小奶猫。 “你要是找不到我,那就算了。我去……”白白芷笑嘻嘻的转身,眼珠子一下子撸直了,慌忙道:“那,啥,我是穷光蛋,没钱。” 她身后站着几个模样不是很正经的大汉,此刻正对着她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显得极为猥琐:“有肥羊,兄弟踩点子,带走。” “哇……”白白芷溜着小短腿就要跑,把包子都吓掉了。 “跑啥!小不点还很机灵嘛!不过那也没用,兄弟们,带走她,今日我们夜里去花楼喝酒。”几个粗鲁大汉一巴掌把白白芷拍在了地上,揪起她的后背衣服,淫邪笑道:“小小年纪,长得妖里妖气,以后一定是祸害男人的名妓。” 白白芷皱起了小脸,小心脏吓得砰砰直跳:他们要把我怎么样?坏人都要吃小孩的,不会要把我煮了罢。 好讨厌,早知道不跑了。这个江湖太险恶,我只是打打酱油的,别那么欺负我嘛。 “哎呀!谁打我……”半空飞来一个棍子,啪啪啪几棍子下去,几个地痞流氓被砸晕了。 “好痛……”白白芷掉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开花。她皱着眉头,抬眼去看,又傻眼了。 香雪拍着手,视线一直对着她,深沉的黑眸闪过一丝光。白白芷惊喜的发现,其实这个木头人挺好看的。她的眼睛……让她想起夏夜里的荷塘月色,在一片蝉鸣声里,有一曲悠扬的笛声。 “你总算找到我了。”白白芷抓住她的手,拍着胸口:“刚才吓呆我了,这些坏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对我。”相比之下,还是继续冒名顶替柳家大小姐比较安全。 “走罢。”香雪握着她,往城外走。 “你会武功么?” “你身上的蛇去哪里了?”香雪反问。 “我的蛇……”白白芷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有保命生存的护盾。 “你不是好欺负的人。”香雪说道。 “可能是大小姐做久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都懒习惯了。” “我不能保护你一辈子。” “我知道,下次我会自己保护自己。” “小姐放心,我若还有一口气,定然保你平安无事。” 香雪的话很淡,如她的人一样淡如清水,可白白芷感动得一塌糊涂:“你,你对我真好。”其实她不是特别喜欢香雪的性格,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得这个丫头是好人,身上有股正气,而不像柳总管与嬷嬷那般阴阳怪气,怀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白芷又回了华山派,能够进入华山内堂参与议事的外人也只有柳家后代,要说这次统改了赛规,白白芷可出了不少力气,招来许多江湖人士的怨言。 可华山派的掌门却包容她的任性娇蛮,随她胡乱篡改,简直把一场郑重庄严的论剑大会当成了儿戏。 那叫周冠霖的掌门人对白白芷可不一般的殷勤,看在弟子们眼里,都会有一种错觉,别不是这小娃娃是掌门人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罢。 “诶……今日又有什么事?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周冠霖瞪着眼,面色铁青,看来脾气不大好。他的弟子也不是一日两日看着掌门人的脸色了,他要是一日不吹胡子瞪眼,那才奇怪。 “是为了宝箱一事,说我们华山派糊弄人,先前改规则的事也一并提及,闹得极为激烈。周掌门,我们要不要听一听他们的意见,把赛制改回来?”他的大弟子周乔婉转的询问道。 “这是我华山派的地方,规矩便是由主人来定的,他们有什么话好说,有本事,哼!”周冠霖不屑道:“老夫可不怕他们。” “师傅,这……这事反响甚大,要是不做处理,会惹来其它大门派的怨怪,对我们日后也不利,何必……”周乔想说何必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娃,得罪那么多武林人士,华山派的招牌与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柳家对华山派来说,渊源甚深,即便整个华山派彻底解散,老夫也得卖他们一个面子。况且华山派的武学注重变化,而不是墨守成规。你的武艺一直不能精进,与你的性情不无关系,你循规蹈矩,哪能参悟到剑术最高境界。算了,跟你说了那么多回,你还是固执己见。” 周冠霖对大徒弟有些厌烦:“你真不如你师弟来得机灵。他的手法不如你,可悟性高,我稍稍指点一二,他便能通晓全篇,过不久必然会超越你。你好好去参悟武学,别在这无关紧要的事上费心。” 第六百零六章 让人倍感压力 周乔从议事堂出来,看着对自己行礼的师弟们,眼里仍旧有着抑郁。师傅还是喜欢小师弟。他果真如此无能…… “师兄,你脸色不大好,是怎么了么?”四师弟常林溪从石阶上小跑过来,一脸关心的问候。 “倒也无事。”周乔按下心里的不快,想到要事,问道:“外面的情况怎样了?” “还是老样子,人多嘴杂,什么话都有,方才我气不过跟他们争论了几句……”常林溪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哪知道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如今我们华山派都被人家抹成了锅底灰。” “诶……你何必与他们斤斤计较,眼不见为净,不要去理睬便是了,反倒让事情越来越糟糕。” “我也是破罐破摔了。可我就是气不过,我们华山派立派百余年,门下弟子多不胜数,即便我忍气吞声不说话,外头也有人看不过眼出面说几句,反正说与不说,我们华山派在人家眼里什么都不是。”常林溪摇头叹息道: “华山派不如从前了,可面子还得有的,我们师傅不在乎,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 周乔做事喜欢息事宁人,不喜与人争执吵闹,本是不喜四师弟的做法,可不知道为何此刻听到他的言论,竟然觉得有一丝道理。 反正说与不说,华山派在那些江湖人士的眼里便成了个笑话,何必再故作矜持……没由来的他忽而有了这样的想法。 周乔急忙回神,稳定杂乱的心绪,严肃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人对华山派谩骂诽谤那是他们的事,要是我们也跟着争论,那么我们岂不是也成了自己讨厌的人。华山派声名远扬,也是江湖的中流砥柱,这份名望要众弟子一起维护,切不可一时动气污了自家的门楣。” 常林溪低头连忙认错道:“是,是,是,大师兄教训的好。我是意气用事了,下次再也不会那么冲动,一定听你的话,忍着别人的侮辱谩骂无动于衷。” 周乔心里仍旧不快,摇头道:“你也不必这般对我道歉,我并未有意斥责你。罢了,今日就到这里,改日我们再叙。” 常林溪嗳了一声,对着他点头哈腰,然后悄悄的溜走了。 “瞧啊,这四师兄还是那么可笑。” “谁说不是,井底之蛙难不成真能跳出深井飞上天不成。” “方才他跟那些名门正派的掌门人争论得脸红脖子粗,太丢我们华山派的面子了。你知道人家背后说我们华山派弟子什么么?说我们财大气粗,有头无脑。” “这家伙又给我们招黑,别是对头的卧底罢。” “我们华山能有什么对头,我看这小子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我们一锅好粥……” 华山派的弟子看到常林溪猥琐的背影,纷纷取笑。周乔路过他们身边听到了口风,横眉冷对,凉飕飕的扫了他们一记:“在人家背后指指点点,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 “大,大师兄……”那几个嘲笑常林溪的华山弟子露出窘迫之色,却也不慌乱,只是尴尬的笑道:“诶呀!大师兄,我们只是说笑而已。四师兄上回也听过,他还没生气。” 那意思就是当事人都没什么意见,你就算是大师兄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了? 周乔的脸色铁青,本是心有不快又见自己的师弟们不认错,顿失颜面。 我这个大师兄做得太过失败,就连训诫师弟的事也做不好,他们毫不畏惧我,这华山大弟子的位置当真是可笑。 “你就是华山大弟子周乔。”一身江湖气的中年男人截住了他的去路。虽说对方身无兵刃,可周乔凭着经验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罡气。这是个内家高手,擅长拳脚功夫。 “是。”周乔点头,已经握紧了手里的剑。 “你们华山派规矩贼多,还善变,爷爷心里憋了一口气,先来试试看你们华山功夫到底有多厉害,能不能让老夫信服,不然你们那个鸟规矩趁早改了罢。看招!” 这个大汉原来也是为了论剑大会的赛规来找华山派的麻烦,周乔心有无奈,也只能硬接对方的招式。 拳脚对单剑,本是很不协调的比斗,于是高下立马见效,周乔败了。 “你们华山派不过如此,还敢称武林中流砥柱,未免太脸大了。你要不是学艺不精,我便找你家师傅试试手,要是他败了,你们这华山派干脆解散回家种田去罢。” 周乔见大汉转身要走,急忙唤道:“阁下,且慢。” “喔?你都输了,怎么还有话要说?” “我……”周乔羞愧得无以复加,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 “你师傅是怎么教的你?真是连我那个蠢徒弟都要比你厉害。我看你也挺聪明,为何如此不经打?是不是你师傅偏心,没好好教你?” “阁下武学高深,我甘拜下风,可家师近来为着论剑大会操劳不已,还请阁下见谅。” “你说你家师傅身虚体乏,不能接战?” “阁下,请见谅。” “那我不见谅,你能拿我怎么办?”大汉哈哈大笑,眼里透着讽刺:“你打不过我,一个手下败将,还想跟我要求这要求那,真是不自量力。” 周乔握紧了剑,后而又焦虑道:“阁下,要如何才能通融?” “我看你也是执拗,如此维护你家师傅,这份孝心还真有点感人。不过你打不过我是事实,那就没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我可以听你的话不找你师傅的麻烦,可我也可以不听。这一切随我心意,你么?只是手下败将而已,识趣点,乖乖走。” “我不能让你去找我师傅。”周乔咬紧牙关,仍旧阻拦在大汉面前。 “诶?你这倒有意思了。你拦着我,也拦不住……”大汉使出一招擒拿手,疾如闪电般扣住了他的命脉把他反扭在背,冷笑道:“还是继续修炼几年,不然真给你家师傅丢人。” 周乔想道:我若是放他走,那么便是怯懦,师傅必然会怪我处事不周,也会质疑我的能力,我是华山派大弟子,不能给它丢脸。这人我今日一定不能放他过去。 “你要走,便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周乔横了心,抱着死意跟大汉硬生杠上了。 “嘿!你这人功夫不怎样,脾气倒是很硬。是捏准了老夫不喜杀人的软肋,威胁我啊。”大汉哼了一声,眼里爆出一阵杀意,伸手朝周乔胸口一抓,似乎要把他的心掏出来。 电光石火间,一把剑从天飞落插在两人身侧。这仿若劈下了一道惊雷,镇住了场面。 周乔缓过劲来,躲开了大汉的致命招,而后看着地上那把蚩灵剑神色复杂。 “你这登徒子,擅闯华山派,到了人家的地盘还如此嚣张,看来是从未死过。”一个瘦弱的背影站在剑之前,飘逸洒脱。他穿着宽袍大袖,可身子却很羸弱,撑不起衣裳,却多了份轻灵之气。 “你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小毛孩?” “我么……”那人转过身,对着大汉冷定道:“教你做人的师傅。” “你敢占老夫的便宜。” “哼!无礼的老毛头。” “你你你敢骂我。” “容得你欺负人,不准我来骂你。礼尚往来,你也是应该的。” “你你你,道上名来!” “等我教你一顿,再告诉你。”少年拔剑朝大汉一个点刺,封住了对方的内功,再起掌运功,周身爆出十几丈的罡风,气势凛凛。大汉的脚步愈加沉重,不能灵活应变。 “不过如此。”少年眉眼之间闪过冷冽的雪光。半空中闪过三道银芒,罡风消散,胜负分晓。 “你滚罢。” “你……你叫什么名字?”大汉捂着胸口破烂的衣裳,有些吃惊。 “懒得跟你说。”少年转剑负背,朝周乔看了眼,神色淡淡的离开了。 “他到底是谁?”大汉惊叹,询问周乔。 “他是我小师弟,叫李向天。” “你师弟,比你厉害多了。”大汉啧啧叹道,而后灰溜溜的也走了:“厉害,厉害,我输得心服口服。” 周乔看着方才李向天离开的方向,暗道:小师弟就是这样摆平了外头的闹事者么?这做法还真是跟他性格一样,干脆利索。 “厉害,真厉害,姑娘,我遇到了强头。” “谢伯,你辛苦了。” “诶……那个少年真是青出于蓝,要是能够成为我们的人,那对主上的大事大有补益。” “那个少年既然能够在三招之内打胜你,实力不容小觑,但本事越大的人意志也够坚韧,想让他背离师门转到我们这一边,要得费上很多精力。” “姑娘最有法子了,要说对人心的把握,老夫还没见过能够胜过姑娘的人。” “此次我们的任务是取到太阿剑,先将此事办成再谈拉拢人才的事。” “那姑娘还是要按照原计划么?” “虽然有个李向天来捣局,可我想某人的心里已有了想法。” “那我还要不要去添油加醋一把?” “不需要了。你方才说的李向天可以替我们把事办得更稳妥。” “姑娘,是要静观其变?” “万法随缘,强求不得。今日或许也是我们的一个机缘。”太阴县最繁华的街道上有一个女子站在楼阁里,看着底下川流不息的人,微微叹息道:“美与嫉妒,这是人的原罪,谁也躲不掉它的诅咒。李向天,你的存在还真是让有些人倍感压力……” 第六百零七章 这个大小姐真不好当 论剑大会开幕后时限为七日,在此期间无论何时报名都可参赛,这给了一些偏远地方的侠士们一个机会,即便今日还未达到,还有七日的时限,这是华山派宽容之处,但也有刁钻的地方,那便是那更变的赛制。 对此江湖侠客也有许多意见,本以为会闹到不可开交,谁知道就昨日一下午的时间,那些心有不满的侠士们都乖乖闭嘴,老老实实的按着规则参赛或者是打道回府。 “你做了准备么?”赤看着参赛的人名单,问着一旁的李坏。 “大清早的就打架,这日子还真粗暴简单。”李坏困死了,打着哈欠,意兴阑珊道:“我昨夜摸了半天,差点被抓进笼子。” “那意思是说,办成了。”赤惊喜道。 “我出手还有成不了的事么?”李坏沾沾自喜道:“我可是福将。” “只要避开这些难缠的对手,我们就有胜利的把握了。李坏,你要真是我的福将,我会跟你做兄弟。”赤一本正经道。 “我很缺朋友么?”李坏骄傲道:“老子稀罕你啊……我也是为了得第一,才跟你狼狈为奸,不然我才不会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事。” “那不是你擅长么?”赤又毒舌了。 “你真是不讨喜。”李坏翻着白眼,懒得跟他废话。 论剑大会的赛制是双人组打对台赛,敌我双方各一组,除了队友可以自己招募之外,参赛者便没了选择权,究竟会遇上怎样的对手,那还得看主办方的意思。 这也是赤担忧之处,他毕竟不是天下无敌手,要车轮战一路砍杀过去,也得看几分运气,要是对手太硬,那也要吃瘪。于是只能让某个惯常使用卑贱下作手段的队友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我让你去观察那个和尚,你有什么心得了?说说看。”赤看了看自己的对手,放下了心,自知有把握,便与李坏说起了要事。 “那个和尚很硬。”李坏看着赛台上的情景,舔着嘴巴,有些亢奋:“他那个金灿灿的光罩很厉害,把他的师傅都弹飞了。” “那是少林的内家功法,金蛊罩。你要小心点,那和尚有着玩意,你可别硬着上去揍,不然自己要反伤。” “对对对,就是这个。妈呀!那我们还能打他么?都无从下手。”李坏觉得对手太硬,搓着爪子,想着鬼主意。 “和尚的金蛊罩是他的看家本领,这就是我为何敢打包票,他会是赛场最后的赢家。” “那我们怎么打?” “我们先撑到最后,与他对面交锋。” “可我们还是打不过,白白作弊了。”李坏咕哝道。 “不会的。你别忘了赛制,只要我们带走他的队友,不落败,也算赢了。” “啊……原来你是打这个主意,难怪你那么在意那个美人。”这个臭小子早就对人家不怀好意了。 “这也得感谢那个改赛制的华山掌门,是给我们一个便捷的路径。” “是啊,我觉得一个人单打独斗也没意思,还是一起打架才好玩。”二打一最合李坏的胃口了。 “到时候,你拖那个和尚,我去把他的师傅打下擂台。” “这个主意好。”李坏拍手道。 “你赢了后,想要做什么?”赤问道。 “这个嘛……”李坏没想过,这回来参赛也只是为了兑现对赤练衣的承诺。可惜那丫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顿觉意兴阑珊,就算这场比赛得了第一,大显身手,没人欣赏,也不不够痛快。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李坏索然无味,说不出个所以然,想去听听队友的想法。 “我……”赤摸着手里的弯刀,笑道:“听说华山派掌门得到了一把威震之剑,用它来奖励这场赛会的最终强者。” “你想要那把剑?” “哼!再厉害的剑又如何?我用的是双刀,那剑根本不称手。” “诶?你这话挺有内涵,我喜欢。”李坏看他还算实事求是,知道剑不称手,不去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江湖人都为了这把剑闹得不可开交,那些个名门正派都相互掐架,看来这把剑很值钱。我得了它可以卖个好价钱,够我花销一辈子也说不准。” “哇!你好粗鄙。”这也太没出息了。李坏一脸黑线,鄙夷道。 “你也不是什么君子。”赤笑笑,眼里泛着星光:“李坏,你这人那么糊涂,愣头青一个,是怎么上战场的?听说你在青海很有名,与吐蕃的论钦陵斡旋了六年,守护着七玄的边疆,为百姓们敬重。如此威武的将军,怎地会是如你这般卑劣小人?” “喂喂喂!你不损我,是不是就浑身长虱子皮痒难耐?”李坏气呼呼道。 “你到底是有多大的运气,当上了将军?”赤的目光变得深邃:“你遭遇过什么奇遇呢?” 李坏看着他的眼眸,仿佛看到了青海之外的草原戈壁沙滩,顿生苍凉之感。在豪迈的进战曲中也有过一段悲凄的挽歌。 “我是有过一个很好的恩公。要不是他给我指明了一条庄康大道,我还只是一个在马厩里喂马草的小书童。” “你还真有奇遇?” “那当然,可惜我不告诉你我遇到了哪个贵人。”李坏了不起的叉腰。 “你看,台上有好戏看了。”赤看他嘚瑟样子,捏捏拳头,笑得不怀好意:“看啊,马上轮到你了。” “什么玩意?”李坏那目光往台上一瞥,立马吃惊。 “我我我,我……” “你什么你?”赤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恶狠狠道:“让你去作弊,你给我把事给办砸了。” “诶?我不知道他也是……”李坏期期艾艾道。 “你认识他?”赤好奇,再朝着擂台上看。此刻已经轮到他们上场了,而对面站着的对手中便有一个他们的煞星,道长。 “我不知道啊。”李坏看着那个仙气飘飘,出尘脱俗的男子,傻愣愣的抓着脑袋:“他什么时候出家了?”不是王爷么?怎么成了道长。 “我们等着被封内功,死在他的气场里罢。”赤咬牙切齿的瞪了李坏一眼,转着弯刀,冷冷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这场比赛你要是给我输了,出去后以死谢罪罢。” “太狠了罢。”李坏吓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蠢死了。” “我真的很冤枉。”这老天给他搞了个乌龙出来,也是很无奈的事。 “王爷,你看对面的那两个对手,脸色很难看。还没比试,看样子好像我们稳赢了。”李凡看着死气沉沉的队友,暗自笑道。 “凑巧罢。”淳于澈朝李坏多看了眼,随后对李凡说道:“莫怕,他们当中我们只需对付一个便可。” “哪一个?” “你开阵,把那个叫李坏的叔叔带到赛场一角,剩下的事,我来做便可。”淳于澈目光焦点在了赤身上,微笑道:“要是被人偷袭了也不要惊慌,有我在,你不会输。” “嗯。”李凡看着信誓旦旦的王爷,心里便踏实了下来,握着刚出炉的小铁剑,跃跃欲试。他头一回对战,不紧张才是怪事,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你先出去,我后来跟上。”场外的锣鼓声一响,赛台上的栅栏便放下了。场中的参赛者只要被打出赛场的界线外,便是落败。 “噫!他们怎么在这里?”观台上的评审团里发出一声疑问。坐在最边缘的那个评审人,此刻站上了椅子,去俯视台下的场景。 她是评审团里最矮小的一个,其实夹在这些德高望重的武学大师之中,很突兀,可无人敢去质疑她的地位。有华山掌门在背后撑腰,这个小不点可以尽情的耍威风摆谱,谁也管不着。 “小姐,坐好。”香雪拉着白白芷的衣角,低声提醒。 “我看到熟人了。”白白芷笑眯眯道。 “小姐是指场中的人么?”香雪难得询问了一句。 “你想不想知道我指的是谁?” “小姐,愿意说,奴婢也愿意听。” “你这样多无趣。”白白芷无聊的摊手:“你就不能露出一点好奇心么?” “小姐,坐下,柳总管在下面。”香雪摇头,再次劝告。 “哼!老是拿他们压我。”白白芷撇嘴,蹲坐了下身,像只下蛋母鸡一样。 “咳咳咳……”坐在正中央的周冠霖咳嗽了几声,端起一杯茶掩饰着脸上的尴尬,对着身边的周乔道:“把你的小师弟叫过来。” “是,师傅。”周乔也不问师傅的缘由,转身领命而去。 评审团里的几个老前辈正对着台上的比斗议论纷纷,有捋须点头的也有摇头感慨的,神色个不一样,瞧得白白芷一脸懵懂。 “小姐,仔细听着他们的话,一会儿也要说出个一二三。” “啊?”白白芷为难道:“我才认识几个字,这也太……” “我们柳府出来的小姐,精通奇门遁甲算术机关,天文地理各知一半,博学强识。虽不能说武功盖世,却也是熟识武学典籍的大师。” “我的娘啊……”白白芷吓呆了,一下子跪在了椅子上半天站不起来。这个大小姐真不好当。 第六百零八章 人家也要展露风采 试剑台上双方实力渐渐展显在了众人面前,对于这场比试,评审团里的老前辈大都是看重淳于澈那一边。 显然他一人便可以控住全场,那李凡便在他保护的气场里,受不了伤害。 “不行,我撑不了多久。”赤退到李坏身后,悄悄说道:“我被他骗出了大半的招数,已经快要被他识破套路,可我还不知道他接下去的招式,很不妙。” 淳于澈以守为攻,步步退让,露出破绽让赤有机可乘,可又在临危之际巧妙规避伤害,骗到了对方一个招式,随后便见招拆招,以退为守,虽不凌厉,却让赤逐渐焦躁不安。他觉得这个对手城府深沉,沉静得可怕,根本对付不了。 “诶……那我们不是要输了罢。”李坏这里也不好过,跟李凡追逐来去,跟玩家家酒似的打打闹闹了半天,都不痛不痒。 “我们就像两只傻鸟被他们溜来溜去。”赤愤愤道。 “诶……这话说得还真有道理。”李坏觉得这小子刻薄毒舌外,对事态的判断还真是一针见血。 “我们这样下去,迟早被他们耗光元气,落下败局。” “那又什么办法……”李坏无奈的耸肩:“你要是后悔,就组别人罢。” “我要是输了,还有重来的机会么?你给我听着,要是这场你给我输了,哼!下去让你好看。”赤恶狠狠的威胁道。 李坏无辜道:“你凶我也没用,你打不过他,我也打不过……” “等一下……”赤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阴险的笑道:“我有法子了。” “你……”李坏心里发毛,暗道:这小子怎么跟匹野狼似的,好危险。 若是这场比赛不出意外,他们这边是稳赢了。淳于澈微笑,也不是第一回做赢家,对即将到来的胜负倒也从容。 “王爷,我我我刚才做得怎么样?”要数最紧张的还是李凡,他头回上阵跟人动刀枪,这难免会有风险,可他觉得这种与人拼搏较量的感觉很刺激,是他十数年贵族生活中不曾体会到的痛快。 虽然会受伤,可他更相信自己的本事。 “很快便结束了。你先习惯一下,对面的那个叔叔不会伤你的。” “嗯。”李凡乖顺的点头。 “你过去,再与他玩一会,我先把那个大哥哥赶下去。”淳于澈揉着他的脑袋。 “王爷,他们变了。”李凡惊讶的指着对面的人。 “嘿嘿!我们好久不见了。”一个猥琐的笑脸出现在了淳于澈的眼前。 “好久不见。”淳于澈朝后退了一步,负手在背。他凭着气劲与赤打了个平手,不用刀剑,足见本事。 “王爷风采更甚以往了。这气势都藏在气度中,啧啧……要我是大姑娘,也会把你当成梦中情人。”李坏嬉皮笑脸的黏上去。 “咳咳……我们这个时候似乎不合适谈这些话……”淳于澈轻咳几声,掩饰尴尬。他可不想李坏这般自来熟,才见过几面就来攀亲道故。 “王爷跟从前大不一样,变得越来越随和,诶……”李坏感慨道,然后又靠了过去。 “我们下去再叙话。”淳于澈当着那么多人,不仅要维持自己的脸面也会顾及他人的面子,于是也不好翻脸。 这就是淳于澈的软肋,他太心软,喜欢为人着想,给了李怀一个可乘之机。众目睽睽之下,这个七玄镇远将军居然耍起了无赖,对着七玄唯一的王爷一统死缠烂打。 “真是绝配……”赤偷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甚有意思。 让无赖去对付君子,而他就来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一番。 淳于澈一直知道李坏的品性有瑕疵,但他的劣根性在他赫赫战绩的面前也不足为谈。只是这一回,在对方脱去将军的身份后,站在自己的对面做出这般卑劣无耻之事,他还是有些愠怒。 这也太缺乏教养了。 “耶!我们赢了。” “其实也没赢,只是平手。”赤躲开了李坏的靠近,嫌弃道:“真没发现,你还有哪方面的才华。”他算是大开眼界了。 “诶?是你让我缠住他的,给你下手的机会。”李坏抓着脑袋,一脸蒙圈。 “虽然没输,可我觉得有你这样的队友,好没面子。”赤觉得不光彩。 “去你奶奶个腿。”李坏气哼哼的走远了,他也很想跟这个臭屁毒舌狡猾的土匪分手。 这场比试的结果是双方各损一人,平手。 李凡沮丧的坐在场外的石阶上:“很抱歉,我拖不了他。” “不怪你,他会隐身,换做我,也未必能控住他。” “这世上奇怪太多了,竟然有隐身这样的武学。”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这里高手如云,不胜枚举,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这次出来倒也是长了见识。”李凡又扫去了心头的失意,心道:幸好没输,还有机会。 如此想来,便又振作了精神。 “莫怕,即便输了,我们也无碍的。这次我们来这里,主要是为了找人,输赢对我们来说不重要。”赢了也未必是好事。淳于澈忧虑道:“那把剑不是该出现的。” “王爷,我们下面还会遇到什么对手?” “峨眉派的弟子。这个不妨事,你与我仍旧像方才那样配合便可。” “那还好。”李凡松了口气,随后看着不远处的李坏:“毕竟是名门正派,应是不会做出有辱师门的猥琐手段。那个市井小人实在卑鄙。” 淳于澈又伸手摸摸他:“罢了,这也是他独特之处。” “王爷,你就不生气么?他那般缠着你,众目睽睽之下,当真是不要脸。” “他也是不想输。” “那就可以这般无所不用其极,可气得很。” “手段我是不能认可,但倘若他这本事用在敌人面前,我倒也欣赏。有时候,用坏的手段也能做善事。” “这样的话,居然会从王爷的口中得出,我很惊讶。”李凡皱眉道:“可从你口中说的话,又让人没有反驳的理由。” “只要做对的事,可以用各自手段,也可以怀着各种心思。” “这倒有点难。”李凡疑惑道:“心怀否侧的人也能做对的事?”他被淳于澈绕晕了。 “有的。”淳于澈笑笑,却是把目光放在了李坏那处,似乎透过他看着某个人影。 “虚妄中的真实。” “这是什么意思?” “人有很多杂念,会生出许多欲望,这便是虚妄。虽说万事皆空,可有人明明看透了世情,却仍旧踏入这水深火热中煎熬,这可以是真实,也是作茧自缚。” “这个意思,好像是说人明知故犯。这还是对的么?” “为了个人自然是不对,可若是为了多数人而沉沦,那又如何会错。”淳于澈垂下了眼帘。 “诶?王爷,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人?” “我……”淳于澈沉默了半响,又笑道:“只是想起了过去。” “那你过去一定遇到过这样的人。” “有过。” “诶……那人可真复杂。”李凡感慨道:“一定很累。” 淳于澈不再应话,目光从李坏那处转到了评审团那方。 “向天,你过来。为师要吩咐你去办桩事。”周冠霖对身边的小徒弟说道:“去碧归阁,把泰阿剑取过来。” “师傅,如今便想让此剑现在众人面前。”李向天淡淡说道。 “不要担心,为师就想给众人看看我华山派可不是说话不算数,也不打虚晃子。” “是。”李向天不再多说,领命而去。 “师傅,此事怕是不妥。”周乔慎重道。 “有你师弟在,不会出意外。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着你师弟一同去。”周冠霖不以为然,笑呵呵的与身边的几个老前辈说笑。 “这太阿剑,老夫也想亲眼目睹一番。” “不会让诸位失望,此剑可堪称绝品,有价无市。” “周掌门真是好运,竟然能够得此宝剑。” 这些声名显赫,颇有江湖地位的老前辈们相互吹捧,让一旁的白白芷听得好生无聊。 “高手前辈都是喜欢吹牛的么?”白白芷揉着耳朵,没好气道:“我做在这里就像个盆栽一样,好无趣。” “小姐,也要忍得。”香雪提醒道。 “坐了一天,我的屁股都要生疮了。”白白芷扭着身子,想从椅子上跳下去。 “不要乱动。” “偏不。” “听话,柳总管在底下看着。”香雪撇了眼左下方那边,柳总管便在那里遥遥望着台上的动静。 “你方才说让我熟记这些门派的武学是不是?”白白芷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露出狡狯的笑容,殷勤的贴上去道:“我有法子了。” 香雪对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微微发怔。 “我跟你说,要我这样看着人家比斗,根本是没法记着他们的招式。我实话实说了罢,其实我挺笨的,记性不大好。” “所以呢?”香雪问道。 “所以嘛……有个道理叫做实战出经验。”白白芷揉着手,眼里藏着兴奋。 “你要做什么?”香雪退后一步,提防道。 “我想……”白白芷笑嘻嘻的黏上她的肩,附耳道:“人家也要展露风采。” 第六百零九章 何时才能明白你的意思 “别……别罢……”香雪为难的扯出一丝苦笑。 这个小姐一日不折腾,真是闲不住。 有人后来问白白芷:“为什么你堂堂一个公主,怎么疯得跟乡下野丫头似的?” 白白芷那时意兴阑珊道:“我随我娘。” “那你娘年轻的时候也想你这般娇蛮任性?” “你不相信?” “不敢置信。” “她从前就是我这个模样,你还喜欢她么?” “她可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 “你滚罢。” 那人连滚带爬的给吓走了,之后也有人来问她:“你为何老是把最难看的样子露在人前?” 白白芷当时会笑得很开心:“我那么真实,却无人喜欢。可他们偏偏喜欢那种虚伪至极的人。” “诶……你到底是要怎样?总是与你母亲背道而驰。” “背道而驰么?她从前不就是我这样?如今仿佛我成了她的反面。罢了,你们喜欢把我们放在一起比较,我无所谓。下次不要再来给我塞乱七八糟的男人。不然你也滚罢。” “你真觉得这样好?” “我不会像她那般虚伪。” “那你真了解她了么?” “知母莫若女。” “那你好自为之罢。” 那时的白白芷的性情与当下仍旧没什么变化,然而对于某些事,已有了看法。 “从她生下来,就是一个错误。” “公主,你这是什么话?这若是让小郡主听了去,可要难过的。” “我虽是生下了她,却从未在她身边陪伴过一日。我这样的娘亲,当真不称职。与其做我的孩子,不如去平凡人家过阖家团圆的日子。” 寰莺公主哀叹道。那日中毒之后,她本无生机,可也不知明月用了什么法子让她体内的毒素一下子便清除了。 她醒来后,请来御医给自己诊脉,了解个中的情况,要说这毒可谓霸道至极,御医也对公主的现状惊讶不已,按说此毒深入肺腑,无药可解,倘若没有明月在场寰莺公主真是回天乏术了。 “小郡主为救公主与王妃费了不少心,公主在这时候说这话,可会让她难过的。”寰莺身边的贴身嬷嬷劝说道。 “她如今未必把我们当做了家人。”寰莺幽叹道:“你见过哪个孩子回家探亲,连脸都不露的?她是心存芥蒂,才不想看我。” “公主只为了这事,便长吁短叹?” “人老了,感慨便多了。我从前做错过事,现在是报应了。” “公主当年也是被迫无奈,才把孩子送给别人,并非真的狠心。小郡主如今回来,便是还把靖国公府当做自己的家,把公主当成亲人。” “可为何来得这般迟?”寰莺公主叹惋道:“当初明钰在的时候,她为何不回来重聚?她的父亲过世时也是不知音讯,不回来吊唁亲人。如今她回来,这里已是门庭冷落,不复旧日的光景,来做这个过气的郡主,岂不委屈?” “公主……你是在怨怪小郡主么?” “我也不知道……看着她这不言不语,又不露真面目,我便难受,会怨怼……可我不知道该恨自己还是恨她……” “公主,这些话对老奴说说便罢了,可莫要对着郡主说,她也是苦命人。” “诶……” 屋里人在幽怨的叹息,为着这冷淡的母女亲情,而屋外的人不经意间的停留,背影更添一道萧索。 “你来七玄应该早有准备,过去的事便让它烟消云散罢,我们来这里还是要办正事。”海益田抱着双臂倚着廊柱,惬意的看着近前的亭台楼阁,带着洒脱的笑容:“你已经做尽了一切,当初的责任也该放下了。一命抵一命,够还了。” 明月坐在栏杆上,手里持着一把桃花扇。扇面没有展开,一直合着。她仍旧戴着红纱帽,穿着红艳艳的衣裙,远远看着就像一团冰雪里的火焰。 “你把卫夫人她们关在靖国府里好几日了,想好了如何处置她们了么?”海益田一直自说自话,等不到明月回应,便自己接下去道:“卫剑还真是会推脱个干净,一听自己的娘们闯了大祸,便不管不问。今日我差人上门传消息,你可知是谁出面对付的?” “是他的二房。这卫尚书可真怂,遇事不敢出面承担责任,算什么男人?这种斯文败类,还坐上了三品大官,我真怀疑这七玄皇帝用人的眼光。官场小人当道,也不知这王朝的气数还剩下多少。” 海益田对卫剑颇有不满,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听他妾室的意思,卫剑有休妻的念头,我这旁人也看不下去了。这也太无情了,还做了数十年的夫妻,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自私自利。” 明月收起了扇子,合手放在膝盖上,模样端庄娴静,听着好友数落卫剑的不是,倒也无动于衷。 “这件事很蹊跷,那卫夫人不会如此愚蠢,做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再说也没实名理由放下这大逆不道的罪过。她们极有可能是被人栽赃陷害。” “我说了那么多,你觉得有道理么?”海益田似乎对那卫夫人有些同情,想从明月这里得到一点意思。 到底要如何处置卫夫人? 明月曲起了一条腿,闲散的看着外面的景色,仍旧什么也不表示。 “我其实是想来说情。”海益田见她不理不睬,还是把自己的来意给袒露了。 明月这时站起了身,朝阁楼下走去。 “诶?你到底是允不允许她们离开这里?”海益田追问上去。 “你要是不阻拦,我可放人了。” “我真的放人了……” “诶……这就走了,你到底是几个意思?”海益田不明所以,费解的看着明月远离的背影。 卫夫人还是被关在靖国府,这个消息早就路人皆知了,大街小巷都疯传她的事,可又在一夕之间,谁也不再提及发生在靖国府的意外。 卫雨蓁跨入靖国府的时候,做好了被人羞辱的准备。可她也没奈何,毕竟还还是自己的母亲,谁都可以不管她,可她不行。 “你是来找我的么?”明珠很久不与她来往,见面也有些生疏。从前卫雨蓁还是会对公主露出笑容,与她攀谈几句,可如今靖国公府日渐萧条,她也没那份热诚对明珠嘘寒问暖。 “很久不见你,倒有些认不出来了。”明珠笑容也淡了:“你如今比过去更是端庄大方,本公主也有些自愧弗如。” “公主何必取笑我。”卫雨蓁欠身道:“此次入贵府,是替我母亲说情而来。” “你母亲的事,我不会迁怒在你身上。”明珠纵然刁蛮任性,可也知道此事与卫雨蓁无关,祸不及她,也不会责怪对方,可说起卫夫人,她便变了脸色,冷冷道:“你母亲差些让本公主失去至亲,于情我是无法原谅,而她预谋害的还是七玄的长公主与王妃,这按律例,是得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卫雨蓁叹息道:“公主,难道不曾细察个中缘由?我母亲如何会大胆包天要谋害皇亲国戚?她素来喜爱攀龙附凤,怎会起那歹意?” 明珠沉默了很久,皱眉道:“可事实摆在眼前,我也只能相信自己所见的。” “公主便不能让捕快明察此事?不若将此事上呈到大理寺,让他们给个判定。” “你是觉得本公主有失公平?” “自然不是。”卫雨蓁歉疚道:“此事对公主来说,必然是可恨,可七玄既然设立了三司,便是给世事一个公平的判定。我并非是想包庇自己的亲人,只想要个心服口服的说法。倘若此事真是我母亲的过错,我也不会再抱怨。” 明珠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知道她没那个意思,便不再针对,可也不给对方余地:“这事本公主也没法子帮你,人是我小妹抓来的,要是没她同意,我也不能把她们送入大理寺。” “听说小郡主从民间回来,此事还真是。”卫雨蓁颦眉,对这个意外冒出来的郡主暗自戒备。 “我们也结交了数年,我也知道你的个性,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你也不会亲自上门说情。你这份孝心,我是欣赏。”明珠看卫雨蓁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微微感慨道:“那么多年,我们还是没变。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可我身边的人要不是走了就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想不到你也要有我这样的感受了。”明珠苦笑,想到卫雨蓁日后的情景,露出怜悯之色。卫夫人她是不会放过的,那么卫雨蓁也要痛失亲人,品尝到明珠当初的辛酸苦楚。 “那公主可容我见一见小郡主?”卫雨蓁既然来了,又岂能轻言放弃。 “你还真孝顺……罢了,我便让你见见我的小妹。只是她不爱搭理人,你即便见了,也无法改变事实。” “只要能见见她,把我想要说的话都说了,若真没用,那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明珠看卫雨蓁来意已决,不好打发,也只好去明月那处说了说:“此事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拖着别拖出岔子来。你关着人不处置,在想什么?” 明月站在墙根处,看着长上了墙头的常青藤,凝立了很久。 “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让人明白你的意思?” 第六百一十章 从此箫郎是路人 也不是只有明珠这般问过她这个问题,对于卫夫人她们的事为何迟迟不做决定?她是郡主,即便是要取下她们的命也是不难。如此不作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倒是给我一句话,我也好跟人家交待。免得说我们这些皇亲国戚目中无人,不把百姓放在眼里。你就算是敷衍也好,为何不说话?”明珠对小妹也不亲热,毕竟两人自小便不在一块,聚少离多,即便是血亲也跟谋生人似的。 “你真不打算理我?”明珠看对方跟个无事人一般,对自己不理不睬,傲气一上来,也哼了哼,扭头就走了。 她才不会死乞白赖的缠着她。 “咳咳……”海益田轻咳两声,抓着脑袋,朝门外看了一阵,眼里露出无奈之色,摇头晃脑的进屋:“你如今给这里人的印象就是阴阳怪气。” “你就算是不说话,给个意思也好。整日把脸遮着,不嫌闷得慌。”海益田调侃着明月,耸肩道:“谁也不会认出你,怕什么。” 明月把手放在桌上,微微动了动。她的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甚为美艳,光看手便知道这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海益田也想不到她的心思了。 叮。茶杯轻扣的声响,让这个鸦雀无声的屋子有了一丝生气。这沉静的美人,虽不能言语,可举手投足间仍旧让人不容忽视。 “你说人这一生如果用一句话来叙述,你会怎么说?” “说谁的?” “你便说你自己罢。” “一句话……” “怎么你这肚子里的墨水也不过如此么?连自己的一生都说不出,白做了一世人。” “那我要怎么说?” “哼!你这一生就没哪件事让你刻骨铭心,念念不忘的么?不要给我流水账,要说重点。” “重点?你是想听那句话?” “你敢不敢说?” “我没有不敢的事。” “那你就说嘛!不说就是狗……” “你才是狗。” “胡搅蛮缠。” “你无情无耻。” “不说了。” “诶……我无情无耻好了罢,来来来,给我说句好听话,让我开心开心。” “有些话说了便不金贵了。” “你想让我骚动一辈子……你好会磨人,哼!” “等我想好了,在说罢。” “那要我等多久?” “……” “你说到关键时刻就给我沉默,到底是不是对我真心的?那么多顾虑做什么?罢了,我总能等到你说那句话的。十年,二十年,这辈子,下辈子,诶……我等你。” 明月掀开了茶盖,看着杯底已经沉淀的茶梗,半响,又合上了杯盖。 “卫夫人的女儿想替她母亲说情,倒是有份孝心。你何不让她们见上一面,也算是发回善心。”海益田对卫夫人别一般的上心,倘若是旁人必然会疑惑,然而明月却仍旧气定神闲,当然也没给回应。 “你要是不给意思,我就让她们见面了?”海益田探问道。 “我真去了?” “好罢,我还是把人请出靖国公府。”或许他很想放卫夫人出去,也想让人家母女团聚,可还是顾及着明月的意思,守着本分不逾越。 明月起身步出了房间,也不给海益田一个意思。 “诶……早知道就不通消息给你。可把我给郁闷死了,宁可你拿枪夹棍把我摁在地上揍得鼻青脸肿,也不想看你这幅阴阳怪气的模样。” 卫雨蓁被人请出了靖国公府,面色倒无什么变化,仍旧从容来去,只是心里存了一丝戒备。这归来的小郡主不是善主,她来这赤昀城又是有什么目的?倘若也卷入这里的风波,那局势要愈加复杂。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个暴风眼何时才能显出真面目?你还沉得下气么? 卫雨蓁倒未对无力援救母亲而心灰意冷,却是对今后的局势忧虑,甚至带了一丝急切。她也很期望,有个人能够打破这个诡异的局面,倘若能来场动乱更是再好不过。 她心里转着千万个念头,走得有些心不在焉,也不大去留意回卫府的路。一股劲风袭向她的背心,犹如一支冷箭,要将她一箭毙命。 “嗯?”卫雨蓁护住气海,踮脚乘身朝前一个翻跃,欲要躲开这一掌风。她落在了墙檐上,朝后望去,想看清是谁偷袭自己。 可身后巷子空空如也,连个人影子也没有。 “嗯?”她狐疑了片刻,见四周再无危险的气氛,急忙御风离开。 僻静的小巷子滚落下一个竹篓。一双鲜红色的锦靴出现在积满尘土的地面上。 方才好险,倘若那人紧接一掌,她倒也不能从容应对。看来此人只是稍试一招,来探她的实力。 日后想必还会找上门。卫雨蓁皱眉:我何时招惹了这样难缠的对手。她为人低调内敛,不喜与人争执,除了卫初晴,她想不出自己还与谁结过仇怨。即便仇家不只一人,可那也只是暗敌,只有她暗地算计人,别人不会莫名其妙的来针对她。 “主子,你有何吩咐?” “去替我打听一个人的底细。” “主子,但请吩咐。” “凌明月。” 卫雨蓁吩咐了暗卫出去给自己打探情报,自己朝竹园走了过去。 “月姑娘,卫二小姐想要来看看大小姐。”如意进屋传话道。 “哼!”吉祥把手里的瓜子皮丢在了院子的台阶下,没好气道:“什么二小姐,我们这个地方的主子就是我们家大小姐,他们也就是暂住在这里的常客,叫小姐那么殷勤做什么。” 如意看了看她,没理会,去看聆月的意思。 “让她进来罢。”聆月坐在庭院的晾晒台边择着草药。 “姑娘,我们大小姐还没醒过来,可得提防着小人靠近。那卫夫人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每回都来算计人。这次那老的遭到报应了,小的又要继承她母亲的衣钵来害人……” “吉祥,事实还未发生,你也莫要刻薄人家。”如意听不过去,忍不住训斥道。 “哼!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一家子都有前科,得小心提防着,没准一个不留神又要出岔子。大小姐是我们的保命符,要是她不在了,我们可就凄惨了,又要成无家可归的小可怜被人卖来卖去。” 吉祥耸肩,对着如意吐着舌头,然后拿着碗一边走一边磕着瓜子,含糊道:“我先进屋看着点,以防小人暗害大小姐。” “真是越发不听管教。”对于吉祥的口无遮拦,好无理数,如意气恼又无奈,只能对着她的背影娇嗔一句。 “你去带人进来罢。”聆月把手里的药草整理干净,吩咐如意,对这两个丫头的吵嘴倒也不插话,任其自然。 片刻后,卫雨蓁来到了她面前,对她作了礼:“好久不见了,聆月姑娘仍旧一如往昔,娇艳动人。” 聆月早已摘下了面纱,对外人亦是如此。她本是不曾在乎自己的容貌也不会去理睬别人的目光,只是习惯于遮脸,但自从在大小姐面前摘下面纱后,她也没有再戴上。 见过她真面目的人,必然会被惊艳,寰莺公主那日也盯了她半日才回神,想来卫雨蓁也该是如此。然而卫雨蓁却毫不意外,难道她从前便见过她? 聆月对着这个疑惑想了想,随后又释然。也不重要,毕竟她们即便从前见过面又如何? “我知道你们对我芥蒂很深,也会怀疑我前来的目的。但请姑娘放心,我母亲如今仍旧是人家的阶下囚,身不由己,我如何能冷眼旁观,见死不救?此次来,我是真心来看候我这位堂姐。” 卫雨蓁愧疚道。 “我也知道你此次前来,并无恶意。” “姑娘果然善解人意。” “不是我善解人意,这只是人之常情。”聆月淡淡道:“虎毒不食子,在心狠手辣的人也会顾念自己的手足亲人。你是有心的,我想你这回不会怀着恶意。” “可你来这里,当真只是为了看望她?仅此而已?”聆月在廊檐下踱着步子,来回看着卫雨蓁,似乎并未有放她进去的意思。 “我是怀着这份心思而来,当然也不仅仅于此。” “也是。”聆月笑道:“她如今什么也回应不了,能给你什么助力?” “你是来找我的罢。” “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如此明白我的心意。” 聆月审视着对面的女子,别有深意道:“你说我为何要帮你?” “姑娘,想要什么理由?” “让我心甘情愿为一个讨厌的人办事,必然要一个理由。” “有道是有。”卫雨蓁有恃无恐道:“只是我怕这事一说,会让姑娘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嗯?”聆月凝神,不明所以。 “姑娘身上有个秘密,或许这世上也只有我知道了。”卫雨蓁叹惋,仿佛悲悯着对方:“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嗯?”聆月的眼里出现了云雾,愈加迷惘。她仍旧一头雾水,可又隐约觉得有一座山就在眼前,可隔着浓雾,她看不清。 “从此萧郎是路人。”卫雨蓁看她神色懵懂,唇角绽开了:“你想知道你从前的模样么?” 第六百一十一章 你就不想去看看她 聆月沉默了很久,她反复思量着,最后问了句话:‘你是如何想的?倘若我不帮你,那会如何?” 卫雨蓁也不点破,半隐半露道:“这要看姑娘的意思了。你是想记起从前,还是想心安理得的过着眼下的日子。” 她的过去当真那般不堪回首?聆月心思微沉,掩下了眼帘:“好,我替你去一趟靖国公府。” “姑娘,真是明白人。”卫雨蓁微笑道:“与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力气。” “那你该回去了,”聆月有了逐客的意思。 “姑娘,莫急。我此次虽是特意来请托姑娘帮忙,除此之外也是想来看看我这个堂姐。” “她如今不能回应你什么。见了也对你的处境毫无帮助。” “我不会烦她,你放心罢。”卫雨蓁露出无奈之色,对聆月的戒备,怅然若失道:“我……我从来也不想与她作对,可是造化弄人,我们做不了手足姐妹,可我也不想与她正面交锋。” “说实话,事到如今,我们还未真正的动过手。她还不是我的敌人,如今我不会害她。” 卫雨蓁说得恳切,而聆月并对她又看法,自然也不能相信对方的话。 “姑娘医术高明,针法更是高超,我也自叹弗如。我见她未必可以让她醒来,但也不是出不上力。”她说得胸有成竹,让聆月迟疑了起来。 “你让我进去罢。我想看看她的近况,倘若情况不妙,我会上心的。” “这是为何?” “她曾答应我一个条件,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助她救治你。你且放心,在她还未实现那个承诺,我是不会眼睁睁的看她死。” 条件?承诺?聆月不知大小姐为了救她付出了多少,不仅牺牲自己还成全了昔日的对头。她这是何苦? “虽然我与她从第一面就不对盘,我害过她,后来也被她害过,我们纠纠缠缠了很久,后来我有点索然无味,而她也偃旗息鼓,倒也不紧着报复。我本是很在意那样东西,而她也是像疯狗一样杀回来,可后来我们都觉得很无聊,便各自修身养息,打着自己的算盘,不再理会彼此。” “那是我们最相近的时候,也对彼此了解了很多。从她身上我看到很多东西,美丽,希望,真实,坚韧,热情……其实我们真像一个人,都是那般争强好胜,不甘落后,受不得寂寞。” 卫雨蓁在大小姐床畔说了很多话,仿佛都是出自真心,听着让人不禁动容。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晃眼过去了八年了……”她还有很多感慨,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有些事,我不说,你只有你知道了。” 何必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过去,那太荒唐了。 卫雨蓁离开了。聆月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半响,才回身合上了房门。 从此萧郎是路人,她从前到底会是什么模样?聆月背靠着门扇,倦怠的合上了眼。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心安理得的活到现在,倘若是我失去了记忆,便会从这雪山顶上跳下去……没有过去,那如今又算什么?” 人这辈子总是循着因果轮回,倘若不记得前因,那么她该如何去接受从前产下的恶果? “你会为了一个外人来向我求情?我真的很意外。”寰莺公主好不容易从床上下来,想着该如何惩治那两个谋害自己的罪人,可还没踏出房间,她的故友便来探望。 “倒也不是为她们说情,只是觉得此事有蹊跷,还请公主多加细查。” “此事我也觉得另有隐情,那卫夫人虽是巧言令色,可还不至于生出这般歹心,谅她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对我下毒手。”寰莺公主也察觉此事不简单,可话锋却又一转:“可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要洗清她们的罪名,还真有些困难。” “公主,已派人详查了么?” “嗯。我自然不会放过那个背后暗伤我的人。” “既然公主都在质疑此事,为何迟迟不放人?” “事因还未查明,怎能放人?”寰莺公主摇头道:“你怎会来替她们求情,这事与你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聆月叹息道:“我也是受人之托,有难言之隐。” “也不能对我坦言?” “我也不知此事到底有多难启齿,可还是不想知道。” “连你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我不想知道,也不能让它泄露。事关个人,与他人无关紧要,公主还请见谅。” “你不妨说一说,我或许会帮你。”寰莺公主皱眉:“我们毕竟义结金兰,你连我都不放心?” “公主,虽说亲如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真正痛苦的事,谁都不想对如何人提起。公主也有不想提及的事。” “你说的也对,谁没有深藏心底的秘密。”寰莺公主苦笑道:“你很有道理,我总是说不过你的。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 “可你若是受人逼迫,还请告诉我,此事我会为你做主。” “多谢公主美意。倘若那卫夫人果真心怀否侧,想要谋害公主,我不会为她来说情。也是此事有蹊跷,才来说上一说。” “太子身边有个办事利落的女捕快,正在详查此事,很快便会水落石出。我之所以把卫夫人关押在这里,也是保护她们。倘若她们当真无辜,那也是危险的。” “原来公主是这般意思,那她们也暂无危险,如此便好。”聆月探出了寰莺的口风,有了回复卫雨蓁的话,便打算告辞。 “其实当时想要关押她们,倒也不是出自我的意思,这是明月所做,不过事后我也同意了。” “是她?” “你们也该相识罢。”寰莺公主看着聆月竟然有丝羡慕:“那些年,她都在那个地方,身边没有亲人,也只有你了。” 聆月神色有抹复杂:“我们过去是好友,无话不谈,坦诚相待。” “我真羡慕你们,我们母子还从未交过心。她不对我表露心思,就像一个生人一般,让我看着很心酸。”寰莺公主忧伤道:“我当初把她交到别人的手上,也做好了准备,可看她不冷不热的模样,我还是很难接受,甚至后悔从前。” 聆月是知情人,安慰道:“那个主意并非是公主所出,你也是局势所迫罢了。小郡主冰雪聪明,心思剔透,比一般人看得开,她从未怨怪过公主。” “可她为何不愿露出面容?”寰莺还是难以释怀。 “公主也知道为何要在三个孩子中选她的缘由。她若是以真面目示人,会惹来红尘纷扰,这不是她该面对的。” “便要一辈子丫角到老,寂寞一生么?”寰莺怜惜道:“她是最小的,可吃的苦头却是最多。” “她吃的苦头的确很多……”聆月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借着故人从前的话回复给寰莺听:“她说过,这是命,她无力反抗,那就顺其自然。公主,小郡主是个看得开的人。” “她是这样说的?” “是的。” “可她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怎地说不了话了?” “这我也不知道。我与她很久不见了,不知她遇上了什么事。” “你也不知道,那还有谁能知道……”寰莺公主愁眉深锁,为儿女操心道:“我不知道的事实在太多了。虽贵为公主,却如平民百姓一般要忧心这个,操心那个,还不自由。诶……这个公主还真不容易做。” “公主大病初愈,还要养心静气,莫要忧思。既然小郡主归来了,很多事她不会坐视不管。” “她还是不与人打交道,要如何管事?再说她那样子也不方便,算了,只要人在便好。”寰莺也只有这个奢求了。 “公主放不下心,我不如去看望一趟,与她说说话。”聆月欠了欠身,打算离开。 “你且慢,我还有事想知道。”寰莺公主心有不甘的看着聆月:“上回你替陈寿来向我求情……” 陈寿的案子如今已经判定,不日便要行刑,为了此事,聆月她们各自奔波说情,想挽回局面,可不料这靖国府里也出了大事,加之大小姐如今昏迷不醒,众人就跟少了主心骨似的没了谱,这事情一多,倒是顾不上陈寿了。 此刻寰莺又提及之前的事,聆月便立刻想起她心心念念想起公主想要知道的真相。 “那孩子的下落,你可否告知?”寰莺眼里流露深切的思念,她这是想起了明钰,想要从世上再找一个寄托,能够弥补心里的空缺。 “公主,此事还是由她亲口来说罢。我没有这个资格。”聆月心里千回百转,有酸楚也有凄凉,就像站在戏台下看着台上缠绵悱恻的故事,她虽是感同身受,会为此倏然泪下,发出悲叹,可还是不免伤怀自己。 纵然那个故事再如何荡气回肠,感天动地,可她仍旧是戏外人,那种孤寂才是最苍凉的。 “我不知道你来七玄究竟怀揣什么目的?这都与我无关。但你既然来了赤昀城,为何不去看看她?” 第六百一十二章 我的贵人只有一个人 明月站在庭院的墙根处,看着墙檐上的常青藤,仍旧是无动于衷。她一直望着这个地方,仿佛墙头会出现什么一般。 “你也是放心不下她罢。”聆月目光移到了别处。这个庭院不大,却样样俱全,亭台楼阁,假山游鱼,花草树木,景色明媚,比江南园林多一分富贵。 “你住在这个院子里,是在想着她。这里的一草一木,房屋的布局与卫府的竹园如出一辙。虽说它并非是由你搭建,可你一直对着院子有着别样的情感……” “睹物思人,你还是爱着她……”聆月幽叹道:“既然舍不得,为何强迫自己?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了数回,还怕什么?” 她们同生共死,一起上过战场,一起驰骋过千山万水,一起度过那段风花雪月的日子…… 她们还怕什么? 明月拢起了手。轻纱掩盖了她的面容,看不清其中的变化。她紧束的腰封绣着金色的海棠花,金红相称,华美非常。 “我没给她喂下那颗忘情丹。这个选择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即便是你也不能强行扭转她的方向。我想你不理睬我,也是下定决心让她死心。” “可是不管你有多少难言之隐,但请你想想一桩事。”聆月复杂的看着明月:“你素来不爱欠人情,为了承诺可以牺牲自己。那你想想这辈子是你欠她的多,还是她欠你的多?” “有桩事我还不能告诉你,可在我眼里,她为你付出的远远不够你这辈子还得清。”聆月心里苦涩,看着这满庭的灿烂景致,却感到萧索。 西风起了,卷起了地上的柏叶。明月伸手抚着手肘,仿佛在孤芳自赏。及地的长袖轻轻掩上了鞋尖。 她半拥着自己,宛若独自站在树梢上的寒鸦,在悲风里无声默哀。 聆月回了卫府对卫雨蓁说了寰莺公主的意思。听到母亲暂时无险,卫雨蓁稍稍松下了心。她坐下了身,想了会,问道:“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要太子插手此案?” “听闻太子身边有个明察秋毫的女捕快,应是对此事有帮助。”聆月说道。 “如此便好,此事还真有劳姑娘了,为我奔波了一路。姑娘果然非同凡响,可以出入靖国公府,可不像我连寰莺公主的面都见不上。” “我与公主相交了数十年,情分还是有的。”聆月也不谦虚,接受了对方的答谢。 “姑娘帮了我一回,这个恩德我记着了。那你有什么想要的报酬么?” “报酬,我也不需要。”聆月心思凝重道:“你似乎很了解我的过去?” “也不算很了解,只不过比姑娘要更清楚你之前的模样。”卫雨蓁若有所思,微笑道:“姑娘,想知道过去么?” 聆月沉默了很久,眉间的犹豫化为了倦怠:“罢了,我不想知道。” 卫雨蓁微讶:“姑娘,真的想好了?” “我从来都不执著于过去,忘记了便忘记了。我过好当下的便是了。” “姑娘可真豁达。”卫雨蓁真挚的佩服道:“如你这般舍得的人,叫我自叹弗如。” “你也有放不下的事么?”聆月看她眼里的忧伤,暗道:看来也是有故事的人。 “不,不一样……我还记得。倘若跟姑娘一般忘记了,也不会看开的。”卫雨蓁叹息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可以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而我做不到。” 聆月不懂她这话里的深意,对于卫雨蓁,她总觉得某一处甚为熟悉:“你还未曾忘过,如何知道自己舍不下过去?” “我虽说未曾失忆,可也是受过许多磨难的人。我每一回跌跤都会心心念念着那份痛楚。太痛了,就忘不了。” “倘若记忆太痛苦,我会选择忘记。”聆月释然道: “我不会与自己过不去,人要自己成全自己。我之所以不执著过去,那是因为那是我心甘情愿忘记的记忆。如我这般爱惜自己的人,如何也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既然选择忘记,那便是那份记忆太痛苦。那般痛苦,何必念念不忘?” 卫雨蓁与聆月是不同的人,她们一个舍不得,一个放得下,说了半日,也无法体会到彼此的心境。 “与你谈了一席话,我忽而发觉你很像一个人。”聆月深深看了卫雨蓁一眼,微笑道:“你与卫大小姐很相像,性情里都有份倔强执着,而且也善用心思,知道别人的软肋。” 卫雨蓁早已知道这点,也不辩驳:“是啊,我与她很像。彼此也很了解。有时候我觉得她的出现,碍着了我。可有时候,我又觉得她的出现,让我好过一些。” “这是为何?” “一个人活着很没意思,有个影子在,总是要热闹一些。” 这就是卫雨蓁对大小姐的感情。 “都快入冬,昼长夜短,你还对着灯穿针引线,会熬坏了眼睛。早些睡罢,屋里有地龙,暖着,今夜打铺子睡。” 聆月关上内室的房门,来到外室的茶厅,那里只坐着一个人。吉祥如意都去侧室睡下了,这里也只剩娉婷一人了。 “这是我新剪下的羊毛,打算镶到披风上,你看这披风多好看。”娉婷的食指抚着锦缎上的蔷薇花,痴痴发笑:“这多好看……她要是看着一定会很喜欢。” 她最近总会一个人静静的发呆,还会发出笑声,这动静已经被如意发觉了,要是再拖延下去,怕是会病入膏肓。 聆月医术高明,对疑难杂症也从不退缩,可对心病却是束手无策。 “先别急着,她还要等些日子起来。”聆月揉着她的脑袋,怜悯道:“你要是熬坏了身子,她会心疼,到时候你把这披风给她穿上,她也未必有多开心。” “诶?那我就不做了。”娉婷急忙把披风塞进了篮子里,像个孩子犯错了般手足无措从绣墩上起身,期期艾艾的把手背在身后。 “真听话。夸夸你。”聆月心疼无比,忍着心酸,把娉婷抱在怀里,安抚道:“早些睡罢。可能你再睁开眼,她就站在你眼前了。” 娉婷连连点头,红着小脸,满怀期待的进了被窝,掩上了眼帘。 聆月却是睡不着,等她熟睡后,起身走到大小姐的床畔,伸手去抚对方冰凉的脸颊。虽然对方还有气息,可四肢冰凉,浑身就跟冰块一般僵硬,难怪她这个样子让娉婷忧心不已,隐疾复发。 “她们都希望你安然无事,为了救你,都想尽了法子。但我知道你无论如何也不喜欢那样的法子。你舍不得过去,好不容易记起来,再抹掉,岂不是太残忍了。” “可你要什么时候醒来?我怕你再拖下去,日后还有一桩事让你头疼。” “诶……我说了这些话,你也听不到,可还是想让你知道大家都很关心你……”聆月伸手探入被窝里握上大小姐的手,半响才放手,一不小心她摸到了一块暖玉。不由把它解了下来,握在手里看。 这是一块龙形玉佩,下面还垂着八宝璎珞,看似是皇家才能佩戴的随身之物。聆月看完后,把玉佩重新放回了原处。 这玉佩从未看大小姐戴过,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扬州一行,她遇上过多少离奇之事? 其实这玉佩里封存的是大小姐的精魄,而此刻待在大小姐体内的是来自魂域的孤魂月玦。 拥有前世记忆的月玦早已苏醒,却无法控制这具肉身,只能等着他人来救援。她虽是无法动弹,可却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聆月的话她也听到了,于是很狐疑:究竟是什么法子可以救她?非得抹去她的记忆……难道是……想到一个答案,她暗自焦虑,宁可一辈子就瘫痪在床上,也不想稀里糊涂的过下半辈子。 到底是谁想出这个法子?这般狠心,难道会是我的仇家?月玦心烦意乱,操控意念想离开这具肉身,自己去外面想法子,可无论怎样挣扎,她的魂魄似乎被这肉身限制了,再也逃不出去。 “你好像迫不及待了。但还不是该你醒来的时候。” “你来了?” “有半月不见,我来看看你的情况。你身边人都很关心你,把你照顾得很好。” “你有法子救我么?” “救你的人不该是我。” “那你知道是谁?” “我也不知道,这得看你的机缘。” “那你就有信心我还能再醒转?” “你的命格很特殊,一生转机很多,会遇到很多贵人,他们可以帮你度过难关。” “我的贵人……” “你跟我的处境很相似,我们都等着贵人来救助,只不过我的贵人只有一个人。” “谁?” “我至关重要的转机就在你身上。” “我?” “你我之间有个契约,当年我救了你一命,你要还我这个情。卫初晴啊……你是个浴火重生的凤凰,我等着你直冲霄汉的那一日。” “你等一下。”云雾渐浓,月玦料知那人即将消失在梦境,急忙喊住:“你到底是如何进入我的梦里?你究竟是人是鬼?” 云雾那一头的人笑盈盈道:“我……我如今就活在梦境里,谁也找不见我。而我却能凭着意念找到我想要的人。我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人,可很快,我就要显出真身,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关道上。” 第六百一十三章 莫要小看柳家 你到底是谁?月玦心里的困惑愈加深了。但她知道,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个神秘的女子。 要等贵人来救?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这回又要欠下人情债了。 “听说,周掌门要去取太阿剑。” “姑娘,我们已经派人去半道拦截了。” “此事过于容易了。”娉姈凝思道:“那周掌门好歹是一代宗师,便只有这点脑子?明知道太阿剑对江湖人来说何等重要?他怎会只派两个弟子去取剑?” “那周冠霖是个好大喜功,骄傲自负的老糊涂,听闻他在众弟子里的口碑不大好。他坐上这个掌门也是机缘巧合,正好与前任掌门交情甚好,才上了位。” “再糊涂的人能够坐在那个位置数十年不动摇,也非是凡人了。人会变的,他倘若真的刚愎自用,也吃过不少的苦头,有教训就有觉悟,这个周掌门,我看不简单。”娉姈看着棋局,把手里的棋子缓慢的放下,淡然道:“去准备下,我要去趟华山。” “姑娘,要亲自行动?” “差不多了。”娉姈离开了棋局,走出了客栈房间。她方才的那局棋已有了胜负分晓。白子被黑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已是兵临城下,全军溃败。 听夜剑仍旧光华潋滟,只是落在了数丈外的碎石上。周乔沮丧的跪在了地上,抚着胸口的血洞,放弃了挣扎。 “撑下去。”克晓剑在半空中挥下一片银光。几个即将逼上来的黑衣人急忙闪避开去,这个空档给了周乔缓口气的机会。 “你走罢,带着太阿剑离开。”周乔看师弟还有握剑的力气,欣慰道:“师弟好本事,师傅后继有人。师兄技不如人,自叹弗如。” “既然都在一起了,即便是死,也要躺着出去。”李向天朝身后点刺了两道剑锋,把那个从身后偷袭的黑衣人重创了两道伤痕。 “师弟……”周乔浑身无力,看着不远处的剑,心里生出了希望。本是束手待毙,可有这个挡在自己身前不离不弃的师弟在,他也不能轻言放弃。 “他们撑不了多久,那个李向天被五彩毒蜘蛛咬伤了,强行运功会摧动毒素加速扩散全身,很快就会毒发身亡。” “他们撑了一路。”娉姈站在一座小山坡上,看着底下的情景,眼睫微微颤抖,她不自觉的揉捏着手指,望向北峰,眼神透着刚毅之色:“留下周乔的命,至于他的师弟。” “姑娘要如何处置?” “他既已中毒,那便留在我们身边罢。” “姑娘这是……” “周乔为人重情重义,我要试一试他。” “那我就下令,让他们收手。” 娉姈独自在山坡上等了片刻功夫,听到身后有一阵脚步声,却未转过身。她今日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斗篷披风,把身子裹得很严实,可即便是这般,仍旧看得出她娇小的身段。 周乔奄奄一息的睁开眼,就看到这样一幕。刺眼的白芒里,那道稀薄的青色溶在其中,便如晴空上出现了一片阴郁的云朵。 “你有一个生还的机会……”那人缓缓开口,像是位命运女神,给他指明了一条路:“也有一个拯救你手足的机会。” “什么条件……”周乔朝身边的李向天望去,眼里充满了悲凉。他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这时候只要有一线希望也不甘心放弃。 师弟那般护我,岂能束手待毙?我绝不能妥协命运。 “归顺我。” “我答应。” 娉姈朱唇微翘:“你想明白了么?” “我要活下去。”周乔握上李向天的手,心道: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小师弟。 太阿剑失落,华山派大弟子周乔不知所踪。前去取剑的两个华山弟子,一个消失不见,一个重伤昏迷。这让原本渐入火热的论剑大会一下子拔凉,许多江湖侠客都哗然一片,纷纷找上华山派,要个真相。 “王爷,你说我们要不要查一查这桩事?”李凡对这种悬案十分有兴致,越是匪夷所思他越想去琢磨个明白。 “这是大人们该做的事,你还小,无需操心这些。”淳于澈心有忧虑,对这桩事也留心了,可他并不想李凡参与其中。 “那论剑大会还会继续下去么?”李凡问道。 “论剑大会本就是江湖侠客相互较量,攒声望的试炼台,之前有了太阿剑,让这论剑大会更有噱头,可那也只是锦上添花。赛事不会中断。” “王爷,你把人心都猜得那么准。”李凡听了这番话,不由得不信。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只要有利可图,那江湖怎会少了纷争。他们即便不在台面上争锋,私底下也会出手的。” “江湖跟庙堂差不离,人人都喜欢争来夺去。阴谋诡计,勾心斗角,还真是哪里也不清静。”李凡烦恼道。 “你还尚小,还不到看透世情的时候。其实你这个年纪,还是很好玩的。看什么都新鲜。”淳于澈揉揉他的脑袋。 “王爷,在我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么?”李凡不好意思道:“我从未离家那么远过,跑跑跳跳的来这华山,什么也不会,还差点让王爷输了比赛。” “我也不聪明。”淳于澈笑道:“我在你这个时候,不敢冲前锋打仗,只躲在父亲的帐篷里听着外面的鸣金声,还有厮杀惨呼声。记得战后我去清扫战场,还被一个敌军砍中了脚腕子,差些成了残废。我当时怕得要死,很委屈的。” 淳于澈眼里带着酸涩,强自笑道:“我失败过很多回。之前想着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可到后来还是为了各种缘由,放下了。” “王爷,真是豁达。”李凡佩服道:“要是我定然念念不忘,难以释怀。” “有人觉得我这样很懦弱,是不敢回击才罢手。” “不,王爷,你很强。是真厉害。”李凡赶忙安慰道:“你对付那个狡猾的对手游刃有余,气定神闲,不是一般人。我就不如你了,被他那神出鬼没的身法紧张得乱了阵脚。” “我不能保护你,诶……你倒是安慰起了我。”淳于澈心觉好笑,又感到一丝温暖。 “王爷,那我们继续等下去罢。”李凡看着前面那堆人,皱眉道:“这些名门正派怎地跟土匪似的,在人家门口这般吵嚷,真是没礼貌。” 淳于澈看了看各门派的弟子,并未有多留神,他其实来华山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找到白白芷,可这华山派布防严谨,他不能擅闯,也只能等着论剑大会结束,在颁奖时潜入华山派内部,继续寻人。 “我们走罢,这里没有我们想要找的人。” “那我们先回客栈。” 淳于澈带着李凡下了华山,去往太阴县的客栈。 “刚要去玩一玩,就给我来个大惊喜。嘁!真是没劲。”白白芷看场面乱了,兴致也一消而散。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可听到太阿剑被劫之事,倒也幸灾乐祸不起来。 毕竟这事牵扯了人命。 “烦烦烦,你们大人一个个都心眼一大堆,不是算计这个就是算计那个,有些人的心思还比毒蛇还恶毒。”白白芷被柳总管带回了华山派里的屋舍看守了起来,本就郁闷,再后来等到香雪捧着一叠的书册放在她的床铺上,她尖叫着捂着耳朵跳脚: “这是什么东西,那么丑,我不要。” 香雪点着那一本本出自一代宗师的武学秘籍,一本正经道:“这是柳总管给小姐布置的功课。明日小姐要当着那些老前辈面前说上一些里面的内容。柳总管只说让小姐熟读便可,能流畅自如的解说赛场上的情况,便是过了一关。” “什么?我一个小孩子,又不是一代宗师,你让我在那些老前辈面前打肿脸充胖子胡吹牛,太扯淡了。我只会胡说八道,还是别罢。”班门弄斧的事白白芷怎能去做?太丢脸子了。 “小姐,这事很重要,你一日是柳家大小姐,那便不能推卸这个责任。”香雪义正言辞道。 “不不不,别给我戴这个高帽子。我是冒牌货,要真有真材实料,我干嘛还在江湖上打酱油。饶了我罢。”白白芷可怜兮兮的对着香雪摇头晃脑,搓手讨饶:“那一回我道歉,我要不是到了绝境,也不会把那块石头推下去的。” 她期期艾艾道:“我真的不想砸你,别这样欺负我了。” 香雪淡然道:“小姐认为这是奴婢出的主意?使着刁钻法子折腾你?” “我哪知道是不是真的……”白白芷撇撇嘴。 “柳管家本是要亲自过来,可我觉得还是让他老人家免了这份操劳。”香雪难得扯了唇角笑了,但是在白白芷眼里一点也不可爱:“身在其位,就该谋其事。小姐虽小,可这做人的道理须得懂得。你日日享用着柳大小姐的待遇,也该担起她的指责。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小姐,莫要小看了柳家。” 第六百一十四章 只为战斗而战斗 白白芷的脸皱成了小笼包:“一定非要硬着头皮上么?就没有别的法子。” “奴婢想不到别的法子。”香雪从床下搬出矮几,用帕子抹去上面的灰尘,随后放上床铺,把床帐放了下来。 “你不让我睡觉了么?”好残忍喔。白白芷搓着脚丫子,气鼓鼓道:“我那么小,熬夜会坏了身子。” “奴婢陪你。”香雪盘腿端坐,把秘籍一本本放上了桌,安眉顺眼道:“小姐再撑六日,便可功成身退。” 白白芷抱着枕头,把脚蹭进了被子里,看着那厚厚一叠的秘籍,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眼里的神采顿时消失了。 “江湖上要数名门正派有五个,峨眉,华山,丐帮,少林,武当,你先了解这几打门派的武学心法,随后我再说一说旁枝细末。” “诶?那江南的藏剑山庄不算么?” “自从去年出了林家堡灭门惨案后,藏龙山庄不复存在了,它从前在江湖上的威望一扫而空。而如今的藏剑山庄才出来多久,能有多少威望,怕是连那些三教九流都比不上了。” “英雄不问出处,就算它前身有污迹,但只要还有正气在,我就不信它一蹶不起。难道藏剑山庄就不能出一个武林高手?”白白芷替人家鸣不平。 “也不是不可能。说眼前的事罢。”香雪被她的话拉远了心神,此刻转了回来,继续道:“明日会有一场精彩的对决。你要仔细看好两边的情况,须得把那些招式一一说出来。” “这也太难为我了。”白白芷瘪嘴。 “这还不是最难的……小姐先顾好眼前的事。” “好罢,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人要对决?有那么精彩么?” “明日有少林弟子,还有一个神秘的女子。他们会让对面的对手很有压力。” “诶?少林和尚,有那么厉害么?”白白芷纳闷。 “和尚平日吃素,打人的时候可不是吃素的。” “那他们的队友又是谁?”白白芷支起了耳朵,动起了好奇心。 “一个是武当山的道士,一个是……”香雪点了点手指下的秘籍,微笑道:“谁也不知道的门派。” “啊?那是什么门派?”白白芷愣了:“那我要怎么解说?” “那是个神秘的组织……的确有些为难你,但你必须得了解他们的武功心法。” “啊?为什么?这谁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知道?”白白芷心里暗自不平,可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想到了应对的法子:“我有办法了。反正他们都不知道,我胡说八道,他们也不知道嘛。” 香雪从桌子上转回了目光,看了看对面那个悠哉悠哉的小丫头,忽而有了丝微妙的笑意:“不可以。” 白白芷耸肩道:“大家都不知道,那你让我怎么知道?这本秘籍连个扉页都没有,一看就不正经。没准也是骗人的玩意。” “柳家本就是江湖中一个隐秘的家族,虽说不出世,可仍旧可以一一叶知秋。” “你们也有密探么?” “听闻凤麟寨是朝廷的情报局,那柳家便相当于是江湖中的百晓生。” “好厉害。”白白芷惊讶道。 “那是自然。”香雪指着秘籍道:“这些东西虽说出自各家开山宗师之手,从不对外流传,可柳家还是能够得到他们的刻印本。这不是单靠钱力人力可以办到。” 这些秘籍都记载着各门派的心法招式,算是最上乘的秘籍,早被冠上镇派之宝藏之高阁。要是让江湖人知道这些珍贵的秘籍都在柳家手上,那还得闹翻了天。 真不是好东西。白白芷暗自厌恶,对柳家存了隐忧,到底是什么鬼家族,比凤麟寨还要神秘? “这些都是前辈的心血,你要好好看。”香雪像个先生般教导白白芷:“一生之计在于勤,小姐日后想要做大事,还得改掉眼下的习惯。” “我哪里要改么?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你让我大半夜的不睡觉看书,这真的好么?早睡早起才是好习惯。” “小姐,还是乖乖看书。” “我脑子不好使,这我看不明白。”白白芷皱眉:“我三字经都没背全,你让我看我看那么艰涩的东西,真以为我是神童?你家大小姐能做到的事,我可做不到,都说了,我是我,别拿我跟你家小姐比。要是真不行,我先走一步,你们再找下一家。” 香雪看她意兴阑珊的样子,想了想,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小姐,何须说笑。到了这个时候,退缩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还是用着恭敬的口气,可那眼神却是淬了雪。白白芷缩了缩脖子,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贼船,强自跳出去,只会被水淹死。 自作孽不可活,当初做什么想不开劫他们的路。 “那我还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听?”白白芷死命挣扎道:“我我我去厨房的火灶那里把嗓子熏哑了,就不好说话,那个,他们也就见谅了。你看,这样多好,躲过一劫。” 香雪忽而笑了起来,像个真真实实的小女孩,笑得眼睛弯弯的,像两个小月牙。白白芷认真的看着她的面相。其实香雪生得很好,柳眉弯眼,琼鼻樱唇,脸盘子又瘦又长,日后一定会更好看。 “你倒是会折腾。”香雪颇为无奈:“你避得了一时,难不成想这样过六日?嗓子要是真哑了怎么办?” “应该不大会。”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香雪摇头道:“明明只需要付出努力就能做到的事,为何要付出痛苦的代价去闪避?你避开了威胁,可总得吃点伤害。你这是自损八百,就算能伤敌一千又如何?” 白白芷无所谓道:“躲过去就好了。我还没死,就好了。真的,你让我靠脑子办事,还不如让我牺牲点皮肉来得实在。我脑子真不行。” “你是太懒了。”香雪没好气道:“你就不试试,怎知道不可以。” “那要是试了也没用……”白白芷气馁道:“我连千字文都背不熟。” “那我会想法子的。你先把这个给看了,要是真有不能应付的局面,我有法子给你打圆场。” “你,你不早说。”白白芷惊喜道。那她还看个什么,反正有后路。 “我本不想说这句话,但小姐有那么多顾虑,也只好说了。柳总管是不会想着小姐是否可以办得到,也从未估量过小姐的实力,他们把想法按在小姐身上,却不想小姐的斤两。奴婢与小姐日夜相处,也不是看不明白小姐的处境。” “你真是太好了。”白白芷感动了。 “我会让小姐没有后顾之忧的。”香雪把那本少林的易筋经推到白白芷那边:“你把这个看了罢。” “诶?还需要看么?”白白芷想着偷懒。 “你不能什么都不做,那种坐享其成的小姐,奴婢不会喜欢,也不会为她考虑后面的事。” “你这个话,我听着怪怪的……”白白芷疑惑了半响,偷偷探问道:“你喜欢我?” 香雪嗔了她一眼:“再问这个问题,我便不再与你说这些不相干的话了。” “你害羞了?”白白芷暗自偷笑。 “看书。” “诶……”这什么易筋经嘛!那大大小小的人看起来好奇怪。白白芷看了看书,揪着自己的眉毛,伤脑筋道:“这和尚还真是高深难懂。” 香雪用木簪子挑着灯芯,透过火光看着对面的白白芷,良久,曲肘靠在了桌缘,闭眼养神。 这一夜两个人都没睡,一个翻着书嘴里嘀嘀咕咕念了一宿,一个默然无声,凝神细思,两个人的眼神从未有交汇,心思各异。 但白白芷觉得香雪对论剑大会的看重似乎要比柳总管更甚。她至今也不知道柳家为何要找人替代家主千金,这鼓里卖的是什么药? 论剑大会第二日比起前一日要低迷许多,或许少了太阿剑的助场,参赛者的兴致一落千丈,可他们还是不舍得放弃那些江湖名望与地位,依旧留在华山继续比试。 “真给王爷说对了,这些江湖人可真看重名利。” “有利益在,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中途放弃。” “这人与人的利益那么多,那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争斗了?”李凡想想便觉得惊悚,这样还不得累死人。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追名逐利之辈。”淳于澈淡淡道:“也有一种人,他们只为战斗而战斗。” “为战斗而战斗?”李凡皱眉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难道这种人就没有普通人的欲望?” “所以说这种人很少,世上找不出这样的战斗狂魔。只为战斗而战斗,这种境界的人已算不得凡人。” “那是神人了。”李凡笑笑,忽而觉得很有趣味:“眼里只有对手,没有亲友,没有名利,没有感情,只是一次次超越,这人太有意思了。” “这样的人活得很轻松。”淳于澈露出羡慕之色:“他什么也不必去费神,只要心无旁骛的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王爷,你遇到过这种人么?” “不曾。” “听你说完后,我也好想看到这种人,挺有趣的。”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或许我们会在这试剑台上看到。” 第六百一十五章 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李凡看向试剑台,那儿已经出现了刀光剑影。今日他们的队友还算靠谱,再也没遇到像李坏那样令人倒胃口的组合,一切都按着预想的结果走下去。 大半日过去,他们已经胜了四五场。打多了也就习惯那种正面交锋的感觉,李凡慢慢沉定了下来,学会了预判对方下一招,已经如何闪躲对方的招式。 他们这边毫无疑问可以稳进到明日的决赛,然而在李坏那一边就有点困难。都说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可无赖也有时候不走运,遇到刺头吃一回瘪。 “你,你给我起来。要是给我掉下去,我让你好看。”赤气急败坏的挡在李坏面前,恶狠狠的威胁道。 李坏这时站在试剑台的边缘,半个脚跟都出去了,差些栽下去,真的好险。多亏了赤及时赶来转移了对面的目标,他才能缓口气,从边缘慢慢爬回来。 “老子也没办法,那小妞一直推我,还封了我的穴道,我无力反抗,只能让她为所欲为了。”李坏委屈万分,紧跟着赤,在其身后碎碎念道:“这峨眉小妞够辣,不好惹。” “你堂堂一个将军,连女人都对付不了,太丢我们男人的脸了。你滚。”赤击退对面的峨眉派弟子,转身一脚踢向李坏。 “喂喂喂!有必要那么狠么?我已经被人欺负了,你不安慰我,还凶我。哼!”李坏揉着膝盖,跳脚道:“下去我们就分手,各走各路,不理你了。” 赤冷笑数声,也不知是气到了极点,还是别的什么,他的实力一下子爆发,直接把本在上风的对手啪啪啪打下了擂台。 “噫!”李坏眨巴着眼睛,暗道:我的乖乖,这个小子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一个打两个。 “你那么打女人,以后不怕娶不到媳妇?”李坏撇嘴,心里有点嫉妒。 “要女人做什么?小爷一生放荡不羁,才不想被娘们牵制。”赤不以为然,嗤笑一声。 “那你的爹娘可要寒心了,白白生养了你。” “我没爹娘,他们也管不了我。” “诶……所以说啊……”李坏长吁短叹:“冲动是魔鬼。娶妻生子要更谨慎小心,要是没打算好,还是别乱生娃,生了女儿还好,这要是不小心生了男娃,真是有够受的。” “你这是重女轻男,生男孩又怎样?” “女孩还能给人家做孩子,反正迟早要嫁出去的,就算没教好,她的夫君公婆都会慢慢指正她。女孩这辈子有两次改命的机会,但男孩不一样了。男孩一出生就背负着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责任,甚至要担起一个家族的未来,要的东西很多,名望富贵权利。所以他们必须从小教起,得吃很多苦头,这才能成器,否则,就是块废料,多余至极。” “你说得很有见地。那你做到了么?”赤冷笑连连。 李坏指着鼻子,不屑道:“实话说了罢,我这个人就是反面例子。我小时候被父亲宠坏了,没教好,就成了一个只会走鸡斗狗,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后来家道中落,就彻底成了地痞流氓,与乞丐厮混在一起。” 赤的神色变了,他看着自嘲的李坏,沉默了很久。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孩子必须从小教好,不然等他长大了就来不及了。我很看不起那些一味宠溺孩子的父母,有时候会很想教训那些目中无人,不知轻重的混小子。我不是圣人,却是他们未来的模样。我这是运气好,遇到了贵人指点,否则我还真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你这话透着什么意思?” “我可没有指桑骂槐,最多含沙射影。”李坏把手里的枯草叼在了嘴角,意兴阑珊的在原地溜达。 “你是觉得那些目中无人,傲慢自负,不为他人着想的人,都是他爹娘的过错?没教好?”赤问道。 “子不教父之过,这个你没学过么?古人都这样说了,那还有假?老人话一定得听,少年人。”李坏老成持重道。 “荀子说过,人之初,性本恶。有些人天生性情寡淡冷酷,也未必是爹娘没教好。” “人有七情,连虫蛊都有感情,这世上怎么会有冷血无情之人?” “你不相信?” “不相信。”李坏摊手道:“要是老子真遇到,就把他彻底焐热了。” “可我相信。”赤又加了一句:“我遇到过。” “噫!”李坏倒退几步凑到他身边:“是谁?” “不告诉你。”赤神秘兮兮的笑道:“那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天生没有情根,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战神。” “诶?战神?那么牛?” “我见过那么多人,不是没有遇到过性情薄凉,无欲无求的人,可真能打的,寥寥无几。总之,我相信那句话。” “什么话?” “有容乃大,无欲则刚。” “哦豁!”李坏被勾起了好奇心:“你倒是说说那个人是什么模样?叫啥名字?家住何方?贵庚几何?” 赤看他缠上来,又踢了他一脚:“死开。你个无赖。” 李坏悻悻的搓鼻,呐叹道:“人生……寂寞如雪啊……”他心里却是在破骂:他姥姥的,你说的是人么?怎么跟把铁枪似的。 李坏手法不行,内力也弱,但在他身边那个厚颜无耻,有实力超群的队友带导下,还是一路过关斩将,成功渡劫。 “我们赢了,终于又熬过了一日。”李坏松了口气,这时候打累了,坐在广场上的凉棚下休息。他也不闲着,一会看看峨眉派的小妞,一会又去瞟其它的妙龄女子,真个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巾帼红颜赛西施。 他看得起劲,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左顾右盼,忽而瞄到了一抹黄灿灿的背影,这一下真的跟被定了心魂一般,整个人呆呆的发傻。 华山上空云雾缭绕,仿若人间仙境,其上的亭台楼阁便似琼楼玉宇。在这仙境里又怎能少得了仙子娇娥,要说峨眉派女弟子美得跟仙女一般,那这个乍然出现的女子便是从九天下凡的玄女,娇俏妍丽,超尘脱俗。 美得摄人心魂。 要说大小姐的美这世上还真没几人能够比拟,可李坏这时候觉得这个小妞真的可以媲美自己的父皇了。 “美啊……这胸这腿这腰……靠……桃花妖变的么?”他看得痴痴,口水留下了三尺。 “你什么德行?”赤从兵器商那里又换了把武器,走过来就看到自己同伴那副猪哥模样,嫌弃得只想掉头就走,真是没眼看。 “看,美人!”李坏兴奋的指着那个黄灿灿的背影。 赤嗤笑道:“那就是我们最终的对手,可以把你打成死狗的噩梦,你居然还迷恋上了人家。真出息。” “这美人真好看,百看不厌。”李坏发痴道。 “她的剑也好看,你要不要去跟她切磋切磋?” “咳咳……我觉得还是远观比较好,人家是仙女不可亵渎。”李坏悻悻道。 “仙女?”赤更是不屑:“算什么仙女,脾气爆得跟红辣椒似的,谁受得了她。” “你认识她?怎么了解。” “不认识,但是我观察她很久了。”赤不怀好意的看着李坏:“你不妨多看会她,一定会很惊喜。” “看就看,老子还怕小妞不成。”李坏继续色眯眯的盯着那个小妞。 “她叫颜语行,名字跟人一样。” “雨馨,这名字也好听。” “你听清楚了,是鸟语花香的语,言行一致的行。你等着看罢,这妞可厉害得很。” “语行,语行,这名字还真有内涵。”李坏看赤咬牙切齿的样子,偷笑道:“你该不是在这小妞身上吃过亏,怎么不待见人家?” 赤冷哼一声,扭头不理睬。 给我说中了。李坏想到这损友之前做的偷鸡摸狗之事,就知道这家伙平日里是干啥的了。不是打家劫舍就是坑蒙拐骗,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估计是遇到了这个小妞,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人揍了,就小鸡肚肠的记了人家仇。 李坏把事给猜了个大概,然后继续看小妞,不去安抚队友。不管美人脾气到底爆不爆,可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便觉得舒服。 好看就行了,还管三七二十一。这是他眼下的想法,可没过多久,他觉得美人啊……只能静时看,那才像画。 “你给我下去!” “师傅,你带我飞一下。” “飞什么?你自己不会轻功么?男女授受不亲,你是我徒弟也不行。” “师傅,我是出家人,你不用顾忌这个,在贫僧眼里红颜如枯骨……” “你是想切磋么?”黄衣女子从背后拔出了剑指着地面,阴沉道。 “哎哎……师傅,我没这个想法……” “师兄,你就是想占师傅的便宜,你个色秃驴。”一个小乞丐从女子的身后冒出了脑袋,添油加火。 “有你这样说师兄的么?你也想切磋,好,今日师傅来检查你们一番,武艺是否精进了。”黄衣女子揪出了小徒弟一块丢在跟前,拿剑直指。 “别啊,师傅,徒儿知错了……”(徒儿也知错了,再也不提要求了。) 一阵剑雨过后,和尚与小乞丐被打到了墙角抱头痛哭。小乞丐眼冒金星的指责和尚: “师兄,都怪你。”(师妹,师傅来了。)和尚瑟瑟发抖道。 第六百一十六章 这该怎么打 李坏心有余悸的收回目光,像是吞了只苍蝇一般,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好可怕……” 赤失笑了声,看这无赖吃瘪的样子,竟然会有些许的开心:“这个女人连她的徒弟都要揍,你想想看日后哪个男人若是娶了她可有得受了。美人又如何?这种美人沾上了就是晦气。” 李坏却不赞同,似乎想到了别处,目光有些深远:“你也不要这样说人家女孩子,毕竟人都不一样,有人喜欢小家碧玉,也有人喜欢大家闺秀,像这样英姿飒爽,率真又不失娇蛮的女孩也挺有个性,指不定有人看得顺眼,一见钟情,再见深情了。王八绿豆各有所爱,你也不要一句话把人摔死。” “你不会就是那只喜欢绿豆的王八罢?”赤嘿嘿冷笑,随后又鄙夷道:“就算你喜欢人家,可那女子傲慢矜持,眼睛长在脑袋上,可未必会看上你。” 李坏摊手道:“老子又没说要娶人家做媳妇。欣赏一下美人又不是罪。她不喜欢我又怎么样?本将军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威风凛凛,差这点自信?笑话。” 他心里却暗骂道:你个混小子,别是喜欢人家遭了拒绝就心生怨恨,处处看对方不顺眼。以这小子斤斤计较的小心眼,这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你看仔细了,他们要出手了。”赤看向试剑台。那里已经站好了参赛者,一面是刚才的一命和尚与黄衣女子,一面是武当弟子,而另一个人却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少年。 “我在看,你别吵。”李坏看着那个微不足道的小少年,摸着下巴估量道:“这个小子看起来平凡无奇,像个打酱油的小龙套。” “我叫你盯紧那个颜语行,你乱看什么,一个无名无派的穷小子你看个什么。刚才还看着人家不放,现在又分神,你真是给我捣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不知道。”赤恼火的掐着李坏的脖子,把他转到另一边。 “诶呀!你没大没小,我可以做你叔叔了,你敢怎么不规矩。”李坏像只小鸡仔似的被人拿捏,心里可憋屈了。 “你刚才胡乱看个什么。” “哪有分神,我这不是在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探察敌情嘛!” “别给我嬉皮笑脸,你看那个没什么背景的小子做什么,浪费心神。” “这个道理你居然不懂。”李坏吃惊道,用一种你真是没眼力价的目光上上下下看着赤:“你来中原那么久,居然没听过一句俗语。” “什么俗语?”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跟你说,越是平凡无奇的人反而会给你来个惊喜。这叫一鸣惊人。你如今看他一文不值,没准人家低调内敛,隐姓埋名多年,忽而来了兴致上一趟台面一展身手。” “你以为遍地都会冒出惊雷?”赤指着周围一圈人,鄙夷道:“这些人与他相似的抓不出一百个,也能抓一把,照你意思,这些人都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咳咳……我只是打个比方,也没说一定是,没准下一个会是。”李坏悻悻的搓着鼻子。 “你自己心不在焉,就不要给我找借口。忽悠人的本事倒是大,却没什么真材实料,不知道你在边关是怎么跟那个论陵钦斗智斗勇的。真是不敢置信……”赤看李坏就像看朵奇葩,暗怪这人是怎么给坐上将军之位的。七玄的奇人还真不少。 “诶……人生啊……寂寞如雪……”李坏哼哼几声,撒手呐叹:“不相信老子就算了。我就当是嫉妒。” “懒得跟你贫嘴。”赤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又踢了他一脚:“死开,无赖。” 李坏被踢远了。 “粗鲁。”他掸着袍摆,气鼓鼓的溜到一边,静静的看台上的好戏。 “王爷,那位小姐姐手里的剑好漂亮。”看台一角,李凡指着试剑台上的黄衣女子,惊艳道。 晶莹剔透的剑身仿若冰石般雪亮。剑柄由金桐打造,其上盘踞着两条小金龙。龙眼摄魂,神采奕奕,犹如出自叶公之手,仿若下一瞬间,这两条金龙便能冲上云霄,腾云驾雾。 “这把剑身的材质好特别。”淳于澈看着天空,眯上了眼睛。已到了午后,华山上的云雾渐渐散去,露出了一片青天。 秋阳璀璨,把天空映照得碧莹莹的,犹如一枚浸泡在泉水里的碧玉。 那把剑身在日光下,散发着七彩光芒,只看它一眼,就忍不住为它吸引。 “这把剑值不少钱罢。”李坏看着颜语行亮剑,心潮忽而澎湃起来:“这美人一定家财万贯,这把剑有价无市啊。” “你少打她的主意。”赤不知何时又走到了他身边,泼了他一盆冷水:“这把剑是无常的索命链,断魂钩,碰不得。” 李坏眼馋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就远远看着就好了。”可他心里想着另一回事:这把剑比我父皇的剑都要好看,扣一块下来都能卖个不少钱。 “王爷……你怎么了?”李凡发觉身边人安静了很久,便扭头去看:“你也在看那个小姐姐手里的剑么?” 淳于澈此刻的目光一直放在颜语行的那把剑上,目光透着一丝缠绵。李凡不知他这是想到了什么,怎地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好像沉浸一个梦里。 淳于澈似乎没有听到李凡的话,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那柄剑。 “……这发冠还真好看,两条发带飘逸出尘,跟你的品味很相似。对了,这抹额上头镶着的宝石,跟我以前见过的一种钻石很像,哇……真的是钻石耶!” “什么是钻石?” “一种很稀有又很特别的石头。它比金刚石还要坚硬,任何利器都无法损伤它。它纯粹剔透坚硬,所以广受喜爱,有人拿它赠送情人,用来象征爱情的恒久坚贞。” “难道这个大陆之外还有别的的大陆么?好奇怪,我还以为到了异世大陆……原来跟我以前的那个地方大同小异……” 画面里有个衣着华美,端庄温婉的女子对着镜子露出娇俏可爱的笑容。她随意的拿着金簪子拨着颊边的碎发,自我欣赏着。 那是他见过穿黄衣裳最好看的女子。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想不到今日又出现了一个,甚至连神采都与那人如出一辙。 “王爷?王爷?”李凡轻轻唤着他,终于对方回了神。 “我在看那柄剑。” “王爷觉得好看么?” “好看……那是宝石做的剑身,价值不菲。”怎么不好看。 “这个姐姐来头很大,我看她身上穿的衣服都镶金戴玉,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但一个大家闺秀为何不好好的待在深闺里头做女红,跑到江湖上跟人动刀剑,委实不太像话。”李凡皱眉道。 “女儿也未必就要墨守成规,照着前人的脚步活着。这位姑娘英姿飒爽,凌厉干脆,也有寻常人比不上的长处。” “可她毕竟无门无派,未必能打得过对面,你看那武当弟子方才就打赢了峨眉派女弟子,都是用剑的,武当派的武学好似比峨眉派更高一筹。” “武学心法虽有相互压制之说,可也看个人的修为。倘若武当弟子境界不高,也是打不过峨眉派弟子的。” “可我觉得那个小姐姐看起来弱质芊芊,腰肢纤细,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起来,真的打得过对面的两个壮汉?” “未必打不过。我们看下去便知道了。”淳于澈莞尔一笑,摸着李凡的脑袋,朝颜语行那儿多看了几眼。 “师傅,徒儿给你摇旗喊威!祝师傅大杀四方,大获全胜。”颜语行有两个徒弟,一个是和尚一命,一个是小乞丐小九。这在擂台下给她喊威武的便是她的小徒弟。 “师傅,我们该怎么打?”一命第一回上试剑台,有些惶恐,像个孩子似的看着颜语行。 “第一回打人,都会紧张,师傅一开始也这样,你不要太在意。别怕,有我在,他们要是敢欺负你,我先揍他们一顿。”颜语行气定神闲的说道: “一会儿我先上去打那个武当弟子,你跟着我别走太远。我打他一顿后,耗一耗他的内功,然后去打那个少年。你用你的金蛊罩挡那武当弟子一时,等师傅胖揍完了后,再来管你。” 这小姐一开口就透着一股匪气,近战时刻,一改她身上的温婉端庄,浑身战意,连打家劫舍的地痞流氓都要畏惧几分。 “大姐大啊……这什么世道,漂亮妞都喜欢动刀动剑,日后男人有够受了。”李坏缩了缩脖子,有贼心没贼胆道:“惹不起,惹不起……” “你看到了么?她一会儿可会让人大开眼界的,别犯傻早点清醒,这女人你要是敢碰一下,下面就得挨一剑。”赤还不忘给他上一针,让他彻底觉悟。 李坏摸了摸下面,脸色一白,随后踮着脚尖,悻悻笑道:“我都说了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娘的,老子是有多想不开去惹那朵美人蕉。看这小子如此一针见血,应该吃过不少教训,难道他已经挨了一剑,入了太监门? 李坏想入非非,一时间龌龊大笑。 第六百一十七章 搞不懂状况 赤再如何玲珑剔透,也搞不懂这小流氓在笑什么,不耐烦之际,把这人给踹远一些,省得碍眼。 “各位对这场比斗怎么看?”评审团的主座上,周冠霖笑眯眯的问着身边的武学大家们。 “依着老朽数十年参阅武学秘籍的经验来看,这武当弟子颇为出众,方才他连胜五场,出招准确,时候拿捏得恰当,随机应变,刚柔并济,很有根骨。” “张真人是武当掌门的师叔,给出的褒奖自然合情合理。” “喔?静安师太有何见解?”周冠霖笑容微妙。这上一场武当赢了峨眉,那静安师太是峨眉派中的老前辈,看到同门输给了别的门派,自是不悦,这回听武当的张真人夸赞小辈,出言便带了刺,有着讽刺之意。 “贫尼的见解怕也是登不上台面。”静安师太淡漠的看向最末的座位:“近来我们五大门派私底下纠葛甚多,想来也给不出什么公平中肯的意见。反倒是局外人最有立场说话。我看在座各位还是无需多言,听一个人说话吧。” “诶?静安师太,你这话有些偏颇,难道你是觉得我们都会偏袒同门?”张真人不悦道。 “张真人方才的论言,绝大多数都是在说武当弟子的长处,却未指出他不足的地方。即便那武当弟子武艺超绝,可按着你们武当的心法武学来说,其中有个最大的短处,想那武当弟子倘若没学别的门派的武学,那也会有那个弊端。” 张真人的脸色愠怒,可像是被静安师太说中了弱点,有怒不敢发。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切磋武艺,彼此探讨武学,都是欢欢喜喜的,不要为了小辈的事不和睦。”周冠霖出面打圆场。 “哼!贫尼心直口快,从不打诳语,今日若是普智大师在,就可以给我们一句公正话。” “普智大师云游四海,哪是有人说传便能传到的?”张真人笑了笑,脸上挂着讽刺之色。 “诶呀!普智大师听说最近去看望他的师叔祖了,要不是这事,他也会来赏光,上一趟华山。”周冠霖继续说着场面话,也不知所言是真是假,把脸色难看的静安师太安抚了下来,随后又去跟一脸阴沉的张真人说道:“这届的论剑大会少了普智大师与老君馋,虽说美中不足,可有你们二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来问道,本掌门也深觉有光。” 一番客套下来,周冠霖说尽了好话,才把两位老前辈哄开心了。但张真人与静安师太再也不相互搭理对方,各自沉默。 本是一旁无所事事的白白芷忽而觉得气氛不大妙。 “小姐,你安静些。”香雪提醒着身边扭来扭曲的小丫头。 “我感受到了如坐针毡的不祥之兆。” “怎么了?”香雪的目光本是看着试剑台上的情况,这回只好回头来看她。 “你没看到我左边有三道火辣辣的目光在看我?”白白芷搓着脖子,嘀咕道:“我就像只被狼给盯上的小肥羊。” 香雪朝左边撇了眼,大概了解了情况,淡淡道:“无事的,他们只是想等你开口说话。” 白白芷身边的张真人,静安师太以及周掌门都殷切的看着她,仿若她身上有着什么稀罕宝贝似的。 “他们要听故事么?”白白芷想明白了什么,有极力不想去接受。这真的是赶鸭子上架,太勉强人了。 “该来的总要来,你逃不掉的。还是老老实实的说。” “我可以说不知道么?” “那你还是闭嘴。” “喔喔,那我就闭嘴。”白白芷这回很是听话,抿着小嘴倔强道:“我不说话了。”那就不会露出破绽。 “那你回去后,得亲自去柳总管那里交待了。”香雪淡漠道:“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旁人不能带你走的。你要是不努力,谁也救不了。” 那是在暗示我万一真相败露,我得死么? 白白芷唉声叹气,真是倒了血霉了,她前世欠了柳家一个闺女么?要那么折腾她。 “我要说什么?你给我点提示,你昨晚还说过,要给我打圆场的。说话不算数,你也好坏的。” “还不到时候帮你,这开头得你自己来说。” “万事开头难,我最不会开场白了。”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那还知道说什么话。 “你仔细看好这场决斗,仔细看着,想想昨晚看的秘籍。”香雪点着一命和尚:“盯紧他,你得把他的出招全都报出来。” 白白芷立马去看底下的试剑台。其实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也是喜欢看人打斗的,但对武学不大了解,自己也没有亲临上阵,看着别人打架总有点门外汉的感觉。既然看不懂,也就没那个心思去琢磨人家的功夫。 但昨晚看了一宿的武学秘籍,对少林的武学倒也有些了解,多半能指认得出来,况且她天生一张巧嘴,把无聊的闲事添油加醋也能说得津津有味,这回解说决斗场面应是不难。 “师傅,师傅,你快回头看看师兄,他要被那武当弟子打死了。”小九在擂台下着急的喊着颜语行。可他的师傅自从开场后,人就跟出弦的箭一般一去不回头,说好了要保护徒弟,可人已经离着一命和尚数十丈之外了。 这师傅当得委实不地道。她本是要去拦武当弟子,打算把人家胖揍一顿,可当时心急一时没掌握脚步,偏移了目标,与那武当弟子擦肩而过,倒是直接去打那个角落里不动的少年。 “噗……”赤在场外看到这个情况,肚子都笑疼了,脸上带着快意之色:“这个恶女人总算也失误了一回,要是保不住她徒弟,我看她日后在徒弟面前还挂得住脸不。” “诶?那个少年怎么不动手?”李坏奇怪道。 “估计是怯懦,这场比赛即便那恶女人失手一次,结果也不会改变,那个武当弟子遇到这样的队友也是倒霉。” “等等,兄弟,收起你刚才的话。这回变了。”李坏眼睛一亮,指着少年道:“这是深藏不露的大侠啊。我真是慧眼识英雄。” 赤听他一惊一乍,也转眼去看颜语行那边,之后的脸色与李坏大同小异,亦是惊讶。 “你这小子还是有本事的。小看你了。”颜语行回身闪躲,身影犹如蹁跹的蝴蝶,乍然离开少年数丈远。一支冷箭从她的腋窝下穿过钉在了石柱上。 “真险……”小九替师傅捏了把汗。他师傅貌美如花,可不能在赛台上破相了。 “师傅,我好累啊。”一命和尚的金蛊罩一晃一晃,似乎要碎裂了,他苦闷的对着师傅的背影喊救命,可他的师傅仿佛对那个少年来了兴致忽左忽右缠着人家不放,最后追打了人家数圈,就是不理会远处受苦受难的徒弟。 “这小姐姐,怎地不去顾及她的徒弟?”李凡看着场上输赢渐分的情况,为那一命和尚着急。他的师傅可真怠慢,再不回头理睬一下他,这和尚会被打飞的。 “再撑一会。”颜语行也打得颇为吃力,气息不匀。她看着少年的目光变得锋利,就如她手中的剑一般冷酷无情。 她在打斗时与平日里的模样判若两人,说她外貌算是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可为人处世率真干脆,敢爱敢恨,半面温柔半面娇蛮,可拔剑之后,她便不再是她身边人眼里的那个人了,沉着冷静,目光锋利,能够判别战局,抓住时机出招或者闪避,从而游刃有余的控场。 可以说她对敌人的了解更胜于了解自我。 “好厉害的女孩。”淳于澈唏嘘道。 “王爷,你觉得她还会赢么?” “她虽是气力不济,可身法依旧从容,你看她的剑又准又稳,便表明她还有余劲。”淳于澈对颜语行倒极为认可,这个女孩让他颇有好感。 “王爷,我觉得这个少年好神秘。”李凡皱眉道:“可他身上的气息又让我好讨厌。虽说论剑大会不禁暗器,可他对女孩放冷箭,真是失了君子之仪。” “这是试剑台,倒也不讲什么君子与小人。” “可这毕竟不是战场,何必要如此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这江湖可比战场要凶险得多,不公平的事随处可见。” “王爷,对这个江湖有些心灰意冷。”李凡心疼道:“其实你们大人想的都要比我们孩子长远透彻,可你们经历的事多,吃过的苦也多,王爷如今的通达也是付出了很多代价。” 许是这话说到了淳于澈的心坎,他再也挂不上那抹从容的淡笑。原以为抚平的伤痕忽而又有了知觉,那酸痛的悲伤,也从岁月的那一条飘转而来,在心头迂回婉转。 “小子,你的暗器还剩下多少?”颜语行勾了勾唇角,朝着少年左右横刺,把对方逼到了墙角,随后一个后翻身朝后疾退,身法飘逸如风,一瞬间便回到了徒弟身边。 “师傅,拉我!”一命和尚被那武当弟子一掌拍出了试剑台,他的呼救还留在颜语行的耳畔,可人已经滚在了地上。 “诶呀!师兄,你太不小心了,让师傅多失望。这场比赛要是输了,师傅会打死你的。”小九扶起地上的师兄,还不忘埋怨责怪。一命和尚沮丧万分,都不敢抬头去看师傅的脸色。 “王爷,这回小姐姐真的要输了。” “别急,未必不会有转机。”淳于澈依旧对颜语行有着信心,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微妙之色。 第六百一十八章 幸而是女儿身 场上的情况对于颜语行而言危机万分,她虽是身法轻灵,飘忽来去可以躲避对手的攻击,然而她面前的对手一个与她有着相同的制人手法,一个诡谲莫测擅长背后偷袭,不管是打哪一个都要时刻提防另一个对手,腹背受敌,当真是累人。 “真是辛苦。”赤露出一种畅快的笑容,幸灾乐祸道。 “诶……美人挨打真是惨不忍睹。”李坏不忍直视。 “她也该吃吃教训,不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你真是不会怜香惜玉,日后你媳妇可就惨了。” “我要媳妇做什么。累赘。” “不孝子,我要告诉你爹,看他不大打断你的腿。” “喔?你那么想去找我爹?”赤不怀好意的看他:“好啊,有空我送你去找找他。” “你什么意思?”李坏看他笑得如此变态,心里发毛。 “没什么,我爹一个人很久了,要是有个人想去拜访他,他一定会很开心。”赤笑容淡了,看着台上的颜语行,眼里透着森冷的光:“她这次算是载在自己的手上,想来我们的最终对手不会是她了。那也好……” 李坏饶头,对这小子的敌意分外不解。那个美人到底怎么招惹了这个混小子,被这样怨念上,不倒霉也要倒霉了。 “你该不会天天诅咒她罢?” “什么诅咒?” “你不知道巫族有个降头术么?可以诅咒人的。” “我不知道。”赤冷笑道:“我是胡人,可不像你们中原人似的,背地里算计人,绵里插针,自相残杀。” “这话我赞成,我们中原人确实有些败类,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们胡人也不见得都是豪放落拓的粗狂汉子,记得你们那个论钦陵将军可不是一般的小人,成天算计我们中原人,搞一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李坏哼哼气,鄙夷道:“老子打过那么多坏鸟,就数他最狡猾。” 赤咳嗽几声,脸色有点不大好:“兵者,诡也。论钦陵大人也是为了保护吐蕃,并非是奸邪之人。你们各为其主,也无法用对错来判定彼此。你认为他是小人,可在吐蕃人心中,他英明神武,智勇双全,精忠报国。” “王婆卖瓜。”李坏懒得跟他探讨这种国政大事,反正说破了大天,也有始无终。 “这是一种英雄的情怀。”赤骄傲道。 “我胃不大舒服。”李坏做势欲呕。 “要不要我打你几拳,给你调理调理。”赤看他阴阳怪气,心里也窝火,想揍这皮猴一顿。 “看你的仇人比较好罢,理我做啥。”李坏看他变脸,立马跳到一边,笑嘻嘻的挥手:“我去那边凉快凉快,不妨碍你了。” 臭小子,你没大没小,信不信老子灌你迷魂药,把你修理到爹娘都不认识。 李坏腹诽着,朝着角落走去,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偷个懒睡个小觉。 “师傅……”小九在场外心急的喊着师傅,而场内却是一片寂静。武当弟子与那个神秘少年都看着颜语行,一言不发,可他们的目光都透着势在必得的傲气,这让颜语行很是不悦。 “真烦。”颜语行颦眉,看着手里的若水剑,眼里透着嫌弃之色,她沉默了会,忽而对台下的徒弟说道:“逆徒,把师傅的蛟龙潜水拿过来。” “什么?”小九还有些迷糊,听不懂师傅的意思:“师傅,哪里有蛟龙潜水?” “傻徒弟,师傅还有另一把剑,你拿过来。”颜语行想了想:“它叫蛟龙潜水,师傅一直把它藏在马车后壁里,你去拿出来,快点,不然这局输了,我会把你师兄逐出师门。” 小九急忙应声,嗖的一下离开了广场。 “台上好像有变动。”李凡指着那里一动不动的三人:“王爷,他们为什么不打了?” 淳于澈笑道:“看来事情有了转机。” “转机?” “那个女孩要徒弟去取兵刃,想来会是把称手的好兵器。” “能一打二么?这兵刃如此重要么?”李凡不解,心道:比武不是较量各自的武学心法的高低么?怎么跟兵器扯上关系了? “兵器不称手,再好的招式也挥发不出它原有的威力。这便好比一个擅长运筹帷幄的军师,必然要有个威猛的将军搭档,才能一文一武相辅相成。好马配好鞍,一把神兵,自然要配上一个神勇无敌的高手。” “听王爷这么说,这个姐姐的兵器一定很厉害。” “蛟龙潜水……这个名字很有意思,我也很期待。”淳于澈已经对颜语行起了注意。 那个纤细的女子,与故人是那般相似,性情如火,率真爽朗,明媚娇艳。 “我不会占你们的便宜,想要出手,尽管出手罢。我徒儿很快便会回来。”颜语行此刻恢复了气力,神色也格外的明艳,犹如日光下的一枚暖玉。 她的眼眸很亮,赶上了夜里的星空,让她的对手看得也暗自心动。这样的美人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也移不开目光。 “出手了。”美人前一刻还静若处子,可一旦挥动剑刃,那便是如风如火,比汉子还要劲霸。 武当弟子就在那个惊艳的一瞬间,被她控住了穴道。 “你这人,看什么呢?”颜语行对他笑笑,露出编贝般的皓齿。手里的剑在身前划了个剑花,忽而身子朝后一个翻跃,穿出数尺距离。 她稳稳站立背对着身后的两个对手。原来方才她在攻击武当弟子的时候,神秘少年便从她背后偷袭,好在她反应灵敏,眼观四路,察觉不妙,一个急跃闪避了背后的冷箭。 “说实在的,我很讨厌别人偷袭我。”颜语行脚步一划朝前滑出十几尺,再次闪躲背后的攻击,随后转身对着神秘少年连击六招。 “王爷,她怎么还敢贴着对手打?不怕另一个对手封她的内功么?”李凡暗自担忧,在他看来颜语行这是处在极度危险的状况。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们控不住她的。”淳于澈眼里的欣赏越来越深:“她出招快如闪电,如鬼似魅,我们在场外也看得眼花缭乱,何况是近战中的人。想必他们也够吃力,即便想反手,也找不到空隙。或许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什么招式,好厉害。”李凡眼冒星星,看得场上打得酣畅淋漓的小姐姐,一脸艳羡:“她真的很厉害。我觉得她比虎背熊腰的壮汉要威武。” 淳于澈这时把目光望向台底下,说道:“她徒弟回来了。” 李凡想到那把蛟龙潜水,也好奇的凑过去看,随后惊叹道:“这把剑,好特别。” “也是。”淳于澈眼里透着一抹疑惑。 “师傅,不好了……”小九怀里抱着一把断剑,对着师傅委屈巴巴道:“徒儿什么都没做,可找到它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周围的人也去看那把剑,按着他们原想的那样,那穿金戴玉的小姐家底殷实,手里的剑必然都是宝贝,那这把她所看重的剑更是要比她手上的那把宝剑更绚丽惹眼才是。 可这下一看,众人都露出惊疑纳闷不解之色。 怎么两把剑的差距那么大?一把让人想、舔一口,一把丑的惨不忍睹。 这小姐的眼光可真奇怪。一把生锈的青铜剑,还断了一半,她居然会当宝贝一般在十万火急的时候拿出来亮在众人眼前,这脑子真是没毛病么? 在这个档口,这把断剑惹眼是惹眼,却是一点也不出色。 “就它了,你扔过来。”颜语行眼里也没露出什么欢喜之色,显然她是没毛病的,看待这把断剑的神色与众人一直,嫌弃中带着厌恶。可她还是要用这把剑,难道这剑中有什么玄机不成? 要说这把蛟龙潜水,犹如东周时期的青铜器一般,通体碧绿生着青锈,剑柄上也盘着两条蛟龙,可那神采连比不上若水剑的十万分之一,而这已是这把宽刃剑最大的亮点了。这把断剑约莫有四尺长,剑身的断刃口呈现斜切口,仿佛是被另一柄利器斜斩而断。 看着它似乎能够想象到东周时期的战场,将军折剑长埋在沙尘下,千百年后,白骨化成了石头,而他曾经的宝剑也成了一件生满青锈的古物。或许这就是它最深刻的涵义了。 颜语行把若水剑反背在身后,提起了蛟龙潜水。其实这毫不起眼的宽刃剑与她很不搭调,看着很毁画面感,可决斗时,众人还真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视线去注意她手里到底用的是宝剑还是一把断剑。 总之她那艳冠群芳的华丽手法以及雷霆万钧的剑气,震慑了全场。 “败。”两声连败,武当弟子与神秘少年被她一个剑风振飞出了擂台,铜锣声敲响,成败分晓。 “令人窒息的手法。”李坏搓着胸口,感觉那里咋透着一股寒意,虽然快入冬了,可他已经穿上了棉衣,再说他血气方刚,怎么会畏寒。可仔细想想,方才那女子的狠厉,还真让他毛骨悚然。 “幸而是女儿身。”他的身后忽而有一声低叹,仿佛在忧虑,又好似松懈了口气。 李坏没去想对方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只是循着这个声音,觉得耳熟,起身拍屁股扭头去找,一番东张西望后,一脸惊讶的指着一人笑道:“兄弟!你居然在这里啊。” 第六百一十九章 这该怎么说 这天底下最让人无可奈何还寻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的东西就是缘分了。 “你不是辞官还乡探亲了么?你的老家原来在这里。好巧好巧。”李坏笑咧咧的走过去,跟一个皮肤微黑,眉眼端正,轮廓清晰的男子勾肩搭背道:“小方,你好像黑了很多,也瘦了,是不是路上盘缠不够用,没吃好?” 方世中本是万户侯,可在年前因家中老母病危,于是向李坏辞官还乡,当时坐镇边关的大将军燕西平本是不愿放他走,只允可放他三月的假期,可方世中对官场毫无抱负,决意离开庙堂,李坏是性情中人,为他的孝心感动,故而在方世中辞官一事上也出了不少力。 只是两人同僚六年,在沙场上同生共死并肩作战,可要说彼此交心,那还真有点远。这自然不是李坏为人矜持,而是方世中为人谨慎稳重,看似好相处,其实与任何人都很清疏,很不容靠近。 即便这次重逢,李坏对他热情如火,可方世中也只是挂着一抹不着痕迹的微笑,算是对这个六年战友一点情谊。 “你也来这里打架,是想混迹江湖了?”李坏神秘兮兮的问道。 “不是,我如何敢于这些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较量。” “你别谦虚了,你的本事可比我厉害多了。不试试么?我赢了很多场了,其实不难,你找个比较靠谱的队友,混到最后一日,我们或许可以同排领个名号,听说这届的论剑大会有丰厚的奖品,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混个一代大侠,以后随随便便收几个弟子,就等着他们供奉你了,多逍遥自在,还不用死。” 跑江湖比混战场容易多了。李坏这般想道。 “我也没想过这个,这次来是陪着朋友过来看看。”方世中摇头,目光朝身边人看去。 “你还带朋友过来。”李坏奇了,扭头去看那人,暗道:这小子居然也会交朋友了,以前总是对人爱答不理,身边就李培与王义那两个跟屁虫,现在他们哥三各奔东西,想不到这小子还能交到朋友。 李坏又去打量方世中的新朋友,怎么说也是自己战友的亲友,那还是得打个招呼:“哟!这小哥好俊俏,比大姑娘还水嫩,看来一定是个读书人。” 方世中笑容淡淡,对着身边那个小郎君说道:“这是我从前的战友,叫李坏。”然后他又对李坏说道:“他姓符,名月犀。” “月犀?”这名字女里女气的。李坏瞧着符月犀,暗道:长得细皮嫩肉,油头粉面,不去跟妙龄少女厮混,倒是跟着汉子处一块。这小子会不会是背背山上的人?那我兄弟岂不是很危险? “兄弟,你这个朋友几时与你一路?莫非你们是老乡?”还是问清对方的底细,再想想要不要给他一个忠告。李坏想到李培那个娘娘腔,便对这种娘里娘气的男人敬而远之。他不是嫌弃对方,就是受不了那种感觉,肉麻死了。 “从扬州遇上的,符弟照护了我一路,不是他,我可能活得还要落魄。”方世中欣慰道:“遇到符弟这般慷慨解囊,仗义相助之人,我也是三生有幸。” 李坏看他眼里的温度,心里有了个不好的预兆,可又不能说出口,只是看着那个符月犀,咬着唇角想了半响,才放开了方世中,向他热情的伸手:“小郎君怎么不说话,别怕生,小哥哥我不会欺负老实人。” 他一巴掌就要去搭对方的肩膀,暗道:这小子瘦不拉几,还溜肩,衣裳都撑不起,一看就没男子气概,不是背背山上的人也是里面的奸细。 “李兄,莫要无礼,符弟不喜与人碰触,是个温厚的读书人。”方世中看李坏朝符月犀靠近,而符月犀一声不吭的往后退,两人亦步亦趋,看在外人眼里很是暧昧。 “咳咳……”符月犀轻咳两声,掩饰窘迫:“方兄,我有些不舒服,既然你们兄弟团聚,我也不打扰了,先回客栈。” “符弟哪里不舒服,可要去看大夫?”方世中关怀道。 “不需要了,许是天气转凉,衣服添少了,我回去加衣。”符月犀朝李坏看了看,眼里有着微妙之色,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转身离开。 方世中为人心细,看她对着李坏微笑,心中怅然若失,不是滋味。 李坏粗心大意可没看出符月犀对自己的异样,只是搓着手臂,看着方世中奇怪的神色,松了口气。总算走了,不过这老方怎么回事,居然会主动关心人了。好别扭,好可疑。 “你不是来这里参赛的,那是来看好戏的喽!”李坏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缓过劲来,又露出痞痞的笑容:“你也喜欢看热闹阿,我还以为你一直想做个安静的呆鸟。” 方世中回道:“我是陪符弟过来,其实也是路经此处,便与之同路,倒也不是特意来看论剑大会。” “诶?你真不打算参加?其实你武功不错,比我厉害多了,怎么不试试?”李坏提议道: “你都不混朝堂了,可你这一身本事荒废了多可惜,江湖也可以玩一把嘛!江湖人崇拜强者,你武功高,说不定人家挤破头都要拜你做大佬,收一拨小弟,养一群徒子徒孙,诶呀!那多气派,都可以跟大圣人孔子相比了。人家桃李满天下,我们猴孙遍江湖。以后死了还会载入江湖史册,芳名千古,被人世世代代的记住。” 李坏吹嘘了一番,说得自己都像成为那样的伟人。方世中却无动于衷,没觉得不好,可也没觉得有多好。 “算了,你这个人低调内敛,不喜欢张扬,或许人跟人就是不一样的罢。你可能一辈子只想被一个人记着,那就觉得很值了。可我就像让很多人记着我,就算我死了变成了把灰,可还是有人会想想起我的好,为我留下一滴泪。” 这是李坏的真心话,也是一句最真的话。很多年后,他觉得自己说得真他娘的精辟。可再精辟又如何?他当时打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几声:“老子这张贱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是后悔莫及的。 “你是为了在江湖中博得名望。”方世中说道。 “诶……一言难尽,如我这般看淡名利,视钱财如粪土的高雅人怎么会跟人撕破脸打架呢!”李坏指手画脚,露出无可奈何纠结无比的沉痛之色:“其实我是被逼的。” “你为何要来这里?”方世中又问道。 “这个嘛!”李坏一改神色,露出气恨的嘴脸:“老子被小妞给戏耍了,真是衰。” “怎么了?” “那个小妞看中了老子,说老子英明神武,智勇双全,想要把终身幸福托付给老子。虽然她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让人看一眼就倾心,可我李坏是谁?那可是天下老实人,正直无比,说到做到。于是我左思右想之后,决定展露拳脚……” 李坏比出双拳,做出打人的姿势:“显露风采,让小妞看明白我的实力,然后让她拜倒在我的裤衩下。” 方世中脸色微滞,被李坏这粗俗不要脸的言论给惊住了,即便他很了解对方的为人品行,可还是对这人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的惊人言语毫无防备。 小无赖李坏一如既往的无耻。 “可惜啊,小妞还没看我这威猛矫健的身手,就闹别扭走了,我要不是信守承诺,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也懒得在这里耗时间。”李坏很想去找大小姐,可他觉得道姑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要是食言,那自己不是内外都是小人了。 小事耍耍赖没关系,可大事还是要顾及的。 “原来你是与人有了承诺。” “那当然,我这人看淡名利,真的不需要这种什么大侠的称呼。” “听说这回的比赛规则改了。” “是啊,我有个损友,他老是出卖我。”李坏惨兮兮道:“要不,兄弟我们组一队,我把他给踢了。” 方世中朝他身后看了看,问道:“那他怎么办?” “他么?让他一个人躲角落里自己玩泥巴去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奶娃也想做大侠,小时候没被大人打过屁股脑子有点不灵光,异想天开。” 李坏天天被一个小毛孩教训,心头也憋屈,对着方世中大吐苦水,把赤骂得狗血淋头。 “是么?我脑子不灵光,要不要我们打一场,你要是赢了我,我就自己退出。”一个噩梦般的声音从身后穿过来,令李坏的尾巴骨一阵寒凉。 “那啥,我开玩笑的,你看大人说话都是如此的潇洒肆意,百无禁忌……你以后也可以的,加油!”李坏对他比出一个手势,真挚的鼓励道,扭头就想跑。 赤朝方世中笑笑,然后立马凶起脸,抓起李坏的后脖子朝一边拖去。方世中目光深远,朝这个乖戾的少年看了很久,半响,缓步离开了华山。 “这场赛事,真有意思,前后反转如此巨大,这个叫颜语行的女子,到底出自何门何派?怎地如此厉害?”静安师太笑眯眯的看向张真人,对他门下弟子输了赛场一事倒是觉得快意,便夸赞起来。 “我无话可说。”张真人气恨,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言论。 “此女不曾上报过门派,或许是隐姓埋名的侠士后人。老夫也是好奇她的武学,听闻柳家是武学世家,不知柳小姐如何看?”周冠霖把话题扯到了白白芷身上。 关键时刻到了,这个冒牌柳大小姐要迎来第一个关卡了。 “这该怎么说?”白白芷心急如焚,已经如坐针毡。 第六百二十章 他好像有点怀疑你了 “随便说。”香雪悄声道。 “随便说啊……”白白芷怀疑她的真诚,刚才还威胁我说错了就没好果子吃,这回又装什么假大方。 假的假的,你这安慰都是敷衍我。 “天下武学唯有两个字可以涵盖。”白白芷从来都是喜欢忽悠,这个天赋也让她在紧要关头,来了一次突破。 “喔?柳小姐想到了哪两个字?老夫很好奇,这天下武学多不胜数,心法秘籍五花八门,柳小姐能用两个字来涵盖其中的奥妙,果真是妙人。”周冠霖笑呵呵的夸赞道。 “哪里哪里,这也是家父教导有方,我怎样都要对得起柳家那个武学世家的名号。”白白芷谦逊道,可心里却呸呸两声:老狐狸,你就想探我的底,哼!我会那么傻吃了你的客套么? “但不知柳小姐这两字是什么?” 白白芷看着身边脸色紧张的香雪,偷笑道:“莫怕,莫怕,我会细细道来。” 香雪脸色难看:“你别搞出乱子来。” “这嘴长在我身上,它要说什么,谁也管不着。”白白芷老是被这小丫头威胁,心里也憋屈,趁着这紧要关头,吓唬一下她。 “其实很简单。”白白芷摇着食指,神气道:“万法不离其中,世事变化莫测,这最精妙的武学便在于变化二字。” 当真很有趣。周冠霖看她举止中洋溢的神采,暗自点头:“柳小姐目光深远,想人所想不到的事,很有思想。” “哪里哪里,这也是家父的功劳。”白白芷继续谦逊,其实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爹,所以这些子虚乌有的赞誉就统统丢到哪个不知所云的爹身上罢。 “柳小姐还有话要说么?” “这……”白白芷想了想,继续道:“自然是有的。” “那柳小姐对那个姓颜的女子有何看法?” “她的身法很快。” “除此之外……” “她的武学与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喔?那是什么武学?”周冠霖来了兴致。 “那个人是凤麟寨的寨主,她有一套惊鸿剑法,剑走轻灵,飘若惊鸿,宛似游龙,她那套连招出手如电,打得出乎意料,让敌人全无防备,这是惊鸿剑法的疾如风。” “柳小姐竟然认识凤麟寨的寨主?”周冠霖的心思已经不在颜语行的武学上,而是那个名动天下的凤麟寨寨主,那个拥有传奇的女子。 “认识过一段时日,可惜后来又离别了。”白白芷本是想陪在大姐姐身边,可惜机缘巧合,两人还是因着种种原因而分开。她不知道大小姐如今还能不能念起她,可她却是对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念念不忘。 她最遗憾的事便是错过了师徒的缘分。此事还得怪李凡那个小子插足,要不是在烟霞山遇到他,那就不会耽搁取泉水的事,也就不会有拜不成师傅的事。 那个李凡把她禁闭了那么久,最后自己有难了就想撵她走,白白芷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热血上头,居然做起了以德报怨之事,为了救他小子才惹上了这柳家人,如今左右受人控制,真是举步维艰。 柳家人她已经惹了,可这周掌门似乎也不好相与,可她也只能去招惹人家。没办法,她此刻就像个小布偶由人牵来扯去。 李凡啊李凡,我如今那么悲惨,都怪你。 “凤麟寨寨主,是个不可多见的奇女子。”张真人对大小姐的印象还颇好:“听闻她武艺超群,想来柳小姐在她身边也收获不小。” “但风闻她的作风并不正派。”静安师太似乎与张真人过不去,对方说一句话她便要反驳一回。 也不知她是真对大小姐有看法还是故意找张真人的茬,总之,白白芷受不得有人说大小姐的不好。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她都已经够厉害了,即便哪里有不足,也是瑕不掩瑜。”白白芷偏护道。 “是啊,在老夫眼里,凤麟寨寨主着实了得,为天下女豪杰做了个表率。”既然周掌门都夸誉大小姐,那静安师太也不能再有意见。 “颜语行的武学若是出自凤麟寨,那她的来历难道与凤麟寨也有关系?”周冠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又道:“方才的比试,她出手惊艳,可那个叫弥影的少年,也是出其不意,那暗器使得精彩绝伦,要非是遇到颜语行这样的高手,他或许可以崭露头角。” 白白芷对弥影也观察了好半天,要说实在的对方长得平凡无奇,说不上清秀也说不上难看,可她要不是因为香雪的督促,是不会乐意去看对方第二眼。 那人实在平庸至极,可那手法着实让她吃惊。这小子深藏不露,沉稳冷静,即便最后那武当弟子输了,他也不慌不忙的应对颜语行,当然他也是输了,可不知怎么的,就让人印象深刻。 “他的箭很有看头。”白白芷说道。 “柳小姐有何看法?”说起了弥影,他们便议论起了他手里的暗器。 “他手里的武器像神话李八方天柱上的大极鸟。”白白芷描述着弥影身上的特征:“江湖神兵谱里有记载一种暗器,叫方天画弩,那弓弩的外形与他手里的很相像。” “喔?柳小姐看过神兵谱,难怪如此有眼力价。”周冠霖笑了一会儿,对弥影的武学略过不提,让白白芷松了口气。 应是混过一关了罢。 “那个一命和尚可惜了。如此好的根骨,却身法呆木,出手太慢,站位错误,可惜可惜。幸而有位机敏应变的师傅,可以控制全场。”张真人叹息道。 “那和尚估计初来乍到,临场慌张,输了先机。说起来,打赢了一个愣头青也不是什么好得意的事,何必多谈。”静安师太见张真人说一句便要挤兑一句,这让周冠霖想给白白芷出难题也找不到时机,于是等今日的赛事结束,白白芷也没有被为难到。 “总算混过了一日,还有五日,我就可以打道回府了。”白白芷松了口气蹦蹦跳跳的走回自己的屋舍。 香雪也不给什么安慰话:“今日也是时机对准了你,也不知往后,还能否如此轻松。” “只要那个静安师太日日与张真人吵嘴,我就可以蒙混过去了。那个周掌门打圆场也好辛苦,哪还会有心神注意我。”白白芷想着回去吃糕点,脚步又往厨房移去,被香雪抓进了屋子里。 “干嘛呀!”她气恼的靠着门板:“我饿死了,我要吃饭。” “小姐,你好好听着,我发觉一件事。”香雪郑重其事道。 “什么?”白白芷凑过耳朵去听。 “他好像已经怀疑你了。” “啊?”白白芷张大嘴,不知如何应对。 那怎么办?她脑子一片空白。 “你哪里瞧出来他怀疑我了?” “我想或许你一出现的时候他便暗中观察你,倘若他真从未怀疑过你,那今日必然会问你关于少林的武学心法。可他只是忽略而过,看似在打圆场,其实已生了疑心。” “诶?他为何就对少林武学如此上心?” “他与普智大师可有过一段恩怨,最终是要武学上见真章,他必然在研究少林派的武学。” “原来如此,他想跟和尚打架,所以也想从柳家人身上更了解少林功夫,想打赢和尚。”白白芷忽而明白为何那周掌门对柳家人如此客气,连自己的胡作非为擅改赛规也包容了。 “为了打赢人家,这周掌门也够努力的,付出那么多连门派的颜面都不要了,值得么?”白白芷疑惑道。这要真像香雪说的那样,这周掌门也未免太过痴心于武学了。 “这世上有些人痴迷于强者,喜欢登上云峰,一览众山小。这是他们的抱负,周掌门武艺高超,本事越大的人,通常心志也大。” “诶……这个我知道,人嘛……难免有妄想,稍微有点本事,就想东想西。” “对,这是虚妄之心作怪。” “你很了解人心。”白白芷笑笑:“那你一定很了解我。” “我不了解小姐,也只是看多了事罢了。我猜不透人心。”香雪谦逊道:“对于小姐来说,奴婢越是明白,你的处境会越好过。” “知道,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们现在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可不能有事。” “我不会让你有事。” “诶?你今日可没出面给我打圆场,食言喔!”白白芷小心眼道。 “你今日被我为难到了么?” “那你非得到十万火急的时候才出手么?”白白芷忧伤道:“那我还真想指望你。” “这便是了,什么时候都要靠自己,别老想着靠别人。我虽不会不管你,可也无法保你周全。” “我说说罢了。你是我丫头,应该是我保护你才是。安了,今日我自己蒙混过关,明日我也可以的。” “那好,说到要做的,小姐。” “那当然。” “那就随我回去看书。” “诶?其实我觉得明日还是让静安师太与张真人继续掐架比较好。我要不从中作梗,让他们再互相针对……诶?”白白芷还想着小计谋算计别人,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性子最后被香雪的小手给压灭了。 揪耳朵,真的不算很礼貌的做法。 第六百二十一章 她为何要咄咄逼人? “咚咚里个呛!”李坏打着锣鼓在茶馆里一边胡扯一边给自己助兴,今夜喝多了酒,一时没人压制,便发起了酒疯。 “真是不忍直视。”赤走上楼梯时,看他这骚骚的样子,忍着暴揍他的冲动,走到李坏对面的那张酒桌前。 那里坐着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还有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赤认识那个少年,他们有过一面之缘,但是那个公子却是初次见面,但已被对方的风采给着迷了。 淳于澈本就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即便是男人也会被吸引。换做李坏的说法:“诶呀!也不知道那个生下他的美人要美成啥样子,估计能祸国殃民,幸好生了个男娃,不过生女娃按常理许是没那么漂亮了。要是这个王爷男扮女装,参加当年的选美大赛,我敢打保票,他可以打败我的父皇,夺得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淳于澈为人低调,但美貌却是有目共睹,想掩也掩不住,能把金枝玉叶的明珠公主都迷得神魂颠倒,那也是有那真材实料的。 “你浪完了么?”赤不想跟李凡打交道,也懒得跟陌生人打招,看了他们一眼,便扭头去讽刺李坏。 “诶诶诶……别不礼貌,这都是我的好哥们,来,大家都认识一番。”李坏今日与方世中偶遇后,紧接着又在前往茅房的时候撞上淳于澈,那便只好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赖上了人家。 其实他们早已发现彼此的存在,在试剑台上看过不知几回,可并未在台下相认。一来他们交情浅薄,二来淳于澈不是很喜欢李坏,这其中当然有另一个特殊的缘由,倒不是因对方的人品作风而疏离人家。 李坏要去攀关系,也是为了逃脱赤的魔爪,下午被教训了一顿,十分憋屈,觉得男子气概受到了强烈的侮辱,于是他要找护盾,来抵挡这噩梦。 “我认识他。”李凡看着赤,对王爷说道:“他是个赏金猎人,为官府办事的。上回他本是要抓我回衙门领赏银。” “啊……原来你是赏金猎人,不是土匪强盗……”李坏终于得知赤的身份,大吃一惊,随后被对方一拳揍在地上。 “那么粗暴,不当土匪可惜了……”李坏摸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像摊泥一样坐在凳子上,玩着筷子。 “你的通缉令已经解了,听说翻了案子。恭喜。”赤客套的笑笑。 “你还是在抓人讨生活么?”李凡问道。 “那还能有别的活法么?”赤不以为然。 “那你来华山也是为了抓人?” “这倒不是。” “你参加论剑大会,是想混江湖了?”李凡又问道。 “我名望小,找我办事的人只给我一丁点的报酬。为了赚大钱,只好来这里弄些声望。” “原来是这样。”李凡了解到赤的不容易,叹息道:“你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真不容易。你家人呢?” “我们好像也没熟到相互问候家人的份上。”赤又暴露了毒舌的真面目,把李凡噎住了。 “诶……”李坏对这个刻薄的少年摇头,也实在说不得对方。 淳于澈一直沉默着,看着李凡与赤两人不了了之的结果,还是没开口缓解气氛,等到赤把李坏拖走后,才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王爷,你笑什么?”李凡看他笑了,顿觉困惑。 “那个孩子很韧性。” “是很任性,对人不怎么尊重。”李凡有点讨厌起了赤。 “我是指坚韧。” “啊?” “他一个人闯荡江湖,必然吃过很多苦,尝多了风霜雨雪,对人情自然不会如何信任。他言语刻薄,可不能全怪他。我在想他无依无靠,一个人生存下来,还能不入歧途,当真是可贵。” “王爷是指这个。” “是啊,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师傅?” “王爷想收徒弟?” “要是他愿意让人扶持一把,我很乐意收他。可我想……他多半不会想要的。”淳于澈惋惜道:“倔强的孩子都不喜欢被人施舍。倘若我不是王爷,他或许还会对我有好感。” “那是倔强么?自卑罢。”李凡说道。 “倔强的人也是很自卑的。他们不被人肯定,故而才想努力做到最好。” “他不被人肯定,都没家人,需要被谁肯定?”李凡托腮细思,随后打了个哈欠,觉得为一个不怎么样有礼貌的人用不着多上心,于是闭上了眼趴着睡着了。 “没有家人,也有想被人肯定的。”淳于澈挑着一颗小腰果,一个人出神了很久。 今夜的酒还没喝足,可人已经走的走,散的散,算不上欢喜。 “真是巧啊,你们也住这个客栈。”李坏被扔进护城河里醒了酒后,哆嗦着身子回了客栈,心里把那个死小子骂了三百八十六遍。在楼梯口看到走进大堂的一对人,立马兴冲冲的对人家打招呼。 方世中抬头看到他,也点头道:“好巧。” “我刚才跟人聚了不久,想不到散席后又遇到战友,还真是缘分呐!”李坏的酒劲又上头,骚性大发,撵上了方世中,还特意把他身边的符月犀往一处挤。 “李兄,你醉了,快些休息罢。” “方兄,我刚才泡了个凉水澡,还想喝壶温酒暖暖身子,要不要一起。”李坏一直挤着符月犀,对方没奈何对着方世中笑道:“那方兄与友人慢聊,我先上楼休息了。” 方世中本想上前与她一块走,可李坏太碍事把他抱得紧紧,然后他想推开这黏人的小妖精去追符月犀也是迟了。 “方才啊,我跟一个贵人聊天喝酒很畅快,今夜我要与方兄不醉不归。来来来,小二,再上两壶菊花酒,四碟小菜。” 赤看着他吆喝,抱臂冷笑:“你要是闹一宿,明日给我输了比赛,我就灌你一缸酒。” “不会,不会。”李坏笑嘻嘻的拍胸脯保证。 “懒得管你。”赤再也不想理会酒鬼,一个人大步流星的走上楼梯。 “诶……这小子每日吃了火药,看谁谁不顺眼,方才看淮清王也是,人家是王爷,他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也亏了人家温厚不计较,要是换做我母后,早一枪挑飞他……诶……人都走了,也不提了,想想就替我父皇心疼……” 李坏酒劲上头,什么话都说,方世中倒也没在意他那什么父皇母后的称呼,反正他知道李坏这人整日胡言乱语,也见怪不怪,倒是对淮清王上了心。 “原来他也在这里。”方世中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眼里闪过一抹惊讶。 试剑台的第三日一如前两日热闹,也闹出几出啼笑皆非的事,所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这人多的地方奇事怪事还真不少。 “噫!对面的人怎么回事?”李坏醒了瞌睡,看台上鸦雀无声,不由擦亮了眼睛定睛去看。此刻场上比赛的颜语行师徒二人,他们也不知赢了多少场,有着她的庇护她的徒弟一路通关,一切都很顺利。 当然这一次更是顺利。这是为何? 李坏看清了颜语行对面的两人,忽而捧腹大笑,指着其中一人:“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昨晚干什么去了,今日脑子都没带就来比武了。” 赤在一旁看着,也笑道:“这人真是冒失。”随后白了李坏一眼:“你要是敢给我露这种洋相,我会立马掐死你。” 李坏呐呐的闭嘴,悻悻道:“没准人家只是一时心急,没做好准备赶着上场。” “这场给她捡了便宜了。” “诶?不过那两个小妞都长得不错,尤其是这个掉链子的,长得颇有我母后的风采。”李坏嘿嘿笑道。 “色胚。”赤鄙夷道。 李坏诶了一声,仿佛想到了什么事,露出了伤春悲秋之色:“你不知道,这种事没法体会,太小了啊,不知道人情世故。” “什么人情世故?” “你要被人厚待过,就知道什么叫感恩戴德。” “你在想恩人?” “我在想我的母后。”李坏苦涩道。 “你整日胡言乱语,也不怕有一日掉脑袋。” “我是拿你当兄弟才说真心话,要是别人,我才懒得说。他们也捉不到我的小辫子。” “兄弟……”赤冷笑:“死一边去,我不要你这样没皮没脸的兄弟。” “我巴不得哟!”李坏笑嘻嘻,然后又哼了哼,暗道:老子迟早灌醉你胖揍你一顿。 “师傅,我们还打么?”一命和尚看着对面的两个女施主,心生不忍。 “如果不是比赛,师傅还是要脸的。”颜语行盯着那个掉链子的女子,笑笑:“可我要是退了,那不是白费了那么多精力,功败垂成的事不可以做。” “诶?”那就是不要脸了。 “这一个我来罢。”看徒弟一脸不忍心,做师傅的还是要给他摆平问题。颜语行听到开场的锣鼓声后,先一步冲了出去。 可她在台上等了很久都不见对面的人出来,不由对身边的一命和尚说道:“她们害怕了,不敢出来,徒弟,你过来,师傅给你传功。” 一命和尚实在想不到师傅会在比试的时候想到这个事,这很不分场合。 “王爷,这个小姐姐好可爱,她这样不会是在耀武扬威罢。”李凡看着台上的变化,顿觉好笑。 “她为何要咄咄逼人?”淳于澈疑惑道。 第六百二十二章 她为何那么奇怪 按说打这场局对颜语行来说,不费吹灰之力,要是输了,那才是怪事。场外的人都觉得这根本没有必要去想,结果明摆着。 然而这世上越不可能的事,也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很多出乎意料的事,本身便从未被人希望过。 “师傅,为什么不动手?”或许所有人都没发觉场中这个胜券在握的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也唯有她的徒弟感知到师傅的不对劲。 为何迟迟不动手? 淳于澈也好奇了起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扫向了还未踏入赛场的那个女子。 “瞿筱筱,听说是醉花阴的关门弟子,所习的武学是外家功法,不过今日她好似不在状态。”周冠霖把这些参赛者的来历底细都一一悉知,说起来如数家珍。 “醉花阴是谁?”白白芷傻乎乎的问着身边的香雪。 “是一个高人的名号。”香雪悄声道:“是西南一代的侠客,为人落拓不羁,处处留情,有着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荡作风,可瑕不掩瑜,此人古道热肠,豪气干云,于是百姓们便给他起了个醉花阴的名号。” “这人还挺有趣的么,不过他的弟子怎地看起来不好相与呀!” “人哪是如此容易便能看出好不好相与?你又没跟人家打过招呼……有些人看起来不好相处,可心软。”香雪没好气道。 “就像你一样么?”外冷内热。白白芷笑嘻嘻道。 “我可不算好相与的人。” “可你对我很好。” “你是我小姐,做这些都是我应该的。” “好罢。”白白芷泄气,想要跟人家套近乎又被甩了冷脸子,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 他们在这头议论底下的人,而下面的人也怀揣着各异的心思。 “她们要是怂不出来,徒弟,你就把衣裳给脱了。”颜语行淡淡说道。 “啊?”一命和尚傻眼了,然后羞窘道:“师傅,我是出家人,不好当众耍无赖。” “在你眼里红颜与枯骨无异,你用得着害羞么?”颜语行一本正经道:“徒弟,你是佛祖的弟子,心怀三千世界,这些人都是虚象,算不得真。你眼里所见的色是空,那对面的人看你也是空无。这便如对着镜子看自己,你心里想什么眼里看到的便是什么。她们若是觉得你是无赖,那她们心里想的也是无赖。” “师傅,你把我绕晕了。” “脱罢。” “师傅,你怎么了?好奇怪。”一命和尚忽而从地上站了起来,凑近去看自己的师傅。 颜语行抿紧了唇,眼里含着一丝羞恼,瞪了他一眼:“看我做什么?” “师傅,你不是很喜欢打人么?好好的架不打,怎么让我脱衣服?”一命和尚闹不明白师傅的想法。 “师傅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太啰嗦。” “好罢。师傅,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就是了。”一命和尚眼里透着坚毅,咬了咬牙,转过身背对着师傅,解开了腰带,把外面的僧袍给脱了,露出白白的肚子。 “诶?和尚脱衣服,这……”李凡惊讶道。淳于澈也狐疑了起来,与他们同样满腹疑惑的众人也开始指指点点,私底下不断嘀咕着。 “还是不敢出来?”颜语行笑了笑,颇为挑衅的说道:“既然没准备好那就自己有点数,下去重来。机会给你了,要是自己不珍惜,那就只能做我的手下败将。” 她这般狂傲嚣张,对面的人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那人一亮相,不仅是场外人看得一愣,连当事人也凝神了很久。 瞿筱筱僵冷着脸,面无表情的负手在后,摆出近战之姿。颜语行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定了很久,忽而抽出了背后的若水剑,一个疾步冲到她面前。剑尖直抵对方的锁骨,下一刻便可重伤瞿筱筱。 “打赢了你,还真是没意思。”瞿筱筱见原本可以一剑制服自己的对手忽而住手,也露出惊讶之色。 颜语行手腕一转,把剑柄朝向她,两指夹着剑尖,这一招甚为惊险,稍不留神,便要割伤自己。 “你受了重伤。” “昨日与人动手,不幸输了。” “既然受了伤,你还来这里打架?不要命么?” “顶多输了。” “不怕我把你打得吐血?”颜语行冷笑道。 “输便是输了,怕也无用。” “好。我给你一个机会。”颜语行侧身对着她,反手点了自己的要穴,封住了气海。 “你……”瞿筱筱惊讶道:“你为何要这样?” “我即便封内了,也是可以打你这样的十个。” “那你真想比划拳脚?” “我还是用剑罢。”颜语行挽了个剑花,所用的力道已大不如方才。 “多谢。”她这般计较公平,瞿筱筱心中便对此人多了分敬佩,虽然她想不通对方为何行事怪异,但作风还算正派。 “师傅……” “徒弟,另一个人交给你了。”颜语行对瞿筱筱挑眉道:“我们来场温柔的比试罢。” 她的剑犹如她此刻的神态,当真是温柔,即便刮起的剑风也是犹如春风拂面般轻柔和煦。 “王爷,这个小姐姐人真好。” “她的确像个好人。”淳于澈也点头道。 “可我总觉得里面有些乖乖的。”李凡暗自嘀咕道。淳于澈沉默了很久,仿佛想到了什么,只是牵了牵唇角。 世上有相似的事物,然而这些东西也会走入相似的轨道。她们仿佛有很多地方很相像,是我多心了么? 淳于澈暗自狐疑,想了一会儿,又化为释然的微笑。终究是人家的路,他也只是旁观者罢了。 “你还是输了。”颜语行即便封了内力,仍旧可以凭着敏捷的身法把对方逼到墙角。 “技不如人。我输了。”瞿筱筱无奈道,对她笑了笑:“多谢你。” “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总是做些吃亏事。”颜语行掸掸袖子,慢条斯理道:“虽然这场赛你输给了我,不过我也知道你有难处。我也很公平的,你要是不甘心,私底下可以再来挑战我。” 她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递给瞿筱筱:“这是补气血的药丸,你吃了可以助你疗伤。” “你……”瞿筱筱见她步步退让,又给自己药丸,不由动容:“为何要待我如此?”她想不透对方明明是自己的对手,可为何要平白无故的对她好? “看你比较顺眼。”颜语行对着和尚招手:“完了。” 一命和尚朝瞿筱筱挠头傻笑,然后赶紧系好腰带,跟着师傅走下了试剑台。 “师傅,你怎么让着人家?这不像你。”一命和尚问道。 “师傅平日里很野蛮么?” “也不是,师傅是师傅,做什么都是对的。” “师傅也要温柔的,日后我会改一改性子。”颜语行笑眯眯道。 “啊?”小九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师傅是吃错了什么药?”她拉着和尚的衣角,小声问道:“今日她好奇怪。” “小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师傅哪一日不是反复无常,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你觉得师傅还有救么?” “我觉得师傅这样就很好。做她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你对师傅也真好。”小九诶了一声,朝和尚笑道:“可你是个和尚,要清心寡欲要一辈子。” 一命和尚单纯道:“师傅是我的师傅,只要她开心,我可以奉献一切。” “你真是傻得可以。”小九嘿嘿笑道:“你比师傅还傻。” “我想的不多,没师傅想的多。师傅有心事……”一命和尚看着前面走着的颜语行,担忧道:“不知道师傅之前遇到了什么事,一路来华山,她时笑时愁,一个人会闷着发呆一上午。” “我们是她半路收来的徒弟,哪能知道她的过往。说起来我连师傅的老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咧!和尚,你说我们师傅那么能打,是不是家里开了武馆?” “师傅又不说,你也不敢问。”一命和尚摊手道。 “可我很想知道啊。”小九心痒难耐。 “那你自己问师傅去。” “我怕被锤死。” “那就不问了罢。”一命和尚看师妹又怕死又好奇,伸手揉揉她脑袋:“师傅是好人,不管是什么来历,背景是什么,她都不会害我么。” “诶?师兄,你真是师傅的贴心小棉袄。可惜,你是个和尚。”小九呐叹道。 “和尚怎么了?”一命饶头。 论剑大会第三日又结束了,有些人走了,有些人却是姗姗来迟。 “该来的终究要来。”娉姈提着裙摆踏上了华山的石阶。夜很深,这里不会有人出没。她身边也没跟着仆从,一个人自说自话走在寂寞的秋夜。 夜露把她斗篷上的狐狸毛给打湿了。夜是那样的冷,把她裸露在外的手也冻成了一块冰。可这远远不够的,她的心此刻也是凉的。 “你看我的脚都磨出了水泡。”白白芷呲呲着舌头,把裤腿撩得高高,小脸一直朝另一边撇去,不忍看自己的脚。 她今日穿着新鞋子像只欢快的小鸟飞来飞去,可闹腾了一日回来后,一脱鞋子就喊哎呦,整个人蹲在地上像只受伤的小兽呜咽了起来。 第六百二十三章 梦境既是教训 “说过了,鞋子不适脚,你偏要穿。”香雪托起她的脚丫子,放在膝盖上捏了捏,仔细看她的脚跟。那里磨破了块皮,也不是特别严重。 “我喜欢啊,这鞋子多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鞋子。”白白芷捧着那双小云靴龇牙咧嘴道:“我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就算它欺负我,我也不会放弃的。” “你真是会自讨苦吃。”香雪无奈的摇头,打开药酒,用棉花蘸了蘸去抹她的伤口。白白芷小腿紧绷,忍着火辣辣的刺疼,拿着手背擦着眼泪,不服气道:“我最近吃多了酸梅跟糖糕,胖了一圈,其实等开春后我又会瘦了,那时候就可以穿它了。” 香雪笑笑,说了句让她很挫败的话:“可你那时候又长了一岁,它也会长大。” “不喜欢,我不喜欢长大。”白白芷捂着耳朵,讨厌道:“你就不能说些让我开心的话。” 香雪摇头:“奴婢实话实话罢了,是为了小姐好才说。” “那我想要穿上它,你能想什么法子么?” “奴婢想不到。”香雪看着那双小云靴,伸手揉揉白白芷的小脚。那白腻的脚踝就像羊脂玉一般滑软。她想着,这个咋咋呼呼的冒牌小姐也是养尊处优过的,太过娇惯了,故而做事便不知轻重。 “我有事要跟你说。” “都那么晚了,睡觉了。”白白芷打着哈欠,往床上一躺,摸着小手道:“早睡早起,这样才会长高高。” “一会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啊?” “她会帮你很多,有她在你身边,你便不必担忧周掌门的刁难了。” “诶?”白白芷眨巴着眼睛,露出无辜的眼神:“那她叫什么名字?” “小姐可以亲自去问。” “等一下。”白白芷从床上坐起了身,对着香雪郑重问道:“这是柳总管的意思么?” “不是,这事只有我们知道。”香雪也凝重了神色,对白白芷说道:“小姐,我是为了你好,才给你想法子。柳总管可想不到这些,你也知道一路上对你多加照顾的是谁。” “你对我是很好,其实在我心里,你比柳总管好上不知多少倍。”白白芷也认真道:“香雪,我相信你。说实话,我离开家那么久,遇到过很多人,好人很少,对我真心好的人更少了。” 香雪这时笑了,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白白芷喜欢看人笑,她觉得与自己在一起的人都要快乐,可不能伤心难过,那样她也不好受。 可是看着香雪的笑容,白白芷的心出现了一片阴影,她仿佛看到角落里跑出一个黑影子朝着日光走去,渐渐的消失。这个画面看似是一种重获自由的美好,可细细想来,其实影子本就是什么都不是,即便重见阳光,它仍旧无法显出真身。 这很荒诞,透着发自心底的幽冷。 白白芷不知为何,眼里浮动着水光,有种倏然泪下的冲动。 “香雪你念过的书比我多,那我问问你,花无百日红后面接的是什么话?”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是啊,现在都快冬天了,花都谢了,你说这再富贵的人也是不是会在这个档口上遇到些坎坷苦难?” “小姐,你这话很有深意。” “我是在想你家真正的小姐此刻在哪里?”白白芷情绪低落道:“她若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也安心不少,即便露馅了,你们还是没什么损失,或许还能让她来救场。” 香雪说道:“我也不知道柳小姐在哪里,但也希望她能平安无事,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你们是不是因为她失踪了才想临场找人补救,让我替代她?” “小姐猜对了一半。”香雪笑道:“可却为说道最重要的一点。” “嗯?”白白芷好奇的看她。 “奴婢如今信任小姐,亦会把真相告知小姐的。” “嗯。”白白芷闻言欣喜。 “其实柳大小姐芳龄十六,她生得很美,记得有位诗人为她吟诗:云想衣裳花相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她擅长使剑,贴身一把巨阙,名为西问聆雪,重约三十三斤六两,长约六尺三寸。” “那么重的剑,你家小姐是不是生得虎背熊腰,可以倒拔杨柳?”白白芷发出极大的吸气声,仿佛惊讶坏了。 “这也不算什么,与凤麟寨的寨主相比,柳小姐还差一筹。听闻那把赤霄剑,名震天下,百石来重,长约八尺,那当真只有巨人能够提得起。” “那当然,我的大姐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你既然会认识凤麟寨的寨主,那真是了不得。”香雪若有所思的擦着手指:“与她相比,柳小姐仍旧相差远矣。” “你这会子倒是谦虚了,其实你家小姐也很厉害,能提起那么重的剑,也是能人。对了,她这个也是天赋么?天生大力?” “你也一样有天赋,便是因着这一点,我们才会找你替代柳小姐。”香雪握握白白芷的小手,微笑道:“你这手劲可真厉害。” 白白芷终于知道为何柳总管非要她代替柳小姐的缘由了,原来那一日无心的一个举动让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天生神力,故而便由此招惹到了麻烦。 “我也是好无奈的。”白白芷甚为后悔那一日,怎地头脑发热想去堵人家的道路,反而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好了,小姐,我们可以去见人了。”香雪从床底下又取出一双旧鞋,给白白芷穿上:“她就在玉泉院里等着我们。” 白白芷对着旧鞋很不上心,甩了甩脚丫子,跳下了地:“好罢,我去见见她。” “她是小姐的贵人。” “所以我该很欢喜么?” “不必强求自己,本真便好,她喜欢说实话的人。” “我说的话都是真心话。”白白芷无意间说道:“我懒得对人说谎,一来太浪费心神,二来也没什么好处。” “奴婢也不想从小姐身上捞什么好处。”香雪似乎听出了话外音,笑道:“从第一眼看到你,我便从未对你上心过。一切都循着柳总管的意思。” “那如今你对我又是什么态度?” “如今……小姐仍旧是我的小姐。”香雪牵起了她的手:“我会跟你同进同退。” 这是主仆一心,其利断金么? 白白芷似懂非懂,总觉得香雪哪里有些不对劲,可看着对方的笑容,又冷不丁的感到一种让自己惊怕的诡异感,可她要是全然不信对方,那也是做不到的。她还是对这个沉静稳重的女孩有着别样的好感,虽然她藏着狐疑。 不知如何会做这样的梦。许是身体太过疲惫,连带着心神也开始恍惚。大小姐很久不曾回忆过去的事了,可一旦想起来,便感慨许多。 “你看你欠了她那么多,说还清便还清了么?” “难道还不够么?这瓶解药,可不是好容易得来的。” “他都是为了你,才会受累受伤。” “他虽帮了我很多,可并非是为我中毒,我……其实不欠他的了,这瓶解药已经把我快耗干了,我的价值所剩无几,你也莫要再纠缠于我。” “卫初晴,你都算着么?” “当然都算着,他为我做出的牺牲,我都会一笔一笔还给他。” “这样也好。” “是啊,这样都两清了。” “我……” “用不着跟我说抱歉,也不必说客套话。我们以后当真是什么情分也不存在了,再见便是陌生人了。” “卫初晴……” 大小姐想起当初的那个场景,心里忽而犯堵,有些许苦涩与辛酸。 “梦境也是训诫。”她感慨道:越是有过牵扯的人,还是越要算清楚,别是到最后,相互翻脸了,互说相欠,那真是好没意思。 日后还是谁也不要相欠的好,免得心凉。 “我不知道她为何不来看你,可你一定很想见到她。所以你快些醒过来罢,或许她是在等你。”聆月的声音里带着恳切之情,不仅是她这般希望大小姐早日醒来,也有很多人等着她醒来。 “外头发生了很多事,有人又想要谋害东宫,可是事情败露了,那匪首受了很重的伤逃之夭夭,留下了证据。诶……卫夫人处处针对你,为难你,可这回她还是化险为夷,逃过了一劫。听到这个消息,你会不会失望?” “我想不会的,你从未把她当做敌人对待,她死与不死对你又有什么意义。只是有个人却是暗中救了她们,我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心,可你要好好的去问上一问。” “我还以为她是想关着她们给你出气,可如今那被禁闭了月余的人要给放回来了,我便想不通她到底是来帮你,还是另有目的。” “你们的立场不同了,或许有些事不敢隐瞒,早些吐露为好。”聆月忧心忡忡道:“我很担心,日后会发生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不希望你们是这个漩涡的主导者。” 大小姐听了很多话,却没听明白聆月在说什么人,心里只是纳闷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太子又遇到刺客了么?看来赤昀城很快就要迎来风雨飘摇的日子,记得上一回京城战乱,亦是由东宫遇刺而引发。 这仿佛是宿命轮回,潜藏在黑暗里的兽又要伺机搅、弄风云。 第六百二十四章 只闻新人笑 她也很想醒过来,可即便如今神志清晰,可仍旧是无法动身。大小姐觉得自己如今就像一只蚕缩在蚕茧里出不来。 她还不能死,还有很多事要做。 许是人活着都有个念想,才能在绝境中生存下来。大小姐如此,卫夫人也是如此。寿桃投毒案子如今水落石出,即便没抓到罪魁祸首,可已经洗清了卫夫人的罪名。 “这一回还真是有惊无险,逃过了一劫,看来靖国公府的人对我们还算有情谊的。” “这次还是多谢了太子的帮忙。”卫夫人面色苍白,虽是无罪释放了,可这些天的担惊受怕,使得她憔悴了很多,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吹倒她。 “日后我们还得多去跟靖国公府走动走动,你看人家小郡主也是在暗地里帮衬我们,说不定还能给我们拉一拉跟东宫的关系。要是靠上了太子,你在卫府的地位也是稳妥的,那个霜台也不敢在你面前耀武扬威。” “我也好奇着,小郡主前后的态度差距太大,我想不到她是在帮我。”卫夫人原以为小郡主把她们禁闭起来,是想动私刑,可如今想来应不是这样的。毕竟人家一来没亏待她们,二来也没把她们送交大理寺,看似是在关押她们实则更像是保护。 “可天底下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小郡主与我们素昧平生,为何要这般帮我们?”卫夫人想不通。 “这就是在说你是个有福气的人。你为娘苦了半辈子,倒是生了个好闺女。你父亲走的早,你很小就被卫家收去了当丫鬟,那时候我以为我的女儿是去受苦受难的,很是心疼。可你的命好啊,那个丫鬟可以做到你这样的位置。你从前是尚书夫人,还是主母,要不是卫初晴那个小贱人仗势欺人堵着你的眼,在卫府谁跟给你气受。” “好汉不提当年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可不能当家做主了。” “是啊,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如今霜台有了身孕,就算竹园里的小贱人死了,卫府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也不是你。”刘月娥刻薄了句女儿,又自怨自艾道:“我苦了一世人,总想子孙后代一帆风顺,好好的过日子。” “那娘怎么说我有福气了?我也是苦命,日后还不知道要靠谁,想来也只能靠自己。” “做人都是靠自己的,哪个人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能高枕无忧的。娘从小就教你过,想要的东西要自己去争取,不可以偷懒懦弱。福气不是白给的,也要自己去把握。你现在就有时运了,所以要好好抓住。”刘月娥说道这里又来了精神。 “娘是指什么?” “你没发觉那个小郡主身边的商人一直在帮衬你么?” “他……”卫夫人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笑眉笑眼的汉子,虽是不如卫剑清秀斯文,可却看着让人很踏实。 “那个人对你是有意思的,娘看得人多了去了,那个海益田那双眼睛直盯盯的看着你,我就知道他八成看上了我闺女。”刘月娥骄傲道:“我女儿可不输给那些名门闺秀,大家小姐跟你同样的诰命夫人就算穿再好看的衣裳,也不如你有气度。” “要不是你那个死鬼老爹走得早,你也是香饽饽,十人娶百家求。” “可是我都人老珠黄了,谁还会看我一眼。然而我又已为人妇,又岂能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卫夫人窘迫道。 “谁让你真的去勾搭他了。他也就是个走脚商人,有什么出息,给卫剑提鞋都不配,还想宵想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刘月娥鄙夷万分,眼珠子都露着针尖般的锋芒。 “娘……你看不上人家,何必这般把人说得难堪。”卫夫人有些着恼。 “我说一个外人你急什么,你不会是看上这种粗鲁汉子了罢?” “没,哪能啊……”卫夫人急忙辩驳道:“娘,你别提他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家。” 刘月娥也想到了回家的事,不再提海益田,一门心思都挂在了霜台身上:“是得早点回去,那个小贱人不知道搞出了什么幺蛾子。你回去后得给她一个下马威,杀杀她威风。” 卫夫人没好气道:“这还用娘提醒么?”她也很讨厌霜台那贱人。 有句话叫只闻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这话放在卫府还真贴切,无人会注意到旧人的回归,却能一次又一次听到新人的娇笑。 “你们这是做什么?” “回老夫人,这是给小姐置办的家具。” “你家小姐何时住在这夜雨阁了?她都是大姑娘了,又不是小孩子,这地方太小了。” “老夫人,这是给三小姐住的地儿。” “三小姐?这里哪里来的三小姐?”刘月娥刚回卫府吃了顿午饭在内院散步,看到一处冷僻的阁楼忽而热闹了许多,走近一看原来是几个丫头婢子搬着家具,她便由此疑惑。 “这是老爷吩咐奴婢做的。”看出刘月娥的脸色,那些丫头都知道已经得罪了这个不好相与的老夫人。 “卫剑……你可真会给人做便宜爹。”刘月娥哪能忍得下这口气,一路拄着拐杖,风风火火的走到青铜院,把午睡的卫夫人从床上扯了起来:“你还睡得下去?你的天都要塌了,人家都在你头上拉屎拉尿了,你还睡得下?” 卫夫人迷茫道:“娘,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 “还有谁!那个姓卫的孙子,真是要气死我。给人做老乌龟占便宜。”刘月娥坐在凳子上,怒火三升,低吼道:“这回不把那小贱人抽一顿,真是没脸再住下去了。” “怎么了?”卫夫人穿上外衣,扣着斜襟上的扣子。 “卫剑把雨蓁小时候住的夜雨阁给了那贱人的孩子。还给她置办了红木家具,这还真是大方,真的不这样孝敬我,我如今还睡着梨花木板床,那床都有蛀虫了,阴天还发着霉味。这是哪门子的女婿。你也太不争气了,让一个破鞋给占了风光,把娘也拖累。” “我能怎么办?”卫夫人看母亲在气头上也不敢大声张扬,委屈道:“他的心思都不在我这里,我还能把它掏出来冰封了么?人心易变,我们都没法子。” “没法子就想啊,你脑子喂了猪么?人家怎么来你怎么去,她给你气受,你就让她好过么?人心易变……”刘月娥本是气急败坏的责怪卫夫人无能,可后来又灵光一闪,觉出了什么意味,开始痴痴的笑了起来:“卫初晴那个贱人使了这样的阴险招数来离间你跟卫剑,那我们也不如反将她一军,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娘,你是想……”卫夫人有点难以下口,她可不希望再来个人挤在身边碍眼。 “这个时候,我们手里根本没有筹码,跟那个小贱人拼不过,那只能出此下策,拉人过来一起怼。” “诶……” “要不然你难道还能把她肚子里的娃打下来么?那贱人精明得要死,把卫剑哄得团团转,居然还把自己的拖油瓶也带回了府,这也是有手段的。卫剑可不算大方的人,自私自利又记仇,也不知道这小贱人是怎么让这铁公鸡开了窍,难得如此大方。” “她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卫夫人也想过流掉霜台的孩子,可她根本沾不到对方的手指,也知道此事想来容易做来难,便不打希望。 刘月娥如今想再给卫剑添一房,让卫夫人坐收渔翁,这个法子更行得通。 “这是你的事了,娘给你出出主意,余下的你自己去做。还有雨蓁那里的事你也要赶紧些,那丫头的心思古怪,你该琢磨着怎么说服她。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她不能一辈子不嫁人,这让外人怎么看你?笑话么?” “我知道了。”卫夫人情绪萎靡,好似被浪头打懵,心头迷茫,也只好听从母亲的安排。 纵然她心狠手辣,做过很多不可原谅的坏事,可她也有脆弱的时候,遭遇坎坷后,也想找个安慰,然而她最亲的人不是冷漠无视,便是一味的苛责她。 真的很没意思。她觉得如今的自己活得真无趣,依旧是卫剑的正妻,依旧是尚书夫人,出门依旧是被人唤做夫人,吃穿用度,衣食住行,都没大变化,可人心是回不到过去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情啊爱的,我们这烟花柳巷里的女人早就看透了。最好的情郎就是这个……银子。”秀珍馆的老鸨金赛儿用她精致的手指握着一块银锭子,笑得极为撩人:“对付男人最好的东西那就是虚情假意,你要是相信我挑的人,保准你满意。” “只要能让我见不着那个烦人的狐狸精,要多少钱我都给得出。” “那还不简单,我们做这一行的给钱什么都做,你放心,我保管你的夫君与那个情人成破树枝,短命鸟。”老鸨收了定金后,拍了拍手,从屋外进来一个穿着轻纱的窈窕女子。 “这叫秦虹,在我手上养了十年了,人机灵还不贪心,她可以帮你一起对付二房,事成之后还能功成身退,保证不坏你跟夫君的好事,说不定还能做回红娘。” 第六百二十五章 我谁也不信 金赛儿笑眯眯的说道,眼里满是算计,当然她对付的是银子,而不是眼前衣着华贵的卫夫人。 事情就这样谈成了,一切都是很容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还真是好东西。 卫夫人踉跄的走在街上,手上提着一个酒壶,身边没个丫鬟婆子跟着,纵然锦衣华服看上去也是一身落魄味。 她的身后是烟花浮尘,天上也是火树银花,极绚丽,极繁华。可她还是那样的寂寞。看着空空的酒壶还有模糊的夜景,她冷笑几声,嘲讽道:“黄淑仪你是个傻瓜……”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想什么? 她一路笑着回了卫府,在上石阶的时候绊了一跤摔得毫无尊严。她坐了一会儿,随后拍干净裙幅上的灰尘施施然踏进了那个高门大槛。 卫府的灯笼还是挂得很高,就像是给外人照亮道路。路过的行人可以一眼看出这座高墙碧瓦的大宅院,会露出一丝羡慕。 他们不了解富贵人的辛酸苦楚,而这富贵地里的人也看不穿清贫背后的艰涩。 “天地为炉,芸芸众生,谁又不是在水深火热中。”即便是被人厌弃的坏人,也有可怜之处。海益田站在卫府外的街道上遥遥望着,发出一声感慨。 他一直跟着卫夫人,路上替她打走了几个赤昀城里头的无赖混混,免得她受人欺负。 不是不知道她的过去,可为何总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怜,他会接受她的恶毒刻薄自私,从而想去保护她。 “诶……我也是有病。”海益田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思,在街上徘徊了很久,随后摇头打算回头。 他的眼前出现一抹鲜红。 “你也在跟着我?” “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不放心我?”海益田笑了笑,怅然若失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不过你也不会安慰我。我还是收回心思罢,省得被你打。”海益田的面前站着明月,对方还是戴着红纱帽,缄默不语,她即便是不说话也无法让人忽视。 “这里的事你还要差多久办好?” “快些罢,我不大喜欢这里。听说巴蜀那带钟灵毓秀,奇妙多趣,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去那里了。”海益田笑道。 明月走在他身边,比她声音更好听的是她的脚步声。红裙似有若无的拂过绣鞋会发出轻细的沙沙声,盖过了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这种静美就像秋阳下的枫叶,在凄凉的风中还有丝鲜丽。 “巴蜀……”在他们走远不久后,街巷拐角处走出了一个人。一身青衣,沉静如霜,便是如今跟随在太子左右的小青了。 她看着明月的背影,目光深远,还记得前两日,第一次见她,那真是刻骨铭心的场面。 本是跟随着太子去南山寺上香,路上时刻警惕周围的动静,自从出了第一回的刺杀后,她便显出了真身不离太子的视线。 她知道那些黑衣人不会就此罢休,太子还是要连番被刺杀,于是这一回也一样。在前往南山寺的半路上,太子又遇上了刺客,而这一回刺客的人数足有百人,一片刀光剑影,瞬间把轿子的布帘子扯碎了。 小青想把太子拉出轿子护在身后,可她只见到一个红影子从里面飞了出来,然后便看到地上打了一声雷,燃了一簇小火苗,烧了一丛干草。 那是怎样的速度,才能让铁枪在地上磨出火焰。总之那是小青见过最不可思议的打斗。腾跃翻身,瞬间便出现在数十丈的地方,砰然激起火焰。 那些黑衣人想不到太子掉了包,之后毫无疑问被打得落花流水,只挣扎了两下便躺在了地上,而那个头目算是有本事,但也被打得半死不活,犹如丧家犬一般逃之夭夭。 小青没见过比自己还不爱说话的人,而对方除了不说话之外,打起人来虎虎生威,气势远远压过了她。 从那以后小青便留意这个小郡主了,即便她内敛低调,名不经传。听闻她的兄长擅长运筹帷幄,文韬武略,决胜千里之外,那她与之相较到底是谁高谁低? 小青忽而冒出这样的心思。 “姑娘,今儿个又有事可看了。”吉祥捻着梅子闲磕牙道。 “你又去哪里打听消息了?”如意坐在绣棚前绣着忍冬草,天凉了,她要给姑娘们备上一件棉袄。 “就那个卫夫人啊,你不知道,她如今身边来了个帮手,这三个女人一台戏,真是热闹极了。” “卫夫人请来帮手做什么?” “还不是想赶走二房。那个秦虹姑娘年轻貌美,比霜台更好看,还会撒娇献媚,可厉害了,卫大人早就睡上了她的床。” “你就听这种不正经的事。”如意嗔了她一眼。 聆月在里屋听到外头的话,把手里的医术给收了起来。拿过一件披风替娉婷盖上,便缓步走了出去。 “你们说话小声点,里面有人睡着。”她对如意说了句,然后出了房门。 “姑娘这是要去做什么?”吉祥疑惑道。 “你小声点。”如意对她嘘了一声,提醒道。 “大小姐再不醒来,我们这里真的没乐趣了。”吉祥觉得竹园也不比青铜院好多少,死气沉沉,郁闷死人了。似乎整个卫府都不曾有过欢声笑语,以前她老想着到富贵人家长见识,可如今想来,还不如外头野地里打猎鸟务农活来得自在。 “近来卫剑疏远了我不少,但也不算太冷漠,毕竟我还怀着孩子,他很想要个男孩。”霜台躺在美人榻上晒着太阳,手里的绢扇挡着额头,姿态娴雅,看不出过去的穷苦模样。 人是善变的,几月不见,便快让人认不出了。 聆月对她也不是很亲近,但却不会坐视不管她的处境。 “卫剑思想保守,循着老一辈的思想,在他眼里美人固然重要,可是香火更是使命。你好好的养身子便可,那秦虹是青楼女子,纵然貌美如花,年轻活力,可毕竟很难生子。”青楼女子自小服用绝育的香料,虽然使得身体香软如蜜,容颜娇嫩,肌肤胜雪,可体质阴寒,一辈子都与孩子无缘的。 “这一点我倒是不知道。”霜台想到聆月的出身,脸色有些不自在:“此事多谢姑娘前来慰问了。” “你身子薄,容易滑胎,我也是因着这个来给你宽宽心。你且安心养胎,无需去烦心其他事,既然我们都在一个屋檐下,必然是一个阵线。” 霜台颇为感动:“难为了你们有心。”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询问道:“卫大小姐如今还未醒转么?” “应该快了。”聆月笑容淡淡。 “虽然我与卫大小姐不曾交心,可我一直很佩服她的为人,她敢作敢当,为我们女子争了口气。听说她曾自比昭平妇好招惹了一群鸿学大儒,可当年她在桃园里的一席话,令人感触甚深。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她还真有勇气敢说那样的话。” “她的确很有勇气。”聆月叹息道:“也是让人很心疼。” 大小姐明明有好转的迹象,可依旧是醒不过来,不仅连医术高明的聆月百思不得其解,就连本人也是寻思不到法子。 记得梦境里的人说过,要她等一个契机,可不知那个契机到底在哪里?是契机,还是奇迹? “那个小道姑到底跑去哪里了?老子累死累活要是到头来还找不见人,不是白跑了这一趟华山,那我父皇怎么办?还等着小道姑炼制丹药疗伤呢!”李坏小心翼翼的捏着手里的锦囊,里面是两样宝贝药草,这就是他的命、根子,可不能有一点点的损失。 “你不睡觉,嘴里念叨着什么?”赤从床上翻身,甩了他一个枕头。 “我在对着老天祈祷今日我们还能顺利过关,别被人撵下台。” “迷信。”赤又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天还没亮,他可不会闻鸡起舞。 “诶……”李坏此刻想着赤练衣,真想满大街的把那个小道姑给揪回来。不就是做了个小手脚怎么就不可原谅了。 这小妞到底对我抱了多大的期望?我就一定要做光明磊落的君子么? 那还是下辈子再说罢。 做君子死得快。他哼哼了两声,一脸气闷。 “今日是第四天了,还有三天,我就可以回家了。”白白芷起了个大早,兴奋的下床跑了一圈。 “小姐,要是柳总管问起来,你想好怎么说?”香雪又给她穿上了旧鞋,把那双磨脚的新鞋放进了最深的柜子里。 “你不是说不怕柳总管说么?”白白芷不满意自己的鞋子,拉下裙子努力遮掩。 “奴婢的确不在意小姐说什么。即便柳总管知道昨夜的事,也不会有事。” “你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随便说,你不会怪我罢。”白白芷看香雪不以为意,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转,忽而哈哈大笑:“我怎么会出卖你,你都给我作弊了,就是我的人了。柳总管问起来,我一人来承担,不管你的事。” “小姐,奴婢都是为了你好。” “那当然,你比柳总管对我还好,我不相信你还相信谁?”白白芷真诚道。 “多谢小姐。” “我先去吃饭了,你快点过来。”白白芷笑嘻嘻的跑出了房间,把香雪一个人丢在里面。她跑到过道里,忽而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你们的话,我谁也不信。” 第六百二十六章 自古套路得人心 白白芷也想相信香雪,毕竟那个女孩儿与众不同,她很早就注意她了。之前香雪总是冷冰冰,不容靠近,她就想着用什么法子去套近乎,可这回人家主动过来,还温言软语为着她着想打算,这也是好事,可白白芷却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她想起了昨夜所见的那个女子,那一眼她恍然以为见到了仙女。 “小姐姐很好看。”她喜欢美人,从小就喜欢。而对方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身上透着不染俗称的气质,钟灵毓秀,文雅非凡。 “你叫柳愆雪?是柳家的大小姐么?”娉姈问道。 “是啊,我现在就是柳家的大小姐。小姐姐是怎么知道我的?你认识柳总管么?”白白芷一直看着人家,艳羡道:“你的头发真好看,又粗又长。” 娉姈的头发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犹如从墨池里捞起来的蚕丝,让人忍不住想去挑一缕凑在鼻尖轻嗅。 “想不想跟我做朋友?” “那很好啊,我在中原朋友少得可怜。” “我也一样,一个人太久了,想收个徒弟。” “徒弟?你要收我为徒,那再好不过了。小姐姐生得那么好看,我很喜欢。”白白芷的嘴跟涂了蜜一样,叫人不喜欢也难。 娉姈终于笑了笑,虽然很清浅,可愈发好看了:“难道也有人喜欢我。” “那我行个拜师礼罢。”白白芷对她扶手作揖。 就这样,她们在那个深夜一拜成了师徒。这比起与大小姐那段坎坷的师徒恋,简直不能太容易。原来做人徒弟是那么随便的事。 白白芷欣喜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可能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罢,她还是最想做大小姐的徒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天下武学,皆出少林,其实还有一门便是武当。简而言之,如今这五花八门的功夫都是借鉴了少林与武当功夫而来,那为师先与你讲解一下这少林的武学。少林分内功与外功,南派与北派,虽有南拳北腿的说法,可也不尽然。” “南派主力,动作较硬,外功强,而北派则主劲,用功较软,但两派都是刚柔兼资。这是少林的武学特色,为师说的很笼统,你可听明白了?” 娉姈坐在席位上,给白白芷上着早课。她虽不会武功,却博学强识,熟读武学秘籍。白白芷托着腮,那神情里透着迷茫,显然不对心思,又出神了。 “你年幼许是无法领悟到武学的精髓,那也不重要。你慢慢会知道的。”娉姈也不生气,态度仍旧平淡,要是换做大小姐早已放下了书卷不理这个胸无大志的徒弟。 “我再将下去,你能听便听着。”娉姈翻着手里的秘籍,又说道:“我先讲一下少林与武当的内功,这里有两个重要的招式,你要记一下。” “一个是少林达摩祖师所传的推揉提气内功,一个是武当张三丰真人所留下的张氏太极拳。这两门内功既可以对决打敌人也可以强身健体,有疗伤的功用。” 娉姈讲解了少林与武当的武学特色与心法招式后,便放下了书卷。她说了一个时辰,也快到试剑台开场的时候了。 “今日时间紧迫,为师也只能讲一些皮毛,这武学的心法口诀与一些连招,日后有空我会细细道来。我方才说的是武学的根源,万事万物都有它生命的脉络,任何事也好,任何局也罢,你要学会明察秋毫,知悉其中的真谛,一切谜团便会迎刃而解。你听明白了么?” 娉姈语重心长道。 “师傅,什么才是武学的真谛?”白白芷托腮问道。她只听了个大概,知道少林与武当这两个门派很厉害罢了。 “武学之中,由气功领衔。习武的目的出于两种,一是强身健体,二是……保护自己。”娉姈目光深远,淡淡道:“在我看来,武学的最高境界,便是这个记号。”她用毛笔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圆圈。 “圆?”白白芷听不明白,瞪着眼睛咬着手指,露出好奇之色。 “一之屈0,0之伸为一;故气之形如0,技击之动亦为0。0为古书之灵,亦即零;0为数之最大者。0与灵同音。0为圆形,方而不圆,无以应强敌;圆而不方,练来无功夫。” “此灵而又要圆,圆而又要灵;不然,是谓‘不灵’。不灵,不足以治已,亦不足以应人。明此者,是谓得道。道者,人生之真理也,故曰:‘技也近乎道’!然则,武术之为术,其不为强国、强族原动力乎?文武合德而契于道。” 娉姈之后的话,白白芷听是听了,可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一会灵一会有是圆,什么不灵,什么又是道。 “武学是道么?” “万事万物都循着道。道,阴阳协调,文物相合。” “师傅,我听不明白了。” “其实很好理解。”娉姈微笑道:“你喜欢用剑么?” “没玩过,不过耍剑很好看。” “那你知道剑为何要有剑鞘?” “诶?为了不割伤自己。”白白芷想着那些江湖大侠都把剑背背上,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 “不仅仅是保护自己的,也是为了保护无辜的人。”娉姈说道:“藏剑无锋,大巧不工。做人也要像这般,收敛锋芒,温恭谦和。” 白白芷恍然大悟道:“师傅,我明白了。”她兴奋的举起手:“我知道了,师傅说了那么多,就是想告诉我要做个好人。” 仁者无敌,再强悍的武者,若无慈悲心怀,那也是到不了巅峰,依旧要落败。 这就是所谓的道。 “我现在觉得她不像坏人。”听了娉姈的一番教导,白白芷又犹豫了,能说出那般深刻的道理,对方也是有颗仁善的心罢。 可为何她还是觉得自己仍旧在一个圈套里? “太难了,太难了。你们这些大人,想法比孩子还多。我搞不懂了。”白白芷苦恼道。 “姑娘,你为何打算留在华山派?事情不是已经成功了么?” “周冠霖不简单,他怎会把太阿剑放在那般显眼的地方。” “那把剑是假的?” “要是真的话,我倒是要怀疑这个掌门了。” “周掌门……” “我怀疑他背后还有人。” “那姑娘要查下去?” “我心里有两个疑惑,此次来华山,必然要寻到根源。” “姑娘才智过人,必然能够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娉姈抚着发鬓,不知想到了什么,出了很久的神。 她的眼神很清亮,可那一眼再也回不到八年前了,小鹿般的迷蒙眼神只存在十五岁那年的和风细雨里。 “要不我们分了罢?” “你又想作死么?” “那什么,我打不下去了。怕拖累你。”李坏难得善解人意道。 “你很会替我着想。”赤冷笑道:“你他娘的昨晚上又去喝了个啷当大醉回来,还好意思说分手,你要是不给我赢,我把你丢进酒缸里去。” “能不能好好玩耍了,那么凶。”李坏缩着脖子,知道对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他还真不敢再提分道扬镳的话了。 “只要不遇到武当与少林的人,你还是可以撑下去。” “可,可我们又撞上那个人了。”李坏期期艾艾的指着场上的淳于澈。 “娘的,你这什么手,那么黑!”赤眼睛喷火,一脚踹过去。 “我小时候太皮了,运气早花完了。你让我摸的,我咋知道……会那么有缘分……”李坏摊手,不好意思的笑笑。 “撞鬼了……” “其实你可以自己去抽签的,为什么要我去?” “你问那么多是欠揍么?” “这个时候你揍我多浪费力气,对了,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摸?” “烦着,你别吵。” “哼!”李坏想再死皮赖脸的凑过去问,可还是被赤的那把弯刀吓退了。 “一定有什么秘密……” 不管两人是多么不乐意再见到淳于澈,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台比试。赤知道要论实力,两个自己也未必对付得了一个淳于澈,而身边的那个李坏除了耍无赖真是不够看,于是只好再次采用卑劣下作的法子,来给对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你够不够无耻些?” “什么?”李坏正提着裤子,紧张道:“你你你,又要我出卖色相……” 他说完就被赏了一腿。 “麻烦你说这种话先照照镜子,人家会看得上你么?” “那你让我用卑鄙无耻的法子……” “你不是很会耍无赖么?” “那是我天赋。” “那你继续。” “诶……对面的人还吃那一套么?” “只有更下流,没有最无耻。” “喔,我明白了,换汤不换药。”李坏有点烦,其实他还挺喜欢淳于澈的,毕竟人家那么温柔,从来不跟人翻脸,比赤可爱一百倍。 可是这赛场如战场,即便有那么点交情,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好,为了胜利,我要献出我二十六年来的无敌硬汉神功。” “少啰嗦,别给我输。”赤督促完了,立马轮着弯刀唰唰唰冲上去对准了淳于澈甩了一套连招。 “真是心急。”李坏看着对面那个呆呆的小书生,笑眯眯的过去:“来,小哥哥不会打你的,不要太紧张,我们好好坐一起说说话。” 李凡其实也有点不自在,毕竟昨夜他们还把酒言欢,今日又要对决,拿着剑的手有些犹豫。 “我也想与你好好叙叙话。”忽而一道白影挡在了李凡跟前,拦住了李坏呼之欲出的魔爪。 “诶?”李坏怎么好意思说,刚才他是想推人家下去。 他抬眼撞上淳于澈微笑的眼睛,吐了吐舌头:“妈耶……”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为我改变一下 兄弟,你倒是来救我啊。试剑台上就见到鸡飞狗跳,李坏与赤分头乱跑,绕着中央的石柱子转圈圈,李坏可贼气,他想不到这个老是看扁他的队友很有料,应该可以撑下去,与淳于澈打个半天,腾出空让他可以在一旁玩猥琐,把李坏搞下台。 哪晓得,这家伙也就图个嘴快,自己也就那点本事。 “你倒是跟他过几招,估计一招就被控住踢下台了。”赤一会隐身一会又跑到淳于澈后方搞偷袭,猥琐伎俩层出不穷,看得李坏自叹弗如,这小子可比自己还无耻,还敢鄙视人。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跑来跑去。”评审团里的人看得纳罕,他们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武者,只会跑不去打,这也太怂了。 “那个人……”白白芷早已认出了李凡与淳于澈,倒也不奇怪,此刻的目光一直放在那个跑跑跳跳的小少年身上。她当然认得对方了,那日她差点被赤抓到官府领赏钱,也知道这家伙是个不讲情面又贪财的人,可她想不到对方还那么的没胆气。 不敢打,只会跑。这不是来丢人现眼的么?白白芷哼哼,甚为鄙视。 “你们怎么看?” “太过儿戏。”对于周掌门的问话,静安师太与张真人都摇头,他们觉得这个没必要较真,他们也看不出底下的比赛有多精彩。 “王爷,还要打下去么?他们都在跑,我们一直追,好傻。”李凡觉得自己在玩官兵捉贼,好没意思。 “你歇着罢。”淳于澈想是看出了这两人的意图,觉得再耗下去也没个结果,对方根本是在拖战,够无耻。可他没奈何,赤虽不是他的对手可要躲起来还是有法子的,而李坏他总能在十万火急的时候,掏出一些小伎俩闪躲掉淳于澈的招式,两个一个猥琐一个无赖还真是绝配。 淳于澈起先还跟他们认真打,后来察觉出了个中意思,也变得敷衍。他有所保留,随便打了几招,便把这场对决拖了半个时辰,后来评审团的人看不下去,只好敲了锣鼓终止了比赛。 “再闹下去,后面的人可得急了。” “也是,算他们平手罢。” “诶……闹心。” “居然是平手……”白白芷听着身边三个前辈的议论声,惊讶的挑着眉梢:“这都可以玩……”她心里也冒了一个念头,暗道:要是我也照着这种套路打架,或许谁都抓不到我。 那我不是天下无敌了。 可她即便天下第一又如何?或许会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对我高看一眼。可我为何要在意那些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人是怎样看待我的? 白白芷朝李凡看了一会儿,那个小公子好像变了些,没了从前的娇贵气。她又看看淳于澈,心里流过一阵暖流,那个大哥哥还是那么好看。 这场比试在很多人眼里就像个笑话,也就一笑了之。而后的比试却是真正的对决,双方都是真材实料,不分胜负高下不罢休。 其中也有颜语行这对师徒,她武功毋庸置疑,很多人成为了她的手下败将。飘逸的身姿,连贯的剑术,纤细的腰背,灵动的步伐,怎么看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看她打架或许真的是在欣赏美景。 不仅是男人们看得惊叹连连,连女子也会震动艳羡。 “伶俐活泼,正义侠勇,这惊鸿剑法雅观灵巧,很是合适女子。”周掌门赞美道,随后目光便移到了白白芷那边,捋须问道:“柳小姐认为如何?” 这老头老是针对我,看来早有疑心了。可是我又不知道惊鸿剑法,说不出招式,他可真会出难题。 “我……”白白芷暗自腹诽,脑子里有了灵光,想起了上午娉姈对自己说的话,便也拿出来忽悠了下在座的前辈:“我虽不是很了解这位小姐姐的剑法,但以我的看法,武学之中,由气功领衔。习武的目的出于两种,一是强身健体,二是……保护自己。” 她假装高深莫测道:“武学的最高境界,便是这个记号。” 周掌门的神色微微一讶,去撇了眼她。白白芷用食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认真道:“一之屈0,0之伸为一;故气之形如0,技击之动亦为0。0为古书之灵,亦即零;0为数之最大者。0与灵同音。0为圆形,方而不圆,无以应强敌;圆而不方,练来无功夫。”她把娉姈前不久给她讲的话原封不动的吟诵了出来,字正腔圆,说得头头是道。 “这……”静安师太与张真人都意外,面面相觑,对这个小小年纪觉悟甚高的孩子唏嘘不已:“不愧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孩子。” “柳家果然是武学世家。”周掌门佩服道。 “那里那里,见笑见笑。”白白芷谦逊道。她做完了台面功夫,暗地里吐了口气,朝身边一脸淡漠的香雪瞄去。 香雪似乎知道她在看自己,唇角似有若无的勾了勾。 “我很厉害罢。”一串糖葫芦从天而降落在她的小嘴里。白白芷得了柳总管的夸奖,舔着手里的糖葫芦坐在大街上的茶摊里,得意洋洋的对着香雪。 “小姐若是做如何事都认真起来,你会是个很有出息的人。” “我脑子其实并不聪明,只是记性好。从我出生后,我娘就天天喂我吃蜂蜜枣子,她对我说吃这些东西可以让人容易记事。我除了能够过目不忘,其它还真拿不出手。”白白芷难得谦虚,摊手道:“我真的挺傻的。” “小姐看似什么都不上心,原来什么都记着。还真不简单。”香雪微笑道。 “也不是特别想记,但看见了听见了,想要忘记也不是一日两日做得到。” “为何就要记着?” “我也不知道,我娘跟我说人难免会做错事,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犯了一回错就要吃教训不能重蹈覆辙。” “所以就让你记着每一回的失败。” “她也说过做人要清醒,小事糊涂没关系,可大事一定要斤斤计较,分毫不能吃亏。” “小姐的母亲很聪明。” “我娘可精着,任何人都骗不了她。可她对人都很热情,是出自真心的好。” “这是真的么?” “是啊,我娘活得最自在了,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她何必看人脸色跟人虚情假意?” “你母亲活得真好。” “那当然,我娘是最尊贵最好看最聪明的女人。她可是……”白白芷一直夸赞着母亲,可后来说得有些难过:“我好久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很生气?” “天下的父母都希望子女陪在身边,她自然会挂心你。” “你这样安慰我,可不好。”白白芷诶了一声:“你这样说我会更想回家。” “小姐回的去的。”香雪揉揉她的脑袋。 “那你想家么?” “也想。”香雪放下了手,目光对着白白芷,真挚道:“我也有家。” “那我们都一样。”白白芷握住了她的手,笑嘻嘻道:“你看我们都有心疼自己的亲人,这多快乐。”她心里却疑惑道:可你为什么总是有着心事呢?一直强颜欢笑,也不累么? 香雪对别人从来都很淡漠,也只有会对白白芷笑一笑,话也会变多。可白白芷知道,这都是假的。 柳总管不能信,柳嬷嬷也是他那一边的人,而这个香雪倒是偏袒白白芷,可却不是真心,那她究竟在哪一边? 我好像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圈套里。 白白芷读不懂大人们的故事,跌进了戏里头,也浑然不知其中的恩怨情仇。 “那么晚了,还不睡啊……”庭院里有着轻微的脚步声,是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在走动。白白芷晚上吃多了睡不着,便趴到窗棂上朝外看,她本是要跟对方打招呼,可目光在对方的脚下停滞了很久。 香雪今夜穿着她那双夹脚的新靴子在庭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白白芷很喜欢那双鞋可惜太小穿不上,可香雪比她大一点,想必也是穿不上的。 “她这是自讨苦吃……”白白芷心里有些酸,抿着小嘴,默默的看了对方很久很久。她的眼里总是会有狐狸才会冒出的亮光,可今夜好像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十分的通透明澈。 “噫!我这鞋子居然可以穿了,难道我最近瘦了么?”次日清晨,白白芷欣喜的穿上小云靴在屋里跳来跳去,像只小云雀。 香雪看着她,把手里的银盆放下,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快来洗漱,该上早课了。” 白白芷喝了一口茶,笑嘻嘻的朝她抱了过去:“来,我给你一个温暖的怀抱。” “外面很凉,你日后可以跟我一起起床,反正我记性好,只要听一遍就记住了。”她在香雪耳畔轻轻说道。 “我习惯了。” “我知道你很守时,可是你可以为了我改变一下。”白白芷说得别有深意,也不知道香雪是否能多个心眼听懂她的意思。 要是听懂了也不是好事。可要是听不懂,白白芷觉得自己是一厢情愿,白费了真心。 第六百二十八章 这都是虚妄 木桩上停着一只麻雀。白白芷只看着那只麻雀发呆,倒是没去看木桩上站着的人。那是个和尚,生得圆圆的脑袋。 白白芷觉得就像一个白面馒头。这馒头看起来就好欺负,可是师傅说了,这和尚是天底下最难对付的人。 “武功不能拘泥于力道,虽说打得是气劲,可那只能用在近战,要是敌人离你较远,那便不好对付。少林南派的功夫少用腿,手法短,适用于贴身,它是靠着四肢流动的力道打出伤害。而北派则不一样,他多用腿,手法长,宜于猱捷进退。” 娉姈一边讲着少林武学,一边在广场上踱步。木桩上的小和尚就依着她的话,在白白芷面前打了一套拳法,反正不管他在上面怎么跳跃蹦跶,就是掉不下木桩,两只脚就跟吸盘一样牢牢的扎在木桩上。 白白芷知道那是对方的下盘稳,不由想到了不倒翁。 “武学招式分为四个门道,拳术,基功,器械,暗器,也有另外三个称呼,名为技击,花式,功夫。这技击便是以腾闪刺扎,虚实巧打为目的,而花式武学便以身法飘逸高雅为目的,自然要打得漂亮也要靠硬功夫,要做到这一层很难,之后的功夫,便是这样……” 娉姈指着小和尚道:“这是最为基础的,站桩,沉拳,硬功为目的。” “师傅,这小和尚叫什么名字?”白白芷对那少林功夫没甚么兴趣,倒是对人来了兴致,以她这样心不在焉的态度,换哪一个师傅都要生气。 可是娉姈自始至终都是平淡如水,对这不求上进的徒弟也不会责怪,仿佛就跟陌生人一般。 “姑娘,时候差不多了,我带小姐走了。”香雪一直在外面守着,看试剑台那里已经人声鼎沸,便中断了娉姈的教导。 “呼……你总算来了。”白白芷呼出一大口气,像是从金丝笼里飞出去的云雀,神气活现的。 “小姐,你记着了么?” “记住了,我都记住了。” “一会儿,有场好看的比试,你要好好让那周掌门开一回眼界。” “我知道,柳家是武学世家嘛!我不给你们丢人。” 香雪握着白白芷的手,随后微笑道:“我相信你。” 昨日对方的临场应变让她多了份信心,即便这个小姐顽劣淘气不学好,可未必就是块废柴,她只是喜欢偷奸耍滑。 “师傅,我给你弄了把剑。” “哇!师兄你好偏心,只对师傅好,师妹就不管了。” “这把剑是玄铁做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可是看样子应该比师傅那把好一些。” “那倒是,师傅那把剑都断了,而且还烂了。” 颜语行把手里的那把断剑随手丢在地上,拿着徒弟送的玄铁剑耍了耍,随意道:“六斤八两,这太轻了。” 那倒是,她的断剑就算只有半个剑身也有五十多斤,一般人可拿不动。 “师傅,但这剑好看啊。”小九暗道:至少像把剑,比破铜烂铁好看多了。 “这剑还不如我的若水剑。” “那自然比不上,师傅那把剑有价无市,万金无求的。” “连若水剑都比不上,何况是……”颜语行把剑还给一命和尚,笑道:“算了,师傅用惯了这把破剑。” “诶……”小九奇怪了,这若水剑好是好,可难道比不上那把断剑?师傅的话好有深意。 “今日我自己去抽签,看看手气如何?”颜语行捡起地上的蛟龙潜水,朝着论剑大会的报名处走去。 “以后还是我来抽签,你这流民就算了,你看我就没遇上过什么难咬的对手。”赤看着自己的竹签,上面写着对手的名字,他大都认识遍了参赛者知道这回遇不到什么难缠的对手。 “你自己吃坏了肚子,我给你帮把手还讨了个不是。”李坏撇嘴,然后甩甩手,像是要把自己的霉运甩掉一样。 “你看那个恶婆娘来了。”赤捅着他的腰肋,不怀好意道:“昨日她挺威风的。” “诶?我就纳闷你怎么跟一个弱女子过不去,人家也就比你大了二三岁,不能让一让小姐姐么?”什么仇过不去。 “哼!”赤咬牙切齿道:“看不顺眼她骄傲的样子。” “我觉得挺好看的,好歹是美人,怎么凶也是有气度。” “你见过哪家的大家小姐会舞刀弄枪的?她就是不安分。” “诶?我还真遇到过。”李坏心道:我家父皇就是大小姐,可打起人来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比汉子还能打。 “真想有一日打败她。” “原来……”李坏听到身边人的小声嘀咕,忽而明白了什么,原来这小子是打不过人家所以一直耿耿于怀。 “她来抽签了。”赤就跟一只发情的小狼崽,冒着恶狠狠的凶光盯着颜语行看。 “兄弟,那个我不是采花贼。”李坏赶紧跟他撇清关系,简直不忍直视这小子饿狼似的模样,容易被人当做心怀不轨的宵小之徒,被群起攻之。 “你看那边是谁?”小狼崽指着另一边,李坏随着他的指引望过去,见到一个眉眼英气的女子,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有趣了。”赤笑笑,掰着手指头,对着颜语行投去贼兮兮的目光。 “你这样看着人家小姑娘也好意思么?”李坏看不下去这个臭小子的嘴脸,他对颜语行总有那么丝怜香惜玉之情,或许因着大小姐的缘故,他喜欢这种烈性率真的女孩。 “我这是给人家摆一道坎坷,让她快快成长。” “你要做什么?” “磨砺磨砺她。”赤笑眯眯道:“她有个对手。” “什么?”李坏皱眉,知道这小子又有坏水了。 “瞿筱筱。”赤指着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又指着另一个少年:“叶宿雨。” “你……”李坏咬了咬牙关,觉得不可思议:“你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 “我了解他们。”赤笑道:“一个是醉花阴的关门弟子,一个是擅长暗器的高手。这是对绝配。” “这……”李坏猜到他的目的,迟疑道:“我们不要做得太过分了,人家可没欺负我们。”什么仇啊?要怎么算计别人。 “玩玩罢了,她也不一定就输了。” “你还真是虎了吧唧。”李坏自愧弗如。 赤捏着手里的竹签,对着掸着袖子若无其事的颜语行咬唇坏笑。 半个时辰后,颜语行拿着手里的竹签,讶异的抬头去看左近的人。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让那个被她盯着的人有些不自在,可对方还是装作不在意,默然站着。 “那人在看你。”一个淡漠的提醒从另一处传来,瞿筱筱抬头,朝一旁撇去:“你……” “我叫叶宿雨,你的队友。” “原来是你。”其实叶宿雨早就在试剑台上露过面,与颜语行也打过照面,可瞿筱筱却像是才知道有这样的人,露出诧异之色。 她是知道自己队友的名字,可却记不清对方的长相,当然其中有个难言之隐,暂且不表。 “是你。”颜语行这时走了过去,对她笑道:“真巧。” “上回多谢你。”瞿筱筱看她笑容满面,也点头示意。 “内伤好了么?” “啊?” “要是没好全,我可以让你三招。”颜语行对她的目光微微变化,瞿筱筱一头雾水,搞不懂这个姑娘为何对自己如此宽容。 “多谢姑娘的好意。”瞿筱筱按着肩头,摇头道:“伤已好了很多,这次无需姑娘相让。” “你的谢我收下了,不过我这人就是喜欢对人好,是不会管人家接受不接受。”颜语行朝她又看了会,笑得很甜。 她走了不久后,叶宿雨颦眉道:“她换我来对付。” “啊?”瞿筱筱惊讶,想到颜语行方才的话,不愿再承受人家的好意,便点头道:“好罢。” 颜语行回到徒弟那里,对一命和尚道:“待会你去把那个人给我拦着。”她指着叶宿雨,对和尚道:“师傅要与那个姑娘单打独斗。” “师傅,这回怎地又是他们?” “可能是缘分罢。”颜语行笑笑,眼里划过挑衅之色。 “我觉得师傅好想变得奇怪了。”一命和尚对小师妹说道。 “师傅哪时候不奇怪。” “你觉得她哪里奇怪,我只觉得她对那个女施主很特别。” “师傅不光这一点奇怪。”小九咬着鸭梨,抱着布娃娃坐在草地上,老成道:“你是和尚,要吃一辈子素,念一辈子的经,想的是给别人解脱烦恼,其它的与你没什么关系。” “那你当初让我拜师又是为了什么?”一命和尚天真的看着师妹。 “她功夫好,你又太善良,有个师傅在身边,总不会吃亏。” “原来是这样。” “师傅就是自己的守护神,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会亏待我们。”小九又说道。 “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太有心眼?这样不好,师傅是师傅,不能对她有什么奢求,这都是虚妄。” “和尚你说对了,师傅是师傅,所以你别想太多,这都是虚妄。”小九重复和尚的话。 第六百二十九章 打不过就好气 淳于澈今日遇到的对手都是手下败将,一路打到结束,也没遇到什么可以让他伤脑筋的对手,在别人的眼里他这是本事好,可他知道自己是走运。倘若是遇到颜语行这对师徒,输赢还真难说。 与他同样走运的还有李坏,今日他总算不玩猥琐不耍无赖伎俩,堂堂正正的赢了几场,让台上的老前辈刮目相看,倒也不逊色。 既然都顺利过关,便有了闲心看有趣的事。本来李坏打算再跟淳于澈去吃顿酒,谈天说地,可因着昨夜的醉酒让赤十分忌讳,他也不敢再谈酒论天了。 “你怎么喜欢跟文绉绉的人在一起说话,不嫌别扭么?” “可能越有差距的人都是比较容易勾起对方的注意罢。”李坏好奇淳于澈那样的人究竟是怎么过日子的,反正他就是觉得自己比不过人家的气度,却又忍不住被折服,便想再靠近一步,看个透彻。 “你是属猫的么?那么好奇。” “我觉得他有趣,可爱。”李坏看赤那酸溜溜的样子,笑道:“他很聪明,跟这种人在一起如沐春风,可以畅所欲言,这叫魅力。” “你不会是那种人罢。”赤对他露出狐疑之色,朝他远离了一点。 “你什么意思?”李坏瞪眼睛:“老子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他哼哼道:“我从生下来就喜欢女人。” “是么?” “你不相信就算了。”李坏觉得说的累,托着腮不说话。 “你这样会被打的,他那样过来的时候,你该这样……” “可我手腕不够灵活,这鞭子挥不出去。” “这样……” “方大哥……” “符弟,你别抖,眼睛看正前方,别看我。” 李坏听到这两声符弟方大哥,有些头皮发麻,浑身不舒服,站起来搓着胸脯。 “你什么毛病?” “我有点难受。”李坏没想到方世中也在这里,对方还带着油头粉面的符月犀,便有些受不了。 方才赤怀疑他是龙阳,可他如今严重怀疑方世中是从背背山上的人。 “这两人有什么毛病?”赤一脸难看,跟吃了苍蝇一样,比李坏更受不了这对兄弟。 “他们在练武。” “娘了吧唧的,看着烦。”赤挠着脑袋,一下子溜了。 “诶……”那边符月犀叹息道:“方兄,我没想过与人比武,这鞭法太难,非是一日两日可成,我看算了罢。” “江湖险恶,符弟既然要闯荡江湖,还需练会本事,才能有立足之地。” “可我不会与人过不去,籍籍无名,也身无长处,他们也不会来找我麻烦。” “一入江湖无尽头。谁也算不了后面的路,我们只能靠自己。” “方兄为何如此伤怀?”符月犀见方世中年岁不大,可说的话却跟做了半世人一般苍凉,不由暗自疼惜。 “我没什么亲人,七岁便死了爹娘,我的姑姑是地主,可我只能给她抬轿子,睡的是柴房,有回闹了饥荒,姑姑却把粮食锁在了地窖让它发霉发烂也不发给长工吃,我只好偷了一把小麦去镇上换了一包麦芽糖,后来吃坏了牙,姑姑知道后,什么也不说,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 方世中说起了自己的过去,露出苍凉的笑容:“我后来被她送到了庙里,原本是要出家做和尚,只是当时一个地仙把我收为了养子,我才又入了红尘。” 符月犀心里的怜惜更甚,心道:方大哥不是善于表露心思的人,竟然向我说起过去那些伤怀的事,这是把我当成了知己看待,可我却对他有所隐瞒…… “诶……”符月犀觉得歉疚,把套月环收了起来:“如今我也是没有家的人,孜然一身,无依无靠。” “你家人呢?” “我家人很早就不在了,我是给一个好心人收留的。他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从前就把他当做了亲人,想一辈子陪着他,度过一生。” “你总要成家立业。” “是啊,我不能永远依赖着他,所以离开了,来这个江湖走走看看。” “要是符弟不嫌弃,我可陪你一程。” “江湖很大,方大哥要送我到哪里?” “这……”方世中欲言又止,本是坚定的神色微微迟疑:“符兄救我一命,此恩方某铭记于心,倘若哪日符兄有难,无论刀山火海,我都会义不容辞。” “我没想要你的报答。”符月犀也有些窘迫,摇头道:“方兄要是有不便说的地方,大可不必勉强,其实我也喜欢独来独往。” “我如今身上有一件事得做完,要是此事成功,我会陪符兄游览这江湖。其实江湖虽然大,可要是多一个人,也不会迷路。我很小就闯荡江湖,对这里的人与事都了解。” 今日方世中说的话比起他过去数十年说的话加起来还要多,若是让李坏听到了,必然会大吃一惊,然后立马飘远。 “好,我等你。”符月犀微笑道。 即便这句话是否能够兑现,但至少它让符月犀燃起了一个期望,她觉得日后的路会踏实很多。“师傅,太厉害了。”小九趴在台子边缘对着颜语行摇手道:“威武。” 试剑台上随处可见颜语行的影子,她出手疾快,腾闪刺扎,虚实巧打,总在恰到好处的时候闪避掉对方的暗器,随后以刁钻的角度,趁着对手毫无所觉的时候打上一招半式,随后乘身又退,去攻另一个目标。 “这是武学门道里最难的花式武术,以轻灵飘逸为主,又稳准,这也看得出武者超然的气度,故而能够凝神静气,潇洒自如。” 白白芷看着试剑台上的比试,眼里闪着小星星,仿佛把看到了什么宝贝,那欣喜的神色都快勾起了香雪的兴致。虽然她说得一般无二,没什么纰漏,可她这也太不稳重了。 “柳小姐所言极是,这颜姑娘的剑法甚为怪异,可却是精妙绝伦,俊俏至极。”周掌门也颔首赞同,随后无意间问道:“她的徒弟也深受她的真传,功夫不错,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她那个徒弟看起来傻乎乎的……”白白芷脱口就接话,立马被踩了一脚,她挑眉去看香雪郑重的神色,没好气道:“这和尚当然厉害,他内外兼修,吸取了南北两派的长处,既可以贴身靠打,也能猱捷进退,还有金蛊罩,别人想要打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周掌门听了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很好,柳小姐真是明眼人,看人还真有眼力价。” “哪里哪里。”白白芷百无聊赖的谦逊道。 “听闻少林六合门是最上乘的武学功夫之一,讲的便是腾闪刺扎,虚实巧打。依着柳小姐方才所说,那这个一命大师修习的莫非便是六合门的功夫?” “应该是这样的罢。”白白芷心虚道。 周冠霖低头喝了口茶,目光朝台下睨了眼,他看的当然不是试剑台那边,而是柳总管。 “姑娘既然是为了得到那把剑,为何非要亲身冒险。奴婢不是很懂姑娘的意思,那孩子已经让周冠霖起了疑心,我想再耗下去,也是……” “即便此事暴露,只要不让第四方人知道,也不会影响我的计划。” “姑娘认为周掌门是怎样的人?” “老奸巨猾。” 娉姈放下了手炉,把窗棂上的蝴蝶窗花按了按,天越来越干燥,这纸花也脆了。有些秘密还是包不住的。 “他即便怀疑又如何?大家也是可取所需……” “姑娘,对人心的把握,让奴婢自叹弗如。”论工于心计,这不显山露水的香雪,还是及不上深沉如水的娉姈。 “你经历的太少,看多了世情就知道了。人有虚妄之心,嫉妒,贪婪,奢望,憎恨,猜忌,但总而来说,人性本私,大家到底是为了自己而活。”娉姈此刻说的话与对白白芷说的大相径庭,她不再是口说慈悲的菩萨,而是嘲讽世态炎凉的薄情客。 “师傅,你为什么不开心?” “你哪里看出我不开心了?” “师兄,你真是多嘴,师傅哪里会不开心。” “可师傅为什么要打人?” “师兄,那是师傅的乐趣。” “师傅生气了喜欢喝酒,喜欢乱打人。” “师兄,你多管闲事了。”小九把酒壶从地上捡了起来,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对着缩在角落里的伙计们报以同情之色。 “客官,你们还是不要上楼了。”淳于澈看着客栈老板那尴尬的笑声,对身边的李坏看去。 “怎么回事啊,都是开店做生意的,哪有把客人往外撵的。” “这……”老板要哭不哭的揉着袍子,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怎么了?”淳于澈发觉楼上有股浓烈之气,除了掺杂了酒味还有一股火药味。 “好像有什么要燃烧了?”随着淳于澈进来的还有一个平凡的少年。他让人记不住,可他身边的那位姑娘却是让人印象深刻。 “喔,你们也住这个店。真是好巧……”李坏笑嘻嘻的跟人家打招呼。 “这是怎么了?”瞿筱筱闻出了不对劲,仰头看着上面的情况。 “诶……”掌柜的唉声叹气,不好说什么。 淳于澈看了看瞿筱筱,沉吟了会,忽而开口邀请:“不如一同上去罢。” 瞿筱筱与他素昧平生,有些犹豫,可她还在沉默的时候,楼梯上滚下了一个人。众人都看了过去,原来是个小二。 “老板,这算工伤么?”小二挂着彩,哭丧着脸跑到掌柜那里。 “未免太过分了。”瞿筱筱看不下去,率先上了楼。 “有好戏看了。”李坏看到赤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神色,暗道:这小子到底怀了甚么心眼? 第六百三十章 她好像记不住人 瞿筱筱的举动让淳于澈微微一怔,他仿佛看到了谁的影子,可就那么一个晃神,楼上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拆家呢!”李坏想不到上去一个小妞,反而让事态更恶化了。 “应该有误会。”叶宿雨颦眉道。 “你是说谁?”李坏没听出意味。 “我早说过那个恶婆娘除了长得像女人,根本没有女人味,野蛮刁钻泼辣粗鲁,除了打架还会什么。”赤在一旁冷嘲热讽。 “诶?你是说楼上的那位是……”李坏反应过来,惊奇道:“这太有缘分了,居然在这里也能遇到美人。” “你脑子里除了这些东西,能不能想点别的?”赤鄙夷万分,他们这些人大都想到了楼上的人是谁,唯独李坏后知后觉。 “诶?你们都猜到了。”李坏有些汗颜。他对颜语行还真不够了解,但是又没摸过,他怎能知道对方的脾性。 “我们要上去么?”李凡这是问着淳于澈。 “那个,我觉得换一家客栈罢,这里太热闹,不符合我的性情,我想要安静。”李坏抓抓耳朵,可不喜欢看小妞打架,虽然他爱热闹,可不像身边那个损友喜欢看别人打架。 淳于澈想了会,跟李坏说道:“我们换一个地方。” 李坏巴不得赶紧走,看上面噼里啪啦的响声,可以知道这女人打架还真比男人要泼辣。诶?他扭头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叶宿雨,暗道: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历,会暗器,门路不太正经。 “真是好奇啊!你也住这个客栈。”李坏装作热情的去拍对方的肩膀,赤站在他一边给了一记白眼,随后又皱眉朝叶宿雨瞅了过去,也狐疑道:这无赖做什么跟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虚情假意?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淳于澈对叶宿雨自然也抱着好奇,可他总归是个斯文人,凡事喜欢藏着掖着,也不会刻意的去追求想知道的事。 他观察了叶宿雨很久了,从他第一次出现在试剑台上便留意,可他如今仍旧对这个少年毫无所知,不知是对方太过清白,还是太会掩藏。 “到底是什么仇怨,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吵闹不休?毕竟都是女儿家,怎地出手如此狠辣?”李凡一肚子的疑惑,看不懂这些小姐姐为何与他在赤昀城所见的大家闺秀会有这般天壤之别。 “因为这是江湖啊。”淳于澈说道。 “江湖里都有什么人?” “侠客,壮士,邪门歪道。” “诶?除此之外呢?”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李坏本来跟那个叶宿雨瞎扯淡,听到这边李凡的窃窃私语,凑过来说道:“还要侠女,妖女,魔女。” “那楼上的小姐姐们算哪一种?”李凡又问道。 “她们嘛……”李坏抓着下巴,思量着。 “一个侠女,一个恶女。”赤在一旁讥诮道。 恶女与侠女?李凡弄不明白到底哪个才是恶女? “你到底跟人家结下了什么梁子,要这般编排人家。”李坏觉得赤也太小鸡肚肠,算不上什么男子汉。 “哼!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她作风端正,任我如何污蔑也是一清二白,可……”他面色难堪,十分唾弃道:“不知所谓的女人。” 李坏愈加好气,到底这颜语行是怎么个不知所谓法,让赤这般厌恶。 就算是她武功高强,那又如何,在试剑台上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她的确很厉害,败在她手下的人没有百个也是手指数不过来的,要是人家输了比赛就翻脸,那还有打得完的架么?到时候这论剑大会便成了江湖的祸端,哪也不会广受推崇。 “冤冤相报何时了。”要是打不过人家就因此生恨,不择手段算计人家来,那这孩子的心眼也太小了,如此较真也是害人害己的。 “你懂什么。”赤冷冷的瞪了他一眼,随后呼出一口气,没好脸色道:“世俗繁杂,冷暖自知。有些事不说是给人家面子,你这没完没了的打听,也真不会做人。你们中原人不是礼仪之邦么?你这个死无赖倒是很喜欢揭开别人的丑。” “诶?”李坏品过味来,讪讪道:“原来你一直吞吞吐吐,是想给人家保守秘密。” “我可比你懂事多了。” “罢了,算我太无礼了。你小子还会替人着想,还挺内秀。既然人家又难言之隐,我也就不追问到底。”李坏也不是喜欢破案子,对于颜语行虽有几分好奇,可听了赤的一番话,知道人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也就到此为止。 “好像楼上没动静了。”他们在底下说了半天话,一时也没顾忌楼上的情况,这时李坏回过神才发觉,楼上静悄悄的,好似已经偃旗息鼓了。 “这下,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李坏提议道:“到底是不打不相识结义金兰,还是已经同归于尽了?” 反正女人之间的战争,之后不是笑就是哭。底下的都是大丈夫,对女人的耍泼打闹也无兴致,本是想掉头离开,可如今人家已经不打了,那就去劝架罢。 “这个世道还是那么的惊心动魄,五彩缤纷。”李坏的话是最多的,其他人都各自缄默。当然他也是走得最快的,先行于淳于澈之前,而走在众人最后的是叶宿雨。 李凡留意着这个冷沉的小哥哥,发觉这人自始至终没说过话。 “师傅,她……走了。”一命和尚正在搬动桌椅,把方才打斗的痕迹一点点抹去。小九也替师傅做好后事,打扫着狼藉的地板。 然而他们那个闹事的师傅却不知所踪,而与颜语行刚才打得不可开交的人此刻坐在露台上坐着。瞿筱筱的神色不含愤怒,却是让人不解的迷茫。 “她在想什么?”淳于澈低声呢喃。 她仿佛为了什么事陷入迷惑之中。 “师傅,师傅,我要去找师傅。”一命和尚慌急的要下楼,小九也跟着他要走。 “两位客官,这地方给你们这一闹腾,小店我们损失惨重,诶……能不能有所表示?”客栈老板哪能那么容易放人走,他有眼力价,知道哪些人不好招惹,哪些人可以拿捏。这个和尚一看便是好捏的软柿子,比他师傅好说话。 “可我是出家人,出门都是向人化缘。” “老板,你也别看我,我我是乞丐,哪有钱啊。” “那你们的师傅看上去可不是凡人,这……”老板搓着手指,心有不甘,他想那个女客穿金戴玉,一身贵气,她的徒弟就算是和尚跟乞丐那也不是一般人。 “师傅,还没给我们碎银花过。”小九嗫喏道。 “我们做徒弟的应该想着孝敬师傅,哪能想着去得师傅的好处。” “但师傅还没给我们什么见面礼。” “随缘。” “也对,我们是她半路上捡来的徒弟。当然与家养的不一样。”小九也没在意,拉着自己的老虎帽。 “你们师傅到哪里去了?”李坏看他们那窘迫的模样,摸了摸胸口,本来想给人家解围,慷慨一番,可惜他如今也是捉襟见肘,全身上下之前的也就是他那颗将军印了。 “我们师傅,跑了。” “你们师傅也真不像话,怎么可以跟小姐姐打打闹闹,要相亲相爱。”李坏故作气愤,可说完颜语行的不是后,又同情道:“她一个小女孩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随处乱跑,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如今的世道像我这样正直仗义的好人毕竟很少了。” 一命和尚与小九都很无语,这个自说自话,阴晴不定的李坏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怪人? “大哥哥,你那么关心我们师傅,是认识师傅么?”小九问道。 “诶?你们师傅我当然认得。”但她认不认识我,那就不好说。李坏耸肩,露出悻悻之色。 “师傅最近心情不大好。”一命和尚叹息道:“我们得去找找她,让她开心。” “诶?”李坏抓着脑袋,楞是站着不让路。赤看他傻不拉几的模样,走了过去一脚踢开,从腰上取出一锭银子给了掌柜:“老板,这是给你的补偿,今日这个场,我包下了。” 李坏瞪大了眼睛,跟吞下了个鹅蛋一样,噎了噎,然后摸着喉咙:“你,你不是很讨厌她么?”居然给她的徒弟解围。 这个小子有点意思。 “恩怨分明,我讨厌的是她本人,与她徒弟有什么关系?”赤扭头就走,落拓的背影让李坏呐叹。 “王爷,我觉得这里的人都有点古怪。”李凡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看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 “你想看个究竟么?” “想知道他们的结果。” “那就好好等着看。” “王爷,这不是应该先交个朋友,大家彼此相识一下么?” “你认为与人结交最重要的是哪一点?” “自然是真心实意。” “那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的诚意么?” “我为何要在意他们的想法?我只要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就行了,他们要是不与我做朋友,那也是他们的事。” “不怕被回拒?” “那也没什么,总有人会喜欢我,即便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我还能自己喜欢自己,对自己好。只要自己过得好,便行了,有缘的话那就同道,无缘也没什么。”李凡的话透着孤芳自赏的意味,淳于澈动容了下,半响后,伸手揉着他的头。 第六百三十一章 昨日之日不可留 卫夫人觉得对丈夫已经心灰意冷,即便霜台如今落了下风偏居在小院里无人问津,可她堵了很久的气,也没咽下去。 “我是怎么了?”她微微叹息,从船上走上了地面,撑着一柄油纸伞,漫无目的走在岸边。尚书夫人的日子过了数十年,从前总会跟随着那些贵妇人的脚步,买时兴的首饰珠宝衣裳马车,可如今她什么都不缺,满身珠光宝气,可却觉得再华丽的东西都不对心思。 “夫人,你的鞋子湿了。”卫夫人走在芦苇荡里,看着那白茫茫的芦苇花发呆,没察觉身后有人。这个声音算不得好听,与这座帝城格格不入。她知道身后的人配不上这里的矜贵雅致,可不知怎地,她忍不住会转头。 她想看看这个人到底对自己存了什么心思。 “你也来了。” “是啊,我在这里打鱼。天冷了,这里的鱼要冬眠,这肚子里就藏足了货,肥嫩得很。”海益田穿着渔夫的衣裳,头上戴者斗笠,黑黑的脸展露笑容的时候露出一口皓齿。卫夫人看他帽沿擦毛了,忽而想到自己小时候,爷爷也是戴着这样的帽子撑着船载着她去湖里打鱼。 爷爷在的时候,她还是受人疼爱的,有吃不完的鱼虾,时不时能吃上干果蜜饯果子,可爷爷走了后,家里一落千丈,她也没奈何小小年纪便去了大户人家做小丫头。 后来她嫁了个有出息的丈夫,生了个冰雪聪明的女儿,很多人说她有福气,这叫苦尽甘来。可卫夫人觉得自己的福气怕是要用完了,如今丈夫在别人的怀里,女儿也到了恨嫁的年纪却待字闺中。 什么都不顺,什么也盼望不上。 “那姓海的对你有几分意思,你不妨借着他的那点真心靠近东宫,日后给自己谋个好生路。” “你可别动了真心,要稳重点,你还是尚书夫人,可便轻贱了自己,那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让他闻闻肉香就好了。” 这是卫夫人母亲的意思,她想借着海益田与靖国公府的那点干系攀高枝,在卫夫人眼里这个法子无可厚非,不是不好。 但她不想做,因为海益田真的是个好人。 “夫人的脸色不大好,唇色白,应该是气血虚,这里有几条鲫鱼,你拿去煮鱼汤喝,这鲫鱼汤补血。”海益田弄着鱼饵,蹲在地上,把一桶鲫鱼给了卫夫人身边的仆从。 “那多不好意思,你也捉了半日。” “没什么,我这里货多,这里鱼虾肥,我天天上这儿,怎么抓都抓不完。我就是拿点回去孝敬老人家的。”海益田说的老人家便是指老王妃。卫夫人看他上次与老王妃亲如祖孙,不由问道:“近来王妃的身体可安适?” “她康健着。” “上回我一时失误,险些累了她。真是很抱歉,为此一直耿耿于怀,当日离开靖国公府,本是想亲自去老王妃那里跪上半日磕头谢罪。”卫夫人说得情真意切,泪水在眼里打着转转,这倒也不是装的,她想起那段日子里的担惊受怕,为自己委屈。 “夫人莫要在意,此事你也是受害者,那贼人可恨,借刀杀人,幸而太子明鉴,查出了真凶。如今那真凶逍遥法外,但我海益田定然要亲手捉拿她,把她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这事也多谢了太子。哪日有空,我要亲自到太子面前,下跪叩谢恩德。” “太子最近在忙着国政,没那功夫出宫。不过夫人有这个心,这事我会给你留意的。” “那多谢海兄弟了。” “这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海益田嘿嘿笑道,把手里的蚯蚓挂上鱼钩,甩动鱼线抛进湖里。 “海兄弟如今住在何处?” “我啊,找了个靠着热闹的街道租下了个院子,很好找。”海益田把自己的住处说道了出来,卫夫人记下了后,微笑道:“明日我差人送点东西过来。” “那怎么能收。”海益田推辞道。 “海大哥辛苦了半日,把收成都给了我,我送你点礼物也是应该的,礼尚往来,我们相识一场,何必那么计较。” “夫人都这样说了,我要是再推辞就显得小家子气了。罢了,我明日本来要出去办事,那就恭候夫人的音讯。”海益田哈哈大笑。 卫夫人脸色微红,心跳有点快,仿佛心底某个地方软了。 “我正在念叨着你姑娘,诶,你终于来了。”刘月娥看到卫夫人进门,便扳着脸色,怒气冲冲道:“要是换做自己的孩子,我早一巴掌打死她了。” 卫夫人已经不知第几回听到母亲这般大发雷霆。她一直知道母亲是什么狠角色,不好惹,也不能违抗。 纵然是尚书夫人,可在母亲面前,就像个窝囊的孙子。 “她又怎么了?” “她一日到晚都到处乱飞,比猫还难抓。方才回来问安,我好心好意留她吃饭,她说吃过了,这事我就不提。一个女孩子家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到处野连饭都不回家吃……”刘月娥咬牙切齿道:“不吃饭也就算了,我就想跟她谈谈心,给她做做思想功课。” “可她扭头就往外走,这是什么态度?还把我当祖母看么?越来越不像话,大的不中用,小的也没出息,我这一世人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子孙都不争气。” 卫夫人也不爱听母亲总是说雨蓁的不是,可毕竟长幼有序,她不能反驳母亲,也只好违心的说女儿的不对:“这孩子我是没教好,养成了她这任性自由的劣性子。要是她日后再敢对长辈不闻不问,无礼相待,我也不管这个女儿。” “这是你的女儿,我老婆子靠不到,你却是要指望着她。不是我多管闲事,只是要提醒你,再不好好管教女儿,日后自己得吃苦头。我还做了数十年的尚书丈母娘,而你以后又靠谁来伺候你?” “不要活得连我都不如。我一个乡下婆子,过的日子却好过你一个诰命夫人。”这是刘月娥说的最重的话,像两个狠辣的巴掌打得卫夫人双脸发烫。 从海益田那里回来的少许开心也一消而散。卫夫人要是对卫雨蓁没半点想法,也不可能。 可怨怪女儿,也找不到门路来引导对方的思想。 “她毕竟是人,又不是牛,强自按着她倒是会适得其反。娘的法子是行不通的,她对雨蓁了解得太少,把她想得简单了。”卫夫人坐在床帐边,解着发髻,对着李嬷嬷说着心事。 “老夫人也是关心则乱,也是为了夫人小姐好。” “如今竹园那个还不是我们的障碍,可为何我们的路仍旧难走。”卫夫人现在不与大小姐作对,却还是毫无起色,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为何她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夫人早些休息,有些事压在心里也无济于事,人啊,走一步看一步。”李嬷嬷宽慰道。 “走一步看一步……人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卫夫人躺进冰冷的被窝,侧身呢喃道:“或许我的富贵日子过道头了。” 青铜院的梧桐树下不见蝉鸣,愈加的冷清。灯火幽幽,谁也不会再来这里看一眼。卫府就像一个进入暮年的老者,随处都飘着腐朽的气息。 “这被子要早些收,别偷懒,到了薄暮后才去收衣裳被褥,那可伤身了。天凉了,衣裳会浸入露水,穿上会寒气侵体。你们都是女儿家,阴气重,身子骨又弱,还是多喝点姜汤去去风寒。” 聆月煮了一锅姜汤,给吉祥如意还有娉婷盛上了一碗。 “姑娘,你真贴心,这姜汤煮的比我做的好喝。”吉祥笑眯眯的接过碗,美滋滋的吸了口姜汤,然后走到床铺边,打算喝完就躲入被子睡觉。 “今年的冬日奴婢想着要不要多给大小姐做双鞋,看着这天好像要比去年更冷。”如意捧着碗却不喝,焐热了手后,又坐在桌子旁,开始纳鞋底。 “我娘说女孩子不要随便出门,外面有很多坏人。”娉婷趴在桌子上,对聆月不理不睬,看着如意手里的鞋底,兀自说道:“最好都在家里,那样谁也不会伤害我们。用不着穿那么多鞋子了。” 如意把针头深深的扎进鞋底,垂下眼不着痕迹的摇头,暗道:姑娘又发魔怔了。 娉婷日渐严重的臆症让聆月忧心忡忡,心病难医,要是再拖下去,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不堪设想的傻事。 “你都听到了罢,可你要什么时候醒过来?诶……你也拖不下去了,如今都瘦的不成样子,这样如何保得住……”聆月给大小姐掖好被子,忧虑了半响,伸手抚着对方的腹部,缓缓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真的不想让你再辛苦,可你要是再不醒来,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你们一个个的出事。” “要是真到了非如此不可的地步……”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这是明月给她的忘情丹,可以解开情花毒。 聆月不想让大小姐再苦苦追逐过去的记忆,一直藏着不用,可她如今已经动摇了。执着于过去,那也要有命才行。 第六百三十二章 是我在做多情种 昨日之日不可留。可聆月还是把忘情丹藏进了袖子。她还记得大小姐曾经说过的话:“倘若有一日我忘记了过去,我会从这山顶上跳下去,连过去都不知道,那之后的路谈何容易?” 她不想忘记,偏执于过去。 “终究与我不一样的。”聆月叹息道:“连自己都看不透,又能如何去体会他人的心境。她从未忘记过,自然不知道你的坚持有多艰难。” 大小姐睡得很安静。她的轮廓有种冷冽的美,与过去有着天壤之别。曾何几时,她是那般的浪漫天真,那时她在南山寺的后山,在一片山茶花李,欢呼雀跃,仿佛从天而降的晴天小仙女,把欢喜散播给她所爱的人。 “我最喜欢美人鱼的故事,里面的那个美人鱼生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她有着最美好的东西,一点点都献给了最爱的人。看过这世上许许多多的痴男怨女,我时常想着这爱字究竟怎么写?” “现在想来,我觉得爱其实就是一个舍字。有舍才有得。”大小姐会在三更半夜辗转反侧,随后在聆月耳边轻轻说道:“我说做的一切,或许不是特别值得,可我不后悔。” 爱她最深的人,想要她放下过去。而我却不能做到。 “我是自私的罢,我放不了手。”聆月偏头看着窗外。外面的月亮又要圆了,这里却还是离别的笙箫。 “这情字是有钱人玩的东西,穷人沾染不起。” “我现在也不缺钱。” “你忘记了穷困潦倒时候的痛苦么?” “记得又如何?” “诶?还没看透么?” “我还是爱着她。” “那般虚伪的女子,你还不死心?都说掉入情沼,绝顶聪明的人也会变蠢,如今看来还真是。” “你爱过人么?” “不会。” “那你如何能够了解?” “我一个方外人,了解这儿女情长做什么,那你可知大爱是什么?” “师傅一直教我,如何爱人。” “师傅教你的都是对的,可这爱并非是指男女之间的小爱。” “师门里很多人说为师愤世嫉俗,不近人情,你可是这样认为的。” “徒儿不敢对师傅心存不敬。” “你不敢,那也是有过的罢。其实为师也是为了师门着想,故而对于犯过的弟子甚为严厉,这叫杀一儆百,你何曾见过为师刻意为难你的同门师兄弟?那些人本就有错,不能因着他们凄惨的下场予以同情之心,这种心软只会影响自己日后的判断,你要是他们,自己也踏入了魔道,你会分不清是非黑白对错。” “师傅教训的是,弟子谨记。” “为师教你的本事,是为了扶弱锄强,这是仁善。不要拘泥于儿女情长,你与普通人不一样,肩上挑着使命,不可为了私情阻碍你的修道之路,” “弟子谨记。” “你当真记住了?” “弟子不会辜负师傅的期望。” “为师一直很重视你,你万不可令我失望啊。” 记忆里还有那厚重威严的训导声,都过去几十年了,他还是在自己的脑子里。近日,他的身影愈加清晰,难道这一日还是要到了。 星空揉碎了黑夜,留下一片凄凉的星雨。站在高坡上的人,仰望着西南方,沉静的眼里星星点点,与彼时的夜空一般无二。 “主人,我们已经有了小姐的消息。” “那就启程罢。” “是。”月色下降下一片黑羽,盖在了地面上,与这大地混为了一体。 他看着自己的随从,抬脚步下了山坡。该去的还是得去,要见的人终究要见的。 “我说你这手艺还真不咋地。”李坏把一块臀骨丢在地上喂着狼狗,今日这顿驴肉火烧差强人意。 “你可以不吃,废话那么多,也不会被噎死。” “我想吃鸡公煲。” “哪天把你宰了就煮了吃。” “我太小了还不够你吃的。” “谁稀罕你。” “是啊,我没人稀罕。”李坏吃完了羊肉泡馍,惬意的擦着嘴巴,然后自我调侃道:“像我这样的小鸡仔谁也不会当回事。哪像你啊,一个狗头值上不少钱罢。” “你才是狗。”赤擦着桌子,收拾狼藉的桌面。这顿晚饭是他亲手做的,某个人二大爷似的坐着不动,吃完后又翘起脚跟继续悠哉。 “诶?这狗肉可香了,也有讲究,以我多年的吃肉经验,这狗肉的好吃程度排位该是这样的,一黑二黄三花四白。” “你行了,吃完赶紧给我去扎马步,还剩下两日,你要是在最后关头给我掉链子,我非揍死你不可。” “你又是给我煮羊肉泡馍又是伺候我,原来就是想给我一个甜头,好给你卖力。”李坏识破了奸计后,唉声叹气道:“这世上还有么有纯粹的友情了,兄弟老是想卖我。” “得了,你算哪门子的兄弟,有你这干吃饭不干活又不能给我挡刀子的损友么?我跟你说,等论剑大会结束后,我们分道扬镳,各走各的。” “这多没意思,兄弟。”李坏耸肩。他觉得这个小子够无情,终归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队友,情分多少有一点,可赤天天喊着分道扬镳,这也太没心没肺了。 “去练你的功。”看李坏悠哉悠哉,赤没好气的又赏了他一脚。 “唷!溜了溜了。”李坏拍拍屁股,笑嘻嘻的从楼梯滑到大堂窜到了后院。 客栈已经打烊,这里的宾客大都回屋休息,这时候的人睡得早,到了盏灯十分,街上很少会有走动的人。许是论剑大会的缘故,这段日子即便是深夜,街角巷头还是能听到金戈交鸣的声音。 有人还是在夜以继日,不分昼夜的习武练功。 “这个时候,那个恶女人,会在哪里?”赤打扫完了桌子,抱了衣裳去了浴房无意间看着外头的夜色,想到了从午后出去还未归来的颜语行,不由翘起了唇角。 她喝了个啷当大醉,走在这人心繁杂的地方,要是不出意外,总会遇到点麻烦。 “自作孽不可活。”赤嘲讽了以后,又沉下了脸色,多了些心事。 李坏倒是想睡,可自从与那个毒舌少年住一个屋,就没好好休息过,对方把床位给占了,他只能在楼下蹲马步,一蹲就是一个时辰。 “老骨头了,以前很能耐,年轻就是好,现在站一会儿,腿就发酸。越来越不中用。”这种感慨自然不会是从李坏口里传来。他扭头去看身后的人:“老人家,那么晚了还扫地?” “不扫不行,这是我的饭碗,要是不扫干净,惹恼了客人,我要被掌柜辞退。” “你那么大年纪,可以享清福了,还做重活干什么?”李坏笑道:“你要功成身退了,让你的后辈来孝敬你。” “那也得有个后辈,我没有子孙,哪有人来孝敬我。”老人唉声叹气,佝偻着腰背,很是怅惘。 “很抱歉,我这人少根筋,不会说话。”李坏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本是好心却反倒勾起了人家不好的回忆,分外觉得过意不去。 “小伙子,你是在练功。” “是啊,我最近在比赛,要强身健体,诱多冠首。” “很有志气啊。” “没志气不行啊。”李坏撇嘴道:“其实我也不大乐意来这里。” “少年人要展露头角,总是要跟人较劲的。” “我觉得自己现在活得很好,我不想跟人再争什么。要不是为了救我的亲友,我才不乐意让自己受苦受累。” “小伙子,你要救你哪个亲人啊?”老人家带着瓜皮小帽,天色太黑,也看不清他的长相,依着模糊的轮廓,该是个清癯的老人。 “我答应一个道长,要替她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证明自己的实力,她才会帮我救治我重病在床的亲人。” “你亲人……生了多重的病?”老人家的口吻透着关怀之意。 李坏便当他这是动了仁善之心,心里有些安慰:“我亲人被人骗心又骗身,最后还被人欺负,受了很重的内伤,需要灵药救治。” “骗心又骗身?是谁敢这样对她?” “诶……其实我亲人冰雪聪明,古灵精怪,只要她不想做的事谁也逼迫不了她,没有她猜不到的阴谋诡计,可惜,她心软,有些苦也是她自己讨来的。” “听你这话,这错不在那个伤她之人身上,而是她自苦?” “能让我亲人伤心的人,世上只有一个人。可惜他不在了……” “真是让人感慨,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人声音沙哑,仿佛在忍耐什么,很是压抑。 “我一定要找到那个道长,天涯海角都要把她追回来。”李坏想到大小姐,又兴起了寻找赤练衣的热火。 “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一定能够万事大吉,一路顺风。” “那就多谢了老丈的吉言,我也想一路通关。” “会的,大家都会好的。你们都是有出息,有善心的人,会有福报……”老人说了很多话,大都是宽慰李坏。 对于这个热心又善良的老人,李坏感到了新奇,与他相互结识了起来,一直谈到了深夜。 “王爷,你看他们还在说话,这个叔叔很健谈,跟不认识的人也能说上半日。”李凡望着开向后院的窗口,把后院的情景看在了眼中。 第六百三十三章 我可以做你的情人 “早些睡罢。时候不早了。”淳于澈在桌子上又写了密密麻麻的东西,大都是武功招式,这些李凡是看不懂的。他见这些东西已经见怪不怪,淳于澈喜欢探究别人的武功路数,在纸上反复思量如何拆招,这让李凡很佩服。 这个王爷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武功高强,又善于变通,举一反三,脑子灵活。 “王爷,我来华山这一路上学了好多东西。跟着你……比起在先生身边的三年所学到的本事要多很多。”李凡靠着桌子,看着淳于澈那精细的手稿。 “我还没收过徒弟,也不知道怎么教孩子。”淳于澈微笑道:“你要是不怕我耽误你,日后也可来问我。” “好啊,以后我就把你当先生。我觉得王爷不仅文武双全,而且为人处世都很好,是个挑不出毛病的好人。” 淳于澈算是毫无瑕疵,各方面都很好,李凡这声夸奖他是受得起。 “王爷……”李凡看他纤细的腰身,那宽袍大袖穿在他身上很是飘逸,虽非是宽背厚肩,可那气度丝毫不逊色于战场上的将军。 他是个把气度深藏在魅力中的人,内敛高华,一颦一笑都有着让人目不转睛的气势。 “你有心上人么?”李凡从未见过淳于澈与哪个女子亲近,也从未在他口中提过什么特别的姑娘,近来也只听过颜语行这三个字。 可李凡知道王爷对这个小姐姐并未心思,那他究竟喜欢哪样的姑娘? 都说三十而立,王爷如今也到了这个年纪,为何还未娶妻?他是在等着谁?李凡不知道八年前的故事,也不懂淳于澈的悲欢喜乐。 “随缘。”淳于澈看了灯火很久,才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 随缘。有些事无需明言,彼此心知肚明。李凡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对方这是不乐意回答,才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随缘罢。 王爷是有难言之隐。 也是,人连自己都看不透,又能如何去体会他人的心境。李凡还是个孩子,不知到情之一字,少年不知愁,也是最美好的时候。 “师傅!师傅!”街角巷尾源源不绝着呼唤声,可见其中的焦灼之情。 天上的云开始集聚,仿佛在相会,可没过多久,天上便下了冰凉的雨丝,打在手背上,很凉。 颜语行撑着伞,站在人流密集的街道上,默然站立了很久。她的眼睛仍旧清亮,可有着无法消散的悲愁。 “你有什么好伤心的,即便你把心掏出来给她,也不会得到丝毫的怜惜。” “可她明明喜欢我。” “那都是玩弄你的,你可真傻,信了女人。要知道女人这方面是有天赋的,要玩弄同类信手拈来,因为她们太了解女人想要的东西了,不像有些男人纵然神机料算,运筹帷幄,可在女人身上还是天真的跟个孩子似的。” “我知道了,都是自己一厢情愿闹了场误会。让人家看轻了我。”颜语行倚着水榭的廊柱,看着满池的枯荷,回想起一些让她感到微讽的事。 街巷的尽头,有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他们四处奔走寻觅着师傅。过了很久,他们沮丧的聚头,眼睛里闪着焦急的火光。 “师傅,不见了啊。” “她不会不回来了罢?” “诶……今日的事很奇怪,师兄,你说我们师傅跟那个小姐姐是有什么仇?怎么一碰面就是天雷勾地火,没完没了。” “师傅又不说,这事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师兄,咱们的师傅与普通人不一样。”小九蹲在油饼摊旁,捂着肚子:“好饿啊,师兄,你给师妹去化缘罢。”他们身无分文,一路来都是吃师傅用师傅的,可师傅从未给他们零花钱。 这一离开师傅,他们就成了落魄人,过着上顿不接下顿的日子。 师傅真好。小九看着热腾腾的面条,油滋滋的煎饼,一直吞着口水。 “先找到师傅罢。我不放心,这里人太多,人心否侧,师傅一个女儿家又喝醉了,走在这里很危险。”一命和尚郑重道,他也很饿,可是已经顾不到自己了。 “我们这样盲目的瞎找也无济于事,师傅轻功好,她要是想不见人,谁也找不到她。”小九揉着膝盖,愁眉苦脸道:“师兄,我好饿。” 一命和尚摸着空空的荷包,舔着干裂的唇,对着小摊老板合手道:“施主,我师妹饥肠辘辘,可否施舍些吃食,小僧感激不尽,愿为施主诵经念佛,积攒福报。” “诶……”得了老板的两个油饼一碗热汤面,一命和尚却是愁眉不展,感慨道:“也不知道师父此刻饿不饿,冷不冷?” “先想自己罢。我的手都生冻疮了,让我先吃几口。”小九一边咬着饼子,一边吸着面条,吃得津津有味,脸被热气蓁出了热汗,哪还有方才的愁苦。 “师兄,我觉得这事啊,还是要去找那个小姐姐。”吃饱喝足,小九想了法子。 “她会知道么?” “这叫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师傅老是跟人家过不去,必然是有什么前情纠葛。她可能会比我们更了解师傅。” “那我们回客栈。” “有时候我会觉得江湖真小。”小九想到了客栈里的那几个熟人,笑眯眯道:“明明是天南地北各不相干的人,想不到都在这里遇上了。有贵人,有无赖,有美丽的师傅,有神秘的小哥哥。” 一命和尚对小九这番话,也深感赞同:“按着佛家的道理,我们或许在前世就结下了缘分,这辈子是为了相聚而来。” “师兄,你这话就有禅意了。你说人是为何来到这世间的?” “大概是为了欢聚。” “对啊,这句话真有意思。为了相聚而来,可我们终究要死,那我们相聚后又得往何处去?” “这我也不知道。”一命和尚苦恼的摸头。 “我太小了,没你们想的透,连师兄也不知道,那我也不会知道。”小九迷茫的看着夜空,指着天上的月亮,又问道:“你看,月亮又圆了。” 云雾中有一轮月亮,可蟾宫掩得太深,只露出朦胧的影子。 “快下雨了。”一命和尚又担忧起了师傅。 客栈的露台上站着一个人,头顶着漆黑的天空,仿佛深陷在迷茫之中,久久不曾回神。雨丝把她的头发都打湿了。 “你在找什么?”叶宿雨就像出现在暗夜里的精灵,浑身透着神秘气息,倏忽间出现在瞿筱筱身后。 “我好想有个毛病。” “你不认得我么?” “不只是你。”她记不得任何人。 “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很多,记不住人脸,也不算什么。你至少知道我的名字。” “我疑惑一件事。”瞿筱筱纳闷道:“那位姑娘好似认得我,可我既记不得她的样子,也不熟悉她的名字。太奇怪了,我要是从前得罪了她,必然是有印象。” “或许你之前得罪的人改了名字,她现在的名字不是真名。”叶宿雨的提醒,让她顿悟。 “是了,是了,她未必是叫颜语行。” “那你从前得罪过什么人?” “我……”瞿筱筱原本欣喜的眼神又笼罩了云雾,迟疑道:“我不喜与人争吵,也从未与人结过仇怨……” 即便那人用的是化名,可仍旧与她毫无关系。 “怎会如此?”叶宿雨喃喃自语,朝瞿筱筱投去一眼,半响后,把手里的油纸伞递了过去:“你不如去找她一问,此事但求个清楚明白,未免纠葛不清。” “这……”瞿筱筱想到午后那会,与颜语行大打出手,打得不可开交,其实最后她还是输了,可赢的人却愈加愤怒却一言不发,眨眼就走了。 “我见她该说些什么?”瞿筱筱走在街上,心事重重的环顾周围。她把这里的大街小巷都要走遍了,仍旧是找不到颜语行的身影。 “罢了,可能找不见她。”她寻了很久,又独自回了客栈。 这些疑惑还是日后见到本人后再询问,她这般想着便心安理得的回屋休息。 街巷角落倒了一片人,都是本城的地痞无赖,他们在地上打滚呻吟,十分痛苦。颜语行抚着肩膀,手里的剑仍旧干净剔透,显然她这剑还没舔上人血。 “你为何要帮我?”她淡漠道。 “姑娘,莫怕,我不会欺负你。”她面前站着一个斯文白皙的公子,这地上的地痞流氓便是吃了他的苦头。 “你怎会在这冷僻的地方?”颜语行醉意消淡,眼神冷得跟箭一样,与她平日里的气质大相径庭。 “我一直跟着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符月犀。” “符月犀……”颜语行偏头看着脚下的影子,半响,眼里划过微妙的光,再抬头的时候,唇角挂起了娇俏的笑容:“你喜欢我么?” 符月犀楞了愣,颜语行朝他走近了几步,笑容更深了,仿佛正对这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公子有意思:“你跟了我那么久,还保护我,当真对我没半点心意?你喜欢我么?”她撩着颊边的碎发,侧身道:“我挺喜欢你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做你的情人。” 第六百三十四章 作茧自缚的下场 符月犀虽有侠义之心,见不得有人受欺负,可是对颜语行还真有些不同的情感。当他在街上看到她的背影时,便久久凝神,似乎想到了一个人。 “人都说女追男,隔层纱。”颜语行笑眯眯的在他耳畔轻轻呢喃:“我都这样说了,是个男人都该欢喜,怎么我不好看么?” “姑娘,夜深了,你还是早些回家,这里人心复杂,莫要轻信不相熟的人。”符月犀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略微窘迫朝旁边让步。 “你是个老实人。”颜语行收起了娇美的笑容,神色里添了随意:“不欺负老实人。我走了,方才多谢。” 她收起了若水剑,也收回了方才的那份暧昧之意。 “这世上会有如此相似的人么?”倘若不论容貌,那背影那谈吐间流露的气息,哪样不与脑海里的故人重叠。 符月犀看着颜语行的背影,仍旧陷入深深的困惑。 花非花,雾非雾,她从何处来,又欲往何处去?她究竟是谁? “师傅,你终于回来了。”小九嗖的从客栈门前的石阶上跳了起来,扑倒颜语行的怀里嚎啕大哭:“师傅啊,你要是再不回来,小九又要变成孤零零的小可怜了。” 颜语行沉默的看着怀里的孩子,很久,她才把目光收回了眼底:“师傅不会丢下你们,好了,不是回来了么?” “师傅,你饿不饿?我给你去厨房做点吃的。”一命和尚站在师傅面前嘘寒问暖。 颜语行垂下眼睫,微微挑了挑眉梢,意兴阑珊道:“我不饿,也不累,只是在屋子里呆着闷出去走了一圈。现在乏了,也累了……”她拍拍小九的肩膀,把孩子推开后,提起裙摆走上了石阶。 “师傅,真的没事了么?”一命和尚仍旧不放心,又紧巴巴的问道。 “师兄,师傅说累了,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休息。”小九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动着,眼里的泪水早就干净了。她把和尚拉到师傅的身后,暗自掐了把对方的手腕。 “什么味道?”颜语行走上二楼,在大堂里闻到一股香草味,带了分厌恶之色:“膻味之重,欲盖弥彰。都不是好东西。” 她的两个徒弟只当师傅生气,于是才如此阴阳怪气,看什么都不顺眼,也就没多嘴默默看着。 颜语行要去房间的时候,经过浴房,正好那里好巧不巧出来一人。 这有时候越不想见的人越有可能在你不经意的时候遇着,便双双哑口无言。 “烦。”颜语行看着瞿筱筱抱着木盆披头散发的模样,目光朝对方的衣襟口扫了扫,低声说了声:“借过。” “好。”瞿筱筱也有些木讷,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书生,傻头傻脑的往门边挨。 颜语行抬脚要从她身边穿过,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挂着若无其事的微笑,可眼角瞥到她身边人这般愣头青似的模样,忽而咬了咬牙,黑亮的眼眸闪过一丝傲慢之色,仿佛要跟谁挑衅,微微仰着下巴。 “诶?”瞿筱筱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有些讪讪的偏过脸:“你喝醉了么?” “你觉得呢?”颜语行翻了翻眼,假惺惺的扯了个笑容,单臂撑着墙,朝贴着墙根的人俯身道:“下午的事,我记得,你应该也记得罢。” “记得。”瞿筱筱轻轻闻着她身上的气息,依稀闻到酒香,可对方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明,显然不是醉了。 可这人的行事怎地如此跳脱,出乎意料,还咄咄逼人。她究竟怀着什么心思? “我很奇怪么?”颜语行偏头问道。 “不奇怪。”却很莫名其妙。 “你怕我么?” “不怕。”瞿筱筱只觉得别扭,浑身不自在,倒也不胆怯,想了想还是硬生生的撞上对方的眼神。她看着那双宝石般黑亮的眼眸,心跳忽而加快,忍不住盯了对方很久。 “好看么?”颜语行垂下修长的脖颈,悠然的神色让她多了分慵懒高贵的气质,如此看着还真有几分撩人心弦。 瞿筱筱眼里泛着水雾,不仅连别人读不懂她的想法,连她自己也是深感迷茫。 “你早点睡罢。下午的事,很抱歉,我喝醉了,会控制不住自己,乱打人。”颜语行伸手抚摸了下自己的脸颊,仿佛在自怜,眼里透着几分无奈:“我走了。” 她按在墙上的手掌微微握拳,指关节已经绷出了青筋。或许看到这个细节的人都会以为她会下一刻做出什么无法预想的事。 但她什么也不做,轻描淡写的松开了手。 瞿筱筱靠着墙壁默然站了好一会儿,随后摇摇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这到底是在唱哪一出戏?”李坏从后院回来走在榆木老楼梯的过道口,把这一幕给看了,可比瞿筱筱更为狐疑,怀着一肚子的疑惑回了房间。 “你也没睡?看好戏?”李坏发觉房门没关严实,里面有人正离着门一步远,这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方才这家伙必然是透过门缝偷偷看外面的动静。 “我只是看看人家作茧自缚的下场。” “你这尖酸刻薄的小样子……难不成她对你始乱终弃?”李坏贼贼笑道。 赤本是幸灾乐祸的脸一下子扭曲了。 “诶?开开玩笑,别当真嘛!”李坏讪讪的挥挥爪子。 “你再胡言乱语,小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诶诶诶……”李坏立马装孙子,揉着耳朵,笑嘻嘻道:“你又不说跟她的过结,又每天对人家吹胡子瞪眼睛的,我难免会想歪,就算换个人都要想到那方面。除了情伤,还有什么值得让男人对一个女人怨念憎恨的么?” “什么男人……她可不喜欢。”赤气笑了:“她不大一样,要不是碍了小爷的事,就算她再荒诞古怪也与我无关。” “那是什么事让你耿耿于怀?” “没什么。人家的秘密又什么好说的。”赤没好气的关上门,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再瞎起好奇心,你会死的。” “你还真要宰我。”李坏委屈道。 “你个小鸡仔,杀你焉有牛刀。我可没那么闲,你小心着点她。” “诶?你知道她的来历?” “就算不明说,你也该看得出来,她的衣着与容貌,都与普通人不一样,她出身富贵,气质超凡,这样的人,你惹不起。” “我也没想过招惹她。”李坏觉得这小子说反了:“一直针对她的人不就是你么?怎么倒成了我不知死活了。” “我不一样。”赤得意道:“我武功好,脑子聪明,可不怕她。” “喔,那你是怕我得知了人家的秘密会被追杀刺杀,所以一直不告诉我真相是为了保护我?”李坏这样想着,不由感动:“你原来这样关心我。” 随后他被一脚踹飞了。 “自作多情,最要不得。”赤嘲讽了一句,不管地上趴着的家伙继续霸占床位。 “诶……”李坏趴在地板上鼓着嘴,暗道:养不教父之过,这小子从小没被教好,真想问候他老爹。 “什么都不记得……”颜语行坐在窗口,手里玩着一只猫耳玉杯,这是西域的贡品也只有在皇宫里可以见到。拿捏在手里,温软舒适,可比羊脂白玉好玩多了。 她目光在后院扫了一圈,本是想要合上窗扇,忽而目光朝对面望去。那里也开着一扇窗,她微微眯眼,透过昏黄的灯火,看到了一个柔和的轮廓。 那个男人的侧影极为飘逸,一身白纱袍披在他身上就像云彩般轻盈。如镝仙般的男人……也不是看过一回两回了。 颜语行知道淳于澈这个人,纵然不甚清楚对方的身份背景,可还是了解对方的实力。 倘若在试剑台上遇到他,那会赢么? 淳于澈还在整理手稿,算着各家各派的武学身法,不知不觉便熬到了半夜,此刻灯油快燃尽了,他看着模糊的字迹,微微撑头,闭目养神。 颜语行收回了目光,把窗户合上。淳于澈此刻放下了袖子,偏头望向了窗口,看着对面紧闭的窗棂,目光深沉。 她回来了。 灯火也幽暗了下去,他放下了笔,趴在了桌上小憩。 试剑台的第六日,仍旧如常进行,接近尾声,这里的打斗愈加激烈,高手较量气势强大,虽不说日月无光,却也是飞沙走石,令人晕眩。 “这小妞受了什么刺激,今日跟撒了欢的野狗似的。”李坏咂舌,看着颜语行跟一个丐帮弟子从地上打到天上,打个没完没了,那架势恨不能一飞冲天,打到云霄。 “这是神仙打架。”李坏有些忐忑,想着自己到最后还是要与人家过招,就犯怵。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那么强悍的女人,就算不要脸也打不过。 “怕个什么,她越是厉害对我们越有好处,等她把那个人打败了,我们就松口气了。”赤指着淳于澈,笑道:“她可是我们的挡箭牌,可以干好多高手。” “可她要是我们的对手,我们会被吊锤。”李坏暗叹:就算少了淳于澈这样的对手,可那个能够摆平王爷的女子,能好欺负么? 第六百三十五章 你是要给我一个杀人灭口的 “她有弱点,我知道。”赤有恃无恐道,然后又看向淳于澈:“可他不一样,这人我不知道身份来历,而且又太过完美,真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李坏笑道:“原来你早有一手。” “我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没有胜的把握我是不会动手的。” “你就那么想要做天下第一?” “我要太阿剑。” “那把剑我可没念头,虽然是宝贝,可也是个祸端,一个烫手山芋有什么好拿的。”李坏不以为然。 “便知道你不稀罕我才跟你组队。”赤笑道:“你这人虽贪婪,坏毛病一堆,可是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惹不起就断了念头。” “你很了解我,你……”李坏眨巴着眼睛,有些狐疑道:“你该不会早就盯上了我罢?”这个变态。 “你身边那个道长那般出色,我想不注意也难,本来没在意你的,可你这人戏多,喜欢哗众取宠,想不注意也难。” “你早就对我怀了不可告人的心思。”李坏把这个小子打上了坏人的记号。 “还行罢。跟你一起时间长了,觉得你虽然卑鄙无耻下流龌龊,可还是有点可爱。” “行了,我知道你对我的企图。”李坏冷冰冰道:“可我是个正经人。” 赤本来笑呵呵的脸又阴沉了。 “谁他娘的对你有非分之想,你别给自己加戏……”无不意外,李坏又被踢出十丈远。 李坏揉着腿,像只被主人撵走的狗垂头丧气的跑远了。 “王爷,今日的小姐姐好凶啊,把那个丐帮弟子揍得满地打滚。”李凡万分同情那个被颜语行逼在柱子底下无力反抗的小叫花子。 淳于澈倒是没看试剑台上那凄惨的一幕,而是去看瞿筱筱那边。 “师傅好凶,师兄,我们最近还是离着她远一点,免得她老人家一不开心拿我泄愤。”小九拍拍一命和尚的腿,看着师傅下台的背影,呼出一口气:“师傅虽然厉害,可真的一点也不温柔。” 凶巴巴的样子,哪还有人敢去靠近。 “颜姑娘,且慢。”颜语行伸手揉着肩膀,要收剑的动作迟疑了下,扭头去看斜后方的人,反问道:“你,叫我有事?” “我们借一步说话。”瞿筱筱腼腆笑道:“我有些话要对你讲。” 她生得俊俏,本是落拓的侠女,可对着颜语行这样强悍的恶女,也稍逊了一筹。奈何人家气场强大,她这个侠女是要败在这个恶女手上了。 “说罢,你想清楚什么事。”颜语行跟着她来到一处人烟稀少的树林里,踢着草地上的石子,神色淡淡,目光却不往瞿筱筱看去。 “请问姑娘,可记得从前的事?”瞿筱筱思忖了很久,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会问这样的话……”颜语行略感意外,没想到这个问题:“我自然是记得的,那你呢?” “我,我也记得。”瞿筱筱犹豫道:“可我有个毛病。” “毛病?”颜语行挑眉,目光终于朝她望去:“每个人都有些毛病,也没什么。”她终究是说不出狠话。瞿筱筱性子倔强,不会毫无底线的去容纳别人,除非是爱极了,不然难能忍受得了他人的刻薄之言。 颜语行算不得温柔体贴,却是精通世故,也知道为人处世。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对徒弟,对其他人都很随心所欲,任性自由,可对着瞿筱筱,她会有所收敛,纵然依旧是毫无喜色,可还是心平气和的说话。 “我今年掉下过悬崖,醒来后,便有了后遗症,有了脸盲症。” “脸盲症。”颜语行朝她走近几步,伸手抚着发髻上的簪子:“那你觉得我怎样?是不是再好看的人,你都是记不住的。” “我……”瞿筱筱看着眼前这张娇美的脸,暗道:听闻过不少倾国倾城的女子,一直不知她们如何美艳,但看了眼前的姑娘,仿佛已经明白了那个词的意思。 “不好意思说的话,我来替你说,你只要点头便可。”颜语行背过身去,轻声说道:“你喜欢我么?” 瞿筱筱嗖的抬起了目光,心里似乎被电鳗给刺了一下,一阵生疼。 “不喜欢的罢。那你知道一个女子该如何去引起另一个女子的注意?” “你也是不知道的罢。”颜语行自言自语,带着几声嘲讽,最后转过了身,双眸雪亮,泛着泪光,对她说道:“你要是记不住我,即便知道了什么秘密,那有什么用?” “你忘记了,也是好的。” “太偏执于过去,会很痛苦。何必让自己小心翼翼,抑郁,难过……”颜语行淡然自若道:“我们从未相识过,只是看你很像我一个仇人。很抱歉,昨日让你困惑了。” “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颜语行勾了勾唇,仿佛心情好了很多,转身要走。 “请问姑娘,你的仇人姓甚名谁?” “喔?” “我想知道那个人,倘若有缘遇到,我会替姑娘教训她。” “你为何要帮我出气?”颜语行问道。 “姑娘说那人与我相似,这事多少与我有所关联。” “你知道那人与我结下了什么仇怨?” “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想帮我出气。”颜语行笑道:“这可盲目了,要是那人是好人,不是有违侠道么?” “姑娘可方便说一说那桩恩怨?” “你真想知道我与她的故事?” “要是不方便,我也……” “有些事还是要说明白的,不然搁在心里也怪难受。你要是不问我也不会说,但你既然都问了那我也就说说罢。” 颜语行掸着袖子,抚着上面不存在的灰尘。瞿筱筱点了点头:“颜姑娘,你说罢。” “你还真是不解风情。”颜语行笑道:“晚些时候,来我房间,我讲给你听。” 其实两个女子共处一室,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瞿筱筱看着她暧昧的笑容,忍不住生出一丝羞涩。 “喂!你居然偷听人家小姑娘的话,要不要脸啊?”李坏在墙角捉到一只不怀好意的野猫。 “嘘,小点声,我在观察敌情。”赤看着远处的颜语行,笑道:“晚上,我给她们整一壶酒。让她们好好叙叙。” 李坏皱眉道:“你怎么那么不学好,老想着歪主意。” “你想歪了罢,哥们。” “你难道不是想……”李坏不怀好意的挑眉,笑得猥琐至极。 “思想龌龊。”赤冷冷唾弃,一脚踢飞这个损友,然后扭身警告道:“一会儿还得跟这个恶女交手,你他娘的敢给我掉链子,非把你宰了不可。” “喂……”李坏憋气,想骂娘可还是孬了,没办法,谁让他没人家有本事。 “诶,也好倒霉,怎地就抽到她们那组了。” “这事怪我么?” “要是我抽到的,你非揍死我。”这就是差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李坏走在赤的身后,摊手道:“我不怨你的,谁都有手背的时候。” “嘁!”赤没好气的哼哼,随后叉腰道:“这女人还真难对付。” “打不过啊……”李坏也无奈:“我们这次不靠脑子,铁定要被摁在地上吊锤。” “还得想个法子,你鬼主意多。” “诶?你又想到我的好处了?”李坏笑眯眯道:“我别的没有,卑贱下流的招数可多得是。” “赶紧的,给小爷整个法子出来。” “嘿!”李坏抓着眉心:“你等着我,过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你要去哪里啊?”赤看李坏一溜烟的窜出了广场,想要去抓,奈何人家腿长跑得快,还真抓不到。 “等着我,马上救回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卑鄙无耻的事啊?”赤被这死无赖给迷惑了。 颜语行回来的时候脸色红润,跟出去的时候差别很大,像是从暖炉里烘过,半点冷冽气息都不带了。 “师傅,不大一样了。”小九察言观色,发觉到师傅的好心情,对师兄道:“今晚我们有好吃的了。” “师傅,不跟我一起打架了。”一命和尚觉得自己被冷落,沮丧道。 “师兄,你看开点,谁让你本事没人家厉害,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师傅一打二也很辛苦。”小九安慰道。 “我知道自己不中用,连半场都撑不下去。”一命和尚羡慕的看着站在师傅身边的那个少林弟子,同样是和尚,可他差了人家十条街。 “放心,师傅从来没嫌弃过你。” “我以后要勤加修习,一日打一百根木桩。” “师兄,要不你跟木桩过日子得了。”小九汗颜。 颜语行看着对面的少年,眼里划过一丝笑意,低声道:“是这个小子。” 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们还真是冤家路窄。 “小恶女,你还记得那天的事罢?”赤上场的时候与她擦肩而过,恶狠狠的问候了一声。 “记得,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打你,还真不费吹灰之力。”颜语行吹着手指,慢条斯理道:“你这样的小崽子,我一个可以打十个。” “你别得意太早,你的事别人是不知道,可我知道喔……”赤邪恶的笑道:“你这个死变态……” 颜语行脸刷的冷了,目光里闪着刀片,狠狠刮了一记对方:“臭小子,你找死。” “你沉不住气了罢,不过我这人也有原则,不会随便揭露人家的丑事。我们个人的恩怨,不干别人的事。我不会牵扯到不相干的人,你那个恶心变态的秘密,也只有我知道而已。” “你是要给我一个杀人灭口的理由。”颜语行刹那阴煞了脸,对他绽开一个魔鬼的笑靥。 第六百三十六章 给你讲个鬼故事 “要是在试剑台上我当然是无可奈何了,我可是要争夺第一的人,可不会在赛场上落跑,到了外面就不一样了。虽说我打不过你,但我想要跑谁也抓不住。”赤无所畏惧。 “你想跟我争?”颜语行仰头看了看天,佯装疑惑道:“诶?这天还没黑,有人就开是做梦了。” “哼!”少得意。 “你身边那个家伙?”颜语行看他单枪匹马的上场,笑道:“你不会被放了鸽子罢。” “他有点事,马上就回。”赤并不焦虑,对李坏很有信心:“他是我的福将。” 颜语行也看不惯这小子,阴阳怪气的嗤笑道:“人呐!不要以为自己有多聪明。” 赤觉得这句话很有深意,可还是没往细处想,但之后他会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叹息道:“又犯了老毛病。” 今日熟人还真多。白白芷看到了淳于澈,李凡,还有赤,这些人她的认识,可她没想过背着柳总管去跟他们打招呼。 “小姐,试剑台上你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你过去的亲朋好友,可奴婢想要提醒你一点,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你与柳家的关系,否则最后遭殃的不仅仅是你一人而已。你的亲友连带柳家整个氏族都要受牵累。” 这样的责任背在身上,白白芷就算是有一百个贼胆也不敢去认亲。 那日她本想去试剑台上风光一把,后来因着太阿剑失踪一事便没了下文,如今更是不敢有这个想法。 “还有两日,小姐就可以功成身退。”香雪早上替她梳头的时候,宽慰道:“很快你可以自由了。” “要是我走了,以后一定会想你的。”白白芷巴不得早些离开这里,可想到香雪对自己的体贴照顾,又有些不舍。 “你呢?”她见香雪安静了,问道:“你还要跟着你家小姐么?” 香雪平淡的回道:“我是柳家人,生死无论都无法离开柳家。” “那你觉得你家小姐好么?她好还是我好?” “在奴婢眼里,你们都是主子,没什么差别。” 白白芷觉得香雪就像乌龟,把自己掩藏在那个又老又硬的龟壳里,严严实实的保护着自己。你就那么不相信人? 白白芷起头是想拉拢香雪,来给自己多一分保障,可她一直猜不中对方的心思,总是与她隔着十万八千里,有时候她觉得善解人意的香雪很了解自己,可她就不一样了,老是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为对方出人意料的举动而动容。 记得那一夜,很冷,窝在被子里也是手脚冰凉,可有人傻兮兮的在凛冽的夜风里穿着挤脚的靴子小心翼翼的走路。香雪那般小心翼翼的呵护人,白白芷还是第一回见到。倘若不在那一刻亲眼看见,她也不会动起真心。 白白芷本是带着心机靠近香雪,可如今她只想与对方坦诚相见,做好姐妹。 “说实话,你比我以前伺候我的丫头们都要好玩,以后你也把我当同伴看罢,我不喜欢你小姐小姐的称呼。我不会用以上对下的眼光看你,其实我老想说一句话很久了。” “小姐要说什么话?” “香雪呀!多谢你。”白白芷摘下头上的一根珠钗给香雪戴上:“以后你是我的好姐姐,你可以叫我小白,也可以叫我好妹妹。” “小姐,我们要是这样相互称呼,很快就会露陷的。”香雪矜持道。 “诶……又没人听到看到,管我们做什么……”白白芷挫败,觉得自己方才的一片热忱全喂了狗。 “还不是时候。” “还要过两日么?” “小姐很好,会有很多人喜欢你这样可爱的孩子。” “可你喜欢我么?他们喜欢我那又怎样?” “奴婢,喜欢的。”香雪伸手抚着白白芷的发鬓,把她齐眉的刘海抚平了。 上午听完了娉姈的课,白白芷倒是对那什么武学奥义与套路没什么印象,可是对师傅最后说的话记忆尤深。 “师傅从不骗人,也不会骗你,这几日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当然我知道你是个淘气顽皮的孩子,心思从不对付学业功课,太过跳脱,其实这并非我喜欢的,可你知道我为何不生气么?” “我依旧把你当做徒弟看,也只有你一个徒弟,我之所以纵容你,不是说我不在乎你。”娉姈把书卷放在了坐席上,缓步走到白白芷面前,蹲下身爱怜的抚着她的脑袋:“我第一回做人师傅,其实很欢喜,可我也从未把自己当做你的前辈。” “我只是比你大上数十载,除此之外,我们都是平等的,纵然是师徒,可我们还是朋友,你愿意听我的话,我很开心,也很感动。你明白我的意思么?不管自己的身份背景与他人有多大的悬殊,你要一视同仁,要心存感激,要说谢谢。” 娉姈说过很多谎言,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可对待白白芷,她是想让这个孩子好好做人,万不可误入歧途,像她这样走火入魔,越陷越深,直到万劫不复。 “师傅,你好好啊。”白白芷极有灵性,很快领悟了师傅的意思,对这个博学强识,灵秀美丽的师傅,喜爱得不得了。 “文武合德而契于道,万事都得调和,人要走得正,莫要偏激极端,否则日后的路会越走越难。武学之道,也是讲究一个至善,而非是与人争锋。武这一字,拆开来看,便是天下止戈。你若是学了武功,就要有德行,忠孝礼义廉耻,要谨记。” 娉姈说得很细微,比平时还要多,白白芷恍惚觉得这仿佛是诀别前的叮嘱。 “师傅,你的家在哪里?”白白芷才不知道师傅从哪里来,姓甚名谁,身边还有哪些亲友,老是看她独来独往,又行踪莫测,她很守时,从不失约,可也走得干脆利落。 “师傅没有家。” “师傅,你有我啊。” “师傅还有你。”娉姈看着白白芷这小豆芽一样的身量,笑道:“你快快长大,以后就陪师傅好不好?” 白白芷转了个圈圈,笑嘻嘻道:“好好,师傅,我一定会快点长大,好好孝敬你。” 娉姈淡笑不语,神色中难得见一抹温婉多情,即便如今满身风尘,她的心还会软。 试剑台上气氛凝重,又透着古怪。颜语行冷笑着看着对手,想起这小子刚才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暗自好笑。 “这无赖真的要给我掉链子,我锤死他。”赤的脸跟他的名字一样喜庆。 “到底打不打?要是犯怵,我不介意你退场重来,再找个像样点的队友。”颜语行清脆悦耳的声音就像毒咒,让赤心烦意乱。 这局双方都没动手,旁人看了个莫名其妙,到最后还是稳站胜利的颜语行退了场,她给了对手一次机会,要是赤输了这一场,便不会再有明日的决赛。 “这位小姐姐很善良。”李凡说道:“她之前见对手重伤,便自封内力与之公平较量,这回又见对手少了一个,便主动退场以示公平。她虽然凶巴巴,打人很厉害,可却不会占人便宜。” 淳于澈看着颜语行,神色微妙。他的脑海里有个旧影子与这个黄杉女子渐渐重合……年年岁岁花相似,那朵花开在了八年前,想不到八年后,还有一朵盛开在华山。 赤真打算甩掉这个不靠谱的队友,再寻个合适的队友。可当他在看到李坏回来的模样,又变了脸色。 “谁伤了你?” “我自己摔的。” “自己摔的?”赤显然不相信,看李坏鼻青脸肿,衣衫破烂的样子,想来是被人摁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顿。 “是啊,一只狼狗把我咬的遍体鳞伤。”李坏耸肩,搓着赤裸个胳膊,抖着身子:“哥们,给我加件衣裳。”冻死他了。 “你到底搞了什么名堂?” “诶……我想声东击西,引开这里人的注意。” “你这个法子还挺好,怎么声东击西法?”赤解开身上的棉衣火气冲冲的把李坏包成一个熊。 “我想去藏宝阁闹个动静。”李坏眉梢一抖,颇为自得的说起自己的法子:“藏宝阁里都是宝贝,要是走火了,那华山掌门还不得急得跳起来。所以……”李坏翘起自己的大拇指,扭曲着脸:“我的手指给折了。” “噗……”赤本来想看他耍宝,但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摆不出怒脸,揉揉他蓬乱的头发,然后扳了脸色:“你看看自己的德性,还想着去放火,差点引火烧身,把自己给烤成叫花鸡。” “我知错了。” “算了,今天那个恶婆娘心情好,没为难我。” “她那么好啊,诶?你是不是有点感动了?” “可我不会原谅她的。” 李坏看赤赌气的模样,莞尔笑道:“你还真记仇。”还是孩子,难怪会如此较真。 颜语行难得有心情好的时候,她的徒弟也闻到了师傅身上不一样的味道,不由暗怪:师傅一路上都阴晴不定,时不时发火打人,可眼下她好像变得温柔了很多。 瞿筱筱不知颜语行之前是怎样的习惯,不过今夜踏入她的房间,闻到了一股甜香味,那是属于女儿身上的体香。 “你喜欢听故事么?”颜语行抚着胸前的长发,把没有歪斜的珠钗再拨弄了下。 “啊?”她邀她过来,不就是要说清一些事么?那是怎样的故事? “你说你有脸盲症……”颜语行把扶正的珠钗又拔了下来,反手握住尖利的钗尾,垂眸看着又深又长的掌纹:“这让我想到了一个鬼故事,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第六百三十七章 江湖是人永远想不到的 鬼故事?大半夜讲这个凡人都会心头一惊,对于鬼神,人都会有所敬畏。 “你怕么?”颜语行疾快的收回珠钗往怀里按去,眼眸里透着小兽的光,仿佛要对付某个猎物,颇为霸道。 “我信我师傅。” “喔?这里人信仰三教,儒释道,你一个都不信么?” “我的命是师傅救的,我信他。” “你师傅……”颜语行垂头,如花瓣柔软的唇微微扬起:“他告诉过你身世么?” 瞿筱筱颔首:“师傅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你跟你师傅很久了,有二十一年。”颜语行双手交按抵着下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你比我大六岁,说起来,我们无论是生辰八字,还是……” “都很犯冲。”她厌恶的闭上眼,带着颓废的气息道:“罢了,还是给你讲讲有趣的故事。”她从绣墩上起身,走到瞿筱筱面前,伸手抚着门框:“我不叫你进来,你是打算就那么站着?那么老实啊……”她微微一笑,又离开了门口,也不邀请对方落座,伴着茶桌上的那盏明晃晃的灯笼一个人悠然坐下。 “这是一个关于虚妄的故事。有个人她从小得着一个怪病,有脸盲症,她记不清父母亲友的面容,可还能记着他们的名字。就那样,她过了十八年,然而有一回她无意间听到自己并非是父母的亲生女儿。” “许是深受打击,她辗转反侧,精神恍惚,有了臆想症,终于她放下了一个极大的过错。那日有对江洋大盗来他们家打劫,而她因为记不清强盗的脸,失手杀死了自己的爹娘。” “后来,衙门来抓她归案,可依着她的供词,此案仍旧有着很大的疑点。因为即便江洋大盗在第二日也死了,他们武功高强,可不会死在柔弱女子的手里,有个名捕便出面给这个女子平反,要查个水落石出。” 颜语行打开茶杯盖子,用中指上的银玳瑁挑起一片茶叶,淡笑道:“其实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荒诞诡异,之后那个名捕遇到了一个道长,听到狐妖作祟的说法,便相信了鬼神之说。” “结果是道长开坛设法,从女子身上抓出了一只千年狐妖,随后脚踩七星而去。女子的冤情被平凡后,本是可以安然过日子了。” “她虽不是自己爹娘的亲女,可依旧继承了他们留下的宅院家财,就这样她托媒人找了个好婆家,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把自己风风火火的嫁了出去……” 茶杯里落下一粒灰尘,悄无声息,可颜语行却看到了,她碰着杯缘的唇微微一抿,又离开了。 “故事原本该是到了这里就结束了,狐妖走了,冤屈洗清了,又成了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无人可以威胁她的地位……”颜语行偏头看着门口那处的人:“你觉得这个故事怎样?” 瞿筱筱站了很久,她没顾上自己发酸的膝盖,而是困在了颜语行的故事里。 “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那我便冒犯了。”瞿筱筱皱眉道:“颜姑娘的这个故事让我摸不着头脑,我不明白姑娘要说个什么意思?这虚妄在何处?” 颜语行笑道:“你不明白也是对的,因为这个故事是我乱编的,当然虎头蛇尾,荒诞离奇。” “姑娘你……”瞿筱筱真心实意的来听她说话,对方却满口谎话拿她寻开心。 “很过分么?比起你……罢了,我觉得不过分,还有趣得很。”颜语行认真道:“何必那么一本正经?这多没意思?你骗我我骗你多好玩啊。” 瞿筱筱面色难看,已有了离去之意:“姑娘要是喜欢拿人寻开心,在下没那闲暇功夫,恕不奉陪。” “你要是不喜欢我这个故事的结尾,我再圆一圆,如何?”颜语行整着衣襟,朝她走来,伸手搭上自己的手肘,不怀好意的笑道:“你要是想听真话,与我喝上几杯。我这人平日里防备心很深,不会轻易说真话,可醉了以后,什么都会说。” “要不要与我喝上几口?”她敲敲门槛,目光朝门外的过道看去。 小二眼尖,听到动静急忙溜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来一壶花雕。” “好嘞!”小二一掸抹布立马去准备。 “江浙一带,有这样的说法,哪家生了姑娘就得请人喝花雕酒,随后埋下一坛子酒等到女儿出嫁开封,便叫女儿红。”颜语行把瞿筱筱迎进了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背着房门朝对方娇媚的笑道:“我的女儿红不久前已经开封过了。” 瞿筱筱走到她方才坐的位置,有些迟疑,但还是坐下了。 “你是西南那带的人,这个习俗也是头一回听罢。”颜语行贴着她,缓缓坐在她身旁的座位,斜侧着身子靠着桌缘:“我也是在南方长大的,虽然我的家乡在东海,可我还从未回去过。” “一直觉得江南好,那里人都温婉多情,让人很舒服。我喜欢内敛的人,越是自持自律的人,越会让我上心。” “我做不到,就很佩服那些做得到的人。”颜语行撑着头,微微垂下眼帘,安适道:“那些与我同样天真爽朗明快的人都成为了我朋友,可我真正爱的人却与我截然不同。” “你说我这是不是自找苦吃,明知道与对方道不同,悬殊太大,还是忍不住去靠近人家,之后自我折磨,煎熬,苦闷,抑郁……” 颜语行此刻的神色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楚楚动人,她这柔软的姿势,安静的眉眼,懵懂的微笑,样样都戳人心怀,让人怜爱。 “你说我值得么?”颜语行轻轻呢喃道:“很多人说我不值得的,可我天生多情,喜欢就喜欢了,要命的喜欢那也就不惜性命了。” “可是为什么我得不到等同的对待,会这样难过,会很不甘心……”颜语行脸上的温柔渐渐褪去,像被寒风吹落的梨花,一脸的凄寒。 “颜姑娘,爱过谁?”瞿筱筱忽而有些心悸,不敢去对身边人的眉眼。 “我爱过……”颜语行抬眸看她,眼睛微颤。门外响起了小二的敲门声,还有粗哑的嗓音:“客官,你的花雕来了。” 颜语行眼里划过一丝寒芒,伸手抚着眉心,没说话。瞿筱筱感觉这里的气氛太古怪,急忙起身去开门。 “客官你的酒,这里还有本店赠送的两碟干果,你收好了,祝客官吃个开心。”小二把托盘交给了瞿筱筱,扶着头上的小青帽,转身溜了。 瞿筱筱转身再看鸦雀无声的房间,鼓鼓腮帮,缓缓呼出了口气。她好奇怪,为何对着方才的颜姑娘会那般紧张焦虑? “嘿嘿!有好戏看了。”赤躲在墙角,捂着嘴露出小狐狸般的笑眼。 “你到底搞了什么鬼?”李坏的脖子上挂着绷带,左臂上打着石膏,从楼下走上来看到同伴这样猥琐的作态,唾弃道:“你看你越来越有我的风范了,真是不忍直视。” “我可不像你,去放个火都把自己弄得像条丧家犬。” “诶?”李坏气不打一处来,他都受了这般重的伤,却讨不到半点安慰,这个损友还一直挖苦他。 “明日也是指望不上你的,不过我也没指望过,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赤拍拍手,笑眯眯的回了房间。 “娘的,这个贼小子又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别是以后被人家拿着大剑追着捶。”李坏叉腰气道。 明日过后,论剑大会便要结束,不仅会出两位新晋的江湖新秀,也会出一把镇威之剑。可是听闻这太阿剑已经被劫走,华山大弟子也随之不知所踪,那么为何还有人仍旧把目光纷纷对准了华山派。 “你说说看,那华山掌门怎么会得到太阿剑?这事挺奇怪,那么多门派的掌门争来夺去,倒让他给得到了,还那么悄无声息,这事怎么看就像早有预谋。” “柳总管,奴家只是一个妇人,那知道你们大男人的心思。” “我觉得这周掌门透着玄乎,不简单得很。他以一把太阿剑,就能让江湖上那些有身份有名望的人都引到了这里,也不知要折腾出个什么幺蛾子?” “我们家主便是怀疑他的居心,才让我们来详查此事。柳总管,这几日的观察有何所得?” “我去看过李向天的伤势,的确没作假,中的是南蛮一带的蛊毒,怕是很难根治……” “南蛮人……”柳嬷嬷神色焦虑,欲言又止:“这……可别是遇到昔日的冤家罢?” “诶……如今太阿剑的真实下落,你我还不知晓,也查不出这周冠霖的底细,要是再冒出个南蛮故人,我们怕是很难回的去了。” “那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通报家主?” “不可。”柳总管一口否定,摇头道:“我们决不能暴露柳家的秘密。” “那我们……” “明天或许会有大事发生。树欲静而风不宁……周冠霖可别把自己看得太聪明,江湖永远是人想不到的。” 第六百三十八章 无可摧毁 白白芷把几块糖糕叠成了一座小山,眼里有着不舍,嘟嘴道:“还有一天,我就可以回家了。诶……我娘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不见了?怀玉那个胆小鬼一定回去打小报告了。诶呀!娘要来找我了,那我还能再见大姐姐么?” 她想很多人,有远在东海的亲人,也有不知下落的大小姐。她做过很多不知所谓的事,闯下许多小祸大祸,可这事情的源头都是由于大小姐罢。 她与李凡之间的纠葛若非是因着大小姐,或许也不至于纠缠到那样的地步,差些就被那个小公子禁闭在李府里,即便后来自由也解不开与李凡的干系,仿佛一旦跟人有着牵扯,就身不由己了。 她觉得自己小,有些事不需要烦恼,可如今也由不得她说不要就不要了。但要怎样打算?白白芷眼前一片迷茫。 她自然想不到那么远,只想着以后是该回家还是回到大小姐身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却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 “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聆月脱下娉婷的鞋子,托着对方的玉足放入药汤里,捏着足前部凹陷处,不轻不重的按着涌泉穴,手法娴熟,拿捏得当。 娉婷近来失眠,情绪焦躁,人也很憔悴,她身体孱弱,入冬后愈加单薄,聆月便每日给她足浴,养护着她,能做到如此细微,也是有心了。 娉婷还是时好时坏,有时候脑子清醒会与人说上几句话,可有时候又陷入死寂的安静谁也不搭理,偶尔会说出不合时宜的话,大家都知道她犯病了,时日一长,也就见怪不怪。聆月精通医术,可对这种心病也是无可奈何,她知道要彻底根除娉婷的病情,药石罔效,也只有靠人。 这个人要对她来说十分重要,思来想去,那人也只有大小姐了。 可惜一个躺着睁不开眼睛,无法动弹,一个痴痴呆呆,还真是让人犯愁。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娉婷这时候的精神还算好,眼神清明,听着聆月的话,抬眸露出无助可怜的神光:“我也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 聆月抿着唇,怜惜道:“你就不想为自己活一回?” “我自己活,早些年我都是为自己活着的……”娉婷揉着自己的脸颊,苦闷道:“也活了半辈子了,可我还是什么也不懂,遇到事都束手无策,真的很没用。” 聆月说道:“人与人不一样,都有自个的活法。” “我什么也做不了,还让人替我操心,拖累他人。” “人活着都有自己的意义,你何必自怨自艾?说起来,我的身世还不如你,但那又如何?还是要想得开。”聆月叹息道:“我一直很遗憾一件事,妹妹身上有两样东西,是我这辈子无法企及的。” “姐姐,我……”娉婷似乎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东西,眼里带着愧疚:“我不是有意勾起你不好的事,请你不要在意我的话。诶……我也是最近抑郁,才会胡思乱想,倒是更给人添了麻烦。” “那你就好好的,不要多想,这样就很好了。”聆月拿着柔软的手巾拭干她的脚,半蹲着身子,把她的玉足放在膝盖上拿着双手摩擦,轻言软语道:“妹妹的脚就像小孩子的脚一样,小小的,软软的,难怪有人会把你当成宝贝疙瘩放在心上宠。” 娉婷忍不住微笑,伸手按着聆月的肩膀,缓缓垂下头,抵上对方的额头:“多谢你。” 之前她们存着芥蒂,可多番的患难与共,终究试出了真情。 “妹妹,离经叛道这条路不好走,许是很多人无法理解包容我们,可我们之间要好好爱护彼此。我们一半是为自己而活,另一半也是为了最爱的人而活。还记得暖香阁里的规矩么?” “我记得。”娉婷目光朝窗口望去,神色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她还是个青春少艾的女孩,在那堆粉黛中央站着,有些羞涩,握着拳头,略微激动的说出那句话:“从此结为金兰姐妹,相亲相爱,亲如夫妇,不离不弃,白首偕老。” “……不离不弃,白首偕老。”娉婷垂眸,露出温婉之色,看着与自己紧握的手,目光在那碰撞在一起的玉镯上久久凝滞。 “很多人觉得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像我们这样的世上不多。” “我这人喜欢哗众取宠,往往做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大小姐曾那样不以为意的说道:“可我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很多时候,我不会承认自己喜欢谁,可心里却巴不得我在意的那个人与我寸步不离。我知道我喜欢的是谁……” “那你喜欢我么?” “喜欢啊。”大小姐伸手勾了勾娉婷的下巴,笑盈盈道:“我从小都喜欢美人,对好看的男人倒不怎么上心,让我更在乎的还是同类。” “你是天生就喜欢女子么?” “是罢。” “我自小不喜欢跟男孩子玩在一块,看着他们便讨厌,可我喜欢温柔的小姐姐。那时候我被亲人卖到青楼,很多人觉得那是个火坑,起先我也是这样觉着,可后来我遇到了你师傅,她把我从那样不堪的境地里救了出来,于是我就有了那样的想法。” “一辈子为她做牛做马。”娉婷痴痴的说道。 “师傅会很感动的,你曾为了她不要了性命。” “可我到后来才知道,什么是恩情,什么才是至死不悔的爱。”娉婷依偎在大小姐的怀里,忧伤道:“看着苍姐姐死去,我很痛心,只想着为她复仇。可看着你掉入地狱,我会想跟你一起……永劫不复。” 这就是她对这对师徒最大的不同,一个可以同生共死,一个愿意为之堕落成魔。 “过去的事记得自然是好,可今后的路那么长,何必一直想着从前的事。” “那你打算把过去的想开了。” “我只想你们都好好的。” “那你呢?” “你们好了,我自然也会好。” “你可愿意放下过往?” “我记不得从前的事,谈不上放不放的下。” “那也是,你都忘记了……” 这是大小姐曾经说过的话,那时候她失忆了,如今她恢复了记忆,也不知作何想法? 娉婷伸手按着太阳穴,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个院子里要有两个人必须死。”竹园的后院里有两道黑影,窃窃私语着。 “徒弟,你这回可别失手了。” “失手,哼……要不是那个红衣女子来搅局,我早拿了三颗人头了。”覃风冷哼一声,不管身旁的师傅,身子像一只大鸟一般飞落在大小姐的屋檐上。 “铛。”黑暗的另一角出现了一抹银光。 覃风掰开瓦片,往里看着情况。内室里睡着三人,她都认得,但今夜的目标倒未令她多有兴趣,而是躺在红被底下的绝艳女子让她目不转睛。 “徒弟,快动手罢。”覃风师傅催促道:“这两个女子武艺稀松平常,我们快刀斩乱麻,早些回去赴命。” 覃风目光逐渐移到了地铺上的目标身上,握紧了手里的画笔。她咬牙道:“是该结束了。”覃风的师傅看着沉睡的聆月,小心翼翼道:“徒弟,要是有困难,跟师傅说。” “师傅,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覃风不再多说,飞下了屋檐,跳进半开的窗棂,手里的画笔犹如判官的夺命笔,朝地上的两人戳去,眨眼便能悄无声息的夺取两条性命。 “咣咣咣。”屋顶上仿佛落下一个霹雳,豁然破开一个巨洞,一道鲜红的影子落在地面,像是爆开了火花,红艳艳的煞是惹眼,把屋里的人全都震撼了。 原本睡熟的人都唰的睁开了眼,都愕然的忘记了起来。而原本要刺杀的刺客也怔在当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巨响,却不是所有人都能睁开眼来看到这幅令人目瞪口呆的场面。 大小姐的眉头此刻缓缓聚拢,胸口猛然一震,身子也开始有了反应,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她原本均匀的呼吸忽而变得急促,像是得了高烧,困难的吐着气息。 “娘的,有人搅局。”覃风师傅暗自破骂。 “又是这个人。”覃风咬牙,伸手擦着下巴,眼里露出不甘之色。 “诶?徒弟,莫非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就是上回把你打得半死不活的混蛋?” “不是她,还能是谁?这人神出鬼没,老是来坏我的好事。” “她怎么知道我们要在今晚上动手?那么料事如神?” “这还用想么?她这铁定早就在周围监视这里的情况,怕不是自太子遇刺以后便候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这个倒是说得过去,不过,徒弟,她怎地知道我们的目标?” “内鬼。”覃风狠狠吐出这两个字,眼里闪过寒光:“师傅,我们退。” 这般堂而皇之出现在众人面前,夹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的人,世上也找不出几个。聆月收起了惊愕,缓缓颔首。她在赞赏,油然而生一种感慨:不管这人变成如何模样,她那与生俱来的气场是无法抹去的。 她就那样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身红衣,手持银枪,纵然孜然一身,却也是稳如泰山,屹立不倒。 无可摧毁。 第六百三十九章 她走了,我追不上 覃风自知这次在劫难逃,暗自恨道:“师傅,你先走,我跟这个人过几招。” “徒弟,还是别了,你上回就在人家手里吃了苦头,我们还是投降罢。”覃风师傅的话在场的人都能听清。 “师傅,你这也太怕死了。”覃风皱眉:“杀手也有原则,第一个规矩便是不贪生。” “师傅又不是给人做打手的,徒弟,我们知趣点,放下武器投降。”覃风师傅率先放下手里的凶器,笑嘻嘻的摊手道:“我们投降,投降,求女侠饶我们一条狗命。” “真丢人啊……”覃风看得不忍直视。 “女侠,诶诶?”覃风师傅走在徒弟面前,看着抵在脖颈上的枪头,惊恐道:“女侠,我们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你可别杀我们。” 明月的面容深藏在红纱下,也不知她究竟是个什么神情。但她握枪的手并无迟疑,朝着这对师徒威压过去。 鲜红的裙幅落在白瓷砖上就像落了一地的梅花。 “真的,我们知道不少秘密,你可以把我们带回去软禁起来慢慢的审问拷打,可以知道不少诶……”覃风的师傅缩着脑袋,把腰躬成了一张弯弓,从侧面看就像缩头乌龟。 “师傅你……”覃风对师傅这贪生怕死的模样,很是失望,娇叱道:“死就死罢,何必向人奴颜婢膝,她想杀就杀。” 覃风捏了个诀,想要拼死顽抗,可下一刻,她的人便被拍飞出了窗口。 这一幕也是出人意料的,因为拍飞她的人不是明月,而是她的师傅。 “徒弟!快走!”覃风凌空一个急转点在庭院之中,刚稳下身子要去看屋里的情况,便听到师傅一声惨呼便不见了声息。 她握紧了画笔,忍不住朝屋里冲了几步,可见到窗口的那道银光,便立马警觉了,她迟疑了片刻,猛然一跺脚,朝院子外急跃而去。 师傅,等我,徒儿定来救你。 明月站在墙檐上,看着覃风消失在月色下。她转着银枪反手背后,似乎要追上去。 “你别追了。”院墙下有人急呼。 “你……应该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明月转身看着底下的人。 聆月眼里带着复杂之色,语气里仍旧带着异样的情绪:“她的师傅在我们手里,何不等着她下次主动上钩。” 明月仍旧站在屋檐上,聆月看她不下来,又说道:“你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要追上去,这只会让我觉得你这是在逃避。” 明月还是不见动静。 “你一直在这里等着,可就是不肯过来亲自守在她身边。”聆月微微恼火道:“你就那么不愿意面对现实?” 她恨其不争:“她是囚在梦里作茧自缚,不能自由,而你也是这样,不肯面对真实的身份,只想着逃避。” “你们真是让人看着生气。”她这般生气,倒是极少难见。明月记得她原本的性子,也想不到那样一个恬淡从容的人会有如此激愤的模样。 “你还是要走么?”聆月想了想,也跃上了墙头上,伸手拉着明月的袖子:“你还是留下罢。” 明月微微低头,看着聆月的手,良久,拂袖。 一阵清风从聆月的手掌间滑过,转瞬不见了踪迹。 看着苍凉的月色,还有死寂的夜空,聆月心里一阵生寒。 “你真的好狠心。”她几乎在为大小姐鸣不平,仰望着天,长长的叹息道:“你不知道她为了你跨出了多么艰难的脚步,她都给了你一个孩子……这世上哪还有那样傻的人,会执着于这样一段惊世骇俗的恋情。” “纵然她爱过很多人,处处留情,可唯独对你情有独钟……为什么就不能回头好好看看她……”那么逃避自己? 娉婷这时从屋里走了出来,疑惑道:“你一个人站在上面多冷?不下来么?” 聆月抹着脸上的冰霜,才想到原来天上开始飘雪了。 “多冷啊,你快下来。”娉婷手里抱着一件袄子给她围上:“刚才那个人,是谁?你追上人家了么?” “她走了,我追不上。” “她是谁啊?我看着好像很眼熟。可惜她戴着帽子,我看不清楚。” “我的一个故人,你不认得么?其实你应该早就认得的。”聆月摇头道:“她身份很多,与凤麟寨也有渊源,你可能早就见过她。” “诶?她叫什么名字?我见过么?”娉婷疑惑,努力回想过去。 “她如今是靖国公府的小郡主,凌明月。” “啊!是她。”娉婷恍然大悟道:“她不是……” “她便是那个人。” “原来如此,难怪如此神秘,不能把真容显露在人前。”娉婷扭头朝聆月看去,说道:“我早就听过有关你师门的一个规矩,但凡女子都不可露出真容,入世要轻纱遮面。” “是啊,我师傅是这般警戒过。” “那姐姐为何把面纱揭下了?” “我入师门的时候并非是完璧。”聆月不是滋味道:“我也并非是师傅的入门弟子,未在祖师爷的雕像前立过誓约。” “那位小郡主自小便归入师门,要接师傅的衣钵,家境富裕,又白璧无瑕,在祖师爷前是滴血盟誓过的。” “姐姐,那位郡主娘娘,跟你关系好么?” “她算是我的师妹,我们以前情同姐妹,自然是好的。” “难怪她会在如此危机的时候赶来救场。”娉婷点头道:“我这次脱险,也是托了姐姐的福分。” 聆月幽幽叹息,对娉婷的感激报以苦道:“可不算我的功劳。” 她想了想,朝大小姐的床帐望去:“我们只是受了他人的福泽罢了。” 这时吉祥从内室兴高采烈的蹦了出来,笑嘻嘻道:“好了,总算好了,告诉姑娘们一个好消息。” 如意也跟着出来,对聆月欠身道:“姑娘,你去看看大小姐,她好似快醒来了。” 聆月眉梢微颤,手指抖了抖,往屋里走去。 “她,她终于醒来了么?”娉婷先她一步跑了过去,差些被门槛绊倒。聆月的脚步缓了缓,看着娉婷兴冲冲的靠近大小姐,便站在门帘前默然看着。 “你醒了么?”娉婷眼里闪着泪光,喜极而泣的埋在了大小姐的胸前,呜咽道:“你可醒来了,再不醒,我要死了。” 卫初晴紧闭的眼急剧颤动,犹如蝶翼般的眼睫忽闪忽闪,那半开半合的眼,仿佛含着无数的星子,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 她睡了很久,一直在等着一个契机醒来。她不知道这个可以唤醒自己的贵人会是谁?可方才那道霹雳,生生撕裂了她的梦境,把她沉睡的肉身彻底炸醒了。 “我……”大小姐嗓子干哑,说了一个字便觉得满口苦涩,不由吞咽了几口口水,又开口道:“我睡了多久了?” 如今外头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很想知道。 “你要喝水么?你等着我给你倒水喝。”娉婷没去听她说什么,起身跑到桌前倒着茶水。 “姑娘,奴婢去拿壶温水过来。你别忙着,这些都让奴婢来做就好了。”如意把吉祥拉到屋外,把屋子关了个严实。 “如今是九月了。”聆月又在房里点燃了一盏灯笼,走近床铺,盖上大小姐的手背,过了会有把她的手放入被窝里。 “我睡了不到一月。”大小姐微笑道:“还不算长。” “你还想多睡会么?”聆月忽而冷了脸色:“你打算睡到腊月冬么?知不知道那样会冻死人?” 大小姐唇角的笑容干涩了,目光不再去看聆月,而是对着床角:“很抱歉,让你们等我。” “抱歉,你胡说什么?”聆月眼眶红了,咬紧了牙关,可没过多久,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粒粒的砸在自己的手背。 “你……”大小姐看不得别人落泪,有些慌乱,又把手从被窝里拿了出来,去抹眼前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你好好休息罢,明日我再来看你。”聆月躲开了她的碰触,抹了两把脸,脸上仍旧挂着霜,仿佛与大小姐置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她这是怎么了?之前巴不得你早些醒来,怎么你醒来,她就变了个人似的?”娉婷对聆月这莫名其妙的翻脸甚为疑惑。 “她,让她静静罢。”大小姐抚着胸口,艰难的拖起身子,费了很多力气才靠上床头,皱眉。 “你现在少说话,饿了的话,我给你煮点粥,在整几道你喜欢吃的菜。你好好休养,日后的事,我们慢慢想。”娉婷对大小姐爱不释手,把她抱在膝盖上,把话语放得很轻柔,就像在哄孩子一般。 大小姐虽然醒了,可她知道自己这个身子就像一个破败的躯壳,里面塞满了棉絮,浑身提不起劲道。 这样当真是个废人。她捶着膝盖,躺在藤椅上看着中天的日头,眯着眼:“吉祥,今日是什么时节?” 吉祥磕着瓜子,把瓜子壳丢在地上,时不时的拿脚去蹭蹭,把壳埋进土里。 “大小姐,今儿个是九月九啊。” “重阳节了。”卫初晴双手交按在腹部,缓缓说道:“有位故人我该去祭奠一下。吉祥,去叫辆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第六百四十章 打不过就好气 吉祥听命去了前院门口叫来了府里的马夫,带上一卷床被与暖炉,便与如意扶着大小姐上了车厢。 卫夫人听人说大小姐要出府的事,纳闷这人要去做什么,可虽有疑惑却没那种心思去关心人家。还是得数刘月娥最为紧张竹园那头的情况,自从大小姐醒来后,她便茶饭不思,忧虑重重,整日里没见个好脸色,动不动就斥骂奴婢连带看卫夫人也不顺眼,左右挑剔着不是。 “这小浪蹄子从床上下来就不安分了,又打算出去招蜂引蝶,出风头去了。”刘月娥阴阳怪气的说道,看了看身后跟随的奴婢们,冷哼道:“就算卫大小姐醒来了,你们也得记着这个府里谁才是主母。” 丫鬟们低眉顺眼,连说知道,可心里头早就明白,这个府里真正的主子是谁?不是卫夫人,也不是闲置一旁的二夫人霜台,更不是卫剑的新宠秦虹。 卫剑那一家子的事,如今还未搁在大小姐的心头上,自她清醒后,霜台便带着阿九过来探望她,对于霜台母子的处境,大小姐予以安慰:“这个时候,女人待在这深宅大院,本就给废了一样,想要如意的活下去,除了靠丈夫外,便是子嗣。母凭子贵,你若是给卫剑添了香火,他不会薄待你。” “那也要等孩子出世时,才能作数。况且我也不知这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霜台忧愁道。 “倘若是女孩,你会如何?”大小姐当时笑道:“孩子都是前世的冤家,不是你想要怎样的,就能得偿所愿。要是女孩,你就过继给我,有我在,断不会让自己的祭拜女儿受委屈的。” 这话看似是玩笑,可未必行不通。霜台本就是想来投诚大小姐,得到庇护,她担心卫夫人会谋害她腹中的胎儿,又怕万一生不出男孩,那必然会失去卫剑的恩宠再也无法在卫府站稳脚跟。 “能得到大小姐的垂爱,我的孩儿当真是有福气。”霜台竟也不犹豫,只闪过一个念头便微笑的应承。 大小姐伸手抹着下唇,朝霜台的肚子看看,很久,她才颔首道:“这事很稳妥,你好些修养,日后我会照顾你们母女。”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把自己的女儿过继给小辈,这事说来荒唐,可有句话却能把这不合情理的事掩盖过去。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大小姐笑得极为畅快,手指惬意的点着扶手:“卫剑,你的孩儿日后要称呼我为一声干娘,那你不就是与我成了亲家?” 这种便宜,占得痛快。卫剑一家人之前带给她的种种痛楚,似乎在这里一刻让她全然忘却了。天底下更无耻的事,莫过于认贼作父。 大小姐舔着口腔里的血泡,在那酸痛的感觉里,找到了一丝甜香。 “大小姐,这里风大,我们还是不要久留,你身子还未好全,不要再受风寒。”吉祥与如意一个挎着篮子,一个扶着大小姐,朝赤昀城外的北山上走。 大小姐把一头红发披散着,那长及膝盖的发丝在风中拂动,把她纤细的身子衬得愈加的楚楚动人。她今日穿着白底锦纹的长裙,这样子便如温婉的闺秀,与之前她雷厉风行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如意细心,察觉到了大小姐身上有别过去的气息,少了一份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而是有了种母性的温柔。 这一路上大小姐什么也不说。从如意跟随她那日起,便知道大小姐性子沉静,处事稳重,让人信服的主子。如意知道大小姐有心事的时候,也会说话,而但她不说话了,那便是心事太多,无言可以排解心里的忧愁。 “再走一程。一年也只有这一日。”大小姐抚着发鬓,望着近在眼前的废墟。她记得八年前,这里还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有着热血,有着杀戮。残忍中的喧嚣,绝艳里的血香…… “这世上最悲凉的事,就是亲眼看着自己的朋友一个个死去,那些爱过自己的人,与自己所爱的人,都走了,一个人孜然一身,孤独的落幕。纵然登上绝峰,阅览千山万水又如何?” “所以呢?” 大小姐耳畔响起一声带着调侃的轻笑,恍惚了会,艰难的侧转身,看着后山,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所以你这辈子可得一直陪着我,谁也不能先走一步。” “那等战事平了,你想去哪里,我便带你走。” “你又不是狗,我说哪,你就往哪走。” “你这反着话损人的德性得改了,不然我终究有一日会翻脸。” “你居然敢打自己的女人,真是欠调教。” “别闹,我还得把这个图画完。 “你女人重要,还是公务重要啊……我看看,你的心在说什么骚话。” “你好讨厌。” “我讨厌,你还跟我说话。” “懒得跟你翻脸。” “那就好好说话……” 大小姐背着两个丫头,默然揩去眼泪,望着这个与明钰初遇的地方,心痛如绞。她觉得自己还真是矫情,明明那样喜欢人家,为何总是隐瞒不说,非要跟对方打打闹闹,闹腾个不休。 她不后悔会爱上那样的人,却叹惋自己的后知后觉,不够珍惜那弥足珍贵的时光。 “要是天上掉下大宝贝,你希望是什么?” “天上怎么会掉馅饼,你又发癔症了?” “天上当然会掉宝贝,告诉你我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天上掉下一头猪么?那还真是新鲜。” “诶呀!不光会掉下你这头小猪,也会有一位慈悲善良的晴天小仙女下凡,福佑苍生,对了,天上还会掉陨铁,这可真是大宝贝,加上雪域矿金,我跟你说,那可能铸出一把绝世好剑。” “胡言乱语,这死性子死活也不改。” “这样才好玩嘛!要是都像你一样,孤芳自赏,孤标傲世,那多没意思。我们是绝配知道么?我这样的人,世上很难有人驾驭得了,而你这样沉闷的家伙,也只有我这样豁达的人能够走近。” “你好吵,我要办正事了,你去一边睡觉吃饭去。” “喂!你见过哪个人先睡觉再吃饭的……你好傻的。” “你好气人。” “知足吧!小傻子,你有我在身边还不够开心么?我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欢乐。真的,军师,我可以为你做的事换一个是万万做不到的。” “你说完了么?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我给你……对了,开头的问题你都没回答我。” “好了,你这人异想天开,老是投机取巧,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机缘与时运,你得了一个就该知足了,还多想什么?” “你太没意思了。人就不能有个盼望么?你就那么知足?安于现状?” “眼下也挺好的。” 眼下也挺好的。大小姐记得明钰当时从沙盘上抬眸,凝视着她,那红唇扬起美好的弧度,却含着不怀好意。 大小姐蠕动着双唇,不由自主的问道:“有多好?” 如意与吉祥看着山风口上的大小姐,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她们看不到主子憔悴凄伤,只是看着那翻飞的裙裾,隐隐担忧这一件事。 要是大小姐再待下去,或许会被一阵山风给刮走了。 泪痕很快被风吹干。眼眶有些干涩。大小姐抚着脸颊,朝空寂的山口默然凝望。对面是万丈绝壁,当年连接两山之间的吊桥已经被人摧毁,那个人是乱人岗的匪首。 大小姐去过对面的绝壁,那里也是没什么稀奇,当然她不曾细究,当时受了重伤,能够从绝壁上下去已经是福大命大。 当然眼下她也没多在意对面,只是对这处后山印象深刻,来故地重游。 “下去罢。”大小姐给一块无字碑上了香,拿干果点心摆满了供桌便下山了。她记得今日是恶人粑粑潞擎苍的忌日,故而过来祭奠一番。 “我从不欠你们母女,外人如何看是他们的事,可你们应该知道,到底是谁欠谁的。” 大小姐在潞擎苍的墓前说下这句话,便不再多说。即便有人听到,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小姐,我们要回去了罢?”吉祥问道。 “去东山。” “啊?东山那里……” 大小姐点头:“我们去一趟将军冢。” 赤昀城外的东山一带都筑着皇陵,而在皇陵的另一面山头,是一片将军冢。这里有千百座坟堡,里面葬着战死沙场的千古名将。 这些坟墓里有些埋着白骨,有些是衣冠,时过境迁,将军折戟,英魂消散,即便生前如何惊才绝艳,霞姿月韵,死后留下的只有史册上的功勋。 大小姐抚着孝烈侯的墓碑,蹲下了身,看着上面留下的亲属名字,凝滞了很久。寒风把她苍白的唇吹裂了。她缩回手指,放在唇畔,过了片刻,她的唇间出现了血丝。 爱妻,鱼婠。 第六百四十一章 剑破乾坤风云变 卫初晴这个名字路人皆知了,可这个名字,知道它的人寥寥无几。 你会开心么?大小姐以脸相贴,痴痴的笑了…… 试剑台上的这场比试,可谓精彩刺激,前半场输赢未定,双方打得火星四起,刀剑交鸣声不绝于耳,可后半场,便有了高下之分。 “娘的,她还真难对付。”赤恶狠狠的呸了一声,好不容易从墙角爬了回去,与半死不活的李坏聚头:“这局有点悬了。” “都最后一场,要分输赢了,奶奶的,要是输了,老子也不甘心。” “可那又能怎么办?”两人见对面的颜语行调息回气,便踹了口气,拿捏着主意。 “王爷,接下去你说我们会跟着上面的哪一方较量?”李凡问道。 “我们这回可能赢不过。”淳于澈看着颜语行,思忖道:“她今日的实力远胜之前,难道之前她一直有所保留,让人轻敌……”这女孩的心思不简单。 颜语行昨夜不知是如何度过的,今日的脸色艳如桃花,显然遇着了称心如意的事。这人心情一好,威望也就高了,她的剑法也是比平日要精湛数倍,那身法已经超乎人的想象,招式繁复,变化之多,让人目不暇接。 但她的对手可没心情欣赏她飘逸的剑法,灵动的身姿,此刻都快恨死这个女人了。 “简直是变态中的极品。”赤恶狠狠的骂道。 “我要被她的剑拍出内出血了。”李坏也仇视着颜语行,他还从未被哪个女人怎么爽快的痛捶过,觉得分外丢人。 太狼狈了,他好歹是位将军。 “我想她应该会跟那人赌气,哪知道还有心思来参赛,娘的,昨晚上她们到底说了做了什么?”赤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李坏听出他的意思,原来这小子设计是为了让对手离开华山。 那铁定是要给颜语行找不爽,让她触霉头赶紧滚蛋。 “哼!我不过是在酒里放了让人说真话的药,那个瞿筱筱城府深喜欢藏心事,其实心里也看不过这恶女的做法却又不说,我想她只要当着面把心里话给说了,她们就得一拍两散,我们就少了个对手。” “可如今你不仅没少一个对头,还多了一个,你不会买了假药弄巧成拙了罢?”李坏在知道赤是想使一出离间计的时候,略微不悦,觉得这事也挺不地道的,可是对着眼前的结果,他又好气又好笑:“你还不如什么都不做,你看人家都成了好姐妹,并肩作战,同进同出了。” “我也想不通,她们前日还势如水火,见面就动手,怎么就在一块了?这也太奇怪了。” “就说你买了假药。” “假药……不可能啊,我亲手放的……” “就没有经过别人的手么?” “我怎么会那么不小心,酒是我亲手拿的,药是我亲手下的,这和了药的酒也是我亲手送上门的。不可能啊……” “难就是你买了假药。”李坏没好气道:“告诉你不要贪便宜买垃圾货。” 赤在想自己的药是不是水货,对面的颜语行又亮剑了。他吓得立马溜到李坏身后,见他怂,李坏做得比他更怂。 “跑来跑去,这两个怂蛋。”颜语行杏眼圆瞪,打了半场也累了,况且心里还记挂着某件事,只想快快打完了比赛,去解了私事,可打到最后,就觉得离着终点太远。 “不要心急。”瞿筱筱手里握着一张弓,这是她的武器,也是她师门绝迹叫破苍穹。 破虏之箭,定国之弓,这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总之这一弓一箭的出世,让有心人暗中留意。 “之前她身受重伤,无法开弓拉弦。如今她伤势痊愈,便要露出真本事了。”周冠霖看着瞿筱筱,捋须道:“她师傅是个世外高人,隐世多年,在武学的造诣上必然远胜当年。” 静安师太也颇为认同:“这个姑娘英武过人,颇有巾帼之气。” 连张真人也难得肯定了静安师太的说法,那还有谁会有意见,白白芷看着底下的赤,暗自道:“你也自认倒霉罢,遇到了强手。” 只要不出意外,结果很显然会是颜语行这一方获胜,任由对手怎么隐身逃跑,还是得耗死在第一剑客的手里。 “不好了,师傅。”周冠霖眉头一皱,看着前来禀报消息的华山弟子:“什么事?” 他的弟子惊惶道:“师傅,那把太阿剑,这回当真不见了。” “什么!”周冠霖惊怒交加,把桌板都要捶出一个洞:“此事究竟怎么个来龙去脉?你说清楚。” “是,是,掌门,我们一直在密室日夜守护着宝剑,可昨日下午听闻藏宝阁有人擅闯,便更是分外小心,不敢触一丝差池。可,可不知为何,方才弟子听到同门师兄的传唤,要带宝剑过来,可去拿剑的时候发觉那把剑竟然被人掉了包。” 华山弟子磕磕绊绊道,羞愧万分的低下头。 “岂有此理。这哪里来的宵小几次三番的犯我华山,先是打伤我的爱徒,又来我藏宝阁捣乱,如今还真的夺走了阿泰剑。可恨!”周冠霖怒不可遏,哪还坐得住,立马离开了论剑大会,往自己的门派走去。 “这……”静安师太与张真人在一旁听了个明白,心里对周掌门也报以同情,却不知该如何做?是过去安慰道友,还是坐场把这论剑大会主持下去。 “诶?这事越来越怪了?不是说剑早就被人在半道上给劫了么?连华山大弟子都不知所踪了。可现在又说真正的剑还在华山派,但好可惜又给人掉包了。”白白芷要为那个周掌门呜呼哀哉了:“他好倒霉,折了两个徒弟,还留不住宝贝。” 香雪很沉默。白白芷说了那么多,她一句话也没搭理。 “诶?你也好奇怪,这事与我们也没什么多大关系。你们柳家家大业大,是什么氏族,一把阿泰剑在柳家家主眼里何足挂齿。可你这样子,好像也很在意那把剑。”白白芷疑惑道:“为什么一把破铁做的玩意,你们都那么在乎?” 这些江湖前辈,侠客高手都为了这把镇威之剑挤破脑袋,趋之若鹜。 “至于么?打来打去,就为了把破剑。”白白芷耸肩,毫不在意:“你们真是俗人,要是换做我,那把剑就算掉在我眼前,我也只会把它当成劈柴刀用了。” 香雪还是不说话,怀着满腹的心事跟着她走回了房间。 “你不理我,那我自个出去玩了。”白白芷看她不搭理自己,觉得很无趣,也不等她回神,回房间洗漱了下,喝了碗甜汤抱着布娃娃笑嘻嘻的跑出了房间。 香雪等她离开些功夫,深不见底的眸子露出了亮光,也离开了这里。 “一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白白芷欢蹦乱跳的在华山派的后堂玩耍,过了会,又跑到一处玉华池里看乌龟。 她一个人玩了很久,天色快黑了,才有些疲累想要回去。她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只有一个人。 “你来找我了么?”白白芷猜想是香雪,暗笑:总算是放心不下我,赶来看我了。还算有良心。 她回头去看,眼里多了分惊讶,甚为意外:“噫!原来是你啊!” “柳小姐,我们掌门传弟子前来告知你一声,他老人家要见你。”来人是周冠霖的弟子。 白白芷皱眉道:“他要见我。”不知道小孩子的第六感算不算得真,她预感到不妙。 “柳小姐,随我过去见一见,掌门,有什么话可以当面与他老人家说。” “好罢,你带路,我过去。”要是香雪在身边,那该多好。白白芷或许会少一分忐忑。 “该来的总是要来。” “姑娘,你说此事与我们可有干系?” “周冠霖城府深沉,在太阿剑上留了后手。此事与我所料不差,不过如今又传出剑被掉包的事,倒是有玄机了。” “姑娘,是如何以为?” “我有两个猜想。一是周冠霖又在耍把戏,掩人耳目,太阿剑仍旧在他手中。二是……”娉姈微笑道:“还有第三方,也想得到太阿剑,看来我们的对手还真不少。” “第三方,会是谁?” “如今我也猜不到,最近的怪事太多,华山鱼龙混杂,着实看不透这潭水又多深。” “那姑娘,我们接下去是寻找剑的下落么?” “太阿剑是必须要到手的,否则有人会不甘心,可我知道那人最想要做的事,可不仅仅是得道一把镇威之剑。”娉姈神色淡淡,走在华山最僻静的山道上,望着奇险的百丈峡,最后想到了某个人,变得很伤怀。 “那我们要如何去找寻剑的下落?”香雪还不到娉姈的膝盖,说话的语气老气横秋,仿佛已能独当一面,无需他人的扶助。 “还记得有人说过的一句话么?”娉姈自言自语道:“收尽天下之兵。” 香雪愕然,很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要怎么做?” “我会替那人做到,天下止戈,其实也不算好事啊。”娉姈凄凉的呵出一口凉气,忽而咯咯笑了起来,那样子仿佛是魔怔了,透着一纸的薄凉。 太阿剑被掉包,这已经是第二回听到这把剑丢失的消息了。江湖人原先是激愤,可这回倒是纷纷狐疑了起来,都对华山派的说辞抱有意见。 “狼来了的故事,听过没有?” “当然听过。” “我估计,这事是这华山派自己搞鬼,先弄出太阿剑这个噱头把我们大伙引过来,再搞出一连串的乌龙,戏耍我们玩。你看赛场都结束了,剑又说不见了。” “倒也是。” “可之前不是说剑已经被人半路劫走了么?而且华山大弟子也生死未卜,华山掌门与天下的江湖侠士开这样的玩笑未免太幼稚。” “是啊,丢了就丢了,再丢一回,这也不想是说谎,他堂堂掌门也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 华山脚下喧嚣一片,这些江湖的侠客们对华山派褒贬不一,他们都纳罕一件事:这华山掌门拿着太阿剑做噱头,到底怀了甚么动机? 之前为了宝剑大家不及细想,可如今宝剑丢失,论剑大会也结束了,他们的头脑便冷静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教你怎么打狗 “这些人的话你也信,你还真单纯。”赤嗤笑了句,把腿搁在扶栏上,继续看着露台外的夜色。 “不过这事瞧着是不太寻常,这华山派里有些鬼。”李坏搓着手,有些心急,叫了半日的狗肉怎地还没上来。 “反正你又进不去,也只能自个儿想想了。” “诶……”李坏想起论剑大会已经在昨日结束了,他们输给了颜语行,终究棋差一招。 “早知道,那日我便把你丢掉,看你可怜才打算再给一个机会。” “你把这件事怪在我头上么?你好像也打不过人家罢。”李坏懒得跟这臭小子较真,不然又要争论个不休,给自己气受。 “算了,反正她赢了也没怎地,太阿剑被人掉包,我们大家都得不到。”赤幸灾乐祸的笑道。 “你这小子……”李坏暗呸:坏胚子。 “你说那边的人到底怎么回事?”赤冷冷的朝两楼大堂中央瞧去,歪着唇角:“女人心海底针,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还以为这辈子都别想好了,居然又腻歪在一起,如胶似漆。” 李坏看着那边的颜语行与瞿筱筱,本是没什么心思,可听了赤的话,倒是觉出了一点怪异:“你在说什么?这如胶似漆好似不妥当……” 这是形容姐妹之情的么?这个小子没好好念书,连话都说不好,真是白目。 “哼!跟你说不明白,你这人跟个榆木脑袋一样。” “唷!你倒是解风情,怎地没见哪个姑娘喜欢你?” “我喜欢逍遥自在,要女人做什么?负累。” “你再过几年,特定不会怎么想,小奶娃子,别摆什么正经,以后有你不正经的时候。”李坏贱兮兮的说道。 “我可不是你,莫要把别人想的太简单。”赤翻了个白眼,从露台上跳了下来:“贪花好色,处处留情,能有多出息。” 李坏摊手,暗道:老子够有出息了,可还是喜欢女人。要是不喜欢女人,难不成喜欢男人?看他生得油腻腻的,别是要走那条路子。 不经意间,李坏想到了方世中,不知那个一脚踏上断背山的战友可是越陷越深,彻底成了龙阳男? 这样好么?李坏歪着脑袋,朝颜语行那儿看了很久,心里暗自感慨:要是抛开俗世成规,她们站在一起还挺相配。一个娇俏美丽,一个英姿飒爽,美得像幅画。 “她们是怎么在一起的?”赤回到屋里百思不得其解,对颜语行甚为在乎,回想起前段日子的事。 那日他如往常一样从衙门里接了差事,去捉拿一个采花盗,事前他做好了完全准备,乔装成了一个妙龄女子潜入青楼,静待采花贼的出现。这叫守株待兔,法子是好的,可是他万万没料到之后会闯入一个恶劣的搅局者。 那个人让他厌恶了一路,埋下了报复之心。究竟是怎样的事让赤这般深恶痛绝?其实对于颜语行,他会生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许是受了儿时的阴影,见着相似的人与事,他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旧事,故而他才会百般讨厌颜语行。 这个女人离经叛道,作风不好。赤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会生出厌憎愤怒。 “知道一个女人要如何才能让另一个女人喜欢?” “这……”那日赤扮作小红牌迎的第一个客人便是颜语行,那时他便知道对方是女子,纵然她穿了男装,扮成翩翩公子的模样,可赤从她纤细的腰肢与婀娜的身段便知道这丫就是个女人,还是个远比青楼头牌要好看的女人。 一个女人逛青楼,还出言乖张,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性别,还真说得出口。 我又不是女人,我怎地知道如何让女人去追求女人?赤当时就跟吃了一百只蟑螂一样,只犯恶心。 “我有样珍贵的东西因一个女子而失去了,于是一直耿耿于怀,我想要报复她。” “报复?”赤暗自冷笑: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原来是要玩弄良家女子。这个恶女人。 “能让一个人痛苦的事,莫过于让她爱得刻骨铭心,随后痛彻心扉。”颜语行当时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娘子,拿着筷子沾上酒液往对方的嘴里送去,那神态慵懒撩人,就像一只暹罗猫。 赤当时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一个男孩能懂什么女孩心思?他只好委婉的推辞道:“我自小与母亲分离,也不会女儿家的细腻,这事还真不好说。”他假做羞涩的低头,心里恨得要死:娘的,老子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这忸怩样子忒恶心人了。 也不知颜语行当时信没信,反正她之后便再也不提这个话题。赤也就十三四岁,虽然要比同龄的孩子高大些,那也只能看成十六七岁。他的身骨还未长开,扮作女子倒也有八分像,看起来像个小家碧玉。 他在颜语行面前甚少说话,一直低眉顺眼,很容易给人温顺腼腆的感觉,总之老鸨是信了她,只当她还未开,苞,还是个羞涩的大姑娘。 赤来青楼为了为官府抓采花贼,对于颜语行倒也没多在意,纵然她与女子玩着假凤虚凰的游戏,那也是人家的事,他丝毫不上心。 可之后发生的一切,又令他对这个喜好女风的恶女仇根深种。 “到底是谁惹了谁?”大半夜的,正是采花贼出动的时机,赤也打起精神,警戒的看着周围的变化。那时花楼里仍旧莺歌燕舞,觥筹交错,喧嚣热闹,可他从这片纸醉金迷的烟花地里,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娇喝。 他仿佛看到黑夜被撕裂了道口子。他知道那是颜语行的声音,也很意外对方怎地这般失控,与方才的玩世不恭大相径庭,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声呵斥中,有不甘悲愤,还有凄凉。 他想难不成她遇到了负心汉,与情人在屋里对峙? 赤也不是喜欢看打情骂俏的无聊人,虽然对那里的情况有些好奇,却也安耐住了。后来他终于逮到了采花贼,便要大功告成回衙门交差,可就在他得手的时候,平地里炸出一个惊雷,把他打成了雕像。 之后,采花贼跑了,他的差事泡汤了,还赔了保证金,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他深深的记下了那个叫颜语行的女子,也无法忘怀他以怎样的姿势倒在对方的脚下。 那日他就像她的孙子似的,丢尽了颜面。 “你要是敢走的话,这辈子就只能跟我做仇人。喂!你还真走?混蛋,王八蛋。”颜语行当时追打着一个人,显然她是打不过人家,最后只能追到半途落寞的回来。 “你该给我个解释罢?”赤当时恨得牙痒痒,万分讨厌这种任性娇蛮的女孩子,就算是撒气也别祸害别人。 他要个补偿,否则决不罢休。漂泊江湖就靠吃官府的饭,如今饭票飞走了,总该向这个害自己放走饭票的罪魁祸首那点好处。 可惜颜语行不是善女子,她当时态度恶劣,根本懒得理会他人,就那样飞走了。赤楞了很久,才指着夜空破骂了一句:“日后小心点,再给我遇上,一定要讨今日的债。” 时隔了很久,约莫有个小半年了,要不是这颜语行容貌出众,赤还真难从茫茫人海中寻出她的影子。 可冤家总有聚头的时候,如今还真是一个报仇的好时机。但万分可惜的是,不管他多努力给对方使绊子,人家压根就没事。 “不弄清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赤会睡不着。”他也不想睡了,直接去偷听人家,看看她们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离开了房间爬上了颜语行的屋顶,偷看里面的情况。李坏习惯了饭后扎马步,再游手好闲的东游西逛一会,才会窝进被子。 “昨夜接生了一窝小狗崽,你看哪只好看?” “老伯,你给我看狗做什么?”李坏只觉得狗肉很好吃。 “这狗可爱罢。”老伯怀里抱着一只土狗,对李坏说道:“别看它小,长大后可虎着。” 李坏对狗还真没什么鉴赏能力,随意夸了几句,便想换个话题。 “这狗日后可会拆家了。” 拆家也是人家的事,与我何干?李坏傻楞楞的看着那只弱小可怜的狗,完全不明白老伯的意思。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丐帮弟子。” “是啊。” “丐帮弟子的武功很厉害。” “诶……我还没见过丐帮的长老。”他就是一个假丐帮,哪知道什么武功。 “你说丐帮最厉害的一招武功是什么?” “老伯,我那时候家道中落,被几个丐帮弟子收留,也算不上正式弟子。”丐帮什么武学心法,他一概不知。 “那你觉得这回在论剑大会上输给了一个女儿家,是什么感受?” “老伯,你问这个做什么?”李坏好奇道:“这也没什么,人家女儿家也是靠着本事赢的。” “那你甘心么?”大伯眼里闪过精光。 “诶……有什么好不甘心。”他的心志根本不在这个上面,来这里也是因着赤练衣,可人家如今不知所踪,他觉得就算是赢了比赛,那也不是什么开心事。 老伯笑笑:“你看这只狗,它现在看起来弱小可怜,可长大了就管不住了,疯了的时候还会乱咬人,所以主人得压制它的气焰。” “老伯,你想说什么?”李坏察觉出了这话的深意,朝这个朴素的老人望去。 “小伙子,要不要跟我出去一趟?” “出去做什么?” “我教你怎么打狗。” 第六百四十三章 先打个雷再说 李坏这回碰上贵人了。他从前是丐帮弟子还不知这丐帮有多厉害,只知道它聚集了五湖四海的叫花子,反正就是穷。 可老伯却告诉他:“丐帮的教义你知道么?” “我知道你当初入丐帮是境况所逼,不得以才会去沿街乞讨。丐帮弟子哪一个没遭受过他人的白眼,看多了就懂得世态炎凉的道理,可丐帮弟子不会因人情冷淡变得薄凉,他们仍旧有古道热肠,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丐帮的教义便以侠义为心,兄弟为手足,无论老弱病残,都要自强不息,兄弟友爱,手足情深,敢作敢当,这才是真正的丐帮弟子。” 老伯说了很多话,说完之后李坏便沉默了。 “我叫君酒七,是丐帮的长老。”老伯道出了自己的身份,语重心长道:“我一生孤苦,无亲无故,一直想收个徒弟接我的衣钵。” 原来老伯来华山是为了从江湖后背里挑一个合意的弟子,李坏觉得自己这回撞上了福星,得到了这样的时运。 “师傅在上,徒儿先行叩拜。” “先别急,我也不是随便就收徒弟的人。在你之前,我也收过一个徒弟。” “那师傅要怎样才肯收我?”李坏立马称道师傅,让老伯哈哈大笑起来:“我当然很中意你,就你这古灵精怪的模样与我从前的徒弟可以相较了。” 李坏听老伯连提了两回徒弟,不由问道:“不知我师兄是怎样的人?与我一样嘴甜可爱么?” “是你师姐。”君酒七负手在身后,在空寂的林子里踱步:“她是个很机灵的女孩,重情重义,敢作敢当。她与你一样从不知丐帮的教义,可她却样样都做到了。” “我师姐那么好,还真叫人敬佩。” “敬佩倒不必,她有个臭毛病,为师也无可奈何。” “什么毛病?” “你也有啊。”君酒七朝李坏斜晲了眼:“你们都有个劣根。” “诶……”李坏眼珠子轱辘一转。笑道:“这人怎么可能十全十美,只要大事上不出差错,小毛病也就见谅了。” “厚颜无耻,给三分颜色便开染坊。”君酒七看李坏这吊儿郎当样子,笑骂道:“也就是你这一点像极了她,我才会留意你多时。” “诶?”那也算是我的独特魅力,不算坏事。李坏自得其乐,不以为耻。 “比你们优秀,聪明的人不是没有。可是我偏生喜欢你们这样的性子,浪荡不羁,可又重情重义。有时候得寸进尺得令人懊恼,可有时候又给人无尽的温暖欢乐,总之让人恨也不能,爱也不能。”君酒七说着这话的时候,神色复杂,看得李坏心头有些不安。 是不是他的话勾起了老伯悲伤的过去?君酒七的眼里似乎闪过泪光,仿佛在沉痛着什么。 “师傅,你说要教我打狗。是想让我打哪条狗?”李坏想到了颜语行,暗道:比赛都有了胜负,也不可能再翻盘重来。这要打哪门子的狗? “狗很快就会出现了。”君酒七笑道:“它从前就如我怀里的这只小狗崽一样,无辜可怜,可想不到这狗长大了,便露出了狼性。” “狗怎会有狼性?” “因为它不是狗,而是只白眼狼。”君酒七目光闪烁:“如今它不再掩藏,彻底暴露了贪婪之心。恩将仇报,做尽坏事。” “师傅,你想让我去打谁?”李坏会意了,急忙问道。 “你都叫我一声师傅,我自然要教你一点本事。”君酒七折了一根树枝,在李坏面前比划起了拳脚,一字一句的教他丐帮的打狗棒法。 “这还真有打狗棒法,我以前就听丐帮弟子说过前帮主的棍法出神入化,所向披靡,无人可敌。”李坏极力阿谀奉承,把丐帮又夸又捧,君酒七知道他这是在夸大其词,可还是无比受用。 “你这嘴也像极了你师姐,三寸不烂之舌,就算是死人也要被你给气笑了起来。”君酒七没好气道:“胡言乱语。” “不是啊,我觉得丐帮的武功真的很帅气。棒啊!”李坏脸皮够厚,腆着脸又把丐帮吹得天上有地下无,把君酒七给气笑了好几回。 “你别贫嘴了,今夜要是学不好招式,我可不要你这样的徒弟。” “师傅,放心罢。我别的不行的,打架还能难住我。”李坏一拍胸脯,满口应承:“这回我一定把那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揍一顿,把它打回老家。” 李坏信誓旦旦的话还飘荡在树林里,可没多久,便响起一片鬼哭狼嚎声。 等他回到客栈,恰好遇到在走廊里的淳于澈,便热络的上前勾着对方的脖子没正经道:“三更半夜,王爷这是要寻哪个春梦啊?这天那么冷,心却骚动了。”他与淳于澈相处不过几日,可立马忍不住自己的骚性,对着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说起骚话。 “咳咳……你是刚从外面回来?”淳于澈撇开这个无聊的话题,询问起了李坏方才的去处。 “刚才遇到一个熟人,看了会狗崽子。”李坏没说与君酒七的事,也岔开了话题:“你喜欢吃狗肉么?” “我不爱吃肉。” “那猪肉呢?” “我不爱吃肉。” “你吃素的?”李坏惊讶道:“堂堂王爷居然吃素,说出去倒也是个稀奇事。”别是真的要出家做道士罢。 “吃猪肉伤筋骨,吃狗肉损阴德。” “诶……”娘的,吃肉都损阴德。李坏郁闷道:“老子不信佛,管它什么阴德,自己活得快活才是好,做人为什么要为难自己?给自己限定这个那个,多无趣。” “佛经是好东西。”淳于澈说道:“信仰也是好东西。有了它,我才知道要如何走下去。” “可出家人不事生产,靠老百姓来供养,说起来比佛祖都要清闲。可等到国乱时,便封山闭寺,不收流民。这也是假信仰。”李坏摊手道:“那些出家人什么也不做,就跟菩萨似的供奉在寺庙里,却说什么四大皆空,看破红尘,我看他们连什么叫失去都不知道,拿着无知当神圣。这只是自欺欺人,逃避现实罢了。” 淳于澈想着李坏的话,虽是不喜欢,可也觉得不是全错。 “不是所有的出家人都是漠视他人生死的,他们也有使命,要保护苍生。” “我一个俗人,没多大本事,拯救万民的事,我是做不来。”李坏笑道:“要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当真造福百姓,我李坏还就心悦诚服,给他们磕个响头也不为过。” “高人都是平易近人的,脾气都不差。”淳于澈说道。 “你是指自己么?”李坏脱口问道,而后吐了吐舌头,这话说得有些尴尬。 淳于澈内敛,哪会说自己是高人。 “你早些休息罢。”果然王爷不爱张扬,既不承认自己是高人,也不否认,这种把气度包含在魅力之中的人,还真是男人中的绝品。 李坏对他竖起一根拇指,甚为佩服这样的高人。 “喂!你觉得这样公平么?” “什么公平?” “哼!我还真不知道你会是那样的……” “咳咳……” “罢了,前事不提了。”颜语行把头上的珠钗拆解下来,披泻。了满头的发丝,拿在手里揉捏,盯着镜子里的影像。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瞿筱筱也窘迫的走到她身后。 “你觉得我们该如何走下去?算什么?” “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太阿剑。” “喔,你也是为了这把剑。”颜语行撇了眼挂在床帐上若水剑,若有所思道:“你要那把剑做什么?想做武林盟主?” “也不是,我师傅说过这把剑来历不明,又带着不祥之兆,所以想要封藏它,让江湖的风波平定下来。” “你师傅还挺挂心这个江湖。”颜语行笑了笑,抚着自己的手指上的玳瑁:“高人都是这般的么?心怀天下。” “师傅心志远大,却不追逐名利。” “淡泊的人可不会有多大的出息。” “颜姑娘,可以不要这样埋汰我的师傅么?”瞿筱筱愠怒。 “说到你师傅,便跟咬了你一样。”颜语行眼里闪过凶光,嘲讽道:“你那师傅对你还真好,让你如此维护他。” “我们能不能不吵架?”瞿筱筱看她翻脸,软了语气:“我累了,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见罢。” “昨夜你说的话,做的事,我不会再提,可你要有数。”颜语行敲着手里的珠钗:“你虽是个女子,可该负的责任还是不能逃避。” 瞿筱筱走了,看样子有些狼狈,好似被什么追着,逃命一般的出了颜语行的房间。 “她们到底出了什么事?神神秘秘……”赤知道颜语行与瞿筱筱之前的一些恩怨,却也不知个中内情,看她们一会打得天昏地暗不可开交,一会儿又和好如初并肩作战,这里头到底加了什么料,越看越迷。 “天快亮了,雷也要响了。” “老大,我们还要再这样等下去么?” “现在敌人还在暗地里,等他们冒出头来看看是个什么模样再做打算。” 第六百四十四章 我本将心照明月 败给女人的滋味,不是每个男人都受得住的。赤依旧浮躁,不甘心这比赛的结果,而李坏则是想着别的事,没心思对付那把太阿剑,一个是为了名利钱财,一个却是为了救人。 而同样想要救人的淳于澈,此刻也在想着如何潜入华山派寻找白白芷的足迹。自从出了太阿剑以后,江湖风波不止,这华山派的守卫也甚严。 “王爷,华山派如今出了那么多纠纷,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把白白芷找到?”李凡看论剑大会都已经结束了,可还没有白白芷的消息,有些按耐不住了。 “先别着急,有些事还得从长计议。听说她如今代替了柳大小姐,来华山必然是有目的的。虽然不知道柳家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但是他们终究会暴露动机。纸包不住火,在还不知对方深浅的时候,我们还是静观其变。”淳于澈对柳家知之甚少,只是不仅仅是他一人罢了,江湖中又有几个能知晓柳家的底细? “王爷,你看那里有个影子,好像有人在暗中偷窥你。”李凡忽而指着对面的屋檐,惊声道。 “嗯?”淳于澈朝对面望过去,那儿刚好有人开窗。他对上一张娇美的面容。 颜语行的目光朝他凝视了一番,随后曲肘搁在窗棂上,微微扬起下巴,态度傲慢。 “王爷,那个影子不见了。”李凡讪讪的笑道:“我刚才可能是眼花看错了。” “没事,天不早了,早些睡。”淳于澈摸了下他脑袋,垂头避开了对面人的目光。过了很久,那道冷冽的视线从他身上转开。 颜语行收回眼,再次合上窗户,嘴里似乎嘀咕了句话。太远了,淳于澈只能些微听到一声娇哼。 “王爷,那个小姐姐,为什么老是看不起人?”李凡也是个矜贵人,从前也是把眼睛长在脑袋上的,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还傲慢。 “这只是她的个性,并非是看不起人。” “她以前一定是个娇娇女,深受宠爱。”李凡说道:“其实我从前也不是看不起人,只是相信自己罢了。” 淳于澈知道一个人的性情与他的成长经历甚为相关,他阅人无数,在他所见过的人中,真正的贵人平易近人,心胸豁达,只是有些狂傲罢了。 “我不恨她们。”他看过一人可以轻易的释怀仇恨,他那时候问她:“她们对你处处刁难,把你坑害至此,你为何就不恨?” “这还不简单,她们都是穷鬼,我远比她们得到的多,这已经是最好的报复了。” “这如何说?” “这是人的虚妄。人要是什么都有,就不会去嫉妒别人。她们想要置我于死地,不过是嫉妒我。要是我样样不如人,犹如一个小要饭的,也不会有谁来理睬我。” “你这是在自我安慰。” “那我还能怎么办?去把她们都给杀了?那我岂不是也跟她们一样了?成了什么了。”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女孩,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想不到你会如此轻易的原谅自己的仇人。” “我是豁达,但不是善良人。说明白点,我只是想把自己摆在高位,这叫格调。非一般的人格魅力。” “你这是伪善。” “是啊,想要走到高位,不虚伪不行。真心实意容易被人伤害……” “那你如今对谁都是虚情假意么?” “你猜?” …… 淳于澈自始至终都看不懂大小姐的心思,一直知道那个女孩会骗人,可他还是为之吸引。当然其中有绝大部分是被对方的古灵精怪而心动,可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让他即便看过无数娇俏多情的女子也找不到那种感觉。 可眼下他忽而觉得又找到了从前的那个人。淳于澈抬眸看向对面紧闭的窗户,暗叹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他不知道诗经里的那个姑娘是否等回了自己的心上人?还是想她能对过往的伤痛释然。 颜语行关上窗扇后,走到床帐前拿下若水剑,抬脚离开了房间。 灯火灭去后,她的身影融在了昏暗的过道中。 黑夜里有两道身影在追逐,轻细均匀的呼吸声,在寒风中显得旖旎温柔。颜语行盯着那个灵便的黑影,暗哼:三更半夜,做什么梁上君子? 她早已发觉自己屋檐上的动静,故而才会开窗,想不到对面的人会望过来,于是她不甘服弱与之对视了很久。 想来也是无聊透顶。等她察觉那个鬼祟的影子要逃之夭夭,便合上了窗,动身去追。 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哪个路子。 华山近来发生了很多怪事,无外乎一个名利二字。她想那个躲在人背后夺剑伤人的家伙必然怀有狼子野心,不早早除了这个祸患,日后难免要殃及江湖。 “你要是再跑,我就真的动手了。”颜语行清脆的声音带着嘲讽。她知道对方除了轻功可以与自己相提并论,内功不如自己。 对方应是可以听到她的威胁,可还是不断朝前跑。 “真是……”颜语行摸着剑鞘,暗自咬牙。暗夜里绽出一道银芒。她的人犹如青燕一般疾跃数尺,可她并未未停歇,再次朝前猛然冲刺三回,那速度远胜于高手的轻功,风驰电挚,快得宛如雷电。 她倏然便袭至目标跟前。剑鞘开锋,直插地面寸尺。颜语行目光从剑柄上转开,微曲的膝盖缓缓打直。 “你打不过我的。”她还未动手,却傲慢的说道:“你不了解我的剑法,怎么与我对招?” 她方才的轻功一气呵成,叫人意想不到。虽是在试剑台上看过她打斗情景,可不亲身经历一番,还真体会不到这种神乎其神的绝招。 “你……”颜语行转身去看这个偷窥别人的小贼,忽而偏头,身子猛然朝侧边翻了个身。原来在她即将识破小贼身份的时候,身后飞来一支冷箭,打断了她的动作。 只这一会儿的空隙,给了小贼喘息的机会,急忙掉头逃跑。 嗖!颜语行刚落地打算去追,另一边又射来冷箭。她暗恼:背后偷袭,好生卑鄙。她后翻避开暗器,看了眼插在树干上的两支冷箭,这分别是从两个方向射来,显然树林里埋伏了两人。 “都不是好东西。”一个偷窥别人,两个背后伤人,真是一窝蛇鼠。颜语行纵然身法轻灵,内力深厚,可站在台面上还真难对付那些躲在台面下的暗袭者。 她收剑回鞘,踮脚飞离了这里。 树林深处有人庆幸的喘息道:“诶……终于走了。” “她的轻功高超,即便是我也未必逃得出她的掌控。” “方才多谢兄长搭救,否则我会献祭在她的那把宝剑下了。” “符弟,你是如何惹了这个女子?” “我本是要去探望一个故人,却不想打扰他如今清宁的日子,只想要远远的看上一眼,被这位姑娘当成了梁上君子,便被追了一路。” “此事为何不当面说清楚?” “我怕颜姑娘看到了我的面容。” “她与你无冤无仇,看了又如何?符弟,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方兄,我不想提过去的事。” “若是你不想与故人有牵扯,我可以站在你面前挡住那女子的目光。” “这……”符月犀心中微动,目光带着一丝歉疚:“这本是我一人之事,何须劳累了方兄。” “符弟对我有救命之恩,即便为你挡几刀也是在所不惜的事。” “那多谢方兄的依仗了。” “都是江湖儿女,不必拘泥这些小节。就算符弟与我是萍水相逢,像遇到方才的事,我仍旧会出手搭救。” “方兄,你是个侠客。” “我也想像个侠客那样活着。”方世中说道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带着怅惘,仿佛在为什么事而伤怀。 他们都有不为人道的心事,哪怕是近在咫尺,仍旧隔着一堵墙。符月犀拢着眉头,若有所思,与方世中两两无言,良久,她才回了神:“方兄,我有事,要离开段时日。” “符弟,要去何处?” “我要去个地方找一个人。”符月犀忧虑道:“此事并无危险,方兄不必挂心,只是有些麻烦。” “符弟,若是不方便说,我便不会多问。你去做你的事罢,我会在老地方等着你。”方世中并无怀疑,对符月犀甚为真挚:“倘若有不能解决的困难,符弟莫要自个抗下,愚兄虽非绝顶高手,可仍会替符弟挡下一切危难,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符月犀的心里出现了涟漪,平湖般的眸子有了波光。他笑了笑,背过身去,朝方世中挥别:“多谢方兄的厚爱,小弟铭记不忘。” 原以为这辈子再也碰不到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男人,想不到除了那个人以外,还有人能让自己感动。 符月犀欣慰的笑了,伸手拂过脸,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清秀的真容。化名为符月犀,本想找个安详之地以慰自己的一片痴心。想不到世上还有人肯欣赏清月。 明夕想起之前那句为自己的批命: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如今她觉得可以换上来一句话:夜雨风雷电,人车马路灯,阑珊通明处,决意向前行! 这世上总有人会珍惜她,为何一定要等在原地巴望他人回头看自己,她也可以逍遥自在,勇往直前。 第六百四十五章 亦真亦假 等我。明夕下了个决心,待给王爷解决那桩心事,她便要与王府彻底撇清关系,与方世中相伴行走江湖。 华山派经过两回风波,守卫远比之前更严谨,前殿外数十丈内还按了机关,就算是高手也不能擅自闯入。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江湖侠客前来一探究竟,然后就成了落网之鱼,被华山弟子捆绑了起来,第二日被晾在了山下的广场上示众,予以警告。这对爱惜颜面的侠士来说,是一生都洗不掉的污点。 纵然江湖里仍旧为了那把太阿剑喧嚣,可还是不敢在华山派放肆。可他们自然也无法收起对太阿剑的贪念,仍旧在底下鼓噪。 对于强者来说,最吸引他的未必是金银玉器,酒色名利,他们要的是更强。凌驾苍生,踏上巅峰。他们追求的是极致的快意。 拥有绝世武功,又怎少得了神兵利器的陪伴,不然与一生寻不到对手一般,终究是英雄寂寞。 无论是大侠小侠,还是高人前辈,以及籍籍无名的市井小人,他们都垂泻着这把绝世名剑。 “一把太阿剑,就连英雄也甘愿城府。”娉姈看着手中的三尺青峰,幽叹道:“这剑做得即便再相似,能够以假乱真,可假的仍旧真不了。” “可它却能蒙骗很多人。真正见过太阿剑的人终究少之又少。” “庸人如何识得宝贝。都是浪得虚名罢了。”娉姈冷笑着看向一边的男子,把手里的剑轻轻架上他的肩膀:“你说这世上,谁在配得上这把太阿剑?” 男子面容憔悴,显然受过重创,气色尚未恢复,语气也微弱:“我并未见过真正的太阿剑,不知该如何回答你的话。” “宝剑佩英雄。既然你未见过真剑,那是英雄还未现身。”娉姈并未收手,仍旧把剑架在男子的身上,朝他走近了几步:“想来那把剑也在等着它的主人。” “你要等下去么?”男子朝后退了退。 娉姈朝他挑眉,也朝后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把剑从他的脖颈处一次次移出来,划出一道血痕。 “我是该等下去,等英雄出现,那时候,我必然也能目睹一番镇威之剑的风采。”她反转手腕,把剑挡在身前,目光滑过剑刃。 “到时候,我会拿回它。”她掏出帕子抹去剑刃上的血迹:“可在此之前,我还得以假乱真,让这把冒牌货搁上台面。” 她把剑放回了剑鞘,目光淡淡:“总要让它有用武之地,不然白费了令师的一番苦心了。” 男子面容难看,听娉姈提及自己的师傅,欲言又止。他便是周冠霖的座下大弟子周齐,自从那日追随娉姈之后,便一直未在江湖露面。 “你要做什么?”周齐忧心,知道娉姈这个女子心机深沉,暗自忧心师傅的安危,不知她要设下什么陷阱害人。 “你打算怎么做?” “你心急了?怕我害人。”娉婷慢条斯理道。 “你不害人么?”周齐质疑道。 “你的口气仍旧不改么?虽然我不爱计较这些,可也总不能在人前这般包容你的放肆。”娉婷伸手抚着剑鞘上的枫叶,微微留神它的纹样:“你师傅如今应该挂心你的安慰,要不要去探望一回他?还有你的小师弟,仍旧昏迷不醒。” 周齐沉默了会,回道:“你要我做什么?” 娉姈把剑交到他手上,微笑道:“这把剑物归原主,我要你明日亲自把它交到你师傅手上,对了,要当着所有的江湖人士才行。太阿剑,总得给它一个别开生面的排场。” 这女人是唯恐天下不乱。 周齐心沉了下去,甚为艰难的握紧了剑。他知道此剑一出,明日的场面便会一片混乱,华山再无安宁。 “必须得做么?”周齐扪心自问,他当真要亲手把祸端交到师傅手上,引爆江湖么? 娉姈在他身边站了会儿,悄声道:“你想你师弟活下去么?” 这句话让周齐再也无法徘徊犹豫,事到如今,师弟的命才是最紧要的。那日师弟为了救他深陷敌人的包围,中了蛊毒,这个恩情他周齐要誓死以报,纵然堕落成魔,也不能忘恩负义。 “诶……”他的心已下了决定,能给曾经那颗侠义之心的只有一声叹息。 娉姈与周齐并未相处多久,她并不喜欢与男子同处一室,更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久久不见人。 她一个人也很久了,也快忘记了身边添了一人的温度。冬夜太冷,她摸着手里的暖炉,心仍旧一片寒凉。 “夜雨霖玲春即逝 触景感怀叹无声 昙花一现人苦短 唯有来生把梦还。” 她的梦也只能转托到来生罢。 华山派的正殿,退去了所有弟子,只留下掌门一人与一个重要的贵客。华山弟子都知道这回掌门是真的动怒了,太阿剑终究失去了,也不知是谁掉了包,这件事左右透着玄乎。可他们更纳闷的是,为何掌门要单独接见这位柳大小姐? “柳大小姐,老夫有件事想问你。”周冠霖郑重其事道。 白白芷看着正殿燃起了落地灯,可心里仍旧发憷,如何说?这明明亮堂堂的大殿,总像是笼罩着愁云惨雾,没个让人欢喜的气氛。 她也知道周掌门是如何也开心不起来的,毕竟宝剑丢失了,他该心疼莫及,要还摆出笑脸无所谓,这才是怪事。 可白白芷又觉得这个周掌门不管是哭还是笑,是喜还是怒,都透着怪异。可能是她心虚,老是认为对方看穿了自己。 “周伯伯,要问什么话?我要是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白芷放缓了语速,让自己说得比较像端庄娴熟的大家闺秀。 “这里没有外人,我知道柳小姐一直很顾及别人,所以我把不相干的人都撤走了,就连柳总管都不知道你到了我这里。”周冠霖别有深意道。 伯伯芷看他的眼神,便浑身不自在。这老头显然已经怀疑她了,可就是不揭破,到底怎么个意思?让她跟被挠痒痒的猫一样,按耐不住要上钩了。 “我们坦诚些罢,柳大小姐。”周冠霖想要与她来一回坦诚相待的谈话。 “坦诚坦诚,周掌门要说什么?”白白芷心里苦,也只好顺话说下去。这是人家的地盘,她身边又没有帮手,人家都识穿她了,再打马虎眼岂不是特别囧? 罢了,人家就等着她点头称是,直接把窗户纸捅破。虽然没有威逼她,可白白芷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也要有尊严的低头。 承认就承认,那也要有颜面。 “好罢,实话说了,其实我的确不是柳大小姐,我是替代她来走一趟华山,拜访一下老前辈。”白白芷才不会说自己就是个冒牌货。 周冠霖看她还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冒名顶替,欺骗堂堂一代掌门,心里佩服她的胆气以及脸皮。 “老夫早就看你不对劲了,虽然我不知道柳大小姐的年岁,也未看过她真人,但以我的眼光岂会分辨不出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你这孩子古灵精怪,想必家人管得宽,性子天真烂漫,可柳家是氏族,世代钻研武学兵甲机关算术,他们培育的传人,诡谲莫测,稳重沉冷,有别于一般的孩子。” “周伯伯,你好有眼力价,眼神真好。”白白芷被周冠霖说得心服口服,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可心里却暗自呸了声:臭老头,比狐狸还精明,老早就算计好了别人,可恨啊!我跟傻子一样在他面前做戏,这人特定在暗地里嘲笑我,什么天真烂漫,别是蠢罢。 “如今我们都坦诚相待,那我要问你一件重要的事,你可要老实说。” “周伯伯,我的小辫子都抓在你手里,怎么可能耍滑头。我要是知道的,一定告知你。”白白芷也是破罐破摔,反正她也不清楚这柳家的底细,对于柳总管的心思也摸不透,即便周冠霖想从她口里探问柳家的深浅,那也是白费劲 “我想知道太阿剑的下落。” “啊?”白白芷愣了愣,纳罕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你是真的不知道么?”周冠霖狐疑道:“柳家找你替代柳小姐,必然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此事与我华山派有着干系,若非是为了太阿剑,我也找不出别的缘由来解释柳家的做法。” 白白芷咬着手指,一头雾水,嘟囔道:“你们大人争来夺去,扯什么小孩子。” 周冠霖耳朵尖,听到了她的咕哝声,说道:“你一个孩子的确不会知道太多秘密。不过我想你是个不一般的孩子,从你可以把少林武当的武学心法一一说道出来的事上,可见你聪颖过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怀疑错了人,险些要被你瞒骗过去。” “可是周伯伯英明神武,神武能断,识穿了我的身份。诶……我一个孩子怎么敢与你们大人耍心眼。事先不得已才要欺瞒你,可那不是我想要做的事。周伯伯的宝剑,也不是我要的东西,我怎会在意它呢?”白白芷摊手:“自始至终,我只想做个柳大小姐,像一尊菩萨一样掩饰平静,等论剑大会结束,便可以脱身回家。” 她的目的就那么简单,与那劳什子的太阿剑没半点干系。 “我也不是要有意为难你,可太阿剑的确不见了。我想放你离开华山,那也是甚难做到。”周冠霖有些疲倦,为了太阿剑他也是心力交瘁,不仅失去了宝剑,连两个徒弟也保不住,这还真无奈。 “怎么?”白白芷暗道:不好不好,这下又要受人要挟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再开一局 “柳总管那么老实的人,怎么会夺周伯伯的宝剑?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啊。”白白芷做着天真无辜的模样,为别人说情。 她可不要去招惹柳家人,而这个周掌门也不好惹,可偏偏他们都找上了她。 “老夫也并未说柳总管夺走了太阿剑,只是他叫你替代真正的柳小姐,必然是怀着什么目的。我想知道他是否对我华山派有什么意见。” “这我也不知道啊。” “所以我想你去探一探他的心思。” “心思?”白白芷暗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别人的心思。 “我想要知道真正的柳小姐在何处?柳家为何要让你来替代她。” “这个我其实也一早就疑惑了,可他不回答,我也没法。”白白芷摊手,认真道:“我一个小孩子,哪会说谎,伯伯你要相信我。” “你不会说谎么?”周冠霖的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她,忽而笑道:“你险些骗过了我,而且除了我之外,无人怀疑过你。你要是没些过人的本事,柳总管怎会让一个六岁的娃娃来做戏。” 白白芷撇嘴,小声道:“你们又没给我什么好处,我凭什么要给你们唱戏?”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总之我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我想要的答案,不然,我心情不好。”周冠霖指着房梁上的一只麻雀,屈指一弹,那只麻雀便悄无声息的坠落在地。 白白芷闭上了眼睛,过了会,离开了正殿,她站在门槛外朝里面偷偷看了眼,随后哀叹一声:“我真可怜自己。” 此刻她分外的想念自己的故乡,出来一年多了,她无比希望回到娘亲的身边。 “我太嫩了,姜还是老的辣,你们这些高人前辈达官贵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惹不起。”她也躲不起。 白白芷想着该如何从柳总管口里探问关于柳小姐的事,往自己的屋舍走去,经过拐角的过道,忽而心头咯噔了下,便见侧面的高墙翻下一个黑影。 那个黑影很窈窕,白白芷撇开了黑山老妖的想法,定睛去看,只顿了一刻,忽而在原地欢蹦乱跳,而后又做贼心虚般的缩起了脑袋,朝那个黑影悄然走去。 “明夕姑姑,你怎么来这里了?”白白芷压抑的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惊喜。 这深夜闯入华山派的人便是明夕。想不到第一个寻到她的人竟然会是她从未想过的人。 不是李凡,也不是淳于澈,也不是她的亲人,而是这个一直在人前很散淡的明夕。 “我来看看你。”明夕把她带到了一个隐秘的墙角,见附近的守卫都走远后,蹲下身端详了番她,而后微笑道:“你过得好么?” 白白芷本来有一肚子的委屈,可想着此刻要是表露出来,对方必然见不得她再受委屈许是会带她离开。 可如今还不是离开华山派的时候,太多事与她有牵扯,她走了不仅会背上杀身之祸也会连累别人。 “我很好啊,你看我胖了好多,看起来是不是比以前还好看?”白白芷欢喜的转了个圈圈,眼里无忧无虑。 她近来过着小姐的日子,锦衣玉食,还有丫鬟嬷嬷伺候,享尽了福气,小脸水润白皙,就跟水蜜桃似的,岂能说过得不好。 “明夕姑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白白芷想了想,悄声问道:“难道是王爷让你来的么?” 她一早便看到了淳于澈与李凡,可就是不认他们。但如今淳于澈身边的贴身丫鬟找上了她,这主人岂能不知她的境况? “王爷他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我也很久不曾见他了。” “你离开王府了么?” “我在王府待了数十年,还未见识外面的世界,我想看看这个天下究竟有多大,便辞别了王爷,来到了江湖。”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我知道有人很想要找到你。” “谁?” “关心你的人很多,说不过来。” “也包括你么?” 明夕顿了顿,看着白白芷亮晶晶的眼睛,点头道:“也算在内。” “我还真幸福。”白白芷笑嘻嘻道,心里却有些难过,她想不到原来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中原还有那么多人在乎她。 “你要跟我走么?” “还不能。”白白芷把手从明夕那里抽了出来,笑盈盈道:“我如今是柳小姐了,吃得好穿得好,还有一个很好的伙伴陪我玩。我还没玩够,暂时不能跟你走。” 明夕看她天真无邪的模样,好似真的感受不到危机的逼近,不由郑重道:“但这里很危险,你要知道说谎骗人是不对的,那些人教你去骗别人,便是存着不善之心,你莫要听信了他们,不然你会被人欺负的。” 白白芷哪不知道好歹,只是已经踏上了贼船,想要下来,又谈何容易? “姑姑放心罢,柳总管待我很好,只要我还做一日的柳小姐,他是不会让人伤害我的。”白白芷上前抱了抱明夕,低声道:“姑姑,我真的不会有事。来了中原那么久,我遇到了很多人,但真正把我当朋友的少之又少。朋友之间的承诺重于千斤,我既然答应了人家,不管如何也不能放弃。” “虽然我喜欢偷懒耍滑,可还是不会辜负别人的期望。”白白芷恳求道:“姑姑,你让我自己承担责任罢。这是我选的路,必要自己走下去。” 明夕看她如此执着,默然了很久,才放手了。 这个孩子很有慧根,小小年纪便懂得大是大非。明夕本想带她走,可经过这一番的谈话,又改了主意。 “好,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姑姑,我们再次有缘再见。”白白芷心里纵然不舍得,还是咬紧了牙关与明夕挥别。她一溜烟的小跑与对方错开了一段路,而后泄气的踢了一脚石头,丧眉耷眼的回了屋子。 路是自己挑的,再不好走,也不会回头,否则那都成了什么了?反复无常就是小人。 明夕望着华山上空模糊的星空。星辰本是璀璨,可在浓雾的遮掩下,再难绽开绚丽的光彩。 世上很多事本身是该美好,可在那些偏执的目光下,逐渐扭曲,最后变得面目全非,人心如此,天道亦如此。 “这一切还得从根源查起。”明夕转身朝另一个方向乘身飞去。 江湖上人依旧在寻找太阿剑的下落,很多人仍是把目光放在华山派,他们还是不死心。华阴县里还是一片喧嚣,名门正派也好,无名小卒也罢,都打算在华山脚下捱到过年了。 “华山派如今是是非之地,我们还要继续留下去么?” “你怕了?”屋里响起一声鄙夷的冷哼:“妇人便是头发长见识短,这样的场面就吓到你了?还真好糊弄。果然女人是不可掌事的。”他的话另有深意,里面的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倒是在屋外头的人听了直皱眉。 明夕心中微有不平,觉得这个柳总管未免太小看了女子。 “我前日已经报信给了家主,不久后便能传到他的消息了。” “一切还是依照家主的指令行事,其它暂且不用上心。” 柳总管说完了正事,便与里面的女子做起了不为人道的乐事。明夕也不想打扰人家的兴致,更没心思继续留下去,转身又离开了。 依照柳总管的话,他们都是听令行事,看来找白白芷替代柳小姐的事根源在于柳家的家主。柳家家主,真假小姐,太阿剑,华山派…… 这些繁杂的东西之间有着怎样的牵连?是相互有干系还是各有其因?明夕理不顺这些事的来龙去脉,细查下去,竟而连自己也陷入了迷沼。 “今日的告示,你们看了没有?” “什么告示?” “这华山派还打算来一回论剑大会。” “你开什么玩笑,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这是我们的机会啊。”李坏靠着桌子,抱臂道:“这就是不爱念书的坏处,你连汉文都看不会,那告示如今贴得满大街都是,你还不知道,真是孤陋寡闻。” 李坏得意的撇嘴,翘起了二郎腿,下一刻被踹翻在地。 “好一招平沙落雁,真是精彩。”李坏揉着屁股,朝对面那桌人看去,然后竖起眉毛指着那个取笑自己的人说道:“你小子,想跟我单打独斗么?” 赤切了一声:“小毛孩子,我可以一个打一百个。”他揉了把李坏的呆毛:“你消停一些。”他没好气道:“也不看看人家身边坐着谁,你也敢上门拍板。” 李坏转开视线看着那个温雅如仙的男子,暗自吐舌:“都欺负我老实。” 淳于澈看李坏吃瘪的模样,把眸光移开了去,朝李坏身边那个少年看了很久。赤虽然经常对李坏非打即骂,可无论在赛场上还是在台下,都在维护自己的伙伴,就连眼下,他也是一脸护犊子的神态,对上淳于澈的目光。 “王爷,他们这是要跟你过不去了。”李凡悄然说道。 “也不怕,事不过三,这回我们不会输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什么宝器 颜语行看二楼人声鼎沸,受不得这嘈杂声打算避开,可看到一处安静得出奇,便如发现了世外桃源,不由凝神看去,不多时,她了悟的回神。 难怪那儿如此安谧,是因着坐了一个人。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徒弟,便这样拖着两条小尾巴,走到了淳于澈那里。 “好巧,你们都在这里。”颜语行打招呼干脆利落,不矜不伐,态度也算平和,却不见热情。 “我们真是好有缘分啊。”李坏看到她今日的气色更甚昨日,为那明艳动人的美貌给迷得色与魂授,说话间就露出了大尾巴狼的嘴脸,当然没过多久便被赤一脚踹开,于是安静了好一会儿。 大家此刻也看着颜语行,没多注意忽而不闹腾的李坏。 “颜姑娘用过饭了么?”淳于澈笑问道。 “还没有,我刚想带徒弟出去下馆子。”颜语行说话爽脆,透着少年气息,颇有江湖儿女的风范。淳于澈看她娇柔不做作的样子,没由来的起了一阵好感。 “这里可不就是馆子么?”李凡看着满满一堂的饭桌,疑惑道:“小姐姐,你不喜欢热闹么?”似她这般明朗跳脱的女子难不成喜欢静处独室,孤芳自赏?这不合情理。 “这里人太烦太躁,我看不惯。”颜语行实话实说,坦言道:“要不是还有几场决赛,我可不想再多待下去。” 今日华山派给了公告,说道要延长论剑大会的赛期,这原本夺魁的颜语行还要接受多番的挑战。其实此事对很多江湖人来说是个机会,可对颜语行来说甚为不公平。她本该稳操胜券,但跳上了高台才知道还有更高的挑战。 她虽有微词,却未上华山派去闹事,也接受这桩事。她的徒弟为此不平:“师傅,你怎地如此好说话了?人家这是在欺负你嘛!你可不能逆来顺受。” “逆来顺受什么?”颜语行当时看到公告,把那张红纸捏成了团子丢出了窗口,没好气道:“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既然到了华山,就要遵守他们的规矩。论剑大会也不是师傅我家开的,我还能怎么办?把华山派拆了?罢了,拆了也没用,江湖人巴不得想打死你们师傅我好扬名立万。即便师傅我以一敌百,可杀不尽天下人。” “师傅,那你甘心么?” “不甘心还能怎地?” “诶……我们的师傅好可怜。” 对于徒弟的同情,颜语行嘴里咕哝了句,那句话谁也没听清,可她的神情却带着一份森冷的煞气。 “也不知道那个周掌门是吃饱了撑着,还是特别看不得人家舒服,搞七捻三,玩那么多花样,难怪老是被贼惦记上。”李坏抹着鼻血,从地上爬了起来,笑嘻嘻道:“美人心地善良,胸襟广阔,竟然眉头也不皱,便接受了这个不公平的对待,真是让在下佩服佩服!” 颜语行看他不伦不类的朝自己作揖,偏头不去理睬。 “你很烦啊,戏能不能少一点?”赤看这小子从地上醒过来了,又去踩对方的脚。 “老子的戏一向少,多的是真诚。”李坏跳脚,闪避了过去。 “无聊。”颜语行懒得跟这两个人多费口舌,而是看向淳于澈:“上回最后那场比赛,你为何放弃了?” 论剑大会是以李坏失败而告终的,其实最后还有一场决斗,可颜语行当时站在台上,拔剑心茫然,在台下寻了很久,也未寻到她的最终对手。 她认得淳于澈,这样一个温雅有礼,飘逸出尘的人无法让人忽视。颜语行自小对男子不甚上心,能让她印象深刻的寥寥无几,淳于澈是首开一例,虽然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颜姑娘心里会怀疑对方是个龙阳。 淳于澈生得白净,谈吐文雅,做事又很细致,从他夜里写手札自然而然的把灯火调暗,便可看出他是个体贴温柔的人。 颜语行不是阅览过很多男人,可知道像淳于澈这样心思细腻的人在这世上是不可多得的。于是她会猜想对方爱的会是女人还是男人, 如他这样的人,需要怎样的人才能站在他身边?颜语行不由自主的会有这样的想法,而后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便又挥开了这些心思。 管他是谁,与我何干?她并不喜欢淳于澈。 “我自觉无力与颜姑娘同台竞争,便先走一步。” “我又不是泰山,屹立不倒。你何必对我望而生畏,退个什么?”颜语行并不待见他谦逊的模样,自论剑大会开场后,他们从未较量过一回,但都知道彼此的实力非凡,以一打二是不在话下的,他未必不能赢她,可最后他却退缩了。 颜语行本是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下一听他承认自己不如她,不战而退,实在让人失望。这个时候,颜语行要是再不把淳于澈踢到娘娘腔的行列里,那是不可能的。 “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啊。”颜语行鄙夷道:“那这回你是不是也不打算与我对面相杠?”淳于澈垂下眼,半响后,说道:“我不会打没胜算的战场。” “好,我明白了。”颜语行欣然点头,朝淳于澈走近了些,抬脚跨上他身边的长凳,俯身看向他秀挺的鼻梁:“你真是脚踏实地,我希望你一辈子都能按着自己所设想好的路走下去。千万不要碰上什么坎坷危机。” 她原以为淳于澈会是那个最强的对手,可对方令她很失望。颜语行不喜欢优柔寡断,畏畏缩缩的人,尤其是明明有本事较量却隐忍不发,看得人都要为之心急憋屈。 她倒是很想淳于澈大大方方,爽快直接的应战,与自己打上一场酣畅淋漓的仗。可惜人家是温室里的兰花,受不得外界的干扰刺激。 “好一个与世无争,孤芳自赏。”颜语行嗤笑,转身离开。 淳于澈看她那带着讥诮与狂傲的神态,微怔了会,直到李凡说了句:“她真是过分,好像眼睛长在了脑袋上,对谁都看不上眼。” “她是在对我有期望么?”淳于澈喃喃自语,直到颜语行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过道里,才回神。 “又要跟这个恶女打架,真是烦死个人了。”赤像只烦躁的狮子揉乱了头发,躁动不安道:“真不想跟她耗下去。” “诶……纠结纠结,我们这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可能是缘分还未可知。”李坏呐叹后,又带上了嬉皮笑脸的神色。 “你还想被她踹飞么?一看就死的还不够明白。”赤想不出对付颜语行的法子,没好气道:“又得败在她手上一次,太丢人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做人嘛!就图个开心,不要太在意胜败与输赢……”李坏安抚道。 “我不想再跟她比武了。”赤颓废的坐下,看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李坏舔舔嘴巴,看这孩子太可怜,也就不计较他之前的欺悔。 “也不是没办法。”李坏还在想着怎么安慰这个失落的少年,忽而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她也有软肋。” 淳于澈目光从饭桌上移到了李坏身后,神色微妙。 “诶?是你这小子。”李坏嗖的跳到赤的身后,去瞧这个平地里冒出来的人,不由惊讶道:“弥影。” 来人手里拿着一把连环弩,那是方天画柱。在场人都认识这件暗器,但比起这罕见的暗器,它的主人却是平平无奇,就算丢在人堆里也找不出。 这人便是弥影叶宿雨,弥影是他的江湖称号,看来他也是小有名气,得了那么个玄乎的外号。 “你小子,刚才说什么?”赤看到弥影,像是见到了亲娘,双眼冒着憧憬之色,追问过去。 “我知道该怎么对付她。”叶宿雨面无表情,可语气却透着无比的自信:“我这几日观察了她多时,知道了她的一个软肋。” 淳于澈眼睫一动不动,并不为所动,李凡抓着膝盖上的衣料,似乎在紧张什么。李坏百无聊赖的搓着鼻子,看着叶宿雨,过了会,又撇开头抓着眉心,模样很窘迫。 “我只告诉想要征服她的人。”叶宿雨扫了一遍他们,最后把手上的暗器反背身后道:“想要知道的话,就跟我过来。” 赤二话不说就跟了过去,剩下李坏三人在原地发愣。 “诶……我们要不要过去听听?”李坏也好奇到底那个颜语行有什么软肋。 “你自便罢,我先回房了。”淳于澈不感兴趣,起身掸着衣袖就往屋子里走。 李凡眉毛朝李坏挑了挑,而后也跟着王爷走了。 “你们都不好奇的么?好罢,我也不好奇了。算了,回去补觉。”李坏看他们都不去,自己偷听偷看也没什么劲,还不如回屋睡个大觉。 “你说罢,到底她又什么软肋?”赤跟着叶宿雨来到了密林,打算听听对方的秘密。 “她的弱点不在自身身上的。”叶宿雨淡淡道:“她是个用剑的圣者,十个你也不是她的对手。” “哼!”赤冷哼一声,听不惯这个事实。 “但她身边有样极为重要的宝器,要是不用它,她那超绝的剑法便要折损一半的威力。” “什么宝器?” 第六百四十八章 你能不能诚恳点? “她手里有把重剑,名叫蛟龙潜水,看似犹如破铜烂铁,不值一文,可它在她的手上发挥了无限的威力,你们也该吃过它的苦头。” “我知道那把剑,可那又怎样?她能把一把断剑使得出神入化,足见功底。换做我是不能化腐朽为神奇。”赤虽极力不愿承认自己不如颜语行,可还是输得心服口服,至少对方是凭着真本事赢了比赛,而非是投机取巧。 “那把剑不一样,你知道为何现在江湖人对太阿剑如此趋之若鹜?” “你是说那把破剑是神兵利器?”赤恍然间明白了叶宿雨的意思。 “那把剑怎么看都是把烂了的铜铁,除了笨重,一点也看不出一代神器的风采。” “那是因为它曾被摧毁过,你如今见到的并非是它原本的模样。” “摧毁过……”赤忽而想起颜语行曾说过的一句话:“我有一样珍贵的东西被她取走了……”难不成那宝贝指的便是这把蛟龙潜水? “你可知她来华山的目的?” “我怎么知道,莫不是也为了太阿剑而来?”赤嘲讽道。 “的确是。”叶宿雨斩钉截铁道:“她便是冲着太阿剑而来。” “原来她也想要名扬天下,还真能折腾。” “你不奇怪么?” “人都有欲望的,她想要追逐名利,又什么不对?”赤倒是见怪不怪,反正他知道颜语行这女子不是安分的主。 “她要那把太阿剑也是为了摧毁它。与江湖人所想要的不一样。” “什么?”赤惊愕了。 “她是为了毁灭而来的。”叶宿雨皱眉:“是个不吉利的人,或许是来找仇家。” “你这还没肯定,还是猜测。” “的确不敢肯定。”叶宿雨松开了眉宇:“我不想因她一人把天下的大局给搅乱了。” “所以你想让我去阻止?”赤有了疑惑:“你既然知道她的软肋,为何不自己去做?” “我不能去做。” “这是为何?” “立场。”叶宿雨淡淡道:“我有我的立场。” “你的立场是什么?” “不介入江湖。” “那你为何要参加论剑大会?而且不出所料,明日你还得跟她较量。” “可我终究只能给她做陪衬,不可抢占她的风头。” “你这是什么奇怪理由?你既然不想占她风头,何必又要与她作对,还想找帮手助你对付她。”这也太奇怪了。 “此事不可对任何人谈及,可我并非是坏人,也不想干扰江湖,若非是她,我也不会出现。” “你的意思是,你出现的缘由便是因着她?”你们俩人究竟有什么牵扯?赤陷入了迷障,越来越弄不清眼前发生的事。 太阿剑失窃,江湖上人心否侧,有人狼子野心,有人诡异莫测。近来发生的怪事就如华山北峰上的云雾,使人心里犯愁。 “想要战胜她,先摧毁她的剑。” 叶宿雨的提点让赤整晚上没睡好觉,反复思量这件事到底值不值得去做。 “喂!你昨天晚上到底听了什么骚话,一晚上春心萌动辗转反侧?”李坏在树底下泼了几把脸,然后坏笑了几声,朝着赤泼了一阵。 “你做什么?皮痒了。”毫无意外,李坏被泼成了落汤鸡悻悻的回了房间换衣服。 “阿嚏!”赤抹着脸上的冰水,被风吹了吹,微微有些不适,打了几个喷嚏,也打算回屋添衣。 “师兄,你在做什么?” “我在给师傅的宝贝擦油。” “可你为什么给这把断剑也擦油,多浪费这珍贵的油。” “是啊,这油是很贵,我从未见过,还有股硫磺味,抹在剑刃上,会发出金灿灿的亮光,好神奇。” “我看看,到底是怎么个神奇法。” “别倒了,小心些,这油快不够了,师傅叫我省着点。” “我看看而已,你老是抬出师傅做什么?哼!以大欺小,就要看。” 远处有个小乞丐拿着一瓶葫芦瓶又蹦又跳跟着一命和尚玩耍。赤听他们说着剑啊油啊,掏了掏耳朵,不打算理会,可当他看到阳光下那璀璨的若水剑,不由眯上了眼睛,缓缓的把目光转到了一旁的断剑上。 摧毁它,你就可以赢了。 赤看着手里的蛟龙潜水,想了想,抬头看着华山那里的云雾,眉心有着困惑,他踌躇了很久,做不下决定。 直到他听到一阵轻细的脚步声,竟然生出了做贼心虚的感觉,双手猛然一放开,那把断剑便落进了井里。 这是个荒废了多时的后院,这口井也干涸了,断剑掉进去不见声响,赤想跳下去捡出来,忽而看到院子外面的一角白衣,立马改了主意,跳出了院墙逃之夭夭。 淳于澈看着墙上一闪而逝的人影,脚步顿了顿,朝院子里走了进来,环顾了四周,并未发现什么踪迹,本想要走。 忽而枯井里响起重物摔落的声音,他毫不迟疑便朝枯井走近,借着天光从里望去,他看到了一柄生满了青锈的断剑。 他自然记得这把剑的主人。方才赤丢得没准头,那把剑挂在了青藤上,过了会,青藤吃不住剑的重力,便断了,重剑摔落的声音很沉闷,可也吸引过来了淳于澈的目光。 这把剑为何会在此处?淳于澈心想以颜语行素日的做法,就算要丢了它,也不会刻意来着荒僻的地方。 而且方才那个身影显然是个少年,而非是颜语行本人。 看来有人是想要陷害她了。论剑大会延期一日,想来有人是想要在赛场上打败她。这个人会是谁?淳于澈想到昨日莫名其妙出现的叶宿雨与紧随他离开的赤,再想到方才的背影,便有了数。 “诶……”他提起断剑打算物归原主,回了前院,正好撞到剑的主人。 “颜姑娘,这个是……” “这是我的剑,只是它为何在你这里?”颜语行怀疑的目光倒是没让淳于澈有异样。她沉默了下,接过剑,忽而道了声:“多谢了。” 淳于澈也笑了:“颜姑娘,多谢了。” 颜语行要转面向,听到他这声道谢,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头:“你向我道什么谢?” “在下多谢姑娘相信我。” “你觉得我该怀疑你?”颜语行看着手里的那把断剑,嗤笑道:“区区一把破剑,还叫人给惦记上了。连我自己都识不出它的好在哪里。你要是真想要,也是独具慧眼,不嫌我这随身之物磕碜。” “颜姑娘说笑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有时候人不能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你这句话几个意思?” “一个意思。” “可我却品出了两个意思,你要听听么?” “姑娘但说无妨。” “你方才所说的话,无异是指这世上假象太多,人不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我便想到了一点,你是觉得我看低了你么?” “颜姑娘这话是想多了。” “你觉得我这人是不是太狂傲了?”颜语行兀自笑道: “你不说话?”淳于澈倒是说了话:“颜姑娘,方才我指的是你的剑。” 颜语行点头:“我知道你夸我的剑,其实我这把剑真是废了,可是也不是一无是处。比起金玉其外的若水剑,它实用多了。”她又带着傲慢之色道:“用断剑,我可以一打五个高手。” “姑娘武艺超群,令人佩服。” “你也不用特意奉承我的。”颜语行哼笑道:“你气宇非凡,虽然我看不得一个男人比女人还要温柔细腻,可你还算个君子。” “我不喜欢婆婆妈妈,繁文缛节的君子,可更讨厌的是小人。”她想了想,摇头道:“又把话给岔约远了。罢了,我还有很多场比赛,不与你闲磕牙。” “祝愿颜姑娘能够一帆风顺,随心所欲,赢得魁首。” “你这个祝福有些不够诚意。到此为止罢。”颜语行连句谢谢也不说,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淳于澈本是不想去看论剑大会,而是想趁着华山派掌门不在门派时闯入一回探听柳家的消息。可与颜语行有数次会面谈话后,便留意起了她。 他想今日的论剑大会还是值得看下去。 “今日我不参加了。”李坏咬着马尾巴草,蹲在草地上耍赖皮:“上去也是挨揍。” “你是想让我一个人丢人么?”赤好不容易把颜语行的那把破剑给丢了,觉得该抓一抓时机,这倒好,有了机会,可队友却提前喊撤退,这还能不能愉快的做回王者? “你就孬罢。”赤嫌弃的踢了一脚李坏,看对方就势在地上滚了滚随后拍拍屁股扬长而去,不由又惊又怒:“你他娘的要去哪里!给我回来!” 李坏扭头对他比出中指:“爷爷我不玩了,你一个人去台上拖地板去罢。” “你个混球,早晚把你揍得脱裤子。”赤气急败坏,打算再去把这个逃兵给捉回来,不然他一个人对付两个女人,还真有点受不了。 “我来罢。” “你……”赤看着意外出现在眼前的人,不解道:“你不是……”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就是昨日教他对付颜语行的叶宿雨,这倒是奇了怪了,他先前不是说不能亲自取走颜语行的贴身之剑,因为立场关系,可如今又想与赤并肩作战,一同对付颜语行。 “你能不能诚恳点?别像小人一样反反复复。” 第六百四十九章 各怀鬼胎 赤对这个叶宿雨实在看不透了。这家伙怎么自相矛盾,难道有病么? “我说过什么?”叶宿雨这句话让赤心头火起,果然这家伙记性极差,一个扭身就把自己说过的话都抛在了脑后。 “你不承认了?” “我说过什么?” “你这人怎么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才过了一夜就把自己的话给忘了?”赤暗自鄙夷:这个小子比李坏那个大无赖还要无耻。 “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叶宿雨看了看周围的人,无动于衷道:“你要是不想合作,大可直言拒绝,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赤窝火,敢情他这意思是把自己给摆在了上面。 “你这是在施舍我么?老子不需要,别给我摆架子,你可不比我高贵到哪里。”赤哼了哼,扭头过去。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是说不想赢,那我不会打扰你了,”叶宿雨的话,让赤怔了很久。 试剑台还是那样空旷,人站在上面,仿佛就像走上了戏台。 颜语行偏头看着底下的对手,她如今算是万众瞩目了。不知做到这样的地步,是否能够引起那人的目光? 她撇了眼身侧的瞿筱筱,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对于这个同伴,她的心思很乱,不管对方搭不搭理自己,她还是无法心平气和的与之相处。 “那个人很厉害。” “什么人?”颜语行转身,正眼瞧着瞿筱筱,问道:“你是在关心我?” “你要提防他。”瞿筱筱微露窘迫。 “叶宿雨是个难对付的人,可我才不担心他能伤我毫发。”颜语行随意挽着剑花,有恃无恐道:“他擅长用暗器追人,身法敏捷,就像只狡猾的猫,可我也是属猫的,我们平分秋色,彼此彼此罢。” “他的暗器抹过一种特殊的药水,有一回我无意间碰了下,半边身子无法动弹。”瞿筱筱担忧道:“很像麻药,能够瞬间麻痹人使得人定身。” “他的暗器能够让人的血脉瞬间凝冻……”颜语行目光深远,朝叶宿雨看了会,若有所思道:“身法诡异,又身怀暗器,还有神秘的麻药。”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又垂下了,轻笑道:“若是我所料不差,他还真不会对我怎样。” “这,你怎么肯定?”瞿筱筱楞了。 “我猜到了一件事,不过,还不能告诉你。” “若是你不方便说,我不会再过问。”瞿筱筱收起了关心之色,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颜语行看她强做淡然,微微偏开了头,唇角不由自主的勾了勾。 “王爷,你真的还要放弃这次机会么?”李凡看着赛台上的场面。那里是高人侠士争相角逐的地方,仿佛站在上面,这人便与众不同。他想着要是淳于澈站在那里,气宇会更甚三分。 “我在想一件事。”淳于澈目光朝评审团那里扫去,看着华山派掌门周冠霖,说道:“为何已经定下的结果,却又变了卦,华山派还发生了什么故事么?” 李凡想到来华山只为了寻找白白芷而来,并非是为了什么太阿剑,江湖名望,倒也对江湖上的名门正派知之甚少,听淳于澈说起华山派也是一头雾水。 “王爷,我们该是时候去华山找人了。”李凡担忧道:“论剑大会都过去了,太阿剑又丢失,想来这华山派里也没什么重大的事,那周掌门此刻该是派遣弟子出山寻找宝剑的下落,这样一来,华山派的防守便要削弱。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潜入找人。” 淳于澈思忖了片刻,并未赞同李凡的提议,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周掌门的大弟子周齐已经失踪了有一段日子了。” 李凡也想到了这回事,点头道:“这回华山派也是屡遭打击,不仅丢失了宝剑,还折了弟子。诶……周掌门的小弟子如今身中蛊毒,昏迷不醒。除了他之外,再无人知晓那日发生的突变。” 如此重要的线索由此断了,当真使人叹惋。 “华山的事纷繁复杂,看似毫无头绪,可冥冥之中,又在循着天道而行。”淳于澈一时间也迷茫,可仍旧相信事情终究有水落石出的那日。‘ “天道,王爷很喜欢说这天道二字,可我却是不知道了,这天道究竟是什么?”李凡犯着迷糊,抓着脑袋上的发髻。 “任何事都是先有后无,便如这只陶碗。”淳于澈端起手里的大碗茶,淡淡说道:“这陶碗是用粘土捏成,用来盛物。若非有粘土揉成器,哪有这到手的茶水?这陶碗便是物,而它这空隙,则是无。” 淳于澈看李凡迷茫的双眼,不再打哑谜,明了道:“很多事情开了头,便有无限的空间可以让人尽情获取。” 李凡呆愕了很久,默默记下了淳于澈的话,在很久很久之后,他终于在道德经上面摘取到了一段话,与之颇为神似,那时候他由衷的欢喜,终于茅塞顿开了,之后看待事物有了更高一层的见地。 纵然如今的时局让人捉摸不透,可仍旧要明察秋毫,不可为表象而迷乱,失去了自己的立场。 “王爷,你真的很明白。”李凡对淳于澈只剩下佩服了,虽然他还是对天道一知半解,可有人在给他洗涤这个世间的尘埃,让他看得透彻了些。 “人有很多的欲望,可不外乎就哪几种。”淳于澈淡淡道:“名利富贵。” 李凡环顾周围的人,悄声问道:“那追求这些东西,是不对的么?” “在佛家里有言,人有贪痴嗔三毒,这是原罪,故而五蕴炽热,最后造下孽缘,故而万劫不复。我也不是圣人,无法判定别人的对错。世情纷繁,冷暖自知。” “贪痴嗔……”李凡皱眉道:“这个我也有啊,难道我也有罪么?”他想起上回为了剿灭红衣教结果事败,他的家丁仆人都为自己拖累,死在了千霞山,不由愧疚道:“也是,我的确做了错事。” 他想了想,又摇头:“可我并非是为了什么名利,难道也是错了么?” 淳于澈不知他在提哪件事,看这个小小的少年自我苦恼,伸手揉着他的脑袋:“莫要自苦。你的人生还那么长,还有很多抉择的机会。” 李凡不知为何,在这时脱口问道:“那王爷呢?” 那你呢?你可有抉择的机会? 淳于澈抿了下唇,放下了手,朝试剑台看去:“你觉得那个小姐姐会赢么?” 李凡自知问错了话,歉然道:“王爷,我想去趟茅房。” 淳于澈知道他是为了回避方才的话题,颔首道:“你去罢,小心些。” 李凡离了他一段路,忽而朝评审团望了过去,暗道:不能再耗下去了,还是先潜入华山派,看看那个疯丫头究竟在哪。 他如此想着,便把目光放在了一位华山办事弟子的身上。 今日这场赛事,是出自华山派掌门本人的意思,而非是一旁的堂客。白白芷百无聊赖的靠在椅背上,都不想去看底下的打斗,此刻她心里嘀咕道:一个惺惺作态,虚情假意,一个老奸巨猾,明知故犯,都不是什么好鸟。 她看看周冠霖含笑的脸,暗自呸呸:你再装傻子,我也只把你看作狐狸。她又去看不远处的柳总管,又皱眉道:“到底在卖什么药?” 香雪看她一会儿生气一会儿迷糊,微微抬眼,望着华山北峰上的云雾,似乎也有心事。 “总管,你说这华山掌门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怎么又把赛事给延长了?”柳嬷嬷在柳总管耳边窃窃私语。 “那个老狐狸,是想要拖延时日。” “他拖延时日做什么?” “大概是为了留住某些人。” “嗯?他这是什么心思?” 柳总管翻了个白眼:“谁管他的心思,只要别与我们柳家做对,他爱怎地折腾那是他华山派的事。” 柳嬷嬷楞了会,小心翼翼道:“可家主是让我们来探周冠霖的底细,还有那把太阿剑,以及我们的世仇……这些事,总管可别疏忽了。” “我自不会疏忽。”柳总管微有不悦,朝身边的嬷嬷看了看,还是对上一双死鱼眼,他再瞥了眼柳嬷嬷的厚嘴唇,又闪开了目光。 “总管,不如传唤家主前来华山一趟。” “此话不可再提。”柳总管加重了语气,意在警告。 柳嬷嬷眸光也闪了闪,偏头去看周冠霖,过了片刻,又垂下了眼睫,安然无事的等着接下来的赛事。 “你顾好自己,一会儿我可不会站在你身边。”颜语行按着肩膀,走上了试剑台。 瞿筱筱看她背影,迟疑了下,等她上了石阶,才慢慢跟了上去。 “诶……”远处的北峰飘荡着一声幽叹,良久,又归于寂静。 “有乌鸦叫。”颜语行皱眉,一大清早,乌鸦飞过头顶,这预兆实在不好。 “你真的要自己动手?”赤看身边的叶宿雨,依旧纳罕,他可不会忘记这家伙昨夜对自己透露颜语行的软肋,而后又说立场上不能与人家做对这才借他人之手。 今日他又出尔反尔,自己上场了。不过想到这家伙也不是第一次与颜语行台上相见,眼下是第三回。 第六百五十章 有些断片了 赤暗自恼火:看来这小子昨夜是吃错了药跑到我跟前呓语,虽然他平时的模样也不受待见,可还算正常。我真傻,昨夜居然听信了他的话。这小子有病罢,而我也是蠢到家了,竟然按着他的意思照办。 他还算头回被人戏耍,自然不爽至极。 “我早就想要对付她了,她是我的。”叶宿雨冷冷的看着颜语行,语气里透着势在必得。 “你也讨厌她?”赤终于遇到了同道中人,忽而觉得这小子虽然反复无常了些,还是很可爱的。 “她并未冒犯过我,为何要讨厌她?”叶宿雨莫名其妙,仿佛与身边的队友是两个世界的人,话不投机。 “咳咳……那你为何一直追着人家打?非要赢了她。”连她的软肋都知道,那铁定是观察多时了,他们之间当真就无恩怨? “嗯?她的剑。”叶宿雨目光一凝,忽而扯了扯唇角,他居然笑了,可透着一阵鬼气。赤不由循着他的目光去看对面的人,却是毫不奇怪,耸肩道:“这有什么。” 他当然不会惊讶,只因始作俑者便是他自己。 “你的剑……”瞿筱筱看着脸色阴沉的颜语行,讪笑道:“你把剑掉错了么?” 颜语行原本裹在锦布里的断剑此刻变成了一条咸鱼,这能让她心平气和的去应战么? “胡闹!可恨!”她恨得牙痒痒,暗想着是谁敢这般戏弄本小姐? “你要不换一把剑罢。” “换剑。”颜语行丢到手里的咸鱼,一脸嫌恶的甩着手:“讨厌死了。”要是被她给抓出真凶,她会砍死那人。 “那就换剑,先打完这场再出去泄气。”瞿筱筱顾着大局,看底下的人都在看颜语行,不悦的皱眉,不着痕迹的挡在了她身前。 “我用若水剑只能缠着他们打,却只能步步紧逼,却无法把他们打飞出去。”颜语行娇嗔道:“真是烦死人了。”她擦着手,把丝绢丢在了地上,对着台下的徒弟颐指气使道:“你们给我回客栈里里外外搜一遍,把师傅的那把断剑给找回来。” 她的徒弟看到师傅遇着了窘迫的境地,也是义愤填膺,立马领命小跑离开。 “诶呀!小姐姐的剑调错了。”李凡惊讶之余又同情颜语行的遭遇:“她是粗心大意了么?还是被人给戏弄了。” 淳于澈听着身边一阵嘲笑声,不知想到了哪一处,莞尔笑道:“多半是给人戏弄了。”他并非想看颜语行失态,而是看到这个场景忽而就触动了心弦,就那么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颜姑娘当真有几分可爱之处。 淳于澈笑了一会儿,心里又升上了狐疑:我清晨已将剑还给了主人,怎地眼下又给人掉包了,难道会是他么? 看赤也露出了惊诧的眼神,淳于澈知道那并非是做伪,便更疑惑不解,于是又把目光转到了叶宿雨身上。记得昨日他想告知他们颜语行的软肋,可后头跟出去听的只有赤一人,难道后来他们相互合作一同坑害颜语行么? “这个叶宿雨为何要针对她?”淳于澈忧虑道。 “恶女,你手上没了那把断剑,只剩下一把金玉其外的轻剑,这是无论如何也胜不了我们的。”赤得意的挑眉,幸灾乐祸之后,对着颜语行耀武扬威道:“记得上回你对付我身边的这位兄台,还是靠那把破剑来救场,不然以你那个不成气候的徒弟,早就拖累了你,后来你也不能以一敌二。” 颜语行本就心情烦躁,一听这挑衅的话语,愈加急火攻心,抬脚要去跟对面的小子一记教训。她剑法高超,武功了得,还未碰上敌手,要说不狂傲那是不可能的,从来没人敢这般肆无忌惮的讥诮过她。 “简直不知死活。”颜语行动了肝火,咬牙切齿道。 瞿筱筱就站在她侧前方,两人只离着寸步之遥。见颜语行要冲上去对着赤发起冲锋,忽而伸手握住了她,就那么不及细思,紧紧扣住了她的五指。 “你要拦着我?”颜语行察觉手上的温度,还有那股强力,微微顿了顿身。 “先别冲过去,他们这是激将法,我怕其中有埋伏。”瞿筱筱与叶宿雨曾联手与颜语行师徒较量过,对这个队友还算了解。 “那个叫赤的少年只是会闪躲,倒也不难对付,可这个叶宿雨,身法诡异,性情又沉冷如冰,我与他私底下切磋过,从未赢过他……”瞿筱筱感慨道:“我无缝连招,不敢出一个小差错,可还是躲不过他的暗器。” 颜语行看瞿筱筱如此分析,意外的不见了怒气,反而笑了:“这有什么可怕的,他的暗器你当时躲不过,眼下可未必了。有我在你身边,是不会让你被人偷袭的。” “我可以让他追不上你,使不出绝招。”颜语行的身法同样快如闪电,如鬼似魅,这倒是与叶宿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两者是不相上下的。 “可惜你的断剑……”瞿筱筱也知道那把断剑对颜语行来说甚为重要。断剑虽毫不起眼,可在它主人的手上光芒万丈,远远盖过了若水剑的锋芒。 “那把剑,丢了便丢了罢。”颜语行毫不留念道:“都成了破铜烂铁,还能当宝贝不成。”“可它对你很有助益。” “我知道,所以一直留着它的。” “可有可无的存在?” “你觉得我该不该珍惜它?”颜语行募然反问,叫瞿筱筱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似乎有点莫名其妙,为何要问这个? “其实我该如你所愿的那样……”颜语行还是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颜姑娘,你这是在说什么话?” “没什么了,你反正也不知道我的心思。管那破剑做什么?”颜语行挥开了纷杂的情绪,转了转手腕,挽了个剑花,盯着叶宿雨看了半响,随后说道:“我去对付这个人,你把那个使弯刀的小子给我挡着。” “我可以帮你。”瞿筱筱手里也有弓箭,还是破虏之箭,定国之弓,这来历可不凡。 “还不是你用它的时候。”颜语行上回也没叫她开过弓弦,一人直接把两个对手打下了擂台,这回她也不许让瞿筱筱开弓。 “我可以的,你少废话了。” 颜语行不再多说,直接冲锋了上去,剑尖直接点在了叶宿雨的要穴,这招是点穴,用剑点穴更是无敌,可叶宿雨却很快恢复如常,气血通畅,立马闪身离开了颜语行的攻击范围。 “好奇怪的路数……”台下的人都看得咂舌,他们都已经看到颜语行先发制人已经控制了对手,占了上风,可眨眼又是让对方给逃脱了她的掌控。 “王爷,这个哥哥好帅啊。”李凡对叶宿雨惊叹道:“他就像条泥鳅一样,小姐姐抓不住。” 淳于澈看着台上飘移来去的影子,定神分辨着其中哪个是颜语行哪个又是叶宿雨,他们以快打快,让旁人看得眼花缭乱,然而设身处地一想,那战斗中的两人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遇着如此难缠的对手,估计双方有很憋闷。 “这里好像没我们的事了。”赤与瞿筱筱对峙着,可都没出手,各自戒备,却只是为了拖住对方,不给同伴压力。 “诶?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前不久跟她又打又闹,还差点砸了客栈,怎么就跟她冰释前嫌了?”赤看那边还有还一会要打,没个胜负的兆头,便开始与对面的人瞎聊起来。其实他心底是万分想知道她们究竟在那晚上发生了什么,可面上还是装作不以为意。 瞿筱筱的脸色有点窘迫,却是咬紧下唇,忍着眼里的愧疚之色。 “啧!你可比半年前要软多了,是她让你变得这么温柔的么?”赤想起在青楼见到瞿筱筱的第一面,对方梳着高耸的马尾,穿着紧身长袍,把颜语行摁在了桌子上欺负着,那个场景真让人印象深刻,想要忘怀都做不到。 “我以前什么样?你之前见过我?” “你不记得半年前的事了?”赤抚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暗道:这人看来与之前的气质大相径庭,难不成受了刺激性情大变? “我记得,从未失忆过。” “那你记得半年前的事么?” “半年前,我不知道……你是指哪一日?” “这我也不知道了,哪还记得那天是什么日子?总之不是黄道吉日,我走背运。” “嗯……”瞿筱筱说不出个所以然,而后说道:“我对过去的记忆不是全都记着,有些断片了。” “断片?”还有这样的毛病? “我从悬崖上摔落过,之后醒来师傅告诉我,命虽捡回了一条,却有个很麻烦的后遗症。” “就是短片?” 瞿筱筱看着仍旧在酣战的颜语行,拢起了眉头:“不是,我得了脸盲症,记不住人的容貌。” “你这人毛病忒多了。”赤暗怪:难不成她就是因着这两个毛病,才会记不得颜语行?难怪那恶女见到她跟见到仇人似的非打即骂,原来是有这个缘故。 她们该是发生了不少趣事,这些真相委实令他向往。这个恶女该是吃了多大的苦,才会对人家如此苦大仇深? 第六百五十一章 为何要出手救我 试剑台上的比试,已至白热化,对哪一方来说,这都是至关重要的时刻,稍差一步,便是一落千丈。 赤其实很想去帮叶宿雨一把,可是那处一片剑影,强劲的剑气使得人无法趋近,倘若他插入战局,即便不受对方的控制也要受到一阵伤害。 颜语行既然开剑,那时候她是无敌的,除非是有个内功在她之上的高手才能与之近身交战。赤如瞿筱筱说的那样擅长闪避,却短于近战,换个说法,偷袭逃跑是他的专长,可他要是正大光明的与人搏斗,那连一般的高手都对付不了。 这就是他与颜语行最大的差距,一个是隐藏自己,一个是以伤打伤。瞿筱筱看着颜语行那不要命的剑法招式,暗自为她捏了把冷汗。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想不到世上还有第二个会做这般傻事的女子。淳于澈隐约感到一阵心疼,仿佛哪一处被揪了一下。 “王爷,小姐姐这剑法太美了。”李凡看得痴迷,对那绚丽的剑花堆叠出来的气势所目眩神迷。 颜语行的剑法走轻灵飘逸之路,为花式武术,要做到这样俊俏的身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见她做足了多少功夫了。 淳于澈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剑招,心神都放在了她精湛的剑术上。时光倒流,定在了那年的夏夜,有个蹁跹的身影站在竹林里,翩然起舞。 皓白的手腕上套着碧玉镯,犹如玉兰花的枝叶摆出和洽的姿势。挺直的腰背愿意为他缓缓垂落,化成了江南的水,露出可爱温婉之色。及膝的长发在身后款摆随着夜风飘舞,仿佛在弹奏一曲笙歌。 她那年十七岁,有如花般美好的容颜,令人魔怔的曼妙身段,她是那般的好看,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淳于澈那时候看了很久。其实他心里是喜欢的,可却不愿说出口,或许当时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认为自己是该生气,但从那以后便再也忘不了她的背影,当自己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却是迟了。 她后来也为另一个人起舞,并非是在幽静的竹园,而是在帝城脚下当着京都百姓,为她的情人献上了一支舞。 有人告诉他,她跳那支舞的意思是把自己奉献给了情人。 淳于澈当时怅然若失,心想着:倘若我早先便握着她的手,那么她可会愿意永远栖落在自己的身畔? 那夜在竹园他不仅不珍惜她的心意,还冷冷责备了一番,想来她是失望了,可她不知道他那是口是心非。 淳于澈对大小姐一直念念不忘,不管他如何说服自己放开手,可仍旧对过往发生的一点一滴印象深刻。 他记得大小姐有着一双纤细的手,很白皙,很通透,在日光下仿佛会融化一般,可握在手里却犹如羊脂玉般温软。 可明明那样的柔弱可怜,却是能力拔千钧,雷霆撼地。静如处女动如脱兔。淳于澈一直知道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万中难求的灵魂,从八年前见过后,在她失踪的这几年中,再也遇不上了。 然而他竟然会在这华山脚下遇到如此相似的灵魂。 一声娇哼从剑刃的背后响起。颜语行咬紧牙关,握紧了若水剑。她目光如电紧紧盯着自己的对手,脚步微微朝后退了退。 “颜姑娘……”瞿筱筱看到之前那一阵的对招,清楚的看到颜语行被叶宿雨反制了行动,无法运功闪避暗器。 颜语行的手腕此刻出现了一道红痕,正渗着血珠,这是为叶宿雨的方天画弦所划伤。她本是要去刺对方肩井穴,可不料他也迎了上来与之硬杠。两人都受了伤,相比之下,叶宿雨要重一些,他的左臂被卸去了一半的劲道,可颜语行虽只是擦破了点皮肉,却是浑身麻痹不能动弹。看来她栽在了这小子的手上了。 方才瞿筱筱提醒她要记得闪避开对方的暗器,可没想到这叶宿雨在弓弦上也抹了麻药。她身法迟缓,便露出了破绽,这样一来,便是成了板上鱼肉任由人宰割了。 “她最大的长处此刻成了她最大的致命点。”颜语行轻灵的剑招不在,那还能跟人比拼么? 瞿筱筱心念电转,抬脚朝她疾跃过去,那势头是想要挡在她面前。 叶宿雨眼里闪过一抹寒光,像是出鞘的剑锋,朝颜语行的脖颈飞去。他扣动了连弩、弓的机关,要趁着对方定身的时机,再射上一箭。 “啊!”李凡捂着嘴,把惊叫声掩盖下去。这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场面。他们看到瞿筱筱翻身疾步去拉颜语行的手,也看到叶宿雨的箭已经射出了机关至击两个女子交握的手腕。 对剑者来说,手远比脚更重要。而对颜语行来讲,倘若手废了,纵然生就无双容颜,那往后的日子也是一场寂寞。 叮。仿佛是冰凌断裂的声响,回荡在颜语行的耳畔。她的眼睫微颤,胸口一震,下一刻,反手握紧瞿筱筱,振臂一个侧翻疾跃数尺。 叶宿雨眼里闪过一抹惊讶,看着自己的箭叮咯一声落了个空,不由皱眉。他怎会失手? 颜语行此刻背对着他,也不知是怎样的情况,可瞿筱筱的脸色很不好看,透着焦虑之色。 “师傅……她受了内伤。”一命和尚心疼,双手不知所措的搓着。 “好奇怪……”小九怪异的朝台上看了一圈,而后抓头道:“我刚才听到了一个怪响声,好像有块冰柱碎了。” 一命和尚不悦道:“师傅受了伤,你怎地一点也不关心?” “我相信师傅啊,她武功了得,怎么可能轻易言败。”小九无辜的睁大眼睛,对师兄嘿嘿笑道:“师兄,你太小题大做了。人在江湖飘,难能不挨刀。你看师傅她都吐血了,可连声痛都不喊,就看得出她内心强大。这一点师兄要好好看齐,别老是躲在师傅身后怕这个怕那个。都来了江湖,就要不怕挨刀子。” 一命和尚听了小师妹的话,似乎被劝服了,良久无言。 “师傅啊,是个再明白不过的聪明人。她要的可不是别人口头上的关心。”小九看着颜语行的背影,暗叹一声,随后笑嘻嘻道:“还记得师傅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么?她说……” “徒弟,既然跟人切磋就要不怕挨打,不然你永远都是被人摁在地上揍的份。不疼不吃教训,人还得多吃点苦头,才能明白很多道理。别看师傅有多厉害就觉得及不上,师傅我不过是身经百战,总结了很多经验才能应敌时百发百中,无所畏惧。其实……我从小就被师傅揍到大的。” 每回一命和尚切磋不过人家,便自怨自艾,垂头丧气,这模样被颜语行看到后,就有了方才的那些安慰话。 “我以后要练好六合门的武学,保护师傅。”一命和尚看着师傅纤细的背影,心生怜惜,暗自发誓道。 “你什么也不想说?”颜语行捂着胸口,闭着眼睛,努力压抑着翻腾的气血。她强行摧动内功,使得血脉喷张,差些经脉爆裂,七窍流血而死。 可若是不这样做,她就要成了废人。与其这样,不如拼劲全力,赌一把。要么死,要么绝地反击。她抹着嘴角的血迹,悄然松了口气,庆幸这一把终究是自己赢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瞿筱筱低头看着握紧自己的手,她已经知道对方是在逞强,此刻的颜语行身受内伤,气血亏损,想必身子已发虚了。 “我来罢。”瞿筱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她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心眼直,不会说婉转话。她察觉到手背上的汗湿,便知道同伴已是强弩之末。于是这该是她挺身而出,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你的嘴还真是一块顽石,我这辈子是别想从你口里听到一句半句的好听话。”颜语行不甘心的瞪着她,咬紧了下唇,甩开了她的手,捂着胸口一步一步朝台下走去。 “这……”评审团里的静安师太看着这场面,不能理解:“她这是要放弃了?还未见输赢,为何不打下去?” 周冠霖目光深沉,朝台下缓缓扫了一圈,随后捋须沉吟。张真人看着颜语行已经下了台阶,这场比试的结果已经注定了,不由把身子往后仰了仰,倒不发一言。他的弟子曾落败在颜语行手上,如今她也落败给了别人,这样的结局他是乐成其见的。 锣鼓一敲,台上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比试,可那已经与她毫无瓜葛了。颜语行微微撇嘴,倒也不心灰意冷。 她看着身后数十尺外的瞿筱筱,眼里闪过厌憎,捂着唇吸了口凉气,平定心火。 “小姐姐输了……”李凡惋惜道:“她不是没有反手的机会,好不容易逃过了一劫,怎地不回击。”他眼里露出疑惑之色:“也不像她的个性。” 淳于澈叹息,也是有些感慨,暗道:是啊,她并非轻易言败的人,怎地就如此悄无声息的退场了? 她究竟是怀了怎样的心事? “你为何要出手帮我?”一声冷冽的质问声从一株木槿树后响起。 淳于澈在树干前止步,仰头看着枝丫上沉甸甸的木槿花。 第六百五十二章 活人与死人有什么区别 颜语行从木槿树背后绕了出来,抱着双臂,冷冷看着他:“方才是你打通了我的穴道。你的手法还真了得,隔着那么远还能用气劲灌入我的体内,这功底还真让我自叹弗如。”她嘴里说着谦逊话,可眼神却是咄咄逼人。 淳于澈不解她为何要生气,难道她不希望有人来救她么?那个时刻,换做谁都希望得到解脱。为何她却那么不待见他人的救助? “那是我的赛场,不需要外人的帮助。”颜语行冷言冷语道:“我并未想你求助,所以你记好了,这事就一笔带过,我不会念你的情。” 淳于澈眨了眨眼,半响,对她微微颔首:“颜姑娘大可不必担忧,我也是无心出手,并非想从姑娘这里讨还什么恩情。” “你这是真心话么?”颜语行审视着他:“你是看不得我受伤,忍不住出手,是么?” “是。”淳于澈垂下眼。 “那换做一个男人,你会出手么?”颜语行露出嘲讽的笑容:“你该不是对我起了怜香惜玉之情罢?” 淳于澈想也不想,再次点头:“是。” 颜语行唇角的笑容淡了,而后揉着胸前的长发,,目光朝向了他背后,连个眼风都不留给他:“我不喜欢与任何男子有任何牵扯,纵然你方才给我解了围,可我也不会念你的情。这些都是你心甘情愿的,与我无关。” 淳于澈微笑道:“颜姑娘说的是,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说起来还挺唐突姑娘,那在下便在此对姑娘赔个不是。” 颜语行脸色微有恼色,颦眉道:“你还挺会说话。”她觉得自己再说下去,会越说越扯不干净关系,便挥手道:“罢了,我们就此别过,日后谁也不认识谁罢。” 淳于澈看着她散落在腰后的长发,良久,对她作揖道:“在下,明白姑娘的意思。” 颜语行微微摇头,暗道:这人虽酸了吧唧,却还算个翩翩君子,比起道貌岸然的前辈高人,顺眼不少。 她的眼风此刻扫到街巷那头的瞿筱筱,眼里闪过精光,别有深意的朝她那里走去。 淳于澈看她走远,掸了掸袖子,朝着华阴县外的树林踱步。论剑大会离落幕还有半日,眼下是正午,秋阳挂在中天,很淡,又离着人很远。 他伸手挡着眼,面向着东南方,心里牵挂着赤昀城。那座城有着勾心斗角,权谋斗争,他在那里活了数十年,留下了很多悲伤喜乐,虽是会厌烦,可又抹不去那儿的回忆。 也不知道府中的家人过得如何?赤昀城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这里远离赤昀城,可淳于澈仍觉得自己还是在一场场的阴谋陷阱之中,不得自由。 赤昀城东山上的将军冢行来了一行人。看着像是王孙贵族的家眷出行。两乘马车并驾而驱,前后跟着数十个府卫兵。 这动静闹得并不是很大,可周围廖无人烟,于是很容易被人所注意。 大小姐在明钰的墓碑前凝神了片刻,淡淡吩咐如意:“收拾东西上马车罢。”她扶着吉祥的手臂,缓步朝山脚下的马车走去。 她走了一程路后,背后出现了方才的马车。 如意盖好食盒,离开山上的时候,大小姐已经走远了。她本要追下去,可听到身后的马鸣声,不由回头去看。 便见到两辆贵人家的马车歇在了孝烈侯的墓碑前,她心中一动,放轻了脚步,躲在了一颗古柏后看着那里的情形。 “娘,这里有人来过。”从马车里跳下一个明丽的女子。她穿着素白的衣裳,与吉祥如意身上所穿的一般无二,可她的眉宇带着一种得天独厚的傲气,看得出是天之骄女,身份尊贵。这人便应该是明珠公主了。 如意心思细腻,看了对方的神色便猜到了身份。她并未见过明珠公主本人。大小姐这两年里从未与靖国公府打交道,连带着身边的丫头也对这门皇亲国戚甚为陌生。 这是第一回见到金枝玉叶,看着还真与那些名门闺秀,千金小姐不大一样。如意看着明珠有些发愣,而后那里的马车又下来一位贵人,瞬间让她呆怔了。 明珠公主娇俏动人,是天之娇女,而她身后的那位的光华远远盖过了小公主。如意看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暗自惊叹:原来赤昀城最尊贵的女子便是她了。赤昀的长公主寰莺。 她们都长得那么好看,而且贵气非凡。如意忍不住拿着她们与大小姐比较,良久之后,感慨道:“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明月。” 大小姐,明珠,寰莺,都是众星拱月般的人物。如意微感失落,眉眼带着晦涩,不再看那里的贵人们,一声不响的下了山。 “是有故人来看望过他了。”寰莺走近墓碑,缓缓叹息道:“明钰,娘又来了……”她掩下眼帘,唇齿间尝到了泪水的苦涩。 明珠朝墓碑上的一角扫了眼,脸色突变,转身朝山脚走了几步,却在半道上顿住了身子,她看着山底下绝尘而去的马车,眼里冒着火光。远处的马车很快消失在了小道上。可明珠却直盯盯的看着它消失的方向,一点点移到了赤昀城那边。 “卫初晴,你好样的,缩头缩尾,不敢见人,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要见到靖国府的人,不然本公主决不会给你好脸色。”明珠紧紧掐着手,眼泪滚滚而下,悲戚的哽咽。她为自己的兄长鸣不屈,心中满是悲愤怨憎不甘…… 卫初晴,你欠了我凌家太多了,该拿什么来偿还?你还还得了这些人情债么? “逃罢,你有本事就逃到天涯海角去……总有一日,你会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乖乖的回来……你如今回来了,也是觉得对不起我哥罢……”明珠愤恨了一阵,又哀伤道:“我哥为你去了青海,一去不回……你该如何偿还他的情分?你还记得他么?可为什么又要逃避他的家人?” “你既然不把我们当回事,本公主也就记下了,下回要给你个教训,决不会顾着我哥的面子。” 大小姐事先听到了她们的动静,便率先离开了,她或许还不知道明珠发现了墓碑上的字迹后立马想到了她,本想要与靖国公府不再牵扯,可人家已经认出了人,这事便成了明珠心里的结。 “咳咳……”大小姐在马车里捂着丝绢闷声咳嗽,她的底子大不如前,如今受点风寒便会咳嗽发热,像个孩子一般脆弱。 “大小姐,喝点姜汤,这刚温热的。”如意从食盒里端出一碗姜汤给她。姜汤是聆月早上煮好的,一直放在木炭上煨着。 大小姐的脸颊出现了两团诡异的红晕,衬得脸色愈加苍白,然而她的双唇仍旧殷红,犹如一片蔷薇花,柔美温软。这样子就像是纸扎的人儿,看上去有些渗人。 吉祥心里发憷,觉得大小姐的脸色太可怕,不像个真人。如意看吉祥缩在车壁角落一声不吭,便娇嗔道:“你这疯丫头,发什么楞?” 大小姐捧着碗抿了几口姜汤,神色安详,对这两个丫头的动静不为所动。 “没,没什么。”吉祥知道自己不该畏惧自个的主子,有些心虚,把眼神往如意看去,身子也朝她那边挪。 “入城还有一个多的时辰,快到午时了,小姐要用饭,我们先到外面生火把食盒里的点心热一热。”如意让车夫找了个空旷平坦的地方歇马车,对大小姐说道:“小姐在车里稍等一会儿,奴婢下去忙一会。外面风大,附近又没高山挡风,小姐还是不要随意出来。” 她说了番体贴话,便把吉祥给唤下了马车。 大小姐见马车里只剩下了自己,伸手撩开了车帘看了眼外面的地势,随后又放下了羊毛毡做的车帘,双手摸着身下温软的波斯毯,渐渐的有些乏力,便掀开了一旁的被子裹住了身。 近来总是气力不济,又容易困乏,精神力撑不住多久,她也暗怪,自己为何一日要睡上八九个时辰,这到底是因着重伤的缘故,还是另有隐情? 她抚着额头,压下这些烦恼,闭目休憩,不知不觉便没了意识。她觉得自己该是睡了很久,不情愿的睁开眼,却听到一阵厮杀声。 这难道是梦境?她脑子有些迟钝,早上所做过的事有些已经记不大清楚,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变老,时常会犯起糊涂。 金戈交鸣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为了证实这不是幻听,坐起了身子,伸手去撩车帘。 唰!车帘被截下了一大半,这回不用大小姐去看外头的情况,人已经被一根绳索给牵了出去。她被一股大力甩在了一块石头上。 “咳咳……”石头虽然被风雨磨去了棱角,可仍旧坚硬无比。她的后心被狠狠撞击,差些背过了气,脸色一下子惨白如纸。 她剧烈的喘息,撑着口气睁眼去看绳索的另一端。那边站着一个瘦小的人,光着脑袋,像个和尚。 和尚……大小姐侧过身,尝试从地上起来。 “快解决了她,好向主上复命。” “可主上说要见她。” “活人与死人有什么区别,赶紧让她断气了,我去追那两个丫头。” “主上没说要她死。” “小秃驴,你真死心眼。算了,你看紧她,我先去灭口。” 第六百五十三章 你能不能与我坦诚相待 大小姐此刻连自保之力都没了,想到敌人那句:活人与死人有什么区别,觉得说得甚好。她这样子与死人有何两样? 吉祥如意逃了么? 她们还懂知难而退,不亏是我的丫头。大小姐掩上了眼,微现一抹轻讽。 “我不会杀你。”这里只剩下她与小和尚。大小姐虽是眼花看不清楚当下的位置,还是知道这里没有外人,只有她们两人。 小和尚的话,让她再次睁开了眼睛。 “我听姐姐说,你是她的仇人。”小和尚说话奶声奶气,可语气却是沉静如水:“她说这辈子最想要做的事便是亲手杀了你。” “方才那个人是我的同伴,他手里有勾魂锁,只要被他锁上的人都逃不出骨肉分离的下场。你生得那么好看,要是被他剥皮拆骨,还真叫人看不下眼。”小和尚蹲在大小姐身边,伸手捏了把她的脸,随后搓了搓手指,眼里带着一种异样的兴奋道:“你的皮真滑,就像剥了蛋壳的鸡蛋一样,又滑又软……” 他贪恋般的抚摸着大小姐的脸,痴迷道:“这样上好的人皮,给了那头野狼太可惜了。你要是死了,我会好好保存你的皮囊,涂上西域的香料,用最好的绸缎给你披上。” 大小姐听着他这般欣赏自己,非但不觉得荣光,而且很厌恶对方的碰触。她的胃开始抽搐,上午吃下的东西又在翻江倒海。 “你很难过么?不要皱眉,这样你会生皱纹。那可不美了。”小和尚还在关心大小姐,摸了脸蛋还不嫌够,手不老实的滑到了她的衣襟口。 他的话仍旧含着孩子般的无辜纯真,可做的事却令人发指。 “我想看看你的身子,看看它有没有长什么不好看的印迹,我喜欢红痣,不喜欢胎记。你让我看看你罢。”小和尚解开了大小姐的腰带,要去扒下她的云间裙。 “你……”大小姐深感屈辱,偏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磐石,心知自己如今处境被动,无法自保,既然如此,那她何必屈就别人? 她咬紧牙关,拼上浑身的力气,朝那块石头撞去。 “啊……”小和尚想不到她性子如此倔强,竟然会寻短见。 可他惊诧之下,又很快冷静了下来,伸手要去抓她的背心阻拦她做傻事。 嘭!一道红光倏然点至这里,左近的黄土地龟裂了开来。 小和尚翻身一个冲刺,退开了身去,躲过了这一声霹雳。要非是他闪躲了开去,定要被那气劲震伤。 “咳咳……”大小姐吸了烟尘,鼻腔酸涩,不受控制般的咳嗽起来。身子剧烈的颤抖,牵扯了肺腑,她的脸色又一阵阵惨白。 小和尚捏了个诀给自己上了个金蛊罩,防御着来敌。 来人手里持着一柄长枪。枪很普通是守卫们惯用的兵器,只是这用枪的主人来历不凡。小和尚偏头,为对方不同寻常的气质所惑。 “小和尚不去庙里诵经念佛,去跑下山欺悔女子,你师傅要是知道了你触犯清规戒律,定要打得你满地打滚。” 娇俏的喝骂声从另一边传来,不仅让小和尚分散了心神,也让大小姐惊诧。 “你怎么会来?”大小姐万万想不到,这才与人家背身而过,竟然又聚在了一起。 “你以为我是特意来救你的么?只是你那两个丫头没说清自个的主子的名字,要是本公主知道是你遭了难,会开心得放鞭炮祝贺,才懒得管你死活。” 明珠没好气道。 大小姐微笑道:“应该的。”她毫不失望,不去看明珠铁青的脸色,而是偏向了另一处。她仰头看着那个适时出现的人,淡淡道:“多谢公主仗义相助。” 在她生死关头,寰莺出现救了她一命。 “为何要寻短见?”寰莺叹息道:“你不是一向很坚韧么?” 大小姐从来都很能忍耐,无论受多大的委屈,还是吃多少苦头,从来不会当回事,世人会认为她能屈能伸,根本想不到她这样铁打的心也会有自尽的念头。 “我也是要脸面的。”大小姐伸手掩上滑落在胸口的衣裳,不以为意道:“我又不是石头,人该有的东西我也有。”她也是有尊严的。 “这个小和尚,的确很欠教训。”明珠愤火的看着小和尚,平枪上前朝对方一捅,要把这个小色胚挑飞。 “两个打一个,你们真不公平。不好玩,惹不起,惹不起。”小和尚连说惹不起,可动起手来比明珠还要猛,一声狮子吼,把明珠震得心血沸腾,不由捂着头犯晕眩。 “你们这两个美人欺负一个和尚,实在不像话!人家已经出家了,你们还来勾引他,这是对佛祖不尊重啊。”一阵大笑声从远处响起。 寰莺一听,脸色阴沉了下来,那边的明珠一枪扫开了小和尚的纠缠,回身跑到她恶狠狠的咬牙:“娘,那个老不正经的又追上来了。” “他们练的是少林功夫,我们与他们硬拼的话,没个胜算。”寰莺公主思虑了会,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大小姐,想了个法子,对明珠道:“你回去搬救兵,我引开他们。” “娘,换我去引开他们。”明珠立马摇头,一口否决:“娘,我不能让你有危险。” “你枪法还没练到家,娘从前打过战场,打过不下万人,比你有经验,你莫要担心我,好好保护自己。”寰莺抱起地上的大小姐,抿唇看着她良久,忽而问道:“卫大小姐,你愿意跟我冒险么?” 大小姐虽神志不清,可还是会应对困难,她笑道:“长公主殿下,这根本没地儿选择了。”她要是跟着明珠回赤昀城多半是要拖累对方。 “那让你委屈一回。”寰莺把她放在车辕上,背对着她微微弯下腰:“你上来罢,我背你。”明珠在一旁看着自己高雅雍容的母亲在仍旧是贱藉的大小姐面前伏低姿态,心里不大好受,暗道:我靖国公府里的人都是声名显赫,地位高崇,怎么在卫初晴面前都要矮上一截,难不成我们前世欠了她么? “长公主殿下,如此盛情,我怎敢推辞。今日之恩,我铭记在心。”大小姐深深的看着寰莺的背影,趴上了对方的背,双手环上对方的脖颈交叠在一起。 大小姐心安理得的伏在寰莺背后,看着与她们分头离开的明珠,忽而释然的笑了。 风水轮流转,多年之前,也是遇上这样的刺杀,可当时救人的那一方是大小姐。便当是你还我的罢。 明珠一口气跑到了靖国公府,把管家家丁的问候声撇在了身后,火急火燎的跑到惜颜阁。 “小妹,你快点动身,跟着我去救娘。”明珠一个轻功飞到阁楼上,跳进明月的闺房,喊道:“大事不妙,你别磨蹭了,快跟我走。” 此刻的明月正在逗猫,听到姐姐气急败坏的声音,放下了手里的线团,慢条斯理的起身,若有所思的在房里踱步。 “你还在悠哉悠哉的走路?快,快跟我走,去救娘。”明珠知道这个小妹是闷葫芦,打死都不会说一个字,可她没工夫跟对方打哑谜了。 明月忽而吹了个口哨,阁楼顶上出现了一个黑影。 “这是……”明珠看着已经下了楼顶的黑衣人,似乎明白了点意思,可仍旧不能接受:“你让心腹去救母亲,却不自个去?你这也太薄凉了。” 明月不为所动,像是从未把这个姐姐放在心上,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你给我回来!凌明月你还知道自己是谁的女儿么?”明珠恨得咬牙切齿,对于自己的小妹,她又气恨又无奈,可又不能真跟自己的妹妹动手,况且眼下有紧迫的事要做。 “等我把娘接回来,你自己看着办罢。我会把你的做法都告诉她的。凌明月你想好怎么挨抽。”明珠气得要死,对明月的心腹呼和道:“臭傻蛋,你快跟我走!要是救不回我娘,我就把你丢进泔水桶。” 明月的心腹暗自擦了把汗,真没想到堂堂的一国公主,竟然如此的粗野娇蛮。 “长公主殿下,你是怎么遇上我的丫鬟们?她们现在可还好?” “在东山脚下遇到的,她们当时被打得半死不活,当时一个叫如意的丫头撑了口气爬着拦住了本宫的马车。我也不知道她竟然会认得我,不过我听到她是你的丫鬟,便赶过来了。” “她们现在人在哪里?”大小姐靠着寰莺的肩头,气息又微弱了下去。 “都还活着。”寰莺想到了不久前的情形,暗自叹息:那还真是一对好丫鬟,拼死也要给主子寻求救援。还记得那叫如意的小丫头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爬到她的马车前大声疾呼:“长公主殿下,奴家的主子有难,请相救一命!奴家主人是卫府大小姐卫初晴……” 那丫头说完后便昏死过去,人事不知。寰莺本是打算让守卫过去探查前面的情况,可听到卫初晴三个字后便忍不住下了马车,亲自前往探究竟。 于是她与那个追杀如意的人交手了,搏斗间得知到大小姐落难的地方,便让明珠拖战,自己先一步前往救人。 “长公主殿下,我们这是要逃往何处?”大小姐精气溃散,眼睛已经看不到景物,只能看到花花绿绿的一团重影。 第六百五十四章 队友果然都是不可靠的。 “和尚向来便不好对付,真不想再遇到少林弟子……”大小姐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急促的喘息,双颊出现了妖异的红晕。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心带着一丝惆怅:“每回遇上和尚,我都会遇上大劫。” 寰莺不明白她的过去,也无法体会她的话意。但这也不重要,此刻大小姐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你怎会伤得这般重?”寰莺很少会关怀别人,这也是她第一回对大小姐嘘寒问暖,一改了从前的高雅淡漠。 “长公主殿下,我们现在遇上了大麻烦。”大小姐并未在意对方的关怀,转开了话锋,不提自己的事:“那个和尚内外双修,功夫是练到了家,就眼下而言,他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人。况且他身边还有个帮手,那我们的处境很不妙。” 大小姐的声音回荡在皇陵中,显得空灵缥缈,仿佛冰窟窿里吹出的风,带着冷冽的气息。寰莺心中感慨,可面上仍旧不露异色,对大小姐说道:“那卫大小姐可有应对之法?” “这皇陵中的机关只能拖延一些时辰,可终究还是会给他们追上。”大小姐偏开视线,扶着墙壁从地上艰难的站起身。寰莺原本想要去扶着她,可后来伸出的手还是收了回来。 大小姐眉眼含着深深的疲倦,她的眼皮沉如铅铁,只怕一闭上眼再也睁不开了。可即便困倦之极,她还是硬撑着靠上墙,朝着侧殿走去:“我要找把称手的剑。” 寰莺看她这模样心下不忍,劝道:“不要太勉强自己,我看你好似累了。” “我无碍的。”大小姐抚着手背,垂眸看着脚下的路:“公主殿下一路护我,这回该是我为你做些什么了。” 寰莺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又有些窘迫,她这般在意大小姐,也不全是出于一片侠义之心,其实她是有偏私的。 “卫大小姐,我有件事……”寰莺公主犹豫了会,还是想要问个明白。 大小姐正走进了侧殿,与寰莺隔了一道石门,她还未听清对方想要问什么,便听到外面响起了金戈交鸣声。 “小秃驴你把这个大美人给宰了罢,好歹是个公主,这身皮肉一定价值千金。” “臭野狼,你把这已经过气的女人给我,自己去找宝贝,简直可恨!不行,里面的那个人我要了。” “小秃驴,你真是没有眼力价,这位可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全七玄只有一个,可宝贝了,你珍藏个百年再拿给世人看,必然会被名垂青史。” “你瞎说什么,又想诓骗我。谁知道百年后是什么个样子?” “你还小,许是能等个百年。不管百年后还是不是凌家的天下,但我想眼下的这些王孙贵胄定然会载入史册。那时候,他们便是名人了,你得了她的真迹,也能一举成名,大红大紫。” “少说百年后的事,但说现在,我只想要里面的女人,这个长公主即便是金子打的,我也不稀罕,你那么夸她不如让给你了。” “慧空你太没悟性了,与你的弟弟差距还不是一般的大。” “臭野狼,再提那个二愣子,我跟你翻脸。”慧空不理会自己的同伴,退出了战局,朝偏殿行去。 寰莺本是要跟着大小姐进入侧殿,未曾想到追兵如此之快已赶上了她们,没办法,只能在侧殿门外与他们动起了手。 大小姐说过慧空功夫了得,不是她们可以对付的。事实果然如此,慧空对付起寰莺简直跟玩儿似的,如今脱战也是游刃有余,这般小的年纪怎能有如此强悍的本事? 寰莺暗自惊惧,可来不及去感慨什么,看慧空要去抓大小姐,立马挑枪绊住对方的脚步。 “你还不是我的对手。”慧空不以为意道:“你内功还没我高又失了先机,开头便被我一声狮子吼震伤了心脉,再跟我耗下去,小心会被我一掌拍死,” 寰莺咬牙,这是头一回被人言语冒犯,对方还是个不及自己膝盖高的小奶娃,实在恨煞了人。 “你想试试么?”慧空看寰莺动怒的模样,忽而来了兴致:“你生气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我还以为公主都是陶瓷做的罐罐,只是摆着好看的,却少了灵气。” 他笑道:“可你这个公主也会跟凡人一样生气,还挺好玩的。” 寰莺冷哼,乍露一丝娇嗔之色,仿佛回到了少女时候,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激起了波澜。 她下意识提枪要去挑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和尚,忽听身后一声惨呼,不由咯噔了下,急忙回身去看。 侧殿很宽敞,有四五十丈来宽,是个很好的武斗地方。寰莺本想与小和尚一较高下,但由于方才的那声带着不详之兆的惨叫又改了心思,要去看大小姐的境况。 小和尚也转头去看背后,而后见怪不怪的哼了哼:“石门才那么大,你居然还让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给跑了,不仅人给弄丢了自己还中了一剑,你太没用了。” 野狼躺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说要去对付她么?我怎地知道你又跟这位公主娘娘对上了眼,害我一直以为她在你手上,刚要进来看看情况,哪想门后出来一把剑。”他当时还楞了下,乱了阵脚,露出了破绽便被对方寻了时机给打伤了。 “你又要给自己的粗心大意狡辩,算了,我去把人给追回来,你好自为之。”慧空对同伴的伤势没半分在乎,指着寰莺说道:“你要是真想走,打赢了他再说,我这回先不与你斗。” “你朋友……”寰莺看着地上的野狼,对上那双生无可恋又无限痛恨的眼神,淡淡道:“他不会是我的对手。” “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杀手,千万别轻敌,小角色也有当家做主的时候。” “小秃驴,你这是坑害我,我要禀报主上,你非但见死不救,还让仇家来宰我。” “安心罢,她还不是我们的目标,算不上仇人。”小和尚不再与他多说,一个冲刺便出了皇陵。 “你给我回来!我要回报主上,你不顾同伴,失手让人给跑了……”野狼恨不能从地上一个翻身冲到小和尚背后照着他屁股踹上一脚。 寰莺看地上这个家伙气急败坏的样子,失笑了声,而后把长枪抵上野狼的咽喉,轻蔑道:“到了现在,我想你该是担忧下日后的处境。” “小秃驴,害死我了。”野狼闭眼,磨着牙暗自说了一连串的诅咒。 大小姐从皇陵出来后,便气力全失,跟破败的布偶摔在了地上。她的下巴磕在了尖石上出现了几道红痕。她知道追兵离着自己很近,只要眯一下眼,便要被对方抓住,眼下最该做的事是从地上重新站起来继续朝前跑,可她趴在地上的身子再难动弹,眼帘也不由自主的挂了下来。 “真的好累啊……好想一睡不起来。”她的脑海里出现这样的话。 “卫初晴,你又偷懒耍滑,这个死性子怎地就不改改?”一本厚重的青皮书砸在了她的肩头,当时大小姐暗自委屈,揉着肩头嘀咕道:“你就不能温柔点嘛……我也很努力了,可我每日都有很多事要忙,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把眼睛都熬红了,就是偷懒了一下下就那么朝我发火,是看我老实可劲儿欺负我罢。” “你当真在忙么?怎地看你整日里嘻嘻哈哈,东走西荡,活像只白脚猫一样不着家。” “那是你看我的时候,我正在休息罢了,你看不见的地方,我都在很努力的做事。” “真的么?是努力的做事,还是不顾一切的闯祸?你这人特多管闲事,原本与你无关紧要的事你也瞎起热闹,把自己装的像个江湖大侠,到处行侠仗义,你这也是自找苦吃。” “行侠仗义有什么不对的么?” “没啥不对。” “可你看起来对我的做法很不屑一顾。” “那是因为你太蠢了。” “你又损我。” “你太不爱惜自己,又想让别人怎么来疼爱你?人要量力而行,凡事不要做得过火,不然害了自己不说,也让别人看着难受。” “那你难受么?看我怎么累,能不能体谅我一些?” “你滚一边好好把韬光术好好给我学会了。” “可我好困啊……” “死后长眠,你想那么早就去赶死了么?” “诶……我去洗把冷水脸,清醒清醒……”过去的欢乐时光成了大小姐心中最甜的一颗蜜枣,什么时候拿出来舔一舔,便觉得口齿留香。 此刻大小姐倒在地上,远远看着,当真像是一座婀娜的玉山,让人忍不住想去看一下真容。慧空追上她后,就蹲在她身旁看了很久,把大小姐的五官与脸庞轮廓都细细记住了。 “要不是姐姐赶着要报仇,我还真没想把你拿去献祭。”慧空嗳了一声,手里的小法杖往地上一敲,于是在他的脚下出现了一朵带着梵文的金莲花, 大小姐挂在了他的法杖上,被他带走了。 当寰莺提着捆绑后的野狼也赶出了皇陵,却只能看到天空中的一道金光。慧空已带着大小姐飞远了。 “队友果然都是不可靠的。”野狼嗤笑道,略带同情的看向天边的地平线:“她把最厉害的人引开了,显然是为了救你。可惜,你却是救不了她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那你的纣王是指谁 寰莺公主想要去追人,可还没走出几丈远,便听到身后有人呼唤着自己,她楞愕了会,扭头去看,便见到明珠泪眼婆娑的跑了过来。 “娘,儿好担心你啊,幸好,幸好来得及。”明珠扑在寰莺的怀里,喜极而泣:“还好,我赶上了。” “娘会小心的,好了,莫要再哭了,你可是一国公主,怎能如此轻易落泪。”寰莺的眼神柔软了些,恬淡的脸挂上了笑容,她不常笑,在人前是一轮高高在上的明月,然而此刻在明珠面前,却成了湖面上月影,伸手可掬。 “娘,这个人是你打伤的么?”明珠揩干泪水,指着地上半死不活的野狼,带着仇恨的目光望着他:“此人敢谋害当朝公主,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何不杀了他?” 寰莺摇头:“还不是时候,我还要用他救人。” “谁?”明珠问道。 “才转身的功夫,你便把她给忘了么?” “喔……”明珠了悟道:“原来是她。”她眼里带着寒霜,并不为大小姐的安危而动容。 “我们得救她。方才……”寰莺想说大小姐为了救她而以身犯险引开了强敌。 “她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感念在她丫鬟拼死护主的份上,我们才出手解围。她是个不祥之人,越是靠得近便容易为她牵累。”明珠就事论事道:“我哥若是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一去不复返了。” “你何必再提你哥的事。”寰莺本不满女儿对大小姐的冷漠与偏见,可一听她提到明钰,心里便不是滋味,不愿再去听大小姐与明钰的前尘。 “本来就是,要不是她……”明珠还想再数落大小姐,可看母亲一脸凄凉,乖乖的闭了嘴,哼了一声,扭头朝着身后的黑衣人娇叱道:“你怎么跟个愣头青似的,没看到这里需要人手么?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本公主才不想碰一下,太污我的手了。” 寰莺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原来还有个人,不由问道:“这就是你找来的救兵?” “我那小妹还真是个慢性子,什么事到了她那里都不值一提。我想跟她一起过来接娘回家,可她一句话也不说,给了我一个人就走了。真是没见过那么薄凉的人了。”明珠气恨,可又想到那是自己家的妹子,再如何不是,也不能不认。 “她信任的人应该本事不小,你方才怎地对人家大呼小叫的,多失礼。”寰莺训斥了句明珠,看了黑衣人一会,淡笑道:“你跟随着明月多久了?” “六年。” “怎么称呼?” “流萤。” “流萤?”明珠微讶,看着这个叫流萤的男子,好奇他为何要取这样的名字:“你这名字一定不是你父母给取的。” “这是主上给的名字。” “那你之前叫什么?”明珠问道。 “我之前一直没有名字。”流萤的声音很淡,就像缥缈的烟波,听得人很舒服。明珠对他有了些兴致,还是头一回听过有人没有名字。 “好了,先回去从长计议。”寰莺知道明珠的意外到来,让自己延误了救大小姐最好的时机。她们说了这会子的话,那边的人已经走了几百里远了。 “这个人有用么?怎么看就是给人杀着玩的傀儡。”明珠怀疑着野狼的价值,思量着该不该留着他。 “这也要试过才知道,要是真的掉不了人质,那就不留着了。”寰莺轻描淡写的说道。 “好啊,把这个大胆包天的野狼埋到土堆里,我要放上一百个马蜂窝折腾他。”明珠古灵精怪的想法,吓得野狼冷汗直冒。 这个小公主不是一般的邪肆。流萤上前提溜起他,好似拎着一只小鸡仔,走得轻若无物。 野狼有一百句的诅咒想要悄悄说给明珠听,此刻想了想,还是说给这个没有名字的流萤罢。 寰莺公主这次有惊无险,平安的回了靖国公府。她并未把这件事说给老王妃听,也不对外宣扬,只是把野狼给锁在了地窖。 但她还是要去见一回明月,但走到惜颜阁的时候,看着那紧闭的院门,顿住了脚步。 “你这是在回避谁?”她暗叹,又转身往原路返回。 对明月,她很愧疚,也知道无论如何补偿,也是偿不清这笔冤债。 “主上,属下已经派人追查卫大小姐的下落,此事不必担忧,二日内,必有她的音讯。”流萤向明月通报消息。他抬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主子。 明月坐在凉亭里,自斟了杯菊花酒,倒酒的动作很慢,看得出她有心事。酒水洒在了她的袖子,犹如红袖上落下几片落梅。 酒杯在半空中停滞了半响,最后又放回了原处。明月自始至终没有撩开头纱,也不曾饮过一口酒。 “千里忆,重阳时候。映月琵琶犹唱,玉寰维绶。断桥水,秋草露,雁声依旧。思君、恰似短篱花瘦。” 重阳日还未过去。天边还留着一角亮光。大小姐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帘,看着外头的薄暮。轻喃道:“崇楼朝薮,倚高灯,难了意,关山星宿。” 这里远离了赤昀城。不在那繁华之地,倒仍旧记挂着那里的人。 “吐蕊雏菊堪赏,粉拈脂扣。绝尘土,披风卸,与谁执手?问情、不胜几杯黄酒。”黄尘浸染的官道上,有一个人独自坐在茶摊边上饮酒。此人披着黑袍,头上罩着黑纱,看不清面容。 但听着声音可以知道这是一个女子。 她出现在这里本就不平凡。很多人已经注目她了。可她却只是自斟自饮,不理会旁人的眼光。 “你要带我去哪里?”大小姐看着天色快黑了,而附近并没有歇脚的客栈。 “去华山,你的老相识要见一见你。” “老相识?”大小姐眼里带着了悟,说道:“你怎地如此听她的话?她还真有个亲弟弟么?” “她是我的亲人。”小和尚驾着马车,一派天真的说道:“我很喜欢她。” 大小姐微笑道:“那要恭喜她了。还以为她这辈子都遇不到亲人。” “姐姐待人温柔,又长得那么美,怎会没人做她的朋友?”小和尚惊讶道。 “她不怎么喜欢说话,性子又执拗,喜欢孤芳自赏,即便有人默默的喜欢她也不敢去靠近她。” “姐姐那是矜持,这样才会显得不平凡。你这个凡人不懂的。” “是啊,我是凡人,你的姐姐超凡脱俗,与普通人不一样。可世上俗人太多,能有多少人看得懂她的好。”大小姐落寞道:“凡人做久了倒是习惯了。” “你这人俗透了。”小和尚笑哼哼道:“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如今得到的钱财与屋宅都是从别人手上夺来的。你这人还特别喜欢用钱来给自己充场面,爱慕虚荣。为了爬得更高,欺师灭祖,杀害朋友,自私自利。更恶心的就是你还死不悔改,刚愎自用。” “不过你也有报应了,当初一意孤行,延误了军机,使得自己的情人死在了敌军的箭下。”小和尚把大小姐过去做下的一桩桩冤孽都数了出来,想是自己亲眼见过般,对她批判道:“你这样的人,足够死上几回了。” 大小姐应该为自己辩护几句才是,不管对方是不是说中了,可当事人怎么也要给自己驳回个面子。 何况大小姐从来都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那自然是不能承认自己的过错。 “你这是听谁说的?” “人人都知道你的事迹,我也不用特意的去听一个人,随便在路上挑个人也能把你的丑事抖落出来。” “三人成虎,此话不假。”大小姐笑了笑,毫不改色道:“我便当自己是伯邑考,只是遇上了纣王罢了。” “你的纣王是指谁?”小和尚疑惑道:“你是在说我么?”他讽刺的笑道:“你还真委屈?还是忠良。我是纣王,那还有没有个妖言惑众的妲己?” 大小姐抚着发鬓,勾了勾唇:“你是个和尚,这辈子是娶不了妻的。” “那你的纣王是指谁?” “还不能告诉你。也与你没什么干系。” “那有妲己么?”小和尚来了好气:“你还藏了很多秘密,怎么说话都那么玄之又玄。” “说白了,就不好玩了。”大小姐轻叹道:“你不是要拉一个路人证明我过去的罪孽么?怎么不去抓一个过来?” 小和尚被她的话勾引了心思,哪还会去管路人。可这回被她这一提醒,才发觉附近有个茶摊,都赶了半日的路,吃了尘埃,也该歇脚了。 “小二打壶茶过来。”小和尚丢了几个铜板给了小二哥,吆喝道。 “好咧,一壶茶,马上,客官稍等。”小二哥走到茶摊后的水缸舀了一勺茶灌入水囊,随后递给了小和尚。 “咳咳……”大小姐倚着车壁,撩看车窗帘子,朝茶摊看了看,目光含着疲倦之色。此刻的她即便不被点穴,也无力逃跑,只能受制于人。 小和尚看她这模样,幸灾乐祸道:“你也是要过奈何桥的人了,做下种种错事,是时候该去下地狱。” 大小姐眼里闪过无奈,叹道:“你小小年纪,怎地口舌这般狠毒,你师傅是如何教导的?”一点儿也不像个出家人。 “我是被人逼着才去寺庙当和尚,别提我师傅,那也是个人面兽心的老家伙。”小和尚气哼哼的说完,把水囊丢进车里:“你还是喝点罢,别人还没到华山就吐血身亡。” 大小姐擦了擦水囊外的灰尘,正要扭开盖子,忽而外面的小和尚惨呼一声掉下来马车。她顿住了手,抬眼去看车辕。 车辕上落下一角黑袍。 第六百五十六章 叛变 大小姐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了一阵萌动。这个时候,不管是谁来救她,那人必然是很可爱的。 “我来证明一下。”她把自己深深的掩在黑袍底下,指着大小姐对着地上的小和尚说道:“她是个好人。” 黑袍人说完后,轻笑了起来,想必心情出奇的好,对着大小姐说道:“别来无恙啊。” 大小姐在她面前似乎要显得没底气,不知为何,对方的一言一行都透着无上的尊贵,让人不敢轻言冒犯。 “你好好保重,下回我再来看你。”黑袍人俯身在她耳畔悄声说了句:“再会。”随后又跳下了车辕。 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的慧空好不容易翻身爬起来,要去找那个把自己拽下马车的黑袍人,可追出了一段路,还是抓获不了对方的踪迹。 “这人是鸟么?”慧觉气哼哼的回来,没好气道:“她长了翅膀,一个怪人。” 大小姐暗自惊疑黑袍人的轻功,思忖良久,也找不出自己何时遇到过这样的高人。她说别来无恙,那她们何时相识过又在什么时候离别了? 我不认识她,也未必是我真的不曾认识她。 大小姐抚着腰间的玉佩,暗道:你在我不在的时候,究竟遇到了多少怪人? 她是月玦,拥有着大小姐前半生的回忆,而玉佩里住的灵魂不记得前尘了。 可在月玦不在大小姐的肉体里的那些年里所发生过的事,都将成为如今的大小姐的疑惑。 “小和尚,你要带我去华山,那得赶上好些日子的路。这路上会发生很多事,或许那边也是,没准你到了,就找不见人了。” “姐姐神机妙算,她会等我。” “可我也很能算,可惜还不是算不到自己的劫。有些人不是想等下去就能等的到。”大小姐说道。 “那是你自己做虐太多,把运气都花光了,老天爷也看不过眼才惩罚你。让你一辈子不如愿。”小和尚呸呸几声,对大小姐的话嗤之以鼻。 “诶……在你眼里,我真不是好人。可你也听到了,方才那个路人说……” “那个算哪门子的路人,我被她揍了。”慧空恼火道:“她一定是你的同伙,来把我暗算一顿又知道自己又蠢又笨打不过我,才灰溜溜的跑了。” 大小姐看他怒气冲冲,失笑道:“你都听不起话,如何能够成为强者?” 慧空又呸呸道:“我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姐姐说我最可爱了。强者?等我长大了,就要打遍天下人。” “你多大了?”大小姐忽而认真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算算你的年纪,想着我能不能等到你成为天下无敌手的那一日。” “哼!你肯定等不到了。”慧空挥手道:“你马上就要被剥皮抽筋,等我长大了你的骨头都已化成了灰烬。” “化成了白骨。”大小姐弹着手指,掰着僵硬的手指:“化成了灰烬……”她波澜不惊的说道:“那又怎样?我要是活完了这辈子,把想要做的事都做了,就算灰飞烟灭也是无畏无惧的。” 慧觉暗自哼道:“你是等不到如愿以偿的时候了。” 他把放在大小姐那儿的水囊拿了回来,自己汲了几口茶水,然后又扬起马鞭继续赶路。薄暮已消,夜幕降临了。 天上的星很淡,远处的山色也是一片黛青色,与灰蓝色的夜幕融为了一体。大小姐抱着膝盖,抵着下巴,默默出神。她睡了半日,脑子已经清醒了,即便身体乏累,可仍旧入不了梦。 今日重阳,她去看望了恶人粑粑与军师,而后又与寰莺公主见面了,她们还携手合作一起逃离险境。 遇到了很多故人,让她些微惊喜的是寰莺。她与这个长公主从来都是清疏,相识的时候很长了,可见面也不过是一两句的寒暄,她们之前说过的话还不足与今日的一半。 今日寰莺说了很多话,但总透露着一个意思,那就是关心大小姐的安危。 我的生死,她还会关心啊…… 原以为当年明钰的死,会让靖国府的人怨恨上自己,可看寰莺公主方才不顾性命的搭救自己,大小姐陷入了迷惑。 她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我头好晕啊……”慧空忽而捂着脑袋细微的呻吟了起来,然后把水囊丢在了地上,气急败坏的喝道:“是谁,是谁暗算我!” 他啊了一声,从车辕上滚下了地,而后没了声息。 大小姐掩着衣襟,冒着夜风冒出头看外面的情形。马背上挂着两盏灯笼,可灯火不怎么明亮,在夜色里散发着微弱的光。 借着着苍白的灯火,大小姐看到小和尚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心里一动,并未跳下马车,而是从倒回了马车里。 夜风冷冽。空寂的官道上飘下了一个黑影,恰好落在车辕上。 “终于让我给追上了,小和尚还真嫩,几下子就中了我的招数。幸而遇到的是我,否则小命就没了。” 来人穿着紫色的披风,其实她本来就不是个素净的人,可不知为何,借着眼下的这分夜色看过去,还真有些合称。 大小姐看着车帘前出现的人,沉默了良久,才干涩的扯开唇角:“怎么又是你。” 那张俊俏的脸,在扬州骆驼山里便见到过。 “这便是冤家路窄,你跟我的过结还没了清,哪能说永别就永别了。”覃风冷笑道:“我师傅落在你们的手上,想必已经被你们识破了身份,都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也不会再顾及什么了。” 大小姐会意道:“所以你要叛变了么?” “叛变……”覃风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而后变了脸色,恶狠狠的盯着她:“遇上你以后,我便从未踏踏实实的办好过一桩任务。你害我也就罢了,还把我师傅也害了。如今我们都成了弃子,无家可归,你可如意了。” 大小姐自然是已经知道了覃风师傅的身份,也知道另一个真相,于是笑道:“你是来救我的。” “我要拿你去换回我师傅。”覃风恨声道:“卫初晴,你还不是该死的时候,等我师傅安然无恙的回到我身边,我们再清算之前的恩怨。” 大小姐再朝地上的慧空看去:“你已经打算好了么?这样做的后果,怕是很难回头了。” 覃风骂了她一句,却是满不在乎道:“做都做了,还能反悔么?那我成了什么?你给我闭嘴,最讨厌你说话了。” 大小姐看她懊恼,收回了目光,眼底显出一片暗沉的颜色,有着读不清的复杂心绪。 “驾!”覃风调转马头往赤昀城的方向赶路。 “你真的做好抉择了么……”大小姐在车厢里幽幽问道。 但她是等不到答案的,覃风好似根本听不到她的话,一个劲的摧马加急。 黄尘翻腾,掩盖了马车,也模糊了夜空。 星辰依旧是老样子,可看在人眼里,却不甚清明。 大小姐有些读不懂覃风这个女孩。她会是好人么? 慧空想要带她去华山见仇家,可如今看来,她还不到去华山的时候。而华山那里,也并非是她的战场。 这里似乎还不需要大小姐,即便局面诡谲多变,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王爷,我们还要再等下去么?”李凡有些按耐不住:“趁着华山派人手不足,我们进去一探究竟。” 淳于澈在注意周冠霖,他觉得这个华山派掌门并非是好相与之人,若是自己露出了破绽,被对方发现,后果恐怕由不得自己控制。 “局势还未清明,在还未理清头绪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王爷,什么局势,你觉得这华山有阴谋么?” “你看这风雨何时停歇过。赤昀城是那样,即便到了江湖也是避不开的。”淳于澈指着不断抖动的枫叶。 今晚的风很大,树影露出了狰狞的爪牙。李凡看着脚下的影子,心里生起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太晚了,早些回去睡罢。”淳于澈看他害怕,伸手揉揉他后背。他的掌心透出了热意,透过棉衣也能感到那抹温暖。李凡虽不清楚个中的缘由,可也被王爷这细致的照顾给感动了。 “王爷,你对人真好,日后一定能找到同样温柔美丽的妻子。”李凡由衷祝愿淳于澈能够找到如意的女子。 “嗯?”淳于澈本想要转身跟着李凡回客栈,可听到远处的动静便凝神想了想。他内功深厚,耳目聪明,要比一般人听得更远。李凡感应不出来的东西,他却是可以。 “你先去楼上罢。”淳于澈这里是客栈的后院,也就放心李凡一个人独自回去。 “王爷,你还要再站下去么?” “我方才吃多了,想再站一会。” “那我有些困了,先回去睡了。”李凡与他挥别,上了楼特意关好了窗户免得夜风灌进屋吹散了火盆里的热气。 淳于澈看他关好门窗,便离开了后院。朝着方才那个声音的来路追寻了过去。 “你们这些无礼之徒,连我这老太婆都不放过,还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少废话,交出百花宝典,不然我们就宰了你。” “哼!你们这些小毛头还是回家吃奶去罢。”在廖无人烟的街道上有着一场斗乱。三个壮汉堵截着一个老太太。 淳于澈看那个老太太满头银发,肌肤却如少女般白皙嫩滑,若非她的眼神出卖了她的年岁还真算不得老婆婆。 第六百五十七章 这真的是你师傅 老婆婆的武功也算高手中的佼佼者,可有句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那三个壮汉也是高手行列,虽单个不及老婆婆,可三人凑在一起便足以牵制她了。 这种合围之术也只是在战场上见过不少,可在江湖上,这样的打斗会令正道人甚为不耻。 淳于澈也不例外,他见不得有人这般用奸邪的手段欺负人。 于是他插入了局中,与他们交起了手。方才说老婆婆是高手中的佼佼者,那淳于澈便是高手里的翘楚了。想要打过他,再来这样一百个高手,也未必能绊着他的脚步。 “老大,点子够硬,这个人不好对付。”不一会儿,大汉摔在了地上玩着叠罗汉,他们各自呜呼哀哉,立马服软,知难而退,灰溜溜的走了。 “少年人,你怎么会在这里?”老婆婆被人救了却不说谢,倒是问起了对方的动机。 淳于澈方才听到他们的谈话声,知道老婆婆身上怀有秘籍才招来麻烦,而他出现得适时难免不让对方怀疑居心。 “在下住的客栈离着这里很近,方才循着声音来看究竟。既然他们已经走了,那在下不打扰老丈了,告辞。”淳于澈也不以为意这些所谓的称谢。 “少年人,你就怎么走了?”老婆婆抚着发鬓,缓步踱到淳于澈身边,探究了他一番:“你方才的武学,走的是气劲,想来你是单休内功,虽然你的本事已臻顶峰,可这单休总是有弊端,要是碰上一些近身靠打的铁汉,你就要吃亏了。” 淳于澈说道:“我师傅也是单休气功。” “那你想不想学外功?”老婆婆问道。 “我也不想在武学上有多大的成就,如今这样便可以了。” “你很知足。”老婆婆朝他又看了一番:“少年人,你怎么称呼?” 难道见面不该事先询问对方的姓名籍贯么?这个老婆婆或许在之前根本不打算与淳于澈结交罢。 “在下赤昀,淳于澈。” “赤昀来的人。”老婆婆目光闪烁,说道:“我姓华,小时候在家里排行老大,你可可以称呼我为华婆婆,也可以叫我元娘。” “华婆婆。”淳于澈怎敢去唤对方的闺名,毕恭毕敬的对她做了个礼。 “你这个少年人倒与我所见过的江湖小辈不一样,你是头一回入江湖罢。” “是,在下初来乍到。” “江湖人喜欢欺负一些初出牛犊,什么也不知道的愣头青。你虽然是初来乍到,没踏入江湖风波,可底子好,有本事,为人处世也还过得去,想来你在赤昀城也是见惯了风浪,体会了不少世情,不然可修不到这份气度。”老婆婆侃侃而谈,似乎很了解淳于澈,方方面面说得都很到位。 “华婆婆说的是,在下虽是初出茅庐,却体尝到了世情冷暖,失去过亲友,知道离愁困苦,生离死别的滋味。”淳于澈微叹。 华婆婆看他情绪低落,忽而笑了,她的脸色逐渐明朗:“你是个好少年,我能在这里遇到如此有趣的后辈,也是值得欢喜。” “华婆婆,莫要见笑。”淳于澈谦逊道。 “我家住在城郊外的农舍,近来在找人,就一直在那里落脚。要不是被几个仇家寻麻烦,此刻也该休息了。” “华婆婆来这里是为了找人。” “不然夜半三更我出来做什么?这个时候除了遇上鬼就是歹人。”华婆婆没好气道:“我那个不孝徒儿,不告而别,趁着我外出采药,便只留了书信给我一个人跑到了江湖,叫我操了一路的心。” “华婆婆有什么线索么?” “有是有,可惜刚想要去确认,就被麻烦缠身。这段日子便是为了躲这些仇家,不然我早就把我那顽劣的徒弟揪回家了。” 淳于澈不想插入华婆婆的恩怨,也不去询问她是如何与人结下了仇怨,只是见她瘦弱,不放心她一人回家,便说道:“华婆婆不嫌我烦的话,在下愿意护送你一路。” 华婆婆想也不想,点头道:“好,少年人,我相信你。这世上像你这般施恩不图报的很少了。我还真幸运,碰上了你。” 她之前对淳于澈有着戒备心,而眼下尽数解开,已经信任了对方。 “那华婆婆在前走着,我跟着你。” “好。”华婆婆欢喜道:“你这孩子很懂事,比我那劣徒讨喜多了。” 淳于澈听她总是提到徒弟,又知道她此次来华山是来寻找徒儿,便多此一问道:“不知婆婆的徒弟叫什么名字?” “你想替我找徒弟么?”华婆婆惊讶道。 “我在这华山待了段日子,先前在论剑大会上见过不少江湖人士,若是婆婆的徒儿也在其中,我该是认得。”淳于澈一直在观察赛场,虽说不能把每个参赛者都牢记在心,可多少还知道他们身上的一些特征,这里尤其要之指到名字。他的记性,连白白芷都要佩服。 “我徒儿叫小小。” “嗯?”淳于澈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疑惑,仿佛哪里听到过,很耳熟。 “她姓瞿。”这下不用再想了,淳于澈停住了脚步,对华婆婆说道:“婆婆,且慢,在下知道你的徒儿在哪里。” “是的么?”华婆婆露出欢喜之色。 “嗯,我带你去找她。”淳于澈领着华婆婆往自己住的客栈走去。瞿筱筱与他住的是同一家客栈。 想不到瞿筱筱的师傅也来找她了。 淳于澈往回走的时候,还在想事情,忽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终于知道这个华婆婆是谁了。 瞿筱筱的师傅是醉花阴。那人曾说过一句话,给江湖留下了一个传奇:“剑破乾坤风云变,只为情人誓白头。” 醉花阴曾爱过一个男人,为他背叛师门,可之后也不知为何她仍旧没有与情人白头偕老,结局显而易见了。如今的她华发满头,却仍旧孜然一身,那句:“剑破乾坤风云变,只为情人誓白头。” 却是成了她这辈子无法实现的遗憾。 “师傅!”瞿筱筱在门后露出惊喜之色,立马开了门,把外头的华婆婆请进去。 淳于澈看她们师徒团聚,也就不再多留,与华婆婆告辞道:“夜已深了,在下先告辞。” 瞿筱筱还不知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看淳于澈与师傅相识便问道:“师傅,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要找你还费了我好些精神,你这人不说一声就留书出走,一点儿也没良心,把师傅抛下不管,算是我白疼你那么多年。”华婆婆埋怨着徒弟。 “师傅,我来这里是为了寻人。” “你还在找那个人?”华婆婆没好气道:“都跟你说了梦里的事都不是真的,偏生要信那个莫须有的人。” “可我觉得她一直在我身边,就在附近看着我。”瞿筱筱叹息道:“师傅,徒儿想弄明白一些事,不然我会时常犯糊涂。” “你从山崖上掉下来后,就忘了很多事,师傅东奔西走,给你采灵药,不都是为了治好你的脸盲症还有那个时常断片的毛病。你就不信师傅么?”华婆婆失落道:“梦里的东西能有几分可信,是那个梦中人让你来华山么?” 瞿筱筱摇头:“师傅,我并非只信梦,但那个感应太强烈,我无法克制心里的冲动,便依着梦里的影像追到华山。” 淳于澈在一旁听她们毫不忌讳的说起隐私,有些窘迫,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留着也不是,最后只能说道:“华婆婆,瞿姑娘,你们是遇到什么苦难了么?” 华婆婆诶叹道:“我为了徒弟不惜去盗药王谷家的秘籍,被仇杀了一路,可心心念念的还是我徒弟的安危,可我这徒弟不听我的话,总是不安分乱跑。” 淳于澈听她说起药王谷,微微一动,暗道:原来方才那三个堵截她的壮汉是药王谷的人。药王谷……要是找到那个药王,那……他抚着自己的手腕,眼里有了丝安慰,仿佛为了什么事松了口气。 “师傅,你怎可去做这样危险的事?”瞿筱筱对师傅偷盗人家秘籍的事颇有微词:“我们虽非名门正派,可以不能与江湖正道的精神相违背,这偷盗他人宝物之事……师傅不该这样做。” 华婆婆却固执道:“可我都是为了救你,再说这百花秘籍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我还没仔细验过这药王所写的方子是否有奇效。说不准他也有失误,却是藏着掖着不让世人看,怕不是被人看出了纰漏,失了颜面。” 瞿筱筱皱眉,认为师傅既然不问自取人家的镇山之宝不仅不羞愧反而还理直气壮,更为失望。她的师傅怎能这般不可理喻,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 “华前辈,此事你的确做的过火。这偷盗一事,无论出于怎样的动机,可都是损人利己,在下也不认同你的做法。”淳于澈也反对醉花阴偷取秘方一事。 “你们呐!算了,东西都到手了,仇家也引了过来,事情也不能倒退,没什么好怕的。不与你们说了,我先去休息了。”华婆婆也来了脾气,嗓音一提,把瞿筱筱的牢骚给震住了。 “俗人。”她气恼的把门给用力砸上。 淳房间里只剩下淳于澈与瞿筱筱,他们面面相觑沉默了会,不知该怎么收场。 “这真的是你师傅?” 第六百五十八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淳于澈疑惑的看着瞿筱筱,暗道:这对师徒一个亦正亦邪,一个却是刚正不阿,似乎凑不到一块,都说有其师必有其徒,如此看来,也未必。 “我师傅她老人家早年受过情伤,对世间的一切有些偏见,可性情直率坦率,待人真诚。”瞿筱筱语带维护,替自己的师傅开脱道:“还请淳于公子莫要介怀她方才的话。” “在下不是好事之人,瞿姑娘可以放心,我不会把方才听到的话传给第二个人。”淳于澈察言观色,知道瞿筱筱的意思。 华婆婆既然得罪了药王谷,之后这对师傅必然是麻烦不断,淳于澈是断不会去插手这样的纷争恩怨。 “多谢公子了。”瞿筱筱抱拳对他作礼。 淳于澈也回了一礼,便告辞离开,走之前,留了一句话:“日后若是有难,瞿姑娘可以叫上我,在下武艺稀松平常,却也会尽上一点绵薄之力。” 瞿筱筱心生感激,送了淳于澈几步,站在走廊里看着他回到对面的房间,这才要回身进屋。 与她隔了两间房的房间这时打了开来,走出一个鹅黄色的人影。 颜语行抚着肩上的流苏,美目流转,朝她那处凝睇了过来。 “颜姑娘,你还不睡么?”瞿筱筱想着与她也合作了数次,曾一起在试剑台上并肩作战,多少有些感情。见面寒暄也是情理之中。 “夜深人静,有些人内心骚动,睡不着觉。故而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颜语行缓步走近她,灯火中,她金色的耳环闪闪发亮,让人转不看眼。 她这人便如她身上所佩戴的金银玉石一般闪耀。 瞿筱筱领会了她的话意,有些郝然,急忙辩白道:“方才是与家师重逢,聊到了深夜,倒并非是因着那个淳于公子。” “你师傅来了?”颜语行眼色微深,露出狡狯的笑容:“她来了……” 瞿筱筱不想谈到淳于澈身上,立马转开了话锋:“你换了衣服。” 颜语行穿了身交领裹胸的襦裙,臂弯上垂着黄色飘带,宛若仙女,她的发髻叠得很高,发量也惊人,一般女子是梳不出这样的发式,然而她却是极为合适的。 “好看么?”颜语行掸着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又抚着脑后的发丝,朝她微笑道:“我这衣裳是专为一个人而量身定做的,也想等着那人说句好看。” 瞿筱筱听她是为别人特意装扮自己,没由来的有些抑郁,却不敢露出言表,只是佯装若无其事:“衣裳很好看,想必颜姑娘的心上人也会喜欢。” “心上人……”颜语行娇哼一声,侧转过身,在她面前露出自己曼妙的侧影。 “我只是自作多情罢了。”颜语行挺直了腰背,傲慢道:“原本是想穿来给那人看,但有人不识好歹,心思不在我身上,如此我也早些收拾心情,睡了。” 她没好气的朝着瞿筱筱挥手,回屋关上了房门。 瞿筱筱楞是没明白她这忽然的意兴阑珊是对着什么人,只是同情她,暗道:她穿得那么好看,精心打扮自己,却得不到心上人的欣赏,还真是让人憾叹。 “她……师傅找到了这里……”颜语行回了屋后,又换了神色,不再郁郁寡欢,却是带着一缕不怀好意的笑意:“这回你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她拔下头上的发簪,那层层叠叠的发丝缓缓松散下来,竟然垂到了她的膝盖弯。 她拨了拨自己的长发,走到窗前,望着对面。那个男子皓然如月,在夜里看着愈发的高洁。 这样的人便似高岭之花神圣不可侵犯,站着便是一幅画。 想来他这样的人,会得到很多女子的垂慕。 颜语行的食指掐住了另一只手的虎口,那里有一道裂痕,仿佛是被什么利器刮伤,留下月牙白的疤痕,怕是再难抚平痕迹。 淳于澈也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提笔的手缓了缓,抬眸也对视过去。他们隔着数丈的距离,各自无言。 颜语行对他挑了眉梢,眼里一贯的骄傲。 淳于澈收回了神,沉默的写下了一个:道。 何为武道? “正义侠勇,敢作敢当。”似乎每一个侠客在习武之初都领会过这个意思。 “可道理谁都明白,做得到的又能有几人?”夜空里有人在感慨着。 一片落叶划过夜空,落在一个秀白的掌心。 “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迫不及待了。”娉姈抚着手里的落叶,看着它的脉络,淡淡道:“这时候该急的也不是我们。” “那……” “先让周齐去罢,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的。”娉姈把叶子揉碎了,随后掸了掸手,看着朦胧的夜空,举步走上桥梁。夜色太深,她还是一个人提灯走在寂寞的桥梁上,不管对面会有什么迎接她,再也不会令她惶惶害怕了。 一个人要做到从容淡定,落落大方,是要付出很多代价。 “掌柜,你家的小二是不是把醋缸子打翻了?”大清早的,赤就阴阳怪气的质问掌柜。 他生得眉眼俊朗,可一点儿也不明朗活泼,蛮横无理,就像个土匪似的,掌柜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滑把算盘给掉了。 “没,没啊,客官是哪里不满么?”掌柜抖着手从小二手里接过算盘,脸色煞白,不敢直视赤的眼睛。 “那我怎么闻着这里有股酸臭味。”赤吸着鼻子,在楼下的大堂巡视了一圈,忽而定在了堂外天井处的饭桌上。 “客官……”掌柜掐着笑容想要迎上去,可后头又被赤的一个拳头给吓退了,老实的待在了柜台后。 “我找到根源了,用不着你来关心了。”赤毫不客气的说道,然后大步流星的朝着堂外走去。 堂外的饭桌上坐着四个人,是颜语行师徒三人还有一个让赤挑眉偷笑的人。 瞿筱筱也从楼上下来了,走到大堂门口,便看到外面聚着一桌人吃早饭,她本无心在此事上,可看清那个夹生的白影,也愣住了。 “王爷,都下不了筷子。”瞿筱筱听到身边有个清脆的声音,低头去看,原来是李凡。按理说这个孩子时时刻刻都跟着淳于澈,怎地今日却被冷落在一边。而淳于澈什么时候与颜语行如此熟稔,竟然同桌吃饭。 他可不是好靠近的人。 瞿筱筱又感到一阵失落,很没由来,让她有些心乱。 “师傅,你怎么把自己用的筷子去给淳于公子拣菜?”小九看着师傅夹了个水晶虾饺放在了淳于澈的碗碟里,吓掉了下巴,她的师傅何时这般温柔体贴了? “师傅,好奇怪。”一命和尚也在她耳边嘀咕道。 “诶?”小九看看左边的淳于澈,带着几分狐疑与大师兄凑耳道:“我觉得师傅好像对这位公子有图谋……” “啊……”一命和尚也惊愕得目瞪口呆。 “淳于公子,这顿饭不合你的胃口么?”颜语行舀着碗里的红豆粥,笑盈盈的看着对面的人:“这是要感谢你昨日的出手,若非你,我可能就要成了废人。你不动碗筷,是觉得我这点表示还不够诚意?” 淳于澈的脸色有些沉凝,看得出他在压抑着什么,对颜语行这乍然的热情消受不起。 “你不爱吃这些,那你说说想吃什么?”颜语行放下了手,身子紧靠这桌缘,朝淳于澈贴近过去:“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的,这世上我做不到的事,很少。” 是啊,有钱当然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赤听到这句狂傲的话,暗自冷哼:这个败家女,也不知从哪里来那么多银子,随意挥霍,看得人眼烦。 他为了讨生机在江湖里奔波来去,饱受风雨吹磨,自然看不惯那些什么都不做却能高枕无忧的富坤。 这个颜语行气场强大,容貌出众,也是个金屋子里养大的天之骄女。 赤就是看不惯她那样高高在上,把眼睛长在脑袋上的模样,这时看她曲意讨好淳于澈,甚为解气,暗道:恶女也有放低姿态的时候,不过她好像对这个淳于澈怕不是用了真心。 这事哪里都透着阴谋。赤心念电转,朝一旁的瞿筱筱看去,忽而说道:“有人抢了你的位置,你就不做表示么?” “啊?”瞿筱筱没领会他的话意。 “你这人怎地呆头呆脑的,这般不解风情,不知要把喜欢你的人折磨多久了。”赤感慨了句,又嘲笑道:“不过想来我是不会同情那个人的,自作自受,都是活该的。” “啊?”瞿筱筱牵了牵唇角,露出尴尬的笑容,到现在她还是不懂这个少年到底要说什么话,可又不好意思直问。 “傻兮兮的。”赤有些烦躁,懒得跟她说下去,暗道:这就是个傻头傻脑的人,怎地傻子就那么得人喜欢? “喂!你这个恶女霸占良家妇男,还要不要脸?”赤这挑事的态度,立马打破了僵局。淳于澈暗自松了口气,终于来救兵了。 今早出门就被颜语行堵住了去路,他也不好推拒对方的好意,于是他只得坐在饭桌前进退两难。 很久没有人可以让他有这样的感觉,仿佛他还是少年人,看到美丽的姑娘会露出窘迫之色。 “黄鼠狼给鸡拜年。” 第六百五十九章 我与你换一换如何 赤对颜语行成见之深,让淳于澈甚为讶异,这个少年出言刻薄,也不知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过结? “我的事与你有何干系?他也一样,与你非亲非故,你来凑什么热闹?”颜语行向来都不会对人摆出好颜色,对于这个屡屡冲撞自己的少年自然也不客气。 “我才懒得理你。”赤哼了哼,随后拍拍淳于澈的肩膀,悄声道:“你有么有闻出一股很浓的酸味?” 淳于澈不解道:“此话怎讲?” “你觉得这个恶女怎样?” “这……”淳于澈沉默了会儿,说道:“颜姑娘落落大方,温婉灵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赤冷笑道:“真心话?” “嗯。”淳于澈淡淡点头。 “你也看上她了?” “我对颜姑娘的欣赏只限于朋友之间,并无他想。”淳于澈云淡风轻道。 “那就好,不然你就成了人家的玩物了。”赤提醒道:“这个恶女狡诈奸滑,诡计多端,你要小心着点,别被人当枪使了。” “嗯……”淳于澈思忖着他的话,而后问道:“你方才说这里有酸味,是指有人打翻了醋坛子么?” “这醋坛子还很辣。”赤用一种兄弟你自求多福的神色搭上他的肩膀,叹息道:“女人呐!还真是麻烦。” 淳于澈还未明白他口里的醋坛子是指什么,赤就已经转身出了客栈,对他摇手道:“兄弟,好自为之。” 到底是哪里的醋坛子被打翻了?淳于澈还是一头雾水。 “师傅,你要去厨房做什么?”一命和尚这时在他背后说话。 “师傅的恩公不满意这桌谢恩饭,为师怎能怠慢了他?”颜语行已经站了起来,正好背对着淳于澈,要朝着后厨的方向走去。 “颜姑娘,你这是何必?”淳于澈当真不想承受对方的盛情。 “恩公,你要是再客气,我可就要换另一种方式报答你了。”颜语行舔着下唇,笑得像只小狐狸。 “师傅,这是在做什么?”一命和尚难得见师傅对一个陌生男子这般巧笑嫣然,不知个中的意思。 “师傅,好像是要吃了这个小哥哥。”小九抱着师兄的大腿,小心翼翼道:“师兄,这里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还是知趣点先走为妙。” “这不好罢。”一命和尚还有些担忧师傅。 “你要是再留下,没准师傅又得像上回那样施暴了。”小九安抚道:“师兄,师傅是个腼腆害羞的人,她是有话要跟这个小哥哥单独讲,我们不好在一旁听。走了,走了,我们去外面看看。” 小九拖着和尚野外往客栈的大门口走,颜语行应是看到他们的,但也没说什么,让这两个徒弟自己去一边玩耍,而她可得好好款待自己的恩公。 “你起得可真晚。”颜语行看着站在大堂里神思不守的瞿筱筱,语气里带着凉飕飕的意味:“昨晚上睡得很晚么?” “嗯,有点睡不着。” “诶,是心里惦记着人才睡不着的么?”颜语行笑道。 “我牵挂我师傅。” “喔,你是为了她老人家而睡不着。”颜语行眼里带着释然,而后说道:“你师傅比你精明多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反倒是你自己,该是好好看看它在想些什么了。”颜语行伸手放在瞿筱筱的衣襟,眼里带着暧昧之色,而后若无其事的掸了掸她衣裳上的灰尘。 “多谢颜姑娘的关心。”瞿筱筱让了她几步。 “你也没用过早饭,不如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颜语行收回手,眉眼含着真挚的情谊。 “那要麻烦姑娘了。” “不麻烦的。”颜语行跟她客套了几句,笑着去了后厨房。 淳于澈既然没有当面婉拒人家,那自然也不会不告而别,虽然心里老大不愿承受颜姑娘的好意,可还是留了下来。 “淳于公子,你也起得很早。”瞿筱筱走近,对他打着招呼。 “你也不迟。”淳于澈也微笑着回礼,随后问道:“你师傅出去后回来了么?” “不曾回来。但师傅她老人家向来我行我素,行踪不定,她若不想留下,谁也无从阻拦。” “那你可担忧她的安危?” “师傅的本事,应是遇不到什么危险。” “令师的武艺着实了得,若非是被三个强人围攻,也不会拖延时间。” “嗯?”瞿筱筱狐疑道:“我师傅昨夜遇到了仇家?” “是三个人,据他们的口风应该是药王谷的弟子。” “药王谷……这……”瞿筱筱暗自呢喃道:“不应该啊,我师傅怎会斗不过三个药王谷的弟子,她……” 淳于澈没听清楚她的话,伸手对她一请:“姑娘不如坐在我身边,这样我们好方便说话。”瞿筱筱本是要坐他对面,可想到对方会这般邀请自己,倒也不避讳男女之防坐在了他身边。 “我也是有有话难说。”淳于澈想了想,还是对瞿筱筱把清晨的事说了个明白,撇清与颜语行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她真的……”瞿筱筱心里忽而生出一些欢喜,不由一阵心慌,立马断了这个念头。 “颜姑娘盛意拳拳,我又岂敢拂了她的面子。”淳于澈说出苦衷,暗叹道:有些事还是得当着人面说清楚,不然误会闹大了,他反倒成了罪人。 “我懂了,她今日请你吃顿饭是为了报答之前欠你的恩情。”瞿筱筱觉得也没什么,何必要不过自己? “大老远的就听到我徒儿对我的呼喊,为师便赶来了。”昨夜消失的华婆婆去而复返,又来到了客栈,对着淳于澈他们有说有笑,看不出哪点有着戾气。 “师傅,你来了,吃过饭了么?”瞿筱筱对师傅很是关怀,走到华婆婆身边扶她坐下位置,在伸手给她捶肩揉背。 “我出去逛了一圈,看了看外头的新鲜玩意,玩累了就回来了。” “婆婆去了哪条街市?”淳于澈问道。 “还能有什么好热闹可看,我看了人家炸烟花,然后就回屋里睡了会儿。” “师傅你喜欢看烟花?”瞿筱筱似乎是第一回知道师傅的喜好,问道:“那烟花好看么?” “好看得很。”华婆婆带着一抹思念的神色,兀自出了会神,等她醒来后,便看到桌上多了两碗寿面。 看起来这面已经凉了,没有半分热气。由于瓷杯的杯壁厚,就算把碗拿在手里也不知道它冷暖。 “吃吧,这可是我亲手煮的面。”颜语行端来的两碗面颜色不同,从汤色上来看,瞿筱筱手里的那碗比较浓艳,看得出放了红油与花椒,想必那滋味也是够令人回味无穷,而淳于澈面前的那碗则是清汤寡水,味道应该很清爽。 这两碗面显然包含了做面的主人不一样的心思。 淳于澈回想着赤走前说的话,隐约有些感知到深意了。 “徒弟,这面那么辣,你吃下去,必然要跑茅房,你肠胃不好,还是少碰这重口味的东西。” 华婆婆按住了徒弟的手,把面从她手里顺了出来,放在桌上。 颜语行对这个老前辈没给什么敬语,甚至也没多去看她,依旧摆着千金小姐的架子高高在上,嚣张狂傲。 “你还挺听你师傅的话。”颜语行看瞿筱筱又放下了筷子,冷哼道:“你是不喜欢我给你选的东西了。” 淳于澈也没下筷子,只因这饭桌上的气氛太过怪异,他见瞿筱筱师徒都未动筷,也不好先动手。 “我是为了徒弟好,也说得很明白。你该听得懂罢。”华婆婆朝着颜语行哼笑了几声,那眼里带着抹复杂之色,仿佛在警戒。 “爱吃不吃,我也懒得再给人下厨。” 颜语行抱臂站在瞿筱筱跟前,眼里带着笑意:“你真吃不消么?” “很抱歉,我吃不了辣。”瞿筱筱当真没说谎,她口味偏淡,受不了辛辣味的刺激。 “那我告诉你,其实这个也不辣的,就是放多了红油,看着吓人,其实吃起来一点也不辣。”颜语行轻哄道,就像只狼外婆似的。 “我说了,我徒弟吃不消你这碗面,你没听清楚我的话么?你根本不懂她的喜好,还老往一个地方凑。”华婆婆不耐烦道。 “你这老婆婆,耐心还真差。”颜语行也不惧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反唇相讥:“你徒弟都没尝试过,怎能知道这它的口味,或许合了脾胃也说不准。老是固步自封,不去尝试新鲜的东西,到最后便是作茧自缚,落个自苦的下场。” 颜语行这话不知道是不是专门针对华婆婆,可确实扎疼了对方。醉花阴有过情伤,最不能忍受的便是有人来揭开她的伤疤。 这个丫头是存心找茬的。 “你生气了么?你徒弟还没说什么,你倒是急了,难道你就不听听她的抉择?哼!你这师傅还真是蛮横无理。”颜语行无所畏惧,才不在乎对面的老婆婆脸色有多难看。 “诶……又要闹事了。”客栈老板躲在柜台下,唉声叹气,心疼自己即将壮烈牺牲的桌椅板凳。 “你很想打架?”醉花阴也不怵她,撸了袖子,踩在了长凳上。 “打就打啊。你这个师傅,当真不会做人,我很早就看不惯了。” “你……”醉花阴眼里冒着火光,咬牙切齿道:“死丫头,你敢这样看不起老前辈。” “倚老卖老。”颜语行娇哼,拍着桌子,打算跟她大打一架。 “我觉得,不如这样罢。”清雅的声音缓解了这对冤家的鼓噪情绪。 淳于澈把自己的那碗清汤面推到了瞿筱筱那里:“我与你换一换如何?” 第六百六十章 我倒是想有人永远都不要明白 瞿筱筱愣愣的接过那碗清汤寡水的面,而后看着淳于澈已经动手吃下原本是自己的红油面,这才讪讪的拿起筷子,对颜语行道:“姑娘莫要生气,你的心意我领了便是。” 颜语行也不在意她与淳于澈换食,还很大方的说道:“你既然领受了本小姐的心意,那我也不会与你师傅一般见识。” 华婆婆冷哼道:“你出尽了花样又如何?有些人是永远都不会明白你的心意。” 淳于澈总觉得这句话又另一种意思,只是眼下除了说与听的人,在座各位都不懂。颜语行把目光瞥到了另一边,也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风中有她近乎讽世的腔调:“本小姐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谁也管不着我。” “你师傅呢?也不管你?”华婆婆问道。 “我师傅不要我了,我才不要师傅。”颜语行高扬着下巴,略带落寞之色:“要师傅做什么,我现在就给人做师傅。” 华婆婆却没有嘲笑她,仿佛有着心事,把头偏到了一边。 “咳咳……”瞿筱筱忽而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悠着点吃,要喝水么?”颜语行看她脸色不大对,坐了下来,给她倒了杯茶,放在她的手背边,软了声气:“又没人跟你抢碗里的东西,怎地就那么贪吃?” 华婆婆看自己徒儿的模样,眼里带了一分异色:“你在面里放了什么?” 淳于澈正挑着面条往嘴里送,看瞿筱筱那样子也犹豫了。没看过人吃碗清汤面还泪流满面的。 “咳咳……”瞿筱筱想是第一回在人前这般狼狈,红着小脸,眼泪婆娑,像是被人欺负惨了。 “也没什么,就是在面里放了点山椒提提味。这清汤寡水的面不放点辣子,吃着多无趣。”颜语行掏出手绢擦着瞿筱筱的眼角,温言软语道:“你看这吃相,怪不得要呛着自己。有些东西从表象上看着一清二白,澄澈见底,可是不自己尝尝,也不知深浅。” 她别有深意的话,让淳于澈暗自佩服。这女孩看似年岁不大,可对世情却已有了见底,别看活泼明朗,可心思细腻,稳重老成。 她看着像十六的少女,可心已有了六十岁。 瞿筱筱在颜语行面前,就跟个尚未长大的女孩一般。淳于澈看着碗里的红油面,已知道了它的滋味。 不咸也不淡,恰到好处的酸辣,让人回味无穷。可惜很多人对着这抹鲜色而止步不前,能够欣赏它的人,那也是要具备史无前例的勇气。 “你翻着花样也没用。”华婆婆冷冷道:“你把人戏弄成这样子,到头来都是白费心机。” 颜语行也对她冷面含霜:“这可不是我的原意,是她自己选择的。既然做了决定,就要承担起一切。怎么?受不住了,倒是反怪起别人?你这个师傅也真是不靠谱。” “我不靠谱?你要跟我打打试试么?”华婆婆又杠了上来。 “懒得跟你计较。要是你再年轻个数十年,我一定奉陪到底。”颜语行朝她泼了盆冷水,浇灭了这一触即发的火种。 淳于澈伸手揩着额头上的热汗,对身边满面、潮红的瞿筱筱轻叹道:“很抱歉。” 本是想给人解围,哪知道最后弄巧成拙,反而中了他人的心思。 “淳于兄也是好意,无碍的。”瞿筱筱的红唇已经肿了,眼底有着痛苦。那闪烁的目光就像一只小家犬,柔弱可怜,看得淳于澈很不忍心。 他本就是善于为他人着想的滥好人,看不得人家吃苦受罪,于是替瞿筱筱说话:“颜姑娘的心意,我们都领会了。来日方长,何必争在一朝一夕。” 他不知她们之间的恩怨,也只好给瞿筱筱拖延些时日,不然还真不够给这位颜大小姐折腾的。 “受不住?”颜语行支着头,笑盈盈的看着淳于澈:“你这人说话做事都温温吞吞,不过还挺会关心人的。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怎能不给恩公面子。” 她伸手拍拍瞿筱筱的后背,凑在她耳畔说道:“好好记着这个滋味。” 这个滋味换做谁也是毕生难忘。瞿筱筱如获大赦的放下筷,擦着满脑门的冷汗,呲呲的嘴,大口大口灌着茶壶里的冷茶。 华婆婆看徒弟被欺负成这个熊样,虽然皱眉可也没把颜语行怎么找,两人终究没有出手打起来。 淳于澈也就只吃了一口面,看这气氛缓和了,也想放下筷子走人。可在他起身的刹那,忽感一阵晕眩,眼前出现了虫影。 “怎么回事?”华婆婆厉声质问道:“你这死丫头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淳于澈又坐回了凳子上,低头摁着眉心,听到周围一片嘈杂,暗自心惊。难道不知是他一人感到不对劲。 的确大堂里的客人都出现了异样,瘫软在桌上地上不得动弹。 “这我怎知道?”颜语行楞愕了,看着身边即将滑落的人,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扶:“你……” 瞿筱筱嘴角溢血,已经昏死了过去。 华婆婆冷笑道:“你就那么恨她?还要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颜语行一脸迷茫,把瞿筱筱抱在怀里,摇头道:“这不是我下的手。” “你这丫头性格乖戾偏激,也说不准。”华婆婆语带训斥道:“你还不回头么?要一错再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的事与我有什么干系,你倒是凭什么怀疑我。”颜语行恼怒道:“你又想栽赃我。” “那为什么他们都中毒了。而你却安然无恙。你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这真好笑,这里也不只是我一人没有中毒。你这不也没事么?”颜语行被气笑了:“说得好像我不了解你这人似的,要论医术,这世上还有谁能及得上你。” 华婆婆却是孤傲道:“我这一生从未杀过人,也不碰毒物。” “不沾染血腥,便能说明你是清白的么?”颜语行甚为不屑,翻眼道:“不与你说这些了。你徒弟都快死了,还有心思跟我争论。” 华婆婆看看她的神色,说道:“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你看这个做什么。”颜语行脸色古怪,握紧了拳头。 “我想看看你有没有中毒的迹象。” “你不看到我没事么?” “或许你中毒尚浅,暂时看不出来,可潜伏个几年,那可是会根深蒂固,再难拔除。那是要性命的。” “我的性命重不重要,是我自己说了算。不需要外人的关心。” “谁说你的性命对我来说重要了,我也不是关心你。只是身为医者,悬壶济世,本着仁善的道义,来帮你一把。对事不对人。”华婆婆说着要去抓她的手。 “你放开我。”颜语行被她抓住了胳膊,眼里疾快的闪过惊惶之色,奋力挣扎道:“你这个老婆子好讨厌。” “我就是要管一桩闲事。”华婆婆撩开她的袖子,翻转她的手腕,仔细看了看,那神情仿佛带着几分震动,而后阴阳怪气的说道:“数月不见,你这丫头愈发的随心所欲了。” 颜语行又羞又急:“你放开我!我爱怎样就怎样,谁也管不到我。” “没人管得了你了,可你再这样胡闹下去,也快出大事了。” “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一个人背着。”颜语行冷漠道,推开华婆婆的纠缠,往后退了几步:“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华婆婆眼光急闪,忽而笑道:“好,我老婆子懒得管你死活,可我要事先提醒你,要是真等到哪日天塌下来了,你别给我哭着跪下。” 颜语行这时拧着性子,嘴硬道:“化成白骨也不会叫一声痛。用不着你关心。” “哼!”华婆婆哼了哼,显然被气着了。她不再跟颜语行吵闹下去,而是走到淳于澈身边,给他扎针行气血。 颜语行看她不顾徒弟死活,先去救了外人,看不过眼:“你这人怎么那么不上道,徒弟快死了还不去管管。避重就轻,你到底是胆小鬼,怕自己的医术不高明给人瞧不起。” 华婆婆几下子就把淳于澈身上的毒给排了出来,继续与颜语行拌嘴:“到底是谁不上道?在医者眼里,自然是先救生存希望最大的病患,他的毒要比筱筱的轻,救治起来也很快。你不通医道,别给我丢人闹笑话。” 颜语行语塞,随后咕哝道:“会医术了不起,我也不是不会。” “死丫头,你不是也会给人行针么?干等着看我救人,还不如自己动手。” “我那下九流的医术还是算了罢,从没救过人。”颜语行买好气道。 “呦呵!现在倒是会谦虚了。” “我这人一向不说谎话,脚踏实地,实事求是,不会做那些坑蒙拐骗,故弄玄虚的事。” “你这是在说谁?”华婆婆把扎在淳于澈身上的银针取了下来,用药酒擦拭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人自己做了什么心中有数便可。” “死丫头,别以为天底下只你一个聪明人。”华婆婆冷笑道:“不只是你看得明白罢了。” 淳于澈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觉得浑身轻松,耳目清晰,恰好听到颜语行的那句话:“我倒是希望有人永远都不要明白的好。” 她这是在指谁? 第六百六十一章 谁也及不上她聪明 “丫头,不要自相矛盾。”华婆婆忽而郑重道:“你一直想让别人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意,可别到了最后自己反而口是心非。” 颜语行把瞿筱筱推给了她:“你快管管你徒弟罢。就算是半路上捡来的,也该庇佑她一辈子。” 华婆婆笑道:“那是自然,我的徒儿不管生与死都由我来负责。” “我记着了。”颜语行意兴阑珊的转身。 “死丫头,你要去哪里?” “我也有徒弟。他们即便是我半道上捡的,我也要负责到底。”眼下客栈里的人都中毒了,一命和尚与小九也在此行列。颜语行要去照顾自己的徒弟了。 “你还真有了徒弟。” “我自从被一个人面兽心的师傅赶出师门后,便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做人徒弟了。收徒弟也挺好的,他们还会早晚对我问候,让我知道自己还不是一个人。” 颜语行的冷话,让华婆婆沉凝了很久。直到她消失在大堂,华婆婆才回神,随后开始给自己的徒弟解毒。 淳于澈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三人之间必然有着怎样的纠葛,而他所知的太少,而颜语行与华婆婆似乎知道某些秘密,却是各自隐藏,或许她们三人中便数瞿筱筱知道的不多。 这世上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有曲折离奇的故事,他不是神,不能安排每个人的命运,也无法预测到她们的祸福旦夕,他算起来也只是个凡人。 “怎么回事,我出去一趟,这里都一个个成了瘟鸡。”赤回到客栈听着里面呜呼哀哉的声音,恼火道:“是哪个缺德的,在井水里下毒?” 客栈里住的也不是寻常百姓,都是前来参加论剑大会的江湖侠士,他们都遭了这个劫难,也是郁愤在心:“这毒实在霸道,我们都是练武的料子,根骨强劲,还是险些丧命,这个暗地里施毒的小人定然想祸害整个江湖,狼子野心。” 侠客们纷纷发出愤言:“定要揪出这个罪魁祸首,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他们身上的毒虽被华婆婆解了,可元气大伤,功力褪了一大半,得修养个一年半载才能恢复原来的功体,对武者来说,日夜勤练所得来的功体被折损实在是一种沉痛的打击,再加之在论剑大会上的不得志,本就心凉再遭逢这一难,雪上加霜,更是悲愤愈加,哪还能忍着实算忍者了。 “王爷,听说不止是这里的客栈,其它的酒肆茶坊的井里也被人下了毒,还死了十几个侠士。”当晚李凡心惊胆战的跟淳于澈说着从外面听到的消息。 “莫怕,这里有位医术高明的老前辈在,那些人纵然想用下三滥的法子也是无用的。”淳于澈安抚他。 “可是王爷,这里成了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我知道,那件事我该做了。”淳于澈也不想在搅入江湖这潭深水,已下了决心,今夜往华山派一行。 还是把那孩子找回来,再前往蜀中寻人。 华山派也得知了今日发生在山下的事,这下毒案子与论剑大会隔得太近,也是容易叫人起疑两者之间的关系。 “掌门,这事外头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是华山派中出了小人,把矛盾都指向了我们。可这显然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们华山派于不仁不义之地。掌门,对此你有怎样的看法?” 周冠霖座前的四弟子对他禀报山门外的消息。 “清者自清,我们华山派根正不怕影子斜。他们口说无凭,也不能上华山派闹事。”周冠霖倒是不以为意。 “可就怕个万一,有些粗莽汉子想来不识得大体。” “那就报给官府,叫官府中人来处理这桩事。”周冠霖沉吟道:“你方才说出已闹出了人命。” “回师傅话,此事便是出了人命才会闹得不可开交。” “那就报官罢。” “可……这毕竟是江湖事,牵涉入官府似乎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也是名门正派,虽然不是朝廷认可的,但也是讲究道义,做事光明磊落。都闹出了人命,想来这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那就不躲着他们了。大家面对面的评评理,让官府介入可以稳住场面,否则一群血气方刚的汉子聚在一起,一言不合就要出乱子了。” 周冠霖微叹道:“这个时候,江湖道义还没王法来得严实。” 他感慨了一阵,便出了大殿往自己的居处走去,在进入自己的院落时,对身边的弟子说道:“把柳小姐请到我这里来。” “是。”华山弟子领命而去。 “诶……”周冠霖在人前还佯装镇定,可在弟子转身后便露出愁容。 “该来的还是会来……我也只能做到这份上,剩下的只能交给你自己了。”周冠霖自言自语道:“要是该来的都来了,那也都是好事。” 白白芷这时正在院子里玩着泥巴,小手指都冻得红红的,可还是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听到有人唤她去见周掌门,这脸上的笑容立马挂不住了。 她嘀咕道:“饺子都露馅了,还要包成汤圆不成。”她这个西贝货已经被周掌门验出了,彼此都心中有数,只是不当着人前撕破脸罢了。 “香雪,我要去趟茅房,你不要跟过来。”白白芷对着屋里头的香雪知会了声,便跟着华山弟子走了。 香雪在屋里洒扫着,听到声音本是要出去看看,可来到门口,便看到一抹水绿色的云裳。 “柳总管叫你。”来人是柳嬷嬷,还是那张平庸的面容,让人看了不想看第二眼。 香雪也没对她多留心,点头道:“我这就去。” 她把扫帚搁在门后,便跟着柳嬷嬷去了柳总管的别院。 “小姐她如今有什么情况?”柳总管低沉的声音透着威严,与对待白白芷的态度大相径庭。 “她很乖。” “她不是个安分的孩子,要不是我们寻不见真小姐的踪迹,也不会在半道上拉人上船。”柳总管似乎不把香雪当成孩子,话里带着命令与冷血:“当家人一直挂心小姐的下落,可我们寻了半年多还是找不见,此事要是无法交待给主人那里,我们都要受罚。” 香雪低头沉默,倒是柳嬷嬷出言安抚道:“她还是个孩子,总管还是不要吓着她了。” “我们身上有太多的任务,可是如今却一桩都没办好,我还真担心当家的会亲自前来过问,到时我们该如何交待?”柳总管语气沉重:“不是我吓唬她,而是柳家从不需要无用之人,要是办事不利,就要被降下身份,到时候我们就得给人当奴才看人家脸色。” 他眼里透着不甘心:“我大半辈子都是为了柳家出力,立下无数功劳,要是真被当家贬了地位,让一个不如自己的人站在自己头上,那真是要了我老命。” 香雪这时开口了:“柳总管,且放心,此事与你并无关系,是小姐自己要走,我们当时都被她下了软香散,事后想要追上,也是无处找寻。小姐冰雪聪明,想要人找不到,纵然是当家人也是无能为力的。” “你当真明白?”柳总管眼里闪过精光,上下打量着香雪,忽而觉得这个安静的女孩不简单。 “香雪一直在柳总管手下办事,祸福与共,总管要是受委屈,我也会难过。” “好,你这孩子还很懂事,识得大体。那便是小姐太过聪明,我们被她算计了,才寻觅不到她的踪迹。”柳总管哀叹道:“当家人也该理解小姐的性情。她虽然不大说话,做的事都与普通女孩不一样,可她的聪明无人能及,我们这做奴才的怎能比得过主子。” 他这是给主子戴了顶高帽子,从而逃避责任。柳嬷嬷明白了柳总管招来香雪的意图,原来是为了对口供,以免让当家人怪责他的办事不利。 香雪淡定自若,顺从着柳总管的意思。这让柳嬷嬷不由对她暗自上心:这女孩心地不是一般的深沉。 “卿卿,你觉得她说得怎样?”柳总管叫起了嬷嬷的小名,让柳卿卿有些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总管,你这是说什么话,我们怎能跟小姐比头脑,她冰雪聪明,想要走谁也拦不住。知女莫若父,当家的也该了解大小姐的性情,不会加责于总管的。” 柳总管听后,露出无奈之色:“”是啊,我们都算不过小姐。”他叹息了几声,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背对着她们,微扬着头:“当家的也快来了。我们要做好准备。” 柳卿卿诧异了下,而后带着某些心事,也叹息道:“奴婢知道了。” “听说今日早上山下发生了数桩下毒案子,死了十几个侠士,一些江湖人把元凶指向了华山派,想来这里的水会越来越浑。那把威震之剑还不知所踪,又带出了人命案子,华山派也快遭难了,我看事态不妙,要是再探查华山派的底细,会把我们也牵累进风波里,思来想去,还是写信给了当家,让他过来一趟。我们的本事比较有限。” 这个柳总管还真是个遇事就缩头缩尾的懦夫,办事不利还要找一堆的借口搪塞主子。柳卿卿看他这外强中干的模样,暗自鄙夷。 香雪眨了眨眼,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古怪的笑意。 “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屋去睡罢。”柳总管对完了口供,心里便放下了一块石头,便要上榻休息,把柳卿卿与香雪给支了出去。 香雪走在前头,柳卿卿替总管关好了房门走上了回廊。 “嬷嬷,且慢走。” 第六百六十二章 都不是好东西 柳卿卿扭头回望身后。走廊里悬挂着两盏红灯笼,把地面也映上了淡红色的光。夜色虽凉,但在烛火下仍旧是旖旎婉转。 这个女孩才六岁,可眉目清晰,五官已经绽开了,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长得好看的女孩很多,但最可贵的便是她们身上万中无一的灵魂。柳卿卿看着香雪,觉得这个孩子生得很有灵性。 “嬷嬷,借一步说话。”香雪对她邀请道。 “好。”柳卿卿不知她要与自己说些什么话,还是跟随了她去了僻静的后院。 香雪环顾了一圈,见周围无人经过,抬起了一直低垂的眉角,对柳卿卿说道:“我想问嬷嬷一件事,不知嬷嬷可会对我隐瞒?” “你一个孩子,我骗你做什么?”柳卿卿心道:这孩子毕竟小,也没甚么可怕,纵然有些心机,可见识不多。 “敢问嬷嬷……”香雪眼里透着一丝笑意,朝她走进了一步,悄声道:“你是谁?” 柳卿卿眼里闪过寒光,已经露出了警戒之色,随后立马掩盖了下去,不以为然道:“香雪,你在说什么话?” “你不是柳卿卿。”香雪募定道。 “你哪里看出我不是她?”柳卿卿皱眉:“这个玩笑不好乱开,你还太小,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记住一句话,言多必失。还是小心为上罢。” 香雪却是微扬了腔调,慢条斯理道:“你可知道如今的柳家当家人是柳大小姐的谁人?” 柳卿卿目光流转,藏着一丝疑惑。 “他并非是柳小姐的生父。”香雪负着手绕着她踱步子,就像个老者,而非是女孩:“你方才说知女莫若父,这句话破绽百出。那柳管家只想着自己,甚少会听旁人的话,也幸好因着这个缘由,你没有在他面前露出破绽,否则……” 香雪诡异的笑道:“你莫以为柳家是善类,要是你的身份被家主拆穿,等来的可不会是好果子。” 柳卿卿脸色沉凝,她心头生出两个疑问:柳家家主究竟是什么身份,与柳小姐有怎样的关系?这个人值得深究。江湖果然是深不可测,她仿佛越陷越深了,只怕再走下去还真回不了头。 诶……这隐藏的世家横空出世不知会对天下有何影响? 还有这个香雪,她到底几岁?是哪里的来路? 柳卿卿心藏千问,可还是无法得解,除非自己再走下去,等着真相浮出水面。 “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很上道。”香雪点点头,对她这般快就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很是欣赏:“你是个聪明人,只要听个三分意思便能猜到说话人的心思。我也不必把话说得太直白,当然也不会说冠冕堂皇的假话诓骗你。” 柳卿卿说道:“我们都差不多,察言观色是我们的本职。你也不必夸我,只要说明白想要我替你做什么罢。” 香雪略带诧异,看着她:“你之前也是伺候人的?” “不然我怎能在李总管面前掩饰的那样好。” “原来是这样,你也是本色出演了。” “可是只一句话便露出了破绽。”柳卿卿甚为气馁。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是不会出卖盟友的。要是我们同心协力,共谋大事,我会把你当做亲人一般看待,即便两肋插刀都可以。” “两肋插刀。”柳卿卿忽而笑了:“你小小年纪,却知道要为盟友两肋插刀,这还真不简单。” “我做得到的。”香雪认真道。 “好罢。”柳卿卿俯下身,伸手握上她的手:“我们如今就成了盟友,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 “很快柳家家主要来华山了。”香雪脸色淡淡:“他的存在威胁某个人的前程。柳家的镇家之宝六合兵甲谱对军火商甚有助益,我希望你能把它拿出来。” 柳卿卿对她口中的那个人暗自留心,却是不急着询问那人是谁:“为何你不去?反而让我……不怕我露陷,反倒弄巧成拙?” 香雪扬起了脑袋,露出了天真的笑容:“你之前连我都隐瞒了过去,那自然可以做那要掩人耳目的事了。” “你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柳卿卿哀叹,却是无言以对,也只能逆来顺受了。 “我想看看你真实的模样。”香雪偏头,目光带着好奇,这一刻她还真像个六岁的孩童一般可爱。 柳卿卿纵然知道她是装的,可还是被她的清纯的脸庞给动容了,也没迟疑多久,便伸手揭下了自己的人、皮、面具。 香雪看了她很久,忽而调转了脑袋,指着树梢上方的月亮,说道:“你的样子就像天上的月亮,很干净很明亮。” “我叫明夕。” 明夕。香雪看着明夕浸润在月光下的面容,说道:“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也是喜欢月亮的罢。” “他……”明夕微微恍神,而后道:“他便是一轮白月光。” “白月光。”香雪淡淡一笑,揉着冰凉的手指,继续看着月色:“天那么凉,也只有它敢露出真面目,不惧霜寒。” 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里的银白色,缓缓呼了口气。 白白芷再来到周冠霖的卧房,倒是没了上回的提心吊胆,反正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存在什么秘密了,哪还能怕什么? 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于是见到周掌门也不给虚情假意的笑容,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找我来,又是为了追问太阿剑的事么?”她努嘴道:“那个我给你留意了,可惜,那柳总管就是只狡猾的狐狸,处处防备人,我都不好接近他。” “今日我倒不是为了太阿剑一事找你。”周掌门负手在背,对她笑道:“只是想问候一下你的身后的长辈。” “啊?”白白芷扯开嘴角,露出勉强之色,不懂他的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你的父亲要来了。” “父亲?”白白芷这是头一回听人说起父亲,她从未听人提过她的爹,也不知道自己还缺个这么个东西。 “柳家家主该是时候来了。”周冠霖说道:“我知道他对华山派亦有心思,如今这里生出这般多的是非,华山派入了漩涡之中不可自拔,柳家与我们相交百年,按着道义来讲,不会坐视华山派卷入江湖风波。” 柳家当真如此讲义气?白白芷暗自惊讶,一直听娘说过:“人都会说谎,小孩子会,大人更会。小孩子不能承担责任,便喜欢找借口逃避责任,而大人嘛……他们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便对人虚情假意,口是心非,用甜言蜜语来换到便宜。” 那这说谎到底好不好? “自然是百利而有一害的。”白白芷的脑海里闪现了母亲的话:“百利不必说了,你看你自己便知道,做个爱说谎的孩子比做个会念书识字,刀枪剑戟的人还要讨人喜欢。记着,这天底下谁都不喜欢听实话,故而说话一定要圆润,不能把自己的喜怒表露在人前,否则呀……你就被人看透了,要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人家,还会被踩在地上使劲的蹂躏。” 既然说谎有那么好,为何还有一害? “但物极必反。你要是把牛吹破了,就难以收场了。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缘由。” “人都有心,一旦入戏久了便会把自己的真情也带了进去,到时候便是作茧自缚,让自己陷入难舍难分的境地。这便是做戏子的难处,入戏太深,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娘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总之白白芷从小就奉行母亲教她的道理与原则,成了个古灵精怪,没心没肺的孩子。 周冠霖对她说谎了么?白白芷想着这件事,不大明白长辈们口中的道义二字。在她眼中,杀人者与恶人是不对等的,恶人未必都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而杀人者却是沾染了血腥的罪人。 “可我不是他的女儿,未必能靠近他。” “我并非让你去做什么坏事,只是让你把他带到衣柜地方便可。”周冠霖挂上和蔼的笑容:“听闻柳家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算术玄学,我正好有一处玄奇之地,想让柳家家主给我勘察下风水。” “看风水?”白白芷楞愕了,暗道:这个老头还想升官发财不成?要不是的话那就是闭关修炼,以求早日羽化成仙?他究竟是要修仙还是入俗? “好罢,我看到机会就给你领过来。”白白芷觉得这件事也不算困难,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其实这种小事,你自己亲口就好了,何必让我绕个圈子。” 不知是他傻还是我傻,给人看风水的事也不算什么禁忌,这个老头弄得神秘兮兮,倒是居心不良了。 “我希望你能替我办到。你出面与我不一样。柳家家主与我素味平生,我也不好直接开口,不然就显得我不够稳重。” “好罢。”白白芷暗自翻眼:你们大人都是要面子的,只有我这样的小人儿可以光明正大的无耻耍赖。 “那这件事我们就说定了。”周掌门从果盘上拿了一个雪梨给了她,顺手掐掐她圆润的小脸蛋:“你真听话。” 不听话还能咋地?白白芷走出他的卧房,一边走一边吃梨,吧唧着嘴巴,暗自腹诽道:别以为我小,就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都不是好东西。 第六百六十三章 那你能原谅对方么 “不跟你们这些大人玩了,还不如我的小香雪会体贴人。”白白芷哼了哼,拍着小手要回自己的院子。 在她前面的高阁上停着一个黑影。月儿站在她的身后,于是她看到了自己前面的路,却未注意到那背光的影子。 那人背对着她,并非是向着月光。 白白芷打着哈欠,关上房门,看到睡在外面小榻上的人,故意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靠了过去。 香雪已经睡下了。白白芷伸手抚着她滑滑的脸颊,低声道:“你睡得那么早,就不会等我。也对,你这人每天都睡得早,也醒的比我早。” 香雪不像她那么懒散,总是能克念律己。都是一样的年纪,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差距? 白白芷就趴在她的床铺上发呆,最后犯了困,就趴睡在她的枕畔。 夜半三更,外头似乎有动静。不知是风动,还是幡动?香雪睁开眼,侧转了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眼睛颤了颤,犹如寒夜里落在枝头上的霜雪,在微风里缓缓飘落在地。 白白芷的呼吸甜腻轻柔,吹在人脸上,仿佛是三月里吹拂过桃花林的春风。香雪看着这个与自己不是一个时令的女孩,伸手拿起被子的一角,盖上对方的后背。 深夜的华山派飞落下两个黑影,本是来自不同的方向,可却聚在了同一个屋檐上。 “你是谁?”淳于澈面对着两步外的黑衣人,打破了两人间的静默。 可对方还是不说话,看来是个比他还要沉静的人。不仅如此,还很冷。 “你是来找人的么?还是……”淳于澈朝他走了过去。 这个趴在屋檐上的黑衣人,忽而从袖子里抖出一把飞镖朝着他袭去。一点寒芒犹如夜空上的星星。 一闪即逝。淳于澈拂袖,闪避了对方的暗器后,又朝他走近:“你是刺客?” 黑衣人的呼吸仿佛凝滞,听不出什么动静。他的眼睛也如深水般毫无神光,淳于澈微疑:这人无声无息,双目无神,仿佛是受人操纵的傀儡。 黑衣人看他躲过了暗器,仍旧气定神闲,身子忽而化分成了两个影子,左右漂移开去。 这个招式,把淳于澈怔在了当场。 “东瀛忍者。”看着空落落的屋檐,淳于澈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震动。传说东瀛生存着一批异士,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可以操纵自己的影子,也就是他们拥有两条命。 方才那个黑衣人就是分化了自己的影子,掩人耳目,借此逃脱。 “东瀛人也来了中原。”淳于澈暗自忧虑:这东瀛人是如何潜入中原。 他在屋檐上出了会神,忽而感到脚下的瓦片开始震动,不由飞身疾跃到对面的高阁。 哗啦啦。屋檐上爆出一片碎瓦,破开了一个大洞。 “嘿。”华山派掌门从屋子里飞上了屋檐。他负手望着对面的淳于澈,忽而笑道:“方才是你在跟人动手?” 淳于澈脸上带着面纱,挡住了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温润的凤目。他想不到这周掌门对着擅闯华山派的人竟然不恼怒,反而会发笑。 “你替我撵走了一个麻烦鬼。”周冠霖叹息了声,对淳于澈答谢道:“这人实在难缠,我虽知道他一直在暗中监视我,却无法避开他的耳目。他诡谲莫测,我也不好正面交锋,便佯装不曾察觉,却要处处谨慎提防,诶……还真是累。方才多谢了侠士出手,不然今夜我又无法安睡。” 淳于澈恍然,原来周冠霖早已知道自己被人给窥视。他还真不简单,能装得如此若无其事,丝毫不露声色。 看来这华山派果然有玄妙之处,引来了无数异士高人。 到底是那把太阿剑引人瞩目,还是另有原因?淳于澈此次来华山只为了寻到白白芷,可眼下他隐约觉得自己已经涉入了一场阴谋之中,仿佛也是身不由己了。 “我知道你不是心怀歹念的恶徒,既然我们都见面了,不如各自坦诚。阁下,可否赏脸,下来与我一叙。”周冠霖还不清楚淳于澈的底细,却率先卸下了心防,诚挚邀请他。 “多谢周掌门。”淳于澈落下了地面,对周冠霖抱拳作礼:“今夜也是失礼,不问自来,打扰了掌门的清静。” 周冠霖在殿外与他相见,仔细瞧着眼前这位气度非凡的白衣公子,而后颔首道:“观公子风神玉秀,仪表出众,怎能会做那梁上君子的宵小之事。我想此间必然有什么误会。” 淳于澈歉疚道:“我今夜的确是想潜入华山派一观究竟。” “许是我这个掌门不得人心,公子对我华山心存芥蒂,不愿直面以对。说来也是我周某人有缺失之处。”周冠霖竟然给淳于澈下了个台阶,这面子给得相当慷慨。 淳于澈暗自猜测到这位掌门的意思,虽然他也不甚明白对方为何要如此殷勤的与自己结交,可想来这位出自名门正派的掌门如此舍得给人面子,要是推拒也实在说不过去,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诚意,于是淳于澈便入了周掌门的后院,闲谈了彻夜。 一夜过去,两人大概了解了彼此的身份背景,还有各自的喜好,除此之外,便没了下文。他们都没有谈及台面上的局势,淳于澈不说来华山派的目的,而周冠霖也不说华山派面临的困难。 仿佛就像昨夜的明月与清风,只是淡淡的接触了下,便又散了。 “王爷,你去了一整夜,我担心得很,以为你被人发现了,被拘禁在了华山派。”李凡从客栈的石阶上起身,呵着气跑到淳于澈跟前,释然道:“幸好你没事。”他大概很早便等在门口,头上结着一层霜。 淳于澈抚着他的发心,掸着上面的霜花,微笑道:“我无事,还与周掌门相谈甚欢。” “啊?他发现你了。”李凡惊讶。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很多事都心知肚明,只是不给外人看出自己的心思。”淳于澈对这个周冠霖深感佩服,对方是真的深藏不露。 “那王爷跟他做了朋友。” “君子之交淡如水,只是萍水相逢。” “倘若你们交手,或许感情会深厚起来。”李凡笑了笑。 “你这个说法很新奇。” “有人跟我说,冤家到最后会成了亲家,而仇家相互伤害,结局不是你死我活,就是双宿双飞。”李凡笑了会,而后又厌烦道:“说这话的小傻子,没个正经,或许是在蒙骗我也说不准。” “这句话或许是说书人编造的。”淳于澈也不以为然:“仇恨可不是说舍得下就能舍下的。即便舍下了,也不会与自己的仇人重归就好。” “我不知道,可是想想要是有人伤害了我,要是那人我原本就喜欢的话,或许我就不会那么恨了。” “那你能原谅对方么?” “我不知道……或许也不能罢。”李凡没与谁结过深仇大恨,不曾背负过血海深仇,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淳于澈也没在意他的话,自己深刻体会过才知道,原谅二字,有时候比万金还要沉重。 “白白芷还是找不到么?那个疯丫头到底野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对周掌门询问柳家人的事,可我想,这柳家人要人顶替自家小姐,究竟出于怎样的目的?” “大概是他们的真小姐寻不见人了。这才要偷梁换柱。” “真小姐去了哪里?” “要是找见的话,或许……”李凡顺着淳于澈的意思说了下去,可说到一半,忽而动了一念头:“我们要是找到了真正的柳小姐,便能引出柳家人了。” 淳于澈会意一笑,而后叹息道:“这柳家善于掩藏,我能猜测到他们必然在华山附近,却是难以寻觅到他们的踪迹。江湖上也甚少有他们的声迹。” “他们或许住在世外桃源,与世无争。没准这柳家人还是高手中的高手。” “倘若他们不介入江湖纷争,那便是世外高人了。”淳于澈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正好走近了大堂,刚好那里坐着一桌熟人。 颜语行瞥了他一眼,唇角不着痕迹的勾了勾,而后对徒弟说道:“快点吃完了,今日我们要赶路。” 淳于澈听她要离开华山,迟疑了下,调转了步子过去问候道:“颜姑娘早安。” “你也很早。”颜语行拿了个兔笼包给了李凡,看着孩子红红的手,皱眉道:“你到是让人好等。昨晚抛下孩子一个人走了。” “颜姑娘,要走了么?”淳于澈不在意她的质问,偏开了话锋。 “留在华山也做不了什么,而且还会被人怀疑这怀疑那的,不如一走了之,一身清白。”颜语行眼风朝楼梯口撇去,冷笑道:“本姑娘出来是图个快活,在这里也玩得不痛快,换个地方散散心。” 淳于澈也不好挽留,对于她心中虽有不舍,可他知道自己并非是喜欢这个女孩,只是被那个熟悉的背影而迷惑了心神。 也好,她走了,那他的心也能平静下来。 “出了事就想甩下包袱走人,继续去外面招蜂引蝶,你还真不消停,亏你还为人师表,有你这样不正经的师傅,也教不出好徒弟。”楼下站着一对师徒,正是华婆婆与瞿筱筱。能说出这样不留情面的话,还能是谁?颜语行朝华婆婆看去,不甚心烦。 第六百六十四章 乱世之剑 颜语行看着华婆婆:“华山是你包下了么?本小姐走不走得了,还要听从你的意思。要说逃跑么?应该是指你自己罢。” 华婆婆脸色不大好:“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置喙。” “偷鸡摸狗,还想掩耳盗铃。罢了,我也懒得管你的事。”颜语行招呼徒弟,便要往客栈外走。她们已经打好了行李,也叫好了马车。 淳于澈与她告别了一声也折身往客栈里走。 “等会,你这样走了,就甘心了么?”华婆婆在颜语行身后喊了一声:“喂!你来华山不就是为了名扬天下,现在比武输了就灰溜溜的走了,你对得起那个栽培你的师傅么?” “跟你说了,我没有师傅了。你这老婆子再烦我,那我就不客气了。”颜语行懒懒的说道。 “哼!怎么样个不客气法。”华婆婆眼里划过一丝光芒,忽而抬掌朝她背心抓去。 淳于澈想也不想,便去阻挡她。 “你对她……”华婆婆被他阻挡,微讶:“你们之间难道有什么关系?” 颜语行冷笑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正儿八经的事到了你这里都变了味道。我跟这位什么关系都没有。” 华婆婆也不知信没信她的话,又说道:“华山的事,当真完了么?” “论剑大会都结束了,你还想再折腾?” “可是太阿剑尚未出世。”颜语行冷哼道:“那又如何?反正也落不到你手上。” 华婆婆咳嗽一声:“我可没那么想过。” “老不正经。”颜语行又转过身,还是要走。 “喂!你这样走了,就甘心?”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本事。”颜语行平淡道:“可惜最后还是输了。” “你怎么会输。” “便是输了。” “你……”华婆婆又恼火了。 “我原以为自己不会再想之前那么傻,可是最后我还是做不到。”颜语行的目光朝瞿筱筱看去,自嘲道:“本来就是陌路人,何必管彼此的生死。诶……这是冤家路窄,再下去,火就要烧出纸背外了。” 颜语行的话让很多人都一头雾水,可是淳于澈知道在场中人还有一个人能够明白她的意思。他看到华婆婆眼里一闪而过的愧疚。 “我放手了,劝你一句,莫要再执着了。”颜语行带着徒弟上了马车,放下了车帘子:“要是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再相见。” 她这话似乎是对着淳于澈说的。 华婆婆叹息了声,而后又笑了笑,与瞿筱筱说道:“这里的事完了后,与我去趟玉门关外。” 玉门关?淳于澈留意了这句话。 “听说了么?太阿剑回来了。” “什么?竟然就回来了。” “是啊,不仅剑回来了,连那个杳无音信的华山大弟子也回来了。” “那我们赶紧去看看。” “看什么看啊,反正这剑也是送给别人的,看得见摸不着。” “说起来,我还真不想承认那个人是第一。” “对啊,用暗器算计人,简直就是不入流。最后还不是对方率先脱战,他才得了这个虚名,要不然这赢家指不定会落到谁头上。” “听你这一说,还真是好不甘心。” “谁他娘的甘心得了,走,我们看看这威震之剑究竟什么鸟样。” 客栈外头喧哗一片,各路江湖侠士七嘴八舌,论起了失而复得的太阿剑。他们都要去华山看看这把威震之剑。 淳于澈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堂,思忖着某件事。 “王爷,我们也要去看看么?”李凡问道。 “此去,我总觉得有那里不对。”淳于澈迟疑道。 “哪里不对?” “人不对,时候也不对,剑也……”来得莫名其妙了。 “那我们要去看看么?”李凡隐约觉得华山派透着危险。 “去罢。” “啊?” “他们都去了,我们又怎能畏头畏尾。” “王爷,说的是。” 淳于澈与李凡一起跨出了客栈门槛。在他们走后,楼下出现了一个人。 “你该去看看,没准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去看的话,或许会有危险。” “你不是很想杀了那人么?” “可我有祖训。” “那又如何?你已经叛离了家族。” “可我还想回去。” 那个人一直在自言自语,似乎在对自己说话。他说了会,最后眼里冒出暗绿色的光,也跟着出了客栈。 “这人在说什么?”赤从后院出来,隐约听到方才那人的话,随后撇嘴道:“自说自话,跟个疯子一样。” “对了,这小子得了第一,那把太阿剑该是给他呢?还是归老子?”赤盯着叶宿雨离开的背影,忽然奸笑了声。 华山派。太阿剑失而复得,让周冠霖感慨不已。他看着安然无恙的大徒弟,叹息道:“你总算是回来了。” 周齐跪在地上手上还捧着太阿剑:“师傅,弟子不辱使命,还是把太阿剑追回来了。奉剑给师傅。” 他高举着剑往周冠霖那处送去。 “你也辛苦了。”周冠霖眼里带着感慨,伸手去拿剑:“你小师弟为了它中了南蛮蛊毒,昏迷不醒……这把剑虽说有神威,却给我华山派带来了祸劫……” 他本是伸手拿剑,忽而变换了方向朝周齐的天灵盖击去。而周齐本是要呈送剑给师傅,可在师傅靠近自己的时候,忽而拔剑出鞘。可他看到师傅率先出招,赶紧翻身滚地避开致命一击,把手里的剑朝师傅的胸口掷去。 寒光一闪又灭了。 胜负立分。 周齐受了师傅的一掌,而周冠霖为了追逐他竟然也不避开剑锋,于是也中了一剑。 “掌门!周齐,你好大胆。”华山弟子都一拥而入,把周齐制服,而后去看师傅的伤势。 “把这个欺师灭祖的孽徒给我收押起来。”周冠霖厉喝道。 “掌门,这剑……”华山弟子捡起地上的太阿剑,震惊道:“掌门,这剑已经断了。” 刚才周齐飞剑过来,灌足了真气等到伤到了周冠霖之后,剑便受不住力断了。 “咳咳……大惊小怪什么,剑是假的,人心也是一样。”周冠霖脸色苍白,腔调里透着凄凉,冷笑了几声,对座边弟子说道:“你们好好守住华山派,不能让外人坏了这里的规矩。”这座前弟子刚答复是,他便晕死过去了。 山门外聚集了人,落在最后几人的,看着这片人海,顿住了脚步。 “比赛都结束了,却在人要走的时候,再出现宝剑。这是在做压轴戏么?”赤冷嘲热讽,拍拍身边的叶宿雨:“这把剑,还是归你罢。” 叶宿雨摇头:“我并非是为了剑,你要的话,送你。” “你真客气。”赤很意外,而后摸着下巴哼哼笑道:“那我就收下了。” “一把乱世之剑,谁得了谁倒霉。”华婆婆酸溜溜的道。 “总比干看着好,威震之剑,就算是要惹来全天下人的垂涎与嫉妒,那我也受得起。”赤不以为意:“你们记住了,这把剑是我的了。” 华婆婆看着他的脸,疑惑道:“你不是我们中原人。” “谁要做你们这些中原人。背信弃义,欺师灭祖。”赤冷笑道。 “你在骂谁?”华婆婆愠怒。 “你们中原人不就是奉行这个道理么?看起来光明磊落的正道,背后却做了不少的龌龊事。” “小子,你对中原人的成见很深。” “不深不深,只是略微了解,我也不想再看你们这些中原正道的嘴脸,越看越吃不下饭。谁知道还有么有让人食难下咽的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想打架么?” “不打不打。”赤上上下下的看了华婆婆一番,笑道:“看你年岁大,我就不跟你计较。我去拿剑了。”他对她挥挥手,像只回了森林的猴子往人群里一窜,便没了人影。 “小兔崽子。”华婆婆气结。 淳于澈对这老人家的暴脾气也感无奈,而后去看叶宿雨。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这人身上总是透着抹古怪之味。 他不是为了太阿剑而来,又是为了什么? 在他疑惑之际,原本跑出去的赤又气冲冲的回来了:“娘的,老子被耍了,根本没有剑。这华山派在玩人。” “怎么可能?那华山派自持正道,怎能开这个玩笑。”华婆婆惊疑。 “你们中原人都没什么好东西,真被我说中了,一个欺师灭祖,一个不守信用。”赤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意思?谁欺师灭祖,谁不守信用?”华婆婆追问。 “那个华山大弟子带了把假的太阿剑刺杀自己的师傅。” “你说华山派掌门遇刺?”一个沉静的声音打断了赤的愤愤不平。 “是啊,你倒是很关心那个华山派掌门。你们有关系么?”赤瞧着叶宿雨动容的神色,狐疑道:“怎么你这人只关系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倒是没在意那把威震之剑。” 叶宿雨沉吟道:“事情总算要闹大了……乱世之剑,真是应了那句谶语。” 赤满面不解,而淳于澈却是看着前面的情况,脸色丕变。 “王爷,这里不大妙了。”李凡忧虑。 “人多的地方,还真是纷争不断。”华婆婆冷眼旁观。 第六百六十五章 刀光剑影映天红 此刻的华山派已经被江湖侠士堵得水泄不通,他们都闹腾了起来,也不知是谁开始嚷嚷了一声:“岂有此理!华山派身为名门正派,却不自持身份,拿一把子虚乌有的太阿剑来戏弄天下人,简直岂有此理!” “对啊!把我们耍着玩呢!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前辈,可也是有头脸的,这样被人戏弄,还真叫人不服气。” “我们得找周掌门当面质问,他必定要给我们江湖人一个解释。”各门各派的侠士都朝华山派拥挤而去。华山弟子也纷纷出来抵挡,这样你推我挡,很快便磨出了火花。 “你们华山派居然敢那刀剑威吓人!” “他们伤人了,伤人了。” “还说什么,我们也动手,看谁杠得过谁。华山派的剑法,我等今日要领教一番。”一场纷争终于爆发。 淳于澈看看天上的云,仍旧是浓重。华山上有刀光剑影,也有血色,把天给映红了。看起来是一片愁云惨淡。 “事情愈发不可收拾。”淳于澈幽叹,忽而想到了一个人,想到那句话:“受尽天下之兵。” 大小姐当初对皇帝的建言,似乎在此刻已经奏效了。江湖人落拓潇洒,甚少理会朝廷的律令,在乡野间游荡,不服管束。可到了今日,他们不得不遵循了七玄这条受尽天下之兵的律令。 并非是国家制约了他们,而是他们自己制约了自己。 淳于澈虽在庙堂上支持大小姐的想法,可心中也存着忧虑,觉得收尽天下之兵这律令过于严苛,可如今想来,对着这纷乱的人心,或许也只有这样的施压才能镇山河。 赤昀城。大小姐安然回到了卫府,还带回了一个人。她对上聆月不解的眼神,淡笑道:“我没事了,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诶……”聆月欲言又止,想到了什么事,对大小姐投去怜悯的眼神:“你要是再迟一日,我当真会不管不顾的来救你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大小姐对之前的事报以微笑:“也不算多危险。”她这般自信,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在之中。 “是她把你送回来的?”聆月看着覃风,神色平淡,不如对方看待自己那般炽烈。 “她如今该是我们的朋友。”大小姐说道。 “朋友……”聆月带着迟疑之色。 “便是朋友了。” “那日后我们便不必再兵戎相见了。”聆月也是乐意接受覃风。她不计前嫌,倒是让覃风有些别扭。 “我还想与她说会话,你先去忙自己的。”大小姐与聆月说完后,带着覃风回了竹园。 “既然来了我卫府,你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我知道。我也回不去了。” “我很好奇,你的主子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快就变了心。” “我的主子一直很神秘。” “你不想说。” “我不知道。” “那你的主子果真是绝情。”大小姐笑道:“你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可他还是因为你师傅暴露了身份而舍弃不理,不是无情是什么?” 覃风皱眉:“我师傅他在哪里?” 大小姐笑容转淡:“他如实招供,我自然也不会再为难他。虽然他背负了很多人命,放在道义上该将他绳之以法,可我想着龙威镖局那数十条人命也该抵过了那些无辜者的性命。” “你本就不是好人。” “是啊,正因此,我才没杀你的师傅。”大小姐来到了竹园,让吉祥开了柴房的门:“人就在里头了,你自己去看看。” 她站在门口不进去:“事先提醒你一句。你那个师傅是个偷奸耍滑的人,要是不给点刑罚,他是不会老实招供的。” 覃风眼里冒着火光:“你对他用刑了。” “他的口风很严实。皮鞭打在他的皮肉上毫无效用。” “所以你对他还用了什么刑罚。” 大小姐淡淡道:“他罪孽深重,烙铁之痛,也是极苦的,也算偿债了。” 覃风恨声道:“卫初晴,你够狠。” “事先告知你,让你有个准备。你的师傅这一生污点甚多,也没见过他做过几桩好事,倒是大奸大恶的事干了不少。”大小姐毫不惭愧:“他这辈子最大的罪孽,便是把你教成了杀人机器。” “这些刑罚,即便是不在人间受着,他死后也得受一番煎熬。”大小姐掩了身上的披风,转过了身:“你自便罢。日后我不想再看到他。” 覃风咬牙切齿,低吼道:“你有什么资格?什么资格!你也是罪人,罪人……” 吉祥听着覃风这一声声的罪人,有些胆战心惊,她也听过大小姐的事迹,不说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可她心大,又陪伴大小姐多时,倒也不在乎外人怎么谈论自个的主子。 可她是亲眼看到过大小姐如何逼供那关在柴房里的人。她终于见识到了大小姐温婉沉静的另一面,原来她的主子狠心起来竟然如此的铁石心肠。 世人都说她欺师灭祖,薄情寡义,而来投靠她的人也说她是个罪人,无论是敌是友,他们都不认可大小姐的手段。吉祥心中发寒,此刻她也觉得自个的主子有些妖异了。 “她居然又回来了,还没死在外头。”刘月娥听到大小姐归来的消息,不甘心道:“这人是九条命么?怎么也死不了。” 卫夫人还是那样的散漫,对大小姐并不上心。 “你一天到晚的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随便想想。”卫夫人赶紧掩饰自己的心思。 “你有这闲工夫,不想着怎么稳住自己的地位,把那些碍眼的人都赶走,乱想什么?”刘月娥恨铁不成钢:“指望你也是白搭,都是凉了的黄花菜。”她转了心思,想到了主意:“还是得靠你的女儿。” 卫夫人皱眉:“娘,你又要提上回的事么?” “听说人都要回京了,时候差不多了,我已经托媒人去说亲了,此事希望很大。”刘月娥眼里带着炙热的光,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你别忘了,还有个太子。” “那是个比太子要出色的人。”刘月娥笑道:“要不是皇后还坐在那个位置,太子之位还说不定。” 卫夫人觉得自己的母亲开始疯魔了。 “你放心罢,我此回过来只是带个消息给你。也知道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聆月站在昔颜阁前,对着那个站在墙角跟的人说道:“你只敢出现在她的梦里如今她醒来了,又记起了从前,你便要退缩。” “之前我很替她不值,毕竟她为了你付出良多,不理会世俗的眼光。如今我也是替她不值,可已经对你不报希望了。我不管你现在的身份是谁,但既然你还在七玄一日,我便把你当做朋友看待。” “故而我想由衷的劝你一句,及时损止。你要避开她,那就永永远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她虽还记得你,可我想那么多年过去,当年的感情即便不变,可与当下还是不一样了。”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了,日后我不会再因着她的事再来找你。” 聆月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惜颜阁。她这一走,之后再也未踏足过这里。后来,再来这里的人,会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铭记在心,而后对着墙角处那个深深的足印久久无法回神。 及时损止。或许是该如此了罢。她们本就是不可能的,何须再给彼此希望。 明月离开了墙角,明白了墙头上再也不会出现一个明艳的人,于是她也该走了。 “你终于舍下了这里。”海益田似乎松了口气。 明月拢了袖子,继续朝前走。 “我们去蜀中罢,得赶快办成那件事,然后离开七玄。我老觉得这里不太安全了,还是小明国的水土养人,虽然有些人也挺讨厌。”惜颜阁里只有海益田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第二日,明珠听奴才通报:“公主殿下,小郡主已经留书离开了。” 明珠看了信随后叫人传给寰莺公主,而后嘲讽道:“我这个小妹,心里只惦记着娘一个,我这个长姐,她还真没放在眼里。”信纸上本就没几句话,而这些只字片语没一个是留给明珠的。 “儿已无心居于庙堂,故辞别母上,绝迹红尘,至此。” 寰莺公主放下信纸,微微留意到这信筏之上的桃花。 卫府。卫雨蓁从外面归来,一路风尘仆仆,正想休息片刻,便听到祖母的声音:“蓁儿,你有喜事了。” 卫雨蓁离家数日,对府的事没甚在意,也不去过问自己如今有几个小娘,可也知道她的娘过得并不好。 “喜事?喜从何来?”她纳闷的放下茶杯,手里还握着茶盖。 “我给你相了门亲事。这事如今有了眉目,八成有望。” “什么亲事?”卫雨蓁紧紧抓着茶盖子,咬紧了下唇。 “你先别急,要相信祖母的眼光,我可比你娘会拿主意。你很快就要成为最尊贵的王妃,我们可以做皇亲国戚了。”刘月娥想到这事便觉得美。 哗啦啦。卫雨蓁一个失手,便把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把刘月娥的笑容给震住了。 “你怎么回事,手抖成这个样子。这事虽说是天大的喜事,可也是名至实归的,你配得起这个身份。你怎地如此胆小,禁不起这身荣耀。”刘月娥第一回见外孙女如此失态,不由怪责她的小家子气。 “呵呵……”卫雨蓁忽而吸了口凉气,胸前微颤,连笑数声。终归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可笑她还以为可以逃避开去。 第六百六十六章 耐得住寂寞,沉得住脾气 卫雨蓁眼里仍有挣扎,未听刘月娥之后说了什么话,对于荣耀,她有着另一种想法。 “你来见我,是来关心我的么?”十月已到了,看着泛黄的桂花树,大小姐带上了一抹抑郁之色。 “我想了很久,原本打算这辈子再也不理睬你。可是今日我倒是想来跟你说会话。”卫雨蓁揉着手指,眼里有丝纠结:“有些事我看不开,为此一直活着很累。” “这世上,谁不是在水深火热中。你累,也有人也累。” “我知道,你也很累。担有件事你不知道,你如今所受的苦难与责任……”卫雨蓁叹息道:“都是因我而受。” 大小姐楞愕了很久,半响才问道:“你在说什么?” “卫初晴很早之前,我便说过我们很像。”卫雨蓁笑道:“那时候你古灵精怪,明朗活泼,看似与我大相径庭,可如今你已变了很多,收敛了锋芒,稳重从容,再也不是跳脚猴子了。要一个人性情大变,是得经受过翻天覆地的打击。” “其实我很心疼你。你受的困难都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可你知道么?我又是那么的庆幸,因为这总算不是由我来承受了。”卫雨蓁眼里带着愧疚之色:“阿晴,倘若你未出现,我便要做这世上最苦的人了。” “看着你一路蜕变,我很期待你最后的样子。” “我想你应该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大小姐眼里露着疑惑,她不明白卫雨蓁忽而跑到自己面前说这些稀奇古怪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来意。 “我从未听过你对我说过这番好话。”大小姐不解:“你说我是你的替身……”这又是何意? “有些话不说明白,我想就没机会了。”卫雨蓁不舍道:“人生的路不会按着自己的想法走,我曾给自己设定了一条很好的路,可惜也是因你无法走下去。外人都说你离经叛道,,可我也不是循规蹈矩之人。” “倘若没有你,我就是锋芒最盛的那个人。” “你替代来我,承受了我的苦难,也戴上了我的荣耀。” 大小姐神色微凝:“你是说,我本就是你。” 卫雨蓁不可置否:“阿晴,到如今我对这个时局已无大影响,在与不在都可以。但我不想再跟人斗争了,你是最厉害的那个赢家,我不想跟你争。” “然后呢?你想让我帮做什么?”大小姐问道。 “我祖母给我弄了门亲事,可我不想嫁给那个人。”卫雨蓁说道。 “我要如何帮你。”大小姐朝她走近几步,双眼里凝着一泉深水,仔细看着,里面微微荡漾着涟漪。 “我若是当面拒婚,倒是成了不知好歹的人。再说这门亲事是我亲人上门去求,若是反悔,皇族必然不会让我们好过。” “也对,出尔反尔,做人不可以这样。”大小姐也赞同她的话:“皇族本就是不能轻易招惹。” “那你可会助我?” “你都上门相求了,又对我说了这番肺腑之言。”大小姐微笑道:“想不到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还能不计前嫌的过来与说体己话。不帮你,也说不过去。何况也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好话。” “该说不计前嫌的人是我才对,之前都是我们母女亏欠了你。” “你们亏欠的不是我,该是卫初晴才是。”大小姐云淡风轻道:“她已经走了,我虽代替了她的身份,可我也给了卫家争了口气,也算还清了她。” “我知道你不是卫初晴,可我们还是处处针对你。这些的确做得不当。” “你都知道错了,我也就不计较了。谁没做过几桩错事,迷途知返,也是大善。” “你的气量是我永远都及不上的。” “你要是及过了我,那如今站在我位置上的人该是你了。想要做强者,必然要有包容天地的胸襟。”大小姐扬起了下巴,带着傲然之色:“这是你我最大的不同。” 卫雨蓁沉默了,对于这一点她也是认可大小姐的。 “我会去趟皇宫,替你断了这桩婚事。”大小姐拢着袖子,朝屋里走去:“我不会要求你还报我什么,但仍旧希望我们日后不再为敌。” 卫雨蓁得了大小姐这句话,眼里带着释然之色,也转身离开了竹园。她看着竹园墙头上的青藤,微微勾了勾唇,脸上带着微妙之色。 “你要去皇宫?”聆月惊讶道:“自你醒来后,他也未派人过来看望你。” “故而我要亲自去问候他老人家。” “总是你为他奔波忙碌,操烦国政之事,可他在你危难时却从未出手拉你一把。总觉得你在给人白费心思。” “我又不是他的爱人,只不过是奴才罢了。你见过哪个主子会去呵护自己的一条狗?” “还要跟皇室来往么?他既然对你无情,何必再报以忠诚。”聆月为她不平。 “他还需要我的。”大小姐毫无怨言:“只要他还需要我一日,就不会真的把我忘之身后。” “那他为何还保留你的贱藉,那道奉旨为娼,便是打你的脸。”这般耻辱,谁也不会忘记。 “我也在奇怪一件事,他为何要对我这般狠心?我对七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为何要对我落井下石?”大小姐也疑惑。 “可你还是要入宫。” “他是皇帝,有着生杀予夺之权。许是他料定我是个功力之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他的。”大小姐转着扇子,抚着上面的桃花:“即便他把我弃之如履,我若还能再站起来,仍旧会转头围着他转。” “你与皇帝之间也谈不上什么情谊,只因着他那个位置,才这般忍辱负重。” 大小姐从里间李换了衣裳,放下手里的扇子,“我与他都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太过明白了,便各自有了防备之心。我也没想过能够得到他的信任。” 她梳洗打扮了一番,便进了皇宫。 “卫初晴,你已经很久没来朕这里了。”皇帝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穿着常服,头上戴着蓝色的头巾,看起来就像个和蔼的老人家。 “奴这几日也是身不由己,才姗姗来迟。” “身不由己……听说你受了重伤。”皇帝撇了她一眼:“你还好么?” 大小姐来时做了趟马车,受了番颠簸,身上升起一股热意,脸颊也红润了很多,她抹着额头上的汗,回道:“修养了段日子,已好多了。” 皇帝放下了奏折,对身边的总管吩咐道:“给卫小姐拿个椅子来。” 总管暗自惊讶:皇帝对这位倒是客气,竟然赐座给一个贱奴。 “多谢陛下厚恩。” “你要是真心实意,倒也不必对朕做这些虚礼。” “陛下永远是陛下,即便奴日后平步青云,也不会忘记陛下对奴的恩德。” “朕当真对你有恩德么?”皇帝忽而问了这句话。大小姐唇角本是往上扬着,可却在此刻凝滞了。 “卫初晴,朕觉着一直以来都对你漠视不理,而你却仍旧尽心尽力的为朕考虑,为七玄的社稷做着贡献。可到了现在却没得到什么回报,朕对你有多少恩德?”皇帝眼里带着探查:“你倒是说说,朕对你到底哪里好?” 皇帝竟然就这样把事实给揭露了出来,还真是丝毫不给大小姐颜面。旁人都看得出来大小姐方才的话是客套话,谁也都知道,皇帝对大小姐算得上是无情无义了。 “陛下对奴的态度,已不可同日而语。”大小姐微笑道:“陛下英明神武,不会留养闲人在身边。奴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倘若真的插不下那杆子旗,也是无颜出现在陛下面前。” “朝廷不喜欢废人,陛下身边也不能站着无用之人。” 皇帝挑眉,眼里有着精光:“卫初晴,你很明白。” “虽说做人不能自怨自艾,可是孔子说过一日三省吾身,可以为师矣。我之所以走到那般难堪的境地,也是自作自受,与旁人无关。” “可朕不仅不管你,还对你落井下石,你可有怨言。” “奴倘若说不敢,陛下是不会满意的。”大小姐淡淡道:“可我一向看得开,谁对我不好,转眼就忘记了。” “你是想说自己胸襟广阔,不计较朕的刻薄寡义。” “奴不敢,但奴却是敢说论要论胸襟,我不会输给大丈夫。”大小姐斩钉截铁,说得掷地有声。 皇帝楞了楞,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卫初晴,你好生狂傲。不过……”他噶然而止,对卫初晴拍了拍手:“朕喜欢你这份傲气。” 大小姐起身对他单膝跪地,把额头轻轻碰触到冰凉的花岗石上:“陛下,若非你的赏识,奴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我此生的辉煌与零落都与七玄息息相关,与陛下密不可分。” 皇帝眼里闪烁着光芒,从书桌后走到了她跟前:“卫初晴,你如今是怎样的模样?” 大小姐缓缓抬头,双眸沉凝,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释然,静谧安好:“奴如今耐得住寂寞,沉得住脾气。” 第六百六十七章 共工怒触不公山 皇帝眼底光芒万千,对大小姐颔首道:“妥。” 她如今的模样确实今非昔比,值得人托付了。 “陛下,奴有个请求。”大小姐仍旧跪地不起。 “什么请求?” “奴想要替堂妹卫雨蓁请一道旨。” “你的堂妹近来有喜事。”皇帝微笑道:“你是打算祝贺她么?” “奴想要锦上添花,让她喜上加喜。”大小姐说道。 “怎么个喜上加喜?” “奴想请陛下下旨,让她待发修行……”大小姐眼里有着微妙的笑意:“入道观,终生陪伴青灯。” 皇帝沉默了,看了她很久,而后叹息道:“你这是在害人。”这哪是锦上添花,分明是搅人好事。 “朕想知道你为何要如此为难她?” “奴与她同为卫家的子孙,可奴如今却仍旧孜然一身,倘若她出嫁了,那奴愈加凄凉了。奴的仇家会笑话奴的。” “可你方才还信誓旦旦的对朕说,你胸襟开阔,不输男子,怎地如今又如此小鸡肚肠,嫉妒起了自己的堂妹。” 皇帝带着戏谑之色,俯身看着大小姐:“卫初晴,朕要听听你的真心话。” 大小姐从容淡定道:“奴便是嫉妒她。” “为何?” “她太像我。人看着相似的东西都会起厌恶之心。我也一样。” “她像你。”皇帝仔细看着大小姐的容貌:“你们堂姐妹确实长得很相似,从前还未觉得,如今倒是越来越像了。” “好,你这个理由说得不错。”皇帝颔首道:“你深知人性的劣根,却毫不避讳自己的阴暗面,卫初晴,你很有勇气。” 皇帝回了自己的书桌,提笔在黄绢上挥落了几笔。片刻后,大小姐从地上站了起来,从总管手中取了道圣旨。 “妥了。”大小姐把圣旨放在茶桌上,看着地上的卫雨蓁,缓步走到她身边,悄声道:“如你所愿了,保重。” 卫雨蓁眨了眨眼,伸手撩着发鬓,也轻轻的对她说道:“你也保重。” 大小姐抬头看着大堂处的香案,把目光转到刘月娥沮丧的脸,笑道:“这天底下哪有掉馅饼的事。想要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无上的荣耀,那是痴心妄想。某些人要是及早觉悟,或许还能苟活几日。” 刘月娥的脸色唰的红了,敢怒不敢言的瞪着大小姐。 “咬人的狗不会叫,而那些狂吠的狗怎么折腾也伤不了人。有人拳拳打在棉花上,也不嫌累。年纪一大把了,就不要再折腾了,这把老骨头也架不住反伤。” “言尽于此,下回我不会再给忠告了。”大小姐说完后领着吉祥如意回了竹园。 刘月娥的脸色已经黑如煤炭,看她走远了,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柱子破口大骂:“死蹄子,居然敢这样羞辱我。” 卫雨蓁拿了圣旨便走了,也不去管自己的娘亲与祖母。 这时候卫夫人虽是失落,却也不如刘月娥那般激愤,她说了句让卫雨蓁讶异的话:“她自己过得不如意,便把男人都看做了浮云,设身处地的想,或许她觉得这事是做对了。” 卫雨蓁知道大小姐是个功利心甚强的人,把利益看得很清楚,不由想到这世上可还有让她卸下防备的男子? 刘月娥依旧骂声不止,可谁也不会听她在骂些什么。 “大小姐,你今日心情不好么?”吉祥问道。 “你哪里看出我心情不好?” “你从前可不会当人面说那些难听话。”吉祥自从跟了大小姐,从未听她说过如此刻薄的言语。 “她年纪大了,要是有气不发,郁结于肝胆,会短寿的。我也是帮了她,让她泄泄火。”大小姐说道。 如意朝吉祥瞪了眼,止住了小丫头的好奇心。 “奴婢是担心她会变本加厉,再来加害于小姐。”如意温言提醒道。 “我不会再给她害我的机会。”大小姐想到那次自己昏迷时发生的事,笑道:“人各有命,若是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那就老老实实的做好本分,否则不仅落下笑话,还会丢了小命。她刘月娥自持聪明,能力却有限,这老是妄想着力所不及的事,也是活不长久的。” 刘月娥千方百计想要害她性命,可最后都是功亏一篑,若无卫雨蓁的相救,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 “那你这般激怒她,是想给她绝地一击么?”事后聆月问道。 “我本是不想理会她。也从未把她当做对手。”大小姐梳着胸前的长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把额头上的碎发梳向了一边,露出明朗的柳眉:“可我也不是神,有时候顾及不到背后的暗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我也得把身边的隐患除一除了。” 聆月暗自心惊:她自醒来后,行事方式比之前愈加果断干脆,这心也硬了不少。 “姑息养奸,有些人是永远都指望不上她觉悟。那也只好先下手为强。”大小姐把梳子放入了妆匣子,褪了衣裳,走到床前,对身后的聆月说道:“听闻靖国公府的小郡主回来了。” “她自小便落在民间,前几日回来恭贺老王妃过生。” “她与凤麟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可惜,我从未见过她。” “寰莺公主那时与凤麟寨的凤主有过协议,对外不可告知小郡主的身份。小郡主虽与凤麟寨息息相关,可她的真面目不能露在人前。” 聆月看不到大小姐的神色,眼里含着忧虑。对于明月的事,她还不希望大小姐知道对方的存在。 “我也不能见么?” “你想见她?” “只是对她好奇。”大小姐伸手撩下了床帐,遮掩了自己的背影:“她是万神宫里的人,若是能见一见,也是好的。” “凤麟寨已与万神宫分离了,如今世上也找不出几个万神宫里的人。” 大小姐在床帐后叹息道:“我醒来后,记起了很多往事,对凤麟寨的感情不一样了。而对它背后的万神宫,也是……”她的话里透着万千思绪,而后幽幽说道:“旧事难平休。” 聆月不懂她这番复杂的心思,可也听得出她对过往发生的事仍旧是舍不下。 深夜的竹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影子落在了大小姐的屋子上,一个鬼鬼祟祟透着猥琐之气,一个却是负手在背傲然而立。 他们还未动手,空中飞来一道闪电劈向了那个傲岸的身影。 当胸一击,本是转瞬间便可要了人性命,然而却被人闪避了过去。 “哇!吓死老子了。”屋檐上那个鬼祟的身影咕噜噜滚下了地,落在大小姐的房门口,拍着胸脯喘着大气道:“靠!幸好老子反应快,不然就嗝屁了。” 走廊下站着一个娇俏的女子,认出了他,冷哼道:“臭小子,大半夜的窜上别人的屋顶,死了也是活该!” 李坏摸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的从地上爬起来,脱口道:“老子这是礼貌,不扰人清梦……”他说到这里,脑子才开始转动,又定睛朝眼前的人看去:“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赶紧抹着眼睛,不敢置信道:“这里已经是你的地盘了么?这是什么情况?我父皇人呢?”李坏胡思乱想,想到了不妙之处,气急败坏道:“你这个死丫头,敢雀占鸠巢,太不要脸了!” 覃风翻着白眼,对这个骂骂咧咧的混蛋扇去了一巴掌:“你给我把嘴巴洗干净再说话。” 李坏捂着脸颊,委屈道:“你还打人,还有么有天理。” “本姑娘站在这里堂堂正正,天理?你这个无赖跟我谈什么天理。”覃风抱臂冷笑:“夜半三更,趴在人家的鬼歌之上,必然包藏了祸心。” 她伸手一抓把李坏提了起来,甩在地上三两下就把他捆成了狗。 “喂喂喂!放开老子,你个母猪。”李坏气得大声嚷嚷。 “管你。”覃风踢了他一脚,抬眸对着屋檐上望去:“阁下在上面站了那么久,不如下来与我坦诚相待如何?你这个朋友……” 她发觉脚有些沉,原来是被地上的野狗缠住了,她眼里闪过恼色,又踹去一脚。李坏哇哇大叫道:“不公平,不公平,你他娘的叫他阁下,把我不当人看。不公平,我跟他是一路人,告诉你,他很厉害的,是个大侠,你死定了,疯丫头。” 覃风不甚厌烦,又把他给踹了一脚:“再嚷嚷,我把你宰了炖了。” “你还是女人么?那么粗鲁凶残。”李坏呜呜低叫。 覃风没好气的闭上了眼,懒懒的敲敲房门:“外头动静那么大,你也还静的下心?出来罢,你的狗回来了。” 李坏气得背过气:“娘的,你骂谁是狗!你才是狗,全家都是狗!” 覃风对他爱答不理,敲完了房门,再也不理睬他了。 “喂喂喂!大侠还没下来,你就不管了?你这是渎职,不会看门就别干这活!”李坏在地上艰难的挪着身子,气恨道:“有种就留下跟我们硬杠啊!没骨气!” 他这声没骨气让覃风停下了脚步,而后被赏了一个马靴。 “你多久没洗脚了!”李坏闻着女人的鞋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覃风冷笑数声:“再敢骂我,我就让你断子绝孙。” 李坏一个激灵。立马偃旗息鼓,蔫蔫的倒在了地上。 房门这时开了,出现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人。李坏又振奋了起来,眼冒星星:“父皇!” 第六百六十八章 似是故人来 李坏像只被虐打的野狗,趴在地上呜呜叫,嘴里胡言乱语,可就他这个熊样,却是把大小姐的心魂都勾走了。 “李坏,你回家了……”大小姐眨了眨眼,声音从她的唇齿间吐露出来,带着一股空灵。 “父皇!我们都没事,终于一家团聚了。”李坏跪在地上抱住了大小姐,啜泣道:“儿臣在外流浪,日思夜想的就是父皇你啊。” “咳咳……”一声温淡的咳嗽声从大小姐的身后传了出来。 “噫!父皇,你太厉害了。”李坏看到大小姐身后的两个绝色双珠,还都是熟人,又惊又羡,从地上起来,往屋里探头探脑:“父皇,你真是艳福不浅呐!” 大小姐朝身后撇了眼,对李坏说道:“这便是大难不死必有艳福。你呢?近来过得如何?”她想了想,朝屋外看去:“是这个高人救了你么?” 李坏这时才回过神,去看身后的同伴,然后笑嘻嘻的跑出去,对已经站在院子里的大侠说道:“秋道长,你看这位就是我对你讲过的奇女子。” 大小姐借着走廊中的灯笼,看清了那个秋道长,目光倏然一凝,过了很久,她又收敛了神光。 “方才李少侠已经提过了。”秋道长说话很清澈,人也长得斯文儒雅,虽两鬓霜白,却仍旧有着过人的风采。 他最令人难忘的是有一双冷郁的眼睛,这样带着抑郁之气的道长,很能打动少女的心。 大小姐已非年少,阅人无数,看过与他气质相似的男子不是没有,于是她看待他的眼神有待琢磨。 秋道长朝着她走过来,对她作礼:“贫道秋尘雪,下山游历途中偶遇李少侠,闻他要救亲人,便想出份绵薄之力。” 大小姐朝李坏看去:“你与这位道长是在何处相识的?” “诶,这事得说个半天,也是机缘巧合。本来我是要去找一个小道长,可巧遇上了这位大侠。他不仅道行高,而且还会炼丹,包治百病。”李坏眼里露着关怀:“父皇,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父皇,还能活很久。”大小姐戏谑道。 李坏讪讪的抓着脑袋,也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可又想到了那件事,从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锦盒,当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父皇,这是治疗你内伤的灵药。听说有奇效,你放心这药是这个道长亲手炼制,你即便伤势痊愈也可留在身边以防万一。” 大小姐拿过了锦盒,打了开了,看着里面那可碧绿的丹药,朝秋道长看去:“洗髓丹。” 秋道长楞愕了,忽而问道:“你怎知这是洗髓丹?” “从前听人说过。” “那与你说过这话的人如今在哪里?” “很早就不在了。”大小姐别有深意的看着秋道长:“敢问道长师从何派?又是在哪座仙山修行?” 秋尘雪有难言之隐,避讳道:“贫道的师门远避尘世,百年来不曾问世。贫道离开师门已久,却不敢忘记师门的清规戒律,行走人间,不向世人提及师门。” “那是我冒昧了,道长既然不愿说,我也不过问你的师门。”大小姐转开了目光,与秋尘雪错开的瞬间,各自都闪过一抹狐疑之色。 “父皇,如今真是皆大欢喜,我们父子团圆,那些与你过不去的对头也归顺你了。诶……总算可以过上平静的日子。”李坏如今算是明白了,覃风为何会出现在竹园,想必她已经站在了大小姐的立场上。 “平静的日子……”大小姐看着李坏天真的笑容,掩下了眼帘,淡淡道:“天下归心的话,想要过太平日子也是指日可待。” “父皇……” “不要叫我父皇了。”大小姐打断李坏的话:“这个儿戏的称谓,也该适可而止,否则落入口实,我们都会遭殃。” “这里是天子脚下,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她轻描淡写的训诫了一番李坏,又和颜悦色道:“观你满面风尘仆仆,不知最近去了哪里?” “我去了趟华山。”李坏嘿嘿笑道,怪不好意思的抓着脸颊:“我去论剑大会上玩了一把。” “论剑大会,你打得过人家么?”大小姐知道他的斤两,就李坏那三脚猫的功夫,还真上不了台面。 “当然打不过,给人做垫底的,诶……要不是那个小道长,不说了,这事也是我心甘情愿,怪不得别人。”李坏不想细说个中缘由,让大小姐听到赤练衣这个名字,于是语带含糊,一笔带过。 他为了给大小姐炼丹药,才请托于赤练衣,可对方在半途放了他自己走了,让他着急上火,原想着在论剑大会上夺得第一,就能让那小道姑刮目相看,回心转意,可奈何对手太强悍,他无从下手最后那一场他本是打算竭尽全力,再拼一回,可就在那时听到了赤练衣的消息,便把赤给放在了一边离开了赛场。 然而他按着道听途说的消息来到赤练衣会出现的地方,可等上半日终于等到一个道姑打扮的女子,他当时欣喜若狂,本想上去给她解围。 那道姑身后有一群仇家,一直追在她身后。李坏知道这个道姑除了会装神弄鬼以外,武艺也是稀松平常,顶多打几个李坏这样的三流高手,遇上一流高手也不能对付。 李坏当时起了怜香惜玉之情,要去给她解围,可他哪里是一流高手的对手,很快被打得落花流水,险些去了半条命。适时,路途中来了一位道长。 那些一流高手在道长面前成了三脚猫,根本出不了一招就被打到在地,灰溜溜的跑了。 由此,李坏与秋道长结识了,而他也发现自己不顾一切保护的道姑并非是赤练衣,原来是自己误听了消息,白白忙活了一场。 他当时很气馁打算再回论剑大会,打算在那里碰碰运气,心想着要是那个小道姑根本没走远就在华山周围偷偷关注着自己也没个准。 可当他生出回去的念头时,秋道长却说了句让他吓掉下巴的话:“此事真是恰巧,贫道来华山便是寻女,路经途中听闻几个江湖侠士要与一位小道长约战的消息,便猜测这个小道长或许小女赤练衣,便过来一看究竟。虽是未与衣儿重逢,倒是遇上了她的朋友。” 李坏当时既惊且喜,有些语无伦次道:“道,道长,你道行那么深,本事很大,那会不会炼丹?” 炼丹一事对道士来说轻而易举便可以做到,秋道长欣然答应。才一两日的功夫,他便炼制出了丹药,李坏如获至宝般把它贴身藏着,便要奔赤昀城。 秋尘雪竟然还陪同了他一路,用李坏的话说,这就叫:“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个道长忒古道热肠了。” 倒是跟他那个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女儿截然相反。按说这样仁善的父亲教养出来的孩子也大多随他才是,为何女儿不随他? 李坏藏着这个疑问,暗中观察秋尘雪的一举一动,并未瞧出对方虚伪的做派。那这事就奇了,赤练衣那偏激执拗的性情是随了谁的? “你这一路为了我的事也吃了不少苦,奔波劳累了那么久,还是先歇息段日子。我如今精神大好,不必惹你们担忧了。”大小姐伸手拍拍李坏的肩膀,气定神闲道:“先回去歇着罢,这里都有我。” 李坏本是该去了鬼门关,幸而遇到了贵人,才还了阳,身体尚未痊愈,又在华山折腾了那么久,加上路途的奔波劳累,精气巨损,印堂发黑。如大小姐所说那样,他需要好好休养,否则总是要落下病根。 “秋道长,此回多谢你仗义相救。”大小姐见秋尘雪要告辞,挽留道:“道长初历人世,必然有很多风光不曾见过。这京都繁华之地,奇人异事甚多,道长不妨多留些时日,以便印证道心。” 秋尘雪神色微妙,朝大小姐看了很久。李坏倒是觉出了大小姐的意味,他的父皇可不会平白无故就对外人好言好色,其中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企图。 这个道长年纪也一大把了,虽然长得比我白,可他的女儿都可以嫁人了,又有妻室,我父皇一定不会看上他。 那这个道长哪一点引得父皇留意? “贫道还得去寻找小女的下落,如今并无心思游历山水。”秋道长婉拒道。 “李坏是我的干儿,你救了他,又替我炼制灵药,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道长如今寻女心切,我也不好强留,但若哪一日需要我相助,但说无妨。” “贫道在此谢过卫大小姐的好意。就此别过。”秋尘雪已把李坏送至大小姐的身边,便功成身退,告辞离去。 夜空的繁星又多了一颗,一闪即逝,朝着西北方而去。 大小姐不再去盼望星辰,回眸看着脚下,似乎有着心事,在院中踱步。 “父皇……”李坏仍旧留在她身边,此刻小心翼翼的叫唤她。 “李坏,你与这位秋道长的女儿是如何相识的?”大小姐凝重的抬头,看着李坏:“她又是怎样的女孩?” 李坏看大小姐神色有异,心里有些慌张,知道敷衍不过去,便如实的把与赤练衣相识的过程说给了她听。从扬州萧家到骆驼山,再是华山一行,他们之间的算计威胁争吵,都一桩桩的摆在了大小姐的面前。 第六百六十九章 强者追求的并非只是成就 “原来她是便是赤练衣。”把大小姐困入魂域的方士便是秋尘雪的女儿:“也难怪了,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道行,差一些便要了我的命。” “有其父必有其女……”大小姐叹息一声,挥手道:“你回去歇着罢,这里的事也该了了。” 李坏知道大小姐的心事还很重,可也撬不开她的嘴,只能看着她隐忍自苦却不能出力。 “你在想什么?那个道长,好想让你有些波动。”聆月从屋里走了出来,等大小姐孜然一身的时候,她才会出现在她的身边慰问。 “前尘往事都涌来了。”大小姐伤怀道:“我不知道该不该再去计较那些陈年往事……毕竟”她压抑了最后的话,只是在心底叹息道:毕竟是上辈子的事了。 华山脚下纷争四起,已过了四日,仍旧无休无止。看着眼前纷乱的人心,淳于澈生出疲惫之心,不知该如何镇住这场动乱。 “王爷,你看!那是什么?”李凡忽而指着地平线上的黑影,惊诧道:“那是马还是牛?” 淳于澈望去,只见黑白相间的地平线涌出了密密麻麻的黑点,犹如老树根下的蚍蜉,在疾风骤雨中纷纷翻出了土壤肆虐起来。 不仅是淳于澈他们惊愕了,那些争闹不休的江湖人也醒悟过来,震动万分。 “这是什么人?” “是杀手!” 那些黑影来势汹汹,轻装上阵,带着弓弩暗器,不似战场上的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却也是触目惊心。 “这是阴谋!是华山派的诡计!”有些侠士惊疑不定,心中本就对华山派意见甚深,见这一惊变,立马把矛头指向了华山派,认为他们与最不耻的隐秘杀手勾结一同祸害整个武林。 淳于澈看局势愈加险峻,看了一眼群人,来到武当派的掌门人身边说道:“掌门,你是武林中的中流砥柱,如今事态危机,不如暂且放下心中的怨愤,冷静以对当下的敌人。”他看着戒备的华山弟子,郑重道:“华山派乃是名门正派,周掌门也当自持身份不敢如此大张旗鼓与整个武林作对。如今困难当下,还望前辈看顾大局为好。” 武当掌门看他气度非凡,已感到此人身份高贵,便也收敛了怒意,心平气和道:“公子所言不差,此刻必然得顾及所有人的安危。先不论这华山派与这些旁门左道是否有牵系。”他也同意了淳于澈的提议,对身边的弟子们说道:“如今大局关头,我们暂且放下与华山派的嫌隙,不许在动手。” 华山派弟子自然听掌门的话,可江湖路子那么多,其他的侠士未必会听他所言,当下就有人反对:“这华山派藏匿奸雄,我们如何可信他们?他们分明与这些杀手串通一气,设计陷害我们。如今我们背负收地,举步维艰,不如霍了性命不要,也不能让中了小人的奸计。” “是啊,我们宁可不要了性命,也要痛痛快快的杀一场。” 江湖人都是血性汉子,经不得煽风点火,不然还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淳于澈看武当掌门也无法镇住场面,又看逼近的黑衣人,心念电转,闪过无数心思。这个时候,他还要继续沉默下去么? “你说我活得太刺眼了么?在外人眼里,我卫初晴争强好斗,做事咄咄逼人,不给人留余地,连自己的颜面也不顾。可是王爷,人不能活在道德经里,老子的思想是历史上的一股清流,然而并不适用当下的环境。所谓适者生存,我们生存的这个世间,华丽,虚伪,矫作,为了能够好好的活下去,也只好跟周围的人同化,那样我们就不会成为异物,也不会被针对批判。” “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这世上哪个人不是遍体鳞伤。岁月不会静好,日子也不会过得悠然自得。你看,天上的云日日再拂动,风也一样。” “如今的局面,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人心动了。” 这是在八年前,淳于澈由于部下在校场演习动用了火药犯了军法故而受了牵累,被禁足在府中,那时候他意志消沉,脸上挂着一成不改的抑郁之色,然而在那时候,他的身边有个鲜活的生命,教他怎么活。 让他最难忘的是大小姐曾说过这样的话:“在我的故乡有一段历史,讲述的是东汉末年的故事。乱世出英雄,那个末年,英雄辈出,有谋士,有将军,有王者。东汉末年,三国并列,最传奇的是三个国家里的军师。我给你讲过,诸葛亮,周瑜,孙权,刘备,曹操,张飞,关羽,但有一个人我还未跟你说过。” “那个人是司马懿。三国到了最后还是一统,成了晋的天下,而晋朝的国姓便是司马。司马懿是曹操的军师,是魏国的太尉,他一生跌岩起伏,荡气回肠,一生的荣辱对错很是耐人寻味。诸葛亮,周瑜,也是智者,神机料算,运筹帷幄,是百年难遇的谋士,可他们都没有实现让君主一统天下的宏志,然而司马懿做到了。他的孙子还做了晋朝开国皇帝,让司马家成了至高无上的皇族。” “王爷,倘若把诸葛亮,周瑜与司马懿摆在一块,你觉得孰轻孰重?”大小姐当时幽叹道:“其实这个还真不好说,周瑜英年早逝,诸葛亮也病死在五丈原,他们出师未捷身先死,结局都是让人遗憾的。司马懿却是活到了最后,耗死了诸葛亮。故而有人说过,这司马懿比得过诸葛亮的地方便是,他命长,活得久。” 淳于澈那时为大小姐挡了一刀,身受重伤,卧床不起,这很令大小姐感动,可她对他说的这些安慰话,都是让他好好爱惜自己,要学司马懿那样隐忍与意气,厚积薄发。 淳于澈本就是内敛沉静,多年来也是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大小姐的话也是说到了他心坎上,便是这样他才会对这个古灵精怪又会意气用事的傻丫头挂心了一辈子。 可眼下这场江湖动乱,还能容得他再沉默下去么? 淳于澈是做不到的,于是他动手了。李凡从未见过王爷有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只是片刻功夫,便把那些躁动的武林高手统统制住了身法,令他们无法动弹。 “我们若是退回华山派,还能抵挡一时这外面的猛攻。”淳于澈声音不大,却能让每个江湖人都听得到:“退而后守,留存实力,躲过锋芒,才能化被动为主动。硬吃伤害,奋不顾身的后果,便是成为敌人的献祭品。你们是想让仇者快亲者痛的话,在下便言尽于此了。” 他与武当掌门说道:“前辈可否陪同在下一起上华山派。” 武当掌门看到他方才的身手,由衷佩服道:“阁下哪里的话,当下的时局容不得我们选择,老夫能力有限,若非阁下的出手这场面不定要演烈成何等模样。阁下高瞻远瞩,温厚恭娴,气节与智慧皆属一品,让人不得不感佩。” 淳于澈对他谦逊道:“哪里哪里,前辈过奖了。”他看着自己制服的武林侠士,淡淡道:“他们也是意气用事罢了,但人的命才是最珍贵的,莫要为了一口气无端赔上自己的命。各位侠客,在下知道你们武功高强,英武过人,可是这回还是得委屈你们一回了。” 那些输在他手下的侠客们本来愤愤不平,怒眼相向,可听他这颇有诚意的道歉声,也不好再发作,被武当弟子抬上了山。 “在下知道贵派蒙冤,各位小侠士心中都怀有怨气,可时局逼人,还望侠士们以大局为重,莫要自我相残。等与众位武林侠士过了这个风波,那误会便能随风消散。”淳于澈又对华山弟子们语重心长道。 有些人说一句话可比得上普通人说一百句来得有价值,淳于澈便是这般,只是一句诚挚的话,便让华山弟子们卸下了兵器,打开了山门,让武林人士进去避风。 “阁下不进去么?”眼看着华山派的大门要合上了,可淳于澈仍旧站在石阶上看着山下的形势,走在人群后头的武当掌门看了后,好意道:“山下人数众多,阁下也莫要硬接锋芒。” 他把淳于澈的话还赠了过去。这位气质高华的公子可莫要一人犯险才是,他叫大家惜命,可他似乎毫不畏死。 “多谢前辈挂心,在下不会轻易冒险。只是想观察敌情,心中计较应对之策。” “喔?那有怎样的应对之策?”武当掌门惊诧道,暗道:这位公子实力超凡,这份心智也是过人。 “在下在揣测一件事,先亲自去验证一回。”淳于澈眼里带着沉重,似乎压抑着心事:“但愿只是我的胡乱猜测。” “阁下一人去,太危险,不如……”武当掌门担忧的话说到一半,他的身后便出现了一片箭雨。淳于澈眼疾手快,把他推进了门后,说了一声:“前辈,保重,在下自当小心。”他话毕,人便朝那片箭雨之下的山脚急掠而去。 空中似乎闪过一道白色的流霞,稍纵即逝。 华山派的大门紧紧关闭,金色的门钉上深深扎入了三尺来长的箭矢。 北峰山上的雾仍旧让人看不透,已近了黄昏,它又要陷入黑暗。 奇险的绝峰上有人摆下了珍笼棋,似乎在等待对弈之人。纵横交错的棋局上,落着四颗棋子。象牙做的棋子上雕刻着一条黑龙,一只龟,一只凤凰,一只白虎。它们分布散乱的摆在棋格上,远看着像一盘棋,可仔细看来,这并非是一局棋。 “四象星宿九宫格。”绝峰上又落下了一人,远远的看着棋局,便看清了其中的玄机:“果然是你。” 第六百七十章 你明白么(大结局) 这下棋的人是一个灵秀出尘的女子,她穿着水绿色的潇湘云裳,肌肤白皙莹润,清丽绝俗。她便是销声匿迹了八年之久的娉姈,终究还是出现在这场纷乱之中。 淳于澈感慨诸多,看着眼前端庄娴雅,落落大方的女子再难与过去那个怯懦胆小却天真仁善的影子重合了。 “王爷当年见到我的第一面说过,你是在错的时间里遇到了对的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你的意思。如今倒是明白了,在那时候我的确是不该来见小云哥哥的。倘若换做今时今日,我想你会觉得我出现的很对时候。”娉姈捏着棋盒里的棋子,仿佛一切都拿捏在她的手中一般,沉静中的自信,是比旭日还要炫目的风采。 “太阿剑的风波是你一手操纵的。” “算是。” “周齐刺杀周掌门的事也是你唆使。” “他已是我的人。” “这底下的杀手,也是你派来的。” “君所料不差,句句中的。” 淳于澈每问一句,便走近她一步,眼底暗潮汹涌,掩在袖中的手暗自握拳:“你果然让人刮目相看,过去与现在已改得面目全非。” 娉姈独坐在绝壁边缘,看似转瞬便要乘风欲走,然而纵然她再出尘脱俗,那双眼睛已经不复过去打明澈。 “你想让我如何?”淳于澈看着棋盘:“你这局是为谁而设,又是为了等谁?” “我本来等的人并非是你,只可惜慧空中途中了人的算计放走了卫初晴,不然我可以让她在巅峰上看着脚下的一切。” “你是为了替绮云报仇。”她堕落成魔,只为了一人。 淳于澈又忍不住痛惜,可却无能为力。 “我师傅说过,一旦走上乱人岗,一辈子就做定了坏人,不能奢望解脱,也不要犯傻听信那些正道的话。恶人没有回头路,错了就是错了。” “你是执迷不悟了。” “我很明白。”娉姈拂袖,从地上站了起来,俯视着脚下的苍生,眼里带着最深的萧陌:“我很想让她过来看看这里的风景,让她知道这底下的是什么。很久之前,我说过卫大小姐是个性情中人,在她嬉笑怒骂的背后是热忱与意气,她身边不乏关怀她的朋友亲人,而她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她很想守护这片大好山河罢。”娉姈眼里透着狂傲与凄凉:“她容得下万里河山,却容不得一个被情义折磨的迷途者。我与她不一样,不会为了大局而去伤害我的亲人朋友。小云哥哥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发誓,定要替她讨回血债。” 淳于澈仿佛看到了她脚下的世界,那是一片红莲业火,她决绝的姿态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入火海灰飞烟灭。 真难想象,她是如此的刚烈与偏执。 “你处处算计她,几回让她流离于生死边缘。你不奇怪么?其实倘若她稍稍狠心一些,决不会遭了你的算计。她对所有人有情,也包括了你。”淳于澈叹息:“你为何不回头?大家并未把你当做敌对,只要你肯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娉婷怅然长叹,打断了他的劝解:“我回不了头了。我一直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把陷阱摆在台面上,与其跟她绕圈子,不如以道德绑架,对多情的卫初晴来说,情义是她的死穴。” 淳于澈到了此刻,也知道她心意已决,对于冰雪聪明的娉姈来说,任何道理都是挽回不了她的心意。 她比谁都清楚明白。 “这局棋你也看出了玄机罢。”娉姈已经听到山脚下的厮杀声,透过云雾隐约看到了火光。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其实到了这样的巅峰,她该是意气风发,仰首长啸。可她仍旧不矜不伐,淡淡道:“这局棋不需要对手,你一人解开罢。” “若我失败了会如何?” “那我便要放火烧山。”娉姈轻描淡写道:“那些江湖人躲在华山派不出来,我也只好用火攻了。” “那若是我赢了又会如何?” “你可以离开。” 淳于澈眼里流转着波光,朝她看了很久:“报恩。” “四象九宫格的规则你该知道。”娉姈依旧背对着他:“这棋盘上东南西北都放了一枚棋子,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而这棋局有十六棋格,你要用余下的十二枚棋子填满整盘棋,此间须得做到一个条件。” “这棋局无论是横列纵列都不能出现相同的棋子,而在四个角落也须得出现四枚不同的棋子。”娉姈闭上了眼睛:“我数到十,你若是解不开这局棋,便没了机会了。” 其实四象棋当真不算什么复杂的棋局,连七岁的孩童都能解开,只不过要费点功夫罢了。对于淳于澈来说,这题简直跟儿戏般简单。 他忽而领会了娉姈的心思,她这是有意要放自己。 “你说自己回不了头,可即便你如今倒行逆施,却还能恩怨分明。”淳于澈此刻对世间的善恶黑白体悟又深了一分。 娉姈一直闭着眼睛,等到身后没了动静,才睁开了眼,她孤寂的看着缥缈的无烟,无声叹息。 “主上让我们不可放走一人。” “他是我故人的恩公。” “也就只有你敢在主上的眼皮子底下徇私。”娉姈的身后步出了一个女子。紫色的衣裙遮掩不了她婀娜的身段。轻纱裙下的一双玉腿若隐若现。紫晴看了眼破解的棋局,眼里划过一丝光芒:“这回算是借了卫初晴的那条路,摆平了不少碍事的人。江湖烽烟止于今日,受尽天下兵刃后,我们的大事也可举了。” “虽是对立的两方,可这回她还是帮了我们。”紫晴笑道。 “你觉得我们与她之间,哪一方才是对的?” “我不管对错,我只在乎我爱的人。只要他想要的东西,我都会为他去争取。”紫晴扬起下巴,眼底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我眼里从来没什么对错黑白,什么圣贤道理在我面前算个狗屁。我一个人活着多寂寞,难得有个喜欢的人,只要他开心,我就觉得活着有意思。” 娉姈微微动容:“为他一人,愿与天下为敌?” “我觉得这样很值得。”紫晴募定道。 娉姈恍惚了一阵,随后心底怅然若失。 淳于澈再次站在华山脚下,看着山上的刀光剑影,心似沉入了冰河,脸色愈加苍白。天下的烽烟已经演烈到了极致。这片山色浓烈得凄艳。 他动身要去给山上的受困者解围,可在此刻,一个人从山门上的阶梯走了下来。那般伟岸的身姿,犹如草原上遨游的雄鹰。 “我们,又见面了。”秦槐的身后有万千人在相互拼杀,血光蔓延到了他的脚下。他承着满身的罪恶,再次站在淳于澈的对面。 “想不到又能在这里遇到你。” “我们仍旧是对立。” “是啊……”淳于澈很欣赏秦槐这样带着满身侠义的人,然而却叹惋不能站在同一个阵地:“能让我头疼的敌人很多,可是你让我又恨不起来。” 英雄之间,必然有着惺惺相惜之情,即便他们各为其主,一辈子不能成为朋友。 “世人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己。每个人都没有真正的对错,只是走入歧途。我已离开了原本的道。”秦槐也是深感寂寞,语带苍凉。 他们都有不得已的理由,只因不能做到真正的无爱,终究要沉溺在恩怨纠葛中。 “其实我也超脱不了。”淳于澈无奈道:“我也不懂道。” 秦槐对他看了很久,沉默间抬起了手掌。淳于澈手腕一抖,衣袖下滑出两条红菱鞭。 此时的华山绽开了前所未有的绚丽景象。有些生命在今夜陨灭,有些又于业火中重生。 华山派已经陷入了团团包围中,受围困的江湖侠士已是拼劲全力,与杀手们殊死搏斗,残酷的斗争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 形势逐渐有了分晓,暴虐的杀手有着令人胆寒的暗器与各种诡异的刺杀身法,把那些高手侠士杀得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咳咳……”周冠霖捂着胸口撕裂的伤口扑倒在小徒弟身上。那个被他掩护了一路仍旧昏迷不醒的李向天此刻竟然醒了过来:“师傅……” 周冠霖闭着眼睛,无力的从怀里掏出一支信号对他说道:“时候已到,点燃它罢。” 李向天喊了几声师傅,然而周冠霖已重伤昏迷,不省人事了。 “杀!”萧条的荒野上铺了一滩血色,染着霜白的枯草滴着血珠。李向天看着眼前数百个杀手,眼底有一片璀璨的星光,他毫不畏惧眼下的绝境,缓缓举起了手里的信号烟火。 杀手们前仆后继朝他赶去,无数毒镖毒箭劈头盖脸的袭来,转眼便要把他穿成马蜂窝。李向天身上已有了数个血洞,可他终究点燃了手里的信号。 嗖! 灰蓝色的夜空爆开了一大片的火花,炫目迷人。这样的夜空隐约透着繁华之气,让人浮想联翩,不由想到盛京的歌舞升平。 一个潇洒的影子倏然挡在了他面前。黑色的披风抖落了一地的暗器。李向天楞了很久,难道这便是他师傅想要见的救兵? “走。”夜色太黑,李向天看不分明那人的面貌,可依稀间看到了一个刚毅的轮廓。随后他与师傅被对方一手一个带走了。 “你鬼鬼祟祟的跟了人家一路,居然见死不救,未免太无情了。” “不要多管我的事。” “诶?你怎么晚上的态度与白天差别那么大……” “再跟着我,就死定了。” 赤看着叶宿雨就那么走了,抬头看着方才那个神秘人消失的方向,眼里闪过狡狯之色:“这戏还真有得唱了。江湖越来越有趣了。” 他懒懒的转身,挥手道:“可老子懒得陪你们玩下去。” 华山脚下,淳于澈与秦槐已斗了不下百回,两人打累了各自脱战休息片刻便又开打,如此以往,真个没个尽头。 他们胜负尚未分明,而在北峰之上又出现了异兆。 “为了让我现身,你真是费尽了心机。如此下去,吃得消么?”霜林里走来了一个披着紫色狐裘的女子。那一头如火如荼红发,层层叠叠,堆起了一个高髻,其上插着一支金凤凰的簪子。 大小姐离着娉姈尚有数丈远,靠在树干上,缓缓抬起了双眸,双眸犹如清泉般明透:“我来了,你满意了么?” 娉姈曾让慧空去把她带到华山,然而途中遇上了覃风的搅局便事败,原本以为自己制造这场江湖动乱,无人相陪,甚为寂寞,可最后想要见到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娉姈这时转过了身,再站下去,她都快成了雕塑。 “这里已经没有你的胜算了,你不觉得来晚了些?” 大小姐若无其事道:“人各有命,有些事并非人力可以操纵。你们处处算计人心,或许有一日,会被人心所败。” 娉姈这时不复方才的从容镇定,对着大小姐露出狂傲之色:“可是这回你的确输了,我算尽人心,而你却是明知故犯。你的妇人之仁,是你人生最大的败笔。” 大小姐眉梢一挑,忽而朝后看了看:“你都听到了罢。她如今这个模样,你觉得还有希望么?” 娉姈颦眉,朝大小姐身后探望了过去,想要看她背后站着什么人。 “我不跟你说了,今夜本来也不是特意过来见你的。路就带到这里了,你们好好聊聊。”大小姐笑了笑,身子立马朝山峰之下跃去,即若流星般沉坠下了云海里。 娉姈被她这猛然的举动怔住了心神,可心思还没回转,便听到身后有个清冽的声音对她说道:“你说如今的你已经站在了对的时间。王爷当初的那句话,你当真明白了么?” “你明白么?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娉姈眼睛倏然睁大,犹如遭了晴天霹雳,定在了绝崖之巅。 大小姐来到了华山脚下,看着眼前的飞沙走石,朝后退了几步,忽而跃上了一颗树梢上,目光却未看下脚下的情况。 她的对面也站着一个人,还是那件眼熟的黑斗篷。 “好久不见了。”大小姐勾了勾唇。 “人生难得有个能够让自己弃之不舍的对手。”斗篷人叹谓道:“底下的战局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这个战场本就只属于你我。” 大小姐淡淡一笑:“你这开局,动静闹得如此大,不怕触怒了天威。” “我只是想跟自己打个赌。” “赌什么?” 斗篷人缓缓展开双臂,仿佛要容纳天地,用审判的口吻对大小姐说道:“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