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运河前朝路》 第001章 运河之眼 午后煦暖的轻风,吹动京杭大运河缓缓前行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也拂过伫立在河畔的大槐树,叶片碰撞,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这是株唐槐,历史悠久,虽然经历千年的风霜,树干呈现中空,却依然枝繁叶茂,坚定地守护着运河。此时,正有一名英眉微蹙的年轻人斜靠在长椅上,手里拿着本《运河志》,翻看两下,又闭上眼嘴里小声背诵,再翻看两下。 年轻人名叫王连,二十一岁,西南大学毕业,刚应聘到不远处的运河博物馆,担任讲解员。对于这份工作,他并不满意,整天面对不同的人说着同样的内容,枯燥乏味。可是,学的是水利专业,能够选择的职业范围很小,也只能先干着。 “嗨,小哥,能帮我拍几张照片吗?” 嬉笑的声音传来,王连抬起头,面前站着个年轻女孩,火红头发,右耳戴着明晃晃的金色圆形耳环,没过手背的花色毛衣,补丁牛仔裤却短的露着脚腕。妆容太浓,看不出原本模样。 拒绝女孩子的合理要求是不礼貌的,王连放下书,起身接过她递过来的手机,女孩立刻跑到树下,摆出几个嘟嘴握拳歪头扭腰的造型。 “美女,拍好了!”王连把手机还了回去。 “能把你的手机号码留在上面吗?”女孩试探地问道。 “哦,不必了。” 王连将手机还了回去,他喜欢娴静如水的女孩,最好充满古韵美,回眸一笑百媚生。眼前这位,显得有点疯,从未谈过恋爱的他也没有动心。 就在这时,槐树后冒出了个小伙子,也是红头发,左耳带金色耳环,拍着巴掌笑道:“瑛子,我就说嘛,人家对你没兴趣。哈哈,你输了,晚上请我k歌!” “谁让你这么早出来的,烦死了!”这名叫瑛子的女孩翻了个白眼,顺势还在红毛小伙的胸口打了一拳,显得很亲昵。 王连有些不高兴,竟然被人当成了赌注,也懒得搭理他们,冷着脸坐下来,重新拿起了那本书。 “这水平也没谁了,拍得可,真难看,啊!本来就丑,拍成怪胎了!”红毛小伙接过女孩的手机,翻看着王连刚拍摄的照片,夸张的言语中不乏挑衅的味道。 “不喜欢就删掉。”王连回了一句,眼皮都没抬,觉得这对男女很无聊。 嗖,一道影子飞过来,正好打在红毛小伙的胳膊上,差点把手机砸掉了,令他非常恼羞,低头捡起来,是一个足球。 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不远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保暖内衣外面穿着带号码的球衣背心,刚才他们正在踢足球,小脸上还挂着汗珠,看见足球在红毛小伙手里,其中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说道:“叔叔,把足球还给我!” “好啊!” 红毛小伙露出坏笑,将球往空中一抛,猛然抬脚,足球划出个长长的抛物线,直接掉进了运河里。 大眼睛的小男孩立刻就哭了,接着不顾一切地朝着河边跑了过去,嘴里喊着,我的球! 王连顿时火了,起身指着红毛小伙骂道:“你有病啊!” “想打架,来啊,老子正好手痒呢,陪你练练!”红毛小伙握着拳头叫嚣,而瑛子则抱着膀,脸上带着坏笑,似乎在等着看一场斗殴流血的好戏。 “快回来,危险!” 王连真想打一架,但此处运河至少有十米深,平日里还有游船经过,担心那个孩子会落水,忙高喊着追了过去。 小男孩已经蹲在水泥台阶边,倾斜着身体,用小手划着水,努力想把足球捞上来。 “千万别动!” 王连几个健步就冲了过去,可小男孩还是脚下一滑,惊叫声中掉进了运河里,小手扒不住湿滑的台阶,脚下更踩不到底,在水面上猛蹿。 “别慌,试着游过来,把手给我!” 王连伸手高呼,可是小男孩却漂离台阶,眼见着就要沉下去。救人要紧,王连顾不得自己在室内泳池练就的游泳水平,踢掉鞋子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 好在运河水比较清澈,在水中睁开眼睛,很快发现了正在挣扎着下沉的小男孩,王连绕到小男孩身后,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努力踩着水,尽量把他向上托举。 呛了几口水,王连只觉得一阵头晕,终于还是把小男孩托出了水面,又奋力推上了岸边。 小男孩吐了几口水,在惊慌失措的小伙伴搀扶下,颤抖着站起来,哇的一声哭出来要找妈妈。 王连终于放下心来,可意外情况还是发生了,台阶旁的垂直深度超过半米,他无力撑上去,尝试几次后手一软,身体无法控制地开始下沉。 耳旁有男孩们的大声呼叫,模糊间看到岸边有两个成年人的身影晃动。 生命即将逝去,王连心中充满了悲凉,抬头看见阳光正透过河水照耀进来,好像非常温暖,而他却再也无法感受到了。 突然,手指触碰到一件东西,王连下意识将它握紧,似乎也握住了最后求生的希望。一股奇怪的力量开始朝着全身蔓延,头脑骤然清醒,四肢也恢复了知觉。 我还年轻,不能就这样死去!王连鼓起勇气,奋力又朝着水面游了上去。 这时,一截枯树枝从上方伸了下来,正是那名红毛小伙,王连连忙抓住,瑛子则揽住红毛小伙的腰,两人一起用力,终于将他给拉了上来。 王连重新回到河岸上,转脸一阵呕吐,红毛小伙蹲下拍着他的后背,很歉意地说道:“哥们儿,真是对不起了,这事儿全怪我,我有错,我检讨!我有罪,我对不起社会!” “呸,什么时候了还贫嘴!”瑛子使劲捶了红毛小伙一拳,她也吓坏了,双手拄在膝盖上,弯着腰问,“你,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 王连说不出来话,只是摆摆手,红毛小伙最后没有跑开,也算是良知未泯,可以既往不咎。 足球已经在运河里漂远了,红毛小伙从兜里摸出一百块钱,塞给了浑身湿漉漉的大眼睛小男孩,这才带着女朋友快速离开,不想惹上麻烦。 “叔叔,谢谢你救了我!这一百块钱,给你吧。”小男孩感激道,有些不舍地将沾着水汽的钱递过来。 “留着买新球吧,别在运河边踢,太危险。”王连道。 小男孩们纷纷点头,拿着钱离开岸边,王连穿着直往下淌水的衣服,回到大槐树下,疲惫地坐在长椅上休息,这才摊开手掌,查看那个赐予他力量的东西。 鸡蛋大小,呈现均匀的椭圆形,温软光滑,轻若无物,像是塑料制品,但质地更为坚硬,隐约可见上面细细的纹路。 王连举起来,对着阳光仔细查看,纹路有些熟悉,却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当他把这件东西反过来,却清晰地看见大篆体的四个字,运河之眼。 在字的下方,王连看到了一个眼睛状的图案,瞳孔微微内陷,在眼角处,还刻画了一颗泪滴,形象逼真,好像下一刻就能掉下来。 做工也非常精致,感觉内部还有液体状的东西流淌,非金非玉,这到底是什么材质? 王连心头充满了疑惑,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叫做运河之眼的物件不同寻常,等拿回运河博物馆,交给有关专家鉴定一下,也许是文物。 就在这时,头顶树叶缝隙间一束阳光照射进来,形成了个细细的光柱,正好打在运河之眼的瞳孔位置上。 紧接着,七彩之光突然从瞳孔中溢出,如丝如缕,迅速形成一张大网,将王连包裹在其中。 身体很轻,好像就要飘起来,周围的景物却开始模糊,眼皮沉重地睁不开,最终,王连觉得自己睡着了。 第002章 穿越春秋 很冷,好像是泡在水里,等王连再度睁开眼睛时,却发现正躺在一条小河里,身体缓缓地朝着下游飘去。 刚刚差点溺水,王连顿时被吓了一跳,急忙挣扎着站起来,然而河水很浅,仅仅没过腰间而已,水质非常清澈,能看见河底的石块。 天空飘荡着几朵白云,阳光温暖,没有千年唐槐,也没有大运河。放眼望去,四周是青青的原野,地势平坦,草木茂盛,间或生长着一簇簇的野花。 河边的那条大路,正是东西方向,不知道终点在何方。 这到底是哪里? 王连一头雾水,随即又摇头笑了,一定是在做梦,没想到梦中的景致还不错。 手中还握着一物,低头一看,正是运河之眼,王连蹚水过河,上岸时脚踢到一块石头,生疼。 不是梦? 王连彻底呆住了,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难道说,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就在这时,远处旌旗招展,尘土飞扬,一队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现出了身影,他们身穿铠甲,手里清一色拿着雪亮的短刀。 潜意识里,王连感觉很危险,环顾四周,居然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他连忙折下草梗,重新回到小河里,将身体沉下去,嘴里叼着草梗,露出一截。 一定不能被发现,否则,很可能会被杀死,王连努力控制着平衡,不让身体飘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王连再也忍不住了,才从水面上露出头,然而,却听到了一声女孩尖锐的惊呼。 啊! 女孩被水里冒出来的王连给吓着了,掉头就跑,任凭手里取水的器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匆匆一瞥,王连看见女孩长得蛮清秀的,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深红的长裙,更像是袍子,下摆一直到脚踝处,脚下一双垫高的布鞋。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辆牛车,拉着一顶宽大的轿子,大号的轮子竟然是木质的,上面还有很多木铆钉,从上面覆盖的鲜艳丝绸看,里面坐着的人一定身份不凡。 “何事惊慌?” 随着一声不满的呵斥,帘子被一双手玉手挑开了,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也只有十七八岁,穿着红色的丝绸深衣,边缘的亮黄色格外醒目,一头秀发高高盘起,插着一根碧玉的簪子。 “回禀公主,水,水里有人啊!”取水女孩大声道。 “许是哪国的细作藏在此地,哑奴,把他给本公主抓来。”公主看见了王连,冷着脸吩咐道。 被称作哑奴的车夫,年纪快五十的样子,身材魁梧,筋骨凸出,脸上还有一道刀疤,听到公主的命令后,他立刻跳下车,飞快地朝着王连奔了过来,同时拔出腰刀。 哑奴的速度非常快,王连没敢跑,在这种时刻也只能示弱,他站在原地没动,并且把手放在胸前,以证明没有携带兵器。 见王连没有任何抗拒行为,哑奴倒是呲牙笑了,来到近前,推了他一把,伸手指着车子,口中咿咿呀呀,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王连保持着姿势,缓步朝着车子走了过去,换上那名侍女挑着帘子,公主冷冰冰地看着他,眼神中掠过一抹诧异之色。 “何方人士?姓氏名谁?”公主问。 “来自聊城!我叫王连。” “从未听闻此地,你穿着古怪,因何不存须发?”公主又问,在她看来,男人都是要留胡须和头发的,除非是获罪之人。 “天气太热,剪了才凉快。”王连解释道。 “自行削发,大不敬也,快说,到底是哪国人?”公主哼声道。 “中国人!” “这又是哪个邦国?”公主越发觉得王连古怪。 “请问公主,你是哪个国家的?”王连反问道,迫切想搞明白这个问题,他已经大致猜到,自己穿越了,不可思议地来到了古代。 “我兄长乃国君夫差。”公主傲气道。 夫差?! 竟然穿越到了春秋末期,距离自己所在的那个时代,差了两千五百多年!听到夫差这个名字,王连的脑中立刻冒出一大堆其它名字,西施、伍子胥、勾践、范蠡、还有老子李耳,孔圣人孔丘,这可是群雄争霸的混乱时期。 “国君继位多少年了?”王连又愣愣问。 “恰逢十年。” 王连脑中急速旋转,立刻锁定了一个年份,公元前486年,他经常给运河博物馆的游客讲解,很熟悉这个年份,吴王夫差开凿邗(hán)沟,正式启动大运河工程。 “太悲催了吧!”王连自言自语。 “此人言语怪诞,必定有所隐瞒,哑奴,把他杀了吧,丢入河中,以绝后患。”公主突然吩咐道。 哑奴立刻举起了短刀,眼中凶光毕露,王连顿时慌了神,急忙高喊道:“公主,刀下留人,我说实话。” 公主展颜一笑,贝齿雪白,她示意哑奴放下刀,刚才也是吓唬王连,这才点头道:“说吧,谁派你来刺探我国秘密?” “没有!我是,那个,我吧,哦,我其实是孔丘的弟子,名叫王连,来自,对,鲁国,前来投奔大王的。”王连着急之下,只好把孔圣人搬了出来。 “孔丘学识渊博,且很富有,你因何离开他啊?”公主的表情柔和许多。 “我与有若关系不和,常常受到排挤,还被陷害入狱,终于逃出来,南下另寻明君。” 身份被认同,王连松口气,这回撒谎顺溜多了,说完又暗自对有若说了句道歉,对不起,危急时刻,情非得已。 “同门相残,倒是令人唏嘘。王连,我见你年纪不大,孔丘已经年迈,怎就拜他为师?”公主又问。 “我喜欢研究易经,而恩师也喜欢,整日批注,韦编三绝。”王连道。 “前日我听闻消息,孔丘在卫国,你该去寻他。”公主倒是了解很多内部消息。 “等见到恩师,一定说明有若欺负我的事情。”王连点头,岔开这个话题,又问:“请问公主芳名?” “姬玉!” 公主也没隐瞒,报上名字,继而秀眉微蹙,又对侍女道:“小茹,到车后找一套衣服给王先生换上。” “遵命!” 侍女小茹上了车,在后面翻找了半天,找到一套暗红色的深衣,递给了王连。 浑身湿漉漉的,确实不舒服,环顾四周,也没个躲避换衣的地方,看出王连为难,侍女小茹微微一笑,指了指车后,跟着背过身去。 终于把湿衣服换了下来,宽松舒适,精神振作许多,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王连哑然失笑,俨然已经变成了古人。 还是有区别,少了胡子和头发,在这个时代,可是获罪之身的标志。 衣服内部有个大兜,王连重新放好运河之眼,这可不能丢,找时间要好好研究一下,如何再利用它重新穿越回现代去。 第003章 吴王夫差 小茹重新跑到河边,将盛水的器皿捡起来,并且灌满了河水。姬玉并没有急着出发,而是在车内简单洗了洗,又给王连递过来一方丝绸帕子,让他将短发包住。 此时,西面又出现了一支队伍,看长度足有万人的规模,看来,这辆牛车只是夹在队伍中间前行。 王连觉得很幸运,如果刚才从水中冒头碰到的不是公主姬玉,而是这支军队,此刻很可能已经被杀了。 穿越一点也不好玩,反而充满了凶险! 当然不能跟公主坐进车内,王连跟哑奴一道坐在前方的套杆上,在这个时期,贵族喜欢乘坐牛车,而骏马是留给战士的,尽管这条路很平坦,但没有橡胶减震的牛车,依然很颠簸。 “王连,既然你懂易经,可会占卜?”姬玉从车内问道。 “略知一二。” 王连客气道,这不是吹牛,他一向喜欢古文化,尤其是周易,其中的卦辞、爻辞张口就来,除此之外,他还喜欢风水学,经常废寝忘食地研究河流山川中隐藏的秘密。 “好,我兄长正缺这样的谋士。”姬玉道。 “吴王可是要北上伐齐?”王连问。 “你因何得知?”姬玉语气中充满了惊讶。 “当然是用易经算出来的。” “可能胜否?” “一定能赢。” 王连确信地说道,历史记载,就在两年后,吴国和齐国之间的艾陵大战正式拉开,并且以吴国完胜为结束。 就这样说着话,车子一直行驶到日暮时分,夕阳挂在天际,光芒洒遍四野,周遭的景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王连开始想家了,自己那个租住的小屋,温暖又安全,下班早的时候,他总喜欢泡上一壶清茶,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隔着玻璃窗眺望远方,让夕阳的光芒照在身上。 一定要回去,不管多么难,王连暗暗下定了决心! 牛车停住了,后面的队伍也停住了,将士们就在路边平整的草地上,开始埋锅造饭,并且搭起了一顶顶的帐篷。 姬玉下了车,冲着王连微微一笑,说道:“王先生,暂在此地安歇一晚,待明日见到兄长,再为你引荐。” “都听公主安排。”王连拱手道。 虽然坐在车内,姬玉明显还是累了,缓步进入附近的一顶帐篷内歇息,而王连则被安排在她紧邻的帐篷内,跟哑奴同居一室。 拼装的床榻很低,上面铺着厚厚的毯子,也没有枕头,这已经是很大的礼遇,普通士兵只是在帐篷内席地而眠。 王连躺了片刻后,有人送来了晚饭,一大块熟牛肉,外加一碗米饭,他早就饿了,吃得很香,牛肉的味道非常一般,没有调料的缘故,却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 哑奴不知道去了哪里,王连来到古代,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随便出去闲逛。没有电视手机,也没有互联网和书籍,只有一盏油灯,火苗忽明忽暗,越发让人感觉孤单寂寞。 “公主有请。”账外传来了小茹的喊声。 王连走了出去,却见姬玉也站在外面,微笑着说道:“王先生,跟我一起在附近走走吧!” “不胜荣幸!” 月光如水,带着些清凉,王连跟姬玉并排走着,穿过一顶顶帐篷,来到附近一座低矮的小山上。 树木不多,一眼能看出很远,附近这么多将士,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姬玉在一块大石上坐下,犹豫了下,还是让王连坐在她身边。 “王先生,不知孔丘研究易经到了何等阶段?”姬玉问。 “正在做象传,如果没有老师的注释,这部奇书后世会看不懂的。”王连赞道。 “可否列举一二?” “好吧,比如乾为天,老师的注解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再比如坤为地,老师标注的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王连侃侃而谈。 “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注解得好。”姬玉微笑赞同,继而又问:“王先生,我也喜欢易经,能否跟你学习?” “当然可以啊!”王连点头道。 “那你就是我的老师。”姬玉开心地笑了,笑容甜美,月光之下,俏脸仿佛被映上一层闪亮的银辉。 “不敢当,可以一起探讨交流。”王连连忙摆手。 “你多大了?”姬玉问。 “我二十一岁。” “我十九岁。” “公主,恕我唐突,你这个年龄,应该出嫁了才对。”王连道。 说起这些,姬玉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幽幽叹道:“唉,身不由己,才是悲哀,若非兄长执意北上,我只怕早便嫁入秦国。” 王连清楚一点,在这个时代,女子往往没有自行择偶的权力,尤其是姬玉这种身份,多半会成为政治上的牺牲品。 “回吧!”姬玉起身道。 王连也不想跟姬玉在外逗留太久,很可能会引来流言蜚语,进而是杀身之祸。于是,二人就这样缓步走着,重新回到了行军大营内,道别后,各自回到帐篷里。 很快,有琴声飘进了帐篷,宛转悠扬,王连拉开门帘,是从姬玉帐篷里传出来的,没想到,姬玉还是一位才女。 王连怦然心动,又连忙收回心思,造化弄人,好容易碰到心仪的女孩子,却不能展开追求。这一晚,王连睡得并不安稳,哑奴的呼噜声很大,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梦见跟姬玉拉着手,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奔跑在青青的草地上。 第二天,队伍继续出发,中午时分,终于又见到了一片连绵不绝的行军大营,而相距不远的地方,正有一条大江绵延流淌,正是长江,而此时就叫做大江。 遍地的行军帐篷,来来往往的兵士非常多,王连大致估算了一下,此次驻守的军队,至少有十万人。 姬玉走在前面,王连跟在她的身后,朝着一处高大的营帐走去,至少有五十名士兵把守着,一侧还树立着高大的旗杆,飘荡的旗帜上绣着金色的“吴”字。 王连猜测,马上就要见到史上赫赫有名的吴王夫差了,却怀着一份担忧,姬玉是个善良的女孩,而夫差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国君,只要他对自己不满意,被杀头就是瞬间的事情。 姬玉还是有特权的,外面的守卫见公主来了,连忙散开,让出一条路,王连跟着进入了大帐之内。 第004章 欲加之罪 里面很宽敞,足有三百平,地面平整结实,还摆放着一些小木凳。就在不远处的案台上,坐着一名男子,头带冕旒,身穿大红色袍子,上面绣着规整的金色云纹。 此人看起来四十出头,脸上棱角分明,相貌英俊,一双星目,不怒自威,几缕胡须垂在下巴上,根根不乱,更显庄重,正是吴王夫差。 看到妹妹来了,夫差露出笑容,客气地说道:“小妹一路辛苦,兄长本不愿让你前来,又怕你在家中寂寞。” “多谢兄长体谅,虽然多绕了些路,但小妹觉得,只有跟在兄长身边,心中才安稳。” 姬玉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施礼,入乡随俗,王连也学者古人的样子,躬身抱拳,夫差微微皱眉,沉声问道:“小妹,下方又是何人?” “回禀兄长,他叫王连,孔丘的弟子,来自于鲁国。”姬玉介绍道。 “本王本欲征讨齐国,却有鲁国从中作梗,费劲周折,才达成联盟。”夫差哼声道。 这话说得没道理,要征讨齐国,必须经过鲁国的地盘,难道让人家大开边界放行?唇亡齿寒的道理,哪个国家都明白。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王连稳稳心神,开口解释道:“大王,我跟有若不合,他施以诡计,害我入狱,幸得脱身,所以才来投靠。” “正是,王先生也因此被割掉了须发,何等屈辱!”姬玉向着王连说话。 夫差脸色好转,问道:“王连,既然来投我,你有何本领?” “我跟老师学习易经,知晓些占卜之道。”王连不卑不亢地说。 “既然知晓占卜,怎就被有若算计,陷身牢狱之中?”夫差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嘲讽,明显不信,当场提出质疑。 “命中注定的劫难,那就是被死神盯上了,侥幸逃脱一次,也很难躲过第二次。”王连只能这么说。 “齐鲁勾结,本王迟早要讨伐二国,你来推算一下,可否能胜否?”夫差又问。 必须要说点好听的,保命要紧,王连恭维道:“大王眼有神,鼻有势,且鼻头有黄气萦绕,五官中鼻居于中位,大王必能入主中原。” 这种话谁都愿意听,尤其是夫差这种野心勃勃的人物,他不禁发出一阵大笑,点头道:“王连,你很会讲话,实不相瞒,我想打造一批战船,绕过鲁国,从海上征讨齐国,不知你觉得如何?” “在下觉得不妥。” “此言怎讲?” 夫差顿时不高兴了,姬玉也捏了把冷汗,暗自埋怨他被有若气糊涂了,连话都不会说。 “造大船花费太高,路途遥远,且海上风浪无常,若被齐国发现,全力阻截,我军无法登岸,到头来也是徒劳无功。”王连道。 夫差沉默半晌,闷声问:“依你看来,我该如何打败齐国?” “很简单,开凿一条沟渠,联通大江和淮水,届时,战船粮草沿水路运达,补给充足,进可攻,退可守,还可出奇兵,非但齐国,鲁国也必败。”王连侃侃而谈。 “哈哈,此计甚妙!”夫差抚掌大笑,又说:“本王没有那孙长卿,却有王连相助,真乃幸事也!” 孙长卿这个名字,王连当然知道是谁,赫赫有名的一代兵圣孙武,著有享誉世界的《孙子兵法》,对后世的影响不可估量,夫差将自己跟孙武放在一起说,真让他十分汗颜。 “兄长,我想跟王先生研习易经,不知可否?”姬玉问道。 夫差面现几分犹豫,不想妹妹跟王连走得太近,毕竟男女有别,最终还是想开了,答应道:“就依小妹之意。” “谢过兄长!” “王连亦要悉心教授。”夫差一语双关,王连岂能听不出来话里警告的意思,连忙上前道:“必定不愧对大王和公主!” 这时,外面传来士兵的一声高喊,“太宰伯嚭(pi)求见!” “进来!”夫差道。 跟着,一名五十多岁的官员走了进来,长得非常白净,还有些微胖,胡须花白稀疏,眼睛不大,却是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奸臣。 对于伯嚭这个人,王连一丝好感都没有,他受到伍子胥的举荐,才被吴国收留,因为善于巧言令色,一路扶摇直上,直到权倾朝野。 但此人不思感恩,为了私利,掉头害死了伍子胥,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的代名词。 “大王!”伯嚭大礼参拜,接着说道:“今见大王气色明亮,必有喜事,此次征讨齐鲁,必获全胜。” “伯公无须多礼,此来何事?”夫差问。 “有奸佞混在其中,不可不察。”伯嚭起身道。 王连心头猛跳,直觉告诉他,伯嚭说的一定是自己,这种人不搬弄是非才不正常。 “讲来!”夫差道。 “正是此人。”果不其然,伯嚭手指王连,差点就碰到他的鼻尖。 “伯公,莫要信口开河。”姬玉不高兴了。 “公主,属下不敢乱讲,此人来历不明,我闻听其曾衔草藏身于河水中,而那条河正是涤垢河。”伯嚭振振有词。 “伯嚭,我是不是奸细,跟河的名字有关系吗?”王连问道。 “涤垢之意,冲出污秽之物,恰好冲出了你,其意不许多讲。”伯嚭纯属牵强附会的诡辩。 欲加之罪啊,伯嚭果然是个心思险恶之辈,王连拱手道:“大王,若是信不过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伯公,此言不妥,莫要猜疑,王连先生刚刚为寡人出了一记良策,人才难得。”夫差道。 王连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夫差也不糊涂,却听伯嚭又说:“大王,此人还与公主月夜出行,关系亲密,长此以往,属下实在担心,公主能否入秦。” “太宰暗中监视我!”姬玉气恼道。 “并无此意,实为公主名誉着想。”伯嚭丝毫不让,公主地位崇高,但他也没有放在眼里。 “我与何人相处,又当嫁与何人,与你有何相干!” “联姻是大事,如若早与秦国交好,楚国早亡矣。” 姬玉吵不过伯嚭,含泪屈膝跪了下来,“兄长,莫要听信谗言,若杀王连,怕是要寒了天下贤士投靠之心。小妹自幼由兄长抚养成人,当知小妹品行,岂会不知廉耻?月夜出行不假,实则为谈论易经,并无私情!” “大王,伯嚭就是含血喷人,污蔑我无所谓了,但是公然辱没公主清白,这心肠,也是够坏的了!”王连鄙夷道。 “大王,属下若有辱没公主之意,愿受剜目割舌之刑!”伯嚭也跪下来,信誓旦旦道。 夫差被吵得头疼,皱起眉头,摆手道:“伯公,退下吧,本王自有安排。” “这……”伯嚭犹豫再三,还是倒退着离开大帐。 “玉儿,快起来,伯公所言也有道理,要守住清白之身,莫让那秦国挑出事端来。”夫差道。 “谢过兄长,小妹知晓分寸。”姬玉这才起身,如释重负。 “王先生,还请规划如何联通江淮,几日后再议此事。”夫差道。 第005章 宴请群臣 王连跟着姬玉离开,夫差随即吩咐下去,赐给王连一顶单独的营帐,无论是大小规模还是干净程度,都超过了昨晚住的那顶。 帐篷内还有桌案,放置着笔墨和竹片,这个时期不存在纸张一说,各种事情都记录在竹简上。丝绸的被褥很舒服,还散发着香气,王连清楚一点,夫差对他包容,除了孔夫子弟子的名号,还因为他有利用价值。但是,稍有不慎,还是会被处死。 躺下来,见无人打扰,这才又拿出运河之眼,反复仔细地看。 他可以确定,就是运河之眼把自己送到这里来的,如果想要回去,一定还要依靠它,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启动。 王连隐约记得,正是一束阳光打在上面,才发生了异变,这么说,应该跟阳光的照射有关。 歇息了片刻之后,王连走出大帐,找到一个背人的地方,这才把运河之眼拿出来,对准了天上的太阳。 阳光照射下,运河之眼更为晶莹通透,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上面的纹路好像更清晰了。这是符文吗?好像又不是,王连看了好半天,也没明白,依旧有熟悉感。 千万不能让人发现自己有运河之眼,一旦丢了,再也没机会返回未来时代。王连小心将运河之眼藏好,重新回到了帐篷里,根据自己的记忆,在竹片上绘制邗沟的地图。 暂时回不去,就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否则一切都是空谈。王连也深知一点,历史不容改变,不然,即便回去了,未来也可能物是人非,同样找不到家。 中间有人来送饭,很快到了下午,姬玉直接撩开帘子进来了,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公主,你看起来不开心。”王连放下了毛笔。 “兄长独宠伯嚭,早晚误国。” 王连没表态,姬玉说得没错,吴国拥有伍子胥、孙武这样名垂青史的大将,却终究还是灭国的命运,正是拜伯嚭所赐。此人贪财好色,陷害忠良,在历史上留下了抹不去的污点。 “原以为你是个敢作敢为之人,哼,此时倒是不敢开口了。”姬玉有些不高兴了。 “公主,听我一句,不要参与国家大事。”王连道。 “参与如何,不参与又如何,我本一介女流,改变不了兄长的想法。”姬玉叹了口气,接着跟王连谈起了易经,她虽然也能背诵易经,却了解得不透彻,语言太过晦涩。尽管如此,对于女孩子来讲,实属不易。 王连耐心地讲解了乾为天这一卦,姬玉听得很入迷,并且将重要的内容,记录在竹简上,留着回去反复学习。 “公主,西施怎么没来?”王连笑问,他可是想要看看这位四大美人之首的奇女子,到底有着怎样的绝世容颜。 “你说的可是那郑旦?”姬玉反问。 “我也不太清楚。”王连不知道该怎么说,在他的记忆中,西施和郑旦不是一个人,西施本名施夷光,并非郑旦。 “此女倒是兄长最爱,每每回到大城,必在其宫中逗留数日,不理国事。”姬玉的话语中明显带着不满,既是针对兄长夫差,也是在说王连,男人都钟爱美女,一个德行。 “你别误会,听闻她长得很美,就是有些好奇。”王连道。 “千万别被她迷了心智。”姬玉说了一句,见天色已晚,告辞离开。 王连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西施的名字就叫郑旦,西施和郑旦一起进入吴国,怎会没有郑旦的记录,或许说明二人本是同一个。 夫差屯兵于此,就是想要出兵攻打齐鲁二国,逐鹿中原,野心昭然。就在两天后,长江上出现了很多船只,一位英俊的将军,带着一支军队,将军需补给送来了。 王连侧面打听,才知道此人名叫展如,夫差最为器重的大将之一,如今正在属国越国那边镇守,这些物资也是越国进贡的。 物资中不但有粮食,还有肉类,全军上下一派喜气洋洋,吴王夫差也很开心,吩咐改善将士们的伙食水平,同时召集文武官员到大帐内议事。 王连也在受邀之列,并且带上了绘制完成的邗沟图,多半会谈到。夫差的大帐内,显得格外热闹,两排桌子旁,坐着十几名官员,桌子上也放着四个菜和一壶酒。 王连的桌子排在最后,这不奇怪,严格意义上,目前他最多只能算作贵宾。 伯嚭当然坐在最前方,跟他平行的那张桌子后,坐着一名七十多岁的老者,身材高大,胡须花白,腰杆格外挺直。 王连心情小有些激动,这人一定就是相国公伍子胥,也是吴国的大将军,后世关于伍子胥的传说很多,赞誉满满,王连还看过关于他的一部电视剧。 但伍子胥只是扫了一眼王连,却不禁皱起了眉头,应该也是觉得这名年轻人没有胡须,却用丝巾包着头,样子非常奇怪。 王连的对面,坐着一位年近四十的男人,身穿半旧的蓝色深衣,但浓眉阔脸,颇有几分英气。 “众位贤臣,今日相聚,深感开心,寡人自继位以来,不敢懈怠,只愿大吴繁荣昌盛,千秋万载。”端坐上方的夫差高高举起杯。 “大王万岁!”众人齐声高呼,纷纷举起酒杯。 王连也附和着举杯,瞥眼看见伍子胥和伯嚭又相对举了一下杯,带着笑意,但凭表面现象,不能说明两人关系不错。 终于尝到了这个时代的美酒,王连却觉得很普通,不如水清澈,连低度数的饮料都比这好喝。当然,他也清楚,这个时代都是低度酒,所以才有了千杯不醉的传说。 对面的男子冲着王连举了下杯,露出友好的微笑,却没有说话,非常谨慎。 “想必诸公都知晓,大军停留于此,只为来日北伐,有何良策,还请讲出来。”夫差道。 “在属下看来,无需良策,以大王之神威,我军之神勇,倾泻而往,必能荡平齐鲁,一统天下。”伯嚭谄媚地开口道。 “大王,属下觉得不妥。”伍子胥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相国公何出此言?”夫差明显不高兴,刚刚拿起的酒杯又放下了。 “在属下看来,当先灭越,再图齐鲁,不然,大军一动,唯恐有人背后生乱。”伍子胥声若洪钟地拱手道。 此言一出,王连对面的男子不禁浑身抖了一下,连杯里的酒都溢了出来。 第006章 邗沟之争 “大王,越国诚意为属国,绝无二心,还请明鉴。”对面男子立刻放下酒杯,慌张张来到两排桌子中间,跪了下去,手胸伏地,大礼参拜。 “范蠡,别以为本人不知,那勾践卧柴草尝苦胆,养蚕织布兴盛农耕,又鼓励生育,招募强兵,如此作为,必有反意!”伍子胥一副不依不饶的态度。 王连大感吃惊,这人竟然就是范蠡,还跟自己坐对面,想必是跟着展如将军一起来的,座次排在最后,也代表着夫差对他的轻视。 “相国公不要相逼,越人劳碌,正为支持大王征伐四方,纳贡连年递增,民众苦不堪言,若无军队,如何管理百姓。”范蠡争辩着,求助般看向了伯嚭。 “哼,大王面前,区区功劳便来叫苦,莫非是越人皆有此意,暗中埋怨不成?” 范蠡身体抖得筛糠一般,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砰砰磕头解释,“大王,越国对大王忠心可鉴,万无此心!” 夫差并没有让范蠡起来,瞧不起这个曾经的奴仆,继而皱着眉问伯嚭,“伯公,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王,若无越人提供物资,我国又怎能劳师远征?属下认为,越人归降,诚意可昭日月,不可寒了其心。” 伯嚭向着范蠡说话并不奇怪,每次越国派人过来,总不忘给伯嚭单独送份礼物,黄白之物必不可少,其中也不乏价值连城的美玉珠宝。 勾践正是掌握了伯嚭的弱点,用贿赂的方式,争取到吴国内部力量的支持,才让国家得以存在下去,为以后反扑做足准备。 “大王,不可对越人存仁慈之心,不用那勾践,我国亦可派人管理越地,如此方可后顾无忧。”伍子胥道。 “有展如将军在,可保无忧。”伯嚭又说。 “展将军,越地可有不轨之举?”夫差又问。 “回禀大王,属下并未发觉,不日将有大批木料运至,以便我国兴建城池。”坐在中间的展如说道。 展如正是吴国派到越国进行监督的特使,其人品质不坏,但却少了些机敏,王连看过此人的非正史记载,他好像爱上了一位越国公主。 “大王……”伍子胥高呼,却被夫差摆手打断了,说道:“寡人意决,兴兵征讨齐鲁。范大夫,起来吧,回去告诉勾践,多多纳贡,以备军需。” “谢过大王,属下定当转达。”范蠡这才起身,不停擦着额头的细汗,如果刚才伍子胥建议成功,搞不好他会被扣下,进而被处死。 伍子胥很不开心,独自喝了一杯酒,酒杯放下的动静很大,明显带着极大不满。 念在伍子胥是托孤重臣,夫差虽然不快,也没发作,继而哈哈一笑,这才指了指王连,向众人介绍道:“上天垂爱,孔丘之徒王连来此投靠,并且给本王带来了妙计,定能大败齐鲁。” “大家好,我叫王连,多多关照。”王连起身自我介绍,朝着众人拱拱手。 众人都是象征性地拱手回礼,伍子胥哼了一声,刚想说话,却又被伯嚭抢在前面。 “大王,许是老迈缘故,属下苦思冥想几日,也不知王先生能出何等妙计,可能强过长卿君?” 王连对伯嚭厌恶至极,这人可真够坏的,又在挑拨离间,一副不弄死自己不罢休的态度。 “王先生提议,开凿一条河渠,联通江淮,如此一来,越地的物资便可直接泛舟北上,着实妙不可言。”夫差赞赏道。 “大王,何须如此?多备些车马,也可将物资运达。或者,如遇到风浪,反有损失!”伯嚭果然开始挑刺。 “伯公,那是一条人工内河,怎么会有风浪呢?”王连站起来反驳,又说:“从陆地运输,有山脉阻挡,路途并非笔直,一定会浪费时间。” “哼,开凿一条河流,旷古未有,不知要浪费多少人力财力。”伯嚭哼声道。 “大王,属下认为,王先生的建议甚为妥当,战事当前,军需早一日到达,便会多一分胜算。” 非常意外,伍子胥居然支持王连,还回头冲着他露出一抹微笑,表示欣赏。范蠡一个激灵,连忙再次起身下拜,表示越国会全力支持这一工程,坚决做好后方的支持工作。 听伍子胥这么说,夫差心情大好,举杯跟大家共饮,又问:“王先生,可否已经绘制完开凿河渠的地图?” “已经绘制好了,还请大王过目。”王连拿出了竹片,递给前桌,让大家依次传递过去。 还好王连喜欢书法,对各种字体也有研究,因此,上面标注的地名,用的都是大篆体,并不是简化字,否则,一定会让这些人看出问题来。 规划图通过闷闷不乐的伯嚭,交给夫差,仔细看过之后,夫差又吩咐侍卫将规划图递下来,让诸位大臣都看一看。 除了伯嚭,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果不其然,伯嚭看过规划图之后,又提出了异议。 “大王,从图上看,这条河渠并非直达淮河,岂不是舍近求远?” 关于邗沟的规划,王连可是完全依照自己所掌握的大运河图纸绘制的,引长江之水北流,经武广湖、陆阳湖之间,入博芝湖,再入射阳湖,然后才抵达淮河,说起来也不算太绕远,伯嚭分明又在找事儿。 “伯公,射阳湖可以聚集起大江之水,便于水流向北,跟淮河融合。难道你以为,直接就能让江淮连接吗?”王连不满地反问。 “王先生所言有理,规划非常妥当,借已有水域,却能省去开凿时间,况且,直入淮河,中间必有阻碍,开山旷日持久。”伍子胥道。 伯嚭腮帮子蠕动,明显在咬牙,伍子胥一次次抢白他,让他非常羞恼,此后的关系怕是再难恢复了。 “大王,为稳妥起见,属下觉得,开凿河渠一事,还是要长卿君帮助斟酌。”伯嚭提出了建议。 大家都拿孙武说事儿,可见孙武影响力非凡,但王连能够确定,他并不在这里。 “也罢,不急于一时,王连,你可去找孙长卿,让他看看这份地图。”夫差不想跟伯嚭纠缠,也等于给了他一个面子。 “大王,我跟长卿君不熟,怎么好开口?”王连道,他根本就不知道孙武现在隐居何处。 “让公主同你前往即可。”夫差道。 “大王,何须劳烦公主。”伯嚭今天精神不正常,总是唱反调。 “公主不能前往,你跟着去?”夫差声音冰冷,微眯着眼睛,目光不善。 “老臣不敢!”伯嚭连忙低下头,真要是惹怒了大王,被棒打一顿都是轻的,掉脑袋也没地方说理去。 “王连诚心投奔,酌情晋升大夫一职,赏赐百金,负责挖渠工程,待到河渠完工,再行赏赐。”夫差道。 当官这么容易,王连被吓了一跳,急忙起身鞠躬,表示感谢。只不过,夫差没说究竟是上大夫还是下大夫,多半临时起意没想好。 第007章 官封大夫 伯嚭脸色阴沉,却没敢提出反对,其余人也不想让大王不高兴,纷纷点头附和,盛赞夫差的英明决定。 不难看出,夫差已经决定开凿河渠,让王连去见孙武,不过是走个过场。 尽管范蠡一再举杯示好,王连却不打算跟他接触,这毕竟是敏感人物,稍有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酒席散去,王连酒意微醺,刚刚躺下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了官帽、官牌和一大盘金灿灿的黄金。 头巾不能用了,王连戴上了高高的官帽,系好带子,也没有镜子,不知道这幅打扮到底怎么样。 这时,姬玉进来了,看见王连的样子,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公主,哪里有问题吗?”王连不解地问。 姬玉忍住笑,上前将官帽转了个圈,原来是戴反了,搞得王连有点小尴尬。姬玉又说,并不一定要戴这顶帽子,除非是重大场合,官牌才是权力的象征。 姬玉拿着官牌看了下,难掩笑意,王连忙问道:“公主,我这个职位怎么样?” “还好,是中大夫,兄长看来很器重你。”姬玉道。 这职位也很高了,几乎跟现代的**平级,王连将官牌系在腰间,学着别人的样子,背着手在地上走了两圈,又逗得姬玉咯咯直笑。 “公主,孙长卿又在哪里?”王连问到了关键问题。 “就在南岸的大城,唉,兄长知道他装病不出,却也莫之奈何。”姬玉叹了口气。 姬玉再次提到了大城这个名字,吴国国都,王连在《运河志》中读过,大城全称为阖闾大城,以夫差的父亲命名,就是现代的苏州。 孙武跟伍子胥的关系自然不用说,一同征战沙场,亲如兄弟,但孙武的这个做法很聪明,功成身退,也省得惹来无妄之灾。 “我们要一起去看望他。”王连道。 “我知道了,说来,兄长倒是盼望他能重新出山,再建奇功。”姬玉话里有话,明显是夫差特意叮嘱了妹妹,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 “尽力吧,人各有志。”王连不敢保证,更何况,他也不希望一代兵圣再掌兵权,可能会改变历史的进程。 话题就此打住,姬玉又学了一卦,这才返回,约定明天一早就出发。 王连消了酒,没了睡意,如今也是士大夫的身份,很牛。他背着手走出了帐篷,恰好遇见伍子胥途经此地,正在赶往江边视察情况。 “相国公,非常感谢。”王连拱手表达谢意。 “王大夫,你如何想到开凿河渠?”伍子胥问道。 “偶然想到的,河运要比陆运更为便捷吧!”王连随口道。 “我支持你,不为讨伐齐鲁,开凿河渠,防范水患,惠济黎民,总而言之,功大于过。”伍子胥说了一句,带着几名随从,擦身而过。 这境界不一般,王连心中暗生敬意,闲来无事,也朝着江畔走去。 运来了不少粮食,堆砌成山,但更多的是蔬菜和肉类,还有防寒的皮毛制品,这当然是将士们最喜欢的,吃得好穿得暖,才有力气打仗。 伍子胥站在河畔,却发出一声叹息,目光望向一艘大船,范蠡正端坐在船头,朝着对岸而去。 片刻之后,伍子胥看见王连,还是朝这边走了过来。 “王大夫,可曾感觉有何不妥?”伍子胥认真地问道。 “我只想修好联通江淮的这条内河。”王连并没有直接回答伍子胥的问题,妄言参政,在这个时代,总是先死的那伙。 “你不想说,我说了大王也不听,悲呼!”伍子胥发出感叹,“民逸乐,国无粮,终将祸事临头。” 伍子胥口中的这六个字,恰恰说明了吴国目前的情况,史书记载,越王勾践以蔬菜、水果和肉类等副食品,暗地里跟吴国百姓交换粮食,如此一来,吴国百姓生活水平很高,上交的粮食却少了,服兵役便是一种补偿的方式。 这边的百姓吃得好,穿得暖,享受生活,不知危机,而越国百姓则是三年不知肉味,大量囤积粮食。吴国粮库空虚,行军打仗全指望越国补给,这确实非常危险。 当然,吴王夫差也清楚国库无粮,但在他看来,这个问题好解决,那就是发动战争,一旦赢了,不但能扩大地盘,还能获得大量的战争赔款,也包括粮食。 凡事有一弊也有一利,吴国因此扩大了军队规模,为了家人的幸福,男丁报名参军的积极性很高。 “王大夫,你既然跟随孔丘研习易经,定然知晓占卜之道,就不想与我谈论一二?”伍子胥又说。 “占卜测的是吉凶,我说了你可别生气。”王连道。 “我老矣,不能骑马弯弓,又会计较何事?” “易经有一卦,叫做山雷颐,老师对此的批注是,君子以慎言语,节饮食。”王连还是不忍这样的人遭难,婉转地提醒了一句。 “说得好,多谢!”伍子胥抱抱拳,离开之时,回头笑着说了句,“我有故友自卫国来,昨日已经离开。” 王连愣在当场,一阵心惊肉跳,他记得公主姬玉说过,孔子就在卫国,这么说,伍子胥早就发现自己是冒牌货,却没有点出来。 总之一点,伍子胥支持邗沟的挖掘,否则,他也不会留情的,而以他对国家的忠心,暗中监视少不了。对此,王连倒不担心,自己不偷不抢,又不是奸细来这里拉帮结派,不怕跟踪。 不过,事到如今,王连也很后悔,孔子周游列国,交友广泛,不该说是他的弟子,太容易穿帮了,应该说跟着老子学习更好。 后悔晚了,一切凭天由命吧,还好刚才没得罪伍子胥。王连溜达着回到帐篷里,又拿出运河之眼研究起来,直到夜幕降临,还是没什么收获。 第二天上午,王连跟姬玉一同启程,前往大城去看望孙武,如今他贵为大夫,当然也有了一辆专用的牛车,还有个年纪不大的车夫。 为了保证二人的安全,有百名士兵一路随行,前呼后拥,倒也颇有些阵势。 王连只留下两块金子,其余的都吩咐带上,他准备送给孙武做见面礼,反正他迟早要穿越回家,积攒财富没有用。看着这些金子,倒是有几分肉疼,如果能拿回现代去,转眼就是百万富翁。 第008章 琴埙和鸣 一艘大船停在江边,要去大城,必须先渡过长江。众人连同车辆在内,全部上了大船,也包括那两头精壮的黄牛。 士兵们找好位置划动船桨,随着水流左右分开,大船开始平稳地横渡长江。放眼望去,滔滔江水,烟波浩渺,它是一条母亲河,孕育了中华文明。 江风徐徐,吹动了衣襟,却让人精神一振,姬玉抱着古琴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坐在船头的夹板上,悠然弹奏。 没有太多眼线,王连放松地走出屋子,来到姬玉身边坐下,一边欣赏着古韵悠长的琴声,一边回忆着在现代的往事。 “王大夫,可会抚琴?”姬玉笑问。 “不会,但我会吹笛子。” 姬玉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笛子为何物,王连比划着说,就是长长一根,上面有孔,用嘴一吹,就会发出声音。 姬玉似懂非懂,她能理解的笛子是一种当代动物骨头制作的东西,可以发声,也能变换音律,但不能称之为乐器,而是狩猎所用。 公主之尊是不会带着这样的骨质物品的,想了想,姬玉说道:“小茹,去把陶埙(xun)取来。” 侍女跑进舱内,很快拿着一样东西出来,状如没有腿的青蛙,王连倒是想起来了,这就是古代的一种吹奏乐器,跟笛子异曲同工。 姬玉笑着将陶埙递了过来,上面有六个孔,中空结构,顶端可以呼入气息。王连接过来摆弄了几下,调匀气息,还真给吹响了,几次尝试后,声音越发浑厚悠远,颇有一番韵味。 “你这首曲子非常奇怪,从未听闻。”姬玉道。 “公主,不好意思,我不会你弹奏的那些曲目。”王连道,他摸索着吹奏出来的,正是《三国演义》电视剧的主题曲。 “你可哼唱出来。”姬玉目光中充满了期盼,想要学习一下。 望着滔滔江水,王连心中豪情万丈,高声唱了起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姬玉听得如痴如醉,等到王连唱完,眼睛亮晶晶的,有泪水藏在其中,半晌才开口问道:“曲子很美,词也特别,不知何人所写。” “杨慎!词牌名叫《临江仙》。” 姬玉又是一怔,都没听懂,“也是鲁国人吗?” “只是偶尔遇见,并不知道这位先生的来处。”王连没说实话,也不能说,这可是两千年之后才出现的人物。 “你且多唱几遍!”姬玉提出了要求。 姬玉非常聪明,就在王连唱第三遍的时候,她已经能够在古琴上弹奏出旋律,还配上了和音。于是,王连吹奏陶埙,姬玉弹琴,合奏一曲,相得益彰,两人不时发出一阵阵开心的笑声,侍女小茹常常捂着嘴偷笑,姬玉只当做看不见。 在古代,虽有“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说,所指的还是普通百姓。像姬玉这样的公主,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培养多种技能,目的就是嫁人之时,提高身价档次,毕竟贵族之间联姻是一件大事。 两人在船头唱歌聊天,时光过得很快,不到半天的时间,已经过了长江,踏上一条向南的路。 牛车上的行程,王连已经适应了,在轻轻的颠簸中,睡了几次。傍晚时分,前方出现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自然还是吴国属地,听闻公主和王大夫来了,当地县令急忙亲自出城迎接,叩头下拜。 王连才不想跟他们多说话,随意寒暄了几句,就让县令安排地方住下,姬玉也不喜欢张扬,同样谢绝了宴请。 县城的街道上,也有百姓行走,都是上身短衣,下身过膝裤打扮,在街边摊贩购买所需物资,物物交换非常普及。这些人见到官家的车辆,连忙躲避到一边,唯恐惹来麻烦。 县令不敢怠慢,安排好随行的士兵后,又把公主和王连安排到一座宽大的府宅内歇息,同时派来了仆人和上好的酒菜。 终于住进了屋子里,窗户上却没有玻璃,镂空的,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帝王还是百姓,都无法避开蚊虫的叮咬,唯有这一点能做到人人平等。 酒菜很丰盛,晚饭过后,姬玉拿着古琴来到庭院里,招呼王连,两人再度弹琴聊天,直到星月当空。 “公子,回去早歇吧!”姬玉幽幽起身,露出些恋恋不舍。 “晚安!” 王连也不舍地回屋,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都说男人属于一见钟情的类型,他已经开始喜欢姬玉了,但这份感情注定是无果的。 且不说姬玉贵为公主,还要嫁往秦国。最关键的是,王连也只是个过客,他终究是要回到现代的。 牛车的速度不快,士兵们更是步行,就这样走走停停,有时还会在野外露宿,七天之后,目的地终于到了。 阖闾大城非常壮观,城墙高耸,周长达到四十七里,在当时绝对可以称作一线大城市。 姬玉介绍,里面还有小城,周长十里,专供贵族们居住,而她的父亲阖闾也喜欢研习易经,可惜没能深入。但是这座大城,却是本着象天法地的原则建造,追求风水上的尽善尽美。 只是,孙武并不在城内,而是隐居在城外以他名字命名的长卿庄。在王连的建议下,姬玉答应先不进城,办事要紧,第一时间去拜访孙武。 沿着一条乡路向前,下午时分,王连等人终于来到了长卿庄。孙武作为吴国的一流大将,功勋卓著,虽然称病归隐,却也有百余名士兵保护着。 当然,这其中也有另外一层含义,吴王夫差也是用这种形式,等同于将孙武给软禁了起来。 长卿庄在一座小山脚下,有着十几栋房屋,中间的三层小楼,想必就是孙武居住的地方。 就要见到兵圣,王连心情很激动,听闻公主来了,守卫士兵连忙进去通禀,很快,孙武拄着拐杖,带着家人过来迎接。 孙武看起来年近六十,须发半白,穿着蓝色的深衣,中等个头,还有些微胖,模样不算英俊,但那双眼睛炯炯有神,透出智慧的光芒。 “叔叔不必多礼,兄长时常说起叔叔,这次还带来了药草。”姬玉连忙说道。 姬玉用了叔叔这个称呼,显示她对孙武的尊敬,同时也说明,两人的关系很亲,也许小时候就常在孙武身边玩。 “让大王和公主挂心了,长卿惭愧!”孙武连忙又要面向国都方向行礼,被姬玉拦住。一番客套后,孙武这才上下打量着王连,面生,但与公主同行,不可小觑,微微拱手客气道:“王大夫,我腿脚不便,出迎晚了,失敬。” “仰慕兵圣已久,非常荣幸。” 孙武不过是敷衍,但王连说的是真心话,却让孙武表情一呆,连忙摆手道:“兵圣之语着实不敢当,若无相国公引荐,长卿半点作为都没有。” “太客气了,您写的兵法,可是要流芳百世的。”王连道。 孙武没接话茬,但见笑眯眯的神情,还是很开心的,接着做出个请的手势,一行人便步入了山庄中间的三层小楼。 第009章 重修兵法 孙武拄着拐杖,一副步履蹒跚呼哧带喘的样子,王连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孙将军,大家都知道你是装病,这又是何苦呢!” 孙武身体一抖,低声说道:“也是无奈,功若盖主,必有祸端。” 大厅内,早有仆人备好香茶,姬玉喝了杯茶,推说想要看看山庄的风光,就带着随从离开,屋内只剩下王连和孙武。 “王大夫这般年纪便得到大王重用,想必家世不俗吧?”孙武问道。 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科举制度,官员多采用世袭制,孙武是第一个问起自己父母的,王连解释道:“祖辈都是务农的,有幸拜在孔丘门下,又承蒙大王赏识,委以重任。” “孔丘推行仁义治国,值得称道,王大夫,大王远道派你前来,可有要事?”孙武做事干练,切入了正题。 “事情不大,开渠引水。”王连说着,将袖口里的竹简拿出来,递了过去。 孙武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王连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如果孙武不同意,伯嚭就会极力反对,难说夫差也会反悔,不再进行邗沟挖掘工程。 王连还是想多了,孙武叹口气道:“年纪大了,细小之物已然看不清,可否上楼在沙中重新绘制?” “没问题啊!”王连点头。 跟着孙武来到三楼,屋子中间竟然是个木框收拢的沙盘,里面铺满了细沙,并非军事地图,就是为了写大字用的。 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许多宽大的竹简,上面的字个头确实很大,正是修正版的孙子兵法。 “总觉之前所写的兵法不够完善。”孙武自谦道,他隐居在这里,就是为了重写那部兵书。 字大,用的竹简也大,一部书下来要堆满半间屋子不说,也不利于运输和传播。王连还是决定帮一下孙武,开口问道:“孙将军,这里可有玉石工匠?” “有,我也喜欢玉石,常打造一些精巧之物送给大王。”孙武道。 “这么说,也有通透的玉石吧!”王连又问。 “也有,不过所剩皆为中下品,难以成礼。” “孙将军,不要误会,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看清小字,只需要通透的玉石就行。”王连解释道。 “此言何意?” “就是那个,怎么说呢,反正我会做!” 孙武听得云里雾里,还是从窗口将工匠喊了进来,王连大致给此人讲解了放大镜的原理,工匠领命,立刻去忙碌了。 王连也没闲着,拿着一根光滑的木棍,在沙盘上绘制邗沟的挖掘设计图,需要写字的地方,怕看不清,就直接给孙武讲解。 “不知何人给大王献出计策?”孙武问。 “就是在下。”王连指了指自己。 “妙哉,有了这条河道,北上运粮便可畅通无阻,亦可出奇兵,齐鲁难保也!”孙武赞道。 “大王让我们过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唯恐考虑不周。”王连道。 唉!孙武微微叹气,大概想要评价一下夫差,到底忍住没说,毕竟跟王连也谈不到关系多好。 “将军,有没有不完善的地方?”王连追问道。 “可在此地修建一座城池,西可抗楚、北能争霸、东扼海口、南保家国。”孙武指着一处道。 “将军高见!”王连由衷地赞道,他之前倒是忘了这个茬,在邗沟旁边,配合着修建了一座城池,叫做邗城,就是今天的扬州古址。 “我已老迈,一切还凭大王定夺。”孙武摆摆手。 这时,工匠满脸喜色地跑了上来,递上加工好的放大镜,很大,直径足有二十厘米,还配合镶嵌在木框里,留着一个可以拿着的把手。 王连给孙武演示了一下,当孙武看清那些细小的颗粒之时,顿时开心地大笑,由衷地说道:“此物甚妙,谢过王大夫。” “将军今后就可以把兵书写在小竹简上了。”王连道。 “哈哈,也可看清王大夫的相貌,倒是一流。”孙武笑道。 王连一阵汗颜,原来孙武都没有仔细看过自己,下次见面不用放大镜还是不认识,可见保护好视力是多么重要。随后,二人下楼,又在大厅内坐下喝茶,姬玉也回来了,这才提起希望将军重新出山的事情,她已经猜到,王连根本就没说。 孙武自然是百般推辞,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视力又不行,如何领军打仗,反而大赞王连,开凿这条内河,北伐齐鲁,必然获胜。 就知道孙武不会答应,姬玉也不勉强,只说回去后,会禀告叔叔的难处。 放大镜对孙武而言,真是宝贝,就连吃饭都没放下,难得看清这个世界。姬玉简单用餐后,便在山庄仆人的带领下,去往一栋独立的小楼歇息。 王连并没有走,他喊来为自己驾车的车夫,让他到车内把那些黄金搬了进来。 “王大夫,这又是何意?”孙武为人相当谨慎。 “将军不要想太多,这是我当大夫后,大王给的赏赐。我没有亲人家眷,也没地方存放,就想着拿来送给将军,不成敬意。”王连道。 孙武微微蹙眉,半晌才说道:“长卿谢过了,非是不领情,只怕有人得知,会觉得我因财妄言。” “我是真心想送你,并没有别的企图,恕我直言,你已经隐居,横竖不打算升官了。”王连道。 孙武想想也是这个理,叹气道:“可惜我身无长物,不知该如何回赠。” “有道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跟将军交谈,让我获益匪浅,这不是用金钱可以买到的。” “如此,我便收下了,多谢,家人总需要花费,生之不易啊!”孙武点头,亲手将黄金送到了二楼,这才下来,吩咐仆人点亮了灯火。 孙武对易经倒背如流,能跟王连聊得来,而王连也背了几段孙子兵法,让他也非常开心。 “王大夫,你如此轻财,足见心胸坦荡,我有一言,不知当讲否?”孙武道。 “将军请讲,尽可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王连拍着胸脯道。 “不可跟公主过近,必有人因此不满,进而加害。”孙武认真地说道。 “将军说的是太宰伯嚭吧!” “正是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得大王重用,实不相瞒,我曾得知,他私会秦国使者,想必也收了好处。”孙武提醒道。 王连终于明白伯嚭为何处处针对自己,原来是早就答应了秦国使者,一定要把姬玉嫁过去,却被自己横插一脚,当然会非常恼羞。 第010章 倾国倾城 在王连看来,夫差对妹妹跟自己接触,倒是不反感,反而创造了很多条件。也许,他并没有真打算把妹妹远嫁吧! “谢谢将军,我会注意的。”王连道。 “唉,子胥也是年岁不小,何苦再操劳。”孙武叹气摇头。 “他也许不想奸臣当道!” “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穷兵黩武则国力衰微,终难久立。”孙武道。 不难听出,戎马一生的孙武,到了此刻,开始不赞同继续打仗,王连在楼上也看到了,他修正的兵法上,增加了许多如何外交的内容,和平共处才是长久之计,只是这部分书籍,后世并没有见到。 “王大夫,不论怎样讲,开渠引水,必造福黎民,应多推行。”孙武又说,可见他支持此事的真正原因,跟伍子胥也差不多。 孙武难得遇到个可以闲谈的朋友,两人聊到很晚,王连这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离开长卿庄,孙武还是让姬玉捎上几样精雕细琢的玉器,目的不用说,要继续跟夫差搞好关系。 既然到了大城之下,姬玉想要回家去看看,王连也需要这个护身符,不便单独回去,于是答应下来,一行人进入了王都。 姬玉何等尊贵,守城卫兵无不点头哈腰,一路放行。阖闾大城之内,街道宽敞,屋舍林立,照比沿途经过的小城,不知道繁华了多少。 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一行人才进入了内城,城墙没有外面的高,里面的楼房却是个个精致,令人眼花缭乱,王公贵族们都生活在这里。 当时的建筑工艺水平并不低,雕梁画栋,色彩缤纷,尤其是矗立在中心地带的王宫,建设在几十米高的梯形平台之上,占地面积广阔,有着几十座大小不一的宫殿。 周围也有一圈宫墙,两米高左右,城墙之下,三步一人,五步一岗,始终保持戒备森严的状态。 随行的士兵不可进入,王连在姬玉的带领下,算是有了特权,得以穿过厚重的大铁门,进入王宫内部。 九十九级台阶,对人是一种考验,王连和姬玉一路说着话,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得以靠近这些华丽的宫殿。 “非要这么多台阶吗?”王连擦汗道。 姬玉咯咯直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三层宫殿,说道:“那就是本公主的住所。” “这里规矩森严,我又该呆在哪里?”王连问,他不想进入公主的寝宫。 “自然是去我那里歇息。” “公主,这可不行,惹大王生气了,掉脑袋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王连拒绝道。 “兄长让我与你一路同行,其中之意,不用多说吧!”姬玉撇撇嘴,娇憨的样子,倒有些顽皮可爱。 见王连没说话,姬玉又说:“不用担心,仆人众多,你在院中等待,我换好衣服,去看望一下母亲,然后便离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王连不能再拒绝,点点头跟着姬玉,走进这栋有着朱红围墙的宫殿。 说是宫殿,当然跟普通的小楼有很大差别,方方正正,八角形的屋顶,每一个屋角之上,都盘踞着一只神鸟的木雕。 无论是窗户还是屋门,做工都非常精致,涂着帝王才有的红黄之色。院内更是有假山、凉亭、花圃,甚至还有一段可供歇息的回廊。 由此可见,夫差很疼爱这个妹妹的,各方面都照顾有加。只是王连并不知道,姬玉原本性格很内向,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也只有跟他一起,才会变得很开朗大方,这些,夫差很清楚,所以,才会对他格外厚待。 王连就坐在回廊的石凳上,姬玉则在一行女仆的簇拥下,回屋去换衣服,也有女仆给他端来上等的香茶,品上一口,唇齿留香。 过了好半天,姬玉从宫殿里出来,焕然一新,一身鹅黄色的深衣,配上窄窄的红边,更是将那一张俏脸映衬得妩媚动人。 姬玉朝着王连挥挥小手,让他在这里等着,跟着就出了门。 王连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膝盖观看四周的风景,女仆们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都很漂亮,年纪却都在十四五岁左右,笑容中偶尔会露出些青涩。 没有钟表,看时间只能凭借院子里的日冕,差不多过了中午,院门被推开了,先是进来两列女仆,接着,走进来一位美女,后面还跟着两列女仆。 王连不禁目光一呆,好半天才费力地在女子身上移开,咕咚咚将杯中凉茶全都喝尽,才稍微平稳了下狂跳的心脏。 这名女子简直美到无法形容,用倾国倾城来比喻,一点都不过分。肤若凝脂,削肩纤腰,一张瓜子脸,两条柳叶眉,大眼睛中好似有两汪秋水,脉脉含情,琼鼻檀口,精致完美,如同玉雕。 柔软而收身的火红深衣下,体态玲珑,减一分则瘦,增一分则胖,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尤其是这种浑然天成的自然美,令人看上一眼便难以忘怀。 “听闻公主归来,不知可否还在?”女子开口问道,声音柔媚,非常动听。 “回禀王妃,公主刚出去。”女仆连忙跪倒,颤声回复。 王妃?王连脑中急转,可以断定,这应该就是西施,还真是无愧于四大美女之首,漂亮,太漂亮了! 公主的住所里,坐着一位年轻男子,立刻引起这名王妃的注意,她莲步轻移,朝着王连走来,香气也随之飘来,淡淡的,却是沁人心脾。 “这位公子是?”王妃问。 “回禀王妃,我叫王连,从行军大营过来的。”王连急忙起身,微微躬身。 扫了眼官牌,王妃有些诧异,“居然是一位大夫,因何没有须发?” 这个问题让人讨厌,被提及好几次了,王连也不想解释,搪塞道:“其中有些隐情,不便说。” 这时,姬玉从门外进来了,随行女仆的手里多了个包裹,姬玉一看到王妃在院中,脚步停滞了下,还是过来问好。 “公主越来越美貌了。”王妃道。 “哪里能跟嫂嫂相比。”姬玉皱皱眉,又介绍道:“这位是王大夫,受兄长之托,回来处理一件要事。” “适才见过了,容貌俊朗,仪表不俗,公主很有眼光啊!”王妃赞了一句。 “嫂嫂,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呵,双颊绯红,娇羞难掩,我定然没有说错,还请二位移步,我已经备好酒宴。”王妃调侃了一句,在二十多名女仆的陪同下,告辞离开。 “看你这幅样子,目光都散了。”姬玉埋怨道。 “这位王妃是?”王连想要进一步确认。 第011章 如梦未醒 “自然就是你想见的西施了,哦,郑旦,古怪的名字。”姬玉证实了王连的猜测。 “公主,要不,参加宴请就免了吧!”王连试探道。 “哼,这才是为难之处,要去的。若她在兄长跟前乱讲,你可就不好办了。”姬玉摆手,又说:“这里,有两件衣裳,洗浴后换上。” 自从穿越过来后,王连就没洗过澡,也没有换过衣服,好在天气不算太热。 外面也没有洗澡的地方,王连点点头,跟着女仆进了屋,在左侧的屋内,已经安放好木桶,里面正冒着热气。 公主安排女仆进来伺候,被王连慌忙拒绝了,这可是公主的住所,不能太过分,何况他也没这个习惯。 沐浴更衣后,王连从屋内走了出来,姬玉上下打量,似乎觉得很满意,这才带着他出了门,朝着另一座宫殿走去。 比姬玉的宫殿还要大三倍不止,门前上方悬挂着一块大篆的牌匾,正是金碧辉映的馆娃宫! 关于西施之死,有很多种传言,其中一种,就是自缢于馆娃宫内。想到这样一位绝世佳人,就那般凄惨地香消玉损,王连心中升起了几分不忍和怜惜。 收拢心神,王连跟着姬玉走了进去,里面有许多亭台,中间一栋华美的宫殿,贴有金箔,也是三层,照比公主的那间却更为精致。 西施的住所如此奢华,并不难理解,毕竟夫差也是经常来,等同于他的一处行宫。 没让进屋,这当然是王连所乐见的,王妃的寝宫比公主的更为隐私,太容易引起没必要的误会。 西施就在院中设下酒宴,这是一处类似小广场的地方,呈现标准的圆形,四周都是花圃,不同颜色的鲜花,含苞吐蕊,香气满园。 酒菜非常丰盛,八个菜,荤素搭配,还有菌丝汤,上面飘着几个花瓣,三人并没有坐在小广场的中间,每个人一张桌子,坐在靠南的一侧。 西施太美,哪怕是拖在地上的影子都那么优雅高贵,深呼吸几次后,王连终于能够坦然地面对,但依然觉得她美艳不可方物。 酒池肉林的苏妲己、烽火戏诸侯的褒姒,赵飞燕、赵合德两姐妹等,绝色美女通常被当做红颜祸水的代名词,西施并不例外,也有人将吴国的灭亡归咎在她的身上。 王连并不这么认为,夫差亲自领兵上前线,足见他并非沉迷在美色中的昏君,称霸中原才是他的梦想和动力。 “不知王大夫管辖何事?”西施举杯之后,开口问道。 “蒙大王器重,负责开凿河渠。”王连道。 “我虽不懂这些,但也觉开渠引水,乃是利国利民之举。”西施赞道。 “王大夫想要把江淮联通,工程浩大,刚刚获得了孙长卿的认可。”姬玉当然会向着王连说话。 “长卿向来傲气,能让他点头,实属不易。” “嫂嫂还不知道,王大夫是孔丘的弟子,精通易经,奉兄长之命,我也在跟他学习。”姬玉笑道。 “哦,还是一位才子,易经此书生涩,又太过沉滞,我也曾苦读数月,却是不得解其分毫。王大夫来得正好,我正有疑惑想要请教,近年来,曾多次梦见身在水中,犹如浮萍飘荡,醒来后仍觉周身冰冷,内心无比凄寒,不知何意?”西施问道。 王连心里咯噔一下子,这当然是噩兆,难道说,西施当真会应了另外一种传说,被沉溺湖中? “王妃不必担忧,此梦该应在水火既济一卦,生活圆满之意。”王连随口敷衍,当然不能说实话。 “我也常听说,水和财富有关,或许是嫂嫂又要得到兄长的赏赐呢!”姬玉也看出西施的担忧,心头一软,也拿好话安慰她。 西施很聪明,刚才王连那片刻的犹豫,还是被她敏感地捕捉到了,秀眉皱了皱,显然对他的说法不认同。 鉴于公主也想岔开这个话题,西施也没再继续追问,继而向姬玉打听前线的情况,尤其关心吴王夫差,身体可好,每天吃多少,什么时候睡觉,奴仆服侍可是周到等等。 西施是越国内奸的说法不成立,王连听到的都是西施对丈夫的惦记,跟夫差一起生活这么久,她早就不认为自己是越国人了。 酒至半酣,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姬玉也想跟这位得宠的嫂子搞好关系,主动提出弹琴助兴,并且拉上了王连。 听说王连会吹陶埙,西施更是来了兴致,忙吩咐仆人将乐器取来,姬玉让王连先唱一段那曲《临江仙》,然后再吹起陶埙配合她弹奏古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不出所料,西施果然被壮美的歌词和优美的旋律所吸引,眼中现出点点泪光,然后,她离开了坐席,来到广场中间,伴随着乐曲,翩然起舞。 舞姿轻柔,如风摆杨柳,风情万种,魅惑众生,王连还是闭上眼睛吹奏,跟西施在一起,对男人而言,绝对是一场考验。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在王连的不断暗示下,姬玉终于起身告辞西施,说是军情不容缓,已经问候了母亲,准备即刻启程返回。 西施相送到门外,趁着姬玉走在前方,突然拉住了王连的衣袖,吓了他一大跳。 “公子,可否告知浮萍之梦详情?”西施低声道。 “切记,远离湖水,天山遁!”王连说了一句,甩开西施的纤纤玉手,快步向前,追上了姬玉。 走出去好远,还是能看见西施在轻轻挥着手,神情中流露出无比的落寞。 早有女仆送来王连原来的那套衣服,一边朝着宫外走,姬玉一边笑问:“应该知晓兄长出征因何不带着她吧!” “知道了,看见她,军人就没心思打仗了。”王连点头。 “正是,兄长曾经说过,西施太美,犹如梦中。”姬玉点头,又笑道:“你大梦可醒?” “唉,还在梦中!”王连摇头苦叹,说的是自己穿越而来的混沌状态,姬玉却理解错了,鲜红的小嘴嘟起来。 当车子驶出阖闾大城之时,天色已晚,队伍沿着来路返回,走出十几里后,才在野外扎下了帐篷。 七天后,一行人重新返回江畔大营,王连第一时间去见吴王夫差,向他汇报孙武的答复。 “呵呵,长卿深知寡人之心啊!” 夫差非常高兴,尤其是孙武提出了关于建设城池的建议,这让吴国大军能够在战略上做到有的放矢,确实是妙计。 正好将士们闲来无事,越国也要送来大量木材,夫差很快宣布,将建立一座城池,取名为邗城,而王连提议的河渠,则被简单命名为渠水。正是因为邗城的名字,渠水后来也被称作邗沟,形成了最早的一段大运河。 作为负责此事的官员,王连变得格外忙碌,不断坐车来往,勘测地理,分配工作。而在大学所修的水利专业,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第012章 修建邗城 公元前486年春夏之交,渠水和邗城两项浩大工程同步展开,不光有士兵们参与,还征集了附近的大量百姓,总人数超过三十万,举锸如云,声势浩大。 人多力量大,长达400里的渠水,进展非常迅速,随着沟渠地不断加深,两岸也出现了高高的土山。 “王连,你来看看寡人设计的邗城如何?” 夫差叫来王连,拿出自己绘制的设计图,父亲阖闾就喜欢建城,他更是热衷于此。受父亲的影响,邗城被设计成正方形,分为内城和外城,跟阖闾大城有所相似。而二者的区别是,邗城两道城墙之间,并没有太多空隙,城墙下都建设有壕沟,防范入侵的意味更浓。 不难看出,夫差认为最得意的设计,莫过于引入渠水之水,可以让城墙下的壕沟,成为活水,保持流动的状态。 “属下认为,这座城池设计得非常完美,却有一点,不该设计南北城门。”王连道。 夫差自我满意的笑容微微收敛,也没生气,问道:“因何不可?” “多两个城门,就要多些人看守,耗费兵力,修路也是繁琐。况且,东边为震卦、西部为兑,正应了泽雷随一卦,卦辞有云,随,元亨利贞,无咎!”王连道。 古人都很迷信,夫差也是如此,点头道:“所言极是,如此便弃掉南北之门。此事应速速进行,但凡物资所需,便与太宰联络。” 伯嚭位高权重,总管朝中事务,是个避不开的人物,而王连唯独跟他的关系最差,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如此。 王连点头,随后就去找伯嚭,商议修建邗城的事情。 可想而知,伯嚭脸色很难看,这段时间,他的风头几乎都被王连给抢了,堂堂太宰已经被边缘化。 “王大夫,找我何事?”伯嚭坐在床榻上,阴阳怪气地问。 “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大王要修建邗城,让你准备好物资供给。”王连不客气地说道。 “既然你负责此事,又来找我何干。”伯嚭根本不买账。 “伯嚭,别这幅样子,我在大王跟前,可没说过你一句不是。” “你想说,却没这个胆量。”伯嚭哼声道。 “我有,但我不想搬弄是非,实话告诉你,我跟公主关系正常,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上次范蠡走的时候,去过我那里。”王连警告道。 “你……”伯嚭神情紧张,果然没猜错,他私会过范蠡,还收了昂贵的礼物。 “太宰,我知道你跟有钱人关系很好,我想,大王也清楚,赶紧筹集物资吧!”王连说完,转身就走,伯嚭愣在原地,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子还挺霸道的。 要不是没有研究出运河之眼的秘密,王连才不会畏惧伯嚭,大不了一走了之,在这个地方,他唯一有些放不下的,也只有公主姬玉了。 伯嚭有点怕了王连,唯恐他揭露出自己受贿的事实,一个月后,大批的物资被运来,不但有越国的木材,还有大量切好的青石。但伯嚭与王连的仇怨更深,想方设法弄死他,是伯嚭思虑最多的问题。 夫差对建设邗城更为关注,他也不想总住在帐篷里,王连理解他的感受,在安排修建邗城的同时,首先就是给夫差建立王宫。 这天下午,王连刚从工地里回来,姬玉袅袅婷婷进屋,有些心疼地说道:“王连,你看起来瘦了许多。” “唉,我都不知道,建议开凿渠水是否正确。”王连叹了口气。 “何出此言?”姬玉疑惑地问。 “还是不说了。” “公子若是信我,我定然不与别人讲起,也包括兄长。”姬玉换了个亲切的称呼。 “民如蝼蚁,苦啊!” 按照夫差的命令,要求军民一心,共同努力,尽早完成这两项浩大工程。事实上,手中拿着武器的士兵,有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更喜欢驱使百姓干活。 领军的将军对此装聋作哑,熟视无睹,领兵打仗,士兵的忠诚度很重要,他们也希望跟属下搞好关系,将来遇到危险,也有人拼死搭救。 挖土运送,来往不息,百姓们的工作量不断增加,当然也有怨声,被士兵殴打的事情屡有发生。 每次遇到这种事情,王连总会制止,可是,他也监督不了这么长的开渠工程,更何况还有修建邗城的任务。 听完王连的唠叨,姬玉久久沉默不语,她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也左右不了兄长夫差的勃勃野心。 “公子,姬玉常常在想,若有一方之地,从无战事,亦无纷争,民心淳朴,即便终老在那处,也是一桩幸事。” “两千五百年后,就是这样的。”王连道,事实上,后世明君也开辟了这样的盛世,但为期短暂,比不得现代文明以及法律的作用。 “公子怎知?”姬玉诧异道。 “我会推算。” “姬玉有一事不明,还请告知。” “请讲!” “公子不积钱财,不置田宅,做官又有何用?”姬玉认真地问。 “我没想做官,冥冥之中,好像有个声音告诉我,开挖渠水,就是我的使命。”王连道。 “既然如此,待工程完成,我会向兄长建议,给公子一方无争之地,到那时,我也会去。”姬玉说完,不等王连回答,转身走了出去。 王连心里暖洋洋的,这等于是姬玉爱的告白,摸摸怀里的运河之眼,心情颇为纠结,他真怕哪天突然消失了,给姬玉留下无尽的伤害。 三个月后,夫差的新王宫落成,虽然不如阖闾大城那么壮观,但也让夫差非常满意,立刻住了进去,还派人接来了西施。 王连因为办事效率高,再度升职,成为了上大夫,总管吴国一切水上运输,权力不小。 不结盟是王连固守的原则,这段时间内,他很少与官员们来往,也包括伍子胥在内。吴王给的赏赐,他也捐助到工程之中,用于给百姓们加餐,赞誉极高。 胡子长了,头发也长了,王连并不修剪,如此一来,他倒是越来越像古人了。 因为工程繁忙,王连跟姬玉的见面时间很少,几乎每次都是姬玉主动来找他,借着学习的由头,坐在一起聊会天。 第013章 奇异变化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一年多,又值春末,吴国在动用了超规模的人力物力后,渠水和邗城全部建造完成。 作为上大夫,王连也有了夫差赏赐的府宅,还是夫差亲自题写的,叫做渎运府。 在邗城的建造过程中,王连主张尽量留下绿树,因此,他的院子里,也有一棵百年槐树,枝叶茂盛,炎热的夏季可以乘凉。 这天,吴王夫差派人过来邀请,一同乘舟游览渠水,伯嚭、伍子胥等官员,也在被邀之列。 一辆辆华贵的牛车,纷纷朝着长江岸边而去,众人毕恭毕敬地跟随夫差,登上了一艘两层大船。 接着,几十名士兵划动船桨,大船由渠水的入口进入,乘风破浪,一路向北驶入。 “妙,此渠的宽度,足可三船并行。”夫差赞道。 “此渠一通,龙脉相连,天必佑之,大王坐镇中原,为期不远!”伯嚭一改口风,溜须地称赞道。 “呵呵,寡人可是记得,太宰曾极力反对。”夫差呵呵一笑,伍子胥等人也冷笑不已。 “皆为属下目光短浅,不知渠水之妙用,说来,王大夫才不可量,功劳显赫,没人可以比得上。”伯嚭挑拨道,时至今日,依然本性难改。 “就是开凿一条河渠,没什么功劳,太宰大人的话未免太过了!”王连不悦道。 “寡人不解,王大夫因何安于清贫?”夫差笑问。 “廉者散财,人心所向。”伯嚭又插嘴道。 王连气得真想把伯嚭一脚踢进河里喂鱼,真是个挑毛拣刺的混蛋,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不对,散财也变成了收买人心,意图造反。 “太宰此言不妥,如此说来,那勾践一日两餐,不见片肉,又是何居心?”伍子胥向着王连说了一句。 “大王,渠水和邗城,若无越国鼎力运送物资,岂能建成,勾践节俭,只因不敢奢欲。”伯嚭连忙辩解道。 “哈哈,今岁可让勾践少进贡些肉食,寡人还不想让他死。”夫差哈哈一笑,众人又跟着讨论一番,倒是忘了刚才的问话。 侧重点不同,伍子胥拿着一片竹简,用小毛笔在上面勾勾画画,想的是哪里可以放水,用来灌溉农田,而夫差考虑的则是军事用途,跟大家谈论,能运送多少粮草和士兵,可以几日到达等等。 因为是观光,船行的速度并不快,为了能让江水向北流淌,中途又经过了多处堤坝,只能由河畔的士兵用纤绳拖拽而过。 三日后,大船沿渠水进入射阳湖,宽阔的湖面让夫差心情大好,还写下了一篇文章,很可惜,王连心事重重,一个字也没记住。 就在昨晚,王连在船舱的单间里,突然发现运河之眼有了变化,那些细细的纹路之上,有一条纹路已经变成了红色,格外醒目。 红色纹路的形状很熟悉,王连突然明白了,正是渠水的形状,由此联系其它纹路,通篇正是大运河的水系图! 如今渠水建造完成,纹路颜色也随之改变,王连几乎确定了一点,他就是为了这条沟渠穿越而来的。 这是历史的重任,但他还是完成了,也是因势利导,恰好吴王夫差北伐需要这样一项水系工程。 王连有种预感,运河之眼的改变,象征着他可以回家了,只不过,还需要一种能量才能启动,而他却不知道是什么。 谎称身体不舒服,王连就在射阳湖下了船,在附近的县城里找了一辆牛车,返回邗城的渎运府。 回家对王连而言,可是头等大事,他可不想永远留在这兵荒马乱的古代,哪怕回去还是做一名运河知识讲解员也好。亲自参与了邗沟的挖掘,他相信自己能够讲解得更透彻,增加许多不为人知的有趣故事。 然而,令王连失望的是,虽然象征邗沟的纹路已经变红了,他还是没能发现启动运河之眼的方法。 王连又尝试了日光、月光照射,甚至还在运河之眼上面浇水,可这样东西就是没有光芒透出,没敢用火烧,怕弄坏了,更没了希望。 当时穿越的时候,就是一瞬间,而想要回家怎么就这么难! 王连心情颇有些急躁,接连几天都没睡好,铜镜里都隐约可见出现了黑眼圈,精神不振。 转眼过了七天,夫差已经率众返回,还惦记着王连身体不舒服,派来医生诊脉,并且送给他一株珍藏的野山参。 医生没诊断出王连有问题,只是让他好好休息,至于那株野山参,也不必服用,很可能会引起副作用。 从医生的眼神和野山参的大小和形状上看,这株山参的年头应该不短,价值极高,王连怕被仆人弄丢了,一旦夫差问起,不好交代,就用布卷包着,经常带在身上。 推说身体不适,王连也不去朝堂议事,他对这些也没兴趣,只是听仆人讲,各路兵马正在加紧训练,北伐之日应该不远了。 这天中午,天空被一层鱼鳞般的白云所覆盖,微风徐徐,驱走夏日的炎热,王连坐在院子的大槐树下,一边喝着茶,又拿出了运河之眼观察。 突然,一束微弱的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运河之眼上,当日光碰到背面那只眼睛的瞳孔时,立刻荡漾出一圈七彩之光。 王连欣喜若狂,激动地差点欢呼起来,而就在这时,光芒却再度隐去了,日光也消失了。 回想穿越来的场景,王连终于明白了,要想启动运河之眼,除了完成任务,还需要一束纯粹的日光,为这件宝贝注入能量。 起身看看天空,云层正在越来越淡,太阳正在越来越明亮清晰,空气中的温度也似乎更高了。 王连心情很激动,代表邗沟的纹路已经变成红色,又找到了让运河之眼亮起的方法,他确信这一次是真的可以成行了!重新坐下来,即将离去,又不禁想起了姬玉,心情又有几分纠结。 咚咚咚! 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仆人连忙过去开了门,正是姬玉来了,一脸慌张,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一进门,姬玉就快速跑过来,对王连道:“公子,速速离开,我来送你出城。” “怎么了?”王连不解地问道。 “刚才西施托人传来话,兄长要抓你讯问。因伯嚭告发你并非孔丘的弟子,而是齐国的奸细。而且,还有证据,兄长盛怒,只怕是冒充孔丘弟子这一条罪责,会要了你的命!”姬玉粉拳紧握,愤愤地说道。 王连冷笑,伯嚭那条老狐狸当真是眼里容不下人,柔声道:“这么大的一座城池,只要城门关闭,不可能逃得出去。公主,不要为了我冒险,更不要因为我和大王作对。” “王连,我不管你是谁,反正你不能死,大不了,让兄长把我一起杀了。走,我这就陪你去见兄长!”姬玉决然地说道。 “玉儿。” 嗯?被王连轻喊一声,姬玉愣住了,抬头看到王连充满柔情的眼眸,但也看到了诀别的眼神,不由心酸落泪。 一束明亮的日光,从树叶间照耀了下来,王连握住了姬玉的小手,亲昵道:“玉儿,我原本不属于这里,这次,真的要走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只要能活命,就走吧,我等着你!”姬玉哭了,两行泪水不停地落下。 “我懂你的意思,但你不懂我,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王连替她擦去泪痕。 第014章 时空相隔 门外一片急促的脚步声,伯嚭亲自带一队士兵闯了进来,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哼哼,王大夫,大王有请!” “不去!”王连断然拒绝。 “近日称病在家,我看你是心中不安,嘿嘿,范蠡不曾与你会面过。”伯嚭冷笑咬牙,这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伯嚭,本公主决议嫁给王大夫,你莫管闲事。”姬玉也冷下脸来。 “已然牵手,谁都看得出,只不过,王连欺君罔上,难逃一死,公主还是另择佳婿吧!”伯嚭断然一挥手,士兵们立刻围拢过来。 “且慢,伯嚭,我有一句话送给你。”王连冷声道。 “速速讲来。” “根据我的推算,你一定会惨死,而且,遗臭万年。” “你,你敢诅咒我!”伯嚭气得就要发狂。 王连骤然将手中的运河之眼,对准了那束强烈的日光,顿时,一束七彩之光荡漾开来,将他笼罩。 王连放开姬玉,高声道:“玉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怎忍与君别。”姬玉固执地扑过来,重新握住王连的手,也笼罩在光芒之内。 “快,这是妖人,杀了他!”伯嚭被吓蒙了,急忙吩咐道。 哪有人敢上前,王连朝着伯嚭鄙视地竖起小手指,在光芒笼罩之下,消失在当场。 头脑昏沉,强烈的眩晕感,王连却能感受到,他和姬玉拉着手,意识丧失之前他都非常用力,唯恐失去。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却斜靠在一棵小树下,天空艳阳似火,四周都是险峻的高山。 还是穿着那套衣服,手里握着运河之眼,怀里的野山参和两锭金子也还在,唯独不见了姬玉。 “玉儿!”王连奔跑着放声高喊,声音回荡在山峦间,却没有回音。 姬玉去了哪里?也许并没有跟自己一同穿越过来,又或者,香消玉殒在时空隧道里。王连眼中含着泪水,一遍遍呼喊,却是徒劳的,半晌之后,再次颓废地坐下,心中明白,他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姬玉,也许隔着遥远的时空。 不知道这是哪里,天气非常炎热,王连平复了心情,藏好运河之眼,沿着两山之间的一条芳草萋萋的小路,向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走了好半天,王连终于来到一间简陋的草屋跟前,一名老太太拄着拐杖,正从半掩的木门中费力地挪出来。 王连瞬间又呆住了,老太太穿着一套暗灰色的深衣,非常破旧,还有些补丁,白发上插着一根散发着幽光的铜簪,不,是一根有些年头的木簪。 怎么还在古代,难道说穿越失败了?又或者,从吴国穿越到了另一个国家?带着疑问,王连缓步走过去,开口打听道:“老人家,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啊?” 老太太将手掌拢在耳边,眼睛使劲眯着,似乎这样也可以提高听力。王连提高声音又问了几遍,她这才用沙哑的声音大声地回复了两个字:“楚国!” 竟然穿越到楚国来了,气候如此炎热,草木茂盛,应该还是在楚南之地。如果是这样,夫差的人会不会正全国通缉自己? “你遇到我孙女了吗?”老太太又大声问。 王连摇头,一路上根本没见其他人影,又指着发干的嘴巴说:“老人家,能给口水喝吗?” 老太太指了指屋后,接着坐在门口一块石板上,眺望远方,口中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充满了悲伤。 王连来到屋后,看到了一眼泉水,清澈见底,有细沙被冲起来。旁边有个木瓢,王连拿起来舀了些泉水,猛灌几大口,又洗了脸,在脖子上洒了些水,这才觉得凉爽下来。 返回院子时,老太太还在唱歌,目光呆滞,王连表示感谢,老太太没什么反应,好像当他不存在,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出现在山坡上,还赶着一群羊,大概有三十只左右,他一看到院子里的情形,立刻扔了鞭子,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 王连有些不高兴了,这人什么毛病,他没偷没抢老老实实站着,犯得着吗? 中年男子冲进院子里,立刻护在老太太的身前,焦急地喊道:“母亲,孩儿说过多次,莫要唱了!” 哦,原来不是奔着自己,王连抱拳道:“这位兄台,我只是路过此地,要一口水喝,没有别的企图。” 中年男子反复打量着王连,忽然瞥见了腰牌,诧异道:“你是一位士大夫?” “现在不是了!”王连取下腰牌,随后扔在一边。 “还请原谅,母亲老迈糊涂,这才唱起了楚歌。”中年男人还是显得很紧张。 “在楚国难道不能唱楚歌吗?”王连问。 “莫要提楚国,我等都是大秦的子民。”中年男人慌忙道。 王连迷糊了,到底是楚国还是秦国? “兄台,我叫王,哦,王禄,一直在深山里修行,不知年岁,还请烦劳相告,这到底是哪里?哪个国家?”王连随口编了个名字,谁知道伯嚭的人是不是正在四处找他,还是小心点儿好。 此时,老太太唱累了,颤巍巍起身,中年男子搀扶着她,很小心地送回屋内。出来后,他捡起丢掉的官牌,喃喃道:“吴国大夫?可吴国已经亡了二百多年。” “好吧,我无意捡来的。”王连又编了个理由,摸了下内兜,还有两锭金子,取出来一锭递过去,“回答我的问题,金子就归你了。” “这……”中年男人迟疑着,并没有接,黄金对他而言太贵重了,疑惑地又问:“你真不知晓?” “知道就不问了。” “秦皇继位三十二年,天下一统也有六年,此地海阳山。”中年男子道。 王连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中年男子口中的秦皇,必定是秦始皇无疑,他竟然向后穿越了二百多年,来到了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秦朝。 海阳山这个名字王连也熟悉,在运河博物馆的时候讲解过,附近有海阳河,联通湘江、漓江的秦运河灵渠,就是修建于此地。 王连在心中推算了一下,现在是公元前215年,书上记载,灵渠是在214年完工的,显然此时还没有动工。 这人一眼就能认出士大夫的官牌,还熟知年代,不像是普通放羊的,王连抱拳道:“兄台,想必你一定身份不凡吧!不必担心,我就是个普通人。” 第015章 熊心出局 “唉,告诉你无妨,县衙也有记录,我叫熊心,本是,唉,如今替人放羊。”中年男子叹了口气。 这名字很另类,王连还是想起来,正是楚国的最后一位帝王,后来被称作楚怀王。在他之前,还有一位楚怀王熊槐,是他的爷爷。 “幸会!兄长竟是王族后裔,我算是一位方士吧。”王连有些后悔,早知道夫差和伯嚭都死了那么多年,自己就该实名制。 “不必再提,楚国没了,秦皇连楚字都改为荆字,也不让唱歌。”熊心摆手道。 王连知道这段典故,秦始皇的父亲本名异人,后改名子楚。忌讳楚字,并非因为楚国,而是冲犯了他父亲的名讳。 “刚才老人家问我,可否见到她的孙女。”王连道。 “小女熊灵儿,忍不住辛苦,不知所踪,令人痛心。”熊心捂着胸口,眼中泪光闪现。 “假如我遇到了,一定会劝她回来。”王连承诺道。 “谢过恩公。” “这锭金子收下吧,老人家需要补养身体。”王连又把黄金递了过去。 熊心虽然曾经贵为王族,如今却是不折不扣的穷光蛋,在山野间从事放羊的工作,他犹豫再三,还是接下了黄金,满怀感激地又问:“先生可有籍册?” “山林之人。没有!” “我这里倒是有一份,可以相送。”熊心跑回屋内,拿出一份巴掌大的竹简,找到一把小刀,快速在上面刻了王禄两个字,又涂上些土做旧,交给了王连。 九江郡寿春王禄,这是王连在古代第一个户口,还是伪造的。 秦始皇刚刚灭了六国,唯恐这些势力重新反扑,构建了极为苛刻的管理制度,户籍很重要,否则,必然寸步难行。另外,秦朝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唱歌、歌舞、杂耍一类,都认为是蛊惑人心的举动,通常会被施以重刑。 看看王连的衣服,熊心又摇头,说道:“恩公这幅打扮不可,庶民穿白衣,这是套先朝的官服。” “到附近的县城再买吧!”王连道。 熊心想了想,又回屋内,取出一套很旧的短襟长裤,让王连换上,他则跑出去,把羊群赶到山坡出的羊圈里。 “恩公,我送你进城,再买套新衣。”熊心道。 “老人家需要照顾的。” “无妨,平日里也是她一人在家。” 王连确实需要个领路的,于是便答应下来,熊心在院子的一角,找来一辆木制的小推车,让王连坐上去。 “这不太好吧!”王连推辞道。 “我身体强壮,快去快回。”熊心道。 一代帝王当车夫,王连这谱摆得有点大,为了不耽误熊心返回,他还是坐了上去,之前的那套衣服也扔在这里。 熊心推着车子,一路小跑,体质还真不错,只是微微地气喘,当然,没忘带上一罐水,偶尔喝两口祛除暑气。 翻过一座山峦,就到了海阳县城,王连和熊心出示了籍册,这才顺利地进了城。 城池的构建跟吴国时变化并不大,只不过,百姓在购买东西上,更多选择使用铜钱,在丞相李斯的建议下,秦始皇统一了货币和度量衡。 熊心让王连在一处街角等着,先去把那锭金子给换成了铜钱,购买了些草药和食物,还给王连买了套衣服。 王连在僻静处换好衣服,一身白衣胜雪,帅气非常,原来那套被他随手丢弃。熊心苦日子过惯了,转过身还是把那套破旧的衣服收起来,还能穿,扔掉太可惜。 黄金这种货币太敏感,幸好熊心比较正直,换做别人,可能会生出谋财害命的想法。 见王连又取出一锭金子,熊心忙问:“可是需要我去帮忙兑换?” “不用,这块也给兄台,给我一些住店吃饭的钱就行。”王连将金子塞进熊心的手里。 熊心无比感动,连忙从袋子里摸出两串钱,说住店只需要十钱,吃饭贵一些,好酒好菜差不多需要二十钱。 “兄台,附近有没有军队?”王连问。 “由此向西北百里之处,驻扎着一支伐越大军,人数超过十万。”熊心道。 王连只接过一串钱,大致扫了一眼款式,果然是史书记载的秦半两,将钱放进内兜里,依然觉得很沉,携带很不方便。 熊心则以为王连还有黄金,也不推让,将那一串钱又收进了袋子里。 王连的出现,让熊心跟着发了一笔横财,每锭金子二两,能够换一千枚左右的铜钱,两千铜钱可以进入有钱人一族,已经不用再放羊了。 “王兄弟,你既然是方士,能否告知前程?”熊心眼巴巴地问道。 “流连于山水之间,未尝不是一件快事。”王连微笑着说了一句,大步向着不远处的一处驿馆走去。 熊心在原地愣了半晌,面色凝重地朝着王连的背影拱拱手,推着车子,一路奔跑,沿着来路返回,急着回去给老母亲做顿美餐。 对于熊心的结局,王连也是清楚的,不想跟他关系密切。陈胜吴广起义,项羽随叔父项梁起兵,为了师出有名,找到了熊心,将他推为楚怀王,等同于恢复了楚国王朝。 然而,熊心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帝王,牛气冲天地各种指挥,反而把项羽晾在一边,后来被项羽派人给杀害了,项羽则自称西楚霸王。 天色已晚,王连进入驿馆歇息,并且简单吃了点东西,并不跟客人们交谈,言多有失,反而更容易带来危险。 躺在床榻上,王连开始思念姬玉,偶尔发出一声叹息,大梦初醒,已经过去二百多年,再无见面的可能。等找机会,一定要问个清楚,吴国灭亡之时,这位公主又去了哪里?但是,史书上记载的公主并不多,很多人连名字都没有。 从齐国成功穿越到秦朝,王连已经明白了运河之眼的使用方法,先是做任务,等纹路亮起,然后就是集聚一束日光,增加能量后就能启动。 上一个任务就是开凿邗沟,而从现在的年份看,运河之眼给他的新任务来了,那就是修建难度极高的灵渠。 第二天一早,王连向掌柜借来了毛笔和墨汁,在袖口处画上了太极图,这样看起来,更像是方士,在这个迷信盛行的年代,方士这一特殊群体,还是让人多少有些畏惧的。 接着,王连离开驿馆,雇了一辆马车,去往伐越军队的大营。车夫听他口音奇怪,又没个跟班的,张口就索要五十钱,是个古代宰客的案例。 第016章 仗义救美 王连没有还价,他相信,只要到了行军大营,就不再需要钱了。车夫难得有个好生意,欢喜异常,鞭子抽得山响,马车离开县城后,速度更快,朝着西北方向,一路狂奔。 山路崎岖,颠簸得很厉害,王连几次都有了呕吐的感觉,却没让速度慢下来,人为财死,万一露宿郊外,谁知道车夫会不会起了歹意。 就在黄昏时分,终于望见了一片连绵的大营,相距差不多二里的地方,车夫无论如何也不肯过去,就怕被抓了上前线打仗,家里还有老父妻儿需要照顾。 王连也不勉强,背着手向前走去,就在快要接近大营的时候,突然,两名士兵推着一名女孩走了出来。 女孩看起来年龄不大,蓬头垢面,但是,当王连看清她的相貌,瞬间呆住了,竟然跟姬玉长得非常像。这是个很倔强的女孩,被士兵推着向前走,还使劲摇晃膀子,被塞住了嘴巴,听不到骂声。 女孩被按着跪下,士兵利落地举起了刀,王连疾呼道:“刀下留人!” “你又是何人?”士兵皱眉问。 “我来找你们领兵的将军商议要事。” “这名女子触犯刑律,当斩!”士兵解释道。 “你要是敢杀了她,等我见到了将军,一定也让你掉脑袋。”王连不管不顾,开口威胁道。 王连口气很大,都是普通士兵,也不敢冒险。士兵犹豫着放下了刀,上下打量着王连,对一名站岗的士兵道:“去跟赵将军禀告一下,有人阻止行刑。” 站岗的士兵跑回去汇报,很快,一匹战马从大营里冲了出来,上面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二十多岁,长得仪表堂堂,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将军来到跟前,从马上跳下,立刻有士兵帮忙牵住马,等到近前,微微抱拳道:“在下赵佗,请问阁下要找哪位将军?” “任嚣将军。”王连道。 “请问尊姓大名?” “王禄!” “我跟随任将军几年,怎从未听他说起你的名字?”赵佗目光不善。 “无需知晓,贵军征讨南越受阻,非我不能破敌。”在吴国做官的经历,不但让王连改变了气度,胆子也大了。 “因何不能杀她?”赵佗问。 “她如此年轻,又能犯了何罪,不是还有衙门吗?”王连反问。 “哼,她自称楚灵儿,皇帝早就废掉楚姓,按照律法,军队遇到此等企图复国之人,斩立决。”赵佗冷声道。 楚灵儿?王连立刻想到了熊心的女儿,不正是叫熊灵儿吗?这些都不重要,关键还是她实在太像姬玉了,王连怎么忍心看着自己所爱之人死在面前。 “赵将军,一个女孩子还有什么反心,年轻不懂事儿,还请高抬贵手。”王连抱拳道。 “不,你要给本将军一个放她的理由,否则,必杀!”赵佗摆手道。 “她很像我故去的妻子!” “你倒是多情之人,快走吧,莫要被你妻子连累!”赵佗冷笑,不乏嘲讽意味。 豁出去了,王连从怀中取出吴王夫差送的那株野山参,递了过去,“将军,这是我在山野间觅得,不知可否换她一条生路?” 赵佗接过来一看,难掩欣喜之色,这株山参拇指粗细,根须齐全,采摘年头又不远,就是用些渣沫冲泡,也可强身健体。这是稀罕物,百年不遇,千金难买! “请放心,我发誓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此物可保将军百岁寿元。”王连又低声道。 赵佗怦然心动,看到王连袖口的太极图,还真就信了,立刻将野山参收起,说道:“我可以放了她,只是莫要再叫楚灵儿。” “我会劝她的。”王连满口答应。 “希望你的计策能够大破南越,征战几年,损失巨大,我在大帐恭候先生。”赵佗说完后上马,奔回了大营。 赵佗是谁?王连也是知道的,未来的南越国皇帝,据说活了一百多岁,统治岭南长达八十一年。 楚灵儿被松了绑,除去了口中的破布,张口又想骂,王连急忙上前堵住了她的嘴巴,并且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挣扎几下,楚灵儿渐渐安静了下来,大眼睛中却出现了泪光。 “灵儿,识时务者为俊杰,换个姓氏就那么难吗?”王连道。 “国已破,苟活无趣!”楚灵儿是个烈性子,刚放开嘴巴就大声道。 “即使你壮烈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何苦呢!” 楚灵儿发出一声长叹,整理下鬓边散乱的头发,又扑打身上的灰尘,款款施礼道:“感谢公子相救,我也不叫楚灵儿。” “熊灵儿,或者,芈灵儿。”王连道。 在楚国,熊和芈是通姓,王连已经断定,她就是熊心要找的女儿。 “你又如何知晓?”楚灵儿惊诧道。 “别问了,跟我走,从此你就叫……”王连想了想,说道:“南宫灵儿!” 楚灵儿点点头,没人希望去死,只是刚才没有生还的机会,也只能摆出英勇无畏的姿态。 王连能够保下这名女孩,士兵们不禁刮目相看,都表现得很客气。王连让他们端来一盆水,让南宫灵儿洗净脸,这才一路带着她,朝着大营深处走去。 天色渐渐黑了,大营内出现了点点灯火,王连来到位于中心处的一顶大帐前,报上名字,任嚣已经知晓此事,守卫并没有阻拦,由着王连和南宫灵儿进入其中。 大帐内,灯火通明,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将军,须发半白,目光如炬,身穿黑红相间的锦袍,正威风凛凛地端坐在上方,手边放着一柄青铜长剑,而赵佗则立在下方,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见过任将军。”王连躬身施礼,南宫灵儿不情不愿地也跟着躬身。 “王禄先生,不知你此行前来,要给本将军献上何等破敌良策?”任嚣行事并不拖拉,直接问道。当然,如果王连信口开河,一定会被毫不客气地轰出去,不杀头都是赚到了。 “敢问将军,南越久战不下,可否因为粮草运输不利?”王连问道。 “确实如此,此地山脉交错,险峰林立,车马难行,我军将士携粮深入,尚未发现蛮夷之兵,便已耗尽,只能无功而返。”任嚣道。 “我给将军之计,便是开拓粮道,只要物资顺利运达,大军一路挺进,南越必不战而降。”王连道。 “好,好,你且说来,路在何方?”任嚣开心道。 第017章 上报朝廷 “世上本没有路,但我军可以开出一条来。”王连道。 “王先生,之前也曾派出多路士兵探查,并未发现何处可以通行,反而遭遇伏击。”赵佗插口道。 “若是路途太远,尚需翻山越岭,也不可取。”任嚣点头,赞同赵佗的说法。 “在下曾在山中石洞,有幸读过一部大禹留下的治水之书,山中开路自然徒劳,却可以开凿一条沟渠,从水路运送粮草。”王连确信地说道。 两位将军都愣住了,王连的说法匪夷所思,开凿河渠,工程浩大,尤其在此地进行,技术难度之高更是无法想象。 “难道只有此法吗?”任嚣问。 “将军应该知晓,当年吴王夫差开凿渠水,虽耗费时日,但终获艾陵大捷。”王连道。 艾陵之战,吴军几乎全剿十万齐军,辉煌战绩载入史册,任嚣当然知晓此事,点头道:“先生所言不假,可此处地况复杂,如何开凿河渠?” “选择海阳河和大溶江距离最近之处,以铧嘴、天平、沟渠、堰坝、桥梁等进行联通,可令河水逆流、舟船自行,群山也不能阻挡。”王连道。 河水逆流,舟船自行!赵佗激动万分,连忙看向任嚣,恨不得替他拿定主意。况且南部炎热,将士们苦不堪言,此战拖延的时间过长,朝中多有不满之声,埋怨征战不利。 为此,任嚣压力很大,又苦于无计策应对朝廷,听王连说得头头是道,任嚣觉得此事可以尝试,至少可以表现出征服南越的积极性。 “王先生,若是开凿这条河渠,尚需耗费多少时日?”任嚣又问。 “十万大军,最多两年。” “好!明日本将军便派人护送你去往咸阳,将此事报与朝廷,只要圣旨一下,立刻开工。”任嚣拍板道。 这么大的事情,任嚣不敢擅自决定,之所以让王连亲自前往,也是要把整件事在朝堂上解释清楚,万一失败了,他也省得落下话柄。 王连理解任嚣的担忧,点头表示答应,去往咸阳,陈述其中的利害关系。 任嚣非常开心,当即吩咐下去,设下酒宴,款待王连,这才问起一同跟着进账的这名女子。 王连声称这是他刚找到的未婚妻,名叫南宫灵儿,赵佗心知肚明这是在撒谎,却也不点破。 南宫灵儿穿得脏兮兮的,一步一个脚印,弄脏了地面,任嚣看在王连的面子上,吩咐找一套干净的女眷衣服让她换上。 南宫灵儿也不答谢,抱着衣服就走,到附近的帐篷里换好,稍稍打扮后,这才回来一同用餐。 当焕然一新的南宫灵儿重新现身,任嚣和赵佗的眼睛都有些发直,没想到这名女子竟然如此美貌,如同出水芙蓉,淡雅多姿,还有这气定神闲的风度,只怕是公主也不过如此。 可惜,南宫灵儿已经名花有主,两位将军收回不该有的念头,赵佗更是死了心,当初他可是下令要杀死人家的,谁知道这么美!还有,王连对他们很重要,夺人所爱事小,影响的却是大局。 南宫灵儿饿坏了,吃了个满脸满腮,两位将军又心里嘀咕了,到底不是公主,见到美食就露馅。王连一再给她使眼色,女孩子不要这么不雅,她这才剩下了一碗菜。 席间,任嚣不免问起王连,因何主动前来献计。关于这一点,王连早就想好了,理由非常正当,不想因为战事过大,而造成太多的生灵涂炭。 对于王连的解释,赵佗毫不掩饰地大加赞赏,还引用了孙长卿的话,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策。 交谈的气氛很融洽,欢笑声不断,任嚣虽然贵为伐越大将军,却没有封官的权力,只能给王连一个账下幕宾的身份,并且让人送上十两黄金。 王连感谢后收下,一副妻管严的样子,交给了南宫灵儿,引得两位将军一阵大笑。 夜已深,王连和南宫灵儿被安排在一个帐篷里,布置得还算不错,至少地面被捶打得非常平整,还有案台毛笔等物。 让南宫灵儿脸红心跳的是,里面只有一张床榻,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救命之恩,十两黄金,也值我这具清白之身了。” 王连哭笑不得,这账倒是算得很明白,摆手道:“想多了,我没想冒犯你。” “既然住在一起,又如何说得清楚。” “这我就不管了!”王连坐下来,问道:“灵儿,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吗?” “觉得我姿色尚可。” “不,你跟我的恋人实在太像了,我不忍看你被砍头。” “男子皆擅长此等哄骗之语。”南宫灵儿根本不信,又问:“她又在何处?” “不知道。”王连摇头,又问:“灵儿,你想不想回到父亲和奶奶身边?” 南宫灵儿这才明白,王连为何能直接喊出她的真名,不禁诧异地问:“你见过他们?” “碰巧遇见,还是你父亲把我送到海阳县城,拜托我寻找你。” “我,我不想回去。”南宫灵儿嗫嚅道。 “为什么?” “若是回去,父亲必会将我嫁人,那老者虽有一千只羊,却年过六旬,且已有四房妻妾。”南宫灵儿终于道出离家出走的实情,原来是逃婚。 让女儿下嫁给扛活的东家,作为曾经贵族的熊心也是无奈,只为保全自身和老娘。 “有这些黄金,你应该不会再嫁给那位老者了。”王连道。 “公子,你因何非要让我离开呢?”南宫灵儿的眼中,落下了两行晶莹的泪珠。 看着南宫灵儿梨花带雨的样子,王连颇有些心疼,但还是说道:“我只是过客,有一天会不留痕迹地离开。” “天高路远,江湖浩渺,我陪着你就是了。”南宫灵儿固执地说道。 “呵呵,刚才你还说,我要用救命之恩和十两黄金,换你的清白之身。”王连笑道。 “谁知你是否有妻妾。”南宫灵儿嘟囔道。 眼下说这些毫无意义,王连没有娶妻打算,也不知道咸阳之行是否顺利,他让南宫灵儿在床榻上休息,扯下一床被子铺在地上,坚持睡在地上。 灯火熄灭,王连能够感觉到,南宫灵儿在床上辗转反侧,很久都不曾睡去。 军情刻不容缓,第二天,任嚣写好上表的文书,安排一辆马车给王连使用,又吩咐五十名骑兵保护,一路向北,直奔咸阳城。 南宫灵儿不肯回家,只能跟王连并排坐在马车上,近距离感受到男人的气息,让她心头小鹿一阵阵乱撞。 在吴国的时候,王连出行必坐牛车,来到这里后,却没有了牛车这种运输工具,这是因为,秦始皇下令尊重耕牛,不能奴役,更不许吃肉牛。 马车的速度快多了,但颠簸得更严重,南宫灵儿唯恐被甩出去,最终还是挽住了王连的胳膊。 “灵儿,你了解吴国的事情吗?”王连问。 第018章 咸阳皇宫 “我只是识字,没读过几本书。”南宫灵儿难为情地说道,她是个没落公主,并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 看来,在南宫灵儿这里,无法知道姬玉的情况,王连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又问:“之前为什么叫楚灵儿,不知道这个字犯忌讳吗?” “哪里知晓,那时只怕熊灵儿这个名字,泄露家族的秘密。” “你既然不想离开,切记,你就叫南宫灵儿,籍册已经丢失,是我的妻子。”王连叮嘱道。 “可你也没打算娶我。”南宫灵儿还在纠结此事。 “听话,保命要紧,不然的话,我马上派人送你回家。”王连冷下脸来。 南宫灵儿怕了,使劲点头,却把王连的胳膊挽得更紧,目前,她能依靠的也只有身边的这个男人。恍惚间,好像姬玉还在身边,让王连的心得到些许慰藉。 沿途经过不少城池,但赶路要紧,这支队伍并不停留,保持着不变的速度,一次次穿城而过。 免不了风餐露宿,为了南宫灵儿的安全,王连也只好每晚跟她住在一起,却保持着君子风度,从没有过格的举动。 这样,反而让南宫灵儿心情很不好,她几乎已经确定,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娶她的打算。 七天后,帝都咸阳城到了,城墙高耸,戒备森严,这也是如今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当然,没人敢在城内策马狂奔,将士们纷纷下马缓行,车夫也跳下来,仔细牵好缰绳。 经过盘查之后,队伍进了城,很快找到一家驿馆住下,终于,王连和南宫灵儿可以分开住了。 派人把加急奏折送往宫内,王连等人能做的事情也只有等待,他正好趁着这段时间,仔细绘制灵渠的设计图。 运河博物馆讲解员的工作,让王连对灵渠的结构烂熟于心,用了两天时间,图纸便绘制完成。 这次,王连将图纸绘在了白绢上,虽然非常浪费,但在视觉上更为直观醒目。 “王先生可在?” 这天早上,一个尖尖的嗓音从驿馆的院子里传来,王连来到窗前望去,下方站着个男人,皮肤白净,没有胡须,一看就是个太监。 当时不叫太监,也不叫宦官,对这种人有个难听的称呼,叫做宦阉。 “我是王禄!”王连窗口应了一声,差点说错了名字。 “烦请下来,跟随小的进宫。”宦阉道。 “好,马上就来。” 王连答应一声,拿着设计图走出房间,经过南宫灵儿住所的时候,还是敲开了她的门。 “公子!” “灵儿,我要进宫一趟,如果我七天不回来,你就另寻个出路吧!”王连道。 “公子,求你不要离开灵儿。”南宫灵儿又被吓到了。 “这是最坏的情况,我或者被杀,或者被扣下。”王连笑道,“呵呵,拿出你被砍头时不惧的勇气来。” “其实我很怕!”南宫灵儿扑进王连的怀里。 “好了,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王连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我等你!” 王连放开南宫灵儿,快速下了楼,没忘给那名宦阉看了任嚣开出的证明,宦阉满意地点头,还做出个请的手势。 驿馆外面,停着一辆马车,锦缎覆盖,车体涂着颜料,而那匹骏马则带着笼嘴,防止它伤到人。 除此之外,还有二十名持刀卫兵,从体型和打扮上,一看就是精挑细选的皇家侍卫。 王连在吴国也见过大场面,毫不客气地上了车,里面相当得舒适,铺着软软的垫子,那名宦阉则充当了车夫,驱赶着马车,一路直奔皇宫而去。 咸阳城内人流密集,商业很发达,但是,行人一见是皇家车马,还是很识趣地躲避道路两旁。 这里是秦朝的政治经济中心,因之前六国贵族被强迫迁入,并且受到泾水、渭水两河的限制,没有太大的扩充空间,此刻有种人满为患之感。 半个小时后,皇宫到了,由一圈朱红色的围墙保护着,高达五米,围墙之下还有一条河渠,水色黝黑,深不见底。 马车从一座拱桥上经过,那名宦阉跟禁卫军说明后,得以放行,车子进入皇宫内城中。 从车帘的缝隙看出去,秦皇宫的规模跟之前去过的吴国王宫差不多,却更加宏伟壮观,一排排宫殿金碧辉煌,玉石栏杆,雕刻精美,尽显奢华。 照例还是九十九级台阶,王连被那名宦阉招呼着下了车,然后沿着台阶,朝着上方走去。 腿很酸,呼吸不畅,王连是真不喜欢这种台阶,但这却是帝王高高在上的象征。来到上方后,宦阉带着王连,进入最左侧的一个类似办事机构的房间内。 里面正坐着一名男人,五十出头,方额阔脸,目光冷峻,三缕长髯垂在胸前,梳理得非常整齐。他头戴蓝色官帽,身穿浅蓝色的长袍,流纹的金边有些刺眼。 “回禀大人,王禄带到。”宦阉跪下叩头。 王连没有跪下,只是躬身施礼,蓝袍官员上下打量着王连,点头道:“好吧,你且随我去面见陛下。” 居然是秦始皇亲自接见,让王连一时受宠若惊,还有些小激动,这可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皇帝。 蓝袍官员起身,看个头超过一米九,身材魁梧,更像是军人出身。这时,王连看见了他腰间的官牌,上有四个篆书,中车府令。 这是个特殊的官职,王连搜索记忆,不禁吃了一惊,此人竟然就是搞垮了秦朝的大宦官赵高。 声音响亮,还有胡须,不像是阉人,这似乎证实了一些专家的推测,在秦朝之时,宦官只是跟皇帝有亲属关系官员的统称,并非全部是太监。 赵高也不跟王连说话,带着他一路绕过那座最高大的宫殿,进入到一处园林之内,里面有着许多二层小楼,假山流水,亭台回廊,布局考究,景色怡人。 在一处小楼前,赵高停了下来,躬着身,让门口的一名宦阉进去通禀,就说王禄已经来到。 很快,这名宦阉就出来了,宣王连进去面圣,要脱鞋的。就在王连脱鞋刚要跨进门槛之时,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第019章 赐名灵渠 本着负责任的态度,这名宦阉喊住王连,并且招呼另外一人,开始在他身上搜了起来。 先检查到白绢设计图,确认里面没有藏着兵器,接着,这名宦阉就在王连的内兜里,摸到了运河之眼,并且拿了出来。 “先交给我看看。”赵高冷声道。 王连心中非常恼火,却不能吭声,赵高拿着运河之眼看了看,问道:“王先生,此为何物?” “上面有字。”王连道。 “哭泣之眼,颇为不吉,怎可携带面见皇帝?” “就是个艺术品,你非要想那么多,我也没办法。”王连摊手道。 赵高显然想要私吞运河之眼,他感觉到这东西材质非常特殊,可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把此物拿进来给朕看看。” 赵高吓得一个激灵,急忙将运河之眼交在宦阉手上,陛下要看这样东西,没让他进去,可不敢冒失闯入。 宦阉拿着运河之眼进去了,王连不动声色,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很不甘心,如果这件宝贝被秦始皇瞧上了,自己回家之路就此便彻底断了。 好半天,宦阉出来了,尖着嗓子道:“陛下让你进去。” 王连这才正式进入秦始皇的寝宫,里面别有一番天地,地面墙上都铺着锦缎,床榻桌案凳子上也是锦缎覆盖,可以随便坐,随便躺,绝不会沾染灰尘。 就在床榻上,斜躺着一名男子,披散着头发,宽松的黑色长袍半敞着,脚上一双重底红色的鞋子。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微胖,眼睛不大,却是黑白分明,格外精神。 这名男人手里拿着运河之眼,看一眼东西,再看一眼王连,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 “王禄参见陛下。” 王连躬身施礼,可以确定这就是赫赫大名的秦始皇嬴政,却没想到他会以这种随意的姿态接见自己。 “你是一名方士?”秦始皇笑眯眯地问道。 “陛下慧眼,在下一直在海阳山修行,已有五年。”王连随口编道。 “可有收获?” “没有,若非听到伐越大军遇到困难,只怕会终老在山林中。”王连感慨道。 “可有人传授你法术?”秦始皇对此很有兴趣。 “偶遇一名骑着青牛的李仙师,收我为徒,倒是传授了吐纳之术,可惜我资质愚钝,至今无所成。”王连摆摆手。 秦始皇想了想,突然拍巴掌道:“你啊,怎就错过了,骑青牛者,李耳也!” “李耳是谁?”王连装迷糊,他是故意跟老子扯上关系,冒充其弟子,也想让自己增加一些身价。 “不说了,总之,不该错过。”秦始皇替王连感到遗憾,又托起运河之眼,问道:“此为何物,从哪里得来?” “师父送我的护身符,专为我设计。”王连刻意强调,别人拿去也没用。 “有何玄妙?”秦始皇问起来没完。 “我的感觉是,晚上不做噩梦,打坐时心无杂念,对修行有些益处。”王连撒谎,他只想拿回运河之眼。 秦始皇听得很认真,却没有还给他,随手放在一边,从龙床坐起,立刻有身旁的侍女替他梳理好头发然后盘在头上,黑色龙袍被侍女用玉带束好,又在左侧带上玉佩,古人崇尚玉石不离身。 很快,香气浓郁的热茶就被端了上来,秦始皇喝了一杯,伸展一下胳膊,好像恢复了精神,这才说道:“王禄,朕思量许久,觉得开渠一事可行,你且细细讲来。” 王连将图纸平放在桌上,秦始皇单臂弯曲撑在上面认真看,并且随意挥挥手,让王连自己倒茶。 王连找到另一个精致的玉杯,没客气地喝了两杯茶,秦始皇也不理他,很仔细地看着那张图。 过了好半天,秦始皇才招呼王连靠近,让他详细说明,如何能让水系畅通。 王连解释得格外细致,指指点点,如何将水用堤坝拦住,提高水位,然后再经过一道道过水坝,利用叫做斗门的船闸,让大船更容易通过。 分为北渠和南渠,北渠起辅助作用,南渠才是主流,长达33公里。 “太好了,朕观此沟渠,犹如横亘于南越的一条龙,无比灵动,便叫做灵渠吧!”秦始皇笑道。 “感谢陛下赐名。”王连嘘呼道。 “南越不平,朕难以安眠,呵呵,且把此物留下,待你修完灵渠,朕定然还给你。”秦始皇笑道,他早就看出来,王连非常珍爱此物,偏偏不给。 “那好吧!”王连无奈道。 “君无戏言,你不负朕,朕亦会厚待于你。”秦始皇等于又保证了一次。 一定要修好灵渠,换回运河之眼,王连打定主意,没有什么比回到现代的家里更重要。 秦始皇并没有让王连退下,吩咐下去,唤丞相李斯前来议事。中间这段时间,秦始皇就坐在龙榻上,王连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两人边喝茶边聊天。 “你说曾遇到李耳,倒是让朕记起一件趣事,有人冒充孔丘弟子,前往吴王夫差处投靠。夫差居然信了,此人还获得重用。”秦始皇闲聊道。 “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可能是孔丘的弟子比较多,容易蒙混过关!”王连暗自擦了把汗,他知道这个故事,说的就是自己。 “呵呵,那孔丘虽弟子众多,却为此事非常气恼,还进行昭告,曰弟子三千,从无王连。”秦始皇说到这里,笑得前仰后合。 王连暗自腹诽,孔圣人也太小气了吧,这么多弟子,也不差自己一个,竟然还搞了个辟谣,难怪当初夫差会那么生气。 “我听说夫差有个妹妹,长得非常漂亮。”王连还是想打听姬玉的下落。 “其余女子倒是不知,但有一位胞妹跟假冒孔丘弟子的王连都被杀了,据说那名女子青春貌美,可是要嫁到大秦的,未能成行,否则,还是朕的祖辈。”秦始皇笑道。 听到这里,王连反而放心了,他已经穿越到这里,根本没被杀,由此推断,姬玉多半是当时也跟自己一道失踪了,夫差为了挽回面子,对外宣称都杀了。 可是,姬玉又去了哪里? 第020章 西施画像 “朕一统天下,万邦拱服,稍有不足者,未曾拥有西施那般倾国之女,实为憾事!”秦始皇侧身单手拍了两下大腿,一副无限感慨的样子,随即又摇头:“西施并无画像流传,梦中相会,亦看不清容颜。有人言,西施并无传说之美貌,但其肩负家国重任,焉是俗人?” 爱江山更爱美人,古代帝王的通病,秦始皇分析也很到位,西施确实很漂亮,王连想想道:“陛下,我师父李仙师见过西施,还曾给我看过画像,不得不说,该女子确为美艳无双,世所罕见。” 秦始皇当真就信了,因为老子跟西施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他满眼期许地问道:“可还记得那西施容貌?” “那样的绝色美女,只是看一眼就忘不了。”王连点头道,这不是假话,他只要闭上眼睛,西施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 “可否绘制下来,让朕一观?”秦始皇来了兴致。 “属下不会画画。” “宫中也有画师若干。” “好吧,既然陛下喜欢,我就按脑中记忆,让画师将西施画出来。”王连点头道。 秦始皇开心无比,激动之下,竟然还给王连倒了杯茶,可谓是最高规格的礼遇。接着,两人开始随意地聊天,据秦始皇讲,吴国灭亡之前,西施早已逃出宫殿,不知芳踪。 秦始皇似乎很喜欢讲前朝的故事,提到伯嚭此人,痛骂不已,无情无义贪财好色之辈,陷害恩人伍子胥,令其惨死,抛尸江中,也将吴国带入了崩溃的边缘。 说话间,丞相李斯来到,这是名年逾七旬的老者,身穿黑袍,须发皆白,耳高过眉,目有神光,却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姿态。 李斯一看见王连,不禁微微皱眉,觉得他这幅打扮很奇怪,可李斯也明白,皇帝常将这些方士奉为座上宾,之前就有徐福去了海外仙岛。 李斯师从荀子,主张以法治国,帮助秦王朝一统六国,建立了卓越功绩,同时,李斯还是小篆和隶书的推行者,统一文字,废除了分封制等。 说起来,李斯文武全才,本该名垂青史,却在晚年做了一件荒唐事。秦始皇死后,他跟赵高伪造遗诏,迫令皇长子扶苏自杀,立少子胡亥继位,最终换来了凄惨的结局,也让秦朝很快被汉朝取代。 “你又是何人?”李斯冷冷地问道。 “在下王禄,来自于海阳山。”王连不卑不亢地回道。 “通古,莫要小视王先生,其师为老子。”秦始皇道。 “妖言惑众!”李斯大声呵斥,怒道:“老子出西关不知所踪,想必早已过世!” “信不信随你,我来到这里,并无所图。”王连道。 王连的气势让李斯一怔,只听秦始皇说道:“王禄此来,实为献上攻破南越之计,朕适才看过,构思精巧,人才难得。” “是何计策?”李斯追问道。 王连只好又把图纸放在桌上,大致讲解了一下,李斯脸色这才好转,不管怎么说,兴修水利,总归是利国利民之举,王连没有错误。 “臣以为,此计可行,应速速推进。”李斯道。 “朕唤爱卿前来,是想你给王先生定个官职,若无权则必有人不从。”秦始皇道。 “可为监御使,总司灵渠兴建,南越若归降,四海清平,实乃陛下洪福也。”李斯非常熟悉官制,张口就来。 “陛下,我也可以不做官,将事情交给任嚣将军即可。”王连推辞道。 “你若无权,难保哪日被杀,反而误了陛下大事。”李斯正色道。 兴建灵渠一事,就在秦始皇的寝宫定了下来,王连荣升监御使,三品官员,权力极大,若有人不配合灵渠水利建设,可以先斩后奏。 南越是秦始皇的心头大患,誓要征服,李斯也是这个想法,殊不知,秦朝真正的隐患却在荆楚之地,有几股势力正在蠢蠢欲动。 李斯走后,秦始皇立刻写了圣旨,也没让人宣读,直接交在王连手上,另有黄金百两的赏赐和一柄青铜佩剑,要出宫后才能给。 接着,王连就被守在门口的赵高,带到了另外一处院落里,完成另外一项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带领十几名画师,绘制西施的画像。 瓜子脸、柳叶眉,眼中有秋水,琼鼻檀口,身材婀娜多姿。 描述太过笼统,单凭这些,还绘制不出西施的画像,王连就安排画师们分别绘制西施的五官,最后进行拼接,类似于现代时警方给嫌疑人画像。五官不能靠画师想象,要听从王连的描述,另外拼接也不能生硬地凑在一起,需要协调神采。 画师们暗中叫苦叫累,已经是最美的五官了,这个王连还不满意,莫非是故弄玄虚?期间,急不可耐的秦始皇,过来看过好几次,对王连设计的画像方式,感到很新奇。 终与,五天之后,一幅西施的画像绘制完成,完全是写实的,画师们惊呼天人,虽是他们手中描绘出的人物,似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美不可言,妙!” 看到画像的秦始皇更是赞不绝口,吩咐将画像挂在他的寝宫里,每日都能看见。 随后,王连又被赏赐了百两黄金,这才离开皇宫,还是那名宦阉,将他一路送回了驿馆,比来时更客气了。 王连穿上了黑色的官袍,腰佩青铜短剑,大步流星,意气风发,遗憾的是,秦始皇还是没还给他运河之眼,成了一桩心病。 “灵儿!”王连喊了一声,推开了南宫灵儿的房门。 屋内的情形让他吃了一惊,此刻的南宫灵儿蓬头垢面,精神萎靡,床榻边上,还放着一条三尺白绢。 看到王连进来,南宫灵儿立刻大哭起来,汹涌的泪水随着擦拭,让她很快变成了花脸猫。 “哭什么啊,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王连道。 “今日正好七天,你若不回,我便想悬梁自尽了。”南宫灵儿哽咽道。 “傻姑娘,我可是让你逃走的,这又是何苦呢!”王连轻轻地拥抱着她。 “我不,你若不在,妾定然不会苟活。”南宫灵儿紧咬红唇,态度坚决。 看着这张酷似姬玉的脸,还有这份生死相随的决心,王连心中油然升起感动,轻声道:“快去洗干净吧,我们马上就要回南方去。” 南宫灵儿噗嗤笑了,相比舒适的驿馆,她更愿意跟王连一同住在帐篷里。 临行前,王连在咸阳城给南宫灵儿购买了一套得体的女装,换上新衣的南宫灵儿,更是显得光彩照人。 王连只是揣了两锭金子,其余的都交给南宫灵儿保管,也许是出身穷苦,南宫灵儿还是个小财迷,时不常就拿出来数几次,逗得王连笑声不断。 第021章 夜半厮杀 还是之前那支随行队伍,在士兵们的护送下,快马加鞭,七日后,王连重新返回任嚣带领的伐越行军大营。 跟之前不同,如今王连是朝廷任命的监御使,在行政级别上要高于赵佗这样的副将,这让他见到王连颇有些不自在。 王连没有要回野山参,却对他更客气,赵佗松了一口气,感恩于王连的宽容大度,将他当做了朋友,暗地里以兄弟相称。 既然皇帝已经批复,任嚣立刻召集起部下,宣布由王连进行调遣安排,挺进山区,全力开凿灵渠。 又出现了跟开凿邗沟同样的问题,为了保持军队工作积极性,任嚣安排出一些人到附近郡县征集军需补给,给百姓增加了不小的负担。 建造灵渠的难度,远大于邗沟,等于在群山之间开拓出一条水路通衢,看过由南向北流淌的海阳河之后,王连决定深入山中,勘探地形地貌。 “公子,山中很危险。”南宫灵儿担忧道。 “不过去仔细看看,无法确定具体开凿的位置,放心好了,赵将军会一直陪着我。”王连道。 “你不能有事。” “我会小心的,快睡吧!” 为了凉爽,帐篷就搭建在河边,能够听到河水奔流的声音,王连和南宫灵儿早就睡在一张床榻上,但还是没有突破最后的防线,只是拉着手一同入眠。 说起来,军中不该有女性,但王连是监御使,身上责任重大,任嚣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早就严令吩咐,任何将士不得靠近南宫灵儿,如有违规者,立刻军法处置。 天色蒙蒙亮,南宫灵儿还在睡梦中,王连便出了帐篷,赵佗早就聚集起一千精兵,正排列整齐等着他。 “赵兄,辛苦你了。”王连拱手道。 “兄弟无须客气,赵佗职责所在,只愿灵渠早日建成,平定南越。”赵佗回礼。 “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已然妥当。” “好,那咱们就马上出发。”王连说着,跟赵佗并肩走在前面,朝着西面的山林走了过去。 士兵们佩戴短刀,兵器是长矛,赵佗背着弓箭,手持一柄半米多长的青铜宝剑,但凡遇到拦路的树丛,便吩咐众人将其砍断,打开通道。 除此之外,士兵还携带着一根笔直的木棍,上面有刻度,一头削尖,可以随时插在地上,称之为标杆。没有海拔尺,只能用这种最初级的办法,测量水面和地面的落差高度。 队伍推进的速度并不快,一边开路插杆,一边小心防卫,据赵佗讲,南越蛮夷士兵神出鬼没,总会出其不意在密林中冲出,发动猛攻。 每隔一段,王连就会停下来,根据标杆的相对位置,计算并记录数字,工作态度非常认真。 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这支勘探队伍只推进不足五里,停在一处山脊之上。 火光和烟尘容易引起南越军队的关注,王连吩咐不可埋锅造饭,啃干粮吃干肉条,尽量在隐蔽的地方休息。 士兵们还是搭起了一顶帐篷,赵佗安排好防御后,也进来跟王连喝酒聊天。 “兄弟,那株山参不同凡响,泡水服用,精神百倍。”赵佗道。 “呵呵,这也是赵兄之福,我就用不了此类补品。”王连笑道,暗示自己对野山参没有兴趣,让赵佗不用担心会收回去。 赵佗开怀大笑,举杯道:“我敬兄弟一杯,若灵渠建成,南方安宁,兄弟定会被朝廷重用。” 王连也举杯,跟赵佗同时干了杯中酒,这才摇头道:“兄长不知,我本是山林之人,只为灵渠而来,工程结束,自会向陛下请命,重归山林修行。” “佩服之至!”赵佗抱拳。 “赵兄,若是南越归顺,留你在此地管理,你打算怎么处置?”王连问。 “蛮夷之地,急需开化,安抚为上,通婚在先。”赵佗道。 通婚是个非常好的想法,文化习惯的融合,才会让南越一族从本质上发生改变,王连记得,南越归顺之后,任嚣和赵佗向秦始皇提出通婚的建议,获得批准,让五十万中原人迁移到岭南之地。 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士兵们的呼喊,还掺杂着惨叫之声! “必是南越来犯,兄弟,万万不要出去!” 赵佗叮嘱一句,立刻扔了酒杯,手执宝剑冲出帐篷,与此同时,噗噗几声响,几支羽箭射中了帐篷,露出半截箭头。 王连一阵心惊胆寒,为了安全,不由把凳子搬到了帐篷中间,当时南越的铁器不发达,箭杆和箭头都是竹子,却依然异常锋利。 外面厮杀声不断,隐约可见火光,人影重重,快速移动着,王连能够感觉到,赵佗正率兵全力保护这顶帐篷,也就是保护自己。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声音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又过了好半晌,赵佗才重新进入帐篷内,铠甲着溅着不少血,透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他取过一块布,边擦着宝剑上正在滴落的鲜血,边解释道:“兄弟无需惊慌,只是南越的一伙流寇,有几百人,已经被击退了。” “感谢兄长的保护。”王连抱拳道。 “即便所有人都阵亡了,你也不能有事,灵渠需要你。”赵佗笑道。 又喝了几杯酒压惊,闲聊几句后,王连就跟赵佗在同一顶帐篷里睡下,明天早上,这支队伍依然要孤军深入。 赵佗躺下就打呼噜,王连却没睡好,鼻间若有若无飘荡着血腥气,耳畔也总是回荡士兵们的惨叫声,入梦便被幽幽的呜咽声惊醒,不由发出一声轻叹,和平年代是多么来之不易。 天色渐渐亮了,王连起身走出帐篷,眼前的场景触目惊心,几排带血的士兵尸体就摆在山坡上,只是用一些荒草覆盖着,身下依然有血水在流淌着,将山土染成红褐色。 更远的地方还有一堆尸体,这些人皮肤黝黑,穿得很少,还有被砍断手脚的,一看就是死去的南越士兵。其中一具尸体没有头颅,却有着显著的女性特征,从发育上看,死者的年龄并不大。 战争如此残酷,权位之上,闪耀的都是嗜血的光芒。 王连忍不住转头吐了,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战后的场景,之前在吴国修建邗沟,那时没有战争,他也没去看过处罚犯人的场面。 第022章 祭拜河神 这时,赵佗也从帐篷里走出来,呼呼带风施展下拳脚,顿觉精神抖擞,他对这些没什么感觉,早就习以为常。 赵佗吩咐下去,挖一个大坑,将死去的上百名南越士兵集中掩埋,而这边阵亡的士兵,则等着勘察工作结束,带回去埋葬。 天气很热,必须及早将阵亡士兵带回去,否则就会发生尸体腐败,进而引发传染病。 “赵兄,不如先回去吧!”王连道。 “不必。”赵佗摆摆手,“昨夜南越偷袭,定然以为我军会退回,恰好趁此时可以深入。” 在军事上,赵佗经验丰富,王连只好点头,留下少量士兵看守阵亡者,其余人则依照昨天的模式,一边开路,一边勘察。 快到中午的时候,队伍翻过山脊,只见下方不远处,正是一片沼泽地,并非是死水,一条小河蜿蜒流淌,朝向目不可及的远方。 王连在《运河志》中看过这条小河,没有名字,却记录它可以流向清水河,而清水河则直达大溶江,也就是漓江的源头。 “沼泽之地,非常难走,我军曾在此地,遭受过多次伏击。”赵佗道。 “对于开凿水渠,这是天然优势,等到水势提高,一定会冲散沼泽之水,一直灌入大溶江。”王连却开心道。 “南方气候炎热,将士们多有患病,若能早日建成灵渠,兄弟不知道会拯救多少人。”赵佗道。 “赵兄,不用前行了,后面情况我知晓,速速返回吧!”王连道。 赵佗答应,即便没有南越的伏兵,沼泽地也可能夺走士兵的性命,于是,队伍立刻折返昨晚安营处,抬着阵亡士兵,在日落时分,重回海阳河岸边。 南宫灵儿正坐在帐篷外等着,看到王连的身影,这才露出甜美的笑容。死人不奇怪,南宫灵儿在流浪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只要王连平安返回就好。 赵佗吩咐整理好阵亡士兵的名录,接着,安排将这些人分别埋葬在河畔附近的高岗上,用一截木桩刻上名字,作为墓碑。 五百年桑田沧海,石碑也经不住风吹雨淋,更何况是木桩,这些为灵渠开凿付出生命的士兵们,来自于尘土,终归于尘土,并未留下名字。 这次勘探,让王连拿到了第一手的地质资料,夜色来临,他坐在油灯前,仔细计算那些数据,最终得出结论,最高点和最低点的落差有三十多米。 让海阳河翻过这么高的落差,进而流入大溶江领域,非常困难,开山造堤的工程必不可少。 “公子,不要太过劳累。”南宫灵儿说道,男人专注的样子,显得更有魅力。 “总算差不多,这几天就能正式开工。”王连点头道。 “修完灵渠,你可否还要去咸阳复命?” “灵儿,你想说什么?”王连听出南宫灵儿话中有话。 “你我已经有了财富,何不寻一块与世无争之地,携手白首呢?”南宫灵儿试探地问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有这种地方。”王连摇头,又说:“灵儿,我终究还是要走的,不知道如何能让你幸福。” 南宫灵儿沉默了,自从跟随这个男人,她听过很多次这样的告白,可是,她离不开王连,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任嚣是个雷厉风行的将军,两天后来到工程现场,还带来从附近郡县找来的百余名石匠。 “王御史,可以开工了吗?”任嚣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王连点头,拿出设计图详细解释工程原理,任嚣很满意,立刻召集重要人员,将工作分配下去。 古人迷信,有个过程必不可少,祭拜河神,也是为了安定人心。 王连和任嚣共同主持了隆重的祭拜仪式,士兵们将一些鸡鸭宰杀,丢入海阳河中,任嚣虔诚地祈祷,愿工程一切顺利,愿大秦万载昌盛。 王连郑重挖下第一铲土,高高扬起,随风飘散,欢呼声过后,士兵们纷纷拿起工具,担土运石,灵渠开凿工程正式拉开。 第一期工程,就是截流海阳河,迫使部分河水改道向西,而跟下来的第二期工程,就是通过引流筑堤,让河水翻过分水岭。三期工程则是由分水岭继续建造堤坝,维护河水一直流到大溶江。 为了保证工程不被南越军队骚扰,任嚣和赵佗各自带领一支队伍,分别驻扎在灵渠路线的两侧。 万头攒动,人声鼎沸,这个时代的水利工程,全靠蚂蚁搬山的精神,仗着人数众多。 作为灵渠工程的总设计师,王连非常忙碌,常常很晚才回家,酷暑时节,更是衣服都湿透了,浑身也沾满了泥水。 家中的南宫灵儿总是会烧好一桶热水,让王连能够泡澡解乏,甚至不顾男女之嫌,为他亲自搓背。 王连经常在泡澡的过程中,躺在木桶里睡着了,每逢此时,南宫灵儿轻声吁叹,不明白他为何这么拼。 史书记载,灵渠在公元前214年建成,对王连而言,如果遵循历史发展,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必须要加倍努力。另外,他也想带头做出表率,让将士们的工作积极性更高。 无数的巨石被抛入海阳河中,不断溅起浪花,三个月后,海阳河终于一分为二,北渠修建成功,一部分水流入北渠,而南渠一直向西,也向内开挖了近二里。 分水塘也修建完成,状如犁嘴,能够将水引入南渠,至今为止,工程进展还算顺利,当然,也有士兵失足落水,因为救援不及时,顺流飘走,为此付出了年轻的生命。 任嚣和赵佗各自率领的军队,跟南越发生了多次小规模的冲突,成功阻截了来自外部的干扰。 这天,一支由千辆马车组成的物资车队,来到工程前线,领队的官员身材高大魁梧,方额阔脸,三缕长髯,正是中车府令赵高。 由于两位将军不在,王连只好迎上去,微微躬身施礼道:“不知赵大人前来,未曾远迎,还望包涵。” “无需迎接,若是耽误了灵渠工程,却是老臣之过。”赵高说话还算客气,毕竟王连是朝中官员,还被委以重任。 “任将军不在,大人可以稍等,我派人去通禀。”王连道。 “不必,陛下只是派老臣前来查看灵渠进度,并且送来一些肉食和美酒,为将士们补充体力。”赵高道。 “将士们确实非常辛苦,有请赵大人替我转达,向陛下表示谢意。”王连道。 第023章 龙行四海 随后,王连安排将士们把一车车的酒肉搬下来,既然赵高来了,总该在帐篷里坐一下,顺便汇报一下工程的进展情况。 赵高跟着王连进了工程指挥大帐,听取了汇报,表现得很负责任,又出来查看了北渠情况,当看到南渠之时,却皱起眉头,神情不悦。 “王御史,我不明白,因何不直接开路,反而要如此费力地修建灵渠?”赵高问。 可以去问皇帝!当然,这句话是王连在心里说的,还是有耐心地解释道:“回禀大人,那边是沼泽,修路工程远比开渠更为耗时。而且,此渠一通,尚且可以分流出多处水道,任凭南越蛮兵如何躲藏,也难以逃脱追杀。” 后面是王连加上去的,事实上,南越兵马大多都在大溶江西岸,只要伐越大军能够全部到达东岸与其对峙,基本上就有了胜算。 赵高听王连说得头头是道,原本也不太明白,点头道:“如此甚好,陛下关心灵渠,前日曾有一梦,灵渠招来一条青龙,舞动于天而不驯顺。” “正所谓龙行四海,国运昌隆,灵渠建成,大秦的疆土就会直达南部海岸,届时还请陛下前来巡游。”王连含糊地解释。 如果说这是秦始皇的预感,却也没错,赵佗终究会成为南越武帝,称霸一方。灵渠是为秦国建造的,但真正的受益者,却是这名相对低调的副将。 要以此否定赵佗此时对朝廷的忠心也是不公的,罪魁祸首还是赵高。 赵高是秦始皇的远房亲属,也是皇子胡亥的律法老师,更是朝中极少数能够近距离接触皇帝的大臣之一,位高权重。至于他后来一手毁掉了秦朝,落下千古骂名,却跟王连没什么关系。 有伯嚭的前车之鉴,王连不想赵高回去进谗言,指鹿为马,万一灵渠被叫停,他可就回不去现代了。 “赵大人,我有个请求,不知可否?”王连问。 “且说来听听。”赵高立刻有些敏感。 “赵大人书法天下闻名,在下想斗胆求几个字。” 赵高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被人夸奖,心情相当好,他故作谦虚地摆手道:“只是平日的雅致闲情,偶写上几笔,实为不堪,若论当今书法,当属丞相为首。” “丞相书法自然是出神入化,收笔以藏为主尽显气度。而赵大人的书法看起来雄厚有力舒展流畅,颇有大将风范。” 赵高很喜欢王连对他书法的评价,拍手道:“说得好,若非陛下需要,我也想上阵杀敌,为国分忧!” 王连取来笔墨,又铺上白绢,赵高推辞几下,倒是提笔就写,按照王连的要求,写下了“天道酬勤”四个大篆,还加上“赠王御史一观”六个小字,盖上了印章。 整幅作品一气呵成,无可挑剔,要是能拿回现代去,一定能创下书法拍卖的新纪录,王连收好书法,接着拿出准备好的百两黄金,沿着桌案推了过去。 “王御史,你这是为何?”赵高冷下脸来。 “君子不能白取他人之物,更何况是赵大人万金难求的墨宝,略表心意,非常惭愧,还请收下。”王连看似真诚地说道。 赵高又乐了,觉得王连很会办事儿,客气几句便叫人进来收下黄金,即便到了他这种位置,也不会嫌弃钱多。 兴致上来,赵高出了大帐,要来一名守卫的弓箭,很轻松地拉开弓,一箭射出,正中红色靶心,引来一片喝彩之声。 前后逗留了不到两个小时,赵高就带着车队离开了工程现场,等任嚣闻讯赶回的时候,早已经没了人影。 “赵大人可否埋怨我等办事不利?”任嚣谨慎地问道,可见他是惧怕赵高的。 “没有,很开心地走了。”王连道。 任嚣松了一口气,又对王连的待客能力刮目相看,赵高难缠是出了名的,能让他挑不出问题来,实属不易。 运来这么多酒肉,当然要犒赏三军,也包括参与建设的匠人们,一时间,处处飘荡着肉香,洋溢着欢声笑语。 十万大军,吃穿用度是非常惊人的,尤其是大家的肚子亏空很大,千车酒肉,几天内便消耗殆尽。 对于王连用百两黄金买了一幅字,南宫灵儿是有些不满的,不值这个价格,说起写大篆小篆,世人只知秦朝有个李斯,其实她父亲熊心就是一流的书法家。 王连也不解释,书法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别让赵高暗中使绊子,耽误了工程进度。 灵渠开凿进入第二阶段,修筑堤坝,不断抬高水平面,王连也在古代过了第二个新年,此时的农历初一还不叫春节,有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名字,称之为元旦。 王连无家可归,将士们在没有征服南越之前,也不许回家探亲,就在工程现场过年,通过燃放一些枯干的竹片,发出啪啪的响声,等同于现代的鞭炮。 南宫灵儿固执地不愿回家,王连也不勉强她,跟着熊心不会有好结果的,他在穿越离开之前,必须要给这名朝夕相伴的女子,找到个安稳的落脚之地。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南宫灵儿有着跟姬玉相似的容颜,王连很喜欢她,可惜没办法带走,成为知心爱人。 第二阶段的工程恰恰是最难的,地理环境复杂,只有六七里的路程,却修了半年之久,直到第二年春夏之交才结束。 期间,王连用到了很多水利技术,包括建造船闸样式的斗门,中间还失败过两次,最终还是成功了。 海阳河之水,终于漫过了分水岭,朝着西侧奔流而去,将那片难走的沼泽地,顷刻间冲刷干净,化作滚滚洪流,直入清水河,再汇集成更大的水流,融入大溶江。 光是这样,还是不能行船,依然要不断抬高水位,以保持大船能够畅通无阻。 第三阶段的工程是拓宽河道,依然要修建堤坝和斗门,希望就在前方,军心振奋,将士们夜以继日,力争早日完工。 任嚣已经开始安排造船,将来可以运送粮草,马匹和人员可以沿着堤坝轻装前进,也等于修了一条战道。 王连瘦了一大圈,人也被晒得很黑,南宫灵儿心疼不已,只能等王连归来之时,多准备几个酒菜。 秋末,在十万将士和几百名匠人的共同努力下,灵渠终于全线贯通,这条只有七十里左右的大渠,整整费时一年半。 任嚣和赵佗立刻带领大军,通过灵渠,来到了大溶江东岸,列开阵势,准备跟南越队伍展开最后的决战。 第024章 沛县吕家 王连接到了朝廷的诏令,让他择日入宫。每次看到西施画像,秦始皇就惦记起这个满足他好奇心的年轻人。 王连不想参与战争,跟两位将军惜别之后,带着南宫灵儿,在八名士兵的护送下,乘坐一辆豪华大马车,朝着北方而去。 “公子,你我以后便要留在咸阳了吧!”南宫灵儿满怀希望地问。 “灵儿,别怪我绝情,必须给你找个可以长久容身的地方,我们不可能真正在一起的。”王连道。 “你,你要逼死灵儿。”南宫灵儿瞬间泪如雨下。 “跟我没有好结果的,灵儿,正是因为我在意你,才希望你能安全地活下去,这天下早晚会大乱的。”王连拉住她的手,轻声劝道。 “我几乎被砍头,还有什么怕的?” “比砍头更可怕,也许要灰飞烟灭。”王连黯然道,正是想起了姬玉,如果姬玉当时跟自己穿越了,她可能已经陨落在时空隧道里。 “唉,既然公子要撵我走,灵儿只能听命了。”南宫灵儿叹了口气,终于答应下来,泪水却依然流个不停。 王连没有让马车直接去咸阳,而是中途改变了路线,去往一个叫做沛县的地方。 五天后,沛县到了,这是个不大的城池,却显得非常安静,一切井然有序,当地县令治理有方。 一路上,南宫灵儿变得少言寡语,虽然晚上还在一起同住,却不再跟王连拉着手,只是转过身去,不时发出声轻叹。 王连的心情也不好受,但他明白一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既然带不走姬玉那就说明也带不走南宫灵儿,就要尽量给她找个相对安稳的地方。 他想要将南宫灵儿托付的人,正是吕雉,汉太祖刘邦的妻子,历史上第一个临朝称制的皇后。 王连吩咐车马停在路旁候着,换上了普通的白衣,带着南宫灵儿进了城,并且找到一家驿馆住下来。 南宫灵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泪眼婆娑地问:“公子,灵儿要跟你分别了吗?” “我也不想这样,灵儿,一定要快乐而坚强地生活下去,少参与是非,保重自己。”王连拥抱了她。 “还能见到公子吗?”南宫灵儿又问。 “也许吧!” “你想将我送与何人?” “是个女人,她很霸道,但是,如果你不招惹她,应该会平安的。” “若是她将灵儿再嫁人又当如何?” “女孩子总归要嫁人的,但是她不会为了一千只羊就让你嫁给老头,一定是有钱有势的人家。” 直到现在,王连也不能保证,吕雉会接受南宫灵儿,但为了她的未来,必须要去尝试一下。 吕家在沛县算是名门望族,王连随便打听街边的小童,便找到了这处位于县城西北角的深宅大院,占地规模不小,还修着两米多高的院墙。 “海阳山王禄,求见吕公。”王连朝着家仆抱拳。 “吕公不在。”家仆看王连穿着普通,没好气地摆手道。 “那叫见一下二小姐。”王连道。 “不行!”家仆又拒绝了。 王连很不高兴,他刚带领十万大军开凿灵渠,却被一名小小的家仆挡在门外,没办法,只好拔出腰间的青铜短剑。 “你,你想杀,杀人?”家仆一个激灵,脸色都变了。 “把这柄剑拿进去,交给二小姐,她若不想见我,那就算了。”王连把短剑递了过去。 家仆用颤抖的手,捧着短剑,一溜烟地跑进了院子里,很快,一名妇人慌张地跟了出来,丝绣的长袍虽然宽大,却遮不住那婀娜的身姿,俏脸不着粉黛,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双目十分有神,闪烁着普通女性没有的精明。只是,小腹微凸,应该是有了身孕。 “吕雉见过王大人。”妇女屈身施礼,很小心地将短剑还回来。 从小就在大户人家长大的吕雉,当然清楚,做工如此精良的短剑,只有朝廷重臣才会佩戴,面前的这名年轻人身份不凡。 “我本来不想说的,他不放行。”王连指了指那名家仆。 “该死!”吕雉骂道,家仆吓坏了,噗通跪倒,一个劲地叩头。 王连没理他,跟着吕雉进了庭院,经过一处宽敞院落,十几名女子正在纺纱织布,工作场面热火朝天。 “若不劳作,家中早晚无米下锅。”吕雉干笑着解释道。 “你做得对,多些收入,正好可以贴补身在芒砀山的男人。”王连道。 吕雉身上又是一颤,几乎用哀求地口吻道:“大人明察,是徒役难以约束,自行逃走,还几乎打伤我家男人。” “不用紧张,我不是为此事而来,也不归我管。”王连道。 吕雉稍稍松了口气,将王连带到会客大厅坐下,张罗着让女仆送来香茶和鲜果,脸上一直陪着笑。 “二小姐,我不喜欢绕弯,明说吧,我想把一个女孩送给你,希望你能好好待她。”王连道。 吕雉脸上阴晴不定,谨慎地问:“大人,是不是她身世不凡?” “没有背景,是我无意救下来的,无依无靠,身世可怜,跟我生活了一年多,却没有夫妻之实。”王连道。 “那应算作大人的妻妾了。”吕雉笑道,暗自思量,这女孩应该丑得有些吓人吧,这才遭人嫌弃,半路就要给扔掉! “怎么想随你吧,另外,她会带着二百两黄金,算作照顾她的生活费。” 吕雉表情又是一呆,二百两黄金绝对算是一笔巨款,一应吃喝穿戴外加将来的嫁妆都齐了,非常动心,嘴上却客套道:“大人吩咐就是,吕家虽不富裕,多一口人也不是负担。” “不用推辞,哪能让你白出力。”王连道。 “请问大人,官至何职?”吕雉终于鼓起勇气问。 “我本是海阳山的一名方士,隐居山林之中,听闻陛下大军伐越,唯恐造成生灵涂炭,所以出世,帮助修建灵渠,早日结束南部战争。陛下给我的官职是监御使,如今灵渠完工,正准备回咸阳复命。”王连道。 虽然没有兵权,但也是大官,可以监察郡守,县令见了都要叩头,吕雉对王连不禁刮目相看,谨慎地又问:“大人如何觉得,我能照顾好那名女孩?” 第025章 不肯放行 “刚才说过,我是一名方士,会推算,你将来必定贵不可言,也唯有你,我才能放心将她托付。”王连道。 “原来如此,借大人吉言!”吕雉很开心,笑容灿烂,她从小就喜欢黄老之术,尤其敬重方士。 “怀的是第几个孩子?”王连问。 “已有一子。” “这是个女孩。”王连确信地说道,史书上有记录,另外,他也想让吕雉对自己的本事有所忌惮,将来也能善待南宫灵儿。 “儿女成双,也好!”吕雉笑容勉强,她当然希望是儿子,多子多福。 “我要说的就这些,给你添麻烦了。”王连道。 “大人,小女子想要求一个修行之法。”吕雉商议道。 道家的书籍王连看过几本,虽然没有修炼过,但吐纳之术的基本原理还是清楚的,便耐心给她讲解一番,气沉丹田,心无旁骛,等到一点灵光迸现,那就成了。当然,如今她有孕在身,不能修行,还需要生产之后。 吕雉如获至宝,对王连更是敬重,她也能感觉出来,这名年轻官员性格随和,没有架子,也没有恶意。 商量好了,王连离开吕家,回到驿馆,南宫灵儿正呆呆地等在那里,看起来楚楚可怜。 “灵儿,已经谈好了,你以后就生活在吕家。”王连道,犹豫了下,还是给了她一点念想:“如果两年内我还活着,就来接你。” 南宫灵儿终于笑了,点头道:“公子,我等着你。” 坐上一辆马车,两人来到了吕家,吕雉早就在门口等候着,一看到南宫灵儿,顿时愣住了,这女孩虽然称不上貌若天仙,但也是一流美女。 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王禄大人怎么想的,居然都不碰一下,还把她送给自己。 “南宫灵儿!”王连介绍道。 “哈哈,灵妹,我可是等你好久了,可曾记得,小时你常来我家玩耍。”吕雉夸张地说道。 王连不禁暗赞吕雉聪明,如此一来,就可以挡住那些家仆之口,南宫灵儿会更加安全。 “姐姐,承蒙照顾。”南宫灵儿施礼道。 “一家人,以后你就是我妹妹,谁敢欺负你,我可不答应。”吕雉嘻嘻哈哈,还亲昵地搂过南宫灵儿的肩头。 王连将车上的黄金交给吕雉,还是不放心,小声地叮嘱道:“二小姐,不管你拥有何等富贵,切记两点,第一,不要给灵儿太多功名利禄,只要她丰衣足食即可,第二,更不要加害她,否则,我绝不会答应。” 吕雉又愣住了,该是怎样的飞黄腾达才能给女孩子功名利禄?另外,自己一介妇人,杀鸡杀猪都不敢看,怎么会加害别人呢?一时想不明白,但吕雉还是郑重地承诺:“大人,情义二字,小女子还是知晓的,尽可放心。我发誓,只要我活着,灵儿一定会平安。” “那我走了!”王连转身上了马车。 南宫灵儿转过头,脸上带着笑意,眼泪却不争气地又落了下来,哽咽地喊道:“公子,千万记得灵儿。”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王连在心里默默回应,不想夜长梦多,吩咐马车快走,直接离开了沛县县城,随后坐上自己带来的那辆马车,换上官服,改路朝着咸阳方向而去。 南宫灵儿回眸一笑,那份不舍的凄楚,深深刻在王连的心里,以至于他一路上都不说话,倒是给了车夫和随从不小的压力。 咸阳城终于到了,王连让他们都回去,本来都是前线的士兵,当然要回到伐越大军中。还有一点,他们走远了,也免得无意泄露南宫灵儿的秘密,在秦朝的苛政之下,犯疑心病的人很多,就靠着告密邀功领赏。 三品大员独自进城,一个人溜溜达达,也是奇葩。不能怪王连,他这个监御使,并没有被安排贴身人员,之前用的也都是任嚣的人,跟形同虚设也差不多。 按照诏令的要求,王连一路赶往典客司报道,由他们向皇宫传递信息,说明情况后,接着就找到一家驿馆住了下来。 王连这一住就是半个月,无所事事,终于,还是之前见过的那名宦阉,过来将他接到了皇宫。 “王御史,久等了,陛下出游方归。”赵高解释道,再见王连,一改曾经的冰冷,笑容满面。 “无妨,国事为大。”王连客气道。 “陛下正在寝宫等你,随我来吧!”赵高跟王连并肩而行,一路说笑。 王连就搞不懂了,为什么秦始皇总在寝宫接待他?两次穿越,他都没有见过百官林立的朝堂。 这次,秦始皇没有坐在床上,而是在寝宫外的小花园里,穿着依然很随意,还打着哈欠,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王连躬身施礼,其实并不符合当时的礼节,见到皇帝,应该双膝跪倒,大礼参拜。但秦始皇对此似乎也不在乎,笑呵呵地招呼他坐在对面。 “王禄,朕觉得,如果你的名字倒过来念,倒也有趣。”秦始皇道。 倒过来,那岂不是成了禄王? 这可不行,称王就等于作死,王连急忙苦着脸摆手道:“陛下,这当然不行,我也没办法,姓氏乃父母所赐。” “哈哈,朕见到你,心中欢喜,故戏言耳!”秦始皇大笑。 上次还说君无戏言,怎么现在就开起玩笑来,皇帝这张嘴,还真是想说什么说什么。王连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陛下对灵渠还满意吗?” “着实妙极,前方刚来了战报,伐越大军两战皆胜,南越归降指日可期。”秦始皇点头道。 “臣的使命已经完成,想要辞官,重回海阳山林之中。”王连道。 “不可!”秦始皇断然拒绝,“朕观你颇有治国之才,监御使尚小,具体官职尚未想好。” “陛下,我只会修灵渠。”王连急忙说道。 “谦谦君子,倒也难得。朕尚且还有两桩心事,其一,此宫殿乃是先王所留,已然人满,朕想要在咸阳东南修建新宫,可由你来负责。其二,泾渭亦常有水患,令咸阳不安,可效仿大禹,开渠导流,也是离不开你。”秦始皇。 王连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秦始皇竟然让自己负责修建阿房宫,要说水利还懂一些,建筑方面他可不是专家,当初吴国的邗城相对粗糙,阿房宫却是天下闻名。 再说了,没等阿房宫建成,秦朝就已经倒了! 第026章 惠珍宝库 “陛下,修渠还行,但我不会建筑学啊!”王连皱眉道。 “灵渠构建,巧夺天工,朕信你,况且,并非你一人之力,已征集工匠千余人,共同协作,皆由你调遣。”秦始皇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答应是万万不行的,无论哪朝哪代的帝王,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白了,翻脸比翻书还快,掉脑袋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多谢陛下信任,禄尽力而为。”王连点头道。 “哈哈,有你在,朕无忧也,具体事宜,太子会与你商议。”秦始皇哈哈大笑,对王连能够答应,很是满意。 此时的太子正是扶苏,母亲来自于民间,后世称之为公子扶苏,因其温文尔雅,宽厚待人而享有美誉。只可惜,到头来却因伪造的遗诏而选择了自杀,不知道让多少多情少女为之伤怀落泪。 让太子参与阿房宫建设,足见秦始皇对此事的高度重视,但王连心中却更加不安,跟皇帝儿子走得近的人,大多数都没有好下场。 “陛下,您看我是不是瘦了?”王连道。 “确有一些。”秦始皇点头。 “总是睡不安稳,您能不能将那东西还给我?”王连小心地试探问道,虽然很唐突也有些冒险,但没有运河之眼,他就无法回去,总不能等着秦朝大厦将倾,连留在这里终老的可能都没有。 “哦,你所言又是何物?”秦始皇竟然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就是我师父送的玉石护身符。” “玉质欠佳,已然皲裂,放于枕下,并未让人睡眠安稳,朕已派人将其送入惠珍库内。”秦始皇道。 一定是因为灵渠建成,上面的纹路出现了变化,秦始皇却误以为品相不佳,可能会碎掉,没扔了算不错,王连眼巴巴地说道:“陛下,此物对我意义非凡,毕竟是仙师所赠,见玉石犹见仙师。” “也罢,给你便是,回去细细规划新宫,朕自不会亏待与你。”秦始皇点头道。 “定然不辱使命。”王连拍胸脯道。 “惠珍库内,倒也有些稀罕之物,你若喜欢,可以挑选几件。”秦始皇道。 “臣孑然一身,聚集财富并无意义。”王连可不想抓鼻子上脸,只要能拿回运河之眼就行了。 “朕让你选,就不要推辞。”秦始皇有点不高兴。 “遵命!”王连急忙抱拳。 秦始皇把腰间的一把铜钥匙取下来,喊来一名年轻的宦阉,让他带着王连去惠珍库,自己却伸展几下胳膊,回寝宫休息去了。 宦阉很小心地捧着钥匙,前方带路,七拐八拐地走了很久,才进入一间不大的宫殿,里面却是空空如也,连个小凳子都没有。 地面上铺着木地板,都是一米见方,宦阉低着头找了半天,这才将钥匙插入一块木板的孔洞上,轻轻一扭,并没有发出声音。 地面轻轻颤抖一下,那块木板缓缓落了下去,露出有着台阶的通道。 设计很巧妙,至于什么原理,王连就不清楚了,宦阉招呼王连跳下来,同时点亮通道墙壁上的油灯。 走了三十几级台阶后,是一条平整的走廊,呈现半圆形,而走廊的尽头,也有一扇宽厚的木门,上面刻着六个红色篆书大字,擅入者,诛三族! 宝库除了入口进行了特殊设计,里面并没有机关,甚至也没有士兵看守,当然,这可是在秦皇宫内,本就戒备森严,哪怕是一只飞鸟,都会受到监视。 “大人,请!”宦阉不敢进去,将手里的油灯递过来。 为了运河之眼,刀山火海也要闯,王连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木门上,轻轻一用力,木门便无声地被打开了。 灯光下,王连好像进入了玉石博物馆,各种玉雕摆件,琳琅满目,足有上万之多,分门别类地放在木制的架子上。 都是独具匠心的精品,令人目不暇接,王连当然清楚,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急忙拿着油灯,快速寻找运河之眼,还要小心别碰坏了东西,赔不起的。 终于,在最里面角落的最下层,王连看到了运河之眼,连忙拿起来放在手里,说不出的亲切感。 顾不得查看运河之眼有哪些变化,王连急忙将其揣进内兜里,秦始皇吩咐让自己挑几件东西,也不能不执行,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用目光大致搜索了下,大物件别想了,带着不方便,还显得很贪心。王连随手拿了一件拇指大小的玉雕猫头鹰,看起来做工稍显粗糙。然后,到底还是把一支晶莹剔透的八孔玉笛也拿在了手里。 秦朝废止了一切娱乐活动,违反者可能会被处以极刑,王连当然不敢吹奏笛子,只是很喜欢这件乐器,想要带在身边。 离开惠珍库,那名宦阉随手带上门,然后带着王连离开,拔下钥匙后,木板缓缓升起,地面又恢复了平整状态。 这里的宝物都是有登记的,王连将三样东西都出示给这名宦阉看,他竟然非常熟悉,急忙在竹片上记录下三个名字,泪玉、枭印、凤鸣笛。 运河之眼竟然被取名泪玉,让王连有些意外,但谁又管这些,只要有了这样东西,时机恰当,他就穿越走了,才不会去帮忙修建阿房宫。 宦阉进入秦始皇的寝宫复命,出来后又带着王连离开,赵高竟然一直等着,王连没隐瞒他,说皇帝让帮着修建新皇宫。 赵高盛赞王连年轻有为,得到皇帝的赏识,将来升官进爵,不在话下。 没让王连回驿站,赵高直接带着他来到距离皇宫不远的一处府宅,上面没有牌匾,看起来像是刚建造不久。 “这便是陛下赐与你的府宅,不比老臣的差,里面仆人皆由你管理,也可自行招募。”赵高道。 “谢过赵大人,无论何时,只要大人有事,王禄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迟疑。”王连道。 “哈哈,都是为陛下分忧。”赵高大笑,很喜欢王连这么说话。 院落不小,一栋三层主楼,还有两栋二层小楼,装潢得不错,有些地方还涂着金粉,目前王连的身份依然是监御使,十几名仆人们急忙跪倒向大人请安。 王连摆手让他们起来,不喜欢这一套,接着,一名五十出头的老仆回到小楼内,拿出一个木头方盒,里面都是大个的黄金,至少有五百两。 第027章 杳渺亭前 此人姓赵,王连就安排他做了府宅总管,拿了两锭金子后,其余的让他收起来,用作日常消耗。老仆不断谢恩,一再表示,绝不会铺张浪费,会管理好每一铢钱。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几棵小树,树叶稀疏,无法聚集阳光的能量,看来,还要需要寻找一处更适合的地方。 进入小楼内,王连安排两名女仆烧水,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但总觉得少些什么,不禁想起了南宫灵儿给他搓背的场景。这个女孩算是穿越后,第一个跟他有过亲密接触的人。 唉,现在的南宫灵儿应该是每天发呆以泪洗面吧?希望吕雉能遵守誓言,善待南宫灵儿,王连在心中祝福她。 清清爽爽地躺在床榻上,夕阳从木窗照射进来,覆盖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王连取出运河之眼仔细看,果然发现,象征灵渠的那条纹路,已经变成了红色,这说明,穿越再一次开启。 总算不白忙,离家又近了一步,王连收好运河之眼,又拿过那个玉雕猫头鹰,被称作枭印的宝贝,放在阳光下看,当看到底部的时候,却愕然发现,还真是一枚印章。 上面的文字很特别,王连不认识,像是甲骨文,由此看来,此物年代久远,在这个时期也算是文物级别。 而且,既然是印章,那就是权力的象征,王连真是没想到,随手挑的东西,竟然如此珍贵,不谈品相,其人文价值更高。 当然不能还回去,虽然秦始皇表现得还算随和,但王连不想再踏入皇宫半步,只想能找到一棵大树,趁着正午的阳光,离开这个即将发生动乱的朝代。 凤鸣笛很精致,玉质通透,还有些天然的纹路在上面,隐隐约约像是一只飞翔的凤凰,拿在手里也有些分量,王连根据出气孔的位置分析了一下,发现竟然是七音阶,谁说古代只有五音律,看来并不正确。 温暖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王连睡着了,梦中出现了两个身影,正是姬玉和南宫灵儿,好像是双胞胎,进而,两人又融合成一人,朝着他妩媚地笑着。 醒来之时,已经是深夜时分,群星璀璨,王连感伤不已,不由想起那首诗,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就在第二天上午,有人来到了府宅,仆人们慌张张通传并迎接,正是太子扶苏。 扶苏一袭白衣,边缘醒目的红色云纹,有别于普通人的穿着,他的身高超过一米八,身形挺拔,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眼神清澈而柔和。 自恋地说,王连觉得自己也很英俊,但跟扶苏相比,总觉得差了些,想来想去总结出两个字,气度! “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原谅。”王连施礼道。 “莫要这么称呼,我虚长你几岁,兄弟相称即可。”扶苏笑道,声音中带着一种磁性,听起来很舒服。 “不敢!” “王大人尚且不知,父皇已经决定,将小妹红央许配给你,择日完婚,如此说来,你我便是一家人。”扶苏开心道,他早已听说了王连的能力,今天见到本人风度翩翩,心里也十分欢喜。 王连愣住了,秦始皇竟然想让自己当女婿,难怪说名字可以倒过来念,如果真娶了公主,将来真有可能被封为禄王。 “王禄何德何能,敢迎娶公主。”王连道。 “王大人建造灵渠,解南越之忧,功绩有目共睹,说来,倒是小妹之福。”扶苏笑道。 “谢过圣上,感谢兄长。”王连没再推辞,传到秦始皇那里,就是不识好歹。 扶苏过来,当然是商议阿房宫的事情,两人来到楼上落座,仆人急忙送来香茶,由于太过紧张,还不小心差点摔了杯子,撒了一地茶水,吓得不行,但扶苏只是微微一笑,也不介意。 重新换了茶杯,又擦去地上水渍,仆人这才小心翼翼地退去。 扶苏抿了一口香茶,在案台上展开一卷白绢,上面绘制的正是阿房宫的图纸,根据标注的数据,王连计算了下,总面积超过15平方公里。 分为两大建筑群,皇族宫殿和祭祀场所,其中光是前殿就占地八百亩,容纳万人绝对没有问题。除此之外,还有磁石门、兰池仙岛、上天台、祭地坛、上林苑等。 “王大人觉得,可有不妥之处?”扶苏问道。 “设计没问题,但我觉得,这项工程一定很耗时,可以先建造前殿,然后建造东西北三面围墙,不然,容易丢东西。”王连道。 “此言甚妥。”扶苏点头,又叹了口气,“唉,不瞒王大人,我一直觉得,阿城建设,劳民伤财,实不足取,怎奈父皇不听。” 儿子的话都不听,更不要说别人,王连对此没表态,他可不想掺和里面,刚才的建议也是不得不说。 “王大人,你喜欢凤鸣笛?”扶苏看见床头放着的笛子,眼中出现亮光。 看来,扶苏认识这个笛子,王连道:“我会这种乐器,却没用过,律法不允许,当然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皆是李斯治民过苛,国不可无律法,但也不能闻声而惧。我亦颇喜欢琴音,不妨一同出游,寻个僻静之处,共奏一曲,岂不快哉?”扶苏问道。 太子殿下的话,也不能不听,王连点头道:“都听兄长安排,只是,我们所学之音律不同,怕不能尽兴。” “无妨,且在府中稍等。”扶苏卷起阿房宫设计图,脚步轻快地离开府宅。 半个小时之后,扶苏的马车出现在门前,王连当然不能跟他同乘一辆,有心之人又能搬弄出是非来。 府宅也有一辆马车,还有仆人可以充当车夫,于是,王连跟着扶苏,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几十名精兵的保护下,直奔咸阳城的北门。 此时已是初冬季节,却是个难得的暖冬,空气中多了温暖的气息,只有少许草木凋零,郊外的原野上,依然是草色青青,蔓延无边。 马车走出五里,扶苏让车子停住,用白绢包裹着古琴下了车,王连也拿着凤鸣笛下来,两人就这样并肩朝着远方走去。 走出一里多地,就看见个孤零零的小亭子,立在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边。 “我为其取名杳渺亭,天高地阔,回音渺渺。”扶苏道。 “这是兄长派人修建的?”王连问。 “不错,偶尔烦闷,就到这里停歇,附近并无人烟,草盛之时,为宫中牧马之地。”扶苏点头。 第028章 公子扶苏 尽管扶苏的尊贵位置无人能及,但为了做出表率,他也不会在城内弹琴,而是选择这处空旷之地。 两人在小亭中相对而坐,扶苏这才取出古琴,小心地放在石桌之上,王连看见,这柄古琴做工非常精致,前端雕刻着三朵相连的云纹。 客气地推让几次后,扶苏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指拨动了琴弦。 在吴国的时候,王连觉得公主姬玉琴艺不凡,并为之陶醉,心生爱慕。但是,姬玉的琴艺跟扶苏相比,简直就是小学生和博士生,差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 有风吹过山林,卷起落叶缤纷,继而春光明媚,小溪流水潺潺,汇集成浪花翻滚的大河,一路奔腾着朝向大海。又有芳草吐绿,野花盛开,鸟鸣啾啾,犁铧破土,似乎还能听到农夫大丰收的欢笑声。 扶苏堪称古琴大师,一曲之中,蕴含着无数种变化,模拟出各种声音,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 听着琴声,王连精神恍惚,仿佛进入了另一方世界,那里与世无争,万物生长,喧嚣中宁静着,苦闷中却有挣扎,哪怕是阴霾低沉,也有重见天日的希望。 终于,琴声停止了,王连忍不住鼓掌,大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又能几回闻!” “兄弟过赞了,扶苏只是弹奏出心中之曲而已。”扶苏摆手道。 “可有人传授给兄长琴艺?”王连感兴趣地问道。 “并无,宫中有部《乐经》,常去偷偷翻看,呵呵,倒也没被父皇发现。”扶苏笑道。 都说四书五经,其实有六经,正包括那部《乐经》。据说,这部集音乐之大成的旷世经典,却被秦始皇焚书坑儒中付之一炬,再无流传。 王连忍住没让扶苏找这本书给自己看,这在当时无疑是禁书,非但不可外传,只怕看上一眼都要被判刑,死得很惨。 “该让我听闻妙音了。”扶苏笑道。 王连点头,拿起凤鸣笛,尝试了几次后,找准了音阶,也开始吹奏起来,他当然不敢指望跟扶苏相比,只是不想扫了太子殿下的雅兴。 凤鸣笛,声音尤其另类,回音绕梁,给人一种合奏之感,后来王连才发现,笛子尾端还有一些细孔,也可以发音,是一种了不起的创新。 “音律甚美,不知曲从何来?”扶苏饶有兴致地问。 “有词的,我唱给你听。”王连放下笛子,激情地唱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宵……” 扶苏听到入迷,微微闭目,手指拨动琴弦,竟然跟着旋律弹奏起来,丝毫不乱,口中也随着高唱:“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飘落下细细的冬雨,王连和扶苏就在小亭之内,吹笛抚琴,豪情满怀,笑声飘向遥远的天际。 “古有伯牙子期,今有王禄扶苏,都言高山流水,却是知音难觅。”扶苏由衷地发出感叹。 扶苏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俊朗飘逸,儒雅多才,王连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名女子,也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他。 “兄长言过了,我的音乐水平,实在有限。”王连道。 “恕我直言,尔师为老子一说,子虚乌有,父皇却信了。”扶苏淡淡地说道。 王连一愣,没想到这件事儿早就被扶苏给看穿了,见他也没有恶意,于是坦诚地说道:“请原谅,我这么说,只希望能够促成灵渠的修建。” “我知你为人正直,灵渠工程中从未贪图一两,反而日夜操劳,官员中并不多见。”扶苏赞道。 “其实,我也没想做官,想回山林修行,可惜陛下不允许。”王连道。 “灵渠之难,如上青天,兄弟智慧不凡,之前看过哪些书?”扶苏问道。 “我最喜欢的是易经,还有风水学等。” “既然知易,可否为我推算一下,以后又如何?”扶苏来了些兴致。 扶苏的结局,历史上早就写好了,四年之后,自杀在上郡,深得《乐经》精髓的扶苏,用忠孝之碧血掩埋了自身。 王连很是纠结,到底要不要点破,良久也没说话。 唉,扶苏长长叹息,摇头道:“兄弟不说,我亦知也,终有一日,我必死在父皇之手。” 扶苏敬仰父亲秦始皇,无需怀疑,政见上却不相同,甚至发生多次言语冲突。秦始皇戎马一生,又受到李斯等人影响,治理国家采用的是高压苛政,而扶苏向来主张仁政,以爱民为本,崇尚无为而治,希望采用怀柔政策。 扶苏仪表堂堂,聪慧过人,但秦始皇总觉得他做事优柔寡断,担心自己死后,扶苏管理不好江山,有时也会刻意栽培其他儿子。 孰是孰非,不好评论,各有各的道理,六国新灭,残余势力还在,秦始皇忧心这些人反扑,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保住天下一统的局面。 “兄长,无论谁让你死,也不要死。寻一处天高地远,抚琴听风,也是快活。”王连还是没忍住,暗示道。 扶苏一怔,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的下场不会太好,幽幽道:“若是父皇让我死,岂能不死?” “除非他亲口告诉你!我想,不会有那一天的,虎毒不食子。”王连一语双关,能否听懂,就要靠扶苏自身的造化了。 “江山,权位,尚不及这一隅。” 雨过天晴,扶苏包好古琴,跟王连一道,回到马车上,两人重返咸阳城,各自回府。 王连本不想跟扶苏走得太近,如今还是关系密切,这让他很有危机感,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一直在城内闲逛,希望能找到一棵能让他穿越离开的大树。 然而,咸阳城的人口实在太密集了,除了人就是楼房,别说大树,就连小树也很少,绿化面积严重不足。 王连打定主意去城外,理由也想好了,去查看阿房宫的建设情况,正好也负责这方面的工作。 刚回到府宅,头顶的牌匾却让他着实吓了一跳,赫然就是禄王府。 书法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起来很熟悉,应该是赵高所写,而进入院子后,赵高正背着手站在里面,手里拿着一卷圣旨,看到他便笑了,随后展开宣读。 “王禄接旨!” 第029章 咄咄逼人 王连无可奈何,单膝跪地,赵高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大意是监御使王禄,兴建灵渠,平定南越,廉洁清正,功勋卓著,封为禄王! “臣接旨,谢隆恩!”王连双手接过圣旨,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禄王有什么用,且不说自己要穿越离开,就是留在此地,天下大乱,也不会有好结果。 待到王连起身,赵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如此盛誉,无以复加,我曾进言,希望将公主红央嫁给你,未曾想陛下竟然应允了。” “谢过赵大人,恩重如山。”王连违心地说道。 “封地一说,陛下未讲,依我看来,应在会稽郡,红央公主便是在那里出生的,自小聪明伶俐,甚是讨陛下喜欢。”赵高道。 王连对此无感,只是微微一笑,找到机会就穿越走了,他才不会考虑结婚的事情,封地也没用。如果非得留下结婚,他也会再去找南宫灵儿。 “赵大人为在下题写府名,理应厚报。”王连客气一句,又吩咐总管取来三百两黄金,送给了赵高。 “知我者,禄王也!” 赵高很开心王连能认出他的书法,也没客气地收下黄金,王连虽然已被封为禄王,但是,赵高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依然有着很强的优越感,并不忌惮。 王连拿着圣旨回到小楼,随手放在一边,该走了,今天被封为禄王,难保明天就会被逼着成亲。还不知道公主长什么样子,有多刁蛮,万一被缠住了,只怕回家之路又生变数。 打定主意后,王连开始准备穿越携带的物品,黄金即便不是流通货币,但无论在哪个朝代都可以换钱,于是,让管家拿来十两,仔细包好后,放在内兜里。 运河之眼当然最重要,除此之外,王连把枭印和凤鸣笛也一同带上。今后,枭印就算自己的印章,凤鸣笛则可以闲暇时消愁解闷,秦朝不让娱乐活动,其它朝代并没有限制。 时至今日,王连也知道,再穿越还不一定能回到大槐树下,但一定是更接近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 就在王连收拾妥当,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去阿城之时,仆人慌张来报,有人硬闯进来,还打人。 这好歹也是禄王府,王连脸色阴沉,大步下了楼,却见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背着手站在院子里,鼻孔朝天,目空一切。 少年长得胖乎乎的,个子大概一米七,眼睛不大,却闪耀着邪魅的光芒,他身穿黑袍,金边闪亮,脚下竟然穿着一双红鞋。 “你是谁?”王连冷声问。 “胡亥!”少年白了王连一眼,满不在乎。 “原来是少皇子,不知大驾光临,有何公干?”王连压着心中的火气,尽量口气平静地问道。 “你不过修了条水沟,怎么就可以被封王?还有,竟然还想要娶我妹,真不知天高地厚!”胡亥哼声道。 “陛下安排,我也不能不答应啊!”王连道。 “心存险诈!你本可以推辞,却一再接受,红央跟我从小玩耍,何其快活,岂能随意嫁你这来历不明之人。”胡亥完全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王连几乎被气炸肺,这小子也真是被惯上了天,可想而知,如果留下来,他当上了皇帝,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当然,胡亥的残忍也挑战了人类良知的极限,为了巩固王权,逼死太子,又将亲兄弟姐妹全部杀光,更何况别人。 小不忍则乱大谋,真打起来,秦始皇肯定会向着儿子,王连叹了口气,说道:“少皇子,明天我便求见陛下,辞了禄王,推掉婚约,重归山林,你该满意了吧?” “哈哈,也罢,切记,都是你一人所想,跟我无关。”胡亥道。 这人真是坏透了,小小年纪却一肚子坏水,难怪会成为亡秦的罪人。王连点头道:“自然不会提,皆是我瞧不上公主,辜负陛下的信任,陛下要怪罪,全都怪在我头上,跟少皇子无关。” “哈哈,不错!尽管放心,你若归去,我会赐你千金上路!”胡亥大笑,非常得意。 “少皇子,请代我去赵大人那边说明,迎娶公主一事儿,也是赵大人举荐的。”王连道。 “老师最疼我,你便死了这份心吧!”胡亥满不在乎,大摇大摆地踢开门走了,外面停着一辆马车,上面竟然还坐着两名姿色不俗的少女。 安慰了被打的仆人,并且给了些赏赐,王连洗了个澡,简单吃点东西,上床睡觉,他最盼望的莫过于明天是个好天气。 一觉醒来,朝阳升起,万里无云,王连心情好极了,喝了碗粥,吩咐仆人将马车赶出来,坐上去之后,沿着宽敞的街道,直奔南门。 回望壮观华丽的秦皇宫,并没有给王连留下多美好的回忆,说起来,南宫灵儿也有了妥善安置,只有扶苏让他有些挂念,这样的朋友不多见,希望他能够摆脱将来的厄运。 这时,一辆豪华马车从对面驶来,王连急忙吩咐仆人避让,关键的时候,千万不能惹出麻烦了。 交叉之时,马车停住了,对方撩开了帘子,是一名不苟言笑的老者,王连见过,正是丞相李斯。 “见过丞相!”王连连忙下车打招呼。 “禄王这是要去哪里?”李斯疑惑地问。 “陛下让我负责阿城的修建工作,正想着去现场看看。” “那处地方,不符合法象之术,还望禄王明察。”李斯大有深意地说道。 “从设计图上,确实有很多问题,所以,必须到现场看看,再跟陛下汇报。”王连点头道。 李斯这么说,大有利用王连废掉阿房宫的修建工程,此等劳民伤财之举,他也是极力不赞同的,可惜劝不住秦始皇。 见王连很识大体,李斯友好地笑了,说道:“如此便辛苦禄王了,陛下今早曾问起老臣禄王封地一事,已定在会稽郡,等你回来,圣旨应该就到了。” “谢过丞相!封地不重要,为国分忧才是本分。”王连拱手。 “哈哈,禄王有这般心胸,老臣很愿意与你并肩上朝。”李斯大笑。 第030章 脚踢胡亥 并肩上朝? 这就是一品大员,万万人之上,比禄王的虚职强多了。想哪去了,自己可是要走的,王连收回心神,再度抱拳告辞李斯,马车继续朝着南门方向驶去。 畅通无阻,终于离开咸阳城,在一条岔路口,王连吩咐马车朝着西南方向驶去,万一穿越不成功,还有回来的借口,凡事都要想周全。 一路上,王连不断察看路边的树丛,有的叶子过密,有的又太稀疏,都不符合启动运河之眼的条件。 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距离阿房宫也不远了,王连终于让马车停住,他看到了一棵大槐树,枝叶茂密,有许多条阳光透过缝隙,照射下来。 然而,就在王连刚刚下车,后面尘土飞扬,有一支队伍正在赶来。 “找个地方逃命去吧!”王连取出一锭金子,塞进仆人的手里。 赶车的仆人吓了一跳,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但见王连表情凝重,语气不容置疑,还是拿着金子,大礼叩拜之后,朝着茫茫旷野逃奔而走。 王连来到树下,取出运河之眼,对准了一束阳光,果不其然,当阳光透过瞳孔图案之时,立刻有光芒溢了出来。 天空晴朗,阳光不会被挡住,王连终于放松下来,穿越随时都能进行。 后方的队伍渐渐清晰了,士兵们都骑着精壮的良马。王连认出来,最前头的那辆狂奔的马车,正是胡亥的,这小子大概听说自己出城了,跟着就追了出来。 一定要出口恶气! 王连冷冷一笑,手握运河之眼,静静地站在原地。很快,队伍就停在不远处,一百名士兵的规模,手里都拿着兵器。 胡亥从车里跳了下来,使劲揉着屁股,大概被颠簸地快散了架,脸上全是恼羞之色。 “王禄,你全无信誉,说好今天去见父皇,却私自出城躲避。”胡亥真没把王连放在眼里,掐着腰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来。 “我要去阿城查看情况,这是任务。”王连道。 “哼,还是贼心不死,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娶了我妹。”胡亥冷哼道。 “你竟然在盯梢我,被陛下知道,也不会轻饶,还是快点回去吧!”王连冷冷地问道。 “哈哈,我要把你抓回去,去见父皇!为国除害,父皇非但不会怪罪还会奖赏我!” “我要是不去呢?” “就说你想杀我,就地处死。”胡亥仰着胖乎乎的小脸,嘴角挂着一丝阴险的笑,还用余光看着王连腰间的佩剑,这么多人,他才不信王连敢动他。 啪! 一声脆响,王连抡起巴掌,重重地打在胡亥脸上,小白脸上顿时出现了清晰的手掌印。火辣辣地疼,胡亥顿时被打傻了,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你敢打我?” “你算个屁!”王连抬起一脚,狠狠踹在胡亥的肚子上,力道很大,一直将他踹出五六米远。 胡亥狼狈地爬起来,朝着后方高喊道:“反了,你们都看到了,他要杀我,都给我上,碎尸万段!” 士兵们纷纷冲了过来,王连立刻将运河之眼对准了阳光,只是三秒钟,丝丝缕缕的七彩之光便将他给包围了。 这一刻,王连看见胡亥惊愕万分的表情,士兵们也都愣在当场,无疑,他们觉得已经见到了神灵。 头脑昏沉,王连痛快地揍了胡亥之后,在难言的疲倦中,渐渐失去了知觉。 再度醒来之时,王连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处台阶之上,左右各有个石狮子,前方横着一条路,面前对着一条路。 又是哪个朝代?这又是哪里? 回头看去,正是一座府宅,上面两个隶书繁体大字,马府。而此刻,漆红色的大铁门正在拉开,走出几名家丁。 王连起身放好运河之眼,正想过去向家丁打听情况,就在这时,街道上突然传来如同潮水般的喧哗声,无数的男子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男子们穿着不同颜色和款式的服装,如同百米竞赛,都朝着马府狂奔而来,摩肩接踵,密集的程度让人眼晕。 王连愣住了,这又是什么情况?然而,不容他多想,这些男人很快冲到跟前,也不理他,目标很明确,就是尽早冲进府宅之内。 王连怕被他们撞倒踩伤,想要冲出人流离开这里也不可能,只好掉头跟着人群,也朝着府宅内跑了进去。 家丁们都抱着膀子看,并没有任何阻拦的举动,先跑进去的很顺利,后面的人还是在门口发生了拥挤,出现踩塌现象。 院子内非常宽敞,男子们的目标正是对面的三层小楼,王连看见三楼的栏杆上,缠着些彩色的绸带,还做成了花朵的形状。 男子们在楼下的一条红线前守住脚步,像是不敢越过雷池半步,不到十分钟的功夫,院子里已经占满了人,大门也随之关闭,不让后面的人进来。 王连左侧是一名白袍男子,看起来有三十多岁,像是个商人,右侧则是一名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头发凌乱,布满尘土的脸上,被汗水冲出几条沟壑,无疑是乞丐。 前方则是一名虎背熊腰的大块头男子,比王连还要高出一头,犹如一座黑铁塔,王连侧身便能确定是中午,而在他身后便以为是黄昏。 王连客气地问左侧的白袍男子,“敢问这位兄台,我们在干什么?” 白袍男子没搭腔,只顾仰着脖子向三楼看,王连无奈只好问右边的乞丐,没想到也没有回复,他只好耐着性子又问:“兄台,我忘记了,现在是哪一年?” 乞丐觉得王连很烦,向一旁躲了躲,还是后面的人觉得王连扭来动去的很烦人,没好气地回了几个字,“庚辰,永和五年。” 这个年份很熟悉,片刻后,王连还是想起来了。之前给游客们讲解过,汉顺帝永和五年,公元140年,会稽太守马臻修建镜湖,后来被称作鉴湖,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大的蓄水工程之一,同时也是浙东运河最重要的一部分。 从公元前214年到公元后140年,王连的这次穿越,竟然过去了350多年,倒是离家又近了一些。 第031章 绣球招亲 王连想起刚才看到的马府字样,又问后面那名瘦瘦的年轻人,“这是马臻太守的府上吗?” “是啊,你是外地来的?”年轻人反问。 “来自于咸阳。” “那就不该进来抢佳人!”年轻人不满道,再也不想搭理王连,硬是凭借身材小,挤到前面去了,惹得不少人厌恶地咒骂。 就在这时,三楼上的一扇门推开了,走出两名衣着鲜艳的女仆,分别在栏杆两侧站定,跟着,又出来一名女仆,手里捧着个盘子,里面放着个红色丝绸球,做成了花苞的样子。 下方立刻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拥挤却更严重,几乎让王连双脚离地,胸口也憋闷,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王连终于明白了,原来是马太守的女儿在这里抛绣球招亲,难怪会涌进来这么多人。一直以为,抛绣球招亲这种事情,应该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没想到东汉就有了,这位马小姐还真是够个性的。 终于,万众期盼的佳人出现了,她身穿大红色的收腰长裙,上面绣着几朵粉色的花,掩盖不住玲珑的身材。头发高高盘起,插着一根金灿灿镶嵌翠玉的簪子,顶端还垂着几串珍珠,随着行动轻轻地摇摆着。 轻纱遮面,看不清容貌,但裸露出来的部分,赛雪欺霜,光滑细腻,应该非常漂亮。 马小姐左手拿着一柄小弓,右手插着一柄羽箭,应该是特制的,这样的弓箭上战场杀敌显然威力不住,只适合在这里射绣球。 四周全是咕嘟嘟咽口水的声音,不禁让王连一阵鄙夷,马小姐还能比西施漂亮?真是少见多怪。 除了他这个穿越者,谁又见过西施,对于这些人来讲,能够以公平竞争的机会娶得马太守的女儿,正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楼上的马小姐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这些男人,接着捂嘴一阵偷笑,这才将箭插在绣球中,随即搭在弓弦之上,缓缓拉开,朝着下方左右移动着,男人们则跟着绣球如波浪起伏,摔倒的就是沉塘了,很难站起来。 这完全是一种戏耍的心态,王连开始怀疑她绣球招亲的诚意,然而,下方的男人们可不这么想,纷纷抬起手高喊,希望吸引上方佳人的注意。 “这里!” 王连前方的黑大个本来就高,还在朝上跳,非常吸引眼球,马小姐的绣球移动过来,对准了他。 “哈哈,是我啊,射啊!都闪……”黑大个狂笑,突然住了口,身体僵直地抽搐两下便朝着左侧倒了下去,激动过度,晕了! 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黑大个左边的人被砸倒,跟着就是一排,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银铃般的笑声从上面传来,马小姐被逗得大笑,手上一松,那支带着绣球的箭,笔直地朝着王连射了过来。 王连下意识地朝着右边一躲,却被人挡住了,移动距离有限,绣球正好砸在他的左肩上,非但如此,因为反作用力的缘故,那支箭竟然穿过绣球,也穿过衣服,射入皮肉之中。 一阵钻心的痛,王连的肩头流出了血,将绣球染得更红。穿越本就消耗体力,加上连口水都没喝就被挤进院子里站了半天,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只觉得眼前一黑,作为全场第二个晕过去的男人倒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连终于醒来,正躺在一处床榻上,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的窗子,照在他那张略显憔悴的脸上。 王连坐起来,发现衣服早已被换掉了,一身干净的蓝袍,肩头的伤也被包扎好了,左臂移动稍显有些问题,并无大碍。 床榻前方的案台上,放着一杯清水和几块干粮,王连也顾不得多想,将水喝了,又吃了块干粮,这才感觉好了起来。 运河之眼在哪里? 王连摸摸全身,什么都没有,不禁心慌,朝着外面喊道:“来人啊!” 门被推开了,进来两名男仆,其中一人微微躬身道:“这位公子,您醒了,老爷正在大厅等你。” “我的东西呢?”王连问。 仆人摇头,做出个请的手势,王连阴着脸跟着两人走下楼,只见宽敞的大厅里,坐着一名身穿官服的男人,五十出头,鬓角已经有了少许白发,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浓眉斜挑,目光冷峻。 就在他前方的桌案上,赫然放着王连穿越带来的东西,运河之眼、十两黄金、枭印、凤鸣笛、还有青铜短剑。 “可是马太守?”王连抱拳问。 “马臻!”男子回了两个字,又问:“你是何人?” “在下王连。” “告诉我,这些东西从何而来?除去这些黄金,余者皆为价值连城,尤其这柄短剑,还是先秦三品大员携带之物。”马臻问道。 好眼力,全都看对了! 不过,不能说实话,穿越这种事情,即便放在现代也没人会信。王连撒谎都快养成习惯,不动不摇道:“我从沛县来,先人曾跟吕家是亲属,这些东西都是祖传的。” 马臻微微一愣,听起来也合理,吕太后曾经在沛县生活过很长时间,如果王连的祖辈是皇亲,还是有可能得到这些珍稀之物。 “先祖又是何人?”马臻接着问道。 “据说,祖辈是车夫,曾多次陪伴太后去往芒砀山,后来承蒙照顾,衣食无忧,一直隐居在沛县西北。”王连道。 “难道后辈只靠积蓄生活?”马臻微微皱眉,无所事事也是他不喜欢的。 “父母过世,孑然一身,我喜欢读易,为人排忧,还看些水利方面的书籍。”王连故意往这方面说,史书记载,就是这一年,马臻修建了镜湖。 果不其然,马臻的眼睛亮了,露出些欣赏的眼光,微笑着问道:“水利枯燥,怎么就喜欢研究呢?” “也是偶然,我发现水利跟风水有许多契合的地方。” “这柄短剑太容易引来是非,我且留下,余者你拿回,小心放好,莫要轻易示人,被歹人所惦记。”马臻语重心长地说道。 王连表示感谢,他绝不能失去运河之眼,其他的东西倒是其次。王连将桌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马臻也把那柄短剑放在桌案下方,这才让他坐下,同时吩咐仆人上茶。 第032章 会稽马臻 马臻还在上下打量着王连,忽然笑道:“我记得令吴王夫差开凿伯渎渠的大夫,跟你一个名字。” “巧合吧!”王连当然不会说,那就是本人。 “越书记载,范蠡前往吴国进贡,恰好得知吴王夫差开渠一事,归去之后,便建议越王悄悄开凿了山阴水道,使得越国实力愈发强盛。呵呵,这条水道便在此地经过。”马臻跟王连闲聊着,很显然,他对水利的兴趣很浓。 穿越到秦朝的时候,王连就看见运河之眼上的这条红色纹路,代表山阴故水道,只是他没想到,这条古东运河的开发,竟然跟自己建议开凿邗沟还有关系,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马臻说山阴水道在这里经过,说明这里应该就是山阴城,曾经越国的国都,东汉中期,正是会稽郡的办公地点。 王连觉得,这次穿越还不错,一步到位,不但见到了马臻,还落在镜湖的开凿地点,山阴城,也就是现代的绍兴。 “受越王勾践的影响,范蠡也很懂得隐忍,兴建水利,利国利民。”王连随口搭话。 “范蠡还是糊涂,吴国灭亡之后,竟然自作主张地带走了西施。”马臻对这段历史很有兴趣的样子。 王连暗自感叹,所谓历史,除了一些关键性的节点,很难保持其真实性,他刚从秦朝穿越过来,秦始皇说的却是西施不知所踪,一个字都没提范蠡。如此说来,还是秦始皇的消息更为准确些。 “太守大人一定知道灵渠吧?”王连问道。 “何止,我曾亲自去看过灵渠,其中天平、斗门、堤坝等措施,引水上行,简直巧夺天工,后世学习的榜样。”马臻赞不绝口,随后又摇头,“只可惜,如此伟大的工程,竟然不知何人设计。” “没有记载吗?”王连颇有些诧异,这才过了三百多年,他就被人给遗忘了! “此事说来也非常蹊跷,史书记载似乎非常勉强,只是写了一个禄字,其人曾担任监御使。” 这倒是跟王连曾经读过的历史相吻合,看来,秦始皇是有意隐去了自己的名字。也难怪他生气,封王嫁女都留不住,临走还打了最疼爱的小儿子,能留下一个字也算不错了。 正聊得开心,一位端庄的妇人走了进来,虽然年过四十,却是风韵犹存,身材保持得尤其好,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王连,脸上还带着一抹笑意。 “这是我的妻子,苗奕庄,南越人氏,灵渠做媒,终得携手。”马臻介绍道,神情中毫不掩饰对妻子的爱意。 王连起身施礼,说了一句夫人好,却见苗奕庄脸上的笑意更浓,关切地问道:“这位公子,伤情可有大碍?” “没什么,只是皮外伤,过几日便好了。”王连回道。 “真没想到,红央这一箭,竟然还真找到了如意佳婿。”苗奕庄点头道。 什么意思?真让自己当女婿啊!而且,这位马小姐居然叫红央,王连可是记得,秦始皇想要许配给自己的女儿,也叫红央,还没见过面。 太巧了,而且,王连还记得,作为禄王的封地就在会稽郡,也是这里。 “马太守,夫人,我觉得,用这种方式选择夫婿,太过草率了吧!”王连根本不想娶亲,且不说他爱的是姬玉,一旦穿越走了,也是对这位小姐不负责任。 听到这句话,马臻的脸色冷了下来,刚才跟王连表现得友好,大概也当成了女婿看待。苗奕庄笑容有些尴尬,又问:“既然公子不认可绣球招亲,怎还进入院内?” “我本在外面台阶上坐着歇息,被这些人给硬挤了进来。再后来,前面的人摔倒一大片,然后就射中我了,纯属巧合,不能作数的!”王连解释道。 “你这厮居然嫌弃本小姐,看我不打死你。”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狮子吼,咣当,门又被推开了,正是马红央进来了,刚刚在门口听到了对话,简直气炸了肺,俏脸通红,不顾一切地抡起粉拳就朝着王连打了过来。 力气很大,一拳打在肩头,王连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阵疼痛传来,刚刚愈合的箭伤又裂开了。 “红央,不得无礼。”马臻喊道。 “先打几下出气。”马红央继续冲过来,看见王连捂着肩头,面带痛苦,可能是觉得心疼,又把拳头收了回去,气得在地上直跺脚。 “夫人,带女儿退下。”马臻吩咐道。 连拉带扯,马红央终于被母亲弄走了,说起来,这女孩长得很漂亮,可能是混血的缘故,眼窝有些深,鼻梁很高,充满了野性。 “太守,非常抱歉。”王连拱手道。 “过来坐下!”马臻招招手。 王连回来重新坐下,对面的马臻品了口茶,半晌才感叹道:“我这一生,子嗣凋零,只有此女,视为掌上明珠,却也太过骄纵了。” 古时候,成功男人都是三妻四妾,还讲究传宗接代多子多孙,而马臻只有一房妻子一个女儿,对爱情忠贞,符合好男人的标准。 “这是一场误会,没想到会是这样。”王连道。 “王连,你且说来,因何不喜欢小女?我虽上任不久,但提亲者络绎不绝,不乏青年才俊,家境不俗者。”马臻很认真地问道。 “我承认确有一见钟情,但更多时候,感情是培养出来的,要有个过程。如果把两个陌生人硬撮合在一起,便是彼此的伤害。”王连振振有词。 “如你所讲,既然没有亲人,不如就住在府上,跟小女多接触,至于能否婚配,以后再决定吧!”马臻说出了个折中的办法。 马臻,后世称之为镜湖之父,在历史上留下了光辉一笔,其本人也名垂青史,受到后人敬仰膜拜。而王连很清楚,他穿越到这里,一定是为了兴建镜湖。 作为堂堂会稽太守,王连相信,他随便一句话就能把自己杀了,或者棍棒交加赶出门去,只能逃亡他乡。 为了镜湖,为了穿越回家,王连必须要选择留下,于是点头道:“但凭太守安排!” 马臻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将仆人叫进来,就在这处大宅院里,给王连安排了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住下,大概没有一起用餐的习惯,晚饭是仆人送进来的,两菜一汤很简单。 饭后,医生来了,替王连查看了伤情,又重新换了金创药。 第033章 言而无信 王连刚准备躺下休息,顺便好好养伤,门被推开,马红央扬着下巴傲气地走了进来,长衣长裤打扮,还是红色的,多了几分英气。 “小姐,这么晚了,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回去吧!”王连摆摆手。 “不要忘了,你尚未娶我,这里是我家,哪里不能去得?”马红央振振有词,王连无语,目前说来,自己确实只是客人而已。 “你随便坐吧!”王连躺下来,也不看她。 “将头转过来。”马红央不高兴了,命令道。 王连没理她,继续躺着,却只见红光一闪,马红央的一条腿横在他的胸前,脚尖弯曲,正对着伤口的位置。马红央还是个练武的,身手敏捷,要是再被踢开伤口,今晚就不用睡觉了。 王连只好轻轻推开她的腿,起身坐起来,皱眉道:“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明白,你因何嫌弃我?我长得不美还是家境贫寒,亦或者是品行不端?”马红央瞪着丹凤眼连珠炮似的追问。 先照照镜子,就凭这凶巴巴的样子,也会让王连这样的有志青年无感。况且,来不来就想打人,还下死手,谁会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王连将这些话憋在心里没说,尽量和气地解释:“我不是嫌弃你,只是不熟悉,我们之间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没有,之前也素未谋面。感情是需要培养的,你我从来没见过,今后却要生活在一起,多别扭?” 马红央终于坐下来,思忖了下,忽然咯咯笑了,“甚是容易,你我已见过三次,已经熟识。你没家人,我父母健在,他们同意便可,至于媒人,找来一个就行。” 完全一副非嫁不可的态度,刚躲过了秦始皇的小女儿赢红央,却又被马红央给缠上了,这让王连觉得更像是命中劫数难逃,三百多年没有甩掉的后遗症。 娶妻是万万不行的,如果一不留神有了小王连,回家的梦想就成了泡影,将永远留在这里,成为一名后世都未必知道的古人。 “红央,你确实长得很漂亮,也很可爱,否则会有那么多男人往你家疯跑?不如这样,你我多多交流,加深了解,在彼此熟悉的基础上,再谈婚论嫁。”王连道。 这些话,马红央只是听懂了一半,不过,对于赞美的话,女孩子一向来之不拒,俏脸上也飞起了两坨红霞。 “如此便听父亲安排,稍后再说。”马红央终于答应。 “别生气啊,我还是觉得用绣球招亲这种办法,很不妥当。我之前身边就有一名乞丐,如果你射中他,也要嫁吗?”王连问。 “本小姐也是千金之躯,当然不行。”马红央哼声道。 “那岂不是言而无信?”王连对此表示鄙夷。 “你没看告示吗?”马红央反问。 “不是说了嘛,我是被这些人挤进来的,险些被踩死。” 马红央被逗得大笑,好半天才捂着胸口解释,所谓的征婚告示写得很清楚,绣球招亲,受伤自负,即便被绣球砸中,如果小姐没看好,可以反悔,参与者不可有怨言。也就是说,王连很幸运,换做别人,即便受伤了,也可能直接被拖出去,连治疗都不管。 完全是单方面的霸王条款,由于不限制年龄、身份、婚史等,形式有趣,所以轰动了整个山阴城,这些人也梦想高攀太守之女,所以趋之若鹜。 马红央还大言不惭,她本打算多搞几次这样的活动,广泛参与之下,总能觅得如意郎君。 “你这么胡闹,太守和夫人也不反对?”王连又问。 “绣球招亲乃是我母亲族内习俗,当年,我父便是被绣球砸中,才娶了母亲。嘿嘿,还有,一旦成亲,便不可再纳妾,因此,曾有妻室者,也难被相中。”马红央坏笑道。 原来,绣球招亲还是传统,还担心手抖射错了人,所以便有了霸王条约,相不中不满意都可以合法违约。王连终于理解了这一做法,说道:“不公平,男子也应该可以反悔。” “会被诅咒,不得好死,灰飞烟灭。”马红央听出王连话里的意思,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起身就走,还差点踢翻了凳子。 磨人精终于走了,王连躺下来闭上眼睛,在秦朝所发生的一切,恍如昨日,不知道南宫灵儿结局如何,也不知道公子扶苏到底有没有逃脱厄运。 不管如何,历史还是沿着固有的轨迹,发展进入了东汉时期。 王连就在马臻的府上住了下来,接连七天,都没见到马臻,倒是马红央经常过来骚扰,她喜欢跟王连争执斗嘴,大有乐此不疲的架势。 这天傍晚,马臻终于回到家里,并且把王连叫了过去,让仆人多摆上一张桌案,两人共进晚餐。 马臻看起来有些疲惫,他喝了一杯酒,这才说道:“这几日,我走遍山阴周遭,绘制成了一幅地图。” “太守不必亲力亲为,安排下去即可。”王连道。 “唉,郡内官员皆为前太守所留,欺上瞒下,趋炎附势尚可,深入民间了解疾苦则难。”马臻微微叹息。 王连心中油然升起敬意,像马臻这样真正为民着想的好官不多,可惜,奸臣当道,却没有好下场。 史书记载,马臻因为建造镜湖,触犯了富人们的利益,他们联名上告成功,最后,马臻被处以极刑,从时间上推算,就在明年三月。 “敢问太守有何打算?”王连问。 “你且过来。”马臻说着,取出那张绘制的地图,展开放在桌案上,王连起身走过去一看,正是山阴附近的地图,绘制得非常详尽,每一条沟壑都有标注。 “你看,山阴水道虽经过此地,但水位尚浅,常有断流,不足以灌溉农田。若是遇到雨季漫长,反而会造成水患。王连,你既然知晓水利,且大胆直言,如何修整?”马臻问。 “您也擅长水利,想必已有规划。”王连并非故意推辞,马臻本就是水利专家,曾经跟随父辈参与过泗涌湖的施工。 “我想在此地蓄水建湖,却也有些困扰难解。”马臻指着地图上山阴城南部。 “太守请讲,我来补充。”王连道。 “两处,如何筑堤,水源从何而来?”马臻干净利索地问道。 第034章 筹建镜湖 “此事不难。”王连指着地图解释道:“此湖南界可依托丘陵,北界筑造堤坝拦水,东西可在山阴水道堤坝基础上加高,至于水源,此地平原有三十六条,皆可疏通引入,效法灵渠。” “哈哈,此言有理,与君交谈,真乃平生之快事也!”马臻开心地大笑,也很佩服王连的才华。 王连重新回来坐下,马臻也收起地图,郑重地敬了一杯酒,又说:“你我再商议下,此湖该以何命名。” 当然是镜湖,后来改称鉴湖,王连没明说,提示道:“太守,依照惯例,总该跟先贤有联系。” “据说,黄帝曾在此地铸镜,便叫镜湖,如何?”马臻道。 “这个名字好,山阴-道上行,如在镜中游。”王连鼓掌道。 “呵呵,王公子好文采啊!”马臻赞叹道。 王连惭愧,这两句诗是王羲之所写,也影响了很多人,后来,这里又出了很多名人,也引来许多名人在此流连忘返。 “太守,尚且还有两个问题。”王连道。 “请讲!” “其一,南部风水极佳,必有祖坟众多,其二,建湖之财力从何而来?” 王连这么问,其实是心里犯了犹豫,有些不忍这样一位好官,因为触犯富人的利益,最终被人诬告杀害。几天来,他虽然对马红央依然没什么感情,但这么开朗可爱的女孩子就要受连累成为阶下囚,也于心不忍。 “若是骄纵这些豪强富贾,则万事难行,可下令迁坟,不从者掘之,至于所需钱两,也可以向这些人征赋,岂能白占众多土地。”马臻霸气地说道。 从这些话里不难听出,要想指望朝廷拨付建湖费用,根本没希望,一切都要搞自己,而且,马臻盯上的是富人群体,这就难怪他们的反应会变得越来越激烈。 这绝对是拉仇恨的节奏,王连知道马臻主意已定,不是劝说能改变的,他还是从怀中拿出了枭印,递过去道:“太守,我不知道此物的价值,或许能换一些银两,支持镜湖。” “这是你祖传之物。”马臻犹豫道。 “相比太守为民谋福的决心,这些都不算什么,请收下吧!”王连坚持道。 “此物甚为惹眼,我也要想个妥善的去处。”马臻还是收下了枭印,因为缺钱,赋税不能解决全部问题。 接下来,两人继续交流如何建造镜湖,思路越来越清晰,直到深夜,王连才回去休息。不难看出,虽然他没答应娶马红央,但是,马臻已经将他当成了女婿,给予了足够信任。 又隔了一天,马臻喊上王连出门,一同再去查看附近的地理情况,力争做到规划细致,修建镜湖工程万无一失。 马红央也跟着一路同行,却不见外地跟王连坐一辆马车,马臻也没反对。 这是王连穿越过来后,还是第一次乘车游览山阴城,作为曾经越国的国都,规模自然不小,但照比阖闾大城和咸阳城,还是差了一大截。 街道上屋舍林立,商户众多,不乏拥有几层小楼的庭院,可见城中居民有钱者并不少。但是,这也是问题所在,这些有钱人多半都有背景,或是曾经王侯的支脉,或跟当朝重臣有亲属关系。 五铢钱已经流行,虽然还有物物交换的现象,照比王连在秦朝看到的情况更少了,历史也在不断进步完善着。 王连见马红央一直将车帘挑开条缝隙向外看,不禁问道:“红央,你平时也不出门?” “刚随父亲来此不足两月,这是第三次出来。”马红央道。 “刚来这里就抛绣球招亲?” “我已十八,再不嫁人,都要做妾了。” “想嫁人,怎么不去参加选妃啊?”王连笑问。 “去过啊!”马红央回答很干脆,又回忆道:“那时,我一路过关,就差面见圣上了,相工茅通却说我面带煞气,全无贵姿,然后就被遣送回家了。” 王连被逗笑了,又问:“是不是觉得很遗憾?” “那当然,还哭了好久,但自从射中公子,反而庆幸没被选中。”马红央顽皮地朝着王连眨眨眼睛。 又来了!王连忙岔开这个话题问:“怎么给你取个红央的名字?” “听父亲讲过,秦皇胡亥杀光兄弟姐妹,唯独留下小妹红央,他觉得这个名字有福气。” 真跟那个公主赢红央有些关系,王连还是愿意当做一种巧合,又问:“那你知道扶苏怎么样吗?” 马红央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不以为然地笑道:“世人都知道,拔剑自刎了!” 到底还是没能改变扶苏的命运,王连暗自叹息,他尽力了,也只能表示遗憾。关于吕雉后来的一些事情,马红央并不了解,自然也打听不到南宫灵儿最终的结局。 一路聊天看景,倒也不闷,车内空间狭小,马红央的大腿就跟王连贴在一起,让温度升高。她倒是大方,根本不介意,偶尔还蹭来蹭去,看王连有躲避的举动,反而捂嘴笑个不停。 王连不由暗自埋怨前方车内的马臻,这分明是故意制造自己跟马红央过分亲密的行为,进而打造夫妻之实,最终不娶都不行。 大约一个小时,马车出了城,以马臻的身份,可以坐豪华牛车,但他还是选择马车出行,追求办事效率,随从也只是几名骑马的护卫。 城内不是重点,南边的山区才是关键,这里虽然被称作丘陵地带,但规模很大,跟小山也没有区别。 又过了一个时辰,马车靠近这些小山,基本都保持着原生态,树木茂密,葱绿一片,冬末春初,也只有江南才能保持如此景色。 一行人下了车,马臻跟王连并肩走在前方,马红央折下一段树枝,随意在手里挥舞着,更像是一名游客。 “此地名曰柯山,确有不少水源。”马臻介绍着,继而进入密林深处,就在两山之间,出现了一处面积不小的水潭,光洁如镜,倒映着山林美景。 王连蹲下来,用手感受了一下水温,很凉,明显是泉水,但泉水并未溢出形成溪流,始终保持着水平,也是奇观。 第035章 上任功曹 “太守,这处水源可以用。”王连道。 “总觉水量不够。”马臻犹豫道。 “涓涓细流尚可汇集成江海,何况我们建造的只是一处湖泊,我听闻长江上游也不过浅浅的小河。”王连道。 “有道理,此地便为三十六源之一,且为第一位。”马臻点头道。 这就是后来的鉴湖第一源,随着佛教的进入,附近还修建很多禅院,成为非常知名的景点。 接着,马臻跟王连一道,又查看了一些水源,进一步确定引水的途径,直到红日西沉才乘车返回。 王连累得腿肚子抽筋,马红央却是体力惊人,不见半点疲惫之色,还到王连房内坐了一会儿,这才返回闺房休息。 清早出门,很晚才回来,一直过了五天,马臻带着王连再一次详细查看了附近的水源情况,地图上也多了数字,更为精确。 王连提出了很多中肯的意见,尤其是如何修建斗门和堤坝等,这让马臻也佩服地不断点头,越发喜欢这个未来的女婿。自然,每次出去也都会带上女儿,有意为两个年轻人撮合。 镜湖工程的问题都明摆着,在出行的过程中,王连看见了很多豪华的坟茔,有的附近还有守坟的屋子。祖坟意义重大,而且在这里购置的田地屋舍也是贵族们留下的后路。 不光如此,鉴湖的兴建位置上,还有大批平整地田地,从田垄面积和规划上看,也都是豪强富贾的财产。 浩大的镜湖蓄水工程,一定会动这些人的奶酪,必将引发激烈的反对之声。 王连本以为,他不过是马臻的准女婿,家里的一名谋士,可是这一晚,马臻回来后,却找到他,商议给他一个官职。 “王连,我思量再三,就由你担任会稽郡功曹一职,定要修成镜湖。”马臻道。 “这,官职太大了。”王连犹豫道。他清楚功曹的职责,主管郡内一切人事,太守第一位,郡丞第二,接着就是功曹,权力不小。 “官职太小,没法服众。”马臻坚持道。 “感谢太守提点,我接受这个职务,一定完成建造镜湖的任务。”王连答应下来,心中也有打算,他想把得罪人的活都揽下来,让马臻少一些责任,只要镜湖建成,他就立刻穿越走人,不怕打击报复。 “一家人,我信任你。”马臻笑道。 “郡丞又是何人?”王连问。 “之前是梁不疑,已调任京都,暂空缺。” 一郡之中,太守、郡丞都是朝廷安排的,而其余官员都可以由太守自行任命,如今郡丞空缺,王连这个功曹,就是排在马臻之后的二把手。 好像哪里不对,王连想了想,又问:“管兵权的官员呢?” “此并非边界重地,并无军营驻扎,如有需要,可以自行招募护卫,数量在五千之内。”马臻解释道。 商议好了,王连便回去休息,准备明天一早,走马上任。 在吴国之时,王连担任过上大夫,等同于官居一品,等穿越到秦国,又担任了监御使,虽然是三品,但后来却被封为禄王,权力更大。 一郡之功曹,对王连而言,算是个小官,跟朝廷都没关系,等同于被马臻聘用。但越是这样的官越难干,管理的都是具体事情,之前修建邗沟和灵渠,工作只要吩咐下去就行,反而没这么麻烦。 为了穿越回家,也为了好官马臻,王连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干,以最短的时间内,完成镜湖的建设。 作为功曹,应该有府宅,并且有俸禄,但马臻都没提,一则是修镜湖花费巨大,没有闲钱。另外,还是当成了女婿,希望他能一直住在家里,将来自己这一切也都是他的,不算亏了女婿。 不过,马臻倒是给王连安排了一辆崭新的牛车,还有四名佩刀随从,第二天一早,王连就坐着牛车,赶往会稽郡的行政办公场所郡衙。 马臻提前通知过,此时,郡衙的大厅里,已经站着十几人,分别是主簿、督邮、掾、史、书佐等。 马臻端坐在高台之上,不急不缓地开口道:“诸位,赵功曹年岁已高,自请还乡,自今日起,便由王连担任功曹一职,望协力一心,共同治理好郡内事务。” “诸位好!”王连抱抱拳。 下面鸦雀无声,这是对马臻的安排表示不满,突然冒出个年轻人,上来就担任二把手,怎么能让他们甘心接受。 “太守,不知王功曹是何人举荐?”主簿开口道。 “是我!”马臻冷下脸来。 “我曾听闻,此人曾被小姐绣球射中,此后便住在太守家中。说是养伤,但跟小姐走动颇近。”督邮也说话了,大有埋怨马臻任人唯亲的味道。 “你所言不错,我亦有意将小女许配给王功曹。”举贤不避亲,马臻并不遮掩跟王连的关系,脸上的寒冰却更浓了。 督邮不禁打了个冷颤,没再敢继续说话,主簿仗着年纪大,有些不知死活地说道:“太守大人,功曹一职,责任重大,非贤能者不能居之,王功曹如此年轻,不知有何才能?” “我郡第一要事,便是兴修水利,王功曹精通此道,堪当大任。”马臻道。 “恕在下不能苟同。”主簿固执道。 “辞官回家去吧!”马臻拍了下桌子,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可是梁郡丞举荐的。”主簿根本想不到,因为一句话就被解除职务,恼羞地拿着上头势力来压堂堂太守。 “就是大将军举荐也不行,樊主簿,本太守已经查实,你强占良田三百亩,不予以治罪,已属宽容。”马臻道。 “谢太守开恩。”樊主簿周身抖了一下,跪倒在地,接着拿下帽子,掉头悻悻离去。 王连了解这段历史,之前的郡丞梁不疑是当朝大将军梁商的儿子,而他的妹妹正是皇后,家族势力极大,权倾朝野。 马臻铮铮傲骨,廉洁公正,凭着一腔热血为民造福,并不惧这些势力,却也埋下了不小的隐患。 接着,马臻宣布,刘书佐升任主簿一职,俸禄一百石,看到这幅情形,其余人再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只能纷纷点头,遵从太守的安排。 郡衙的规模不小,前后十几栋小楼,王连作为一郡功曹,也有了独立的办公楼,上下共三层,都是前太守留下的建筑,很是奢华,光是玉石的茶碗就找出十几个。 第036章 枭印易主 前功曹也是被马臻突然撵走的,都没来及收拾东西,桌上的文章只写了一半,都是为马臻歌功颂德的话,没想到新太守根本不吃这一套。 安排好王连后,马臻随即离开了郡衙,回家后才听说,竟然是长途跋涉去了吴郡。 王连新官上任,必须要先搞清楚会稽郡的情况,于是,他派人请来了刚由书佐升任主簿的刘谭。 “功曹大人,不知叫属下过来有何吩咐?”刘谭满脸堆笑,知道这个主惹不起。 “请喝茶!” 王连给他倒了杯茶,表现出友好的姿态,开始询问郡内的有关情况,作为曾经负责起草文件的书佐,刘谭对此了解得一清二楚。 一问一答中,王连得知,如今的会稽郡下辖十五个县,人口近五十万,田地万顷,多在山阴、会稽两县,因为水患侵扰,十年中倒也有六七年没有好收成。 当然,收成不好指的是普通百姓,豪强们拥有的都是不怕水患的良田,会稽郡还有一项支柱收入,那就是海盐,通常由朝廷拨款购买。 刘谭很感慨,原本会稽郡是个富裕的地方,曾经包含二十六个县,人口百万,只是朝廷一纸文书,就把近一半土地划给了吴郡,治所也从吴县迁移到这里。 刘谭讲,吴县县城也称作吴城,便是原来的阖闾大城,城池广阔,人口多达十万,是当朝最富裕的城市之一,可惜也跟会稽郡无关。 “郡内的赋税收入怎么样?”王连非常关心这件事,没钱拿什么去修镜湖,强征百姓充当民工的做法不可取。 “加上朝廷提供的海盐补助,也不过十万两白银。”刘谭道。 王连不禁摇头,这笔钱也太少了,除去郡衙的办公费用,加上一些额外支出,几乎所剩无几。 “人口这么多,赋税也太少了。” “即便如此,尚且有许多百姓苦不堪言,非强征而不交,有人占据大量良田,却受到王侯庇佑,无需缴纳赋税。百姓所收粮食,果腹亦不足啊!”刘谭叹息道。 对此,王连也只能表示理解,封建社会的王侯制度,正是制约当时经济发展的瓶颈,可继承的千户侯、万户侯等爵位设定,分割并蚕食了农耕经济。 经过一番交谈,王连对刘谭的印象还不错,此人姓刘,跟皇族也有些亲属关系,只是较远的旁支,祖上也渐渐没落了。 勉励了几句刘谭,就让他走了,王连并没有急于采取行动,开始更为仔细地规划镜湖建设工程,也有人来找,不重要的事情都推给了刘谭去处理。 这里还有些书籍,王连休息之余,便找出来翻开,并没有发现南宫灵儿的踪迹,倒是发现了一个记录,刘邦在芒砀山招兵买马,用的正是吕雉提供的二百两黄金。 南宫灵儿的身份很敏感,尤其还跟突然消失的自己有关系,王连想,大概是吕后下过严令,不让史官对此进行记录。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王连每日上下班,开始熟悉了这里的生活,偶尔也会在马府的院子里,吹起凤鸣笛,用来消愁解闷。 每逢此时,马红央或是坐在王连身边,或是站在楼上的栏杆向下眺望,眼中总会流露出与性格不符的柔情。 马臻终于回来了,身体瘦了,腰包却鼓了,他带回来了十万两白银!对外,则宣称是在吴郡借来的,却没有隐瞒王连,他找到了华容侯王康的妻弟,将枭印卖给了此人。 这可是宫廷之物,又是秦始皇私藏的宝贝,卖便宜了,但王连并没有半点责怪,又问:“太守,此人稳妥吗?” “此人跟我有些故交,不会出事的,他准备将枭印送给梁冀,或许还能谋个一官半职。”马臻道。 梁冀是大将军梁商的长子,品行极差,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尤其是梁商死后,他接任了大将军,更是胡作非为,逼良为娼,无所忌惮,在身为太后的妹妹梁妠庇护下,几乎毁掉了东汉王朝。 这人如果得到了枭印,认为如有天助,一定会更加猖狂,王连有些后悔拿枭印换钱的决定,但事已至此,后来的发展也不是他能改变的。 镜湖施工第一笔资金有了,马臻非常开心,当晚,还跟王连喝了很多酒,直到两人都有些醉意,才各自安歇。 根据王连的计算,除去中间的那条丘陵,建成后会成为岛屿,镜湖的面积将达到近二百平方公里,蓄水量近三亿立方米,横跨山阴、会稽两个县域。 如此充沛的水源,北部广大农田的灌溉没问题,但是,却要占据南部大量豪强富贾持有的良田,光是这笔补充的费用,马臻带回的十万两白银都不够。 马臻的态度很明确,这本是一项利民工程,不会给这些人补偿,大不了以后在下游多开垦土地分给他们,不向他们强行征税,已经很客气了。 王连对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并不认可,史书上对马臻的记录虽然不多,却也说得很清楚,马臻正是因为得罪了这些人,才落得凄惨的下场。 经过几次劝说,马臻才答应由王连单独处理此事,非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出面表态。于是,王连吩咐贴出告示,通知拥有城南田地以及坟地的户主,三天后到郡衙内集合,不来者,后果自负。 涉及根本利益,这些有钱人当然不会等闲视之,相互间联系后,一起按时来到了郡衙。 院子里站了百余人,穿的都是绸缎,肤色有光泽,一看就是享受惯了的那伙人,王连身穿官服,背着手从里面走出来,立刻引来了一片嘘声,议论纷纷。 这小子真走运,被马小姐射了一箭,不但成了上门女婿,还当上了一郡之功曹,太守马臻如此偏袒,大家纷纷表示不服。 王连在人群中瞥见了被辞退的樊主簿,这老头竟然也有脸来,关于自己的事情,一定都是他传播出去的。 “诸位,对本官有何不满,可以回去偷着骂,今天我们议论的不是这件事!”王连冷冷道。 看王连真拉下脸,大家还是有些畏惧,识趣地停止了议论,一名身穿蓝袍的老者上前一步,拱手道:“小人周林丰,敢问王功曹唤我等前来,可是兴修水利一事儿?” 第037章 增加收益 “知道得不少,没错,就是想跟诸位一起商议,如何让我郡变得更富有。”王连点头。 “若想富有,可多开垦田地,山上亦可耕种,何须在水利上劳民伤财。”周林丰眯着眼睛笑,不是个善茬,也可能是樊主簿授意的。 “说得轻巧,你们为何不去开荒种地呢?”王连反问道。 “皆赖祖上德行,皇恩浩荡,耕种乃平民之本,与我等无关。”周林丰大言不惭,却得到不少附和之声。 “错,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想想看,如果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哪有力气帮你们干活?”王连驳斥道。 “这……”周林丰一时语噎,憋了好半晌,这才说道:“功曹大人,你想如何兴修水利?” “很简单,在城南修建镜湖,涝时可以蓄水,旱时可以灌溉,届时粮仓满盈,百姓安乐,你们也可以增加收入。”王连道。 沉默了三秒,这些人立刻炸了锅,都听懂了,这位年轻功曹是想让他们交出良田,变成湖泊,这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我那块田地,已经耕种三代。” “我反对,田地乃祖上所留,不可抛弃。” “慈父一年前才过世,尸骨未寒啊!” “……” 王连也不说话,等他们吵闹的动静小了,这才朗声道:“诸位,不要咄咄逼人,你们明明得了好处,却还在此地叫屈,德行何在?” 众人都愣住了,明明被剥夺了田地,怎么就成了占了便宜? “小人实在不明功曹话中之意。”周林丰又上前一步道,王连这次看清了,正是樊主簿在后面用手指捅他。 “我还没说完,你们失去的田地,郡衙会在北面重新补足,镜湖建成后,照样可以成为良田。”王连道。 “我们只要原来的田地,种得好好的,为何要毁掉?”一名壮汉上前道,竟然还举起了拳头。 “放下拳头,否则,乱棍打出,决不轻饶。”王连霸气道。 壮汉周身一颤,还是不敢造次,束手向后退去,恰好踩中一人的脚,引来这人不满地斥骂声。 “肃静!”王连道。 没人再说话,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火,王连接着说道:“诸位,镜湖不光为了防洪灌溉,还有他用,一旦建成后,定会成为游览消愁之妙地。届时,有人来此休闲赏景,亦可为大家带来更多收益。” 王连的思想太前卫,这些古人根本没听懂,都傻愣愣地看着他,古来置办田宅才是最有把握的生财之道。有人问,收益又在哪里?那时可没有旅游区一说。 王连拿出最大的耐心,细细地解释,到时候会兴建一些亭台楼阁作为景点,开发收费项目,比如,湖上泛舟、养鱼垂钓、甚至搜集一些珍稀之物供人观赏等等。 足足讲了半个小时,这些人总算是听懂了,觉得还不错,有人发出了赞同之声。 王连又说,将来这方面的收益,郡衙留下一小部分,其余的按照所持有田地的多少,进行分配,如此一来,非但原有的田地数量不少,还多了一笔可观的收入。 这些有钱人为了享受生活,除了雇佣奴仆,还要吃得好穿得好,加上请客送礼等,花费也不少。很多贵族都是个空壳子,只是外面一张脸一副架子而已,坐吃山空,一直是他们的担忧。 “王功曹,口说无凭,如何能保证我等收益?”曾经的樊主簿终于憋不住了,上前问道。 “建立契约!如果不信郡衙,可以自寻安身立命之处,无人拦着你。”王连不客气地说道。 之前想要打人的那名壮汉,听懂了这里面的好处,反而表现得很积极,上前问道:“功曹大人,我家中尚有闲散银两,可以多加投入吗?” “自然可以,届时,郡衙不但返还你的投入,还可以多分配收益。诸位,你们现在只需退后一小步,将来就可以向前迈进好几步。田地里的粮食毕竟是有限的,但镜湖却可以带来持续不断的收入,这笔账都能算清吧?”王连劝说道。 “小的也可拿出银两。” “我家中也有些盈余。” “……” 气氛变得火热起来,大家都愿意多投入多分钱,樊主簿反对的声音还是被压了下去,反正他已经不是官员,也没人在乎。 问题终于达成一致,比王连想象中容易了许多,新任主簿刘谭开始忙碌起来,以会稽郡衙跟这些豪强富贾签订契约,按照王功曹的安排,对于那些捐资者,增加了将来分成的比例。 马臻了解此事后,对王连的办事能力赞不绝口,不但避免了一场冲突,还能增加收入,可谓一举两得。短短半个月,会稽郡衙的财政上,再次增加了十万两白银,马臻开心无比,有了这笔钱,镜湖工程就有了保障。 这天晚上,马红央又来到王连的屋内,换上了一套合体的长裙,笑吟吟地问道:“公子,你来此地已有两月,可否觉得已经跟红央熟识?” 很熟,回家就能看见,王连明白她的意思,摆手道:“小姐,我们已是朋友,不过,若想成为夫妻,还需更了解才行。” “莫非,你要红央除去衣服?”马红央羞答答低下头。 这是什么脑子,净往这方面想,王连苦着脸道:“小姐,我说的是要有共同爱好,比如,琴棋书画,舞文弄墨。” 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王连知道这都是马红央的弱项,舞刀弄枪还行,文化艺术类就弱爆了。吹曲时,她一旁发呆也不是听旋律出神,是看人看呆的,至于旋律好不好不关心。 马红央果然皱起了秀眉,半晌才说道:“我只是跟母亲学了些刺绣。” “这也行啊,不如你就绣一幅镜湖全景图,到时挂在我们的房内,也是乐趣。”王连点头道。 “待我回去练习。”马红央咯咯笑了,单纯的她哪里知道,王连就是在拖延时间,一丝结婚的打算都没有。 镜湖水利工程箭在弦上,马臻没有催促王连和女儿的婚事,倒是夫人苗奕庄提过几回,都被王连遮掩了过去。 一切工作有序展开,首先就是迁坟,南部的大量坟地开始朝着北侧迁移。接着,由督邮杨宽负责招募民工,仅凭山阴、会稽两县青壮劳力远远不够,必须在会稽郡全境展开。 杨宽也对王连担任功曹有想法,为了稳定局面,王连还是偷着给了他一包银子,用自己带来的黄金换的,此人很贪财,很容易就拉拢了,点头哈腰地去办事。 第038章 上告朝廷 五十万人口,除去老弱妇孺,可用的人员也就十五万,不能全部征用而荒废田地。最终确定的人数是五万,一万负责在北部开垦荒地,补充造湖损失的良田,剩下人员分成四组,每组一万人,除了东西北三面的堤坝建设,还有浩大的开渠引水工程。 五万人的规模不小,照比邗沟和灵渠的人数,还是差了一大截。而且,这些都是农夫为主的百姓们,纪律性不高,必须严格管理才能出效率。 在王连的建议下,马臻同意招募起一支护卫军,为了节省开支,只有五百人,骑着马来回奔走,负责监督。 虽然只是一处湖面,但工程量并不小,好在东西方向可以利用山阴水道的堤坝,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加高,土方量最大的也就是北面的大堤。 马臻做事雷厉风行,镜湖开工之后,他几乎整日不着家,奔走在河堤之上,有时还会跟民工混在一起干活,尽显平易近人的本色。 王连也差不多,常常很晚才回家,随便吃上一口,累得倒头就睡,鼾声如雷。这让马红央颇为心疼,经常泪汪汪的,暗地里没少埋怨父亲,不该给未来夫君这么重的担子。 必须确保工程质量,镜湖的水平面要高于山阴城,如果堤坝不够安全,很可能会出现水淹山阴的严重后果。 为了方便工作,王连还学会了骑马,也掉下来过几次,好在没伤了筋骨。 半年多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经历了炎热的夏季之后,渐渐进入了深秋时节,气候变得舒适起来,浩大的镜湖工程也快要趋近于尾声。 三十六源之水不断汇入镜湖之内,水平面不断升高,因为不是大江大河之水,因此,镜湖正如其名,水面波澜不惊,光洁如镜。 不能让这些豪强富贾们闹事儿,王连安排一批人制造游船,在湖心岛屿上建造亭台,以增强他们的信心。 王连在走一步险棋,古时候交通不发达,旅游业很难得到发展,能够出来游玩散心的,也仅限于某些非常有势力的达官权贵,还要在重重保护之下。即便是来了,当地官员接待还来不及,怎么会收取游玩费用。 说白了,王连忽悠了这些有钱人,他们想要利用镜湖多增加收入,犹如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而这一年,对于东汉朝廷来说,却是多事之秋,四月,南匈奴叛汉,掉头攻打西河郡,被汉军击败之后,羌军又发生叛乱,而且连续攻陷多地。 朝廷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工夫搭理会稽郡发生的事情,毕竟平叛要放在第一位。事实上,被辞退的樊主簿,利用跟梁不疑的关系,已经把马臻给告了,理由是太守马臻为了建功扬名,水淹良田数万亩,不顾黎民百姓的死活。 王连从刘谭那里得到了消息,却对此人无可奈何,如果强行将其收入狱中,势必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梁不疑也不会答应。 这天,马臻和王连正在镜湖南侧监督建造斗门,一行百余人的队伍,来到了山阴城。 车辆豪华,士兵精良,直接就闯入城中,来到了会稽郡衙,留守的主簿刘谭顿时被吓坏了,而一听对方的名字,更是吓的噗通跪倒,连头都不敢抬。 很快,有人快马加鞭来到镜湖工程现场,惊慌失措地通知马太守,朝廷里来人了,光禄大夫张纲。 来者不善,王连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史书记载,马臻是明年三月被杀的,但现在收监也有可能。 而王连的运河之眼尚未出现变化,还不能够穿越离开,难保也会受到牵连。 马臻作为堂堂太守,一定会被带到京都审问,而他这名被聘用的功曹,不用那么麻烦,多半会被判就地处死。 光禄大夫张纲不告而来,马臻眉头微皱,意识到情况不对,在回去的路上,他一再叮嘱王连,如果是因为镜湖获罪,一定要说,都是他这名太守安排的。 王连心中满满的感动,只是轻轻点头,马臻还说,如果夫人和小姐无事,就让王连带着她们离开,去往扶风茂陵,还能找到些亲属,也许可以提供保护。 有人上告的事情,马臻也是清楚的,但他并没有因此妥协,不惜代价也要建造镜湖,让百姓因此获益。 郡衙已经被朝廷来的士兵戒严了,马臻毫不胆怯,昂首挺胸带着王连直接闯了进去。 议事大厅上方的座位上,坐着一名三十出头的中年人,面如刀削,目光冷峻,两条一字眉颇有气势,正是光禄大夫张纲。 王连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年轻,根据这时候的官制,光禄大夫隶属于光禄勋,从二品,只有参政议政的职能。而马臻作为太守,是正四品,管辖一方,实际的权力更大。 虽然光禄大夫没有判罚的实权,却跟皇上的关系很近,不能小视。 马臻上前一步,躬身拱手道:“不知张大夫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王连也只是跟着拱拱手,并不说话,张纲看了看二人,说道:“二位请坐,我也是奉圣上之命,前来查看镜湖之事,朝中非议不少。” 马臻坐下后,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镜湖可防范水患,灌溉农田,本为造福黎民,不知非议从何而来?” “可曾毁掉万亩良田?”张纲问。 “蓄水工程,岂能不用土地?虽然用了良田,却已经在下游开垦出同等数量。”马臻道。 “征集民众,可否顾忌民之疾苦?”张纲继续追问。 “镜湖工程浩大,非集合万众之力不可为之,已足量发放工银,皆有据可查。”马臻安排刘谭拿出账目表,交给张纲过目。 张纲做事非常认真,仔细看了良久,这才还给刘谭,又问:“集富贾之财,可曾归还?” “尚需时日。” “马太守,有人告你用欺瞒之法,骗得资财,皆留下私用。”张纲道。 “天理昭昭,我马臻宁愿沦为饿殍,也绝不贪图他人一分一毫。”马臻怒了,忍不住拍了下桌子。 “据说,王功曹是你女婿,可有此事?”张纲没生气,继续问道。 “大人,我只是住在马府,还没有成为马太守的女婿。另外,我这个功曹,至今还没拿过一分薪酬,倒是差点跑断腿。”王连忍不住说话了。 第039章 不愿为官 “王功曹,待赋税收上来,自不会亏了你。”马臻道,听起来倒像是和王连一唱一和。 “所疑惑者,你如此年轻,无人推荐,如何当上一郡之功曹?”张纲平静地问道。 “有志无论年高,大人年岁不大,不也高居光禄大夫吗?我所擅长者,除去易经,便是水利,会稽修建镜湖,正好可以为民效力。如今镜湖即将完工,我也准备辞官不做了。”王连不卑不亢地解释道。 张纲半晌没说话,摆手示意屋内的人都退下,只留下马臻和王连,这才说道:“马太守莫要责怪,马氏一族曾卫戍边关,一身浩然正气,功勋卓著,我岂能不知。” 马臻和王连都松了一口气,从这句话里不难听出,张纲这个人是非分明,是个难得的好官。 “还请大夫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建造镜湖,百利而无一害,必将造福万代。”马臻颇有些感动地拱手。 “唉,非是我不肯相助,那梁不疑告你三次,不肯罢休。朝堂之上,我也不可畅所欲言,这次前来倒是主动向圣上请命,唯恐他人害了马大人。”张纲叹了口气。 “多谢张大夫体谅之情!”马臻非常感动,直言道:“梁氏一族,早晚生乱。” “大将军梁商秉承公正,皇后也无媚色谗言,只可惜,那梁冀和梁不疑等人,却辱没了梁家之贤名。”张纲感慨道,他对父女多有褒奖,却对两兄弟的种种作为,深恶痛绝。 危机解除,话也说开了,但张纲还是提醒,梁不疑不会就此罢休,恐怕还有下一步的举动。 追究原因,还是马臻和王连动了梁不疑的利益,辞退他留下的官员,还水淹他的田地。马臻也知道,樊主簿就是替梁不疑抢占的良田,当然,富贾中还有人跟梁不疑私底下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既然来了,也为了圆满完成任务,张纲提出去看看镜湖的情况,一行人出了山阴城,直奔镜湖而去。 此时的镜湖还没有放满水,斗门、水堰等工程也在继续完善,民工只留下了五千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张纲站在堤坝上,看着面前的浩大水域,清澈见底,水平如镜,由衷地说道:“若人人都如马太守,大汉富庶兴盛,岂能惧怕夷邦。” 马臻闻听此言,泪湿眼眶,就凭张纲的这句话,他即便付出再多也值得。 随后,三人登船游览了镜湖,对于一系列斗门、闸、堰、阴沟等排灌设施,张纲更是赞不绝口,似乎看到了连年丰收的景象。 “王功曹,你提出的赏湖一说,值得商榷。”张纲道。 “事在人为,如果此地风景如画,一定会有人来。”王连硬着头皮道。 “若想平息纷争,一些人的投入还是要还的。”张纲大有深意地说道。 “我们会努力的,以会稽的赋税,几年内能够还清,那些人拿回本金和利息,也不会挑出太多错来。” “但愿如此,自圣上登基以来,各地纷扰不断,在取舍之间,常常犹豫不决,或有偏袒。” 张纲在埋怨皇上缺少公正,这也是事实,如今朝廷内有宦官当道,外有梁氏一族执掌兵权,何止是一团乱象。 古代的文官大多学过易经,在船上,张纲跟王连很谈得来,马臻乐见于此,在他心中,早就认定王连是一家人。 张纲问,建造镜湖除了排灌,还有什么说法? 王连的解释是,镜湖汇聚三十六之源,从易理上讲,正符合天罡之数,对于改变会稽的风水更为重要,在未来,会稽郡的发展将是不可限量的。 “王功曹,我可举荐你入朝为官。昔有术士杨厚,每占必验,曾官至侍中。”张纲道。 “谢过张大夫,我自由惯了,不适合做官,这个功曹都准备辞了。”王连没答应,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穿越离开,功名利禄都是浮云。 张纲赞许不已,刚才就听王连说过修完镜湖便辞官,原来真有此意,“也罢,那杨厚亦不愿做官,去岁称病辞官,圣上感其德,下了一道圣旨,其所居之所,非经其许可,任何人等不可踏入。” “我理解,这跟给了块免死令牌也差不多吧!”王连笑问。 “如此高德之人,自要保护,圣上曾言,杨厚不出,他不入,不言自明,犹待其归来。”张纲道。 懂得进退,杨厚是个高人,王连感兴趣地又问:“如果有罪犯进入其屋中不出,又该如何?” “呵呵,圣上都不进去,自然无人敢入。但我想,杨厚也不会收留此等之人。”张纲呵呵笑,觉得王连多此一问。 “等镜湖完工,我想去拜访他,还请告知,他在何处?”王连道。 “芒砀山下白蛇潭。”张纲倒也没隐瞒,直接说出地点。 世所皆知,汉太祖刘邦斩白蛇起义,打下汉室江山,杨厚很会选地方,这本就是个值得忌讳的地方。 张纲只是停留了一日,便匆忙返回京都洛阳复命,他当然不会说马臻的坏话,乐观地想,圣上还可能给马臻奖励。 两个月后,镜湖工程彻底结束,当然,旅游区的建设还在进行,已经无关重要。 因为张纲跟皇上的关系很近,力赞镜湖有大禹治水之功,顺帝刘保一高兴,当真就派人送来五十万两白银,作为马臻功绩的奖励。 马臻乐坏了,立刻将豪强富贾的投资全还了,因修建镜湖耽误了耕种,他还免去了会稽郡百姓当年的赋税。 百姓们对马臻感恩戴德,但是,豪强富贾却还是感觉上当了,北部新开垦的田地总不如原来的好,而王连承诺的旅游项目,至今也没人来。 建造镜湖的第一笔费用,正是王连用那个枭印换来的,因此,他也该分得十万两白银。 马臻向来公私分明,手头有钱也不吝啬,将王连喊到屋内,准备将这笔钱给他,如果不好携带,也可以找地方换成等价的黄金。 “马太守,这笔钱我不要,还是您留着吧!”王连摆手道。 “岂能如此,建造镜湖你出力最多。”马臻道。 “要不,你就换成黄金先留着,等我用得着的时候找你要。” “也好,可否交给红央?”马臻笑问。 第040章 南宫仙子 还惦记着女儿跟王连成亲的问题,王连点头:“但凭太守处置。” 马臻更高兴了,十万两白银的聘礼可不少,说明这段姻缘要成了,感慨道:“王连,此生得遇你,真乃我之幸也!” “太守,功曹的职务我不做了。”王连道。 “稍后再议!”马臻不悦道。 “还有,我想去拜访杨厚,还望允许。”王连又说。 “也好,就让红央跟你一同前往,我也会派人跟随保护。”马臻答应下来。 没有艺术细胞的马红央,为了跟王连拉进距离,当真绣成了镜湖风景图,因为有母亲的帮忙,也有模有样的,就是色彩搭配差了些。 听说要跟王连一起出游,马红央乐得根本睡不着,连夜将弓箭找出来背上,又带上了一柄小号的腰刀。 这不像是去拜访名人,更像是去打猎,王连觉得有趣,也不阻拦。马臻依然觉得王连带来的青铜短剑过于敏感,也给了他一柄短刀,用于防身。 王连拜访杨厚的目的只有一个,为马臻寻找一处可以容身之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许,只有杨厚那里才是相对安全的。 镜湖完工之后,运河之眼果然有了变化,之前象征山阴故水道的那条线上,已经出现了一个醒目红色圆点,象征着穿越可以进行。 王连可以一走了之,但马臻的危险并未解除,谁知道梁不疑会不会再告,一旦圣上翻脸了,照样可以把他抓起来问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圣上的话就是最大的法律。 两匹快马,四名随从,王连和马红央策马在前,一路说笑,直奔芒砀山的方向而去。 “王连,这次回来,你该娶我。”马红央道。 “回来再说!” “曾有术士预言,我必然会生一男孩。” “呵呵,希望如此,提前恭喜你。”王连笑道,马红央的这种单纯,倒是蛮可爱的。 “等见到杨厚,再求他为我推算一下,寿元能有多久。”马红央若有所思,女孩子总有很多幻想。 王连没答话,只顾着骑马向前走,在这个时代,有罪株连三族是很平常,如果马臻遭难,马红央和母亲也未必能够幸免。 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来到会稽一年了,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某种程度上,王连也把他们当成了一家人。 随从带着地图,几人商议着路程,尽量算计好时间,通常傍晚赶到城池住下,白天继续赶路。 中间还乘船渡过了长江,王连不禁想起姬玉,两人在船上合奏欢歌,飘荡在江面上,一切恍如昨日,却相隔了七百年。 就这样走走停停,十天后的中午,一行人进入了沛县,王连安排先住下,明天一早再赶往芒砀山。 酷似姬玉的南宫灵儿,被王连托付在此地的吕雉家中,他很想知道这个曾经同住过一年的女孩,最终是怎样的结局。 以往经过城池之时,王连总是跟马红央一起逛街,顺便给她买一些精巧的小饰品,而这一次,大家住下后,王连却独自出了门,等马红央追到驿站门口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影,急得她直跺脚。 一路打听,王连找到了昔日的吕家,早已是残破不堪,枯草破瓦在风中瑟瑟发抖,仿佛还能听到呜咽之声。 吕后一度垂帘执掌天下,却忘了这个天下本来姓刘,她不断扶持娘家势力,招来了很多人的不满。等她死后,刘氏皇族和吕氏外戚之间,爆发了一场流血冲突,吕氏败了,几乎全部被灭杀。 现如今,以皇后梁妠为首的梁氏一族,并没有汲取历史的教训,正在步吕氏的后尘。 可能是觉得这里不吉,这块土地至今依然荒芜着,并无人购买使用。已经过去三百多年,沧海桑田的变迁,已经无处寻找南宫灵儿的痕迹,王连心中也感到一丝的凄凉。 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事,就这样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王连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身离开。 “南宫仙,在人间,遍洒甘露润荒田,无情男子今何在,惹得南宫泪涟涟。” 几名小童蹦蹦跳跳地迎面跑来,口中唱着歌谣,当王连听到南宫这两个字,顿时敏感起来,连忙拦住打听:“小朋友,南宫仙又是何人?” “便是北门道观供奉的仙女啊!”一名小童答道,并用小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王连表示感谢,连忙掉头朝着北门走去,果然看到了一处道观,大门上面有着三个隶书大字,南宫观。 占地面积不大,中间是一处三层殿宇,两侧各有一排土木结构的房屋,是用来居住的。见有人来了,一名道士忙过来打招呼,王连忙递上一两银子,道士施礼感谢,殷勤地带着王连四处参观。 走进殿宇,迎面一座三米高的铜像,这是一名手拿拂尘的女道人,身材玲珑,容貌秀美,那微笑的样子,柔和的眼神,像是正在以博大的胸怀,俯瞰众生。 王连的眼睛瞬间湿润了,雕像人物正是南宫灵儿,没想到,她竟然真就是小童口中的南宫仙子。 “这位师父,南宫仙又是何等来历?”王连问。 “祖师南宫仙,精通黄老之术,寿百岁云游,不知所踪。祖师擅长筑堤引水之法,悉心传授百姓,从无懈怠,沛县几百年来,受其恩泽,从未有田产绝收,家无余粮之忧。”道士兴奋地解说道。 “南宫仙可曾嫁人?”王连又问。 “未曾,据说年少时为情所困,后看破世事,毅然选择济世救人。”道士回道。 王连又是暗自一声长叹,不知南宫灵儿的这种选择是对是错,但不管怎么说,她能乱世中平安终老,就是幸运的。 也许是跟自己相处的那段时间,南宫灵儿也偷着学习水利,后来用于造福一方百姓,淳朴的百姓便将她奉若神灵,香火供奉至今。 上了三炷香,王连躬身一礼,这才离开南宫观,那深藏在心里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快到驿馆门口的时候,王连远远地看见,马红央正以轻纱遮面,焦急地四处张望着,看见王连的身影,她立刻奔过来,责怪道:“夫君,怎就不辞而别?” “不要这样叫。”王连摆摆手,“我心情有点闷,在城中四处转转。” “怎就不带着我?”马红央不满地问。 第041章 芒砀隐者 “放心好了,我不会就这样跑了,要想走,之前也有机会。”王连道。 “呵呵,此行归去,你我便可共处一室,携手白头。”马红央笑道。 王连没接话,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并非无情,对他而言,这里始终是他乡,穿越的游子总要回家。 一同进入驿馆,马红央说个不停,畅想美好的未来,一个儿子不够,要生两个,先生一个男孩姓王,然后再要一个男孩姓马,这样一来,马家也等于有后人了。 这思想很前卫,王连笑问:“红央,怎么想到用这种方式传承香火的?” “总好于过继之子。”马红央道。 马臻的父亲叫做马棱,广陵太守,后将亲生儿子马臻过继给从兄马毅,因为马毅死的时候,并没有留下后代。 马棱从小被兄长马毅抚养长大,兄弟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可惜造化弄人,被过继的马臻也没有儿子,因此,马毅这一脉继承到底还要断了。 第二天一早,王连等人离开驿站,骑马直奔芒砀山,距离不算远,一个上午就到了。 芒砀山面积广阔,共有大小山丘二十多座,主峰海拔近二百米,众山逶迤棋布,虽无云雾缥缈笼罩,却也是山色秀美,风光无限。 汉高祖刘邦在此斩蛇起义,农民起义领袖陈胜也埋葬于此,孔夫子讲学留下夫子崖,还有规模惊人的汉墓葬群。 后世,这里是一流景区,每年游客上百万,而现在,却是空空荡荡的一片山野,渺无人烟。 通过向一名樵夫打听,王连等人又走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来到白蛇潭,位于一处沼泽地的中心地带。 虽然是沼泽之水,却异常清澈,水中并无浮游生物,静寂的如一潭死水。 一条条青石铺在沼泽之上,通往中心地带的一片房屋,大小错落,也有十几间,都是红砖碧瓦,分外醒目。 就在路口,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六个隶书大字,擅入者,必诛之! 王连等人在这边站立了好半天,里面才有人发现来人了,这是一位皮肤白净的年轻人,他不急不慌地踩着青石走过来,微微拱手道:“请问来者何人?” “会稽郡功曹王连,这位是马臻太守之女马红央。”王连道。 “老师说过,今日会有贵客临门,请诸位随我来。”年轻人前方带路,一行人跟着走了进去。 白蛇潭并无白蛇,也不过是一潭清澈的池水,就在屋舍的东南方,隐隐有些雾气飘忽而起,增加了些神秘感。 年轻人进去通禀,很快,王连和马红央就被带到中心大屋的客厅里,一位年约七旬的老者,身穿云纹青袍,身材瘦削,虽须发皆白,但面色红润,宛如婴孩,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见过杨老先生,冒昧来访,还望见谅。”王连拱手,马红央也跟着施礼,显得很乖巧,在这里她可不敢乱来。 “王功曹不必多礼,今日喜鹊飞过,就知有贤者光临,却未曾想到,竟如此年轻俊朗。”杨厚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二人落座。 那名年轻人又进来了,端上了香茶,杨厚一直盯着王连看,半晌才说道:“老朽自负知晓识人之术,却看不透王功曹的相貌,倒是稀奇。” “我终要归于虚空,这幅皮囊百无一用。”王连道。 “呵呵,王功曹此言,乃世外高人之语。”杨厚赞了一句,又问:“不知二位远道而来看望老朽,有何见教?” “请为这位姑娘看一下前程。”王连指了指马红央。 马红央顿时笑逐颜开,故意扬起小脸,方便杨厚能看得更清楚,然而,杨厚只是扫了两眼,就陷入沉默。 “老先生,直言无妨。”马红央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流落岭南之地,半世孤苦无依,空有一腔热血,终为糟糠之妻。”杨厚缓缓说出一段话,马红央惊呆在当场,她可是堂堂太守之女,怎么会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王连轻轻发出一声喟叹,果然跟历史写的一样,马臻被诬告犯下重罪,而马红央的结局是流放,最终找个普通男人嫁了,心高命苦。 “王功曹可是早便看穿此事,特来找老朽验证?”杨厚笑问。 “老先生,我可是要嫁给王功曹的,难道他,他……”马红央已经哭了,哽咽着抢话道。 “何必强求!”杨厚摇头。 “红央,你先去外面,我有事情单独跟老先生说。”王连凝重地说道。 马红央很不情愿,擦着眼泪出去了,王连这才起身拱手,“老先生,看透不能破,才是令人心痛之处。” “你想让我护下这名女子?”杨厚收敛了笑容,认真地问道。 “是她一家人。” “十年前,我曾经与马臻有过一面之缘,其寿元五十有四,不得善终。”杨厚道。 “马太守一心为民,修建镜湖,造福万代,本是功载千秋之人,却要落得如此结局,上天不公啊!”王连激动地说道。 “如此乱世,又有多少冤魂飘荡。”杨厚叹了口气。 “老先生,我从光禄大夫张纲得知,你这里任何人不得擅入,还请保护马臻一家人。”王连恳切地说道。 “先告诉老朽,你从何处来,又要去何处?”杨厚问。 “说出来您也未必相信,我来自一千八百多年之后,当然要回到那时去。”王连道。 “匪夷所思!”杨厚感慨一句,喃喃道:“如此便不奇怪,你能知晓今时之事。” “也不全知道,毕竟历史的记录有限。”王连道。 “要想让我化解马臻之灾,你又能给我何物?”杨厚问。 “十万两白银。”王连道,“我若是不能带来,马红央也会悉数奉上,绝不食言。” “黄白之物,我并不缺,也无大用。” 王连想了想,颇有些不舍地从怀中取出玉笛,双手托着放在杨厚的桌上。只是扫了一眼,杨厚便激动起来,脱口道:“此乃凤鸣笛,旷世奇珍。” “是我从秦朝带来的,用于消愁解闷,老先生若是喜欢,拿去便是了。”王连道。 “王连,难得你有如此悲悯之心,刚才是戏言,凤鸣笛你且拿回,待我想个万全之策,让马臻一家可以脱难。”杨厚说着,起身将凤鸣笛还给了王连。 “躲在你这里不行吗?”王连问。 第042章 荣升郡丞 “自然不可,能否擅入,全凭圣上一句话。”杨厚摇头道。 “唉,如果这样,我也只能劝他们一家人,躲避到不毛之地了。”王连叹息道。 “莫要心急,且把前后发生之事,细细与我讲来。” 王连喝了口茶,将镜湖修建的整个过程都说了,也包括张纲来过一次,圣上刚刚奖励了五十万两白银。 杨厚拿着毛笔,在一片竹简上勾勾画画,时而露出沉思状,他也是官员出身,深知其中麻烦,必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过了好半天,杨厚才说道:“我退隐在此,正是看透梁氏一族必然生乱,且圣上轻信宦官,难以听到忠言。” “我也担忧,梁不疑不会善罢甘休的。”王连道。 “说起来,镜湖修建在你协助之下,并无后患,梁不疑若想上告,定会另辟蹊径。” “老先生觉得,他会拿什么做借口?” “我虽隐居于此,但也知晓今岁边界生乱,国之不安。说来,皆因政行苛刻,安抚无能,最怕梁不疑会将此事归结于镜湖修建,蛊惑圣上。”杨厚道。 分析得没错,如果梁不疑诬告,都是因为镜湖破坏了风水,才招来今年的边界入侵,迷糊的圣上很可能就信了。 “你归去之后,切记让马臻不要贪恋仕途,来这里拜我为师。另外,我会派人给圣上送一份信,让其相信,镜湖修建,恰恰有利于国家昌盛。” 这就是杨厚想到的办法,王连表示赞同,非常稳妥,等于是双保险。只是王连不清楚,能否劝得动马臻一家人,让他们放弃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杨厚看出王连的心思,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他捎给马臻,大体的内容就是,知进退方为君子之道,荣辱且待后世评。 天色已晚,王连等人留在了这块禁地,因为被大术士下了评语,马红央说话很少,郁郁寡欢。 目前,王连也不想跟她解释太多,怕再给她增加心理压力。 杨厚跟王连同屋用餐,其余人另有安排,通过了解,王连这才知道,杨厚正在收徒,这里住着三十多名徒弟,人人都是博学之士。 “王先生,汉室江山能坚持到几何?”杨厚问。 “老先生乃当今大术士,还用问我吗?”王连反问。 “我所知者,不过短时之祸福,大运依然被云雾所遮挡,不见真容。”杨厚摇摇头,时至今日,他依然觉得所学有限。 “会分裂成三个国家,我不能说太多。”王连道。 “唉,又是兵荒马乱时!”杨厚感叹道,“据老朽推测,祸起西北乾位,一派肃杀之气。” “差不多吧!”王连点头,也有些佩服杨厚的本事,汉室倾倒,正是来自未来的西凉董卓。 杨厚又问起一千八百年之后的景象,王连对此没有隐瞒,激情地给他描绘一番,这名大术士听得惊愕不已,几次都忘记了喝酒。 千里眼、顺风耳、日行万里、夜如白昼,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未来人的这些本事,在杨厚听起来,都是神话传说,只恨自己活不了那么多年。 至始至终,杨厚也没问王连为什么穿越来到这里,也许,他也盼着这名什么都知道的人物早点离开,毕竟天道自有运数,不能因人力而改变。 第二天一早,王连告辞杨厚,一行人沿着来路返回,快马加鞭,终于在七日后的上午,重新回到了山阴城。 路上,马红央不知道哭了多少场,因为她知道,终究要失去这个一路同行的男人。 “红央,眼睛因为如此红肿?” 一进马府大门,苗奕庄就发现了异样,关切地询问,马红央也不答话,直接跑回了闺房,关紧了屋门。 “王公子,小女对你情深,莫要相负。”苗奕庄朝着王连埋怨地说了句,连忙去安慰女儿。 王连并不解释,稍稍洗漱之后,直接去郡衙找马臻。 一进入郡衙,王连就觉得气氛不对,刘谭、杨宽等人对自己格外客气,神色中还带着几分畏惧。 “到底怎么了?”王连向关系不错的刘谭打听。 “圣旨来了,恭喜功曹荣升郡丞。”刘谭拱手表示祝贺。 自从梁不疑走了之后,会稽郡一直没有郡丞,也就是说,二把手的位置始终空缺着,郡丞和功曹有着很大区别,前者是朝廷直接任命,后者是太守自行安排。 王连成为了朝廷的正式官员,薪水也提高许多,还有了晋升机会,这些手下当然要抓紧溜须,拉拢关系。 王连微微一笑,随口安慰了刘谭几句,大步朝着郡衙的议事大厅走了过去,推门进入之时,马臻正坐在上方,同样是一脸喜色。 “王连接旨!”马臻起身道,拿起一卷黄绸布。 “不用宣读了,我也不想当郡丞。”王连摆手道。 “你……”马臻不高兴了,这要不是内定的女婿,恐怕就要下令棍棒伺候了。 “马太守,圣旨可曾提到了你?”王连问。 “让我去京都洛阳议事,或许也有晋升,可我还是希望留在会稽,镜湖需要时常修护。”马臻没隐瞒道。 “太守,你不能去。”王连道。 “为何?”马臻愣了下,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此一去,只有英魂归来。”王连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是说,圣上会杀我?” “一定会!” “从何得知?”马臻皱眉问。 “我会推算,你该陨落于明春三月。” “君让臣死,如何不从?”马臻话虽这么说,并没有全信。 “何苦无辜送命呢!”王连显得很激动,接着拿出杨厚的那封信,递了上去。 马臻翻看了一遍,良久沉默不语,杨厚的本事他很清楚,连圣上都要礼让三分,只是他没想到,王连此次远行,带回的竟然是这样一封信。 “想我马氏一族,世代忠良……”马臻的感慨未完,门前的护卫进来了,说是有人送来一封信,跟着就离开了。 “呈上来!”马臻道。 是个锦囊,里面有个布卷,马臻刚想拆开,却发现上面写着三个字,王连启! “给你的信!”马臻将布卷抛下来,王连伸手接住,心中也是颇为不解,谁又会给自己写信呢! 用松胶封着,王连撕扯了半天,才终于打开了这份信,先扫了一眼落款,只有两个字,长丝。 第043章 救助忠良 信中说,梁不疑上表圣上,会稽太守马臻有祸国之心,私自修建镜湖,意在破坏国运,以致东南龙脉受阻,西北贼寇横行。此人让王连跟马臻一同进京,整理好风水之学说,争取驳倒梁不疑荒谬之言。如此,马臻太守尚有一线生机。 长丝?王连分析了一下,恍然明白了,正是光禄大夫张纲,故意这么写,就是怕信件丢失,被人拿去做文章。 “太守,您看看吧!”王连将信递给了马臻。 看过之后,马臻勃然大怒,立刻将信烧掉,手指着西北方向,大骂梁不疑才是祸国殃民之徒。 好半天,马臻才消退些怒火,有些颓唐地坐下来,脸上写满了悲戚之色。 “这次事实清楚了,你去了就回不来,我要是跟着,只怕也一样。”王连道。 “王连,请把夫人和红央都带上,远走高飞,我已年过半百,生死何惧哉!”马臻凝重地说道。 “太守,明知道是火坑,为什么非要跳进去?”王连问。 “且不说圣命难违,我已官至太守,即便逃亡也要被追杀,反而连累了你们。” “我这次去见杨厚,并非为了占卜太守的命运,而是去找对策。” “有何对策?”马臻问。 “杨厚答应,他会派人给圣上送一封信,说明镜湖不会破坏风水,相信圣上会采纳的。还有,他也为您预备了另外一条退路,就是辞官去他那里,拜他为师。”王连一口气说道。 “只怕杨厚也保不住我。” “不管如何,总归可以尝试一下,到时候,也许杨老先生还会想出另外的办法来。”王连道。 马臻沉默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这就样枉死,他也不甘心。 整件事必须保密,马臻装作无事,还召集下属安排好工作,又吩咐主簿刘谭回去收拾下,跟他一道前往京都复命。刘谭满心欢喜,太守如此看中自己,将来升职有望,反正王连已经晋升为郡丞。 等人都走了,马臻这才说道:“王连,跟我一道,再去看看镜湖吧,此一去,未有归期。” 王连能够理解马臻此刻复杂的心情,镜湖对他而言,就像是辛苦养育的孩子,就要离开,内心自然万般不舍。 两人第一次同乘一辆车,赶往南部的镜湖,让车夫沿着堤坝,缓缓向北行进。 随着水源的不断注入,镜湖的水平面又高出半米多,呈现出深邃的蓝色,犹如一片宁静的内海。 马臻一直挑着帘子,眺望着远处的水面,一群鸟儿正在盘旋飞翔,发出清脆的叫声,两艘小船正在搬运物品,往返于堤坝和小岛之间。 “我曾想,若是能时常泛舟湖上,哪怕终老在此,心愿足矣!”马臻感慨道。 “太守,我想告诉你,这个湖泊后世被称作鉴湖,经过多次修建,风景无边,举世闻名。文人墨客常欢聚于此,留下无数的诗篇。朝廷昏庸,但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会记住你的好,将来这里有你的祠堂,每日与湖水相伴,不知年岁。还有一位皇帝,因为你利民济世,追封你为利济王。”王连道。 “你又因何得知?”马臻诧异道,王连的话不管真假,都让他内心充满欢喜,一扫离别的阴霾。 “都是真的,我也是一名术士。”王连含糊道。 “哈哈,如此,即便明日身死,亦无憾也!”马臻开怀大笑。 看完镜湖回城之时,已是日暮时分,山阴城内,晚风徐徐,炊烟袅袅,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二人回到家中,已经做好了饭菜,马臻张罗着一家人都在大厅内用餐,还打开了珍藏的美酒,兴致很高。 马红央却还是怏怏不乐,直到父亲问起,才说出杨厚对她的预言,半世孤苦,且与王连不能成为夫妻。 马臻理解是,杨厚这是预言他跟王连都遭难了,女儿当然不会有好结局,却不曾想到,王连只是这个时代的过客,终会凭空消失在他们的跟前。 马臻安慰女儿,未来如何,尚且不可知,至少他已经决定作出改变。 一家人吃了顿晚饭,马臻跟着吩咐下去,连夜整理行囊,捡重要的带上,明日一早,全家人一起出发。 马臻稍稍犹豫,还是决定将那十万两白银也一并带走,因为那本来就该是王连的。 既然决定告别仕途,马臻也少了些顾忌,又把那柄青铜短剑还给了王连,一再叮嘱,无论天涯海角,都要保护好他的女儿。 王连只是象征性地点头,并不深谈此事,他给不了马红央什么承诺,彼此之间只能留下抹不掉的回忆。 第二天一早,刘谭就如约赶来,非常积极,作为堂堂太守出行,车马少不了,马臻选了五十名护卫一路同行,三辆大马车,浩浩荡荡向北而去。 五日之后,刘谭觉得不对劲,应该向西才能赶往洛阳,太守怎么始终命令向北? 满肚子疑惑,刘谭却不敢问,又过了一天,途经一座小城,马臻吩咐车队停下,首先拿出一卷白绢,正是任命刘谭为会稽功曹的公函。 刘谭开心不已,接着,马臻又拿出一卷密封的白绢交给他,让他拿着这份书信,到京都交给光禄大夫张纲。 “太守,您不去吗?”刘谭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先去拜访一位好友,稍后再赶去。”马臻道,只留下四名骑马护卫,正是陪伴过王连和女儿的那四人,马臻最为信任的手下。 刘谭不好说什么,道了声珍重,拿着书信带人掉头向西,朝着洛阳的方向而去。剩下的两辆马车继续向北,穿城而过,一刻也不停地赶往芒砀山白蛇潭。 王连始终跟马红央坐一辆车,距离很近,话却不多,而马红央已经嗅到了气氛不一样,不禁带着些紧张。 只要刘谭到了洛阳,呈上那封信,情况就会有变,马臻吩咐车马不要停,夜晚就在路边休息,没有帐篷,就睡在车上。 王连无奈地跟马红央靠在一起睡,感受着她柔软的身体,嗅着隐隐的香气,心情格外复杂。 这天中午,白蛇潭终于到了,杨厚带人迎了出来,马臻拱手致礼,“侍中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无妨,书信已经送走,太守且在此地放心歇息。若是有人找你,必须踩着我的尸骨方可过去。”杨厚正气凛然地说道。 马臻一家人平安到达白蛇潭,王连的任务已经完成,也该到了分别时刻。 第044章 古墓迷踪 “杨老先生,马太守,夫人,小姐,承蒙大家对我的照顾,可是,没有不散的宴席,我要走了。”王连朝着众人拱手一礼。 “王连,你要去哪里?”马臻顿时急了。 “去下一站!”王连转身就走,目标正是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 “你不能走,小女又该如何?”马臻高喊道。 “太守,你留不住他,还是跟我进去吧!”杨厚劝道,没人比他更清楚王连的真实来历。 “王连,你不能这样留下我。” 马红央使劲跺脚,还是不顾身份,大步追了过去。而王连没走多远,就站在大槐树下,取出运河之眼,对准了那一束日光。 七彩之光荡漾而出,很快将王连笼罩在其中,接着,一句话飘了过来,“红央,你是个好姑娘,我会记得你,祝你幸福!” 彩光消散,王连也跟着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王连再度穿越醒来时,眼前却是黑漆漆的,只有一束微光出现在好似很远的斜下方。身下冰凉刺骨,王连急忙站起来,茫然四顾了好半天,眼睛才渐渐适应黑暗,大致看清了周围的状况。 这是一处光滑石板砌成的甬道,坡度向下,没有台阶,不小心就会快速滑落下去,光亮正是从底部某处发出来的。 直觉告诉王连,下面可能有危险,他还是选择向上走,小心地用手掌撑着同样光滑的石壁,一步步向上攀登。 走了没多远,王连的头顶碰到了石壁,甬道上端竟然是封死的,尝试用手向上推,纹丝不动,根本不可能掀开。 没辙了,王连只能掉头向下走,却必须更加小心,才不至于滑落下去,直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这到底是哪里。 随着不断下行,亮光越来越清晰,是一道虚掩的石门,因为没关严,所以才有亮光透出来。这时,王连手上摸到了一样东西,从石壁缝隙里露出来的,低头贴近一看,却是小半截生锈的刀尖。 好危险!这是防范入侵的机关,可能是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损坏。王连深吸一口气,更加小心地向下继续走,又摸到过生锈的刀尖,却并没有触发机关。 终于,王连来到了甬道底部,是一小块平坦之地,上前两步,他透过石门的缝隙向里面看,光亮很昏暗,只能隐约看到石柱状的物体。 武侠小说里,这种地方通常都是宗师修行之地,但王连并不这么认为,鼻口嗅到的是灰尘气息,表示这里的空气质量很差。 必须进去才能搞清楚状况,王连伸出两只手,抵在石门上,用力一推。只听咣当一声,意外的情况发生了,石门竟然轰然倒塌,地面颤抖,荡起一片呛人的浮尘。 居然这么不结实,出乎预料,王连低头一看,沟槽里好像有些石珠,这扇门应该并没有安好。 踩着石门走进去,借着微弱的亮光,王连看到了非常震撼地一幕。 此刻,他正身处在一处环形的走廊上,俯视下方约十米的中心区域,是个圆形的大厅,一块类似石椅的物品,立在一角,椅背很高,比例并不协调,上面雕刻的图形,像是远古的神兽。 大厅四个角上,都有一个方形的石柱,上端是镂空的,光亮正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几十个石雕,高度三米左右,都是面目狰狞的神兽,造型灵动,它们正在守护着位于正中的一块长方形的凸起。 这处大厅的面积不小于五百平方米,非常宏伟壮观,抬头向上看,也是石壁,上面隐约可见各种浮雕图案。 王连小心地沿着走廊走动,找到了一处阶梯,来到下方的大厅中。 到现在为止,王连还是没搞不清身在何方,穿过那些石雕神兽,来到中心地带查看,就是一块很厚的石板,盖在一个向下收拢的长方形石台上,石台嵌在地面中,露出的只是少半截。 对面也不是石椅,只是形状很像,台阶只有五级,王连走上去,看着那很像椅背的高大石雕。 借着微弱的光线,王连还是在图案上大致看清了三个字,梁孝王! 王连口中念叨着梁孝王这三个字,脑中搜索着所掌握的历史知识,忽然想起来了,梁孝王,不就是刘武吗?刘邦的孙子之一,生活在西汉文景之治时期,他的哥哥就是大名鼎鼎的汉景帝刘启。 再看看四周,王连惊出一身冷汗,那块被守护的石板,应该是一口棺材,石柱中透出的光亮,就是快要燃尽的长明灯。 没想到他这次穿越,竟然悲催地进入到汉梁王的大墓中。 汉梁王是个非常奢华的王爷,这里面应该有着数不清的宝贝,但王连根本就没有寻宝的心思,古墓中没有水也没有食物,而且很冷,必须要赶快想办法出去,否则,就给梁王陪葬了。 在现代,王连看过不少盗墓的电影,惊险又刺激,其中的寻龙诀更是深入人心,但那是经过文学艺术加工的,真的身在古墓中,感受到的只有死亡的冰冷。 不能慌张,王连努力平静心情,仔细想想,脊背却一阵发寒,不禁打了个激灵。 梁王墓,不就是在芒砀山中吗?难道说,自己穿越失败了,只是从白蛇潭穿到相距不远的古墓中? 只有出去,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连不会坐以待毙,刚才进来的甬道被封死,无法离开,还要再寻找别的出路。 目前,王连最大的困扰是,没有照明设备,除了这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燃烧着长明灯的石柱很光滑,想要取出一点火种,根本没可能。 思索了片刻,王连还是重新来到上方的环形走廊,寻找另外的出口。 在另外一侧,地上有扇早已倾倒的石板,里面还是一条黑漆漆地甬道,王连立刻踏入进去,脚下却传来吱呀的碎裂声,低头一看,是两具骸骨,因为年头太久,随便就踩碎了。 古代帝王除了陪葬一说,还有杀害墓园建造者的习惯,这两位应该是工匠,没来得及逃出去,就被关在这里,直到活活被饿死,也可能是缺氧憋死的。 不管这些,王连踩着骸骨过去,沿着甬道一侧,朝着上方攀登上去,因为石门早就倒塌了,透进的光亮更多,比刚才的那条甬道看得更清楚些。 第045章 重见天日 终于,王连再次来到甬道顶端,却惊喜地发现,上面封闭的石板,被错开一条缝隙,正好能容一个人上去! 天无绝人之路,撑着石板两侧,王连用尽全身力气,终于脱离甬道,进入一条非常宽敞的通道内。 呼啦! 地面升起一阵阵的火苗,好像在游动着,王连吓的汗毛直竖,连忙停在原地。 没有什么比死在这里更可怕,王连深呼吸几次,稳住心神,接着这些火苗的微光看去,通道内遍布着灰白色的骸骨,令人触目惊心。 火苗就是磷火,正是这些骸骨发出的,他们应该也是工匠,建造了这处宏伟的陵园后,却无辜成了汉梁王的陪葬。 在不断闪现的磷火照耀下,王连小心避开骸骨,沿着通道向前走。骸骨越来越少,磷火也没了,之后进入了一片彻底漆黑之处。 可以断定,根本出不去,否则,这些工匠也不会留在这里等死。 王连心中升起悲凉,颓唐地坐在地上,如果死去能够穿越回到现代,他愿意坦然地面对死亡。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一阵颤抖,好像是整个古墓都在摇晃。难道是地震了?王连盼望出现这种奇迹,可是,颤抖似乎是有规律地传来,绵绵不休,又不像是地震的特征。 唉,再试试吧! 王连摸索着墙壁,继续沿着通道向前走,地面的震动却是越来越明显,就在他沿着石壁拐过一道弯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刺目的光芒。 王连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只听轰隆一声,好像是有巨石滚落下去,接着,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声势之大,震耳欲聋。 终于,王连看清楚了,前方是一块长方形的光亮区域,他甚至看到了碧空之上,飘荡着几朵白云。 向前走了几步,王连又被所看到的一切惊呆了,他正站在半山腰上,下方密密麻麻的全是士兵,足有万余人,那块封堵古墓大门的巨石,正倾倒在下方。 欢呼声骤然停止,上万士兵全部愣在当场,他们大概怎么也没想到,尘封已久的古墓里,会走出一名活人来。 短暂的安静之后,一排士兵立刻举起手中的弓箭,齐齐对准了王连。 回去也没地方藏身,王连只能站在原地不动,这时,队伍中间一名身穿红袍的男子,朝着四周摆摆手,冷声道:“莫要伤他!” 接着,这名男子又朝着上方的王连招招手,示意他下来。 事到如今,王连已经没有选择,下方是一级级的石阶,他缓步朝着红袍男子走了过去。 此人年近五十的样子,鬓角处有了些白发的痕迹,个头不高,长相也很普通,胡须不多,到胸口上方,眼睛不大,却透出不容侵犯的威严。 而他穿的这套红袍,做工堪称精致到极点,只不过,袖口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 这时,红袍男子身边的一名黑袍老者,长着一对八字眉,嘿嘿笑道:“阿瞒,此必是妖人,要尽早除之,以绝后患。” 阿瞒?王连立刻想到了一个人,曹阿瞒,魏武帝曹操! 难道说,这名红袍男子就是曹操?确实跟有些书上描写的一样,貌不惊人,却有着强大的气场。 红袍男子微微皱眉,应该是不满这个称呼,缓缓开口道:“想我曹某伐董卓,战吕布,灭袁绍,天下诸雄皆不惧,怎会怕了一名古墓之人?” 听到了姓氏,王连已经确定,对面这位个子不高、年近五旬的男子,就是鼎鼎大名的曹操曹孟德。 东汉末年,这次穿越的跨度时间很短。好汉不吃眼前亏,王连上前拱手道:“曹公,在下王连,对您仰慕已久,特来投奔,还望收留。” 曹操愣住了,仔细打量面前的年轻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古墓里冒出个人来,竟是来投奔的。 “你是何方人士,怎在这墓中?”曹操问道。 “在下会稽郡功曹,正在赶往许都途中,遇到一位白发老者,自称杨厚,非要收我为徒,我不答应,只觉一阵晕眩,便深陷黑暗之中,脚下遍地骸骨。正不知出路之时,却遇到了您。”王连编了个谎话。 “杨厚?他若是还在,岂不是有百余岁?”曹操愕然道。 “我也不清楚,反正看起来非常老,穿着个云纹青袍,肤色却如婴孩。”王连摇头道。 “幸遇如此高人,你因何不愿做他的徒弟?”曹操又问。 “我尚未娶妻,还不知男女之情,早早隐遁,有何乐趣?”王连挠头解释道。 曹操哈哈大笑,大概是觉得王连非常有趣,接着又问:“你既然来自于会稽,那边的情况如何?” “天下战乱,民不聊生。”王连装出一副悲苦之色。 “如今的太守又是何人?” 还真把王连给问住了,马臻已经离开,后来是谁他都不清楚,更何况又过了几十年,不能不回答,否则就证明刚才说的都是谎言。 不管了,蒙一个吧!王连笑道:“太守孙权,他根本不来,也没有郡丞,上下事物都由我打理。” “奉孝,会稽太守可是那孙权?”曹操转头问右侧的一名蓝袍男子,这人三十出头,面如冠玉,儒雅潇洒。 奉孝?难道是郭嘉,还真是个大帅哥! “回主公,孙坚死后,其弟孙权自领会稽太守,并未得到圣上应允。”蓝袍男子道。 王连暗自高兴,没想到还真蒙准了,从话里能听出来,此时的曹操还没把孙权放在眼里,因为孙权年纪也不大。 嫌疑解除,曹操这才问起最关键的问题,“王连,因何来投奔我?” “在会稽那处,不能尽展我平生所学。”王连回答得非常干脆。 “哦,你有何才学?” “我虽为孤儿,但自幼喜欢研究水利,知晓如何开渠引水,灌溉农田,只是维护镜湖,太过乏闷。” 王连先把亲属的问题屏蔽了,省得他们总是询问,再出纰漏,曹操呵呵一笑,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在我账下效力吧!” 躲过一场危机,王连连忙道谢,站到了曹操背后较远的地方,只见曹操傲然地吩咐道:“进入陵墓,将可取之物,尽皆带走,莫要留下一件。” 巨汗,这群人竟然是来盗墓的,而且是正大光明、毫无顾忌地盗墓,跟抢劫完全没区别。亲自带领上万人大张旗鼓地盗墓,在历史帝王中,曹操恐怕是头一个。 第046章 光明盗墓 在几名将军的带领下,士兵们点亮火把,很有秩序地走进梁王墓中,里面的空间很大,很快就进入了上千人。 “现在是多少年?”王连问身边的一位士兵。 “建安八年!” 建安八年,那就是公元203年,转过年,曹操就命人开凿白沟,这条运河并不长,利用了黄河故道,却让曹操成功夺下了邺城。 王连不禁佩服怀中的运河之眼,总能把自己送到跟运河相关的重要年份来,并且到达关键人物的身边。 “王先生,在下郭嘉!”蓝袍男子走过来,拱手道。 “见过军师。”王连回礼。 “曹公一向注重农耕,先生到来,如虎添翼也!” “军师过奖了,跟随曹公,能为天下苍生谋福,王连之幸也!” “如此心胸,将来必为大用。”郭嘉赞道。 “谬赞了,请问那位先生是?”王连指了指黑袍老者。 “许攸子远,火烧乌巢,功不可言。”郭嘉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一副谦谦君子的风度。 关于许攸其人,王连还是了解的,最著名的典故就是,征伐袁绍时,许攸前来投奔,曹操光着脚跑出来迎接,足见对他的重视。 但是,后来,这个人还是被曹操给杀了,原因是口无遮拦,居功自傲。刚才许攸就满不在乎地称呼曹操的小名阿瞒,恐怕全军上下只有他敢这么说话,而且完全不看曹操脸色,不够善解人意。 可能是感觉到有人议论,许攸回过头来,突然发出了冷笑,王连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家伙又要挑起事端。 “阿瞒,你这人爱才如命,却不识人。”许攸道。 “哦,子远兄此言何意?” “王连自梁王墓中来,想必珍稀之物,已经带在身上,出来得遇我等,故而假意投奔,不日逃遁也!”许攸故意大声道。 太坏了!该死! 王连暗自咒骂,但曹操多疑,不能没反应,还是识趣地来到他面前,将怀中的运河之眼、凤鸣笛、青铜短剑和一锭金子都拿了出来。 “哈哈,果然被我言中。”许攸大笑道。 “这都是我家传之物,里面漆黑如墨,我根本不知这是谁的墓。”王连不高兴地说道。 曹操没说话,先是从王连手里拿过运河之眼,翻看了一遍,皱眉道:“此玉品相极差,几乎要断裂,不似能入梁王之眼。” “是个纪念,我母亲的东西。”王连随口道。 曹操将运河之眼还给王连,又拿过那柄青铜短剑,还从剑鞘里拉出来看了看,赞道:“此剑倒也锋利,好似先秦之物。” “我也不清楚,短剑和这支笛子,都是马臻太守之物,送给我父亲,然后又传给我。”王连干脆主动把笛子也递了过去。 “马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惜可叹,就病死在这白蛇潭。”曹操惋惜道。 马臻既然被记录为病死,那就说明已经逃脱了劫难,王连认为他也未必是病死,很可能是大术士杨厚制造的假象。 青铜短剑虽好,曹操也没瞧得上,也还给了王连,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出行者带个防身兵器很正常,不能随便扣上企图谋害的大帽子。 “这个玉笛,做工一般,你可会吹奏?”曹操笑呵呵地问。 不认识这是凤鸣笛?王连心里很高兴,说道:“只会吹奏几首曲子。” “那便吹奏一曲,让诸位都能闻听雅乐。” 王连接过凤鸣笛,立刻吹奏起那首《沧海一声笑》,随着浑厚悠扬的笛声飘荡开来,周遭一片寂静。 一曲完毕,曹操大赞道:“妙,此曲从未听闻,令人豪情在胸。” “曹公,王连诚意来投,若是信不过,这些物品皆可留下,我还是回到会稽郡吧,守在镜湖终老,也无不可。”王连道。 “王连,莫要多想,子远戏言耳,这些物品,清洁无尘,并非墓中取出。你且收好,待回到许都,本公还想再听几曲,真乃平生之乐事。”曹操道。 许攸没再说话,理论站不住脚,王连又回到后方,很快,曹操的心思就被前方的景象吸引了,一箱箱的金玉器物被士兵们陆续搬了出来。 “梁王!” 曹操突然毕恭毕敬拱手,眼中还噙着泪水,哀声道:“梁王真乃仁义也,死后尚且留下财富,帮扶汉室兴隆,请受我一拜!” 接着,曹操躬身一礼,王连却啼笑皆非,把盗墓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多亏他能想得出来。王连也清楚一点,曹操过来盗墓,目的还是筹集军费,战争总是要消耗大量的财力。 等曹操起身,又换上喜气洋洋的模样,今天的收获让他非常满意,变脸很快。 等到曹操本人死的时候,提倡墓葬从简,不要任何陪葬,擦拭干净,找平时穿过的衣服找一套换上就行。或许,就是吸取了汉梁王的经验教训,也省得后来像他这样的盗墓者惦记着。 事实也证明,曹操的墓葬太过简单,盗墓贼不感兴趣,又没有封土建陵种树,后来连墓都找不到了,还有了疑冢的传说。 环顾四周的景象,正是秋季,虽然没有多少落叶,但空气中还是能感受到清冷。郭嘉应该对王连的印象不错,总是过来搭话,王连装着小地方来的人不清楚状况,从聊天中获取了不少信息。 在官渡一战中,盘踞北方的袁绍势力集团,已经土崩瓦解。袁绍病死,留下三个儿子,袁谭、袁熙和袁尚,比较戏剧的是,三个儿子之间并不和睦。 袁绍喜欢三子袁尚,觉得这孩子长得漂亮,人也聪明,想要把他立为继承人,却没有正式表态。但是,废长立幼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起长子袁谭的强烈反感,兄弟之间出现了不可弥补的罅隙。 目前,曹操大军已经夺下黎阳,袁谭、袁尚两兄弟退守邺城。 郭嘉讲,官渡之战能够以少胜多,大败袁绍,许攸诚然功不可没,但还有一件事也起到关键作用,那就是在战事中不断修建的睢阳渠,及时运送了粮草辎重。 “在我看来,袁谭、袁尚必将自相残杀,我军只需坐等即可。”郭嘉道。 “军师高见,只是我认为,不打邺城,他们虽然纷争,也不会投降的,粮草运输依然是大事。” 王连故意将话题往这块引,他已经预料到,这次穿越过来的任务就是修建白沟,由郭嘉传递消息,总比自己跟曹操说要好。 第047章 身在许都 郭嘉露出赞许神色,点头道:“此言有理,邺城之南,尚有同山、白祀山等阻拦,袁氏兄弟必然会在那处防范,粮草运输绝非易事。” “可以修建一条河渠,绕过这些山脉,直达邺城之东。”王连道,在他的记忆中,白沟就是这样的走向。 “妙啊,此计甚妙,王先生真乃高人也!”郭嘉赞道。 “跟军师相比,不过是驽马比麒麟,寒星比朗月。”王连呵呵一笑。 “王先生过谦了,主公能再得英才,我亦欢喜。”郭嘉连忙摆手。 王连也渐渐看出一些端倪,郭嘉应该是不主张盗墓的,所以,他宁愿在后方闲聊,也不愿靠近对曹操的做法进行评价。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曹操没搭理王连,一心忙在盗墓事业上,早出一身土,晚归一身土,也挺辛苦的。王连被分配了一顶帐篷,白天看热闹,晚上睡大觉,郭嘉偶尔会晚上过来对坐闲聊。 事实上,曹操不但挖掘了梁王墓,顺道也挖掘了王后陵,将破棺凿壁得来的所有财宝整理在车上,有秩序地运走,搬到准备在黄河支流的运输船上。 整整装运了七十二艘船,可见财宝之丰富,王连非常疑惑,他也在里面看了,怎么就一件都没发现? 后来,听郭嘉无意间谈起,曹操手下有一支精通墓葬原理的专业队伍,负责人的官职就叫做摸金校尉。 当然,开挖古墓掠取财富者,不光只有曹操,之前的董卓也这么干过。但是,亲临现场指挥,曹操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钱了,曹操开心无比,经常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也怕其它势力过来捣乱,对梁王墓等进行草草处理后,大军立刻启程,返回许都。 目前为止,王连还没有官职,只是曹操谋士队伍中的一员,日夜兼程过了三天,终于来到许都城。 这里原来只是一座中等城市,曹操把汉献帝刘协带来之后,进行了大规模地扩建和修整,结构跟王连去过的阖闾大城和咸阳城一样,分为了内城和外城。 内城就是皇宫,外城有内城的五倍大,居住着文武百官和豪绅富贾,外城规模最大也最为醒目的当属曹操居住并处理公务的司空府,围着走一圈,至少半个小时。 目前,曹操还不是丞相,领了个司空的虚职,实际上却是大权在握,没有人能撼动他,也包括傀儡皇帝。 曹操公务繁忙,倒是没忘给王连安排了一处府宅,里面只有两栋二层小楼,院子三百平左右,有几棵大树,还有花圃。 府宅没有牌匾,但地理位置不错,就在司空府南面不远处,用现代的话来讲,算是一线城市的一级路段,光地皮就价值不菲。 有几名仆人照顾着,吃喝用度一应不愁,王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呆在府上,偶尔吹吹笛子解闷,耐心等待时机。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终于有人来报,曹操让王连去往司空府一趟。 王连穿着整齐后,也没用车马相送,背着手溜溜达达,来到了司空府。 青铜短剑当然不能带进去,交给了门前守卫,出来之后再归还,王连在一名护卫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曹操的办公地点,只有三层小楼,看起来跟周遭的楼房也没什么差别。 曹操对个人要求很严,从不铺张浪费,司空府很大,那是因为有不少人也在这里办公,相当于第二个朝廷。 一进屋,就见曹操正在看奏折,桌案上放了一大堆,上报皇帝的内部文件,都要由曹操亲自过目,然后才能在朝堂上宣读。 这种做法确实很霸道,不合礼数,但是,现存的保皇派人数不菲,曹操也不得不防。 见王连进来,曹操示意他先坐下,直到看完奏折后,这才笑呵呵地说道:“王连,可是以为本公忘了你?” “没有,我知道您非常忙。”王连直接道。 曹操哈哈一笑,说道:“若非郭嘉提醒,还真就忘了。” 王连有点小尴尬,但曹操这句话里,开玩笑的成本更大,决不能当真。王连学着别人,换了个称呼,拱手道:“不知主公唤我前来有何安排?” 果然,曹操喜欢主公的叫法,露出满意笑容,说道:“如今,邺城仍在袁谭、袁尚之手,北方不宁,听奉孝讲,你建议兴修河渠,运送粮草兵马至邺城之东,我认为此计尚可。” “愿为主公分忧。”王连客气道。 “如此年轻,就能有这般真知灼见,实属难得。你先在司空府担任令史,负责此事,待到河渠完成,再行安排。”曹操道。 曹操是个很冷静的人,并没有一来就安排高官厚禄豪宅,王连虽然还不清楚令史是干什么的,但能听出来,这个职务不用上报皇帝,隶属于司空府,由曹操自行安排。 “谢过主公。” “莫要擅自行动,动工之前更不要对外泄露。等一切规划妥当,再报上来商议,定要一举拿下邺城。”曹操正色道。 “请放心,我一定仔细规划,以最短的工期完成,定保万无一失。”王连凝重地点头。 曹操思量了一下,又说:“王连,你可去文姬府,与其共同商议。” “又是哪位大人?”王连一时间没听懂。 “没有官职,蔡邕之女蔡琰,字文姬。”曹操道,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轻轻摇了摇头。 王连有些蒙了,蔡文姬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历史上著名的才女之一,擅长文学、音乐、书法等,还开创了五言体长篇自传叙事诗。根据她的事迹,后世改编了许多绘画、戏剧、文学和影视作品,文姬归汉更是传为美谈。 只是,王连记得,文姬归汉的时间要更晚,难道是历史记录有错? “因何不讲话啊?”曹操皱眉问。 “主公,男女之间交流不方便吧!若是传出风言风语,也有损您的名声。”王连虽然很想见蔡文姬,但还是理性地推辞了。 “有何不可,她比你年长,且早已生育。呵呵,若是你心生爱慕,我可以做主,将其许配与你。”曹操满不在乎。 第048章 文姬归汉 蔡文姬早年嫁给河东卫仲道,丈夫死了,也没有子女,只好回家。战乱中,又被匈奴掠去,跟左贤王刘豹养育了两个孩子,如今又被曹操赎回,唯有再嫁才能让残年有依靠,是个伤痕累累的才女。 看曹操的意思,不答应也不行,王连只好点头道:“主公说笑了,婚娶一事,还未曾考虑。在下就去文姬府一趟,只是,我跟蔡文姬如何商议?” “据传此女天文地理皆通晓,想必能助你一二。”曹操说着,又拿起了一份奏折。 曹操这个动作,等于下了逐客令,王连很识趣地退下,在司空府门前拿回青铜短剑,在回府的途中,顺道打听文姬府的位置。 王连根本不需要蔡文姬的帮忙,白沟这条运河的构架他很清楚,即便地理上有些变化,大不了过去看看,也就一目了然。 到现在为止,王连也没想清楚,曹操为何让自己去接近蔡文姬?她一介女流,又能帮上什么忙? 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文姬府在什么地方,好像并不知名。王连回到府上,询问一位年长仆人,却得到了答案。 距离不远,就是东南方那座府宅,独门独院只有一栋小楼,仆人还记得,原来挂着牌子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了。平时,大门不开,很少有人见到她。 吃过午饭,又休息了片刻,王连决定去拜访蔡文姬,不能赶在晚上,闹出误会来说不清楚。 正如仆人说的那样,蔡文姬府宅很小也很旧,不是临街房,只有一条小路通往这里,马车都跑不开。 王连叩动几下门环,里面根本没动静,又继续几次后,终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名年近三十的女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女子模样很普通,也不难看,气色有些暗。她穿着褐红色的半旧袍子,头发只是随意地用根素面的银簪盘在脑后,脸上不着脂粉,也没什么表情。 “请问,蔡文姬在吗?”王连客气地询问,这名女子的打扮,跟仆人也差不多。 “你又是何人?”女子反问道。 “司空府新任令史王连。” “找我何事?”女子还是没什么表情。 这就是蔡文姬?女神的形象大打折扣,王连小有些失望,转念一下,蔡文姬出名的是才华,不能以貌取人。 “司空大人让我过来,跟你商议开凿河渠一事。”王连道。 “我又不知晓水利,何来商议?”蔡文姬道。 “那个,我也不想来打扰你,这样吧,你给我出个证明,马上就走。”王连向后退了一步。 蔡文姬犹豫了下,说道:“如此便进来吧!” “感谢!”王连抱抱拳,这才走进去,看见院子里的一棵树下,随便扔着写有文姬府的牌子。 绝对是故意弄下来的,蔡文姬倒是个性十足,看这架势,也不怕得罪曹操。 跟着进入大厅内,里面收拾得很干净,却没见其他人,王连不禁问道:“文姬,仆人们呢?” “都被赶走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生活?”王连大感诧异。 “有何不可?” “总要有人帮你买菜做饭吧!” “偶去街上购置,或是门前叫卖的,就够生活十数日,何须劳烦他人。”蔡文姬道,就在桌案下拿出发黄的白绢,毛笔可能是很久没用,已经干了,她又找来一个碗,倒上水浸泡。 “文姬,我很仰慕你,不喜欢你这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王连道。 “我本一苦命女子,何谈仰慕?” “你写的悲愤诗,属于开创性的,影响了不知道多少人。”王连认真地夸赞。 蔡文姬的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诗在我心中,并未写出,你又如何知晓?” 是吗?夸早了!王连连忙岔开话题,“让我想想,你还写了胡笳十八拍,也是经典。” “见你年纪不大,何时投奔的曹操?”蔡文姬继续问道。 直呼曹操之名,缺少尊重,到了此时,王连已经明白了,就蔡文姬本身而言,她并不希望曹操把她给接回来,毕竟在匈奴那边还有两个孩子。 文姬归汉的典故很美,在当事人看来,却是近乎残酷的。 “我原本是会稽郡功曹,为了施展兴修水利的抱负,这才来投奔司空大人。”王连道。 蔡文姬坐下来,用手指轻轻叩了叩太阳穴,思索了半晌,说道:“顺帝永和五年,会稽郡确有一名功曹,名叫王连,跟太守马臻一道修建了镜湖,为后人所称赞。但镜湖修成,其人却不知所踪。” 还是在历史上留下了痕迹,这回换成王连很吃惊的样子,问道:“这又是从哪本书上看见的?” “地水经,可惜,已经在战乱中毁掉了。”蔡文姬道。 “呵呵,还真是巧合啊!”王连装作不在意地呵呵一笑。 “更巧的是,书中描述王连样貌,也与你非常相似。”蔡文姬竟然笑了,皓齿洁白,眼睛弯弯的,看起来漂亮多了。 “文姬,不用怀疑,我如果是那个王连,现在至少有八十岁了。”王连道。 “谁知道你是否服用了驻颜丹药。”蔡文姬哼道。 “如果有,我一定送给你这位大才女。一个小人物而已,没必要记那么清楚。” “你在说谎,若你是会稽功曹,应该知道那个王连。不瞒你说,我父在世之时,曾去过镜湖,盛赞马臻和王连的功绩。他还在湖心岛上小亭之中,见过王连刻像,惊为天人,并且仿制一幅拿回,作为珍藏。”蔡文姬道。 还有画像?王连有些头大,幸好蔡文姬跟曹操的关系不好,否则将这件事儿说出去,掉脑袋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那张画像什么样子?”王连问。 “手拿玉笛,俊逸潇洒,我父所震惊者,是那王连手中的凤鸣笛,据传是火神祝融之子长琴所制,故而时常提起此人,恨不能见。”蔡文姬道。 凤鸣笛的来头居然这么大,倒是出乎王连的预料,但他也不信,古人就喜欢将一些珍稀之物,赋予神灵色彩。 “文姬,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修完这条沟渠,我的任务就完成了。”王连道。 “莫非你真是那王连?”蔡文姬眼中闪闪发亮,王连这才看清,这双眼睛很特别,如同两汪秋水般清澈。 第049章 相思寂寥 “真亦是假,假也是真。”王连说着,从怀中缓缓取出了那支玉笛。 纵然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蔡文姬,也被彻底惊呆在当场,好半晌才喃喃道:“这,不可思议,你怎会如此年轻?真的驻颜有术?” “我直接从永和五年来到建安八年,并没有中间的过程,所以不会老。”王连道。 “你莫非是神灵?”蔡文姬期盼地问。 “当然不是,否则也不会听曹操安排,我只是负责在特殊时期,修建特定的水利工程。诚实说,不来找你,我一样能修成。”王连解释道,也不知道蔡文姬能不能听懂。 唉!蔡文姬发出一声轻叹,难掩心中的失望,她是多么期盼能出现神灵,拯救她颠沛流离、丧夫失子的悲凉人生。 “听闻此笛声甚美,公子可否吹奏一曲?”蔡文姬试探地问。 “当然可以,其实我不太懂音律,水平有限多多担待。”王连抱了抱拳,运足气息吹奏起来。 一曲月满西楼,多情舒缓,如泣如诉,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内,蔡文姬仔细聆听,脸上浮现出一抹迷人的笑意,眼角却挂上了两颗晶莹欲滴的泪珠。 笛声停止后,蔡文姬沉默了片刻,轻叹道:“相思归寂寥,风沙陷孤独。”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王连附和道。 “公子好文采!”蔡文姬赞道。 “呵呵,拿别人的,我不会写诗。”王连笑道,又问:“文姬,听说你精通音律,能否听你弹奏一曲?” 蔡文姬应了一声,跑上了楼,取来一柄古琴,轻轻放在桌案上,王连瞥见古琴的前板上,有着三块首尾相连的云纹。 看着很熟悉,王连猛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公子扶苏的那柄古琴吗?历经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琴弦看起来是新的。 扶苏温文尔雅,心慈好善,王连不忍他被奸人所害,离开前有所警告,但后世史书记载并没改变,扶苏究竟什么下场再没人知道了。但无论是生是死,扶苏都没有顾上他最心爱的古琴,却不想以这种方式又看到。 “之前,曹操派人送来此琴,说是从古墓中所得,我甚至喜欢,便留了下来。公子知晓此琴的来历?”蔡文姬问道。 不用说,一定是从梁王墓中找到的,那里面的宝贝还真丰富。王连点点头,确信道:“我认识,这是公子扶苏弹奏过的古琴。” “始皇长子扶苏?” “没错!” “你又因何知晓?不瞒公子,在我看过的古籍中,并无此琴的记录。” “我见过,在咸阳城北的小亭里,公子扶苏就弹奏这柄琴,我们相处了一个下午。可惜,这样一位儒雅风流的才子,却无辜地陨落了。”王连感叹道。 “你竟还跟扶苏有过一面之缘?”蔡文姬彻底被惊呆了。 “镜湖之前,我在秦国负责修建灵渠,那时我化名王禄。结果,秦始皇恼我不辞而别,后来的记录中,将我的姓氏也给抹去了,只有一个禄字。”王连道。 “你到底来自何方?”蔡文姬无法想象,有人能在历史的长河中随意往来。 “呵呵,说了你也不会懂,来吧,我正等着听琴呢!”王连摆手道。 蔡文姬平静了心情,先是轻轻在古琴上抚摸了一遍,这才抬起纤纤玉指,拨动琴弦,几声清脆地鸣音过后,接着快速滑动起来。 所谓琴艺大师,就是面前这位,蔡文姬手指运行的速度,简直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程度。她所演奏的曲目也非常特别,苍凉悠远,空旷回鸣,仿佛能听到呼啸的狂风,卷起漫天黄沙,偶尔又有金戈铁马奔驰而过,踏过萋萋芳草,勇士正在征伐四方。 蔡文姬毕竟在匈奴那里生活多年,在曲风上难免会受到异域影响,粗犷豪放的味道很浓。 一曲完毕,王连热烈鼓掌,蔡文姬轻轻拢了拢滑落脸颊的长发,轻声问道:“公子从琴声中听到了什么?” “塞外风光,空旷无垠,无奈、感伤、最后是随波逐流。”王连道。 蔡文姬看着王连比比划划,一时间竟然愣神了,好半天才感慨道:“曹操,他怎就不肯罢休啊!” “我不明白你话里的含义。” “他用你来诱我,可我,竟有几分动心,可怜可悲!”蔡文姬又是一声长叹。 王连终于懂了曹操的用意,让他来找蔡文姬,根本就不是商议白沟的事情,而是采用了美男计,希望能打开蔡文姬这颗如同坚冰的心。 “文姬,你不必为难,我跟曹操也不是一伙的,这项水利工程并不复杂,等建设完成了,我就无声无息地走了。”王连劝慰道。 蔡文姬拿起早已泡软的毛笔,又放了下来,不想写那封回函,如果这样,王连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王连能够理解,蔡文姬对他的这种感情,目前还跟男女私情无关,她只是太寂寞了。 “文姬,不要写了,我可以常来,听我一句,即便是做样子,也该表现得积极些。”王连道。 “你可曾有妻室?”蔡文姬问。 “呵呵,当然没有,我始终孤身一人。” “如此便好,你可以过来。”蔡文姬点头道,这也是为王连着想,如果真有妻子,却要出入另外一名女子的府宅,会引起家庭矛盾的。 “文姬,请教你一个问题?” “请讲!” “令史是什么官?”王连认真地问。 蔡文姬噗嗤笑了,继而说道:“州、郡、县皆可设置令史,负责普通文案处理,不入品阶。” “这等于不是官员。”王连有点小恼羞,觉得没被重视,这职务就等于不在编的秘书,可能还不止一人。 蔡文姬更是笑个不停,难得这么开心,又说:“你是司空府的令史,自然高人一等,俸禄多少啊?” “没说啊!” “能劝动我,至少六百石。”蔡文姬笑道。 “俸禄对我没用,也带不走。”王连嘿嘿一笑,“文姬,你要是需要,都给你。” “我若开口,黄金万两。”蔡文姬对此很自信。 “这可不一定,曹操为了军费,都去盗墓了!” 第050章 百般防范 两人不禁又是一阵大笑,接着,又开始交流音乐,欢声不断。直到夕阳的光辉照进大厅里,王连这才告辞离开。 跟蔡文姬在一起,感觉很不同,这名才女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知性美,博学多才,静如止水,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而且,蔡文姬的冷静与睿智,也让人愿意和她分享最大的秘密。 许都城内,遍布着曹操的眼线,大概是知道王连在蔡文姬那里逗留了很久,第二天上午,有人送来了令史府的牌匾,还带来了任命文书,俸禄比蔡文姬预计得要高些,年八百石。 王连憋在家里两天,根据记忆,将白沟的设计图大致画了一下,这才又来到蔡文姬的府上。见王连到来,蔡文姬表现得很开心,看起来比上次漂亮多了,换了一套合体的藕合色长裙,脸上也多了粉黛,秀发整理得一丝不乱。 不得不说,蔡文姬的体型堪称一流,个子也比较高,给人以一种亭亭玉立之感。至于模样,只能用个性来形容,缺点是眼睛小了点,嘴唇也略显单薄。 “文姬,我把那条沟渠的图纸画了出来,你来帮我瞧瞧。” 进屋后,王连将白绢平放在案台上展开,蔡文姬弯腰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公子如此设计,别出心裁,确可省时省力。” “你在上面写上几笔,就算是咱俩的成绩。”王连道。 “可我并未参与。” “没什么,曹操乐见于此,对了,我的俸禄定了,八百石。”王连拿起毛笔,递给蔡文姬,这次毛笔不是干的,可见她已经开始写字了。 “又该如何写?”蔡文姬问。 “这条沟渠后世称作白沟,你就随便扣个题就行。” 蔡文姬接过毛笔,稍稍停顿一下,立刻在白绢上配了一首诗:白祀山间水向东,沟平故道舟自横。将军北上平流寇,成败去来总关情。 没想到这时就有了藏头诗,将每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白沟将成,蔡文姬提笔成文,寓意非常巧妙。 让王连颇感惊讶的是,蔡文姬使用的居然是楷书,而此时流行的依然是篆书和隶书,尤其是汉隶。 “文姬,你居然会写楷书。”王连赞道,还是这种字体看着更顺眼,也更容易识别。 “不知这是何字体,家父曾在钟繇那里得到,我便跟着学了些,只为书写方便。”蔡文姬道。 钟繇这个人王连还是有印象的,楷书的鼻祖,在辅佐曹丕的时候,官至相国。 “文姬,光有设计图还不行,必须实地考察,我跟曹操打个招呼,你跟我一起去吧,总憋在家里,容易生病的。”王连道。 蔡文姬面现一丝感动,答应道:“既然如此,我便随公子一路前往,半年瞬息而过,都忘了山川模样。” 商议好了,王连也没逗留,离开文姬府,前往司空府。护卫进去通禀之后,正好曹操也在,便让王连进去。 曹操头上缠着白头巾,看起来精神有些萎靡,王连猜测,应该是头痛的毛病犯了,这个时代又没有强效止痛药,只能靠毅力强忍着。 “主公,没打扰您吧!”王连客气道。 “无妨,头风之病,已有二十年了,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曹操摆手道。 “主公保重!”王连随后将白绢放在桌上展开,“这是设计图,请过目。” 曹操双手揉着太阳穴,俯身仔细看,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呵呵一笑道:“王连,真不曾想到,那文姬竟然对你有情。” “千万别这么说,工作同事关系,还是你安排的。”王连急忙说道。 “平日里惜字如金,竟还写了一首诗,实属难得。如此,就依文姬之意,将这条沟渠唤做白沟。”曹操相当聪明,立刻看出这是一首藏头诗。 “感谢主公赐名,光有设计图还不够,我想去那里看看,实地勘察一下。”王连道。 “也好,兹事体大。”曹操答应。 “文姬也想一同前往,不知可否方便?” 曹操稍显犹豫,还是点头道:“便让她随你一道去,可让文远将军带一千兵马随行,切莫有失。” “那就辛苦张将军了。”王连拱手。文远,说的就是张文远,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张辽将军。 “事不宜迟,明日午时便出发。”曹操道。 王连想要收起设计图离开,曹操却摆手道:“可再重新绘制,这一幅便留给我,细细观瞧。” 图纸不是吸引曹操的重点,关键是上面蔡文姬的书法,王连不能反对,就这样空着手退下,离开司空府。 跟着,王连又来到蔡文姬的府上,通知她明日中午出发。听说有张辽随行,蔡文姬有些不悦,说道:“曹操可恶,竟百般防范于我。” “为什么?”王连不解地问。 “他怕我一去不归。” 曹操安排张辽跟着,不是保护王连的,他级别还不够,曹操就怕蔡文姬趁着北上的机会,再次逃回匈奴,毕竟那边有她的两个孩子。 也许此刻,曹操也不清楚接蔡文姬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不难看出,他所看中的还是蔡文姬满腹的学识。 “你要是一去不归,我也只能跟你跑了。”王连开玩笑道。 “唉,虎穴狼窝没有区别。”蔡文姬叹口气,亲自烧水泡了杯茶,留王连坐下聊天。 虎穴指的是这里,狼窝则是匈奴,王连到底还是忍住没问蔡文姬,到底在匈奴那边有着怎样不堪回首的经历。 为了逗蔡文姬开心,王连一边喝茶,一边讲起上次在会稽郡发生的事情,被人流推进了马府,遇到马红央箭射绣球,自己不幸中箭,昏迷不醒。然后就被当成准女婿,一直留在马臻身边,帮忙修建镜湖。 马红央是个非常可爱的姑娘,舞刀弄枪从不叫苦叫累,做了一副刺绣,却把手扎的满是窟窿,吃饭都费劲。 蔡文姬果然被逗笑了,说道:“她定是为你才做女红,因何不娶那马红央。” “我是被派出做任务的,不能留在某个时代,婚配当然不行,说实话,还挺亏的,错过了不少好女孩。”王连道。 “你这男子,也是奸猾之辈,不知惹多少女子伤心。”蔡文姬嗔道。 “我也不愿意,没法子。”王连摊手道。 “你终将去往何方?” 第051章 心向往之 “没有战争的繁华盛世,即便是普通百姓,也比这里的官员吃住得还好。男女平等,法制为先,一切都井然有序。白天街上车流如织,喧嚣热闹,夜晚的灯火比星星还亮。我,就是从那里来的,也必须回去。”王连道。 “唉,若是能去往那处,再多受些苦,又能如何。”蔡文姬心向往之,不禁感叹。 王连没答应,姬玉就丢在穿越的途中,等于害了她,哪还敢再带别人去冒险。他最希望的,就是能让面前这名才女,不再生活在阴影里,开心到老。 第二天中午,一支千人队伍出现在令史府的门前,身着银亮铠甲,后背强弓羽箭,手握锋利钢刀,胯下精壮骏马。 领军的将军三十多岁,身高超过一米八,腰圆背阔,魁梧异常,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英气逼人,三缕长髯飘飘,傲然自信,正是名将张辽。 跟演义上写的有所不同,张辽使用的是一杆长枪,看起来并不重,事实上,在王连穿越的经历中,就没看见类似青龙偃月刀那般的重兵器。 “张将军,有劳了。”王连抱拳道。 “王令史无需客气,主公反复叮嘱,邺城之战,全靠令史相助。”张辽笑道。 “我会尽力的,北方一统,也是万民之福。”王连道。 “张辽征战十余载,就盼着国泰民安之时。” 正说话间,一抹火红的身影走来,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是蔡文姬来了。她披上一件红色的鹿皮大衣,边缘翻出白色的绒毛,大衣是修身的,更凸显出身段的窈窕,尤其是走路的姿态,类似现代的猫步,轻盈自信,格外诱人。 张辽突然举起了长枪,这是一种警示,士兵们立刻收回眼神,目光齐齐看向了前方。 “令史,文姬,请上车。”张辽朗声道。 就在队伍的前方,停着一辆两匹马并排拉着的宽大马车,上面覆盖着锦缎,在这时绝对堪称豪车。 王连有些不满,跟蔡文姬同乘一辆车算什么,曹操有乱点鸳鸯谱的嫌疑。 “张将军,我会骑马,可否给我一匹马?”王连问。 张辽犹豫了下,还是点头答应,让身边的一名副将换乘士兵的马匹,当然,有一名士兵就不用跟着了。 蔡文姬目不斜视,端庄优雅地上了马车,王连则跨上骏马,跟张辽并列而行。 理论上说,王连目前的职位,照比张辽还差了一大截,不该如此无礼,但张辽也不是喜欢计较的人,反而愿意有人陪着路上说话。 队伍准时出发,蔡文姬的马车就在前方,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人侧目,与张辽将军同行的王连,同样也是被关注的对象,被看作一颗前途无量的新星。 “张将军,不要多想,我就是好奇,关羽是个何等人物?”王连问道。 “其人忠义骁勇,万夫莫敌,曾与我是至交,白马之战,酣畅淋漓,如今各为其主,只愿不会在战场相见。”张辽对此并不隐瞒。 “主公仁义,竟然让关羽能够离开。”王连道。 “主公重贤爱才,世所皆知,关羽糊涂,却要被那刘备利用,将不过十,兵不过万,已然朝不保夕。”张辽感叹道。 此时的刘备还寄居在刘表之下,受尽排挤和冷眼,但是,就是这样一支不起眼的队伍,未来却打下一片蜀国江山,成为三分天下俱乐部的一员。 王连估计,他是见不到关羽了,也包括他仰慕的风姿儒雅的诸葛亮和周瑜,不能不说是穿越中的一种遗憾。 “怕她跑了?”王连低声道,指了指前方的马车。 张辽先是一愣,大概没想到王连会直接点破,继而微微一笑,“文姬在那匈奴,备受**,主公不想她重蹈覆辙,才华隐没。” 好吧,就当是这样! 王连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问起袁氏兄弟那边的状况,开凿河渠最大的敌人,莫过于这些人,动不动搞个突袭,防不胜防。 张辽讲,据探马得来的消息,邺城如今盘踞着两万兵马,并且在白祀山北侧深沟高垒,设下了很多埋伏。如今双方的势力,就是以这座山为界,处于对峙的状态。 白祀山附近的黎阳县城就有两万曹兵,由贾信带领,张辽根本不用跟来,目的还是为了防止蔡文姬中途改道逃跑。 在路上的闲聊中,王连还得知了一个情况,张辽所带领的这支保卫队伍,正是曹操特意培训的虎豹骑,以一当十,每人都有将领之才。 天色渐晚,张辽却没让选择城池住下,就在野外过夜,只带着两顶大帐篷,士兵们就在草地上和衣而卧。 张辽作为主将,当然要用一顶帐篷,而王连也不能跟蔡文姬住在一起,这么多双眼睛,传出去不好听,等于坐实了不正常关系。于是,他让蔡文姬到帐篷内休息,自己选择在马车上睡觉。 “我本是不洁之身,公子无需介意。”蔡文姬于心不忍,小声说道。 “文姬,听我的,进账好好歇着,如果让曹操把咱们划到一伙去,就听不到重要消息了。”王连找了个借口。 “唉,早知如此,就不该跟来。”蔡文姬听话地进了帐篷,再也没出来,晚饭倒是王连给送进去的,也没逗留。 蔡文姬说得没错,王连也后悔带她出来,士兵们有秩序地在蔡文姬帐篷百米处,人挨人排成了一个圆环,将她围在其中,要想逃走,除非在这些人的身上踩过去。 王连暗自腹诽,用得着这样吗?真不知道曹操出于何种心态。 第二天继续启程,傍晚时分,来到了黄河岸边,此时已经进入冬季,河水虽然没有结冰,但水位并不高,勉强可以行船。 岸边早有两艘大船预备着,张辽不停指挥,连人带马一同上船,抓紧横渡黄河。 黄河是后来的称呼,此时还叫大河,由于环境破坏得并不严重,河水也是比较清澈的,流速也不快,一阵晚风吹过,层层叠叠的涟漪,宛如无数的鱼儿在嬉戏。 王连跟蔡文姬并肩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都默不作声,各自想着心事,目光的方向却是一致的,都是东北方。 第052章 暗箭伤人 蔡文姬想的是匈奴,虽然她在那里生活得并不开心,但却有两个儿子,曾带给她许多欢乐。母子连心,在母性的光辉下,为了孩子,吃再多苦又算得了什么。 王连想到的却是聊城,也在那个方向,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昔日工作生活的城市,又该是怎样的状态。 目前不能过去看,袁氏兄弟势力依然不弱,要是被抓住扣下了,影响白沟的建设,就无法继续穿越回家了。 过了黄河,张辽安排就在河畔停下露营,晚饭后,蔡文姬把王连的凤鸣笛借了过去,只是摆弄几下,便吹出了一首充满悲伤的古曲,苍凉、孤寂,无奈,沉在其中,仿佛独自走在荒凉的原野上。 望着河畔岩石上的那抹红色倩影,形单影只,王连不禁想起两句诗,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面对缓缓流淌的黄河,听着让人心碎的笛声,很多背井离乡的士兵们都抹起了眼泪,发出低低的啜泣,内心只盼着战事平息,早日跟亲人相聚。 张辽表现得格外冷静,他用细草堵住了耳朵,不听蔡文姬的笛声,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河岸,唯恐她趁机逃走。 蔡文姬吹奏了很久,直到周围的景色都变得模糊起来,张辽缓步上前,微微拱手道:“文姬,夜风凉了,回去吧!” “张将军,你可曾思念儿子?”蔡文姬凄然问道。 “我有一子在战乱中丢失,每每想起,便是痛彻心扉。”张辽点头,又说:“文姬,我知你心,大局为重,莫要让我为难。” 蔡文姬没再说话,起身将笛子还给王连,回到帐篷中,再也没出来。 “王令史,跟我进账饮酒如何?”张辽问。 “愿意奉陪!”王连答应道,跟着张辽进入帐篷内,士兵搬进来一坛美酒,两人一边对坐而饮,一边闲聊过往。 张辽之前先跟随丁原、又跟随吕布,后来才归顺了曹操,而在他看来,曹操胸怀天下,赏罚分明,是当世少有的明主。 提到吕布,王连不禁想起了貂蝉,那也是四大美女之一,好奇打听,结果大失所望,张辽不认识貂蝉,甚至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貂蝉应该是个虚构的美女吧,想想也是,一个小丫鬟,怎么可能将吕布这样的枭雄玩弄于股掌之中。 张辽虽然没去过镜湖,却也知道那里风光甚美,期望天下归一之时,能够去看看。王连很清楚,他的这个愿望终将落空,史书记载,后期张辽一直在合肥,最终病死在那里。 婉言谢绝张辽留宿的邀请,王连还是回到车上蜷缩着睡觉,第二天行军的速度明显加快,又露营一晚后,第三天的中午,目的地终于到了。 蔡文姬也从车上下来,换上了一匹骏马,从上马的利落动作看,她也是个骑马高手,应该是从匈奴那边学来的。 王连开始认真勘探地形地貌,而张辽留下了二百人,带着八百士兵,始终跟在他和蔡文姬的后面。 一条河流由北向南蜿蜒流淌,经过黎阳县城的东侧,直入黄河,正是淇水。在这条水系的四周,都是崇山峻岭,因此,看似温柔的河流,若是遇到雨水连绵之时,也会呈现狂暴奔流的状态。 王连等人来到一片狭长的洼地,遍布沙粒和鹅卵石,一直蔓延无尽的远方,这里正是黄河故道,已经干涸的河床。 历史上,黄河是一条难以驯服的河流,曾经多次改道,在滋养两岸农田的同时,也造成了不小的水患。 白沟运河,就是堵住淇水,迫使它改流黄河故道,形成新的河流,直达邺城的东侧。 “王令史,可曾看清状况?”张辽追问。 “还不行,再沿着河床到下方去看看,确保没有豁口。”王连道。 张辽面现一丝犹豫,到底还是答应下来,队伍开始沿着河床朝着东侧前行。河床不是路,坑洼不平,有的地方还很松软,队伍推进速度快不起来。 张辽目光不停看向北部的群山,保持高度戒备,唯恐会突然杀出袁尚的军队,虎豹骑在这种低洼处,如果对方不断放箭抛石,即便骁勇善战,也会处在劣势。 在行走过程中,王连偶尔会停下来,用眼睛测量所处位置的高度,如此一来,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蔡文姬虽然一直跟着,却始终不说话,那张平静无波的俏脸,倒有几分让人捉摸不透。 又到了黄昏时分,虎豹骑也不过走了十余里,王连发现了问题,曾经的黄河在这里分出一条支流,看方向正是东南方。 当然,随着黄河改道,这条支流也处在干涸状态,但是,如果将淇水引入,必然会顺着这里朝着东南流去,根本到不了邺城。 目测这条支流宽度三里左右,必须再修建一个堤坝,才能保证白沟之水的流向。 嗖嗖! 随着破空之声传来,北边山脚的树林里,突然射来两支冷箭,目标正是张辽。长枪化作一道光影,张辽单手挥枪,准确地将两支箭扫落,随即高声吩咐道:“听我将令,速速撤退!” 队伍立刻掉头朝着岸边冲了过去,紧跟着,又有冷箭不断射来,好在士兵们都穿着铠甲,倒是有两匹战马被射中了马腿,发出痛苦的嘶鸣。 王连可不想死在这里,掉转马头就准备冲进干涸的支流内,只要躲过弓箭的射程,就能保证安全。 可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蔡文姬突然策马朝着东侧的河床奔去!看到这幅情形,王连脑中一片空白,急忙追上去,同时高喊道:“文姬,危险,快回来!” 蔡文姬穿着红色毛大衣,目标明显,跟活靶子没有区别,张辽也是急了,高声吩咐道:“将士们听令,保护文姬,放箭!” 士兵们立刻拿出弓箭,开始进行还击,顷刻间,天空下起了一场箭雨。 蔡文姬策马跑出半里远,猛然回头看见王连追来,骤然停住,骏马前蹄高高抬起发出响亮的嘶吼,跟着,掉头又奔了回来。 对面几支冷箭射来,其中一支差点射中蔡文姬的肩头,王连只觉得耳畔风声作响,连忙趴在马上,但是,这支箭依然穿过他的长袍,在后背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第053章 沦落如斯 张辽带人冲上来,脸色非常难看,他一边命令放箭对抗,一边挥手示意,让王连和蔡文姬赶紧退走。 向南狂奔了差不多二里,王连和蔡文姬这才停住了马,于此同时,张辽也率队撤到了安全区域。 树林里的敌军应该不多,否则一定会追过来,蔡文姬看着王连的后背渗出了鲜血,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文姬,别哭了,只是皮外伤,瞧瞧我,胳膊腿都很灵活。”王连故作轻松,后背却好像着了火,痛得几乎挺不直。 “我死了丈夫,抛弃孩子,又差点害死公子,我,我真是个不祥的女人。”蔡文姬哽咽道。 “快别说了,继续走吧!”王连着急道。 “王令史,伤情如何?”张辽追过来关切地询问。 “还好,快撤退吧!”王连道。 包扎来不及,队伍继续向南撤退,马蹄踩过荒野,直到奔出十几里,夜幕低垂之时,才停了下来。 虎豹骑的士兵也有被箭射伤的,但情况并不严重,张辽吩咐支起帐篷,让王连赶紧进去脱下长袍,处理伤情。 蔡文姬冲了进来,从张辽手中接下金疮药,不顾男女之嫌,替王连在伤口上涂上金疮药,接着又拿过白绢,细心地包扎好。 张辽始终没说一句话,走出了帐篷,命人将伤情较重的一匹马杀了,炖马肉改善伙食。 “都是文姬的错。”蔡文姬垂泪道。 王连重新穿好沾着血的衣服,坐起来轻声劝道:“文姬,不是我有意阻止你,长路漫漫,你跑不回去的。” “我只想离孩儿更近些。” 蔡文姬的话,让王连的眼眶也湿润了,母亲是个伟大的名字,即便用在旷世才女的身上,也不例外,在危险关头做出错误的判断。也许在那一刻,蔡文姬认为哪怕是被利箭射死,也好过承受昼夜思念的煎熬。 “文姬,我很想帮你,却又无能为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的孩儿也是,他们会茁壮成长的。”王连道。 “不必了,以后我都不会再走,上天既然如此安排,只有接受惩罚。” “上天也给了你另外的礼物,你的名字会流芳百世,被后世的人们所熟知,家喻户晓。”王连道。 蔡文姬轻轻摇头,露出一抹浅笑,“公子莫要安慰我,自古能留下姓名的女子又有几人?文姬不过普通女子,只愿相夫教子,安度平生,然而世事无常,却沦落如斯!” “我没骗你,否则,我又如何知道你未曾写出的两篇诗稿呢!你只觉身世堪怜,每日与孤独作伴,却不知后世人为你争执不休,也包括你名字的来历,五花八门,很热闹。”王连呵呵笑道。 蔡文姬沉默了很久,又是一声轻叹,“我非英雄,未想建功立业,担负不下如此盛誉。若是让文姬选择,做一棵树便好,春来生长,秋至安眠,不管岁月流逝,沐雨听风,亦没有这么多伤怀。” “冥冥中会有一种力量,推动着一切按照它设定的轨迹发展,每个人都无法选择。不止是你,我也是这样,呵呵,这可是我第二次中箭了,还是因为女子。”王连笑道。 蔡文姬终于笑了,突然拉过王连的手,认真道:“公子放心,文姬再不会连累你。” “让人看见了!” “文姬着实配不上公子,反而连累了公子的名声。”蔡文姬还是松开了柔软的小手。 “不是这样,我跟你说过,白沟工程结束,我就必须离开,不会在这里留下来。”王连道。 蔡文姬默默地走了出去,王连望着她的背影,竟然如此孤单,能够理解,伤痕累累的她,需要的就是一个陪伴。 张辽坚持睡在外面,将另外一顶帐篷给了蔡文姬,没忘进来看望王连的伤情,很认真地说,蔡文姬想要逃走的事情,是无法隐瞒的。而王连将文姬追回的事情,他也会如实上报。 王连知道这个理,在场这么多士兵,此事必然会传到曹操的耳朵里,隐瞒不报,后果只会更严重。 袁尚的军队并没有来偷营,也知道深入的危险性,王连无法平躺,只能侧身睡了一晚。 第二天,队伍启程返回许都,张辽固执地不让王连骑马,怕扯开伤口,蔡文姬也一再劝说,没法子,王连只能跟蔡文姬乘坐同一辆马车上。 事实上,两人在路上的话并不多,蔡文姬始终在想事情,经常处在愣神的状态。 可能是看久了,王连觉得蔡文姬的侧脸颇有几分动人,那清晰的轮廓,透着一种特殊的冷艳。 再次乘船渡过黄河,三天后,有惊无险,张辽平安地将王连和蔡文姬送回许都,又去司空府复命。 不出所料,第二天上午,就有人来通知王连,司空大人有请。 又见到曹操,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捏着脑门道:“文姬怎能如此,总想着逃回那蛮荒之地。” “主公,文姬是一时糊涂,她说了,不会再逃走了。”王连道。 “非我执意强留,那左贤王生性野蛮,屡屡欺凌大汉女子,文姬在那边生不如死。”曹操也有理由,而且似乎很正义。 “我能理解,也许有一天,文姬会理解的。”王连劝道。 “唉,你多去劝慰她,定要让她明白,大汉才是家。”曹操无奈地叹了口气,对蔡文姬已经很宽容了,换做别人,绝没有这么客气。 “主公放心。” 后来,王连才大致了解到文姬归汉的情况,左贤王刘豹名义上归顺大汉,实际上却根本不听安排,保持着独立。否则,曹操也无需付出价值连城的金璧,才能把蔡文姬给换回来。 从另一个角度说,蔡文姬虽然给刘豹生育了两个儿子,却没什么地位,如果真是当成妻子看待,哪怕是妾室,又岂能被轻易换走。 “王连,伤势如何?”曹操关切地问。 “并无大碍,可惜了一套官服。”王连道。 “哈哈,再给你一套便是,说说看,白沟何时开工,又何时能通船?”曹操哈哈一笑,心情好了起来。 “明年一月开工,三月便可结束。”王连道。 “如此甚好,届时大军长驱直入,定让袁绍犬子闻风丧胆。”曹操兴奋道。 “这次虽然遇险,却带来了修建白沟的良机,尤其是张辽将军不与对方交战,及时撤退,更是英明之举。”王连没忘夸赞张辽。 “呵呵,且说来一听。”曹操又笑了,下意识地捋着胡子,这一刻,他倒是把王连当成了谋士。 第054章 争抢功劳 “主公你想,张辽将军撤退,袁尚一定认为我们怕了。正好趁此时机,在那处支流修建堤坝,对方只会以为我们想要防御,却不会想到,真实用意是要开通白沟。”王连道。 曹操愣了下,接着抚掌大笑,“此计甚妙,届时水流向东,我大军势不可挡。快去,快去!” 还是个急性子!王连苦着脸道:“主公,说好的新官服呢,否则大家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啊!” “哈哈,这个容易。” 接着,曹操吩咐下去,送给王连一套新官服,顺道也给了蔡文姬一套,让王连捎回去。除此之外,还赏赐了黄金,嗯,十两。 王连暗自嘀咕曹操真小气,夫差和秦始皇一出手就是百两黄金,况且曹操还刚挖了梁王墓不久。但他也理解,战事当前,军费开支巨大,曹操作为大家长,当然要省着花,有钱都要用在刀刃上。 已经敲定,明年一月,白沟正式开工,跟历史上记录的时间吻合。 王连回到府上,换上了新衣服,这才拿着曹操送给蔡文姬的新衣服,亲自送到文姬府。见王连来了,蔡文姬露出些许的笑意,让他进屋,至于曹操给的衣服,却被随手丢在一边,看都没看,更别提试穿了。 “文姬,心情好些没有?”王连问。 “你且告诉我,非要顺了曹操之意吗?”蔡文姬反问道。 “我不知道,曹操想要你干什么?” “他知我善于背诵,想要我记录父亲收藏的书卷。哼,否则怎会将我从匈奴迎回!”蔡文姬不悦道。 “文姬,文化传承的重要性你该懂得,曹操这么做很有大局观。不说那些大道理,在这件事儿上,只怕你不答应也不行。”王连道。 “因何不可,大不了一死。”蔡文姬很固执。 “曹操是什么人,你比我还清楚,他会有办法的。”王连道。 历史记载,蔡文姬后来三嫁名不见经传的董祀,算是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但是,董祀却犯了死罪,实在伤不起的蔡文姬,不得已披头散发地去跟曹操求情,深受感动的曹操最终放过了董祀。 这不能不让人猜测,一切都是刻意安排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蔡文姬屈服,进而开始写书。曹操深知文化强国的重要性,他目前就在下令兴学,但凡官吏之子,能通晓一经者,即可安排官职。 蔡文姬不说话,明显还在赌气,她始终不领曹操将她接回的这个人情,反而觉得这是对她更深一层的伤害。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王连见蔡文姬没动,走了出来,打开大门,外面站着是一名佩刀护卫,正是司空府的。 “王大人,请转交。”护卫认识王连,客气地说了声,将一卷薄薄的白绢递上,转身快步走开。 王连没打开看,进屋后递给蔡文姬,犹豫了下,蔡文姬还是将其摊在桌上,上面只有一句话,“文姬,待本公挥师北上,驯服草原蛮豹,或可接你二子归来,且安心静养,勿生事端。” 一看就是曹操写的,用来安慰蔡文姬,只是在王连看来,这句承诺等于没说,历史记载,蔡文姬最终也没能跟孩子见面。 “愿那曹操能履行诺言。”蔡文姬嘀咕了一句,脸色开始多云转晴。 心情好转的蔡文姬,再次拿出古琴,很轻易地就弹出王连曾经吹奏过的歌曲,显示出音乐上的过人天赋。 两人又在琴声和笛声中度过了一个下午,待到王连离开之时,蔡文姬头一次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轻声说,公子常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连并没有去蔡文姬那里,他正根据现场勘测来的数据,计算白沟工程需要多少材料,以及要动用多少人力。 相比邗沟和灵渠,白沟工程就简单多了,不涉及斗门等特殊装置,只需要修好堤坝,将淇水导入黄河故道即可。 不通的地方只有十几里,却非常关键,必须防范袁尚队伍干扰工程进度,力争在最短时间内完成。 听曹操的意思,并没有动用民工的打算,王连觉得,只需动用黎阳县城的两万守军就足够了。 “令史大人,许大人来访!”仆人进来汇报。 “哪个许大人?”王连正在埋头工作,头也没抬地问道。 “自称许子远。” 是许攸来了!王连对这人可没什么好印象,刚从古墓出来的时候,他两次进谗言,想让曹操杀了自己。 小人是不能得罪的,王连放下毛笔,亲自迎了出去。 许攸还是穿着那套带着红边的黑袍,背着手傲气地走了进来,王连拱手一礼,“不知许大人前来,有失……” “无须多礼。”许攸不客气地打断王连的话,牛气冲天,兀自走进了大厅里。 “给大人上茶。” 王连吩咐了一句,也跟了进去,却见许攸懒洋洋地坐在主座上,八字眉不停上下抖动,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占据主人的位置,没有礼貌。王连坐下来,脸色不太好看,直到仆人端来热茶,这才问道:“许大人找我何事?” “三年前,曹阿瞒想要留下淳于琼,被我一句话,如今已成白骨。”许攸冷声道。 “许大人,别在这里威胁我,耽误了白沟进程,谁也担不起。更何况,我也不记得何处招惹过你。”王连喝了口茶,也没敬许攸,表示不屑。 “你难道不知我跟曹阿瞒的交情?”许攸不甘示弱,继续威胁。 “你们的交情,跟我有什么关系。”王连根本不买账。 见硬的不行,许攸的口气缓和下来,嘿嘿笑道:“王令史,开凿白沟确为攻克邺城之妙计,你虽年轻,倒也是一等人才,智谋过人。” “大人过奖,我只会修渠,出谋划策是您这样的高人。”王连也不想跟他发生冲突,这才举手敬了一杯茶。 许攸只是轻轻抿了一口,随后提起笔,也没经过王连允许,就在摊开的设计图上,写下了一行字:白沟通,邺城东,筑土山,挖深沟,袁尚必败,冀州平定。许攸留。 “加上这些,妙计方才周全。”许攸抚掌笑道。 王连真想把许攸揪过来一通暴揍,这是什么人啊,随便在图纸上乱写乱画,而且,留着这些字,分明有抢功劳的意图。 第055章 一日相知 反正白沟修完,自己就要走了,王连还是压住了火,竖起大拇指道:“大人妙计安天下。” “阿瞒说了,待攻破邺城,就向圣上请命,让我担任冀州牧。”许攸得意道。 “恭喜大人!” “王令史,届时你可与我一道治理冀州。”许攸抛出了个大馅饼。 王连心里暗自冷笑,许攸太自以为是了,历史记载应该没错,打下邺城之后,他就被曹操给抓了,然后死在狱中,真正的冀州牧,恰恰正是曹操本人。 “感谢大人抬举,请问,大驾光临,有何见教?”王连问,许攸来了之后,东扯西拉,还没说真实的目的。 “我虽性格不羁,却心有珠玉,尤其爱怜才女。”许攸点拨道。 王连听懂了,许攸竟然惦记上蔡文姬,说难听点,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装作不明白地问:“大人,这是何意?” 许攸的八字眉皱成了弓形,使劲挠了挠头,“我觉得,你尚且年轻,前途广阔,与那文姬不配。” “哦,我跟文姬没什么,是司空大人的安排,一起商议如何修建白沟。”王连道。 “如此甚好,王令史,还望在文姬面前美言,许攸对其颇为仰慕,夙夜思念。” “话我会传到,至于文姬怎么想,我就不能保证了。”王连摊摊手。 “谢过了,我会在曹阿瞒面前,多多举荐王令史。”许攸这才起身,溜溜达达地走了。 呸!王连忍不住朝着许攸的背影啐了一口,暗骂一句人渣。且不论他跟蔡文姬的关系如何,就这样颐指气使地过来横插上一脚,绝对是品行低下的小人。 坐下来好半天,王连才消了气,通过分析,他觉得许攸应该先去过曹操那里,还提到了蔡文姬,想要迎娶这位才女。曹操不想搭理他,就把他推到令史府,可能还说,蔡文姬已经名花有主。 心情不爽,王连离开府宅去了蔡文姬那边,进屋后,桌案上正铺着白绢,上面写满了字,墨迹未干,得到曹操的承诺后,蔡文姬已经开始默记写书。 “公子,怎几日没来?”蔡文姬笑问。 “整理白沟工程细节方案。” “可还需要文姬在上面写字?” “不用了,许攸刚才去了,没经过我允许,就在上面做了批注。”王连想起来,还是觉得恼。 “此人卖国邀功,真小人也!”蔡文姬倒也看得透。 “他还说,对你情有独钟,想让我从中说和。”王连道。 蔡文姬哑然失笑,又问“公子觉得,文姬该嫁吗?” “当然不行,且不说他年纪大了,这人张口闭口曹阿瞒,早晚自取其祸,谁嫁给他谁倒霉。”王连摆手道。 蔡文姬被逗笑了,“不知那曹操听了阿瞒称呼,可否忆起往昔之乐。” “袁绍也是曹操的童年好友,还不是悲惨结局。” “我直呼曹操其名,并不畏死,许攸此举,实乃轻慢狂傲,非智者所为。”蔡文姬道。 说话间,白绢上的字迹已经干了,蔡文姬轻轻卷起,用松胶封好,递给王连道:“公子可将此书交给曹操,我不愿见他,胶封之意,公子并不曾读过。” 考虑很周全,书籍虽然算不上禁忌品,但蔡文姬写下的,很可能已经绝版,她这么做,正是不想曹操对王连起疑心。 “好,设计图基本成了,明天我就去司空府一趟。”王连答应道。 “公子可会下棋?”蔡文姬又问。 “水平一般。” “且与我博弈一局,胜负无妨。” 蔡文姬上楼去了,拿着棋盘棋子下来,放在桌案上,王连也搬着小凳子过来,坐在蔡文姬的对面。 是围棋,却跟现代的不一样,横竖只有十七道,王连会下围棋,还得过校园赛的亚军,当然,跟围棋大师比起来,不值一提。 下棋的规矩也不同,执白先行,王连拿着白子刚刚落下,蔡文姬没有半分犹豫,就跟着下了一枚黑子。 第一局,王连输了三十子,可谓是惨败,水平差距非常明显。第二局似乎进入到状态了,输了二十子,当然是蔡文姬手下留情。 第三局,进步更大了,只输了三子,却让王连高兴不起来,将棋盘推开,自己跟蔡文姬不在一个水平上,她完全可以控制棋局,输多输少都由她说了算。 “文姬,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啊!” “我方信了,你非神灵。”蔡文姬咯咯笑。 “本来就不是。” “文姬无福,若值青春年少时得遇公子,也不会今日这般孤苦。”蔡文姬感叹道。 “没走之前,我们会是朋友的。”王连只能做出这样的承诺。 “一日相知,胜过千日,夫复何求。” 天色不早了,王连告辞离开,在这里留宿是万万不行的,尽管如此,他经常来蔡文姬的府上,也脱不开暧昧的嫌疑。 都是曹操安排的,王连只能这么想,他也喜欢跟蔡文姬相处,谈笑自然,让人觉得非常放松。 第二天上午,王连拿着设计图和蔡文姬的新书,在司空府里见到了曹操。 此时,曹操的身边正有一名七八岁的男孩,大眼睛、长睫毛,皮肤如玉,唇红齿白,他穿着一套合体的蓝色袍子,双手背在后面,俨然一副小大人的姿态。 “王连,这是我子冲儿。”曹操介绍道。 这个是名人辈出的年代,王连又看了一位,被曹操亲昵地称呼冲儿,不是曹冲又是谁? 曹冲称象的故事,小学生都知道,尽管是否真实存疑,但是,曹冲一定是个绝顶聪明的孩子。 “见过少公子。”王连抱拳。 “我若没有记错,巴蜀梓潼县令,却跟你一个名字。”曹冲歪着头道。 “呵呵,巧合吧!” “王兄眼中神采,迥异于常人,倒也不曾见过。”曹冲又说,王连吃惊不已,这孩子还会看相,就冲这句话,还是有些水准的。 “冲儿,不要看那些术士之书,敬鬼神不如敬万民。”曹操提醒道,声音温和,还宠溺地摸了下曹冲的后背。 “主公,这是文姬让我转来的新书。”王连将封好的书递了过去。 “哈哈,王连,你让我刮目相看,文姬提笔,后世之福也!”曹操大乐,忙不迭将书收了起来,并没有当场打开看。 第056章 美艳无双 王连暗想,还是蔡文姬更了解曹操,这人说到底,性格还是偏向于多疑的。 接着,王连又把详细的设计规划递上,说道:“为保万无一失,这是白沟开凿的详细方案。” “甚好!”曹操赞了一句,很仔细地看了起来,不住点头,可是,当看见许攸的评语时,脸色立刻变了,不耐烦地拿起身边的毛笔,直接给涂成了黑色。 曹冲凑上前,侧着身子浏览一遍,说道:“这份文书有些不足。” “哦,冲儿觉得何处不妥?”曹操问。 “淇水旱涝不定,白沟或有断流,若想增高水位,亦可将清河引入。”曹冲道。 真是神童,王连算是服了,说得一点没错。曹操并没有生气,微笑着问:“王连,冲儿说得可有理?” “没错!”王连点头,接着解释道:“清河之水较高,只需开一条不大的沟渠,即可引入白沟,工程上非常容易。至于旱涝不均,水位忽高忽低,也有解决的办法,等拿下邺城,可以将漳水引入联通。” “好,你看那淇水引流后,可否行舟?”曹操问。 “看现在的水势,没有问题,白沟充盈,可入洹水。”王连确信道。 曹操露出思索之色,片刻之后,从桌案下方,取出了一块黄铜制造的半片虎符,递给王连。 这可是领军的标志,王连推辞道:“主公,我只懂水利,不会带兵。” 曹冲捂着小嘴笑了,曹操解释道:“上面有字,只是黎阳的两万兵马,暂由你调动,用于修建白沟。” 王连接过虎符,果然看见上面有黎阳两个字,这代表着最高级别的信任,虽然只有半片,也能带兵出走,开拓出一片根据地。 “何时动身,带着何人,皆由你确定。”曹操道,想了想又说:“文姬带上吧,我想,她不会再逃走了。” “遵命!”王连拱手一礼。 “父亲,孩儿也想跟王令史增长见识。”曹冲道。 “呵呵,冲儿稍候,待为父出征,自会带你同往。”曹操等于没答应,这是他最喜爱的孩子,没有之一,他可不放心交给别人。 离开司空府后,王连正走在路上,突然,一辆豪华双驾马车从远处迎面冲了过来。 这可是许都城,谁敢这么大胆?王连不想多事,连忙闪到路边,路上的行人见此情形,也纷纷躲避。 不是故意的,马车失控了,两匹马就像着了魔一样,无法保持步调一致,反而相互撕咬,车夫怎么都拉不住,吓得脸色铁青一片,口中高呼不绝。 终于,马腿绊在一起,骏马轰然倒地,发出痛苦地嘶鸣。跟着,一名身穿蓝袍的男子,从正前方被惯性甩了出来,只见他双脚在空中交叉跃动,竟然踩着两匹马,稳稳地落在地面之上。 王连正想喝彩,一道红色的影子跟着从车轿内斜着飞出,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身上。 这是什么倒霉运气啊!王连感到骨头都快被砸碎了,控制不住身形,倒在地上,而那条红色身影,结结实实地覆盖在他身上。 香气扑鼻,肌肤柔软,这竟然是一名女子! 因为王连成了垫子,女子并没有受伤,她慌忙站起来,而那名先飞出的男子,也大步跨过来,一把将女子搂在怀里。 “宓儿,没受伤吧?” “无妨,倒是这位公子?”女子充满怜悯地看下了王连。 王连憋不住火,真想骂人,但是,就在他费力起身的过程中,却看清了这名女子的容颜,差点又倒下去。 这女子也太漂亮了,绝不逊色于西施! 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一双美眸闪动,似嗔似笑,两片红唇轻启,万种风情。身段窈窕,胖瘦适宜,光洁的脖颈犹如玉柱,露出的玉手如同嫩笋,周身上下,无可挑剔。 王连好歹也见过西施,还给秦始皇制作过画像,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将目光从女子身上移开,一边揉着酸疼的胳膊。 “你可曾受伤?”男子上前问道。 “没事儿!”王连这才看清,这人年纪也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下巴上刚刚长出胡须,筋骨匀称,像是习武之人。 “你是一名官员,怎可步行?”男子又问。 “只是司空府令史,用不着铺张,再说了,离府宅也不远。”王连道。 “王连!”男子直接喊出了名字。 王连并不觉得惊讶,经常出入司空府,认识他的人应该有一些,说道:“是我,请问公子大名?” “曹子桓!” 这不就是曹丕吗?魏国的开国皇帝,那么,他身边的这名女子,应该就是甄宓,三国时期的第一大美女,看起来,甄宓倒是要比曹丕显得年龄更大些。 “见过大公子。”王连急忙拱手。 “非常歉意,几乎害你受伤,我父昨日还说,你是上天送来的礼物。”曹丕道。 上天送来的礼物是你媳妇,差点没被砸死!王连此时全身还在痛,忍住心里抱怨,客气道:“司空大人过誉了,只是尽我所能。” 这时,车夫却拔出腰间的短刀,朝着自己的脖子划了过去,曹丕看见了,大步跃过去,飞起一脚,将车夫踢出几米远,短刀也跟着飞了出去。 “大公子,奴才该死啊!”车夫爬起来,跪倒在地,不停地叩头。 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车夫自觉难辞其咎,与其下狱,不如自尽,还可能不会连累亲人。 “是马匹之错,与你无关。”曹丕表现得很大度。 “谢过大公子!”车夫激动地用力磕头,直到脑门上都渗出了血珠。 “公子,多谢搭救。”甄宓开口道,柔声细语,让人的骨头都酥了,人本来就美艳无双,还有一副好嗓子,难怪能让无数男人倾心。 “我也没做什么。”王连摆手,转身就走,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万一流露出任何对甄宓的不良眼神,都会招来祸端。 如今曹丕还很年轻,羽翼未丰,还有最强有力的继位对手弟弟曹冲,所以他才表现得很大度,放过车夫,也是为了树立宽容仁慈的形象。 被人砸了一下,总归是不舒服,尽管对方是一位大美女,王连溜溜达达,还是来到蔡文姬的府上。 对比之下,还是蔡文姬的这张俏脸让人感觉舒服,全无压力,喝了杯茶,王连这才说起今天的遭遇,蔡文姬听说他被美女砸了,咯咯笑个不停。 第057章 答谢糕点 接下来,蔡文姬给王连讲了个笑话,至少在她看是非常可笑的。 甄宓本为袁熙之妻,曹操曾公开盛赞她的绝世容颜,只是没说出口要把她抢过来。事一缓,则有变,不巧曹丕又看见了,疑为神女,又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非要娶了不可。 “只怕曹操不忍夺子所爱,只能无奈应允吧!今日本该那甄宓容颜着地破了相,却被你护住,他们二人竟没有赏赐你分毫?”蔡文姬调侃道。 “还说风凉话,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王连说着,手刚碰到肩头就疼痛无比,忍不住倒吸凉气,冷汗都冒出来了。 “公子,把衣服脱下来。” “这不好吧!” “又不是未曾见过。”蔡文姬催促道。 王连褪下半边袍子,肩膀上还真被砸青了一块,蔡文姬很心疼,跑上楼去,取来一瓶花蜜,轻轻地涂在胳膊上,凉爽感传来,不适感消退许多。 “美人亦有分量,公子还记得肌肤相亲之感?” “文姬,别逗我了,幸好我不被迷惑,否则,会跟曹丕种仇的。”王连道,他感觉蔡文姬变了,展示出开朗乐观的一面。 “我可以为公子抄录一篇锻骨之术。” “谢谢,我想不必了,怎么练习也打不过张辽,再说了,我早晚要走的。”王连道。 “莫要总提离去,惹我伤感。”蔡文姬认真道。 “好,以后不说了。” 两人商定,三天后就离开许都,前往黎阳县城,白沟工程的前期准备工作,也应该开始了。 虽然有独立的宅院,蔡文姬却不想留在许都,常年的草原生活,让她更喜欢广阔的天地,那种纵马驰骋的酣畅。 天黑了,王连才回到府上,仆人报告,曹丕府上有人来过,送来了糕点。 曹丕不错,媳妇砸了人,还知道慰问下。王连打开精致的糕点盒,香气立刻飘了出来,里面放着十二块糕点,颜色各异,造型正是十二生肖。 当然,没有龙这个造型,会触犯大禁,换成了一条卷起尾巴的鱼。 那时可没有烤箱,糕点却做得非常松软,轻轻一碰,手指就能陷进去。王连万分小心地拿起那条鱼,放进嘴里,糖度适中,入口即化,香软不腻,回味悠长。 这是王连穿越以来,吃过最美味的糕点,不知出自何人之手,能评上特级糕点师。想想到底没舍得吃完,起身又去了文姬府,将剩下的十一块糕点,全部送给了她。 蔡文姬微笑着收下,眼中却出现了泪光,在暗夜里闪闪发亮。 府中仆人提醒,这种情况应该答谢曹丕,但王连没有这么做。曹丕这一页必须翻过去,王连不想跟他有过深接触,在继位人选上有选择地站队,会引起曹操的极大反感,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三天后,王连跟蔡文姬一道,带上几名仆人,外加二十名护卫,乘坐两辆马车,正式启程赶往黎阳城。 车辆和护卫都是张辽提供的,还有一道特殊的通行令牌,确保蔡文姬出城时不会被拦住。张辽还暗示王连,不要将通行令牌交给蔡文姬,以防出现不可控的情况再次发生。 王连没有选择露宿,不安全,遇到城池便停下来休息,住在驿馆里,照例还是穿过黄河,走了五天时间,来到黎阳县城。 黎阳县城的规模不能跟许都相比,方圆不过十几里,但这里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坚固的城墙高度超过三十米,护城河宽阔,水色黝黑,深不见底。 目前,这是一座兵城,几乎没有百姓,平日里吊桥高悬,城墙上有大批的士兵在往复巡逻,密切关注北部敌军的动向。 一行人来到城下,城墙上的士兵并没有因为服装是本朝的而放松警惕,还将弓箭对准了下方。 王连高高举起虎符,高喊道:“有请贾信将军出来一见。” 虎符就是兵符,立刻有人急忙去找贾信汇报,很快,城门打开,吊桥被放下,贾信带着一行人策马奔了出来。 贾信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貌不惊人,但是,曹操能把这么重要的城池交给他管理,其人的重要性也不容小瞧。 曹操早就安排快马通知了黎阳这边,因此,贾信一见到王连,立刻翻身下马,躬身施礼道:“末将贾信,见过王大人。” “贾将军无须多礼,我此来黎阳,正是想跟你协同一致,开凿白沟,为夺取邺城争取先机。”王连道。 “一切但凭大人调遣。”贾信连忙说道。 “我虽然拿着虎符,却不会领兵,无论何时,也离不开将军的帮助。”王连客气道,也是给贾信传递信号,他不是来争夺兵权的。 果然,贾信神色一松,拍着胸脯道:“大人尽管放心,贾信一定全力以赴。” 进入黎阳县城后,贾信立刻给王连和蔡文姬安排了城内最好的府宅,院内五栋小楼,集办公和住宿于一体。 王连有些不高兴,希望能给蔡文姬安排单独的府宅,贾信却笑着表示,这是司空大人的安排,古有柳下惠坐怀不乱,今有王连拥美不惊。 曹操这么做有些不地道,还是怕蔡文姬跑了,贾信也是这么想的,万一出现差错,到时候也有个责任人可以追究。 事已至此,王连没有坚持,跟蔡文姬一道住进新府宅,各住一栋小楼,同时,又通知贾信多找几个仆人过来。 蔡文姬无所谓,反而很开心,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交流谈心会很方便。 来到这里,王连就是名义上的老大,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仆人伺候得也很尽心尽力。他没急着开展工作,先熟悉环境,依旧经常跟蔡文姬一起弹琴吹笛,喝茶聊天。 直到七天后,王连才让人把贾信喊了过来,坐在一起,商议白沟工程如何开工。可就在贾信坐下没多久,就有兵士匆忙来报,议郎董昭奉皇命赶来。 “王大人,我先去迎接一下。”贾信喝了口茶,很歉意地说道。 “我就不去迎接了,反正也不熟。”王连道。 “不必劳烦大人,安置妥当后,我会立刻赶来。”贾信大步出了门,骑上一匹骏马,直奔城门而去。 第058章 离间之计 董昭这个时候过来,应该不一般。蔡文姬早就看透了,笑道:“公子,曹操并未真信你,特派来董昭。” “来就来吧,他要是能干,我还乐得清闲。”王连对比并不在意。 “若是没有猜错,曹操应该已经知晓,你并非会稽郡功曹。”蔡文姬提醒道。 “混个身份还真不容易。”王连无奈地摇头,又说:“曹操需要我,应该不会杀我吧!” “不会,除非先杀了文姬。” 蔡文姬的这句话,让王连非常感动,在这个纷乱的时代里,只有身边这位佳人,才是唯一可以信任的。 真被蔡文姬说中了,贾信回来的时候,果然带着董昭,这是个看起来年近四十的男子,形容消瘦,脸上的颧骨很突出,目不斜视,非常稳重。 实际上,董昭的年纪只比曹操小一岁,也快五十岁了,他很懂养生之道,外貌上并不显老。 “董大人,恕不曾远迎。”王连起身道。 “自不必这么说,董昭奉皇命而来,正为帮扶令史开凿白沟。”董昭客气道。 董昭很早就是议郎,可以参政议政,权力不小,也是曹操的重要谋士之一,他先后担任过河南尹、徐州牧、冀州牧等职务,现任魏郡太守。 董昭跟曹操的关系自然不用多说,密切到可以通宵达旦喝酒聊天的程度,但是,对董昭的职务安排,却让人迷惑不解。 没占据河南之前,董昭担任河南尹,等大军占据河南大部,董昭却又担任徐州牧,徐州也得到了,却让他担任冀州牧。冀州就快要到手了,董昭却又成了魏郡太守,实际上,目前还有别人担任魏郡太守。 诸雄割据的时代,皇帝的命令根本没用,董昭的这些职务都是虚名,但是,董昭表现得却很不错,从来也没恼过。 后来,曹操担任魏公、乃至魏王,都是董昭建议的,堪称魏国的开国元勋。 书归正传,王连问道:“这次开凿白沟,不知道圣上封了董大人何等官职?” “并未曾写明,只是命属下赶来黎阳,帮助王令史处理琐事。”董昭说着,还拿出了圣旨给王连看,上面果然没写职务。 圣旨写什么,还不是曹操说了算,王连是有些不高兴的,却没有表现出来。招呼贾信也落座,连同蔡文姬一道,四人正式开始商议。 王连取出那卷被曹操涂过的详细设计图,指点着两处道:“诸位,白沟工程关键之处在这里,需要两处堤坝,一个拦水改道,一个阻水南流。” “修建堤坝,并非难事,两万士兵足矣。”贾信道。 “董大人,你怎么看?”王连问。 “可先预备所需材料,届时一举成功。”董昭道,这话等于没说,王连就是因此才先一步赶来。 “文姬才不可测,不知有何高见?”董昭又问蔡文姬。 “王令史早有规划,在我看来,拦水改道稍难,可以木桩下土,固其形,仅以土石,水急则被会被冲开,徒劳无功。”蔡文姬作为此事的参与者,也该发表些看法。 董昭点头,贾信也附和点头,都觉得蔡文姬说得非常有道理,水流转弯处,冲刷的力量会很大,确实是工程的重中之重。 “如果大家没有意见,我就开始安排了。”王连道。 董昭、贾信再度点头,表示都同意,王连立刻做出细致安排,在附近的山上,采伐三万棵大树,削掉枝丫,剥掉树皮,做成均匀的木桩,也叫枋木。另外,开采三万块大石,留作备用,分别放在这两处堤坝的附近。 “因何剥掉树皮?”董昭不解地询问。 “如果带着树皮,遇水容易腐烂,开凿白沟不光为了攻打邺城,今后还可灌溉农田,要有长远考虑。”王连解释道。 “王令史考虑周全,董昭受教了。” 不怕干活,就怕敌军骚扰,尤其是那些修筑堤坝的木桩,集中堆放在一起,万一看守不当,让敌军一把火就给烧了,不但白费力气,也有损将士们的斗志。 “那袁尚手下审配,思虑周密,颇有计谋,不得不防。”董昭提醒道。 “董大人帮着想个办法吧!”王连道,在军事上,他才不愿意费脑子,跟专业无关,另外,胡乱参谋还可能落下话柄,得不偿失。 “贾将军,军中可有死誓?”董昭问。 “有!” 贾信回答得很干脆,所谓死誓,就是肩负重要任务,宁愿赴死的士卒,这种人的伤亡抚慰金通常很高。 “可派出一人,给南皮城袁谭送信,令其积攒粮草兵马,待汉军征讨刘表归来后,前后夹击,夺取邺城。”董昭道。 “此事不需上报司空大人吗?”贾信犹豫地问。 “不必!”董昭说着,拿出一块空白的绢布,上面竟然盖着司空府的大印,这代表曹操已经给了董昭特殊授权。 董昭提笔就写,很快,一封密信已经成形,卷好后递给了贾信,又说:“此信要让那袁尚截获。” 贾信终于明白了,接过信件出去,立刻安排人去佯装给袁谭送信。 “董大人,不是说袁尚、袁谭都在邺城吗?”王连问。 “两月前,袁绍二子已然反目,袁尚且在邺城,袁谭退守南皮。袁谭答应归顺朝廷,司空大人料定其并非诚意,却不点破。此信若被袁尚得到,必先发制人去打袁谭,如此一来,则无暇顾及白沟。”董昭道。 “此计高明。”王连竖起大拇指赞道,心里也不禁嘀咕,无论是郭嘉还是张辽,做事也太谨慎了,他之前听到的军情并不准确。 “声东击西而已,若想拿下邺城,离不开白沟。”董昭道。 很快,贾信去而复返,大家又商议了下,还是决定先积累大石,伐树造桩的事情暂且放后。 贾信又给董昭安排了一处府宅,而他本人则亲自带领一万兵马,拿着大量采石工具出了城,赶到黄河故道岸边,扎下营寨。 此时,距离新年还有一个月,准备时间还算充足。董昭却没闲着,总过来找王连聊天,咨询如何兴修水利,一副求知好学的态度。 王连倒是记起一件事情,历史上记载的平虏渠和泉州渠两条运河,正是在董昭带领下开凿的,原来学问是自己教的。 第059章 翩然起舞 离开了许都,蔡文姬似乎心情更好了,脸上经常带着笑容,除了跟王连弹琴下棋,其余时间,她都在安静写书。 蔡文姬还接受了仆人的照顾,如此一来,就有了更多时间写书,等到了新年之时,她已经写完了两本书,照例都用松胶封好。 王连对书上的内容并不好奇,也从不凑过去看,更多时候都是跟董昭在一起,回答此人关于水利方面的诸多提问。 王连所表现出的耐心,让董昭也颇有些感动,这天下午,两人对坐喝茶之时,董昭抱拳道:“王令史,你该为董昭之师。” “不敢当,我只会水利方面的知识,哪能比得过董大人的博学多才。”王连摆手,这也是实情,他愿意教董昭,也是想让运河工程能够继续下去。 “一日为师亦为师!” “千万不要这样,我更愿意跟你做朋友。”王连坚持道。 “世道纷乱,小人混杂,王令史可知,有人欲置你于死地?”董昭问。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王连平静道,蔡文姬之前提醒过,董昭到来,就是曹操对自己的不信任,冒充会稽功曹的事情,已经东窗事发。 “王令史,冒昧问一句,你究竟来自于何方?”董昭神情认真。 “这不重要!”王连道。 “你若告知我,昭也好帮你。” “董大人,你若是想帮我,那就让我修好白沟,这不但关乎北方的平定,也是黎民百姓之福。”王连道。 “定然尽力!”董昭郑重地拱手。 采石的任务已经完成过半,贾信开始带人在附近的山上砍伐大树,削成木桩,分批朝着目的地运过去。 与此同时,他又在城内调运了五千兵马,负责看护木桩,并且让两位副将立下军令状,绝不可有失。 事实上,董昭的计策已经生效,袁尚截获那封所谓的密信之后,勃然大怒,带着半数人马前去征讨兄长刘谭,如今邺城已经分不出太多军力过来捣乱。 还有,袁尚坚定地认为,贾信搞出的这些举动,是为了防范邺城兵马的突袭,曹操的主力部队正在攻打刘表,许都兵力不足。 新年到了,黎阳县城却是格外冷清,军队都在白沟那边忙碌着,只有差不多五千兵马在这里。董昭返回许都,说是要看望家人,王连便跟蔡文姬一起在府上过新年,让仆人多准备一些酒菜。 “君若离去,文姬何依!”蔡文姬跟王连对饮一杯,幽幽地说道。 “文姬,虽然我很想保护你,却没有坚强的臂膀,听我一句,多跟曹操搞好关系,才是最大的安全保障。”王连道。 “曹操野心昭然,早晚篡夺汉室江山。”蔡文姬道。 “从夏商周到如今,何来永远的王朝?对我们而言,平安到老就是福气,不用在意朝代的更迭。”王连大有深意地说道。 “公子所言有理。”蔡文姬点头,有所领悟。 这里的冬季不算太冷,两人就坐在院子里,王连让仆人们也摆上几桌,毕竟是新年,都该开心一下,仆人们自然感激不尽。王连侧面打听过,这些人都没有家人,能有个地方小心翼翼地生活,已是万幸。 烧竹片当鞭炮,王连没同意,只会弄出烟尘,没多少乐趣。他让仆人们唱歌跳舞助兴,其中两名女仆还会些,跟随着蔡文姬的琴声翩然起舞,虽然舞姿一般,动作也不协调,却也收获了不少喝彩声。 “文姬,你该也会跳舞吧?”王连问。 “文姬可以为公子舞上一曲。”蔡文姬答应道。 王连吹起凤鸣笛,舒缓的月满西楼飘荡而出,蔡文姬穿着红色的皮毛大衣,随着乐曲轻摆腰肢,恰如风过嫩柳,袅袅婷婷,道不尽的风情。 仆人们哪里见过如此优美的舞姿,都看傻了,忘记了喝彩,待王连放下笛子,蔡文姬突然原地旋转,继而移动开来,如同一朵火云,在院子里飘来飘去。 最后,蔡文姬飘到王连身边,微微躬身一礼,这才回到座位上。 王连激动地鼓掌,仆人们也学着鼓掌,可是,蔡文姬的眼角却渗出了泪珠,扑簌着落下两颗珍珠来。 “文姬,怎么哭了?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跳舞的,并没有轻视之意。” “跟公子无关,只是想起在匈奴那里,每日跳舞取悦那些蛮夷之人,就觉得心中凄凉。”蔡文姬道。 “那些都过去了,文姬,你要学会放下,把握住今后的时光。”王连道。 “公子放心,文姬能想得开。” 春节过后,王连正准备亲自前往工程现场指挥,曹操却率领两万大军,赶来了黎阳城。加上原有的两万军队,如今白沟附近,业已聚集起四万大军,声势不小,这分明是就要进行北伐的节奏。 曹操前呼后拥,直接进入黎阳县城,在官邸落座,却派长子曹丕来到王连府上,让他过去一趟。 “王令史,父亲有请。”曹丕很客气地抱拳。 “有劳大公子,我马上过去。”王连答应道。 蔡文姬听到动静,从另一栋小楼里跑了出来,将刚刚写成的两部书,交给王连,说道:“劳烦带给曹公。” “见过文姬!”曹丕拱手。 “有礼了!”蔡文姬只是轻轻一礼,并不多交谈,又折返回屋内。 王连跟着曹丕离开府宅,外面停着一辆双驾马车,驾驶员竟然还是那个惹祸的车夫,只是帘子打开着,并没有甄宓坐在里面。 “王令史,请上车。”曹丕微笑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大公子,你坐就行,我坐前面。”王连不答应,跟曹丕同坐一排,不合规矩,也容易让人误会他是站在曹丕这边的。 曹丕微微叹气,暗道王连太过谨慎,也没有勉强,一跃坐进车内,王连就跟车夫坐在一排,马车发动,直奔黎阳官邸。 距离并不远,十分钟后,马车停住,曹丕下了车,并没有跟进去,却小声叮嘱道:“王令史,莫要跟父亲冲突。” “谢过大公子。”王连道。 “若是平安无事,过些时日,我倒是想把宓儿接来,跟文姬一起,倒也有个伴。”曹丕道。 “大公子,我不想瞒你,你妻子太美貌了,这不合适。” 第060章 固有一死 “王令史,你是子桓唯一见过不被所迷之人,我自然信你。宓儿已有身孕,上次若非有你接住,只怕孩儿都要不保。”曹丕道。 “那是个男孩,将来会很了不起。”王连说了一句,大步走进了官邸。 男孩儿?曹丕先是一愣,继而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哪里知道,王连是个穿越者,早就在史书读过,甄宓肚子里的孩子正是曹叡,魏国的第二任皇帝。 进入大厅,曹操正端坐在桌案后方,脸色不太好看,而他的身边,跟着的还是曹冲,依旧是童稚的面孔,成熟的神情。 “王连,白沟因何还不开工啊?”曹操不悦问道。 “准备材料,马上就开工。”王连道,上前一步,将蔡文姬写的两部书递了过去。 曹操脸色好转许多,拆开松胶后,立刻露出无比欣喜的表情,可是,随着不断向后看,脸色却又阴沉下来。 又拆开第二卷白绢,曹操一目十行到了最后,猛然将白绢抓起,想要揉烂,到底还是放下了。 “文姬写了两卷半部兵书,又为何意?”曹操问。 “我不清楚,也没看过。”王连道。 “她这是在要挟我。” “主公,恕我直言,文姬能写书就不错了,她之前是什么状况,你清楚的。”王连道,心里也明白,蔡文姬这么做,就是在向曹操示威,如果自己遭遇不测,后半部兵书永远不会写出来。 “王连,我且不明,子桓、董昭、张辽,但凡跟你接触之人,却都要向着你说话。”曹操说着,又扬了扬白绢恼道:“就连这恃才傲物的文姬,也和你相处融洽,到底是何缘由?” “这个很简单,我与人无害,只是一心想要建成白沟,大家不用提防我,活得不累。”王连道。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何人,来自何地?”曹操脸色阴沉下来,又补充一句,“我最不喜哄骗之人。” “会稽郡功曹王连。” 大胆! 曹操恼了,使劲拍了几下案台,他刚才那样说,就是让王连主动交代问题,可王连完全没有领悟自己一片心,还在撒谎! “父亲,王令史本性良善,还望宽恕。”曹冲立刻扯住了曹操的袖子。 “冲儿,你且不知,这天下要害为父之人,不可尽数。”曹操道。 “司空大人,能否听我说几句。”王连抱拳道,换了个称呼,曹操这种做法,让他觉得很心寒。 “讲来!” “一定有人调查了我,给你进了谗言,我也不想知道是谁。我承认说谎了,领导我的会稽郡太守并非孙权,而是马臻。”王连道。 “一派胡言,马臻早已作古多年!莫要以为,本公不会杀你!”曹操咬牙切齿。 “信不信随你,调查我的人大概没跟你说,马臻时期有一名叫做王连的功曹,还帮助太守修建了镜湖,就是本人。另外,我也是杨厚的弟子,他让我沉睡在古墓中,直到你挖开。”王连道。 “他因何让你睡在古墓里?” “恩师交代过,汉室倾颓之时,会有你出来拯救,让我协助你修建白沟。”王连道。 “那杨厚真如此说过?”曹操的脸变得很快,这会儿又柔和了许多。 “此言不虚。”王连斩钉截铁,撒谎也要硬气,对方才能信,跟着他又说道:“司空大人,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可以认为我是妖人,但我只想请求一件事。” “何事啊?”曹操问。 “让我将白沟修成,完成恩师交付的使命,到时候,你要杀我随便。人固有一死,就怕碌碌无为,浪费光阴。”王连道。 曹操沉默了,良久不语,王连抱拳道:“司空大人,请让我回去洗洗,干净点上路,也省得被鬼嫌弃。” 王连转头就走,表现得很决绝,曹操终于坐不住了,从桌案后跑出来拦在前面,满脸堆笑道:“王令史,切莫与我斗气,白沟离不开你,我也需要你。” “董昭已经学会了水利,如何修建白沟,我也都说了,没有我应该也行的。” “南征失利,我心中烦闷,这才出言相伤,切勿挂怀,切勿挂怀。”曹操恳切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耍脾气,那就真可能引来杀生之祸,王连口气缓和道:“司空大人,您请放心,白沟畅通之后,我会请辞一切职务,不拿任何赏赐,从此隐归山林,再不问世事。” “到时再议!”曹操推着让王连坐下,接着吩咐护卫,置办酒菜,他要跟王连共同进餐。 一场危机化解,王连内心却坚定了离开的想法,在这看似有法制,实际上却是人治的时代,每走一步都充满危机。回头想想,还是现代运河博物馆的工作更好。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曹冲很懂事,给父亲斟酒之后,又过来给王连倒酒,还小声道:“王令史,有冲儿在,不会让你有危。” 王连感激地抱抱拳,对这孩子很有好感,在心里也是很佩服曹操,别看他貌不惊人,儿子却一个赛一个的英俊,非但聪慧异常,而且才华横溢。 曹操固然有一统天下的伟大愿望,但是,目前也只能脚踏实地,必须先稳定北方,才能图谋南下,因此,邺城一战的意义非北寻常。 王连表示,目前白沟工程的材料已经准备妥当,马上就能开工,届时大军迅速围城,一定能打袁尚一个措手不及。 喝酒的气氛还算融洽,曹操也始终保持着温和的语气,笑眯眯的像个慈祥长辈。只是,王连觉得他性情反复,已经不想再出谋划策,反正,历史就是这样,他不过是途经这里的旁观者。 一个时辰后,王连走出县衙,没想到曹丕竟然还在外面等着,喝酒也没喊他,这份隐忍的精神倒也让人刮目相看。 “王令史,一切可好?”曹丕问。 “都很好,司空大人也很照顾我。”王连言不由衷。 “我且送你回去。” “不必劳烦大公子,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反正也不远。”王连推辞了。 “也好,多保重!” 回到府宅后,蔡文姬立刻过来打听情况,王连也没隐瞒,把曹操想要杀自己的事情说了,表示很心寒。虽然早有预料,但蔡文姬还是很生气,忍不住骂了曹操几句,王连急忙让她小声点,仆人也不都是可以信任的。 第二天一早,王连就跟曹操一道出发,前往白沟工程现场,贾信已经等不及了,恨不得马上开工。 第061章 白沟流水 王连骑着马,又沿着河道巡视了一圈,这才回来对曹操说,可以进行工程的第一步,在下方构建河坝,以防上游之水沿着支流再度流入黄河。 曹操郑重点头,还举办了一次简单的奠基仪式,将一杯酒洒在地下,向上天祈祷,大汉兴隆,万载昌盛,随行者纷纷附和,颇有声势。 曹操挖下第一铲土,白沟工程正式展开,四万大军汇集一处,搬运大石开始筑坝,场面异常火热壮观。 “司空大人,我建议在前方树起高杆,上面挂上免战牌。”王连道。 “因何啊?”曹操问。 “邺城的探子就在树林深处,这样一来,他们可能误认为我们在构建防御工事。”王连道。 “哈哈,甚好,兵法之道,虚虚实实,攻其不备,方可战无不胜。”曹操哈哈笑道。 高杆竖起,免战牌是一面旗帜,红色的大字随风飘扬,本以为曹操主持完仪式,会返回黎阳县城,结果,他却吩咐安好行军大帐,就住在工地上。 如此一来,王连也不能走,干脆一道住下来,只是,他还是婉言谢绝了曹操同住的邀请,搞得曹操有那么一点小失落。 在没有现代化机械的时代,投入人力的数量,往往决定着工程的进度。曹操一直有着很强的急迫感,他命令士兵们黑白倒替着干活,争取在最短时间内竣工。王连也闲不着,一直来往监督堤坝的修筑情况,必须确保不会出现渗水,要知道,水利工程容不得半点马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并非夸张的说法。 如此夜以继日地忙碌十多天,一条以大石为骨架的堤坝修建完成,看起来非常宏伟,曹操不住点头,觉得非常满意。 “司空大人,上方的工程更为重要,必须一气呵成,不能给敌军任何可乘之机。”王连道。 “如何安排,皆由你调遣。”曹操点头,看王连疲惫的样子,又吩咐人取来一件绿色的锦缎战袍,亲手给他披上,叮嘱他千万要注意身体。 这种收买人心的做法,王连已经不上当了,感谢过后,吩咐留下一些人看管,让军队整体朝着上游迁移,来到淇水岸边。 木桩的数量还不够,之前不敢开采过多,也是怕对方捣乱。王连安排一万人继续采伐木桩,另外一万人开挖河渠,先把淇水导流下去。 三天后,一条三公里的导流渠正式完工,淇水的流量迅速减少,通向黄河的下游段出现干涸状态。 开挖! 王连下令,两万大军立刻投入挖堤工程中,很快,两侧就形成了巨大的土山。 一直向下挖掘了五米,土壤呈现出正常状态,王连才吩咐将削尖的木桩砸下去,士兵们喊着号子,工作场面热火朝天。 必须要形成很高的堤坝,才能保证水位,否则,只是淇水流下去,尚不足以支撑行船,白沟也只能留作灌溉。 二十天,动用了三万多根木桩,一道宏伟的堤坝修建完成,水流到达转弯处快速聚集,水位很快上升了五米多,这才朝着下方奔流而去。 曹操一直跟在工程现场,却很少发布命令,王连不断奔走在堤坝之上,鞋子都跑烂了,衣服上也全是泥土,绿色的战袍先是变成灰色,而现在已经成了黑色。 这天清晨,王连来到曹操的大帐内汇报情况,“司空大人,水位正在升高,最多半个月,就可以行舟。” “好!马上将战船粮草运过来,择日进攻邺城。”曹操大喜过望,看着衣着狼狈的王连,眼圈红了。 “虎符还给您。”王连将半片虎符交了上去。 曹操何等聪明,早就看出来王连一直有情绪,微微叹了口气,“王连,你还在埋怨我。” “没有,工程结束了,我也该走了。” “不能走,跟我一道前往邺城。”曹操认真地说道。 “司空大人,军事上我不懂,无法为您出谋划策,去了也是添乱。” “你只需跟着便好,郭嘉、许攸、董昭等人,自会拿出计谋来。”曹操道。 “那我先回黎城一趟,这一走要很长时间,总该跟文姬说一声,毕竟住在一个院子里。”王连道。 “也好,让文姬安心!”曹操答应了。 接着,曹操吩咐送给王连去五十两黄金和两套干净的官服,比起第一次的赏赐已经是很大方了。黄金王连没收,说是没地方藏,只把衣服收下了,忙碌这么多天,身上都臭了。 反正也没有女人,王连脱了衣服,就在白沟里洗了个冷水澡,换上衣服后,整个人又恢复了活力。他才不想跟曹操去邺城,昨晚,运河之眼上象征白沟的纹路,已经变成了红色,应该可以穿越了。 骑上一匹快马,王连直奔黎阳城而去,内心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跟蔡文姬当面道别,又给她增添伤感。 来的时候,王连就看准了路边的一片树林,那里有几棵大槐树,现在,春天已经来了,树叶泛出翠绿的色泽,给人以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王连停住了战马,来到一棵大树下,正是中午,已经有日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射下来,形成一道道细长的光束。 先测试一下,穿越能否进行,王连取出运河之眼,对准其中一道光束,运河之眼上,光芒闪动,却倏然消失了。 王连愣住了,心中升起了不祥之感,他继续将运河之眼对准光束,却没有了任何反应。 之前从未遇到这种情况,王连有些慌了,拿着运河之眼,接连对准那些光束,却是徒劳无功的,再也没有光芒溢出。 仔细观看运河之眼,并没有丝毫损坏,而自己也完成了这个时期的任务,为何不能走呢?麻烦大了,如果不能穿越,岂不是要永远留在这里?这当然是王连不能接受的,他不断自我安慰不要慌,缓缓坐在树下,仔细回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过去了半个小时,王连也没发现哪个步骤操作错了,他再次拿出运河之眼,反复地看,终于,有两条微微泛蓝的纹理,吸引了他的注意。 第062章 昭示关系 不! 王连忍不住发出一声呐喊,那代表的分明是平虏渠和泉州渠,这是在告诉自己,必须要把那条运河修完,才能真正进行穿越。 王连记得,平虏渠和泉州渠修建于建安十一年,公元206年,现在刚进入204年,也就是说,他还要在此处继续生活三年。可是,王连一天都不想呆,伴君如伴虎,他怕曹操哪天又翻脸了,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给杀了。 在树下纠结了好久,王连还是决定面对现实,走不了,就要学会隐忍,在这里继续混下去。 按说,即便王连不管平虏渠和泉州渠,也有董昭去修建,他相信到时候运河之眼也会发生变化,但这个时代太乱了,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与其逃亡,还不如跟着曹操。 骑马回到黎阳县城,刚进入府宅,王连就被眼前的美女给惊着了,虽然肚子已经凸起,有了身孕,却依然掩盖不住那绝美的容颜,正是甄宓。 “公子归来了!”甄宓站在院子里,甜甜地打着招呼,这声音柔媚入骨,让人心里发痒脚下发软。 “夫人好!”王连微笑问好,心里却在叫苦,没想到曹丕真把媳妇弄来了,这么一来,府宅也不能住了。 “公子,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蔡文姬从屋内跑出来,显得有些激动。 “大军马上要出征了,司空大人让我跟着,就想着回来看看。”王连道。 “嘻嘻,文姬舍不得你。”甄宓开着玩笑。 “公子多才,乃是文姬挚友。”蔡文姬解释了一句,招呼王连到屋里坐,要单独说几句话。 “昨日子桓过来,说白沟已然建成,你怎又回来了?”蔡文姬关切地问。 “唉,上天不让我走,新任务又来了,还要修建两条运河。”王连叹了口气。 “还要几年?”蔡文姬问。 “三年!” “既然如此,要跟曹操和睦方可,适才甄宓无意透露,她从子桓那里无意听到,进谗言想要害你的正是许攸。”蔡文姬提醒道。 王连早就猜到了许攸,微微叹气道:“他觉得我挡路,不然,就能娶你进门。” “无耻小人,痴心妄想!”蔡文姬骂道。 “甄宓来了,这里我不能久留,万一闹出误会来,说不清楚。”王连道。 “也好,吃过再走不迟。”蔡文姬懂道理,也清楚甄宓的身份太敏感,院子里再住一个男人,诸多不便。 王连起身想要出去,蔡文姬却招呼他到窗前来,窗户开着,甄宓正装作无意地朝这边看,好奇心很强烈。 突然,蔡文姬向前探身,在王连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文姬!”王连愣住了。 “公子莫要误会,文姬别无他意,昭示你我关系,自会省去你许多烦恼。届时你要走,我亦不会强留。”蔡文姬大有深意地说道。 古代奉行早婚政策,汉代尤为突出,王连在这里属于大龄青年,蔡文姬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曹操强行赐婚,比如将女儿许配给他,想要拒绝也非常难。 “文姬,这岂不是委屈了你。”王连感激道。 “我已是残败之身,有何惧怕,倒是公子,凡事小心为上。”蔡文姬道。 两人这才走出了小楼,甄宓只是捂着嘴笑,很显然,她看到了刚才的一幕,王连跟蔡文姬的情侣关系算是坐实了。 之前品尝的美味糕点,正是出自甄宓的手艺,这次端上了一大盘,造型正如一朵朵的鲜花,香气诱人。 王连早就饿了,当着两名女子的面,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半盘,算是过了瘾。 “公子若是喜欢,甄宓倒是可以常做。” “呵呵,谢谢了,我很快就回去,前方的事情还很多。另外,不要太操劳,孩子更重要。”王连道。 “谢公子体贴。” 甄宓下意识地捂了捂隆起的肚子,脸上荡漾着要为人母的自豪。蔡文姬嘴角抖动两下,脸上一闪而过哀伤之色,自然是想到了两个难以见到母亲的儿子。 吃饱了饭,王连回到自己屋内,睡了两个小时,这才振作精神,跨上骏马,一路赶回白沟大营。 曹操正好背着手站在外面,眯着眼看着即将落下的斜阳,忽然转头看见王连来了,立刻激动地迎了上来。 “王连,你到底回来了。” “我也没说不回来啊?”王连倒是一愣。 “唉,我以为你会逃离,再也不想见我了。” 曹操感叹着,眼圈红了,眼睛里有一层雾气荡漾,但挡不住精明的眼光,让王连时刻保持清醒,千万不要相信曹操的眼泪,这里不是家。 “以前的机会更多,我也没采取行动,司空大人,别想太多了。”王连道。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曹操忽然问道。 “你不老啊!还不到五十。” “总觉夕阳很美,也常想起往事。” “你心胸豁达,一定是个长寿之人。”王连道。 “莫要夸我!”曹操摆手,又说:“王连,你为人正直而多才,我正想表奏圣上,让你做冀州牧如何?” “我只做过一郡之功曹,这官太大了,如果司空大人愿意,我宁愿在你身边做一名普通的手下,目前的令史就很好。”王连不答应,冀州还没拿下,曹操就四处许官,之前答应许攸,现在又让自己做,这不是挑起矛盾吗? “暂且如此吧!”曹操没再勉强王连。 白沟的水位在不断增高,后端已经跟洹水连接在一起,为了让水位更高,防止大船搁浅,王连既然回来了,又让贾信带人,将附近清河之水也一并挖沟引进来。 这项工程并不复杂,只用了三天就完成,而此时,张辽和曹丕等人,正率领大军将黄河岸边的战船,用大车不停地搬运过来。 就这样又过了十几天,白沟之上已经布满了战船,留在邺城的审配这才明白,曹操这边根本就不是为了防御,而是要利用新开的沟渠要对邺城展开进攻,不由惊出一头冷汗。 为时已晚,随着曹操一声令下,大军陆续登上战船,沿着白沟运河,朝着下游快速驶去。 曹操让王连跟他同乘一艘大船,并且吩咐在船头摆上酒宴,一边感受着春日的暖风,一边跟王连喝酒闲聊。 “人贵有一技之长,王连,你修建白沟如此完美,令人刮目相看。”曹操赞道。 “白沟不算很复杂的工程,镜湖更复杂些,用了多种水利技术。”王连道。 “待我剿灭孙权,就去镜湖一游,听闻那里景色甚美。” 曹操说的是心里话,然而这个愿望终将落空,他到死也没能踏上江东的土地。 第063章 兵围邺城 说起镜湖,王连自然有很多可讲述的,汇集三十六水,灌溉万亩良田,若无战事,那里应该是一块富庶之地。 “马臻功成身退,与你之前的想法相近。”曹操道。 “他是不得已隐退,梁不疑告他修建镜湖破坏风水,圣上信了,招他入朝,准备加害,幸好被杨厚大人算出来,中途截下来,才免遭劫难。”王连道。 竟然还有这样一桩秘闻,曹操倒是不知道,感慨道:“刘保糊涂,怎能如此对待功臣,皆因宦官女子之祸。” 忽然,曹操好像明白了什么,这是用故事来敲打自己,用手指着王连笑道:“你非马臻,我亦非刘保,且放宽心,我必不会再疑你。” “谢过!”王连拱手道。 “且说说看,杨厚如何让你深眠古墓之中,可曾教你法术?”曹操感兴趣地问道。 “我也没想到会睡在古墓里,他让我吞服了一丸药,说是能长寿,我信了,然后就昏迷了。师父白喊了,等于什么都没教,水利工程还是跟马臻太守学的。”王连故意摆出苦瓜脸。 曹操不免失望,他倒是想从王连这里问一个长寿之法,不免郁闷道:“杨厚还真是无信,如此之人,却是弟子满天下,愚人多矣!” 酒过三巡,闲来无事,曹操让王连吹笛子给他听,还解释说,一直太忙,始终没这个雅兴,如今风光正好,万事俱备,适合赏乐抒情,算是战前放松。 王连没有推辞,吹起了那首沧海一声笑,曹操用手打着节拍,微闭着眼睛,神情陶醉。 就在这时,一个黑点从北侧空中冲了过来,目标正是对面的曹操。 王连顾不得多想,立刻将凤鸣笛抛了出去,正巧砸在黑点之上,当啷一声,凤鸣笛掉在船上,而那个黑点却插在船头之上。 这是一支做工精良的羽箭,通体木制,却呈现黑漆漆的色泽,不知道用了多少油浸火烤,比钢铁还要坚固。 曹操如梦方醒,慌忙奔入船舱内,王连也快步捡起凤鸣笛,跟着跑进船舱,细细一看笛子,上面还沾一些黑色。 “不要碰,或许有毒。”曹操提醒道。 王连吓了一跳,连忙找到一块破布,将笛子反复擦了好几遍,这才放进怀中。 “你救我一命,不会相忘!”曹操拱拱手,随即安排下去,各战船朝着北侧放箭,必须确保战船顺利前行。 浪费了不少箭,却没射中藏在树林中的攻击者,距离太远,而对方能够差点射中曹操,一定使用了特殊的大弓,目的性极强。 遭遇了险情,曹操再也不敢大意,干脆躲在船舱里不出来。王连也不想出来,不知道北岸是否还藏着弓箭手,第一次跟曹操住在了同一个船舱内,曹操的呼噜声吵得他几乎一夜没睡。 大军沿着水路进发,路程近了许多,第二天中午,大船终于停下,士兵们纷纷下船,快速前进,傍晚时分,已经在距离邺城东门不足二里的地方,扎下了密密麻麻的营帐。 两万大军已经运来,剩下的也正在赶来,邺城之战即将打响,根据探马回报,审配正将守在白祀山附近的五千兵马撤回城中。曹操一阵大笑,马上吩咐下去,让贾信即刻起兵,直接翻山越岭,用两万兵马,堵住邺城西门。 邺城只有东西两个城门,三天后,这座城池已经被彻底困住了,事实上,守城的审配也没想逃走,他完全可以在贾信赶来之前,离开邺城。 袁尚此时正在攻打自己的哥哥,却没想到曹操突然围住了邺城,他竟然没有急着回兵,还在疯狂攻打南皮。 很快,郭嘉、许攸、董昭等谋士也从许都赶来,作战前线向来少不了他们。 “王令史,邺城能够快速被围,白沟功不可没。”郭嘉大赞。 “我更希望,白沟能用在农田灌溉上。”王连道。 “战事平息,自然用于农耕,如今我军占据先机,定能夺取邺城。”郭嘉自信满满。 “王令史,别来无恙。”许攸也过来打招呼。 “还活着。”王连没好气地说道。 “旦夕祸福不可知。”许攸抛下一句话,甩着袖子去找曹操了。 “莫要与此人一般计较。”郭嘉安慰了王连一句,也进了曹操的大帐。 就在第二天上午,在曹操的指挥下,张辽率领大军开始了第一次攻城,士兵们纷纷扛着云梯,奔向城墙,密集如雨的弓箭立刻纷纷从城墙上落下。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知道多少士兵中箭,邺城虽然只有一万人,但将士们守城的态度非常坚决,不停朝着下方射箭,偶尔还掺杂着大石滚木。 两个时辰后,张辽率军返回,攻城失败了,损失五百多人,受伤超过两千,那些被抬回的阵亡士兵,一个挨一个,铺满了整面山坡。 王连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战争就是杀人机器,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死尸,却还是觉得心底发寒。久经战场的曹操等人却不以为然,统计名单之后,士兵们被连夜掩埋,又是密密麻麻的坟头。 这次进攻只是试探,目的是搞清楚邺城的防守能力,结果,也让曹操有些头疼,审配是个硬骨头,强行攻城不可取,但拖延太久,会有援兵赶来,胜负又成未知数。于是曹操召集大家出谋划策,如何才能攻下。 “阿瞒,何不用土山之计,疲劳其兵。”许攸第一个献计。 曹操没接话,随后看向了坐在下面的王连,问道:“王令史有何妙计?” 许攸立刻变脸了,翻着白眼撇嘴,一副心胸狭隘的小人姿态。王连修渠还行,战争上他不想出主意,会有更多人因此失去生命,推辞道:“我没看过兵书,哪里能想出计策来。” 实际上,计策王连也有,邺城北部有漳水,完全可以挖渠引过来,将整个城池包围,里面的人如果不投降,只能困死。 谋士们又商议了一番,曹操最终采纳了许攸的建议,命令士兵们堆积土山,要比邺城的城墙还要高。 弓箭有射程,土山必须更靠近城池才行,为了尽量减少伤亡,这项工程选择在夜间进行,士兵们摸黑工作,不断朝着城下担土。 第064章 瑕不掩瑜 邺城的守卫士兵发现了这一状况,在黑暗中不断向下放箭,因为看不清没了准头,只是造成了少许士兵伤亡。 经过几夜的忙碌,五座超过三十米高的土山形成,又一场攻城战在喧嚣中打响。曹军倾泻而出,一部分士兵在土山上射箭,压制城墙上的弓箭手,更多的人再次扛着云梯,朝着城墙奔去。 曹操亲自到前线观战,更是鼓舞了大军士气,王连等人则是一路随行,却不敢太过靠前。这还是王连第一次看见冷兵器时代的大规模战争,数不清的士兵蜂拥向前,场面虽然非常壮观,却透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守卫邺城的士兵们反抗异常顽强,一部分士兵朝着土山上放箭,更多的士兵则是将弓箭瞄准了攻城的曹军。 从清晨一直打到中午,不断有尸体被运回来,然而,曹军却依然没有一兵一卒能够登上城墙,道理显而易见,土山高处能够站立的士兵数量非常有限,而对方的弓箭太密集,无法发挥真正的作用。 曹操脸色阴沉,天空也阴沉下来,午时过后,竟然下起了小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土山湿滑泥泞,士兵们还没登上高处,就随着泥水滑落下来,惊呼声不断。 “鸣锣收兵!”曹操无奈地吩咐道。 随着响亮的锣声响起,带兵攻城的张辽和曹洪立刻将队伍撤了回来,攻城战宣告失败。 又有一千多名士兵阵亡,被埋葬在邺城东南的小山上,曹操进了大帐后,吩咐谁也不见,很受打击。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却无法拿下一座兵不过万的城池,这在曹操的征战史上是非常少见的。古人还都迷信,建好的土山被大雨摧毁,曹操也得揣摩老天这是什么意思。 郭嘉进入王连的帐篷,微笑着拱手道:“王令史,我知你心有锦绣,如何攻打邺城,何不提点一二?” “您才是第一军师,我只会修渠,不懂打仗,是司空大人非要把我拉来的。说实话,看到士兵们死去,心里挺难受的。”王连道。 “唉,战争便是如此,伤亡难免。”郭嘉坐下来叹了口气,又说:“能够速战速决,对两方将士而言,都是福气。” “我只知道一个道理,孤城难守,邺城早晚能攻下。”王连随口道。 郭嘉的眼睛却亮了,抱拳道:“谢过王令史提醒。” 我说什么了?王连一脸茫然,郭嘉却笑着起身离开,就像是得到了妙计,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王连躺在帐篷里,开始想家了,战火纷飞的时代,对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巨大考验,那坐在运河边读书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竟是如此美好。可惜当时不懂珍惜,还抱怨生活枯燥无味没有意义。 王连不想再看这种大规模杀戮的场面,不行,必须要想办法离开前线,哪怕回到黎城,再找个小院子住下也好。 想了一个晚上,王连终于想到了办法,还不知道曹操会不会答应。 第二天中午,天空恢复晴朗,空气中带着暖意,曹操再次召集谋士们议事,无论如何,一定要拿下邺城,为北伐扫平障碍。 “阿瞒,土山不成,尚且可以开挖地道,直入城中。”许攸再度献计,依然直呼曹操的小名。 曹操的眉头皱了起来,随即又松开了,大战当前,他当然不喜欢许攸这么称呼他,总觉得带着调侃的味道。 “奉孝,你意如何?”曹操问郭嘉。 “地下情况复杂,工期漫长,却也可行,足以震慑城中守军。”郭嘉没反对,继而又说:“昨日受王令史提醒,我认为,要想拿下邺城,应先断其手臂,孤城难守,不怕审配不降。” 听到跟王连有关,曹操脸上露出喜色,继而说道:“奉孝且详细说来。” “可分出兵马,攻打毛城、邯郸。” “哈哈,此计甚妙!”曹操大笑,昨日兵败的沮丧一扫而空。 随后,曹操吩咐下去,让曹洪、曹丕率领一万兵马,先攻毛城,再取邯郸,又让张辽带领士兵,开挖地道,继续给邺城造成心理压力。 安排完毕,谋士们纷纷退了下去,王连却坐在那里没动弹,曹操闷声道:“王连,有何话讲?” “司空大人……” “这个称谓在你口中听着不悦!”曹操摆手,司空大人这个称呼,是王连对他心存芥蒂的表现。 “好吧,主公,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王连苦着脸道。 “哦,可是患了病,叫军医过来。” “是心病,每晚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士兵们的尸体,血淋淋的,多次在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王连道。 曹操愣了下,继而大笑道:“哈哈,王连,男儿大丈夫,岂能如此胆小。” “主公,你就让我回去吧!” “不可,你刚借奉孝之口,替我出了一条妙计。”曹操不答应。 “我就是随口一说,都是军师的主意。主公,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如回去,一则监督文姬写书,二则也可以规划更多沟渠,让北方变得更富庶。”王连道。 “也好!”曹操终于答应了,想想又说:“听子桓讲,你跟文姬早已暗生情愫,不如择日将其娶了吧!” 甄宓果真是个藏不住话的女人,这么快就告诉了曹丕,还传到了曹操耳朵里,王连摆手道:“主公,根本没这回事儿。” “休要瞒我,文姬虽曾两嫁,又育有两子,却是旷世才女,瑕不掩瑜,满朝官员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迎娶!”曹操道。 “国事为大,待主公征服乌桓,我再考虑跟文姬的婚事。”王连道。 “哦,你怎知我会攻*桓?”曹操惊愕地问。 “师父杨厚说的,北方这些地方都是你打下的,所以,我根本不担心邺城能守得住。”王连很认真地说道。 “杨厚还是说了哪些?”曹操欣喜地问,这些话以前王连都没有讲过。 “就这些,他说话有个毛病,从来不说透。”王连摊手道。 曹操沉默了半晌,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小失望,终于开口道:“那就回许都吧!” “不是黎阳?”王连愣了下。 “战事已经打响,黎阳兵马已经赶来,那座城并非安全之地,文姬和甄宓早便返回许都。”曹操道,接下来的话就是唠叨,埋怨曹丕不懂事儿,不该将甄宓带到这边来,有身孕不说,难道还要让甄宓看着袁熙被灭杀吗? 第065章 佳人才子 也许,曹丕就是这么想的,断了甄宓的念头。王连表示感谢,出了大帐后,立刻启程,这个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呆。 曹操安排几十名士兵护送王连,唯恐路上遇到危险,先是坐船经过白沟,然后由黎阳骑马返回许都。 五天后,王连终于回到许都的府宅,旅途劳累,足足睡了一天一夜,这才振作起精神,来到蔡文姬的府上。 多了两名女仆,姿色普通,蔡文姬笑盈盈地让王连坐下,解释说,仆人是甄宓送的,不好推辞。 “曹操能让公子回来,实属不易。”蔡文姬道。 “我说害怕看见死人,被他耻笑了一通,然后就放了。”王连道。 蔡文姬被逗得大笑,这主意虽然贬低了自身,但也不失是个好办法,在她看来,只要王连回来就好,刀枪无眼,前线毕竟是危险的。 “甄宓最近没来啊?”王连随口问道。 “倒是常来,子桓怕她太闷,让她跟我学习诗文,子桓对她尽心尽力,也是宓儿的福气。”蔡文姬道。 此时,甄宓正是最受宠的时光,曹丕将她当成了掌中宝,心头肉,让妻子学习诗文,一则陶冶情操,还可以增加自身内涵。除此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曹丕本就是个文学家,写得一手好诗,当然希望妻子也能懂得欣赏。 曹丕所做一切,都在为甄宓正妻之位铺路,无人可以比拟甄宓在他心中的位置。然而时光易逝,恩爱易衰,甄宓的最终归宿,王连也是知道的。 曹丕称帝之后,赐给她一杯毒酒,死在邺城,很随便地埋了,据说,用乱发盖住了脸,嘴里还塞着草,一代佳人,结局凄惨。 正说话间,甄宓挺着看似更圆的肚子来了,身边还跟着个俊朗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那双眼睛异常得清澈明亮。 “看姐姐如此开心,就知道王公子回来了。”甄宓调侃道。 “刚到这里,就被妹妹遇到了。”蔡文姬装出羞涩的样子。 “这是弟弟子建,常去府上玩耍,听闻姐姐大名,非要过来看看。”甄宓介绍身边的少年。 曹子建,那不就是曹植吗?这个时期最出名的大才子,没有之一。 穿越前,王连曾经去过位于聊城的曹植墓,建造在鱼山之上,是个不错的旅游景点。曹植被兄长曹丕封为东阿王,就生活在聊城,后来他厌倦世事,闻听空中之妙音,创造了梵呗。 曹植最知名的文章莫过于《洛神赋》,文辞之华美流畅,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篇文章最早取名《感鄄赋》,鄄和甄谐音,又创作于甄宓死后,有人说曹植为了纪念甄宓,其中真伪很难考证。 不过,甄宓并不避嫌地带着曹植过来,至少说明一点,没把这个弟弟当外人,曹丕对弟弟也很好。 “文姬姐姐,王兄!”曹植躬身施礼。 “大才子,幸会!幸会!”王连有些小激动。 “岂敢担负才子之名,不过初通文律。”曹植连忙摆手。 “呵呵,王公子说得倒也不错,子建对《诗经》、《论语》倒背如流,反而是我,只会做些糕点。”甄宓笑道。 “嫂嫂的糕点,天下美味之极致。”曹植立刻赞美道。 “子建长得好生俊美,虽女子亦不如也!”蔡文姬难得开了句玩笑。 “一副皮囊何足夸赞,又有谁比得过我嫂嫂的容颜。而文姬姐姐的才学,才值得倾慕。”曹植虽然年纪小,说话水平却很高,知道女人喜欢听什么,两句话把甄宓和文姬都哄得很开心。 蔡文姬的府上热闹起来,曹植的问题很多,尤其对诗词歌赋感兴趣,蔡文姬对答如流,每次都没让曹植失望。 “王兄好福气,能与如此佳人相伴。”曹植小声道。 “甄宓才是佳人。” “嫂嫂待我甚好。”曹植点头,又问:“听闻王兄精通水利,深得父亲赏识。” “过奖了,只是修了一条白沟。”王连道。 “唉,我武不及兄长,文不及小弟,整日赋闲在家,却也荒废光阴。”曹植叹气道。 从目前看来,曹植确实处在一个较为尴尬的位置上,曹冲的聪明胜过他,可以说是曹操最为宠爱的儿子。而曹丕已经领兵打仗,成为曹操的得力助手。 “子建,不要气馁,人要发挥自己的特长。总有一天,你的文章会天下扬名,流传百世。”王连道。 “借王兄吉言,植不敢懈怠。”曹植这才开心起来。 王连归来,让蔡文姬兴致很高,弹奏起古琴,曹植听得如痴如醉,不自觉地甩着袖子,差点就要跳舞。 凤鸣笛音色之美,也让曹植赞不绝口,甚至还当场做了一首赋,洋洋洒洒几千字,王连只记得其中两句,妙音缥缈兮逐云轻舞,心绪空灵兮月夜未央! 北方战火蔓延,时刻上演着生与死,而在许都的这处院落里,王连等人却是欢声笑语,全然忘记了时光流逝。 酒意微醺的王连回到府宅内,倒头就睡,夜半醒来后,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人也清醒了。甄宓和曹植都是曹操的自家人,怎么闹都行,而自己必须要谨慎,万一被冠以教坏孩子的名声,难保不会引来没必要的麻烦。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连没有去蔡文姬的府上,专心呆在家里,根据记忆,绘制平虏渠和泉州渠的设计图,并且写了一篇关于镜湖水利工程的总结文章。 这篇文章,王连故意写得很长,等曹操凯旋归来,交上去,也好说明自己一直没闲着。 转眼就到了七月,这期间,每隔三五天,王连才去蔡文姬那里一趟,因此甄宓和曹植经常来,蔡文姬倒是从侧面听到了不少关于邺城前线的消息。 曹丕和曹洪按照之前的策略,很轻松地拿下了毛城和邯郸,彻底切断了邺城的粮食运输,而许攸的计策并未成功,土山被推倒,新挖的地道也被填平。 “公子,你虽在这里,却又立功了。”蔡文姬道。 “哪里立功了,孤城难守之计,分明是郭嘉的主意。”王连摆手道。 “不是此事,听甄宓讲,董昭进言引漳水困城,说是你留下的计策。”蔡文姬道。 王连一拍脑门,有些恼火道:“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非要扯上我,我从未跟董昭说过这种方法。” “其意有二,一则郭嘉、董昭对你偏袒,有意让你建立功劳,二则也是脱卸责任,话是从你口中所出。”蔡文姬分析道。 “董昭的这个方法不行,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王连道。 第066章 信口雌黄 “以水困城,绝了邺城之路,据传城中居民半数饿死,哭声不绝。审配军心涣散,无力抵抗,业已摇摇欲坠。曹操当众夸赞你,虽不在前方,却有先见之明,留下妙计。”蔡文姬道。 “唉,造孽啊!”王连一声长叹,水利造福万民,应用在这种地方,却有些灭绝人性。 “世道如此,与公子无关。连年战乱,边界村落十室九空,路有白骨,不闻鸡鸣。”蔡文姬安慰道。 “我不想被曹操盯上,现在看来,也是躲不过去。”王连道。 “文姬会一直在你身旁。”蔡文姬轻轻拉住王连的手,这句话想表达的并非男女私情,而是一种坚定地支持。 又过了两个月,消息传来,邺城战事宣告结束,审配的侄子审荣为求自保,私自打开城门,曹军长驱直入。审配全身是血,瘦骨如柴,却傲然而立不肯投降。曹操敬重他,派人几番劝说,也无法劝得审配归降,最后忍痛将其杀死,为此曹操又掉了几颗眼泪。 袁尚曾率军回头来救邺城,却被曹军截住,差点被围剿,部将临阵归降,袁尚也提出投降,曹操却不答应,只能仓皇逃亡。 大军留在了邺城,进行休整,曹操率领少量兵马回到了许都,只是过了几天,就派人来找王连去司空府一趟。 一进大厅,就看见曹操在笑,心情非常好。王连拱手道:“恭喜主公凯旋归来。” “呵呵,王连,假托他人献策,你倒是不争功劳。”曹操笑道。 “真跟我无关,都是他们抬举我。”王连道。 “跟文姬相处的可好?”曹操问。 “还行吧,不吵不闹的。”王连说着,将两个胶封的白绢放在桌案上,曹操拆开一看,一阵开心大笑,正是那两部兵书的后半部分。 这也是蔡文姬安排的,凡事适可而止,不能总憋着曹操,应该提供完整版,不然时间久了,可能真会演化出矛盾来。 蔡文姬表现的聪明才智,让王连也很佩服,跟她在一起,很多棘手的问题都能及时找到答案。 “这是我写的。”王连递上了自己的工作成果,关于平虏渠和泉州渠的设计,当然没起名字,只是标上了起点和终点,还有那部镜湖工程的总结文章,写了一大卷白绢,中间还有涂改。 只是拿下邺城,北方依然有很多地方被袁绍留下的势力所占领,目前还谈不到开凿平虏渠和泉州渠,曹操只是扫了一眼,就放在一边。至于镜湖工程的长篇大论,曹操暂时也没时间细看,也放在案台边上。 不巧的是,却把一方玉石大印碰掉在地上,曹操连忙捡起了,吹净上面的灰尘放好,笑着解释道:“承蒙圣上恩宠,让我担任冀州牧,说来,我也胸无大志,做一方州牧足矣。” 纯属客套话,不能信,曹操后来做了丞相还不满足,又晋升魏公,直到成为魏王。 就在这时,一个人闯了进来,看见了桌上的大印,又撇了一眼王连,立刻嚷嚷道:“阿瞒,怎就不杀了这个妖人?” 来人正是许攸,完全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可以理解,曹操曾许诺让他担任冀州牧,结果自己却领了这个职务,许攸空欢喜一场,何其恼羞,将怨气撒在王连身上,认定是他从中挑拨所致。 王连也很生气,这人是个纯粹的精神病,总跟自己没完没了,令人厌恶至极。 “因何要杀王令史?”曹操问。 “他在那文姬府上,试图轻薄甄宓,何其下作。”许攸道。 “你可曾亲眼所见?”曹操眼中闪现出一抹寒芒。 “不曾,有人告知。” “又是何人?” “这……”许攸答不上来。 “信口雌黄,来人啊,将许攸乱棍打出。”曹操高声道。 立刻有侍卫闯了进来,许攸被吓蒙了,完全没想到一直对他笑眯眯的曹操会翻脸,脱口道:“阿瞒,若不是我,你岂能胜袁绍、得冀州!” 曹操猛拍了一下桌案,改了口风,脸上罩着一层寒霜,冷冷道:“不用打了,将许攸收入大牢,择期问斩。” “曹阿瞒,你竟然要杀我,怎就忘记了少小之情。”许攸腿都软了,这句话里带着哀求的口吻。 “你一句话,就抹煞了数万将士的功劳,留你何用,乱我军心。”曹操冷哼道。 许攸被侍卫们拖了下去,哭嚎声震天,很快就没了声音,大概是嘴巴被堵住了,王连默然无语,终于见识了曹操冷血无情的一面。 当然,许攸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曹操,也到了令曹操无法容忍的程度,纯属咎由自取。 曹操沉默了良久,脸上露出了悲伤之色,长叹道:“唉,到了这把年岁,仍难有一挚友,悲呼!” “主公,若无大事,我先回去了。” “去吧!”曹操扬扬手,也没了交谈的兴趣。 半个月后,许攸被秘密处决,没有推到菜市口问斩,算是曹操给他留下最后一点面子。其实曹操也并不是真心想要杀他,可悲的是,这段时间内,并无一人前去说情,许攸的人缘也是差到了极点。 曹操因许攸心情不快,再加上公务繁忙,也没再找王连过去,而王连乐见于此,整天算计着时间,盼望着早日开展平虏渠和泉州渠这两项运河工程。 建安十年,公元205年,春节刚过,曹操再度离开许都,前往邺城,新一年的北伐军事行动继续展开。 让王连很开心的是,曹操并没有提出带着他,可能看出他根本不想参与战事。 自从甄宓生下曹叡之后,很少来蔡文姬的府上,孩子太小,怕万一受了风寒生病,担待不起。 除了蔡文姬,王连也不跟别人接触,避免落下结党营私的口实。曹操临走的时候,又派人送来百两黄金,算作令史的薪酬。当然,这远远高于实际应得的收入。 王连没有拒绝,收下了这笔巨款,立刻给令史府和文姬府上的仆人发了双倍工资,还有奖金,上下一派喜气洋洋,伺候得自然更加尽心。 熟悉王连的人,几乎都认定他一定会娶蔡文姬,对于此事也无需解释,如此一来,王连出入蔡文姬府宅的举动,就变得正大光明,毫无忌惮。 第067章 皇后突访 王连始终坚守一个原则,不在蔡文姬的府上留宿,只要天色转黑,立刻返回自己的府宅。 这是个春日的下午,王连正要去蔡文姬的府上,仆人们却惊慌地跑进来,说门外来了一群锦衣护卫。王连并不慌张,许攸被杀,已经没有敌人,再说了,他自认为行事还算谨慎,并没有得罪谁。 来到府宅门外,王连看见了一辆精致的凤辇,被十几名锦衣护卫簇拥着,从这些人的穿着看,无疑是皇宫里的人。 一名随行的宦官,低眉顺眼地轻轻拉开车帘,里面坐着一名女人,看起来二十多岁,长得非常漂亮,衣着华贵,上面还绣着金黄色的凤凰,彰显不俗的刺绣工艺。 “大胆王连,见到皇后,还不下拜!”宦官狗仗人势地说道。 王连才不理他,别说是皇后,就算当年见到秦始皇,他也没磕过头,只是微微抱拳道:“我只是司空府一位赋闲的小官,不认识皇后大驾,也不懂礼节。” “打!”官宦嚷嚷道,锦衣护卫立刻冲了上来。 这个朝廷名义上是汉献帝的,但实际执掌人还是曹操,王连恼了,冷声道:“我看谁敢动我一下。” 皇后微微蹙眉,还是摆手道:“放肆,都给本宫退下!” “不知找我有和见教?”王连不悦道。 “进府再说吧!”皇后落下车帘,锦衣护卫们不客气地推开令史府的大门,赶着黄牛连同凤辇一道,进入府宅。 好在院子的面积够大,停几辆车没问题,王连也跟了进来,心里很不痛快,这是一伙什么人啊,简直把这里当场了停车场。 皇后在宦官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大模大样地走进大厅里,留下了一阵浓郁的香粉味。立刻有宦官将座椅重新打扫干净,又铺上了坐垫,皇后这才坐下。王连压着火气,吩咐仆人们上茶,实际上是多余的,皇后很谨慎,连杯子都没碰一下。 “王连,本宫听闻蔡文姬在写书,都写了哪些?”皇后问。 “不清楚,我虽然常去她那边,却从不翻看,而且,书都是密封好了,直接交给司空大人。”王连道。 “扯谎!”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 “真没看,我也没兴趣,我唯一的特长就是兴修水利,没想涉猎其它内容。”王连道。 “今后,但凡蔡文姬撰写的书籍,皆抄录一份交给本宫。”皇后完全是命令的口气。 你算老几?王连骂了句,嘴上却说:“文姬性格跟别人不一样,非常刚烈,这也要她愿意让我看才行。” “本宫不管这些,你一定要做到。”皇后语气冰冷,琼鼻里哼出一股冷气,又说:“圣上近来身体不适,有术士讲,这是妖人作祟。” 王连暗自心惊,这女人够狠毒,如果不答应她,就会诬陷自己是妖人,然后找个借口处死。 “我尽力。”王连不情愿地说道。 “如此便好,王连,莫要跟那群官员一样,不知道这天下到底是谁的。”皇后放下一句话,起身出了门,坐上凤辇,一伙人迅速离开了令史府。 不知道分寸的女人,天下都乱成这样,还在做着自大的梦,王连生了好半天闷气,这才起身去找蔡文姬,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蔡文姬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道:“这皇后大名伏寿,自幼进宫,又年长于圣上,颇有野心。公子,此处不可久留,去找曹操吧!” “伏寿会害我?” “难说,曹操不在许都,皇宫是不会安然无事的。” “我走了,你怎么办?”王连道。 蔡文姬感动地拉住王连的手,轻声道:“公子勿忧,曹操尚且不能拿我如何,伏皇后更是不敢造次,不然,她也无需去找你。” “唉,这伙人真是讨厌,我本以为,还可以多陪你一段时间。”王连叹气道。 “终要别离,今日与明日并无分别,只要公子心里记得文姬便好。”蔡文姬说着,眼中浮现出清澈的泪光。 伏寿的突然来访,打乱了王连的生活,因为曹操挥兵北上,留在许都的兵马不多,保皇派们都不甘心做傀儡,又开始蠢蠢欲动。 王连不想也不能卷入这场是非中,必须远离,才能避免被麻烦缠身,今天在府宅私会伏寿,本就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城肯定不行,可能会被伏寿的爪牙们拦住,蔡文姬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仆人送往曹丕的府上,拜托甄宓想办法将王连送出城去,具体原因却没说。 半晌后,仆人回来了,还捎来甄宓的回信,约定夜半时分,由曹植出面,亲自护送王连出城。 搞得跟逃亡一样,王连心情很不痛快,却也没有办法,目前的情况,无论是曹操还是伏寿,两者都不能得罪。 天色渐渐黑了,王连却没走,跟蔡文姬一道坐在院子里说着话,平虏渠和泉州渠都在更北的地方,此一别,只怕再无相见之日。 一轮斜月高悬,星光漫天,蔡文姬仰望天空,感慨道:“可叹不能如星辰一般,没有悲欣交集,安然静默,无声地注视尘世。” “文姬,你就是天空的一颗星辰,会永远被人仰望并铭记。”王连道。 “呵呵,公子说话总是如此动听,真不知会哄骗多少妙龄女子。想我一介女流,如何可以比作星辰,莫要取笑。”蔡文姬笑道。 “我没骗你,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叫做地球,是圆形的,外面是广袤的宇宙,有着亿万颗星辰。”王连道。 “这番言论倒也稀奇。”蔡文姬道。 “月亮上没有嫦娥,非常清冷,都是些环形山,它也是一颗星球。”王连继续说道。 “我又是哪颗星辰?”蔡文姬笑问,黑暗之中,那双眼睛是如此明亮。 “水星!” “呵呵,金木水火土五星,皆代表王侯将相,文姬本是平凡女子,此言过了,只要最小的一颗就好。” “好吧,我没说清楚,水星跟这里一样,也是个圆形的星球,它上面有许多环形山,后世为了纪念你,将其中一座山用蔡琰的名字命名。”王连认真地说道。 “如此,文姬死而无憾也!”蔡文姬轻声道,却把王连的手拉得更紧了。 第068章 连夜出逃 不忍分别,但时间已经到了,王连依依不舍地告别蔡文姬,又叮嘱道:“文姬,不管我在哪里,都希望你能平安,不要跟曹操起冲突。” “文姬明白,公子放心走吧!”蔡文姬声音中带着哽咽。 王连终于没忍住,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道声珍重,这才出了大门。 府门立刻关闭了,借着月光,透过大门的缝隙,王连隐约看见蔡文姬就背靠在大门上,一动不动,有几缕秀发悄悄钻了出来。 回到府宅后,王连收拾起十两黄金放进怀里,仔细检查好运河之眼和凤鸣笛,又在腰间挂好青铜短剑,大约一个小时后,站在院子里的王连,听到大门外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王连打开府门,面前是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士兵们的行头他认识,正是曹操的特种部队虎豹骑。 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坐着名身材异常魁梧的将军,身高只怕要超过两米,皮肤黝黑,腰圆背阔,宛如一座黑铁塔。 此人一脸乱蓬蓬的络腮胡,似乎把嘴巴都遮住了,圆溜溜的小眼睛却是分外精神,一柄长达一米半,宽达三十公分的钢刀,斜挂在他的后背上,在月光下闪耀着凛凛寒光。 这柄刀分量不轻,能算作重兵器了,可见此人必定是力大无比。 车队中间是一辆马车,一名白净的少年笑呵呵地从上面跳下来,正是曹植,他上前拱手道:“王兄,子建来迟。” “呵呵,不晚,谢谢子建。”王连笑道,又说:“有必要动用军队吗?” “恰好许褚将军收到父亲之令,正要赶往南皮,由他带兄长过去,可保无忧。”曹植道。 这人竟然是许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张飞,或者是钟馗。王连清楚许褚的分量,据说是一生从无败绩的超级战将,而且,他对曹操忠心程度之高,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有劳许将军。”王连道。 “小事一桩,邺城之战便知王令史大名,可惜我赶去之时,你已返回。”许褚在马背上抱拳,说话已经压低了声音,但在夜色中还是显得很洪亮,震得耳朵嗡嗡响。 “王兄,我便不跟着了。”曹植道。 “嗯,有许褚将军保护,不会有问题的,后会有期。”王连重重地点头。 接着,王连上了马车,而曹植作别后,独自返回府宅。许褚面无表情地向前一伸手,队伍立刻出发,马蹄声阵阵,沿着许都城空旷的街道,朝着北门而去。 当队伍行进到皇宫内城附近时,前方的路上,突然出现了一支几百人的锦衣护卫,中间一人,身穿官服,没有胡须,看起来是一名宦官,他尖着嗓子喊道:“何人胆敢夜间搅扰圣上安宁?” “在下许褚,奉司空大人之令,连夜赶往战场。”许褚道。 “车上坐着的又是何人?”宦官又问。 “与你无关!”许褚不客气地回道。 “皇后有旨,不可放那妖人出城。”宦官着急之下,取出了一卷黄色的绢布。 王连没想到,伏寿居然派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今天要不是跟着许褚的队伍,只怕插翅也离不开许都城。 宦官展开所谓的皇后懿旨,正要宣读,许褚突然拔出后背的硕大钢刀,一道寒光闪过,懿旨就在此人的手上断成两截,吓得此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这阉人,本将才不管什么旨意,军情为上,再敢阻拦,一律杀之。”许褚高声道,这嗓门也太大了,声声如炸雷。 “都,都散开!”宦官颤声吩咐,连滚带爬地退到一边。 许褚横刀立马,宛如煞星下凡,带着队伍穿行而过,全然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很快,队伍就来到了北门,守城的将军哪里敢拦许褚,当然,他们也不会听什么伏皇后调遣,立刻开门放行,甚至都没检查车辆。 终于离开许都这个是非之地,王连长舒了一口气,斜靠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在半睡不醒之间,似乎还能听到蔡文姬的笑声,看见那孤单的身影。 许褚性子很急,不断催促着队伍加速前进,第二天黄昏,队伍已经来到了黄河岸边,这才停下来休息。 许褚跳下马,来到岸边弯腰用河水洗脸,非常细心地将每一根胡须都整理好,又顺手采摘了一朵野花,拿在手上转动着,笑呵呵地走了回来。 王连没想到,在许褚粗犷地外表下,竟然还有一颗细腻的心,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可怜那朵花,在大手指摩挲下,根茎已经瘪了,软趴趴的耷拉着花朵。 “许将军,非常感谢。”王连道。 “不必客气,许褚只是奉命行事。”许褚摆摆手,又把那朵小花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感慨道:“虽然弱小,也有芬芳!” 王连忍住笑,这种姿态有故作风雅之嫌,说道:“将军应该做一名文人。” “自幼最喜舞刀弄棒的,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惭愧啊,司空大人常劝我学习,我也非常勤奋,可惜总也记不住,不知气坏多少先生。”许褚很遗憾,一副无辜的样子。 “可能那些字都记住你了。” “啊?哈哈哈哈!” 许褚性格爽朗,和他聊天非常愉快,随后,两人并排坐在黄河边的一块大石之上,许褚向王连询问镜湖的景象,打听得非常细致。很多人都对镜湖感兴趣,但都不像许褚这般入心,不禁问道:“许将军,怎么对镜湖这么感兴趣?” “外祖母便是会稽人,常听她讲起镜湖如何美,令人心生向往。我每每因不得见而苦恼,她便与我同看一幅画卷。” 许褚说着,还真从怀里掏出一张布卷,展开来给王连看,上面绣着的正是镜湖全景图。王连瞬间呆住了,这张图他见过,绣工如此粗糙,不是马红央又会是谁? “敢问将军,你外祖母可有名字?”王连激动地问道。 “她名唤红央,我父母早亡,唯有她一直跟随我住在许都,去岁才过世,八十一岁。”许褚道。 第069章 再开二渠 王连很是遗憾,跟马红央生活在同一个城池里,却没能最后见上一面。也许,已经耄耋之年的马红央,芳华褪尽,老态龙钟,即便知道王连在许都,也不会愿意相见的。 提起外祖母,许褚兴奋地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了许多。在他的记忆中,外祖母在家说一不二,也是最为袒护他的人,外祖母一家姓鸿,曾在会稽郡生活过,后来落脚在沛县,再往后,又迁移到谯城。 王连理解,马臻被杨厚安排假死之后,为了防止被梁氏一族迫害,干脆连姓氏都改了,从此过上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许褚讲,外祖母只生养了一个女儿,便是他的母亲。还有,外祖母曾经跟他提起一件趣事,年轻时爱上了一位神仙,而这位神仙无私地救助了她们一家人。 王连觉得,马红央应该没提所谓神仙的名字,否则,许褚一定会非常敏感的。还有,曹操应该也没跟别人说起自己跟随过马臻的事情,不想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传开。 总之,马臻一家能有个不错的结局,爱动不爱静的马红央还培养出一员大将,王连深感欣慰。而身边的许褚就是马红央的外孙,也让他觉得亲近许多。 许褚是个非常简单的人,饭量很大,倒头就睡,因为随军只带了一顶大帐,王连只能跟他住在一起,却没有被鼾声打扰,睡觉质量很高。后来才知道,许褚跟外祖母学过吐纳之术,入睡就是一种修行态。 七天之后,王连跟随许褚,终于来到了南皮城,再次见到了曹操。 曹操此次出征非常顺利,一路凯歌,捷报频传。首先,袁谭被灭杀,其势力彻底被铲除。接着,盛极一时的黑山军首领张燕率众十万归降,不但免去了一场艰苦的战事,还扩充了军队。袁尚兵败逃到二哥袁熙那里后,袁熙的部将再度反叛,两兄弟无奈逃亡到辽西乌桓。 “王连,你终于想通了,主动跟来,让人开心啊!”曹操笑呵呵地说道。 “主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不得不来。”王连道。 “哦,到底发生了何事?”曹操收敛了笑容。 王连叹了口气,把伏寿到府上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他并不喜欢搬弄是非,却不得不说,如果曹操从别人口中得知,整件事的味道就变了。 曹操脸色凝重,好半天也没说话,他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趁他不在,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 “伏寿乃当今皇后,此事暂且作罢,更何况我与伏完也是挚友,怎忍害其女。王连,你能明断是非,不肯同流合污,值得夸赞,今后就安心住在这里,无人敢再动你分毫。”曹操道。 “这里还有文姬写的两部书。”王连从怀里掏出书卷,递了过去。 “在安抚文姬一事上,你立下大功,尽可放心,待本公回去,定会亲自主持你二人的婚事。”曹操又开心起来。 “谢过主公。”王连装作表示感谢。 随后,王连在南皮城内,又有了一处府宅,规模比许都还大。郭嘉、董昭、许褚等人不见外的经常过来串门,喝酒闲聊,生活倒也不闷。 许褚最喜欢聊的人便是马红央,说起外祖母自认会命中注定得一子,结果生下来却是女儿等等。王连听得很乐呵,有时还笑出眼泪,饶有兴致地追问很多细节,许褚打开话匣子便是滔滔不绝。郭嘉、董昭不屑这种鸡毛蒜皮小事,还是将谈话拉到正题上。 据郭嘉讲,针对伏寿一事,曹操召集谋士们开了个会,大家意见并不一致,甚至发生了争论。有人觉得伏寿此举无礼,应该予以警告,也有人认为,伏寿不过是想通过王连,得到更好的书籍,让圣上尽快掌握为君之道。 在封建社会里,忠君理论深入人心,不止是许都城,曹操的谋士中也不乏铁杆的保皇派,代表人物就是荀彧。 在郭嘉的建议下,曹操决定编撰书籍给圣上阅读,负责人就是侍中荀悦,仿《左传》体,另撰《汉纪》,力求文简事详,通俗易懂。 郭嘉非常佩服王连的先见之明,他说,有三郡乌桓受袁氏兄弟挑拨,开始攻击汉军,因此,征服乌桓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战事还在继续,曹操并没有打扰王连,由着他在南皮城内自由自在地生活。 八月,曹操率军剿灭幽州叛军赵犊、霍奴等人,跟着又击退乌桓,令其逃亡塞外,目前,北部只剩下袁绍外甥高干一股势力。 乌桓虽然被击败,但势力还在,经常骚扰边疆,尤其是其王牌部队天下名骑,并未遭受很大损失,令曹操深感忧虑。 这天,曹操从前线返回,再次找到了王连,凝重地说道:“王连,依你所言,再凿二渠,势在必行。” 王连点头道:“愿为主公效力,图纸你看了,给这两条水渠起个名字吧!” “我记得图纸,一条由泉州起,就叫泉州渠,另一条便叫做平虏渠吧!”曹操思忖道。 史书上就这么写的,王连不反对,曹操又说:“莫要多疑,董昭自从跟你学习之后,深爱水利之道,由他助你吧!” “呵呵,不多疑,有人帮着干活,当然是一件好事。”王连笑着答应。 “兵马只能给你三万,不足者可征用百姓弥补,由附近郡县负责。”曹操道,又给了王连半片领军的虎符,可以调用张辽所带的军队。 南皮城内出现了一个新衙门,叫做漕司,负责人王连,官职是曹操随便定的,还是监御使,仿秦朝官制,俸禄一千石。 王连迟早要离开这里,俸禄都是浮云,跟董昭碰过几次后,二人携带着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来往奔波,仔细勘测开凿二渠的地质环境。 有了开凿白沟的经验,王连将目标锁定了滹沱河的故道,滹沱河也是一条不好驯服的河流,上游水流缓慢,中游落差大,水势湍急,而下游则呈现伞形展开,流经平原,最宽处近六千米。 跟黄河一样,因为旱涝不均,滹沱河时而安静,时而洪水泛滥,也经过多次改道,水系交错的情况下,形成了一片星罗棋布的湖泊,最著名的便是当今的白洋淀。 从南皮倾斜北上,开凿平虏渠,而从泉州到清河一段,便是王连定位的泉州渠。 第070章 孤单聊邑 这种设计,王连经过了深思熟虑,首先就是利用现有的河道资源,可以减少挖掘土方的数量,省时省力。另外,也要考虑曹操的战略布局,不光是为了征讨乌桓,也要利用这两条运河,灌溉农田,进一步稳定幽州。 董昭将更为详细的方案提交给曹操,获得了认可,经过三个月的勘察之后,建安十一年,公元206年,平虏渠和泉州渠两段运河工程正式展开。 为了让两渠开凿工程避免干扰,曹操率军再次征讨高干,并且成功将其剿灭。 现如今,董昭的魏郡太守职务算是落实了,征集民工的工作就由他来负责,除去三万将士,又征集了七万民工,工程总人数达到了十万。 有了邗沟、灵渠、镜湖、白沟等运河段建设的工作经验,王连对于开凿平虏渠和泉州渠可谓是轻车熟路,平静的生活又被忙碌所代替,他骑着马,不断奔走在河堤上,巡视工程进展。 两渠工程从一月地下水位最低开始,一直忙碌到炎炎夏日,随着滹沱河水不断流入,经过堤坝、斗门等水利工程,平虏渠和泉州渠终于成形。 曹操不在南皮,去往了邺城,准备将那里建成新的政治文化中心。乌桓还没搞定,他自然还会返回。 这天下午,董昭来到王连府上,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两渠建成,功在千古。”董昭激动道。 “董大人劳苦功高,必会受到丞相的赏识。”王连随口道。 “何来丞相?”董昭不禁一愣。 “哦,我随口一说。”王连笑道。 “董昭不过辅助一二,监御使大人才是第一功臣。” “我迟早还是会离开这里,而大人必将是万万人之上。”王连认真地说道。 “不敢,只要能为黎民谋福,便是幸事。” 董昭连忙摆手,此时,他还没有太大的雄心壮志,暗道今天王连说话很奇怪。 就在昨晚,王连惊喜地发现,运河之眼上象征平虏渠和泉州渠的两条纹路,已经成为了红色,中午时分,他又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进行了一次测试,从运河之眼上散发的光辉看,穿越完全没有问题。 王连的一颗心算是落了地,从此,他再也不用害怕别人的威胁,只要想走,在恰当的时间和恰当的位置就能进行。 闲聊过后,董昭跟王连依依惜别,他还要回魏郡继续担任太守,做好本职工作。 王连没有马上穿越离开,他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回聊城去看看,如今的聊城划归兖州境内,是个县城,名字只有一个字,叫做聊,也称聊邑。 翌日清晨,王连带上几十名护卫,骑马前往聊城,经过一天一夜之后,他终于来到穿越之前的故土。 如今的聊城面积很小,城墙也不高,附近的东阿、冠县等地,还没有划归进来,更是显得孤孤单单。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座小城,未来会发展到拥有六百万人口的地级市。 令王连非常失望的是,如今的聊城还没有运河,更找不到绿荫下读书的那棵大槐树,那是唐槐,顾名思义,到了唐朝的时候才有。 县令听说监御使大人来到,吓了一跳,连忙率众跑出城来,将王连热情地接到县衙之内。 王连打听了一下聊城的经济情况,相比附近的很多城池,也算位列上游,在这附近出生的程昱等高官,对故土多有照顾。 王连就在城内最好的驿馆住了一晚,第二天带着护卫重新返回了南皮城。 在这个时期,王连负责的运河工程已经结束,但是,更多的运河工程还会陆续展开,曹操以及后来的魏国皇帝们,修建了最初的北方运河体系,也把南北运河有效地联系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中国大运河的雏形。 王连很想回许都看看蔡文姬,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太过危险。从目前的情况看来,曹操还没有称帝的心思,对伏寿等人存在偏袒,如果自己真被伏寿给杀了,曹操也未必会责罚这个皇后。 王连也没有急着离开,就在府宅耐心等待了半个月,曹操带着一行文臣武将,终于又回到了南皮城,为继续北伐乌桓做前期准备。 这天上午,郭嘉来到王连的府宅,很开心的样子,“王御史,刚才主公提及了你,想把文姬接来,就在此地为你二人举办婚礼,并且将南皮城送与你。” “感谢司空大人的好意,只是,我不能娶文姬。”王连道。 “文姬之才,世所罕见,若你觉得她曾嫁人生子,也可纳为妾室。我想,你若想娶主公之女,也能被应允。”郭嘉想到了个折中的办法。 “我很喜欢文姬,跟妻妾位置无关,只是,命运的安排,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王连微微叹了口气。 郭嘉迷惑不解,又说:“我还记得,王御史刚从古墓出来之时,曾言未识男女之事而遗憾。” “军师,那是个玩笑,你来得正好,拜托转告司空大人,我要走了。”王连道。 “去往何处?”郭嘉愣住了,王连这样的特殊人才,不可多得。 “我也不清楚去哪里,这里有一封信,烦劳带给司空大人。”王连说着,从案台下方拿出了一卷白绢,递给了郭嘉。 郭嘉微微皱起眉头,他跟曹操的关系非同寻常,当着王连的面,将信打开了,却发现上面只有四个字,善待文姬! “军师,既然你看了,就请多多美言吧!”王连笑道。 “王御史,在奉孝看来,只要你一心跟随主公,前途不可限量,何必非要让他忧心呢?你若去往他处,文姬只怕也会受到牵连。”郭嘉的话语很真诚,直到现在,他依然以为,王连可能会投奔孙权、刘表等人。 “军师,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修建白沟、平虏渠和泉州渠,如今任务已经完成,即便离开,也不会去投靠任何人。”王连认真地说道。 “你不能走,待我回禀主公,再做安排。”郭嘉起身道。 “军师,我就在你面前离开,切记,北征乌桓之时,要保重身体。”王连先一步奔出屋外,又想起一物,回手丢在了郭嘉,正是那半片领军的虎符。 “王御史,切莫糊涂。”郭嘉立刻追了出来,却见王连只是站在院内的大槐树下。 第071章 大业元年 “军师,你和随从看我离开,转告司空大人,我没有别的要求,看在我修建三渠的面子上,善待文姬,最好把我的名字也抹掉。” 王连大声说着,快速从怀中取出运河之眼,将瞳孔的位置对准了树丛缝隙透出的一束阳光。 随着阳光能量不断注入,运河之眼上荡漾出七彩之光,迅速将王连笼罩在其中,郭嘉彻底惊呆在当场,在他无比愕然的目光注视下,王连凭空消失在原地。 耳畔传来了嘈杂声,王连从深深的晕厥中醒来,却发现自己正靠在一处小巷的角落里,身下铺着一张潮湿的旧席子,前方还放着个豁口的大碗。 这是乞丐讨饭的行头,王连低头朝自己的身上看去,这才松了口气,穿着的还是那套监御使的官服。 这处角落相比隐蔽,王连的目光透过墙壁间的缝隙,看到的却是热闹的集市,人来人往,不乏身着绸缎锦衣的有钱人。 搞不清是哪个朝代,也不知道在哪座城市,但王连第一直觉就是,这身官服不能穿,太过敏感,想想还是脱下,揉成一团塞进墙角里。 不远处就有一套脏兮兮的衣服,上面有许多孔洞,应该是之前那名乞丐留下的,王连忍着上面散发的刺鼻酸臭,还是将乞丐服穿上,这才走出了小巷。 路边摊的商人们,看到乞丐来了,纷纷捂着鼻子,露出厌恶的神情。王连也不理他们,目光扫过那些有规模的商铺,走了几十米,终于发现了一处钱庄。 王连大步走了过去,立刻有一名伙计打扮的男子拦住了他,不满道:“站住,此地也是你能进入的?” “有钱!”王连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在伙计面前扬了扬。 伙计立刻换上了笑脸,点头哈腰地请王连进去,里面是一个大厅,正对长方形的柜台,一名中年人正在那里扒拉着算盘。 “换钱!”王连将金子拍在桌子上,摆出一副穷人乍富的样子。 中年人拿起金锭,疑惑地反复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上面有什么标记,继而问道:“都换成钱铢?” “对,以后就不怕没饭吃了。” 中年人拿出一杆小秤,把金锭放在上面称量了下,又在算盘上象征性地扒拉了一阵子,起身回到后方,取出个布袋子,丢了过来,说道:“金锭品相不纯,只能换三千铢。” 王连心里很不满,这可是一两黄金,而且曹操派人送的,品质一流,摆明了是欺瞒乞丐不懂。 当然不能计较这些,被骗也就算了,王连打开袋子,发现里面的钱币很轻薄,上面有五铢的字样,而且,颜色看起来有些发白。 “颜色不对吧?”王连皱眉问。 “新皇登基,用的就是这种钱币,先从国都大兴开始。”中年人不耐烦地解释道,眉头始终皱着,大概觉得王连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 国都大兴?王连略微思索了下,立刻明白过来,他这次穿越,已经来到了隋朝。 钱币颜色发白,难道就是五铢白钱?这可是隋炀帝时期发行的货币,王连急忙又问:“兄台,我不太懂,新皇何时登基的?现在年号多少?” “去岁登基,现在是大业元年正月。” 中年人回了一句,抬抬手,示意王连赶紧走。伙计也过来请王连出去,一个乞丐就不要问这么多了,好好买壶酒吃顿饱饭去吧! 大业元年,公元605年,举世闻名的隋唐大运河工程正式拉开序幕,南北运河真正意义上连接在一起,构成了非常完整的运河体系。 王连不禁佩服运河之眼的奇妙,每次都能将自己送到关键的时间节点上,他这次的任务,一定跟修建隋唐大运河有关。 走出钱庄后,王连立刻直奔服装铺,购买了一套标志性的道袍。在穿越的历程中,让他最头痛的事情,莫过于身份问题,隋朝跟秦朝很相似,有着严格的户籍制度,只有伪装成修行人,才能避开一些没必要的盘查。 换上干净的道袍,王连又恢复了英俊潇洒的风姿,手里有钱,到什么地方也不慌,于是,他找到一家驿馆住下,再考虑如何接近隋炀帝,完成这次穿越的任务。 简单吃了些东西,王连在床榻上躺下来,拿出运河之眼仔细看,上面的红色纹路很多,密集的像是蜘蛛网。 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并非所有的运河都跟王连有关。历史上的每个朝代,都很重视运河的建设,王连刚刚穿越离开的曹魏时期,曹操就开凿了六条运河,分别是睢阳渠、白沟、平虏渠、泉州渠、新河和利漕渠。曹丕迁都洛阳之后,修通卞渠,又开凿了贾侯渠、讨虏渠、广漕渠等。 吴国孙权在南方开凿了破冈渎、东晋桓温开凿了桓公渎、此外,还有扬口运河、西兴运河等,整个运河水系遍布大半个中国。 王连在运河博物馆的时候,经常给游客们讲解隋唐大运河,对这部分历史尤其熟悉,隋唐大运河主要是隋朝开凿的,包括通济渠、邗沟、永济渠和江南运河四部分,而到了唐朝,主要进行运河的疏浚和修整。 王连发现,运河之眼上代表邗沟的那条纹路,红色已经消失了,说明邗沟已经被淤塞,还要重新疏通才行。 从公元前486年到现在的公元605年,邗沟历史已经过去了千年,真不知道那里究竟会有怎样沧海桑田的变迁。 从三国时期过来,王连又向后穿越了四百年,身体很疲惫,躺在床榻上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天色黑了,这才走出驿馆,穿过依然热闹的街道,进入一家叫做春风阁的酒楼。 王连点上一壶酒和几个小菜,坐在雕花的屏风后,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回忆着三国时期的往事。 恍如昨日,曹操父子、郭嘉、董昭、甄宓等人的面孔,依然鲜活地存在于记忆里,当然,王连最放不下的还是蔡文姬,希望曹操不会太过为难她。 既然是酒楼,少不了来往的客人,此时大厅里已经坐了许多人,有些客人还凑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 第072章 月夜相逢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背着手不急不慌地进入大厅,伙计立刻迎上去打招呼,男子随意地点了一份酱牛肉和两样小菜,目光扫视着大厅,还是发现了屏风后的这名年轻道人。 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中年男子走过来,坐在王连的对面,说道:“这位先生,你看似不过二十出头,怎就成为了修行者?” 王连抬头打量着面前这名中年男子,此人个头超过一米八,身材修长格外有型,皮肤白皙,长相俊美,尤其是那双手,匀称细长,一看就是不出力的富家公子。 “不瞒兄台,在下加入道家也是无奈,从小便被父母抛弃,幸好被师父收留抚养,才不至于死在荒郊。”王连编了个悲情故事。 “敢问先生,师从何人?”中年男子又问。 “芒砀山南宫道长,师父去年云游四方,一直没回来。”王连继续撒谎道。 “本人华英,敢问先生大名?”中年男人抱了抱拳。 “王连!” “不知王先生在南宫道长身边学到了哪些仙法?”华英问道。 “说起来惭愧,师父只传授了些调养身心的吐纳之术,并无妙法,平日里就让我看《水经》,并教我水利知识。”王连道。 一盘酱牛肉端上来,华英并没有碰,又让伙计再拿一壶最好的美酒,他伸手拿过王连喝剩的半壶酒,给自己倒满一杯,举起来道:“王先生,敬你一杯。” “很高兴遇到华兄。”王连跟他碰了一杯,心里却在嘀咕,这人也太随意了吧,古人很讲究礼节,不打招呼就喝别人的酒,倒是非常少见。 “南宫道长也是奇怪,不传道法,却教你水利,又是何意?”华英喝了杯中酒,这才又问道。 “师父认为,修道之人要有济世安民之心,兴修水利,便是修德,唯有德高,才能增进修为。”王连道。 “说得好!”华英眼中出现了神采,拍了下巴掌。 美酒被端上来,华英随意取出一块碎银子递过去,足有三两,也是不差钱的。打开塞子后,酒香四溢,果真是好酒。 华英给王连倒上一杯美酒,自己却还是倒上一杯王连酒壶里的酒,又举杯问道:“先生可是出山济世?” “没想那么多,只是出来转转。”王连道。 “不瞒先生,我也对水利颇有兴趣,南方富庶,皆因那些运渠之功。”华英道。 两人又干了一杯,华英这才开始喝自己买的美酒,王连好像明白了什么,心情有些不爽,这人分明是怕酒里有毒,先拿自己做测试,也太谨慎了吧! 华英口中的运渠,指的就是运河,只不过,直到宋朝才确定了运河这个称呼,之前的称呼五花八门。 谈到运渠,王连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他倒出一些酒在桌上,用手指蘸着划出几条线,说道:“华兄,这些都是由西向东的河流,正是运渠将它们连接在一起,让各大水系得以联通。” “没错,夫差开凿山阳渎,联通江淮,伐齐大胜。只是,我途经那处之时,山阳渎已经淤塞,难以行舟。”华英道。 山阳渎就是邗沟的另一个称呼,王连道:“旱涝无常,水利也需要维护,山阳渎的基础不错,疏浚起来并不困难。” “在我看来,山阳渎不该经过射阳湖,应该取直线才对。”华英道。 王连很诧异,这人居然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设计,不禁说道:“山阳渎走射阳湖,是为了处理射阳湖的水患。” “如今,射阳湖已无水患,况且,长江之水较之当年,水量也大了许多。”华英道。 “华兄所言有理。”王连点了点头,他下午在驿馆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象征邗沟的那条纹路的走向,位置出现了些变化。 “王先生可否研究过灵渠?”华英又问。 “若无灵渠,则无后来的诸多运渠,犁嘴、斗门、堤坝等技术,堪称一流。”王连夸赞了自己一下。 “哈哈,跟王先生交谈,甚是开心,可否去我府宅稍坐?”华英发出了邀请。 “恭敬不如从命。”王连睡了一下午,精神头很足,正闲来无事,便答应下来。 两人出了门,外面停着一辆大马车,跟华英身上的服装一样,都是天蓝色的绸缎,除去车夫,还有四名家丁,个个身材魁梧,站姿挺拔,看起来是练家子。 “王先生,请!”华英道。 王连没客气地上了车,里面很宽敞,两人坐着丝毫不觉得拥挤,跟着,帘子放下,马车朝着北侧驶去。 华英端正地坐着,并不掀开车帘,王连也不好掀开看风景,就这样一路说着话,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感觉车子驶入了一处庭院,这才停了下来。 王连跟华英一道下了车,眼前出现的景象,却让他这位见多识广的穿越者,也大感吃惊,不禁怀疑,这华英该是何等富有。 这是一处园林,面积广阔,各种假山、亭台丛立,一眼望不到边,随处可见奇花异草,很多小亭子都是用玉石砌成的,柱子上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在一盏盏油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让人恍惚进入了仙境。 华英笑着招呼王连坐在附近的小亭子内,又让仆人们端酒菜上来,还要继续喝酒聊天。 只是片刻,酒菜就上齐了,色香味俱全,绝对是五星级饭店厨师的水准,这就难怪华英不吃酒楼里的菜肴。 两人边喝边聊,话题还是围绕着运河,华英对此兴趣十足,问得格外仔细,王连也是知无不言,在一阵阵笑声之中,两人都有了一种酒逢知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戌时,一轮明月升起,光辉洒满大地,王连举杯道:“华兄,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哈哈,好诗!”华英碰杯赞道,站起身来,背着手在亭子里走了几圈,缓缓开口道:“夏潭荫修竹,高岸坐长枫。日落沧江静,云散远山空。鹭飞林外白,莲开水上红。逍遥有余兴,怅望情不终。” “华兄,好文采,如诗如画。” 酒意微醺的王连,高高竖起大拇指,可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手又缓缓放下,一脸惊讶之色。 第073章 发展运渠 这首诗王连很熟悉,曾经出现在一本汉隶书法字帖上,他临摹过好多次,诗歌的名字也记得,叫做《夏日临江》,作者正是杨广。 难道面前的华英就是隋炀帝杨广?看年龄和气度确实都很像,而且,这么奢华的地方,也非常像是皇家花园,还有这酒菜,也像是宫廷御厨的杰作。 “王先生谬赞了,不过随口而作,附庸风雅。”华英呵呵一笑,重新坐下来,又给王连倒满了一杯。 有了月光的加入,一切变得更清晰了,就在华英坐下时撩开长袍下摆的瞬间,王连看到了金黄色的衬袍,边缘上分明有一条绣工极为精美的龙,在夜色中划过一抹光彩,随后又隐藏在长袍之下。 诗歌,龙纹,王连已经确定,面前的华英就是隋炀帝,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居然乔装去了酒楼,他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不能再装迷糊了,王连从腰间取下青铜短剑,轻轻放在玉石桌子上,华英不解地问:“王先生,此为何意?” “陛下,恕我眼拙,才看出来,佩戴刀剑是错,请收下。”王连起身,深深抱拳道。 “哈哈,朕倒是没想到,竟被你瞧了出来。”华英大笑,又说:“先生收起此剑,朕不瞒你,真要比试,你也不是对手。” 王连汗了一个,这位皇帝够自信,重新把短剑挂在腰上,却没有坐下来,身份既然挑明了,跟皇帝平起平坐,也是冒犯。 “先生请坐,今夜非常开心,无论你做何事,都恕你无罪。”隋炀帝招手道。 “谢陛下。”王连这才坐下,装着擦了擦额头的汗。 “今日下午,朕在寝宫小睡,偶发一梦,仙人指点,今日可遇见贤才,没想到还真碰到了先生。”隋炀帝道。 “只是山野之人,不敢妄称贤才。”王连道。 “莫要谦虚,先生知晓水利,正是朕求之不得。可否愿意助朕一臂之力?”隋炀帝道。 不能不答应,更何况,修建运河就是王连穿越过来的使命。 “愿为陛下效劳。”王连点头。 “无需这般拘谨。”隋炀帝摆摆手,认真地说道:“朕初登九五之尊,外患者,突厥、高句丽等蛮夷;内忧者,兵虽广却少粮。江南初定,仍有人试图作乱,文俗不通也。朕有意重疏山阳渎、开渠引水至洛阳。” “开渠工程浩大,何不走陆地?”王连问。 “车马运输之量,总不如船只,而且,山高路远,沿途消耗颇多,运渠就是龙脉,应予以发展,朕的皇父也是如此,开凿广通渠,才有大兴都城安稳。”隋炀帝道。 “陛下,因何将开渠点选在洛阳?”王连问。 隋炀帝面现犹豫之色,但还是说道:“关陇那边虽然对朕多有助益,却不可不防,朕已下令,在洛阳兴建新都。” 历史就是这么记录的,隋炀帝登基第二年,就在洛阳兴建东都,也称东京。而且,动用了二百万人,仅用了十个月就建成了,堪称劳民伤财的典范。 “陛下,在下可以助您开渠引水,只有一个小小要求。”王连道。 “今晚你我为友,并无尊卑之分,尽可讲来。”隋炀帝又给王连倒了一杯酒。 “我是山野之人,不懂礼数,别给官职了,我就帮着出谋划策。” “哈哈,朕说给你封官吗?”隋炀帝笑道。 “没说!”王连急忙摇头,“是我乱想的。” 隋炀帝被逗得哈哈大笑,继而赞道:“王连,你性格率真,颇有文雅之气,不适合做官。” “这样最好。” “无官则不能服众,朕就让你做一名钦封监御使,负责河渠建设,朕已经想好,先皇留下广通渠,朕新开之渠便叫御河,也可称作通济渠。”隋炀帝道。 “谢陛下!”王连起身施礼。 “来人啊!”隋炀帝高声道。 立刻有仆人奔跑过来,倒在地上叩头,隋炀帝吩咐道:“速去取来圣旨笔墨,还有一块免死令牌。” 仆人立刻跑开,不到十分钟,就取来了这些东西。仆人掌灯,隋炀帝当着王连的面,提笔就写,标准的楷书,书法堪称一流,一道圣旨就这样完成了。 “不用宣读了,拿去便是。”隋炀帝将圣旨递了过来。 王连躬身接过圣旨,大声道:“微臣一定尽心竭力。” 隋炀帝又笑了,“王连,尽展你之所学,御河要在一年完工,朕可是在等着乘舟去江南。” 资料记载,通济渠650公里,如果加上邗沟,那就是上千公里,如此偌大的工程,要在一年内完成,压力非常大。 “朕已在圣旨中写明,沿途各州官员,都要听你调遣,务必要将御河速速开通。”隋炀帝又说,脸上多了些阴云。 “臣定然不辱使命。”王连道。 “如此甚好,这面令牌拿好,凭借此物,不经朕允许,任何人不得杀你。”隋炀帝又将免死令牌递了过来,就是一个玉佩状的物件,但是,上面的做工却极为精致,后来,王连经过细细查看,竟然在上面找到了九十九条浮雕的龙,组成了“圣赦无罪”四个字。 这是个保命的好东西,王连接过来收进内兜,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失,接着,隋炀帝又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考虑得非常周全。 王连还是在那辆马车的护送下离开皇宫,沿着大街,一路重回驿馆,隋炀帝是个急性子,明天一早就要他离开大兴,前往洛阳。 清晨,一阵喧哗声将王连从睡梦中吵醒,跟着就是上楼声和敲门声。 王连睡眼朦胧打开房门,只见三名士兵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外面,为首那人手里托着一套明艳的官服,施礼道:“王大人,请更衣启程。” “稍后我就出去。”王连接过官服。 “是!”士兵答应一声,还帮着关闭了房门。 王连简单整理了下,换上那套官服,又把道袍用个包裹收起来拎在手里,不能扔,留着下次穿越时穿在身上。 道士客官一夜之间变成了官员,这让驿馆掌柜吃惊不小,还以为是微服私访的,吓的就要退还房费,王连说不用,掌柜更是一脸谄媚之色,恭送大人走好! 第074章 乱棍打死 驿馆外面是一支百人军队,两套锦缎覆盖的马车,一位蓝袍官员大步上前,拱手道:“下官皇甫议,愿为王大人效劳。” 这是一名五十出头的老者,身材不高,胡须很少,眼睛却格外有神,薄薄的嘴唇轮廓清晰,代表其做事非常严谨。此人正是皇甫议,官至尚书右丞,按照隋朝官制,属于正四品大员,跟一方太守比肩。 王连这个钦封监御使到底是几品官员,他也搞不清楚,大致明白隶属于御史台,朝廷的监察机构,再加上钦封字样,更会让很多人都有所忌惮。 “皇甫大人无需客气,我们一起努力,争取早日完成皇上交付的任务。”王连还礼道。 “大人!”皇甫议受宠若惊,在他看来,王连的背景一定非常强大。 “你比我年长,如果不嫌弃,就叫你老哥吧!”王连一副很随和的样子。 “岂敢!” “老哥,赶紧出发吧!”王连笑着催促道。 皇甫议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这名年轻的监御使大人给他留下的印象不错,丝毫没有官员的架子。 两人分别上了马车,队伍浩浩荡荡穿过大兴城,掉头向东,马不停蹄地赶往洛阳城。 大路平整宽阔,两旁种植着绿树,排列整齐,延伸到远方。两侧的田野里,农民们正在准备春耕,犁铧翻开泥土,偶尔传来驱赶牛马的吆喝声。 目前,正是大隋朝最繁盛时期,国库充盈,百姓安乐,也是隋文帝杨坚大胆改革、艰苦创业留下的辉煌业绩。 只是这一切,都会随着王连昨晚见到的杨广登上皇位而改变,隋炀帝野心勃勃,东征西讨,修建东都、大运河等,过度消耗国力,让隋朝成为继秦朝之后的又一个短命的大一统王朝。 富不过三代这句俗语,似乎可以体现在秦、隋两朝上面,但两者又截然不同。胡亥顽劣任性,骄奢淫逸,落下遗臭万年的骂名,而杨广文武双全,只是扩充的步伐迈得太大,才导致了后来的全面崩盘。 走走停停,沿途城池听闻钦封监御使大人来到,无不热情迎接招待,极尽谄媚本色,三天后的中午,一行人进入到洛阳城。 新都尚未开始建设,但此刻洛阳城外,已经聚集了近二十万军队,征役工作即将全面展开。 新都建设工程的负责人主要有两位,尚书令杨素、将作大匠宇文恺,隋炀帝交代过,让王连到达洛阳之后,跟这两位碰头。杨素执掌兵权,可以调动兵马,而宇文恺此人,堪称当时最厉害的规划和建筑专家,大兴城的设计和营建者。 同时,宇文恺也是水利专家,广通渠就是他带领开凿的,而隋炀帝选择王连来负责通济渠工程,基于两点考虑:首先,宇文恺要设计修建东都,分身乏术;其次,通过聊天,王连所展示出的水利才华,似乎还在宇文恺之上。 一进城,皇甫议就主动前去联系洛州官员,给王连安排了一处府宅,规模可谓不小,五栋独立的三层小楼,庭院面积达三千平米以上,光是女仆就多达十几人。 王连简单歇息之后,下午时分,在皇甫议的带领下,前去拜访尚书令杨素。杨素跟随两代君主,战功累累,位高权重,也是隋炀帝最信任的宠臣之一,决不能小视。 位于洛阳的杨府,比王连的新府宅大了三倍不止,护卫通禀之后,王连和皇甫议得以进入,穿过好长一段回廊,才来到位于府宅西北的一栋五层高楼前。 到了隋朝,风水学已经开始流行,西北为乾位,正是一家之主居住的地方。而在大兴城里,皇宫却位于最北,以符合皇帝面北朝南的习俗。 皇甫议是尚书右丞,等于是杨素手下的官员,对上级领导还是非常忌惮的,两人在门口足足等了二十分钟,才被仆人招呼进去。 杨素已经年过六旬,胡须花白,却格外精神,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上方,如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视下来,让人心底莫名地发寒。 皇甫议大礼参拜,王连却只是拱了拱手,杨素上下打量王连,眯着眼睛问道:“你就是皇上安排的钦封监御使王连?” “正是在下。” “来自于何方?” “芒砀山!” “祖上何人?”杨素脸色越发阴沉。 “无人,我一直在芒砀山修行。”王连道。 “荒谬!毫无功绩,如何能担任如此要职。”杨素猛拍一下桌子,高声道:“来人啊,将王连推出去,乱棍打死!” “尚书大人,不可啊!”皇甫议吓坏了,跪爬着上前求情。 “有何不可,老夫最厌恶者,莫过于妖人惑乱君心。”杨素不依不饶。 很快,进来了四名持刀护卫,王连也是气坏了,从怀中掏出了免死令牌,高高举起,高声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我,诛灭三族!” “你,你居然有免死令牌。”杨素大感惊愕。 “皇上就是怕你这样的没脑子的人杀我。”王连骂了一句,接着取出圣旨,丢在杨素的案台上,“你去通禀皇上,解除我的职务,反正,我还不想干呢!” 王连说完,转头就走,护卫们哪敢阻拦,稍有不慎,一家老小都是性命难保。 不得不说,杨素非常居功自傲,并没有安排人追出来,大概在思考着,如何才能说服皇上,撤掉这个来路不明毛头小子的官职,最好连免死令牌也收了。 王连心情有些小郁闷,没想到一腔热情,却差点换来杀身之祸,实在不行,就让别人去修通济渠吧!不管是谁接管隋唐大运河工程,他相信,只要顺利通航,运河之眼也会让自己继续穿越回去。 新都还没开始建设,如今的洛阳古都依旧是繁华之城,街上商贾云集,交易市场上叫卖声不绝。 王连背着手在街上溜达,也没个护卫,当然,就凭他身上这套造价不菲的官服,也没人敢招惹他。 到了此时,货币流通已经成为主流,几乎看不到物物交换的情况,战乱不息,改朝换代,都不能阻挡社会的进步。 第075章 天道有序 就在王连经过一处街角时,有个清朗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这位大人,可是刚刚逃过一次无妄之灾?” 王连寻声看去,只见街角处放着张破旧的桌子,后面坐着名中年男子,看起来不到四十岁,身穿一身道袍。此人长相非常特别,额头圆凸,眼窝深陷,通天鼻,仰月口,胡须不长,却梳理得一丝不乱,神情异样的笃定,好像繁华世界跟他无关。 桌子上,放着一张手绘的八卦图,背后立着一面蓝色的旗子,上写八个红色大字,天道有序,吉凶立断。下面还有六个小字,卦资黄金一两。 “你在喊我?”王连停住了脚步。 中年男子点点头,微笑道:“刚才有风经过,其中包含肃杀之气,便知先生有灾,好在有惊无险,吉人天相。” 听风断卦,牛人一枚,当然,也可能是骗子,大骗子。王连还是走过去,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问道:“这位大师,你这卦资太高了,一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能开张吗?” “遇到你,今日便开张了。”中年男子笑了。 “看出我是当官的了?”王连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此人刚才就喊自己大人,江湖术士最会察言观色。 “御史台的人,几日前还是乞丐,转眼便是人上人,你不简单啊!”中年男子道。 王连一愣,不禁赞道:“有两下子啊,请问高姓大名?” “交付卦资,我便告诉你。” 换做平时,王连早就拍屁股走人了,但今天心情烦闷,再加上他也不在乎,想想还是从怀里摸出二两金子,递了过去。 “不找!”中年男子利索地收下,笑容里带着些得意。 “无所谓了!”王连摆摆手。 “在下袁天纲,火井县人士,今年三十有八。”中年男子这才自我介绍。 王连惊得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中年男子问:“你没有骗我?” “岂敢,有据可查,在下也曾担任过资官县令。”中年男子道。 袁天纲大名鼎鼎,在很多故事书里,都如同神一般的存在,隋唐时期最知名的大术士,星象、相学、风水大师。著有《六壬课》、《五行相法》、《三世相法》等书,最知名的书籍,当属他跟李淳风合作的《***》,堪称世界最早的预言书。 “袁大师,幸会!”王连激动地伸出手去,搞得袁天纲一愣,不知道握手的礼节,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 “您刚才看我有灾,确实没错,曾经穿过乞丐衣服也对,再给我仔细看看,接下来会不会掉脑袋。”王连殷切地说道。 “请坐,尚且没问贵客大名。”袁天纲道。 “王连!” “此地说话多有不便,跟我回府如何?”袁天纲问道。 “那就多有打扰了。” 袁天纲把卦摊一收,王连帮着扛着桌子,两人随即进入附近的小巷,又走了好半天,来到一处府宅的跟前停下。 府宅规模很小,围墙只有两米高,里面一栋小楼,看起来很陈旧,门前牌匾上写着“凭栏听风”四个字。 “请!” 袁天纲推开门,做出请的手势,王连大步而入,里面收拾得很整洁,看见了两名女仆,年纪都超过三十岁,身材已经走了样。 “父亲,你回来了。” 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孩从小楼内跑了出来,身穿淡蓝色的长裙,身材玲珑,明眸皓齿,笑容中溢满了青春的气息。 王连瞬间呆住了,这名女孩的长相,竟然跟姬玉和南宫灵儿极其相似,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恍如故人就在眼前。 “公子,看什么呢!”女孩嗔道,俏脸上立刻浮现出一坨红霞,更是显得无比可爱。 “小女紫烟。”袁天纲介绍道。 “袁小姐,你好!” 王连急忙收回目光,心中的波澜却未曾退去,往事一件件浮上心头,曾几何时,这个身影一直萦绕在梦中。 “父亲,他是一名官员。”袁紫烟笑着嘀咕道。 “呵呵,王大人面善心净,却与那些官员不同。”袁天纲笑道,将刚刚赚来的二两黄金掏出来,轻轻放在女儿的手心里,格外宠溺。 袁紫烟顿时笑容灿烂,立刻取出一块绸帕遮住脸庞,招呼一名女仆,跑出门去,可能想去兑换了,再买些喜欢的小物件。 进入一楼大厅,地面为方形石头铺就,上面的纹路早就磨平,走在上面有些打滑,但依旧非常整洁。王连和袁天纲分别坐在中间靠墙桌子的两边,剩下的那名女仆,很快端来了香茶。 喝了杯茶,袁天纲这才缓缓开口道:“实不相瞒,刚才只是听风断定先生有灾,至于乞丐一说,只因黄云盖额,来势匆匆,非积累之富贵。天纲自负阅人无数,却也看不懂先生的面相。” “怎么看不懂?”王连问。 “似官非官,似道非道,富贵之相,却无存余,风行之步,恰如过客。”袁天纲道。 “那就是看准了,差不多都对。”王连点头,又说:“前几天我在大兴,晚上出去吃饭,恰好遇到了皇上微服私巡,一起喝喝酒,聊聊天,然后就被给了个钦封监御使的官职,来这里负责疏浚河道。就在刚才,又跟杨素大闹了一场,他把我当成了妖人,似乎不太顺利。” “尚书令杨素?”袁天纲大感惊讶,这人是惹不起的,面前这名小伙子还真是冒失。 “是啊,他上来就想把我乱棍打死,真是太霸道了。袁大师,看看我今后有没有灾星?” 这也是王连最关心的,如果袁天纲看出自己有灾,那就利用手中还有效的免死令牌跑路,找个穷乡僻壤藏起来,命只有一条,不能随便丢了。历史会沿着既有的轨道发展,根据以往丰富经验,等到运河工期一到,运河之眼便可以启动,自然就能离开这里。 袁天纲仔细打量着王连的面相,很确定地说道:“并无灾星,劳碌飘忽,我只能看透你五年运程,后面则不可见。” 五年后,那就是公元610年,隋炀帝开江南运河,王连似乎明白了,他要在隋朝生活五年,完成隋唐大运河的全线工程,才能穿越离开。 不得不说,能看相到这种程度,袁天纲也绝对堪称大术士的级别。 “袁大师,你也当过县令,看家境很普通啊!”王连道。 第076章 不敢造次 “不义之财不可取。”袁天纲正色道,又说:“又因我不擅经营,家道日益艰难,我算出你怀中有九两黄金,这才收取一些,也是惭愧。” “没什么,反正我留着钱也没大用,如今吃喝不愁,而且,相信皇上还会给我。”王连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锭更大的金子,足有五两,从桌上推了过去。 “万分感谢!”袁天纲拱手致谢,又把金子收了,看来是真缺钱。 “大师怎么到洛阳来了?”王连问。 “世道纷乱,小城灾起难安,大城尚可容身。”袁天纲道。 “就靠看相算卦?” “怎奈不愿做官,总有人依仗权贵,行令人发指之举,律法难以约束。给人推算,我亦奉行有三,性恶之辈不测,不义之事不测,无缘之人不测!” 这三条原则,基本就排除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剩下那百分之一中的百分之九十九还是没钱的,这就难怪袁天纲总是赚不到金子,搞得生活有些窘迫。 “大师,我也给你看个相,总结两句话,帝王座上宾,扬名千古后。”王连道。 “哈哈,借先生吉言。”袁天纲开心地大笑。 “这里就你跟女儿一起生活?”王连打听。 “夫人与长子身在番禺,不肯与我同行,小女乖巧,却与我颠沛流离。”袁天纲没隐瞒地说道。 番禺就是广州,距离洛阳很远,由此看来,袁天纲似乎跟妻子的关系也存在着感情危机。 不知不觉,两人聊到了黄昏时分,王连想要回去,袁天纲却执意挽留,对他而言,王连留下七两黄金,等于让家里暂时过上了好日子,某种程度上算作恩人。 袁紫烟回来了,买了很多东西,蹦蹦跳跳,很开心的样子,袁天纲还是将那五两黄金交给女儿保管。女仆们忙碌着做饭,等到掌灯时分,已经摆上了一桌子好菜,还有一壶酒。 “王先生,我孤傲成性,难有朋友,敬你一杯。”袁天纲举杯道。 “能见到您,我也非常高兴,感谢盛情款待。”王连回敬。 “乱象又来,天下动荡,尚要二七之数,才能安宁,再现盛世。”袁天纲道。 二七十四年,推断的没错,那时李渊称帝,唐朝走上历史舞台,纷乱渐渐平定,还出现过贞观之治的盛世之观。 “目前也是盛世。”王连故意这么说。 “非也,必乱!”袁天纲确信道。 “袁大师,你也就敢跟我这么说,换成其他人,麻烦就来了。”王连开玩笑道。 “哈哈,我知你不会如此,故敢坦言。”袁天纲大笑。 袁紫烟只是进出过几次,并没有上桌,看向王连之时,脸色还是微微泛红,目光一接触,立刻闪避开来。 已经到了戌时,王连必须回去了,袁天纲送王连出了府宅,似乎还有话说,犹豫再三,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王连一路回到自己在洛阳的府宅,仆人们禀告,皇甫议来过几次,都没找到人。 不管那些,王连吩咐仆人烧水泡澡,洗去一身疲惫,上床安然入睡,既然袁天纲都断定自己没有灾星,他也就不怕了。 第二天上午,皇甫议来了,王连迎上去,笑问道:“老哥,到底怎么了,害你总是亲自跑。” “唉,兄弟,你实不该跟尚书大人争执,但凡低一下头,也不至于此。”皇甫议埋怨道。 “上来就要乱棍打死我,跟他有什么客气的。”王连道。 “即便是皇上,也要给他几分薄面,唉,我苦劝不听,尚书大人已经派人上书皇上,要撤了你的官职,并且……” “收回免死令牌?”王连道。 “正是!” “如果皇帝糊涂,我也没有办法,反正,我不会再去见他。”王连摊手道。 皇甫议也是拿王连没辙,又问:“宇文大人那边还要过去吗?” “不去了,听听皇上的消息吧!”王连道。 皇甫议无可奈何,他跟王连一路同行,对这名年轻官员的印象不错,几次三番找来,就想让王连去杨素那里认个错,没想到这位的脾气很倔,根本不买账。 接下来三天里,王连没有出门,闲着就在院子里吹笛子,或者跟仆人聊天,打听洛阳城的情况。 听仆人们讲,洛阳城的富商们都在整理东西,告示已经通知到户,待新都建成之后,他们会作为第一批被邀之人,先行入驻。这种做法跟当初的秦始皇如出一辙,营建新城,将各方势力聚拢起来,省得他们在各地搞小动作。 黄昏时分,在皇甫议的陪同下,杨素终于走进了王连的府宅,表情非常复杂,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将那份圣旨还了回来,说道:“监御使大人,如需调运兵力,可报至老夫这里,不可超过五万。” 这等于已经给了台阶,王连当然不会得寸进尺,笑道:“感谢尚书大人支持,为了皇上的宏图伟业,在下一定尽心竭力。” “将作大匠那边,也要早去沟通,开渠一事刻不容缓。”杨素道。 “明天一早我就赶过去。” “既然如此,老夫便先走一步。”杨素转头就走。 “大人慢走!”王连笑呵呵地送出去,知道危机已经解除。 后来听皇甫议讲,那封杨素派快马送去请求严肃处理王连的奏折上,被隋炀帝划了一个大红叉,写了个“误”字,然后退了回来。 杨素看到之后,惊得脸色大变,如坐针毡,急忙写信表决心,然后又来找王连修复关系。 这个“误”字,大有学问,也体现出隋炀帝的聪明,既可理解成杨素误事,也可以理解成他用错了人,但久经官场的杨素,宁愿相信前者,也不敢造次。 搞定了杨素,王连觉得一身轻松,溜溜达达去了集市,找到了一家玉石加工店。 明天要拜访的宇文恺,也未必是好说话的人,知识分子要是固执起来,只怕要比武将更难缠。 王连准备送给宇文恺一个礼物,拉拢下关系,珠宝一类的东西未必能打动他,也没钱买,搞不好还落下行贿的罪名。 听皇甫议说过,宇文恺的年纪也不小了,王连想到的礼物,正是曾经送给孙武的放大镜,在后来经过的朝代里,并没有见过,应该没有流传下来。 第077章 大匠巧思 王连等了大约两个小时,工匠把放大镜做好了,工艺还算精细,放大的效果却很理想,付了钱后,满意地放进兜里。 傍晚时分,皇甫议又来了,先是恭贺监御使大人有惊无险,然后又谈起宇文恺。 王连明白皇甫议的用意,唯恐他懒惰,耽误拜访宇文恺。根据隋炀帝的安排,挖掘御河跟兴建东都并为同一个大项目,所需资金都由宇文恺掌管和支配。 王连留皇甫议在家里吃晚饭,顺便告诉他,明天上午就去拜访宇文恺,关系不熟络,还请老哥先去探一下路。 皇甫议自然满口答应,杨素都不能扳倒王连,再次证明这个年轻官员跟皇上的交情不浅,他愿意选择站队在这边。 第二天上午,皇甫议准时来找王连,两人一道去了宇文恺的府上,就在洛阳城的南面,只是一处不大的府宅。当然有士兵把守,生人勿入,通禀之后,二人这才被受邀进入。 院子里很乱,遍地都是木屑,也没见仆人,只有十几名木匠忙个不停,用很小的钢锯和斧凿,制造出一块块拇指大小的木块,还有些头发丝粗细的木条。 当进入大厅之时,眼前的一幕,却把王连惊呆在当场,从内心深处,由衷地佩服宇文恺,当真是一流的工艺设计大师。 宽敞的地面上,赫然摆放着东都城的全景设计模型,全立体,纯手工的缩小版,王连在现代也看过立体楼盘,也没有设计到如此精巧的程度。 宇文恺穿着亵衣亵裤,头发随意地盘在头上,边将一根比火柴杆还细的梁柱穿插到立体模型里,一边嚷嚷道:“万万小心,不要碰到了。” “前辈,我给你带来一件礼物,请笑纳。”王连说着,从怀中掏出了放大镜。 “我不缺稀罕之物,拿回去吧!”宇文恺头也没抬。 “你看一眼,定会喜欢上它的。”王连还是将放大镜递过去。 这么粗糙的东西也拿来送礼,见惯了宫廷制造的宇文恺接过来,不禁愣了一下,就想随手丢在一边。 “前辈,放在眼前,看一下这些建筑。”王连提醒道。 按照王连所讲,宇文恺拿着放大镜,对着一座微型宫殿瞧了一眼,立刻呆住了,继而大笑道:“哈哈,此物甚妙,正解我之所需。” “前辈,这是放大镜,只有一个禁忌,千万不能对着太阳看。”王连提醒道。 “为何?”宇文恺问。 “会引来天火,灼伤眼睛。” “好好,我记下了,二位请坐。”宇文恺非常开心,拿着放大镜又看了几眼模型,这才坐下来交谈。 开凿御河,也就是通济渠,宇文恺便是大力支持者之一。常言道,要想富,先修路,在古代,没有现代化工程设备,开山越岭难度很大。因此,宇文恺认为,国家要想强大,必须要修建好河渠,可以做到灌溉运输两不误。 因为喜欢放大镜这个礼物,宇文恺对王连并不排斥,本着求真务实的精神,他还是向王连提出了很多问题,诸如如何引水、修堤、建造斗门等。 王连对这些都很熟悉,还有着大量亲身参与工程的经验,对答如流,并无错误,有些观点还很新奇,这让宇文恺刮目相看,感叹英雄出少年。 最终,宇文恺表示,会全力支持御河工程,需要多少银两,报给他就行,只是希望一点,工程力求加速进行,尽早完成。 “宇文前辈,皇上也是这个意思,干嘛这么急啊?”王连问。 “劳民之举,自然要早早结束,多拖一年,朝廷就会少一年赋税,中原之地本是粮仓,若天地荒芜太久,恢复耕种又要费时费力。”宇文恺如此解释。 朝廷征集劳役的酬劳,只是减免一年赋税,工人和农民的工作强度不同,这么做当然是不合理的。 王连无力改变这些,只能从另外一个角度为百姓着想,那就是尽量减少工作强度。 根据史料记载,开凿隋唐大运河,累死的民工不计其数,整天用车子往外拉尸体,如今王连作为项目总负责人,当然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 “前辈,您是设计大师,能不能帮着研究一种特殊的工具?”王连问。 “哦,说来听听。”对于有挑战的工作,宇文恺表现的兴趣十足。 “就是那种简单省力的运送土方的设备,用竹筐挑土来往,我怕不能按期完成任务。”王连道。 “可是从河道运送到堤坝上?”宇文恺很聪明,一点就透。 “对,就是这样,从低处能够快速运输到高处。”王连点头道。 “给我两日时间,细细思量下。” 接着,宇文恺兴致上来,取来一根细长的木杆,在模型上指指点点,又向王连和皇甫议介绍东都的设计情况。 东都的规模略小于大兴城,设计周长五十多公里,也分为宫城、皇城和城郭三部分,洛水穿城而过,将城市分成了南北两部分。 宫城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做紫禁城,位居西北,包含乾阳殿、大业殿等十几座宫殿,从模型上看,极其富丽堂皇,尽显巧思。只是,宇文恺也不曾想到,他精心设计的宫城,十几年后,却被唐高祖李渊付之一炬,理由是太过奢侈。 在宫城西面,还有一处上林西苑,形如偃月,皇帝散心的地方,亭台无数。东北方向也有一座城,叫做含嘉城,却跟即将开凿的御河有关,简单说,就是国家粮库。那里将建设四百多座地下粮仓,一旦御河通航,来自江南的粮食,就会被存储在这里,用来解决粮荒。 皇城叫做太微城,位置最高,五条南北街道,四条东西街道,正跟九五之尊的说法相契合。 王连大开眼界,回想自己曾经在吴国督建的邗城,跟面前的东都设计相比,简直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当然,邗城也没这么劳民伤财,东都建设和运河工程,因为调用民工太多,而且待遇很低,简直到了天怒人怨的程度。 宇文恺太忙,也没留下来吃饭,王连直接返回府宅,拜托皇甫议去跟杨素沟通,先征调一千骑兵,三天后,他要亲自沿着御河路线走一圈,具体看清楚水系的分布情况。 第078章 三世有缘 吃过饭后,王连又睡了一觉,刚刚醒来,仆人就来报告,门外来了三个人来投靠,确切说,是三个女人。 谁啊?王连非常疑惑,一边起床整理着衣服,一边让仆人唤那三人进来说话。 下楼后,王连端坐在大厅里,三人进来了,都背着包裹,像是逃荒的,表情还都有些窘迫。 王连却愣住了,这三人他都认识,正是袁天纲的女儿袁紫烟和那两名年长的女仆。 “紫烟,你们来,投奔我?”王连诧异地问。 “父亲不告而别,且卖了房产,我三人无处可去,只能遵循父亲留下的书信,前来投奔。” 袁紫烟说着,眼中出现了点点泪光,两名女仆也跟着用袖子擦眼泪,这当家的真是狠心,说走就走,连句交代都没有,还是人家来收房子时她们才知道。 “袁大师走了?” “是啊,三日前离开的,临行时只说去看望一位朋友,却不想,有人来索要房产,还捎来父亲的两封信。”袁紫烟低着头,很是难为情。 搞什么嘛,袁天纲居然一个人跑了,却把女儿留给自己?王连顿时感觉头大了,袁紫烟长得像极了姬玉和南宫灵儿,他当然是喜欢的,但还是老问题,不能带走,早晚还不是辜负了她。 “紫烟,别着急,你父亲在信上都说了什么?”王连问。 “信上只安排来投奔公子,说日后再见。这封信是给你的,未曾打开。”袁紫烟说着,走上前来,递上一卷用松胶封好的白绢,上面果然写着“王连亲启”四个字。 带着一肚子不满,王连拆开了这封信,书法自然是一流,标准的楷书,但上面的内容,却让他眼圈潮湿了。 “与先生偶遇,实乃天纲之幸也,解燃眉之急,破困顿之境。先生非此朝之人,却落于纷乱,可敬可叹。然,小女与先生三世之缘,不可视而不见。据三世相法,小女一世为公主,二世为道姑,今世归于天纲之血脉,乃上天之厚爱。缘不可断,断必生灾,将小女留给先生,并非天纲之所愿,望善待之,五年后,天纲自会赶来,接她离去。稽首!” 王连不禁暗自佩服,袁天纲真乃神人也,姬玉曾为吴国公主,南宫灵儿确实做了道姑,而面前的袁紫烟,竟然是她们追随而来,不得不说,这也是上天对他的厚爱。 “公子若是不肯收留,只需赏赐一点金银,紫烟自会离开,山高路远,也去南方寻找母亲和兄长。”袁紫烟楚楚可怜地说道。 “你们留下吧,反正几年后,我也会去南方,到时候带你们一起过去,外面这么乱,女孩子不能出去乱跑。”王连答应道。 “谢过公子,两位姐姐尚且可以帮着做事,紫烟饮食清淡,不会给公子添许多麻烦。”袁紫烟感激道。 “她们两个就专心照顾你,别的都不用做,到外面自己选一栋楼住下,别随便上街。”王连道。 袁紫烟终于露出了笑容,招呼女仆一起离开,随后选择一栋小楼收拾住下,这里的环境不知道比之前的家里好了多少倍,人多热闹,而且,吃穿用度都有人管,还花不着自己的钱。 袁紫烟的到来,让王连既欣喜又担忧,欣喜的是,好像姬玉和南宫灵儿又来到身边,担忧的是,不清楚《隋唐演义》中讲述的可否有根据,书中记载,袁紫烟是隋炀帝的宠妃之一,而且还精通法术。 王连微微轻叹,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为了安全起见,最好不要让隋炀帝见到袁紫烟。另外,以后做事必须要更谨慎些,自己可以一走了之,但袁紫烟却还要留在这个时代。 夕阳的余晖照进院子里,王连拿出凤鸣笛,悠然地吹奏起来,笛声很快飘满了院子,仆人们一边忙碌着,一边侧耳倾听动人的乐曲。 小楼的窗子打开了,袁紫烟出现在三楼的阳台上,用手撑着栏杆向下望,看见吹笛子的王连,脸上不禁泛起了笑意。 作为一名未嫁女,哪能随便跟随某个男人,袁紫烟心里很清楚,父亲这个做法,等同于将她许配给了王连。 更重要的是,袁紫烟自从第一眼看见王连,就觉得芳心乱跳,只觉得既陌生又熟悉,还有种难以描述的亲切感。 父亲突然离开,让她惶恐不安,她也不是没有其他退路,还是自己想要过来。不然的话,就凭兜里的七两金子,省吃俭用的话,也会到达南方。 吹奏几曲后,王连笑着朝袁紫烟招招手,袁紫烟俏脸一红,还是从楼上跑了下来,坐在王连的身边。 “紫烟,在这里还习惯吗?”王连问。 “很大很宽敞,景色也多。”袁紫烟点头,又说:“若是公子喜欢,院子里还可以多种一些花草。” “好,随你安排。”王连道,又问:“紫烟,你都会些什么?” “我,我非正室所生,出身寒微,但自幼得父亲宠爱,并以男儿般教导,认得些字,只是不曾学过烹饪女工。”袁紫烟显得有些难为情,一个上得了台面的技能都没有,在这个时代,女子笨成这样是嫁不出去的。 “呵呵,就说说你从袁大师那里学到了什么吧!” “父亲倒也悉心传授,无奈紫烟资质平庸,始终不能领悟,只会六壬推算,占卜些简单吉凶,也不如父亲算得那么准。” “会算卦也很不错,以后我出行就知道吉凶祸福了。”王连笑道。 “女子学这些有何用,我也想学习针线,哪怕是还钱贴补家用。父亲只不答应,说家道再难,也会有人服侍我,学了并无用处,只一味督促读书。”袁紫烟道,又说:“至于公子所说预测,我推算未必准确,只怕反而误事。” “会法术吗?”王连又问。 “不会!”袁紫烟摇头,继而托着香腮幻想,“要是会法术就好了,点石成金,何忧缺衣少食,流落街头。” 王连被逗笑了,能够看出来,袁紫烟蛮单纯的,在父亲宽大羽翼的呵护下,她并没有经历过世道的凶险。 “有我在,生活上不必担忧,好歹咱也是朝廷官员。”王连道。 “我信公子。”袁紫烟轻声道。 第079章 假扮夫妻 通过跟袁紫烟交谈,王连更进一步了解了袁天纲,袁家祖上也是达官显贵,只是到了袁天纲父亲这里就没落了。袁天纲自幼父母伤亡,在道观长大,从小就研习术士之道,相术非常有名,朋友也不少。 只是,袁天纲太过孤傲,从不求人,担任一段县令之后,又觉得没意思,主动辞官,引起夫人的不满,一生气就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了。袁紫烟为袁天纲小妾所生,只是从她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生母,据说是早早病死了。 天色黑了,王连和袁紫烟各自回去歇息,至始至终,都没提男女之情。 两天后,王连启程赶往宇文恺的府宅,询问土石运输设备的研发情况,宇文恺立刻笑呵呵地拿出一个木制模型,展示给他看。 顶端是个圆盘,延伸成漏斗状态,架在一辆特殊的车上,下端还有一个延长杆,可以把车子支起来。 “我为其取名颠倒车,多造出一些,依次搭建,运送土石甚为方便。”宇文恺介绍道。 王连看明白了颠倒车设计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了杠杆,先将土石装在圆盘里,用下方的杠杆支起来,形成个倾斜角度,就会沿着漏斗流下去。 如果再用另一辆颠倒车上的圆盘接住,再继续翘起,就会持续不断地将土石运送走,虽然简单,却很实用,还充分考虑到了坡度的问题。 “非常巧妙,前辈奇思妙想,巧夺天工。”王连赞道。 “这不过是取巧之物,我所担忧者,却是建造宫殿的巨木大石难以运输。”宇文恺道。 没有起重设备,这件事儿确实不好解决,王连想了想,还是提了个建议,“前辈,不妨可以考虑水上运输。” “没有沟渠之处,又该如何?”宇文恺问。 “自带沟渠,可以用精铁打造,只要灌上水,摩擦力就会变小,拖拽着就能行走。”王连道。 “哈哈,妙啊!”宇文恺大乐,思想碰撞下,绽放出智慧的火花,困扰他多日的问题,终于有了解决的办法。 木制颠倒车只是模型,进入实用阶段,必须用钢铁打造,否则,用不了几次便会彻底损坏。 宇文恺很开心,主动接下打造颠倒车的工作,承诺两个月内,打造出三万辆,绝不会耽误御河水利工程。 回到府宅后,王连思索了良久,还是找到了袁紫烟,到底是女孩子,闺房整理得格外干净,还有淡淡的清香之气。 “公子,有何吩咐?”袁紫烟问道。 “这个府宅也会来些客人,为了避免麻烦,我想让你冒名顶替做我的妻子。”王连道。 “难道公子已有妻室?”袁紫烟失望道。 “当然没有!”王连道,又说:“我们只是假扮夫妻,这也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我有何危险?”袁紫烟更加失望了。 “如果哪个官员来了,看中了你,你嫁还是不嫁?” “当然宁死不嫁!” “所以,我们是夫妻这层关系才能保护你不被打扰,只是,恐怕要让你受委屈了。”王连道。 “我,我不介意。”袁紫烟说着,眼泪却在眼眶内打转。 “紫烟,明天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不想你出事。” “你要去何处?”袁紫烟顿时紧张起来。 “我的任务是开凿御河,要去很远的地方,查看沿途的水利情况,骑马往返也至少半个月以上。”王连道。 “一切都依公子安排。”袁紫烟点头道。 “这些仆人都是州官安排的,演戏也要真,今晚我会住在你这里,但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碰你一下。”王连道。 “好,好吧!”袁紫烟嗫嚅道。 接着,王连安排两名女仆,用红布做了两朵大花,挂在袁紫烟的闺房窗前,接着宣布,从此之后,袁紫烟就是府宅的女主人。 仆人们当然没得说,对袁紫烟格外得客气,跟袁紫烟一同来的两名女仆乐坏了,等于她们的位置也提高了。 当晚,王连就来到了袁紫烟的闺房内,将一床被褥铺在了地上。 虽然不是真夫妻,袁紫烟还是感觉非常羞涩,脸上的红晕一直无法褪去,从小到大,她又何尝跟男子共处一室。 油灯熄灭后,袁紫烟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叹息,王连躺在地板上,关切地问道:“紫烟,想念家人了?” “我却不知,怎么成了这般样子,恍如梦中。”袁紫烟幽幽地说道。 “我也是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梦境,好像醒不来。在一个梦境中,有个女孩子拉着我的手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怎忍与君别。”王连道。 “以你的年岁,该有妻室的。”袁紫烟哼了一声,提出了怀疑。 “呵呵,真没有,尽管我想拥有,却不能这么做。”王连笑道。 “因何不能有?”袁紫烟又问。 “等见到你的父亲,问问他就知道了。”王连道。 接着,屋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能听到两人轻轻的呼吸声,就在王连快要睡着的时候,袁紫烟的声音轻轻传来,“公子,地上凉会伤了身体,上来睡吧!” “没关系,我睡过帐篷的。”王连回了一句。 屋内又没了动静,袁紫烟侧身躺在床上,透过窗棂,看见天空一轮弯月,怀抱着一颗星辰,不停闪亮着,星月便都不再孤独。 第二天上午,皇甫议带着千人规模的骑兵来到,顺道还带来了百两黄金,说是尚书大人相赠的。 “我怎么能要尚书大人的黄金?”王连摆手道。 “一定要收,不然,岂不是表示还在记着旧怨。”皇甫议急忙说道。 王连明白,这是杨素的一种示好举动,不收会更得罪他,于是,他立刻朝着一名仆人喊道:“去叫夫人过来一下。” 仆人明白,立刻跑去喊袁紫烟,昨晚,袁紫烟根本没睡好,上午正在补觉,过来的时候,还是一幅睡眼惺忪的样子。 “皇甫大人!”王连介绍道。 “大人安!”袁紫烟施礼道。 “我妻子袁紫烟。” “哦,何时娶亲?”皇甫议诧异道。 “一切从简,昨晚的事情,不用麻烦别人,紫烟,尚书大人一片心意,收下吧!”王连指了指皇甫议身边随从手上的托盘。 第080章 鸿沟难走 袁紫烟接过去,感觉很沉,打开一看,里面是百两黄金,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里的光比黄金都要亮。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怀里的几两黄金,还经常拿出来轻轻擦拭,使的劲大了还怕擦去一层呢! “谢过大人!”袁紫烟道了声谢,转头端着黄金步伐轻快地走了,一扫昨晚的郁闷。 “哪家的女子?”皇甫议不禁问道。 “袁天纲!” “我记得此人,精通相术,性格孤傲,还曾做过县令,先皇有意让他入朝做官,后被人拦下。”皇甫议道。 “老哥,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别无长物,就把这柄佩剑回赠给尚书大人吧!”王连解下腰间的佩剑。 “也好,我们需要尚书大人的鼎力支持。”皇甫议没有推辞,收下了短剑,他当然清楚,这柄剑价值不菲,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头的古物。 皇甫议说到底也是杨素手下的官员,不能小瞧二人私下里的关系,凡事做周全了,也省得留下后患。 王连要去实地考察,皇甫议本该也跟着,但他显然不想这么劳累,言辞闪烁。王连也不想他一同去,便拜托他先给沿途各地下文,开始着手征募民工,一期目标二十万人。 皇甫议满口答应,待王连出门,跟领队的将军交代几句后,忙不迭地赶往杨素那边。 这名将军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名叫皇甫定,人长得很威风,手握一杆长枪,正是皇甫议的侄儿。 皇甫议这么安排,自有他的用意,一则让自家人立功,再则也有监视王连的意图。 “皇甫将军,给我预备一匹快马,外加一柄短剑,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王连道。 “谨遵大人安排。”皇甫定抱拳道。 回到府宅,王连来到袁紫烟的屋内,不禁哑然失笑,袁紫烟小嘴微微张着,正认真擦拭那些黄金,这一出,倒是很像当初的南宫灵儿。 “紫烟,过会儿我就走了,记住,少出门,有事儿安排仆人去做。”王连道。 “公子定要保重。”袁紫烟露出不舍的神情。 “另外,如果有人再来送礼,就说我不在,千万不要收,有事让他去找皇甫大人。”王连又说。 “嗯,紫烟记住了。” 王连离开闺房,又在院子里小坐了片刻,这才走出门,皇甫定已经找来一匹听话的黄骠马,还有一柄带鞘的短剑。 王连表示很满意,夸赞皇甫定办事能力强,接着翻身上马,带着大部队,离开了洛阳城。 大隋时期,天下虽然一统,但出行也要注意安全,依然还有一些抵抗势力正在蠢蠢欲动,试图颠覆王朝。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路,王连选择骑马,也是为了方便查看沟渠的情况,隋唐大运河说起来,也是在原有运河基础上进行深挖疏浚,其伟大之处,就是将其整合成一条,让南北一线水上通航化为了现实。 王连首先勘察了洛阳到黄河这一段,这里也要修建一条距离不长的运河,目的要让运粮船能够直抵东都,储存在含嘉城的粮仓里。 当然是要从即将建设的东都城为起始,宇文恺的立体设计图上标注得很清楚,洛水从城内穿行而过,新运河就要让洛水改道,直接流入黄河。 以洛水目前的宽度和流量,不足以支持行船,修建蓄水堤坝必不可少,而且,没有现成的沟渠可以利用,恰恰是工程量比较大的部分。 中途露宿一晚,第二天中午,队伍才抵达黄河岸边,这段时间内,王连很仔细地查看了地理情况,并且记录下来,这条短途运河尽量挑选低洼地带开凿,节省工作量和工期长度。 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运河都是跟天然河流联结使用的,因此,黄河这一段根本不用考虑,王连带兵顺着河堤而下,一直到了板城才停下。 当地县令听到监御使大人来到,连忙带领手下官员跑出来,将队伍迎进城内。 县令干脆将自己的府宅倒出来,让王连住进去歇息,唯恐招待不周,而王连对这样的小官却没多大兴趣,表现很和气,不让他惊扰百姓,队伍只是住一晚就走。 板城有一个黄河渡口,称之为板渚,王连记得这个渡口就是通济渠的起始点,黄河之水从这里沿着通济渠一路流向东南,最终汇入淮河。 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上午,王连等人来到板渚渡口,果然看见一条长满荒草的沟渠,朝着东南方向延伸过去。 这条沟渠叫做鸿沟,跟汉语词汇中的鸿沟无关,只是很早之前的一条运河工程。 公元前361年,战国时期的魏惠王为战争需要,受吴王夫差开凿邗沟工程启发,开凿了鸿沟,汇集附近的多条河流水道,将黄河和淮河连接起来。 鸿沟的位置非常重要,水陆运输很方便,曾是兵家必争之地,只是到了汉朝,因为黄河从黎阳改道,冲刷很多黄土高原的泥沙过来,淤塞了鸿沟,最终被放弃。 即将开凿的通济渠,也要面对泥沙淤塞的问题,却不在王连考虑的范围之内,后世自然有人会对此进行长期不懈地疏浚。 “大人,还有继续南下吗?”皇甫定问道。 “当然,咱们就沿着这条鸿沟走,实地看一下淤塞状况,大家多辛苦点,百姓开凿的时候,也省去些劳苦。”王连道。 “好!”皇甫定有些不情愿,在这种地方,即便是骑马也非常不便,对马蹄的伤害也很大。 王连才不管这些,必须看清楚情况,通济渠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也创造了一系列大型城市的诞生,必须要尽量修好。 队伍沿着鸿沟一路向下,推进的速度并不快,每到一处有河流穿行的地带,王连总是会停下来,测量水流的速度,以便于计算流量。 隋炀帝要乘舟南下,王连看过史料记载,那是大型龙舟,因此,通济渠不但要宽阔,河水也必须很深,要是让龙舟搁浅了,他只能选择立刻跑路。 风餐露宿过了十几天,人马都非常疲惫,王连这才带人走完了鸿沟,来到淮河岸边的盱眙县,隶属于江都郡。 县令将队伍迎进城内,好酒好菜招待,王连表示,会在此地休息三日,并且让他准备船只,通过淮河之后,队伍还要继续向南。 第081章 江都宫监 依然安排最好的府宅,县令送来礼金,王连不受,又找来当地的美女服侍,王连也给退了,只留下几名男仆照顾起居。受王连的影响,皇甫定等人也不敢乱来,在城内并不惊扰百姓,成为一支很有纪律性的军队。 就在两天后的下午,县令匆忙派人过来通禀,江都郡丞王世充来到盱眙,想要求见监御使大人。 王世充,隋末军阀之一,曾自立为皇上,有过一个非常短命的王朝。 王连知道关于此人的历史记载,具有强烈反叛性格,因为涉及通济渠工程,犹豫再三,还是答应见他一面。 很快,王世充赶来,是一名五十出头的老者,长相倒是不俗,看起来也颇有气度。 “下官参见监御使大人。”王世充屈膝下拜。 “王大人请起!”王连客气道。 “前日偶得一卦,有贵客临门,果然,本家大人前来巡查,真乃幸事也!”王世充嘘呼道。 什么本家,王世充是胡人,本来姓支,跟随母亲才改姓王,按照古人的说法,也有背祖弃宗的嫌疑。 “没想到王大人还喜欢占卜之术。”王连笑道。 “呵呵,多读了几本书而已,不能跟监御使大人相比,如此年轻,便已作为不凡,令人仰视。”王世充笑道。 仆人上茶,两人就坐在院子里闲聊,王世充说他很忙碌,受皇上嘱托,在江都修建行宫,头顶有多了个职务,江都宫监。 隋炀帝在位期间,到底修建了多少行宫,已经没法统计,他就是个到哪里都要摆谱的帝王,给百姓增加了不知道多少负担。 王连勉励王世充继续努力,等到御河开通,皇上应该会巡幸江都,住宿条件也是关键一环。 “监御使大人,御河修建必要动用大量资财,世充有个想法,不知可否应允?”王世充问道。 “请讲!” “山阳渎这一段,江都郡可自行修建,大人监督即可。如此一来,也省得大人劳累。”王世充陪笑道,听起来倒像是替王连考虑。 “不可!”王连直接拒绝了,既然接下了通济渠的任务,中途就不能出差错,怎么能随便交给别人。 王世充难掩一脸失望之色,半晌后又说:“为皇上修建行宫,资财不足,世充压力颇大。” 听话听音,王世充是想承包一段工程,进而克扣费用,为他修建行宫获取资金,这是万万不行的,将来受苦的一定是百姓。 “王大人,我能体谅你的难处,可以向朝廷多申请资金,在御河工程上,我只是个执行者,修河所需的资金,都归尚书大人管理,跟东都建设划归一体。”王连皱眉道。 “呵呵,属下多言,还请监御使大人莫要怪罪。”王世充自我解嘲道。 “还有一点,御河工程来不得半点含糊,如果皇上不能顺利到达江都,你我的脑袋都保不住。”王连再次提醒道。 “大人言之有理,是在下思量不够周全,应多向大人请教。”王世充道。 “御河工程少不了王大人的支持。”王连客气了一句 “大人既然来了,何不去江都坐一坐,风香楼有一女子,品貌俱佳,声如天籁,正仰慕大人这般年轻有为之士。”王世充又压低声音笑道。 “哦?大人这是常见了?”王连笑问。 “哈哈,多为听说!”王世充含糊其辞。 “没有大人的雅兴,我已经有妻子了,而且,要务在身,歇息两天便走。” “难得有大人这样清廉之人,等有日见到陛下,世充定当全力举荐。” 王世充嘴上这么说,笑容却很勉强,王连如此油盐不进,让他很是不高兴。又闲聊了片刻,王世充告辞离开,并没有携带礼物,大概是从盱眙县令那里得知,这名官员并不收礼。 目前,王连并没有把王世充放在眼里,道理很简单,等此人拥兵自重、呼风唤雨之时,他早就离开了隋朝。 歇息两日之后,盱眙县令调运来二十艘大船,王连带领队伍登舟继续出发。 船队先是沿着淮河而下,经过一天多的时间,到达山阳县,又从这里上岸,开始勘察山阳渎,也就是王连在吴国时曾经主持开凿的邗沟。 邗沟工程还在,只是常年缺少疏浚,很多地方已经堵塞,形成了一段段地积水。经历千年历史后,地理环境也发生了变化,有一座高山已经消失不见,可能是因为人工不断挖掘,也可能是某个大地震的结果。 隋炀帝说得没错,如今的邗沟确实可以取直,而且工程量也不算大,至于射阳湖,王连也去看过了,四周的堤坝建设得很好,不用考虑水患问题,到时候只需跟新邗沟联通即可。 用了三天时间,王连带队一直来到长江边上,这才结束了这次水利考察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的江都,就在邗沟和长江的交叉点上,那里正是王连在吴国时督建的邗城。 千年的时光,已经让邗城消失了,今日江都城的规模,已经不逊色于洛阳旧城,而且,由王世充主持的行宫建设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江都,也就是现代的扬州,历史上有很多称呼,邗城、广陵、杨州、江都,目前的名字其实叫做杨州,只是隋炀帝更喜欢称呼这里为江都,大家也就跟着这么叫。 这里有着王连很多回忆,尤其是跟姬玉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令人永远难忘。然而,王连并没有进入江都城,沧海桑田,时光已经将记忆都抹去了,还有,他也不太喜欢王世充,不想跟此人有过多接触。 王世充当然派人过来请监御使大人到城内小坐,王连没有答应,在长江岸边短暂停留之后,立刻率领队伍沿着大路返回。 不用走低洼的沟渠,将士们当然很开心,皇甫定熟悉路程,半个月后,这支队伍重新回到了洛阳城。 “公子,你回来了!”袁紫烟看到王连的身影,开心地从小楼里跑了出来。 “家里一切都好吧?”王连笑问。 “都好,并无人打扰。”袁紫烟道,又微微蹙眉,“公子好似消瘦许多。” “天天骑在马上,多半时间都在外面睡,也吃不好,想不瘦都难。”王连道。 “快去给大人烧水,准备酒菜。”袁紫烟立刻朝着仆人们吩咐道,从气势上,她已经成了这里真正的女主人。 第082章 一人承担 洗去一身风尘,王连换上干净衣服,这才重新坐在院子里,就在煦暖春风轻拂之下,吃着家里做的饭菜。 “公子,下次出去,带着紫烟可好?”袁紫烟问道。 “太辛苦,再说了,队伍里都是男人,你一个女孩子也不方便。”王连没答应。 袁紫烟有些小失望,又问:“公子何时再出发?” “半个月后,御河工程启动,我可能要有很长时间不在家里。” “多长?”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王连道。 袁紫烟往嘴里扒着饭,不再说话,眼泪却不争气地在眼眶中打转,王连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说道:“紫烟,是我不好,耽误了你的幸福。” “没什么不好,有吃有穿,还有很多金子。”袁紫烟赌气道。 “唉,其实,我非常喜欢你,只是命运无情,不允许我们在一起。”王连叹了口气。 袁紫烟拉过王连的左手,又伸出自己的右手,贴在掌缘上,说道:“公子你看,我们的手纹一样。” 接着,袁紫烟又把小手向内一翻,盖在王连的手上,继续说道:“掌纹都合在一起,父亲说过,这就是夫妻纹。” 王连虽然不懂相学,但也知道这是个很牵强的说法,移开手掌,给袁紫烟夹了菜,“紫烟,不要想这些了,我是有使命的,即便我想,也未必可以。” 这是王连的心里话,运河之眼将他带到古代来,就是想让他亲自体验开凿运河的过程。一次次穿越,虽然都是他自行操作的,但谁又知道,如果他决定留在古代,运河之眼或者冥冥中的某个力量,不会强行将他送往下一个目的地? 袁紫烟说是吃饱了,跑回闺房内,王连也没去安慰她,有些感情要深藏在心底,接触多了,只能加深失去时的伤感。 奔波了一个月,王连很是疲惫,夜幕降临,回到屋内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在梦里,姬玉、南宫灵儿和袁紫烟,渐渐融合成一个人,让他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公子,不要走!”梦中的佳人拉住了王连的手。 “可我必须离开。” 王连挣脱了一下,骤然醒来,却发现手中正有一只温软的小手,他急忙坐起来,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见,是袁紫烟躺在床上甜甜地睡着。 这张脸看不够,就在王连愣神的时候,袁紫烟醒来了,她看着坐着的王连,笑道:“公子,可是觉得惊喜?” “紫烟,你不该跑到我屋里来。”王连道。 “公子,你已经归来,我若不与你同住,仆人们又该怎么看,一旦传出去,岂不是又生波澜?”袁紫烟振振有词。 “唉,我很想给你幸福,却给不了你。”王连叹气道。 “公子莫非病了,城内刚来了一名神医,据说,很多子嗣凋零者都去找。”袁紫烟说完,脸唰的一下红透了,不禁抓过被子,将俏脸遮住。 想哪去了!王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跟佳人同床共枕,非常考验他的定力,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算了,王连起身下床,去了里间屋继续睡觉,隔着走廊,还是能听到袁紫烟辗转反侧的声音。 听闻王连归来,第二天上午,皇甫议就赶了过来,先是嘘寒问暖,接着就汇报了他这块工作开展的情况。 尚书大人杨素很喜欢这柄佩剑,心情高兴之余,由尚书省亲自下文,为御河工程征募民工。如今已在河南地区征募了二十万人,而且,江都地区也表示,开凿山阳渎,他们也会征募十万人。 三十万人的规模可不小,而且都是壮劳力,王连让皇甫议代为向杨素表达谢意,又夸赞他工作能力强大,将来会在皇上面前,多说尚书右丞大人的辛苦。 商议了一个上午,最后决定,半个月后,启动御河工程,届时,杨素那边会调运五万兵马,帮助管理那些征募上来的民工。 王连没有急于开工,也有打算,一是等着宇文恺那边的颠倒车,二是也需要绘制详尽的地图,尽量做到有备无患。 所谓的御河,全长上千公里,不能等闲视之,接下来的十几天内,王连一直憋在府宅里绘制水利工程的图纸,袁紫烟晚上依旧过来,但两个各睡一床,彼此也不说话,白天倒是经常在他身后,轻轻摇动着扇子。 这天,王连拿着图纸来找宇文恺,展开来给他看。作为行业内的专家,宇文恺对王连的设计图纸赞不绝口,虽然不是立体的,但上面标注的数据如此详细,也是前所未见。 “王大人,水利方面,你才是高人。”宇文恺道。 “大人过奖,颠倒车怎么样了?”王连问。 “已有两万辆,还在继续打造。”宇文恺点头,又说:“粮草我已安排下去,尽管放心,不会缺少。” “谢过大人!”王连深深鞠躬,由衷表示感谢,颠倒车以及粮草及时供应,不知会拯救多少人的性命。 三月,朝廷的圣旨到了,催促御河工程及早开工,王连这边一切准备就绪,他再次离开家门,带领着五万军队,二十万民工,外加两万辆颠倒车,赶往黄河岸边,通济渠水利工程正式开工。 按照史料记载,因为通济渠工程死去的民工,不下十万,王连既然穿越过来,接管这项工程,这样的悲剧就不能发生。 王连召集将领们开了个会,郑重强调一点,工人们每天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四个时辰,也就是八小时。连续工作时间不可超过一个时辰,中间要有适当的休息。 立刻有人对此提出反对,认为工人们不能闲着,早日完成,才好跟朝廷有所交代。 王连提出警告,若是不尊命令,一律军法处置,御河工程他有把握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用不着别人操心,出了问题,也由他一人承担责任。 消息一经传开,民工们立刻沸腾了,欢欣鼓舞,这是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待遇,都在心里感激王连。可以说,每个被征集上来的百姓,都抱着可能被累死的担忧,这种例子在之前的各项工程中并不罕见。 第083章 进展迅速 王连安排下去,首先集中力量,开凿从东都到黄河这一段的运河,力争一个月内完工,工人们不但要讲究效率,还要追求质量。 皇甫议不能躲在后面,也跟随来到前线,看王连每日骑着马,不停奔走在工程现场,让他大为感动,暗自敬佩的同时,也全力做好物资供给。 颠倒车派上大用场,形成了流水化作业,沟渠里挖出的土石,通过颠倒车,很快被运输到堤坝上,却出现了个问题,用不了这么多人。 王连又安排下去,将土石铺平整,在堤坝两边各自形成一条路,以便今后御河的维护工作。 八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让民工们的压力大大减轻,他们也明白,这是监御使大人争取来的福利,回报就是不能懒惰,用效率来说话。 七天后,上游的堤坝也已经完成,形成小型水库,洛水水位被大幅提高,再汇集附近的几条小河,水流量激增,朝着东北方向流淌而去。 事实上,只用了二十多天,东都到黄河段运河工程便顺利完工,河渠宽达五十米,最深处达十米,在上面行舟毫无问题。 河堤上的欢呼声不绝于耳,之前认为王连管理有问题的将军们也都闭了嘴,八个小时的工作量,对他们来讲,管理上也轻松了许多。 宇文恺听说了消息,放下手头的工作,离开洛阳城,亲自沿着这条新开的运河巡视一圈,口中赞声不绝,大禹在世,也不过如此。 王连急于开凿这条运河,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东都建设马上开始,同样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万一建造工人不足,可能就要抽调建渠队伍,如此一来,这边的进度就会放缓。 加上士兵在内,二十五万人的工程队伍,非常引人注意,只有离东都远了,这边才不会惦记着。 休整几天后,队伍开到板渚,通济渠工程迅速展开。有了之前的经验,民工们更是轻车熟路,伴随着震天的号子声,河渠被快速疏浚,更深更宽,两侧还修上了路,来往变得更加快捷,无形中又加快了工程进度。 两个月后,通济渠工程已经过了大半,一支来自朝廷的车队赶了过来,上千辆车,满载着各种物资,正是隋炀帝收到了消息,亲自派人过来慰问。 金壶内装满美酒,外加一套金杯,做工细致到了极点,是隋炀帝赏赐给王连的礼物。 王连道谢之后,收下礼物,跟皇甫议一道,还有几名将军,一同分享了这壶美酒,同时勉励大家,再接再厉,胜利就在前方。 王连吩咐将这些自朝廷的慰问品,一半分给了民工们品尝,军队留下了一半。不是王连偏心,军心稳定至关重要,失去了军队的监督,工程必然无法进行下去。 即便如此,民工们还是开心不已,尽管平均到每个人,数量少得可怜,但这种被重视的感觉,也是之前从未感受到的。 王连还征集了一批医生跟在队伍中,及时处理将士们和民工的病情,但是,这可是二十多万人,每天依然有人因生病而故去。 又过去一个多月,从板渚到盱眙的通济渠工程彻底结束,中间几乎没有堤坝,两侧倒是有了些蓄水工程。 本来,运河需要斗门等设置,才能保持水流的稳定,王连之前测量了地势,觉得这些工程可以省略,于是就取消了。一个重要原因,隋炀帝要从这里去江都,历史记载是宽大的龙舟,如果御河中存在堤坝,用岸上的纤夫拉着龙舟通行,不知道又会累死多少人。 “皇甫大人,有多少人死去?”王连问。 “皆因病死,约有八百人。”皇甫议道,又说:“王大人,我体谅你的一片苦心,这已经十分难得,我已经通知各地,对这些人的家里,减免十年的赋税。” 只能这样,王连尽力了,已经进入七月,天气越发炎热,来自黄河岸边的民工们,到达淮河之地,出现了水土不服的情况,生病者更多了。 王连安排留下两万军队,其余三万将士带着二十万民工返回,交由尚书省那边进行妥善安置。 跟王连料想的一样,这些人被带回之后,立刻加入东都建设工程的队伍中,据说,每天累死的人员,至少有上千人。 王连爱莫能助,他只能保证,自己负责的水利工程,努力减轻工作量,注重工程安全,尽量少些人因此遇难。 工程队伍过了淮河,进入山阳城,准备展开邗沟的疏浚工作,王世充立刻不淡定了,亲自赶过来说明情况,十万民工还没召集起来,目前只有五万。 五万人当然不够,皇甫议的脸色冷了下来,江都郡胆敢不尊尚书省的命令,此事非同小可,轻则丢官,重则下狱。 王世充低估了王连的能力,他根本没想到,短短五个月的时间,御河已经修到了山阳,堪称神速。 “两位大人,非是下官办事不利,行宫建设也不可拖延,惹得天威震怒,如何担待。”王世充辩解道。 “王大人,御河工程一刻不可停,若是男丁不足,亦可征集女子。”皇甫议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下官马上去办。”王世充忙点头。 王连摆手,这当然不行,且不说工程队伍中有女人不方便管理,挖渠工作也是重体力,女人的体质根本承受不了。 “王大人,目前有多少人参与行宫建设?”王连问。 “五万!”王世充道。 “先把他们都调过来,等御河完成,再去建行宫。” “监御使大人,行宫建设不可耽搁啊!”王世充有点慌了。 “御河完不成,皇上如何来行宫?总有个轻重缓急,放心好了,用不了多久,工人就可以还给你。”王连坚持道。 “遵照监御使大人的安排。”王世充到底妥协了,很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在工程上安排上,王连和王世充各自负责一块,都有着明确目标,王世充抽调人员过来,势必影响行宫的建设,这让他感到很不痛快,碍于尚书省的权威以及王连的特殊职务,他也只能无条件执行。 事实证明,王连的决定是正确的,王世充征募的民工,普遍年龄较大,体质上就差了些,靠着这些人,邗沟疏浚工程,还不知道要拖延多久。 相反,那些建设行宫的民工们,却个个身强体壮,明显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第084章 皇恩浩荡 十万人几天内就聚齐了,王连一声令下,疏浚邗沟的工程立刻启动,工地上又是热火朝天的场面。 取直的这一段工程,相对比较耗时,足足用了近一个月才完成,而接下来的那一段,王连很熟悉当年的情况,进度非常快速,不到二十天便重新打通了淤塞的部分。 已经是八月末,御河工程宣告结束,王世充虚伪地夸赞一番后,匆匆带着征募来的民工离开。 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完成了总长一千多公里的御河工程,这是水利史上的奇迹。作为当事人的王连却非常清楚,工程能够在短时间内顺利完成,是在利用先人成果的基础上,还有新型设备颠倒车和几十万民工的参与。 王连坚持不去江都城,这让皇甫议深感费解,他也没去,两位负责人跟着队伍,一路返回了洛阳城。 宇文恺主持的新都建设已经开始,在规划的土地上,出现了三面城墙,里面的高楼殿宇正在拔地而起,用不了多久,新都就将彻底取代原有的洛阳城。 王连一进入府宅大门,仆人都捂着嘴笑,正在指挥规划花圃的袁紫烟急忙奔了过来,上下打量着王连,也笑了起来,眼眶却湿润了。 “公子受苦了!” “没什么,工程结束了,可以在家里多歇息一段时间了。”王连释然道,明白大家为什么笑,这半年来露宿外面,风吹日晒的,皮肤黑的跟黑人没什么两样,只有眼珠和牙齿是白的。 “让紫烟伺候公子沐浴更衣吧!”袁紫烟轻声道。 “好吧!”王连答应下来,仆人们忙不迭地烧水,灌满了洗浴用的大木桶。 王连进入浴桶,舒服泡了个澡,直到换上亵衣后,才让袁紫烟进来,帮他清洗头发。 如今,王连的头发已经过了肩头,因为半年没洗,又奔波在工地上,许多地方已经打了结,脏乱不堪,他很不喜欢长发,但为了在古代生存下去,免去一些没必要的麻烦,也只能留着。 袁紫烟细心地清理着,直到每一根都梳理顺了,这才用绢布擦干,又让王连趴在床上,揉按着他背部的穴位。 “紫烟,你还会按摩啊!真不错。”王连觉得通体舒畅,不禁赞道。 “父亲也懂一些医术,看着学了些。” “不好意思,还要你伺候我。” “你是我的夫君,有何不可?只要你归来,紫烟的心便安稳了。”袁紫烟道。 一阵困意袭来,王连就这样趴着睡着了,袁紫烟替他轻轻盖上被子,这才转身离开,又坐在院子里的回廊里默默发呆。 休息了两日后,王连亲自去往了杨素的府宅,全面汇报了御河的建设情况。 杨素对王连的态度有了很大改变,不光是因为那柄青铜短剑,还有,御河工程保质保量完工,也是他的政绩之一,更何况,王连也不算太麻烦他。 杨素留王连一同用餐,在席间还解释了几句,从古到今,不知道多少帝王受了道士的蛊惑,犯下了大错,因此,之前对王连怀有一些偏见。 王连表示理解,杨大人也是为了皇上,他不算纯正的道士,既不会占卜,也不会炼丹,而且还娶了媳妇。 杨素哈哈一笑,之前系下的疙瘩算是彻底解开,一时间交杯换盏,倒也相谈甚欢。 半个月后,几辆马车停在王连的府宅前,跟随而来的一名太监,宣读了隋炀帝的圣旨,王连开凿御河有功,封为济水公,赏赐新都府宅一座,黄金三万两,锦缎五千,外加皇上亲自书写的一篇书法作品。 王连拜谢圣恩,全部收下,不收也不行,惹得隋炀帝翻脸了,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可谓是皇恩浩荡,院子里放了好大一堆东西,据说门外路过的人都看到这里上空发光。袁紫烟乐开花了,王连被封为济水公,她这个正室妻子,位置也随之提高,一般人可不敢轻易招惹。 王连很大方地给了仆人们每人十两黄金,两匹锦缎,仆人们自然感恩戴德,这怕是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对这位大人伺候得更加尽心尽力。 “每人十两,还有锦缎,也太多了些!”事后,袁紫烟心疼道。 “哈哈,总共没几个仆人,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像是家人一样,何况我们还这么多钱。” “公子富有,但我只是想,得了这些好处,他们便可自立门户,做些小本生意,将来都走了,又怎么办?” “该留下来的不会走,该走的也不会留下来。”王连摆摆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说道:“紫烟,麻烦你安排仆人们把这些黄金都存到钱庄,锦缎留下些自用和礼尚往来的,其余都卖了吧。哦,一切都由你来掌管。” “公子如此相信紫烟?”袁紫烟笑问。 “当然,我们是夫妻,不分彼此。”王连点头道,拿着隋炀帝的那篇书法作品进了屋,挂在了大厅正中。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这篇书法的内容是一首诗,名字叫做《春江花月夜》,在王连看来,张若虚写的那首《春江花月夜》,很有可能参考了这首诗。 书法一流,文辞优美,充满了浪漫情怀,显示出隋炀帝很高的文学造诣。又是一个错当皇帝的诗人,王连觉得,隋炀帝最终的失败,跟他这种太过自负的心态有关。 出自隋炀帝的手笔,分量当然不一般,不管是多大的官员来了,都要先下拜这篇书法作品才行。 袁紫烟忙得不亦乐乎,好几天才处理完这些赏赐,将换来的金票整天带在身上,唯恐不小心弄丢了。王连知道女孩子的小心思,也不点破,袁天纲因为清高,生活很拮据,袁紫烟是想留着钱帮父亲一把,虽然她还不清楚,父亲什么时候才会来找她。 王连并不过问钱财的事情,只是安排袁紫烟多买一些书籍回来,每天赋闲在家里,除了吹笛子,也只有看书解闷。 皇甫议也得到了不少赏赐,当然不如王连的多,更谈不到封赏爵位,他倒是看得开,偶尔也会来王连的府宅坐坐,喝酒聊天。 皇甫议也是饱学之士,王连向他询问了一些三国时期的历史,就是想侧面打听一下蔡文姬最终的结局。 第085章 上表举荐 提到蔡文姬,皇甫议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盛赞此女貌美如花,多才多艺,刚烈而有风度,文高却不流俗,简直就是他心中女神般的存在。曹操想要封她为文昭侯,她不愿接受,最终孤单一人生活在邺城,寿元六十六岁。 貌美如花夸张了,其它的赞美倒也差不多,总之,蔡文姬能够安度平生,让王连感到了一丝释然,由此看来,曹操还是很有信誉的。 听皇甫议讲,杨素最近很不开心,原因很简单,隋炀帝只是赏赐了他一座新都的府宅,并没有其它内容。当然,杨素多年积攒的钱财,已经到了天文数字,所不悦的是,皇上的表现似乎并不重视他。 王连对此并不评论,言多有失,呵呵一笑就过去了,皇甫议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王大人,恕我直言,人不可无友,杨大人虽遭遇冷落,但仍是皇上的肱股之臣。” “老哥,咱们相处时间不短了,您就明说吧!”王连道。 “大人该写一份奏折,表荐杨素大人,一则显示不计前嫌,二则也可令杨大人对你放心。”皇甫议道。 “你清楚的,除了工作,我平时很少离开府宅,并不喜欢跟某人走得太近,拉帮结派,若说朋友,也只有你一个。”王连直言道。 “跟结党营私无关,杨大人此人万不可得罪。”皇甫议继续建议道。 “好吧,我也不会写奏折,你替我写一封,到时候我签字就行。”王连想想还是答应了,杨素遭遇冷落,难保不跟上次举报自己有关,在这种关键时候,也该表现的有心胸些。 几天后,皇甫议又来了,拿出写好的奏折,王连仔细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抄录了一份,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正好皇甫议也要回大兴城一趟,王连就托他顺道带给皇上,也省得再去找别人。 时光匆匆,转眼就到了新的一年,进入公元606年,隋大业二年,东都建设基本竣工,一切都是暂新的,规模只是比大兴稍小了一些。如今洛阳城内,富贾们都搬去新都,街上人流明显少了,显得有些冷清,王连却坚持住在旧城,理由是刚装修的房子,潮气太大,不适合居住。 王连偶尔会陪着袁紫烟去街上走走,欣赏这个时代的人文风光,有时,两人会同住在一栋小楼里,却没再躺在一张床上。 袁紫烟接受了这个现状,一直摸不透王连的心思,烦闷的时候就选择看书,知识水平倒是增长许多。 与此同时,大兴城官员携家带口,正在朝着新都转移,标志着这里正在成为隋朝新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皇甫议也举家搬了过来,他偶尔还是会来洛阳城看望王连,坐在一起闲聊。 可能是王连的那份奏折起了作用,听皇甫议讲,皇上下了一道圣旨,封杨素为司徒,三公之一,同时加封楚国公,可谓是荣耀至极。 “司徒大人记得你的帮助,特让我转达谢意。”皇甫议道。 “杨大人劳苦功高,该享受这份尊荣,不一定跟我的奏折有关。”王连道。 “应该有关,当日提交奏折之时,我亲眼所见,皇上非常开心。” “哈哈,如果这么有效,我应该也举荐老哥您。”王连哈哈一笑。 “万莫如此!”皇甫议连忙摆手,“承蒙圣恩,能官至尚书右丞,已然足矣!” 隋炀帝对御河的顺利建成,满意至极,证明他独具慧眼,启用王连负责此项工作没有错。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皇甫议又忙碌起来,他接到圣旨,负责修整运河两侧的道路,栽种柳树,铺设草坪,建立临时行宫以及驿站等等,还要形成一套完整的运河管理体系。 隋炀帝好像把王连给忘了,也许,他觉得修路种树建房这类的简单工作,皇甫议就能完全胜任,用不着王连这样的高人。 总之,王连很闲,每日就呆在府宅里,随着富商们的大量迁移,洛阳城的物资越来越少,仆人们只好去东都购买,收了这么多好处,也没有怨言。 王连渐渐发现,遗传了袁天纲良好基因的袁紫烟,也是一位被隐没的才女,她的记忆力虽然达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很多书籍也能流畅地背诵,中间并无错字。 袁天纲之前传授的占卜、看相等知识,也被袁紫烟捡了起来,经常在纸张上涂涂画画,神情格外专注。 有时,袁紫烟还会盯着王连的脸看很久,眼里露出诧异神色,又摇头疑惑,再去翻书。王连知道,她一定是看出些什么来,真心希望袁紫烟能达到袁天纲的水平,如此一来,自己就不用多解释,她就能看透两人之间的特殊缘分。 这天,袁紫烟找到王连,有模有样地掐指道:“公子,根据我的推算,午后当有贵客来访。” “哦,多贵的贵客?”王连笑问。 “紫微星发动,贵到极致。” “那就是皇上。”王连惊讶道。 “嘻嘻,尚不知能否应验,若是父亲在,一定能算到几时几刻。”袁紫烟笑道。 宁可信其有,王连急忙安排仆人,仔细打扫庭院,又对袁紫烟说道:“紫烟,如果皇上真的来了,你就装病,千万不要出来。” “因何不可?”袁紫烟不解地问。 “万一皇上看中了你,该怎么办?”王连反问。 “我既然是公子之妻,宁死不嫁他人,即便是皇上也不可。”袁紫烟被吓了一跳,随后又说出一条秘闻,袁天纲之所以辞去县令一致,就是不想让她参加朝廷的选秀。 真被袁紫烟算准了,午时刚过,几辆极为奢华的马车,停在王连的府门前,隋炀帝并没有让人跟随,孤身一人,推门走了进来。 “皇上,有失远迎!”王连急忙上前躬身大礼,仆人们则是跪倒一片,连头都不敢抬。 “呵呵,无需多礼。”隋炀帝笑着摆手,随后坐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下,王连急忙吩咐仆人上茶,虽然知道他不一定会碰,但礼节不能少。 “王连,怎不去新都居住啊?”隋炀帝问道。 第086章 龙舟巡游 “回禀陛下,我这人比较怀旧,也比较懒,觉得这里住着挺舒服的。”王连道。 “怕是你不想跟那些官员交往吧!”隋炀帝直接点破。 “嗯!” 王连回了一个字,把隋炀帝逗得大笑,指着他说道:“朕喜欢你的坦率,若天下官员都能如你,何愁大业不兴。” “陛下过奖,我只是不懂官场之道,怕被人骗了,做出对不起陛下的事情来。”王连低调地说道。 “皇甫议借你之名,举荐杨素,还真是一片苦心。”隋炀帝道。 王连暗自心惊,没想到隋炀帝如此精明,奏折的事情竟然早就被看穿了,他连忙拱手道:“也是属下之意,杨素大人在修建御河之事上,多有助益。” “王连,有心胸,十分难得。”隋炀帝赞了一句,又问:“朕听闻你娶了紫烟,何不出来相见?” “陛下莫要怪罪,并非紫烟无礼,她病了。”王连说道,心里却有几分忐忑,隋炀帝亲切地称呼紫烟,似乎在传递不好的信号。 “无妨,让她来见见朕。”隋炀帝道。 “唤夫人前来。”王连无奈地吩咐道。 片刻之后,袁紫烟在仆人的搀扶下过来了,头上还缠着丝巾,皱着眉头,不停地咳嗽,表现得很痛苦。 “参见皇上!”袁紫烟摇摇晃晃就要下拜,却被隋炀帝制止了,让仆人扶着她坐下。 袁紫烟装得有点过了,好像是得了大病,但肤色没问题,眼睛还嘀哩咕噜转,王连都觉得很假,更何况是隋炀帝。 “弱风扶柳,粉黛含烟,紫烟倒也妩媚。”隋炀帝赞了一句。 “紫烟已为人妇,不敢担此赞誉。”袁紫烟道。 “呵呵,既然见面,朕便送你一个礼物。”隋炀帝说着,将挂在身上的玉佩取了下来,递了过去。 隋炀帝随身佩带的东西,价值可想而知,翠绿欲滴,光洁莹润,玉质更是通透到极致,毫无一丝杂质。 “陛下,礼物太贵重了。”王连道。 “收下!”隋炀帝不容置疑。 “谢陛下。” 袁紫烟一边咳嗽一边伸手过来,却被隋炀帝抓住,直接将玉佩放在她的掌心里。袁紫烟愣愣地看着隋炀帝,眼中现出畏惧,难道说,王连之前的担忧成了现实? 王连很不高兴,却没敢拉脸,隋炀帝看了一眼他,笑道:“王连,朕见到紫烟,甚是喜欢。” “承蒙陛下厚爱。”王连道。 “宫中有传言,天纲乃是朕之兄长,论起来,紫烟也是我侄女,看着便觉亲切。”隋炀帝笑道,又在袁紫烟脸上扫了几眼。 “陛下切莫轻信,我觉得,这是包藏祸心。”王连急忙说道。 “也有些来由,朕之母独孤太后,早年确曾夭折一子,未建陵园,不知去处。”隋炀帝道。 王连不禁擦了下额头的汗,如果传言是真,袁天纲这一家子,只怕麻烦都要大了。 “哈哈,爱卿莫要忧惧。”隋炀帝哈哈大笑,随即认真地说道:“此事不论真伪,袁天纲并无不轨之举,淡泊仕途,甘于清苦,朕定然不会加害于他。” “谢陛下明察。”王连道。 “闲言少叙,三日后,朕要巡游江都,爱卿可携紫烟同往。”隋炀帝说了一句,起身离开,王连赶紧躬身相送。 直到隋炀帝走远了,王连的心才渐渐平稳下来,袁紫烟扯掉了头巾,还在原地发呆,脸上喜忧参半,她怎么也想不到,皇上竟然是自己的叔叔。 “紫烟,你不会是真信了吧?”王连问。 “公子,你不觉得紫烟的容貌跟皇上颇有几分相似吗?”袁紫烟反问,如此说来,她便成为了皇室公主,身份尊贵。 “不可能,千万别上当,难保这就是某个小人,造谣想要害我,也带着你。”王连断然地说道。 “可还跟皇上出游?” “不去当然不行,路上小心点,少跟旁人接触。”王连叮嘱道。 回到屋内坐下,王连不禁暗自埋怨袁天纲,把女儿留下,这不是故意找麻烦吗?他喜欢袁紫烟不假,但是,在这个皇权时代,保护一名敏感女子非常不易,他宁愿选择不相见,也希望身边的佳人能够平安。 三日后,天色蒙蒙亮,王连和袁紫烟同乘一辆马车由洛阳出发,上午九点左右,赶到新都东侧的运河岸边。 长长的河堤之上,全部都是排列整齐的士兵,身着铠甲,手执兵器,戒备森严,而这段运河内,一艘艘大船首尾相连,一直顺流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马车一路沿着河堤,向前奔行了十几里才停下,运河之中,赫然多了两座宫殿,但稍稍细看,却是两艘奢华如宫殿的超级游船。 隋炀帝巡游江都的资料,王连掌握得很熟,这也是在运河博物院给游客讲解的内容之一。但是,此刻亲眼目睹龙舟的壮观,还是让他大为震撼。 船体制造成巨龙的形状,外侧雕刻着鳞片,长达六百米,船舱分为四层,高度超过十五米,雕花异常精美,而且,全部贴着金片,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在龙舟后方,还有一艘规模略小的大船,也是四层,正是皇后乘坐的翔螭舟,上面挂满了彩旗,还有数不清的绝色女子,正站在船上嬉笑着朝着四周张望。 继续向后,还有九艘彩船,只有三层,船体上雕刻着许多花鸟鱼虫的图案,由受宠的妃子们乘坐。 这些游船具有很强的观赏性,而其余的大船,造型就相对简单,二层楼的居多,由王宫大臣们乘坐,另外,还有数量不菲的补给船,总数超过两千艘。 袁紫烟简直看傻了,从没见过这么宏大的场面,王连拉了她一把,这才回过神来,小心地跟在后面,朝着龙舟走了过去。 王连身着官服,护卫们并没有阻挡,来到通往大船的跳板前,皇甫议正好守在这里指挥,看到王连,立刻露出了笑脸。 “老哥,大人们都有船,知道我的船是哪一艘吗?”王连问。 “不知道,名单上没有你,我还在纳闷,是不是疏漏了?”皇甫议道。 第087章 萧后招手 那太好了! “那就拜托你转告皇上,不给他添麻烦,我先回去了。”王连心头一喜,转身就想走,他也根本没有旅游的心思,伴君如伴虎,还是呆在家里更安稳。 就在这时,隋炀帝的身影出现在龙舟上,他微笑着朝这边招手,王连余光扫到了,只装作没看见。皇甫议眼尖,见此情形,连忙说道:“王大人,夫人,皇上召唤你们,莫要迟疑。” 王连只好带着袁紫烟,走过宽阔的跳板,登上了龙舟,朝着隋炀帝躬身施礼,问道:“陛下,实在打扰,没找到我该乘坐的船只。” “你们不需要船只,就跟随朕在这龙舟之上。”隋炀帝道。 “这,太过冒昧了!” “无妨,正可一路陪伴着朕,抚琴吟诗,谈古论今,岂不乐哉!”隋炀帝呵呵一笑,显得脾气很好。 “谢陛下。”王连道,袁紫烟跟着施礼。 隋炀帝安排身边的一名小太监,带王连去房间歇息,龙舟将在午时出发。 跟着太监,王连二人从正门而入,里面的情况更是让人震撼,共有二百多个房间,都是贴金挂玉,奢华无比。而最上一层,设有正殿、内殿和东西朝堂等,俨然就是个水上朝廷。 最上层西南角的房间,悬挂着一块玉雕的牌子,有着济水公三个字,王连被吓了一跳,这岂不是等于跟皇上平起平坐了? 显然是早就规划好的,王连没有再去找隋炀帝,不管了,爱怎么样随便吧,带着袁紫烟就走了进去。 里面的设置更是奢华,书案座椅等物一应俱全,雕工精美,隔间内却只有一张宽大的床榻,长宽都超过三米,铺着的锦被上,有着金丝绣成的祥云图案。 “这里一切都很舒适。”袁紫烟躺在锦被上,伸展着胳膊,这一路上她都很兴奋,就像是只出笼的小鸟。 “记住了,小心谨慎。”王连提醒道。 “嘻嘻,这么多人跟着出行,谁还记得我!”袁紫烟不以为然。 “别大大咧咧的,否则以后有你后悔的!” “哦,公子放心,若非特意召唤,紫烟就在着屋内不出去。” 王连又推开窗子附近的门,外面是露台,屋子间彼此的露台并不相通,但是,打招呼是没问题的。 刚刚站定,王连还真看到有人冲着他打招呼,却是来自后方的翔螭舟,一名身披凤冠霞帔的女子,正在遥遥地招手。 不认识!但通身气度和打扮,不是是萧皇后又是谁!王连顿时头大了,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反正怎么做都不对。 干脆装没看见,王连看看天又看看两边,转头的时候,却看见袁紫烟正站在身后,笑吟吟地朝下看。 明白了,萧皇后这是跟袁紫烟打招呼,今日,袁紫烟身穿一套紫色的长裙,远望之下,倒是格外醒目。 “快回去!”王连催促道。 看到萧皇后在招手,袁紫烟还是伸出小手回应了一下,这才被王连拉进了屋内。 “公子,怎么了?”袁紫烟不解地问。 “你知道那是谁吗?”王连皱眉问。 袁紫烟摇头,真不知道,王连郁闷道:“那是皇后,也招惹不起。” 并非王连太过谨慎,史书记载,萧皇后年龄要比隋炀帝大两岁,却深得隋炀帝恩宠,生下三子一女证明了这一点。 当然,隋炀帝的问题也很突出,骄奢无度,就拿这次龙舟巡游来说,不知道会耗费多少钱财。 “公子,皇后怎会跟我招手?”袁紫烟也紧张起来。 “你在皇上的龙舟上,她当然会敏感,目前为止,这艘船上还没遇到别的女子。”王连道。 “紫烟不该跟来。”袁紫烟郁闷不已,但也没办法,谁让她被皇上点名了呢! 随着距离开船时间越来越近,龙舟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无一例外都是皇族男子,杨素这样的重臣,也不能踏上龙舟。 王连后来才知道,杨素根本没参加这次巡游,他称病在家,实际上是对皇上如此铺张浪费表示不满。 有句话叫做五十步笑百步,用来形容杨素的做法并不为过,他在全国各大城市都有房产、商铺和肥沃的田地,光是华丽的府宅就有上千座,引发了很多非议。 日晷指向午时,龙舟正式启动,太监来到王连的房间传话,皇上有请二位到船头稍坐。 明确说带着袁紫烟,王连不能违抗,带着袁紫烟下了船,来到龙舟的前方,这里分明是个小花园,各种颜色的鲜花,争奇斗艳,排列成内旋太极图的造型。 隋炀帝就坐在花丛之中,小口地品着茶,萧皇后居然也过来了,坐在丈夫的身侧,笑意盈盈,手里还拿着一朵随手采摘的鲜花。 王连和袁紫烟走了过去,刚要施礼,被隋炀帝制止了,压压手让他们坐下,立刻有太监跟过来,端上两杯香茶。 萧皇后看起来不到三十的样子,这当然是假象,她的年纪已近四十,算是驻颜有术。 因为萧皇后坐着,一只脚无意伸到前面,露出了足有十厘米高的鞋跟,算是这个年代的特制高跟鞋。王连用目光比量了一下她的身体比例,个头也就一米五。只不过,萧皇后虽然个子不高,长相却非常精致,每一处都很小,唯独眼睛很大,看起来颇有些孩子气。 “二月,紫烟很标致吧!”隋炀帝转头看向妻子。 这个称呼很另类,难道说萧皇后本名萧二月?也可能只是夫妻间的昵称,不能当真,历史上很多皇后都没有被记录名字,也包括萧皇后。 “紫烟清秀可人,若初绽之花。”萧皇后笑道。 “呵呵,感谢陛下和皇后的夸奖,这让我好似捡到了宝。”王连笑道,试图岔开这个话题。 隋炀帝和萧皇后都被逗笑了,而被人接连夸赞,袁紫烟俏脸彻底红透了,低着头不说话,萧皇后继续笑道:“紫烟羞涩的样子,也是楚楚动人啊!” 袁紫烟似乎成为了主角,没王连什么事儿,就在他刚刚端起茶喝了一口,隋炀帝的一句话,惊得他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第088章 紫烟公主 “王连,朕想收紫烟为女儿,不知你意下如何?”隋炀帝笑呵呵问。 “这是紫烟的福气,我也跟着沾光。”王连放下茶杯,急忙回了一句,事情来得很突然,之前就怕袁紫烟被隋炀帝收为妃子,哪里想到会变成女儿。 “紫烟,你觉得如何?”隋炀帝和气地又问。 “都听夫君安排。”袁紫烟低声回了一句,等于答应了。 说的是什么啊,王连皱眉道:“紫烟,还不叩谢圣恩。” 袁紫烟这才如梦方醒,跪倒在地,口中说道:“谢过父皇、母后!” “哈哈,甚是乖巧,朕今日高兴,便封你为紫烟公主,可在宫中自由行走。”隋炀帝大笑道。 正所谓世事难料,平凡普通的袁紫烟,摇身一变,竟然成为了大隋朝的公主,而王连也成了隋炀帝的女婿。 “也不知你喜欢什么礼物,一会儿跟我先去挑些,等回了宫,还有赏赐。” 皆大欢喜的局面,萧皇后亲自上前,将袁紫烟搀扶起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也许在她看来,皇上收个女儿,总好过再多一房妃子。 “紫烟,平日里都学些什么?”萧皇后问道。 “占卜之术!” “哦,我也喜欢此道,还有哪些?” “跟父亲学了点医道。” “太巧了,我也喜欢。” “母后,我不会女工,也不会厨艺。”袁紫烟挑自己的弱点说。 “好啊,我也不会。” “……” 两人越聊越投机,萧皇后干脆发出邀请,让袁紫烟去她的翔螭舟去,继续交流。隋炀帝很宠溺这个大媳妇,立刻吩咐龙舟停下。 等两人到了翔螭舟,这边的龙舟才继续启动,太监听令取来一壶美酒,弓着身子给皇上和王连分别倒上一杯。 “王连,半年修成御河,让朕可以乘舟南下,功劳不小。”隋炀帝举杯道。 “我也就这个本事,能为陛下分忧,深感荣幸。”王连客气道。 “朕知晓你淡泊名利,所以才放心将女儿许配给你。”隋炀帝笑道,卖给了王连一个大大的人情。 明明是袁天纲把女儿送给自己,现在却变成了隋炀帝嫁女,这种反转,怎么就让王连觉得有些别扭呢! “陛下放心,我与紫烟琴瑟和鸣,相处亲密无间。”王连道。 “王连,可会修路?”隋炀帝问道,目光扫向了运河两岸,一队队的士兵正跟着龙舟在奔跑,大概是觉得这种水路并进的方式很不错。 “诚实说,不太懂,修路最难之处,难以取直。”王连如实道。 “无须取直,只要平整宽阔。”隋炀帝道。 “陛下尽管吩咐,属下一定尽力而为。”王连听明白了,隋炀帝这是想安排他再去修路。 隋炀帝笑了,眼中神采奕奕,“朕有意在北侧再修一条运渠,应用于战事尚且不足,必要再修一条路以辅之,由太行到涿郡。” 对于隋炀帝口中的运渠,王连早有心理准备,那就是赫赫大名的永济渠,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隋炀帝并没有忽视陆运,还要修一条路。 永济渠远比通济渠更复杂,很难保证两侧也能有这样的路,隋炀帝多半清楚这一点,才想到修路的问题。 “何时动工?”王连问。 “今年琐事甚多,难以成行,且待明年。” “敢问陛下,可是要战降高句丽?”王连问道,历史上记录的很清楚,隋炀帝三征高句丽未果,却把隋朝给拖垮了。 “对,每每想起此族,便让朕心头不快。”隋炀帝道。 “非要打他们不可吗?”王连又问。 “你且不知,那高句丽一族,治兵积谷,勾结突厥等族,屡犯边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为,若是任由其发展,国将不保,民亦难存。朕誓要剿灭粪土之邦,不惜代价。”隋炀帝目光坚定,拳头握得紧紧的。 随后,隋炀帝一边跟王连喝酒,一边介绍了高句丽的情况,辽东四郡本是历朝历代的国土,却被高句丽趁乱给占了,曾假意纳贡,实则不断侵袭各地,扩展势力。 一个数字让王连也感到非常惊心,高句丽所辖人口竟然达到三百万,在这个时代,绝对堪称非常强悍的民族。 如果任由他们发展,由辽东半岛进而占据富饶的大东北,不断养精蓄锐,只怕历史的大格局都会发生改变。 王连心头突然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历史责任感,郑重地拍着胸脯道:“陛下,王连愿不遗余力,全力修好水陆两条通道,为征讨高句丽铺平道路。” “好!朕便敬你一杯。”隋炀帝开心地举杯,他实在看好王连的办事能力,有效率,有质量,还不贪图钱财。 龙舟船头,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王连深得隋炀帝赏识,不知道引来多少人的羡慕。 而紫烟公主的横空出世,更是让那些妃子们嫉妒得发狂,都说隋炀帝荒淫,其实除了正室皇后,其余人很难跟他生孩子,皇上宁肯去外面随便认一个女儿。 直到夕阳西下,王连这才回到房中歇息,船队也停了下来,酒意微醺的隋炀帝,传令下去,召集文武大臣们到龙舟上的朝堂开会,商议一件深刻影响后世的重大决策。 “君民建国,教学为先,移风易俗,必自兹始。” 隋炀帝说明自己的想法,决定广开进士科,正式确立科举制度。与此同时,废除九品中正制,恢复国子监、太学以及州县之学。 因为商议的内容很多,会议一直持续到半夜,不少人对此持反对意见,因为这等于动了世袭官员们的奶酪。 最终,隋炀帝还是靠着不可僭越的皇上权威,力排众议,才把此事正式确定下来。 科举制度,萌芽于南北朝,给了寒门学子登上仕途的机会,但在具体操作上,还是采用了上层官员观察举荐的方式,尤其注重文采秀美。隋炀帝又给加了一项,人品优先,这在当时,思想还是非常前卫的。 袁紫烟终于回来了,神采奕奕,怀里抱着个沉甸甸的大盒子,手腕上还多了个碧玉镯子,正是萧皇后赏赐的。她滔滔不绝跟王连讲,跟萧皇后聊得多么开心,甚至,她还展示了按摩手法。 第089章 连心玉佩 “公主,今晚的睡觉怎么安排啊?”王连笑问道。 “我是你的妻子,在你面前不是公主,当然要躺在一起。”袁紫烟跟着就躺在王连的身边,用手挽住他的胳膊,柔声道:“若非遇到公子,紫烟哪有今日,至今恍如梦中,嘻嘻。” “紫烟,宫内的事情很复杂,一入侯门深似海,或许不是想象的那般美好。以后如果不是萧皇后邀请,少跟那些妃子接触,要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王连道。 “嗯,都听公子的。”袁紫烟说着,又把隋炀帝赏赐的玉佩取下来,非要挂在王连的腰带上。 “这是皇上给你的,哪有转送的道理,快收好。”王连道。 “这是男人饰品,我戴着宽大,很不方便,再说了,我已是公主,将此物转赠给夫君,父皇也不会怪罪的。”袁紫烟坚持道。 王连将玉佩挂好,不大不小刚刚好,算是有了一样昂贵的装饰品,袁紫烟顽皮地伸手指了指自己腰间,也有个晶莹剔透的玉佩,将两个比在一起,不禁都愣住了。 从色泽和细小的纹理看,两个玉佩竟然是一对,非常难得。袁紫烟所拥有的的正是萧皇后赏赐的,由此可见,这本来就是一对,萧皇后看见袁紫烟戴着皇上的那个,索性自己的也不要了。 “夫君,不如就叫连心佩。”袁紫烟又改了称呼。 “好,我喜欢这个名字。”王连一语双关,后来两人才渐渐了解到,非常巧合,这对价值昂贵的玉佩,本来就叫连心佩。 头一次,两人躺在一张大床上,相拥着睡去,袁紫烟的脸上,始终带着幸福的笑意,等到第二天醒来之时,龙舟已经进入了黄河,正在顺流而下。 隋炀帝不找,王连和袁紫烟也不出门,只是偶尔站在露台上,欣赏一下周围的风光。 不干涉朝政,是王连坚守的原则,隋炀帝也恰恰欣赏他这一点,所以,一次次开会的名单里,都没有济水公。 在皇甫议的积极努力下,通济渠的两岸,已经出现了十几座行宫,规模当然都不大。隋炀帝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没有下船过去住一晚。 事实上,隋炀帝除了去过几次萧皇后所在的翔螭舟,从未去过其他嫔妃的彩船,将这些船和上面的美女,都当江都南巡途中的装饰品。 半个月后,船队进入淮河,一路并没有出现搁浅的情况,王连带领开凿的通济渠,无可挑剔。 这段时间内,王连也想明白了一件事儿,袁天纲跟隋炀帝根本没有血缘关系,袁紫烟被封为公主,应该也跟自己有关,是一种拉拢的手段。试想下,任凭谁娶了公主,那就跟隋炀帝成为了一家人,在今后的工作中,就该更加尽心尽力。 随着龙舟船队进入邗沟,继续南下,王连两过江都而不入的规矩必须要打破了,隋炀帝肯定会在江都停留,恐怕船上的所有人,都要在江都小住一段时间。 王世充非常精明,得知皇上来了,一早就到山阳迎接,也没上船,沿着邗沟两岸远远地护送,晚上搭着帐篷露宿,尽显臣子的谦卑本分。 江都郡的真正负责人,杨州总管何稠,一直是挂职的,如今在朝中位至太府少卿,这次他也没有跟来,据说是累病了。 目前,江都郡王世充就是实际领导者,终于有了跟皇上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隋炀帝对江南有感情,源自于他还是晋王之时,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他的一个职务就是杨州总管,所以说,江都等同于他的第二个故乡。 太监们过来通知王连,江都到了,该下船了。王连和袁紫烟整理好屋子,穿过走廊,走下台阶,离开了龙舟。 虽然船上吃住一流,还可以凭栏远眺,但王连还是觉得住在这里不妥,打算回去的时候,跟隋炀帝申请下,沿着陆路返回。 这一路上,只有他和袁紫烟能跟隋炀帝同住一层的,想必已经引起很多官员暗地里非议。 “恭敬皇上驾临!”王世充带领江都官员,在前方跪倒一大片。 “众爱卿请起,为了江都发展,诸位多付辛劳,朕都记在心上。”隋炀帝抬抬手,王世充等人这才胆敢抬头起身。 隋炀帝左右巡视,突然问道:“王连何在?” 王连本来跟在队伍最后面,听到隋炀帝的问话,连忙穿过人群上前,隋炀帝道:“莫要乱走,跟在朕的身边。” 队伍中不乏一二品官员和皇亲国戚,王连得此殊荣,让大家着实无语,有人暗自腹诽,不就是修了一条河沟吗,皇上的做法分明太过了。 王世充等人前方带路,队伍浩浩荡荡进入江都城,隋炀帝笑问:“可曾觉得此城熟识?” “不瞒陛下,两次经过江都,我都没进来,怕耽误了工程进度。”王连道。 “朕曾在此多年,此城早年为吴国夫差所建,名叫邗城,前几日忽然忆起,一本古籍记载,邗城的督建者与你同名,也叫王连。”隋炀帝道。 “呵呵,还真是巧合。”王连笑道。 “那个王连,精通水利,早年的山阳渎便是他建议吴王修建的,方有艾陵大捷,只是冒充孔丘之弟子,后被发觉,遇害于此。”隋炀帝继续说道。 “可惜了,他未曾得遇明主。”王连故作惋惜。 “哈哈,昨日朕与高僧谈及此事,他确信,你便是那王连转世!”隋炀帝大笑。 虚惊一场,隋炀帝并未发现自己的是个穿越者,王连顺着话茬说道:“陛下,既然那个王连能辅佐夫差取得艾陵大捷,我一定帮助陛下,战败蛮夷高句丽。” “此言令朕心甚慰,你之才更胜百万大军。”隋炀帝开心道。 “陛下过奖了,无论何时,也离不开陛下雄才伟略的指引。”王连说这些,都觉得自己很虚伪,有些像趋炎附势的小人。 隋炀帝坚持走路,只有头顶遮阳的华盖,王连也借了些阴凉,百官们有的年纪不小了,累得腿肚子酸疼,却不敢出声。 江都城也是繁华之地,虽然规模比不了大兴和东都,也绝对堪称南方一线大城市。 为了迎接隋炀帝的到来,王世充早就安排黄沙铺路,路边还插了不少小旗,城中的百姓们当然不敢围观,街道上显得空旷而安静。 第090章 难以评价 足足走了一个时辰,一行人才来到隋炀帝位于江都的行宫,占地上百亩,最高的宫殿三十米高,红砖碧瓦,雕梁画栋,好一幅富丽堂皇的景象。 隋炀帝非常开心,当众夸赞王世充办事周全,勤勉可嘉,激动的王世充连连叩谢圣恩,不管怎样,只要皇上满意,他才松了一口气。 王世充认为,行宫本可以建设得更为精致,都是王连抽调工程人员近两个月,否则,他很可能会被马上被皇上提拔。 隋炀帝缓步登上台阶,来到行宫的朝堂内,百官跟随鱼贯而入,一旁立着的九龙玉雕屏风,立刻吸引了隋炀帝的目光。 “此物何来?”隋炀帝问道。 “是属下派人从吴州购得,安放在此地。”王世充立刻说道。 “呵呵,甚是精美,爱卿用心了。”隋炀帝开心地夸赞,还围着屏风走了一圈。 “陛下喜欢,便是微臣之福,不敢隐瞒,臣得到一秦国画作,正想奉献陛下。”王世充又说道。 “取来一观!” 王世充颠颠地跑了出去,很快拿回一卷发黄的白绢,并且当众展开给隋炀帝看,画上的内容,却让百官们集体石化在当场,隋炀帝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画像上是个美人,秀眉含烟,眼有秋水,腰如扶柳,风情万种,美艳动人到了极致,旁边还有两个篆书小字,西施,关键是,最下方还有两个字,嬴政! 王连也愣住了,这不就是他给秦始皇绘制的西施画像吗?不对,已经过去近千年,再好的绢布也会腐烂,这一定是民间的仿制品。 “西施果然不负美女盛名,这幅画作朕非常喜欢,可为珍品留存。”隋炀帝说了一句,吩咐身边的太监,将画作小心地收了起来。 王世充的胆子不小,居然欺瞒皇上,只是在王连看来,以隋炀帝的精明一定看穿了,不点破是因为他是真喜欢这幅西施画像。 跟着,隋炀帝就在行宫的朝堂之上,又召开了会议,也没让王连离开,位置则站在三品大员的行列中。 这次会议的主题是,编撰全国地方志,并绘制各州郡风俗物产地图,朝廷必须要深入了解各地的情况。在会上,王连还听到了一件事,让他深感佩服,隋炀帝担任杨州总管期间,已经带人编辑书籍一百三十部,非常注重文化的整理和传承,并作出典范。 没有反对意见,百官纷纷赞同皇上的深谋远虑,反正这些基础的工作也不用他们亲力亲为,自有下属去操办。 隋炀帝就在行宫住下来,流连于美景之中,为了投其所好,王世充还打造了数目众多的亭台假山,种植大量的花草,正是争奇斗艳的季节。 富商们将府宅倒出来,给百官居住,王连也分到了一套府宅,跟袁紫烟住了进去,等待着隋炀帝发布回朝令。 一等就是半个月,这期间,王连仔细游览了江都城,并没发现当年邗城的痕迹,他在吴国时居住的府宅,也已经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守着袁紫烟,又回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王连怎能不想起姬玉,那个曾经拼死保护自己的公主,岁月已经走远,芳踪无处觅,空留千古憾! 看够了,也玩够了,隋炀帝终于准备启程回朝,却做出了一件让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坐船烦了,他要沿着陆路回去,并要求百官一路随行。 龙舟、翔螭舟和九艘彩船,由专人泊回东都,其余的大船全部留下,由王世充接管,用来沿着御河运送粮食。 归程队伍浩浩荡荡,首尾长度达到二十里,声势惊人,吓坏了沿途州郡的官员们,纷纷出城相迎,拿出最好的物资招待,耗费是非常惊人的。 王连就混在队伍中间,一同赶回洛阳城,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回到位于洛阳旧城的府宅内。 跟隋炀帝接触时间长了,王连反而不知道如何评价此人,他有很多功绩,修建运河,整理书籍,推行科举,不惜代价消灭高句丽隐患,还是一位风雅诗人。而另一方面,他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为政苛刻,骄奢任性,又符合昏君的标准。 但有一点,王连确信无疑,史书对历史人物的记录和评价并不严谨,因为著书人必须要考虑当朝者的感受,酌情加以增删。 东都修建完毕,隋炀帝也把国都定在这里,很快便整体搬迁过来,只有王连不着急搬入新国都,还守着原来的旧府宅。 九月,皇甫议来到王连的府宅,双眼红肿,面带伤感之色。 “老哥,发生了什么事情?”王连询问。 “司徒杨大人病故了。”皇甫议哽咽道,这时候终于看出来了,他跟杨素的感情很不一般。 “请节哀,杨大人一生的辉煌可圈可点,值得敬佩。”王连虚伪地安慰,他对杨素死不死没什么感觉,更何况此人一见面就想弄死自己,只是最后表面和好了。 “杨大人他……”皇甫议突然打住了话题,却是袁紫烟朝着这边走来。 如今袁紫烟贵为公主,皇甫议很是忌惮,不敢乱说话也在情理之中,王连笑道:“老哥放心好了,紫烟不是喜欢搬弄是非的人。” 袁紫烟只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便回屋看书去了,皇甫议这才继续说道:“你我感情不浅,不瞒你说,我总觉得,是皇上逼死了杨大人。” “不是我向着皇上说话,他不太像这种人。”王连道。 “杨大人荣升司徒,本是开心之事,然后来醒悟,皇上是借着晋升,夺了他的兵权。” “这我就不懂了,杨大人之前领兵,似乎也只是为了修建东都和御河。” “杨大人戎马一生,突然发现手中无兵,又因巡游顶撞皇上,时常惶恐不安,生病也不医治,便这样故去了。”皇甫议道。 “杨大人故去后,皇上又是如何安排的?”王连问。 “皇上非常伤心,下诏书追其为光禄大夫、太尉,十郡太守等,但人已故去,这些虚名又有何用。唉!”皇甫议叹息道。 王连想起一件历史记录,杨素的儿子杨玄感,后来起兵反叛,可能就跟此事有关,怀疑是隋炀帝逼死他的父亲。 “老哥,有话你就明说,找我一定有事情吧!”王连道,皇甫议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欢杨素,借着丧事,大谈此人,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第091章 在外则安 “我知你与皇上关系密切,能否帮我进言,允许告老还乡?”皇甫议试探着问道。 “怎么不想干了?”王连问。 “我能有今日,全是杨大人一手提拔,心中忧惧。”皇甫议坦白道。 “你跟皇上请示告老还乡,他没批准?” “把我的奏折丢在地上,看都不看。” 皇甫议不住地摇头,隋炀帝的这个做法,无疑会让他更加害怕,想来想去,还是来找皇上身边的红人王连帮着解决,只求能平安度过此生。 “老哥,不是我说你,这种做法太不聪明了,杨大人刚刚故去,你就提出辞职,皇上能高兴吗?”王连道。 “在朝为官,如履薄冰,回头想想,做法确实不妥。”皇甫议也是后悔了,却处在骑虎难下的局面上。 好歹共事一场,再说了,当初杨素要杀自己,皇甫议也帮着说了不少好话,王连动了恻隐之心,点头道:“老哥别着急,咱们一起想个好办法。” 皇甫议开心起来,把杯中茶喝了,目光灼灼地看着王连,等待着下文。 “离得远了,也就安全了。”王连道。 “难道要我请求做一名州官?” “申请降职也不可取,皇上让我明年负责修建道路,不如还是咱们搭档,远离这里。”王连道。 “谢过兄弟!”皇甫议郑重地抱拳。 “修路很复杂,我想过几天就去北面,查看一下路况,这一走恐怕就要两三个月,等回来的时候,皇上早就不关注你了。”王连又说。 “甚好,还请兄弟举荐。” 王连马上动手写了一封奏折,这次没用皇甫议代笔,却还是托他交给皇上,皇甫议很勉强地答应,他现在一看见皇上就害怕。 王连认为没必要拐弯抹角,只会引起隋炀帝的反感,更何况,修建御河也有皇甫议的功劳,相信奏折会得到通过。 三天后,皇甫议喜气洋洋地来了,奏折被批复了,皇上同意他配合王连去修建驰道,而且,还带来一幅简单的规划图和一些要求。 “兄弟,你救了我,大恩不言谢。”皇甫议郑重道。 “别这么说,如果不是你全力相帮,我也不可能那么快修好御河。”王连摆手道。 “若是修好驰道,再建功劳,则我心安矣!”皇甫议由衷地说道。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商议如何修路,如果按照反馈的要求,难度也不小,道路必须平整结实,做到马蹄过不留痕,宽度是百步,五十米左右,这差不多就是高速公路。 皇甫议讲,秦朝就有过这方面的工程,称作秦直道,以咸阳为中心,留下记录就有九条,现在都荒废了,不能像御河一样,加以整理利用。 王连注重实地考察,光靠想是不行的,修路的最大问题,恐怕就是占用良田,给地方官会带来一些压力。 王连是学水利的,对运河的情况很了解,却不知道隋朝还修了这样一条驰道,没有历史资料,一切只能靠摸索。 七天后,王连告辞恋恋不舍的袁紫烟,跟皇甫议一起,在百名士兵的保卫下,渡过了黄河,一路北上。 按照规划图,驰道的起点是黎阳城,中间过并州,转向到终点涿郡,也就是今日的北京地区。 中原要地,道路四通八达,经过多个朝代的修整,由洛阳到黎阳的道路宽阔平整,符合战时快速调运兵马的需求。 黎阳这个城市王连很熟悉,三国时期,他跟蔡文姬在这里生活过,北面有些连绵的山脉,好似一道屏障。当年,正是因为路途不通,曹操才决定修建白沟,进而一举拿下邺城。 永济渠走得就是白沟路线,却不是王连这次考察的重点,在黎阳住了一晚之后,队伍开始朝着西北方向前进。 还是老问题,没有现代化设备,开山炸石或者挖掘隧道都是不可能的,只能利用两山之间的平整地带修建驰道。 看着从黎阳拿来的地图,王连眉头一直皱着,之前估计太乐观了,修建驰道比疏浚运河的难度大多了。 驰道是专用的军事道路,百姓不能随便走,也就不能利用原有的道路,不能离城池太远,会影响行军途中的补给。要尽量减少上坡下坡,遇到沟壑和河渠,还要修建桥梁。 任务已经接下来,反悔是行不通的,隋炀帝是个急性子,必须确保在永济渠开工之前,完成驰道的修建工作。 王连和皇甫议带着士兵们,披荆斩棘,沿着太行山西侧缓缓向前推进,时不常就要停下来查看地形。王连安排制作了一些水平尺,每隔几十米就插在地上进行标注,计算这一段高度和长度,非常得细致繁琐。 “兄弟,不需如此麻烦吧!”皇甫议道,在他看来,很多地方坡度变化并不大,直接修路就行。 “要认真些,我们规划得越细致,百姓在修路的时候,工作量就会越小,减少劳动强度的同时,也能加快修路的进度。”王连坚持道。 “兄弟这份体恤百姓之心,令我着实敬佩。若天下官员都如兄弟这般爱民如子,大隋必能开创千古之盛世。”皇甫议道。 “老哥别夸我了,这些话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又会大做文章。”王连笑道。 “呵呵,自不会与他人讲。”皇甫议笑道,行程虽然艰苦,他却乐在其中,就他目前的现状讲,能够远离朝廷,那就是最安全的。 两个月后,队伍终于推进到娄烦郡附近,王连用于记录的纸张,已经厚达一尺。目前统计的数据是,浅沟八百个,深沟三十,河流五条,路程并非笔直,绕过两座高山,长度大约一千五百公里。 浅沟相对好处理,王连计划用铁管作为水道,而那些深沟与河流则必须建桥,好在并没有水势很大的河流。 这天中午,王连的队伍正停下歇息,一支几十人的队伍疾驰而来,有人还扛着一杆大旗,上书一个“李”字。 随行的士兵立刻拿起武器,翻身上马,做出防范的姿态,皇甫议却不以为然,认定是这是唐国公、娄烦太守李渊的队伍。 第092章 李渊相邀 果不其然,队伍靠近之后,上面的将士们立刻翻身下马,其中一人上前半步,躬身抱拳道:“听闻监御使、尚书右丞大人在此,唐国公特派属下来请二位大人到娄烦做客,还望赏光。” 去不去当然要听王连的,皇甫议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在野外生活了这么久,谁不想舒服地吃顿美餐,在温暖的屋子里好好睡一晚。 “好,有劳诸位前方引路。”王连答应道。 李渊派出的队伍立刻调转马头在前方带路,王连和皇甫议带着士兵跟在后面,一路奔向娄烦县城。 王连当然知道李渊是谁,大唐的开国皇帝,其子唐太宗李世民,开创贞观之治,名气大到家喻户晓的程度。皇甫议则比王连更了解李渊的当前,一路不停地介绍着情况。 李渊,字叔德,独孤皇后的外甥,七岁袭封唐国公,深得先皇器重,担任过宫廷禁卫武官,后转任多州刺史,为人开朗洒脱,宽容大度。 也就是说,李渊是隋炀帝杨广的表哥,但如今的李渊却不被器重,没人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先是让他担任荥阳太守,然后转到娄烦郡继续担任太守。 在这个时期,娄烦就是边关地带,在皇甫议看来,李渊被派到这里驻守,皇上大有考验他忠心的意图。 娄烦县城就是娄烦郡的治所,早有快马前去通禀,距离县城还有五里之时,李渊已经带着地方官员迎了过来。 李渊年近五十,作为武将出身,身材显得格外结实,一张国字脸上,目光炯炯有神,三缕长髯飘飘,见人先露笑,尽显谦和姿态。 “李渊见过监御使、右丞大人。”李渊拱手,声音不大不小,语气平缓。 “幸会!”王连抱拳,神色平静,见到的皇帝多了,早没了之前的新鲜感。 “唐国公客气了,多有打扰。”皇甫议回礼,李渊目前虽然只是太守,但爵位并不低,不能在他面前托大。 “王大人如此年轻,便被皇上委以重任,令李渊深感惭愧。”李渊继续客套。 “不用这么说话,我只会疏渠修路,李公才是国之栋梁。”王连道。 “栋梁愧不敢当,只愿能多为朝廷效力。”李渊道,这句话里透着深意,他希望得到重视,而不是偏居一隅,过这种被朝廷忽略的日子。 李渊是带着马车来的,王连和皇甫议坐上豪华的马车,很快来到娄烦城,照比沿途见过的其它城池,娄烦城显然更为坚固,到底是边关重地,来不得半点闪失。 进入城池之后,里面一切都井井有条,百姓们的精神头也都很足,脸上带着笑意,衣着也比较光鲜,充分显示出李渊治理一方的卓越才能。 目前,娄烦郡驻扎的兵马只有一万人,这是隋炀帝对他的不信任,即便李渊有心闹事儿,目前也没这个实力。 在郡衙简单坐了坐,用了顿午餐,王连和皇甫议就被带到李渊的家里,因为在这座城池内,这就是最好的府宅。 庭院内矗立八栋小楼,高矮不一,显得有些陈旧,证明李渊来到这里后,并没有大兴土木,当然,他也怕落下口实。 李渊先是介绍了妻子窦氏,接着又介绍了正在练武的长子李建成,跟着,一名不到十岁的孩子跑了过来,小大人的模样,朝着大家躬身施礼。 “世民,怎么不读书却跑出来?”李渊呵斥道。 “父亲,我想跟兄长习武。”李世民挺着胸脯道。 李渊呵呵一笑,但李建成却皱着眉头,明显不太喜欢这个弟弟,“你如此瘦弱,怎能习惯,还是去看书吧!” “我很快就能长得很壮。”李世民不服气地说道。 “去!” 李建成推了一把,李世民立刻向后倒退好几步,疼的小小后背都弓起来,却硬咬着牙根没吭声。李渊咳嗽两声,示意长子不得守着客人无礼,李建成便垂下眼睑,依旧是不服气的神色。 “李公,这孩子看起来体格差了些,应该习武健身,当然,也不能耽误了读书。”王连道,这可是唐太宗,将来必须是文武全才。 “建成,听到了没有,以后要好好教弟弟练武,不可敷衍。”李渊大家长风范,李建成不敢违抗,连连点头。 王连和皇甫议被安排到两栋小楼居住,是府宅内条件最好的,皇甫议可能是真累了,沐浴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王连也想躺下睡觉,家仆进来了,说老爷已经备下美酒,请大人过去品尝。 李渊如此盛情相邀,其目的无非是想让自己帮着说话,重新获得皇上的重用,王连没有推辞,跟着仆人出了小楼。 大厅内,已经摆上了丰盛的菜肴,还有两坛陈年美酒,刚在郡衙吃过了,谈话才是重点,李渊也有避开皇甫议的意图。 “李公,太客气了。”王连道。 “唯恐招待不周。”李渊亲自起身给王连倒酒,接着给仆人使了个眼色,很快,仆人就捧着个锦盒出来了。 “一点薄礼,还请大人笑纳。”李渊赔笑将锦盒放在桌上,又用双手往前推了一下,盒子与桌面发出沉闷的摩擦声,重量不轻。 “李公,收回去吧,我只接受皇上给的赏赐。”王连直接拒绝了,甚至都不打开看,里面应该是昂贵的珠宝。 “这……”李渊很是尴尬,还是让仆人把锦盒拿走了。 “李公,我不喜欢绕弯子,有话直说,你放心,今天的谈话内容,我会保密的。”王连道。 李渊先是敬了王连一杯,沉吟半晌,叹气道:“皇上如此疑我,恐早晚引来杀身之祸。” “我不参与朝廷的事情,至今没进过新都,不清楚皇上因何怀疑你。”王连问。 “高僧智顗曾信口开河,言我有游龙之态,引来皇上不悦,让我离开黄河之畔荥阳,意在龙不可得水也!”李渊郁闷不已,又说:“我已半百,且身体多病,命且难保,何来叛逆之心?且我自幼与皇上一起长大,他岂不知我本性?” “我会看相,你能活到七十一岁,还有大把光阴呢。”王连笑道。 李渊着实被下了一跳,连忙说道:“大人,切莫如此,我死无妨,但孩子们尚且年幼,若因我而受牵连,愧对列祖列宗!” “李公,我这次来并州的原因,你该知道吧?”王连问。 第093章 驰道向北 “听闻是要修路。”李渊点头道。 “确切地说,是要修驰道,皇上想把这条路一直修到涿郡,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皇上的用意吧?”王连道。 “怎敢妄揣圣意?” “你要是这么说话,那就不谈了,我回去睡觉。” 王连说着起身,李渊连忙将他拉住,“大人请坐,我听说,皇上想要打高句丽,驰道用于快速运兵。” “征服高句丽,皇上志在必得,我给你出的主意很简单,积极配合修路,龙颜大悦,什么都好办。”王连道。 李渊眼前一亮,终于醒悟了,起身抱拳道:“李渊谢过大人提点。” “我也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王连道。 “但凡李渊能做的,绝不推辞。” “很简单,我妻子是紫烟公主,无论何时,我都希望你能善待她。”王连道。 李渊愣住了,搞不懂王连话中的含义,袁紫烟贵为公主,何人会轻视她?而且以王连目前的恩宠,前途不可限量,何来善待一说,不由问道:“我与那紫烟公主有何关联?哦,说来,还是孩子们的姐姐。” “不错,要认这个姐姐,她与人无害,李公,真的拜托了!”王连神色认真,重重地抱拳。 “好,李渊一定照顾紫烟公主,决不食言。” 在李渊的家里休息了三天,王连和皇甫议带着队伍继续出发,边关外尚不安宁,不适合修路,在经过榆林郡之后,驰道规划转头向东,这也是隋炀帝给的图纸上标明的。 李渊也派出一支五十人的队伍跟着,其中不乏资深仆人,用以照顾王连等人在路上的生活起居。 隋大业三年,公元607年,王连在涿郡度过新年之后,就此跟李渊的队伍分开,沿着将来要修建永济渠的路线,沿途细细查看水利状况,于三月初返回洛阳城。 “夫君竟然如此辛劳,紫烟心中酸楚。”一进府门,袁紫烟便迎上前来,用纤纤玉手,轻抚着王连的脸庞,美眸中泪光闪动。 “呵呵,没什么,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皇上安排的活,向来工期短,任务重。”王连笑道,握着袁紫烟的手,回到房内沐浴更衣,又好好睡了一觉。 袁紫烟望着熟睡中的男人,百感交集,她在家里衣食无忧,生活悠闲,王连却在外面奔波受累,在她看来,全是为了这个家。 随着不断读书,袁紫烟也变得越来越聪明,渐渐有所领悟,她能够被封为紫烟公主,还是皇上认为自己的男人有本事,拉拢利用的结果。同时她也察觉到一点,宫中有头脸的女人多有背景,实力不俗,要想和她们和睦相处,还得提高自身素养。 王连就在家里歇着,这次勘察的结果,形成了一份长达五千字的奏折,由皇甫议提交给隋炀帝。 东都刚刚建成不久,一切都是暂新的,让人充满新鲜感,隋炀帝迁都过来之后,心情大好,时常举行歌舞晚会,并邀请大臣们参加,共同娱乐。如此,外界不免出现流言蜚语,皇上无德,整日沉迷在声色之中。 王连的这份奏折,关于驰道的规划细致入微,条理分明,完全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隋炀帝看过之后,心情大好,又转给宇文恺纠错,宇文恺只是挑出几处小问题,盛赞王连之才,旷古难遇。 隋炀帝颁布两道圣旨,宇文恺升任工部尚书,王连为工部侍郎,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同时,王连钦封监御使的职务依然保留,用于威慑那些不听话的地方官员。 圣旨伴随着万两黄金,一同送到王连的府上,王连照单全收,依然都交给袁紫烟管理,而自己身上带的钱从未超过十两黄金。 皇甫议也被赏赐了五千两黄金,同时获得了皇上的口头称赞,当众说他是忠诤之臣,这让他开心的几晚都没睡着。 王连在家里呆了不到一个月,便再度启程,一道道圣旨由东都接连发往北方,隋炀帝要求沿途各郡官员全力配合王连的安排,大量征募民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驰道修建完毕。 依然是皇甫议跟王连结伴同行,一路有说有笑,王连也喜欢带着他,有些话可以通过他来传递,省去许多麻烦。 接到圣旨,河北诸郡立刻忙碌起来,短短半个月内便征募了五十万民工,聚集在太行山下,李渊表现得最积极,甚至派出长子李建成,也作为一名工人,参与到驰道修建中。 因为王连之前进行过实地勘察,对驰道设计规划得格外细致,天公作美,并没有遇到连绵的阴雨季节,再加上五十万民工一起努力,驰道以每天二十公里的惊人速度,朝着北方延伸而去。 为了标志这是一条专用路线,皇甫议安排人员同时在道路两旁种树,五十米一棵,每隔一段距离设下界碑,以示警告。 中原地带的黄土粘性较大,却非常利于修建道路,只要铺好后均匀捶平,就会变得格外结实,车马通行无碍,同时,王连也没有忘记安排修建简易的排水沟和过水的涵洞。 就在驰道工程如火如荼展开之时,杨广又颁布了一道圣旨,责令北部州郡,再次征募五十万民工,到榆林郡北部修整长城,以防蛮夷。 累积百万男丁,河北地带的百姓家里,已经找不到壮劳力,对农业生产的伤害极大。 对于隋炀帝的这个做法,王连很不赞同,明显太过激进,可这位偶尔露出诗人气质的帝王,做事却非常独断专行,无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目前,王连能做的也只是管好自己这一摊,严令坚持八小时工作制,必须要让民工们吃饱饭。 六月初,驰道工程进入娄烦郡境内,李渊干脆带着五千兵马亲自赶来,以身作则,带头参与到驰道的建设中,也是一把年纪了,挖土挑担,搬石运木,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还是努力坚持着。 王连很佩服李渊的隐忍精神,果然是能做大事的人,李渊此举就是故意做给隋炀帝看的,借此表达恭顺之心。 第094章 观风行殿 六月末的一天,修路队伍也来到了长城脚下,而长城修整工程已经结束,只用了二十多天。 阴晦的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王连看到了一队队衣衫褴褛的民工们,吃力地拉着一辆辆车迎面而来。车上装满了尸体,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拉车人脸上布满了水渍,分不清是汗水、泪水还是雨水。 “这是怎么了,到底要去哪里?”王连催马上前问道。 “回家!”拉车的民工木讷地回道。 “他们是怎么死的?”王连又问。 “日夜不休,自然是累死的。”民工说着,甩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到底死了多少人?” “不知道,我们村来了三十,只剩下不到二十。” 啊!王连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仰天发出一声大喊,顷刻间泪如雨下,“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兄弟,不要说了!”皇甫议跟了上来,大声地劝道。 “竟然会累死这么多人,这些管理者们都是铁石心肠吗?”王连道。 “皇上的决定,谁敢不从,到期不能完工,家人亦不能保。唉,又有几人能像兄弟一样,竭力爱护百姓。”皇甫议叹息道。 “都给我闪开,让这些人走驰道回家!”王连回头高声吩咐道。 “万万不可,驰道不许百姓走!”皇甫议提醒道。 “这是我决定的,出了事情,有我一人承担。”王连坚持道。 拉车民工投来感激的目光,于是,一辆辆拉尸车进入了驰道,在淅沥沥的细雨中渐行渐远,影像越来越模糊。 修路队伍的民工们,亲眼目睹这幅场景,突然齐声发出高喊:“谢过王大人!谢大人体恤。” 声势之大,冲破云霄,回荡在旷野里,久久不息! 他们发自内心地感谢王连,要不是这位王大人宽容,坚持四个时辰的工作时间,他们的下场也会很凄惨。 远处的李渊听到喊声,心头一震,难以想象,一名负责修路的官员,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同时也有所领悟,唯有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 王连吩咐休息一天,扎下营帐后,一个人走了进去,就这样闷闷地坐着,谁也不见,直到日暮时分,才平复了悲痛的心情。他暗自下定决心,完成运河的任务后,立刻离开这里,隋朝因何会被唐朝取代,事实就摆在这里,源自于隋炀帝的冷血和任性。 王连并不知道,隋炀帝听说驰道修建得格外顺利,心情大好,已经带着万人规模的精锐部队,外加一行官员,亲自赶了过来。 中途,隋炀帝遇到了驰道上的拉尸队伍,龙颜大怒,当听说是监御使王连同意的,到底压住了火气,让这些车辆得以通过,跟着安排下去,对修长城累死的民工,多加一倍的抚恤金。 就在修路队伍离开此地五天后,隋炀帝的大军也到了,他并没有进入城内,而是吩咐就在边关外,扎下了连绵的行军营帐。 一场雨,洗去了污秽,也冲掉了悲伤,王连正在指挥工程进度,收到了快马传来的消息,皇上来了,想要见他。 “兄弟,莫要顶撞皇上。”皇甫议担心地提醒道。 “放心好了,我改变不了这种现状,只能尽力保护好我们的人员。”王连点头道。 一天后,王连看到了一片行军大营,中间一顶巨大的拱形帐篷,面积堪比足球场,上面的彩色帆布形成龙戏祥云的图案,几十米远都能看清楚,更为绝妙的是,帐篷下还有铁质的轮子,可以随时推着移动位置。 王连被获准进入大帐内,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四处打量半天,这才在远处的一截屏风后面,看到了隋炀帝身影,正在那里埋头写诗。 王连走了过去,隋炀帝也放下了手中的笔,呵呵笑道:“王连,你果然不负朕的期望,驰道平整,行军飞速,届时我大军集聚,定要让那高句丽闻风丧胆。” “只要陛下满意,我就没白忙。”王连平静道。 隋炀帝吩咐给王连赐座,又命宦官端来香茶,看着面前这名黑瘦的年轻人,很有感慨地说道:“上天垂爱,让朕与你相识,万事皆无忧。” “都是陛下洪福齐天,驰道修建才能一直非常顺利。” “哈哈,竟然也学会了阿谀之言。”隋炀帝大笑道,继而又问:“李渊怎么没来?” “他正带人修路呢!一身尘土汗味,熏的我都不愿靠近他。”王连这么说,也是想保护李渊。 “其心可嘉!”隋炀帝满意地说道,随即安排下去,快马赶往工程前线,找李渊速速赶来见驾。 “王连,觉得这个大帐如何?”隋炀帝笑问。 “这分明就是个大殿。”王连道,里面的摆设也是根据朝堂设计的。 “宇文恺所制,朕为其取名观风行殿,今后征战便可携带。” “观风行殿,好名字,有诗歌的韵味。”王连赞道,又说:“宇文大人是我见过设计构思最厉害的,堪比鲁班在世。” “不止有宇文恺,朕马上为你介绍一人,其才不在宇文恺之下,不同之处,宇文恺能做大事,为人仁厚,而此人善于精巧,偶有谄媚。”隋炀帝道。 “陛下看中的人,一定不同凡响。”王连道。 “朕不喜他,却可为你所用。”隋炀帝摆摆手,没有隐瞒王连,大致说明了此人的情况。 阎毗,家世不凡,袭石保县公,从小吃喝不愁,熟读经典,擅长书法、绘画和雕刻,会制作玩具,曾经跟隋炀帝兄长杨勇关系亲密,当年的太子被废之后,阎毗被打了一百杖,从此成为一名仆人。 要不是考虑修路通渠,隋炀帝绝不会用他,阎毗并无大错,不过是为了生存而趋炎附势。如今,隋炀帝已经立稳了江山,也不怕此人追念先主反叛。 很快,阎毗就被带到了,四十出头,一幅仆人装扮,长相倒是很英俊,他一见到皇上,立刻噗通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 “求陛下宽恕,阎毗甘于为奴,从未有异心。”阎毗以为隋炀帝翻旧账,要把他给杀了,吓得身体抖动不停。 “阎毗,抬起头来。”隋炀帝道。 第095章 仁义为先 阎毗缓缓抬头,却还是不敢看隋炀帝的目光,只听隋炀帝又说:“这是监御使、工部侍郎王连。” “见过王大人!”阎毗跪着拱拱手。 “朕知你擅长工艺,颇有巧思,酌情封殿内丞,先在监御使账下效力吧!”隋炀帝道。 阎毗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被重新启用了,只是王连这个上司,却从未听闻过,但见他能坐下跟皇上喝茶,身世背景一定很强大。 “阎毗拜谢陛下,今后愿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阎毗发出誓言,隋炀帝如此不计前嫌,令他无比感动。 从此,阎毗成了王连的跟班,而隋炀帝离开的时候,带走了皇甫议,理由是,尚书省的重臣不能总在外面监工。 隋炀帝没让王连赶回工程前线,而是给他安排一顶帐篷住下,没提他允许百姓登上驰道的事情,这已经算是非常大度了。 一天后,李渊风尘仆仆地赶来,见到隋炀帝后,倒头就拜,隋炀帝亲自将他扶起,拍掉身上的尘土,接着宣布一道口谕,任命李渊为殿内少监兼卫尉少卿两个职务,同时,改娄烦郡为静安郡,意在边界安宁。 虽然隋炀帝没提让李渊进京赴任,也让他欣喜不已,两个官职都是皇帝的近身官员,代表着一种信任,之前的担忧终于解除了。 娄烦这个名字,听着就让人烦,如今改名为静安,档次提高了一大截,也让李渊很开心。当然,他没有忘记恩人,偷着向一旁不说话的王连,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跟着,隋炀帝又派人拿来两个金瓮,类似于酒坛子,做工异常精美,分别赏赐给王连和李渊,这才让他们带着阎毗,一同返回,继续修路。 隋炀帝这次过来,不光是巡查驰道的建设情况,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安抚北部的游牧民族突厥。 皇甫议成为了隋炀帝的新跟班,而王连有了阎毗之后,深深感觉到人才的重要性。皇甫议算是很厚道,在工程方面能力很有限,没什么见解,怎么安排就怎么做。 阎毗上来就提供了新思路,可以使用巨大的石碾来平整道路,相当于现代的压路机,而且,他还设计了一套省力的结构,三个人就能拖着来回往复。 新技术就是生产力,修路的速度更快了,到了九月底,由黎阳经过榆林,再转向到涿郡的驰道顺利完工,总长度三千多公里,质量无可挑剔,因为修路病死的民工,屈指可数。 皇甫议走了,王连跟阎毗的话不多,倒是跟李渊的关系近了很多,时常在一起聊天,只是目前,还没从李渊的口中听到任何称霸天下的野心。 征募来的民工各自回乡,王连让阎毗带着监工部队先回去,选择跟李渊一起,沿着驰道而行,顺便再看看工程哪里有问题,也好让李渊帮着补足。 “繁华背后,忧患重重!”李渊在马上感叹道。 目前,隋朝处在盛世之中,但是,隋炀帝的肆意妄为,终究会引发排山倒海的民怨,把一个强大的国家,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李兄,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天下能建立真正的秩序,百姓安乐富庶,处处欢歌。”王连道。 “若能如此,我宁愿孑然一身,孤独终老!”李渊傲然道。 王连微微愣了下,李渊这句话堪称一语成谶,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事变,杀兄杀弟,李渊被迫退位成为太上皇,几乎等于孤独生活了九年,因丧子之痛难疏解而病逝。 十几天后,王连跟随李渊来到娄烦郡,如今已经改名为静安郡,准备好好休息两晚,再行返回洛阳城。 队伍刚刚进城不久,就见一队衙役押着名年轻男子,穿过街道,正要赶往菜市口斩首示众,一名女子则怀抱着婴儿,在后面大哭着追赶。 女子的哭声很凄凉,孩子也在哭,一看到王连和李渊,女子立刻奔过来,匍匐在地,拦住了队伍,高喊道:“大人,请放过我家男人吧!让我代他去死。” “此人犯了何罪?”李渊沉声问。 “回禀太守大人,已经查实,此人装病在家,两次朝廷征募男丁均没有前往。” 一名衙役连忙过来汇报,李渊面露不悦,现在正是国家用人之际,这人实在刁钻,居然还躲过了两次。 被五花大绑的男子,挣扎着高声道:“大人明鉴,孩儿尚小,需要照看,父亲、兄长都在边关守卫,家中不能没有男子!” 听说此人家中有两人当兵,李渊微微皱眉,说道:“把人带过来!” 男子被推搡过来,跪倒在地,不断叩头,李渊问道:“你父亲、兄长都叫什么名字?” “狄孝绪、狄行俭!” 李渊显然没听过这两个名字,再说了,边关那边的守卫部队,眼下也不归他管。不服征役,乃是重罪,每家都有难处,这名男人的理由不充分,刚要说推走行刑,王连却说话了。 “李公,活都干完了,就不要追究了吧!” “既然监御使大人替你说话了,免去死罪,改为在郡内服役,清扫街道。”李渊给了王连一个面子。 一句话换来惊天逆转,夫妻二人连忙 口头谢恩,“谢过李大人,谢过监御使大人!” 衙役们听令,解开捆绑男子的绳索,这时,女子怀中婴儿停止了哭声,两只小手伸出襁褓之外,齐齐朝向王连,胳膊粉嫩,像是莲藕般,一幅求抱抱的样子,小脸上露出笑容,只是长了两颗小牙。 “哈哈,婴孩也知大人心善。”李渊笑道。 “好吧,那就抱一下。”王连跳下马来,女子见此情形,急忙起身将孩子送上,想要讨一个吉利。 王连抱着孩子,伸出手逗了两下,婴孩则立刻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咯咯笑个不停。是个男孩,头发乌黑,眼睛很大,王连随口问道:“孩子取名字了吗?” “回禀大人,父亲常教导我们兄弟,做人要仁义为先,故而给孩子取名仁杰,字怀英。”男子说道。 王连愣住了,男子姓狄,以此推论,这孩子岂不是叫狄仁杰? 第096章 栋梁之才 多年后,这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刚正不阿,断案如神,累职成为宰相,倾力辅佐女皇武则天,有了开元盛世。而且,也是在他的建议下,武则天到底放弃了大周的称号,恢复了唐朝。 史料记载,狄仁杰于公元700年去世,寿元93岁,据说武则天也叫他老哥哥,现在正好是607年,时间上也是吻合的。 “既然我跟这孩子有缘,就给个赏赐吧!”王连说着,从怀中摸出十两黄金,递了过去。 “大人救命之恩尚且无以回报,岂能再行索要?”狄仁杰的父亲哽咽着推辞道。 “收下吧,我见你谈吐不俗,想必也是读过书的人,好好培养这个孩子,让他成为栋梁之才。”王连道。 夫妻二人千恩万谢,这才接过孩子远去。李渊何等聪明,一普通人家婴孩,何谈栋梁之才,见王连对孩子如此好,必然非同寻常,默默记在了心里,狄家要重视起来。 王连依然在李渊家里居住,酒宴格外丰盛,李渊一再表示感激,若非王大人提供良策,解除皇上的心疑,只怕此时,李家依然生活在担忧之中。 谈到高句丽,李渊也是极力主张必须铲除,那是国家东北大患,早晚必生乱。而且,其族性情反复,全无半点信誉,不可为属国。 不能小瞧帝王的眼光,王连当然清楚,李渊建立唐朝之后,通过三代人对高句丽的不断征讨,到底将这一民族在版图上给抹掉了。 王连居住的小楼,跟李世民的不远,半夜醒来之时,依然看见李世民的屋内亮着烛光,隐约还能听到读书声,这位文武双全的帝王,正在努力地汲取营养,为将来治理国家做着准备。 十月中旬,王连回到了洛阳旧城,带给袁紫烟的礼物,正是那个金瓮,袁紫烟自然是欣喜不已,最开心的还是夫君能够平安归来。 当晚,两人相拥着睡去,怀抱佳人的王连,做了个美梦,他已经回到了现代,正跟袁紫烟一道,奔跑在运河岸边,欢笑声激荡起一层层的涟漪。 皇甫议听说王连回来了,立刻赶来府宅探望,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外加万分感激,若非这位好兄弟的帮助,他此刻早已人头落地,深眠土中。 对于大隋而言,这是个多事之秋,隋炀帝突击修建长城,造成百姓死亡人数巨大,民怨沸腾,后来巡视突厥,大手笔赏赐突厥首领启民可汗,绸帛、车马无数,还有许多金瓮,而回来的时候,只是带来一群牛羊而已。 王连能够理解隋炀帝,他无非是想稳住突厥,为攻打高句丽做准备,而朝中文武大臣却不这么认为,高颎、贺若弼,宇文弥等重臣背后称隋炀帝的做法是亡国之举。 隋炀帝非常生气,以诽谤朝廷之罪,将这些官员都抓起来杀了,子女流放。高颖是太常,贺若弼是礼部尚书,宇文弥是光禄大夫,在朝廷中影响力巨大,尤其是高颖,历经多个职务,执掌朝政二十年,功勋卓著,推荐了许多官员,非常值得惋惜。 杨素就是高颖推荐的,而皇甫议则是杨素启用的,所以,皇甫议能够再次不被责罚,反而成为皇帝面前的红人,还是得益于跟随王连进行过修渠铺路。 “老哥,切记少掺和事情,言多有失。”王连提醒道。 “我当然知晓,高颖、杨素且不能自保,何况我这样的官员,只能但求无过。”皇甫议道。 对于皇甫议的结局,历史没有记载,王连也不好下断言,但从大业八年开始,隋朝开始走下坡路,却是不争的史实。 “老哥,给你个建议。”王连道。 “兄弟请讲!”皇甫议连忙说道,如今,他最信任的人,莫过于王连。 “三年后,不管你做到什么职务,辞官吧,去往南方静养,看山看水,也是一种不错的生活。”王连道。 皇甫议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地点头道:“谢过兄弟!愿那时我们还能品茶闲聊。” 阎毗也来探望,还拿来一些价值不高的东西,其中有几样精心设计的玩具,王连将玩具留下给袁紫烟解闷,其余的东西都没收。 阎毗非常客气,提出想要跟大人学习修建运渠的知识,还跪倒正式拜师。 王连开心地答应,拿出纸张,边画边教,而阎毗的脑瓜绝非一般,来来往往六七天,基本原理就全部掌握了。 袁紫烟觉得,这是隋炀帝有意安排让阎毗学习水利知识,还埋怨他太实在,不该倾囊相授,阎毗都学会了,哪里还能再用得着他! 王连却感到非常欣慰,袁紫烟洞察世事的能力正在不断增长,即便有天自己离开了,她也能很好地生活下去。 十二月中旬,阎毗带来消息,皇上已经决定,明年初疏浚北部运渠,并将其称之为永济渠。 “王大人,皇上让属下帮衬大人,一同修好永济渠。”阎毗道。 “好啊,我欣赏你的才智,合作愉快。”王连笑道。 “可否由黄河北部掘堤开口?”阎毗问。 “不能再用黄河水了,存在的问题很多,影响下游水量只是其一,还有,水流向北,步步增高,泥沙更容易淤积,将来的清理维护也会麻烦。”王连道。 “可我军如何行舟进入永济渠?”阎毗迷糊了,觉得自己还没有学到真本事。 “我的计划是,拦沁水入白沟,在沁水上游挖掘一处湖泊,设立斗门,既可以联通黄河,也可以提高水位。”王连取出一张纸,大致勾画了一些。 “大人,沁水流量不足。”阎毗提出疑问。 “单凭一条河流,无法实现永济渠通航,汇集多出水流才行,堤坝和斗门格外重要,这个工程要比通济渠复杂多了。”王连道。 阎毗眼睛顿时亮了,不禁赞道:“大人之才,下官难及也!” “好了,不用跟我客套,咱们规划一下,马上提交给皇上。”王连招呼道。 两人就在院子里商议,从上午直到天黑,图纸形成,由阎毗转交给隋炀帝。事实上,阎毗比皇甫议更容易接近隋炀帝,他目前殿内丞的职务,就是皇上跟前的近臣。 隋炀帝还是更信任工部尚书宇文恺,将图纸又给他看了,宇文恺对此表示赞赏,认为王连有远见,不用黄河之水,省去了后期的维护,好处诸多。 第097章 再开永济 只要永济渠通航,就能前去征讨那讨厌的高句丽,隋炀帝想到这里,心情非常高兴,立刻下达圣旨,各郡全力配合,征募河北五十万民工,修建永济渠。 王连坐在家里指挥,让阎毗去找宇文恺,将之前的那些颠倒车运出来,疏浚通济渠的时候,有些颠倒车已经损坏,目前还有两万辆,应该够用。 很快,五万兵马就带着颠倒车,聚集到洛阳旧城,占据了许多空闲的屋子,只等王连一声令下,立刻开赴黄河北岸。 “夫君,又要走了?”袁紫烟有些烦闷。 “你父皇的命令,也不敢不执行啊!”王连道。 “哼,我这个公主,徒有其名。”袁紫烟哼声道。 “可别乱说话,这个身份至少能保证你平安,还是好处更多一些。” “我想跟夫君一同前往。”袁紫烟提出了要求。 “工程现场太辛苦,还是呆在家里更好,半年多之后,我就回来了。”王连没同意,在男人的世界里,带着袁紫烟,诸多不便。再说了,万一袁紫烟磕到碰到了,自己心疼不说,隋炀帝也可能找后账。 以往征募民工,地方官吏只有采用高压手腕,才能完成任务。而这次修建永济渠,却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百姓们争抢着报名,原定五十万人,各地上报人数的统计结果却是八十万。 非但如此,还有很多妇女也想参与永济渠的建设,大约有二十万人。 隋炀帝也惊呆了,从未想到会发生这种状况,召集官员进行商议,皇甫议没敢说话,宇文恺却说出了原因,王连爱护民工,通济渠和驰道死亡人数,加起来也没有过千。 隋炀帝沉默了,好半晌也没说话,心里升起了担忧,显而易见,王连这个从不上朝的年轻官员,只要高喊一声,就能很轻易地拉起一支民间队伍来。 但王连从不邀功,也不谋求高官,平日里生活简单,两项浩大的工程中,更没有贪图一两银子,又不像是有反叛之心的小人。 永济渠的修建迫在眉睫,隋炀帝终于选择相信王连,既然踊跃报名,那就全部用上,多一倍人数,工程进度就会更快。 于是,永济渠的修建队伍,竟然多达百万人,其中二十万妇女。 王连听到阎毗的汇报,有些不高兴了,“皇上搞什么,女人能干活吗?” “大人,这些女子身体强壮,虽不能干男人那般的重活,但平土栽树,也可以帮衬。此事皇上也是应允的,不能违背。”阎毗提醒道。 “好吧,等到了工程现场,男女必须分开,决不能出现许多孕妇。”王连道。 袁紫烟却不禁笑了,等阎毗走了,又过来推着王连的肩膀道:“夫君,这么多女子都参与,紫烟去了,也好帮你多看着点。” “你这么漂亮,我不放心啊!”王连道。 “嘻嘻,夫君宠我,紫烟知晓,尽可放心,我乃公主之尊,谁敢欺我?闲时也不会离开夫君身边,就让我去吧。”袁紫烟嬉笑道。 “会骑马吗?”王连问。 “跟父亲学过,不会摔下来。” “好吧,那你就跟着,家里太闷,出去走走也好。”王连终于答应下来,乐得袁紫烟连忙招呼仆人,帮着准备东西。 新年一过,王连就带着五万军队出发了,阎毗作为副手一路跟随,大军乘舟渡过黄河,浩浩荡荡来到了武陟县。 沁水就在这里发源,除此之外,还有漭水、济水等多条河流,水源非常丰富。 武陟县以北,有一片滩涂地带,正是沁水等河流冲击出来的,王连查看地况之后,立刻决定,就把这处滩涂建成一个人工湖,用以提高通济渠的水位,调节水量。 百万民工相继赶来,武陟县附近人满为患,田野里全都是民工,王连立刻安排阎毗带人沿着河流故道,使用颠倒车修建由武陟县到黎阳县的新河道,他专心处理这处人工湖。 浩大的通济渠工程正式展开,民工们干劲十足,王连还是坚持八小时工作制,妇女们条件放宽,只需工作六小时,但不许跟男人接触。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一说法,不能在这项工程上实行。 袁紫烟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工作场面,非常开心,在这一刻,她觉得身边这个男人异常伟岸,简直就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王连骑着马,不停奔走在工程现场上,袁紫烟开始还骑马跟着,到底身体素质差,更多的时候,还是选择呆在帐篷里等着。 一个月后,滩涂变成了湖泊,看高度合适,王连这才吩咐开挖一条运渠,与黄河连通起来,以方便战船能够长驱直入。 还要设置好堰坝和水闸,防止黄河泥沙渗透过来淤积,影响使用。完成这些工程后,王连才指挥着民工队伍,继续向北推进,争取早日跟阎毗的挖掘队伍汇合。 疏浚旧渠和开挖新渠的工程量差别很大,尤其还要建立斗门等各种设施,仅从黄河到黎阳县这一段,百万人就用了四个月的时间。 王连后来听皇甫议透露,隋炀帝在这段时间内,曾派人秘密寻找袁天纲的下落,没有结果。隋炀帝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不放心,王连虽然可以信任,不代表袁天纲老实,难保这名神出鬼没的人物,正在利用女婿积攒实力,突然某天搞出个大事件来。 六月,工程进入到白沟地带,一道圣旨来了,召唤袁紫烟入宫,理由很简单,皇后思念女儿,想要见上一面。 “夫君,我不想离开你。”袁紫烟伤感道,条件虽然艰苦,但她喜欢这种每晚都能盼着夫君回来的时光。 “去吧,千万不要流露出任何不满,见到皇后就叫苦叫累,后悔不该跟着我一起来,之后立刻返回洛阳旧城的府宅。”王连道。 “为什么要这样?我明明做得很好,管理二十万女子不在话下!”袁紫烟得意道。 “还说,皇上和萧皇后是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的!” 哦,袁紫烟会意,遗憾道:“回去便不知何时再见,若是皇上应允,我便回来陪你可好?” “不会的,皇上对我不放心,有你在那边,他还能放心些。” “唉,你建立这么多功劳,皇上不该如此。”袁紫烟叹了口气,为了夫君的安全,还是跟着队伍离开了工程现场。 第098章 三会海口 王连心情不悦,帝王多疑是通病,但隋炀帝这么做却有些不应该,他毕竟也建立了功劳。随后,王连找来阎毗商议,做出了一个决定。 用不了这么多人,二十万妇女全部被允许离开,另外,挑那些年纪稍大的男子,让他们也离开,又有三十万人。 百万人的队伍,变成了五十万人,王连还写了一封奏折,派人送给隋炀帝,言明工程一切顺利,可以减少人员,也减少朝廷的支出。 王连的这个做法,让隋炀帝非常满意,袁紫烟陪了萧皇后三天后,就被允许回到家中,还拿了一大堆的赏赐。 隋炀帝跟着又颁布了一道圣旨,从永济渠工程撤下来的三十万男子,再次被征募到榆谷附近,继续修筑长城。 这些人最终只有二十万人返回,河北地区又多了数不清的新坟,走在路上,常常能听到失去亲人的哀痛之声。 王连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就该把这些人留下来,但谁又能保证,明年他们不会被征募?帝王不仁,视天下百姓如蝼蚁,而恰恰是这些底层的百姓,最终联合起来,动摇了朝廷的根基。 永济渠的工程依然在不断向前推进,利用原有的沟渠,进度非常快,三个月后,已经进入涿郡,靠近了海岸。 按照设计规划,永济渠还要向西北延伸一段,直到涿郡治所,从战略意义上讲,这一段是多余的,但却必须进行开挖。隋炀帝喜欢巡游,涿郡有他的一处行宫,名叫临朔宫,北征高句丽,他必须要坐镇行宫进行指挥。 将现有的一条河流疏浚,直入海洋,跟运河连通,这里便形成了类似三叉口的地方。 王连安排队伍就在这处岔口建立码头,并修建一批可居住的房屋,后来,这里被称作三会海口,成为北方漕运中心。 依托运河,三会海口越来越来繁华,渐渐成为了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便是天津。而通济渠最终达到的位置涿郡,便是首都北京的一部分。 十月底,永济渠工程宣告结束,其宽度和深度都足以让巨大的龙舟通行,普通船只更没有问题。 王连和阎毗乘坐一艘大船,沿着永济渠返回,阎毗说了很多,皇上已经安排他开始打造威力更大的兵器,距离战事不远了,感慨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王连看着缓缓流淌的永济渠,内心感慨的却是岁月无情,辛苦打造的通济渠和永济渠,有很大一部分流域,后来还是被湮没在风云际会的历史中,成为不易找寻的遗迹。而那百舸争流、千帆竞渡的壮观景象,只会存在于后人的想象中。 但不管怎么说,劳动人民用心血打造的运河体系,为古代经济的繁荣和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是智慧的结晶。 运河之眼上,象征通济渠、邗沟、永济渠的纹路已经变成红色,只有南部的一段,还是呈现蓝色的状态,它指引着王连,还要在大隋朝完成最后一项运河工程,那就是江南运河。 到了今日,王连终于明白运河之眼上泪珠图形的含义,那是工人们的眼泪,为了运河工程,他们所付出的辛劳是巨大的,其中的辛酸也只有当事者才能体会。 二十天后,王连返回洛阳旧城,还是呆在家里不出去,阎毗则前去朝廷复命,向隋炀帝详细说明了开挖永济渠的情况。 隋炀帝更关心王连的表现,阎毗表示,监御使大人整日来往奔波,睡眠很少,平时也不与官员接触,命令都是由他代为转达。 听阎毗这么说,隋炀帝好似松了口气,派人又给王连府上送来三万两黄金,以示表彰,同时颁布一道圣旨,封王连为辽东刺史,总辖制乐浪等四郡。 本来心情不算太好的王连,反而被这道圣旨给逗笑了,天下人都知道,目前辽东地区正在高句丽的手里,隋炀帝这是给自己画了个大大的诱人蛋糕,看着美味,根本吃不到。 当然,假如隋炀帝打败了高句丽,王连辽东刺史的官职就落实了,将会成为不折不扣的封疆大吏。 目前,王连的钦封监御使、工部侍郎、辽东刺史三个官职,基本上都是虚设。 宇文恺也是从侧面了解到王连的品性,不愿为官,性情淡泊,工部上的事情从未找过他,以至于工部侍郎的办公楼一直空着,也引来不小的非议。 又是春节,王连和袁紫烟成为夫妻已经四年多,虽然聚少离多,并不妨碍二人的感情,反而越发得深厚。 这期间,袁紫烟不但看了许多书,还学会了弹琴,两人时常坐下来合奏一曲,为生活增添了欢乐的色彩。 隋唐大运河的江南运河段,开凿于大业六年,也就是明年,王连期望那个时刻到来,带着袁紫烟前往江南,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就是趁着修建江南运河的时机,去一趟番禺,让袁紫烟可以找到她的母亲和兄长,难说袁天纲就在那里。 树欲静而风不止,二月中旬的一天,隋炀帝派来宦官和车辆,要求王连与他一道出游,并没提去哪里。 王连没有防备,临时装病也来不及,更不能违抗圣命,只好告别袁紫烟,坐上车轿,匆忙离开府宅。 此刻,东都西侧城外已经聚集了二十万兵马,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 在宦官的带领下,王连很快找到了隋炀帝的位置,一辆豪华龙辇,由四匹马拉着,看宽度足以躺在里面睡觉。 在龙辇的后方,还有一个同等规模的凤辇,再往后,多位将军呈现品字形排列,手执刀枪,威风凛凛。可惜,王连都不认识,后来才知道都是国之重臣,如卫尉刘权、兵部尚书段文振、太仆杨义臣等。 王连来晚了,害将军们久等,都有些不高兴。宦官来到龙辇前低语了几句,接着撩开帘子,隋炀帝从上方一跃而下。 就在这时,王连看见龙辇里还坐着一个女人,看起来年近五十,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第099章 姐弟情深 竟然敢跟隋炀帝坐同一辆龙辇,这又是谁?看年纪也不像是妃子,再说了,即便是妃子,也没有这方面的特权。 “让陛下久等了!”王连拱手道。 “无妨,朕也是临时想起,该带你一路同行。”隋炀帝挥了下手。 “敢问陛下,这又是去哪里?”王连还是忍不住问道。 “西域!”隋炀帝吐出两个字。 “呀,好生烦闷。”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龙辇内传来,那名女子探出头来,隋炀帝竟然快步过去,将那名女子小心地搀扶下来。 从未见过隋炀帝对谁这么客气,王连一头雾水,只听隋炀帝说道:“姐姐莫要焦急,这次西行,就是想让你领略不同风光,好好散散心。” 是隋炀帝的姐姐,王连想起来了,史书记载,她叫杨丽华,做过北周皇后、皇太后,现在是大隋的乐平公主。 在隋炀帝的搀扶下,杨丽华下了车,随意伸展了一下手臂,看着面前的王连,笑道:“王公子倒是仪表堂堂,可惜娥英出嫁早,不然的话,倒可以选为佳婿!” “谢公主抬举,属下岂敢高攀。”王连道。 “呵呵,姐姐莫要这样讲,王连已经娶紫烟公主为妻,恩爱有目共睹。”隋炀帝笑道。 “唉,姐姐老了,总有种繁华一梦之感。”杨丽华感叹道。 “姐姐不老,在皇弟心中,你永远那般美貌动人。”隋炀帝笑道。 隋炀帝对待兄弟堪称冷血至极,甚至连其子嗣都赶尽杀绝,却没想到,对待这位长姐竟然如此好,表现出浓浓的亲情。 这让王连不禁怀疑隋炀帝杀父夺位事件的真实性,如果父亲真是这么死的,杨丽华又怎么会愿意跟弟弟在一起? 而且,王连还想起一件事儿,初次见到隋炀帝的时候,他化名华英,或许也是取了姐姐最后一个字作为姓氏,可见关系是何等亲密。 “跟你同车,甚是拘谨,还是回我的车里吧!”杨丽华道。 “姐姐请随意!” “王连,跟我同坐吧,也好闲谈解闷。”杨丽华突然说道。 “公主,这实在不妥。”王连急忙推辞道。 “怕什么,我的年龄可做你母亲,难道你还有非分之想?”杨丽华笑得很灿烂,仿佛找到了一件开心之事。 “王连,莫要推辞,听公主安排。”隋炀帝道。 杨丽华伸出一只手来,王连上前扶住,先将她扶上后面的凤辇,自己也跳上了上去,大部队随即启动,朝着西面而去。 没有闻到浓重的脂粉味,杨丽华只是画着淡妆,坐姿也比较随意,一条腿伸着,轻轻用手捶打着,她笑问道:“王连,听陛下说,你曾在芒砀山修行?” “在山野里生活了好些年,也是幸运,刚出来就遇到陛下,并被委以重任。”王连道。 “可会观人识相?” “不会,我岳父袁天纲是这方面的高手。”王连道。 “唉,我那个弟弟,只怕今生都不会来见我了。”杨丽华叹了口气。 王连愣住了,剧情出现反转,听杨丽华所表达的意思,袁天纲还真是隋炀帝的哥哥,袁紫烟这个公主身份,倒是坐实了。 “此事外人不知,天纲生在路上,无论如何拍打,并无气息哭声,眼睛始终睁着,颇有些怪异。有人说此子煞星转世,克父克母,我也多说了几句,母后便忍痛将其送给参军袁玑。袁玑夫妻几年内便双双故去,他流落道观长大,备尝辛苦。”杨丽华讲述道。 “我想,这件事岳父应该不知道,他与世无争,甘于平凡。不瞒您说,我刚到洛阳的时候,恰好遇到他摆卦摊,觉得他挺可怜的,就给了几两金子,结果,他就把紫烟留下嫁给了我。”王连笑道。 “也许他早就推断到了,佯装不知吧,如此也好,在皇族中寻找一份亲情,何其凶险。”杨丽华感慨道。 “公主,我来帮你捶腿吧!”王连道。 “好啊!”杨丽华把腿伸了过来,王连轻轻地捶打着,只听杨丽华又说:“王连,我虽不晓看相,却能看出,你本性良善,非常难得。” “我没什么野心,只能以微薄之力,多为皇上分忧,替百姓做点事儿。”王连道。 “如此甚好,如我这般年岁,亲眼所见,多少人都在争权夺利之中,忘记初衷,落得凄惨结局。”杨丽华看得倒也透彻,她的性格跟王连差不多,不愿争抢,才得到了隋炀帝的尊重。 两人一路聊着天,倒也不觉得烦闷,听杨丽华讲,隋炀帝在兄弟姐妹中,唯独跟她的关系最好。这是因为小时候,母后对待子女极为严厉,又常与父皇共同打理朝政,她这个姐姐便担负起照顾弟弟的重任,堪比半个母亲。 皇上西巡,当然不会太辛苦,每逢日暮时分,荒野里便会支起无数的大帐,隋炀帝带着观风行殿,那个能容纳千人的大帐,一边向西推进,一边处理朝政。 王连多半时候都是跟杨丽华在一起,这位公主没架子,说话也比较随意,让他感觉很放松。 一段时间后,王连也知道了隋炀帝带他西巡的用意,隋炀帝想要开凿一条向西流淌的运河,借以控制西域之地。 西域水源贫乏,气候多变,绿洲稀少,只有广阔无垠的沙漠和流动的沙山,虽然还没有走完,王连内心已经确定,在这种地方,根本没有开凿运河的可能。 隋炀帝惦记征服西域很久,派黄门侍郎裴矩前来经略此地,裴矩不负期望,亲自走了许多地方,写成《西域图记》一书,详细介绍了西域的风俗和地理。 就在去年,裴矩成功游说伊吾铁勒攻打西域霸主吐谷浑,跟着,**、宇文述起兵接应,终于将吐谷浑撵出了西域,准确地说,就是青海全境。 隋炀帝大喜过望,于是亲自率兵前来,准备把西域二十多个小国,尽数纳为属国,把疆土拓展到青海和整个新疆。 走走停停,就这样过了三个多月,队伍穿过甘肃陇西,终于进入青海之地。 王连装作表现的很积极,每到一处便去探查水利情况,并且仔细进行记录,这让隋炀帝很满意,尤其是,王连陪伴他的姐姐,深得其心。 第100章 深入西域 看到姐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好像是更显年轻了,隋炀帝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越发地看好王连通人情懂事故。 不过,马背上的将军们对此十分不屑,见了王连也有冷言冷语。 裴矩在这里打下良好的基础,隋炀帝率领大军赶来,更是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西域各国纷纷投降,派出使者前来朝拜,并且送上贡礼。 行程到达这里,应该结束了,但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隋炀帝决定继续西行,要穿过无尽的荒原和沙漠,亲自去这些小国巡视一番,以彰显帝王的神威和勇武。 青海湖畔,草色青青,鲜花遍野,隋炀帝吩咐在水畔扎下营寨,兴致上来,他脱去身上的衣服,跳入青海湖内,畅游了半个小时才上来。 惊坏了满朝文武,这里可不比江南,水温很低,触手冰凉,唯恐皇上出现差错。隋炀帝上岸之后,换上龙袍,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朕之决心可比日月,定要征服八荒,令天下归一,万民敬仰!” 文武大臣齐齐叩拜,赞誉之声绵绵不绝,有人甚至喊出了千古一帝的呼声。 隋炀帝体质不错,在冷水中游泳,并没有感冒,反而格外精神,他找到了王连,正式谈起了在西部开凿运渠的想法,他锁定的水源有两处,一是渭水,二是这处湖泊。 “王连,朕希望至此向西,能够草木繁茂,满目绿洲,届时广种良田,国中再不怕无粮。”隋炀帝道。 “陛下,这项工程非常浩大,非经年累月无法完成,我认为,还是先修复江南运渠水系,回头再慢慢处理这边。”王连道。 “也好,你且整理好此地情况,待江南运渠疏浚完毕再说。”隋炀帝点头道。 “陛下放心,我一定尽力。” “待修完江南运渠,朕就封你为上柱国,尽享荣华。” 隋炀帝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王连也是敷衍他,只想着修完江南运河,结束在这里的使命。 队伍继续西行,每到一个国家,都会受到热烈欢迎,国王亲自出来叩拜隋炀帝,愿意献上土地,臣民由大隋调遣。 隋炀帝大手笔赏赐,金银锦缎无数,这次出行,他还带着乐队和歌舞团,欢腾喧嚣,进行一场又一场充满异域风情的演出,拉进跟这些所谓蛮夷民族之间的距离。 值得一提的是,每逢热闹的时候,隋炀帝总会把姐姐杨丽华带在身边,让她感受这种气氛,真正地开心起来。 隋炀帝宣布设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郡,允许当地习俗和大汉习俗并存,意在渐渐同化这些人。 路上并没有什么意外,这要感谢裴矩,他已经探出了三条安全路线,可以有效躲避风沙的侵袭,也就是丝绸之路。但凡遇到拦路的河流,隋炀帝总会停下来修桥,留路给后来人走,通过修驰道,王连已经成为建桥专家,倒是帮了不少忙。 八月,已经不知道深入西域多少里,遍地都是沙漠,杨丽华出现了水土不服的情况,整日里头晕目眩,时常呕吐。 从没有皇帝进入西域这么远,也没人真正意义上征服过西域,此时,隋朝的国土面积已经超过之前的历朝历代。 隋炀帝志得意满,又看姐姐身体不适,决定班师回朝,他只留下一万兵马,还想再去长城巡视一番,让其余大部队先回东都待命。 因为王连一直与杨丽华同车而行,也无法先走,只能跟着圣驾大部队,沿着原路返回。 隋炀帝依旧每晚住在观风行殿,每次布置都要花费一个时辰,回程速度非常缓慢,有时,隋炀帝干脆停下来,面对沙漠,写上几首充满豪情的诗。 九月,队伍行至大斗拔谷,山势险恶,两旁都是悬崖,只有一条小路可以通行。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被一层灰色的暮霭所笼罩,隋炀帝安排扎下营寨休息,同行的裴矩上前建议道:“陛下,老臣久在西域,谷内并非安稳之地,还是继续向前,待进入平原再行休整。” “世矩怎变得如此谨慎,西域各国均已臣服,又得厚赏,岂敢再行作乱。”隋炀帝道。 “臣所担忧者,并非贼寇偷袭,而是天气多变,不可不防。”裴矩道。 “朕一路西巡,并无风沙侵扰,上天也要给朕几分薄面。”隋炀帝不答应,还是吩咐人设下观风行殿,原地休息,且待明日一鼓作气,走出大斗拨谷。 圣命不可违,士兵们扎下营帐,并且点起一堆堆的篝火,隋炀帝兴致很高,又让随行的歌舞团进行了一场表演,直到深夜才休息。 后半夜,一股寒风吹进王连的帐篷里,将他给冻醒了,竟然再无睡意。 王连穿上衣服起来,走出大帐,却见守卫的士兵们都抱着长枪,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空气中透着彻骨的寒意。 风势不大,似有似无,抬头看去,天空一颗星辰也没有,漆黑无比,好像乌云就在头顶,给人一种沉闷的压抑感。 这时,王连的心脏突然一阵剧烈跳动,一种不祥之感升腾而起,他急忙来到观风行殿,对着外面的侍卫道:“快去喊陛下,会出现恶劣天气,我们必须马上走。” “陛下刚睡下了!”侍卫不敢打扰,惹得龙颜大怒,小命难保。 “闪开,我去找陛下。”王连道。 侍卫不肯放行,王连立刻取出免死令牌在他们眼前晃了下,侍卫这才让开,由着王连进入观风行殿。 “王大人,不可搅扰陛下休息。”两名宦官迎上了,死死挡住了去路。 “滚一边去!” 王连推开一名宦官,另外一名还在拼命阻拦,却被王连飞起一脚,踢在身上,捂着胸口摔到一边,见拦不住王连,便踉踉跄跄跑出去叫人护驾。 王连向内跑了一大截,这才看见隋炀帝,正躺在龙榻上,身边还有个未曾熄灭的火炉。 隋炀帝很机敏,听到脚步声,猛然坐了起来,随手在枕头下方抽出一柄雪亮的长剑,一看是王连,两道英眉扭在一起,沉声道:“王连,意欲何为?” “陛下,天气大变,我们必须马上走,否则,会出大问题的。”王连道。 “休要危言耸听。” “我说的都是实情,也是为陛下着想,所以才冒死前来。” 隋炀帝沉默了一下,终于点头道:“也罢,朕便听你一次,立刻拔营启程。” “我去喊公主起来。”王连转身走了出去。 第101章 风雪交加 那名侍卫正带着几十人往这边跑,看见王连便将他拦住,王连眼睛微眯,牙缝里吐出四个字,拦路者死! 就在此时,隋炀帝也穿衣下床,发布命令,大军连夜启程,哪个敢再拦王连,急忙让行。可是,观风行殿处理起来很麻烦,将士们七手八脚,依然收拾了半个时辰。 天空飘下了雪花,王连心急如焚,却深知隋炀帝对观风行殿的喜爱,不能总是催促。 雪花越来越大,风势也渐渐增强,队伍终于正式启程之时,已经是漫天风雪,而且,雪势尤其迅猛。 车子被吹得摇摇晃晃,寒风不停地灌进来,杨丽华抓住了王连的胳膊,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取暖。 “王连,不知为何,总觉大限将至,周身如有绳缚。”杨丽华道。 “公主,不要灰心,我们能走出去的。”王连鼓励道。 “唉,自从父亲夺了夫君的江山,我就觉得活着毫无趣味,苟延残喘罢了。近日总是梦见夫君斥责于我,可我一介女流,夹与缝隙之中又能如何!” “朝廷更迭很正常,每个人都无法改变,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我死无妨,只是女儿还割舍不下。” “陛下对你感情很深,一定不会亏待孩子的。” “王连,我若离去,你可会记得?” “我怎么会忘记公主,别泄气,我会带你出去的。” 风雪之势越来越大,前方路上充塞着齐腰深的积雪,车马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天空阴晦不知白天黑夜,更可怕的是,不断有雪团从两侧的峭壁上滚落下来,形成了新的威胁。 “公主,跟我下车,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王连坚定地说道。 “我双腿沉重犹如灌铅,怎能在风雪中奔波?”杨丽华有些迟疑,她养尊处优缺乏运动,掀开帘子看到外面的恶劣天气就心里发怵了。 “公主,人固有一死,难道你不想再见女儿一面吗?”王连急急道。 “好!” 王连将车内的一条毯子,披在杨丽华的身上,搀扶她下了车,外面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士兵们躁乱的喊声。 风雪不停地灌入鼻腔之中,呼吸变得非常困难,彻骨的寒冷肆无忌惮地钻入身体的每个毛孔,嚣张地吞噬人的意志。 估计好大致方向,王连扶着杨丽华,艰难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身边都有谁,狂风吹得人站不住,杨丽华只觉身上毯子脱落,连忙伸手去拉,落在掌心的只有冰冷的寒雪。再回头时,什么都看不见,再无毯子踪迹。饥寒交迫,杨丽华坚持不住了,呜咽道:“王连,我要死在此处,只怕来年连尸骨都找不到。你莫要管我,且先行离去吧。” “那怎么行,我们同坐一辆车这么久,我早就把你当成了亲人。”王连道。 “我知你本性良善,可这腿不争气,真的走不动了。” “上来,我背着你!” 王连蹲下来,让杨丽华趴在他的后背上,拼起一股力气,义无反顾地继续向前走。本来就很难走,背上还多了一个人,很快,王连感觉胸腔都要爆开了,脖颈却是暖的,那是杨丽华抑制不住的泪水。 危急时刻,人的爆发力是惊人的,王连背着杨丽华,在天昏地暗风雪交加中艰难前行,时光仿佛停滞了,如同末日已经降临。 漫长如同一个世纪,风雪终于停了,景物逐渐清晰,王连看见前方正有一支队伍,隋炀帝正骑在马上,惊愕地看着他。 王连已经成了雪人,一步三摇地在雪地上向前挪动,后背上还有一人,也被大雪覆盖,唯有头部露出的华贵珠钗证实,那是他的姐姐。 “姐姐!”隋炀帝焦急喊道,却毫无回应,大声命令道:“快去将王大人和公主迎过来!若有闪失,朕决不轻饶!” 士兵们立刻奔过来,王连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骤然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恍惚中,王连听到了隋炀帝悲戚的哭喊,喊着姐姐不要离开。 昏迷中的王连,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时轻时重,幻觉连绵不断,有时格外清晰,他看见船头抚琴的姬玉、一身道袍的南宫灵儿、弯弓射箭的马红央,还有安静如水的蔡文姬,都在微笑着向他走来。 终于,王连睁开了眼睛,却躺在一辆车内,身下传来的颤动,标志着车辆正行走在路上。 “公主,公主在哪里?”王连高喊道。 车子停下,一位六旬老者走上来,正是裴矩,他惊喜地说道:“王大人,你终于醒来了?” “告诉我,公主怎么样?”王连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请放心,公主已然苏醒,正跟圣上一道,快速赶回东都。”裴矩道。 王连终于松了口气,眼睛酸酸的,想要流泪,裴矩轻轻抽出手来,揉着湿润的眼眶,感慨道:“王大人,若非你背着公主,她怕是已经香消玉殒了,二十里路,冰天雪地,真不知你如何坚持下来的。” “什么都没想,求生的本能吧!”王连道。 “难得可贵,陛下无比感动,吩咐老臣无论如何,也要将你带回去。”裴矩道。 “我昏迷多长时间了?”王连这才问道。 “十多天了,起初周身冰冷,后来又像是火炭,太医想尽了各种办法,都不能奏效,几乎就要放弃。却不曾想到,你竟然自己渐渐好转,也是奇迹。”裴矩道。 修建运河的任务还没完成,上天不想让自己死去,王连只能这么理解,被灌了寒气的肺部依然不舒服,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好好休养!”裴矩拉过被子,给王连盖好,又说:“若非你及时劝得陛下离开,只怕所有人都会死在山谷内。王大人,你这次立了大功,将来富贵不可限量。” 裴矩提前给王连贺喜,王连却高兴不起来,询问:“风雪无情,这次死了多少人?” “五千!”裴矩说出了惊人的数字,“我已经通知宇文述带兵前去寻找,将这些人厚葬。” 隋炀帝的固执,到底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王连感慨不已,好在他能将杨丽华带出来,免去了一场遗憾。 “王大人,你在昏迷中,喊出了很多名字,倒也有趣。”裴矩道。 “哦,我都说了什么?” “一些人不认识,只我记得马臻、曹操和蔡文姬,尤其是蔡文姬,你说了多次。” “那是个才女,我非常欣赏她。” “大人放心,老臣并非多事之人,绝不会将这些说出去的,且安心静养。”裴矩这才下了车,吩咐人送来热粥。 裴矩话里有话,王连有些心惊,提及那些古人无妨,他最怕喊出李渊的名字,会让隋炀帝再度绷紧神经。 第102章 一州总管 随着食量增加,王连的身体渐渐恢复,但咳嗽一直没好,肺部还有炎症。半个月后,他终于回到了东都,却没进去面圣,直接让人把自己送回位于洛阳旧城的家中。 看到王连回来了,不停地咳嗽,袁紫烟担心不已,非要伺候王连洗澡,又是一通按摩,然后让仆人出去抓药。 “夫君,你万不可有失,留在紫烟,该何去何从。”袁紫烟垂泪道。 “不用担心,就是肺炎,被西域的寒风给灌的。”王连道。 “小病也会拖成大病。” “不妨碍,对我来讲,这也是机会。” “何来机会?” “我们应该可以南下了,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只要跟夫君在一起,在何处都是家。”袁紫烟开心地笑了,她现在可是地地道道的富人,足够一生挥霍,她甚至也在悄悄幻想,找一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抚琴作诗,儿女绕膝。 仆人们抓来的汤药,王连也没怎么喝,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圣旨来了,加封王连为柱国,并且又送来了五万两黄金,除此之外,还有人参、灵芝、鹿茸等贵重补品。 如今袁紫烟的手里,又多了一笔存款,成为新一代富婆,自然是开心不已。 王连写了一封奏折,还是让前来探望的皇甫议捎给隋炀帝,希望能够南下,一则养病,再则修建江南运河。 只是过了几天,隋炀帝就回复了,加封王连为杨州总管,并负责疏浚开凿江南运河,即刻上任。 皇甫议兴奋地赶来道贺,王连被封了这么大的官,轰动整个朝野,人人羡慕,不过反对的声音并不多,都是心悦诚服。 杨州总管就是隋炀帝没登基之前的职务,后来由何稠挂名,他也没去过,繁杂事务都由王世充代为管理。 隋文帝时期,改州为郡,而就在去年,隋炀帝宣布改郡为州,并非所有的郡都叫州,而是确立了天下九州,以州管理郡的制度。 如今杨州下辖四十多个郡,最为富饶,堪称当下第一大州,基本上相当于三国时期吴国的地盘。隋炀帝一直没有安排真正的总管,是对这里有着深厚的感情,不愿意放手给别人,他甚至将江都郡称作陪都,除东都、大兴之外的另一个都城。 “老哥,之前没搞清楚,这官太大了,我不适合。”王连道。 “这是皇上对你的信任,莫要推辞,更何况修建江南运河,若无实权,如何调动当地官员。”皇甫议道。 “要不,我再写一封奏折,你跟我一起去杨州吧!”王连道。 “好啊,便不知皇上能否应允。” 王连又写了一封奏折,由皇甫议带回,结果,隋炀帝没同意,还是安排阎毗择日前往,帮助修建江南运河。 仆人们都想跟着,哭哭啼啼跪了一地,一再表决心。家事都由袁紫烟做决定即可,大部分都带着,年老体弱的留下看家,还留给他们不少财物。 简单收拾下,却也装了十几辆车子,王连没忘了隋炀帝送的那幅字,仔细收好,别的他也没兴趣,倒是袁紫烟,光是衣服就有几十个包裹。 这一走,只怕再也不会回来了,出城之后,王连还是回头眺望了好一会儿,这才直奔河畔,有现成的通济渠,乘舟南下更为方便。 等到了河畔,王连看见一艘大船停在岸边,正是萧皇后乘坐的翔螭舟。 船上下来的并不是萧皇后,而是隋炀帝,他背着手,一脸笑意,身后只是跟着几名随从,但船上却有不少的卫兵。 “参见陛下。”王连上前一步,深深拱手。 “身体可曾好些?”隋炀帝关切地问道。 “有劳陛下挂牵,再静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王连道,跟着又问:“公主的身体怎么样?” “还好,正在调养,也想着来送你,朕没有答应。你给朕带回了姐姐,让朕倍感欣慰。”隋炀帝由衷地说道。 “是在下托了公主万金之躯的福气,才能脱离险境。”王连道。 “哈哈,虽有奉承之嫌,却很动听。”隋炀帝大笑,又看向后方的袁紫烟,王连急忙招手,袁紫烟跑过来,大礼参拜,父皇金安。 “紫烟,朕本该留你在身边,又怕王连消极懈怠,便随他去吧!”隋炀帝道。 “无论何时何地,紫烟都会铭记父皇的关爱。”袁紫烟说道,这当然不是真心话,她跟隋炀帝谈不到什么感情。 “王连,这艘船便送给你,到江都后,可住在朕的行宫里。”隋炀帝指了指后方,是为了王连,特意带来了这艘豪华大船。 “谢过陛下,翔螭舟我会安排人送回来,至于您的行宫,我就不住了,不合礼数。”王连推辞道。 “朕又不常去,你且住下,以免荒废。待江南运渠完工,朕自会安排为你兴建一处宫殿。”隋炀帝说着,递过来一把金钥匙,跟手掌一样长。 不是用来开门的,是进入行宫的通行令,王连迟疑了下,还是接过来,再度表示感谢。 “昔日孙仲谋凭借长江天险,三分天下有其一,杨州对朕而言,乃是重中之重,王连,定要守好那一方之地。”隋炀帝郑重地说道。 “陛下请放心,我非孙仲谋,也没有他那份野心,只愿杨州安定富饶,成为国之粮仓。”王连道。 “朕自然安心,且待朕下次乘舟南下,再与你把酒言欢。”隋炀帝笑道,跟着坐上一辆早就预备好的豪车,离开了河畔。 船上共有五百精锐士兵,归王连管理,不但要一路负责他的安全,今后也归他一人调遣。 仆人们那里见过这么好的大船,个个难掩一脸的喜悦,自从跟了这位大人,不但收入翻了几十倍,见识也长了一大截,谁不知道王家的奴仆也抵得过一般的财主了。 大家喜气洋洋地登上翔螭舟,王连问清楚萧皇后居住的房间,吩咐锁起来,任何人不得擅入。 士兵们挥动船桨,翔螭舟缓缓启动,王连背着手站在船头上,一身轻松,有种逃脱困境之感。 袁紫烟来了,从后方环住王连的腰,轻声道:“夫君能拥有如此殊荣,紫烟也倍感欣慰。” “呵呵,你可是公主,我是借了你的光。” “才不信,你为陛下做的事情,功高日月。”袁紫烟嗔道。 “紫烟,你不懂,这恰恰是最危险的,高颖、杨素建立的功劳比我多,下场并不算好。”王连道。 “听闻南海有仙岛,待你功成身退,我们就去寻找,安度余生。”袁紫烟充满了幻想。 第103章 入驻行宫 王连也向往人间仙境,但自己的使命却是为运河而生,只要江南运河修建完毕,他就会进行下一次的穿越,直到有一天,重新回到现代。 船上的物资很丰富,仆人们伺候得非常尽心,王连时常坐在船头跟袁紫烟聊天,偶尔两人还会来个乐曲合奏,没有了忌讳,旅游就变得多姿多彩,轻松愉悦。 进入黄河,又进入通济渠,一路上,王连遇到了很多大船,或顺流或逆流,看到尊贵的翔螭舟,纷纷避让,不敢靠近。 大部分都是运粮船,将南方的粮食运到东都的粮仓,也有旅游船,上面坐的都是富家公子,找几名女子陪同,寻欢作乐。 一路畅通无阻,翔螭舟经过通济渠,又在淮河上行驶了一段,进入邗沟,到达终点江都城。 王世充早就听到了消息,忙不迭地出城来迎接,还预备了豪车,但看得出来,他的神情多少有些不自在。 道理很简单,王世充一直认为,他为隋炀帝修建行宫,奉献宝物,杨州总管非他莫属,却不曾想到,自己的顶头上司,竟然还是他不喜欢的同姓官员。 “参见总管大人,参见紫烟公主!”王世充大礼叩拜。 “起来吧!”王连抬抬手,还是说道:“王大人,有件事你要搞清楚,即便我不做这个杨州总管,也不会是你。” “下官岂敢痴心妄想!”王世充惊出一头冷汗。 “怎么想随你,但是,别对我动坏心思。”王连提醒一句,大模大样地上了车。 进入江都城,王连安排车辆直奔隋炀帝的行宫,王世充又被吓坏了,行宫是皇上的居所,即便是守卫的士兵,也不敢靠太近,平日里只是定期安排一些清洁工来打扫。 直到王连下了车,朝着宫门走去,王世充再也忍不住了,拦在了前方,颤声道:“总管大人,此地不可擅入。” “陛下让我住的,今后也在这里办公。”王连拿出那把金钥匙,又说:“休息几日,我再去州衙办公,对了,安排人将翔螭舟泊走,给陛下送回去。” 王世充只能闪开,眼中全是不可思议,有史以来头一次,官员敢于住进皇上的行宫,来时还乘坐萧皇后的翔螭舟,真是得罪不起。 守卫不敢阻拦,由着王连带着仆人和五百精兵进入行宫,仆人们眼睛都不够用了,这可是天子居住的地方,莫说以后就住在这里,就是能看上几眼,这辈子也没白活。 袁紫烟连忙训斥,千万不要碰坏了东西,拿命都赔不起,一应用品还是使用府里带来的。大家这才明白,这里还不如原先的府宅,非但不能碰,还要负责打扫维护,凡事都要小心翼翼才行。 王连安排下去,将朝堂和寝宫锁起来,还是不能随便进去,士兵们可以住进宦官们的房间,搞个上下铺也够用,至于仆人们,一律住进行宫的偏殿。 找了半天,王连才决定跟袁紫烟住在为皇妃预备的寝宫里,即便追究起来,也不算大错。 到底是皇上的行宫,无一处不奢华,王连住的地方,院子里就有一个天然的温泉,可以随时进去泡澡,放松身心。 不过,仆人们很快发现个问题,那就是王连和袁紫烟都很喜欢这处温泉,却从来不共浴。 几天后,王连彻底熟悉了隋炀帝的行宫,这才驱车前往州衙,通知王世充等一行官员过来开会。说起来,随着隋炀帝推行九州管理计划,王世充也等于升官了,由郡丞变成了州丞,而且是九州中最大的杨州,只是他贪心不足。 王连作为一州总管,手里握着生杀大权,新官上任,下方官员岂敢怠慢,有些人听到消息,很早就赶了过来,住在附近的驿馆里。 等王连走进州衙议事大厅的时候,里面已经站着几十名官员,分别是州丞、通守、赞务、都尉、典签、主簿、书佐、仓督等等。王连对这些也不是很熟悉,只清楚一部分是吏部任命的,还有些人的去留由自己决定。 见王连进来,众人齐齐躬身施礼,脸上都带着忌惮之色,别看这名官员年轻,绝对惹不起,试问谁敢住在皇上的行宫里? 王连缓步来到上方端坐,环视四周后开口道:“诸位不必担心,我不会刻意刁难谁,但大家也不能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请总管大人吩咐。”王世充拱手道。 “本官来到这里,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凿江南运渠,由京口至钱唐,明年一月开工,六个月内完成,征募民工五十万。”王连吩咐道。 王世充愣了下,没想到这位官员竟然如此喜欢开凿运渠,继而说道:“回禀总管大人,征募民工不难,不知如何发放粮饷?” “陛下交代过,但凡参与者,免三年赋税。”王连道,这并非他信口开河,而是皇甫议转达的消息。 官员们一阵窃窃私语,优惠力度空前,报名一定十分踊跃,而且,王连主持下修建的运渠,并未曾出现民工累死的情况,已经被广为流传。 “下官一定完成任务。”王世充承诺道。 “有句话必须提醒诸位,切莫借助此事,行中饱私囊,取不义之财,要是被本官发现,严惩不贷。”王连冷下脸警告道。 下方官员无不拱手称是,王世充脸上有些难看,想要在王连负责的工程上赚点钱,怎么就比登天还难。 交代完这些,王连起身就往外走,又把这些官员搞得摸不清底细,这名总管怎么就不问问人口情况和财务支出,好像跟他无关。 修完江南运河,王连就要穿越离开,他才不愿意掺和一州事务过多,如果不小心留下后患,那就得不偿失了。 两天后,王连留下仆人们在行宫里,跟袁紫烟乘坐一辆车,离开了江都城,五百精兵跟随一路护卫。 王连还带上了一直跟随袁紫烟的那两名女仆,受到特殊待遇,她们自然是开心至极。 为了确保运河工程不出差错,王连还是要先去巡查一番,弄清楚江南运河的走向以及淤塞的情况。 “紫烟,金票都带着吗?”王连笑问。 “不能丢啊,我们就这么点儿积蓄。”袁紫烟认真道。 第104章 此情可忆 王连一阵汗颜,十几万两黄金从袁紫烟的口中说出,好像还很少,真是个贪财的家伙,忘了把兜里几两黄金捂得滚烫的日子了。 “夫君,我就是想多留着钱,买一处海岛。”袁紫烟呵呵一笑。 “战火四起的时候,没人会管你有没有产权,会被强行夺走的。”王连道。 “嘻嘻,这有何难,等父亲来了,让他想个法术将小岛围起来,不被别人发现即可。”袁紫烟竟然还想了解决方法。 唉!王连暗自叹了口气,揽过袁紫烟的肩头,将她拥入怀里。袁紫烟天资聪慧,且额圆平阔,耳高过眉,意味着她将来会有极高的声望和无尽的财富,这些路都要她自己去走,或许也是袁天纲选择离开的主要原因吧。 乘舟渡过长江,王连先来到京口,也就是现代的镇江,当地官员慌忙迎接,王连没进郡衙,只是住了一晚,便继续南下。 行进的速度并不快,王连需要做些标记,记录一些地理数据,他的心情很不错,果然是江南好,水系发达,水质清澈,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直接饮用。 而且,王连还发现,很多区域性的运渠正在使用,普通百姓的小船在上面穿行,运货载客,熙熙攘攘,这在北方运河没有疏通之前,几乎是见不到的。 既然来到这里,王连当然要去看看镜湖,如今的山阴县已经彻底更名为会稽郡,规模扩大了不知多少,得益于镜湖的灌溉,其富裕的程度,江南闻名。 带着五百人的队伍,又有公主同行,隐瞒不了身份,会稽郡太守远远就来迎接,毕恭毕敬,谨慎万分,唯恐得罪了这名上方官员。 王连表现得很随和,简单聊了几句,也不让官员们陪伴,率队直奔镜湖。 镜湖维护得相当不错,照比当年的建设情况更好,湖畔绿树成荫,水面光洁如镜,岛上亭台众多,游船如在画中游。 镜湖东侧,马臻庙宇高高耸立,王连进入后,朝着马臻的塑像大礼参拜,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若非这位太守的坚守和执着,何来会稽五百年的兴盛。纵然没有落得史书中惨烈的结局,但功成身退,英雄迟暮,也是一种无奈。 “夫君,马臻不过是太守之职,你如此拜他,似有不妥。”袁紫烟道。 “镜湖之父,功在千秋,他是一位值得敬仰的好太守。”王连感慨道,剩下的话没说,这人还差点成了自己的岳父。 跟着,王连乘坐游船,又来了湖心岛上,有一处亭台,上面雕刻着王羲之的书法,大赞镜湖之美景。 王连取出凤鸣笛,悠然吹奏一曲,不由想起了率真可爱的马红央,曾经被她伤过,也给自己留下无法磨灭的回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用了三天时间,王连仔细欣赏了镜湖,还真就发现了几处水利上的隐患,离开前找来会稽太守,命他带人进行修整。 在整个过程中,王连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太守也不曾提起这位功曹,应该是被岁月给抹掉了。王连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即便留下了名字,回去对着史书说,看吧,这就是我,谁信啊!一定会被人鄙夷和嘲笑。 离开会稽,王连又赶往下一个地方,吴郡的治所吴城。 在吴国的时候,王连和姬玉来过这里,那时叫做阖闾大城,还见到了绝代佳人西施,欣赏了美妙绝伦的舞蹈。 古代帝王登基之后,喜欢规划国家,免不了改地名。阖闾大城在汉朝的时候改为吴县,隋文帝时期曾经改为苏州,到了隋炀帝这里,又改为吴郡,治所吴城,就是现代的苏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和杭州得益于大运河的航运,经济始终保持着繁荣,再加上本来就风光秀美,终究成为国际化的旅游城市。 已经没了阖闾大城的影子,好像跟着姬玉一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吴城,却比吴国时期不知道繁华了多少倍。 吴城是江南运河很重要的节点,王连来到这里,不光是为了寻找跟姬玉之间的回忆,他还要考察水利情况,以方便运河的顺利开凿。 提到吴城,不得不提到一个重要的景点,那就是太湖,中国五大淡水湖之一,其河港交错,河口众多,主要进出河流多达几十条。太湖滋养了附近的农田,让百姓能够丰衣足食,同时,也带来了不小的负面影响,那就是洪灾。 历朝历代,都在太湖投入大量水利工程,而从此地穿行而过江南运河,却起到了决定性作用,有效调节了水位平衡。 关于太湖,王连考察得格外仔细,足足停留了三天,怕袁紫烟太累,王连让她乘舟游览太湖风景,由士兵进行保护,笑声不断从湖面上飘来。 不用新开运河,原本就存在,还是吴国修建的,只需要在原有基础上疏浚增宽即可,工程量并不算太大。 “夫君,还是江南美,景色无边,难怪兄长喜欢到南方居住。”袁紫烟笑盈盈地说道。 袁紫烟口中的兄长,正是她的哥哥,袁天纲说过,妻子和儿子住在番禺,而番禺这个称呼源自于三国时期,现在被称作南海郡,也就是现代的广州。 “我们既然来了,就去看看他们。”王连道。 “好啊,分开十年了,不知道他们生活得怎么样。呵呵,现在我有钱了。”袁紫烟一脸得意,因为这个哥哥的母亲不是她的生母,而袁紫烟又得袁天纲宠爱,总会有些小小的摩擦怨愤。 两人这才上了车,进入吴城,吴郡太守早就得知了总管到来的消息,是王连不让他们跟随考察镜湖,只能在城内紧张地等候。 王连直接来到郡衙,听取了吴郡太守的工作汇报,又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下午时分,带着众人,前往妙利普明塔院,一个佛教的寺院。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没错,这里就是寒山寺,佛教名寺,现在叫做妙利普明塔院,唐贞观年间,这里出了一名高僧寒山,后得名寒山寺。 隋唐两代尊崇佛教,甚至很多帝王都有个佛教名字,因此,妙利普明塔院修建得非常不错,一切都是崭新的,古树林立,宝刹众多,僧人们一脸虔诚,低着头,见人便施礼。 杨州总管来了,寺院已经清场,王连带着袁紫烟步入其中,欣赏了佛教景观之后,最后,进入大雄宝殿。 佛祖释迦牟尼金像高达十米,庄-严中带着慈悲的笑意,俯瞰着纭纭碌碌的众生,似乎在说,万法皆空本一梦,缘起缘灭总关情。 第105章 宝马雕车 王连跪倒膜拜,内心暗自祈祷,希望佛祖保佑自己顺利回家,保佑穿越中相伴的佳人,都能有个美好的结局。 袁紫烟也跟着跪倒在地,嘴里嘀嘀咕咕,好像是说了不少,满脸虔诚。 “紫烟,你对佛祖说了些什么?”出门后,王连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希望佛祖保佑,在我化为尘土的那一刻,你能在我身边,并且亲手把骨灰抛到运渠里。”袁紫烟道。 王连的眼睛瞬间湿了,心中满满都是感动,他又问:“为什么要抛到运渠里?” “相伴这么久了,我总觉得,你对运渠的感情比我深,融入运渠,以后我就能永远跟你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袁紫烟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王连还是落泪了,转头轻轻地擦拭掉,也不说话,拉着袁紫烟的手,一步步坚定地走下了台阶。 随后,王连一行人离开了吴城,继续向南,赶往下一座城市。 “夫君,因何不说话?”车内,袁紫烟轻声问道。 “紫烟,你让我犹豫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王连道,知道了袁紫烟在佛祖前许下的愿望,他的内心动摇了,纠结于是应该继续穿越,还是留在这里陪伴。 “夫君向来处事果断,紫烟会支持你,孤独常有,真情不变。”袁紫烟理会错了,她以为王连为了修建江南运河,要把她长时间留在家中。 “我不是个好男人。” “夫君除了不能为紫烟留下一男半女,并无任何不妥之处,钱财都交给我,也不风流多情,性格淡泊,天下难寻的好丈夫。”袁紫烟道。 “一切都等见到你父亲再说吧!”王连道。 王连巡查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钱唐,后来因为避讳唐朝的国号,被改名为钱塘,也就是现代的杭州,浙江的省会。 众所周知,京杭大运河的起点就是杭州,终点是北京,因此而得名。杭州的拱宸桥就是京杭大运河的起点,当然也是隋唐大运河的起点。 沿着江南运河设定的路线,一边走一边考察地理情况,王连一行人到达钱唐的时候,恰好是春节,时光进入隋大业六年,公元610年。 时任钱唐太守张衡,闻听杨州总管王连来到了,预备了盛大的花灯表演,各式各样的彩灯,布满了城池的街道,让整个城池亮如白昼。 王连对此很不满意,却没有批评张衡,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隋炀帝就喜欢这种铺张奢华的活动,下方官员岂能不效仿。 虽然是冬季,但钱唐城却是温暖如春,在张衡的安排下,数不清的妖艳女子走上街道,露着雪白的胳膊,穿着低胸的彩裙,含羞带怯,流连于彩灯旁。 夜色中,王连在张衡的陪伴下,走在街道上,欣赏着造型各异的彩灯,嗅着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气,不禁想起了辛弃疾的那首《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后世的南宋在纸醉金迷中亡国,而如今的大隋朝,隋炀帝虽有雄心壮志,却也是追求极度奢华的代表人物,终究耗尽国力,引起民怨沸腾。 “紫烟,不要走丢了!” 王连并不忌讳地拉紧袁紫烟的手,行走在灯光璀璨的万花丛中,却不为那些女子所动,这让袁紫烟的心中充满了幸福和感动。 第二天,王连详细查看了钱唐的情况,暗自称赞,这座城市才堪称目前南方第一城,其重要性甚至要超过江都。钱塘江和大运河交汇,让此地成为不折不扣的交通枢纽,人口达一万五千多户,粮食产量更是位居全国第一位。 来到这里,就不得不去一个地方看看,那就是西湖,也叫钱唐湖。 王连准备看过西湖美景之后,下一站便去南海郡,寻找袁紫烟的母亲和兄长,至于是否将袁紫烟留在那里,他目前还没想好。 没让张衡跟随,王连带着队伍来到西湖岸边,此刻的西湖还缺少治理,只有些低矮的堤坝围拢着一片浩大的水域,一眼望去,波光粼粼,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所谓西湖十景,王连了解不多,只是找到了南面的雷峰塔,他也不想登上去。到底还是找来一艘大船,王连带着袁紫烟和两位女仆,还有十几名士兵,登船后朝着湖心的一座小岛驶去。 那里有一片佛塔,可以游览一番,然而,就在王连等人上岛之后,附近小亭里的一个背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此人一身青色的道袍,跟遍布的佛塔显得格格不入,但王连总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同行的袁紫烟却高声喊道:“父亲!” 那人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笑意,大额头,深眼窝,正是袁天纲。 袁紫烟奔跑过去,女仆连忙跟上,过去给老爷施礼,王连命士兵站在原地,也缓步走了过去。 “父亲,你怎么狠心扔下女儿!”袁紫烟哭道。 “呵呵,紫烟,父亲为你找的夫君,可还满意?”袁天纲笑问道。 “满意,就是……”袁紫烟将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想说王连不肯跟她生育女儿,却是遗憾。 “袁大师,很高兴又见到你。”王连道。 “升任杨州总管,王连,你确实与众不同。”袁天纲赞道。 “对我而言,这些都是浮云。” “紫烟,你先到别处看看,父亲有话要跟王连讲。”袁天纲吩咐道。 袁紫烟嘟着嘴巴,去了一边,王连也坐在小亭子,望着远处的湖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连,你跟我女儿有缘分,但你却不属于这个朝代,能否告知,你究竟来自于何方?”袁天纲问道。 “一千四百年后。” “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在你眼中,都是早已作古之人。王连,你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修建运渠?” “对啊,马上江南运河就要开工了,等修完了,我也该走了。” “呵呵,可曾舍得离开?” “不舍得啊,袁大师,你可真坑人不浅啊,紫烟跟我生活了五年,我,我怎么能放下她。”王连有点生气道,如果不是袁天纲强行将女儿塞给自己,他是绝对不会再留下感情遗憾的。 第106章 江南运河 袁天纲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认真上下打量王连,叹气道:“看你的面相,不走也不行。” “我也担心此事,不完成任务不行,只怕留下也不行。”王连说道。 “你必须走,五月,你会有杀身之祸,及早防备。紫烟我会带走,这场缘分可以了结了。”袁天纲坚定地说道。 “你还真是个狠心的父亲。”王连忍不住说道。 “危墙之下,岂有完卵,皇子公主都是虚妄,谁又知道,我们不是活在一场大梦之中。”袁天纲起身道。 王连沉默了,袁天纲的相术了得,如果自己有了杀身之祸,怎么可能保护袁紫烟,还是跟着父亲更安全。 “走吧,回你来的地方去!”袁天纲说着,朝着女儿走去。 “夫君想要去母亲那里,你们二老可否为紫烟主持大婚?”袁紫烟还在期盼着。 “紫烟,跟父亲走,待王连忙完了,再来找他也不迟。”袁天纲撒了个谎。 “我不走,我要跟夫君在一起。”袁紫烟眼中闪现出泪光,这段时间,她潜心学习相术,从袁天纲的眼神里读到了令人不安的信息。 “听话,你跟在身边,只会打扰,待他避过此劫再说。”袁天纲轻声道。 “不……” 王连走了过来,不舍地说道:“紫烟,跟父亲走吧!” “夫君不要我了?” “不,我很爱你,胜过一切。”王连上前,拥抱了袁紫烟,又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松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后面传来袁紫烟的悲呼:“夫君,若有来世,你是否愿意真的娶我?” 眼泪夺眶而出,王连狠心没有回头,也没了游览佛塔的心情,带着士兵登船,离开了湖心岛,耳边好像还能听到袁紫烟的哭喊声,让他给出一个答复。 不用去南海郡了,神机妙算的袁天纲,已经等在这里,如约将女儿接走了。 王连带着队伍沿着来路回返江都,一路上也不说话,心情沉闷,脑海中总是闪动着袁紫烟的影子,精神一阵阵恍惚,好像是被抽空了灵魂。 半个月后,王连回到了江都城,重新回到隋炀帝的行宫,没有了袁紫烟,这里少了生活的气息,空旷而冰冷,让人根本不想继续居住。 阎毗赶来了,还带着两万辆颠倒车,与此同时,王世充等人征募民工的工作已经完成,五十万民工正从各地聚集而来。 王连打起精神,跟阎毗进行了一番仔细商议,江南运河的疏浚并不困难,河道都是现成的,有春秋时吴国开凿的太伯渎等阶段性运河,还有秦朝开凿的丹徒水道以及三国孙权开凿的破岗渎等,只要联通起来就行,全长近四百公里。 阎毗表示,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大家一起努力,有望缩短工期,在三个月左右完成江南运河的开凿任务。 “阎大人,你好像有话要说,我们相处时间不短了,我的人品你也清楚,但讲无妨。”王连看阎毗的情绪不对,不禁问道。 “唉,皇上现在变得很敏感,情绪不佳,总是动怒。”阎毗叹了口气。 “因为什么?” “乐平公主去世了,皇上伤心至极,元月初一,东都建国门有人冒充弥勒佛,夺下守卫兵器,试图谋乱,虽被平息,但皇上以为不吉。”阎毗道。 “是不是也跟我有关?”王连又问。 “有人参你利用工程,收买民心,必成大患,且目无礼数,对皇上不敬,还曾流连李渊家中,勾结关陇。”阎毗道。 “呵呵,我的罪名还真不少。”王连笑道。 “你深得皇上重用,不知多少人妒恨难平,欲加之罪罢了,皇上并未在意。”阎毗很公正地说道。 “我们赶紧把江南运渠修完吧!皇上也许会亲自来察看。”王连道。 帝王多疑,王连才不信隋炀帝对此无动于衷,阎毗的话有所保留,告黑状的应该不少,这也是一股势力,有时即便帝王不信,也会舍小保大。 一月末,江南运河工程正式启动,临行前,王连将那些仆人从行宫里喊了出来,让王世充为她们安排了新的住所。 王连和阎毗分工合作,整日奔走在河畔上,风餐露宿,不知疲倦。王连还是坚持八小时工作制,让民工们有充分休息的时间,却对工作效率看得很紧,力争在短时间完成这项工作。 江南运河宽二十米,深三米,两旁种树修路的工程暂时省略,留给后来人再继续完善,如此一来,基本可以保证平均每天五公里的速度稳步推进。 王世充是个滑头,总是以各种理由请假,其实就是不想这么辛苦,王连也不管他,反正也要穿越离开,随便他折腾去吧!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王连也想通过劳累麻痹自己,减少对袁紫烟的思念,四月末,江南运河工程终于全线完工。 心情有些郁闷的隋炀帝,再次乘坐龙舟巡游,三月末出发,一路欣赏着美景,已经到达江都。 隋炀帝并未在江都停留,而是渡过长江,又沿着新建的江南运河,朝着吴城赶来。 此刻的王连,正在太湖中的一个小岛上,背着手四处看景,心情格外地放松。运河之眼上,那条象征着江南运河的纹路已经变成红色,他尝试了一下,光芒出现,穿越可以进行了。 小岛上有一处寺院,名叫菩提寺,规模不大,里面有着好几棵大槐树,枝繁叶茂,非常适合采集阳光能量。 王连命僧人们先去别的寺院交流佛法,他就住在菩提寺,当成了私人宅院。 这天上午,阎毗来到这座小岛,一进入菩提寺,上来就埋怨,“大人,你怎可违抗圣旨,惹得龙颜大怒。” “什么圣旨?我在这里住半个月了,没见谁来过。”王连道。 “皇上明明下了一道圣旨,让你回江都见面,你不接受,皇上不高兴,亲自乘舟来了。”阎毗焦急道。 “谁的人送来的?”王连皱眉问道。 “王世充!” “他这是陷害我,没关系,我也懒得跟他计较,此人早晚必自食恶果。”王连浑不在意。 “唉,此事说不清楚,传旨的那人回去之后,已经病死了。” “皇上只安排一个人来送圣旨,分明是故意留下漏洞。”王连冷笑道。 “大人,别说了,赶紧离开这里,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皇上已经到了吴城。”阎毗焦急道。 “我走了,你私自通风报信,该怎么办?”王连心中升起了感动。 “唉,我本就是罪人,死又有何妨。”阎毗叹气道。 “阎大人,非常感谢,你回去吧,就说我在这里,让皇上亲自来见我。”王连道。 “你,你口气怎如此大?”阎毗愣住了。 “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第107章 女皇寝宫 阎毗不住地摇头,转身离开菩提寺,王连回屋换上了道袍,又命人在树荫下摆上一壶香茶,不急不慌地摇着扇子,小口品着茶。 隋炀帝做事的速度向来很快,一个时辰后,几艘大船迅速朝着小岛驶来,很快,兵马就把整个菩提寺给包围了。 隋炀帝背着手进入菩提死,他并没有带侍卫,而是独自一人,大步流星地朝着树下的王连走了过来。 “陛下,好久不见了。”王连起身拱了拱手。 “怎不去见朕,非要朕来找你?王连,你好大的胆子啊!”隋炀帝的脸色有些难看。 “不好意思,压根儿没见到圣旨。陛下,你想杀我,也不用借别人之手。”王连直言道。 “谁说朕想杀你。”隋炀帝坐在王连的对面,自己倒上一杯茶,可能是走累了,一口就干了,也不怀疑茶中有毒。 王连坐下来,手里握着运河之眼,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隋炀帝,并不说话。 “王连,为何不见紫烟,你把朕的公主弄哪里去了?” “袁天纲来过,将紫烟带走了,说是到各地散散心。” “朕都找不到袁天纲,他居然会主动到你身边,却也奇怪。”隋炀帝哼声道。 “不奇怪,他怕女儿有危险,当然要全力保护,可怜天下父母心,袁天纲的身份之一,正是父亲。” “你……”隋炀帝抬手想要拍桌子,到底还是放下了,沉声道:“王连,朕信任你,为何勾结那袁天纲?” “别这么说话,我要是勾结袁天纲,还会等着让你抓我?”王连脸色冷了下来,又说:“陛下,不是所有人都想当皇帝,那是个非常危险的职业。” 隋炀帝又喝一杯茶,朝王连伸伸手,想要那柄扇子,此时,江南已经进入酷暑季节,菩提寺被太湖环绕,已经很凉爽了,还是让他难以承受。 王连将扇子扔了过去,隋炀帝一把接着,更郁闷了,觉得王连非常无礼,就该毕恭毕敬地递过来。 接着,王连从桌案下拿出几样东西,摆在上面,杨州总管的大印、免死令牌、随身的短剑,还有隋炀帝送的书法。 “此为何意?”隋炀帝使劲摇着扇子问。 “都还给你,我还是回芒砀山修行吧,仕途险恶,再多的功劳,也斗不过流言蜚语,蓄意中伤。”王连道。 唉!隋炀帝叹了口气,说道:“你替朕修渠铺路,省下大量财富,朕并非铁石心肠,岂能不知。况且,你还拼死救了朕的姐姐,她已经过世了,临死之前还在念叨你,朕也深有感触。” “陛下,你打算如何处理我?”王连问道。 “跟我回京都,先呆在府宅里,待朕打下高句丽,还是去当辽东刺史吧,你不交友,无几人替你说话,远离朝廷最好。”隋炀帝道。 “是真心话吗?” “朕不是昏君!” “好了,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可以放心走了。别难为袁天纲和紫烟,且不说兄弟之情,他们也是不想掺和世事之人。”王连道。 “你要去哪里?”隋炀帝不满道,“朕在这里,岂容你自行选择?” “你拦不住我,陛下,就此告别,相见无期。” 王连说完,向后退了两步,将手中的运河之眼的瞳孔位置,对准了树丛射下的一束阳光。 七彩之光瞬间荡漾而出,将王连包围在其中,他看见隋炀帝惊愕万分地拿起短剑,没等他将短剑抛过来,七彩之光随之消散,树下空空如也。 又是一次穿越,当王连从昏沉中醒来,却躺在一个屋子里,身下是厚厚的地毯,上方则是雕龙的穹顶。 灯光很暗,王连头脑昏沉,将手中的运河之眼放进兜里,挣扎着坐起来。他使劲揉着眼睛,渐渐适应之后,却发现这间屋子奢华到了极致,无论是墙壁、还是灯柱,都是黄金打造,上面都布满了精致的龙纹,而脚下不远处的一个水盆,竟然是白玉打造,隐隐散发着光芒。 当王连看见不远处的大床时,却吓了一跳,轻纱遮盖的纱帘后面,盘坐着一名女子,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跟着,那名女子挑开纱帘下了床,用一根玉针挑亮了灯火,回来后重新坐在了床沿上,继续看着王连,神色非常平静。 屋内明亮了许多,王连这才看清这名女子的模样,身穿金黄色的丝绸亵衣,看起来五十出头,大眼睛,瓜子脸,皮肤白净,一头长发披散着,几乎全白了。 不用说,又穿越了,但情况倒过来了,没有吓到对方,反倒把王连给吓一跳,这女人也太淡定了吧? 王连站起来,抱了抱拳说道:“夫人,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朕还想问问你这个道士,如何进入寝宫来?外面的侍卫不少于三千,女仆不少于五百,朕究竟是哪里思虑不周,让你进来了?”女子疑惑地问道,此时也没把王连放眼里,还在为工作疏漏找原因。 朕?! 王连彻底被惊呆了,天下有哪个女子敢用这个称呼,难道,这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女皇武则天? 应该错不了,四处都是龙的图案,就该是皇帝才能享受的荣耀,照这么说,自己应该穿越到武则天称帝后,唐朝历史上的武周时期。 见到历史上真正意义的女皇,王连却丝毫激动不起来,出现在别的地方还好说,偏偏深更半夜进入女皇的寝宫,被杀头都是轻的,很可能会被碎尸万段。 屋内突然多了个男人,武则天却能如此淡定从容,也让王连暗自佩服,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女皇,已经不能用巾帼英雄来形容了。 “陛下,我已经说不清楚了,要杀要剐,只能随你了。”王连道。 “只要朕喊一声,杀你不难。你既然接近了朕,因何不下手呢?”武则天平静地又问。 “我都没拿刀,怎么可能是杀手呢!唉,既然这样了,怎么辩解都是苍白的。我想说的是,我不是刺客,更不想死。”王连叹气道。 “呵呵,你倒是有趣,说说,到底怎么进来的?”武则天笑了,还拢了下垂落脸颊的白发。 “我师父是南宫道人,他说能用搬运术将我凭空挪走,结果,就挪到了陛下的寝宫,这分明就是借人之手,杀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王连编了个谎言,也不指望能蒙混过关。 哈哈,武则天被逗得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她指着王连道:“你这谎话十分有趣,朕倒是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陛下,您打算怎么惩罚我呢?”看武则天开心了,王连心中重新燃起希望,试探问道。 “不急,再说几个好笑的,朕赐你个全尸。”武则天摆手道。 第108章 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只听一名宫女喊道:“陛下,宰相大人求见。” “唉,偏要这个时候来,不知道朕在休息吗?”武则天叹了口气,还是答应道:“让他进来吧!” 官员从外面进来,需要时间,武则天指了指王连,又说:“你呀,倒是让朕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你如此年轻英俊,却留宿在朕的房内,免不了风言风语,让那些包藏祸心之辈议论朕的名声。”武则天嗔道。 “我们绝对是清白的。”王连道。 “杀你就不清白了,像是朕觉得你侍奉不周一样。朕已经七十有三,岂会对男女之事有兴趣。”武则天道。 王连记得,武则天是六十六岁登基成为皇帝的,公元690年,以此推论,现在就是公元697年,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年代跟运河有什么关联。 一定是运河之眼搞错了,把他弄到了这个年代来,现在也不方便拿出来看看,还是先等着武则天的发落吧! 武则天保养有术,如果她不说,怎么都看不出来,这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名老者推门进来,跪倒在地叩拜,“臣狄仁杰拜见圣神皇帝。” “老哥哥,起来吧,早说过了,咱们之间,不必拘泥于礼数,坐吧!坐吧!”武则天笑着抬抬手。 狄仁杰王连当然认识,那还是在襁褓中的孩子,内心推算一下,他已经是九十岁的老人了,看起来身体依然非常硬朗。 狄仁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突然就看见了一旁的王连,当真被吓了一跳,不禁皱眉道:“陛下,谈论国家大事,这人就不必在此吧!” “唉,老哥哥也想偏了。”武则天叹了口气,又说:“你来得正好,朕正想跟你探讨,此人突然就出现在朕的寝宫,说是被人用法术运来的,不知该如何处置。” “你是何人啊?”狄仁杰问道,一脸严肃的样子,真像是在审案。 “我叫王连!” “隋炀帝时期,倒是有一人名叫王连,道士出身,官至杨州总管,主持修建了运渠,还娶了……” “对,那就是我!”王连打断了狄仁杰的问话。 武则天呵呵笑了,还拍了下手,这是今天听到的第二个笑话,狄仁杰却冷下脸来,呵斥道:“满口谎言,那人若是活着,早已超过百岁,岂能如你这般年轻。” “真的是我,不信你可以提问!” “哼,王连之事,早已广为流传,岂是道听途说可以蒙混的?” “外面传的我知道,没有的我也知道。我在负责修建驰道的时候,你家住在静安郡,你的父亲因为装病逃避征募,哦,还是两次,被判砍头。是我帮忙说情才免于死罪,我还给了你家十两黄金,对了,襁褓中的你还拉过我的手指。”王连回忆道。 狄仁杰如遭电击,整个人石化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段往事他当然清楚,家人每每说起,都对王连感恩戴德,就差立下牌位香火供奉。而且,狄氏家族能被李唐王朝重视,也与此有关,李渊认为王连偏爱的人物,一定很重要。 还有,这段家事,外人知道的并不多。 “王连乃狄氏一族的大恩人,毋庸置疑,可老臣依然不能相信,你就是隋朝的上柱国、济水公、扬州总管、钦封监御使、工部侍郎,还有,辽东刺史!”狄仁杰对王连非常了解,提起这些官职,如数家珍。 武则天有点笑不出来了,听着越来越不像笑话,假如这人真是那个王连,真如狄仁杰所讲,倒是来历不凡,大隋的肱骨之臣。 “我在大业六年,修完江南运渠后离开的,以为大家已经把我给忘了,你能记得这些,我很高兴。不过,现在怎么说你都不会信,随便处理吧,总之,误入皇上的寝宫,就是倒霉。”王连摊手道。 狄仁杰又愣住了,王连淡出大家视野的时间,正是大业六年,就是在江南失去消息的,没人知道此人到底去了哪里,隋炀帝对此也是讳莫如深,只字不提。 “老哥哥,这是难有的奇闻啊!”武则天笑道。 “陛下,不可尽信,难保此人对王连了解很深,在此故弄玄虚。”狄仁杰道,停顿了一下,又说:“陛下,那王连曾经娶了紫烟圣母,如果能请圣母前来,真伪立辩!” “朕的姨娘年岁已高,此刻怕是已经睡下了,平日里连朕都不愿打扰他。”武则天道。 “你们说得可是袁天纲的女儿袁紫烟?”王连愕然地问道。 “正是!”狄仁杰点头道。 王连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瞬间泪水满盈,他哽咽地恳求道:“紫烟竟然还在世,请让我见见她,哪怕立刻被处死也心甘。她,她应该有一百多岁了。” “当真是个不怕死的!”狄仁杰哼道。 武则天犹豫了下,还是朝着门外吩咐道:“去云霄宫瞧瞧紫烟圣母可曾睡去,若还醒着,请她到朕这里来一下。” “谢过陛下!”王连深深拱手。 “等着吧!”武则天摆摆手,示意王连在一旁坐下,这才又问狄仁杰:“老哥哥,这么晚来找朕,有何要事啊?” “刚收到消息,契丹孙万荣再度谋反,率军十万有余,正在攻城掠地,残害百姓,此事刻不容缓。”狄仁杰道。 “必杀蛮贼孙万荣!”武则天霸气地说道。 “臣以为,可派武懿宗、娄师德、沙咤忠义率军二十万前往讨伐,立下军令,哪怕全军战死,也要灭了孙万荣。”狄仁杰道。 “好,这就是朕的旨意,老哥哥前去安排便是。”武则天答应道,显示出她对狄仁杰的极度信任。 当着王连的面,君臣又研究了具体措施,非常详细,王连很佩服狄仁杰,九十岁的人,思路仍然非常清晰,记忆力也非常好,丝毫不见任何糊涂的症状。 两人都不避讳王连,只要证明他说了谎,立刻处死,什么也传不出去。 “紫烟圣母到!”随着外面传来一声高喊,王连的心脏跳动得异常激烈,他不知道,也不敢想象,今日袁紫烟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第109章 百岁重逢 狄仁杰急忙起身退到一旁,武则天也下了床,随着屋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她身穿紫色金丝长袍,上面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金凤凰,银丝般的长发高高盘起,上面插着一支紫色的玉簪。 女子脸上的肤色红润如婴儿,却还是掩盖不住老态,细细的皱纹随处可见,但王连还是能分辨出她的样子,正是袁紫烟。 “武曌拜见姨娘!”武则天深深一礼。 “臣叩见紫烟圣母。”狄仁杰则跪倒在地。 “陛下无须多礼,仁杰啊,你也起来。”袁紫烟抬抬手,又问武则天,“陛下叫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你当知晓,我已经二十年不问国事了,军国大事就与众臣商议吧。” 袁紫烟开口就等于封了门,不想管朝廷的事情,武则天道:“姨娘身体康健,便是武曌之福,实不愿惊扰姨娘,只是,那人想要见你,自称是你的……” 武则天朝着这边指了指,袁紫烟这才看见,屋内不远处还站着一名年轻人,一身道袍,容貌俊朗,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袁紫烟瞬间惊呆了,继而生气道:“曌儿,你怎能如此,找到此人来扰我心神!” “姨娘息怒,不是武曌找来的,是他突然出现在我的寝宫里。”武则天连忙解释道,无法想象,杀人不眨眼的女皇,竟然对袁紫烟如此尊重。 “紫烟,我就是王连,想不到啊,还能再与你相见。”王连轻声道。 “不,你不是王连,不是我朝思暮想的夫君,他在八十七年前便消失了,父亲说,他去了不知名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袁紫烟显得格外激动,泪水顺着略显深陷的眼窝滑落下来。 “紫烟,我是王连,我们在一起五年,还有,这个玉佩。”王连亮出那个隋炀帝给的晶莹玉佩。 “那是我夫君的,跟这个正好是一对。”袁紫烟激动地也拿出自己的,明眼人一看便知,出自同一块玉,同一个工匠所打造。 武则天和狄仁杰都愣住了,完全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们只想戳穿王连的谎言,到头来,紫烟圣母跟这人还真是旧日相识。起码,这人长得就跟原来那个王连一模一样,连袁紫烟都分辨不出来。 “紫烟,还记得这个笛子吗?”王连又从怀里掏出了凤鸣笛,继而又说:“如果你还是不信,我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在我的脑海里,都可以讲给你听。” 袁紫烟挪动着步伐,缓缓走向了王连,突然伸出拳头,在王连的胸口捶了几下,继而大哭道:“夫君,我恨你啊,为什么还要出现?韶华已逝,这份苍老的容颜,如何还能面对你。” “紫烟,我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改变。”王连还是把袁紫烟拥入怀里,任凭她汹涌而出的泪水,滑过脖颈,流进衣服里。 “你为何要离开我?八十多年了,每每想起你,心里便只有痛楚的思念,我只恨上苍让我活得太久,备尝这份煎熬。”袁紫烟道。 “隋炀帝要杀我,不走反而会连累你,紫烟,我也不舍得放开了,甚至都想永远留在那里陪伴你。”王连道。 “我老了,时常觉得日光不明,草色黯淡,你怎还如此年轻?”袁紫烟问。 “我没有经历中间的岁月,唉,一言难尽,且容我细细讲给你听。”王连依旧拉着袁紫烟的手,尽管那只手上,已经不在那么柔软滑腻。 一老一少互诉衷肠,旁观的两位老人都惊呆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我可以带走他吗?”袁紫烟擦擦眼泪,转过头又是一脸威严。 “姨娘随意!”武则天答应道。 噗通,狄仁杰跪了下来,郑重地叩拜道:“仁杰拜见恩公!” “起来吧,一把年纪了,要注意身体,若非你要审问我,我也不会说之前的事情。”王连道。 “恩公慢走,改日仁杰定当前往拜谢!”狄仁杰道。 “能跟紫烟在一起就好,谁还在意其他的事情呢!”王连说的是真心话,能够跟袁紫烟重逢,令他百感交集,心情难以平复。 “走吧!”袁紫烟道。 “好!”王连搀扶着袁紫烟,离开了武则天的寝宫,在一群侍女的陪伴下,穿过复杂的宫殿群,来到了云霄宫。 这处宫殿的规模,不比武则天的寝宫差,五层楼,高达三十米,门前的广场处,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紫金凤凰,展翅欲飞,宫门口矗立着一块醒目的石碑,上有四个红色的行书大字,擅入者死! 袁紫烟已经一百一十岁的高龄,不适合爬楼,她平时休息的地方,就在一楼靠南的房间里。 王连搀扶着进去,袁紫烟还是疲惫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王连坐在床边,依然握着那只手,不想分开。 已经是戌时,晚上九点多,平日里,袁紫烟早就睡了,她说,今晚突然想起了很多往事,心神不宁,本想起来推算一卦,到底是懒惰,没有进行。 “夫君,我这个年岁,朝不保夕了!”袁紫烟感慨道。 “紫烟,你的肤色看起来很不错,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王连道。 “在垂暮时光,上天又把你送来,不知是安慰我,还是让我死心。”袁紫烟道,以王连外表呈现的年龄,完全可以再娶一名妙龄少女。 “上天让我来陪伴你,紫烟,这次我不会再离开的,哪怕死去。”王连真心地说道。 “父亲说过,你不属于这里,却跟我有三世之缘,现在可以跟我讲讲,你怎么又来了?”袁紫烟问道。 春秋开邗沟、秦南造灵渠,会稽建镜湖,三国通白沟,王连将自己的过往简单说了一遍,又拿出运河之眼给袁紫烟看,等于将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她。 袁紫烟一声长叹,心情却好了起来,她把运河之眼还给了王连,幽幽地感慨道:“夫君,跟你做的这些大事相比,紫烟心中的这份爱,已然无足轻重了。” “有时候,我也埋怨上天的刻薄,让我一次次错过,一次次心痛。”王连道。 “黎民百姓的福祉更重要吧!男女私情不过一时之欢,百年宴席也终将散去,而运河闪耀的光芒,却是千秋万代。”袁紫烟说了句,太疲惫了,就这样拉着王连的手,嘴角挂着微笑,沉沉地睡去了。 第110章 太平公主 王连靠在她的身边,看着这张因为等待而苍老的脸庞,却是久久无法入眠,往事一幕幕不断飘忽在眼前,继而化作斩不断的情丝,任凭狂风也无法吹散。 第二天上午,袁紫烟醒来,两人一起吃了精致的早餐,接着携手出门,坐在开满鲜花的一处小院里。 袁紫烟说,这些花都是她亲手种植的,也是闲来无事。在不断的交谈中,王连也获知了很多信息,这里就是他从未踏入的东都,如今已经被武则天改为了神都。 宇文恺建造的豪华宫殿,被李渊付之一炬,而武则天建造的宫殿,也丝毫不比毁掉的宫殿逊色,帝王都喜欢大兴土木,用来证明至高无上的皇权。 袁紫烟跟随父亲走后,见到了兄长和母亲,一家人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江南漂泊,隋炀帝派人寻找过,但每次都被袁天纲的神机妙算而巧妙地躲过。 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彟于贞观初年授任利州都督,袁天纲在蜀中见到了他,相谈甚欢,也是第一次见到了年幼的武则天。 袁天纲只说武则天贵不可言,并未点破她会成为女皇。后来,唐太宗李世民听说了袁天纲和袁紫烟父女在蜀中,立刻派人带重礼前来相邀,并且封她的兄长为郡守。儿子封官的事情,袁天纲不答应,只是收了重礼,将资金聚拢起来,交给儿子在凌云山修建凌云观。 袁天纲父女入宫之后,袁天纲被封为帝师,常伴唐太宗左右,袁紫烟依旧被封为紫烟公主,还是李世民的姐姐。 后来,武则天入宫,袁天纲却选择隐退,一直在凌云观内生活,临行时安排袁紫烟,务必照顾好武则天,当然,那时的武则天很青涩,写得一手好书法,被唐太宗称之为武媚。 袁紫烟再没嫁人,虽然提亲者不少,都被她坚定地拒绝了。父亲也曾无意说过,也许有一天,她还会见到王连,这也是支撑她的信仰之一。 “袁大师还在吗?”王连问。 “家人都不在了,也没通知我,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白日飞升,我希望是后者吧!”袁紫烟道。 “袁大师让你照顾现在的皇上,深谋远虑,棋高一招。”王连道。 “我一直扶持陛下,直到她再无危险,坐稳江山。陛下嫁给李治后,便随高宗尊称我为姨娘,呵呵,这朝廷里,却也无人敢招惹我。”袁紫烟笑道。 “也是受到你庇护,我才没被皇上处死。”王连道。 “这世间的荣华,我已经享受尽了,却还是不死,就是等你再来吧!”袁紫烟道。 “嗯,我们的情缘斩不断。” “不要如此讲话,拿出你那宝贝看看,这次的任务又是修复哪条运河?” “我也不明白,根据我掌握的知识,应该不会这个年代过来。” 王连说着,从怀中掏出运河之眼,仔细一看,还真发现了不一样,通济渠黄河入口处,有一段变成了蓝色,应该是淤塞了。 这是个小工程,人力充足的情况下,最多半个月就能完成。唐朝对运河最大的贡献,就是进行了大量的疏浚工作,维持运河水道的畅通,王连相信,即使他不来,这段工程也会有人负责。 王连认定是上天让他来见袁紫烟,不由笑道:“紫烟,你看,就这么一小截不通,理论上不需要我,上天觉得你等得太久,让我过来陪你。” “天若有情,紫烟深感欣慰。”袁紫烟开心地笑个不停,这一个上午,她的笑声比几十年加起来都多。 就在中午时分,武则天前来探望,还带着两个人,一名是三十多岁的女子,长得很漂亮,但是,一双眼睛始终有水波闪动,一看就不老实。 另一个是少年,十一二岁的样子,长得白净俊朗,却透着一种少年老成。 “令月拜见紫烟姨奶奶!”女子屈膝下拜,少年也跟着跪下,喊道:“隆基拜见太姨奶,祝您福寿安康!” “乖,都起来!”袁紫烟笑道,命人拿来两块玉雕,分别赏赐给二人。 “朕的小女和孙孙!一个是掌上明珠,一个是心头软肉。” 见王连盯着二人看,武则天笑着介绍了一句,从神情中不难看出,她是真喜欢这一对姑侄。 令月,就是李令月,武则天跟李治最小的女儿,取个了道家称号,太平公主。 这位少年自然是唐玄宗李隆基,唐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而后世对他的熟识,则是他跟四大美人之一杨贵妃之间的爱情故事,白居易为此写了一首《长恨歌》,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太平公主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子,看着王连笑问道:“这位师父好生英俊,姨奶奶也不甘寂寞啊!” 啪! 一声脆响,太平公主的脸上就多了个巴掌印,正是武则天扇了她一记耳光,顿时打得太平公主泪眼婆娑,退到了一边。 “记住,再敢对着紫烟圣母乱讲话,朕割了你的舌头。”武则天怒道。 “令月再也不敢了。”太平公主屈膝跪下,是真怕这个亲妈,她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 “陛下,别跟孩子生气,有口无心。”袁紫烟劝道。 “哼,若非圣母替你求情,有你好受的,滚回去吧!”武则天呵道。 太平公主叩了几个头,急忙转身跑了,她就不明白了,开了句玩笑,怎么就差点被割了舌头,这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到底是多大的来头。 李隆基面带惧色,这个奶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不好惹,武则天则摸摸他的头,大有深意地说道:“私恩误国,不可重亲而远贤!” “孙儿定当铭记!”李隆基施礼道。 武则天摆摆手,仆人连忙过来,陪着李隆基离开,就在云霄宫内玩耍,看来倒是这里的常客。 “参见陛下!”王连这才施礼。 “不必了,若是从姨娘这里论,朕倒是该称呼你姨父。”武则天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起来。 “陛下莫要如此。”王连当然不能顺杆上,谁知道这位女皇会不会立刻翻脸。 第111章 杖打酷吏 “朕跟姨娘的感情,亲过母子,王连,这份朕的手谕交给你,若有人想要害你,必须经过朕的允许。”武则天说着,向后一招手,立刻有女仆上前,端上托盘,上面放着一卷只有巴掌长度的圣旨。 “谢过陛下!”王连施礼后收下,这份手谕很重要,危机关头可以保平安。 “姨娘今日气色颇佳,朕心中欢喜。”武则天笑道。 “不瞒你说,我已这般年岁,夫君却如此年轻,总觉有几分怪异。”袁紫烟笑道。 “年华可以老去,心却不能老,朕也想如姨娘一样高寿。” “呵呵,你习练吐纳之术,也不见衰老。” 两人如同一对母女般聊着天,片刻后,袁紫烟道:“陛下,夫君所擅长者,兴修水利,莫不如让他去疏浚通济渠吧!” “何必劳累,朕自会安排人去做。”武则天道。 “让他去吧,我也想跟着欣赏风光景致,好久都没离开这里了。”袁紫烟道。 “王连,朕已经知晓,通济渠淤塞约百里,你需要多少劳役?”武则天这么问,算是答应了。 “两万人即可。” “好,你且在此休息,陪伴姨娘,朕这几日便安排妥当。”武则天答应道。 留了一床天蚕丝的双人棉被,武则天国事繁忙,带着小孙子告辞离开,袁紫烟看着被子笑了,“曌儿倒是有趣,竟然想到这些,说来,能与夫君再携手,紫烟心意足矣!” “紫烟,既然知道我的使命,怎么又催着陛下让我去疏浚?”王连埋怨道。 “我老矣,还能伴你几日。”袁紫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笑着拉过王连的手,轻轻地摩挲着。 边境战事又起,武则天说几日,却过了一个多月也没消息,王连跟袁紫烟每天生活在一起,赏花看景,却也生活得非常开心自在。 宰相狄仁杰带着贵重礼物前来拜见,感谢王连当年对父亲的搭救和资助,顺道向王连这位专家请教关于运河的管理事宜。 “隋末耗尽国力,虽经太宗皇帝励精图治,但运渠依然运输量不大。”狄仁杰道。 “每年能运送多少粮食?”王连问。 “初期二十万石,尚不及汉朝,如今国力有所恢复,已达五十万石。” 运河已经淤塞,武则天却对疏浚工作表现得并不积极,因为运河没有发挥其水上运输作用,成了可有可无的选项。 建立管理制度势在必行,王连作为一名运河讲解员,对此非常了解,张口就来,给了狄仁杰很多中肯的意见,当然,还是要遵循历史发展的规律,不能讲那些现代化的管理制度。 说起运河漕运的管理,是经过漫长的历史过程渐渐完善的,春秋战国时期,开凿运河的目的性很明确,就是为了战争,都是区域性的运河,并没有专职的官员进行管理。 到了汉代,对运河的重视程度大大加强,由大司农进行管理,还设有专职的太仓令,但管理制度依然混乱,主要是自然河流和运河的管理重叠,能发号施令的人太多。 王连刚刚离开的隋朝,工部下方有个职务,叫做都水监,管理天下河流运输,工作人员上百。然而,王连却被隋炀帝封为钦封监御使,因为都水监的权力还是太小,不足以调动地方官吏进行配合。 必须为运河设置专管官员,才能保证运河有效运行,在运输过程中要采用递运法,在各河段设置漕仓,转相递运,提高存储能力和运输效率。 狄仁杰听得格外认真,自觉获益匪浅,回去后写了一封奏折,交给了武则天,此后,都水监内出现了一个职务,叫做水陆转运使,专负责运河的管理。 随着不断完善,天然河流和运河河道的管理制度渐渐分离,这对运河未来的发展和利用,起到十分积极的作用。 已经进入五月,还是没有武则天的消息,王连和袁紫烟也不着急,听说,武则天去了黄河北岸的武陟县,参观那里新建的几座寺庙。 武则天尊崇佛教,甚至为佛经题词,对修建庙宇从不吝啬,也加重了百姓的负担。 这天上午,云霄宫外,突然聚集了大量士兵,将宫殿围堵得水泄不通,碍于宫门前的警告牌,倒是没人敢闯进来。 袁紫烟听到了仆人的汇报,脸色阴沉下来,她拿起了紫金龙头拐杖,缓步来到宫门前。 “紫烟圣母,来俊臣有礼!”一名四十多岁的官员,躬身下拜道。 来俊臣在历史上臭名昭著,是个不折不扣的酷吏,贪赃枉法、横行无忌,广交朋党,大兴刑狱。他纠结一伙无赖,专门编造各种谣言,写举报信,诬陷官员,在他酷刑的折磨下,枉死之人数不胜数。 可就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之人,却偏偏得到了武则天的信任,如今已经贵为司仆少卿。 王连隐约觉得,此人是为自己而来,穿越过来几个月了,他并未离开云霄宫,一定是有人告密,才被来俊臣获知。 “你到本宫这里来,又有何事?”袁紫烟冷冷地问道。 “却是为了紫烟圣母的安危,有人举报,宫内来了一名男子,实为妖人,图谋夺取大周江山。”来俊臣高声道,小眼睛瞪得溜圆。 “滚!” 袁紫烟骂道,一拐杖砸在来俊臣的头上,顿时冒出血来,这可是皇上所赐之物,来俊臣不敢躲,此时已经满脸是血,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彻底被打蒙了。 “紫烟圣母,臣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妖人不除,天下定然大乱。”来俊臣梗着脖子争辩道。 “陛下见了本宫,还要施礼尊称一声姨娘,岂容你等在此作乱,再不退下,待我禀告陛下,所有人一律处死,夷灭三族。”袁紫烟冷声道。 “臣遵命!” 来俊臣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急忙带人走了,袁紫烟命人关上院门,过来继续拉着王连的手,去小院子赏花喝茶。 “紫烟,你可是打了皇上最宠信的大臣。”王连道。 “没有我,陛下哪来的江山,夫君不必担忧,在云霄宫,无人敢动你分毫。”袁紫烟将拐杖丢在一边,很霸气地说道。 “紫烟,你变了!”王连道。 “在皇宫这么多年,想不变都难,这些年,我也有所耳闻,武曌滥杀了不少人。唉,年岁大了,也不愿意干涉了。”袁紫烟道。 “来俊臣嚣张成了习惯,今日被打,只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哼,武曌有本事就先杀了我。”袁紫烟满不在乎。 来俊臣这人心理变态,折磨人是他的乐趣,因为搬倒了众多官员,行事越发嚣张,他之所以敢来到云霄宫禁地,因为武则天不在家,自认为即便犯了错误,也会被原谅。 第112章 女主天下 可是,来俊臣这次折磨的目标盯错了人,王连也不是好惹的,既然他敢到这里故意挑事,那就除掉这个酷吏。 李隆基还是少年,不会搬弄是非,王连猜测,应该是挨了巴掌的太平公主,心中带着怨恨,泄露了他在这里消息,还匿名举报了自己。太平公主很了解来俊臣,这人最喜欢捕风捉影,残害无辜,而且近年来的胆子也大得出奇。 王连将干掉来俊臣的想法,直言不讳地跟袁紫烟说了,袁紫烟表示,她只要跟武则天说一声,此人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王连却觉得并不妥当,用这种方式,即便武则天会遵照执行,心里也会带着隔阂,搞不好还会让关系遇冷。 袁紫烟听了王连的话,吩咐人去把太平公主找来,就说是请她喝茶。 一个时辰后,太平公主来到了云霄宫,大礼向姨奶奶请安,那躲闪的眼神,分明是心里有鬼。 “公主,我叫王连,至于为何在云霄宫,你就不必打听了。”王连道。 “王道长,说来,我对此并不好奇,姨奶奶年岁已高,需要人陪伴。”太平公主终于知道了王连的名字。 “来俊臣趁着皇上不在家,刚刚来过这里,想把我带走。” “那人已经被母皇宠上了天,没有他不敢做的,前几年,他还差点把宰相大人给害了。”太平公主讪笑道。 “公主,我精通相术,不妨直言相告,你有灾星临头。”王连认真地说道。 太平公主一愣,随后不悦道:“道长莫要说笑,我只是一名女子,从不参与朝堂之事,至于上次在这里说错了话,已经被母皇给打了,脸面都已经丢尽。” “我的话你可以不信,但希望你去找一个人,他叫卫遂忠,一问就知道了。”王连道。 “那卫遂忠与来俊臣关系甚是亲密。”太平公主吓了一跳。 “不用怕,他们已经反目了。”王连道。 太平公主还在发呆,袁紫烟一边起身,一边说道:“王道长上知千载,下知千年,对你以德报怨,再不领情,没人能救得了你。” 王连搀着袁紫烟胳膊,回屋里去了,太平公主打了个寒颤,也快速离开了。 傍晚时分,太平公主又来求见,进屋就跪下了,脸色异常得难看,袁紫烟轻哼道:“被王道长说中了吧!” “令月糊涂,差点害了王道长,求姨奶奶宽恕。”太平公主哭道。 “我这个年纪,何来恩怨,你母亲给了王道长一份手谕,谁也带不走他,再说了,我也不答应。”袁紫烟道。 太平公主哭泣着,将从卫遂忠处得来的消息说了,来俊臣罗织了很多罪名,想要把她和两位兄长,以及武氏诸王,以谋反之重罪上告皇上,形式非常危急。 “姨奶奶,姨奶奶,令月也是您从小看大的,不能见死不救啊!姨奶奶,令月错了,今后愿侍奉姨奶奶,寸步不离,若有违背,不得好死!”太平公主跪着来到袁紫烟跟前,摇晃着她的胳膊苦苦哀求。 “此人该杀!”袁紫烟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王道长,令月不知如何是好,还望指点迷津。”太平公主恳求道。 “来俊臣犯了哪些罪,你应该清楚吧?”王连问。 “贪赃枉法,欺男霸女,还有……”太平公主说的是笼统概念。 “他想把皇上最亲近的人都害死,这才是真正的谋反。”王连道。 啊!太平公主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了,“唯恐母皇不信。” “你去多联合人,共同控告来俊臣,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搬倒他。” “我,我,姨奶奶,到时你可千万帮着令月说句话啊!”太平公主更相信袁紫烟才能救她,没人比这位圣母在皇上前的面子更大,联合众人状告母皇宠臣,如不成功,被反咬一口,荣华富贵变成了过眼云烟。 “休要聒噪,我自然知晓该如何做,去吧!”袁紫烟摆摆手,也不想跟太平公主多说话。 太平公主这才放心,连夜去联系那些亲哥、表哥们,大家得知消息后,为了自保,立刻决定反扑,将搜集来俊臣的罪行聚拢起来,竟然达到几百条。 七天后,武则天从武陟县返回,她在那里吃了十天的素斋,以示对佛祖的尊重。 然而,她刚刚上朝,两份互告的奏折就被呈了上来,来俊臣告李显、李旦勾结禁卫军企图谋反,太平公主和武氏诸王作为帮凶,而幕后的总策划者,就是云霄宫的那位妖人。 太平公主等人的告状,多达几百页,列举来俊臣种种罪行,此人祸国殃民,要断了大周的江山。 武则天冷着脸,用了两个时辰,将两份奏折仔细看了好几遍,接着就在朝廷下令,抓捕来俊臣,交给有司审讯。 “陛下,臣一片忠心,苍天可鉴!”来俊臣大喊。 武则天冷哼一声,并不说话,来俊臣聪明反被聪明误,无意中碰到了她的底线。儿子、女儿对她称帝可能会有想法,但那些武姓的侄子们,可是都在等着继承皇位,绝不可能有谋反之心。 还有,云霄宫也是来俊臣能染指的地方吗?惹得姨娘大怒,实在是不知死活。 听闻来俊臣被抓,整个神都都被震动了,人们欢天喜地,前往有司提供来俊臣罪证的人络绎不绝,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而替他求情的居然一个都没有。 太平公主来到云霄宫,兴奋地讲述整个过程,当然没忘向王连表示由衷的感谢,如果不是下手早,只怕此刻她已经呆在大牢里。 “有司已经判处来俊臣死刑,可母皇还未批示。”太平公主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回去吧,来俊臣必死!”王连道。 “我还要服侍姨奶奶。”太平公主倒是没忘记诺言。 “我哪里就需要你来服侍了,去吧。” 袁紫烟皱皱眉头,太平公主再次道谢后退去。 黄昏时分,久未曾露面的武则天来到了云霄宫,还带来两部她亲自抄写的佛经,不是劝袁紫烟信佛,而是用抄写佛经的方式,祈求佛祖能保佑姨娘,再活百年。 袁紫烟很是感动,收下佛经,拉着武则天的手道:“曌儿,我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满足了,何必再如此辛劳呢!” “艰难岁月,唯有姨娘全力帮助,不离不弃,我离不开你。”武则天落泪了,两位老人就这样拉着手,想起很多往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直到灯火亮起,武则天这才说起来俊臣的事情,此人残暴,她心知肚明,但女主天下,不服者众多,对她而言,来俊臣可以用来让群臣忌惮,到底杀不杀此人,一直没下定决心。 第113章 终是别离 “曌儿,你糊涂啊,来俊臣想要把你的血脉都给断了,此人性情该是多凶恶啊!你可以养恶犬看家护院,却不能让它连至亲之人都咬。”袁紫烟直言道。 “姨娘说得对,回去我就下令杀了来俊臣。”武则天有所醒悟,又问:“我年岁也不小了,不敢指望像姨娘这般高寿,目前还不知立何人为太子,太子之位久悬不定,朝廷日益动荡,而我将李氏子弟多数得罪,只恐身后会被挫骨扬灰。” “曌儿,你可曾见过,谁家的祠堂里供奉着姑母?谁家的子孙不敬先人?”袁紫烟反问。 武则天愣住了,半晌后说道:“我懂了,老哥哥也是如此讲,劝我弃侄立子,只是如此一来,我岂不是白忙一场,到底还是要把李唐江山交还,心有不甘。” “你本就是李唐的儿媳,今日大唐富庶,都因你之苦劳。百年之后见了李氏祖先,也无需愧疚。”袁紫烟道。 “真不知后世该如何评价我。”武则天还是有些郁闷。 “管他呢,人活一世,跟草木一秋没有分别。”袁紫烟摆手道,“曌儿,我已经二十年不参与朝政了,今日多说了一些,只因近日总有一种油尽灯枯之感,再不说,就要带走喽!” “姨娘,不要离开我!姨娘虽不似从前指点,但有姨娘在身边,便觉心中踏实,今日听到这番话,实在惶恐!”武则天瞬间落泪,抽泣道。 “傻孩子,你已经贵为一国之君,早就不需要我了……” 袁紫烟说着,因为年岁太大,竟然就坐着睡着了,王连连忙将她搀扶进屋,平放在床上,武则天也跟着帮忙,却坐在床边垂泪,久久不肯离去。 “陛下,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凭!”王连劝说了一句。 “姨娘能有你陪伴,也是福气!”武则天羡慕地说完,这才离开云霄宫,步履有些缓慢,她已经七十三岁了,在古代绝对称得上高龄。 从武则天过来直到离开,她从未自称为朕,可见这是两人之间单独交流的常态。 王连的心情并不好,这几天,袁紫烟的睡眠次数明显增多,走路也没那么利索了,在搀扶的情况下,还要拄着拐杖。 有时,袁紫烟半夜醒来,还说梦见了父亲袁天纲,想要将她带走! 几天后,来俊臣被处死,据太平公主讲,人们对他的憎恨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甚至连他尸体上的肉都给剐干净,骨头砸碎。 武则天已经悔悟,撤掉了专门用于告密的铜箱,关掉告密之门。并且降诏谴责来俊臣的罪行,将其家族之人全部处死,来俊臣作恶满盈,终换了身死族灭的悲惨结局。 神功元年,公元697年,六月中旬,武则天派出的二十万军队,大败契丹,其首领孙万荣被杀。 心情大好的武则天,再次来到云霄宫,送来一份圣旨,封王连为监御使,负责通济渠河段的疏浚工作,并且给了三千兵马以及附近征募的两万民工。 “陛下,我要走了,你千万保重。”袁紫烟道。 “姨娘何不在这里等候?”武则天道。 “呵呵,当年夫君修建永济渠之时,我便跟在身边,在这云霄宫生活太久了,也想出去转转。”袁紫烟笑道。 “姨娘年岁已大,何必再去承受奔波劳顿之苦。”武则天不舍道。 “对于我而言,不在夫君身边从,才是最大的苦。” “姨娘万万保重!” “曌儿,我们都太老了,有些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吧!”袁紫烟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武则天的脸,在她心中,除了王连,就是面前这个皇帝的关系最亲。 武则天将脸贴在袁紫烟手上,泪流不止,她人前至尊,说一不二,也只有袁紫烟面前才能尽情流泪,哽咽道:“曌儿都明白。” 袁紫烟拄着龙头拐杖,跟王连离开云霄宫,坐上一辆铺满锦被的马车,在一行人的簇拥下,离开了神都。 武则天在后面跟了好远,这才返回寝宫,接连几日都没有上朝。 车子沿着大路,缓缓向前,袁紫烟道:“夫君,以前你出去,总不愿意带着我。” “你是我的珍宝,不想被别人看见。” “如今已经老到让人嫌弃,还是珍宝吗?”袁紫烟笑问。 “在我心中,你永远那么美丽,以后别说自己老,假如从春秋吴国开凿邗沟算起,我现在可是真正的千岁了。”王连道。 “哈哈,这么说,你该是我的祖辈。”袁紫烟大笑。 “如果按照我穿越前的时间算,你才是我的祖辈,哦,我算算,应该比祖宗十八代还多。”王连道。 “这叫一个乱,不能论这些了。”袁紫烟笑着摆手,两人就这样一路说笑,享受着夏日美好的时光。 一直在路上,考虑到袁紫烟的身体,武则天派来的军队带着最好的帐篷,搭建起来,就是座三米多高的大屋,地上不但铺着地毯,还有几个透光的窗子。 一周后,黄河跟通济渠连接的岔口到了,两万民工早就等在了这里。 王连骑上匹骏马,沿着河堤巡视了一圈,下令先把水口堵住,然后向下开挖沟渠。他吩咐士兵,不要对民工太过苛刻,依然遵循每天四个时辰的工作制度。 作为工程指挥,王连免不了来往忙碌,每逢此时,袁紫烟总会让人搬来一把椅子,就坐在河畔,脸上带着微笑,看着眼前忙碌的工程现场。 工程很简单,二十天后,堵住水口的简易堤坝被挖开,黄河水涓涓流淌,重新流入通济渠,一直流向东南。 王连对正在椅子上打盹的袁紫烟轻声说道:“紫烟,可以回去了。” “哦,是该走了!”袁紫烟睁开眼睛,看着远处山峦间的夕阳,轻轻地叹了口气,却没有起身。 “我扶你起来!”王连爱怜地说道。 “夫君,不必了!”袁紫烟摆摆手,挪动身体,将腰间的玉佩拿了下来,递给王连,“把它丢到运河里吧。” “为什么?” “要分离了,还能留给谁呢!”袁紫烟握了握王连的手。 “紫烟,你怎么了?”王连的心陡然悬了起来。 “夫君,还记得紫烟在寒山寺许下的愿望吗?” “我记得,什么都记得。紫烟,你要坚强。这次我不走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王连哽咽道。 “永远是多远,终有尽头。佛祖一定听到了我的许愿,在我即将化作尘土之时,又将你带到我的身边,夫君,记得把我的骨灰洒到运河里,紫烟便再没有遗憾了。”袁紫烟看着夕阳,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努力不让眼睛闭上。 “紫烟……”王连泪如雨下,不停地呼喊。 “夫君,那日分离,你听到我喊的话了吗?”袁紫烟又问。 “听到了。”王连将那只枯瘦的手放在脸颊旁,“我愿意,愿意!” “如果真有来世,再见到我,一定要将我带走,哪怕像姬玉一样,陨落在时光中,也好过孤单守望。若风兮飘飘,若尘兮荡荡,若梦兮君在何方,若归兮繁华一场。夫君,莫要悲伤,紫烟走了!” 说完这些话,袁紫烟合上了双眼,气息全无,那只手仍然放在王连的手心里。 “紫烟,一路保重!来世我一定娶你,绝不分离。”王连悲戚的呼喊声,久久飘荡在运河之上,他奋力地将手中的玉佩抛出,丢入运河里,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第114章 又见唐槐 民工们已经撤离,三千将士也只留下五百人,王连忍住心中的悲伤,吩咐将袁紫烟火葬。 紫烟圣母何其尊贵,同行的女仆们不肯答应,头都磕破了,士兵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惹上麻烦。 没办法,王连只好将武则天的那份手谕拿了出来,念给众人听,却没有展示内容,编了一段可以将袁紫烟火葬的话,将骨灰带回即可。 王连的身份特殊,又贵为监御使,士兵们只能照办,找来许多干柴铺好,又把锦被铺在上方,让袁紫烟躺在上面。 王连不忍再看,独自回到空荡荡的帐篷内,吩咐谁也不许进来。袁紫烟走了,他的心也空了,这一刻,生死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若风兮飘飘,若尘兮荡荡,若梦兮君在何方,若归兮繁华一场。” 耳畔不停回荡着袁紫烟临终前的话语,王连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就这样一直到天色亮起,这才红肿着眼睛,走了出来。 “回禀监御使大人,这是紫烟圣母的骨灰。”一名领队的将军,将骨灰坛抱了过来,交在王连的手上。 “辛苦你们了!”王连抱着骨灰坛,登上了岸边的一艘小船。 “大人,你要去哪里?”将军问。 “走不远的!”王连摇动船桨,将小船泊到运河的中央,缓缓顺流而下。 取出怀中的凤鸣笛,王连吹奏出一曲伤感的歌,跟着,举起骨灰坛,将袁紫烟的骨灰,尽数抛洒在运河里。 “紫烟,你没有走,永远在我记忆里。”王连喃喃道。 岸边的士兵,目睹这一切,不由地紧张起来,紫烟圣母被火化了,如果连骨灰也带不回去,真不知道该怎么跟皇上交代。 王连拿出了运河之眼,放在阳光下打量着,运河图纹路上那段蓝色已经变成红色,标志着穿越可以进行。 然而,但王连将运河之眼翻转过来,却惊讶地发现,有光芒溢出! 运河之眼的功能升级了,不用再去找大槐树,也不用刻意获取一缕阳光,只要在阳光照耀下,就能离开这里。 “将士们,回去禀告皇上,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跟你们无关。紫烟圣母走了,我也走了!” 王连朝着岸边高喊,接着将运河之眼朝向了初升的朝阳,七彩光芒激荡而出,迅速将他包围在其中。 在将士们石化般的目光注视下,王连瞬间消失在当场,留下一艘空荡荡的小船,孤零零地飘在运河之上,小船上还有个空荡荡的骨灰坛。 当王连从再次穿越中醒来之时,发现正身在一座城池之外,还没从痛失爱人的悲伤中走出来,王连就这么躺着,直到光线变暗这才疲惫地坐起身。前方不远处是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槐树,生长在干涸的水渠边。 环境有些眼熟,王连缓缓站起身来,转头朝着左后方看去,那是一片湖泊,因为缺水的缘故,露出了大片滩涂。 这,应该是聊城,自己穿越之前生活的城市,王连不禁心情一阵激动,但眼前这一片空旷的田野又提醒他,没有现代化的文明城市,他还是停留在古代。 就在这时,一群农夫打扮的古人朝着这边走来,手里拿着斧头和锯子,一副神情紧张的样子。 没人关注身穿道袍的王连,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正是那株大槐树,也就是王连穿越前在树下看书的那株唐槐。 农夫很快将唐槐围了起来,有人上前测量树干直径,王连忽然看懂了,他们这是要把唐槐给砍伐了。 必须阻止他们,如果没了这株唐槐,王连不敢保证,自己能否顺利地穿越回现代。 “诸位,你们在干什么?”王连跟了过去,抱拳问道。 农夫们纷纷打量着王连,一个领头的问道:“你是哪来的道士?” “在下全真教王连。”王连随口编了一个教派,还是从武侠小说里看到的。 “这棵槐树透着邪气,我们准备把他给砍伐了。” “万物有灵,这棵树只怕也生长了几百年吧!”王连道。 “据说快六百年了,是唐朝女皇栽种的。” “这才是最大的怪事儿,哪有女子当皇帝的,阴阳逆转啊,这棵树很古怪了,每次经过,都觉得心里不舒服。”有人插口道。 “因为心里好像不舒服,就要砍伐这棵古树?”王连觉得这个理论很荒谬。 “他家孩子昨天在这树下玩耍,回去后一身血污,说是从树干上蹭到的。”领头的农夫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人。 “有次晚归回家之时,我曾经此树下听到女子的哭声,却不见人影。”一名农夫帮衬道。 “沟渠已经干涸,这棵树依然生长茂盛,不可思议。”又有人提出质疑。 来自于树干的血污、女人的哭声,凭空生长的大树,听起来很恐怖,但却经不住推敲,王连抱拳道:“诸位,我是一名道士,能感受到,这棵槐树是有修为的,不可随便砍伐。我问你们,血污可曾验证来自这棵树?哭声也许是某个女子躲在树后,心有伤悲。至于为何生长茂盛,那是因为,这条沟渠早晚会重新恢复,大槐树在守候着,给人希望!” 农夫们回答不上来,领头的固执道:“这位道长,只是一棵树而已,孤零零的立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砍伐了,也可让附近的百姓安心。” “它又没招惹你们,何不留着夏日乘凉?时代变迁,沧海桑田,留下这株树指引后人找到回家的路,难道不好吗?”王连反问道。 大家还是答不上来,但纵然有千般好处,也不过是一棵树而已,砍伐了一了百了!领头的固执说道:“不行,无论如何,必须砍伐!” 王连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皱眉问道:“这株树碍了你家的事儿了吗?怎么,要盖房子?” “没有!”领头的目光躲闪,应该是被说中了。 “这样吧,我出五两黄金,买下这棵树,并且会在这里作法,任何人如果砍伐这棵树,都会自食恶果。” 王连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子,递给了领头的那人,这可是从隋朝带来的,但王连一直很谨慎,上面并没有任何官家的标志。 一棵树都不值半两银子,农夫们顿时人人面露喜色,没人再提砍树的事情,目光都盯紧了领头农夫手里的金子。 “也罢,那就给这位道长面子,不砍了,金子见着有份。”领头的到底妥协了。 农夫们喜气洋洋地离开了,王连站在树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带了些金子过来,不然的话,未必能保住这棵唐槐,让穿越回家的旅途再生变数。 第115章 东昌古城 等了好一阵子,王连确信农夫们不会再回来,这才离开唐槐,朝着西侧不远的城池走去。来到跟前,王连看清了城门上方雕刻的文字,东昌。 没错,就是聊城,在元代的时候称作东昌,是东昌路的治所,隶属于中书省,由此也能大致推断出来,他已经来到了元朝,距离自己生活的年代更近了。 此刻已经过了中午,王连并没有马上进城,等了片刻,几名商人从城内走了出来。 “诸位,在下久居山林,不知现在是多少年?”王连上前打听,刚才只顾着保护唐槐,忘了问那些农夫具体的年份。 道士算是特殊的群体,一名穿着锦衣的商人上下打量着王连,还是客气地说道:“回这位道长,眼下正是至元二十五年。” “非常感谢!”王连抱拳致谢。 “你这身道袍非常奇怪,在下做服装生意,却从未见过这种面料。”商人又说。 “我师娘亲自织成,虽然样式不好看,也不能不穿吧!”王连笑道,这也是隋朝的服装面料,还是从大兴城买的,应该早就过时了。 害怕师娘,可以理解,商人都不禁笑了起来,这个群体比较谨慎,也没人再继续追问,带着车马,沿着大路,向着东边去了。 至元二十五年这个时间节点,王连很快就想起来了,正是会通河开凿的前一年,公元1288年,当今的皇帝元世祖忽必烈,他这次又穿越了近六百年。 等了片刻,又有一队人马进城,王连混在其中,也许看他是一名道士,城门守卫的士兵也没盘查,将他放了进去。 王连要做的第一件事儿,还是兑换身上剩下的五两黄金,此时,市面上流通的是纸币,叫做至元钞,这是忽必烈在货币改革上的大胆创新,五两黄金可以换一百贯至元钞,厚厚的一沓,塞在衣服里鼓鼓囊囊,却也比携带铜钱更方便。 创新值得夸赞,但纸币的保值性较差,又缺少完善的金融系统,后来,还是引起了元朝的通货膨胀问题。 换了至元钞之后,王连立刻在服装店里购买了一套青色道袍换上,之前的那套服装,直接扔在了服装店,掌柜也是不识货,回头当垃圾处理了。 找到驿馆订好房间,王连这才饥肠辘辘地来到街边的一座酒楼坐下,从伙计递上的菜单上,他看见了涮羊肉火锅。 之前在古代从未吃过涮羊肉,王连点了火锅和一壶酒,自斟自饮地吃着火锅,一边留意倾听其他客人的交谈。 火锅吃完了,王连也听到了一条跟自己有关的重要信息,朝廷派出的都水少监马之贞,就在这座城内,经常带人在附近考察水利情况。 王连在现代是水利系的大学生,知道马之贞是谁,水利专家,曾经跟随元代最负盛名的科学家、水利专家郭守敬一道,开凿疏浚过多条运河。 就去找马之贞,王连打定主意。走出酒楼后,又向路人打听,知道了马之贞就居住在距离东昌路总管府不远的运使府内。 回到驿馆,王连还是先准备好好歇息一晚,明天再去找马之贞。穿越消耗体力,王连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梦中还是袁紫烟的身影,满头银丝的她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微笑,目光掠过河岸,正眺望着缓缓流淌的运河。 日暮时分,夕阳透过窗棂照进屋里,王连醒来后,这才拿出运河之眼仔细查看,象征济州河的纹路已经变红,代表已经疏浚完成,而会通河的纹路则呈现蓝色,有待进行重新修整。 纹路的末端还有一小截蓝色,王连很清楚,那代表的是通惠河,实际长度只有二十公里。 会通、通惠两河工程完毕,应该可以真正回到现代的家,王连乐观地这么想,起身出了门,背着手到街上闲逛。 在现代的聊城,这里被称作古城区,政府投入巨资进行了重建,作为城市的旅游景点之一。 王连也去旅游过,只是人工重建的古城,跟眼下的情形差别很大,其景点和风格,都是依照清朝来建造的。 没有古城区标志性的光岳楼,现在只是个十字路口,聚集着一些商贩在叫卖,倒也非常热闹。 王连走过去跟他们搭讪,只为进一步了解这个时代的情况,得到的信息不少,但是,却没问出他知道的。 作为一名穿越者,身份的问题总是麻烦,王连已经想起来,保护唐槐的时候,他自称是全真教的弟子,也算是误打误撞蒙对了。元初,正是全真教兴旺的时代。 王连想打听全真教的情况,但百姓们只是听说过这个教派,并不了解详情,却反过来问他,作为一名道士,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家的情况。 全真教丘处机真人活跃在元初不假,但王连觉得他的名气太大,不能随便冒充他的弟子,思来想去,倒是想起一个人,丘处机的弟子尹志平。 尹志平当然没有占小龙女的便宜,那是书上随便写的,真实情况是,尹志平在全真教颇有影响力,宗师级别,严于律己,为人非常正派。 就是他了,王连决定,自己就是尹志平的弟子,明天用这个身份去见马之贞。 第二天一早,王连离开驿馆,找到了运使府,一打听门前的守卫,马大人还在附近考察,根本没回来。 也是个勤勉的官员,王连只能再回驿馆继续等,每天过去询问,回来便绘制会通河的图纸,以做到有备无患。 直到第七天,才得知马之贞回到了府宅内,似乎心情不太好。 “麻烦通禀一下,在下王连,已经来过多次了,想要求见马大人。”王连说着,取出换来的两张至元钞,塞到了守卫的手里。 这一招果然好似,守卫乐颠颠地进去通报,过了好半晌,才有一名仆人出来,带着王连进入府宅。 运使府是朝廷特意设定的运河管理机构,王连跟着仆人,进入一个整洁的大厅,上方坐着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官员,身穿紫红色的袍子,脸型瘦削,不苟言笑,正是马之贞。 “这位道长,不知找本官何事?”马之贞问道。 “毛遂自荐!” “哦,你有何本事?” 第116章 用错师父 “我研习过水利知识,知晓如何挖建运河。”王连直言道,从宋朝开始,运河终于成为了官方的称呼,不再是沟渠一类的混乱叫法。 “你叫,王连?”马之贞思忖了下,想起了刚才通报的名字。 “正是!” “如此年轻,便成了道士,岂不可惜?” “我看着年轻,实际年龄已经三十了。”王连随口道。 “哦,拜在哪个门下?”马之贞有些意外,他怎么看王连都不过二十出头,但举止从容,神色淡定,倒像是见过世面的。 “全真!” “师父是谁?”马之贞又问。 “尹志平真人。”王连早就想好了,张口就来。 马之贞听到这句话,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缓缓道:“世人皆知,尹真人三十年前便仙逝了,怎么会有你这个弟子?” 穿帮了! 还是对全真教缺乏足够的了解,王连见过大风大浪,蒙错师父又不是头一回,不慌不忙地说道:“不瞒大人,尹真人深知道法,仙逝是假象,他在芒砀山的古墓里继续修行,并且收了我这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 见王连说得一本正经,马之贞也不禁产生了怀疑,又问:“可有信物?” 哪来的信物?王连有些头大,还是把凤鸣笛拿了出来,递过去道:“大人请看,这就是师父送给我的笛子,时常吹奏,可以放松心神,体悟大道。” 马之贞翻来覆去地看,也没发现上面有关于尹志平的标记,但有一点不用怀疑,此物造型别致,一定来自于古代,价值不菲,不是普通人可以拥有的物件。 马之贞也不贪财,将笛子又还给王连,这才问道:“是尹真人让你来找我?” “正是恩师安排!” “道家怎么会对水利有兴趣?” 问题很多,王连却必须耐心回答,“道家本就怀着济世安民之心,道和德密不可分,根据尹真人的推算,大人在挖建这条河渠方面,遇到了些障碍,特让弟子前来相助。” “真人预料不错,本官来此已有半年,走了很多地方,对于如何引水北上一事,也颇感头疼。”马之贞坦言道。 “此事不难,可以建设闸堰以提高水位。”王连道。 “本官曾负责济州河建设,引清、济、汶、泗之水,立闸节水,但水量依旧不足,来往船只舍近而求远,多从海上绕行。”马之贞道,向王连传递信息,他很清楚闸堰的技术和用途。 随着造船技术的提高,海运已经成为长途运输的主要方式之一,毋庸置疑,到了现代,四通八达的公路网和大型海上货轮,已经取代了运河漕运。 但这并不表示,元朝不需要继续修建运河,海运兴起,随之而来便出现了海盗,东瀛日本在海上就非常活跃,不乏抢掠之举,为此,忽必烈还出兵打击过。 “大人,我认为,船只不选择平静的运河,却要走危险的大海,不是运河没建好,而是人祸作祟。”王连道。 “何出此言?”马之贞不禁愣了下。 “官员设卡,中饱私囊,纤夫、船户的利益难有保障,他们宁愿去冒险。” “说得好!”马之贞重重地拍了下桌案,“待我上书皇上,完善管理,必要将这些人祸除掉。” 王连将怀中的图纸拿出来,递了上去,说道:“这是我绘制的运河闸堰图纸,请过目。” 马之贞就在桌案上展开,非常认真地看了起来,过了好半晌,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王连,实不相瞒,本官之前未曾想到,你如此精通水利,十三座闸堰,皆在关键之处,让人茅塞顿开。” “没标明具体数据,因为我还没去现场查看。”王连坦诚道。 “好,太好了,本官能够遇到你,真乃幸事,终于可以贴枕而眠了。”马之贞由衷地说道。 “只是尽我一份绵薄之力。” “王连,晋级官员,我并无这份权力,酬劳却能决定一二。”马之贞坦诚地说道。 “我不愿做官,只要有饭吃有衣穿便可,待运河工程结束,我还要回去继续修行,参悟大道。”王连道。 这是一种境界,马之贞更是对王连刮目相看,点头道:“你今后便住在这里,做我一名谋士如何?” “愿为大人效劳!” “不要穿道袍了,你且不知,皇上家中遭遇了变故,他更喜拜佛。”马之贞提醒道。 “也好,我回去换一套衣服。” “不必了,我命人给你准备。”马之贞摆手,又在桌案下方取出一块通行令牌,递给王连,今后他就可以随便出入运使府,无人敢阻拦。 随后,王连跟着仆人换了一件得体的蓝色长袍,回来时马之贞已经睡觉去了,仆人又带着他,住进了旁边的一栋二层小楼。 接下来的几天里,马之贞经常找王连过去,细致商议关于会通河的规划,当然,此时这条运河还没有名字。 随着不断深入交流,马之贞越发感受到王连的才华,尤其在水利方面的独到见解,让他也不禁钦佩。 时光进入七月,王连跟随马之贞一道,随行几十名士兵,离开东昌,一路向前,对即将开凿的河渠,进行实地勘查。 当年,曹操曾引漳水过来,形成了一条沟渠,用于农田灌溉,后来,历代帝王也进行过多次维护,因河水北上受阻,泥沙淤积,终究还是被荒废了。 马之贞之前来过多次,对地形地貌非常熟悉,一路不断给王连进行讲解,而王连在仔细倾听的同时,不断下马测量并记录数据。 “王连,你这般认真,让我好像看见了恩师的影子。”马之贞道。 “大人的恩师是?”王连问。 “郭守敬大人,他堪称当世奇才,对数据过目不忘。” “郭令史之才,在下自愧不如。”王连真心道。 一行人来到须城,东平路的治所,也就是会通河的南部起点,在这里足足停留了三天,重点勘测大清水的流速和流量,这将是会通河的主要水源。 从须城出发,重新折返向北,行程的速度却更慢了,经常在某个地方要停留半天之久,主要是研究闸堰的建造和设置,跟王连之前图纸上标示的基本吻合。 第117章 夹谷之奇 从须城到临清,只有二百多里,却走了半个月,十三座闸堰的位置全部确定,中间还回到东昌歇息了一晚。马之贞表现得非常有耐心,他很清楚,只有前期准备充足,真正开工的时候,才会省去很多麻烦。 就在王连和马之贞准备从临清返回时,西侧的路上却来了一队人马,足有上百人,前方一名士兵扛着的大旗之上,赫然绣着“夹谷“”两个金色大字。 “是夹谷之奇大人!”马之贞道。 名字很怪,没听说过,王连对这段历史谈不到很熟,马之贞见王连一脸茫然,又解释道:“夹谷大人是吏部侍郎,虽为女真族人,却对汉人多有袒护,为人正直,官员们都怕他。” 王连点头,他目前的身份只是谋士,也不用见这种高官,马之贞当然不能回避,带着一行人迎了上去。 “马之贞见过大人!”马之贞大礼叩拜。 听到喊声,车上的帘子撩开,走下一名五十出头的老者,长相很有威严,他笑着说道:“马大人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谢大人!” “之贞,运河工程筹划的如何?皇上上月还曾提及此事。”夹谷之奇问道。 “实不相瞒,之前进展艰难,幸好妻弟王连赶来,一番点拨,这才有了眉目。”马之贞道。 王连愣了一下,怎么就成了马之贞的内弟?想想也就明白了,尹志平徒弟一说,太过牵强,至今马之贞也没有全信,这么说是在保护自己。 “哦,此人可在?”夹谷之奇问道。 “王连,快来拜见大人。”马之贞朝着王连招手。 王连只好把缰绳交给身边的士兵,来到跟前,拱手道:“王连见过夹谷大人。” “年轻英俊,气度不凡!”夹谷之奇赞了一句,又问:“王连,除了水利,还曾学过哪些?” “懂一些易经。”王连回道。 “前日我梦见火中取木,此为何意?” “大人,我只是略知一二,不敢妄言。”王连推辞道。 “但讲无妨!” “木为风,风从火出,可为风火家人一卦,恕在下斗胆直言,大人正要回家。”王连道。 “哈哈,果然不凡。”夹谷之奇大笑,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母亲身体染恙,我正要回家探望。” “正值木旺之季,老夫人可保无忧。”王连当然要这么说。 “借你吉言。”夹谷之奇道,又问马之贞,“既然遇到,且给我讲讲,运河是如何规划的?” “王连比下官更为熟悉。” 马之贞将此事推给了王连,夹谷之奇这么问,还是有些信不过这个年轻人,想要当面考考他。 本想低调些,看来是躲不过去了,王连只好拿出完善的设计图,向夹谷之奇讲解起来。都有精确的数字,这让夹谷之奇非常满意,不住地点头,“王连,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承蒙大人夸奖,只想替马大人分忧。”王连道。 “修建这条运河,需要多少民工?”夹谷之奇打听道。 “三万人,半年可完成。” “若是如此,岂不是要黑白劳作?” “在下认为,工人只能每日劳作四个时辰。”王连推广他的八小时工作制。 夹谷之奇和马之贞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按照朝廷的规定,只怕每天至少工作六个时辰,也就是十二个小时。很多工程更是多达八个时辰,除了睡觉就是干活,而且还都是汉人。 “马大人,你如何看待?”夹谷之奇问。 “只是内弟一时冲动之言,不可行。”马之贞道。 “王连,你因何如此讲?” “四个时辰正好,可以歇过来,不然会把人累死。从古至今,死在劳役上的百姓,不可尽数,可怜可叹!”王连坚持道。 夹谷之奇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这点,但工时减少势必就会拖延工期,继续追问:“时长这么短,如何完工?” “能完成,可以用颠倒车,快速将土石从下方运到岸边。”王连道。 “颠倒车?”马之贞也愣了,之前从未听说过。 对此,王连很无语,他在隋朝时使用的这款设备,竟然没流传下来,不光如此,他的名字也被唐宋两代六百多年的时光给抹掉了。 王连简单讲述了颠倒车的原理,两位大人听得很认真,最后,夹谷之奇道:“马大人,莫要小视此事,亦不可擅做主张,可去大都找郭令史商议。” “属下遵命!” 夹谷之奇的车队离开,继续向东而去,马之贞微微摇头,带着王连等人上马,一路奔驰,重返东昌。 从交谈中,王连得知了一个情况,虽然元朝大量重用汉人官员,但普通汉人的社会地位却很低,蒙人是一等公民,其次是北部少数民族,汉人是三等,南人位置最低,甚至到了可以买卖的程度。 王连提出的八小时工作制,等于为汉人争取利益,同样是身为汉人的马之贞内心是赞同的,但实施起来,难度却很大。之前开凿济州河,已经死了很多人,马之贞深感痛心,却也是无可奈何。 回头府宅后,马之贞请王连喝酒,席间直接说道:“王连,我所忧虑者,工长四个时辰,会引起皇上的反感。” “大人,恕我直言,应该要争取一下,每日高强度劳动,体力透支,效率也低,工期依然得不到保证。实在不行,再想其他办法。”王连道。 “只能如此,可惜,郭令史也是汉人,提议未必能被采纳,而当朝宰相桑哥,又不肯为汉人说话,也不好接近。”马之贞感慨道。 发生这种事情,也是王连不曾想到的,开凿会通河工程,竟然附加了一场为汉人民工争取权益的事件。 歇息几日后,马之贞安排好车马,带着王连一道赶往大都,去见郭守敬。 距离不算远,三天后便到了,面前是一座宏伟壮丽的城池,据马之贞介绍,大都规划周长近三万米,有十一个城门,分别叫做和义、平则、崇仁、齐化、安贞、光熙、丽化等,整座城市布局及名称,都是依据《周礼》安排,皇上非常推崇汉文化。 忽必烈重视汉文化,自幼便苦心研读,却对汉人百姓很苛刻。在潜意识里,他还是以蒙为尊,认为自己民族的血统优秀,正是这种思想的延续,才导致强大的元朝,不到百年光景,便被明朝所取代。 第118章 发明巨匠 大都是唐代以来最大的北方城市,却还是不如隋朝的大兴城,在面积上小了近一半,进入城池后,遍地都是施工的景象,几十年了,还在不断建设完善中。 当然,科学技术一直都在进步,大都城的精致程度,却不是大兴城所能相比的。 半日后,王连跟着马之贞来到郭守敬的私人府宅,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守卫都认识,不用通报,直接放行。 王连看见了大名鼎鼎的郭守敬,年近六十的小老头,胡须不多,身材清瘦,笑容看起来很温和,如果再戴上一副眼镜,就像是大学教授。 “见过师父!”马之贞拱手道。 “呵呵,你瘦了许多,可是从鲁地而来?”郭守敬笑问道。 “正是,运河勘查规划业已完成,特来向师父汇报。”马之贞倒也是毕恭毕敬。 “那一处地势多变,不好规划,辛苦你了,本该我亲自前往,怎奈公务繁忙,不能成行。”郭守敬道。 “妻弟王连,前日从江浙行省赶来,在运河规划上,帮了我大忙。”马之贞这才介绍王连,身份依然是他的内弟,跟师父也没说实话。 “你妻子何来兄弟?”郭守敬觉得有些不对。 郭守敬很了解马之贞的家境,妻子是河北沧州富商之女,而且是独女,怎么就突然冒出个内弟来。 “师父有所不知,王连小时走失,去岁才寻回,竟然跟一位道士学习水利知识,受其影响,却也淡泊名利,只想为苍生谋福。”马之贞撒谎的本事也不错。 王连对马之贞心怀感激,这一路上,他已经看出来了,道观门庭冷落,而寺院却是香火旺盛,足见道教已经进入不受重视的阶段。 “呵呵,既然是之贞亲属,不必拘束,随意便好。”郭守敬也不纠缠此事。 “谢大人!”王连施礼。 暂时轮不到王连说话,郭守敬和马之贞进屋叙谈,王连就在府宅内闲逛,看到了很多稀罕物,用于天文观测的浑天仪,精确记录时间的莲花漏,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科研模型,看起来都跟天文学有关。 一个花圃吸引了王连的目光,里面只是稀疏地种植着几十朵花,分散在各处。花圃的围栏呈现三角形,王连蹲下来数数里面的花朵数目,惊讶地发现,竟然跟勾股定理相吻合。 这绝对不是巧合,而是郭守敬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做记录,可能是觉得这么做非常有趣。 溜达了半个时辰,王连大开眼界,感觉像是进入了科技馆,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发现,内心非常敬佩郭守敬,无法想象,一个人能够搞出这么多发明来。 仆人请他过去,王连这才进入大厅,看得出来,郭守敬面带为难之色,应该是马之贞跟他说了民工八小时工作制的事情。 本来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却掺杂了为汉人维护权益的敏感话题,会遭到猜忌。让一名知识分子去跟皇上谈民工福利,确实难为了这位大发明家,而郭守敬似乎面子很薄,又不好拒绝马之贞。 “王连,速速完工,不一样可以减轻民工的重负吗?”郭守敬道。 “大人,这不一样,一个人能承受的体力强度是有限的,尤其是在患病的情况下,更是难以支撑。”王连道。 “如果三万人不够,可以申请多增加民工。”郭守敬又提出了另一套方案。 “师父,大量农田荒芜,战事遗祸,人丁稀少,更何况大都建设已经调用了附近近二十万人。”马之贞更了解下面的情况,征募三万民工已经是上限。 郭守敬岔开这个话题,又问:“王连,颠倒车的图纸可有,与我一观。” 早就预备好了,王连立刻取出来,递了过去。郭守敬对这方面更有兴趣,拍着大腿道:“设计虽简单,却也别出心裁,省时省力,可是你发明的?” “不是,我在一部古籍上见过,隋唐大运河开凿的时候,就用到了这种设备,据说,是宇文恺发明的。”王连没往自己身上揽功劳。 “宇文恺果然名不虚传,这大都城若有他的参与,只怕早就完工了。”郭守敬感叹道。 “师父,上奏朝廷一事……”马之贞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郭守敬沉默了半晌,终于说到:“此事我未必能说动皇上,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人,他跟皇上关系较近,或许能行。” “师父请讲!” “兵部侍郎赵孟頫,听闻他刚从江南回来,我这就写封信,看能不能将他请来。”郭守敬道。 赵孟頫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在后世的老百姓中,要比郭守敬更为响亮。 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和赵孟頫,被并称为楷书四大家,赵孟頫开创赵体,喜欢书法的王连,还曾经临摹过他的书法字帖。 赵孟頫不但精通楷书,还擅长行书,在绘画、篆刻上的造诣也不同凡响,宋元时期的大艺术家之一。只是,王连之前忽略了一条,他还是一名官员,而且是受宠的权臣。 郭守敬让人找来纸笔,仔细斟酌半晌,才写成了一封信,派人送往赵孟頫的府上,等待的时间内,不忘勾勾画画,替王连改造颠倒车的图纸,在关键承重位置上,加上了轴承,如此一来,操作起来就更加省力。 郭守敬表示,他会去跟工部协调,争取在短时间内打造出两千辆颠倒车,用在运河工程之上。 就在三人坐下来喝酒聊天的时候,派出的仆人回来了,赵孟頫答应晚上过来拜访,由此可见,郭守敬的面子还是非常大的。 席间谈及最多的是水利工程,郭守敬、马之贞和王连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有着讨论不完的话题,相谈分外融洽。 最近,郭守敬一直在忙于修整《授时历》,这是中国历史一部精良的历法,可向后通用三百六十多年。除此之外,郭守敬还制造了十二件天文仪器,用于观测天象运动,就是王连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些造型奇特的东西。 日暮时分,赵孟頫来了,这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有些微胖,三缕胡须非常干净整洁,长度垂到胸前,一身简单的藏青色长袍,并无任何装饰。 第119章 仗义执言 赵孟頫最显著的特点,就是皮肤细腻到不像话,比女孩子的还好,透着淡粉色,宛如婴儿一般光滑洁净,全无一点瑕疵。 几人之间的客套少不了,嘘寒问暖,跟着,郭守敬吩咐点亮灯火,就在院子里坐下继续喝酒聊天。 酒过三巡之后,郭守敬开口道:“赵大人,王先生跟随之贞负责修建鲁地运河,他提出工人不能过于劳累,希望朝廷能够允许四个时辰的工作时间。我自觉无法说服皇上,希望能请你代为转达。” 赵孟頫缓缓放下酒杯,叹了口气,“诸位,在下刚从江南回来,一路所见,百姓之苦不可言说,官吏之刻薄,更是触目惊心。王先生能体恤百姓,令人感动,但此事我也不敢上奏皇上,并非畏死,只怕难以通过后,又要殃及汉人官员。” “赵大人,若你也不行,只怕汉人之中,无人敢于直言了。”郭守敬道。 “此举在朝廷看来,似有拉拢民心之意,我乃宋太祖直系子嗣,身份尤为敏感,实不相瞒,我早有辞官之意,几次皇上都未允许。”赵孟頫道。 “大不了,明日下官亲自上奏皇上,不做这个官也罢!”马之贞坚定地说道。 王连对马之贞心生敬意,他只是提了这么个想法,马之贞只需一句话就能给否了,说到底,还是这名心系百姓的官员,坚持要推进这项工程作息制度。 “之贞,不可冲动,我倒是想起一人,他或许可以说服皇上。”赵孟頫道,跟着又说:“他喜欢我的画,大不了送他一幅留念。” “又是何人?”郭守敬问。 “李谦!” “这人素以仗义执言而闻名,只是,我听说他身体不太好。”郭守敬道。 “他是心病,我帮他治疗。”赵孟頫大包大揽,让郭守敬找来纸笔,写了一篇请帖,派人去请李谦。 王连近距离观看了大书法家写字,结体严整,笔法圆熟,书风秀逸,随便就是一篇佳作。 在送信请客的空余时间,赵孟頫又创作了一幅画,名字叫做日暮苍山,夕阳斜靠在山间,点点波光映衬在上下的湖面上,两棵树遥相呼应,各自站着一只晚归的鸟儿。画面很安静,古风浓郁,看似信手拈来,却又浑然天成。 这画要是能带走,准能拍卖上亿的天价,王连怦然心动,但还是收回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一则未必能带走,还有,即便带走了,纸上没一点沧桑的味道,那些鉴宝专家们也会当成近代伪造之物。 城市很大,请客也非常耗时,等李谦到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这期间,敬业心很重的郭守敬,已经去观察了几次天象。 李谦五十出头,身材矮小枯瘦,是被仆人搀扶进来的,拖着腿走路,左脚轻轻碰地,应该是有足疾。 “李大人,这是我精心创作的一幅画,请收下雅正。”赵孟頫立刻将那幅画呈上,李谦开心不已,哈哈大笑,不忘调侃,“孟頫,不是我说你,留着这些东西何用,多多送人,也好一团和气。” “纸墨昂贵,负担不起。”赵孟頫道。 “唉,天下像你这么甘于清贫的官员,可不多见了。”李谦感慨道。 王连刚才向马之贞打听了一下关于李谦的情况,此人是直学士,朝廷重臣,才华横溢,曾为太子真金的老师。可惜,太子因病去世了,对他打击不小,整日里郁郁寡欢,称病在家不上朝。 酒宴继续,赵孟頫安慰李谦道:“李大人,太子已过世多日,你应该放下,自己落下一身病,这又是何苦呢!” “唉,如何能放下。”李谦叹了口气,又说:“这些年来,我一直教导太子,让他学习汉人治国得失,尊重汉人文化,对各族一视同仁,本想等他临政,能改变现状,却不想……” 李谦说不下去,眼中浮现出泪光,一口将杯中酒干了,呛得咳嗽个不停。 王连能理解他的心情,李谦在太子身上付出了太多心血,感情是一方面,他是用另一种方式,在为汉人谋取地位,没想到白忙一场。太子早逝,也让李谦的心血付之东流,人随之也就垮掉了。 “大人不善饮酒,还是少喝。”赵孟頫道。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李谦又想倒酒,却被赵孟頫把杯子给拿走了,让仆人给他换上茶水。 “守敬、孟頫,你们找我过来,一定不是为了劝我戒酒吧!”李谦不满道。 赵孟頫开口,将王连的想法转达给李谦,这次非常顺利,李谦拍着桌子道:“我去找皇上说,百姓食不果腹,若还要如此辛苦,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大人,我敬你一杯,万分感激。”王连举杯道。 李谦以茶代酒,跟王连喝了一杯,说道:“你如此年轻,便能考虑百姓疾苦,非常难得,可有意入朝为官?” “谢过大人厚意,我闲散习惯了,当官会惹出乱子来。”王连推辞了。 李谦也没勉强,跟着聊起了当朝宰相桑哥,口中怒骂个不停,奸臣当道,祸国殃民,阿合马死了,卢世荣也亡了,而桑哥的罪行更甚。 温文儒雅的赵孟頫,可能是喝多了,也跟着李谦大骂桑哥,郭守敬虽然不骂人,但也对桑哥表现出很大的鄙视和愤怒。 马之贞的官职较低,不怎么插口,王连正好小声向他请教,这位当朝宰相为何如此招人恨? 马之贞讲,桑哥是吐蕃人,因精通多国语言,见识广博,深得皇上宠爱。他主张尊佛抑道,因此导致了道教的衰退,国内很多道观都改成了寺院,引发了汉人的极大愤怒。不光如此,桑哥推行的新版至元钞,在新旧货币兑换上非常不公平,他私自赚了很多钱,老百姓手里的钱却更少了。 桑哥暗地里大肆买官卖官,下面官员很多都是他的羽翼,他甚至支持一名叫做杨琏真加的僧人,挖掘宋朝皇帝的陵墓,盗取宝物,亵渎尸骨,所得用于兴建寺院。 “桑哥如此胡作非为,皇上就不清楚吗?”王连问道。 “皇上故作不知,现如今,倒是谁也不敢说桑哥一个不字,只能在背后咒骂。”马之贞感慨道。 第120章 开凿会通 从这些人的谈话中,王连还听到了一件事儿,桑哥对开凿运河一直持有反对意见,他主张多造大船,一方面让货物从海上运输,另一方面,战船多了,来日再征倭国。 要不是郭守敬的才华征服了忽必烈,极力阐明挖建运河的好处,元朝大运河可能就在桑哥这些人的干扰下,无法推行下去,顺理推论,也就没有了现代的京杭大运河。 几名当朝官员,边喝边骂,一直聊到深夜才散了,暗地里达成协定,一旦找到机会,坚决搬倒宰相桑哥。等到李谦回去的时候,王连发现,他的心病确实治好了一多半儿,走路被人搀扶是因为喝多了。 王连和马之贞就在郭守敬的府上住下,静候朝廷的消息,马之贞倒也没闲着,时常出去见一些官员,争取早日落实运河的各项事宜。 这天晚上,马之贞没回来,只剩下王连陪着郭守敬吃饭聊天,而郭守敬的心情不算太好,有一组关于历法的数据,始终无法计算清楚。 “星宿运转,规律昭然,细考之下,却又微妙变化,难以捕捉。”郭守敬道。 “大人,我有一个思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王连道。 “但讲无妨!” 王连蘸着杯中酒,在桌子上画上两个三个圆圈,解释道:“这个是我们生活的地方,都在凸面上,这个是月亮,这个是太阳,我们围绕太阳转动,并非是正圆形,因为有远近,所以形成了四季,而月亮围绕我们转动,所以,形成了黑夜和白天。” 郭守敬猛然愣住了,手中酒杯抖了几下,好半晌才愕然地说道:“你是说,我们不是普天的中心,而是生活在一个圆球之上?” “我只是猜测,球面和平面在计算上,是会有些差距的。”王连道。 郭守敬又是半天没说话,表情非常复杂,王连的说法无疑启发了他,但这种论点,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等于对至高无上的皇权发起了挑战。 “实不相瞒,在各地进行天文测量,我已经感觉到,地面并非是平的,因此,我认为,可以用大海的平面作为基准点。”郭守敬道。 “这种标记高度的方法,在我看来,应该是没有错误的。大人勤于钻研,思维缜密,当为后人楷模!” 王连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并非是恭维,在这个年代有这样的觉悟,非常超前,在王连看来,郭守敬是个了不起的天才。 “唉,漫天星辰之下,我们是何等的渺小。”郭守敬感叹道。 “但我们是独一无二的。” “王连,之贞说了谎,你并非他的妻弟。”郭守敬直言道。 “大人,这不重要,我希望能做些事情,比如,帮忙修修运河之类的。”王连说着,起身给郭守敬倒了一杯酒。 “也是,你能心系百姓,之贞没有看错人。”郭守敬没有再继续纠缠王连的身份问题,反正不像是内奸。 七天之后,马之贞收到消息,当今皇上忽必烈宣他进宫面圣,带着忐忑的心情,马之贞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傍晚才回来,马之贞一脸喜气洋洋,不用问也知道,事情成了。马之贞讲,在李谦的闹腾下,忽必烈答应民工可以每天工作八小时,并且专门为此事颁布了一道圣旨。 圣旨上写明,朝廷将拨款150万缗、米400万石、盐5万斤供开新河开凿所用,临近郡县征调民工3万人,将这条新河赐名为会通河。 有了如此充裕的物资,民工的生活需求可以得到保障,马之贞还特意到李谦的府上表示感谢,据李谦讲,皇上请他喝了葡萄酒,到底醉了,还在皇上的侧寝里睡了一觉。 李谦曾为太子的老师,身份尊贵,这件事又是他挑头,朝堂上纵有人不满,也没闹起来。 虽然费了些周折,但事情的结局比预想中还要圆满,马之贞带着王连,告别郭守敬,重新返回东昌城,准备开凿会通河。 此时的元朝,正从连年的战乱中恢复,虽然疆土广阔,但人口密度很低。马之贞拿着圣旨,开始通知附近的路、州、县各级衙门,务必征募到三万青壮年民工。 十月中旬,忽必烈派出断事官忙速儿、礼部尚书张孔孙、兵部尚书李处巽带着大批物资和五千兵马赶来,共同主持管理开挖会通河的具体事宜,这些都是一等一的权臣,足见朝廷对此事的重视。 在郭守敬的帮忙下,工部指派下属部门,以最快的速度,打造了两千辆颠倒车,也一并带了过来。 马之贞感到压力很大,亲自跟这些官员进行商谈,详细说明王连在运河规划上的独到见解和水利技术上的优势。最终,这些官员一致决定,委派王连为会通河工程总监,跟马之贞一道,全面管理会通河的开凿工程。 马之贞是真心为了王连,没有官职就无法施展才华,其余官员的想法王连也能猜到一二,交给马之贞和王连,一旦出了问题,也能有个替罪羊。 随着各地征募的民工不断赶来,东昌城内已经人满为患,不但会消耗物资,也带来了安全问题。 至元二十五年十二月,会通河开凿工程正式启动,比王连所掌握的资料提前了一个月,但也只能如此,王连没能力让这些人必须遵循历史的节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王连和马之贞骑着马,整日奔走在工程现场,重点监督两件事儿,第一,士兵不要轻易鞭挞民工,第二,一定要遵循八小时工作制。 王连不断告诫民工们,这些福利是争取来的,李谦大人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只有提高效率,才能换来充分的休息时间,才能将这一现状保持下去!大家明白其中利害,也没人偷懒,工作积极性很高。 首要的工作还是修建闸堰,用以提高水位,过春节就免了,在王连的积极主张下,还是在大年初一的那天,给民工们做了一顿丰盛的美食,都是汉人官员,也无人提出反对。 三个月后,十三座闸堰已经完工,官员们象征性地检查了工作,纷纷满意地点头。 接下来,便是引大清河之水进来,并且在须城跟济州运河连接起来,颠倒车的使用,让民工们的劳动强度大幅度减低,而经过郭守敬改良的设备,运转起来更为流畅。 随着大清河水不断汇集,第一道闸堰缓缓升起,将水位提升到新的高度,接着就是第二道闸堰进行放水,让水流继续向北流去。 第121章 编外官员 六月初,会通河挖建工程全线竣工,效率虽然不及王连之前开凿的运河,但在人员少,工程难度大的情况,也创造了新的记录。 闸起闸落,伴随着河畔纤夫的号子,拖拽着一艘艘运粮船顺利北上,会通河正式加入元朝的粮食供给线。 对于王连的杰出表现,官员们都给予高度赞扬,马之贞也觉得脸上有光,趁机写了一份奏折,由礼部尚书张孔孙带给皇上,提议加强运河的管理,杜绝各种设卡索贿。 会通河顺利完工,忽必烈很高兴,再次启用郭守敬担任都水监,负责管理全国漕运,马之贞也受到了封赏,折合千两黄金的至元钞。 进京复命归来的马之贞,却给王连带来的一封来自吏部的文书,夹谷之奇亲自签署的,启用王连进京,到吏部担任员外郎一职。 重返京都的夹谷之奇,如今已经由吏部侍郎升任吏部尚书一职,员外郎这类的编外官员,无需上报朝廷,他就可以任用。 “大人,我无意做官,还是不去了吧!”王连推辞道。 “夹谷大人如此欣赏你,岂能推辞,我虽然怀疑你的来历,但在会通河的挖建上,你无昼无夜到处奔波,能看出你一片苦心。王连,不管你是谁,但国家需要你这样的官员。”马之贞诚恳道。 “能遇到大人,也是王连之幸。” “不要客套了,我还要去江南巡视,这些钱钞送给你。”马之贞说着,取出厚厚一沓至元钞,递了过来。 “我用不着这么多。”王连推辞道,只是从中抽取了十张钞票。 “就此分别吧,王连,切记就说是我的妻弟,要跟夹谷大人好好相处,他是官场中的伯乐,生就一双慧眼,赵孟頫便是他启用的。”马之贞叮嘱道。 “有缘再见!”王连点头道。 马之贞带人匆匆离开,前往江南,临行前给王连留下车马,以便他能够顺利前往大都赴任。 两日后,王连也正式启程,离开东昌城之后,他先是去看望了运河边的唐槐,上面已经挂满了求子求福的红布条,据说非常灵验,不用再担心被人砍伐。 王连坐在车上,又沿着东昌城的北侧行走,随着运河水的注入,东昌湖再次焕发了活力,满溢的湖水波光粼粼,有鸟儿在空中飞翔,还有几艘小船在湖面上徜徉。 南有西湖,北有东昌,在未来的时代,这里将成为一流的景区,也是王连经常驻足流连的地方。 队伍绕过东昌城,向西而去,王连之所以答应去担任吏部员外郎一职,也有他的打算,运河之眼上还有一小截是蓝色的,那是元朝大运河最后的通惠河,也是他在这个朝代最后的任务。 几天后,王连来到了大都,他先去拜访了郭守敬,然后前往吏部报道,又见到了夹谷之奇。 “王连,我看中你的才华,先从员外郎做起,还有晋升的时机。”夹谷之奇见到王连很高兴。 “感谢大人的赏识,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大人及时提点,一定改正。”王连道。 “我素喜易经,改日多多叙谈。”夹谷之奇寒暄了一句,继而认真地说道:“如今官吏中最败坏者,皆与寺院有关,大兴土木,苛民敛财,你暂且负责此事,定要取得实证,逐一法办。” 跟猜想的大不一样,王连本以为会负责与运河有关的事物,哪曾想却跟寺院有关系,这可是当今的雷区。 “大人,我只怕不能胜任。”王连连忙推辞。 那晚在郭守敬的家里,王连已经从大家的对话中得知,寺院有关的事情,都被宰相桑哥给包揽了,因为他师父就是一位佛门的上师。 “不必畏惧,若是出现差错,皆由我来承担。”夹谷之奇道。 “大人,我不太懂这方面,平时也没什么信仰。” “你且不知,赵孟頫精通相术,他向我提起,你虽谨言慎行,但心有珠玉,人品敦厚,可以重用,以成大事。”夹谷之奇道。 夹谷之奇口中的大事,一定是搬倒当朝宰相桑哥,王连根本不想参与到这些争斗之中,但看眼下的情形,根本推辞不了。 “王连尽力完成大人交付的使命。” “如此甚好,可简衣出行,莫要惊动了这些人。”夹谷之奇说着,取出一块腰牌递过来,上面有着蒙文和汉字两种文字,正是吏部员外郎的标志。 “下方官员无人熟悉你,若非遇到危险,不要出示。”夹谷之奇道。 王连暗自叹气,颇感无奈,这才是夹谷之奇选择自己担任员外郎的真正原因,面孔生,人品可靠,能够暗访出一些事情来。 随后,夹谷之奇又给了王连一份通行文书,正是兵部赵孟頫签署的,拿着这份文书,可以免费住在全国各地任意一家驿站里,无需登记,产生费用则由兵部统一结算。 离开吏部后,王连站在大都城的繁华街道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竟然觉得非常茫然。 找到个酒馆坐下,王连一边喝酒,一边考虑接下来的打算,桑哥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如果搬不到此人,引来反扑,夹谷之奇也未必能保住自己,一定会死得很惨。 夹谷之奇的真实想法,可能连马之贞都不清楚,而且马之贞的立场本就站在这边,王连回头找他也无法摆脱。 拿出运河之眼细细观看,历史任务已经完成差不多,要在最后一个节点上栽了跟头,葬送在惨烈的斗争中,那就太遗憾了。 思来想去,王连决定去南方,他对会稽这个地方,有着较深的感情,不妨到镜湖附近躲上一段时间。他相信,即便没有他帮忙,按照史料记载,郭守敬也会将通惠河开凿完成,到那个时候,也就能穿越离开了。 主意已定,王连觉得一身轻松,吃饱喝足,背着手在街上溜达,准备明天一早,雇一辆车去南方,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佛教兴盛,大都城内自然少不了寺院,走着走着,王连就看见一家规模不小的寺院,名叫正智寺。 花开花落禅心可付流水,去留无意智慧漫随潮生。 第122章 情缘未了 山门的对联很特别,不算工整,却大有深意,王连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了进去,迎面是个巨大的功德箱,红木打造,上面绘制着许多佛像,头上的光环刻意涂成金色。 功德箱高两米,长宽都是三米,最上方有个长条的投钱孔,旁边有个木凳,想要投钱必须要踩在上面才行。 王连停留片刻,就看见有十几人接连投进了数量不等的至元钞,叩头后才继续向里面走去。 不透明的功德箱,无法知道里面有多少钱,放眼全国,单单这一项收入,就不知道有多少钱被克扣转移了。 王连继续往里走,更是触目惊心,几乎每一尊佛像面前都有功德箱,进奉香火之前,必须投币,购买香火当然也需要钱。 寺院成了敛财之地,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性质,里面的僧人们似乎已经麻木了,做着习惯性的动作,递香收钱,催促投币,王连甚至还看见了几个翘着二郎腿的僧人,目光茫然,全无庄重仪态。 王连没想拜佛,随意经过大雄宝殿,又过了一处碑林,不经意间来到寺院后方,发现这里还有一处内部院落,门前有两名士兵看守,看起来是一处禁地。 院门半掩着,可见里面有二层小楼,一名四十出头的尼姑,正坐在院子里,无神地仰头望着空中的浮云。 “放我出去!” 就在王连刚要离开之时,一名女孩高喊着试图从里面冲出来,守门的士兵立刻将她拦住猛推进去,大声训斥两句,随即咣当关了上门。 王连呆在了当场,心中掀起了狂涛巨浪,刚才一瞬间,他看清那名女孩的容貌,竟然跟年轻时的袁紫烟几乎一般无二。 “怎就忘了关门?”一名士兵埋怨同伴。 “不怪我,送饭的刚走,是他忘记的。” “要是跑了里面的人,我们可担待不起。” “整天站在此处,累得腿都要断了。” “看什么呢?”士兵朝着王连瞪眼睛。 王连默不作声地离开,重新回到寺院内,坐在一处僻静处的石凳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姬玉、南宫灵儿和袁紫烟,三世情缘的纠结,随着王连将袁紫烟的骨灰抛入运河里,本以为已经逝去。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来到这元朝之后,竟然又遇到了这样一名有着同样容颜的女孩。 “夫君,若有来世,你是否愿意真的娶我?” 袁紫烟被袁天纲带走时的话,回荡在耳畔,而袁紫烟离世前,王连郑重回答,我愿意! 三世情缘未了!令王连的眼眶再度模糊,如果这名女孩是袁紫烟放不下对自己的爱,他又如何能置之不理? 必须要一探究竟,问清楚女孩的身份,王连相信,凭借自己现在的职位,守卫士兵是不敢阻拦的,但那样一来,也就暴露了。 王连重新返回寺院后面,避开守门士兵的目光,沿着这处庭院走了一圈,院墙高达五米,不可能直接翻过去,找个梯子过来,目标又太过明显。 院墙北面有一棵大槐树,枝叶茂盛,王连打量了半天,心中有了主意,随即离开了正智寺。 王连先去买了一套灰色的长袍,又在附近找到一家驿站,出示兵部的文书,掌柜惹不起,点头哈腰,立刻安排上等房间。 傍晚时分,王连换上那套灰袍,藏好绳索和小刀,离开驿站,再次进入正智寺内。 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是最有效的,王连准备利用那棵大槐树,绑上绳索进入院子里,探查一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么做的风险很高,但王连也不怕,即便真被抓到了,以他官员的身份,也能轻易地脱身。 随着钟声响起,正智寺关闭了山门,王连躲在碑林里,将身形藏在一块高大的石碑后面,两名僧人懒洋洋地巡视了一圈,倒也没发现异常。 王连始终观察着那处院落的动静,又来了两名士兵,换走了之前的那两位,随着夜幕降临,新来的士兵干脆坐下来,无聊地打着哈欠。 悠扬的古琴声从院子里传来,如泣如诉,正不知何人所弹奏。 天色彻底黑了,王连这才非常小心地离开碑林,绕到院落的后方,找到那棵大槐树,在刀子的帮助下,终于爬了上去。 小楼里亮着灯,隐约可见两个身影在晃动着,王连将绳索系好之后,抛过院墙,鼓足勇气地拉着绳索,进入到院子里。他的脚步很轻,不想惊动门前的侍卫,也许认为不会有人进来,小楼的门并没有锁,轻轻地便推开了。 王连小心地顺着台阶来到二楼亮灯的房间,门半开着,他看见那名尼姑正在安慰那名女孩,眼中全是温情。 “若兮,事已至此,就不要闹了,你我能够保住性命,已属不易。”尼姑道。 若兮? 王连忽然想起袁紫烟最后的吟唱,“若风兮飘飘,若尘兮荡荡,若梦兮君在何方,若归兮繁华一场。” 王连几乎可以认定,女孩就是袁紫烟转世,他猛然拉开门,出现在二人面前,随即做出了个嘘声的动作。 两人被吓了一跳,不禁起身向后躲了躲,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像是也见过大场面的,并没有太过慌张。 “壮士,你要来杀我们,请先把若兮杀了吧!”尼姑冷笑道。 “母亲,这又是为何?”女孩问。 这二人竟然是母女,眉眼之间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相似。尼姑摇摇头,“你若看着母亲先死,必然痛彻心扉,莫不如将痛楚留给我。” “母亲!孩儿可以赴死,但愿母亲长寿安泰!”若兮哭道。 “你们想多了,我不是杀手。”王连将刀子扔在一边,随即坐了下来。 “那你潜入进来,意欲何为?” 说完之后,尼姑好像明白了什么,将身体挡在女孩的前方,眼睛瞄了几眼旁边的刀子,这是怕王连欺凌她的女儿。 “我是吏部的官员,今天来正智寺微服私访,恰好看见若兮想要逃,我潜入进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到底是何人,因何被关在这寺院里?”王连说着,撩起袍子,亮了下腰牌。 女孩看见的却是王连腰间的那枚连心佩,不禁惊呼出声:“公子,你也有……” “若兮,不要乱讲话。”尼姑也坐下来,叹气问:“唉,那些前朝官员,都已经追随了忽必烈,你是谁的子嗣?” 第123章 决不放弃 “我是新上任的官员,并非某人的亲属。”王连道。 “即使如此,出去吧,莫要管了,你且保重自己吧!”尼姑摆摆手。 “母亲,我想离开这里啊!”女孩哭了,“一想到我会落入那人之手,还不如即刻死去!” “这位夫人,不妨说说看,我或许能找到办法”王连道。 “让我如何相信你?”尼姑问。 “我是汉人,绝不会向着外夷,否则,我也不会冒险进来。” “我是全玖,会稽人,嫁给赵禥,做了九年的皇后,出家五年,承蒙佛祖保佑,至今还活着。”尼姑淡淡道。 “你是皇后,那这位便是公主了。”王连愕然道,面前这位竟然是宋度宗时期的全皇后,难怪能处乱不惊。 “小女赵若兮,曾为公主,我儿赵显,受降退位,现也已经出家为僧,去往了吐蕃。”全皇后黯然道。 “既然已经把江山交给了他们,皇上也成了僧人,若兮是一名女孩子,为何又要将你们困在这寺院内?”王连不解地问道。 “说来话长,皆是由宰相桑哥而起。” 从全皇后的口中,王连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几年前,全皇后携子女投降了元朝,跟随大将军伯颜北上来到大都,宣布了南宋王朝的终结。起初,忽必烈表现得很开明,没有难为他们,赐给锦衣玉食,豪宅车马,并且让女儿跟赵显订婚。 皇后察必是个美丽善良的女人,将全皇后当成姐妹一般看待,照顾有加,一度让全皇后感到非常温暖。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察必八年前过世了,接下来,太子真金也很照顾,可惜,三年前,这位太子也去世了。 “皇上很受打击,整日酗酒,昏昏沉沉,听信宰相桑哥的谗言,说皇后太子之死,皆因我等不吉而起,又说我等皆应为僧尼,否则必为国家带来祸乱。因此,我与儿子皆无奈出家,小女貌美,也被桑哥看中,想要收纳为妾。”全皇后伤感道。 “若兮多大了?”王连问。 “一十六岁。” “照这么说,桑哥很快就要娶她了。” “尚需两年后,上师胆巴见过小女,言十八方可嫁,否则不吉。桑哥对此人非常信从,必会遵循。”全皇后道。 “我才不要嫁给桑哥,他已年迈,而且腌臜不堪。”赵若兮眼中出现泪光。 “公子既然来到,全玖有一事相托。”全皇后起身施礼道。 “皇后不必客气。” “我给皇上写了一封信,请求宽恕小女,让她去南方,却无法送达。” “此事不可行!”王连摆手,又说:“如此一来,反而会引起皇上的敏感,可能会适得其反。” “唉,我母女只能凭天由命了。我已出家,身后之事已经放下,唯有小女……”全皇后叹息,后面的话说不下去。 “我或许可以把若兮带走。”王连道。 全皇后一愣,随后沉默了,女儿嫁给桑哥或许还能苟活于世,但与王连只有一面之缘,如何能将女儿身家性命全交给他。 “母亲,我愿意跟公子走!” 赵若兮当即表态,全皇后爱怜地抚摸女儿秀发,知道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公子莫要冒险,离开这里,还有寺院高墙,即便能脱离正智寺,也难以逃离大都城。” 王连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前朝公主的身份太敏感,带在身边,他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去处。 但无论如何,王连都要拯救赵若兮,她有着袁紫烟同样的俏脸,让他根本无法割舍,不管是否能回去,他都不会再松手。 “皇后,既然如此,你母女暂且忍耐,我受吏部之托,暗访桑哥为非作歹的证据,相信只要用心,一定能搬倒他。”王连道。 “但愿如此,请公子速速离开吧,以防被他人看见,再生枝节。”全皇后点头道。 又看了两眼赵若兮,王连这才不舍地起身,然而,赵若兮却走过来,取出腰间的玉佩,看形状和纹理,正跟王连的是一对。 “此物从何得来?”王连惊喜地问道,他记得是自己亲手将这枚玉佩抛入到运河里。 “小女出生之时,恰逢一位高僧来访,相赠此物,名曰连心佩,还说带着另一个玉佩的男子,便是小女宿命中的如意郎君。”全皇后解释道。 由此看来,一切上天自有安排,王连收起激动的心情,郑重地抱拳道:“皇后、公主,暂且隐忍,我一定会救你们,决不食言。” “公子,若兮等你带我离开。”赵若兮看着王连离去的背影,轻声喊了一句。 王连拉着绳子,翻过院墙,到达那棵大树之上,收起绳索后,又小心地滑下来,依旧轻手轻脚地绕到碑林后,躲在那里,等待着天色亮起。 就这样坚持了一夜,直到上午,正智寺里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王连这才混在人流之中,悄悄地离开,回到驿馆后,倒头大睡,直到黄昏再度来临。 夹谷之奇安排工作就是一句话,但王连却感到压力巨大,调查桑哥谈何容易,若非昨夜遇到赵若兮,他直接就放弃了。 王连离开驿馆,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兵部侍郎赵孟頫的府宅,规模很小,位置也很偏僻,让仆人通禀之后,赵孟頫亲自出来,将他迎了进去。 坐下后,赵孟頫吩咐准备酒菜,这才拱手道:“夹谷前辈已经告诉我,委任你为吏部员外郎,可喜可贺!” “感谢大人的举荐,可是,工作难度太大了,我根本不知道如何调查桑哥。”王连直言道。 “寺院乃是桑哥重点敛财之地。”赵孟頫点拨道。 “实不相瞒,昨天我去了正智寺,发现了那些功德箱,都是不透明的,收入多少很难统计。”王连道。 赵孟頫却摆摆手,“桑哥不会拿这种不足挂齿的供钱,据我所知,其主要在寺院工程上敛财。” “您告诉我,怎么才能调查出来?”王连皱眉问。 “有上中下三策,你想听哪个?”赵孟頫笑着伸出三根手指。 “不选,都说说看。” “哈哈,你性情倒也直率。”赵孟頫哈哈一笑,说道:“下策,遍访寺院,估计其工程造价,自可算出其中差价。中策,接近各地负责此事官员的亲近之人,也能探查出一些消息。上策嘛,直接与江南总摄杨琏真加为友,他定然无所不知。” 中策和上策都有难度,王连一个人都不认识,交朋友也需要时间的,问道:“国内有多少寺院?” 第124章 高僧一宁 “四万三千座!” 这么多!王连脸上泛出苦涩,这要是挨个寺院进行估价,只怕十年也走不完,到那个时候,赵若兮早就嫁了。 “只能选择上策,但这也太危险了。” “桑哥祸国,黎民水火,人人得而诛之。 ”赵孟頫这句话等于没说,想让王连秉承正义,别顾忌个人安危。 “大人,我要想接近他,这个名字不能用,修建会通河,也有些官员知道我。”王连道。 “此事不难。” 赵孟頫说着,进了里屋,找出一张空白的户籍证明,王连想了想,还是化名为王禄,赵孟頫立刻写在上面。 酒菜很简单,王连也是饿了,没客气地跟赵孟頫一起吃吃喝喝,继续打听关于杨琏真加的情况。 毋庸置疑,杨琏真加是一名很有权势的僧人,正是在他的极力推动下,道教陷入黑暗时期,忽必烈甚至下令烧掉了除《道德经》之外的所有道教书籍,是传统文化的重大损失。 杨琏真加目前在平江城枫桥寺,也就是苏州城外的寒山寺,并且将那里经营成他的私家办公场所。 “大人,有没有曲谱,给我找两张。”王连道。 “呵呵,未曾想到,你还懂得音律。”赵孟頫笑道,很随便就找到几张曲谱,交给王连。 王连取出凤鸣笛,在赵孟頫的指点下,吹奏出这些曲目,旋律没得说,但伤感哀婉,令人心情有些沉闷,但赵孟頫却非常受用,对艺术的欣赏品味不同。 元曲,也就是戏曲,流传后世的知名作品就有《窦娥冤》、《西厢记》等,还渐渐发展成昆剧、粤剧。 “此玉笛来历不凡吧?”赵孟頫好奇地问。 “偶然所得,除了水利,我也就这么点爱好。”王连道。 “呵呵,君子不夺人所爱,王大人尽可放心。”赵孟頫笑道。 对于凤鸣笛的来历,王连不便多讲,他研究元曲,只是学习记录曲谱的方法,他所能想到接近杨琏真加的途经,只有音乐这一项。 杨琏真加不缺珍稀之物,献宝是没用的,更何况王连也没有宝贝,他想起了现代的《大悲咒》、《心经》等佛教歌曲的旋律,既然杨琏真加是僧人,或许能够用这些打动他。 跟赵孟頫相谈很融洽,王连觉得能够要来他的书画作品,却没开口,带着这些,就等于昭示了他跟赵孟頫的关系,还不如没有。 很晚,王连告辞赵孟頫,找到一辆马车,回到驿馆休息。第二天上午,王连整肃一新,离开大都,赶往南方的平江。 这次出行的方式,王连选择了泛舟运河,乘坐车马来到通州,坐上客船,沿着元朝大运河的路线,一路向南。 首先经过一段运粮河,进入海津稍作停留,接着又通过当时的御河,进入刚刚疏浚的会通河,然后是济州河,就这样走走停停,一个多月后,王连到达了徐州。 徐州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也是古代兵家必争之地,曾经叫做彭城,被曹操改变为徐州,一直延续至今。 此时,徐州已经成为元朝大运河的枢纽城市,向西为古汴水,向北、向南为古泗水,两水汇集,水量充沛,而黄河改道,夺泗入淮,不但成为运河水道的一部分,更是成为了水上交通的大动脉。 王连在运河跟黄河交汇处下了船,沿着黄河岸边行走,看到了两处高大的牌坊,上方分别写着“渠通南北”、“大河前横”,字体浑厚,很有气势。王连记起,后世这里还有个牌坊,上写“五省通衢”。 在这里,到处都能感受到文化的气息,王连途经高岗上的一个小村,就看见一处石碑上面刻着孔夫子的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拿着兵部的文书,王连挑了一家上好的驿馆,就在徐州住下,顺道欣赏一下这里的人文风光,照比东昌城,这里更显得繁华,人流量很大,遍地商贾。 可看的旅游景点很多,大部分都跟汉朝文化有关,因为这里就是汉高祖刘邦的故乡,大元的铁骑破坏得也不多。 正是阴历的九月九日,王连手拿一把折扇,来到位于洞山南麓的茱萸寺,这里也是当地最兴盛的寺院之一。 站在寺院前方的山坡上,王连不禁想起王维的那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感叹地念诵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这位施主,定是来自于遥远的异乡吧!”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王连被吓了一跳,什么人啊,走路也没个动静。回去看去,却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僧人。 此人两侧额角凸起,显示出修为不凡,两道浓眉如墨,形成标准的半圆形,眼睛不大,神光四射,身穿浅灰色僧袍,脚下一双草鞋,手握一串念珠。这串念珠非常特别,灰色白,竟然被雕刻成人类头骨的形状,颇有些诡异。 “大师,幸会,在下王禄。”王连抱拳道。 “贫僧一宁,听闻施主感叹,打扰了。” “大师客气了!” “相识不如偶遇,不妨移步贫僧舍内一坐。”一宁发出邀请。 “好吧!”王连点头,又问:“您是茱萸寺的高僧?” “非也,贫僧自幼出家,一直在普陀山,也是途经此地,便向寺院要了一处地方歇脚。”一宁道。 王连跟着一宁,翻过山岗,面前是一座小小的寺院,上方并没有牌匾,冷冷清清,进入里面,也只有几名老僧,正在清扫庭院。 看到一宁进来,老僧们齐齐施礼,从这一举动看来,一宁的身份却也不简单。 茱萸寺就在不远处,熙熙攘攘,而这里却并没有人来,一宁邀请王连坐在一株百年银杏树下,有老僧奉上清水两杯。 “一杯清水,悠然心迹,声色无痕,是为般若。”一宁道。 “大师的境界,在下不能及也!”王连道,一杯清水都能看出智慧来,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施主并非此红尘中人,因何非要踏入呢?”一宁笑问。 第125章 南下平江 “每个人都有使命,无法躲开,就像是达摩祖师,恕我直言,他也未必希望面壁。”王连道。 “此言颇有禅机,果真是慧根不浅。”一宁赞道。 “感谢大师赏识,我的凡心很重,走不进空门的。”王连道,怎么听都像是一宁想要劝他出家。 “施主误会了,行走坐卧皆是禅,空门也非洁净之地。”一宁道。 “大师,你这念珠很别致,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王连直言道。 “建寺院不度人心,念佛经难舍执念,以致冤魂遍野,贫僧只想亲手为其超度。”一宁道。 “这种超度的方法很特别。”王连道。 “此物可送给你,留作纪念。”一宁说着,竟然将那串骷髅头念珠递了过来。 王连搜肠刮肚,也没想起这位高僧的历史记录,要说水利方面还行,佛教知识他了解也只是皮毛。 感觉念珠很别扭,一宁的手却一直伸着,盛情难却,王连也只好接过来,道了声谢谢!骷髅念珠表面很光滑,重量很轻,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成的,可以当做另类的收藏品。 接下来,一宁大谈佛经,说了很多禅机,王连只能感慨自己愚钝,听不懂这些生命的真谛,唯有嗯啊应承。 大约一个时辰后,王连再也坚持不住了,再听下去自己就要睡着丢丑,于是提出告辞。一宁也对那几名老僧说,他也就此告别,去往他处。 两人就在寺院门口分开,一宁大步穿过丛林,消失在群山之中。 王连没了参观茱萸寺的兴趣,想必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线索,他又返回那座无名的小寺院,询问其中一名老僧,一宁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僧直摇头,表示不清楚,但是,寺院主持安排他们来伺候高僧,这人修为一定不浅。 犹豫再三,王连还是没有丢弃一宁和尚相送的骷髅念珠,放进了内兜里,转身离开,返回徐州城。 三日后,王连登上一艘大船,沿着黄河顺流而下,直抵淮安。此时,邗沟已经改名扬州运河,王连歇息几日后,又沿着这条熟悉的运河,来到长江岸边。 扬州也就是江都,王连又在这里逗留了几日,斗转星移,物是人非,隋炀帝行宫消失了,城市却又扩大了许多,没有了回忆。 渡过长江,又进入江南运河,十月初,王连来到了平江城,等于沿着元朝大运河由北向南走了个遍。 无论扬州运河还是江南运河,隋以后的朝代都维护得不错,而王连在路上也听到了一些消息,之前他辛苦带人开凿的通济渠和永济渠,已经处在年久失修的状况,很多地方已经淤塞,重新变成了区域性运河。 如今平江城的规模,不比大都差,遍地高楼林立,王连进城之后,刚想找个驿馆休息,却见路上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路人纷纷躲避。 令王连非常惊讶的是,一辆官员乘坐的马车,也缓慢躲在一边,似乎惹不起的样子。 疾驰的马车上坐着一名身穿黄袍的僧人,身材魁梧,模样凶恶,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街上横冲直撞。 僧人的位置竟然如此高,到了令官员忌惮的程度,由此可见,杨琏真加真是个打着佛门旗号,作恶多端的妖僧。 为了谨慎起见,王连没有出示兵部的文书,用自己身上带着的至元钞,住进了一家驿馆。 晚上去酒楼吃饭的时候,他又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几名僧人聚在一起,撸着袖子,喝酒吃肉,大声喧哗,还厚颜无耻谈论女人,简直无法无天。 一旁的客人纷纷侧目,敢怒不敢言,伙计因为上酒慢了,被一名僧人抽了几个耳光,捂着红肿的脸一再道歉。 难怪朝中那么多汉官想要搬倒宰相桑哥,凡事都有度,他所纵容的杨琏真加,领导下的僧人们,全无一点佛门的庄-严慈悲,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 王连虽然愤慨,也不能出面阻止,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旦暴露了身份,再想接近杨琏真加,将是千难万难。 回到驿馆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上午,王连在平江城内转悠,又发现了许多问题,粮行、服装店、钱庄、酒楼,甚至风月场所,都有僧人在经营,而且,还办得有声有色。 王连买了个带锁的木盒,将吏部员外郎的腰牌和兵部文书放在里面锁好,回到驿馆后,给了掌柜一些钱,托他保管。掌柜见钱眼开,连声答应,带到后院小心存放起来。 将一切处理妥当,王连这才退了房,乘坐一辆马车,赶往平江城外的枫桥寺。 距离还有二里之远,车夫却不肯再前行,加钱动心但却不肯行动,唯恐惹上麻烦。王连只能下了车,背着手,朝着半山腰上的枫桥寺走去。 等靠近了,王连看见了许多僧兵,正手执兵器看守着山门,此处已经不再是朝拜的地方,而是成为一处禁地。 见有人来了,一名五大三粗的僧人皱眉过来问道:“喂,你来此地何事?” 连施主的称呼都省了,王连平静道:“在下王禄,深敬佛门,想拜访一下杨琏真加大人。” “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僧人不屑道。 “麻烦通禀一声,我有要事,如果耽误了,只能怪你了。”王连不卑不亢地说道。 僧人愣了下,见王连不像是太好惹的,还是回头吩咐后面的一名僧人,进去告知大人,有个叫做王禄的来访。 片刻之后,那名僧人返回,说大人已经应允,可以让王禄进去。 王连背着手就往里走,还是被两名僧人拦住,将身上的东西都搜了出来,放在了一个托盘里。 王连忍住满心不悦,跟着僧人们进去,杨琏真加的办公场所,竟然就是大雄宝殿。 进入后,就见一名五十多岁的大和尚,膀大腰圆,身穿火红金丝的长袍,就坐在佛祖宝相的前方,还摆了一张宽大的檀木桌子。 这就是杨琏真加,江南释教总摄,猛一看,倒也颇有僧人的气度,但其细眉鹰眼,勾鼻阔口,却暴露了他本性,必然是个凶恶之辈。 没等王连说话,杨琏真加的目光扫过僧人手中的托盘,惊讶地一下站了起来,瞪圆了眼睛问道:“你怎会带着一宁大师的超度珠?” 第126章 枫桥隐居 被杨琏真加称作大师,一宁的身份不凡,王连当然不能装着跟一宁大师很熟,脑瓜一转,随即说道:“我在茱萸寺附近的山上,恰好遇见一位大师,正是他托我过来,将这串珠子交给大人,顺道,再谋个差事。” “哈哈,一宁大师终于想开了,知道将这件宝物送给我。” 杨琏真加开怀大笑,他没有怀疑王连,一宁大师贴身之物若非转赠,旁人是得不到的,忙不迭地将超度珠拿在手里,合掌在胸前,闭目一阵祷告。 半晌后,杨琏真加这才坐下,吩咐僧人给王连搬来一把椅子坐下,笑问道:“你叫王禄?” “对!” “之前是做些什么?” “倒腾些锅碗瓢盆的小东西,混口饭吃。”王连随口编了个职业。 “你带来大师的超度珠,让老僧很开心,说吧,想在这平江城谋个什么差事?”杨琏真加问道。 “我平时喜欢研究佛门音乐,想在寺院里干点杂工,也好有个创作环境。”王连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托盘,上面有两首他在船上记录的佛教乐曲。 “如此甚好!”杨琏真加点头,拿起那两个乐谱看了看,又拿起凤鸣笛仔细打量,夸赞了一句,大概是好东西见多了,并没有入他的法眼。 跟着,他又拿着那个玉佩,眼中出现了神采,这可是隋炀帝带过的宫廷之物,无论造型还是做工,都堪称一流。 至于运河之眼,他根本瞧不上,也把上面的红色纹路,当成了劣质玉石的象征。 对杨琏真加而言,超度珠胜过一切,贪婪之心得到了最大满足,也就将这些东西,连同厚厚一沓至元钞,都还给了王连。 “可否将这两首佛乐,吹奏给老僧听听?”杨琏真加道。 “愿意效劳。” 王连拿起凤鸣笛,先是吹起了那首大悲咒,杨琏真加闭着眼睛欣赏,一脸的陶醉之色,手里还敲击着节拍。 跟着,王连又吹奏了那首心经,杨琏真加竟然被感动了,还落下了两滴眼泪。 杨琏真加精通乐理,他拿起旁边的一支毛笔,在上面快速地勾画着,把曲谱错误的地方给修改了。 “王禄,这两首佛乐,异常动听,可是你写成的?”杨琏真加问。 “不能算,都是梦中所得,飞天反弹琵琶,美轮美奂,我只是将曲子忠实记录下去,幸好被大人修正了。”王连道。 “颇有慧根!”杨琏真加赞了一句,接着又说:“既然如此,你便留在枫桥寺,继续研究佛乐,薪酬每月五两。” “谢过大人!”王连起身鞠躬,心中暗自鄙夷杨琏真加,贪了这么多钱,出手却如此小气。 杨琏真加说的薪酬是白银,五两折合十贯至元钞,以如今的物价,去酒楼吃一顿,就至少需要一贯钱。 安排好了,杨琏真加喊了一位僧人进来,带王连去往寺院的佛乐司,就在钟楼的附近,这破地方,想睡个懒觉都不行。 一定要忍,等待机会,一旦找到杨琏真加的罪证,马上离开。 枫桥寺内至少有一千多名僧人,基本都是武僧,剩下的是厨师和几名画师,管理很严格,早中晚都要排队进行训练。 包吃住,倒是不用花钱,虽然平江城内的僧人花天酒地,但这里吃的却是纯粹素食,并不见半点荤腥,也许是忌讳那些四处可见的佛像。 安排完王连之后,杨琏真加就带人出门了,去往了大运河的南部起点杭州城,来的时机正好,再晚半天便见不到他。 寺内都是杨琏真加的忠实信徒,王连还看见了一尊佛像,看样子正是杨琏真加,这些僧人每天早上都会集体去叩拜。 西侧有一处影壁墙,那几名画师很忙,整日里在那里绘制佛像,勾勒好了之后,便用凿子雕刻成浮雕。 先稳住再说,王连努力保持低调随和的形象,见人就笑着打招呼,偶尔吹吹笛子,多半时间就呆在三米见方的小屋内搞佛乐创作。 王连能记住的现代佛乐,也只有那两首,只能拿着经文,用那些充满古风的乐曲充数。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王连渐渐地跟这些人也混熟了,通过侧面打听,也了解不少事情。一宁大师原来是江浙释教的总摄,位置比杨琏真加稍微低了一格,可是,杨琏真加来了之后,他就辞职不干了,而且行踪不定。 通过对比,王连当然相信,一宁大师才是真正有品行的高僧,选择隐退,正是不想跟杨琏真加同流合污。 杨琏真加作恶太多,畏惧报应,因此,他对一宁大师的这串超度珠,有着极其深厚的兴趣。当然,王连如果没有这串念珠,也不会被破例留下来。 晨钟暮鼓,粗茶淡饭,王连的作息变得很规律,时间长了,僧人们对他也放松了警惕,时常在夕阳下聚集起来,听他吹奏佛乐。 王连得知一个消息,杨琏真加去了飞来峰,山坡上开凿了很多佛像,厚脸皮的他,也把自己的形象混在里面,反正那么多佛,也分不清到底是谁。 又过去了一个月,杨琏真加还没回来,王连熟悉了枫桥寺的结构,并没有发现杨琏真加的罪证,倒是对这些人敛财的手段,有了深入了解。 跟赵孟頫猜测的不一样,兴建寺院赚不了多少,地方衙门没钱,很多资金还需要杨琏真加亲自去筹集,而功德箱收上来的也是杯水车薪,所以,他才盯上那些帝王陵,不惜进行挖墓的丑恶勾当。 经商和土地才是杨琏真加用来赚钱的方法,僧人经营的店铺,收入中相当比例要上交,而寺院的土地是不交赋税的,所以,寺院才越建越多,抢夺了大量百姓的良田,也等于挖空了国库。 直到进入阴历十二月,杨琏真加才回到枫桥寺,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他找到了王连,想要听佛乐,顺便解乏。 王连吹奏了新创作的两首,杨琏真加还算满意,其实心思也不在这上面,跟着,他进入一处密室,开始长达七天的闭关。 这是王连唯一不曾靠近的地方,上面有着“闭关室”三个大字,枫桥寺内所谓的圣地,僧兵们轮流站岗,任何人不能进入,至于里面的情况,他们也不清楚。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王连初步判断,可能是杨琏真加藏宝的地方,但是,想进去却非常难,不光有僧兵把守,还有门锁。 第127章 设下圈套 七天之后,杨琏真加离开了闭关室,看起来精神不错,他去视察了那处影壁墙,此时,这处工程已经结束,上方四个大字,万佛来朝。 中间是佛祖,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佛像,画工非常不错,人物造型各异,神态活灵活现,堪称当世的佳作。 杨琏真加跪下来叩拜,随即吩咐下去,半个月内,举办万佛影壁完工的盛大庆祝活动。 枫桥寺变得热闹起来,不断有车子进入,官员、富贾纷纷送来美酒佳肴、佛教用品、甚至金银珠宝等。 杨琏真加并不客气,照单全收,连个条子都不打,显得非常霸道。 礼物被分门别类,安放在几处佛殿内,并安排人看守,杨琏真加只对珠宝有兴趣,但眼光很高,只是挑了几样留下,其余的都让管理人员拿走并安放起来。 王连装作散步,远远地看着,尽量不引起僧兵的注意,直到现在,除了那间闭关室,他还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天黄昏时分,万佛影壁的纪念活动正式举行,杨琏真加并没有邀请其它寺院的高僧参加,也没有请当地的官员名流,却来了上千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人人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杨琏真加做了一番演讲之后,宣布活动开始,令王连惊爆眼球的是,这些女孩子竟然全部脱去了衣服,身无寸缕地捧着鲜花,敬拜万佛影壁。 僧兵们眼睛都直了,嘴角流着口水,王连简直气炸了肺,什么东西,无耻禽兽,杨琏真加的这种做法,简直就是对佛门的极大侮辱。 “昔日佛祖菩提树下得道,便是经受了魔女的诱惑,诸位必须要做到心如止水,万念不生,才能得到彻悟。”杨琏真加振振有词。 献花完毕,杨琏真加喊来王连,让他吹奏佛乐,女孩子们则在广场上翩翩起舞,都害羞到极点,甚至出现了相互绊倒的现象。 不能出丑,王连微闭着眼睛,吹奏着佛乐,杨琏真加嘴角挂着微笑,目光时常扫过来,似乎正在观察着王连的反应。 “欢喜地亦有禅,莫要愧对佛祖。”杨琏真加道貌岸然地提醒。 僧兵们根本没听到,全部都被眼前的香艳场面所吸引,杨琏真加叹了口气,似乎很失望,不再说话,女孩子们跳了半个小时,他摆摆手,让她们都穿上衣服,全部轰出了寺院。 为了缓解大家的心情,杨琏真加吩咐将美酒佳肴全部搬出来,恣意欢乐,来个一醉方休。 枫桥寺内等于办了一场盛大的酒宴,僧兵们大快朵颐,虽然没有肉食,美酒却不知道喝了多少。 杨琏真加频频举杯,酒量很惊人,但到底还是喝醉了,被几名僧兵搀扶着回房休息,呼噜声从外面都能听得很清楚。 王连觉得机会来了,悄悄靠近了那处闭关室,守卫的两名僧兵也喝了不少酒,手里抱着短刀,竟然就靠在墙上睡着了。 更让王连惊喜的是,门上的锁开着,可能是杨琏真加一时忘了锁上。机不可失,王连脚步无声,靠近了那间密室,轻轻拿下锁头,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关上了,王连靠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动静,这才朝着里面有亮光的地方走去。 拐过一条走廊,王连终于看清了亮光的来源,竟然是墙壁上的几颗夜明珠,不至于非常明亮,但隐隐约约也能大致看清屋内的一切。 对面的墙上,有着很多木格,上面都放着稀世珍宝,价值难以估计,有些看起来就是宫廷之物,应该就是盗墓得来的。 王连对这些并不关注,根本无法带走,终于,他在货架下方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卷纸,拿到夜明珠下展开一看,是个账本。 上面详细记录了此处珍宝的情况,名称估价都有记录,关键是,还有一页纸,竟然写着给桑哥的进贡情况,光是极品珍珠就有三万颗,其余的宝物数不胜数。 没有复印设备,王连光凭脑子也记录不下来,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到了开门之声,吓得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王连的第一本能就是赶紧找地方藏起来,立刻将账本塞进怀里,躲在了屋内唯一的佛像后面。 “哼,王禄,你真当老僧是傻子吗?腰悬帝王才能佩戴的玉佩,拿着旷世奇珍凤鸣笛,行走不动不摇,一副官员做派,却冒充一名擅长佛乐的商人,愚不可及。今天,一定要问清楚,你到底是何人派来的?哼,你知道的秘密,也会烂在肚子里。” 杨琏真加的声音传来,故意开放密室,竟然是他设下的圈套,王连脑子嗡的一声,到底上当了,小瞧了杨琏真加的鉴宝本事。 这名妖僧真有耐心,装作不知,一直坚持到现在,才揭开谜底,这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等着被抓住审讯,以他的疯狂程度,自己多半会死相很惨。 王连悲从心起,一阵眩晕,不禁用手扶住了佛像的后背,碰到了一处凸起,突然,佛像向前平移了半米,而他整个人就这样坠落下去。 王连不禁发出一声惊呼,抬头看去,佛像竟然复位了,不见一丝光亮。 身下是个光滑的甬道,王连不断向下坠落,衣服好像都要磨破了,最终,他摔在了一处地面上,四周依然漆黑无比。 这是哪里?王连挣扎着站起来,触手可及,却是光滑的石壁,他摸索着前行,似乎触到了一扇门,用手一碰,竟然化为木屑。 难道又是一处古墓?不管怎样,总比被杨琏真加抓到好,看不清,一切只能靠一寸寸摸索,终于,他在这间屋内,摸到了两块火石。 相互碰触了几次,溅落的火花,让王连大致看清了屋内的情况,空荡荡的屋子内,只有一尊佛像,还有个蒲团,很快,他就发现了墙壁上的油灯。 擦拭几次火石后,他终于把油灯给点燃了,王连将油灯从墙上拽了下来,拿在手里,终于有了照明设备。 王连终于看清了地下的一切,这才是高僧真正闭关的地方,有着许多密室,里面却没有任何宝贝,只有腐烂的蒲团和落满灰尘的佛像。 杨琏真加应该没发现这里,否则,此刻一定会追下来,但自己凭空消失了,他一定会全面搜查,此地也不能久留。 王连认为,这里一定有其它出去的通道,他拿着油灯,穿着长长的走廊,不断地向前奔走。 第128章 冒险渡江 前方路上出现了一扇木门,王连抬脚踢去,早已腐烂的木门随即化为碎屑飞扬,露出一条长长的通道。 王连继续向前奔走,只见通道的石壁上,镌刻着数不清的经文,是以前来下方闭关的高僧们留下的坚定信念。 没时间欣赏这些佳作,王连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他感受到前方有风吹来,带着丝丝寒意。从逐渐向上的坡度看,前方是个出口,王连不禁放缓了脚步,仔细倾听,他最担心的莫过于,这个出口就在寺院里,依然深陷危险之中。 外面很安静,王连看见了星空,他丢下油灯,用手扒着边缘,探出头来,看到的却是夜色中的旷野。 王连从一个树洞里爬了出来,四处打量,发现枫桥寺正在不远处,里面灯火通明,想必是杨琏真加正在疯狂地寻找自己。 从附近残存的砖瓦看,这里原来是个小型寺院,属于枫桥寺的一部分,只是早已垮塌,又微不足道,也没有重修。 感谢佛祖保佑!王连暗自祷告,借着天空月牙洒下的光辉,朝着平江城赶了过去。来到城门前,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虽然并未关闭,但是,城门的守卫却提高了警戒级别,这也难不倒王连,递上身份证明,其中夹带了几张至元钞,守卫会意地一笑,立刻放行。 王连顺利地进入城内,却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杨琏真加很快就会追过来,拿走了他最要命的证据,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此时,街上已经变得冷清起来,王连没找到拉脚的马车,却看到了一辆人力车,车夫体格健壮,生活所迫,这么晚还在等着拉活。 王连塞给他一把至元钞,车夫顿时乐开了花,奔跑速度不亚于马车,很快来到那家驿馆。 让车夫在外面等着,王连找到掌柜,取回盒子,心中安稳了不少,吏部员外郎也是从六品的官员,一般人是轻易不敢阻拦的。 重新坐上人力车,王连由东门而出,来到运河边上,叫醒刚刚睡下的渔夫,又坐上一叶小舟,连夜北上。 沿着运河返回最快捷,却是非常危险的,船行的速度有限,路上又有漕运关卡,很容易暴露身份,天明时分,王连下了船,进入附近的小县城内。 先换了一套衣服,接着找到驿馆住下,连夜奔逃,他早已疲惫不堪,必须休息,恢复体力。 睡了一个上午,王连便退了房,购买了一匹骏马,骑马离开小县城,选择僻静的乡路,继续北上。 杨琏真加一定疯了,肯定会盯着南部的大城市,寻找这名带走重要证据的官员,不顾一切地进行杀害。 枫桥寺发放的薪水,派上了一些用场,王连夜晚借宿百姓家,可以避过检查,但也少不了付更多的钱。乡路绕远而且难走,就这样辗转一个多月,他才来到了长江岸边。 码头上有僧人活动的身影,这让王连格外惊心,急忙催马离开,最终,王连还是在僻静之处,找到了一艘渔船,连人带马上了船,冒险横渡长江。 王连这个吏部员外郎当得很窝囊,几乎从未展示过身份,只能留着在最危险的时候才能亮出来。 此时,长江上的风浪不小,渔船在江面上荡来荡去,好在渔夫很有经验,稳稳操控着渔船,才没有发生倾覆。 折腾了差不多一天,才过了长江,王连坐下夕阳下的江畔上,望着浩渺的江水,稍稍松了口气,总算脱离杨琏真加的势力范围,以后的路上会安全多了。 这一晚,王连就睡在了野外,陪伴他的只有一匹马和天空的星月。第二天醒来,他依然选择僻静的乡路北上,难保杨琏真加会通知宰相桑哥,而桑哥的势力更为可怕。 至元二十七年,公元1290年五月,王连历经半年时间,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一路辗转飘零,风餐露宿,总算回到了大都。 为了搬倒桑哥,救出全皇后母女,王连并不后悔,即便付出再多的辛苦也值得。 此时,王连已经瘦得两腮凹陷,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以至于在城门前遇到了马之贞,竟然差点没认出他来。 “王连,你怎么是这幅样子?”马之贞惊讶地问。 “去西部转了一圈,钱花没了,差点饿死。”王连没说实话,搬倒桑哥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马之贞二话不说,立刻取出一大把至元钞,塞给了王连,并且带着他顺利地进入了大都城。 “可跟我去往郭大人的府上?”马之贞问。 “我先去拜访一位朋友,晚些再过去拜访。”王连道。 “也好,我会在那里等着你。”马之贞点头道。 王连首先要去找赵孟頫,把得来的资料交给他。郭守敬虽然职务不低,说到底还是知识分子,不适合勾心斗角的官场之争。 恰好赵孟頫就在家里,一看到王连进来,惊讶地半天合不拢嘴,“王连,你怎像是逃难之人?” “大人说得没错,我就是逃难回来的。”王连道。 “莫要着急,坐下来慢慢说。”赵孟頫吩咐仆人上茶,同时准备酒菜。 坐下喝了杯茶,王连这才从怀中掏出杨琏真加的罪证,那个账本,说道:“大人,我找到了杨琏真加跟桑哥勾结的证物,麻烦你转交给夹谷大人。” “还是我来处理吧!你且不知,夹谷大人他,去岁过世了。如今吏部已经换了人,而且……”赵孟頫欲言又止,还带着些尴尬。 “我被撤职了?”王连敏感地问。 “谈不到撤职,因为任务特殊,夹谷大人并未上报,无人知晓你是员外郎。”赵孟頫终于说出了实情。 王连很郁闷,将腰牌解下,扔在了桌上。这算什么事儿啊,自我感觉良好,如果亮出来,那就是冒充官员的大罪!幸好路上没用,不然的话,可能早就被抓起来了。 “王连,莫要生气,谁也没料到夹谷大人病故这么快。不过你放心,我可以跟兵部推荐,让你来这里任职。”赵孟頫道。 “不当官了,反正我也没兴趣。”王连这才将资料递过去。 第129章 抗震救灾 赵孟頫快速翻开了一遍,喜出望外,连声夸张王连的办事能力强,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有了此物,定能搬倒桑哥,为国为民除去一害。”赵孟頫坚定地说道。 酒菜上来了,还算丰盛,王连也没客气,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听得赵孟頫一阵心惊肉跳,在这种情况下,王连能够活着回来,堪称神灵保佑。 “王连,你历经艰险,取来桑哥罪证,实乃大义,我敬你一杯。”赵孟頫举杯道。 “其实,我不想……”王连举起杯,话没说完,地面突然一阵剧烈颤抖,桌上的碗筷全部滑落在地,两人原本是对坐的状态,竟然瞬间换了个位置。 大约持续二十秒,一切才平息下来,王连杯中酒洒了一身,赵孟頫府宅的楼房比较旧,有一处屋角已经坠落下来,仆人四处奔逃,惊慌喊叫,乱成一团。 地震了,至少超过五级,这还是王连穿越以来,第一次遇到地震的发生。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地震总是突然而至,破坏力是非常惊人的,赵孟頫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告诉仆人们不要慌乱,又询问是否有人受伤。 无人受伤,也幸好是下午,如果是深夜,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赵大人,告辞了!”王连抱拳道。 “你要去往何处?” “郭守敬大人的府上,不瞒你说,我在路上遇到了马之贞大人,他在那里等着我。” “路上小心。” 王连急匆匆离开赵孟頫的府宅,此刻,街上全是惊慌失措的人群,好在大都是个新建的城市,破坏并不严重。但是,地震带给人的心理压力是巨大的。 雇不到马车,再说,交通也堵塞了,王连一路小跑,却不是郭守敬家的方向,而是正智寺,全皇后母女还在里面,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穿过拥挤的人流,一个时辰后,王连来到了正智寺,看到有许多人从寺院里慌张地跑出来,到了此刻,祈求神佛保佑,已经变得苍白无力。 有几处围墙倒塌了,王连踩着残砖破瓦,进入寺院中,直奔全皇后所在的那处小院。 碑林倒了不少,一片狼藉,来到近前,守卫的士兵已经跑了,小院的围墙扭成了曲线,还有几处豁口,里面的小楼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皇后,若兮!” 王连高喊着冲了进去,却发现母女二人正站在院子里,一幅茫然失措的样子。看见是王连来了,赵若兮的脸上立刻绽放了笑容,甜甜地说道:“公子,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我担心你们有事,跑来看看。” “劳公子担心,刚才若兮觉得头晕,我们便来到院内,恰巧地震发生,没被屋子的杂物碰伤。”全皇后道。 “这样就好!”王连擦着额头的汗,赵若兮连忙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来,又取出丝帕,替他轻拭着汗水。 “公子怎瘦成这幅样子?”赵若兮关切地问。 “说来话长,我去了南方,总算找到了桑哥的罪证,他一定会被严厉惩处的,你们就要好起来了。”王连道。 “公子……”赵若兮眼中出现了泪光,能看得出来,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为了她的幸福和自由,付出了莫大的艰辛。 “全玖谢过公子!”全皇后深施一礼,也落下了眼泪,哽咽道:“来日我要托人禀告皇上,将小女许配给你。” “母亲,若兮可曾如此说过?”赵若兮脸红了。 “母亲怎不知晓你的心思,这位公子英俊善良,勇敢无惧有担当,大丈夫也!”全皇后也是阅人无数,已经对王连有了判断。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皇后的话,已经等于给两人订下了亲事,赵若兮没再说话,等于默许了。 “请问公子大名?”全皇后这才想起,还不知道未来女婿的名字。 “王连!” “嘻嘻,你在我梦中,一同奔跑在河畔上。”赵若兮笑道,说完之后,脸又红了,跑到一边,随手折断根小树枝在手里。 “公子可有家人?”全皇后问。 “我是马之贞大人的妻弟,自幼走失,跟随一名道人在山内长大,说实话,跟家人也不亲。”王连只能编了个谎言。 “无论贫穷富贵,相扶到老便好。”全皇后感慨道。 王连喜欢赵若兮,当然不会推辞这门婚事,而且,他下定决心,要把赵若兮带走,运河之眼的能量显然比之前更足了,也许能够成功。 目前,虽然找到桑哥的罪证,但此人还在位上,何时搬倒尚且不知。王连还是如实相告,暂且忍耐,静观其变,上书皇上的事情更是不可取,毕竟他现在连官员都不是。 “公子,有士兵来了。”赵若兮透过敞开的门,看到有守卫正在急匆匆赶来。 “我必须马上走了,来日再见,千万保重。”王连不敢逗留,自己兴许就是桑哥要寻找的目标,急忙从围墙的豁口处一跃而出,并没有被士兵发现。 重新回到街上,秩序正在恢复,因为军队出现了,三步一人,五步一岗,城内的居民正在返回家中,收拾因地震损毁的物品。 王连脚步匆匆,穿过戒备森严的街道,黄昏时分,来到了郭守敬的府上。迎接他的是马之贞,郭守敬被召唤上朝,他的级别不够,只能留在家中。 郭守敬的府宅是新建的,没什么问题,只是损坏了几样天文仪器,让他心疼得不得了。 还有余震,王连和马之贞也没进屋,就坐在院子里聊天。马之贞讲,他正要寻找王连,郭大人已经上书皇上,准备在大都附近,再修建一条运河,已经被应允。如今发生了地震,只怕运河工程要耽误了。 通惠河修建于公元1292年,也就是后年,王连表示,这件事儿只是早晚,且待时机成熟,一定能成功。 地面晃动了几下,幅度远不及开始的那次大,这种情况通常要持续一段时间,不利于任何工程建筑,也包括开挖河渠。 郭守敬很晚才回来,据他讲,忽必烈对突发地震忧心忡忡,认为是上天的某种警示。 作为一名科学家,郭守敬郑重进言,这是自然现象,不能跟神灵牵扯上,对于妖言惑众之辈,应该给予严惩,当下的首要任务,就是抗震救灾。 忽必烈心情得到疏解,便让宰相桑哥牵头,百官全力配合,查访灾情,对百姓展开物资援助。 在这种情况下,不适合上奏皇上,揭发桑哥的罪行,王连虽然冒死取得证据,只怕桑哥还要继续执掌朝政一段时间。 第130章 难逃法网 对于王连的到来,郭守敬很开心,在他眼里,王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是修建水利方面,更是得力助手。 只是休息了一晚,王连就跟着郭守敬和马之贞两位大人出发了,按照忽必烈的安排,查看地震后的水系情况,一旦出现堰塞湖险情,必须及时组织人力排除。 大都不是震中位置,并没有出现严重损毁,用不了多久,就能全面恢复生活秩序。但是,附近县城村落的状况却不容乐观,随处可见倾倒的房屋,耳边不断传来失去亲人的哭声。 郭守敬非常感慨,他不是地震学方面的专家,不能及早预测挽救人们的性命。 郭守敬的这份悲悯之心值得敬仰,但地震是世界性的难题,即便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也无法做到完全的提前预报。 救灾的事情不归都水监,郭守敬带着大家,巡查了附近的河流,值得高兴的是,并没有山体移动阻塞水流,水系构成一切正常。 在外奔走了一个月,三人才重回大都,郭守敬将情况禀告皇上,忽必烈松了一口气,救灾的压力减轻不少。 关于灾情的统计,只是很笼统的,初步估算,受灾人数超过三十万,死亡人数也在五万以上。 大都的存粮已经所剩无几,各地正在陆续调运,但远水解不了近渴,通过此事,也凸显出修建运河的必要性,忽必烈对此事的决心更大。 马之贞有事去忙,王连则一直住在郭守敬的府上,很少出门,郭守敬对此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有个人陪着聊天,也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转眼就是半年,余震渐渐平息,大都附近的秩序也恢复了正常,人们也逐渐从失去家园和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但是,一场朝廷上大地震,跟着就来了。 赵孟頫升任集贤直学士,他奏请忽必烈,如今百姓受灾,应该大赦天下,免去赋税,得到了允许。然而,桑哥却勃然大怒,认为此事不妥,两人因此大吵了一架。 最终,免除赋税被通过,不知道拯救了多少百姓,恼羞的桑哥,却动了除去赵孟頫的心思。 赵孟頫何等聪明,认为必须要寻找机会,尽快下手搬倒桑哥。这天,忽必烈请他过去探讨书画,期间提起了几个典故,暗示自己的观点,奸臣误国,不敢仗义执言者,也是同论。 虽然受到忽必烈的邀请,但赵孟頫依然觉得,跟皇上的关系不算太近,但是,他却借着皇上的这番话,大胆联系了利用监卿彻里,盛赞彻里的慷慨气节无人能及,心怀百姓,是一位仁者。 彻里开心大笑,立刻觉得自己非常高大,是国家的中流砥柱,赵孟頫这才将王连取回的资料交给他,痛斥桑哥的种种罪行。 彻里拍着胸脯保证,此事包在他身上,一定要为国除害。 这天,忽必烈带着亲信,其中就有彻里,一同前往大都东南的柳林狩猎。几天下来,收获颇丰,看皇上高兴,彻里跪倒控告,桑哥误国害民,应该铲除。 直到此刻,忽必烈依然非常信任桑哥,他恼怒之下,命左右抽彻里的耳光,打得满口是血。如果换过别的汉臣,此刻已经被推出杀了,彻里并不屈服,声明他跟桑哥无仇,都是为了国家着想,并且拿出了那份资料。 忽必烈翻开之下,震惊不已,追问资料的来源,彻里很重义气,没提赵孟頫,只说一名看不惯桑哥的义士所送,其中真伪,一查便知。 忽必烈心情不爽,立刻返回大都,着令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审查此事,结果可想而知,从桑哥诸多府宅中,查出的珍稀宝贝,足足装满了两间大屋。 桑哥被免去宰相职务,打入大牢,郁闷不已的忽必烈,亲自去见他,对着可怜巴巴的桑哥问:“你有三万颗珍珠,怎就不给朕几颗?” “都是朋友相送。” “因何要这么多?” “贪欲心起,便无法控制,犹觉不多。” 忽必烈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下令处死桑哥,罪名是结党营私,贪赃受贿,并且将其党羽一并追查到底,恶贯满盈的杨琏真加,也难逃法网。 以上都是赵孟頫把王连请过去,详细讲给他听的,最后,赵孟頫说道:“王连,能够搬倒桑哥,你是首功,却不知如何感谢。” “大人,不提为国除害这类的豪言,我只有一事相求,此生心愿足矣!”王连道。 “且讲来一听,定然不遗余力。”赵孟頫道。 “正智寺内,困着全玖和赵若兮,我想让她们重获自由。”王连认真地说道。 “你又如何得知?”赵孟頫着实被惊了一下。 “夹谷大人让我暗查寺院情况,无意间闯进去的,她们很可怜。”王连道。 “那全玖已经出家,按当朝律法,不得还俗,至于赵若兮,且容我多想办法,莫要心急。”赵孟頫道。 据赵孟頫讲,论起来,他跟赵若兮还是亲属,他很关注那边的事情,但是,前朝皇后和公主身份异常敏感,稍有不慎,反而会害了她们。 “拜托大人了!” “何出此言,应该谢你为赵氏家族着想。”赵孟頫摆摆手,又说:“王连,你我算是莫逆之交,不妨直言,可是看上了若兮?” “是,我想娶她。”王连没隐瞒道。 “此时不易,若兮的婚事,必须经过皇上恩准,自从察必皇后故去之后,便无人敢提及此事。似乎皇上答应过,允许桑哥娶若兮为妾。”赵孟頫思忖道。 “桑哥死了,这件事儿就不能算数了。”王连道。 “你呀!”赵孟頫点指着王连,开玩笑道:“一怒为红颜,不顾生死,我倒是不该领你这个情。” “别忘了,你家亲戚。”王连也笑了。 “事在人为,我定当竭力促成此事。”赵孟頫郑重地点头道。 至元二十八年,公元1291年,三月初,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因足疾归乡的大学士李谦回大都看望亲友,被忽必烈得知,邀请他过去喝酒谈心。 赵孟頫还是让李谦进言,还全玖和赵若兮自由之身,事实上,忽必烈早就将这一对母女给忘了,看在李谦的面子上,恩准她们搬出正智寺,安排到附近的一座府宅内。 跟赵孟頫预料的一样,全玖还俗一事未被允许,但母女二人可以在大都城内自由行走,不可南下。 王连得知消息后,开心不已,赵孟頫却提醒他,先不要跟全玖母女接触,以免有人举报,再生枝节。 第131章 惠济万民 因修建会通河有功,马之贞获得升职,进入海船万户府担任万户。同时,江淮漕运司被撤,其职能并入海船万户府,马之贞不但负责海运,也负责运河漕运,一时间风光无限。 从职务安排上不难看出,在忽必烈的心里,一直没有忽视海运,他希望通过马之贞的工作能力,改变海运不利的状况。 在郭守敬的举荐下,王连有了个忽必烈钦封的官位,担任都水丞,负责协助郭守敬进行水利建设。 王连有了属于自己的府宅,面积不大,里面两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几名仆人,位置距离郭守敬的府宅也不远,可以经常串门。 这天,王连来到郭守敬的府上,郭守敬笑着招呼道:“王连,过来看看,这是我规划的新运河。” “郭大人才是水利专家,我的意见仅供参考。”王连客气道。 “呵呵,不能这么说,集思广益,方见真知。”郭守敬笑道,又说:“多亏你的提醒,授时历终于完成了。” 王连俯下身来,仔细观看郭守敬的设计图,目前还是草图,但依然绘制得非常用心,体现出一名真正专家的严谨作风。 一看之下,王连才发觉自己犯了个错误,运河之眼上的那一小段蓝色纹路,不好估算距离,此时的通惠河,并非他记忆中的二十公里,而是长达八十多公里。 自昌平县神山白浮泉经瓮山泊至积水潭,称为高粱河,后来被称作白浮堰,然后向东,再折向东南,至通州高丽庄,汇入潞河。 后来,白浮堰水利工程因战乱和山洪等原因废弃了,只留下到通州的这一段,便是后来的历史记录的通惠河,长度才二十公里。 “郭大人,我认为没有问题,只是具体细节,需要进一步考察。”王连道。 “之贞分担了都水监很多工作,我们不妨下午就启程,仔细勘察这片水系的情况,流入大都的运河,来不得半点闪失。”郭守敬道。 “都听大人吩咐。”王连点头道。 两人一起用过午餐后,郭守敬从监内调来二十名随从,跟王连一起,正式开始通惠河开凿前的勘察工作。 在路上,郭守敬如此说道:“有人建议,利用滦河和浑河溯流而上,作为向上都运粮的渠道,我觉得此事不妥,会产生泥沙淤积,后来人维护不易。” “大人考虑周全,并非所有运河都是逆流而上,借助水势,实现联通即可。”王连赞同道。 “此言有理,这次考察,重点探查水源,定要保运河清澈,畅通无阻。”郭守敬坚定地说道。 王连自认为在运河工程上非常细心,但跟郭守敬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这位名垂青史的大科学家,事无巨细,一律严格要求,有些地方的设计,甚至精确到厘米的级别。 偶尔回大都休息,多半时间都在野外,通惠河的考察工作足足进行了一年,王连跟随郭守敬,学到了大量水利知识,自觉获益匪浅。 其中,引神山白浮泉之水难度极大,其发源地远高出大都城,中间还有两条河谷地带,处理不妥,泉水无法进入运河,直接就从河谷流走了。 王连最初的建议是架设渡槽,直接从空中导流白浮泉之水,但郭守敬觉得不妥,水量不够,而且还很费时费力。 郭守敬的才华着实让王连钦佩不已,他反复勘察了附近的地形之后,决定采用迂回的方式进行开凿,借用微小的水系落差,中途拦截多条河流的水量,虽然绕了点路,却保持了运河水量的充沛。 除此之外,郭守敬和王连还在通惠河上设计了24座水闸,用于平衡水位,依次称为广源闸、西城闸、朝宗闸、海子闸、通州闸等。 郭守敬把详细整理的设计方案,上报给朝廷,忽必烈大喜,连声称赞,在上面题字,通联南北,惠济万民,赐名通惠河。 朝廷上下,积极准备开凿通惠河的工作,王连趁此时机,悄悄去往全玖的府上,跟赵若兮虽然只是见过两次,但那张酷似袁紫烟等人的脸庞,令他非常想念。 过了这么长时间,全玖已经将之前派来的仆人渐渐换掉了,如今府上都是可以信任的仆人。 通禀之后,仆人立刻请王连进入,并且迅速关好府宅大门。 “感谢公子,让我母女重获自由之身。”全玖施礼道。 “不必客气,还是赵大人帮助更大。”王连道。 “若非公子帮助,世人只怕都会将我们给忘了,永远困在正智寺内。”全玖感慨道。 “公子,若兮有礼了。”赵若兮从后面走上前,款款施礼。 “若兮,生活还好吧?”王连关切地问。 “嗯,偶尔遮面上街,倒也不闷。我还打听到公子的府宅,问过两次,你都不在。”赵若兮道。 “这一年,每天都在外面跟着郭大人勘察运河,很少在家。”王连道。 “公子正在做大事,若兮却是碌碌无为,荒废光阴。”赵若兮感叹道。 “呵呵,这些本就是男人的事情,女孩子不用攀比,若兮,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王连笑问道。 “弹琴,绘画,只是不会女工。” “可否能听听公主弹琴?” “若兮献丑了。” 全玖看到两个年轻人谈得开心,默默出去了,赵若兮很快拿来古琴,小心地放在桌案上,伸出纤纤玉手,闭着眼睛,轻轻地抚摸着,片刻之后,这才拨动琴弦,一首哀婉的曲子传了出来。 赵若兮的这套动作,让王连不禁想起了一个人,正是蔡文姬,她在弹琴之前,也喜欢感受一下古琴,寻求那种跟人和琴合二为一的感受。 赵若兮的琴艺照比蔡文姬差远了,弹奏的乐曲中,哀愁绵绵,如泣如诉,这种曲风不止是受到元曲的影响,也是一名落魄亡国公主的内心写照。 受到乐曲的影响,王连泪湿眼眶,想起了之前那些朝代相伴的红颜,愈发坚定信心,一定要把赵若兮带走。 “惹公子伤心了。”赵若兮弹奏完毕,歉意地说道。 “你的琴艺很好,旋律也很动人。”王连道。 “这首曲子是我创作的,取名怀乡曲。”赵若兮的眼中,也出现了点点泪光。 “不要对外说,怀乡也是不允许的。” “若兮明白,自不会跟他人讲。”赵若兮点头,展颜一笑,又说:“该公子吹奏一曲,也让若兮欣赏下。” “好啊!” 第132章 圣旨赐婚 王连从怀中取出凤鸣笛,悠然吹奏几曲,饱含感情,赵若兮听得入迷,连发丝滑落额前,都不曾去整理。 “公子的曲风非常特别,像是在讲述故事,若兮很喜欢。” “若兮,再去看看你的画作吧!”王连道。 赵若兮开心地带着王连,进入她的闺房之内,里面挂着几张风景画,虽然不能跟赵孟頫相比,但意境也很好,随处可见的便是飞鸟。 这也反映出赵若兮的心境,她多么希望能像鸟儿一样,能够自由地翱翔在天空,而不是被困在一座城内。 王连提出了几点不成熟的意见,赵若兮却很听话,表示会进行修改,相比之下,她的画工远比琴艺要好,如果经过名师指点,有成为大画家的潜质。 两人开心地聊天,从下午直到天黑,留下吃过晚饭后,王连这才告辞,并且叮嘱赵若兮,不要去府上找他,以免被好事者发现,再引来一些麻烦。 在赵若兮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王连的身影隐没在黑夜里,明天,他还要继续尚未完成的使命。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八月,通惠河正式开工,征募民工超过十万,元世祖忽必烈带领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工程现场。 王连来到元朝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忽必烈,这位开国皇帝的体重稳超三百斤,胖得不成样子,完全是横着长。 忽必烈身穿具有浓郁蒙古风情的皇袍,眼睛不大,目光有神,胡须只有很短的三缕,整理得格外仔细,整张圆脸都是红色的,明显是刚喝过酒。 在大都城外,忽必烈拿过铁锹,亲自挖了几锹土,却累得气喘吁吁,体质很差,再也看不到弯弓射大雕的昔日风采。 跟着,忽必烈当场宣布了一件事儿,丞相以下级别的官员,都要参与通惠河的建设,由郭守敬安排任务,若有不从者,等同于欺君罔上。 百官哪敢不答应,纷纷躬身称是,郭守敬谢恩之后,却是微微皱眉,这些官员一半以上都是胖子,指挥还行,根本干不了活,反是累赘。 不管怎么说,忽必烈的这个做法,代表了他对通惠河的重视,也是希望能将其建好。 此后,王连就成了大忙人,整日里起早贪黑,借鉴会通河的模式,在这条运河的开凿上,也采用了八小时工作制。 郭守敬也很忙,少不了对付那些参与运河建设的官员们,这些人都是象征性地挖几锹土,却派来很多家丁代劳。 通惠河的长度虽然不足百里,但工程难度大,要求质量高,进展速度并不快,尤其是上游地带,足足用了九个月,才把那些清澈的水流聚集起来,进入积水潭。 官员们都走光了,毕竟都有各自一摊子工作,郭守敬这才全身心投入运河建设内,对王连却是赞不绝口,目前完成的工作质量无可挑剔。 至元三十年,公元1293年七月,24座水闸建成,通惠河终于全线完工,来自南方的货船,源源不断地进入大都,积水潭成为了运河上最大的码头。 从大都到杭州的这段元朝大运河,便是后来京杭大运河前身,也被称作中国历史上的黄金水道。 忽必烈来到积水潭,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运粮船,挤满河岸,心情大悦,立刻对郭守敬做出赏赐,钞一万二千五百贯,王连作为都水丞,挖造运河有功,也被赏赐了钞五千贯。 金钱对于王连而言,纯粹是身外之物,带着都嫌弃麻烦,回到府宅后,还是下午,他取出了运河之眼,只是在日光下晃了一下,便有七彩之光溢出,好半晌才消散。 蕴藏的能量很大,这让他有了很大信心,或许能将赵若兮带到现代去,一想到这里,内心就不免激动。 只要有阳光,就能随时离开,王连心情放松了很多,如此一来,即便身在千军万马之中,他也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一年多没见,也该去看望赵若兮了,王连内心中暗自打算,最好能在这里举办个婚礼,然后争取将她带到东昌城去,再共同生活一段时间。 理论上,随着元朝大运河的顺利通航,王连在古代修建运河的任务已经结束。但他还不能确定,运河之眼是将他直接送回现代去,还在依然留在古代,毕竟后面还有明清两个朝代。 先带走赵若兮再说,既然两情相悦,王连就不允许她还留在这里,独自忍受等待与思念的煎熬。 当王连来到全玖的府上,却呆在当场,大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一个人影。 王连心头一阵狂跳,预感到情况不妙,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闯了进去,楼上楼下跑了一圈,还是没看见人。 古琴、画作还在,全玖和赵若兮却消失了,仆人也跟着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王连奔出院门,准备去赵孟頫哪里打探消息,刚走出不远,有一人却从街角转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连觉得面熟,还是想起来,正是全玖府上的一名仆人,他连忙问道:“夫人和小姐去了哪里?” “夫人料定公子会来,临走前让我在这里等候,已经三天了,公子终于出现了。”老仆垂泪道。 “别哭了,快说说情况!” 老仆讲,就在几天前,有人来到府上宣布了一道圣旨,赵若兮被圣上指定嫁给铁穆耳为妾,并随同前往故都哈剌和林。 赵若兮不肯接旨,发誓绝不嫁给铁穆耳,只是隔了一天,就有官兵上门,将她直接抓走了,仆人遣散,而全玖也重归正智寺为尼,又被看管起来。 王连取出一把至元钞,塞到老仆手中,让其离开,他站在繁华的街道上,一时间心乱如麻,到底晚了一步,赵若兮这边还是发生了变故。 正智寺不能去,向全皇后探听消息,那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王连还是去找赵孟頫,求他帮忙想个办法。 铁穆耳是谁,王连自然清楚,忽必烈的孙子,已故太子真金的第三子。历史记载,此人正是忽必烈皇位的继承人,元朝的第二代皇帝元成宗。 赵若兮如果嫁过去,那就是未来的皇妃,但是,王连更想带走她,长相厮守,才不会管这些。 第133章 情缘难断 来过几次,赵孟頫府上的仆人也跟王连很熟,直接让他进去,赵孟頫却不在,直到天快黑了才赶回来。 “我也是刚刚得知,若兮出现了状况。”赵孟頫知道王连的来意。 “赵大人,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想个办法救救若兮。”王连恳求道。 “此事不易,据我所知,皇上将原来属于真金的印玺皇太子宝授,给了铁穆耳,分明想让他继位,没人敢乱讲话。” “唉,我为国家做了这么多事情,怎么想娶个前朝公主就这么难。”王连叹气道。 “也是怪我思虑不周,前日我上书圣上,希望将若兮贬为庶民,从此可以离开大都。不曾想,圣上突然下了一道圣旨,让若兮出嫁,也是若兮性子太烈,才引来祸殃。说句你不爱听的,若兮嫁给铁穆耳,将来必定一生荣华,富贵无边,这可是其他女子盼不来的好运势。”赵孟頫道。 “我跟若兮的感情不是金钱富贵可以换来的,若兮坚持不嫁势必引来杀身之祸,请告诉我一个方法,如何能够与若兮见上一面?”王连问。 “我已经不在兵部工作,着实帮不上你,只知道若兮被关在贞懿园,那是已故察必皇后曾经最喜欢的花园。”赵孟頫道。 听到这里,王连稍稍松了口气,赵若兮并没有抓入大牢中,而是被困在一处花园里,这也是忽必烈格外开恩了。 “赵大人,谢过了!”王连起身告辞。 “何不留下一起用餐?” “没胃口,改日吧!” 回到府宅内,王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赵若兮被困之处,虽然不比大牢防守严密,但想要接近也极其困难,那毕竟在皇宫内部。 在家里憋了三天,王连也没想出任何办法来,拿着镜子一照,鬓角竟然愁出了几根白发。 “大人,一位自称一宁的僧人求见。”仆人进来禀告。 “请他进来。”王连答应道。 很快,高僧一宁进入大厅,微微施礼,身上穿着的衣服,竟然跟茱萸寺山坡见面之时一样。 “一宁大师,请恕我之前愚钝,不识真容。”王连还礼道。 “王大人以身犯险,除掉杨琏真加,实乃佛门之大幸。”一宁笑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的。 王连吩咐仆人上茶,请一宁大师坐下,这才歉意道:“大师,非常抱歉,您相送的超度珠,被我给了杨琏真加。” “无妨,他惦记已久,正好助你。”一宁道。 “大师怎么来到这里?”王连问。 “蒙圣上相邀,为其讲解佛法,恰好听闻你也在此地,特来看望。” 唉!王连轻叹一声,到底憋住没让一宁代替向忽必烈求情,撤销铁穆耳跟赵若兮的婚约。 “王大人,世间八苦,皆与情字有关,何不放下?”一宁微笑道。 “大师,我没你这么高的境界,只想与心爱之人,相依相伴,白头偕老。”王连摇头道。 “不妨说来,贫僧或许可以助你。”一宁神色平静,那双眼睛仿佛已经看透世事。 一宁大师的品质可以信任,王连将赵若兮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感慨道:“唉,命运无情,只要能让我在白天跟若兮见上一面,我就有办法将她带走。” “贫僧只能为你送去一封信。”一宁道。 “那就感谢了,我真担心,若兮被困,会想不开的。”王连感激道。 “无论何地,只要你能跟那位公主见面,便可以解救她?”一宁又问。 “是的,但必须是晴天。” “贫僧可以建议圣上,让铁穆耳在街上娶亲,你扮作僧人守候,便有了接近的机会。”一宁竟然为王连出谋划策。 “大师,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王连的心头顿时燃起了希望。 “贫僧听过你给杨琏真加的佛乐,非常美妙,让人心生空灵之感。”一宁道。 “大师若是喜欢,我可以提供曲谱。” “呵呵,不必了,贫僧听过一次,便留在心里,不会忘记。”一宁笑道,继而认真地说道:“王大人,贫僧也想跟你化缘一物,还望不吝。” “大师请讲,但凡我有的,绝不推辞。”王连郑重点头。 “凤鸣笛。”一宁缓缓吐出三个字。 王连真不舍得,凤鸣笛是他从秦朝带走的,一直相伴身边,也有了感情,但是,为了赵若兮,他还是果断取出来,双手奉上。 一宁收起凤鸣笛,并不隐瞒内心的想法,说道:“久未见皇上,正好将此物奉上。” “既然送给大师,任凭大师处置吧!”王连道。 “写信吧!” 王连找来纸笔,斟酌再三,还是只写了一行字:若兮,答应出嫁,我自会救你,连。 一宁看了下,将这行字撕成小小的一条,折叠起来,放进袖口里,又说:“可需要贫僧替你落发?” “是我的荣幸。”王连同意了,让仆人取来一把剃刀。 一宁很擅长此事,剃刀如飞,很快就把王连的三千烦恼丝刮掉,随后,又在携带的竹筐里,找到一件僧袍,递了过来。 王连对着镜子照了照,看到了个年轻俊朗的和尚,但落发僧袍也断不了他的尘世情缘。 “贫僧告辞!你可去泰来驿馆等候消息。” 一宁说了句,脚步如飞,很快离开了王连的府宅,而王连也不想这幅样子被仆人看见,将长发收起藏好,直接回屋去了,关紧房门,有事仆人们自然会喊。 官员转眼变成僧人,不被任何人知道最好,半夜时分,他趁着仆人睡下,悄悄溜了出去,也不打算再回来。 虽然杨琏真加倒了,但僧人们的地位依旧很高,王连找到泰来驿馆,自称若虚和尚,掌柜连忙打开门,安排上好的房间和最好的饮食。 王连手里有很多钱,大方地付了房费,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转眼就是半个月,王连经常出去看,不见一宁大师,也没听到任何铁穆耳纳妾的消息,就在这晚,正当他心急如焚之时,掌柜送来一块类似月饼的糕点,说是一名僧人留下的,指定交给若虚和尚。 王连打听僧人的样子,果然是一宁大师,可是,他送来块糕点干什么?怎么不亲自上来叙谈? 糕点香气四溢,非常诱人,王连相信一宁,这样的高僧是不会下毒的,郁闷地咬了一口,突然感觉里面有东西! 第134章 冤家对头 王连急忙低头查看,只见糕点中间,竟然夹着一张纸条,不清楚是怎么放进去的。他小心地将纸条抽出来,上面写道:事已成,八月十五,元亨街,回故乡去吧! 王连懂了,一宁大师已经将消息送到,赵若兮答应出嫁,八月十五就是举办婚礼的时间,位置在元亨街。 一宁大师有信誉,到底帮忙办成了此事,大概是怕受到牵连,此刻已经离开大都。 王连随即退了房,一路赶到元亨街,就是正对皇宫的主街道,由南向北,整洁宽敞,树上已经挂上了彩灯,元朝也过仲秋节,而且还是重要节目。 王连又找到另一个驿馆住下,暗自冷笑,三天后,这里将会发生一件大事,跟他有关。 随着节日临近,彩灯也越来越多,通惠河顺利完工,来自南方的物资对大都进行了有效补给,忽必烈龙心大悦,准备好好庆祝一番。 仲秋节终于到了,街上出现了大量卫兵,与此同时,一座金色的台子也被抬出来,放在了街道正中,大量的鲜花被堆积在台下,铁穆耳和赵若兮正是要在此地举行婚礼。 王连离开驿馆,找到一辆马车,将个密封的袋子交给车夫,交付双倍的车费,让车夫将袋子送往郭守敬的府上。 里面装的正是那份都水丞的任命文书和五千贯至元钞,王连本打算送给赵孟頫,又考虑到赵孟頫太过清廉,这笔钱反而会对他形成压力,不如留给郭守敬继续从事科研。 街上虽然有许多卫兵,却并非封闭,百姓可以在路边通行,只是看到这幅情形,来往的人流并不多。 正午时分,晴空万里,一支身着戎装的军队从皇宫内走了出来,目测有五百人,就在队伍中间,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将军格外醒目,他戴着镶嵌珠宝的铁帽子,身披金色战袍,背着强弓,手执一柄大刀,胯下枣红骏马,仪态威风凛凛,神情傲视一切。 虽然未曾谋面,王连确定,此人就是铁穆耳,就在他的身后,一辆马车拉着红绸轿子,上面坠满了亮金色的流苏,赵若兮应该就坐在上面。 一看这个阵势,王连就猜到了大概,铁穆耳这是要去镇守故都哈剌和林,跟赵若兮的婚礼只是顺道办一下,并没有把此事看得非常重要。 一旦婚礼结束,铁穆耳正好将赵若兮直接带走,留作路上消愁解闷。这件事也充分说明,铁穆耳并不重视赵若兮,在他看来,这位娇娇弱弱的汉人前朝公主,只是一个稍有姿色的下等人,比奴仆的位置稍微高一点。 王连深吸一口气,不能轻举妄动,他不动声色地沿着街边行走,靠近那处高台的附近。 果不其然,军队到达高台后,停了下来,铁穆耳翻身下马,脸上并没有半点即将做新郎的喜悦,妻妾很多,不差赵若兮一个。 铁穆耳举起大刀,挑开车帘,冷声道:“下来吧!” 随着一声轻叹,一名身穿红妆的女子走下车轿,她戴着圆顶帽子,上面镶嵌着一圈珍珠,在日光下闪闪发亮,长发已经变成两根辫子,垂在脸颊两侧,下端分别插着一朵盛开的金花。 没错!就是赵若兮,这张王连永远也忘不掉的俏脸上,此刻还带着泪痕,她并不想嫁给这个冷冰冰的男人,茫然的眼神分别是在寻找,那个她一见倾心,并答应救她的男人又在何方? “大喜之日,哭哭啼啼,真是晦气,汉人实不如蒙族女子!”铁穆耳不满道。 赵若兮没说话,根本不看铁穆耳,唰的一下,铁穆耳举起大刀,划出一道亮光,朝着赵若兮砍了过去。 王连差点惊呼出声,抬腿就想要冲过去。皇命难违,这可是皇上安排的婚事,不喜欢也得接受。铁穆耳的大刀在距离赵若兮不足二十公分的地方,还是停了下来,并没有真砍下去。 “你杀了我吧!”赵若兮并不躲闪,用愤怒的眼神看向了铁穆耳。 “在我们草原上,再烈的马也能驯服,我看你还能倔强到几时,登台去吧!”铁穆耳抽回大刀,刀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清晰的沟壑。 周围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场婚礼能办成这样,前所未见,这不是夫妻,分明是冤家对头。 “我不想嫁给你。”赵若兮大声道。 “既然如此,你又因何答应,别逼我杀你。” 铁穆耳声音冰寒,此刻,他是真动了杀心,赵若兮不识好歹,公然咆哮,违抗圣意,这些罪名都够她死几次了。 “阿弥陀佛!”随着一声佛号,王连大踏步走了过来。 士兵们立刻拦住了王连,铁穆耳冷声问道:“和尚,你来何事?” “在下若虚,有道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且容贫僧安慰一下这位女施主,让她顺利与你成婚。”王连道。 “何须安慰,不从者,死!” “吉时反目溅血,是为不吉。” 铁穆耳很不耐烦,到底答应了,“闪开,放他进来!” 士兵们立刻让开,王连单掌合在胸前,走向了赵若兮。腰间醒目的玉佩,立刻让赵若兮明白,这名僧人正是她日夜思念的王连,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王连竟然成为了僧人。 赵若兮的泪水不争气地滑落下来,如同一串串的珍珠,命运是如此残酷,王连遁入空门,标志着她终将失去这个男人。 “女施主,缘起缘落,缘聚缘散,能够结成夫妻,必是累世的缘分,何必悲伤呢?”王连轻声地安慰道。 赵若兮只是哭泣,并不说话,王连接着说道:“女施主,且容贫僧带你登上高台,欢喜面对。” “唉,你走了,我也走了。”赵若兮叹了口气,还是跟着王连,朝着高台上走去。 直到此刻,铁穆耳并未发现异常,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在他看来,只要赵若兮登上高台,稍稍平稳情绪,然后他再上去,拜天拜地,这场婚礼就算是结束了。 “公子,你怎落魄为僧了?”赵若兮忍不住低声问道。 “我是来救你的,只有僧人装扮才能靠近。”王连同样低声地解释道。 “这么多士兵,我们如何离开?” “那就死在一起。” 第135章 大梦一场 “也罢,能跟公子同走黄泉路,若兮也能死而瞑目了。” “若兮,不要悲伤,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才对,铁穆耳就在下面看着吧!”王连坏笑道。 “呵呵,举办完婚礼便死,我要嫁给一个和尚。”赵若兮终于笑了,直到此时,她依然觉得,王连根本无法带走她,只能拥有一刻血色浪漫。 终于,两人来到金色的高台之上,王连抬头看看天空,再环顾花团锦簇的四周,突然一把拉住赵若兮的小手,高声问道:“若兮,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赵若兮高声回应。 “从此后,无论时光如何变迁,我们永不分离。” “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下方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完全不知道这是唱得哪一出,还是铁穆耳第一个反应过来,提着大刀,朝着高台就冲了过来。 “我要亲手杀了你们!”铁穆耳眼中冒火,愤怒地高吼道。 “若兮,我们走了!”王连利索地取出运河之眼,将赵若兮紧紧抱住,随后将运河之眼的瞳孔处,对准了日光。 运河之眼被瞬间点亮,散发出极为炫目的七彩之光,铁穆耳停在了高台半腰处,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公子,你是神仙?”赵若兮这才反应过来,欣喜地紧紧搂住了王连的腰。 “我不是神仙,只是不愿跟你再分离,我爱你!” “我也,爱你!” 彩光散去,高台上空空如也,和尚不见了,前朝公主也消失了,他们好像是从未来过。 不知道昏沉了多久,王连再度醒来,他正斜靠在那株唐槐下的长椅上,阳光暖洋洋的,身边还放着那本《运河志》。低头一看,身上穿着的还是西裤衬衫,已经被阳光晒干了,有些褶皱,手中依然握着运河之眼。 王连伸手摸摸头顶,短短的头发,显示他并非和尚,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跟最初穿越前没什么两样。 终于回到现代,王连却感觉好像是做了一场悠长的大梦,而他在古代经历的一切,却是那么清晰,不断浮现在眼前,恍如昨日。 怀中并没有佳人,腰间也没有连心佩,对着阳光举起运河之眼,上面的纹路虽然还在,却没有颜色,显得很普通。 王连眼睛潮湿了,低声自语道:“若兮!我还是失去了你。” 到底是大梦一场! 心情很沉重,王连起身伸展了几下胳膊,拿起那本《运河志》,沿着运河岸边,朝着租住的小屋走去。 就在这时,他看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正有一名身穿白裙的女孩坐在那里,面前支着画架,手中的铅笔旋转着,偶尔停下来思考该在哪里落笔。 身影如此熟悉,王连愣了下,忍不住走了过去,女孩听到了动静,突然转过头来,那是一张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俏脸。 “若兮!”王连激动地喊道。 “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女孩疑惑地问。 “你一直都是公主,我们有着几世的缘分。”王连脱口而出。 “神经病!” “若兮,对不起,我见到你就精神恍惚了,说话不经过大脑的。” 王连被骂,但却不想就此松手,连忙挡在女孩儿前面,将双手还举起来,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你这种追女孩子的方式很特别啊!”女孩看了他半天,噗嗤笑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连,运河博物馆的讲解员。” “喜欢这份工作吗?” “当然了,没有比这更伟大的工作了!” 女孩儿又笑了,继续问:“这么说,你很了解运河?” “太了解了,运河史已经与我融为一体,不客气讲,以我这水平,一定能当上馆长。”王连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女孩愣了下,随后笑个不停,问道:“你知道我姓什么?” “赵若兮!” “真有你的,打听得很清楚嘛!”女孩撇撇嘴。 “若兮,我不想再失去你了。”王连认真地说道。 “王连,初次见面,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赵若兮对这种直接的表白,有些不适应,不禁翻了个白眼。 王连这才发觉自己刚才表现得很唐突,歉意道:“对不起啊!你对这件东西,有没有印象?” 王连拿出运河之眼,递了过去,从元朝穿越回来之时,赵若兮应该看见了这样东西。 “哇,你从哪里找到的?”赵若兮开心地问。 就知道你认识!王连心花怒放,解释道:“刚才有个小男孩落水,我在救他的时候,无意间从运河里捞上来的,它应该很有价值,我打算找专家鉴定一下。” 赵若兮又笑了,说道:“什么价值啊,就是一块硬塑料,上面的图形也是我爸刻上去了,前些天我拿出来压着画纸,结果不小心掉到运河里,我爸气得一天没吃饭,差点就把我给骂了。” “哦,原来这样,那就物归原主吧!”王连点头道。 “谢谢你了,不如,去我家吃饭吧,正好把这个东西还给我爸爸。” 初次见面,怎么好意思!但王连也仅仅犹豫了一秒就答应了,他愿意跟赵若兮在一起,直到现在,他依然认为,这就是那名前朝公主,那名在梦中不离不弃的知心爱人。 赵若兮画的是运河风景,可是,当她把前一页画纸翻过来的时候,王连却再次愣住了,上面画的正是一对连心佩。 “若兮,这是……” “我想亲自设计一对玉佩,名字嘛,就叫连心佩。”赵若兮随意道。 “这个设计很棒!”王连竖起大拇指。 “多谢夸奖!”赵若兮收拾起画架,王连殷勤地接过来,帮忙拿着。 两人一路说着话,沿着运河岸边向前走,过了一段车流不多的街道,又进入一个有着近三十年历史的老小区,楼房显得有些破旧,车辆碾压过下水道水泥盖,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我家很好记的,一号楼一单元五楼!” 来到家门口,赵若兮打开了屋门,朝着里面喊道:“爸,来客人了。” “来了!”一名中年男子闻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戴着一幅眼镜,穿着拖鞋,王连见了他却傻在当场,这人很熟,非常熟。 第136章 归去来兮 这人正是王连的顶头上司,运河博物馆的赵馆长。 赵馆长也愣住了,更不懂为何王连和女儿在一起,还是他先发话,“原来是小王啊,欢迎!” “赵馆长,这太打扰了,我不知道您住在这里。”王连说完不由看了赵若兮一眼,太坏了,都不提前说一声,这下尴尬了吧! 比想象更坏,赵若兮眨眨眼睛笑道:“爸,王连说,他精通运河史,会当馆长的!” 王连很囧,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赵馆长却笑了,“小王,有志气,有句话怎么说呢,对,不想当馆长的讲解员,不是个好青年。” “就是啊,以后都普及电子讲解了,不当讲解员,就只能当馆长。”赵若兮调侃道。 三人都笑了,赵馆长表现得很随和,端来了茶壶茶碗,赵若兮从王连手里接过画架放好,这才将运河之眼交给父亲,撇嘴道:“爸,给你,一块硬塑料而已,还那么宝贝。” “若兮,从哪里找到的?”赵馆长惊喜地接过来问道。 “王连,勇救落水儿童,顺手从运河里捞上来的。”赵若兮指了指王连。 “哦,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应该报道。小伙子,品行不错!这件事,我来联系下媒体方面吧。”赵馆长赞许道。 “馆长,不必了吧,当时情况危急,换谁都会那么做的。”王连摆摆手,或许那几个受到惊吓的孩子跑回家,都不会对家长提及此事。 “爸,你们先聊着,我去洗个澡,天气太热了。”赵若兮说着,找到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 赵馆长亲自给王连倒了一杯茶,这才讲起运河之眼,他花了半年时间才雕刻成,上面的这些纹路,就是大运河的水系图。 “馆长,那只眼睛是什么含义?”王连打听。 “大运河开凿非常不易,为古代社会带来经济繁荣的同时,也不知道多少人为之付出了生命,流汗又流泪。”赵馆长感慨道。 在秦朝,运河之眼被命名为泪玉,倒也和赵馆长的初衷契合。 “赵馆长,私底下大家都说,您的书法很棒。” “呵呵,平日里闲来无事,就喜欢写书法,我最喜欢赵孟頫的书法,篆书只是了解些。”赵馆长笑道。 关于古代运河的话题,两人聊得非常投机,王连刚从古代穿越回来,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滔滔不绝地讲了很多。 有些新奇的观点,让赵馆长也感到很吃惊,这位小伙子竟然如此了解运河,将来还真可能会当上馆长。 在现代运河方面,赵馆长了解的比王连更为透彻,大运河有2500多年的历史,京杭大运河流经四省,两个直辖市,全长约1797公里,沟通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 赵馆长傲气地说,聊城运河博物馆,是全国首家全面记录并展示宣传运河历史的大型博物馆,而国家这些年来,对京杭大运河的重视程度,也在不断提高。 2002年,大运河被纳入了“南水北调”东线工程。2014年6月,中国大运河项目成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同年9月,通州、武清、香河三地水务部门已签订战略合作协议,京杭大运河通州至武清段有望实现复航。 这些都是振奋人心的消息,王连听得很激动,希望大运河能重现往昔的辉煌。 “小王,讲解员的工作虽然枯燥,却能更全面地了解运河,年底咱们系统内部有考核,多多努力,争取拿到正式编制。”赵馆长鼓励道。 “领导放心,我会干好本职工作,决不懈怠。” 说话间,赵若兮的母亲回来了,虽然年过四十,却能看出来,曾经也是个大美女。赵馆长介绍,爱人文芳是一名中学教师,介绍王连的时候却特意强调,是女儿带回来的。 “阿姨好!”王连起身道。 “小伙子很帅啊!”文芳笑道。 “咱女儿的眼光,跟你一个样。”赵馆长笑道。 “没个正经,当初我就是被你给骗了,就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文芳白了一眼,跟刚从浴室出来的赵若兮一道,进厨房忙碌去了。 终于吃上了现代的饭菜,王连渐渐从古代的感觉中恢复过来,觉得现代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赵馆长夫妇也从女儿给王连夹菜的动作中,看出了女儿对这个小伙子深有好感,晚饭结束后,装着出去散步,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了两位年轻人。 王连跟着赵若兮来到她的闺房,就看见床边放着一柄古琴,不禁欣喜地问:“若兮,你还会弹琴?” “我是西南大学艺术系毕业的,喜欢弹琴画画,还不如你,至今没找到工作。”赵若兮叹气道。 “我也是西南大学毕业的,学的是水利系,咱们是校友。” “是不是那时候就打听我的情况?”赵若兮笑问。 “呵呵,一路追过来的。”王连并不否认。 赵若兮弹奏起古琴,正是那首《春江花月夜》,依稀中,王连又看到了古代那些佳人的风采,内心感慨不已,他相信,这次相逢,再也不会失去了。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一年,王连成为了运河博物院的正式职员,跟赵若兮的感情也越发深厚。 一天,王连请了年假,陪着赵若兮来到杭州,两人坐上一艘游船,进入江南运河,准备沿着京杭大运河的路线,进行一次长途旅游。 赵若兮靠在王连的肩头,望着游船划开的水波,笑问道:“连,你说我是前朝公主,怎么编出来的?” “在我心中你就是公主。”王连轻轻揽着她,这一刻,感到无比的幸福。 “说说看,我前世是哪个公主?”赵若兮扬起俏脸。 “吴王夫差的妹妹姬玉、楚怀王熊心的女儿南宫灵儿、大隋公主袁紫烟,南宋最后的公主,哦,她就叫赵若兮。”王连道。 “若风兮飘飘,若尘兮荡荡,若梦兮君在身旁,若归兮繁华一场。”赵若兮轻声呢喃道。 “若兮,你怎么知道这句话?”王连彻底被惊呆了。 “夫君,你说呢?”赵若兮脸上浮现出一抹坏笑,继而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