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不成婚》 第1章 你也来流产? 安城医院的妇产科,泛黄地板,暗色灯光,到处沾染着血腥气味。 走廊深处,传来担架滚轮的声音,护士急匆匆地大喊:“让一让,孕妇大出血!推进紧急手术室!” 一个极美的女人躺在满是血的床上,腹痛使她绵软无力。 她吃力呻吟着,染着鲜红的手掌,使劲全力拉住身旁男人的手,“阿燃……我的孩子,你要为我的孩子做主啊……” 立在床侧的男人挺拔修长,烟灰色的西服染了很多血,此刻已经化干成血块。 那点血腥,片刻没影响到他的干净优雅,他浓墨的眸极致冷淡,眉心微蹙,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别说话。” “我好痛啊,阿燃,好痛……”女人绵绵呻吟完,抓着他的手指一松,痛得昏死过去。 席江燃无声地抿直唇瓣,转头去寻医生,两道闪光灯刺中了瞳孔。 咔嚓咔嚓两声。 伴随而来一阵女人清淡玩味的低笑声,“席总美妻在家,却陪小三来医院流产。” 苏晚筝依靠在墙壁边,小指晃着相机带子,散漫地左右转着圈儿,“席先生觉得这条新闻能卖多少钱?” 她话音落下间,眨眨那小鹿似的眼睛,似乎真的很期待他的回答。 席江燃身形一顿,回头,看女人一袭白裙干净美好地立在那,精致漂亮的笑容却有几分恶劣。 他见过她无数的模样,在他身下时的欢愉、质问宋琉星是谁时的愤怒、求他娶她时的美艳诱惑,却不知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席江燃目光静静掠过她,再望向她挽着的男人,俊容终于出现一丝寒凉:“怎么,席太太也来流产?” “是啊。” 苏晚筝微笑挽着男人的胳膊,“怕被你发现偷偷来的,可谁想到,还是撞了个正着。” 怕? 席江燃眸子阴暗,看她那脸上明艳生辉的笑意,哪有半点怕? 她语音落下时,席江燃俊容清淡依旧,仔细去瞧,眼中飘满碎冰,正不疾不徐打量着陆闻。 陆闻被苏晚筝挽着,嘴唇都白了,哪知道她让他陪去医院是为了这个。 医生小心靠近,打断二人剑拔弩张的氛围:“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今天的手术大夫都请假休息了,现在能做手术的只有一个,您看……” 苏晚筝早他们半小时到,这一个名额理应是她的。 然而,宋琉星已经流血过多昏死过去,她显然等不了那么久。 男人眉心间略见褶皱,转身面向苏晚筝,声音极淡地说,“琉星快撑不住了。” 苏晚筝双臂环胸,眼睛眯着戏谑的笑容。 这个向来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男人,什么时候这样自降尊严求过她? 这是第一次,他为了他心爱的宋小姐求她。 “挺好的,宋琉星死了,不就没人跟我争你了吗?”她恶劣反问,心中驰骋的快意让她觉得自己像电视里毒辣的女二。 席江燃低淡眸光深处藏着寒芒,凌厉地刮了下她的心脏,但出口的语气,依旧平和:“她死不死,都不会动到你席太太的位置。” 苏晚筝挑了挑眉:“她是不是席太太重要么?夫妻间的事你跟她做得还少?” 最可悲的是,她这个正牌太太才过得像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第2章 我不打你打谁? 男人平静地望着她:“我说过很多次,婚后我只有你一人。” 苏晚筝被他拙劣的谎言逗笑了,指向担架上干涸的血迹:“是吗?那她流的那滩血是谁的?你别说是其他男人的,你会舍得把你的白月光拱手让人?” 席江燃闭了下眼睛。 这样的争吵,在她发现宋琉星的存在后,就已经不下数次。 他再次睁开眼,很好地将情绪收敛:“人命关天,苏晚筝,你想吵,等事情结束后,回家我们慢慢吵。” 瞧那语气说得,好像永远都是她在不懂事地无理取闹。 人命关天?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宋琉星的命才关天。 苏晚筝将那张揉得发烂的排号纸慢慢展开,像扔垃圾一样丢到他身上: “宋琉星贱命一条你以为我稀罕要?我还怕脏了手呢。但我警告你,看好你的小情人,下次再敢到我的公司惹事,我不会手下留情。” 她眼底淬着冷意,话语如刀锋般刺透人心。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医院,甚至忘了还有陆闻这个人。 走廊间,气氛一时清冷得像停尸间。 陆闻吓得半死,战战兢兢对那一脸阴沉的男人说:“席总,我不知道晚筝姐是你太太,对不起……晚筝姐根本没怀孕,也没流产,她是想故意气你的,我跟晚筝姐就是同事,什么也没有,真的……” 席江燃漠然转身,垂眸点了支烟,没听见似的对医生说:“救人。” —— 苏晚筝冲出医院时一肚子火,开车时不顾限速牌,一路飚速飞驰。 她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想起昨天上午发生的一切—— 早晨刚到公司,在办公室门前就被宋琉星拦住,她昂着下巴说:“我怀二胎了,阿燃的。” 苏晚筝眉头猛地跳了下。 可她情绪收敛得极好,慢慢抬头看过去“所以?” 宋琉星跟她同岁,却大概是因为生过孩子,看起来没苏晚筝那么娇艳年轻。 五官虽美,皮肤上有淡淡的斑纹,也不爱保养打扮自己,只画朴素的淡妆,身上穿的都是普通衬衣牛仔裤。 宋琉星皱着细眉道,“你不是总派人偷偷调查我吗?所以我现在过来告诉你,我确实怀孕了,这段时间阿燃也会陪着我,麻烦你不要派人跟着我和小泉了。” 苏晚筝听了,笑着盯了她半晌,眼底一点点浸上冷意。 然后她抬起手掌,“啪”一声,毫不留情打在宋琉星的脸上。 宋琉星身娇体弱的,直接被打倒在地上,捂住自己发痛红肿的右脸,不敢置信含泪看她:“你……你竟然敢打我?!” 苏晚筝慢慢蹲下身,漂亮勾人的眸子眯起:“一个小三跑原配面前耀武扬威,我不打你打谁?” 宋琉星咬唇瞪她,一下无言辩解,手掌死死护着她那小腹,满脸警惕。 苏晚筝被她瑟瑟发抖的样子逗笑:“怕我动你?我倒希望你多生点,这种费时间又费身材的事你做了,也省了让我给席家传宗接代。” 宋琉星听懂她的意思,瞳孔睁大,后背陡然一凉:“苏晚筝你……你想抱走我的孩子?你做梦!我的孩子都是给阿燃生的!你休想带走!” 给他生的?这真是苏晚筝听过年度最大的笑话,一个女人活成宋琉星这样也太悲哀了。 “为席江燃生的?”苏晚筝摇了摇头,俯身,掌心摸摸她的小腹,指尖冰凉,“你以为生几个孩子,他就会离开我,娶你?” 第3章 单方面的讨好 宋琉星身体一震,面庞孱弱,脖子上的脉脉青筋在发抖。 “他如果真想娶你,在你生下小泉的时候,你就该坐到我现在的位置。”苏晚筝笑了,玩着手中钥匙,漫不经心地觑她一眼, “宋小姐,为人处世要心灵通透,你再恨我,再挑衅,也只能吃一巴掌,然后被我撵出去。与其浪费时间,你不如去多讨好讨好席家,买点礼、送点花都是好的。” 她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席妈妈特别喜欢玫瑰花。” 宋琉星怔住,方才趾高气昂的气场尽然消失。 她眼眸掠过黯然,出身低微,没背景没家世,席妈妈从不待见自己,她自然不知道她的喜好。 可苏晚筝不同,她出身于悠久百年的名门苏家,势力范围广至大半个国,自幼像公主一样被宠爱长大,从出生起就镀上了一层金,她的人生注定富贵。 苏晚筝本来不想费口舌给她当心灵导师,但实在觉得宋琉星可怜。 本来脑子就不好使,还被席江燃骗得团团转,同为女人,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宋琉星走后,秘书小米给苏晚筝送邮件,看她像没事人一样地喝咖啡,忍不住道:“现在小三都这么横行霸道了,怀着孩子还敢耀武扬威。筝筝姐你就该直接让保安撵出去,让全公司看看她脸皮有多厚。” 苏晚筝轻轻晃着咖啡杯,清晨阳光镀着她精致漂亮的五官,从额尖到下颌,皆是完美的弧线。 “那是故事里女二才会做的事。”她翻完文件,轻轻丢到桌上,“你觉得我像吗?” “不像,”小秘书郑重地摇头,调皮说:“筝筝姐应该是最漂亮最聪明的女主才对。” 苏晚筝笑瞪她一眼,小丫头片子,刚跟着她的时候笨笨拙拙的,在公关部待几年越发油嘴滑舌了。 “可是啊,筝筝姐,你告诉她席总妈妈的爱好,不是给她先讨好席家人的机会吗?” 小米是公司里唯一知道她已婚且丈夫是席江燃的人,她特好奇,每次看筝筝姐斗小三就像看电视剧一样爽快。 苏晚筝翻开笔记本电脑,开邮件一封封看,唇角却是笑着的,“我倒想看看她能怎么讨好席家人。” 回忆收到此,苏晚筝侧眸看了眼车上挂的玻璃坠,那是她跟席江燃结婚时照的。 大红背景下,她齐肩发淡妆红唇,靠在男人的肩上,脸上是承欢求好的笑容。 而他面容冷峻,寻不到半点情绪。 这场婚姻,就如她在这照片里的笑容一样,是她单方面的讨好而已。 她记得,拍完照领了红本子后,男人擦着她的肩膀走出去,只淡漠说了一句话:我下午有会,你自己打车回家。 苏晚筝自嘲冷笑,看那照片怎么都不爽,把坠子扯掉扔一边。 —— 夜晚,席家宅邸安静漆黑。 佣人都睡了,玄关处,席江燃的拖鞋安静放在那。 他不会回来,苏晚筝已经习惯了。 平时在家就少,现在宋琉星流产住院了,他更没空回来。 苏晚筝坐在床上,手里握着把剪刀,盯着眼前歪歪扭扭的围巾半成品。 这条围巾她学了很久,无数次漏针重来,好不容易才织到现在,是为了席江燃下个月生日准备的,她想亲手给他戴上。 第4章 但我不能离啊 但现在…… 她拿起剪刀,想把围巾剪掉。 在她手快落下时,床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沈宴的来电。 苏晚筝把电脑夹在耳朵和肩膀上,继续拨弄她的围巾:“喂。” “怎么样啊,宋琉星那边?你没去闹事吧?”沈宴刚结束一场古装戏,还没脱戏服,就急着给她电话。 他是跟苏晚筝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性格豪爽待人仗义,人缘非常好,最近凭他那张精致的奶油脸在娱乐圈混得很火。 苏晚筝这才想起,今天宋琉星被席江燃带去医院的事是他告知的,她忙一天工作,还没电话感谢呢。 “闹了啊。”苏晚筝微阖着眼睛说。 “你疯了啊。”沈宴惊呼出声,猛地站起身来。化妆师正在给他解发髻,一下拉扯到头发,沈宴都毫无察觉。 “我是他太太,不该闹吗?” 苏晚筝眼中情绪黯淡,她知道沈宴担心席江燃对她动手,而实际上结婚这些年来,只有她单方面争吵。 不管怎么闹怎么哭,他都不会皱一下眉,更别提动手了。 沈宴无声攥了下拳:“他动你没?这人手段阴得很,我们圈里都知道。早知道今天早上我戏不演了,我代替陆闻陪你过去。” 沈宴了解苏晚筝,火炮千金一枚,一张嘴随时随地都能得罪人。惹到席江燃不高兴,吃苦头的还是她自己。 苏晚筝叹了口气:“不担心,他也没对我做什么。” 沈宴这才坐下来,皱皱眉,眯起眼睛:“那你语气给老子这么丧。” 苏晚筝用力闭了下眼睛,把剪刀丢到一边,又是一声叹息。 还是舍不得啊,舍不得剪掉这几个星期的辛苦,谁说织好了一定要给他呢,自己戴不可以吗。 “我真想离婚,但我不能离啊。” 苏晚筝把围巾放床头柜上,眨了眨疲倦的双眼,“离了,小澈就没救了。” 两方默契地谁都没说话,情绪一下变得压抑低沉。 “……” 沈宴摸摸鼻子,有点烦她那语气,更烦她非得依仗席江燃的样子。 他告诉过她很多次,他会给小澈的病想办法,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并不一定要依靠那男人。 突然,苏晚筝耳朵尖听见楼下有引擎声,紧接着楼下玄关的门打开了。 “先生,您回来了。”楼下入睡的女佣都从卧室出来,声音整齐划一。 苏晚筝怔住,心跳莫名紧张跳了下,匆匆对电话那头道:“他回来了,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苏晚筝用最快速度把手机、围巾和剪刀都塞到枕头下面,飞速关了床头灯,盖好被子装睡。 下一秒,卧室门便开了。 男人走进屋的同时也带进一股冰凉刺骨的风,急剧拉低室内的温度。 苏晚筝侧卧背对着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闭眼睡觉。 脚步一阵一阵,沉稳而低冷,有节奏地踩在她的心跳上。 席江燃走近床边,女人乌黑发丝溜进白皙的脖子里,侧脸柔白恬静,睫毛像羽翼在轻轻打颤。 她很美,从小沐浴在苏家宠爱的千金小姐,容貌与身段都是绝顶的。蚕丝睡裙的吊带滑落,露出一片莹润小巧的肩膀,灯光下泛着奶白诱人的色泽。 席江燃喉结轻轻动了下,他松了下领结,便俯身压上去,薄唇精准吻住她。 第5章 你碰我试试 才触到那片柔软,一巴掌毫无预警地打上来,男人抬手接住。 睁眼时,女人黑眸清亮冰冷,狠狠瞪着他,那眼神像在看着一样脏东西。 苏晚筝麻木无神地瞪着他,徐徐吐出一个字:“滚。” 对宋琉星怀孕的事只字不提,一句话不解释,回来就碰她,他把她当什么? 席江燃手臂半撑在她身体两侧,没动半分。他攥着她的力气分明不大,可苏晚筝就是挣脱不开。 他徐徐放下她的手,声音染上点沙哑:“琉星说,你昨天在办公室打了她。” 苏晚筝闻言冷笑。 看来是她想错了,他回家这趟不只为睡她啊,还要诘责为什么伤了宋琉星。 也是,那女人扑进男人怀里嘤嘤啼啼一下,可不就让他心疼死了。宋琉星恶人先告状的手段不是一两次了。 起初苏晚筝会愤怒,面红耳赤地替自己辩解,但后来她疲惫、看淡了,他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 她挑了下眉毛,“她不是快死了,还有力气跟你告状?” 席江燃眉头聚了下,“人救回来了。” 一时间双方静默,苏晚筝静静凝视着他,胸口像压着千斤顶。她听见自己缓缓问: “两个?” “一个。” 苏晚筝哼了声,心里绷着的某根弦悄悄松了。 她对上男人低沉的视线,蔑了声:“她该不会告诉你,因为我早晨打了她,晚上才突然流产的吧?” 男人嗓音平铺在她耳里:“琉星一直身体不好,怀孕后得了产前抑郁。这个孩子从刚怀上医生就说难保,不宜情绪过激。” 她一听就笑了,意思是她早上一巴掌把宋小姐的抑郁症打出来了,导致她怨气凝结让孩子滑胎? 她唇角漾起笑意:“绕来绕去,还是怪我了。宋小姐还真是有仇必报啊,怎么都能算到我头上。” “你们都有错,琉星上午不该去找你。”席江燃静静审望着她,“你不该打她。” “那有什么办法,我打了就是打了。” 苏晚筝微微扬起下巴,浅笑:“席先生要打回来消消气?” 他沉默地盯着她,眉间微皱。 她明明在挑衅他,吐出气息却是软绵绵的,喷洒在男人脸上,很香很温暖。 席江燃眯着眼眸,当真朝她扬起了手。 苏晚筝原本只是想挑衅,却不曾想他会真的会动手。 眼神慌了下,忽然后悔没听沈宴的话,怕疼、想躲却是来不及。 可下一秒,男人的手掌温暖地覆在她脸颊上。 他掌心带着温薄的茧,轻轻捧抬起她的小脸,俯身吻了下她的唇。 像他们同床共枕时的晚安吻一样,温淡深情、缠绵入骨,却没有吞食进腹的欲望。 苏晚筝被他推着往后退,后脑压在墙上,被他的手心护住。 好几秒种,他都只是在辗转厮磨,没有继续的动作。 苏晚筝曾无数次沉沦在其中,喜欢他唇上淡淡烟草味,喜欢接吻时他深邃看着自己的眼睛,喜欢他慢慢搂紧她的身体。 只是后来她发现,她所喜欢的一切,他都施给过宋琉星,甚至更多。 慢慢地,男人不遗余力展现想把她吞食入腹的欲望。 大掌轻轻搭在她腰上时,苏晚筝忽觉身体一凉,她猛地睁开眼,胃里溢上一股恶心, 苏晚筝想也未想,从枕头下取出那把剪刀,狠狠抵着他的脖子:“你碰我试试!” 第6章 手段挺多 她忍得了宋琉星的一切挑衅,却忍不了男人这样侮辱她。 她嫌恶心,恶心他也这样吻过、碰过宋琉星。 锋利冰冷的铁抵着脖子筋脉,男人动作停下,眼底掠过丝惊异。 他没想过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以往再怎么争吵也从没动过手。 身下女人眼眶很红,溢满了眼泪,握着剪刀的手在狠狠颤抖。 那副委屈到极致,又不舍得再往深刺他一点的表情,忽然让男人心脏某处颤动了下。 “手段挺多。” 他轻笑了下,喉咙被抵着,却像没事人般,“一会假流产,一会藏剪刀,都谁教你的?” 苏晚筝心里悄悄噔了下,他都知道了? 但很快她想起,陆闻那小子没跟她出医院,一定是他都跟席江燃招了。 “沈宴?”男人自顾自地问,提到这两字时,声音明显沉了几分。 苏晚筝呼吸重了几分,手快握不住剪刀柄了:“你从我身上下来,我慢慢告诉你。” 男人似乎才想起要办的事,掌心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扬眉:“席太太,履行夫妻职责是结婚条约里的内容,还是说,你不想苏澈活了?” 苏晚筝眼睛倏尔睁大。 “哐当”一声,剪刀掉在地上。 只有小澈……是能让她甘愿收起脾气和尊严的底线的人。 他太懂她的软肋在哪,所以即便拿刀对着他,他也知道她下不了手,甚至能反守为攻。 有时苏晚筝甚至觉得诡异,短短几年相识,他却对自己了解得那么多那么深。 而对他,苏晚筝却是一无所知。 眼泪顺着双颊不断往下掉,被他俯身一一吻干…… 她脖子被轻掐着,被迫使仰着脖颈,泪眼晶莹里却是一片死灰。 他竟然用小澈威胁她。就因为宋琉星在做小月子他碰不了,所以回来睡她…… 恶心!恶心至极! 床榻一夜未休,直至最后,她的大脑和身体已经七荤八素找不到北。 次日,苏晚筝忍着身体的难受起床,床旁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 她在床边坐了会才缓过神,稍微能站起来了。 走到镜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皮肤被阳光镀得近乎透明,唯一醒目的是脖上肩上的红迹,斑驳明显,不穿立领根本没法见人。 她气得想砸镜子,正想冲出去质问那个肇事者,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小米: “晚筝姐,你让我查的事查到了,金总今晚就飞海城,席总跟他买了一班的飞机,亲自跟过去。” 苏晚筝一愣,谈到工作时变得尤为认真,慢慢眯起双眼,“亲自跟过去?” 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一早上憋的不爽快无影无踪,露出自得的笑意,“看来他对金总这块肥肉盯得够死。” 金总是商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每年手里都有几个地产的重大项目,而每年,都是席江燃的世盛集团拿下。 没办法,他在榕城的地位无人能撼,哪怕各路公司眼馋得不行,也只能将金总拱手让给席江燃。 但今年,世盛不会这么幸运了。 别人怕他,苏晚筝可不怕。 苏晚筝从床上一跃而起,坚定地一字一句道:“凌睿刚拿到八亿的融资,今年金总的项目我必须拿下。立刻帮我订票,我今晚也去海城。” 也不知是不是被宋琉星刺激到了,还是昨晚被席江燃欺负得上火,她现在工作的欲望如野火燎原。 小米一吓:“可是晚筝姐,金总坐的凌晨一点飞机,到海城三点了,我怕您身体吃不消。” “我都没怕,你怕什么?快去订。” 苏晚筝眸中坚定,这不只是两家公司抢一人的战争,也是家庭地位之战。 第7章 是觉得在我这受委屈了? 拿下金总,她在席江燃面前也能抬得起头,不至于被他欺负到底! 但苏晚筝得想个策略,能让席江燃一晚上不离开榕城的策略。 跟小米交代完后,苏晚筝再次打了通电话回苏家。 “喂,陈阿姨吗?我是小筝,让爷爷接个电话吧。” 她语气甜甜,必要之际,她得搬出爷爷苏丘,苏家德高望重的执掌人,身份权贵到就连市局里的人都要礼让三分。 几秒后,听筒内传来老人悠沉如钟的声音:“丫头。” 听到亲人的声音,苏晚筝鼻尖忽然湿湿的,有种想抛下一切回家扑进爷爷怀抱的冲动。 “怎么想起给爷爷打电话了?”苏丘乐呵呵地问,声音听上去很愉悦。 她软着嗓音:“想爷爷了呗。” 老人嗤一声:“呵,想爷爷,你自己数数结婚后几次回来看爷爷?有了那小子,哪还记得爷爷了。” 她转着眼珠子:“那我也没办法,席江燃不让我单独回家,他又没空陪我回来,不怪我的。” “你总有理。” 苏晚筝吐吐舌:“那既然爷爷这么说了,我今晚跟江燃回来吃个饭吧,让阿姨烧个豆角,蛋羹,还有清炒芥兰。” 这些都是席江燃爱吃的,要想让他留在家一晚上,她得把细节都打点到。 “真要回来吃,不骗爷爷?” 老人明显乐得不行,直摇着椅子,“好,再让刘姨炒点你爱吃的,别老想着他,我看筝筝你朋友圈的照片,都瘦了。” “哪有,我每天吃四顿呢。” 苏晚筝聊着,忽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她立即压低声说,“爷爷,那就这么定啦,晚上见。” 挂断电话的同时,房间门开了。 她迅速收手机望过去,眼神敛得干净,一片轻漠。 男人一身烟灰衬衫,领结还没打好,站在门口望她:“在跟谁打电话?” 苏晚筝面不改色地起身:“爷爷,他请我们晚上回去吃饭。” 她观察到席江燃表情凝了下,心中略有得意。 纵然他席江燃再怎么风光无限,在苏家长辈面前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你答应了?”男人瞳眸深邃。 苏晚筝点头:“我们很久没回去吃饭了。” 他将门关上,勾唇浅然:“是觉得在我这受委屈了,想回家?” 苏晚筝闻言冷讽,“你以为我像你的小情人一样,受了点委屈就哭哭啼啼地告状?” 提到宋琉星,他眸光微微往下沉,漠然转移话题:“你怎么不提前问过我,我晚上出差。” “出差?”苏晚筝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望向他,“不能推了吗?” 他低头像是思考了下,然后道:“早点开始,早点结束,应该赶得上。” 鱼儿上钩,苏晚筝心里一阵狂喜。 她就知道只要搬出爷爷,席江燃准没辙。 傍晚七点,宾利慕尚稳稳停在苏家公馆的花园前。 中式园林设计,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此刻夕阳余晖披落,衬出让人肃然起敬的尊贵。 这就是百年苏家从上个世纪就居住的宅邸,经过一代代修葺后,保存成现在的模样,里面居住的都是苏家当代的执掌人。 上一代掌门人是苏晚筝的父亲苏丰莫,只不过在苏晚筝10岁的时候便过世了,爷爷苏丘才重新坐上苏家的主位,直至现今。 推门进屋,客厅声音热闹,二人挽着手进屋时,谈话声都停下,纷纷看向他们。 “爷爷,我回来了。” 苏晚筝第一时间看到坐在茶几前的爷爷,拉着席江燃跑到他面前,蹲下来握住老人的手。 第8章 标准假笑 老人先是一愣,然后立马握住孙女的手,眼眶瞬间就红了:“筝筝啊……可知道回来陪爷爷了,真的瘦了,爷爷没看错,瘦好多啊。” 苏晚筝心头一暖,低头说:“哪有瘦,我倒是看爷爷健朗了很多,看来上次见的那个医生开的药不错。” 男人眉目清冷地立在旁边,等到祖孙俩说话的间隙,他才绅士对苏丘颔首:“爷爷,别来无恙。” 苏丘抬头看了眼席江燃,站起身,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江燃你也是,你工作忙就算了,还把我们家筝筝看得那么紧,都不让她回家陪陪我这个老头。” 苏晚筝看一眼身后的男人,微笑道:“爷爷,我自己工作也挺忙的。不过今晚我跟阿燃都特地推掉工作来陪爷爷的,对吧?” 她朝男人挑了下细眉,男人俊容平和温柔,微笑颔首。 苏丘将信将疑地觑一眼,一脸不相信,“好了,少哄爷爷了。带江燃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苏晚筝与男人坐上饭桌,正在低头思考接下来的对策时,一双素手端菜上桌,柔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晚筝和席总回来了啊。” 她愣了秒,回头望去,对上一双娇柔的双眼。 苏晚筝眸色暗了些,嘴角微翘,席江燃看得出那是她的标准假笑。 “宋阿姨好。”苏晚筝目光瞥过她,淡淡敷衍地应一句。 宋瑜艳是当初和妈妈一起嫁进苏家的妾室,父亲死后,她靠着在家任劳任怨地干活,顺理成章地留在苏公馆。 虽然她表面乖巧,人也勤快,但苏晚筝知道这女人心思不浅,绝非外表单纯。 紧接着,另一道浑厚的男声从宋瑜艳身后响起:“筝筝跟江燃来了,爷爷你也不告诉我们一声。我跟瑜艳在厨房忙了好久。” 苏晚筝放下筷子,起身跟男人握手:“大伯好。” 那是爸爸的亲哥哥,苏晟,拿着爷爷的钱开了家小型建筑公司,却经营不善,亏本了好几年。她跟大伯关系不亲,念在他是苏家长辈,才起身握手。 苏晟简单跟苏晚筝握了下手,目光却落在旁边的席江燃身上,迫不及待笑着伸手: “席总,上次你跟筝筝回苏公馆我不在家,有多冒犯,今天我特地下厨烧了两个菜,希望合你胃口。” 男人颔首一笑,水端得很平,“大伯言重了,是我跟筝筝的不是,该常回家看望你们。” 苏晟殷勤地倾身给他倒好酒,又夹了两筷子菜:“我听说,世盛最近才跟金总合约到期,正好,我们也在开发新的地产项目,手里也有几个不错的,席总不妨考虑考虑?” 苏晚筝喝汤动作顿了下,嘴角淡然扯开一抹讽意。亲自下厨招待,原来安的这个心思呢。 只可惜大伯有些自不量力,席江燃向来只向利益不向亲。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的沉默,苏晚筝擦了擦嘴,准备开口解围了,身边男人忽然起身:“当然,这是我的名片,苏总不嫌弃,我们可以谈一谈未来的合作。” 苏晟眼睛一亮,立马接下来:“那太好了。席总,你放心等我电话,只要有好的项目,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苏晚筝回头像看怪物似的看席江燃,一副“他的合作你也敢接”的表情。 男人眉峰温淡地挑起,夹了块肉放进她嘴里:“还要不要加点汤?” 苏晚筝收回目光,弯了弯唇:“要,你进来帮我盛吧。” 第9章 这里是苏家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旁人看来就像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苏丘喝了口茶,悠悠一笑,对宋瑜艳道:“去把我酒窖那瓶上好的酒拿来。” 关上厨房门,苏晚筝看向背对她在盛汤的男人,他袖子卷到手肘部分,腕上镶钻的表带,正随着动作散出刺眼的光芒。 他舀着汤淡声问:“要肉多还是萝卜多?” 苏晚筝没有回答,双臂环着胳膊,皱眉盯他,“你真想跟苏晟合作项目?你今年不跟金总签了?” 他足足沉默了五秒,才悠悠问她:“你希望呢?” “我当然希望你放弃金总,多帮帮大伯的事业……” 苏晚筝趁势压下声音,露出几分不做作的可怜,“大伯一直在亏钱,我又帮不到家里什么忙。里里外外说苏家的闲话很多,我不想爷爷这个年纪了还在被世人议论。” 席江燃轻轻地嗤了声,他放下汤勺。 转身,他高大的身影靠在厨台上,单臂撑着,视线慵然而散漫,仿佛能一眼拆穿她的把戏。 苏晚筝被他这样盯着,能感觉身体某处突突地在跳。 他张嘴之际,苏晚筝都觉得已经被他发现端倪了。 但男人只是低眸笑笑,轻摸着无名指上的钻戒:“求我办事,要从你这里拿好处的。” 她眯了眯眸,湛黑瞳孔挤出一点水光,凑近了他些: “昨晚,不都给了吗?” 昨晚都给了……一语双关,夹着浓浓的暧昧,一下将两人间的气温拔高。 男人眸中掀起一丝暴风雨前的躁动,嗓音沾哑:“一晚上,换个你大伯的亏本项目,你觉得值么?” 苏晚筝半个身体已经贴近他。 她穿的酒红色高领毛衣,紧致包裹着身体的曲线,腰部那里细得晃人眼。 席江燃不知道女人穿这种衣服,和没穿有什么分别。 苏晚筝没错过他喉结轻动了下,暗自一笑,说话时,故意往他喉结轻轻呼气:“那你觉得,怎样才值?” 他眼眸猛地一暗,大掌掐住她的腰,两人瞬间转换了位置,他把她摁在台子上,捏着耳垂薄唇倾覆了下去。 苏晚筝料到了这后果,在衣服下一凉时,她哆嗦了下,摁住他往上侵略的手,喘气连连:“这里是苏家。” 意思是,这里是她家,她的地盘,他怎么敢随便撒野。 “你是我妻子。”他毫无退却之意,吻着她的耳垂,声音轻慢又挑衅,“在哪不都一样。” “那也不行。”她眼中水意涟涟,她不是没感觉的,所以并无太多愤怒,轻轻抱着他的脖子说,“晚上回家。” 苏晚筝不确定这样能否留得住她,她觉得没什么希望,毕竟他不贪恋美色,他们同床的时间也并不多。 “晚上出差。” 男人拍了拍她的脸颊,压着她的身体松了些,帮她弄好吻乱的头发。 苏晚筝细眉轻皱,耐着性子看他:“不是答应了跟大伯合作,还去出差?” 话刚出口,苏晚筝有点后悔,她一时心急在男人面前暴露了目的。 但还好这时,厨房外有人敲门了,“筝筝、江燃,怎么还没出来啊?没被烫到吧?” 席江燃看她一眼,端着碗,另只手牵住她:“走吧。” 第10章 鱼儿上钩 饭后,一家坐在沙发上聊天,席江燃尤其注意着时间,没多久便低头看一眼手表。 话题有一句没一句从夫妻生活聊到工作时,苏丘忽然开口:“瑜艳,你给大家把酒端上来,是我去葡萄牙游访时拿到的好酒,江燃你尝尝。” 她眼珠转了下,松开席江燃的手起身:“宋阿姨,我帮你一起吧。” 宋瑜艳一愣,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倒没想到一直不待见自己的苏晚筝会主动帮忙。 分装红酒时,苏晚筝将其中一杯放在托盘的最左侧。 趁宋瑜艳不注意,她摸出早上准备好的安眠药,下了进去。 “酒来了。” 房门推开,她端着托盘盈盈走出去,爷爷起身,欣慰地笑看她:“哟,我们筝筝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有为人妻的样了。” “爷爷,我在家也经常做家务的好吧。”苏晚筝冲老人眨眨眼,十分自然地将最左侧的酒杯递给男人。 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她故意多碰了男人手指两下。 男人淡淡敛眉,晃了下酒杯观察色泽,再放在鼻尖嗅了嗅味道。 薄唇轻启,毫无防备地浅尝了一口。 苏晚筝盯着他轻轻蠕动的喉咙,低头抿了口自己的酒,嘴角笑意加深。 席江燃缓慢睁开双眼,薄唇抿出悠长的气息:“醇香细腻,的确是上等的好酒。” 苏丘也喝了一口,悠然地叹了声:“是吧,我跟你说啊,江燃,好多客人来了我都没舍得拿出来,因为你是我们家宝贝筝筝的丈夫,就是我的家人。我们家筝筝年轻,从小又娇生惯养的,以后你要多照顾着她,明白吗?” 苏晚筝在旁边听得心里一阵阵的感动,口中的酒忽然就不苦了。 果然在这世界上,只有家人最在意自己。 席江燃唇角微扬,深黑的眸光给人无比的安全:“爷爷放心,我会对筝筝好的。” 苏晚筝望着他恬静一笑,掌心安静躺在他的手里。 琴瑟和鸣,就像一对真正恩爱的夫妻。 酒喝得差不多,苏晚筝本身酒力不行,喝了一杯头就晕了,再加上点演技,往沙发上一瘫时,那颓废的样子真像酒精中毒。 席江燃拿外套时,看到她那副模样,稍稍蹙了下眉。 他把外套丢过去,遮住女人羊毛短裙下的腿,淡声道:“时间不早,该走了。” “不走,我不想走……我要在爷爷家睡。” 她顺势挽上男人的手臂,殷红着小脸,撅着莹润的唇瓣看他。 席江燃蓦地一顿。 见多了她各种浑身带刺的模样,此时这张一捏就碎的柔弱表情,反倒更让人想欺负。 他好脾气地俯身,眸内漆深却温存,五指穿过她的发,想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来,“听话,我们回家睡。” 抱起来的同时,怀里人儿忽然没音了。 席江燃低头看去,见怀里女人埋在发丝间的小脸一歪,杏眸突然挤出几滴可怜巴巴的泪。 她是真喝醉了,雪白两颊覆着他们欢爱后才有的红雾,像两片诱人的云,眼泪顺着落下,敲得他心尖钝钝的,仿佛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你可以陪你那些破客户,可以陪宋琉星,可以陪小泉……” 她闭着眼睛呜咽起来,哽咽着破碎着,像被遗弃的小猫那样无助,“就不可以陪陪我……” 第11章 那我呢? 哭到最后,气喘不过来,话也说不完整了。 苏晚筝觉得自己真该去颁个白玉兰奖,她用手臂挡着眼睛,夹缝里偷偷观察男人的表情。 他眸光暗着,显然是被她唬住了。 掐指算着,安眠药下腹快30分钟,也该发作了。 然而却在此刻,一阵意外铃声打断了一切。 男人把她放在沙发上,抽几张纸,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拿起电话。 本是打算挂断的,却在见到来电显示时,按下了接通。 “喂?” 他握着手机,直接转身往阳台走。 同时,给她擦眼泪的纸也落在了地上。 苏晚筝跪坐在沙发上,唇畔扯出一丝自嘲的笑意。她重新抽了几张纸,擦掉眼泪。 他侧站在阳台,凌厉的短发随夜风飘动,他脸庞的弧度就像是一件精巧雕琢的手工品。 苏晚筝曾随爷爷出席过大小宴会,见过各式各样的达官贵族,却不曾有谁像他这般贵气的英俊。 最后挂电话前,苏晚筝看见他唇形说了句“等我”。 席江燃专注电话那头的内容,狭长的黑眸里析出一丝温意,没注意到玻璃窗外的视线。 他收手机再出门,便见她已经收拾干净坐在那,红着眼睛,乖巧抱膝的姿势。 “哭完了?”他低头收拾起她擦眼泪的纸。 苏晚筝已经懒得继续演下去了。 她眸光低沉,一丝讽刺落在他身上:“一晚上而已,宋小姐就不高兴了?” “是小泉。” 男人把她膝盖上的外套拿起,披在身上,“琉星在医院,孩子一个人在家里哭,我现在得赶过去。” 苏晚筝抿唇,低头捋了下头发,难怪急成这样,原来是儿子出事了。 “那你差还出吗?” 他薄唇轻敛,摸着口袋里的烟,没有回答。 苏晚筝已能猜到他的回答,低嗤了声,他怎么可能会留儿子一人在家去工作呢。 想来也够讽刺,她费尽心思留他下来,软硬兼施,都抵不过五岁小孩的一通电话,和一声“爸爸”。 想到这,她脑海里忽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如果她也生了席江燃的孩子,是不是就有机会留住他的心了? “那我呢?” 苏晚筝目光空落落的,自嘲一笑,仰起下巴,刚哭过的眼睛像被洗涤过的天空,干净清澈。 席江燃看着她的视线顿了下,尔后道:“我让司机接你回家。” 他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公馆。 司机来公馆接苏晚筝时,她已经过了机场安检。 坐在机场巨大的玻璃前,她望着漆黑的夜空,心脏像被挖空了一块,被无尽的寂寞充填。 —— 第二天,金氏与凌睿签约的消息沸腾了整个商业圈。 苏晚筝醒来已是中午,刚打开手机,便被各类祝福电话轰炸,甚至许多她不熟的同事,也都发了微信祝贺。 她手肘搭在额头上,面无表情一条条翻着。 翻完99+的消息,再翻到朋友圈,机械般下滑时,忽然手指顿住,停在一个熟悉的头像处。 夜空里的一颗流星。 宋琉星的朋友圈是凌晨一点半发的,是张像素不高的照片。 昏暗狭窄的房间里,一个白净削瘦的男孩睡得正香,左手捏着玩具,右手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那只手,她也曾紧紧握着过。 宋琉星配文是:感恩上天赐予的一切。 苏晚筝木讷盯着,直到眼睛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才默默关上屏幕,捏了捏疲倦的鼻梁。 第12章 还好有你在 榕城。 席江燃醒来时已是正午,他撑起疲倦的身体,看一眼窗外便知时间已经不早。 再低眸看眼表,已经快正午了。 男人黑眸微眯,从六岁到现在,他就没迟于七点钟起床,身体早已形成固定的生物钟。 他能敏锐地察觉到身体的异样。 昨晚在苏家,饭菜都没问题,但那餐后红酒是苏晚筝端来的,他记得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喝完。 那女人笑意嫣然有所得逞的表情浮现在脑海时,席江燃大概有了答案。 “阿燃。”女人推开厨房门,头发束在左肩上,手里端着两盘热菜,朝他温婉笑着,“醒了啊。” 席江燃回过神,翻身下床。 六十平米的出租屋,没有客厅,进门是一条狭窄的走廊,然后便是卧室、厨房和浴室,轻轻的说话声能让全屋听见。 “嗯。”他颔首,看了眼枕边的孩子已经不见了。 宋琉星在围裙上轻轻擦手,温和扬眉:“小泉跟同学约着去爬山了,走前还叮嘱我不要吵醒爸爸呢。”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男人的表情,面容上除了一抹不及眼底的淡笑,再无其他。 “你怎么没在医院休息?”席江燃翻身下床,取了衣架上被她熨烫好的外套穿上。 “昨晚接到电话说小泉一个人在家哭,我急急忙忙赶回来,还好有你在。” 宋琉星轻轻咬着下唇,眼眶霎时红了。 男人轻抿薄唇,蹙着的眉松开了些:“以后不能让孩子一人在家,我让时博找一个阿姨照顾小泉。” 宋琉星低头擦了下眼泪,展颜一笑,似雨后初晴般,“好,我都听你的,只是……” 她说着,眉眼落下来,委屈地哽咽道:“昨晚你没回家,苏晚筝又要跟你生气了。都是我们母子俩,总是一次次打扰你们……” 男人眉头轻沉,但又很快弛开。 没接她的话,似未放在心上,拿了车钥匙便出门:“收拾一下,送你去医院。” 上车时,宋琉星极其自然地坐在副驾驶。 席江燃侧眸看了她一眼,刚要开口,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接通时,没注意开了免提,一道浑沉不悦的声音从听筒那端响起: “怎么回事?” 一股不怒自威的肃穆之意,让宋琉星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看去。 “爸。” 席江燃泰然自若地平视前方,“出什么事了?” 席峦压着浓浓的怒火质问:“看看新闻!昨晚你不是跟老金谈生意的吗?他怎么跑去跟凌睿签约了?你知道今早多少媒体记者来堵家门吗?一个晚上,看看世盛股票下滑了多少!” 连环炮般的质问,让男人微微皱了下眉。 他察觉到身边的视线,将免提关掉,戴上耳机。 宋琉星在一旁默不作声,却听懂了个大概。 凌睿集团……那不是苏晚筝所在的公司吗? 叔叔的意思是,苏晚筝趁着阿燃昨晚照顾小泉不在,抢了他的生意? —— 在酒店懒洋洋地吃过午饭,苏晚筝才坐上回榕城的飞机。 刚办下一个大项目,工作的微信群里都发了疯似的吹捧她,她才点完转眼间又变成99+。 从微信群往上翻,她一直没见到那人的回复。 苏晚筝不死心地点开群主头像,与他最近一次的聊天记录,是7小时前,她发过去的合同签约照片。 只不过,一直没得到回复。 她心里划过一丝怅然失落,忿忿地关掉手机。 太糟蹋她的好意了,一签约成功后,她谁也没找,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他却一个字都不回,真没礼貌。 苏晚筝自觉没趣地枕在头等舱里,打算睡一觉。 忽然想起不仅是他,被她抢走单子的那位席总,也始终悄无声息。 她唇角不觉勾起丝讽笑,是昨晚安眠药下得太多了还没醒来,还是被宋小姐一直缠着没时间看手机? 第13章 帮你刺探敌情啊 容不得她想太多,彻夜工作的大脑很快进入休眠状态,直到落地榕城,她睡眼惺忪地被空乘叫醒。 拿了行李出安检口,苏晚筝低头忙着一条条回消息,没注意到有一双手,悄无声息从背后蒙住了她。 那股大卫杜夫的雪茄味钻进鼻梁时,苏晚筝就知道那是谁了,她抿了下唇,手肘往后一顶。 身后男人夸张地闷哼一声,顺势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苏晚筝,爷好心来接你,你想谋杀我啊。” 苏晚筝低头玩手机,哼出一丝得逞的笑:“我要想谋杀你,直接把你口罩眼镜一摘,大喊沈宴二字,你就可以等着被你的女粉丝们吃干抹净了。” 她跟沈宴在爷爷举办的一场慈善会上认识,从小一起长大。 明明是个要演技没演技,唱歌还五音不全的毛头小子,却靠着张上天赏饭吃的俊脸,和家里的大笔资产,硬是被捧上娱乐圈顶流。 沈宴一手拖她的行李,一手勾住她脖子。 “你也就敢跟我横,在席江燃那怂得跟乌龟一样,看到宋琉星新发的朋友圈没,昨晚他又去陪那野种了?” “好歹也是公众人物,说话注意点。”苏晚筝微皱了眉,觑他一眼,“你没事加她朋友圈干什么?” “帮你刺探敌情啊,这女人段位不低,省得你呆头呆脑被人害了还不知道。” “滚。”苏晚筝笑瞪他一眼。 沈宴浪归浪,该关心她的地方一点不缺。 把她的行李送上车,男人替她开车门:“上车吧,【醉臣】今天我包场了,请你吃大餐,顺便庆祝你功德圆满,签到大单子。” 醉臣是榕城一家有名的会所,以奢靡著称,沈宴持股,可以算是半个老板,有绝对的话语权。 苏晚筝想了想,她这个月忙着工作又忙对付小三,确实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 港湾区世贸,坐落最为繁华的枢纽地带。 男人站在私人公寓的落地窗前,身形尊贵而颀长。 刚洗过的发湿漉漉滴着水,被他随意用毛巾擦去,沾湿的睫毛下,黑眸清冽似酒。 空气里凝着一股薄荷气味,他一边摸出颗糖塞入唇瓣间,一边打开手机,习惯性地打开置顶微信,备注“筝”。 点开她发来的照片,是她与合同协议书的自拍一张。 照片里她穿了身米色的毛衣,长发难得扎了起来,露出张白皙的瓜子脸,杏眸笑成甜甜的月牙。 她虽是笑着,也能看出她眼里的倦怠。 瘦了不少。 男人定睛看了几秒,默默保存了照片,合上手机,接过秘书递来的黑咖啡。 见他没回复苏晚筝的微信,秘书不由问:“江总不打个电话过去祝贺一下苏小姐吗?金总那么难啃的骨头,她都从世盛那抢过来,您这些年对她没有白栽培。” 男人抬手悠然抿了口咖啡,苦涩骤时在房间内散开,逼仄人心。 青玉扳指缓慢抚摸着瓷杯,顺着纹理一遍遍滑动。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金总常年依傍席江燃,早就成了世盛的奴隶。 若非席江燃的命令,金总哪有胆量随意签约其他公司。 —— 世盛集团,会议室门推开。 金总和席江燃并肩走出,送人到电梯口后,男人停下步伐。 “席总,说实话,跟世盛合作那么多年了,我只认准你们的品牌。要不是您提前带话,我也不打算见苏小姐的。” 金总松了松领带,嗤笑着,“不过小作坊就是小作坊,凌睿派区区一个女人跟我谈,也太看不起我了点。” 席江燃单手抄兜摸了根烟,听到他后半句话时顿了下。 尔后,声音压了几分阴郁,像暴雨将至的天空,“苏小姐虽然处理事务上有些生涩,但贵在真诚仔细,不知哪一点配不上金总?” 他话语尾音上扬,一句轻淡的反问,像巨石狠狠压在金总胸口,无法喘息。 第14章 听说你已婚? 金总哪想到,他只是随意恭维席总一句,他竟认真了起来。 他精明地话锋一转:“配得上,配得上。我话还没说完呢,苏小姐人漂亮,让人很容易忽略她的实力,但昨晚聊过后才发现,的确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他顿了顿,又疑惑道:“不过席总,您好像特别向着她,把这么大单生意让给她,又帮着她说话……” 金总到底在圈里混了很久,看得出这俩人只怕不是简单的竞争关系。 “电梯到了。”席江燃淡漠打断了他,眸底深邃如初,泛着诡谲冰冷的光芒。 金总收了嘴不再多问,匆匆道别离开。 回办公室后,席江燃拨了个电话给苏晚筝。 站在落地窗前,一直等到对面发出忙音都无人接听。 时博推门进来送茶时,便见男人一脸阴郁地盯着手机屏幕,忙道: “席总找太太吗?刚才接到电话,说太太一下飞机就被沈宴接走,往【醉臣】去了。” —— 灯红酒绿,舞池里男女尽情摇摆着身姿。 被包场的【醉臣】依旧繁华热闹,大多都是沈宴的各路朋友,名头不小的富家子弟。 苏晚筝是第一次跟这群人玩。 她还穿着在海城谈生意时那身月白西服,长发被慵懒随意地挽到一边,咖啡打底衫领子低,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纹路。 她骨子里散出慵然性感的气场,与场内高涨的气氛格格不入,反而吸引了更多不怀好意的视线。 苏晚筝在卡座时就感受到几道让她不舒服的目光,现在她去洗手间了,竟还有人跟着她。 她对镜子洗完手,拨弄好长发的间隙,镜子里显出她身后一道颀长的人影,叼着根烟笑着瞧她,一身名牌也遮不去身上的痞气。 “有事吗?”她抿下怒火,隔着镜子给他一记警告的视线。 她记得先前沈宴介绍过,这人叫顾一恺,家里是电力局的,若非是沈宴的朋友,她就直接报警了。 顾一恺全盘忽视她的警告,一边笑一边往前走近,“苏小姐,听沈宴说你已婚了?” 苏晚筝岿然不动,警惕冷峻地盯着他。 他吹了声口哨,没正形地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娶到苏小姐这样的人间绝色?” 苏晚筝低头洗手,白皙的手揩了下耳边的发:“顾公子过誉,不过一个小白脸而已。” “哦~难怪苏小姐在外面玩这么开。你跟沈宴的关系不一般吧,【醉臣】的场子可不好包,他对你还挺用心的嘛。” 顾一恺说话间,已走到她面前,一只手臂撑在瓷台上,将她压迫在小小的空间里。 苏晚筝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 “是炮友?” 顾一恺盯着她,唇间烟雾泄出,绕过他两颗唇钉,恶劣地喷在苏晚筝的脸上:“挺骚嘛,你老公知道吗?” 烟落在脸上时,她感到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猩痛。 顾一恺看着她的神情,像她刚踏进卡座时,许多人看她的神情一样。 轻贱又蔑然。 倒也不奇怪,一个风流富有的贵公子带着一个女人出现,还为她包下了整个会所,大多只发生在不正常的男女关系之间。 苏晚筝唇角扯开一丝冷笑。 她倒懒得帮这种男人扶正三观,酒精上头,她索性陪他们玩玩。 “顾公子这么关心,难道也想跟我发展发展?” 她领子下雪白的肌肤泛着光泽,幽幽馨香顺她软媚的声音,钻到男人心坎里去了。 顾一恺舔了下干燥的唇,有些迫不及待:“沈宴一个月给你多少钱?我给你三倍。” 苏晚筝淡淡弯眉,眸色勾人,她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万?没问题……” “五亿。” 她一笑,让顾一恺心脏抖了三抖。 纵然再挥金如土,他也知道五亿的分量。 第15章 顾公子不是想着火吗? “我在海城签的这笔单子,可以带给公司保底五亿的收入。” 苏晚筝环着胳膊,挑衅的笑意在唇畔加深,“我要求也不高,顾公子能给到这个数就行。” 顾一恺惊愕地张大嘴巴,装逼失败的挫败感喷涌而出。 他狠狠扔掉手里的烟,一巴掌把女人扣在墙上:“五亿,你放什么狗屁呢,你能挣到这个钱我当场吃屎!老子现在就把你办了!” 苏晚筝到底对这些人接触得少,哪想得到上一秒温谦君子,下一秒就变豺狼虎豹,她衣领“刺啦”一声被撕开,胸口项链都被扯坏了。 她惊慌地尖叫起来,死命撕咬踹踢男人的身体,可力量却怎么都敌不过,反而更激发起他的征服欲:“穿这么着火的衣服在老子面前晃……” “啊!” 他话还没说完,后颈一股剧烈的刺烫感袭来! 顾一恺大吼一声,一个激灵,从女人身上连滚带爬地翻到地上。 苏晚筝大脑还混沌着,忽然腰际被人一揽,整个人被带入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草!烫死了!要烫死了!” 顾一恺狼狈地往衣领摸去,竟摸出半截烟头来,狠狠砸在地上。 他手指着席江燃的鼻子,“你敢用香烟烧我,他妈有病啊!” 苏晚筝怔怔地抬头,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容,此刻他脸庞如数九寒天那般冰冷,眸光深暗,似铺了层厚厚的霜。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席江燃怎么会在这? “顾公子不是想着火么?” 男人漫不经心地谑笑了声,一边扶正苏晚筝,一边替她扣好一颗颗被扯开的扣子, “着了。” “我草你……” 顾一恺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撩起袖子要打人。 才站起来一秒,便见席江燃抬腿发狠地踹到他肚子上,那速度快得苏晚筝根本没看清,顾一恺已经飞出去一米多。 苏晚筝定定地呆滞在原地。 席江燃竟然打人了。 认识他这么些年,这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暴戾的模样。 顾一恺仰躺在地上,直接喷出一脸的鼻血,趴在地上发抖呜咽,动弹不得。 “时博。”男人再开口,声音已恢复平日的清冷。 苏晚筝发抖着看向身后,才发现时博一直都站在后面。 “是,席总。” “刚才顾公子说了什么?” 时博半带笑意说:“顾公子说,如果太太真的挣到了五亿,他就当场吞粪。” 苏晚筝睁圆眼睛,便听男人清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带他去吧。” “不……不我开玩笑的,别……救命,救命啊!沈宴救我啊!” 苏晚筝直到被男人拉出走廊,还能听见顾一恺在厕所凄惨痛苦的悲鸣声。 即将入冬的晚秋,榕城的夜风带着沁骨的凉意。 苏晚筝被拽出【醉臣】时,她冷得哆嗦了下,可车门打开时,一股温暖真切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微愣住,心里忽然掠过丝感动。 来接她前,特地提前开好了热空调,这男人向来如此细心入微。 若不是知道宋琉星的存在,她真的会以为他是爱她的。 第16章 没什么要解释的? 苏晚筝坐上副驾驶,夜色隐蔽住她眼底的一丝落寞,再睁开时,已像石子丢进海里那般平静。 回家途中,她手机响个不停,大多都是祝贺她谈成合同的祝福短信。苏晚筝一条条翻开,再机械地一条条回复。 或许是手酸了,车内温度又太高,她困得打了个呵欠。 在她半眯着眼睛快入睡时,忽听见打火机金属盖碰撞的声音,紧接着,安静的氛围里多了缕烟味。 是他常抽的那款牌子,闻着让苏晚筝更加心安。 她脑袋一歪要睡过去时,男人幽沉的声音传来,缓慢在问她:“没什么要解释的?” 如迎头一盆冷水泼下来,睡意尽无。 或早或晚,苏晚筝知道他总会找她算账的。 抢了那么大一笔生意,让世盛的股票一夜之间掉了3%,比一个月的跌幅还要多,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苏晚筝平时呛他无关紧要,但在事业上,这男人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谁敢动他的生意就是死路一条。 苏晚筝忽然想起刚才顾一恺被时博拖进厕所的场景,到底有点心虚,慢慢坐直身子。 看了男人一眼后,认认真真说她准备过的话:“是你昨天自己放金总鸽子,我捡漏了而已。说到底还要怪你自己,如果你没有外面的私生子,也不会丢掉生意。” 苏晚筝承认自己私心极重,她故意咬重“私生子”三个字,好刺到他最敏感的那根弦。 正好到了一处红灯,席江燃摘下香烟,胳膊慵懒地搭在车窗上,睨着青烟往外飘散。 他淡淡勾起嘴角,刚要说话,苏晚筝又开口: “你不能怪我,你昨天欺负我那么多,不对,不止昨天,以前也是,结婚后你每一天都在让我受委屈,用金钱弥补我一点,有问题?” 这是她想说了很久的真心话,今天终于一口气释放出来了。 她觉得身心舒畅,但抬头对视他时,又被他幽暗漆黑的眼神盯得浑身发寒。 “我其他地方没弥补你?” 他手肘搭在车窗,手背抵头,缓慢低问,声音跟空调的暖温缱绻在一起,显得无比暧昧。 他一边视线下移,落在她穿的这件白色小西服上,腰肢纤细玲珑,里面那件黑色打底包不住她的风光。 苏晚筝想自己是跟一匹狼待得久了,一下就明白那话里的意思。 回忆昨晚在床上发生的一切,耳朵发热,狠狠回瞪:“我跟你讲正经事!” 前方绿灯亮起,他唇角微勾,发动车子,云淡风轻地开了出去。 苏晚筝不满地瞪着他那副没事人的表情,明明那么严肃的话题,却终结在他一句玩笑里。 她偷偷看了男人好几眼,不知怎的,她觉得席江燃并没为她抢单而生气。 他来酒吧主动接她,还为她开好了空调,这哪像一个生气的人? “说完了?”男人淡淡接过她的视线,再停下车,又是一轮红灯。 “说完了。” “我问的不是这件事。”他把窗户打开散了散烟味,星火在他修长的指尖诡异闪烁。 苏晚筝愣了下,不是这件事? 她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第17章 祸患就是祸患 对上女人狐疑的双眼,他眼波清冷,刚要开口,忽然车窗被敲了敲。 两人的对话打断,同时望去,是一名路边交警。 “有事?”男人一记森凉的视线投过去,带着刚才话题没结束的怨。 交警光看这车便知车主地位不凡,他被男人眸光震了下,压低帽檐对苏晚筝说:“这位小姐,您坐副驾驶是要系安全带的。” 苏晚筝低头一瞧,恍然轻呼一声,连忙一边拉出安全带,一边双手合十:“对不起啦,交警叔叔,我刚跟我家司机吵架,忘记了。” 司机? 交警半信半疑看了眼席江燃,长得这么清贵一男的,身上西服也不像便宜货,竟然是司机? 席江燃眉心无声跳了下。 喉间溢出丝冷笑,这女人,睚眦必报。 苏晚筝乖乖吃了罚单,她低头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男人道:“真是,你上车怎么没提醒我……” 刚将安全带系上,她摸到座位夹缝里的某样东西。 取出来,是一支口红。 看不出牌子,像淘宝上9.9元买一送一的那种。 苏晚筝当下顿时指尖滚烫,表情一寸寸冷了下来,直至煞白。 席江燃侧眸看了她一眼,与女人翻滚着凉意的视线相对,她扬了下手里的口红,一字一句地问:“宋琉星的?” 她平时质问他,都会夹枪带棍地唤一声“宋小姐”。 但此刻直呼其名,代表宋琉星踩到她的死穴上了。 席江燃沉寂的表情意味不明,是不是宋琉星的他不清楚,但他今早确实开车送了宋琉星去医院。 “早晨我送她去了医院,落在车上了。”他平静解释道。 苏晚筝逡冷地盯着他,手指间力道恨不得要将那口红捏断:“送她去医院,你让她坐副驾驶?” 副驾驶是什么位置?是对席江燃拥有主权的席太太才有资格坐的地方。 她宋琉星凭什么? 这一点,席江燃显然并不明白。 他一边平视着路况,一边回头望她,淡淡蹙了眉:“怎么了?” “你以为副驾驶是什么位置,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都能坐?” 苏晚筝被他的反问气笑了,她将口红紧紧攥在手里,眼中锋芒乍现, “席江燃,你在外面怎么乱搞都行,你跟宋琉星生一打我都愿意笑着给你们包红包,但你记住,席太太的位置,从现在到以后,都只会是我一人。” “拿不到苏澈配型的骨髓,你休想指望我让位。” 席江燃或许不明白副驾驶在女人心里的意义,但苏晚筝不相信宋琉星不知道。 那个女人敢堂而皇之坐在这,就说明她有觊觎席太太这一位置的想法。 苏晚筝忽然想到曾经第一次去那栋小房子,见到那女人时,她身着朴素,牵着那叫小泉的男孩。 小孩面容枯黄,又瘦又矮,母子俩就像刚刚从战地逃难出来的一样。 再加上宋琉星流着泪红了眼睛,说她只是不想让孩子过没有爸爸的日子,她不会妄想当席太太,恳求放过她母子俩时,苏晚筝起了恻隐之心,那一次就这么直接离开了。 祸患就是祸患,一日不除,现在已经胆敢坐她的位置上了。 第18章 你该考虑是否真的能给她幸福了 苏晚筝心里拎得清楚,也是因为席江燃对宋琉星日渐的宠爱,才让她胆敢有这一想法。 “好。”席江燃没料到她会发这么大的火,可不论她声嘶力竭成什么样,他都只会淡声答应,“以后不会了。” 苏晚筝闭了下眼睛,沉重睫毛在脸颊铺上一层阴影。 相信男人“以后不会”这四个字的承诺,还不如相信母猪上树。 她越想心情越糟糕,刚上车感受到空调温度那一瞬间的感动,也都烟消云散了。 “停车。” 这样的气氛,让她无法再跟男人待在同一个车厢里。 这样从单方面的争吵,再到没入心灰意冷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 席江燃下颌紧绷,黑眸内雾霭沉沉,修长十指握紧方向盘,“不要胡闹了,马上要上高架了。” “那你马上停车,我现在就要下车。” 苏晚筝沉着声音,手放在门把手上,随时准备听到他的开锁声下车。 男人把车靠边停,黑眸之中平静如水,但苏晚筝看得出,那里还压着一片沉沉如山崩的愠怒。 他气,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是她在外面乱找男人,还是她让别的男人坐副驾驶了? 苏晚筝此刻不会再对他委曲求全,用力解开安全带。 几秒的静默后,席江燃依旧没开锁,而是换了副阴郁的口吻:“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她拨弄了下头发,满脸疲倦的不耐烦:“我不想跟你同坐一辆车,听得懂我意思吗?” 男人俊容沉在黑夜里,语气缓慢又凝重, “只是一个座位而已,苏晚筝,我向你保证过,她不会再上我的车。” 苏晚筝“嗤”地一声笑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的保证,就像今晚顾一恺吃的那玩意一样一文不值。” 席江燃看着她半晌,她此刻就像一只受到威胁的动物,竖起浑身的警备在防他。 他抿着冷薄的唇瓣,在俊脸上划开一条暗沉的缝,只听“咔哒”一声,车门被解开了。 苏晚筝没有犹豫,拎着包转身就摔门下车,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男人轻捏着眉角,他拨了通电话给一个备注“时苒”的号码。 “喂,席先生。” 对面接通,一道轻柔又拘谨的女声响起,还不等席江燃开口,她就有所预料地问:“你又和筝筝吵架了?” “她在文艺路28号,往广山大厦去了。” 男人开门见山地道,声线压得温存,不是命令,反而多了几分恳求,“今晚麻烦你照顾了,时小姐。” 时苒微皱起柳眉,攥着细白的拳头,沉声道: “筝筝是我朋友,我收留她理所应当。但席先生,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了。如果你每次都惹筝筝生气到离家出走,那我觉得,你……你该考虑你是否真的能给筝筝幸福了。” 言外之意,如果给不了,那就趁早离了好,免得伤人伤己。 男人的车停在树下,树枝的阴影在他脸上留下弯曲的痕迹。 他轻轻闭上褶皱深邃的双眼,淡淡三字:“麻烦了。” 说完便挂了电话,手机搭在挡风玻璃前,再睁眼,眸里浓着一片化不开的阴郁。 第19章 你老婆又跟你吵架了? 时苒匆匆从家出门,遇到苏晚筝时,她正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看风景。 她头发别在肩膀一侧,手里拿着从超市买的啤酒罐。 川流不息的车辆,与漫天霓虹的夜景,衬得她的身影尤为孤寂。 时苒与苏晚筝将近十年的友谊,看到她那副模样,不觉心里疼了下。 她皱眉快步走过去,把苏晚筝从地上拉起来:“筝筝。” 女人抬起下巴瞧她,时苒这才发现她晶亮的眼里有泪,眼眶和鼻尖一样红彤彤的,嘴边还有啤酒的白沫。 “苒苒,你来接我了。”她一下哭出声来,倒在女人怀里。 夜色旖旎,俩女孩搀扶着一瘸一拐消失在黑夜里。 不远处黑色宾利始终静静跟在女孩们身后,直到她们上了回家的出租车,才悄然离去。 席江燃的车停在一处高级会所,有侍者前来帮他停车,鞠躬道:“席总,陆少在b座等您。” 推门进去,布置奢靡的店内灯光昏暗,他走到b座推门进去,屋内陆翡在跟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孩情歌对唱。 看到席江燃来了,陆翡连忙朝他招手:“哟,来了啊。” 男人拢了下大衣,神情阴沉地掠他一眼,在沙发另一角坐下。 陆翡拍拍美女的肩膀,示意她去把ktv显示屏关掉,拿了两瓶红酒给他满上:“怎么了啊,苦着张脸,你家老婆又跟你吵架了?” 他跟席江燃认识多年,他动一下眉毛陆翡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包房里的女人关了显示屏,走到陆翡身边坐下,小声问:“我看了新闻,席总不是刚丢了笔大生意吗?肯定为这事烦神呢吧。” “你消息倒灵通。” 陆翡长指勾了下女人的下巴,上挑的桃花眸里带着轻笑,“这你就不懂了,天底下哪有席江燃得不到的单子,那笔生意是他让给凌睿的。” 男人反感自己的事情被他随口说出来,一脚踹过去,眸内雾气弥漫。 “好了好了,不说了。”陆翡拍拍女人的腰肢,“乖,你先出去休息,我跟小席总单独聊聊。” 女人离开后,场子里少了几分玩笑的气氛,陆翡挽起袖子眯眼点了根烟,咬在唇瓣之间。 与席江燃不同,陆翡的容貌仿佛充斥天生的妖气,皮肤冷色,唇红齿白。但明明生得妖孽的一个人,笑起来却有两朵清冽的酒窝。 他抽了两口,觉得场子里静得太无聊,叹口气,主动拉开话题:“你想想你娶她值吗?” 开口便是个灵魂发问。 “你决定娶她前,我劝过你很多次。几年前她跟那人的事……”他话说到口又忽然止住,喉中叹息,摇了摇头。 席江燃恍若未闻,突然不着边际地打断他:“副驾驶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啊?” 陆翡的话被愣着打断,他往后靠,手指解开一颗衬衫扣,“能有什么特别意义,放倒了不都一样么?” 他话里满是成年人的深意,席江燃不悦皱了下眉,没心思听他讲这些没用的。 第20章 那你凉了 陆翡吹了口烟,黑眸迷离:“这么跟你说吧,我第4任女朋友跟我分手的原因,就是气我妹坐了我的副驾驶。对女人来说,是只属于她们的位置。” 他见席江燃低头晃着酒杯里的冰块,嗤笑道:“怎么,你让谁坐副驾驶了被你老婆发现了?” “宋琉星。” “那你凉了。”陆翡“啧啧”了两声,摇摇头,“你还有闲心来我这喝酒,还不赶紧回去哄哄。按你家老婆那脾气,可不把你家房顶都给掀翻了。” —— 苏晚筝被时苒扶着到家时,高跟鞋掉了一只,身上那件骄傲的小西服也脏了。 但好在意识是清醒的,时苒搬的新租屋,80平米,淡米色墙纸,配咖啡色的沙发,布置得简单而温馨。 苏晚筝在沙发上坐下,撑着沉痛的额头,才发现桌上翻开的厚厚的教案。 她哑声说:“对不起啊,苒苒,又打扰到你了。” 时苒是一名小学数学教师,她家境不大好,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弟弟,重男轻女的一家人全指望着她一人养活。 “别说对不起了,把这杯蜂蜜水喝了。”时苒从厨房走出来时,还拎了块小蛋糕。 小蛋糕通体淡黄色,上面点缀着两片新鲜芒果,刚从冰箱拿出来,玻璃纸上雾气腾腾。 她温和将蛋糕推到苏晚筝面前,“我看报纸说你跟金总签约合作了,家里也没什么吃的,这个就当恭喜你,事业进步。” “别,这是学生送你的吧。” 苏晚筝叹气,时苒从小便是这样温柔,处处都替别人考虑,才会被家里人欺负成那样。 “留给你明天当早饭吧,明天我得开会,不能吃甜的,脸肿。”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时苒便信了,她眨了下清澈的眼睛,有些惋惜地抱紧蛋糕盒子:“好吧。” 苏晚筝看一眼她脚边的垃圾桶,眸色一沉:“今天月底了,不是才发工资了吗?怎么还在吃泡面?” 时苒抱着蛋糕回厨房时,咬了下唇角,随即低声说:“吃习惯了,就没想花钱买别的。” 苏晚筝倒吸一口冷气,目光铮铮:“你又把工资打给你弟弟了?” “……” 时苒关上冰箱门,声音愈发低沉:“他打电话说,家里连水电费都交不起了……” “你信他的鬼话!”苏晚筝气得站起来,都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可电力局的人确实打电话到我这……” “你知道那是电力局的人?时大器就是知道你会心软,找几个狐朋狗友打电话骗你一下,你就乖乖给钱了。” 家境不同,苏晚筝从小就在勾心斗角环境中长大,见多了这种阴谋伎俩。 时苒哑然,脸色“唰”一下变得苍白:“那怎么办?那是我给爸妈的钱!他肯定又拿去打麻将了。” “没事,有我在。”苏晚筝沉沉抿气,摸了下她的头发,“我去找他要。” 苒苒从小乖巧规矩,哪能任她的混蛋弟弟欺负一辈子。 流氓就该用流氓的方法整治。 第21章 你还挺舍得为孩子花钱的 第二天,苏晚筝六点半就醒了,苒苒已经不在床边,她早晨要带早自习,已经去学校了。 姐姐在这么辛苦工作,那个混蛋弟弟却在外面鬼混,真是该死! 苏晚筝沉着脸下床,一边思考着怎么收拾那坏小子,一边开门时,脚步顿住了。 客厅桌上摆着昨天的那只蛋糕,上面贴着张纸: 筝筝,我上班去了,想了想蛋糕还是留给你吃吧,不要被别的事情影响心情,工作加油~ 她放下纸条,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叹气摇头,对这傻丫头既心疼又无奈。 把卧室收拾好,苏晚筝走到玄关,发现苒苒还帮她准备了好一双新的平跟鞋,她昨天只剩一只的高跟鞋被放在旁边的纸袋里。 她穿上,刚开门要走出去,便听楼下也传来开门声。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身体不大好,白阿姨,以后我儿子接送的事就由你多费心了。” 苏晚筝本无意去听,但这道熟悉的女声让她脚步骤然顿住,表情僵硬了几分。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是冤家路窄。 昨天晚上小区太暗了她没注意,怎么也想不到苒苒搬家,竟然能搬到跟宋琉星同一楼。 她缓慢走下去,看见另一个被她送出来的中年女人,五十上下,正客气地笑说:“没有的事,宋太太你家儿子那么乖,真有福气哦。” 宋琉星低头把发丝别到耳后,温柔甜笑:“他爸爸工作忙,才要麻烦您帮忙的。那我们说好了,一个月3500,包吃住,从今晚开始,好吧?” 不等白阿姨回答,苏晚筝已步伐缓慢优雅地下楼,声音沾着丝笑意:“宋小姐最近手头挺宽裕啊。” 她正想着什么时间把那口红还给宋小姐,正好机会来了。 宋琉星脸上的笑意乍然消失,仿佛当头一棒。 她慢慢回过头,震惊地看着从楼上走下的女人,张着嘴巴:“苏……你怎么会在这?” “都有钱请阿姨了,难怪也买得起新口红。” 苏晚筝只浅抿了抹笑意,却散出无比强大的气场,她的西服短裙下一双腿纤细雪白,穿着平跟鞋也比宋琉星高一些,看着她像在俯视。 她这身行头加上手里的爱马仕皮包,得有小十万起步,宋琉星咬紧了唇瓣,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女人的生活是她做梦都想拥有的。 宋琉星平定了表情,往后退了步,警惕地看她:“你找我什么事?” 苏晚筝淡淡眯眼,没回答她,而是看向旁边的中年女人:“刚才她说,给你3500一个月?” 白阿姨不知所措地看看宋琉星:“是……” 苏晚筝轻笑:“3500啊,宋小姐,我记得你工资好像是5500,你还挺舍得为孩子花钱的。” 宋琉星被她盯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紧后牙:“我给孩子花钱怎么了?小泉是我唯一的儿子,怎么,这也惹到你不高兴了吗?” 苏晚筝眼里的笑意猛然收敛,迸出几缕瘆人的寒光,直截了当地拆穿她:“席江燃出的钱吧。” 这一问,让宋琉星感觉喉咙被死死掐住。 她唇色苍白,微微抖意。 宋琉星半天才憋出一句毫无底气的话:“是……是又怎么样!我身体不好,阿燃说这是给孩子出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22章 这次是一个警告 苏晚筝淡淡生笑:“宋小姐又跟我装糊涂了,我跟席江燃是夫妻,他手里的每分钱都是我们夫妻共同财产,他给你花钱之前,必须经由我同意。” 那白阿姨听闻,不敢相信地看向宋琉星:“什么意思啊?宋太太你……当小三的啊?” 宋琉星当即像脸被打了一巴掌似的,直接热红到耳根子。 苏晚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气势平稳如山:“白阿姨,你把支付宝给我,我转钱给你,辛苦你白跑一趟。” “苏晚筝,你要干什么?” 宋琉星闻言连忙拉住她,也不顾尊严与否,眼圈泛红,快哭出声来, “我身体不行,小泉要人接,我必须要请阿姨!阿燃也是同意的,这样,这笔钱算我借你的行了吗?” 苏晚筝淡漠掸掉她的手,扫了白阿姨的支付宝,转了一万块。 换做从前,她懒得管席江燃在他们母子俩身上花的钱。 但谁让宋小姐愚蠢,偷情还非要在她面前跳脚,惹到她不愉快,那就不能怪她无情。 白阿姨收了钱,对苏晚筝道了声谢,嫌弃地看一眼宋琉星,转身走了。 苏晚筝关上手机屏幕,淡漠看向面色苍白的女人:“宋小姐,没这个能力就别生这个孩子,生了孩子,就别惹事生非——”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口红,狠狠砸在地上。 落地那声清脆的响,险些让宋琉星耳鸣。 “这次是一个警告。” 苏晚筝的脸色冷得没有半点同情,语气缓慢而清晰,“下次再被我发现你敢有越界行为,我会立刻请你带着你儿子离开榕城。” 她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独留下宋琉星浑身发抖地站在那,地上廉价口红的味道,狠狠刺着她的鼻子。 她慢慢蹲下身,抱着膝盖一边痛哭一边狠狠踩着那口红,仿佛是把她当成苏晚筝一般。 哭了很久,宋琉星扶着门框慢慢站起来,即便尊严被那女人按在地上践踏,她也要直面现实。 她关上门,颤抖着步伐走进房间拿起手机,手指滑到通话记录界面,停在一个号码上。 宋琉星的脸色惨白如纸,手指发着抖迟迟没能按下这个号码。 直到最后,她鼓起巨大的勇气,拨通号码,放在耳边—— “喂,说好的上次的钱……什么时候打给我?” —— 苏晚筝下楼时,秘书小米已经等在那,连忙给她打开车门:“筝筝姐,你脸色不大好啊?是不是没吃早饭?” “没事,我带了。”苏晚筝沙哑着声音,上车时好像抽尽了浑身的力气。 动肝火伤身,她确实这次发了很大的火。 宋琉星怀二胎已经让苏晚筝拉响了警钟,她念在那女人身体不佳没多动手,但这一次,宋琉星的明目张胆,就真的让她忍无可忍了。 车子驶入公司门口时,有好几家记者堵在那,揪着新进门的员工采访他们签约金氏的事。 苏晚筝揉着太阳穴,眸光微沉。 小米默契地将墨镜和贝雷帽递给她,“筝筝姐,等我先联系保安清一下场,你再进去。” 苏晚筝轻轻“嗯”了声,车窗外另一辆红色跑车擦身而过,蛮横地停在原属于苏晚筝的车位上。 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一道高挑纤细的女人身影,她穿着香奈儿限量的小香外套,随手拨弄了下酒红长发,指甲上的钻在太阳下闪出粼粼光芒。 “筝筝姐,是江桃。”小米握紧方向盘,望向苏晚筝道。 第23章 她确实是劳模 她叹了口气,揉着眉头。江桃是市场部部长,凌睿集团总裁的妹妹,从小在国外长大。 不知道哪里看着她不顺眼,从苏晚筝进公司的第一天起就对她处处挑刺。 早上和宋琉星闹的那一出已经让她很累了,没心思再对付另一个女人。 “停到其他位置吧。” 小米叹气,白一眼江桃:“不就是跟江总有血缘关系吗,凭什么在公司这么欺负人啊,她们市场部半年签的客户还没筝筝姐一星期的多呢。” 江桃摘下眼镜,刚进门就被一群记者围住:“您是江总的妹妹吧,江小姐您好,请问您对苏晚筝从世盛手里抢下那笔生意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桃脸色乍现寒意,瞪了眼记者:“你是哪家记者?有闲工夫跑到我家公司撒野?让开!” “说两句吧,江小姐。” 那记者不死心追上去:“苏小姐平时一定是个勤恳工作、任劳任怨的好员工吧。” 江桃高跟鞋停住,转过身去,眸中划过一丝冷笑。 “既然你那么想听,那我就告诉你。” 她接住记者的话筒,放在嘴边:“苏晚筝根本不是靠自己的实力签下金总。她确实是公司劳模,在勾引男人这方面简直不要太勤劳。” 江桃抱着胳膊,微笑享受周围递来的惊异目光。 “她跟金总签单是在凌晨四点,你们想想,一般人会在这么晚时间谈工作吗?这个时间点,在哪里谈、用什么方式谈,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明白吧。” 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一下惹来议论纷纷。 小米刚停好车,就看见江桃说完这番话,正得意地扬长而去,留下记者和公司员工一阵轰动热议。 “筝筝姐,江桃又在记者面前说你坏话了!这个江桃……” 苏晚筝开门下车,抿唇拉住小米:“不要管她,去通知公关部各部员,准备集中开早会。” 小米咽不下这口气,愤愤地瞪着江桃的背影。 那些等候已久的记者立刻蜂拥而至,伸着话筒恨不得戳到她嘴边:“苏小姐,请对镜头说一下你签单金氏的感想吧。” “苏小姐,您跟金氏提出了怎样的要求,让金氏愿意签单的呢?” “刚才进去的江小姐说,您是靠跟金总‘不正当’的交易,才拿下这一单的,是真的吗?”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苏晚筝眉头皱了下,但未停止脚步。 小米回头狠狠把那记者的话筒劈落:“你是哪家的记者?会不会讲人话?再造谣生事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小米,走了。”苏晚筝拉住她匆匆往公司里走,上电梯回到办公室,才觉得耳根子彻底安静下来。 苏晚筝脱下外套长舒一口气,接过泡好的咖啡喝了口。 “江桃说什么任她说就好,她在公司造谣不是一天两天,没几个人信她。”苏晚筝看一眼小米不服气的脸颊,淡淡道。 小米别过头去:“我就是看不惯,筝筝姐你为公司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她凭什么那么对你啊。江总也是,从小惯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教训一下他妹。” 苏晚筝翻开文件:“江总在x市很忙,这种小事就不用打扰他了,能忍即忍吧。” 小米哦了声,也慢慢消了气,在她面前坐下:“筝筝姐,江总有没有对你表示什么啊?” 第24章 总能精准踩中雷区 “你签那么大一单,江总总该有所表示吧,送包送花什么的?”苏晚筝眉头挑了下,小米的小脸冒着粉泡泡的笑意,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她拿笔头敲了下女孩的额头:“什么都没表示,甚至微信一个字都没回我。满意了?” 小米顿时满脸失望:“啊,江总怎么这样啊,我再也不嗑你俩的cp了,打扰了。” 苏晚筝淡笑了下,打开手机,翻到那个置顶的微信名。 最后一条聊天记录,依旧停留在她发给他的照片上,都一天过去了,还没回复。 她心底难免一阵怅然,正要关闭手机屏幕时,忽然,就像心灵感应了般,奇迹般跳出条消息。 江总:【不错。】 苏晚筝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立刻打开微信。 铁树开花,真是他回消息了。 她托着下颌,犹豫该怎么回复时,很快又跳出一条:【之前在忙,没空回。】 苏晚筝笑,鼻子里哼一声,手指快速打字过去:【无所谓,反正习惯了。】 有些埋怨又撒娇的意味。 苏晚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为他突然回复自己而惊喜,又为他浅薄的反应感到失望。 她以为自己这次做得很好了,却只得到淡淡一句“不错”。 屏幕再次亮起,他问:【想要什么?】 苏晚筝眯着眼睛,嗯…… 她会抢下这单纯属为了跟席江燃作对,想要什么……她还真没想过。 物质上的东西她都能自我满足,精神上的…… 她总不能向他要一个不会养小三的老公吧。 【没想好,先攒着吧,下次再说。】她打完字,加了个捂脸哭的表情。 男人在那端沉默了很久,尔后发:【知道你没想好,所以替你准备好了,很适合你。】 替她准备好了? 苏晚筝一愣,又觉得这倒像江总的作风,公司里到处亲切地唤他一声江妈妈,因为他虽然经常出差,却处处考虑周到,为员工、为公司却从很少为自己。 当然这个称号他自己本人不知道。 不觉心里冒上好奇:【买的什么?】 【晚上就知道了。】 苏晚筝盯着他这行字气笑了,这男人在x市出差几个月,还知道吊人胃口了。 墙上时钟快指向9点,她没空再聊下去,匆匆跟男人道了句别,便合上手机去开会。 男人在那头放下手机,揉了下酸涩的眉头,唇畔着浅和的温柔。 但此刻榕城的新闻通报里,忽然又插播了一条最新新闻—— “据现场记者带到的最新消息,凌睿内部员工,江小姐指明苏晚筝是靠着与金总‘不正当’的关系得以签约,为此,我们正打算向苏小姐进行进一步核实。” 男人眸光一沉,方才的温存乍然全无。 房间内气压极低沉,秘书在一旁心惊肉跳。 大小姐真是……总能精准无误踩中总裁的雷区。 男人默了几秒,端起咖啡抿了口,然后拨了通电话。 秘书站在他身后一动不敢动,他看到总裁额头凸起的青筋,和搭在桌上不耐烦的手指,便知他此刻心情极差。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江桃欢快的声音:“哥,你怎么想起打电话给我啦,想我啦?” 男人慢慢站起身,手背掀开百叶帘,照入的阳光并未融化他瞳内的冰冷:“你都跟记者胡诌了些什么?” 江桃转着笔的手一顿,钢笔掉在桌上。 哥哥出差了两个多月,第一通主动的电话打来,竟是为了那个女的。 第25章 你这么护着她想干什么? “我胡诌什么了?你心里比我清楚,她跟金总大半夜谈成的生意,这其中没鬼才怪!” 他眸光暗沉,仿佛一个字都入不了他的耳:“午休结束前,我不想再看到新闻里有关她的负面言论,否则——” “否则什么!” 江桃气得满脸通红,尖叫着站起身,把椅子都撞倒了,“苏晚筝苏晚筝!你眼里就只有苏晚筝!江清霾我告诉你,苏晚筝已经结婚了,你这么护着她想干什么?当小三吗?” “江桃。”男人青眉一紧,秘书惊悚地看见一颗薄荷糖在他手里幻化成碎片。 江桃被他吼得身体一震。 颤抖着闭紧眼睛,委屈极了,从小到大哥哥都是最宠自己的,他从来都那么温柔地喊她妹妹,从没像今天这样发火过。 那两个字是江清霾带着愤怒说出口的,但很快,理智将他情绪拉了回来。 声音沉下,带着几分沙哑:“是我平时太放纵你了。从明天开始,你的职位由副部长代理,你给我在家好好闭门思过。” 江桃震惊地瞪圆眼睛:“不行!我不回家!哥哥你不能……” 江清霾淡漠将她的声音切断在听筒里。港区的阳光太过强烈,刺晒得他眼睛闷疼。 —— 午饭时间,苏晚筝满脑子装着事,签了单子并不表示万事大吉,还有很多后续事情要处理。 当然,她也没忘记要帮苒苒教训她弟弟的事。 很多事积压在头上,再加上她为金总这单熬了不少夜,身体难免有点吃不消。 苏晚筝没什么食欲地放下筷子,起身伸了个懒腰,内置电话响了,接起是前台小姐:“苏部长,有位姓沈的先生找您。” 苏晚筝见到沈宴时愣了下,他打扮难得的素净,一身休闲的黑色卫衣,戴着口罩低头坐在那,双手兜在口袋里,只有两颗耳钉散着光芒。 她喊了沈宴一声,他才悠悠抬头,皱着眉把苏晚筝拉进里面的会议室,“姓顾的没弄伤你吧?” 苏晚筝被他一问才想起还有这件事,她当时被席江燃带出会所都懵了,忘记跟沈宴报备了。 “没有。”她摇头,眼底温和几分。 为这事还亲自上门,沈宴这兄弟她没白交。 沈宴眼神尖锐,“我没想到会成这样。顾一恺平时就是个跟屁虫,到哪都跟着我,要我多给他介绍资源。我想着,让你多认识个客户也好,谁知道他妈的……” “就是我当时去后台跟老板抽烟了,不然我要在场,得要了他 的命。” “行了,不气了。”看他气得热血沸腾,苏晚筝反倒成了安慰的人,摸摸他肩膀,“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我知道,你没事是因为席江燃来了。” 沈宴眼底暗暗的,“席江燃把他收拾得不轻,顾一恺还在医院躺着,据说现在心理和生理都在进行治疗。” 苏晚筝沉默,她也没想到,席江燃还有那样一面,外表清雅温润,骨子里嵌着几分戾气。 悠悠说完,沈宴又补了句:“这样一看,他对你还是挺用心的,你觉得呢?” 用心倒不假,只是这份用心并不源于爱。 苏晚筝笑了,“我就当笑话听了。” 第26章 这是江总送你的礼物 沈宴摸摸她的头发,眼底一抹情绪悄然划过:“这次就当我欠你的,下次找机会弥补给你,以后我保证我的场子里不会再有这样的人。” “那你帮我个忙吧。” 苏晚筝忽然知道时大器的事情该怎么解决了,“时苒弟弟你知道吗,时大器,拿了时苒的工资在外面花天酒地,你去替我查查他下午在哪活动,我过去。” 沈宴凝眉:“你过去干什么?那流氓伤了你怎么办?我帮你把钱要回来就是了。” “你?我怕你把人手脚折断了带回来。他好歹是苒苒的弟弟,不能太粗暴,我跟他谈就行。” 沈宴哼一声,“苏晚筝你这话就伤人了,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你帮不帮,不帮我找小米帮我查了。” “知道了,烦人。”沈宴从烟盒咬出根烟,大手一挥,推门出了房间,“一小时内等我消息。” 苏晚筝无声笑了下,她是不想沈宴插手,人现在是风口浪尖的大明星,要真出什么事影响到他形象和事业,她会良心不安的。 送沈宴离开后,她一转身,就见小米躲在墙角,一脸潮红捧着小脸,不断往电梯那张望着:“筝筝姐,那是谁啊?你觉不觉得他超像《四月有光》里面那个男主角沈宴啊。” 苏晚筝走回办公室,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有光?” 小米叹口气,帮女人顺平西服上的褶皱:“筝筝姐,你好歹也看看时下最流行的剧,做点同龄女生也会做的事嘛。” “我要把时间都用在追剧上,整个公关部都要喝西北风了。” 苏晚筝在会议记录上签好字,圆珠笔插回小米胸前的口袋,“去吧。” 望着小米离开,她起身伸了伸懒腰,特地往楼下看了眼。 跟早上相比,记者们都散得差不多了,不过停车场多了辆银白色的保时捷,车型修长而流畅,高雅停在众车之中,尤为惹眼。 苏晚筝即使不懂车,也知道那车不便宜。 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想,那是公司里谁开的?莫非又来了她不知道的新员工? 直到下午下班,走出公司时,那辆惹眼的白车仍无人认领。 苏晚筝经过时,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两眼,真的很漂亮,雪白的光泽一尘不染,配上完美的线条,就像一个高雅不易接近的女人伫立在群车之中。 她正猜测大概是某位富家千金的车时,忽然不远处走来一人:“苏部长,下班啦?” 苏晚筝抬头望去,微微意外:“徐叔叔。” 徐叔叔是江清霾的专属司机,一位非常和善的中年男人。 “看苏部长对这车还挺感兴趣的?”徐司机背着手问她。 “很漂亮。”苏晚筝由衷地夸赞,既然徐叔叔都在这了,想必这车是江家的无疑。 她知会地一笑,弯唇问:“怎么,江总又有新妹妹要进公司了?” “苏部长还是那么聪明,不过这次你猜错了。” 徐叔叔被她逗笑了,拿出手里的车钥匙,上面挂着个做工不菲的水晶吊坠,一字一顿地说, “这是江总送给苏部长的礼物。” 苏晚筝一时怔住,瞳孔微微缩了下。 她脑海里忽然想起刚才微信里的对话,江清霾说要送她的礼物,难道是…… “不是开玩笑吧,徐叔叔,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能收。” 苏晚筝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一时之间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第27章 我都不急,你发什么火 “怎么不能收呢,江总这是奖励你拿下了金总的单子,昨天亲自挑的礼物。”徐叔叔对她温和点头,“你别看他平时寡言少语,其实对苏小姐很用心。” 苏晚筝愣着接过车钥匙,一时心中涌上感慨万千。 她在江清霾手底下很多年了,吃了很多苦,碰过无数壁,才有了今天这一小小的成就,所以她签约的当下,就第一时间想告诉他,得到他一次认可。 “谢谢徐叔叔。” 苏晚筝也不再客套推脱,对徐叔叔道了谢。 开门上车,驾驶座被调到舒适的位置,手握着方向盘,缓缓将车子驶出停车场时,苏晚筝仍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车。这不仅是一份礼物,也是她这几年的成绩证明。 白色保时捷驶离停车场后,身后公司大楼的玻璃帷幕里,慢慢映出一张冰冷凶狠的脸。 “江桃姐,你在公司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江总说您现在该走了。” “滚出去!我自己会走,轮不到你提醒!”江桃怒瞪那人一眼,手指狠狠揉攥着窗帘布,像要把它碾碎一般。 她刚才都亲眼看见了,江清霾的司机把车钥匙递给苏晚筝了,哥哥竟然送了辆车给她!她苏晚筝凭什么?她不明白哥哥怎么就会看上这么个恶心女人! 苏晚筝开车回家,一路上都在思考怎么向席江燃解释这辆多出的车。 但到家门口时,她又忽然释然了。他在外面养了宋琉星从不向她解释,她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车停稳后,她才察觉家里多了辆老式宾利,做旧的铜绿色外表,气蕴非凡。 家里吴妈为她开门,拿了拖鞋:“太太回来了啊。” 苏晚筝摘下墨镜,把车钥匙收进包里:“爸来了?” “嗯。”王阿姨紧张地点点头,把她的包和外套拿进屋,“在楼上讲事呢,我刚才听好像在吵架,你快上去看看吧。” 苏晚筝抿了口气,换了拖鞋便往楼上去。 她还没走进书房,就听见席峦浑厚愠怒的声音传来,“这么大个单子你说让就让?五亿,整整五亿。” 男人悠然坐在椅子上,转了个位,他拿起钢笔下压着的一叠文件,轻轻丢到席峦面前:“就算没有金总的单子,世盛也不缺合作方。” 他说着微微倾身,眯眼看向席峦:“我都不急,你急着发什么火?” “你……”席峦一下哽住,清了清嗓子,目光别过去,“我怎么说也是江家一家之主,你闹这么大我怎么能不生气?” 席江燃没说话,低头指腹轻轻摩挲着戒指,继续等他说完。他知道席峦特此拜访绝对不止这个目的。 “我要挪用一笔钱。”果然,席峦最终开口了。 他转过头,让管家拿出一本小文件递给他,“我朋友,就你也认识的,老朱,他要开发一片西郊的荒地,做葡萄酒庄,我打算跟他一起干。” 席江燃简单翻过文件,了然于心:“所以你原本打算从金总那五亿里拨款?” 难怪会气得特地跑到他这来说教一通。 “怎么,我跟金总多年交情,你以为他为什么和你合作那么多年?我拨2亿走就行,拿得也不多。” 两亿?苏晚筝手放门把上愣了下,倒没想到爸一开口就要这么多。 第28章 让席家去解决这个祸端 席江燃不紧不慢,手掌交错着压在桌面上,眸色灼灼:“我记得半年前你从公司拨了一笔款,说是搞中介项目,现在呢?” “马上有一笔钱要到账。”席峦被他反问得不舒服,皱起眉心:“现在世盛在你手里管理,我闲着想做点事也不行?” “爸,这份酒庄协议我看了,计划书写得不够全面,也没有具体规划利润和投放客户目标。” 席江燃淡薄抿唇,将计划书往桌上轻轻一投,态度表明:“不是什么好项目,两亿不值。” 席峦眸光一瞪:“你说什么?” 眼看里面又要掀起斗争,苏晚筝及时敲了敲门。 男人起身走到门前,无视席峦愤意的眼神,开了门。 苏晚筝一身奶白色的家居裙,一直延伸到膝盖,露出白皙奶色的小腿,她抬头看男人,又看了看里屋:“爸来了?” “嗯。” 席江燃手掌始终握着门把,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在谈事。” 她温笑:“我怎么听着像在吵架?你别对爸乱发脾气,爸想开酒庄就让他开呗,老人家天天闲在家,也没什么事。” 席峦拿起包起身,悠悠走出房间,对苏晚筝笑了下,然后瞪向席江燃:“听到没,还是筝筝懂事,就你整个利益上头,抠门抠到家都不认。” 男人淡漠瞥他一眼,刚才埋怨凌睿抢走金总的时候,席峦还是对苏晚筝满肚子怨气,一见到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爸,没事,你先下去喝点茶休息一下。家里有上好的君山银针,我劝劝江燃。” 席峦弯眉浅笑:“筝筝,我就不喝了,晚上我还有饭局,不能久留。” “啊,不留下吃饭啊,我都打算下厨做饭了。”苏晚筝惋惜,扶着老人下楼,“那我送您上车吧。” “筝筝啊。”席峦面带微笑,眸里却不见多少真诚。 “爸知道现在社会流行独立女性,但你也不用这么卖力工作,家里工作的重心还是要落在江燃身上。这么大一个单子,你拿走了,不仅对世盛,对江家也是个蛮大的打击。” 苏晚筝脸上笑容微微僵了下。她刚在门口就听出爸对她的不满,但也能理解。 孩子到底是自家亲,尤其在江氏这么传统的名门之下,不会允许一届女辈做出这么出格的事。 苏晚筝想,席峦还会好脾气地跟自己说话,只是因为她背后有苏家依仗而已。 实际上,应该恨她恨得牙痒痒了吧。 席峦说着,得不到苏晚筝的回应,又觉得没劲,便又问:“筝筝,你老实告诉我,当天晚上为什么是你去了海城?江燃去哪里了?为什么谁都联系不上他?” 苏晚筝眼神闪烁了下,那天晚上席江燃是去陪小泉了,但这件事,或许只有她和宋琉星知道。 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过,直接向席峦告发宋琉星的存在,让席家人去解决这个祸端,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帮席峦拿好包,淡声道:“那晚我和江燃回苏家吃饭的,酒喝多了,他回家就睡倒了。” 席峦目光沉浊在她脸上掠过,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第29章 如果再有下一次怎么办? “行,这事我知道了,就到此为止了。爸不怪你什么,但希望你帮我多跟江燃说说,尽快给我拨款,月前我就能拿到一笔钱还他。” “好的,爸。”苏晚筝对他微笑挥完手,目送那辆老式车离开后,笑容才像一颗石子丢进海里,逐渐消失。 她关了门转身,不知怎的,面对席峦时,她心中总有股压迫感。 就像有什么事积在心头,喘息不过来。 大概是这几天她太忙太累了,才会有这种感觉。苏晚筝回到沙发上,准备枕着睡一会时,楼上门开了。 男人步伐缓沉下楼,苏晚筝微眯着眼睛,看他笔挺修长的腿一步步靠近。 “困了去房间里睡。”他在她身边坐下,摸了下她的脚,凉冰冰的。 他带着薄茧的手心碰到她皮肤时,让苏晚筝敏感地缩了下身子,含糊着说:“等会就去。” 她闭着眼试图睡觉,但总能感觉男人冰凉幽静的眼神在身上扫射,她怎么睡怎么不舒服,索性睁开眼睛。 “外面那辆保时捷不错。”席江燃拿起遥控器,随意调了个频道,视线落过去,“谁给你买的?” 苏晚筝坐起来,捻了桌上一颗枣子吃:“公司奖励我分红,我自己买的。” 席江燃完全没听她显而易见的谎话,“是沈宴?” 苏晚筝瞪他一眼,随后又哼了声:“你那么喜欢沈宴呢,什么事都能提到他。” “他对你图谋不轨。”席江燃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眸底浑沉晦深。 苏晚筝差点一颗枣核吐他脸上,直接被气笑:“我跟他就是朋友,20多年的老朋友,他有过的女朋友比我认识的女人还多。” 罢了,她又收嘴,摆摆手:“算了,我跟你解释那么多干什么。”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席江燃调了半天频道,似乎没找到满意的频道,索性关了电视。 他微倚在沙发上,开口时慵懒中透着不经意的严肃:“以后少跟沈宴出去,也不许再去【醉臣】那种地方。” 苏晚筝蜷缩在沙发上玩手机,鄙视他,“席江燃,你自己觉得这样公平吗?你在外面背着我见儿子见女人就算了,还要限制我出去玩的自由。” 男人眸底寒意涔涔:“你想怎么样?如果再有下一次,我没赶到怎么办?” 他声音虽然平稳,但忽然沉了一个调。 苏晚筝微怔,1秒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下一次’是顾一恺的事。 其实他不提,苏晚筝都快把这事忘记了。 在她心里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可他怎么那么念念不忘。 “可你不是赶到了吗?我这次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她看了男人一眼,虽然他表情并未显露怒意,却有股无形的压迫。 苏晚筝低下头,玩着抱枕的穗子,她也是识得人心的,知道他有些生气了,自己理亏,便不再顶嘴。 毕竟席江燃是在关心自己。 男人语气平漠,如数九寒天般,“我不希望某天早晨一觉醒来,看到苏家千金出现在某个男人床上的新闻。” 苏晚筝方才被他捂暖了些的心情,瞬间又有种堕入谷底的感觉。 无声笑了下,他在意的原来是这个? 她一旦蹿入视线焦点,席苏两家联姻的事就会被扒出,届时世人都知道他席江燃娶了个爱混会所的不洁之妻,岂不有损他形象。 大概觉得自己话重了些,男人恢复往常的平和,“以后你想疯,想跳舞想喝酒,我可以带你去。” “那倒不必了。” 苏晚筝笑意沁凉,理了下耳边的发,话里夹刺,“那我宁愿跟沈宴一起玩,至少他不会中途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一通电话叫走。” 第30章 你跟他不一样 乱七八糟的女人,她在故意影射讽刺宋琉星。 席江燃眸光沉了沉,两人间气氛再次陷入零点。 便在此时,苏晚筝的铃声响了起来,她的外套挂在席江燃旁边,手机在外套里。 沙发上实在太软和,再加上她刚说完赌气的话有点发热头晕,还不想起来,用脚尖轻轻踢了下旁边沉寂吃枣的男人,“帮我拿一下手机。” 席江燃看她一眼,不知是否苏晚筝看错了,他眼底迸出一丝淡笑,似有若无的。 他那眼神仿佛在笑她,方才还咄咄逼人像头刺猬,现在又主动开口示好。 男人伸手取了她的外套,香香的味道,取出手机时,顺便带出一枚车钥匙。 他把手机交给苏晚筝,车钥匙上挂着一只猫型的水晶吊坠,边缘有拨扣,里面能打开。 “喂?”苏晚筝咬着枣子接通电话。 “我。” 沈宴的声音,“人给你查到了,时大器五分钟前在附近一家牌场有交易信息,那地方我有人,已经准备好接应你了,你尽快到。” “6啊兄弟。”苏晚筝扔掉吃一半的枣子,站起身,“那我马上过来,谢了。” 她挂了电话,才发现席江燃正拿着她车钥匙上的吊坠,细细端详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乱拿我东西。”苏晚筝从他手里夺过,顺势穿上外套,随意拨弄了下头发,“我要出去一趟。” 男人几乎跟她同时起身:“我跟你一起。” “我要去牌场找人。”苏晚筝上下看看他,拒绝的话留在了嘴边。 带他去也好,这男人其他不说如何,中看是真的,给她撑撑场面。 外面飘起了小雨,两人坐进她那辆新的小轿车,她还不大熟悉车子,找了半天雨刮器在哪。 男人坐在旁边,手指淡淡点了个位置。 “哦。”她把雨刮器打开,朝男人望一眼,“你倒熟悉。” 他以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座椅上,问她去找谁。 “时苒她弟弟,没出息的二流子,拿着时苒的钱在外面鬼混,我去把钱要回来。” “要得回来么?” 苏晚筝微微握紧方向盘:“我都跟苒苒保证了,我那天在她家,看到她每天只吃泡面,学生送了个蛋糕,都放在冰箱舍不得吃,我咽不下这口气。” 席江燃视线平和帮她看着路况,他知道时苒是刚结婚那段时间,她把时苒带到家里,三个人吃了顿晚饭。 一开始说要喝点红酒助兴,谁料两个女人你一杯我一杯,酩酊大醉。 到了深夜,一边抱头痛哭一边高歌,把路过的巡警吓坏了,敲门来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在时苒面前,席江燃第一次看到苏晚筝最真实的一面。 他盯着前方的路况,微提了提唇角:“你还有当女侠的潜质?” “女侠谈不上,见义勇为嘛,毕竟在榕城除了我家里人,就苒苒跟我最亲了。” 家人?席江燃微眯起眼眸,莫名在意她的后半句话,她把他也算进家人了? 他知会地点头,唇角提起笑意:“确实仗义,公司刚赏给你的新车,就开去救人。” 苏晚筝在等红灯,眉心忽然跳了两下,惊奇看向男人,“谁跟你说的?” 他摁着眉心:“这车可不是说买就买,大约要提前半年预定吧,且预定名额只向固定客户开放,能有这个实力的只有江清霾。” “……”苏晚筝忿忿瞪他一眼,夹带怨恨,“你这么懂车怎么不去4s店工作!” “比起车,我还是更懂你。”他低头,手指摩挲了下戒指,“以前我也说过给你买车,你说你不会开车拒绝了。” 说着,掌心覆在她挂挡的手背上,话语里多了层不悦的气息,“怎么,现在江清霾送你的,你就能收?” 苏晚筝把自己的手抽开,撅了撅嘴:“你跟他不一样。我一直把他当老师看待,这辆车就是他对我的认可,也算是我自己努力得到的。” “但你……”她顿了顿,觑男人一眼:“你平白无故送我一辆,我反而不想收。” “你跟他不一样”这几个字落入席江燃耳朵里,他脸颊顿时像飘满了乌云,后面她的理由也听不下去了。 揉揉眉角,沉冷闭上眼睛,他就不该多问,给自己找气受。 第31章 还找了个男人帮你啊 这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小牌场,进出的大多都是中年妇女,和闺蜜约着来打两场,赢了百把块就走。 苏晚筝关上车门时,扫一眼这简陋的环境,暗暗啐了声‘败家子’。 她掀开帘子进去,浓郁的烟味席卷而来,每桌的喧闹叠在一起快将她的耳膜震碎。 苏晚筝活了20多年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见识到社会的另一种面貌,有一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感觉。 每桌前还有不少围观看牌的人,把牌场围得特别拥挤,苏晚筝险些跟席江燃挤散。 她径自拨开人群往前走,转身时,却没看到那男人。 “席江燃?” 四处人头攒动,冷漠又涣散的眼神,没一张她熟悉的脸。 苏晚筝当下心里像空了一拍,踮起脚想找他。 男人宽厚的手掌,忽然越过人群握住了她。 他的手掌很有安全感十指紧密相贴,苏晚筝莫名觉得耳热。 他们这样,就像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着最亲密的事一般。 “牵紧了。”男人在她耳边,嗓音温沉地说,前面主导开路的换成了他。 他们找了好几桌,最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时大器。 他穿着花衬衫,头发一看就是新烫过,脖子上戴着根大金链子,正跟两个兄弟打牌。 他手边放着一叠钞票,苏晚筝找到他时,他正在接别人递来的钞票,满脸笑开了花:“客气客气,今天手气好,大家破费了啊。” 苏晚筝拨开人群走上前,一脚狠狠踢在牌桌上。 高跟鞋尖没变形,桌子晃了几晃,几枚硬币掉了下来。 时大器一边叼着烟一边在数钱,不满抬头看去,“谁啊?” “时大器,你还是不是人了?”苏晚筝冷眼瞪着他。 她去年去苒苒家时见过时大器,当时还是个邋遢的毛头小子。 一年过去,什么都没混明白,拿着苒苒的钱倒打扮得人模鬼样了。 时大器抬眼时,被突然出现的美女震慑了一秒,但仔细看,才认出那是谁。 他笑了,斜叼着烟开始理牌:“原来是苏大小姐啊,要不要喝点饮料?我请你啊。” 站他旁边的兄弟眼睛都直了,目光肆意地上下打量苏晚筝:“哟,大器你发达了啊,还认识这么漂亮的美女啊。” 另一个染着紫毛的比较大胆,直接对苏晚筝伸手过去。 忽然横空一道掌心劈了下来,精准无误打在他五块指骨上。 紫毛疼得嗷嗷大叫一声,抬头时,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高大的男人,他光是静静站在苏晚筝身边,便有种如沉静山崩的气场。 “离远点。”席江燃松开苏晚筝的手,将她轻轻揽进臂弯里,眸色冷淡:“她已婚。” 他嗓音如夜色里汹涌的海面,而这一切就在几秒内发生,苏晚筝还没回过神,莫名就被男人抱进胸膛里。 “怎么,还找了个男人帮你啊。” 时大器洗好牌往桌上一放,厚脸皮地笑,“这次真是时苒误会我了,我这不在赚钱还她嘛,刚刚又赢了五百,月底前肯定能还上。” 苏晚筝一口气吊在胸口,但她表面很平静:“你给时苒打过借条吧?上面有明确写还钱日期吧?如果还不上这些钱,时苒是可以去法院告你的。” 第32章 身在牌桌要讲牌桌规矩 时大器一点不慌张:“让她告好了。她不敢也不会去的,她要把我弄进牢里,我爸妈都得跟她拼命,晓得吧?” 苏晚筝慢慢走近时大器,嗓音清浅凉意:“只怕未必,你爸妈一把年纪了,也没什么人脉,就算他们真敢跟时苒闹,我也不会让他们动到她。” 她这话似乎起了点效果,时大器知道苏家在榕城的地位,他暗暗在心里咒骂了声,他那个废物一样的姐姐竟然真找了个靠山。 苏晚筝手指勾起轻轻敲了敲桌上的牌,慢条斯理地说:“时大器,你想好了,如果真想闹到法院,我能让你吃牢饭吃到这辈子也别想摸到牌。” 时大器被她唬住了半秒,然后嗤地一声笑出来:“苏晚筝,你少糊弄我了。你真这么牛逼,还带什么男人来?不就是心虚来充场吗?” 苏晚筝嘴角微抽了两下,她直起身,长舒口气,把身边的男人拉近:“你说他啊。” 席江燃任她拉着自己的手臂,眸色温沉地落在她脸上,等她开口介绍自己。 “他,就是我带来的御用律师,专门来跟你谈谈事情严重性的。” 她话一出,场上气氛僵了几秒。 苏晚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脖子微微仰起,一副倨傲的表情真像那么回事。 时大器狐疑看向席江燃:“他是……律师?” “对吧,席律师。”苏晚筝在背后捏了捏席江燃的手指。 男人低沉的表情一秒敛去,与女人站开一定的距离,面带温淡得体的微笑:“我是苏小姐专程邀请处理时苒小姐案子的律师。” 时大器咬了下嘴唇,明显露出慌意。 “我需要跟时先生说明一下,按照法院规定,如果你故意不按时还上欠款,法院有权利查封你的个人财产,你不仅会面临坐牢的风险,还会影响到你的个人征信。你的脸和身份证号会在榕城市区最醒目的位置播放。” “听你的同伴说你有女朋友。”席江燃顿了顿,提到女朋友时,察觉时大器的表情变了天, “以后你跟她酒店开房或是出行旅游,都会受到影响。你认为她愿意跟着一个一事无成,且记录上有污点的男人么?” 男人不缓不慢地说着,一切自然得仿佛不需要思考。 苏晚筝在旁边听呆了,眼里满满的惊讶。 她只是随口让男人帮他演一场戏,随便蒙混过去就行了,没想到他临场发挥得还真厉害。 席江燃说完,已让周遭小范围陷入寂静。 他微笑,望向苏晚筝问:“怎么样,我的当事人,我说得对吗?” “是,对,很对。”有他在身后撑腰,苏晚筝更有了底气,“时大器你看着办吧。” 这轮明显是他落了下风,时大器紧张得开始咬指甲。 他灰溜溜看了席江燃一眼,身上价格不菲的西装,一尘不染的气质,说的话也确实句句在理,他不得不相信。 但时大器也精明,他心生一计,重新恢复笑意:“那这样吧,苏小姐。你敢不敢跟我打一场牌,如果赢了我,我欠时苒的六千如数奉还。” 苏晚筝嗤了声,讽笑:“时大器,事已至此你怎么都处下风,还敢跟我谈条件?” 时大器倒是把泼皮无赖这几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身在牌桌,就要讲牌桌的规矩,就看你敢不敢赌一把。” 苏晚筝刚要开口,她身侧的男人忽然幽幽问:“怎么赌?” 第33章 哪也不要去 “爽快,席律师不愧人中龙凤,懂规矩,不如就你来跟我打一场?” 席江燃平静看着他:“怎么打?” “就最简单的比大小吧,各摸三张牌,大王小王不算,谁的点数大谁就赢,怎么样?” 时大器眼神锐利从他身上打量过,“如果我输了就还钱,如果我赢了,你手上那块表……” 苏晚筝眼睛微瞪,他还真敢开口,那块表是席妈妈送席江燃的生日礼物,价值三十多万,他除了洗澡外都戴在身上。 谁料下一秒,男人果断应下:“一言为定。” 苏晚筝懵了,看男人一颗颗解开袖扣,并同时解开了腕上的手表。 “席江燃,算了吧。” 她皱眉拉住他,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阴谋。 时大器混迹牌场,肯定懂很多耍老千的手段,席江燃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却抬手止住她的话,“在我旁边,哪也不要去。” 苏晚筝对上他墨石般湛黑的瞳孔时,一时间,心脏像空拍了似的。 那支手表对他意义非凡,为什么他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帮她? 不知是谁召集了群众,很快围在桌前的看客变多了,这场比拼也正式开始。 方才的紫毛拿起桌上的牌,技艺娴熟地洗了起来:“先由我来洗牌,然后二位各自摸取3张。” 时大器面带微笑看着紫毛,仿佛对他的技术信心十足。 苏晚筝无法任男人成为砧板上的肉,紫毛洗好牌后,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不许耍花招,出老千赢钱也算一种诈骗,是要付刑事责任的。” 紫毛陪笑:“当然没有,妹妹你放心好了。” 席江燃唇角淡淡勾起一丝弧度,他道:“时先生先来吧。” 时大器摸了三张牌在手,胸有成竹地一张张打开。 两个q一个k,点数加起来有37。 他微皱了皱眉,不悦地看向紫毛,按照他们平时的惯例,他应该直接摸到3个k才是。 今天他是失手还是怎么了? 但时大器沉住气,直直盯着面前的男人。 他只有摸到两k一q或三k才能赢他,赢的概率也是极高。 苏晚筝屏息凝神,看席江燃抬手选了三张牌。 她视线死死盯在上面,呼吸急促。 “那我先开了。”时大器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扔下手牌时,引起围观人一阵惊呼。 “37点,这么大。”苏晚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下心里如遭雷劈,要赢他几乎是不可能。 时大器洋洋得意地笑:“席律师虽然能言巧语,但好像也敌不过天命,上天都在帮我呢。” 对面男人却不紧不慢,淡笑着,透着多年身居高位沉淀的贵气。 他慢慢丢下手里的牌—— 苏晚筝盯着那三张国王的图案,猛地捂住嘴巴,差点没跳起来。 3张k! 39点!他们竟然赢了! 场下又爆发出一阵惊叹。 时大器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这……这怎么可能!” 男人慢条斯理起身。 在一片艳羡的赞叹声里,他两只缓慢扣上表带,姿态简单而优雅,淡声开口:“时先生,你输了。” 第34章 你不会也给我买了辆车吧? 在场下惊雷般的掌声里,时大器不付这个钱都下不了牌桌。 他咬牙切齿骂了句“蠢货!”,颤抖把钱包拿出来,一叠纸币交给苏晚筝。 苏晚筝迅速点了钱,收好放进口袋。 上车离开后,苏晚筝美滋滋地甩着那叠纸币,“太好了,一张不少。” 男人自副驾驶看她笑容明艳的脸,他眼眸凝出温柔的弧度。 在他身边时,她不常这样笑过。 他问她:“开心了?” “开心。”苏晚筝点头,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瞄男人一眼:“你还真有一套,演戏都演得那么逼真,对了,你最后是怎么赢他的?” 她才不相信他有那么好的手气,一下摸出三个k。 男人讳莫如深地看她一眼,苏晚筝刹那懂了什么:“你也会出老千?” “你在质问紫毛洗牌时,我在底下把牌换了。”他淡淡勾唇,“说到底也是你的功劳。” 苏晚筝眨眨眼,意味深长,“手速够快啊,席总,看来以前单身的时候没少练。” 都是老司机了,谁会不懂那话里的调侃,席江燃轻笑:“有了你就不用练了。” “……” 比流氓她到底还是输他一截! 气氛陷入沉默,她开着车,看他一眼,再看到他腕上的表,舔舔唇角:“你真不怕你的表被输走?那不是妈送你的吗?” “最后不是赢了吗?” “……”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肯把表拿出来抵押?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 席江燃手指缓慢敲击着膝盖,“没有为什么。真要说原因,我娶了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苏晚筝盯着他三秒。 然后毫无情绪地挑挑眉,“哇,好感人~” 尽管知道这份感动是虚幻的,她的心脏还是真切地颤了两下。 太把他的话当真了,对自己是种伤害。 路上听着电台快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边月亮的轮廓也逐渐浮现。 席江燃突然说:“对了,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 苏晚筝好奇看向他,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钥匙放到她手里。 车里光线暗,她腾出一只手接过,触感像是车钥匙,不觉笑:“你不会也给我买了辆车吧?” 一夜之间,她要摇身变成拥有两辆车的富豪了? 只听他在耳边说:“你不是在意宋琉星那件事么?今天以后,我的副驾驶常年上锁,只有你手里这把钥匙才能开。” 苏晚筝一怔,把车停在空旷的小路边,看向男人。 就连上天也眷顾他,她停的位置恰好能让月光落在他身上,光束将他脸庞分割成一半明一半暗,眸光淌着宛如月下的细泉,几分温柔夹杂其中。 那样的他,让苏晚筝觉得像嵌在画里的人物,那样不真实。 她那天发了很大的脾气,但也只是生气而已,不指望他能有什么改变。 他竟都记住了,还给了她回应。 “这算什么?”苏晚筝问他。席江燃看着女人,虽然一张脸表情平淡,却也难以抑制眸内的愉悦。 “权利。”席江燃点了点下颌,指向那把钥匙,“副驾专属的权利。” 第35章 不要打草惊蛇 “油嘴滑舌。” 她哼了声,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心里怎么听怎么舒服。 “看在你心诚的份上,就暂且收下了。” 她才不能表现得太感动,显得自己很在意似的。 席江燃盯着她,从微红的耳垂到滚动的喉咙,一个细节也没错过,“那你是不是也该配一把钥匙给我?” 苏晚筝重新发动车子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男人低笑,凑近她些许:“你也是有车的人了,小富婆。” 苏晚筝这才明白他意思,暗笑,还知道学以致用她的道理了。 “以后再说吧,我不像你,天天有个无所不能的助理陪着,我就小米一个人,公司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空给你配钥匙。等我闲下来再说吧,乖~” 苏晚筝说到最后,余光瞥见男人俊脸神情一点点沉下来,怨气袅袅。 她心里乐开了花,好久心情没那么好了。收了份礼物,又帮时苒要回了钱。 苏晚筝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串副驾钥匙,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这个。 到家后,苏晚筝先上楼洗澡,席江燃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取了瓶红酒,刚倒上,便接到时博的电话。 “席总,您让我去查席老先生半年前那笔钱的去向,大概他是怕被人发现,他全部取现了,网上根本查不到去向。” 男人微眯眼眸,席峦拿着那么大笔钱,说是去做投资,却偏偏不在网上留下任何痕迹,这不是明显不想让人察觉么? 原因只有一个,他这笔钱一定是花在其他地方了。 “席总,现在怎么办?要我去跟着席峦身边的手下,继续查吗?” “不用。”男人沉声说,他这个父亲的精明谨慎在他之上。 从前他也不是没查过席峦,只不过,在稍微查到点苗头时,席峦就将所有手下都大换血,切断了所有的线索。 要想正面去查,肯定是没结果的。 席江燃静默了会,然后说:“我今天听他说,月末会有一笔账打到他银行里,你去盯着这笔钱的源头。” “好的,明白了。”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不要打草惊蛇,不能让他察觉我对他起了疑心。” “我知道,您放心吧。” 挂了电话,男人端酒薄薄抿了口,一股阴戾沉重的神情在脸上展开,他心中总有种不佳的预感。 正巧,苏晚筝刚洗完澡也接到一通电话。 沈宴一听到她声音,就知道她心情不错:“嗬,厉害嘛,听我牌场的人说来了个赌神把钱全要走了,该不会真是你吧,当代‘苏润发’?” 苏晚筝擦着头发,看镜子里素颜纯净白皙的自己,笑了,把在牌场发生的事都跟他说了一遍。 “哦,席江燃啊。”沈宴“嗤”了声,音调堪堪降了下去。 苏晚筝不敢相信:“你怎么一点也不奇怪,席江燃哎,他竟然还会玩老千,我都惊呆了当时。” “有什么奇怪的,本来就是老奸巨猾一人,什么手段他没玩过?出老千算什么。” 第36章 试探试探你老公的口风 沈宴喝了口酒,换了个坐姿,“不过拿到钱就好,以后我会找人盯着那无赖,不给你那小姐妹惹事。” “行,谢谢了。”有沈宴在,苏晚筝觉得很省心也很安心。 他帮了自己太多,苏晚筝总觉欠他很多,她想着下次一定要请他好好吃顿饭。 “有病,你跟我客什么气。”沈宴哼一声,这才开始说正事,“跟你打电话主要讲那个,宋琉星的事。” 苏晚筝放下毛巾,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朱润,头发乖顺地贴附在脸颊两边:“她怎么了?” “宋琉星最近银行进账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她眸光倏尔一顿,努力克制情绪问:“多不小?” “三十万。” 苏晚筝瞳孔微微一缩,当下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席江燃给她的?” “不是。” 她凝重的表情又缓和了片刻,继续听沈宴说:“我觉得奇怪,托人查了下账户的来源,是一个普通的30岁男性,公司职员,姓崔。” 苏晚筝皱起眉头,在马桶盖上坐下,认真凝眉:“先不说宋琉星跟那职员怎么认识的,就算认识,怎么会一下转那么多钱给她?” 沈宴缓缓吐出一口烟:“而且我简单调查了下他的月薪和生活环境,生活水平中下,我不觉得他有能力支付那么大一笔开销。” “所以……” “这个职员应该只是个幌子,以防有人顺着这个账户往下查到什么。真正转账给宋琉星的另有其人。” 苏晚筝倒吸一口冷气,她忽然觉得后背阴森森的。 如果真有那么个人,未免也藏得太深了。 沈宴缓缓吐了口烟圈,慢慢地说:“虽然不知道宋琉星做了什么,但这么大一笔钱,这其中的交易肯定不简单。” “这事会不会跟席江燃有关?”苏晚筝微微皱眉问。 沈宴颔首,跟她的想法不谋而合:“我觉得可能性很大。她在榕城能接触到的,有能力给她这么多钱的,也就席江燃不是吗?” 苏晚筝想起早晨她在小区遇到宋琉星的事,她把她请的钟点工克扣下来,还警告她不许再找席江燃要一分钱。 莫非席江燃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偷偷用另一人的账户转账给宋琉星? 这个想法似乎说得通。 苏晚筝默默攥紧了拳,却又不愿这么想。 沈宴听她不说话了,又问:“怎么样,不然你试探试探你老公的口风,我继续派人盯着宋琉星?” 苏晚筝顿了顿,才慢慢应了声“好”,挂掉电话。 捋了下头发,长舒口气,她推门走出去,正遇见席江燃进房间门。 她停下脚步,站在浴室门口盯着他,手掌紧紧握住门把。 “洗好了怎么没把头发吹干?” 席江燃视线从她缓慢滴水的头发上掠过,拿过她手里的毛巾,用力地擦揉了两下。 擦完后,看女人依旧一动不动站在那,眼神木讷地在想什么。 她洗过澡的皮肤尤为白净,不着化妆品,睫毛下清澈的杏眸耷拉着,唇瓣褪去了平日艳丽的红,淡淡一缕粉,显得娇俏怜人。 第37章 以为我都不知道? 席江燃喉结默然微动,他抬手把她头发一根根捋顺,香润的味道勾着丝般钻进鼻尖。 苏晚筝任他摆弄头发,低声问他:“爸找你要钱的事,你真不打算考虑了?” “嗯,不是我不借。”男人淡声道,眼里毫无情绪,“上一笔才刚刚过去半年,只出不进,谁知道他在做什么事。” 她眨眨眼睛:“爸不是说了月底就能拿到钱还你吗?” 席江燃没回答,反而黑眸深深地看她:“你现在跟他串通一气了?” 她歪着头,双臂撑在床边两侧,湛黑的瞳孔里有几分狡黠:“因为金总的事,你爸都生气怪我了,他让我多劝劝你,那我就当消消爸的气咯。” 男人低哼一声,一团无名的热蹭在胸口。 他膝盖直接压到她双腿的间隙,胸膛已经凑近她,食指捏着她下巴:“那我的气谁来消?” 苏晚筝眨眨漂亮的杏眸,一脸装傻样:“嗯嗯?” “为了抢金总那笔单子,在厨房里跟我卖惨周旋,还在酒里下安眠药,以为我都不知道,嗯?” 他愈发逼近,苏晚筝才想要躲,心头颤了下,虚心地偷看他,原来这男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啊,你都知道啦~” 她吐舌一笑,适时搬出江清霾:“老板上面有要求,我只能尽力满足嘛,生活所迫~” 席江燃冷哼,直接打横把她抱起来。 苏晚筝大叫:“席江燃你放我下来!” “那老公有要求,你是不是也该尽力满足?” 他全然只当没听见,抱着女人走进浴室,长腿勾着带上门,很快莲蓬头的水声响起。 同时夹杂女人半推半就的警告,却不成作用,逐渐只剩愉悦的享受。 —— 初晨,苏晚筝枕在男人臂弯里,盯着他熟睡的俊容,拜他所赐,她一晚上都没法好好睡觉。 她动了两下,在被子里挺冷,她的衣服偏偏又被男人压在身下。 苏晚筝想把衣服拽出来,男人动了下身子,精准无误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愣了下,慢慢顺着他肌理分明的手臂望过去,肩胛骨上残留她昨晚挠过的痕迹,鲜明而暧昧。 她对他黑沉的脸露出笑意:“你醒啦。” 男人手臂轻轻一扯,就拉她抱进怀里,喉间一声喟叹,“在乱动什么?” 苏晚筝看一眼他睡眼朦胧的脸,自己却没了睡意:“席江燃,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没告诉你,跟你承认一下,你先跟我保证不会生气。” 男人慵懒地掀开眼睛,黑眸透着幽怨的光:“现在几点?” 苏晚筝掰过他的手看表,“六点四十,都快七点了。” “嗯。”他闭上眼,换了姿势抱住她,薄唇的呢喃越来越低,“过一小时再说,或许我不会生气。” 随后不等她回答,就陷入均匀的呼吸之中。苏晚筝被他手臂压在床上,推不开动不了。 她心里觉得稀奇得很,结婚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席江燃赖床。 跟平时在公司里的威严肃穆不同,他像只慵懒的猫,发丝柔软,眯着狭长的眼睛,不知在做什么梦。 第38章 这么了解我? 苏晚筝忍不住偷笑,索性就让他睡下去,她托着下巴等一小时过去。 她等啊等,快把席江燃的睫毛都数完了,一看时间,才过去十分钟! 苏晚筝长叹一声,索性开始玩手机。 她先发消息给苒苒,把那6000块转到她银行,再看到金总拉她进了项目群,里面议论得热闹非凡,粗略瞥过,没什么重要信息。 关手机前,她目光落在置顶微信头像上,迟疑半晌后点开,打出一行字:【江壕,礼物也太贵重了点。】 很快就收到了回复:【看样子你很喜欢。】 苏晚筝微眯起眼:【何以见得?】 她确实很喜欢,从车身形态、颜色和性能,都是她中意的。 这些她从没跟江清霾说过,他怎么那么巧都买到她喜欢的颜色款式? 【以你的性格不喜欢会直接退给我。】 苏晚筝读完这条消息,更诧异,【那么了解我?】 对面沉默了,苏晚筝倒没特别放心上,滑到其他界面刷微博。 刷着刷着,眼皮变得沉重,她慢慢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啪嗒”一声,手机砸在脸上。 时间从六点五十走到七点五十,手机忽然就在她脸上震动起来。 苏晚筝一下惊得从床上坐起,一脸懵地看向窗外,天已经褪去灰蒙蒙的颜色,一片大亮。 她看一眼身边的位置,男人正在衣柜前挑衬衫,听到声音转身来。他刚洗过头,乌黑的发丝沾着水珠,顺着他精致分明的脸颊滑落。 见她醒了,席江燃微微弯唇:“快八点了。” “哦,我马上起……” 她低着头坐在那,头发软软地垂落,像只没睡醒的猫。 席江燃走到床前坐下,端起她的小脸认真看了会:“黑眼圈太重了,今天请一天假吧。” “那不行。”苏晚筝一听要请假,眼中立刻疲倦全无,拍拍脸从床上爬起来,“公司好多事等我处理呢。”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进浴室刷牙,江总身边的秘书sherry打来的。 她说下周江清霾就要回榕城了,在回来的第二天,公司有一场十周年的纪念宴会,对各大公司客户发起邀约的责任就落到他们公关部头上。 苏晚筝一边用遮瑕盖黑眼圈,一边无奈叹气,果然她的预感没错,这周又有得忙了。 sherry把宴会预留名单发给她时,苏晚筝一眼扫下去,嘴角微微提起势在必得的笑容。 其他老板们都还算好说话,而名单上最难邀请的对象…… 此刻就坐在她面前,优雅地吃早饭。 “周年庆宴会?” 席江燃掠她一眼,手上刀叉没有停,“时间地点呢?” “地点暂定华居大酒店,时间嘛,还要等上面通知。” “席总~”苏晚筝微笑托腮,眼睛盯着男人盘里的牛肉目不转睛。 席江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般她这么捏着嗓子说话,准没好事。 “你肯定得赏脸吧~那就这样决定了,等邀请函一做好,我就发到你公司。” 她笑眯眯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儿,男人却一副不感兴趣的态度,淡漠低头:“为什么我必须赏脸?” 第39章 他想看我还不乐意跳呢 苏晚筝笑容一僵,被他这个反问问得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还要她把话说得再明白点? 她喝了口牛奶,慢悠悠开始她最擅长的口嗨:“席总你想想,你光临的话,肯定能让咱们凌睿的小宴会蓬荜生辉,到时候,我让江清霾给你安排一个最靠前的绝佳位置,彰显你的尊贵优雅……” 她一番马屁还没拍完,男人已经不耐烦地敲着桌子:“我坐在最靠前干什么?看你表演?” 随后,他像是寻到一个有趣的点,挑了挑眉心。 苏晚筝挥挥手:“我哪有才艺表演,我可忙了,到时候要负责整体流程、引老板们进场以及给他们端茶送水。” 顿了顿,她又道:“表演什么的你放心,凌睿请到的肯定都是最顶级的歌手和乐队,比如最近特别火的那个出道女团……” “如果你表演,我可以考虑一下。”席江燃忽然慢悠悠插了一句。 苏晚筝话被截住,她表情慢慢从白变得更苍白: “e……exome?” “有问题?”男人挑眉,眼波带笑。 当然有问题! 她就是一嘴皮子比较溜的小经理,哪有上台演出的资格,这不是故意让她在大众面前出丑吗? “你就……别搞我了行不行?” 这男人绝对故意的!就因为她抢他一单,他现在处处在给她找茬! 她好说歹说,可怜兮兮把盘里唯一一块牛肉给他:“牛肉给你,土豆也给你,行不。” 席江燃慢吞吞地把她给的原数奉还,表示这事没得商量:“你大学修过古典舞社团,这对你来说也不难。” “你说得轻松,有本事你自己上!”苏晚筝双手捂额,整个人濒临爆炸。 什么古典舞社团!他也知道她只是随便报个社团,让简历上好看一点,其实只会一点点皮毛。 他扬唇,那笑容看似温柔,在苏晚筝眼里就跟地狱爬出的恶鬼一样毛骨悚然。 “苏部长自己考虑,周日前时博会敲定我下一周的行程。” 啊呸! 苏晚筝对他开门离去的背影狠狠唾弃,恨不得把他桌上的盘子全掀翻在地。 吴妈走过来收桌上的碗盘,面带笑意:“我记得先生以前给太太买过一套蓝色的舞蹈纱裙,收在阁楼里了,我上去给你收下来干洗一下?” 苏晚筝哭笑不得:“吴妈,你还帮着他说话。” 吴妈捂嘴轻笑,小声地劝她:“先生也是想看太太跳舞了,你想外面的女人跳他还不乐意看呢。” 苏晚筝把餐巾纸和耳机愤愤扔进包里:“他想看我还不乐意跳呢。” 今早她到公司稍迟了些,到楼下时小米已经等在门口,她踩着小步伐匆匆走过来,“筝筝姐,人事部说你上午身体不舒服请了半天假?没事吧?” “我没事。”苏晚筝刚按下钥匙锁门,想起她好像忘跟人事部请假了,“谁给人事部请的假?” “不是你老公吗?” 小米接过她手中的包,八卦地用手臂拱拱她,“筝筝姐,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不舒服,脸色还比以前滋润了很多,呀,有老公的人就是不一样~” 第40章 我老公是个矮矬穷 席江燃替她请的假?他胆子还真大,真不怕被人听出来他的声音。 他们两人的婚姻一直对外保密,除了两家人和相互亲近的朋友以外,几乎无人得知。 倒也不是刻意掩藏,这场婚姻的开始就是交易,没倾注感情,公开与否都无所谓。 苏晚筝觑小米一眼,“小姑娘家年纪轻轻懂那么多。” 小米一兴奋就停不下嘴:“真的,今天人事部姐姐过来,说筝筝姐你老公的声音特别低沉有磁性。我就告诉她们,能娶到我们苏部长的男人,一定是个英俊帅气,潇洒无边的男人。” 两人并肩走进电梯,苏晚筝瞧她那副骄傲的样子,揉揉眉角:“那你想错了。我老公是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又矮又挫又没钱。” 小米期待的表情瞬间消失:“啊?真的假的?” 苏晚筝挑了挑眉:“不然你看我为什么这么努力工作?” “天哪。”小米不敢相信地捂住嘴。 原来是这样!原来筝筝姐这么拼命工作,甚至不惜为了一个单子连夜出差,竟是被家里男人拖累了。 “筝筝姐,你还是趁早离婚吧,这种男人养他一时就是养他一世,他会形成依赖,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你不放的。” 电梯“叮”一声抵达楼层,苏晚筝笑着走出去,沿途经过的员工都对她点头致意。 小米小跑上前:“筝筝姐,我说真的,我男朋友是小学校长,实在不行,我可以让他找找关系,帮你请个好点的律师打官司。” 小米热心肠,苏晚筝心知肚明地一笑,“离婚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有太多因素让我现在离不了。” “但筝筝姐,你……”小米皱着眉,真不明白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好意我心领了,进办公室就不聊工作以外的事了。” 苏晚筝将外套脱下,拉窗帘时忽然看到楼下的空车位,“江桃今天没来?” “哦,她啊。” 小米嘲笑一声,“她好像哪里惹到江总了,江总直接把她撵回家思过,派任了新的部长顶替她的位置,估计短时间她也回不来了。” 苏晚筝倒挺意外的,她认识那么久,知道江清霾除了公司和薄荷糖以外,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小妹妹。 也正因为如此,苏晚筝才不多跟江桃多计较。 孩子年龄小不懂事,她又欠了江清霾许多,让着点无妨。 “具体惹了什么事知道吗?” “不清楚具体的。”小米摇摇头,“好像是传播了公司负面新闻吧,不过据说新闻出来没五分钟就解决了。” 苏晚筝若有所思点点头。 那小丫头脑袋不好使,到处找她麻烦就算了,在外传播公司坏话就是她的不对了,这不是故意在江清霾雷区上舞蹈吗? “江桃她是活该,在公司里口碑也不好。倒有几个之前跟江桃玩得好的,今天也知道靠山倒了,给我们送了好大一罐乌龙茶来。” 苏晚筝坐桌前翻看着文件,温温一笑,并未挂心。 公司内部利益关系就是如此,树倒猢狲散,那群人倒聪明,都朝她这棵大树靠拢了。 第41章 着实羞耻 午休结束后,一点是员工会议,苏晚筝正在用ppt演示总结时,突然敲门进了两个市场部的人。 “有事吗?公关部正在用会议室。”苏晚筝的话被打断,她淡淡望过去问。 其中扎马尾的女孩规规矩矩道:“苏经理好,抱歉打扰大家了,我们想确认一下,关于公司下周周年庆,公关部有节目报名吗?” 苏晚筝转着笔,扫了眼正襟危坐的部员们:“大家有要报名的,可以举手。” 台下鸦雀无声,她部门几十个都是闷头实干的保守派,不大会搞娱乐。 马尾女孩耸肩笑笑,似乎并不意外:“好的,打扰了。” 看着市场部的人离开,苏晚筝这才想起早上男人说的话,她轻轻“啧”了声,长叹口气。 要加节目这事,自然不能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好歹她也是个足够威严的领导。 于是下了会议,她犹豫着坐上去市场部楼层的电梯。 市场部的她没什么熟人,大多是因为她跟江桃的恩怨。 但如今江桃离开公司了,大家都对她客客气气的:“苏部长好。” “哟,苏部长,来市场部找谁呀?”迎面走来一个热情微笑的胖女人。 她曾是江桃的助理,对苏晚筝没什么好态度,现在江桃卸任,她翻脸比翻书还快。 苏晚筝淡淡掠过她:“找你们新部长谈点事。” 两个部门就上下两层的关系,经常来往,她想迟早要跟新部长见面,这次就顺便来了,也谈谈加节目的事。 “哦,快跟我来。”胖女人殷勤地领她走,瞪向旁边的实习生,“苏部长来了,还不快去倒茶。” “不用客气了,让他们忙吧。”苏晚筝笑意浅薄,厌恶是有,但没露在表情上。 新部长是个中年女子,黑框眼镜,棕色长发裹,一袭价格不菲的西服衬得身材纤细,典型的成功女性外表。 “戴部长好。”进办公室后,苏晚筝对她微微鞠躬,将巧克力盒放在桌上。 “我是公关部的苏晚筝,带了点小零食,下午可以拿给大家分一分。” 她来时看过戴鹃的资料,在美国读了两年博,在世界前100强的公司当过主管,但不知为何突然卸任回国,甘愿在凌睿当一个小部长。 戴鹃这才抬头,视线凌厉,笑容让苏晚筝想起小学教导主任:“苏部长是吧,快坐。” 她拉开椅子坐下,客气地问:“戴部长新官上任,有很多事要忙吧。” “忙也不太忙,”戴鹃摸了摸耳边的发,声音淡淡的,“抽出几分钟跟苏部长聊天也没问题的。” 苏晚筝把椅子往前拉了下,开门见山:“我来就是想问问下周加节目的事,我可能……” 话说到一半,盘旋在喉咙里犹豫。 她实在不想开这个口,可席江燃那该死的男人…… 索性,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可能要表演一个节目。” 戴鹃闻言,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丝意外:“你要上台表演?” 苏晚筝视死如归地点头,心里再次把席江燃诅咒了几十遍。 静默半晌,戴鹃笑了:“我知道了,等下我就汇报给江总。” 她耳朵发热:“好,谢谢戴部长。” 在公司习惯了雷厉风行的状态,一下要做这件与她身份不符的事,着实……羞耻。 她填了参加节目意向单后,拍了张照片发给席江燃,并配了个怒火的表情。 回办公室时,收到男人的回复:【你早上要跟我说的什么事?】 第42章 试探 苏晚筝这才想起早上的事,于是慢慢敲字: 【对哦,忘记告诉你了,那天我从时苒家出来,遇到宋琉星了。听说你给她请了钟点工,我当时心情不好,把口红还给她,也顺便帮她辞退钟点工了。】 她措了会辞,又道:【现在想想,小泉是你跟她在婚前有的,那孩子也可怜。这笔钱你还是打给她吧?】 她问这件事纯属在试探。 如果沈宴说的那30万是席江燃转给宋琉星的,他应该会找理由拒绝。 几秒钟后,男人回复消息:【你有这么好心?】 她表情黑了一度,这男人总有方法挑起她的怒火。 她快速打字,同时也加重了力道:【别岔开话题。】 一分钟后,他说:【副驾驶的事确实是琉星做得不对,一切按你的意思做主。】 意思就是她想打钱就打,不打他也不会说什么。 苏晚筝摸着下巴,反复读他这句话,也读不出什么所以然。 这男人到底是精明,口风遮得严严实实。 席江燃放下手机,视线沉寂如冰。 咖啡馆里安静悠闲的环境,似乎与他格格不入。 他的西服落在了公司楼上,身上只穿了件深灰衬衫,他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关掉手机屏幕,望着面前的女人。 宋琉星今天没化妆没打扮,素面朝天只扎了个马尾。 小月子后没养好的身体很虚弱,脸色苍白,身体在空荡荡的衣服里,又瘦了许多。 她看面前的男人时不时拿起手机,不用问也知道,能让他第一时间回复的,除了席太太还有谁。 想起昨天苏晚筝在楼道里侮辱她的画面,她咬紧后牙,双手紧紧攥着帆布包。 “继续吧,我还有10分钟。”男人低头看了眼腕表,“你又去找他了,那30万是他给你的吧。”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宋琉星扯了下唇角,微微偏过头去,“是又怎么样?苏晚筝现在看我特别不顺眼,连钟点工都请不起了,我能怎么办?我拖着这身子照顾自己都成问题,更别说小泉。” 男人手指微抬,慢条斯理地敲了敲桌面:“既然如此,你该跟我联系,钱的问题我会想办法到位。” 宋琉星别过脸去:“反正他上一次也没付钱。” 她那副自暴自弃的态度,让席江燃眉心用力聚拢了下,他胸口凝着一团躁郁,“所以你上个月跟他没要钱,就为了存一笔应急?” 他虽然语气平缓,却像汹涌翻滚的海面那般危险。 宋琉星自然也感觉到了,被他问得心脏抖了两下,有如电流骤然划过体内,她慢慢攥紧拳心,面容爬上一抹自嘲的笑:“你这么想就是了吧。” “宋琉星。”他嗓音沉了几度,已然愠怒。 她对男人愠怒的面容无力一笑,“阿燃,你何必这么生气。你这样在意我跟他,会让我觉得你真的对我……” 宋琉星没说完后面的话,但意思已昭然若揭。 “你想多了。”席江燃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只要你还在榕城,我就不会让他接近你——”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他们,这是我对你的义务。” 第43章 你要抛弃我跟孩子了是吗? “但我照顾你,不代表你能随意扰乱我的生活。” 他瞳孔漆黑无边,“包括在苏晚筝面前挑衅说怀了我的孩子、坐副驾驶时故意掉一支口红在座位旁。” 宋琉星乍然心惊肉跳,听得身体一颤一颤的,拳头慢慢缩紧,将那帆布包揉出汗痕。 男人直视她的双眼,审判般的目光折磨人心:“这些我没向你计较,不代表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向她解释?” 宋琉星吸了吸鼻子,平稳情绪后,笑着说:“阿燃,你心里也清楚,本质上,你们的感情也就跟张纸一样脆弱,我随便说两句她就相信了。” “我们之间关系的复杂性,以及牵扯到的一系列问题,我不想她知道。” 男人给出最直接的回答,手指点在桌面上,“现在我要跟你说的是两点,第一,立即断了跟他的一切来往,第二,不要试图再挑衅苏晚筝。” “挑衅她,就是在挑衅我的底线。” 他慢悠悠地把这句警告说得稀松平常,反而更惊触人心,“如果你做不到,那恕我无法再顾到你和小泉。” 宋琉星一下睁圆了双眼,她没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抛弃我跟孩子了是吗?” 她从来都以为席江燃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他从来都那么顺着她的意思,虽然他很忙,却总是悉心地处处照顾着她和孩子。 可自从苏晚筝出现,一切都开始变了。 当初他怎样信誓旦旦承诺会顾她母子俩周全,而现在他竟然亲口说出“无法顾及”这四个字,这是宋琉星做梦也没想到的。 他皱了下眉:“如果你继续跟他来往,继续自甘堕落,我也没办法再管你” 宋琉星沉默了足足半晌,她瞳孔里蓄出了眼泪,很快被强行憋了回去,只剩一双通红的眼眶。 她的表情从悲伤再到空白,只有短短几秒的时间。 “行,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打扰你跟她,我承认之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好,那个孩子的事我会亲自向她澄清道歉。” 宋琉星顿了顿,又道:“至于他,他给的这30万足以支持我和小泉一年的生活。在这一年里,我会养好身子找一份工作,不再去找他。” 她近乎完美的回答,让男人微皱的眉眼松弛了些,啜口咖啡,看一眼窗外站着的时博,“就这样,我让时博送你回去。” 说着,他要起身时,宋琉星仍坐在原地,忽然抬头,双眼泛红地看他:“阿燃。” 席江燃动作顿了下,宋琉星便轻声说:“这段时间一直打扰你跟苏晚筝,真的很抱歉。” 她垂眸时欲落不落的眼泪,让人心生几分怜悯。 再结合她如今的处境,男人淡淡叹气,从桌上抽了几张纸递给她:“等会到学校,别让孩子看到。” “嗯。”她哽咽着点头,痴痴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离开,握紧手机。 盯着上面‘他’的号码几秒,犹豫了下,还是按下删除键。 第44章 我哪有那么小气 苏晚筝一下午都忙着联系邀请客户参加晚宴,喝口咖啡晃神才发现,还有两小时就要下班了。 她揉揉肩膀,低头看名单上密密麻麻的一页名字,大部分都已经确认了行程。 好在她目前手握金总和席江燃两大资源,基本联系到的老总们都会同意。 在她伸懒腰休息时,facetime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是江总,苏晚筝微微坐直身子,接通电话。 “喂?” 接通电话,对面男人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名单都联系完了?” 苏晚筝揉着眉角懒洋洋地道:“还有一半呢,我再快也不能一天打200个电话好吧。” 江清霾单手抄兜,站在落地窗前看窗外如游龙穿梭的车影。 她的声音落在耳里,像刚睡醒的小猫一样慵懒。 他喝了口茶,突然觉得口中甘甜。 “你那么多部员,让他们分工一天就能做完。” 苏晚筝遥遥头:“他们工作量够大了,金总的单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男人抿唇,她爱惜心疼员工,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所以她所在部门的气氛总是最好的。 沉默了几秒后,他轻声问:“席江燃确认来了?” 听他的语气,苏晚筝知道他这通电话的目的在此。 “当然,我跟他毕竟有层关系在。” 苏晚筝低头摆弄桌上的订书针,“但我不明白,往年公司周年庆也不需要他到场啊,为什么你今年那么执着要求他来?” 江清霾眸色深了几度,漆黑隐在阴影里,不见光泽。 苏晚筝扭扭眉毛,胡乱猜测着:“莫非是因为抢了他一单洋洋得意,想当众在他面前炫耀?这男人不吃这一套的。” 他轻笑了下,声音动听:“我是这样的人么?” “那我更不明白了。”苏晚筝软了声音,“你知道我为了求他讨好他,答应他什么要求了吗?” 江清霾轻轻喝了口茶,耐心回应:“什么?” “上台表演跳舞!” 她捂着脸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江清霾我恨你,你不给我合理的理由,我一辈子都不想跟你说话了。” 江清霾稍怔了下,随后从桌上摸了颗糖,剥开放进嘴里:“你偶尔上个台也不错。” 苏晚筝愣着,她没听错吧,江清霾居然帮着席江燃说话? “江清霾,你什么时候跟席江燃同流合污了?”她愤愤质问。 他唇间充斥着清爽的味道,才让头脑起到镇定作用:“我也挺好奇你跳舞的样子。” “……”苏晚筝咬着后牙,都能想象到着男人不怀好意微笑的表情。 果然,男人就是男人,戏弄她就这么好玩吗? 玩笑开够了,他才不慌不忙进入正题,“其实原因很简单。凌睿影视分公司最近要捧一个女演员,正好签了世盛投资的一部电影。” “哦,我知道,就是微博上带‘迪士尼出逃的日系公主’话题的女孩啊,叫林如雪?” 她是听说这段时间凌睿有往影视圈发展的意图。 江清霾此次去x市,不仅跟客户见面,闲余时间也想挖掘那边的影视新星,毕竟众所周知x市盛产俊男靓女。 江清霾眯眸道:“让林如雪当席江燃的女伴,会成为当天宴会上最有爆点的话题。” 都是半个圈内人,苏晚筝一下明白了。他是想趁着电影官宣的热度,炒一波席江燃跟林如雪的绯闻。 末了,似是听她没有回音,江清霾慢条斯理地问:“你认为呢?” “我认为……” 苏晚筝大脑一时空白,难得结巴了下,“我认为什么?” 他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问:“让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挽手参加晚宴,愿意么?” “拜托,我哪有那么小气。”苏晚筝失笑,“只是一晚上而已,又不是真让他们发生什么。” 江清霾脸色轻漠,他很了解她,听似那无所谓的态度,却多藏了几分真切的不快。 “不止一晚,以后的很多天,短则一周,长则两三月,他们的绯闻都会挂在热搜上,被所有人议论。” 第45章 别再弄丢了 “江清霾,你不用问我的意见。” 苏晚筝浅浅抿唇,“我跟他为什么结婚,结婚后是什么样,你也清楚。再说你也明白我,我从不在意外人怎么评价他。” 大众还不知道他们的婚姻,这场绯闻自然也波及不到苏晚筝。 男人闻言沉抿了口气,苏晚筝以为自己这样回答他会满意,却怎么觉得他的心情不大好? 她皱皱眉,这莫名其妙的男人,难道要她毫无私心拒绝公司请求? “好。”半晌,江清霾嗓音恢复平时的清冷,他缓慢颔首,“女伴的事,就由你去说吧。” 苏晚筝怔了片刻,暗暗攥了下拳,她了解席江燃清高的性格,要他同意跟那女演员手挽手出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知道了。”她叹口气,电话那端近乎变态的男人,交给她的任务一波比一波难。 听到她无奈的一声叹,江清霾薄唇抿出温淡的笑意:“车怎么样,习惯么?” “漂亮是挺漂亮,但我再说一次,以后真不用送这么贵重的给我。我车开得一点也不好。” “开得不好要多练。”他语重心长地说,给苏晚筝一种被长辈训话的错觉,“以后带外地客户游览榕城,难道你要带人坐出租?” 小米会开车不就行了吗? 苏晚筝在心里嘀咕两声,但不敢说。 虽然俩人够熟,她心里对江清霾还有几分敬畏的。 “车钥匙,看到了吗?” “车钥匙?”苏晚筝愣了下,把钥匙拿出来,这才发现上面吊了一个猫型的水晶小坠子。 她猜测是面镜子,但翻开才发现,里面贴着张照片。 照片里有两个女人,一个年轻一个稚嫩,年轻女人眸光温婉,长发优雅落肩,手臂轻轻揽着小女孩。 而小女孩黑瞳清澈如水,咧着小嘴,甜甜笑出了八颗门牙。 苏晚筝瞬间怔住,年轻女人是她的母亲,小女孩是她。 这张照片她有印象,是爸爸给她们拍的。 当时本来想拍一家三口的合照,但爸爸按下快门,想快速跑到镜头前,却被地上的线绊倒差点摔一跤,才只有她和妈妈的照片。 苏晚筝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些往事了,她食指缓缓摸着泛黄的小照片,忽然鼻尖涩涩的。 但她很快从情绪里抽身,觉得神奇:“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的?” “前段时间你搬办公室时,留在抽屉的。” “是吗?”苏晚筝歪头皱皱眉,她怎么不记得她有过这张照片? 不过她最近记忆确实不大好,也许是在老宅里收拾出的照片,随手放进口袋,带到公司了。 “别再弄丢了。”他淡淡叮嘱一句。 正巧此时,旁边秘书喊他开会,正被苏晚筝听见了:“知道啦,你去忙吧,席江燃的事,我找机会跟他说。” 话虽如此,但苏晚筝真还没想好对策,她烦恼地揉了揉头发,索性抛却这些念头,拉近椅子继续工作。 临近傍晚下班,员工三三两两离开公司,她在电脑桌前查看工作日报。 便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起初苏晚筝没在意,公司人多,哪个部门请喝了奶茶都能骚动一整个上午,她习以为常。 但耳听那骚动声越来越大。她青着脸,终于受不了起身时,办公室门被打开了:“筝筝姐,不好了!” 第46章 都是你害我 苏晚筝凝眉:“怎么了?慌慌忙忙的。” 小米气喘吁吁:“楼下……楼下,你的车被人砸了,快去看看吧!” 苏晚筝当即如遭雷击,立刻披外套起身,拿起手机往楼下走。 彼时,公司门口站了一圈人,议论纷纷。 凌睿这一整栋楼都认识苏晚筝,也知道她在凌睿的威信,立刻给她主动让道:“苏小姐,这……” 苏晚筝呼吸慢慢急促,双眼微微烧红,她听见有女人的尖叫声从人群中央传来。 不顾旁人的眼光,她顺着道慢慢往前走,傍晚夕阳烧在身上,仿佛随时能点燃她周身。 她攥紧手里的车钥匙,滚烫又坚硬,硌疼了她的手心。 当看到她的车被各种颜色的油漆毁坏,车窗全碎,车前盖也被砸得不成样时,一股怒气直接从心底涌到最头顶。 这辆车虽不是她买的,却是从江清霾那得到的肯定,颜色和品相都是她中意的,她真的很喜欢。 “谁干的?”苏晚筝神情凛冽,听见自己胸腔发出颤抖的声音。 不远处传来道声音:“苏部长!犯人抓到了,我们已经报警了,他们马上赶到。” 苏晚筝立刻顺着保安的声音望去,便见一个女人被一保安控制在原地。 她走过去,双腿微微发颤,抬起女人的脸:“是你,江桃!” 谁料下一秒,江桃立刻有如暴跳如雷的野兽,积蓄全部的力量一跃而起,竟然把那警卫给挣脱开了。 她跳起来,狠狠掐住苏晚筝的脖子,一下将她放倒在地:“苏晚筝,你这个狐狸精!你抢我哥哥,我弄不死你!臭贱人!” 苏晚筝根本没反应过来,身体被强行放倒,后脑重重一磕,疼得她整张脸皱起来。 头发被这疯女人用力攥住,江桃的另一只手几乎深嵌入她脖子皮肤,掐住最脆弱的一处。 “江……咳咳,江桃!”她瞪圆眼睛,艰难地想挣扎起身,却根本无济于事。 江桃恶狠狠地瞪着她,双眸猩红:“都是你害我被赶出公司,那辆车本该是哥哥买来送给我的,是你把它抢走了!你外面那么多男人,你让他们去给你买车啊!为什么偏偏缠着江清霾!为什么!” “松手……”苏晚筝脸颊被涨得通红,她拼命想扒女人的手,但力气越来越薄弱。 手里的车钥匙被江桃一下踹掉,不知飞到人群的哪一处。 在她极速缺氧的大脑逐渐达到极限之时,有些图片画面从中飞速而过。 苏晚筝猛地睁大双眼。 那就像是一场断片的老电影,一本破旧不堪的漫画书,一张撕烂的纸,片段式地在脑海里漂浮过。 【晚晚,嫁给我,我会护好你和家人一世周全。】 【晚晚,到清一街130号的别墅来。】 【晚晚,我在等你。】 晚晚,晚晚是在喊她吗?是谁在喊她? 那道声音明明熟悉,想认真去听,又逐渐消失,像握在手里的沙子一样,难以抓住。 嫁给他,嫁给谁?席江燃?可是席江燃从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苏晚筝用力地咳嗽两声,就像从水面当头砸下几颗石头,让方才的声音与画面都消失不见。 清一街?130号别墅? 榕城……哪里有清一街这条街? 眼看两个女人打了起来,人群里立刻有人想来阻止,但在这时,有道身影却比任何人都快。 只见小米不知从何赶来,她奋力奔跑着,一边狠狠抡起手上的保温瓶,直接朝江桃的后脑勺砸去: “臭女人!你给我从筝筝姐身上起来!” “咚”一声巨响,江桃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击。 江桃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后脑血流如注,双手一松,往后软厥了过去。 第47章 席江燃,你不对劲 “筝筝姐!筝筝姐你没事吧?”小米不顾旁边抽搐的女人,把苏晚筝从地上扶起来,帮她把头发整理好。 她朝人群大吼,宛如一只张狂的小兽:“都愣着干什么?快点叫救护车!” 很快,警方和救护车双双到场,医护人员当即查看两人的情况,先带走伤势严重的江桃,再另派了辆车带走苏晚筝。 苏晚筝一路上的情绪都很糟糕,她的大脑像被什么控制了。 躺在救护车里,双眼发直地看着车顶,时不时手脚抽搐痉挛,嘴里喃喃着“不要不要”的声音。 她耳里由近至远传来烧焦的声音,眼前朦胧浮现漫天血光。 有一栋别墅,有一间上锁的窗户,和一个浑身着火的女人,正“砰砰砰”在敲着窗户。 她在尖叫,在嘶吼,脸上夹杂着血和泪…… 苏晚筝看着这一切,然后被人抱了起来。 她双手被铐住,尖叫着,嘶吼着,拼命伸手想去救那个女人。 小米担心得连拽旁边的医生:“筝筝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为什么怎么喊都不回应我?” 医生道:“别担心,她外伤都是轻微的擦伤,就是刚才受到刺激和惊吓,一时没缓过来。” 凌睿本就在市中心位置,十分钟的时间便抵达最近医院。 苏晚筝被担架推着往医院里去时,镇定剂已经让她昏昏欲睡。 医院大厅内,担架与一位清风霁月的白褂男人擦身而过。 他一头浓密的栗色短发,鼻梁架着一双无框眼镜,浅褐的瞳眸如琥珀般,望向担架上的女人,浓眉微蹙:“苏晚筝?” 他跟谈话的病人匆匆道别,抄兜跟了过去。 全程陪同苏晚筝的护士正在安排病房,一回头看见男人一袭清冷地立在身后,她吓了一跳:“李医生?” “嗯。”李琼墨眉眼微凝,他立体俊朗的五官本就严肃,此刻眉头一聚,显得更让人心生敬畏。 李大夫也算医院一代传奇人物,年纪轻轻就拿到美国斯坦福医学院的博士学位,成为外科最年轻的大夫。 但他偏又是个极其佛系的人,除非重大困难手术,他基本不上手术台,隐退在后方研究药理。 “李大夫,这个病人心理也是蛮脆弱的。按理说打了镇定剂人就该平静了,但她一直在流汗发抖。” 他看一眼担架上紧闭着双眼,满额头是汗的女人,道:“她交给我,你去忙别的吧。” 小护士愣愣点头松了担架,倒很少有李医生主动收治的病人:“哦,好。” 李琼墨安排苏晚筝进了一间单人病房后,拨通了席江燃的号码。 “喂?” “来一趟,你太太出事了。” —— 长长的一眠,苏晚筝以为自己会做梦,但奇妙的是她这一觉睡得无比深熟,就像整个人沉入一个混沌的世界里,无法抽身。 她听见有人在世界之外喊她的名字,低沉的一声声,把她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苏晚筝。” 她手指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眼前的世界由近至远逐渐清晰。 她唇畔低声喃喃,感到手掌被一只温暖的大掌裹着。 “席江燃。”她喃喃。 席江燃立刻起身,在见到她醒后,瞳孔终于漫出一丝光。 苏晚筝捂着发晕的额头,慢慢坐起身,一切都毫无异常,就额头上的擦伤有点疼。 她抬眼看看周围,缓缓喷水的加湿器,安静的窗帘和外面熟悉的路灯,一切如故。 原来她是回家了。 梦里那些恐怖的东西原来都是假的。 男人在旁边倒了杯水递给她:“车子送去4s店了,但被毁成那样,大概率修复不了。” 苏晚筝喝着水,心头轻轻颤了下,眼睫耷下一片落寞。 她刚睡醒时的状态是最真实的,心中所想毫无掩饰地刻画在脸上。 席江燃手指伸过去,替她擦掉唇边的水渍:“喜欢那车,明天让时博定一辆新的。” “不要了。”她捧着杯子闷声说,盯着水面自己小小的脸。 那辆车在她心里的意义非凡,不是新买一辆就能代替的。 她抬起慵懒的眼睛:“江桃呢?” “江桃,”席江燃顿了顿,低头摸了下鼻子,“在医院,由警方看守着。” “她还没醒吗?”苏晚筝想起小米砸的那一下,满地是血,惊心动魄。 她忽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不会……” “脑震荡,轻度的。”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眼神平淡,明白她心里所想,“这责任担不到小米身上,你放心。” 他这样回答,省了苏晚筝一肚子的疑问,她慢慢瘫在床头:“那就好。” 又喝了口水,垂眸想起被江桃掐着脖子呼吸不过来,体能达到极限时,脑海里闪现的那些破碎点。 这是她活了20多年从没有过的。 这种陌生感,就像是身体里寄居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一个她从没发现过的东西,让苏晚筝感到不安。 苏晚筝慢慢抬头看向男人,虽然没说话,他从她掌心的微潮和眼神里析出了什么,“你想说什么?” “席江燃,我有点奇怪。”这种恐惧感,让苏晚筝第一时间想找到一个依靠和倾诉。 她声音发抖,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在被江桃掐着这里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从没看到过的东西。” “什么东西?” 苏晚筝用力眯起眼睛,在回想:“有别墅,大火,一个女人,一个男人,还有一些话……” 男人沉默着盯了她几秒,黑眸如一汪大海般沉邃。 他微微眯着眼,抬手轻轻覆盖在她的额头上:“受到惊吓了吧。” “没有,真的。” 苏晚筝掸落他的手,杏眸睁得浑圆,信誓旦旦,“我到现在记得都很清楚那个画面,还有……有人告诉我,清一街别墅。” 她低下头,努力回想着,细眉拧得紧紧:“榕城有清一街这个地方吗?” 她自言自语了半晌,抬头看男人时,他正目光低沉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晦深不明,苏晚筝却不觉有什么玄机,纯当自己乱讲话把他吓到了:“算了,没事。” 那些不吉祥的东西,应该都是过度惊吓的产物吧。 “咚咚”两声响,房门开了,吴妈端着热汤走进来,把汤放下后,欠身出门。 随之跟进来的还有李琼墨。 “李医生。”苏晚筝认识他,他就是给小澈进行治疗护理的李医生。 李医生和席江燃是朋友,具体怎么交上的苏晚筝不知道,大概精英只和精英一起玩吧。 李琼墨手里拎了两袋奶糖,放在她床头:“感觉怎么样?” 她摸摸额头上的绷带:“小擦伤而已,没什么。”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看到那画面的事告诉李医生,又怕李医生觉得她精神不正常。 李琼墨俯身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又观察了她的眼睛,“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 “嗯。” “情绪不稳定,这几天在家多休息。” “好。” “苏澈在医院也很好,最近都没有醒,你也不用急着去探视他。” 提到苏澈时,她眼睛才稍稍露出些光色,看向李琼墨:“不是说每周每天都会醒吗?最近怎么……” 见她急迫的模样,李琼墨倒不经意地提起唇角,露出难得的表情:“最近在给苏澈进行一项特别的疗程,不用担心,只是让他身体恢复得更快一些,不会影响到其他。” 苏晚筝紧张的心情慢慢落下,李琼墨发话,她能放一百个心,毕竟苏澈这些年在他手下的恢复速度是前所未有的。 她跟李医生道了谢,外面天色彻底暗了,看一眼手机才知道已经快11点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早点休息。”李琼墨出门时,席江燃也跟着起身,“我送你出去。” 苏晚筝趴在床上看手机,沈宴连打几个电话她都没接到,苏晚筝想公司这事还是不能告诉他,免得按他那暴脾气,又要跳脚找江桃算账。 “可算接电话了你,到底什么情况啊?”沈宴那的声音挺吵,一听就在【醉臣】。 “没什么,精神不大好,睡了一下午,没接到你的电话。” 沈宴皱眉,低头看了下通话记录。 距离他拨电话到现在,得有五六小时了,他立刻质疑:“你这叫精神不好?你这是被人下安眠药了吧,一觉到现在?” 苏晚筝随意捻起床头的一颗奶糖,含在舌尖:“我不是为了金总那单子一直没怎么睡好么?今天全补回来了。” “行吧。”沈宴左耳是她的声音,右耳是震耳欲聋的音乐,暂且相信了,“我上次跟你说的30万那事,你问席江燃没?” 苏晚筝微抬双眼,看一眼门口,然后压低声音说:“试探过了,没结果。” 沈宴叹了口气:“我这边也是,派人跟那个30岁职员半天,也查不出他跟什么人有联系。” 线索就这么断了?苏晚筝想倒也未必。 席江燃和那个职员都没突破口,就只能找系铃人了。 她缓缓嚼着奶糖,一股丝绵舒适的奶味充斥浑身:“放心,改天我找宋小姐聊聊,总能问出点什么。” “行,那这事我先撤手了。” 沈宴靠在把台上,招呼调酒美女给他倒了杯新酒,“听说你们‘凌睿’快举办周年宴了,我到现在都没收到你的邀请函,是不是太不像话了,嗯?” 苏晚筝晃晃双脚,笑了:“你也想来啊,那我得问问江总。” 沈宴嗤之以鼻:“问什么江总,免费让你们公司蹭一蹭我的热度,他还能有拒绝的理?” “我看你是想来泡富家千金的吧。”苏晚筝轻哼一声,笑着调侃,“毕竟请到的可都不是一般的美女。” 沈宴说:“再不一般的美女,在你面前都很一般。” 是女人都喜欢赞美,即便知道他故意奉承,苏晚筝也心花怒放:“冲你这句话,我明天就给你拟邀请函,等着吧。”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出江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黑云压城,厚得看不见一颗星子。 李琼墨默契地停下脚步,席江燃说要主动送自己,其实是有话要说。 他从口袋摸出根烟,是先前会诊的客人送的,递给席江燃一支:“怎么了?” 席江燃右手接过,左手已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再点自己的:“她刚刚醒的时候,告诉我她看到了画面。” 李琼墨刚抽进一口烟,慢慢吐出,凝眉:“画面?” 席江燃颔首,面容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她说有别墅,有女人、男人,还有人说了‘清一街’。” 他愣了秒,“什么情况下看到的?” 席江燃顿了顿,沉眸盯着袅袅上升的烟:“在被江桃掐着脖子的时候。我猜测是身体机能受到威胁,在快达到极限的时候,大脑给她返还了这一段图像。” 这貌似是听上去最合理的猜测。 李琼墨蹙眉:“这个现象,从前有过吗?” “没有。” 说到身处危险,席江燃想起有一次带她去海边玩,到海边时,这个旱鸭子突发奇想要游泳。 然后趁他不备,苏晚筝自己跑到深海地方,把游泳圈扔到一边,信心满满地想游过去抓住。 可谁料那天海风大,很快游泳圈就被吹到其他方向,她一下没摸到,急得不行,身体平衡没掌握好,直直往海底深处扎去。 若不是他当时正好看见她在水面挣扎,会发生什么,席江燃不敢想象。 回想起那次,他仍然心有余悸,此后再也不敢带她去海边。 席江燃说:“那次也算是一次濒临死亡的经历,她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也没告诉我大脑看到过什么画面。” 李琼墨陷入沉思,烟也忘了抽,任它静静流逝在空气里。 席江燃正待着他的回应,忽瞥见公馆对街的树旁有摄像头的灯光闪过。 他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拍拍李琼墨的肩膀:“这事不要太大惊小怪,时间不早,你先回去休息吧。” 李琼墨看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好。” 眼看着他的车离开,席江燃走到对街的树后。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但地上却多了一截短烟,证明刚刚确实有人在这。 他没多逗留,重新回到房间时,看到眼前的情景,男人眉头骤时聚了起来。 女人不知何时起身坐在书桌前,摆弄着她的电脑,上面打开的都是excel文件名单。 苏晚筝坐在桌前,笔杆撑着白皙的额头,身体轻轻一晃一晃的,在记录剩下几个老板的联系方式。 忽然,她感觉耳边气息痒痒的,有道如炬般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猛然回头,便撞入男人幽深的黑眸:“不是让你睡觉了吗?” 他说着,宽大的掌心压在电脑盖上,想合上。 苏晚筝连忙握住他的手臂:“别,等下!” 她手小,两只手才握住他的手臂,抬着恳求的眼神。 浅橘灯光落在她漆黑的眼里,像弯明月那样娇楚动人。 男人喉结微微一动,鼻尖似能嗅到她身上的馨香。 “我花好长时间做的文件,还没保存,你别关。”大概是受了伤,她连语气也变软了。 席江燃轻舔了下干涩的唇瓣,移开手:“给你5秒保存好,上床睡觉。” 苏晚筝一边不情不愿地存文件、关电脑,一边起身嘀咕着:“小气鬼,我只是轻微擦伤额头而已,又不是伤到眼睛,为什么不给我看电脑?” “你太大男子主义了,我觉得以后有必要谈谈工作和生活分开的事。我工作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她一说就口若悬河,停不下来,“那你之前胃痛的时候,我让你晚上别通宵工作,好好睡觉,你有听我劝吗?席江燃,你这样一点也不公平……” 男人眉头半蹙,俊脸沉了片刻,他回眸幽幽地看她:“嘴又闭不上了?” 苏晚筝收了声音,别过头去不理他,不让她在电脑上工作,那她就在手机上写写方案好了。 不过半晌,她正用手机给客户发消息,忽然听见门口吴妈轻敲了敲门:“席先生,热水来了。” 她没多在意,男人缓步走到门前,接过吴妈递的水和毛巾。 吴妈心知肚明地笑:“先生,水稍微有点烫,小心点。” “嗯,你休息吧。”席江燃将那盆水端进房间,放到苏晚筝床边。 苏晚筝一愣,低头望着坐在眼前的男人。 她很少能看到席江燃在自己面前低头的模样,发旋又顺又乖,没怎么打理顺塌下来,灯光笼罩之下显得温和淡雅。 他眸子淡如温水,眼睛盯住她的被子道:“袜子脱了,脚给我。” 苏晚筝咬了下唇瓣,不知怎的,这话莫名让她耳朵莫名发热。 她眨眨眼瞧他:“你……要帮我洗脚?” 他什么时候走贤夫良父风格了? 她只是擦伤了点脑袋,又不是断脚断胳膊了,他忽然对她这么关怀,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这样想着,看男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怀疑,“席江燃,你不对劲。” 男人轻哼一声,掀开被子抓住她的脚踝,轻轻一拖,就把她连人带脚拖到床边。 “啊!”苏晚筝往床上仰倒,任由他拉到床边,根本毫无抵抗能力。 第48章 我看起来很熟练? “不听话。”他哑着声音,几分无奈夹杂着丝宠溺,把小白袜子给她摘了。 小小一双削瘦雪白的脚握在手里,有几分凉意,脚底雪白,脚背因为长期暴露在鞋外,有明显的晒印痕迹。 脚趾白皙剔透,修剪得十分干净,泛着点可爱的淡粉色。 席江燃眸光带几分笑意,忽地生起玩念,大掌使坏捏捏她脚背。 苏晚筝敏感地往回缩,握住自己的脚踝瞪男人:“你别乱碰,痒。” “知道痒就坐过来。”他眼底带着霁月清风的笑,是他最自然状态下露出的表情。 苏晚筝微怔了片刻,心脏有如被电击了般,偷偷地颤了两秒。 她撅撅嘴,慢吞吞地挪过去。 席江燃一手捏着她双脚,另一只手探水温,再慢慢把她的脚放进水里。 进水时,微烫的温度让皮肤刺刺的,很舒服。 苏晚筝缩了缩肩膀,轻轻“嘶”一声。 “烫?”席江燃抬头问她,手掌里的两只小脚,没过多久就变得红彤彤的。 她摇头,一脸享受的表情:“舒服。” 他微提了下唇角,大掌缓慢摩挲在她的脚背,洗得很仔细,动作很轻。 他看着她的脚,她就认真端详着他,男人低头时睫毛垂落,薄唇不像平日工作时抿得冷直,此刻弧度显得十分温和。 他手掌的温度顺着脚底每一根神经蔓延到心底乃至全身,她忽然生出一种永远定格在这个时刻的念头。 “我不是在做梦吧。”她托着下巴,手肘搭在膝盖上问:“除了副驾钥匙外,这也是席太太的权利吗?” 与她平日的清傲不同,声音软软懒懒的,没什么力气。 “你给宋琉星也这样洗过脚吗?”不等男人回答,她又继续问。 仿佛不期待他的回答,只是单纯想问而已。 席江燃专注于他的动作,反问她:“我看起来很熟练?” 她眯着眼睛,顺势奉承他一句:“嗯,绝了,跟专业的一样。你可以不叫席江燃,叫席脚工了。” “只给两个女人洗过。” 这座冷面冰山,完全不在意她的冷笑话,慢慢给她擦脚,“我妈妈和你。” 苏晚筝凝视着他一动不动。 那刹那心不痒,不颤,不动,是不可能的。也是那个瞬间,她知道自己没救了。 她也想告诉他,这也是第一次有男人这样碰她的脚。而这么亲密的动作,她竟然一点也不排斥。 她红唇微扬,笑得真切:“真的吗?” 男人一边擦脚,一边挑眉注视着她:“不信我?” “信的,好感动~” 她心生一抹邪念,笑着把脚从他手里抽回,身体前倾,嗓音压出一抹妩媚的味道:“那我该怎么报答你今天的殷勤?” 她也不是什么善茬,刚才被他捏脚玩了一道,势必要还回来的。 说话间,双腿已如水蛇般,慢慢环住他的腰。 有时一个举动,就能让气氛升至最高最热。 刹那间,听见他呼吸沉了下来:“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苏晚筝笑得像朵含苞待放的花,脸颊染成粉色。 两人眼神逐渐迷离之时,苏晚筝往旁边避开了些,喘息混着他心跳的声音,颇为清晰暧昧。 男人的动作停下,寻着她的唇瓣落吻,她却又避开了。 “怎么了?”他眯起眼睛。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眸光潋滟,“你皮带脏了,我只是想帮你脱下来擦一擦。” 满屋的火花熄灭,席江燃皱眉。 女人眼底划过一丝狡黠,明显是故意的。 “耍我?”他手掐着她的下巴,重了几分。 把他火勾上来了,她一句轻飘飘的‘不是那个意思’就完事了? 苏晚筝笑眯眯地,低头吻了吻他的手指:“我是病人,你不能对我动粗的。” 他深深抿口气,闭了下眼睛,他这是娶了个什么妖精,专门派来折磨他的。 “对不起哦,老公~”她幸灾乐祸地裹进被子,吹了声口哨。 耍他一次心情极好,总算为自己出了口气,今晚这一觉也睡得无比安分。 第二天是周末,苏晚筝在床上睡到自然醒,起床时,吴妈说先生已经出门上班了,还叮嘱她换完药,早上把鸡汤都喝掉。 苏晚筝吃着早饭,她今天也不是无所事事的。 邀请名单上有个比较难缠的女客户贾月,是cm化妆品公司的老总,因为生意一直顺风顺水,为人傲气。 苏晚筝打电话过去时,对方说不接受电话邀约,除非本人亲自到场见她。 没办法,她今天从零食柜找出一盒马卡龙,准备下午亲自带过去。 打开微博冲浪时,她这才看见热搜上挂着“苏晚筝江桃”的词条。 点进去一看,竟然是她跟江桃扭打的视频。 配字:惊人!凌睿集团总裁妹妹江桃竟与公关部部长扭打,百万豪车损毁惨重。 她眸光瞬即沉了下来,没敢点进视频。 就连点进评论前,她都要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 ‘我知道内情,这车原本是江总买给妹妹的,不知道怎么就给苏晚筝开了,江桃当然气不过。’ ‘这个苏晚筝,上次好像也在热搜上看过她,是因为陪睡了才跟金总签约的吧?’ ‘你们心疼女人,我只心疼车,好几百万哪,咱们打工人到死都买不起,果然资本家的世界我们不懂。’ 评论大部分偏向江桃,有不少自称内部员工的微博号,虽然没表明立场,却很明显在踩一捧一。 苏晚筝一条条翻下去,脸色越来越沉,直接把手机“啪”一声扣在桌面上。 她不知道视频拍成什么样,但底下水军买得未免也太明显了。 安慰自己不要太在意这些东西,但心里不难受是假的,她早饭也没心情吃了,拿了包,直接开车去找贾月。 —— 榕城市公安局。 一位模样清雅的西服男人正微微鞠躬道:“抱歉,家里小姐给各位添麻烦了。” 警员笑道:“客气客气,麻烦霍管家亲自来领人了,跟小姐路上慢走。” “嗯。”霍东尔点点头,转头发现身边的江桃已经不见了。 他沉沉抿了口气,阔步走到加长林肯旁,开门上车。 车内气氛窒闷,一路开往江家公馆。 江桃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恶劣地咬唇道:“掉头,我不回爸爸家!” “这是老爷的命令。”霍东尔置若罔闻,把旁边的医药箱拿出来,取出碘酒和棉签,“坐过来一点,该换药了。”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拿我爸压我,你是我爸养的狗啊。”江桃偏是不服从,她心情不爽就到处撒气,逮着一个是一个。 霍东尔不怒反笑,似对她的嘲讽怒骂习以为常:“当老爷家的狗也没什么不好。” 江桃没讨到爽快,狠狠瞪他一眼:“自甘下贱,滚开。” 他眸色沉了沉,“江小姐,我再说一次,过来换药。” 他一般称呼她“小姐”,当前面加上姓氏,便代表他的耐心已经快磨尽了。 江桃偏是不肯,昂着下巴:“离我远点,没心情。” “那你别怪我动粗了。” “霍东尔,你干什么!”江桃尖叫一声,男人已经拽住她的胳膊,一只腿抵着她两条动弹不安的脚。 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双手铐,把她的手铐到头顶。 “你特么随身还带手铐?”江桃惊恐:“放开我,你这疯子!你要干什么!” “这也是老爷的命令。” 霍东尔慢悠悠地说,换好药后后,用小钥匙打开她的手铐。 江桃脸颊红红地坐起来,狠瞪他一眼。 她跟霍东尔是以主仆关系为前提的青梅竹马,他从小就是她的小尾巴。 她说一,他从不敢回二,有好吃的第一时间分享给她,有危险永远护在她身前。 可现在…… 不知何时,这男人慢慢长大了,五官透出精致的优势,动起力气来不容小觑。 江桃生气归生气,也知道自己惹了大祸。 爸爸可能还好,哥哥若知道她毁了他买的车,又打了苏晚筝,一定会气到吐血。 所以,当江桃看见公馆门口停着江清霾的车时,她脸色煞白:“哥……哥哥回来了?” “江少听说你惹了事,第一时间飞回来了。” 江桃心里咯噔一下,喃喃着“完了”。 忐忑踏进家门,江家公馆建筑多以欧式风格为主,雕花的真皮沙发上,江清霾和父亲江丰莫坐在一起,两人一边品茶一边在对弈,非常专注。 江桃愣了下,数月不见,他还是那样高大俊雅,喜爱纯色的西服配深色领带,手边总会放一两颗薄荷糖。 她窘迫地走过去,讨好地主动喊:“对不起,哥。” 她开口时,江清霾正落下最后一子,棋盘上胜局已定。 江丰莫即便输了儿子,也是颔首低笑,泰然自若地喝了口茶,丝毫看不出已到花甲之年。 江清霾慢慢站起身,掀眸看向她时,江桃感到一阵刺骨寒意,如病毒般侵蚀全身。 她吓得一抖,张嘴欲辩驳,突然男人淡然地扬起手掌,重重落在她脸颊上! “啊!” 清脆一声响,随即而来是剧烈如火烧的疼痛。 江桃傻了眼,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庞,眼前的男人慢慢变得模糊。 霍东尔不知何时越过她身侧,抓住江清霾的手腕:“江少,她已经知错了,这么多下人面前打小姐,会伤到她自尊……” 被他握住手的男人黑眸微抬,一道寒光,夹着深不可测的怒气,他温吞地开口:“霍东尔,谁许你以下犯上?” 对上那双眼睛,霍东尔也颤了下身子,立刻下意识放了手。 江桃疼得眼泪落下来,她捂着脸看哥哥一步步走近,一点点击碎心中对他梦幻般的依恋。 她颤抖着后退,第一次对他产生惧怕:“不要,哥哥,不要再打我,我知道错了……” 江清霾睨着她那副孱弱又恐惧的表情,满眼厌恶:“自尊心?你当着全公司砸车打人,买水军散布谣言,考虑过她的自尊吗?” “不是的哥哥,我……买水军?什么买水军?” 江桃拼命摇头,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但头脑还仅存一丝清醒。 她意识到什么,连忙澄清:“我没买水军!真的,我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被押在局里,手机都没碰到一下!” 霍东尔蹙眉:“江少,我可以作证,小姐的手机从昨晚就没电关机了。”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江清霾眸光清冷。 上次她散播谣言闹上新闻后,他就以撤职为警告,要求她回家思过,她发誓会悔过自新。 结果呢? “哥哥,我确实打了她,也砸了车,但我也受伤了,我被关了一晚上……” 江桃断断续续颤抖着哭泣,“而且我真的没有买水军攻击她,不是我做的……” 男人恍若未闻,“我已经让人买了去海城的机票,房子和工作都准备妥当,你立刻搬过去。” “什么?”江桃大吃一惊,如遭雷击,“不……我不去海城!在那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我不过去!” 她转而拉住江丰莫,颤抖着声音恳求:“爸爸,你也帮我说说哥哥吧,爸爸我不想去海城……求您了……” 江丰莫眉眼露出丝心疼,握住女儿的手掌:“桃桃,你这次确实做得过了,惹你哥哥发火,就算我不同意你去也没办法。没事的,公司和房子那,爸爸已经给你打点好关系,你在那会住得很舒服。” 江桃瞬间瞪大眼睛,血丝夹杂着泪一点点冲上来:“爸!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不要你,等你哥气消了,他自然会让你回来。” 江桃一下跪坐在地上,仿佛被抽了灵魂那般不知所措。 霍东尔压着凝重的眉眼,想开口为她辩解。 江清霾已看出他心里所想,淡漠打断:“不用替她求情,我安排你跟她一起去。” “可……” 霍东尔不得不承认,心里的紧张少了一寸。 他还想再劝什么,但江清霾心意已决,除非苏晚筝亲自开口,谁也无法再劝动他。 下完这盘棋,宣布完这个决定,江清霾便披上外套,阔步离开,不顾身后江桃死死哀求。 秘书一边给他开车门,一边低声说:“江先生,微博上对苏小姐的不良言论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另外,虽然是以江小姐的名字批发的水军,但小姐的卡上并没有支付记录。” “而且,江小姐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局里和医院,没有用过手机。” 江清霾眉头蹙了下,关门上车。 既然不是江桃,还以江桃的名义买的水军,那会是谁? 而另一边的总裁办里,时博对立在落地窗前的男人道:“席总,凌晨5点新买的水军已经被删除得差不多了。” 时博顿了顿,评价道:“江清霾的动作还挺快,一遇上太太的事,他比谁都积极呢。” 男人慢悠悠睨了他一眼,目光仿佛一把刀,随时能将他凌迟千百遍。 时博舔了舔唇角,立刻收嘴:“不过您这一招好,惩罚了江桃,还挑拨他们兄妹的感情。” 坐在一旁沙发上抽烟的陆翡,突然像看到什么有趣的笑话,“嗤”一声笑出来。 他抱拳:“特佩服时博你的应变能力,我要找到你这么会圆场的人,还愁斗不过那些女人?” 时博笑,腼腆摆摆手:“陆少说笑,女人的事我不行的。” “你来干什么?”席江燃目光落向他翘在茶几上的双腿,皱眉。 陆翡戴着三枚戒指的手搭在沙发上,手背上,弯弯曲曲一条黑蛇刺青,“找你玩啊,晚上十点有狂欢夜活动,要不要一起?” “你从你女朋友里面挑一个不就行了?” 陆翡嗤一声,“上周才换了一个,黏人得要死,今天下去要去开我侄子的家长会,非要特么缠着我一起去,说要提前体验父母生活。” 席江燃没抬眼:“你不是最讨厌这种缠着你的?” 陆翡双手一摊:“对啊,我爸硬塞给我的,说是个贤惠保守的千金小姐。结果我爸一走,撩起裙子直接坐我膝盖上,我看跟那些小太妹没什么区别。” “噗嗤……”这次换时博忍不住笑出声。 席江燃凉凉掠他一眼,低头看了眼表:“我晚上没空。” 末了又补一句:“李琼墨是闲人。” 陆翡被拒绝也只能摊摊手,“算咯,身上一股子药味,跟老头一样,一见面还要给我把脉,烦人。” 时博强忍笑意继续工作,陆少算是他一天沉闷工作中最好的调剂品了。 而此时,cm化妆品公司门口,苏晚筝与一位相貌精致的年轻女人微笑握手:“贾小姐,按照约定,您当天一定要到场哦。” “一定的。”贾月下巴微抬,笑意岑岑,“我的要求,苏小姐可一定要帮我实现哦。” “一言为定。”她弯弯唇。苏晚筝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进cm后跟贾月简单聊了几句,贾月没拒绝也没同意,却提了个条件。 这个条件对苏晚筝来说再容易不过,她立刻爽快地答应。 原本以为是个难缠的角色,没想到半小时就解决了。苏晚筝心情愉悦地离开公司,早晨的不愉快全数抛到脑后。 结束后正到午饭点,cm公司离时苒家挺近的。 她在路边买了锅酸菜鱼和烤串,又去超市逛了圈,满满当当拎到时苒家门口,敲门。 时苒正在客厅忙着整理下午家长会的ppt,跑猫眼处一瞧,惊喜地打开门:“筝筝?你怎么来了?” 第49章 和我这个老男人在一起厌烦了? 苏晚筝进屋换鞋,大包小包往桌上摞:“在附近办事嘛,刚结束,顺便给你带点吃的。” 时苒走过去一瞧,皱起细细的眉:“你真是,给我买这么多牛奶鸡蛋干什么?” “我这不是怕你舍不得给自己加餐,营养不够嘛。”苏晚筝眯眯眼,打开冰箱门。 果然,就算帮苒苒要回了那笔工资,她冰箱里还是只有速冻饺子。 苏晚筝太了解她了,她把东西一一归置进去,鱼虾肉蛋瞬间塞满。 时苒又好气又感动,小声嘀咕:“我都不会做饭,你花这个钱干嘛。” “不会做饭就学嘛。”苏晚筝掀开酸菜鱼的保鲜膜,金黄汤底配上鲜嫩雪白的鱼肉,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她迫不及待掰开筷子,递给时苒。 “我跟你讲,洛扬私下告诉过我,他特别想吃你亲手做的菜。他说他每次来,你要么就点外卖,要么煮速冻饺子。” 洛扬是苒苒谈了三年的男朋友,现任时苒在教小学的校长。 特勤恳努力一小伙子,从外省来的,能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 时苒低头咬筷子,假装没听见。 “洛扬工作很辛苦的,回到家就想吃口热乎饭菜,我瞧着他最近朋友圈照片都瘦了不少。” “你就知道替他说话。”时苒笑嗔一句,大块鱼肉夹她碗里,“我看你最近才瘦了呢,席江燃没给你找气受吧?” 苏晚筝吃得快活,辣得嘴唇红彤彤:“没有,昨天还给我洗了脚呢,不知道哪根神经通了,简直是奇迹。” 她没告诉苒苒昨天跟江桃的冲突,额头上的伤被放下的刘海遮住了。 “可以啊。”时苒一副惊讶的表情,“席总开窍了嘛。” 苏晚筝眯眼笑笑,她扫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文案,“怎么,等下还要去学校开会?” “是啊,学校临时加的一场家长会。”时苒揉揉眉毛,戳着鱼肉叹气,“害得我早上觉都没怎么睡,爬起来赶ppt。” “那你下午补会觉吧,我开车送你……” 苏晚筝话音刚落,忽然想起她的车已经报废了,叹了口气又笑:“瞧我这脑子,今天没开车。” “没事儿,我打车去就行。” “反正我下午也没事,陪你一起吧,顺便看看有没有帅气的小弟弟。” 时苒笑调侃她:“色女,我教的是小学生好不好。” “无事,如果长得够帅的话,姐姐愿意等他十年。” “……”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洗了碗收拾好东西,俩人手挽着手往学校去。 新江东路小学是榕城稳居第二的小学,也是苏晚筝的母校。除了几年前陪苒苒来面试教师,她就再也没回来过。 现在装潢又换新了,多了栋崭新的教学楼,花坛更换成艳丽的山茶花,一眼望去,红花绿叶灿烂无比。 苏晚筝一边参观学校,一边感叹着变化之大:“你看那个操场,我记得我小学时只有一点点大,体育课都得排队上,现在扩得这么大了。” “洛扬上任后改的,他说,他就想给孩子们打造一个最好的读书环境,钱多少都无所谓。”时苒说起他时,脸上神采飞扬。 “这些孩子有这么好的校长真幸福。” 时苒心情极好,指着面前这栋大楼:“我得先去办公室准备材料了,你自己随便逛逛,我办公室在301,你累了就上来等我。” “去吧。”苏晚筝点头,会心一笑,继续逛校园。 天渐渐没入黄昏,晚霞渲染着整片天空。 学校有一片修剪干净的草坡,坐在上面,能看得到下方打篮球的孩子们。 学校小卖部没有啤酒,她讲就买了罐汽水,屈膝坐在草坡上,看那些孩子们打球。 一边小口抿着可乐,一边忍不住感叹,现在的孩子营养真好,个字蹿那么高。 8号场是清一色的大高个,个个长得都很养眼,看样子是外校学生借用篮球场的。 附近有这么大篮球场的,只有这所小学。 苏晚筝津津有味看着比赛,没察觉身后有道目光在默默注视着她。 男人忽然驻足,时博也跟着停了下来。 微风轻抚头顶的银杏,金黄的叶片纷扬而落,空气里飘着温柔。 “太太?”时博惊讶地看向席总,从他眼里探到一丝不寻常的柔软。 他不由笑了,缘分还真是奇特,江总只是被陆少强行拉来学校,摆脱那个‘端庄’千金的,谁想到会在这遇到太太。 苏晚筝正坐在草坪上,随手扎了个慵懒的马尾,细碎的阳光描摹着每根发丝。 她侧脸弧度温柔漂亮,不知在瞌睡还在看球赛,眼睛微眯,像只缱绻的猫。 席江燃在那伫立了许久,没去叫她,仿佛只是注视着她便已足够。 时苒准备好资料,从办公室下来经过篮球场时,便看到这样一幕。 她惊讶了下,然后立刻拿出手机,笃笃笃发消息给苏晚筝。 【快看你身后,谁来了。】 苏晚筝正昏昏欲睡的,突然口袋震动两下。 她拿起一瞧,愣住,猛地回头望去。 席江燃似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怔了下,瞳中温柔没来得及收。 然而苏晚筝近视,眯着眼睛才发现那是谁,自然没发现他偷偷藏起的温柔:“席江燃?” 时苒微微一笑,收起手机。 助攻完成后,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去。 苏晚筝阔步走过去,看男人一袭烟灰色正装站在眼前,忽然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你怎么在这?” “过来陪人谈点事。” 他淡声说,瞧她头发上落了几片枯草,伸手捻走,“篮球好看?” “还行吧,几个人争一个球玩,就当乐子看了。” 她狡黠一笑,唇红齿白,“主要是看看年轻活力的男孩子,平时也没有机会。” 她刻意咬重“年轻活力”这四个字,并对他盈盈带笑。 时博憋笑憋得极其辛苦。 掐指一算江总下个月就31了,跟这群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比起来,岁数……是大了些。 席江燃眯眼,瞧她笑容明媚,也不恼,摸摸她的头发,“成天和我这个老男人在一起,觉得厌烦了?” “哪有。”苏晚筝巧笑嫣兮,踮起脚轻轻在他耳边说:“你一来,谁都比不过你。” 男人喉咙轻动,耳垂被她吹过的地方,像燃起一团火。 先调戏他一番再给颗糖,这女人不知哪句是真话,哪句是讨他欢心。 他低笑了下,大掌搂住女人的腰肢,将她揽进怀里:“嗯,论活力,他们确实不如我。” “……” 苏晚筝抬头望进他微热的视线,立即明白那其中意思,羞红了脸,把他推开。 男人反将一军,心情愉悦地牵住她,“时间还早,走走吧。” “啊?”苏晚筝低头看着两只十指交缠的手,“在这里不好吧。” 虽然都老夫老妻了,但他们很少公开在外牵手。他们彼此都很忙,没有像这样慢慢散步的时间。 男人不以为意,牵着她的手,慢慢悠悠往前走。 学校很大,绿化以法国梧桐为主,绿荫片片,正值放学时间,路上到处是三三两两的学生。 偶尔有几个孩子从他们身后跑过去,指着他们牵着的手做鬼脸:“羞羞哦!” 苏晚筝无奈,偷偷看男人一眼,到底脸皮薄,把手往里缩,“就正常走吧,不用牵……” 席江燃却仿佛没听见,没有松开她的意思,“以前在这里上的小学?” 她“嗯”了声:“以前学校很小,教学楼很旧,操场也没有。” “苒苒说,洛扬上任后,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改造,才慢慢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点头,不知听进去没有,自顾自地淡淡问:“跟我说说,以前你在学校里是什么样的?” 苏晚筝迷惑地看他,他今天怎么对自己这么感兴趣? “就……乖乖学习啊,老师都很喜欢我的。”她说着说着自己都心虚了。 席江燃只是点头,声线温柔:“嗯,还有呢?” “还有……什么?” 苏晚筝不解地看他,是夕阳照映的错觉吗,男人凝视着她的眼神怎么那么温暖。 他还没回答,身侧忽然传来道年迈的声音:“呀,这是不是苏家那小女儿啊?” 两人的对话被打断,苏晚筝瞧过去,是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太太。 她身形微显佝偻,戴着对红框眼镜,面色红润,笑时露出几颗稀疏的牙。 好眼熟的人…… 苏晚筝正辨认她是谁,那老人直盯着她笑:“你不认识了我啊,小光头。” 一听到那昵称,苏晚筝眼睛登时睁大,一拍脑袋:“啊,徐老师!” 徐老师是她小学数学老师,可苏晚筝印象里的她,还是满头乌黑的长发,脊背挺拔,讲起课来雷厉风行。 时光过得真快啊,现在她长大了,徐老师老了,唯一没变的还是那道凌厉又精明的视线。 徐老师背着手,上下打量她:“小光头都变成漂亮的大姑娘咯,真是女大十八变。现在在做什么呢?” “在上班。”她偷偷想把手撤走,席江燃却没给她机会。 “女孩子上班好啊,稳定。” 徐老师点点头,注意到她身侧高大英俊的男人,推了推眼镜,“哟,这位帅哥是?” 苏晚筝刚要开口,男人清了清嗓子,态度认真地道:“您好,敝姓席,筝筝的丈夫。” 徐老师眼睛一亮:“哎呀,小光头都结婚啦,还找了个这么帅的老公?” 苏晚筝看了男人一眼,没想到他倒一点不避讳地承认。 徐老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口若悬河:“谁想得到,当初站在椅子上,当全班面说你这辈子不会嫁人的小光头,竟然是我们班上最早结婚的,你说戏不戏剧?” 苏晚筝苦笑,心里默默哀求老师别说了,也别再喊她这个羞耻的名字了。 “是吗?”席江燃淡淡提唇,听到让他感兴趣的话题,捏捏女人的手掌,“难怪总对我那么凶。” 徐老师上下打量席江燃,颇为满意:“真好真好,小席一看就是成功人士,又英俊又高大,难怪能镇得住我们小光头。” 从刚才开始,席江燃就想问了:“小光头是谁?” 苏晚筝心里“咯噔”一下。 她拉住男人的胳膊:“好啦好啦,时间不早了,老公你不是还有事吗?徐老师我们得先失陪了……” 他却像大山一样岿然不动,徐老师噗嗤一声笑:“还不好意思呢。她没告诉你啊,她小学的时候在我课上,用剃须刀把头发全剃光了。” 苏晚筝捂着脸,悔恨不已,公开处刑的感觉原来这么羞耻。 席江燃露出意外的表情,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看向耳朵发红的女人,“你还剃过光头?” 徐老师继续聊八卦:“我后来才知道,这丫头那时喜欢班上一个男生,鼓起勇气告白了,你猜那男生说啥?” “他说‘你把头发剃光了我都不会喜欢你’。结果,小光头这好强脾气,第二天上课把头发全剃了,。” 苏晚筝咬唇闭眼,她承认,这是她一辈子最黑的黑历史了。 她本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只要不去见以前的同学,席江燃就永远不知道,可谁想到…… 男人听完,悠悠地点着头:“原来是这样。” 他眼眸落向旁边别过脸,没脸见人的女人。 徐老师还没说过瘾:“对了,还有啊,小光头以前……” 苏晚筝眼看老师刹不住车,连忙抓住男人就溜,跑得比兔子还快:“好了!徐老师,我们真的赶时间了,下次再来看您!” 她拉着男人一路跑了好久,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彼时天色暗了不少,他们不知怎的跑到一座小池子旁边,周遭的人很少。 苏晚筝扶着柳树干气喘吁吁,差点老底都给掀没了。 男人站在她身边,不急不喘,视线幽深:“不是说乖乖读书么?还早恋?” “哪来的恋,还没开始就幻灭了。” 他摸摸她柔软的长发,“那男生真有那么好,你喜欢他喜欢到愿意剃头?” 小小年纪,就这么用情,他忽然有种不平衡感。 苏晚筝转过身去,闷闷地说:“有什么好,现在想想也就那样。” “长得帅,成绩好,总有一个理由吧。” “席江燃,你无不无聊,能不说这事了吗?”苏晚筝半捂着脸,天暗下大半,她脸上红晕依旧可见。 “不能。”他往前一步,皮鞋尖顶在她脚尖,将她逼退到一棵树下。 苏晚筝后背贴在树干上,几片叶子落在头顶。 她愣了下,他幽幽的视线里,在一片漆黑里挺吓人的。 男人轮廓清晰的脸,眼神低沉,唇瓣抿着气息。 苏晚筝盯着他,然后眨眨眼睛:“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她刚说完就笑了出来,一点没在意男人愈来愈阴沉的脸:“有什么好笑?” 苏晚筝满脸嫌弃:“你个大男人,怎么连一个小毛孩的醋都要吃啊。” 平时在公司雷厉风行,成天凶着张脸,怎么在她面前就幼稚得跟个孩子似的。 他没说话,俯身,强势的气息凑近,手臂将她困在自己胸膛和树木之间。 气息狭窄,彼此的呼吸像加热的巧克力丝,绵绵缠缠。 她脸颊雪白,眼睛潮湿看着别处。 有缕发丝掉在唇边了,乌黑的发与雪白的皮肤完美交融。 男人眯着眼俯身想拿掉,但莫名地,伸手拨头发的动作,变成了低头接吻。 他把她抵在树干上吻了好久。 苏晚筝怎么没想到他会这么大胆,这虽然是无人区,但也不知道有没有摄像头,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但她没抵抗的意识,身体绵软地被他抱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彼此气喘吁吁地睁开眼。 模模糊糊地,苏晚筝感觉嘴唇被他咬了个印子。 “你疯了。”她皱眉看向男人,声音娇娇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看着她小唇上的痕迹,男人心里某种奇怪的情绪得到满足,勾唇牵起她的手,带她离开。 天色暗下,苏晚筝的脸依旧滚烫,连带着手也变热。 另一侧,家长会如期进行。 时苒踩着点进班时,大多数家长都到了。 她匆匆将头发别到耳后,跟各位家长鞠躬打了招呼,微笑一一望过去。 嗯,全都到场了,都是些熟面孔。 只是…… 她目光慢慢定格在格外显眼的一男一女上。 女人容貌精致艳丽,毫不避讳地坐在男人大腿上,双手还勾着他的脖子,在窃窃私语什么。 那男人相貌精致,皮肤比女人还白,黑发下一颗漆黑的钻石耳钉尤为显眼。 他眯着狭长的桃花眼,一脸嫌弃地把女人往下推。 “讨厌,陆少你乱摸我。”女人像软骨头似的黏他怀里。 如此不注意形象,其他家长都忍不住抛去不悦的目光。 时苒皱了下眉,暗暗捏紧了拳。 陆小北的父母打电话说,他们今天外地出差没空,让舅舅来参加家长会。 小北那么乖一孩子,竟然有……这样风流的舅舅。 她耳朵微红,轻咳了声,对话筒说:“陆小北家长,我们教室后排有两个椅子,你们不用坐在一起。” 第50章 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人 陆翡立刻像抓到救命稻草,把女人顺势推下大腿,“听见没?影响到秩序了,老师让你坐另一个椅子。” 他拍了拍自己的西服裤,就像沾了脏东西那样。 那女人差点没一屁股摔地上。 她瞪了眼时苒,大小姐脾气上来了:“你开你的会,我跟我男朋友坐一起,不吵不闹,碍着你了?” 时苒见多了无理的家长,微笑处理:“这位家长,您跟您男朋友关系好没碍着我,但这里是教室,公共场合,你们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 女人嗤笑:“形象?你们读书人就喜欢装模作样,以为自己多高尚,一个月赚得还不如我家狗的美容钱多。” 时苒不动声色皱了下眉。 “你够了啊。”陆翡“啧”了声,抓住女人的手腕,厌恶地把她往外拖,“出去,不要妨碍老师开会。” “喂,陆翡!”女人似没想到陆翡会对她动手,生拉硬拽,尖锐的声音迟迟拖在教室里。 时苒沉着脸,十分冷静地给校警打电话。 正好有巡逻保安在附近,三下五除二把人给带走了。 陆翡叉着腰,一脸轻松地跟被拖走的女人挥挥手。 “哎哟我去,总算清净了。”他重新坐回陆小北的位子,对时苒合掌微笑,“打扰小老师时间了,抱歉。” 时苒抿了下唇,开始她的会议。 还好她有临场应变能力,情绪没受影响,家长会开得很顺利。 下会后,她收拾完东西,和家长们一一面谈完,抱着电脑出教室时,被一个身影堵住去路。 抬头一瞧,是刚才被那女人纠缠的男人。 “陆小北家长,有事吗?” 陆翡咬着快抽完的烟,他的容貌在一众公子哥里极好,皮肤雪白,鼻梁高挺,嘴唇染了桃花似的殷红。 眯起眼睛时,有种难以抗拒的野性与……性感。 只是,他看时苒的眼神,让时苒挺不舒服的。 说不上来,就是……不像好人。 时苒将本子抱紧,侧身要走,被男人横过来的一只红包给拦住。 他笑嘻嘻地:“小老师,真不好意思,今天影响到家长会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时苒愣了下,抬头看他笑意浅浅,却都清浅不及眼底。 心底横生一股无名抵触,校园不如社会复杂,她始终初心如一,从不收家长的礼。 “小北家长,一点小事不用挂心,下次不要这样就好。”时苒推了下他的手,抿唇认认真真地说。 陆翡叼着烟,眯了眯深褐色的眼眸。 见多了浓妆艳抹的瓜子脸,突然觉得乖乖的鹅蛋脸也挺可爱。 尤其在一本正经看着他时,又纯又乖的表情,配上那对清澈如露的双眼…… 啧。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红包上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和一点柠檬护手霜的味道。 身后天光逐渐暗下来,在他身后形成一幅墨色画卷。 不远处哪来的不知名花香,缠缠绵绵,勾着他的魂魄,不知要去何方。 陆翡眼底敛去玩味,多了分难得的认真:“小老师,你叫什么名字?” 时苒微微一笑:“刚刚开会时,我要求了各位家长把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写在扉页上。” 陆翡挑了挑眉。 要求了?他怎么没听见? 他低头打开家长会的笔记本,空空如也。 开家长会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他也不记得家长会什么内容了,只记得小女子粉白玉润的脸,亮晶晶的眼眸和柔软的声音,哪还有心情顾及其他。 再抬头时,女人已经离开。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阖上本子,轻哼出一声笑,挺有趣的。 —— 往学校门口走的路上,天色全暗,人变得稀少了许多。 苏晚筝先前看了天气预报,知道今晚要下雨。 她提前跟苒苒发消息说先离开了,牵着男人步伐有点急:“走快点。” 他倒不急不慢,淡笑看着她乌黑的马尾辫,有几簇钻进她白皙的脖子里,特别晃眼。 这样一想,已经许久没跟她这样手牵手慢慢散步了。 两人走到校门口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像道闪电般,毫无狱警地劈了下来。 “爸爸!” 苏晚筝脚步一滞,同样地,席江燃也停了步伐。 两人的手默契般地松开,又不约而同地看向身后。 当看到宋琉星母子慢悠悠而来时,苏晚筝听到身体里某样东西崩裂的声音。 那小男孩生得瘦弱矮小,穿着洗白了的校服,却快乐地飞奔过来,一下抱住男人的膝盖。 小泉抬起头,奶声奶气地问他:“爸爸,你说好晚上来参加我家长会的,怎么放我鸽子了呀?” 苏晚筝瞳孔用力缩了下,蹙着眉,再随着紧绷的拳头慢慢松开,手掌留下一串红印。 她无声笑了下,唇瓣上被咬过的痕迹火辣辣作疼。 一瞬间,上一秒的温存烟消云散般。 哦,又骗了她啊。 刚才问他,说是来这谈事呢。 她就觉得奇怪,怎么可能那么巧合,能在学校里遇见他?原来给儿子开家长会来了。 男人轻轻拧了下眉心,面朝孩子蹲下身:“说好?什么时候……” 他话问一半,宋琉星连忙走过来,拉住孩子。 她目光胆怯望向黑了脸的苏晚筝:“你这孩子,没见到爸爸在忙吗?过来,跟妈妈回家。” 小泉一下摆脱宋琉星的手,声音拔高,小眼充满恶意,“我不!爸爸一点都不忙!爸爸在跟这个阿姨在一起!” 他一边尖声说一边指向苏晚筝,刹那间,汇聚来三三两两的目光。 旁人眼里的情景,分明是原配带孩子抓到了小三,而苏晚筝就是那个小三。 于是不由自主对她开始议论起来。 孩子一边跺脚,一边委屈地大叫起来:“妈妈,爸爸是我的爸爸!是妈妈的爸爸!为什么爸爸总是跟这个阿姨在一起!” 如果说苏晚筝心头有一把刀,孩子的话像一只手握着刀柄,又深入了几分。 “这……” 宋琉星一脸无措,连忙把孩子拉到身边,呵斥道,“小泉,谁许你这么没礼貌!快点跟阿姨道歉!” 小泉积蓄了一下午的怒火,狠狠甩开妈妈的手,冲苏晚筝大吼大叫:“我不道歉!坏女人!臭阿姨!我讨厌你!你滚!你休想破坏我爸爸和妈妈!” 男人忽地站起身,脸色比这黑夜还深重,他压声喝住孩子:“宋以泉,你再说一句试试。” 五个字足够震慑住孩子躁动的心,他立刻安静下来,委屈地耷拉着脸看向爸爸。 席江燃脸已完全阴下来,即便在黑暗之中,宋琉星也能真切感受到他的怒火。 眼看着席江燃有要打孩子的冲动,她连忙把小泉拉进怀里,低声颤抖着说: “对不起,阿燃,对不起,是我没教好孩子,对不起,苏小姐……” 男人目光深黑,一寸不动地盯着小泉无辜埋进妈妈怀里的脸:“去道歉。” 他的命令沉沉如山崩,给人一种深重无形的压迫。 小泉终于是绷不住了,瞬间哭了出来:“我不道歉!我讨厌爸爸!爸爸你不要我了!” 尖叫声,哭声,夹杂议论声,震耳欲聋,苏晚筝却觉可笑至极。 她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在特等席观赏他们一家三口演了场戏。 戏剧,真够戏剧的。 她不悲不喜,一点也没表情变化,只是冷淡。 在孩子的哭闹和女人的劝慰声中,她走到男人面前,微微勾唇:“小孩子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找人伤害他,你何必对他那么凶?” 尖锐的话一出口,席江燃知道她生气了。 只是,她的怒火往往不形于表情。 她眨了眨眼睛,眼眶周圈泛热,有点疲倦了,“席江燃,你见你儿子不用瞒着我,也不用骗我。我生生气,顶多对宋琉星发发火,不会动到小孩子。” 他皱眉,“我不知道小泉今天也开家长会,是陆翡……” 苏晚筝抬手止住,看着他,“不关心。” 简单三个字便截断他的所有言语,男人身形微僵。 她看向他身后的母子,眼中充斥着析透一切的讽刺:“送你女人和儿子回家吧。” 说完,她掉头就走了,潇洒得仿佛与他只是陌路人。 但在掉头的瞬间,她眼泪就掉了下来。 从宋琉星带着孩子出现,到被指着骂、被路人指指点点时,她始终隐忍。 仅存的那点尊严攥在手里,含在眼眶里,终于在背对着他的时候,落了下来。 男人沉眸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想跟上她,却终是停了脚步。 慢慢聚拢的乌云压在天空上,月亮被遮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点光。 苏晚筝高跟鞋脱了拎在手里,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圣诞节快到了。 榕城大街小巷都装饰着铃铛和圣诞结,她走在霓虹灯闪烁的光影里,耳边是欢声笑语,心脏却是空的。 她在一处橱窗停了下来,慢慢侧脸望去。 模特站在玻璃橱窗前,穿着一袭雪白圣洁的婚纱,轻纱朦胧,不知用什么丝线缝制成的,还闪着金光。 苏晚筝一时看入了迷。 对于从小到大都没穿过婚纱的她来说,好像成了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奢想。 她麻木伫在橱窗好久,直到有位未婚情侣进去挑选裙子,女孩选中了那件婚纱,店员将婚纱取下来时,苏晚筝才如梦初醒。 橱窗空了,自己苍白又空洞的脸映在窗面上。 眼角有泪,唇瓣破了,口红全没了。 苏晚筝摸了下唇瓣上的伤,嘲讽地嗤了声。 想起被他压在树上那个吻,她心里横出一顿恶心,双眼猩热,狠狠用力擦干净。 再拿出口红,她像中了邪般,发狠地抹在唇上。 一圈一圈,直到把印痕彻底盖住。 看不见,就不存在了,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顶着张夸张的血盆大口,经过她的路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她沿着那条街慢慢往前走,漫无目的。 今晚要下雨,天气预报难得准了一回,等雨降下来时,她正在过马路。 从雨丝变成暴雨就一瞬间的事儿,她站在大雨里懵了一秒,同路的行人都护着脑袋往屋檐跑,只有她停在原地。 她眼睛被雨水打得睁不开,浑身都疼,耳边雨声轰鸣,强撑着的坚强在一点点崩塌。 她在雨帘里慢慢走到附近的超市门口,身上衣服浸湿透彻,雨水沾在身上,冷得她直打哆嗦。 苏晚筝无助地抬头,委屈点到达极致时,连眼泪都流不动了。 她寻思自己平时也没作恶多端,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惩罚她? 抱着膝盖坐在超市门口,看街上人来人往,踩着雨点脚步匆匆,每个人好像都有归属,除了她。 江清霾的车行驶过街对面时,sherry正在跟他通报出差几月期间,公司内的起伏状态。 sherry在副驾驶道:“具体宴会的流程都发到您邮箱了,华局酒店经理说周末请您吃顿饭,一起聊聊进程。” 江清霾视线漆黑地落在窗外,雨势很大,整个城市宛如进了水帘洞般。 忽地,他眼睛瞥到了某个像流浪猫似的女人。 “另外,江桃小姐已经打点离开榕城,去往海城……” “停车。” sherry的声音被他清冷的命令截断,愣了下。 徐司机立刻靠边,刚停稳,后车门就打开了,男人漆黑颀长的身影瞬间淹没在大雨里。 “江总!” 外面还下着大雨呢! sherry匆忙取了前座的伞,打开冲进雨帘里,努力追上男人。 苏晚筝下巴抵在膝盖上,低头盯着自己冻到没知觉的双脚。 手里的羊皮高跟鞋浸了水,报废了,她叹气,扔到一边。 不想回家,她闭着眼睛昏昏沉沉。 在这凑合睡一晚,都比回去见到那个男人好。 她疲乏的视线里,慢慢走入一双湿透的皮鞋。 苏晚筝怔了一秒,直到头顶响起男人愠怒的呼唤声,她的意识才慢慢被拉回来。 睁圆了双眼:“江……江总。” sherry发誓她从没见过江总生这么大的气。 向来在她眼里儒雅清润的男人,此刻二话不说,一只手臂把女人扛在肩上,像扛猪肉那样拎在手里。 男人的劲不小,苏晚筝这下知道痛了,低声埋怨:“你拉着我头发了,江清霾,动作轻点……” 他沉着脸,一个字不说,西服把她严严实实地裹住,扔进车后座里。 等苏晚筝回过神时,她已经坐进了江清霾的车里。 “……”她抿着惨白的唇看向男人。 他身上也被淋了不少,发丝湿透垂在两侧,在往下滴水,深黑的眸里压着摧城般的愠怒。 空气实在冰冷,苏晚筝犹豫着要说些什么:“我……” “淋雨,脱鞋,坐在街边上哭。” 谁知她刚出声一个字,江清霾便不悦地瞪过来,一字一句地,敲在她心坎上:“你想干什么?” 苏晚筝心里咯噔了下,低头偷偷把眼泪擦掉,像在公司被他训话时一样,一个字都不敢回复。 “你以为让他看到你的狼狈样,他就会抛弃那边的女人和儿子,对你忠贞不渝了?” 江清霾不用问也明白她淋雨是为了谁,他只是生气,气她为了那么个男人糟蹋自己。 江清霾的话向来很尖锐,刺到她心里伤口的位置。 “我没有。” 苏晚筝眼神暗了暗,别过头:“从没这么想过。我就是心情不好,在店门口坐一会,淋淋雨清醒下脑子。” 他额头青筋绷出,五指慢慢收紧。 清醒脑子?她糊弄谁呢? 奄奄一息地坐在那,像只没人要的流浪狗,她也不知道冷,不知道动,就差把“不想活”三个字贴在脸上。 江清霾用力抿着唇瓣,睫毛被雨水沾湿,细看在微微颤抖,这是他生气时的标准表情。 sherry在前座听着两人的对话,默默不敢动。 江总从来都是个静淡若水的男人,不论经历了怎样大风大浪,她只见过他真正动过两次怒,这是第三次。 半晌,他指尖微动,看向窗外的眸子恢复平静疏淡:“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人,知轻重、懂分寸。” 他没继续,苏晚筝垂下眉毛,也明白他后面想说些什么。 “对不起。” 长这么大,她其实就经历过一次淋大雨,没想到会让他生这么大的气。 江清霾沉眸闭气,都在后座,与她却坐得极远,视线落向窗外。 即便在同一车厢,彼此之间仿佛横亘着一个太平洋。 透过玻璃映出身边女人的脸颊,头发还是湿的。 刘海被掀到两侧,清晰可见额头上,江桃留下的伤痕。 想起那件让她委屈的事,心到底是软了。 默默一声叹,在她面前,他似乎从不能生气超过10分钟。 苏晚筝鼓起勇气,她主动坐过去,手指拉了拉他的西服角。 江清霾不予理睬,把西服拢到她够不着的地方。 苏晚筝凑过去,大胆地用毛巾擦擦他发丝上的水:“真生气了?” “走远点。” 男人嫌弃的表情,像只炸毛的落水猫,眉宇皱成了深壑。 但他没躲,偏过头任苏晚筝吃力地给他擦头发。 给他上下擦干净,江清霾是干净了,她的手酸疼不已。 这些男人……都没一个好伺候的! 第51章 手机为什么关机? 车子到了他的别墅,苏晚筝不是第一次来。 以前结婚前,只要公司有大活动,她都会到他家与他商讨一晚上,结束后就睡在小侧卧。 彼此太熟悉了,都没什么可避讳的。 结婚后,她收敛了很多,基本没踏入过这里。 但江清霾的房子没什么变化,一切家具如初,他不常在国内,基本不管理家里的事。 苏晚筝闹脾气闹够了,在他家,尤其在发火的他面前不敢造次,乖乖去洗了澡。 家里没有她穿的衣服,苏晚筝只好用浴巾把自己包裹起来,灰溜溜地快速蹿进房间,关上门。 没过几分钟,江清霾来敲门。 她支支吾吾地说:“有什么事你在门口说吧。” 她越是这样说,越让男人怀疑她在里面搞鬼,他口袋里有把万能钥匙,能打开家里所有的门。 苏晚筝在他开门前一秒,快速蹿到床上,被子裹好自己,规规矩矩地笑看着他。 江清霾凉凉觑她一眼,在屋里走了一圈没发现异样,把手里的热牛奶放在她床头:“喝了睡觉。” 声音漠然没什么起伏,气还没消。 苏晚筝瞥一眼那牛奶杯眨了眨杏眸,“遵命。” “被子裹那么多干什么?” 出门前,江清霾冷眉问,“现在知道冷了?还敢不敢去外面淋雨了?” “不敢了,真哒,下次再也不会了。”她笑眯眯的,最会讨人欢心这一套。 他严肃的脸才多了丝情绪,低头盯着她:“赶紧把牛奶喝了,我带走杯子。” 苏晚筝不情不愿,只好伸手去拿杯子,江清霾看到她身上穿的东西:“浴巾穿身上干什么?” 既然被他看见,苏晚筝索性也不藏了,埋怨:“还说呢,你家连一件像样的女人衣服都没有。” 她裹着浴巾,要用双手兜住才能防止掉下去。 手臂又白又细,摁着那浴巾,露出精致雪白的锁骨,使人很难不往下望。 男人立刻折开目光,用力扯了下领带。 这女人,是没有自知,还是……不把他当男人看待? 当察觉自己不对劲时,大脑第一时间将他拉回正途,微微沙哑嗓子:“我让阿姨买件衣服,等会送进来。” 苏晚筝这才彻底放了心,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完,嘴上还缠着圈奶渍。 她把杯子递给他,像完成家长任务的小孩:“谢啦,晚安,江总。” 男人离开屋子,攥着玻璃杯的手微微收紧。 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塞进唇瓣之间,漆深眸中的热度才一点点降下。 她的馨香和薄荷糖的刺激,反复充斥在他鼻尖。 喝了牛奶,困意很快袭来,苏晚筝关了手机,杜绝外界一切电话,安心在羽绒被里进入梦乡。 —— 深夜,外面下着大雨,有人却迟迟无法入眠。 男人疲倦着身躯坐在椅子上,脖颈低垂,手里攥着电话。 窗帘没拉拢,深紫色的天空夹杂闪电,将房间照亮了顷刻。 吴妈轻声进门时,便见到他这副欲睡不睡的模样。 她心疼地叹了口气。 从先生独自沉着脸回家,问太太回来没有时,她知道两人又吵架了。 她端了盆水,想给先生擦一擦脸,再劝他去房间睡,免得着凉。 蹲在男人面前,瞧他睡着时的容颜,薄唇紧抿,眼皮褶皱很深,修长浓郁的睫毛垂落,平铺下一片阴影。 吴妈跟着先生多年,从小到大,她见过他不少次熟睡的模样,与他共同经历了许多,早已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对待。 手刚碰到他,男人就敏感地睁开双眼,黑眸底一片清晰的血丝。 他见到面前有人时,眼睛亮了一瞬。 但看清是吴妈后,又恢复清冷。 缓缓蠕动唇瓣,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还没回来?” 听他声音沙哑得几乎破裂,吴妈疼在心里,默默摇头。 他眼底沉入一片深海,微微坐直身子,脖子和肩膀些许僵硬。 打开手机,只有一条宋琉星发的微信: 【阿燃,今天的事你跟苏晚筝都别生气,是我的错。老师让小泉在家长会上演出唱歌,他练了很久,一直闹着让爸爸来参加,我就骗他告诉他爸爸会来。谁想到,在学校门口正巧碰到你。】 他揉了揉太阳穴,沉眉关掉。 夜色沉重,如他眉头一般浓着一团化不开的墨。 —— 一晚上清静,苏晚筝睡得特别好,还是江清霾亲自来敲门叫醒她。 看她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样子,男人早已穿好西服衬衫,靠在她房门口:“你平常在家里就这个点起床?” 她唉声叹气:“今天又不上班,你让我多睡会。” 江清霾眼神严肃,声线清冷命令:“八点紧急开会,讨论四天后宴会的流程。” “啊,我怎么不知道?” 她一下惊醒。 对了,她昨晚关机了,有加班开会的消息她都没收到,“那你等我,带我一起去啊。” 看她匆匆忙忙起身,在床上找衣服找手机的模样,他湛黑的眸里不觉沁出一丝淡笑。 不过,那罕见的温柔只持续了几秒,“十分钟。” 苏晚筝妆也没来得及化,换好江清霾给她准备的新衬衫和西裤,便拎着包和化妆品往外走。 刚走出门,两人同时停住。 看见面前停着的宾利慕尚,与车前倚靠的高大身形时,江清霾眸色多了分寒沉。 但他脚步没多作停留,侧脸对一脸木讷的女人说:“给你两分钟解决。” 苏晚筝本来还在跟江清霾说昨天回母校的事,明媚的眼里带着笑意。 在见到那人时,像一盆水浇在头顶,笑容刹那消失。 她偏着头,装作没看见,加快脚步往后车走。 席江燃步伐更快,大掌从后面拉住了她。 他身上有股新鲜的烟味,在她头顶的呼吸沉厚,苏晚筝几乎背贴着他的胸膛,心生烦躁。 甩了两下,没挣脱开。 他眯着带血丝的眼睛,深深凝视她。 像有某种执念,一定要完成昨天被她打断的解释:“昨天我是陪陆翡去学校的,我不知道小泉也在开家长会。” 苏晚筝不愿听,即便听了,她也不会再信他。 人与人信任的裂缝,是一辈子都会存在的。 她淡淡看他:“你想解释什么?解释你没有骗我?好,我相信了,能放开我了吗?” 男人胸口一窒,她的眼神空淡如烟,仿佛那只是一双眼睛而已,不会露出任何情绪。 可刚才她跟江清霾一起出来时,他看到了。 她在低声与江清霾说什么有趣的事,她在笑。 无声将凝重压进喉咙,席江燃瞥了眼江清霾的车,问:“所以昨晚你住在他家了?” “是。”就在家门口被拦下,她没什么可遮掩的。 他拧着眉心,掌心加重了一分:“住在他家,手机为什么关机?” 她不知道他昨晚打了多少个电话,找了她多久。 直到凌晨四点时博说,监控录像显示她在街边被江清霾捡上车。 一晚上的疲倦都没能压垮他,但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感觉身体某处隐隐崩裂,承不住的那种疼痛。 听他的语气,苏晚筝忽生一股厌恶,自己在外三妻四妾,还怀疑她跟他一样品行败坏。 她不动声色,将厌恶转化成嘴角的笑意,轻轻反问:“那你觉得为什么呢?” 没想到她会这样反问他,一个想法便不受控制在脑海里浮现。 但席江燃黑眸只沉怒了一瞬,手腕青筋慢慢降了下去。 他了解她,知道她这样的表情和笑容,只是在故意惹怒他。 “不要闹了。”男人哑声道,攥紧她的手臂,“跟我回家。” 见席江燃没有恼羞成怒,苏晚筝本就燃烧的怒气更加旺盛。 她瞪他一眼,用力拨开他的手:“谁跟你闹?谁有时间跟你闹?你少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松开。” 男人被她推开几步的间隙,苏晚筝迅速开门上车。 江清霾在驾驶座,转了转银色的腕表,瞥她一眼:“走?” “赶紧走。” 眼看车子逐渐远去,男人伫在原地许久,眼眸沉着一片浓浓的浊意。 昨晚睡得足够好,开完会她依然精神抖擞。 当全公司上下知道她要上台表演时,沸腾起哄了好一阵。 大家谁都没想到,平日被称作凌睿小貂蝉的苏部长,竟然还会跳孔雀舞,这成了所有人最期待的节目之一。 凌睿集团下会后,员工们吃饭的吃饭,约着去看电影的看电影。 某个楼梯间的角落里,一位女人悄悄关上门,拿出另一支手机拨通电话。 不出几秒,对面就接通了,是道低沉如晚钟的声音:“喂?” “新消息,下周凌睿的宴会上,苏晚筝会上台演出。” 那边闻言,声音微微上扬:“时间呢?” “暂定在第八个演出,如果节目单后续有变化,我再通知你们。” 半晌后,那端悠悠地表扬,声音愉悦:“做得不错。” …… 苏晚筝开完中午的会便没什么事了,江清霾约她一起吃午饭,和戴鹃一起。 “戴部长?”苏晚筝眨眨无辜的眼睛,第一直觉是这俩人要找她训话,“我又犯什么错了?” 江清霾淡淡扫她一眼,“你不是下周要跳舞吗?舞学了没有?” “还没……”苏晚筝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戴部长想跟我跳双人舞?” “……” 江清霾低头揉了揉眉,“别小看戴鹃,她有舞蹈家协会资格证的。” “什么?”苏晚筝惊讶地睁大眼睛,这她还真没想到。 平日那么雷厉风行的女人,能统领部门还会谈生意,竟然还会跳国舞?这是什么宝藏女孩啊。 “这次让她教教你。” “她不会打人吧?” 苏晚筝后怕地舔舔唇角。 她见过戴鹃教训部门手下的模样,一字一尖锐地戳进人心里,都不带渗血的。 江清霾用笔尖敲她脑袋,淡淡道:“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苏晚筝虽然不想跟严肃的人多接触,但江总命令,她不敢不听。 第一次跟戴鹃吃饭有点紧张,全程木在那,菜也没吃几口。 “教苏部长跳舞,可以啊。” 饭桌上,戴鹃听了江清霾的话,轻轻一笑,红唇微扬,“国舞讲究弹性与点线结合,我看苏小姐身段挺好,腰软腿细,再适合不过。” 没想到她笑起来还有几分冰山美人的感觉,苏晚筝也对她微微笑:“但我没什么舞蹈基础,身体硬得很。” “只是跳一曲的话,基本功不用练太多,这点交给我就行,你放心跟着我学。” 戴部长比她想象中要好相处,苏晚筝盈盈一笑,“那我就先谢过戴老师啦。” 吃完饭,苏晚筝跟着戴鹃去她家里选曲,江清霾则回公司继续完善宴会的事情。 一连几天,她跟着戴鹃在租的一个舞蹈房练习。 每天时间都很紧,从早学到晚,几乎也挤掉了工作的时间。 但好在,每天都能看到成效。 有时她累得大汗淋漓时,转身能看到江清霾站在窗口,目光清淡地欣赏着她。 苏晚筝觉得自己没化妆又大汗淋漓的样子很丑,气昂昂地警告他不许再偷看,男人云淡风轻地给她擦汗:“我来检查你的进度,以免你搞砸我的宴会。” “……” 宴会上要表演的这支孔雀舞其实很难度很大,江清霾会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苏晚筝并不是独舞,戴鹃托关系找到一位孔雀舞学者,借来她饲养的一只白孔雀,唤名昭君。 昭君的过人之处在于它能在某种特定音乐环境下开屏。孔雀舞,若能与孔雀共舞,则为这场演出更增添异彩。 苏晚筝花了三四天的时间与昭君相处,总算是培养出了些许默契,她只要吹动手里的一支笛子,发出那种特定的声音,昭君便会开屏。 再加上苏晚筝手里的食物,随着编排的动作起舞,便能吸引孔雀与她完成一段舞蹈。 考虑到动物的不确定性,这段表演不会太长,但也算非常出彩了。 席江燃在她第一天练舞的时候来过,不过她把他当做隐形人一样,全然没搭理。 第二天、第三天他就没来过了。 但苏晚筝每次练完,时博都等在门口接她回去。 回了家,男人往往在客厅看财经新闻,她也不理睬,吃了饭后,就像陌路人一样回房间,谁也不主动说话。 连着这样好几天,直至宴会的前一晚,她异常忙碌,要选舞衣,选造型,还要一一联系客户们,提醒他们不要忘记明天宴会。 忙完一切,她累得躺倒在床上,澡也不想洗,只想闭眼睁眼到明天。 这时,卧室门被敲响,没人说话。 苏晚筝某根神经警觉地竖立,她睁开眼,平静无波地看着天花板,心知那是谁。 “有事?”她淡漠地问,一如这几天对他的态度一样。 “有你的快递。”他磁沉的声音响起。 苏晚筝抿了下唇,拖着疲乏的身体下床,解锁开门。 一只快递盒子伸进来,同时,一只宽大的手掌也压住了门。 苏晚筝眸光一凛,“松手。” 但彼时,男人的身体已经霸道地挤了进来。 不顾她的反抗,关上门,后背抵在门上。 “席江燃,你出去。”她气极地指着门口,如领地被侵占的猫,双眼凶狠。 算算,有两三天没正面见过她,也没听到她喊他的名字,男人一时喉咙动了动。 低头瞧她白净的小脸,身上穿着毛茸茸的家居裙,下面是一对玉白纤细的脚踝,有明显的淤伤。 他无声拧了下眉,知道她最近在学舞,一练就是一整天,还把腿弄成这样。 如果知道她会受伤,一开始就不会提那个要求。 他无视女人刺猬般的敌视,淡声问:“明天的舞准备好了?” 见到他看到自己伤口的表情,她忽而不气了,慢慢勾唇,“当然准备妥当,毕竟那是江总的宴会,我必须做到最极致。” 换言之,她辛苦练习乃至受伤,是为了江清霾。 为了江清霾…… 男人剑眉沉入谷底,他隐忍住情绪:“我看看舞裙。” 她笑容不减:“江总替我修改了,他说穿得太暴露不好。” 席江燃眸中浓着一片化不开的雾。 替她挑选衣服、修改尺寸,这明明是身为丈夫的他该做的事。 她故意气他,而他也成功跳进了她的设想里。 男人脚步往前一顶,坚硬的膝盖闯入她双腿之间,毫无怜香惜玉地将她压在墙上。 手臂撑在她脑袋一侧,俯身,凝望她的视线漆黑而危险。 “苏晚筝,你就这么想惹怒我?” 她听见他愠怒的嗓音,平稳住身子,慢慢站直,对视着他。 “琉星和小泉的事,我已经向你解释,你还想我怎么做?” 呵。 最后那句反问,让她克制得很好的心情,一下又涨起怒火。 她慢慢抬起下巴,问他:“记住这种感觉了吗?在当席太太的这些年,我几乎每天都在经历这样的愤怒。” 席江燃身体一僵。 “而你只几天就受不了了?”她在努力笑着,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她从不是肯受委屈的女人,却为了他,一次又一次降低自己的底线。 他喉结滚动,心底某处被触及到,凝望着她的视线柔软了片刻。 苏晚筝无低头捋了下眼前的发,慢条斯理说:“你问我还想怎么样,我要宋琉星和宋以泉永远离开我的视线。” 第52章 那就还你自由 “你做得到吗?” 她连续三个直接又凌厉的反问,让席江燃静默。 半晌,他松开了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苏晚筝独自一人靠在墙壁上,一股自嘲感蹿上喉咙,压抑充斥着浑身。 她笑了,眼泪却滚了下来。 她刚才都在说什么呢? 提了那样荒唐的要求,竟然还期待他的点头,还期待他会做出改变。 —— 昨晚一场,闹得两个小夫妻不欢而散,早饭间,席江燃主动给她倒了牛奶,把盘里的牛排给了她。 苏晚筝兀自吃完自己碗里的,没动牛排和牛奶,带上包便要去公司。 她手放在门把上时,忽然听见身后男人说:“给我一年的时间。” 苏晚筝脚步顿住,眼眸浑然睁圆,转头看向他。 他坐在椅子上,俊容被阳光笼罩出柔和的光影,认真、且清晰地告诉她:“一年,我会解决所有的事。以后不会再有宋琉星,也不会有其他人。” 在触及到他的视线时,神经将这股触电般的感觉传递到四肢百骸,全身都浸没在他那句话里。 她掌心甚至沁出了汗。 他昨晚没有把她的要求当做荒谬,他很认真地思考了,给了她一个时间。 她该相信他吗?毕竟是他曾经的女人,和他的骨肉,他真的能说断就断吗? “所以,不要再哭了。”他嗓音压下几分心疼,眸中的柔软快将她融化。 苏晚筝察觉到自己耳朵发红时,立刻转过身。 她摸了下自己的脸,她昨晚哭过的痕迹很明显吗? 她犹豫了片刻,声音缓慢从胸腔发出,少了先前的咄咄逼人:“你说的这话能信吗?” “我什么时候对你言而无信过?” 苏晚筝无声地笑了下,眨眨眼睫毛:“那如果一年后,你没有实现你的承诺呢?” 问出这句话时,她也不知道心里期待怎样的回答。屏息凝神,听他会怎样说。 席江燃迟疑了几秒,然后他一字一顿,嗓音温存夹带凉意:“那就还你自由。” 还她自由…… 苏晚筝眼瞳渐渐睁大,离婚从他嘴里说出来时,竟让她心头陡然一凉。 席江燃静默地看她,等她的回答。 苏晚筝没再多说一个字,便径直离开。 望着那扇半掩的门,以及太阳下杂乱飞舞的颗粒,男人浅浅一笑,喝了口她没喝的牛奶,沉重了几晚的心情终于回温。 抵达公司时,公司里灯都没开,只剩几个综合管理部的同事在整理东西。 不过,她的办公室倒是挺热闹。 小米带着几个她认识的女同事,在瞻仰她的新舞服。 见她到了,小米眼睛冒着星星,拉她去看:“筝筝姐,你快看江总给你重新定过尺寸的舞服,好漂亮!就像一只真孔雀一样。” 苏晚筝无奈地瞥了眼,相较修改过的上一件,暴露的设计稍微收敛了些,显得不那么俗气。 雪白的长裙是用金线制成的。 灯光掠过,一片圣洁的雪色中夹杂着金灿灿的光,再配上孔雀尾上的五色伪眼,真的像一只高雅清丽的白色孔雀。 “确实漂亮。”她点头感叹,江清霾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合她的胃口。 低头看了下表,时间差不多了:“把裙子收好,我们过去吧。” 酒店门口聚集着不少保安。 很显然,这是场轰动全榕城的盛会,届时不知会有多少媒体粉丝到场,安保工作俨然成了最辛苦的一项。 已经有些宾客陆续入场了,戴鹃以及其他部门的部长在招待宾客。 她拎着裙子快步走过去:“抱歉,戴老师,我马上来帮忙。” “舞裙很漂亮吧。”戴鹃瞧一眼她手里拿的裙子,微微勾唇,“江总为了你的裙子设计,熬了好几个晚上。” 苏晚筝一下有些意外,不好意思地一笑,“等下我进去谢谢他。” 她进里屋换上迎接宾客的衣服,是一身修饰身材的月白色旗袍,旗袍裙摆上勾着斜纹,淡雅清丽, 大腿处分了岔,走起路时,一对雪白纤细的长腿若隐若现。 苏晚筝随手将头发盘起,再迅速补好妆,端着腰肢和标准的微笑便走了出去。 出门时正巧遇见江清霾,他作为这场宴会的主人,一身藏青色手工定制西服,从衣身到裤腿笔挺整洁。 见到她时,一丝惊艳掠过眼底。 苏晚筝左右环顾:“林如雪呢?” 江清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朝她身后招了招手:“这里。” 她转身瞧去,便见那女孩模样约二十来岁,长得很年轻稚嫩,皮肤真如雪般纯白。 鹅蛋小脸乖巧可人,眼珠子像镶嵌在上的明珠,眨动起有小鹿般清纯的美感。 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连苏晚筝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林如雪小步跑来,在苏晚筝面前停步子,微微鞠躬:“苏部长好。” 苏晚筝望着她一笑:“林小姐果然是美人,难怪网友能给出那么高的荣誉,今天一见,算是见识到了。” 被夸赞后的林如雪低眸浅笑,一抹红唇像白雪皑皑里的一朵红梅,美得极致。 这张脸就算是放在大荧幕上,也是360度无死角的。 不得不说,江清霾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江清霾在她身后说:“席江燃的车还有十分钟到,你告诉她该怎么做。” 苏晚筝想了想,然后慢慢走近女孩耳边,唇角扬起:“等他下车时,你就走过去跟他说……” 十分钟后,记者围聚得愈来愈多,酒店安保开始吃力起来。 尤其当席江燃的车子抵达时,整个场子像被点燃那样沸腾。 举着席江燃名牌的粉丝团,各路围堵的记者,一时间将酒店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林如雪远远看着那从车上下来的男人,“那就是……江总。” 他似万丈光芒般被所有人簇拥着,俊容刀刻般极致完美,浓眉墨眸,如天边触手不可及的星辰。 初入娱乐圈,她第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宴会,第一次见到那样英俊瞩目的男人。 那一刹那,心动是真的,眼底真切铺满了爱慕。 而女孩的所有表情,苏晚筝在旁侧都瞧见了。 她了然于心,淡淡勾唇:“去吧,林小姐。” “哦,好。”林如雪如梦初醒般,提着裙子走过去。 手足无措,表情羞涩,在让自己心动的男人面前,心跳、举止,一切一切都错乱了。 苏晚筝淡淡倚在大门,看着女人走向他。 她发尾做了小卷,微微遮住三分之一的脸颊,颇有种上海滩烟花女子的美感,只是眼底划过一缕无声哀意。 嘴上说着不在意,原来看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朝自己丈夫奔赴而去,是这样的感觉。 摄像头和记者太多,时博一边护着江总一边阻拦,忽然一缕裙角飘进在视线里。 席江燃抬眸对上林如雪的视线时,她感觉连呼吸都暂停了,血液在那一刻凝结成冰。 一见钟情,原来是最美的四个字。 顿时,粉丝圈和记者圈都传来议论:“那不是林如雪吗?那个什么【迪士尼在逃公主】?” “看她好像跟席江燃认识?” 她当即红了脸,迈着轻轻的步子走过去,挽住男人的胳膊。 林如雪这个简单的动作,无须言语,骤然炸开了锅。 女粉丝们沸腾尖叫,记者们像打了鸡血一样,更加疯狂—— “林小姐,请问你跟江总是什么关系?” “江总,世人都传闻你是隐婚,难道您的太太就是林如雪吗?” 席江燃蹙眉看向身边这张脸,说陌生倒也不陌生,是他投资电影的女主角。 他俊容沉下,望着林如雪搭在他胳膊上白皙的手,抬手想拂开。 “江总。” 林如雪眸光漉漉地瞧着他,踮起脚,红唇在他耳边低语:“是苏部长让我来的,她说,这是你欠她的。” 男人当即眸色有了异样。 他扫一眼大门的位置,便见一袭月牙旗袍的女人正微微倚靠在那,朝他晃了晃酒杯。 他心里立即明白些许,眉头突突跳了两下。 这女人,原来千方百计求他来参加宴会,是为了这个。 他没再推开林如雪,却黑沉着脸,迈步往酒店内走去。 记者们仿佛看到自己疯狂上涨的kpi,手拿相机一顿猛拍。 要知道席江燃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不食烟火,出席宴会从不带莺莺燕燕。 林如雪,是唯一一个能近到他身,且触碰到他的女人。 这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苏晚筝挺直了身子,拨弄了下金栗色的卷发,眼睫弯得明媚可人:“江总,林小姐。” 她瞧着他的视线多了分狡黠,仿佛诡计得逞了般。 席江燃淡淡扫她一眼,旗袍很适合她,她拥有江南女子一般精致柔软的长相,白皙娇瘦,该有肉的地方曲线极其优美。 唯一美中不足,是她露出脚踝上的一点点淤青。 只是那样瞥了她一眼,他小腹竟蹿上一股热。 “你们座位在里面第一张圆桌。”苏晚筝对林如雪眨了下眼睛后,安置两人入座。 目送二人离开,苏晚筝心里第一次有了玩弄他的快乐。 却在想起林如雪见到席江燃眼神时,眸子又暗了下来。 她从侍者的盘子里接了杯红酒,抱臂轻轻贴在墙壁上喝。 嗯,有点苦涩。 继席江燃后,再次引起轩然大波的,是苏晚筝的爷爷苏丘。 她安排他们坐靠前的座位,握着爷爷的手笑道:“爷爷,你今天精神气也太好了,这身黑色的唐装很帅。” 苏丘笑着拍膝盖,摇摇头:“老都老了,哪里还谈得上帅。” 大伯苏晟环视一眼台上环境,笑说:“凌睿这么大的排面还真不得了,果然是能跟世盛匹敌的公司。” 苏晚筝拉开椅子,给他倒酒寒暄:“大伯上次跟席江燃合作的单子出的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苏晟眼神暗了暗,苏丘轻哼了声:“他自己不成器,工厂质量出差错,按时交不上货,直接让世盛亏空八千万。” 苏晟面上多少挂不住,低沉下来。 苏丘却还在继续教育,指指点点道:“那么好的机会,你自己掌握不好,难怪你成不了大器。” 苏晚筝却为刚才爷爷的话怔了下。 八千万……这可不是小数字。席江燃明知大伯是贪他钱和名,却还愿意跟他签合作? 而且,也从没听他提起过。 她心脏颤了两下,不觉转头看向不远处主座上的男人。 他今天一袭深黑西服,黑白分明,低调简约的高雅,领结和皮带配的都是她亲手给他买的那一条。 林如雪坐在他身侧,谨慎又害羞,一会给他倒酒一会和他搭话,男人不甚在意地敷衍。 一个不经意间,视线相触,他幽幽地瞧着她,眸里几分危险几分沉寂。 苏晚筝刹那心脏像被电击了下,抿了抿唇,避开视线。 “哎,也就是阿燃性格好,疼你,这钱他没多计较。”苏丘瞪一眼苏晟,“但我真是在席家面前没面子。” 苏晚筝抚抚老爷子的肩膀:“爷爷,别动气,有什么事回家再说,今天来玩就玩得开心。” 苏丘这才重露笑容,但很快又变得凝重,压低声音问:“筝筝啊,你是不是跟阿燃吵架了?” 她眨眨眼睛:“嗯?没有啊。” 苏丘横一眼那臭小子,问:“阿燃怎么跟其他女人坐一起啊,他身边从不带女伴的。” “爷爷,工作需要而已,大家彼此都是同事,没什么问题的。” 苏丘嗤一声:“没什么问题?我看那姑娘对阿燃挺有好感的,一直缠着他说话,你瞧见没?” 苏晚筝耸了耸肩,抬头时,正看见江清霾在舞台边朝她招手,连忙起身:“别乱想了,爷爷。老板喊我过去了。” 她说罢匆匆过去,因为裙子的限制,不能小跑,只能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苏晚筝以为有什么大事,江清霾抬手将外套脱下来,淡淡扣在她肩上:“空调降温了,外套穿着。” 她“哦”了声,乖乖把衣服披上。 “从刚才开始,一直盯着林如雪那边。” 江清霾温淡地替她抚弄西服领,注视着她的眼睛,“不高兴了?” “哪有。” 苏晚筝下意识否定,笑着往后退了步,“刚刚跟爷爷提到他而已。跟着你混迹那么多年,我还没那么小心眼。” 她笑着打哈哈,摸摸西服以示感谢,继续去招待客人。 江清霾伫立,轻轻晃着手中的高脚杯,浅抿了口,注视她离开窈窕背影。 真的不在意么?她不知道,她的眼睛不会骗人。 苏晚筝走到大门口,翻了翻名册,还有贾月和沈宴没到。她长吁口气,这小子,要她的邀请函还给她迟到。 没等多久,便见沈宴的车子到了。 她支起身子,揉了揉酸涩的小腿,快步迎了过去。 但才走到门口,望着从沈宴后座下来的女人,脚步又顿了下:“贾小姐?” “苏部长。” 贾月穿着身淡紫色的长裙,拿着手包,过去与她握手,表示歉意,“抱歉,我来迟了。” 苏晚筝有些懵,看向沈宴:“没事……你们认识?” “15分钟前认识的。” 沈宴带笑的嗓音传来,一手搭着车门,潇洒如一地站在那,“是我开车没看路,不小心擦碰到贾小姐的车,致使她的车熄火了,我就做个顺水人情送人上来咯。” “是嘛。”苏晚筝眨眨眼,一眼就瞧出沈宴对贾月有所图。 贾月脸颊红了:“是我的问题,才拿到驾照就自己开车,出了事故。沈先生人真的很好,帮我联系拖车公司,还邀请我上车。” 她一边夸赞,一边满脸写着“沈先生真是个优雅的绅士”,苏晚筝莫名想笑,领两人往里走:“快进去吧。” 沈宴晃着酒杯单手抄兜,眯着眼瞧贾月那如水般的身姿:“刚刚路上,贾月说你同意了她一个要求,她才肯参加宴会的?” 苏晚筝低头对着名单册,“嗯。” 沈宴胳膊拱拱她:“什么要求?该不会是要我的签名照吧?” 苏晚筝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差不差。” 沈宴一拍腿:“难怪!我就说她在车上的时候,怎么总透过镜子瞧我,原来是看上我了。” 苏晚筝微微扬起下巴,无情打断他的臆想:“不过,人家想要的是与席江燃的合照一张。” 她说罢合起册子,往后面的化妆室走去,独留下沈宴留在原地,风中凌乱。 筵席展开序幕,一切自由从简。 晚饭上齐后,大家吃饭的吃饭,不饿的互相聊天碰杯,顺便增一波人脉。 不少老总们都慕席江燃之名而来。 他的桌前自然是最热闹的,但席江燃并未离座,谁来了只是清淡点头作聊,不深入话题。 陆翡瞧他那副阴沉的脸,就知道他根本心思不在吃饭,也不在宴席。 平白无故被摁了个女人在身边,推手还是自己老婆,他能不气么。 他与对座的李琼墨交换了个眼色,主动找起话题:“我跟那个小太妹分了。” “什么小太妹?”李琼墨喝了口茶,挑眉问。 “啧。” 陆翡瞧他一眼,“就我爸塞给我的那个女的,在小北家长会上,那女的直接坐我大腿上,闹到我哥和我爸那去,自然就分了。” 第53章 你没资格 “哎,我发觉我现在越来越老年化了。” 陆翡叹口气,将碗里的红烧肉夹走,夹了一筷子豆芽,“现在肥腻油荤都不想沾,想吃点素的。” 他瞧着筷子上那片小豆芽,突然便想起教室门前,黄昏光景下,那张柔白恬静的小脸。 干净的粉唇,漂亮清冷的眼睛,以及一脸正经的表情。 依稀记得她那天穿了个小白衬衫,包臀裙。裙子窄得可怜,稍稍一弯就露出大腿。 小腰那样细,身体哪哪都平平板板的,真跟豆芽差不多。 说到底,是缺男人滋养。 李琼墨镜片下视线锋利,托着下颌低笑:“听你这意思,看上谁了?” 陆翡喝了口酒,“才见过一面,八字没一撇呢,等有了那撇,再带给你们瞧瞧不迟。” 席江燃似乎一点聊八卦的心思都没有,脸庞宛如霜雪覆盖,勺里的汤也没心思喝了。 他起身想出去抽支烟时,不远处,一身烟灰衬衫的男人迎面走来。 步伐顿住,席江燃波澜平静的眸底慢慢出现裂痕。 两双眼睛对上时,仿佛拉开一场无声的战线。 “近半年不见,席总别来无恙。” 江清霾率先开口,手掌落在左肩,以示礼貌地鞠一躬,“你能到场是我的荣幸。” 他嗓音温淡,眼眸深处波涛暗涌。 席江燃缓缓开口,没什么情绪道:“江总客气。” 江清霾的视线转而望向林如雪,“小雪,不要忘记苏部长教你的东西,好好照顾席总,不许有差错。” 林如雪不懂他话中意味,只当是叮嘱,点点头。 但席江燃听出他语气里的故意。 他唇角轻冷勾了下,好一个苏部长。 “听闻江先生把妹妹送到海城去了?” 江清霾淡淡拢眉:“那丫头不乖,三番五次找苏部长的麻烦,我这样做也是给她一个训诫。” 席江燃无声挑眉,“江总挺爱替有夫之妇操心的。” “保护下属而已。” 江清霾嗅出那丝敌意,唇角提起笑意,“苏部长从大学毕业就跟着我,一直到现在,谁都不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欺负她。” 他最后那句话,微微加重了语气,故意说给席江燃听的。 林如雪在旁边恍然大悟,原来苏部长结婚了,她还以为江总和苏部长关系不一般呢。 “保护也该有个限度,手伸得太长,难免惹人口舌。”男人说话间眸内幽黑,夹杂森冷。 江清霾忽而笑了,没有再接他的辩驳:“席总提点的是。” 到底是在宴会上,多少双耳朵听着,再深入聊下去,就该被扒底了。 便在这时,sherry从大厅门外进来,匆匆走到江清霾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闻言眉头轻蹙,转头表情平和地点头:“席总尽兴,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席江燃盯着他离去的身影,黑眸淡漠,温存尽无。 林如雪瞧他脸色不佳,碰了下男人的胳膊,小心翼翼问:“席先生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喝点柠檬水?” 他面若冰霜地扫一眼周围,没找到他想找的人,沉声问:“苏部长在哪?” “啊?苏部长……” 林如雪不解地回答他,“应该在后台化妆间吧。” 她话音刚落,男人便放下酒杯,转身朝宴厅门外走去。 他开了化妆间的门,空无一人,椅子上搭着江清霾那件藏青外套。 男人缓步走进去,漠然扫一眼,里屋的更衣室门是虚掩着。 苏晚筝正在更衣室换迎宾的衣服。 她刚艰难地拉下旗袍的后背拉链,听到脚步声时吓一大跳:“更衣室有人!” 回头望去时,男人一身清冷地立在那。 更衣室无光漆黑,而他站在光影交错的地方,灯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拉长。 他俊容黑沉,蓄着一座冰山般,眸子幽冷地望着她,一点也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苏晚筝见到是他,长舒了口气:“你吓我一跳。” 她没什么警戒地转过身,把耳坠取下来,若无其事地问:“林小姐没陪着你吗,你这样突然过来……” 话还没说完,便听门“砰”地一声。 她吓得一震,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臂被人拽住摁在了墙上。 旗袍脱落到肩膀,她后背冰凉贴在墙壁上,心脏颤了颤。 光源触及不到的漆黑里,他脸庞轮廓若隐若现,但那股扑面而来的愠怒,却很清晰。 “不解释解释?”他缓慢吐字,嗓音听似平静,却带着真切的怒火。 他的怒气一直压抑着,从什么时候起呢? 大概,是从那天她离开的当晚,他听说她被江清霾捡回家开始。 他那晚没睡,并且直到今天前的每个晚上,都没睡好。 不仅如此,当江清霾把外套披到她肩上时,她没有拒绝,反而对他笑。 憋得太久,手指的力道控制不住,掐着她肩膀的地方,印出红迹。 她盯着男人的眼睛,无声一笑:“让你挽着个女人出席宴会而已,又没让你真跟她做什么。” 男人手指突然掐住她下颌,力道够重,疼得她差点以为骨头碎了。 真正让他发怒的是她的态度,毫不掩饰、云淡风轻。 仿佛就算他跟林如雪做了什么,她也会是这样不在意的表情。 他轻冷勾笑,膝盖抵着她细细的腰际,“亲手把丈夫送到别的女人手里,席太太够大度。” “大度吗?” 她被他压得哪里都动不了,下巴还疼,索性也不挣扎了,“我也这么觉得。毕竟我已经心怀慷慨两年了,早就习惯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老公。” 话语尖锐地又把话题引到争吵点。 他冷下眉眼,唇瓣冰冷地在她耳边问:“为此,你就这样报复我。江清霾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即便要把另一个女人送上我的床,你也不会说声不。” 她或许是不愿意的,但因为是江清霾的命令,她都会做。 因为江清霾,在她心里的重要性超越一切,对么? 苏晚筝深深吸了口气,眼圈红了。 听他亲口说这些,她无法做到真正平静。 她用力往胸腔输送氧气,却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长时间练舞让她很累,面前男人的质问和眼神,让她更累。 “是又怎么样呢?”苏晚筝盯着他那张乌云沉沉的脸,无力地笑了下。 从沈宴到江清霾,他不满她身边的所有男性,却从不检点自己的行为。 “听他的话,是因为在他身边,我有被照顾,被关心的感觉。从初识到现在,他从来都一直护着我,不让我受一点委屈。” 苏晚筝盯着他,眼眶逐渐变得温热,一字一顿地问,“但你呢?” 他给她的永远是痛苦、眼泪,和为另一个女人离去的背影。 她的话无疑是最凌厉的剑,狠狠刺入男人胸腔深处,直至心脏。 他用力地呼吸,双眼泛着猩红,握着她的肩膀几分颤抖。 他慢慢松开她,从让人绝望的压抑,再到颓然疲惫,只需几秒钟:“好。” 苏晚筝心脏颤抖跳动,呼吸深深浅浅。 她眼眸闭了下,这样的日子,或许是该划上句点。 “一年,我等不了。” 苏晚筝的嗓音在黑暗里,缓慢且清晰,“我没办法再委屈自己300多天。别把我当傻子,席江燃,其实,你真想跟宋琉星分,根本就是一句话的事,哪用得到一年。” 一年,只是他的推脱,说到底,还是舍不得那朵野花。 一年后,她只会陷得更深,更加离不开他,他就更能在外彩旗飘飘。 “既然你放不开她。那我们还是开始谈的那样,如果找到小澈的骨髓配型,就……离婚吧。” “离婚后,你和她好好在一起,给孩子一个有父亲的童年,也……放过我。” 该怎么开始,就怎么结束。 这是她能想到解决这段痛苦的最好方法。 一开始就是交易的婚姻,一旦加入感情,就变味了。 谁知她话音刚落,男人眉头突突地跳动,刚平息的情绪如过山车般瞬间高涨。 他摁住她的肩膀,将她困在墙角和自己胸膛的位置。 男人的手伸进她衣服时,她身体陡然发凉,颤抖了下:“席江燃!” 他的手顺着她胳膊摸过去,摸到她空空如也的手指。 脸颊猛然一沉,他将自己无名指上从未摘下过的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 将她抱在摇摇欲坠的木桌上,力道很猛,“又提离婚,又忘记自己为这两个赌气的字吃了多少亏?” 苏晚筝一巴掌想拍他脸上,被男人精准钳制住。 她手挣扎两下,毫无作用。 她胸膛急促地起伏,说:“我真想赌气,根本不会在这里跟你好言好语。我没闹到媒体,闹到席家,闹到世盛,是因为我还把你当丈夫看待,但你不要给我得寸进……” “啊!”她话没说完,身体陡然一凉。 男人冰铁般的手桎梏着她:“照你意思,我还该‘好好感谢’你的恩德了。” 死死挣扎,掐咬尖叫,却终究不成办法。 “你这疯子!这里是更衣室!” 她心脏骤停般,拼命想躲,被他弄疼了,眼泪一下掉落。 衣服撕扯间,黑暗深邃,唯独门缝渗进的一点光,隐约能照亮男女喘息起伏的身影。 …… “她人呢?” 江清霾蹙眉看眼腕表,第一个节目就快开始了,她该给各个席位敬酒,却迟迟见不到人。 sherry摇摇头,“从刚才就没见到苏小姐了。” 彼时,林如雪正从洗手间出来,听到两人的对话:“苏部长的话,刚刚在化妆间,席总听了也找她去了。” 江清霾眸光骤然一凛:“多久前的事?” “四十分钟前吧,挺久了。” 男人黑眸重重一沉,他把手里酒杯往桌上一扣,阔步往后台化妆间走去。 空气靡靡,一片漆黑里,她一只胳膊搭在苍白的脸上,旗袍被撕扯到了小腹部。 男人垂着脸颊,低沉叹了口气,用外套把她裹住。 无声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哄孩子。 她颤抖地哭着,刚才挣扎得有多激烈,现在就有多沉寂。 双腿都是软的,被折腾得站不稳。 “不要哭了。”他低沉地叹,起先用手指帮她揩眼泪,到后面越掉越多,根本停不下来。 “滚出去,王八蛋!” 压着沙哑哽咽的嗓音,她狠狠将他的外套摔回她自己身上,望着他的眼神一片漆黑疏冷。 内心被屈辱折磨得几近崩溃。 他暴露本性后,还装作好心,戴上温柔的面具,再让她甘心被禁锢在这段婚姻里。 哭过后,她的情绪慢慢恢复镇定。 重新把迎宾服穿好,装作若无其事地理好衣领,但细看,手指在微微颤抖。 有一颗纽扣,像故意和她作对一样,怎么都扣不好。 席江燃想上前帮她,手刚伸过去的刹那,女人就往旁边躲了下。 眼神充斥警惕,睫毛与嘴唇都在发抖。 她虽然没说话,但恐惧清晰而见。 大概是那个眼神刺进他心里,席江燃的动作僵了一秒。 然后,手慢慢折回放入口袋,疲倦地闭了下双眼。 几秒后,他转身离开这狭小的空间。 化妆间有人在补妆,见一个男人从女更衣室走出来,惊得面面相觑。 他步伐沉重地走出去,摸出根烟抽着,拿下时,发现烟嘴上残着她的口红印。 摸了下嘴角,手指上多了抹殷红。 他闭了下眼睛,太冲动。 每每她对峙,他的大脑都不像平日那样可控。 烟雾缭绕,迷蒙着心智,让席江燃恍惚间想起多年前的事。 是的,他自己内心清楚。 是谁都可以,沈宴,张宴,王宴,他都可以忍,但偏独江清霾不行。 烟雾弥漫间,从走廊深处缓缓传来脚步声,他自顾自地低头抽烟,不用去看,也知道那是谁。 江清霾走到男人身侧,打量着他。 手工西服向来熨烫平整,有一点痕迹都十分明显,此刻,席江燃身上的衣服已皱得不成样。 仔细再看,皮带是重新扣过的。 江清霾眉眼逐渐染上清冷,可他表情依旧平静如水。 这是两个身居高位者的共同习惯,喜怒从来不形于色。 两道冰冷的眼光对上时,没有方才在宴会上那样收敛。 “她在里面。”江清霾开口一句肯定,眉间聚了层戾气。 男人没说话,自顾自地在抽烟,胸腔传来深重的呼吸声。 江清霾视线阴鹜,对着他静淡若水的侧脸,将那件他最在意的事告诉他。 “那晚是我在街边把她捡回去的,并非她主动来找我。她懂得身为妻子的分寸,就算过得再不好,也不会主动要求在一个男性朋友家过夜。” 男人眉眼未动,但手里的烟头突然掉落几粒烟灰。 江清霾望着他:“结婚两年,你根本不够了解她。这个丈夫的角色,你自己掂量做得合格么?” 这句轻飘飘的话,无疑在男人心里投下沉重的炸弹。 他低头盯着欲灭不灭的烟头,忽而胸腔发出自嘲一笑:“合不合格,你没资格评判。” “我没资格?” 江清霾喉结危险滚了两下,直勾勾地问,“你忘了当年是谁让你有娶她的机会?你忘了当初如何信誓旦旦地说,你会护她一辈子幸福?” “江总。”sherry在旁边抚上男人的肩膀,示意他压制住情绪。 “当年确实是你犯的错给了我机会,但不代表你有资格诘问我。” 席江燃目光沉静如浮冰,“如果后悔让她嫁了我,你该反省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为什么最后娶她的不是你。” 心脏最深处的柔软被刺中,江清霾呼吸骤然凝滞。 “席总,请别再戳江总的伤疤了。”sherry皱眉拦在江清霾面前,“当年的事,谁都是迫不得已,所以……请别再说了。” 席江燃淡淡扫一眼男人腥红的眼眸,没再说话,将烟摁进垃圾桶里,便转身离去。 sherry转而安慰自己的主子:“江总,别把他的话放心上,他是故意激你。” 他抬手止住她的话,嗓子沙哑:“席江燃说的是事实。” 走进去时,女人抱着膝盖靠在更衣柜旁边。 地上是被扯坏的旗袍,空气里绯糜的味道,已昭示着刚才发生过什么。 他沉眸俯身,蹲在女人眼前,抬起她的下巴。 竟把她欺负成这样。 脸颊上夹着泪,睫毛湿湿的发颤,杏眸空洞的没有神采。 他手指的温度,终于让苏晚筝有了点动静。 她觉得自己这模样太狼狈,甚至根本不能见人。擦擦眼泪,转过身去,不想被他看见。 “晚上的舞不要跳了。”他把她扶起身,不能抱她,外面很多双眼睛在看着。 苏晚筝一开始双腿发软,整个身子倒在男人怀里,慢慢才能站稳。 她咬牙攥拳,抹掉脸上未干的痕迹:“我没事。” “不要在我面前逞强。” “我要跳。练了那么久,我不跳对不起戴老师,对不起期待的宾客,也对不起我自己。” 他掰正她的脸:“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他对不起你。” “江总。”苏晚筝闭了下眼睛,似乎很疲倦,但十分坚定,“我真的没事。” 第54章 当时脑海只有一个念头 见她坚持,江清霾没再说什么,扶住她的腰,帮她稳住身体,慢慢往外走:“先去房间休息,确定没事了再说。” 她点点头,被他带到化妆间旁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有床和沙发。 江清霾给她倒了杯水,披上毯子,坐在床边看她小口小口地喝着。 神态空洞,发丝微乱,不显狼狈,反而有种落魄千金的美感。 她举杯喝水时,江清霾瞧见她手指被男人强行戴上的钻戒,沉下眼眸。 “现在第几个节目了?”她喝了点热水,情绪好多了,抬头问他。 “第二个。”江清霾打开房门,“你确定要上台的话,再过20分钟就准备化妆了。” “好。”她点点头,露出疲倦的淡笑,“谢谢了,江总。” 谢谢这两字从她嘴里说出,多少显得生疏。 他淡淡凝眉,叮嘱了几句便起身离开,给她一个人安静的时间。 外面依旧歌舞升平,凌睿邀请到的舞蹈天团一下将气氛推至最高,七彩斑斓的灯光晃得人眼疼。 陆翡正抽着烟欣赏,便听身边椅子被拉开,席江燃在一片喧闹中落座。 “去那么久。”陆翡踢了下他的椅子,颇有深意,“得是憋了多久啊。” 李琼墨踹了他一脚,没眼力见的男人。 而席江燃似心里有事,完全无动于衷,也没理睬两人。 低头看表,距离她上台还有一个半小时。 彼时,另一侧不起眼的座位处,有位女子缓慢走向男人:“酒店经理那边已经打点好,钱给够,设施仪器不会有错。” 男人点头喝了口酒:“还有不到两小时,苏晚筝就会上场,‘老蛇’下了命令,这次行动不能出差错。” “放心吧。”女人点点头,低声说,“席总也回座了。” 男人动作一顿,目光灼灼地瞪着席江燃的背影,慢慢锁眉。 只要席江燃在场,就是他们计划的威胁。 女人不以为意:“他有那么在意他太太吗?不是说席江燃跟小雀也有点暧昧吗?” 男人“啧”了声:“你懂什么,责任归责任,爱情归爱情。” 女人轻嗤:“说那么好听,还不都是为了上床。” “你提醒我了。”男人笑了声,拿出手机,“如果小雀能牵制住席江燃,倒也算没白培养她。” 时间推移至9点半,第五场是个魔术表演。 魔术师在台上变幻多端,台下发出阵阵惊呼,男人低发了条短信。 正值孩子睡觉的时间,公寓3楼的灯光熄灭,宋琉星正拍着孩子的后背给他讲故事。 讲故事讲到她自己都昏昏欲睡时,枕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显示的陌生号码让她皱起眉头,瞧一眼熟睡的儿子,然后起身到阳台去接:“喂?” “是我。” 男人冰冷熟悉的声音响起时,宋琉星吓得手抖,手机差点掉下阳台。 “你……” 她毛骨悚然,惊恐到牙齿打颤,“你还联系我做什么!我们说好的,结了那30万就再也不联系!” “你别急,只是拜托你帮个忙而已。” 男人低笑了笑,缓缓转动着尾戒,“我发给你一段短信,你现在立刻发给席江燃,然后把手机关机。” 宋琉星喉咙一噎。她记得现在阿燃应该在凌睿的周年宴会上。 她心底涌上一股怒气:“你们又要干什么!” 男人平静勾唇,“小雀,听话,这是最后一次联系你。”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最后一次’的承诺已经许多遍,但对宋琉星每每都会相信。 她挂了电话,晶莹的眼泪挂在眼角,她看一眼卧室熟睡的孩子,坚定握了握拳,发了消息。 第八场表演,如期而至。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你们期待了一晚上的节目,让我们凌睿部长,苏晚筝带来舞蹈《云端雀翎》。” 台下一片掌声雷动,苏晚筝彼时已经化好了孔雀妆,眉心点缀一朵青色花钿,眼影用淡蓝与浅绿相融,眼梢带出狭长灵动。 她穿着雪白的孔雀纱裙,眨眸微笑间,宛如一只灵动活泼的小幼雀,回归山林般,自然野性的美。 台下呼声最大的是沈宴,拿着手机一边拍照一边给她大声打call。 苏晚筝对他微微一笑,俯身邀请昭君上场。 真孔雀上台表演,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场上连连发出惊叹。 昭君立在头顶音箱,俨然把它当成树枝,微扬着她雪白修长的脖颈,羽翼丰满美丽。 “这倒挺有意思的。” 陆翡来了兴致,眯眼叼了支烟,对席江燃说,“那孔雀一瞧就价值不菲,看那毛色和眼神就知道,专门温室里伺候大的,你老婆可以啊。” 李琼墨单手点烟,讽刺他一声:“你还懂孔雀的眼神?” 陆翡笑着抽了口烟:“我爸就爱养这些东西,孔雀啊草泥马啊柯尔鸭啊,都略懂略懂。” 席江燃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关注不在孔雀,也不在任何,只专注凝视着台上的她。 就在几小时前,被他欺负得路都走不了的女人,竟还坚持要继续跳。 心里没担忧是不可能的。 苏晚筝视线环扫台下观众,见到爷爷自豪的视线,对他勾眉一笑。 再落向席江燃时,目光清冷几分,宛如陌路人一样避开。 万众期待的音乐声响起,孔雀舞的音乐优雅绵长,这曲目是自编的,录入了昭君空灵般的叫声,美得直击心灵。 便在这时,席江燃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扫一眼想关机时,宋琉星发的一段话却吸住了他的视线。 【阿燃,你现在有空能来一趟吗?小泉突然发了好高的烧,喘不过气来了。】 宋琉星盯着那行绿色对话框,紧张地握住手机。 其实,刚刚男人让她发的是【我发了好高的烧】,是她擅自改成了小泉。 她没有信心,他会为了自己抛弃那边赶过来。 席江燃眉头微拧,突地一下站起身。 陆翡正准备欣赏美人与孔雀跳舞,瞧他神色凝重,“怎么了?” “马上回来。” 陆翡皱眉:“喂,你老婆马上跳舞了你都不看?” 他没接话,一边低头往外走,一边拿出手机发消息。 台上的苏晚筝能见到舞台下的所有,也包括,男人低头离去的背影。 她当即瞳孔狠狠缩了下,突然大脑空白。 音乐在耳,她好像忘记了所有的动作。 是他要她上台表演的,她为此花了那么长时间练习,不惜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而他竟然连一眼都不看? 鼻尖像被什么尖酸的东西刺了下,涩又尖锐。 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绪,淡漠地背过身去,准备开始她的舞蹈。 在舞蹈开始前,她有20秒的时间背对大众,吹动乐器让孔雀开屏。 在这二十秒内,席江燃叫来了时博,把宋琉星发的消息告诉他。 时博点头:“我知道了,席总,您快回座吧,我马上过去看看宋小姐。” 男人赶时间般,转身打开宴厅门:“嗯,有事联系。” 在他往位置上走时,陆翡在和他招手,男人目光淡淡扫了眼苏晚筝纤细的背影,唇角平整。 音乐逐渐升华,在苏晚筝即将转身开始舞蹈时,他视线慢慢上移,突然敏感地察觉到什么。 角落,有一道男人声音对着对讲机道:“就是现在。” “咔嚓”一声,空气中有什么断裂的声音。 苏晚筝还在吹着那首乐曲,恍惚之中,她听见人群中传来尖叫。 以为是昭君开屏让他们欢呼,全然没在乎头顶那盏巨大吊灯的吊线,慢慢地断裂开。 沈宴察觉到了,发疯似的要往舞台上冲:“头上!苏晚筝你他妈发什么呆!快跑!” 头上? 她放下笛子,慢慢抬起头时,那根线“崩”地一下断裂。 在吊灯环崩裂的同时,一道迅速到让人无法看清的脚步,已经挪到她身边。 苏晚筝仰头看着巨大的灯离自己愈来愈近之时,手臂被一道又急又沉的手拉住。 她被拉进一个温暖熟悉的拥抱里。 耳边是他急促低喘的声音,与在试衣间彼此交融时一样的声音。 “轰——” 一声巨响,整个宴厅黑暗了大半,恍惚间,如同身置地狱。 一时间烟尘四起,人群沉默了几秒后,陷入惊恐的尖叫当中。 警卫听闻吊灯出事,立马冲了进来,先把宾客隔绝在外,再拉上帷幕。 沈宴被隔在人群最外侧:“苏晚筝!我草!你们放开我!” “筝……筝筝,咳咳……”苏丘唤着孙女的名字,差点没从轮椅上跌下。 但这些呼唤的声音,都被警卫隔绝在外。 苏晚筝慢慢在一片尘雾里睁开眼。 她整个人像被座大山压住,但跌在地上时,后脑没磕到地,垫到什么温暖的东西。 她顺着往后摸,是只大手,垫住了她的后脑。 她抽手时,手掌上满是红色的黏稠。 那一刹那的红,让她大脑狠狠被蛰了下,慢慢地抬起头。 头顶男人压在她身上,凭着自己身材优势,用身体死死护住她。 旁边是坠了一地碎片的巨大吊灯,坠落的地点,就是她站在那吹笛子的地方。 苏晚筝心陡然一惊,忍不住抓紧面前男人的衬衫。 如果,她刚才没有没推开,她现在会是什么样…… 身上的男人以为她哪里受了伤,嗓音沉沉落在她耳边:“怎么了?哪里疼?” 这道声音,磁沉低哑,是她枕着入眠,在梦里万千萦绕的声音。 烟尘拂去,她颤抖着看向席江燃清晰的面孔。 眼眶温热,呼吸窒闷,像有什么爆发的情绪在心口决了堤。 “你……你疯了!” 她抖着声音,那样害怕地捧着他的脸,眼泪流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什么时候跑上台的?如果灯砸到你怎么办?!” 她从未在他面前这样惊慌失措过,眼泪像止不住般,往他的掌心里掉,砸在他手背的伤口上,有点疼。 “有没有受伤?”席江燃手落在她发丝间,指腹轻轻抹掉她的泪。 眼神像沉进了一片大海,隐忍的,疼痛的,深情的。 “没有……我没受伤。” 苏晚筝颤抖地哭着,话都说不连贯,捧着他受伤的大手,慌乱无措,“你……你呢?让我看看,很疼吗?哪里疼?” 他缓慢蠕动唇瓣,想说什么,几滴温热的血滴在苏晚筝脸上。 她恐惧地睁圆眼睛,便听男人闷哼一声,弓着的身体再也撑不住,往她怀里倒下,重量尽数压在她身上。 在知道她没受伤后,他忍着的疼痛骤然松弦,让他一下昏厥了过去。 刚才灯坠落时,他的腿被砸中了,现在已经毫无知觉。 苏晚筝看到他的脖子里、发丝间都是飞溅的碎片。 她慌张至极,拍着男人的肩膀,不敢重力,怕打到他伤口:“席江燃?怎么了?醒醒!” 鼻尖全蹭着血腥味,加上他晕倒,恐惧蔓延全身,让她身体发软,生怕他这一昏就醒不过来了。 她把男人扶到地上躺好,扯着沙哑的声音喊:“来人……有没有人,有人晕倒了……” 很快,酒店经理带着江清霾上了台,见她毫发无伤时,江清霾紧绷的眉宇松弛片刻。 “快打120!他不行了,他身上有好多伤……”苏晚筝抓住旁边保安的袖子,急得眼泪直流。 “筝筝。”江清霾把她扶起来,将她颤抖的身子拥进怀里安抚,“已经打120了,很快车就到了,没事,没事了。” 苏晚筝在他怀里发抖,身上的孔雀裙沾满灰尘。 撕扯的纱线掉落,梳好的发髻乱了,妆也哭花了。 120救护车很快抵达,送走了伤势最重的席江燃,由陆翡和李琼墨陪同离开。 江清霾和沈宴陪着苏晚筝坐另一辆车抵达。 经检查,席江燃右腿粉碎性骨折,身上大大小小玻璃划破的伤痕多达十余处,但还好都不深,也没有触碰到血管,算万幸中的万幸。 苏晚筝身上没有半点伤,就连倒下去时,她的后脑都被他的手护着。 医生说她只是受了点惊吓,在医院挂一晚上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夜深人静,沈宴守在她床边,江清霾作为主办人,折回宴会场地安抚宾客。 苏晚筝抱着膝盖坐在那,任冰凉的液体流进身体,她裹着被子,捧着热水还觉得浑身发冷。 今天经历惊险的那一幕,不可能不在心里留下阴影。 男人血滴在脸颊上的温度和味道,她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起。 “吃点东西?”沈宴拿起刚才外卖送的米粥,低声问她。 苏晚筝摇摇头,没胃口。 “在宴会上就没怎么吃,还是得吃点。”成天满嘴跑火车的男人,难得耐心温柔。 苏晚筝目光疲淡,“你晚上不用拍夜戏?” “你还操心我呢。”沈宴嗤一声笑,把粥吹凉,喂到她唇边,“乖乖张嘴。” 他都喂到嘴边了,苏晚筝也不再矫情,他喂一口她吃一勺,慢慢就见了底。 “真乖。”沈宴挑了下她的下巴,“我刚还在想你如果不肯吃,我怎么撬开你的小嘴。” “少来。”苏晚筝没什么力气拍开他的手,目光看向门外,“吊完这瓶水,我想下床去走走。” 沈宴知道她的心思,低声说:“席江燃现在在手术室,家属都进不去,别想了,安心睡一觉,明天就能见到他了。” 安心?不亲眼确认他平安无事,叫她今晚怎么安心。 不过,护士她输的这瓶药里有镇定剂成分,再加上经历了一天,她足够疲惫了,很快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醒来,沈宴已经不在了,换成时苒睡在旁边的陪护床。 吊瓶输完了,苏晚筝心里还挂念着席江燃的事,立即翻身下床,尽量动静很小了,却还是吵醒了时苒。 “唔。”她揉揉眼睛坐起身,“筝筝你醒了啊,饿不饿?你爷爷早晨5点来送了早饭。” 苏晚筝皱眉:“沈宴怎么把你叫来了,你今天不上班吗?” 这小子,她又不是需要24小时陪护的重症患者,打扰苒苒做什么? 时苒微笑:“请了一天假,没事的。洛扬听说你出事了,说下午你出院后,我们一起去吃顿好的。” “那晚上我得好好谢谢他了。”苏晚筝淡淡一笑,捏捏发酸的肩膀,“我去看看席江燃。” 时苒料到她一醒来就去见他,跟着起身:“走,我陪你。” 俩女孩来到外科手术层,病房外守着道颀长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偶尔困倦地打呵欠。 时苒眯起眼睛,怎么瞧那男人有几分眼熟? 苏晚筝率先走过去:“陆少,你还没走啊。” 陆翡还穿着宴会上的那套西服,面容难掩倦态,看样子是在病房外守了一夜。 “出这么大的事哪敢走,还好熬夜习惯了,能撑得住。” 陆翡伸了个懒腰,微眯着眼睛,“听医生说你没伤,就是受了点惊吓,没事吧?” 她眼神逐渐暗下来,“嗯。” 陆翡摸摸她的头发:“没事就好。” 那个时刻所有人都是懵的,包括苏晚筝自己。 只有席江燃冲到了她面前,在短短两秒不到的时间里抱住了她。 陆翡明白,那时的席江燃甚至可能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她。 第55章 又要问我,又不信我 想起两人那些恩怨纠葛,缠绵曲折,陆翡淡淡叹了口气。 她指腹慢慢摩挲着他给她戴上的戒指,尺寸大了些,总往下滑。 苏晚筝小声问:“能进去看看他吗?” 她还是有些心软,试衣间里,确实是她把话故意说得太偏激,太心狠,才刺激他对自己做出那种事。 “去吧,他醒了有一小时了,麻醉刚过,浑身都很疼。”陆翡替她开门,转身时,忽地撞进一双熟悉的黑眸。 他当即动作顿住,门都忘了关。 时苒也想不到,她会在这里遇到陆小北的舅舅。 而且刚才听筝筝和他说话的语气,他俩貌似认识。 她对陆小北舅舅的唯一印象,就是他那张皮囊极好,但一看便知是风流浪子的脸。 他把她堵在教室门口塞红包的模样,简直像极了在校园门口堵截女生的混混。 时苒心知这样的人与自己并不在同一世界,点点头,往后退了步,想假装不认识。 一场家长会而已,她觉得这男人也不会记住自己。 可谁知她往后退一步的同时,男人皮鞋尖就抵了上来。 他低头凝视她的发顶,带着故意欺弄的笑意,“小老师,才几天你就忘记我了?” 时苒心跳猛地一漏,鞋尖被他抵上时,莫名有种肌肤相触的羞耻,连忙缩回自己的小白鞋。 她头都没敢抬一下:“小北家长,抱歉,我没认出是你。” 满脸心虚,黑眼睛看都不敢看她,小鹿般的鼻尖冒出湿湿的汗意。 陆翡心底那股痒意又蹿了上来。 装一下都不会,一看就是乖孩子,没撒过谎。 “没认出我?” 陆翡挑挑眉,手指慢慢抬起她的下巴,“小老师,你说你总是低着头,怎么能记得我的脸?” 时苒小心脏一抖,他指尖有股淡淡的烟味,冰凉的戒指抵着皮肤。 她缩了缩脖子,对视进他深黑的桃花瞳里。 小老师的下巴,嫩嫩肉肉的,再往上一寸就是樱色的唇。 细瞧才发现,她右侧杏眸旁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陆翡喉结默然动了下,瞧她被自己吓住的小脸,不觉发笑。 在学校初见时,她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还以为是个高冷的小老师,原来是只纸老虎。 “现在,记得了吗?” 他悠悠问了这句,时苒才猛地往后退了步,让他松开自己。 她低头摸自己的下巴,耳朵红了:“记住了,小北家长。” 从小都没接触过这种强势的男人,哪敢说个不字。 “我有名字。”陆翡听那“小北家长”怎么都不舒服,慢慢吐出两个字,“陆翡。” 陆翡? 时苒第一意识是土匪的匪。 虽然很符合他的形象,但怎么会有人取这种名字? 看她眨眨眼睛,迷惑不解,陆翡笑了:“那你呢?” “啊?”时苒反应了下才知道,他在问自己名字。 或许是被刚才短暂几秒的对视所吸引,她如同被蛊惑了般低声说:“时苒。” “时苒。” 陆翡念念有词,若有所思,“什么苒?” “草字头,下面是冉冉上升的冉。” 陆翡在心里默默描画,故意问:“有这个字吗?” 时苒:“……” 然后,她怪异地瞧他一眼:“你可以去新华字典查一查。” “从没用过那种东西。”陆翡淡淡一笑,摸着下巴,“或许,小老师可以送我一本。” “小老师”这个称呼用顺口了,就不想再换了。 时苒眼光怪异地瞧着他,从没用过字典的男人,送了他就会用了? “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寄信人写我名字。” 陆翡递了张纸条给她,本期待女人见到他住陆家公馆时,艳羡惊喜的眼神。 却不想她只微微蹙眉:“陆先生当真?” “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 陆翡哼了声,“可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有我家地址,收好了,一个不小心被偷了也说不定。” 时苒:“……” 满脸嫌弃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什么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真以为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转? —— 苏晚筝走进里屋,时博坐在旁边敲电脑,听见她走进来,脸上露出喜色:“席总快看,太太来了。” 床上男人怔了下,话题聊到一半,他慢慢抬头望去,便见女人身形纤瘦地站在那。 他被子下的手慢慢攥紧,一时之间,仿佛忘记了伤口疼痛。 上下打量她,确认她真如医生所说,没受伤,还完整地站在她面前,心情慢慢松了些。 然而苏晚筝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男人额头和后颈都包着绷带,病服衬领微敞,若隐若现的胸膛上贴着胶布。 身上到处是伤,虽是小伤,却也足够触目惊心。 苏晚筝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几十片碎玻璃划破皮肤的感觉该有多疼啊。 时博识趣地合上电脑:“席总,太太你们聊,我下去买点早餐。” 房门关上,苏晚筝慢慢走过去,俯身摸到他额头的绷带,她轻轻地问:“很疼吧。” “不疼。” “骗人。”她控制不住眼眶温热。 席江燃清眸温润,窗外和煦的阳光似乎特别钟情于他,温暖渲染着他的脸庞。 她欲哭不哭,他心情却仿佛极好,他的太太懂得心疼他了。 “除了右腿以外都是小伤,没伤到筋骨。”他解释。 苏晚筝攥紧拳头,红着眼睛看他的右腿:“被灯压了一下,还重重摔在地上导致的骨折,怎么可能不疼。” 男人淡淡一叹,握住她独自攥紧的手:“你又要问我,又不信我。” 听他嗓音都哑了几度,苏晚筝愈发想哭。 她低头摸他手背上的绷带,是为了护住她的头而受伤的。 席江燃正看见她手指上的戒指,眼中多了丝柔和,用左手握住她的手背。 “医生查了怎么说,会留下后遗症吗?”苏晚筝抬头瞧着他的吊瓶问。 “没问,医生也没说。”他黑眸闪烁,故意逗她,“可能真的有问题,所以才没告诉病人。” 她眨眨眼睛:“你别吓我。” 男人却一点也不紧张,仿佛真的事不关己:“真不能走路了怎么办?” 怎么办,她照顾他啊,毕竟他是为她摔坏了腿。 苏晚筝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心,我还没冷血到那个地步,不会不管你的。” 他眼神微亮,悠悠地说:“意思是,不离婚了?” “……这跟那事没关系。” 苏晚筝沉默敛眸,怎么扯着扯着,还是继续试衣间那个话题了。 她照顾他是出自良心,离不离婚关乎原则,两码事。 席江燃眉头蹙起再松开,神情掠过飞快。 似乎两人只要一谈起婚姻的事,气氛就变得异常沉默。 苏晚筝也不想让他心情太糟,于是很快找了新话题:“对了,宴会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 “灯光吊环年久失修,初步以事故处理。” 她深深抿了下唇,虽然早有预料,但她总觉心里毛悚悚的。 年久失修,却偏偏掉在她站着的位置,会不会太巧合了些? 男人深深看她一眼,一眼参透她脸上的情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已经派时博带人一个一个调查当晚的宾客,放心。” 苏晚筝木木地“嗯”了声,直视着男人问:“你也觉得那不是事故。” 他没说话,掌心覆在她手背上:“一半一半的几率吧,你不要多想。” 苏晚筝不相信,他这话分明是给她喂定心丸。 她无视了他的话,直接问他:“所以你知道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他话接得自然,“昨晚才发生的事,就算真有人要害你,调查还需要一段时间。” 直到时博拎着两份早餐进门时,苏晚筝也没想明白,到底是谁要这样害她。 若说害她,是因为她苏氏千金尊贵的身份,倒也说得通。 但那天到场的都是交好的达官贵人,谁也不缺个尊贵的名号,怎会对她下这么毒的手? 她虽然表面不说,心里明白,席江燃会让时博出手调查这事,就证明他手里掌握了什么,只是他不告诉她。 “席总,太太,可以吃早饭了。” 苏晚筝把早饭拿到男人面前,病床的小桌板放下,筷子勺子按顺序摆好:“不聊了,先吃饭吧。” 男人却双手一摊,露出掌心的绷带,“手痛。” “……” 时博助攻:“太太,医生说了席总这几天的手最好安静输液,不要乱动。” 苏晚筝瞧他一眼,认了,把碗端到眼前,搅了搅里面清淡的汤粥,吹凉了再喂到他唇边。 她俯身时,几缕留香的发丝落在他脸颊上。 锁骨,以及下方的皮肤离他那么近,稍稍抬头就能吻到,那寸白皙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他心底涌出股躁郁,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其拢到脑后。 苏晚筝怔了下,没反应过来。 前领一紧,男人已经给她扣好了胸前扣子。 她即刻意识到什么,耳根一红,把碗往旁边一放。 好心喂他吃早饭,他眼睛都在看哪里! 男人慢条斯理,声音灼哑了几度,偷看竟然还有理:“你要体谅一个【饿了】的病人。” 他故意咬重“饿了”两个字,一时间,病房顿时充满了小夫妻独有情趣。 时博清了清嗓子,忽然觉得自己待在这是个错误。 苏晚筝没好气瞪他。 饿饿饿,喂了那么大一碗粥还饿,猪都没他吃得多。 “手累了。”苏晚筝把勺子碗都收进垃圾桶,望向旁边假装隐形人的时博,“那我先走了,让时助理继续吧。” 时博干笑两声,满脸写着“我哪敢”三个字。 不料男人也没阻拦她往外走。 时博看了看席总,起身在门口喊了声:“太太,你早饭也不吃了?” “时博。”席江燃叫住他,“陆翡让你查的那个叫吴骆的人,怎么样了?” 吴骆是华居酒店的当班经理。 事发当晚,陆翡说,他瞧见吴骆一直戴着对讲机,在和那个男人在通话。 时博认真时沉下眉眼,跟着声音也压低:“陆少确实眼尖,查到了点东西,吴骆早在三天前就把吊灯全部换新了。” 席江燃皱眉:“换新?那警方怎么判的是年久失修?” “后来联系了厂家那边,他们倒承认得爽快,说吊灯环是以前旧批次不过检的货,就被归进这个原因了。” 席江燃问:“厂长现在被抓了?” “是的。” 听了时博的话,他了然于心。 眼睑慢慢闭拢,沉声道,“是他们做事的风格,规划得这么缜密,连替死鬼都找好了。” 时博暗暗捏拳:“真狠啊,若不是您当时提前察觉到吊环摇摇欲坠,太太定是躲不过那一劫。” 席江燃面色沉寂,默默攥紧拳心。 他也不敢想象,若自己没往上多看几分,又或者,他迟了几秒回大厅,会变成怎样的后果。 毕竟生死只在一瞬之间。 他沉眸喝了口茶,换个思绪。 昨晚苏晚筝开舞前,宋琉星发给了他一条诡异的短信,那很明显是为了故意引开他。 他问时博:“宋琉星昨晚到底出事了没有?” “我还没去到宋小姐家,就听说酒店出事了,立刻折返了回来。”时博低声猜测道,“宋小姐一定又是受了那男人指使,故意打了那个电话给你。” “联系宋琉星让她过来,告诉她我有话跟她说。另外准备一部新手机,晚上带人去学校,把小泉接回来。” 时博愣了下:“席总,把小泉接回来的意思是……” “字面意思。” 时博怔住,看男人沉寂冰冷的眼睛,他想席总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也不会再原谅宋小姐了。 “好,我这就去。” —— 苏晚筝出了病房没立即走,心里还是惦记那男人的。 她站在门口等主治医生结束,跟他谈席江燃腿的伤情。 医生说,他的脚只是普通骨折,并无大碍,只要疗养得好,没有得后遗症的可能,她的心才真正落下。 跟医生道谢时,他微微一笑说:“不客气,刚才也有位小姐来问过。” 闻言,苏晚筝眉毛聚拢,浅笑不变:“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吗?” “对,很年轻,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苏晚筝温柔笑问:“她问了哪些问题?” “席总的病情、病房号,还有用什么药最好。” 苏晚筝闻言,心里顿时如明镜一般。 她再鞠一躬:“知道了,有劳医生照顾席总啦。” 转过身时,她笑容淡了几分,冰冷入骨。 这些女人真是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 一个一个逐步击破太累了,是时候该一网打尽了。 等席江燃出院后,就商量哪天公开婚事吧。 苏晚筝抄兜站在护士台前,给李琼墨拨了个电话。 他正在医院药理室,看到是她来电,第一时间接通了:“喂。” “李医生,帮我个忙呗。现在医院空房紧张吗,我想让席江燃换个病房。” 李琼墨转动椅子,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换病房?” “嗯,最好能换楼层那种,外面记者挺多的,我不想影响到他休息。”苏晚筝脸部红心不跳地撒谎,“麻烦啦。” 李琼墨拨弄着钢笔,没有怀疑,她是他太太,家属要求更换病房并不罕见。 “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帮你查查,有的话下午直接就办入住。” “谢谢啦。” 挂了电话,她下电梯来到一楼时,医院门口聚集了不少记者,正拦着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女人。 苏晚筝眯起眼睛,凑近门前去听发生了什么事。 “林如雪,请说明昨晚宴会上你为什么能跟席江燃一起出场好吗?” “林小姐,您跟席总真是恋人关系吗?” “林小姐,您能拿下那部电影,也是因为席总是投资人吗?” 林如雪显然是背着经纪人偷偷来看席江燃的,她没想到自己打扮得这么严实,一出医院,还是被记者堵得死死。 没有公关经验的她,面对那些刁钻的问题,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足无措地站在那。 记者们都精明,如果两人没有什么关系,当事人应该会第一时间反击造谣,甚至发律师函。 但林小姐这一句完整的话都憋不出来的态度,实在可疑。 眼看情况愈演愈烈,苏晚筝胸腔淡淡散出声叹,她低头用软件打了辆车。 等了2分钟,司机给她发短信说到医院门口了。 苏晚筝这才走过去,拉住林如雪快速穿过人群。 “苏部长!”林如雪小脸写满惊讶,被她拉得踉踉跄跄,“你……怎么在这?” 苏晚筝出现得快,拉着人离开也快,等走到街边时,记者人群才蠢蠢欲动地往这边来。 “林小姐,你可不能走。” 有腿快的记者跑上来,一把拉住林如雪的手臂,林如雪吓得惊叫起来。 “干什么呢?”苏晚筝皱眉瞪过去。 她跟记者打交道惯了,没半点好态度,一脚朝记者踹去。 那记者吓得松了手,林如雪成功进到车里。 “喂,你……怎么踢人呢!信不信我给你拍下来发网上!” 苏晚筝手搭在车门上,堵住他的去路:“这位大哥,是你先碰人家姑娘手的。” “我那是因为要拦住她……” “当众拦公民,你是交警吗?是的话就请出示交警证,” 苏晚筝慢悠悠地抬眼,“一个无良记者,公然跟一个女孩在街边拉拉扯扯,又是堵截又是乱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黑社会聚伙抓人呢。” 她说到最后,笑容眯了起来,像只蓄势待发的野兽:“再说,你们刚刚不是问小林姑娘,她和席总的关系吗?” “如果小林姑娘跟席总真有什么,你敢动席总的女人,岂不是在老虎头上跳舞?” 第56章 如果你还想见到你儿子 那记者一句话都插不上,听到这,着实后背凉了下。 是啊,这样一想,好像没毛病。 苏晚筝转身敲敲车窗,示意司机可以走了。 汽车远去,林如雪趴在车窗上,有点着急地看着她,似乎想感谢,又似乎是担心她一人面对那些记者。 有些见多识广的记者仔细瞧了苏晚筝,摸摸下巴:“这位,好像就是昨天席总舍命救的苏部长哎。” “原来是苏部长啊,一家公司的么,难怪那么护着林如雪。” “那既然是同公司的,苏部长你也知道些什么吧,关于林小姐和席总的事。” 她笑靥如花:“知道啊。” 不止他和苏小姐的事,他每天习惯喝几杯酒,身上哪里长了几颗痣,在床上爱用什么姿势,她都了如指掌。 立即有不少话筒戳到她嘴边:“说说呗,林小姐是不是跟席总在谈恋爱啊。” 她挑了挑细眉:“一口一个林小姐的,林小姐走都走了,再聊她多没意思。” 她抱着胳膊,微微抬起头颅的姿态,俨然像在睨望她的下属们:“你们就不想问问我和席总的关系?” “你?”众人立刻失了兴趣:“嘁,你有什么好问的,你跟席总又没关系。” 苏晚筝继续调戏他们:“席总昨晚可是因为我才躺在医院的。” 记者们面面相觑了好一阵,然后自己给自己解释:“那……还不是因为席总正好在舞台边上,见义勇为罢了。” 席总会跟苏部长有关系? 这怎么可能!业内都知道,苏部长一个月前刚挖走了席总的客户,让世盛股票暴跌百分之三,席总恨她还来不及呢。 苏晚筝勾唇,摊了摊手,心底把他们群嘲了个遍。 这就怪不得她了,他们最想要的爆炸性新闻就在眼前,是他们自己拱手不要的。 见从苏晚筝嘴里套不出任何,记者人群散得很快,继续寻找他们下一个目标了。 苏晚筝笑了笑,回医院时,接到林如雪的一通电话。 “苏部长……”她咬着下唇,压低声音说,“刚才谢谢你了,你现在没事吧?” 苏晚筝正在街边的花店挑选花束,她在一株鲜红的玫瑰前蹲下身,“没事,人都散了。” “那就好。吓死我了,我只是想出来看望一下席总,一出医院就被围攻了。那些人准是一早上就在家门口跟踪我。” 林如雪声音细细软软,确实叫人听了心生怜爱。 她后怕地摸着胸膛,笑说,“看来下次要准备厚实点的装备了。” “啪嗒”一声,花枝在苏晚筝的手里被折断了。 只在一瞬间,苏晚筝的脸便冷了下来,“我没听错吧,林小姐,你说‘下次’?” 林如雪听见她的声音一下冷下来,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啊?” 苏晚筝蹙眉,语气清冷地问她:“下次再来,指望我再像今天一样救你?我是搜救队的吗?” 她深吸口气,压平了情绪后说:“先前江总应该也告诉过你,让你跟席江燃一同进出宴会,只是给你一个炒作绯闻的机会。如今你的任务完成了,就好好继续拍你的戏,也别再擅自去见他。” 林如雪怔了下,她这话赤裸裸揭露她心中所想。 是,昨晚确实只是奉命演一场戏,可她自己也没想到,她会陷进这场戏里无法自拔。 从昨晚开始就疯狂地想要见他,担心他的病情,担心到辗转反侧睡不着。 林如雪垂下眼睫,“我今天没有进去见席总。我只是想问问医生他的病情,找人带点药给他。” “席总的病自有人打理。” 苏晚筝眸光清冷地说,“以后不许再多此一举,今天幸好是我在场,如果以后你再被记者堵截,我也不会救你。” 林如雪作为踏入娱乐圈的新人,干净纯洁,被席江燃迷了眼也正常。 苏晚筝宁愿相信她还没像宋琉星那样疯狂,愿意拉她一把。 “可是我……” 林如雪低头绞紧了手指,她也都明白的。 事业初初起步,沉迷爱情不是她该做的事情,“我托朋友带了对腿伤很好的药,至少让我带给席总,让他知道我的心意吧。” 这姑娘,真是深情得单纯。 “你把药交给小米,让她带给我,我交给席总。” 林如雪怔了下,然后瞬即说:“谢谢苏部长。” 挂了电话,她眼神黯然地叹了口气。 如果她再厉害一点,再往上爬一爬,坐到与苏部长并肩的位置,是不是就有机会见到他了? 苏晚筝挂了电话,指着被她折断花枝的玫瑰,对花店店主说:“就这束吧。” 她捧着玫瑰,正要过街回医院时,眼尖地发现有道熟悉的身影正往医院走。 …… 宋琉星一夜未睡,在昨晚她发出去消息没多久,就收到一则新闻。 【凌睿盛宴突发意外,水晶灯坠落砸伤业界知名男性。】 她当下心里有股隐隐的不安感,在时博通知她去医院时,她才知道受伤的原来是席江燃。 她脸色煞白如灰,骤然有种视死如归感。 宋琉星站在医院门口,深深吸了口气。 即便知道这次见席江燃凶多吉少,她还是捧了束雏菊,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把头发放下来,显得自己柔和些。 做错了事,服软是必须的。 走上楼,顺着时博给她的病房号,她敲了敲病房门,全然没察觉苏晚筝跟在身后。 苏晚筝捧着买好的新鲜玫瑰,从进门就一直跟着她。 她见宋琉星问都不问医生,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病房前,自然是席江燃告诉了她房间号,准许她过来探视。 她心头隐隐揪了下,想起男人“一年”的承诺,忽觉嘲讽至极。 时博很快来开门,沉着脸说:“宋小姐请进来吧,席总有几个决定要告诉你。” 这话说得就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宋琉星心跳加剧,紧张得咬紧唇瓣,迈开灌了铅的步伐,走进屋子里。 房间气氛低迷,男人一身病服阖眸躺在床上养神。她一时站定原地,愣愣瞧着他。 当真受了那么多伤,身上到处是绷带,右腿还被缠得严严实实。 认识他这么多年,以他所在的高位,他常常会遭到极端分子侵袭,却极少有人能伤到他。 这是第一次她看见他这样虚弱。 宋琉星紧张地吞咽口水,把花束递上去:“阿燃,没事吧?” 男人慢慢睁开眼睛,黑眸径直望着天花板。 他睁眼的眼神便冰冷得可怕,让宋琉星心里“咯噔”漏了两拍。 缓缓启唇时,席江燃根本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今晚,我已经安排人去接小泉。自此以后,小泉交给我照顾。” “哗”一声,宋琉星手里的雏菊掉落在地,金黄的花瓣碎了一地。 “什……什么?阿燃你说什么!” 宋琉星一下扑到床边,双眼泛红,控制不住哽咽,“不行!阿燃你不能夺走小泉,他是我活在世界上唯一的盼头了!我求求你,不要让小泉离开我!” 男人衣服被她拽扯,黑眸沉了一瞬,时博便立即上前,将激动女人拉开:“宋小姐,冒犯了。” 宋琉星被时博拉到墙角,满身狼狈地拼命挣扎,尖叫:“放开我!阿燃你不能那么狠心!小泉是我的孩子!你没资格夺走他!” 而席江燃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一般,慢条斯理地说着他的决定:“上一次我也给过你最后警告,让你拉黑那个男人的联系方式,再也不要与他接触。你非但不听我的话,还听从他的命令,试图发短信引我离开。” 宋琉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阿燃,不是的,我确实拉黑他了!是他用另一个号码给我发了短信,他说帮了他这一次,他就再也不会打扰我……” “我这次真的是信了他!我真没想过他竟然胆大到做出这样的事!阿燃,是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也并非完全切断你们母子联系。”席江燃慢慢地开口,“孩子我会抚养长大,等他有了能力养活自己,就放他自由。” 宋琉星双眼睁大,任眼泪不断从空洞的瞳孔中渗出。 男人盯着她,一字一句扎在她心头最敏感的位置:“在这期间,你想去哪里、做什么,甚至再去找他,都随你便,我不会再管你。” 宋琉星陡然睁大眼睛。 不会再管你…… 这是颠沛流离了半辈子的她,最怕听见的话。 他从前待她有多好,如今就有多冷漠,她究竟是做了多少混蛋事,才让他气愤成这样…… “但你最好记住,你一旦与虎同谋、自甘堕落,小泉将永远看不起你这个妈妈。” 提到孩子时,宋琉星终究心里一痛,双腿疲软般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他淡漠地拢上眼帘,丝毫不为所动:“既然有心思后悔,昨晚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 宋琉星咬唇。 因为,她比谁都想摆脱‘他’,那个男人说自此以后,他就会一辈子放过她,她就信了。 “让时博带你出去,那间租房我不会帮你退,你想住的话便继续住。” 席江燃慢慢顿了下后说,“但小泉我会带走。” 宋琉星见他态度坚定,紧紧咬牙,赌上自己的命来恳求他:“阿燃,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们母子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没有小泉,我也不想活了……” 她想,他至少听到这句话会心软一些吧。 可不想,男人只是淡漠地挥了挥手:“时博。” “是。”时博领命上前,扶着宋琉星的胳膊往外走,“宋小姐,席总心意已定,你也知道的,他不会再改变想法。” 宋琉星连人带花一起被拖出病房,顿时惹来不少侧目。 她还不死心地趴在房门上,用力敲着:“不……阿燃,我求求你,念在小泉喊了你那么多天‘爸爸’,别这么残忍好吗?阿燃!” 苏晚筝慢慢从角落现身,方才里屋谈话的一切她都听见了。 席江燃要带走小泉单独抚养,是因为宋琉星做错了什么事。 苏晚筝能想到的,便是昨晚她在舞台上开场时,席江燃突然起身离开。 如果那时,让他离开宴厅的是宋琉星,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 但,他们所说的“那个男人”是谁? 与虎同谋、自甘堕落,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淡淡凝眉,从前只以为席江燃和宋琉星是单纯的男女关系,现在看来,似乎隐藏着许多她不知道的事。 苏晚筝相信,先前沈宴查到的宋琉星账上多出的30万,也一定和这事有关。 但这些,要问过当事人才知道答案。 在人群围聚得越来越多时,苏晚筝快步上前,将宋琉星从地上拉起来。 她突然被人拽起,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瞧着那人的侧脸,才发现是谁:“苏晚筝,你……你这是做什么?” 她下意识以为苏晚筝想给她难看,连忙拼命挣扎起来:“我都已经这样了,阿燃已经不要我了,你还要对我怎么样,放开!” 宋琉星力气弱,苏晚筝不顾她的阻挠,把她带到楼道间,“砰”一声关上门。 楼道里只有墙壁上方的一扇窄窗,投进来勉强的光亮。 宋琉星缩在角落里,想开门逃出去,但无奈苏晚筝的后背靠在门上,不让她有可乘之机。 “你……你想干什么?” 她颤抖着声音,急于解释,“阿燃这次叫我来,是来分手的。你先别生气,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他,我留在这,不会跑的。” 苏晚筝环着胳膊瞧她,微微眯起眼眸。 她还没开口,宋琉星就先认怂了。 从前可不是这样,她还记得宋琉星在她办公室里嚣张跋扈的模样。 仗着席江燃的势,又是挑衅又是嘲讽。 想来,宋琉星也明白自己处境大不如前,所以主动向她示弱。 “宋小姐,你不用急着解释什么。刚才你们在里面说的我都听见了。” 宋琉星脸色一下煞白:“你……你都听见了?” 她那张紧张的脸,更让苏晚筝确定他们有事相瞒。 “听上去你们隐瞒了我很多事。”苏晚筝慢慢从门边直起身。 通过门玻璃往外瞧,刚刚围观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她唇角微勾:“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 “……” 宋琉星没动,低下头,“阿燃说,不许把你扯进这些事里,抱歉苏小姐,我不能说。” 苏晚筝不急不缓地笑了笑,“宋小姐,我先前怎么教过你的?为人处世,要懂通透。现在席江燃连你的儿子都要抢走,你还为他守着秘密。难道你觉得这样他就会感激你,不把你的儿子带走么?” 宋琉星一下被她的反问噎住。 想起从今晚起就见不到心爱的小泉,她眼眶瞬间红了,忍不住抽泣起来。 苏晚筝从包里递给她一包纸:“我在楼下的咖啡馆等你,宋小姐,如果你还想见到你儿子,或许我可以帮你。但在这之前,我要先了解事情的始末。” 她说罢,便开门离去。 苏晚筝有信心,宋琉星会为了儿子来找她。 毕竟如今唯一能在席江燃面前说得上话的,只有她苏晚筝。 —— 华居酒店某废弃仓库,窗帘拉得死死,窄而昏暗的房间里,吴骆跪在地上苦苦恳求。 屋里一把椅子,一张桌子。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满脸冷峻,视线森冷嗜血,浓眉皱出片深邃的沟壑。 吴骆的脑袋被两个高大的男人摁在地上,砸得满额头都是血。 “江总,我真的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也是奉命行事,我跟苏晚筝真的一点恩怨也没有啊。” 吴骆吞了口血,哭着哀求,在这圈子里混的,都知道江清霾的身份和手段。 江清霾手掌搭在椅子把手上,瞳孔漆冷如冰,“是你通知的我,老蛇要对第九个节目动手,我才放老蛇和他的人进来。” 他预先就知道灯上做了手脚,所以在带着苏晚筝出化妆间后,顺势劝她别上去跳舞。 怕就怕昨晚的事情发生。 “是……是这样没错。但上面突然又下了命令,说既然进都进来了,杀苏晚筝是头等大事,就,就……” 吴骆一边说,一边害怕地小心看向他,不敢继续下去。 “就让你提前用装置切断吊灯了是么?” “……”吴骆闭眼默认一切,浑身冒出冷汗。 “你倒是衷心。” 江清霾面无表情,但周遭气息却冷了下来。他向身后的sherry伸出手掌,她默契地递上一把刀。 “押过来。” 吴骆手臂被拎起来,整个人强行被拖到男人面前,手掌向下,手腕被死死地钳住。 明晃晃的一把银色菜刀在上,他当下心头一紧,手指发凉,眼泪都吓住来:“江总不要!江总!” 男人黑眸清淡,毫无犹豫和惧色,手起刀落只在一瞬之间。 “啊——” 一根带血的手指掉在桌上,吴骆痛得在地上打滚尖叫。 第57章 你一定不知道是怎样的滋味吧 “断指在八小时内还能回收接上。去找你主子,告诉他,我现在就要见他。” 男人接过sherry递来的丝帕,缓缓擦拭刀刃上的血,冰冷的黑眸完全不为所动,“什么时候他肯见我了,什么时候把你的断指带回去。” 吴骆痛得勉强能站起身,惊恐看一眼江清霾。 他此刻就宛如地狱而来的恶鬼,索了他一根手指,紧接着就会来索他的命。 他……他不是那个江家最温文尔雅的少爷吗?老蛇不是告诉过他,江清霾这个男人不足为惧吗? 可这男人砍他手指的力度和态度,竟然完全是熟练至极。 拖着满地的血,他踉跄又狼狈地跑了出去。 “手机定位安上了?”江清霾将刀还给sherry,沉声问。 “安上了,江总。”此情此景,也让sherry心脏一颤。 自从认识苏小姐后,江总已经多少年不见血了,甚至连烟也极少抽了,以薄荷糖替代。 可现在…… 她噤声,偷偷瞥了眼男人。 曾经度过多少个腥风血雨的春夏秋冬,在刀尖上踽踽独行的男人,为红颜一笑摒弃一切生与死,只为长伴在她身侧。 而如今也是为了她,重新拾起了这把刀。 sherry一边帮男人披上外套,一边低声说:“席总那边,李医生打电话说没什么大碍,养几天伤就好了。” 江清霾悠悠点头:“她去看过他了?” “嗯,看过了,但没逗留多久。”sherry顿了下,抬眼问男人,“江总不去看望她吗?” 他穿衣的动作顿了下,淡声说:“不急,先处理那边的事吧。” —— 两杯美式咖啡上桌时,苏晚筝等来了宋琉星。 宋琉星明显把自己收拾过了一番,她把头发都梳到后面,重新涂了口红,显得气色不那么差。 苏晚筝第一次与她心平气和地坐着谈话,也是第一次正视她的容貌。 大概是近期发生了太多的事,宋琉星鼻翼两端冒出雀斑,脸色蜡黄,将那张原本精致的脸拉胯不少。 上面穿着紧身毛衣,下身是针织长裙,配上帆布包,很有良家少妇的韵味。 苏晚筝淡淡把咖啡推给她:“不知道你爱喝什么,就随便点了一杯。” 宋琉星“嗯”了一声,似乎手很冷,一直捧着杯子:“喝这个就好。” 苏晚筝托着下颌,右手勺子轻轻搅动着咖啡:“宋小姐什么时候准备好说了,我洗耳恭听。” “好。”她视死如归地点头,双眼通红。 为了儿子,让她把那些肮脏的过往说出来也无妨。 “我以前总是带着小泉挑衅你,故意教孩子,在席江燃面前骂你是不好的女人,本质其实还是嫉妒你,嫉妒你能跟阿燃结婚。” “我出身于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大学毕业后,我父亲死于沉船事故。那时,我正好怀上了小泉。爸爸死后,我也不想活了,打算在家里点煤气自杀时,是阿燃救了我。” 苏晚筝搅着咖啡的动作一顿,瞳孔微微睁圆,在听到他们两人病房对话时,她便隐隐猜到小泉并非两人的孩子。 “出院后,阿燃请了阿姨照顾我和孩子,请李医生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还帮我安顿好了大学那边的事。” 宋琉星回忆这段往事时,她嘴角是笑着,可想而知,当时席江燃给她的温柔拯救了她的命。 苏晚筝也忽然明白,宋琉星为何对席江燃陷得那么深。 谁在濒死关头被人拉了一把,都会心存感情,更别说是那样英俊又温柔的男人。 “心理医生诊断我是重度抑郁症,但还好,有阿燃每天陪着我,我心情慢慢变好了,也顺利地把孩子生了下来。” “我原以为生下孩子之后,他就不会管我了。但没想到,阿燃还是坚持不懈地来照顾我和小泉。我们一起给小泉过生日、过100天,教他从爬行到走路、从咿呀学语到会喊爸爸妈妈……” 她微微仰起下巴,“那时的我真的很幸福,也真的把他当成我孩子的父亲看待。但我始终知道,他看我的眼神只是同情,并没有爱。” “有很多次我想留住他,我使了各种办法,甚至有一次洗澡时故意滑倒,让他抱着我回房间时,主动吻了他,他避开后帮我穿好衣服说,‘琉星,照顾你只是我的责任,对我死心吧,我并不爱你。’” 宋琉星自嘲地笑了下:“说实话,挺伤人的那时。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要结婚了,而结婚对象就是你。” 苏晚筝慢慢喝了口咖啡,浓醇的味道在味蕾逐渐展开。 宋琉星微微一笑:“你好像也不惊讶,小泉不是席江燃的孩子,难道你早就猜到了?” “在听到他对你说的话时就猜到了。”她沉沉抿气。 宋琉星眼眸黯淡垂落,喝了口咖啡,苦涩不及心:“你果然聪明,比我聪明,我这种愚蠢的女人注定没法站在他身边。” “宋小姐也别妄自菲薄了,至少你够有心计,假装怀的席江燃的孩子,成功挑拨了我跟他的关系。” 宋琉星捧着杯子的手慢慢收紧,摸上自己的肚子:“对,你也猜到了,那个‘二胎’不是他的。” “那是谁的?” 宋琉星深深看了她一眼。 苏晚筝与她对视间,不知怎的,从她眼神里瞧出几分凄凉。 仿佛再遭受一点苦难,面前的女人就会彻底垮掉。 但她这样阴沉的表情,反而更叫苏晚筝疑惑。 她忍不住又问:“是谁的?” 宋琉星开口前喝了口咖啡,手抖得差点把咖啡洒在桌面上:“两个月前,我被强奸了。” “什么?” 她大脑懵了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空气顿时陷入尴尬的沉默,宋琉星目光空洞地凝视她。 几秒苍白,然后笑了笑:“又是这样的眼神,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用这种同情的表情看着我。” “那……那你现在……” 宋琉星从包里把一瓶药放在桌上:“怀了那个强奸犯的孩子后,抑郁症又犯了。每天都得吃,但心情一直没好起来。所以那段时间阿燃才一直陪着我,他才对你疏忽了。” 苏晚筝惊得嘴巴都合不拢,颤抖了两下。 她在心里推算了下时间,两个月前,席江燃确实常常以出差为借口彻夜不归。 “那天我去你办公室闹,其实是犯病了,想找个发泄的口子。结果被你几句话给赶走了,那天我坐在街边,越想越绝望,就直接吃了流产药。” “亲身感受孩子变成血水,然后淌出身体的感觉,你一定不知道是怎样的滋味吧。” 苏晚筝捂住嘴唇,小腹一紧,仿佛能身临其境那种痛苦。 宋琉星红了眼眶,语气哽咽着说,“可那是强奸犯的孩子啊,我怎么能留。以后小泉长大了,我又怎么向他解释……” 所以那天在医院,席江燃抱着她是去清宫,而苏晚筝误以为是怀了他的孩子。 刹那间,她的心情不知该怎么形容,百味交杂。 她觉得自己可笑,竟然开始心疼起宋琉星来。 “那那个强奸犯,抓到了吗?席江燃既然对你的事那么上心,一定已经抓住那个强奸犯了吧。” 她是羡慕苏晚筝的,因为只有像苏晚筝这样被保护着的女人,才会问出这种幼稚的话。 关于这个世界肮脏的另一面,苏晚筝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席江燃始终护着她,不让她触碰。 宋琉星低头盯着咖啡液面,如果她告诉了苏晚筝,又会怎么样呢? 想到这,宋琉星忽然无力地笑了笑:“你想知道是谁吗?” 席江燃已经连她的儿子都要掳走,她能求的人只有苏晚筝。 “你说,我能承受得住。” “好。我事情的经过、一切一切都告诉你,只要你能帮我向阿燃求情,让他把小泉还给我。”宋琉星苦涩地垂下睫毛。 苏晚筝点头:“好。” “强奸我的人就是……” 苏晚筝瞧见她的唇瓣撅出一个熟悉的形状时,忽然,宋琉星手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宋琉星止住了话,低头扫了眼。 一个陌生号码,一行诛心的字—— “敢说出口,我会让你立刻血溅咖啡馆。” 宋琉星瞳孔猛地瞪圆,大脑瞬间“嗡”地一声。 她颤抖着手,将手机翻过去,左右四下环顾时,后背沙发上,忽然感觉抵上了什么东西。 就在她的身后,与她共用一个沙发背的另一桌客人,是他的手下! 那个人正用枪口对准沙发背,随时扣动扳机。 宋琉星大惊失色,嘴唇苍白如纸。 他……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他听到了多少? 大脑内,瞬间充满由惊恐组成的问号。 苏晚筝见宋琉星忽然慌张地四下环顾起来,以为她顾忌周围有人,低声说:“宋小姐,你没事吧?你放心,咖啡馆没有熟人,你可以放心说。” 宋琉星却像中了邪一样,僵在那一动不动。 她知道现在后背有一支枪抵着自己,如果她说错一个字,对方随时都有可能扣下扳机。 “宋小姐?” 苏晚筝敏感地察觉她的不对劲,心想她该不会又犯病了吧?起身想凑近她,“你没事吧?怎么了?” “别,别过来!”宋琉星下意识尖叫,颤抖不已,“真的,苏晚筝你坐在那别动,别过来!” 苏晚筝怔住,听她的话不敢动。 这时,宋琉星的手机再次亮起,她低头看去,又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现在到厕所来,不要让苏晚筝有所察觉。” 明明是榕城的冬天,宋琉星却已满头冷汗。 她心跳如雷,不安地咽了下口水,慢慢拿包站起身:“我……我突然肚子有点不舒服,我想去一下厕所。” 苏晚筝皱眉,眼光几分担忧:“好,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她离开后没多久,苏晚筝低头玩手机,席江燃给她发了短信问她在哪里。 她随便撒了个谎:【在跟苒苒逛街。】 【别到处转悠了,早点回家,吴妈晚上做好了菜,妈要来吃晚饭。】 或许是解开了宋琉星这个心结,知道自己误解了他太久,读着他的文字,苏晚筝的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她问他:【妈从y国旅游回来了?】 【嗯,别让她知道我受了伤。】 席妈妈是个特别可爱的女人,性格好,人也时髦。 更重要的是人很简单,苏晚筝觉得她能生出席江燃这样老谋深算的男人简直神奇。 【好,我过会就回家去。】 她回完信息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过了,而宋琉星还没回来。 她去厕所太久了,苏晚筝忍不住担心起来,正打算去厕所看个究竟时,手机又响了下。 宋琉星:【苏小姐,抱歉,我今天可能不能继续跟你聊了,下次再说吧,你早点回去。】 她皱眉盯着那条短信,给她连着回了好几条消息: 【到底怎么了?】 【宋小姐,你刚才说的强奸犯到底是谁?为什么说到一半不说了?】 而此刻女厕所内,宋琉星被男人抵死在厕所包间的墙壁上。 她长裙褪到脚边,毛衣也被推至最上方。 男人一边狠狠用力,一边捂住她的嘴,恶劣地咬着她的耳朵:“我看你翅膀长得越来越硬了,想向苏晚筝求救?嗯?强奸犯?这就是你新给我起的名字?” “放开我……嗯……你这疯子!” 宋琉星撑着模糊的意识,拼命扭着两条腿想挣扎,却不想只是加剧了他的愤怒。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肯放你走已是你的万幸,现在还想找人揭发我。” 他虎口掐起她的脖子,逼着女人含泪的眼光看向自己,“知道下场吗?弄死我,你也别想好好活着。” “我呸!” 宋琉星一口水啐在他脸上,尽管脸色苍白,柔弱的脸上却满是怒火,“我恨你!我真恨不得把你抽筋扒骨,把你的心脏剜出来喂狗,再把你烧成骨灰扔进化粪池!啊!” 她的人生,她的幸福,全都毁在他的手里。 男人眸光凶狠地盯着她,似乎被她的话刺激到兴奋点。 掐着她脖子,把她拽出包间,逼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浪荡样,你不过跟我是一样的人,我死了,也会拉着你一同进入地狱。” 第58章 不然改天带他去看看男科 “滚……王八蛋!” 宋琉星双手扒紧台面,撑着自己仅存的意识。 直至他结束,宋琉星面露死灰地看着他。 男人冷笑一声:“宋琉星,我曾经念在你跟了我十年的份上,给你脱身的机会,你非但不要,竟然还敢背叛我。” 男人俯下身在她脸颊上拍了拍:“既然你主动出击,那我就好好应对你,尽情来对付我,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多大的能耐。” …… 苏晚筝给宋琉星打了很多电话,最后一通时,她终于接了。 声音沙哑又虚弱:“苏小姐,我在医院。肚子不太舒服,就自己先走了,抱歉。” 苏晚筝听她嗓音不对,皱皱眉:“你没事吧?” “真的没事,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宋琉星苦涩一笑,“现在知道有人要害你,你最好早点回家,小心点。” 苏晚筝一愣,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会被宋琉星关心。 “嗯,你也是。” 挂了电话,她独自乘车回家时,发现别墅门口几个男人正候着迎接她,那是席江燃身边惯用的保镖。 出了昨天的事故后,席江燃特地分派身边的保镖监视家内外情况,以保证自己没出院的期间,无人再能接近。 苏晚筝冲他们点点头,捧着买了还没送给席江燃的玫瑰花进屋。 席妈妈正在厨房,一边帮忙,一边跟吴妈唠家常。 苏晚筝把席妈妈沙发上的大衣收拾起来,挂到衣架上,再将玫瑰花插进花瓶里。 再脱了外套,撩起袖子,打算进厨房帮忙时,正好听到俩人在聊自己的事—— “吴妈,俩人现在夫妻生活还和谐吧?” “和谐呀,也不怎么吵架。只要吵架了,都是席先生先低头认错。” 席妈妈挑挑眉:“我问的不是这个。他们现在一个月做几次啊?” 她这么直接地问,苏晚筝差点没一下喷出来。 吴妈年龄大了,倒也不避讳,笑笑:“那我哪能知道呢,我老人家睡得早,楼上卧室隔音又好,这您得去问先生了。” “那小气鬼才不会告诉我。” 席妈妈撅嘴,甩了甩手上的水,“那天我去参加同学会,跟我同龄的都当奶奶了。而我还在每天拜送子观音,求她赐咱们席家一个胖娃娃。” 苏晚筝被她逗笑了,噗嗤一声,里面两人同时望了过来。 习月琳眼神露出丝意外:“哟,筝筝都回来了啊。” “妈。”苏晚筝亲切地走过去,十分自然接过她手里的芹菜,“在y国玩得怎么样?” 习月琳挑挑眉:“还不错,认识了一个特别帅的老外,一个劲说我漂亮,还想留我的ins。我怀疑他是想泡我。” 苏晚筝勾唇笑笑,开水龙头洗菜。 习月琳确实是盛世美人,即便现今风韵犹存。 她气质极佳,人苗条纤瘦,又很少操心家事,整个人显得非常年轻漂亮。 吴妈在旁边打趣:“太太,你这话也就当我们面说说,可别跟席老爷说。” 习月琳挑挑眉:“你说,我如果告诉那老外,他跟我儿子一个年龄,他会是什么反应?” 苏晚筝接她的话:“那估计一年半载都不敢随便泡华人女孩了。” “哈哈哈,说的是啊。” 习月琳爽朗大笑两声,心情似乎特别好。 聊了好一会在y国游玩的趣事,习月琳这才想起什么,左右环顾,“燃燃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没呢,他在公司忙。”苏晚筝低头洗菜,回答得自然无破绽,“给他准备了一套床单被套在公司,经常就睡在那了。” “真是不像话。” 习月琳脸颊微沉,狠狠炒了两下菜,“真有了工作不要老婆了?他应该多看看书,知道女人二十到三十这个年龄,是欲望最强烈、最需要丈夫的时候,他成天往外跑什么跑。” 苏晚筝洗菜的动作一顿,突然被cue到这个话题,还那么赤裸裸地说起这种事…… 吴妈还在旁边呢! 她脸皮终究还是薄的,红着脸轻声说:“妈,我……我还好啦。” “你老实告诉我,燃燃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你们性生活不和谐?” “没有……” “没有的意思是,燃燃那方面还是很强的,你很满意?” “……” 这对母子就是俩人精! 一个明骚,一个暗骚。 “妈……”她热着脸试图躲避,“你这芹菜该加盐了吧。” 习月琳“哦”了声,一边自顾自加盐,一边缓缓叹气:“哎,筝筝,如果燃燃有问题,咱们要引起重视啊,不能逃避知道吗?不然这样,改天我带燃燃去看看男科,检查一下那方面问题。” 苏晚筝:“……” 吃饭间,习月琳给儿子打了个电话,对他免不了一通教训。 席江燃虽然态度不耐烦,却也一一听着。 提到孩子时,不仅苏晚筝愣住,电话对面的男人也愣了下。 苏晚筝装作没听见似的吃菜,男人在那头勾唇,淡淡叹息:“妈,现在还不是生孩子的时候。” 习月琳这话就不爱听,虎着脸问:“现在不是,那什么时候是了?就你借口最多,筝筝都说了可以。” 苏晚筝一下瞪圆眼睛。 她……刚才是因为在长辈面前总不能强硬拒绝,所以说的是“可以是可以,但这事我要跟席江燃好好商量。” 怎么……到妈妈那里就是可以了? 席江燃折下报纸,眉头一挑:“她说可以?” “是啊。知道筝筝什么意思吗?女人到了20多岁的年龄,年轻气盛,急需老公滋润。性生活是夫妻和睦的关键,女人得不到满足,脾气就会暴躁,夫妻一吵架,两人更不可能有孩子,明白?” 席江燃抿唇叹了口气。 他才不信这是苏晚筝心里所想,绝对又是他这个八婆一样的妈妈不知道从哪弄出来的歪理。 别说生孩子,她就连他碰她一下都抵触。 席江燃再次翻开报纸,兴致淡淡:“妈,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习月琳没好脾气:“你这臭小子,跟你说的要听在心上啊。” 对面已经“嘟嘟嘟”挂断了。 “气死我了。” 她拍下电话,夹了块排骨到碗里,“咯嘣咯嘣”地咬着,“男人都这德性,永远也没耐心听女人把话说完。” 苏晚筝不知怎的,反而变成安慰她的人:“妈,孩子都是缘分,缘分来了,自然水到渠成,现在我们都忙事业,也不急的。” “筝筝,话不能这么说。事业什么时候能忙到头啊?钱永远也挣不完的,你们把孩子生下来,趁我年轻还能帮你们带一带。” 习月琳叹口气,对苏晚筝的语气骤然温柔下来,“刚刚上楼帮你收拾床单,瞧你的睡衣都太保守了。等着,妈双十一给你下单了其他款式的,你穿上这个,保证阿燃天天黏在家里不肯出门。” 苏晚筝心里咯噔了下,慢慢抬头看向她的母上大人。 咬着筷子,她怎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吃过晚饭,苏晚筝洗过澡躺在床上看书时,席江燃来了通睡前视频。 从前就是这样,不管他在榕城与否,总要听她说一句晚安才能睡得着。 视频画面里,男人眉眼深邃,头发睡得有些乱,软塌塌的很乖。 “还没睡?” 苏晚筝眨眨沉重的眼皮:“嗯,在看书。” 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的一本书,昨晚瞧着还没有呢。 她困意浓,随便翻几页也没看进去。 席江燃见她懒洋洋的模样,会心一笑:“什么书,我看看?” “喏,你看吧。”她打着呵欠把书封展示给他看时,对面呼吸凝滞了一秒。 随后,男人眼底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悠悠喝了口水,嗓音哑了几度:“原来妈说的是真的。” 她一下清醒了些,“嗯?什么真的?” 接着把书封翻过来时,苏晚筝惊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夫妻情趣百宝书——教你100种保持婚后激情一万年的方法》 这……这是什么鬼书?! 昨晚还没有呢,苏晚筝立刻想起妈妈来过房间收拾床铺,立刻明白了些什么。 扶额低叹,她连忙对男人解释:“不是,这书是妈妈……” 男人不听她解释,愉悦地勾起嘴角,“妈下午教训得对,这几个月确实是我冷落你了。” 冷你个头!你一个月发情的次数还不够多吗! 苏晚筝羞得头埋进被子里,恨不得立刻跑到医院去当面解释。 瞧见女人红红的脸,他隔着屏幕都想摸一摸。 “所以妈说的你同意要一个孩子,也是真的?” “不是。”苏晚筝从被子里抬起头,眼睛润润的,“妈曲解我的意思了。” 听她这样急于解释,席江燃眼眸黯了一瞬,但很快说:“其实考虑一下,也未尝不可,你说呢?” 考虑…… 他的话仿佛有力度,能控制住她的呼吸心跳。 苏晚筝慢慢抬头与他对视:“我从没想过……” 准确来说,在今天与宋琉星见面之前,她从没想过。 但如今知道一切不过误会一场,小泉也不是他的孩子时,内心对男人的抵触消失了。 席江燃倒也不急,温淡地笑:“那不如现在开始想一想。” 苏晚筝愣了下,他虽没急着催她,但他那温柔的眼神,分明是在期待她的回应。 见她没回答,却也没激烈的拒绝,席江燃忽然觉得心情轻松许多,淡淡勾唇:“还有一周,我的腿伤才能恢复,在那之前可以慢慢考虑。” 然而下一刻,她却说:“席江燃,我觉得还是算了。” 男人刚放松的心情,只持续了几秒,如坐过山车那般大起大落。 但他没变脸,黑眸清浅地落在她脸上,“为什么?” 苏晚筝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心中顾虑:“现在一切迹象表明有人想害我,你觉得这是适合要孩子的时候吗?” 她这样说,也是借此从男人口中问出些什么。 宋琉星今天没说出口的名字,让她越想越害怕,她相信席江燃也知道那是谁。 席江燃默了下,然后语气轻淡地安抚她:“谁说有人要害你,不是告诉过你,在一切还没调查清楚前,不要胡思乱想吗?” “你别瞒着我了,我今天见过宋琉星了。”苏晚筝直接戳穿他。 她盯着屏幕上男人的表情。即使她这样说了,他脸上也不见任何波纹和浮动。 他很平静,平静得像他跟宋琉星之间毫无秘密一般:“嗯,然后呢,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苏晚筝壮着胆子,撒谎道:“都说了。包括她两个月前被强奸的事,还有,强奸犯打给了她30万的封口费吧。” 后面那句纯属她个人猜测,她想,大差不差就是如此。 她没看见,席江燃那头手指微微收紧了床单,尔后,他慢条斯理地说:“强奸犯是谁,她也告诉你了?” 苏晚筝坚定地回答:“告诉了,所以你也不必再隐瞒我,你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都说出来吧。” 席江燃凝视着她的眼睛良久,忽而笑了笑,“撒谎的女人不可爱,筝筝。” 他极少喊她筝筝,大多是直呼其名,或是在外面喊她“苏部长”。 苏晚筝忽然心跳加速,被他凌厉双眸一眼看穿时,有如衣服被扒光似的。 心虚撒谎他怎么都能看出来?这男人也不是学读心术的,怎么这么了解她内心所想。 她索性就来硬的,故作着急地问:“那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不料男人只沉着声音岔开话题:“时间不早了,睡前记得关好窗户。” “我不睡。” 她固执地咬咬唇,忽然心生一计,低声与他谈条件,“那这样,你告诉我你们的秘密,我也告诉你一个我跟江总的秘密。” 她知道席江燃在意她跟江清霾的种种,故意拿这个与他交换。 谁料,男人满脸腹黑地一笑:“我不在意上司跟下属有什么秘密。我比较在意,腿伤恢复后,该怎么样才让我的太太身、心、满、意。” 他故意咬重那后四个字,声音近得仿佛他就在耳边呢喃挑逗着她。 苏晚筝脸红得承受不住,愤愤对那头说一句“滚”,然后按下挂断键。 挂了电话,她裹进被子里,左右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 本来想好好从他嘴里套一番话出来,谁想到最后反而被他扰得心神不宁。 第二天,苏晚筝很早就醒了,她昨晚翻来覆去都是宋琉星那张惨白如死灰的脸,心里总有事膈应着。 那个强奸犯的名字就在她嘴边,都已经撅出那个弧度了,下一秒都快呼之欲出,她却突然不说了。 苏晚筝怎么也无法忍受,她今天一定要找席江燃当面问个清楚。 吃早饭时,她拿手机给宋琉星打了很多电话,想再约她出来,但手机都是已经停机。 她发微信给宋小姐,她也始终没回。 苏晚筝内心莫名有几分恐慌和不安,翻着手机通讯录,想着到底能联系上谁,最后手指停在沈宴的名字上,她想了想,还是打了通电话给他。 “喂?”却不想,对面接通的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苏晚筝愣了下,看看电话号码确认无误,再看看时间,早上7点。 她心里当下明白些什么,轻轻咳了声:“那个,沈先生在吗?” 不料对方“嗤”一声笑了出来:“苏部长你这是怎么了?你跟沈公子不是特别好的兄弟吗?” 苏晚筝又是一怔,这才听出那声音是cm化妆品公司老板贾月。 “你……贾总?你跟沈宴……” 贾月声音低下来,带着几分小女人的羞涩:“那天宴会上认识,觉得沈公子还挺有魅力,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跟他接触了。” 她的话说得十分隐晦,但彼此都是成年人,明白男女之间的“接触”,无非就那么些事。 她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光速啊…… 沈宴不愧是沈宴,他先前软磨硬泡要来参加宴会,果然是有目的性的,才一晚上就抱得美人归了。 “那他还在睡吗?” 贾月微笑:“在洗澡,苏部长找他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 苏晚筝挑了挑眉,贾小姐倒进入角色挺快的,她虽是微笑着说的话,却有几分宣誓主权的意味。 不过也能理解,她跟沈宴是太亲密的青梅竹马,换哪个女人都会对自己男朋友的“青梅”有所戒备。 “没什么,就是想约他在【醉臣】喝杯酒,既然他在洗澡,就下次吧。” 苏晚筝笑笑,不忘补上一句,“贾小姐下次也一起来啊,【醉臣】的酒很不错。” “好,一定。。”贾月温和敛眉,她挂了电话后,笑容慢慢消去。 她低头点开沈宴手机里苏晚筝的微信头像,一条条地翻看。 沈宴从浴室里出来,贾月也浑然不觉,他瞧见自己手机在女人手里,忽然眉头一蹙,自上而下伸手夺过来:“你在干什么?” 贾月吓了一跳,但神情很快恢复温淡,一副撒娇状:“看看你手机而已,那么紧张干什么?” 沈宴关上手机,双眉拧得更紧:“你看苏晚筝的聊天记录做什么?” 第59章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她跟你那么亲近,我看看怎么了?” 贾月扬起下巴,有些迷恋望着眼前容貌极俊的男人,脑袋从后面抵在他的肩膀上,“他们都说你喜欢苏晚筝,从小追了她好久到现在,是真的吗?” 沈宴穿着裤子,低头系皮带,轻轻一笑:“真的。” 贾月一僵,没想到他回答得那么直爽。 盯着男人云淡风轻的侧脸,她凑过去又问:“那现在呢?遇到我以后还喜欢她吗?” 沈宴已经穿好裤子,披上衬衫起身,脸上浮现一抹不耐:“贾月,咱们都是成年人,一晚上过后,该得到的也得到了,之后也别再纠缠最好。” 贾月腾地站起身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刚睡过,你就想甩掉我了?” 她身为cm化妆品公司老板,追求她的男人不胜枚举,她以为一夜必定能拿下沈宴,却不想刚起床他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 沈宴摸出根烟,徐徐点上,问她:“那你想怎么样?” “我告诉你,我跟外面那些女人不一样。我看不起一夜情,也从不乱搞这些。” 贾月一字一句认真地告诉他,“我把身体交给你,就是认定和你在一起了。” 沈宴徐徐将烟圈吐到她脸上,被她的话逗乐了似的:“随你便。别怪我没提醒你,跟着我没什么好下场。” 然后,他拿起衣服就往外走。 —— 没找成沈宴,苏晚筝暂时也想不到还能帮她的人,她迫不及待地吃完早饭,想赶紧去医院当面问席江燃。 刚把碗筷收拾进厨房,门口传来一小阵声响。 是来了客人,门口保镖拦着不让进。 苏晚筝前去开门,见到眼前的来人一愣:“啊,陈阿姨。” 陈姨是苏公馆的老管家,爷爷身边的亲信,身后还跟着爷爷常用的司机。 门口那辆黑色老爷车刚刚熄火,可想而知,是爷爷派人来接她了。 陈姨对苏晚筝温柔一笑:“筝筝,听老爷说那天你出事了,还好没事吧?” “我没事。”苏晚筝摇摇头,“爷爷是找我有事吗?” “哎,你不知道,那天你出事后老爷有多着急,昨晚血压升高了,早晨医生还在检查指标呢。他醒来之后就说,一定要我接你回去,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苏晚筝笑了:“我这也是在家,不是外面,很安全,你让爷爷一定安心。” 陈姨却再次劝道:“筝筝,还是回去住一段时间吧,太危险了。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他老人家可怎么办啊。” “可是……” 苏晚筝略显为难地看一眼楼上,“可是我婆婆最近住在家里,席江燃又腿伤在医院,我不能丢她一个人在这不管。” “是吗。”陈姨皱皱眉,“那这样,你先跟我回去,让爷爷看到你安心,晚上我再送你回来。” 苏晚筝一想也只能如此:“好。” 抵达苏公馆时,苏晚筝瞧见一辆熟悉的保时捷停在门前。 她皱皱眉,看向陈姨刚想开口,她仿佛探析到她的内心,微笑道:“江先生也来了,本来是来找你的,结果你不在,就跟老爷和先生聊起来了。” 江清霾?苏晚筝皱皱眉。 他要找她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怎么直接跑到苏公馆来? 她推门进去,便见玄关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sherry正候在玄关:“苏部长来了啊。我跟江总来蹭个饭,顺便给苏公馆送点新年礼物。” 原来是来送礼啊。 这是凌睿对员工的特有福利,每逢新年,都会派专人去员工家里送过年礼。 而每一次苏家的节礼,都是江清霾和sherry亲自来送的。 苏晚筝这才没了顾虑:“江总也太客气了,其实该是我送礼给江总才对,毕竟他一直那么照顾我。” sherry笑着送她进去:“苏部长身体没事了吧?” “没事,我没受伤的。” 苏晚进屋便见偌大的客厅,灯盏尽开,一股浓郁悠远的茶香徐徐飘来。 两个男人在对坐品茶,难得见到江清霾穿着西服以外的衣服,一身薄薄的黑毛衣,头发柔软,整个人难见的温润。 而坐在他对面的苏晟,手里捏着根烟,不知聊到什么地方,眼神迷离地瞧了苏晚筝一眼:“筝筝回来了啊。” “嗯。”苏晚筝放下包,打量了下四周。 苏公馆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就是给人感觉太空洞了,“大伯好。” “快坐着休息吧,外面很冷吧。” 苏晟抬眼示意佣人给她拿外套,“昨天那事,爷爷都吓得生病了,躺在楼上呢,等会你去瞧瞧他。” “那你们继续,我上去瞧一眼爷爷。” 苏晚筝刚转身上楼,便听身后有脚步声,再一回头,险些撞到男人宽阔的胸膛。 “江总?”她吓一跳。 他阴沉的脸庞陷在阴影里,五官被描摹得更为深邃,深深望她一眼道,“我来还没见过苏老先生,陪你一起去。” 苏晚筝“哦”了声,她怎么觉得,今天江总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两人一前一后上到二楼,江清霾在她身后慢声问:“席江燃那边看过了吗?” 她眼神黯下来:“嗯,普通骨折,没什么大碍,医生说也不会留下后遗症。” “我托人给他送了箱刚到的奇异果,应该已经到了。” 苏晚筝笑着看他一眼,江总不愧是江总,永远替别人考虑得那么周到。 敲门进爷爷的房门,宋瑜艳正在里面喂药,目光扫过苏晚筝,又掠过她身后的高大男人,冲他们点点头。 老人躺在床上,脸庞灰沉,下颚凹陷,眼睛无神地半眯半睁。 她听陈姨和大伯说,都不觉有什么严重,亲眼所见,才知道爷爷是真的气病了:“爷爷,你说你这是何苦,我没受伤也没生病的,你怎么把自己气成这样。” 老人家慢慢转开眼珠,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良久,似乎才放下心来,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以后就住在苏公馆,不许再出去了。” “爷爷。”苏晚筝撒了声娇,声音甜得人心里酥酥的,“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现在再怎么也是江家媳妇,总住在娘家算什么道理?” 苏丘拧了下眉,看一眼身后脸色阴沉的男人:“你在家也行,但不许再到处乱跑。爷爷会分派几个保镖随时保护你。” 苏晚筝无奈失笑,这一次她虽然被当成目标,却没受伤,反而成为重点保护对象了。 在她点头要同意时,身后突地凑近一道温热的身躯,男人掌心落在她肩上,“不必老爷子费心了,苏部长是我的下属,我会负责保护她的安危。” 苏晚筝疑惑地看过去,他眉宇严肃认真,黑眸透着不同于常人的沉静。 苏丘暗中抓住床单,眼眸依旧沉淡:“筝筝到底是我们苏家人,叫你派人保护算什么,还是……” 男人肃穆的眸光变得温和,“苏老爷,筝筝身边现在已经有了席江燃的人,我的人也已经到了。我的意思,您不用费心再找人,让她身边跟太多人,她也不自在。” “……” 苏丘沉下眉目,半晌后,徐徐叹了口气,“江总,希望你做的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听。” 他悠悠坐起身,拿起茶盏喝了口:“毕竟当时吊灯落下来时,最先冲上前去保护筝筝的,是江燃。” 后半句话成功让江清霾脸色沉了沉,无声攥了下拳。 这俩人明显在互相置气。 一时间,屋里气氛剑拔弩张,苏晚筝尴尬地在旁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抚着爷爷的后背,哄小孩似的:“行了,不就是保镖的事吗,谁的都一样,爷爷和江总的心意我都记在心里的。” 爷爷说了几句话,眼皮便沉了,睡着前,他再次叮嘱苏晚筝,一定要小心,别再乱出家门。 “知道了,爷爷,你安心睡吧。” 出了房门,苏晚筝望向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你都多大人了,爷爷身体不好,你别这样跟他互相置气。” 江清霾没说话,黑眸沉淡地凝着她。 那眼神里有心疼、有担忧,也有她看不懂的深沉,一览无遗。 半晌,他才收起那异样的眼神,疲惫勾唇,掌心落在她头顶:“我只是自责,当时没能第一时间保护好你,想争取一个弥补的机会。” “所以,跟爷爷说话冲动了些。” 他瞧着她如水一样的发丝,收紧五指却又抓不住,“对不起。” 苏晚筝笑了,拍拍男人肩膀:“没那么严重的,你不用道歉,我没生气……” 她手刚伸过去,忽然被人重重一拉,整个身体跌入一个充满薄荷香的怀抱里。 男人忽然抱住了她,紧得仿佛要揉她进怀里。 苏晚筝愣住,胸口贴着他胸膛,能清晰感觉到那有力的心跳,在不停地加速跳动。 “江……江总?”她推了他的肩膀一下,却没能推开。 江清霾闭上眼,下巴抵在她肩上,一声沉重的叹。 认识那么多年,她第一次见他这样。 一个短暂的拥抱,似乎承载许多他想说却无法开口的情绪。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他松开她,淡淡一笑,一副家里主人的架势,“走吧,下楼吃饭。” 吃过午饭,习月琳打电话来,问她去哪里了。 苏晚筝一边喝汤一边说:“妈,我在苏家公馆呢,下午就回去,你想吃什么让吴妈帮你做吧。” 江清霾淡淡抬眼,给她夹了块汤里炖的烂排骨。 “哦……”习月琳转了转眼珠子,“你怎么想起跑那边去啦,跟妈待在家不自在?” “没有没有,是爷爷上午托人来接我的,老人家身体不好,我回去看看。” “这样啊,那你要小心点哦,下午回家要不要我来接你啊?” “不用了,我和江总一起呢,不用担心。” 苏晚筝瞧他一眼,把碗里的排骨再还给他,用嘴型说“我吃不下啦。” 习月琳了然于心:“好,路上小心。” 苏晚筝挂了电话,长舒口气,“我肚子都撑疼了,你别再给我夹肉了。” “天气冷,多长点膘。”他淡然勾唇,“下周需要你跟贾月谈一个生意。” 谈起工作时,他的态度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事?” “演艺公司那边进了新的演员,现在缺一个固定的化妆品供应商。” 江清霾夹了根西芹,缓慢嚼着,“派你去跟她谈合作,计划书晚点sherry会发到你邮箱里。” 她喝了我一大口汤,认真点头:“好,我回去就看。” “不急,等这阵过去了,你再去谈。” 苏晚筝瞧他一眼:“什么不急,既然你都派给我了那就是当务之急。现在新兴演艺公司那么多,找贾月的人肯定很多,我要优先谈到最好的价格。” 况且,她还挺有信心的。 贾月现在不是沈宴的小女朋友了吗,靠着这层关系想不谈成都难。 江清霾没再说话,他也说不上话。 就这要工作不要命的性格,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他能说什么? 送苏晚筝回家后,江清霾环顾一圈周遭,保镖安排在别墅四方角,一边站两个,严密得连只麻雀都进不去。 他摸出颗糖含在唇间,sherry给他开车门:“江总快上车吧,外面冷。” 上车后,司机问他:“江总,我们现在去哪?” “去中心医院,看看席江燃。” sherry和江清霾到门前,发现一群记者百无聊赖地坐在那,有的在吃麦当劳,有的趴在石阶上写文件。 sherry看了觉得好笑:“这怎么回事?集体在蹲点谁呢?” 江清霾沉默不语,经过一个记者边时,听他在问旁边的人:“今天咱们还能等到林如雪吗?上次她逃走之后,肯定不会再来了吧。” 那记者信誓旦旦地说:“她跟席总干柴烈火、小别新欢,能忍着不见面?肯定会来,就是肯定会打扮得更严实一些,眼睛睁大了看。” “哦,好!” sherry听着心跳一颤,再抬头,果然见江总的表情狠狠沉了下来。 这个林如雪胆子还真不小,竟然敢偷偷来医院见席总! 一场绯闻炒得她还当真了?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两人上电梯时,sherry听见男人语气冰冷地说:“林如雪现在在哪?” “在……”sherry连忙查看手机行程,“现在在片场拍戏,晚上才收工。” “让她明天来找我。” “是。” 电梯门打开,循着病房号走上前时,sherry脚步一下站定,望着后背贴在墙上,满脸失心苍白的女人。 “是……宋小姐?” 宋琉星一夜没睡的脸十分苍老。她穿着简单的毛衣针织裤,脖子上缠着一圈厚厚的围巾。 见到江清霾时,宋琉星昏暗无神的眼里多了束光,上前试图抓住他的衣服,被sherry拦住。 她警惕地问:“宋小姐,你想干什么?” “我……”宋琉星哑口无言,眼泪蓄在眼眶之中打转。 她想见儿子,可她找不到任何能帮助她的人。 只有面前这个男人足够强大,能帮助她。 江清霾全然忽视宋琉星的存在,抬手敲了敲门。 时博前来开门,表情微微意外了下:“啊,江总。” 他微许颔首:“方便吗?” “请稍等。”时博进去几秒后,再次将房门打开,微笑侧身,“请进吧。” 目送江清霾进屋,时博正欲关门时,一只惨白削瘦的手摁住门。 宋琉星瞪大双眼,凄惨地颤抖着唇瓣说:“时助理,我求求你了,你再跟阿燃说说,让我见一下小泉吧……” 时博眉头微皱,浮现一丝不耐。 宋琉星昨天被那男人折磨过,再加上一夜未眠,手使不上力,时博一下就摆脱了她。 关门前,时博冷声说:“没用的,宋小姐,你还是回去吧。越是这样胡搅蛮缠,席总越不可能见你。” 紧接着,房门“砰”一声重重合上。 江清霾走至男人床前,瞧了眼床上阖眸养神的男人。 阳光勾勒着他冷白的皮肤,五官轮廓深邃而硬挺,听到动静时,睫毛慢慢掀起,与他对视。 “江总好兴致。”他淡淡开口,似是刚睡醒,嗓音沙哑,“刚在苏家吃过饭,就急着来看我。” 江清霾笑而不语,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和一个苹果,缓缓削了起来。 时博却突然紧张地皱起眉,目光紧盯着江总手里的水果刀。 说实话,他到现在也不能完全信任江清霾。 他手里拿着危险的东西,席总又那么虚弱…… “你总盯她盯得那么紧,反而会让她不自在。” 江清霾自顾自做着手里的事,“有我在她身边,你还担心什么?” “就是因为你在她身边,我才更要防紧。” 席江燃冷笑,抬起胳膊遮了下阳光,“那天在宴会上,你明知老蛇要害人,明知灯上有装置,却还是放人进去了。” 江清霾动作一顿,一整条从断过的苹果皮掉在垃圾桶里。 “看来,席总什么都知道了。”他换了个姿势,眯眼瞧他。 “在你切断吴骆手指前,我的人已经早就质问过他了。事情来龙去脉,我都清楚。” 江清霾眸光凝了下,然后淡淡展开眉毛:“难怪,他当时承认得那么爽快,原来是已经有人帮我撬过那张嘴了。” 第60章 备孕前,去那里走走怎么样? 席江燃淡漠凝视着他,眸中冰凉如雪:“在宴会上时就想问你,既然放老蛇他们进来,表示江总答有意加入他们了?” 江清霾不以为意地一笑,继续低头削苹果,银色刀刃带着锋芒:“有意了那又怎样呢?席总慌了么?” “他们现今势力旺盛,若我反水加入他们,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必然会被他们吞入腹中。”江清霾勾着唇角,慢条斯理地说。 席江燃表情如一碗平静的水,毫无动摇:“你不会加入他们。” 他的语气那么确定,让人心生一丝不快。 “谁又知道呢。一切没下定论前,谁也不知道最后鹿死谁手。” 但江清霾没将那不快展现在表情上,继续削水果。 很快,一颗白净的苹果落入碗里,他抽张纸擦了擦手:“我不会加入他们,但也不会与席总你共谋,站在黑与白的交界处,其实也不错。” 席江燃面无表情地拿起苹果,浅尝一口,“我以为这颗苹果就是江总的表态,看来是我多虑了。” “你确实自作多情了。” 江清霾缓缓起身,离开前只留下句话,“只是对你舍身保护她的感谢,仅此而已。” 送江总离开,时博退回屋子,蹙眉疑惑:“江总那是什么意思啊?那群人以前不是对江总妈妈下过狠手吗?我记得当时好像查到,他们把江总妈妈锁进房间里,让五六个男人轮流……” 他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就这样,江总都能忍受?他到底图那些人什么?” 席江燃浅浅抿唇不语,兀自打开电脑,开始翻阅这几天堆积的邮件。 时博摸着下巴在一旁想啊想,然后猛一拍大腿,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他肯定是图跟您作对。” 席江燃头也不抬:“他不是那么幼稚的人,心思那么好猜,也坐不到现在的位置。” “……” 时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得也是呢…… —— 江清霾与sherry一同进了电梯,准备下楼回公司时,一只手突然按住了电梯门。 原本合上的缝隙打开,宋琉星的脸出现在外面,她眼眶红肿,发丝凌乱,给人一种没由来的阴沉感。 “宋小姐你……”sherry皱眉就要把她赶出去,被江清霾缓缓抬手止住。 宋琉星挤进电梯里,站在江清霾面前,一开口就止不住哽咽:“江总,求求你救救我吧。阿燃把小泉抢走了,那个男人还每天都骚扰我。我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 江清霾黑眸沉淡,抄兜往后退了步,与她隔开一段距离,态度也很明确。 他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我帮不了你,宋小姐。” 宋琉星浑身一颤,却仿佛是适应了被拒绝的悲痛,没有多大的反应。 她苦涩地垂下睫毛,电梯很快到了一楼。 江清霾从她身侧擦肩而过时,听见她低声说:“如果谁都帮不了我,果然还是只能找苏晚筝了。” 他脚步登时停了下,回眸看向宋琉星。 纵然知道她是故意说的那话,还是不受控地停了脚步。 他寒凉伫立:“你想干什么?” “我想把一切都告诉苏晚筝,让她帮我去跟席江燃求情,把儿子还给我。” 宋琉星轻飘飘地一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似乎已对人世间一切毫无眷恋。 “反正,我已经把两个月前‘他’强奸我的事情告诉她了。” sherry惊讶地捂嘴,江清霾更是拔高了一个音调:“你告诉她了?” 宋琉星擦掉眼泪,扬起下巴:“告诉了,又能怎样?只不过她还不知道是谁而已,包括‘他’背后的那个庞大的集团,以及……” 她故作玄虚地顿了顿,微笑看着他,“你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她都不知道。” 江清霾屏息凝神,周遭喧闹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凝结成冰。 “你很在意是吗?江总,如果不想让我去找苏晚筝的话,帮我。” 江清霾眯起眼瞳:“你在威胁我?” 宋琉星无力地笑了笑:“如果这话对你有用,那才叫威胁,如果无用,只当是我随口一说,不必再管我。” 她暗暗握紧拳心,赌一个江清霾到底想不想把苏晚筝也拉进这趟浑水里来。 很显然,她最后赢了。 男人沉眸转身,对她说:“上车。” —— 当天下午,苏晚筝就收到sherry发到邮箱里的文件。 仔细翻阅了一下企划书,倒不难,和她以前洽谈过的案子差不多。 她盘腿坐在书桌前,铺了张纸开始写流程,一写就是一下午,连楼下传来的动静也没听见。 席江燃提前回家了,在医院那种地方他待不住,也闻不得那味道。 重点在于,他想她了。 想晚上抱着她香软的身体睡觉,想俯身就能吻到她发丝的感觉了。 时博推着轮椅送他进门,习月琳正在客厅跳健美操。 一见儿子那样,吓得黄瓜面膜掉在地上:“席江燃,你这是怎么搞的?” “摔了一跤,腿摔折了。”他云淡风轻地回答,声音透出回家的愉悦。 习月琳推他进屋,念念叨叨地问:“腿怎么会摔折呢?我叫你走路不要昂着头不看路吧,这下好了,摔成这样,肯定是脸朝下,狗吃屎了。” 席江燃:“……” 真·亲妈。 习月琳捧着儿子的脸颊左看右看,欢欣一笑:“还好还好,我们燃燃的小帅脸没摔坏。” “妈。”他蹙眉把她的手拂开。 他都三十岁了,还把他当几岁小孩呢。 习月琳叉腰关了健美操舞:“知道知道,你那脸金贵死了,除了你老婆谁也碰不得,是吧。” 他不答便是默认,唇角淡淡勾起:“她人呢?” “在楼上啊,说下午都要工作,一直在房里。” 习月琳觑他一眼,眼珠转了转,机灵道,“你这样也上不去楼。不如这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帮你上去喊她下来。” 他为这个幼稚的女人扶额叹气:“妈,你想要什么告诉我便是,不需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习月琳撒娇:“你先答应我,你一定会同意我这个要求。” “算了,我让吴妈帮我……” 习月琳索性叉腰拦在楼梯口:“不行,我就站在这,谁也不许到楼上去。” 席江燃:“……” “怎么了?” 苏晚筝出门来上厕所,回房间听见楼下闹哄哄的,站在楼道上望了一眼,惊讶地下楼来:“席江燃!你怎么出院了?” 始终兴致缺缺的男人,眼里忽然有了丝光点。 他淡笑着,迎她的话:“在医院待着无聊,就回来了。” 苏晚筝穿着件薄卫衣和棉裤便下楼来,甩着工作时随意扎起的马尾,一左一右晃着,精神又青春。 “太胡来了,医生同意你出院了吗?”听他那么随意,苏晚筝不悦地看向旁边的时博。 时博无奈笑笑:“我劝过席总好几次了。” 席总竭力要求,医生也不敢说个不字啊,毕竟世盛近几年捐了两栋楼呢。 男人慢条斯理地说:“休养而已,在家在医院都一样。况且现在病床紧张,我占着位也不好。” 苏晚筝皱眉瞪他,“那你现在也不能进楼上卧室睡啊,谁能背得动你?” “一楼也有卧室。”他眼睛扫到旁边的位置。 苏晚筝冲他做了个鬼脸:“那你晚上自己睡,我才懒得伺候你。” 他眯眼淡笑,倒答应得爽快:“好。” 开玩笑,这男人也太乱来了,距离事故到现在才两天,他竟然就擅自离院,身上伤口还渗着血呢。 习月琳环着胳膊,笑看着两人聊天。 她这儿子心里想的什么歪主意,她都看得清楚,回来就是为了和老婆睡觉,他能乖乖就范? 果不其然,夜晚降临时,苏晚筝刚洗过澡,回到楼上卧室咬着笔杆写文件时,吴妈匆匆来敲她的门:“太太不好了,先生从床上摔下来了,我跟夫人两人都抬不动,快下来帮个忙吧。” “啊?”苏晚筝信以为真,匆匆跟着吴妈下去。 推开房门,却见男人正规规矩矩躺在床上。 她皱皱眉,慢慢走过去,“席江燃,你又耍什么花招?” 男人岿然不动,她俯身凑近,伸手要戳戳他装睡的侧脸时,他才猛然睁开眼,手臂直接把她揽上床。 “喂!” 苏晚筝尖叫一声,猝不及防被带进男人温热的怀里。 他气息绵绵地环绕在她脸颊上,一抬头,是张似笑非笑,满脸不怀好意的模样。 她即刻知道自己中计了,从男人胸膛上撑着要起来:“放我起来。” 他手掌堪堪往她的细腰上一扣,心满意足地欣赏她因为怎么都起不来,而涨得通红的脸。 “席江燃,你别闹了行不行,放开我。”她去掰他的手指,哭笑不得。 他帮她别开额前的发丝,就这样懒懒地抱着她:“还没睡觉,在做什么?” “要睡了,吴妈一来就把我吵醒了。” 苏晚筝怎么也挣脱不开,索性也不闹了,趴在他胸膛上,托着下巴,硬硬的手肘骨抵着他胸膛。 男人皱了下眉,瞧她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哪像是要睡觉的模样。 “嗯,那就这样睡吧。”他摸摸她的头发,摸小宠物似的,慢悠悠地抚弄。 她哼一声,趴在男人怀里慢慢闭上眼。 世界静默,一秒、两秒、三秒。 “席江燃。” 她声音清冽地在耳边响起,男人睁开沉重的眼睛,浓眉轻蹙成一团:“嗯。” “小泉你安顿到哪儿去了?” 关于宋琉星母子的恩怨是解开了些,但似乎有更深的谜团她还不知道。 话题跳跃得特别快,让男人一下睁开眼。 他眼底的倦意褪去,与她对视了一秒,“宋琉星连这都跟你说了?” “我偷听到了,那天你在病房里对她的‘处刑’。” 苏晚筝“啧啧”两声,手指在他胸口打圈,“啧啧,席总可真一点不怜香惜玉,平常你不是最心疼她了么?” 他鼻子里哼一声,食指滑了下她嫩嫩的脸颊:“我看你心里倒挺爽。” 难怪,对他态度也不一样了,被他这样抱着不抵触也不反抗。 她挑起眉梢,似真的很愉悦,“解决一个心头祸患能不爽吗?” “既然如此,你还问小泉的事情做什么?” 他沉声反问,手擎着她的腰,掌心温热,“莫非是被她一番话触动,想从我这套出小泉的位置,好让他们母子团聚?” 苏晚筝微微眯眼:“你猜呢?” 席江燃呼吸微重,一下将手掌收紧:“我猜你就怀着这小心思。” 她笑而不语,猜对一半一半吧。 她确实对宋琉星有几分同情,但主要是想从他嘴这套出宋琉星背后那个男人。 为什么不能告诉她?为什么要隐瞒? 只有一种可能,那男人跟她有非同小可的关系。 “那你说不说?” 她双腿架在男人腰际之间,“你不给她见儿子,你就不怕她再来找我,然后把你们隐藏的那点烂事都告诉我?” “不怕。”他唇角勾起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笑,“那天她没能对你说出来,以后也不可能再说了。” “为什么?”苏晚筝眨眨眼,后面她确实联系不上宋琉星了。 席江燃当然知道,当天时博就查到那男人跟宋琉星在女厕所做的事,以命要挟,把她的嘴堵住了。 经过那一天,宋琉星也知道,她始终被那男人监视着,自然不敢再联系苏晚筝。 他定定看着她说:“因为我了解她。” “……” 苏晚筝定定看了他几秒。 笑容一收,从他身上翻到另一边,盖上被子。 行啊,了解,照顾了那么久确实够了解。 人宋小姐都愿意脱衣献身、心脏都能掏给他看了,能不了解吗? 本来想套两句话,结果被他闹得一肚子气,席江燃永远有让她发火的本事。 睡觉,烦人。 她刚闭上眼,男人的手臂从后面圈了过来,绵热的气息抵在她耳边,“不是说不在意了么?还生气?” 苏晚筝烦躁地扭了下肩膀:“没在意,困了而已,睡了。” 他轻轻一笑,语气温软地问:“昨晚问你的事,考虑了吗?” 苏晚筝慢慢睁开眼。 昨晚问的事…… 她想起来了,他说的是要孩子的事。 他手掌意有所指地抚了抚她平坦的小腹。 “没有,你的腿伤不是没好吗?”她糊弄道,今天忙一天计划书,根本没想过那事。 “如果不想生,晚些时候也行,明年,后年,你定时间。” 他下巴淡淡压在她肩上,语气慵懒,“你先前说过,想去云南看雪山,再到泸沽湖赏夕阳夜景,备孕前,去那里走走怎么样?” 苏晚筝半晌没说话,背对着他睁着眼睛。 明年、后年么? 可谁能保证,那个时候他们还在一起。 她转了个身,问他:“你的意思是,明年后年,都可能找不到小澈的骨髓配型吗?” 她虽然不想扫他的兴,但一切都要以现实为基准。 “找到了自然会帮他做手术,但那不影响。” 他五指穿插过她的发丝,眼眸温淡,细看下有几分凉意,“还是说,你打算一找到配型就离婚?” “这是我们一开始谈好的条件。”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像是要她听清楚了,“我们现在不是很好么?” 好么? 苏晚筝舔了舔唇角,说不上好,只是觉得安稳。有他在身边,有人陪伴很温暖,但同时,她又要承受可能失去他的担心受怕。 “以后再说吧。” 她转过身,在他唇瓣上碰了下,眼睛亮晶晶的,勾着他的脖子,“如果你告诉我宋琉星背后的男人是谁,我可以考虑再多当几年席太太。” 瞧,聊着没几句,她又变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 席江燃失笑,搂住她的腰,加深了刚才那个吻。 带着两三天没同床共枕的思念,两人在床榻缠绵了会。 到彼此呼吸都灼热了,苏晚筝双手撑在他胸口处:“好了!睡觉……你的脚不能动。” “我教你。” 苏晚筝耳朵一热,刚要说什么,手臂被男人扯了下去。 夜空之上,星子羞涩闪烁。 —— 翌日清晨,男人醒得早,尽兴后他往往会睡得很熟。 侧眸看一眼怀里还懒洋洋的女人,衣衫半褪,脖子上有他昨晚留下的痕迹,淡淡勾唇,特地把被子都给她盖好了,才打电话让时博上来扶他下去。 时博昨晚就住在别墅了,进门时,也不敢多瞧床上的太太几眼。 年纪轻轻的,他还不想当瞎子。 扶男人出门后,坐上轮椅,时博对他说:“席总,习姐大清早就醒了,在楼下等你一起吃早饭呢。” 席江燃皱了下眉毛:“你喊她什么?” 习姐?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按规矩,时博从前都喊妈“老夫人”。 “我让他喊的。” 习月琳忽然插话进来,替时博回答了,“所以我就讨厌你爸家里的规定,每次去你爸那,一口一个‘老夫人’的,听着多难听。我今年也才51岁,能有多老?” 第61章 别把我当小孩行吗 时博“呵呵”干笑了两声,老夫人叫他喊“习姐”,他也不敢说个不字。 男人皱了下眉,又浅浅松开:“随你吧。” “……” 习月琳掰着手里的面包,塞进唇瓣里。 瞧一眼儿子的脸色,便知道他昨晚尽兴了。 她低头一笑:“昨天才跟筝筝聊起你呢,问要不要带你去男科医院看看。” 席江燃喝了口牛奶,满脸冷意地望过去:“妈,你最近闲得慌么?是不是该给你个差事做做?” “诶,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习月琳一拍大腿,朝男人拉近椅子,“我听说,你不是投资了电影吗?最近打算往影视圈发展了?” “嗯。”席江燃慢条斯理地吃了片西蓝花,忽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习月琳来了劲头,站起身来,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你看妈,这身材、这颜值、这气场,怎么样?” 席江燃托着右腮,眯眸注视了半天。 习月琳满脸期待地看着儿子,等待溢美之词来临时,他没表情地说:“一般。” “……” 习月琳恨不得抄起桌上的擀面杖揍他一顿。 席江燃了然一笑:“妈,你想进军演艺圈,让我爸给你找关系便是了,他认识这方面人脉。” 习月琳愤愤地告状:“求过了,他拒绝了,让我在家好好歇着,不要学那些小鲜肉拍戏。” “爸说得不无道理。” 敢情昨天她拦在楼梯口,非要他答应的要求,就是这事啊。 “我不管,我就想演电影。”习月琳固执地说,“对了,你知道现在全网红的小鲜肉沈宴吗?特别火的那个。” 席江燃吃饭的动作顿了一瞬,淡淡接话:“知道。” 习月琳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沓沈宴的照片,一张张翻给他看:“瞧瞧,多俊的一张脸,简直是天生的电影演员,你说对不?” “妈,需要我提醒你一个事实么?”席江燃一眼也没看,慢慢擦嘴,眼神散漫,“你大他两轮多。” 习月琳脸色骤变,“啧”了声,照片砸在儿子肩膀上:“就你话多,烦人,我欣赏优秀演员,想跟他搭一场戏、了解了解怎么了?” 席江燃手指敲了敲桌面,把歪掉的话题扯正回来:“我所指的让你‘找点事’做,是让你出去旅旅游,打打牌,做点豪门太太该做的事。” 习月琳抿唇点点头,一副破罐破摔的表情:“行、行,我知道了,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我自己找人想办法。” “妈。”他见女人气不过地坐在长桌角落,淡淡一叹,“不是我不让你演戏,娱乐圈不像太太圈那么舒适,您都这个年纪了,还去拼什么?” 习月琳扬了扬下巴:“你这是年龄歧视,我们老一辈的更有生活经验,更容易在圈里混下去。你瞧瞧娱乐圈里,不是也有很多老一辈的演员在拼命吗?” 席江燃揉着眉角,他真的永远不想跟女人吵架,一句话能顶十句回来。 “这样吧,你去征求爸的意见,如果他同意,我也同意。”席江燃沉眸说道。 习月琳见到一丝曙光:“真的?” “真的。” 她立刻扑过来:“一言为定,乖儿子,来给妈妈嘴一个~” 席江燃嫌弃地避开,离她远远的:“别胡闹。我还有话问你。” 习月琳兴奋地眨眨眼睛:“什么话?妈妈一定知无不言!” 他稳定好轮椅,重新转回桌边,面庞多了几分严肃:“爸先前找我借了不少钱,知道做什么去了吗?” 闻言,习月琳的表情掠过一丝复杂,快得让席江燃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然后她笑着耸耸肩:“这我哪知道,我都看不到他的银行出账单。” “他最近跟什么人在联系?” “就他那些朋友吧,老吴、老郑,对了,听他说老朱最近开了酒庄,他想投资的,但一直没拿到钱。” 席江燃微微敛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轮椅把手。 妈妈的口径和父亲的一样,很难知道是不是统一对过了。 习月琳继续说:“上次你爸去你家借钱了吧,听说你没借给他,回来发了一通火。” “嗯。”席江燃在想事,略显敷衍地点点头。 “不借就对了。成天拿那么大一笔钱,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指不定在外面养了女人我不知道呢。” 席江燃抵着下颌,能用到那么多钱,那得是养了一卡车的女人吧。 他慢慢抿唇,“没事,我会让时博调查的,妈你也别多心。” 习月琳也没再说话,低头喝着银耳粥,眼底暗处却掺了一抹复杂。 用过早饭,时博正打算给男人上药时,搁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席江燃拿起看了眼,是条陌生号码发的短信。 一张张图昭示厕所间里发生的一切,男人的脸和身体被打了马赛克,宋琉星痛苦的表情却一览无遗。 他瞳孔狠狠缩了下。 紧接着,下方,发来一条挑衅似的消息—— 席总,不是在查我跟她在咖啡馆做的事吗?省得你继续再查,我直接把视频发给你可好? 后面附带一个捂嘴笑的表情,却让人后背悚然。 而在他身后替他上药的时博也不经意看到,惊得出声:“席总,这……” “嘘。”男人用力蹙眉,将手机屏幕关闭,装作若无其事。 “他也太猖狂了吧。”时博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是真不怕我们顺过去查。” 席江燃慢慢阖眸,心中已有所预料:“顺过去也不会查到什么。” 时博拧眉:“那怎么办?宋小姐落回他手上,我们真的袖手旁观吗?可您对宋小姐……” “早啊。”他话还没说完,旁边一楼卧室门又打开,刚睡醒的苏晚筝从里面走出来。 她懒洋洋地跟他们打招呼,“哇,早餐这么丰盛。” 时博立刻噤声,蹙眉低头守在一边。 席江燃态度转变得很及时,温笑将轮椅转过去,面朝着她:“吵醒你了?” “没有,饿醒了。”苏晚筝眨眨眼睛,“早晨的药换过了吗?” “时博正在换,你来接手吧。”男人轻声道。 苏晚筝正要接话,抬头便对上习月琳暧昧深意的笑容,脸颊微红,嗔声:“让时助理继续换就是了,我还没刷牙洗脸呢。” 男人推动轮椅,与她凑近了些,压低声说:“马上要换到后颈的药,肩膀上有你昨晚的抓痕,忘了?” 他磁沉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苏晚筝一酥,整个身体都软了,脑海里不受控制想起昨天缠绵欢愉的画面。 从前每晚被他掌控主权的她,第一次主动而上,她一时没隐忍,在他肩上留下了抓痕。 “时助理,还是我来换吧。”她脸红透了,走过去接过时博手里的药膏。 男人得逞后,心满意足,舒适地任老婆伺候。 —— 替席江燃上好了药,她手酸得要命。 不过心里倒没怨言,他身上那么多伤都是因她而起,帮他敷药是理所应当的。 到公司时,全公司都惊讶地看着她。 然后集体前来嘘寒问暖,问她有没有受伤,怎么这么快就来上班了。 顺便偷偷向她吐槽一波:“江总对你都这么狠呀,这么早就让你来上班。” 苏晚筝无奈笑笑,向他们解释清楚自己没伤,大家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放她回办公室去。 “筝!筝!姐!” 她刚打开办公室的门,一道娇小的身影飞扑进她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蹭啊蹭,“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苏晚筝差点没承受住女孩的重量,哎哟两声,往后退了几步,“你这丫头,两天没见又重了。” 小米呜咽一声,眼眶红红的瞧她:“那天我真的吓死了。但江总又不让我们去看你,也不让我们打电话给你多问,只说你没事。” 苏晚筝听着心头温温的,他是怕自己休息被打扰,才这样命令的吧。 “他说得对,真的没事。” “但是席总有事了,对吗?”小米睁大眼睛,一脸玄乎。 “我都听说了,席总怎么会用血肉之躯保护你啊?真的想想都好奇怪,他不应该恨你都来不及吗?” 苏晚筝避开她的目光,耸肩一笑:“谁知道呢,可能他不想失去我这么强劲的一个对手。” “又或者……” 小米摸着下巴,眼神犀利地说,“席总喜欢你!他舍不得你受伤!当时条件之下,连最疼你的江总都没反应过来,席总却第一个冲上去,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别瞎说。”苏晚筝弹了下她的脑袋,心里却“咯噔”跳两下,竟然猜得大差不差了。 小米围在她身边,一副cp磕多了的上头样:“我的天哪,一个席总一个江总,整个榕城最权威的两个男人都围着你转,你还要你的小白脸老公做什么啦,还不赶紧跟他离婚。” 苏晚筝装作不在意地翻文件,朝她挥挥手:“你能别恋爱脑了吗?去把这几天没处理的汇报都拿给我,还有会议记录,我要看。” 小米转身出门,身后仿佛带着小翅膀要飞上天:“天哪,我要是你,江总和席总我选哪一个好呢……” 苏晚筝扶额叹口气,摇摇头。 小米刚迈出办公室,忽然又想起什么,折返回来,把放在书柜上的塑料袋递给她:“对了,筝筝姐,影视部林如雪送来的东西,说是什么药,麻烦你转交给一个人。” 苏晚筝接过,拿出来一瞧,是林小姐之前要她帮忙带给席江燃的药。(56) 内服外敷的都有,都是治愈伤口的药。 她勾了勾唇,林小姐还真是够用心的。 只可惜她不会收,也不会让席江燃收。 苏晚筝把药收拾进袋子,再交给小米:“嗯,你帮我丢到外面的垃圾桶吧。” “啊?”小米一愣,见她低头工作,也不好问原因:“哦……” 中午吃饭,苏晚筝还忙着在看会议视频,全然没注意sherry进来了。 等到sherry喊她的名字,苏晚筝才如梦初醒般,按下暂停键:“啊,陈助理。” 她拢了下头发:“江总有什么事吗?” sherry微微一笑,侧身道:“江总中午带了【雨花庵】的饭菜,请您上去一起品尝。” “好,我这就去。”苏晚筝把桌上写好的东西叠起来,正好关于贾月的那个案子,她有些细节要问问江清霾。 坐电梯来到总裁办的楼层,坐落在凌睿大厦的最顶端,最为静谧且严肃的楼层。 人流稀少,来往通过的都是神色匆匆。 苏晚筝抱着文件夹进了他的办公室,一股清淡的饭菜香蹿入鼻尖。 江清霾今天穿了身西服马甲配褐色衬衫,转身见她来了,眉目扬起温淡的弧度:“坐吧。” “让我看看你都点了哪些好吃的?” 苏晚筝瞧过去,都是热腾腾的好菜。 粉嫩狮子头配青菜,红艳麻婆豆腐、翠绿的清炒芥兰和干锅粉丝。 都是她爱吃的。 苏晚筝肚子饿得蠕动起来,迫不及待接过筷子和碗,便就着菜吃了起来。 江清霾瞧她那猴急样,蹙眉,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吃相。” 她冲他“嘿嘿”一笑:“工作一上午饿了嘛。” “让你过一周再来上班,你非急着今天就来。贾月那案子派给你,我也跟她打过招呼了,跑不掉的。” 苏晚筝皱眉“唔”了一声:“不要一个星期。我没病没伤的,又不用静养。” 他掰开木筷子,随意夹了一块豆腐:“席江燃怎么样了?” “恢复得还不错。他昨晚提前出院了,我都懒得说他。” 江清霾动作顿了下,眉眼淡淡敛起笑容。 提前出院,能让那男人提前的出院的,还能是谁? “对了。”提起那起事故,苏晚筝便想起宋琉星,还有她背后那个迷雾重重的人。 她觉得江清霾或许能帮她查到点什么,或许……他根本就知道点什么。 “嗯。”江清霾给她盛汤。 短时间里发生的事太多,苏晚筝措了会辞,想想还是从宴会那起事故开始问起:“关于吊灯坠落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警方调查那边,因为是凌睿内部事故,一直是江清霾在跟进。 他慢悠悠舀汤:“初步排查为现场事故,抓到了吊环制造商的厂长。他也承认吊环没经过质保,年久失修才导致的。” 警方这么说,席江燃也是这么说,但苏晚筝怎么听都觉得不对。 她突然没什么食欲地放下筷子,认真问他:“你也觉得是事故?” “不然呢?”江清霾托着下颌,眸光加深。 苏晚筝放下筷子,“你不觉得蹊跷吗?这么巧砸在我头顶,这么巧年久失修?” 江清霾抽纸,温淡地给她擦掉嘴边的米粒,“有什么蹊跷的,最近霉气重,改天我带你去山上拜拜佛。” “……” 苏晚筝沉着脸,把他的手拍掉,“为什么你和席江燃都不肯告诉我事情缘由?我已经24岁了,老大不小的人了,别把我当小孩行吗?” 江清霾的态度始终像白开水一样无味:“因为本身就是事故,没什么可告诉你的。” “算了。”苏晚筝拍下筷子起身,“你们都不告诉我,我自己找人去查。” 青说完就转身离去。 她最讨厌被人隐瞒,要么就别隐瞒,要么隐瞒了就别让她发现。 遮遮掩掩的算什么? 她离开后,男人盯着关上的门半晌,眸中温柔一扫而尽,转而覆上漆冷。 sherry小心翼翼推门进来:“怎么了?刚才苏部长不太高兴地出去了。” 男人将椅子转了个角度,面对落地窗,看着外面穿梭来去的车水马龙。 “江总,菜都没怎么动,还要吗?” 便听他声线清冷地回:“全倒掉。” —— 苏晚筝一下午把愤怒化作工作动力,直接补上了前两天没上班缺的工作。 下班,走出公司时,有辆陌生的车在停车场拦住了她。 经过那起事件之后,苏晚筝对这种陌生人和车十分警惕,往后退了步,保持安全距离。 从车上下来一个眼镜男,随之跟着的是林如雪。 林如雪穿着件黑色针织裙,外面披着长款风衣,她抱着胳膊立在苏晚筝面前,眼神带着不悦。 苏晚筝见是她,也没了戒心,点点头:“林小姐。” 林如雪眼底几分冷意,质问着她:“苏部长,我都已经跟你保证过,不会再私下去看席总,你为什么还要跟江总告状?” 苏晚筝细眉一拧:“你弄错了吧,我根本没跟江总提起那事。” 林如雪眼眶一下发红,气得手脚发抖:“江总今天找我约谈了,说等我拍完这部电影,让我思过半年,这半年我一部戏都没有!” “林小姐,你那天去医院的事,多少已经造成了影响,江总不可能不知道。” 苏晚筝叹了口气,“我说过,那事在我这过去了,就不会再跟别人提起,我一向信守承诺。” “信守承诺?”林如雪再次冷笑两声,打断她的话,从包里拿出一包塑料袋,狠狠砸在她面前。 苏晚筝往后退了步,是她早上让小米扔掉的那包药。 “那这是什么?你承诺过会帮我递交给席总的,为什么会在垃圾桶里?” 第62章 他其实是个好孩子 林如雪能在垃圾桶里找到这包药,确实是苏晚筝没想到,她脸色露出丝意外,一时没接话。 林如雪深吸口气,唇瓣带着愤怒的颤抖,一字一顿地说:“我以为苏部长在记者面前救了我,还教我不要再去招惹记者,都是为了我好。没想到,背地里居然做出这么龌龊的事!” 她慢慢走上前,直视苏晚筝的双眼问:“你也喜欢席总,对吧?不然怎么会这么糟践我的心意。” 苏晚筝皱了下眉,这是什么逻辑? 虽然她也的确不想让其他女人招惹席江燃,一个宋琉星就够她烦神了。 林如雪见她不说话,以为是被说中心事说不出口,轻慢一笑:“好,我算是知道了,既然你我都喜欢席总,那我们公平竞争,谁也别再后面耍阴招!” 她放完这番狠话,就摔车门开走,留下苏晚筝一人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叹口气。 林小姐,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跟幼儿园小孩一样幼稚。 她不是插不上话,而是根本懒得动嘴怼她,把人骂哭了,有损凌睿的形象。 林如雪隔着车窗,看苏晚筝像个没事人一样捡起地上的袋子,然后,再次丢进垃圾桶! 她气得双眼冒火,用力跺脚:“气死我了!我之前怎么会觉得她是好人!” 开车的是林如雪的贴身助理蛋蛋,与她关系近,消息也灵通:“如雪,你还是太天真了。不知道吧,先前江总的妹妹江桃,都被苏晚筝给整惨了,扔进海城去,再也没见到人过。你哪是她的对手。” 林如雪听得一愣一愣,随后不甘心地攥拳:“难道凌睿就她一人独大了吗?谁都管不了她吗?” “现在江总可重用她了。我听说,马上跟cm公司合作的大项目又要交给她。” 蛋蛋想了下,眉梢微挑,故意挑拨道,“那可是个大案子,事关凌睿影视分部未来的发展,江总很重视。” “cm公司?”林如雪成功中套,漂亮的眉梢挑了挑,“那你去帮我查查什么来头。” 苏晚筝刚走出公司楼下,准备拦车回家时,对街的树下停着辆熟悉的宾利。 她眼睛转了转,心想该不会席江燃来接她了吧,这样想着,脚步也加快了些。 不过走到车前才发现,只有时博在。 时博瞧她恢复平淡的脸,心中明镜似的参透,笑笑说:“让太太失望了。席总也想来接你的,不过他的状况不允许。” 苏晚筝皱着鼻子哼了声:“时叔叔你也取笑我,才没有失望呢。” 四周除了时博的车,再没有其他保镖。 并非席江燃不舍得给她分派保镖,而是时博一人保护她已足够。 别看时博长得文弱白净,戴上眼镜、摘下眼镜完全是两幅面孔。 在席家时,苏晚筝有一天清晨起来,见到席江燃跟时博在花园里交手。 时博出拳阵阵有劲,掌风刮过都能带起席江燃的衬衣领口。 苏晚筝瞧见好几次,拳头脚尖都险险蹭过席江燃的脸,心吊到了嗓子眼。 那时她真以为俩人为了什么事在干架,尖叫着大喊不要打了,跑过去站在两人之间,把两人劈头盖脸教训一顿。 后来她才知晓,两人习惯每个月这样晨练五六回。 也是自那之后,她才明白时博为何能当选席江燃身边的人。 他的才华聪慧与武斗实力,都是苏晚筝见过最出众的。 时博隔着车窗望她一眼,将旁边的小袋子递给她:“太太饿了吗?席总让我在街边买的草莓蛋糕,说你最喜欢吃这家的。” “是有点。” 她点点头,午饭吃一半就没吃了,下午又被气饱了,现在着实有些饿。 尝了小口,又忽然接到通电话,是李医生打来的。 她立刻放下蛋糕,擦擦手接通电话:“喂,李医生。” 李琼墨刚从药理室出来,笑着问她:“怎么样,那边一切还好?” “挺好的,席江燃不知道从哪弄了个轮椅,自己出院了。现在恢复得也不错。” “嗯。”李琼墨微微眯眸,“那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心跳砰砰的,立刻猜测:“小澈醒了?” “嗯。”李琼墨勾唇,“现在护士在测量心跳血压,预计要10~15分钟,赶得过来吗?” 苏晚筝一下满心膨胀,兴奋感快溢出来:“赶得过来!你等我,马上就来。” 时博看了眼窗户里太太兴奋的神情,她忙着跟谁发消息,旁边的蛋糕也没再动了。 苏晚筝冲他扬起笑容:“时叔叔,送我去医院吧,我弟弟要醒了。” 时博“哦”了声,立刻在前面的红绿灯掉头:“恭喜啊。这个月小少爷醒得挺早的。” “是啊。”苏晚筝心情极好地弯唇。 车子没开多久,便到达医院。 她下车,脚步轻快地进医院:“时叔叔,你要不先回去吧,快回家的时候我再打电话给你。” 时博点头,都很少见到太太这么高兴的模样。 等苏晚筝进医院后,他给席总打了个电话,说苏澈醒了,太太要晚些回家。 男人只叮嘱他在医院候着,随时注意她的安全,便挂了电话。 苏澈是苏家最不受待见的孩子。 虽说苏家并不缺养白血病的精力和金钱,可苏澈的身份并不那么光彩。 大约在很久以前,苏丘结识了一位外省的女子,和她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苏璃。 苏澈是苏璃的儿子,自然也随妈妈的身份,完全不受苏家重视。 在苏澈患病到住院的这几年间,苏家不闻不问,全当无事发生,只有苏晚筝一边承担着医疗费,一边四处奔走寻找配型的骨髓。 她抵达弟弟病房外时,李琼墨正跟护士讨论病情,听见她匆匆跑来的动静,折过目光与她对视。 “到得挺快。”他取了桌上一瓶新的矿泉水递给她。 “谢谢。”苏晚筝仓促喝了两口,看向门内,“检查怎么样?” 李琼墨淡声说:“醒了,身体指标一切正常。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说话,也不回答问题。” 苏晚筝落下眉眼,手掌阖在门上。 在苏家的特别对待,和榕城各界的嘲讽和议论,让苏澈从小生活在扭曲环境里,性格也十分阴郁。 李琼墨找的心理医生曾诊断,苏澈患有一定程度的抑郁症。 他不爱与人说话,对人对事都冷冰冰的,即便是苏晚筝每月都来医院瞧他,也跟他说不上两三句话。 隔着玻璃,苏晚筝见护士检查完,低声在苏澈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没有任何反应,面庞削瘦,黑眸无神,苍白得几近透明。 双手安静搭在被单上,指节骨骼分明,手腕上挂着吊瓶,瘦到青色的脉络的清晰可见。 护士对门口做了个手势,李琼墨道:“可以进了。” “好的。” 苏晚筝缓步走进去,依旧是她一个月前熟悉的味道和气氛。 床头花瓶里摆着一束枯败的花,是她一个月前带来的,现在已经尽数枯竭了。 她不由地心疼,叹气。 除了她,不会有人再来看望这孩子。 护士俯下身,对着男孩的耳朵轻轻说:“小澈,你的姐姐又来看你了哦。” 男孩面无表情,甚至毫无反应。 “张护士。” 苏晚筝微笑走过去,从怀里递出一叠红色纸币,“辛苦你这段时间照顾小澈,快过年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张护士一边推拒着,一边快步往外走:“哎哟,苏小姐,你每次来都送红包,够多了,要不得。” 张护士逃也似的匆匆出门,小心看了眼李琼墨。 她那眼神,苏晚筝立即明白,原来是李医生不让她收。 她淡淡一笑,把钱收回口袋,俯身在苏澈床边坐了下来。 男孩的脸倾斜着,许是常年待在一个四方空间的缘故,漆黑的瞳眸黯淡无光。 “小澈,小澈,”她把男孩的脸掰正,让他瞧着自己,“姐姐来了。” 苏澈听到声响,才缓慢地蠕动下颌,瞳孔落进她的眼睛里。 苏晚筝满眼期待地与他对视,手搭在男孩冰凉的手背上,紧紧握住:“看到我吗?是姐姐,姐姐来啦。” 他目空一切般看着她,手就那样任由她握着,毫无反应,毫无知觉。 苏晚筝也没气馁,她已经习惯了在小澈面前自说自话,得不到回应。 苏晚筝目光扫过他桌上问:“最近在看什么书?” 她说着,把他桌上叠起的书拿起来一瞧。 “嗯,【魔术解析】,【玩转魔方100天】……” 苏晚筝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你那么厉害,连魔方都会玩啦。” 苏澈别过头去,不理他。 两本书之间夹了张报纸,苏晚筝抽出来看,是被特地叠好的报纸。 打开一看,是关于苏丘被记者采访的一则新闻。 苏晚筝失笑,原来还是很关心苏家事的:“爷爷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 末了,她压低声音,帮男孩掖好被角:“大家现在都很好,所以,你也要好起来,知道吗?” 苏澈的眼睛落在她十指上,看到那枚戒指后,忽然一下扣住她的手。 他力气不大,苏晚筝抽不出手,怔怔地望着他:“小澈?” 苏澈慢慢扬起目光,说了从苏醒到现在,唯一的一句话:“还没和他离婚?” 沙哑清透的少年音,在房间里落得清晰。 苏晚筝瞧见自己手上的戒指,笑了下:“离什么婚,我和他好着呢,你别瞎操这个心。他也在极力帮你找配型,很快就能做移植。” “我问过李医生,你没有骨髓外扩散就是好的,做完配型没有排异反应,就可以出院了。” 苏澈听了她一大段话,没什么反应,目光淡视向窗外:“我的病就算移植骨髓也好不了,所以你和他离婚吧。” 苏晚筝皱了下眉,她不知道为什么,每回这孩子都要说这样的话。 “这话是谁教你的?我说过很多次,不许这样说。” 苏澈忽然间笑了下。 他生的是真好看,继承他妈妈的美貌,一副嫩白精致的少年样,却透着不近人情的疏远:“我的病,我比你清楚。” 苏晚筝定定看着他良久:“我知道,你不想看着我跟席江燃纠缠。但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我们公司的宴会上出了事故,他保护了我,才让我免于受伤,我跟他结婚这段时间,也是有感情的。” “什么事故?”苏澈眉心一拧,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丝动静。 苏晚筝下意识掩饰:“不是什么大事故,就是舞台仪器松了,差点受伤。” “谁做的?” “……” 小小年纪的,跟她一样这么多疑,这难道是苏家的遗传? 她学着江清霾和席江燃骗她的话,哄起他来:“什么谁做的?谁也没做。” 苏澈瞪她一眼,疏淡地问:“你是不是还当我小孩,以为我这么好骗吗?” 苏晚筝捏捏他冰凉的脸颊,呛他一句:“你才19岁,不是小孩是什么?没经历过社会毒打,别在你姐面前天天装成熟。” 苏澈却岿然不动,注视她几秒后,忽然阴恻恻地笑了下:“天天对我姐来姐去的,你是苏家人吗?” 他的话颇为尖锐,苏晚筝反问:“怎么就不是了?” “苏家不承认我,你还认我当弟弟。” 苏澈说得漫不经心,就像在聊着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一般,“在那边当着他们的乖乖女,在我这又喊我弟弟,你两面三刀的本事可真行。” 苏晚筝气笑了,狠狠又在他脸颊上掐了把:“臭小子,好好的就长了张臭嘴。” 她这弟弟熟睡时脸颊红扑扑的,是天使,但睡醒时,怼起人来是真的毒舌。 苏澈笑不出来,拢了下被子,把半张脸颊盖住:“我劝你以后还是别来了,免得被苏家人知道,丢了你千金大小姐的地位。” 苏晚筝挑挑眉:“你以为爷爷不知道?他知道我把你安顿在这,也知道我常来看你。” 苏澈睁开眼,眸中划过丝嘲讽。 真是他的好亲人,知道他在哪,也知道他的状况,却一次没来看望过他。 他眼底的沉重转瞬即逝,慢慢抿出口气,早已习惯了。 苏晚筝见他别过身去背对自己,明明一米八的高个,缩在被窝里,却显得孤独弱小。 她叹口气,抚摸着孩子的后背说:“小澈,别胡思乱想了,也别一提到苏家就怄气。至少我还在身边陪着你,苏家就没放弃你。” 苏澈闷闷说:“那我倒恳请苏家放弃我。” 苏晚筝眉头无声聚拢,舔了下唇角。 苏澈对苏家的怨气是从小结下的,在他还没患病前,还是个挺阳光开朗的男孩,即便苏家曾多次对他区别对待。 譬如,苏家家宴从不告知苏澈参加,一家人出游也不带上他。 这样低落又自暴自弃的情绪,是自从他生了病开始的。他莫名开始憎恨苏家,也排斥苏晚筝的接近。 就像深陷了沼泽的动物,无法自救,便任由自己越沉越深。 刚患病那会,苏澈甚至见都不肯见苏晚筝,狂躁易怒。 这些年她每月耐心温柔的安抚下来,才能这样坐在他床头,与他对话。 “好了,不要说闹脾气的话了。” 苏晚筝摸摸他柔软的头发,不如他的外表那样刺人,“来得匆忙没给你带礼物,下次再来就过年了,想要什么?” 苏澈麻木地睁着眼睛,瞳孔一片漆暗。 ‘过年’这二字,对家庭圆满的人来说是幸福,是温暖,是天伦之乐。 但对他这样注定流离一辈子的人来说,却是噩梦,是地狱,是生不如死。 他闭了下眼睛:“想要你别来烦我。” 苏晚筝却宛如没听见地说:“那就这样决定了,我包点饺子带过来,护士说你可以吃一点。而且我已经想好给你买啥新年礼物了,不过暂时不告诉你,期待吗?” 苏澈皱眉继续睡。 他真不明白苏晚筝怎么能脾气这么好。 他都这样赶她走了,她还能在这自说自话。 “小澈,就算苏家人不管你,你也是我的家人。” 苏晚筝摸着孩子的脑袋,手掌温暖又柔软,低声说,“你真那么烦我,就有本事快点好起来,然后把我甩得远远的。” 她话音落下很久,苏澈那边都没再有反应。 苏晚筝弯弯唇一笑,该是睡着了,这么多月来,他第一次跟她对话了那么多,是好事吧。 她轻手轻脚关了灯,走出病房时,李琼墨正在外面等着她。 李医生冲她绅士一笑,送她到电梯口,按亮电梯:“小小年纪,脾气倒不小。” 苏晚筝微怔,随即才明白他说的是苏澈。 “你都听见了。”她不好意思地一笑,自家弟弟在自己面前胡闹就算了,还让李医生看笑话了。 电梯到了,李琼墨陪她一起上电梯,苏晚筝道:“那孩子原先不是这样的,自己的身世、苏家对他的态度,还有这个重病,把他情绪压垮了。” 她微微勾唇说:“小澈其实是个好孩子。” 李琼墨盯着她脸颊,难得有单独共处的时间,他倒对她的事有几分好奇:“既然苏家都不待见他,怎么偏偏你对他那么用心?你从前跟那孩子玩得很好?” 第63章 自己小心一点 苏晚筝想起小时候和沈宴一起疯闹的场景,不觉摸摸鼻子说:“倒也没有,苏家从不让他踏进家门,我也很少跟他玩。” “我这么对他好,是小时候他救过我一命。那次爷爷做东,宴请了不少客人到家里。我嫌那些客人聒噪,就端了饭菜自己到花园里吃,结果就遇到了小澈。” 李琼墨微愣,随即眼前仿佛能浮现那画面。 男孩蹲坐在花园的角落里,隔着硕大的玻璃窗,期待又艳羡看着这个本该属于他的世界。 “跟他聊了好久的天,都不知道他是苏家少爷,我以为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回到家里,有几个大人说玩笑话,想看小孩喝酒,喂了我一点红酒,结果一下就喝醉了。” 苏晚筝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后来醉醺醺的,莫名掉进花园的池塘里,是小澈把我救上来的。” 李琼墨的注意点却在别处:“莫名掉进池塘里?” 她点头:“嗯,喝醉了嘛,头脑昏沉沉的,记不清了,在花园里走着不小心栽进去了。” 李医生没再说话。 送她走到医院门口,晚风习习,颇有几分凉爽:“自己小心一点。” “嗯,好。”苏晚筝点点头,“麻烦李医生照顾小澈了,那孩子脾气不好,多多包涵。” 凝视着女人远去,李琼墨淡淡点了支烟,一阵晚风吹过,指间忽明忽灭。 苏晚筝在医院门口,左右环顾没见到时博的车子,在冷风里站了会,打了通电话给他。 等电话接通期间,她恍然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 那起事故后形成的条件反射,让她对周遭细微的声音敏感至极。 她警惕而迅速地转过头,却见一袭熟悉的身影站在身后。 苏晚筝微微眯起眼眸:“大伯?” 苏晟正抄兜站在他身后瞧着她,手里一根已经抽尽很久的烟。 见被她发现,他笑了笑:“哟,够敏锐啊,还想从后面吓你一下呢。” 眼见是大伯,苏晚筝心里的顾虑消除了些,整个人也放松不少,客套地寒暄:“怎么大晚上还在医院里,哪里不舒服吗?” “哦,没有。” 苏晟低头摸了下鼻子,“前段时间生意失败,在家待着也是招爸不快,来医院找个熟人,看看有没有机会谈成生意。” “这样啊。”他这样一提,苏晚筝才想起先前爷爷说过,大伯跟席江燃合作亏了将近一亿,这个窟窿可不好弥补。 苏晟略显歉意地问:“跟江燃合作的那次,实在是我没把控好工厂,江燃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苏晚筝摇头,倒也没听席江燃提起过这事:“大伯,你还是好好做本分的事,先从小做起积累人脉,别想着一蹴而成赚大钱,不现实的。” “是,筝筝说得对,下次绝对不会了。”苏晟笑着点头,“那筝筝你来医院做什么的?” “来看看苏澈,医生说他今天醒了,我顺道来一趟。” 苏晟摸着下巴,回忆了下说:“哟,说起苏澈那小子,我也好长时间没见着了,那孩子也是挺可怜的,不如你带我上去见见?” 苏晚筝本想说现在挺晚了,小澈应该睡下了。 但转念一想,那孩子对苏家怨念深,难道有苏家人愿意主动跟他见个面,未尝不是件好事。 “那好吧。”苏晚筝点点头,刚要跟苏晟往医院走,忽然,手臂被人从后拉住。 一整个力道直接将她往后拽,带到那人的身后。 苏晚筝愣了下,大脑反应之际,人已经距离大伯两步远,且前方被一男人给隔开了。 她登时愣了下:“时叔叔?” 他什么时候来的? 时助理高大伫立在她面前,手臂将她护在身后,和席江燃如出一辙的姿势。 他面向苏晟,皮笑肉不笑:“苏先生,时间不早,我该送太太回家了。” 苏晟一时还没认出那是谁,眯眼瞧了会,才认出那是席江燃身边的特助,笑了:“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时啊。怎么,现在江燃管老婆这么严,回家还要门禁了?” “哪有,只是最近太太遭了那起事故,闹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席总不让她在外逗留太久,还望苏先生见谅。” 苏晟习惯性地摸着下巴:“嗯,说得也是呢,江燃还是考虑周到。”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时博一套说辞完美流畅,微微鞠一躬,“苏先生最近也小心一些。吊灯事故,是天灾倒还好,若是人为……那明显就是冲着苏家来的,先从太太下手,接着就是您跟老爷子。” 他眼神厉了几分,“您说对吗?” “时助理贴心,好意我领了,等我谈完事就回去。” 苏晟对他的话微微眯眸,勾唇轻笑,“代我向席总问声好,说我过几日就来看他的伤势。” 苏晟冲她招招手,转身离开:“那就这样,筝筝,大伯先走了,到家在家人群里通报一声。” 待苏晟离开许久,时博才慢慢回头来。 苏晚筝见他脸色竟有几分煞白和疲倦,再仔细去看,掌心也出了汗。 “时叔?”她微微皱眉,“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他撑着一丝气力般,俯身给她开车门,“刚才我去外面接席总电话了,一回头没见到你,把我吓一跳。” 苏晚筝点了点头,想起他刚才对大伯说的话,问:“席江燃急着要我回去吗?没出事吧?” 时博坐上驾驶座,微笑道:“没什么事,就是席总说太晚了,别再让你在外面瞎晃了。” 苏晚筝白紧张了阵,嘟囔一声:“我跟大伯在一起,怎么是瞎晃。” —— 夜深了,江清霾结束一天的工作,刚回到家里,身心早已熟悉了疲倦感。 他扯了把领带,坐在枣色沙发上,桌上备着红酒与高脚杯,还有一盒薄荷糖。 男人长舒口气,剥了颗糖缓缓含着,清新的味道带来别样的纾解。 他打开瓶红酒,缓缓注入高脚杯时,浴室处传来轻微的声响,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男人黑眸一厉,酒瓶往桌上一砸:“谁在那?” 习惯不开灯的客厅里,慢慢出现一道雪白的人影儿。定睛一看,是个女人裹着浴袍站在那。 江清霾沉着脸,瞧那身形便知是谁,手机手电筒伸过去照亮她的脸。 是宋琉星。 她整个人又瘦又无力地站在那,裸露在外的肩膀都是清晰可见的骨头:“江总。” 男人沉眸,一巴掌拍亮头顶的灯:“谁让你进来的?” 他大脑转得快,唯一让她有机可乘进来的,只有当家里佣人完成工作离开时,她偷偷溜进来的。 头顶灯光泄落,让她骨瘦如柴的身形一览无遗,此刻站在颇有几分怜人。 她面色惨白地勾了勾唇:“我租住的地方现在被‘他’的人盯着,对不起,我手机也丢了,实在没地方去了。” 慢慢抬起眉眼,神情疲惫带着丝恳求:“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你说过会帮我的。” “帮也不是现在。” 江清霾冷脸站起身,直接拉住她的胳膊往外拖。 面容平淡,深看却涌动着一片厌恶,“你再不出去,我会立刻报警,或者,需不需要我给‘他’打电话来接你?” 宋琉星始终镇定的脸,骤然被惊恐填充。 “不要,不要找他,我求你了!” 宋琉星抓住男人的袖子,忙低声解释,“我……我刚才在你家浴室里跌了一跤,不知道怎么按到热水器开关,身上都湿了才穿浴巾的,你别生气。” 江清霾动作顿了下,唇角倒勾起丝嘲弄。 什么小心思他不知道? 偷偷潜进他家,故意脱衣穿成这样,还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解释,像是故意引人往她裸露的皮肤上看。 从前到现在,往他身上贴的女人不少,但胆敢明目张胆潜入他的家只她一个。 “你就算脱光站在我面前,我也会让你出去。” 江清霾眼眸淡淡地看着她,声音毫无波澜,却更让人心跳惶惶,“我不知道这种方式你对多少男人用过,但对我不受用。” 他说着手拉着她就要赶出去。 “江先生!”宋琉星一下哽咽出来,眼圈红着,“赶我出去之前,至少先告诉我小泉所在的地址吧,我求你了,我只要儿子!” 女人视线湿润,头发凌乱,那眼神倒没了坏心思,满满真诚与卑微。 赶她出门的动作顿了下,男人把房门敞开道:“清宁街有个巷子,你沿着走进去,南侧有一栋红色砖瓦楼,302室。” 宋琉星眼睛登时一亮,她没想到只短短一天时间,江先生竟然都将一切包括门牌号都查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找对了人! 她恭敬地记下来,感激涕零:“好、好,我记下了,谢谢江总,谢谢江总!” 江清霾从口袋里摸出张卡交给她:“去买件像样的衣服,随后带着你儿子离开榕城,走得越远越好。这里面的钱够你跟儿子过后半辈子。” “我知道了,谢谢江总,谢谢!”她万般庆幸自己终于找对了人,再三鞠躬道谢后,裹着浴袍就冲了出去。 她离开后,江清霾表情淡漠凝固,他拨了个电话给家里的佣人,沉声说:“张姨,到我家来,重新打扫一趟。” 席江燃洗过澡靠在床头翻阅邮件,换上了静音键盘,枕边女人已经贴着他沉沉睡去。 工作间隙,总忍不住分神,想回头看她一眼。 经过那起事故,她的睡眠变得不太安稳,总是要人陪的。 他若下床去处理一会事,她便会醒过来,轻轻喊名字找他。 这样的依赖反而让男人心里踏实稳定。 宋琉星的事她清楚得差不多了,如今两人相处也不像先前那样,刺猬似的互相扎。 他缓缓伸指勾起她额边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去。 这样的安定和幸福,若能永远多好。 但很快,安静氛围被秦虚的一通电话打断。 若说时博是他带去各大场所被周知的特助,秦虚便是替他潜伏在各个暗角,默默打点一切的线人。 他的来电在席江燃这里,除了苏晚筝外是最优先。 最近小泉被单独分调到清宁街,秦虚便被任派过去保护孩子的安全。 但最近秦虚几个电话来,都是告诉他孩子最近哭闹不已,吵着闹着要见宋琉星。 席江燃侧眸看了眼苏晚筝,确认她熟睡后,披了件呢大衣,下床到轮椅上,往阳台去:“喂。” 但今天,在秦虚刚开口时他便察觉到,情况明显有所不同,“席总,我现在跟在三至四个车队后方,这些车在清宁街晃了有半小时之余,像在找人。” 夜晚凉风习习,席江燃黑眸如一块沉寂的月石般,映着冷淡月色:“是谁的人?” “老虫。” 秦虚眯眼确认车辆型号和牌照,“不能确定是不是老蛇指挥,只是老虫在单独行动。” 话音刚落,便听那头男人沉着声音命令:“立刻谴派李管家把孩子带走。” 他顿了几秒,又说:“你继续盯人,让周遭保镖都上楼帮忙,把孩子的东西都收走,生活物品留下,最好再买点女人的用品,假造宋琉星一直居住在那里的假象。” 老虫会突然前来,必定是有人在后偷偷告知了地址。 但宋琉星是背着老虫偷偷生下小泉的,那人惯常心狠手辣,席江燃也心疼孩子,万不能让小泉跟老虫见面。 但细细一想,老虫在那闲庭信步找了半小时的人,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存在。 按他易怒易冲动的个性,若知道宋琉星背着他偷养了个种,早把清宁街整个翻过来找了。 秦虚立刻会意。 他办事极其效率,再加上房屋周遭都是最得力的手下,短短20分钟内,便连孩子带行李全部收拾整齐撤离,并分工买来女人常用的物品,放置进家。 老虫的车也找得快,在小泉被带走没多久,便停在了巷子旁。 开车的是个光头壮汉,从头顶到耳后根纹着密密麻麻的纹身,看着叫人悚然。 他叼着烟狠狠踹了下车胎:“艹,姓宋的那贱骨子竟然躲在这鸟不拉屎的巷子里,害我好找。” 老虫从后座下车,乌木色西服,两鬓泛灰,腕上戴着只金表。 他笑着,却满眼冷意:“要找也是我找,跟你有吊关系?” 光头男人嘿嘿一笑,“都玩过,怎么没关系?” 老虫表情冷了秒,却没说话,阔步往巷子里走去。 光头:“没事白我眼干什么?” “没眼力见的东西。看不出来老虫现在对小雀的事上心了?” 老虫身边的亲信叶子冷了眼光头,“在医院谈着事呢,接到电话说宋琉星偷偷换住址,抛下那边就赶过来找人。” “这叫上心?”光头一脸无语,“还不是老虫上次在咖啡馆没尽兴,又想玩她了。” 叶子一脸无药可救的表情,摇摇头:“跟你这种脑子跟下半身装反了人没话说。” 男人一路赶上楼去,破旧的红砖房,斑驳水泥墙,整墙的广告,还有楼道间堆满的垃圾,倒有几分他那个年代的感觉。 挨家挨户地敲门开始找,住户都是些空巢老人,只敢开里门,隔着防盗门跟他说话。 找完整栋楼,只有302室没有应答。 彼时,老虫的人已经都聚集在楼道里,狭小的空间站不下那些男人,楼梯上也堆着人。 老虫叼着根烟,冷面说:“撬锁开门。” …… 宋琉星揣着那张卡,去银行取了笔钱,小心放在身上,然后去商店街选衣服。 本看中两套,一套便宜的毛衣布裤,清仓卖只要60块;另一套摇粒绒外套配针织裤,要500多。 想了想,还是咬牙买了后者。 买单时她心情很好,要见到儿子了,怎么也要穿得好看些。 生活再难,小泉就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只要儿子还在,她就有希望活下去。 顺便在商店街又逛了会,买了小泉爱吃的炸串和蛋糕。 平时她从不许孩子吃这些,但母子分开那么久,她总要给儿子一些补偿。 …… 302室里很快站满了老虫的人。 房子比宋琉星租住的那60平米大一些,稍微能抻得开腿。老虫领人走了一圈,分头去各个房间里找。 光头对女人的卧室最感兴趣,进去翻箱倒柜一番后,勾着件还没剪吊牌的内衣在手里晃:“哈哈,老虫你看,小雀又涨杯数了?我记得之前没这么大啊。” 叶子瞪一眼那傻大个,在老虫彻底发飙前,给了光头后脑一巴掌,把那东西拿下来:“有脑子没你?” 叶子把内衣恭敬递给老虫,老虫看一眼,唇边的烟随着他的冷笑隐隐发光:“新内衣,蕾丝款,458块。” 叶子一怔,随即那些下属个个后背发凉。 且不说宋琉星从不穿这么性感的款式,这价格她也买不起啊。 会是哪个男人给她买的? 老虫烟也不想抽了,直接摁进垃圾桶里,双眸逐渐染上猩红。 行啊,宋琉星,翅膀长硬了,胆子也给她养肥了。 难怪敢在咖啡馆跟苏晚筝揭发他,原来想跟男人远走高飞了。 第64章 今晚不回家就别回来了 “继续找,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崽种敢在我手里动女人。” 隐隐嗅到股愠怒的气息,各手下都心跳惶惶地开始找,有没有那个男人留下的痕迹。 但找完一圈后,却一无所获。 叶子在旁边劝男人:“虫哥,指不定是你想多了,说不定没什么男人,小雀自己觉得漂亮买的呢。” 老虫压着沉沉的气息靠在桌旁,还没想出解决方法,楼道间却忽传来脚步声,还有女人心情极好哼小曲的声音。 “叮咚——” 宋琉星按了两下门铃,饭菜鲜香和即将见到儿子的喜悦感,充盈包裹着她的心脏,忍不住声音地问:“宝宝开门呀,猜猜谁来啦?” 这几天吃的苦,受的罪,终于是到头了,她心想。 而她全然不知,屋子里已是阴雨遍布。 一口一声“宝宝”确实喊得亲热,也证实了宋琉星背着老虫养了男人。 叶子和一帮手下不敢说话,生怕他立刻掏枪出来崩了谁解气。 但老虫显然比从前脾气镇定,他说:“你们都到里屋去等着。” 把人清干净了,只剩他一人了,才慢慢打开门。 一层防盗门外,两道视线相触。 一道阴郁愠怒,一道从满心欢喜慢慢降温变冷,再到冰冷刺骨。 宋琉星在见到时的转变,更刺激着老虫内心的怒火,愈烧愈烈。 他把防盗门打开,使得两人之间再无隔阂,然后伸手把女人狠狠拉进来:“过来!” 宋琉星毫无预兆地被拽了进去,给儿子买的食物全泼掉一地。 那一刻,她真切体验到心如死灰,竟然都忘记反抗与挣扎。 —— 苏晚筝次日醒来时,席江燃不在床边,甚至连床铺都是冷的。 她睡意顿无,下床出门,客厅空空,习月琳去晨练了,不见席江燃和他的轮椅。 吴妈将早餐端上桌,见她四下张望,心知肚明地一笑说:“太太,先生昨夜凌晨就出去了。” “去哪了?”苏晚筝蹙眉。 昨晚她睡前男人还在身边呢,趁她熟睡后出门的? 吴妈微微耸肩:“这就不知道了。席先生打电话说不用准备早餐了,他要直接去公司。” “行,我知道了。”她折回去洗漱,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事。 吃早饭时,习月琳大汗淋漓从外回来,脖子上挂着毛巾,马尾扎得高,素净的脸又小又光滑,说她40出头都相信。 苏晚筝招呼她:“妈,快过来坐,吃饭。” “我歇一下,你先吃。”习月琳叉腰活动筋骨,“听吴妈说阿燃那小子昨晚就走了,跑哪里鬼混了?” 苏晚筝耸了耸肩,表示不清楚。 趁她睡觉才离开去做的事儿,还只让吴妈传话,一个电话也没打给她。 她心里有了底,大概是跟隐瞒她的那事有关。 到凌睿上楼到办公室时,部门的人难得都围聚在她的办公桌前,叽叽喳喳不知在讨论什么。 他昨晚不归,让苏晚筝心情受了几分影响,看到此情此景,更有生气的趋势:“都围着干什么呢?不干活了?” 她的话语在公关部,就像江清霾莅临般非常有威信,几人一下乖乖散开。 苏晚筝一眼扫去,果然又是小米带头:“干什么呢?” 小米跟着她时间久,多少能摸准她脾性。 她看出苏晚筝今天心情不好,连忙把手里惹众人围观的东西展示给她看:“筝筝姐快看,是sovia的时装周邀请函。” 一年一度的sovia时装周,是国内首次登向世界舞台的秀场,在首都、海城等地都举办过,今年的举办场地在宁城。 以往,这种秀场只会邀请国内外殿堂级的设计师、一线艺人与企业家参与。 能拿到这份邀请函,是种做成旗帜在大街上炫耀三天都不为过的荣誉。 凌睿这几年初出茅庐,在市场上打下辉煌,今年是首次拿到sovia的邀请。 除去公司高层,也不过5人拿到,苏晚筝没想过自己还能占到一份。 旁边有人恭喜,有人惊喜,也有部员骄傲地说:“有什么可惊讶的,筝筝姐月月业绩稳坐第一,就连出事故了,第二天也照常上班,能有几个做到的?” 苏晚筝没说话,却心知肚明,这邀请函跟她的业绩没半点关系—— 时装周的人才不管你业绩如何,不过是冲着她的苏家身份来的,每年都会有一张。 只不过,往年都是寄到苏公馆。而今年直接跟着凌睿的邀请函,一起寄到公司了。 苏晚筝虽出身名门,从小也上过时装课,却对时尚圈里的事不感兴趣,也不了解。 在名利场上推杯换盏,遇见不懂的时尚理念,还要假装拍手叫好这种事,实在不乐意做。 赶下属们回岗位工作后,苏晚筝在办公桌前坐下,将邀请函折过来细细过目了下。 嗯,今年参与时装周的公司她都多少有接触过,也有些新锐设计师冒出头的。 但她更在意的是cm化妆公司,贾月的品牌也在上面。 苏晚筝轻轻摸了摸下巴,妥了。 她打了通电话给沈宴,心里有底,按照沈宴今年红火的程度,必然也收到这份邀约。 拨给沈宴的电话,总是第一时间接通的:“干吗?老公在家养伤,寂寞了?” “……” 苏晚筝忍着嘴角抽搐和用键盘拍死他的冲动,低声问,“sovia的时装周你去吧。” “不去啊,去那干吗?” “看美女啊,你的专长。” 沈宴哼了声,在化妆镜前摸着自己的下巴,“我呢,对骨感模特没什么兴趣,前凸后翘才是我的菜。” 苏晚筝想了想,抿唇点头:“嗯,确实。” 贾小姐的身材的确不错。 沈宴公司是让他去的,只不过沈宴瞧见贾月也参加其中,又不想跟这女人有多来往,才拒绝前去。 “那你认不认识什么高定设计师,帮我做两身去时装周穿的衣服。” 苏晚筝打开网页,搜索近几年时装周艺人的秀场穿搭。 沈宴惊讶:“你要去啊?你那时尚水准,也就比我高一点芝麻粒,你去能看得懂吗?” 苏晚筝叹气,滑着鼠标:“今年得去,要跟你的总裁小女友谈生意,这次走秀,我肯定得去捧场。” 沈宴沉声纠正:“女什么友,朋友都算不上。” 苏晚筝托着下巴,欣赏自己纤细五指上的戒指,笑眯眯逗他:“不然这样,看在你我多年情谊份上,你再卖一次色相,就不用我跑一趟了呗。” 沈宴立刻撇清:“闭嘴吧你,你的‘多年情谊’就是成天想着在外怎么压榨我,压榨我的灵魂还不够,现在又想剥削我的肉体。” 苏晚筝被他逗得前仰后合:“我这不是有所需求才有所利用嘛,我看贾小姐对你挺上心的。” 沈宴语气故作严肃:“苏晚筝,够了啊你,把你小嘴给我闭上。再哔哔马上就过来收拾你,反正你老公现在是个瘸子打不过我。” 苏晚筝跟他呛声:“呸,没老公我还有我大伯我舅舅我婆婆我爷爷,怕你个小兔羔子,挂了。” 电话音“嘟嘟嘟”挂断,沈宴对嗤一声“臭丫头”,脸上却笑着的。 “沈公子,发型做好了,导演那边要你过去拍摄了。” “让他等我五分钟,我联系个人。” 表面跟苏晚筝你一句我一句地怼,实际行动还是很效率的。 他立刻联系认识的一位巴黎设计师,让他把最新的作品发来过目,再按照苏晚筝的尺寸定做几套。 …… 直至傍晚,苏晚筝也没等到席江燃的电话。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想打电话过去,生怕他出什么事。 但心里却又拧着一股小女生般的气结:他不主动联系她,她也不想去找他。 不过晚上,时博还是照旧来接了她。 他神情颇有疲倦,仍旧尽职尽责地给她开车门:“太太,工作一天辛苦了。” 苏晚筝没什么情绪地回应:“嗯,你也辛苦了。” 回家路上,不提席江燃,两人便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却压抑得很。 时博感受到太太有些生气了,小心看她一眼,借着调整镜子的假动作,低声说:“太太,席总今天一天都挺忙的,没有时间给你发消息,托我来告诉你一声。”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苏晚筝一脸淡漠的表情。 恕他是个直男,看不懂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只是在生气。 苏晚筝抬脸盈盈一笑:“是吗,时助理,我一点也没生气,你不用解释。” “没生气,真的吗?” 时博信以为真了,太太脸上的笑容多甜啊,一瞧就是在公司遇到开心事了,“那就好,那就好。席总可能今晚也不会回来,我以为您介意呢……” 苏晚筝脸上的微笑,差点撑破在他后半句话里,一口老血闷在嗓子眼。 下车前,她冲他微微一笑道:“时助理,你替我转告他,今晚不回来的话,以后也别回来了。” “……” 时博愣愣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 这不刚才还笑眯眯地说不生气吗? 这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苏晚筝愤愤走进花园里,真以为她这段时间心情好了,他就能在外面为所欲为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在心里默默骂了句,忽然停下脚步,被停在房门前从未出现过的紫色跑车吸引了注意。 这车型和颜色倒是挺少见的,难道是妈买的新车? 开门进屋,便见地上多了双闪粉黑高跟鞋,两女人在客厅里谈笑风生。 走进屋里,便听习月琳夸张地说:“哎哟,瞧你这水嫩的小脸蛋,保养得多好哟,用的哪款啊?听说樱花国深海之谜的美容仪特别好,你买过没有?” “哪有用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们天天忙工作都来不及呢,敷个睡眠面膜就睡了。” 苏晚筝人愣了下,这似乎……是贾月的声音。 她怎么来了?还跟妈妈聊得那么尽兴? 一时间她有种次元错乱感。 “我们家儿媳比你小几岁,也是不整那些乱七八糟的,脸保养得特别好。看来以后我要少买点精华了,又贵又没效果。” 习月琳说得津津有味,没注意苏晚筝已经回家了。 直到贾月的眼神掠到她身后,习月琳才下意识回头:“筝筝,你也回来了啊,正说到你呢。” “妈,贾小姐。”苏晚筝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你们俩……认识?” 贾月缓缓扬起唇角,解释道:“习太太是cm集团的至尊会员,快过年了,我来给送点节礼。”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方才进门没注意到,玄关鞋柜上放着几个纸袋,印着五位数往上的logo。 习月琳笑眯眯地,手搭在膝盖上问:“怎么,听起来你们也认识?” 不等苏晚筝回答,贾月倒抢先开了口:“苏小姐的男闺蜜是我男朋友,就刚跟您说到的那位。” 苏晚筝张了张嘴,没说话,选择了低头喝水。 第二次,贾月在她面前再次宣誓了主权。 她望着苏晚筝的眼神,就差把“离我男人远一点”这七个字贴在脸上了。 “哎呀,是那个沈宴啊!” 习月琳惊呼一声,夸张捧脸,俨然一副追到星的愉快模样,“我就说,我跟那男孩怎么那么有眼缘,原来都跟你俩有关系啊。改天能让我跟他合照一张吗?就一张,我要拿给我太太圈的朋友看,羡慕死她们。” 贾月嘴甜地道:“没问题,阿姨,改天就给您安排。” 晚上习月琳还想留贾月吃饭,她却拿包起身了:“习太太,先不吃了,我还要接着去送下家,你们慢用。” 苏晚筝跟在贾月身后:“妈你回屋吧,外面冷,我送送贾小姐。” 三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贾月忽然停了脚步,勾着车钥匙交给助理:“去帮我把车子开出去,等我。” 苏晚筝看着她的助理离开,对贾月礼貌地笑笑:“贾小姐不用对我这么警惕,我跟沈宴只是朋友关系。” 出了门,贾月也不必再装客气,说话间夹着几丝阴冷的风:“点头之交是朋友,蓝颜知己也是朋友。” 随即,她红唇微勾,身为女总裁的倨傲淋漓展现:“苏小姐,我也不是非要打击你们的友情。沈宴从前什么样我不知道,但从现在起,我希望你跟他只是保持普通朋友的关系。” 苏晚筝想开口时,贾月又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她:“身为‘普通朋友’,沈宴没有义务帮你挑选礼服、找高定设计师,这些该你自己去完成。” 一整套话说下来,苏晚筝才恍然,原来贾月要说是这件事。 女老板不愧如此,先表明立场,再直达命令,几乎不给她插话的机会,能做的只有乖乖点头。 不过,贾月的话让苏晚筝忽然意识到,让沈宴帮她挑礼服,默默证明了沈宴知道她喜好、尺寸与三围,这确实过于亲密了。 换位思考,如果席江燃的某个异性朋友让他帮忙挑选衣服,她也会不满。 意识到这点错误,她立刻道歉了:“贾小姐说得对,是我没意识到这一点,抱歉。” 心理上,其实还不太适应沈宴有了另一半,还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 贾月见她态度诚恳,也没多黑脸,转而微笑:“苏小姐有那么优秀的丈夫,该多让他替你挑挑衣服。” 苏晚筝无可奈何地摊手:“你也看到了,腿摔折了还在外面跑,家都不沾,我联系不上他。” “需要我派人去帮你找找吗?席总的行踪。” “谢谢贾小姐好意了。”她盈盈一笑,表示不需要贾月的帮忙。 她也不是深闺怨妇,不是离了他就活不下去的。 他非喜欢拖着条伤腿在外面逍遥,就任他去,她不愿多管。 正巧,助理已经把车开到花园门口,打了两下灯。 时间已不早,贾月知会地转过身,对苏晚筝说:“那我先告辞了,苏小姐,时装周上见。” 苏晚筝也勾起笑意,冲她挥了下手:“预祝cm走秀顺利。” 目送贾月的车子离开后,席江燃的车几乎是下一秒抵达。 苏晚筝当没看见,“砰”一声阖了门。 没出几秒,轮椅滚动声便在门外响起。 吴妈去开门,顺带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恍若未闻吃着葡萄的太太。 玄关有门框,需要两人合力抬一下,才能把轮椅搬进来。 吴妈跟时博搬好轮椅后气喘吁吁,再看向旁侧的女人。 依旧那个坐姿,除了咀嚼水果的动作外,表情气定神闲。 “太太,先生回来了。”吴妈终是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声。 席江燃将外套脱到一旁,黑眸沉淡看向她,神情疲倦,却还是转着轮椅过去,到她面前。 她穿着件米色毛衣窝在沙发里,细白的小脸没表情,眼神黑洞洞,辨不出喜怒。 是时博告诉他,太太说他今晚不回家,以后也别回家了,他才赶了回来。 其他事都可以放一放,家是必回的,老婆是必要的。 他到女人面前,手搭在她手背上。 她没躲,却是语气淡淡地说:“挡着我看电视了。” 第65章 我看你想提前体验当妈妈了 席江燃本以为会得到她更大的反应,却不想,只是这样平平淡淡,仿佛他回不回家对她都不造成影响。 “昨晚接到紧急通知,去处理了点事。” 苏晚筝眼睛盯着电视机,嘴里葡萄没停:“什么事?” 他迟疑了下,淡声说:“小泉的房子那边出了点问题。我把小泉接到酒店住了,昨晚和今天都在照顾他。” “房子出了问题?”苏晚筝挑眉,眼里划过丝疑惑。 “嗯,跟房东协商的问题。” 苏晚筝转过头瞧他,“那就搬到其他地方住好了。世盛投资了那么多楼盘,怎么还能让孩子住酒店?” 听了宋琉星的遭遇后,多少对那孩子有几分心疼。 “那孩子认床,脾气大,送到哪里都不乐意,勉强在酒店安顿了。” 苏晚筝闻言不语。 小泉也是可怜,在这个年龄本该享受童年的快乐,现在却连个陪伴他的亲人都没有,只能睡在冷冰冰的酒店里。 一时想着小泉的事,把对他不回家的愤怒抛到脑后了。 两人同时沉默着,苏晚筝关了电视,突然说:“家里空房间多,让孩子搬过来住吧。” 空气再次陷入几秒寂静,席江燃表情露出丝意外,就连在旁的吴妈都惊讶了。 向来对宋琉星母子深恶痛绝的苏晚筝,竟会主动提出这个要求。 席江燃问她:“你能接受孩子住进家?” 这话问得奇怪,好像她平时多小心眼一样。 苏晚筝没好气踢了下男人的腰:“有什么不能接受,又不是你跟宋琉星的孩子。虽然他生父是个混蛋,但孩子是无罪的,快过年了,他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她心里隐隐有预感,若真不管那孩子,他会成长为第二个苏澈。 “去吧,把孩子接回来,我跟吴妈给他收拾一间卧室出来。” 席江燃端详苏晚筝的脸,是真心心疼那孩子,没半点掩饰。 他默认,没再说什么。心知把小泉接回家抚养是最好的办法。 他早已把席江燃认作父亲,在‘父亲’的陪伴下长大,总比自己孤独生长要好。 他心定了,望着她的眼神变得温和,宠溺摸摸她的头发:“看来懂事了,席太太这两年没白当。” “少来。”苏晚筝没好气拍开他的手,一副“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表情,“我一直很懂事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席江燃只是温淡地笑,俯身吻了吻她的发丝:“嗯,是我有眼不识贤妻。” 苏晚筝耳朵红了下,把男人往旁边推,“别浪费时间了,快去把孩子接回来吧,早回来早睡觉。” 似乎是她突然的懂事愉悦到他了,席江燃今晚特别听话,半小时不到就把小泉接了回来。 他们进门时,苏晚筝和吴妈早就将卧室准备好了,铺上干净温暖的床单,开上地暖,再放了些苏晚筝喜欢的毛绒玩具。 乍一看,还真像她小时候睡的公主房。 然而,这一切精心准备,却不讨小泉喜爱。 小泉对苏晚筝的印象,只停留在她是妈妈的敌人上,所以一进门就对她满脸敌意。 甚至苏晚筝主动招呼,他都像没听一样,不理不睬。 “小泉。”席江燃掰正孩子的肩膀,嗓音微沉,加了几分慑人的力度,“妈咪怎么教你的,对待长辈要有礼貌。” 小泉不依不饶地大叫道:“妈咪也教过,对所有长辈都可以礼貌,除了狐狸精!” 这话说得不好听,让向来笑眯眯的吴妈都脸沉下来:“小少爷,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是太太亲口要求,你才能回家住的,知道吗?” 那孩子也不顾吴妈是老人,冲她一顿乱吼:“这不是我家!这里没妈妈!没妈妈的地方都不是我家!我宁愿睡在大街上!” 席江燃沉着愠怒的脸,用力在轮椅把手上拍了下:“那你去睡,没人管你。” 宋以泉愤怒地瞪向自己爸爸。 那种怒中火烧的情绪,苏晚筝有几分熟悉。 小澈性情大变时,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苏家人。 她立刻走过去,横在两人之间,手掌搭上男人的背:“好了,都别说了。你上楼工作吧,地暖都开好了。” 宋以泉冷冰冰瞪着苏晚筝,嘴里哼出一声“装模作样”,横冲直闯地进入房间,“咚”砸上门。 那声音震得人耳差点发聋。 吴妈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戾气这么重的孩子,气得倒吸冷气:“真是……太太你就不该让他回家来,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吗?” 她越想越离谱,摇着头:“太太你平时也不是这逆来顺受的脾气啊,对孩子这么纵容,会教坏他的。” 苏晚筝摸摸吴妈的肩膀,轻声说:“算了,孩子才离开他妈妈,情有可原。吴妈你忙一天累了,去休息吧。” 她承认,自己在小泉面前心硬不起来。 大概是知晓成年的生活有多苦,才不舍让孩子在他一辈子最快乐的时间里受难。 再加上他的遭遇和小澈相似,更让她心狠不起来。 没出几秒,卧室门打开了,几个被踩得又脏又乱的毛绒玩具扔了出来,差点砸到苏晚筝的脸。 紧接着便听孩子在门内大吼:“以后别放这些垃圾在我房间里!” 苏晚筝默然,脸颊微沉了下,却没说什么,把玩具默默捡起来,理干净毛,带回自己的房间。 孩子不接受她,她心里是没怨恨的,只是多少有些不爽快。 谁也不愿过被人讨厌的生活,还是被一个单纯无害的孩子。 厨房炖好了一锅燕窝汤,她敲了敲小泉的房门,半天没回应,从门缝里看到灯关了。 苏晚筝淡淡抿唇,没说什么,端着汤便往楼上书房走去。 这几天,席江燃休养得腿伤好了不少,扶着楼梯能慢慢上楼了。 时博陪在旁边,男人坐在桌前敲打电脑。 他戴着防辐射的平光镜,浅金色边框,配上他惯然冷淡的眉眼,给人一种斯文的疏淡感。 “太太来了。”时博嗅到香味,转头去,正见苏晚筝一头墨色的长发,正端着香甜的汤粥走过来。 苏晚筝穿着件白色针织睡裙,裙摆到膝盖,露出白皙的脚踝,洗过澡的整个人干干净净的。 席江燃掠了她一眼,眸光不觉加深。 他没说什么,眸光落在她手里端着的粥上,“是不是小泉不喝的,送上来给我了。” 苏晚筝耸耸肩,“当然,你不是他‘爸爸’吗,儿子不吃的东西当然你解决。” “放在这吧。” 他手指点了下桌面,苏晚筝便赤脚走过去,把东西放桌上,顺便瞟一眼他密密麻麻的工作群,“时间不早了,你不睡,也让时叔叔早点休息吧。” 时博站在旁边,笑笑道:“太太不碍事,我跟席总都习惯晚睡了。” 苏晚筝像老妈妈一样劝:“那样也不好,如果以后小泉总瞧见你们熬夜不睡觉,会被带坏的。” 席江燃闻言笑了下,把眼镜摘下来,淡淡放在桌上:“时博,你先去休息吧。” 两人本还有事没谈完,时博却知道,太太一来,把席总的工作魂都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会意一笑,点点头,快速收拾好桌上东西,便退了出去:“太太席总,你们也早点睡。” 书房门才关上,一只大手迫不及待似的把她拽到怀里。 他掌心扣在她腰上,坚硬的膝盖已经有力气抵着她,不等她反应,直接吻了上去。 苏晚筝一下没承受住他倾覆的力气,后背抵靠在桌上,用手臂险险撑住,身后的环境让她根本逃无可逃。 “你……”她勉强找到呼吸,抬头看他,眼中哪还有刚才时博在场时的温存。 装模作样!披着羊皮的狼! 他淡淡睨着她殷红的耳根,一种得逞又吃不够的笑凝在唇角。 苏晚筝恨恨瞪他一眼,真想把他这副面孔拍下来发媒体上,好让他的粉丝看看,这男人脱下温雅的外衣是怎样的恶劣! 他从后面抱着苏晚筝,下巴抵在她肩上问,“把小泉接回家作何居心?” 苏晚筝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居心?我单纯心疼小朋友。” “我看你是想提前体验当妈妈了。” 他自顾自替她解释,掌心覆盖在她肚子上,黑眸柔软,“对小泉那么耐心,你以后也会是个好妈妈。” 他这话说得挺明显,苏晚筝故意笑说:“当妈妈那还早得很,我的孩子还是宇宙里的一颗粒子呢。” 席江燃被她的话逗得轻笑,手里力道加重了些:“那我们作为父母,是不是该把小粒子从宇宙带回家了,嗯?” 眼看男人又要有动作,苏晚筝连忙压轻声说:“你别闹,腿还没好呢。” “上次那样不好吗?” 上一次……苏晚筝忽然想起件事,脸色微变,眼睛空了一瞬。 察觉到她突然变脸,他立刻问:“怎么了?” 苏晚筝抿着唇瞧他,一脸忧心忡忡:“上次没做措施,也没吃药。” 那天他腿伤才回家第一天,情到浓时,她一边推拒着他的吻一边去拿床头柜里的套子,却被男人推了开。 “一次不容易中。”他摸摸她紧张到冰凉的脸颊,低声安慰说。 “不要立这种flag!”苏晚筝连忙捂住他的嘴。她这人从出生到现在就有种离谱体质,一立flag就成真。 他笑了下,握住她的手心:“真中了就生下来。” “不要,我现在不想。”她从他膝盖上跳下来,抽回自己的手,“你说过给我时间的,如果我不想,咱们也不能强行要。” 他也不恼,但眼里的光可见的黯淡了些。 生孩子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他内心这股迫切不知从何而来。 在他的认知里,他们之间是需要一个孩子的,尤其在宋琉星的事得以解决后,两人心情和感情都好,这是最好的时机。 “对了。”苏晚筝换了个话题,低声说,“你也收到sovie时装周的邀约了吧,去吗?” “那几天公司有个大项目,可能走不开。”他顺着她的话题回答,也没再提孩子的事,“你要去?” 苏晚筝搂着他的脖子点头:“嗯。找人谈点事,顺便瞧瞧有没有好看的设计师,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好买衣服。” 席江燃却不放心让她单独:“让时博陪你去吧。” 她愣了下,旋即下意识拒绝,“不了,你腿没好还到处跑的,让时叔叔照顾你。我跟着公司去呢,不会有事。” “至少带个我的人在你身边,我才放心。”在这事上,席江燃不会再迁就她,“就让时博陪你。你还担心我身边缺人照顾?” 苏晚筝嘲弄地笑了声:“是不缺。一会宋小姐,一会林小姐的,都上赶着来照顾你。” 席江燃故意沉着脸,掐了下她的腰:“先前我忍了,你还给我得寸进尺提她。林如雪不是你硬塞给我的?嗯?” 一边塞给他烂桃花,一边还吃醋,他这是娶了个什么玩意? 苏晚筝最怕痒,笑着要从他怀里退出来:“那……那你让她看上你了,就是你不对……” 男人把她强势摁在怀里,不许她逃离半分:“苏晚筝,你讲不讲理了?” 他已经幻想好,未来若有孩子是个毛头小子还好,如果是个小公主,指定跟她妈妈一样霸道不讲理。 两人闹闹笑笑的,到后半夜才回房睡觉。 枕在他温暖臂弯里,苏晚筝正快睡着了,听见他在头顶哑声问:“明天周末,小泉放假,听说东郊新开了个商场,去那边逛逛?” 她在大脑过了下,下意识回应:“只要小泉愿意去,我都行。” 她迷迷糊糊说的不知真话还是梦话,他笑着吻了下她的额头,轻声说:“小泉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间没能接受你的存在。慢慢来,他会接受你的。” “嗯,我知道……” 夜晚静谧而温暖,星子枕着夜色进入沉睡。 而对于宋琉星来说,这个夜晚并不安宁。 她躺在床上,回忆起昨晚开门见到老虫的场面,始终心有余悸,左右翻来覆去睡不着。 昨晚老虫把人拽进屋子里,没有实施宋琉星以为的暴行。 宋琉星心思却没在这事上,紧张地环顾一圈,寻找儿子的存在。 小泉不在,客厅没有玩具,甚至连生活用品都没有。 她心里松了大大的一口气,看着男人的眼神也没那么恐惧了。 老虫在她面前抽着烟,一根又一根猛烈地抽,他有心事,没注意到宋琉星微妙的神情变化。 几秒后,他缓缓吐出一个字说:“脱。” 宋琉星立刻机械地开始脱衣服,没有半点犹豫,仿佛已经成了惯性。 是的,惯性。 都不是没看过,也知道违背他命令的下场是什么,她早已麻木。 身为女人,她的身体已不是自己的。 她在商店街只买了件外套,连打底都没穿,拉链一拉,一览无遗。 老虫盯着她那副样子,身子瘦不成样了,但明显没有男人疼爱过的痕迹。 他不知怎么,某根绷紧的弦松了,“那男人就这样对你,连衣服都不多给你买一件?” 宋琉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唇瓣机械地运动:“什么男人?” 老虫一副“你继续装”的冷淡表情:“被你藏在这屋子里的男人。” 宋琉星半天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原来老虫深夜跑到这里来,不是知道自己儿子在这,而是以为她偷藏了男人? 想到这,她心情又轻松了些许,说话的口气也变得张狂:“你倒是好笑,什么男人还能看得上我?被你用视频威胁着,只要你想要,我就得乖乖脱了衣服伺候着,我还能有什么男人?” 她这句反问倒是真心实意。 老虫愣了下,皱眉,瞧着她泪眼涟涟的眼睛。 说着说着还在他面前委屈了?她还真想过在外面找别的男人? 老虫掸着烟,眼睛辨认她是真心还是说谎:“那你住在这什么意思?” 宋琉星见他竟然没为自己态度生气,索性胆子又壮了几分,继续跟他呛:“我住这怎么了?谁愿意被人24小时监视着行踪?” “……”老虫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被反问,怒目瞪视,“老子在问你话,不是让你问我!你刚才在外面喊宝宝开门,喊的谁?吃的又是带给谁的?” 宋琉星心跳登时漏了拍,“听错了吧你,买给我自己的。家里如果有人等我,你那么早潜伏在这,早该撞见了。” 老虫脸色一沉,对她的话显然不信:“宋琉星,你敢忽悠我是不是?” “你爱信不信!” 他虎口立刻掐住她的下巴,手掌抵着她喉咙的部位。 每回惹恼了她,他便这样威胁。从前宋琉星还会挣扎两下,如今已是面如死灰。 宋琉星盯着男人嗤笑两声:“生气了?怎么,要把咖啡馆的视频发出去吗?请便。” 她站在那衣服掉一地,冷得不行了,说话间牙齿还颤抖,却那样固执又恨地瞪他。 老虫有几分于心不忍,“把衣服穿上。要敢让我发现你说半句假话,我连你俩一起弄死。” 第66章 会说,席总以后多说点 次日早晨,别墅内醒得早,习月琳一边收拾家里,一边问吴妈那小孩是谁。 吴妈只笑着说:“先生朋友的孩子,出了点事,寄养到家一段时间。” 习月琳摇摇头:“是吗,昨晚在楼上的房间,我都能听那孩子又叫又闹的,真不省心。” 吴妈叹了口气,想起那小恶霸昨晚的表现,再想想今天先生太太要带他出去…… 哎,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早餐上桌,孩子闻着香味起床了,房门谨慎地打开一条缝,隔着空隙往外看人。 左右环顾,突然对上一双硕大的眼睛,宋以泉立即吓得尖叫:“谁啊!” 习月琳摸着下巴,上下端详:“就这小子啊,怎么长得那么瘦。” “你是谁啊?”宋以泉又问了遍,眼中慢慢警惕,“该不会是爸爸的二房吧?” 习月琳“啊?”了声:“谁是你爸爸?” “额……”吴妈连忙小步上前,压低声音解释,“这孩子席总常常带,孩子又没爸爸,就喊他爸爸喊习惯了。” 习月琳听得一愣,然后骂了声:“什么鬼,真是瞎搞,爸爸是能乱喊的吗?” 宋以泉叉着腰,打断两个女人的窃窃私语:“喂,我在问你话呢。” 习月琳微微俯身,“虽然我很高兴你把我想得那么年轻,但你才多大年龄,知道二房是什么意思吗?” “既然不是,你在这里做什么?” 习月琳正要回答,楼上男人清淡的声音响起:“妈,扶我下楼一下。” “来了。”习月琳搀着儿子下楼到餐桌边,把早餐端给他。 席江燃淡淡颔首,扫一眼旁边的宋以泉,低声说:“中午我跟筝筝带小泉出去吃饭,爸刚才打电话,催你回家去了。” 她闻言怔了下,脸颊一沉:“回去干什么?继续当他的保姆?我难得出来清闲几天。” 席江燃慢慢从楼上走下来,“话我带到了,你俩的事自己解决。” 习月琳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翻个白眼,自讨没趣地去洗脸:“是,是,不就是打扰你跟你老婆二人世界了吗,我下午走还不行吗?” 席江燃淡淡勾唇,朝孩子挥手:“去刷牙洗脸,中午带你去逛街。” 孩子身体不动,背过身去冷声问:“我看是那个女的想逛街吧,除非你让我见妈妈,否则我才不去。” “随便你。”男人似料到他会这样说,“你不去,我就陪她去了。今天吴妈回家一天,你自己在家没饭吃。” “那……我在家饿死怎么办?” 席江燃对他笑了下,“一天不吃饭饿不死。” “……” 宋以泉咬牙切齿半天,还是败下阵来,选择诚实面对自己的胃:“去……去就去!但是!你别指望我跟她说一个字。” 席江燃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头:“乖,去换衣服。” 苏晚筝醒得迟了,下楼时便见一大一小在桌前吃饭。 宋以泉还不习惯用刀叉吃早饭,吃得鸡蛋沫飞得到处都是,桌上一片狼藉。 席江燃在旁边耐心给他擦脸,从嘴角擦到耳朵,再擦到头发丝。 场面糟乱,却叫人觉得暖心。 苏晚筝勾唇会心笑了下,“早上少吃一点哦。uni荣悦城里主打儿童游乐和美食长廊,留着肚子吃个够。” 宋以泉咕哝一声,泄愤般叉着碗里的面条:“谁要跟你这种女人吃饭。” “宋以泉。” 席江燃不满地拔高了声音,同时,银叉子在小泉额头上一砸。 小泉小嘴委屈地努起来,想哭却又不敢。 爸爸情绪总是淡淡的,很少发脾气,但每次都会为这个女人跟他生气。 他明白,他跟妈妈现在能依附的只有爸爸。 他如果听话一点,妈妈也会好过一点。虽然不甘心,身体还是听话地乖乖吃饭,但始终没再跟席江燃说一句话。 一大一小产生的怨气,一直持续到去商城的路上。 苏晚筝负责一边开车,一边调节氛围。 她时不时看一眼后座郁郁寡欢的孩子,笑问:“小泉,你们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儿?” “在学校就是上学,能有什么好玩的事。” “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时苒的老师?她是六年一班的班主任。” 孩子依然满脸淡漠:“没听过。” “那你们班主任叫什么?” 宋以泉冷眼反问:“怎么,你要向老师告我的状吗?” 她剥了个橘子递给他,温和一笑:“我只是想熟悉熟悉你的学习环境,好了解你。” 他别过头去,没接那橘子:“不需要了解我,反正我也不喜欢你。” 苏晚筝倒没不高兴,将橘子塞进唇瓣里,细嚼慢咽着说:“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们的时间还很多。” 新开的uni商场,吃喝玩乐浓缩在五层商铺里。 两位的男士一个走在后面,一个悠悠转着轮椅在前面,倒是苏晚筝比较兴奋。 那起吊灯事故让她整个人情绪紧张了好久,终于能出来放松放松了。 商场门口有卖气球的,她跑过去问了价格,今天有促销活动买一送一。 她笑着回头问孩子:“今天商场人蛮多的,小泉要不要买个气球挂在包上?不会走丢哦。” 宋以泉冷冷瞥她一眼,眼神代表了一切。 苏晚筝了然,扫码买了蓝米奇和粉米妮,然后将蓝米奇递给席江燃:“孩子不要,那就给你吧。” 席江燃:“……” 他穿着身烟灰西服,戴着深黑口罩,整个人气场无比强大,手里却拿着个玩具气球。 远远看着,就像个帮孩子拿玩具的保镖。 宋以泉闷闷不乐地走在后面,看着爸爸和苏晚筝这个狐狸精走在一起,还拿着情侣款气球。 他暗中捏紧拳头,一股怒气升上心头。 这个心机女是在故意秀恩爱惹他生气么? 他面色阴暗地走过去,拍了拍苏晚筝的肩膀:“给我。” 苏晚筝回过头,俯下身来:“你要玩气球?” 宋以泉没回答,直接夺了她手里的气球。 拉下牵引线,把那颗粉色的米妮踩在脚下。 “砰!”一声爆炸般的响声,让气球立即变成碎片。 那声响震得人耳膜疼,苏晚筝心脏猛地抖了下。 周围慢慢有目光聚集,共同望着这个暴戾的男孩,指指点点。 席江燃眸光微冷,一把狠狠擒住男孩的手臂,冷声质问:“宋以泉,你干什么?” 宋以泉不知哪来的力气,拼命甩开席江燃的手,大声叫道:“气球丑!太丑了!跟她一样丑!” 他声音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 “闭嘴!” 席江燃没给他留任何颜面,满脸令人生惧的愠怒:“小小年纪不学好,真以为我会一次次纵容你!过去道歉!” 宋以泉尖叫着要挣脱,男人的手却像锁链一样坚硬桎梏着他。 孩子被弄疼得不行,整条手腕都掐红了,他哭闹着跪在地上,大吵大闹:“我不道歉!我死都不会向狐狸精低头!我要妈妈!妈妈啊——” 苏晚筝愣了下,她察觉到男人表情愈来愈冷,像暴风雨前的阴霾天那般。 在他彻底发怒前,忙拉住他的袖子,低声道:“席江燃,算了,这里那么多人看着不好,我们把孩子带回车上再说吧。” 男人太阳穴的青筋,清晰可见在跳动,一字一顿地砸在孩子身上:“他自己不要脸,我也不想给脸。” 宋以泉用力跺脚,指着苏晚筝的脸:“你才不要脸,你最不要脸!我讨厌你!” 席江燃不顾劝阻,扬起巴掌要挥过去。 忽然,周遭群众里跑出一个女人,俯身把孩子抱住:“孩子还那么小,席先生千万别动手啊。” 这突然的转变,让席江燃立即收起手掌,认出女人的脸:“林如雪?” 林如雪似乎哄孩子很有一套,把他抱起来轻轻摇晃了:“好了好了,乖孩子不哭了,阿姨保护你。” 宋以泉哭到嗓子都沙哑,突然撞进一个柔软又香喷喷的怀抱里,下意识抓紧了。 他还是怕被爸爸揍的,小脸埋在林如雪的肩上,这样即便被打也打不到脸。 哭声慢慢减弱,他倔强抓着林如雪的衣服不放手:“我不要见他们……我要妈妈!妈妈……” 林如雪温声哄劝着:“好,不见就不见,乖一点,你看你哭得衣服都脏了,我们先擦擦眼泪,然后阿姨带你去买件新衣服好吗?” 她的话仿佛有魔力,手掌又柔软,摸着孩子的后背,很快就哄得他没声了。 苏晚筝刹那间心有点凉。小泉在林如雪怀里一下就没了哭声,可她怎么对他好,这孩子都不领情。 默默凝眉,心里多少几分不平衡。 林如雪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眼里划过丝浅浅的得意,仿佛在嘲笑她无用。 苏晚筝无视她的挑衅,淡声问:“林小姐也来这里玩?” 林如雪今天穿了件千鸟格大衣,头发烫卷披在肩上,头戴英伦帽,披一条流苏披风,颇有y国贵族小姐的风范。 她语气冷冷淡淡地回答:“是啊,新开的商场,我来逛一逛,一看门口那么大的动静,原来是苏部长和席总。” 接着,林如雪目光扫过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眼神柔软了片刻:“看来苏部长和席总关系还挺亲密,大周末的陪孩子出来玩吗?” “朋友家的孩子,我跟席总帮忙照顾而已。” 朋友家的孩子?林如雪眯起眼睛,她才不相信,席江燃会是那么好心清闲的人?能帮朋友带小孩? 多半是席江燃的儿子。 得出这个结论,林如雪心里多少失落了下。 对外她怎样都查不到席江燃的感情史,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有这么大的儿子了。 苏晚筝这心机的女人,想借讨好孩子讨席总欢心,只可惜一番吃力不讨好。 想到这,她低落的情绪又一扫而空,红唇不禁勾了勾。 连上天都在帮她,只要讨好这孩子让他接受自己,那她接近席总的机会可不就信手拈来了。 “又是席总,又是江总的,苏部长真是老总收割机啊。”林如雪把孩子往上抱了抱,故意话里有话。 “林小姐谬赞。”苏晚筝不但没展现不悦,反而露出得体的淡笑,“不过我第一次带孩子,总把他弄哭。看林小姐这么熟练,以前有过孩子?” 林如雪一怔,顿时感觉脸被狠狠甩了一巴掌,有些气急:“怎么可能!我哪有过什么孩子!我今年才20岁而已,根本连男人还没……” 话没说完,围观人群里已经传来笑声,林如雪这才意识到失态,脸颊通红地咬紧唇瓣,脚趾在高跟鞋里发狠蜷起。 这苏晚筝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羞辱她! “原来如此,看林小姐对席总那么热情,还以为是情场高手了呢。”苏晚筝眯眼淡笑,瞥见身边男人表情已然不佳。 “我看你才是吧,少在这贼喊捉贼!苏晚筝,你有过的男人还少吗?” “情场高手?我可从没说过自己不是。” 苏晚筝扬起白皙的下巴,骨子里散着苏家施与她的贵气与清傲,“我做事从来光明磊落,有一说一,不像某些女人外表清纯,内心比地沟里的老鼠还脏呢,对吗?” 林如雪被怼得一句话说不上来,怒目瞪视:“苏晚筝你!” 她真恨不得把怀里的孩子砸在这女人得意的脸上! 竟然敢说她是地沟里的老鼠! 苏晚筝刚替自己出了口恶气,旁侧一只手掌忽然拉住她。 仿佛一剂镇静剂,压制下她的情绪:“好了,别闹了。” 她呼吸慢慢由深入浅,望向身边黑眸沉淡的男人,眯眼一笑:“我才没闹,教林小姐几句人生哲学而已。” 他的眼神却有几分肃穆,示意她不要再当众给林如雪羞辱。 接着,他沉声道:“林小姐,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停车场,你把孩子送到车上吧。” “我不去!”一直安静的小泉,忽然又开始闹腾起来,“我不要跟你们这对狗男女在一起!” 林如雪心里忍不住偷笑了下,这孩子小嘴可真会说话。 她俯下身,趁势低声问他:“那这样吧,阿姨知道商场里有好多好吃的,阿姨带你去吃,好不好?” “就不必林小姐费心了。”苏晚筝蹙眉,正要往前把孩子接过来。 林如雪下意识往后一退,把孩子抱紧,趁机打击报复:“苏部长,现在孩子抵触你,你强行带走他只会更生气,这样你们带孩子出来玩的意义何在?” 见苏晚筝站定不动,她又笑着继续道:“不如这样,我把孩子先带进商场玩一玩,安抚下他的情绪。等没事了,再把他带回来跟你们汇合,怎么样?” 男人淡淡拧眉,看着树懒一样趴在女人身上的孩子:“宋以泉,下来,不要浪费阿姨的时间。” “我不要,我要跟阿姨待在一起。” 林如雪转向席江燃,眼底多了丝倾慕,轻轻说:“不浪费的,席先生,反正我今天也没事。” 席江燃沉默不言,孩子始终哭闹不止,确实闹得人心烦。 他望向旁边的苏晚筝,她眉眼隐忍,却没说什么,对自己微微点了下头。 席江燃折回目光,嗓音一丝淡淡无奈:“这孩子性格坏,麻烦林小姐多费心了。” “放心吧。席总你把电话留给我一下,到时我打电话联系你。” 苏晚筝眼眸冷了下,环着胳膊看林如雪演戏。 闹了这么一出,既笼络了小泉,还留了席江燃的号码,真够良苦用心。 林如雪抱着孩子离开,远看那和谐的背影,还真像妈妈带着孩子。 苏晚筝心情沉重地推着轮椅离开,进商场前,男人忽然抬头问她:“再买个老鼠?” 那么可爱的粉米妮气球,被这老直男说得一点也不可爱了。 她笑了下,恍惚的思绪被拉回来:“不要了,玩你这个就行。” 经那一闹,两人都没什么逛街的心思,索性选了家餐厅,坐下吃饭。 席江燃接过菜单时,见女人怏怏不乐地吸果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喝苦瓜茶。 他一边低头选菜一边道:“林如雪留我电话的时候,你倒大方。” 她勉强笑笑:“那我能怎么办。不让她记你的号码,她也会去问孩子,索性就不多此一举了。” “既然如此,你苦着张脸给谁看?” 苏晚筝垂着眼睫没说话。 心里不高兴,只是因为小泉讨厌她,讨厌到见一个女人都愿意跟着走,这是有多抵触她? 她没说,席江燃也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 “琉星没安全感,对那孩子灌输的教育不好,告诉他你是破坏家庭的人,所以他才讨厌你。但本心不坏,都是为了维护他妈妈。” 男人低头选着菜,却很认真说着安慰她的话,“我教育过他很多次,软硬兼施,始终没什么用。” “嗯,道理我都知道。”苏晚筝觉得果汁太腻,没什么意思,转而喝茶:“没事,像你说的那样,慢慢来吧。” 比这难啃的客户她都对付过,她不相信一个孩子她还治不了了。 他笑了下,合上菜单,把点好的菜都报给服务生。 等菜间隙,他脱了外套,淡淡解开袖口,开始品林如雪的话:“老总收割机,这个词好像真挺适合你的。” 苏晚筝瞪他一眼,满脸‘你再讽刺我我就拎包走人’的威胁。 “适合吗,我一共就认识俩,你和江总。” 菜很快上桌,苏晚筝撬了一块烙玉米饼,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搞一场绯闻,林小姐还真把自己代入女主角了,在你面前连这话都说得出来。” 见她爱吃,席江燃便一筷子没动。 他托着下颌,欣赏她吃饭的模样:“嗯,你才是女主角。” 苏晚筝差点没被噎到,慢条斯理眼看了眼男人:“成天说我和沈宴在一起怎么不好,我看你跟陆公子待久,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是你从前说我嘴拙,不会说话,现在说了你又嫌弃?” “我可没说嫌弃。” 她俏皮地凑近,手指挑起席江燃的下巴,浅浅吻了一下,“会说,席总以后多说点。” 发丝飘过男人的鼻尖,与他所用的同一种洗发水,香味绵绵缠缠勾着他的心。 他喉咙动了动,眼眸加深,握住她的手腕:“那恐怕不行。” 第67章 像不像一家三口? “嗯?” 他扣着女人的腰,凑近她的耳侧说:“你不知道男人的潜能,只有在家里才能释放出来?” 苏晚筝一把推开他,脸颊红了。 大脑不受控制想起前几次情事,他情到浓处哑声在她耳边说着羞耻的话,事后她问起,他一脸悠然地说,那是男人的通性。 “……” 她就不该跟他聊起这个话题,更不该主动吻他,她继续刀叉吃饭,突然手机来了电话:“喂?” 时苒尖叫声音清晰无比:“筝筝!救命2!” …… 商场东侧的披萨店里,桌上各式美食琳琅满目。 林如雪与小泉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瞧这孩子狼吞虎咽的,左手拿鸡腿,右手抓披萨,嘴里叼着好几根薯条,不亦乐乎 “好吃吗?” 孩子抬起头,一脸真诚的笑容:“好好吃,谢谢林阿姨。” 林如雪托着下巴,笑着问他:“怎么,你妈妈平时不带你吃这些吗?” 小泉低下头,提起妈妈,眼眶又有点润:“妈妈说家里要节省开支,一年只能吃一次。” 这倒让林如雪有些诧异,他难道不是席江燃的孩子?席江燃还需要节省开支? 她替孩子擦擦嘴,满脸温柔与友善:“那今天就吃个够,阿姨请客,想吃什么尽管点。” 宋以泉惊喜地露出笑容,眼睛亮晶晶的:“谢谢阿姨!” 吃饱喝足后,林如雪付了钱,看孩子捧着可乐小口小口地喝,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倒让人几分心疼。 她把汽水给他盖上:“把可乐带着一起走吧。”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阿姨牵着你。你还想去哪里玩?有滑滑梯,海洋球和攀岩,想玩哪个?” 小泉晃着她的手,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我想玩有滑滑梯的游乐园可以吗。” 林如雪笑着依他,谁想到游乐园门口排起队伍,要等20分钟左右。 两人一前一后地站在队伍里,林如雪时不时低头他一眼。 小泉望着游乐园里的孩子们,眼中充满了希冀和羡慕。 林如雪眼珠子转了转,趁势问他:“小泉,你是不是不喜欢苏晚筝?” 听到苏晚筝的名字,小泉的表情立刻晴转阴,闷闷道:“非常讨厌!林阿姨能别提她吗?好破坏心情哦!” 林如雪愉悦地一笑,蹲下身握住小泉的双手:“能告诉阿姨为什么吗?因为阿姨也不喜欢她。” …… 苏晚筝脸上笑容尽失,她猛地站起身,着急地大吼问:“苒苒你怎么了?说话啊!” “筝筝,我现在在水木酒吧里,有好多人……啊!” 对方信号不佳,“嘶嘶嘶”覆盖了时苒的呼救声。 很快没几秒,电话被挂了。 苏晚筝再怎么打过去,都无法接通,最后直接关机。 她心里猛然一惊,立即站起身。 “出什么事了?” 苏晚筝看向男人,脸色惨白,唇瓣颤抖不已:“苒苒……打电话给我,出了点事,我现在马上要赶过去。” 他比她冷静,紧紧握住她的手腕说:“我陪你一起。” “不行。” 苏晚筝的理智忽然占据了大脑,“小泉还在游乐园,你要接他回家的。孩子要知道你中途离开,他会更以为爸爸不要他了。没事,我联系洛扬跟我一起去,不会有事的。” 席江燃沉下眉目,听劝松开她的手:“那好,你路上小心点。把地址定位发给我,我让时博过去。” “好。” 苏晚筝匆匆拎包离开,到园区外打车,一边急迫地给洛扬打电话。 电话接通,她迫切地问:“喂,苒苒跟你在一起吗?她出事了你知道吗?” 洛扬一下没反应过来:“啊?你说什么?” “苒苒刚刚给我打电话喊救命!” 洛扬手里的书本哗啦落地,“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水木酒吧……”苏晚筝急得手脚冰凉,声音带着哭腔,强忍着满心害怕,在地图上搜索地址。 所幸,她的位置离酒吧不远,忙对那头说:“小扬,我现在已经赶过去了,马上报警,你也赶紧过来!” 10分钟的路程,在苏晚筝拼命催促下,只用7分钟抵达。 她在车上报了警,周边出警只需要5分钟,等她闯进酒吧时,警方已经进去找人了。 在偌大的酒吧里找人并不容易,尤其今天周末,人不少,一片嘈杂凌乱。 水木酒吧的前身是家消费水平较低的夜店,与【醉臣】的档次天差地别,客人大多鱼龙混杂。 一张张肩膀拨过来,都是陌生的脸。苏晚筝满身大汗,急得脸颊苍白,一股强大的无助感冲上心头。 警方下派的警员找了一圈,没看到可疑人物:“小姐,麻烦你把向你求救那位小姐的照片发给我。” “在这……” 苏晚筝声音颤抖,把时苒的照片调给他看,“她脸上有颗泪痣,165左右,身材很瘦……” 她真的不敢往下想,苒苒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会发生什么事。 警员点头:“好,你放心,我们在楼上包间找,你就在一楼,我们随时联系。” 苏晚筝现在大脑混沌,只能听从安排,在楼下找了一圈又一圈。 几乎把每桌客人都询问过后,终于有个喝了半小时酒的客人告诉她:“哦,我刚才是看见有挺漂亮一姑娘,就站在那等人。” “然后呢?” “然后有几个男人过来把她驾走了。” 苏晚筝双眼发热,用力抓住那人的衣襟:“他们去哪了?” “反正是往楼上去了。” 苏晚筝连声道谢,匆匆往楼上走去。 楼上包房区,入眼是一片狭窄的长走廊,警员正挨个房间地寻找。 突然间,走廊深处的某个房门打开。 时苒竟然毫发无伤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苒苒!”苏晚筝眼尖地认出她,冲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我……” 时苒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呆滞地被她抱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没事……” 苏晚筝迫不及待上下打量她。 幸好、幸好,她只是受了惊吓,衣衫完整,也没有受伤的痕迹。 她立刻松了口气:“是不是刚才有人绑架你?那群人是谁?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时苒刚经历了场浩劫般,抱住自己的肩膀回忆刚才发生的事:“刚刚……有群人把我抓到这房间,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们正把我关在厕所里。” “可没多久,他们接到一个电话,说警方到楼下了。他们吓得立刻把我放了,跳窗逃走了。” “他们有说是谁的人吗?” “有,他们提了一个名字……”时苒垂头回忆,然后唇瓣蹦出一个名字,“陆翡。” “什么?你确定吗?”苏晚筝不敢置信地睁圆眼睛,陆公子?这怎么可能! 时苒紧咬着唇瓣说:“我……确定。” 她对陆翡的印象是个爱开玩笑,有点坏的男人。 但这个玩笑开得未免也太大了! “时苒!” 在两个女人疑惑之余,洛扬也第一时间赶到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上楼,一把将时苒抱进怀里:“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 温暖的安慰,一下让时苒全盘崩溃。 她哭着反拥住男人,“洛扬……我刚刚好害怕……我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洛扬眉眼温柔下来,摸着时苒的后脑,哄孩子似的劝:“没事了,不怕,有我在,以后不会再让你发生这种事了。” 一切归于安定,苏晚筝安下心来,她转过身去,手机上连着来了五条消息,是席江燃的电话和短信,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地址在哪。 苏晚筝背贴着墙壁,心跳余悸,沉沉喘了口气说:【水木酒吧。现在已经没事了,放心。】 对面似乎一直等着她的回复,没几秒钟说:【好,时博10分钟到。】 苏晚筝犹豫着把陆翡的事告诉他,打字到一半,被身后的时苒打断了:“筝筝,抱歉,让你担心了。” “真是,你跟我道什么歉。” 她手指快速把对话框里的文字全删掉,摸摸时苒冰凉的脸颊,“让洛扬送你回家吧,到家给我打个电话,让我安心。”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不然,你晚上就在我家吃饭吧?家里人多点我也心安。”时苒眼神期待地瞧着她。 她这样恳求,苏晚筝更不舍得拒绝。 一想好久没三人一起吃饭了,便笑着点头:“行啊,那我就重操旧业,当你俩二人世界的小灯泡。” 晚上,三个人点了一桌子烧烤,开了箱啤酒。 一聊着天,就把下午发生的惊险都忘记了。 苏晚筝坐在沙发对面,脸颊醉红地看着这对佳人,“洛扬,我还是不太放心,你今晚就在苒苒家住下吧。” 俩人皆是一怔,互相交换了视线,暧昧流露。 洛扬这大男孩率先红了脸,嘴角却在上扬:“不……不好吧这样,我跟苒苒还没结婚呢。” “没结婚怎么了?你不是认定苒苒是你老婆了吗,不过一张纸的事情,有那么重要吗。” 苏晚筝瞧他这副纯情的表情便好笑,自我感叹一声:“你们感情好啊,不像我跟某人。有了那张纸跟没有一样,该闹还是闹。” “席总最近不是也‘改邪归正’了吗?” 苏晚筝嗤一声,揉着太阳穴:“哈哈,说得也是,最近他确实做个人了。” 只是,脑海里仍不受控制地想起林如雪:“就是每送走一个贱人就能遇到新的。哎,大概是注定没缘分。” 她感叹着喝了口辛辣的酒,一边打开手机,一条彩信赫然跳出来—— 【苏部长,怎么样,我们像不像一家三口?】 短信署名——林如雪。 眸光凝固了般,她的手有点发抖。 连带着手机里,席江燃、宋以泉和林如雪在商场门口的合照也在发抖。 一条短信,比醒酒汤还管用,她瞬间感觉酒醒了不少。 时苒见她始终盯着手机,脑袋顶在她肩膀上撒娇:“筝筝,你在看什么啦?别玩手机了好不好?” 苏晚筝笑了下,把手机扣到背面。 “喝,继续喝!” 她又喝了一大口,朝向默默给她们倒酒的洛扬,语重心长,“小扬啊……你听我说,我把苒苒交给你,比交给谁都放心,真的。” “你啊,不像其他那些男人,油嘴滑舌,对老婆一套,对外面的女人又一套。” 时苒比她清醒一点,被她逗得直笑:“今晚又受什么刺激了你?” “天下男人一般黑啊,你听我说,早点把洛扬拴在身边成家,明白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洛扬无奈把她手里酒瓶夺下,看向时苒:“她是不是喝太多了,不然打电话给席总来接她吧?” “我不回去,你少给我提那个臭男人!” 苏晚筝听到席江燃的名字,打鸡血似的一下蹦起来,“我告诉你们,谁都不许提他,明天我就跟他离婚!” 她话音落下,屋子里至少安静了五秒。 时苒与洛扬懵逼地对望。 洛扬:吵架了? 时苒:我哪知道!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筝筝,你看着我,”时苒蹲下,掰过女人的小脸细细端详,“你是不是又跟你老公吵架了?” 苏晚筝听不得这俩字,情绪激昂地站起来,差点没磕到时苒的下巴。 “我没有!我没有什么狗屁老公,我告诉你明天我就休了他!” “他席江燃算什么老公?我忍气吞声陪在他身边,要斗得过小三,还要哄得了孩子,这样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 一连几句控诉,她心情爽快了,像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眼神迷离地垂着头,一会情绪激动,一会又陷入无尽沮丧。 垂着脖颈,喃喃自语:“不就是小泉不喜欢我吗?我又不是人民币,才不要所有人都喜欢我呢,我只要守好我的本分就行……” “苏晚筝,你不许哭,小时候妈妈怎么教过你的,难过的时候抱抱自己就好了,不许掉眼泪……” 她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肩膀,眼眶泛红含着泪,低头很认真地抹起眼泪,哭得不行。 此情此景,让俩人有些不知所措。 但这饭局明显是进行不下去了,时苒拍拍洛扬,低声道:“你去把热水放一下,我等下带筝筝洗澡。” “她晚上住在这?”洛扬一听,眼中多少有些失望。 时苒两手一摊:“不然呢,她这样子我不可能让她回家见席江燃,吵起来怎么办?” 她说着把苏晚筝扶起来,轻声哄着她:“筝筝,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去给你铺床单。” 苏晚筝任她扶着,没什么力气地软在沙发里:“睡觉啦?我现在还不想睡觉,我精神着呢。” 她抱着沙发上的抱枕,企鹅似的摇摇晃晃到时苒房间,认真地说:“这不是我家啊,我不能在这睡觉的。” 时苒把抱枕接过来:“那你要回家吗?回家的话,只有席江燃陪你睡。” “……” 苏晚筝撅着嘴想了会,脸颊红红地抱住她,“那……我想睡在靠墙那边,这样就不用担心怪物会在床底下抓我的脚。” 时苒会心一笑,摸摸她的头发:“好,好,你睡那边,让怪物抓我。” “不行,也不能抓我们家苒苒小宝贝。” 苏晚筝一下抱紧她,无比依赖地蹭蹭她的头发,“苒苒,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时苒胸口一热,除了被人担心着的感动外,也有几分心疼。 她摸摸苏晚筝的头顶:“乖,我带你去洗澡,洗完澡就什么都不怕了。”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哦……” 半哄半劝,总算把苏晚筝弄进浴室里。 时苒坐在浴缸一旁,解开她的发绳,打算帮她洗洗头发时,苏晚筝衣服下的手机响了起来。 “你手机响啦。”时苒帮她拿出一瞧,是席江燃的电话。 估计是见老婆一直不回家,着急打电话了,正好趁此问问清楚他俩又怎么吵架了。 “你帮我接吧,我现在忙得很呢。”苏晚筝忙着玩手里的泡泡,不亦乐乎。 时苒无奈失笑,擦干净手,走出浴室接听电话:“喂。” 男人一下没听出那是时苒,低磁着声问:“在哪里?” “席先生,我是时苒,筝筝现在在我家里。” 那端迟疑了秒,尔后声音收敛温柔,多了几分疏淡:“麻烦时小姐照顾了,我马上来接她。” “不用了,筝筝她喝得有点多,今晚想在我这里睡。” 时苒话音刚落,浴室里传来女人呼唤声,“苒苒,苒苒你在哪啊,你怎么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席江燃听到那端的声音,微不可寻地拧眉:“她喝了多少?” “额……” 时苒看了眼满桌狼藉的酒瓶子,含糊地撒谎,“倒也不多……” 男人在那端沉沉闭气,低声说:“你把电话交给她,我跟她说。” “筝筝在洗澡,我们准备洗过澡就睡了,你真的不用担心,席先生。” 对方似犹豫了下,又有些不放心地问:“洛先生也在吗?” 时苒怔着看向旁边不知所措的洛扬:“他在,但晚上我会把房门锁得紧紧的,不用担心。倒是席总……” “你跟筝筝是不是又吵架了?” 席江燃转了下椅子,浓眉微拧,想起离开商场前他们还是正常告别的,便道:“没有。” “那筝筝为什么……” “席先生,洗澡水我放好了,你什么时候来洗?” 时苒的话说到一半,突然,从听筒里清晰无疑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柔软娇媚。 第68章 你说谁给我的脸? 时苒后背僵住,这个时间,席江燃家里还有别的女人? 她刚要开口问个清楚,电话被那端挂断。 洛扬见她神情呆滞,“怎么了?” “对面有女人的声音!”时苒木讷地握着电话,紧紧盯着洛扬,压轻声问,“席江燃不是跟宋琉星撇清关系了吗?” 洛扬沉默,然后劝问:“说不定只是席总的助理呢?” 时苒一下就急了,“他刚刚还怕我听见,把电话挂了。” “你先别着急,他们夫妻间的事我们在这讨论个什么劲,你先把她带回去睡,一切等明天再说好吗?”洛扬扶着肩膀,镇定她的情绪。 时苒心急地叹气,开门进去,苏晚筝已经披着浴袍,坐在马桶上睡着了。 “哎哟我的祖宗,你这样要感冒的。”时苒连忙跑过去,把她浑身擦干净,再换上睡衣,半扶半拖带回房间。 这一晚时苒都没怎么睡好。 她翻来覆去地想,如果席江燃打电话关心苏晚筝,又怎么会在家里藏女人。 也许只是误会? 第二天清晨,苏晚筝醒来时,苒苒已经去学校上课了。 客厅一片狼藉,洛扬正在卖力地清理,苏晚筝走过去,主动跟他一起收拾:“抱歉,我昨天喝多了,说了很多胡话吧。” “没有。” 洛扬笑了下,“你上午还上班吧?快洗漱一下去吧,这里我来收就行。” “辛苦你了,洛扬。”苏晚筝不好意思笑了笑,还是跟洛扬把家里都收拾干净,才离开。 她跟人事部请了半天假,先回家换身掉满身酒气的衣服。 在家门口时,她就远远听见小泉欢快唱着歌的声音。 这孩子,今天心情那么好呢? 苏晚筝忍不住加快脚步,开门进家,吴妈正蹲在玄关擦鞋。 见苏晚筝回来了,她脸色不大好,犹犹豫豫地招呼:“啊,太太,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苏晚筝左右环顾一眼,“我刚听见小泉在唱歌?” “呃,是的,小泉他……在厨房里做早饭。” 她眼睛一亮:“哟?这孩子除了在我面前使性子以外,还是很乖的嘛,我进去看看他。” “太太,那个……”吴妈跟在她后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林如雪在陪着小泉。” 话音落下,苏晚筝也站定在了厨房门口。 她眸光凝固在玻璃门里,林如雪的身上,她头发温婉地挽到耳后,身上套着围裙,在陪孩子一起唱歌,声音像春天婉转的鸟儿似的。 小泉站在小凳子上,和林如雪共握着一把锅铲,翻炒着香喷喷的蛋炒饭。 如此和睦的画面,却像根刺深深扎在苏晚筝脑海里。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细看,身体却在发抖。 想抑制从心底喷涌而出的崩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半晌,她才慢慢蠕动苍白的唇瓣,问吴妈:“这是怎么回事?” “这……太太你听我说。” 吴妈对上她空洞洞的双眼,一时担忧地抓住她的胳膊,“你千万别多想,就是小泉喜欢她,要吃她做的饭,才让林如雪进家门的。” 她目光冰块般泛凉,不理会吴妈的解释,只问她想知道的东西:“让她进家门,是席江燃的意思? 吴妈瞧太太这副模样就不对劲,忙说:“是席先生授意,但他也都是为了孩子着想……” “最后再问你一句,”苏晚筝大脑一片嗡鸣,情绪很淡地笑了下,“昨晚,林如雪也住在这了是吧?” “太太……” 苏晚筝抬手止住她。 三个问题,她基本把一切情况弄清楚了。 心跳碎裂了般,深深往胸口灌一口凉气,才能平稳住呼吸。 她眼眶微微深红,拳头攥紧再到松开,白皙掌心留下一串红印。 吴妈连忙在她耳边说:“太太你别误会,是昨晚小泉闹得厉害,非吵着要见林如雪,先生才让她在家跟小泉睡了一晚的。” “而且一大早,先生上班前也让林小姐走了。就不知道为什么,她又突然自己回来了……小泉给她开的门,我又不好赶她出去……” 她说的这些,也不知道苏晚筝听进去没有,只见女人隐忍的脸慢慢疏冷,挺直她纤细的身板,眸中一片森凉。 她气场十足地走进去,一下把玻璃门推开。 动静很大,打断了两人唱歌的声音,小泉与林如雪双双同时看过来。 女人戾气十足的眼神,让林如雪心里多少有种报复的爽快。 为送药被苏晚筝扔进垃圾桶的事,也为昨天在商场门口羞辱她的一切。 她扬了扬下巴,颇为得意地勾唇:“苏部长,来得挺早啊,吃过早饭了吗?我跟小泉正在做蛋炒饭,吃一点?” “林如雪。”苏晚筝杏眸漆黑,如结了冰般,尽数砸在女人得意的脸上—— “带着你做的饭,穿过的围裙,还有用过的锅铲,给我滚出去。” 一字一顿,不带半点含糊,没用半句脏字,却给人心灵带来最直观的打击。 林如雪的怒火蹭一下被点燃,恨不得用手里的锅铲扇她一巴掌:“你他妈算个狗屁?这里是席总的房子,谁给你的脸对我呼三喝四的?!” 她被激怒,苏晚筝反而气定神闲。 她慢慢走过去,每一步踏在冰上那样沉冷。 走到林如雪面前时,她缓然抬起左手,露出闪烁的钻戒,笑问:“你说,谁给我的脸?” 林如雪眼瞳登时睁大,刹那之间,心脏某处崩裂了:“什么?!” 苏晚筝是…… 席江燃的妻子? 她脸色煞白,一时间身体裂开了般,不敢置信捂着嘴,很久才回过神:“怎么会……你不是凌睿的人吗?你先前不还抢了席总的生意吗!大家都说你们是世纪仇敌啊!不可能,这个戒指肯定是你自己买的,席总不可能结婚……” 苏晚筝嘲弄地轻笑一声,慢慢走近她身边,抬起手,“啪”一声清脆甩在林如雪惊讶的脸上。 这一掌极重,她故意用戒指划了下女人的脸。 林如雪半天没回过神来,脸上便只剩下疼痛。 她捂着自己红肿的脸颊,“你……你敢打我。” “你擅自住在我的家里,发你和我丈夫的亲密照片,恶意挑衅小泉……就这些,我不仅能打你,还能让你一辈子没法在娱乐圈混。” 苏晚筝笑了下,眼底一片深黑色彩,气场十足,扫一眼躲在林如雪身后的小泉。 她的话让林如雪抖了三下。 那一瞬间,她才猛然想起,苏晚筝是谁。 她出身于苏家啊。 从小耳濡目染生活在最上流的贵族丛里,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可望不可即的高贵。 她要让她一辈子没戏拍,她就真的会被驱逐出娱乐圈。 林如雪的眼神慢慢弱了下来,原来从她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那刻起,就注定是输局了。 一开始跟苏晚筝敌对,只是因为爱慕那个男人,一时忘记自己早已输在起跑线。 小泉见林如雪脸颊苍白得可怕,担忧晃着她的手臂:“林阿姨,你没事吧?” “我没事,是我。”她双眼沉入一片深渊般,无力地拨开孩子的手,“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小泉。” 林如雪说罢,便捂着脸,半红着眼眶跑了出去。 她捂着侧脸,跑到玄关时,脸上的伤感一扫而光,取代的是满心不甘。 站定了几秒,便见不远处有辆货车正在收起货架,准备往这里开。 林如雪双眼猩红看着那辆车,心生一计,暗中攥拳。 她还没放弃。 小泉大哭着从别墅飞奔出来,不舍地喊着她的名字:“林阿姨!你别走好不好?” 货车缓缓慢慢加速往前开,林如雪勾唇一笑,掐准了时间点,径直走向街对面。 小泉见她已经跑到街对面,一边加速追过去,一边痛哭,“林阿姨,你等等我!林阿姨!” 眼泪模糊了小泉的视线,他没看到左侧开来的车子,一心只有跟着林如雪。 货车司机正常开着车,突见街边跑来一个孩子,还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 “卧槽!” 他低咒一声,立马用力踩下刹车! 林如雪在街对面见到此情,假装惊呼一声:“小泉!” 她冲过去将孩子死死护住,两人一齐滚到街边。 一声尖锐的刹车过后,卡车在距离他们几厘米的位置,险险停下。 屋里,苏晚筝听见刺耳的刹车声时,心里便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吴妈从玄关慌慌张张跑回来告诉她:“太太快打120,小泉和林小姐被车撞到了!” 第69章 她这是要把女主人更新换代吗 世盛大厦,安静的会议层。 玻璃门推开,男人转着轮椅出房间,随他身后的还有一众员工,三三两两,紧随其后。 员工们议论起今天的会议,席总的心情似乎并不好。 有小道消息传闻,说席总跟他那位神秘的太太又吵架了。 席江燃回到办公室,轻扯了下领带,外套脱了交给时博,“会议记录,让小张半小时内传给我。” “好的。”时博恭敬点头,他把房门锁上,压低着声说,“席总,查到那晚是谁告知老虫小泉的地址了。” 男人刚坐下,眸光一肃,蹙眉抬起头:“江清霾?” 时博抱着文件,微微一讶:“您知道了?” “秦虚先前告诉我,江清霾查到了小泉的住址,而且他私下跟宋琉星有联系。” 时博瞳孔一缩:“啊这……难道是宋小姐主动找的江总?” 席江燃微微颔首,默认。 “宋小姐糊涂!”时博扶额唉声叹气,“她不知道江清霾半只脚都踩在‘黑’里?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会好心帮她!” 可是细想,宋小姐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了,抓到哪根稻草就依附,也的确顾不上那么多。 时博说到一半,摸着下巴喃喃:“可是,江清霾跟宋琉星有仇吗?为什么同意帮她,目的却是害她呢?” 席江燃眼眸不抬,仿佛从未经过思考般:“宋琉星在宴会上协助老蛇害人,害的还是他最在意的人,你说为什么?” 时博恍然大悟,脸颊抽搐了两下,“……为此他就要这样出卖宋小姐,至于吗?那可是有可能搭上一女人和一个孩子的性命啊。” 他们没发现还好,真让老虫发现宋琉星养了个儿子在外,那还得了! “至不至于,他心里有自己的那杆秤,不是你我能评判的。” 男人淡淡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将文件合上,“去工作吧,这事不必再讨论了。” “哦……”时博还有些意犹未尽,“席总,太太那边还没回消息吗?” 席江燃颔首,表情透出一丝独有的柔和:“时苒联系我说她已经回家了。” “哦,好。”时博一边朝房门走,一边祈祷着太太不要知道昨晚林如雪留宿家里的事,否则按她的脾气,绝对会闹得天翻地覆。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祈祷灵验了,一个天翻地覆的消息已经传到他手机里。 他接完电话,脸色煞白,手里的文件差点掉地:“席总!不好了!小泉出事了!” …… 中心医院,吴妈陪着苏晚筝坐在走廊里,等医生诊断的结果。 事发时,小泉被护在林如雪身下,除了轻微擦伤和惊吓外,基本没大碍,现在在病房里睡下了。 但林如雪的情况不大好。 医护人员到时,苏晚筝看见林如雪的身上和后脑都流了不少血。 坐在幽闭的环境里,等着医生给出通知,是个痛苦且煎熬的过程。 林如雪是小城市出身,家境普通,除了她在榕城打拼,就只有一个妈妈在身边。 林妈妈一接到通知便赶到了。 许是跑得太快,身上衣服都吹乱了,有些蓬头垢面,抓住医生就问情况,声音颤抖,满脸是泪。 苏晚筝木然地望着那情景,心中无休止的复杂难过。 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席江燃到场时,医生已经下了诊断:“后脑受创,初步判定可能留有淤血,得做进一步ct等结果。” 林妈妈差点没昏过去,扶着门把手,满面煞白:“那……需要做手术吗?” “如果出血量大,就需要开颅手术。”医生摸了下鼻子,顿了顿说,“目前得到的结果,有可能创击压迫到视神经……” 林妈妈一听就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说我女儿可能眼睛看不见吗?医生!你救救她,她还是个演员,不能变成瞎子啊!” “这位太太,你先别着急。这只是我的初步判断,结果还需进一步确诊,下午会告诉您。” 医生安抚完她的情绪便离开,留下林妈妈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双眼泛湿,焦急等着见女儿。 护士没多久便出来通知,说家属可以探望了。 林妈妈第一时间走进去,没多久,断断续续的哭声从病房里响起。 苏晚筝坐在长廊上,惨白的灯光明明冰凉,却有如烈火灼烤,烧焦她的每一寸皮肤。 而席江燃的轮椅她身侧良久,窸窸窣窣的声音后,紧接着,一股烟味清晰地传来。 苏晚筝能听到他吸食香烟的声音,也知道他在望着自己。 她勾了下唇,目光淡漠地掠他一眼。 谁也没说话,但剑拔弩张的氛围尤为明显。 他终于开口时,却没提这起事故,“以后别喝那么多,也少在外面留宿。” 苏晚筝无声笑了下,他这是有多心虚,连林如雪出事都不敢开口问问她了吗? 吴妈实在在压抑的气氛里待不住,跟着劝和:“是啊,太太,先生昨晚特别担心你,原本都打算去接你回家的。” “是担心我?”苏晚筝眼睛触底淡凉,双腿静静地交叠在一起,“还是担心我回来,发现你带女人到家里住?” 语气不善,针锋相对的意味很明显。 男人凝了下眉心,沉声道:“我以为吴妈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你了,昨晚的情况特殊。” 又拿孩子开口,苏晚筝闭了下眼,“我知道小泉那孩子任性闹脾气,但那不是理由。” 他昨晚本该有很多解决的办法,比如教育小泉,软硬都好;比如,安排他们住在别处;不管哪种,都比让林如雪留宿家里来得好。 苏晚筝往胸腔深吸了口气,缓慢地说:“浴室里的新浴巾,新牙刷,还有摆在茶几上,你们三人在商场合拍的照片。” “怎么,她这是要把家里的女主人更新换代吗?” 她话语温温淡淡的,无声给人压迫感。 他微不可寻地皱了下眉,淡声解释:“照片,是在商场接他们时拍的,林如雪说至少给她和孩子留一张合影,但我没想到她会把照片摆进家里。” 想不到?有什么想不到的? 她有手段把孩子哄得团团转,顺势进入别墅,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那些洗漱用品,只是家里给客人备的一套拿给她用而已,吴妈回去会全部处理掉。” 他全部解释给她听,静默掸了掸烟灰,在等待她的回答。 气氛略显焦灼,苏晚筝望进他眼神时,读到一种“我都解释成这样,你还生气就没道理”的表情。 “最后,家里的女主人,不论从前还是以后,都不会更新换代。” 男人的情话永远是最甜美的毒药,她轻阖上眼睑,睫毛修长,“你愿意让我做一辈子的女主人?” “愿意。” “但我不愿意。” 她接话很快,快得就像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 第70章 席总是只大肥羊 男人眉眼清冷,不动声色地凝着她。 “一辈子太长了,你算一算,我们和解也不过才一星期左右,总这样隔几天吵一次,我受不了,我知道你也受不了。” “筝筝。”他握住她的手背,坐在轮椅上与她视线齐平,让苏晚筝没有被居高临下的感觉。 似是怕她听不清心意,他吐字清晰又缓慢,“我们都是第一次结婚,都是第一次学习做对方的另一半。或许在这方面,我懂得不如你快,不如你透彻,但我有努力在学。” “我需要你教我,慢慢教会我,怎样才能当好一个爱人。” 吴妈在旁边听得眼眶泛红,先生这番感触,真实应验了他们一路走来的坎坷。 虽跌跌绊绊的,但彼此都在成长。 有那么一瞬间,苏晚筝心间某处被他那句话动摇了。 外表再装得坚强,她也是个女人,谁不喜欢温柔绵绵的情话呢。 情感逐渐压过了理智,她思考起林如雪的事,慢慢纠正观念,其实错不在他。 席总是只大肥羊,谁都想宰一宰。 就算隐隐知道他可能名草有主,也只是媒体捕风捉影,有那猜测,从未得到本人证实过。 她突然坐正了身子,说正经事时,眼眸带了丝亮意,“既然这样,那我们公开吧。” “什么?” 她转变得有些快,让席江燃一时没回神。 “公开吧,我们的关系。” 苏晚筝认真盯着他的眼睛,从中寻到丝诧异,笑了下,“虽然也不一定止得住你的桃花,但我相信爱慕你的女人里面,至少廉洁知耻的居多。” 席江燃与野花丛里乱窜的暴发户不同,他接触到的异性要么是贤良淑德的千金小姐,要么是独立自强的女总裁,而这两类人群通常是高素质高修养,不会沾染有妇之夫。 男人定定凝住她几秒,似对她的话有几分不可思议:“认真吗?”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这确实不是玩笑,公开婚事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你心里也清楚。” 席江燃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缓声劝她,“这事需要坐下来好好商议,毕竟事关苏、席两家权益,不能贸然。” 苏晚筝没说话,眼里的期待淡了几分。 席江燃已是半个席家家主,从先前席峦主动借钱就能明白,席峦的地位早已不如席江燃。 公开结婚属于私事,就算有影响也不会太大,根本不需要跟整个席家决定。 他却说,需要两家再慢慢商议,态度已经很明显。 苏晚筝心中已经了然,她也不戳破,低头拨弄着自己的衣角问,“那如果,其中一家不愿意呢?” “不愿意自然有不愿意的理由,我们要尊重老一辈的观念。” 瞧,不愧是他,三两句冠冕堂皇,就算是他心里不乐意公开,也能拒绝得名正言顺。 苏晚筝想,若是几年前刚跟他结婚那会儿,她指不定就被这男人的两面三刀给骗了。 她眯起眼睛,缝隙里却有冷意流露出来:“你如果不想直说就好,没必要拐弯抹角的。在商场混了那么多年,我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 男人抿着唇不语,手指淡淡捏着烟,眸内渐渐失了些光彩。 医院走廊窄,经过的路人有停下,目光怪异看着他们。 “我没说不同意,这事我们回家再谈,可以么?” 男人微淡蹙着眉,一根抽尽,还想摸出下一根继续。 但手放入口袋,停了下,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低声说:“敷腿伤的药家里没有了,我下去拿药。” 话题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无疾而终了。 苏晚筝盯着男人转着轮椅离开的背影,深深吸口气。 胸腔闷疼得难受,昨晚宿醉的后遗症涌了上来,一阵一阵的心悸,她手掌抚着胸口,靠墙壁站了会才平定。 便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响起,来电是江清霾。 自从那天中午和他一起吃午饭,两人不欢而散后,他们就一直没好好说话。 “喂。”苏晚筝走进楼道间,缓步往楼下走,声音缥缈在空荡的走廊里。 对面清冷的声音直面而来:“请假一上午,理由呢?” 她语气清清淡淡,“我跟人事部的小季说过了,身体原因。” 江清霾却对她的每个语气了如指掌,知道她在撒谎:“公司明文规定没忘记吧,请病假需要有医生签名的诊断单。” “……” 苏晚筝噎了下,压低声固执地说,“我下午就过来,晚上加班,把上午的班补上。” “你加班,整个部门都得陪着你加班。他们上午没无缘旷工,为什么要为你遭罪?” 有些人说起话并没什么起伏,但就让人心里堵着棉花那样难受、想哭。 江总就是这样的人,sherry比谁都了解,传言曾有一整个部门的员工都被他训哭了。 尤其他在训苏小姐时,格外认真,sherry突然特别佩服苏小姐的心理素质。 其实,短短一整个上午经历了那么多,苏晚筝的心态也几近崩溃,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满意。 或许现在大脑浆糊一样混乱的她,说什么做什么,连呼吸都是错的。 听她那端的呼吸沉重,男人的语气并未放柔,“我从前教过你很多遍,私人情绪不要带到工作中来。对我有怨言可以,不要影响到工作,如果连这一点心理素质都保持不了——” “凌睿也不再需要你这样的员工。” 他话说得很重,苏晚筝眼眶一下就红了,鼻尖刺开一片疼痛,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里。 一滴两滴,顺着眼角慢慢滑在手背上,是滚烫的。 sherry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不至于吧…… 江总应该也知道,苏部长是热爱工作的人,她一年到头也请不了几天的假,真请假肯定是有事抽不开身,也没必要说这么重吧。 “听见了吗?” 苏晚筝默然擦掉眼泪,仿佛那转瞬即逝的脆弱只是她一时没忍住,现在已经恢复如初。 她淡淡着声音,“是我的问题,江总,以后不会再犯了。” 第71章 真的有人要害她 “马上到公司,与贾月合作的case有几个需要调整的地方需要找你谈。” “是。” 挂断电话,没有犹豫和伤心的时间,苏晚筝便匆匆下楼往公司去。 就一个问题讨论修改方案,开了近四小时的会,终于是达成了一致。 下会已经是晚上五点过,下班点了,苏晚筝抱着笔记本心事重重地往会议室外走,打算把方案写完了再走。 部门人走得差不多了,江清霾还留在主位上。 他像故意慢半拍似的,缓缓收拾着文件,叠来放去。 苏晚筝觑他一眼,想起中午被他教训,多少有几分心虚,慢慢往门口挪步。 江清霾仿佛是故意等人走散似的:“站着。” “……” 逃跑失败,她伫立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男人在她身后慢慢起身,衣物摩擦的声音,扰得她心跳沉甸甸的。 感受到身后一双视线紧紧盯着自己,尔后他哑声说:“哭过了。” 她别过脑袋,不说话。 心里偷偷放松了下来,她还以为又要挨一顿训。 她没回头,情绪淡淡地说:“江总火眼金睛。” 江清霾脸颊平静而温柔,掰过她的肩膀。 她眼眶周边染着点温红,都能想象到接他电话时委屈的表情。 他克制冒出来的一点点心疼,气和地问她:“哪句话让你觉得委屈了?” 她理直气壮地回答,“从你说‘凌睿不需要你这样的员工’的时候。” 不被人需要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也确实是让她情绪崩溃的瞬间。 “然后你觉得,在凌睿付出的努力被我一句话全盘否定,所以委屈了?” 苏晚筝没说话了。总能参透她的心思,她没什么可说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是爱打击你的人吗?” 她扭了扭肩膀,试图摆脱他的控制,“你打击我的时候也不少。” “但说这么重的话,这么多年没有几次吧。” 男人勾了勾唇,黑眸沉稳又带着深意,“因为这么多年,工作上你一直处于让我满意的状态。” 苏晚筝脸颊绷着的肌肉微微颤了下。 “近期你递交的一分工作报告能有五六个错误,还有上班的态度明显是飘的。” 他话语严厉了几分,却尽量控制在她可承受的范围内。 把一个女人弄哭两回并不是件光彩的事。 “所以你才说那样的话激将我。”苏晚筝听着,原本暗沉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丝希冀,“也从没想过要解雇我?” “我又不是暴君,不至于因为你旷工一上午就解雇你。” 他温淡勾唇,眸内透着丝旁人艳羡的宠溺,抬手摸摸她的头发,“你还有一天时间调整,贾月的case,让我看到你的态度。” 江总于她是如兄如父一般的存在,一句话能将她打入深渊,也能叫她醍醐灌顶。 苏晚筝抱紧笔记本电脑,眼底重拾希望般散着光芒,一如她从前的光彩自信:“等着吧,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说出那句话。” —— 写完报告下班,时间已经很晚了,公司的灯关了大半,还剩程序猿们在加班加点。 苏晚筝伸了个懒腰,再三检查报告后,点了打印键,顺势打个呵欠,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咚咚”两声敲门,在静寂的空气里显得无比诡异。 “谁啊?” 她的办公室是磨砂门,能看到张模糊的人影。 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性,身材高大,脸庞黝黑,却有几分模糊。 “哪位?” 苏晚筝疑惑地起身,心想难道是其他部门的人找她有事? 可她刚走过去,门口的男人忽然匆匆离开了。 “喂……” 苏晚筝立刻打开门,走廊昏暗几乎无光,头顶节能灯散着惨淡的光亮。 她当即手脚冰凉。 不知道那个陌生人是谁,有可能根本不是公司的人,自然也不敢追过去。 但她大脑依旧冷静的,打电话给保安,让他们上来排查楼层,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想着,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一愣,低头看去,是张不吉利的黑色纸条,上面用白色墨水写着: 如果你想知道宴会上是谁杀你未遂,sovia时装周那天,我在你所住酒店的5楼天台等你。 苏晚筝读着那几个字,心脏触电般颤抖了下。 杀、你、未、遂。 所以,她的猜想和假设都没错! 真的有人要害她,那个歹徒至今还逍遥法外! 她膝盖顿时有些发软,十分害怕,颤抖着苍白的唇瓣,慢慢挪回位置上坐下。 送这张纸条的人到底是谁?目的何在? 会是那个凶手吗?用纸条引诱她独身前往,再趁机害她,也不无可能。 苏晚筝不敢往下想,她只知道,现在要赶紧离开这里,回家! 对,回家! 她手脚发抖,开始收拾东西,笔记本、钢笔、充电器。 头顶“滋滋”两声,眼前骤然一片漆黑。 “啊!” 苏晚筝尖叫一声,一下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她害怕地抱紧脑袋,视线被剥夺的恐惧里,大脑像上了发条般飞速旋转。 是停电了,还是有人蓄意切断电源? 从前看过的恐怖片情节在脑海飞逝而过。 怎么办?她会被杀掉吗? 黑暗之中,心跳前所未有的快。 明明是寒霜腊月,她却满头大汗,双脚麻木,整个人动弹不得。 恐惧致使她拿出手机,用仅存的意识,拨给她此时此刻最想见到的人。 席江燃才处理完林如雪的事,从医院出来便接到她的电话。 “喂?” 女人颤抖恐惧的声音从另一端响起:“席江燃,你在哪?” 他方才还慵淡的眸光,瞬间没入深渊,抬起手掌,示意身后推轮椅的时博停下。 “我在医院门口,出什么事了?不要急,慢慢说。”他缓着声音,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平稳自己的情绪。 时博屏息在一旁不敢说话,席总看似平静的脸庞实则暗波汹涌,手掌已紧紧攥住了轮椅把手。 苏晚筝捏着呼吸,声音怕到发抖,却仍攥着意识,慌乱组织着语言:“我在公司……停电了!刚才有个陌生男人在我门口敲门,我开门的时候他立刻逃跑了,会不会……” 男人墨眉紧蹙,慢慢抬起下颌,抬手示意时博把他往停车处推:“你现在在桌子旁边吗?躲在下面,尽量找到能防身的东西。” “好……我现在躲在桌子下面了,手里拿着钢笔可以吗?到时候真有人进来了我就刺他。” “可以。现在听我的话,放轻呼吸,安静听外面的动静。” 时博不敢怠慢地推着男人快速上车,短短半分钟时间,便飞驰出了医院门口。 “别怕,我马上到。” 他低沉的声音像一剂镇定剂,慢慢抚平她的不安。 她声音有点沙哑,却平静了下来,乖乖点头:“我……在办公室等着你。” “好。” 他说完要把手机放下,便听她声音急切柔柔地唤他:“你别挂电话。” 喊得他心脏有点酥。 她是真的怕了,从来对他竖着利刺,连他在床上折磨都誓不屈服的女人,竟被停电吓成这样。 席江燃脑海里能想象到,她蹲在桌子下的模样,一定是抱着膝盖,泪眼汪汪地盼着他。 一时间,男人心里有几分愉悦。具体是为什么,他也不明白。 或许是见到她从未有过的一面,激起他的保护欲。 又或许是因为她出事时,第一个想到依赖他。 时博见后座忽然没了动静:“席总,太太没事吧?我在加速了。” 他语气温然,低声道:“在她公司,停电被吓到了,没事。” 时博脑袋往后蹭了蹭,放大声音说:“好,那个,太太你放心,我跟席总在赶来救你的路上。” 听着电话那人多,她心情也没那么紧张了,逐渐放松下来。 她始终保持着高度紧张,可对面的声音突然被切断。 再一看是手机没电了,全公司上下都没电,她又没带充电宝,只能抱着膝盖坐在那等待。 “喂?”席江燃盯着显示“对方已挂断”的手机,拧着眉心,试图重新拨回去,却都显示电话已关机。 “马上到了,席总。”时博转个弯将车子加速行驶,“太太那没事吧?” 他很淡地抿了下唇,像在掩盖担忧,“可能手机没电了。” 时博闻言立刻加速,两三分钟后,便停在凌睿大厦楼下。 将近90层的大厦,30层往上都停电了,高耸的建筑径直隐没在黑夜之中,压迫十足。 突然地,苏晚筝听见门口响起了缓慢沉重的脚步声。 席江燃来了? 她心里一喜,立刻站起身来,可那人脚步挪至门口时,她忽然想起件事。 席江燃的腿还没好全,他应该是坐着轮椅来。 她脸颊骤然煞白,就像刚被埋没在漆黑里时一样,恐惧而绝望。 那外面的男人……是谁? 办公室门被缓缓推开,脚步逐渐走近,伴随着一丝光亮。 苏晚筝颤抖着看过去,右手还拿着手机的手电筒,她视线所及是双黑色的皮鞋。 身体已经害怕到无法颤抖,她不断往后退,钢笔被她攥得汗水涔涔:“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企图?” 她在混乱的大脑里演示了很多遍,掐准时机,就把钢笔刺过去。 若幸运刺中了要害,她也许还能逃生。 可手电筒慢慢靠近,她看清来人的脸时,双腿一软,一下跪坐在地上。 第72章 你别生气 “江清霾……” 男人手电筒对着她跟纸一样惨白的脸,皱眉抓住她下滑的胳膊:“公司停电了,我听见你这里有动静,过来看看。你怎么还没走?” “我……” 苏晚筝看着他,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她总不能说自己太怕黑,在这等席江燃接她回去吧。 但她不说,掌心里女人胳膊的颤抖,和她蒙着湿润雾气的眼睛已昭示了一切。 “吓到你了?”他俯身想拉她起来,可苏晚筝浑身力气被抽干了似的,被他拽起时站不稳,跌了下。 江清霾臂弯拥住了她,一瞬间,两个身体紧密相贴,彼此不留任何空隙。 抱住她时,男人眼中一愣。 她的胆子真的好小,这样跌在他怀里都没有反抗的力气,用那漉濛濛眼睛看着他。 苏晚筝紧紧抓住他的衣服,那股独有的清冽薄荷,将她情绪镇定下来:“江清霾你松开我,我没被吓到……” “抖成这样,还没被吓到?”他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上,这几年隐忍的情绪,在这一刻变得有些难以自持。 “那你先松开我,这样被人看到……” 他们可是在公司里啊,搂搂抱抱的……像什么话。 他却丢了理智般的固执,“什么时候能站稳了,什么时候松开你。” “江总……” 苏晚筝脸有点热,她的认知里,从没跟席江燃外的男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 恰在这时,门口传来渐行渐近的轮椅声。 紧接着,时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席总,怎么太太的办公室里还有亮光啊……” 时博手里的手电筒光亮,清晰映照出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 “这……” 虽不说那么亲密,但江清霾是背对着办公室门的。 那个角度看来,就像江清霾半压在苏晚筝身上。 他揽着她的腰,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 一刹那,席江燃眼眶蹿上一丝猩热。 从医院一路加速赶过来,要他看的就是这个画面? 苏晚筝听见那滚轮声,便知是谁来了,连忙推江清霾:“江总,快松开,我现在真的可以站起来了。” 可却已来不及,两双男人的眼眸刹那间对视上。 江清霾视线极淡,像什么也没发生,好似故意挑衅,演示给他看一样,慢慢松开怀里的女人。 相较之下,席江燃变得无法镇静,有种直把血液往头顶泵的感觉,周身散着股黑沉的戾气。 一片漆黑之中,他们做了什么,他无法遐想。 男人互懂彼此的心思,更何况,他知道江清霾不是个温谦君子。 按在轮椅上的手指骨节逐渐凸起,青筋骤现,这房子内的气压急速降低之时,他却突然滚着轮椅往外走。 苏晚筝早已察觉他的怒气,张嘴想解释什么,扶着窗台堪堪站起来,托着沉重的身体想追过去。 这走廊昏暗无光的,时博哪放心男人一个人滚着轮椅离开,连忙举着手电筒追过去:“席总,太太她……” 苏晚筝拿上包,对立在身前的男人点点头:“我先走了,江总你早些回家。” 江清霾岿然不动,望着她急迫离去的身影,垂首看自己的双手,嘲弄地勾了下唇。 苏晚筝追出去时,人已经不见了,应急电源让电梯的灯光还亮着,数字慢慢往下跳到一楼。 正巧这时头顶灯光再次“滋滋”了两声,世界骤然一片刺目的炫白。 苏晚筝皱着眉头适应着光亮,选择走楼梯。 连跑带跳下楼,正好见黑色宾利的尾灯亮着,时博正在把轮椅折叠装进后备箱。 她快步追过去,晚风吹得她一身冷汗,皮肤被寒冷刺疼的感觉,直叫她哆嗦。 拉开门时,后座男人的脸幽暗在夜色里,车旁斑驳的树影摇晃,一寸寸滑过他的脸庞。 苏晚筝其实挺害怕他这样的。 她手扶着车门,压低声:“你别生气,我也不知道江总为什么也在公司里。” “不知道?” 他闻言,像听见什么低质量的笑话,望着她的漆黑眸子几分嘲讽,“你是不是还想说,不知道他怎么就进了你的办公室,不知道怎么你们就抱在了一起?” “……” 她一时无言,拧着细细的眉瞧他,“他进来的时候,我以为是那个要害我的男人,手机又关机了练习不到你,我很害怕才一时没站……” 外面风大,她讲话时忍不住打了个冷抖。 时博站在旁边看得于心不忍:“太太,你还是先上车吧。” 苏晚筝没动,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不该跟江清霾那样亲密,也知道他生气了,多半不会同意她上车。 席江燃眸底充斥冷意,数九寒天那般,“你还不上车?” 她眼底亮了下,以为他在问自己,刚想上车,男人视线却落在她身后的时博身上:“不然我开车,你走回去?” 原来他问的是时叔叔。 苏晚筝握着门把的手一僵,一时尴尬写在脸上。 这大冷天的,时博还不想在寒风里欣赏人行道的夜景。 他只好麻溜上车,在苏晚筝耳边劝了声:“……那太太,天太冷了,你不然叫个车也回去吧。” 她抿了下淡色的唇,冲时助理无力点了下头,关上车门。 眼睛始终盯着车内,那个没再看她的男人,直至车子消失在视线里。 一时间,冷风吹得她身体发抖,她摸了摸肩膀,心脏沉沉一顿难过。 被人抛在冷风里的感觉,总归不那么好。 家距离医院20分钟左右的路程,她没打车,纯走回去的,这条路上有他爱吃的手撕面包。 自己犯了错,确实是该态度诚恳些,好好认个错。 进面包店逛了逛,手撕面包正好还剩最后一个。 苏晚筝立刻夹出来,又想起小泉应该在家,顺带拎了个草莓奶油蛋糕。 晚上,周边的居民都来买第二天的早餐,小小的店面挤着不少人,队伍也排老长。 苏晚筝站在队伍里,一等就是20多分钟。 …… 时博送席江燃到家后,扶着他上楼,又把折叠轮椅带上去,再给他泡晚上工作的咖啡。 忙前忙后,小20分钟过去了。 咖啡上桌,时博擦了把脸上的汗问:“太太还没到家呢?席总,太太不会出事吧?” 这一路上,席总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糟糕,脸上覆着层随时能雪崩般的阴沉。 他坐在电脑前,带着不快,敲打键盘的声音都比平时用力,淡漠掠他一眼:“你那么关心,怎么,你也对她有想法?” 时博:“……” 第73章 不是讨好我么? 这个“也”字用得就很精妙。 老大不小的男人了,还可劲地吃着醋呢。 太太漂亮又优秀,身边有男人环绕是难免的事儿,您不也知道的吗。 他心里清楚,席总对江清霾有芥蒂,有顾忌,但再怎么也是很多年的事了。 “席总喝点咖啡,消消气。我这不是替您关心吗,最近盯着她的人不少。” 他从笔记本屏幕抬头,眼神寒恻:“替谁关心?” “替……替……” 时博哽住,意识到回答什么都是错,非常识时务地低下头:“没替谁,席总我错了。” 行吧,猜中他的心思又不让提,有时席总就是这么爱使小孩性子。 男人盯着电脑上海外客户的邮件,原本熟识的英文在他眼里变得繁琐起来。 明知是因为担心她而心不在焉,他自动归结于时博在耳边叽叽喳喳,冷着脸:“滚出去。” 时博心里有点委屈,鞠鞠躬便滚了出去。 小泉早已被医院的人手送了回来,正在楼下看电视,隔着层楼在底下笑他:“时叔叔,你被爸爸赶出来啦?好糗哦。” 时博觑他一眼,可要面子了:“才没有,看你的电视吧小少爷。” 小泉喝着果汁环顾四周:“那个讨厌的女人今晚不回家睡了是吗?” “太太还在回来的路上。”时博心想,连讨厌太太的小泉都在关心了,席总心里怎能不在意呢。 他低头看了下表,只是都九点过了,再怎么太太也该回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时博如罚站般靠着墙壁,昏昏欲睡了,书房的门忽然咚一声打开,一下赶跑了他的瞌睡。 时博揉了揉眼睛,望着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席总,怎么了,咖啡喝完了吗?” 他表情依旧沉邃,却不如方才生气了。 黑眸冷淡,烟灰色家居毛衣,一身慵淡的优雅,他表情淡着道:“嗯,喝完了。” 眼神却在往楼下瞟。 时博敏锐捕捉到席总这小表情,会心一笑。 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关心太太的。 “那我去给您冲。”他转身要下楼。 男人忽然又叫住他:“时博。” “诶?怎么了?” 他折身往房里走,一副岿然不在意的神情:“家里多少有点闷,把房门打开。” “……” 把房门打开,这么冷的天,不得冻死人? 想第一时间看到太太回来就直说么,可真是。 但时博只是敢想不敢言,点点头:“好的,我这就去。” 房门打开过了十分钟,咖啡泡好了,远远就听见苏晚筝由远及近的声音:“怎么没关房门啊?被风吹开了吗?” 时博忍不住想拍大腿,太太可终于回来了! 他瞧到苏晚筝手里拎着两袋子蛋糕,还有一个快递包裹,这才明白她怎么那么晚到家。 “这么冷的天,太太你还走回来。”时博替她挂外套,瞧她鼻子都冻红了。 苏晚筝冲时博吐吐舌:“这不是要买点礼物认错吗,麻烦时叔叔帮我把快递拆一下,把东西带上去,我洗个澡就来。” “哦,好的。” 苏晚筝走进浴室前经过客厅,瞧一眼在沙发上横眉瞪着她的孩子,倒没多在意:“小泉,桌上有草莓奶油蛋糕,我新买的,你饿了可以当宵夜吃。” 宋以泉冷笑两声,不屑的目光盯住她:“林阿姨都因为你住院了,你还有心情逛街,不愧是我讨厌的女人。” 苏晚筝把扎起的长发解开,绸缎般柔顺,不烫不染乌黑柔软,衬着她皮肤很白。 小泉承认她很漂亮,比妈妈,比林阿姨都漂亮,但这不是她破坏他家庭的理由。 苏晚筝轻轻勾了下唇:“我为什么没心情?让她被车撞的不是我。” 宋以泉无比反感她那无所谓的态度,冲她吼了几声:“就是你非要赶林阿姨出去,她才不小心撞到车的!我跟林阿姨在家好好的炒蛋炒饭,能出事吗?” “别忘了,她是为了保护谁才被车撞的。比起来,你的责任似乎比我大。” “你……”小泉气到咬紧后槽牙,但又无法还嘴,这该死的女人说得是事实! 他气得电视也不看了,索性摔了遥控器回房睡觉。 苏晚筝淡然把他的电视关了,敲了敲房门:“蛋糕不吃,明天我就带去公司分了。” 他愤愤地拉开房门,隔着缝隙瞪她,虽然不舍那蛋糕,但更要自尊:“分就分,我才不吃你这个女人送的东西!” “行,晚安。” 楼上书房门“咚”一声关上,震得墙壁好像都抖了三抖。 苏晚筝一吓,抬头望过去。时博站在书房门前,表情复杂,细看耳朵还有些红。 他犹豫着走下来:“太太,那个……礼物已经拆封交给席总了……您受了凉先洗澡吧。” 她扫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微许抿唇点头:“好。” 洗了舒服的热水澡出来,她思考着等下该怎么对他解释和道歉。 脑海里设想好了一切,进房间,感受到一股沉重的低气压时,大脑又陷入一片空白。 他坐在椅子上,穿着身宽大的黑色浴袍,鼻梁上架一对温雅疏淡的金框眼镜,挡不住眸光的凌厉寒沉。 听到身后轻轻柔柔的脚步声,头都未抬淡漠道,“出去。” 她脚步一顿,手浅浅搭在他的椅背上,低声说:“晚上给你买的东西,看到了吗?” 男人手里的笔一顿,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地点着桌面,“买给我的?” “是啊。” “这个?”他手指勾着两件丝绸的布料,恶劣不羁地丢在桌上。 苏晚筝盯着桌上一整套的蕾丝内衣裤,顿时睁大了眼睛。 她买的不是面包吗? “不是……” 苏晚筝看着地上被撕烂的快递袋子,恍然大悟。 她叫助理把面包带给席江燃,他错拿成快递了。 可她也没买过什么……情趣内衣啊。 “你对自己倒挺有自信。”男人胳膊淡淡环在胸前,浴袍领口敞开一片冷白的皮肤,喉结不经意地上下滑动。 苏晚筝微微咬紧后槽牙,瞪着他那挂着嘲笑的脸庞。 她想起来了,是习月琳先前说她的睡衣太保守,双十一帮她在网上抢了新的。(58章) 妈这人真是……现在她被直接认定为想用性感内衣讨好原谅,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她脸颊发热,实在看不下去那几块布料在他指尖晃来荡去,伸手想抢走:“你看清楚这是快递,又不是今天买的。把衣服还给我!” 可她还没够到衣服,男人手恶劣地抽开,她直接没站稳扑到在他怀里。 一脑袋磕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嘴唇堪堪碰到他锁骨下方的皮肤。 初冬的天气森冷,房内的温度却似乎升高了些。 他掌心扣住她的腰,镜片下的双眸泛起丝丝火花:“这么急着投怀送抱了?” “你放屁,把东西给我。”苏晚筝一急也没克制语言,伸手要夺那衣服。 席江燃手长脚长的,刻意与她作对似的,她压在他腿上怎么扑腾都够不到。 她漂亮的长发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挠痒似的挠着他的心脏。 怎么晃他怎么眼热心燥,他一把束住那瀑布一样的头发,把她身体弄正。 苏晚筝脑袋被扯了下,趁机夺走他手里的衣服,藏到背后:“你干什么!” “不是讨好我么?”他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攥着她的发,两人距离密不可分。 他眼神淡漠,还在生气,凝着她的目光几分居高临下:“穿上。” “……” 穿你个头!给你脸了还? 苏晚筝气得耳朵发红,恨不得把那衣服砸他脸上。 “你有病,我不穿,你放我下来!” “浪费是最大的犯罪,听过没?” “犯罪就犯罪!!” 总比尊严被他踩在脚底下得好! 他冷笑一声,咬着那两件布料,拦腰把她抱上床。 好一句犯罪就犯罪,那他犯一次罪也不为过。 “你干什么?你他妈别碰我!” 他欺身而上,避开她的张牙舞爪,捏着女人的小嘴,“教过你多少次,不许说脏话。” “那你别发疯,下去!” “你不主动换衣服,只能我来帮你。” “席江燃你有病!别指望我会就范!放开我!” 自那次宴会在试衣间里后,他们就再没有做过这事。 时间隔得一久,身体的反应便更加敏感,没过多久,她便打脸了。 尽数沉沦。 第二日醒来在床上醒来,昨晚疯狂的一切始终历历在目,他像把怒气全发泄了出来,在床上不够,还要把她抱到落地窗前,在书桌上。 总之最后不知怎么,酸软无力地被他折腾完,抱进了卧室,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脚尖点地,踢到地上被他强行套在她身上,又撕成碎片的衣服。 双标狗!还说她浪费! 她忿忿扔进垃圾桶,心里记着昨晚没做措施,下班后她要去买盒避孕药。 下楼吃饭,昨晚像恶魔一样的男人坐在那,又一副人前温雅清贵的模样! “哟,太太下来啦,不再多睡会?” 他们昨晚动静挺大的,尤其小夫妻在床上你争我吵的声音,时博和吴妈都听见了。 第74章 我跟太太同进退 苏晚筝拉开椅子的动作一顿,咬牙切齿瞪一眼旁边的男人:“不睡了,上班。” “江清霾那边替你请过假了。”男人慢条斯理地切割牛排,唇角却是勾着一抹餍足。 她皱起眉:“你又给我请什么假?” “说我太太昨晚过于劳累,望江总批准一天的假,也好准备明天飞宁城的各种事务。” “你……” 什么昨晚过于劳累!这种话是能对江清霾说的吗! 苏晚筝脸红耳热,把叉子一丢,吃饭的心思也没了。 这男人简直是个睚眦必报的魔鬼! 就因昨晚跟江清霾紧密接触被他瞧见,他便不动声色地同时报复了两个人。 难怪她刚才瞧席江燃一脸神清气爽,心里的怒气都发泄光了,能不爽快吗。 他用罢早饭,低头正了正领带:“江总那么聪明,肯定能懂我的意思。” 说着,席江燃清淡看向她,又补充了句:“席太太也不笨,跟他去了宁城后,相处的界限在哪,你也应该清楚。” 他这话在警示她,该重新思考跟江清霾之间的距离。 虽然被一顿教训让她不爽,不过事实的确是她犯了错。 只不过,该弥补的,昨晚都让他弥补了够。 如此,苏晚筝也不觉自己对不起他什么。 “我们彼此彼此,”她微勾起唇角,弯起的眉眼很动人,“我不在的这几天,席总也别重蹈我的错误。” 她离开席江燃两三天,林小姐那边势必要蠢蠢欲动,她先发给男人一记警告牌为上。 席江燃视线在她脸上驻足了许久,才笑了下,缓声说:“那要看太太你的表现。” 苏晚筝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淡淡:“席总这又是什么意思?我跟江总做什么,你也跟林小姐做什么?” 他理所应当:“之前说过,我们都在婚姻里彼此学习,所以我和太太同进退。” “……” 好一个共存亡同进退,苏晚筝发现他永远能把幼稚的歪理说成真理。 留在家休假也好,她今天要准备所有明天出差的行李,挺久没离开榕城了,倒还有几分期待。 第二天清晨,她一大早同时博坐上去宁城的飞机。 江清霾身为凌睿的总执行长,前一晚早已领着一批高层到达。 这次苏家除了她之外,也邀请了大伯和爷爷一同前往,不过爷爷身体不适,苏家其他人大多都定居别城或国外,没法参加,这票便让给宋瑜艳一同来。 苏晚筝对宋瑜艳的态度始终淡淡的,毕竟当时以妈妈陪嫁的身份嫁进来,爸妈去世后,她本该就回到娘家。 三小时的飞行后,飞机从碧蓝的天空降落宁城。 宁城坐落在南方,紧靠着海城,水土好也极其养人,近几年发展得很不错。 苏晚筝其实一直想来这里旅游一趟,这次难得有了机会。 下飞机回到山庄酒店,sovia主办方为所有邀请来宾承包的森林旅馆。 60平米的总统单人套房,配上巨大的落地窗,由于酒店建设在山林间,拉开窗帘便是一片漫山遍野的翠绿欲滴。 苏晚筝下午在酒店休息了会,不过多久,时博领着世盛的化妆团队到她房间,顺便把下午要穿的礼服送了过来。 一套看秀穿,另一套是参加明天晚宴穿,款式出手一支热门的法国设计团队,据说礼服定制已经排队到两年后。 能插上队拿到这两套衣服,自然是席江燃出手了,款式和剪裁尺寸都是他把关的。 苏晚筝只收到过他发来的样式图,还没正式穿过。 她从袋子里把衣服拿出来,不由得啧啧赞叹了声,实物果真是比照片有质感得多。 一件是淡雅矜贵的鎏金长裙,浅米色打底,裙边做成鱼尾状,刺绣着一圈金色的凤纹。 另一件是浅紫色丝绸长裙,简单大气的经典款式,胸口明明做的大v领,却被刻意缝上了,显得有些突兀。 时博忙着解释:“席总说怕太太胸口受凉,就着人给缝上了,也不影响美观嘛。” 苏晚筝不计较这些,除了礼服外,他还特地派了世盛的顶级造型团队与她同行。 对她第一次出面这么大的时装活动,可谓是极其上心了。 换上那件鎏金裙子,鱼尾设计将她身材勾勒得灵动如水,将发髻简单地编织盘在耳后,用一根水晶簪子固定。 “太太,你站在酒店红地毯上摆几个姿势,我给席总发过去。”时博说着便蹲下来,手握着相机一副专业的架势。 苏晚筝提着裙子很难走路,学着见过的模特摆了几个姿势。 她这身衣服华贵又耀眼,360度都毫无死角。 走廊里还有其他贵宾走过时,都偷偷往她那瞟,苏晚筝顿感不好意思,低声问:“怎么样?有好看的吗?” “好看,太太怎么样都好看。”时博连拍了十几张,全发到席总的微信里。 挨着她的房间门不知何时打开的,一道幽幽带笑的声音传来:“席江燃的眼光果然不错,果然他还是最了解他太太身材啊。” 苏晚筝循着那声音望去,竟见陆翡环着胳膊斜站在那。 不知道他站那看了多久,对上她的视线后,没正形地挥挥手:“嗨。” “陆翡?你怎么也来了?” “来玩玩呗,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 陆翡今天穿着件烟灰色西服,内衬是米色条纹衬衫,整齐地掖在西服裤里,显得整个人腰身比例极好。 苏晚筝没忘记时苒那次被人在酒吧挟持的事,以及这事可能跟陆翡有关。 正好陆翡就住在她胳膊,等晚上下秀场时,她再找机会问问他。 陆翡瞧她盯着自己发呆,眼神空空的,像在思考着什么,不觉勾唇笑笑:“你看我这衣服没觉得很眼熟吗?” “啊?” 苏晚筝这才回神,他这身烟灰色的外套,好像席江燃也有一件。 不过她记得,这衣服是席江燃特地请人手工定制的,整个榕城应该只有一件。 陆翡抄兜递给她颗奶糖,“跟你老公借的,我那些衣服翻来覆去的穿腻了。” 苏晚筝接过,一脸莫名地瞧着他。 陆翡自己也淡淡剥开一颗,塞在唇瓣之间:“作为回报呢,这几天我就是你的贴身保镖。” 第75章 你到底是谁? 苏晚筝一脸恍然,“又是席江燃授意的?他也太不放心我了点。” 陆翡屈起自己的胳膊,示意她搭上来:“毕竟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国宝级别的人物,他不能亲自过来,可不得盯紧点。” 她勾唇嫣然笑了下,红唇有几分惹眼,“谢谢陆公子了。” 陆翡与她自如聊着天,从工作聊到生活都问了一遍,最后还是颇有目的地问:“你那小闺蜜最近忙什么,没带着一起来?” “她上班呢,再说这秀场也不是我开的,哪能是我想带就带来的?” “我能啊,你一个人来,老公又不在,不是该找个闺蜜陪陪你吗?”陆翡一脸自得,“我手里的邀请函多得是。” 苏晚筝随他走进电梯里,淡声道:“她对走秀没啥兴趣,再说人现在在榕城呢,哪来得及。” 陆翡倚在电梯壁上,“啧”了声:“我是说下次,有这种活动喊着她一起呗,让她在时尚名流圈走一走增长见识,比当那个小老师好吧。” 他那点小心思,一眼就能参透了,苏晚筝一脸鄙视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看上苒苒了吧?” 陆翡摸了下鼻子,半开玩笑半认真:“那不能,你看我像是喜欢清汤挂面那一类的吗?” “没准你大鱼大肉吃腻了想换点素的?”她挑挑眉尖。 陆翡被她那伶俐的杏眸瞧着,多少有些心虚。 所以说女人太聪明了对他就是不利,也就席江燃那种高智商的能降服她。 他别开视线:“喜欢倒谈不上,不过觉得性格挺好,长得……也勉强凑合吧。” “没喜欢上最好,劝陆少最好不要有这个念头。苒苒有固定男朋友,两人在一起挺久了,可能没过多久就打算谈婚论嫁了。” 陆翡听到这,着实脸上笑意凝了一瞬,一种不快的情绪转瞬而过,“哦,是么。” 见他那表情有几分失落与低沉,苏晚筝倒有几分意外:“我以为陆少你已经找人查过她了呢。” 陆翡抄着裤兜摸出根烟,嗤一声:“当然没有。找人查那么个小女孩,传出去我陆翡的脸面还往哪搁?” 电梯“叮”一声到楼下,两人关于时苒的话题中断,凌睿接苏晚筝的车队已经到了。 江清霾伫靠在车门前,在跟一个外国设计师聊天,语言流利,嗓音低磁,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驻足。 他今天穿着套月白色的西服,不知是巧合还是有心,肩部也跟苏晚筝一样做了鎏金设计,两人同屏出现时,很像穿着两身情侣装。 他微微侧目,便见到苏晚筝从酒店大堂走出来,头顶明耀的水晶灯照下来,使得她的鎏金长裙闪闪发光。 纱裙里穿插的金色丝线也散出粼粼晶莹,宛如镶嵌了一串宝石。 望着她,江清霾一时有几分失神。 她的美像印刻在骨子里一般从未改变过,从初遇他时小鹿般的青涩稚嫩,到如今的端庄大气,是他一步一个脚印带着她走出来的。 自知早已失了心智,所以在那晚抱着她温软身体的那一刻,难得理智失控,舍不得松手。 他眼底像深不见浪的海洋,收起视线,对她伸出手掌。 苏晚筝谨记着席江燃的话与昨晚的惨痛,不与他过分接触。 打算半只手掌搭上去时,陆翡的手先她一步伸过去,摸住男人的手:“江总,这就不人道了,我明明走在苏晚筝前面,你怎么不来牵我?” 苏晚筝一怔,旋即看到江清霾黑沉的脸,突然忍不住想笑。 江清霾有点轻微洁癖,平日开会前后都要用洗手液清洗。 除非是很重要的会见,他也不会主动与人握手。 陆翡厚脸皮地笑,像没瞧见对方阴冷的气场似的,“嗐,我忘记了,苏晚筝是江总手下的人呐。我寻思着想摸女人小手的事,也不是江总能做得出来的。” 他微微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气说:“不过呢,我看江总还是暂时离她远一点得好,毕竟最近外界对你俩的绯闻传得挺火。” “扶小手这种事,当然还是交给我义不容辞。” 陆翡说着拿起苏晚筝的小手,挂包似的挂在自己的手臂上,“江总放心,我绯闻多,怎么传也没人当真。” 他一番话说完,已经吸引不少目光。 江清霾淡不作声,黑眸沉沉,却只是抿了下唇,“谁牵都一样,先上车吧。” 陆翡得逞一笑,随苏晚筝上了专车。 从酒店到秀场还有20分钟的路程,一路阵仗不小,如哪个大人物莅临似的,车队两旁都挤着围观的人。 陆翡一边享受着人群的注目,一边侧头对苏晚筝道:“感谢我吧,被席江燃瞧见他牵你手的照片,后果可不堪设想哦。” 她摆弄着裙尾,拢到自己放在膝盖下,笑了下:“行啊,谢过陆公子了。” “那作为感谢的回报,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一点你那小闺蜜的事?” 他十分自然地接话,两只胳膊搭到脑后,假装闲适不在意。 苏晚筝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如她猜测那样,陆翡在意时苒的事,不过是因为他没交往过时苒这样纯净乖巧,又有点自己的小个性的女孩。 但这份在意绝对跟爱画不上等号,甚至可能连喜欢都算不上。 陆少也不是对女人认真的人。 再怎么,她也不可能把时苒交给陆翡,语气加重了些:“陆公子,是我话说得不够明朗吗?苒苒已经有男朋友且快结婚了,你就断了心里的小想法吧。” 陆翡脸上笑容僵了下,哼一声别过头,看窗外:“无情无义。” 车子很快抵达秀场门口,不少记者慕名陆翡而来。 毕竟是豪门圈里特有威望的贵公子之一,当瞧见陆翡胳膊上挽着的小手,媒体纷纷话筒递过去:“陆公子,换新目标了吗?” 对这种司空见惯的问题,陆翡从前还会调戏记者一番,但他今天心情格外不爽,阴冷地勾了下唇:“那么想知道,需不需要我请你到陆公馆好好了解一下?” “……” 记者们后退一步,不敢再多问。 陆少平时可是笑嘻嘻的人,怎么的今天对人那么冲? 等下,陆少旁边站着的女人,好像是那个苏晚筝? 江清霾的手下爱将,也跟席江燃有点关系的女人。 瞧着女人纤细离去的背影,几个媒体不由面面相觑。 这苏家小女儿到底多大魅力,游走在两个男人之间还不够,竟然迷得陆少都为她性情大变? 全然不知自己成为话题中心的苏晚筝抵达就座,座位经过江清霾的暗箱操作,被安排在了贾月旁边。 只可惜的是,从开始走秀到结束,贾月忙着在后台管自己品牌模特,几乎不沾座。 走秀开始,全场灯光降了下来,有几分钟的等待时间,苏晚筝正静心坐在那,突然肩膀被拍了下。 她以为是江清霾,怔着回头,却是一张陌生隐晦的脸。 光线实在太暗,她看不清那人的五官,只听耳边传来他的声:“苏晚筝,给你写的纸条看到了吗?” 苏晚筝呼吸僵直,一股沁骨般的冰凉从后脑延伸到脊椎。 是那天在办公室敲门的男人! 她提着裙子站起身,努力想把面前男人的脸看清:“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你想好了,秀场结束我在约定的地方等你。” 那男人转过身,慢慢消失在人群里,“还有,小心你5点钟方向坐的那个人,不管他对你说什么,让你做什么,都别做。” “喂!”苏晚筝要追过去,被旁边的保安拦住:“小姐,走秀马上开始了,请回到你自己的座位好吗?” 陆翡正巧也端了暖胃的饮料回来,交到她手里:“怎么回事?你怎么站起来了?” 灯光太暗,陆翡没察觉她脸色苍白如纸。 苏晚筝没回答,手握着温热的饮料,身体却像冰山那样寒冷,心脏咚咚地狂跳。 再朝人群里望去,刚才那男人仿佛从没存在过,再也不见。 她手脚冰凉,细白胳膊上可见清晰的青筋。 铺天盖地的恐惧、慌张、凌乱不安爬上心头,让她突然好想念席江燃。 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在喧哗热闹,他不在身边,她都觉得没有一点安全感。 她喝了口热饮料,深呼吸精心下来,开始思考那男人的音容。 她不觉得是她认识的人,又不像对她有侵略性。 会是谁呢? 秀场已经开始,全场响起沸腾的音乐。 国际知名的音乐家在舞台中央歌唱,模特们从两侧绕过,婀娜袅然地展示在观众面前。 苏晚筝却没有看秀的心思,因为,她忽然想起那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注意她五点钟方向的人。 谁? 她对那男人的话摸不着头脑,还是循着方向瞧过去,目光锁定在她最为熟知的一男一女上。 大伯,苏晟? 会场顶端有一颗巨大的灯球在闪烁,将场面炒得又热又沸腾。 眼前苏晟的脸庞忽明忽暗的,他在跟低头宋瑜艳说着什么,忽然抬头对视上苏晚筝的双眼。 大伯的双眼家狭长,藏着什么情绪般,冰冷又沉狠地看着她。 苏晚筝从没从大伯眼里见到过那样的表情,但那一眼凶冷的目光又极其自然,仿佛这才是他平日的常态。 那一刹,她浑身的血液冷凝成冰。 第76章 他定珠宝做什么? 那种感觉就像谁从她头上浇了一桶冰,从头到尾的彻骨。 苏晚筝立刻转过头,心脏跳得厉害到生理不适。 让她小心苏晟?为什么? 苏晚筝使劲在脑海里回忆,也不觉大伯对她有哪里不好。 虽然小时候的记忆有些模糊,但大伯始终为人和善,没什么污点。 “没事吧?”陆翡见她不说话,胳膊肘又撞了她一下,“难得看个大秀,你在发什么呆呢?” 苏晚筝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下:“刚看到了个疑似熟人而已,没什么。” 陆翡一脸怪异地打量她,灯光昏暗,但总觉得她脸色不太好。 他到底担心她,毕竟她的安危直接跟自己的生死有关:“你要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 “真的没事,你看秀吧。”苏晚筝抚抚他肩膀,顿了会又道,“等下秀结束的时候,我要去找下贾月,你就先回酒店等吃饭。” 陆翡一脸理所当然:“你去找贾月,我陪你一起呗,反正我也闲得慌。” “真不用。” 两人的声音有点大,惹得旁边观众纷纷看过来。 陆翡压低了点声音,在她耳边说:“哦,我知道了,你们凌睿的机密怕被泄露是吧,行吧小气鬼,那我让司机在楼下等你,你一结束就回酒店。” 苏晚筝正愁没理由开脱,他倒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便顺势点头:“行。” 2小时的走秀,苏晚筝发现自己还有一点时尚鉴赏能力,她所看中的几个设计品牌都得了奖。 走秀后期还有得奖设计师的产品售卖,苏晚筝特别中意一个巴黎珠宝设计师,叫居伊,拿了铜奖。 即便是铜奖,他售卖的作品也很受欢迎。 苏晚筝挤不过那些人,赶到时只剩最后一套特别昂贵的耳坠,主体由纯绿玛瑙打造,耳环周围坠着一小排钻石,做工非常精细,价格也是最贵的。 那款耳环就放在橱柜里,直到现在还无人问津。 苏晚筝却觉那耳环的颜色挺漂亮,忍不住多留意了几眼。 身后恰好江清霾经过,见她驻足在欣赏那副耳环,不觉轻勾起唇角:“喜欢这个?” 苏晚筝耸耸肩:“看看而已,价格太贵了。” 设计确实很新颖,但她也没有钱到为一副耳环这样挥霍。 江清霾淡淡弯眉,手掌抄进口袋里,用流利的法文问居伊:“耳环可以试戴吗?我朋友挺有兴趣的。” “哦?”居伊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瞧了瞧苏晚筝,又别有深意地望向江清霾,“女朋友吗?” 苏晚筝连忙摆了下手,江清霾只平淡勾唇,重复道:“朋友。” “可惜不行呢,这副耳环只是展览品,在秀场开始前已经被人定了。” “谁啊?”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起来。 时博不知从哪出现,微笑着拨开二人的肩膀:“打扰二位,是席总叫我预定的珠宝。” 苏晚筝微微睁圆眼睛,呼之欲出的一句“席江燃要定珠宝做什么”的话,被理智拉控住,噎进嗓子里。 毕竟在公共场合,她跟席江燃的关系又总遭人猜忌,这样公开问显得太亲密,不好。 她敛了情绪,只淡然点了下头,对江清霾耸了耸肩道:“既然是他那也没办法。” 时博笑得有一丝欠揍:“抱歉,让苏小姐和江总扫兴了。” 他先前还不知道席总定这么贵的宝石做什么,现在明白了。 席总知道太太的品味,也知道她喜欢偏蓝绿色调的宝石饰品,特地提前预定了居伊的这一套。 席总不能到场,但送一套珠宝给老婆,也能当面截了姓江的对她的心思。 不在场都能把人压制得死死,不愧是他。 江清霾淡拧了下眉心,却伫在那没动,朝向居伊微淡露笑:“这套珠宝他交了全款吗?” 居伊摇摇手指:“只交了定金。” 他眉眼静淡地说,“他开价多少,我提百分之十。” 时博闻言,脸上笑容骤然一变。 他忘记了江总这人从不轻易妥协,更不甘心处处被席江燃压着。 他换了副好言相劝的态度:“江总,算了吧,一套耳饰而已何必破那个费,再说席总也不是买给太太,他就自己收藏着玩。” 后面那句话是谎话,显然有几分心虚。 “时叔叔说得对,我也不是很想要,你别乱花钱了。”苏晚筝在旁看得也着急,她没想过有一天江清霾也会变得这么不理智。 江清霾倒不为所动,仿佛那花的不是他的钱一般,盯着她玉润小巧的耳垂,语气少了分凌厉:“只是觉得与你般配而已,耳朵上的饰品是该换一换了。” “……”真买了她也不敢戴啊,掉一只那该得多心疼。 更重要的是,江总一旦送她礼,她得在其他方面还给他的。 已经欠了江总那么多东西,她真不想再欠他什么了。 “江总够大气,早就听说榕城人都出手大方,果然如此。” 居伊倒是乐得合不拢嘴,价位抬得越高他越高兴,俨然把现场当成了拍卖会,“怎么样,席总那边要加价吗?” “稍等,我问问。” 时博赌气地看了眼江清霾,不甘示弱地低头拿手机,手指敲字的力度都带着倔强。 没过几秒,男人淡漠的一个字回复:加。 时博抬起头,一脸肃然地问:“我们席总也加百分之十。居伊先生,这就是你不厚道了,这珠宝本就是席总先定的,定金都付过了,你临时换人算什么意思?” 居伊听旁边的翻译说完,笑了:“价高者得,没付全款签合同之前,一切都不作数的。” 时博咬牙不满:“你这人……” 江清霾静淡如山,悠悠地继续开口:“席总加多少,我再往上加百分之十。” 这场售卖俨然变成一场大型拍卖会,竞价者是两个老死对头,席总和江总。 旁边围观的人愈来愈多,苏晚筝站在那,着实有几分难堪尴尬。 价格就这样你百分之十,我百分之二十,被抬到不可估量的高度。 直到最后,人群里淡淡传来一道声音,及时终止了这场闹剧。 “这副耳环,苏老爷子要了。” 声音来自苏晟,众人包括苏晚筝都惊异地循声望去,便见苏晟手里举着和老爷子的视频通话。 苏丘在榕城算是最有威望的存在,其位高权重之势,就算在场所有人加起来,似乎也难企及。 众人纷纷吓得噤了声。 苏丘快八十的年龄,拍个珠宝肯定是献给苏家独女的,如此,那两位后辈也该让位了吧。 江清霾似没想到这突兀的情况,怔了下,便慢慢后退了步,为苏晟让出位置:“既然苏老爷子发话了,那我就不争了。” 时博愣愣从手机里抬头:“席总也说,他决定让给苏老先生。” 人群里顿时唏嘘一阵,方才你争我吵了半天,原来都是年轻人的小打小闹,在苏丘面前还不都得让位。 更大跌眼镜的是居伊,他正欢快等着价格被抬到天花板上呢,谁想苏老爷子竟会来横插一脚:“这……价格……” “价格就按照原价的出,” 苏丘浑厚威严的声音忽然从听筒里传来,极有震慑力,“多一分我就不要了,我相信在场的所有人也没人会要。” 苏老爷说没人要,就真的没人敢要,谁也不想给自己触麻烦。 居伊只能悻悻作罢,就当刚才做了场黄粱美梦,醒来全是一场空。 围观的人群散去,苏晟拎着那真金白银换来的耳环。 拨开盒子瞧了瞧,除了设计吸引人外,其实外貌也不过如此。 不过秀场得奖给镀了层金罢了。 他轻嗤一声,走出秀场,远远看见苏晚筝正在跟陆翡道别,送他上车。 苏晟眼眸轻眯,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含进唇瓣里。 等陆翡离开,她独身一人时,慢慢跟了过去。 第77章 你说他会来找谁? 苏晚筝刚送完陆翡,脸色便严肃下来。 看了眼时间,6点10分,她再搭另一辆车赶回酒店,去跟那个神秘男人见面应该来得及。 在会场大堂驻足等待了会,跟席江燃发着消息,问起刚才那套珠宝的事,【你幼不幼稚,非跟江清霾抢一个耳饰?最后谁都没买到,满意了?】 虽然时博刚才偷偷告诉她,是席总想买给她的,让她有几分小感动。 男人那边很快回复:【不想让江清霾对你献殷勤而已。】 她低嗔了声“幼稚鬼”,手指慢慢打字:【就算他买下我也不会要的,那么贵重,我要不起也还不起。】 那边半天没回复,等了半晌,才等来让她有点火大的话:【还知道要还,嗯,懂事了。】 什么叫懂事了? 敢情在他眼里,她以前都随便要江清霾的施恩了?她明明都有经常在报恩的,虽然在他们这些资本家眼里微不足道。 她愤然关掉手机屏幕,觉得时间差不多,陆翡应该已经回酒店了,她才起身准备出去打车。 便在这时,身后有人叫住她:“筝筝,这么急着去哪呢?” 她脚步顿了下,慢慢回身:“大伯。” 苏晟穿着素净儒雅的西服,依旧如他平常给人的感觉那般,事业不成功,却并没打压他易相处的性格。 苏晚筝眯眼望着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在秀场开始前那惊心动魄的一眼,始终在她脑海里萦绕不散。 那种恐惧就像一种心理暗示,在警示自己要离这个男人远一些。 “我回酒店呢。”她不自在地笑笑,“没想到爷爷竟然会对那珠宝感兴趣。” “爷爷那是拍给你的,丫头。” 苏晟从口袋摸出那个外表平平的珠宝盒,递给她,“晚宴的时候戴上吧,确实很漂亮。” 苏晚筝有些犹豫,又不想让大伯看出她畏惧他的心理。 慢慢走过去接过,捏在发汗的掌心里:“谢谢大伯,等下我再给爷爷打个电话谢谢他。” “自家人客气什么。” 苏晟手抄进兜里,凝视她的眼眸深晦漆黑,“爷爷向来最疼你,大伯也是,就算嫁人了,你也永远是苏家最宠爱的小公主。” 这话从前她听着会觉得暖心,但此刻不知怎的,有芥蒂隔在那,怎么听着怎么不舒服。 “大伯,我知道的。”她把盒子收进包里,牵起唇角,“那你跟宋阿姨也快回去吧,我实在有点站不住,想回去休息会。” “去吧。”苏晟挥挥手,凝视苏晚筝离开的背影,眼底绽出锋芒。 一直到回酒店的路上,苏晚筝都颇有心事把玩那个珠宝盒。 怎么也没想明白,爷爷为什么会突然要买这个给她。 车子抵达酒店,不少观赏完走秀的宾客都陆续往里走,苏晚筝避开人群多的地方,坐电梯上到酒店五楼天台。 望着电梯数字缓缓上升,于她而言是种折磨。 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但她总觉得,那个神秘男人不像要害她的人。 或许几分钟后,一切就会明朗了。 —— 苏晟和宋瑜艳最后才离开会场,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场馆里只剩稀疏几个工作人员。 他们二人没急着离开,苏晟叼着烟靠在柱子上抽烟,诡谲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可怖。 宋瑜艳在旁看着手机,淡声对他道:“那边得了消息,确实,石远巢现身会场了,不知道他从哪拿到的票。” 石远巢,前刑警大队队长,七年前那场轮船爆破上被子弹击中肾部,摘除了其中一枚肾才得以留下性命。 当时伤亡惨重,石远巢的同僚一位宋姓警官,丧生海中。 那场大难后,不知是他抵不住舆论压力,还是身体跟不上高强度的工作,年仅43岁的石远巢引咎辞职,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 苏晟徐徐吐出口烟,微眯着眼眸:“你说他来会场找谁?” 宋瑜艳一愣,刚想开口,却见他淡淡将烟丢进垃圾桶,便起身要走,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 “真的不管他可以吗?”宋瑜艳跟在他后面问。 苏晟开门坐进黑色的宾利里,徐徐道:“隐没多年还少了颗肾的石远巢,不过垂死挣扎的鱼而已,我倒想看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能折腾出什么水花。” 宋瑜艳叹了口气,虽然心有担忧,却也没说出来,跟着他上车。 两人相处大多时间是这样沉默无言的,虽然偶尔也会找她解决性需求,但通常都毫无感情,甚至从不顾她的感受。 宋瑜艳相信苏晟是知道的,她从嫁进苏家起就对他心生爱慕。 世人都传苏晟是苏家最扶不起的阿斗,没事业没成就,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但第一眼见到他时,他对自己流露出狂热又野性的眼神,让她刹那间失了心防。 他们疯狂过激烈过,尤其在她的丈夫苏丰莫还活着的时候,那种融入骨髓的刺激感无法比拟。 直至有一天苏丰莫逝世,留下一个叫苏晚筝的小女儿,她偶然发现苏丰莫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是苏晟亲口在床笫缠欢时告诉她,他的身后一个庞大集团唤名‘得之’,他是其中一员,老虫是他的代称。 得之得之,只要钱款交付到位,就能给你想要的。 宋瑜艳记得自己当时愣着,喘息着抱住他的脖子问:“想要的是……什么?” 然后,她耳边听见此生所听到最可怕的话:“有个客户看中了你,出了不少钱。陪一月那种,帮你接下了如何?” 宋瑜艳回想起那次,她拼命摇着头挣扎,哭着求他不要这样对她,她不想加入什么组织,不想理清那些利益,甚至不想要钱,只想跟他在一起。 但最终她的恳求变成了徒劳。 她也变成得之了一员,‘小兔’是她的代称。 宋瑜艳想到这,慢慢掐住手掌,想起那一个月的凄惨。会出价的都不是善茬,尤其一个月不算长,不变着花样玩腻了据不罢休。 宋瑜艳坐在他身边,试图打破这种静默,淡淡问:“你跟小雀还有联系吗?” 苏晟闻言笑了下,手指缓慢敲着门把手:“你想管我?以什么身份?” “我只是想告诉你,小雀已经脱离‘得之’,她还试图向人检举揭发过你。” 宋瑜艳轻扯了下嘴角,把身体坐直,“按照得之的律例应该处死她,要么就发配到永远也回不来的地方。” 苏晟也不知道听见没有,视线淡漠而不耐地看向窗外。 “我知道小雀跟着你时间久,你对她多少有那么点感情,但……你还是要当心她……” 苏晟听到这句话,不知哪根逆鳞被触到了,冲她吼了一声:“带你来宁城看秀不是为了听你啰嗦,不然你马上买机票给我滚回去。” 越是温柔的人发起脾气来就越可怕,车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宋瑜艳也不敢再说话,勾唇苍白地笑笑,转过头去。 快到酒店时,她的手机“叮”地亮了一下。 宋瑜艳看去,是一条短信:宋姐,秘密查到一个重磅消息。 她眉头微皱,然后偷偷打字:说。 对面立刻发来几张照片与一句话: 席江燃家里藏了个小孩,连续观察了几天,那小孩都住在他家里,这其中肯定有鬼。 —— 五楼天台静谧而空旷,电梯到后,需要上一截台阶才能到。 她踩在楼梯上,慢慢往上走,每一步都沉重至极。 喉咙干涩,心情凝重。 手搭上门把时,深深吸了口气,“咚”一声将房门打开。 第78章 恸哭 宁城的天空辽阔,黄昏近晚的天空像一大片绚烂的画幕,如火般五彩燃烧着,非常漂亮。 苏晚筝的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她用手抚平,慢慢走了出去。 扫视一圈后,她发现天台旁站着一道人影。 那是个身材极为高大的男人,看上去上了年龄,背影有几分佝偻,穿着身朴素的黑色西服,负手立在那,却给人一股肃然起敬的威严感。 那是谁?苏晚筝搜索着记忆,并不认识。 她慢慢走过去,试探性地问:“给我纸条的人就是你?” 那个男人慢慢转过身来,在近晚的黄昏余晖之中,苏晚筝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他的双鬓灰白,像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那般沧桑。 眉眼被岁月磨砺得浑浊深厚,眼神犀利,黝黑的脸颊旁有一道很长的伤口,直直拖延到太阳穴。 苏晚筝不记得这么号人物,但却觉他莫名的一身正气,绝非敌人。 “你好?” 她又试探性地问了句,步履小心地接近。 “苏晚筝。”男人的声音像经过岁月洗礼那般浑沉,慢慢抬眼看向她。 他直起身子,微微对她勾唇露出笑意:“我是前刑警大队长,石远巢。” 一时间有股冷风擦着脚踝吹过,从下至上直直钻进皮肤里。 苏晚筝拧眉仔细瞧着他,原来是个退休警官。 但他这副硬朗刚壮的外形,分明还不是退休的年纪。 既然他都自报了身份,苏晚筝心底更确认那纸条上内容的真实性。 周年宴会上的事故,确实非意外。 “你好,石队长。”苏晚筝缓缓走过去,步伐不再像刚才那样谨慎,“所以你在调查那起案子,是吗?” “你并不是那些人的第一个受害者。”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目光悠远地凝着她,像在通过她看着另一人。 “那些人?你说的是谁?” 石远巢慢慢眯起双眸,悠然地问她:“苏晚筝,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加上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苏晚筝更觉得诡异,不是刑警的队长吗,怎么像听不懂她的话一样。 她压低声音,表情带几分警惕地后退,“我不认识刑警的人。” “呵。”这句话他似乎听进去了,喉咙里发出声轻慢的笑。 随后,他理了理领带,面庞变得认真起来: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苏小姐,我是石远巢,前刑警大队队长,七年前因一场轮船爆破事故中失误而引咎辞职,就此在家混吃等死,做好苟且余生的准备了。” 他从口袋摸出一盒陈旧的烟,点燃叼住:“直到你在宴会场上出的那起事故,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重新拾起七年前的那本案子,然后发现,当年沉船事故的主要参与者,都在你那场宴会上。” 苏晚筝愈发听不明白,只觉天台的风太冷太刺骨,冻得她上下牙在哆嗦:“什么参与者?什么沉船事故?” 七年前她才升上大学,根本没听说榕城有那么大一起事故啊。 望着她毫不掩饰疑惑的脸,石远巢神情微沉,比她淡定:“这些事你不知道也没关系,会慢慢想起来的。” 苏晚筝试图理解他那些话,“所以,你想说那些‘参与者’要害我?动机呢?” 石远巢未能接话,徐徐吐出口烟,然后盯着那缓慢上升的烟圈道:“还记得你父母当年是如何死的吗?” 苏晚筝立刻回问他:“你想说我爸是那个沉船事故的遇难者?但你错了,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遇难了。” “那你的母亲呢?” “母亲……”苏晚筝回忆了下,在她记忆里妈妈是因为爸爸离世后,抑郁而终的。 只是时隔太久,具体的时间和场景,她都模糊得不行。 她警惕地拧了下眉,背着双手往后退一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石远巢瞧她那副胆怯又谨慎的模样,不由勾唇一笑:“你怕什么,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又不能把你怎么样。我是个没什么用的刑警,没胆量也没担当,打算就当一辈子缩头乌龟了。” 那起事故,却又把他的魂燃烧起来了。 就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天堂望着他,给予他平反的希望。 石远巢明知苏晚筝不懂,却还自说自话,仿佛是一种虔诚的信念。 扬起下颌眯着眼在抽烟时,苏晚筝从他脸上看到一丝落寞与悲伤。 “核心关键就是你,苏晚筝。” “我?” “因为他们的目标在于你。最近开始行动了,第一次是在那场宴会上,第二次在今天的时装周上。” 苏晚筝一怔,今天?可今天什么也没发生啊。 若说非常大的事故,除了拍卖了那盒首饰,就别无其他了。 石远巢对她摊开掌心道:“拍到的那盒首饰你交给我。” 苏晚筝拿出来递给他,“有什么不对吗?” 他默不作声地接过,仔细观察了一阵,勾唇冷笑:“不过就是坠了一串古代妇女常戴的翡翠珠玉罢了,洋鬼都这德性,利用我们的文化赚我们的钱。” 苏晚筝皱皱眉,这耳坠可是爷爷买来送给她的,他这样讽刺,多少让人心里不舒服:“你在找什么?” 石远巢没理睬她,十分小心地翻来覆去,动作娴熟。 最后,在首饰盒的底端找到一枚小洞,不深,用肉眼看不出这是什么机关。 石远巢将盒子底端呈给苏晚筝看,当他用两指把耳坠拿出来时,同时抽离手中的首饰盒。 “哐当”一声,首饰盒掉在地上。 一根三厘米左右的银针从盒底冒出尖尖的头。 好在石远巢在拿出耳坠时收手够快,否则那针指定就刺进他手掌心里了。 “这……是什么?” 苏晚筝脸颊流露出一丝惊恐,不敢相信自己所见,蹲下身想仔细看看,却被石远巢拦住:“不要靠近,很危险。” 甚至不用检验,会在盒子里藏这么深机关的人,必定在这针里涂了毒。 苏晚筝捂唇往后退了步,她脑海里慢慢演算刚才发生的一切。 石远巢向她演示了这首饰盒里的机关,那银针被设定成耳坠一离开盒子就会自动弹出。 也就是说,如果她在路上提前将耳坠拿了出来,她握着盒子的手掌会不可避免地被刺中。 她忽然觉得一阵胸闷到窒息,扶着胸口,后背贴着冰凉的墙面:“这……不可能!” 石远巢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这样的装置机关,他从前还是刑警时,就研究过不下百个。 叼着烟,皮鞋一脚把首饰盒踢得很远,冷骂了声:“老虫果然还是从前的老虫,对自己的骨肉亲情都不手软。” 苏晚筝视线惊恐地瞪着,仿佛感到眼内血丝在迸出,那种恐惧,致使她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你现在肯相信我了?”石远巢视线淡淡落在她惊悚的脸颊上,掌心伸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既然我都主动来找你了,就必然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苏晚筝不安地望着他,绝望地抠住身后的墙壁。 此时此刻那种恐惧与无助刻满骨髓,她不知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位中年男人,此刻所想的是立刻飞回榕城,回到席江燃的身边。 唯有他是真的不会伤害自己。 她双眼空洞着,石远巢掰着她的肩膀,使她正对自己的眼睛,沉声说:“如果相信我,那就听我的话,你身边的任何人都不可信,除了我。” 相信他什么?相信他,那个害他的人就是大伯苏晟? 苏晚筝被人一下握住肩膀,吓得发抖,僵着眼神瞧他,然后迟钝地点头。 眼见她总算有了反应,石远巢叹了声,对女孩语气温柔了些:“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颤巍巍报上号码,石远巢刻不容缓地给她拨了个号码:“这是我的号码,以后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和你交流。尤其记住,我在会场上警告你的话,苏晟,不要与他单独接触。” 他淡淡勾唇:“你丈夫不是派了陆翡和时博陪在你身边么,除了见我这次以外,不要再让他们离开你身边,明白么?” 她木讷地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石远巢掰开她僵冷的五指,慢慢将那两只耳环交到她手里:“最后一条,今天见到我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席江燃。” 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转身似乎便要走,苏晚筝突然很没安全感地抓住他,话都说不利索:“你……带我回去好吗?” 一个人下电梯,再从走廊回酒店,她真的没那胆量了。 石远巢笑了下:“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不能一直跟你待在一起,目前他们已经发现我潜入宴会在调查了,我想你大伯此刻应该有危机感了。” 见女人抖了一下,还是不撒手,他又道:“其实在找你之前,我已经集结了一些我从前的战友、同事和得力的手下,致力于歼灭他们这帮组织。” “我说过,你是核心保护的人物。所以你的任务就是负责安心听我的话,从这里下去,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在酒店各个角落都设了眼线。” 他的话颇具权威,是曾呼风唤雨过的老警长沉淀在骨子里的威严,让苏晚筝一下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我……我知道了。” 此时此刻,她也别无办法,只能听他的话,缓慢艰难地挪动脚步上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拢,在幽闭窒闷的空间里,等着数字下降。 “叮”地一声到达,她还发着呆,吓得一抖。 电梯门打开时,一个女人的身影隐没在漆黑没开灯的走廊里,苏晚筝差点尖叫出声! “嘘,别叫!” 那女人把她拉出电梯,即时捂住了她的嘴,一股熟悉的香水味传来时,苏晚筝才喘息着平复情绪:“贾小姐?” 贾月抚着她的肩膀,手掌柔软,她温淡笑了下:“瞧你吓得,我早告诉那糟老头子对你温柔点,你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听不得这些,他还是把你吓到了。” “什么?” 苏晚筝一时懵了下,“难道你也是……” “嗯,我是。” 贾月一根手指扣在她唇瓣上,示意她一切话语点到即止,不可再多说,“这里到处都是不知名的耳朵,咱们要说也别在这里说。” 苏晚筝震惊地瞪圆眼睛,怎么也想不到,贾月竟然是警部的人。 “你的房间号在哪里?”贾月牵着她手,走进稍有灯光的走廊里,循着找到房间号后,开门进去。 灯光照亮房间后,两个女人互相对坐,苏晚筝迫不及待地质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贾月慢慢替她拉上窗帘,淡淡而立:“石叔叔应该都跟你说了,那也是目前我们能告诉你的。” “所以你会参加时装周,主要不是推销品牌,也是为了当石……队长的眼线?” “嗯,差不多吧。” 贾月在她面前的桌上坐下来,笑着眨了下眼,“石叔叔是在我妈妈被那群人害死后,我投奔的第一个人,我算是最早跟着他的手下。” 苏晚筝咬着唇瓣,贾月的妈妈被那群人…… 那群人里,大伯也包括在其中吗? “其实我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不过为了绑定我霸道女总裁的人设,之前才对你那么刻薄,你可别记恨我。” “……” 苏晚筝急得站起身:“要害我的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你们打算怎么做?” 贾月半歪着脑袋:“打算怎么做,不是一时半载能跟你解释得通的,而且,我们也不希望你参与进这个计划里。” 见她怎么都不肯开口,苏晚筝深吸了口气,“那你告诉我,你们现在的成员都有哪些人?” 贾月做了个封嘴的表情:“抱歉,无可奉告,我能告诉你身份,都是因为怕你承受不住这个事实,特地出现来安慰你的。” 沉默持续了几秒,苏晚筝恐惧的表情忽然一收。 即刻站起身,把门边的行李箱拉了出来。 打开,来回将衣服收拾了进去。 贾月看着她摊一地的东西:“你这是干什么?” 她语气坚定,不带半点颤抖:“回家,我要回榕城。” 贾月皱眉,素净的脸上多了丝不悦:“现在回去,你疯了?动静那么大,老虫肯定知道你发现他的目的了,他们只会更快动手铲除你。” “我现在没法相信任何人,包括你。” 或许遭受了太多的打击,她此刻连站起身都显得吃力,“我要回去把这件事……跟他一起理一理,再决定要不要相信你们。” “你真是……” 贾月扶着额头,一阵叹息,“石叔叔没告诉你,除了他以外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吗?包括席江燃!”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怎么那么无药可救! 苏晚筝拉行李箱的动作顿了下,然后慢慢抬头看向他:“席江燃,是你们所说‘那些人’里的一员吗?” 贾月一时张了张嘴,很明显想说什么,却堵在了嘴边:“不是。” “好。”她脸颊归于平静,捋了下耳边的发,拿出手机给时博打电话,通知他她身体不舒服,想先回榕城了。 没过几分钟,时博便来敲门:“太太,你没事吧?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刚问了席总,他让我火速定了最快一班飞机,还有两小时起飞,我现在收行李?” 苏晚筝隔着房门,嗓音略显沙哑地说:“我已经收好了,在房间里等你。” 听她语气很虚弱,时博立刻去收行李,转身时,碰到等苏晚筝回来一起吃晚饭的陆翡。 “要回去了?出什么事了?”陆翡皱眉压低声问。 “不知道,太太声音听上去挺不好的,不能确定是不是老虫那对耳环里面用了东西,总之,陆少你快去收拾行李,先回去吧。” “草,不会吧。” 陆翡呆滞站在那,“那我赶紧让席江燃带着李琼墨一起去接机,这样如果有什么事能照应得到。” 时博点点头:“诶,好。” 贾月收起手机,唇瓣间吐了口气:“石远巢竟然说随你的便,默许你走了。” 她顿了顿,对上女人空淡无神的双眼:“也行,反正你回去的话席江燃会保护你,但你要时刻小心,不能再过得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了。随时警惕,保持联系。” …… 回榕城的飞机上,苏晚筝状态一直不佳。 时博与陆翡一左一右紧张观望着,好在她只是情绪不好,并没有表现身体不适。 直到下飞机,她的反应都很迟钝,回复的往往就那几个字“嗯”、“谢谢”、“不”。 实在难以猜测她究竟发生了什么。陆翡甚至在想,会不会和老虫无关,是席江燃跟哪个女的厮混在一起被她知道了? 然而这样的猜想,在飞机落地后不攻自破。 人群之中远远立着一道漆黑温润的身影,那双她思念又依赖的黑眸,在静静地凝视着她。 见到席江燃站在那等她的身影时,苏晚筝突然就控制不住地酸了鼻子。 周遭的噪音仿佛都被隔绝开,世界静极。 憋了太久的害怕与无助,一下在那一刻崩溃决堤。 她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紧紧抱住男人的脖子,在他怀里恸哭了出来。 第79章 你不是一直想扳倒她吗 宁城,盛大的酒宴座无虚席,为了庆祝整场时装秀后的成交额破达50亿,sovie创办人索薇娅小姐亲自上台致辞,感谢各位捧场。 台下,苏晟淡淡站在衣香鬓影间,没什么情绪地抿了口酒。 站在苏晟身边的男子对他低声道:“虫哥,已经查到机票记录,苏晚筝回榕城了,现在席江燃已经接到她了。” “虫哥,你说苏晚筝为什么突然回去?而且,她也没戴那个耳环,该不会是发现了吧?” 苏晟没说话。 具体发没发现他不知道,但这么久她都没打开那个盒子,多半是被有心人阻拦了。 毕竟她身边可有席江燃的两个眼线在盯着,想轻易害到她并不容易。 他沉沉抿了口气,喝了口红酒。 看了眼身边空着的位置,他蹙眉问:“宋瑜艳人呢?” “不知道,刚刚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 苏晟哼笑了声:“她最近小动作不少,常常当着我的面发短信,真把我当傻子糊弄。” 那人殷勤地问:“虫哥,要我去查查宋瑜艳在查什么吗?” “无妨,想玩就让她挽玩,只要不影响到我,就不必管她。” “是。” 彼时,宋瑜艳躲进了厕所里,接着电话。 “宋姐,查到那小孩的身世,太劲爆了,我告诉你,你听了绝对会发疯……” 宋瑜艳眼神一厉,她趁着苏晟不在躲在这里,时间紧迫:“别讲没用的,你快点说!” “蹲点了几天,我看见宋琉星经常出没在席江燃的家门口,鬼鬼祟祟的,而且一等就是一整天。”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想见席江燃,结果她跟家里的女佣说,求他们把儿子还给她。” 宋瑜艳眼眸登时睁得浑圆,“儿子?!” “对,我听得真真切切,绝对不假!那个小孩,就是宋琉星的孩子!” 宋瑜艳当即掐紧手掌,但又很快松开,唇瓣发着抖:“这……这不可能,宋琉星恨不得把苏晟千刀万剐了,怎么可能给他生孩子?” “宋姐,宋琉星也是女人啊,孤家寡人地在榕城,谁不想有个依靠啊。而且我推算过,那孩子的年龄在6岁左右,那段正好是船难事故的后一年。” “那年你还记得吗?‘得之’虽然胜了一局,但也损失惨重,都各奔东西重振旗鼓,苏晟也去国外躲了一段时间,肯定就是那时候。” 他的话勾起了宋瑜艳的记忆,刹那间,后背冒出一阵鸡皮疙瘩。 如果这样想的话,确实时间上都能吻合。 宋瑜艳沉浸在惊讶之中,很久才缓过神来,慢慢咬紧了后槽牙:“这女人……宋琉星这女人真是心机够深!竟然敢私自把孩子生下来,她不想活了!” 手下在那端笑了笑:“宋姐,你不是一直想扳倒宋琉星吗?界内持续那么久的‘双宋相争’,你不觉得,是时候给它画上一个句点了么?” —— 机场周遭的人来来往往,都不由回头看这紧抱在一起的两人。 席江燃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揽着她,任她哭声从悲愤发泄,再慢慢归于平静。 陆翡怕有心人拍到照片传播出去,到处疏散人群:“都别看了,别看了,没见过小夫妻小别胜新婚吗。” 第80章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晚筝从他怀里起身,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把眼睛擦干净,红彤彤的眼睫垂着,手指攥着他的衣袖不放。 似乎是觉得自己出糗了,咬着莹润的唇瓣,不好意思地在他怀里躲着。 陆翡和时博都发现新大陆似的,苏晚筝在他俩印象里一直是个钢炮脾气,新兴时代的独立女性,发生再难的事也没见她哭成这样过。 原来苏晚筝也有这么小女人的一面。 他们越是往这看,苏晚筝越觉别扭地别过身子。 “看够了没?” 男人幽幽沉冷的声音阻拦了两人的目光,手臂护着她,脸颊是不易近人的淡漠,“还不去热车。” 时博和陆翡互望一眼,这差别待遇可真行。 老婆就可以护在怀里,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 哭过那一场后,苏晚筝的心情轻松了些,坐在车厢后面,她额头抵在窗户上看外面熟悉的风景。 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才是她安全感的来源。 席江燃始终没问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哭,只是静静陪着她整理情绪,十指相扣,牢牢地牵着她。 他总是很懂她需要什么,尤其在她情绪崩溃的时候,除非她亲自开口,他不会主动触碰她的伤口。 车子开进林荫小道后,往尽头便到了家。 今年榕城的冬天比往年都寒冷许多,苏晚筝下车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声“冷”还没喊出来,一件厚大衣已压在肩上。 侧头看去,席江燃眼眸温润地瞧着她,一边把外套给她拢好,一边拥着她往里走:“走快些,风大。” 她心里蓦地一暖,快步进了房里,家里开着暖橙色的灯,开了地暖,即便光脚也很暖和。 家里煲着萝卜排骨汤的味道,有几样鲜艳的菜已经上桌,看着叫人食指大动。 折腾了半天,苏晚筝想起在宁城中午时为了穿得上礼服,也只吃了午饭的一点蔬菜沙拉,确实饿得不行了。 客厅宋以泉在吃着水果看电视,席江燃阔步走过去,横在他面前:“看不见谁回来了,不喊人?” 电视被挡住,小泉不悦地扫一眼苏晚筝的方向,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呵,那女人不是一直很狂妄吗,在家时天天穿得光鲜亮丽的,怎么出去一趟回来一脸落魄样。 活该,谁叫她当小三的,活该。 他轻蔑地掠她一眼:“哎,还没快活几天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席江燃沉着脸,“啪”一声把电视关了,夺了他的遥控器。 “爸爸!”宋以泉不高兴地跳下沙发。 男人根本没理睬他,径直到厨房盛了两碗饭。 见他们上桌要吃饭了,小泉摸摸自己有点瘪的肚子,走到厨房里,却见电饭煲里只剩几颗米粒。 他一下急了:“吴妈,你就煮了这么点饭吗?我还没吃饭呢。” 吴妈没说话,悄悄看了眼先生和太太碗里特大号米饭:“小少爷,饭没有了,我给你煮面条吧。” 宋以泉站在那气得发抖,狠狠问:“这个女人一回来,我饭都吃不上了是吧。” 男人慢条斯理给苏晚筝盛汤,“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还不如不吃,别浪费了粮食。” “爸爸,你怎么能那么偏心!” “不然给小泉拨一点吧,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在那边就没好好吃,必须都吃了。”他将热汤递到她面前,淡淡叮嘱,给人一种不可违抗感,心却是暖暖的。 小泉见两人在那眉来眼去的调情,根本没把他放眼里,愤愤跺脚:“气死我了,我不吃了行吧,饿死我算了。” 他说完跑进房间里,“咚”一声砸上门。 “没事吗?”苏晚筝瞧着那紧闭的房门,哭过没多久的声音软软的,有点沙哑,透着与平时不同的柔弱。 “不必管他。”席江燃深深凝视着她苍白的小脸。 她就像一张透明的纸,随时被风吹了就会倒下似的,眼里时常是空洞的。 虽然不问,但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她这样糟糕的状态,究竟是在那经历了什么? 她去那宴会主要是为了谈贾月的生意,就算没谈成,也不该这样消沉,她不是容易陷入挫败的女人。 “哟,今晚那么多菜呢。”时博和陆翡抽完烟进屋,家里开了地暖,他们脱了鞋就往饭厅送走,“吴妈的手艺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吴妈被夸得乐呵呵的:“时先生,陆少爷,就是家里没饭了。我在给小少爷煮面条,你们也吃点?” “不吃了,我跟席江燃聊两句就走。” 陆翡搓搓红彤彤的手,晃到苏晚筝面前,“情绪好点没?别担心,出什么事都有你老公在罩着你呢,没什么想不开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想不开的,时装周上也一直相安无事啊。 席江燃没什么情绪掠他一眼,却是触目冰凉,让人心惊胆战的。 陆翡不敢再惹他,老婆不高兴他自然也不爽,立刻知趣地准备溜了:“那我就先走了,大家吃好喝好,拜拜。” 席江燃擦了下手起身:“我去送他。” 苏晚筝淡淡望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出房门,心知他们是要谈她不能听的事。 她放下筷子,没什么食欲。 有人要害她这事,席江燃知道吗?那起船难他知道吗?他跟那群人有关系吗? 虽然从下飞机到现在,他一直无微不至照顾着自己,但苏晚筝哭过后变得很清醒。 越想石队长的话越觉得很可信在理,若想害她,他没理由骗她这些。 苏晚筝慢慢眯起眼睛,在脑海中重新审视起身边的人来,每一张脸在脑海中一一过渡。 除了石队长以外,所有人都不可轻易相信,这句话分明是在警示她注意身边的人。 苏晚筝猛地睁开眼睛,难不成她身边有潜伏着要害她的人? 除了大伯以外……还有谁? 夜色漆深,黑暗中星星光火亮了下,又很快熄灭,多了缕淡袅的烟味。 陆翡抄兜站在那,欣赏天上明净的月亮。 没等席江燃开口问,他就主动说:“说实话,我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情绪变那么糟糕,时装周上我坐在她旁边,她拍照看秀,一直都很正常。” “时装周结束呢?”席江燃淡淡启唇问,唇侧一缕薄烟飘了出来。 “结束后……她就叫我先回酒店,她要跟贾月单独聊聊生意的事。” 陆翡回忆着,“我想那是凌睿的私事,我在场听也不好,就先走了。” “你离开她多久?” “一两小时吧。”陆翡直截了当地判定,“就那段时间出的事。” 席江燃低头掸了掸烟,黑眸垂落看似随意,大脑却在思考,然后道:“时装周的名单你有吗?” “找人查查能调出来的。” “那你调出来发一份给我。” 陆翡点头,明白他的意思:“行。那我走了,你在这好好安慰她吧,明天我再过来。” 席江燃横他一眼:“你过来干什么?” “你这话就伤人咯,我也算是她一天的贴身保镖吧,她出了事我必须义不容辞啊,对吧?” 他这话越说越让人不信,席江燃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轻笑一声: “你不用来了。明后天都是工作日,时苒不会来的,周末或许会来家里照顾她。” 第81章 是想家里人了 “……”陆翡嗤了声,不知是被参透心思心虚了,或害羞了,他转身就往外走,头也不回地离开。 席江燃站在门口继续抽烟,身后放门开了下,时博拿着外套走过来给他披上,淡淡一笑道:“太太怕你在外面吹风凉,叫我送来的。” 他咬着烟尾,低淡笑笑,俊容透出温柔,把大衣随意挂在肩上。 时博嫌冷揣着手,与他聊天,“刚刚在厨房跟吴妈洗碗,听说这几天,宋小姐总是偷偷摸摸在家附近要见小泉?” “嗯,每天都会来一两回。” “宋小姐真是……不见儿子心不死啊。”时博叹了口气,“需要我找人警告她一下吗?” 男人迟疑几秒,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算了。” 那是她的全部精神寄托了,席江燃的心也不是铁做的,能感觉自己慢慢变得心软。 或许之后不久,他还是会把小泉还回去,让他们母子远离榕城生活。 时博认真打量男人慵淡英俊的侧颜,做出一句总结:“席总,您跟太太在一起后,好像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许多。” “什么柔软?”席江燃扫他一眼,倒从没有人用这个词眼评价过他。 “怎么说呢,就不像以前那样像没感情的机器人了。” 时博小心瞧他一眼,立刻撇清道,“这不是我说的哈,是我听其他董事说的。” “感觉你现在对人待事,都不只是利益输送,也通人情了。” 作为当事人,他自己似乎并不能感觉到:“有么?” “是啊,换做从前,宋小姐哪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你啊,你早把她赶走了。” 还有,有太太在身边,席总笑的次数也变多了。 席江燃勾了下唇,似乎是有点道理。 “嗯,你跟在我身边也变了不少。” 时博眼睛一亮,还有些不好意思:“是吗?我有变化吗?变了哪些?” 他跟席总认识也有十几年了,从没听他对自己的评价。 席江燃将半截烟头捏在手指间,“刚开始跟着我的时候有够蠢,脑子不好使,现在倒越来越精明了。” “……” 时博干干扬了扬嘴角,呵呵,席总这夸人的方式真独树一帜哈。 —— 洗过澡坐在床头,苏晚筝翻了好几圈微信联系人,才找到小姨的微信名。 小姨的头像是她的三胞胎女儿,试管生出来的,快升初中了,为了福利政策,特地移民j国生的。 点开聊天记录,最近一次还是去年新年,她给小姨转了一万块的红包。 小姨收了,但一句话也没回复她。 苏晚筝的妈妈姓陆名漪,小姨小妈妈四岁,叫陆涟。 陆家从前是做小生意起家的,也就算中等的老百姓。 家主陆穹膝下只有两个小女儿,陆漪和陆涟相貌都很出众,皆在20多岁就嫁了不错的人家。 苏晚筝小时候随妈妈见过外公几面,他大多时候都很严肃,家里氛围也不好。 但在妈妈去世葬礼上,外公老泪纵横,抱着女儿的照片哭得几近昏厥。 内伤严重,没多久就大病一场,随妈妈去了。 苏晚筝在妈妈那家的亲人,也只剩小姨一人。 她随她丈夫顾泽遇移民了,除了逢年过节也没再联系过。 这次,她拨通了微信语音,是想重新跟小姨聊聊当年的事。 当时她记得找人调查以及处理妈妈后事的,都是外公在操持,不知道那些文件材料现在还有没有了。 对从前的事她大脑印象特别模糊,只记得一个框架,细节什么一概想不起来了。 连着拨了好几次,小姨那才接通,听上去旁边有很多老外,叽叽喳喳聊着什么。 苏晚筝立刻坐直了身子,主动招呼她:“喂,小姨。” 那边顿了会,女人有些淡漠的声音才传来:“筝筝,有事吗?我在去上班的路上。” 哦,那边和中国12小时的时差,现在该是早上10点。 苏晚筝低头摸摸鼻子,淡下声音说:“没什么,就是突然翻到相册有感,有点想妈妈和外公了。” 陆涟微不可寻地皱了下眉,在地铁里换了个站姿:“人都去这么多年了,还没走出来呢?生老病死都是天注定,去了的人也不希望你这么惦念着,别多想了。” 话语堆着不太走心的安慰,苏晚筝心知肚明地一笑:“小姨说得对。你过年回国吗,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不如一起吃个饭?” “过年啊,那肯定是回不去了。女儿升了不错的高中,我说好奖励她们去m国玩的。” 陆涟自顾说着,忽然觉她那的语气不太对,“筝筝,是不是你那出什么事了啊?” 苏晚筝早有预料她会推脱,陆家没人后,她随丈夫在国外一待就是很多年,也从未给妈妈和外公上过坟。 传统意义来讲,小姨确实是个冷漠的女人。 另一方面考虑,榕城这也没有她值得依赖的人,她也是随着丈夫的去向定居。 既然对方无意,苏晚筝也不想过多寒暄,敛下眼眸,声音飘上几丝沉冷:“小姨,当年我妈妈究竟是怎么死的?” 陆涟站在地铁里,门缝隙透出的阴风一阵阵顺她脚踝往上钻,吹得她整颗心拔凉拔凉。 她稳了稳情绪,颤声问:“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听出小姨语音发颤,苏晚筝眯眼一笑,试图继续刺激她:“妈妈前段时间托梦给我呢,说想我了,要我多去看看她,她特别喜欢我每次送的百合花。” 陆涟一个后踉跄,脸色几分煞白。 “对了,妈妈还说了,她枉死人间,让我一定找到她离世的原因,还她一个公道。” 苏晚筝压了压声儿,“她啊,就让我找小姨您呢。” 陆涟打着哆嗦,黑瞳阴冷又恐惧:“……找我干什么?又跟我没关系,当年查姐姐死因的也不是我,别找我啊。” “那你告诉我吧,当年是谁调查妈妈的事?我去找他。” 陆涟靠在车门上,皱眉抚着胸口:“筝筝,这事过去这么久了,你再翻出来查,不觉得阴恻恻吗?现在大家都过好彼此的生活,不忘记故人就行了。” 她听着,唇角讽刺地扯了下,“小姨,如果你有一天不幸离世了,你的女儿草草把你埋葬,除了每年祭拜你以外,不闻不问,你心里好受吗?” 陆涟一下说不出话来。 被一个晚辈训,而且字字在理,让陆涟耳根红透了。 听她那端半晌不说话,还在犹豫,苏晚筝继续劝:“小姨不是赶着时间上班吗?你给我一个电话或者地址,我找到那人,就不会再来找你。” 似乎终于被她说动了,陆涟叹出口气,“你这倔丫头,这固执的脾气,以后是会吃亏的……” 她微信给她发过去一个电话,“真想知道,去找这个木警官吧,当年是他跟爸交接你妈妈去世的事。” 苏晚筝长吁口气,“谢谢小姨。” 这通电话总算没有白打,她手握那电话,没急着先联系,算着时间席江燃也该回卧室了。 明天往后,她有的是时间。 果然如她所料,她假装拿起书没看几页,房门便被推开了。 男人一身深黑浴袍走进来,发丝还湿漉漉滴着水,顺着线条优美的脖颈,划过喉结,再到锁骨,性感得让人无限遐想。 他俯身凑近,一股子水雾气扑面降落,身体传着清冽的薄荷香味。 “在跟谁打电话呢?” 他像是随口一问,苏晚筝淡淡放下书,拿他肩上挂着毛巾,给他脸颊擦擦水珠:“我小姨。” 见男人疑惑,她平和自然地说:“好久没联系了,快过年问候一声。” “理由编的够生动。”他却一眼看穿她的谎话,“说实话,是不是想你妈妈了?” 一年半载不见她联系这个姨妈,突然受了委屈,回家大哭完一场,晚上就给小姨打电话。 是想家里人了。 苏晚筝怔了下,心里偷漏一拍,还以为查的事被他发现呢。 她立马顺势勾住他的脖子,撅着唇瓣软软撒娇:“你有爹疼有娘爱的,我什么都没有,当然想他们啊,每天都在想。” 她今天真的软,娇软又妖媚,挠得他直心痒。 他喉结慢慢动了下,昭示一抹不可预见的危险。 俯身把她身体放平,手臂压在她身体两侧,在她唇瓣上吻了下,“在我身边的时候也想?” 第82章 好像有个孩子也挺好 苏晚筝笑了下,继续套圈:“那要看你表现。” 他表情不动地接招,咬了下她嫣软的耳垂:“看来是我每次表现的问题,让你还有力气想这想那。” 每回打嘴仗,他总是能把不动声色说骚话的本事发挥到极致。 她嗔他一眼,踹他的小腹,顺势把被子严严实实盖好:“有自知之明就好,还不赶紧躺下了,医学常识,早睡早起有助于增强‘表现’,明白?” 男人被质疑能力是件够没面子的事儿,尤其被自己疼爱的老婆所质疑,席江燃眼底眯上一抹危险的光。 成功被挑衅到,心底撺掇起一把火。 躺下前,幽幽在她耳边说:“遵命,太太,就怕你承受不住。” 什么话…… 苏晚筝脸红了,羞得背拱起来用力顶他一下。 忽然意识到,自己把自己带进了坑里。 不过未来谁能说得准呢,他贵人多忘事,说不定过几天就忘了呢。 男人轻笑了下,从后面揽住她,下巴贴着她的肩膀,呼吸慢慢变得均匀温顺,她侧头瞧去,他已经睡着了。 苏晚筝往他怀里蹭了蹭,转过身面对着他,手臂揽住他精壮的腰,听见那沉重有节奏的心跳声,这才安心闭上眼。 夜半三更,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她皱眉紧闭眼睛不想起来,揽着她的手臂忽然松开,男人起身去开门。 敲门的是吴妈,一脸急切地说:“先生,小少爷刚刚一直说肚子痛!” 男人还惺忪的眉眼骤然清醒,随她走出去:“去准备一下我的外套,我带他去医院。” “诶,好。” 楼下孩子的卧室里灯开着,几个佣人不知所措地围在那。 小泉捂着肚子,痛得在床上左右打滚,已经哭了有段时间了,嗓子沙哑,脸颊通红。 见席江燃下来,她们顿时如见到曙光,“先生。” 他阔步走过去,在孩子面前蹲下,握住他颤抖苍白的小手:“小泉?小泉?” 孩子咧着嘴,哭声从唇缝里溢出来:“爸爸,我好痛……” 他表情扭曲,脸色状态很差,男人立刻俯身把孩子抱起来,走出房间。 吴妈也已经换好衣服,及时给他披好外套:“先生,我跟你一起去,到医院也有个照应。” “好。” 吴妈对身后几个佣人道:“你们几个先回去睡吧,动作轻点,别把太太吵醒了。” 从家开车过去很近,20分钟不到便抵达了医院。 进急诊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医生告诉他没什么大碍,是急性肠胃炎,需要在医院挂一天水。 左右一折腾,安排孩子进病房再挂上水,天已经微微露出鱼肚白了。 吴妈看得出席先生照顾孩子有心,坐在床头握着小泉冰凉小手,不厌其烦地喂水喂药。 虽然先生不太会说话安慰,但行动已说明一切。 “爸爸,我刚才在家的时候,差点以为要死了。”小泉软软无力地躺在枕头上,哑着声音说。 他温淡地勾唇:“嗯,我也以为。” 吴妈年龄大了,听不得死这个字,“你们父子俩可真是,什么死不死的,小少爷就是昨天下午吃了冰淇淋闹肚子,晚上又赌气不吃饭,才生病的。” 小泉眨眨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席江燃,“爸爸,那我如果真的要死了,在那之前爸爸能让我见到妈妈吗?” 话题一下又牵引到敏感的点,吴妈笑容收了些,有些担忧地看向席江燃。 他微敛下眉眼,瞳孔投出温柔:“乖乖吃药,看你表现,如果明后天能出院,可以考虑。” 小泉兴奋得一踢被子,“真的吗?” 他真恨不得跳起来欢呼庆祝,他终于要见到妈妈了! “嗯,不食言。”男人手掌温润摸摸他的头顶。 眼看孩子小嘴一瘪,金豆豆又要从眼里掉下来。 席江燃正了正脸色,肃然道:“爸爸对你还有一个要求,作为男子汉,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能不哭鼻子就不哭鼻子,听到了吗?” 小泉一下被点醒了般,吸吸鼻子强行压下眼泪,“哦!知道了!遵命爸爸!” …… 天大亮时,护士又来测了几次体温,叮嘱要按时吃药便离开,正遇上从门外进来的苏晚筝。 “怎么样,小泉没事吧?” 她晚上被敲门吵醒后,一直翻来覆去没睡着,熬到天亮,还是起床了。 一瞧家里,孩子大人都不在,连忙问佣人出了什么事。 吴妈正坐在陪护床上打盹,睁眼见到她,睡意顿时没了,撑着膝盖起身:“哟,太太,你没在家睡觉,这么早就来啦。” 瞧见苏晚筝眼神担忧,吴妈笑挥了挥手说:“就是急性肠胃炎,不打紧,挂一天的水,明天出院。” “那就好。” 她看向病床上已经幸福到睡着的孩子,鼾声浅浅,仿佛在梦里想象到与妈妈在一起的画面。 吴妈揉揉眼睛补充道:“席总照顾到早上,公司要开早会就走了。” 见她又困又累的,苏晚筝放下包,把围巾取下来叠好放在床前:“吴妈,你先回去吧,孩子这有我照顾。” “可以吗?这孩子挺闹腾的,我还是留在这吧,免得你搞不定他。” 苏晚筝探了下水杯温度,有点冷了,起身去接热水:“没事,瞧你黑眼圈重得,回去睡一会,下午给孩子熬点汤来吧。” “那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啊太太。” 给孩子倒上新的热水,他还睡得沉沉。 嫩嫩的脸颊睡得红扑扑的,小手一会抓紧,一会又松开,有时又呢喃几句梦话,特别可爱。 苏晚筝托着下巴,一不小心就看得久了些。 从前她对孩子不感冒,甚至觉得麻烦不想生,这么个小东西,怀十个月生下来,还要从小折腾大。 运气好生个乖宝宝,一路听话顺利长大,运气不好,生个混世魔王,后半辈子有得她受呢。 不过,现在她倒觉得有个孩子也挺好。 每天回家有盼头,工作有动力,累一点便累一点。 每天晚上,像这样看着孩子熟睡的脸,听他羽毛般柔柔的呼吸,偶尔糯糯地往她怀里钻,这种感觉真暖心。 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昨晚就没睡好,宋以泉一天都睡着,安详得像个小天使。 苏晚筝试图拨了昨晚小姨给的号码,好几次都没能拨通。 于是,她便打电话给沈宴,想让他动用查一查这个木警官现在在哪。 沈宴正拍完杂志封面准备去吃饭,“怎么了啊,你在宁城不好好玩,还叫我查起人来了?” “昨天回榕城了,身体不太舒服,觉得也不好玩,就回来了。” “这样啊,没出什么事吧。” 沈宴眉头轻蹙了下,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想你老公了吧。苏晚筝你真是没救了,才分开几天就离不开了,腻死算了,啧啧。” 苏晚筝笑了下,“你哪那么多废话?帮不帮我查?” “行,我这辈子就给你做牛做马的命。”沈宴抽了根烟抽着,“等着我消息吧。” 挂了电话,苏晚筝翻微信时,突然翻到林如雪的朋友圈动态。 一张坐在病床上看书的照片,书封是《故宫六百年》。 配字:好书分享给大家哦。 苏晚筝挑了挑眉,这套书她记得席江燃上个月也买了,就放在客厅茶几上,时不时会读几页。 林小姐这番心思可真够奇妙,以为偷偷看见他的喜好,迎合讨好一番,就配站在他身边了。 她不屑地勾唇笑笑,忽然想起林如雪的病房也在这栋楼,不如就去看看这位戏精本精。 第83章 也没什么人知道你是席太太 她请护士站的护士替她留意一下小泉,下楼挑了株新鲜的百合花,独自找去林如雪的病房。 席江燃给她安排在楼层最顶也最安静的vip单人套房,那毕竟是为小泉受的伤,他背了这个责任,给了林小姐提供了最顶端的设施服务。 顶楼的空气与环境都是出奇的好,光线充足,空气新鲜,宽敞崭新的走廊只有几个病人。 从旁边楼梯间上去,还能到天台晒晒太阳喝喝茶。 找到林如雪的病房,轻敲了敲房门。 里屋传来林如雪的声音:“谁啊?” 听上去,林小姐的身体状态还挺不错。 苏晚筝没有应答,径直捧着花走进去。 窗明几净,宽敞明亮,格局也不小,跟楼下拥挤的三人间病房比简直天上人间。 她挑挑眉,慢慢踩着高跟鞋走进去,对上林如雪惊讶的双眼:“苏晚筝?” “你不是在参加时装周吗?” “提前回来了。”苏晚筝把包往小沙发上一放,花束放她床头。 林如雪上下打量她,眼眉里带着丝不屑:“该不会是苏部长你不够格被sovia赶回来了吧?毕竟那种档次的走秀,你似乎不太够格。” 苏晚筝平静勾勾唇:“不够格不也拿到邀请函了吗?相比之下,某位文化人连邀请函都没拿到,秀场都没走进去过呢。” 她故意咬重“文化人”三个人,敲了敲床头柜上几乎没翻过的《故宫六千年》,以示讽刺。 林如雪表情微冷,默然攥拳。她光顾着发照片炫耀,忘记屏蔽这女人了。 “哎,林小姐,好好一套书发挥不到它的价值,被人摆拍完就丢弃不顾,还真是浪费可耻啊,对吗?” 林如雪立刻就坐不住了,嗓音尖锐几分:“说谁可耻呢?苏晚筝你来看望我还是来气我的?麻烦你现在就出去,立刻马上,否则我……” “否则你什么?” 她瞧林如雪那副跳梁小丑的表情,笑容更盛,“把我从这赶出去?” 林如雪一怔,眼瞳里冒出丝心虚,手指抓紧床单。 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能在这病房享受这等待遇,那都是沾了席江燃的光,她哪有资格赶苏晚筝出去。 “赶你出去怎么了?如今也没什么人知道你是席太太,不就因为席江燃不想公开吗?他宁愿跟我公开传绯闻,都不愿与你多在媒体前露面,席太太这位置也是徒有虚名啊。” “林小姐这心理剖析能力不去当心理医生可惜了啊。” 苏晚筝眉眼不动,唇畔挂了丝笑意:“挂在网上那都是给别人看的,比如你和席江燃的绯闻;日子是过给自己的,比如我和他的婚姻,孰真孰假,林小姐心里有数吧,别成天活在自己虚幻的梦里。” “我可不像林小姐,读了本书都急着发朋友圈给媒体作秀的,我老公的魅力,我自己知道就行。” 她勾了勾眼梢,眸里笑容盈盈,简直快把林如雪气到飙血。 气死了气死了!席江燃怎么会瞎了眼娶苏晚筝这个该死的女人! 苏晚筝走后,她用力拍铃喊来护士,尖叫着说:“把这个百合花扔掉!快点!” —— 苏晚筝回到小泉病房门口时,发现一个嫩生生的小矮个站在那,扎着乖巧的羊角辫,手抱着束花,正踮着小红鞋朝里看。 她忽然心生柔软,笑着走过去:“小妹妹,你找谁啊?” 那小姑娘被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珠圆玉润的小脸蛋,眼睛黑溜溜的像两颗葡萄,眯一眯就能挤出水似的。 她撅着粉粉的唇瓣,有点害羞地说:“我来看看宋以泉同学,他今天没来上学。” “你是小泉的同学?”苏晚筝了然,忍不住摸摸她翘起的小辫子,“这么乖啊,还特地带花来,你叫什么名字呀?” “橙橙。”小丫头奶声奶气地说:“我妈妈是护士,我放学过来找妈妈,顺便来看看他的。” “真乖。”苏晚筝心快软化了,替她开门,“那等什么呢,进去吧。” 橙橙抬头疑惑地看着她:“姐姐你是宋同学的姐姐吗?” “嗯,算是吧,怎么,看起来不像吗?” 橙橙一本正经地摇着头,“不像,你比宋同学漂亮,皮肤也白好多。” “嘴怎么这么甜呢。”苏晚筝心花怒放,方才跟戏精闹的不愉快瞬间被治愈了,“这话姐姐爱听,进去吧,小泉应该在睡觉吧。” 然而进屋时,却见护士在给小泉做体温检查,小男孩醒了。 正睡眼惺忪地坐在那,抬头时,率先看到苏晚筝,脸颊立刻拉下来:“怎么是你?谁让你过来了?你出去……” 他话音在看到橙橙后,立刻截住,捂住了嘴,眼睛瞪向苏晚筝,一副“你是从哪把她拐过来”的表情。 “宋同学,我来看你了,这是我买的花花请收下。” 小女孩把花放在桌上,挑的是女孩子都爱的粉色康乃馨,映得小男孩的脸颊也红扑扑。 苏晚筝第一次见宋以泉露出腼腆的表情,跟平常的顽劣相对比,倒还挺可爱的:“那个……多不好意思啊。” 他一边把自己凌乱的头发拨好:“我这没洗脸也没梳头的,你搞这‘突然袭击’……” 橙橙趴在床边,睁着圆圆的眼睛认真盯他:“我担心你呀。” “你……”宋以泉呼吸都快不会了,脸红得能滴出水,憋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哎呀”一声躲进被窝里。 心跳像小鹿乱撞,她刚刚说担心他,真的吗? 他是个值得关心的人吗? 他这么优秀的吗? 宋以泉有点膨胀又紧张,橙橙是班长,长得漂亮人也单纯,是好多男生的女神,他何德何能啊! “小泉姐姐,他是又身体不舒服了吗?” 苏晚筝憋着笑,扶抚小女孩的肩膀:“嗯,我看他现在不舒服着呢。” 宋以泉耳朵捂住,心思被参透,恨恨地隔着被子说:“哎呀,苏晚筝你烦死了,你出去。” 苏晚筝狡黠勾唇:“我出去,好啊,那你跟人丫头单独相处哈,我不管了。” 什么!要他跟橙橙单独相处,他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啊! 宋以泉突然反悔了,被子下伸出只手,没什么力气地抓住她:“别,别出去,我错了还不行吗。” 苏晚筝得逞一笑,心里倒美滋滋的,这是这家伙第一次态度好好地跟她说话。 小女孩规规矩矩地拉开书包拉链,找了桌子坐下,“宋同学,你就好好休息吧,我要复习功课了,等下再帮你抄一份笔记。” 宋以泉捂着小嘴愣愣点头:“哦哦,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那当然,应该的嘛。” 橙橙认认真真地说,“你本来成绩就一般般,马上要期末考了,我可不希望班上的均分被拉下来。” “……” 苏晚筝坐在桌前吃水果,差点笑喷出来。 “苏晚筝,你笑什么?”宋以泉耳朵尖得很,闷在被子下狠狠问。 橙橙放下笔,不满望一眼床上蠕动的大被子:“还有啊,宋同学,卢老师在课上都说过,对家里长辈要用敬称。” “……” 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宋以泉还是认栽了。 写完作业,橙橙把笔记抄好给他,差不多快六点半了,她妈妈也来敲门领女儿了。 橙橙自己把小书包整理好后,乖乖牵住妈妈的手:“好了,宋同学,给你的笔记一定要看哦,拜拜。” “拜拜,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苏晚筝抱臂靠在墙上,半晌才嗤出一声:“让你好好看,又不是珍藏,小痴汉。” “要你管,多管闲事!”宋以泉愤愤瞪她一眼。 第84章 对他好,他心里是知道的 苏晚筝拿枕头在他头上砸了下:“小白眼狼,刚刚是谁站在这陪你的。” 宋以泉低头不说话,或许是刚才女孩柔软了他的心,又或许是被女孩训过懂了事,对苏晚筝态度好了些:“知道,谢了。” “哟,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宋以泉自觉没劲,翻倒在床上被子蒙住头:“烦死,没听见算了。” “喂,你喜欢那女孩吧。” 宋以泉脸又热了:“苏晚筝,你能闭嘴了吗?我想清静,想好好学习了!” 橙橙都说他拖后腿了!他可不能让橙橙失望。 “你想追她,我能帮你啊,要不要听我的?”苏晚筝朝他勾勾眉,一脸自信满满的神情,“我可是很有经验的。” 宋以泉凉凉地笑:“呵,橙橙又不是我爸爸那个笨男人,她那么聪明,才不吃那一套呢。” “行,那你就继续你那痴汉型追求吧,依我多年经验观察来看,人姑娘根本没心思搭理你。” 苏晚筝摇头叹气。 宋以泉有点动心了,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能拿下爸爸是挺有本事的。 他慢慢扬起眉毛:“那你说你的方法是什么?” 果然这小家伙跟他弟弟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方法也很简单,橙橙是个好姑娘,满心都在学习上,这次期末考试你只要考得比她高了,自然就让她注意到你了。” 宋以泉差点没被口水呛死:“苏晚筝,你故意整我呢是吧?橙橙是我们班断层第一,跟第二名拉十多分呢,我怎么可能比她考得高。” 这什么破办法,宋以泉根本想都没想过。 上一次月考,他差了贝贝快30分。 这怎么追啊。 “距离你下次考试还有半个月,你现在努力还来得及。”苏晚筝眼神瞥向他桌上的书,疯狂暗示。 宋以泉沉默几秒,又钻被子里了:“……我现在肚子疼,不能学习。” 苏晚筝耸肩一叹,翘着二郎腿翻着桌上的杂志:“那我就不管了,你又想在这睡大觉,又想抱得美人归,根本想都别想。” “你们班那些想追橙橙的男生啊,现在都在努力呢,副班长、学习委员、宣传委员,嗯?你想想吧。” 宋以泉抱着胳膊靠在床边,一本正经思考着。 他先前就听说第二名的徐风一直想追橙橙,那瘦瘦矮矮的臭小子,他绝对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 这样想着,他竟就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开始翻看起来。 苏晚筝从杂志中抬头偷瞄一眼,唇角不觉掀起笑容,颇有成就感。 晚饭间,吴妈拎着新煲的汤菜送来医院。 进门时,她脚步顿住,看到此生她最不敢相信的画面—— 小泉坐在床上,太太坐在他旁边,床上摊着一大堆的试卷、教科书和笔记。 太太在给孩子讲英语题。 小泉竟然还认认真真在听,时不时点头,没有半点排斥。 从吴妈角度看,这画面还颇像温暖的母子俩。 谁敢相信几天前,小泉对太太还恶言相向,水火不容。 “哇,太阳从东边落下啦,小少爷,你在学习呢?”吴妈把饭菜一道道布上桌。 本身小泉主动学习就挺意外了,更惊讶的是,他愿意跟苏晚筝一起学习。 这俩一见面就要打炮仗似的一大一小,竟然能和睦相处了。 “吴妈你什么话,我在家也经常看书的好吗。”小泉撅着小嘴,把铅笔夹在人中顶着,摸着脑袋苦思冥想。 苏晚筝拍了下他的脑袋:“好了,吃饭吧,要想学得好,光有精神食粮可不够,体力也得跟得上。” 小泉竟就听她的话,把笔放下,乖乖坐桌边吃饭。 吴妈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太太这是使了什么迷魂术啊,让小少爷这么听他的话? …… 吃过饭,苏晚筝继续坐在床边陪孩子学习。 直到将近十点过,席江燃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正见到她在帮熟睡的孩子盖上被子。 他脚步顿住,一瞬间眼眸也温柔了些许。 来之前吴妈给他打电话,一惊一乍地说小泉接受太太了,他还没相信。 小泉那孩子脾气多倔,他带了七八年比谁都明白。 他往前慢慢走,黑色皮鞋踩到地上一张卷子,发出点声响,引苏晚筝回头看来。 她脸上覆着倦态,头发温软地扎在耳后,左脸颊一道圆珠笔的划痕,在她白嫩的皮肤上特别明显。 “你回来啦。”苏晚筝见到他便露出了笑意,走过去,踮起脚抱了抱他的腰。 一整天都没见到他了,不想念是不可能的。 “嗯。” 男人不避讳地俯身搂住他的腰,让彼此身体紧贴,宠溺地吻了吻她的唇瓣,“辛苦了,太太。” 桌上乱七八糟的试卷,还有地上的各种文具,她怎么心血来潮给孩子拎学习了? 看上去还挺有成效的。 她眯起水润的眼睛,摸摸他扎手的下巴:“不辛苦,你才辛苦,工作一天都累成这样了,中午胡子也没刮吧。” “留着回来你给我刮。”他笑了下,用胡渣蹭蹭她的额头。 苏晚筝痒得咯咯直笑,想躲,却被他困在怀里,哪都去不了:“席江燃,你别闹了……” 俩人像幼稚鬼一样闹完,也算倾诉完了对彼此的思念。 他额头抵着她,如两只缱绻交颈的鸳鸯,“小泉那孩子不爱学习,脾气又差,今天你受累了吧。” 她认真摇头:“不累,真的,那孩子挺听话的。对他好,他心里是知道的,我能感觉到他在慢慢接受我。”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充满了亮晶晶的光,仿佛在说一件颇有成就感的事。 席江燃笑意淡淡地凝视她:“拿下一孩子就这么让你得意。” “那当然。”她得意的小脸快翘上天了。 他步步紧逼,把她压到墙角上,唇畔轻笑:“那拿下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开心?” 苏晚筝瞧他一眼,空气多了分隐形的暧昧缱绻,丝丝缠缠交织在空气里。 在他要做出些不可理喻的事前,苏晚筝笑把他推开:“别闹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我下周才开始上班,明天我带小泉出院就行。” 他摇摇头,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我留下陪你和孩子。” 知道她从时装周回来就心神不定,昨晚连睡觉都要正面抱着他才安心,不放心让她晚上一个人。 小小的一张陪护床,两人必须身体紧贴才能勉强睡下。 这样的睡姿,苏晚筝小小一只睡得很舒服,男人却难受了。 她馨香的身体整个贴着自己,一低头就蹭到她的发,手臂一动就摸到她的腰。 要他克制着不做点别的什么,很难很难…… —— 夜色加深,宁城回榕城的最后一班飞机,带着苏晟一行人降落。 宋瑜艳挽着男人的手臂走出机场,取行李后,宋瑜艳打了个电话给家里,叮嘱做点暖胃的夜宵和粥。 她挂了电话,身边男人不动声色松了她胳膊,与她站离了几分距离。 宋瑜艳舔了下干涩的唇,主动凑近他身边。 苏晟走在她身边,廓形的黑风衣不断擦过她的牛仔裤,让她心慌慌的。 他冷不丁开口问:“今天早晨消费了十万块?给谁了?” “啊?”宋瑜艳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这钱是给了帮她调查宋琉星的手下。 生怕被男人发现,她她脸色露出几分心虚,“我……没什么,买了个中意的包。” 苏晟闻言冷笑了声,倒也不戳破,他缓缓地说:“最近‘得之’查出了不少内鬼,都被老蛇下令枪毙了,明着暗着都处理干净了。” 宋瑜艳低下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心惊胆战的。 “我跟老蛇的性子相似,你也知道,我眼里容不下一粒沙。想留在我身边,就好自为之,做好你的本分。” 苏晟视线慢慢移向她,刻薄的眸光透着不屑,“不该你碰的事少碰,明白?” 她听着,清晰感到心跳都到喉咙眼。攥着发汗的手掌,愣愣点头:“是……我都明白。” 苏晟懒懒地收回目光,将行李交给接他的手下,坐上车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 苏晟认真听了几秒,唇侧的弧度忽然降下去。 他眼眸沉着阴恻恻的光,“苏晚筝在调查姓木的?消息可靠么?” 第85章 不觉得屋子里酸味太重了么? 苏晟听那头人说了“消息可靠”,缓然眯上眸子,“平白无故提前回榕城,一回家就去调查那个半死不活的人。” 石远巢现身那时装周,果真是找过她了。 手下又在电话里着急地问:“虫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这事我还没敢跟老蛇说,如果真是石远巢那家伙搞的鬼,苏晚筝很有可能知道了我们的事。” “但也不对啊,如果她知道了,怎么还能那么风平浪静的?” “这事用不着你操心。”苏晟听他念念叨叨,觉得心烦,便挂了电话。 宋瑜艳和司机在旁大气不敢出,感觉得到有不好的事发生,“怎么了?” 苏晟没回答她的话,漆黑夜色中的双眸阴暗,他拨了个电话给另一位手下,“放下你们手头的事,先去查木源那老头的位置,用最快速度把他带到我面前。” “是。” 木源?宋瑜艳在一旁恍然地张嘴,她听过这个名字。 在榕城与石远巢共称警界双雕的木源,在几年前的船难上他侥幸捡回了命。 炸伤了一只眼和一条胳膊,也没了生活自理能力,不知定居在榕城的哪一处了。 只不过,苏晟突然去查那个废人做什么? —— 第二天早晨,苏晚筝睁眼时身边的男人还在沉睡。 他似乎昨天很晚才睡,眼睑下有一圈阴影,熟睡时薄唇紧抿着,唇畔一圈浅青色。 苏晚筝盯着那圈青色笑了笑,想着他今天上班前一定要给他刮了。 她轻手轻脚起床洗漱,出门下楼买早餐,坐电梯时,正遇上来上班的李琼墨。 “李医生,这么早呢。”苏晚筝微笑与他打招呼。 “听席江燃说了,家里那闹腾小子住院了?”李琼墨见到她意外了下,笑意温儒。 “是啊,贪凉吃了冰淇淋,乖乖躺了一晚上,今天就出院了。” “没事就好。”李琼墨点点头。 电梯抵达楼层,他伸手挡住门,随苏晚筝一起出去:“我送你过去吧,正好我要在那层楼找个人。” 回病房的途中,李医生正问着她去时装周的感想如何,突然接到一通电话,神情露出丝意外。 “怎么了?” 李琼墨笑着收起手机:“你弟弟醒了,现在可探视,要去吗?” 苏晚筝眼睛顿发出亮光,点头如捣蒜:“去!你等等我把早餐送进去就走。” 他心善地摊开手掌,“病房号告诉我,我帮你送过去。你赶紧去吧,难得一个月见到两次,可别浪费了时间。” 苏晚筝心底乐开了花,把两碗小馄饨交给他后,转身匆匆下电梯,去到重症病房楼。 现在时间还早,只有一个认识的护士值班。 苏晚筝冲她打了招呼,期待地推门进病房:“小澈?” 房间一如既往昏暗,光亮从门帘透进了一些。 苏澈半睁着眼睛躺在那,听到她声音时,微微拧了下眉。 苏晚筝乐呵呵地在他床边坐下,捋捋孩子的头发,满心欢喜:“真醒了啊,怎么这个月状态那么好呢,是不是下周就能出院了?” 苏澈别过头去,一脸嫌弃地避开她触碰:“你做什么梦呢。” “真好。” 苏晚筝是真的开心,没想到一早就收到这么一个惊喜,“你知道吗,最近家里新来了个孩子,七八岁,性格跟你简直如出一辙,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是刀子嘴刀子心。”苏澈轻哼了声,换了个姿势侧卧,背对着她,“你说的那个男孩该不会是席江燃在外的私生子吧?” 苏晚筝眨眨眼,“你消息挺灵通的么,不过那都是场误会,解释开了,不是他的孩子。” “他解释了你就信了?他拿dna检测证明给你看了吗?” “那倒没有,是孩子妈妈主动来找的我,态度诚恳,我觉得不会是骗我。” “单纯。”苏澈老气横秋地摇着头。 苏晚筝轻微一阵叹息:“是,你最聪明了,不过那小子比你还难搞,一开始特别排斥我,我还挺伤心的。” 苏澈眉头不易察觉地拧了下,嗤道:“别人家的孩子你宠得跟宝一样,人家根本不稀罕你。” 这话……怎么听着像带了股浓浓的不高兴呢。 苏晚筝憋着笑,低头快速亲了下他的额头:“谁说的,别家的孩子再好也不如自家的,我也宠你啊。” 苏澈吓得一弹,差点没从床上掉下去,使劲擦着自己的额头,“你干什么,我二十岁了!” 她托起下巴,微笑凝视着他:“二十岁了也是我弟弟。” “色女,是不是席江燃最近没陪你,你寂寞得不行了。” 苏澈用力擦着被她亲过的地方,耳根却红透了。 “那倒没有,毕竟那孩子住进家里,我跟席江燃都想花时间多陪陪他。” 少年静静背对着她,忽地翻过身来,半张脸落在阴影里:“苏晚筝,如果你过来只是为告诉我那小孩的事,麻烦可以出去了。” “……”几秒的沉默后,苏晚筝起身走到窗前。 苏澈拱起身子,差点没从床上坐起:“你干什么?” 她满脸笑容:“开窗透个气,不觉得屋子里酸味太重了么?” 他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股气憋在肚子里:“谁吃醋了,有毛病,你给我出去!” “我不出去,什么时候护士说让我走了,我再走。”苏晚筝慵懒地靠在桌子旁,双腿随意地交叠着。 不过一会,席江燃的电话打了过来,低沉地问她在哪。 “小澈醒了,我在病房里陪他。” 苏晚筝转身面向玻璃窗,今天窗外的阳光真好,“你起床了?我桌上新买了早饭,记得带着小泉一起吃。” “嗯,已经吃过了。”他温声说,“中午吴妈会过来帮忙办出院,回家就好好休息着,我上班去了。” “好,路上小心。” 苏澈忍不住回头看着她,女人站在阳光独照的那小片区域,光束偏爱地散布在她脸颊上,金光勾勒那动人的五官,每一寸都很精致耀眼。 他的姐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这般受世人瞩目。 这才是苏家后代该有的模样,浑身散发精致的味道,面对众生时落落大方。 而他…… 苏澈还没生病时,居住的小出租屋里总有老鼠出没。 他从不驱逐那些小生物,因为觉得自己和它们是一样的存在。 “对了,苏澈。”苏晚筝放下电话,从阳关下走过来,“你知不知道一个叫石远巢的警官?” 苏澈怔了下,从颓靡的思绪里回神,半晌抬眸看向她:“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她眯了眯眼睛:“看你这意思,是认识了?” “我怎么会认识,看新闻上说过,一个有名的退休刑警。” “这样啊。”苏晚筝低头,假装不在意地倒着水杯。 苏澈嗅到丝异样的感觉:“你突然问他干什么?” 她胡诌了几句:“没什么,前几天不是参加了时装周吗?没想到他也来了,大家都在议论他呢。” 第86章 他真的爱你吗? “你是不是从他那听到什么了?” 苏澈说完,又补了句,“我听说他是个神经质警官,退休后就一直神神叨叨的,你别被他带沟里去了。” 苏晚筝瞧着他着急,自发地露出笑容:“知道,我有分寸,还能被拐了卖了不成。” …… “爸爸——” 小泉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写数学题,“那个女人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教我题啊?” 席江燃对镜子整理了下领带,“刚才不是教了你这题么?” 他低头嘟囔着:“你太跳步骤了,我知道你思维能力很强,但也不带两句话就讲完一个应用题的,我都听不懂。” 虽然苏晚筝很讨厌,但她比爸爸细致温柔多了,讲题都按着步骤慢慢来,确保他懂了才继续下一步。 席江燃移开目光,给他讲题都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她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自己看题吧,我马上去公司了。” 小泉表情耷拉下来,失望地问:“她去哪了啊?明明说好陪我学习的,才一天她就坚持不了了?” 席江燃替她解释了句:“陪她弟弟去了,也住在这楼里。” 小泉表情呆滞了下,“她有弟弟啊?” “亲弟弟,” 男人补充着,不怀好意地调侃他,“早上一起来就去了,到现在还不回来,估计短时间也不会回来了。” 小泉愕然看着他,眼神木木的,有几分怅然若失。 小心脏里顿时涌上一股被抛弃的感觉。 “那……她说好的帮我辅导学习呢?她不回来陪我了?” 席江燃抬手理着衣领,缓缓勾唇:“怎么,之前不是恨死她了吗?还骂她是拆散家庭的小三,嗯?” “那……” 小泉被戳中心事,固执又嘴硬地别过头,“讨厌是讨厌的,但她在我这还有点利用价值……给我上课的时候,人还是挺好的。” “你整天各种找茬、排斥、言语辱骂,你以为她心里会没有芥蒂?换位思考,你会喜欢跟这种坏小孩待在一起吗?” 席江燃一语点醒了小泉,他咬紧唇瓣,低头埋着脖颈,拧着浓浓的两根眉毛不说话。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男人扫了眼孩子,拿起电脑包便打算离开。 小泉往前一步追上他:“爸爸,那怎么办?大不了我跟她道歉就是了,她不会今天一整天都陪她弟弟吧?” 他得逞地勾了下唇:“说不准,毕竟那是她亲弟弟,优先级肯定在你之上。” 房门关上,独留孩子默默站在那,单薄的身影显得有几分孤寂。 —— 陪着苏澈到中午,他精神依旧很好,护士进来测了体温,换了吊瓶。 苏晚筝就坐在旁边,淡声给他念着最新的报纸。 某某恩爱明星又劈腿了,或是哪家公司又收购了谁。 她皱眉读完,手指敲了敲报纸:“就这么芝麻大点的事,还被放在报纸的首页。等你什么时候出院了,我就买个新闻标题,放在这,瞧见没?最大最醒目的地方。” “标题呢,就写苏家二少苏澈出院,大吉大利,可喜可贺。” 苏澈瞥一眼她满脸期许的模样,眼底一抹黯淡。 幼稚的女人。 苏丘根本不认他,甚至恨不得他直接死在医院里,怎么会任新闻打出这种标题。 他的名字前就不配跟苏家两个字。 “还买新闻标题,说得像你很有钱似的。” 他双手枕在脑袋下面,百无聊赖地问,“我的医药费可不便宜,就靠你的死工资也很勉强吧。” “再勉强也不能让你放弃治疗。” 她摸着他毛茸茸的头发,眼神坚定,“趁你今天精神好,把头躺到床边,我打盆水给你洗洗头。” “……我能拒绝吗?” 她微笑:“那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搓个澡?” 苏晟捂住自己的衣服,警惕瞪她:“变态女!” 一盆水打到床前,苏晚筝挽起袖子,用手把男孩的头发打湿,用洗发水轻轻揉搓着。 默默洗了会,她问:“水温烫吗?” “烫了我会叫。”他淡淡皱眉闭眼。 苏晚筝微笑,用水弹了下他的小脸:“就不会好好说话。” 她一边用水浇过他的头发,忽然心血来潮地问:“最近照顾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突然感慨是不是该要一个小孩了。” 苏澈微阖的眼睛猛然睁开:“要谁的小孩?席江燃?” “不然还有谁?”苏晚筝好笑地看着他,“但是我跟他都挺忙的,就怕生下来没时间带,而且……” 而且现在她的命被人盯着,要孩子确实不安全。 苏澈安静睁着眼看了会天花板,然后问她:“你还真打算跟他过一辈子了?” 苏晚筝眼神透着为人妻的温柔:“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再重新认识一个人,去迎合他的喜怒哀乐,了解他的习惯爱好,再磨合成合适的人,这个过程太累了。” 苏澈眼神往上看向她:“所以,他已经跟你磨合成合适的人了?” “至少跟他在一起,我心安舒服。” “那他真的爱你吗?” “……” 苏晚筝搓他头发的动作一顿,沾着泡沫的手指滑了下他的脸,“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他似的,你怎么总对席江燃那么大敌意?” 苏澈语气厉了几分:“他在外面乱找女人,一次次地欺负你,你忘记从前多少次在我面前哭诉了?” “好了,打住。”苏晚筝皱眉,用水冲他的头发,“就不能跟你讲跟席江燃有关的话题。” 苏晟半阖着黑眸,睫毛修长地耷下来,脸颊上蒙着层浅影。 他只是不想她受到伤害,仅此而已。 帮苏澈吹干头发后,他已经舒服得睡着了过去,白皙的脸颊被热风烘得红彤彤,睡得安详静谧。 苏晚筝轻手轻脚把他身子挪回原来的位置,再盖好被子,将房间清理干净了,才慢慢离开。 时间推移到四点过,出了医院门,她才想起小泉的事,那孩子应该已经出院了。 一天没督促着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学习。 她站在路边等公交车,一边接了个沈宴的电话:“喂,跟你讲个不好的消息。” “怎么了?” 沈宴摸了摸鼻梁说:“姓木的警官不愿见人,我托几个朋友去见他,都被他踢出门外了。还拿着刀威胁不许进门,挺固执一老人,你最好还是别见了。” “拿着刀?他总不会伤人吧,不是退休警官吗?” “谁知道呢,脾气火爆的多得是呢。”沈宴说,“听话,别去招惹这种人。” 苏晚筝淡淡抿了下唇,想让沈宴干脆把地址报给她,她去试一试。 但听他这口气,像是怎么都不乐意她去找木警官。 “行,我知道了,谢啦。”思忖半晌,她决定另找渠道,一个老人而已,她总有人脉能够得到。 “谢屁呢。”沈宴一如既往反感她的客套。 苏晚筝眯眼笑笑:“贾月从时装周回来了吧,怎么样,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放屁,我对她没感情好吗?就那天喝多了睡一觉而已,她还真当真了,死缠烂打的。我也是服。” 苏晚筝嗤之以鼻:“真没感情,你会容忍她留在你身边?你想甩掉一个女人还不简单。” “贾月哎,她是普通女人吗?再怎么也是个大ceo,我跑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我。” 沈宴声音透着生无可恋的绝望,“得了,总之摊上她算我倒霉。” “那也怪不得谁,一步错,步步错,让你尝个教训,以后不再随便玩女人了也好。” “你又造谣,我什么时候玩女人了?我女朋友是多,但谈的时候从没劈过退好吧。” “行了,我的车来了,回家咱们再聊吧,先挂了。” “草,老子找你聊感情问题你这么敷衍,还是不是兄弟了,不许挂!” “嘟嘟嘟——” 苏晚筝没听见他最后那句,急着找月票上车,便掐断电话。 殊不知被她挂断电话的男人在那头气得青筋暴跳。 傍晚公交车上拥堵,人挤人的,苏晚筝勉强蹭到一个站立的位置。 她身后挤了个穿蓝色羽绒服的老头,从上车开始,便一直贼兮兮地盯着她。 车子停下时,全车人被惯性推着往前倾。 那老头一瞧就是个老手,顺势挤到苏晚筝的身上。 咸猪手忍不住要在她被牛仔裤紧裹的翘臀上摸一把时,突然,一只健壮的手横空而来,狠狠掐住那只罪恶的手腕。 老头吓得脸色一白,紧接着那只手把老人的手折过来背到身后,狠狠一下压在车门上,脸贴着玻璃。 “啊!痛痛痛!” 一声动静惹得所有人围观过去,没察觉自己差点被迫害的苏晚筝也转过头去。 “发生什么了?”人群里有人发问。 蓝衣服老人痛得哀号,“这个人……这个人有毛病,突然把我押在这,松开我!!” 众人目光顺着看去,摁着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黝黑的皮肤,大冷天还穿着单薄的t恤,健硕壮实的左臂露在外面。 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那男人右边的袖口是空的。 再看向他的脸,更吓得众人忍不住往后退了步。 他的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左眼瞎了,看着狰狞又可怕。 “这位老先生,我看你年龄也不小了,动小姑娘的心思,还当自己老当益壮呢。”男人丝毫不顾旁侧异样的目光,冷声质问。 那老头知道没人看见自己的行为,矢口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大家评评理啊,疯子打人报复社会了啊!” “还不承认?”残疾男人膝盖顶着那人的后背,死死压紧他的脊椎骨,然后看向旁边的苏晚筝,“你,过来。” “啊?”苏晚筝突然被点名,握着手机一脸茫然。 男人目光冷冽地对着她:“刚才压在你身上的是不是这个人?” 苏晚筝辨着那老人的蓝色羽绒服,她确实记得上车时,这大爷是站在她身边的。 她便点点头:“是。” 那老头明显是惯犯,不讲理地大声说:“刚才刹车,我只是往前倒了下,不小心碰到这位小姐而已!又没对她动手动脚的!小姐你自己说,我碰到你了吗?” 苏晚筝愣了下,对她动手动脚?这她还真没多注意。 “行啊,不承认是吧。”那残疾男人冷笑了声,“车上有全方位监控,不如我们让司机调个监控看看?” 那老人一下慌了,神情凌乱地摇头:“我……我不去,我凭什么跟你调监控,我是无辜的。” 男人不给半点辩解的机会,膝盖用力压他的脊椎骨,冷喝道:“少跟我来这一套,要么调监控,要么乖乖跟我去局里喝茶。” 车子到站,眼看自己要被押下去,老人挣扎无用,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你他妈的放开我!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在榕城有人的,信不信老子把你另只手臂也弄残掉!啊——” 男人一脚踢在他的小腿肚上,冷瞪着他龇牙咧嘴的表情:“那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怂逼。” 老人怔住:“你谁?” 他倒没说话,冷笑一声。 把老人押下车前,男人扫了眼苏晚筝:“你也跟过来一起,做笔录。” 虽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苏晚筝还是糊里糊涂跟着下车,三人一同进了附近的公安局。 公安局门打开,老人被男人粗鲁推倒在地。 几个正在讨论文件的警员愣住。 看到男人的脸时,他们顿时露出肃然起敬的表情:“您、您是木警官吗?那个传说与石警官共称双雕的杰出刑警木源吗?” 苏晚筝站在旁边听着,瞳孔忽地睁大。 木警官! 该不会这么巧吧,是她要找的那个木警官? 第87章 被称为传说的男人 听到这动静,局里一窝蜂的都涌了进来:“卧槽,真的假的?那个传说来了?” “木警官,麻烦给我签个名吧!” 男人满脸不耐烦,把伸到面前的纸笔打在地上,脸上透着股生人勿进的肃冷:“妈的,你们是追星还是办案?都给老子滚,留两个人办案。” 他脚踢了下老头,言简意赅:“流氓,车上摸小女孩屁股。受害者,犯人,目击者。” “哦哦哦,好……” 在这位“传奇”面前,谁也不敢造次,有几个偷摸地拍了照,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办公室。 苏晚筝和那老人被带进审讯室里,简单几句,她交代了当时的情况。 那老头自知有监控逃不掉,进审讯室没几下就全招了。 案子结束得快,最后让苏晚筝签个名便可以离开了。 苏晚筝没急着走,在走廊低声问那小警员:“小兄弟,那个人真是木源警官?” “当然啊。” 苏晚筝故作疑惑地问:“是吗,你们那么崇拜他,他有那么厉害吗?” 小警员骄傲地扬起下巴:“他可是我们警界传说一样的存在。一个他,一个石警官,这俩人同时退休后,再也没像他们一样牛逼的人物了。” “谢了。”苏晚筝难掩表情的兴奋,竟然这么巧,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等她追出去,男人正戴上口罩推门出去,侧脸轮廓刚毅,阴沉而疏离。 不顾沈宴先前说这男人有多凶狠,光从他抓流氓这一点,苏晚筝心里便认定木警官一定是个好人。 她慢慢跟在那男人的身后,跟着他七拐八弯进到一个狭窄的巷子里。 这里远离了市区的繁华,较为边远的老城区,居民楼都是几十年前的旧建筑,来往行走的居民衣着朴素,大多是老年人。 在榕城住了二十多年,苏晚筝还从没来过这个地方。 男人往前走着,穿着单薄的t恤看着让人冷飕飕,他却仿佛浑然不觉冷,继续往前走。 到一处破旧的红砖房前,男人终于停了脚步。 苏晚筝也跟着停下,抬头望去。 九十年代的红砖房,最简陋朴素的样式,赤着脚的孩子左右追逐,老人一边吆喝着一边坐在水龙头下洗着衣服。 苏晚筝这身装扮,一看就是城区里的人,一出现就成了异样的存在,被各种眼光审视打量着。 “这里住的都是矜寡老人,没去过城中心,也很少见城里人。” 前方浑厚的声音响起,苏晚筝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木源是在跟自己说话。 “你找我有事?”木源回过头,一只黑眸冷淡地凝视着她。 苏晚筝站直了身子:“是,关于七年前那起船难事故,我想向你了解下情况。” 木源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倒来了点兴趣,上下打量她,“你是记者?” 苏晚筝笑了下:“您见过这么明目张胆跟着您的记者吗?” “呵,见得可多了去了。”木源走进红砖楼的第一层,在一栋破旧的木门前停下,拿钥匙开门, “只不过那群人都是势利眼。为人民服务的功绩成为他们炒话题的爆点,时间一过,热度散了,看谁还吊你。” 他自嘲地笑笑,似在嘲讽自己落魄的处境:“进来吧,苏小姐。” “你认识我?”苏晚筝眼睛意外地睁大,跟着走进去。 屋子小得可怜,只有小小的两间,走进门就是张破旧的床,床前有台衣橱和一部泛着雪花的电视。 另一间是厨房,桌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菜,许多碗陈在里面,像有很多天没洗了。 “苏家的千金小姐,电视机里常出现的熟面孔,能不认识?” 木源盯着她,嗤笑两声,“确实是美人,那老色比挺会挑人。” 他说话很糙很野,随心所欲那般,与苏晚筝印象里的形象有所不同。 她没理睬他的玩笑话:“既然知道是我,可以告诉我那起事故的真相吗?” 木源哂笑一声,姿势随性地靠在床头,点了支烟,“为什么?” 他的房间四面是墙壁,压抑得密不透风,刻薄的脸沉浸在阴影里,有几分怖人。 “……”苏晚筝局促地站在那,被他这反问哽了下,忽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木警官面前,她突然有种没由来的压迫感。 木源徐徐吐出口烟,淡笑了下:“那我换个问题,关于那起船难,你知道多少,说来听听?” 苏晚筝眼神微红,紧紧盯着他说:“那起事故幕后主谋是得之集团,对吧。” “哦?”木源慢慢站起身,在她身边悠悠转了圈,“你连得之集团都知道?” 苏晚筝眉眼低垂,声音压抑:“只知道我大伯苏晟是其中一员,他三番几次想要害我,上次的吊灯事故,还有这次的时装周上,他也有所动作。” “嗯,聪明。” 木源打了个响指,满脸蔑然:“知道苏晟的代号是什么吗?虫,那种生活在阴沟里的东西,跟他挺搭配的。” 他那么悠闲,苏晚筝反而更加急切:“然后呢?那个集团的幕后主使是谁?”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木源找了个地坐下来,依旧是一副随性的状态,“你来找我,也是知道我专职调查的是你母亲的案子。” “是。”苏晚筝心脏加快跳动,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我妈妈……她是怎么死的?他们都告诉我妈妈是抑郁症自杀。” 木源坐在幽暗的角落里,忽然视线阴沉地看了她一眼,“你妈妈那么爱你,你就没想过,她怎么会抛下你一个人去死呢。” 苏晚筝骨子泛凉,一阵冷汗浸湿了后背。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妈妈是被那群人弄死的?” “不是那群人,是一个人。” 木源深吸了口烟,正要开口说话,门外一阵再细微不过的声音,让他悠懒的神情突然骤变。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拉住苏晚筝,把她扔进旁边的衣柜里:“躲进去!” 第88章 一辈子不会原谅 “啊……?”苏晚筝还没反应过来,衣柜门被他关上。 隔着衣橱的隔板,看见木源手里攥着电视遥控器,神情肃然,步伐谨慎警惕地走到门前。 下一瞬,他猛地打开房门,遥控器同时砸在外面的男人脸上。 脚尖再娴熟迅猛往上一踢,直命要害。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甚至还没看清,门口男人已经倒在地上哀号连连。 木源冷峻脸上露出丝痞笑,脚压在那人胸膛上:“吊人,眼睛又盯到老子身上了,当年要了我一条胳膊一只眼还不够?” 那人虚弱地咳了两声,眼神死死盯住木源。 他加重脚上的力道:“找老子什么事?” 那手下就着胸膛稀薄的空气,艰难地说道:“是老虫……有话跟你说。” “有话不会到老子面前说?非得派个杂种偷偷来逮我?”木源嗤笑声,“他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就算少了胳膊和眼睛,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当年他可是局里的格斗冠军,当过八年的体格教官和泰拳教练。 “木警官你误会了……”那人喉中腥甜,撑着气力说,“虫哥是想请您过去的,外面车子和人都准备好了……” “请我过去干什么?”木源被他逗乐了,笑中带着一丝冷冽的恨意。 “吃、吃个饭,什么的……” “吃饭啊——” 木源笑了,俯身在男人脸上拍了拍,“那你回去告诉你主子,如果他像我一样,把胳膊切下来做成肉酱,右眼挖出来做成汤,我必定赴宴。” 他说这话时,嘴角的笑容像淬了毒的匕首,一寸寸深入人心。 那手下没想到木源是这样变态的人,吓得一抖,脸色铁青。 再加上胸膛被人踩着,一时没忍住,吐了木源满脚。 “cnm!”木源咒骂一声,把那人狠狠踹开,拧开院子里的水龙头洗脚。 手下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仓皇而逃。 木源狠狠搓完脚,骂骂咧咧地回到房间,把衣橱打开,叉着腰站那:“时间不早了,出来,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苏晚筝捏着被吓到酸软的腿,慢慢站起身,“你还没把刚才的话说完,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木源目光淡漠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腕往外走:“我从没说要告诉你。” 苏晚筝拼命挣扎着,却不成任何作用:“不是,你别拽我……我妈妈的死我有权利知道!你放开我!你是刑警,你应该告诉家属真相!” 木源忽而望着她冷笑一声:“不好意思,老子七年前就不是刑警了。” “可你刚才明明要告诉我的……” 木源把她拽到门口,目光疏冷地看着他:“我发现你这女人还挺不识好歹的。我在这里生活了七八年,从来都平安无事,今天你一来,得之的人就来抓我了,你觉得我还会留你在这?” “可是……” 木源不耐烦地把她往外推,同时关上门:“别可是了,快滚吧,你最好自觉点,再不滚,别怪我对你动粗了,老子的拳头可不认是男是女。” “……” 他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态度坚决而冷漠,像垃圾一样把她扔出门后,便甩手不管了。 苏晚筝没办法,用力敲了好久的门,也没人再应答。 天色逐渐暗下来,在这等着也不是办法,她不甘地咬唇看了下这栋砖红楼房,转身离开。 …… 木源躺回吱呀作响的床上,手捏着眉头,拿出震动的手机接通:“人安全送走了?” “是我一路跟着呢,放心,人已经上车走了。不是我说,那么水灵一美人,你就这么赶人家走,还真不怜香惜玉啊。” 说话的是季小青,和他同住在这小巷子里的人,他随意使唤的手下。 七年前,季小青为了偶像木源考进警官学院,却不幸遇上他辞职。 季小青有骨气,义不容辞离开城市里温暖的家,跟着木源住进这里。 偶像的跟屁虫一当就是七年,不图钱不图利,就图个快快活活。 木源不跟他开玩笑:“少废话。得之的人盯她盯那么紧,她再继续掺和进那些事里,只会把自己命也搭进去。” 他微微垂下眼睫:“让她离我远点,也离这个恶心的真相远一点,对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这也是她妈所希望的。”木源从床头抽屉里摸出一包紫色的烟,那是女士香烟。 陆漪生前最爱抽的牌子,他留下来了。 咬着那烟嘴淡淡的香味时,有种咬住陆漪唇瓣的感觉,虽然他从没那样做过。 他点燃长烟,深深吐气,糙野眼里闪烁难得的柔情:“那傻女人。” 季小青不说话,沉默良久,他跳过这个敏感话题,“木队,你说苏晚筝生活稳稳定定的,怎么会突然想调查这件事?谁告诉她的?” 木源冷哼一声,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嘴巴最守不住的,最懦弱又最无能的人,你说是谁?” 季小青恍然大悟:“啊,石队长!” “队个屁长,他不配!” 木源冷骂了声,“你见过那么贪生怕死的队长?七年前那场船难,他带的全队都丧生了!全队!就他一个人活下来!” “木队你别激动……”季小青连忙安抚,七年前那起事故是所有人心里的创伤,木队一旦说起这个,就无法控制情绪。 “就那一年,因为我要带格斗队参加国际比赛,没心思管警校的孩子。我放心地把我的学生们交给他,他做了什么?把那群零经验、零实战的孩子们带上战场,让他们死在枪林弹雨里,自己苟且偷生。” 木源说着,心跳一阵剧烈的颤抖。 他捂着胸口,唇色苍白地从床头拿出瓶药,抖落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骂咧咧,“我他妈一辈子……” “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懦夫!他不配当刑警,不配当老师!去他妈的!” —— 苏晚筝满脸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没想到苏晟会咬她咬得那么紧。 她前脚才踏进木警官家没多久,苏晟的人后脚就跟了进来。 木警官说得对,是她为了一己之私打扰了他的平静生活,她根本不该再去找他。 站在家门前,她尽力仰头望着天空,浑身心充斥一股无力感。 如果不找木警官,还能有谁能帮她找回当年的真相呢? 开门进屋,家里灯火通明,孩子的鞋子整齐摆在玄关,开着温度适中的暖气,饭菜与瓜果的香味浓郁舒心。 “太太回来啦,累了吧,快进来吃饭了。” 吴妈迎接她进去,朝她挤了挤眼神,“小少爷今天生了一天的气呢。因为太太说好的教他学习,却去陪别人了。” 苏晚筝心情低落,吴妈的话也没怎么听进去。 她见小泉坐在餐厅愤愤地吃着饭,没什么情绪地淡声说:“小泉,对不起。” 小泉本不想理这女人的,但她这敷衍至极的态度,在他怒火上又添了把油。 “苏晚筝,你站住!”他气得放下筷子,看着女人的背影, “你怎么能食言!你说好会教我数学,教我读英语,让我考到班级第一的。” 小泉一天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你一天都在陪你的那个弟弟,一个电话也不打给我是吗?” 苏晚筝被他吼得有点懵,眼神流露几分疲惫:“小泉,真的对不起,我今天忙了一天很累,明天我们再继续学习好吗?” “告诉你吧,爸爸同意我去见妈妈了,明天我要跟妈妈约会去了,才不理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女人。” 小泉说着,指望从苏晚筝脸上看到一点点不高兴。 谁想,这女人只是淡淡勾唇,说:“好的,那恭喜你了。” 第89章 真是可喜可贺 “!!!” 宋以泉差点没抓狂。 苏晚筝!这个女人想气死他吗! 苏晚筝视若无睹地坐下吃饭,盯着鲜艳欲滴的菜式却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几口,便转身上楼。 木警官那里她无法突破,或许可以再问问石远巢,他俩当年不是特别好的兄弟吗? “苏晚筝你站住!” 小泉气呼呼地叫住她,“爸爸说了,他今天晚上有会要开,我来监督你吃晚饭,下来把菜吃了。” 她上台阶的脚步不停:“我还有事处理,你先吃吧。” 小泉咬牙看她决然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地捏紧拳头,这女人不是从来都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的吗? 为什么去陪过她弟弟以后,连理都不理睬他了? 苏晚筝坐在卧室床边等电话接通,没过一会,石远巢低沉疲倦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姓木的警官。”她试探性地问。 石远巢闻言倒吸口凉气,那边的声音压沉了些:“木源?” “嗯,你从前的战友。” 石远巢眉眼低沉,想起他们决裂前的最后一面,木源满脸是血躺在甲板上,仅有一只眼睛瞪着他。 他们这几年的恩怨误会太深。 每回石远巢想去接近他,想把当年的事说清楚,向他表示忏悔和歉意,木源从来避而不见。 “他……”石远巢悠悠地叹息,抬头望着窗外一片漆黑,“他现在还好吗?” “人倒是气色很好,不过住的地方很简陋,看上去也没人照顾。” 石远巢温淡着声音:“这不用担心,他每年都有抚恤金的,不小的一笔钱。只是他很省,都存着几乎从来不用。” “存着做什么?”苏晚筝没明白。 “他从前跟我说过,此生最大的梦想便是带心爱的女人去一趟环球旅行,我猜是为了这个。” “他有太太了?” 石远巢眼眸幽深,“终身没娶。” 她微微露出讶异的表情,还真没看出来,木警官那铁骨铮铮的硬汉也有柔情一面。 “对了。” 她想起今天在木源家里发生的事,压低声道,“我去木源家里时,苏晟的人竟然在门口偷听,那些人真的每时每刻盯着我的行动吗?” 石远巢想了想,却道:“你先前是不是找人调查过木源?” “是。” 他顿时明白了大概,太熟悉苏晟的套路:“那估计你调查的动作被他知道了,想先你一步木源带走。” “可我找的是一个很亲的熟人查的。” 石远巢抿了下唇,不作评价,只道:“当心点吧,榕城到处都分布着他们的眼线,以后不要擅自做这些行动。” 挂了电话,苏晚筝心情无助地坐在那,良久。 她只是想得知一个真相而已。 真就毫无办法了吗? —— 某处隐蔽独栋别墅内,四人静坐桌前在打扑克。 苏晟托着下颌,慵淡看着眼前握着牌的女人。 她穿着‘得之’特别量身定做的黑色吊带裙,胸前别着一个金色号码牌。 上面写着姓名,年龄、身高体重与三围。 被驯化过的眼眸乖巧,她是被家里人卖到集团的,干干净净的黑发垂在小脸两侧,眼眸清澈,素手雪白。 仔细看,女孩的容貌还有几分像苏晚筝。 江清霾坐在苏晟左侧,伸手去摸牌时,女孩的手假装伸过来碰了下。 他眸色淡漠,掀起一片寒雪,“你做什么?” 若非是女孩,他或许会直接把那只手撇断。 女孩被驯化过的眼眸无神,不知害怕与危险地看着他,宛如机器人一般。 “人姑娘不小心碰你一下,那么凶做什么。”苏晟忽然嗤笑一声,拍拍他的肩,“到的新货,精挑细选的上等品。” 他凑近江清霾道:“刚满20,瞧这脸蛋、这身段,好多客人花高价想要的。看在我跟你爸的交情上,特地留给你的,如何?” “苏先生怕是在开玩笑吧。”江清霾淡漠把手中的牌扔下。 苏晟微笑不减:“没开玩笑,知道你有洁癖,从没给男人碰过,干净着呢。” “我道你请我打牌喝酒是什么事,原来还是鸿门宴。” 江清霾蔑然轻笑,话里夹着锋利的刺, “苏先生,我想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就算你带了和苏晚筝一样的女人过来,只要从‘得之’出来的,我都不会碰。” 苏晟的心思这几年始终不变,一心想拉拢他进得之。 带女人到他面前,明示暗示都有过不少次。 苏晟也不恼,耸了耸肩故作惋惜地道:“那么拘谨干什么,你爸爸也有‘得之’的股份,也在里面玩。女人而已,在床上不都一样。” 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银质小枪,松了保险,对准女孩的额头。 江清霾淡漠眼里有了丝波动:“你做什么?” 苏晟微笑:“既然你不喜欢,那她也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他缓缓抿起寒薄的唇:“又何必如此呢,脏的也是苏先生的地方。” 苏晟说得平缓自然,手指有意无意在扳手上划过:“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洁癖也没强迫症,也不嫌家里血多,反正这儿也不是苏公馆,我叫佣人擦掉便是。” 他在故意逼江清霾,逼在坚持原则和女孩的命里做出选择。 女孩即便被训练过,在死到临头还是展现出害怕的本能。 她孱弱的小脸几分苍白,紧紧抓住江清霾的手腕,颤抖唇瓣说:“求求你,我不想死。” “把枪放下。”他眸里压下一片猩红,喑哑着嗓子说。 苏晟眼睛一亮:“江先生这意思是打算接受她了?” 男人不语,扫一眼旁边的sherry:“带她上车。” 苏晟笑得满脸开花,手机摄像头对准女孩和江清霾:“哎呀,真是可喜可贺,等着我拍张照,这事一定要让你爸知道,他儿子终于看中了一女人,有出息、有出息了。” 江清霾起身,看似安静的脸庞暗波深涌:“苏先生,留你一句忠告,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 苏晟笑了:“好啊,那我等着他日跟你相见。” 把女孩带上车,车内气氛变得诡秘而压抑。 sherry在前面开着车,大气不敢乱出,她怎么也想不到江总也有被人威胁的一天。 “江先生,谢谢你。”女孩淡淡沙哑的声音响起,苍白小脸细看还在发抖,“谢谢你救我一命。” 江清霾脸色隐没在黑夜里,气息寒沉。 sherry嗅到气氛危险,忙说:“江总,您别生气,明天我就安排她离开榕城。” 男人淡漠的侧脸在光影之中,显得深沉冷峻:“没用,得之所有新进的姑娘,身上都嵌了定位器。” sherry气得忍不住握紧方向盘。 苏晟那老奸巨猾的狐狸!分明就是不拉江总下水不善罢甘休。 男人沉眉思索了会,对sherry道:“安排她睡地下室吧,那里有间仓库。” —— 世盛大厦,唯有顶楼的灯光还亮着。 一场与公司高层长达三小时的会议结束时,已是晚上11点半。 主座上的男人缓慢起身,嗓音沙哑疲倦:“各位辛苦了,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把修改方案赶出来,交到时博的邮箱里。” 时博跟着席江燃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才道:“席总辛苦了。刚刚秦虚打电话通知我,说他调查到太太在时装周发生的事了。” 他扯着领带的动作一顿,视线扫过去,示意他继续说。 “秦虚的人到宁城调查,有位酒店工作人员在天台休息时,说看到太太和一位中年男子在天台聊天。” “中年男子?什么人?” “按照陆少发过来的宴会名单,可以排查出,是石远巢。” 席江燃闻言眸光加深,拳心紧攥:“跟苏晚筝说了什么?” “工作人员说他没听清,但看见中年男人把耳环盒子摔在地上,说有机关。” 那个首饰是由苏晟交给苏晚筝的,必然是他在盒子上动手脚,被石警官察觉了。 时博淡淡垂下眼帘,低声说:“所以太太那晚会崩溃大哭,是知道了要害自己的人是苏晟吧。” 第90章 她真的很有手段 “石远巢现在人在哪?” 时博低头查看聊天记录:“他已经回榕城了,要让秦先生继续跟着吗?” 席江燃动作利落地披上外套:“让秦虚约时间请他吃顿饭,就说我有话要问问他。” “好。” 时博跟在后关了办公室的灯,“席总,宋琉星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她明天早晨就来接小泉,在电话里开心得不得了,还问您明天有没有空。” 他说着,打量了眼席总的脸色:“宋小姐肯定想着你们三人一起出去玩呢。” “明天。”男人顿了下,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明天当然不行。” 时博笑了:“是啊,我回绝她了,说席总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他向来清冷的面容也难得温和,唇畔勾起淡笑:“回家吧。” 车子驶到家已将近12点,家里灯都熄了,沙发上摆着小泉明天和妈妈出去玩的小包。 他脱了外套洗完澡后,轻手轻脚回了卧室,一上床,苏晚筝便迷迷糊糊地醒了。 她嗅到一股朦胧湿热的水汽,困惑睁开眼,席江燃掀被子的动作顿住:“把你吵醒了?” 苏晚筝哑声“嗯”了下,闭着眼睛问他:“今天怎么开会那么晚啊?” “把明天的工作都做完了,留时间陪你出去玩。” “明天?明天是什么日子吗?”苏晚筝迷糊地睁着眼问。 她最近满心都是那些糟糕事,过得明天星期几都迷糊。 男人幽幽凝着她,眼底神色加深:“你忘了?” 听他尾音扬高,带着股不悦的气息,苏晚筝睁开无辜的眼睛:“嗯?我应该记得吗?” 席江燃气息重了几分,再次提醒她:“20号,你说你该不该记得?” 苏晚筝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下被单:“结婚纪念日。” 12月20号,刻在戒指内环的日期。 在他脸颊变得更阴沉前,苏晚筝趁势环住男人的脖子,嬉笑着说:“对不起嘛,今年总想着给你过的生日了,就把纪念日给忘了。”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听你的意思,今年生日我有惊喜期待了?” 苏晚筝想起给他准备的那条没织完的围巾,最近是忙得一点也没时间织了。 她缩进被子里,略感心虚地说:“有个礼物准备一半了,就是最近忙,可能在你生日那天完成不了。” 他浓眉轻挑了挑,脑袋枕着手肘,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你手工做的?” “嗯,你肯定猜不到。” 席江燃瞧她乖乖闭眼睡觉,不觉唇瓣轻扬。 他哪会猜不到? 宋琉星流产那天她从枕头下拿出了把剪刀,再加上她书架上总放着本编织指南,大概能猜到,不是围巾就是手套。 虽然知晓这女人手笨又粗心大意,但只要是她亲手做的,他都满怀期待。 —— 次日早晨,宋琉星很早便迫不及地来敲门。 她今天脸画了精致的妆,做了头发,穿着新买的呢子大衣,手拎着零食来见儿子。 吴妈请她进门,宋琉星站在那左顾右盼,正遇上席江燃起床从楼上下来。 她拨弄了下头发,喊了他一声:“阿燃!” 席江燃对视着女人明媚的双眼,在他印象里,宋琉星似乎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带了那么多吃的?”他走过她面前扫一眼,淡声问。 宋琉星低眉浅笑:“对啊,好久没见小泉了,买点他爱吃的东西补偿他。” 席江燃抿唇,容颜难见的温和:“把门关上,进来一起吃早饭吧,孩子还在里屋睡着。” 宋琉星应了声,拘谨地摆摆手:“我跟小泉就不吃了,等下带他去以前家旁边的馄饨摊吃。” 她在玄关换鞋,看见孩子的鞋摆在那,低头捡起来:“这鞋穿得灰扑扑的,我拿回去给他刷一下吧。” “前几天带他去商场买了新鞋子。”席江燃指了下旁边的小雪地靴。 宋琉星皱眉连连摇头:“雪地靴不行的,小泉的脚容易臭,穿靴子总捂着会细菌滋生。” “有这么严重?” 宋琉星认真地点头:“嗯,今天我带他去商场新买几双吧。” 席江燃只是觉得那鞋子好看,穿孩子身上洋气便买了。 原来为人父母还真挺有讲究,不是简单生下来,买好吃好穿供着就行。 “好。”席江燃在餐桌前坐下,自然地拿出手机,“身上还有钱?” 宋琉星看一眼他打算转账的架势,低声说:“为了防止苏晟今天跟踪我,我把手机丢了,买了个新的老年机。” 男人会意地点头,拿包抽了张卡交给她:“跟孩子好好玩一玩,也给自己家里归置点东西。” “阿燃,谢谢你。” 宋琉星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卡,眉宇沉沉:“其实想想你把小泉带到身边也是好事,你有能力保护他。若他一直在我身边,小泉迟早会被发现。” 宋琉星忽然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该好好谢谢你。你这样照顾我和孩子,给我们吃穿,帮我找工作,还无条件包容我的无赖。” “但我又没能力为你做什么,直到现在苏晟还死缠着我不放,我是真的有心无力,也在榕城待得累了。” 宋琉星拿起桌上的茶杯仰头饮尽,一声叹息,“真的累了,人活着是真的累。” 席江燃嗓音疏淡地道:“会好起来的,现在小泉也懂事了。这几天苏晚筝带着他学习,昨天一连写了五套卷子,晚上做梦还念叨着英语单词。” 宋琉星有些敏感地看向他:“苏晚筝带他学习?” 她以为小泉会很讨厌苏晚筝呢。 席江燃笑意温淡:“很意外吧,她带孩子也挺有一套。” “……是吗。”宋琉星略显漫不经心地喝着水,手指不经意间攥紧了水杯。 小泉起床时,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宋琉星急不可耐地一把抱住儿子:“小泉,妈妈来了。” 孩子吓得往后一踉跄,差点倒在地上。 他望着日思夜想的女人,满脸激动兴奋:“妈妈!” 宋琉星眼眶都笑红了,摸着儿子红红的脸颊:“肚子饿不饿?妈妈带你出去吃馄饨好不好?” 小泉欢呼着,又蹦又跳地跑向浴室:“好!妈妈你等我!” 看儿子蹦跳健康的背影,宋琉星偷偷擦了下眼泪,突然间觉得这几天的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但喜上眉梢的同时,又想起和苏晟的恩怨纠葛。 为了防他发现小泉,每天心惊胆战地躲避生活,心情又瞬间沉入谷底。 席江燃仿佛看出女人的心思,手指淡淡敲着桌面:“今天就放心去玩,司机和保镖会在隐秘处保护你们,晚上他们负责送你回家,再送小泉回来。” “好。”宋琉星点头,疲倦无力地勾了勾唇角。 小泉打扮收拾得漂漂亮亮,还沾了下水,臭美地把刘海撩了起来。 “爸爸,苏晚筝还没起来吗?”小泉背上小书包,走前问席江燃道。 他微许颔首:“还在睡。” “懒女人。”小泉不屑地嗤了声。 还想让她看看他今天的新衣服和新发型呢。 宋琉星瞧着儿子的表情,内心有种不快的情绪淡淡展开,拉住儿子的手:“走吧,宝贝。” 房门关上,小泉牵着妈妈的手,站在站台等公交。 宋琉星看着左侧道路的尽头,眼神微妙:“小泉,你老实告诉妈妈,是不是挺喜欢苏晚筝的?” “没有。”宋以泉一愣,下意识摆手,“她是破坏妈妈和爸爸关系的女人,我怎么会喜欢她呢。” 宋琉星微微一笑,“可妈妈听爸爸说,你在跟着苏晚筝学习?” 小泉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也没有跟着她……就是我不会的时候,她给我讲讲题而已。” 宋琉星眼眸流露出丝复杂。 从小带到大的儿子,她比谁都了解,这孩子心思根本没在学习上过。 苏晚筝没使手段,怎么会哄得儿子愿意跟她学习? 她心脏默默颤抖,那女人的手段超乎想象得厉害,知道席江燃看重小泉,就以各种方式讨好他。 想到这,宋琉星唇角扯出冷笑。 她已经向苏晚筝示弱放弃席江燃了,但如果那女人还不善罢甘休,甚至想把小泉抢走,她势必会跟她斗到底。 上公交车后,小泉见妈咪始终郁郁寡欢地看窗外,拉住她的胳膊晃了晃:“妈妈,如果你不喜欢我跟苏晚筝在一起,以后我就不跟她说话了。” 宋琉星转过头,对孩子淡淡露笑:“宝贝,以后跟妈妈住在一起,不回那个家了好吗?” 小泉睁大眼睛:“可是爸爸不允许……” 宋琉星抓紧孩子的手,声音掩饰不住颤抖:“妈妈回家拿上你的和我的身份证,然后我们就去机场,去另一个城市,好吗?” “妈妈,你冷静一点,爸爸知道会很生气的……” 宋琉星眼睫发抖,泪水一下便滚落,她颤抖着拿出张卡,展示在孩子面前: “妈妈现在有钱,也有你……妈妈不能再接受失去你的日子了,好吗?小泉,妈妈求你了,求你了,我们逃跑吧。” 第91章 每一年都是新一年 小泉被妈妈突然的激动吓得不轻。 如果换做从前,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妈妈。 但这段时间,他慢慢习惯了家里有爸爸的生活,也从心里开始接受苏晚筝了。 他也会想念妈妈,但从没想过彻底离开爸爸。 “妈妈,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小泉有点害怕她这副模样,伸小手给她擦眼泪,“别哭了,妈妈,我们不是说好今天去游乐园的吗?” 宋琉星无法控制隐忍太久的情绪,“你答应妈妈,妈妈就不哭了,好吗?” 小泉咬着唇瓣,小心翼翼地说:“可是……我很喜欢爸爸,我……” 女人当即脸色苍白地凝固,她流泪的双眼慢慢变成猩红色。 她一把将孩子推开,冷眼看着他倒在座位的另一侧:“我看你根本不是喜欢爸爸,你是喜欢苏晚筝!你想让她当你妈妈,是吧!” 小泉后脑重重撞了下,痛得大叫一声。 捂住自己的脑袋,惊恐望着妈妈的双眼,颤抖着拼命摇头:“妈妈,不是这样的,你别生气……” 宋琉星无法克制自己的躁怒,她拼命用力晃着儿子的肩膀,大声斥问:“你这样对我,妈妈怎么会不生气!” 小泉吓得直哭:“妈妈……你是不是又发病了!妈妈……” 宋琉星被触到心中的敏感点,爆发出一声嘶吼:“你知不知道妈妈会生病也是为了你!你怎么可以因为妈妈生病就喜欢苏晚筝!孽子!” “你不愿走,行!那我一个人走!你就留在榕城,叫别的女人妈!你以后再也没我这个妈!” “滚,你现在就给我滚下车!” 小泉哭得声嘶力竭,被宋琉星撕扯衣服拖着拽着往车门口拽:“妈,不要,妈——” 车上的乘客终于看不过去,用力把失控的宋琉星和小泉分开。 几番劝导后,终于,场面平息了下来。 宋琉星坐在那,用力捂着疲倦痛苦的脸颊,头发乱做一团,脸上的妆也全花了。 过了很久她才镇定下来,主动过去,抱住满脸泪痕的孩子。 “小泉,对不起。” 她沙哑的声音透出内心无助,“妈妈真的没办法了,在榕城妈妈一刻都活不下去,真的……” “妈妈,我跟你走。” 小泉眼泪渗了出来,将宋琉星流出的眼泪一点点擦干,又重复道,“我跟你走,妈妈,不要再哭了……” —— 席江燃用过早饭,又在家里看了会早报,却没什么阅读的心思,眼光时不时往楼上扫去。 终于,当时针推移向十点时,他忍无可忍地合上报纸:“吴妈,你上去打扫卫生时看看她起床没。” “哦,好。”吴妈小步上楼去看了眼,“太太睡得香喷喷呢。” 好家伙,偏偏在他中午12点预定了法国大厨的时候睡到现在。 他上楼走进房间,苏晚筝正姿势奇葩地横睡在床上,仰着脑袋大睡。 他俯身把女人身体扶正,顺势吻了下她的唇瓣,低声喊她:“太阳要晒到屁股了。” 苏晚筝拖长一个鼻音,揉着眼睛缩在他怀里,“再睡会,太困了……” 他故意压沉声问她:“还要不要过纪念日了?” 她哧溜一下睁开眼,眼睛清澈地瞧着他,直笑。 席江燃刮了下她的鼻梁,“昨晚忘记纪念日,今天又给我赖床,故意气我?” 她软绵绵地坐起身,伸个懒腰:“那又怪不得我,刚才在做梦呢,梦到我怀了两个双胞胎宝宝,两个女孩,把我高兴坏了。” 男人饶有兴致地瞧着她:“高兴?你之前不是说不想要孩子?” “但我喜欢小女孩啊,而且还是双胞胎。” 她眼睛满载笑意,“你想想,小丫头多好啊,可以给她们编麻花辫,挑选漂亮的小裙子,等她们长大了,再帮她们挑男朋友……” 席江燃静静听着她的话,看她眼中真实的期待与钦慕。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她所描绘的画面,也是他期待的未来。 滔滔不绝地讲了好久,苏晚筝想听他的意见,期待地眨着眼睛:“你觉得呢?” “我觉得——”男人顿了下,话语意味深长地勾在唇角,回味了下才淡声道,“我觉得咱们今天的纪念日行程可以换一换。” “嗯?换成什么?” 他身体挨过去,直接把毫无察觉的女人覆倒在床上,低声缠绵着所:“在家备孕吧。” “……” —— 严格意义上说,这是他们婚后第一个和睦相处的结婚纪念日。 这样的单独约会,也是不曾有过的。 苏晚筝是第一次体会到一切被精细规划好的感觉,不需要考虑每一步流程和走向,只需安静跟着他,期待他给的每个惊喜。 由于她早上起晚了,上午规划去海洋馆的行程取消,两人直接去法国餐厅吃饭。 车子开着驶过江景,沿途的景色美不胜收,苏晚筝连着拍了好多照片。 她甚至觉得,连路线上的风景都被他精心规划过。 这家旋转餐厅位处榕城最高的一栋大楼顶端,是观赏榕城景色最美的地方。 席江燃包了中午的桌席,与她对坐在烛光面前,举起香槟碰杯。 被旁边一排服务生盯着,苏晚筝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都第三年了,还弄得这么庄重。” “每一年都是新一年,仪式感要做足。”他淡淡勾唇,烛光衬着他温润的眼神。 不知被酒醺得,还是被他的话惹得,苏晚筝脸颊红红,眯眼瞧自己手上的戒指:“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怎么会不记得。” “我在到处托关系寻医生救小澈,与此同时还在找骨髓。” 苏晚筝揉着头发撑脑袋,开始陷入回忆,“你突然联系到我,用一封匿名邮件告诉我,你能帮我。” 席江燃自然接下了她的话,“然后,你直接不顾一切来见我,也不管我是不是骗子。” 苏晚筝撑着小脸,盯着他直笑:“我当时哪顾得上这些,只要能救那孩子,我都想去试试。” 她坐直了身子,“不过你老实说,是不是打从一开始早就盯上我了?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找小澈的配型,又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男人笑笑。 都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了,才知道怀疑这一点:“嗯,确实,很早就盯上你了。” 第92章 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她 宋琉星带着儿子回家取了行李和证件,不敢拿太多东西,便直奔机场。 在机场大巴上,宋琉星一路都特别开心,眼看着机场越来越近,就像监狱犯离刑满释放的日子越来越快般。 但她身边的小泉却明显并不高兴,怏怏不乐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全程也没怎么说话。 到机场后,宋琉星去柜台买了张北城的票,距离榕城有一千五百多公里。 安检前,她带孩子进肯德基,买了小泉最喜欢的儿童套餐。 她坐在孩子对面,微笑着道:“小泉,把汉堡吃完我们就进去了,准备跟妈妈到新的城市开始新生活了,好吗?” 孩子眼神略显空洞,抬头看她一眼,扯起唇角:“妈妈,走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吗?” 宋琉星将薯条蘸上番茄酱,喂到孩子嘴边:“能啊。爸爸是名人,想见他在电视上就能看到了。” 小泉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闷闷地吸着可乐。 妈妈都这样说了,那大概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吧。 他用力咬着吸管,声音沙哑地说:“可是,我还没跟我班上的同学告别。” 他想起小橙漂亮的笑脸,温软的声音与仿佛冒着香气的笔记本,突然鼻尖就蹿上一股酸楚。 宋琉星看孩子难过的表情,心里也跟着难过,不动声色把情绪压了下去:“好了,到那边我们会认识新的同学,新的朋友,妈妈保证以后再也不带你搬家了,好吗?” 小泉低头没说话,默默把蓄着的眼泪憋了回去。 吃过肯德基,宋琉星牵着儿子的手到安检处时,突然抬头看到安检口站着一个熟悉的女人。 她戴着墨镜与口罩,身后跟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在跟安检员问话。 虽然看不见脸,宋琉星一眼就认出那是宋瑜艳! 她吓得双腿发软,宛如耗子看到猫一般,把孩子抱起来转身就跑。 宋瑜艳身后的保镖看到那匆匆跑开的女人,立刻认了出来,大声说:“宋姐,宋琉星在那边!” 小泉被猝不及防抱起来。 耳边是妈妈一边奔跑,一边害怕的喘息。 他转头就看见她苍白恐惧的脸,连忙问:“妈妈,我们去哪啊?” 他从没见过妈妈这副模样…… 宋琉星吓得快哭了,声音颤抖:“别说话,小泉,别说话……” 她怎么也想不到,在机场竟然能遇见宋瑜艳!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待她?为什么就是不让她开始一段新生活? 她跑进旁边的女厕所,抱着孩子躲进隔间里,捂住他的嘴巴。 小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恐地睁大眼睛望着她。 宋琉星咬紧苍白的唇瓣,低头拿出手机,颤抖着想发短信给席江燃。 谁料宋瑜艳的人很快就赶到了厕所,两个保镖的声音在厕所门口响起时,宋瑜艳吓得手一抖,手机没注意掉在地上。 宋琉星瞳孔倏尔睁大,满脸惨白如纸,大脑空白。 完蛋了,一切都完了! 两个保镖听到声音后,慢慢走到隔间前,“咚”一下踹门:“宋小姐,就别躲在里面不出声了,识趣点就带着你儿子出来吧。” 宋琉星咬紧牙关,面上毫无血色,脸颊绷得死死。 小泉惊恐地抬头看向妈妈,很想问妈妈那是谁,可她脸色深陷绝望般的苍白,手落在门把上,接受现实了般,打开门。 “宋瑜艳在哪里?”宋琉星眼神漆深空洞地看着他们问。 “宋小姐在外面等你。” 宋琉星深吸口气,压下眼中深深的红意,牵着儿子走出厕所。 宋瑜艳就站在厕所门口,缓缓抬手拉下口罩,凝视向宋琉星,红唇扬起自得的笑容。 这几天跟踪宋琉星总算没白费工夫,但她竟然敢带着儿子逃离榕城,还真超乎她想象。 “小雀,你还真是翅膀长硬了。” 宋瑜艳自上而下凝视她,宛如看麾下败将那样高傲,“背着苏晟生了个儿子不说,竟然还妄想逃离榕城?” 宋琉星面色苍白,像经历了一场浩劫般,慢慢松开儿子的手:“劳驾你大老远从苏公馆赶过来抓我。” “那当然,就算不抓住你,我也要抓到你身边这个小畜生。”宋瑜艳眼底流露出丝狠毒。 手指冰凉抓住小泉的下巴抬起,捏着左右瞧了下,眼底迸出恶毒的光。 “我跟你之间的恩怨,没必要牵扯到孩子身上。” 宋琉星忍着快崩溃的情绪,把小泉抱进怀里,紧紧地拥着,“只要你肯放他走,我肯定乖乖跟你走,要杀要剐都随你。” 宋瑜艳嗤笑了声,“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幼稚,太高看自己。早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了,还敢跟我谈条件?” 她说着,抬抬手示意身后的手下,两个保镖上前轻而易举将母子俩分开。 宋瑜艳淡漠转身,沉声命令道:“把他们给我带上车,送到我那去关起来。” “可是宋姐,您那座边郊的房子有苏晟的手下在周围监视,如果就这样送过去,只怕……” 宋瑜艳一眼不悦地瞪过去:“让你送就送,哪那么多废话?” —— 苏晚筝被他成功吊起了胃口,托着下巴问:“真的?你以前就认识我?” 席江燃端起香槟浅浅喝了口:“你忘记了?有一次你爸爸的生日会,我们全家也参加了。” “然后呢?” 席江燃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真不记得了?那次我记得闹得还挺凶的。” “你别卖关子了,告诉我呗。” “你爸爸身边一个司机的小女孩也来参加宴会,好像叫贝贝。但当时到场的都是富家子弟,女孩子们都在讨论漂亮的裙子和包包,贝贝被她们排斥在外,坐在那不敢动。” “嗯,然后呢?”苏晚筝津津有味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席江燃继续说:“有个小女孩看见了,就偷偷把别的大人送给爸爸的巧克力送给贝贝吃。谁知道,贝贝去跟那个大人告了状。” “有个小男孩目睹了一切,在大人对小女孩冷嘲热讽时,主动出面替她解了围。” 席江燃说完,托着下巴淡淡地笑道,“小女孩是你,小男孩是我。” 当时的小男孩也从没想过,在很久之后,他会成为女孩的铠甲和依靠。 他的嗓音温醇,带着她的思绪进入到那层回忆里。 苏晚筝眼前仿佛都能看到,男孩小小绅士的身躯挡在女孩面前的模样。 “那么,小女孩在此谢过小男孩了。”她幸福一笑,端起酒杯对向他。 他端起杯子,轻轻一碰,眼神格外温柔看着盯着她的戒指:“小女孩已经用她的下半生给小男孩当谢礼了。” 苏晚筝避开他灼热爱恋的目光,即便微醺了也知道害羞,她跳开话题问:“那……那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你说实话,这是不是你编的故事来哄我开心的?” 他淡淡握住她的手掌,“我哪有空想爱情故事给你听?” 苏晚筝低头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淡声问:“那女孩后来呢,她的妈妈怎么去世的,你知道吗?” 男人看着她的眼神一顿,握着她的手慢慢松开:“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我不是对以前的事都记不太得了吗,就想问问你。” “你妈妈的事,我只听说是抑郁自尽。” 苏晚筝不甘心地抿了下唇,问他:“有办法再查一查吗?” 他拧了下眉,在心底默默断定,那天石远巢一定是见了她,跟她提了当年的事。 难怪她这段时间状态都那么奇怪。 “吃饱饭了吗?走吧,下午我们去海洋馆看海豚演出。”他是真心不想让她被过去的事困扰,拿起西服外套起身。 “席江燃,你有办法的对吧。” 她也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前,深深埋头,发丝顺着脸颊坠落,“就连小澈的病你都能搞定,这天下哪有你没办法的事,对吧?” 第93章 你跟他是那个关系 “时间过去那么久,当时调查的警官退休的退休,养老的养老,到哪再去凑一个专案组调查?” 更别说,这事涉及到‘得之’内部,他更不愿她被牵扯进去。 苏晚筝望着他半晌,眼神黯了片刻。 她轻轻闭了下眼睛,说:“只要想查,一定能查到真相的。” 时博和服务生也愣在一旁,怎么突然浪漫温馨的气氛,一下就变了呢? 他适时走上前开口道:“太太、先生,快到海豚表演的时间了,咱们再不赶过去,就来不及啦。” 席江燃顺势接他的话,淡淡牵住女人的手:“走吧,有什么等今天结束再说,好吗?” 她没什么力气地回握他一下,勉强勾唇。 她其实也不想打破今天这难得的气氛。 但自从见了石远巢后,这事是她心里一直的隔阂,一天不查出来原因,她的心里一天无法安定。 到达海洋馆,走在碧蓝色的透明长廊里,各色五彩缤纷的鱼从他们头顶掠过。 有潜水员在水中随着鱼儿们舞蹈,宛如真正的海底世界那般梦幻。 苏晚筝却始终情绪不太高,手触碰着鱼缸玻璃,偶尔能盯着一条鱼发呆很久。 席江燃带她去看了海豚海狮秀,坐在最近的一排,观众都在欢呼雀跃,她始终情绪平淡地看着,偶尔礼貌地鼓一鼓掌。 出了海洋馆,天空将近傍晚。 两人虽然牵着手,但彼此的距离有种微妙的疏离感。 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纸,随时都有可能捅破。 席江燃握着她的手,把她往身边拉近,低头期待地看着她:“我定了江边餐厅,晚上那里会放烟火。” “可我还不是很饿。”苏晚筝被他拥进怀里,没有挣扎,目光倦怠摸摸他的脸颊,“我陪你吃过饭,咱们就回去了好吗?” 他会意地低头握住她的手,在掌心轻轻吻了下:“好。” 然而两人抵达餐厅时,一通电话打到苏晚筝的手机上,是石远巢。 苏晚筝将酒杯放下,走到窗口边接电话。 那头石远巢低声问她:“你跟江清霾挺熟的,是吧?” “他是我上司。” 石远巢深吸口气,看着显示在电脑上的资料:“仅此而已?” “也是多年的朋友。” 这句话,似乎点醒了石远巢,他说了一句让苏晚筝莫名其妙的话:“对,我忘记了,你跟他是那个关系。” 她抱着胳膊,皱眉问:“什么意思?” 石远巢接下来的话,叫苏晚筝后背升起一阵毛骨悚然:“据我的调查显示,江清霾这几年跟苏晟的密切接触不少。‘得之’的事,他一定没少掺和。” 她不敢相信自己所闻:“你说什么?” 江总那么清高优渥的身世和品格,怎么可能和大伯同流合污? “我说的你应该听得很清楚了。”石远巢面无表情地说,“有空的话过来一趟,我们当面谈。” “可我今天……”苏晚筝皱了下眉,望向身后默然盯着她的男人。 “今天晚上他们会有所行动,与你有关的行动,最好过来。” 他最后那句话,一下将苏晚筝的心情提吊到最高点。 她毫不犹豫改变主意,拿起旁边的包和外套:“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望向身后脸色略显黯淡的男人,沉声说:“我有点事……现在得走,对不起,晚饭没法陪你吃了。” 席江燃坐在她对面,眸色静得如一片湖波:“你去哪里?” “我去找一个朋友。” 他望着她,像怀着一份执念,在淡淡重复着说:“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知道。”苏晚筝皱眉,站在他面前,手指慢慢抓紧椅背,“对不起,我会尽早回来。”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餐厅,心情匆匆。 坐在去石远巢家里的车上,烟花已经开始在放了,沿着江景一路能看到那五彩斑斓的绝美景象。 司机师傅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调侃她:“小姐,没跟男朋友一起去看烟花呢?榕城这个时候的圣诞烟花最出名了。” 苏晚筝淡淡苦涩地扬起唇角,没有说话。 只可惜,这幅景象她注定无缘欣赏。 她要亲手揭开那个叫‘得之’背后的阴谋,要保护自己,保护她的家人,更要找出过去发生的真相。 —— 没过多久,车子停在一座普通的居民楼前。 苏晚筝今天只穿了条小羊绒裙,外面披了大衣,站在夜风里有几分瑟瑟发抖。 她给石远巢打了电话后,不一会,漆黑的楼道里亮起手机灯光。 石远巢穿着便服下楼,看到她时,眼神精明地上下掠过她:“你这打扮,是刚约会回来?” “嗯。”苏晚筝想起走前男人那张郁郁寡欢的脸,便觉很对不住他,“今天是我跟席江燃的结婚纪念日。” 石远巢“滴”一声开了车门:“那我还干了坏事了,你怎么不在电话里说我打扰你们约会了。” 按照席江燃那脾气,被人搅黄了约会,他倒不会大发雷霆,但会默默在他的心里记下一笔仇。 石远巢可不想成为他的报复对象。 苏晚筝却没心思与他说这些,坐在副驾驶,双手紧紧交叉在膝盖上,攥得手指都发白了。 “所以,你说江清霾也是‘得之’成员之一的事,是真的吗?” “暂时没找到证据。” 石远巢拉开包,取出一叠照片和一张资料递给她,“但这是最近我调查的结果。江清霾与沈宴没少见面,而且就在昨晚,他还从沈宴那领走了‘得之’新进的女孩。” 苏晚筝盯着那些确凿证据,手指紧紧攥着,慢慢颤抖,跟着视线也在颤栗。 “这……这怎么可能……” 男人在她心里崇敬而尊贵的形象,在一点点崩塌。 “确定这不是ps的照片吗?不可能,江清霾怎么可能会……”她拼命摇着头,眼神恍惚地看着石远巢,语气急促而慌乱。 “我与江清霾无冤无仇的,没事ps他的照片做什么。” 石远巢淡淡地说,目光从她惊恐到惨白的小脸上扫过,情绪早已麻木,“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苏晚筝声音发抖,手里照片掉落几张:“他是我的朋友,更胜于朋友。这些年,若不是他亲手扶持我,一步步教我成长,我根本就还是个无知无能的苏家千金。” 石远巢听着她的话,忽觉可笑: “知道他们为什么拿你开刀吗?就是你表面看上去清高骄傲,实际性格太实诚,太天真。跟他们斗,你简直是在乱送人头。” 江清霾是怎样的人,石远巢他们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只有苏晚筝还被蒙在鼓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那么复杂? 为什么都要伤害她,还装出为她好,对她温柔的态度? 把她的感情玩弄在股掌之中,就真的让那些人快乐吗? 她沉默地坐在那,用力闭紧眼眸,任车子往前行驶。 没过多久,石远巢停了车,贾月坐了进来,声音活泼地传来:“晚上好啊。哟,你没和你老公去看晚上的烟花大会吗?” 苏晚筝睁开疲淡的双眼,牵强扯了下嘴角,算是招呼。 石远巢重新发动车子:“我的两个手下已经潜伏在墓山上了,沈宴带了三四个专业的探墓师去。” 他顿了顿,看向旁边神色愕然的苏晚筝,“江清霾也同行。” 苏晚筝眼皮忽然突突地跳,心里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什么探墓?他们要做什么?” 石远巢平静开着车。 车子钻进黑夜里,将他声音也渲染得毛骨悚然:“他们打算今晚挖空你妈妈的坟墓。” 第94章 你想想是什么概念 “什么?”苏晚筝不敢相信地抓了石远巢的手臂。 石远巢静静开着车,车轮碾过地上碎裂的树叶,发出令人心颤的簌簌声。 在紧张的空气里,苏晚筝这才听石远巢静静开口说:“你知道你爷爷苏丘手里有多少苏氏的股份吗?” 他突然这一问,让苏晚筝更疑惑了:“大概……一半以上吧。” “错,你爷爷的手里只有百分之20不到的股份。” 苏晚筝惊异地睁大眼睛,作为家主的爷爷竟然份额只有这么少? 她不敢相信地问:“难道你想说大份额都落在苏晟手里了吗?” “不,苏晟手里只有百分之五不到,大部分股份都落在你父母二人身上。” “你的父亲苏丰莫死前是苏家家主,又是个极其爱护妻女的人,他给你母亲留了百分之20,剩下的百分之五十,都在你手里。” 石远巢说着,目光像刀子般刮过她的脸:“百分之五十啊,你想想是什么概念,身价上百亿都不止了。” 苏晚筝整个人呆滞在那,半天没晃过神,有种世界观都受到颠覆的感觉。 贾月摊了摊手,在旁补充道:“就像丛林世界一样,分到肉多的总会成为同仇敌忾的对象。” 车内气氛安静了许久,苏晚筝都没能彻底缓过神来。 她从不知道爸妈留给她这么大一笔财富。 可为什么活了几十年,她都从没听人提起过,更不知道那股份书在哪里。 石远巢开着车看她一眼,似乎能猜透她的惊讶与疑惑: “谁也不知道你爸爸把股份转让书藏在哪里。这几年,苏晟没少动你爸爸的坟墓寻找,就是怎么也找不到。” 苏晚筝讶异地睁圆了眼睛,很快猜到:“所以他们现在去挖我妈妈的坟墓,就是为了……” 石远巢调转车头,慢慢降低车速至停下:“对,你爸爸死前很有可能把文件转给你妈妈,他们近期都在着手调查。” 她听着暗暗攥紧拳心,胸膛涌动一股难言的愠怒。 可真是她的好家人。 好歹血脉相连,还同住一屋檐下那么久,就为了区区一半的股份就要夺她的性命,甚至摒弃道德去挖坟墓。 简直心理变态扭曲到丧心病狂! 她心里怎能不恨,咬紧后牙,克制着面庞的抽搐问: “那我们就拿苏晟他没办法了吗?大伯也没什么钱和资本,这个‘得之’集团,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的人撑腰吧?” “当然。” 石远巢解开安全带,关掉车内的灯,“得之的几个投资人都是榕城德高望重的家族,有资金有权利,苏晟顶多只算他们底下跑腿的。” “苏晟来这挖坟找苏家股权,那些人也都虎视眈眈着,都等着分一杯羹。” 石远巢沉默了下,补充道,“苏晟一定答应了他们什么。譬如,他们提供苏晟人力财力帮助,苏晟把股权划给他们百分之几。” “不要脸!” 苏晚筝愤愤咬紧牙关,一拳“嘭”地砸在座椅上,“那是我爸爸生前留下的东西,他有什么权利随便瓜分!” 石远巢嗤了声,那群人的下限早已超越了不要脸的级别,早就沦丧基本的人性和道德观了。 贾月在后座轻轻一笑,“‘得之’专拐年轻漂亮的女孩,以高价卖给老板们。那群游走在社会的最黑端的人,你觉得有黑白是非观吗?” 苏晚筝眼瞳颤抖,掌心都布满了汗。 她突然在这一瞬间感悟彻骨的可怕,仿佛置身冰窖般,寒冷是顺着神经慢慢蔓延整个身体的。 她捂着额头,脑海里浮现的是从前与大伯相处的画面。 虽然交流不多,但只要她回家,大伯都全力欢迎,做最好吃的菜,开最好的酒迎接她。 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利益说变就变呢,苏晚筝到死都想不通。 寂静的墓山空空荡荡,在漆黑的夜色下,显得格外诡秘恐怖。 石远巢走在前面,踩着稳健轻快的步伐往上走:“你们躲在这里,动作轻一点,我上去探探情况。” “不会有危险吗?他们那么多人在上面。” “与其担心石队长,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贾月睨她一眼,拉着她在树丛深处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抱着膝盖。 “可是……” “放心吧,得之的案子石队长已经着手七八年了,跟随这群人潜伏到大大小小的场地,也不下十几次,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贾月让她放宽心,拍拍她的手背道,“你我跟着也帮不上忙,只需要乖乖待在这就好。” 苏晚筝还是放心不下,坐在那像热锅上的蚂蚁,无法镇静。 贾月抬头望她焦躁不安的表情:“喂,我问你,你真不记得你们家的股权转让书在哪里?” 她问得苏晚筝怔了下,木讷摇着头:“我怎么会知道。我爸妈临死前的状况,跟我说的话,我都不记得了。” “你再努力想想呢。”贾月沉声道,“那份文件就是定胜负的关键。只要我们这方提前找到,就等于抓住了先机。” “……” 苏晚筝闭上眼睛,仔细在脑海之中探索。 其实,妈妈去世相隔现在只有几年的时间。 她明明都记得学校里的时光:还没有操场的学校,戴着红框眼镜的小学老师,为喜欢的男同学剃的光头…… 偏偏就是不记得,爸妈离去的那一段。 “对不起,我真的记不起来。”她摇摇头,在贾月身边坐下,懊恼地叹气。 贾月抿唇,“不用道歉,想不起来也不怪你。” 她顿了顿,欲言又止,“总之,知道石远巢又重新调查了这个案子,‘得之’开始全力开始寻找那份文件,同时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这段时间,自己小心一点。” 苏晚筝盯着贾月冷静的侧脸,突然心里冒出一个疑惑:“你怎么那么清楚得之现在的情况?” 贾月勾了勾唇角,故弄玄虚地道:“当然是因为我跟得之的人有所接触。” “谁?” 苏晚筝迫切想更加了解这个神秘的集团。 迄今为止,她知道的成员只有苏晟,以及江清霾有半只脚踩在里面。 “这个嘛,以后再告诉你。”贾月低头瞧见手机发来一条短信,石远巢发的信号。 “走吧。”贾月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带你去看看你大伯的真面目。” —— 月色当头,几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停在山腰处。 陆漪的坟墓就建在山坡的最顶端。 作为苏家的家主太太,她的墓碑是由上等的汉白玉打造而成。 长方形两端布着华丽的雕花,陆漪的名字工整写在最中央。 此刻,墓碑前已经被挖出一个大洞。 苏晟披着黑色的风衣,唇间叼一根烟站在旁边看着,眼眸深戾。 已经快一小时了,还是挖不出来任何东西,让他突然心思愈发地烦躁。 而在他身侧伫立着一道更高大的身影,是江清霾。 他穿着藏青色的西服,唇里嚼着薄荷糖,视线湛黑深邃,淡然启唇道:“我早便告诉过你,苏丰莫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苏丰莫死前就知道得之,也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觊觎这份财产,怎么会埋在一挖就挖得到的地方。 苏晟冷笑声,无视了他的话,直截了当问他:“那按照江总的意思,我的好弟弟会把东西埋在哪里?” 江清霾露出轻淡的微笑,不紧不慢:“我当然不如苏先生你了解你弟弟。” 苏晟从鼻子里哼出不屑一声,换了个站姿。 如果真可以,他还真想把他弟弟从坟墓里挖出来,问他到底把文件藏在哪里了。 到底藏在哪里,才能屏蔽过所有人的眼睛,只让苏晚筝一人知道? 苏晚筝与贾月很快赶到石远巢的所在地。 三人躲避在其中一辆白色轿车旁,紧盯着上面人的行动。 不敢靠得太近,以苏晟灵敏狡猾的感知,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会让他怀疑。 苏晚筝在那辆白车前蹲下时,盯着那串车牌号,脸色陷入几分苍白。 那是江清霾的车牌,她比谁都熟悉。 证据凿凿,江总果然与他们是一伙的。 所以,先前苏晟害她的种种,从吊灯事故到时装周下毒,江清霾都知道的吧。 苏晚筝疲淡地一笑,心脏某处一阵揪疼。 演、骗、玩弄她,这世道可真有趣。 她身边到底还有几个能相信的?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原因。 无非和苏晟一样,都是为了股份,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 石远巢端着相机,怎么都拍不清那些人的脸,有些着急地转头道:“筝筝,你留在这等着,我跟贾月再往上走一走,争取拍到脸和声音,拿到证据。” 苏晚筝完全走了神,木然点了点头。 再抬头时,那两人已经轻车熟路爬上旁边隐秘的小山丘,消失不见。 身边没有人,一种巨大的恐惧与无助忽然蔓延全身。 苏晚筝抱着自己蹲下来,在没有人陪伴时,情绪总会莫名其妙如洪水般倾泻。 便在这时,突然手机来了通电话,是席江燃打来的。 她默默擦掉眼泪,压去眼眶的红色,调整好声音再接:“喂?” “人在哪?”他嗓音低淡而沉冷,隐藏着愠怒。 “我在……外面。”苏晚筝降低声音说。 席江燃继续问:“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她听出他生气了,没开半点玩笑,一知道她的地址就会随时杀过来的那种生气。 苏晚筝看了下手机屏幕,原来已经快凌晨12点了。 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就快过去了。 第95章 要杀了我吗 她闭了下眼睛,再看向山丘上方,那群人正拿着长长的铁锹,用力挖着妈妈的坟墓。 与此同时,她的心脏也像被挖空了一块,汨汨流血。 苏晚筝声音沙哑地说:“我现在……真的有点事,很快就回来,好吗?” “你人在哪里?我来接你。”席江燃并没听她的解释,他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干净,态度难以抗衡。 他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事能让她彻夜都不回家。 “我……”苏晚筝无法开口。 她不可能告诉席江燃地址,她也不想让他掺和进这潭浑水里。 便在这时,身侧忽然传来一阵极近的脚步声! 那脚步来得又快又轻,明显不是石远巢与贾月。 苏晚筝吓得脸色发白,手机没拿稳掉在地上,想赶紧逃跑,却已是来不及。 她心脏跳动到最快速度,大脑已经麻木地准备接受死亡制裁时。 忽然,一道惊讶到颤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苏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苏晚筝瞬间辨别出那道声音,愣在当场。 竟然是sherry,江清霾身边的特助。 一时间,两双眼睛对视有几分尴尬无言。他们平常见面是在公司,这样无声的对视,反而让sherry有些心虚地避开。 苏小姐会来这,果然就如苏晟那群老狐狸猜测的一样,石远巢肯定带她摸清了事情的大半真相。 包括得之,包括苏晟的身份,包括江总也跟他们有所牵连的事。 sherry紧张地摁了摁耳朵上的对讲机,那是她跟江总沟通情况用的,而现在,江总一定听见苏小姐的声音了。 如她所料,山丘顶端,苏晟察觉身边男人的气息一寸寸陷入冷意。 苏晟很少见到江清霾这样不淡定的表情,看他一眼,讽刺问:“怎么,是不是新送你的那小丫头太折磨人,让你都肾虚了,被晚风吹几下都白成这样。” 江清霾却神色空洞地拢紧外套,一反常态,往山坡下方走。 他的脑海此刻彻底放空。 怎么是她? 她怎么会来? 谁带她来的? 苏晚筝面对着sherry,脸上表情很快冷了下来。 sherry是江清霾最亲近的特助,苏晚筝原以为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做事认真踏实,在给部门开会时,也数次用作学习的模范。 只是没想到,她的心机也不浅。 她笑了下,一眼参透sherry眼中想问不敢问的疑惑:“是,如你所见,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突然心里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横气,破罐破摔的架势。 她的脸颊被月光铺上一层冷白,那是种被信任之人欺骗的痛苦、冷漠与决绝。 苏晚筝盯着sherry震惊的瞳孔,相较之下,她显得尤为淡定从容,“要奉江清霾之命杀了我吗?” “苏小姐,不是的,你误会了。” sherry如梦初醒,连忙第一时间替男人辩解,慌张摆着手,“江总他从没想过伤害你,你们认识那么久,江总照顾保护了你那么久,怎么会杀你呢……” 苏晚筝毫不留情地冷笑:“是啊,跟他认识那么久,都没看清原来骨子里是这样肮脏的人。” 她刻意咬重“肮脏”两个字,让江清霾的脚步骤然一定。 心脏有一片无人触碰的区域,最深最脆弱,此刻像有钢筋扎进去一样疼。 他的脚步只犹豫了一秒,继续走下山坡。 寻到自己的车时,他也同样看见正在对峙的两人。 苏晚筝没想到江清霾来得这么快,虽然嘴上狠,见到他时还是吓得往后退了步。 眼神警惕又恐惧地瞪着他,满脸充满了抗拒与疏离。 江清霾没时间与她解释,抓住女人的手臂拖上车,力气沉沉,声音带着恼意:“谁教你来这?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苏晚筝眉头突突地跳,以为他要绑架自己,拼命挣扎:“你放开我,你干什么!江清霾你松手!” 关乎到她的安危,他不会怜惜。 在苏晟察觉不对劲下来前,他必须带她离开这里。 江清霾直接把女人甩进车里,开门上了副驾驶,对sherry冷声道:“开车!” “……是,江总。” sherry慌慌张张地发动车子,没注意车轮压中了苏晚筝掉在地上的手机。 “咔嚓”,一声无人注意到的碎裂。 苏晚筝在后座挣扎着坐起来,车子几个飞快加速,横冲直撞下了山,并以最快的速度往江清霾的家里开。 苏晚筝被几个惯性刹车推着根本站不起来,她狠瞪着座位上的男人,恨不得撕了他那张人模狗样的脸皮:“江清霾,你放我下车!” 而男人显然也无法平静,深深呼吸着,一字一顿地问她:“你是不是跟石远巢见面了?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呵,想从她嘴里套话。他以为她还像从前那么天真好骗么? 苏晚筝眼神冷如冰霜地瞧着他:“我呸!你他妈要杀我就赶紧杀了我,拎着我的人头去见苏晟,还能让他多分你一点苏家的股份。” 她尖锐凌厉的字句令男人皱起眉宇。 杀她,拎着她的人头,这种字眼他光是听着便心颤不已。 “筝筝,我与苏晟交好是有原因的,但那原因绝不是要伤害你。” 他慢慢转过头,黑眸认真凝视着她,试图解释,“也绝非要什么股份。”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片刻,“啪”一声重重的响,苏晚筝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那一巴掌,痛感蔓延到他心里去,几乎震碎了江清霾的心。 苏晚筝打到手麻,面容却是愉悦快意的:“演,继续演。苏晟三番几次要杀我,那些计谋,那些策略,都是你帮他想的吧? “你多聪明睿智啊,我的恩师,江清霾先生,你处心积虑要害我,我还满心感激地把你捧在手里,每天奉着,每天谢恩,生怕补偿不了你对我的好。” 第96章 你真的舍得? sherry开着车,心跳一惊一乍。 竟敢一巴掌打在江总脸上,从前到现在能伤到他的,也不过苏小姐一人。 “苏晚筝,够了。”江清霾握住她的手腕,嗓音沙哑,全然没顾脸上的疼痛般,“不要再说了。” 看她痛心成那样,仿佛在反反复复提醒着,他对她做了多么天大的错事。 “我真傻,哈哈哈,我苏晚筝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傻子。” 她说着便突然大笑起来,看着男人沉默苍白的面容,想起妈妈的坟墓被挖空,想起这些年错付的情谊,一阵愤怒血气冲上脑顶。 车子烟灰缸旁边支着一把枪,她从上车的时候就看到了。 苏晚筝倾身过去,速度飞快地抽出那把枪,稳稳握在手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就连江清霾晃神一秒后,才反应过来。 他抬头时,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sherry吓得立马停车,惊恐地对苏晚筝尖叫:“苏小姐!你冷静一点!不要开枪,真会出人命啊!” 苏晚筝手握着枪,力度丝毫不颤,笑容被月光勾勒得诡异可怖:“江清霾,既然你不舍得取我的命,那就别怪我杀了你。不杀你,难解我心头的恨。” 面对死的威胁,江清霾却没有半点后怕,而是袅袅淡淡地问她: “晚晚,杀我,你真的舍得?” 晚晚…… 晚晚…… 她的大脑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起来。 曾几何时,她在哪里听过谁这样叫过她。【46章】 到底是谁?他是谁! 她盯着面前这张脸,忽然手指开始剧烈抽搐起来。 大脑没有那段记忆,可身体和肌肉却还记得,他是谁。 几番剧烈的自我斗争后,枪无声掉在地上。 苏晚筝跪坐在那里,如断了线的吊偶娃娃那般,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江清霾俯身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吻着她的脸颊和眼睛,吻掉她的眼泪:“晚晚,有我在,谁也伤不到你。” —— 苏晚筝的电话被掐断后,就再也无法接通。 席江燃终于意识到事情开始不对起来。 他迅速分派秦虚等人,报警找寻苏晚筝的下落。 从苏晚筝离开时坐的那辆出租车查起,找寻晚上八点左右从江边餐厅接过客人的车辆。 但这无疑是个庞大的工作量,仅靠一晚上的时间是完不成的。 奔波许久,男人熬得眼睛都红了,天边也慢慢亮起光度,他们终于排查到了那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还在睡梦中便被警方敲门叫醒,迷迷糊糊交代了当时的情况后,终于锁定,乘客就是苏晚筝。 最后在早晨五点时查到,她的下车地点在一栋再普通不过的单元楼。 而当晚,石远巢与贾月在墓园拍到足够清晰的照片后下山,发现苏晚筝随着那辆白色的车一起不见了。 两人立刻冷静分头寻找,却都见不到她的踪影。 贾月当场脸色煞白如纸:“完蛋了,她该不会被发现,被得之的人抓走了吧?” 石远巢担忧地抿唇,惯然沉静的脸色有几分波动。 他静下来思考了下,“这辆白色的车主是谁,你当时看到了吗?” “不记得了啊!”贾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苏晚筝可是他们事成最重要的一环,也是得之目前恨不得铲除后快的对象,就这样被抓走,等于这几个月的辛苦彻底白费了。 贾月平静下来,又仔细思考了一番,说:“但是得之向来低调行事,很少会有白色的车,他们的色系都是黑色。” 她说到点子上,石远巢也正在怀疑这事。 两人在山坡下站了会,便听身后树丛间传来窸窣的说话与脚步声。 几个手下随着苏晟下来,无功而返,气氛充斥着一股低沉阴郁。 有人出声安慰道:“虫哥你别丧气。反正上头给了命令,让我们一直协助陪同你,直到找到那份文件为止。众人拾柴火焰高嘛,就不信还找不到了,是不?” 旁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大家别丧气,从头开始找线索,总能找到的。” 而苏晟只是抽着烟,踩着一地树叶往下走,没有说话。 石远巢反应极快地拉住贾月:“他们下来了,走,我们先藏起来。” 两人躲到山坡下的一个草垛,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下山。 如贾月说的一样,皆是黑衣蔽体,他们的车都是统一型号,就连车牌上的数字字母都是相连的。 那辆白色的车,并非得之内部的车。 苏晟身边的胖子手下挥挥手:“大家各回各家吧,今晚辛苦了,我陪虫哥抽根烟再走。” “虫哥再见。” “虫哥晚安。” 大家伙各开各的车离开下山,只剩苏晟和他带的三个亲信。 其中一司机去热车,另两个陪他站在车边抽烟,踢着脚边的树叶,唉声叹气:“唉,上面给我们配的都是什么人,没一个脑子聪明的,全都指着虫哥给他们下达指令。” 胖子笑说:“你也不想想,‘得之’里都是一群精虫噬脑的人,能有什么脑子?” 他说着,瞅一眼旁边默默抽烟的男人,还不忘奉承:“下半身干大活,上半身还能想事的,我活几十年见着也就老虫一人。” 小叶嗤了胖子一眼,满脸写着对他拍马屁的反感。 苏晟仿佛游离在话题之外,他只盯着余烟发呆,慢慢出声:“江清霾突然神色匆匆地离开,是去做什么?” 胖子笑说:“那谁能知道呢。贵人事多呗,更何况挖他心爱女朋友妈妈的祖坟,他肯定也不乐意。” 石远巢在树丛后默默听着,忽然睁圆瞳孔。 对啊,那车既然不是得之内部的,只可能是江清霾的! 他的眼里突然出现一抹希望。 如果是江清霾带走了苏晚筝,那他倒不担心她的安危了。 这样想着,他转头对贾月低声说:“你去查一下江清霾车子的颜色和牌照。” 贾月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好,我这就去。” —— 灯火通明的家里,苏晚筝被领着进了房间,她木然站在那,脑袋剧烈地疼痛着,望着眼前的男人,嘴唇喃喃:“你到底是谁?” 男人抬手松了她脑后的发绳,温淡着声说:“阿姨已经放好水了,先去洗澡。” “江清霾,你到底是谁?我们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晚筝忽然想起,江桃从前扼着她的脖子时,她的大脑返送了一段画面。 当时听到的,就是有人在喊她晚晚。 他摸摸女孩柔软的长发:“柳姨,带苏小姐进去沐浴。” 被唤作柳姨的是和吴妈年龄相仿的阿姨,她点头应了声,握住苏晚筝的手臂:“走吧,苏小姐。” 她被强行带进浴室里,呆滞站在那,任柳姨一层层脱掉她的衣服。 “苏小姐,不用担心。先生不会伤害你的,现在外面也很乱,处处都是针对你的人,先生这么做,也是想保护你。” 苏晚筝面色冷若冰霜,也不顾自己寸草不挂,就那样直勾勾瞪住她:“阿姨,你也有孩子吧。如果你的女儿有一天被人欺骗、陷害,你还能心平气和说出这种话吗?” 柳姨一怔,无奈地扯了下唇角:“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结婚后把我从家里赶出去后,就再也没管过我。” “若不是江先生收留,我这个孤寡老人应该还在街头流浪吧。”柳姨轻轻一声叹,送苏晚筝踏进浴池,用小盆舀了水,从她头顶轻轻倾注。 浇在身上的明是温热的水,苏晚筝却觉浑身彻骨寒冷。 见她始终不说话,柳姨又主动找起话题,与她讲起家里的事情。 冰箱是声控开门,家里热水器要等一分钟才会热,地下还有个仓库,等等。 苏晚筝起初没认真听,听到一半时,忽然脑袋被点醒,打断她:“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她猛地站起身,水珠溅了柳姨一身:“江清霾他什么意思?他这是要囚禁我?” 这个念头一出来,令她狠狠颤栗了下。 “苏小姐,你冷静……” “滚开,放开我!” 苏晚筝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甩开她,裹上浴巾,转身就爬上浴室的窗户。 想囚禁她?做梦!她不可能再乖乖受那人的摆布。 “苏小姐!” 柳姨见她那举动,大惊失色地尖叫了声,连忙冲过去要抓住她。 苏晚筝眼疾手快,脚踩着洗澡水毫不犹豫泼向柳姨! 柳姨被猝不及防泼了一脸水,眼睛睁不开,呜咽着往后退了两步时,浴室门从外面迅速打开。 进来的是江清霾,他听到动静,看到此时的场景时,眉头猛地蹙了起来。 苏晚筝眼见是他,立刻打开窗户,也不管这是几楼,裹着浴巾便毫不犹豫要跳下去。 但江清霾比她更快。 长腿连迈几步,甚至不顾一皮鞋踩进带水的浴缸里,伸手一把抓住她浴巾的边缘。 “滚!江清霾,你给我滚!” 苏晚筝尖叫一声,整个人猝不及防被他抓着胳膊揽进怀里,再无抵抗能力,被强行抱下了窗台。 第97章 我有丈夫 她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嘴里还在尖叫辱骂:“你他妈的,放开!骗子!混蛋!你别碰我!” 柳姨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尤其是江先生被打的那一下,她吓得魂都快没了。 几时见过先生被这样任由欺负着? 她想劝,先生却是一副任她闹,任她打的表情,平静抱着女人走出浴室,淡淡说:“柳姨,把这里收拾下,拿套新的女式睡衣进来。” “哦……好!” 苏晚筝被他抱进卧室,他长腿带着关上了门。 人被抛在床上,柔软的被褥里,剧烈的挣扎之下,浴巾一角已经散开了。 一整天下来,苏晚筝已经没什么力气再闹。 她无力地躺在那,像条脱水后奄奄一息的鱼,目光空洞地布着血丝,静静悲哀地看着他。 他不说话,坐在床角用毛巾一点点擦着她湿润的头发。 手下移时,难免碰到她露在外的皮肤。 像块上等无暇的美玉,细腻如雪,锁骨下是一片呼之欲出的美好,被浴巾遮着,叫人难免浮想联翩。 喉结轻轻滚动了下,被苏晚筝所察觉到。 她忽然觉得好笑,唇角轻慢地勾了下:“看来你还是有点基本人性的,送上门的身体,还能有回应。” 苏晚筝知道他是个定力极好的人,即便被这样讽刺与挑衅,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擦头发的动作不停。 苏晚筝冷瞪着他,继续刺激:“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囚禁我?还是等得之那边出一个好价格,把我卖给其他男人赏玩?” 她也不是吃素的,一下便挑衅到他的不悦之处。 江清霾手里力道加重了片刻,沉沉抿唇:“得之的人现在满世界找你,等着取你性命,让你留在这不是囚禁,是为了你安全着想。” 她表情冷漠至极,反问:“哦,挖我妈的坟,也是为我着想?” “明天我就差人重新把那边的土翻一遍,修整好,就跟你妈妈刚下葬的时候一样。” 苏晚筝被他那副态度气到一阵火往天灵盖蹿:“我呸!你少碰再动那里一下,别脏了我妈的坟!” 她话毫不客气,也无比尖锐。 江清霾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表面是毫发无伤,手指却默默握紧了毛巾:“那就不碰。但你乖乖留在这,等外面风声过去,等得之少了动你的心思,我再……” “江清霾,你能别在这自作多情了吗?我有丈夫,有人要害我,他自会保护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他有那能力,我就不会多此一举了。”江清霾静静淡淡地看着她,“你以为他就一身清白吗?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苏晚筝不为所动,甚至嘴角带着轻蔑的冷意,“现在是觉得怎么都哄不好我,改成挑拨我跟席江燃了是吗?” “我真想挑拨,也不会等你们结婚三年了才挑拨。” 话点到一半,江清霾却没再继续说下去,手掌轻轻拨去她额前的发丝,声音温沉,“时间不早了,睡吧。” “你放不放我回去?”苏晚筝宁死不屈地盯着他。 江清霾回答得很坚决:“不放。” 她既已插手进得之的浑水里,不管她调查了多少,跟进了多少,江清霾都不会再让她有任何继续的机会。 并非怕被她查出什么。而是每接近得之一步,她的性命威胁就会更深一层。 苏晚筝深深吸口气,控制不住脸颊的颤抖。在权利与能力悬殊如此之大的情况下,她毫无办法。 “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你死了,苏澈也活不了,别忘了,他是指着你活的。” 江清霾只是淡淡提了一嘴,却格外戳中她的心思。 苏晚筝眼睛登时睁大,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你用苏澈威胁我?” 他说:“并非威胁。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这里,苏澈那边,我会派最好的护工照顾。” 言外之意,便是她只要甘愿被他囚禁在家里,外面的事,他会替她承担下一切。 苏晚筝默然盯着他许久,然后闭上了眼。 就在江清霾以为她快睡着的时候,她忽然睁开眼,字字诛心:“江清霾,我根本不想你插手管我的事,知道为什么吗?我嫌恶心。” 他表情的微颤几乎是一瞬之间,又很快消弭。 “嗯,知道了。” 江清霾平静得仿佛那话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抬手关了她头上的灯,语气稀松平常,“说完了吗?嫌我恶心就闭上眼睡觉,眼不见为净,晚安。” —— 清晨,席江燃自从找到小区楼下后,便在那等了将近两小时。 对来来往往的居民做了调查,拿出苏晚筝的照片供他们查看。 依旧是一无所获。 在警方认定找错了地点,开始着手调查其他地方时,一辆旧款的小轿车驶进了单元楼。 当看到车上下来的石远巢时,席江燃终于重新看到了希望。 石远巢送完贾月回家,又跟手下交代了晚上发生的事,差遣他们去调查跟踪江清霾,尽快确认苏晚筝的下落。 办完这一切,已经到早晨了,他实在困得不行无法驾驶,在车上小眯了会,才驾车回家。 正遇上在门口等着的席江燃。 自从石远巢主动辞职后,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 石远巢站在那半晌,眯着眼睛看了席江燃一会,才认出他来。 脸上自然是惊讶的,但也很快明白他来找他的用意。 他沉步走过去,手掌在席江燃肩上拍了拍,以示几年不见的招呼:“洋气了,成熟了,长成真的大男人了。” 席江燃望着他,微许勾唇道:“石叔还和当年一样,没变。” “怎么可能没变,早就老咯,干不动咯。”石远巢摇着头笑。 彼此的状态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战友,即便毫无联系,也能一起坐下来,撸袖子抽烟喝酒,像几年前一样有说有笑。 石远巢晃着手里的车钥匙:“上来吧。” 简单的小房间,两室一厅,从墙纸到家居都透着股陈旧的气息。 不知多久没擦拭的电视机上方摆着张黑白遗像,席江燃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那是宋学志的照片。 两杯茶水上桌,石远巢习惯性地直奔主题:“苏晚筝确实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得之的事。是我告诉了她一切,并且把她拉进来。” 石远巢想了想,又纠正了自己的话:“不,不能说一切。至少几年前你们的恩怨我没告诉过她。” 席江燃没喝茶,坐在窄小的沙发上,目光寒沉地看着他:“她昨晚来了你这,到现在也没回家。” “是。”石远巢避开他凌厉如炬的目光,低头喝茶。 他喝得又多又快,也不知在抑制内心紧张,还是真的口渴了。 一杯茶见底,石远巢才慢慢地说:“是来找过我。” 席江燃紧而追问:“她现在在哪?” 第98章 我把她弄丢了 石远巢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清了清嗓子:“对不起。” 很可怕的三个字,像在男人心底投下一颗深水炸弹。 他深深吸了口气,骨节分明的五指紧攥着那杯子,几乎要将那塑料揉碎。 “我……把她弄丢了。” 石远巢低沉着声音,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他。 听完一切,逼仄的空间里气压陡然降低,仿佛阴云密布。 席江燃用力闭了下双眼,再度睁开,吐出沉沉气息:“白色的,那必然是江清霾的车。得之没有那样的车。” “我也是这么猜测的。”石远巢眼神略有期待地看向他,“至少她没落在得之手上,在江先生那,不用多担心吧?” 席江燃没说话,脸色也并未转晴。 他得到这个消息后,便起身打算离开,手压在门把上时停住,看向身后的石远巢。 石远巢本想起来送送他,却被他那似警告似不悦的眼神震住。 “石叔,我尊敬你的专业能力,也理解你想制服那个组织,为宋学志报仇的心思。” 他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但希望你不要再去找她,停止与她的一切接触。” “不是的,江燃,苏晚筝她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这是我身为她丈夫的请求,请您体谅。”说到这,他的眼底是温柔又富有底气的。 石远巢再想说什么,也只好咽进喉咙里。 毕竟苏晚筝不是他的所有物,他要尊重席江燃的意思。 沉默几秒,终于妥协:“我知道了。” 石远巢替他打开门,眼底却是欣慰的笑,“我到底是年纪大了,连个小姑娘都护不住,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战场了,加油,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提。” “一定。” 席江燃淡淡说完便关上房门。 他回到车上时,由于一天一夜没睡而过度疲累,在后座陷入了一会晕眩。 时博连忙给他倒水:“席总,你先回家休息一趟吧。拖着这身体哪里都去不了啊,就算去找江总也……” 他压紧沉冷的眉眼,摁着充血太重的眼睛,缓解那里的疲倦:“开车,我靠一会,到江清霾家告诉我。” 时博担忧地看着他,却只能照做。 车子缓慢往前行驶,时博中途又接了个电话,是吴妈打来的电话。 他看一眼后座闭眼浅睡的男人,把蓝牙耳机戴上,压低声音接听:“吴妈,怎么了?” “时先生,席先生和太太怎么昨晚都没回来啊?”吴妈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 “太太跟先生有点事,可能会晚点回。” 吴妈急得团团转:“可是宋小姐昨晚本来应该送小少爷到家的,一直没回来啊!” “什么?”时博一时没压住声音的惊诧,不想一下吵醒了后座的男人。 他慢慢睁开疲惫的双眼,呼吸一时像被火烧着,嗓音翻滚沙哑:“怎么了?” “没……没什么。”时博心虚地挂掉电话,不愿再让席总操心,“刚才差点撞到护栏。” 男人没多怀疑,闭上眼睛继续睡:“开车稳点。” “诶,好的。”时博偷偷擦了把汗,一直在忙着太太的事,根本都忘记小泉还在他妈妈那。 往好的方向想,宋小姐可能想跟孩子多待一会,所以找地方躲了起来。 往坏处想,她或许在带着小泉的途中被苏晟发现了,跟太太一样被抓了起来。 时博叹了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一次彻底体会到,焦头烂额是这样的状态。 20分钟后,车子停靠在一栋花园式别墅门口。 时博本想停一会,等男人休息会再叫他。 但车子一停,席江燃便立即醒了,脸庞愈发清瘦,显得颧骨深邃突出,他沙哑着声音问:“到了?” 这里确实是江清霾的独居别墅,可四周静悄悄的,车库也没见车,像很久没人居住一般。 “是,到了。”时博应着,解开安全带,“您先车上等着,我下去看看情况。” 他开门下车,推开防盗栅栏进去敲门。 敲了很久,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的女佣来开门,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们找江先生?他已经一个星期多没回这儿了。” 时博愣住,上下打量这房子,二楼房间的窗帘都打开着,空无一人的模样。 他望着那女佣,和气地笑问:“那江先生在别处还有住宅房吗?” 女佣望着他的目光有几分警惕,摇摇头:“不知道,我只是奉江先生命令,每天过来打扫卫生而已。” 时博知道她一定是被封了口,便没多为难,“好的,谢谢。” 回到车上,他一一跟席江燃交代了情况:“席总,不然我让人去查查江清霾的购房记录?” “他既然刻意要隐藏的住所,必然不会以自己的名字购买,你查不到的。” 席江燃长指缓慢揉着酸涩的太阳穴,凛冽地吐气,“去凌睿堵他。” 屋子里设了安神香,苏晚筝晚上这一觉睡得很沉,日上三竿才醒来。 睁开眼前,有那么一瞬希望昨天发生的只是梦境。 希望睁眼时一切如故,她还睡在自己的床上,枕边是席江燃温热的呼吸。 没有背叛,没有欺骗,她还能安然去上班。 可当视线逐渐清明,陌生的天花板与味道,让她的心情一下沉入死灰。 她慢慢坐起来,昨晚身上的浴袍被换成了丝绸睡衣。 推门出去,门口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佣人在守着她,“苏小姐,你醒了。” 苏晚筝自心底冷笑了声,盯她倒盯得够紧,“他人呢?” 佣人规规矩矩回答:“家里来了客人,江先生在楼下谈事。” 客人?苏晚筝当即想到苏晟。 她转身朝楼梯快步走去,楼下二人谈话的声音不偏不倚传进耳里。 江清霾在低声说:“这是两千万,手术成功后,市中心的一套精品房你挑一套,我买单。” 苏晚筝站在楼梯口,屏息凝神地听,手术?什么手术? “你知道我帮你,要的不是这个。” 回答的那道声音清沉俊朗,一时让苏晚筝觉得很熟悉。 江清霾浅浅低笑,点头:“我明白。” 紧接着,是两人起身走到玄关的声音,江清霾一边送客,一边在问那人:“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那人语气急迫地说:“就下周吧。手术结束,我要见到我要的人。” “没问题,我等你电话,李医生。” 听到最后那三个字,房门也应声关上。苏晚筝“咚咚咚”踩着拖鞋下楼,满脸惊愕地冲到玄关处。 她隔着窗户,果然看到是李琼墨的背影。 手指紧紧抠在窗户上,嘴唇颤抖,脸色发白,李医生?怎么会? 而江清霾一副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模样,默然扣下了大门的锁,不让她有任何逃出去的机会。 “昨晚睡得好吗?”他凝视着她错愕又诧异的侧脸问。 “什么意思?”苏晚筝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手指发抖指着窗外,“你跟李琼墨也有勾当?你跟他说了什么?” 江清霾神情温淡地告诉她:“我跟李医生一直都认识。” 苏晚筝死死瞪着他,双眼充斥冷意:“少装模作样!我刚才听见了,你要他做什么手术,事成之后给他钱。” 他拿起瓶水喝了口,避重就轻地问:“他帮我办事,我给他报酬,不是天经地义么?” 第99章 我来要人 苏晚筝不吃他这一套,用力抓住他的胳膊问:“你要他做什么手术?你又盯上哪个目标了?” “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江清霾走回桌前,敲了敲餐桌提醒她,“早上有吐司和培根,柳姨在厨房做。” 苏晚筝径直走到门前,用力掰了下门把手,如她所料被上了一道严实的锁,唯一的钥匙在席江燃身上。 再抬头望去,墙壁四周的窗户也都上了锁,她根本无法从那里逃脱。 不出意外,她彻底被囚禁在这个四方屋子里了。 在认知到这个事实时,一股巨大的无助和绝望袭上心头,她低落地站在那,黯然攥紧了拳头。 “在外面平定下来之前,就待在这里哪都不要去。” 江清霾见她这副眼中无神的模样,眼中到底有几分不忍。 手掌试图去触碰她的头发,被苏晚筝冷着脸避开,他的手便生生地僵在半空,嗓音很轻地说: “不是囚禁你,你在家里想做什么都行,想要什么,知会柳姨一声,我都满足你。但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苏晚筝与他隔开安全距离,冷冷地说:“把我的手机给我。” “手机暂时由我保管。” 她气得深呼吸,“你还说不是囚禁?我想用手机联系我想联系的人,你凭什么阻止?” 江清霾平静安抚着她的躁怒:“你想联系谁,想跟谁说什么,由我传达。” 苏晚筝面无表情地启唇:“那你告诉席江燃,让他到这里救我。” 男人静默不动,半晌才从胸腔叹出一声:“不要任性了,他就算找过来也带不走你。” “你认为我在跟你胡闹是吗?那你大可以试试,要么放我走,要么就等着五天后收我的尸。” 苏晚筝已经决定与他破罐破摔了。 既然不说明困她在这的原因,又死都不放她走,那她也不会乖乖如他的愿。 人在不吃不喝状态下只能活五天左右,到时候就看看,是他选择默许她死,还是选择放她走。 江清霾微微聚拢了眉心,望着女人跑上楼的决绝背影。 几秒后,“咚”一声沉重的关门声。 sherry来接江清霾去公司时,他还伫在那不动。 她道:“江总,前台说席江燃一直在会客区等着您,已经等了快两小时了。” “梨园那边的女佣也说,席江燃今早到那找过。” 江清霾微微点头,沉吟片刻后说:“把那份协议带上,让公司空出一间会议室来。” sherry忍不住提心吊胆地深吸口气:“我这就去办。” 凌睿集团,宽敞明净的大厅内,沙发上坐着一道漆黑深沉的身影。 男人叠着长腿,将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工作。 时博就站在旁边,陪着席总一起等人。 来来往往走过许多凌睿的员工,都忍不住侧目看这个气场十足的男人,议论纷纷。 小米走进公司时,一下就认出席江燃来,在他面前停下脚步:“请问是席总吗?” 席江燃抬头看她一眼,认出是苏晚筝身边的秘书,对她颔首:“你好。” “席总来找筝筝姐的吗?” “她在吗?” 小米摇摇头,看见男人眼底期待的神情暗了下去:“筝筝姐去时装周回来后状态不太好,休了长假在家休养,连我都好久没看到了。” 席江燃阖上电脑:“你们江总呢?” “江总倒是每天按时来的,但就是来开个会就走了。” 男人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知道了,去忙吧。” 小米离开没多久,公司大厅便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 前台迎宾小姐也都纷纷起身鞠躬,阵仗整齐:“江总好。” 席江燃揉了揉眉角,拿起风衣外套起身,也不顾自己是客,直接迎了上去。 两双黑色皮鞋在大厅门口相遇,无端的两股气场交叠在一起,仿佛正拉开一场无声的厮杀。 席江燃目光冷淡如冰,对一个把自己太太夺走的男人没什么好态度。 他抄着兜往前一步,薄唇抿得冷薄肃然,凛冽吐出四个字:“我来要人。” 江清霾黑眸清冷落在他脸上,眼里不疾不徐蒙上层笑意:“在我的地盘上命令我,席总还真不客气。” 他缓慢解开衬衫腕扣,将袖子慢条斯理卷起来:“我也不想过来,可江总始终躲着我,这似乎是唯一能见到的你地方。” 江清霾勾唇微笑,便抄兜绕过他往前走:“我向来不赶客,里面请吧,席总。” 两人同上了专属私人电梯,身后sherry和时博互望一眼,客气的视线里,也压着对彼此的敌意。 江清霾负手而立,像聊起家常事那般,慢悠悠地笑说:“她在我那里过得很好,今天睡到十点过才起床。” “睡得再好也不是她的家。” 席江燃漠然盯着上升的数字,相较在楼下的敌对,现情绪已收留许多。 江清霾眉眼不动,字句反击:“你给的家,也不是她真正的家。这是在一开始我把苏晚筝交到你手里时,就谈妥的问题。” 男人在身侧的拳头无声攥紧。 电梯“叮”一声到达。 安静的会客厅,一张大理石圆桌,两杯咖啡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江清霾一直是势在必得的神情,姿态自然地倚在沙发上品尝,淡淡抬手:“你也尝尝,公司新进的咖啡。” 席江燃却没那个心思,继续在电梯里的话题:“在你把苏晚筝交给我时,我们的确谈过,也签过份协议。” 江清霾从鼻子里哼出声笑,抬掌示意sherry把协议放在桌上:“看来江总还记得,我还怕你贵人多忘事,叫助理带上了。” 席江燃怎会不记得,这本文件联系着他与苏晚筝的缘,他翻来覆去辗转读过每个字眼,倒背如流。 他手指敲在桌上:“但协议上的期限是五年,你忘了吗?我跟苏晚筝才过了三周年结婚纪念日。” “的确,但文件最后也标明,我有权利按照情势变化,改变期限时间。” 江清霾也毫不示弱,眼眸如利刺般扎着他,“席江燃,希望你记得,从一开始苏晚筝就是我的女人,不管从前、现在还是以后,她都一直是。” 一时间,空气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这种无声的压迫,让sherry和时博都不敢大出气。 但同时,他们的记忆又不约而同回到几年前。 sherry不知道江总和苏小姐是如何认识的。 在她被选中任职江总助理时,苏小姐就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 那时,江总还在研修研究生学位,并借用江家的势力拉拢了一波投资,与几个朋友创立了凌睿集团。 他们的感情一直很稳定。 江总既要忙工作又要忙学业,可不管多忙,每天他都会固定给苏晚筝打两小时的电话,晚上要听到她一句晚安才能入睡。 那时,苏晚筝正上大三,给sherry的第一印象,是个温柔贤惠,又很爱江总的女孩。 是那种认定此生非他不嫁的爱,坚固、坚定。 她从不埋怨江总忙碌,每周三是她一周里唯一早上下课的时候,她会坐两小时的公交车去买江总爱吃的薄荷糕,再坐一小时地铁,到江总公司楼下等着。 幸运一些,当天江总结束得早,她等两三小时能等到。 有时会议要开得晚了,她会默默从下午等到深夜。 即便如此,周周如一日,sherry从没听过苏小姐有任何抱怨。 sherry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或许现在与苏小姐过着结婚纪念日的,该是江总。 两人之间真正的噩梦,是苏小姐妈妈去世的那一天。 那几天,苏晚筝妈妈陆漪想卖掉一些金银细软,在网上发布了消息后,有一个网友出了不错的价格,给了陆漪一个地址: 清一街130号的别墅[46章],要求当面交易。 苏晚筝和陆漪没什么戒心,便一起去了,推门进去才发现中了计。 别墅里没有什么买家,只有七八个禽兽一般的男人,眼神大放光芒地贪婪看着她们。 第100章 我要她的五年 那群男人,毫无疑问是‘得之’的“忠实顾客”。 他们就像是受到谁的命令,特地在那蹲点守着某个目标。 很显然,目标是陆漪。 陆漪当时是红极一时的贵太太,身材与容貌都是极致绝佳,每一次参加各种晚宴,都成为记者媒体拍照的焦点。 只要被输送到公众面前,就不免汇聚猥琐的目光。 这几个人自称是陆漪后援团的成员,其实都是对她觊觎许久的猥琐男。 那一天,苏晚筝亲眼见到那群禽兽如狼似虎扑向妈妈身上的模样。 她拼命抗争、尖叫,想去救妈妈,却被人掐着摁在地上,只能浑身发抖眼睁睁地看着。 便是那一个个可怕又残忍的画面,在她心里留了下巨大的创伤。 那几个男人完事后,陆漪直接昏了过去。 他们按照得之的命令,直接放火烧了别墅,意图把苏晚筝和陆漪一起烧死。 然而,苏晚筝从大火燃烧的别墅里幸存了下来,是江总及时赶到,把她救出来的。 但陆漪没有那么幸运,活活被烧死在别墅里。 sherry也目睹了那天的情景,那是她至今回想都惨烈到会做噩梦的场景。 在大火熊熊燃烧的别墅里,陆漪浑身着火,死死拍打着窗户,尖叫着喊救命。【46章】 而苏晚筝被江总抱在怀里,她哭着使出浑身力气想挣脱,跪下求江总去救一救她妈妈。 自陆漪去世后,她患上了极为严重的抑郁症与创伤后应激障碍。 每天不吃不喝,每晚无法入睡。 江总抛下一切的事务,停了公司的业务来陪她。 手把手进行治疗,可苏小姐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般,终日躺在那里,愈来愈消瘦。 在她的体重瘦到80斤以下时,江总意识到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失去她了。 便在这时,一个叫李文柏的医生找到了他。 他是从中医院退休的药理医生,花了将近30年的时间在研究一项他从国外引进的手术。 通过植入某种芯片,在电脑里,将海马区与大脑皮层里的记忆转化成数据块,从而实现清除或植除某段特定记忆。 那枚芯片是他研制而成的,取名为“清缘”。 李文柏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手术对象,苏家小女儿因母亲去世患上严重抑郁症的事,便进入了他的视线。 他与江清霾见了面,提了“清缘”的可实现性,巧舌如簧地劝说他,这台手术就是为苏晚筝这样的人创造的。 通过删除她对妈妈去世前的记忆,从而达到治愈抑郁症的效果。脑海里不再存有让她痛苦的心结,自然病也就好了。 李文柏带苏晚筝进行一系列检查,开了无数次术前会议得出了结论—— 可以清除苏小姐那部分痛苦的记忆,唯一的问题是,她脑海里江清霾的那部分记忆也会完全摘除。 意味着苏晚筝的抑郁症可以被治愈,但同时也会完全忘记与江清霾的所有。 听到这个事实,江清霾连着抽了很多根烟,又凶又猛,坐在苏小姐的床前,从白昼守到黑夜,再到天明。 第二天,他拖着沉重而疲倦的身躯,去李文柏的办公室签署了手术同意。 这一切神奇得不像现实世界里会发生的事,苏小姐的记忆被摘除后,整个人都变了,脸上重新带上笑容,眼里重新覆上光芒,同时,望着江总的眼里也不再有爱意,满是陌生。 sherry知道,做出这一决定的江总,定是爱极了她。 只盼她岁岁平安,哪怕他们生生不见。 失去记忆的同时,李文柏为苏晚筝植入一段她母亲是自然上吊死亡的记忆,但即便如此,得之也没有停止取苏小姐的性命。 为了保护苏小姐,江总将她托付给了席江燃。 席江燃承诺会保护她,年少时在那场宴会上对她一见钟情,心里其实一直还有她。 他提出与苏晚筝结婚,婚期五年。 亲手把心爱女人推到其他男人的床榻上,这又让江总陷入一个艰难的选择。 但最后,又一次为了她妥协。 借以找骨髓为由,席江燃与苏小姐相识相知不到一个月,便踏入了婚姻的殿堂。 短暂的思绪被拉扯回来,sherry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真是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如今竟都到第三年了。 席江燃凝望着他的黑眸慢慢转凉,如数九寒天般,气息危险:“如果不给我一个中断的理由,我不会妥协。”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她的五年,一天不能少。” 剑拔弩张的气氛,无声硝烟蔓延,压迫着每个人的呼吸。 “看来席总你到现在还没明白,从头到尾这件事的主权都不在你身上。”江清霾沉沉抿气,可见反复强调这句话已让他有几分不耐烦。 席江燃不甚在意地一笑,“当初江总求我的时候似乎不是这么说的。” “我承认,当时没像你那样有家族扶持,我没能力保护她。但如今我有了,所以我把她要回来,一切理所应当。” 席江燃眼底划过一丝不屑的轻笑:“我没听错吧,江总现在说要保护她?在凌睿周年宴会上,是谁放苏晟进场?又是谁默许他害人?” 他向来说话直中红心,不留任何颜面,也叫人回不出一句话来。 那确实是江清霾最后悔的事,所以事后他狠狠惩罚了那个酒店经理。 江清霾深吸一口气,俊容重新布上浅笑:“是,对那天你舍身救她,我真的很感谢。” “不必感谢,我救我的太太天经地义。” 他笑了笑,一句话把主权又拉了回来,宣誓苏晚筝此刻是他的人。 “你的太太?她以后不会再是。” “三年与五年的分别,不过是多吃几顿饭,多睡几次觉的事——” 江清霾缓慢转动着自己的尾戒,嘴角勾起弧度的同时,目光耿直地注视着他,“那并不能让她爱上你。” 他狠起来也不甘示弱,谁没几个会痛的软处,他们彼此就是比谁戳得更准,更狠。 席江燃惯然沉峻的脸颊一点点覆上阴鹜,他倾身上前,隔着张桌子却有滂沱气势压面而来。 一只手攥住江清霾的领结,发狠扯到眼前:“江总这股自信可真是与生俱来啊,她爱不爱我岂是你说了算?莫不是你在家里装了监听器,亲耳听见她说她不爱我了?” sherry以为席江燃要动粗,第一意识要护住江总,却被时博拦下,冷冰冰地对视她。 “君子动口不动手。”sherry毫不畏惧地对视着时博。 扯着领带的男人笑容淬了冷意,慢悠悠转过头问:“你哪只眼睛看我像君子?” sherry被他那凛冽气场震得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江清霾任他拽着自己,淡淡袅袅地反问:“那莫非席总认为,她爱你?爱一个从结婚就从没给过她安全感、总让她以泪洗面的男人?” 见席江燃不说话,他知道自己赢了,慢慢微笑着挑衅:“还是你认为,即便将我与她在一起的那记忆植入她的脑海里,她也会坚定地选择你?” 男人之间的竞争,往往只用一句话拉开序幕,无论金钱、权利或爱情。 席江燃的怒火也被一瞬间勾了起来。 他淡漠松开江清霾的领带,自上而下睥睨那团皱起的布料:“莫非江总想试试?” “正有此意。”江清霾面不改色,“我已经安排下周李琼墨动手术,把她该记得的东西还给她。” “到时,一切胜负都会明了。” 第101章 伤害你的事,我做不出来 李琼墨是李文柏的儿子,也是唯一继承了‘清缘’手术的人。 席江燃眉头轻蹙了下。 李琼墨会答应江清霾动手术,必然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筹码。 他是痛恨清缘,痛恨自己父亲,也痛恨得之的。 原因很简单,他的初恋女友因为容貌出众被得之拐了进去,直到现在都没找到。 参透出席江燃脸上的诧异,江清霾轻轻勾唇笑了下:“几天前苏晟送了个不错的雏儿给我。仔细调查过才发现,原来那就是李医生一直在找的女孩。” 席江燃眼底透出丝凛冽的光。 旁边,时博也惊异地睁圆眼睛,竟然能有这种事? “李医生跟我达成了条件。他替我动手术,我把女朋友还给他。” 江清霾湛黑眸中挑衅一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你跟他之间的兄弟情义,不过如此。” 出了凌睿,时博半晌没能回过神来,“怎么会这样?我们派进凌睿的人都没能找到初南小姐,竟然就落入江清霾手里……” 席江燃比他淡定得多,深深凝了口气,闭眼压下一片疲倦:“开车,去李琼墨家,我要当面问他清楚。” —— 苏晚筝在卧室里待了一天不吃不喝。 柳姨在外每隔三小时就来敲一下门,放在门口的饭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一筷子没动过。 苏晚筝也不是在房间纯躺着不想事。 她在思考逃出去的办法。 而专心研究一整天,终于叫她找到了破绽。 早上10点的时候,柳姨在给她送了饭下楼时,她悄悄把门缝打开一点看到了。 她又端了一盘饭菜出门,门暂时敞开了大约20秒左右,她才空着手回来。 而中午十二点,柳姨才端去第二份饭。 送出去,又是20秒后,端着上午的空盘子回来。 由此可见,这个家除了她,还囚禁着别人。 苏晚筝不能确定那20秒内自己能否逃出去,别墅很可能都安设了其他保镖,随时盯着她的举动。 但既然有人跟她一起被关在这,苏晚筝觉得就有希望,至少有人跟她站在统一战线上。 直到晚上时,江清霾都没回来。 在柳姨送去晚饭时,她瞅准了机会,推开门,蹑手蹑脚走了下去。 苏晚筝动作很快,出去时,正好见柳姨走向旁边的地下室,拿出钥匙在开门。 当柳姨一抬头看见苏晚筝时,吓得手里的饭菜险些掉地,愣着张嘴看她:“苏……苏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初冬榕城的天暗得早,她一袭白衣,满身清寒地伫立在那,神情冷淡如霜雪,颇像恐怖片里的女主。 苏晚筝慢慢走近柳姨问:“你送饭给谁去?” “我……”柳姨想藏起那份饭却已来不及,她避着苏晚筝的目光。 “你不用想着办法骗我,我都看见了。” 苏晚筝走到柳姨面前,看清她脸上颤抖的恐惧,“你只要带我去看看里面是谁,我保证不会跟江清霾说起这事。” 在公关部多年,她很会洞悉人心,也看得出此刻柳姨最顾忌的是什么。 果然,柳姨脸上的表情有所变化,犹豫着看她:“苏小姐……我不能背叛先生……” 苏晚筝心底难免失落了下,耸肩一笑:“那就当我没说。”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去,其实内心还在赌,赌柳姨会回心转意。 毕竟柳姨犯的这错可不小。 “苏小姐——” 苏晚筝脚步一定,嘴角难掩激动地勾起,她是赌赢了。 她慢慢站定脚步,看向柳姨。 柳姨蠕动着苍白的唇瓣说:“苏小姐,我答应你。但现在天太晚了,我怕江先生快回来了。明天,等江先生离开后,我就带你进去好吗?” 苏晚筝深吸口气,细想也没什么问题,点点头:“好,我相信你。” 果然如柳姨猜测,在她回房躺下没多久,楼下亮起了刺眼的车灯。 江清霾回来了。 开门进来时,柳姨来给他脱外套。 男人到底是眼尖的,他一眼就看出柳姨表情有几分不自然,也不敢看他,脸部肌肉微微颤抖。 江清霾淡漠地随口一问:“她没出什么事吧。” “没……没有啊。”柳姨连连摇头,使劲儿咽口水,然后认真说,“苏小姐就是一直在楼上待着,饭一口没吃。” 江清霾整理衬衣的动作顿了下,他以为这是柳姨紧张的理由,眼眸柔了片刻:“她不吃饭也怪不得你。去把饭菜再热一下,送上来。” “是。” 柳姨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 江清霾上楼推门进去,动作刻意放得轻,屋子里,只有床前一盏月亮型的小灯开着。 她侧卧着躺在床上,纤瘦的身形背对着他,很没安全感地裹着被子。 凑近去看,她漆黑如瀑的发丝遮住了侧脸,只露出淡色的唇瓣。 他手指伸过去,淡淡拨开女人的发丝,看她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瘦得露出了颧骨。 被他碰到时,她才反应很慢地睁开眼。 柳姨说她一天都没吃饭看来不假。 脸色糟糕得已经不像她了。 “你打算用这种方式威胁我是么?”他手指留恋在她凉凉的脸颊上,沉声问。 苏晚筝甚至都不想回答,更不想看到他。 往旁边挪了下身子,避开他的手:“什么时候放我走?” 仿佛面对他时,她只会机械的这句话。 “下周。”他坐在她床边,眉眼低沉,“过了下周,我任你选择留下或离开。” 哦,又变了,一天一个说法,要她相信哪个? 苏晚筝不理睬他,心里只认为那是他哄她吃饭的借口。 便在这时,柳姨敲门来送饭菜了。悄悄看一眼躺着的苏小姐,暗暗赞叹她装得真好。 江清霾把饭碗拿在手里,淡淡搅着里面的粥水,说:“今天我去见了席江燃,他在找你,但他找不到这个地址,所以去了我公司。” 苏晚筝一下睁开眼。 听到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时,她眼前浮现他那张温柔的俊脸。尤其听说他在找她时,突然心脏被扎了一道般。 好想他啊,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她抓紧被单,将身体弓起来,才能勉强克制那阵疼痛。 “我见了他,承认你在我这,他发了封号的要我把你还给他。” 苏晚筝猛地睁开眼,眼眶微红。突然顺着他的话想到一个可能性,猛地回头瞪住他:“你跟他提了什么要求?” 以江清霾这小人之心,他做得出这种事。 江清霾黑眸刹那间沉了下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欺骗我将近五年,明明在害我还装出关心我,现在还囚禁我。” 苏晚筝一一细数,眼神不甘示弱,“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被曾经的爱人用这种仇恨又怀疑的视线盯着,他呼吸一阵急促,胸膛窒闷。 “伤害你的事,我做不出来。”明明是一句嘲讽的反问,他却在认真回答。 苏晚筝哼了声,根本就懒得反驳他。 气氛一度陷入僵冷。 江清霾沉沉抿了口气,把碗往床头上一放,淡淡说:“把饭吃了,下周我给你选择权。” “不骗你。” 第102章 是去找宋琉星吧 他关上门前,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夜色逐渐加深,某些潜伏的不安分因子在黑夜浮动着。 苏晟忙完一天的事回到家,用力扯了下领带,坐在备好红酒的桌前。 轻轻啜了口酒,浑身的疲倦得到了释放,他闭上眼睛缓缓舒了口气。 楼上缓缓下来一个女人身影,红纱蔽体,身上几乎寸草不挂。 她是得之新来的货,年龄30岁,今晚特地守在这等着苏晟。 “苏先生。”她声音软酥酥的,分明是小女孩的声音,“酒是我特地带来的,您最喜欢的90年的波尔多。” 苏晟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兴致缺缺。 忽然觉得,刚才喝的那口酒让他浑身反胃,有种想吐的感觉。 不知是最近太累了,还是年龄上涨了,他对女人好像产生一种奇怪的免疫力。 又或是,身下躺着个女人时,他脑海里总是浮现另一张脸。 “谁准你进来的?”苏晟晃着高脚杯,慢慢倾斜,神色自若地看着里面的液体滚落进垃圾桶。 那女人心头颤抖了下,她是这一批新进的人里拔得头筹的女人,已经可以直接接客人的单子,拿到丰厚酬劳。 只不过,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外面的男人她一个看不上,她的目标在苏晟。 这个在外界面前是个苏家的庸子,但实际却坐拥金山银山的男人。 能被他看中留在身边,后半辈子的生活绝对不用再愁了。 “我……”女人低下头,不敢造次,“是我拜托女佣放我进来的。” 他“哗”地一声把桌上的酒瓶扫翻在地,平静的脸上早已乌云密布:“带着你的酒滚出去。” 女人吓得一抖,脚边飞溅到几颗碎玻璃渣。 她早就听说苏晟的暴戾无边,惹他不快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 生怕被他一枪崩了脑袋,女人不敢再造次,低头匆匆就逃出门去。 没过多久,手下叶子进来,看一眼沉脸揉着太阳穴的男人,连忙唤来手下收拾。 苏晟一生气,整个别墅里都人心惶惶,佣人们匆匆收拾完,如见了鬼一样逃开。 只有叶子不怕苏晟,他在苏晟身边坐下,低声说:“虫哥,要跟你讲个事。” 苏晟继续揉着眉头,漫不经心地睁开眼:“说。” “宋琉星……已经很久没回她那个出租房了。” “什么?” 苏晟猛地睁开鹰隼般的眼眸,瞪着他,“人在哪?” “没……没找到。” 叶子低下头,“我们已经迅速派人去找了,就在刚刚他们通知我,查到了宋琉星……用身份证买了出城的机票。” 听到这话,苏晟心脏像被什么刺了一道,急迫地提起胸口一股气。 他即刻站起身,披上外套,似乎忘记了浑身疲倦:“现在谁在负责调查?让他过来见我!” “是……”叶子立刻毕恭毕敬给他开门。 可俩人才刚出去,却见一辆黑色的老爷车停在门口。 那是苏丘的车。 爸? 苏晟一下站定脚步,脸上急迫的表情有几分收敛,盯着缓缓打开的车门。 从车上下来的却是宋瑜艳。 她化着很淡的,红唇却鲜艳似火,不合时宜出现在她浅色的脸上。 苏晟脸上出现的一抹紧张消失,随之不悦地抿紧唇瓣,宛如没看见似的,侧身便绕了过去。 宋瑜艳平静转身,看向夜色里背影匆匆的男人:“你去哪?” 苏晟依旧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叶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给面子地回答:“虫哥打算去找人。” “是去找宋琉星吧。”宋瑜艳的唇角慢慢勾起笑意。 苏晟的脚步骤一下停住,仿佛觉察到什么:“你知道她在哪?” “她打算逃出榕城很久了,偷偷带行李去机场的时候,被我抓了个正着。” 宋瑜艳缓缓抬手,旁边她的女佣恭敬递上一纸文件,神秘一笑,“你猜,我发现了什么秘密?” 与此同时另一侧,席江燃刚开门回家,便迎上吴妈急迫的脸庞:“席先生,找到了人没有啊!” 他脸色沉下,以为吴妈指的是苏晚筝。 避开目光,扯了下领带:“在江清霾那,还在想办法救人。” 吴妈懵了下,然后一跺脚:“啊?我说的是小泉和宋小姐啊,从昨天到今天就一直没回来过!” 男人刚松懈下的情绪陡然绷直,已经疲倦到布红血丝的双眼,迸出锋锐的光:“什么?” 冲劲太大,他险些没站稳,瞪向旁边的时博:“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我……”时博主动低头承认,“对不起,席总!要怪就怪我!因为当时事情太多了,我实在不忍心让席总再为宋小姐操心!” “宋小姐一定是铁了心要带孩子走,这么久过去,早就已经远走高飞不知去哪了,席总您还是放弃……” 席江燃一把推开他,冷然吐出两字:“混账!” 时博被他狠狠推了把,人差点倒在沙发上,他焦急看着男人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脏狠狠揪了起来。 他倒不在乎被席总骂或炒鱿鱼,他此刻只担心席总…… 若还继续硬撑着要去找宋小姐,这样乱来,身体绝对会挺不住! —— 某处遗弃的破旧仓房内,连张床都没有的房间,灯光昏暗。 这里是宋琉星和儿子在机场被抓后,住了两天的地方。 铁门口守着很多彪形保镖,各自持刀带枪,层层围困,要想逃出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宋琉星每天都在试着逃跑,不为自己,也要为小泉。 可她终究是个势单力薄的女人,每次都被保镖抓回来,扔进房间狠狠一顿打。 光几天,她身上就已遍布伤口。 而长时间待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对宋琉星这个成年人来说尚可承受。 小泉本就抵抗力弱,从昨晚开始就感染了高烧,一直持续到现在。 宋琉星趴在门板上,用力地拍打,嘶哑着喉咙哭喊:“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儿子吧!你们找个医生救救他吧!” 那几个保镖听得心烦意乱,这女人已经连续叫一天了,嗓子劈破了还那么坚持不懈。 其中一个叼着烟的冷笑:“妈的,我们还没分到工钱呢,还给你找医生,真当自己千金大小姐了?” 也有头脑较聪明的,忧心忡忡问:“老大,那孩子是老虫的崽,真不救的话……死了怎么办?” “死了也怪不得我们啊,是宋姐让我们在这看守,又不是当仆人,给她吃喝就不错了,少多管闲事。” 听着外面保镖的对话,宋琉星整个人心如死灰地跪坐在那。 破布一般的床单沾着霉味,小泉奄奄一息地躺在那,浑身热得像被火烧。 他烧到眼睛都睁不开,不停地流鼻血,要张着嘴才能勉强寻到一丝氧气。 张着小手,用沙哑到极致的嗓音,艰难地呼喊着:“妈妈——妈妈——” 宋琉星痛哭流涕地爬过去,一把抓住孩子的手,贴在脸颊上,“妈妈在这,妈妈在这!” “妈妈——我好难受——”他双唇蠕动着微薄的气息,眼睛一扇一合,仿佛随时会永久紧闭。 “再坚持一下好吗?小泉,你必须睁开眼看着妈妈!听妈妈说话、唱歌、讲故事给你听,不许睡好吗?” 她哭着抱紧孩子,那样无助又绝望,仿佛那样抱紧他,就真的不会失去他。 可小泉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双眼沉沉,手已经僵直不能动,慢慢地,看面前的世界也模糊了起来。 忽然地,“砰”一声响,外面传来车子撞到门栏的声音,把外面的保镖都给惊醒。 第103章 你看起来真高兴啊 “什么人?” 几个保镖立刻点燃了灯,便见空旷的车库中出现一道漆黑的身影。 他穿着狭长的披风,浑身自带一股强大精悍的气场。 身后车灯炫目,勾勒着他凛冽的身形,却看不清五官,抬手之间,几颗子弹顺着风流的方向就射了过来。 “砰砰”两声,两个手下直接口吐鲜血地倒了下去。 其余两个吓得手一抖,晃神的片刻,便见面前男人飞奔过来。 手起刀落,直接在腹部划开一道血痕!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整个废弃工厂内便血腥遍布。 男人丢下手里的刀子,疾步朝着亮光的方向跑去,找寻了一间又一间房间,终于在角落找到心如死灰的宋琉星。 她抱着小泉跪在那,形成了个恒久的姿势般。 眼泪早已流干,满脸血红,声嘶力竭。 “琉星。”他走过去,脱下外衣轻轻包裹住女人的身体,并将她拦腰抱起。 宋琉星被男人抱起时,才有所反应,露出丝惊恐的神情。 但当看清那人的脸时,恐惧的表情才逐渐降下,被冲入心房巨大的委屈所替代。 “阿燃——救救小泉!他没呼吸了!” 席江燃低喘着把女人抱起,他虽方才没用多少功夫就降服了四人,但从一开始,身体就已体力不支。 他一摸孩子的鼻息,探他的脉搏,还有一点微弱的跳动。 “我叫了救护车,先出去!”他抱起孩子和女人,刚冲出去时,便听救护车尖锐的呼啸声传来。 他在心底暗暗庆幸,幸好先前秦虚带人跟踪过宋瑜艳,很快把她这几天走过的地址发给他。 席江燃一下就锁定在那座废弃工厂,立刻驱车前去。 仅在20分钟内就救下了宋琉星。 但他离开时太掉以轻心,没注意到地上有人残存着一口气。 一只罪恶的手,缓缓伸向地上的手枪,吃力地捡起来,对准了席江燃的后背。 被抱着的宋琉星一抬头,便见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向他,她猛地尖叫一声:“阿燃小心!” 她从男人身上挣扎着下来,一把将他和孩子往反方向推去,自己却没来得及跑。 “砰”一束火花短暂照亮工厂内。 熄灭时,鲜血淋漓的女人无声倒了下去,在一片血泊中,宛如一朵绝美娇艳的玫瑰。 —— 老爷车上,就着车内一束微暗的灯光,苏晟一页页翻看着那文件,瞳孔猛地收缩了下。 肉眼可见,他手指颤抖的幅度愈来愈大。 叶子有些担心地推了推他:“虫哥……没事吧?” 苏晟脸上的表情丰富而精彩,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敢相信,再到疯癫了般开怀大笑,只在短短几页纸之间。 这几张纸到底是什么?叶子方才只偷看到一个大概,像是什么医用鉴定书? “竟敢……她竟敢……” 他颤抖着唇齿,把那几张纸狠狠揉进手掌里,却又似乎不敢用力,生怕毁了这唯一的证据。 竟敢背着他偷偷生下一个孩子! 那女人,竟骗了他那么多年! 那么多年,她的隐忍,她丢掉的尊严,他以为是她降服了她,原来都是为了隐藏这个孩子的存在。 他把那几张揉皱的纸慢慢叠到胸前,紧紧环抱住。 惯然漆黑残忍的眼底,竟然流露出丝柔软的光芒。 叶子揉揉眼睛,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呵呵……” 呆坐了会,苏晟忽又像痴傻小儿那样笑了出来。 他有儿子啊,属于他的小崽子。 那是每个男人都幻想过的美梦啊。 他这个年龄,身边无数的兄弟都有女人成家了,唯独他,还在刀尖血刃上踽踽独行。 其实,他很孤独啊。 呆呆坐了几秒,苏晟又疯了似的翻出儿子照片,伤疤累累的手指,慢慢覆盖了上去。 他笑了,像大男孩一样真心地笑了。 真小的崽啊,才六岁。 眉眼长得真像他,就是嘴巴有点像那个倔强的女人,总爱咬着。 他满意,满意得很。 宋琉星哪哪都不好,就那张樱桃小嘴生得好看,孩子继承得好啊。 儿子的照片,怎么也看不够,他拿手机拍,左拍右拍,各个姿势拍。 不愧是他苏晟的崽,长得就是帅,怎么拍都帅。 车厢内一度安静了很久,司机和手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他为何有怪异的举动,像被什么俯身似的。 宋瑜艳一直在副驾上,看着镜子里男人的反应。 屏息,到几近窒息。 看到苏晟脸上那种笑容时,她嫉妒得快发疯了。 他高兴,为孩子是真,为孩子是他跟宋琉星的也是真。 宋瑜艳太了解他了。 换做其他任何女人,包括她,胆敢偷偷给苏晟生这么个小孽种,以他残暴的性格,绝对连子带母一并打死,扔进海里喂鱼。 因为,他很清醒自己的身份地位,决不允许身边出现任何可被威胁的软肋。 但,宋琉星是不一样的。 她早已长成他心头肉上的软肋,只是他自己没察觉到而已。 双宋之争,宋瑜艳知道自己早已是输家。 她点了支女士香烟,平日里她极少抽烟。 淡淡地吞云吐雾说:“阿晟,你看起来真高兴啊。” “不然我应该哭?我确实应该好好把宋琉星这……婆娘吊起来打一顿,瞒老子那么多年。” 他开口习惯性的骂贱货,到嘴边,又自觉地换了昵称。 眼睛还舍不得抽离儿子的照片,还是骂骂咧咧的,脸上难掩笑意:“妈的,把我苏晟的崽养得那么瘦小,每月给她那么多钱都干什么吃了。” “真行,这婆娘真行,难怪每次那么依我顺我,就是想从老子这要抚养费养儿子——蠢货女人,那点智商就用在跟老子作对上。” 向来惜字如金的他,竟在不停絮絮叨叨。 旁边,叶子和司机都听得惊呆,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什么玩意?! 虫哥有孩子了?还特么是小雀生的? 苏晟却抬眼,眼中是柔软的,瞧着宋瑜艳问:“我崽和我女人在哪?” 宋瑜艳冷笑了下,心口像被狠狠刺中,“苏晟,你当真忘了你的身份?你自己站在多高的地方,你手下有多少人、你上面又有多少双眼睛?” 宋瑜艳气到身体发抖,甚至开始直呼其名,“你竟然还在那高兴、自得?你不该愤怒宋琉星给你生了个祸害吗?被老龙或是‘得之’任何一人知道你有儿子,你迟早会被他们玩死!” 她的话是难听了些,字字句句都是现实。 苏晟眼底勾起一团火,动作娴熟迅速,一把枪直指向宋瑜艳的额头:“他妈说谁祸害呢?宋瑜艳,把你嘴巴放干净点,那是我儿子。” “你儿子?” 宋瑜艳早已不畏惧死亡,她抬起下巴,眼中却有泪:“你儿子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爹,他还愿意当你儿子吗?” 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却压得苏晟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铜墙铁壁般的男人,第一次有种心脏被刺穿的感觉,深入骨髓,血流成河。 他双眼慢慢布上猩红,手指颤抖,嘴唇也在发抖。 若不是她还能帮他找到宋琉星和儿子的,他早就一枪崩了这张不知好歹的嘴! “就算他不认我这个爹,老子也永远是他爹。” 苏晟慢慢降平了火气,纵然愤怒,他的脑袋十分清醒,死死抵着宋瑜艳的下巴,“我问你,人现在在哪里?马上带我过去。” 宋瑜艳颤抖了下睫毛,几颗眼泪掉在枪口上,她死死攥紧衣摆,闭上眼睛。 本以为不会是这样的。 本以为告诉他这个事实,他会因为宋琉星瞒他、骗他而暴怒,冲动去杀了她,一如他对所有背叛欺骗他的人一样。 但她终究是错了…… 宋瑜艳颤抖两下唇瓣之时,忽然,手机急促响了起来。 苏晟冰冷的枪口又贴近一分,命令:“接,开免提!” 宋瑜艳用力擦掉眼泪,果然是看守宋琉星的手下打来的。 她颤抖着手按开免提:“喂?” 那头传来奄奄一息的声音: “宋姐……完了,一切都完了……宋琉星吃了颗子弹,小孩也快死了,两个人现在被拉上救护车带走了……” 第104章 先考虑清楚自己的处境吧 声音一出,苏晟的脸色就即刻变了,那种感觉像坐跳楼机,从高空一下坠落低谷的感觉。 他把枪扔了,一把抢过手机:“他们人在哪!” 对面吓了一跳,怎么就突然从宋姐变成苏晟了? “苏……虫哥。” “人在哪!说!”苏晟对着手机再一声怒吼,整个车厢都震动了似的,脖子上的青筋爆起。 “在……在离最近的和谐医院。” 苏晚筝今晚睡得不踏实,或许大脑里在想着那个仓库里的不明人士。 那会是谁呢?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阵,打算起来去楼下倒杯凉水喝。 一整天没吃饭的身体很虚弱,站起身时头很晕,要很久才勉强缓过来。 苏晚筝扶着墙壁,慢慢走出房间时,看见书房的门虚掩着,有微弱的光从里面渗出来。 江清霾站在书房前,单手抄兜在打电话,宽阔的身材背对着她,灯光将他身影拉得长而压抑。 “嗯,然后,人在哪家医院?” 他淡声一句问,瞬间把苏晚筝的紧张情绪调动起来,“好,我知道了,继续盯紧他。” 他挂断电话,听到身后轻缓的脚步声。 收了手机,见到苏晚筝正站在身后。她身材相较之前更瘦了,削瘦的身材空荡荡在衣服里,显得凄楚怜人。 “怎么不睡了?”他朝她走过去,温着声音问。 “谁进医院了?”苏晚筝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步,裙摆下两条细细的脚踝,像要站不稳似的。 “去睡吧,很晚了。” 苏晚筝突然迈步走上前,狠狠抓住他的衣襟问:“是不是席江燃?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受伤进医院了?” 她手腕力气微弱,抓着他的衣领,细细的指节在颤抖,晃不动他的身体。 江清霾握住她纤瘦的胳膊,皱着眉,第一次对她语气忍不住重了几分:“你真当我混黑还是混地下的,没事可以随便打人?我有公司,有正职,怎么会无故做这种有辱形象的事?” 他气她总用这种眼光看他。 守在她身侧那么多年,陪她历练、教她成才,就算她记不得从前他们的种种,也该知道他不是性情暴戾的人。 苏晚筝忍不住冷笑了声,藏这么多年,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她狠狠松开男人的衣领:“那你敢不敢说是谁?” 他深吸口气,嗓音逐渐平和下来:“席江燃。但受伤的不是他,是宋琉星。” “宋琉星?” 苏晚筝想起,宋小姐不是和小泉在一起吗?他们怎么会进医院? 她语气急迫地追问:“那他们有没有提起一个小男孩?那个孩子呢?怎么样了?” “宋以泉,你跟他很熟?”江清霾低沉的声音伴有疑惑,“那孩子也受了重伤,在医院里抢救。” “什么?”她惊恐地睁圆眼睛,咬紧苍白的下唇。 就在前几天还活蹦乱跳跟他斗嘴的小男孩,此刻怎么就病危躺在医院了? 宋琉星不是他妈妈吗?不是陪在他身边的吗?怎么可能会让孩子出事呢! 苏晚筝急得不行,抓住男人的手腕就往外走:“他发生什么了?我现在就要去,你带我过去!江清霾,我求求你……” “江清霾,我求求你……” 这句话一下将男人的记忆牵扯回很多年前。 在那场熊熊大火的别墅前,苏晚筝被他冒火从里面抱出来时,她还活着。 不断拍打着男人的肩膀,被烟呛到几乎失声,却还拼命喊着:“江清霾,我求求你,救救我妈妈,她还在里面——” 江清霾沉默着低下头,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然后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来。 男人压倒式的力量,让苏晚筝根本无法抗拒,再加上她一天没进食,尖叫着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力气。 被江清霾硬生生扔在床上,他站在床边,目光淡漠:“担心别人前,先考虑清楚自己的处境吧。那天你跟踪得之的事已经被发现了。” “什么?”她陡然睁大双眼。 他面容冷如霜雪:“那天你掉了一支手机在现场,被车子碾碎了。他们通过技术复原,重新修复了手机,知道是你当时在场。” 看她面目惊愕地躺在那,瘦小的脸上,一双浑圆的杏眸空洞又硕大。 眼睁睁看她被心理和生理折磨成这样,江清霾比谁都于心不忍。 他缓缓俯身,深情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我说过,留你在这不是囚禁,是保护。安静待在我这里,谁也动不到你。” 苏晚筝在被他唇瓣碰到前,立刻缩了下脖子,自觉性躲开。 她冷冷地别开双眼,“你也从没问过我需不需要你的保护。没经过我的允许,将我关在这里,就是囚禁,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江清霾动作顿在那,再慢慢直起身,沉然抿气。 盯着她许久,他终究是放弃了:“好,随你怎么想,只要你乖乖呆在这。” 末了出门前,他补充道:“毕竟,你的手机落到他们手里,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拿来做什么。你身边的人一定会受到波及,此刻你出现,就正中他们下怀了。” 一语点醒了苏晚筝,她猛地坐起身:“江清霾,你什么意思?你们要动谁!” 男人却不再回答她的问题,沉沉关拢门。 —— 和谐医院。 走廊里,几个清洁工在来回擦着地上的血迹。 席江燃在门口候着,母子的两台手术正同时进行着。 送来时,宋琉星看似伤势严重,满身是血,但医生检查后说子弹打在心脏下方的位置,并没造成致命伤。 反而更病危的,是孩子。 小泉是细菌性急性脑膜炎引起的发烧,送到时双手双脚都已经僵直不能动了,情况非常危急。 医生们建议他转到大医院做手术,但孩子的情况显然无法支撑到那。 席江燃方才已经联系李琼墨,叫他帮忙联系一批儿童精干医生,到场手术,务必要救下孩子这条命。 他在门口等着。 等医生来,等宋琉星出手术室,还要思考救出苏晚筝的方案。 所有的问题,都像一座座大山似的扛在男人肩上,好像不论他有没有能力扛,他都必须扛。 他知道自己体力已经不支,一坐下便靠着墙壁小憩了起来。 直到走廊响起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身边的时博掏出了口袋里的枪,他也随之被叫醒。 来人是苏晟,他很着急,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身上外套也扣错了。 步入中年却英气依旧的脸庞,此刻满是不符他身份的担心焦躁:“孩子呢?宋琉星人呢?” 第105章 不懂怎么去爱 席江燃怔了下,睁着疲倦惺忪的双眼,辨出苏晟的脸后,猛地皱眉,下意识站起身。 他暗暗在心里推测苏晟出现的目的,莫非他已经知道小泉的存在了? “时博,你往后退。”他压低声音,手掌落在他肩上。 苏晟的表情很奇怪,不似平常的稳健深沉,急迫不已,甚至没顾身后追上的手下。 时博一步没动:“席总,你趁机离开,苏晟就留给我解决。” 男人却微微蹙眉,压低声示意他听命令:“枪放下,退到我后面。” 时博满脸警惕又不情愿,生怕苏晟突然掏出枪对着席总。 他领命往后退,双眸冷冷看着苏晟。 苏晟仿似没看见席江燃般,径直要往那扇亮着红灯的门走去。 男人往前迈了步,用身体把他横在那。 凑近了看,苏晟脸上的紧张真实,并非半点虚假。 所发生的事,席江燃心里猜到了大概,微微勾唇:“大伯,晚上好。” 苏晟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席江燃,往后退一步,难掩焦急神情:“里面怎么样了?” “大伯,这里似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席江燃沉峻的容貌不动如山,眼波注视着他。 苏晟一时有种情绪堵在胸口,极难克制:“回答我!宋琉星在里面是么?她怎么样?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席江燃还未回答,突然旁边一侧的病房打开,戴着口罩的护士不悦地说:“病人家属,在外面麻烦小声点!” 一瞬间,苏晟立刻噤了声。做梦也想不到在道上混了那么久,竟被一个小护士命令得哑口无言。 他沉下情绪,就着旁边的座椅坐下,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手术室的灯。 等待的这段时间很煎熬,苏晟甚至忘记面前男人是他最大的仇敌。 他开始思考,那个儿子是从什么时候有的? 六年前,太久太久了,他跟宋琉星发生过无数次关系,但几乎每次都做了措施。 他双手托着胡渣密密的下颌,陷入思考。 席江燃在对面坐下,欣赏着苏晟脸上精彩的表情,他抽出一根烟:“想问什么,随时可以问我。” 暗示他关于儿子,关于宋琉星,他都了如指掌。 苏晟眼睛里燃了束光般,慢慢抬起视线问他:“孩子是……七年前就有了?” “是。”席江燃点了根烟,稍微缓解困意, “宋学志,也就是宋琉星的父亲在沉船事故中去世后,她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苏晟心头一紧,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抽动着。视线紧盯着席江燃,期待他继续往下说。 “她在家点煤气自杀。我及时救了她。陪她生下那个孩子,照顾他们母子俩直到现今。” 苏晟呼吸凝固了下。 原来如此。 宋琉星当时,竟然已经被他逼到那个程度。甚至不惜点煤气自杀,也要逃离他和这个世界。 难怪宋琉星始终对席江燃都有情。 一个患难中陪她左右的男人,和一个日日胁迫她的男人,是个人都会选择前者。 像苏晟这样的人,从不知自己的举动会给谁带来伤害。 直到有一天,伤害施加到他在乎的人身上时,折返在他身上的打击是双倍的。 苏晟淡淡敛下眼眸,伸出掌心,“还有烟么?” 席江燃看了他一眼,摸出口袋里的烟盒,递给他。 他看着苏晟的眼神里没有同情,就像在看一个品尝自己种下苦果的败者。 “既然你都知道了,不妨再告诉你一个事实。” 他淡声说,“几个月前,宋琉星打掉了你们的第二个孩子。” 苏晟呼吸一滞,刚叼进唇瓣的烟一下掉落在地:“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段时间了。是你给了她一笔钱,答应跟她了结发生的最后一次关系,她怀上孩子。送到医院打胎时,还被苏晚筝误会了。” 席江燃对这事始终记忆犹新着。 苏晟愣在那足足有十多秒,半晌都是枯白着一张脸:“这个女人疯了么?” “是你把她逼疯的。”席江燃冷然瞪着他,眸中清寒,“你七年如一日地强迫她,糟蹋她,早就让她埋下了抑郁的病根。” 苏晟肩膀一颤,被他那凛冽又尖锐的话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但凡一个健康正常的女孩,有谁会心甘情愿点燃煤气自杀,又有谁愿意伤害自己去打胎。这一切,全都因为你。” 席江燃淡漠的话语像剑一般,慢慢刺入苏晟的胸膛。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并非同情。只是想唤醒你一点残留的人性。如果你还对宋琉星有所眷恋,对孩子还有父爱,离他们的生活远一点,越远越好。” 他慢悠悠对苏晟的脸颊吐出口烟,致命一击,“你的存在,只会把他们母子俩逼上死路。” 苏晟身体震住,宛如天打雷劈般,神情一片僵硬。 从前到现在,他立足于这个位置,难听的话没少听过,但没几句能入他耳,真正伤到他心的。 而现在,他竟开始反思席江燃对他说的话。 回想自己这几年做过的一切,细细数来,确实都是些不堪的经历。 他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不懂怎么做才能留住她。 只会像这个世界教他的一样,抢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在他沉默不语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医生出来时,苏晟下意识的脚步,刚迈出去就停下了。 席江燃绕过他,走向医生:“怎么样?” 医生擦了把汗,喘口气道:“手术很成功,子弹已经取出来了。” 席江燃松了口气,温淡与医生握了下手:“辛苦。” “没什么,李医生拜托的病人,我们肯定会尽最大能力做手术的。” 医生揉了下太阳穴,继续说,“家属也不能掉以轻心,孩子凶险比较大。虽然不想这么说,但还希望你们家属做好一切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席江燃还没开口,苏晟眉眼一凛,也顾不得其他,即刻站起身冲到医生身边,“你的意思是孩子救不过来了?” 医生吓得一退,看向面前一身黑衣,面容不善的男人,“席先生,这位是……” 席江燃扫了苏晟一眼,没理睬他,只径直对医生说:“辛苦了,您下去休息吧,我们继续等孩子手术完。” “诶,好的。”医生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地道,“虽然手术成功,但我们查到病人有抑郁症病史,在休养期间,尽量不要给她心理施加压力。” “好。” 医生离开后,席江燃淡淡转身看向苏晟:“我之前说的话,希望能过你心里。如果你执意要害死你儿子和宋琉星,那我也无能为力。” 他是在提醒苏晟,‘得之’一旦知道他跟宋琉星有了孩子,后果将是什么,苏晟心里清楚。 席江燃的话总能精准击中他心脏。 苏晟滞然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席江燃走进宋琉星的病房里,关上房门。 —— 病房里,宋琉星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中央。 或许是对儿子的执念,手术一结束她就醒了。 开过刀的身体很虚弱,浑身都无法动弹,只能木讷转动着眼珠。 席江燃进去在她床侧坐下,对上她欲问又止的眼神,知道她想问什么,沉声说:“小泉还在做手术,放宽心,医生说他的情况乐观。” 宋琉星手指一动,情绪激动得忍不住抓紧床单。 她刚从手术室出来,肌肉稍微动一下,便牵扯着伤口疼。 她红着眼眶,咬紧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眼看她情绪开始激动,席江燃谨记医生的叮嘱,手掌覆上去,轻轻握住她的手背: “安心养伤,外面的事就交给我。你要好好活着,你是小泉唯一的亲人,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宋琉星的气息逐渐平和,被扶起来喂了两口水后,她终于能勉强开口说话:“小泉那边什么时候出来?他只是发烧而已,为什么要那么长时间?” “他是孩子,抵抗力差一些,自然要久一点。” 席江燃淡声劝她,“你睡会吧,睡一觉起来,就能见到小泉了。” 宋琉星始终紧握着男人的手,反复询问他:“真的吗?小泉会没事的对吧,阿燃,你不会骗我吧。” 第106章 证明给我看 “嗯。”席江燃其实自己也没什么底气,只是握紧她瘦到皮包骨的手,“睡吧。” 宋琉星唇角伴上笑容,慢慢合上双眼,让眼前男人熟悉的容颜逐渐消失。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自杀被席江燃救出来时,他也是在医院的床边这样握着她的手。 他同她讲父亲的事,告诉他许多小孩子的故事,让她对未来慢慢重新升起憧憬。 苏晟从她身上夺走的快乐和幸福,席江燃在一点点补偿,将她重新恢复成一个正常的人。 那时,宋琉星就认定了这个男人。 她爱他,她不想让他失望,她要努力带着孩子活下去。 凝视着女人睡去,呼吸慢慢均匀,席江燃松开她的手,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他轻手轻脚地出去,苏晟就坐在门边等着。 四十多的男人坐在那,两鬓夹着灰色,紧紧阖着双眼,像在睡觉,又像被梦魇折磨着,痛苦凝眉。 席江燃清了清嗓子,苏晟便一下睁开眼,眸中布着一层清晰的血丝,开口便问:“她还好吗?” “只要你不进去见她,她就一切都好。” 席江燃揽着双臂倚在墙边,眸光凛冽,“你打算待在这到什么时候?” “我不会进去见她。”苏晟眼睑低垂,那副无措的模样,分明就像不谙人事的男孩,“在这待到孩子出来,我就走。” “你好像很闲,苏先生,得之没在监视你的行踪么?” 席江燃眯眸嗤了声,眼底挑起谑然,“你是真不怕死,还是打算拉三个人一起去死?” “得之只在我车上安了跟踪仪,我没坐那辆车来,大可放心。” 苏晟抬头看了席江燃一眼,他不跟他呛,也没表现出不满。 撇去其他恩怨,席江燃是他最大的恩人。这几年若不是他,他也不可能再见到儿子。 “我知道,我这个父亲当得不称职,也感谢你对我儿子的照顾。” 苏晟忽然站起身时,一旁昏昏欲睡的时博被蛰了似的,立刻警惕握住怀里的枪。 然而,他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缓慢俯身,向席江燃鞠了一躬。 此情此景,简直让时博大跌眼镜。 从来都是别人向他行礼的老虫,竟向席总主动低头。 也是这一幕,才让时博稍微相信,老虫是怀存有一点点人性的,还没完全被‘得之’泯灭。 “别,你的感谢我受不起。” 席江燃却不为所动,他是有目的的,“你既然想感谢我,我这正好有一件事,就看你能不能帮上忙。” 苏晟抬起下颌:“你说。” 男人黑眸一瞬不动凝视着他,几分探究几分怀疑:“苏先生,我能完全相信你吗?” “这事算在我对你的私人感谢上,无关其他。”苏晟的神情真切。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当初进入‘得之’,也是为了还某人的恩。 席江燃摸着下颌,“可我怎么那么不相信你呢,苏先生。” 苏晟抿了下寒沉的唇:“你想怎么样?” 他缓缓从口袋摸出一把军事小刀,交到苏晟手里,皮笑肉不笑:“苏先生,请理解,这事关系到我太太的安危。就用一根手指证明你自己吧。” 苏晟没什么迟疑,眸中是千帆过尽的淡漠:“我没问题,但如果得之上面问起来,我很难回答。” 他态度轻飘飘,平静得就像只是剪掉一缕头发。 “所以你拒绝?”席江燃收紧那把小刀,正打算收回去,苏晟却一下摁住他的手腕:“给我吧。” 时博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眼前这个温驯到受人制约的男人真的是苏晟吗? 宋琉星和那孩子于他的意义到底有多深,他竟然甘愿用一根手指表达对席江燃的感谢。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苏晟接过那把刀,“噌”一声,刀头冒出尖尖的银刃。 他伸出一根小指,面色淡漠无痕,对着就要砍下去。 动作果断,眼底静然无波,就像砍的不是他的手指一般。 在刀子即将真的落下时,席江燃忽然伸手,浅浅一挡苏晟的手腕:“停。” 刀子在距离手指几厘米的地方停下。 “苏先生的确够有诚意。”席江燃接过他手里的小刀,他还攥着没松。 苏晟怔了下,随而露出一丝冷笑:“席先生这样舍不得对人下血手可不行。别怪我没提醒,没有足够的狠劲与残忍,你是斗不过得之的。” 席江燃慢条斯理地将小刀折好,放回口袋:“我这人偏巧不喜欢见血,那是警方要做的事。” 苏晟眯起眼睛,勾了下唇,有意思的人。 “所以,你要拜托我什么事?” “听说,你们得之最近在查苏晚筝的下落?你们打算做什么?” 苏晟手指抵着下颌,“我说过,我答应帮你纯属私人感情,所以关于得之的事,我无可奉告。” 席江燃也没指望能从他嘴里探出什么,慢然颔首。 他沉吟片刻,还是说了出来:“苏晚筝现在人在江清霾那。” 苏晟微微睁圆眼睛,漆黑眼底一抹意外:“真的?” 难怪,得之那边怎么派人都找不到。 苏晟又想起那晚在陆漪的坟前,江清霾突然神色匆匆地离开,想必是发现苏晚筝也在场,急急把她藏起来了。 席江燃慢然颔首。 苏晟笑了,“席总,你对我还真的很信任。你就真不怕我马上通知得之,去抓你太太?” “你不会。”席江燃脸庞透着威慑,唇角伴起自得的淡笑,“再者,得之知道了,也是从江清霾手里抢人。” 他们窝里斗,他只需要坐观两虎斗,合适的契机把她带回身边就好。 苏晟深深抿唇,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思虑周到:“所以,席先生是想拜托我救出苏晚筝?” 他表情沉肃地颔首:“后天,你把江清霾约出去,做什么都好,最好能拖上两小时左右。我会带人闯进去救人。” “江清霾的家设有警报装置,任何陌生人进入都会直接传送到他手机里。” 席江燃思考了下,然后说:“他就算知道也无妨,你在那拖住他,我会尽快救人出来。” “席总对自己也未免太自信了点。” 苏晟哼一声,“江清霾身边的保镖可都是精干,尤其是sherry,如果事发当天,他把sherry留在家里,那就很麻烦。” “哦?”席江燃挑了挑眉毛,“愿闻其详。” “其他不知道,我亲眼见过sherry一人肉搏五个彪形保镖,她学泰拳,也得过散打冠军,跟她对上基本没可能赢。” 席江燃与时博对望了眼,彼此都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一女人,竟身怀那么高超的技艺。 席江燃折回目光,淡淡抱胸:“如果sherry在场,就让时博拖住她,他的功夫也不是盖的,我进去救人。” “……” 时博:我能拒绝吗? 苏晟瞧一眼时博那高壮的身材,勾唇:“好,我答应你。但帮你这一次,算是触犯了‘得之’最大的忌讳,也是赌上我的命和未来。一旦事成,你我两不相欠。” 席江燃也露出笑意,接他的话,“一旦事成,之后再相见,必然砍你手指,不含糊,不心软。” 第107章 你逃得掉吗 苏晚筝在江清霾的家里便一直睡眠不佳,清晨时,迷迷糊糊地被楼下关门声吵醒。 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柳姨却来敲她的门,低声说:“小姐,先生的车走了,楼下的保镖正在换班,你要去见那位小姐就现在。” 苏晚筝猛地睁开眼,一个激灵坐起来,下床开门。 “快下来吧。”柳姨神情匆忙拉着她,“你看到之前那个银白头发保镖没?你避着他去里面,见一眼就出来,听到没?” “好。”苏晚筝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披上外套,开门走出房门。 那保镖正背对着她坐在门前抽烟,一边吃着手里的早餐包子,一边漫不经心地看手机。 苏晚筝猫着腰从花园绕路,却见有一棵枯萎的小树立在花园中央,被用栅栏精心围了起来。 她不免好奇地走近,手刚碰上那棵树,枯枝又掉落了几根,无声砸在地上。 树干成了空壳,明显已经死掉很久了,可不但没被拔除,还被保存得很好。 小树周遭泥土很干净,杂草不生,就像是专门为他辟的一块土地,谁都不可闯入。 走近一瞧,小树上挂着一个精心裱起来的牌子。 牌子上有一行手写字: 2012年2月14日,今天和江江栽下这棵树,希望它能象征我们的爱情。当它开花结果时,我们也能拥有自己的小家。 苏晚筝读着那行字,越读那越觉得心头泛凉。 那行字,怎么那么像她的手写体? 她皱紧眉头,手摸着那棵树,仿佛能感到一阵温度在掌心蔓延,穿透进神经里,刺激着她脑海每一个细胞。 这棵树到底什么来历?上面那行字又是谁写的? 她满脸疑惑时,柳姨却匆匆从花园门口跑进来,猛一跺脚:“哎呀,你怎么跑到这来了?不是要进地库吗?再不去来不及了。” “……好。” 苏晚筝暂时放下这棵树的事,随柳姨往地下仓库走。 钥匙打开紧闭的小木门,里面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柳姨低声在她耳边道:“苏小姐,这是手电筒,下去的时候注意点台阶。我就在这等你,有保镖来换班了,我就在这里喊你。” 苏晚筝点点头,用手电筒照着台阶慢慢往下,走进深不可见的漆黑里。 地下仓库里透出潮湿难闻的霉气,往下走,逐渐看到微弱的光亮,从一扇紧闭的小门底下传来。 仓库不大,她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屋子里的人似是听见了,主动将房门打开,女孩温软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柳姨,今天早上吃什么?” 苏晚筝当即怔住,紧张地吞了下口水。 听外面没动静,女孩似乎有些疑惑,探出一个脑袋:“柳姨?” 两双眼睛对视时,女孩吓得惊叫一声,立刻警惕地朝后退:“你是谁!” “你别害怕,我姓苏,跟你一样是被江清霾关在这里的人。”苏晚筝立刻镇定情绪,稳着声音对她说。 女孩警惕不减,苏晚筝近一步,她便退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苏晚筝放轻声音,慢慢与她接近,试图博取女孩的信任。 这女孩看起来年龄与她差不多大,出乎意料的漂亮。 容貌白净,小脸干净,穿着乳白的长款睡裙,衬得身形细条条的。 “你怎么进来的?”女孩轻抬下巴看她,门只开了一条缝,淡漠地盯着她。 “我看门开着,自己溜进来的。” 苏晚筝试探看着他,主动表示态度,“江清霾把我关在这好几天了,我跟你的处境一样。别担心,我就是来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逃?” 女孩不以为意地笑了声,像在笑她的天真:“逃?你逃得掉吗?” 苏晚筝眨眨眼睛:“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都能逃到这里来找你,就有办法离开。” 女孩却不吃她这一套,低眼关上房门,在门缝那一侧说:“我不走,留在这挺好的,有吃有穿,也不用担心被人追杀。” 被人追杀? 这个女孩是什么人? 苏晚筝克制住开口问的冲动,稳住微笑:“你真就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吗?你没有家人或爱人吗?” 女孩回答前明显沉默了一秒:“我生来就是父母双亡,没有家人。” “在这世界上,你就没有一个牵挂的人?” 女孩深吸口气,声音显得不耐:“苏小姐,你请回吧。我不会背叛江先生,也不会离开这里,你不用再劝我。” 女孩话音刚落,楼上“咚咚”两声,柳姨在敲着门,示意她该赶紧上去了。 苏晚筝沉默着抿唇,看一眼被江清霾半洗脑的女孩, 女孩透过门缝看着苏晚筝离开的身影,冷笑呢喃一声“多管闲事”,她拿出手机,把录的音发给江清霾。 —— 抢救了一整个晚上,小泉的命总算救了下来。 得知这个消息,门外等着的两个男人松了口气,从晚上等到天明,总算是得来了好消息。 “太好了,席总。”时博长舒口气,抚着席总的后背,“小少爷真是福大命大。” 席江燃表情松弛了片刻,“你去跟进医生情况,我去告诉宋琉星。” “好。” 两人分头走进不同的房间。席江燃刚进屋时,宋琉星正好醒了,护士在给她换吊瓶。 “阿燃。”女人激动地在床上喊他,眼睛睁得浑圆,“小泉怎么样,没事了吗?” “孩子平安,不过现在还不能探视,我还看不到情况。” 他简单一句安慰胜过任何良药,宋琉星一下露出笑容,伸手去握男人的手:“太好了,太好了……” 他真的没骗她,也从没骗过她。 她眼眶温热,伸手去握男人的手:“幸好有你在我身边,他们没来找你吧?尤其是宋瑜艳,是她把我和小泉抓到那个工厂的。” 随即,宋琉星像想到什么,倒吸口凉气,猛地抓紧男人的手,嘴唇颤抖不已:“苏晟……不知道宋瑜艳有没有告诉苏晟!” “你先别紧张,至少现在你跟孩子平安无事。先把你身体养好,其他一切不用担心。” 他的安慰对宋琉星很受用。她神情平静下来,轻轻握着男人的手,试探问:“阿燃,你最近一直在我这里,苏晚筝没吃醋吗?” 提起苏晚筝,他心间便是一颤,尽力表现表面的平静:“没有。” “是吗。”宋琉星低下头,似认真似玩笑地问,“你们刚过完三周年的结婚纪念日,还有两年就要跟她分开了吧。”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确认一下。我看你们现在感情挺深的,以后真要分开的话……” “我跟她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席江燃淡漠站起身,自携带一股强大慑人的气场。 语气淡淡的,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势气。 宋琉星连忙一副被误解的表情,“我知道,我只是担心你……江清霾对苏晚筝的爱很执着,早就把你当成眼中钉,你自己要小心一点。” 席江燃抿唇沉默时,医生推门进来,神情严肃地跟男人招招手:“席先生,过来一下。” 第108章 格格不入 席江燃转身匆匆走出去,医生那张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他当即有种不祥预感,关上宋琉星的房门。 “那孩子的情况不大好。” 果然,一关上门,医生就投来一个深水炸弹,他将眼镜摘下来,面色凝重地说: “孩子之前有心脏病病史,我想可能是遗传母亲的。这次发烧是暂时稳下来,但刚才送进重症监护室时,孩子出现心跳急剧上升、手脚僵硬的现象,我们才查明是心脏病发了。” 席江燃陡然睁大双眸,唇瓣略有干涩。 “你的意思是……” “孩子又进了抢救室,能不能救活很难说。还是那句话,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医生对席江燃微鞠一躬,殊不知角落里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偷偷把这则消息转达给宋瑜艳。 宋瑜艳反复听着那边发来的语音,眼底横生冷意,拨了个号码道:“联系一下和谐医院的李医生,就说我要见他。” —— 江清霾在收到女孩的语音时,正结束一场会议。 走进办公室,打开语音,苏晚筝的声音立刻让他放下手里的工作,皱眉仔细听。 几十秒的语音结束,他俊容陷入一片深沉的冷渊。 将手机屏幕关掉,往椅背上一靠,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下午,他开完最后一场会议,指使sherry带上一批精壮的手下跟着他。 车子抵达家门前,隔着茶色车窗,江清霾眸光清寒看向前来迎接的柳姨。 如他所想,她显然是做了亏心事,神情很不自在,始终低着头。 车停在眼前,柳姨主动迎上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他的外套:“江先生……您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江清霾面无表情掠过她的面庞,抬起手掌,唇瓣吐出四个字:“把人拿下。” 柳姨惊恐地瞪大双眼,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几个保镖架了起来,往车里塞去:“江先生!不要啊!江先生!” 她在江清霾家里待得久,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他从前混黑,惹到他的手下都没什么好下场,被他拉到车里,带到不知名的地方,柳姨见过太多次了。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沦为这样下场。 苏晚筝正在卧室里思考逃跑的方法,突然听见楼下有动静。 隔着落地窗,她看见那群男人在拽扯柳姨。 “柳姨!”苏晚筝脸颊瞬间苍白,惊恐大叫一声,立刻冲下楼去。 可江清霾就像故意与她作对那般,在她跑出门时,载着柳姨的车正好开走。 “不!柳姨!”苏晚筝脸色煞白,尖叫着光脚要追过去,不料经过江清霾身边时,被男人单臂猛地扛了起来。 “江清霾,你这个混蛋!放我下来!”苏晚筝尖叫拍打他的后背,撕咬他的肩膀,像只完全失控的野兽。 她哭着大叫:“你有气冲着我来,你绑柳姨算什么!你把人送回来!” 江清霾面色冷如冰霜,走进客厅,长腿“咚”一声带上房门,将整个房子都震响。 “砰”一下把女人扔在沙发上,他身体毫不留情地覆了上去。 冰凉而逼人的气息,手掌直接捏在她脖颈处,长腿强势挤进她双腿之间。 苏晚筝从未见过他这一面,手臂被他死死箍着,那种无法动弹的绝望感,让她一时间忘记挣扎。 “知道柳姨被送走是因为谁?”他双臂撑在女人的身上,眼眸含血那般冷冽地看着她。 苏晚筝脸颊肌肉在颤抖,恐惧充满双眼。 她心里很清楚,一定是她早上去地库的事被他发现了。 大概率是那个小女孩告的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 江清霾淡漠拆穿她的谎言,拿出手机,按出录音,她的声音清晰无遗环绕在客厅里。 苏晚筝顺势承认:“是,我是趁着柳姨忘记锁地下室的门偷偷溜了进去,就因为这个,你要把柳姨送走?” 江清霾一眼参透她心里所想。 她想用自己给柳姨脱罪,只可惜,她不会撒谎。 心跳的节奏和脸颊的颤抖,清晰展现她的谎言。 他指尖冰凉,缓缓划过女人的脸颊:“想让柳姨平安无事,不要再试着逃跑。若被我发现下次,就不只是这么简单。” 江清霾的眼底划过丝恨意,在他温谦如玉的脸上显得突兀。 苏晚筝从没见过他这样,也知道向来温柔的人发起火来有多可怕。 “如果有下次,你会干什么?” 她不知哪来不畏惧的心思,越是颤抖,越要露出冷笑,“再把我身边的下人都换走,还是,要在这把我办了?” “晚晚,不要试着激怒我。”他淡淡蹙着一团浓眉。 其实刚才抱起她的一瞬间,他确实有后者的想法。 失去记忆的她太野了,一次又一次次脱离他的管制,让他无从下手。 他不是没有把她狠狠办了,以此惩罚的冲动。 表面再温谦,男人骨子里的顽劣感都是存在的。 苏晚筝狠戾,不甘示弱地呛他:“你也别逼我恨你,江清霾,我本来想跟你好好当朋友。” 他低哼一声,唇瓣慢慢凑近女人耳边,贴着她柔软的气息:“朋友?谁要当你朋友。听清楚,你是我女人,从前、现在和以后都是。” 恶心!变态!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这男人有变态的占有欲! 她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一脚猛地踹过去:“滚!离我远点!” 江清霾抵住她的脚,握着她的脚踝,轻轻放下:“sherry。” “是。” “把房子里的佣人都换掉,让下面发一批新的过来。” “我知道了,江总。” sherry走近男人身边,看一眼沙发上满脸愤恨的苏小姐,压低声说,“刚才老虫联系我,说明天晚上找您吃个饭。” 江清霾慢条斯理整理领带:“你告诉他,上次他带给我见的女孩,我已经收留在家了。我这里不是收养所,养不了那么多姑娘。” sherry默默擦了把冷汗:“不是的。他说关于苏家的股权文件有线索了,想请你吃饭聊一聊,在他家里。” “线索,什么线索?” “具体我也没多问。” sherry偷瞟了下苏晚筝,“江总,不然让清风陪你去,明天晚上我留在家看着苏小姐吧,就怕她又想逃跑。” 江清霾沉沉凝了口气,点头默许,苏晟还真会挑时间约他。 歌舞升平的包厢内,几个一身黑衣的壮硕男人在喝酒吆喝,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个女人,或清纯或性感,各种绝色都不缺,皆是一片热闹的欢愉。 ‘得之’正在庆祝完成一笔海外的大单子,在最大的夜总会【1900】开庆祝宴会。 宴会开始时,苏晟就始终情绪淡淡的,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抽烟。 ‘得之’的高层们圈坐沙发上,一批玩国王游戏玩得不亦乐乎,一批搂着美人唱歌,还有另一批已经按捺不住到各自包房办事去了。 苏晟成了其中最突兀的一个。 老龙在台上刚和女人交杯完,被哄闹着下台来,便见苏晟一人坐在那喝酒。 “怎么回事你?” 老龙一巴掌拍打苏晟后背,喝的醉醺醺,胡子上也沾了酒渍,“公司越办越好,都发扬海外了,你不找几个今晚给你尽兴一下?” 老龙说着,把身边女伴拉过来,拍拍她的小脸蛋:“今天选的可都是上等中的精品,平时不对外售卖的。” 苏晟陪笑:“最近没兴趣。” “你小子,不会40多就……了吧。”老龙嗤笑声,意味深长看一眼他皮带下方,惹得旁边人一阵哄笑。 “我看虫哥不是萎,他是女人玩多了,现在想玩男人了。” “哈哈哈——” 哄堂大笑。 苏晟淡漠抽烟陪笑,眼底却是一片生疏。 第一次,他突然发觉自己跟这个世界里的人格格不入。 这里的肮脏污浊,与他的儿子所在的那个世界,是黑白分明的两个地带。 他本身处黑,因为儿子的存在,他想慢慢走向那片白。 只是,脑海忽然不受控想起宋瑜艳对他说的话—— “你儿子如果知道他有这样的老子,他会认你吗?” 苏晟忽然觉得心头烦躁,旁边越吵闹,他心里越乱。 第109章 这叫小别胜新婚 苏晟忽然就很想去医院守着宋琉星,就什么也不做,安静等她醒,隔着窗户远远看一眼,他便知足。 “各位,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苏晟拿起包起身,朝站在角落的胖子示意了下。 胖子立刻放下酒,直起身跟他出去。 包厢门关上,热闹的气氛僵了下,大家彼此面面相觑,满脸不明所以。 “不是吧?这就生气走了?” “虫哥什么时候那么小心眼了,一句玩笑都开不得?” 老龙却察觉出什么,他是最初拉老虫入行的人,也最了解他。 从今天苏晟工作的状态,他就嗅到不对劲。让他在网上投放广告,他把链接填错,女孩的照片和身份信息匹配错,害得好几个客人打电话骂街。 苏晟从前不会出这种错。 老龙愈想愈觉奇怪,趁出门去厕所的间隙,一边在洗水池前洗手,一边对手下道:“去查一下,苏晟最近的行车记录,他都去了什么地方,联系了什么人。” “好的,龙哥。” 老龙缓缓拂开眼前花白的发,沉声说:“就从今晚查起。” 1990门外,胖子一路吃力小跑,才勉强跟得上苏晟:“虫哥,怎么玩得好好的就要走了?那些人说话难听又不是一天两天,你还为这生气呢?” “少在我耳边吵吵。”苏晟瞪他一记视线,没眼力见的东西,“开你的车送我去医院。” 时间才11点半,就这样回家他睡不着,不如就去那个让他安心的地方。 —— 第二日,距离营救苏晚筝还有九小时不到。 席江燃很早便驱车抵达石远巢的单元楼下。 这次行动说大不大,没有血战,不带枪支,只是在一方三百平的别墅救人。 说小也不小,就算苏晟把江清霾支走了,要从他的层层围困之中救人,也并非易事。 有石远巢这个有过救人质经验的警官在,他会轻松很多。 上楼进屋,几十平米的小房子里,三个人正挤在客厅里。 那三人包括贾月和陆翡,石远巢坐在沙发最中央,在跟他们商量方法。 见席江燃来了,石远巢朝他挥了下手,开始正式讲他的计划:“昨天贾月偷偷跟踪到江清霾的家附近,勘察过情况。不出意外,江清霾的地下库还有一名人质,先不说这名人质是好是坏,我们必须要防备着。” 席江燃站在他身边,看他桌上简易画出的图纸,再望一眼贾月。 她嬉笑一声,对席江燃比了个剪刀手:“我在门口勘察时看到苏晚筝了,她在落地窗前坐着,虽然没看清脸,但看到人瘦了,也憔悴了很多。” 席江燃沉默敛眸,眼底一圈暗沉的痕迹。 自从苏晚筝不在身边,他一直没法睡完整的觉,不是担心她在那里受什么委屈,就是在想该怎么救她。 “废话,被囚禁在那,你还能吃胖?”石远巢不悦朝贾月投去眼神,没眼力见的丫头。 贾月吐吐舌,低头不说话。 陆翡在旁边笑着“没事,我小嫂子人狠又聪明,她在那只会给江清霾气受,是不会被他欺负的,对吧。” “先谈计划吧。” 席江燃更想听到实干的计划。救人是根本,安慰都是不必要的东西。 “具体计划是这样,贾月下午先去房子查探情况,确认江清霾离开后,我跟席江燃进去救人。这里有个小花园,顺着窗口的爬上去,可以直通苏晚筝的卧室。” 石远巢十分有领导风范地指了下身边两人:“时博和陆翡你们从正门走,吸引保镖的注意。主要是把sherry引过来,我和席江燃再上去。” 一番话说完后,屋内陷入思考的寂静。 石远巢继续说:“最重要的一点是,席江燃,你确认苏晟今晚会把江清霾支走吧?” “确认。” “好,其他人有异议吗?” “就这样办。” 席江燃手掌淡淡压在图纸上,长指点着上面的红圈,他们的最终目标。 贾月坐在沙发上吃着泡泡糖,时不时吐出一个粉色的泡泡,看一眼墙上的时钟:“不早了,那我先过去吧,我的司机也到了。” 石远巢起身送她:“好,你自己小心点,随时联系,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啦。” 贾月拎包下楼,被楼道里站着的人吓一跳。 他戴着鸭舌帽站在那,身体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贾月差点没跳起来:“小季,你没在车里等我?吓我一跳。” 小季连忙压低帽檐,对她低声说:“哦,我只是上来抽支烟,顺便等着您一起下楼。” 贾月倒没起疑,一边兀自玩手机往楼下走,一边对身后的司机说:“先去江清霾那,还是老样子,在距离家100米的地方放我下来,以免靠得太近被发现。” 她说着,却不听身后有回音。 回头看去,司机正低头不知给谁发短信,手机灯光照着他幽幽的双眼,一时让贾月觉得奇怪,半开玩笑半认真问:“小季,我怎么觉得你长变了?” 小季立刻关掉手机,脸重新进入黑暗,冲贾月笑笑:“贾小姐,你就别拿我说笑了。” 四十分钟后,贾月成功潜入江清霾的家附近,偷偷溜进庭院里时,她看到了地下仓库的门。 “囚禁苏晚筝还不够,还囚禁其他女人,可真够变态的。”贾月心里腹诽了声,寻了处隐蔽的角落藏好。 下午六点,江清霾收拾好后,由手下清风接他前去赴宴,sherry则留在别墅里照顾苏晚筝。 临走前,他上楼打开女人的房门,看一眼里面幽闭漆黑的身影,低声说:“我晚上有应酬,有什么事找陈阿姨,或者给我打电话。” “我被你囚禁在这里,能有什么事?” 苏晚筝唇角勾着冷笑一声,满眼不屑,“你走吧,没你在这房子里空气还干净一点。” 江清霾身形沉沉伫立门口,眸光凝着她,低声说:“晚晚,这不是别人的房子,是我们的家,是我承诺过给你的家。” 又在说胡话了。 苏晚筝根本懒得理睬,拉过被子狠狠盖住脑袋,表示不想再听他废话。 “晚安,早点睡。”江清霾眸底淡淡落了层灰,却也逐渐习惯得不到回应的付出,轻轻将房门关上。 贾月躲在角落等到花都快谢了,总算看见江清霾从房里走了出来。 她眼睛一亮,登时拿起手机,在群里发了条语音:“兄弟伙计们,江清霾出门了,在跟sherry交代事宜,你们可以过来了。” 席江燃此刻坐在副驾驶,最先刷到这条消息,踩下油门,不顾石远巢和陆翡还在后座吃东西,猛一下冲上道路,朝着贾月发来的地址而去。 一路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在颤抖,眼睛里夹着血红,是这么多个晚上熬的,也是为即将见到她而兴奋。 “席江燃,我差点咬到舌头!”陆翡吓得踹一脚前座的男人,低声咒道,“救老婆也不需要那么争分夺秒吧。” “小年轻懂什么,这叫小别胜新婚。”石远巢笑着调侃。 陆翡笑着拍腿:“妈的,都结婚三年了还新婚呢。” 或许是即将要救人,车上气氛怎么显得轻松无比。 得之高层正在举办会议,商讨怎样挑选更加优质的少女,投放到更广阔的市场上。 老龙作为得之总创立者,位居高位,听完所有高层的表述后,缓缓走上台打算发表言论。 他扫一眼席位,狭长浊然的眸却眯了起来,沉声说:“苏晟呢?” 一时间,高层们都面面相觑,有人道:“回龙哥,老虫说今晚有应酬,会不开,提前走了。” 老龙眉心拧起,不悦将手里的文件扔桌上:“谁给他的特权?高层大会都敢逃?” “是啊,老虫最近是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在公司也无心业务,屡屡犯错,真奇怪啊,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老龙听着下方的窃窃私语,微沉下眼眸。 突然,一条邮件发到他的电脑后台—— 【龙哥,从贾月嘴里打探到了,苏晚筝在江清霾的家里。老虫今晚故意邀请江清霾吃饭,把人支走,好方便席江燃去救苏晚筝。】 老龙神情一变,猛地站起身,险些把椅子撞倒。 第110章 营救 苏晟很早便到了餐厅,等待江清霾赴宴。 昨晚去医院,没能见到儿子,倒是厚着脸皮跟着医生跑一路,总算把医生的耐心都磨尽,加上了他的微信。 坐在沙发上,苏晟不断点开医生微信,想问问他儿子怎么样的,在聊天框输入一长串文字,却怎么都不满意。 删掉最后,他烦躁把微信关掉。 忽然嫌弃自己怎么不是个文化人。 喝了口盛上的酒,苏晟问旁边的叶子:“人来了没有?” “还有10多分钟呢,虫哥,我去外面瞧瞧吧。”然而,叶子刚打开房门,额头却顶上了一把枪。 叶子愕然,满脸轻松的表情瞬间消散,不敢置信看着眼前老龙的手下:“彪……彪哥,您这是做什么?” “奉龙哥的命,我来接苏先生回去。”举枪男人轻轻抬手,便有四五位手下冲进屋子里。 苏晟眼神一厉,下意识将手机关掉,却被那叫彪哥的男人一掌劈落。 他眼疾手快地捡起,冷笑:“虫哥,抱歉,龙哥上面有命令,你的一切联络工具由得之保管。等我们审查没有问题再还给你。” 苏晟冷眼侧目看向他,暗中攥紧拳心:“老龙怀疑我?我在家里等客人应酬,有什么值得他怀疑?” “虫哥,你等的不是其他人,是江清霾吧。” 彪哥环着胳膊,将手机交给手下带走,“你今晚特地把江清霾叫到这里来,恐怕是别有目的吧?” 叶子一下横在老虫面前:“放肆!虫哥是什么身份,也配你一个下人说三道四?” 彪哥陪着不怀好意的笑:“我可不是替自己问,是代龙哥问的。我不配,龙哥还不配吗?” 他说着,抬眼意味深长看了眼苏晟,他已明显开始眼神慌乱,左右躲闪。 “虫哥,别试着隐瞒老龙。论年龄、论资历、论见识,他都在您之上。您也知道得之是如何处罚背叛之人,你若还想在得之混下去,最好向老龙交代实话。” 苏晟深深凝气,眼中凛然一片赴死的决心,没有理睬他,径直淡漠进车。 “龙哥,虫哥已经带上车,预计十分钟内到公司。那么,既然知道苏晚筝的位置,她那边……” 老龙双手十指交错,搁在桌面上,眼底一片阴鹜冰冷。 他看向旁边西装革履,戴着老花镜在缓慢喝茶的中年男人,笑说:“老江,瞧你儿子做的好事,在榕城买的新居不说,往里面藏女人,这事你不知道吧。” “我怎么会知道。” 江吾知啜着茶,脸色毫无波动,“他的事我向来不管,也管不着。还记得那次,他执意要把江桃送出城这事,我就从没管过。” “儿子是该放手养,但翅膀长太硬了也不好。” 老龙鼻子里冷哼一声,勾挑眉眼,“你手里有制约江清霾的把柄,利用好,我们才能拥有一颗强大的棋。” 江吾知低头喝茶,没说话。 “你也瞧见了,得之越做越大,背叛欺瞒者不胜枚举,现在就连苏晟都在骗我。”老龙虽是笑着说这话,眼中却如乌云蔽日。 两辆黑色轿车缓然无声靠近别墅,隐蔽在森林里的房屋,层林环绕,在半黑的天空下显得诡谲。 四人分头行动,席江燃和石远巢身手矫健地从后院翻进去,轻轻落地,有一位保镖镇守在那,看到有入侵者,乍一惊,立刻转身想叫人。 席江燃却眼疾手快冲上前,一掌劈到男人后颈,疼痛瞬间倾覆他的意识,双眼一翻昏迷过去。 石远巢顺势接住那人,轻轻放在地上,抬头对席江燃一笑:“身手不错。” 二人压低身子穿行在树木之间,隔着枝叶缝隙能看见花园的门,猫着腰,迅速穿行过去。 “什么人!”他们速度极快,却还是没逃过sherry的眼睛,她对身后两位保镖叮嘱:“你们一人在这守着,一人进苏小姐的卧室保护,不许任何人靠近,我过去看看。” 说罢,她一个箭步冲向花园,忽然从树后出来一副笑嘻嘻的脸庞:“嗨,姐姐,好久不见。” 她即刻愣住,反应极快地握拳挥过去。 陆翡夸张地惊呼一声,身体侧过,脑袋一偏,险险躲过。 “别激动啊,姐姐是我。” 他满脸苦恼地躲在树后,“恰巧带我家小野猫出来遛遛,跑到你家院子里,我进来找的。” sherry哪能相信他的鬼话,冷笑两声:“你家野猫不会是苏晚筝小姐吧?” 陆翡噗嗤笑出声:“雪莉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兄弟之妻不可欺。” “所以意思是,席江燃亲自来了?”sherry默默攥紧拳心,“你们还挺有本事,竟然知道江总的行程,趁着江总不在的时候闯进来。” 陆翡点头,同她拖延时间:“嗯,不仅知道行程,还知道他今晚跟苏晟去吃饭了。” sherry脸上笑容僵了下,“是谁?谁透露江总行程给你的?” “有心什么都能办成,懂吧,雪莉小姐。” 陆翡环着胳膊,故意误导她,“如果你们有心去查,说不定也能查到我们安插进你们那里的卧底哦。” “你……” sherry脸色露出愠怒,她最恨这种只会逞口舌之快的男人,拿下腰间的一把小刀,朝陆翡刺过去。 “喂,怎么都用上武器了!” 陆翡惊呼一声,往后退几步迅速躲开,忽见sherry刀锋一转,直接收进口袋里,转而跑向花园内侧。 陆翡眼睛骤然睁大,立刻追上去:“你这女人,还给我搞假把式!” 管道上有许多凹凸不平的小槽,席江燃爬上去很轻松,他手刚触碰到窗沿时,忽然听见卧室里传来女人的惊叫声。 他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手抓住窗沿,一个努身要上去:“苏晚筝!” 窗户忽然“噌”一声打开,面露凶光的保镖伸出头来。 他手里攥着把锋利小刀,狠狠朝男人扒着窗沿的手背刺过去。 …… 江清霾开车到半途时,清风在旁侧接了个电话,脸色微变:“江总,不好了,苏晟那边出事了。” 他神色镇定地望过来:“出什么事?” “被老龙的人带走去调查了。”清风说完,神色诡异地看向他,“怎么办,江总,那我们还过去吗?总觉得事情不太对。” “先停车。”江清霾脸颊微沉命令,拨了通电话给老龙。 此刻,阴暗的小黑屋内,吊灯摇晃着惨白的灯光,苏晟跪在中央,身后站着两个手持鞭子的男人。 苏晟已经经历过一圈酷刑,整个人奄奄一息地跪在地上,满身满脸的血,强睁着倔强的双眼。 老龙坐在主位,戴着玉扳指的手缓慢敲击着座椅,他唇角带起一圈皱纹: “是谁养你长大,又是谁带你进入得之,明明知道我平生最厌恶欺骗背叛之人,还非要往枪口上撞。” 他在苏晟头顶悠悠吐出几字:“苏晟啊,你简直让我失望透顶。” 苏晟吃力地抬起下颌,眼神冷漠而颤抖:“我……没有做出背叛得之的事,也没有骗你。” “那这是什么?” 老龙目光冷冽,将桌上几张dna证明扔在地上:“你跟小雀还真是相爱,孩子都偷摸生了,还养得那么大。” 苏晟暗自咬牙,颤抖的手指慢慢收紧:“我位置坐得这么高,这几年没少有人想害我。这种dna鉴定,找个认识的熟人,都能做出来。只凭这个,你就断言我有孩子?” 老龙慢慢眯起眼睛,仍有几分怀疑。 苏晟咬牙,拼上最后一搏:“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所谓的手下们?”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忽然,身旁递上一支手机:“龙哥,你的电话。” 老龙瞥了眼来电显示,眼底陡然一亮,笑着接通:“哟,江总,我正要打电话通知你呢。” 对面男人沉淡清冷的声音传来:“听说你把苏晟扣下了?” 老龙凉凉瞥一眼地上趴着的男人:“怎么,你今晚跟苏晟还有约呢?” “小酌一杯而已。既然龙哥要了他,那我就不多跑一趟了。” “是吗。”老龙沉着眯起眼眸,“最近见你天天很早回家,怎么,家里藏人了?” 江清霾听出那股试探味,不慌不忙一笑:“不过是苏晟上次给我塞的一个女人,被我带进地下室住着了。” 老龙轻笑,不愧是江总,还玩声东击西:“除了地下室,房子里没藏人了?” “你想问什么?” 老龙自得一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弹着桌子:“没什么,随口一问而已,江总不必太紧张。回家好好休息吧,改天我带人来看你。” 挂了电话,江清霾低头眼神肃穆道:“掉头回家。” …… 窗户口,猩艳的血顺着男人的手臂缓缓下滑,最后滴落在他的脸颊上。 刀子直刺入他的手背深处,剧烈疼痛几乎将他吞噬。席江燃咬牙忍耐着,手指死死抠住那窗户边沿。 苏晚筝被那保镖左手掐住喉咙无法动弹,她在窗沿看到的就是那样的画面。 时隔多少天没见,苏晚筝已经记不清了。 混混沌沌,度日如年,多少次午夜梦回睡在他怀里,被他温柔拥吻的感觉,醒来却触手一片冰凉。 他真切瘦了很多,脸颊颧骨变明显了,下颌凌厉更有弧度,手背上插着把刀,血正喷涌而出。 他的手还坚强挂在那,任血液不断流淌,双眸的猩红与隐忍。 与她对视上时,他嗜血般的目光却瞬间变得柔软,唇瓣低喃着她的名字。 那一瞬间的温柔就像把刀,狠狠插在苏晚筝心头上。 隔着一扇明净的窗,他静静凝视那张苍白的脸。 那仿佛要将她揉碎进骨的眼神、热进骨髓的颤栗,比他们做多少次都刺激激烈。 “席江燃!”她脸色煞白地尖叫一声。 不知哪来的力量拿起桌上的台灯,“哗”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在男人头顶上:“你敢伤他!” 看到心爱之人流血受伤的心情,就是恨不得将眼前人撕成碎片。 她是一样的。 席江燃见势一个翻身爬上窗沿,跳下去的同时,一脚将那保镖踹倒。 不顾自己剧痛满是血的手背,他一把紧紧抱住瘦弱颤抖的女人,仿佛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第111章 我们一起 苏晚筝毫无犹豫地回抱住了他,将自己身体紧紧贴在男人胸膛处,听到从那传来清晰无疑的心跳,才明白站在眼前的真的是他。 她要拼命咬住下唇,才能控制不哭出声,不泣诉这几天的思念。 他手掌还在不断流血,可他自己仿佛感知不到。 拥抱到她的身体,身体所有细胞都鲜活起来,他眼眶深红,听见她颤抖地在哽咽,更是心脏一疼,将她抱紧:“我来得太晚了。” 一声喟叹,无数惋惜与后悔。 但同时,又有几分自私的侥幸,所幸她还没被江清霾植入记忆,所幸她心里的人还只有他一个。 苏晚筝在他怀里拼命摇头,低头握住他血肉模糊的手背,脸颊皮肉都在颤抖:“很疼吧……” 为什么那一刀扎下去时,他根本连下意识的松手都没有。 内心只存一个执念:抓紧那个窗沿,哪怕指掌分离,也决不松手。 他笑着摇头,牵住她的手:“疼,但救不了你会更疼。” 石远巢等半晌不见人,在楼下吹了声口哨,“打情骂俏等到车上再慢慢继续,快点带人下来!” 然而他话音刚落,sherry就怒气横生地冲进花园里,看到石远巢时,她毫不犹豫一拳挥了过去。 石远巢闷骂一声,反应迅速地躲开,往后踉跄几步,磕到一颗石头险些跌倒时,sherry另一脚已经踹上他的小腹。 “呃——”一股胃里涌出的液体钻进口腔,他痛得弯身呕吐出来,颤抖着摔在地上,难以动弹。 sherry冷眼扫过他,再抬头看一眼窗台上的二人,拨弄了下短发,咬牙切齿:“席总,我本以为你是个品德高尚的男人,没想到你竟做得出偷鸡摸狗之事。” 苏晚筝愕然看着她。在凌睿工作多年,从没见过sherry这样一面。 她此刻就像个毫无感情的冷血杀手,誓死拦截他们的去路。 “偷鸡摸狗的不是我,而是江清霾。”席江燃将苏晚筝护到身后,双眸阴沉如山崩,“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人。” sherry拔出腰间短刃,“你的人?可笑至极,你能认识苏晚筝都拜江总所赐,狼心狗肺说的就是席总你吧。” 她说完,手脚并用地爬上管道,速度极快地爬到窗沿。 席江燃并不想与她多打,继续打下去,只会引来更多保镖,他们更走不掉。 他拉住苏晚筝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把手枪,往卧室外跑:“走!” 两人冲出卧室,所幸门口保镖都被及时折返回去的陆翡制服,陆翡站在那朝他们挥手,满脸焦急:“快!快过来!” 三人汇合逃出别墅,陆翡将车钥匙交给二人,大掌落在席江燃肩膀:“你带着苏晚筝先上车,我去救石叔。” “你不能单独去。”席江燃断然出声拒绝,“你一人斗不过sherry。” 陆翡照他胸膛给了一拳,骂道:“你他妈也太小看我了,一个娘们我就不信能把我徒手打死,老子这几年拳击也不是白练的。” 他一边脱掉外衣扔在地上,一边回头看向苏晚筝,眸中势在必得的淡笑:“苏晚筝,你看好了,逃出去后告诉时苒,老子比她那个小白脸男朋友像男人多了。” 陆翡说罢便毫不犹豫往花园跑去,席江燃咬牙攥拳,他心有打算,拉着苏晚筝的手跑出别墅外的车边。 两人上车,刚发动车子打算开进别墅救人时,忽然,几辆漆黑的车快速驶过,纷纷开进了别墅。 只刹那的一瞥,席江燃却看到那整齐划一以dz开头的车牌号。 大脑迅速反应,那是得之的车! 他瞳孔一瞬陡然放大,浑身的血液凝固了般。 得之的人怎么会来?且一来就是十几人,必然是谁将消息透露了出去。 他呼吸发抖,额头青筋突突地暴动着,猛然抬头。 陆翡!石远巢! 没过多久,别墅那方接连传来几声枪响,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声音足以惊心动魄。 苏晚筝身体一震,用力握住席江燃的手:“那些车难道是江清霾的?他回来抓我了是吗?” 男人此刻思绪在做着斗争。 此刻他的兄弟和一位警官在里面为他做斗争,得之的人进去,陆翡与石远巢绝对凶多吉少。 他不可能就此不管,带着苏晚筝逃之夭夭。 那是陆翡,与他相守陪伴二十余年的发小。 还有石警官,是他最敬重,也是对得之最熟悉了解的人之一。 他不能抛下他们不管,但此刻,他也舍不得松开身边的手。 内心在不断做着挣扎搏斗,时间分秒流逝,别墅那方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便在这时,苏晚筝忽然凑到他身前,冰凉的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唇瓣深深覆落在他的薄唇之上。 在安静的车厢里,不带任何欲望持续这个思念太久的吻。 她变得双眼通红,额头抵着男人的前额,颤声说:“石警官和陆翡,一定得去救他们,我们一起。” 苏晚筝吐字清晰而坚定,望着他的眼神同样毫无畏惧。 第112章 活捉苏晚筝 因为他在身边,不论生或死,她都再无遗憾。 看着女人分明脆弱却带笑的双眸,席江燃忽然心底释然。 明明他什么也没说,方才心理的斗争她都心知肚明。 知他者,唯她也。 他有决定了。 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吻在她的前额上,低声说:“好。” 他把女人抱到驾驶座,自己与她换了位置。 将手枪掏出来,确认子弹上膛,他道:“你来开车,我在副驾上射击。” “我来……开车?”苏晚筝愣住。 他轻轻按下车窗,微笑着说:“对,开车,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停车。” 苏晚筝看着他望进自己的眼神,忽而有种不祥之预感。 却也说不清是哪里不祥。 “听话,开车。”他握住她的手腕,强行摁在方向盘上,眼中依旧温淡。 苏晚筝咬牙发动车子,她不知道男人的计划,但此刻时间不等人。 她踩动油门,将车子朝着别墅门口飞速奔驰。 眼看车子距离别墅愈来愈近,席江燃忽然在旁侧握住了她的手,很轻很浅地覆在上面。 苏晚筝专心于开车,紧张地回头看他。 席江燃目光落在窗外,声音沉淡似温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淡如白水的情绪,在此刻紧张的氛围中显得突兀。 “你说。” 他黑眸映着清浅的光,缓缓地说:“如果有一天,你的记忆里多了一段过去。你曾受过伤、曾爱过一个人,曾与他拥有过更重要的感情——” 如同老式电影慢放般,他回过头,唇畔凝笑望着她:“那些没有我参与的回忆进入你脑海时,会让你忘记我吗?” 苏晚筝当即没明白他这突然一句的意思,眼中不明了。 但她真切从男人眼中看到了迫切,迫切想得到她答案。 再坚强高大的男人,在心爱之人面前,也会像大男孩一样没有安全感。 她微微一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既然那些是能被我忘掉的回忆,又怎么能与现在的你相比?” 他眼角笑容明显涩了半分,却没继续再问,“好。” 车子已经快驶到别墅门口时,突然锁扣被男人打开,他毫不犹豫打开车门,握着手枪跳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突然,甚至苏晚筝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危险冲动的举动。 “席江燃!” 她尖叫出声,便见男人滚下车后,一个箭步跨进别墅里,很快便是一片枪林弹雨的交战声。 开玩笑吧…… 车子加速得快,苏晚筝在离别墅一段距离处停下,惶恐地攥着方向盘,满手掌的汗。 身后不断传来人惨烈的呻吟声,一层层剥夺吞食着她的心脏。 刚才开进去的车辆很多,每车上至少有四到五人,算起来至少有二十多人。 一对二十的枪战,他怎么可能有回旋余地! 疯了,这男人真是疯了! 苏晚筝咬牙,抛掉他说‘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停车’的念头,猛踩油门掉头回去,却与一辆白色的车正面遇上。 两辆车彼此相对,在别墅前院停下。 苏晚筝捏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颤,隔着模糊的窗,她清晰感到对面副驾驶投来一道凌厉的寒光。 江清霾!他怎么提前回来了? 苏晚筝心跳一颤,即刻想调转车头远离时,江清霾察觉到她的意图,立即从腰间摸出枪支,对准车子轮胎。 “砰砰”两声,两个轮胎应声爆胎。 苏晚筝拼命踩着油门,车子却难以行进半分。 她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解开安全带下车。 背贴着别墅外墙,看着慢慢由远走近的男人,他宛如自天而降的魔,威慑十足的气场死死压迫着她。 “晚晚,你为什么不听话,不乖乖待在房间里。”他冷眼朝她走来,收起了枪。 苏晚筝身心一片痛苦:“被你继续囚禁下去,我还不如去死。” “可你逃不出去。”他脚步继续往前,苏晚筝眼神泛出凌厉的光,趁机背贴墙壁,从他身边迅速跑了过去。 江清霾下意识伸手抓,却只抓到她披在脑后的长发。 “苏晚筝!”他眼神一沉,却见她头也不回地跑向别墅内部。 进别墅打探的叶子跑回来,急迫地说:“江总!是得之的人来了,席江燃被制服在院子里,被用枪指着。” 别墅宽敞的前院已经站满了人,层层围叠,内一圈,外一圈,皆身穿令人心惊胆颤的黑色套装。 隔着那么多人,她依旧看见中央有两个人影,一个负手而立地站着,一个在地上趴着。 地上的男人肩上与腿部都受了重伤,受伤的手掌被站着的男人踩住,额头抵着一支枪管。 即使睫毛已沾上了血,他漆黑的瞳眸依旧透着不服输的凛冽。 苏晚筝身体在发抖,手脚冰凉,大脑一片嗡鸣。 那是席江燃,他正被枪指着。 她的世界仿佛在刹那间崩塌。 “席先生,可真是活雷锋啊,救了老婆还要救兄弟,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无坚不摧了?” 为首的男人是得之的某个首领,晃着手里的枪,“你就算肉搏能赢,能躲得过子弹的威力吗?” 席江燃忍着锥心刺骨的剧痛,粗喘、发抖,胸膛随着呼吸不断起伏。 唇角染了血的鲜花一般,带着瘆人的笑:“用我一命换他们三人活命,值得。” 男人嗤一声,枪管拍了拍席江燃俊朗的右脸:“你可真大义。当年在那艘船上,你若也这么主动献身去救宋学志,他也不会死吧。” 席江燃讽笑说:“不过是苏晟和老龙手下的狗而已,你知道得还挺多。” 男人露出得逞的笑意:“苏晟?苏晟已经完了,有人举报他在外和小雀养了私生子,他已经被老龙处置了。” “杀了你,我就能以功取代他的位置。”他枪口对准男人的额头,眼底冒着滋生的贪婪与欲望。 他换了姿势蹲着,掰过席江燃的下巴:“或者你不想死的话,告诉我苏晚筝在哪里。活捉苏晚筝,可比你的命值钱多了。” 捉苏晚筝回去,就能找到苏氏股权书,这可比席江燃的命值钱多了。 席江燃像听到什么究极笑话,缓缓一笑,啐了口血在他脸上:“春秋大梦,死后你慢慢做。” “死到临头还他妈嘴硬!”那男人瞬间被激怒,额头上青筋突突跳起。 他即将扣动那扳手时,忽然,一道铿锵有力的女声从人群中传来:“谁也不许动。” 所有保镖纷纷转过头去,便见迎风站着一道女人身影。 她长发飘逸在凄厉的风里,苍白削瘦的脸颊毫无血色,杏眸空洞,手持枪抵在自己的下巴上。 一圈保镖竟都没发现这女人何时出现,纷纷要持枪对向她。 苏晚筝环视一圈四周,枪抵上自己的下巴:“不是想活捉我吗?想对我开枪?尽管开就是。” 第113章 留下谁,你自己定夺 场上,骤然陷入短暂的几秒寂静。 席江燃没想到她竟会主动站出来,睁着苍白的瞳孔,唇瓣颤抖,额边青筋猛地爆了出来:“谁让你出来的!” 她眼角泛着泪光,枪支抵着自己的下颌,眼中毫无畏惧。 那男人缓缓将枪从席江燃额头上移开: “呵,美救英雄啊,真有趣的场面。席江燃,你说你窝不窝囊,英明神武那么久,最后还要一个女人救你性命。” 席江燃喘息着,双手撑地想从地上爬起,但左手掌近乎于断了般,毫无知觉。 乔子矜扫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他身上受了很多伤。 不仅是救她时,还有方才枪战时所受的伤,他目前状态很糟,眼睛里是垂死濒危的光芒,支撑着他意识的只有疼痛。 她心知再这样下去,席江燃会撑不住。 苏晚筝深吸口气,给自己勇气,字句掷地有声:“得之的人,你们想要我,尽管活捉我带回去,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放了席江燃。” “苏小姐,我看你还没搞清楚现状。你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了,有什么资格与我提条件?” 苏晚筝冷哼了声,笑问:“瓮中之鳖?你是以为我不敢扣动扳机吗?” 男人缓然抬头,眼底扬起一丝肆然:“有本事你就杀,拎你的人头上去也比席江燃的值钱多了。” 时间每一秒度过都是煎熬,冷风吹过,天边颜色逐渐暗淡下来。 一滴汗顺着发丝从脸颊旁滑落,苏晚筝手指缓慢蠕动。 她直到最后一刻还在赌,赌他会叫停,妥协自己的要求。 便在此刻,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慢着”。 宛如一瓢水泼过来,将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浇灭。 所有对峙暂停,纷纷朝声音的源头望去。 便见江清霾一袭风尘仆仆地走进院子里,身形在如墨如幻的景象里,划开一片凌厉。 他双眼凛冽如冰,唇角抿成肃然的弧度,缓步走向苏晚筝。 “你别过来!”苏晚筝眼见是江清霾,一时心有点慌,手掌发抖。 倒在地上的席江燃,被血模糊的视线里,看见男人的皮鞋慢慢走近她。 他拼着最后那丝气力,唇齿间对她吐出两个字:“快……走。” 苏晚筝看一眼地上的男人,心疼得心脏快碎开,拼命摇头,握紧手里的枪。 她不会走的,她不可能丢下席江燃一人。 可在她转头的短短一秒间,江清霾的手已经落在她的枪上,轻轻一下便锁了保险。 他静静注视着她,然后问:“晚晚,你不想救他了吗?” 苏晚筝怔住,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他宛如天神降世,她心中清楚,此时唯有江清霾才能拯救自己,拯救现在的处境。 “把枪交给我,我能救席江燃。” 看得出她眼神随心情而波动,江清霾慢慢走近她,熟悉渐进的薄荷香,蛊惑着她的心智。 苏晚筝是无助的,独自一人面对那么多杆枪、那么多张敌对的脸,她要用血肉身躯护住地上的男人,其实毫无胜算。 此时此刻,一棵能被依靠的救命稻草太重要了。 无论他曾经对自己做了什么,求生的念头让她眼神软了下来,颤着嘴唇说:“救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江清霾对她露出温淡的笑意,在这片冰冷残酷的环境下,那样叫人安心。 他掌心握住她的腕,将她的枪拿到手里。 身后,那男人见苏晚筝手里的枪被夺下,立刻命令,“上前,拿下苏晚筝!” “谁敢动她。” 江清霾单臂将女人揽入怀里,只四字宣告,便让手下们脚步凝滞般,不敢前进。 拥着她,才知道她的身体那么冰凉,害怕得在发抖。 但她的眼神像什么都感知不到般,眼睛里只有倒在地上的男人。 他们在对视,一双眼眸黯淡无力、失去神气,另一双焦急带泪、迫切心碎。 但那两双眼睛里的爱意却如此真实。 即便江清霾抱着苏晚筝,也觉得与她距离甚远。 他逐渐收回目光,望向站在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老豹,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那被唤名老豹的男人收起枪,收起目光里的倨傲。 那毕竟是江清霾,是‘得之’最看重又最想归入麾下的棋子,不是他这等人有资格反抗的。 “江先生尽管说。” 他唇角淡淡凝笑:“我负责找到股权书交给‘得之’,相应地,你们放席江燃一条命,如何?” 老豹勾着眉,满脸将信将疑的表情:“江先生,你还真有自信。老龙找了五六年都找不到的东西,你知道在哪?” “当然。”他微许颔首,看向身边面色苍白的女人,“我一直知道在哪,只不过我谁也没告诉。” 老豹眼神凌厉,冷笑着问:“你也不是得之的人,我拿什么相信你?直接带着席江燃或苏晚筝上交组织,似乎对我更有利一些。” “可老龙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跟我一样清楚。” 老豹视线沉而浑浊地看着他,沉沉吐了口气。 苏家的股权书。 江清霾不疾不徐地笑说:“老龙抓走苏晚筝,为的也是通过她找到股权。但我有办法直接拿到。” 老豹明显心动了:“你说话当真?” “那是必然。” “好。”男人大手一挥,吩咐手底下的人把武器收起来,“江清霾,念在老龙对你器重有加的份上,我信你一回。多长的时间,股权书能到我手里?” 他抿唇低头想了会,然后说:“一周。” “这么久?”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股权书一到手,上交老龙,凭借这一功劳你就能直接顶替苏晟的位置,甚至成为老龙的左膀右臂,不是么?” “信你一回。” 老豹露出笑容,脑海里都想起自己未来一片光明的画面,心情甚好:“一周后,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带领着人马逐渐散开,走过江清霾身边时,低沉地警告道:“江先生,希望你不要食言。我能让席江燃倒地不起,也能让你死在我脚边。” 面对威胁,江清霾清霁的面容不甚波动:“自然不会。” 待几辆黑色的车子纷纷开走,整个世界从死神笼罩到步入平静,仿佛花了一整个世纪。 苏晚筝看着四周的宁静,恍然如梦那样的来之不易。 没事了,大家都没事了…… 席江燃也得救了。 绷紧的那根弦松开时,苏晚筝双腿一软,眼睛翻白,彻底昏了过去。 —— 此刻,审讯室里,老龙与苏晟的对峙还在继续着。 苏晟从老龙浑浊精锐的双眼里探查到迟疑,他唇角扯出丝稀薄的气息:“你还是不信我。” 那声音听起来懊恼且难过。 老龙眯眼看着他的表情,一时之间也难以辨出他是真情还是虚假。 沉寂几秒后,老龙松了口:“苏晟,我并非不想信你。” 苏晟看到一丝曙光般,慢慢抬起头。 谁料,老龙竟慢悠悠地说:“不如这样,为了让我相信你确实没跟宋琉星生孩子。我给你三天时间,去杀了宋琉星,抑或是这个孩子,你二选一。” “宋琉星本就是‘得之’的罪人,她曾试图逃离得之、勾结过苏晚筝,还数次违抗你的命令,罪该死个千百回。到底留她还是留那孩子,你自己定夺。” 闻言,苏晟一时心脏如滔天翻覆,但他表情把握得很稳,没露出半点马脚。 杀宋琉星,亦或是他的儿子。 只有这样,老龙才会相信他,放他和孩子或宋琉星一条生路。 他若不允,三人都会没命。 苏晟无法抗拒。 “好。”他听见自己声音不带半点颤抖,但手指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浑身血液倒流那般。 老龙见他答应得果断,倒有几分意外。 他大掌一挥,指使手下放人,下着最后通牒:“以你的能力,杀一人用不到半天。但我给你三天时间,最后的机会,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苏晚筝在一片混沌的世界里醒来。 周遭是雪白的,鼻尖充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熟悉,又难闻得让她皱起眉头。 喉咙干哑,脑袋涨涨的,眼睛很痛,不知道睡了多久。 但醒来时,能看到这个世界,她第一意识是活着真好。 第二意识便是,席江燃呢? “你醒了。”江清霾沙哑沉淡的声音从身边响起。 苏晚筝动作缓慢地回过头,速度再快一些她都会头晕。 她无力眨了眨眼,对上一双漆黑黯淡的双眼,情绪温柔地看着她:“难受吗?” 第114章 在她忘记你之前 “江清霾……” 她唇瓣喃喃着他的名字,左右环顾了一圈。 男人知道她在找什么,早已习惯般,暗藏心底的难过,顺手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两小时前,席江燃刚刚结束治疗。手术很成功,子弹没有射到要害部位。只是失血过多,目前在输血,但情况稳定下来了。” 听到席江燃三个字时,她的大脑就像被蛰了下,驱散先前的疲倦,彻底清醒了。 但好在是好消息,她又松了口气,柳眉逐渐展开,眼神空空地看着他。 江清霾将水递到她的唇边,“安心了?” “谢谢。” 苏晚筝撑着身体起来,她身上几乎没伤,只是精疲力竭而睡得久了些。 这句谢谢,也不只为这杯水,也为他在危急关头救了她和席江燃。 明知她谢自己是为了其他男人,江清霾也被愉悦到了,温笑问:“现在不恨我了?” 苏晚筝低头小口抿水,没有说话。 “不是嚷嚷着再也不见我,再也不跟我说话了?” “江清霾,你趁人之危是不是。”她又娇又恼,皱眉瞪他一眼,他却笑得更温柔。 喜欢她这样对自己,有性情,有活力,有灵魂。 不像被他关在家里时,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继续逗她,俯身将她团团圈困在自己的臂膀与胸膛间。 唇瓣气息都吐在她脸颊上,低沉问:“先前说只要我救了席江燃,你什么都答应?” 苏晚筝心下一惊,他手臂似牢笼一样困着她,她下意识侧过脸避开:“麻烦你自重,这里是医院。” “医院怎么了,我开的。”男人松了下领带,笑着继续凑低身子,唇瓣几乎快贴到她的脖颈处。 却在距离几厘米的地方停住,终究是没舍得下手。 感受到她紧张得发抖,江清霾笑了笑:“记住了,以后这种话不能对男人乱说。” “……” 苏晚筝皱眉,看着他从床上起身,转身走出房间。 重新环顾四周,非常崭新的装修,一片干净整洁,角落摆放着新式的仪器,的确与外面的大医院不同。 这里是他开的诊所? 她下床走出房间,陌生又宽敞的走廊,除了零星几个戴口罩的护士外,别无他人。 “苏小姐。”护士经过她身边,对她微微颔首点头。 苏晚筝看到护士推的车上都是空的血袋,神情一沉,连忙拉住她:“请问,席江燃在哪里?” “席先生还在治疗,暂时不能探视。” 她眼眶微红,恳求:“我能隔着窗户看他一眼吗?就一眼。” “你跟我来吧。”护士心想江先生还在里屋谈事,让苏小姐看一眼也无妨。 苏晚筝跟着护士走到监护室门前,隔着厚实的玻璃,看见男人赤着上身躺在里面。 炽白灯光映着他冷白的皮肤,肌肉呈现美感线条,宛如一具完美的雕塑,美中不足是上面大大小小的绷带,虽然基本遮掩住所有伤口,却看着让苏晚筝揪心不已。 他还戴着呼吸机,凌厉黑发下双眸紧闭,脉络分明的手背上挂着吊瓶。 苏晚筝心脏钻心地疼着,她不放心地朝护士确认:“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对吧?” 护士摇了摇头,她这才稍作放心:“我什么时候能进去探视?” 护士迟疑了下,说:“明天或者后天,具体按医生说得准。” 她本想再补一句:“最快也是明天,但那时你也不会想见他了。” 此时,诊所的小会议室里,几盏温茶上桌,江清霾端庄坐在主座,视线温淡扫一圈周遭的人。 李琼墨、苏丘的代理助理胡鱼,以及时苒。 江清霾本没有请时苒,是她堵在凌睿质问苏晚筝的去向,他才松口请她过来。 “这次开的小会,是想让李医生聊一聊关于苏晚筝手术的事。” 江清霾率先开口,接过sherry递来的文件,放置桌面上,指心点了点文件表面。 李琼墨今天穿了墨绿菱格大衣,颇有欧式英伦风格。 他扶了下金框眼镜,偏褐的瞳眸低沉,拿起面前的文件,浅浅翻开后说: “我简单介绍一下‘清缘’。这种新型技术是通过插入无害芯片,实现在大脑海马体内提取与加入特定记忆。” 时苒心脏砰砰地跳,五指慢慢收紧,眼睛紧盯着李琼墨。 她知道苏晚筝与江清霾的过去,也知道苏晚筝失忆过,却不知道如何让她只忘却部分记忆的。 现在她明白了。 “2014年9月28日,为了治愈苏晚筝的重度抑郁症,在我父亲李文柏操刀下,她成为‘清缘’手术第一实验人,清除了她的部分记忆。” “那部分记忆,包括她母亲死于大火中,以及江先生与苏小姐相爱的记忆。” 除了这些,还有苏丰莫死前留给女儿股权书的地点,李琼墨暂没提及。 李琼墨淡声说道,“六年来,江先生始终为苏小姐保存着这份记忆。昨晚我与江先生见过面,研讨过手术方案,决定在今天晚上实行清缘手术,” 时苒提吊着一口气在胸膛,听着这一切让她难以接受的非现实,不敢置信。 胡鱼是个年迈的管事,拿着正在通话的手机,耳里有一只蓝牙耳机,随时传递苏丘的话。 李琼墨说完,胡鱼开口问:“李先生,冒昧打扰一句。这台手术会对苏小姐造成什么副作用吗?” 李医生笑了笑:“虽然苏小姐是手术第一人,在这六年间,我们也陆续给不少需要‘清缘’的抑郁症患者尝试过提取与植入,只要做好术前检查,不会有副作用。” 胡鱼淡淡抿唇,点头:“老先生还想问,术后苏小姐需要什么护理,他在家可以着手准备。” 江清霾换了个坐姿,眸底一片意味深长:“这个就不劳烦老先生担心。苏晚筝术后会被我带回家照顾,老先生想来看望孙女,便尽管来便是。” “江先生,这恐怕不妥吧。苏小姐是苏家人,苏老先生有权利领她回家。” “手术在我的地方执行,医生是我找的,她的术后护理,也该让我亲力亲为。” 江清霾淡淡敛眸,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手术结束后,我会让席江燃签署离婚协议,然后,我会立刻娶她。” 时苒始终皱眉不语,她知道江清霾很爱苏晚筝,可这些话,她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江清霾目光落向旁侧的时苒:“时小姐,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时苒面对场上的庄重肃穆,倒没半分紧张,字字有声地问:“我只想问你一句,江先生,这些经过筝筝同意了吗?” 一句问直中红心。 sherry没什么好脸色地说:“时小姐,我们做的这些只是将苏小姐本有的东西还给她。” “要我说,江先生你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爱她。” “当初筝筝重度抑郁症,我们所有人都在陪她治疗,而你却背着所有人,用这么危险的办法清除她的记忆。你不是爱她,你只是嫌烦,图方便罢了。” 时苒难掩激动之情,站起身,“方才李医生也说了,筝筝是第一个实验者,你就不怕手术中途出意外?你如果真的担心她,就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 “时小姐!”sherry冷声喝住她,手掌攥成拳。 她有什么资格对江先生大呼小叫? 江先生这些年对苏晚筝做的还不够多吗? “sherry。”江清霾淡淡抬起手掌阻止她。 sherry低下眉眼,没有再说话。 江清霾掌心捧着茶杯,沉声道:“是,我当时确实有逃避的心思。她每天每夜睡不着觉,几乎每周都要割腕。长期以往下来,我怕有一天我稍微放松懈怠,她就真的死了。” “但现在看来,我选择那个手术并非坏事,至少让她安然无恙活了六年。” “简直荒谬。”时苒再也听不下去,起身走出病房,“砰”一声关上门。 “苒苒?”她刚沉着脸出门,苏晚筝便在走廊看到她。 苏晚筝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扶着走廊扶手慢慢靠近:“是苒苒吗?” 时苒一听她颤抖的声,再看她羸弱的身体,想起江清霾对她做的一切,就觉心脏难受。 “是我。”时苒平静地走过去,默默拥抱了下苏晚筝,“瘦了这么多。” “你也是,就知道整天工作了吧。”苏晚筝把脑袋枕在她肩上,闭上双眼得以安心,“是江清霾带你来的吗?” “嗯。”时苒握住她的双手,眼眶有些红。 “怎么了你这是?”苏晚筝瞧她眼睛湿漉漉的,连忙摸了把她的小脸,“是不是洛扬欺负你了?” “没有。” 时苒咬唇摇了摇头,不能让她发现自己情绪的波动。 也不想跟筝筝说那些难过的事。 时苒笑着摸摸她的脸蛋道,“筝筝,我打算向洛扬求婚。” “什么?”苏晚筝愣住,眼神惊讶地看着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跟……洛扬?” “嗯。” 时苒也是今天才突然感慨,那么新型的技术都有了,她想趁自己还记得洛扬时,完全地拥有他。 “什么时候?你告诉我,我帮你一起筹划。” 她笑说:“不急,等你出院之后再定,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我现在就可以出院了吧,我身体没事啦,你看。” 苏晚筝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就是席江燃伤得很重,我要照顾他直到他康复。” 她眼底的担忧真切,却反而让时苒更加心疼。 时苒人微言轻,不能阻止李医生动‘清缘’手术。 一但记忆恢复,筝筝的抑郁症也会重启。 时苒担忧地看着她,踮起脚与她用力拥抱了下:“筝筝,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苏晚筝有些莫名,全然不知一场浩劫正等着她。 —— 与几个医生开完了术前会议,确认方案后,李琼墨走出小会议间时,发现江清霾正在走廊等他。 此时走廊空无一人,灯光崭亮,他似等了李琼墨很久,笑说:“辛苦了,李医生。” 李琼墨缓慢摇着头,背靠墙壁长舒了口气:“我跟江先生一样,都是为了心爱的人而已,不辛苦。” 江清霾递给他一根烟,同时亮起打火机,“等手术一结束,我就把那位小姐还给你。” “谢了,这段时间帮我照顾她。” 李琼墨颔首,似有心无意地道,“对了,江先生,从术前检查开始就不允许再探视,你有什么要跟苏小姐说的,最好提前先说完。” 江清霾笑了下,摇摇头:“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等做完手术,我们会有很多时间说话。” “哦?”李琼墨微扬浓眉,问道,“手术后,你有什么安排?” 江清霾微敛眼眸,早已打算好了:“从苏晚筝口里问出股权书所在地,交给‘得之’后,与他们一刀两断。我会带着她离开榕城,去另一个城市生活。” 这里太过凶险,太多伤心,不是适合她居住的地方。 李琼墨若有所思:“连凌睿也不要了?” “凌睿已经基本成熟了,我也分设了董事长管理。” 江清霾脸上流露的笑,仿佛已经看见未来幸福的画面,“我跟她不会住太远,若真有什么问题,也方便回来处理。” 李琼墨颔首微笑:“那就祝你们幸福了。” 晚上七点过,一列穿戴整齐的医护人员将苏晚筝的病床推了出去。 “你们要干什么?”她正在床上看书,冷不防病床被推动,吓得书都掉在地上。 江清霾出现在门口,指挥着他们往检查室送:“给你做个术前检查。” 苏晚筝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一听情况不大对:“手术?什么手术?” 可她还没坐起身,忽然从病床四周弹出了绑带,一下将她的手脚禁锢在了床上。 江清霾没有回答,眼眸温柔地看着她,掌心覆上她的脸颊:“晚晚,是李医生操刀的小手术。不要害怕,很快就出来了。” 很快,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苏晚筝当下脸色苍白。 为什么先前没提她要做手术? 为什么要绑她? 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她心有不祥预兆,慌张又害怕:“江清霾,你要干什么!放开我!江清霾!” 然而,再尖叫再挣扎,也终究声音渐行渐远,被推进了术前检查室。 监护室内,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有如被唤醒般,缓慢睁开。 手指微动,神经牵动着手臂慢慢抬起,五指逐渐握紧,再缓然松开。 他的视线逐渐清明。 身体感官也慢慢恢复,周遭仪器滴滴作响,药物注入进血液的冰凉感,体会得十分真切。 席江燃看了看身边,无力的眼神充斥血丝。 他是被方才苏晚筝的叫声吵醒的。 可她不在身边。 只是错觉? 席江燃张开干涸的唇瓣,下意识想喊女人的名字,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 骨节酸涩得很,身上四处是伤,他试了几次都无法自己起身。 但很快有护士注意到他睁眼,跑去喊医生和江清霾:“席先生醒了。” 监护室里顿时多了几个穿白衣服的医生。 几轮检查后,他们才露出放心的表情,让护士将人推出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 房门外,医生对打算进门的江清霾道:“江先生,可以放心,席先生能醒来,基本身体状况就很稳定了,接下来在医院静养就好。” “嗯,辛苦了。” 江清霾推门进去,手里提着一壶新的热水,放在床头,“捡回一条命的感觉如何?” “苏晚筝在哪?”男人无心与他调侃玩笑,眼眸深厉,身体瘦了不少,喉结凸显。 “席总对救命恩人没半分道谢么?” 江清霾微微侧了身,两腿优雅地交叠,指间玩弄着保温瓶的盖子,“就连苏晚筝都比你有礼貌。” 这话暗指苏晚筝平安无事。 席江燃神情松了片刻,嗓音淡淡:“江总知晓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救我一命,日后定会相报。” “以后就不必了,我这人习惯今日事今日毕。” 江清霾将一本文件放在桌上,用一支镀金的钢笔压住,“这个,是我找律师用苏晚筝的口吻拟的,签了吧。” 席江燃抬头看去,目光瞬间凝滞了片刻—— 《离婚协议书》 气氛顿时陷入沉凝,他呼吸重了几分,视线冰冷移向江清霾。 “席总,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在别墅院子里,你也听到‘得之’的要求。他们需要股权书,而股权书的所在地只有苏晚筝知道。” “所以,你打算提前让她动手术。” “没错。” 席江燃视线漆黑地盯着他:“那这和离婚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李医生进手术室前跟我说过什么吗?”江清霾没回答他的话, “人的记忆存储空间有限,不能同时把两个男人当作情爱对象。所以当记忆植入进去时,她更爱的人会留在她的脑海里,同时挤掉另一个人的记忆。” 这是重新植入记忆的副作用。人能记住的,永远是他最愿意记住的东西。 “李医生窥探过苏晚筝的大脑,分析成数据看来,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把你忘记。” 席江燃瞳孔骤缩,十指慢慢抓紧床单。 江清霾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指尖在文件上触了触:“如果你现在不想签,等她醒来后记不得你是谁了,再签也无妨。” 第115章 你是谁? 男人屏息凝神,面容冷峻如滔天之势,生冷地瞪着他,随而笑了。 他将文件拿起简单翻阅了下。 条款条例都写得清楚,一看便是经由专门律师之手。 财产分割这一块,江清霾让席江燃保留了自己的房产和车子,手里的现金保留百分之60。 江清霾单手抄兜倚在门口,脸上流露势在必得的微笑:“席总可还满意?” “你可有问过她的意见?”席江燃没接话,淡淡将几页纸放在桌上,面色冷静。 “你的大部分财产都归你自己,我跟她结婚后,会购一套新的房子给她。” 席江燃微眯着黑眸,沉沉凝视他:“我指的是,离婚这件事,她同意了吗?” 江清霾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等她出手术室后,便会同意。” “那就等她出手术室,等她签了这份文件,再拿给我。” 江清霾黑眸冷了片刻,薄唇却勾出讽刺的笑意:“席总,东西有借也有换,更何况是人。” “江总,既然你也知道她是人,人,哪有借出去的道理?人和物品最大的区别是有感情,会思考,懂理智。” 他神态不动地凝视江清霾,笑容几分深意,捉摸不透。 “可你只是把她当成你的宠物。替她决定一切,从不过问她的想法,一切按照你的方式来。这不叫爱,叫占有,叫自私。” 他静如远山的态度成功激怒了江清霾。 但彼此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便发怒,也不过只是沉沉抿气,蹙起浓眉:“若非我救你,你还能躺在这跟我动嘴?” 席江燃悠悠一笑,双手安然交叠:“江先生,教你一句话,你所以为的都只是你以为的以为。不是所有事都会按照你的预期走。” “是吗。”江清霾只当他是认输前的垂死挣扎,冷笑,“你也不必教我做事,席总,三小时后,我们胜负见分晓。” —— 自从老龙将那个选择给苏晟后,他从早到晚都在想那件事。 三天时间,宋琉星和儿子,他只能留一个。 宋琉星情况一天天好转,而小泉依旧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靠机器维持生命。 让苏晟觉得疲倦的是,这件事他找不到一个宣泄口,抑或是一个给他建议的人。 他曾试图想找过席江燃。 但听说‘得之’围困了江清霾的别墅,让席江燃受了不少伤,目前下落不明。 再加上老龙是个戒备很重的人。自从与苏晟的信任出现裂缝,便把他身边大部分人都换了,还在他手机里安装定位追踪系统。 苏晟想再联系席江燃,是难上加难。 他正在想该怎么办,突然,从楼上下来一个护士:“请问你是宋小姐的家属吗?” 苏晟一开始低头没反应,直到护士又问了遍,他才木然抬头:“啊?” 护士气笑:“啊什么啊,现在宋小姐能吃一点清粥了,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席先生。你是家属的话,去帮宋小姐买一点来吧。” “哦……”苏晟如梦初醒地站起身,笨拙地问,“要买点什么?” 从前在所有人面前呼风唤雨的他,此刻跟块木头似的。 “流食,烂面条也行。” 无奈,苏晟只能到早餐摊去挑吃的。从来都是别人给他挑早餐,还从没这样伺候过别人。 精挑细选,他拎着两碗小米粥上楼,来到宋琉星病房时,想叫护士送进去。 护士好笑看他:“这位家属,我们很忙的,送餐直接进去就行。” 苏晟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暗咒一声“真他妈事多”,还是虎着脸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味道很干净,整洁明净,有新鲜花束的味道。 听之前护士说的,席江燃会每天差人送一束新鲜的花来,都是宋琉星喜欢的百合。 闻着那沁人心脾的香味,苏晟忽然开始妄自菲薄。 宋琉星会爱席江燃真是理所当然。 而他连挑个早餐都不太会,更别说送女人花了, 他眼底掠去一抹黯然,缓步走进去。 “阿燃?”宋琉星坐在床头,突然听见脚步走进的声音,期待地从床上坐起来。 席江燃都好久没来看她了,她正担心着呢。 可走近的脚步声忽然停了,随之,宋琉星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片刻。 虽然没看见那人,但她忽然大脑陷入恐慌,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她手放在床头铃上,颤抖着声问:“谁在那?” 苏晟站在那,忽然后悔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出现只会吓到她,哪怕是关心。 他没说话,俯身将早餐放在地上,然后慢慢退出门。 背靠门板上,仰脖淡淡一叹,摸出根烟含在唇里,慢慢转身走出医院。 —— 持续三小时的手术灯终于熄灭。 江清霾早已等候在此,旁边烟灰缸里已经堆成了小山丘。 他还是担心那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怕醒来时,被看到她见到自己时一脸陌生的表情。 成败在此啊,江清霾将烟蒂捏断,心头烦乱地摁进烟灰缸。 手术室的门打开,李琼墨摘了口罩走出来,同时,几个护士将苏晚筝推了出来。 她脑袋上包扎着一层绷带,紧闭双眼,脸颊苍白地躺在那,看上去很虚弱。 “怎么样?”他迫不及待地走上前。 “手术成功,记忆已经植入。” 李琼墨喟叹一声,面露疲态,“剩下就等她醒来,看她自己大脑怎么选择了。” “辛苦。”江清霾表情松弛片刻,掌心在男人肩上抚了下,“我把别墅地址给你,在前院东侧有一个地库,我的助理sherry会带你去领人。” “我马上去。”李琼墨迫不及待脱下外衣:“等苏晚筝醒后你就喊护士来检查,有什么问题立即联系我。” 江清霾淡淡勾唇:“能有什么问题,就不打扰你们重聚了。” 他心情很轻松地走进苏晚筝的病房,刚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女人的手指突然动了下。 江清霾一下屏住呼吸,目光怔怔地看过去。 她醒得很突然,江清霾甚至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但他是兴奋的,俯身对上苏晚筝的双眼,如白纸般空洞,迷蒙又疑惑。 她慢慢转头打量着这个世界,最后,与江清霾的双眼对上。 “晚晚。”男人迫不及待轻唤她的名字,深深温柔地凝视着她,准备迎接胜利。 却见躺在床上的女人微微歪了下脑袋问:“你是谁?” 三个字,瞬间让他的大脑意识颠覆,让他陷入翻江倒海般的崩溃。 他脸上温存的神情凝固,一时间,脑海里充斥空白。 不敢接受,也不愿相信,她就这样把他忘记了? 江清霾难掩激动的神情,握住女人的肩膀晃了晃:“晚晚,你不认识我了?你看着我,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真就舍得一股脑都抛弃了? “你好奇怪啊,放开我……”苏晚筝皱眉轻轻埋怨了声。 江清霾呼吸陡然发凉,浑身血液恍如倒流。 他拼命摇头,低声喃喃着说:“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手术出了偏差,百分之20的可能性,怎么可能踩中。” 说着,他就要拿出手机打电话时,忽然,女人白净的小手伸上前,调皮捂住了他的手机屏幕。 江清霾一愣,抬眼时,便撞入她璀璨如明珠般的笑意:“笨蛋江江,我骗你的啦!” 第116章 自甘认输 一秒、两秒的静默后,江清霾满脸苍白顿时消散,木讷地凝视女人。 那阔别已久的称呼,让他难以置信,连忙问:“是真的吗?你……真的知道我是谁?” 苏晚筝眨着星空般的眼眸,看他那副憨憨状忍不住笑:“江江,你这是怎么了?我之前确实有很多事记不清了,但我肯定记得你是谁呀。” “你……”男人木然,一时眼眶温红,闪出点晶莹的泪。 她说着勾住男人的脖子,暧昧地蹭了蹭他的鼻尖:“你是我未来的老公,江清霾。” 听到她这句话,江清霾才相信眼前发生是真的,那种心情像坐了过山车似的,从顶端倾覆到底的感受。 他一把紧紧抱住女人,忘记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双眸紧闭,下巴贴在她肩上说:“那你刚才说不认识我?” “我跟你开玩笑的,这你都信。” 她笑容明媚,毫不顾忌与他的贴近,甚至双手还主动搂住他的腰,“江江,我怎么觉得好久没见到你了。” “……” 看着女孩清澈的双眼,江清霾忍不住喉间涩然,突然那种愧疚便翻涌上心头,难以启齿自己对她做的事。 “不过好奇怪,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苏晚筝的记忆重新又回到了六年前,忽然笑容淡去,低头摸着自己的手腕,“是不是我又……” 又自残了? 江清霾笑了下,紧握住女人的手,“没有,你只是身体状况不大好,我把你放在医院休养,让医生配了点药,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哦。”苏晚筝点了点头,正值护士进来替她检查身体,确认无误后,江清霾吩咐道:“去把行李收拾一下,准备今天就出院。” “好的,江先生,只是……”护士看了眼床上的女人,踮起脚在江清霾耳边道,“只是席先生也一直醒着,一直在问我们苏小姐的情况。” 被她一提醒,江清霾才想起还有这件事。 他眼底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 席江燃再不愿承认,他也是输家,注定只能为他做配。 江清霾转身,温淡望着她问:“晚晚,现在能站起来吗?需要你去见一个人,签一份文件。” 苏晚筝睁圆眼睛,好奇地问:“谁啊?” 阴暗的病室里,被子里盖着的身体颀长而高大,男人紧闭双眸,睫毛在下眼睑投落一片阴影。 他本想好好休息一阵,却因心事重重没能睡着。 再睁眼,血丝显露疲倦,他沉沉喟叹了声,盯着自己手背上的吊针出神。 房间太过安静,外面的脚步声都能听得清晰。 远远地,席江燃便听见两三个人朝这里走过来,伴随江清霾体贴的照顾声:“走慢点,你身体还没恢复稳。”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护士率先走进来,轻轻开了灯:“席先生,江先生和苏小姐来了。” 床上的人慢慢有了动静,看向手牵着手走到眼前的二人。 江清霾搀扶着苏晚筝,步伐缓慢。 他清隽面容透出自得的神情,看向席江燃,宛如胜者般抬着下巴。 旁边的女人身形空荡荡的在衣服里,被风一吹就倒似的,垂着黯淡的黑眸,与他对视时,眸内毫无情绪波动。 席江燃始终只与苏晚筝对视,一点点握紧身下的床单。 两人牵手站在眼前,一切答案昭然若揭。 他深深望着眼前的女人,她眼底无光,甚至连见到他时所有的悸动、痴恋、关切都消散了,淡漠的瞳孔仿佛不曾有任何情感。 江清霾侧眸望着苏晚筝的表情,起初他还怀疑苏晚筝究竟是忘了还是装的。 但她此刻的眼神,更让江清霾坚定,她是真的忘了席江燃。 苏晚筝与席江燃淡淡对视了几秒,他眼中情绪万千,如千帆过尽,却都无法激起她眼中一丝浪花。 她做出一副警惕的表情,往江清霾身后躲:“他是谁啊?” 江清霾原以为席江燃会有更大的情绪波动,不料,他只是满脸轻漠,如数九寒天般,伸手抓住苏晚筝的手臂。 他双眸如血紧紧盯着她,那份不甘与不敢置信,全部印刻在里面:“苏晚筝,我问你,你真不认识我了?” 一遍遍重复地问,期待能从她眼睛里唤醒些什么。 “你这人真的好奇怪啊……我说了不认识你就不认识,骗你干什么。”苏晚筝揪着江清霾的衣角往后退,眼底笼罩着一层疑惑不安。 他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继续追问:“是谁和你一起在小学里散步,是谁听了你小时候剃光头的故事,谁在学校的湖边吻了你……” 苏晚筝不明所以地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些,你都忘了?”席江燃再出声,嗓音沙哑得像一台坏掉的编钟。 以他的身体,说这么长一段话很耗费精力。 但席江燃并不觉得累,他觉得这些话不说,以后是不是就没机会再说了。 他将桌上的戒指拿起来,对着女人恐慌又空白的脸,忍不住扬高了声:“这枚戒指,是当年我陪你一起在法国挑的,中间的钻石是我们手把手一起镶嵌上去的。” “戒指……”苏晚筝忽然面露惊恐,求助地看向江清霾,“这怎么可能?我结婚了?” “你忘了那天我们戴着戒指,去坐了热气球,在香榭丽舍大街上拥吻,最后,我们丢了钱包坐在街边两人共吃一根法棍,这些你都忘……” 江清霾握紧女人的手腕,听着席江燃的话忽觉烦躁。 他带苏晚筝来是签离婚协议的,并非听席江燃叙一些无用的旧情。 他出声打断:“席先生,你记得再深,你们的婚姻也已经油尽灯枯了。再说下去,她也不会想起一个记忆里不存在的男人。” 苏晚筝却一脸越听越迷茫的神情,皱眉问江清霾:“婚姻?江江,我什么时候结的婚?” 江清霾未开口,他察觉席江燃眼底的光束一点点散去,陷入永久的黯淡。 然后,席江燃忽然拿起床头的笔说:“我签。” 他决定得突然,让正在想该怎么解释的江清霾也愣住。 便见他手起笔落,大气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江清霾拿起文件一看,确认是他的名字无误,轻慢勾唇:“席先生还真是果断。” “既然做了‘清缘’手术,总归会除去与一人的缘分。是你或是我的都好,只要最后有人疼她足矣。” 他眼眸苍淡,低着下颌半晌,随后沙哑道:“我自甘认输,对江先生就一句要求,以后没我照顾她的日子,请保护好她。” 他一番话行云流水,没半点磕绊,是发自内心的恳求。 江清霾攥着文件,眼底是一片理所当然的轻松:“无需江先生提醒,不管过去还是以后,晚晚始终是我心上最重要的人,我决不会伤她负她。” 他笑了,眼中璀璨生星般清明:“那样最好。” 直到牵着苏晚筝走出医院,江清霾都持有怀疑的态度。 这一切结束得太自然不过,反而让他起疑心。 席江燃分明是爱极了苏晚筝,却愿意就这样干脆地一刀两断? 还有,在等苏晚筝手术结束时,他说的那句“你以为的都是你以为的以为”,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车座旁欣赏窗外风景的女人,她与六年前没什么不同,脸上笑意变多了,眼神还是同样纯粹。 李琼墨曾告诉过他,醒来后她记得什么都是天命,也是她的选择。 身为她的男人,只需安然接受即可。 如今她的情形不大好,忘了太多的事,眼睛里空了很多。 但江清霾却又觉得何其幸运,她还记得他,这就足够了。 两人一起回了家,苏晚筝却不敢下车。 她手扶着车门,愣愣看外面庞大壮观的别墅,瞠目结舌:“江江,这……这是哪里啊?” 他被女人那惊艳的眼神逗笑,俯身把她牵出来:“我们的家。” “我们……”苏晚筝一听,杏眸立刻惊讶鼓圆,“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你哪来钱买这么大的房子?” 傍晚风大,他将外套脱去揽在她肩头,低头吻了下她的发丝,耐心解释: “晚晚,已经过去六年了。我们的公司上市了,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挤在小小的房间里,每天算着饭菜钱过日子了。” 见苏晚筝仍然目光凝滞,呆呆看着这座梦幻般的别墅,又看向他,还是不相信。 他笑问:“怎么,这样不好吗?” “好,可是……”她手掌捧上男人削瘦的脸颊,感到他微微凸出的颧骨,眼中盛满心疼, “这六年,你一定活得很累吧。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能替你分担……” 感到脸颊覆上一只娇小却温软的手,男人呼吸忽然抽了几分热度,此刻耳边的风声也不那么凉了。 他俯身将女人抱起,吻了下她的脸颊:“不累,只要你在我身边,就不累。” 佣人替他开了房门,恭恭敬敬喊少奶奶好,江清霾一路将女人抱上卧室。 长腿带上房门,昏暗的空间里,他有几分急切和不耐。 用力扯了下领带,看着披着他外套躺在床上娇小柔软的女人,成年男人眼中的危险昭然若揭。 脱去在众人面前温雅的外衣,他俯身上前,胳膊撑在女人身体两侧。 他想要她。 就在今天,此时此刻,苦等六年才等到她心里脑里只有他的时候,他必须要她。 第117章 决定 他手指滚烫,捏着女人的下巴想吻下去,忽然,胸膛抵上一双小小的力道,将两人距离阻隔开了些。 江清霾黑眸灼灼,额头抵着她:“怎么了,晚晚?” “现在天还很亮,我们不要这么快……”苏晚筝露出害羞的表情,试图逃离他手臂的围困,往被子里面钻。 “你不想?”江清霾眼底热度散了些,多少悻然,但又不放弃地继续问她,“是早是晚,我们迟早都要结合的,不对吗?” 他沙哑缱绻说着有些恶劣的话,挠得苏晚筝直笑,避开他的亲吻:“才不对呢,在正式结婚之前,我才不会把自己给你呢。” 江清霾顿了两秒,然后从她身上起来,“那你把这份离婚协议签了。明天我带你去领离婚证的同时,我们就结婚。” 苏晚筝静静袅袅躺在那,漆黑的眸里依旧清澈,却在问:“所以那份离婚协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跟别的男人结婚?” 她忽然一改先前的单纯表情,严肃认真地看着他。 江清霾一时辨不清她是生气了,还是开玩笑式问他,“结婚是因为你失忆过一段时间,忘记了和我的事。而你弟弟又在医院生着病,为了找到配型的骨髓,你才跟席江燃结了婚。” 苏晚筝眼睛蓦地睁圆,一副惊讶的神情:“所以……你就这样让我跟他结婚了?” “晚晚,那时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江清霾握住她的手,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我也无法左右你的决定,再说,当时得之……有坏人要追杀你。” “所以……你就这样甘心让另一个男人娶我?” 江清霾握着她的手,不想她才回家的第一天就吵架,耐心地说:“晚晚,嫁人是你的决定,我得知消息的时候,你已经跟他领证了。” “我怎么会……” 苏晚筝一脸不相信的表情,看着结婚证上男人冷漠的脸,缓慢摇着头,“可我还是不明白,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怎么会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呢。我明明没受伤,大脑没受到重创……” “晚晚,看着我。” 江清霾将她的身体掰正,认真凝视着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行吗?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离婚与否,只要你在我身边、愿意接受我,我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好吗?” 苏晚筝一副无心跟他多说的表情,轻轻将男人推开:“我有点饿了,先吃饭吧。” 江清霾暗自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站起身:“好,想吃什么?我让柳姨做。” —— 晚上,苏晟照旧买来粥菜,一一放在宋琉星病房里的走廊,仍旧没敢见她。 倒数第二晚,明天他必须得做出决定。 他脑子里想着这件事,将饭菜倚着墙边放时,忽然,里屋冷不丁传来女人的声音:“苏晟吗?” 忽然被叫到名字,他眉头突突地跳了两下,背贴着墙壁,第一次紧张得额头覆汗。 没听到回应,宋琉星更加确信那是苏晟。 其实从早上护士疑惑端起地上的饭菜走进来时,她隐约猜到送饭的是个不敢见她的人,却没敢往苏晟方向想,那是她不敢见的人。 但后来,听护士形容那男人的外形,宋琉星才恍然明白。 她心里是害怕的,但同时又没那么敌意。 苏晟默默给她送饭,没见她,也没抓她走,说明并非恶意。 她唯一的期许是他还不知道小泉的存在。 “你为什么偷着躲着给我送饭菜,不敢见我?”宋琉星挺了挺腰,第一次对他用嚣张的口吻说话。 都被直接点名了,男人抄兜缓缓走出来,只匆匆瞥她一眼,生怕自己把她吓到。 “怕你害怕我。”他低声解释,没什么底气。 宋琉星听他那声音忽然想笑。 这么虚,又不敢看他,这男人还是苏晟吗?他吃错什么药了? 宋琉星继而嗤笑,环着胳膊靠在病床头:“这世界上还有你怕的事?” 苏晟到底还是要面子的人,冷声警告她:“宋琉星,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样才像平时的他。 她淡漠地垂下眼眸,“既然饭菜送到了,谢谢你,等我病好出院了补偿你。” 当下,宋琉星只想让他赶紧离开医院,儿子住得和她病房相近,苏晟随时会发现。 “补偿,怎么补偿?”苏晟盯着她,忽然俯身投下一片深刻阴影,“给我生一个儿子补偿?” 女人身体猛然一震,像被投了颗深水炸弹似的,满脸僵硬:“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胆子够大,翅膀够硬。”苏晟字句有力,砸得宋琉星心脏生疼,撞击得她回不过神,“敢偷偷给我生儿子!你说我为什么给你送饭菜,老子是儿子父亲,你男人!” 宋琉星脸色煞白,呼吸一下下接不上来,手抚着胸口狠狠问:“你……是谁告诉你的!还是你派人调查我?” 苏晟越看她那副模样越是来气,狠狠攥着十指问:“宋琉星,是不是我不调查你打算一辈子都让孩子没爸?” “孩子没有你这爸爸又有什么关系!你想让儿子也像你一样,每天在‘得之’里玩女人、混日子吗?”宋琉星毫不示弱地把枕头扔向他。 既然儿子的秘密藏不住,她也索性破罐破摔,不与他装模作样:“我不想!我希望我的儿子做个正常的男人!娶妻生子,幸福平安地过一辈子,永远别跟你牵扯上关系!” 苏晟深深吸气进胸腔,仿佛这样才能镇压心脏的抽痛:“好一个永远不跟我扯上关系,心可真狠,我早该看出你是个心狠的女人。” 早知如此,他根本不该对她抱有什么希望!更不该期待她也许会接受自己! 宋琉星跪坐在病床上,满脸沧桑疲惫地看男人离去。 她阴冷地笑了下,身体不断颤抖,手脚冰凉,满脸令人恐惧的苍白色。 她掀开被子,要下床追上去,还有话想跟苏晟说时,脚步挪到门口,却停住了。 因为,苏晟正在外面跟别人说话。 “所以,虫哥,你已经决定留谁了?” 苏晟烦躁叼上烟,瞪向身边一袭黑衣的陌生脸庞:“你是谁?” 那人微笑:“我是老龙手下的彪哥,特地领命跟着虫哥的。” 又是个来监视他的。 苏晟嗤笑,低头转着自己手上的扳指,眼底迸出丝悲哀:“老龙这一决定,可真是伤我的心。跟了他那么多年,他不信我,反而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话也不能这么说,龙哥不是给您二选一了吗,杀孩子或杀小雀,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宽容了。” 隔着房门听,宋琉星猛地捂住嘴。 苏晟烦躁地瞪他:“滚。” 宋琉星背靠着墙壁,身体颤抖着一点点蹲坐在地上,捂紧了自己唇瓣,尽量不让哭声溢出。 小泉的事,老龙竟然都知道了?! 是谁,到底是谁告发的! 宋琉星因恐惧而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张女人的脸,邪恶冷笑望着自己。 宋瑜艳! 一定是她! 在这榕城里,最恨她的便是宋瑜艳,她拿捏着自己的秘密,不惜牵连苏晟也要告发给老龙。 怎么办? 宋琉星蹲在阴冷的墙角里,血红的双眼睁得浑圆,慢慢抱紧自己的身子。 好冷……怎么抱着自己都那么冷…… 她双唇上下蠕动,大脑一片翁明,整个人天崩地裂时,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反复思考,拼命推算,得出的都只有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不管是她还是小泉,都不可能逃得出‘得之’的魔掌。 不管她想带着小泉逃跑多少次,还是会被抓回来,一次又一次受折磨。 与其或卑微如鼠地活着,或死于他们的枪下。 不如就这样,解脱吧。 宋琉星闭紧双眼,慢慢勾起嘴唇。 对,解脱。 或许,她从出生活到现在就是个错误,从被得之的人盯上那一刻,她就注定没有未来。 在心底做出这个决定时,她忽然发现,眼前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一片光明。 夜色愈深,小泉的监护室里,机器还在滴滴作响,不知疲倦地运作着。 房门被宋琉星缓缓推开,她赤着脚走进来,满脸被折磨的惨白。 她垂眸看着床上的孩子,眼底早已黯淡无光。 “小泉……” 宋琉星俯身,掌心温凉摸上孩子的脸,顺势握住了他的呼吸机,“妈妈,对不起你……” 她声音沙哑又沉重: “妈妈啊,就不该带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原本期待着你的出现,能救赎妈妈的后半辈子,却没想到,最后连你也拖下了水。” 宋琉星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她仿佛看见天堂之门就在眼前,缓缓打开,朝她伸出双臂: “别怕了,小泉,妈妈带你一起,我们一起去幸福快乐的地方,好吗?再也没有人追杀我们,没有那些肮脏的动物们,只有妈妈和你……” 话音落下间,孩子的呼吸机也无声落地。 第118章 恭喜你 当晚,为了庆祝苏晚筝回归,柳姨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江清霾特地开了他珍藏多年的红酒,在餐厅装饰上蜡烛,放置香薰与古典乐,享受这一美妙的夜晚。 当苏晚筝穿着他替她准备已久的黑色长裙款款而下时,江清霾只觉呼吸都停滞了。 穿着他为她挑的裙子,满心满眼都是他,再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他,成为彼此灵魂深处的伴侣。 这一天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好看吗?”苏晚筝摸着自己的腰部,满脸难为情,“会不会显得很胖?” “很好看。” 他屏着呼吸,声音透着难忍的沙哑,递上自己的手掌,搀扶她下来。 音乐动人、香薰到位,男人凝视着她的眼中难耐浮起一丝暧昧。 他掌心一紧,将女人腰扣紧入怀,与自己炙热的胸膛相贴。 苏晚筝纵然忘了很多事,也不会看不懂男人那眼神的意味。 他长指揉着她的下颌,几分色气,身上那熟悉又温软的薄荷香,一阵阵促着心跳。 撇去外人前的温雅如玉,所有男人内里都是坏的。 在气氛进一步炙热前,苏晚筝偏头看向桌子,故意扯开话题:“哇,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晚晚,把脸正过来,看着我。”他吐字清晰,偏偏温柔又霸道,将她腰摁在桌子上,长腿抵着她。 视线低垂,准准落在她嫩粉的唇瓣上:“想吻你这里,可以么?” 那么直白的话,惹得她耳朵尖红红的,把男人往外推了下:“那你能保证只吻我?” “我保证。” 动了情的男人说话一点也不可信。苏晚筝想躲,却被他捧住脸颊,哪儿也躲不开。 她心急之下看到桌上用来放红酒的冰桶,正想让男人大脑好好清醒一下时,忽然胃子搅过一阵翻江倒海。 “唔……” 她脸颊一变,立刻扶着桌子,手捂住嘴唇,弓着身子想呕吐。 “怎么了?晚晚?” 江清霾即刻察觉到不对,俯身去看女人的情况,“哪里疼?肚子疼?” “想……吐。” 苏晚筝刚说话,便飞奔到一楼厕所洗手池里,趴在那对着池子一阵干呕。 过了很久,她胃子稍微吐舒服了,才精疲力竭地往下一倒,被一只手臂接住。 “谢谢……” 她沙哑着声音说。 江清霾面露担忧,刚刚已经打电话问过李琼墨,他也特别惊讶,因为手术根本没有副作用是会致人呕吐的。 蜡烛熄灭,香薰和音乐关掉,苏晚筝被搀扶到沙发上坐下,手掌搭在小腹上,还有点难受。 江清霾始终握着女人的手:“柳姨,你去楼上把我的外套拿下来,我带她去趟医院看看。” 到医院挂上急诊,一轮检查后,老中医与他们面对面相坐,面露笑意说:“恭喜你,先生,你太太怀孕了。” “你说什么?” 苏晚筝与江清霾当下如遭雷击那般,大脑瞬间空白。 尤其是苏晚筝,她下意识收紧十指,咬紧唇瓣,不敢置信看向江清霾。 竟……怀孕了? 江清霾握着女人的手,忽然心口蹿上股冰凉,整个人如浸没在水里般颤抖。 “这……医生,你没误诊吧?”苏晚筝缓缓将攥着的手松开,镇定情绪问。 “怎么会呢,我都当妇科医生几十年了,怎么会误诊。” 老中医看两个小年轻错愕的表情便明白了,要么是小情侣未婚先孕,要么是婚后没玩够,还不想要孩子。 现在的年轻人哟,就知道贪图享乐,不做措施。 老中医戴上老花镜开始写医嘱:“两个多月,胎儿状况稳定,前三个月是最重要的,妈妈要稳定情绪,不易心情起伏过大。” 她撕下单子递给二人:“我开了点药,你们下去领吧,恭喜二位。” 领了药直到出门,江清霾都沉默着没说一字。 看得出他情绪不佳,倒也正常,那孩子是她跟席江燃的。 他们刚复合第一天,安静了两个多月的孩子像感知到什么似的,蹿出来搅了局,再次把他推向一个难以抉择的局面。 “江江,你没事吧?”站在医院门口,苏晚筝面露担忧地抚着男人胳膊问。 他沉着闭上双眸,摇了摇头,被寒风吹得皮肤生凉。 他攥紧身边女人的手掌,深深沉息,然后问:“晚晚,这个孩子不是我的,你还愿意要吗?” “你……” 苏晚筝脸色顿时失去血色,不敢相信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要我打掉孩子吗?” “晚晚,以后我们会有孩子的。” 寒风里,他深色的瞳孔十分认真,抓着她的手掌微微发抖,那么急迫想说服她,“你愿意生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吗?你今天已经跟孩子爸爸离婚了,以后都跟他不再有瓜葛!” 说到底,他还是对自己没信心,对她没信心。 他不想再让席江燃介入他们之间,害怕她再想起关于席江燃的种种。 这个孩子,就是她跟席江燃最后的纠葛,他必须一网打尽。 苏晚筝往后退了步:“可……可打掉孩子,对一个女孩的身体伤害有多大,你知道吗?” “我知道,晚晚,我知道……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找最好的小月子护理,保证减少最大的伤害好吗?” 江清霾俯身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如果不打掉这个孩子,以后他对我们的伤害只会更深。” 苏晚筝眼神空淡被他抱着。 没有回应,也没有表情,唇畔的弧度一点点冷去。 她眼底划过丝嘲讽,没说话,将男人推了开,转身上车。 —— 夜晚,万家灯火亮起。 陆翡开车送席江燃到家,辗转周旋多天,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却还是孤身一人,没能带她回来。 “席总回来了。”吴妈迎接上前,对陆翡点头致意,再看看身后,发现太太并不在。 她眼神也随之暗下来,不多问,不多说,只将二人迎进来:“晚饭都做好了,席总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吃饭。”男人淡淡吐字,情绪倒不如吴妈想象中低落。 她心知,先生绝对不会放下太太不管的。 两碗饭上桌,两个拉开椅子对坐,陆翡搓了搓冰凉的手,长吁短叹:“哎呀,吃饭了吃饭了,好久没吃到家常菜了,真香啊。” 吴妈在旁边却笑不出来。 太太都一连离开那么些天了,席先生脸上已经很久没出现笑容,陆少还有心情在这说笑。 “吴妈愁着张脸做什么,不会真以为苏晚筝回不来了吧?”陆翡倒是兴致勃勃地吃饭,满脸轻松, “你放心好了。那女人脑子聪明,又懂事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换成其他女人我们慌一慌可以,苏晚筝,完全不担心。” 他势在必得地晃晃手指,被男人从桌下一脚飞踢过去。 “哎哟。”陆翡惊叫一声,瞪着男人,“你干什么?伤还没好就有力气了是吧。” “就你话多。” 陆翡笑着搅碗里的汤:“我认真的,你老婆是真聪明。直到现在都没发信号过来,说明她在江清霾那伪装得好,一直没被他发现是假装失忆的,对吧。” 席江燃沉默不语,虽说这次是他们联手演的一场戏。但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怕就怕江清霾兽性大发强占了她。 毕竟在情事上,男人只要想,总能占据主导权。 陆翡大口吃菜,为了烦席江燃这事,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顿饭了:“哎呀,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江清霾那一看也不是霸王硬上弓的类型。” “我看上去是么?”席江燃视线淡漠落在他脸上。 “你也来过这套?把女人摁床上……强来?” 他脑海里想起她拿剪刀逼着他那次,淡淡夹了筷芹菜:“不是没有过。” 陆翡夸张地大叫一声:“卧槽,看不出来啊。我早说你是个变态闷骚怪。” 席江燃笑笑不语:“动手术那天在江清霾的医院,时苒也来了,怎么,你那天故意没来?” 陆翡翻了个白眼,嗤一声:“什么故意没来,我躲她干什么,黄毛丫头一个。那天我爸把我喊走开会了。” “但我记得上次你俩好像是不欢而散?” “扯不上。连朋友都不算,就俩陌生人。她非说我那次绑架她未遂,我特么能说什么?” 陆翡愤愤将筷子戳进红烧肉里,“我都不知道她怎么跟苏晚筝当上闺蜜的。傻玩意就一恋爱脑。我查了她男朋友洛扬,这小子就一凤凰男,人不太干净。” “人不太干净?” 陆翡那玩味的态度忽然一变,认真扬眉:“我怀疑他跟‘得之’的人有来往。” 第119章 有缘无分 席江燃脸色一肃:“你有证据?” “我调查显示,一个月至少有三次,他跟得之的人出入同一会所,你不觉得巧合?” “或许是你多虑了。”席江燃继续低头吃菜,却默默将这事记在心里。 “也许吧。最近知道我在查他,就几乎断了踪迹,算了。” 陆翡灌了口酒,“再查下去,被时苒发现,又要把我臭骂一顿。老子好心当成驴肝肺,烦、真烦。” “也是你,人明明有男朋友了,你还对她有想法,这就是你的不对。” “老子才没有对她有想法!”陆翡忽然激动地站起身,就差没把桌子掀了。 “激动什么?坐下。”席江燃瞪他一眼。 这还叫没想法? 他陆翡何曾对个女人这么在意过。 调查时苒男朋友,就担心那男人是个渣货,渣她的人和感情。 调查家境,托关系网给不学无术的时大器找了份高薪工作,就为了让那小子少烦时苒一点。 这些他从没跟时苒提过。 总是默默在背后为她做事,却又不敢上前。 席江燃是真没见陆翡这么窝囊过。 但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窝囊。 愈是像陆翡这样的人,愈是怕配不上站在她身边。 “不提了不提了。”陆翡潇洒一挥手,继续夹菜吃饭,“好好吃饭才是证道。” 两人各自小酌一杯,正遇上今晚温网锦标赛直播,正看到一半时,忽然,席江燃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卧槽,好球啊!”陆翡正看到兴头,站在沙发上喝彩时,忽然电视被男人“咔嚓”一声关掉。 “喂,你——” 陆翡转头看去,便见他神情严肃丢来一件外套:“计划有变,今晚就把苏晚筝接回家。” “啊?你发什么疯?” “来不及解释,在车上再说。”他说完便走了出去,陆翡一头雾水地跟上去。 车子发动后,离弦的箭般驶出花园,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朝着江清霾的家而去。 陆翡必须得紧紧握住车把手,才能勉强稳住身子,皱眉看向身边的男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刚发来的信息。” 席江燃将手机扔到他面前,声音透着急迫,“江清霾意图打算打掉孩子,已经在联系医生了,你现在联系李琼墨,告诉他计划临时有变,今天我就把苏晚筝接回来。” “卧槽……” 陆翡盯着短信上几行字,看到最后一行时,脸色微变,“你看没看底下那行字啊,她说‘暂时不动,她有办法解决,等拿到股权书再出来。’” 车子一下靠着街边停住,男人蹙眉拿过手机:“我看看。” “你看你,急个什么劲啊,一看怀孕两个字就像疯了一样,话都不看全。”陆翡故意嘲讽他,拍着胸脯靠在座椅上。 “那也不行。”席江燃重新发动车子,脸色变温和了些,“我不可能让她冒这个风险。” “你还不相信你老婆吗?她也跟你一样珍视这个孩子,不可能任由江清霾打掉的。”陆翡出声劝他,“她现在是当事人,有她自己的想法,我劝你就听她的话行事,静观其变。” 男人手握着方向盘,陷入几秒沉默,淡然吸了口气,将车子掉头。 陆翡的话让他清醒了些许。 确实,他这样自作主张地过去,或许只会搅乱她的计划,反而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即便如此,他也做不到完全坐视不理。 席江燃想了想,还是联系李琼墨,让他以帮苏晚筝调查身体为由,潜入江清霾家,向他汇报一下情况,否则他一晚上都无法安心。 夜深了,江清霾的车子驶回别墅前院,也收到sherry的回信: 【江总,已经找到一个无痛人流大夫,专门做人流和小产护理的,您跟苏小姐商量商量,需要的话我就联系约时间。】 他看了眼短信,抿唇将手机屏幕关掉,看向副驾始终沉默的女人。 她满脸低落看着窗外,眼角不知是否哭过,有一圈明显的红迹。 看她那副模样,江清霾心里不疼是假的。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无疑是又一次将她推向深渊,可他别无选择,偏偏这孩子在不合时宜的点出现。 “晚晚。”他耐心握住女人的手背,“你诚实告诉我,你心里对席江燃还有感觉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晚筝勾唇冷笑了声,抬眸看他,“我连离婚协议都签了,你难道怀疑我还对那个来路不明的丈夫有感情?” “那既然你对他没感情,为什么那么执着想留下孩子?” 苏晚筝脸色如远山,面对他质疑的眼神,也无半点动摇,嘴角轻扯了下:“毕竟也是我的骨肉。” “我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这样不好吗?” “可如果我这一次伤害到子宫,以后都怀不了孕了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点?” 江清霾耐着性子温声劝她:“听话,我已经让sherry找到一个好医生,明天我们去做术前检查。如果医生说你身体没问题,适合动手术,我们就流掉,好吗?” 苏晚筝深吸口气没有回答,漠然挣开男人的手,转身下车。 看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江清霾凝了口气,无奈摇头。 夜色浓郁,他处理过工作,关了书房的灯走回卧室时,却不见床上睡着人。 江清霾神情微凝,挨个卧室地找,终于在距离他卧室最远的一间侧卧找到她。 这间卧室是给前一个佣人住的,窄小阴冷,一个多月没打扫,地上灰扑扑的。 她正坐在床上,神态安然地看书。 听见他走进来后,脸色微沉地把书往桌上一扣,就直接倒在床上睡觉。 “晚晚。”江清霾无奈叹了口气,像做错事求原谅的男孩,宽大掌心落在她被子上, “不要生我的气了行吗?今天我们第一天复合,你就要跟我分床睡?” 苏晚筝动了下身子,避开他的触碰,声音闷闷的:“有什么区别吗?合床睡你也不能碰我。” “可我想抱着你。” 他嗓音覆上淡淡的委屈,手指在她被子上画圈,“从没抱着你睡过。” 苏晚筝睁着眼睛想了下,还是坐起身,眼神阴沉地觑他一眼,“我今晚没心情,只想自己睡。” “……” 对上她淡薄又疏凉的眼神,江清霾也不好强迫,轻扯唇角,俯身把她从床上抱起来。 “喂——”苏晚筝以为他要用强,下意识挣扎。 不料,男人嗓音静静从胸腔传来:“那你睡我的床,我睡隔壁侧卧。今晚降温,我的房间四季恒温,别冻着了。” 苏晚筝微微一愣,不乱动了,抬头看他一眼。 男人温和地对着自己笑,眉间眼底饱含不吝啬的温柔与宠溺。 他确实很宠自己,无限包容自己的胡闹脾气,还处处替她着想,把她当女儿一样疼着。 如果没有发生变故,如果没有‘得之’的参与,曾经的苏晚筝与江清霾会很幸福。 但终究,他们都只是有缘无分。 苏晚筝垂下眼睫,任他抱到床上。 男人悉心地替她铺好被子,将安眠香薰放上床头,低头吻了下她的前额:“晚晚,晚安,明天早晨见。” 第120章 这周就这周 当天半夜,宋以泉失踪的消息便在医院传了开。 这也是苏晟做决定的一天,他一夜未眠,本打算选择孩子,让宋琉星假死,再将她和孩子秘密转移到其他城市。 虽然很困难,但苏晟愿意为了守护他的小家而尝试。 可当他趁着半夜‘得之’对他的监视不那么严密,辗转四处联系可能帮助的人时,却收到之前加的医生微信。 说让他快点去医院,出事了。 他当下心里有种不祥预感。医院通知他出事,那只能是宋琉星或儿子的事。 苏晟当即飞速往医院赶去,还是早上五点钟,天才亮了一半。 那层病楼已经乱成一锅粥,甚至把巡捕也叫来了。 苏晟站在走廊处,瞬间愣住,躲在一扇门后面,险些叫巡捕看见。 他这特殊身份,根本不能与巡捕见上面。 这是‘得之’的规矩,若让老龙察觉他与巡捕有来往,便是必死无疑,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苏晟满脸急迫地等在门口,听护士长急迫地在警方叙述事情经过:“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护士早上来查房换药,就发现孩子呼吸机被拔了,人也不见了。” 苏晟听得心脏一阵阵剧烈猛跳,一阵火气直往天灵盖蹿。 呼吸机被拔?那孩子现在还靠着呼吸机生存啊!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 一瞬之间,跳进脑海里的都是‘得之’里的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 是他们,一定是老龙掌握到确定证据小泉是他的孩子,所以,派人来要小泉的命了。 为什么医院没做好安检措施?为什么放‘得之’的人进来? 苏晟一愤怒,脑子当下便很混乱,忍着出去质问的冲动,他深吸气,压下内心的躁动,颤着手指给叶子打了通电话,责问他老龙在哪里。 叶子还抱着女人在床上睡觉,迷迷糊糊接到电话时,一个腾身从床上坐起: “啊?龙哥?龙哥……昨晚跟我们在喝酒呢,今天好像要飞北城。” “没有啊,龙哥最近都没什么动静。”叶子揉揉眼睛。 “儿子?”叶子再次从床上跳起来,“不会吧,龙哥怎么会把你儿子带走呢?他昨天还让我提醒你,今天给他一个选择。” 苏晟闻言拧眉,对叶子他还是十分信任的。 难道带走儿子的不是苏晟? “先挂了,有事再打给你。”苏晟将手机挂断,深吸口气,急迫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警方继续写记录,“好。把两位失踪患者的名字和家属手机号报给我,我们来联系一下。另外,我的两个同事已经去监控室调监控,你们不必担心。” 护士惶然点头:“好。宋琉星,26岁,宋以泉,6岁。” 苏晟眼睛骤然睁圆,露出惊异的神情。 两位失踪患者? 他双腿发软,险些跪坐在地上,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老龙做的,也不是任何人,是宋琉星带着儿子离开了。 一个极端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油然而生。 宋琉星分明知道孩子失了呼吸机不能活,她却执着要带儿子走。 这不是要逃离苏晟,或逃离‘得之’,是要带着儿子逃离这个世界。 不……不行,他不允许!他决不允许宋琉星带着他的儿子去死! 他都已经在为他们的未来奔波打算了,他都已经在替她和儿子铺求生的路了…… 她病了,他可以四处找医生去医;她怕‘得之’,他可以把她与榕城的世界隔绝得死死,哪怕以命相抵。 她不想他掺和他们的生活,他默默在背后凝视着他们,足矣。 她不能死,小泉不能死。 苏晟当即双眼蒙上一层灰,他有种无端的头晕目眩感,呼吸急促,心跳快得要跳出喉咙。 掏出手机,发疯癫狂一样拨打给宋琉星,明知她如果真心求死,根本不会带手机。 他眼前看不见任何事物,攥着手机,血红双眼,一边往楼下飞奔一边大吼:“cnm!接电话啊!宋琉星!你他妈的接电话!” 对面始终是“嘟嘟嘟”的忙音。 “妈的!”苏晟狠狠咒骂一声,冲出医院,茫然面对凌晨空旷的街道,环卫工在扫着地,医院旁坐着睡了一夜的流浪汉。 他头脑还存有一点清醒意识,拉住那群流浪汉问女人的去向。 如果宋琉星是晚上带孩子离开的,她穿着病服,还抱着一个孩子,特征明显,一定能引起这些人的注意。 果然,他问到了目击证人,手指前方:“哎,看到了看到了,一个像贞子一样的女的抱着孩子往前走了。” 苏晟即刻往他指的方向飞奔而去,再往前走是一片岔路口。 岔路口下,紧邻着一片汪洋大海。 苏晟喘息着,看着不远处那片滚动在半黑天空下的大海,浪潮阴沉翻滚,随时吞噬生灵。 心脏锤击胸膛,一阵阵击打着他的身体,一个极坏的念头在脑海之中产生。 他怀疑她带着孩子跳进了海里,但或许,她只是抱着孩子在海边徘徊,还没决定真的去死。 他的小雀是个特别胆小的女人。雨天打雷害怕,看鬼片也害怕,晚上总要把被子每个角都掖得死死才能入睡。 她要自杀,面对那么黑那么冰冷的海水,一定也是怕的。 他怀着最后一点信念,朝着那片大海跑去。 —— 天逐渐亮了,这一夜,苏晚筝也激动得没怎么好好睡。 自从得知怀孕这件事,她始终假装一副惊讶又难过的表情,但实际,她的心情比谁都愉快喜悦。 这个孩子就像她从天而降的救星,在她不知怎么拒绝江清霾的亲密时,适时地出现了。 她摸着自己的小腹试图睡觉,闭上眼却总忍不住笑出来。 睡不着时,就一个人跟孩子说悄悄话,说了爸爸跟她之间的许多事,告诉孩子,它的爸爸是个特别英俊温柔,又强大善良的人。 一觉朦朦胧胧睡到上午,迷糊里感觉江清霾进了门。 他身上的薄荷香已经成为苏晚筝的警钟,只要一接近,她就随时竖起全身的防备。 他坐在她床边,低声劝道:“晚晚,该起床了,医生已经在诊所等我们了。” 苏晚筝故作磨蹭在床上赖了会,再磨磨蹭蹭下床洗漱,迟了近一小时才坐上去诊所的车。 她是真的不想去做什么检查。 江清霾找的这个女医生做事雷厉风行,速度做完几个检查后,拿着b超左看右看,速度决定:“孩子三月不到,妈妈身体健康,想流产的话,就这周挑个时间来吧。” 苏晚筝心下“咯噔”一声响,连忙先他一步问:“不能下周吗?” 女医生扶眼镜:“下周我到国外出差,你们自己决定,这两周是最佳时期。” 江清霾颔首,礼貌鞠礼:“好,我跟我女朋友商量一下,再行决定。” 回到车上,彼此默然,又是一番对峙。 江清霾始终握着她的手,淡声道:“现在医生的诊断也已经出来了。就这周是最好的时机,将伤害与风险进行到最小化。” 苏晚筝沉沉闭气。 看来这时间是拖不下去了,他那么急着要流掉,那她也只能急着把她的事做完,然后趁早脱离他身边。 再睁眼,她像变了个人,笑靥温淡,反握住男人的掌心:“好,这周就这周,听你的。” 第121章 亲耳确认结果 她态度突然转变,江清霾一时还不习惯,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愿意?” 苏晚筝垂下眼眸,一副乖巧懂事的神情:“我仔细想过了,你说得对。这个孩子生下来对你是不公平,毕竟并非你的骨肉,它迟早会成为我们吵架的导火索。” 她手掌落在小腹,眼底神情温柔隐忍:“你不嫌弃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过,还那么疼我宠我,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江清霾心脏蓦地一软,对她的温柔懂事攻势难以抵挡,俯身将她紧紧抱住,温柔垂颈,薄唇贴着她的耳垂:“晚晚,我绝不会负了你。” 苏晚筝面无表情地转动眼珠,视线淡漠,毫无感情的木头人一般。 —— 早晨,监控管理员被警方的电话催促上班,调取了监控查看发现,果然,带走孩子的是同样也失踪的宋琉星。 她于晚上凌晨3点进了监护室将孩子抱出来,没有刻意避开监控摄像,独自一人抱着孩子穿过大堂,然后走出医院,消失在黑夜里。 警方看完监控,立刻就医院五公里开外展开调查,最终,调查目标锁定在医院不远处的大海里。 在茫茫大海里找人并不容易,联系了海上搜救队一同加入,调了海上搜救艇和直升机一起寻人。 警方上了搜救艇,在海上驰骋着找人时,突见不远处飘着一个正在奋力游泳的身影。 “那边有人,快开过去!” 快艇飞速开到那游泳的人身边,警方一边吹哨一边用喇叭叫道:“那边的人!我是榕城局第二大队的,往我这边游,我有话要问你!” 那在游泳找人的正是苏晟。他已经在冰凉的海水里泡了近三小时,在浅水区域找遍了,连女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苏晟猛地从深水里探出脑袋时,便听见警方的声音在大声呼唤。 他脸色猛然一沉,即刻朝着反方向游去! “哎,先生!”警方立刻指使开船的追上去。 人力终究是游不过船速,苏晟很快被追上,几辆搜救艇团团围了他。 几个警官一个擒拿,将他摁压在潜水艇上:“我们是警方,你跑什么!” 苏晟身体被几个人压住,动弹不得,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咸到发苦的海水钻进鼻腔和口里,他忍着大口喘息。 警方拿出手机里宋琉星的照片,“问你,见过这个人没有。” 苏晟深深喘息,盯着女人的脸,一时之间有些许痴恋。 他忽然想起,自己连宋琉星的一张照片都没有,有的只是她被带进‘得之’时拍的全身照。 再看到她的脸时,眼眶骤然一热,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滚落了下来。 “看来是认得了。”警方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将他整个人拎起来,“宋琉星跟你是什么关系?她掉入海里跟你有没有关系?” 苏晟始终闭口不答,任凭警方怎么质问,一直装聋作哑。 警方终于失了耐心,皱眉指挥手下:“你们几个,把这个可疑人物带下去继续审问,我继续找人。” 苏晟一言不发地被警方带下海,满身都被海水浸透,冷风一吹过来,浑身刺骨透寒。 他颤抖着闭紧双眼,深吸了口气。 在这波涛汹涌的大海里,他找了那么久还一无所获,那女人八成是带着孩子飘到了深海区。 如果真是那样……他们生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天色明亮,榕城的街道一如既往陷入繁忙。 苏晟被带到最近警f局的同时,‘得之’内部的感应器亮起了红灯,同时,正在机场候机的老龙手机也亮起了信号灯。 他神情猛然一沉,墨镜之后双眸灰沉严肃,即刻拨打了通电话回公司,质问:“是谁进局子了?” ‘得之’最近新招了一批员工,都是些不成器的蠢东西,进公司半月给他惹了不少乱子。 老龙猜测着,这次也是那些那群人惹的麻烦。 工作人员不敢置信地转过头,颤抖着声音说:“龙哥,是……是苏晟。” “苏晟?!” 老龙万万没想到听见的会是这个名字。 他在机场呆滞许久,沉下眉眸,肃声吩咐,“立刻去查苏晟进公安局的原因,如果发现他与警方同谋,即刻枪毙处决。” “……是!” 苏晟作为重点嫌疑人被押入审查,在侦讯过程中,他几度闭口不言,只在看到儿子和宋琉星的照片时起了反应。 警方几经思考,决定继续深入调查苏晟的家世时,忽然,从海上搜救队传来的消息—— 找到大人和小孩了,漂浮在深海之上。 被打捞出来时,均已没了呼吸。 惨痛的一则消息,瞬间让局里陷入沉默。 负责此事的队长孙丞沉吟着挂下电话,面色凝重:“我知道了。” “消息出来了,” 孙丞缓步走回审讯室,目光肃穆盯着苏晟,一字一句告诉他们,“大人小孩都死了。” 如同劈下一道惊雷,彻底把苏晟的脑袋砸懵了。 尽管他早有预料会是这个结果,孩子离了呼吸机必不能活,而宋琉星也没了活命的欲望…… 可当亲耳确认这个消息时,他的身体随着心脏一起崩裂爆破了般。 脸色煞白铁青,眼前逐渐泛起迷雾般的光,身体一点点软倒下去,再没了意识。 当天下午,席江燃同时接到医院与警方的通知,让他做好接受的准备。 他下午难得有时间在公司补了会觉,长臂挡在额前,缱绻着乌黑的眸,疲倦的声音沙哑:“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几秒后,男人腾地一声,从沙发上坐起:“死了?!” 他这突兀的一声,把旁边办公的时博都给吓住:“席总,没……没事吧?” 男人的神情不对劲,苍白中透着震愕,眼神空洞失焦地不知望在何处。 电话那头一遍遍地“喂”,以为断线了,而他这头像消了声似的,彻底没了回应。 时博呆看着席总,跟着他那么久,从未见他露出这般可怕的表情过,也不敢打断问他怎么了。 过了许久,席江燃才平复好情绪。 他左拳始终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白的骨一截截突出。 “好,我马上过来。” 他似乎是用尽毕生力气,压抑着说出这几个字,将手机狠狠扣在桌面上。 低头,眼眶骤然爬上一层温热。 “席总你……”时博见状,连忙起身去查看。 男人身体颤抖得可怕,他手指紧紧捂住脸颊,用力往后拨了下黑发,眼眶竟都红了。 他颤抖着摸出根烟,含在苍白如雪的唇瓣间,却只是含着,没力气抽那般。 将烟慢慢摘下来,扔进垃圾桶,席江燃才重新恢复了些气力,嘶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宋琉星带着小泉自杀了,死在海里。” 第122章 他像罪人一样 时博脸色猛一沉,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当下手里的文件掉在地上:“这……不可能吧。” 男人慢慢站起身,高大身形显得几分沧桑悲怆。 用力闭了下眼眸,拿起沙发旁的外套:“跟我去医院看看情况。” 时博还沉浸在震愕中无法自拔,匆匆跟过去。 殡改站内,法医已经做完尸检,确定宋琉星的死因是溺亡,孩子是因拔了呼吸管窒息而死。 席江燃赶到时,人还没被推走,隔着玻璃看到躺在青白灯光下的女人,她穿一身雪白,长发长长挂着,脚上沾着海里的泥,脸上安静蒙着一层布,静谧得仿佛只是睡着了。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去宋志学家吃饭时,一开厨房门就撞见这个白裙的花季少女,慌张得差点把一碗汤泼到他身上。 那时的她只有16岁。席江燃闭上眼睛时,还能看到那张娇艳明媚的脸。 遇见她是一身白裙,离世时还是一身雪白,她离开得仿佛不曾被世人玷污过,干净、美好。 孙丞知道席江燃在榕城的威信度,态度也放尊重许多,问他:“席先生,还要进去看看吗?” 男人深暗着双眼,眼皮褶皱很深,他淡淡抿了口气:“不了。” 再看只是徒增他心脏的负担与愧疚。 是他的错。 这几日他专心在苏晚筝的事上,一时疏忽了宋琉星这边的照顾,明知她也是需要照顾的病人。 他总以为把这事交给苏晟就万事大吉了。却没考虑到,宋琉星根本没有接受苏晟的能力。 苏晟一出现,连带出后面‘得之’这个庞大而可怕的集团,等于在宋琉星本就濒临崩溃的施加上压力。 所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莫过于此了。 她的弦断了,她想保护的孩子被那群她害怕到日夜噩梦的人发现,想到未来的日子再也无法逃脱那些人的魔掌,她绝望,绝望到亲手了结自己孩子的性命。 再抱着他,淹没在茫茫大海之中,这是抱着无比坚定的决心去死。 孙丞告诉他,女人尸体被捞上来时,双臂抱着孩子,他们安然像在摇篮曲中入睡的母子。 席江燃坐在医院走廊,接连抽了很多烟,嗓音都发哑。 合上眼都是些能撕裂他身体的回忆,他曾如何信誓旦旦地跪在宋志学坟前,告诉他,他会用毕生好好照顾宋琉星。 他就像一个罪人一样食言了,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宋志学? 时博在旁看着眼红哽咽,尤其在看到躺在旁边的孩子时,心脏一阵阵揪着疼。 小泉虽然有些不乖,却是个极让人心疼的孩子。 他知道爸爸很少来看妈妈,所以每回对席江燃都百依百顺,生怕一个不小心让爸爸讨厌。 他小小年纪就会在菜市场为了两块钱的青菜讨价还价,为了给妈妈省点生活费。 他很懂事,会在同学笑话他是穷人家的孩子推进泥土里时,坚强地拍拍身上的泥土,告诉妈妈只是不小心摔跤了。 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那孩子都把席江燃当成他最爱的爸爸。 其实这对他也是件好事吧。 时博擦掉眼角的泪,心里默默祝福他们来世再做母子,活在一个让他们幸福温暖的家庭。 席江燃坐在走廊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边染上黑色,时博也始终静静守在那,岿然不动。 只怕是除了他们,世上没有第三个人再会替他们母子悼念。 天色渐渐降下颜色,席江燃忽然站起身,就像一具蒙灰的雕像会动了。 他身体疲倦如一具老旧的机器,缓慢蠕动着身子:“你在这里守着,我出去一趟。” 时博立刻追上去,满脸担忧:“席总,你去哪?你这状态不能开车。” 男人长腿步伐缓慢往前走,朝他挥了挥手:“我打车,晚上会回来。” “……” 时博步伐停住,想跟上去,但看席总那沧桑难过的背影,又于心不忍。 席总需要一个人安静,便让他好好待着吧。 席江燃走出医院,打车到距离他家附近的一处墓园。 那是他专门宋志学建的一座坟墓,每天都有专人来打扫,放在上面的花朵永远是最新鲜的。 他在月白的墓碑前定定伫立着,身形被月光拉得修长神圣。 男人垂着向来高傲的头颅,痛苦阖着双眸,五指搭在墓碑上,慢慢收紧。 他在一片黑暗中,看到宋志学离世前的画面。 七年前一艘暗色的黑暗巨轮上,‘得之’一场宏大的狂欢会正在举行。 海水深涌,浪潮滚动,宛如一张黑暗的网张住所有的生灵。 宋志学、石远巢与木源三人是当年局里最著名的三雄,也是特派去刺探‘得之’内部的三人团伙。 但当天木源要训练兵队,没能上那艘船。 石远巢便带上了一支精壮的部队,也是木源接管的孩子们,一同潜入轮船。 临上船前,木源还给石远巢打电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叮嘱: “喂,石远巢,你最好让我的孩子们毫发无伤,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丝,老子把你皮给剥了,信不?” 木源做梦也想不到他会一语成谶。 他那些心爱的孩子们,最后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剩下。 参加这场轮船盛宴的都是‘得之’的老客户,一行15人乔装成客户进了轮船。 为了对彼此的身份保密,各自都戴上了代表动物的面具,谁也看不清脸。 偏是因为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群禽兽们比以往更加疯狂。 当时的会场,宛如另一个可怕的世界,混乱、糟糕、糜烂不堪。 席江燃和宋志学本就是很好的朋友,偶然间,他听说宋志学接了这个棘手的案子。 那时席江燃正年轻,一腔热血,匡扶正义。便也跟着他一起调查,上了这艘游轮。 他们一行十几人潜入游轮时并不知道,一举一动都已经被‘得之’的人知悉并监视。 早已落入他们的圈套之中。 宴会进行中途,一个年仅20岁的少女被一肥头大耳的老板选中,拼命挣脱逃跑到甲板上,被得之几个手下用枪指着,准备立即处决。 石远巢擅自冲了上前,用枪一连解决了三人,抱着那女孩往外拼命跑。 却不料,这女孩只是为了引他们现身的诱饵。 老龙最善于掌控人性的弱点。 他知道这些废物圣母警方最在意的就是这些女孩们,所以故意放一个逃跑的女孩当诱饵。 果然,其中一个现身了。 老龙站在高高的二楼甲板上,抽着烟,花白头发随咸涩的海风吹动。 他看着场下一片枪声混战,石远巢的一条腿被枪击中,整个人趴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可正义感仍让他紧紧护住身下的女孩。 老龙接过手下递来的来复枪,精确瞄准了石远巢的脑袋,咬着烟,冷笑两声:“再见了,石警官。” “老石危险!”便听宋志学大吼一声,随手拿起旁边一块铁板朝石远巢扔过去。 同时,他从埋伏的地方起身,对准甲板上方,“砰砰”精准击中老龙的腿。 一声闷哼,鲜血味道在空气中愈发旺盛。 “龙哥!”周遭手下大惊失色,将满腿是血的老龙接住。 谁也没想到,在距离那么远的甲板之下,宋志学竟然能精准击中老龙的两条腿。 “牛逼啊,宋队长不愧是局中第一神枪手。” 旁边队员们忍不住大赞。石远巢和那女孩趁机慢慢往二楼甲板的死角逼退。 十五人重新汇合,得之很快会包抄上来,他们必须赶紧制定战术。 席江燃皮鞋尖点着底下的木板,开口散出统领众生的气场,“我刚刚去打探了下,关押女孩们的地方就在这底下。” 他手抚了下石远巢颤抖的肩膀:“石队长受伤了不方便行动,你就直接用对讲机打信号,跳到底下埋伏的救生筏上。接下来,就交给我们。” 席江燃抬头看向宋志学:“我没有你们专业的枪技,所以我独自下去放生那些女孩,带她们坐救生艇逃离。” “至于宋叔和队员们,你们留在甲板上负责对付‘得之’。等我将人疏散完,你们就即刻逃生。” “不行。”石远巢脸色一沉,坚决拒绝,“我不可能一个人逃走。” “石队长,你的腿已经不能行动了,在这四处都是枪的船上太危险。”席江燃劝男人道。 队员们纷纷附和,露出温和的笑容,信誓旦旦承诺:“席总说得对,石老师,你千万别逞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是啊,木老师派我们协助您,就是相信我们的实力,您也要相信我们。” 第123章 那一夜 石远巢一时感动哽在喉咙,却又无法拒绝,“那我尽快去海上搜救艇取医疗箱,把子弹取出来,包扎好了就来救援你们。” 宋志学志在必得地一笑,手掌搭在石远巢肩头:“放心。老席很厉害,咱们十多个兄弟都很厉害,这个战场怕是没有你装逼的余地了。” 石远巢依旧担忧犹豫,但腿上疼痛欲裂,他明白留在这也只是徒增危险。 十五人都同意这个简单分工后,便各自为阵,分头行事。 席江燃身穿长款的黑色风衣,俯低身穿梭在黑夜里,宛如一只穿梭丛林的猎豹。 方才上甲板时,他便暗中记住了去地牢最隐蔽的路线。 一路走得顺畅,避过所有摄像头来到地牢下时,门口有两个守卫,正在看电视喝酒。 其中一个浑身刺青,拿着酒瓶晃:“哎,真是够倒霉的。上面玩得嗨,我们在底下看女人,一个都碰不了。” 另一个心态倒好:“调班嘛。明天我们休息了,从里面挑一个好好玩个够……” “砰”一声响,他话音刚落,额头上忽然多了个血窟窿,整个人双眼泛白,颤栗抽搐着倒了下去。 “卧槽!”刺青男立刻意识到被伏击了,从椅子上弹跳而起:“谁在那!” 两人本就被临时调派过来看女人的,其他几个轮班的都到宴会上尽兴去了,席江燃可谓是畅通无阻。 趁那刺青男手忙脚乱地找枪,席江燃继续一枪精准无误击中那人的双臂,他惨痛大叫了声,倒在地上抽搐不停,双手无法动弹,只剩一双腿在扑腾着。 他痛得骂骂咧咧,便见眼前缓慢走来一道男人身影。 黑色皮鞋迈着沉稳脚步,往上是笔挺如刃的西裤,微许俯身时,带下一股薄凉刺骨的寒意。 席江燃从男人裤袋里摸出通讯设备,和一大串地牢钥匙,再从他和同伴的包里把手枪回收,确认无误后,缓慢去打开地牢的门。 黑色的竖条铁门,关押着无数哭泣的灵魂。一片深黑之中,隐有痛苦的哭声由远及近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别……别放那些姑娘出来!” 刺青男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死死地拼命恳求,“要是被老龙知道她们跑了,不仅我活不了命,我们全家也会被殃及……” 席江燃目光漆黑淡漠,握着钥匙灵活开锁,没因为他的恳求有半点悲悯:“原来你们也有家人。” “求求你了……你大人有大量……” “你有家人,这几十个女孩就没有吗?” 铁门缓缓打开,一丝光亮渗入,照亮几十张蓬头垢面、濒临绝望的脸。 席江燃冷然侧眸,宛如冥府修罗般伫立在那,视线直刺人心:“以掌握别人的命运权为乐,总有一天,你们的罪孽也会如数返还。” 刺青男脸色惨白,竟被男人气势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按照二十三串钥匙的数字标识,席江燃一一将那些女人悉数放出来。 有的疯了,有的奄奄一息,有的病了躺在那口吐白沫,能正常行走的只占半数。 一出来时,甚至有些女人条件反射地往外跑。 席江燃一人很难控制住,他朝着天花板“砰”开了一枪,震耳欲聋的声音,让那些女人停下蠢蠢欲动的脚步,同时静寂又恐慌地看向他。 二十多个女孩脸色煞白,都是长得极为精致,皆数双眼无神,失去生的希望那般。 他本无意惊吓,缓慢抄兜走到前方,宛如统领一支女子军的主帅:“大家不要慌张,跟着我慢慢往上,等走出这间地牢后,排队等候,我一个一个带你们走。” “轮船的四周已经暗中布有警方的救生艇,我会带领大家上救生艇逃离。” 他威严如山的声音,给了人旭日东升般的希望。 女孩们都听懂了,脸上泛出光亮,互相望着,竟露出了笑容。 “想逃命的,乖乖跟着我,听从指挥,不要掉队。”他言罢,手持两把枪,独自率队走了出去。 二十三个女孩自觉乖巧组成一队,缓慢蠕动走上地牢。 “你们躲在这里,一号跟我走。” 席江燃牵起为首女孩的手,那姑娘手掌冰凉的,还在发抖。 她抬头看着面前侧颜英俊的男人,他明明眼眸生冷,但望着她的视线却宽慰温柔,“还怕吗?” 女孩脸颊一红,摇摇头,牵紧了男人的手。 两人平安穿行宴会大厅,他将女孩送至厕所前,这里无人看守也无摄像头。 “进去之后,在靠窗口的隔间里蹲着。听到底下有人敲击船舱三下后,他们会放出牵引绳,你就顺着爬下去。” 女孩眼神楚楚地看着他,舍不得松开他的手:“你不跟着我进去吗?” 男人高大伫立,眸光温淡:“人多眼杂,我不进,还要继续接后面的女孩们。” “好吧。”女孩进门前不舍地看他,“席先生,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他温和地弯唇,朝她招招手没有应答。 接连这样,他将22个女孩成功送出逃生,就在送最后一个女孩时,席江燃接到甲板上宋志学的电话。 刚一接通,便听那端枪声四起,便知甲板上已经打了起来,席江燃一抬头,便见宴会穿梭着不少手持枪械的人,正往甲板而去。 “席江燃,女孩送完没?这里快撑不住了!”宋志学压低声压抑地说。 “最后一个了!”席江燃忍不住加快步伐,牵着女孩往前厕所走时,被一从厕所出来的红短发的女人拦住:“这位先生,这位姑娘似乎不是船上拍品吧。” 23号女孩吓得脸颊一白,在男人身后不断发抖。 席江燃暗中掐掉电话,面色静淡无波,镇静自若:“这是我带的女伴。” “是吗,你的女伴怎么还穿着‘得之’的衣服?” 红发女冷笑一声,手慢慢拨开长裙,摸向挂在大腿上的枪套,将一把银色小枪指向他,“不如我们去找老龙聊聊?认认这女孩的身份?” 席江燃淡淡拍了下女孩的肩膀,她立刻逃也似的往厕所门口跑去。 “往哪跑!来人!” 红发女眼神一惊,立刻将枪对向那逃进厕所的女孩。 与此同时,席江燃的动作飞快,将自己的手枪枪口塞入红发女的唇瓣之间,死死抵着她的喉咙。 阴暗的墙壁死角,无人能看见他们。 席江燃长腿冷硬抵着女人的双腿,将她手扣死反锁在后背上。 他阴恻恻地勾唇,“不如我们也聊聊,你一个姑娘家年纪轻轻,怎么会在得之做这个?” “你!” 力量悬殊差异,红发女几番挣扎无果,愤红着脸想尖叫,嗓子被抵着枪,她发出任何声都有可能血溅当场。 隔着墙壁,听见三声“咚咚”的敲击船舱声时,他听见女孩从厕所跳了下去,神情一松。 将红发女手里的枪收走,男人放了她,看女人倒在地上疯狂咳嗽,冷然睥睨:“同为女人,跟着这帮坏人作恶,心可真够狠。” 红发女趴在地上狠狠擦了把口水:“你们会后悔的,救了那么多女孩,你们一个都逃不掉!老龙会杀了你。” 席江燃不甚在意擦拭着枪口,完成他的任务后,快步往甲板方向走。 谁料还没跑过去,便嗅到一股浓郁的鲜血味,不断有人的悲鸣声响起,他听出这其中有那十多个孩子的声音! 糟了,得之的增援部队已经到了。他心道不好,加快脚步冲上前,面前的景象却令他骤然失声,眼眶泛着深红,唇瓣颤抖发紫—— 地上尸体遍布,有得之的人,也有十具是那十二名队员中的。 还有两人,一个满身是血,奄奄一息地往前爬,另一个不知去向。 他目睹着这一切,当场手脚冰凉,不敢置信地颤抖着唇瓣,以为自己正在做一场噩梦。 活生生的十二人,就这样满身满脸是血地倒在那,再无声息。 “哟,这位就是警官新养的爱宠,那位席总?” 在席江燃陷入震愕,双腿僵直钉住无法动弹时,一道轻佻冷冽的声音缓缓走近。 席江燃大脑被扎了一针,猛回头看向身后男人。 他戴着只恶虫面具,分明是肮脏的嘴脸,身上却衣着得体绅雅,反而更让人胆寒。 席江燃听过老虫的名号,他是老龙身边最得力的下手,也曾陪伴‘得之’的创建与繁荣多年。 他精通算计,不管远战枪术或近战肉搏,都是‘得之’里的顶尖,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也不计其数。 “席总区区一资本家,何必要跟着警方掺和一脚呢?” 苏晟缓慢踩着那群人的尸体走来,如履平地般。 席江燃深吸口气,慢慢往旁侧退,掌心中握着的枪已然汗湿。 他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问:“宋志学呢?” 苏晟缓慢擦拭着手里的刀,他的手绢已沾满了鲜血:“宋警官啊,还活着,只不过被我砍掉了右手。” 他轻蔑一笑,仿佛只是斩杀只鸡那样简单,“怪就怪他枪法那么了得,用右手就废了老龙双腿,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 “你说我留他一双脚逃命,最后玩够了再做成人彘,你说如何?” 男人脸色骤然阴沉,心脏如遭雷击。 他慢慢折过头,看到甲板尽头奔跑着一道身影,没了手的袖子满是鲜血,一边痛到嚎叫失声,一边拼了命逃生。 而身后跟着的,是闲庭信步的‘得之’手下们,像在玩赏动物那般地欣赏。 他们手持枪支,一下击中宋志学的大腿肌肉,便让宋志学“嘭”一声倒在地上。 “宋叔!”男人额头青筋崩出,大脑“嗡”一声作响,双手双脚发抖,甚至忘记自己此刻的处境。 苏晟对身后的鲜血淋漓不甚在意,他摸了摸自己的枪支,递到席江燃手里:“不如这样,席总,我把枪给你,你负责枪毙掉宋志学,我即可放你一命。” 男人冷冷瞪着这个杀人恶魔,满眼充血般的愤怒。 他想狠狠骂他一句“你做梦”,冲动到嘴边的话却停住。 他望着船舱甲板,紧靠大海的那一侧,突然心生一计。 留在这艘船上,他们都活不成,如果逃进大海里,他带着宋叔一起游,说不定还能活命。 “好,把枪给我,我答应你。” 苏晟嗤笑,枪支递上去时,拍了拍席江燃的侧脸:“啧啧,怪不得都说资本家从头到脚的每个毛孔都渗透着血和脏东西,可真狠心哪,席总。” 拿到枪,席江燃不可能在此刻一枪崩了苏晟。 四处都是用武器对着他的人,他对苏晟抬枪的瞬间就会被射成筛子。 他脚步沉重地往前走,前方得之手下们自动让开一条道,共同观战着场大戏。 席江燃慢慢走上甲板,夹着鲜血的寒风,让他一辈子也忘不掉这一夜,鲜活的生命一个个消逝的夜。 走到宋学志身前,他举起枪对向宋学志。 他压低声音对他说:“宋叔,等下我朝身后的人开枪,你就趁机跳进海里,拼命游,尽量找到救生艇。” 宋志学眼眶泛出虚弱的光,他身上血液横流,嘴唇苍白,已经越来越不行了。 再看一眼席江燃身后,拿出一只遥控器的苏晟。 “你还是太天真了,阿燃。”宋志学忽然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用仅剩的一只左手抱住席江燃,用身体护住他。 苏晟冷笑一声,知道那二人心有阴谋,他早已设下陷阱等他们跳。 他手指一动,按下遥控器。 “轰”地一声巨响,席江燃感受到一阵巨大的冲击,耳膜几乎被冲破。 用肉体之躯保护他的男人被震得吐出一口闷血,倒在他身上奄奄一息。 席江燃身体腾空了一阵,在那一瞬间他看到漫天星空,月亮高照,世界静极。 但很快,他身体失重猛然下坠,“砰”一声砸入深不见底的冰冷海水。 咸涩的味道灌满鼻腔,逼迫着他必须挣扎着游起来呼吸到新鲜空气。 苏晟负手立在残破的船头,风衣顺着狂风摇晃,他自上而下望着深邃的海水。 他冷声说:“都看着,只要见到有人从水里冒头,就立刻射击。” “是!” 数十只枪管对着海面,随时待命。 席江燃拼命往上游,好不容易游到一个木板上。 他运气好,木板紧挨着轮渡旁边,藏在漆黑之中,还没被发现。 席江燃从海里探出脑袋,大口将新鲜空气送入胸腔,一只手扶在甲板上,险险控制住平衡。 “宋叔,你忍一忍,我们到海面上了,我马上就带你……” 他话到一半,被硬生生断住。 当手托住宋志学的身体时,才惊觉他下半身都没了。 就因为刚才的爆破,宋叔挡在了他身前…… “宋叔!”男人心头狠狠地颤,拼命嘶吼着他的名字,触手一片温热。 他惊然,双眼瞪圆。在海里,那片温热很快被淡开,浑身冰凉。 宋志学奄奄一息地倒在他怀中,半睁着的眼已快合拢。 “活、下、去、啊……燃……” 宋志学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早已感知不到疼痛,双手慢慢松开,眼皮紧紧合上,“照、顾、好、琉……” 海面鲜血滚动,他再无了声息,双臂一松,从席江燃的身上滚落进海里。 “宋叔!” 席江燃在无数个夜晚的噩梦里,都能看见宋叔离世前的最后模样。 他用身体为自己挡了爆炸,之后海上捕捞队搜寻时,甚至连全尸都打捞不到。 不仅是他,打捞到的十二个队员,也都是些碎尸块,鞋子和背包等等。 还有很多细节,席江燃已经慢慢淡忘了。 那阵子,最难以接受的是木源。 警对里的人都知道,木源是个极其爱徒的师辈,他是信任石远巢,才将自己最信任的精锐部队交给他。 他每日都去海上捕捞队报到,就像失去孩子的父亲一样,坐在救生艇上,大声喊着那些孩子们的名字。 每一个名字,甚至他们的小名。木源都记得清楚。 他曾同他们共同谈论理想,探讨过去;他第一次放下心防,悄悄告诉那些孩子,他有一个心爱的女人叫陆漪,追了她好久,可她还是成了别人的妻子。 那些孩子早已不是他的部下,远胜于亲人。 当木源察觉那些孩子们再也回不来时,他放弃了,从前桀骜不羁的眼里失去了光,只剩灰暗仇恨。 他去医院,将还在治疗中的石远巢狠狠揍了一顿,骂他、咒他,质问他为什么只顾自己逃命,不保护他的队员们。 就连席江燃都遍体鳞伤,而石远巢只有腿上轻伤,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他质问他,为什么。 石远巢却只是低头沉默,只对他说,木源,对不起。 石远巢抄起旁边的瓶瓶罐罐死命往他脸上砸,双眼鼓出猩红,“对不起你妈!对不起能换十二条人命吗!你他妈就不配当队长!” 他被警方的人生生拖走,做降职处置时,木源当场拍了领导的桌:“老子不干了!” 当年的‘石木学’三人便这样支离破碎,而‘得之’年年风生水起。 “宋叔,琉星随您去了。自从你走后,她失去了唯一的家人,还被苏晟盯上,患了严重心病。离开这世间,对她也是救赎。” 席江燃双膝下跪,手指攥紧那墓碑,又轻轻松开。 俯下身子,鼻贴清新的泥土,重重地磕了三下。 请假条 今天请假一天明天更合掌鞠躬~ 第124章 她确实头脑简单 在坟前靠立许久,有夜风吹拂过脸庞,便仿佛是宋叔的手划过他脸颊,又轻又凉。 不知时间推移到几点,从夜晚到深夜,凉风变得愈发刺骨,时博的电话突然打了来。 初始响了几声,被席江燃忽视了,安静几秒后,又接着响起时,他才行动缓慢地接通。 “喂。”唇瓣溢出沙哑的声音。 “席总,苏晟被警方抓获了。” 他黯淡的眸光微抬:“怎么回事?” “据说今早搜查宋小姐下落时,苏晟也在海里,警方抓获他时,他却拒不承认认识宋琉星。” “警方继续深入调查,发现苏晟与七年前那起轮船爆破案有重大关联,目前已经羁押,准备就七年前的案子对他做深入审讯。” 时博接着道,“因为您也参加了七年前的案子,警方问了我您有空的时间,可能会请您过去提供口供。” 席江燃微拧着眉头,薄唇徐徐松了口气:“我知道了。” 宋琉星去世一案,竟反而把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得之’身上。 想那年18岁她父亲去世后,便从未过上一天安稳日子。 她常常会一边喝酒一边说,自己活在世上像个废人,无人疼无人怜,唯一有的就是这孩子,还是跟强奸犯生的。 如此,她也算死得其所,在这世界走一遭,贡献了自己最后的价值。 —— 流产的日期定在后天。 苏晚筝这几日被安置在家里,她的手机还在身边,不过上面被江清霾安装了追踪器。 嘴上说着爱她多深,实际仍不信任她。 她也不在意,用那手机联系联系时苒,打打游戏,实际的通讯工具,是腕上的手表。 那支手表,是她被推进手术室做‘清缘’手术时,李琼墨交给她的。 那天动手术,她满脸惊恐地被推进去,房门上锁,绑着的绷带忽然一松。 护士把她扶坐了起来,摘下口罩对她一笑:“嗨!” “贾月?!”她当即震惊,有种置身做梦的感觉,“你……怎么会在这?” “当然靠我的美色混进来的。” 贾月笑眯眯地,眨眨灵动的眼睛,“骗你的,我是跟李医生一起进来的。” 苏晚筝依旧一头迷惑,但看到李琼墨时,她的神情放松了片刻:“李医生?” 李琼墨走近她俯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晚晚,别着急,声音放轻一点,江清霾可能在门外。” 她眼神怔怔:“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江清霾说要动什么手术?” “一个叫清缘的手术,将人脑内部分记忆摘取,留存在库的手术。” 李琼墨搬凳子坐在她身侧,“这个手术是我父亲发明的,他于两年前去世了,试验阶段的‘清缘’便由我接手。” “这两年,我与我父亲的老团队一起研查,在接受‘清缘’手术将近一百个实验者里,你是第一个。” 苏晚筝双眼轮廓骤然放大,脸颊苍白,唇瓣无法合拢:“你说……什么?我做过记忆清除手术?” “没错。你的记忆被摘除过,这也是为什么你记不清你母亲去世的场景。那段记忆被摘除后,通过各种人有心描述你母亲死去的场景,逐渐让你相信,你母亲是自杀身亡的。” 苏晚筝恍然抓住床单一角:“难怪……当时我记得看到过不少媒体报道,说名门陆漪竟于家中自尽,我便潜意识认为妈妈是自杀的。” 李琼墨微微颔首,压低声音说:“另一段丢失的,是你跟江清霾相恋的记忆。” 苏晚筝瞳孔再次放大,“我跟他……?” “你们两家本就是旧识,只是听江清霾说过,一来二往便认识了。江清霾与他家里并不和睦,一毕业就出来自己开公司。刚开始很艰难,但你一直陪在他身边创业。” 苏晚筝皱眉,努力去想这段记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们的感情一直很稳定,甚至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时,你妈妈突然出了事。” “那,我的记忆……还能恢复吗?” 苏晚筝听着这一切玄幻莫测的事,只觉大脑嗡嗡作响,身处梦境那样缥缈。 “记忆,是不能恢复的。这一点我撒谎骗了江清霾。” “‘清缘’手术只能清除记忆,并不能将记忆重新植回脑子里。还是实验期时,将记忆重新植入那群患者脑海里,手术中途,患者便陷入了脑死亡状态,无法挽救,概率是百分百的。” 苏晚筝恍然大悟:“所以,你现在骗江清霾在植入记忆,恢复我与他的恋爱关系,但实际上……你并不能做这个手术,所以你选择口头恢复我的记忆?” “不愧是嫂子,理解得很快。” 李琼墨弯唇一笑,看向贾月,“我跟这小丫头解释的时候,废了大半天口舌,干了好几瓶水呢。” “呸。”贾月正听得出神,忽然躺枪,朝他翻了个白眼。 苏晚筝却笑不出来,眼帘低垂,内心一片交错复杂。 她终于明白,江清霾这些年待自己这么好的原因,原来他们曾经相恋过。 “当初要求动‘清缘’手术的是谁?” “是江清霾。” 苏晚筝就更加不解了:“那他为什么要清除我跟他相爱的记忆?” 李琼墨垂眸喝茶:“这一点,你可以自己向他求证。” 他自己造的孽,还是得让他自己亲手了结。 “另外,之前将席江燃摁在地上用枪对着的‘老豹’(113),是席江燃安插在‘得之’的卧底。说‘一周内拿不到股权就来杀人’的也是假的,不过是演的一场戏,为了欺骗江清霾快点拿到苏家的股权书。” “为了拿到股权书,所以让我做手术拿回记忆……也就是说,爸爸留下的股权只告诉了我一人?” “江清霾是这么认为的。但实际上,他还告诉了你弟弟(81)。” “小澈?” 苏晚筝睁大眼睛,些许意外。 李琼墨点点头:“小澈一直知道事情的始末,甚至比我和席江燃知道得还多,很多事都是他告诉我们的。” 苏晚筝挑挑眉尖。那小子,竟然包藏了那么多心事。 难怪,他每次都一脸深晦地瞧着她,还总骂她头脑简单。 她确实头脑太简单了…… “江燃得知后,召集我和石远巢等人开了会,秘密筹划这次的事件。最后决定,假装让你重拾记忆,回到与他相恋的时候,潜入江清霾的家里,把股权书从他家偷出来。” 苏晚筝不敢置信:“东西在江清霾家?!” “对,只有你能拿出来。” 李琼墨抿唇交给她一样东西:“这是一支可以发短信的手表,只有你的指纹才能打开,你戴着,随时联系。” 看苏晚筝犹豫又不安的表情,李琼墨推了下眼镜,眉眼温和: “这次的事件虽然我们筹划很久,但一切成败都在于你。” “江燃他尊重你的想法,毕竟回到江清霾身边,他可能会要求与你亲昵,如果你不愿意,他再想别的办法。” “他不介意,我有什么可介意的。江先生肉体色相俱好,我也不会吃亏。” 苏晚筝戴上手表,从震惊之余缓神,轻轻一笑,“反正,被占便宜的是席太太。李医生你转告席总,叫他自己别在家吞醋吃就行。” 不怪他,这事落到谁头上,都只能用这个办法。她反倒觉得心暖,席江燃不管做了多周密的计划,都会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如果她不愿意,他可以不厌其烦推翻重来。 可江清霾打着为她好的幌子,永远在自作主张。 她是‘清缘’的第一个实验者,如果脑死亡了呢?如果她当场暴毙呢?这些,他真的有替她考虑过吗? 贾月“噗嗤”一声笑,挥挥手一副需要冷静的表情:“哎呀,你俩真是齁死我了。” 李琼墨终于展颜:“行,这一周时间,都要辛苦你了。” 他说着,又低头摸了下鼻梁,两颊微醺:“其实,我也偷偷从里面谋了点利,以前的女朋友被得之抓去,不知怎的落到江清霾手里。他承诺我,这次的事办成,就把她还给我。” 肉眼可见李医生眼中的温柔暖意,苏晚筝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表情。 “李医生,这算什么私利,你为了我们的事忙前忙后,我才要谢谢你。” 苏晚筝将手表戴上手腕,微笑道。 …… 此刻已是晚上九点过,江清霾的别墅里静谧如初。 苏晚筝坐在床头,正在表盘上写字,与石远巢沟通联系。 这才知道,外面的世界风起云涌。 苏晟被抓了,‘得之’团伙逐渐浮出了水面,目前警方在加大力度调查七年前那起轮渡案。 石远巢:【晚晚,有可能在江清霾家里找到和‘得之’共谋的证据吗?】 苏晚筝盯着这行消息,陷入沉思和犹豫。 她对江清霾并非无情,曾深爱过的人,就算剥掉记忆,仍有那么层痕迹在。 他对自己这样好,满眼满心都是她,总是拥着她与他诉说未来。就这样告发,苏晚筝终究是于心不忍。 过了约十分钟,她才回复:【我今晚试着找找吧。】 似是感受到她的犹豫,石远巢也不再多要求:【好好休息养胎,明晚一定要拿到股权书,我和席江燃一起来接你。】 她看着这行叫人安全感十足的字,唇角染上淡笑,就像望不到边际的日子,终于看到曙光那般。 她将手表藏在袖下,继续在床头看书,看到半夜,昏沉沉睡去。 一醒来时,发现屋子里多了道清冷的薄荷气息。 “江江?” 苏晚筝迷糊地睁眼唤他。 第125章 你还是不是人? 便见男人正伫立在窗前,身前桌上摆着盒新烟。 烟盒旁是几颗被揉烂的糖纸。 从背后看,能看到男人削薄的腮帮蠕动,在品着糖。 听她唤自己,他缓慢转过身,语气温柔:“没睡着?” 苏晚筝摇摇头,眼底水雾迷蒙般看着他:“刚醒。你站在那干什么?” “工作太累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他露出疲倦的笑。 在橘色灯光之下,脸颊轮廓略微凹陷,确实瘦了许多。 苏晚筝盯着他,眼神一瞬不动。眼里没有心疼,只有淡淡的同情。 “那你说吧,我听着。”她把双腿蜷缩起来,手臂环抱着膝盖。 江清霾将糖咽了下去,沉声道:“晚晚,我其实一直想问你,当年你母亲死后,你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现在你还会难过吗?” 苏晚筝表情不动地摇摇头。 这话分明是关心,可她怎么听出几分试探的意味来。 “会想起妈妈去世前的画面,会很难过,但不会难过到想自杀。”她语气淡淡地说。 “是吗。” 江清霾眼眸温沉,走到女人床边摸了摸她的脑顶,“有什么心事,要说给我听,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他大掌温柔有力,若非知晓他对自己所做一切,苏晚筝只怕真会陷入其中。 “你也是。” 她温和一笑,乖巧的模样叫人心痒痒,顺势握住男人的手背,“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要告诉我。” 最近‘得之’被查,他和他的公司一定也受了影响。 半夜睡不着坐在这“赏月”,必然也是因为这事。 “是有些不顺意。认识的熟人出了事,公司也连带着遭殃。” 男人敛着下颌叹息,忽然右手捧住她的脸颊,眼底流连着几分暧昧,“这几天压力都挺大的,没时间陪你,一个人太孤独的话,就去找时苒玩玩。” “她也有自己工作的,没关系,我就在家等你回来就好。” 男人眼底流露波动,淡笑着俯身,鼻尖贴着她的鼻头:“可以吻你吗?” “……” 苏晚筝下意识往后一避,他却摁住了她的后脑:“从回来到现在,一个吻都不给,是不是太小气了,晚晚?” “别……我困得很。” 他嗓音沙哑周旋:“躺着我来就好。” “……”眼看男人唇瓣愈来愈近,苏晚筝忽然鼓起勇气将他推开,发问,“提起我妈妈的事,我正有话想问你。把我妈残害致死的那些人,你认识吗?” “嗯?” 男人忽然停了动作,随之,眼中闪过丝诧异。 “‘得之’集团,你知道的吧。我还记得,你刚创业时为了拉拢一波投资,就是得之集团给给的。” 这些都是李琼墨告诉她的,她也早就想问。 男人眼底隐晦几分,撑在她身侧的胳膊一收,慢慢起身:“是啊。” “既然你认识‘得之’……他们要动我妈妈的事,你也是知道的?”苏晚筝一瞬不动盯着他。 她忽然想起,先前她被江桃掐着脖子时,大脑返还给的记忆,有一句话是—— 【晚晚,到清一街130号的别墅来。】 会称呼她为晚晚的,只有江清霾。 不知怎的,这句话突然就跳到脑海里,然后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 江清霾脸色微沉,有几分泛白,“晚晚,我当时是知道,但……” 她忽然颤声打断:“我想起来了。当初是你叫我去的别墅?在网上要求当面交易的买家,是不是就是你?” 他最怕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从她恢复记忆后,江清霾便一直小心翼翼地待她好,就是怕她恢复这段记忆。 可江清霾万万没想到,她即便没恢复记忆,也记起了这一点。 苏晚筝忽然胸腔吸入一阵凉气,直接抬手抓住男人的领带:“江清霾,你为什么不说话?” 男人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被那一拽贴近她的脸时,他眼底的歉意与低沉尽收眼底。 苏晚筝不敢置信地松开他:“你……是你当时引诱我和妈妈去了别墅,结果等来的是那群强奸犯!” 男人忽而出声:“晚晚,当时我确实有苦衷。我父亲手里捏着我的把柄,我妈妈被他囚禁了起来。陆阿姨那时是绝色佳人,有不少客人花重金想跟她共度良宵,我以为他只会让一个人去……” “你以为他只会让一个人去……强奸我妈妈?所以你就答应了他,欺骗我带我妈妈过去?” “我真不知道那些人事后会放火。” “啪”一声用力的脆响,苏晚筝一巴掌狠狠扇在男人右脸。 掌心颤抖,满脸喷涌而出的愤怒:“江清霾,你还是不是人?!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跟‘得之’那群人有什么不同?” “我真没想过伤害你……” 苏晚筝盯着他,眼角忽然发酸难受,鼻尖如刀尖刻过那般难受:“所以你就可以伤害我妈妈?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相信你?你等于是借我的手亲手把我妈妈杀了!” 她此时此刻,这一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惜要切断他们的感情史,也要让她失忆。 她也终于懂得,当年自己患上抑郁症的原因,并非是妈妈去世,而是幕后黑手是她深爱的男人这一点。 苏晚筝满脸冷意,她掀开被子就冲出卧室,心脏有如被人凌厉一刀刀割成碎片。 她竟然还对他留有同情,石远巢叫她告发时,她竟然还有所犹豫。 对一个残忍的刽子手心软犹豫,甚至还与他同一屋檐下住了那么久。 妈妈在天之灵看到,她该会有多心寒? “晚晚,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江清霾颤抖着步伐冲出来,试图从后面抓住她,手伸到半空中却顿住。 那一瞬间,心里自知给她的伤害是无以复加、是天雷滚滚,就像一道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 在他受了父亲威胁、同意让他们对陆漪下手时,他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不管多少年过去,不管他怎样试图掩藏,哪怕不惜做手术清除她的记忆,她最终也会知道他的罪行。 第126章 自以为为她做了很多 苏晚筝根本没理睬,径自朝扶着栏杆朝楼下走,每走一步,脚尖都颤抖不已。 炽白灯光照得她苍白的脸庞,五官每一寸都布着冷意。 柳姨正在给先生熬安神汤,一抬头见她步履沉重地走下来:“苏小姐?” 苏晚筝脚步顿了下,幽怨看了眼柳姨。 她不想把柳姨看成仇人,但他是江清霾家里的佣人,德性和他能差到哪去? “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啊?苏小姐?”柳姨瞧见她脸色不好,以为是跟先生吵架了,想过来搀扶。 苏晚筝脸色一厉,心情正愤怒当头,一把将她推开:“别碰我!” 柳姨当即往后踉跄几步,一下坐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苏小姐……” 苏晚筝颤抖着往后退,嘴唇泛白,退到玄关处,脚步发颤,“你别过来,你跟江清霾就是一伙的,假装温柔对我好,其实一个个都是骗子!我真是看错你们了!” “晚晚!” 江清霾快步走下,把跌在地上红了眼眶的柳姨扶起来,低声说:“柳姨,你先退下去休息,这里有我就行。” 柳姨老人家最受不得被人误会,哽着嗓子:“不是……苏小姐你别误会我啊……我,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说我啊……” 苏晚筝再也不会听信这群人的话,冷笑着,手放在门把上。 “晚晚,你别出去。”江清霾眼神猛地一沉,“外面很危险,你……” 苏晚筝盯着他,满脸横生冷意:“还叫我晚晚呢,江清霾,你自己喊着这个称呼,不觉得恶心吗?” “外面再危险,危险得过一个杀了我妈的男人?” 她讽刺地笑,拧开房门,夜里一阵清冷的风灌入身体,刺骨冰凉。 男人心思一沉,就要疾步上去抓住她,苏晚筝背对着他: “你真以为我恢复记忆了?你错了,‘清缘’手术是不可逆的,我只是假装记得过去的事。我们那些过往,已经永远被你从我的脑子里删除,再也不复存在了。” 江清霾脸颊青白,猛地瞪圆眼睛,脚步凝固住,双眼死死盯住女人的脸。 他是有怀疑过她。每一次与她亲近,她都用各种理由巧妙逃避。 但江清霾又不想这样想她。一次次安慰自己,她只是刚恢复记忆,还没完全接受他。 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等、慢慢来,反正她总归是他的。 可没想到,等来却是她的这句话。 “你……为什么?李琼墨……” “你以为你从席江燃身边挖走了李琼墨,你以为他跟你一样思想恶劣?” 苏晚筝的头发被风吹扬起弧度,“你大错特错,因为你根本不懂感情。感情不是自私的产物,也不是利益的交换品。” “你我走到今天,都是你自私的欲念导致!” 害死她妈妈是自私,为她清除记忆是自私,如今还想困她在家,打掉她的孩子,更是恶毒至极。 江清霾眼眶一阵猩热,大脑嗡地声响,脚步却迈不动。 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原地,幽凉又无比寂寞,他唇瓣苍白地喃喃:“晚晚,能不能不走?” “我会学会慢慢摒弃自己的自私,我会不再贪图省事,只要你想,孩子你可以留,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绝不插手。” 那么高大的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动容,清沉的声音哽咽。 自以为为她做了很多。 因为她一句“不喜欢闻臭臭的烟味”,他用薄荷糖戒烟,在无数个夜晚挠心抓肝地睡不着。 删去她的记忆,他比谁都害怕手术会出现意外。 可比起看她每天以泪洗面,伤痕累累,他还是愿意试一试。并非没考虑她的风险,只是在两个伤害中间,他选择相对轻的那一方。 默默守护着她六年,看着她慢慢忘记自己、再慢慢爱上别的男人,这种将心放在火上煎烤的痛苦感,只有自己知道。 但,这些痛苦都不算什么,在许多个疲惫抬不起头的日子,她是他唯一的盼头。 盼、就盼这一天他赎清自己的罪孽,将过往都删除,与她携手重新开始。 可没想到这一步踏出去,却是万丈深渊。 看着她一步步决绝地走出去,江清霾竟有种与她此生不复相见的预感。 身体如被一双大手狠狠撕裂了般,心肝脾脏都被拆解。 她走了,他以后该怎么活啊…… 江清霾本以为自己会追上去,可迟迟迈不出这一步,理智拉住了他,感性慢慢驱散。 迈出去又如何?把她强行抓回来,再像之前一样囚她在家,然后呢? 把她变成下一个宋琉星?重新让她患上抑郁症? 她的人生已经因为他而痛苦万分了。 就此收手吧。 他后背沉重靠在墙壁上,深深吸气,眼皮褶皱加深,殷红如血,他挥手招来房子两侧看守的手下:“去跟着她,太晚了,确保她安全离开再回来。” “是,江总。” 苏晚筝裹着单薄的睡衣,长发飘逸在风里,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拖沓着步伐。 天色静谧,万家灯火逐渐熄灭,不远处有一孩子牵着妈妈的手,在恣意撒娇:“妈妈,我好困啊!什么时候到家啊!” “来,妈咪抱。”女人很温柔俯身抱起孩子,耐心拍着他的小软背,“睡吧,妈咪抱着你回家。” 孩子软软靠在妈妈怀里,仿佛那就是他的全部依靠。咬着手指,慢慢进入梦乡。 苏晚筝慢慢走在街边看着这一幕,红绿灯照映出她含着泪的双眼。 妈妈…… 她有妈妈的时候,妈妈是不是也这样抱过她、哄过她,用一双手替她撑起半边天? 苏晚筝慢慢抱着身子在街边蹲下,从鼻尖凌厉的酸,到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席江燃这夜还在守灵,人已经极其累了,身体逐渐适应这层疲倦时,忽然,手机铃声响起。 他低头去看,竟是江清霾给苏晚筝准备的新手机号。 这个点,她没用手表联系,打电话来做什么? 席江燃犹豫着要不要接,她手机里有追踪器,可铃声在不断作响,他心里跟着慌。 犹豫了几秒,还是接通了:“喂?” “席江燃,来接我好不好?我不想再留在他身边了。”她哭泣的声音传来时,男人耳膜被震了下。 猛地站起身,因为坐着太久,身体克制不住踉跄了下。 甚至把旁边昏昏欲睡的时博吓了一跳。 “在哪里?我马上来接你。”他令人的安心的声音,让苏晚筝在夜风里稍有了点温暖。 第127章 离那辆车远一点 她坐在石阶边,眼神迷蒙看着眼前的十字路口,左右环顾,找到一个路标。 “在石杨路南面,一个十字路口。” 男人沉淡地点头,石杨路离医院不远,“好,手机保持畅通,坐在那不要动。” “嗯。” 苏晚筝抽出纸巾擦擦眼睛,心里又重新恢复底气,站起身动了动麻木的腿,“我在这等你。” 凌晨的街道空荡荡,偶尔有两个喝醉的相互扶着走过,然后指着她大笑两声。 苏晚筝有点害怕地缩着身子,夜风吹得她身体寒冷。 但好在,手机那头男人一直在同她说话:“外面很冷,你穿了几件?” “一件睡衣,我从江清霾家里跑出来的。” 听她说话声都带着颤,男人脚踩油门加速行驶,也没过问她为什么。 “要不要喝点什么?路边有家奶茶店没关。”他稍稍松了油门,一片漆黑中,开着的店面显得非常明显。 “就要一杯热奶茶吧。”苏晚筝眨眨眼睛,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你声音怎么听起来哑哑的,这几天没休息好?” “嗯。” 鼻音也很重,苏晚筝忍不住有些担忧,“没事吧,怎么听上去像病了?” 男人揉眉心进奶茶店,让店员给他一杯热奶茶,三分糖:“倒也没病,就是最近忙太多,而且宋琉星那边也出了点事。” “宋琉星?”苏晚筝眨眨眼。 被关在江清霾家太久,好像很久也不见她和小泉了。 那孩子,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 男人沉眉,脸色沉如阴霾,淡淡叹息:“见面了跟你说。” 这事一时半会在电话里也解释不了。 便在这时,突兀地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她面前,打了下双闪。 隔得不远,苏晚筝一下认出那和席江燃一样的车型。 以为是他来了,她迫不及待站起身来,下意识对电话道:“咦,你这么快就到了?” “什么到了?” 彼时,席江燃还在等奶茶制作好,眉心微蹙,“我还在店里等奶茶。” 苏晚筝心下一凉,刹那有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故意开着和席江燃一样的车,还在对她打双闪,这明显是在引诱她上车。 她警惕性很强,站起身便往反方向走,同时对男人说:“有辆跟你一样的车停在我面前,我差点上车。” 男人闻言瞳孔一震,立刻转身跑出奶茶店,“你加速跑,离那辆车远一点,是‘得之’的人!” 跟他买了同款的车,故意引诱她上钩,有这财力和头脑必然只有得之。 应该是察觉到苏晚筝动向,很快就找上来了,全市监控里,他们都有人24小时看守,抓目标是一抓一个准。 苏晚筝一听是‘得之’的人,心脏都快吓停了。 猛地回头,竟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下了车,身穿黑衣,用手枪指着她大声吼道:“再不站住我就开枪了!” 苏晚筝拼命往前跑,风声在耳边喧嚣作响,沉重刮过她的脸颊。 好在她足够机警,逃跑时特地往人行道上树多的地方跑。 “砰砰”几声枪响,连发几下都没打到她。 手下气得一跺脚,满脸冷意地对耳机道:“龙哥,人已经找到了,但人在逃跑,我们马上追过去!” “哪条路,我让人包抄过去。”老龙在那头嗓声冷淡,“我看她还有多少能耐,能跑多远。” 第128章 我回来了 苏晚筝一路拼命跑,席江燃时刻确认她的安全,突然想起从另一条道可以绕过去,正好从反方向接住她。 他猛地调转方向盘,幸好晚上车辆不多,他一个人在空荡的街上急转弯,踩动油门拐进一个小巷子。 踩着油门的力度慢慢加重,正好撞见那几个追着苏晚筝的男人! 席江燃唇角冷笑,狠狠踩重油门毫不留情撞过去。 那几个人咒骂一声,立刻避开。 车灯快速扫射过两方的脸,视线互相对视,男人一记淡漠的视线,有如阴刀森森刮过。 “卧槽,席江燃!”那几个手下被那视线震慑了下,低咒了声,立刻往反方向跑。 却已来不及。 他迅速打开手套箱,里面一把枪滚落出来。 男人握住那把枪,借着车子后视镜,“砰砰”两声巨响,火花湮灭,两个人皆数倒下。 苏晚筝听到身后的枪声吓得一震,可她回头时,却见一辆黑色的宾利横亘在那,追逐她的人已然不见了。 “席江燃?”她气喘吁吁站不稳,撑着棵树躲在那,颤声问。 前方车窗降落,男人令人安心的脸出现在驾驶座:“上车。” 苏晚筝眼前骤亮,连忙冲过去开门上车。 “动作慢点,你是孕妇忘了吗?” 席江燃眼底温淡,立刻伸手扶住女人的胳膊,唇畔带起弧度,“已经没事了。” 方才在黑夜里疾驰飞奔的宾利,此刻缓慢在街上行驶。 车内开着暖气,夜间广播站还响着主持人清甜的声音:“各位听众朋友晚上好,今晚由我陪大家度过长夜……” 苏晚筝手捧着奶茶,身上盖着男人的西服外套,尽管环境温暖舒适,她却依旧觉得身体某处是冰凉的,躁动不安。 她手掌轻轻落在小腹上,眼神温和,唯一能让她感到慰藉便是身边的男人,和腹中的孩子了。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男人关切看她一眼,抬手又将温度降度了些。 苏晚筝目光低淡看向窗外。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景,她眼里却仿佛有星星闪烁:“没有,只是在想我们这样整天逃跑的生活,什么时候能结束。” “很快了。”他手掌淡淡摸了下她的发,嗓音温柔,“你回来,我的计划就能继续了。” “可我没完成任务,也没拿到股权。”苏晚筝无力往座椅上一靠,阖眼疲倦。 她这一走,前面的都前功尽弃了。 说不懊恼是不可能的。 车内一度安静,苏晚筝都以为他会问“为什么突然从他家出来了”。 但他并没问,只是掌心伸过来,覆住她的手背:“没事,那东西在江清霾的家里,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谁也拿不走,以后会有机会。” 男人继续道,视线沉然凝在她脸颊上,“这几天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苏晚筝摇摇头,被他抓着的手很温暖,凑过去忍不住吻了下男人的嘴角:“李琼墨跟我说这个计划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一点不在意呢,就这样把我拱手让人。” 她唇瓣许久不触的温绵落在脸颊边,男人男性喉结微动。 哑着嗓子,长指敲了敲方向盘:“我在开车。” “那怎么了?老婆亲亲老公不是很正常……” 她话音刚落,车子忽然迎着红灯停下。 腰肢被一只大掌掐着落入怀里,男人捏着她下巴又深又热地吻下来。 辗转厮磨,将全部的思念倾注其中,无法自拔。 手掌揉着她的腰,到腹部位置却很小心抚摸,苏晚筝眼神难耐,也被他勾出了点感觉。 双臂揽住男人的脖子,动情吻了下他的耳垂,流连向下,轻轻在他脖子上种了颗小草莓。 “我回来了,阿燃。”她厮磨在他耳边,刻下属于自己的印迹。 第129章 又瘦了那么多 男人要发疯,双手撑着不压到她,却很理智地将她轻轻推开,笑抵着她的额头:“都两个绿灯过了,还欲求不满?” “是你非要摁着我亲。”她娇笑把男人推开,重新系好安全带,“好了好了,不浪费时间了,快走吧。” 不可否认她喜欢这样,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和他这样疯狂接吻。 就像在当众做着件私密的事,那种难言的刺激感使她身心颤栗。 车子回到家,远远看到吴妈穿着单薄的睡衣在门口焦急等待。 看到老人家在寒风里搓着手,苏晚筝心情忽然一颤,眼眶忽而泛上一片热度。 车窗摇下,吴妈看到她时瞬间热泪盈眶,“哎呀,回来了回来了!” 车还没停稳,苏晚筝便跳下车抱住了吴妈。 手臂紧紧环着她,蹭着老人家冰凉的脸颊,一阵心疼:“吴妈,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没在屋子里等?” 吴妈手背悄悄擦泪:“看到你们夫妻俩一起回来,吴妈心里高兴啊。” 一个月甚至更久,家里没了太太鲜活的身影,少了很多的颜色。 家里佣人干活都不得劲,先生每日除了深陷沉闷的工作里,便是借酒浇愁。 但还好,一切孤独都熬过去了,太太终于回来了,先生把她带回来了。 席江燃停好车,看着这一幕,胸膛某处冰冷的温度在逐渐融解,“外面凉,进去说吧。” “诶,好。”吴妈一边搀着苏晚筝的手往里走,一边捏她手骨,“哎,怎么又瘦那么多,那姓江的对你不好吗?” “没什么胃口,总想着吴妈做的饭。”她嘴甜,笑起来勾人心痒。 “小馋丫头,这么晚可不能吃了,不消化,吴妈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舒适洗了个热水澡,家里的水温和浴缸就是不一样。 躺在里面,终于没有那种孤寂无助的凄凉感,每个毛孔都张开呼吸,身心舒适享受。 把皮肤洗得热红红的,她披好浴袍走出去,却不见席江燃的身影。 走过书房时,听见他在打电话:“嗯,叶酸家里备了很多。秦虚联系人一三五送乌鱼甲鱼,二四六送老母鸡,你看还需要什么?” 李琼墨在那头扶额,失笑:“孕妇初期,也不需要这么大补,她又不缺营养。” 男人微微抬起下颌,唇畔却噙着笑:“宝宝其他都可以随她,但体重不行。” 苏晚筝隔门听着,笑着鼓嘴。 这些男人真难伺候。女人胖了些要怪她们腰腹赘肉,瘦了又嫌弃她们太轻没胸没屁股。 “真是服了你。”李琼墨手指顺着眉毛,“老豹刚刚才联系我,说得之确实在全力寻找苏晚筝,一旦抓到格杀勿论。” “你说,难道他们已经知道股权书的地址了?” “不好说。”席江燃拧眉摇头,按理说不该,除非是江清霾自行找到并告发了得之。 男人深吸了口气说:“总之,明天我处理完葬礼的后事,就去找江清霾,时间不能再拖延了。” “行,小泉和宋琉星去世的事,你还没告诉她吧。” “哪敢说。”席江燃拢了下深邃疲倦的眼,端起纯度黑咖喝了口,“三个月以内都得小心着,不能动胎气。” “嗯,行。明天去的时候联系我,我跟石警官一起。” 挂了电话,忽然身后响起一道温软好奇的声音:“什么葬礼?谁去世了?” 第130章 道别 席江燃怔了秒,转头时遇上女人水汽氤氲的脸颊。 她小手去碰桌上的咖啡,都冷了,悉心捡起来替他换新的:“是你同事吗?还是公司的员工?” “嗯。” 男人眼神避着她,随声敷衍。 苏晚筝惋惜一叹,眼底落寞,软白手指替他理着衣领:“那你作为公司老板,要多慰问家属,毕竟一条人命是一个家庭啊。” 她比谁都懂得这种感觉啊。 “我会处理好,放心。”他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脸颊垂在她后颈里,深深吸了口气,“好久没这样抱着你了。” 感觉到他呼吸声中的沉重与疲惫,苏晚筝转过身来,让他倚在自己胸口,十指掌心穿过男人的发梢:“别总把自己逼得那么紧,你的黑眼圈都这么重了,今晚过后好好休息。” “不行,可没时间休息,在让‘得之’彻底全军覆没前,我都睡不安稳。” 他们的目标是她,同时还会殃及他们的孩子,席江燃绝对不能就此松懈。 晚上的时间自然是极为暧昧的。 只不过是明知不能动她,却还忍不住想吻她,想触摸她,在这空无一人的夜里听她娇娇的声音。 苏晚筝双眼潋滟搂着他的脖子,动情回吻,逐渐染上红晕与薄汗。 男人抵着她的额头,沙哑轻笑,慢慢往下,唇瓣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这小东西,真是要了他老子的命。” “明明是你自己要胡来。”她脸颊染着丝红晕,蹭了蹭男人的脖子,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叫她安心。“对了,这段时间小泉和宋琉星怎么样?好久没见那孩子了。” 席江燃脸颊一沉,忽而松了抱着她的力气,身子往旁边一倾倒在床上:“嗯,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你不是答应过宋琉星要照顾他们的。”苏晚筝觉得他反应怪怪的。 “睡觉了,好吗?”他平躺着,眼眸漆黑地看着她。 那眼神幽幽,竟让苏晚筝后背凉凉的。 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了,不高兴了?” 她在他怀里躺下,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问。 男人无奈失笑,温柔覆唇下来,捏着她的下巴:“哪来那么多问题,困了,想睡了。” 好吧。 看得出这段日子他累得不轻。 第二天早晨,苏晚筝醒来时,身边男人不在了,床铺也凉了许久。 榕城的冬天冷,她披了件外套下楼,便见客厅里坐着几道陌生的身影。 身穿白大褂,且都是眉目温柔的女性,礼仪周到地鞠躬:“苏小姐,我们是榕城妇科医院的团队,应席先生要求,来家里为您调配营养餐。” “……” 有这么夸张吗,她又不是营养不良,席江燃竟然弄了这么大一阵仗。 心里这么想,她嘴上还是温然道谢:“那就麻烦你们了。” “太太,先生可为你着想呢,这甲鱼都是当天早晨捞的,最新鲜最肥美的一只留给你。” 吴妈笑着在她耳边温声哄着。 苏晚筝笑着拧眉,手抚小腹:“他也太惯着这孩子了。还没出生就吃这么好,长大后可怎么办呐。” 明明嗔怪,因怀孕而莹润的小脸却染上薄云般的温红。 “哪能啊,先生是给太太你补身子的。”吴妈捂嘴偷笑。 “不过,他人呢?这么早就上班去了吗?”苏晚筝看一眼客厅时间,时针才指向七点。 吴妈眨眨眼:“嗯,好像要开会吧,反正走得挺急的。” 苏晚筝倒没多想,刚抽开椅子坐下,便有专业团队来给她按摩肩颈和后腰: “苏小姐,你坐着玩手机就好。这生孩子前期是平常,但腰背得保护好,后面肚子大了可难受哩。” “……” 哭笑不得。 不过,当她打开手机时,被赫然跳出界面的一条条短信愣住。 脸颊骤然沉冷—— “晚晚,知道你不想再收到我的话。就让我给你发最后一条消息吧。” “这几年我因自私酿成的错误,在昨晚过后,我才终于勇于承担。一夜没睡,拿起很久不抽的烟,默默抽完一整盒,嗓子都疼了,才终于想通,你来是缘分,走也是,或许我们不管怎样选择,怎样兜转,都会停留在这个悲伤的句点里。” “陪你走过的那一段人生,虽年轻却也刻骨。比起角落里的事,阳光下的爱来得更重要。可悲的是,我到现在才明白这一点。但我不后悔,把你交给席江燃,让你离开我这个烂透了的自私男人,或许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好决定。” “遗憾确实很难受,但庆幸是我成长的一部分。所以现在,我会做下人生中第二个重大决定,希望施加在你身上的一切罪孽能消失,希望,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最后,晚晚,我最爱的晚晚,人生海海,祝你永远保持爱与期待。” 第131章 我向来跟女人琴瑟和鸣 看到最后时,她的心脏不可避免在颤抖。 说不动容是假的。 虽不记得从前与他的种种刻骨深情。 但这几年的相处交往,与他的情谊也不浅。 这短短几段话,就像与她阔别此生的道别信。 好像读完最后一个字后,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似的。 可那动容只是片刻,很快被满面的冰冷取代。 她面无表情地把消息删除拉黑,手指带着微凉的颤意。 将手机倒扣在桌面,素白十指深深穿进发丝里。 她捂着额头,情绪很糟糕,眼底深晦如海。 这番恶心中夹杂矫情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归家的第一天,她的心情好不容易稍有起色,江清霾就上赶着让她反胃。 旁边一排按摩团队,瞧她脸颊阴沉,面面相觑,忍不住担心地问: “苏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不舒服的话,要及时告诉我们。” 席总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的,有个闪失谁都赔付不起。 苏晚筝轻轻抽纸擦掉额上的汗,温声低笑:“没有,不必担心。” 几个年轻女人相视一笑,还好不像她们伺候过的其他富太太,把人不当人地使唤,苏小姐温柔有礼,长得又恬静柔美,招人喜欢。 —— 深黑大院,处理完葬礼的最后事务,男人一身烟灰西装立于铁门外,唇侧的烟抽了很久,眼眶深邃,双眼皮疲倦的褶痕明显。 两座墓碑尘埃落地,上面刻着两张脸,小泉和宋琉星的。 两座石碑紧紧相邻,仿佛像妈妈牵着孩子的手,在静静看着他。 身后,陆翡低头抽着烟,知道他心情不爽,收起平日嬉笑胡闹的状态,掌心落在男人肩上: “人各有命。母女俩这一辈子,你照顾得上心,不欠他们什么,他们离开是解脱的,也对你没怨恨。” 李琼墨穿着极少见的黑色大衣,单手抄兜在旁望着,烟雨朦胧,像在送两位苦命的人最后一程。 不过一会,他那边来了通电话。 李琼墨看了席江燃一眼,拢着耳朵走到远处去接。 男人如铁的身形伫在墓碑前,微垂脖颈,嗓声淡如薄烟: “她生前总与我说,特别想念她的父亲,苏晟每逼迫她做一次,她就会日夜睡不着,梦见她爸爸发了疯抓住她的肩膀,质问为什么要沉沦在敌人的床榻。” 陆翡点头:“长期的精神折磨,再加上苏晟和‘得之’的摧残,她能带孩子坚持这么多年,已算坚强。” 席江燃微闭上双眼,冷硬的拳心一点点攥紧:“我也有错。当时是我把孩子强行留在身边,逼他们母子分离。” “你照顾她是出自宋志学的义务,但她侵了你的底线,招惹苏晚筝,便是她的不是。这事你做得没错。” 陆翡是非观清晰地判断着,淡淡对垃圾桶抖了烟。 “但宋琉星可怜也是真。你跟小泉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二活下去的念头。一个被苏晟发现,一个心有所属,她像浮萍一样飘飘泊泊,还不如就此了结。” 这些席江燃都明白,但确也因自己一遍遍的疏忽,导致她带着孩子离世。 这点他始终无法自我推卸。 “这事你跟苏晚筝讲了?”陆翡看他扣紧外套,准备离开的模样。 “怎么能跟她说。”席江燃低头理着衣襟,“事关重大,她对小泉有情意。至少也得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嗯。” 陆翡点头,他这兄弟向来稳重端庄,办事思虑比他周到,“怀胎十月,你要向她隐瞒十个月不容易。” “能瞒一天是一天。” 两人的烟同时抽完,齐步往外走,正值李琼墨打完电话回来,面色匆匆: “刚接到消息,江清霾向警方上交了‘得之’犯罪的证据资料。” 陆翡手里的烟掉地,同时,席江燃也目露意外地望过来,似有些不相信,重复地问他:“谁?” “江清霾。” 李琼墨点着下颌,吐字清晰重复这三个字。 “woc,什么情况。”陆翡挑动长眉,颇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这烂人突然想开了?” 而席江燃相较之下,眉宇间恢复平静,问李琼墨:“媒体出报道了?” “报道没出。我们安在‘得之’内部的人汇报的。现在内部紧急召集开大会,因为谁也不知道江清霾手里掌握多少证据,也不知道上交给警方多少。” “……” 有意思。 席江燃淡眯着黑眸,心里大概能猜个七八。 江清霾自首,跟昨晚他把苏晚筝放走的举动能联系得上。 而昨晚‘得之’的人追杀苏晚筝,这一消息也进了江清霾的耳里。 一夜不长,要做一个决定非常简单。 为了放苏晚筝平安地活下去,江清霾决心亲手摧毁‘得之’,免她再受灾受苦。 席江燃淡淡看向茶色车窗外,雾霾渐布的天空。 可江清霾的这个决定,多少是冲动了。 他虽半只脚踏进得之里,却没真正与他们为敌过,不知道这群人有多狡猾老成。 这么多年他们做尽坏事,也有不少人想一举清灭。 但都未能撼动片刻,反而自己被反噬,连带着家庭也受到连累。 副驾上,李琼墨同样心事重重看着窗外,斯文镜片下,一双温润眼眸沉如海洋。 陆翡还在讨论着接下来的事:“那咱们下午去找江清霾家拿股权书的事怎么说?” “家应该还没封,江清霾不在,反而更好找。” 席江燃单手静静托着下颌,觑一眼副驾的男人,“老李,你说呢?” 回应他是一片沉默。 “老李,你想女人了啊这么出神?”陆翡笑着在后面踹他座椅。 李琼墨这才晃神:“你们说什么?” 陆翡似笑非笑地问:“你这状态不对啊,混混沌沌的,难不成每晚被你家那位缠得,精气都吸光了?” 陆翡一贯不正经的口吻,时博开着车,虽早已习惯,忍不住还是热了耳朵。 “就你成天脑子里黄色废料。” 李琼墨白他一眼,目光与语气皆数淡薄。 给苏晚筝做完“手术”那天,按照约定,他是从江清霾那把地下室的女人带走了。 初南,他找了她那么多年,把她从地下室救出来时,她像在那狭小的地方蜗居很久。 人瘦了许多,恬静的小脸和从前一般精致乖巧。 她当时手里还捧着碗吃饭,猫儿般的眼睛,木讷看着他问:“你是谁?” 她不记得他了。 李琼墨把她带回家,怎么也不相信这一事实。 初南离开他的前一天,他才陪她度过21岁生日。 就算他们相隔三年没见,她对他淡了、倦了、不爱了都好,但偏不信会把他忘了。 初南失忆,对他不记得,也非常抵触,像被囚禁在江清霾家里的苏晚筝那样,处处给他使绊子。 这不,昨晚又想逃了。挂着床单在窗户上,一截截往下爬的时候被他瞧见。 连床单带人直接扔回卧室里。 那女人挠他踢他,骂他是流氓,她要回到江清霾身边,还说,是江清霾救了她。 “看不出两人处得不和谐?哪壶不开提哪壶。” 席江燃嗓声淡淡带笑,横了眼不知好歹的陆翡。 “那我可看不出。” 陆翡嚼着口香糖,双手枕在后脑:“我向来跟女人琴瑟和鸣、相处和谐,不像你俩,找的都是狂野的小母豹。” 席江燃笑觑他一眼:“你以为时苒就是乖巧的小母猫?” “……”陆大少俊脸一黑,一脚朝男人踹去,“……时苒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准确来说,是他想有,可有不起来。 “阿嚏!” 时苒捂着小脸对旁边打了个喷嚏,打开窗户透透风,揉揉鼻尖。 苏晚筝瞧她昏头昏脑的模样,摸摸她额头:“没事吧你,没着凉吧?” “唔,最近好像是有点着凉了。” 时苒轻轻耸肩,重新洗了下手,手指灵巧白净,很快一朵漂亮元宝状的饺子便做好了。 苏晚筝挨站着她,沾满面粉的细指揉着饺子皮:“你说你难得请到假来看我,咱们不去做指甲看电影,竟然在家包饺子。” 时苒嗔她一眼:“你又来了。江清霾才把你放了还没24小时,‘得之’满世界找你,你出去等于是送死知道吗。” 苏晚筝耸肩笑了笑:“成天被追杀成习惯,感觉也没那么害怕了。” “你是不害怕,可要为你肚子里的小宝着想啊。” 时苒眼神亮晶晶地望一眼她平坦的小腹,“反正我预定好了,小宝以后只能有我一个干妈。我最近在网上看衣服呢,男孩穿的小唐装,女孩的公主裙,都特别好看,到时全给小宝买上。” 时苒很喜欢孩子,在小学里也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苏晚筝笑说:“还有大半年呢。你这么喜欢,也跟洛扬计划起来嘛,反正你们也快结婚了不是。” “哎呀,哪有快结婚呀,我不是打算跟他求婚嘛……” 时苒一时忽而变娇羞起来,低头轻笑,满脸幸福小女人的娇羞,“洛扬还不一定答应呢。” 苏晚筝将最后一个小饺子放篮子里,“怎么可能不答应,洛扬跟你多久的感情了。” “那你说,为什么他到现在也不跟我主动求婚呢。”时苒轻轻一叹,小眼黯然。 第132章 生气归生气 时苒洗干净手,一边擦手一边唉声叹气:“朋友圈里都是男生买一大束玫瑰和气球,跪在地上跟女孩求婚,怎么到我这就不一样呢。” 苏晚筝笑着安慰她:“洛扬本身就是个感情小白,理工男哪懂那么多浪漫,成天还忙事业。但想一想,他也是为你们未来奋斗啊。” 时苒抿着乖柔的唇,轻轻点头。 道理其实都懂,所以她努力扮演一个好女友的身份,知他、懂他、不怨他。 “那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求婚?” 时苒两颊沾上粉意,小女人的娇羞可爱尽显: “哎呀,本来是打算跟你一起筹划的。但你怀了小宝,哪能让你帮我忙这些,席总还不得把我吊起来打呀。” 苏晚筝轻哼,把饺子全都放进冷冻柜:“他敢呢。” 时苒窃窃地笑,把女人拉近身边,凑着她耳边说:“这个星期五,正好校庆三十周年。洛扬要请几个朋友吃饭,都是其他学校的校长和副校。” 苏晚筝一怔,杏眸睁得浑圆:“你要在那些人面前求婚?” “当然不是啦。结束之后呢,我会提出开车去兜兜风,然后把洛扬带到榕城滨江边上,那天正好又是灯火节,会有很多人放莲花灯。你想想那场景,多美多梦幻啊~” “我几个同事会等在那里,准备好烟火、蜡烛和玫瑰花。到那时,我会牵着洛扬下车,然后单膝下跪、求婚。” 时苒眼冒星星的眨眼:“你觉得怎么样?” 看着她满脸期待认真的模样,苏晚筝笑得温然:“都好啊,只要你精心策划的,洛扬肯定能感受到你的用心,不会有问题。” 她将围裙摘下来,“那我晚上就直接跟你的同事们一起在滨江等就好了。” 他们小学校长之间开聚会,她去旁听也帮不上忙。 时苒说:“我也觉得。不过洛扬特地要求你也到场,给你留了个位置的。” 苏晚筝疑惑不解:“让我也去?这多不好意思啊。” 她又不懂他们聊的东西,纯粹只能当个食物收割机。 “我也不清楚,他好像是怕我一个人在那不自在吧。” 时苒挽住她撒娇:“没事的,筝筝,我跟洛扬嘱咐过,不许他们抽烟,饭菜也都订的清淡。你陪我一起吧,让我心里有个底,呜呜。” 苏晚筝无奈失笑,揉揉她的脑袋:“行吧,你求婚你最大。” 冷不丁地,门口忽然冒出张狷狂的俊脸,嗓音上挑:“谁求婚?” 两个说悄悄话的女孩一惊,转头望去,苏晚筝瞬然愣住:“陆少?” 时苒白皙的小脸骤而一怔。 粉薄小唇抿了口气息,显然是不耐,不乐意见他。 转过身去,纤纤的手指解了腰上的围裙,声音清淡了许多:“筝筝,既然帮你做完饺子我就走了,下午还要备课呢。” 陆翡高大狷然的身形倚在门前,穿了身痞气的墨色长风衣,脸颊轮廓刚毅深邃。 视线总不能控制地望向这小女人。 她今天穿着件米白的毛衣,本就皮肤跟牛奶似的嫩白,这身衬得她肤色更白。 手臂往后解围裙时,使得毛衣下摆往上动,露出一点腰间的皮肤。 又白又细的小腰,没有一点赘肉。 男人眯起眼睛不禁在想她平时吃的什么,都不长肉? 小细腰在床上晃起来,会是什么样? 脑海乱了,心跳节奏也变得不稳,呼吸陡然热几分。 就这么看她解围裙的一眼,就让他小腹泛热。 时苒手伸到后面,小傻子自己打了个死结,怎么都解不开,微微发恼:“筝筝,你帮我看下这个结,我怎么打成死结了。” “哦……” 苏晚筝悄悄看一眼陆翡,刚要走到时苒身边。 陆大少长腿迈开,慵懒几步就横堵住她的路。 他笑站在时苒身后,一俯身就嗅到她发丝上软绵的香味:“我就在你后面看不见,非喊站那么远的孕妇?” 时苒耳廓一热,知道他不怀好意,瞪过去想躲避:“……你别碰我。” 可咬着细细的牙,话刚出口,陆翡的手指已经伸到她背后。 大手扯了几下那带子,扯不开,低笑:“系那么紧不好弄啊。” “……” 故意贴她耳根子说的。 另一层恶劣的意思,不言而喻! “滚,你有病!”时苒腿都有点软。 从小活在正直规矩的世界,从没有人这样对她犯流氓过! “陆大少,你可以了啊。” 苏晚筝看不过眼,看时苒都要羞得受不住,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 苒苒从小乖乖女,男女之事也没经历过。跟洛扬那么多年,也只好意思牵牵小手,亲亲小脸。 哪里听得这些纨绔少爷嘴里的荤段子。 苏晚筝对陆翡眨眨眼:“别犯浑,出去。” 他依旧慵然抄兜,眼底不羁的笑意,“带子不解了?” “我替她解,你给我出去。” 不怀好意笑着的男人被推出去。 厨房门关上,时苒气得要砸碗,脸热得像锅炉:“他是不是有毛病!觉得自己很好玩吗?我又不是外面那些女人,喜欢被他调情!” 苏晚筝叹气,抚抚她后背,替她慢慢解带子:“他人就那样,别气。” 时苒愤然:“我真不明白,席总怎么会跟他这种低级生物伙在一起玩!” 陆翡站在厨房门前,听时苒在里面细软的骂声。 有毛病、低级生物。 都是些小女生用的词,不带一个脏字。 是有多乖啊,这丫头,恨他恨得牙痒痒,骂他却连句带脏的话都没有。 “在傻笑什么?” 席江燃随之走进玄关,脱下烟灰外套交给吴妈,瞥一眼满脸春风的陆翡。 陆翡止住嘴角笑容,声音掩不住的宠:“笑一个傻瓜。” “席先生,时小姐来看太太了,两人在里面包饺子呢。” 席江燃闻言颔首,眼眸透了几分温和,走到厨房门打开,便见自己太太正抚着苒苒肩膀,安慰那眼眶红红的女孩。 一看那场景,席江燃便大概明白,陆翡刚才那发春样是什么意思了。 又去挑逗纯良少女。 “啊,你回来了。”苏晚筝澈眼睁大了,眨眨地瞧他。 时苒也起身,生气归生气,礼貌是有的:“席总好。” “你好。” 席江燃自然把苏晚筝揽入怀里,薄唇在她额头吻了下,对时苒道,“陆翡他向来说话不遮掩,我替他跟你道歉,时小姐,别放心上。” 第133章 人不如旧 “我没事。” 时苒“嗯”了声,心里好受了些,“那筝筝,我就不打扰你们小夫妻生活,先走了。” 席江燃叫住她:“时小姐不留下来吃个晚饭?” 陆翡在门口偷听,立刻对席江燃伸出个大拇指。 干得好!这个好兄弟没白交! 时苒脚步没停,低头收拾着自己的包:“饭我就不吃了,谢谢席总好意,晚上还要备课呢。” “用我的电脑啊,我带电脑了。”陆翡笑嘻嘻没正形。 “留下吧,难得你来一趟,筝筝也念叨你很多天了。” 席江燃留她别无他意,都是为了苏晚筝,他掌心拍了拍陆翡,“如果这个人的存在让你不满意,我让他离开便是。” “诶,别别别!”陆翡连连摆手,“我保证不发骚了行不。” 时苒根本一眼就不想看他,翻了个白眼,转身抓住筝筝的手:“那我在这陪你吃过饭就走。” 要不是为了筝筝,她才根本不想留在这。 “好啊。”苏晚筝与席江燃相视一笑,彼此之间的默契无需多言。 —— 沉铸冰冷的房子花园内,地上摆放四具刚刚处决过的尸体。 老龙为首站在冰冷的院子中央,一袭漆黑风衣包裹身形,脸颊陈布皱纹,两鬓花白的发被风轻轻掠起。 他眸色向来严肃,此刻夹杂着肃杀的寒意,旁边手下都不敢吭声。 手中枪口徐徐冒着缕轻烟,他无声将枪收进枪匣:“一群废物,连一个女人都抓不到。” “龙哥,消消气。”旁边的手下立刻上前递绢巾,毕恭毕敬不敢造次。 最近‘得之’损失惨重,苏晟被警方抓获毫无消息,江清霾又向警方反水,提交了很多不利证据。 目前,榕城的几个窝点都被端了,老龙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心情奇差无比,谁也不敢惹他。 老龙用手绢狠狠擦了手指,沉声问:“警方那边怎么样?” “南边的窝点已经被警方抓获,但好在都按照指示,在警方去之前,全都让其服毒自尽。所以目前为止,警方手里的线索其实很局限,只有江清霾给出的那部分。” 老龙不依不饶,沉眸继续问:“那些人的家人呢?” “家人……” 几个人互望一眼,战战兢兢地道,“还没有处置……” 老龙气场立刻冰冷下来,手里的枪都快攥碎了般,一字一句地质问:“都在忙什么?!” 手下们纷纷低下头,被那斥责声吓得不轻。 老龙气得声音发颤,字句冰冷:“如果家属向警方透露‘得之’的下落,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 手下们心里留了一丝恻隐,毒杀窝点里的人也罢。 连他们的家人都要屠,实在……太残忍。 可眼下,老龙在暴怒的气头上,他们都自身难保了,没有两条命同情其他人。 “龙哥对不起!我们立刻就去办!” 老龙脸色阴沉黢黑,长指摁着眉心。 “你又何必这么生气。”身后,忽然响起道悠悠的声音。 转头看去,一身穿唐装的男子伫立在那,手持镀金拐棍,一双与江清霾相似的阴鹜黑眸掩藏在镜片后。 “废物不如的东西!”老龙冷嗤两声,就着花园里的石桌前坐下。 惨淡苍色的月光,他斟了两杯茶,抿着的浊气才一点点被茶水中和,平息下来。 “阿莫,你坐。”老龙再开口,声音已恢复沉静, “一起在‘得之’那么多年,你我情同手足,默契如故,同繁荣、共进退。” 老龙深沉叹气,将茶盏推到江丰莫的眼前:“如今出了这种事故,你儿子为一女人甚至连自己和全家都摒弃了,上报警方自首。” 江吾知低下眉眼,潜心致歉:“我儿确实一直不服管。之前用他妈妈的事作为威胁,想让他顺从我们,可谁料却适得其反。” 老龙沉声道:“但我看了资料,江清霾最终还是没有把你的名字供出来。你儿子对你还有份孝心在。” 江吾知沉默抿茶,不语。 的确,那孽障给警方的名单上,列出了江吾知身边所有亲信与手下,偏偏就没写他的名字。 为侦破这起案件,江清霾目前被警方列为重点对象。 他想让江吾知一起吃牢饭,只是一句话的事。 但他到现在都没说,导致江吾知长期处于提心吊胆的状态。 那孽障到底要干什么,江吾知也不得而知,只有在这周末的家属会面才能知道。 “这事你不怪我就好。”江吾知压下眼眸。 “怪不得你。” 老龙深深晕了口气,黑眸深沉,“身边曾陪伴我的人,一个一个在减少。自从宋琉星死后,苏晟就在牢里失去了挣扎。” “我三番几次派人进去捞他,他都不予配合,给予的回复是,‘他像一具死尸坐在牢里,除了每天勉强往他嘴里灌饭菜和水,他始终不吃不喝。’” 老龙脸色阴沉:“苏晟倒了。我每天都在加紧培养新势力,但说到底,人不如旧。” 他抬头看向江吾知,面色沉静:“身边能依靠的人不多,你还愿意站在我身边。我哪能再怪你,更别说,我与你的交情有多深。” 江吾知轻推了下镜片,手指淡淡搭在石桌边,眼中晦涩。 —— 饭点,五菜一汤上桌,屋里弥漫着饭菜清香。 “先喝这甲鱼汤,从海里新鲜捞的。” 饭前,席江燃伸手为苏晚筝舀碗汤时,陆翡的手也同时去抓汤勺。 两个男人的手一碰,触电般弹开。 “嘿嘿,你先你先。”陆翡很自觉地收回手。 巴巴地看席江燃盛完,轻轻推到苏晚筝面前。 “席总也太贴心啦。”时苒笑着在苏晚筝耳侧轻语,俩女孩你一句我一句地咬耳朵。 时苒正调侃着,突然一碗汤被只戴着戒指的手推到眼前。 她愣住,慢慢顺着那只白净的手看过去,便看到陆翡满脸欠揍在笑:“我呢,够贴心么?” “……” 时苒努力让自己面带微笑,“陆少,你不是说你不发骚吗?” “我这叫发骚?我这是关心女性身体健康。” 陆翡眯着浅褐的眸,上下打量着时苒,“我瞧着时小姐这么瘦,气色不好,一看就是经常熬夜,体质虚弱……” 不经弄。 后面这三字,他舔舔唇瓣,忍在喉咙没说,避免被席江燃扔出去。 时苒恼然瞪他:“要你管,你是太平洋巡捕吗?” “好了,你俩别吵了,乖乖吃饭。”苏晚筝憋笑摁住苒苒的手腕,给三人分别递了筷子。 时苒咬着筷子,夹了小口菜,“筝筝,你明天是不是去医院体检?我陪你吧,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市场批发点气球和烟花,求婚用的。” 席江燃微许抬眸,瞳孔覆着层深黑:“让时博陪你们一起。” 陆翡这时插进话来,自告奋勇:“不劳烦时博,我陪两位小姐一起吧,挑这种东西我在行。” 苏晚筝看热闹不嫌事大:“倒也是,常常用来讨女人欢心的。” 俩女孩达成共识似的相视一笑。 “苏晚筝,你这就误会我了,我都是被女人追着讨好。” 陆翡低淡看一眼时苒,从上桌吃饭到现在,她眼睛都没看过他,把他当透明空气人一般。 他狭长的桃花眸轻沉,越挫越勇,端起瓶啤酒,分别倒了三杯,给苏晚筝倒的一杯牛奶。 “怎么?”席江燃淡淡将杯子接过,睨他一眼。 陆翡提议:“玩游戏啊,光吃饭多没意思。难得人多,不如我们来场真心话大冒险?” “……” 时苒一愣,皱皱细眉:“你又想干什么?” 陆翡无辜摊手:“对他们小夫妻的生活好奇嘛。” 时苒皱眉鼓着玉润的小嘴,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怎么时小姐,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对你感兴趣吧?” 陆翡托着下颌,笑眼里满是玩弄与调戏,“你好像太自作多情了点。” 时苒心里一股火瞬间被勾上来,叉着细细的腰:“玩就玩,我怕你。” 苏晚筝无奈扶额,傻丫头,就这样被套进去了。 “提前说好规则,为了游戏的趣味性,一场只有3次真心话的机会,用完只剩大冒险哈。” 空酒瓶上桌,由陆翡蒙眼转一圈,指到谁便是谁。 四个人蒙眼,席江燃淡淡看一眼苏晚筝,也无奈闭上眼。 “开始转咯。” 随即是啤酒瓶在桌上滚动的声音,最后,停了下来。 四个人睁开眼,不偏不倚瓶口对向了苏晚筝。 苏晚筝微愣了下,没想到自己这么幸运,四分之一概率都能中。 她无奈将头发拨到耳后:“真心话。” “我要问我要问!” 时苒有些激动地起身。 被陆翡拦住:“真心话当然是由人老公问了,你搅和个什么劲。” “……”时苒的热情被浇灭,悻悻看他。 陆翡特别厚脸皮地微笑:“有你的机会。等会轮到我真心话,可以由你来问。” “滚。” 时苒冲他翻个白眼。 “嗯……你问吧。”苏晚筝托着下巴,细细眉眼温存看向身侧的男人。 席江燃目光浅淡与她对视,女人怀孕后的小脸滋润殷红,双眸如葡萄那般漆亮,正期待着从他口中的问题。 他手掌淡淡托着下颌,开始思考要问什么。 然后发觉他很了解她,却又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陆翡嫌弃用筷子敲他杯子: “喂,你要不要这么慢,不然我来问吧。描述一下你跟席江燃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时间地点事件,一样不能少哈。” “……” 苏晚筝愣了下,耳朵尖浮上一抹浅浅的粉,她不经意将发丝拢到耳后去。 她偷偷看一眼男人,他墨眸深黑看着自己,眼底流水般的柔和。 第134章 明天跟我去民政局 两人的思绪共同回到第一次,他们相识相知后的画面。 陆翡托着下巴,察觉到两人相视的眼神: “哟~互相看什么呢,浓情蜜意的,还不快点从实招来。” “第一次接吻的话,应该是我们见的第一面吧。”苏晚筝喝了口茶,脸颊飘上两朵红晕,嗓音淡淡的。 “卧槽,席江燃看不出来你这么饥渴。” 男人俊容微沉,不悦抬筷子往陆翡手背上一敲。 当初席江燃托时博联系她,说他能找到小澈配型的骨髓。 她赶到席家别墅时,才知道联系她的是谁。 推门而入时,一室温热的茶香,室内装修却是冷淡如冰。 简约的黑白系风格,雪白地面,黑色天花板,一股无端的压抑感。 “苏小姐,席总在书房等您。” 她脱了鞋,踏着拖鞋随他一步步上楼,二楼楼梯口有龙形样式的烟灰缸,里面陈着几根新烟。 苏晚筝想,这位席总该是个老烟鬼了。 跟普通女孩不同,她是个极少关注娱乐新闻的人,不知道席江燃的长相与年龄,只知道他是个很有钱的商人。 喝茶又抽烟的成功男士,大概四五十岁上下吧,她心里估摸着。 不过,真正推门而入时,隔着一段距离,她看见一道颀长漆黑的身影坐在大班桌前,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柔色灯光却照不柔他脸颊的森冷。 他戴了副金边眼镜,视线禁欲淡漠地扫过来,迎面而来的强大气场。 苏晚筝身子一下杵着,双手不安地背到身后,鼓着勇气:“席先生好,是您先前联系我的对吗?” 她那时还是江清霾身边的小手下,刚入职公司才学习没多久,从未面对这样的大人物。 有点胆怯,几分不安,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惹他不快。 “苏小姐,坐。” 他嗓音清沉,磁性好听。 有二十多岁?三十? 苏晚筝在心里悄摸猜测着,拘谨地走过去坐下。 男人视线侧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点下颌:“包里装的什么?” “噢……” 她低头手忙脚乱拉开拉链,一边说,“是我弟弟的病情书,还有这几年找过的配型记录……” 一个不慎,包歪着被拉开,里面的东西尽数散落在了地上。 苏晚筝一惊,耳廓红了,蹲下身子去捡:“对不起。” 她手指伸过去一页页地捡,席江燃便静默注视着她。 柔软的发顶,没烫没染的黑色长发乖乖拢在耳边,伸手去捉地上的纸张,手指纤细白皙。 他浅然眯眸。 小时候在宴会上相遇那一次后,她似乎不记得他了。 长大后,他试图查过她,借以各种机会去苏家的宴会偶遇她,却很少见她出席。 如今,才是两人小时相遇后的第一次相见。 她长大了,变漂亮了,素净而白皙,小腰瘦得不盈一握。 有一页纸掉到他椅子底下,苏晚筝窘迫地趴在那伸手去够,却怎么都够不到:“席先生,能不能……” 不等她话音说完,一只修长分明的大手已将纸张捡起,垂眸细念:“苏晚筝,女,24岁,三围85,60……体重46kg,身高166。” “喂,席先生!”那是她的体检报告,不小心夹在里面了! 苏晚筝懊恼地伸手去够,心念这男人怎么这样啊,外表堂堂正正的温谦君子,还偷看她的体检报告。 她伸手去够,男人却像故意耍她似的,将手臂往上抬,俊容飘着缕似真似邪的淡笑:“苏小姐,你在凌睿上班。” 苏晚筝脸颊涨红,“又怎样,麻烦席总把东西还给我。” “江清霾是你什么人?” “……”苏晚筝有点微恼地瞪他,“这跟席先生没关系吧。” “有关。”他淡然将资料纸还到她手里,“毕竟是他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 苏晚筝真切地愣住,望着眼前一身深灰衬衣的男人,“是江总?” “嗯,我以为他跟你提过。”席江燃抄兜走到她身边。 身上浅淡的咖啡清香,成熟的男人气息飘进她鼻尖里,莫名便使她有几分不自在。 苏晚筝身体有些僵直地摇头。 拐来绕去,男人终于说到重点上:“帮你找骨髓配型也可以,但我也有需求。” “什么需求,我尽我所能都能完成。”她眼神一亮,期待地看着他。 他轻笑,从书架某处摘下一本户口本,扔在桌面上:“明天,跟我去民政局结婚。” “哗”一声,她才捡起的资料又掉在地上。 房间寂静,她瞳眸透着不敢置信的清澈,怔怔凝视着他:“席先生,你说什么?” 男人重新坐回椅上,手指轻轻抵着太阳穴:“我说什么,你听得很清楚。” “结婚?这不可能,我今年才24岁。” 苏晚筝控制着声音的颤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而且我根本就……跟你不熟,我不认识你,我不可能……” 席江燃打量着她惊异的眼眸,她娇小的身子似乎受不住这股晴天霹雳,小脸惨白。 嫁给他就叫她这么惊恐失措,他看起来很可怕? 他唇角淡淡旋开弧度,反问她:“既然苏小姐与我不熟,我又为何要帮你?” 苏晚筝嘴唇发抖:“是……你说你有配型,我以为你会帮我。” “我也以为江清霾与你说过了我的要求,才联系了你。” “江总知道你要娶我?他也默认了?”苏晚筝眉头愈来愈攥紧。 “没错。” 苏晚筝摇着头,一种身置狼窝的感觉:“这太荒谬了,你们凭什么来决定我的私生活。” 就连爷爷都不会插手的事,他们凭什么。 “苏小姐,我知道你一直活在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的环境里。但这世界上没有谁是特殊体,谁也不是义务围着谁转。” 男人眼神尖利地扫过来,长指冷白点着桌面,“你要救苏澈,没有苏家扶持,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女子——” 他上下打量女人纤细的身子,眼波深邃了几分,“能给我的,除了你自己,还有什么?” 一番话说得如雷贯耳,像一瓢水从头浇到尾。 可苏晚筝还是无法接受,她不认识他,今天只是与他说了第一句话,他竟就开口要娶她! 荒谬,这太荒谬了! 小澈的配型一定能找得到的,只要她愿意去找。 “既然如此,恕我无法完成你的期愿,席先生,就当我没来过吧。” 苏晚筝将东西从地上一件件收起,装进自己小包里,一副傲然的姿态转身往外走。 窗外雨声沙沙,时而被风击落在玻璃上,奏出悦耳和谐的声音。 席江燃坐在桌前未动,凝视她的小小影子:“今晚12点前,如果苏小姐回心转意了,我们的交易依然有效。” “我不会回心转意的。”苏晚筝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天轰隆下起了大雨,而她也没带伞,紧紧捂着背包奔跑在雨里,终于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门前坐下。 打开背包,悉心地检查有没有湿,这是很重要的医疗原件。 无助地抱着胳膊坐在雨里,她眼神呆滞空洞地看着雨帘,心脏某处空空的,被巨大的失落感填充。 在去席先生家时,她还期许满满的,以为这次一定能成了。 她抱紧自己冰冷的身体,下巴贴在膝盖上。 车水马龙的喧闹,映衬着她孤独无助的身形。 苏晚筝坐在那,时不时变换着姿势,不知该去向哪,不知该怎么办。 便在这时,一通电话打到她手机,她眼尖地看出那是医院,连忙接通:“喂,吴护士吗,怎么?” 那端护士的声音急迫:“苏小姐,大事不好了,有一帮穿着黑衣服的人,自称是苏家的人,要强行把小患者带走!” “你说什么?” 苏晚筝猛地从石阶上站起,差点因为腿软重新坐下去。 是爷爷的人!爷爷始终就不承认苏澈的存在。 可先前他一直对苏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今天突然要带走他了?! 怎么办? “吴护士,麻烦你要保护好他好吗?我马上想办法,求求你了!” 吴护士声音听上去焦头烂额:“我尽力在拖了,就怕拖不住多久。毕竟谁也不敢惹苏家的麻烦啊。就这样,我先挂了。” 苏晚筝呆滞握着手机,面色沉凝苍白,大脑一片空白,她立刻打电话给江先生,却显示关机中! “怎么办……”她快哭出来,颤抖无助地握着手机。 走投无路之际,她脑海像受到感应般,出现方才那位席先生的话—— “没有苏家,想救苏澈,你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 她慢慢从石阶上站起,裤子沾了点湿润的青苔,她全然罔顾,惊慌失落的眼神一点点归于平淡。 身侧拳头收紧,再逐渐张开。 是,在小澈的事情发生后,她才发现这个始终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只凭她一己之力,她无法保护小澈。 不管她心中的决定有多深刻,现实总是残酷的。 走在雨帘时,雨水铺天盖地,将她瑟瑟的人体袭裹。 不断冲刷她的意识和清醒,也洗掉她的骄傲和自信。 重新踏上席家别墅的门前时,她从内而外焕然一新。 她白皙的手刚伸上前,想敲门,房门便从里开了。 一只炙热的大手从里面把她带了进去。 带着急不可耐的力度,霸道又强势地把她拉进怀里,掌心擎着她的腰不让她逃跑,俯身吻住了她。 “哇——” 时苒听得如痴如醉,捧着小脸,“原来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啊。” “嘁,哪有这么巧的事。” 陆翡却清醒得多,一副看破红尘的表情,“我打赌,吴护士那边肯定是席江燃事先找好的托。” 苏晚筝顿时语塞。 对啊,仔细想想,似乎是有些太凑巧了。 她刚拒绝完席江燃,弟弟那边就出事了。而且苏丘从来不管苏澈的事,那晚又怎么突然要把弟弟带走? 陆翡一脸鄙视看向旁边默然的男人:“席江燃,你敢作敢当,你说,是不是用手段把美人骗入怀的?” 第135章 那你就想着吧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他。 男人轻咳了声:“用什么办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哇,席总好手段!”时苒惊住,晃了晃身边有些呆滞的女人。 “你这女人也太双标了点。”陆翡不屑冷哼了声,“要是我做了这种事,你肯定骂我流氓。” 时苒翻了个白眼。 而苏晚筝还沉浸在当年被男人拐骗上当的事上:“席江燃,你太过分了,你竟然买通吴护士来骗我!” 男人平静自若地喝酒:“不用点手段,凭你当时心高气傲的态度,我们怎么能结婚?” “你……你这无耻的男人!”苏晚筝气得脸红,恨不得拿牛奶泼他! 天知道她当时真以为苏丘要抓小澈了,有多着急! 这些官场商人,真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他低笑握住她的手,在唇瓣上浅浅一贴:“再无耻你也是我的人了。” 陆翡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我的妈呀,席江燃你说情话真能腻死我。” 苏晚筝脸颊愠红,恼然把手往外抽,就是抽不动,他十指与自己紧紧交叉着,那样亲密地贴着她。 瓶子再次转动,咕噜咕噜地停在陆翡面前。 陆翡眼睛微亮,下意识就扫向时苒:“真心话。” “筝筝你问,我跟他不熟。”时苒别过白皙的脸,双手抱胸,嫌弃不与他对视。 陆翡蔑然轻笑,指节在桌上叩了叩:“时苒,这你就没意思了,又要跟我玩,又不敢问我。” “谁不敢了。” “那你倒问啊。” “好啊,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厚脸皮?”时苒怒瞪过去,白皙的小拳紧紧攥住。 陆翡闻言嗤然,暗压蹦跳的青筋,修长骨节的手伸过去摸了根烟,点上: “你真把我当种马呢,对什么女人都倒贴?” 时苒不以为意,都能预测到他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陆公子有钱,一掷千金,大把姑娘都上赶着追求你。那你这么牛逼,为什么对我一介小小老师穷追不舍?” 她的反问一时让他喉咙哽住,有种棉花堵住喉咙的感觉。 “为什么,你说呢?”他绵绵吐出一段烟雾,如他嗓音那样缱蜷。 然后盯着她纤细的身段,忽而没正形地说,“想把你从别的男人那抢过来呗。” 时苒心里“咯噔”漏了拍,攥紧白皙的拳。 大言不惭,真是个厚脸皮! “那你就想着吧。”她冷笑抱着胳膊,“我就是变成狗也不会跟洛扬分手。” 陆翡也不恼,反而愉悦,托着轮廓极好的俊脸,桃花眼里漾笑: “那我只能等着你被洛扬甩了,再把你这小狗捡回家了。” “……” 时苒恨不得用筷子敲爆他的头! 眼看时苒要火山爆发,苏晚筝及时拉住二人:“好了,你们别吵了,下一轮。” 真是个可怕的游戏,每一轮都在吵架声中结束。 下一轮,陆翡指挥大家闭上眼睛,再次转动瓶子。 这一次,瓶子落在席江燃面前。 “不错不错,每人轮一次,很平均。”陆翡拍拍手表示满意,“选一个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男人淡淡勾唇:“大冒险。” 陆翡不怀好意地笑:“那你现在跟你老婆接吻60秒。” 他看向旁边耳朵尖发红的女人,紧了紧她的手指:“我是没意见。” 苏晚筝冷漠想甩开他的手:“我不想,我才不要碰一个套路骗我的人。” 陆翡一副看戏的表情,倒上杯酒:“不行,大冒险的任务是强制的。” 苏晚筝烦躁地瞪了眼陆翡,手掌已被男人牵了去。 他掌心落在她柔软的发间,握住她的耳垂:“没什么害羞的,大家都是熟人。” 她咬唇,眼睛漉漉地瞪着他:“谁害羞了,我烦着你呢,别碰我!” 她话才说一半,人已经被拉了过去,他掌心顺延托住她的后脑,薄热唇轻轻覆上去,呼吸绵长地包裹住她。 “哇——”时苒小脸绯红,看着心跳都加速,双手捧着小脸,还真没见过筝筝被男人吻过的样子! “唔……”苏晚筝听见时苒的声音一时害羞,小手用力捶了男人肩膀几下,闭着唇瓣就不让他进来。 他倒也不急,慢慢缱绻着吻她。 苏晚筝到一半实在身体受不住,往后避了下:“我喘不来气了……” “哎,你们这不行,才20秒,还没到60秒呢。”陆翡掐着秒表数的,严格要求。 席江燃握住女人软热的手:“还有40秒,晚上会补的。” 这话里的暧昧不言而喻。 “哟——”陆翡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席江燃,我提醒你可别精虫上脑啊,别太狠,你老婆还怀着孕呢。” 苏晚筝脸红,抄起桌上一团纸砸陆翡。 时苒看了眼手机,抬起头说:“最后一轮吧,时间有点晚,我男朋友催我回家了。” 陆翡深吸了口烟,嗓音变得哑哑的:“催你回家做什么?这么晚,他寂寞难耐了?” 时苒瞪这个口出狂言的男人:“你以为我跟洛扬像你那么随便。” 陆翡慢条斯理地问:“怎么,婚前性行为就是随便了?你这是什么古老观念?” 然后他眼瞳倏尔睁大,发现新大陆似的:“时小姐,你跟你男朋友不会连嘴都没碰过吧。” 第136章 这种男的她喜欢什么? 时苒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当当然碰过!” “那你说说跟男人接吻是什么感觉?” “……”她沉默咬牙,答不上来。 确实没跟洛扬吻过,只亲过他的脸。 他俩也不同住,每次送她到楼下时,洛扬都会吻吻她的脸,也想主动亲她,但被她回避掉了。 “我的天,你还真是个贞洁烈女。”陆翡一脸匪夷所思,“你对你男朋友就没一点性冲动?” “恕我直言,对另一半没有性冲动的,只能说明你不爱他。这一点,男女通用。” “收起你那些谬论。”席江燃瞪他一眼,才刚收敛一小时又开始本性暴露了。 这时,门外响起“叮咚”的铃声。 苏晚筝将膝盖上的抱枕放下来,松开席江燃的手心:“你们玩着,我去开门。” 她踩着拖鞋前去开门,迎面忽来一股冷冽的气息。 模样清俊的男人伫立门口,穿着十分绅士整洁的领带,戴着素雅的黑框眼镜。 但不知怎的,洛扬给人的感觉很冷,不似从前初见他时那种大男孩的青春感。 尤其在见到苏晚筝时,洛扬的神情有几分怪异。 苏晚筝微愣住,正了正身形:“啊,洛扬,你来啦。” 洛扬刚点头应了声,便听里屋传来陆翡似笑非笑的声音:“我怎么能是谬论,时小姐和你男朋友在一起连嘴都没亲过,不是男的有问题,就是你有问题。” 陆翡语气向来夸张,又痞里痞气,顿时,苏晚筝瞧见洛扬那张白净的脸沉了下来。 本对时苒这么晚没回家生气,此刻,竟见她在跟别的男人喝酒调笑,甚至肆无忌惮讨论他们的私生活。 他直截了当过去,皮鞋也没换,走到时苒身边拔高嗓音:“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时苒正被陆翡气得不行,涨红着小脸。 可被洛扬看去,就像是害羞。 她看到洛扬时,惊异不已,猛地站起身来:“啊,阿扬,你怎么来这了?” 洛扬声音调高,眼眶带着难以平息的愠怒:“自己拿手机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我快担心死了知道吗?” 时苒被他吼得一阵懵。 洛扬对她说话从来都很温柔,哪这样吼过她。 时苒急于解释:“我……我真没听见,我跟筝筝喝酒喝得有点高兴,所以……” “高兴?我看你现在确实挺高兴的。” 洛扬削瘦的脸露出冷笑,森寒眼眸: “跟这位大名鼎鼎的陆少一起喝酒调情,你是觉得攀上一棵有钱大树了是吧?是不是连家都不想回了,打算今晚就直接跟他回家?!” 时苒如五雷轰顶,不敢相信他会说这样的话,连连摇头,双眼失措地睁着:“不是,我怎么可能……” “洛扬。” 苏晚筝从后面掰住洛扬的肩膀,蹙眉替时苒说话,“都是朋友间玩笑而已,再说苒苒对陆大少一点意思也没,你别这么说。” 洛扬嗤笑一声,“哦,你的意思是,这位陆大少喜欢时苒是吗?” 他一边质问,恐怖猩红的目光慢慢移向陆翡。 陆翡俊朗的眼底波澜不惊,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甚至夹杂了丝慵懒与不屑。 两对黑眸对视,无声拉开战争的序幕,洛扬的理智逐渐消失。 陆翡那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像几个巴掌在他脸上来回地用力扇,在狠狠讥笑着他。 “洛扬,你冷静一点……”苏晚筝沉声摁住他的肩膀。 可洛扬却根本听不进去,一把将苏晚筝挥开! “啊!”她惊叫一声,哪里承受住男人一个推搡的力气。 整个人趔趄后退几步,第一意识保护住自己小腹。 时苒还在惊恐之时,忽觉身边闪过一道漆黑身影。 还未看清,席江燃已跑到苏晚筝身边,及时扶住她。 大掌宽厚拥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在地上撑了下,才没能倒下。 “没事吧?”席江燃低声问她,手臂撑那一下有点抽筋。 他咬牙挺住,两人慢慢正过身子,扶她在椅子上坐下。 苏晚筝吓得不轻,微白着小脸摇摇头,对时苒道:“快去劝劝洛扬,别打起来……” 可一切发生得晚了。 洛扬推开苏晚筝时,直接冲到陆翡眼前,一把紧紧攥住他的真丝领带。 他狠狠逼视进陆翡森漠的双眼,“陆先生对吧,前一次你绑架苒苒我没找你算账,现在你又来找她调情,怎么,你这张脸想吃拳头了?” 陆翡发出森冷的笑声,满脸镀满冰意,看得苏晚筝都是一怔。 她从没见陆翡这副表情过。 “吃拳头?从小到大还没人让老子吃过,你可以试试。” 陆翡笑得纨绔张扬,却又透着刻骨铭心的狠,慢悠悠吐出两个字,“孬种。” 洛扬双眼血红,怒火被一触即发,抬拳就要狠狠往陆翡脸上挥过去! “阿扬!”时苒惊恐地叫出声。 陆翡躲得很快,仿佛能预判他的动作。 侧脸险险躲避,直接一掌钳制住怎洛扬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掰。 “呃啊——” 洛扬瘦弱白净的,一个文绉绉的读书人,哪里承受得住陆翡这一撇,痛得大叫起来。 “不是让我吃拳头吗,文化人?”陆翡轻笑,将手掌往前一推,直接让洛扬倒在餐桌上。 “哗啦”一声巨响,桌上盘碟杯盏尽数掉落在地。 他依旧完好站在那,优雅自如地擦拭手指,高大的身形跟铁一般无法撼动。 “你他妈的……” 洛扬狠狠啐了口血,想从桌子上起来,却被陆翡抬起冰铁般的腿,轻而易举压住他胸膛。 “呃!”洛扬惊呼,胸口像压下一座巨石动弹不得。 气息涌动不通,他脸色逐渐难看,连呼吸都困难。 时苒早已心疼得不行,哭着扑过去,用力去挪男人的小腿: “陆翡!你够了!你这疯子!把脚松开!我不许你伤他!” 陆翡眼眸这才淡袅地看过来,带着杀意的黑眸沁了丝柔和:“时苒,你看清楚了,是你的好男友先要动手打我。” 洛扬还像只垂死的鱼儿一样,在桌上蹦跶挣扎:“打的就是你!陆翡你这流氓!你敢动时苒一下试试!” 陆翡哼笑,脚尖力度加剧,满意欣赏洛扬那愈发苍白的神情: “老子当流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以为我犯贱喜欢撬有男人的女人?” 他眼眸微眯,冷笑:“洛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勾当?我只是不值,替她不值。” 时苒愣住,同时被安抚着坐下的苏晚筝也一惊。 勾当?什么勾当? 陆翡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 “陆翡。”席江燃沉着声音,示意他不要太激动说漏嘴。 一时间空气陷入死般的寂静,陆翡眼中狷狂的薄冷一点点散去,轻提了提唇角,脚尖逐渐松开。 洛扬面色沉凝地死死抓住桌布,脸颊天崩地裂那般涨红,又滚入苍白。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陆翡。 陆翡……他真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得之’的人明明说过会永久保密他的身份。 洛扬有点慌,双腿发软从桌上坐起来,面容闪躲,一把拉住时苒的手:“你跟我走,现在就跟我走。” 时苒红着眼睛啜泣着,被他抓得手腕生疼,“我跟你走,阿扬,我的包还没拿,你别拽我……” 房门“咚”地一声关上,时苒哭泣的声音由近至远,逐渐消失,像爪子一样在陆翡心里挠动着,十分难受。 苏晚筝平息气息,拧着眉把时苒的包捡起来,“苒苒的包我过几天给她送过去吧。” 陆翡环抱胸口倚靠在桌前,直呼可笑: “就这种男的,她喜欢什么?在外不洁,欺软怕硬的怂包,老子一拳下去把他打得家都不认识。” “行了陆翡,你是土匪吗?” 苏晚筝瞪他一眼,颇有席家主太太的威严。 她双手淡淡搁置膝上,她平静扫过男人漆黑的眼,“你们刚才说,洛扬在外有什么勾当?” 两个高大的男人互相对视,席江燃把她冷了的牛奶倒了,重新倒了杯热水: “之前时博替我办事的时候,看到过洛扬搂着一个女的进出酒店。” “什么?” 苏晚筝腾一下站起身,不敢相信自己所闻:“真的?” 席江燃到她身后,替她把长长的墨发束起来,动作温和:“嗯,而且经过调查,那个女孩是‘得之’的新货。” 第137章 这事先别告诉她 苏晚筝大惊失色,差点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双眸惊然苍白:“这怎么可能……” “所以我早说洛扬不靠谱,我就算再玩女人,那也没真带人乱开房。” 陆翡低头想点烟,被席江燃一眼淡漠瞪过去,他讪笑了声,把烟收起:“忘记了,忘记了。” 苏晚筝坐椅子上思考片刻,神色凝重地站起身:“不行,这事我得跟苒苒说,不能让她就这样被洛扬带走。” “等等,你别去。”席江燃淡然拉住她,掌心滚热,“这事先别告诉时苒。” 苏晚筝拧眉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先不提时苒会不会相信,你手里没证据,就这么直接去戳穿,她受得了么?” 席江燃声音温淡,显然比她冷静思虑大局得多,“影响你们感情是其次,洛扬那种人能接触到‘得之’,心里必定是不健康的,他若记恨于你怎么办?你还怀着孩子,做事要慎重。” 仔细一想,确实这样没错。 苏晚筝激动翻滚的情绪平息,沉然抿唇低下头,阖上双眸: “我从没想过洛扬是这样的人。他们大学时期就在一起了,洛扬一直是班里公认的班草,人长得白净,学习又好又上进。” 陆翡嗤了声,指尖那根没抽的烟一下绷断:“看来我还真是个鉴渣机器,一鉴一个准。” 他拿起皮外套起身,慵然伸了懒腰:“累了,就不打扰你们小夫妻了,走咯,换场子喝酒去了。” “……” 席江燃随之起身,掌心平静覆上苏晚筝的肩:“你上楼洗澡吧,我送他。” 待人走光,吴妈开始收拾家中残局。 苏晚筝洗澡时都心不在焉,脱得光溜溜坐在浴池边想洛扬的事。 直到冷得打了个喷嚏,才揉揉胳膊,钻进温暖的水里。 两个大男人走出玄关,立在昏淡的晚灯之中。 陆翡叼着根烟,像憋了很久似的,长长吁出口气:“真特么憋死我了,要来一根?” 席江燃微笑摇头:“不抽了,免得一身烟味回去。” “这孩子到得挺意外,对吧。”陆翡唇侧徐徐染笑,沉斜一眼,“席家那边知道了吗?” 话题一下拉入严肃。 席江燃低头扫过陆翡燃烧的烟尾,有想抽的欲望了:“没告诉。事关她的安全,一切小心为上。” “蓄势待发的人才会一直没动静,这你要多防着点,就怕他们已经知道些蛛丝马迹了。” 席江燃显得镇定自若,“只要事情不泄露,一切都没什么可担心。让她一直住在别墅里就不会有事。” 他话虽这么说,眼神却是一片黯然肃穆。 陆翡放心地点头:“好,你心有打算就好。总之得之那边要防,席家这也不可掉以轻心。” 天边乌云阴沉席卷,逐渐吞噬深紫色的天空。 将皎白的月色遮住,仿佛有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陆翡抬头仰望天空,徐徐吐出白烟:“就快过年了,希望这年过得舒服一些,少点血战吧,这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累啊。” —— 夜幕低垂,天色渐变,深闺宅院的门被徐徐推开。 两位气场皆雄厚的夫妇踏入,女子模样温婉,步伐袅袅,披裹米色长貂,露出一点诱人的白肩,艳气年轻的脸庞,保养得完全不像五十出头。 她素手挽着身侧的丈夫,时不时侧脸瞧他一眸:“庭院装修得可真别致,有段时间不来,还真改天换面了,老爷子也爱洋气。” 那中年男子威凛阔气,大掌狠掐了女人腰肢一下:“你不也爱洋气?听小方说,你去y国留了不少洋鬼的联系方式。” “嘻,别人死皮赖脸地凑上来,我能不加吗?” 女人笑意娇俏,“再说你当时连个二十万的爱马仕包都嫌贵,还要找儿子借钱,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你那么窝囊,谁愿意跟你。” “你这小嘴够刁钻。” 男子轻冷攥拳,哼笑,盯着臂上那只素手,“现在在跟着‘得之’混起来了,有钱了,你又肯安分了?” “那是。” 习月琳高仰着弧度漂亮的下颌,手指柔柔敲两下门:“龙哥,来了。” 很快,房内佣人前来开门,将二人领进去:“老爷子正在露台打高尔夫,席太太与席老先生,请到里屋坐吧。” 习月琳笑着把貂剥下,露出里面的无袖包臀裙,特别显腰身与臀部,“龙哥好兴致啊,这么晚打高尔夫,瞧得见洞吗。” 她脱衣服时,佣人都忍不住偷瞧了两眼。 那袅袅娉婷的身段,皮肤跟那二十出头的嫩姑娘一样,脸颊又是一等一的美。 再看旁边的席老先生也是英姿威武,他忍不住想起席江燃的脸。 那副绝世英俊的好皮囊,也不是毫无道理而来的啊,真是继承了父母亲绝对的优良。 不过半晌,老爷子转着轮椅满头是汗地回屋。 有段日子没相见,他矍铄的脸庞步入几分苍老,两鬓的发更花了一层。 老爷子目光掠过席峦,再飘向旁边的习月琳,视线往她白皙脖颈下绝美的弧度瞟过,黑眸不自觉加深。 却没多停留,低头啜了口茶:“来得挺早啊。” “看了新闻说苏晟倒了,南区的窝点全都被端,我跟月琳都挺心急的。” 席峦淡声开口,“如果有能帮到的地方,老爷子可以随时给命令。” “苏晟是完了,警方重新彻查了那场轮船事故,当年将近五十多人的伤亡,有我方也有警方,苏晟几乎揽下所有罪责。” 老爷子眼底淡淡,看不出半点惋惜与沉痛,仿佛跟着他多年的苏晟微不足道:“肩负那么多条命,死罪是难逃了。” 榕城谁不知苏晟在老爷子心中的地位,虽然他表面不言,但心里一定是痛苦的。 席峦忍不住微微垂头:“老爷子请默哀。” “早已习惯了,人活六十余载,早就看淡了生死,对离别也已经麻木了。”老爷子缓缓转出阳台,看窗外皎白的月。 “你镇守你那方的货源,不要断了与国外的交易链,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老爷子沉然转身,眼神一厉: “‘得之’这么多年,资金不缺,缺的是信任我,敢硬着头往前拼的人。” “这次事故,客户倒没流失多少,我损的是那些精干部队。很多信任的得力干将,一听被端了好几个窝点,怂的怂,跑的跑。” 老爷子眉目冷沉:“在这个节骨眼上乱跑乱逃,只有被警方抓获的命。” 他这番话不为别的,是说给席峦安心的。 叫他既来之则安之,得之绝不会亏待了他。 席峦微微颔首:“老爷子您放心。我跟那群狂徒不同,我见过世面,也跟您一样混过黑,况且我有预料,‘得之’绝非一日打压就起不来,总有再复光辉的时候。” 老爷子听他这话,也不管是否真心,总算是吃了颗安神药:“嗯,有你这话就放心。” 他又喝了口茶,缓缓扫向旁边的习月琳:“倒挺少看你带太太在身边的。” 正在独自捻圣女果吃的习月琳忽然被点名,纤手顿了下,笑答: “哦,我前段时间在国外旅游,最近才回来,年龄大了,倒时差可累哩。” “席太太看上去很年轻,”老爷子眼底多了丝似深似浅的缱绻,“也很漂亮。” 第138章 撕了吧 都是男人,话语里的意思昭然若揭。 席峦视线平静扫了眼妻子,不动声色地压下沉重,转头看向老爷子:“晚上我跟老爷子还有点事要谈,不如今晚留宿?” 习月琳眯起眼眸,深深看了眼丈夫:“我没意见。” “你们要留下也好,家里常年就我一个孤寡老人,有你们也有点照应。” 老爷子捋着胡子一笑,转身对佣人吩咐,“去把楼上收拾一间双人客房出来。” …… 洗过澡,苏晚筝敷好面膜在床上躺下,男人沉稳的脚步便随之进屋。 “回来啦。”她抬头瞧他一眼,慵懒地往被子里陷了陷,“跟陆翡聊什么呢,那么久。” “洛扬的事,明天打算派人跟踪过去,能拍到证据是最好。” 苏晚筝担忧地眨眨眼:“可陆翡刚刚当着洛扬的面敲了警钟,他肯定会更隐秘小心。” 席江燃温和握住她的手背:“好了,别太操心这事了。交给我办,你最好的朋友,我替你上心。你就在家安心养胎,哪里也不要去。” “也是,要养足精神,才能阻止苒苒跟洛扬订婚。” “什么订婚宴?”席江燃黑眸一定。 苏晚筝叹口气:“她要和洛扬求婚了,你不知道?就定在这周末。” 原本是喜悦的喜事,可谁知洛扬突然出了这种糟心事。 这男人万万是不能要的。 “她还挺心急结婚的。”席江燃若有所思。 “大概是看我们这么和谐,苒苒心动了吧,谁不想把心爱的人永远留在身边呢。” 苏晚筝凝视男人,柔静的大眼里满是温暖,双手勾住男人的脖子。 说起结婚,她想起什么:“我们那天在江清霾面前签的离婚协议,没去领证就不算生效吧?” 他眯眸握住她细细的手臂:“怎么,你还想拿证?” “那要看你表现了,我们可是签署好离婚协议的。” 她扬起鼻尖,面膜发出的幽幽薄荷味钻进他鼻尖,“我随时都可以休了你。” 她脸颊一凉,忽然面膜被男人摘掉,随手扔到床头柜垃圾桶。 “喂!”苏晚筝哭笑不得,身子又忽然腾空,直接被他扛到浴室里,拿热毛巾把她脸颊擦干净。 “还没敷好呢。”她埋怨握住他的手臂。 席江燃不依,将她抱在膝盖上,双腿分开面对着自己,大掌掐着她纤细的腰,直接有些着急地吻了下来。 苏晚筝意识一下被剥夺占据,身体软在他手里,逐渐沉沦之时睁眼,却发现他湛黑的眸凉凉盯着自己。 那一下对视,忽然扫平她心中火焰。 “怎么了?”她脸颊晕粉,抱住席江燃的脖子问。 他搂着她细得能掐出水的腰,低沉一声叹:“离婚协议,撕了吧。” 苏晚筝抿气,忍不住一笑。 她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真把她的话上心了。 “撕就撕了,你那么严肃做什么。”她唇瓣蹭了下男人的下巴,干净白皙,她早晨才帮他刮过的。 “怕被你休。”他倒也一本正经地回答。 苏晚筝好笑,反问他:“你都是孩子爸爸了,我休了你找谁?” 他掌心落在她腰窝上,她最受不了那里的痒:“那得问你。” “席江燃,你这就欺负人了,没事乱找我麻烦……啊!” 她一边笑一边避着,在男人大腿上来回蹭,蹭得他满身火热躁郁。 席江燃索性把她抱回床上,压在被子里吻上去。 捏着她双臂举过头顶,额头抵着她…… 苏晚筝羞得要钻进被子里,她从没做过这种事。 “快点。”他嗓音沙哑,又急又热吻她的耳尖,低声索求。 苏晚筝委屈嘤一声,这臭男人咬着她耳朵说些下流的话,她真的受不住,只能半推半就到妥协。 结束后,她苏晚筝红着脸把男人从身上推下去,有些恼羞地“啪”一声关上灯。 “谢谢太太。” 他喘息抱住她,唇瓣贴在她耳边,浅浅啄吻着,弄得又烫又热。 “别碰我,睡觉了。”她热脸负气的推他胸口,跟堵墙似的怎么也推不开。 “很困了?”他索性不碰她气呼呼的小脸,抵着她的肩膀,满脸餍足,“还想跟你讨论讨论,春节去哪里玩,看中了几个地方。” “什么地方?”一听到可以出去玩,她顿时没什么睡意,期待望着他。 他搂着的身子,低声说:“一个小岛度假村,在码头坐游艇过去大概半小时。沿海的风景很美,海鸥、沙滩、椰林,重点是隐秘人少。新年那天,还能看到岛上居民放的烟花。” 说到最后,像给孩子讲故事似的,苏晚筝迷迷糊糊犯着困。 在一片漆黑中,她仿佛感受到海风吹拂耳边,海鸥在鸣叫,还有漫天斑斓的烟火。 …… 夜深了,席峦从老爷子书房出来时,已经快十二点过。他推开客房门,太太已经背对着他躺下。 席峦知道习月琳没睡着,在她身边躺下。 摘掉老花镜,疲惫捏眉,沙哑枯味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苏晟倒了,他的位置急需填补,老爷子说,有意愿把这个位置让给我。” 侧卧着的女人缓缓睁眼,漆黑里鬼魅般可怖。 “老爷子信任我,也对我足够好。我无以为报的,他方才在楼下看你的眼神,你也看到了吧。” 席峦拍了拍女人的肩膀:“我们与‘得之’相结合是强强联手,但,这也需要我拿出诚意给老龙看的。他已经许诺把苏晟的位置给我,而我,也该……” 他话没说完,习月琳已然蹭一声从床边坐起,黑暗中冷瞪他一眼:“如意算盘打得不错。” “月琳,我知道很为难你,但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这是该做的。” “身为席峦,你确实该这样做;但身为我丈夫,你要我去服侍一个快七十的老人,你够狠。” 席峦急急抓住女人的胳膊,在她冰冷的唇上吻了下:“我不会嫌弃你,这都是为了你我的家族,对吗?” 习月琳深吸口气,直接甩开席峦的手臂,径直走出房门。 席峦在漆黑环境里坐了许久,然后打开床头灯,手机跳出条消息,是手下发来的—— 席老,查到太太先前是有一个频频约会的男人。 比太太大20多岁,基本行踪都在国外,这是当时能查到的照片,很糊,但能看得清太太的脸。 读完这条消息,席峦眸色加深。手指急迫往底下滑,很快,一张张彩色照片浮现屏幕。 他浑浊的视线逐渐加深,死死盯住照片里身穿卡其风衣的女子。 那时的习月琳还很年轻,洋溢青春光彩,大波浪长发海藻般随风舞蹈。 初步判断她那时30出头,那时,她以游玩为借口,几乎一年365天都在国外,却频频被拍到和这个男人出入酒店。 她挽着的男性明显比她成熟得多,两鬓灰黑,保养极好的脸上有几分不深的褶皱,黑眸熠熠,依旧能看出那是谁。 席峦握着的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缓缓转动门把的声音,习月琳赤脚走进卧室里。 宽敞的房间并未开灯,静淡的安神檀香配茶味,给人一种无端压抑的氛围。 习月琳视若无睹地走进来,忽然间,感到身后倾下一道身影,一双苍老的手从后面抱住了她。 第139章 都不曾真心对过我 习月琳身体微颤,被他这样抱住,也没半点反抗挣扎的意图,不知是早已习惯,还是麻木。 她平静覆上他的手腕,摸到上面缠着的一条绷带,淡声问:“怎么受伤的?” 老人家平静说道:“‘得之’南边的窝点被端,我身边一手下的亲弟弟被杀,他气急质问我,直接拿刀砍了我,用手一挡,便这样了。” 习月琳眸底冰冷:“你也能让谁伤到你,真是老了啊。” 老人温和地笑,下巴抵着她的肩膀:“你还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过。” 提及以前,习月琳身体不受控制一抖。 “你还有脸提当年?” 她身体像浸没冰霜那般寒冷,转过身盯着老人脸庞,一字一顿质问他,含痛饮恨:“苏丘,当年你怎么对我的?这些年,你扪心自问过吗?你有过一点愧疚吗?”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得之’创立初期受到针对局限,是我拜托我父亲挪给你一笔资金,你说过拿到这笔钱,让‘得之’壮大起来后便会娶我,可你呢?” 习月琳说到最后难以继续,深吸口气,压下眼角温红。 那时三十多岁的她丰腴美丽,追求无限的刺激,与席峦的婚姻就像搅不起波浪的死水。 一次偶然的相逢,她遇见了苏丘。 这个比她大20岁的男人,重新叫习月琳找回了幸福与激情。他们一见如故,天雷勾动地火般在一起。 异国他乡的一见如故、两个寂寞灵魂的彼此救赎,点燃了相爱的火花。 无数次沉沦,她痴迷缠情,也天真地以为,他也像她爱他一样迷恋着她。 可苏丘的心就像她触不到的海底针,当初有多宠她疼她,离开时便有多决绝冷情。 回忆收覆,老人两条花白的长眉陨落,紧握她纤细的手腕:“月琳,当初我与你在一起用情是真,对你说的话也是真,但……” 习月琳凝视他沧桑的眼角,笑容一点点淬冷。 “但我当初有万不得已,无法离婚。” 她狠狠甩开男人的手,狭长眉眼死死瞪住他。 有恨,也有当年未能殆尽的怨气:“万不得已?你的万不得已,就是你公司,你的太太,还有你在苏家的地位。在你心里,我从不在你的顺位上。” 苏丘深深凝视她:“可你也看到了,我如今的成就和辉煌,这世上能有几人匹敌?我不缺钱,也不缺女人,自从黄绵死后我再未娶过,你可想过为什么?” 然而习月琳的眼却像块捂不热的石,布满冰冷:“你还当我是三十岁不谙世事的小女人,一点甜言蜜语能够打动?” 苏丘怔着,指尖微颤。 习月琳轻笑着,用最美的表情说着最狠毒的话: “是,当初我是被你的花言巧语所骗,但至少当初你还有一张好皮囊,现在你有什么?皮肉老去,灵魂肮脏不堪,你认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沉沦于你?” 她毫无拐弯抹角抨击他的年龄,将他们间巨大年龄差距扯到台面上,血淋淋地给他看。 苏丘失神的表情仅仅一瞬,便松开了她,形如枯木。 转过身去,似不愿用这副苍老的面貌对着她:“我以为,你肯来我的卧室,是原谅了我的当年。” “那你真是在痴人说梦。” 习月琳双眸含血般狠狠瞪着他,“我怎么可能原谅你,当年你抛我弃我,任由黄绵把我衣服撕光,用皮鞭抽我再发视频到网上,任所有人嘲笑我,我都没那么恨你。” 苏丘浊色眼球一凝,身侧拳心慢慢收紧。 他仿佛能预料到她接下来想说什么。 习月琳冷冷瞪他,恨不得将他皮肉剜成碎末: “但在你亲手杀死我们孩子的时候,我才懂得什么叫钻入骨髓的恨!是你给我的,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他是个那么漂亮的男孩,他都已经降临到这世间上,可是你!” 她越说越激动,身体开始不断抽搐,始终平静清冷的美脸,突然破裂了般,狠狠抓住苏丘的肩膀: “你亲手掐死了他!就怕被发现是你苏丘的私生子,连一具全尸也不肯留!后来你太太黄绵找到我,把孩子的心脏肺腑扔到我脸上,告诉我这一切时!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你根本不懂!你就是个禽兽不如的肮脏人类!你根本不配活着!” 苏丘被她晃得往后退一步,稳住身体,蹙眉扶住她:“月琳,你冷静一点,那个孩子没有……” 习月琳情绪颤抖不止:“是,我知道你又要说,那个孩子又是你迫不得已杀的,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我?让我去陪他,我宁愿当时就陪他去死!让我尽一尽妈妈的责任!” 许是里屋动静太大,外面佣人小心凑上前,敲了敲门:“老先生,没事吧?” 书房激烈的氛围,重新归于宁静。 习月琳像抽尽全部力气般,背靠门板深深凝息,仰着白皙的下巴: “不管是你还是席峦,都不曾真心对过我。这一生我已经对男人无望了,我总在阿燃面前装得开朗活泼,无忧无虑,只有每天戴着面具,才觉得我是活着的。” “月琳,我现在有能力补偿你。黄绵如今被我囚在姜山脚下,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想要的,名声、地位、我身边的苏太太位置,我都能给你。” “黄绵被你囚了?”习月琳灰白的脸带上笑意。 “断了双脚,现在无法行走。” “你真残忍。当初‘得之’创立,是她黄家帮了你很多。” 习月琳说到一半,忽而睁圆眼睛,“莫非前些年她父亲黄世之死,也是你……” 她身体一抖,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无比恐怖。 “黄家手中有我太多把柄,在黄世将大部分股权转给我这个女婿时,我便灭了他们。留黄绵一命,算是对她这些年当苏太太的补偿。” 习月琳冷笑:“只怕并非如此吧。我可是知道,江清霾的父亲江吾知对黄绵有情,一直在找寻她的下落,你是用黄绵吊着他,才让他对你忠心耿耿的吧。” 苏丘凝视她半晌,笑了:“月琳,你变聪明了很多。” 他笑意温柔,就像在看一件亲手打造的瑰丽艺术品。 习月琳挪开视线,不为所动:“我今晚来找你,是为了苏晚筝的事。” 提起自己狡猾如蛇的孙女,苏丘脸颊又陷入阴郁。 “你跟她之间有什么事?” 习月琳说:“我知道你们一直在追杀她,逼她拿出苏氏股权。可我希望你先不要对她下杀手。” “为什么?” “股权书的位置我知道,先前听阿燃打电话时偷听过。不过,我对那个不感兴趣,我想要救一个人。” 苏丘平静地听着,眉眼不动:“谁?” “喻家小女喻霜降,她得了白血病,在国外保守治疗,这事你该知道。” 苏丘若有所思:“喻家,我记得你与他们交往很密切。” “是,喻家与我父亲关系很好,从小世交。巧的是,小时候阿燃在轮渡甲板上玩,曾经十足掉下海里过,是喻霜降救了他。” 老爷子目光幽幽:“所以,这事与苏晚筝有什么关系?” 习月琳淡然勾唇,凑过去压低声把计划说了出来。 苏丘听完,毫无波动的脸庞终于有了波动:“这件事,席江燃知道?” “阿燃是我儿子,不仅知道,也在执行计划当中。” “够狠。”苏丘低眸冷笑,“你儿子和我性格出奇的一致,他才30岁,未来不可小觑。” 习月琳目光闪烁:“所以,你究竟帮不帮我?” …… 时苒告诉苏晚筝,她那晚回家后和洛扬大吵了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她说,订婚的事可能要往后延一延,暂时不想做考虑了。 苏晚筝露出心疼的表情:“好吧,那你心情好一点。只可惜我被席江燃设了‘禁足’,他不许我到处走动,我只能在家里安慰你。” 时苒的声音听上去疲倦:“筝筝,有时候我会怀疑,我跟洛扬在一起真的能到最后吗?他的未来里真的有我吗?” 第140章 她一看就是不好搞定的类型 苒苒向来乐观又积极,即便家庭拖累,她还是拼命努力地生活着。 苏晚筝从没听她这样悲观过。想必是爱惨这个男人,越是如此,想到洛扬做的那些混账事,苏晚筝心里便越疼惜。 “苒苒,其实这棵树不好,咱们可以换一棵树吊啊。” 她一边坐在席江燃身边,给他系领带,柔柔的声音蹭到男人胸膛,又痒又酥,她却不自觉。 时苒唉声叹气:“怎么换,换谁啊,我就没想过跟洛扬以外的人在一起。”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谁与时苒说话的声音,时苒便道:“算了,没关系,我跟洛扬以前也冷战过,每几天就好了,不用担心,我要去上课了。” 苏晚筝耸了耸肩:“去吧。” 挂掉电话,将手机放桌上。 她有几分懊恼,忍不住加重系领带的力道:“听苒苒那语气,根本就是放不下洛扬,就算拿到证据交给她,我也不忍心。” “一时痛总比一直痛好。” 席江燃闷哼一声,揽住女人的腰,俯身轻啄了下她的唇瓣,“晚上想吃什么?” “你做给我吃啊?”她双手堪堪抱着他精壮的腰,扬眼瞧他。 细腰被他手掌包住,“想老公做饭,给点表示?” 他说着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今晚也像昨晚一样,嗯?” “……” 苏晚筝一下想起昨晚那羞耻之事,便恼羞把他推开,又羞又气地瞪着:“帮你个头,你可快走吧!” 他笑,越是舍不得走,俯身贴着她耳廓:“昨晚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 苏晚筝心陡然一跳,还生怕被吴妈听见,热恼地把他推出房门:“你别胡说了,色狼,赶紧走……” 打开房门时,正巧遇上进门的时博:“早上好,席总,太太……?” 时博眨着好奇的眼睛问:“太太的脸好红吧,不是发烧了吧?” 吴妈在旁轻轻咳了咳,一脸“小年轻不懂看脸色”的表情。 苏晚筝已经落荒转身溜上楼,一声关门。 时博顿时明白些什么,不禁耳根一红。 心里默默腹诽席总真是的,平时也就算了,太太都怀孕了,还没半点收敛的…… 当然这想法他只敢在心底偷摸想,敢说出口他就死了。 午休时分,一道苗条纤细的身形踩着红色高跟鞋走进公司,臂间拎着只品牌皮包,摘下墨镜是张成熟女人风情的面庞。 世盛的迎宾员工认得出那是谁,立刻恭敬拘礼:“席妈妈,您怎么得空来了?” 习月琳满脸风情笑容,指挥身后拎着大包礼品袋的随从,递给旁边的员工们:“来看看儿子。你们大家辛苦了,从y国带回来的巧克力,你们拿去分吧。” 员工们笑着接过,嘴甜一声:“谢谢席妈妈~” 席妈妈每次来公司都会掀起一小片波动,要么给员工带零食饮料,要么每人包一个红包。 楼下的波动很快传到席江燃耳里,他正蹙眉低头看文件,淡声问:“外面怎么回事?” “席总,是老夫人来了,带了好几盒巧克力分给员工们。”时博小声道。 席江燃不动声色将文件放于桌上,淡声评价:“继续工作,不用理。” “但老夫人一般过来,不是催抱孙子,就是……” 时博咽了下口水,“就是聊那位喻小姐的事。” 席江燃沉肃俊容闪过丝阴鹜。 时博话音刚落,总裁专属电梯“叮”一声响起,习月琳踏着瑰丽的步伐走出电梯。 踩在干净长毯上,进入总裁办时带入一股绯迷香水味。 那味道闻得席江燃不舒服,他漠着脸看向习月琳:“妈,说过多少次了,你该从普通员工电梯上来。” 习月琳夸张地挥挥手:“哎呀,员工电梯全是人,又热又是汗臭的,挤死了,再说踩脏了我这双香奈儿高跟鞋怎么办。” “……” 时博挠了挠额头:“老夫……不,习姐,我给您倒杯茶?” 上次被老夫人逼着改口,他这次不敢再造次,把习月琳喊得心花怒放: “去吧小时,要一杯伯爵红茶,39度热水加半糖。” “是。” 时博离开后,席江燃回到大班桌前坐下,修长手指翻开笔记本,握住鼠标滑动界面:“这次来又有什么事?” 习月琳坐在儿子对面,右手托腮,直直盯着他:“妈好久没见你了,关心你一下不行?” 席江燃不理睬她的撒娇,沉眸如墨,“听说了,你昨晚去了苏丘那。” “呀,这都被你发现了。”习月琳故作惊讶状,眨眨明丽的大眼睛,“苏丘那有你的眼线?” 席江燃不予回答,只顾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双眸灼墨:“你去跟他谈什么?” “苏丘不是一直在追杀苏晚筝吗,我让他先对苏晚筝手下留情,等她怀孕了,我们的计划实施完毕,再怎么处置她就随他便。” 习月琳一边说,一边打量儿子的神情变化。 他看似沉寂的面庞,肌肉某处绷得紧紧,手指骨节也在泛白。 习月琳眯起眼眸,纤手随意捻一份他桌上的文件,胡乱翻阅: “阿燃,当初你怎么答应过妈妈的。你说孩子很快就会有,可这都三年过去了,苏晚筝的肚子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你娶她前,妈妈说过另给你找女人。乖一点的、喜欢你的,身体健康又愿意给你生的。苏晚筝那女人一看就是不好搞定的类型,你又不乐意。三年过去了,你说我如何跟喻家那边交代……” “妈。” 席江燃沉眸打断了她,身躯阴影更显冰冷,“你当年也说过,不会催我。五年婚姻期限内,让她怀孕即可。” “是,我是这么说过。但眼看霜降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习月琳十指交叠在一起,淡淡叹气,随后想起什么,抬头看向他说,“你今天晚上推一推工作,陪我去机场接人。” 男人猛然抬眼,心中骤一股不祥预感:“喻家人来了?” 习月琳笑了:“对啊。霜降不顾医生劝阻,都要坐十几小时长途飞机回来看你。还有两年你就离婚了,她回来定居两年后,你们就去办结婚,时间也挺合适。” 席江燃眼眸狠狠一沉,淬冷如冰:“这事怎么没提前问过我?” 习月琳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问你做什么?我同意就行了呀,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今晚就当家庭聚餐。” “……” 席江燃垂下黑眸,屏幕右下角微信跳出一条消息。 来自“太太”: 【老公大大,晚上我想吃锅包肉和松鼠鳜鱼。哎呀,是不是都太甜口了。可不是我想吃,是我肚子里的小东西想吃的,老公你说好晚上给我做饭的,可别忘了哦】 看着她那活泼的口吻,仿佛听到她搂着自己的脖子,在耳边低喃撒娇的声音。 他不动声色将微信关掉,道:“今晚我没空。” 习月琳正哼着小曲翻他的文件,忽然眸色一顿:“没空?你今晚有什么大事?” “约了人。” 他随口胡诌,手指轻敲了敲桌面,“以后这种事你该提前告诉我,我每天时间安排得都很满。” “约了谁啊?我来时特地给陆家打过电话,陆老爷子说这几天陆翡都在家吃饭,你还能约谁?” 习月琳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眯起狭长的凤眸,“别告诉我你要陪苏晚筝。” 男人眸色淡淡掀起:“你不是催促她怀孕么?晚上不一起相处,怎么怀孕?” 第141章 你威胁我? “你们还有两年,七百多个晚上可以相处,差这一天两天?你今天必须跟我去见霜降,人家大老远从美国回来,就想见你一眼。” 习月琳脸色沉肃,不依不饶抓住儿子的胳膊,训道,“你考虑好,不然我就带霜降和喻家人到你别墅来,跟苏晚筝来个三方会谈,也不错。” “你威胁我?”席江燃左手的钢笔掉在桌上,眼眸漆冷。 “阿燃,妈妈只是在提醒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习月琳手掌轻覆盖他的手背,苦口婆心,“苏晚筝很好,温柔漂亮,知性上进,但你未来不能交付在她身上,你们注定是没结果的。” 她的话看似温和,却像一把隐形的匕首向他心头扎。 他沉阖上眼瞳,将自己的手抽开,冰冷幽幽:“只这一次,没有例外。” 习月琳这才展颜露出笑容:“知道,以后想约你,一定先跟时博打好招呼,行了吧。” —— 吃过午饭,按摩团队的人又来了。 苏晚筝迷迷糊糊躺在沙发上任她们折腾,一觉睡沉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到下午四点过。 天边最后的夕阳格外偏爱地笼在她身上,她用手臂堪堪挡住,像只慵懒的猫儿,爬起来,揉揉凌乱的头发。 客厅黑洞洞的,没开灯,安静得让人心跳沉寂。 “吴妈?”她有点害怕,轻轻唤了声,脚步不稳地走到玄关开灯。 这才想起,从今天起,吴妈就要开始放春节假了,一直要到二月底才回来呢。 家里吴妈的东西都收拾走了,她像孤魂般游荡了圈,空空荡荡的,有点失落。 但好在,她在桌上看到一张吴妈留下的字条: 太太,看你还睡着就没忍心打扰。要做的菜,鳜鱼在冰箱,里脊肉已经腌上了,先生回来就直接可以做饭了。新年快乐啦太太,新的一年要和先生和和美美哦。 她弯唇笑了笑,心间是暖的。 将小安保员放进柜子里,打开冰箱看了圈,有点饿了,摸出一根黄瓜啃着。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 朋友圈的同学们都已经放春节假,各自发着拎行李去火车站和飞机场的照片。 独自寂寞的时间漫长而缓慢,墙上时钟推移到六点半。 苏晚筝终于有点按捺不住,从沙发上爬起来,往窗外看。 冬天的天空黑得快,七点钟不到,月亮就已经出来了。 她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叹口气。 席江燃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肚子好饿啊。 重新躺回沙发上,她拨通席江燃的号码,搁在耳边,想问问他到哪了。 这么晚还没回来,就怕他是不是路上出了事。 …… 宽阔圆桌上,习月琳身穿珠宝气的玉白包臀裙坐在桌前,脖子上一串不菲的珠链。 她旁边坐着丈夫席峦,时不时给她盛汤夹菜,一副夫妻和睦的画面。 喻家二老坐在对面,一切尽收眼底,太太喻萱笑着说道:“你们夫妻这么久了,关系还那么亲密,圈里楷模啊。” 习月琳笑着掩嘴:“哎呀,哪有啦,都这个年龄了,还有什么亲密不亲密的。” 喻萱附和着点头:“是啊,这个年龄男人都不懂激情了。哪像年轻的时候身强力壮的,还时不时搞点小浪漫。” “就是就是!” 两位被控诉的先生无奈着脸庞喝酒:“女人就是要求多,又要男人能赚钱给家里花,又要求浪漫不花心,啧啧,世上哪有那么多完美男人。” 酒席上笑声四起,一派和睦融融的氛围。 席江燃一袭手工烟灰西装,卓雅矜贵地坐在那,沉默不言吃着饭都能透出一股强大气场。 对长辈们酒席间的交谈,也只是偶尔应几句,他淡漠矜贵惯了。 喻萱瞧一眼心不在焉的男人,主动拉近话题: “你们这话就说错了,阿燃就是典型的完美男人,多金帅气,又懂浪漫温柔,偏巧就给我们遇上了。” “是,我们家霜霜以后还是有福了。”喻宙笑着对身侧的女儿道。 他身侧女儿容貌温婉小巧,瓜子脸透着苍白的颜色,有种被风一刮就倒的林黛玉感,一双偏大小鹿般的眼睛却很惹人怜爱。 因为生着病,她身后还站着一位随时调理她身体情况的医生,桌上饭食皆由医生打点挑选。 喻霜降被点了名,细细嗓音拖着点嗲意:“爸、妈,你们聊你们的,没事提我跟江燃做什么。” “哎哟,小女孩这是害羞了。”喻萱即笑着调戏自己女儿,“你害什么羞,婚约从小就定好,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喻霜降娇瞪妈妈一眼。 虽知道妈妈在助攻,但明显看得出,江燃的脸色不大好,他似乎有心事。 就连手机在兜里震动了许久,他都没发觉。 不知道有关工作,还是……其他。 喻霜降用筷子轻轻点了点旁边的男人,眼眸柔柔说:“江燃,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席江燃停了筷子,低头拿出手机,屏幕上“太太”两个字,喻霜降也瞥到了。 她心脏一凛,某处神经轻轻抽跳着。 却没做在表情上,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接个电话,失陪。” 席江燃起身离席,推门走出包厢时,突然才觉能喘了口气。 那里面的氛围,压得他胸膛窒闷,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颀长高挺的身形倚在墙壁上,接通电话:“喂?” 那头传来女人娇软又无奈的声音:“你怎么还没回来呀?” “抱歉。” 他捏了下眉角,深暗的视线蹿过一丝难见的柔和,“晚上临时有事,我以为能赶回来的,所以没告诉你。” 那头沉默了几秒,苏晚筝这才轻轻“哦”了声,有点失落,但又很快藏起来:“那你慢慢忙吧,不要喝酒哦,晚上要开车回来的。” 他眼角温软:“好,我尽快早点回来。饿了就把甲鱼汤喝一喝,记得要弄热一点,别偷懒贪凉。” “嗯……知道啦……”她懒洋洋的,像随口敷衍大人的小孩子。 挂了电话,男人沉凝的眉眼重新恢复冷意,推门进去。 “阿燃,你工作是不是很忙啊?”喻萱抬头瞧着这英俊的年轻人,颇为满意,真是一次见比一次俊朗成熟了。 喻宙觑她一眼,与妻子一唱一和的:“你这不是废话,阿燃现在是榕城数一数二的企业家,新兴崛起干过多少老牌公司,能不忙吗。” “说得也是。”喻萱喝了口茶,“阿燃你要是实在忙,先走也没事,反正我们回来了,以后还能经常见。” “不忙,他能有什么忙的。”习月琳笑容满面地摆手,“他今晚特地推了应酬来陪你们的,哪有事。阿燃快坐下,给阿姨叔叔们盛汤。” 喻萱客气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们有手有脚的,不麻烦阿燃。” “我九点前得离开。” 席江燃没理睬习月琳的话,径自抽开座椅坐下,看向旁边柔柔的女孩,“我安排了一栋别墅在市郊,配了司机接送,你们在榕城住着能安心,有任何事情就及时联系我。” 喻霜降一听,微笑着眯起眼眸:“谢谢江燃。” “哎呀,阿燃就是贴心。”喻萱立刻嘴甜地说,“我们要有这么好一儿子,早就谢天谢地了。” 话一出口,大家都不说话了。 喻家那位玩世不恭的大少爷人人知晓。 在国外开了赌场混得风生水起,在国内黑白双吃,游走在社会各个阶层有如鬼魅,在外是恶名响头,跟喻家自然也关系不好。 见场上气氛尴尬,喻萱又举起酒杯笑说:“不过还好,以后我们跟江燃就是一家了。得一好女婿,就如得一好儿子。真好、真好,来,大家敬一杯。” 席江燃那么说了,喻家二老便很知趣地在九点前结束筵席。 席峦去前台付钱,喻霜降从座位上起身时,双腿有点发软,一下没能站稳,往男人身上倒了下。 他及时接住,手掌托住女人的胳膊,却十分自然将她与自己拉开距离,淡声道:“慢点。” 第142章 你爱我什么 “谢谢……” 他手掌传递来的炙热力量,使喻霜降微微红了脸,嗓音轻轻细柔,“江燃,我能挽着你的胳膊吗?有点头晕。” 席江燃没说话,但知道喻家二老与习月琳都在望着自己。 他没什么表情:“可以。” 喻霜降敛眸微笑,身体素质不好,脚步悬浮般走着,席江燃便耐心跟随其后。 习月琳与喻家二老往前走几步,很快与他们拉开距离。 目视前方,席江燃忽而嗓音降了温,“怎么突然想回国?” 喻霜降一怔,轻咬了下唇角,细声说:“习阿姨没告诉你吗?一直照顾我病情的医生要回国了,我就跟着她一起回来。而且,我也想回来见你了。” 席江燃平漠凝眉,不动声色。 “对了,刚才爸爸敬你酒了吧,我告诉他你肯定开车来的,不要劝你喝酒,可他今天太高兴了。” 喻霜降目光柔软可触,圆亮的眼睛澄黑,“不然的话,我晚上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必,我让时博来便行。” 对上男人幽凉玉石般的眼神,她压低声说:“你别多想,我只是才在美国考了驾照,想试试水而已。” “你的身体可以?” “当然,踩个刹车油门还是没问题的。” 席江燃便没再拒绝。走出饭店,习月琳裹着她的大貂外套站在门口,眯眼满意看着互相搀扶而来的二人。 喻萱也露出老母亲慈祥的笑意:“瞧他们俩,搀扶的姿势跟老夫老妻似的。” 喻霜降挽着男人,许是因为心情愉悦,气色都滋润了许多,“爸、妈,你们先坐车回去吧,他喝酒了,我开江燃的车子送他回家。” 喻萱与习月琳对视一眼,愉快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行啊,没问题,你们俩独处独处也挺好,那么久没见,多和阿燃说说话,嗯?” 习月琳也笑嗔自己的儿子:“阿燃,你也是,别整天像块石头一样。霜降开车,你注意着点她的身体。” 三辆车分批次离开,席江燃坐进副驾驶,给时博发了条消息,让他开车到别墅等他,过会直接把喻霜降送回去。 而喻霜降正平缓开着车,时不时紧张地看他一眼。 第一次开他的车,座位留着他身上清淡的味道。 方向盘是他常常握着的,她此刻十指柔软包裹,就像在与他十指相扣那样亲密。 偷偷打量身边的男人,他的西服脱下来搭在膝上,里面黑色衬衫包裹着修长的身材,小臂处的袖扣松了,往上捋几分,露出线条精悍的肌理,没露出的手臂弧度愈发勾人遐想,脖子冷白紧实,喉结突出…… 心脏紊乱,舔了舔干涩的唇角。 有几年没见,他似乎并不服岁月的磨砺,反而变得愈发成熟性感,浑身充斥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叫她小腹无言温热,脸颊情难自已地飘上薄红。 “身体不舒服吗?”男人眸光从手机上抬起,侧过来望她。 意识到自己看出了神,喻霜降忙低下头。 手指将发丝轻轻拢到耳后:“没有,在酒席上没怎么好意思看你,现在仔细看看,感觉你比三年前见你时,又英俊了很多。” 面对她夸奖,他没什么情绪敛下眸光:“你还和以前一样没变。” “你在说我长得幼稚吗?”喻霜降吐吐舌,知道自己这副孱弱苍白的模样不好看,但也希望从他嘴里听到夸奖。 他也笑,只是那种附和的微笑,并不深及眼底。 接下来的路程,他好像一直很忙。 在看手机,发邮件,喻霜降很乖地知趣不打扰。 以为他一路都以看手机度过时,忽然,她余光见手机灯灭了,男人声音传来:“霜降,有件事我想与你聊聊。” 她正在等红灯发呆,微微愣了下:“你说。” “小时候失足掉海,你救我一命。那时年少不懂,家人做主为我私定终身时,便也没有异议。” 席江燃平视前方,黑眸映着街道上临近过年的璀璨光景。 “但慢慢长大后,我从前就想跟你说,对你的感激,其实不该用这种方式报答。” 喻霜降微张了下粉唇,一时怔住,内心有些崩塌:“江燃,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想反悔吗?” 她双眸崩裂般滞凝在男人脸上,瘦削双手死死攥住方向盘。 他舔了下唇角,声音依旧平和:“我在与你商量。其实我们没有本质上的男女情,你大多在国外,我在国内忙事业,我们见面的时间寥寥无几。” “可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小时候说过你最喜欢我,也说过,我们以后会结婚,会在一起。” 席江燃沉眸不言。 他确实记得这些,记得还是孩童时期女孩温软的手与明媚的笑容。 可那时,他年幼得连结婚和在一起是什么都不懂。 只是从大人那听到这个名词,便天真地以为这可以哄她开心。 喻霜降眼角沾上泪珠,晕着一片委屈的红。 她拼命用白皙的手背抹掉,声音无法克制的颤:“我知道了,你是嫌我生病变丑了,又瘦又难看,以后真结婚了,带出去有损你的形象,是吗?” 席江燃蹙眉,觉得莫名:“我从没这么想过。” “那你说,到底为什么?”喻霜降用力踩着油门,发泄般。 可她身体本不能使劲,稍微用点力,便喘息得厉害。 席江燃平静看着窗外,映在窗上,自己的脸庞静谧而安详,与三年前的冷硬无情相比,多添了分柔和,“因为苏晚筝。娶了她后,才知道她是我真正想娶的人。” 喻霜降手脚冰凉,瞳孔收缩,要拼命克制呼吸,才能平静心中搅动的波涛。 她用力踩下刹车,将车子停下来。这趟剜骨绞心的旅程总算是结束,她像经历一场浩劫般,脸色惨白。 “霜降,如果你遇到那么一个人,你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感觉。” “我不会。” 喻霜降摇着头,额头无力地抵靠在方向盘上,“我早就认定此后共度余生的人是你。哪怕你娶别人,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我都知道你是为了治我的病。但我无法接受你说的这些,无法接受你爱上她!” 男人沉沉抿气,侧脸笼罩在阴影里: “霜降,你爱我什么?你知道我的喜好吗?知道我每天几点下班,几点上班吗?知道我偏爱哪条领带颜色吗?” “你我除了吃过几顿饭,其实并不熟悉。” “我……” 连环发问,她竟一个问题也回不上来,脸颊青白,“我确实不如苏晚筝知道你,但如果我像她一样作为妻子陪在你身边,我也会了解你!” 她试图去握男人的手:“当初你跟苏晚筝也是婚后才培养的感情!现在你不爱我不要紧,结婚以后,我们会有感情的。” “性质不一样。” 他垂颈静静凝视手心,戒指像锁环牢牢套着他的指,“和她结婚时,心上没人,也不懂爱情是什么。但未来,若和你结婚……” 若和你结婚,我心里已有人,不可能再与你培养什么感情。 话没说完,但意思昭然若揭。 喻霜降微张着泛白的双唇,眼神一寸寸陷入冷意。 直到时博前来敲窗户,才打断二人沉凝的氛围。 席江燃开了车门,拿包下车。 副驾驶开门时,带入一阵强劲的冷风,使喻霜降稍稍回复思绪。 她也下车,娇小的身形被冷风包裹着,她却丝毫不觉冷,迎风望向男人,削瘦小巧的脸已然归于平静: “江燃,我刚才在车里仔细想了,你说的也有道理。感情确实就是相处产生的,怪就怪我自己不争气生病,不然现在取代苏晚筝位置的该是我吧……” 他身形顿了下,黑眸颇有意外地看着她。 她站在车边微笑,发丝随晚风飘荡:“你别太有心理负担,我跟爸妈回来不是审查你,也不是逼你什么。你肯对我吐露真实想法,我很开心,也会尊重你的想法。” 席江燃平静敛首,“早点回家吧。” “晚安,江燃。” 她便坐回副驾上,隔着车窗朝他挥挥手。 时博道:“那席总,我先送喻小姐回家了,明天早上再来接您。” 车子发动,茶色车窗笼盖住喻霜降变情绪的脸颊。 她双眸如刃死死盯住这栋豪华的别墅。 二楼灯光浮动,能看见一道纤细婀娜的身影徘徊。 喻霜降眯起双眼,像蓄势待发的野兽,虎视眈眈。 苏晚筝。 第143章 和谁去吃饭的? 楼下有车灯浮现时,苏晚筝就迫不及待要下楼去了。 透着模糊的窗,她看见席江燃颀沉的身影特别显赫地站在车边,眼神微亮。 可他没急着回家,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 苏晚筝趴在窗台上看,夜晚的光线太暗,她也只能看到一个朦胧身形—— 长发披肩,穿着条掐腰的裙子,身材娇瘦小巧,看不清那脸。 是宋琉星吗? 还是他身边的哪个秘书? 不过不容她多想,很快房门锁匙声响起,她立刻“咚咚咚”地下楼,一步一跳跑到玄关迎接他。 昏暗灯光下他脸颊深邃无垠,显然透着疲惫。 剑眉如飞,黑眸深深瞧着她的脸颊,漆沉的眼底一层温柔。 没抗拒她的拥抱,两只细白胳膊挂在脖子上,他很体贴地俯身搂住她的腰,在她小臀上拍了拍:“怀孕了还跑跑跳跳的,小多动症。” 苏晚筝耳朵被他磨得痒痒的,一天没见到,是想念极了。 侧头吻了下他的脸颊:“谁叫你这么晚才回来,吴妈回家过年,说好给我做饭的,都几点了。” 席江燃这才想起,把她身体拨开,摸着她瘦瘦的脸颊:“吃饭了没?” 她垂下眼眸不说话,牵着他的手走进房门。 席江燃却注意到她手指贴了两个创可贴。 呼吸一紧,将她葱白的手指挽起来,一根根地看:“怎么伤了?” 女人不说话,软软小手捏着他走到门前。 伸手开灯,厨房桌上乱糟糟的,砧板上有血也有鱼鳞片,刀子在水池里泡着。 “我等你回来无聊,就想把鱼杀一下。剥鳞片的时候划到手指了。” 怕他生气,苏晚筝小声解释,在他脸阴沉下来前,又很快地说,“可我把甲鱼汤都喝完了,真的,你看。” “……” 男人被阴雾笼罩的脸,一秒消失。 又露出无奈,摸摸她的头发:“下次这些海鲜带刺的少碰,割鳞片也要戴手套,感染了怎么办。” 她不好意思地吐舌: “是打算戴来着……但刚拿出手套就去接了个电话,转头回来,忘记手套去哪了……” “……”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孕傻三年? 十分钟后,席江燃在阳台的晾衣架上找到瑟瑟发抖的一对手套。 厨房灯温暖打开,男人将黑色衬衫脱了,换了身米色家居服,袖子撂到手肘处,开始娴熟地处理鱼和肉。 苏晚筝托着下巴在旁边看着他忙碌来去,闲的无聊,整理了他的外套和公文包,跑到楼上去。 她要回房间,继续织那个没织完的围巾。 今天一整天就待在家干这个活,差最后一排针脚了。 原本打算跟他好好一起过生日的,连酒店地址和庆祝方式都准备好了。 却因为江清霾的事,两人分开了很久,直接把生日也错过了。 将男人的外套挂在卫生间里,把手机和银行卡一股脑掏出来,准备把他的外套熨一熨。 忽然洗手台上,手机亮了丝光。 她起初并没看他手机的心思,可那消息接二连三地发过来,屏幕就一直没暗过。 工作消息? 心里猜测着,拿起手机想下楼递给他,无意间瞥了眼屏幕。 3条消息来自“霜”: 【江燃,不管怎样,谢谢你今晚陪我吃饭,在榕城有你一直在我身边,我觉得特别安心。】 【今晚我的话,希望不会让你为难。】 她木讷盯着那条短信,字里行间透着小女人的怜惜。 “霜”。 那明显是个女人的昵称。 而且,她那么亲昵地喊他“江燃”。 苏晚筝不愿多想,只是淡淡撇了撇唇,将手机屏幕关掉,继续给他熨外套。 自己也未发觉,唇角笑意在一点点散去。 一小时过去,席江燃做饭做得入神,没注意到身后女人离开了。 鳜鱼咕噜噜地收汁,他长指拿筷子夹了点鱼肉,鲜美微甜,味道正好。 “可以洗手来吃饭了。”他淡声道,半晌没有回应。 过了会,二楼才传来淡淡声音:“来了。” 苏晚筝扶着楼梯稳住身体,沉缓下楼。 她注视着男人端菜上桌的身形,灯光从他发顶降落,温暖铺洒。 他将两碗饭推上桌:“等久了,上楼休息了?” “帮你把衣服熨了下。”她拉开椅子,情绪淡淡,扫一眼桌上的鲜美佳肴。 肚子依旧饥肠辘辘,可心里着实没什么食欲。 席江燃察觉到她低淡的情绪,没以为是什么大事,含笑刮了下她的脸蛋:“去熨个衣服还熨困了。眼睛睁不开?” 苏晚筝冲他微笑,白玉般的小脸透着倦意:“你也吃饭吗?” 男人微怔。 “我以为你在外面吃过了。”她自然拿起碗筷,面无表情地吃着米粒。 夹一块鱼肉入唇,鲜香嫩滑,入口即化般,可她却没什么心思品尝。 满脑子想着那条短信的事。 “是在外面吃了,闻到烟味了?” 席江燃低头嗅了下自己的肩膀,“没吃太多,喝了点酒。” 苏晚筝装作随意地夹了一筷子菜,问:“跟哪些人吃的?” 她察觉他温淡的黑眸闪过丝隐蔽,顿了一下,才回答她:“客户。” 心里暂时有了底。 那个“霜”一看便与他关系不浅。 但苏晚筝也不是随意发脾气的人,这三年跟他过,也没少有女人发短信骚扰他。 她安慰自己或许只是误会,又或许是他哪家的亲人,她对席家家谱不太了解。 总听说席家有不少亲戚在国外,这个“霜”又是近期才出现,以前从没听说过。 或许只是哪个亲戚回国了,今晚找他吃了顿饭而已。 吃着他忙了一小时的饭,抬头看男人,他其实已经很累了,垂下修长睫毛时,深邃眼眶的乌青特别明显。 不知是不是心疼作祟,她的情绪莫名倾向于他,替他找了几句理由,就把自己安慰好了。 席江燃自知今天冷落她了,吴妈不在,他又不许她出门,在家一天肯定憋坏了。 筷子轻轻戳着柔软的米粒,席江燃道:“明天开始不去公司了。在家开会,也快放新年假了,公司不忙,正好可以一起定小岛上的酒店和餐厅。” “好啊。”她真切露出笑容,托着下巴,“我还想在小岛上给你补过一个生日,嘿嘿。” “给我这么大的惊喜?” 席江燃手指挑了下女人的下巴,眼底尽是柔和,“那我就好好期待了。” 吃过晚饭,洗过澡两人躺上床,席江燃这才拿起手机。 看到那好几条连发的短信,不禁淡淡凝眉,指尖揉了下眉额。 一条没回,统统删掉。 “怎么啦,谁给你发的消息啊,那么长?”苏晚筝余光瞄到了,适时靠过去。 他将手机屏幕关掉放在枕下,女人的脸就正好躺在他小腹上。 他手指捏住她的小鼻梁,眼尾夹笑:“一个女人。” 她心跳咯噔一下,还以为他会搪塞过去,没想到承认得这么爽快。 她索性就顺藤摸瓜地问:“什么女人?” 第144章 挺会逍遥享受 “一个和我渊源很深的女人。”他手指轻轻滑动她的脸,眼睑低垂,深沉地看着她,“婚前。” 她皱眉一笑:“前女友?” 说起来,从没听他说过自己的前女友。 他摇摇头,温存指尖静静覆在她的发上:“父母定的婚姻。” 苏晚筝微然怔住。 从床上窸窸窣窣爬起来,跪坐在他身边,长发半垂掩住小巧的脸,睁圆了眼睛:“什么?” 他温懒眯视她的眼睛,同她认真解释: “是我父母曾经定的婚姻,因为她曾救过我一命。我们两家交好,那时彼此都小,半开玩笑半认真定了这门婚事。” 苏晚筝听得愕然,嘴唇微张,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这么大一件事,以前从未听他说起过。 席江燃望她那表情的一笑,揉揉她的脸:“不高兴了?” 苏晚筝怔忪望进他的眼,无法像他一样的稀松平常:“没有,只是很惊奇,以前从没听你说起这事……” “从前是怕你多心,她也一直没回国,我便没告诉你。” 他低沉的声音很有信服力,“但现在不同,我们有了孩子,彼此该交心,我不瞒你,今晚确实不是跟什么客户去吃饭,是她和她家人从m国回来,去接风的。” 苏晚筝听着,若有所思地垂下眉眼,白皙玉指绞在一起,“既然你爸妈之前定了婚约,你娶我的时候,他们怎么同意的?” 很奇怪,席家父母对她都挺好的,没有电视里那些豪门婆媳的恶性争斗。 习月琳像个温柔热情的大姐姐,每回见她,都能拉着她从天南聊到海北。 席峦虽然不常见他,每次见面,对她也礼貌温和,从没因为家庭不同而区别对待。 若不是席江燃告诉她这些,她真没想过他们还有钦定的其他儿媳妇。 席江燃明显思考了会,才淡淡道:“娶你的时候情况复杂,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得通。” “……能有多复杂?当初娶我,你不就是半哄半骗的吗。”苏晚筝拧着眉轻轻瞪他。 他失笑,还为之前真心话大冒险的事生气呢,抬手刮下她的鼻梁:“半哄半骗你也上当了,开头是恶劣了点,结尾是好的,不是么?” “无耻。”苏晚筝想起自己主动去找他的雨夜。 他把她拉进门里后,深切把她抵在门上热吻,她的意识昏昏沉沉,软成一朵娇花。 她不肯,他把双手用力反剪到背后。 她被抱在阳台栏杆上,背贴冰冷的晚风。 犹记得迷迷糊糊意识里恳求着他:“救救我弟弟,爷爷要抓他……” 他俯身吻了她的唇,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完好无损:“嗯,看你今晚表现。” “你不能……”她半推半就地,“你不能食言,席先生……” 他低笑俯身吻住她:“不食言,一次算一次。” …… 想起几年前那晚的一切,她便羞怯难言,把男人从身边推开,翻过身去睡觉:“不说拉倒,我睡觉了。” 席江燃侧撑在她身边,掌心淡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抚摸哄着。 看她晕红的半张小脸藏在被子里,唇畔凝着的笑容逐渐变淡。 当初结婚的理由那样不堪,真的不忍心叫她知晓。 枕边手机再度亮起,席江燃轻手轻脚下床,走到二楼阁楼接电话:“喂?” “席总,还没睡吧,已经把喻小姐平安送回家了。” 男人眉目寡淡:“好。” “另外,我们安插在‘得之’里的人透露消息,说洛扬今晚跟他们见面了。” “又带女人去酒店了?”他深眸轻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不,这一次没带女人,是跟得之高层的人见面,据说,走的是入职审核的流程。” 席江燃低沉的眼神一凝,骤然捏紧手机:“消息当真?” 时博郑重点头:“对,我反复向小四确认过,确认无误。洛扬好好的当小学校长,不是很赚了吗?怎么想到跟得之同流合污……” “得之财力势力多大,这次警方扫荡都只是清除他们冰山一角。人心不足蛇吞象,区区一个小学校长已经满足不了他,累死累活训讨学生,不如玩几个女人还能赚花不完的钱痛快。” 时博呼吸一凝,垂首无奈地叹息:“真是恶劣。” 席江燃黑眸朦胧,几分倦意:“人性如此,倒也正常。不然得之这种黑企怎会扩张这么大?都是吸食人性最恶一面膨胀的。” “让小七继续在得之里盯着。另外,时苒那边也派个人保护着,我担心洛扬心思不纯,会把时苒也搭进去。” “好,我明白。”时博顿了顿,没打算挂电话的意思,“另外,喻小姐在车上问了我挺多您这几年和太太的事……” “也问了,太太有没有怀孕。” 沉淡胸膛猛进一口凉气,席江燃换了个站姿,背靠走廊栏杆,满脸冷意。 大概是今天自己突然变了态度,让喻霜降嗅到不对劲,怀疑了。 时博后怕地说:“我当时听了吓得满身冒冷汗,还以为喻小姐察觉到什么,赶紧搪塞过去了,希望她没发现。” “喻霜降怀疑还好,不能让妈发现。”他沉眸说道,“这事我会上心,照我命令办事即可。” “好。” 次日,吃过午饭,难得的两人时光,苏晚筝懒懒靠在男人怀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滑动ipad找当地的吃喝玩乐。 席江燃选的小岛位置很不错,四面环海,碧蓝景色尽收眼底。 住在岛上酒店,一推开窗便能嗅到早晨最新鲜的海风,幸运的话,会有海鸥衔食从窗边掠过。 从小岛南方开渡轮过去半小时是著名的怀尔黑森林,占地约五座岛屿之大,堪称国内最壮观奇景之一。 苏晚筝依偎在男人怀里,沐浴着阳光,懒洋洋问他:“燃情篝火晚会,海鲜烧烤自助;还是浪漫二人旋转烛光餐厅呢?” “海鲜烧烤,孕妇吃这些不好吧,馋猫。”他刮了下她的鼻尖。 “可去海边怎么能不吃海鲜。”她轻轻撅小嘴辩驳。 “喝点海鲜粥可以,这个吧,烛光餐厅。”他长指轻点在ipad屏幕上。 “那好吧,你定吧,我来选酒店。”既然吃的不能做主,她悻悻然挑选住的地方。 “我先前联系过一家艾氏诊所,叫人实地考察了一天。很专业,b超检查的仪器都很新,护士医生也都专业,住离那边近一些。” 苏晚筝心间一动,抬头触及他温浅的瞳眸。 都说旅行最能看出对方的性格,她竟不知道他做了这么完全的准备。 “其实我和孩子的事,你不用这么过度担心的。医生说孩子很健康。” 男人长指敲着邮件,柔软扫她一眼:“可医生也说了你体质虚,忘记了?前天晚上还流了点血。” 她窝在他胸膛撒娇:“可我这么多天甲鱼汤老鸽汤的,该补也都补回来了呀。” “再跟我顶嘴。”他故意虎着脸捏她鼻尖,稍稍狠了力道,直接把那嫩白的鼻尖揉红了。 —— 宽敞的席公馆,习月琳躺在家中按摩椅上做美容,翘着一双漂亮美腿,手边音箱放着抖音最流行的歌。 她哼着歌,旁边两个美容师在给她脸庞护理,另一个美甲师蹲在那做脚指甲。 远远看上去,以为是哪家太皇后连同几个宫女穿越到了现代。 便在这时,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习月琳撕掉面膜伸出纤长的手,佣人便立刻将手机双手奉给她。 摘了面膜瞧一眼,她勾唇接通电话:“查到什么了?” “是。追踪到席江燃最近在南海岛上定了一间五星级的民宿,同时购入了不少烟花,估计是打算在那边过年了。” “双人的民宿?” “双人的。” 习月琳揉着纤眉,阖眸抿气:“做得不错。” 挺会逍遥享受。 知道榕城市区动荡不安,就带着老婆到岛上逍遥快活,远离得之和她的监管。 “不过,习太太,我现在在岛上,还有一件特别蹊跷的事要跟你说。” “你说。” 那边的探子压低声说:“少爷定的这家民宿,方圆几里都是安静的风景区,只紧挨着一家诊所,据说是专门做妇产科治疗的诊所。” 习月琳闻言,手指微动,跟着脚趾也收缩了下。 “啊!”美甲师轻呼一声,指甲油涂歪到另一边,她惊恐着连声道歉,用纸巾擦去。 习月琳瞪她一眼,粉薄的唇已抿起不耐气息,继续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或许只是碰巧建在医院旁边,那岛上不是有很多本土居民么?” “不是的,太太,我特地进诊所询问了一番。” “他们说,前几日有一帮奇怪的人来过,特地检查了医院的b超设备,还跟医生侃侃攀谈,像是在探底。结束后,听到他们打电话,喊的那头席总。” “席江燃派人去的。” “没错。少爷派人特地排查了医疗设备,还带着太太住在医院旁边,您说这……” 听到这,习月琳眯起狭长凤眸,心里已大概有底。 席江燃向来不做无用的事,莫非真是…… 苏晚筝有了?而他在瞒着自己? 想起那日晚宴上男人心不在焉的态度,总急着看手表回家,一切仿佛能梳理得通。 涂染朱蔻的血红五指狠狠攥进掌心,习月琳倒吸一口凉气,心头蹿上一股无名怒火。 八九不离十真是。 但阿燃选择隐瞒,也就表示他想反悔先前的约定! 习月琳越想脸色越黑,喘息深重,脸冷凝如霜雪铺遍。 怀胎十月辛苦生下培育的儿子,就因为一个女人要跟她作对? 她手指纤瘦骨节森森,攥着手机思考很久。 慵懒的午后生活,时间仿佛过得很快。 苏晚筝想,或许是怀孕后她变得嗜睡了很多。 就算晚上睡得充足,白天一晒到太阳也觉得浑身特别疲软,就想闭眼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 席江燃三小时工作下来,低头看她换了个姿势,呼吸匀淡地还在睡着。 能睡是好事,他不打扰她,虽然腿被她枕得酸麻了,忍着没动,掌心贴着她的发一下下顺着。 苏晚筝是被一阵门铃声吵醒的。 那时天色已暗下不少,夕阳西沉,听得到窗外下班的车辆变多了起来。 “谁呀?” 苏晚筝竟有点紧张,睡意消散,第一意识是昨天给他发短信那位前未婚妻。 席江燃阖了笔记本电脑,揉揉腿起身:“我去开门。” 房门敞开,习月琳微笑精致的脸便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拎大包小包的公馆管家。 她笑容有深意地沁入眼底:“晚上好啊,儿子。” 第145章 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席江燃眸光乍然落入一片阴鹜,握着门把的掌心转移到门上,用身体拦住她要迈入的身形:“妈。” 习月琳这样不请自来,让他心里尽是不祥的预感。 虽然她从前也常常做“突击检查”,但这次她的表情不对劲,似笑非笑,那样恐怖地看着他。 “有事?”席江燃淡声蹙眉问她,眼底尽是不善。 习月琳一路上都压着腔怒火在胸口,越想席江燃这些天越不对头,手指攥得新做指甲都断了一根。 尤其现在席江燃对她漠视的态度,更掀起一番怒浪。 她眼底深深冷意,再无平日的嬉笑玩闹:“怎么,没事不能来看我儿子了?这里还是不是席家,没有我踏足的份了?” 苏晚筝听门口声音不善,忙跳下沙发去看,脸色一惊:“妈,您怎么来了?” 习月琳视线寒凉扫向苏晚筝,脸颊戴上层虚伪笑意,叮嘱管家将补品放在地上:“这不是给你送点东西来吗?听阿燃说,你现在是特殊时期。” 她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看一眼席江燃。 男人沉眸墨冷,十指黯然攥紧,薄唇抿得肃冷。 故意在套苏晚筝的话,妈果然是察觉到什么,又或是,她已经确定苏晚筝怀孕。 苏晚筝疑惑看一眼席江燃,之前他分明说过很多次,怀孕的事除了身边亲近的人知道,决不能告诉别人。 她当时问,习月琳也不可以吗?他坚决摇头的。 可妈怎么现在知道了? 对上席江燃沉邃视线,他睫毛微眨了两下,似是有心有意。 苏晚筝意会得快,对习月琳笑说:“是啊。席江燃在外面惹了一帮黑帮势力,把我抓去当人质好几天,最近才脱险回家,确实是特殊时期。” 男人浓眉微展,心底悄悄松口气,她果然是懂他的。 习月琳露出夸张的表情,惊呼:“我的天,真的假的,阿燃,这事你怎么没告诉我们?筝筝出这么大的事,爸爸妈妈也应该帮忙的啊!” “你们帮不到什么忙。”他直接中断话题,看不下去习月琳虚伪的嘴脸。 虽然不知道母子间出了什么矛盾,苏晚筝总觉氛围不对。 她搓了搓手掌,还是热情把女人请进来:“妈,你们就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先坐,来喝点红茶,吃过饭没有?” 习月琳的手掌冰凉,握得苏晚筝心头寒颤。再加上那涂得血红的十指,宛如鲜血淋漓,刺目可怖。 苏晚筝不知怎的,心跳莫名加剧,胸膛漫上股不适感。 习月琳便悠然在沙发上坐下,拨弄下头发:“没呢,正想来吃饭的。” 她看一眼旁边脸色不佳的女人,挑眉问:“筝筝,上次快递回来给你和阿燃买的东西,用了吗?” 苏晚筝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她问的是那套情趣睡衣。 “妈,我们夫妻生活够和谐,用不到那种工具。” 席江燃蹙眉接过回答,沉步走到苏晚筝身边,掌心温淡扶着她的肩膀,暗示意味地拍了拍。 苏晚筝即刻知趣不言。在这对低气压的母子中间,充当一个哑巴便好。 “是吗,够和谐的话,怎么筝筝肚子三年都不见动静?”习月琳左手托着脑袋,墨黑发丝如蛇般缠绕在手臂上,触目惊心。 “要孩子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平时忙,筝筝也忙。” 自知自己这儿子聪睿灵敏,从他嘴里问不出漏洞,习月琳转而换向攻击目标: “我听说凌睿集团的总裁出事被警方拘留了,公司股价直面下跌等待收购了,筝筝现在应该是待业状态吧,那在忙什么?” “她弟弟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最近联系的几个骨髓配型,都不太理想。” “我在问她!谁叫你回答了!”习月琳忽而手掌一甩桌。 将长时间的怨气抖散出来,冷眸透着怒不可犯的威严。 苏晚筝着实被吓一惊,还好男人掌心及时扶住他。 从嫁到席家以来,从没见热情温柔的习月琳这样发过火。 这究竟是怎么了? 眼见情景,也只有自己出面解释,她微低着声,一字一句说: “妈,我最近确实待业在家调养身体。先前席江燃带我检查,医生说我体质虚弱,开了点补药。我辞职后便一直在家养着,是有给席家添新丁的打算。” 习月琳望着她匀淡平常的面容,雅致乖巧,黑眸出奇的清澈。 她嘴角缓缓下垂,笑容装不出来:“筝筝,你别学席江燃那一套,跟我撒谎,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你们两个以为串通好说辞就能糊弄过我?” 第146章 唯一心软的时候 席江燃道:“该问的我们都回答了,你要真怀疑便去调查,在我们这永远只会是这个答复。” “好,席江燃。”习月琳郑重点着她亲自取下的这个名字,胸口是狠疼。 眼睁睁看着亲手养大的儿子逐渐翅膀变硬、不服管教,为了个女人欺上瞒下,要跟他们全家作对,她心凉如雪。 早知如此,当初根本不应该由着他娶苏晚筝!就该随便安给他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 习月琳双眸充斥恨与怒,一字一字地饮泣: “你这话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们之间的秘密不必让我知道,对吗?那既然如此,你以后也别叫我一声妈,此后谁再问你父母是谁,就说我跟你爸都死了算了!” “妈……” 苏晚筝不料他们之间怎会闹成这样,连忙想去拉毅然离开的习月琳,却被她用力一掌甩开:“滚开!” 习月琳是有私心的,旁边就是棱角坚硬的角几,如果苏晚筝真怀孕了,席江燃会怎么做? 果然如她所想,男人一个箭步如闪电般迅速扶稳苏晚筝。 手掌落在她腰上时,还刻意放轻了力度,将她揽进怀里。 一连串动作发生三秒不到,但习月琳到底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的米过,细节全都镌刻进眼里。 心里几乎百分百确定,苏晚筝怀孕了。 他们夫妻现在联手在骗她。 心脏生疼,面上沁着心寒的笑意,对席江燃缓慢地摇着头:“你太让我失望了。如果早知你敢这样忤逆我,当初就该把你打掉!” 这话是何其的重,跟一巴掌火辣辣甩在脸上无异。 一出口,屋子里陷入死般的寂静。 席江燃伫立在门前的身形冰寒黑沉,扶着苏晚筝没半点颤抖,俊容沉铸:“如果想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就是忤逆,当恕我无法当孝子。” “你!”习月琳只觉如刀剑刺喉那般,铮铮冷扎心头。 她的儿子那么优秀,天赋异禀,从小便是她的骄傲。 可当初有多骄傲自豪,如今他这副忤逆的模样就多令她寒心! “砰”一声房门摔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 屋子里寂静半晌,苏晚筝才从刚才发生的事里回神,蹙眉担忧问男人:“妈怎么了?” 总觉习月琳一进门就低气压,揣着怒气来的。 “没事。”席江燃紧抿薄唇,掌心松开她,将桌上茶盏收拾起来,“或许是新年出行没带她,惹她不高兴了。等她心情好一点,我再跟她聊。” 苏晚筝沉默凝神,总隐有直觉,或许是和昨天给他发短信那女人有关。 —— 黄昏逐渐湮没天边,为漆夜披上迷雾的外衣,一轮明月挂上天边。 车灯亮起,习月琳开门下车,气到不顾这是苏宅,直接横冲闯进去。 彼时,苏丘正在和江吾知饮酒谈心,两人双双被那动静扰得回头。 苏丘一怔,放下杯盏起身,眼底蹿过丝柔和:“你怎么来了?” 习月琳微红着眼眶,显然是哭过一番,在见到苏丘时又泫然欲泣。 她一句话不说,叠双腿坐下,拿起桌上小瓶樱花国酒就往嘴里灌! “哪是你这样乱喝的!” 苏丘见状立刻将酒瓶夺下来,抽几张纸擦掉她嘴边的污渍,拧着花白的眉,“又受什么刺激了?” 江吾知在旁,心念这女人不就是席江燃的母亲,当年跟苏丘有过段地下情的女人么? 据说当时孩子生下就死了后,至此跟苏丘断了往来。 十多年过去,他们怎么又见面了? 不过,习月琳确实是绝色佳丽。 当年习家富可敌国,与席家并称榕城双雄,两家联姻引起过不小的骚动,纵然当时江家长期定居国外,也亲自到场见证那次世纪婚礼。 只不过现在,习家逐渐没落,席氏也逐渐由席江燃扛起大旗走上巅峰。 这世界还是年轻人当道啊。 习月琳粉拳紧握,低头饮泣:“怪就怪我当年心软!一时依了那孩子娶苏晚筝,且不说五年,才三年他就这样翻脸不认人!” 苏丘微怔,皱眉从她破碎的声音里听出个所以然。 一边捻纸给她擦泪,一边淡淡叹气,想必是刚从席江燃那大吵一架回来。 苏丘声线浑沉:“你少动肝火,伤身伤心,还会变老长皱纹,你这脸也不要了?” “你都不知道他刚才怎样对我!怎样护着苏晚筝!”习月琳气得颤抖。 苏丘叹声劝她:“那又怎样,人夫妻共处三年,同床共枕那么久,你哪能跟她相比。” 习月琳委屈地撅红唇哭泣,眼泪连珠串似的掉下来: “三年算什么!他忘记从小我怎么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的!这白眼狼!” 江吾知不动声色喝了口酒,深眸不自觉沉凝。 这习月琳是有手段的,瞧苏丘那紧张的模样,只怕到现在,她还把苏丘的心吃得死死的。 不然黄绵失踪这么久,苏丘也不会这么不上心。 江吾知眼底掠过丝寒凉冷意,桌下十指握紧成拳。 她究竟在哪? 这么多年他跟随苏丘身边,就是想找寻黄绵的下落,可始终一无所获。 苏丘本就对黄绵没感情,习月琳一接近苏丘,苏丘更无心找黄绵。 他不动声色,心里黯然飘出一个计划。 苏丘安抚道:“席江燃现在权大势大,你跟席峦都拿他没办法才要借助我的势力。你不要闹了,也不要去找苏晚筝麻烦。我们安稳行事,切忌急躁。” 好一番哄弄才平复下心情,习月琳攥着纸巾狠狠丢进垃圾桶。 “对了。” 她刚想把确认苏晚筝怀孕的事告诉他,又忌讳旁边的江吾知。 话语中断,侧头看了江吾知一眼。 江吾知老油条意会,推了下无框眼镜,微笑摸出打火机:“你们聊,我到外面抽支烟。” 他起身离开,手机开了录音模式留在座位下。 这么多年跟苏丘每次见面或吃饭,他都会开着录音,手里握点把柄护身,总不会有错。 看他走后,习月琳这才凑近苏丘身边:“苏晚筝怀孕了,我可以肯定这一点。” “怎么?” 习月琳把去别墅发生的事都告诉苏丘,十指攥拳: “按照时间推算,孩子在今年八月份能生出来,看他们还能快活多久!” 苏丘沉凝眉目,“你之前告诉过我,你知道股权书的地址?” 习月琳细眉轻挑:“知道。” “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要尽快拿到。”苏丘眸光灼灼,一股迫切的意味。 “过年以后吧,毕竟我现在还不能亲信你。”习月琳微笑托腮,手指尖轻轻点着脸颊。 “过年最是动荡的时候。待我考察你一段时间,再决定告不告诉你。谁知道你拿了股权会不会就对我翻脸不认人了呢?” 苏丘挑眉:“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习月琳笑容冰冷入骨,掺杂一丝恨:“当然,毕竟是有前车之鉴的。当年跟我上了床,让我怀孕后就翻脸不认人。” 苏丘瞳孔阴了几分,暗中握紧了拐棍,却没接话。 送走习月琳时,江吾知正好结束一根烟从外面进来。 瞧着习月琳风情万种披上她那外套,撩拨长发,笑问:“聊完了?” 习月琳脸庞归于平静,美眸轻眯:“嗯,过来发泄一下就走。抱歉哦,江先生,还让你在外面吹了会冷风。” 江吾知笑答:“为美女效劳是荣幸。” 习月琳弯唇一笑,在管家搀扶下离开苏宅。 管家桐爷低声说:“这位江先生心还真是大,儿子都入狱公司快垮了,也不见他有半点着急,还整天闲庭信步在苏丘这儿逛,好奇怪一人。” 习月琳低笑,拨弄着额前刘海:“江清霾从来不认江家,江吾知和儿子的关系也很恶劣。一出事就把自己撇一身轻,倒也能预见。” 不过江家的烂摊子她不在意,也跟她没关系,她此刻关注点只在于苏晚筝怀孕的事上。 八月,距离现在还有七个多月,可她内心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杀机。 两个男人间的小憩,被女人味一搅和便很难继续下去。 江吾知也兴致缺缺,第二天可以进去探视江清霾,他到现在还在为难该谈什么。 两人局散得快,苏丘将江吾知送出门口,由佣人搀扶着折返,悠悠上楼。 坐回这间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书房,仰头望着漆黑古旧的天花板,阖眸沉沉叹气。 回想起十多年前发生的经过,依旧心脏加剧跳动。 孩子的哭声犹然在耳边响彻。 是,他和习月琳的孩子,当初本是打算掐死了之的。 可绵软如小猫的身体抱在怀里,不足他半指长的手指握住他。 他双眼和他妈妈一样好看,明澈乖静凝视苏丘时,冒起的杀心就这样被泯灭。 当时黄家上下都知道他这一丑闻,黄绵及其父母带人连夜从国内远程飞到国外。 这十几小时内,苏丘决定把孩子留了下来。 那大概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心软。 反而为自己栽下祸根。 苏丘暗中托人花重金,向一位夭折婴童的父母买了尸体。 在黄绵及其家人抵达医院,他挨了老丈人很多拳。 打到眼角鼻子都红肿铁青,被逼着跪在那,医院大庭广众下有如酷刑。 最后是黄绵于心不忍了,哭了好几天的眼睛都不会流泪了,肿着眼将他拉起来。 护住他,嘶叫着让爸爸不要再打。 孩子尸体上交黄家,这才稍微善罢甘休。 黄绵向来心性温和,当时坐长途飞机见到他时,除了在他怀里哭,也没过激举动。 可那天习月琳告诉他,苏丘才知晓,黄绵竟将那孩子尸体大卸八块地摧残,还扔到习月琳身上故意刺激她。 性情温和之人向来都包藏一颗隐忍到扭曲的心。 苏丘悄悄将那孩子藏了起来,当作苏家的私生子避而不见,从不认他,这一过便是十多年。 缓缓一缕烟飘散上天花板,苏丘眯着皱纹深邃的眼,浊浊感叹。 其实这些年,最对不住的就是那孩子。 他老了,苏晟并非他亲生,除了自己亲手了结的苏丰莫外,就再无其他儿子。 像现在这般孤独时,还是很想念那孩子的。 第147章 永远没把我放在眼里 周末那天,榕城监狱的铁门缓缓打开。 江吾知一身肃穆的黑,摘了礼帽对狱警颔首致意,脸色沉淡出示自己的身份证件。 下午一点,本该是阳光最灿烂的时候,偏偏躲在乌云里,密不透光,整个世界都乌气沉沉的。 冗沉的空气拉低了人的情绪,江吾知肃绷着脸庞,步伐稳沉走进去。 江清霾进去已经快一周了,除了告发得之的证据,他在里面安静沉淡,没半点反抗,宛如一活死人般。 江吾知深深抿息,见到认识的队长后,勉强露出了笑容,与其握手:“吴队。” “江先生。”吴队手握着个老年茶杯,握住他的手心,环视一圈他,“怎么,来探监没带点东西给儿子?” 江吾知不动声色微笑:“同他说几句话就走。做出这种混账事,本该就从江家族谱上除名,我也是瞒着江氏其他长辈来的。” “这样。”吴队点头。 倒也清楚这些名门望族枝叶繁茂是好事,但生得太旺盛,乃至触犯律法边界便是该修剪了。 “跟我进来吧。” 吴队手里勾着串钥匙,喝着茶领他往房间深暗处走去。 一扇小门推开,一把橙色塑料椅子,有桌子和电话听筒,隔着扇玻璃能看到里面全景。 探监所江吾知不是第一次来,熟悉地在座椅上坐下。 不过一会,玻璃内侧那扇铁门开了。 身穿灰色囚服的男人步履低沉走进来,冗长的身形艰难行走般,黑眸灰尽,双手安然被铐在身体前方。 那张俊容削瘦了太多,皮肤凹陷进去,露出高凸在外的颧骨,脖子顺下喉结分明。 见儿子这样,江吾知脸色依旧沉静,眼泛冷光,手臂搁在桌台上。 手铐打开后,狱警离开房间,他拿起电话搁在耳边,眸光森寒,钉在男人脸上。 江清霾纵然此刻狼狈又肮脏,面容始终清俊,瞳眸不可一世的逡黑。 视线抬起刺向他时,一道凌厉的深光扎人心头。 江吾知冷笑,悠悠的声音从电话内传出:“瞪什么瞪,都什么处境了,还这么嚣张。” 男人默了许久,轻轻提唇一笑,终于开口,“我什么处境,落魄?狼狈?与你对比鲜明,不像你江吾知的儿子?” 高岭之花般嚣张,从前只手遮天时是,如今落魄到泥地之下也如此。 江吾知眯着眼眸,轻然冷笑:“看你这态度,到现在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 他从包里扔下一叠文件,尽数甩在他面前:“看看你公司的账本,股市全部变卖抵债,从前是个千万富翁,现在是个千万负债。” 江清霾垂下眼睫,平视他的双眼:“在做出这个决定时,我已经做好处理后事的准备。公司有人接手,财产尽数变卖抵债,自有人帮我打点,不会波及到你江家一分。” 江吾知手指紧紧揉着纸张,舔了下干涩的唇瓣。 他这个儿子的心气有多高,迄今落魄至此,他还是不愿向他这个父亲低头。 “所以江氏还没正式除你的名,你就打算先跟我们撇清关系了。” “我一直跟江氏没关系。” “没关系?那当初是谁借资金给你创立凌睿?” 他眼神依旧冰冷笔直:“二叔借的钱早已连本带息双倍奉还,算上人情费在里面,我不认为我欠你们江家什么。” 被他的话成功气到胸闷,江吾知深沉凝息,几乎咬着后槽牙:“既然那么恨江家,为什么还同意跟我见面?” 江清霾换了个坐姿,唇瓣轻抿: “算是给你做最后的道别,以及一声警告。我手里握有你犯罪的证据,外面我有人随时监看你的举动,如果你敢做出出格的事,那个人会立刻把证据供出去。” “你什么意思?这就是你这次见我想说的?” “就此。” 江清霾沉淡的笑,即便走到最低端,还保持他高傲的矜冷:“只是打算告诉你,虽然我被关在这里,但永远有双眼睛在盯着你。你上半生用母亲压着我,下半生,别想再用旧手段对付我。” “混账东西!” 江吾知手掌狠力拍在桌上,深红眼里翻滚愤怒,喘息深邃:“死到临头还梗着你的臭脾气!从你成年,我跟你妈离婚后,你永远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江清霾“啪”地一声将电话扔在桌上。 隔着玻璃看江吾知在那暴跳如雷拍着玻璃,像个可笑可悲的野兽。 唇角轻冷扯出笑意,毅然转身走出房间。 …… 临近新年前三天,微信群里都开始发红包庆祝。 自从那晚不欢而散后,苏晚筝再没听时苒提起订婚的事。 他们的大学群里发红包,也不见时苒来抢。 给她发消息,都是凌晨半夜回复,在忙那帮要升学孩子的教案,忙得不可开交。 爱情失意,工作得意,苏晚筝也不多打扰她。 大年三十前一天,她跟席江燃在家收拾准备出游的行李。 大多是男人把衣服洗漱用品递过来,她跪坐在地毯上一一归置进箱子里。 结婚那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和他出门旅游。 第148章 海岛 那股说不出来的兴奋,让她收拾东西时都哼起小曲。 “这么高兴?”瞧她晃着两条细腿在叠衣服,满脸笑容,抬手摸摸她的长发。 她叠着衣服,顺势倒苦水:“那当然,我都被关在房子里快两个月了。先被关在江清霾那,又关在这里。” 男人沉寂将东西递过去,眸映着暖黄的灯光,难掩心疼: “其实如果觉得海岛那般不错,叫时博在那看一套房子。我们长期住在那,你好出门散散心,对孩子也好。” “那不行,你还得去公司,那多不方便。” 苏晚筝觑他一眼,笑嘲,“你可别说再买架直升机每天去公司。” 席江燃笑了笑,将她叠好的豆腐块衣服放进行李箱,拉链拉好,起身时,苏晚筝忽然望着他说:“好像很久没听见小泉那边的消息了。” 男人深黑眸里瞬间滞愣,薄唇肃抿,手指摸了下鼻梁,搪塞道: “宋琉星带着他在别的地方过年吧,毕竟他们待在榕城也很凶险。” “也是。”苏晚筝眼底灼灼,“一个集团害了多少人的生命和自由,希望江清霾这次不会白白入狱,警方能彻底清掉这个组织!” 他淡淡温笑不及眼底,暗中藏下深意,抿唇轻叹。 她心地善良又对那孩子付出了真感情,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这个噩耗。 …… 新年前夕,时苒完成最后一个孩子的学案,关上电脑时,玄关传来钥匙开门声。 她摘下发箍和眼镜,随意将头发拨弄两下,看一眼时钟,已是晚上11点过。 他们关于陆翡的事争吵又冷战了很久,洛扬每晚都这个点回家,不给解释也不予道歉。 她面无表情地起身,拿衣服去洗澡,走出客厅时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鼻尖忍不住皱起。 时苒加快脚步想逃离那熏天酒气,手刚放在浴室门把上,一双手从后面无声圈住了她。 时苒怔了下,才刚转过头去,粉唇便被一道强势炙热的吻堵住,她下巴被男人指腹轻轻掐着,身体扭在那很难受。 洛扬闷哼了声,索性把女人抱起来,分开她的双腿坐在自己膝盖上,大掌扶着她的腰。 “洛扬!” 酒气冲得她难受至极,时苒大声惊呼。 狠狠掐住他的手腕侧头避开,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狠狠擦着嘴唇:“你干什么!” 洛扬靠坐在沙发上,衬衫全是褶皱,纽扣和领带歪了,冷冽地冲她笑:“干什么,亲你啊,你是我女朋友,还不让我亲你啊。” 时苒不敢相信看着他,双眼覆上水雾。 认识洛扬这么多年,初入校园时气质清冽的大男孩,如今怎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满身烟酒臭味,宿醉,彻夜不归,冷战后一句话不解释便强吻她。 就因为洛扬,时苒预料自己注定不能过个好年。 洛扬斜着愠红的双眼,靠在那冲她犯冷笑: “你在那装什么纯呢,跟我同居那么久,只给我亲,哪哪都不给我碰。我料是为什么呢,原来看不起我一小校长,想傍陆翡那样的大款啊。” 时苒没想到,他还要把这场无意义的架吵到过年。 胸口火“噌”地就冒上来,她拿起身上的毛巾就狠狠朝洛扬身上砸: “你说什么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陆翡有什么!” 洛扬嗤笑,醉得不轻,但又掺杂了几句真心话:“我还用看?陆翡没少像刚才那样亲过你吧,还碰过你哪里没?啊?” 他越说越难平息心头那股愤怒,一巴掌抓住时苒的头发,将她狠狠摔在沙发上。 “啊!” 夜暮沉沉,一辆深色保时捷驶在马路上,陆翡坐在驾驶座上,车窗习惯开到最大,让冰冷的夜风灌进来。 刚从新年局里出来。 那帮兄弟们回家跟老婆过年的过年,该跟父母吃饭的吃饭,就他一人最孤寂。 等红灯间隙手机直响,拿起来看,微信传来好几条消息。 【陆少,新年快乐呀~好久都没来醉臣看人家了,新年在哪过呀~】 【陆先生,新年快乐,今晚好寂寞,能来陪我吗~】 他黑着脸一条条删掉,揉着太阳穴,都是前几个月喝到兴头加的女郎。 点开微信头像想看看是谁,整容脸长得都一样,浮夸的妖艳,分不出谁是谁。 删完后手指落在最底部一个微信头像上,手指稍稍一顿,眸光轻眯,不自觉流露出柔软。 她的头像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她自己。 是张穿着件乳白色的针织连衣裙,坐在窗边的背影。 时苒那束长发生得美而勾人,隔着照片能感受那绕指柔,露出的脖颈雪白纤纤,手指轻托下颌,杏眸不知看哪,在想什么。 陆翡薄唇轻勾,记得前几日看她的微信,还是和洛扬的情侣头像。 似乎就是那次在席江燃家里闹不愉快后,就换了。 他手指轻动,发了四字新年快乐过去。 然后轻抿着薄唇等待回复。 时间分秒过去,没回。 睡觉了?陆翡挑挑眉,看一眼副驾上摆放的大小礼品。 这些缺德玩意,送的新年礼物都是些口红水乳,还笑说让他送给女朋友们。 日,真当他身边有多少女人? 掐了掐眉,陆翡发动车子,往时苒的公寓开去。 抬头一瞧,房间灯还亮着,没睡。 那就是纯粹不想回他微信了。 车停在楼下,他抿薄唇犹豫片刻,拎着大包小包的磨蹭着下车。 在楼道里抬手准备敲门时,陆翡还很懵,暗暗咒骂了声草。 人家都不理你微信,还舔着脸犯贱。 见到她时说什么? 这是送你的新年礼物? 是不是有点唐突? 且这事多的蠢女人,就算收了肯定也会打钱给他,一分一毛都不愿欠他的。 在他抬手打算敲门时,忽然内屋一声“咚”的声响,像是重物落地声。 紧接着,里面传来女人低颤的哭泣和哀求声,还有男人的骂声,字句带脏带家人。 陆翡呼吸猛然一紧。 那孬种。 青筋在手背上噔噔凸起,五指沉了力道,狠狠往下一掰锁断了,他抬起冷硬如铁的腿扫向门。 “砰”一声碎裂震响,木头房门应声倒地。 里屋场景很乱,茶几上杯碗花瓶碎一地,时苒被掐着压在沙发上,上半身被撕得不堪入目,那头秀发被人扯在手腕里,她痛得在哭,满脸通红和绝望。 对上她那双含水的眼睛,他一股子沸腾的血液冲上头顶。 冲过去的瞬间,一腿砍在洛扬手臂上,清脆骨折响,直接废了软掉。 洛扬闷痛低叫一声软在地上。 时苒朦胧疼痛间,感受到扯着头皮的手松了,取而代之是一双温暖的大掌,将她头发小心呵护地包住,然后将她抱入怀里。 她像救命稻草抱住面前的男人,脸颊埋在他胸膛,一刻不敢松。 洛扬倒在地上,胸膛也挨了一脚,闷一口血在嗓子里。 他躺在地上喘息,胸脯来回起伏,死死瞪着男人皮鞋离去的方向:“你他妈的……你要带时苒去哪?陆翡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放时苒下来!” 他手臂骨折,小腹也疼得难受,再加上酒精眩晕,整个人很艰难在地上爬着。 “老子是禽兽那你是什么?” 陆翡滞了脚步,忽而冷冽转身,把怀里颤抖低泣的女人展示给他看。 她身上的抓痕,掌印,满脸的泪水,一头漂亮头发被扯得乱糟糟,昭示着他的罪行。 洛扬看着眼神空了一瞬,忽然心头涌上一股沉涩。 他努力爬起来去抓时苒的手: “苒苒……对不起,我今晚真的是喝多了,我没想过要伤害你……今天是新年夜,你不要跟他走……” 他手想碰时苒,陆翡没阻着,低头温目看怀里的人,看她选择。 时苒像触电似的抽手,缩回陆翡怀里,眼神恐慌惶惶:“别碰我!你滚,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陆翡轻笑,把她收裹进怀里,护住不再让洛扬碰到。 洛扬狠狠淬了口血:“陆翡,你他妈的看上谁不好你要动时苒?你今天要敢把她带走,你敢动她你试试!” 陆翡笑得不羁,倒也不避讳直诉他的欲望:“你说对了,老子看谁都不好,就一眼看上时苒了。想动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你又不是不知道。” 怀里时苒都听着,身体一动,心脏某处颤着涟漪,紧闭双眼。 这种无耻的话……什么欲望不欲望的,也就陆翡这土匪说得出口! 他将女人抱在怀里,用西服拢住她身体:“今晚就谢洛先生成全了,新年礼物,很贵重。” 洛扬哪受得住这样挑衅,尖叫着要扑过去,小腹疼痛致使他跪下来咳出一串血迹。 陆翡冷着头也不回离开,径直下楼把她抱上后座。 放她下来时,听见女人柔柔如雀一声“无耻”。 —— 新年伊始一切张灯结彩,苏晚筝与席江燃踏上离开榕城的旅程。 仅仅三十分钟的航程,游轮宽敞巨大,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她肩上拢着一层披肩。 海风咸涩,时而海鸥划过天际,翅尖点水,划过湛蓝天空。 一切那样和谐美好。 苏晚筝静谧望着愈来愈小的榕城,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有几分感慨。 “甲板上风大,下来吧。”席江燃站在一楼楼梯口催促她。 苏晚筝无奈起身,还想再吹会风的,不过,这会清晨是有点冷了。 男人捉起她小手牵住,冰冷的温度让他凝了凝眉,放在唇边暖了会,裹在手心里。 抵达当地小岛,有一位岛上的村主前来接待他们。 是个皮肤黝黑的当地人,脸上画着奇怪的彩色符号,眼睛澄澈干净,像极了。 一瞧就是席江燃提前做好了工作,特别热情唤她苏小姐,领着二人环海走了一圈,然后来到竹林茂密深处的民宿门前。 全玻璃民宿,外墙包裹着原木,走进去便一股自然的清香芬芳,迎面来的风都柔和温存。 新年这几天的民宿都被席江燃一人包了,楼下住了隔壁医院的妇科医生,随时照顾苏晚筝。 一切安置妥当,放好行李后,脱掉厚重的外套,换上防晒服,迫不及待拉着席江燃去沙滩。 海岛有不少城市里来的游客,放眼望去,海滩上人头攒动,一派热闹的景象。 将身上厚重的外套脱掉,里面早已换好了泳装。 席江燃不许她穿上下分体的,怕凉到肚子。 她穿了身花纹连体小裙边泳衣,在轻飘飘的防晒服下,纤细的腰线完美展露。 游泳圈在她的腰间,白皙长腿跑得欢快,头发随意一束,刘海放下来,跟那群十八九岁的女孩们没两样。 而他穿着黑色泳裤,披了件墨白交加的海滩风外套,冷硬短发顺着海风浮动,深沉的墨瞳里看不见旁人般,视线只有前方花儿般的女人。 苏晚筝找了块靠海的位置坐下来。 “在这儿?” “嗯,离小卖部近,晒晒太阳渴了可以去买饮料喝。” “带了热水,喝热水。”席江燃淡淡铺开格子餐布道。 “……” 两人手牵着手下水,海水被阳光照得温暖,脚踩在海里,脚边的流水与砂石明显可见。 “冷吗?”他侧头问她。 苏晚筝摇摇头,慢慢两人晃荡到苏晚筝胸口的水深,不过才到男人腰间。 她晃着腰上的游泳圈:“我想在里面试着游几圈。” 她其实不太会游泳,戴着圈圈也只会像旱鸭子一样扑棱着水。 席江燃摘掉她的游泳圈,将她身体放平,掌心落在她腰间,温淡道: “教你,身体放平飘在水面上,双脚上下蹬,双手像划桨来回地划。” “哦……”她一时被放平,脑袋差点栽进水里,一下很没安全感地抓住他的手臂。 他被她怯怯的模样逗乐,“怕什么,我托着你。” 她鼓着嘴学着他说的那样,上下扑腾着双腿。 努力往前划,脚蹬出的水花太大,直接溅了男人一脸一身。 她还埋头苦游,全然没注意到他黑沉的脸色。 “诶?我好像找到一点窍门了,你松手试试!”她兴奋地回头看他。 男人无奈地浮笑,将手慢慢松开时,托举支撑身体的力量一下消失,她惊呼一声往水里栽去! 席江燃反应极快地上前抱住她。 “……吓我一跳。” 苏晚筝心有余悸抱着他,这才发现整个身体像树袋熊那样扒在他身上。 双腿紧紧勾着他的腰腹,小身子撞到他那位置。 他闷哼一声,几分情动地把她身体离远点,轻咬下她湿润的耳垂:“床上腿也没圈这么紧过,这么怕?” 苏晚筝耳朵一下红了,从他身上弹下来,抓回自己的游泳圈,红耳朵瞪他:“……流氓!” 这么多人在呢,他说什么胡话,就不怕被听了去。 又教她游了一会,苏晚筝总算能在水里平衡身体,埋头进水往前游,可不会换气,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地停下。 “还挺累的,难怪都说游泳健身减肥。”她从水里漫出来,宛如误入世间的水妖,将湿润的长发竖起来,露出白皙脖颈。 她的泳装肩带掉了一边,露出点胸前白皙的弧度。 在她身后一光头男子转头不经意瞧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忽而膝盖受到一记重创。 男子痛得嗷呜一声,刚要骂过去,抬头便对上席江燃幽冷的视线,悻然将话塞回喉咙。 不小心犯了贼心被发现,他心虚得哪里敢骂,灰溜溜游走了。 苏晚筝全然没注意,勾着他的手指一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黄色游泳圈:“哎呀,我们的游泳圈飘那么远了。” 他心里飘上个念头:“那我走过去,你游过来抓住游泳圈,看看你学得怎么样。” “就这点距离,没问题。” 席江燃故意挑衅:“真没问题?” “当然,要不要打赌?” 他眯眸一笑,勾着她的腰贴在她耳边,炙热如火地说:“可以,我赢了,今晚你帮帮老公……你赢了,老公帮你……” “……” 苏晚筝受不住他下水了还满嘴骚话,涨红了脸,拼命推他胸膛,“你不要这么色行不行……” 他下颌压她肩膀上,轻轻吻掉上面的水珠,抱她缠她:“特殊时期,寂寞难耐,只能这样求一点福利。太太给不给?” 受不了男人撒娇,苏晚筝肌肤一颤,咬唇避开:“懒得理你!” 她深吸口气,像鱼儿似的扑腾进水里,生疏地划动双腿双脚,手伸到前方去够。 席江燃故意使坏,在她要碰到游泳圈时,抓着游泳圈往后挪,就是不让她碰。 苏晚筝显然急了,拼命往前游偏偏就是碰不到。 她终于憋气憋不住,从水里猛地抬头抹了把脸,游泳圈竟然近在咫尺! 只要她再憋一下,伸手过去就抓到了。 苏晚筝懊恼地抓抓头发,硕大眼睛鼓鼓傻傻的:“怎么会这样?再来一次。” “哪有再来的理。” 他耍了计得逞,自然是不让,勾勾她的下巴,眼底蹿上火热的苗,“今晚洗干净等着你。” “……” 苏晚筝又羞又气,猛地抬手洒一脸水到他脸上。 赤着脸往岸上跑,这混蛋男人! 第149章 想得还真美 游完泳上岸有点饿了,苏晚筝去小卖部买了几个玉米,躺在海滩上吃。 吹着微凉的海风,听身边人声鼎沸,舒适无比。 席江燃中午有场视频会议得先开,留她一个人在沙滩上吹海风。 时间推至下午,苏晚筝接到时苒的电话。昨天晚上给她打电话贺喜新年,时苒一直没接。 她立刻接起,把电话搁在耳边:“喂。” “……”那头先是一声轻轻的“你别说话”,然后时苒的声音才传入耳中:“筝筝是我。” 苏晚筝摘下太阳墨镜,胳膊搭在额头上:“怎么昨晚打电话一直没接啊,没出什么事吧。” 时苒微咬着泛白的下唇,想起昨晚被洛扬家暴的事,脖子和头发根又隐隐作痛。 她把昨天的事简单叙述给苏晚筝听。 “啊?” 她即刻从沙滩布上坐起来,手指微微发颤,“那混蛋竟然打你?那你现在呢?不会在医院吧?” 时苒无力闭了下眼:“没有。昨晚陆少把我救出来了,我现在……” 她咬了下唇,耳根微粉:“现在在他家里。” “……” 苏晚筝瞠目结舌。 一时竟不知该感谢陆翡出面及时,还是骂他趁人之危。 可都带到家里了,箭在弦上有不发的道理? 她喉咙轻动,小心翼翼地试问:“那你跟他……” “没有!”时苒立刻否定,雪白五指死死撑着大理石桌面,撑得指节都泛红了。 “我跟他当然没做什么!我才不是那种被生活压垮就饥不择食的人呢。” 旁边喝牛奶听时苒打电话的男人,忽然没忍住喷奶。 靠你老母的,他有皮囊有身材有钱有人脉。饥不择食?还说得那么自然,在她心里他是地痞流氓还是什么? 苏晚筝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暗暗松了口气:“我当然没怀疑你啦,只是陆少他……不是特风流吗?就怕他趁虚而入啊,想用强的来你也抵抗不过他。” 陆翡那一身肌肉,每周固定时间跟席江燃健身的,苏晚筝见识过,那高强度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 “我知道,他没对我做什么,把我带回家洗了个澡,安排我睡在次卧了。” 时苒裹着衣服,“昨天我裹了好几层毛毯锁门睡觉,早上醒来还在身上。” 陆翡:“……” “行。”苏晚筝摸摸鼻梁。 虽这么说,她还有点不相信陆翡。 毕竟是只吃过肉的狼,放着美味羔羊在眼前,一时不碰不代表一直不吃。 苏晚筝不甚放心地道:“实在不行,你就搬到我家里,有把备用钥匙在地毯下面。” 时苒无奈垂头:“行吧,不过就这样贸然进你家,席总不会有意见吗。” 听时苒嗓音疲倦,定是昨天一晚都没睡好觉,苏晚筝安抚道:“我跟他说了就行。没事,我的意思是如果陆翡对你有越界行为,你也有地方去。” 时苒笑了,心头泛暖,“谢谢你啦,筝筝。跟席总度假度得怎么样啊?那边好玩吗?” “还不错,上午席江燃教我游了一会泳,累死我了,游泳可太难了。” 陆翡在旁边看报纸,轻轻翻过一页,笑了:“多半是心术不正。” 时苒笑容一凝,回眸瞪他一眼:“两人是夫妻,怎么心术不正了,你昨晚对我才叫心术不……” 话出口,才意识到苏晚筝在听着。 她脸颊一红,咬唇即刻住口,尴尬地抿唇:“筝筝,你刚才没听到我说什么吧。” 苏晚筝:“……” 她……该听到还是没听到呢? 简单寒暄到新年问候,时苒忽然托着下巴,有几分伤感地道: “其实每年我最怕新年这个时候,父母明明健在,但就是不想回家。一回家又要被逼拿过年钱给时大器花,就很心烦。” 苏晚筝听着心疼。曾经过年她跟席江燃闹得僵不见面,但至少也有苏家陪着她。 可苒苒不同,她没家人宠疼,只能依靠自己,洛扬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所以发生昨晚那样的事,再加上先前席江燃说,洛扬和别的女人去酒店……苏晚筝太心疼她了。 “早知道就带你一起来过年了。这里人好空气好,风景又漂亮,晚上还有烟火大会,最适合过年散散心。” “算啦,我哪能打扰你们夫妻共处。席总肯定得恨死我。” 时苒托着下巴,眼底悄悄淌过难过,“你就多拍点照片,让我看看烟火,就当是我放过了。” 苏晚筝抿唇微笑:“好,晚上拍了照片发给你。” 一驾巨大的直升机从头顶经过,引不少海滩上的游客抬头观察。 时苒打个呵欠:“不跟你说了,我继续备年后放假的课,你在外面玩小心点,尽量不要离开席总的视线啊。” “嗯,好啦,明白。” 苏晚筝挂掉电话,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眼看时间近晚,海滩上的人纷纷收拾东西回归,她也觉得有些凉意,把毯子卷起来闲庭信步地往民宿走。 …… 三驾升机盘旋在海岛上空。 喻霜降淡淡拢着外衣坐在机舱里,纤弱的脸颊娇瘦,隔着窗户扫览海岛的盛景。 有山林有绿水,夜晚燃亮的篝火璀璨明丽。 她眼底苍色无神,唇畔无力下坠,真美的宝地啊。 席江燃为了躲避她,躲避喻家的视线,竟带那女人来到这么个世外桃源。 他是个极其厌恶旅游的人,对于他这样的精英来说旅游无异于浪费时间,做攻略,找度假点,定酒店,都是极度耗时耗力的事。 可他为那女孩做了。 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 “小姐,您真的打算信那个姓江的话吗?” 身边,跟随她多年的手下低声问,面露担忧,“我真怕这次行动,他是故意利用您借刀杀人……”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喻霜降低淡一笑,“利用我也罢,为他自己谋利也罢,我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让那女人永远脱离席江燃身边。” “可如果那女人真出什么事,您的病……” 她眼底燃起一抹烈焰,眼角沁出一丝戾气: “席江燃可以跟任何女人生孩子,就是不能和苏晚筝。就算我的病好了,他心里没有我,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手下被她步步逼退,不再开口,尽管心知这场行动凶险无比,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 瑰丽的舞厅,得之一场盛大的筵席展开序幕。警方的调查出现瓶颈,难以突破,这正是他们集结势力欢庆一堂的好时间。 越是在风口浪尖,想避开警方的耳目,就越是要声势浩大张扬。 更何况现在是大年初一。 得之培养的许多手下都从穷乡僻壤来,没人过节。为聚拢人心,苏丘索性把他们都召集到一起,共同过节。 酒席进行到中央,舞曲悠扬响起,歌舞升平,男男女女下座开始走入舞池中跳舞。 苏丘走到习月琳的身边,他今天身穿一件灰色西服,不知用什么妆容遮盖了些皱纹,白发染黑,又回到当初英气茂盛的容颜。 而习月琳今晚穿了件鎏金长裙,金光粼粼地坐在那自成一幅美艳的画面,不知道以为哪个女明星被邀请到场。 苏丘微笑俯首,摊开掌心:“习小姐可否赏脸?” 周遭发出起哄心照不宣的声音。 习月琳轻笑一声,放下手里的高脚杯,拢裙起身,如玉长臂搭上去。 腰上男人掌心一用力,将她拢入贴近。 苏丘拥着她缓缓起舞,低声在她粉白的耳边说:“丈夫不在,他还真放心你。” 习月琳今天画的钻石眼影,上挑时像猫一样勾人: “他今晚有应酬,托我来参加得之的宴会。有什么不放心,你们又不是一群见到女人就扑的野兽。” 苏丘笑了,这张小嘴还和从前一样凌厉。 音乐缓慢,两人脚步一前一后,无比和谐。 习月琳手抵着他的肩膀,轻声说:“虽然苏晚筝怀孕了,但你答应过我不动她,可不许食言。” “当然不会。”苏丘露出轻笑,“答应你的事,怎么会食言,在你下命令前,绝不碰苏晚筝一下。” “你会有这么听话?”习月琳轻哼了声,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等年后,苏晚筝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我已经找了一处私人诊所,包了年后到八月份的所有房间,到时候,苏晚筝就在里面给我乖乖养胎,哪里也不许去,也不许再见阿燃。直到孩子生下来,她的职责结束后,我再把她交给你,怎么样?” 瞧她眉眼灵动的模样,苏丘淡淡地笑,刮下她的鼻梁:“想得还真美。” “怎么啦,这不是两全其美吗?苏晚筝生下这个孩子之后,我是建议你把她除了最好。这女人留着就是个祸害。” 习月琳笑着眯眼看他,“怎么,你该不会是心疼你外孙女了吧。说到底,你们也是血脉相连的,你也挺忍心对她下杀手。” 苏丘冷笑悠悠,没有说话,掌心扣紧她的腰:“想从我嘴里套话呢,苏家的事很复杂,不是外人见到的那样。” “我也算外人?”习月琳轻哼了声,扯了下他的领结。 “别闹了,这么多人看着。”苏丘虎着脸,把她双手反剪住。 怎会看不懂这女人的心思,看似对他黏腻贴近,眼底还是凉漠的。 还恨他,恨当年那件孩子的事,若非他们俩目前在合作,习月琳只怕见都不想见到他。 两人一言一语看似甜蜜温情,实则字句带剑,互穿心肠。 不过这些,在监控视频里并不能看出这些。 江吾知手指淡淡托着下颌,坐在书房电脑前,目视屏幕里那片繁华的销金库,眼底黯淡冷灰。 第150章 她说可以就可以 他握鼠标的手背浮起青筋,深冷吸了口气。 “江先生。”身后手下刘业低身凑近,在他耳边悄悄说,“喻小姐已经抵达海岛了。” “好。” 刘业看那屏幕上衣香鬓影的男女,轻冷一笑:“苏丘这老头,信誓旦旦说他跟黄绵几十年的夫妻,鹣鲽情深。一个老情人就把他勾得魂都没了,一把年纪手还搁人家腰上,也不害臊。” “江先生,苏丘身边一手下不是说了,苏丘根本没在认真找寻黄绵的下落,这么多年过去,指不定夫人已经……” 江吾知听到此,额间眉头突突地跳,五指缓慢收紧:“你说够了没有?” 问出的口气悠悠,却摄人心魄。 刘业不说话了,低头沉默。 江吾知盯着画面里交谈甚欢的暧昧二人,冷笑两声:“这十多年我跟在他身边做牛做马,信任他,替他顶罪坐过三年的牢狱,就是看在他势力雄厚,能找到黄绵的下落。” “他在背后暗箱操作致使黄家落魄,我没怪罪他,只恳求了他保留黄绵的性命。毕竟阿绵对他是真心。黄家落魄后阿绵就销声匿迹,直到现在都从未出现过,我现在只希望苏丘能找到她,护她周全。” “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家族全灭,拖着一身的债务能到什么地方去……” 江吾知越说越是心痛,痛到无法再继续下去。 他缓缓打开绛紫色的帘幕,书架上一排都是大大小小的相框。 刘业怔住,还从未见江吾知打开这层帘幕。偷偷凑近一看,瞬间目瞪口呆—— 这都是黄绵的照片! 或对镜头温婉微笑,或在街上随意街拍,都是约二三十岁的年纪,张扬笑容与纷飞的裙角,美如卷画里的人物。 江吾知抬起沧桑的手掌,拂尘般轻轻抚摸着那些相框,仿佛能透过玻璃摸到女人的脸颊:“你到底在哪里啊……” 呼唤的声音悠远苍老,一阵阵痴心妄念的绵长。 刘业不知道江吾知与黄绵经历过怎样的纠葛,叫他痴心想念了几十年。 甚至不惜与江老夫人,江清霾的生母闹翻。 刘业低声又提醒:“可是江先生,少爷在牢里曾经说的那些话,我们不得不忌惮吧。他说监狱外面有眼睛在注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就这样贸然让喻霜降行事……” 江吾知发出一声冷哼,想起那日跟那孽障的见面,便一肚子火气:“他若手真能够那么长,这次能调查到我,尽管来告发我试试!” …… 二楼民宿间,天色渐晚。 席江燃刚结束视频会议,揉着眉头稍作休息,打算给苏晚筝打个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回来时,时博率先打给了他。 “席总,有点异样。” 席江燃眉宇低凝,起身时,正看到苏晚筝哼着小曲,抱着游泳圈从小径走到楼下开门:“说。” “今天上岛游客三万余人,都无异常,上岛前的金属探测仪也都没检测变化。” 时博盯着显示器上的几处异样的三个蓝点,皱眉说,“只是在傍晚时分,突然出现了三架来历不明的直升机。” 席江燃沉眸,手指淡然收紧,“什么来头?” 时博皱眉摇摇头:“难查到,特地挑在天色昏暗的地点,看不到机型,也查不到飞机上的人。” “现在直升机在哪?” 特地通过三架直升机上岛,席江燃不信这是哪个暴发户来旅游了,必然是想逃过上岛的金属探测仪。 “停靠在小岛东边侧面的空地上,三架在十分钟前都已离开,想必人已经上岛了。” “我回来啦。” 苏晚筝步伐轻快地上楼,打开门时,席江燃正掐了电话收入口袋,温淡回眸:“玩这么久,又下水了?” “没有呢。”她吐吐舌,“你不在怕被浪卷走,就没敢。” 他走过去揽住她的腰,俯身低吻:“老公工作忙,没尽兴的话,明天再陪你去游一次。” “不用啦,明天去逛逛村庄吧,看介绍都特别有民族气息,还有好多小饰品卖,咱们买一点回去带给苒苒、陆少、李医生,哦对了,还有苏澈。” “好。”席江燃拍拍她的小腰,“去换和服吧,烟火大会要开始了。” “哦对。”她后知后觉地去找和服,大概是结婚那年去樱花国买的,那个年龄酷爱粉色,裙子粉白交加,上面点缀樱花花枝和花瓣。 将长发盘起来,穿上衣服拿着扇子小步走路,真有电视里樱花国少女的感觉。 烟火大会在沙滩上进行,晚上两人都没吃饭,找了一处无顶露天餐厅,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烟花。 一路走向餐厅的路上,遇到密密麻麻的游客,女孩有点穿着比基尼,有点穿着漂亮的洛丽塔,倒很少有像她这样穿和服的。 苏晚筝打量着路过穿着比基尼的小姐姐,总觉得她们的目光老往这边看。 她有点不好意思牵紧男人的手:“哇,是我落伍了吗?现在看烟花都不流行穿和服了,我这样好奇怪啊……” 话音未落,那几位比基尼小姐姐已经走了过来,脸颊红红地看着他们:“请问你们是情侣吗?” 苏晚筝一怔,旁边男人已淡声道:“夫妻。” “啊……”几位小姐姐脸色失落,不死心地盯着席江燃。 眸里放光,又期待地看向苏晚筝,“小姐姐,可以让我跟你老公拍张合影吗?拜托啦,她今天刚失恋的,发个朋友圈气气前男友啦。” “……” 苏晚筝是越来越不理解现在年轻女孩了。 她尴尬掠一眼席江燃淡淡的侧颜。她还以为是自己穿得太奇怪了招人眼球,原来是他在招惹视线。 她松了男人手臂,飘飘然:“可以。” “可以吗,小哥哥?”一美女上下身分体泳衣,外面披着乳白轻纱防晒服,白皙的小腰一晃一晃的,脸红凑到席江燃身边。 席江燃深深看一眼苏晚筝,沉着气息,不知怎的气压便降到极低:“她说可以就可以。” 第151章 新年快乐 “哇,太好了!你们快帮我调到b612美颜,把我和帅哥拍好看一点啊!” 苏晚筝在旁百无聊赖摇着扇子看,他像众星捧月似的被美女围在中间,神情匀淡,却反而更招人喜欢。 她轻轻转过身,身后是家卖面具的小店,透着橱窗镜子能看到自己的脸。 身上穿的和服紧致包裹身材,尺码明显小了,比起三年前她是丰腴了些。 扎着简单的丸子头发簪固定,脸上妆容清淡,五官单看是精致,却过于普通了点。 不知什么心理作祟,总觉得和席江燃站在一起,她会有几分黯然。 心里又想起那位喻小姐,想起她发给席江燃柔柔的话语。 她抬头看着迷雾沉沉的天空,云朵稀疏,月亮半缺。 沉沉阴郁的感觉袭上心头。 三个比基尼美女照了各种照片,眼冒星星地满足离开。 席江燃沉着脸,抓住女人的胳膊往前走,动作明显透着不高兴,但也算顾及孩子,没有太粗暴。 “你不高兴了吗?”苏晚筝反手握住他的手。 “没有。”他抿气,低头望进她眼睛里,有几分无神。 心知她是善良好意,今天过年也不想太小心肠,可他多少希望她对他有点占有欲,就像男人对女人的那种。 喻霜降的事也是,她好像不甚上心,后来一句也没问过他。 到达餐厅进去,席江燃牵着她选在一处幽静的角落,抬头能看到天空。 两根烛光亮起,两人共同点亮,暖黄的灯光照亮彼此的脸颊。 她抬头就看见他含笑深邃的脸庞,掌心被他的手掌包裹住:“你看着我干吗?” 他捏捏她的脸颊,微笑道:“下次多穿点粉色吧,总穿黑白装太刻板了。” 苏晚筝托着下巴:“哪能啊,还不是趁着生孩子前装一下嫩,有孩子就没机会了……” “谁说生了孩子的女人不能穿粉色?” “那会被人笑话的。” 他笑看她低头鼓鼓嘴的模样,难以想象她从前浑身带刺的模样有多凌厉逼人,清冷雪白的脸从来都不沾笑容。 但现在不同,被爱滋补的女人会变得可爱幸福,脸颊鼓鼓白皙,眼睛里是澄澈的美好。 她托着下巴随意看向某一处,硕大杏眸映着彩色斑斓的人群光景。 无意偷懒的小动作,落在男人眼里竟格外的美。 席江燃默默拿手机拍了两张照。 “你干嘛?”苏晚筝愣了下,捧住小脸不悦,“席江燃你偷拍我。” “发个朋友圈。” 苏晚筝惊异睁大眼睛。 席江燃这万年不发朋友圈的,要发她照片会上新闻头条吧,不知道他五千个微信好友里有多少潜伏的记者媒体。 “你不怕被媒体炒作啊。”她托着下巴问。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打字,手机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俊容,唇角微提:“他们炒作你,我把他们公司炒了。” “那你不怕被喻小姐看见呀?” 男人觑她含笑的眼睛一眼,故意轻笑,把手机关掉:“说得也是,那就不发了,免得喻小姐伤心。” “你……”苏晚筝气得鼓嘴,伸手去夺他手机,脸颊涨红呢喃,“不行……你是我老公……” 无奈他手长脚长,苏晚筝隔着张桌子根本够不到他。 她索性绕到桌子另一侧去扑,可刚坐过去就上了男人的当。 他长臂将她一扯落入怀里,薄唇温热地扣上去覆盖,将那满脸恼怒的小母狮吻到驯服。 她软了身子,脸皮子薄,生怕被旁边的餐厅客人听见,心急推他肩膀。 “不怕,我们坐在角落里,谁能看得见。” 他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里缱绻缠绵。 当夜空第一束烟花冉冉上升时,他再次吻住了她。 深深沉沉,混沌热切,拉着她的意识飞向天堂那般。 “新年快乐,太太。”他吻她鼻尖,流连到微闭的眼睫,再到白皙的额头,像在宠疼一个心爱的宝贝。 “……今天已经新年了。”她推着他的胸膛,唇瓣色泽娇红,无比艳丽。 他们依偎在一起,抬头看漫天烟火,绚烂缤纷。 烟花降临人间,照亮每一张幸福愉悦的脸,除了其中一张隐没在人群里的脸。 女人煞白脸色被烟花照亮,旁边搀扶她的手下,都感受到周身的低气压。 她双眸含血般死死瞪住餐厅里那拥吻在一起的男女,隔得很远看着。 浑身彻骨泛凉,烟花亮起,宛如一阵爆裂炸响心头。 眼眶发颤,睫毛微抖,手背的青筋几乎突出来,死死掐住旁边手下的手。 那就是苏晚筝,他捧在心里喜欢的女人。 “喻小姐!”突然手下大叫一声,把手机交给她看,“席总竟然发朋友圈了,这……” 喻霜降冰冷的手夺过去,颤抖着五指攥住手机,席江燃的黑色头像只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苏晚筝笑容温甜地托着下颌看向窗外的烟花。 一张是两人紧紧十指相扣的手。 喻霜降冷笑了声,机械般来回翻着,甚至双指扩大照片仔细去看每个细节,死死盯住苏晚筝的脸:“原来长这样,他喜欢的是长这样的……” “小姐……” 手下小心翼翼凝眉扶住她,生怕她身体突然倒下。 “你说她漂亮吗?”喻霜降忽然瞪大双眼,苍白如纸,将手机递到手下的面前,比对着自己的脸,“好看吗?你说,她好不好看!” 手下被吓得步步逼退,“喻小姐,你清醒一点……” “你说,她是不是特别漂亮!你也是男人,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种的!” 手下求生欲极强地说:“这……不同人眼里有不同的样子吧,我就觉得您的五官比她精致一些……” 喻霜降冷嗤了声,关上手机,掌心缓慢抚摸自己的脸颊,削瘦得颧骨可触,声音发颤:“可他嫌我不够漂亮,他不喜欢我……” 手下挺害怕她这样的,先前只以为喻小姐身体有病,现在看来,心理也有一定的扭曲。 他匆忙安慰说:“喻小姐,她就算漂亮又如何?咱们不是已经跟江先生联手了吗?我们狠狠给苏晚筝一记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身份地位。” 喻霜降听到这神情才逐渐缓和下来,慢慢凝气,绷住苍白的嘴唇:“你说得对,你说得太对了,她以为她的幸福生活开始了?呵,等着瞧吧,我要她知道席江燃跟她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 烟花大会一直持续到凌晨12点半才结束,苏晚筝走回家的路上都打盹,一进民宿就困倒在大床上了。 男人脱去外衣时,口袋里还有一张写着微信号的卡片,是去看烟花路上其中一个拍照女孩放的。 他谑然冷笑,将那纸片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 扫一眼床上酣睡得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人,他轻轻一叹。 像她这样心大,把丈夫随便借给其他女人拍照的女人,大概不多了。 他俯身把她搬到床上躺好,盖上被子,拨开她脸颊上的发丝。 但他偏生喜欢她这一点没心没肺的样子,大概在她世界里,没想过那些女人们明知他已婚,拍了照片,还会往他口袋里塞微信号这种事。 苏晚筝睡得迷迷糊糊,完全忘记今天游泳输了的赌注,一觉睡到第二天十点过。 她懒洋洋舒服地洗了个澡,换上那条想穿很久的民族风长纱裙。 白色修长裙身,勾勒着盈细的腰身,在胸前锁骨处收了个小小精致的蝴蝶结。 再配上一双舒服的人字拖,戴上大草帽,太适合四处逛街了。 海岛上气候温暖,即便是二月份,太阳一照射出来,天气也如春天般温暖。 席江燃到底是不放心她穿得这么单薄,给她找了件米色的薄针织披上,两人这才牵着手出门。 小镇上许多纪念品店,由于是环海小岛,他们的吉祥物标志是海豚,经常看到店面有卖各种各样的海豚玩具。 苏晚筝激情消费,不一会手里就多了两个抱枕。 眼看她又要跑到另一家店看,席江燃无奈拉住她:“你买这么多回去,放家里?” 她一副振振有词:“不仅放家里,也可以送人啊。送时苒一个,再送小泉他们一个,咱们自己家里放一个,还得再买点吧。” 席江燃神情微沉了下来,不动地看着她。 他沉下嗓音,掌心缓慢握紧她的手:“小泉……是男孩,应该不喜欢海豚抱枕吧。” 苏晚筝无奈摊手:“礼物嘛,算我一个心意。都好久没见那孩子了,之前答应过陪他一起学习冲刺期末的,肯定现在又更讨厌我了。” 瞧他神情不对劲,在烈焰阳光下显得特别冷冰冰,蒙着层她看不懂的阴暗。 “怎么了?” 苏晚筝笑着捏捏他掌心,察觉到微妙之处:“你是不是又跟宋琉星或小泉吵架了?怎么每次提起他,你表情都那么奇怪?” “……没有。” 席江燃避开她的视线,牵她走进那玩具店里,淡声道,“既然你想看的话,那就看吧,多买点回去。” “哦……” 怎么觉得他有心事瞒着她似的。 逛完饰品店,两人双手都满了,拿不下东西,决定先回一趟民宿。 然而,走到民宿门口时,席江燃摸了下口袋,一直放在外衣口袋的钱包不见了。 两人坐在客厅里,把包装袋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一个个地寻找,竟然都没有。 便在这时,席江燃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蹙眉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喂。” “喂,请问是……席先生吗?” 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响起,“你好,我是岛上的游客,偶然捡到了你的钱包,你是失主吧?” “我是失主。”席江燃往沙发上一坐,眼神示意了下苏晚筝,“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陌生男人一笑,对答如流:“是这样,我打开你的钱包看到你有张名片夹在里面,就试着打电话,没想到真打通了。” 苏晚筝长舒口气,还好没弄丢,那里面有他好几张重要的银行卡。 席江燃站起身披上外套:“那我现在方便过来拿么?” “好啊,方便啊。你来青阳街51号吧,我刚到家,一时半会不会出门,你过来我拿给你。” “好。” 记下地址,席江燃导航了一下,还有点远,几乎在小村庄的另一边。坐岛上村民的小电驴过去,可能要半小时左右。 不过那也没办法,别人捡到自己的钱包,总不能让人家送过来。 “那您得等我三十分钟左右,我现在过来。”他淡声对那边说完,交流好了便挂掉电话。 苏晚筝抬头问他:“怎么,要去拿吗?” “嗯。” 席江燃将外套拎出来披上,对镜子理了下凌乱的刘海,“你在家里等我,饿了就在厨房做吃的,冰箱里有点菜。” “行吧,那你去,我在家看会电视再睡会。” 男人低笑,手指勾了下她的鼻梁,“昨晚睡到日上三竿,还没睡饱呢?” 苏晚筝揉揉眼睛,疲倦地“嗯”了声。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她身子好像愈来愈乏了。 席江燃开门离开,刚打开房门,忽觉心脏涌上一阵绵密的疼痛,刺得他骨髓浑身都疼。 他拧眉捂住心口,高大身躯沉沉靠住墙壁,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这突然的心悸,是怎么回事? 第152章 真正目的 可他没多想,岛上没有出租车,只有村民们的小电驴。他随便站在街边打了一辆,便朝青阳街离去。 苏晚筝很快便睡着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听见房门开了一下。 她没动,不知道怎么的,喝了桌上的水身体疲累得很。 “怎么了,东西忘拿了吗……”她揉揉眼睛换了个姿势,依旧是紧闭着双眼。 可没人回应,入鼻一阵冷凝的气息,陌生而满是烟味。 苏晚筝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猛然睁开眼睛看去:“啊!” 她尖叫两声,不知家里什么时候多出了两道黑色的人影! “你……你们是谁啊?”苏晚筝惊慌失措地往后退,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身体。 一时她还没觉得那是些坏人,以为是哪个游客走错了门:“这,这里是我跟我丈夫预定的民宿,你们是不是走错了?” 两个漆黑的身影互望一眼,二话不说直接朝她扑了过去。 “啊!放开!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苏晚筝心下立刻意识,要么是遇到岛上强盗了,要么,是早有预谋的侵袭。 这些人或许盯着他们很久了,又或许…… 她心脏一冷,骤然收缩。 如果这些人的目标在她,那么席江燃丢钱包的事只是个幌子,真正目的是要把他支开,把她绑走! 是啊,像席江燃那样机灵聪敏的男人,怎么可能那么粗心大意地掉钱包? 可不容她多想,忽然那些歹徒往她脸上蒙了一块湿润的布。 苏晚筝吸入后,意识一下全被掏空,整个人双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 江吾知最近总觉得家附近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可那人偏生来无影去无踪。他今早去了一趟喻家,再回来时,发现有人在跟着他。 开车时,隐约能看见一辆蓝色轿车的车头,看上去很古旧,但能确信,这些天跟踪他的就是那人。 江吾知不管那是苏丘派的人,还是谁,既然这样明目张胆地跟他,自是不怕跟他直接对峙。 他冷凝着脸,将车子轮胎打横一转,直接拦在狭窄的小路中央,将那辆蓝色的轿车截住。 江吾知松了安全带下车,走到那辆蓝色轿车前,手掌用力叩了两下车窗。 两下没反应,车内那侧对着他的人脸很熟悉,与他似乎是差不多的年纪,蓄着浓密的黑胡子。 “怎么,敢跟着我这么些天,不敢让我看到真容?” 江吾知推了下镜片,视线灼灼如冷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直接对准那人的侧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这人向来疑心病重。” “时隔这么久不见,你也不用这样对我动真枪吧?” 一道沧桑带笑的戏谑声音响起,那般熟悉入耳,让江吾知有几分晃神。 他皱起浓烈的眉,浊眸认真看过去,触及到男人空空的一只袖口,以及瞎的一只眼睛时,呼吸骤然紧凑:“木……木源?!” 手里握着的枪有几分颤,甚至掌心都冒出薄汗。 木源便好整以暇坐在驾驶座,微仰着下颌,黝黑面庞线条轮廓深沉,一丝一笔都是摄人心魄的气势。 他那只健壮粗实的胳膊搭在方向盘上,独眼笑眯,上下打量他:“你还真是没一点变化啊,爱形象,爱整洁,喜欢戴个臭眼镜装文化老实人。” 江吾知咬紧后槽牙,将枪支收进怀里,转身就要走。 “哎,别走啊!” 木源哂笑一声,轻轻踩着油门跟上男人匆匆的步伐,“江吾知,你见到你昔日的师傅就这态度?你给老子站住,站不站住?信不信老子一脚蹬油门把你的车撞成稀巴烂?” “我跟你没话说。”江吾知一脸不耐神情,甩开步子就要走。 “是吗,刚刚不是还跟我挺横吗?扬言要把我怎么滴?一枪崩死?” 木源手臂都不扶方向盘,特别痞气地瞧着他,却又有警查那种独断强势的气质。 江吾知在进入得之前,是做过一段时间的警查。 当时带他入队训练的便是木源。木源那时也是个年轻警官,江吾知是他带的第一批学员。 他性子内向,是个爱戴眼镜看书的文弱男人,并不适合这一行业。 木源记得,当初问他:你为什么要来当警查? 江吾知那时支支吾吾内向不答。 后来木源才知道,他是为一叫黄绵的女人,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丫头嫌他太文弱没有男子气概,他便到警官学院锻炼自己。 当时木源拍拍他胸脯,笑着说:“为情而来,这一点我喜欢。谁说硬汉没有儿女情长?但你要明白一点,跟在我手下不是锻炼,那就是把命都交付给这份事业,你也要无怨无悔。” 后来,木源就当真带着他们去做各种危险任务。 抓走狗,各种d贩,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也见识过身边战友的离去。 木源眼波平静:“想当初,你进队是为了黄绵,离队也是为了她。如今在得之混得这么风生水起,也是为了她。” 第153章 你信他什么? 木源眯眼抽烟瞧他,笑里几分深意:“你这样的痴情种,就是麻烦。但痴情种又没什么不好,我也痴情,但我跟你不一样,我为你喜欢的女人,可以付出我所有,但从不波及其他人。” “可是你个混球呢?”咯吱一声解开安全带,木源狠狠砸上车门,震得车子一响。 江吾知心间也是震颤了下。 没想到时隔二十余年,木源身上那股正义又不羁的气场依旧如此强大。 他即便断了一条手臂,夺去一只眼睛,气质却磨不灭的远长。 江吾知轻哼了声,尽量平息内心波动:“自我离队后,我就不再是你木源的学员。” 木源啜着口冷冽的气息:“是,我也不想跟别人承认有你这样下流的学生。” 江吾知这二十年都坐居高位,哪被人这样嘲讽过。 但他心性高,不曾有过情绪的大起大落,只冷沉着张脸,便觉可笑地问:“既然如此,木导师就该去找你那些‘上流’学生们,一路跟着我做什么?” 木源叼着烟态度极为讽刺,“受人之托而已,盯着你这处处惹是生非的东西,你以为我愿意?” 受人之托? 江吾知一下脑海冒出个名字,浓眉聚拢:“江清霾?” 木源这倒挺意外的:“看来这几十年跟在苏丘身边,脑子也没退化。” 江吾知反应了下。 那臭小子,原来找的帮手是木源。 难怪在牢里敢对他那么横。在从前,木源的确是能镇住他,可今时早不同往日。 江吾知撇唇冷笑:“原来是你,省了我费工夫去找了,他倒有本事。” 木源慢慢悠悠地摘下烟蒂:“必然比你有本事。继承你的血统,可比你这孬种像个男人得多。” 接二连三被辱,江吾知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他手指忍不住动了裤子口袋里的枪支。 然而才稍有想法,忽见眼前一阵厉风闪过,木源直接钳住了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用一只腿轻轻松松踩住。 江吾知甚至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以屈辱姿势跪坐在地上,背对着他,双手被压着动弹不得。 他怒然:“你干什么!” 木源哼着声冷调,从他裤子口袋里抽出手枪踢到一边:“狗贼东西,当初训你时教你用手枪时连枪都握不起,现在还想对老子开枪了?!” 江吾知咬紧牙关,眼镜被摔到一边,眼前木源凶神恶煞的脸尤其模糊:“谁他妈记得以前的事,你要想叙旧我没时间,要弄死我现在赶快!” “呵,弄死你,你还没那资格。”木源发出两声冷笑,把江吾知摔在地上,冷冽看他扶着剧痛手腕起身的狼狈样。 “我来就是警告你一声,我就算还剩一只眼,也能清晰盯着你一举一动,你若敢在我眼皮底下坏事,看我不废了你。” “呵。” 江吾知宛如听见天大笑话,淬着凉意的脸慢慢冰冷,他扶旁边石灰墙站起身,“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嘴上功夫,有这时间跟我说大话,不如回去好好过年。” “哦,我忘记了。” 江吾知轻蔑勾起笑容,反给他一记重锤,“你早没有家人了,真可怜。” 木源绷紧深色脸庞,这些年难听话没少听过。 但此刻面对他曾放在心上培养的学生,多少有几分打击。 他深吸口气,刚要开口,手机忽然响起:“喂。” 听对面说了些什么,木源脸庞骤沉:“什么?” 他像听到紧急的事情,沉声说:“好,我知道,我去码头坐第一班游轮赶过来。” 江吾知见他表情沉落,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怎么,江清霾联系你了?” “是你做的?”木源忽然神情冰如冷霜,死死定格在他身上。 江吾知抹了下脸颊灰沉,笑问:“我做了什么?” 木源恶劣瞪着他,开门上车,“你他妈的,江吾知你简直不是人,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他转身上车,发疯般狠踩油门驶出这片道路。 木源一路开到码头上,把车子丢在那便跑到售货亭前。 丢一张纸币过去,急吼吼地说:“给我一张去海岛的票,动作快点!” “……”看着他那凶神恶煞的脸,售货员吓得一抖,哆哆嗦嗦把票给他。 木源夺了票转身快步离开。 挤挤挨挨的游轮上,挤满了去海岛观光的游客,一个个悠闲自得地看风景拍照。 木源神色凝重坐在中间,十分突兀。 他双拳握紧,被海风吹着情绪依旧沉沉。 方才海岛上的人打电话来,说席江燃神色匆匆离开民宿后,看见民宿里出来两个偷偷摸摸的身影,扛着个黑色麻袋。 他们觉得不对劲,立刻打电话给木源。 木源愈想愈觉得事态不对,他又拨打电话给那边的手下:“季小青,跟到地方没?” “在跟着那辆车,保持两辆车的距离。老大你什么时候来?” “快到了。”木源眼神深晦,“把车牌号发给我,我托局里老同事调查一下。” 他顿了顿道:“继续跟着,季小青,做得不错。” 有这样临场反应能力,第一意识到不对劲开车跟过去,不愧是他教出来的。 季小青擦了下鼻梁,极少得到木源夸奖,心里满满成就感:“嘿嘿,知道了,谢谢老大,放心吧,我一定追到位,你赶紧过来吧。” 挂了电话,木源手攥手机,心里默骂这游艇就不能再开快点。 可细想,那两个歹徒显然早就潜伏在民宿里某处,找了某个理由把席江燃支走,然后把女人绑走。 一看就是精心预谋,可能是江吾知所为。 可苏丘那又没明显动静,江吾知为什么要单独行动抓走苏晚筝? 纯粹出自于儿子被抓进牢里的愤恨? 但不管如何,这事得先告诉不知情的席江燃,在这茫茫海岛上找人,需要他的帮忙。 …… 席江燃坐在村民的小电驴后面,一边凝眉看手机,一边思考丢钱包这件事。 越想越觉得奇怪。方才出门时那一下心跳疼痛的感觉,也让他很在意,一直到现在那加速的心跳感还没停止。 “老板啊,你真要去那地方啊?青阳街可是岛上最荒凉的街道,楼房都拆得差不多了,住的都是些孤寡老人,你要去那见谁啊?” 席江燃嗓音低淡将事情经过告诉他。 “啊,那不可能啊——我有时候捡瓶子会拿去青阳街卖啊。那里除了住了五栋老人家,根本没有年轻人,更别说用手机了,根本不懂手机的呀。” 席江燃黑眸一坠,忽大脑涌上灵光,明白那心脏加速的感觉。 他立刻沉声道:“麻烦你立刻掉头往回走,回民宿!” “啊……好!” 小电驴加速,男人绷抿着薄白唇瓣,拼命拨打号码给苏晚筝,搁放在耳畔。 接电话,苏晚筝! 骨节森白的手指慢慢握紧成拳,随着等待音愈发拖长,他心脏的焦急也逐渐加剧,唇瓣绷成苍白。 等到最后她也没有接电话,男人心脏几乎沉入低谷,他攥紧手机在他、陆翡、李琼墨与时博的群里拨了个群电话。 几乎没几秒,那三个人就进来了。 因为很稀奇,除非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商量,席江燃很少用群电话。 最先进来的是闲人陆翡,他嗤着慵懒的声音问:“怎么了啊?” 李琼墨在那头调侃:“怎么着陆翡,听你那语气餍足得,把小老师搞到手了?” “搞你妈的搞,整天脑子什么废料,管好你那女人就行。”陆翡不高兴骂一声。 李琼墨撇嘴轻笑:“那真对不起,玷污你的小心肝了。” 时博早已习惯他们一句又一句的调侃,也不加入他们,只小心翼翼出声:“席总,出什么事了吗?” 跟随席江燃身边多年,他听出男人在那头气息不稳,始终没开口,必然是发生大事。 果然席江燃开口把事情经过告诉他们时,三人震惊得一句话说不出话。 “你……你说什么?” 陆翡率先开口,惊异无比,“铁定是出事了!卧槽,得之这群人真是防不胜防啊,你们都跑到海岛上还不死心。” “果然是坐直升机来的那群人。” 时博冷静判断,咬紧牙关,“席总您别慌,我现在立刻联系得之内部的小五问问。” “先不必。” 席江燃虽然心急,但头脑还算清晰,“大概率不是他们。苏丘和习月琳走得近,习月琳既然知道苏晚筝已怀孕,更不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 毕竟那个孩子最为重要。 陆翡猜测:“可……谁知道你妈能做出什么事呢,说不定是她把苏晚筝绑走了,关在她自己的地方,不让你们见面……” “不让见面……” 李琼墨默默琢磨着,忽然想起什么,“你们说会不会是喻霜降?” …… “呃……” 一瓢水“哗”地一声从天而降,将地上躺着的女人彻底浇醒。 “咳咳咳……” 苏晚筝蜷缩着身子,乳白色长裙单薄又冰冷,她双臂抱住自己,慢慢睁开双眼,手背抹掉脸上的汗。 眼前有几双鞋,男人的皮鞋,一双女人的黑高跟。 阳光透过狭窄的窗户挤进来,稍微照亮四周的环境,昏暗冰冷,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苏晚筝眉头突突地跳,意识逐渐清明了起来,回想起她晕倒前的状态! 其中一双黑色皮鞋的主人,低声说:“喻小姐,看样子人终于是清醒了。” 喻,小姐…… 苏晚筝摸着疼痛的后颈,支撑着身体坐起来,骨髓透入冰凉。 她咬紧牙关,忍住剧烈的颤抖,抬头看向面前的女人。 喻小姐,是给席江燃发短信的那位喻小姐? 睁眼相对,忽地触到一双削瘦苍白的瓜子脸,墨色长发,毫无攻击性的长相,杏眸硕大澄澈,正静静含笑凝视着她。 只是,那笑容几分诡谲,透着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凉意。 “你……你是谁?” “苏小姐不认识我吗?”喻霜降微笑俯下身,以一个乖巧的姿势抱住膝盖,与她平视。 她嗓音温甜,又有几分虚弱,身体瘦得可怕,能看得出穿了小码的衣服,裤管依旧空荡荡的。 “喻小姐。” 喻霜降眯起含笑的双眼,“喻霜降。” 喻霜降…… 苏晚筝默念着这个名字,确实,从没听席江燃说起过这个名字。 从喻霜降这乖巧的长相,以及她发给席江燃那凄楚涟涟的话,完全看不出是个会把她绑架到这来的野蛮人。 苏晚筝稍微弄清了事情来龙去脉,喘息口气。 她坐直身体,字句清晰地说:“喻小姐有事跟我谈,大可直接来民宿找我,又何必把我绑到这里,闹得大家都恐慌。” 喻霜降瞧着她那副淡漠不变的神情,心中自是愈发厌恶。 她轻哼两声,双瞳死死盯着她:“我这几年呢,都栖居国外治疗,已经三年多没回过国了。” “难怪我不曾听过喻小姐的名号。” 苏晚筝这下心里坐实,那天喻霜降发消息给席江燃,该是她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席江燃去为她接风了。 喻霜降扯出两丝笑意:“你当然没听过。江燃对外都把我保护得很好,我跟他的关系,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人知道。” “比如,江燃的爸爸、妈妈,还有我的父母。” 她那故意挑衅的口吻,仿佛向苏晚筝炫耀,他们的感情是受到父母认可同意的。 苏晚筝唇角凝出清和微笑:“既然席江燃把你保护得那么好,你又那么自信于你们的未来,又何必把我绑在这?” “……” 喻霜降得意的笑容僵了下,一时竟回答不出。 “我作为席太太始终安分守己,相信席江燃对我的衷心。所以,就算我知道你的存在,也不会过问追究,更不会绑架你。” 苏晚筝微笑应对,不慌不忙,仿佛被绑架的不是她,“喻小姐,你说对吗?” 喻霜降被她噎得攥紧细白五指,脸上遮不住的狠意。 就连旁边手下听得都如雷贯耳。 真不愧是凌睿前公关部部长,几句反问就扭转局势,把喻小姐压得死死的。 喻霜降深深往胸膛吸了口气,冷哼一声。 她暗暗想不能着急,不能发怒,她查过苏晚筝的履历,知道这女人最擅长心理战术。 嘴上一套套就把人套了进去。 她急了就输了。 喻霜降低头忍去心里不快,笑说:“苏小姐,我绑你来也不是要对你动手,毕竟大家都是文明人。我带你过来呢,只是想在江燃不在的时候,你我好好谈谈心。” “文明人?” 苏晚筝嗤了下,手指挑着耳边湿润的发丝,满眼充满冷讽。 喻霜降露出嬉笑:“这不是想叫你起床么。哪知道你那么能睡,怎么都叫不醒,你该不是怀孕了吧?” 苏晚筝对峙着她的黑眸,心谷默默一沉。 “苏小姐,我们坐下来好好聊。听说,你当初跟席江燃结婚,是为了找你弟弟的骨髓?” 苏晚筝不为所动,也不被她套话:“喻小姐想说什么尽管说。” “你弟弟的病例呢,我这边也有一份,苏澈,急性白血病,持续四五年了,在国内外各大有名的医院诊疗过……” 苏晚筝心下一动,忽然沉凝了脸色,咬紧牙槽:“你我之间的恩怨单独解决便是,你去查我弟弟做什么?” 窗外分明艳阳天,她身上还沾着冰冷潮湿的水,往下滴答着不断的水珠。 很冷,冷得像蔽体外衣被扒光,赤裸裸展现在外人面前那般。 喻霜降捂唇娇笑,“我本来也没打算多调查。不过挺有意思的,因为你弟弟和我得的是同一种病。” 苏晚筝一怔,双瞳滚圆,喉咙忽而干涩得一个字说不出。 “我这病啊,在成年后体检发现的。在榕城治疗时,我父母测遍了身边亲朋好友的骨髓,手里拥认识很多地方的骨髓库,如果苏小姐需要的话,我相信动用关系,不用多久就能帮你弟弟找到骨髓。” 喻霜降托着细白的下颌,双眼琉璃珠似的瞧她,仿佛单纯无害,“如果我帮你拿到骨髓,可以答应我,跟席江燃离婚么?” 苏晚筝半晌才深吸口气,强压下心脏颤抖,抿紧薄白的唇色,一字一句说:“席江燃答应会在期限内替我找到骨髓,我相信他,而且……” 而且,我们已经有孩子了。 就算五年到了,我与他也不会离婚,他说过的。 “你相信他?” 喻霜降忽然发出两声大笑,眼瞳睁鼓得快捅出眼睑那般,“你信他什么?信他爱你,还是信他会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五年期限一到,你以为他还会跟你长相厮守?” 她那脸上神情扭曲,苏晚筝心跳陡然剧烈。 从刚才开始她身体便很不适。她深浅喘息,往后退了下,唇齿颤抖:“你笑什么?” “真可怜啊,苏小姐,只怕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他究竟为什么娶你。榕城那么多名门世家,你苏家显赫是真,但席江燃也是不沾染淤泥的人,不是什么女人都随意娶的。” 苏晚筝心头陡然发凉。 的确,这些年她始终没问过席江燃这一点。 有几分逃避,也有几分不敢于。 而如今真相就在眼前,她却如芒在背,却不敢正视。 第154章 撑住 她双唇紧闭,眼底波纹颤动,眼前嘴角凝笑的喻霜降,在盯着她,仿佛在措辞该怎么添油加醋让苏晚筝崩溃。 喻霜降将椅子往前拉了拉,双腿换了个交叠的坐姿:“你知道为什么李医生明明是外科大夫,却成为你弟弟的主治大夫吗?” 苏晚筝睫毛轻轻颤抖着,手指在地面上慢慢捻起灰尘,“你好像对我弟弟的事很感兴趣。” “那是自然,毕竟大家都是白血病的受害者。”喻霜降笑了,勾了勾手指,手下从档案袋拿出份文件。 喻霜降轻飘飘砸在苏晚筝的身上,姿态居高临下:“自己看看吧。” “骨髓移植hla配型……知情书?” 苏晚筝拧眉,看到苏澈二字时心脏重重地钝击了下。 咬紧牙关继续往后看,“与患者苏澈配型点达到八个点以上,可以进行骨髓移植。” 她双眼空了下,指尖渗凉攥紧那纸张边缘:“你……已经找到小澈配型的骨髓了?” 攥着那张纸,说不心动是不可能。 她苦苦动用人脉寻找,甚至连席江燃都没能完成的,面前这女人竟然做到了。 但苏晚筝很快理智倾覆感情,“我方才也说过,喻小姐,你就算真找到配型,我也不会拿我跟席江燃的婚姻当做交易品。” 她抬手想将纸重新扔地上,喻霜降却慢条斯理地道:“苏小姐你是眼拙了?看清楚知情书下面签字的是谁。” 苏晚筝愣住,眼泛空洞地看过去,颤抖纸张下,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赫然入目—— 席江燃。 她心脏一抖,纸张瞬间落地。 “这个字迹你不陌生吧?” 喻霜降微微倾身逼视着她的眼睛,微笑,“在两年前,江燃就已经找到你弟弟配型的骨髓了,可他始终没告诉你。要知道对一个白血病人来说,生命周期是多么重要,能活一天都是上天赏脸,而你弟弟分明有几率得救,他却故意拖延。” “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晚筝脸色煞白,她曾也问过席江燃很多遍,不论他们在争吵冷战,又或是浓情蜜意时,他给的回复都是,再等等。 她便天真相信,安分守己当他身边的乖女人。 即便那时他和宋琉星有什么,为了苏澈,她敢怒不敢反抗,就这样跟着他三年。 她皱眉发抖,如果这张知情书是真的,那他分明是骗了她,对这份超八个点以上的珍贵配型,他只字未提过! 喻霜降眼见目的达到,瘦削小脸泛开一丝愉快:“我方才也说过,你是个很特殊的女人。在苏澈确诊白血病时,你即刻在医院做了配型。而同一时间,江燃也在为我寻找配型。” 她缓缓支起身子,提起席江燃时眼中尽是柔暖:“那时,江燃与我父母四处奔波,找遍了很多方法,配型太难,最后打算使用脐带血干细胞移植方法。” “你在医院做配型的数据,被李琼墨拿到手,交给了我哥哥。他在m国认识权威的hiv专家团队,手握比国内先进得多的技术。 “在通过各种数据分析后,确认你与席江燃若生下后代,其脐带血移植概率高达百分之30。” 喻霜降说着忽然便笑了,瘦白掌心拍拍她的脸颊,“苏小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与你挺有缘分的。同胞姐妹的配型概率都没这么高。” 苏晚筝听得心头发震,肌肉麻木了般,除了不自然的嘴角抽搐,做不出任何表情。 “所以他才娶了你。” 喻霜降慢慢俯身,双眼要把她灼烧成灰烬,“他要你的子宫为他孕育出一个孩子,等孩子生出来抽取脐带血救我的命。明白了吗?” “他娶你,宠你疼你,跟你上床那都是为了我的病!他答应过我,只要孩子生出来配型完成,就和我在m国结婚!孩子由我们共同抚养,将来我才会是永远的席太太!” “不……不可能!”苏晚筝拼命一巴掌将她推开,尖叫着往后退。 喻霜降受到推击,孱弱的身体险些后倒,幸好被手下及时扶住。 “不想活了么你,敢打喻小姐!” 另一男人粗暴一脚踹在苏晚筝肚子上。 她失控尖叫一声,捂着肚子整个人倒下来。 双眼睁得苍白,大口大口张嘴呼吸,满身满心的疮痍,早已分不清身体那彻骨疼痛是来自哪里。 心脏,肚子,亦或是,全身上下每个细胞…… “喻霜降……” 她张着苍白干裂唇瓣,竟比她一身白色长裙还要惨白,劣然瞪着她,“……你空口无凭,就凭一张知情书就编造这些骗我……我信席江燃,他绝不会骗我,也绝不会负我!” 可话说到最后还是颤抖了,眼眶浮满的水珠让她视线模糊。 “呵。” 喻霜降扶着身子,笑容凛冽,“你再不相信,我与江燃的婚约早在小时定下。你就算占着席太太的位置又如何,不过五年有效期罢了,我依旧是他心里唯一的妻子。” “小时候他落水,我救过他一命,从此他许诺未来会娶我报恩。此后的每年我们都在一起,他带我去西湖赏六桥烟柳。那年是我十八岁的生辰,他站在船上吻了我,放了十八岁的第一盏孔明灯,许愿我年年岁岁在他身边,生世不离。” “他始终没碰过我,说要把我的第一次留在新婚之夜,有多疼惜我,就连吻我也不会用力逼迫。他腕上常年戴的那只表是我喻家传给后代女婿的信物,我们彼此早就是对方默许的未来。” 喻霜降细数着这些,那抹回忆过去时温暖的笑容深深刺中了苏晚筝。 那支手表席江燃很疼惜,不能沾水,有几次她不小心放在池子边洗手,他呵斥过她。 她也要求过他带她去看西湖,去放孔明灯,他总说工作繁忙,眼里冰冷。 苏晚筝攥着细白的拳,字句带颤:“他带我放过烟火,就在昨晚,我们放了烟火,还许诺过……” “是吗?昨晚放烟火时,我也在当场。” 喻霜降面带微笑,“你在中途离席去厕所了吧。他那时见了我,把我抱在怀里吻我,哄我不要生气,说这场烟火都是为我一人而放。” 苏晚筝从地上慢慢坐起来,双眼空洞地瞪着她,“信口雌黄,你想挑拨我跟他……做梦!” “信不信,不如等你怀孕后,大可以看看他的反应。” 喻霜降撑着下颌,“他定会特别疼惜你和孩子,每天给你煮乌鸡甲鱼补身体,生怕这唯一救我的药没了。” 苏晚筝咬紧苍白唇瓣,狠狠攥拳砸了下地面。 喻霜降字句都说到位了,仿佛真对席江燃了如指掌。 可那日三周年庆典,烛光摇曳,他俊容温存拉着她的手说,当初娶她,是因为孩童时期相遇,一眼万年。 可他终究是骗了她。 眼前这个孱弱脆弱的女子,才是他的一眼万年。 “还有,宋琉星的事,他与你说过吗?那是他一位已故战友的女儿,为了照顾他,他才与宋琉星走得近,他怕我误会,同我解释了好久。” 喻霜降环着胳膊微笑,“据我所知,你因为宋琉星的事与他闹翻过不少次。他对你还真够冷漠,一句解释都不屑于给啊。” 苏晚筝无力再听下去,深吸口气,闭着的双眼又再度睁开:“说完了吗?如果把我抓来就为了说这些无聊的事,我听完了。” 她扶着墙壁站起身,腹部一阵深切的绞痛,强撑着双腿往外走。 喻霜降微微给手下一个眼色:“苏小姐,话都说到这份上,你这知三当三的嘴脸还真是恶臭啊。”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苏晚筝手无缚鸡之力地被扣住,重新又押回喻霜降面前,以一个屈辱姿势跪着。 她怒极,抬起血红双眼,白皙唇瓣咬成殷红:“喻小姐,就算你曾经与他有过再深再浓的感情,现在我才是他妻子,你与他背着我做什么苟且都好,记住,你才是插足婚姻的第三者!” 喻霜降被那三个字震得耳朵嗡鸣,她扶着椅子把手,脸颊绷紧到每根神经都颤抖。 她从小到大冰清玉洁孑然一身,从没有人敢用这三个字讽刺她,这下贱胚子竟然敢! 喻霜降狠狠一巴掌甩在把手上:“给我打!把这不知好歹的嘴给我抽烂!打到她认清楚自己身份为止!” 手下得令,其中一个把苏晚筝双手反剪身后,把她头发拎起来,让女人白皙脸蛋对着自己,发丝下那双湛黑又空麻的双眼十分可怖。 手下心里颤了一颤,但甩下去巴掌的力道依旧狠劲: “瞪!再瞪!让你再敢在喻小姐面前横!你算个什么东西!能生孩子救喻小姐是你的福分!真以为能当一辈子席太太了!” 喻霜降听那一声声啪啪作响,唇角张泛开笑容,舒爽地凝视自己的指甲,笑容满面。 苏晚筝一下下被抽得别过头去,她喉咙满是腥甜,脸颊已麻木感觉不到疼痛。 高高红肿,唇边沾了丝血迹。 她动不了,可大脑还依旧清醒。 要逃出去…… 就算浑身软弱无力,也总比在这里被凌辱致死得好! 在另一巴掌抽过来时,苏晚筝眼眸猩红精准,张嘴一口狠狠咬住那人的手指! 牙齿狠狠咬在他骨节的位置,那男人痛得尖叫起来!“啊!你这贱婆娘属狗的吗!松开!松开!” 苏晚筝满脸狰狞,使出吃奶的力气誓死不松,身体往上一顶,直接顶到身后那人的裆部。 手臂松开了些,人到极限时的自保,让她腾出一只腿猛给那人一脚。 此时口中已经将那人手指咬得血肉模糊,她狠狠“呸”一声松口,擦了下嘴边的血迹,竟在两个大男人的控制下逃了出来。 喻霜降怒然抬眼,瞪地上一个捂着裆,一个捂着手指的男人,狠狠叱骂:“愣着干什么!一个女人都摁不住!都是废物吗!” 苏晚筝背贴墙壁,目光狰狞如野兽,不顾满嘴的鲜血味和身体传来的剧痛,她一寸寸挪着身体,手摸到身后的窗台。 窗台? 她大脑空洞一瞬,这里是几楼? 顾不上了。 眼前那两人要围过来,她必须得逃! 苏晚筝想也未想爬上窗台,在看到底下的高度时,眩晕了一秒。 喻霜降见她要逃上窗台,尖叫着站起来:“她要跳窗!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抓住她!” 苏晚筝咬紧牙关,看底下正好行驶过一辆装载垃圾的货车经过时,她猛地往下一跳。 豁出去了! 跳下之时她死死保护住小腹,咬牙切齿在心中默念,撑住啊,一定要撑住…… “咚”一声,身体重重跌在垃圾袋之中。 身体无法承受的重击一下下凌迟身体,她痛得几乎尖叫出声,仰着苍白的脖颈,视线所及高高窗台之上,喻霜降那张惊吓又愤怒到扭曲的脸。 喘息声,伴随小腹不断下坠的疼痛。 她,逃出来了。 可双腿之间流出一层温热的液体,逐渐将她的裙子染红…… —— 午后,江吾知暂时忘却见过木源的愤意,回到别墅,用过午饭在院子里打着高尔夫。 突然,海岛那方来了通电话,他简单听了两句,冷笑两声:“跑了?” “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你们能把她看跑了?” 他沉色听了两秒钟:“跳楼了?她还怀着孕,敢跳楼?” 忽而嘴角泛上两丝冷笑:“喻霜降是个脑残废物,你们也是?!还不快去找!” 江吾知冷笑,没太多暴戾的声音,也足够让人心惊胆战,“苏晚筝流产不了,你们等着全给我送葬!” 他狠狠将手机甩在椅子上,一杆子挥过去将球直接打入洞里,力道凶狠。 苏丘不是想讨习月琳的欢心,让苏晚筝生这孩子么,他偏不让这对狗男女如意。 —— 席江燃在接到木源的电话后,第一时间与他汇合。 木源对席江燃没太多好感,虽然比江清霾那个混账要好一些,但都不是单纯好人。 当年他娶苏晚筝的原因,木源也调查得清楚。 但眼下找到苏晚筝最为紧迫,顾不上这些旧怨了。 “木警官。”男人高大身影心急找到他,“我的人已经抵达坐快艇抵达,展开搜索了。” “这岛上十多万居民房子不说,废旧楼就有近千户,你找到猴年马月啊?” 木源态度不善,黝黑那张嘴说话心直口快,“岛是个环形,我的人追踪上了带走苏晚筝的那辆车,已经有了方向。” 席江燃黑眸一亮。 然而,木源却皱眉说:“你别插手,我去救人,你去调查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我怀疑并非得之所为。” “不行,我不可能不去。”男人沉着眉宇。 此时每分每秒都如煎熬度过,他怎么可能安分地等待? “你废什么话?” 木源冷眼投射过去,老警官震慑四方的威严,叫人无法抗令,“你就跟石远巢那混账玩意一样,脑子一头热,觉得自己特牛逼,到最后屁都做不了,还反而害死队友。” 木源走前还对他指指点点:“老子抓匪徒的经验比你多得多,个毛都没长齐的就给我乖乖呆在这,敢有半点造次我立刻撒手不干,自己老婆自己找去!” 席江燃张唇想说什么,却见一辆车已停在木源面前。 驾驶座上是个年轻小伙子,眉宇间颇有木源凛然气场,想必是他手下。 木源离开,时博赶到后目睹方才一切,低声问:“席总,我们现在怎么办?真就不找太太了吗?” 男人攥紧身侧双拳,高大身影在炽热阳光下冰冷颀长。 他压着深沉口吻说:“木源当任警官三十年间,侦破人质绑架案近万起,约等于每天破获一例,他比我们有经验,听他的。” …… 那辆废旧车不知道开了多久,苏晚筝迷迷糊糊睁眼时,海岛天色阴沉,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最后车子停在一片空旷的垃圾场。 车子上下来的是一个模样年老的妇女,满头花白的发。 她身上穿着水洗无数的短袖,下身破旧掉线的棉裤,踩着布鞋走到车后面时,看到她吓了一跳:“啊呀!” “*#¥@*”妇女说着听不懂的岛上方言话,手背盖着嘴唇,吓得瞳孔放大,满脸发白,指着苏晚筝。 苏晚筝身体疼得不行,小腹坠痛感从刚才开始就没停过。 可她不敢跳车,生怕喻霜降的那群人追上来。 而现在车子驶到这里荒无人烟,她稍微放下心来,强撑着力气坐起来:“对不起……请问您会说普通话吗?” 那妇女吓得屁滚尿流,苏晚筝整个从上到下就像个血人,大部分血液都干涸,流进垃圾袋里,触目惊心。 “别……别走!” 她双腿根本站不起来,一下倒在垃圾堆里,颤巍巍向那妇女伸出手,“救救我……有没有医院?医院,带我去医院……我怀孕了……” 本以为自己感官麻木再也哭不出来,可那温热血液一阵阵流出身体时,她感到心脏某处被掏空了,眼泪奔泻而下。 孩子…… 孩子不能有事啊…… 她用沾血的手指在垃圾袋上画医院的十字符号,双手合十地求她。 那妇女似乎是动容了,鼓起勇气,从怀里拿出张皱巴巴的地图,丢给女人。 苏晚筝如获至宝,颤抖着手展开地图,找了一圈,画出就近的一家医院:“这……这里……” 第155章 此时此刻好想念他 女人看一眼,犹豫几下,上车载她往医院方向去。 苏晚筝躺在垃圾堆里,鼻尖充斥着恶心气味。 她咬牙坚持着,手掌紧紧捂住小腹,“坚持住啊,马上到医院了,对不起,妈妈求你坚持住……” 往鼻腔里吸气,满满刺鼻的血腥味,眼泪顿时充盈眼眶,滚落下脸颊上,她用手背尽数抹去。 情绪崩溃到一定境界,眼泪越抹越多。 被人踢了一脚肚子,又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分明身体感觉到东西扯离的撕裂感,可她不愿意相信。 一定不会有事的!那是她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坚强勇敢的孩子,不会这么轻易就…… 她心脏痛得快把身体撕裂开,胳膊拼命擦掉眼泪,却控制不住溢出的恸哭声。 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啊…… 模糊的意识里,雨丝越下越大,不断冲刷在她脸上。 疼痛侵占全部意识,苏晚筝甚至连冷的感觉都没有。 然后垃圾车突然停了,直到那女人把她拉下垃圾堆,苏晚筝才有所察觉。 她看看四周荒芜,根本还没到医院,以为那女人又要赶她走,沙哑低声说:“不,不要,求你了……” 那妇女面色却和善又心疼,把她扶进副驾驶,指了指外面的雨,艰难用普通话告诉她:“雨……雨……” 苏晚筝这才明白过来,这阿姨是要她在副驾驶坐着,怕她被淋坏。 心头掠过一阵难见暖意,她坐在温暖的车厢里,才能感到浑身刺骨的冷。 阿姨给她找了块旧毯子盖上,打开车上的暖气。 这辆大车很旧,出暖气时声音极响,几乎盖住了外面轰隆的雨声。 苏晚筝裹着毯子不断哆嗦着,下体的黏稠早已干涸,浑身的剧痛还在。 那妇女十分担忧看她一眼,又看看她身下流的血,嘴里咕哝了一阵不知什么话,加速往前开。 “谢谢,谢谢阿姨……”苏晚筝克制住唇瓣颤抖,对那妇女点头,清晰地说。 这句阿姨听懂了,一个劲地摆着手:“不谢谢……不谢谢……” 那被阳光多年晒成黝黑的脸庞十分真诚,双眼漆黑分明,没在大城市经历过洗涤的视线干净如水。 苏晚筝心头泛暖,强行将她从剧痛的意识里拉出了些。 她麻木的心脏里浮上一丝乐观,还好她这一摔摔得幸运,遇上个好心阿姨。 手落在小腹上,身体逐渐温暖,轻轻拢上双眼。 车子快抵达医院时,阿姨拍了拍身边奄奄一息的女人:“啊……啊……” 苏晚筝猛一下清醒过来,疲软睁开了双眼。 隔着被雨水打湿模糊的车窗,她看见医院鲜红的标志就在不远处。 心下一动,唇瓣苍白地勾起弧度。 到医院了!有希望了! 可当车子愈发靠近时,她看见一道从医院门口出来的身影,宛如晴天霹雳—— 喻霜降! 她怎么会在那?怎会到得那么快? 那个身影就像一记烙印深深在她脑海里,永远忘不了的疼痛。 瞳孔骤然狠狠收缩,在那股巨大绝望感倾覆意识之前,她对妇女大喊:“掉头!掉头离开!快走!” 那妇女被她的突然暴叫吓到,方向盘一滑,差点直接一轮胎撞到医院里。 “喻小姐小心!” 其中一个手下立刻用身躯护住喻霜降,瞪向那歪歪扭扭行驶的垃圾车,怒斥:“什么破车子,会不会开车啊!” 喻霜降在冰冷阴黑的伞下抬眸,眼底寒光乍现,忽而浮现厉色: “那辆垃圾车!车子里坐的是不是苏晚筝!” “啊?”手下都怔住,纷纷看过去。 “就是那辆车!快点上车追!” 虽然只有短暂一瞥,但喻霜降认出了苏晚筝的脸。 而且,那辆垃圾车她也有印象,在楼顶看过去时,偶然记住了车样式和牌照。 就是那辆车! 两个小时前,苏晚筝逃离后,她循着垃圾车离开的踪迹,与江吾知的人铺下天罗地网寻找。 江吾知在电话里听说事情经过后,云淡风轻地让她到岛上各大医院去找人。 他说,苏晚筝受到那样的创伤打击,一定会去医院。 喻霜降并不明白为什么,但她还是照做了。 没想到江吾知这一预料神了,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直接与苏晚筝撞了个照面! 坐在黑色轿车上,雨刮器疯狂地上下摆动着。 喻霜降满脸阴冷苍白,五指抓紧了扶手。 那手下一边开着车,一边表示不解:“真奇怪,江老头为什么说苏晚筝一定会去医院?她被绑架难道不是第一时间去找席江燃吗?” 喻霜降握着扶手神情冰冷盯着前方。 他的话不无道理,苏晚筝急着去医院这一点实在奇怪。 垃圾车一路颠簸着在大路上行驶过,妇女吓得满头是汗,手忙脚乱地挥动着方向盘。 大路上游客繁多,纷纷被这辆近乎失控的车子吓得往两旁撤退,惊慌恐惧地看着。 妇女一边开着车,一边双目瞪看向车子镜子后面追赶不休的几辆黑色车子。 虽然不知那是谁,她明显感受到威胁。 脸颊涨红声音发抖,拼命往前踩着油门,惊恐看向苏晚筝:“啊……啊?” 不断颠簸之中苏晚筝要稳住身子,承受那撕裂般的疼痛,还要保持清醒思考该怎么逃离。 她不明白今天怎就那么不幸,偶然选中附近的一家医院,都能撞上喻霜降。 喻霜降不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么?她又怎么会在医院蹲她? 车子径直开到一段山坡上,垃圾车上挂着两个坠子,随着崎岖不平的道路晃荡着。 苏晚筝视线被那坠子吸引住,抬头望上去。 那两个坠子里分别挂着照片,分别是这阿姨和两个人的合照。 一个是扎着羊角辫身穿红衣的小丫头,一个是梳着平头身着蓝棉袄的小男孩。 原来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苏晚筝心尖忽而一丝歉疚。 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女人。 视线掠过她粗糙长满茧子皱纹的双手,以及颤抖不已的嘴唇。 她手落在自己小腹上,苍白薄唇抿紧,鼻尖如无数刀锋划过那般凌厉刺痛。 孩子,这一世是你来得或许不适合,投错了胎。 妈妈……对不住你。 被喻霜降追赶上注定是凶多吉少。 可她不能因为自己,而剥夺两个无辜孩子的母亲。 苏晚筝打量了下四周,打算找寻一个隐秘树丛多的地方逃跑栖身。 “啊!啊……” 妇女还惊恐无措地指着窗外,想告诉她后面有人追捕。 苏晚筝脸颊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握住那妇女的手背,指了指坠子上的照片,微笑说:“宝宝们,很可爱。” 她笑容温暖平和,就仿佛看到自己的孩子那般。 以后还会有的。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慢慢收拢五指,颤抖着嘴唇不让那笑容落下来。 妇女满脸怔愣,睁着惶然的双眼看她,满脸不解。 苏晚筝四下搜寻,从挡风玻璃前抽了张面纸,沾着血迹的手指写下三个字:0606,岛屿东侧的树丛。 字字笔锋力道极强,狠狠写下这几个字后,用抽纸盒压在挡风玻璃前。 这样一来,路过的人就能看到玻璃窗上的字迹。 0606是她的生日,只有席江燃能懂。 她不能写得太隐晦,若被喻霜降的人看去,阿姨会有危险。 当然,前提是足够幸运能被席江燃看到…… 海岛上游客繁多,她不敢抱有太大期待,但总比自己一人等死要有希望。 手指扒紧车门,她压低声音对妇女道:“阿姨,能答应我一直往岛上开吗?” “啊……?” 那妇女满脸疑惑看向她,显然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晚筝灵机一动,拿起地图,手指绕着整个岛屿画圈: “去岛上,明白吗?一直在岛上开,我有朋友会看到求助信息。” 那女人似懂非懂地愣在那,动作迟缓地腾出一只手接过地图。 在苏晚筝交出地图时,她已忽然打开身边车门。 妇女吓住,连忙想停车伸手去抓她。 苏晚筝却满脸冰冷,劲风将她长发吹起凌厉弧度,几乎遮盖住那张瘦弱的脸,她大声吼道:“不要停车!” 妇人吓住,咿咿呀呀地张着嘴巴,眼睛看向后面相隔不远的车子,满眼担忧。 然而下一秒,在快速行驶的车门打开时,苏晚筝已经瞄准经过的一片茂密树丛,快速一跃而下! “啊!” 妇人受到巨大的惊吓,恐惧地想停车,忽然车身传来砰砰巨响,是子弹砸上钢铁的声音。 她想踩刹车的脚步犹豫,忽然想起女孩下去前对她用力摇头的画面,以及夹在挡风玻璃下的那张纸。 妇人咬紧唇瓣,担忧看一眼消失在树丛里的女人,一踩油门,加快速度往前开。 “喻小姐,苏晚筝跳车逃进树林了!” 喻霜降看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冷声呵道:“停车追!” 苏晚筝身体重重砸进柔软的草里,身体接触冰冷地面时,有种五脏六腑都要呕吐出来的感觉。 她强行克制着扯裂的痛楚,手脚并用爬起来,艰难迈开步子往前走。 身上到处是伤,每走一步都如踩在刀尖上疼痛,白色长裙早已变得破烂不堪,沾满可怖的穷深红色。 虽然不知道这片小树林通向哪里,可这里偏僻得几乎没有游客,根本没人能来救她。 她揪着那抹残存的意识,大口喘息着往前跑。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树影斑驳,朦胧雨水不断冲击在脸上。 她往前跑着,只剩鞋子踩进水潭的空荡声音。 浑身却冷如数九寒天,双腿仿佛机械般不知疲倦。 她是当着喻霜降的面跳车的,后面的追兵很快会赶到。 苏晚筝吃力扭过脖子往后看,身后树影叠嶂,大片深浅的翠绿,逐渐将身后的街道覆盖。 …… 第四个电话给喻家,终于是接通了。 “哎,是阿燃啊?”喻宙浑苍又几分疲懒的声音传来,“新年快乐啊,阿燃,你不是在岛……” “喻霜降在哪?” 对方明显态度不善,轻漠的声音压过来。 没任何问候,不像席江燃平时态度。 喻宙多少嗅出些许事故的气息,还是慢着性子问:“阿燃,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别着急。” “喻先生,这么多年敬你一声长辈,事事恭着对你礼貌,但你们喻家若以这种方式逼我,甚至恶劣到对我重要的人下手,我绝不姑息。” 喻宙听着心头漏了拍似的,青筋绷着跳了两下。 被他那夹枪带剑话说得心脏剧抖,忍不住紧张滚动了下喉结: “阿燃,你这是什么话?喻叔叔这么多年待人温和,什么为人你还不清楚吗?又怎么会对你身边的人下手?” 一番解释完,喻宙猜出那‘重要的人’指的八成是苏晚筝。 今天才大年初二,席江燃该在跟苏晚筝度假,只能是她。 “多说无用,喻霜降在哪?她电话没接,消息不回,我有话问她。” 喻宙骤然愣了下,站起身:“霜降她说这周要去邻城朋友家,说是介绍一个医生给她认识……” 他顿了顿,又猛然说:“霜降怎么会没接电话呢?你再打打试试,不会出事了吧……” “什么没接电话?” 正在梳妆台打扮的喻萱从刚才便一直听着电话,突然捕捉到重要信息,抬头看向他。 席江燃凝着眉目不语,从喻宙的态度看来不像在故意欺骗他。 与喻家二老认识多年,席江燃对他们较为了解。 夫妻俩都是勤恳务实的人,除了喻萱会使点心机以外,喻宙是个纯老实人。 他抿唇,压下墨瞳中的愠气,语气回温,不似方才那样戾气逼人:“如果喻霜降联系你们,请务必联系我。” 喻宙满脸疑惑地放下电话,随即低下沉凝的眉目,面色厚重地摸着下巴。 “出什么事了?”喻萱见丈夫脸色不对,坐到床边抚着她的肩膀,满脸担忧,“席江燃打的?” “嗯。”喻宙沉肃眉眼,举着手机一脸不解,“好像是苏晚筝出什么事了。” 喻萱怔了下,旋即撇眉,几分刻薄地道:“苏晚筝不是一直跟他在岛上过年吗?她出事了找你干什么?跟我们家有关系?” “不确定,但他是要找霜降,还说霜降一直联系不上。” 喻宙深吸口气,打开女儿的联系方式,皱眉按通了电话,打开免提等了许久,对方都没接。 “没接电话。” 喻萱一脸不在意,从床上起身:“霜霜难得和朋友一起出去,指不定忙着没能接。席江燃他凭什么就怀疑跟霜霜有关?” “人打电话过来发一通脾气,必然有原因。”喻宙却心思冷静地分析说。 喻萱重新坐回镜子旁,秀指点了点玉润脸颊:“能有什么原因,你这人就是傻。俩小夫妻吵架了,寻个发泄口而已,你在意什么。” …… “怎么样,席总?”眼见席江燃沉凝挂电话,时博低声问道。 他面容沉寂如水,缓慢摇了摇头,默然攥紧电话:“喻家二老不像知道这事。” “不知道?” 时博拍了下腿,更觉惆怅,“可喻霜降刚回榕城,除了身边喻家分配的手下,能有什么人追捕苏晚筝?” 席江燃心里已有想法:“必然是有人在助她。” 他动作迅速地拨了通电话给秦虚,虽是大年初二,秦虚还是秒接了:“喂,席总。” “去查一下喻霜降这几天都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从早到晚每一分钟都不要遗漏。” …… 苏晚筝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一颗巨大的石头旁边。 她骨头像软化了,肌肉萎靡,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似的,完全无法动弹。 寂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她一人,苏晚筝只能听见自己胸膛传来沉重呼吸,像老式机器一样作响。 后背汗津津,流进她身上的伤口,那种火辣辣的刺痛感像有皮鞭在身上猛抽。 她身体支撑不住地躺在石头后面,能稍微挡住她的身体。 双眼低迷,看着天空。 雨丝逐渐笼罩了整个世界,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 那天上迷蒙灰色的云朵,透过树木枝桠落进她眼里。 苏晚筝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触碰,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竟觉得那朵云好像她的孩子…… 手掌覆在小腹上时,想起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只在身体里待了两个月。 它是不是对它的母亲特别失望? 它是不是后悔来这世界一遭? 无可避免的,心尖碾起一阵绞痛,她双手难以控制捂住脸颊,压抑的痛苦声低低而来。 席江燃……你在哪? 恐惧与孤寂笼罩着整颗心脏,此时此刻,她真的太想他…… 在漫天雨帘之中一点点闭上眼睛时,黑暗里浮现那夜漫天绚烂的烟花。 他炙热绵长的吻,温暖握紧她的修长手指,仿佛要将世界的所有都倾囊给她…… 她相信席江燃会找到他的,那样温柔看着她疼爱她的男人,一定会找到他…… 可视线所及的画面一转,她看到男人手上的银色手表。 看到刚结婚那一年,他冰冷如霜的脸颊,那将她摔在床上毫无怜惜索求的模样…… 她看到一片童真的世界里,小男孩和小女孩手牵手在一起,男孩许诺未来会娶她为妻…… 眼泪落了下来,滑满整张脸,她呜咽着哭泣不要,瘦白的小手捂紧双脸,哭得那样痛苦。 意识慢慢清明起来,她感觉到一片漆黑里,有一座宽阔如山的背影。 那人两掌托着她的双腿,将她稳稳背在肩上。 那有点陌生的浓重烟草味,漆黑冷硬的发丝,随着走路起伏一下下扎着她的脸颊。 是谁? 第156章 绝望 她动了下身子,手指逐渐有了触觉。 身体出乎意料的温暖。 肩上裹着一件很重的翻驳领大衣,像裹着只小动物把她包在里面。 她趴在男人的肩上,想动动身子去看那是谁,却听一道不悦阴沉的声音传来:“别动,骨头硌到老子了。” 这声音陌生,刺蛰着她的脑海。 不是席江燃。 苏晚筝眉头猛一皱,在这个念头浮起时,立刻挣扎要从那男人身上下来:“你是谁!” 木源脚步一顿,心怨这女人和她母亲一样属金鱼的。 明明前段日子才见过,这就不记得他了。 他沉眉把她扣紧在背上,不许她胡乱挣扎扑腾:“不认识我了?” 腾出一只手摘下头上的老旧帽,男人半黝黑半阴霾的脸出现在视线。 一圈短矮胡茬蓄在唇角,墨眸老成犀利,静默注视着她。 苏晚筝停了挣扎,满面惊异:“木……警官?你……” 木源替她回答接下来的话:“我怎么会在这,碰巧沿着这座林子在找人,就看到你的求救信息了。” 他扯笑,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你倒聪明,又太圣母。写什么六月六号,如果被我手下看见,可不就错过了?” 苏晚筝依旧惊异:“可你怎么会知道我生日?” 木源嗤了嗤:“我怎么会知道,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守在你妈妈床前。” 男人侧颜的眼波平静微暗。 苏晚筝松了口气,心情归于平静。还好,上天没把她逼到死角,写的那张血纸,还好是被看见了。 手指紧紧攥住木源肩膀,一颗心脏归于平静安稳。 独自被追杀那么久,在这荒山老林里能找到一个可依靠的人,实在太重要了。 “你丫头也是幸运,那帮子人在找你没找到,我一进林子没多久就找到了。”木源哼笑声,拍下她的后背。 苏晚筝安心枕着他的肩头:“我躲在石头后面你也能找到。” 她嗅着男人身上的老烟味,在她记忆里只有爸爸这样背过她。 那是他们一去爬黄山的时候,她到半路不行了,赖账坐在石头上不走。 爸爸拿她没办法,就把她背起来,继续爬。 那时的记忆很明晰,耳边爸爸的呼吸声很沉重,头上都是汗,明明很累了,还温和笑问她还生气吗,要不要吃冷饮。 闭上眼睛,过往如云烟在眼前,更让她有种想哭的感觉。 “沿着血迹一路找到的。” 木源沉声回答,“不过你放心,刚才我已经用杂草沿路把血盖住,就算走过也看不出来踪迹。” 苏晚筝安心地阖上双眼,点点头,嗓音掺着几分喑哑:“我已经感觉不到孩子了。” 木源脚步停了下,漆沉眼底隐去了柔意:“出这种事,能保住自己的命已是万幸。孩子,” 他顿了顿,又说:“你跟席江燃感情那么好,以后还会有。” 苏晚筝眼睫垂下一片阴霾,手掌紧紧捂住小腹,说不出的空洞。 就像流出身体的不只是血,还有她身体的一部分肉。 很大一块,就这样没了。 未来,还能有吗? 她还有未来吗? 在这片树林里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充满危险。 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问号。 眼泪逐渐湿润眼角,已不知多少次眼前模糊,心脏千疮百孔。 她坚强地再一次擦去,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放弃。 忽然,身后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吓得苏晚筝眼泪来不及擦,条件反射惊吓,掐紧木源的肩膀:“有人!” 木源扫一眼身后那冒出的白色帽子:“别怕,是我的手下。我跟他一起进的林子,安排他在四周寻探有没有可疑的人。” 苏晚筝喘了口气,心跳归于平速。树丛后冒出一张年轻的脸。 男孩肤白,书卷气息浓郁,戴着副框架眼镜,眼神澄澈而真诚。 “老大,至少一公里以外都是安全的,可以放心……”季小青快步跟上,步伐稳健。 一张文弱白净的脸,却很能跑,一下就蹿到眼前。 季小青话说一半,才察觉那女人正幽幽看着她。 眸子跟琉璃珠一样湛黑清澈,有几分警惕,但更多是迷蒙伤心。 眼角温红,头发凌乱一看便是哭了许久。 长得是真漂亮。 季小青心脏被什么撞了下似的,愣在那,语气放轻了些:“啊,醒了啊……” 苏晚筝与他点头致意。 她清清淡淡的一张脸,蜷缩在老大肩膀上,像只可怜无家可归的猫咪,叫人心生怜爱。 “盯着看做什么,没见过女人啊,还不快去前面探路。” 木源察觉他那徒儿的眼神,皱眉瞪一眼,一脚踹过去。 “哦,哦……”季小青连连点头,装作若无其事推了下眼镜,耳边碎发刚好能挡住微红的耳朵。 苏晚筝眨眼间,那小子就不见了。 跑的速度是真快,像只小猎豹瞬间就蹿没了。 她微微抿唇:“那是木警官你的……” “不是儿子,” 木源似乎猜到她要问的,“我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之一。我辞职后他就跟着我了,甩都甩不掉。明明不是当警查的料,偏整天黏着我,麻烦犊子。” 他满眼嫌弃,语气却是呵护,像在介绍一个相处很久的亲人。 苏晚筝笑了笑,趴在木源肩头心想,他真的是爱护学生的好老师。 当年能为学生们与石远巢乃至整个警界翻脸,也能收留求贤若渴的学生,一路教成才。 沿着这条长满草的路,他们不知走了多久。 木源看似上了年纪,但身体依旧强壮自如,背着她走那么久,中间只停下过一回休息。 “这树林通向哪里?” “海岛隔壁有一片森林,记得吗?” 木源看向前方无穷的树层,“我猜测,海岛某处和森林有土壤相接,我们应该已经走到森林里了。” “什么?” 苏晚筝惊惶,那可是国内地形最为复杂的森林之一,与茫茫无际的沙漠无异:“我们……走得出去吗?” 木源眼底云淡,并不感觉恐惧: “走不出去也要试试,总有出路。沿路返回只会更危险,遇到喻霜降就等于是自投罗网,我跟季小青身上只有一把枪和一把刀。” 苏晚筝忍不住攥紧木源的肩膀,心下惶然,方才还放松的神经,瞬间又绷成紧紧。 还不能放松,喻霜降的身边有将近十多人,若遇上没有任何胜算。 天色逐渐暗下,阴霾天空之上,浓卷的乌云逐渐散开,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停了。 他们第三次休息时,木源取出包里的大壶递给苏晚筝。 “我不渴。”她沙着嗓子躺在一片清芬的泥地里。 身体走不动路,下半身除了疼痛无法感知任何。 她手臂麻木耷在眼前,一脸苍白孱弱。 木源坐在石头上看着这样的她,压厉了声音:“必须喝,没水在这里怎么活下去。你看你,连站都站不起来,我们要从这里走出去,至少也要一两天。” 苏晚筝麻木不仁躺在那,慢慢将手臂从脸上移下,表情仍旧空麻,像失了灵魂的木偶。 “喝。”木源把她扶起来靠在一棵树上,水壶对到她苍白的唇边。 苏晚筝闭上眼睛。 在天光逐渐暗下来时,她情绪有几分崩溃。 在这片偌大森林里,看着阳光一点点坠落,周身慢慢被漆黑所覆盖,是一件很绝望的事。 第157章 我答应过他,会带你出去 木源看出她情绪低弱,喝水也像在机械地完成任务。 他是经历过不少,曾经为蹲点一d贩在深山里住过半个月。 吃的生食喝的生水,还要躲避耳目,和野人差不多。 但苏晚筝便不同了,她心理脆弱,一定很难接受这事。 将水瓶盖拧上,他悠悠道: “丫头,你不要自暴自弃。我在让季小青拿着我的手机,到处去试有信号的地方了,只要能找到,就能发消息给外面在找你的人。” 苏晚筝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皮。 木源眼神坚定地看着她,覆一层薄汗的脸庞,刚毅而有说服力:“席江燃,他在外面等你出去。所以你不能放弃,我也不会放弃。我答应过他,会带你出去。” …… 夜色加深,海岛夜空里的星星特别多,汇成条银河般蓄向天边。 席江燃站在码头海边,手里拿着警方呈上的报告,仔细地看。 指尖烟蒂忽明忽灭,宛如他的脸色捉摸不定。 几小时前,他与木源在警方监控的安排下,找到先前苏晚筝被绑去的废弃工厂,查看了现场。 现场遗留有一截沾血的绳索,绳索上有苏晚筝衣服的化纤。 地上密密滴着血迹,掉落了颗牙。窗台上,还有女人拖鞋鞋印。 但席江燃沿着窗台往下看,却没见血迹。 而目前,他拿到了鉴识科的结论,那是苏晚筝的牙。 想必,她是在这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挣扎,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咬了人,然后趁机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手指逐渐攥紧那张检验单,几乎要将其揉碾成碎片。 心脏忽然一阵阵的刺,宛如锯齿刮过。 从这么高的楼层跳下去…… 孩子…… 他脸色煞白,猛吸了口烟,才能稍微勉强稳住快站不住的身体。 不敢也不忍去想,她当时跳下去时有多痛,一定比现在他的感觉还要更撕裂。 静默看到最后,他表情沉寂如冰,已经压去眼角的深红。 忽然将香烟掐灭,沉着面庞,抬手拿起外套披在身上。 “席总?”时博谨慎看着他,“海岛公安队长已经分开搜寻了,问您有什么指示。” “木源那边还联系不上?” “是的,显示电话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男人眉色凝重,一缕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眸光微沉,“去森林找过吗?” 时博怔住:“森林?那岂不是到岛的另一边了……可我们封锁了岛的四周出口,根本没有苏晚筝的身影。” 海岛斜对面,那座深黑无边的树林毫无征兆落入眼帘。 他往上看,竟发现有几架环绕在天空的直升机,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望远镜。” 他对时博伸出手掌,时博立刻递给他。 对上双眼一瞧,那几架直升机像夜空中盘旋的铁鹰。 男人眯起狭长黑眸,能清晰看见直升机机身上,刻着得之的图案。 果然。 喻霜降这几天的行程记录,秦虚交给他的他都看到了。 行程记录被人刻意动了手脚,很干净,并无异样。 唯一的问题在于,喻霜降每天从下午一点到三点的时间是空的,其他时间都有据可证。 可想而知,那段时间是去见了人,而她有意屏蔽了自己的行程。 而那个人,席江燃起初猜测是得之的人。 刚刚他便让小五深入得之内部,调查这几天谁在下午一点到三点没来公司。 盘旋有一阵,机舱门打开,大约三五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从上面跳进树丛里,宛如跳进一汪巨大湖泊瞬间没了踪影。 他眸光沉深,收起望远镜交给时博。 “席总,现在等小五通知吗?还是直接进树林调查?” 时博谨慎地看着他问,因为木源指示过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可现在局势紧张,若真如席总猜测,得之也掺一手进来,仅凭木源一己之力怎能抗衡。 男人目光深灼,五指在身侧不自觉收拢,又很快松开,“等。” 时博眼睛沉下,应一声。 但紧接着,席江燃又下了指令:“让海岛公安将森林包围起来,若今早五点木源还联系不上,就立刻进入森林找人。” 时博愣住,惊异地睁大双眼。 …… 榕城。 大年初二,新年的气息刚刚开始,不知为何,今年似乎比往年少了些年味,街上张灯结彩的少了,晚上也听不到烟花鞭炮声。 苏丘这一天心情郁郁,摇着蒲扇在空荡的宅院里坐了一下午。 难得的清闲时光。 警查已逐渐收手对得之的调查,端掉几个窝点让他们很有成就感,以为已经铲掉了主力军。在这事上,只要江清霾不供出最后的人,他不必再烦心。 让他沉郁的是,早上十点传来一则消息。 苏晟于上午已被枪决。 七年前船难死伤事件,他被归咎大部分责任,同时,他也是得之的高层之一,恶坏顽劣都被调查在案。 苏丘摇着蒲扇,却仍然记得他遇见苏晟的第一眼。 苏晟并非他亲生,是他年轻时在d国发展招募人才。 初初创立得之时,他在街上散步,遇上一个与流浪狗夺食的孩子。 褐发黑眼,看模样是个亚洲孩子,十岁模样,却步履阑珊,生得瘦弱又矮小。 但他当时把流浪狗逼到墙角时,满脸背光的阴鹜,扬起手里的碎啤酒瓶,狠狠扎死了小狗。 拿到食物的那瞬间,苏丘以为他会愉快地大快朵颐。 却不想,他好似习以为常那般,捡起食物便吃了起来。 亲手了结了一个生命,眼里淡漠麻木。 那一瞬间,眼神的相交,苏丘决定把这名少年收入麾下,潜心培养他。 这孩子无父无母,又流浪异国他乡街头,苏丘便将他带到自己的别墅里,取名苏晟。 逐渐地,世人逐渐分不清苏晟到底是不是苏丘的亲生儿子,那好像也并不重要。 时光飞逝,他确能记得苏晟成长的每个瞬间。那算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就连后跟黄绵生的苏丰莫,都大多是交给黄家抚养。 他慢慢睁开慵懒半眯的眼睛,阳光一层层镀过他脸上的皱纹。 这一辈子坏事做尽,有无数亡魂为他而死。 他从不为这些弱者而悲悯,适者生存,这世界上只有懂得利用欲望的人能成大事。 可唯这一次除外。 苏晟为他挡的这一颗子弹,实实在在击在他心头上了。 沉重、压抑、疼痛。 苏丘缓然撑着扶手起身,步伐蹒跚回到客厅时,忽而一通电话在茶几上响起。 “喂。” “老龙,出了点事。” 他泰然撩起茶杯盖:“说。” “今天值班的人上岗查班,发现少了五架直升机。” 苏丘眼皮微抬,眸光凛然变冷,手上青玉扳指散泛出幽然泽亮:“谁动的?” —— 夜幕低垂,逐渐将黄昏吞噬,变为无边漆黑。 上天垂怜,苏晚筝与木源走到黄昏将尽时,季小青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破旧小木屋。 掀开破旧的布帘进去,惊喜地发现有锅碗瓢盆。 柴火充足,桌上甚至有一杯没喝完的水。 苏晚筝揉揉眼睛,眯眼打量四周:“这里住了人,不好吧。” 季小青撇撇嘴接话:“这山林里野兽不少,这个点还没回来,只怕凶多吉少……” 木源一脚给他踹过去,背了一下午走那么久的路,还很有力气:“是人说出来的话?” “是真的!我刚才遇到一头狼,绿眼睛幽幽看着我,吓死人。”季小青嘟囔一声。 “滚出去烧柴去。” 木源转向苏晚筝,揉动了动胳膊,对向苏晚筝时态度柔和了些: “不用担心,我也不是土匪流氓。等屋主回来,我们向他借一晚留宿便是,我口袋里还有些钱。” 苏晚筝抿唇应下,她都听他的。 目前这黑灯瞎火的,再走只会更危险,能找到小屋子已是万幸。 第158章 她已婚了 外面响起支炉子的声音,苏晚筝坐在被褥上,布帘掀开了些,她抱着膝盖看季小青在外面忙活。 大男孩看模样像娇生惯养的少爷,但干起活来利落,袖子一挽,搬柴烧火动作勤快。 偶然一抬头,隔着帘子对上女人幽凉平静的视线。 季小青抱着柴火,动作滞住,湛黑眼里满是大男孩的无措。 “是……冷了吗?”季小青小心翼翼走到门口,打开帘子问她。 那小心的口吻,生怕大声说话惊到她一般。 苏晚筝露出平和微笑,没说话。 见她笑了,瘦白脸颊衬着暖色灯光,特别温暖动人。 季小青压低帽檐,藏起耳朵飘上的一缕红:“那个,你等一等,柴火马上烧好,屋子里就暖和了。” 瞧他那谨慎的样,苏晚筝便想笑,“辛苦了。” “嘿嘿。”他一笑露出排纯洁的牙齿,俊朗年轻。 少年又小跑着离开。 明明奔波一天了,还忙前忙后不歇脚。 苏晚筝想,如果苏澈没生那病的话,也是这样活泼高大的少年,说不定俩人还能当朋友。 一想起苏澈,便又不受控浮现喻霜降拿的那张纸。 苏澈的配型、席江燃的签字…… 他当真已经找到配型,就为了与她生孩子,取到救喻小姐性命的脐带血,才始终隐瞒吗? 不,她不能轻信恶人。 哪怕证据赤裸裸在眼前,不是从席江燃嘴里亲口说出的,她便不信。 不信这几日他的温柔沉溺是假,不信他对自己除了利用毫无感情。 过去他们有过太多解不开的误会,苏晚筝总是单方面地生气。 两人都是端持的人,谁也不说清道明,便一直把气闷在身体里,伤了身子又毁了感情。 宋琉星那事便是个好例子。 两人之间最需要的并非你死我活感情,而是有效的沟通。 解铃还须系铃人,问题不双方解决只会发酵得愈来愈大。 她闭上眼,眸色已归于平静。 如果有幸从这儿活着出去,她要向席江燃好好谈谈这事。 外面的柴火烧了起来,热度直通房间。 季小青再次掀帘进来,手拿着把蒲扇,白净小脸都被烟弄脏了。 季小青问得温柔:“姐姐,还冷吗?” 苏晚筝被那一声差点噎住。 姐姐…… 这小子只比她小一两岁,怎喊得一股撒娇味儿。 就连苏澈都没这样喊过她。 苏晚筝一笑:“不冷了,谢谢你,坐下来喝点水吧。” 季小青白皙脸庞展开笑意,听她的话,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放下杯子时,目光触及到她身上破烂斑驳的裙子。 被树枝划开的,摔打跌破的,露出皮肤上不少伤。 更触目惊心是她下身流的大摊血迹,已经干涸成硬块了。 季小青看得于心不忍,默然起身,在柜子里找到一套干净的女人粗衫:“姐姐,你去洗洗身子,换上这个吧。” “这拿别人的衣服穿,不好吧。” 季小青指着她一身:“你看你衣服都是血,穿着多难受啊。我们跟屋主解释一下,等出去以后还她一套好了。” 苏晚筝无奈,穿这身带血的衣服确实不舒服,只要看到那片猩红颜色,便会想起那孩子。 如今没别的办法,只好换衣服后跟这屋主道歉了,只觉得又闯人家屋子,又随便穿人家衣服,怪像土匪的。 这文文静静的小男孩,性格倒挺糙汉子。 “那行,我换一下吧。” 苏晚筝拿起那套衣服,展平,看一眼盯着自己的季小青,“弟弟回避一下吗?” “哦哦。” 季小青恍然回神,发现自己失态了,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脖,“那你换,我在外面继续烧水。” 他灰溜溜出去,给她把帘子拉严实了。 坐在外面烧柴火,拍拍后颈,喃喃自语:“想什么呢……” 正巧柴火烧得旺,季小青打算去房子后面的澡堂看看水热了没。 谁料刚探了水温回来,便见木源站在帘子前,手里拎着些不知从哪来的吃食,手掌要拨开帘子。 季小青心下一抖,愕然睁圆眼睛,清亮嗓子大喊:“喂木老头!别开门!” 与此同时,手里一把柴火忽然不受控制朝木源扔了过去! 木源余光瞥见有几根木棍子劈头盖脸砸过来,低低咒骂一声:“我草!” 他立刻侧身躲避,才免于头破血流。 季小青连忙跑过去,背对在门前挡住帘子,把帘子重新扣好,“你别进去,苏晚筝在里面换衣服。” 木源看一眼地上粗实的柴棍,眼底布满阴鹜,一把揪住少年头发:“季小青你他妈的想砸死我啊?” 季小青低头躲避,又不敢反抗,低眉顺眼:“我没有,我这不是怕你走进去吗……” 木源脾气臭地骂他:“老子又不是聋子,你喊我那声我就听见了,你还扔棍子砸我,成心的?砸死了你开心是吧?” “不是,您那么威猛强大,砸一下也死不掉的……” 木源一巴掌打他头顶:“你他妈说什么你!” 换好衣服的苏晚筝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什么,她抱着自己的旧衣服出来,好奇看向屋外打闹的二人:“木警官?你刚刚去哪了?” “在周边逛了圈,顺便找了点晚上吃的。” 木源一脚把季小青踹开,指一下桌上用布包着的食物,寥寥几颗果子,甚至还掺了几片树叶。 “没打点野味吗,老大?”季小青好奇探头看去,“就几颗果子怎么分啊,还有树叶?” “想美呢。天那么黑,找到这些不错了。” 木源递给苏晚筝,“你吃吧,再多喝点水,争取明天我们能走出去。” 苏晚筝裹着粗布衣衫,一截腰带围着纤细的腰身,那衣服有点大了,胸前不断往下掉,露出白皙的锁骨。 季小青看一眼,吞了吞喉咙,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竟觉得这衣服穿在她身上有种别样的性感。 纯洁大男孩那点不谙世事的心思都写脸上,又是他带久的徒弟,他什么心思木源都看得清楚。 他拿起桌上水壶喝了口:“让你去找有信号的地方,有没有找到?” 季小青回神,摇摇头:“明天早上我再去找找。” 苏晚筝就着吃了两颗果子,酸涩难忍,很难吃,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香甜可口,但在这深山里能有点果腹的东西已是不易。 晚饭后,时间已经很晚了。 木源在房子门口铺了两卷草席,拉着季小青一起躺下睡。 苏晚筝刚洗过澡,身体舒服温暖了很多。 只是这夜里是真的冷,就这样睡在外面肯定感冒。 她说:“木叔叔,你跟弟弟睡里屋吧,外面太冷了。” 季小青裹着外套瑟瑟发抖:“没事儿,睡在外面好听动静,谁知道喻霜降那群人什么时候来。你进去睡吧,进去,外面冷。” 苏晚筝心疼两人,不好意思一个人独享小房子,可也劝不动二人,只好进屋。 夜逐渐深了,屋里屋外三人仿佛都难以入眠。 季小青胳膊枕着后脑,看天上星子漫天,虽然冷,但这别样的景致活了二十多年也是第一次见。 “季小青。”身边冷不丁传来沉声。 他一怔,回头看去:“老大?” 木源没看他,目光静淡平视黑夜。反而这样的气氛,让季小青觉得有点压抑不安。 “你收敛着点啊,她已婚了。” 木源清淡一句话,既不戳穿难堪,也让季小青神经一紧。 第159章 腐烂苹果 他愣了愣,唇瓣有点干燥,舔了舔嘴角。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师傅的眼睛。 “不该动的情不要乱动,及时止损还来得及,不然,你这后半生都得后悔……” 季小青苦笑了下,低暗“嗯”了声,手指默默攥紧身下席子。 可感情这事若能控制,那天下就没有犯错的人了。 木源难得语气平和,不骂他了,安详诉说: “我跟你这样说,因为我是过来人。当年呐,跟你就一模一样的情形。” 季小青好奇看过去:“还从没听你说过,你跟陆阿姨的事儿。” 木源一下翻过身去,不耐烦:“陈年旧事,有什么说头……” “说说嘛,木叔叔。” 身后帘子不知何时打开,苏晚筝轻铃般的声音响起。 季小青吓得差点滚下席子,怔怔然:“……姐姐,你什么时候站在那听的?” 不……不会从师傅跟他说的第一句话起吧? 苏晚筝蹲下身,捧着脸颊:“就刚刚,一过来就听见你们在讲妈妈的事。” 季小青默默松了口气。 木源支起身子,拧眉看她,像个严厉老父亲:“你啊身子这么虚,刚刚小产过还不早点睡?” “我睡不着,木叔叔你给讲讲睡前故事呗。” 不知怎的,苏晚筝觉得和这对师徒俩在一起很温暖,分明是两个糙汉子,又很细微地照顾着她。 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对木源的称呼已经从“木警官”变成“木叔叔”。 她眼睛亮晶晶的期待,比天上星星还明耀,季小青也跟着她起哄:“说说呗,木叔叔。” “滚一边去你。”木源瞪这没出息的臭小子。 他蛮无奈的,双手枕后脑躺下来,凝视天空。 天上星河流动,陆漪是哪一颗呢。 那最亮的一颗是启明星。 他曾经告诉过她,那是天地间最明亮的一颗,即代表死亡,也代表生存,永远守护着黑夜。 她说,那不就像你一样,总是在我身边守护着我。 木源记得她澄净湛亮的双眼,每寸眉眼的形状,掌纹的模样。 不一样,他默默地想,在他心里,她分明是比太阳还耀眼的存在。 这别样明亮的夜晚,凉风划过,像刀刃在鼻尖舞蹈,酸疼难过。 “唉,太晚了,不想说。” 木源转过身去,“困了。你俩都睡觉去,别吵吵我。” 两双期待的眼神落了下来。 季小青怏怏:“……小气鬼。” “闭上你嘴。” “咕——”寂静的夜空里,一声肚子叫声响起。 木源睁开眼,皱眉看向季小青。 他满脸无辜摊着手:“不是我啊。” 旁边一道弱弱的声音传来:“是我……抱歉。” 苏晚筝不好意思地吐舌。 这不争气的肚子突然嚎叫了起来。 木源严肃的表情失守,失笑:“明天早点起来给你弄吃的,今晚上可别响不停啊,让我睡个安稳觉。” “……” “唰”地一声,女人窘迫拉上帘子。 …… 树林另一侧,喻霜降领着将近十人在某地扎营。 四周黑漆漆的树林,宛如张牙舞爪的网将她围困。 奔波了一下午,喻霜降身体欠佳,躺在帐篷里颤抖着拿出药盒,摸出药含在唇瓣间,呼吸逐渐匀沉。 睁开双眼,狠戾分明,攥紧身侧的拳。 可真能跑,苏晚筝,倒要看看你一个人在这树林里,还能逃跑多久。 这时,帐篷外燃烧的火堆忽然晃了晃,有手下猛锐地站起来:“什么人!” 喻霜降睡得迷糊,被外面那一声叫醒,慢悠悠地坐起身,掀开帘子:“出什么事了?” 帐篷外的手下已集中成防御形势,篝火微晃。 树丛中来了一拢不知何处的人,都身穿黑衣,且胸前印刻着图案,额戴着专业的红外线探测镜,宛如潜伏在黑夜里的野兽,对他们虎视眈眈。 “小姐危险,你先进去,这里交给我们!”一手下护在喻霜降面前,厉声说。 喻霜降却认出了那些人身上的图案,她沉静抬手,眼底一束冷光:“不必太惊慌,是‘得之’派的增援。” 手下当即愣住。 那帮黑衣为首一位银发男子露笑,拍了拍手,声音浑厚:“喻小姐好眼神。” 他是整个队伍的首位,银发冷酷,瞳孔里透着轻浮的残忍,一看便是沾染过不少人的血。 喻霜降拢好披肩,从帐篷里钻出来,眸光沉淡:“江先生让你们来的?” 男子颔首,踩着军靴缓步往前,将手摊给她看。 喻霜降望过去,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静谧不动的蓝点。 “这是?” 男子冷声:“你不知道吧,木源木警官已经插手调查这件事,并且已经进入了这片森林。” “在木源上岛前,曾与江先生见过一面。江先生就有所预料,趁其不备在他身上安装了发信器。” 喻霜降微微惊喜睁大双眼,这真是意外收获:“真不愧是江先生。” 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树林里绕了一下午,不如地图上的一个蓝点。 银发男子一笑:“目前已经确信木源和苏晚筝碰头了。因为我们勘测了蓝点的速度,从下午开始,速度明显放缓一倍,必然是带了个伤者。” 听着他振振有词的分析,喻霜降的手下听得一愣一愣。 真不愧是得之手下,个个都逻辑缜密,一下就抓住了要害。 “他们距离我们多远?” “五公里左右。”男子抬头看一眼天空,“想在天亮前杀他们个出其不意,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开什么玩笑,喻小姐身体不好,需要休息……” 喻霜降侧头,厉声打断:“阿欢,五分钟内把东西收拾好,我们现在就跟着得之的队伍走。” 男子缓然一笑,果然如江先生所言。 这女人就像个腐烂的苹果,外表是清美完好,肚子里却满心妒火。 越是这样的女人,就越容易利用。 得之派来的队伍有将近二三十人,个个精锐,充足的粮食装备以及红外线夜间眼镜,在黑夜里走得顺畅。 队伍里某个角落,一褐发男子悄悄拿手机发了条短信。 那男子正是席江燃安排在得之的奸细小五。 …… 一条短信跳到时博的手机上:【席总,我是小五。我已随部队潜入森林,与喻霜降等人汇合,目前正在赶往苏晚筝与木源的所在地。我手机开了定位,可以查到位置。】 “谁的消息?”席江燃坐在民宿桌前,一盏悠悠茶香萦绕。 “是小五的。” 时博将短信给他看,皱眉,“这小子怎么那么冲动,直接就进驻森林了?我们明明没给他下指示啊。” 得之受到警方创伤严重,看似松懈期,实则正严查内部卧底,小五这举太过危险。 但这一条短信,又成功让他们突破迷雾,一下同时确定了苏晚筝、木源与喻霜降的位置。 席江燃微眯起眼眸,短短思考片刻:“让小五安心待着,不要再发消息。下令让围守在森林外的警查们攻进去,照着小五手机的定位进去找人。” “是!” 男人动身披上黑色大衣,晦涩的眸中深藏隐忍。 …… 许是昨天经历太多惊心动魄,苏晚筝这一夜没怎么睡好,天蒙蒙亮就醒了。 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好回笼觉,便索性起身。 走到帘子前,听见门口师徒二位也醒了。 木源训儿子似的训季小青:“好小子,大清早的从哪里搞一身水回来?” 季小青爽朗笑声传来:“在附近找到了条河,嘿,折腾了好久抓到条大鱼,老大你看。” 木源一瞧在案板上扑腾乱跳的黑色大鲈鱼,心里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一巴掌拍在季小青后脑勺上,“谁让你跑这遭了?” 季小青冷得直发抖,满身都湿透了,还在那傻乐: “姐姐昨天不是饿得肚子叫了吗?又刚小产,得弄点补补身体的,我就去抓了条鱼。” “天寒地冻的,你搞这一身不怕冻死啊?” 木源看他那痴情的傻劲就沉脸。 心疼和心烦。 像自己亲手养大的傻儿子,为不可能在一起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他不难受谁难受。 季小青吸吸鼻子。 确实哦,昨晚睡觉着了凉,早晨又去河里抓鱼,现在是有点头晕。 他却笑说:“不冷,不冷,你别围我转了行吗?我来杀鱼,你去生火吧,姐姐醒了正好能喝到鱼汤。” 木源想给他一巴掌:“臭小子,你还使唤起我来了。” 第159章 我们救救她吧 木源扫一眼桌上篮筐里的绿油油:“你这萝卜白菜又从哪弄的?” “嘿,你不知道吧,我在后院找到一个地窖,钥匙就压在花盆下面。里面陈着不少好菜,还有这个。” 季小青拍了拍桌上的酒罐,满脸兴奋,“等下来两杯啊师傅。” “你他妈的是土匪班子?” 木源一巴掌甩在他后脑,毫不留情,“给我把酒放回去,白菜萝卜留几颗就行。” “还有,这个钱。” 他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纸币交给季小青,“放到地窖里,算是买屋主的菜了。不属于你的东西别碰,要遭天谴。” 他最后这话好像在暗示什么,又像没有。 季小青听进心里去了。 他吐吐舌“哦”了声,转身溜开。 看着忙活起来的二人,苏晚筝攥着门帘的手指微动,心尖漾开一片温暖。 她默默地回屋,从衣柜里拿了套衣服。等季小青把酒和钱放回去,走出去拉住他胳膊。 “诶,姐姐,你什么时候醒了?” 少年正用随身小刀杀鱼,满手鲜血鳞片。 突然被她一下捉住,他怕弄脏她,连连往后避。 苏晚筝皱眉瞧他一身的水,跟捞出的落汤鸡似的,把他卧室里拽:“进来。” 季小青脸颊木讷,圆黑双眸睁得大大,嘴角半凝着笑:“啊,姐姐,这样不好吧,你结婚了……” 苏晚筝被他不正经模样气笑,捶一下这臭小子肩膀,指着桌上的衣服:“去把身上擦一擦,换衣服。” 季小青愣了愣,眼底旋着受宠若惊。 忽然站挺身子,汇报工作似的行礼:“诶,遵命!” 没几分钟他就掀开帘子出来,欢脱地要跑出去给木源炫耀。 苏晚筝一把揪住他后领,帮他把褶皱弄平了,衣服扣子都扣上:“二十多岁的大男孩了,还这么不会收拾自己。” 季小青摸摸后脑,低头就能看到她柔软的发旋,“我跟师傅生活惯了,我妈妈去世得又早,没人帮我这样扣过衣服……” 苏晚筝一声轻叹,跟苏澈似的,都是不省心的孩子。 听他声音,还带着鼻音,她扬眉问:“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没什么,就有点头晕,不碍事。” 季小青摆摆手,笑容明朗,“我要去杀鱼了姐姐,你再去睡会吧,炖好鱼汤了再叫你。” “……” 苏晚筝瞧他那勤快活泼样,无奈扯唇,能跑能跳的,那应该是没事吧。 她也没闲着,回到房间把季小青湿漉漉的衣服抱到院后面去洗,再晾晒起来。 这家小屋的屋主到最后还是没出现。 叉腰看着天边逐渐升起的红日,森林面貌逐渐清晰。 遥望着远方,还是层层叠叠的树木,不知道出口在哪一头,不知今天即将要发生什么。 她此刻才真正体会能活一天是一天的感觉。 身子有点站不住。她扶着墙壁慢慢走回屋子里,下身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去厕所一瞧,又流血了。 她咬牙,垫了几张纸在下面,捂着小腹慢慢走回小屋,靠着椅子闭目歇息,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她就靠躺在这个椅子上,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走进来的是木源,他沉肃脸庞露出难得的笑意说:“你看是谁来了。” 紧接着他让身,一道沉稳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苏晚筝看着他,瞳孔湛黑逐渐扩大,不敢置信地愕然捂住嘴,眼泪倾涌而下。 男人来了,他俯身紧紧地把她抱进怀里,吻她的长发与脸庞。 她哭着与他诉说,他们的孩子没有了。 席江燃没说话,只静默抱着她,随后忽然把她压倒在床上,双臂撑在她的身侧,眼眸血红:“为了霜降的病,我们再生一个吧。” 她惊呆,心脏像被狠狠一击戳中,手掌抵着他粗暴的动作,口齿不清反抗:“不、不要,我很疼,很疼……” 那张熟悉脸庞贴近视线,沉沉森冷,不带半点怜惜撕去她的衣服:“霜降都已经疼了很多年了,我们一起救救她,好吗?” “不要!” 苏晚筝猛地睁开眼睛,已是汗如雨下。 一场噩梦。 她睁眼苍白地躺在那,心悸了许久。 后怕地看向门口,房门依旧紧闭,闻到鱼汤绵奶的香味。 苏晚筝这才相信是梦,她叹了口气,真被吓得不轻。 慢慢爬坐起来,身体像被抽干了力气,走几步都腿软。 推开房门,鱼汤的香味扑面而来。 木源还在炉灶底下放柴火,回头抹了把汗:“睡了一觉?” “辛苦了木叔叔。” 苏晚筝慵懒地打个呵欠,想走过去帮忙,才发现旁边席子上躺了个人,她差点踩到:“季小青?你怎么躺在这?” 听到她喊自己,季小青慢慢睁开眼睛,冲她疲倦一笑:“我有点头晕啊,姐姐,好像发烧了……” “啊?” 苏晚筝蹲下来,担忧地摸摸他额头,果真好烫。 季小青虚弱地眨了眨眼睛,脸色竟比她还苍白:“没事的姐姐。我喝点鱼汤,捂出一身汗就行了,你们先往前走吧,我睡一觉,随后就追上你们。” 苏晚筝心知这样下去绝对不妙,抓住这小子胳膊:“不行,你赶紧起来到屋子里面睡去,这样只会越睡越冷!” 季小青心里有几分感动,拗不过她,从地上起身,被姐姐柔软手指握着胳膊,热度从皮肤一直钻沿进神经。 也没反抗,季小青忍不住心里乱想,她在家,也这样照顾席江燃的吗? 那个男人,该有多幸福啊。 木源一边熬汤,一边如老父亲在旁瞧着,扯了下唇角。 然而,不远处的树丛忽然穿出非同寻常的动静。 多年从警,木源的反应力比一般人还要快上几秒。 他极其迅敏地站起身,转身大喝:“都趴下!” 那一声震得人心脏耳膜发响。 季小青反应比苏晚筝快一分,神情大变,“姐姐小心!” 他即刻抓住女人的胳膊,将她护在臂弯里,压着她的脑袋趴下。 这一切发生太快。 以至于当子弹如离弦的箭,险险穿过桌子,炸放出比炮仗还剧烈的声响时,苏晚筝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一阵耳鸣,她的意识世界又变得苍白。 有人来了。 不见其人,先见子弹。 那摆明是来取他们的命。 “师傅!”季小青护住苏晚筝,朝向木源大声呼唤。 “我没事!” 木源闷声道,手里两口锅,贴着地面爬到二人身边。 眉目不慌,漆黑双眼如鹰隼般扫了下四周,将手里的锅递给季小青,“子弹从各个方向射过来,无法确定人在哪里。” 季小青拿锅护住苏晚筝的头,暗暗咬牙:“喻霜降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追上?!” “别废话,先往前爬。” 木源沉声,“不知道哪里会有子弹射过来,给我小心着点脑袋。” “那师傅你呢?” 季小青回头,看向岿然趴在那,动作娴熟给子弹上膛的木源,他惊慌, “师傅,你不能留在这!喻霜降带肯定是带一队人,手上都有枪,你就凭一把枪几颗子弹怎么可能有胜算!” “所以你还不快带人走,他们的目标是苏晚筝。” 木源抬起猩红的视线怒瞪,虽语气严厉,却以大局为重,先护年轻人走。 他战场经验够丰富,根据子弹射来的方向,南边、西南角45度各有三个人埋伏。 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多的人,但总体方向在那没错。 木源锅盖顶住致命的脑袋,用一把椅子防身,爬到石灶后面躲着,对准西南角方向。 眯起右眼,仔细屏息等待消息。 他的判断没错,那里果然有人。 人头在草木间攒动一下时,木源忽然猛地开枪! “啊……” 苏晚筝枪响吓得差点叫出声,嘴巴被一只宽厚大手用力捂住。 第160章 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回头! 惊恐抬起头,对上季小青坚定的眼神,他一边趴着领她往前爬,一边安慰: “嘘,姐姐你别害怕。是师傅开的枪,你放心,师傅的枪法当年在队里是一等一的准,别害怕,有我们在,不会让你出事。” 苏晚筝几乎崩溃的情绪才稍稍克制。 她眼眶温红看向身后,趴在那瞄准的木源,拨开季小青的手,颤抖着麻木的声音:“我……我们不带木叔叔一起走吗?” “我们先离开,手无寸铁,在这里只会碍事。” 季小青说完想起什么,领着她加快了爬速:“我想起来了,姐姐,地窖!我们可以躲到地窖里去!” 木源确信自己打中了目标。 因为那攒动的身影发出声闷哼,随即鲜血便染红面前大片草地。 身边队员的倒下,明显撼动了对方的军心。 草丛蠕动几分,像有人跑开了,木源眯眼去看,那分明是两到三人。 被指派前来探路的?还是说,是无意识间发现他们,打算回去汇报的? 无论是哪一种,现在都是逃生的最佳时间。 木源收起手枪,迅速伏低身子,朝着二人方向跟过去。 苏晚筝爬得很慢,木源赶到时,两人才刚刚打开地窖门。 “打算躲在这里?”木源蹙眉,脚踢了下那木门,“这能挡得住子弹?如果那群人堵下来怎么办?” 季小青没算到这一点,心急地问:“那怎么办?” “遇事不要慌张着急,目前看来,那群人的部队还没赶到,我们得在那之前赶紧离开。” 木源捡起一根树枝丢上天空,没有任何动静,由此暂定那群人还没追上来。 他掌心搁在季小青背上:“你带着苏晚筝往树丛深处跑,尽量往高大的遮蔽物处跑,跑得越远越好。” 季小青急迫:“不是,那你……” 苏晚筝站直身子,骨头酸软,手掌无力抓住木源:“不行,我们要走一起走。” 木源划过脸庞的皱纹拧起,有几分不耐: “好了,你们都别废话,只有我身上有枪,都听我的,往里跑,我去查探查探他们的队伍,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就往前跑。” 他掌心落在季小青身上:“对讲机在身上吧,我们时刻保持联系。” 阴暗的天空划过一道惊雷,宛如天边裂开一道明亮伤口,触目惊心。 苏晚筝被季小青拉着不断往外跑,天旋地转,草木像凌厉的刀不断碰擦过身体。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头顶树叶像绵密的网,团团困住她。 “小青,我有点……跑不动。”她跑了没几步就不行了,扶着树喘息不止。 季小青连忙停下脚步,抚着她的后背:“姐姐,实在不行你上我背吧,师傅现在在给我们争取时间,我们最好一刻不要停。” 苏晚筝担忧看向他:“可你也生着病……” “我没事,有劲着呢。”季小青二话不说地蹲下身,“快上来,姐姐。” 苏晚筝爬上他的背。 少年后背宽阔有力,他手臂牢牢扣住自己双腿,往前跑:“姐姐,你要是觉得颠得不舒服,告诉我一声。” “谢谢……”苏晚筝压低声音,心里还担心着木源那边,不觉抓紧了季小青的肩膀。 察觉到她低落情绪,季小青一边小喘一边说:“姐姐,你不用太担心,别小看了师傅,这种枪战他从前经历过很多……” 话音刚落,忽然身后草木皆动,惊起一大片鸟儿,群群飞上天空。 那是一声震耳欲裂的巨响,将季小青的话语全部吞噬。 那声音绝非从普通枪支中冒出,威力撼动山林,在天空盘旋开一片烟霾。 两个人麻木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完全被眼前此情此景吓住。 “这……这是什么?”苏晚筝率先颤抖着开口,心脏在那瞬间停跳了般。 她感受到身下少年颤抖的肌肉,他仿佛被凝固在原地,无法动弹。 “……师傅!”季小青满脸充红,血着双眼对那片烟雾大吼。 …… 森林之中,海岛公安在前方探路脚步一顿。 那一声动静震在所有人心头。 席江燃也随之脚步顿住,黑瞳凝视徐徐上升的烟雾,嗓眼忽然涌上一阵剧烈。 “席总,该不会……”时博心慌颤抖,不敢再往下说。 男人比想象中镇定,紧抿薄唇,搜查出小五的定位,位置就在不远了:“还有五公里,就到得之的盘踞地。” 定位仪上小五在缓慢前进,那速度比起之前要慢得多,男人立刻意识到他们在缓慢前进,预备偷袭。 “大家注意!” 公安队队长大声命令身后的队员,“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各自检查好身上的防弹装备和武器,对方有炮!放轻脚步,随时注意周遭动静!” …… “木叔叔,他……不会在里面吧?” “不知道。”季小青脸色隐忍痛苦,牙齿咬紧下唇,痛苦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若不是带着苏晚筝,他宁可不要性命,也要冲回去救师傅。 可现在,他肩负着一条女人的性命,也是师傅郑重托付给他的任务。 季小青知道,他这一次决不能让师傅失望。 他必须要带着苏晚筝逃出去。 收拾好情绪,季小青深呼吸一口,重新弯腰把苏晚筝背在背上:“姐姐,我们继续走!” 苏晚筝急迫:“可是木叔叔他……” 他润朗的声音从胸膛震出,十分清脆,又带着压抑的哭腔。 分明很痛苦,却一边喘息着跑,一边掷地有声道:“师傅说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我回头!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森林,一定会!” 鸟儿群蹿,野兽四处奔走,苏晚筝伏在男人脊背上,此时觉得和这些走兽没有任何区别。 她麻木地看向不断后退的天空,布满灰色的,大坨的乌云浓卷成墨,化不开。 很快,天空又一道明雷划过。 这一次,伴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砸在她脸上刺骨的冰凉。 季小青生了病,再健壮的身体也撑不住这样奔跑折腾。 踩在逐渐被雨水浸湿的土地里,一个不小心踩到地上的藤蔓,“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苏晚筝被他摔出去好几米远。 “姐姐!”季小青头晕眼花,一颗牙都摔了出来,满嘴是血。 他快速爬起来跑向摔在地上呻吟的女人,扛着她的手臂,扶她站起来:“姐姐,没事吧?” 苏晚筝撑着疼痛的双腿,咬牙扶着棵树坐下,黏稠的血液从她腿上伤口渗了出来。 她仿佛对血的鲜红早已麻木。从衣服上撕扯下一块布条,三下五除二包在膝盖上。 越到绝境时刻,她越发冷静。 季小青看着她包扎,尽管身体各处都在疼,他还是很自责难过。 包扎完似乎花了她所有的力气,苏晚筝靠在树旁,弱着声说:“小青,我们现在谁都没有体力了,再这样拼命跑下去,还没被他们抓住,就会虚脱而死了。” 季小青咬唇低头,雨珠砸得他眼皮抬不起来。 他用力抹掉脸上雨水,看着苏晚筝虚弱无力的脸庞,细然点头:“姐姐,我听你的,我们休息。” 他在苏晚筝的身边坐下,背靠着大树,拿出那个对讲机,万幸没有被摔坏,颤抖着试图呼喊:“师傅,师傅……” 堂堂七尺男儿,一开口便掉了眼泪。 “师傅,师傅你回答啊,师傅!老大!” 季小青紧紧地蜷缩着双腿,哭喊到最后不能自已,用手臂死死遮盖住眼睛,“木源——” 苏晚筝看着这个大男孩在身边痛哭,一时间,她心底隐忍的酸涩悲痛,像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咬紧下唇,颤着哭腔把男孩抱住:“小青,别哭了,别哭了……” 第162章 你要永远记住我 两具无助而痛苦的身躯拥抱在一起,汲取着最后的温暖。 只听电话那头,虚虚传来浑厚的声音,带着木源别具一格的不羁:“季小青,你翅膀硬了敢直呼老子名字了?” 两人皆是瞬然怔住。 季小青惊讶地看向苏晚筝,流的泪瞬间绷住,嘴角木讷地张着。 季小青如获至宝攥着对讲机,抹了把眼泪:“没……没事吗?师傅你真的没事吗?” “你咒我死?” “不是啊,师傅,我以为你……”季小青哽咽着,明明在笑着,眼角还不断掉下喜悦的眼泪。 木源在那头冷哼了两声,嗓音低沉虚弱,“暂且没事。妈的,这群人是够狠,还没见到人,就直接往我这里放炮,这是成心不留全尸。” 季小青感叹:“太厉害了,不愧是师傅啊,你怎么从爆炸逃出来的?” “躲地窖了呗,没被炸到,还算安全。” 木源闷喘两声,听上去像是在爬上地窖,“地窖的盖子也够严实,没有被炸掉,暂时没人发现我在这里。” 闻言,季小青长吁了口气,心情极好,又恢复笑嘻嘻的状态:“这还是归功于我啊,师傅,要不是我跟你提起那个酒窖能藏人,是不……” “少贫嘴,人送到哪了?谁允许你停下来了?”木源骂他那不正形样。 “我这不是……担心师傅你嘛。”季小青笑嘻嘻地抚着后脑勺,“我跟姐姐都没体力了,正在休息。” 木源恢复严肃表情,字句分明:“别休息了,现在外面不确定有多少人,但应该是往你们那里去了。加快速度走,我等外面安全后,马上跟过来。” “遵命师傅,你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季小青擦掉眼泪,最后那句是走心了,没半点含糊,“师傅你不知道,我差点以为你死了,哭死我了……” 他说着,又不断哽咽起来。 “行了。” 木源笑,悄悄擦掉眼角泛的泪,“没出息的东西,在女人面前掉什么眼泪。” 季小青抹掉眼泪,像个小媳妇撒娇:“我……我这一辈子就为你哭过,你还骂我,没心没肺你。” 木源:“别废话了,带人赶紧走,别我在后面用命给你们争取时间,你在这浪费时间。” 放下对讲机,季小青又重新有了动力。 重新背起苏晚筝,开心得像个孩子:“师傅没事了,姐姐,快上来,我们一起闯出去,我们肯定都能活着回去。” 苏晚筝心松了下来,一边心里对木源产生敬意。在那短短反应的时间里,他竟然能找到地窖钻进去躲避,真不愧是封神的前刑警。 天色阴绵,不知倦般下着小雨。 榕城这一边,同样也是阴云密布。 江吾知坐在桌前,深邃的眼眶里一层倦怠。 显示屏上,蓝点在原地不动了许久,有两三小时。 而海岛那边手下的消息是,火炮放了之后,找遍各个角落,都没见到尸体,甚至连衣服的碎片都没有。 “江总,定位器的位置真的精准吗?我们已经在这片方圆几里找遍了。” 江吾知抿唇思索了会,对那头吩咐道:“留两人下来找,剩余人继续追。” 木源在地窖里待了很长时间,直到大部队的脚步声离开,他这才慢慢将地窖的木门推开,手里枪已经上好膛。 四周无人,贴着小屋子的墙壁环着走,直击一个手下的背面。 他毫无犹豫,对准那人的脑袋“砰”一声枪响。 硝烟升起,鲜血喷涌而出,那人在地上挣扎两下便不动弹。 木源快步冲过去,以最快速度扒掉那人身上的装备。 防弹背心、两打子弹以及两把枪,收回到自己口袋。 可在他起身时,得之的另一同伙已经发现他。 惊叫一声,那人用枪指向木源。 木源脸色发白,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 他闭眼捂住脑袋,接受好那股剧烈痛感。 一阵枪响,震激起满天的鸟儿。 血染红了整片土地。 木源慢慢睁开眼,预想中的痛苦没有传来。 “木警官!”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清朗男人声,带着一帮人疾速而来。 当看到海岛的警查制服时,木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找到安定,神情一松,双膝无力跪坐在地上。 席江燃即刻带人过去,同时,医疗队伍及时接住木源的身体。 木源蠕动着无力的唇瓣,唇角泛开轻笑:“你……可算是来了。” “苏晚筝人呢?”席江燃第一时间迫不及待问。 木源喘了口气,眨着疲倦的双眼:“我让她跟季小青先往这个方向走了,这是对讲机……用这个,你们可以跟季小青对话上。” 席江燃心间一沉,伸手接过对讲机,指挥医疗队将木源送回去接受医治,并带领大部队继续往前追。 “小子,你走前答应我一件事……” 木源躺在担架上,没什么力气的手,忽然扯住席江燃的衣袖。 他俯身聆听:“您说。” “除了苏晚筝之外,季小青……也要平安地回来。” 木源手指枯槁沧桑,泛着深邃的颜色,眼中动容。 席江燃反手握住他的手背,面带宽慰的笑容:“好。” “谢谢……” 木源凝望着他,唇角抿出祥和的弧度,慢慢闭上眼睛。 敢在局长桌上拍案叫板的他,很少与谁道过谢,席江燃是其中之一。 他知道,席江燃给了他承诺,就一定会实现,这个年轻人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可靠。 …… 雨越下越大了。 雨水像机关枪一样疯狂突突突,砸得她意识不清。 前方树丛愈来愈茂密,地形复杂。 他们不知到了一片什么区域,树枝叶子特别尖锐,季小青的腿上立刻浮现红色的伤口。 “小青,你受伤了。”苏晚筝焦急地看他,“你放我下来吧,我现在能自己走了。” “这路难走得很,姐姐你就安心在我背上……” 忽然,一颗子弹不知何处凌空飞来,直接硬生生剜去季小青腿上的一块皮肉! “啊!”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季小青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捂着自己不断滚出鲜血的腿,面目狰狞。 “小青!没事吧?” 苏晚筝从肩上被扔下,不顾身体疼痛爬过去,被雨水击打得睁不开眼睛,“小青……” “我没事……” 季小青痛苦从唇瓣挤出一声,还不忘压下苏晚筝的身体,让她贴在泥土上,“姐姐趴下!躲起来……他们,追上来了!” 与此同时,银发男子引领的队伍已经逐渐到齐,埋伏周遭。 银发男穿着雨衣,一身冰冷站在瓢泼大雨之中,冷脸看着不远草丛里蠕动的两人。 “是苏晚筝!”喻霜降激动起来,握住银发男人的手臂,“快,快用枪杀了她!” “喻小姐,你冷静一点,都已经是瓮中之鳖了,你还怕杀不死她?” 银发男子眯起双眼,看着那伏着草丛石头旁爬的身影,冷然扯出抹笑容。 喻霜降站在撑着的伞下,冷艳双眼带着嗜血快感:“那就两个人都杀掉!快,把枪给我!” 银发男子笑着缓缓走上前:“别急啊,猎物是要慢慢折磨致死再品尝,是最美味的。” 小五站在队伍后方捏紧双拳,他看不见前方发生什么。 但心下只觉不妙。 他想拿手机发短信给席江燃,可雨势太大,他根本连手机都拿不出来。 两人勉强爬到石头后方,苏晚筝哭着撕下衣服上湿润的布,颤抖绑在少年的腿上:“小青,你撑住,流了好多血啊……” 他腿上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来,又不断被雨水冲散,一地血流成河。 “姐姐,我意识越来越模糊了,头好晕,好冷啊……”季小青撑着虚软的声音,眯着苍白的双眼看着她。 他抬起手掌,冰凉的手触碰上苏晚筝的脸颊,露出笑意:“可是我……我要保护姐姐,在我生命消逝以前,我都不会……让那些坏人伤到你。” 苏晚筝紧紧包扎好他的伤口,哭得颤抖,大脑嗡鸣疼痛:“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他们追上来了……我们今天都得死!” “不会的……” 季小青喘了口气,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像用尽气力般,“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他忽然猛地坐起来,一个倾身将苏晚筝摁倒在了地上。 那突兀的动作,让苏晚筝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这少年已没有力气。 惊愕瞪圆双眼,模糊视线之中,少年黑发沾着雨水不断滴在她脸上。 他分明冷得发抖,可身体却是烫的。 他还发着烧,苍白唇角扬出笑容,手掌并用一扯,便将苏晚筝身上那件粗布衫扯了下来,覆盖在身上。 “啊!”她身上一瞬间只剩件单薄的吊带。 雨水发狠地侵略了她浑身,苏晚筝瞬间冷到唇瓣冻紫色,颤栗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季小青,你要干什么……” “姐姐,没有时间解释了。”季小青将那件衣服披上,用帽子遮蔽住脑袋。 他将衣服上的布条又撕了一大片,利落地将苏晚筝的手脚绑起来。 苏晚筝意识到他对自己做的事时,双瞳猛然瞪大。 忽然,从身体深处来了股力量,猛烈挣扎着:“不可以!季小青!你放开我!松开我!我不许你这样!” “姐姐,安静点,姐姐听我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季小青哽咽着捧住她冰冷哭泣的脸颊,额头相抵,唇瓣想吻她额头一下,却终究是克制住了。 她已婚,他哪有资格染指。 只能紧紧将女人抱住,用尽最后力气,记住这一丝感觉。 他沙哑着声音说:“姐姐,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这么想保护一个人,其实,这无关师傅给我的任务,只是我愿意,我愿意这样。” 苏晚筝哭着死死捶打他的后背:“不要,季小青,你不许这样做!”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要穿上她的衣服,假扮她冲出去! 对方只知道她跟木源的存在,并不知道还有一个季小青。 所以,只要季小青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走,她就有机会得救! 季小青将女人松开,用自己的外套将她手臂再加了一圈捆绑,以防她从这里挣脱。 走出石头前,他苍白瘦弱的脸露出微笑,“我叫季小青,四季的季,长青的青。” “姐姐,你要永远记得我。” 第163章 她是死了吗 “不要!”苏晚筝剧烈挣扎着,双眼通红充血。 撕心裂肺的叫声被追捕季小青的枪声所淹没,她拼命想站起来,可双手双腿都绑着束缚。 最后落入视线的,是少年披着她的外衣,跌跌撞撞奔跑在雨帘里。 将敌军带远,悲鸣的枪声不断响起,一阵阵、一声声地砸碎了她的心。 …… 深邃的夜。 榕城万家灯火逐渐熄灭。 江吾知在收到任务complete时,长舒了口气,背贴大班椅上,手指缓缓捏着疲倦的太阳穴。 唇角逐渐泛开了笑意。 他的目的,总算达成了。 苏晚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死,习月琳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湮灭,罪魁祸首落在了得之身上。 她与苏丘终将反目成仇。 缓缓转动轮椅,他不会允许,在找到黄绵前,他决不允许苏丘与任何女人交好。 苏晚筝,只是他达成目标的牺牲品之一。 夜色中,他的手下候在旁侧,压低声问: “江总,木源的尸体仍未被找到。如果木源就这样通报给牢里的江少爷,他向警方检举揭发我们,该怎么办?” 江吾知笑出声,低沉悠悠:“他算什么威胁?只要我向苏丘稍微放出一点木源与江清霾有所联系,那老狐狸会帮我们解决的。” 手下眼前一亮,这招借刀杀人够妙啊,不愧是江老先生。 这一侧,苏丘还在得之仓库里调查直升机失踪的事。 查来查去,都没有调离直升机的记录,显然是被动了手脚。 而有权利动手脚的,只有得之的高层管理人员。 苏丘狠狠摔下手里记录:“妈的,一个二个都是群没良心的东西!我平时待他们多好!他们胆敢私动库里的飞机!” 叶子在旁哆嗦说:“龙哥,既然调了直升机又刻意隐匿了记录,绝对是去做非法之事的,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苏丘当然明白,可这消息无影无踪,他只能通过调查直升机离开时的监控记录。 正打算下派人去调查,忽然,手机来了两通急促的电话,是习月琳。 看到来电,苏丘神情柔和了些,接通便问:“怎么这么晚想起给我打电话?” 谁知电话那端,习月琳劈头盖脸地骂了下来: “苏丘,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你答应我的话都是放屁吗?!我习月琳就是瞎了眼才相信你的鬼话!你这个自私至极的无耻之徒!当年你杀死我们的孩子,我就不该再信你!” 这一阵连声骂了好久没停,叶子在那方都听得清楚,怔松着表情。 天,这辈子敢跟龙哥这么对着说话的女人,习月琳之外再无第二个吧。 苏丘愣了一愣,旋即态度清温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点,月琳。” “说清楚?可以啊,苏晚筝这事是不是你干的?你知道吗,就因为你让得之做的这事,席江燃已经全部知道了,他直接收回我跟他爸手里百分之十的世盛股份,停了所有的信用卡,将我们手里的产业全部收回,你要怎么赔我!” “苏晚筝原先就是用来当喻霜降的救命药,脐带血匹配都做得非常成功,就差生下孩子取那一管血!我跟喻家二老答应得好好,可你做了什么?你发什么疯你要派人去弄死苏晚筝?” “什么弄死苏晚筝?”苏丘越听越懵,“我这几天根本连门都没怎么出。” 习月琳暴跳尖叫:“你再装,你再装!出动的都是得之的精锐部队,没有你的首肯命令,他们闲的蛋疼去弄苏晚筝吗?!” 苏晚筝出事这一遭,直接把她所有未来的计划都打乱了。 和喻家的友谊,未来的合作,以及用世盛的股份去开辟新产业…… 这一切的一切,都泡汤落空了。 苏丘拧起眉头,却没因为习月琳洪水般的质骂凌乱,他冷静吩咐叶子去调查,对习月琳说: “不管你信不信,苏晚筝这事绝非我所为,是有人调走了得之内部的直升机,想嫁祸到我头上,等我查清楚这人是谁,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月琳。” 习月琳却再也不信他的话,满脸冰霜笑意:“呵,我不可能再在同样的地方摔第三次,苏丘,你这种人就该去死!” 她挂了电话,狠狠摔下手机,手指捏着眉心中央,许久都未能缓过精神来。 可恶,太可恶! 只怕苏丘早已有了想杀苏晚筝的念头,先前对她承诺的那些都是骗局。 骗子,这骗子!她早就看清了他,这一次又是不得不相信他!她简直大错特错! …… 天旋地转的世界,被一片剧烈的爆破声所包围。 苏晚筝在混混沌沌的意识里。 天地仿佛裂开,她陷入岩浆之中,抽皮剥骨地被洗礼,来不及尖叫疼痛,便又被扔进漫天大雪的冰冷世界,将她冻成一块千年的化石。 她分明是躺着,却觉天旋地转,所处的状态忽冷忽热,不像她所熟悉的世界。 她是死了吗? 第164章 虚弱 她紧紧抓住床单,满身的汗浸透床单和额头上的毛巾。 “再去换一条。”清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那是谁? 浑浑噩噩之中,唇瓣呢喃着谁的名字,模糊在唇齿之间。 房门“吱呀”又被推开,一块冰冷的毛巾搁放额头,稍微降了些温。 “她还有多久能醒?” “这个谁也不能确定,苏小姐心理和身体都受伤严重,加上……刚刚小产,只怕一时半会难醒过来。” 男人沉着脸庞,负手立在窗前,明镜般的玻璃窗映出他俊沉的容颜,眸如寒潭,似乎不曾有任何感情。 榕城新年伊始,似乎特别喜欢下雨。 这会儿又飘起了淅淅沥沥。 小产……小产…… 孩子…… 苏晚筝耳朵里朦胧钻进这几个词,剜心剔骨。 猛地一下抓紧床单。身体像从被水里捞出来的似的,不断流冷汗。 在这似真似幻的环境里,她不知沉没了多久,然后身体慢慢变轻。 有股力气从神经处注入,慢慢让她有力气睁开眼睛。 小小的四方房间,床头一盏昏黄的橙灯。 床头吊瓶缓缓往下注水,一滴一滴地映着黄色灯光。 她现在……是在哪里? 四肢很疼,脚能勉强动弹,但手臂无力。 她口渴得厉害,嘴唇干涩,舌头舔了下嘴唇。 舌尖能描摹出唇瓣的纹路,能感知到口渴枯燥的感觉。 看来,她还没死。 一时说不上心头的复杂滋味,她咬牙想从床上爬起,无数次努力,手臂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桌上的水打翻了,浇湿在病服上,那种被雨水包裹全身的刺骨寒冷,忽然又爬上心头,像毒蛇缠绕着她。 “筝筝!”听到动静,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进来的是时苒。 她面色憔悴不佳,像哭过许多,双眼红肿着。 当看到苏晚筝醒来时,表情惊愕了下,又露出喜色飞奔过去扑到她身边:“你做什么,快躺下!” 苏晚筝总算看清面前是谁,身体僵了瞬,抬手摸向时苒的脸颊,声音透出沙哑:“苒苒……?” 时苒又笑又哭。 万幸!她还记得自己,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她握住女人的手,贴在脸颊边:“是我,是我,筝筝!你现在回到榕城了,席总把你救到医院里了。” 苏晚筝瞳眸却是空洞,听到席江燃的名字时,无光的眼神逐渐回了光芒。 她撑着身体想坐起来,眼中闪着急迫:“苒苒!森林里有很多人在追我、季小青和木警官!现在怎么样了?” 时苒被她忽然高涨的情绪愣住,看着女人眼中迫切的执着,时苒想起来别墅时,听见席总与解剖尸体的法医对话。 于心不忍地皱了下眉头,时苒摸着女人的长发,温笑:“筝筝,放心,数十人都已经被席总抓获,关押在局里等待问审。” 苏晚筝懵了下,刚醒来时大脑还不清醒,没在意她刻意转移了话题:“都抓住了吗?大家都没事吗?” “都抓住了,都没事……”时苒轻轻摸着她的脊背安抚,眼前女人眼眶凹陷,脸颊又苍白得可怕,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倒。 苏晚筝稍稍安定了些,躺在床上,目光平和地看向窗外。 半眯着眼睛,她的精神气明显不足,时不时闭上眼睛休息。 时苒便安静陪同在旁。 她以为苏晚筝就要这样睡着时,忽然听见她说:“苒苒,我的孩子没有了。” 那一下激灵,刺得时苒抬起头,眼瞳映着她苍白的脸,不觉心酸。 时苒时刻打算去按床头的警报器,以防苏晚筝情绪不稳去拔针头。 然而,什么过激的行为都没发生。 苏晚筝平和在重复这一件事:“这是我跟他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了。” 喉咙干燥得发疼,不支持她说那么多话,可她持续呢喃着,甚至眼泪滑落下都无察觉。 “筝筝,别说了,筝筝。”时苒痛心扑过去抱住她,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不明白,新年伊始在电话里如泡在蜜罐里幸福的女人,短短数日而已,就狼狈成这副模样。 时苒知道这事不怪席江燃,可心里怎能不恨他。 害筝筝成这样的是他的烂桃花!是他没处理好的男女关系! 时苒在刚刚见到席江燃时,差点没一巴掌甩上去。 直到现在,这份怒火也未消弭。 “是那个女人弄死我的孩子!是喻霜降!她硬生生踹了我一脚,任由她的手下对我拳打脚踢!还逼我从高楼窗口跳下去!” 苏晚筝的情绪一瞬间像开了闸,找到发泄的裂口,便喷涌而出,“如果不是她,我的孩子不会死!它不会死!它会平平安安生下来,他会穿我做好的新衣服,会叫我妈妈……” 时苒连忙抱住苏晚筝的脑袋,无措抹去她脸上泪水:“都过去了,筝筝,真的。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你的身体太虚弱,不能这样动气啊,筝筝……” 苏晚筝趴在她怀里哭了很久,她身体这样虚弱,哪能经得起情感的大起大落。 呼吸很快抽搐起来,无法动弹,张着嘴躺在那像一只濒死的鱼儿。 时苒脸色煞白,连忙拍下警铃,跑到外面慌乱去找医生护士,挂上呼吸机做抢救…… …… 医院的躁乱,似并不影响席家公馆的平静。 冰冷的欧式沙发上,男人墨色身影修长,双腿随意地拢在一起,气场完全镇得住百年家族的陈韵。 他抱着双臂坐于沙发主位上,俨然就像家族的王者睥睨众生般,扫视着屋子里的一圈人。 这些,都是习月琳与席峦带来的人。 席家的旁支亲戚,听说席氏内部起了动乱,纷纷前来劝阻。 有不少刚刚从国外赶回来的叔伯,一看便是被国外水土养得圆润丰富,笑起来时一脸的油腻。 席江燃面无表情一一掠过,都是些他见过但不熟悉的面孔。 席家动乱,股市大跌,席峦与习月琳手里的产业都受到威胁。 这些人倒在这风头上抢着回来拥戴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席江燃忽而扯开笑容,抬眼看向习月琳:“找这么多人是什么意思,心虚没底气与我对峙?” 习月琳咬紧唇瓣,心痛如撕裂,又恨又气。 她万没想过有一天要带领席家亲戚和自己的儿子敌对。 习月琳死死压着细眉:“为什么我怎么解释你就是不信?喻霜降的事与我无关,这几天我的通话记录、行程踪迹你可以随便去查!” “是和你无关。但那直升机里都是苏丘的人。你敢说,苏丘跟你毫无关系?” “不……我跟苏丘……” 席江燃冷然嗤笑两声,察觉到习月琳愈发苍白的脸。 他缓缓倾身上前,“既然妈妈找来那么多人,正好,不如我们就把事情铺开了说?” 他眼如刀刃,骨节分明的手指紧了紧领带。 不管动作还是语气,都饱含威胁。 习月琳是心虚的,懂他在说什么,她气得上牙下牙发抖。 一把抓住儿子的领带,用只有彼此的声音死死问:“你……你怎么会知道的?我和苏丘的事?” “你和苏丘的事,早在我们圈传开了,动个手指都能查到。你还当我是七年前任你摆布的小男孩?” 席江燃辗转出丝低笑,深邃可怕,轻轻拂开习月琳的手腕, “在你贪恋金银首饰,浮华安逸的这些年,我都在成长。建立人脉、笼络关系,为现在所需要的一切打基础,有远见的人方能笑到最后,妈妈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吧。” 习月琳后背陡然一凉,像触到一块冰冷的铁,骤然收手。 席江燃弯唇微笑,眼神示意了下秦虚与时博:“席家各位亲人们,不远万里赶来为习月琳说话,可你们是否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习月琳面色惶恐,死死用力抓住席江燃的胳膊:“不要阿燃,妈妈求你……不要把那些东西放出来!” 他缓缓抬手:“那么我就让你们看看,她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习月琳的双手被反剪到背后,被世盛的一位保镖摁住,制在旁边。 “席江燃!你造反啊,敢对你妈动粗!”席峦在一旁粗了筋脉怒吼! “爸,您着什么急,等看完这些照片和证据,再把妈妈放了不迟。” 一叠照片被传阅到席家人的手里。 那是习月琳与苏丘二十年前在一起的照片。 在法国街上热情缠吻,一同入住酒店的证明,所有人都惊愕睁圆双眼,不敢置信地张张翻过。 “这……这……” 大家面面相觑,满是惶然,同情地把照片递给席峦,“老二,这是……” 席峦看到那照片时,神情猛地一僵。 他布满沧桑的手发抖,像得了病一样,脸颊瞬间步入煞白,瞪向习月琳:“什么东西?!你……你二十多年前就背着我和苏丘?!” 习月琳欲哭无泪,想挣脱那些保镖的手,去抓席峦:“不是的阿峦,你听我说……那时我跟苏丘在国外认识,是他逼着我就范……” “你给我滚开!” 席峦嫌脏一脚踹到她肚子上,“你这个骚浪贱的女人,我料那天你跟苏丘见面怎么眉目传情的,像原来十几年前就搞在一起过!他大你二十多岁啊,你不嫌恶心?!” “啊!”习月琳猝不及防被他蹬了一脚,身体重重磕在冰冷地面上,神情恍惚。 当着席氏那么大一家族面前,她这样受尽屈辱,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可是席峦,那天见苏丘的时候,你还不是主动把我推到苏丘怀里,为了你在得之的地位,为了你的千秋大业,你也从没管过我!怪我出轨?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席家人面前装什么正义君子呢?” 狗咬狗的局势一形成,再次掀起轩然闹声。 席家亲戚不自觉加入到这场骂战中,有人帮着习月琳求情,有人帮着席峦骂习月琳贱人。 旁观者角度看来可笑至极,与市井泼妇骂街并无异处。 席江燃冷笑两声,可悲摇头,扶撑着膝盖起身时,时博已将一件风衣披在他肩头。 他低声说:“席总,喻家二老已经在外面跪一下午了。” 席江燃面色平静,眼皮也未抬一下。 换好皮鞋,便径自走了出去。 席公馆院子里前所未有的热闹。 多辆高贵名车挨在一起,房子里却菜市场般泼闹,嘲讽至极。 夜深露重,两道身影跪在宅院门前,隐没在黑暗里。 若不走近,席江燃还未察觉。 他平漠走过去,甚至一眼未扫,喻宙忽然用颤巍巍的手抓住席江燃裤管:“江燃……你能否听我一句言?不耽误你几分钟,好不好?” 不知他在这里跪了多久,声音发抖,语气仓促而空白。 他平静启唇:“我没空。” 喻家二老是不知情人,一切罪责都在喻霜降身上,他不想对两位老人动粗。 “可是霜降她真的是有苦衷的,阿燃你听我说,霜降的情绪其实一直都不稳定,她生病之后就精神不正常,你看看这是m国医生检查的单子……” 喻宙颤巍巍双手奉上女儿的化验单,被揉皱了,打湿的不知是泪还是汗。 时博在一旁看着,除了默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外,不知该说什么。 “二老,你可知道有一句话,子不教父之过。” 席江燃眼色平静剜向两张苍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这样说,“哪怕喻霜降得了癌症明天要离世,也不能成为她伤害苏晚筝的理由。”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要为那孽女开脱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把她交还给我们喻家,她实在受不住国内的刑罚,她身体真的不行……女儿是我们夫妻俩毕生的心血,是我们唯一的命啊……” 喻宙说着,脸上已是一片老泪纵横。 他活这一辈子安稳稳定,从小有父辈扶持,事业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苦难,这是第一次向谁下跪道歉。 席江燃脚步没停,皮鞋踩得生硬,决绝离开。 “阿燃,席江燃,席总……我求求你了,席总!” 喻宙颤抖着爬起来,年迈两条腿跟在他后面拼命奔跑着,哭着去追,体力却耐受不住,“咚”一下倒地。 时博偷偷通过车镜子看着,心脏也跟着漏了拍,拧眉叹气。 席江燃缓然抬起双眼:“心疼他们了?” 心疼喻家,谁来心疼医院里不省人事的女人,和他们还未降世的两个孩子? 他心脏压着的那抹沉痛,即便惩罚了席家喻家,这创伤也无法得到释怀。 “没……不是……” 时博被那幽冷声音一吓,连连摇头。 车子开往医院,来到安静的vip住院区。 经过医生办公室时,脑部ct报告出来了。 主治大夫拉住他,“席先生,患者之前有经历过脑部巨大创伤历史吗?” 席江燃抿着沉色的唇,想起她亲眼目睹母亲去世的那事。 虽然记忆被删除无法复原,但她已经在李琼墨的阐述下,回忆起了那段经历。 “有。” “果然和我猜测得一样。一次两次的心理创伤是应激性的,但后来,重复多次后就变成了创伤性,在大脑里面形成了一种特定的思维方式,这也是为什么,苏小姐的心理障碍会那么大。” 失去母亲,丢失孩子,甚至亲眼看到季小青顶替她去死…… 这一切,都无疑是一次次毁灭性的打击。 男人抿紧薄唇,神情寒冽地盯着,拳头狠狠压在膝盖上。 屋子里充斥的冰冷氛围,让医生紧张推了下眼镜:“您别担心,我院这些年收治的创伤性患者也不少。席先生,接下来疗养的日子,切不能再做刺激患者心情的事,一定要让她顺心如意度过,才能将治疗效益最大化。” 走出办公室,他一边思考医生这段话,一边迫不及待往病房走。 可到门口时,却见时苒身形单薄坐在那,膝盖上架着笔记本电脑,在认真工作。 待他气场极强的身影逼近时,才有所察觉抬头:“席总。” 时苒望他的眼神漠漠的,没什么情绪。 她对自己诸多不满,席江燃心知肚明,他无话可辩解,一切因在于他,他也承认。 “她怎么样?” 时苒喝了口水,语气淡漠:“刚醒来时还挺平稳,但一提到孩子,情绪就彻底失守了,哭到最后差点没喘上气。”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直直盯住席江燃。 他心脏“咯噔”颤了下,瞳孔发空。 “但好在抢救过来了,现在没什么大问题。” 心脏如起伏过山车,最后归于平缓。 男人展平眉眼,抿唇轻轻叹出一缕气。 “我没敢跟她说季小青死的消息,怕她情绪又崩溃。” “嗯,不能说。”席江燃附和,并将医生刚才告诉他的话如实转述,眼神温淡了几分。 “呵,心理创伤,那不都是因你而起的吗?” 时苒气不顺地用力往后捋头发, “哪一次她变成这样不是因为你?席江燃,我知道你很有钱也很英俊,有很多女人追求你。我们筝筝就是个没那么多复杂心思的女人。她爱你,只想心无旁骛地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承诺过她幸福。可现在呢?我每一次看到她都在受伤,都深受打击,你是不是该扪心自问一下,你这个丈夫当得够格吗?” 第165章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时苒深吸口气,说到态度激动时,周遭路过的医生护士都惊异看着她。 她拂开眼前的碎发,压下胸腔涌动的火气:“我问你,席江燃,你打算怎么处置喻霜降?” 席江燃抬起浓沉视线,她刚才那一套教训,都照单全收,嗓音依旧哑淡:“你放心,关于那边的处置,我会处理妥当……” 时苒对这些男人冠冕堂皇的说辞倦了:“我不想听这些,你就直接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席江燃也不恼,略一沉吟,说:“利用新闻媒体将此事发酵,届时喻家股份大跌,趁势收购旗下。这笔产业,我会过给苏晚筝。” “然后呢?”时苒定定看着这个资本家的眼睛,“除了钱财以外呢,你准备把喻霜降怎么办?” 他该知道,筝筝最想要的不是什么产业,喻家亡灭与否,对她也并不重要。 她要的是男人对未来保护她的承诺,不会再让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受到伤害。 “将喻霜降上交法院,由法律决定她的处置。” 时苒紧紧绷住唇瓣,盯住男人冷潭般的双眸。 她心里只觉远远不够。 把筝筝害得那么惨,残害那么多无辜的生命,她连杀那女人的心思都有。 可这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手无权利的她,也只敢这样想一想。 “好。” 时苒深吸口气,眉目已恢复温雅,“我希望席总能兑现你的诺言,我知道,喻霜降是你一直如妹妹疼惜的青梅竹马,不要又到关键时刻心软。” 她说完,拿上电脑便转身离开。 …… 席家乱成一锅粥的场景,被有心的记者拍了记录全程,发布到网上。 苏晚筝山林遇害一事,忽然就此发酵了起来,在网络上迅速蹿到头条顶端,引起热议。 这其中不乏世盛在背后推手。 国内舆论生长之势如野火燎原般,很快席卷半边天。 甚至苏晚筝偶然也会听见护士们的交谈,说到那起事件。 “听说喻家真的要就此倒台了。虽然不是什么大门户,但毕竟是世盛亲手修理的,那必然是连根拔除啊。” “哎,你说躺着的这位,到底是席老板的什么人呐。” “苏晚筝席江燃”这个词条,迅速蹿上了热搜榜首。 大家都在吃瓜猜测着,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有博主扒出他们一同出游的照片,从以前在商场出游,到过年时看烟花的,应有尽有,与他们关系有关的猜测,各种各样脑洞都有。 时苒这几天都在照顾苏晚筝,陪她聊天散心,等她醒的时候,在网络上读好笑的段子给她听。 不过,苏晚筝大多是兴致缺缺地听着,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很慢地抬头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有时听懂了,才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始终这样淡淡的,只有席江燃来陪着她时,情绪波动才比较明显。 时苒悻悻然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对席江燃说:“我算是看出来了,筝筝就一重色轻友女人,还是更愿意见到你,那我就先走了。” “辛苦了。”席江燃对她淡笑颔首,吩咐时博送人离开。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两人,自苏晚筝出事后,席江燃这是第三次来见她。 每见她一次都瘦了许多,下巴尖尖,下颌骨露出了弧度。 男人墨黑视线扫一眼,床头的书只翻了一两页,跟旁边摆着的碗筷一样,几乎没怎么动。 她大部分时间要么在睡觉,要么在发呆看窗外。 他拿起那碗白粥,勺子轻搅了搅,视线清润:“怎么不吃饭?” 苏晚筝轻漠看着他,抿唇低头没说话。 她从山林回来后像变了个人,安静又呆滞,杏眼少了一层亮光。 “我喂你呢?” 他拿起汤勺,诱哄的语气,黑瞳温存地问,“吃一口,好不好?” 苏晚筝别过头去,睫毛轻垂,以她乌云般的表情宣誓了拒绝态度。 “为什么不吃?”男人极有耐心将碗放下来,抿出淡淡气息,握住她冰凉的手,“是身上哪里还疼吗?” 她不语,试图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 席江燃察觉到她在逃避,眉头微聚,手指一紧,将她十指缠住:“在生我的气?” 话一问出,空气顿然降温,一股无声的戾气展开。 苏晚筝终于肯理睬他了,慢慢转向他,终于说了他进门以来第一句话:“喻霜降,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眼红而冰冷,视线相交时无数复杂的情绪掠过。 只一眼,便有种相隔千重山、万里海的感觉。 而分明半个月前的他们,还亲密无间地一起看烟火。 席江燃平漠不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指节:“嗯,我知道。” “你心里没有一点愤怒吗?” 苏晚筝目光幽冷凝视他,手指一点点攥紧床单,青筋像爬行的蛇,在她手背上蔓延开,“喻霜降现在在哪里?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在医院。”席江燃微垂眼眸。 他想起那天在滂沱大雨找到她的情景。 席江燃带领海岛警查赶到现场时,现场泥地掺杂着一片血迹,雨水冲刷的小洼地里都是血,触目惊心。 他看着那些鲜艳的颜色,眼神空洞晦涩,当场心脏抽痛,高大的身躯差点没能站住。 继续往前行时,抓住一个留在当场埋伏的得之手下。 那手下被压在地上铐上手铐时,当场便认了罪,说他们龙头队伍在半小时前就已经追到人了。 席江燃当场眼前炫白空洞,脚跟险些没能站稳,所幸时博继续扶住了他:“席总,还没确定太太生死,不能下定论啊。” 他眼中隐忍,气息翻滚在喉间无法平定,沉着步伐往前走去。 脱掉身上繁琐的防弹装备,用力飞奔去寻她。 森林里地形极为复杂,但顺着一路掉落的血迹,他颤抖步伐往前走。 那一段距离,是他此生走过最艰难的路程。 直至走了将近三公里,在一片杂乱草木中发现大片烧焦的痕迹,有一具辨不清面貌的尸体躺在烧尽的泥土中央。 席江燃屏住呼吸,那一瞬间竟不敢上前辨认。 他在大雨里站了很久,任由雨水冲刷意识,直到身后警查的人赶上。 鉴识人员立刻上前,将那具尸体抬起时,他也察觉到异样,体型似乎不对。 那高大身躯分明是个男人。 再加上从那尸体身上搜出一个烧烂的对讲机,他终于明白,那是……季小青。 心脏翻滚浓厚的沉意,五指收紧,这一拳狠狠砸在树干上。 一片电闪雷鸣划破天空,白光乍然映亮他沉邃的面孔。 雨一直在下着,仿佛在悲泣这逝去的年轻生命。 席江燃深深闭眼,吩咐医护人员将他尸体完好无损地带离后,继续在周边寻找苏晚筝的下落。 终于,在一块巨石后面,找到了躺在杂草堆里,趴在那早已昏死过去的女人。 席江燃眼眸震动,想把她抱起来,却发现她的双手双脚被什么缠住。 一看,竟是衣服的布条,将她手腕绑得很紧,他必须用随身小刀才切开。 她被捆绑着双手押在这,而死的是季小青。 席江燃用外套罩住她冰凉的身体,那一瞬间他好像猜到发生了什么。 “在医院?像我一样安然躺在医院接受治疗,是吗?请问她受了什么伤?” 苏晚筝不敢置信听着,忽而发出冷笑,“是在森林里淋坏她喻大小姐娇弱的身体了?” 第166章 恭喜席先生 这是她苏醒以来,第一次爆发出巨大的心理波动, 席江燃敛眸,深深凝气说:“她病犯了,在抢救中。” “不过你放心,等她一出院,就会立刻被押往警查局接受制裁。” 苏晚筝深深看着他平静的黑眸:“喻家的势力会让法院给出合法的制裁吗?” 问着喻家的事,眼神却分明在审视他。 她双手平和交叠,语气沙哑低弱:“席江燃,喻霜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包括你当年娶我的真正目的,你想利用我怀孕做什么,我都知道了。” 男人瞳孔忽而沉入海底,握着茶壶的手一顿。 虽然席江燃预料喻霜降煽风点火,但这事他本不打算告诉苏晚筝。 那都是结婚前拟定的约定,她怀孕后,他从不打算利用她做什么。 男人细微的情绪变化,被她捕捉进眼里。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 苏晚筝睫毛轻颤了下,无力地抿紧唇瓣。 终于明白,喻霜降所说一切不管多么可笑荒唐,那都是事实。 苏晚筝一瞬不动盯着他:“所以三周年那天,我在餐厅问你当初娶我的原因(92章),是假的。” 对从前的她而言,这个已呼之欲出的答案并不重要了。 可现在她只想听他亲口说,她不信任何人的话,只信从他嘴里出来的解释。 “你说你年幼时在宴会上遇到我,对我一见倾心,就此没忘记过,是假的?”她又问了遍,嗓音微微颤抖。 完美的爱情童话在现实是不存在的。也只有她,傻到相信他会对她一眼万年,就此执念不忘,不过是让自己过得更幸福一点的催眠剂。 “不是假的。” 他却沉声纠正了她,目光淡如温泉,情绪流淌,“当年遇见你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 苏晚筝冷笑着反问:“喜欢一个人,会用这种方式利用她骗她?” 所以直到现在,他也可以说他喜欢她,也可以利用她,对吗? “当年的事,我确实欠你一个解释。我们两家交好,喻霜降救过我一命,娶你生子是当时两家共同商议的想法,我无法反驳。” 苏晚筝深吸口气,闭上眼睛,这跟喻霜降跟她说的并无两样。 “既然你跟喻霜降关系那么要好,我更有理由怀疑你会在警方面前包庇她。” 苏晚筝抬眼时没入一片冰冷,墨色视线寒凉。 她视线移向电视柜上的那台电视,眸中血般的冷意:“我不管她有病没病,绝不姑息害死我孩子的凶手。” “你要相信我,那也是我的孩子。” 席江燃凝眉握住她的手背,不喜她柔淡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喻家与得之的事交给我,你就安心静养。” “还能信你吗?”苏晚筝微抬视线,笑里捎着丝讽刺。 那副表情让席江燃想起两年前,她发现宋琉星时质问他的神情。 见他沉色不语,她忽疏淡扯了下唇角:“不为难你了,我要休息了。” 她躺下来时,突然之间,下体又有一道温热的液体流过,小腹刺过一阵绵密的疼痛。 “啊……” 苏晚筝脸庞骤然煞白,忽然无力地捂着小腹,身体像虾一样痛苦弯了起来。 席江燃刚转身倒水,听见她的呻吟立刻转身,阔步走到床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肚子……” 苏晚筝扯住男人的袖子,“好疼啊……” 这种熟悉的绵密刺痛感,让她呼吸不上来,瞬间满头苍白冷汗。 席江燃见她神情不对,立刻拍铃叫医生。 没出几分钟,医生护士全都来了,观察检查女人的身体后,立刻将她推进妇科急诊手术室。 男人看着头顶的牌子,墨眉微蹙着:“她怎么回事,医生?不是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面露严肃地说:“我们怀疑苏小姐流产没流干净,追加一个清宫手术就好。” 席江燃墨瞳一下浸冷:“送到她进医院时,没有做清宫吗?” 对上他审视般的双眼,医生额头飘出一层汗意,舔了舔干涩唇瓣: “是我们的过失……那时我们忙着处理苏小姐的身体外伤和心理创伤……以为苏小姐已经流产干净了,就没做检查……” 他沉然捏了捏眉角,心情有几分躁郁,刚欲开口说什么,忽然,手术室的灯灭了。 两三个护士急促地跑出来:“杜医生,出了点意外……” 话音还未落,便见一道沉黑身影已到面前,嗓音骤而压迫下来:“出什么了?” 小护士吓了一跳,张着嘴木讷地说:“苏……苏小姐怀的是双胞胎!因为b超检查显示,苏小姐子宫里还有胚胎迹象……” 这一消息可谓是由悲到喜的极大反转。 席江燃修长双腿差点没支撑身体,瞳眸错愕而意外,薄唇喃喃:“你……说什么?” 而下一秒,他紧绷的严肃神情淡开,抓住那护士的肩膀问:“真的有另一个孩子?你看清楚b超结果了么?孩子健康吗?” 她受奸人残害那么久,竟然……上天终于垂怜她了么?竟为他们之间留了一个希望的种子。 小护士被他忽变的态度惊到,愣愣点头:“是的。b超的结果不会有错。可以确定,苏小姐只流掉了一个孩子。” 男人疲倦深邃的脸庞逐渐有了光彩,那一瞬间,他竟觉得是在做梦,需要一遍遍向医生确认,才相信这是现实。 他们的孩子……还在! 他迫不及待想要告诉所有人这个消息,等待苏晚筝出院时,他背靠墙壁,颤着激动的手开启群通话。 因为苏晚筝出事,他们这个四人群又将时苒拉了进来。 微信电话一打上,除了在忙诊所的李琼墨,其他四人都很快进了通话。 “席总,出什么事了吗?”时博永远是第一个最先进场,生怕医院那出了什么事,出声问道。 通过视频画面,瞧见席江燃的脸色不对劲。 跟悲伤难过无关,好像在笑,但眼眶又是泛着深红。 “怎么了啊,瞧你那要哭要笑的样子。”陆翡同样看到他那百年一遇的表情,跟发现新大陆似的。 他眼眸认真,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她怀的是双胞胎,在山林流掉了其中一个,医生刚刚确诊,另一个孩子还在肚子里。” 话音落下,整个聊天室都安静了。 随后,很快爆发出一阵呼声,陆翡更是一连串语气词就出来了: “卧槽!特么真的假的啊,这么牛逼?还能有这种事?你没跟我开玩笑吧,剩下的那个孩子也太坚挺了点……” “恭喜席总,恭喜太太啊。” 原本满脸冷漠的时苒,也呆滞在原地:“真……真的吗?筝筝的孩子还在?” “真的。” 得到男人语气坚定的回答,时苒忍不住又哭又笑出来,跟席江燃的表情如出一辙。 她口齿不清地对司机说:“掉头!司机叔叔,我要回去!快点!” “快点你妈,你他妈让司机开慢点。”陆翡皱眉,然而那女人根本没在意,太惊喜了,以至于直接把微信电话挂了。 陆翡:“……” 陆翡收起骂骂咧咧姿态,还是要先办正事:“你等着,我马上就过来。” “我也是,席总,等我处理完世盛的事,马上就过来。” 挂了电话,席江燃坐在医院长椅上,忽然一阵感慨良多。 他脑袋轻轻靠墙壁,倦淡的脸上露出难得笑容。 心里无数的情绪如流星划过,闭上眼时,胸膛充斥着温暖。 那电话通知的三人还没到,医生已经把女人推了出来。 她面色苍白地被推回病房里,挂上吊瓶,双手静静搁在小腹上。 医生笑说:“恭喜席先生,您真的吉人有吉象,苏小姐肚子里的另一个孩子各项指标都正常,没有大碍。” 第167章 这是阴谋 医生双手背在身后,又道:“但是,就像我先前跟您说的那样,一定要保证苏小姐得到良好的休养,小产难免伤身,这个孩子能留下算上天垂怜,一定要好好保护住了。” “我明白。”男人抿着淡色的唇,神情平和与医生握了手。 目送医生离开时,忽见角落里一道身影悄然离去。 席江燃骤然凝眉,绷着寒冰面庞快步上前,那身影却跑得极快,消失在拐角。 有人在盯着她,那是谁? 那身影几乎一步三个台阶跳着离开楼层,来到二楼。一位警查正坐在紧闭的房门前,百无聊赖地看手机。 男子穿着牛仔衣裤,是喻霜降身边的手下蔡龙,悄步走上前,对警查点头哈腰:“哥。” 警查看他一眼,皱着的眉微微舒开:“这么快?” “诶,谢谢哥,那我先进去照顾小姐了。” 蔡龙小声开门进去,见病房里开了盏灯,机器亮光在黑夜里徐徐闪烁,诡谲如万圣节的南瓜灯。 他小心唤了声:“喻小姐?” 昏淡雪白床单上,女人听到动静后睁开双眼。 纤细手腕上挂着吊瓶,皮肤薄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但她那双眼眸冷如降雪,黑白分明看着天花板,神情低沉。 眼球缓慢转到蔡龙的脸上,没有说话,但面如死灰。 “您身体还好吗?” 喻霜降没有回答,闭了下眼睛,细看睫毛在微微颤抖:“你去哪里了?” “我去外面给您探探风。” 看着那瘦不成形的身体,蔡龙便心疼。还能想起小姐童年时漂亮的模样,可如今,怎么沦落到这境地。 喻霜降眼神微动,十指抓紧了床单:“见到爸爸妈妈了吗?他们现在怎么样?” 蔡龙抿唇,话到嘴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外面的满天风雨致使喻家快沦陷倒破了。 喻家二老被这事折磨得不成样,头发白了一半,四处奔走在求人,投资方撤资,以股抵债几乎快将喻家掏空。 更何况,幕后有席江燃这只黑手在掌控着。 看蔡龙那表情,喻霜降面色沉寒地闭了下眼,“算了,你不想说,我也能猜得到现在的情况。” 蔡龙将脑袋垂得更低:“喻小姐,二老要我传话给你,说他们一切都好,虽然股东走了很多,但喻家的老人们还在,暂且能撑起,让您在医院安心静养。” 话说得好听,可谁都听得出只不过是说辞。只怕现在已是岌岌可危。 喻霜降闭眸,双拳紧紧握住,隐忍的面庞带着恼意: “江吾知呢?当初是他主动向我谈合作,还承诺过我,一旦警查和席江燃真的追究起来,他能想办法帮我脱身,他现在人呢?!” 蔡龙脑袋压得更低,几乎快垂到胸前:“江先生说……说……” “他说什么?”喻霜降一股怒气凝在胸前,此刻只觉得,自己没什么不能承受的了。 “说这事一开始是喻小姐违约在先,他跟您明说过不能在苏晚筝面前露面……” “他……”喻霜降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她沉冷面庞,怒不可遏想从床上坐起,身体却疲软不堪,无法坐起。 “喻小姐,您别冲动,身体要紧啊……” “当初不是他联系我,说他们那个什么得之公司内部动乱,要我亲自去海岛一趟!分明是他……” “咳咳咳!” 喻霜降捂紧嘴巴。 喉间一股腥甜味道,硬生生被压下去。 “您别动气了,快喝口水。” 杯子递过去,喻霜降当酒似的全数喝光,用力砸在桌角,眼中烧着团团怒气,呼吸急促: “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借我的手杀人,现在还想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没门!” “蔡龙!你立刻把我手机拿过来,我手机上有跟江吾知的通话记录,一切都有迹可循!” 蔡龙一震,呼吸颤抖地说:“喻小姐,您的手机在山林里就丢了,您忘记了吗……” 喻霜降脸颊一白,使劲去回忆才猛然想起。 在追逐苏晚筝的路上,得之某个手下过来撞了她一下,怀里的手机就不见了。 顿时,一个可怕的预想浮现脑海。 喻霜降便怔怔坐在那,木讷地盯住蔡龙的眼睛:“这……这是预谋,江吾知怎么能这样害我?他知道手机里有我与他联系的唯一证据,就趁乱让手下把我手机偷走!他怎么能那么无耻!” 喻霜降掀开被子下床,愤怒拔掉手上的输液管。 输液瓶被她巨大的动作撞击到地上,碎成一地,液体飞溅。 她浑然不觉,像被逼疯了般,跌跌撞撞撑着不稳的身体到门前,“警查!我要报警!是江吾知害了我,祸害苏晚筝这件事,是他先找上我的!” 她尖叫声回荡在走廊里,门口警查立刻站起身,掏出警棍押扣住喻霜降,厉声喝道:“干什么呢!” “警查先生,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是无辜的!要害我的人是江吾知,你们去抓他啊!” 警查挠了挠耳朵,冷漠用警棍将她横在墙壁上,转身挥手叫来医生。 几个医生护士将喻霜降架回了房间,她仍旧不死心地大声尖叫着,直到镇定剂注入皮肤里,她吵闹的声音才慢慢平息。 那警查深吸口气,满脸压着不悦:“忘记自己是罪犯了?竟然在医院大吼大叫,要不是她得了重病,早该在局子里待着了。” 蔡龙双手合十,“对不住,哥,我家小姐她没经历过这种事,但您相信我,确实是被人骗了……” “信你?每个罪犯都说自己无罪,那这罪是谁犯的?鬼咯!” 警查冷笑,不再吃他这一套,“被人骗总有证据吧,你们非说和江先生同流,那你们总有联系往来吧,通话记录,消息记录,随便一样都是有利的证据。” “是,我明白……”蔡龙露出为难的神情,低头不语。 见他说不出话,警查心里明白了个大概,冷冷嗤笑:“你们最好老实点,再让我看到出格行为,我会直接检举到上级,撤销喻小姐的保外就医。” …… 时苒与陆翡几乎是前后脚赶到,匆匆到走廊时,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坐在那。 背贴墙壁,安静垂颈,双手交叠环在胸前,睡着了般。 时苒不由放慢了脚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席总睡着的模样。 与在电视中看到的肃穆不同,静谧又温柔。 心里对他的怨气少了几分。 她换位思考想,这段时间,他忙前忙后地找筝筝,一定是累坏了。 不过,一听到他们走近,席江燃便睁开了眼睛,眨两下去掉疲倦,起身沙哑着说:“你们来了。” “去里面休息会吧。” 陆翡难得见面正经态度,拍他肩膀一下,“孩子还在是好事啊,这下你能安心闭眼睡觉了吧。” 这几天的波折有够大,不知道席江燃几个晚上没睡好了。 席江燃笑了下,俊朗眉眼间难掩柔和的喜色。 陆翡犹记得他把苏晚筝从滂沱大雨里抱出山林时,那张被雨水描摹冰冷如撒旦降世的容貌,与此刻的温暖对比鲜明 男人有了孩子以后,转变还真是不一样。 “还不能闭眼。”他语气颇有深意,明显是有话要单独与他谈。 不过,时苒品不出他们兄弟间的默契,只迫切隔着窗户,看向里面的苏晚筝。 “筝筝好像醒了,现在还不能进去看她吗?”时苒回头问席江燃。 他摇头,隔着玻璃窗,与女人静淡疲倦的眼神对视,温柔几寸:“医生说要做过检查,才能进去探望。” 苏晚筝身体沉重地躺在那,不知为什么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开了。 她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突然小腹又流血? 然后她猛然想起,是清宫手术没做的后遗症吗? 席江燃隔窗注视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温柔祥和。 与她进手术室前相比,多了几分不明的暖意。 苏晚筝心里恶骂,这渣货,竟还有心思笑。 喻霜降的事,孩子没了的事,她还没有好好找他算账。 苏晚筝没好气回他一记白眼,满腹怨气地别过头。 被白了一眼,席江燃也不觉不快,笑意平和,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这消息告诉她。 可他觉得时机不对,得挑选一个足够好的时机,献上自己的歉意,再同时将这则喜讯告诉她。 席江燃想起小五十分钟前给他打的电话,唇侧不觉轻轻上扬。 不如,就挑在他一举铲除江吾知的时候。 “陆翡,你跟我出来,抽支烟。”他抄兜离开玻璃前,扫了眼陆翡。 第168章 脾气大得很 “嘁。”陆翡自动跟上,两个高大的男人走到人流稀少的走廊深处,抄兜对望着。 陆翡一眼参透他脸上的神情,眯眼问:“瞧你兴奋那样,有别的喜事要告诉我?” 席江燃笑着颔首:“小五刚才给我电话,他拿到了喻霜降的手机,里面有与江吾知的通话与短信记录。” 陆翡一下睁大眼,“小五?他怎么拿到的?” “当时得之的队伍入侵山林,去追杀苏晚筝,小五混在队伍里。而那时,江吾知突然下了则命令,让队里的人偷偷窃走喻霜降的手机。” 陆翡和他都是脑子快的人,立即明白,冷笑:“老狐狸,利用完姓喻的就想跑,手段卑鄙!” 席江燃点头:“喻霜降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正好误打误撞,让小五逮住机会拿到手机。” 陆翡扬唇,此刻只想开一瓶香槟庆祝:“够刺激,然后呢,你怎么打算?直接检举揭发江吾知?” “这事,我打算跟木源再商量商量,不过他现在还在就医。” 席江燃道,“这事一刻也不能拖,江吾知随时会把手机收回去。我已经让小五将手机信息存在另一张存储卡里。” “你思考得周全。”陆翡满意地点头,但想到某事又皱起眉,“可木源那边真会帮你?” 他顿了顿,想张口说什么,话落在嘴边迟迟不下。 席江燃明白他的意思。 季小青去世了,而他先前答应过木源,会把两人平安带回。 “他是个理性思考的人,不会撒无端的火在这件事上。和我一起检举害死季小青的凶手,他不会拒绝我。” 他微抬下颌,目光凝视深渊般,深深看那隐没的黑暗。 “这一次,借着把江吾知逮出来的机会,我要把整个得之掀翻。” 最后这句话,才真正挑动起陆翡的情绪。他淡色瞳孔里逐渐聚拢惊异:“认真的吗?” 席江燃颔首。 其实,如果小五的电话在之前或更早打来,他都不会有推翻得之的想法。 可现在,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留了一个孩子在他的生命里。 席江燃内心感触到这是一次难能可贵的弥补,他必须用尽全力,为她和孩子争一个平安的未来。 深吸口气,他此刻心境并不复杂或紧张,反而平和。 静静看向陆翡:“你不信我?” “不,只是……” 陆翡盯住他的眼睛,“只是蛮惊讶的,咱们在跟得之抗衡这么多年里,你第一次信念那么坚定。” 他心里很清楚,造成席江燃变化的是什么。 一个女人,一个未出生的孩子,给他注入了一股新的勇气,打破这么多年的保守,去做那件最危险的事。 即便可能是飞蛾扑火,或落得两败俱伤,他也要为苏晚筝和宝宝辟出一片未来。 …… 两个男人一没注意就聊了一个多小时,回到病房时,时苒也得到护士批准进病房探视。 “筝筝,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时苒迫不及待笑着走进去,却被陆翡阔步上前拉住,对她挤眉弄眼。 “你干什么,松手。”时苒被他抓着皮肤那块,不舒服地皱眉拧巴。 陆翡长指点了下她额头,“长这么大两颗眼珠子,那么没眼力见呢?这事轮得到你说吗?” 时苒不服气,她是筝筝十年的好朋友,“凭什么我不能……” “就凭让苏晚筝怀孕的不是你,懂?” 陆翡一逮着她就忍不住调戏,唇角恶劣。 “……臭流氓!” 时苒耳朵发热,瞪他一眼,狠狠把手腕甩开,“那也不是你啊,你跟进来干什么?” “拉住你啊,走,小爷送你回家。” 陆翡一胳膊圈住时苒的肩膀,像挂了条巨蟒在她肩上似的,她怎么都拨弄不开。 两人打打闹闹出了病房,留下房间内一室的安静。 苏晚筝沉然抿唇,脸色干净,眼底阴鹜重重,显然不想看到席江燃,别过头去。 他也不急不慢地搬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注视她。 两人好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席江燃的气定神闲,更有几分捉弄的意思。 她很快败下阵,脖子扭得都酸了,转头与他温恬的视线对上,心起烦躁:“你没别的事吗!盯着我干什么?” 席江燃眸如清泉,呼吸安静:“脾气大得很。” 苏晚筝跟吃了火炮似的,直接一机关枪扫射过去:“我脾气是大,喻小姐多温柔啊,从不对你撒气,脾气全发在我身上。” 他长指淡淡抚了下眉毛,“喻霜降现在就在你楼下两层就医,周末一过,她就会接受审判。从此以后,你我的世界里不会再有这个人。” 苏晚筝一顿,抱着胳膊:“你倒是对她挺绝情的,不是你儿时的救命恩人,两小无猜么?” “是。不管是谁,她做这种事在我心里就是死刑。” 苏晚筝不为所动,她侧背着他,脸颊没被柔光照着,生出一丝阴冷:“我倒希望她真被判死刑。” 她眼中狠毒,闪着愤怒仇恨的光芒,五指忍不住抓紧床单,想象那就是喻霜降。 便连席江燃也愣了下,从未见向来温谦的她说出这样狠的话。 他倾身握住她的手背,冰凉一片:“她判死刑,一命抵一命,心里真的会舒服?” “不然呢?”苏晚筝抽回自己的手,冷眼瞪他,“不舒服的怕只有你吧。” “喻霜降不是单独行动,她与得之联盟,背后那人才是主谋。” 席江燃淡声说,“她死了没有意义,那些盯着你的眼睛还在。” “主谋?是谁”苏晚筝不明白他那意思,大脑宕机了片刻。 “江吾知。” 他凝视她逐渐睁大的双眼。 苏晚筝惊诧,“江清霾的……父亲?为什么?我跟他无冤无仇啊。” 他没回答,淡淡一笑,话题又云淡风轻地转开,“等周末结束,喻霜降的审判下来后,我就不能这样陪着你了,趁现在我们多说说话。” 苏晚筝心脏微动,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 她忽然将自己手心抽开,缩回被子里,脸色阴沉地说:“你想去哪去哪,我管不了。” 席江燃手落在半空,失笑。 简直是个咄咄逼人的小刺猬,说一句怼三句。 他忽然倾身上前,掌心落在她小腹上,掌心温暖:“不问问我去做什么?” 苏晚筝挪着身子想避开,只觉他这个动作好奇怪,无端摸她做什么。 然后她心头一凛,防贼一样瞪过去:“你碰我干什么?席江燃,你不是禽兽吧,我才下手术台,你要对我干什么?” “……” 男人脸色阴了阴,他只是想像电视里那样,试着能不能感受到胎动,虽然知道这行为很蠢,孩子才三个月不到。 第169章 她最需要他的陪伴 席江燃坐起身,看她别过去那气鼓鼓的脸颊,眼神终是柔和下来:“我要去做一件大事。” 她耳朵小松鼠似的动了动,听见他的话,慢慢回过脸庞:“什么?” “摧毁得之,把那群社会渣滓连根拔除。”他说得轻描淡写,手掌安详放在膝盖上,就跟在说明天去哪吃饭这样轻松。 苏晚筝当即愣神,震愕从脸上逐渐浮现,“你……说什么?你一个人?” “陆翡,石远巢,李琼墨。” 他面容平和,“还有木源。过几天等他醒了,我去试图说服他。” 有这些人在,苏晚筝依旧轻松不起来。毕竟是那么庞大一个集团,扎根数十年屹立不倒,要根除岂是一夕之间能做到的。 “木警官刚刚从山林里出来,你就要他们参与那么危险的活动……” 苏晚筝轻轻攥紧床单角,旁敲侧击着些什么,“得之是该除,但你们的决定是不是太突然了,至少等我能下床了,再决定……” “不能再等了。目前警方已经逐步击破了得之的窝点,我们要趁着这个势头追上去,一举铲灭。” 席江燃道,“这是最好的时机。” “可……”苏晚筝抿紧苍白唇瓣,黑白分明的眸里担忧,“可这事不小,你们的计划呢?” 他笑了,看见女人眼中真切的担心,心头胸膛是暖的:“计划这几天就会出来,放心,没有万全的准备,我们不会轻举妄动。” “那我也要去。”她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心,白软小手攥着他,像怕他消失了一样。 “你不能去。”他视线往她小腹上瞥,眸光又柔了些,牵紧了她的手指。 苏晚筝眨着眼睛问:“为什么?” “你身体还没好,不许乱跑,也不许参与这么危险的行动。” 席江燃道,“这段时间,我让时博陪着你,医生说了,你必须得在医院休养,哪都不能去。” “我还要在医院躺多久?”苏晚筝腾地坐起来,“我感觉现在已经没事了,可以下地走路,跑跑跳跳都没问题。” “你说没事不算数,一切以医嘱为准。” “……”苏晚筝抓住他的手指,眼底润润,“在我出院之前,你们不许去。” 他心间微动,她眼眸湿漉漉看着自己,明明上一秒在生他的气,此刻就担心他要哭出来。 刚失去一个孩子,对她而言,她最需要他的陪伴,席江燃明白。 “好。” 他终究不忍拒绝她,俯身在那唇瓣上轻啄,厮磨辗转了会,“都听你的。” 一直陪到她晚上睡下,席江燃才从椅边起身,被刚从门口走过的医生叫住。 他这段时间每每与医生见面,心跳都会急剧加速,生怕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反转性的消息。 从前与那些大合作商谈判时,席江燃都未曾这样紧张过。 “有事吗?”他站定身形,漆黑眼眸深深凝着医生。 医生察觉出他的情绪,笑着摆手:“别这么紧张,席先生,我只是来通知你,木源先生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下来,可以探视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颔首致意:“谢谢。” 目送医生离开,席江燃便没有犹豫往木源病房楼层走。 虽然对木源不公平,但这事,能越快与他谈判上越好。 木源的房门口有他安设的两三个保镖,便再无亲属。 他从前也听说过,木源会进入警查的职业,因为双亲曾出车祸去世,而酒驾的那辆卡车还肇事逃逸,逃过搜查许多年。 木源当上警查第一年,便亲手翻了这个案子,还在天亡灵一个交代。 木源人到中年,没交过女人,也没有孩子。 唯一当做亲人的,怕只有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季小青。 而如今…… 席江燃叹了口气。 手轻轻推开门把,步伐平缓地走进去。 他应该是第一个探视木源的人,见到他后,该怎么告诉他季小青的事,席江燃到现在还犹豫不决。 因为一直都摸不准木源的脾性,他好像一个多面体,外表率真耿直,内心又是无比细腻的男人。 走到木源床边,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被绷带包扎。 旁边病历单上写着他疲劳过度,加上一定的受凉,使他抵抗力下降,需要在温暖环境中静养。 席江燃放下病例本时,正与木源炯炯有神的黑眸对上。 他像又老了好几岁,面庞疲态尽显,眨了眨沉重的眼皮,一层血丝虚浮在眼球旁。 抿了下干如树皮的唇,唇纹裂开,开口问他道:“都……安全了吗?” 简单的四字提问,又牵着席江燃的回忆到达那个滂沱雨林里,空气混着血与残烟的味道。 他眼底深深隐忍,抓住木源无力的手心,一只膝盖跪下,忏悔惭愧:“木警官,我对不起你。” 木源眼瞳倏尔睁大,嗡鸣声在大脑里持续荡开。 纵然这辈子,他听过很多句对不起,见证过无数战友的殉职,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绞痛难忍。 他凄然张着唇瓣,使劲全身力气抓紧席江燃的手,仰着脖子试图想坐起来,直视他,面对他,将一切都问清楚: “对不起什么?对……对不起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对不起,没有达成给您的承诺,对不起,我到的时候,终究是晚了一步……” 他闭上双眼,压下喉间翻滚的哽咽,睫毛阴郁颤抖,“他们在躲避得之的追击时,季小青强硬扒下苏晚筝的外套,引敌人离开,自己一人承受枪林弹雨,拖着一身伤口跑到几公里开外,最后……” 席江燃想起季小青遗体的模样,拳头紧握,眉间颤栗,“最后,得之放了火炮……” 床上的中年男人听到这,身体距离抽搐了下,立刻朝床沿趴下去,“咳咳咳……” 他拼命地咳嗽着,身体像一架残破的钟,不断嗡鸣轰响着,眸中的血红仿佛更深重了。 “木警官。” 席江燃俯身扶住他的肩膀,试图支撑木源身体,却被他狠狠甩开:“……席江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分明拖住他们够久的时间,甚至不惜以命相抵,为什么最后你还是迟了一步!这不可能!” 他忽然一个气抽,差点没缓过来,左手捂着胸膛,在床上仰面躺了很久。 席江燃从未见过木源这副模样,心痛与歉疚是真,但更担心他的身体。 “木警官,您先别动气,听我慢慢说……” “说什么?”木源缓过劲来,人的精神气已被抽去大半。 他沙哑着喉咙,眼下一片乌青,眸色无力看着天花板。 木源是明白人,纵然心痛,纵然预料过这样的结局。 他明白这事不怪席江燃,但就是忍不住撒气。 谁也预料不到事态的变化,谁也不知道季小青会扯下苏晚筝的外套,装作是他本人吸引军火。 他知道季小青喜欢她,眼神、动作和说话的神态骗不了人。 可这傻小子……竟然情深到愿意以命来换! 他……怎么就那么愚蠢!为了一个女人,他连师傅也不要了,自己的未来也放弃了。 季小青说过,他还没出过国,没看过外面的世界。 他答应过那孩子,等这些糟心破事结束,就带他去看一看世界,去尝尝大榴莲,去普吉岛游泳看鱼,再去北极看一场极光。 木源死死抓住床榻边缘,将那片床单揉皱得不成型。 一只手臂搭在眼帘,遮挡住不断往下流泪的眼睛。 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七尺大汉,拿过无数勋章的英明警官,此刻在病榻上哭得像个无力的孩子。 —— 另一边,一扇房门也同样被推开。 苏晚筝睡得安详,双手交叠放在被铺上,柔静灯光映着她乖巧脸颊。 分明是温馨的画面,落在来者的眼中却是可恨至极。 喻霜降紧咬下唇,她是趁着病房门口警查离岗时悄悄溜出来的。 蔡龙偷听了洗江燃和医生的对话,说苏晚筝的孩子竟然还没流干净。 她当时脸就惨白,心脏崩裂,她没想到自己去海岛辛苦抓人,不惜让自己和喻家名誉扫地,竟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喻霜降不肯相信,撑着身体闯了进来,手扶墙壁,艰难往前走。 一想到床上的这张脸,曾经在席江燃身下辗转承欢,享受过本属于她的幸福时,喻霜降的表情骤然变得无比可怖。 身躯发出机器般的悲鸣,喻霜降却嘴角咧开笑容。 苏晚筝睡得正安心,忽然,没由来一股凉意从脚底席卷到心上。 她冷得往被子里缩了缩,视线闪过一个画面,猛地定格。 定睛去看,身侧一袭白衣坐在那,如女鬼一样的女人,面色瓷白空洞。 第170章 一命抵一命 苏晚筝骤然清醒,吓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她稳住身体,察觉那不是梦,倒吸一口凉气,双眸惨白瞪着这个女人。 一看到喻霜降,她就想起失去孩子的那一天,那种液体往下流淌的疼痛感,一阵阵刺激神经。 “喻霜降!” 缓过神来,只剩无边的怒火燃烧。她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饱含怒气。 “苏小姐,你好啊。”喻霜降细白手指轻轻别过耳边发髻,笑起来,那张苍白削瘦的脸,在灯光下更加恐怖。 苏晚筝攥紧拳头,克制住从胸膛钻出的怒火。 此刻面对的这个人,是杀死她孩子,让她置身地狱的罪魁祸首。 难以平息的愤怒一波波倾覆着她的意识。 苏晚筝依旧撑着理智,手汗已浸湿身边的床单,身体在克制颤抖。 “还记得我吗?上一次见面——”喻霜降得意轻佻一笑,既然彼此已撕得不认人,她索性扯开所有面具,露出最真实的面孔。 “好像是在工厂里,我把你孩子弄没的时候吧。” 换做从前,不管是谁挑衅她,感情上,工作上,苏晚筝都不曾有过太大的情绪。但这一次切身伤害的是她的孩子,她最在意的骨肉至亲。 苏晚筝心脏狂乱跳动,目眦欲裂:“都说杀人犯从不记得自己杀过了谁,你倒还记得,怎么,是随时做好用你命抵我孩子性命的准备吗?” 喻霜降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如花般:“那是当然,毕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杀人,且杀的又是你跟席江燃的孽种,我会深深及在脑海里,永不忘记的。” 苏晚筝咬紧唇瓣,“你会遭到报应的,从古至今,善恶轮回,因果终将报应,你害死我孩子,以后只会反噬到你,你家人或是你的孩子身上!” “不,老天有眼,他不会惩罚我的,知道为什么吗?你的孩子没了,那才叫因果报应。”喻霜降忽而压低语气,满眼轻蔑。 因果报应? 苏晚筝露出疑惑的神情,皱眉,愤怒中露出丝不解的神情:“你在说什么?” “呵,看来到今为止,江燃都没告诉你啊。”喻霜降换了个坐姿,优雅带笑,“你不知道吗?季小青死了。” “!” 宛如一记五雷轰顶在脑上炸开,苏晚筝彻底懵住。 她双眼慢慢瞪圆,方才的气势尽然消失:“不……不可能,席江燃告诉我,季小青和木源都得救了,他们都平安无事!” “江燃向来就是个顾全大局的男人,他体贴你身体未痊愈,不能知道这些。” 喻霜降云淡风轻端起杯子,倒了一小口茶,“可我不同,我一点也不喜欢顾全大局。看不顺眼的,统统都一窝端了。” 苏晚筝满心只有她那句“季小青死了”,双眼泛空。 大脑碎片式的记忆,拼凑出在山林里,昏厥前,季小青披着她外套离开的身影。 他宛如一只滂沱大雨中的蝴蝶,飘零欲碎。 她没想到那一眼,竟是最后一次见他奔跑。 她张着苍白的唇瓣坐在那,望进去时,瞳孔是没有焦距的。 …… “穿上苏晚筝的外套,假扮她逃离现场……呵……”木源听完席江燃的阐述,垂着脖颈,仿佛有千斤重,致使他抬不起来。 最让木源心痛的莫过于,这个策略还是他教授的。 他仰起脖颈,嗓音沙哑透着疲倦:“曾经,我跟那孩子在一场战役上被敌方追捕,我扒了他的外套,假扮他吸引火力逃离。最后我们都得救了。” 低下头,又是苦涩一笑:“那蠢东西,傻小子,学人做事永远只学个皮毛,教过他多少次,未来一定会吃亏。” 席江燃垂首不语,闭上轻如羽翼的睫毛,却觉沉重。 沉默许久,木源看似平静下来,模样依旧阴沉:“对你一开始发脾气,我道歉。但我曾经信任过你的,席江燃,你也给过我承诺。” “如果不能百分百做到的事,就不要轻易给承诺。” 木源抬起冰冷眼眸,毫无感激与他对视,“一个承诺就是一次信任。信任没了,人难做。” 男人低淡敛眸,所有的斥责,严厉或平和都好,照单尽收。这事,确实是他办得不妥。 木源阴沉看着他:“只怕你这次来,不只是为了说季小青的事吧。” “我有一个计划。”席江燃点头,慢慢抬起下颌,墨沉视线与他相对,在夜色中无比清晰,“经过这一次事件,得之内部会有所动乱。江吾知瞒着苏丘动了人,两人之间产生嫌隙,正是我们一举铲除的时机,所以我想。” 木源没什么情绪地弯唇:“你想拉我跟你一起?” 他颔首:“如果可以的话。” 木源一瞬不动地盯着他,冷声问:“席江燃,你还真是个冷血资本家。我这才醒来没多久,失去了一个爱徒,连床都不能下,你要再拉我进一场胜率几乎为零的战役?” “季小青被害,也为我们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我在得之安排的手下,拿到了喻霜降的手机,里面有她和江吾知的通讯记录。” 木源眸色一顿,终于有了点曙光。 “我听说,您和江清霾一直有联系。江吾知一直不敢有大动作,也是因为忌惮您吧。” 席江燃面带温和,对他伸出掌心,“我们联手,把你手里对江吾知的罪证交给我,我们先扳倒这只领头羊。” 有那么一瞬,木源真被他的话唬到了。微许怔了下,刚要开口时,身后医院走道上,传来匆匆脚步声:“怎么回事?人找到了没有?” “没有啊!警查说没几秒钟功夫,人就不见了,这女的是忍者吗?” “别贫嘴了,快找吧!” 席江燃神情一凝。 警查,女人? 莫非……是喻霜降? …… “苏小姐,不得不佩服你勾引男人的本事,跟季小青才认识没几天,就让他甘愿为你送命。”喻霜降冷笑说着,瞧她这张狐媚般的脸,即便生病了还透着股凄凉的美。 “你害季小青无辜惨死,上天就夺走你的孩子作为交换。” 喻霜降微笑:“一命抵一命,公平。” “你……”苏晚筝双眼血红瞪向她。 季小青死是因为喻霜降,喻霜降竟还在偷换概念,把罪责都扔到她头上,好像她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 她视线里盛着一片血。忽然转头间,看到桌上摆着的一把水果刀。 那是席江燃为她切水果专门用的。 上面散发着清甜的果香,仿佛在引诱她。 她深深喘息,胸膛不断起伏着,有理智在不断往回拉情绪。 可手还是不受控制,想去碰那把刀。 “所以我说啊,女人活得太骚了不行,害人害己。你如果不抢我的男人,也不会有今天这个下……” “呃……” 话音戛然而止。 喻霜降倏尔瞪大双眼,身体席卷上一阵致命的刺痛。 第171章 我当时应该抵抗的 她神色惊恐,缓慢地低下头看,目光焦距逐渐涣散、苍白,疼痛感随着刀尖注入体内,黏腻的血液顺着刀尖缓缓滴落。 屋子里,顿时血腥味异常浓郁。 喻霜降身体支撑不住那股疼痛,捂着那片血洞,双腿发软倒了下来:“苏晚筝,你竟然……” 苏晚筝插下那把刀时,动作是僵硬的,愤怒到达顶点时整个人都失了控制。 这一刀下去见了血,在一片素白的环境里绽开深红,像无数妖冶的花朵。 她慢慢将刀抽回,淡漠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 她这刀下去没插多深,伤口只进去几寸,可看喻霜降的模样好像极其痛苦。 逐渐的,眼中淡漠散去,她的意识慢慢清明,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身体一抖。 喻霜降被她刺伤了! 她惊于自己能做出这种事,连忙下意识去查看喻霜降的情况。 忽然,喻霜降逮到了机会,冷笑一声,抓住苏晚筝拿刀的那只手腕,朝自己伤口又深深刺了一刀! “啊!” 凄厉的尖叫声刺破病房。 苏晚筝瞪大眼睛的瞬间,几滴血从伤口飞溅而出,刺到她眼睛下的脸颊,火辣辣一片热。 她手腕发抖,血迹滚烫地爬满了肌肤。 “你……你做什么!疯了吗!” 苏晚筝尖叫一声,奋力想把手松开,瞪红了眼看喻霜降。 她却唇角挂上诡异的微笑,死死盯住苏晚筝,胜利者的姿态。 第二次刺中伤口,又往里深了几寸,喻霜降痛得站也站不起来,脸上表情扭曲而痛苦。 苏晚筝大脑紊乱,“为什么?你……放开我!” “呵,苏晚筝,这次是……” 喻霜降吐出一口血,痛得咬牙才能说完整一句话,“是我赢了。” 很快,门外传来几道匆匆的脚步声。 为首的那道沉稳急促,一下戳中苏晚筝的心房,那是席江燃。 她吓得发抖,心里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被陷害了! 像扔掉烫手山芋那样,她用力甩掉手里沾血的匕首。 便在这时,房门开了。匕首恰好顺着瓷砖地面,一路沾着血滑到走进的一双皮鞋尖前。 苏晚筝双目空洞,鼻尖充斥血腥让她大脑无法思考。 恐惧爬满全身,地上受伤的女人在不断抽搐发抖,好像快死了,是她害的吗? 不……不是的!她抱紧自己的脑袋,拼命摇头,头发凌乱地洒落在眼前。 “席先生!这……” 席江燃脚尖一顿,踢到那刀子时呼吸一抖,紧接着闻到屋子里浓郁刺鼻的血味,他如触电那般,心情狠狠一沉。 苏晚筝! 加快了步伐跑进屋子里,便见到坐在床边神色涣散恍然的女人。她脸白如纸,抖如筛糠,头发遮挡住眼前的发。 尽管头发遮住脸,席江燃还是一下认出苏晚筝,疾步上前将她抱起,急于检查她身上的伤:“怎么样,出什么事了?” 上下检查,她身上虽然有很多血,但没有伤口。 苏晚筝被人抱起,稍微有了点反应。 蠕动孱弱的唇瓣,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救救……喻小姐!” 他乍然愣住。 “席先生!” 这时,医生大叫出声,随着护士恐惧的尖叫声,他俯首看去,便看到地上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女人。 瞳孔睁圆,脸色煞白,席江燃瞳孔震动——喻霜降! 怎么会满身是血的躺在这? 掉落的匕首是凶器,那插刀的人是谁? 医生很快便冷静下来,命令身边的护士:“快!还不快点推到急救室!” 那位看守喻霜降的警官也迅速赶到,他领着一帮刑警抵达,“啪”一声开亮了灯。 刺眼灯光一下让苏晚筝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往男人怀里躲了下,颤抖抱紧他:“席江燃,不是我,我没有要杀她……” 看着那张因恐惧而惨白的脸颊,他心疼得抱紧她,唇瓣紧紧贴在她耳侧,低声说:“我知道,不害怕,有我在,他们谁也伤不到你……” 此时,现场还未被处理,喻霜降被转移急救室后,地上呈现出大片的深红血迹。 那刺目鲜明的画面,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刑警们的目光都纷纷指向床上发抖的女人。 据护士们言论表明,闯进现场时,只有苏晚筝和喻霜降两人独自待在房间里。 且苏晚筝面色惶恐惊慌,满身都是血,手上握刀柄的位置也有血。 很明显,在他们闯进来前,是苏晚筝抓着那把刀。 目前匕首已经拿去化验,很快就会得到指纹鉴定结果。 “不是我做的。”苏晚筝被警查们的视线吓到,咬紧下唇,低声为自己辩解。 那警查明显不信:“苏小姐,你说你没有刺喻小姐?” 苏晚筝身体顿住,抓紧旁边男人的手,唇角苍白。 “据我了解,这把水果刀本是席先生带来放在桌上的,怎么会突然刺向喻小姐的身体?” 苏晚筝对视上面前警查的视线,咬紧牙关:“我确实拿了刀,也刺向了她……可我只刺进去浅浅一点,我当时就停住了,可突然抓住我的手,又往自己腹部刺了一刀……” “放屁!你血口喷人!” 突然,站在警查旁的蔡龙大声吼,眼圈通红指着她, “我家小姐好好的为什么要刺自己?她就算有心理疾病也从没做过这种事,你别想逃脱罪名,苏晚筝,你就是对小姐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他话说一半,忽而感到一阵幽幽寒光投来。 抬头间,撞上席江燃淡如寒冰的视线,头皮发麻,立刻停了嘴。 警方将一切看在眼里,轻轻咳两声:“双方都别激动,在调查结果没出来前,都请稍安勿躁。” 纵然警查这样说,但在场的护士医生都用怀疑视线看着她,窃窃私语。 苏晚筝深吸口气,闭上双眼。 原来这就是喻霜降的目的。 她直到现在手都在发抖,还能记得那种刀刃深入皮肉里的感觉。 “在结果出来前,能请大家先回去么?”席江燃察觉到她不安的情绪,沉声开口。 警查点头,转身对围聚的护士医生道:“考虑到嫌疑人身体的特殊性,请无关人士暂时离开。” “嫌疑人”三个字将苏晚筝心脏刺了下。 她忍不住抱紧身体,浑身刺骨冰凉。 一房间的人离开后,屋子只剩下苏晚筝与席江燃二人,像逃亡生还般紧紧拥抱在一起。 席江燃将刺眼灯光关了,昏暗安静的房间里这样静静抱着她,一句也不问。 苏晚筝已分辨不清自己的情绪,是难受,愤怒,痛苦还是欣慰。 通过他抱着自己的臂膀,那股坚实又肯定的力量,她知道他是信任自己的。 可警方会信任吗?那些看到现场的医生护士会相信她吗? 一想到那些冰冷的眼神,未来的审判,在电视里见过无数次监狱的模样,她便害怕。 她闭上眼睛,“你不问问我发生什么吗?” 他手掌搭在她腰际,很有安全感地环紧:“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 “我确实刺了她一刀。” 苏晚筝哽咽着说,回忆起那时的失智,便心神不宁,“是她先用言语刺激我在先。她说……季小青死了,我们的孩子会没,是抵了季小青的一条命。” 席江燃瞳孔微震,喉间翻滚怒气,忍不住攥紧抱她的手。 他想都未曾想,喻霜降那副温雅脆弱的模样,能说出这番恶毒的话。 身为凶手,那女人不仅没反省自己,甚至还想着推卸责任重伤他人。 简直是无可救药。 席江燃眼中疏远一切的淡漠,安慰性地拍拍她后背:“别听她胡言乱语,这笔账,你我都记在心里就好。” 他已经让喻家二老教女无方得到报应,喻霜降还这样不知悔改。 苏晚筝双手蒙着脸,破碎声音从指缝传来:“季小青……真的死了。你知道最让我崩溃的是什么吗?是喻霜降没有添油加醋,他真的是为我死的,本来该丢了命的是我。他用外套包裹住我的时候,我应该抵抗的,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明白,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 席江燃将情绪崩溃的女人抱住,紧紧揉在身体里,“是喻霜降将受害者有罪定论加你头上,这事怪不得你,不是你该承担的,不要自责。” 他心疼她这一月承受了这么多,连番打击像洪水袭击得她喘不过气来。 苏晚筝哭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木叔叔呢?他知道了吗?” 席江燃点头,手指替她揩泪:“刚才我不在,就是去跟木源说这件事。” 只是没想到被喻霜降见缝插针闯进去,出了这么大一起事故。 “木叔叔他……很难接受吧。” “是。”席江燃颔首,“说了那孩子的很多事,也哭了很久,但最后,还是平静接受了。中年人对待生死的态度比我们平淡。” 苏晚筝安静抱膝听着,每个字像剜在她心头。 “我想去看看木叔叔。” 席江燃摸她柔软的发:“打算下周为季小青置办葬礼,那时候再好好跟他聊聊。” 言外之意,眼下先把喻霜降受刺这件事解决了。 苏晚筝眼神暗淡,侧过头:“用刀刺了她之后,我本来想扶她起来喊医生的,没想到她握着我的手,又往里扎了一刀。又狠又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对自己这样狠毒的人。” 席江燃默不作声听着,眼中清冷。 那女人的确固执到扭曲的地步。 喻家已为她的错误行为买单,落败至此,她还没有半点悔意,甚至还不惜在陷害苏晚筝,一步步走向更错。 但也正是她的固执,造就她处处犯了愚蠢的漏洞。 这件事她想诬赖到苏晚筝身上,拉她一起下水,简直痴人说梦。 男人微笑,掌心落在她头顶:“别担心,这事交给我处理。” “你真信我的话,不觉得我是连刺了她两刀?”苏晚筝下巴抵在膝盖上,琉璃黑眼瞧着他。 他不急不缓地点头,眼眸温柔:“当时你见到我第一眼,就哭喊着让我救人。见到救援人员的第一反应,骗不了人的,证明你内心是担心她安危的。” 苏晚筝一怔,没想到他把自己心思参透得这么细腻。 相较以前他们的互不信任,别人三两句就能挑拨开的脆弱关系,如今他也成长了。 苏晚筝眼神澄亮,低头去握他的手背,酸酸说:“我还以为,喻霜降被刺了几刀,你就会二话不说把我拉进黑名单。” 席江燃沉下俊脸:“我在你心里是这形象?” “嗯……现在不是了。”她终于露出笑容,牵住他手指晃了晃。 “以前是?”男人冷沉着脸哼一声。 气氛忽而变了,他倾身把她放倒在床上。 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指尖捏起下巴:“我看你最近有点有恃无恐了,嗯?仗着自己身体虚弱,对我说了多少胡话?” 她头发优美地散落在床单上,白皙脸颊小巧在中央,像雪白玉盘,眼睛清澈明亮地凝视着他。 房间里没人,环境幽密,某种火花在滋滋生长。 女人绵长的声音逐渐在房间响起,她被他身体压着往床榻里陷。 脖子被迫扬起,唇瓣承受着他的阵阵的吻,受不住了,就避开娇娇喘息一声,紧接着被他吻得更急更狠。 很多天没发泄的男人,只能用这种方式要着她。 薄唇厮磨在她轻抖的小唇上,低笑:“欠收拾。” 她心尖一动,被他撩拨得身体柔软,理智彻底打乱,握住他坚硬有力的臂膀,想去解他的衣扣。 席江燃忽然意识到这点,那柔软小手已像蛇似的伸到他衣领里。 皱眉沉吟一声,松开她起身。 苏晚筝脸泛红晕的躺在那,潋滟的眼底全是疑惑。 随即想到自己刚才动情时,是她第一次主动,可他却避让开了…… 忍不住有点羞恼,手腕被他扣着,动弹不得,她忍不住咬着下唇闷声问:“你嫌弃我?” 席江燃捏着她腕心,揉了揉那炙热的皮肤,低笑:“哪学的勾人这招?” “跟你学的,每次亲着亲着就乱摸我。”她大言不惭地回答。 从前她单纯,以为每次接吻都只是接吻而已,享受着承受着,但不知不觉就被一点点入侵了,最后什么都乱套了,意乱情迷、无法自拔…… “以前怎么没见你学这么好。” 他轻笑,俯身给她拢上衣扣,一边暗叹好险。 若不是他及时制止,这小妖精的手再往下伸,只怕他的理智就停不下来了。 苏晚筝忿忿地看着他,要知道女人主动被男人拒绝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更何况,她又是那么羞于主动的人。 他微笑解释,“你的身体还没好,小产还没一个月,不可以。” 吻了下她的前额当做安慰,“老公也饿了很久。等到能的时候,一定把你喂得饱饱……” 苏晚筝脸颊一红,把他人推开,蒙进被子里再也不出来。 …… 一听说女儿出事,喻家二老抛下手里繁忙的事务,立刻赶到医院。 这二老也是凄惨,找了身黑衣黑布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的。 家门口不能走,怕被蹲守的债主和狗仔发现,只能从厕所窗户逃出去。 为此,喻宙还摔折了腿。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赶到了医院。 蔡龙在医院门口接到二老,领他们去见警查,痛心疾首地问了事情经过。 警查给的回复是:“喻老先生,老太太,您女儿这事尚在调查中,指纹鉴定结果明天才能出,稍安勿躁。” 他们这么说,喻宙夫妇也毫无办法,喻萱背靠墙壁无助地落下。 这些天,喻家经历的灾难都没击垮他们,虽然是毁灭性的打击,但子女闯的祸,做父母的理应收拾残局,这是喻家历年理念。 但这次喻霜降遇刺,听警查说还是腹部连中两刀,第二刀比第一刀要深得多,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脏器,凶吉未卜时,他们才彻底崩溃。 蔡龙在一旁心疼看着,从小受喻家恩泽的他,哪见过二老这副失神落魄的模样,“老先生、老妇人,你们别太伤心了,小姐吉人有吉福,肯定会没事的。” 喻宙颤抖着道:“阿龙啊,当时你在医院的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什么人要杀我们女儿啊?” 喻萱捂着嘴已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该不会……是那些债主吧,来报复女儿来了……” 她痛苦地倒在丈夫怀里,掩面大哭。 蔡龙饮恨愤怒地说:“不是的!老夫人,根本不是外人,是苏晚筝害的!” “你说什么?”喻萱止住哭泣,眼神凝滞了一瞬,“苏……苏晚筝?” 蔡龙坚定点头:“是,是苏晚筝蓄意报复小姐,用刀刺伤了她,才让小姐危在旦夕的!” “可她不是才小产没几天,还在医院躺着吗?这……” “案发今晚,小姐就是满身是血在苏晚筝病房被发现的,地上还有刀子!现在刀子拿去做鉴定了,只要苏晚筝的指纹被验出来,就能定她的罪!” 喻萱听得目瞪口呆,当即瘫倒在座椅上:“太狠毒了,这女人太狠毒了……我们喻家已经家破人亡,她不过失掉孩子而已,未来还能再生,可我们连未来都没有了!都到这个地步了,她竟然还想取我女儿的性命!她怎么那么狠啊她!” 第172章 你想要什么处罚? 蔡龙面色凝重地扶起喻家二老,有种肩担重任的使命感:“老夫人,这事难就难在席江燃也站在苏晚筝那一边。” 喻宙怔住,随即眼底一片雾蒙蒙,“倒也是,霜降做了那么多混蛋事,江燃不可能再相信她了。” 喻萱神色沉重阴冷:“可苏晚筝捅霜降那几刀该怎么算?总不能因为霜降是犯人,就可以随便被捅,凶手还不用承担法律责任吧。” 半晌,医生前来告知,所幸第二刀没有伤害到脏器,只是失血过多,目前喻霜降已经脱离了危险。 但这一出事故后,喻霜降恐怕得在医院躺个一年半载。 蔡龙信誓旦旦地道:“老夫人,老爷,你们别担心,小姐就交给我和下人们照顾。另外,这个。” 蔡龙将一张名片交到喻萱的手里:“这是小姐在去苏晚筝房间交给我的。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就打这个电话。这位蒋队长是她多年的熟识,在榕城地位不低。” “如果要判苏晚筝的罪,联系他,或许有效。” 喻宙神情沉沉,忍不住摸出根烟,缓缓抽起来,伸手摁住名片:“蔡龙,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但这事我总觉得蹊跷。苏晚筝那刚小产的人,怎么会突然对霜降行刺?只怕这其中还有……” 不料喻萱却不由分说抢了过去,将那名片紧紧攥在手里,瞪向丈夫: “你懂什么?女人之间就是争强好胜。古代有灌红花打胎,在现代,刺几刀算什么?我瞧着那苏晚筝就不是什么好货,勾引男人有一套,妒心还重。” 她转身就去联系名片上的人。只剩喻宙沉眉站在袅袅青烟之中,叹息摇头。 罪孽啊,女不教父之过,此时后悔方觉晚。 —— 警方的化验结果在第二天凌晨就出来了。 苏晚筝清晨被吵醒,一帮警方领着证据,闯入病房前来抓人。 为首的那位蒋警官,绷着张白硕的脸庞,大腹便便端着茶杯走过来,身后跟着一帮人,气势很足。 出示证件后,他垂首看向床上低沉的女人:“你就是苏晚筝?” 苏晚筝对视上凶神恶煞的视线,神情平静,隐约猜到他们为何而来。 蒋警官轻咳两声,“根据调查,刀柄上指纹只有苏晚筝一人,由此证据确凿,刺伤被害人的就是你,苏小姐,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苏晚筝神情镇定看着警方身后的一帮人,不仅有警方还有蔡龙,纷纷已做好逮捕她的准备。 忽然,这帮人身后传来一道浑沉低冷的声音:“都等等。” 场上人皆是怔住,这道声音是…… 蒋警官惊讶地回过头,便见人群之中一道身影缓然靠近。 那来人虽穿着医院的病服,却依旧掩盖不了强大的气场。 他两鬓花白,神采不及当年,但岁月底蕴沉在眼底,一记视线,看得人心拔凉拔凉的。 蒋警官是年轻上任,但也听说过这位警界神话般的存在。 顿时,方才那股挑衅的气场消灭,挺直胸膛对向面前的男人,脸颊颤抖:“木……木警官。” “蒋文?”木源目光清冷掠过,看起来人高马大,都是没经过历练的年轻人,一眼就怯了。 “是,我是。”蒋文做梦也想不到会遇上这位警界传说,吓得不敢多说话。 木源极其自然地走过去,站在苏晚筝身侧,与她交换视线。 苏晚筝向他点点头。 木叔叔模样疲态,显老不少,想必是为季小青去世的事所伤神,无法好好休息。 “不用担心,这里交给我。” 木源并未因季小青的事怪她什么,态度也温和。 他安静将掌心放在她肩上,缓然起身,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桌上:“关于这起案子,先别着急定论。” 蒋文怔住,鼎鼎大名的木警官竟是为了这起案件而来? 他何德何能跟木源共同进行同一桩案子。 “您说。”蒋文低下头,脸上流着虚汗。 蔡龙联系他时,只说这是喻霜降的案子,要他帮忙逮捕嫌疑人就行。 可没说过木源也会参与啊。 “这个证据袋里装的是从苏晚筝手背上取的指纹。” 木源抽出一只塑封袋,扔在桌子上,“一般来说,人类的皮肤含有大量的汗腺和皮脂腺,是不会留下指纹的。不过那时,苏晚筝的手上有很多血,正好就充当了天然的指纹采集器。” “席江燃看到她手背上的血,以及血印出的指纹,立刻就取证交给了我,我连夜带去搜查,结果,你猜怎么着?” 木源露出平和笑容,视线如剑般,直指蒋文身后的蔡龙,“我们发现苏晚筝手背上指纹来自喻霜降,而且,是以这样的姿势反握的。” 木源用两只手笔比划,模仿着喻霜降强制抓住苏晚筝手腕,捅向自己的模样。 蒋文睁大双眼,惊然看向那塑封袋里的指纹鉴定:“这……” “由此可以证明,喻小姐当时反手抓住了苏晚筝的手背。” 蔡龙脑袋一下灵光:“可是,也有可能是喻小姐在抵抗,握住苏晚筝的手背往外抽刀啊!” “你觉得被刺中即将昏迷的人,能有那么大力气往外抽刀吗?” 木源微笑,“如果硬要这么狡辩,在苏晚筝手背上,还找到两只手激烈反抗的痕迹。鉴识科鉴别出,是往里捅的方向,并非往外抽,这是鉴定单。” 蔡龙脸色一瞬便阴沉下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小姐她拿着刀往自己的肚子捅吗?” “我们整合了苏小姐的证词,可以概括为如下:苏小姐确实捅了第一刀,但伤口不深,并不致命,且是在喻小姐进行激烈言语后的行为。” 木源不理睬蔡龙,语气平缓且有张力地说,“第二刀,是喻小姐握着苏小姐的手完成的,以诬陷报复为目的。” “根据法医鉴定来看,第二刀是失血过多的主要原因。” 木源负手而立,流畅地复述完案件后,得出结论,“考虑到喻霜降诬陷,两方的罪名互相抵消。苏小姐也没有义务为喻小姐支付医药费。” “你说什么?” 蔡龙不知道面前是谁,有蒋文在面前撑腰,他只管胡口大骂,“你这从哪跑来的破老头子,有什么资格对案子指手画脚?” 蔡龙十分得意用手指着蒋文,一字一句道:“看清楚了,真正的警查在这里。” “你给我闭嘴。”蒋文脸色煞白,瞪一眼这有眼不识泰山的蠢货,恨不得把他嘴给缝上。 “我有什么资格?呵,这还是我当警查到现在,第一个敢这么说的。” 木源露出一丝冷笑,室内温度仿佛骤然降了许多。 蒋文立刻制止住蔡龙:“蠢货,你给我闭嘴。这是榕城前任的警界大佬木源,破过的案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懂个屁!” “……” 蔡龙眼眶瞪大,瞬间怔住,心里顿时明白惹到大人物了。 “蒋警官不用太担心,我向来不与小人计较。” 木源语气悠悠地看向蒋文,“我只关心,综上所述,蒋警官对这个案子的处理有异议吗?” 不等蒋文开口,突然,身后传来喻萱高亮的声音:“我有!” 苏晚筝悬着的心刚掉下,又猛地提了起来,看向从人群中缓缓走来的女人。 喻萱看模样像一夜没睡,身穿深黑长袍,鬓边的发花白了大半,神情倦容尽显。 但她走得昂首挺胸,每一步都颇有气场。 尤其,当目光落在苏晚筝身上时,眼中怒火更甚。 但她很快将火气平息,深往胸脯松了口气,笑容展开:“木警官,你好,我是喻霜降的母亲,喻萱,很高兴见到你。” 说着,喻萱对木源伸出枯树般的五指。 木源表情沉了瞬。面对喻家,这个致使季小青葬送生命的凶手母亲,他内心无法淡定。 表面却是平和,伸开掌心,与她浅浅相握:“喻太太。” 喻萱收回手,姿态漠然看一眼床上孱弱的苏晚筝,眼中划过丝轻蔑冷意: “各位,虽然木警官是榕城的威严,关于本案的过程,我无话可说。但我唯一有异议的是对苏晚筝的处置。” 她眼如利剑般,狠狠刺向苏晚筝的脸,唇角弯起:“虽然第二刀不是她刺的。但水果刀是她主动拿起的,证明这个女人仍有伤人的风险。” 木源打断她的话,眼中透着冷意:“喻太太,苏晚筝会拿起水果刀,是因为喻霜降对她口出狂言,甚至对她进行人身攻击。” “这世界上被言论攻击的人数不胜数,难道每个人都要去捅一刀吗?” 喻萱竟振振有词地反问,视线落向木源,深邃微笑,“而且,今早霜降醒的时候,我也问过她了。她说她对苏晚筝说的句句实话,包括季小青为苏晚筝而死的事实。” 话题突然牵引到季小青这个敏感又脆弱的点上。 木源忽而绷紧唇瓣,脸色沉若冰霜。 苏晚筝咬紧干涩的唇瓣,疼痛与愧疚又被硬生生拽出来,摁着她的头去面对。 喻萱将了他们一军,笑道:“对一个行刺的女人毫无处罚,我相信走进法院里,放到社会大众面前,也会遭到谴责吧,木警官,你说呢?” 喻萱不愧为世家少夫人,几句话把场子镇住,将风向扭转,矛头直指苏晚筝与木源。 但就在此刻,屋外传来一道沉稳低淡的脚步声,在众人让出的道路上,有节奏走进来—— “照老夫人的意思,你想怎样处罚?” 那再亲昵不过的声音,让苏晚筝的视线逐渐亮起,像在一片阴霾中走了很久,终于发现一束光照亮。 木源轻哼了声,唇角却也提起。 席江燃缓步走进屋子里,一袭干净的白衬衫,配笔挺黑色西裤,衬得整个人高大玉立,骨子里透着不可忽视的气场,镇压四座。 喻萱转头看着那男人,明明这孩子是她熟悉的脸,此时却觉特别陌生。 她稳了稳气息,声音放柔了些:“只要能为我女儿讨回一个公道,什么处罚我都……” 忽然,在她话音落下间,席江燃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尖锐的匕首。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用力刺向了自己小腹左侧! “啊!” 随着护士一声尖叫,鲜血从男人的白色衬衫中绽开花朵,一点点染红。 第173章 我们的孩子是好孩子 苏晚筝当即发憷,受了惊吓,还是迅速翻身下床,不顾自己身体朝他跑去:“席江燃!你干什么?” 男人高大的身体差点倒了下来,扶着墙壁勉强站稳。 喉间一阵猩热翻滚,席江燃轻咽了下,双眼直直盯紧眼前的喻萱,唇畔勾起笑容: “这一刀,我替我太太还给你女儿,她确实做事有冲动之处。” 苏晚筝用身体扶住他,他笔挺坚硬的身躯在微微发颤。 听到他这句话时为之一震,心脏颤栗了下。 她抬头看他,男人掌心正落在发丝间,温暖又富有力量。 没半点颤抖,仿佛在安慰她没事。 她心疼得在滴血,咬紧唇瓣攥住他的手,忍声沉默。 为了让喻萱宽心,他就自刺一刀还回去…… 可他也是人,也会受伤也会疼啊。这段时间又替她操劳来去,身体已吃不消了,这一刀下去真会要掉半条命。 她不能再想,连忙用手捂住那伤口冒血的位置,苏晚筝红着眼睛对护士说:“麻烦你们把他扶下去治疗!” 护士震惊之余很快反应过来,去扶男人的胳膊:“好的,席先生,请跟我们走……” “慢着。”喻萱咬碎银牙,她没想到,席江燃为这女人动情到这个地步,竟然不惜自刺一刀帮她洗脱罪责。 她缓慢走上前,眼底浑浊,又透着失望的冰冷:“席江燃,这个女人值得你为她做到这步吗?我继续追究,苏晚筝这第一刀也不会判刑,你又是何苦。” “值不值得,我心里自有一杆秤,喻阿姨。”他始终以礼回应。 有温度的手臂将苏晚筝往怀里揽,“至于这一刀的问题,我知道就算不会判刑,您也不会善罢甘休。” 喻萱一噎,被男人锐利的眼神看定住,咬唇不语。 他眼神忽而覆落在苏晚筝脸上,怜爱柔软:“为了给她和留下的孩子一个清静。” 话一出,他微笑看她逐渐睁大的双眼,瞳孔黑白分明,一定以为自己耳朵坏了,甚是可爱。 原本打算过些日子告诉她的,但席江燃此刻觉得是时候了,让喻家主动知难而退,或许比强硬手段更有效。 “什……什么留下的孩子?苏晚筝不是小产了……”喻萱惊得捂嘴。 苏晚筝耳鸣了,这爆炸般的消息让她一时缓不过神,就那样愣着看他。 “你们就有所不知了,苏晚筝在逃亡路上确实流掉了一个孩子。但一开始,谁也不知道她怀的是双胞胎,所幸另一个孩子坚强活了下来。” 木源缓缓抄兜走出来,作解释说明,“把她送进医院时,都忙着检查她身上的伤,都忘记替她做b超,这孩子也是苏晚筝进医院几天后检查出的。” “什么……” 苏晚筝一时之间恍然以为做梦,当木源说话时,她大脑才嗡一下鸣叫。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手掌小心又珍惜地捧上去,上下抚摸,低喃:“席江燃,这……这是真的吗?” 这……不是梦啊!她的孩子还在! 甚至清晰记得第一个孩子流出身体的痛苦,当时她有多绝望,如今就有多少绝处逢生的欣喜。 “是真的,只不过我打算过些日子告诉你。”他替她拂开耳边的发,指尖顺势擦掉她眼角的泪。 身后看热闹的医生护士没想到会来这一出转折,纷纷收起对苏晚筝的凌厉目光,微笑着鼓掌:“恭喜、恭喜啊。” 就连蒋文也无话可说了,再跟一孕妇闹下去,可就真不人道了。 况且,本身就是喻霜降不道德在先,人苏小姐还没计较,喻霜降这明显是狗急跳墙。 他大手一挥:“行了,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撤了,回去写个结案陈词。” “喂,你……”蔡龙脸色煞白,这蒋文怎就那么不靠谱!说不判就不判了? “好了,蔡龙。” 喻萱深吸口气,阖眸,皱纹聚拢在眼尾处,再睁开时,已一片安宁平和,“就到此为止吧。” 她算是看出来了,不管用什么方式,偏激的,平和的,都撼动不了他对那女人的感情。 人到中年,她看得出这对年轻人是真心相爱,彼此眼里都是心疼对方的。 虽然不愿承认,霜降从小到大确实是被宠坏了。 她耍的这些心机,喻萱年轻时也玩过,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老实接受父母安排的这桩婚姻。 喻萱想,总不能让女儿也走自己这条老路。 有些东西争取过不失为一次经历,能成为别人所有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喻萱会这么快离开,是出乎木源意外的,他在脑海里把这老婆子形象刻画得太吓人。 不过事情在一上午办完,真算顺利,木源身体有些支不住,得回去休息了。 苏晚筝抛下她还怀着孩子的喜事,推着男人肩膀往外走:“席江燃,你不能再拖了,血流了这么多……” “放心,没有大碍。”男人温沉嗓音在耳边响起,修长手指开始解衣扣。 从下往上解了两颗,坚硬小腹上有一道浅浅的淤红,但并未流血。 让他流血不止的是绑在腰上的一个薄薄血袋。 苏晚筝再次瞪大双眼,“这……谁给你出的鬼主意?” 他眼神指了下身后倚墙站的木源。 木源露出狡黠微笑:“你老公本来是真想刺伤自己的。我心道,为这不要脸的一家人,凭什么再流血伤身的,就着人替他弄了个血袋绑在身上,还挺逼真的吧。” 苏晚筝长舒了口气,俯身帮他把血袋解下来,丢进垃圾桶:“你们真是吓死我了,做这些事之前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我完全懵圈绕在里面。” 木源抄兜一笑:“抱歉,不过还不是你老公为了保你,才做的这些。” “行了,木叔,你身体有恙,不宜久留。”席江燃扣好衣服扣子,起身送客,“我送你回病房休息。” “好。”木源点头,对苏晚筝挥了挥手,“先走了,有事到楼下找我,我的病房在你正下方。” 苏晚筝坐在床边,对他乖巧颔首:“木叔好好休息。” 送木源到病房门前,席江燃掌心淡淡在他肩上一拍。 成年人之间的感谢,无需多言:“这次,真的谢了。” 木源走到门前,手落在门把上,深深凝息:“席江燃,你明白我帮你不是因为我原谅你了。喻家害季小青惨死,我替他报仇,仅此而已。” 男人身形微顿,旋即唇角漫开平淡的弧度,颔首:“嗯。” 季小青这件事在木源心里终是疙瘩,无解的,能这样帮他已是仁至义尽。 “好好照顾苏晚筝,这个孩子留下不易。” 木源顿了顿又自顾自一笑,“那傻小子,现在去投胎还来得及。” 席江燃沉默着,目送枯朽老者缓缓走进病房,漆黑的背景,衬托他的身影无比孤寂。 —— “老夫人,咱们就真的这么放过苏晚筝了吗?” 蔡龙一路追在喻萱后面,跑着急切追问:“我们现在把蒋文叫回来,就算判不了苏晚筝刑,也能把这件事发酵炒大,让她一辈子有不干净的污点。” 喻萱沉色凝眉,脸部肌肉绷紧,往前走的脚步忽然一停。 转过头,双眼冷冷剜着蔡龙,“苏晚筝是杀你全家了还是屠你满门了?” “啊?” 蔡龙怔住,没想到老夫人这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可苏晚筝不是抢了小姐的男人吗?这种女人就该狠狠惩治!” 喻萱冷声质问:“这次事情闹得还不够大是吗?狠狠惩治、你想怎么弄?非把人弄死了,再背上一条人命的罪名?” 蔡龙哪料想到老夫人会这么生气,准是把这次落败的气全撒在他身上了。 他咬唇,有几分不满,但低头终是没说话:“老夫人,我也是为了小姐好……” “为她好?你这是害了她!喻霜降就是因为有你在天天在她耳边吹风,才做出这种荒唐事!” 喻萱大手一挥,大衣袖子狠狠甩在蔡龙脸上,“从今天起给我滚蛋,爱去哪去哪,我们喻家不需要你这种下作的人。” “别啊!老夫人!我……我错了!我也是真心为您和小姐考虑啊!” 蔡龙惊得眼珠子快掉下,他本还指望这次对喻家忠心耿耿,能领到一点赏酬,哪想到老夫人突然翻脸不认人,二话不说就把他赶了! 可喻萱像避瘟似的脚步飞快,根本不理睬身后的哭喊。 她这几天脸都给丢尽了。 新闻报纸漫天报道她跟喻宙跪在席江燃家门口的照片,每天都有无数合作方撤资,日子再这样折腾下去,真是没法再过了!这搅屎棍一样的下人,还在她面前蹦跶,简直该滚! 推门回到病房,喻宙正在给女儿喂粥,见她火气冲冲回来,立刻放下碗筷,忧心问:“怎么样?” 喻萱瞥丈夫一眼,眼神柔和了些。 喻宙一开始的选择是对的,他尚有怜悯回头的心。也许,再早一点她认清这个事实,向席江燃低头,喻家还有救。 “这事,就按你说的办。不再打扰苏晚筝。” 喻萱闭上眼睛,沉声说:“今早这一出我算是看明白了,且不说我们现在没本事左右席江燃,就算能把那俩人强行拆开,女儿跟了那个男人,也不会幸福。” 喻霜降在床上清醒着,只是伤痛致使她无法动弹。听见妈妈这样说,忽而急促瞪大双眼,惊愕地抽搐着双腿。 喻萱漠漠扫一眼脸如死灰的女儿,狠狠一巴掌拍在座椅上。 作为家里常年的女主人,凌厉霸气: “这次闹的事还不够给我丢脸吗?就是我一直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你为了个男人把家都败没了!从今天起,你哪里都不许去,给我好好闭门思过!” —— 送完木源回病房,席江燃下楼买了两份午餐,清淡粥食,再带了一瓶她爱喝的豆奶。 然而推门进去时,却听见抽纸擤鼻子的声音,还有女人闷哑的一声叹。 席江燃察觉到了什么,快步走过去,便见她瘦小的身子背对自己,坐在阳光普照的地方,两手虔诚捧着那张化验单,低眸在哭。 抽泣的声音软软的,击得他心疼。 他沉步走进去,将两份午餐放在桌上,臂膀从后面抱住她,将她圈入怀中,下巴抵着女人肩膀:“怎么哭了?” 苏晚筝一顿,转身埋进他怀里,小脸颤抖得厉害,细瘦手指攥着他衣袖不松手:“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瞒着我一天,我就多难过一天,你明白吗……” 他低叹一声,把她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不要再哭了,孩子能留下是好事,该笑一笑,让宝宝也知道妈妈在为他高兴。” “我只是又高兴,又难过……” 苏晚筝双手掩面,眼睫上都沾着泪,“我越为这个留下的孩子高兴,越觉得罪恶。我们还是死了一个孩子啊,它在天上看到妈妈这么高兴,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席江燃喉结微滚,被她话触中心里脆弱点,鼻尖像划过锋利刀刃般,俯身抱紧了她。 “我们的孩子会是好孩子,它会祝福我们,不会难过。” 他俯身,唇瓣贴在她脸颊上吻去眼泪,将发帘层层拨开。 苏晚筝逐渐在他的安抚下平息,忽然抬起头时,发现时苒和陆翡不知什么时候安然站在门口,两人各捧了束雪白染粉的康乃馨站在那。 她擦了擦眼泪,从男人怀里退出来,唇角弯上笑容:“苒苒,陆少。” “没打扰你们吧。”时苒笑着先陆翡一步走进来。 苏晚筝摇头,瞧这两人捧着一样款式的花束:“你们商量好来的?” 时苒看也不看陆翡一眼,径自把花插进床头的花瓶里:“谁跟他商量好的,我自己来的,谁想到在电梯里遇到他,竟然跟我买一样的花。” 陆翡冷嗤:“跟小爷买到一样的花,你应该觉得庆幸,跟我的品位相匹配,懂?” 时苒没好气瞪他,也不想在筝筝病房里吵,“我听说你捅了喻霜降一刀,这事真的假的啊?” “嗯。”苏晚筝眼神暗了暗,“不过这事已经解决了,你们不用担心。” 陆翡看热闹不怕事大地鼓掌:“捅得好啊,要有人敢把我的孩子这样害死,我还不带人把她大卸八块,再扔到太平洋喂鲨鱼去。” 席江燃淡漠掠他一眼,陆翡笑嘻嘻转开话题:“不过还挺稀奇的,喻家竟然没找你算账。” “喻家连自己的事都应顾不暇,没时间再来讨公道了。” 时苒双手合十:“不管怎么样,庆祝我的干宝宝还在,我刚才点了鲍鱼汤,配新鲜的乌骨鸡,等下就到!” “哇。”苏晚筝双眼一亮,眼神炯炯地看向席江燃,“可以吃吧。” “医生说少吃海鲜。” 苏晚筝眼底划过丝失落,男人又笑道:“但今天可以例外,让宝宝也吃点好的。” “耶,席总万岁!” 没二十分钟,一锅热腾腾的鲍鱼烧鸡汤上桌,里面加了粉丝和莴笋,鲜香满溢病房。 吃过饭,两个女人头靠着头在看电视,很快就睡了过去。 陆翡和席江燃忙活半天,才将房间收拾干净。 他扫一眼四仰八叉睡在苏晚筝怀里的时苒,嫌弃:“真受不了,睡相这么难看,以后谁娶了倒霉。” 席江燃睐他一眼,笑而不语。 俩人到楼下去买烟,正遇上下楼吃饭回来的木源。三人会晤,正好谈一谈对付得之的计划。 “我打算在筝筝把孩子生下来前,将这事完成。” 席江燃双手交叉,坐在木源病房内,神色凝沉。 “你说得容易,但这事要真做起来,必然掀起腥风血雨。” 木源睨他一眼,话语意有所指,“而且,你父母也参与了得之,一旦得之倒台,你们席家也脱不了干系。” 陆翡皱眉:“这不会吧,可席江燃一直在打击报复得之啊。” 木源沉着眉目:“可你要知道,席家一旦供出你包庇窝藏的证据,你的名声、公司的未来都可能岌岌可危,毕竟事关席氏家族,你是不可能脱掉干系的。” 陆翡震惊地瞪圆眼睛:“那……你的意思是,席江燃也会坐牢?” “目前不涉及株连犯罪,但如果被他们找出你对得之知而不报,影响警方办案的证据,有可能。” “这太扯了。”陆翡不敢相信地摇头,攥紧拳头看向旁边的席江燃,“你确定……要做吗?” “确定。” 他脸色平静地说,仿佛受到牵连的不是自己,“我不怕什么处罚,只要能把这个组织连根拔除,几年牢狱之灾,或是公司受损,我不在意。” 如果真的不幸坐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唯一担心的是…… “说什么傻话啊,你真把自己当盖世英雄谁都能救?就算你不要命,你想过你老婆和小孩吗?你想让他们刚出生就没爸爸吗?” “别那么激动。” 木源瞥一眼已经站起来的陆翡,表情平淡,“这只是我能想到最坏的结局。” “可风险还是存在的吧。” “不管什么风险,这事都必做不可,现在不做,以后也会有人做。我们有能力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去尝试呢。”席江燃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淡声问。 第174章 计划 陆翡抿了下唇,撑着膝盖喝茶抽烟,无言以对。 劝不动了,这男人他比谁都了解,一旦认定的事,谁出口劝也没用。 “你目前什么打算?”木源抬头看向他。 “十五天后是什么日子,记得吗?”席江燃坐在毫无光芒的黑暗里,漆黑视线带着丝笑意,“两年一度的游轮派对。” 那是得之每两年举办的重大活动,邀请所有vip用户上渡轮,从榕城出发,行驶到得之的另一个根据地,x市。 在游轮里通常会举办假面舞会,并上进行大批“商品”交易。 七年前,游轮出了事故后,苏丘对上游轮的客户进行了严格筛选。 每个人颁发金子做的名牌,全世界仅此一枚,通过传感器检测才能进出。 陆翡抱胸,修长身形靠着墙壁:“得之还会举办吗?今年出这么多大事。” 木源抿着唇瓣,缓淡摇着头:“你错了,这宴会肯定会办,是他们为今年损失扳回一城的机会。” “我也这样认为。” 席江燃与他颇有默契,微许颔首,“以苏丘那贪得无厌的性格,这场宴会一定会举行。” “所以你打算怎么混进去?”木源看向他。 他沉吟不语,手指轻轻拨弄着打火机,发出清脆声响:“有什么好的提议么?” 木源抚着下颌:“你在得之里有多少手下?” 他摸了下鼻梁:“目前打入得之最高层的是小五,能够到名牌的只有他一人。” “小五我听说过。”木源赞许地点着头,“那个偷了喻霜降手机的小子,不错。” 陆翡主动道:“名牌这事我可以想办法,办证办牌的我认识不少。” “那这事就交给你和小五联系。” 木源抬头问他:“打算派几人进游轮?” “不要超过五人。目前打算是你,我,石远巢。” 席江燃话说一半,抬头觑他一眼。 果然,木源攥着茶杯的手力道一重,呼吸跟着沉下来。 陆翡抄兜往旁边挪了挪步,还真胆大啊,席江燃敢当木源的面提起石远巢。 气氛陷入几秒静谧,僵持许久后,木源抿气站起身问:“你要带他?认真的?不怕全军覆没啊。” 席江燃沉浊抿唇,目光低淡地看着他:“你还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 “怎么可能释怀?你知道七年前有多少人丧命吗?12人,都是我手把手教导的精锐部队,我那么信任他,才把我的爱徒交给他,你让我怎么释怀?” 席江燃抿唇:“当年的事故,没您想得那么简单,他当时腿受伤……” “席江燃。” 木源蹙眉打断男人的话,眸光带出凌厉的神色,“不要觉得现在我们是统一战线的战友,所以可以随便插手我的想法了。” 气氛再次降得无比沉冷。 木源是石远巢心里一个不能提及的禁忌,每次说起,难以避免一场唇枪舌战。 木源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从昨晚我就告诉过你,你我只是有共同目标的合作关系,得之一被铲除,你我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不是朋友,更不是兄弟。” 席江燃似乎习惯了他这冷硬态度,表情并无变化:“木警官,在我们商人的世界里,合作伙伴就是挚友。” 木源冷笑:“那真可惜,在我们警界,合作伙伴就只是伴而已,随时都能散。” “……” 席江燃沉沉抿唇,也不显恼意,只是轻声劝道:“看来木警官今天并没有谈事的心情,无妨,等你出院了,我们再挑个好时机聊聊。” 他说罢,便撑膝起身,对陆翡使了个眼色,两道修长身形离开了房间。 房门拢上,掩盖住木源晦涩不明的脸庞。 “不是,他至于吗?石远巢从前的丰功伟绩不比他少,只是一次行动而已,只要是行动都会沾上风险。” “对他这老一代的警官来说,手下徒弟有多重要,就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一样。” 席江燃缓步上楼,“人越到中老年,对这种羁绊就越看重渴望。木源惨失十二位爱徒,他把这种心情变换成愤怒,施加在石远巢身上。” 陆翡扶额摇头,真不知该说什么好:“真是个顽固不化的老人。” …… 得之集团,一场紧急会议正在召集。 会议内容关乎两周后的游轮派对。 目前,公司里持两方态度。一方主张派对必须举办,且要风风光光,把去年的坏兆头冲掉。 另一波保守派,觉得如今势头不稳,明显有人要暗中搞得之一波,举办渡轮派对岂不就是给那群人机会。 争吵了半天,从黎明上午闹到天色渐晚,两方口干舌燥了,还没争出一个结果来。 最后的决策权在苏丘手里。 两方讨论时,他始终以一个双手合盖拐杖的姿势。 凝神安静坐着,像在思考,但眼神缥缈在某一处,又像在发呆不决。 “老龙,您给个准话吧,今年的渡轮派对到底办不办了?咱们多少客人、老板们,就等着这场买到好货色呢。再说我们花大价钱批发了货,不转出去岂不是亏大了?” 反对派立刻又吵吵道:“顾客不懂现在情况危急,你们还不懂吗?得之就是你们生存的底盘,底盘倒了,看你们还往哪卖商品去。咱们得之能做到现在,靠的就是不急不躁稳固上升。” “……” 眼看两方又要吵架,苏丘这才轻咳了咳,拿起紫砂茶杯,在桌面上沉沉磕了两下:“宴会,这一定是要办的。” 苏丘眼波温沉,嗓音不高,却很平缓:“但具体形式和宾客安排,我会在下周前拟定出来,到时就由叶子宣传到群里,记得留意。就这样,散会。” 反对派拍桌而起,试图追上去劝苏丘:“什么?老龙,你要三思啊!宴会不能办啊,外面多少警查盯着我们……” 苏丘坐在轮椅上,任叶子推他往前走,合拢眼帘大掌一挥:“都少来烦我。叶子,庄雪,你们两个过来。” 这二位是苏丘最为信任的手下。 叶子在之前被安派到苏晟身边就职,如今苏晟被枪决,他又回到苏丘身边尽心。 “老龙。” 叶子与庄雪对苏丘缓缓俯身拘礼。 苏丘眯眸,暗舔了下唇角:“依你们所看,我刚说出举办游轮派对的时候。那两个嫌疑人中,谁的反应最可疑?” 叶子和庄雪互相交换了下视线。 从直升机被调离,导致苏晚筝出事的这一事故,苏丘很快发现公司内部有内鬼。 他这人疑心病最重,哪怕掘地三尺都会将内鬼揪出来。 动用几天人力彻查后,目标锁定在当时随同喻霜降去岛上的一队精锐部队里。 嫌疑人其中之一,代号雪貂,便是那支队伍里的银发首领。 另一个人是小五。小五分明不是身强力壮的人,却被归到那支精锐部队里,手段不明,这点引起了老龙的怀疑。 叶子说:“这两位嫌疑人都属于同意开游轮派对的,当您宣布消息时,雪貂的表情很平静,反而小五露出特别高兴的表情,看上去很自然。” 庄雪跟着颔首:“我也这么觉得,虽然雪貂这人平时总不露表情痕迹,但越是这样就越可疑。” 苏丘颔首,低淡露出微笑,手指尖有节奏点击桌面:“知道了。” 他心里已有了定数。 “老龙,您打算怎么做?”叶子压沉声问,“您真打算在这风头上举办派对?” 苏丘露出深沉微笑,下巴贴在皱纹弥漫的手背上:“刚才说的那番话不过是试探,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 经过几天的观察后,苏晚筝在周末确定可以出院了。 席江燃亲自开车来接,拎着一个小行李箱,牵她往楼下走。 大掌包裹住她细嫩的手指,经历那些瘦了许多,也不敢再随便松开她的手。 走出医院时,用外套护好她的肩膀,半揽着她上车。 时间还早,阳光明媚,苏晚筝坐在窗边看外面缓慢后移的景色,唇角带笑:“我记得这里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家儿童商城,去看看吧?” 她脸颊到脖子通体雪白,皮肤透在阳光之下近乎透明,使其乌黑发丝柔软细腻,每一根都飘到他心坎里。 第175章 你答应过我 他唇角提起笑意:“好。” 车子拐了个漂亮的弧度,十分钟后,停在一处儿童商城。 过新年的氛围还没完全散去,商场门口挂着缤纷灯笼与打折横幅,迎宾小姐热情招待。 两人老夫老妻般挽着手进去,苏晚筝上一次逛商场还是在海岛挑选纪念品,时隔如今也有半个多月了。 大多来的都是给孩子挑衣服玩具的宝妈,大着肚子的,牵着孩子的,像她这样年轻又小腹平坦的挺少见。 导购员微笑走上前:“哟,先生来带女朋友挑东西呀。” 他绅士莞尔,轻揽她依偎着自己:“太太。” “哦~”导购员露出恍然表情,对苏晚筝微笑,“那美女是打算提前来给孩子看东西吗?” “已经两个多月啦。”苏晚筝温淡地笑,眼底漾着小女人的喜悦幸福。 “哎呀,真看不出来啊。” 导购员立刻嘴甜地说,“看样子还像年轻的小情侣呢,身材保持得这么好,这边是男宝宝区,这边是女宝宝用品,美女想买点什么?” 苏晚筝逛了一圈,亲自触摸架子上的每件衣服,感受质地、材料以及亲肤性,最后都摇头。 “我觉得料子还有点粗糙,宝宝刚生下来皮肤敏感,这些适合等他长大一点再穿。” 苏晚筝拿出工作时的严肃严谨态度。 进去每家店,导购员都微笑欢迎,再苦涩着脸送走。 这位客人看模样娇俏漂亮,挑选东西就像领导视察一样,不留情面,要求甚高。 两人逛完一整层,也只挑中一件衣服。 “累不累,要不要喝东西?” 她摇头,牵着他的手晃了晃:“我才要问你累不累呢,陪女人逛街很麻烦的吧。” “哪是陪女人逛街,是陪我太太和孩子。”他大掌宽厚温暖,覆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摩挲。 只怕今天之后,他将要投身那件计划,没时间再这样陪她逛街了。 中午时分,他挑了件雅致的淮扬菜餐厅坐下,小桥流水,古色古香。 几道清淡的菜上桌,软兜长鱼、大煮干丝和狮子头。 苏晚筝吃了几口,油腻的味道袭上鼻腔,忽然喉间溢上一股鼓胀感,随着胃内翻滚,她捂着嘴弓腰站起身。 席江燃意识到什么,忽而站起身,挽着她往包厢里的厕所走去。 然而苏晚筝没忍住,张嘴一下就吐了出来。 她跪在地上,身体无法控制一下下往外呕,感觉整个胃都要翻过来了,坐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 苏晚筝难受得额头冒起汗珠,脸色苍白,手一下抓住男人的胳膊,“吐到你身上了。” 席江燃没在意,一边脱掉自己的外套,手掌落在她后背上,缓慢轻抚:“还想吐吗?” 苏晚筝缓缓摇头。 休息了几分钟,她能站起来了,被席江燃扶到卫生间,水杯漱了口,洗干净自己。 苏晚筝看着那件躺在墙角的外套,忍不住心疼:“那件西服我记得你说过是高定的?是不是不能要了?” “衣服不值钱,你吐出来舒服就好。”他掌心落在她发丝上,“下午回去,让医生再开点胃部调理的药。” 将中午没吃的菜打包带回家,苏晚筝在回家路上睡了过去。 席江燃放缓车速,享受这一刻阳光与她相伴的静谧。 直到一个电话打断了他。 屏幕上显示010的号码,是小五。 他接通,搁在耳边:“怎么了?” “席总,苏丘在上面已经下达指令,说游轮派对会照常进行。另外,人员名单也已经出了。苏丘交给了我三张vip金色名牌,要我寄给客户。” “三张?”席江燃眉目微沉。 小五也摸不着头脑:“很奇怪对吧。” “这三个人是谁?” “fm家具城苏老板,地产中介副老总以及足浴店老板张总。” 小五道,“找个机会,今天或明天,我直接把金色名牌交给您。” 席江燃颔首,“据我了解,这三人都有家室,且妻子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小五点头:“是啊,苏太太和张太太还是好闺蜜,一起去m国游玩了。这俩货肯定就是趁着老婆不在,去参加游轮派对乱玩,可真恶心。” “席总,你说我们就这样把这三位老板在得之玩女人的事发给对方太太,游轮派对……他们绝对别想来了。” “不错,待在得之一段时间,人也变精明了。”男人抿唇淡笑。 小五腼腆地摸着后脑:“嘿嘿,那也是席总教得好。” 他单手开车,身形后仰,眼底慵然沉淡:“这事我交给陆翡联系了。毕竟,他比较擅长与女性打交道。” 小五忍不住“噗嗤”一笑:“好,席总,我下午再照老方法把东西给您送出来。” 放下电话,席江燃一边开车,一边细细想了这事。 不知为何,怎么都觉得苏丘这次的举动奇怪。 为什么不一次性让市场部把名牌发放下去,还特地给每人三张名牌,分散着发放出去? 他重新戴上蓝牙耳机,打了微信群内电话,联系陆翡与木源,把三张金色名牌的事告诉他们。 陆翡听了,收敛玩味的态度,敛眸思索:“确实,这事是挺奇怪的。” 木源沉寂了会,悠悠道:“这事从得之的角度来看,也没什么问题。目前警方严查,很多双眼睛对得之虎视眈眈,这次游轮事件对他们是一次冒险,把名牌一次性发放下去,很容易叫警方查询到根据地。所以分散发出,分散风险,也有道理。” 木源的话成功把两人说服。 但他在后又提点了句:“但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惕,叫你的手下好好把名牌检查一下,有无异样,再送出来。” 挂掉电话,席江燃放下手机时,正对上女人松软慵懒的眼神。 刚睡醒,乌黑澄亮地凝视他,有几分疑惑:“我怎么听到木叔叔的声音?” “睡醒了?”他掌心摸了下她额头,许是车上温度开得高,她额头一层细汗。 “嗯,还有点热。”苏晚筝嘤咛一声,扯了下毛衣领子。 他伸指关掉空调,低声告诉她:“刚刚在跟木源打电话,聊下周得之游轮派对的事。” 苏晚筝神情微僵,慢慢转过头,视线惊愕:“你……打算去?” 他沉默平视前方路况。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是。”他侧过头,给她一记安定温暖的视线,“不亲自投身冒险,亲手灭除,我一刻也无法安心。” 苏晚筝双瞳睁大,抓紧他的衬衫衣袖:“不行,那太危险了,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去!至少在孩子生下来之前,你不会离开我。” 车子驶进别墅区的小道,这个季节的樱花树才冒新芽,远看一片丑陋的光秃。 席江燃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不会离开你们,在你生宝宝时,我会陪在你身边。” 她呼吸止住,睁大双眼,来回攒动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她的男人。 苏晚筝慢慢垂下脖颈,几乎伏在他的臂膀上。肩膀在颤抖,不知是在哭,还是难以接受地发抖。 他凝眉,车子开进花园车库,掌心落在她脑袋:“太太?” 她闷声从胳膊里传来,“我知道八年前的游轮事件,死了很多人。你自己也曾经上去过,知道里面的凶险,为什么还要去?要制裁那些人,我们可以用别的方式,等到孩子生下来,我与你一起面对……” 男人听不得她这样颤抖又隐忍哭泣,俯身搂住她,让她脸颊贴在自己下颌与锁骨之间。 手指穿过她的发:“正是因为不能让你冒这样的险,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活在一个凶险的世界,我才要去做这件事。但我向你保证,在你生前,我赴汤蹈火都会到你身边,看着你把宝宝生下来。” 苏晚筝抽搐抓紧他的衣袖,没多久,闭上眼,在他怀里没了动静。 他要做的决定,势必是他思考许久的决定。 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苏晚筝无法左右,挽留再多都是无益。 吴妈开门,笑着看席江燃怀抱女人走进来:“哎呀,我说你们出院怎么出那么久,家里鸡汤都炖烂了。太太这是怎么了?” “刚逛街买了点衣服,累到了。”男人修长身形进屋,长臂小心托着她的腰肢。 吴妈“哦”了声,上下打量他:“先生,你身上的西服呢?” “扔了。” 吴妈瞪大眼睛:“那么贵一件,你扔哪啦?我捡回去给我儿子穿啦。” “……” 送苏晚筝上楼睡午觉,男人开了公司视频会议,短暂听了下工作汇报,对时博这段时间的管理很满意。 时间推移黄昏时,家楼下门铃响了。 一开门,竟是习月琳一袭朴素长衫站在那,手里拎着包,素来爱美的她也没化妆,静静袅袅地立在那。 吴妈也在新闻上看到席家那些破事,对她不怎么待见:“你来做什么?” 习月琳目光平静:“我儿子呢?我要见他。” 吴妈眸色犀利:“席先生目前不接待客人,请回吧。” 习月琳深吸口气,眼角深红。 这些天,她被记者媒体叨扰得无法入眠,她跟苏丘的不伦事情被抖落出来后,网络上骂声不断。 更可怕的是,言论几乎没什么骂男方的。 席家股价大跌,形势堪比喻氏严峻,习月琳知道再这样下去,她跟席峦不得不变卖房产了。 如今唯一能救她的只有席江燃。 “吴妈。”突然,楼道上传来一道清沉脚步。 吴妈抬头看去,微垂脖颈:“席先生。” “你先下去。”席江燃换了身棉质家居衣裤,缓步从楼下下来,寒眸面无表情落在习月琳身上,将她这几天的狼狈尽收眼底,没半分同情。 习月琳冲儿子苦涩微笑,敛起了咄咄逼人的架势:“那晚过后,席家的亲人们都各走各的,除了从小待我极好的叔伯外,没人再愿意帮我跟席峦。” 席江燃像没听到般,走到料里台前,兀自倒了杯茶水。 “像这种大家庭,越大,人心越散。大家都向着自己的利益,谁有时间管得了你。” 习月琳无助地慢慢蹲在地上,抱紧自己,“就连习家那边的亲人,愿意帮我的也寥寥无几。” “是你自作自受。” 席江燃便也猜到这结局。她跟苏丘的事一旦抖出,这一丑闻会退散所有人。 “阿燃,现在妈妈手里只剩一个美容院了。姜家你知道吧,从前小门小户的,要不是席峦带着姜氏做生意,根本走不到今天。就连他们都想抢我最后一个产业,妈妈求你,帮帮妈妈好不好?” 席江燃轻笑,讽刺落在嘴角:“夺了你的美容院又如何?你衣柜里那些名牌包和首饰,随便卖都够你活完这辈子。” “已经卖了很多,拿来抵债了。”习月琳听着那话,心脏一寒,拳头压在膝盖上,紧紧攥起。 “苏丘呢?” 习月琳神情冰冷:“我怎么可能再去找他。是他的人把苏晚筝害成这样,导致我也什么都没了。” 她还不知道苏晚筝还留着一个孩子的事。 席江燃平静扬唇,将茶具放下来:“帮你拿下美容院也可以,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我会发布一个新闻发布会,就此宣布我与席家不再有瓜葛。” 习月琳呼吸一凝,睁大浑圆的双眼:“阿燃,你是席家血脉相连的孩子,你不能做这种事啊……” 席江燃十分自然地接上话,嗓音清冷:“如今我只想斩断这层血脉。从此,席家出任何事情,我也没有义务插手。” 他不给她回神的机会,“话就放在这,你决定好了,就直接告诉我。” 转身上楼,身后,习月琳似是喊了他两声,但他都当做没听见。 一路走回卧室,推门去看那女人睡得怎么样。 房内恒温,浅灰色大床中央躺着那抹安详的身形,娇小地陷在床单最中央,歪着脸颊,半张瓜子小脸被发丝遮住。 她闭眼似乎是睡着,但呼吸不稳,一瞧便是装的。 他露出难得微笑,俯身捏住小女人嫩白的鼻梁。 没过几秒,苏晚筝就憋不住了。 “唔”地低吟一声,捉住他的手指,眼睛柔亮瞪他:“你做什么?” 他温笑,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她软软声音勾得他那方面的兴致又跑了出来。 新年前后七七八八的事,从她怀孕起就没敢动她过。 内心火气旺的男人,能忍一天是一天。 只是一想起还有漫漫半年之久,他沉淡扶额。 难熬呢…… “怎么了?”这浑然不知的女人还眨巴着晶亮的眼睛,满脸好奇。 他拉起她的胳膊:“既然醒了就起来吧,医生说要多走动最好。” 苏晚筝懒懒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我刚才听见楼下有客人来了?” “嗯,没谁,现在应该已经走了。” 习月琳走出房间时,正遇上一个神色匆匆的黑色身影进屋。 那人戴着帽子与墨镜,步伐迅速走进来,见到习月琳下意识压低帽檐,不让她看见脸。 但习月琳在得之宴会上见过这小子。 当时,她还跟苏丘感慨过,他身边还有这么年轻嫩白的小伙子。 习月琳一把拉住他:“你是……小五?” 那人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的脸被认出来,试图摆脱她:“不是,你认错了,请松开我。” “你肯定是小五!你这声音,我记得很清楚。” 习月琳拧眉,露出惑然的神情,“你怎么会出现在席江燃家里?” 随即,她恍然大悟,捂紧嘴唇,明白了些什么:“你是卧底啊!” 小五脸色冷沉,压低帽檐,打算强行推开习月琳闯进去时,“哐当”两声,兜里的三根金色名牌掉了出来,滚落到习月琳脚边。 一时间,氛围静寂,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习月琳也是个聪明女人,一下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她沉着脸色,拉住小五的胳膊往外拖:“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那是得之游轮派对上发给宾客的名牌。” 小五神色冷淡:“这跟您没关系,习太太。” “席江燃打算用名牌上船吗?” 习月琳睁大双眸,不愿置信,“为什么做这么冒险的行动?你们知道现在得之在严查内部卧底吗?这名牌上肯定是有问题的,不能去!” 两人争执不下时,大门玄关传来男人幽幽阴沉的质问:“怎么回事?” 小五连忙将名牌捡起来,交到席江燃手里:“席总,东西给您,那我就先走了。” 眼看小五离开,习月琳一下把住房门,沉声问他:“席江燃,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跟你说过,此后席家的事与我无关,我的事也与你们没关系。” 席江燃面容更加冷峻,攥紧房门打算关上。 习月琳急迫拉住房门,“阿燃,妈妈真的是担心你的安危!我知道苏丘最近在怀疑得之内鬼,目标就锁定在雪貂和小五身上!他给小五这些名牌,绝非那么简单!” 男人沉眉:“我已经让小五检查过名牌外表。” “你当苏丘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习月琳夺过名牌,左右查看,“这些名牌在制作时,内部一定安装了发信器。随时能监控地址,不能留在你这,必须交还到小五的手上。” 第176章 最残酷的刑罚 席江燃微沉着俊容,虽不愿再相信这个让他失望透的女人,可仔细一想,她说的似乎又有些道理,不失为一种可能性。 “我知道了。” 他情绪平和下来,左右翻看着名牌,“我今晚就会找人查验,这一点你不必再担心。” 他说罢,抬手就要关门。 “阿燃,妈妈真心来跟你道歉,也是真的想为你好,你别……” 习月琳用手扒出门,低头啜泣着想挽留,房门却在眼前“砰”一声关上。 习月琳咬紧唇瓣,手伸在半空中,一阵寒风刮过脸庞,刺骨冰凉。 —— 半小时后,时博领着一位专业检测人员进屋,“席总,这位是木源在警查局认识的鉴识人员。” “信号屏蔽器带了吗?” “嗯。” 时博拿出一沓贴纸交给他:“这是信号屏蔽贴纸,贴在名牌上面,能暂时减少信号输出,但持续时效只有12小时。” 席江燃将贴纸贴在每个名牌上,再将东西交给检测员:“麻烦了。” “那我就先拿回局里检测了,大概早上会出结果。” “嗯,这个贴纸能屏蔽信号,在检测结果出来前请注意不要掉了。” 时博吩咐道,“如果名牌里装了定位器,可以屏蔽定位器的信号。” “好的,我明白,明天联系。” 检测员小心拎着三个沉甸甸的名牌离开。 房门关上后,时博长舒口气:“真没想到那老狐狸那么老奸巨猾,不过席总,您怎么知道名牌里有定位器?” 他沉眉,淡淡抿了口气:“习月琳刚才来过。” 时博睁大眼睛:“她告诉您的?可您不是……” 不是打算跟席家决裂了吗? 习月琳怎么会帮他们? 男人沉默晌许,将杯里的茶叶都倒光,目光注视潺潺水光,径直转向另一个话题:“你去查一查姜家最近的收购项目有哪些。” “啊?” 时博一时摸不着头脑,“姜家?您说的是做瓷砖生意的姜家?” 席江燃颔首。 时博本想问他找这小门户做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他立刻打电话去询问,没过几分钟,一封邮件便发送到席江燃的邮件里。 他修长身影倚在沙发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目光仔细阅读过表格里的每个项目,最后停在“收购席氏美容院”几个字上。 眸光轻眯,席江燃将电脑合上:“时博,约姜家主理人吃饭,明天或后天。” 时博不明白什么事让席总那么急,连连点头:“哦,好。” “还有。”他手背轻抵在下颌,“什么时候能跟江清霾见上面?” “稍等……” 时博立刻打开手机查询,“看守所那边表示,下周周中就可以。” “好。” —— 这一头,苏丘在严查卧底的同时,也在调查那几架直升机到底是谁调离的。 和席江燃想到了一样的办法,调查那几天人员的出勤情况,一一对比口供。 得之全公司上下有上万名员工,挨个盘问是个浩大的工程,苏丘还是做了。 最后排查出那个时间不吻合的名字,不在卧底名单上,但也足够让他震撼。 叶子递上这个名字时,面容沉峻为难。 江先生…… 怎么会最后查出是他? 叶子攥紧拳心,不敢去看苏丘的表情,但能嗅出氛围变了,一整个下午公司都被阴云笼罩着。 但成年人的怒气往往不形于色,更何况是苏丘。 一下午的消化,他平静接受这个事实,甚至冷静得让人害怕。 瞳色浑浊深戾,吐出的字眼却低淡:“晚上推掉所有应酬,去江吾知的宅邸。” “可是,江老先生今晚有应酬不在家。” 苏丘沉眸冷静:“那就等他回来,不管几点,总不会等不到人,另外——” 叶子走出办公室的脚步一顿,回过头,见苏丘不知何时披上了沉重毛衣外套,戴上黑色礼帽,容颜阴峻:“去一趟黄绵那。” 今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铺上无边雾霾。 一辆黑色古董车开在人烟稀少的道路上,被烟雨笼罩着的高速公路,一眼看去望不到头似的。 叶子开着车,还要时不时看一眼导航。 这条路他开得很少,可想而知,这十多年下来,苏丘见黄绵的日子少之又少。 这一次去见,叶子知道是为了江吾知,他还特地选了一辆后座宽敞的古董车,想必是要把黄绵直接带上车,让她和江吾知见面。 但,苏丘这样做,总让叶子觉得心脏惶惶。 调走直升机的人是江吾知,在山林袭击苏晚筝的也是他。 不仅违他命令办事,还竹篮打水一场空。 折腾忙活半天,苏晚筝没弄死,炮死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警员,这简直莫大的嘲讽。 叶子真佩服老龙还能这么泰然自若,换做是他,早就暴跳如雷去质问一通。 车子开了将近两小时,才出了城区,来到一座青山脚下。 从东侧的小门进去,踩着弯曲的鹅卵石小道,要走到林子深处,才发现一座独栋的红色小屋。 小屋四面环树,每棵树上都装有警报器。 除了苏丘与得之内部人员,任何人一旦穿过警报器,会立即启动警报,将小屋四面八方用金属铁壁环绕,一只鸟儿也飞不进去。 两人踩湿软的泥地走上去,地上四处长满青苔,杂草丛生,一片荒蛮之地的萧条景象。 门口定点守着两位保镖,见到来人先是警觉地起身,随后察觉是苏丘,瞬间愣住:“龙哥。” 真是百年稀见啊,龙哥竟然来见里面这位太太了。 “人还在?”苏丘面无表情走上台阶,沙沉的声音毫无关心。 “在里面睡觉吧。”手下回答,“最近这个月都没怎么犯病,还好。” 苏丘眼神淡漠:“开锁。” 随着钥匙清脆响声,几条锁链垂下后,房门打开。 开启的一瞬间,带入一股刺鼻的味道,令叶子捂住口鼻。 药味混杂酸臭的味道,十分难闻。 里屋狭窄,走进去便是个窄窄的客厅,旁边一个卧室与一个洗手间。 负责照顾黄绵生活起居的是位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动静起身,扶下老花镜,颤巍巍起身:“哎呀,是……是龙哥啊。” “龙哥来看看黄小姐。”叶子上前一步,指了指卧室,“黄太太在卧室里吗?” “在、在的。”老太忍不住多打量了眼苏丘。 不愧是得之的大boss,除了脸上皱纹多了些,五官肃穆清明、长眉入鬓,暗沉的眼底满是王者气概,令人肃然起敬。 领他们走进逼仄的卧室,水洗过多次的泛黄床单上,残留着不知何时洒的药汤。 破旧桌角,豁口碗里浓郁的汤汁,味道充斥整个屋子。 坐在这一片狼藉里的女人却浑然不觉,她一头灰银色的长发不知多久没打理了,披在腰间,目光淡视着窗外的景色。 老太太敲了敲房门说:“阿绵啊,你丈夫来啦。” 黄绵顿了下,随即很慢地回过头来。 叶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直视黄绵,她比想象中还要苍老狼狈得多。 脸色瘦弱枯黄,凹陷得能见颧骨,眼皮耷拉下来,盖住半个眼睛,目光浑浊又没有焦距。 身上穿的破衫也不知多久没换了,瘦骨嶙峋双手交叠在膝盖上。 膝盖以下只有小腿,没有双脚。 这副模样,跟医院里那些无家可归的老人们没区别,叶子难以想象,这位老人是曾经红极一时黄家的貌美千金。 黄绵双眼注视到苏丘脸上,这个沉淡冷漠的男人,见到她这副模样,眼里也没有半点疼惜。 她脸颊逐渐浮上冷意,嘴角耷落,用沙哑得可怕的声音,缓缓说:“枕边人,杀人犯啊……” 话出惊到屋内人,苏丘眼神瞬间沉冷,老太太也立刻低头退出房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叶子皱眉,自从黄绵父亲被老龙派人暗杀,黄家就此被得之吞噬后,黄绵受了严重打击,头脑不清醒,常常嘴里跑出些胡话。 一开始苏丘念及这段夫妻情谊,把黄绵安顿在最好的医院治养。 但黄绵染病后疯疯癫癫,甚至好几次偷偷溜出医院,到处胡言乱语,说苏丘是个杀人犯,杀了他的父亲,杀了他们的儿子…… 这事多个一次两次,苏丘就后怕了,同时也生了残忍的心思。 在黄绵从医院跑出去的第三次,他派一个手下开车,直接撞断了她的双腿,让她像折了翼的鸟儿,再也无法逃出他的束缚。 不仅如此,还把黄绵安置在这处小屋里,一困就是十多年。 苏丘冷眼与女人对视,残忍狠绝:“我看当年只弄断你的双腿还不够,还该割掉你的舌头。” “杀人犯,呵……杀人犯!”黄绵手指着他的脸,脸颊淬冷,苍白如纸。 苏丘一抹冷笑挂在嘴角,戴着扳指的手掐住女人的下巴,狠狠对视,“杀人犯这就带你去看看你的旧情人。” 他毫无留情地收手,将女人甩在地上,宛如沾染脏东西一样,用手绢擦干净手指:“叶子,带走。” …… 酒会宴席上,江吾知作为贵宾邀请到场。 这场是他认识的朋友,做出境服务的老板,江吾知有意无意地打算跟他谈谈出境的事。 喝得醉醺醺的主理人搂住他的肩膀,笑问:“怎么,老江,你不打算继续在‘得之’做下去了?想跑路了啊?我还打算,让你介绍点价格便宜又实惠的乐子呢。” 江吾知浅尝了口酒,笑道:“怎么会不做?只不过业务发展到国外去,我寻思着在国外定居也不错,儿子进监狱,我在这榕城无亲无故的,随便跑。” “哦,这样啊,那行,找个时间把这事我一定给你办了,不收你费。” 朋友笑说,“你从你那拨点货给我就行。” 江吾知笑而不语。 晚宴进行到一半,江吾知身边的手下忽然神情凝重地凑近:“江总,家里佣人刚才联系我,说外面有一排车等在那,好像是得之的车子。” 江吾知喝酒的动作微顿。 他继续喝完杯中的酒,喉结蠕动,浊色眼底充斥着看透一切的淡然:“是苏丘的人。” 手下不由得慌张地问:“苏丘他……知道了?” 江吾知抿唇笑了声,不知是不是喝醉了,都引火上身了,手下不明白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他查得倒快,应该是搜到那几天我不在公司的记录了。”江吾知满脸处之淡然,“不担心,慢慢喝酒,玩尽兴了再回去处理。” 便在这时,江吾知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瞧,来自苏丘发的微信。 一条文字都没有,只有两张漆黑的照片。 江吾知微眯眼睛,将手机的亮度调高,逐渐能看清楚照片里女人的轮廓。 她坐在昏暗的车里,嘴被一块黑布包着,银色长发在黑夜里明显。 侧脸削瘦,满面皱纹,但那双眼睛江吾知一辈子也不会认错。 他倏尔睁大双眼。 “咚”地一声,还盛装酒液的高脚杯砰然落地。 歌舞升平的宴会上,便见一男人穿过重重人群冲过大厅,不顾形象地跑了出去。 发出消息的十五分钟,苏丘就等来了江吾知。 他带了三辆车的人,将江吾知家里的保姆打晕搬到一边,占据了房屋,完全当成自己家那般。 苏丘在屋子里晃了一圈,让手下拎着黄绵的长发,狂妄问:“怎么样?够大够漂亮吗?” “江……江……”黄绵仰头看着墙上的照片,伸手去够,嘴里喃喃着这个名字。 “知道这些房子都是谁给他的?” 苏丘满脸冰冷地笑,“要不是我,他能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么?他能请得起这么多菲佣么?而他还胆敢背叛我,处处坏我的好事。” 黄绵痛得皱眉挣扎,但很快,窗外一阵刺眼灯光照亮屋子。 苏丘嘴角玩转着笑意,很快房门被“砰”一声推开:“黄绵!” 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唤,饱含了十年甚至更久的思念。 黄绵吓了一跳,一时没认出那满头大汗冲入的男人是谁,甚至下意识往苏丘身边躲。 “哟。”苏丘神情淡漠,放下手中猩红的酒,“时隔将近十年的见面,可真感人啊。” 江吾知冒着细密的雨一路回来,发丝沾水,滴在颤抖不止的肩膀上。 他震惊地鼓圆双眼,不敢置信看着面前的女人。 是她,真的是黄绵! 十多年,他苦苦找寻了十多年的女人,她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江吾知双眼瞳孔颤抖,身上每寸肌肤都在发抖,手指死死扶着门框,苍白指尖上一串雨水落了下来。 她真的瘦了好多,也苍老了,和记忆中的形象无法对等,可依稀能从那轮廓认得她的模样。 江吾知忽然鼻尖很酸,七尺男人,到中年还没掉过眼泪的他,忽然便很想流泪。 他颤着脚步往前走,试图去抓女人的手臂时,忽然一道身影横在眼前。 苏丘面带微笑地横在二人之间,视线凌厉嘲讽:“怎么样,满足了吗?” 江吾知抓住苏丘的肩膀:“你在哪找到的她?还是你一开始就把她藏起来了?” “她一直押在我的小房里,只要我不放她出来,你当然找不到。”苏丘冷笑着扬起下颌,狂妄自大。 江吾知早已猜到这个可能性,这么多年,他不过是苏丘使唤在身边的狗。只要他用黄绵拖着他,他就一辈子逃不出苏丘的手掌。 而现在,苏丘却把把黄绵带来见他,意味着,他苏丘不再需要他了? 看着门外亮起的几盏车灯,几滴汗顺着脸颊落下,唇角浮起一丝毫无畏惧的笑容。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明白我来这做什么了?”苏丘轻哼一声笑,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手枪。 黄绵在苏丘身后,看到那银晃晃的枪支吓到颤栗,捂着脑袋尖叫起来。 “很害怕吗?”苏丘欣赏着女人躺在地上恐惧的模样,仿佛在欣赏极致的艺术品。 他慢慢蹲下来,手滑到黄绵的身上,将她衣服“刺啦”一声扯破。 “啊!” 黄绵尖叫声划痛江吾知的耳膜。 “苏丘你这禽兽做什么!”他颤抖着冲上前,身后却有两个力道强行摁住他的肩膀,小腿一踢,直接将他摁压在地上。 “玩玩呗,反正,江吾知你平时也是这么玩女人的。” 苏丘笑着把黄绵压在地上,大手粗粝摁着她的肩膀,使她无法动弹,手扯她的外衣。 江吾知宛如地上一只垂死的鱼儿,拼命挣扎,要奋力弹跳起来:“苏丘!你混蛋!你别碰她!放开她!wcnmd!” “皮肤都老皱下垂了呢。” 苏丘冷恍若未闻,笑着掐住她的脖子,手指爱怜划过她的脸颊,“跟以前的你,简直不能相比。” “呃……啊!” 苏丘冷笑抽出皮带,狠狠打黄绵颤抖的皮肤:“给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看看,你在床上是什么样的,可怜的他还没见过呢,哈哈哈!” “苏丘!你放开!他妈的你放开她……” 江吾知低吼嚎叫,泪水从眼角滑下来。 当着他的面狠狠凌辱黄绵,这无疑对他来说是最残忍的酷刑。 第177章 默默看着她的人 苏丘最懂得如何狠狠折磨人,这一点,江吾知从前到现在都很了解。 但从未想过这样的酷刑会施加在自己身上。 黄绵颤抖着身躯被压在地上,枯竭的嘴唇发出老旧大提琴般的嗓声,眼瞳中浑浊的泪滚落下来,死死盯住眼前这个她曾深爱又深深受伤的男人。 意识里还有一些是清醒的,认得出苏丘是谁,他在做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这样凌辱她…… 在得之,这样的场面并不鲜少。 女主角是个半死不活的残妇,旁边的手下甚至都不动表情。 江吾知猛地从地上弹起,一阵阵狠力致使他脸颊涨红。 他粗着嗓子低吼:“不要再继续了!苏丘!你恨我动了你的直升机,阻扰你和习月琳的交往,你有多恨我都冲我来!别碰她!” 苏丘冷笑一声,掐着女人的手松开,缓缓撤出,系好裤子:“不如,你来替我满足一下她?这么多年她都没男人,一定很难受吧。” 江吾知的身体被拎起来,疲软的双腿勉强能站起,神情宛如一摊死灰。 苏丘满意地露出微笑,只要想起他先前是怎样背叛自己,便觉畅快至极。 “苏丘,我跟着你那么多年,你就非要这样对待我?”江吾知被迫抬头直视着他,双眼透着清冷。 “说得对啊,你跟了我那么多年,却还敢这样背叛我,我怎么敢用你?” 苏丘掐住江吾知的脖子,深色眼底浑浊翻涌,“我真伤心啊,听说,你今晚去见了老秦?怎么,还想背着我潜逃出国?” “还是你以为出了国,就能摆脱我的威胁?” 江吾知喘息一凝,脖子被扼住,致使呼吸都困难。 果然,苏丘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他一直都没对自己放松过戒备,哪怕口口声声说最信任他。 只不过,江吾知这次肯回来与他见面,就没抱着活着离开的念头,能死前看到黄绵的最后一眼足矣。 “你……要对我怎么样都可以,但你放了黄绵。” 苏丘满脸厌恶瞪了眼躺在地上的女人,苟延残喘地趴在那。 他将江吾知摔在地上:“本来我是打算在这里了结这个女人的,不过既然你那么想替她去死,那就如你所愿吧。” 江吾知被狠狠扔到地上,苏丘叼着烟,飞快地从怀里抽出把银色小枪,对准江吾知的后脑。 江吾知听见手枪上膛的声音,他伏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扑向黄绵,紧紧地将她抱住。 抱着她瘦不成样的身躯,一瞬间,回忆竟翻涌到了很久之前。 父亲有五六个姨太,江吾知是六姨太的儿子,母亲很小就死了。 从前江吾知是一位清隽书生,头发剪裁清爽,眉眼温淡,戴一副黑框眼镜。 与江家那群纨绔子弟不同,江吾知自小成绩极好。 在家里姨太争权,兄弟们抽烟斗殴的时代,他潜心读书考入了榕城最高学府。 生活费被姨太克扣,他大学便在外教书打工。 黄绵是他的学生,才认识时,她还是豆蔻年华,初遇在黄家的庭院里,她正放飞一只受伤的小雀儿。 少女一袭丝绸衬衫被棉麻蓝裙,雪白袜子配黑色皮鞋,两条马尾辫垂坠在脑后,比吹到脸上的风儿还纯洁。 那一眼,深深印刻在心上无法忘却。 他永远忘不掉那女孩转身时的眼神,柔软绵长:“老师?” 她叫黄绵,是主动和他说话的第一个女生。 成绩不大好,尤其是数学,一学不好,她就低着头打盹,钢笔尖戳到脸上划开一片痕迹。 后来江吾知告诉她,你不适合读书,喜欢大自然和小动物,就去学画画,学摄影,把这世界以另一种方式记录下来。 黄绵真就照做了。黄家家大业大,黄绵又是独生女,有的是钱随她造。 江吾知陪她买了摄像机,教她拍照和画画,这两项他都略懂一些。 黄绵画画有惊人的天赋,无师自通,作品接连得奖。后来举办了自己的私人画展中,她认识了投资商苏丘。 她生日那晚,江吾知准备了一身帅气西装,从花店买来最新鲜沾着露水的玫瑰,学着偶像剧,打算来一场世纪表白时,黄绵却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上台,羞涩宣布两人的恋情。 自此之后,黄绵的眼里多了一个叫苏丘的男人。 深深爱他,身心交付,苏丘要投资公司,她便拿出黄家的股权借给他抵债, 而江吾知,永远是那个默默在背后看着她的人。 他们吵架时,是江吾知把黄绵从醉醺醺的夜店扛回家;黄绵病重不起时,是他厮守在病床边,握着她的手悉心照料。 年复一年,爱她已经成了习惯,也习惯站在她视野的最偏僻处,默默祝福她和另一个男人长相厮守。 “江……江……” 黄绵躺在地上,灰丝苍苍,看到他时,她惊恐的眼底竟多了丝平静。 他是多让她有安全感的存在啊。 这么多年,只要有江吾知在身边,黄绵就有走南闯北的勇气,因为他永远会支持她的所有决定。 “我在,一直都在啊。” 江吾知露出了笑容,拥抱住她的身体时,一瞬间,眼前看见庭院里的少女在朝他招手,温甜地唤他“老师”。 “砰”一声枪响,一束鲜亮红花在江吾知的后背绽开,心脏被子弹贯穿的瞬间,剧痛弥漫意识,血红染满了脑海里女人的脸庞。 苏丘淡漠看着拥在一起的二人,脸色寒沉漠雪,等枪口的余烟消失,他才将枪收回口袋里。 江吾知抽搐几下就没了动静。黄绵睁大双眼,脸沾着几颗温热的血珠。 像纸中洒上几点红梅,那样惊心动魄。 “……龙哥。”叶子不忍看这抱在一起的男女。 “尸体处理干净点,不要留痕迹。” 苏丘凉凉扫一眼地上惊恐睁眼的女人,“人带走,继续关进屋子里。” 叶子俯首:“好,龙哥,那我送您回去?” 苏丘被叶子搀扶着离开,黄绵被两个男人架起。 她浑身已绵软无力,站都无法站立,离开屋子时,还试图死死挣扎,去触碰地上的江吾知,嘴里咕哝着谁也听不懂的词句。 黄绵被押上车子后座,嘴上重新贴上胶布,当恐惧覆盖视线,她意识到又要回到那个环境里,下意识剧烈挣扎起来。 “乱动什么,臭娘们!”手下不耐烦,一脚狠狠踢在她的腰上。 黄绵痛得哀叫一声,身上立刻青了大片,倒地不起。 “龙哥怎么说?咱们直接把人送回去吗?” “嗯。”车外传来叶子的声音,“一定得安全送到了,关押起来,安保设施一个不能少。不然龙哥问责起来,谁也负不了责任。” “叶子哥,这您放心。” 手下唯唯诺诺上了车,载着黄绵消失在道路尽头。 他开着车,时不时看一眼躺在晦暗的后座的老女人。 她时不时发出干咳声,仰着脖子像发情的野猫一样哀号。 “真他娘的晦气。”等红绿灯的间隙,手下咒了声点了支烟,放在唇边抽上。 红灯跳动,转为绿灯。 他踩油门往前行驶时,忽然,从侧方不知何时出现一辆大卡车,直接朝他横冲直撞过来! “啊!” 大卡车顶着小轿车,直接撞到马路边缘。 重重一下撞击,车上安全气囊闷晕了手下。 黄绵整个人栽倒在地上,她惊恐呻吟着从地上爬起来,额头破了个大包。 卡车后面跳下两个黑色身影,匆匆打开车门,一把将黄绵拽了出去。 “啊——啊!”黄绵受了惊吓失声尖叫起来,拼命想挣扎,惶恐看着面前的人。 其中一黑衣男子查看司机晕倒的情况后,轻轻搀扶黄绵出来:“黄小姐,别担心,我们是帮助你的人。” 她惊异地睁大眼睛,被搀扶进大卡车后的一辆黑色宾利里。 “哪儿?这……这是哪儿?”黄绵坐在车上,无法安定,不断拉住旁边的黑衣男人询问。 黑衣男子耐心同她解释:“我们现在去席总家里,席总,明白吗?是席总把你救出来的。” …… “我奶奶?” 吃过饭,苏晚筝在庭院给花浇水时,听到席江燃,怔怔回头瞧他,“我印象里还真不记得这个人的存在,但是看过她和苏丘的照片,据说奶奶是当时榕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呢。” “那你想见见她吗?”席江燃把着她的手腕,轻轻喷洒在花瓣枝叶上。 新春刚过,梅花还绽放得旺盛。 配上珍珠般的露水,就宛如坠上一串项链。 苏晚筝怔了下,偏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男人,他高大身躯几乎把她环圈在怀里,迷人成熟的男性味道倾覆着她,将她包裹其中。 苏晚筝扯笑:“哪是我想见就见到的。你不是说了吗?苏丘把奶奶圈禁了起来,我怎么见?” 席江燃扫一眼秦虚的短信,露出淡笑,将水壶放下:“人已经到门口了。” “啊?” 苏晚筝疑惑,似懂非懂被他牵到门口,他的那辆旧款宾利不知何时已在庭院里。 秦虚从驾驶座下车,同她跟席江燃点头致意:“席总、太太,晚上好。” “人带来了?” “嗯。” 今天宴会的主理人是秦虚的哥哥,秦虚也在宴会当中。 当他看到江吾知收到一条短信,突然脸色匆匆离开时,便觉事情不对,及时联系了席总。 席江燃立刻下达命令,叫他全程跟随江吾知。 随后,秦虚便目睹了苏丘带着黄绵下车的情景。 苏丘领人进屋后,秦虚看不到里面发生什么,但清晰听到一声枪响。 随后,黄绵被安然带离,被枪击中的应该是江吾知。 秦虚猜测,想必是他背着苏丘,新年夜暗杀苏晚筝的行动被发现了。 席江燃了解清楚了事态经过,立刻加派两辆车跟在载着黄绵的车后,始终没叫苏丘察觉,反将他一军,将黄绵夺下。 黄绵常年服侍在苏丘身侧,是对他最为了解的女人。 而苏丘始终囚禁着黄绵,不单为了钓江吾知,也一定是因为她手里握着苏丘不为人知的死穴。 迎着凛冽的晚风,苏晚筝惊讶地睁大双眼,看着被搀扶上轮椅的老人。 她衣衫破旧,有被撕扯过的痕迹,灰白长发凌乱不堪,笼罩住削骨般的脸,一双眼睛了无光痕。 这是她的奶奶……? 苏晚筝无法相信,也无法将这副面孔与照片上美艳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席江燃俊容沉寂,缓步走上前。 黄绵看到席江燃时,怔了一瞬,下意识喃喃着捂住轮椅,不想前进。 出于对苏丘的恐惧,她对这些衣冠楚楚却气场沉冷强大的男人十分害怕。 席江燃走到离黄绵一米远便停下,微微俯身,嘴角勾出温淡的弧度,对她伸手:“黄太太,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席江燃,是您孙女苏晚筝的丈夫。” 苏晚筝…… 黄绵的视线凝固了一瞬,对这个名字,她心里是有印象的。 当年,苏丰莫生下苏晚筝时,黄绵还在家的,只不过,只和孙女度过了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黄家就落败了。 但对至亲的亲人,黄绵始终没能忘记,在这世上她仅剩的亲人并不多。 她咿咿呀呀的声音停止,表情露出丝柔软慈祥,双手弯曲起来,像抱孩子那样,怀抱着空气,亲昵地转了一圈:“宝宝,宝宝……” “对,是您以前抱过的宝宝,您的孙女。”席江燃走上前,手掌搀住了她枯枝般的手腕。 对她身上强烈的味道,男人没露出不悦的表情,牵扶着她的轮椅,直到苏晚筝身边。 黄绵逐渐信任了席江燃,眼神往上看时,停下轮椅。 她视线颤抖,瞳孔涣散的焦距汇聚,映着苏晚筝干净的容貌。 苏晚筝也还没从惊讶中回神,直到席江燃微笑开口:“都愣着做什么?你的奶奶,不认识了?” “我……” 苏晚筝有太多的问题想问,脚步不自觉地走上前,仔细辨认那张脸。 奶奶,这是她的奶奶吗? 可为什么近看,满脸满身的淤青伤痕,人变得这样狼狈? 苏丘到底是怎么囚禁她的?对她又做了什么? “宝啊,宝宝啊……”黄绵忽然脱开席江燃的手掌,慢慢张开双手,像触碰珍贵宝物般,捧住了苏晚筝的脸颊。 感到掌纹深刻的一双手,粗糙冰凉,覆着许多老茧,手指颤抖地触碰自己时,苏晚筝心脏竟钻上一股难言的温暖。 “宝啊,奶奶……有糖糖啊……” 黄绵笑着摸着她的脸颊,眼底亮晶晶,他的意识大概还停留在苏晚筝的婴童期,缠着奶奶要吃糖的时候。 黄绵下意识往口袋里抓了一把,却空空如也的。 她嘴巴顿时难过的咧开,像要哭了:“没了,奶奶没糖糖……” 见老人家要哭,苏晚筝连忙给吴妈使了个眼色。 她“哦”了声,小跑回去,从家里果盘拿了两块糖出来,悄悄递到苏晚筝手里。 苏晚筝连忙哄着女人,摊开白皙的掌心:“快看,奶奶,我有糖了,不需要奶奶找了。” “糖……糖……” 黄绵一下表情凝住,双手捧着那糖,剥掉糖纸,颤巍巍喂到她唇边,“宝,吃糖……奶奶的糖……” “唔……”苏晚筝强行被塞了口糖,哭笑不得地含在嘴里,“谢谢奶奶。” 黄绵得到成就感,“再吃、再吃……” 席江燃淡步上前,轻轻握住黄绵的手腕,温声道:“奶奶,不能再喂了,宝宝的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苏晚筝瞧他一眼,他随奶奶叫宝宝的时候,莫名让她耳朵红红的。想起这种昵称,是通常在床笫间他动情时,会咬着她的脖子低沉喊她。 “小宝宝啊。” 黄绵恍然大悟,像做错事的孩子把糖扔掉,掌心轻柔摸摸她平坦小腹,“小宝宝,宝儿的小宝宝……” 一边摸着还一边对苏晚筝笑,笑容像回归婴儿般纯洁。 苏晚筝心里一软,同时又很酸涩。老人家瘦成这样,身上都是伤,意识也不清楚,不知是受了怎样的打击,才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奶奶,外面冷,我们先进屋吧。” 苏晚筝推着轮椅进屋,让吴妈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开上暖气。 把跟在后面的男人拉进来,她低声问:“你从哪里把奶奶带回来的?” “这就别问了。”席江燃眼神温淡,顺理她的长发,“暂时就让她住在家里,对我们的计划有帮助。” “又是你们的计划?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苏晚筝俏皮睐他一眼,搂着男人的腰不撒手,“那我呢?在不在你的计划里?” 他笑着圈住她的腰肢,反身将她轻轻抵在墙上:“太太啊,是我实施计划的动力。” 她今天穿着件他的灰格衬衣,下身没穿裤子,两条细白的腿十分惹眼。 领子开到白皙的锁骨处,男人脸颊轻埋进去,吻了下她的耳垂,再往右侧到她的唇瓣…… 夫妻俩亲热接吻,吴妈与佣人们都自觉离开。 苏晚筝的身子被抱着往后仰在墙上,承受着他又急又热的吻。 睁开双眼时,忽然余光瞥见身边多了束好奇的视线,她一羞,推开男人。 第178章 这么不信老公? “哈哈,宝儿,生小宝宝。”黄绵笑着不断拍手,像看了场精彩演出的孩子。 两人刚才都太忘情了,连轮椅推出来的声音都没听见。 苏晚筝向来脸皮薄,很快就红了脸,往男人身边缩了缩。 “奶奶,怎么没在房间好好休息?”席江燃倒不甚在意,推着轮椅往房内走。 不料她却笑指着肚子,再摸一摸,砸吧两下嘴表示饥饿。 “奶奶是不是饿了。”苏晚筝猜测着,到厨房找正在洗碗收拾的吴妈,把晚餐的菜重新热一遍上桌。 碗筷备好,推着奶奶到桌前,俯身轻声说:“奶奶,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这些,要有什么想吃的,你跟我或者跟席江燃说。” 老人家像是太久没见过美味,瞳孔缩了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迫不及待去抓碗筷。 可太久没用过筷子,拿起来时手指发抖,笨拙地拨弄着,着急到嘴里发出嘟囔声。 席江燃伸手把筷子抽走,交给奶奶一把勺子,温声说:“别着急,慢慢吃。” 她脸上露出舒心的表情,拿起勺子,埋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夫妻俩坐在沙发上远远看着,老人满头苍白长发,像机器一样拼命在吃饭,模样十分心酸。 黄绵连吃了好几碗,肚子显而易见地撑了起来。 在她还想再要第三碗时,席江燃轻轻拿过她的碗:“晚上吃多对身体不好,奶奶,每天家里都有饭菜,我们明天再吃好吗?” 难以想象在公司肃穆严厉的男人,在老人面前温柔又耐心。 苏晚筝托腮笑想,以后宝宝生下来能被他这样哄着,可真幸福。 黄绵听懂了,怔怔点头,嘴角还沾着饭粒。 便在这时,玄关传来短促的门铃声。 “谁啊?”苏晚筝跳下沙发,走到玄关处开门,入目是一队穿着白大褂手持仪器的女医生们。 她认出来是之前给她做孕期按摩的人,依次点头招呼。 席江燃从后款步而来:“我让她们来的,给奶奶做个身体检查,身上那么多伤,我怕感染了。” 家里一下来了很多陌生人,黄绵怔怔坐在那,脸色明显害怕,转着轮椅往墙角缩了缩。 几个女医生温柔且专业,把奶奶推到房间里,扶她躺好。一开始黄绵还有些抗拒,苏晚筝陪在旁边,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她眼睛亮晶晶看着苏晚筝,血脉相连的安全感,让她逐渐放下心防。 席江燃在客厅等候的间隙,等来了鉴识人员的反馈:“席总,我带着三块名牌去鉴识科撞撞运气,没想到,还有一位同事在值班。” 他眼神微动:“结果如何?” “三块名牌里面都镶嵌有定时器!” 对方低声说,“我干这行十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定时器,一看就是特别定制的,若非警方强力探测,根本察觉不到。” 席江燃眸色深眯,手指搭在鼠标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唇角勾起弧度:“我知道了。把你的地址发给我,我让小五过去取。” 苏丘这只老狐狸,竟然留了一手在这。 但他给了假名牌给小五,到现在还没发放真名牌给客户,这宴会莫非是不打算举办? 席江燃若有所思抚颌,余光瞧见房间门开了,苏晚筝心事凝重地走出来。 “怎么了?” 苏晚筝深吸口气,纤瘦身体靠着墙壁:“奶奶身上有很多伤痕,两腿之间……也有。” 都是成年人,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她咬唇,忿忿攥紧拳头:“而且医生说,那些痕迹都是新鲜的,特别粗暴。奶奶在囚禁期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有人对她下这种毒手!” 席江燃微怔住,想起秦虚说过,黄绵是被苏丘强行带进江吾知别墅的,长达一小时都没有动静,只怕,是在那里做了什么。 得之那群人,最中意做这种事,只是连一个意识不清明的老妪都不放过,简直禽兽不如。 他神情温宽,掌心覆上她肩膀:“奶奶到家了就好,以后我们好好养着她,那些医生们都是榕城最好的妇科大夫,把奶奶放心交给她们。” 苏晚筝阖眸叹了口气,两只手才能握住他的手臂:“那群人真的都疯了,都根本做的不是人事,你真要跟那些人斗,万一……” 他忽然俯身捂住她的小唇,手掌宽大,瓜子脸上只剩圆圆的黑眼眸瞧着他。 他笑说:“这么不信老公的能力?没有万一。奶奶在我们手里,就等于是一个强力的武器。” …… 第二日凌晨,苏丘就接到黄绵始终没回林中小屋的消息。 他沉着脸,即刻让叶子联系追查当时指派的司机,在早上八点多时,终于调到了监控录像。 录像显示,载着黄绵的车子被一辆大卡车蓄意撞上,竟一路顶到了监控盲区。 紧接着,一辆黑色宾利从街角出现,同样消失在盲区数秒后,驱车离开。 叶子愣住:“这……到底是谁?” 苏丘十指压在桌上,逐渐攥紧,“还能是谁?在我身边安插卧底的人。” 他沉声又问:“那两个人身上的名牌,有没有换过位置?” “定位器显示,一直都带在他们身上。” 叶子焦虑不已,简直是内忧外患交替着来啊,公司里的卧底还没抓到,黄绵又失踪了。 这换做普通人已经焦头烂额了,不过,苏丘还是镇定自若,即使一夜未眠,脑袋也格外清醒。 他沉寂几秒后,蜷缩的十指缓缓松开,忽然起身道: “传我命令,立刻把小五和雪貂押过来,折他们的双腿,然后传令出去,若是不想他们死,就给我现身正面对决,别躲在后面畏畏缩缩。” “啊,这……”叶子一惊。 虽说小五和雪貂之中必有卧底,但那两人都是用了很久的老人。 忠心耿耿,功臣无数,就这样残忍折去双脚,实在让人痛心,这叫其他手下看了去,可怎么心想? “对下人不狠,总有一天他们要翻了天了。”苏丘背手而立,满面沉冷地立在窗前。 叶子抿紧唇瓣,不敢多言,老龙这人向来手段残酷,没有感情,直接枪死跟随他那么多年的江吾知,甚至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正想着,他悠悠的声音忽而问道:“江吾知的尸体,处理干净了么?” “都处理好了。” 叶子应道,“江吾知的几个党羽也都处理干净了,其实他手下的人不多,大多都是找寻黄绵的手下,在得之,他几乎没有什么拥戴者。” 苏丘冷蔑一笑:“可笑至极,为一女人丢掉性命,简直愚蠢。” …… 距离那一天的日子逐渐推近。 黄绵接受治疗见效很快,有苏晚筝在身边陪着,她特别配合医生的治疗。 眼见她恢复得差不多了,席江燃带着奶奶抵达黄家老宅。 苏晚筝不放心,选择跟在奶奶身边一起去。 那毕竟是她家人的故地,看到那些过去的东西,生怕奶奶情绪失守崩溃。 历经百年的黄家老宅已经封上了锁,围起了一圈栏杆,有专人看守。 初春的树木都没长出新叶,一路荒秃的景象,这又是无人问津的小路,显得萧条凄凉。 黄绵明显对这里是有印象的,她手指紧紧扒着车门,双眼紧紧盯着窗外的景象,眼中空洞,嘴里不断咕哝着什么。 “这就是黄家的老宅。” 苏晚筝抬头看着这座古旧的黑色建筑,墙壁已经盘满爬山虎,像一座老旧的古堡。 “嗯。” 车子抵达后,鹅卵石铺着的小路尽头,陆翡一袭风衣站在那。 他在跟门卫说着什么,门卫狐疑上下地打量他,然后,忽然放他进去了。 陆翡轻笑一声,朝他们勾勾手。 “真神了,陆先生怎么进去的?” 时博一边感叹一边熄火,开门去接黄绵下车。 一朵落叶正好顺着微风缓缓下落,黄绵伸手接住,让其摊落在掌心。 她默默看着树叶枯朽的纹路,如她的手掌已斑驳不已,即将入泥。 一颗温热的泪珠忽然从她眼角落下,滴在掌心的树叶上。 “奶奶?” 苏晚筝察觉到她颤抖的身躯,连忙俯身查看。 老人脸上一串晶莹眼泪滚落,可她表情却并不悲伤,仿佛不知发生了什么。 是这眼前一切让她忆起了从前,情绪致使落泪,可现在的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哭。 陆翡抄兜站在那,柔发随着寒劲的冷风轻轻浮动,五官俊沉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宛如这座古宅的主人。 他走过去时,自然地脱下风衣,打算罩在苏晚筝身上,被席江燃的大手隔开。 他黑沉着脸庞,瞪向陆翡:“干什么?” “哎呀,你这醋坛子,想顺利进去,就配合我演一下戏。” 陆翡朝他挤眉弄眼的,直接隔着席江燃,将苏晚筝搂进怀里,清了清嗓子:“好了,太太,我们进去吧。” 不想门口的警卫再次拦住他,神情狐疑地看了眼苏晚筝,又看向陆翡:“这是你的太太?” “是啊。”陆翡脸部红心不跳地撒谎,“看不出来吗?” “那后面这是?”警卫皱眉瞧着后面的席江燃与黄绵。 “这是我奶奶黄绵。” 陆翡介绍着,转向席江燃时卡了下,摸摸鼻子,“这位么,是我太太的哥哥,陪她一起来的。” 警卫要赶人:“来这么多人做什么?除了黄家人,都在门口等着,这又不是景点。” “那可不行,我太太现在怀有身孕,她哥可看重这个孩子了,必须得时刻守着。” 陆翡神经兮兮地忽悠着,“你瞧,她哥多么凶神恶煞的一张脸,这肌肉,这身材,一拳头下来有你好受。” “……” 警卫瞪他一眼,实在拗不过他,挥挥手,“那你们快点,进去拿完东西就出来。” “诶,好嘞。” 陆翡拥着苏晚筝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直到房门在身后关上,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忽悠他们的?”苏晚筝觉得神奇又好笑。 陆翡朝她眨眨眼:“说我是黄家的少爷呗,出示了个假证件给他们看就信了,这群人没见过世面,骗骗很简单。” “……” 真有他的,也就陆翡这骗人的本事能做到不慌不乱。 苏晚筝忽然感觉肩上一阵风刮过,紧接着,肩上风衣被无情摔在了地上。 “喂,巴宝莉的新年限定款,也就你随便摔。” 陆翡笑瞪那黑脸男人一眼,明显是对抢了他老婆,又被指使成凶神恶煞的“哥哥”而不爽。 “老婆还你,还你。” 在他彻底脸黑时,陆翡把苏晚筝推回男人怀里,“这不是革命任务在身嘛,不得不借她一用吗,小气男人。” 时间有限,四人没再拖延,走进这栋公馆宅邸。 四处家具都蒙了一层白布,又脏又旧,到处是蜘蛛网,偶尔有老鼠蹿过,不知多久没人打扫了。 苏晚筝推着奶奶,走在长长的廊道里,另外三个男人挨个房间地寻找。 “奶奶,还记得你的房间在哪里吗?” 黄绵没有说话,两眼睁得硕大,惊异看着这些再熟悉不过的场景,脑海中记忆忽然像开了闸,洪水般一股脑倾泻出来。 无数个深刻的印象在脑海中闪回,像放慢电影似的,一帧帧地闪回。 在那楼下的沙发上,她曾跟父亲坐在一起看球赛;在卧室的房门口,她被妈妈训斥罚站在门口。不许进屋睡觉…… 黄绵喃喃着想站起身,拱向走廊最深处的房门。 苏晚筝看出她忆起了一些事,连忙俯身问:“奶奶,你的房间在那边吗?” 她迅速招呼来席江燃,走进黄绵执意要进的房间。 可房门打开,却发现那并非是卧室,而是一间画室。 干净宽敞的房间,全落地玻璃窗,只不过已爬满了灰尘。 窗边立着好几个画架,蒙着层白布,架子上没有任何画卷。 苏晚筝听说过,奶奶是个喜爱画画的恬静女子,她当初和苏丘相识就是在画展上。 陆翡在屋里走了一圈,都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免失落:“你确定在我们来之前,苏丘他们没带人先找过?怎么屁都没有啊。” 黄绵却对这屋子反应不小,她忽然自己转动椅子,在屋子里绕了一圈,然后定格在墙上的一幅画后。 席江燃跟在黄绵身后,看她将画框掀开,墙壁上竟镶嵌着一个铁质的保险箱。 “六位密码,你记得吗?”席江燃眯眼问道。 黄绵木讷地愣了好几秒,枯竭的手伸在半空,然后试探地摸上去。 仿佛有一种神奇的感应,手触上密码面板时,一瞬间,有股记忆迅速掠过脑海。 她张着唇瓣,按动了几个数字。 “滴滴”一声,保险箱竟然神奇般打开了。 “神奇。”陆翡睁大双眼,看着缓缓打开的保险箱。 里面摆放了两张照片,一张是黄绵的画卷,一张是照片。 “这是……” 席江燃拿起那张照片时,眼中瞳孔骤而缩了下。 随即,他唇角勾起一丝笑容,愈发加深。 费尽心思将黄绵带到这里来,总算是没白来一趟。 “这是什么照片啊?” 苏晚筝踮起脚尖想看,席江燃唇瓣轻抿,将照片折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有点血腥,不是你该看的。” “……” 席江燃将那副画交给她。 画里描绘的一张全家福,像是随意用彩色铅笔手绘的,栩栩如生,一看便是画功了得。 只不过,纸张触感粗糙,很有年代感了,却保存极好。 黄绵隔着苏晚筝看到那幅画,忽而嘴里呢喃了一声,伸手夺走,紧紧握在手里:“宝啊,宝不碰,不碰……” 瞧她那副珍惜至极的模样,想必是留下与家人唯一的记忆了。 直至回家的路上,黄绵都始终抱紧那幅画,谁也不能靠近。 送苏晚筝与黄绵回家后,席江燃和时博马不停蹄地离开去见木源,将那张照片交到他手里。 照片上,是一个戴着礼帽的中年男人蹲坐在一具尸体旁,手上还拿着一把凶刀,地上血迹流淌成故意的画幅,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照片应该是黄绵拍的,年代久远,四角都微微泛黄,很清楚照出了两人的眉眼。 尸体是苏丰莫,手持刀具的是苏丘。 “这……” 木源怔着,“你们从哪里拿到的?” “黄绵的故居。”席江燃端起茶浅浅喝了口,“就今天才去的,想着能从黄绵身上套点线索,果然不负期待拿到了这个。” 木源瞠目:“黄氏公馆,我听说早就封锁了,你怎么进去的?” “陆翡使了点伎俩,还算顺利。” 席江燃眉眼透着深邃,压低了声音问:“这张照片,足够么?” 木源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必然足够,牵连起过去数个悬案的真相,必然能调动起警方最大的人力。” 席江燃手指细细摩挲着照片边缘:“既然如此,不如先给他苏丘一个美味的前菜,不能浪费了这张照片的价值。” 当天晚上,报纸被刊登上报,引起一片轩然大波。 苏家长子苏丰莫被刺杀的真相出炉。 竟是……被德高望重的亲生父亲苏丘所杀? 第179章 她现在还好吗? 一夕之间,这个将近二十年前的案件引起大众和警方的注意。 舆论爆炸,迅速蹿上热搜最高点。在抨击苏丘是弑子的凶手时,另一波网友不走寻常路,说这事蹊跷,几十年了突然冒出一张照片,其真实性有待考量。 但很快,报案的匿名者又接连爆料出几张黄绵的近照,明显编排过的一番文字,揭发了苏丘当年囚禁黄绵的恶行。 苏丘这个名字很快进入大众视野,同样,苏晚筝三个字也连带上了热搜。 自她和席江燃各种隐秘的照片被曝光后,苏晚筝就始终是网上焦点。平平无奇的素人一位,是如何得到席总青睐? 席江燃的狂热粉丝此时趁机在网上疯狂作祟,说苏丘是杀人犯,他的孙女苏晚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席江燃怎么可能看上这种货色。 网络世界更代飞快,苏晚筝早上刚睁眼,微博就被网友评论攻陷。 她揉眼翻着那些评论,大多都是骂她的,无理质问苏丘事件的。 言辞恶劣,好像她杀了网友全家似的。 憋着一肚子气她将微博卸载了,狠狠摔进床,都是群现实生活里无所事事的键盘侠。 可那么多骂名挂在身上,她很难控制情绪不生气,开门进卫生间都带着怨气。 楼下,时博正在跟席江燃汇报网上的最新数据,说现在热搜第一是苏丘,第二是苏晚筝。 “太太因为也姓苏,被网友连坐了……” 席江燃放下刀叉,视线阅过那些评论,眸色微微加深,将手机拿到眼前,长指飞速打字。 打到一半,他抬眼对吴妈说:“去我书房把结婚证拿来。” “啊?” 吴妈一愣,小跑上楼给他取下来。 时博讶异看着席总拍了张结婚证叠在一起的照片,随后,在微博里配18宫格照片。 那都是他跟苏晚筝的合照,在海岛上拍的,接吻的、看烟火的、十指相扣的,全都放了上去。 正中间,摆好两人的结婚证照片。 配文:网络并非法外之地,对我太太造谣诬陷者,将不留余力追究到底。 微博发出,也不顾短短数秒内能掀起多大的风浪,男人云淡风轻关上手机,继续吃早饭。 时博:“……” 他的手机开始疯狂地响了起来,记者媒体全都往他这拥了过来。 苏晚筝洗了把脸,心情变好了些,忽然接到时苒的电话。 “喂?”她郁闷地靠床边坐下,“这么早打电话来,没上课吗?” “快点看微博!微博!” “……” 苏晚筝撇撇嘴,“一早上醒来就被骂惨了,看到了。” “反转了傻妞!你老公发力了!” 苏晚筝眼睛略略一亮,关掉通话界面,头版新闻冒出的第一条就是—— 席江燃苏晚筝官宣结婚。 她瞳孔震惊张大,跳下床,急匆匆要下楼时,刚一开门差点跟来人撞了个满怀。 席江燃圈住了她,以免她撞得太狠:“急急忙忙做什么?” “你……”苏晚筝抬头看进他平静的眼里,神色无波,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你刚才在网上发了什么?” 一边问,低头时,正看到他手里两个红本子。 她噎住,小心翼翼瞧他:“我们结婚的事,你直接发到网上了?” 他点头:“网上言论对你不利,我不站出来,难道任你被骂?” 没有公关,没有代发,没有商议。 护她是第一,官宣结婚只是次要。 苏晚筝舔舔唇,一时有种两人厮守的秘密被发现的刺激感。 她心里温暖,细白胳膊拢住他的腰: “那,你就不怕你的粉丝团都跑光?最近好像很流行什么——房子塌了。” 席江燃湛黑眸里生出丝疑惑,语气淡淡:“房子塌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苏晚筝噗嗤一笑。 时博清了清嗓子,小声在后提醒:“席总,房子塌了是个网络流行语,指粉丝心爱的偶像谈恋爱或出事故。偶像房子塌了,粉丝都会跑光。” 男人不甚在意的表情,牵着苏晚筝手下楼:“我不是偶像,不需要粉丝。” 苏晚筝汗颜,他确实不需要也不缺粉丝,千万粉丝团每天给他应援拉横幅,他从没回应过。 她正想着,忽听男人在前方悠悠地问:“你也有房子?” “啊?”她懵圈地看他。 男人学以致用:“你也塌过房子?” 苏晚筝思维跟上了:“那倒没有,以前工作忙没时间追星。或许失忆前追过吧,但都记不得了。” 听她说没有偶像,席江燃唇角似扬起弧度,捏捏她的手背:“我还不够格当你的房子?” 他虽然不追星,也知道那些年轻偶像们,无非就是肤白貌俊,能跳能唱。 苏晚筝忍不住笑,男人们是不是都有近乎变态的占有欲? 她松开他的手,整个人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风撒娇:“要当我的房子才没那么容易,我的要求可高了呢。” 席江燃轻笑了声,顺势托她的双腿,把她从楼梯上背起来,手指轻挠她腿上的痒痒肉:“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满足不了的要求。” “哈哈,你烦人,放开我——” 她撒娇求饶的笑声响起,惹得黄绵看向他们,也被感染了似的,笑着鼓掌。 苏晚筝伏在男人背上,停止了嬉闹:“奶奶,你也醒那么早啊。” “比我起得还早。” 席江燃将苏晚筝放在沙发上,端上早餐和牛奶,“早上开始就坐在那里,抱着那张全家福出神。” “奶奶想家人了吧。” 苏晚筝眼神温和,摸了摸黄绵的头发,询问孩子般的口吻,“吃过饭没有?” 黄绵乖巧点头,也反手摸她的脑袋,指指她桌上的饭菜,又比了个5。 苏晚筝张张唇:“吃了五份,这么多?明天可不能这么瞎吃了,要把肚子撑坏的。” 用过早饭,她推奶奶的轮椅出去晒太阳。 别墅周边是一片茂密漂亮的小森林,她还从没到后院去过,但有时会看席江燃过去,这次打算去瞧一瞧。 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洒在身上像盖了层厚毯子,暖意融融。 轮椅推在铺着石砖的路上,一颠一颠的,黄绵坐在上面摇摇晃晃,几乎快睡着。 还未归土的旧叶簌簌落下,落了一片在黄绵的发丝上。 枝干间,斑驳的阳光影子洒在黄绵身上,静谧得像一幅油画。 苏晚筝悄声去看,奶奶睡着了,像孩子般安详又宁静。 世界静极,仿佛只剩彼此的呼吸。 苏晚筝欣慰一笑,将毛毯又往上盖了些,继续往前走,来到后院的小森林。 树木层叠遮盖住头顶的暖阳,倒让苏晚筝觉得阴冷。 这林间小道显然经常走过,脚印都是新的。 她本打算逛一圈就回去,一不留神,就走深了。 直至看到不远处,有两块乳白修长的东西立在那,像是两座石碑。 苏晚筝怔住,停下脚步,顿时更觉得后背冷飕飕的。 这一片森林都属于别墅区的范围,周围没其他人居住,哪来的墓碑? 她将轮椅停在一棵树木下,提着棉质裙边,小心踩着枯枝走过去。 走近才发现,那小片空地确实立着三个墓碑,两个大的,一个小的。 碑前摆放了瓜果,还有几罐儿童喝的旺仔牛奶。 苏晚筝视线随着那墓碑缓缓上升。 骤然,一阵强有力的寒风从头顶刮过,宛如刀刃匕首,在她脸上刺下一道道伤痕。 流血了。不是脸上,是心脏。 她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地坐在地上,皮肉切肤之痛,抵不过墓碑上的三个姓名。 宋学志。 宋琉星。 宋以泉。 …… 别墅房门打开,席江燃在玄关已等待多时。 木源走进来,生性直接的人,并没有客套的拘束拘谨,当做自己家了般,直接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酒便喝。 开口第一句便是:“我们这辈人真是老了,原来在网上一条消息能传得那么快,哪像我们当年,有钱的看电视,没钱的买报纸,消息那么闭塞。” 席江燃笑笑:“重案组都重新翻案了吗?” “据我所知的消息,已经重新集结当年的老警员,成立专案组重新调查了。” 木源微笑看向席江燃,喝了口茶,“谁说舆论是个贬义的东西,这不在替我们办好事么。” “调查苏丘的同时,得之的线索也会慢慢被牵查出。”席江燃满意地颔首。 “是我低估了你的实力。”木源喝了口茶,向来要面子的他,也忽然笑了,“人不服老不行咯。” 席江燃喝了口酒:“这一次石远巢也帮了大忙,他在职期间,曾认识不少媒体,是他一举把这件事发酵到热搜上。” 木源表情微凝,随即喝下一大口酒:“别整这些弯弯绕绕的,你想说什么?” “石远巢想找你喝酒,今天晚上。” 木源愣了下,笑出声:“这缩头乌龟长本事了?以前,不是连见都不肯见我?” 木源清晰地记得当年,石远巢因为游轮事件领了很多赏酬,还赐了一套郊区的大别墅给他。 木源每天就在那大别墅门外等着,那年夏天阳光刺眼,他就站在外面,看着那栋白色的别墅。 怎么看都是片血红色,用他爱徒们的血肉所建筑成的。 “人都在成长,就像木警官您,从前听不得石远巢这三个字,现在也在慢慢接受了。” 木源轻嗤:“接受?不可能。” “那您今晚去吗?”席江燃微笑递了张地址给他,“九点半,他在这家日式料理店等你。” 送走木源,席江燃看一眼时间。 跟拘留所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现在一点过,该出发去了。 他换好西服走前,想起苏晚筝都出去一个小时了,还没见回来。 席江燃并未多放心上,只当她跟奶奶聊天聊久了,叮嘱吴妈再过半小时没回来,就去找找她们。 外面风挺大的,她没穿外套。 —— 一座空旷的仓库里,十分狭小,摆放着各种严酷刑具。 这里便是得之严刑拷问手下的地方。 成立这么久以来,动歪心思的人很多,在这里受一番刑后就变乖了,不敢再惹是生非。 小五眼前的黑布被掀开,被迫跪在地上,看到眼前这周密又泛着锋利光芒的器具时,便心觉不妙。 他在得之做卧底数年,靠着自己聪明圆场的本事,游走自如,从未失手过。 海岛那件事,他是有所担心的。闹得太大,又正遇上得之严查严打的时期。 果然,苏丘察觉到了端倪,发给他名牌试探,所幸被席总及时挽救。 可为什么,他还会被带到这里来? 小五深深凝息,一滴汗藏在发丝间无声滑落。 面上继续淡定,甚至对主座上的叶子露出微笑:“叶哥,龙哥这又是什么意思?” 叶子无动于衷,面容冷漠玩转手里的刀子:“小五弟弟,我算是看着你一路从得之到现在。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混到海岛那队人里去的?” “嗐,就为这事。” 小五不慌不忙地一笑,“龙哥先前也问过我,我不都告诉他了吗?有一兄弟,瞧我跟龙哥关系好,他害怕被龙哥发现了受罚,我就顶替他上了。” 叶子眼底映着隐隐的刀锋:“你心地就这么好,就不怕龙哥怪罪下来,你人头不保?” 小五笑着低头,却没敢直视他的眼睛:“当时鬼迷心窍了呗,他给了我不少好处。” “比如呢?” “三百万吧,加一套学区房,他把身家都给我,就想换一条活命。我当时就被钱财迷了眼,答应了。” “学区房现在过到你名下了?” “是啊,你能查到的吧。”小五装作不在意地说。 这些说辞,都是提前跟席总对上的。 学区房,席总也准备了一套老旧久远的,挂到了他名下。 叶子翻看着调查记录,滴水不漏,和他说的都能对上。 薄唇一抿,他冷笑:“就那么贪财,是龙哥平时对你不好?嫌工资少了?” 小五失笑:“当然不是这意思了,这毕竟也不是小钱,一辈子可能都赚不到这个数呢。叶大哥,我知道错了,跟龙哥都道过歉了。” “道歉,这诚意不大够啊。” 叶子朝手下挥了挥手,语气散漫轻蔑,“龙哥的意思是,废了你的两条腿,就算为你的贪财弥补一道,龙哥可以把这事翻篇过去。” 小五表情一变,手掌发紧一下攥住自己的膝盖:“什么?” 叶子表情低淡:“来人,上器具。” “……叶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错没错,只有断了你的腿才知道。” 叶子眯眼淡漠,不给他任何解释喘息的机会,“放心吧,你的另一个好兄弟雪貂已经断了双腿,被拉进医院了,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能结束。”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小五双眼惊恐苍白,盯着那缓慢靠近的刑具,无法抵抗。 —— 那扇门打开时,男人清越的身形顿了下,被洗到发白的裤子往前伸,无法迈出那一步。 直到狱警在身后不耐烦地推他:“走快点。”他喉咙微动,拨了下眼帘前过长的刘海,缓步走进去。 隔着一扇玻璃,席江燃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 这是江清霾入狱以来,第二个前来看望他的人,上一次是江吾知。 面对这两人,他清晰感到自己截然不同的心态。 有段时日没见到席江燃,依旧英俊的面庞,下颌冒出清浅的胡茬,男人魅力成熟迷人。 和自己当初见到他第一眼时,没什么分别。 江清霾视线下移,到席江燃胸口的星型钻石胸针上,呼吸微微哽住。 席江燃不会选这种样式的胸针,这是……她替他选的吗? 喉咙有无数情绪翻滚,他真的很想问一句,她现在还好吗? 可事已至今,他还有什么脸面,什么资格去关心她的生活? 她早已说过,与自己老死不相往来,一辈子不予原谅,那样决绝深刻。 见江清霾盯着自己许久,从前清润平静的双眼,染上风霜般浑浊。 几月不见,他老了很多岁,佝偻身躯行如老者。 席江燃拿起电话放在耳边,沉淡的声音徐徐传来:“江先生,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江清霾缓慢拿起电话时,席江燃注意到他白而修长的手指,覆上不少老茧。 这狱里的滋味并不好。 “你这次找我,是有什么事?”江清霾眉目匀淡地问。 席江燃简单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在说到苏晚筝怀孕被人追杀进山林里,江清霾呼吸明显重了些。 江清霾清越的长眉聚拢:“她现在怎么样?” “双胞胎,孩子留住了一个。目前在家安心静养,没有大碍。” 江清霾松了口气,唇瓣落笑,皓齿明现:“她命苦,身边都是像我这样的坏人,但也福大命大。” “你的刑罚判得不重,表现得好,明年年底有希望出狱。” 江清霾微笑摇了摇头:“我倒不希望出去。这么短的时间,我在这里赎清不了什么,出去得太早,她会更恨我。” 席江燃顿了顿,浓沉眉眼舒展了些:“你在这世间,就没有其他挂心的人?” 江清霾浅浅一笑,摇头:“其他,都不值得。” 请假 今天考试不更明天见 第180章 我们一起等他回来 气氛沉寂了几秒。 席江燃眉角微动,抿唇换了个坐姿。 江清霾倒轻松露笑,扬唇时,下颌的胡茬微微上提,打破他以往的过于儒雅干净,反而更有成熟魅力。 “你这次来,不会只是想跟我叙旧吧?” “不。”席江燃回归正题,双手交叉归在膝盖上,湛黑双眸熠熠如辉,“来找你是因为是时候了。” 两人之间仿佛有种无声默契,江清霾一怔,“这么快?” “你拿不到手机,不知道外面漫天都是苏丘杀害苏丰莫的新闻,苏丘已经被警方列为重点调查人物,很快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江吾知颔首:“从苏丰莫被害案下手,这个切入点不错,匿名曝出消息,苏丘很难知道对方是谁,无从抵抗。” 席江燃颔首:“我需要你手上关于得之的所有信息。” 江吾知会意,压低声音:“木源有别墅的钥匙,你进去,在二楼最左边的房间是书房,钥匙在墙上壁灯的后面,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 一切进行得顺利,席江燃展眉:“谢了。帮助很大,毕竟你是我身边唯一一个与得之正面接触的人。” “你自己小心为上。” 江清霾却语气温沉地说,“别一心总扑在这上面,苏丘不是容易倒台的人,如果实在危险就撤手,你是有家室的人。” 言外之意,别让苏晚筝和孩子成为没顶梁柱的母子。 席江燃领意,颔首淡笑:“正因为有家室,我才要涉险去做这件事,我不能让她们再成为得之的受害者。” 听他如此打算,江清霾知道他必有完全的对策,唇侧露出笑容:“好。” 席江燃看一眼墙上时钟,就快到点了,便站起身:“你判的时间不长,等年底出来了,我们再小喝一杯。” 隔着玻璃,两人对视上目光,互相一笑。 “好,一定。” 离开拘留所上车时,席江燃接到一通电话,吴妈的手机。 他眉间一拧,莫非是没找到苏晚筝? 立刻接通,果然吴妈抽泣着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席先生……快点回来,太太出了点事,现在被急救车送到医院了。” 他骤然五雷轰顶般,沉声问了哪家医院,便用力踩动车门急急驶去。 一路上,他脑海里闪回着医生警告过他的话。 孩子能留下是万幸,但切不能掉以轻心,这几个月是关键时期,一定要保证患者心情舒畅。 雪白的临时病房内,席江燃抵达时,医生给苏晚筝做完调理。 侧身看他,缓着情绪点头:“席先生,放心吧,大人和孩子都没事。” “出什么事了?” 他看一眼旁边抹眼泪的吴妈,沉声问。 “太太……不知怎的带老太太去了别墅后的森林里,看到了……宋家人的石碑。” 席江燃抄在口袋里的五指一紧。 那里是他常去祭拜的地方,一直习惯性进出,竟忘记她也有可能过去。 她这人生性敏感,情感丰富。 宋琉星和小泉去世的事,是打算隐瞒她到孩子出世,用喜冲掉悲。 望着床上惨白着脸,睡得还不安详的女人,席江燃深吸气,对吴妈轻声道:“奶奶人没事吧?” “没事,找到的时候还在树林里睡觉,就受了点凉,我给她调了板蓝根。” 席江燃沉着嗓音说:“你回去看着老人家吧,这里有我就行。” “诶,好的。” 吴妈匆匆收拾东西离开,许是动静大,一下把苏晚筝闹醒了。 她睁开眼,睡得不好表情蔫蔫的,苍白泛凉。 男人温宽的掌心覆上去,浅浅摸了下她的耳垂。 苏晚筝眼神黑黢黢盯着他,乌黑无光,大概在树林里吹了太久冷风,声音也哑了:“什么时候的事?” 席江燃顿了下,语气平和:“在我们去海岛以前,你被江清霾囚禁的时候。” 苏晚筝听到他亲口承认,用那样平静的目光陈述这件事时,心痛无以复加,一股情绪翻涌上喉。 她用力闭紧双眼,手腕搭在额前:“快两个月了。” “是。本来是打算等救你出来就告诉你,可你突然怀孕,就打算等你生下孩子后再说。” 苏晚筝慢慢放下手臂,眼角温红,显然在树林已经哭过了。 此刻静静垂着脖颈,吊在那,手指慢慢抓紧床单: “我在海岛上还心心念念给小泉选了很多礼物,带回来给他玩,那孩子虽然对我胡闹,心是善良的,也在慢慢接受我……” 他俯身把她抱着,手掌揉着她的后脑,让她能倚靠自己的肩膀哭。 “那几天我也没睡好。” 他压抑着喉咙翻滚,听她的哭声,当时悲痛的情绪也被勾了上来,“在坟头跪了很久,总觉得闭上眼,都能看到他们的脸。” 苏晚筝慢慢睁开眼,想起她在树林里看到泥土地上的跪印,被树叶遮着一直没散,竟然是他的。 情绪慢慢平定后,苏晚筝潜心问了他事情经过,沉着脸颊,双手无力交叠:“是苏丘做的吗?” “你也知道,宋琉星这些年一直在躲避苏晟,不让他发现孩子的真相。宋瑜艳把消息透露给了苏晟,宋琉星一时无法接受,就自杀了。” 席江燃简单叙述着事情经过,惨忍又血淋淋的事实。 苏晚筝心脏狠狠揪着,眼泛晶莹地看向窗外夕阳,只觉刺眼无比。 她没有说话,沉默的悲愤压抑着整个房间。 双手紧紧交叉,指节泛白,瞳孔收缩。 这个叫得之的组织,创始于她的爷爷,害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碎了多少人的心。 她闭上眼,深深自检。 想起当听说席江燃要灭苏丘时,她的内心是拒绝的,怕他出事,怕孩子没父亲,怕未来没有依靠。 可如今一想,自己的想法也太过自私了。 这么多年有多少无辜的性命葬送在里面,一日不出手阻止,一日就有增添的受害者。 睁开双眼,苏晚筝手掌落在男人的手背上:“你要做的那件事,我不再阻拦你去了。你说得对,那件事如果我们不去做,未来也会有人做,但未来是多远呢?我们没人知道,在这期间,又有无数人会死在苏丘手里。与其如此,不如抓住这个机会一网打尽。” 他微怔住,瞳仁映着她坚定的视线。 苏晚筝弯了弯唇角,掌心上移,落到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上,眼色柔软:“但这不代表你能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不惜一切代价去发疯,把我和孩子丢下了。” 他也笑,握住她的手背,侧头吻了下她柔嫩的掌心:“怎么舍得。” 当天深夜,在医院陪夜时,从时博那传来触动心弦的消息。 “席总,小五的腿被断,苏丘疯了,目前被舆论推引得精神都不正常了。把两个嫌疑人都断了腿,还发声说,不想他们俩死,就立刻赴约见面。” 当夜,他紧急召集陆翡与木源见面。 商讨出的一致结果是,按照苏丘指示的地点与时间,即刻赴约。 “我去赴约即可,木源,你去江清霾的家里,有他整理过的得之资料,全部上交警方。” 陆翡沉声问:“你开什么玩笑?这种大事只你一人去算什么?” “我知道了。”木源却站起身,低头理了理衣摆,“我手里有一批精壮的手下,你到时候可以带去。” “喂,开什么玩笑,苏丘等的就是这个,你不是自投罗网吗?” “小五落在他的手里,腿还被折断了,我们的第一目标是救出小五。” 席江燃抬手将领带扶正,轻描淡写的仿佛只是去吃顿饭。 陆翡瞪着殷红的双眼:“不带我们去,你怎么救?” “不是还有那些警对吗?木源的手下都是精锐部队,我相信他。” “你……” 陆翡咬紧牙关,无法容忍着两人疯狂的决定,气得转身摔门就走。 房间墙壁都被那暴戾的力道晃了两抖。 木源盯着桌上狠狠一晃的茶面,几滴水漏了出来。 他哼了声:“你跟那小子多少年了?” “二十多年吧。” 木源随意翻着桌上的书:“你俩这天差地别的性格还能处这么久。” 席江燃低头笑了下,想起这二十多年跟陆翡在一起的时光,的确,都是他充当家长角色比较多。 成了习惯后,就不觉有什么不舒服了。 席江燃换了个姿势,“那天跟石远巢聊过了吗?” 木源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去是去了,不过故意迟了三四个小时,十二点过才到,整个店里就剩石远巢一人了。 他已经喝了不少酒,借着月光满脸微醺,沧桑面庞对他露出丝丝笑意,“我就知道你会来。” 那瞬间,木源望着他那张脸,忽而感慨万分,想起第一次在局子里见他时,他们晚上也去搓了顿日料,喝了清酒。 时光过境啊,两个步入中年的男人并肩坐下,就当年的事浅浅开谈,大多都是石远巢在说,木源没什么心思地听。 直到讲起轮渡遇难的十二名队员时,石远巢在榻榻米上双膝点地,致以最高的歉意。 他说他并非想当一个逃兵,只是当时失去了意志,被安排到了救生艇上,第一批脱身。 在醒来后,他曾想过第一时间前去支援,可刚下床腿就折了,被医生强行绑在了床上。 再醒来就传来噩耗,什么都来不及了。 木源静静听完,一杯空了的瓷瓶在手里晃啊晃,借着月光散出幽凄的光芒。 其实,他也知道那件事的经过。 他只是无力、痛苦又自责,或许将罪责怪在石远巢身上,是他唯一的发泄路口。 他眯着眼睛,使劲想忆起当年对石远巢的仇恨、愤怒,恨不得一枪崩了他,也崩了自己的极致情绪,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所以,你们算是和解了?” “和解算不上,勉强能一起共事。” 木源冷哼声,抄兜起身,“他说这次也要跟你同去,弥补当年的罪行。” “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木源离开房间关上门:“他就是个拖油瓶玩意,你反而该小心。” —— 行动前一天,席江燃陪苏晚筝去了一趟b城,b城的杭山据说拥有享誉全国最美的日落景色。 车子一路开到山顶,畅通无阻,穿过层层树木抵达那最一览无遗的位置。 夕阳西下,从山顶目光能直直看到最远处的天光美景。 太阳即将落幕时遗留的光芒,渐渐变为橙色,折射在天边每个角落,绛紫微粉的天空像一块明丽的画卷,是只出现在滤镜里的美景。 苏晚筝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眼底覆满了那场景,视线被醺成漂亮的粉色。 “真美啊——”她靠在旁边男人的肩上,闭上眼睛新鲜的空气在鼻唇间萦绕,身体都投入大自然的怀抱般舒畅。 她一侧头,却见席江燃眸色温存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不看?” “去年来b市出过差,看过了。” “啊,没带我一起来。”苏晚筝皱起鼻子不悦。 席江燃轻揽着她的肩膀,右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那时你还在成天跟我闹脾气。” 苏晚筝忍不住笑了下,窝在他外套里,手臂慵懒浅浅地抱着他的腰。 两人依偎在一起取暖,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以后等孩子出生了,我们也要带它一起来看看这景象。” “嗯,一定。” 吃过晚饭,他们回到租一晚的民宿,苏晚筝刚把包取下来,男人温热的身躯就贴了上来。 他薄唇深深吻下来,又急又热,席卷着她挣脱不开的力度。 家里连灯都未开,她不断被逼着后退,身体往后仰,步步退到一个柔软的地方,然后躺了下去。 不知月光映照着他们多久,她才喘息着醒抽身出来,捧着他有点急迫的脸颊,笑了:“你这是怎么了?” 他一言不发,双眼浸染沉墨般,欲望深重地盯着她看。 然后,把她双臂压到床沿,继续。 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但苏晚筝只能被迫承着,大概是孕期男人想吃肉的狼性又复发了。 只不过第二天早晨,她是被吴妈唤醒的。 “嗯?”苏晚筝揉揉眼睛起身,看一眼旁边的位置,摸上冰凉的床单,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太太醒了啊。”吴妈简单把她的行李收拾好,笑道,“到点退房了,快起床,时博在外面等着载我们回去。” “他人呢?”苏晚筝匆匆下床,披好外套,扫一眼地上的行李箱,他的那只还在,只是人不见了。 “先生啊,忙事去了,说短时间都不会回来呢。” 苏晚筝拉着行李箱拉链的手一顿,呆滞住。 脑海里反应迅速地闪回一些画面。 昨晚看夕阳的画面,他盯着自己深情而热切的眼神,在民宿里近乎疯狂的拥吻…… 他…… 苏晚筝立刻站起来,“咚咚咚”地下楼去。 时博正在等待,耳朵戴了只蓝牙耳机,实时与席江燃联络。 “时叔叔!”苏晚筝大叫一声,冲过去,脸色煞白地握住他的胳膊。 时博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被女人深切担忧地看着:“太太……?” 苏晚筝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他是不是去苏丘那了?” 时博低头摸了下鼻子,没开口。 苏晚筝用力咬了下唇角:“你别骗我,时叔叔,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过去了,我真的不会阻拦,也阻拦不了。” 时博深吸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是的,太太,席总把你托付给我。” 苏晚筝当即心脏空了下,不知是怎样的感觉,那种揪心、又不得不让他赴进危险的痛苦。 难怪,他是决定今天去了,所以才陪她看了那一场落日黄昏,那么用力地吻了她,所以昨晚抱着她睡觉时,才一直在耳边低喃我爱你。 她眼角逐渐泛出湿润,鼻头划过凌厉的刺痛感,眼泪终究没掉下来。 深深往胸膛吸了口气,她十分坚强地露出笑容:“你说什么托付,是我们一起等他回来。” —— 清晨时分,席江燃与石远巢便与木源的人会见,他带了五支队伍,总共二十余人。 木源拍了下他的肩膀:“担子很重,但也只有你能扛。” 他的身体欠恙,召集最高警力逮捕苏丘,已经是他唯一能为这次行动做的。 席江燃露出让人信任的笑意,俊容沉静,即便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也没半分慌乱无措。 启程的路上,木源拄着拐杖看那离去的车队,车窗玻璃在朝阳底下熠熠生辉,灿若新生。 苏丘与他们约定的地点在榕城的第三林场,位处遥远的郊区,荒无人烟,极为凶险。 据木源调查,那林场曾是苏丘的专属猎场。 苏丘大概也未曾想过,那里会成为血战的战场。 席江燃开车,石远巢坐在副驾驶。两人作为整个队伍的核心主力,落在车队的最中央位置,前后包夹车队。 石远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边的男人,他好似态度平和,薄唇轻抿,眼神坚定不移地看着前方。 “你不怕吗?”石远巢问他。 席江燃眼神不动,握着方向盘稳健驾驶,微微一笑:“是人都贪生怕死,但肩上有责任的人就不同了,怕最怕护不好这份责任。” 第181章 别说不吉利的话 肩上的责任,指的是苏晚筝和孩子吧。 “八年了,你的改变还真大。”石远巢双臂抱在一起,若有所思地凝视他,“八年前还是独身一人,上游轮的时候还会恐惧,还会发抖。” 席江燃淡淡弯起唇畔:“以前的事,您就别提了。” 但相比同情,心境确实有所不同。 就像他说的一样,肩上有了责任和担子,有了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存在,似乎就不那么怕死了。 “真好。”石远巢浅浅合上双眼,宽厚手掌抚摸着玻璃杯,“我靠着眯一会,到了告诉我。” …… 【醉臣】夜店。 身穿黑色马甲白衬衫的经理陪笑敲响房门:“陆少,天都亮了,一晚上了,您……” 他推门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冲鼻的酒味,立刻皱起眉头,眼神示意身后的保洁人员进去打扫。 但经理踏步走进去时,忽然“哗”地一声,凌空一只酒瓶狠狠砸碎在脚边。 经理吓得往旁边一缩,脸色青白:“陆、陆少?” 便见一袭白衬衫的男人躺在沙发上,撑着酡红的面庞,出乎意外的是,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就一个人坐在那喝酒。 他烦躁从口袋里抽出张卡,甩到经理脚边:“续今天的包房,然后滚出去。” “陆少……您的信用卡已经停了。” “……” 陆翡漠然抬眸觑他一眼,神色幽幽泛着寒恻的冷光。 经理立刻噤声,不敢再说话。这酒吧有陆氏的股份,上头陆老也把他当眼线,时时刻刻盯着陆翡的举动。 陆翡轻嗤了一声,“老东西。” 他起身把西服带上,高大身形摇摇晃晃到门口。 捏攥着眉心,瞪了眼旁边低头的经理:“老季,我跟你也挺多年的朋友了,从我这收钱,又在我爸那拿了不少好处,你两头吃得够开啊。” 那经理脸色惶然,苍白着往旁边避退,“您说的什么话……” 陆翡冷哼一声不语,耷着西服便昂首阔步地离开。 阳光刺眼泄落,陆翡紧皱着眉头,双眼沉闭,抬胳膊遮住,酒稍微醒了些。 他本身酒量极好,吹了一晚上也是半醉半清醒。 这才想起今天是席江燃去见苏丘的日子。 怎么劝都劝不听,他非要飞蛾扑火,带再多精锐去又有什么用,苏丘岂是区区一支二十多人能抓到的。 烦神这事一晚上,喝了一晚上的酒,就逐渐忘记了时间。 既然时间还早,就去看看苏晚筝吧。 她和席江燃的婚事,在网上闹得风风火火,目前也是重点保护对象,就怕苏丘故意转移目标,对苏晚筝下手。 …… 车子行驶到崎岖山丘上,天色降下暗沉,天边浓密的乌云卷着风起云涌。 车队已经行驶很缓慢了,但席江燃仍觉氛围不对,皱眉指挥:“将车停靠在隐蔽处,每十米停一辆,下车行动。” 距离那座工厂还有两公里左右。 车队听令后纷纷停了下来,持着手枪的队伍整齐躲避在草丛之中,蓄势待发。 下车后,就换成席江燃独自一人走在前方。 苏丘说过,想要小五和雪貂活下来,就独身前往,不许带任何人,一经发现立刻枪毙二人。 “小心。”石远巢将枪别在腰间,拍了拍席江燃的肩膀,点着蓝牙耳机,“有什么事,立刻拨动耳机。” 席江燃轻轻颔首,给了他一个放心的微笑神情,缓步走向那片深林里。 林子不如海岛那片大,但也够凶险,树枝层峦叠叶,阳光细细碎碎地洒在他身上,无数斑驳跳动。 席江燃缓慢往前走,距离工厂还有0.5公里时,身侧树木沙沙作响。 他即刻反应到什么,一把银亮匕首已经抵在他的喉间。 他喉结微动,皮肤触碰到那凌厉刀锋,冰凉入骨。 “果然如老龙猜测,席先生,也就你有这个胆量和能耐,敢在老龙身边安插卧底。” 身后一道狡猾冷冽的声音,感受那说话的语气,以及用刀抵着他的手劲,席江燃便知那是经受不一般训练的,是苏丘的最终武器。 “咔哒”两声。 那人非常灵活地解了他腰间的枪袋,玩转着那只小巧的银色手枪,轻笑挑衅:“枪不错。” “人在哪里?”武器被夺,在预料之中,席江燃神色平静地望着他问。 那人嬉笑,露出一口镶金边的牙齿:“你说什么人?雪貂还是小五?” 席江燃不上当,若他立刻透露是谁,或许会被苏丘直接一枪毙命。 “苏丘。” “老龙在里面等候多时了,只不过,要我查查清楚你身上还有什么危险品没有。”那人轻笑,要往他腰间摸时,席江燃神情微沉。 目前,眼前只有这一人,手里还只有匕首,他有机会。 只是,不能轻举妄动。 男人神情沉静,张开手臂任他搜查的瞬间,故意将手臂落下,即将落到那人身上。 身侧大树上“唰唰”跳下几个身影,数把枪支险险抵在席江燃的颅处。 果然,周围埋伏圈的人真不少,个个手里都是致命的武器。 “呵。”那金牙冷笑一声,阴沉着脸,朝席江燃的小腹上狠狠一脚踹去。 他穿着钉鞋,这一脚下去,席江燃弯了下腰,小腹被踹得刺痛难耐。 几个手下立刻上前将他擒住,士兵冷眼瞪他:“把老子当猴耍呢?再敢有这种小动作,立刻要你的命。” “带进工厂。” 席江燃暗然松口气,袖子里藏着的那把灵巧小枪,总算是混过了视线。 一举两得的试探,换踹一脚,不算亏。 缓慢走出森林,在一片空旷到令人绝望的荒漠上。 工厂独立坐落,巨大高耸,仿佛一个随时吞人入腹的巨人。 人对巨物有本能的恐惧,席江燃此刻被押着双手,抬头看这座黑色建筑时,心脏阴沉了下。 金牙用钥匙开门,把席江燃推进去。 他一个踉跄被推进去,空气里无数灰尘都飞扬起来,如天女散花般。 而在灰尘散尽后的黑暗里,唯有一束光芒,从破旧的房顶散落下来。 不偏不倚,正落在工厂正中央的位置,映照着跪在那的两个人—— 小五和雪貂。 两人双腿被安上简单的支架,但奄奄一息地躺在在,不知受了多少酷刑,连话都说不出来。 席江燃目光平静扫视过二人,对上小五灰暗的双眼时,他未作停留地移开。 只身进入这里,他知道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每个情绪,每个动作,甚至脸上流下的每滴汗都是危险。 小五和雪貂身后的黑暗里,传来一道沉缓的脚步声。 苏丘吹着口哨,轻松闲适,又给压抑过分的空气平添诡异感。 他呼吸慢慢收缩,空气稀薄在胸腔蔓延开,每一寸皮肤都在绷紧。 “哟,老面孔,好久不见。”苏丘竟是一身雪白的西服。 一改他从前酷爱黑色的风格,白发苍苍颇具威严,身后跟着两道不明的暗色身影。 苏丘缓缓往前走,直到整个人都呈现在光束下。 他的脸因长期不眠而变得苍白空洞,双眼凹陷,宛如被蚕食成空壳的生物。 黑洞洞地瞪着席江燃,像在看一个又爱又恨的人,笑容诡异,“席江燃啊席江燃,我早就猜到会是你。只有你才总想当英雄伸张正义,只有你想剥削人的欲望,可真是个道德战士啊。” 苏丘笑了下,鞋尖忽然狠狠踩上小五的头顶:“不过,对付你这种人也最简单。只要把你手下人弄个半死不活,等着你亲自前来领取就好了。” 小五咳出一口闷血,双眼翻白几乎快晕过去。 席江燃神情平静昏暗,心底的波涛汹涌,不经意显露在眉眼之间。 苏丘都观察在眼里,收回脚的同时,另一只脚狠狠踩在雪貂的头上。 这次,席江燃平静许多,他冷眼看向苏丘:“你到底想干什么?” “呵。” 苏丘了然于心地一笑,俯身上前,拍了拍席江燃的脸颊,“小样,想跟我斗啊,真当我是好糊弄的?” 他转过身,满面冷意地吩咐手下:“把断头台推上来。” 那三个字吓得人心脏都发抖。 席江燃亦是跟着一颤。 而地上原本奄奄一息的二人,在听到那话更加激动,求生欲望让他们张牙舞爪要爬起来。 便见黑暗里,一座巨大的机器慢慢被推到眼前。 那是古代实施绞刑才能见到的器具,一座巨大的刀刃悬吊在顶端,下方是木质的凹槽。 手起刀落,这一刀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手下低身上前,“老龙,哪位?” 苏丘轻笑一声,鞋尖点了点雪貂的脸颊。 席江燃眸中晦涩,沉声开口:“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来了,就放人走。” 苏丘狂妄地大笑了两声:“席江燃,我就恨你这种自作聪明的假态,明白吗?你以为你在面对小五时,假装露出的一点心疼的表情,我就会被你欺骗?拙劣!” 席江燃眸光微沉,心里却悄悄一松。 苏丘显然是上了他的当。 小五被踩压时,他方才故意露了点表情,而在雪貂被踩时,又刻意收起了情绪,看上去想要隐藏什么般。 故意猜到苏丘会逆向思维,所以他再逆了一次,好让苏丘混淆错身份。 苏丘淡然耸肩叹气:“你以为你能碾压我的智商,那我就只好碾碎你心爱卧底的头颅了。” 雪貂眼眶猩红,奋力爬到苏丘身边,染血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裤管: “不……不要!不是我啊……龙哥,我为你做牛做……马十……十多年,你不能这么……” 苏丘此生最痛恨背叛之人,他一脚毫不留情踹在雪貂肚子上,直接让男人飞出去很远,被一帮手下控制住。 席江燃沉眸看着那一切,攥紧深红拳心。 快一些,再快一些。 …… 陆翡直接开车到席江燃家里,推门进去时,苏晚筝正坐在那吃午饭。 屋子里静悄悄的,就连吴妈走路都声音放低。 虽然没什么大动静,却有股无言的压抑感在空气里蔓延开,抓着心脏难受。 陆翡抿唇换了鞋,十分自然地走进去。身上酒味特地在门口都吹得差不多了,用一点香水掩盖。 “陆先生……” “你好。”陆翡没什么情绪地打着招呼,直截了当走向苏晚筝,在她的对面坐下,拿起搁在盘边的一双筷子便吃。 那动作自然得仿佛他是家里男主人。 而苏晚筝过了许久才察觉到他来了,咬着筷子,清丽乌黑的眼眸顿住:“陆翡。” “饿了。” 陆翡不断往嘴里送菜,每样都来一筷子,腮帮塞到满满,还是眼波平静。 “你别再吃了。”苏晚筝凝眉抓住他的手腕,声音颤抖。 抓住他手腕时,闻到他身上溢出的一丝丝酒味,呼吸凝滞住。 忽而就对眼前的男人十分心疼。 他上挑的桃花眸充斥血丝,修长浓密的睫毛低垂,遮盖住阴鹜冰冷的视线。 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又喷了多少香水掩盖…… 苏晚筝如鲠在喉,紧紧咬住唇角。 “不吃要死人啊。”陆翡冷笑了声,他空腹喝了一天一夜的酒,胃子早已受不住了。 可不经意间提到死这个字眼,空气震颤了下,不论是守候在旁的时博,还是心不在焉忙家务的吴妈,都怔住。 苏晚筝同样肩膀一抖,搁在桌上的手指攥成拳头:“别说不吉利的话,死不掉。” “你知道苏丘是多恐怖的人吗?你知道他曾残害多少女人吗?你知道在八年前的游轮船难里,警方除了席江燃与石远巢,几乎全灭吗?” “陆少,您别说了。”时博脸色一沉,连忙想上前制止住他。 陆翡忽然抓住她颤抖的手腕,指节森白鲜明:“我们不能在这里什么都不做,明白吗?苏晚筝,我们得去帮他,你是他的希望,你得帮他,明白吗?” “陆先生,请您放开太太!” 时博忽然冷喝一声,也不顾彼此旧日情谊。此时他只是席江燃忠诚的下属,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苏晚筝情绪的事。 可不容时博出手,忽然,从门口闪过一道强劲的风。 连时博都没反应过来,一只沉沉的大手已经攥住陆翡的肩膀:“你干什么?昏头了!” 苏晚筝一下清醒,那声音是木源。 “呵,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陆翡往后退了两步,“为什么怂恿他去做这种事?你想报复石远巢,拉着别人一起算什么?” “你说什么你?”木源一巴掌狠狠推了下木源的肩膀,被踩中雷区,神情透冷,“崽种,你因为我不敢揍你?” 陆翡指着自己的脸:“揍,给我一拳狠狠清醒过来,最好让我昏死过去一觉醒来当个屁就放完了。” 两人闹到僵持不下,忽而门口又进来一袭烟灰大衣的男人。 他蹙眉,揣着口袋站在那,宛如家长管教孩子,一眼瞪向陆翡:“你几岁的人了,还闹脾气?” “……” 陆翡听那熟悉的声音,忽然动作顿住,看向门口的李琼墨:“你……不是出国出差去了?” “昨天才回来。”李琼墨冷脸走进来,俊沉的容貌满是连轴转的疲倦。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样试管盛装的粉末,“不是出差,是去拿这个。” “这是什么?” “麻痹神经用的灰粉。我父亲研发的产品,是实验室的助手偶然发现的。” 李琼墨淡淡收回,“只需5克左右,燃烧进火焰里,燃出的烟雾是无色无味的,能在悄无声息之间麻痹人的神经。” “这……” 陆翡双眼倏尔睁大,“你就为了拿这个回来,难道席江燃……” “没错,这才是我们计谋的开始。”李琼墨冷冷斜他一眼,“昨天商议过计划细节后,本来想睡一觉起来,再带你过去帮忙的,谁想到,你在这里骚扰一孕妇。” 陆翡脸颊微沉,看向旁边同样听得一愣一愣的苏晚筝,抿紧唇瓣:“你说我们要去支援?” “废话,当然要支援。” 李琼墨与木源交换了眼神,“木源上午才将江清霾所拥有的证据全部交上去,现在已经对木源实施捕杀令,即见到木源就立刻枪杀,并且,还批了10直升机,目前已经在赶去的路上了。” 他眼神凌厉落在陆翡身上:“所有人都在干活做事,你再不去支援,难道眼睁睁看着兄弟死在苏丘手里?” “我去,我肯定去!” 陆翡眼神颤抖地站起身。 他往门外走,又想起什么,转身回来,对仍在懵圈的苏晚筝微微低头:“刚才我说的那些话,算在我账上,事后跟你好好赔礼道歉。” 苏晚筝压根没放在心上,脑袋在闪回李琼墨的所有话。 他说有直升机来了,警方出力支援了,还有他带回一种神奇的药粉…… 他真的没骗她,没用命去硬拼,他们的计划这么周密,每一步骤都算清了,每个人的任务都安排妥当。 “好了,别磨叽,该出发了。” 李琼墨戴上帽子,大衣凌厉地转身,掌心拍了下时博的肩膀,“小时,席太太就交给你了,可不能有半点差错。” 时博踏步立刻站直身体,敬礼,他眼眶含泪,认真不苟:“是!一定谨遵命令,誓死保护太太和孩子的安危!” 第182章 正文倒计时1 “多年?” 苏丘一脚踹在雪貂身体上,看他雪白银发一点点染黑,染红,“你好意思跟我谈多年?多年对你的信任,就是可以被江吾知随意指使执行命令,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走狗?” 他双眼猩红,一脚狠狠压在雪貂的脸上。 雪貂已经喘息不过来,痛苦地张大嘴唇呼吸,失去抵抗能力,双手护头。 “苏丘。” 席江燃被人押在那,余光确认着小五的安全,他被人控制在墙角,奄奄一息。 “你已经是警方下赦死令的人,就算你今天在这里惩治了他,又能如何?” 苏丘微微仰起下颚,唇畔散开轻笑:“席江燃,与我相识数年,你当真认为我苏丘是会乖乖等死的人?” 席江燃沉寂凝视他,继续与他周旋时间: “这一辈子你作恶无数,残害少女迫害家庭,逃不掉一死。目前警方已经将七年前的轮渡事件翻案,查究到幕后真正主使并非苏晟,而是你。” 苏丘蹲下身,揪起雪貂的头发,望他满脸是血的面庞,像在欣赏艺术品。 听见席江燃的话,他毫无恐惧与绝望,反而唇角勾着笑:“嗯,然后呢?” 席江燃不理睬他的挑衅:“我知道你在刀尖上生活几十余年的人,不怕生死,但你当真对这世间没有留恋?” 苏丘眼底一抹沉色划过,闭了下双眼,再睁开已了无情绪。 他没有回答席江燃的问题,将雪貂像垃圾一样拎起来,交给断头台的手下:“玩够了。” “苏丘。” 席江燃动了下身子。 苏丘慵缓的声音传来:“从我构建得之到现在数年,人生的所有我都享尽了,金钱、女人、地位、权利。只要我想要什么,勾勾手就能到我脚边。” 他勾了勾手中的枪,惆怅地摸着枪口,“就像现在,取别人的性命都是那么容易的事。你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说得对,像我这样的人是不畏惧死亡的。不怕死的人,往往都不曾对人世间留恋。” 他招手,一众手下将雪貂押上了断头台。 雪貂哭喊尖叫,使尽吃奶的力气挣扎,那样的场面凄惨又讽刺可笑。 苏丘和他都是将死之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动手吧。”苏丘缓缓转身,不屑于再看那哭喊的蝼蚁一眼。 席江燃沉眸攥拳,他本意虽是让苏丘从小五身上转移,但也并不打算取缔另一条生命。 然而,数秒后,却听见“砰”地两声,什么东西接连倒下的声音。 席江燃怔了秒,忽而感觉压着手腕的力量松弛。 往周遭看,接二连三的身形都倒了下去。 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薄唇勾起淡笑,总算是赶上了。 苏丘等待断头台落下的间隙,准备低头抽支烟时,却没听见应有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双眼,手里枪抽出极快,冷眼扫向身后。 苏丘愕然,身后都是个个倒地的手下,倒成了一片河般,无一幸免。 但他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归于平静。闭上双眼,再猛地睁开,腰间已稳稳抵上一只手枪。 男人沉声附在他耳边,两个强者之间的争斗,总在分分钟便能扭转战局。 “苏丘,这次是你输了。” —— 陆翡开门上车时,动作刹然顿住。 这才发现,车后座有一个孱弱身影的少年。 他大概十七八岁,身穿一套不合身的黑色卫衣和裤子,双腿在裤子里空荡荡的,坐在车子角落像一块毛巾似的不起眼。 他侧脸转过去看着窗外的情景,鼻梁高挺,睫毛翘长,皮肤白得像非人类生物。 “这……”陆翡差点以为自己走错车了,回头看向李琼墨,“哪来的小孩?” “先上车。”李琼墨却推他肩膀一把。 陆翡愣着抬腿上车,那少年感受到身边座椅凹陷,往旁边坐了坐,视线幽幽注视着陆翡,点头。 “呀,这小子。”陆翡与他对视了几秒,忽然没由来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立刻放低声音,轻轻附到前座李琼墨的耳边,“这眉眼,该不会是……” “是。” 木源接了话。他从口袋里叼出一根烟,手臂慵懒搭在窗台上,徐徐吸一口,“是苏丘和习月琳的孩子,苏澈。” “卧槽。” 陆翡正想捂木源的嘴。 虽说苏澈是苏丘和习月琳的孩子,这事他们圈里都知道。 但这老头老大不小了,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也不知道遮掩…… 他回头看向那少年,那男孩明显是听见了,视线清墨幽然地掠过来,但并未有任何起色。 木源笑着调侃:“你怕什么,人家比你像个男人。” “……” 陆翡瞪这老头一眼,跟他一起就要吵架,他坐回位置上,胳膊沉沉环胸。 “得之的事,还有你爸做的那些坏事,你都知道了?” 苏澈神情空洞,白皙脸颊毫无血色,他清漠点了点头。 “小孩心理承受能力不错。” 陆翡友好拍拍他肩膀,“看来这事从头到尾就只有你姐不知道,她还真把你当成弟弟一样照顾。” 他察觉到说完这些,苏澈漆黑的眸里多了情绪,分不清是柔软,是无奈,又或是惭愧。 沉默良久,只听得见汽车转动方向盘的声音。 少年缓着声线说:“别让她知道。” 陆翡点头:“也是,她现在怀孕了,打击太大对孩子也不好。” 又是一段沉默后,他才想起上车去干什么,惊愕睁大双眼,扒上李琼墨的座椅:“你……带苏澈过去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还相信……” 他质问的同时,又顾忌到后座的孩子,沉了沉眉,忍不住压低声音,“难不成,你还相信苏丘能对那孩子有怜悯的心,能为他回心转意?” “这么多年了,他要是真对这孩子上心,早就把苏澈带回苏家了。” “可是。” 李琼墨镇静地转换方向灯,“就在苏丘东窗事发的那天,我在美国收到医院的电话,说有人匿名捐赠了与苏澈相匹配的骨髓,再做一系列调查后,预计下月就能做手术。” “真的?” 陆翡双眼睁大,看看旁边阴沉不语的男孩,立即明白了什么,“莫非捐赠的人是……” 李琼墨颔首:“是苏丘。他是知道我出国的,特地选在我没在国内的时候做了这些。” 陆翡恍然:“所以苏丘和他的骨髓一直是匹配的,他知道自己将死,所以……” 他止住不再说了。 一时间,车厢内气氛严肃又低沉。 陆翡不免对这孩子又一股心疼。 眼睁睁看着亲生父亲做这些糟心事,恨之入骨,父亲将死时,竟又将骨髓捐赠给了他。 即便苏丘对这孩子是有感情的,在孩子眼里那也再肮脏不过。 或许对苏澈来说,就做一个傻乎乎的苏家弃子,一辈子活在医院里等死,比知道这个真相要好太多。 “所以你们察觉到这一点,打算带苏澈过去,让苏丘乖乖从命?” 车子开上山路,李琼墨声音也跟着一抖一抖的,“苏澈只算是我们的最后王牌,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拿出来。” 他说着,透过后视镜看一眼那沉默寡言的孩子:“我不想让他看到那些画面,也不想把他当挡箭牌。” —— 苏丘低笑了声,被抵着站在那,也毫无反抗的意思:“席江燃,你跟我是一类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有绝对的警惕心。” 他轻冷地笑着,慢慢脱掉外面的上衣:“这世界上和我一样的人太多了,就算我倒了,还有千千万万个苏丘站起来。” 白色外衣脱下,露出里面一圈黑色的炸弹,全数绑在他腰间。 席江燃瞳仁微沉,虽有预料苏丘不会乖乖受死,但没想到他竟这么莽,直接把炸弹绑在身上,轻轻一按,便尸骨无存。 “我这人掌控别人惯了,可讨厌被人掌控生命。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手里。” 苏丘手指缓慢摸上他的枪,像在摆弄一件精美的玩具。 他扫视趴在地上的人群,眯起轻蔑冷笑:“这些人都要留下来做陪葬,毕竟是我养着他们,他们才能苟活到现在。” 或许是他常年在吃保健药的缘故,身体形成一种自然的抗体,让他对这无色无味烟雾的反应稍稍迟缓了些。 可苏丘也能感觉到,神经肌肉在慢慢麻痹了。 他将手掌覆上传感器,转过头,一记冷笑落在唇角:“你跟他们一样,都得替我去死。” 席江燃瞳孔一沉,直接迅速丢下枪擒住苏丘的双臂。 动作迅速而用力,再狠狠一折,便听空气里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清晰无遗。 他一系列动作果断利落,直接将苏丘的两只手都折断了。 而这样直击心脏的疼痛,苏丘竟然连叫都没叫一声,额头上多了层汗,顺着皱纹的纹路流过脸颊。 分明已是无法挽回的局势,他却盯住席江燃,开始狂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席江燃,你这么用力,还是为我折断你同伴双腿报复啊,你可真是个圣母心肠,可笑至极。” “自己无能,让无辜的人受牵连受害,你这不叫权力,叫滥杀、丧失人性。” 为以防万一,席江燃找来一处绳索,将他双手绑到身后,叫苏丘彻底无法动弹。 “难道你觉得我没了双手,就平安无事了?” 苏丘神经开始麻痹,慢慢靠坐不住,滑落伏在地面上,“这个炸弹环是经过特殊设定的,早就设置了定时器,爆炸范围波及半个森林之大……” “你现在不走,就走不掉了。” 苏丘慢慢连说话也变得费力,闭上双眼,“还有一分钟,除非你坐火箭逃跑,否则,光靠你这双漂亮的大长腿,可是逃不掉的哦。” 席江燃神情一滞,这一手留得明显是打算将这座工厂完全炸除,不留下一点痕迹,让警方也无法交差。 “没错,就是这个眼神。” 苏丘与他对视,即便躺在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气场依旧慑人,“席江燃,我一直视你为我最中意的对手,还剩一分钟,不想和我一起下黄泉的话,不如我来告诉你,怎么解除炸弹?” 局势全然被掌控。 席江燃沉唇瞪他,双眼灰凝。又扬言要炸死他,又提出要告诉他解除炸弹的方法。 他到底要干什么? 苏丘缓慢抬起手,沉重机械:“炸弹的定时器连着我的心脏,只有当我心跳降为零的时候,它才会停止。” “你还没杀过人吧,席江燃?” 当触及到男人扩张的瞳孔时,苏丘像被注入一丝快感,无比愉悦:“从以前开始就很想杀了我吧。不如就趁现在,我借你一把锋利的刀,杀死我,你能得救,这里所有你想救的人,都不会死。” 他抿紧唇瓣,咬牙瞪着他:“苏丘……你这疯子。” 苏丘张嘴大笑,猖狂无比:“活到我这个岁数,你也会变成我这样,我说过,本质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李琼墨的车终于抵达工厂门口。 门口燃火的几个手下手持枪支候在门口,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样?”李琼墨与木源匆匆赶上去。 “大部分人都已经晕了,只不过……” “听不见里面动作,也不见席先生打信号,很奇怪。” 李琼墨神情一沉,伏在大门前安静听着。这门将声音完全隔绝,根本什么也听不见。 “你们先守在这,我……” 李琼墨沉唇攥拳,生怕苏丘有什么他们无法预料的举动。然而便在这时,大门忽然被一双瘦弱的手推开了。 所有人都怔着,看那身形削瘦的少年,步伐沉缓又毫无畏惧地走进工厂。 “苏澈!” 他全然没听李琼墨的呼唤,双眸淡漠注视前方,不带任何情绪色彩,即便大门打开是满地躺着的人,他也没有半分动容。 席江燃下意识警惕看去,却在辨清来人时,刹那怔住。 “席江燃,和我一起死吧,还有不到四十秒,炸弹就会爆炸……” 苏澈慢慢走过去,脚步声很轻,但在寂静工厂里显得干净又清晰。 他俯身,从其中一个昏迷倒地的手下手里拿出把锋利的长刀,刀身太重,以至于他都没有力气拿起,拖在地上行走一路。 苏丘怔住,像慢动作般回过头,视线顺着迎来脚步声的方向看去。 逐渐模糊的视野里,苏澈正步步朝他而来。 他肩膀发颤,浑身如遭雷击那样剧烈地颤抖,“你……” 少年一套漆黑的外衣,分明已经超过一米八了,可看模样那么瘦,脸颊凹陷,双眼阴沉如老者,他手拖着长刀,一步一步走得坚定,目标只有他。 席江燃刹那怔住,苏澈,李琼墨怎么会放苏澈出来? 他立马出声喝止:“快点离开这里!苏澈,他身上有炸弹,很危险!” “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你背负一生的累赘。” 而此时的苏澈,早已听不见任何人说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神经在麻痹,快要走不动。 但唇舌拼命蠕动,坚持要说完,“一岁,你把我扔到疗养所里,与世隔离。我不会走路,喝不上奶,吃不上饭,被阿孃们一块馍一块馍地养大。” 苏丘慢慢睁大瞳孔,手指抓紧地面。 这,是梦境么? 亦或是,他已经死了,到达地狱,苏澈来惩罚他了。 “五岁,我被接进苏家,关在阁楼里,谁也不许靠近。我亲眼目睹你把一个又一个女孩带回家,残害荼毒,直到她们绝对地服从你。” “十岁!身患重病,你从未看望过我。就连姐姐找你借钱,你那么有钱,却一个子都不肯拿出来!” 他眼中逐渐漫上一层血腥的气息,越说这些让他痛苦的回忆,心脏撕扯的伤口越大。 他咬牙切齿,撑着最后一丝气力走到苏丘面前,用那柄长刀对向他: “18岁!你被废除活着的权利,在将死之前,把骨髓给了我。你想让你的血液也活在我的身体里,你想把我也变成像你一一样的人!” “我有多恨你,多唾弃你,你知道吗?我无数次地想死,想把属于苏家的血放干了,换一个身份,重新活一次,像正常一样活一次。” 苏澈冷笑着,双眼血丝慢慢爬进眼眶。 他却眼中有泪,刀尖刺向苏丘的胸膛,直击要害,“只要合你眼缘的女人,你都不会放过,你残害手下,席卷大量钱财,贩卖走私,作恶多端! “你得之的秘密泄露,你亲手杀了苏丰莫,杀了黄绵的父母。甚至,还想为了一张股权书杀姐姐!” 他深深吸气,吞咽下满腹的哽咽,刀尖已经没入皮肉,有血汨汨流了出来。 苏澈的话却终止了,他双瞳瞪直,慢慢上翻。 吸入残剩粉末的他,就这样径直倒在了苏丘的脚边。 心脏那一刀,还是没插进去。 世界沉寂,除了一股股浓郁的血味飘过,没有任何声音与气味,仿佛末日将至。 苏丘苍白着嘴唇,疼痛让他的意识清明了些,手指肌肉能动了。 他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孩子,他手掌缓缓握上插在胸膛的刀柄。 席江燃眼神一沉,立刻想上前制止:“苏丘!他是你儿子!” 却不想,“唰”地一声没入皮肉的声音。 苏丘竟直直握着那把长刀,从胸膛到心脏到后背,用力贯穿了的身体。 他发出一声沉痛的闷哼,意识在一瞬间被鲜血与疼痛弥漫。 第183章 正文倒计时2 血液四溅,世界都变成一片鲜目的红。 在那慢慢消磨的意识里,他闭上双眼,一双温软的手从背后抱住他的脖子。 他低头吻她如玉般的手背。 “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想取什么名字?” “别闹,怎么会有孩子。” “你说嘛。” “嗯……” 他当真认真地想了又想,然后道,“林虚星华映,水澈霞光净。不管男孩女孩,都叫苏澈,许他出生后一辈子光明磊落,干净洁雅。” 女人温笑低头,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苏澈,好名字,那么以后,你就叫苏澈了。” “你……你说什么?你怀孕了?” “我怀孕了,而且,这个孩子我要生下来。” “你这疯子!我结婚了,我有老婆,有家庭!你现在立刻把他打掉!” “我不会打掉,苏丘,除非你要我去死。这是我的孩子,我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我不会让黄家发现,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苏丘慢慢往后倒下,视线变黑之前,还能看见那走马灯一般的画面。 席江燃问他对这世间还有无留恋时,他自知说了谎。 牲畜都会对主子产生感情,更何况是人本身,拥有再多的金钱与权力,心中感情那一片区域,也始终是住了人的。 他阖上双眼,倒在儿子面前。 努力调转身子,撑着最后意识,颤抖老态的手掌伸向苏澈。 唇齿间沉淀着最后一口气,喉内血腥弥漫。 “儿啊——” 时间仿佛停止走动了般,他胸口炸弹的计时器停在了18秒。 席江燃背靠在墙壁上,胸脯上下沉沉起伏。 过度惊险带来的身体副作用,到现在才侵袭上身,他双腿无力往地上一沉。 “警查!都别动!” 便在这时,李琼墨与木源率着一众警力闯了进来。 李琼墨与陆翡眼神焦急在人群里搜索着,最后看到靠坐在墙角,意识低迷的席江燃。 “医疗队!” 李琼墨大吼一声,立刻蹲下身检查席江燃身上有无伤痕。 还好,除了身上有被踹过的痕迹,其他暂时无伤。 医疗队抬着担架匆匆上前时,席江燃忽而睁开双眼,抬手挡开,沉声道:“先去看看苏澈的情况。” 李琼墨瞧他一眼,无奈屏气,指使医疗队先去抬苏澈。 他自己俯身把席江燃扛起来:“怎么样,能不能走?不能走就不要勉强。” “可以。”席江燃微闭上双眼,步伐艰难,“还好苏澈进来了那一下,否则,我真有可能对苏丘开枪。” “他怎么了,装炸弹了?”李琼墨一边看向围在苏丘尸体前的警查与医生,一边低声问。 “不仅装了炸弹,定时器还连接在他的心跳上。只要心跳不停,定时器就不会停。” 席江燃被扶上车,沉沉阖着眼眸,刚才发生的一切宛如至恶不过的梦境,但好在都挺过来了。 “然后呢?”李琼墨给他开上暖气,将座椅调低,“苏澈进来把苏丘杀死了?” 他闯入时看到父子俩躺在一起的模样,这样猜测也合理。 席江燃接过矿泉水,喝了几口:“那孩子是打算杀的,积蓄这么多年的怨气和仇恨。刀锋已经刺进去几寸了,在到致命点时吸入气体晕过去了。” “吓我一跳。”李琼墨长舒口气,“我还怕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双手染血,以后沾上心理阴影。” 警方很快派车与直升机抵达工厂门口,引得不少森林周遭的居民前来查看。 但好在阴蒙蒙的天空乌云驱散,一道浅光穿插过乌云投射下来,落在车面上。 李琼墨在等陆翡他们处理完事回来时,抽了支烟,又接通一个电话:“喂?” “是吗?好,我知道了,尽快准备床位和手术室,术前准备要万无一失。” 挂了电话,迫不及待把那个好消息告诉席江燃:“跟你说个好事……” 回过头时,却见男人侧坐在沙发上,身体歪靠着车门,脸颊蒙着层疲倦,双眸紧闭,却睡得安详。 李琼墨顿住,旋即一抹淡笑落在唇边。 这是得累成什么样了。 好在没受什么伤,但还是得去医院看看情况,确认没事了才放他回家。 入夜。 苏晚筝一直紧紧盯着手机信息,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吴妈实在看不过去,怕夜深露重的,给她披上件外套再去干活。 干完一圈活回来发现这孩子又把外套脱了。 急得心急火燎,嫌热,在客厅团团转。 “太太,您这么着急也没用啊。”吴妈皱着眉轻声劝她,又把外套给她披上,“入夜了,小心着凉。” 苏晚筝脸色煞白,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托腮:“吴妈,你把家里灯关了吧。” “啊?” 吴妈皱眉又心疼,叹了口气转身去关灯,“太太,关灯做什么?黑漆漆的,别走路撞到了……”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闷闷地搁着:“外面有车灯亮起来就能第一时间看到了。” 吴妈闻言,无比心疼地叹气:“你这孩子真是……席先生先前说了,他这一去可能要好几天回来,你就上楼去休息,睡一觉说不定就回来了……” “我睡不着,吴妈,我真的睡不着。” 苏晚筝抱着脑袋,无助地擦掉眼眶的泪,偷偷的,不想展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要当他坚强的后盾,不能流泪,不能软弱,安心带着孩子等他回来,是她唯一能做的。 “太太,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再这样等对身体真的不好……” 吴妈继续劝着,窗外却突然投进一束刺眼的光线。 那像一盏亮光直接照射进苏晚筝温红的眼里。 她瞳孔猛地一缩,像电流通遍全身般,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回来了!” 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无神的眼里重新恢复亮光,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吴妈!他回来了!” “先生那么快就回来了?” 吴妈也跟着惊喜,转身对苏晚筝道,“太太,外面风大冷,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问问。” “好,你快去,我在这等你。” 吴妈捂着胳膊小跑出门,迎着风走到车前,俯身敲了敲车窗:“先生,是先生吗?” 车窗降了下来,驾驶座上是时博,他拉下帽檐道:“吴妈,是我,放心,先生他没事,大家都没事。” “真的吗?哎哟,太好了,太好了……” 吴妈先是露出惊喜的表情,捂着胸口大笑起来,“太太要高兴坏了,你不知道,自从先生走后,太太就没安定过,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地等,我都给急坏了。” 时博浅笑:“真的没事。席总现在在医院,医生说需要疗养几天。为了不让太太担心,要辛苦你收拾一下太太的东西,搬到医院去席总身边。” 吴妈变了表情,立马转身:“现在吗?诶,好的,我这就去。” 她瞧见时博眼中都是血丝,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在发抖。 不由得心疼这年轻人。年纪轻轻跟着先生不容易,足够真诚又用心,累成这样没有一句怨言,还笑眯眯地跑前跑后。 苏晚筝远远地看见吴妈跑过来,一时心脏如擂鼓,突然不敢面对她。 她方才看见吴妈跟车里的人交谈了。 脑海里复杂成河,结果是好是坏?说不定,如果是坏,吴妈应该会步履沉重地走回来。 她焦急地走出玄关,小步朝吴妈走去。 在迷雾般的夜色中,总算看见老人家带着笑容的脸庞,一边朝她挥手一边大叫道:“没事了!太太!先生没事!大家都没事!” 她双腿一软,心脏震撼,像有一块巨石松懈,又有什么情绪涌上了脑海。 她握着门把,直接跪坐在地上,捂紧嘴唇泪水滂沱。 绷了一整天的情绪,在此刻无法抑制地流淌爆发,像洪水决堤,珠子断线,不断地往下掉。 吴妈连忙上前抱住她,颤抖苍老的手慢慢抚摸女人头发,笑得乐呵呵:“没事了,傻太太别哭啊,你应该笑啊,先生和大家都没事,都好好的……” “我这是高兴的……”她哭哭啼啼话都说不完整,那一瞬间的柔软触人心房,“吴妈,我们真的没白等,他真的没骗我,他完完整整地活着回来了。” 吴妈微笑搀扶着女人:“是啊,太太快起来,先生现在在医院治疗,要你过去一起陪床呢。” 她闻言擦掉眼泪,比谁都快地起身:“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30分钟后,时博开车送太太和吴妈抵达医院。 一路上,苏晚筝不断地问问题,时博不厌其烦地回答:“太太,真的没事了,这次要多亏三个人,李医生和木源,让席总在那么困难的环境里还能活着出来。” 苏晚筝露出平和的温笑,吴妈在旁问:“那第三个人是?” 时博小心看一眼镜里,女人温恬的脸颊:“还有苏澈。” 她情绪突然被触到,木讷望向时博:“小澈……也去了?” 时博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犹豫着,还是开口: “这件事本不该我来说的,席总说他想亲自跟你道歉,让苏澈前往,主要是因为苏澈是苏丘与习月琳的私生子。” “什么?” 苏晚筝与吴妈同时目瞪口呆。 她瞪圆双瞳,手指死死掐住座椅边缘,脸颊泛成苍白。 “这怎么可能?苏丘和小澈的辈分差那么多……” 时博平静地解释:“你还记得,你爷爷在十九年前去过一次m国,就是在那里和习月琳相识,偷偷生了个孩子。” 苏晚筝捂住嘴唇,这个事实对她来说冲击力太大。 她始终把苏澈当做弟弟看待,却没想到,他竟然跟自己父亲是同辈人? “那外界都传,小澈是我父亲的私生子……” 时博无奈地摇摇头:“那都是外界传的谣言,苏丘原本也想抵制的,但后来也觉得没什么方式掩盖,索性就让谣言越传越长了。” 直到下车进医院,苏晚筝都心事重重想着这事。走上台阶时,险些栽了一跟头。 一只温润的大手从后面搀住她,苏晚筝愣着抬头,瞳孔稍微有了焦距:“李医生。” 李琼墨绅士手抄兜,微笑:“都怀孕了还一直低着头可不行。” 她往后退一步,对他郑重地鞠了一躬:“刚才听时叔叔说,这次多亏你从国外带回的那种粉末,才救了席江燃一命,代我们母子俩谢过你啦。” “跟我还这么客气。”李琼墨扯笑,连忙把她扶起来,“江燃是我的朋友,我不豁出性命帮他帮谁?” “李医生,还有关于小澈的身世……” 李琼墨看一眼旁边的时博,颔首:“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这些事你不如进去后,好好问问席江燃。” 苏晚筝怔住,抿了下干涩的唇,抬头看着眼前微阖的病房,在阴暗的走廊里,唯有这房间散出幽幽温暖的光束,吸引着她往里走。 “再次谢谢你啦,李医生。”她冲向男人轻浅一笑,推门走了进去。 迎面一阵温暖的热风,屋子里开着充足暖气,电视里放着他爱看的足球比赛,走进去时,还传来他轻轻啜茶叶的声音。 一切是那样温馨、真实又动人心弦。 苏晚筝忽而有种想哭的冲动,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上眼眶。 她以前也不觉得自己是这么爱哭的类型啊。 强行忍住,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在走廊里待了很久,直到里屋好似等了很久的男人问:“站门口做什么?进来。” 听到他沉哑的声音,如雨水轻轻敲打落叶的声音,崩断了她心里的最后一根弦。 她哭着扑过去,直接抱住床上的那抹身影。 把脸埋进他熟悉的胸膛里,鼻腔呼吸,眼底心里,满满都充斥着他鲜活的味道。 “真是的。” 他任由她在怀里哭,像猫儿似的轻轻颤抖身子。 心疼、无奈,又骨子发软。 掌心缓慢抚摸过她的发顶:“不过就是一天没见而已,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上辈子的怨侣。” “谁跟你是怨侣!” 她愤愤地擦眼泪,眼睛都肿透了,“太乱来了,要不是时博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打算只身一人冲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捉拿苏丘。说到底你还是骗了我,你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没有。”他哄她,长指淡淡穿插入她的发丝,揉着哄着,“我哪舍得真把命豁出去,太太。” 她不听解释,像小孩子似的捶打他的胸口,闹脾气:“骗子,席江燃你这个大骗子。” “好,我错了,让太太担心,是我的错。” 他无奈失笑,俯身搂她的腰,直接把她带上床,坐在自己的双腿上。 一只手掌托她的腰,一只抚摸着她的下颌角。 慢慢到耳垂,再深深插入发丝之间,每一个动作都惹她心跳加速,肌肉紧绷。 他在用每个亲昵无比的抚摸告诉她,他还活着,他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苏晚筝鼻尖贴着他,有点急有点难受,俯身去吻他的唇。 挤压的思念又一刻迸发,她急着辗转厮磨他的唇,被她调教得已驾轻就熟,没一会彼此呼吸就热了。 他轻笑了声,愉悦地揽紧她的后腰:“这么主动,真少见。” “有且只有一次。”她双眼还温红着,轻轻喘息着,抱他的脖颈,严肃且认真。 他抱紧她的腰肢:“好,只有这一次。保证以后再也不做危险的事,惹太太担心。” 三天后,他的各项指标达到正常,便被批出院。 临离开前,两人在医院楼下逛着买早餐,他将苏丘献骨髓给苏澈的事告诉她了,顺便将当年习月琳与苏丘的感情恩怨细说给她听。 苏晚筝听完反而平静了许多,与他搀着手,走在大街上,好似不管这世界怎么变成狗血的模样,她都不害怕了。 “等下出院前,去见见那孩子吧。” 他抬起她的手吻了下:“好。” 苏澈最近挺忙的,在做术前的各项检查,被各个科室来回地推。 苏晚筝见到他时,他正呆滞坐在轮椅上,一束阳光底下,光芒照着他忧郁分明的侧颜,柔软的短发不再似从前咄咄逼人,他半眯着双眼,不知在心念何事。 时不时地,他又抬起自己的手背看一眼,若有所思。 但眼底那抹长期浓结的阴霾不见了。 苏晚筝抿唇一笑,松开席江燃的手快步走过去,轻轻唤了声:“小澈。” 少年愣了下,抬眼便见女人微笑着朝自己跑来。 她今天穿着白衬衫配淡蓝色长裙,跑起来两条裙摆随风摇荡,雪白脚踝下一双黑色皮鞋,衬得她肤色更美。 她就像跃动在阳光下的精灵,那么美又那么活泼。 苏澈从前觉得自己与她的差距就在于此。 她是活在明面下的千金小姐,而他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 可现在,苏丘死了,苏家的阴暗被一层层揭开,他的身世公开了,不必再活在躲躲藏藏的暗无天日里,心里的结忽而释怀。 若换做从前,他一定会躲避开苏晚筝的怀抱。 但这一次他没有避开,直直就让她俯身抱住。 第184章 欢迎下凡(正文完) 苏晚筝抱着少年的脖颈,像抓小猫似的揉揉他的头发:“姐姐错了,作为回报,今天晚上姐姐陪你一起睡觉,嗯?” “放开我,你这变态女。”苏澈被她闷在怀里,气都喘不过气来,拳头敲她肩膀。 苏晚筝轻轻阖上双眸,掌心温润摸着他的脸颊:“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么大的秘密,你从没告诉过我,自己一个人默默担在心里那么久。” 苏澈挣扎的小手顿了下,慢慢闭上双眼,抿紧唇瓣。 他嘴硬地说:“告诉你能有什么用,你也改变不了。” “我知道你是怕我担心,怕我遇到危险。”苏晚筝淡淡一笑,下巴抵在孩子的头顶,“以后不能再这样了,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以后你有什么问题都要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半晌没声音,她低头拧了下少年的耳朵:“听到没?” “唉知道了,烦人。” 苏澈捂着自己泛红的耳朵,忿忿觑她一眼,依旧维持冷酷的形象,“你老公还在那边等着你,回去吧,下次见面,我要抱抱小外甥。” 苏晚筝捏着他的手背微笑:“你想要小外甥还是外甥女?” 苏澈还真认真想了想:“女孩最好,我能护着,生男孩的话,指不定会变成我这样。” “变成你这样怎么了?不是挺好。”苏晚筝顺顺他的头发,“在医院好好照顾自己,听李医生的话,等孩子出生了第一个抱过来给你瞧。” 看着李医生将苏澈推远,她手掌被男人从身后握住,淡淡气息从头顶飘下:“李琼墨说,苏澈动完手术到出院的时间,正好和你预产期一致。” “真的?”她眼睛一亮。 “嗯,双喜临门。”他握紧她的手掌,将她拢在怀里,“不过在那之前,都得在家好好休养身体。” “我能不喝那补药鸽子汤了吗?” “医生说了得喝。” “我问过其他的孕期妈妈,人家都没喝的。” 男人沉眉在这不听话女人的小腰上掐了一把:“你跟她们体质一样吗?这点没商量。” “……” 连喝几个月的药汤,席江燃也没把她放在家里空窗,几乎每周都带她去一趟外地度假。 海边、湖泊、山顶,哪里是最近网络盛行的美景就去哪里。 一开始,还是两人手牵着手散步逛街。 不知不觉,肚子撑大了,走几步都吃力,席江燃便挑选那些能开车去的景区。 再慢慢,她也不愿多动了,到了晚上睡不好,白天只能半倚着的地步。 除了每天忙的基本事务外,席江燃推掉所有其他工作,每晚早早抵家,给太太按肩按腰,再到浮肿的膝盖和小腿。 她的身形逐渐丰腴起来,每晚对镜子掐着自己的腰,满脸的欲哭无泪:“席江燃,这么胖以后怎么办呀。” 席江燃笑着从后面圈住她,不多说,让她摸摸自己的腹部。 “你的腹肌没了。”苏晚筝捏捏他平坦有了点赘肉的小腹,惊讶。 “嗯。” “没锻炼?” 她惊讶看着镜子之中男人精瘦的脸庞,眉眼浓郁,漆黑瞳孔里映着她的脸。 他摇摇头,握住她的手背:“等孩子生下后,我们一起。” 苏晚筝曾经看过一个故事,是一个罹患癌症的小男孩,因为化疗剃去了光头,形象自卑使他成日戴着帽子生活,他的父母为了让儿子宽心,便都为儿子剃掉自己的头发,成了光头一家人。 她犹记得当时看这个故事时还感动得在他面前掉眼泪。 如今,自己竟成了其中的主角。 她回身主动吻了他一下,胳膊顺势勾住他的脖子:“那,我们就比谁减得快,罚他洗一年的碗筷。” “怕你?” 他轻笑,俯身把她抱上床,“该睡觉了,太太。” 逐渐地,时间推移至大雪凛冽的寒冬。 在一个气温骤降的清晨,一则爆炸性的新闻蹿上热搜顶端。 万年不上微博的席江燃,在继上一条公开婚事后,发的第二条微博。 那是两只大手捧着一双粉嫩小脚的照片,粉色背景铺设,温馨又柔软的画面。 配文只有短短几字—— 欢迎下凡,我的小情人。 (正文完) 第185章 陆翡VS时苒 (续148) 新年伊始,时苒脑袋轻轻枕靠在玻璃窗上,无神无力看着窗外的景色。 榕城今年实施了限烟花令,漆黑夜幕里只有几点零星。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新年夜会这样度过。 无耻? 陆翡细细品着她这两个字,左手开车,右手淡淡抚摸下颌,唇畔勾笑。 指尖还残存着她的味道。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接近她,抱着她时,身体又软又轻,馨香的味道蹿进鼻尖里,淡淡袅袅的。 “陆翡。” 她有气无力地说,“能把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吗?我的手机被摔坏了。” 陆翡轻轻把手机丢到后座,“060826。” 时苒蜷窝着身子,猫儿似的躺在那,警惕背对着他,握住他的手输入密码。 陆翡从后视镜里看她拿着自己的手机,喉结忍不住翻了下。 这种感觉,就似他们在十指相握一般。 察觉到自己想法可笑,陆翡轻嗤,长指点着方向盘。他什么时候走纯情路线了? 时苒问:“你还有06年的女朋友?” “……” 他唇角冷斜,将车子拐上大道:“我跟你垃圾桶里找的男朋友不同,遵纪守法好公民。” 时苒只是撇了撇嘴角,握着手机给家里座机拨了通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接。 接通时,听筒那端热闹腾腾的,妈妈熟悉洪亮的声音传来:“喂啊。” “是我。”与她平日里的乖巧不同,态度冷冰冰的。 黄雁听到女儿的声音,顿了下,尔后笑着道:“哦,苒苒啊,刚刚在吃饭呢,没听到。” 时苒听着那端热热闹闹的氛围,有人在行酒令,有人在猜灯谜,调侃欢呼声一浪接一浪。 家人聚会,她从未被邀请过出席。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 时家黄家都是小门小户结合,封建思想严重,生了时大器后,就把时苒当野猴子一样放养。 按他们的话说,女儿家生出来迟早都嫁出去的,不如放她一个人到外面闯,傍上个有钱的再回来。 她深吸口气,淡漠着腔调:“就是跟你们说一声,今年我不回去过年,洛扬也不回去。” “哦,你们都忙是吧。” 黄雁语气听不出起伏,只是微笑地问,“那今年的,那个……” 她支支吾吾的,时苒闭了下双眼,满脸布满不悦:“时大器都已经20岁了,还从我这伸手要压岁钱,他就不能出去找份工作吗?” “哎呀,在找了,在找了的。” 黄雁陪着笑容,“你说爸妈把你一个人带大也不容易,都供你上了大学,你弟弟都没能上成……” “那是他自己考不上。”时苒扶额,她压眉沉脸,不想再跟她这无理的一家人闹。 从她毕业得到第一份工作起,剥削就从没停止。哭过闹过上吊过,从不曾见他们有改变。 “今年你哥谈了女朋友,你也知道现在小女生很花钱,要买包买花的,哎哟,遭罪得很,今年零花钱怎么也不能少,好不好?算妈妈求你。” 时苒气到胸闷:“你也知道现在女生处处都花钱,你还想克扣我的钱?” “哎呀,你不是有洛扬吗?洛扬多吸金啊,你没有,他肯定也有啊。” “你别跟我提他了。”她语气冷冷地道,“零花钱我是不会给的,就这样,挂了。” “喂,时苒!” 黄雁一怔,还想喝住她,电话已“嘟嘟嘟”被挂断。 时苒气得将手机狠狠扣下,胳膊搭在额头上,捂住眼睛。 心烦意乱。 朋友圈里都在秀年夜饭,秀行程机票,秀世界美景,独独只有她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陆翡将手机收回去,趁势回头看那低气压的女人。 她侧身躺在那抱住自己的胳膊,长发凌乱肆无忌惮落在座椅上,遮挡住脸颊,只露出一个白皙的下颌。 陆翡黑眸掠过丝情绪,唇角牵笑,调转车头,十分钟后抵达一座霓虹闪烁的建筑前:“下车。” 时苒皱眉睁开眼,被窗外那灯光刺得睁不开眼:“这是什么地方?” “好地方。” 陆翡俯身把她拉起来,霓虹光芒描摹着他脸颊轮廓,仿佛在发光般,他向来放荡不羁的瞳孔里一抹浅笑。 她现在很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却莫名被他抓出车子,抬头看到那招牌,惊然:“夜……夜店?” 时苒进门前,像踩到结界似的甩开他的手,排斥:“不行,我不进去。” 身旁旋转门进进出出的各色人,拥着莺莺燕燕的男人,拿着酒瓶酩酊大醉的,勾肩搭背放声歌唱的。 有个刺青大汉拎着酒瓶,还朝她吹了声口哨。 时苒一抖,下意识往陆翡身后躲了下。 对于她这三点一线、宁静度日的普通市民来说,这超乎她的交际范围了。 陆翡上下瞧一眼她纯得不行的打扮。 黑色衬衫配白色长裙,长发柔美在肩膀束成一侧,露出漂亮修长的脖颈,雪白发光般,让人有想吻一口的冲动。 陆翡拉过她,发丝触到他的下颌。 他俯身,呼吸粗重了几分,哂笑:“像你这样的小老师最受欢迎。” “你有病。”时苒瞪他一眼,要逃,陆翡根本不让,轻松把她拎进门里。 震耳欲聋的歌声,人类疯狂的尖叫狂欢,时苒以为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她怔着,凝视着这片她从未接触过的社会另一面。 陆翡拉着她在卡座坐下,兔女郎扭着翘臀端酒瓶来,瞧一眼时苒,像看新大陆似的笑了下。 时苒局促紧闭双腿,双手压在膝盖上,恨不得把眼前的陆翡撕成碎片。 谁料下一秒,那兔女郎直接往陆翡膝上一坐,“陆少,您都好久没来看人家了。” “喂……” 时苒被那活色生香的画面吓得,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从椅子上弹起,背过身去。 气到耳根都红了,攥着白皙的拳头:“陆翡!” 陆翡轻撑着下颌,笑了下。瞧她那不经人事的模样,愈是心脏发痒。 他长指点了根长烟,迷人吸食一口,拿起桌上杂志拍了拍女郎的后背:“起来,没看见吓到人了?” 女郎哼哼两声,轻佻觑一眼时苒:“她是谁呀。” 时苒咬着鲜红欲滴的嘴唇低头,将头发别到耳朵后面。 可怜又可爱。 他玩味欣赏她的窘迫与不安,换了个坐姿:“小老师。” 女郎娇滴滴地说:“陆少,你喜欢老师这一卦的,我也可以啊,你要不要……” 陆翡一眼都没落她身上,勾勾手指。 那女郎娇笑凑过来,听到直入耳廓两个字:“太脏。” “……” 女郎脸一热,像被凌空打了巴掌似的,受伤看着他。 明明每次陆少来店里都会点她陪酒,虽然没真越轨过,可她知道他也是喜欢她的。 女郎气得攥拳,瞪着面前的时苒,怎么也不相信她会输给这么个清汤寡水没品位的女人。 时苒不知为何那女人灰溜溜跑开了,还红着眼睛,她瞪陆翡:“你对人姑娘说什么了?” 他玩着酒杯,给她倒了一杯酒,似笑非笑的口吻,故意捉弄:“想听么?” “……” 禽兽。 时苒恼羞,恨不得把酒泼他脸上。 “尝一点。” 陆翡把酒推到她面前。 时苒没好气地起身:“我不喝酒,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陆翡晃着酒杯,视线随着液体妖冶的颜色晃动:“回去,你回哪?” 时苒哽了下。 陆翡托着额头,“没钱,又没电话,大过年的你除了跟着我,好像别无去处。” 时苒咬着嘴唇,的确如他所言,被陆翡带走时她什么也没带,现在身无分文,又不认识这里的路。 “喝了这杯,我请你住五星级酒店。” 时苒对他保持绝对警惕,“不必,你借我点钱就行。” “没问题。”陆翡微笑将酒瓶推到她眼前。 时苒咽了下口水,盯着里面淡色的液体,苦厉的味道钻进鼻子里,很难闻。 陆翡倚在沙发里,欣赏着小老师端起酒杯放在鼻尖嗅了嗅,小老鼠似的皱鼻子,然后张开红唇,咕嘟咕嘟喝进去。 …… 洛扬脸色深红坐在床边,狠狠把家里东西摔了个遍,胸脯剧烈喘息。 他狠狠摘下眼镜摔在地上,用力捋了下短发,凌厉双眼闪着寒光。 想起最后时苒被陆翡抱走的模样,想起陆翡那句“谢谢你的新年礼物”,他青筋绷起,心脏翻涌沸腾。 自己的女人被当面夺走,等于直接剥去男人的脸面。 他忍受不了。 其他女人可以,偏独时苒不行。 她是他的女人,是他未来的妻子,她的身体、清白,一切都是他的。 气息平静下来,他整理好态度,打给时苒。 突然,地上碎屏的手机响了起来。 “草。” 洛扬狠狠骂了声。 他躁郁地抓了下头发,修长双腿烦躁点地。 半晌,又想起什么,他打电话给了黄雁。 家里铃声又响起时,有人笑着调侃道:“哎呀,老黄,你荣升大老板了啊,这一晚上家里座机就没停过啊。” “什么老板,真是别闹了。”黄雁咯咯笑着,小跑到座机旁接通,“喂?” “妈,是我。” 黄雁眼睛一亮:“哎呀,小扬啊,怎么突然想起给妈打电话了?” “时苒联系您了吗?” 提起时苒,黄雁表情微沉,压低声:“联系了,不过那死丫头是用一个陌生电话打的,她没跟你在一起吗?” 洛扬俊容狠狠一沉,攥紧手机。 陆翡。 时苒果然还跟他在一起! 他压着怒:“妈,你把号码给我。” “行啊,扬扬,你听我报一下哦,号码是……” “谢谢妈,先挂了。” “扬扬啊。” 黄雁又突然叫住他,语气柔和,“刚刚我还跟苒苒说呢,让她给弟弟一点压岁钱,这臭丫头倔得很,就是不肯给,我想啊……” 洛扬听过她无数次这样的说辞,也早已习惯,淡漠抿唇:“妈,我知道了。你们在聚会?我等下开车过来,给大器包红包。” “诶,真的啊?” 黄雁见钱眼开,差点没跳起舞来,“好啊好啊!那我把菜给你留着哦,你直接过来吃就行,大家伙都在呢。” 洛扬淡淡勾唇,笑容不及眼底,将电话挂断。 他冷脸盯着纸上的号码,拨通。 不过一会儿,陆翡慵懒的声音响起:“喂?” 洛扬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你带她去哪了?”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会去什么地方,洛先生不比我清楚?” 陆翡叼着烟笑了,“就洛先生你经常带女人去的酒店。” 洛扬神情一滞,猛站起身:“你在时苒面前胡言乱语什么?我从没带女人……” 陆翡笑而不语,温然凝视面前的女人。 小老师已经喝趴了下去,嘴里一阵阵的胡话。 骂陆翡,骂洛扬,骂家人,哭哭啼啼地说自己这辈子怎么一个好人没遇到过。 哭完再吐,吐了继续骂。 他不厌其烦,给她一次次收拾干净。 现在是吐累了,趴在桌子上酣睡过去。 他眼底沁着温和:“别担心,她已经在我身边睡了。” 洛扬身体绷紧,拳头一寸寸攥紧,俊容惨白:“你对她做了什么?” 第186章 你比我还渣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陆翡轻轻一笑,直接挂了电话,手机关机。 他俯身去查看女人的情况,她却突然跳起来,头发甩了他一脸,殷红着脸庞:“谁啊!” 陆翡摸了摸她的长发:“你希望是谁?” 时苒跪坐在沙发上,眼中迷蒙,方才又哭又吐,小脸脏兮兮像不洗澡的花猫,却格外惹人怜爱。 “洛扬……” 陆翡正打算把她抱回家好好清洗,听那两个字就上火,俯身姿势顿住,幽幽瞪他:“你再说一遍。” 她却浑然不觉,双手像抓到栏杆似的,毫无警惕抱住他的脖子:“洛扬……我要跟他分手,再也不见他。” “当真?”陆翡耳尖一软,把她拦腰抱在怀里,唇瓣淡淡贴着她的耳廓。 “我是老师,一言既出……” 她扬着醉醺醺的脸颊,小手一挥,差点挥到他手上,“多少匹马都追不回。” 他阴转晴,摸摸她的头发:“乖。” 离开夜店,开门上车,陆翡将软得没骨头的女人放在副驾驶。 “你手机响哎。” 时苒歪着头,眯眼指着他的裤子口袋。 那都是洛扬来的电话,伴随十多条骂他的短信,陆翡刚才看了一眼,没理会。 此刻,他眯起似笑非笑的眼眸:“你眼睛往哪盯。” 时苒眼睛小鹿似的转动,抿着那光泽粉润的唇,往他裤子一指。 他托下腮,黑色尾戒光芒危险:“没事盯我裤子干什么?” 她一字一句回答:“洛扬也有一条。” 话一开口,她就口若悬河,停不下来: “洛扬那条还是我给他挑的,花了我半个月工资呢,虽说工资是他付给我,但我都很少用他的钱,我想以后结婚了,也能经济独立,尽量不花他的钱……” “……” 才说分手,又提起那男人! 陆翡烦躁揉揉耳朵,就不该趁她喝醉犯浑,给自己他妈添堵受。 肚里有气的男人,气都撒在油门上。 另一边,也有一人因愤怒急速飙车。 洛扬攥着手机,始终无人接通的电话,他双眼猩红,攥得方向盘上留下深深掌印。 他脑海里发疯似的回播陆翡那轻佻又餍足的声音,他说时苒在他身边睡了…… 他竟然敢! 时苒竟然敢! 绿灯在眼前亮起,他视若无睹一拳发狠砸在方向盘上。 车子开到黄雁家门口,洛扬花了几分钟平复情绪,沉着血色的眸敲响房门。 “来了来了!”黄雁即刻跑上前开门。 看到洛扬阴沉的俊容出现在眼前,仿佛看到无数人民币在眼前闪烁,“等你好久啦,扬扬,快进来。” 此时已经十二点过,黄家和时家的亲戚都走光了,只剩时大器醉醺醺躺在沙发上。 黄雁将头发拢起来,给他拿了双拖鞋:“他和他爸都喝多了,你别介意,家里有点乱。” 时大器躺在沙发上,呜咽着:“好难受啊,小美——” 黄雁心疼回头看一眼儿子,转而又扯着嗓子往厨房里喊:“小美!醒酒汤还没好吗!” “妈妈,来了——” 一道柔软的女声传来,洛扬循声望去,便见一女人端着锅汤走出来。 她穿着喜庆的大红毛衣,衬得肤色雪白,腰肢极其的细,铅笔裤包裹着双腿,极好的身材。 韩玲美经过玄关时,目光触及到洛扬高大矜贵的身形,愣住脚步,晶莹的眸里划过丝惊异。 洛扬毫无情绪地与她对视。 曾经跟时苒一起在时家吃饭时,听时大器提过多少次他的女朋友美若天仙。 美是挺美,只可惜他今日无心欣赏。 韩玲美下意识放慢步伐,柔声问:“妈,这位是?” “就跟你一直说的,时苒的男朋友,洛校长。” 黄雁嫌她动作慢,将醒酒汤夺过来,去沙发旁喂儿子,“小美正好,你替我招待下洛校长。” “哦。” 韩玲美抿了下艳丽红唇,低头娇羞走过去,“洛先生,我叫韩玲美,可以叫我小美。” 心底难掩澎湃,这男人冰寒又极具魄力的目光,让韩玲美心脏痒痒的。 原来这位就是洛扬,比想象中要英俊得多。 他身材修长,身上这件西服一瞧就价值不菲。 韩玲美出身一般,高中都没上过就来榕城打工。 结识了不少城里姑娘,慢慢懂时尚会打扮后,收获了不少男孩的追求。 她是很有野心的,在一众追求者里挑中时大器,因为他肯舍得给自己买两万多的包。 谁知,真跟他在一起后才发现这男人有多窝囊。 要工作没工作,没钱天天啃老,还没半点上进心。 韩玲美一直不甘心,在默默找寻机会傍上更大的金主。 而现在,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知道,时苒有那么多钱给时大器,都是因为这位洛先生。 悄悄咽了下口水,伸手想去脱他外套,娇滴滴的:“洛先生,我帮您脱外套,你坐下吃饭就是。” “红包在这,我就不吃了。”洛扬剑眉轻蹙,将红包压在杯下,疏离分明。 韩玲美不死心,将长发挽在侧肩,故意露出自己白长的脖颈:“留下来一起吃吧,我陪你。” 洛扬皱眉侧身,清眸里显而易见的厌恶:“我还有事。” 韩玲美眼中难掩失望,却仍不放弃,拿起自己的大衣:“那我送你出去吧,洛先生。” 洛扬凝了下肃穆的眉心,没说什么,开门离开。 韩玲美见机会来了,对黄雁道一声先走了,便快步跟紧洛扬的步伐。 “洛先生,您别走那么快。” 她踩着高跟鞋小步跑向他,看到花园里停着的那辆大奔,心跳漏了一拍似的。 眼底对他深深的野心变成了迷离。 这么完美的男人……她打一辈子工才能遇见一个。 洛扬开车门时转身,韩玲美趁势鞋跟一歪,往前踉跄跌倒。 一切发生得很快,洛扬凝眉去扶她,碰上女人软腻的腰肢时,呼吸沉了一瞬。 “对不起,洛先生……” 她声音发软,两手搭在男人胸膛上。 触碰到那有力的胸肌时,心脏快停止跳动。 这样健壮强大的男人…… 瞬间,涌上一股想沉沦于他的可耻欲望。 “你想干什么?” 洛扬扯住她的手臂,冷着眉眼。 “我……我只是不小心,对不起。”韩玲美连忙道歉,一串眼泪欲落不落的。 “滚远点。” 洛扬只冷淡吐出这三个字,厌恶地推开她上车。 心情不爽,待谁都一样。 他此刻满心只有时苒的去向。 毫无怜悯扫一眼后视镜里女人站在风中,痴痴看着自己的身影,嗤然关上窗户。 大奔开到尽头转弯,抵达附近一家清吧。 洛扬不想回家,回那个有时苒痕迹的地方。 只要看到那些,就想起她今晚在别的男人床上,无法忍受。 洛扬进酒吧便直接点了五瓶高浓度蒸馏威士忌,领带一扯,发泄似的往唇瓣里灌。 全然没注意酒吧的门徐徐推开,韩玲美躲在一客人身后溜进来,一眼就见到吧台上喝酒的男人。 她微笑,心生一计。 挥手叫来酒保,给他塞了钱和一叠药粉,指了指洛扬,“动作偷偷的,别让发现,听见没?” —— 车子一晃一晃很舒服,时苒靠着便睡着,全然没在意带着情绪飙车的男人。 陆翡觑她一眼,明明那么正经的衬衫,被她嫌热乱扯成不正经的模样,锁骨露了大片,胸膛皮肤粉白,分明在诱使人犯罪。 “欠货。” 他嘴角勾了下,转进花园里,俯身把女人从车上抱起来,大步流星走回家。 “陆少,您回来了……啊!” 一直照顾陆翡生活起居的朱管家见他怀里抱着个女人,吓得不轻。 “老朱,收拾间屋子出来。” 陆翡极其平淡地吩咐。 “陆少,这是……” “女人,没见过?” 见过是见过,可这女人衣衫半露的,满脸绯红又睡着了…… 朱管家没法不往别处想。 他压低声为难地说:“陆少,您什么时候把女人带回家过?不是嫌脏的吗……” 陆翡脚步一定,俊容忽而一笑,将怀里女人给他看:“脏?” 朱管家定睛一瞧,眼神变了变。 哟,真是个水灵姑娘,皮肤白皙娇嫩,睡得像婴儿般美好。 除了不容玷污的纯净感以外,这幼圆却精致的五官,怎么看怎么像极了一人。 朱管家抚着胡须调侃:“这又是你哪里骗来的姑娘?” 陆翡气得忍不住踹他:“滚去准备房间。” 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陆翡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身时,沉黑眸中难见的柔光。 自上而下地凝视她。 想吻上去,但趁人之危小人也,他不会这样做。 但这样静静注视着她,也足够。 “陆少。”卧室房门被敲响,是朱管家,“你的手机在响。” “来了。” 陆翡直起身走出卧室,朱管家便留在门口等待,隔着房门缝隙,看那躺在床上的女人。 熟睡时,那侧颜轮廓更像。 朱管家摸着胳膊,不禁有点怵得慌。 陆翡拿着手机到阳台去接,语气慵懒,“这么晚做咩啊。” 是他酒肉朋友之一:“请你来喝酒啊。” “哪里?” “清吧,没女人的哈。最近重新装修过,环境不错,我照片传你手机。” 陆翡给面子地打开照片,懒洋洋看一眼。 刚想回绝过去,吧台上坐着的身影却吸引住他的视线。 “来不来啊?”对方急不可耐问。 陆翡沉声:“把视频打开。” “啊?犯什么病?” 那人骂骂咧咧还是开了视频。 陆翡眯眼盯紧:“转到吧台,我看看坐在那的男的。” 对方嗤笑:“我草,你女人看多了对男人感兴趣了?” 陆翡不理睬他,虽然视频离得远,但依稀能辨认出那就是洛扬。 手边放着不少酒瓶,他半伏在吧台上,显然醉得不轻。 “怎么,你认识?” 那人摸着下巴评价,“他旁边那妞倒不错,红色毛衣啧啧,够性感,腰挺细的。” 陆翡眯眼注视坐在洛扬身边,手臂扶着洛扬的纤细身影,薄唇勾起耐人寻味:“嗯,认识。” 他平静给这位朋友的卡里打了十万块。 “卧槽,你干嘛?” 陆翡换了个倚靠的姿势,手机搁在耳边:“去帮我盯着吧台上这两人,一路跟着,到哪里都跟我汇报一声。” “……老子什么时候成你线人了?” 陆翡眉心一拧:“那把钱转回来,老子找别人。” “行行,不是钱的问题,兄弟情义,我帮你这一回,懂?” 电话挂了,陆翡饶有兴致地玩着手机,漆黑视线深邃带笑。 总算给他抓到现行了。 …… 洛扬吹完三四瓶,意识已经被酒精夺了大半。 他身体都坐不稳,也完全意识不到里面被人下了东西,只觉得浑身都热。 每个皮肤毛孔都在用力呼吸,散发叫嚣着难忍痛苦,无数只小虫子啃噬身体的感觉。 他渴望找点清凉的东西让身体舒服一些,却连站起来都困难,双腿发软。 便在这时一双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洛扬身体僵住,低头循着那雪白的手臂望过去,赤黑眼底一片深红,血丝裹着眼球。 韩玲美扶住他的身体,柔声说:“洛先生,你喝醉了……” 就是这声音,像拨琴弦似的弹他心扉。 “我送你回家吧。” 韩玲美从男人眼里看到那火热,红唇勾一抹笑,扶着他往车里走去。 而酒吧某处,陆翡的朋友也叼着烟起身。 韩玲美把洛扬搬上车时,洛扬就粗鲁地覆上来吻她。 “卧槽,这么刺激。” 陆翡朋友吓得烟掉地,连忙躲在一旁跟陆翡汇报情况。 陆翡轻笑一声:“拍照,全方位无死角,发过来。” 朋友大笑了声:“妈的,变态。” “洛扬……” 韩玲美娇羞唤他的名字,双手勾他的脖子,动情与男人野性的视线交汇,仰头主动吻他的唇。 近半小时,车身起伏不休。 …… 翌日。 时苒撑着酸疼不止的身体坐起来,迷茫看着周围的环境。 她在一间陌生的卧室里。 大脑受到这个信号时,她惊然捂住自己的衣服,往身边一看。 又长吁口气,还好,没有男人。 时苒随意将头发扎起来,触电似的快速下床。 她从小到大……都没在外面过过夜。 不管这是谁家,时苒只祈祷别是陆翡…… 她深吸口气,打开房门。 一袭酒红家居服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手端咖啡,洗过的黑发晶莹,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下滑,直直流进敞开的锁骨里。 “……” 时苒呼吸凝滞,如遭雷劈。 一定,一定是她开门的方式不对! 她撤回门内,重新开门出去。 陆翡已经起身,握着门把,把她强势挤到墙角,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什么表情?嗯?” 时苒身体一抖,连忙拍开他的手:“麻烦你自重。” “自重?你也有资格跟我提这两个字。” 陆翡嗤,手臂往墙上一搭,强势霸道的男性气息笼罩她,“昨晚是谁喝醉了趴在我身上,求着要去我家,进我的卧室,睡我的床。” “趴……” 时苒白皙的脸唰一下泛红,“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虽然她对昨晚没有记忆,可她万万不可能那么没节操吧。 陆翡云淡风轻看向身后的工具人:“喏,老朱,你也看到了吧。” “……” 老朱心里腹诽这头狡猾的狼,也是敢怒不敢言,“……是的。” 时苒双腿发软,骨头都麻了。 大脑嗡嗡作响,小脸憔悴:“我……我还做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陆翡露出柔弱如花的表情,转身掩面:“你,骑在我身上,拽我的扣子,要脱我的衣服,还说今晚一定要办了我,这些你都忘了?” “不是,我不可能……” 时苒脸颊涨红,连忙伸手去抓陆翡,“陆翡你别骗我,不可能……” “你要干什么,别碰我。” 陆翡忽然轻轻唤了声,胆怯往旁边一缩。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她真是个女流氓。 “你自己看,你昨晚的暴行。” 陆翡轻轻扯下浴袍一角,冷白健硕的肩膀上,有好几道清晰的抓痕与咬痕…… 时苒大惊失色,抓着男人的手臂仔细看:“这……这都是我做的?” “不然呢。” 陆翡把衣服拉上扣好,泫然欲泣,“轻薄了我,还不记得,你这女人比我还渣。” “我……”时苒已然当场石化。 她哪有,这怎么可能…… 朱管家静默站着,努力不破功。 这老狐狸,他料陆少早上抓着家里的猫往背上挠什么,原来…… 陆翡低迷地说:“算了,你不承认也罢,我已经拍照存证了。” “你……还拍照了?拿给我看看。”时苒连忙追过去,她还真想看看自己都不认识的另一面。 “不行,我只有一份照片,要是你给我毁了,就没证据了。” 陆翡冷声道,“我要发给你们校长瞧瞧,看看他招的都是什么老师。” 时苒一抖,校长就是……洛扬啊。 这要发给洛扬,那真就世界末日了! 她连忙拦住:“我、我只是喝醉了而已……做的那些都不是真的,你别告诉洛扬好不好?” 第187章 无耻 陆翡冷然发笑:“现在知道讨好我了?平时怎么跟苏晚筝骂我的?流氓、渣男、种马,嗯?” 这小傻虔诚地双手合十:“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昨晚我没真的跟你……那个吧,那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 陆翡傲娇地别过头,不予理睬,径直走向餐桌吃饭。 时苒小步追上去,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乖乖认错:“真对不起,陆少,我错了还不行吗?” 陆翡端着架子,双腿一翘:“喊我什么?” “……” 时苒低眉,“陆翡。” 特别喜欢听她唤自己的名字,声音细柔软糯,棉花糖似的任人揉搓。 陆翡浑身舒畅,坐在欧式椅里玩弄刀叉,笑道:“叫哥哥。” “……”无耻。 “哥哥。” 声音很小,几乎咬牙切齿。 陆翡魂都几乎被夺去。 “乖妹妹,药膏会上?” 时苒攥紧拳头,瞪他得意的后脑勺。 学聪明了,不会白给他服务:“上了药膏你保证不会说出去吧。” “嗯。”他懒洋洋回应,从肩上剥掉睡衣。时苒眼睁睁看他又将那伤口露出,心脏抽搐了下。 一片深红,触目惊心。 她深吸口气,低头瞧自己幼白的五指,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怎么也不能抓出这种痕迹啊。 陆翡见她怀疑,低笑道:“还不快点?” 时苒愣着应一声,棉签沾染药水涂抹在他皮肤上,这男人皮肤是真比女人还白,名门富少这身体都用金钱堆砌来的,但肩颈肌肉线条又十分好看,不显娘气。 看不出他这花天酒地的男人也会健身? “看够了没?”陆翡托着下腮,视线幽幽地。 时苒回了神,耳朵尖蹿上细粉,胡乱涂了几下,把他的衣服扣上,乖乖说:“好了。” “这么害羞,小老师没见过男人身体?” 时苒瞪这言行不端的男人,她一直在学校工作,规规矩矩的环境,哪有人朝她开过这种玩笑。 “没事的话,我能走了吗?” 陆翡手指淡淡抚着眉毛:“去哪里,我送你。” 时苒低头搓着手指,“不必了,我坐公交车……” “你有钱吗?” “你能不能借我点,我下次还你。” 陆翡往口袋一摸,摸出几张金卡扔在桌面上。 “……” 时苒不理睬他满脸转身去跟佣人们借钱。 可留在公馆这几个佣人谁不知道少爷的用意,没人敢借现金出去。 最后,她还是走到陆翡面前。 陆翡勾着车钥匙,看着她的眼神饱含警惕:“送你可以,但你保证在车里不会对我做什么。” 时苒忍着情绪发飙的冲动:“我不会,陆先生,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陆翡打开房门,幽幽瞟她一眼:“原本是清楚,昨晚过后,又不清楚了。” “……” 半小时的路程抵达公寓。 时苒开门下车,抱着胳膊站在晚冬的寒风里,身子发颤。 一步步走到熟悉的家。 斑驳掉水泥的墙壁、贴着小广告的台阶、堆满垃圾的墙角…… 无数个怕黑的夜晚,她牵着洛扬的手走上台阶,他宽厚的臂膀紧紧拥着自己,给予她安全感。 曾经短暂的幸福让她以为那就是永远。 钥匙开门,昨晚的凌乱还在,她站在卷起一角的地毯上,抱紧冰冷的身体。 眼前狼藉让她脑海回游昨晚经历的一切,他深红暴怒的双眼,毫无怜惜压着他的身体…… 她找了件外套披上,然后开始打扫家里。 两人的合照碎了一地,曾经他跑遍全城给她买的限量毛绒熊被扯掉一只耳朵…… 她脸色苍白,俯身把那些破碎的东西归到原位,坐在沙发上出神。 周边一切明明都复原了,可她坐在这家里怎么仍觉得阴森森的。 已经快中午了,洛扬还没回来。 她在床上自己屏幕碎裂的手机,一下跳出许多个未接电话,有洛扬的也有苏晚筝的。 洛扬…… 时苒心脏轻轻揪了下,犹豫着,打到他的号码里。 “喂?” 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道慵懒缱绻的女声,蛰得她耳朵疼。 时苒身体一抖。 像一阵电流划遍浑身,将她的血液凝结成冰。 她确定了那是洛扬的电话,指尖泛凉,颤抖着慌乱问:“你……是谁?洛扬呢?” 韩玲美微眯起瞳眸,慢条斯理披上男人的衬衫,遮盖住光裸的身体。 酒店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洛扬黑沉着脸推开玻璃门,他光着上身走出,腰间围着一条浴巾。 房内顿时雾气袅袅。 韩玲美倚在床上,宣誓性地晃了晃手机。 洛扬瞳孔一缩,步伐凌厉地快步而来:“你干什么?” 韩玲美凑近男人,衣衫半敞,指尖点在男人的唇瓣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然后,对电话那头说:“小姐,请问你认识这个电话的主人吗?” 时苒一僵,表情顿住:“我……认识,他是我男朋友。” 听到时苒那头熟悉柔软的声音,洛扬喉结轻滚,双拳攥紧。 韩玲美反应极快地微笑:“那太好了。我是酒吧服务生,昨晚您先生在酒吧喝酒的时候,把手机遗落在桌上了。” “是吗。” 时苒相信了,抚着胸口喘了口气。“那麻烦你把酒吧地址给我一下,我来拿。” 韩玲美红唇微勾:“没事,你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送来吧。” “好,我家地址是……” 洛扬墨眉一沉,劈手过去把手机夺过来,狠狠掐断电话。 韩玲美被那力道甩到床上,胸前衬衫开了几颗扣子。 她娇愤看向男人:“那么用力干什么,讨厌……” 话音还没说完,衬衫已经被男人伸手扯开。 “啊!” 韩玲美尖叫一声。 洛扬阴着俊脸,对她身体毫无反应。 抓着那衬衫本想穿上,拿到鼻尖嗅了嗅,又嫌恶扔到地上,一颗颗扣好西服。 韩玲美看着男人的举动,分明是嫌她脏,心脏一刺。 她将头发甩到一旁,冷笑道:“你再嫌脏,昨晚我们也做了。你是喜欢我身体的,你不承认,但我知道。” “犯贱也给我有个度。” 洛扬从夺过桌上的包,从里面抽出三十多张纸币甩在她脸上,冷脸恶狠狠指着她,“拿着给我滚。” 韩玲美满头发都是纸币,床上也是灿烂的鲜红一片。 她咬紧唇瓣,收紧苍白的手指,故作怜惜:“我做错什么了?分明是你昨晚喝多了,把我摁到车子里那样……我根本抵抗不过来。” “我强你?” 洛扬伸手用力揪起她的长发,猩红着双眼瞪她,“要不是你这表子给我下了药,我会赏你一眼?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狠狠将女人甩回床上,看她伏在那里哭,转身便走。 到门口时,洛扬停了脚步,阴冷脸颊阴森森刺过去:“还有,你少对时苒有什么想法,若让我发现,我让你全家陪葬。” 韩玲美双瞳睁圆盯着他,死死抓住床单,咬紧唇瓣:“洛扬!你不能不负责!你别走!” 房门“咚”一声用力关上,震得墙壁在晃。 洛扬回公寓前,去男士精品店买了衬衫换上,又喷了些香水,遮盖住韩玲美的香味后,才开车回家。 车上有昨晚激烈过的痕迹,女人的内衣内裤一地,洛扬嫌恶扔到附近垃圾桶。 抵达公寓楼下,洛扬静静收拾好情绪,想好等会面对她时该说什么。 昨晚不可否认他们都做了错事。 虽然她跟陆翡走了,但昨晚自己毕竟打了她,那一连串暴行他想起,都想狠狠捶自己。 论错误,他犯得更多一些。 想通这些,洛扬去花店挑了一束新鲜带露珠的玫瑰,上楼敲响房门。 时苒开门时,一束清香的花朵差点挤到她的脸上。 她被那鲜明的颜色吓到,颤颤退步。 “是我。” 洛扬淡漠的脸颊从花后出现,他抿着薄唇,眼眸复杂凝视着时苒。 时苒懵住了,接住那束花,“你怎么……” “手机丢了找回来了。”洛扬关上房门,疏淡自然,仿佛昨晚的争吵打闹不复存在。 两人静默。 洛扬换好拖鞋,走近她身边时,时苒下意识闭紧眼睛后退,用玫瑰花挡在眼前。 他手指颤了下,心疼在胸膛蔓延。 看看他昨晚做的混账事啊。 他掌心冰凉,抚摸上女人的脸颊:“有没有哪里受伤?” 时苒身子一抖,慢慢睁开双眼,入目是男人英俊温柔的面庞,毫无掩饰担忧与心疼。 “你不生气了?” “昨晚是我的错,不该那样对你。”洛扬低头吻了下她的手腕,他昨晚掐那里很狠。 现在,她的手腕上包了一圈崭新的绷带。 洛扬捏着她的手背,指腹浅浅摩挲:“陆翡给你包扎的?” “嗯。” 时苒谨慎又害怕地看着他。 她这样回答,就证明她跟陆翡昨晚一直在一起。 她怕洛扬会像昨晚那样震怒生气。 可洛扬只是平静微笑,仿佛早有预料:“改个时间,我还要谢谢他替我昨晚照顾你。” 时苒胸口心跳抽搐,抿紧干涩的唇瓣。 她看不出面前微笑的男人是在生气,还是缓平了情绪,始终绷着那根弦。 “花喜欢吗?”洛扬微笑。 “……你真不生气了?” “真的不生气。” 洛扬摇头,像往常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发,“苒苒,我饿了,有午饭吗?” 时苒低着头捧那束,火红的颜色,很衬她的纯洁雪白。 她低头时唇角有一丝笑意:“有。” 直到春节悄然而逝,客厅那束玫瑰一直开得艳丽。 时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跟洛扬关于陆翡的恩怨来得快,又去得快。 他们就像回到了初恋般甜蜜。 手牵手走遍了榕城各大街道,去青湖放河灯,一起升烟花、手写孔明灯升上天空,在零点倒数的钟声里接吻…… 时苒永远也想不到,这不过是他们感情最后一刻的回光返照。 …… 春节没过完,她就听闻苏晚筝出了事。 想也未想,她直接向洛扬请了假,说可能没法去学校暂时,她要照顾苏晚筝。 洛扬那几天回家得少,每次回来都神情紧张,仿佛心事重重。 时苒是知道“得之”这个组织的,却做梦都想不到洛扬也在其中。 洛扬那几日正是与得之被警方彻查的事所担心。 有席江燃参与这事,他是害怕的。 接触过席江燃这号人物,深谋远虑,睿智深沉。他经手的事,几乎毫无失败。 洛扬曾想过退出“得之”,推掉苏丘以扩张学校留他在得之的诱惑,就这样与时苒好好地在一起。 他无疑深爱着时苒,爱到可以不计较她与陆翡的那一晚,爱到在得之从没碰过一个女人,最多只是做做样子带人去宾馆,从未真有什么。 他只想给时苒一个稳定幸福的未来。 “你想退出?” 然而,在听到他提出这个要求的苏丘,冷笑着将手里的拐杖摔到他面前。 周遭环境瞬间冷下来,让洛扬神情一惊。 “想退出可以。我听说你女朋友是个漂亮的女老师,叫时苒?” 苏丘狞笑着,缓缓揉动着玉戒指,“不如,你退出,换她进来?” 洛扬呼吸凝固,错愕地看着苏丘,他固然不能让时苒牵连进来。 在苏丘这老狐狸面前,他终究是敌不过。 …… 从苏晚筝的病房出来,时苒差点撞到一个高大的身形。 男人身上清冽灼灼的味道,难见穿着套正经的西服。 摘下了黑色耳钉,两条长腿包裹在修长的西裤里,双手抄兜,仿佛在等她。 时苒怔怔后退,抬头时差点以为认错了人:“陆翡?” 距离上一次春节去他家后,已经很久没见了。 她没忘记自己那晚的荒唐事,心虚避开眉眼:“你要看筝筝吗?进去吧,她和席江燃醒了。” “不是。” 陆翡淡淡勾唇,“找你的,小老师。” “找我?”时苒下意识往后退了些,满脸警惕,“找我有什么事?” “今晚有空?” “没空。” 陆翡拧眉:“我还没说去干什么。” “晚上我和洛扬……” 陆翡抄兜,“洛扬这几天出差吧,我有他行程票。” “……你是跟踪狂吗!” 陆翡视线却阴鹜覆下来。想起这几日秘书与他汇报的情况,说她与洛扬去放了河灯,燃烧烟火,还在钟楼前接了吻…… 他装作平静无事,以为自己并不在意。 不过一个清汤寡水的女人而已,没身份没地位,甚至穿衣也没有品位,他最多只是图个新鲜,玩玩。 上不了钩的鱼,他通常不强求。 只是,连陆翡自己都未想到,他已经不想放走这条鱼。 抄兜把她往墙角逼,一寸寸的阴冷气息:“跟踪狂和家暴狂比起来,谁更可怕?” 时苒心脏一颤,视线映着男人阴影深邃的面庞,她抿紧粉唇,这段时间的甜蜜快让她忘记春节前那不愉快的夜晚。 时苒静淡别过脸颊:“都过去了,你能别提了吗?我现在跟他很好。” “怕我提?怕我打破你们甜蜜?都被他打得浑身是伤,还能跟他过,你几岁了还活在童话幻想里?” 时苒捂住耳朵不想听那些:“洛扬根本不是那样的!那天只是他喝醉了而已!” 一阵发泄般的嘶吼,让耳边的声音停了下来:“再说了,陆先生,我怎么选择是我的事,和你有关系吗?你是我的谁?” 陆翡双眼盯着她许久,继而展开一抹淡笑,手掌抄兜:“你不去,我就找陈校长女儿了。” 时苒一怔,皱了皱眉。 陈校长是和洛扬一直恶意竞争的对手。 为了拉生源恶意诋毁他们学校,抹黑说有学生因压力太大跳楼,甚至今年把名师也都从他们学校挖走了。 时苒猜测,洛扬这段时间的郁郁寡欢都与陈校长有关,一定又是他整幺蛾子了。 她想到这,咬唇跟上去,拽住男人的衣角:“陆翡,你跟陈校长……认识?” 陆翡脚步都不带停,一双长腿生风了般,故意不等她:“认识啊。我爸最近钱太多打算投一栋楼给陈校长学校。” 时苒睁大圆黑的瞳孔:“为什么?你们家跟陈校长很熟吗?” 陆翡忽而停了脚步,黑眸灼灼投射过来: “我跟你很熟吗?” “……” 他轻佻勾眉,转身离去:“既然晚上没空见见我父母,抱歉打扰时小姐。” “见你父母?” 时苒忽然看到一丝希望,单纯地跟住他,“可以见到陆叔叔吗?我可以去的。” 学校还差一座实验教学楼,地皮都开拓好了,洛扬还在左右逢源找投资,焦头烂额。 她如果今晚能拉到陆先生的投资,洛扬也不会睡不好觉了吧。 眼见猎物咬住钩子,陆翡唇瓣扬起微不可寻的弧度:“你不是没时间么?” 时苒垂下脖颈,不想从却又不得不从的表情,惹人心怜:“我……可以推掉其他工作。” 陆翡勾起唇瓣:“好,跟我上车。” “啊?现在就走?” “就穿这一身见不了我父母。” 陆翡扫一眼她身上宽松的卫衣牛仔裤,“带你去商场逛逛。” 时苒刚要开口说不,陆翡却吹起口哨,抄兜走在前面:“我父母最讨厌衣冠不整的人,你想拉到投资,最好乖乖听我的。” 坐上那辆银色跑车,十分惹眼驰骋在街上,最后停进一家奢侈品商场。 第188章 兔子急了也咬人 这里位处榕城市中心的黄金商区,进出都是身家豪阔的男男女女,时苒曾经听过,这商场里连一块蛋糕都要将近四位数。 他们走进商场泛金的大理石地面,正巧路过那家蛋糕店,时苒忍不住停驻了步伐,隔玻璃静静地看着。 记得那时洛扬想买蛋糕给她,她还跟他生气,说不许这样糟蹋钱。 想起洛扬,她唇角不觉甜蜜地上提。 走进一家高端定制会所,陆翡一看便经常来这里,轻车熟路往沙发上坐下。 导购小姐见大客户来了,笑眯眯地上前:“陆先生,选礼服吗?” 陆翡拿起桌上的女装时尚新品,随意点了几幅:“这些有?” “有的有的。” “给她试试。” “好的,小姐跟我往这走。”导购小姐微笑领着一头雾水的时苒往里走。 她从没穿过礼服,也没踏足过这么高端的会所,四处是高级简约的黑白灰风格,大理石地面光滑干净,挑选衣服的都是千金名媛。 “这几条是陆少为小姐您挑的,试一试,有需要叫我。” 时苒接过几条裙子,一一试了尺码,这才发现胸口的位置紧了些。 这尺码是s的。 她身材曲线好,一般要穿m码。 时苒接连翻了几条裙子的商标,都是s码。 时苒心里稍稍有了定数,导购员方才没问她size,直接拿了s码。 看来陆翡带女人到这穿的都是s码。 她勉强将那裙子穿上,眼神静静直视镜子,这种被当作万花丛中一株的感觉,真不是滋味。 早时听闻筝筝说陆翡常常会出席各大时尚晚宴,甚至不少时尚节目找他当评委。陆翡的眼光果然又毒又精准,挑的裙子很符合她气质。 这条月白色收腰小裙子,除了裙边一圈特殊设计的花纹外,非常简单朴素,玉雅高洁。 她推开衣帽帘走出去,男人静静放下杂志,桃花眸掠向她时,漆黑眼底掠过丝意外。 视线滑过半露的修长肩颈,到锁骨下方时,忽而顿住。 他笑了下,时苒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扒光了被他看遍全身似的。 陆翡走至她身边,俯身在她耳边道:“sorry,你平时穿那么宽松,我看不出你原来有料。” “……” 时苒耳朵落了片红,狠狠瞪他,“s码不是你让导购拿给我的。” “抱歉,习惯性了。”陆翡慢条斯理帮她理着勾住头发的拉链。 长指不经意划到她的脊背,温腻的触感,像火焰在指尖燃烧开。 陆翡喉结滚动了下,吞咽的声音清晰落在她耳朵里,时苒心脏沉跳,侧身后退:“……我自己来”。 “既然穿不上s码,怎么不让导购换一件。”陆翡招手挥来导购小姐,“换m码。” 导购面露难色:“抱歉,陆先生,这件是店长照您以前的要求预留的,有且只有s码。” 时苒低头拨弄拉链,悄悄听进去了导购了话。 照陆翡的要求预留的s码? 留给谁穿? 她一时忽而有种难堪感,细白十指抓紧裙角。 陆翡这样除了买花就是买包的男人,竟会为一个女人预留每季的s码裙装。 时苒悄悄猜测,这位s码的女子在陆翡心里绝对非同小可。 但,和她又有何干? 时苒安稳心态,对陆翡轻声说:“就这条吧,能穿。” 陆翡觑了她一眼,笑道:“既然她说好,就包这条。” 店里的pos机忽然不运作了,陆翡被领到同层的分店去刷卡。等待他的间隙,时苒便在商场内部逛了逛,偶然走进一家银饰店。 陆翡结完账拎着衣服回来,却不见了时苒。 一位导购小姐告诉他,“我看那位小姐进了首饰店,陆先生可以去找找。” 陆翡倒觉得意外,那向来素净寡淡的女人,也对金银首饰感兴趣。 旋即又淡然一笑,女人不过是女人。 走进银饰店,左右环视了一圈,在女性喜爱的温馨暖色灯光,柔和映照店里的每个角落。 陆翡抄兜走进店里,柔碎的灯光笼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她正俯身在一个银色天鹅项链前,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对镜子试戴。 将柔软的黑发拨开,她脖颈生得白腻好看,配上那条闪闪发光的项链,明艳夺目。 她自己也挺满意,镜子里,白皙的小脸露出笑意。 随后看到价位,她表情忽而落了下来,小脸覆上一层失落。 有售货员热情问她要不要,时苒微笑着摆手:“不用了,谢谢。” 时苒一转身,便看到陆翡在门口静静凝视她,身形修长笔挺,一袭深灰西服格外沉稳有魅力,正轻轻眯着眸。 时苒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小跑过去,“我随便逛逛。” “你先上车。”陆翡低头摸了下鼻子。 看女人一脸莫名地离开,陆翡缓步走进店里,找到那根天鹅项链的橱窗,旁边有两个漂亮的女孩在试戴。 “不如就这条吧,你戴着很好看。” “我看看价格……可以,还能接受。小姐,麻烦帮我包……” 忽而,身侧压近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 陆翡嗓音温醇,常年游走花丛间的得心应手,他温然微笑:“两位漂亮的小姐。” 两个女人看到陆翡时,往后退步,眼里划过惊艳害羞:“有事吗,帅气哥哥?” “我女朋友也看中了这条项链。” 陆翡和煦得像春风,配上他俊朗矜贵的外表,叫人难免不心动,“如果两位小姐愿意这条项链让给我,我愿意出钱送你们两条其他更漂亮的款式。” 两个小姐姐立即冒着星星眼,真是绝世好男人啊,在这世道已经很少见了。 “那小哥哥,既然你这么有眼光,帮我们挑两条适合的吧。” 陆翡温然一笑:“没问题。” 他俯身微微倾身观察那两个女孩的脸,从发型、妆容、脸型再到服饰,抚着下巴微笑:“你五官圆润,脸颊饱满,波波头适合可爱带有小动物的项链,比如这条就很适合你。” “而这位小姐眼睛修长,五官大气,颇有职场成熟的风韵,适合简约型的项链。” “那太好了,哥哥,你可不能食言,要陪我们去买单哦。”两个女孩热络挽着他的手臂,把他牵引去收银台。 而这一幕,恰巧被玻璃门外的时苒瞧见。 她还好奇陆翡在首饰店里磨蹭什么,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他在跟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凑近说话,还满脸春心荡漾的微笑。 把她支开好方便他泡妞,果然是狗改不了那啥。 时苒的视线落在女人挽住陆翡的手上,他表情温淡又得逞的笑,就像每次捉弄她的表情一样。 他对自己、对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虚伪又浮于表面。 不,除了那位s码的女人。 时苒脸颊一黑,忽而心里有种不是滋味的感觉。 她淡薄抿了抿唇瓣,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需要规规矩矩去见陆先生,争取为洛扬拿到这笔投资。 陆翡付款后,偷偷将那系蝴蝶结的小盒子藏进口袋,开门上车,时苒往旁边坐了坐,面色清冷。 “冷不冷?空调开高点。” 时苒头也不回,声音低温:“刚刚首饰店里空调还不够高吗?” “哪里开空调了。”陆翡莫名看那女人一眼,又发什么脾气了?他看向前座司机,司机做了个摊手无奈的动作。 车子一路驶到陆公馆,偌大的欧式花园别墅,乳白色与砖红相配的漆墙,两旁是剪裁工整的花园,这宏伟漂亮的建筑时苒只在画报和电视上见到过。 她随陆翡下车,手腕忽然被抓起来,搭在男人的臂膀上。 “你干什么?”时苒下意识躲避,陆翡却力道蛮横抓住她的手臂,痛得时苒惊呼。 陆翡视线抬到二楼的落地窗,淡紫纱帘里一道纤细的身影,素手正轻轻拨帘。 他眯眸,压低声音道:“嘘,有人在看着。” 时苒一脸莫名其妙:“谁啊?” 两人别扭地走进玄关,陆翡推门而入,一边自然地换鞋一边淡声道:“爸,妈,我回来了。” 陆公馆的客厅宽敞明亮,房顶很高,天花板坠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 欧式沙发上坐着三四个西服身影,桌上一盏袅袅升雾的茶水,气氛庄重敦厚。 时苒只在和洛扬去别校谈判时,经历过这样的压抑。 坐在沙发上的这几人,看面相都像是陆家人。 最主位一身正经唐装拄着拐棍的明显是陆翡父亲,而旁边在拿手机发短信的年轻男人,与陆翡也有几分相似。 长得削瘦白皙,长腿长手,染着酒红的头发。 时苒咽着口水,默默牵紧了陆翡的胳膊,在这环境里她毫无安全感。 不过很快,她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陆翡作为陆家二少,回到了家,陆翡的父亲竟然都没表示什么,那红发男子也只是轻漠扫了眼陆翡,视线倒在时苒脸上定格了下。 “爸,我回来了。” 陆翡对那红发男子置之不理,只语气平漠地对主座的中年男人道。 “还知道回来。” 陆相“啪”地一声放下紫砂茶杯,清脆声音震得空气颤了两抖。 时苒也跟着肩膀一抖。 “怎会不知道。”陆翡露出和善的微笑,似乎习以为常,“本来在海岛度假度得好好的,突然被通知信用卡停了,只好自掏腰包,给爸爸空运几个便宜的椰子回来。” “你还有心思出去玩!” 陆相被他那散漫的态度气到,狠狠一个茶壶盖就照着砸过来! 时苒吓一跳,还未作出反应,陆翡忽然就把她拽到身后,抬手稳准狠地接住那壶盖子。 陆相青筋从额角爆出:“让你到公司来跟着李经理好好学习,你不学,成天在外面贪图享乐,花钱大手大脚,沉迷女人,像什么样!” “我说过很多次,不是不学,公司的理念与现在市场的流行趋势不同,我怎么说您都不听。” 陆家是设计公司起家,从设计卫浴开始,逐步扩张到设计客厅、卧室和整套洋房。 “我呸,陆家那么多年的根基,你一届什么贡献都没做的小辈,有什么资格指点说不对?” “爸,设计公司需要扩展更多的业务,服饰设计永远是大流,其次是饰品。” “再者,公司的一批设计师都是些老员工,他们为公司尽心尽职不错,但理念还定格在二十世纪的风格,早就与现在年轻人想法不符……” 时苒怔着,回头看向身侧的男人,他说这些时眼神汇聚着认真,丝毫不如平常嬉笑状态。 她从前听过一句话,男人在自己喜欢的事业面前永远闪闪发光。 原以为他是跟在席江燃身后嘻嘻哈哈的少爷,在自己的领域里竟也是个有主见的男人。 陆相气得一巴掌拍在红木桌上: “你给我闭嘴!少给我狂妄自大!你以为你多参加了几场时装周就有资格在我面前评头论足了?不过都是年轻人赚钱的噱头把戏,跟设计两个字根本沾不上边。” “爸,这就是您的谬论了。据我调查,除老一辈的客户以外,年轻客户在逐渐流失,年龄范畴逐渐增长。而往往很多时候,撑起门面的都是年轻客户。” “好了,陆翡,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无非就是看不惯我和爸呗。” 沙发上那头红毛终于悠悠开口,一张唇便口出狂言,“明知道我跟爸在跟进一个设计项目,你还在耳边吹冷风。” 陆翡折过视线,漠然露出嗤笑:“你跟爸在跟进?据我所知,这个客户是我多年的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与陆氏合作。” “你算哪根葱啊,你以为别人真把你放在眼里?还多年的朋友,还不是拿爸的钱陪吃陪喝堆出来的。” 陆翡神情阴沉,宛如乌云浓卷的天空。 就连时苒听这话都觉来气。 陆翡所言没错,就连她不懂设计和商学的人都知道,陆氏曾是与席家相提并论的名门,而如今,年年在走下坡路。 而沙发上那红发男子还在嚣张:“还有啊,陆翡,你把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家,什么意思啊?” 如空气一样未被察觉的时苒,忽然被点名。 “不三不四”这形容词砸下来时,她身体僵了下。 随即脸颊像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疼了起来。 “你说什么?”陆翡压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已经克制不住,额头爆出青筋。 “怎么,我说错了吗?长得倒是清纯,不知道被玩过多少次了?” “嗡嗡”几声在时苒的脑海里炸开。 话粗理不粗,但到底是有损陆家的礼仪,于是主座上的陆相,沉着脸出声道:“时元。” 陆时元最恃宠而骄,吐了吐舌: “爸,我也没说错嘛,你看跟陆翡哪次登上报纸的不是乱七八糟的女人,都一样呗,没什么区别……” 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成功在时苒心底激起一片千层浪。 她确实是小白兔,但并非乖乖受人凌辱那种,兔子急了也咬人,这话落在她头上特别合适。 时苒心脏骤沉,抓起桌上的茶杯,不知哪来的勇气一股脑全数砸到陆时元的头发上! “啊!卧槽!” 陆时元正得意洋洋,忽然冷不防被一瓢冷茶浇头,他大吼一声站起来,瞪向面前平静的女人。 她静静袅袅站在那,娇小幼白的面庞竟透出丝杀气,细手攥着杯子,每根手指都突出,青筋暴露。 旁边别墅内的佣人管家都吓坏了。 陆时元是家里大姨太太生的儿子,自小不好好读书,没什么本事,但偏生一张嘴讨得陆老爷欢心,敢把公司一半的大权交给初中都没念完的陆时元管理。 正因如此,谁也不敢说陆时元不是,打骂都不能,更别说泼水。 这从哪里来的小妮子这么猛狠,敢一杯水直接泼到陆少爷的脸上…… 陆翡也有些许意外,黑眸微怔地望向身边的小女人,她就像一只战斗力十足的母豹,小小身体潜藏巨大的能量,随时蓄势待发。 但旋即,唇角又漫出抹饶有兴致的淡笑。 真的是战斗力十足呢。 “你他妈的——”陆时元尖叫大吼一声,从未遭受如此凌辱的他,此刻内心怒中火烧。 他张牙舞爪就要朝时苒扑过来:“你们还不把她拿下!这个贱人敢用水泼我!你是不知道我是谁,不想活了是吧!” 陆翡冷着脸把时苒护到身后,正要一脚踹击过去,忽然,从楼上下来一道盈盈的身影,伴随轻袅的声音而来:“时元,你在干什么?” “……” 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清冷声音,瞬间将空气凝结成冰。 时苒注意到陆翡的视线微顿错愕,他缓慢机械蠕动脸颊看过去。 一袭优雅娉婷的身形走下来,素手扶着旋转楼梯,淡蓝旗袍下一双细白的腿若隐若现。 美极的女人。 就连时苒也看呆了几分。 看那女人的年龄,好像与自己差不了多少,眼里透着诡辩莫测的成熟,像极了豪门里演绎的少奶奶。 陆时元在见到那女人时,立刻如收敛的猫,暴怒的情绪一下收拢:“老婆,我错了,我没闹事啊。” 第189章 时苒,我女朋友 江檬面无表情走下来,看到陆翡时,眸光柔了一瞬。 “我方才在楼上看到的,可是你要对这位小姐出手。” 江檬视线掠过时苒的脸,脚步忽而顿了下,柔白小脸露出丝讶异。 尤其在看到时苒挂在陆翡胳膊上的小手,江檬闭了下眼眸,再睁开已归于平静。 时苒眨眨眼睛,与她疑惑对视。 老婆?这么漂亮的女人竟是那粗口男人的太太。 时苒顿有种鲜花插上牛粪的感觉。 只不过,这女人分明是陆家的媳妇,却有种无言的威严,连陆老爷子的眉目都温和不少。 比陆翡在陆家的地位高多了。 “那没有,老婆。” 陆时元走过去揽住女人的肩膀,笑得像条摇尾乞怜的小狗,“你瞧瞧我,不是被那女的先泼了一身水,才生气的吗,我又没有故意找茬。” “那人家为什么泼你?” 江檬瞪他一眼,眼神清寒,“还不是因为你说了大逆不道的话,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早上没刷牙吗。” 陆时元讨好地说:“刷了刷了的,老婆,我就是一时气急……” 江檬继而道:“弟弟身边的女朋友,你我都见过,都是各家名媛千金,身份地位哪一个比你我低微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 陆时元垂下眼睑,像被训斥低头认错的狗,轻轻晃了晃江檬的胳膊:“我知道错了,老婆。” 陆相品了口茶,才悠悠地说:“好了小檬,外人在面前,你收敛着点。” 江檬沉淡抿气,又一次看了眼陆翡,方才凌锐的气息转为柔和:“爸,我这是在教他为人处世,以后在任何大场合里,若一见到弟弟就针锋相对,只会被旁人当笑话看。” 陆相绷抿着唇瓣不语,方才对陆翡还脾气暴怒不耐烦的人,打了镇定剂似的闭口不言。 江檬淡漠地说:“时元,去道歉。” “老婆,你这不是,不给我面子……” 江檬用眼神瞪他。 陆时元极其不情愿,转向陆翡:“行吧,侮辱了你又侮辱了你的女人,对不起。” 江檬走到时苒身前,表情温和:“你叫什么名字?” 她闻到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水味,神绪也变得轻松了些:“时苒。” 江檬转头对陆时元说:“她有名字,叫时苒。” 时苒默不作声,她发觉这女人看着陆时元的眼神,除了淡漠还是淡漠,没有半点夫妻间应有的情谊。 反倒是那恶言相向的男人,对这女人百般依从:“时苒,我错了。” “没关系。”时苒小声应了下。 江檬回头,又温笑望着时苒:“是弟妹?” 时苒连连摆手:“不、我是……” “没错。” 陆翡忽而将她肩膀收紧,拥在怀里,俊容微笑,“正没机会跟你们介绍,时苒,我女朋友。” “???” 时苒不敢相信地瞪陆翡,想从他臂弯里逃出来,他手臂却跟铁一样压在她身上动不了,顺势掐了下她乱动的肩膀。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快速呢喃:“再乱动,投资不想谈了?” “……” “这次,认真的?” “父亲不是说,什么时候等我正经起来,就把分公司交给我做么。” 陆翡轻揽着时苒的肩膀,姿态亲昵,温和淡笑,“我已经在正经谈恋爱了,小学教师,小康家庭,父母都是退休职工。” 时苒心脏紧缩,绷着跳动声,一下下撞击胸膛。 被他有力的胳膊搂着,她清楚她心脏加剧跳动,一方面是因为心虚,从小都是听话的乖乖女,哪这样骗过人。 可另一方面,又是因为什么? 她偷偷侧头,打量着男人的侧颜,他嗓音沉厚如钟,清晰介绍她和她的家庭。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就连洛扬,也从未这样介绍她给他的家人过。 耳朵不免又红又热,怕叫人看见。 陆时元嗤之以鼻,“教师?张口就来啊?” 时苒鼓起唇,想出声为自己辩驳,陆翡却轻轻把她往后拉了下。 他轻嗤一声,一如往常的慵懒不屑:“信不信由你,过日子是我跟她,跟你有关系?” 江檬反而淡笑,对时苒伸出手掌:“原来是人民教师,幸会,时小姐,刚才还没有介绍,我是陆时元的太太,江檬。” 时苒愣了下,对她突然而至的热情心头一暖,伸手相握:“你好,江小姐。” 这位江小姐虽是温柔地笑着,纤细的手却指尖泛凉。 “时苒。”陆相唇齿间淡淡辗转这个名字,视线严肃地盯着时苒,“陆翡现在的女朋友?” 时苒被他视线盯中,心里“咯噔”了一下,声音越来越小:“是的。” 陆翡微笑替她打圆场,顺便提起:“爸,其实我带她回来,是因为苒苒还有件事想找你谈谈。” “什么事?”陆相轻抿了口茶,看向时苒。 …… 临进入应酬房间前,洛扬坐在准备间,打了通电话给时苒。 他想起第一次应酬前,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副校长,跟着老校长辗转各个城市见各种大人物。 几乎每一次应酬,时苒都会不远万里陪着他。 在他上场前,时苒会给他细心擦掉手汗,柔声给他加油鼓劲,但从声音听得出,她比自己还紧张。 盯着通话显示的“苒苒”二字,洛扬唇角忍不住淡淡上扬。 可这时,房门却敲响:“洛校长,到时间了,可以进去了。” “来了。” 电话一直没接。 洛扬收起失落的神情,将手机关机,起身离开房间。 谁料,刚走出房门,一个女人的身影忽然扑入怀里,温软抱着他的腰。 洛扬一僵,下意识蹙眉推开。 女人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窝在他怀里,“是我。” 洛扬认出韩玲美的脸,心脏骤沉,装作不认识地用力推开:“小姐,你再不松手我报警了。” 韩玲美红着双眼,与他破罐破摔的架势:“你报啊!你报警我就把我们上床的视频发给警查!” “你还拍了视频?”洛扬一把将女人掼在墙上,狠狠瞪她,“视频在哪,拿出来!” …… “原来你在榕城一小当老师。”陆相听时苒讲完,若有所思地摸着下颌胡茬,视线放轻柔了些,“我从前也是榕城一小毕业的。” “真的吗?”时苒眼睛一亮。 “嗯。”陆相为自己倒茶,“当初,体育老师是个长满腿毛的老师,我们还给他取了个一致的外号。” 时苒不等他说,就笑问:“黑猩猩?” 陆相意外看向她:“你也认识?” “毕竟是学校标志性人物。” 时苒微笑侃侃,“他前几年就退休了,不过,每天早晨都会在学校门口监督孩子们做早操。孩子们现在都不叫他黑猩猩了,叫白毛猩猩。” “哈哈,现在的孩子,真是有意思。” 陆相被逗乐了,露出祥和的笑容,皱纹舒展而开,“我对一小是很有感情的,不过这些年我捐的楼太多了,政策有限制,我确实没办法帮到你。” “是吗。”时苒眼神落了下来,仍笑道,“没关系,还是谢谢您愿意听我说这些。” “你是个好姑娘。”陆相笑眯眯的,对她表示认可,“其实,你也不必特地陪那混小子演戏。” “……” 时苒喝着茶差点没喷出来,愣着看向陆相,胆怯和后怕都露了出来:“您看出来了。” 陆相笑出声:“早就看出来了。陆翡那孩子虽然不着家,我也知道他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样的。跟你,那明显在玩过家家。” 时苒愣了下,被他后半句话戳中心房,总觉有些怪怪的。 他对自己,和对其他女人的差别那么大吗? 她脑海浮现出陆翡的微笑容颜,他以各种方式贴近她撩拨她,说着喜欢她。 明明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只是图个新鲜玩乐,可被陆叔叔点明时,为何她会觉得如此不舒服。 “陆叔叔,他喜欢一个女人是什么样的?” 陆相露出笑容:“那臭小子啊,会假装不在意,在不确定以后会结婚前,甚至不会介绍给我们。问到他喜不喜欢,他会嘴硬地说不可能,但私下里对那女人拼命地好。” 时苒托着下巴听着,瞧老先生一边喝茶一边露出温润的笑容,她也跟着勾起嘴唇。 刚刚进陆家门时,她还以为陆先生是个严肃可怕的老顽固。 接触看来,陆相遇到聊得来的人,就会摇身变成个温柔怀旧的老人,又有趣又爱笑。 虽然对陆翡很凶,但从细微的表情看来,他其实很爱陆翡。 只是,不会沟通的父子俩之间都有一根解不开的结。 “聊了半天,人怎么都走光了。” 陆相起来伸了个懒腰,左右环视,客厅的人都不见了。 时苒看了眼墙上的钟,拿起桌上的包:“时间不早了,陆叔叔,您早点休息,我也得回去了。” 陆相温和点头:“好,你去外面找找陆翡,那臭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让他送你回去。” “我出去找找他,谢谢陆叔叔。”时苒道谢告别后,推门走出陆公馆。 早春的空气泛着冰凉,时苒缩着胳膊,这条小裙子实在太单薄,她只想快点回到车里。 她小步跑到车前,司机靠在车门上抽烟,车里却不见陆翡的身影。 一回头,时苒发现花园的小侧门开了,刚来的时候还是锁着的。 莫非是在花园里面? 时苒小心翼翼走进去,顺延着脚印踩过丰沃的土地。 陆家花园四处种满了应季的花朵,刚刚入春,园里铲掉了茶花换上小雏菊,才冒出嫩绿的芽瓣,赏心悦目。 她一边欣赏花园,一边往里走,忽听见不远处细细柔软的声音传来—— “女朋友挺好看,小小的,又白又干净,还是个老师。” 时苒听到“老师”两个字,条件反射地激灵了下。 江檬的声音。 是在说她? 在和陆时元吗? 和陆时元说话,为什么要偷偷在花园里? 她抿紧唇角,心脏咯噔漏了一拍似的,逐渐停了脚步。 随即一道吸食香烟的性感声音传来,男人声音低沉缱绻:“嗯,小老师。” 这三个字说出口时,带着那么点慵懒和肆意,像喊她那样似的。 时苒摸了摸脸颊,烧的。 突然,她又听见布料与动作摩擦的熟悉声音。 这两人……单独在花园里做什么呢? 她倒吸口气,睁大双眼,凝神细听,便听见女人声音在颤抖,带着细弱哭腔:“你,真的喜欢她?” “嫂子,不合适吧。” 陆翡声音捎上一缕嗤笑。 江檬听不见般,抱紧男人健硕的腰,痴恋执着:“你真的喜欢她?” 紧接着便传来一来一往推搡的声音,像是陆翡一把将女人推开,江檬又缠了上去。 “真的。”陆翡嗓音冷漠:“带回家来,那就是要结婚的。” 空气一下陷入静寂,无声的压抑张扬开。 时苒舔了舔唇角,隔着他们一段距离,都感觉到气氛剑拔弩张。 “是么。” 江檬像听到笑话似的,声音勾出嘲讽的尾音,“你喜欢她什么?长相,容貌,还是她鼻尖上的那颗痣?” 时苒拧着眉头,痣? 陆翡沉沉吐出一口沉气。 从他生气开始,气氛才真正冷凝成冰:“你什么意思?” 感受到那森冷的气氛,江檬忽而涩然一笑:“从前的事,你没有忘记吧,你对谁许下过诺言,说以后要娶谁,你也忘了吧。” 她低头间,月光照射在眼眶的泪中,晶莹惹人怜爱。 而陆翡的眼中毫无情绪波动,甚至带了丝邪气的笑:“这世界上还有谁是我必须娶的?” 江檬一下被问住,咬紧冰凉的下唇,杏眸尽是不甘。 “嫂子,该不会是想说你吧?” 陆翡叼着烟,俯身,恶劣地吐在女人的耳垂,“陆时元玩过的,我没兴趣。” 江檬骤然传出一声怒音,“陆翡!” 像是隐忍了很久,颤抖又痛苦。 陆翡对她的愤怒无动于衷,把玩指尖的烟:“嫂子还有别的事?没事我要带小老师走了。” 江檬深吸口气,被遮挡住的视线,一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动人又凄美。 眼看陆翡朝这里走来,时苒如偷吃被发现的猫,立马掉头就走,还差点被树藤绊到摔跟头。 时苒低头心虚上车,隔车窗,看见花园的栅栏门打开。 陆翡高大修长的身影朝这走来,依旧是玩世不羁的姿态,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时苒攥着拳头,她……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原来大家族的人都这么乱吗? 听那意思,陆翡和嫂子曾经还有过一段? 难道,嫂子就是那位s码女士? 天呐。 时苒挠挠头发,她想一定要用这事给苏晚筝敲敲警钟。 虽然席大少不是陆翡这样多情的男人,也要防备着家族内部的谁对他有想法。 不容她多想,“咔哒”一声车门打开。 来时坐副驾的陆翡,这时却坐到她身边来了。 时苒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拢着裙子往旁边坐,清了清嗓子:“挺可惜的,跟陆叔叔聊得挺好,没想到,政策原因不允许。” 陆翡没说话,低头整理袖子和腰上的褶皱。 时苒悄悄打量,默默腹诽清理犯罪现场呢,毕竟刚才和嫂子抱在一起。 “嗯,是挺可惜,不过你也不亏。” 陆翡低声,一动身子,刚刚抽过的烟味便淡淡传进鼻腔。 “嗯?”时苒眨着眼睛疑惑看他,不解。 陆翡忽而倾身覆下来,衣料摩挲的声音格外清晰,“看了一场嫂子与弟弟的伦理大戏,亏么?” 他唇齿音带笑,黑眸灼灼,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座椅。 欣赏面前女人逐渐变化的脸色,特别有意思。 “你……看见我了?” “藏身一点都不专业。”陆翡勾唇,“呼吸声那么明显,生怕我们听不见你在偷听。” 尤其看到江檬抱他时,这小傻竟然倒吸了口凉气,呼吸颤抖,声音那么重,他听着都为她捏把汗。 陆翡轻笑:“若不是我就让江檬抱着,没推开,让她情绪沉浸,你已经被拎着进陆家算账了。” 时苒咬唇,被羞辱得脸上火辣辣,气不过瞪他:“你不过就是想被江小姐抱而已,找什么理由。” 陆翡饶有兴致,喜欢她气呼呼的表情,“怎么,你很在意?” 鹅蛋小脸本就幼,愈发鼓得圆圆,吹弹可破,叫人忍不住想弹两下。 时苒瞪他,“在意个鬼,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还偷听?” “我……我就好奇而已,没想到你们家里关系还挺复杂。江小姐那么一个温柔知性的女人,怎么就看上你的。” “想知道?” 陆翡薄唇勾笑,一只手臂忽然绕过她的脖子,泛着淡淡烟味的胸膛凑近她,“小老师,我现在有点难过,你亲我一口,我心情好了可以告诉你。” 时苒下意识躲避,却对他的话有几分在意。 她回头望进陆翡的眼里,他脸颊薄沉削瘦,瞳眸覆着一层漫不经心,但深深去看,眼底藏着悲伤。 时苒也能理解。 曾经深爱的女人成了自己的嫂子,永远不能触犯的存在,陆翡只能终日游走在酒吧与女人之间,以此麻痹自己。 在清醒之余,为她每季保留一件s码的衣服,来纪念他们死去的爱情。 哎……爱情啊。 第190章 昨晚在哪里 时苒叹了口气,被自己构想的故事感动坏了。 她忍不住心疼这个受伤的男人。 伸出手掌,在他凌乱的发丝上摸了摸,手掌温柔:“乖,不难过了,我虽然不懂失恋的感觉,但我看过很多次苏晚筝失恋在我面前的模样,那很难熬,但没关系,你什么苦难都熬过来了,一定会过去的。” 陆翡愣了下,他本只是故意捉弄她一下,没想到小老师还真的认真了。 小傻瓜,真哄起他来了。 被江檬提及以前那些无法触碰的东西,他方才心情是真的阴郁。 可现在他莫名觉得很舒畅。 他撑着下颌,身体慢慢倾向时苒,瞧她像兔子似的动了动耳朵,怨艾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熬不过去,怎么办?”陆翡手掌插进乌黑的发里,有所期待望着时苒。 时苒往旁边挪位:“那……那我能怎么办?” 陆翡淡淡叹了口气:“知不知道治愈情伤的不是时间,是新欢。” “??” “今晚格外需要治愈。”他稍稍往前倾了身子,时苒就吓得从座位上弹起。 没注意头差点撞到顶,一只大手忽而覆上护住她的头。时苒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受惊似的连连后退。 “怕什么,碰你没?”陆翡瞪她一眼,语气沉沉如雾,拍了下自己身边,“坐过来。” “我不。” “真以为我会动你?” 陆翡烦躁地眨眨眼,身体瘫在车座上,扯了下领带,“今天弄不动,想什么。” “你……你想什么!” 时苒脸一下羞成紫红,这男人是如何大言不惭说出这个字眼的…… 陆翡手抄进口袋里,动了动:“过来,不动你。” 时苒目光嫌弃地看着他的手。 咽了口水还是乖乖坐过去。 她总觉得今天的陆翡不对劲,或许是见了江小姐的原因,好像周身散发着颓靡丧气。 但为了感谢他带自己见了父亲,虽然没成功,但留了陆老先生的联系方式,以后多个门路。 时苒舔了舔唇角,还是坐过去,陆翡的手臂便穿过她的脖颈,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脖子。 陆翡离她凑近,清晰可见她微颤的睫毛,带着细短绒的鼻梁,白皙干净,只不过额头之间皱出一条条纹路。 他心脏某处像被轻轻晃了下,笑道:“说了不动你,就不动你,眉头皱那么紧干什么。” 时苒忽觉皮肤上一阵冰凉的触感。 “好了,睁眼。”陆翡的呼吸离开她身边,旋着笑意,鼻尖缓缓荡开,“果然和你很配。” 时苒愣住,低头时忽然发现脖子上多了一条银亮细长的链子。 随着车子前行,两旁路灯洒在银色项链上,宛如坠着一串碎钻,璀璨光辉。 项链与她奶白的肤色很衬,中间吊着一颗小小的天鹅。 时苒怔愣,纤指徐徐划过那天鹅的纹路。 一时间,心脏停止跳动了般。 这是她在首饰店看中的那条项链,可陆翡怎么会知道…… 时苒脑海里闪过男人站在首饰店门口,微笑凝视着她的表情。 她讶异看向男人,手指慢慢攥紧,说不上这股温暖的心情,原来他一直在默默看着自己。 原来他在首饰店故意把她支走,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本来打算是作为你和我爸谈成后,送你第一次谈判成功的礼物。” 陆翡手肘搭在车门上,长指轻抚着眉角。 “没必要的……这太贵重了。”时苒察觉到自己不寻常加快的心跳,声音细细慌乱。 项链的链条顿时变得滚烫起来,烫着她的皮肤。 她连忙抬手想解下来,却被陆翡抓住手腕,他脸颊阴沉:“戴上的就是你的,不许摘。” “可是……” 陆翡幽幽看她一眼,然后别过头看窗外:“可是什么,又不值多少钱。” “……” 时苒摸着项链的弧度,咬紧唇瓣不语。对他来说,一条五位数的项链确实不值钱,却是她两个月的工资。 “你是怕洛扬看到会怀疑?” 时苒默然不语。 陆翡平静淡淡:“洛扬这几年也赚了不少吧,怎么没见他给你买条像样的项链戴戴。” “是我没让他买。” 陆翡嗤之以鼻:“不让买,和想不想买是两回事。把自己的女人打扮漂亮,是男人应尽的义务。” “你这是什么理论,你就是处处看不惯洛扬。” “我是看不惯,他配不上你。”陆翡眼底漾着淡淡的波纹,想起前段时间拍到在车上的激情,不觉唇角提起冷笑。 “……” 时苒闷闷地侧头不说话,半晌后,声音细弱,“等以后我请你吃饭,一次还一点,总能还上。” “那得吃多少顿?”陆翡被她幼稚的言论逗笑,换了个坐姿,“不如做点别的,钱多一点的。” 时苒咬紧细细的唇瓣,往旁边挪位:“……你胡说什么。” 陆翡无耻笑:“我说我们去打高尔夫、跳伞,你想到哪去了?” 两人一攻一退地聊天,很快就抵达时苒的公寓。 下车时,时苒两指间轻轻捏着项链的天鹅,一脸惆怅看着陆翡。 “行了,别苦着一张脸,小老师,一条项链而已。”陆翡手肘淡淡搭在窗台,视线阴沉黯然。 时苒执拗:“我不习惯欠别人的。” 陆翡扶额,无奈耸肩。 他只是想对其他女朋友一样,给时苒一个惊喜,让她高兴。 可他忘了,这女人不同于他的其他女朋友,不物质,不追星也不买名牌。 就是个平静乖巧的女孩,对突然天降馅饼,反而会不适。 失策了。 不过,陆翡这脑袋转得极快,他心生一计,沉淡勾唇:“不如这样,我那小侄子最近成绩不大好,考的都不尽人意,不如你来我家给他辅导辅导。” 时苒皱起眉头。 “我给家教付一小时300,上个50堂课,差不多就还完了,如何?” 时苒抿紧唇瓣,犹豫不决。 街巷拐角处,一女人正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过来: “哎呀,我刚刚吃过饭,真是个挫男。40多岁还切过一个肾,一见面就想揩我的油,还要我房子加上他的名字,简直有毛病,我立刻就溜了。” 她摇曳生姿地走过拐角,忽而看见亮在眼前的车灯,女人眼睛都亮了:“我靠,劳斯莱斯啊。” “我不跟你说了,欣赏一会人民币。” 女人挂电话,正打量那车里坐着的人,却忽见车旁站着一道身影。 女人眯眸一看:“时苒?” 她躲到一旁,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她的好闺蜜:“玲美,你看这是不是时苒?她旁边的豪车男是谁?我记得她男朋友不是陆翡吗?” …… 洛扬这一整场谈判都笑不出来,坐在莫老板身边,阴沉着脸喝酒。 莫老板见他不尽兴,勾着他肩膀:“洛校长,你这是干什么?沉着一张脸?不然让花姨叫几个女人来陪陪?” 洛扬勉强一笑:“没事,莫老板,我们喝。” “哎,没事,正好我听说进了几个新货,都不错。”莫老板作为东道主,大手轻轻一拍,几个女人便摇曳生姿地推门而入。 洛扬阴沉着面容,看到穿着紧身包臀亮片裙走来的韩玲美,视线忽而猛一沉。 韩玲美姿色好又身材漂亮,显心机地把头发别到肩膀,露出修长的脖颈,特别招人眼球。 她此刻低垂着脸庞,像方才与洛扬的争执不复存在从没发生似的。 “就你了,中间那个,过来。”莫老板果然一眼相中她。 韩玲美抬起头,脚步平静地走向莫老板,坐在他身边。 莫老板一只手直接搭上她的肩膀,“叫什么名?” “小韩。” 莫老板露出微笑:“小韩啊,啧啧,真漂亮,真像个韩城美女似的。” 他手落在女人的腰间,轻轻揽紧了点:“哟,小腰真细啊。今晚我出双倍,你看着办?” 他手指抽出两张卡。 一张金卡,一张酒店房卡,轻轻插到女人的肩膀吊带之间。 “……”韩玲美沉默看他,眼神凄楚泛红地看到他身后的洛扬。 他根本没半点怜悯,只一个人喝酒,仿佛根本不在乎。 韩玲美咬唇,把那房卡取出来放回去:“莫老板,我陪酒不出台的……” 莫老板堂堂一个震慑四方的投资人,身边女人趋之若鹜,哪有这样被当众回绝过? 他火气一下就噌上头顶,再加酒精作祟,直接将那卡狠狠砸在女人脸上:“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在这里就能办你?正好场面不够热闹,给兄弟伙来个现场直播?” 韩玲美楚楚可怜地双手恳求:“莫老板,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行,对不起……” 莫老板大笑两声,“来,大家看看这不要脸的,当表子还立牌坊。” 大家哄闹一趟,韩玲美眼泪顿时掉下来,有一半演戏一半委屈的成分,头发被莫老板扯住,狠狠摔到沙发上。 那些兄弟伙们大笑着,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忽然主座一道身影站了起来,肃冷拦住所有人去向。 莫老板慵懒倚在沙发上,眼神轻挑:“洛扬,你要干什么?” 韩玲美抓到一线希望,宛如做梦般,抬起泪眼涟涟的双眼,看着那如天神降临的男人。 他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一片狼藉里拯救出来。 洛扬攥着韩玲美的手腕,护在身后,眼底淡淡:“莫老板,今天这场合兄弟伙都高兴,何必因为一个女人脏了大家的眼球。” 莫老板嗤笑:“脏什么,兄弟伙们不是都挺高兴的。” “我听说楼下在扫黄,警大队就在附近,莫老板确定要闹这么大动静?” 莫老板皱了皱眉头,但没多说话,显然是戳中痛处了。 莫老板掸灭了手指间的烟,狠狠摁在烟灰缸里:“行了,散了吧,没劲。” 洛扬拽着女人快步走出房间,随便找了处空包间,狠狠将女人摔在冰冷的沙发上。 “洛扬……” 韩玲美带着哭腔,满脸泪汪汪的,一下抱住他,“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一直躲着我,每天都和时苒在一起,我终于找到她不在的机会来找你……”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不然你不会这样救我。那个莫老板是你很重要的人吧,你为了我得罪她,你一定是喜欢我的……” 洛扬皱着眉头,阴沉脸庞把水蛇般的女人推开,“滚开。” 韩玲美流着泪抱住他,缠在洛扬身上,吻他的脸颊到脖颈:“洛扬,我好寂寞,好想你,想你有力的手臂,想你吻我的感觉……” “再说一次滚远点!”洛扬沉色把她推在地上,盯着那狼狈颤抖的女人,“使计上我床一次还以为能有第二次?做梦!” 韩玲美咬紧唇瓣,手机被甩出来,闺蜜小田发来的彩信,正好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她颤抖着把手机捡起来,点开彩信一看,双瞳瞬间睁大:“洛扬你看!时苒!” 洛扬正打算收拾外套离开,听到时苒的名字,下意识停了脚步。 他皱眉看去,便见照片上,时苒竟出现在一辆劳斯莱斯旁边,俯身在和车内的人说话。 洛扬双瞳瞬间一沉,阴暗雾霾,立刻把她手机夺了去,他手指在颤抖。 韩玲美露出微微笑容,从后面抱住男人的腰:“别看了,洛扬,今天晚上你也回不去的,时苒一直没接你的电话吧,我知道,她早就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谁发给你的?”洛扬颤抖着身躯,这次却没推开她的触碰。 韩玲美娇然看他一眼:“我的一个朋友,消息保真的。” 洛扬攥紧手机,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韩玲美顺势手掌抚摸上他的手臂:“别想她了,她都背叛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你为什么不能背叛她,嗯?” 她唇瓣轻轻吻着男人的发丝。 忽然,洛扬血红了眼睛,狠狠将手机摔在地上,转身发泄似的将女人压在沙发上。 …… 入夜。 时苒洗过澡躺在床上,一个人的小家显得孤寂,但她却望着天花板出了神。 方才洗澡前才发现洛扬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她都没接到。 再打过去,洛扬又没接。 她放下手机,闭眼打算睡觉,迷糊恍惚之中听见一道手机震动的清晰声音。 时苒立刻睁开眼,下意识去抓手机。 打开一看,不是洛扬来的消息,是陆翡。 她眼神暗了些许,本想直接删掉,但想起自己欠他的那点事,无奈揉眉,打开手机。 【睡了?】 时苒抿了下干涩的唇,当做没看见,想关手机。 【别装,知道你没睡。】 时苒:…… 她翻身换了个姿势,回复:【有什么事?】 语气疏离小心。 陆翡靠着座椅笑了下,转了个身,撩一把湿漉漉的短发:【想你了。】 时苒心脏猛地加快速率,快速打字:【别乱说,睡觉了。】 【你今晚很美,那身衣服,特别漂亮。】 时苒被他说得越来越面红耳赤,只怕再让他说下去,就要听到些不堪入耳的胡话。 【找个时间把裙子还给你吧。】她立刻终止了他。 陆翡勾唇:【你是在约我?】 时苒气到咬唇:【不要就算了。】 【不要裙子,要见你。】 时苒愤愤摔下手机,根本不想理会这个满嘴骚话的男人。 【嘻,开个玩笑。】陆翡收得也快,【我侄子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教是可以教,但我教完就走,不多留,我晚上的时间也很宝贵。】 陆翡好笑地勾唇,故意逗她:【当然教完就走啊,你还在想什么?】 【……睡觉了!】 陆翡缓缓扬起唇角,盯着那饱含脾气的三个字,都能想象到她闷红脸躲在被子里的模样。 逗弄完小女人,心情逐渐愉悦,哼着小曲继续在电脑前工作。 …… 次日。 时苒醒来时天还蒙蒙亮,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天空布上一片灰烬。 她打了个呵欠,准备翻身接着睡,这才发现床头坐了道漆黑的身影,把她吓得不轻。 “啊!” 乍一眼,时苒还以为是哪里进了小偷,吓得想摸床头的手机报警。 但床头那人沙哑阴沉的嗓音传来:“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时苒定睛看着洛扬,脸色惊异,瞳孔慢慢睁大,“洛扬,你怎么……”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从外地回榕城至少要三小时的飞机,而现在才早上六点…… 但时苒没问,感受到一股浸入空气的低气压,是洛扬身上带来的。 而且他外套上酒气很重,和香水混在一起的味道,窒闷难闻。 “你喝了好多酒……” 时苒心疼地皱眉,想去脱他的外套,洛扬却忽然阴着俊容,狠狠抓住了她的手。 时苒痛得尖叫一声,身体发抖,下意识往后退:“洛扬……” 她忽然又回到春节前夕的夜晚,想起他把自己狠狠掼在地上,愤怒嘶吼着质问她跟陆翡的关系。 “我问你昨天在哪里?!” 洛扬忽然拔高了声音,双眸猩红,恶狠狠地瞪着她,“是不是和陆翡在一起!你昨天不接我电话,跟他在干什么呢?心虚啊,还是跟他在爽快呢,连我的电话都不屑于接了是吧!” 第191章 击碎她的希望 时苒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住,往后缩了下:“洛扬,你冷静一点,我昨天晚上……” 洛扬火红双眼瞪着她,血丝依附在眼球上,凶狠的目光宛如只暴戾的野兽。 时苒后怕地往后退,脊背贴着墙,后背冷冰冰的,不及面前男人半分冷。 洛扬急不可耐,等不了她的沉默,粗厚声音从嗓音间流泻,一拳狠狠砸在墙上:“昨天干什么去了?说啊!” 时苒被那声音震得一颤:“我昨晚……没做什么,就出去吃了个饭。” “去哪里?跟谁吃的?”洛扬不依不饶地瞪她,拳头在她身侧拧紧,仿佛随时会砸下来似的。 时苒咬紧唇瓣:“去……去的陆家。” “谁家?” 时苒鼓足勇气,“陆家,陆翡家。” 洛扬肌肉绷着的气息一瞬间瘪了似的,骤然压下去。时苒能感受到他的力道在微微发颤,呼吸发抖,沉薄的气息覆下来,随时能吞噬她。 但洛扬什么也没做,最初暴怒的火被浇灭了,深吸了口气,平复胸腔内的怒火。 时苒惊恐地看着他,唇色苍白,脸颊铁青:“洛扬,我去陆家是有原因的,我是想帮你……” 洛扬呼吸逐渐平缓,闭了下眼睛: “时苒,我想相信你,可你知道我昨天打了多少电话给你,你一个都没接,甚至到快凌晨才回复我。你明知道我恨陆翡,我厌恶他靠近你,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完全忽视我的感受,去找他?” 时苒颤抖:“洛扬,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为什么总怕我和陆翡有什么,我如果真的喜欢他,何必还跟你在一起。” 洛扬灰败着一张脸庞,忽然视线死死定格住她的脖子,喉结剧烈滚动,“是啊,我看你现在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他突而伸手上前,抓住时苒脖子上的项链,猛一下狠狠扯了下来! “啊!” 时苒捂住胸口,神情惊愕看着他。 脖子上的项链被洛扬捏在掌心,他手指在颤抖,来回翻了下项链,笑了,“卡地亚的,至少得一万五起吧,你从前会舍得买这种奢侈品?” “这是陆翡送给我的没错。” 时苒咬牙,伸手去夺,却没能夺到,“那是因为我昨天帮了他忙。” “帮什么忙?”洛扬控住时苒的胳膊,死死掐着她的皮肤,“你一届小老师能帮他大少爷什么忙?生理上还是身体上的?” “洛扬!” 时苒不敢相信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尖叫一声,双眼愤恨冒火般瞪他: “在你心里,你就一直这样看我?我是那种见到摇钱树就往上爬的女人?你还记得你还是个副校长的时候,我怎么陪你一场场应酬地跑!深更半夜陪你醒酒,帮你抠吐,我真那么喜欢钱,我当时又怎么会陪着你这穷鬼到现在!” 洛扬被她吼的一懵。 印象中他的女孩向来都乖巧温顺,像只小羊一样人畜无害。 不管他们经历过怎样的风浪,都很少见她动怒。 但这一次,她是真的被他气急了。 柔白小脸连着耳朵都是片红,气得嘴唇发抖,眼泪饱在眼眶里,倔强不落。 一提起过去,洛扬的心就变得柔软,忽然俯身抱住女人,脊背肌肉在上下起伏着。 他很疲倦,嗓音沙哑无力,“苒苒,我真的接受不了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别再见他了,项链你喜欢我买给你,答应我,别再见他了好吗?” 时苒面容僵硬,睁大的双瞳逐渐失去光泽,她像个提线木偶被男人抱在怀里,毫无反应。 “洛扬,为什么每一次你都这样?” 时苒疲倦地质问他,“每一次,对我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又抱着我求和好。我是你的垃圾桶吗?就活该要接受你的负面情绪?” 洛扬心脏一颤,脑袋埋在她脖颈之间:“我错了,苒苒,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只想我们好好的。你看春节那段时间,我们不是很幸福吗?” 时苒眼神空洞,把他推开:“别说了,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时苒走进浴室洗漱,任由自来水哗哗流淌在池里,双臂撑在水池两方,低垂着脑袋。 她埋头把自己闷在臂膀里哭,哭声被水声压抑。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满心期待地等洛扬回来,昨晚就想好了他回来要买的菜,她学了很多菜,用攒的钱挑了一瓶红酒,就希望能给他一个可以舒适安住的家。 只不过这些,洛扬看不到。冲她大发雷霆,这不是第一次了。 时苒抹掉眼泪,背贴墙壁,无助看着头顶的壁灯。 这样的生活,还需要继续吗? 门外,洛扬低沉的声音传来,“苒苒,你别哭了好不好?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向你发脾气了,你以后跟陆翡见面可以,但我得在场,我得保护你,好吗?” 时苒听腻了他那些话。 她从前很喜欢听洛扬说话,喜欢窝在他怀里,听他从天南谈到地北,谈论他的过去,谈论他们的将来,他的理想抱负。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失去了交流。 洛扬的生活越来越忙碌,忙到她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两人之间一旦缺乏交流,一切就变味了。 她尽心尽力想挽回这段感情,可洛扬总一次次击碎她的希望。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 时苒开门走出去,眼中平淡无波,“去陆翡家里,是因为陆翡的爸爸是陆相,我听说他打算投资陈校长,我只是想找陆先生聊聊这件事。” 洛扬愣着看她被水浸湿的五官,说出这些时,愈发让人心情寒沉。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解释……” 洛扬皱起眉头。 她竟然是为了他,才去找的陆翡? 时苒冷淡地笑,侧身避开他的触碰:“我解释你听吗?你相信吗?你的眼里只有我和陆翡的关系。” “……”洛扬张了张嘴,却辩驳不出任何。 她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披上,面无表情走向玄关。 “你去哪里?”洛扬也跟着拿包:“我送你。” 时苒皱起眉头刚要拒绝,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两人凝滞的气氛被打断。 时苒接电话,那头黄雁带着笑意:“苒苒,我是妈妈啊。” “有事吗?”时苒抿一口沉气,原本阴沉的心情更一落千丈。 这个女人的来电几乎和钱离不开关系。 黄雁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你回家一趟,带着洛扬一起,妈中午烧了好多菜,有好事呢。” “什么事?”时苒沉凝的眉头松了些,“洛扬他……” 不料洛扬已经听到她对面的声音,拿过她的手机,应道:“妈,我跟苒苒马上就过去。” 随后,他把手机还给时苒,顺带牵起她的手:“走吧,别生气了。” “谁允许你随便接我电话的?”时苒被他拉着下楼梯,皱眉想甩开,“我们家吃饭,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这什么话。” 洛扬把女人圈进怀里,不顾她的挣扎,“苒苒,我已经知道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 时苒沉沉瞪着他,双眼冰冷含刃。 男女力量悬殊在这,她不再挣扎。 只是在被洛扬抱进怀里时,她闻到他身上一股不属于他身边其他女助理的女士香水味。 以往洛扬身上也沾过香水,但她从未过问。 这一次,她却很想像他质问她跟陆翡一样,狠狠质问他一下。 说不清是因为她想以牙还牙,让洛扬也尝尝不被信任的滋味。 抑或是因为他们已出现无法修补的嫌隙,一点裂缝都会无限扩大。 她上了洛扬的车,坐在副驾驶上,沉色打量一圈车里。 洛扬对她说话,她也没怎么听进去。 车上被收拾得很干净,一看就是在洗车行特地洗过,才来的。 洗车? 时苒神情微变。 “苒苒?”洛扬一边将车开上马路,不免紧张地看向她,“你在看什么?” “看看这车啊,我很久没坐了。” 时苒手指抚摸着车子的皮坐垫,淡淡看向他,“我记得,上上周才陪你去换洗了坐垫,怎么又换了?” 洛扬借着开空调的动作,掩饰不安的情绪,情绪毫无波动:“吃过饭请客户坐我的车回家,客户在车子后面吐了。” “是吗。”时苒眼睫毛沉然落下,手肘搭在车窗边,指尖将长发别到耳垂。 洛扬开着车,不安看她的侧颜一眼。 干净柔白又美好,除了脖颈上有项链扯划过的红迹,却不影响她清雅的美。 他心尖一动。忍不住伸手,握住时苒的手背。 时苒的美不张扬明艳,是开在荷塘里的一株玉莲,静袅安静,雪白的纯色,让人忍不住想把淤泥沾到她身上。 时苒别过头,挣了下,没能躲开,索性任他握着。 “我这次出差去的那个地方,风景很好,靠海靠山,下次我们一起去旅游?” 时苒面无表情:“寒假一过就是毕业季,孩子们学习都紧张,没时间再旅游了。” “说得也是,等毕业季一过,孩子们放暑假了,我再带你去。” 放暑假? 时苒望着前方冗长无尽的道路,只觉疲乏不已。 离暑假还有很远。 可她有种隐隐预感,撑不到那时候了。 …… 陆相信守了承诺,把陆氏旗下一个半死不活的设计公司交给陆翡管理。 陆翡进入公司才发现那家公司的团队成熟,只不过,一直没得到上面领导的重视,才始终不温不火。 陆翡重新接手后,便一心投入其中。 这是他喜欢的设计,陆相既把公司交给他,不论信任与否,他势必要做出一番成就。 第一单生意是与陆氏交好的江氏。 江氏目前的主理人江淮知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清雅文艺,除了从商以外还是个书画爱好者。 江家与陆家本就来往密切,联姻后关系更紧密了。 陆家二少第一次出来做事业,必然是要支持的。 会谈生意的地点,就定在江家。 陆翡不是第一次进江家,却是第一次进江淮知的书房。 他办公的地方非常宽敞明亮,正中央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画卷,被黑布遮盖住,为房间平添一股阴沉感。 “小陆啊,当初见你,还是个特别纨绔的少年,没想到都自己出来创业了,嗯?” 江淮知背着双手走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江叔叔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这点心意收下,作为你成长的礼物,希望你收下。” 陆翡低头去看,神情骤然一愣。 江淮知递来的不是钱,也不是签约合同,而是一整套厂房的产权! “你做设计,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花钱的地方不会少,这座厂房我替你找的,离市区不是太远,地方又很宽敞,从这里开始……” “江叔叔,这太贵重了。” 陆翡站起身,静黑的眼里有感激,更多是推拒,“我知道您的意思,但这我不能收。” “小陆,你坐下来慢慢听我说。”江淮知慈祥一笑,“你我现在都是一家人。我知道,以前因为我太固执,嫌你这孩子是个不上进的纨绔子弟,总阻碍女儿和你在一起……” 陆翡脸上笑容收了一瞬,唇畔淡淡抿着。 “这就算是叔叔给你道歉了。时间一久,叔叔才发现,其实你也继承了你爸艰苦奋斗的精神,坚持上进,叔叔特别欣赏,只是……” 江淮知说着,忽而鼻腔泛酸,声音就哽咽了起来,“只是如果,如果她还在……” 陆翡无声攥紧十指,青筋绷出了些。 他即刻打断:“江叔叔,没必要对我道歉,都是过去时了。” 陆翡在夜色里静静一笑,黑色耳钉依旧耀眼,他仿佛不甚挂心:“我已经在往前看了。” “嗯,这是好事。”江淮知收住情绪,低头静默喝了口茶。 随后,才品出他话里的意思,惊喜一笑,“怎么,你的意思是有喜欢的人了?” “嗯,是个老师。” 江淮知乐了:“老师?老师好啊,工作稳定向上,肯定是个好姑娘。” “是个好女孩。”陆翡点头,两颊泛上浅浅温笑。 “哎哟,可真好,好好谈,别给你爸操心了。他这辈子操的心太多,头发都快掉光咯。” 江淮知乐呵呵笑着起身,拿桌上的书本时,一张照片不经意从书页里滑落,就这样直接掉在陆翡的脚边。 而江淮知正在试戴老花镜,似乎并未察觉。 陆翡平静俯身捡起来,瞟一眼那照片,呼吸忽而凝固了些。 这是…… 他皱眉。 悄悄将照片收进口袋里,直至离开江家后。 助理俯身上前迎接,“陆少,谈得怎么样?” “给了我一栋工厂。” 陆翡将产权书交给助理,“找时间我们去一趟,把内部打理一下,安排工人进去吧。” “工……工厂?” 小助理惊异地睁大双眼,瞳孔都快蹦出来了,“我的天,这也太壕了。首定了我们一百单不说,竟然还送了个工厂!” “没出息的样子。” 陆翡嫌弃瞪着他,同时摸出口袋里的照片,沉色交给他,“这个,你立刻拿给下面调查,内容就不用我说了,我要知道当年发生的所有事。” …… 车子停在小公寓楼下。 洛扬没打算下车,他降下车窗,对时苒道:“我去旁边水果店买点水果,你先进去吧。” 时苒头也不回地进去,还在气头上,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洛扬沉然抿唇,将车开出公寓小区。 “爸、妈,我来了。” 房门打开,时苒便发现家里四处都装饰上漂亮的气球与彩带,电视机的正中央贴着“囍”字,电视里放着热闹喜庆的音乐。 她皱眉,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门。 时苒脱鞋走进去:“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客厅里,父亲正和一衣冠楚楚的男子坐在一起,商讨着什么。 时苒走近,才发现那衣冠楚楚的男子是时大器! 平时戴大金链穿连帽卫衣,能几天混在牌铺不洗头的时大器,竟然人模狗样穿上了一套西服,还做过了头发。 时苒满脸惊讶,揪着他打了发胶的头发:“你……这是在干什么?家里弄成这样是要干嘛?” “哎呀,你别碰我,手洗没洗啊?”时大器无比嫌弃地拍开时苒的手,“刚做好的造型,花了小几千呢。” 时苒皱眉质问:“你哪来的钱?” 时大器对镜子整理发型:“就之前洛扬给的啊,人家可比你大气多了。过年红包直接给了我一万现金,微信又给我打了五千,嘁。” 时苒睁大双眼,忽然想起那天春节前发生的事。 她和洛扬吵架,妈给她打电话要钱她没给,竟然转头去向洛扬要? 时苒气到无语,瞪着身后的黄雁:“你真是不害臊,洛扬又不是我们时家人,你好意思跟他要那么多钱?” “哎呀,你骂骂咧咧的干什么?我是你妈哎。” 黄雁不甘示弱地瞪时苒,“我可没向洛扬要那么多,人家出手阔气,怪得了我?” “你还有理由了?” 时大器烦躁地大吼一声:“行了行了,都别吵了!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要闹出去闹!” 时苒咬唇,站在家里,只觉自己格格不入。 她瞪向身后的时大器:“你什么大喜日子?” 第192章 我说,谢谢你 洛扬解了安全带拎果篮下车。 刚关上车门,一个柔软的身躯忽然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洛扬怔了下,那股香水味涌上鼻尖时,神经像被蛰,狠狠掐住那只乱摸的胳膊。 女人脸颊贴着他,穿着深v领的黑色毛衣,黑色小皮裙包裹着小臀,露出一双纤细美腿。 她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贴在洛扬背上,柔声唤他:“昨天晚上什么时候走的?” 洛扬抬头看一眼亮堂的窗户,肃着声音:“放手。” 韩玲美绕到他身前,脸颊贴着男人宽阔的胸膛,“你怕什么?怕被时苒发现?” 洛扬狠狠扯开她的手腕:“韩玲美,你发骚是不是?” 女人不以为意一笑,仰着白净的小脸问他:“我怎么啦?你不是最喜欢我这样吗?昨天在床上你可不是这副嘴脸……” 她踮起脚尖,无视男人阴沉墨黑的面庞,手臂勾着他的脖子,红唇吻在他的耳垂上:“在这公寓底下跟你偷情,才刺激啊……” “滚。”洛扬烦躁想把她推开。 韩玲美却誓死不依,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抱住他的腰,撒娇说:“我抱你一会,你别推开我……洛扬!你再推开我就尖叫了。” 韩玲美吃准了洛扬不敢把这丑事抖露出来,他的职位,在社会上风评很重要。 果然,洛扬黑眸忽然凶狠,狠狠掐住她的下颌:“你敢。” …… 时大器正了正领带,得意地对时苒说:“今天,我就要在这向韩玲美求婚了。” “你说什么?”时苒震惊地睁圆眼睛,紧盯着时大器,又看向身后的时磊与黄雁,“什么时候定的?” 时大器难得露出铁汉害羞:“就突然定了呗,年龄也差不多了,我跟小美的关系又那么稳定……” 时苒蹙眉,紧紧盯着时大器的双眼:“你现在有固定工作吗?有婚房吗?有彩礼娶人家吗?” 时大器不屑一顾:“这都是身外之物,两人之间只要有爱情,什么克服不了。房子以后我会打拼出来的,小美也是苦出来的女孩,她会理解我的……” …… “洛扬,我爱你。”韩玲美迷离着双眼,即便此刻性命都被他掌握在手里,她也觉幸福无比。 她倾身凑上吻,红唇尝着他冰冷的唇:“我知道,你舍不得伤了我的,我知道你舍不得……” 洛扬闷着粗沉的气息,狠狠把女人甩开,用力在唇上抹了把:“你想死别拉着我一起,都是彼此生理需求罢了,少扯上爱不爱的。” “生理需求,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吗?” 韩玲美泪眼朦胧,抓紧男人的手臂,“我跟时大器在一起那么多年,从没让他碰过我,你真以为我是那么缺男人的女人吗。” 洛扬沉色整理袖口,不理睬她抽泣的控诉,转身往楼上走。 韩玲美紧紧咬唇,见他头也不回决绝离开,狠狠跺脚,也只能跟上去。 这一边,时苒还没缓过来:“你要娶韩玲美,钱呢?办酒席、买婚纱、拍婚纱照、买戒指……” “哎呀好了,苒苒,大喜的日子你别张口闭口就是钱行不行?”黄雁眼看儿子脸色愈发地差,老年人最怕喜局被搅,把时苒拉到旁边,“又没让你付钱不是。” “我说的都是现实问题。” 时苒沉色瞪着时大器,“跟韩玲美相处那么久,还没看出来她是个有野心的人吗?还记得上次你好不容易有点存款,就嚷嚷你给她买两万块的包,她根本不是过日子的女人。” “那是我乐意!”时大器憋了一肚子气,时苒说他也就算了,家里给钱的是她。 但她一说他心爱的女人,他就彻底忍无可忍了。 “你乐意什么,最后家里都被你们挥霍光了,还是我帮你们擦屁股!” “谁要你擦了!你爱擦不擦!我好心叫你来不是听你放屁的,给我滚出去!晦气东西!” 时大器气得额头青筋乱跳,抓住时苒的手臂,蛮横用力往外拖拽,嘴里还骂骂咧咧难听的话。 “时大器……你发什么疯,弄疼我了!松手!” 男女力量悬殊,时苒敌不过时大器的力气,险些被他推摔倒。 房门被时大器蛮力撞开,他把时苒当垃圾似的往外扔,正扔到门口男人的怀里。 时苒直接摔到一个坚硬的怀抱里,好在洛扬反应快,立刻把时苒护在怀里。 他沉冷抬眸时,冰凉视线仿佛刺穿墙壁。 时大器被那气势震住,抿唇往回缩了下身子:“哦,妹夫来了啊……” “没事吧?”洛扬低头关切看着时苒。 她脸色难看地将头发别到耳后,冰凉脸色摇摇头。 洛扬这才淡漠抬眼,直直刺向时大器心虚的眼睛:“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不是,妹夫,你听听她刚才讲的什么话,太难听了。”时大器一恃强凌弱的男人,在洛扬面前立刻收敛。 “讲话再难听,你也不能对女士动手。” 洛扬表情静淡,上下打量他的穿着打扮,忽而扯出笑意:“打算向韩玲美求婚,婚后也这样打她?” “我对小美当然不会……” 洛扬冷嗤,攥紧时苒的肩膀:“都是你的家人,会打时苒,就不会打韩玲美?” 时大器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 楼下,韩玲美微笑着扶梯走上来,宛如没事人般,“怎么都站在楼道里啊?” 只不过当她视线掠到洛扬拥着时苒的手臂,笑容僵了下。 “小美,你来啦!”时大器眼神骤然发亮,扑过去紧紧抓住女人的手,“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是不是路上堵车了?” 时苒看得出,他一番嘘寒问暖,韩玲美也只是勉强露出笑容,将手从他双手之间抽开:“大器,你把家里布置成这样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这身衣服什么时候买的?” 时大器低头看了看自己,憨厚一笑,求助地看向黄雁与时磊。 父母对自己竖起大拇指,疯狂示意他。 有了父母鼓励,时大器更加有自信了,正了正领结,突然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 “小美,自从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爱上了你,与你认识的每一天我都很幸福。你、你能答应和我在一起,我把自己的心掏给你看,全心全意地对待你,不期待你能对我有什么回应……” 韩玲美表情惊恐地往后退了步,尤其被他捧在手里的戒指吓到:“时大器,你……你起来说话,你这是干什么?” 时大器却越说越兴奋,迫切得声音颤抖:“我郑重地想对你宣布,韩玲美,我认定你是我未来一生的女人,请嫁给我吧!” 他话音激动落下,黄雁与时磊捧场地用力鼓掌,“答应他!答应他!” 韩玲美惊愕看着周遭的环境:鲜艳的花束,四处贴满粉色气球,那醒目显眼的“囍”字,深深刺进双眼里。 她差点没站稳:“你疯了吧,时大器你这是什么意思?逼婚吗?” 时大器原本笑着的脸愣住:“不是……小美,我在向你求婚啊。” 韩玲美大惊小怪质问:“你这叫求婚?谁求婚是在家里求的?” 时大器明白她的意思,眼神落寞:“小美,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查过酒店的价格,要布置、要买花,我觉得不必要花那么多钱,我们的钱可以留在婚礼……” 韩玲美满脸嫌弃。 钱钱钱,又是钱!没钱还想娶她!痴人说梦! “你把你父母都叫上,不就明显是逼我跟你结婚吗?我不可能当着老人家的面拒绝你啊!” 时大器仿佛只听到她的后半句话,双眼发光:“什么?小美你的意思是,你要答应我吗?” “……” 韩玲美表情僵住,抿紧唇瓣狠狠瞪他。 她陷入静默,世界陷入极端的安静。 韩玲美深吸了气,像做了巨大的心理斗争,然后睁开冷漠无神的双眼:“结婚,不可能。” 宛如一个深水炸弹,直接让时大器傻了眼。 他当场傻在原地,显然慌乱了,被拒绝的这个结果,是他怎么也没预料到的。 “为……为什么?” 韩玲美抱着双臂,用力拨了下头发:“因为你不学无术,又毫无上进,跟了你这些年,本以为你是个潜力股,没想到还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既然拒绝了,她索性就把话都挑明说了。 时大器被她的话伤到,张着嘴唇怔愣许久:“可……你说过,你会等我做出一番事业啊,你还说你最爱我……”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我早就忘了。”韩玲美双眼冷若冰霜,故意撩拨头发,露出脖子上的吻痕。 那痕迹在她雪白的皮肤上特别惹眼。 蛰痛了时大器的双眼,也让洛扬身体一震。 “小……小美!你脖子上的痕迹是怎么弄的?!” 时大器一下失去理智,用力抓住韩玲美的肩膀,颤抖着手指,“怎么那么多痕迹?是谁动了你?!” “你松手,别碰我!” 韩玲美一把将他推开,像碰脏东西,掸了掸自己的肩膀,“我确实在外面有男人了。” 有如五雷轰顶从天而降,直接让时大器身体抖了两下。 身后父母两人也脸色发白,无比震撼。 “你……” 韩玲美轻笑一声,得意又带着甜蜜,“是我很喜欢的男人,他事业有成,相貌英俊,绅士有礼,对我也很好,各方面都比你好。” 时大器连忙去抓韩玲美的手:“不是,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说清楚,什么男人?” 韩玲美烦躁甩开他,一字一顿:“意思就是,我、把、你、甩、了。” “小美,不要!不要甩我!” 时大器忽然就崩溃了,高大身影扑过去从后抱住她,脸颊埋进她的发丝里,“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我现在就去找他!” “你放开我!时大器!放开我!” 场面一度混乱。 韩玲美想逃跑,时大器紧紧抱着她,又哭又闹,父母在后面急得来回拉拽。 时苒在洛扬怀里,怔怔看着这一切。 她虽不看好这场婚事,也不是特别喜欢韩玲美,但也没想过时大器会被绿。 洛扬绷紧脸颊,双眸冷冷盯着韩玲美的嘴唇。 他心里多少是紧张的,就怕韩玲美突然承认他们的关系。 于是他抓住时苒的手,迫不及待离开这危险的地方:“我们回去吧。” “啊?” 时苒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洛扬拽着往楼下走。 洛扬的表情阴沉严肃,好像心情极差。 二人上车,时苒皱眉看他心不在焉地开车,好几次被超车,还差点闯了红灯。 “你是怎么了?” 洛扬顿了下,才摸摸鼻子,嗓音沙哑:“什么怎么了?” 时苒好笑看他:“时大器被绿,你受什么刺激?” 她拧开一瓶水,半开玩笑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韩玲美的出轨对象。” 车子忽然猛地朝左歪了一下。 一辆公交车超过,司机隔着窗户骂:“突然左拐干什么!不想活啊!” 时苒静静喝着水,视线平和落在洛扬不安的侧脸上。 她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揪了起来。 不知道他的沉默代表什么,她也不想知道。 洛扬送她回公寓后,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工作。 时苒站在他的书房门前,想抬手敲,又无声落下。 …… 次日去学校上班,也不见洛扬的影子。 但早饭和牛奶安静摆在桌上,底下压着张纸条:记得吃早饭。 时苒探了下牛奶的温度,早已变凉了。 上了一早晨的课,中午吃过饭,时苒在校园里一边听名师讲课一边散步,正巧遇到陆小北打完篮球,大汗淋漓跟他一帮小朋友跑过来:“时老师!” 时苒摘下耳机,朝他挥挥手:“哎,慢点跑。” “时老师,听说你晚上要到我家补习呀,太好了。” 陆小北双眼冒星星,“那时老师,晚上和我一起走吧。” “?” 时苒愣了下,看到旁边两双闪烁期待的视线,抿唇把他到一边,“小北,是你舅舅跟你说的吗?” “对啊。” “听时老师说哦,因为整个班级里,我只给小北同学补了课,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让其他同学听,好吗?” 陆小北奇怪地摸着脑袋瓜:“啊,为什么呢?” “你想呀,如果其他同学知道了,都找老师补课,那老师就没有时间睡觉和吃饭了。那人不吃饭、不睡觉,会怎么样?” 陆小北低头想了想,夸张地张大小嘴:“会死啊!” 时苒摊手微微一笑。 陆小北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挺直胸脯站好,朝她敬了个礼:“我知道了,时老师,我保证不说出去,你放心!” 然而到了放学时间,时苒刚收拾好包往外走,便听其他女老师在窃窃私语:“楼下那辆劳斯莱斯是谁的啊?” “不知道啊,没听说哪个同学家长这么有钱啊,开跑车接小孩放学。” 时苒忽然脚步一顿,心里涌上股不祥预感。 她立刻趴在窗台往下看去。 呼吸忽而凝滞! 那不是陆翡之前送她回家开的车吗? 她猛地一拍额头,拎着包匆匆往楼下跑。 时苒立刻用包捂住自己的脸,在人海中趁人不注意,开车门钻进去。 “哟。” 陆翡坐在副驾驶,低头看着电脑,冲她眨了下狭长的桃花眸,眼底潋滟似水。 时苒咬牙瞪男人:“谁让你把车开到学校的,多惹眼你不知道?” 所幸现在洛扬还在开会,她本打算把自己私补的事向洛扬隐瞒的。 陆翡不甚在意地勾唇,示意司机开走:“我爸把我其他的车都收了,目前只有这一辆车,总不能骑个共享单车来接你?” “……” 司机都忍不住发笑。 时苒瞪这嘴上功夫溜的男人:“懒得跟你说。” 陆翡唇畔凝笑,上下打量她,却不见她戴的那根项链:“送你的项链呢,嗯?” 时苒下意识摸了下脖子,便想起昨天与洛扬争吵的局面。 她轻轻咬唇:“摘下来放家里了,那么贵重的东西,戴到学校不是招摇?” 陆翡听着轻笑了下:“你有招摇的资本。” “我可不想总被女老师们议论,说我是校长的女朋友才坐上这个岗位的。” 也正因如此,时苒在工作岗位上并没什么朋友。 她是个热情善良的人,但这个特殊的身份总让其他老师戴着有色眼镜瞧她,都对她敬而远之。 陆翡长指不停敲击键盘,清冽的嗓音传来:“你来工作,是为学校创造利益,给孩子带来知识,而不是来交朋友的,懂?” 他依旧是用懒散不正经的语气,却说进时苒心里了。 她微微怔住,看向男人低眸认真选设计图的侧颜。 心尖动了动,一股奇异的感觉漾开。 真莫名,她竟有一天被这坏男人说中心事。 “噢,懂。” 时苒手掌托着下巴,看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嗓音温温软软的:“谢谢了。” 陆翡打字的手指顿住,唇角轻勾。 仿佛马路两旁的樱花树都开了,花蕊被风吹得摇曳飘摆,飘到他心头上。 他合上电脑,眼色温热:“说什么?没听见。” 时苒悄瞪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说,谢谢你,陆翡,就连洛扬都没说过……” 陆翡忽而凑近,身躯将她贴紧在胸膛与车门的位置。 扣着她的后颈,吻了上去。 第193章 反而把她推远 时苒大惊失色,那股携着淡淡烟味清雅味道覆上来时,几乎把她意识都夺走。 大脑都失去思考能力,甚至一时忘了推开。 只蜻蜓点水的一下,他就松开。 她咬着殷红的唇缩在角落,被吻揉了那么一下,唇瓣就红了起来。 真不经男人疼爱那种,柔柔怜怜像一朵花。 他悄然抿了下薄唇,唇瓣上还残留她的味道。 不知今天她涂的什么唇膏,一定是柠檬味的,有酸甜儿。 陆翡撑着身体从她身边起来,稍微动一下,时苒都惊得瞪住他,双眼泛红,有泪含在里面。 男人宽阔的胸膛泛热,抬手用力往后拨了下黑发,沉声淡说:“sorry。” 倒不是愧疚,他这人从不会有任何愧疚心。 “你停车!”时苒闷着声音大叫,几乎快哭出来,“停车,我要下车!” 陆翡望一眼窗外,在镜子里与司机示意了一眼:“上高架了。再说,不是答应给小北……” “答应什么!我不去了!放我下车,混蛋!”时苒捂着滚烫的嘴唇,满满委屈在眼睛里打转。 她睫毛如沾湿雨露的蝴蝶,颤抖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把她怎样了。 陆翡淡声承认:“我是混蛋,回家后你给小北安心上课,我不碰你。” “你放我下车!”时苒像发威的小兔子,脖子青筋蹭蹭地冒出来,双眼血红瞪他,“不放我报警了。” 她攥着手机可怜兮兮,手背冒出片细细青筋,不停在擦嘴。 陆翡确实有些无助了。 在这圈子里混的还没见过这样纯的,被吻了下像世界天翻地覆了似的。 但同时,内心又有些挫败。 这一吻不只冲动,也有点试探的私心。 在这圈子里明面上贞洁,内心放荡的女人比比皆是。 他也看上过几只纯纯的小白兔,但稍一接触,碰个小手,看个电影,那虎狼形态就立刻暴露了。 陆翡舔了下唇,对她大概是用错了办法。 不仅没试探成功女孩的内心,反而把她推远了。 沉默了半晌,车内空气压抑如冰,很快天空浓雾席卷,车窗上落下细密的雨珠。 “下雨了,还要下车?”陆翡看一眼旁边眼红红贴在车窗上的女人,抓着门把,像握着救命稻草。 时苒咬牙切齿:“要!我绝不再跟你同屏出现!” 陆翡轻挑下眉心,淡声对司机说:“小张,下高架后停车。” “哦……哦。”小张目观形势,默默为陆少擦把冷汗。 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谁都懂,陆少向来不是性急之人,怎就这么……胡来呢。 不过,陆少真打算把兔子放走了?姑娘这一跑,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车子驶下高架,缓缓降速,停靠在街边。 这场雨突然而至,街上行人纷纷用包挡住脑袋,奋力朝前奔跑着。 车还没停稳,时苒就迫不及待要开门,倔强的小背影一下下拉扯门,然后回头瞪陆翡:“把门打开。” 小张哪敢,谨慎看向后座沉色晦暗的男人。 他手已放在门把上:“小张,开我这边的车门,我下车。” “啊?可是陆少,现在外面大雨哎……” 而且……晚上还要去山庄谈生意,离这可远呢。 “开门。” 时苒怔着看向他,睁大木讷的双眼。 外面雨声愈来愈大,看他模样也不是要打伞的。 “……”小张无奈,手慢慢移向旁边的开锁键,“咔哒”一声开了锁。 身边陷下的位置忽然起来,车门打开,带进夹杂冰凉雨丝的一阵风。 时苒冷得缩了下脖子,回头望去,车门已“砰”一声关上。 “……” 他这就下车了?外面在下大雨啊! 时苒忍不住看向窗外,便见那男人一袭黑在雨里,浓墨的背影与雨水交汇。 他的发丝身体很快被雨打湿,但他似乎并不在意,低着头走到街边。 “陆少!” 小张打开车窗,“那等下我回来接您去山庄吃饭?您在这里等我几分钟!” 时苒攥着手里的包,就因为她刚刚说不想跟他同屏出现,他就冒着大雨下车。 可其实该下车的是她。 外面雨那么大,又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她包里带着伞。 要给他吗? 时苒攥着包带,咬住下唇,感到上面炙热的温度,神情隐忍又难堪。 给个屁! 她才不要给那坏男人!让大雨把他爬满精虫的脑子淋个干净才好! 小张生怕陆少在雨里淋太久,快速踩油门,没十分钟就驶到家里。 而彼时,陆小北父母的私人司机已经将孩子送到家。 时苒推门走进陆翡的话,装潢家具与以前有所不同了,撤掉过于冷淡风的黑白家具,换上了鲜明热丽的颜色。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陆翡家时,是春节与洛扬发生争执,她进他家的第一句就是:你家好冷啊。 当时开着暖气,不是空气冷,而是装潢好冷,过度简约冷淡,完全不像花花公子陆少的家。 陆少那时漫不经心地说:“哦,装潢啊。当时和席江燃一起购的房子,家具也顺便一起买了。他喜欢这风格,我倒无所谓。” 但时苒没想到,他会突然改变装潢,将那冷灰色的墙纸换成了淡米色,窗帘换成与天并齐的淡蓝,沙发皮套是深贵的枣红。 “时老师,那我就不久留,去接陆少了。”小张着急地抓起两把伞。 时苒背对着没理睬,对陆翡的怨恨,连带关系到他的手下身上。 “哦,时老师你可以放心,陆少晚上去参加宴会,不会回来……吓唬您了。” “他那是吓唬吗?他那是性骚扰。”时苒从齿缝中狠狠蹦出几个字。 “……”小张擦了把冷汗,陪着笑脸。 正巧陆小北从楼上下来,换了身天蓝色的家居服,像朵绵绵的白云从楼上滚下来:“苒苒老师,什么叫性骚扰呀?” “……” 时苒愣住,连忙转身对向孩子懵懂的大眼睛。 她舔唇一阵心慌,职业病让她不禁自责起来,都对孩子说了些什么啊! 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她走到陆小北身边,摸顺他柔软的短发:“小北,快去准备一下,老师要上课了。” “好呀,老师你等我!”陆小北眼睛闪烁兴奋的光芒,似是在他九年的生活里,从没有跟老师单独上过小课。 正巧厨房的管家走出来:“哎小少爷,马上要吃饭了,老师,你跟小少爷一起吃过饭再上课吧。” 时苒知道那一定也是陆翡授意,不想再欠这男人任何,哪怕是一顿饭。 她淡漠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教完孩子就得回去,还要备明天的课。” 陆小北在楼上朝她挥手:“苒苒老师!我把书房收拾好了,快进来吧!” “来了。” 她微笑走上去,心里默默感叹,要是孩子们都能永远保持童趣该多好,永远不要变成坏心思的大人。 尤其像陆翡这样的大人。 她摸着孩子的后脑,随后带他走进书房里。 陆翡的书房依旧保持之前的冷调。 桌上摆着三个笔记本电脑,地板锃亮光滑,看的书不多,但也摆了一整个书架,干净整洁。 “苒苒老师,快来这里坐!” 陆小北热情介绍着书房的一切,“老师,这里有可尔必思,还有我爸妈从法国带回来的曲奇饼干,这是下午送来的火龙果和哈密瓜,还有……” “……” 时苒无奈看着摆满小圆桌的食物,她拉住好动的孩子,耐心地说:“谢谢你这么热情招待老师,不过小北,我们是来上课的,上课需要集中精神,不可以吃那么多零食哦。” 陆小北木木睁着大眼睛,卷翘睫毛一抖一抖的:“可是这些都是舅舅让我准备的,他说不能亏待了苒苒老师。” “……” 听到这个名字时苒眉头突突地跳。 在这男人的家里真是处处都能听到让她火大的名字,是时候考虑带小北在附近的咖啡馆学习了。 “小北,把零食都放到一边,我们开始吧。” 许是听出老师声音低沉,小家伙很会察言观色地“哦”一声,乖乖搬小板凳坐下。 …… 小张沿着那条路焦急地寻找陆少。 天色逐渐暗了,街边行人稀少,他仔细地找了快半小时,才看见站在街边屋檐下躲雨的陆少。 他不知道被淋了机场雨,肩上身上都是被水浸润过的痕迹。 乌黑发丝滴沾露水,低头时顺着棱角分明的流淌而下,汇聚在下颌处。 他咬着湿漉漉的烟头,正低头在点烟,好像在懊恼打火机怎么打不燃,拧着深戾的眉。 “陆少!” 小张隔着车窗喊他一声。 陆翡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快步走来,坐进车里。 “对不起,陆少,慢了。”小张已经做好低头挨训的准备。 距离谈合作的时间还剩10分钟不到,要在十分钟内赶到山庄是不可能了。 不料,陆翡却搓了搓手,只出声问道:“送她回去了?” “嗯,应该在跟小少爷上课了。”小张倒觉稀奇,让陆少挨了将近一小时的雨,他已经没骂过来。 他通过后视镜默默注视陆翡,他正在低头看企划书。 漆黑的视线,顺着手指划过的每个字,认真一一掠过,唇瓣轻张默念着熟悉。 小张注视男人认真的容貌,不觉微笑。 自从陆少接手设计公司后,就几乎全身心投入进去,虽然订单不多,但都认真投入做了。 今天这是个大单,王总是一模特公司的老总,被挑选入围明年sovia走秀,特地在榕城挑选服装与造型设计师。 陆翡能得到这次机会,也沾了点陆家的光。 “开快一点。” 陆翡垂头看着腕上流逝飞快的表,咬牙道,“再快点,小张。” 小张也着急:“不能再快了,陆少!下雨天危险啊。” 正说话间,因为车身速度过快,乔车胎忽然打滑了下,驶离路线,径直撞向防护栏! “啊!陆少!” 一阵剧烈的破碎声响,安全气囊弹出来包住了陆翡的脸庞,才致使他没受伤太严重。 车子撞上护栏,很快有路过的轿车停下来查看,合力把他和小张扶出来:“兄弟,你们没事吧?” 陆翡咬牙,双眸死死瞪住那近在咫尺的山庄,明明就差两千米了! 他二话不说,也不顾膝盖破了个口子,俯身一张张拾起企划纸,还好都落在路边的草地里,泥土沾在上面,不影响阅读。 陆翡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却摸到黏腻的液体。 低头去看,一抹猩红的颜色注入视线。 是从他额头流下的血。 陆翡喉结滚动了下,胸腔里有无数骂人的字眼想发泄。 但这个时刻,偏偏每分每秒都极其重要。 “陆少……你没事吧?” 小张伤得比较重,衣服都破了,被人扶出来勉强能说话,“陆少,生意就算了……得去医院,你头上流血了……” “别废话!” 陆翡一句话喝回去,立刻拨打了120与拖车电话。 行动流畅得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他收了手机,低头看时间,还有1分钟。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企划书是部门员工辛苦赶了三个晚上的成果,就等他今天了。 他不可能让跟着他的员工失望,也不能让自己失望。 “小张,等会救护车就来了,你跟他们的车走。” 陆翡转过高大的身躯,抬腿就往那山庄跑! 小张惊愕地在后大喊:“陆少!” 他身上的伤!哪能这样乱来啊! 小张想冲过去,但腿部被车身压到,没跑几步就疼得动弹不了,只能死死盯着消失在雨帘里的身影。 移动的天空,从他的眼睛里慢慢变暗。 雨水反复地打落在嘴里,他拼死都护着怀中的文件纸,不让它们被雨水打湿。 身上那件昂贵的高定西服,早已沾染脏黑的泥土和雨水。 陆翡一边奔跑一边感受到唇舌间的苦涩。 不只雨水,也有混着雨水的血。 对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他来说,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般狼狈。 会为了跑一笔可能完不成的单子,而奋力在雨里与时间赛跑。 忘记了身份地位、颜面尊严,却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在那一段大脑空白的时间里想,当初的父亲也是这样一笔一笔跑单,才积累到如今的财富么? 而他这二十多年,都在做什么? 挥霍着血汗,滥用着他人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的时间,膨胀浮躁,玩物丧志。 陆翡跑到山庄门口时,天已全部黑了。 心脏在胸膛剧烈搏动,致使他要扶着墙壁慢慢走,才能勉强喘得过气。 山庄门童惊讶看着这脏兮兮的男人,皱眉:“您是……包下今晚山庄的陆先生?” “……是我。”陆翡喘着粗气,勉强能开口说话,视线紧紧盯着她,“人都到了吗?” “到……到了,饭菜都上了,陆先生您要不要先去厕所洗把脸?” 陆翡接过他递来的手绢,擦了擦满头的汗:“有劳。” 在洗手间整理了10分钟,不能晾着那群老板太久,便推开大门走进去。 清雅昂贵的包间,巨大圆桌,璀璨明灯。 落地窗上映着一张张世故熏心的脸,常年浸泡在利益里的双眼早已浑浊。 他们衣冠楚楚坐在位置上,用各色眼神看着他—— “哎哟,我们的主人终于来了。” 陆翡曾随父亲参加过无数这样的局。 陆相总是语重心长对他说,儿啊,好好跟爸爸学习,看看爸爸是如何为人处世的。 然而当时他看到的,都是那些老板对父亲点头哈腰,态度恭敬。 他每每都嗤之以鼻,甚至觉得膨胀。 这有什么可学的?他作为父亲的儿子,陆家的继承人,赢在出生的起跑线上,因为未来,这些人也会对自己俯首称臣。 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打破了他长久的矜贵和骄傲。 原来父亲不在身边时,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是这样的。 像一群饥饿的野狼在看着待宰的野兽。 但陆翡保持平静温和的笑,学着父亲成熟的模样,伸手走上前:“王总、吴总,你们好。” 王总是他主要攻略的对象,顶着没几根头发的脑袋,长得尖嘴猴腮,一副商人的精明样。 他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陆翡:“陆少,你这是怎么回事儿?从雨里跑来的啊?” 陆翡拉开椅子坐下,“车子在半路出了点故障,抱歉。” 王总与在场老总交换了下视线:“哎呀,出什么事了,不是车祸吧,没受伤吧?” “没什么大碍。” 陆翡扫一眼桌上的精致的菜式,都是他细细研究评价后点的,“大家吃菜。” 桌上客人才纷纷开始动筷,但气氛明显变得僵硬。 王总对身边的助理示意,她立刻上前倒酒。 王总笑着说:“小翡啊,你看你又迟到,又把自己弄得跟泥猴似的来见我们,不自罚三杯,说不过去吧?” 陆翡低眸时微顿,视线掠过迅速的阴沉,但很快唇角落笑:“王总说得对,我是该自罚。” 他连举起三杯烈酒,放到鼻尖,那辛辣味道刺得神经一阵阵的疼。 不知是不是刚才车祸那一下撞击,他脑袋有点晕,光是闻这味道便有想呕吐的感觉。 第194章 失意 但陆翡仍旧闷着气性,他知道这是必修课。 仰头硬是生生喝下三杯。 “好!好酒量!”王总带头鼓掌,“果然小翡就是厉害,曾经还听你爸说,你在夜店喝倒过三个大汉。” 陆翡高大身形不稳晃了下,擦了下眼角:“以前不懂事犯的事,王总不必再提。” 王总摸着下巴的胡茬,一副无心却有意的表情:“是啊,听说还喝死过一个人?” 话一出口,场上顿陷入无边的静默。 其他老总讪讪发笑:“王总,闹出人命的事,这话可不能乱说。” 王总笑着喝了口酒,怪里怪气:“那我哪敢当大家的面乱说呢。” 王总在界内口碑与威严并存,他出口的话,几乎是百分百无质疑度的。 于是,所有目光都纷纷望向陆翡。 阴沉晦涩的、恐惧避退的、不敢置信的…… 陆翡搁在桌上的拳心已经拧了起来,压抑着额角的青筋问:“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陆某还想请问王总,到底从何听来?” 王总摸着下巴,与他视线接触了下,再避开: “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是三月十五号吧。那天我正好在现场邀请几个客户喝酒,没多久听说出事了,那间酒吧就被警方清空了人员。” 王总顿了顿,抿口酒润唇,看向陆翡:“我好奇心起,就问了某位业内朋友,他说当时那间房喝死了一个人,嫌犯是当时不停劝酒的l姓名少。” 在场各位瞠目,这事怎从没听警方爆料过。 陆翡沉眉,以他平常的性子,哪能容许别人诬陷他这么多句,还无法还口。 可偏偏如今有事求人,他无法还口。 如鲠在喉的感觉,把他情绪的出口都堵得死死,难受不已。 “l姓,王总这么确定是我?” 王总道:“三月十五号那晚在酒吧的l姓,有两位李氏,不过都是普通上班族,其余的就是你了。” 陆翡攥拳眯眸:“王总对这案子这么了解?连当时在场的宾客姓名都知晓,难不成,您那位‘业内朋友’是个警官?” 王总微笑:“倒也不是,只是第一次与凶杀案靠得那么近,心里惶惶,就忍不住多查了查而已。” 陆翡沉眸,紧盯着王总那皮笑肉不笑的眉眼。 忽而明白这场宴会,分明是个鸿门宴。那起喝死人的事故,分明是早已准备好对付他的工具。 依仗着自己在界内的口碑,随意编造几句,就叫人深信不疑。 陆翡闭唇喝酒,眼眸阴沉。 所以,王总的目的是什么? 陆翡一届初出茅庐的菜鸟,没有一飞冲天的本事,再奋斗十年才能勉强与他平齐,这般咄咄逼人扼杀他是为何? 陆翡扣下酒杯,心里已有了猜测。 他借着酒劲缓然一笑:“王总,今天费了很大的劲请你来这吃饭,早知道你带了这么多瓜请大家吃,还不如去我家慢慢聊。” 冷幽默狠狠嘲讽着面前的男人。 王总不慌不忙地道:“我这次前来,一是为了回绝你,二呢,对你的人品,也让在座各位心里有个底。” 他笑了下,镜片下一对小人得志的眼神:“毕竟设计这一行呢,饼少人多,人人都想分一块是不可能的,陆少,你乖乖当你的少爷,后半辈子照样衣食无忧的。” 这话说得重,但又字句清晰,配合上刚才那个出人命的例子,让场上气氛一下静默起来。 陆翡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喷发。 他双颊微红,眉头浮起一层青筋:“铺垫那么多就为了这一句吧。说吧,是谁想把我往死里整?” 他虽脾气冲动,但脑袋是清楚的。 这双易怒的眼睛,早见过商圈无数的肮脏手段。 王总今天这一出,没幕后黑手在后面推着走,他是不信的。 果然,王总表情露了点馅,似是没想到他能有这头脑。 他清了清嗓子掩饰慌张:“谁要整你?我只是把事实摆在明面上说罢了,让大家心里都有杆秤。” 陆翡不疾不徐地一笑。 他拿起怀里被揉皱的企划书,狠狠掷在桌上。 那本小册子凝聚着公司多日的心血,他宁可自己淋成落汤鸡也要保护好。 如今,却显得嘲讽又可笑。 但陆翡并非任人蹂躏,还不还嘴的性格。 他唇角轻勾,双臂撑在桌案上,一字一句地说:“王总,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这份企划书,你看不看?” 王总背靠在椅子上,毫无惧怕地盯着他,甚至漾着不屑一顾的笑。 仿佛在嘲笑一只不自量力想反抗的牛犊。 “不看,又如何?” “好。”陆翡慢慢直起身,眼底归入冰凉。 他捡起桌上的纸张,顺着圆桌,扫一圈:“其他人呢?” 空气顿时陷入死寂,在场的老板们要么假装低头喝酒,要么玩手机,要么装作没事人不理睬。 王总见状,不觉低头嗤笑了声,得意又张扬。 陆翡轻笑了下,手指一寸寸捏紧那纸张。 有预料过会失败,但没想到,会败得如此彻底。 只因王总几句子虚乌有的话,他连企划书都没送出去,就被出局了。 “既然各位老板对我没兴趣,是我耽误大家时间了。” 陆翡自认是个坚强的人,可固然再坚强,也抵不过这样的打击。 他直到走出酒店时,腰板都极具尊严地笔挺着。 在坐上出租车时,看窗外闪逝而过的黑夜时,浓重的压抑感才席上心头。 他狠狠把企划书往地上一砸,吓得司机差点偏方向盘。 …… 晚上八点,时苒结束教学。 陆小北接收知识的能力比其他孩子要弱一些,两小时也只是巩固了学校里的知识。 “苒苒老师,我是不是学得特别差呀?” 孩子内心是懂事的,知晓自己没学好,失落悻悻地问她。 时苒收拾着书,温和一笑:“没有啊,每个小朋友吸收知识的能力不一样,有些人慢一点,有些人快一点,没有好差之分。” 陆小北低头对着手指:“可是,我妈妈说过考不到班上的前十名就是很差的学生。” “谁说的。”时苒微沉下脸庞,心里暗暗腹诽怎么有这样打击孩子信心的家长? “苒苒老师告诉你,是明明知道自己吸收能力慢,还自暴自弃,甚至还打扰其他孩子学习的,那才是让人讨厌的差生。” 陆小北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卷翘硕大的眼睛眨啊眨:“嗯,我们班好像有这种小朋友的。” “对吧,那你说说看,看跟老师想的是不是一个名字?” “三、二、一。” 两人异口同声:“王小虎!” “哈哈哈——”陆小北笑得捂住肚子倒在床上打滚。 外面打扫卫生的女佣们听见,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是小少爷的笑声吗?” “对啊,都没见小少爷笑得这么开心过,太神奇了,那女老师好像还挺有一套。” “是吧,现在的女孩子都聪明得很,小孩、男人都搞得定的。” 时苒正牵着孩子的手开门出来,女佣们立刻闭了嘴,当没发生似的往旁边撤退。 时苒摸摸孩子的头发:“好啦,在家要好好复习功课,知道吗?明天老师来要检查的哦。” 陆小北满脸不舍地拉着她,恳求:“苒苒老师,你晚上陪我吃过饭再走吧,好不好?” 时苒无奈一笑,“那多不好意思,小北,你舅舅已经支付给我超市场价三倍的工资了,不能再吃你家的。” 陆小北拍着胸脯理直气壮:“没关系的,舅舅有钱,也不缺这一顿。” “……” 这不正经的话,一听就是陆翡教的。 时苒咬咬下唇,那男人真是不做好事,尽教孩子胡话。 她刚准备开口回绝,小北又耷落下修长的睫毛,叹息:“而且爸爸妈妈把我送到舅舅家以后,我经常一个人吃饭,以前在家还有小南陪着我。” 时苒牵着孩子软糯小手:“小南?你还有个弟弟妹妹呀?” 小北摇头,用手比划着:“小南是我的狗狗,超级大超级听话的哦。” 时苒会心一笑,同时又不免心疼:“小北希望老师留下来陪你吃饭吗?” 小北眼睛骤然一亮,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那好吧。” 时苒无奈,只能给洛扬发个短信,说今晚暂时不回去吃饭了。 黑暗房间里,洛扬躺在沙发上,手臂淡淡靠在额头上,看着苍白色的天花板出神。 墙上时钟已经走到八点十五。 而手机屏幕上依旧空荡荡。 一整天的工作让他感到很疲乏,原本想回家能吃到时苒做的饭,却不料她根本没回家。 洛扬一直忍着没打电话,肚子里窝火,他生怕自己一打电话,就忍不住对她发脾气。 洛扬盯着自己宽大的手掌,紧紧攥住,露出森白的骨节,他最近总有这种暴力的冲动。 或许是愤怒于自己曾出轨,转嫁到了其他事物身上。 他闭上眼,想起那女人婉转在身下的模样,深吸口气,一拳狠狠砸在枣红色的沙发上。 正巧屏幕亮了起来,两条消息一上一下同时出现。 来自时苒:今晚我不回来吃饭了,冰箱里有饭菜,记得热一热再吃。 来自韩玲美:阿扬,现在时大器一直纠缠我不清,我搬出以前的出租屋,到大桥底下住了。离你的家很近,这样我们也能经常见面了。阿扬,我今晚做了很多热菜,清蒸鲈鱼、老母鸡汤、牛柳青椒还有西红柿炒鸡蛋,如果你不嫌弃的话,随时欢迎你来。 洛扬神情寒凉,回复时苒:在哪里? 他本打算删掉韩玲美的短信,视线却定格在她发来的饭菜照片。 一桌鲜艳丰盛,可以看出是个很温馨的小家,唯一美中不足是只有一双碗筷。 只不过,吸引洛扬的一盘柿饼。 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洛扬并不是榕城人,柿饼是他老家的特产,小时候,奶奶总会做给他吃。 自从奶奶去世后,洛扬就再也没吃过。 他换了个坐姿,给韩玲美发两个字:柿饼? 韩玲美正洗手打算吃饭,看到这条回复,差点手机没掉在地上。 她欣喜地跳起来,看一眼桌上的柿饼。 这是她特地调查过洛扬的老家地址,买来那里的特产,特地拍给他。 本来不抱希望的,谁想到真吸引到了洛扬的注意力。 韩玲美快速回复:【对呀,我做的,你想来吃吗?就是手艺不太好[调皮]。】 洛扬关掉手机,在黑暗里坐了会,忽然拿外套起身。 停在楼下的车灯亮起,一个转弯消失在夜幕。 …… 在陆翡家吃过饭,管家爷爷过来收碗,乐呵呵地看着时苒:“真看不出来啊,小丫头瘦瘦弱弱的,饭量还不小。” 时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哈哈哈——” 陆小北爽朗地笑起来,“原来苒苒老师也饿了呀,一连吃了两碗饭,比我最多一次吃得都多。” 时苒不好意思地低头。 不得不说上一天的课她确实饿得慌,而陆翡家菜的味道太好了。 鲈鱼蒸得味美肉嫩,青菜鲜艳欲滴,尤其是青椒土豆丝,特别有小时候她在家门口吃的味道。 然后,她吃完一碗饭后都没感觉,管家问她要不要吃第二碗,她就顺理成章地接过了碗。 太丢人了,她平时在家只吃半碗饭的……怎么到这里变得如狼似虎了。 “苒苒老师,以后你每天都来我家吃饭吧,小林叔叔以前可是特级大厨呢。” “不了不了,小北,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请我吃饭……”时苒脸皮薄,连连推拒,拿着包想离开。 要是被陆翡知道,她在他家吃了两碗饭,还一粒米不剩地吃光了,连一道菜都没给他留…… 她今天生气建立起的威信就全坍塌了。 谁料,人生总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 她刚打开门,便被玄关站着一道阴冷湿漉的身影吓到:“啊!” 再加上客厅开着昏暗的落地灯,男人面庞沉浸在暗色黑夜里。 时苒从那五官辨清是陆翡,立即噤声。’ 像兔子见了狼,装作没看见,转身就想走。 他怎么淋成这样?头发都湿了,好像西服裤子也破了。 是跟人打架了么? “时苒。”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不属于陆翡的阴郁闷沉。 时苒下意识就停了步伐。 她从未听过陆翡这副颓败的声音。 转过身时,一具湿润沉重的身影忽然压了下来。 时苒没做好准备,承受不住那个巨大的身子,连连后退,直到身体靠在门背上。 陆翡发丝冰凉沾着水珠,清新的泥土味道钻进她的鼻尖。 他闷着没力气的声音,下颚挤在她的颈窝里:“借我一会。” 声音沙哑得像编钟,整个身躯都压在她身上,仿佛把时苒当成唯一的依靠。 “喂你怎么回事,小北还在……” 时苒回头一瞧,客厅里哪还有人? “……” 女佣和管家叔叔? 也太懂事了吧,带孩子溜得比谁都快。 她低头去看陆翡的眼底,幽幽无光,睫毛笼罩住他寂寞的双眸,一丝光都没有了。 看他这副模样,时苒忽然觉得陌生又恐惧。 好像一阵风吹过来,随时能把面前这个人吹倒。 可他是陆翡啊,那个从来没有烦恼,嘻嘻哈哈笑度一生的陆翡。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时苒决定先把他强吻自己的事放到一边,“能走吗?” 她扶着男人的胳膊,陆翡木讷地点了下头。 细碎黑发遮挡住视线,他低头看着地面,像做错事的孩子,委屈又空洞。 低头嗅一嗅,闻到股浓烈的酒味:“你喝了多少酒?” “不多。”陆翡微闭着双眼,语气晦暗,“不过三杯,他们就让我滚了。” 时苒扶他到沙发上坐下,男人身躯一下陷入沙发里,靠着躺在那,很难受似的仰着脖颈。 一双修长笔挺的腿无处安放,挤在可怜的茶几之间。 时苒看着他这副颓废的模样,细细的眉毛拧着。 虽然不喜欢陆翡这人的随意胡来,但看他颓成这副模样,时苒实在于心不忍。 佣人一个都不出现,她总不能挨个房间去找,让她们出来照顾陆翡。 他身上被雨都打湿了,冷得发抖。 时苒抿唇叹气,索性先把他的外套剥下来:“谁让你滚了?” 陆翡看起来阴郁不振,却很配合乖乖脱掉外套,薄唇冷勾:“坏人。” 时苒怔了下,听他半埋怨半撒娇的口吻,不觉失笑:“你是小孩吗。” 把他湿漉漉的外衣脱下来,一份文件从内衬口袋掉出来。 “这是什么?” 时苒俯身捡起来——《翡氏设计品牌sovia时装秀设计方案》 她这才想起,之前司机小张说过,陆翡晚上去见客户的。 看他这副模样,是被客户拒绝了? 时苒淡淡叹了口气,若真是这样,这位公子哥太娇贵了些。 当年洛扬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领导,挨门挨户去拉生源,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 要每一回都像陆翡这样颓废,他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不过,出生起点不同的两个男人,也无法拿来做比较。 第195章 不考虑勾引一下我? 时苒帮他把外套搁在茶几上,起身道:“你去洗澡吧,我去找你家的佣人,放热水。” 可刚站起来,一只大掌忽然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别走。” “……” 他手指骨冰凉,削瘦的掌心干净,小指上戴着一枚尾戒。 时苒站定脚步,愣着看他一副赖在沙发上,不让她走的模样。 “我去给你放洗澡水,身上都湿透了,再不洗澡要着凉。” 陆翡垂着头,摇头晃脑的,黑眸低沉看不清。 “我不想洗。”他跟孩子似的倔强。 时苒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没听他用这种柔柔弱弱的语气说话。 这男人是喝醉了,还是真清醒? 时苒别开他的手,一脸认真:“必须得洗。你大人生病没什么,但是小北最近住在你家,可不能被你传染了。” “……” 陆翡皱眉手指揉着太阳穴。 真是一晚上在外面被气死,回家也要被气死。 时苒去叫佣人放热水,再回客厅时,陆翡已在沙发上躺下,像一块风干的肉绵软无力,一条长腿随意耷在边上。 “真是。” 时苒是个爱干净洁癖女孩,最看不得这场景。 她把柔软的长发一束,露出雪白的脖颈,毛衣的袖子往上拨到手肘部位。 “来,洗澡水放好了,趁热快去洗。” 时苒俯身,双手用力攀住他的肩膀,要使劲全部力气,才勉强把他从沙发上抬起。 “困……别弄……”男人闷哼一声,沙哑嗓音听起来疲倦难过。 “身上冰凉。”时苒皱眉,“你这样明天肯定感冒。” “不会。”陆翡闭眼抱住面前的女人,很轻地搂着,并无过多举动,将脸颊贴在她腹部,低声呢喃,“我现在很暖和,让我抱着今晚就不会着凉……” “变态陆翡!你快点放手!”时苒脸颊一热,连忙用力拍他肩膀。 他呼吸缠绵炙热,透过她薄如蝉翼的衣服,宛如直接吻上了皮肤。 时苒脸颊酡红,不知所措紧咬唇瓣,颤抖的睫毛沾着晶莹:“你这变态,快点放手去洗澡,你再这样我……我……” 陆翡听她软乎乎毫无态度的声音,轻笑:“你身上好香。” “……能不能闭嘴你。” 时苒受不住了,用小手去掰他的胳膊,但掰松了一寸,他又故意抱得更紧,导致最后,直接把她箍得喘不过气来。 陆翡心满意足:“多骂一点,我喜欢听。” “……” “时小姐,洗澡水已经放好了……啊!” 身后女佣从浴室走出来,却见到客厅里昏暗抱在一起的男女,她吓得捂脸尖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 时苒脸颊绯红,用力把男人推开:“陆翡,你闹够了没有?都被看到了,放开我。” 陆翡被她推着陷进沙发里,微阖着双眼,碎发耷落轻轻遮盖住眼帘,视线晕染深沉的暗。 在漆黑里他灼灼看着她,薄唇还伴了丝浅笑。 时苒与他对上一眼,心跳莫名就加了速度。 不得不说,陆翡这变态的性格藏在一张极致妖美的脸里,简直是祸害少女。 “你弟弟的事处理得怎么样?”陆翡忽然沉哑地随心问。 时苒冷漠地侧过头:“我没管他们的事。” 陆翡慵懒地半眯着眼睛:“不去查查吗?你弟弟好像很迷恋那女人。” “没兴趣,也没时间,又不是三岁小孩谈恋爱,被绿了能怎么办?难道还要陪他买醉放纵?” 陆翡笑看眼前伶牙俐齿的小女人,像只鸟儿咄咄逼人。 时苒轻哼一声,带着怨:“你们这些少爷公子就是从小被宠坏了,吃不得一点苦。” 他半撑着发晕的脑袋,沉笑:“可真冷淡啊,对自己亲弟弟都这样。” “我就不同了。”陆翡忽而站起身,撑开一片强大的气场。 他走过来,没正形地拨了下她的长发,让它们归顺到耳后,唇瓣几乎贴嗓去:“以后你被绿了,我可以陪你买醉、放纵。” 他在说“放纵”两个字,故意压低了唇齿,带着气音不疾不徐进入她的耳朵里。 听起来,有一股暧昧又情欲味道。 时苒红脸把他推开,忿忿恼怒:“你胡说什么呢,我跟洛扬好得很,别乌鸦嘴!” 这个臭男人就是见不得她跟洛扬好。 “是吗。”陆翡随意滑动着手机里的照片。 酒吧停车场里那场“激战”还在手机里保存着,够限制级。 时苒低头整理着外套扣子:“你别把你们商圈里男女关系和我们混为一谈,我跟洛扬是认真恋爱,以后要结婚的。” 陆翡低淡一笑,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一个号码给他发消息: 翡哥,那姓洛的臭小子又不安分,往桥北开,还去了趟便利店,我怀疑是去买套,今晚办事的。 他淡淡勾唇收起手机,“小老师,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看场好戏?” 本打算再玩玩洛扬,等时机成熟了再跟小老师和盘托出的。 但今晚她实在太撩人,柔软绵密的长发,馨香的温度纤细的腰肢。 每一处都让他沉迷,让他忍不了洛扬继续占着她。 …… 这片小区年久失修,地上坑坑洼洼积着水槽,几只猫围聚在一起喝水。 听到有人脚步靠近,立刻抱团逃窜了开。 洛扬向来警觉心重,特地把车停在对面小区的车库。 他沉步走在小巷子里,乌漆深黑的,连灯火都很少,空气里弥漫垃圾的臭味。 循着韩玲美给他的地址,找到那一栋上楼。 隔着房门,他闻到一股诱人的饭菜香。 房门隔音不好,他听见女人在用微信语音说:“阿扬,什么时候来啊?人家等你等得都饿坏啦。” 洛扬低头笑了下,抬手敲门。 韩玲美一怔,刚发完微信他就来啦。 立刻跳下椅子,小鸟似的雀跃去开门,欢欣跳进男人的怀抱里:“你终于来了!” 她贪婪拥抱着他的身躯,俯身嗅他发丝的味道,一身清冷,于她而言是致命般的魅力。 洛扬把她从身上扯下来,韩玲美就顺势抓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洛扬低头瞪她一眼。 “嘻嘻,装什么正人君子呢,都来找我了,还那么矜持,现在家里就你我。” 韩玲美迷离着双眼,关上房门后,就忍不住动情抱住他的腰,捧着他的脸颊缠绵落吻,“我特地……挑了这个房子,床板结实,而且……浴缸也够大。” 她生得漂亮,嗓音也是天生的勾人,说出这种话,多少对男人有点蛊惑性。 洛扬眼色深沉几分,想起他们沉沦过几晚的疯狂,便忍不住小腹收紧。 声线沙哑几寸,把女人急迫的红唇推开:“还没吃饭,饿了。” “嘻嘻,就知道你饿了,菜都准备好了,我一点没动。” 韩玲美给他拉开椅子坐下,把柿饼推到他眼前,“你快尝尝怎么样。” 洛扬低头拿筷子夹起,尝了一口,淡雅浓稠的甜香在唇齿间展开,是小时候的味道。 “做得不错。”他淡声评价,掠她一眼。 韩玲美被他看那一眼,心脏都快停跳了,手掌顺着他手臂滑过去,握住他的手:“你喜欢的话,我经常都做给你吃。” 两人情绪正上涨时,忽然韩玲美的手机响起,她看一眼来电,心情立刻坐过山车似的直线下降。 洛扬一眼看到时大器三个字,喝了口粥:“挺执着的。” “真的烦人,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韩玲美心情愤懑地吃饭,“上次直接去堵我上班的地方,几个保安拖走的,太丢人了。” 洛扬平静吃着菜,好似没什么食欲:“你就没想过复合?” “复个屁,早就没感情了。”韩玲美眼神潋滟地扫他一眼,“现在心思都在你身上了。” 洛扬轻扯了下唇角。 这张剥去斯文外表的邪恶脸庞,是最让韩玲美无比着迷的。 吃过饭后,连碗都没收,两人便开展正题。 窗帘拉上,屋内气氛顿时攀升火热,两具身体迅速纠缠到了一起。 忘情缠绵的二人做梦也想不到,一辆黑色轿跑正往这疾速驶近。 时苒莫名其妙就被陆翡拉上了车,“你要带我去哪里?” 陆翡手臂单挂在方向盘上,侧颜颧骨弧度完美:“带你去见识见识人心险恶,社会复杂。” 时苒半信半疑瞪他一眼。 眼看这前方的马路愈来愈偏僻,是她没去过的大桥区,才开始有点心慌了。 “陆翡,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男人用力踩着方向盘,在平坦的道路上疾驶,笑说:“现在才警惕,不觉晚了点?” 时苒性子软又白,经不起惊吓,讲话声音颤抖,抓着男人的胳膊着急:“喂,你别乱来,这么晚你往哪里跑?快点回去,我要回家了。” “不急。”陆翡幽幽叼了口新烟,痞气凑到她面前,呼吸绕近,“小老师帮我点根烟,我就告诉你。” “……” 时苒怨恨瞪他一眼,抓起打火机狠狠把烟点了。 随后就把那打火机攥在手里,真怕他把她抓到城外卖钱似的,要当武器使。 陆翡轻笑,看了一眼导航:“就快到了。你给洛扬打给电话试试?” 时苒皱眉:“什么意思?” “不好奇么,你这么晚不回家,他也不过问你。” “我给他发过短信了。” “他回了?” 时苒沉默,拿起手机还是给洛扬拨了电话。 陆翡提醒他了,洛扬最近敏感多疑的性子,没回她消息就等于是生气了。 电话在餐桌一角响起。 洛扬粗喘着停下,想回头去拿手机,脖子被女人的双手勾下去。 韩玲美用红唇贴着他的嘴角,双腿魅惑勾着他的腰:“别停……” “没接。”时苒把手机交叠在掌心,静静看向窗外,忍不住呢喃,“不会又生气了吧。” 想到这,她竟没有心慌要解释的感觉,有的只是疲倦。 一次解释是着急,第二次是心乱。 第三次第四次,她的耐心和脾气也被消磨光了。 陆翡似笑非笑,提醒着她:“就没想过,他也不在家,所以不知道你没回去。” 时苒抿了下唇瓣,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说:“他这几天都没应酬,应该回家得早。” 陆翡无声笑了下,把车拐进一个小巷子里:“你还真的挺信任他的。” 他这话耐人寻味得很,时苒拧眉,无声攥紧了双手。 “你什么意思?” 车子停下,这片小区黑黢黢的,又挤又小,勉强能容他一辆车子。 陆翡左右环视一圈,都没见到洛扬的车。 “阿扬……” 女人抱着男人的脑袋,两个人缠吻着到窗户上继续。 韩玲美的身体刚贴上窗户,透过薄纱帘往下看,顿时脸色惊慌:“阿扬!” “嗯?”男人正沉沦,有些许不悦,“又怎么?” 韩玲美立刻捡了衣服披上,脸颊惊恐苍白:“你看楼下!时苒,这怎么可能?” 洛扬身体一震。 “时苒”两个字像一只来自现实的手,硬生生把他拽出了天伦之乐的幻境。 那股滔天罪恶感又弥上心头。 不能被时苒发现他在这里,这副模样。 洛扬转身去拿衣服,手忙脚乱地穿,纵然平时镇定自若的他,在这一刻也顾不上形象优雅,随意扣了几粒扣子,拿起外套和包,删除掉这里存在的一切痕迹。 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楼下传来两道脚步声,一沉一浅地往上走。 “陆翡,你这是带我来哪里?”时苒声音极小,用包死住身体,攥着打火机,随时防守的模样。 陆翡抄兜在一扇门前站定,低头看一眼门缝间漏出的光亮,轻笑。 抬手,姿态慵懒地叩了叩门。 借着楼道昏暗灯光,时苒打量四周环境。 偏远地区,无人打理的三层居民楼,还在大桥底下,晚上都能听见车子驶过桥面的声音,太吵闹。 “这是谁家啊?”时苒小声问陆翡。 屋子里静谧,很快,一道柔柔的脚步声传来。 房门打开,明丽的灯光瞬间溢了出来,照亮时苒惊讶无比的脸庞。 “谁啊——” 韩玲美假装不在意地开门,视线落在时苒身上,也没半点心虚,微微仰高了下颌,眉头一皱:“时苒?” 时苒惊讶地仔细打量她:“韩……韩玲美?你怎么搬到这里住了?” 女人头发卷湿地落在肩颈上,她穿着吊带,面颊与眼神透着水雾潮红,嘴唇也泛肿的。 下身一条热裤,两条腿有站不稳的迹象。 时苒是这方面的小白,看不出个所以然,陆翡却一眼知道她刚经历了什么。 韩玲美倚靠着房门,看一眼陆翡,也不避讳,扯出笑意: “我不搬到这里,难道要天天被你那不成器的弟弟追?我正要去找你呢,时苒,你管管你弟弟行不行,都跑到我公司闹去了,真是没家教的东西。” 时苒一噎。她虽然对时大器没感情,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从小两人也玩得挺好。这事本就是韩玲美出轨在先,她却这么说时大器。 时苒压低声音:“我弟弟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决定好跟你过一辈子的。” “那我也明确告诉过他,我有其他男人了,我就从没想过跟他这个穷光蛋结婚。” 时苒听着心里怎么都不舒服,她咬着嘴唇:“我弟弟那边,我会劝他的。不管他做人怎么不上进,但他作为男朋友,对你是没话说的,还请你不要再骂他了。” “嗬。”韩玲美瞧时苒那张刚正不阿的蠢脸,简直被气笑。 洛扬怎么会喜欢这清汤寡水的蠢女人,木讷得像个板子,都被她那家庭吸血成什么样了,还帮着说话。 不过,韩玲美此刻只想快点赶她走,厌烦说:“行了,你说完了吧,时间不早,我要休息了。” 陆翡却贴着门板,不急不缓地笑问:“韩小姐,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韩玲美愣瞪一眼旁边的男人。 刚一开门,韩玲美就注意到他了,因为他那身不菲的行头,高大又保养得当的脸庞身材,一瞧就绝非普通人。 “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让你们进去坐?” “我是谁不重要,可我是个有钱男人,韩小姐最想要的那类。” 陆翡戏谑笑着,英俊眉眼仿佛吸人魂魄,却又说着那么恶毒讽刺的话。 他往前迈了步,身形强势又火热,让人无法抗拒:“韩小姐,不考虑勾引一下我?我可比你那奸夫要有钱途得多。” 奸夫两个字,让韩玲美耳朵一热,忍不住心虚看了眼时苒。 “陆翡。”时苒把陆翡往外拉,“别说这么难听的话,算了,他们两人都过去了,你以后也不许再打扰韩玲美。” 韩玲美捂着胳膊,偷偷松了口气。 幸好这姑娘傻,好糊弄。 用头发遮挡住潮红的耳朵:“行了,我要关门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 便在这时,时苒忽然收到一则消息,是洛扬发给她的:【你现在在哪里?】 “陆翡,洛扬回我消息了。” 她眼睛一亮,立刻给洛扬回拨了一通电话,指着陆翡的嘴,“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你不许胡说八道。” 韩玲美神情震住,眼看时苒拿起手机的一瞬间,她已来不及阻止。 在时苒拨通的一瞬间,韩玲美的房间里,响起了一道清脆的手机铃声。 第196章 你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这道多出来的短信铃声,气氛忽然就变得十分微妙。 时苒脚步一定,慢慢放下电话看向韩玲美的房间,一时表情有几分错愕。 韩玲美明显慌了阵脚,没想到她会突然打电话,神情惨白几分:“你看着我做什么?我……我手机响了,我去接电话,你们赶紧走吧,别再骚扰我了。” 头顶昏暗灯光落在时苒脸上,她五官隐没在深黑的阴影里,深邃眼眶承载着什么情绪。 韩玲美几乎落荒而逃地关上门,背贴在门板上,仔细听外面两人的脚步声离开,她才长舒了口气。 房间的衣橱内,木柜开了一角。 洛扬显然也紧张了,额角挂着鲜明的汗,他冷一眼瞪向韩玲美。 “你瞪我做什么?”韩玲美紧张得口干舌燥,话都说不利索。 洛扬抿唇,沉声凝气,“时苒没发现吧。” 他声音冷如冰窖,视线阴冷似仇敌地瞪着她,全然没有床榻之间的动情。 韩玲美不高兴地撅起嘴,走过去,展臂环住男人的腰:“我哪知道她发现没有,其实我们也不用那么紧张。她要真发现了,就跟她分手呗。” 洛扬在听到这句话时,眉眼又猛地沉冷。他使劲抓住韩玲美的手腕,把她从自己身上扯开:“少废话。” 韩玲美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墙上。 她散乱长发披在眼前,疼痛感弥漫,但更多是委屈:“我说错什么了吗?你刚刚也听见了,时苒又和那个富二代混在一起了。你先前分明都提醒过她,不要跟那男人有来往,可她非但没听,还跟他大半夜厮混在一起!” 韩玲美的话成功拨到洛扬的逆鳞。 他青筋在太阳穴突突地跳,双眸烧火般瞪她。 他会不了解韩玲美这点小心思?故意嘲讽离间,故意刺痛他作为男人最在意无法忍受的事。 “你不用瞪我。她时苒不就是凭着一张清纯的脸很吃得开吗?我查过她小时候,好像跟她玩得好都是男生,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 韩玲美整理着长发,不屑冷笑了声。 洛扬沉色拿起外套,披在肩上,他动作顿了下,神情阴冷:“你什么时候查过她?” 韩玲美眼神闪避了下:“我查查她怎么了。以前她是我男朋友的姐姐,每次都拿钱给时大器,我不得看看她的钱来得干不干净吗?” 洛扬绷着唇色,神情冷鹜。韩玲美的眼神世故又圆滑,是他见得最多也最厌恶的类型。 洛扬不愿再与她多说一个字,沉眉起身,默然穿鞋子。 “阿扬,你去哪里?你还要回家吗?” 韩玲美不甘心从后面抓住他:“时苒都跟那富二代回去了,这么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能干什么,你还不清楚吗?你又何必回去自取其辱。” 这女人的心机让洛扬烦躁厌恶,他剜她一眼,冷笑:“那你的意思是?今晚住在你这,成全那对狗男女?” 韩玲美一怔,随后低声附和:“他们要是真心在一起,成全了又没什么不好。” 她话音刚落,忽然面前闪过道冷影。他掌心虎口朝上,狠狠掐住女人的下巴: “故意激我呢,韩玲美?你以为我真没有下限?” 他手臂力气大,掐着韩玲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窒息成猪肝色。 她惊恐拍打男人的手,断断续续地挤出字眼:“洛……洛扬……不要!” 洛扬烧红了眼,这股怒气从刚刚看到时苒陆翡一同进门就已埋下。 直到如今都无法平息。 “上你的第一次就告诉过你,你不过我身边一个玩具。与时苒,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比谁会折磨,那韩玲美绝不是洛扬的对手。 果然在听到最后那句话后,她一下不挣扎了,放大瞳孔惊异盯着他。 有泪在眼眶打转,滚落下来:“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全心全意地对你,甚至跟时大器分手……” “是我逼你分手的么?”洛扬冷冷嗤了声,只觉可笑,“我从没说过介意跟其他男人享用你。” 韩玲美被他松开,头发垂坠眼前,沉寂一秒后,猛地尖叫起来,用各种东西砸他锤他:“洛扬你这混蛋!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疯婆子。”洛扬冷笑骂了声,躲避到门后,一边“砰”地声关上门。 他整理好衣领下楼,仍能听见女人的尖叫哭泣声在楼道回旋。 洛扬头也不回地决绝离开,并未觉任何心疼,心里除了厌恶,便是反感。 他十分谨慎,知道陆翡不怀好意,是铁了心思要弄他,以防陆翡和时苒在门口蹲点,他特地十分小心左右探看,确认小巷口没人,才快步走到对面的小区。 坐上自己的车,洛扬才真的安心。 他喝了口矿泉水,打开手机,立刻开始思考怎么将今天的事蒙蔽过去。 一次又一次的,洛扬知道时苒不是那么好骗的女人。近段时间,也越来越感觉她对自己的疏离冷淡,如果真这次圆不过去,他跟时苒也就到尽头了。 洛扬暗中攥拳,他盯着手机的双眸染了层猩红,拨打到一个内助小吴的电话,悄声叮嘱了几句:“帮我办个事。” 小吴是洛扬一手带起来的人,衷心不二:“哥,您吩咐。” “老太太那边有人看守吧?不管用什么手段,让老太太出点紧急事故,紧急到能通知到家属的。” “……啊?”小吴听懵了,吓得发抖,“哥,这……这是违法的吧?” “没让你真杀人。”洛扬不耐地说,“切记不要伤害到老太太的性命,也不要让人察觉。拔掉氧气面罩是最佳,伪装成老太太是自己弄掉的。” 小吴沉吟了会,似在犹豫。 洛扬点了支烟,打开车窗散味道,黑夜笼罩他深黑的双眼:“小吴,你不是一直想带你爸妈去t国玩一趟吗?这事你帮我五分钟内办成,我包你们全家的食宿机票,如何?” 小吴有些心动了,“哥,那你保证,摘掉氧气面罩人不会死吧。” 洛扬挑眉:“你不相信我?” “相信,相信,哪能不信哥。那我现在就去办,完事后给你发消息。” …… 一路上,时苒脑袋里回旋着那个手机铃声。 那是苹果手机自带的来电铃声,无法断定到底是不是洛扬的。 主要是在她打电话的一瞬间就响了,未免太巧合。 可如果真是洛扬的电话…… 时苒忍不住一激灵,不敢再往下想。 太离谱了,这真的太离谱了。 自己的男朋友和弟妹在一起,这……这根本就是有违道德!洛扬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一定不会。 她脸色煞白地抱着自己,全然不觉已经缩成了一个球。 陆翡平稳开车,斜她一眼,“很冷?” 时苒摇摇头,呆滞木讷看着前方几秒,忽然问陆翡:“你为什么突然带我来韩玲美的家?” 陆翡手指点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眼神静淡:“你在怀疑了?” “怀疑什么?”时苒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陆翡方向盘歪了下,开到主道上。 时苒撑着双眼,手指一点点抓住身边的皮座椅:“你想说,洛扬……” 她说到这无法再启齿。 “洛扬在韩玲美的家里,毋庸置疑。” 陆翡将手机屏幕给她看,手指点了点屏幕,上面是洛扬那辆白色小车的定位。 一瞬间,气氛变得压抑又凝滞。 时苒梗着喉咙,心脏鼓动难以平息。她无法相信这一点,瞳孔死死盯住屏幕上的红点。 她颤抖着五指,将手机拿起来。 红点所在的位置,正是他们刚刚离开的小区。 时苒吓得呼吸颤抖,手机“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可怜细瘦的身体抖如筛糠。 她双嘴发白,双眼迷蒙又空洞看着陆翡,不知该怎么办。 对洛扬的认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整个世界都变了天。 陆翡看她那副模样,浓眸里深一层黯淡,他抿唇伸手想碰她脸颊,向来最厌恶他触碰的她,竟都没躲开。 陆翡手顿在她脸颊几毫米处,缓缓上移,落在她发丝之间,轻轻揉了下。 “我不相信,你这个定位不能说明什么。” 时苒忽然警醒了般,掸开陆翡的手,眼神眈眈。 她低头拿出手机,给洛扬拨了一通电话。 证据摆在眼前,她还是无法百分之百地相信。身体骨髓里,有一部分是深爱着洛扬的,她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洛扬或许只是碰巧在那里。 又或者,是有事跟韩玲美说,或许是时大器,也有可能是她的事。 总之,并不是每对男女在深夜会见都是为了做那种事。 洛扬是清心寡欲的男人,高洁自好,曾经也有女老师想接近他,穿黑丝坐办公桌,他都从来无动于衷。 时苒越是这样一遍遍安慰自己,越是焦躁难安。 电话响了两声后,忽然接通了,一阵沙哑疲倦的男音响起:“苒苒。” “你终于接电话了。”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依旧是心里眼里只有她,护她长大、许诺到老的男人。 洛扬闭了下眼睛,双手攥着方向盘:“抱歉。” 也就每每在这种时刻,巨大的罪恶感才会侵蚀全身。 时苒眼神温红,视线晶莹的拖向窗外:“这一整个晚上,你都在哪里?” 听到洛扬的声音,时苒一下有些收不住,喉咙哽咽得像咽了块糖。 陆翡静静托着下颌,单手开车,脸颊一度几分阴靡。 他倒要看看洛扬憋了什么谎话来圆。 最关键是这没出息的臭女人,不管多离谱的理由,她总能句句上当,像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失心失智。 洛扬喉咙轻动,人处在黑夜里,更有让他静静思考,冷静对待的时机。 洛扬沉沉叹了口气,疲倦又犹豫地说:“其实是……你外婆这边出了点事。” 时苒后背陡然发凉,“你说什么?我外婆出了什么事?” 在整个时家,外婆是最为疼爱她的人,她是封建社会的老人,吃过封建思想的苦,所以从不重男轻女,反而把她当掌中宝一样疼惜。 只可惜人到年老,身体接二连三出现毛病,就在去年,外婆因严重心脏病入院,一直就处于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 这是时苒最挂心的事。每年过年佳节,她都要在许愿树上挂一条符,祈愿外婆今年能醒来,能跟她说说话。 洛扬隐忍叹息:“老人家半夜好像是醒了,还是疼得发病了,把氧气面罩弄脱落了……” 他每个字眼都让时苒心脏发颤,“什么?外婆她现在……怎么样了?该不会……” 她不敢说下去,心脏狂跳,大脑嗡嗡作响到触发耳鸣。 但很快,在他那句“放心,没有大碍”这六个字下,她如跌宕在过山车上的人,一下又平复了心情。 洛扬察觉到她呼吸的变化,淡声道:“今晚我收到医生的通知就过来了,怕你担心,就一直没告诉你。” 他放温和了声音:“别担心,外婆的事,一切都有我。” 听到这句话,时苒忽然鼻尖泛酸。 一切都有我。 这是最高级的承诺,最温暖的誓言。无需其他言语和行动,洛扬从来都是这样,简单一句话给予她无穷的安全感。 听到她在那头声音颤抖,洛扬笑了下:“傻丫头,你哭什么?” “我才没哭……”时苒低头揉了下眼角,双眼温红,“你在那里等着我,我马上就过来……” 洛扬语气平缓:“好,我等你,苒苒慢点来,需要我去接你,就告诉我。” 她挂了电话,紧紧攥住手机,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情。 知道外婆出了事是担忧又紧张,但洛扬处理事情的态度和效率,让她觉得甜蜜又自责。 自责于洛扬为了外婆的事奔前走后的,她竟然用那么肮脏龌龊的想法去想洛扬。 看着她挂电话,陆翡忍不住嗤笑出声,压抑着额间的颤栗:“让我猜猜,是不是你外婆出事了,洛扬说他一整晚都在医院。” 时苒睁大双眼:“你怎么知道?” “草。” 陆翡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发出尖锐的喇叭声,把时苒吓一跳。 “真他妈的够无耻,够恶心这人,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时苒听他嘴里絮叨的那些脏字,脸色泛白,手掌推了他一下:“陆翡,你说什么呢?你为什么骂他?” “为什么骂他?我他妈还想骂你,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一天到晚除了谈恋爱还会什么?” 陆翡手指狠狠在女人头上敲了下,没怜香惜玉的力道,时苒痛得捂住额头,微湿的双眼立刻变得愤怒,像只暴跳如雷的小宠物,瞪他:“你有毛病是不是?” 陆翡快被她气到吐血,扶额,一字一顿地说: “时苒,我告诉你,你外婆今晚根本什么事都没有,洛扬根本就是凭空捏造了这个事实,配合医院的人演一出戏骗你。” 时苒没说话,双手紧紧交叠放在膝盖上,目光平视着陆翡。 方才还歇斯底里的小傻突然安静,反而让陆翡很不自然。 “你看我做什么?听懂了吗?” “陆翡,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时苒忽然面无表情问了一句,“我与你只是学生和家长的关系,加上那条项链,顶多是债主与负债人。洛扬是我跟了八年的男朋友,我们彼此知根知底,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陆翡嘴角抽搐,薄唇像两片钢筋死死地怎闭合在一起。 好一句“学生与家长”,生怕气不死他,还加了一句“债主与负债人”。 陆翡觉得自己真是眼瞎了才看上这么个蠢东西。 他冷攥着方向盘:“行啊,想跟我划清界限是吧?老子就是闲的没事干不在家里敷药休息,要陪你来这里捉奸,还要被埋汰一顿。” 他狠戾地踩着方向盘,诸事不顺让他怒气都发泄到车上。 一路飞速加速,再猛踩油门,任凭身边小女人尖叫,怒骂,又哀求,他不予理睬。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医院门口,陆翡根本不愿多看她一眼,黑着张沉郁的脸:“滚下去。” 时苒差点没吐出来。 她还处于刚才的惊险中,这三个刺心的字就扎了过来。 “滚就滚,谁稀罕你似的。”她小嘴伶俐不甘示弱,甩上车门前还不忘狠狠辱他一顿。 陆翡扶着额头,看她那副跑进医院的模样,当真是不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 没回头,也没半点留恋。 他忽而自嘲笑了下,兀自点烟,送到薄唇之间深吸一口。 妈的。 这一整天下来遭的罪,够抵他这二十几年活了。 越是抽烟,傍晚这车祸的伤口就越是疼得厉害。 对了,想起这场车祸,陆翡这才念起有一个他完全忘记了的事。 立刻打了通电话给小张。 电话响了很久,最后是张太太接的,温柔贤惠的女声:“喂,陆少啊,我是小雯。” “你好。”陆翡收了些玩肆的态度,压着声问,“他人怎么样?没事吧?” 女人显然是哭过,嗓音低哑:“没什么事,陆少,就是医生说这条腿可能……不行了,以后都开不了车……” 说到最后,控制不住情绪,深深抽泣了几声。 陆翡顿住,心脏像扎了把刀子似的疼。 第197章 威胁勒索还是什么? “很……严重吗?” “是的,陆少。”女人镇定了情绪,擦把眼泪,压轻沙哑的声音说,“我本来想跟你说的,他就一直不让,说你肯定在忙签约,忙谈合同,我就……” 陆翡薄唇紧抿,攥着手机的力道一点点加重。 要怎么解释,他今晚谈判失败了。 小张为了把他送到山庄会场,不惜折了一条腿,可他…… 陆翡压抑情绪,眉间浓郁:“他在哪个医院,病房号发给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行,在第一医院305号房。” 第一医院?陆翡抬头看面前这栋大楼,不就在这么? 他淡淡道:“我正好也在医院,等等我,马上来。” …… 时苒一路快跑到外婆的病楼,每一步都心情沉重。 她跑到走廊的尽头,便见一道熟悉高大的身影倚墙而立。 她看不清洛扬的表情,但隔着距离,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疲倦。 他正背抵着墙壁,双手抱胸,微垂脖颈要睡着似的,修长的眼睫遮住视线。 “洛扬……” 时苒鼻腔泛酸,快步跑上前。 他一下睁开眼睛,似醒非醒地看着她,眸光惺忪:“来得这么快?” “很累吗,怎么不坐下?”时苒扶稳他晃荡的身体,眼中心疼。 洛扬浅淡一笑,握住她的手:“坐下怕睡着,就不醒了。” 跟时苒相处数余年,很知晓她会在哪方面心软。 时苒叹了口气:“医院的人也真是的,怎么直接打电话给你,都不通知我一声。” “可能是打给付费卡上的号码吧。” 洛扬随意糊弄了句,轻轻摸着她的头发,“不然你先回家?明天还有早课吧,医生说外婆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只是暂时不能” 时苒眼神坚定地说:“不行,我得在这等医生的肯定通知。你明天不也要开会吗?你先回去吧,都守一晚上了。” “那我陪你一起等。”洛扬淡然微笑,攥住她的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手纹,“饿了吗?想不想吃点东西?” 时苒眯眼一笑:“嗯。” 洛扬摸摸她的头发:“那我去买,你在这里等。” 他转身走进楼道里,回头看了眼坐在灯下的女孩,娇小又有点无助地晃着双腿,乖巧等着他。 洛扬表情一松,唇畔勾起淡而欣慰的笑。 他下楼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七八个未接电话,还有韩玲美发来的消息—— 【你真回时苒那去了?】 【洛扬,你还真是犯贱啊,真不嫌被别的男人用过的女人脏啊。】 他抿唇屏息,眼角一片烧红,毫不犹豫将韩玲美的号码给拉黑,塞进口袋里。 洛扬下楼打包了两碗冷面,入夜的榕城天气挺冷,他单手裹在口袋里,迎着风跑进医院里,等电梯的间隙却撞到了一人。 他皱眉,教养使他保持镇定,沉声问:“您没事吧?” 谁料那人却转头就走。 洛扬皱眉,再一转过身已不见那人的身影。 他没多在意,挤进人多的电梯。 …… 漆黑的车里,王总坐在驾驶席的后座,敲着手腕上的表盘,四处环顾。 很快,旁边的车门被打开,一道身影坐了上来:“王总。” 身上带着酒气,微红着脸摇晃坐上来,笑着手臂搭在座位上:“今晚进行得怎么样?” 王总不动声色压下不适,将手机今晚的视频给他看:“已经回绝掉他了,按照你说的。” 陆念元摸着下巴凝视视频,忍不住酣畅大笑:“哈哈哈——看看陆翡这吃了屎的表情,精彩精彩!哎呀,真是太精彩了!” 王总微笑:“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视频发给你慢慢欣赏。但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陆念元背靠座椅,轻轻吐了口烟:“行,你不就是想要我的那些私货的货源吗?” 王总表情立刻变了个度,压低声音道:“那东西真的很赚钱?” 陆念元嗤了声,颇为得意:“赚啊,当然。你看我现在基本不经营公司,每年账上都亏的好几位数,都是靠做这个起来的。” “但我听说,这事不是犯法吗?不能随便向外人透露。” 陆念元手臂挂在王总的肩上,拍了拍:“你不是帮我办事了嘛。我那不知好歹的弟弟想自己创事业,可不得让你稍稍施加点阻拦,日后有的麻烦你呢,王总。” 王总笑了:“我明白的,只要陆少带我入行,也让我喝点汤,我保证让你满意。” “爽快人,相信你。13号晚上到碧水大酒店,哥哥带你喝汤去咯。” 目视陆念元哼着小曲下车,车窗外朝王总挥挥手,便消失在黑夜里。 王总微笑的表情乍然消失,脸颊被冷硬覆盖。 司机调整着镜子的位置,不屑一顾冷笑:“不愧是界里常说的愚蠢少爷,这么轻易就上钩了。” 王臣背靠座椅,脸颊隐没在光影不清的位置,低沉问:“此事,通报给大队了没有?” “暂时还没,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嗯,等13号我去会会那帮人,你再跟大队汇报。” “是,王总。” …… 进小张的病房前,陆翡在门口站定许久。 小张是那时被陆相发配到身边的新人,和陆翡差不了几岁,是个老实人,一直勤勤恳恳地跟在身边。 他闭上眼睛,手指捏了下双眼皮的褶皱,难掩疲倦的脸色。 正要抬手敲门,忽然房门从内测打开,一位身穿米色针织套装的温婉女子走出,手里提着一壶水,眼角温红。 看到陆翡时,女子愣住,往后轻退:“啊,陆少,你这么快就到了。” “小雯。”陆翡对她点头,眼神不同以往的顽戾,十分温和,“来看看他。” 陈小雯其实骨子里并不喜欢陆翡,这个花花少爷,除了家里有点钱以外一事无成。 她很怕丈夫跟着他会学坏。但小张每次却笑说,少爷是个表面肤浅,内心深谙大局的人,跟着他以后必不会吃亏。 直到现在陈小雯都记得丈夫那熠熠发光的眼神。 她现在只想问问他,断一条腿,这就是他所说的“不会吃亏”? “他醒了吗?” “嗯。”陈小雯嗓音沙哑,侧过瘦弱的身形,“进来吧。” “你先忙,我看看他就好。” 陆翡迈开笔挺的步伐走进去,病房还算宽敞,但有三位病号同时住在里面,每个人分到的位置就很拥挤。 陆翡皱眉,从不知道医院还有这种病房,他以为从来都是一人一房。 小张住在最里面那间,帘子拉开,他面容枯槁地坐在那喝茶,两只手腕都绑着绷带。 见到他进来,小张眼神发亮,微微挺直身子:“陆少。” “你别起来。”陆翡快步走过去,俯身摁住他的肩膀。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刚刚还听小雯在给你打电话。” “就在楼下,直接上来了。”陆翡压低了声音,“等小雯回来,我去跟医生申请换个vip病房。” “不用的,陆少。”小张连忙摆手拒绝,“就住几天的事,没那么娇贵。” 陆翡皱眉,小张却又开口:“说到这个,陆少。大概一个小时前,我被医生推过去换药的时候,看到洛扬了。” 陆翡正低头看床头的单子,听到这句眉头微皱:“看到谁?” “洛扬。” 小张确信地说,“当时洛扬鬼鬼祟祟的跟他的手下讲话,被我听见了。” “他说了什么?” 小张努力回忆:“他的手下说,事情办成了,还问会不会被警方查到被抓。洛扬好像骂了他什么,语气很暴躁。” 陆翡听着,双眼忽然眯了起来。 若有所思。想起时苒接到的那通电话,和小张所说的事实,一切似乎能串起来。 他神情微凛,忽然后背划过一丝冷意,难道…… “我出去一趟,你等等。” 陆翡转身走出房间,脚步匆匆,差点撞到进门来的小雯。 他快步跑到时苒外婆所住的重症楼,询问了护士台的护士,当时的情况。 “您是哪位?病患的消息我们不能随便透露。” 陆翡身体轻轻侧在护士台上,桃花眸颇有魅力地眨了眨:“小姐姐,我女朋友跟我吵架了,我很想知道她家里人的情况,告诉我吧,好吗?” 护士是个高冷的女孩,但也招架不住他的厚脸皮,脸有点红:“你女朋友……我刚刚看见她跟一男的走在一起。” 陆翡捂着胸口,一脸受伤:“所以我这不是要挽回她的心么,你帮帮我,行吗?” 护士显然被说动了,低下眉眼装冷漠:“那家老人也没什么,就是呼吸机掉落导致氧气不足,没有生命危险。” “那呼吸机掉落的时候,有谁在病房里呢?” “当时没人在病房里啊,没有家属手环,我们是不放任何人进的。” 陆翡微眯双眼:“你确定吗?” 护士皱眉瞧他一眼:“当然,我们向来看守都很严格的。” 陆翡托着下颌,薄唇上扬:“那我女朋友的那位男伴,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想想……好像在我们准备通知时小姐的时候,他就已经赶到了,然后特地提醒我们,说暂时不要跟时小姐打电话。” 陆翡慢慢直起身,唇角带笑,心里已经有了底。 “陆翡?” 他正打算跟小护士好好道谢,偏说曹操曹操就到,身后响起洛扬警惕不悦的声音。 “哟。”陆翡悠悠转身,修长身形倚在护士台上,长指轻点桌面,“洛先生,真巧啊。” 洛扬攥着塑料袋,眼神冰漠从他身边走过:“你还没回去?” 陆翡佯装兴味地悠悠说:“这个‘还’字,就很精妙,怎么,不是跟时苒声称说一直在医院吗?你还能知道是我送时苒来的?” “……” 洛扬话被堵了下,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能引发这男人的怀疑。 他保守地放缓语气,试探道:“时苒告诉我的,听说你还带他去了她嫂子那。” 陆翡耸了耸肩,“嗯,只可惜,只见到了韩美玲,真正想让她见的人没见到。” 洛扬表情一沉。 果然,陆翡知道了。 为什么?是谁告诉他的? 洛扬平稳的表情闪过丝慌乱,忍不住捏紧塑料袋,低头侧身就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 陆翡忽然高大的身躯横过来,截住他的去路,俯身压在洛扬的耳边,“搞不定女朋友,就去找女朋友的嫂子玩?怎么,嫂子家的衣柜够大吧。” 他向来恶劣厚脸皮,嘲弄更是毫不留情。 洛扬的脸色顿时很难看。 他是个有教养的文化人,和陆翡不同,向来水端得平,从不显山露水。 更何况在人来人往的医院,他也不想折了身份:“陆先生,请你自重,这里是公共场合,你要是对我诽谤……” “你就如何?” 陆翡勾着唇角,“告我,你敢吗?把那些事实证据陈出来,你的小学校还能开下去?” 前是悬崖,后是断壁,洛扬退无可退。 他咬紧牙关,脸色涨成难看的青紫色,拳头攥紧,在陆翡眼中没半点威慑力。 “你想怎样?”洛扬咬牙切齿地质问,“威胁、勒索?你到底想要什么?” 陆翡半张脸在阴鹜之中,唇角提起淡淡的微笑:“你放过时苒,我就放过你。” 洛扬猩红的双眼顿了下,徐徐浸开冷笑,拳头慢慢松开:“除非时苒不爱我,除非我死,我永远不会跟她分手。” 两个男人间的剑拔弩张,不需过多言语,戾气像结界笼罩着彼此,旁人无法靠近。 陆翡深瞳漆黑,平漠诡谲,“洛先生真有自信时苒会爱你一辈子。” 洛扬轻轻勾唇:“她就是那样的女人,不会离开我。毕竟她的工作都是我给的,她外婆的费用大半也是我出的。” 陆翡沉眸一瞬不动地看着他。 他忽然明白洛扬为什么对时苒这么不信任了,只要她跟自己在一起,洛扬就会大发雷霆。 原来潜意识里,他认为自己吸引时苒的只有金钱,谁都可以用金钱把她钓走。 出轨了理所当然,还把女人贬低成物质。 陆翡忽然觉得很可笑。 又蠢又傻的小老师,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奇葩货色。 洛扬回到时苒外婆的病房,时苒已经不在了。想必是医生通知可以进去探望。 隔着玻璃,他看见时苒坐在老人床前,握着老人的手掌,低声说什么,还不停抹眼泪,娇小的身影颤抖。 洛扬平复了会情绪,才推门进去:“外婆醒了?” “洛扬。”时苒鼻子嗡嗡地站起身,走到洛扬身边,心事重重地拉着他的手,“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态度严肃,泛红的小眼睛格外认真,倒让洛扬心里咯噔一跳。 他心里藏了太多鬼,随便拎出一件都是致命的。 “怎么了?” 两人走出病房,关上门,洛扬低头观察时苒的表情。 “刚刚外婆跟我絮絮叨叨地说,她今晚一直在睡觉,睡梦之中有人突然进来,把她的氧气面罩摘下来。” 洛扬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他拳头无声攥紧,稳得住情绪,低声问:“外婆不是昏睡状态吗,连这都能感知到?” 时苒面色凝重,满脸胆怯:“我也不知道,她说睡眠状态时氧气中断,她就忽然惊醒,睁眼便见一个男人匆匆逃走。” “别担心,这医院的防护那么好,怎么可能有人闯得进来?” 时苒却表现得异常坚定:“不行,外婆的事上我不能有差池。” 洛扬陷入沉默,抿紧涩然唇瓣,喉咙被什么哽住了般。 她很少有这么坚决的时候,对自己都是无条件妥协,但对待家人的事,永远不会草草了之。 时苒低头思考了会:“洛扬,你说我们要不要报警什么的?” “不用。”洛扬当下第一意识拒绝,“报什么警,没必要惊动警查。只要问问护士站的人,有没有可疑的人出没就行。” “我刚才问过了,护士说没有。” “那不就行了,一定是老人家记错了。”洛扬庆幸自己足够机警,当时手下是偷偷从窗户溜进去,没被人发现。 时苒眼神炯炯看着他:“可我总觉得心里很不安。” 她不明白洛扬为什么总要息事宁人,有人蓄意害外婆,这不是小事! “说到这个,我还想告诉你呢,”洛扬摸了下鼻子,试图转移话题,“刚刚回来路上我碰到陆翡了。” 时苒严肃表情一收,睁大双眼。 洛扬微笑,伸臂把女人拥进怀里:“别那种表情看着我。我知道你对他没想法,相信你。” “那你表情那么认真,还以为你又要生气呢。”时苒笑了下,心里甜蜜,脑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苒苒。”洛扬低声说,“以后等我们这里的学校稳定下来,建一个分校在海城怎么样?” “啊?” 时苒一愣,从他怀里抬起头,怔怔看着他,“你认真的?” 洛扬微笑拨开她额前的发:“认真,我喜欢海城,靠着海边,能吃能住。”他对陆翡始终有芥蒂,他有预感再留在榕城,做的那些事迟早会被发现。 搬到别城,他不信陆翡的势力还能够到那么远。 第198章 唯一的办法 14. 她眼睛怔怔看着他,瞳内有一丝惑然,没被他描述的画面打动:“洛扬,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像在开玩笑?” 他笑了,揽紧了时苒的腰,让她身体与自己紧贴,温声蛊问,“你不想跟我去一个单独的世外桃源生活吗?远离榕城这里,巨大压力、空气污染、父母亲人,还有你讨厌的陆翡,都能摆脱。” 时苒怔着被他拥住,耳朵边嗡嗡的。 离开家人,离开这个她赖以生存二十多年的故居,真的做得到吗? 讨厌陆翡…… 她扪心自问,想起那个男人时,他虽然阴魂不散又特别招人烦,但好像还没到讨厌到想摆脱的份上。 时苒勉强一笑,往后退出他的怀抱,眼神认真地问:“不是,洛扬,要搬城这事不小,咱们是不是该好好规划一下?” 洛扬眼神暗了下来:“我以为你会愿意,就默默一个人规划好了。” “……” 时苒咬唇沉默,攥着细瘦白净的十指,“可是我外婆需要维稳治疗,路途奔波对她的身体不好,而且,我觉得这里的李医生也很好,不需要……” 洛扬抿唇,唇侧溢出深长的一顿叹息。 深深望着眼前女人,他眼瞳阴晦如雾:“苒苒,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担心你外婆,还是放不下这里的谁?” 时苒双眼睁大:“你这话……是在讲陆翡吗?” 他忽而冷嘲地勾起唇角:“我可没说是谁。” 时苒用力往后捋头发,闭眸抿气:“洛扬,如果你是用这种方式试探我,真的没必要。” “如果你不做让我寒心的事,我会这样问你吗?” 洛扬冷笑着反问,气氛骤然冰冷,“今晚你是不是跟陆翡在一起?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大晚上还要他送你来医院,他是你的谁?” “那是因为……” 时苒睁圆双瞳,刚要出口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在洛扬面前,她终究是太嫩了。 洛扬就是吃准了她难以启齿今晚跟陆翡在一起的原因,才故意逼问。 他紧接着逼问:“我辛辛苦苦在这里陪你外婆,人力财力我都出了,你却在外面跟别的男人厮混,你让我作何感想?” 时苒闭了下眼睛,无力向他解释原因。 这样想一想,她挺不是人的。洛扬帮她外婆的事奔前跑后,晚饭都没吃上一口,她却跟陆翡跑到韩玲美那捉奸。 “你不想离开榕城,这一次我也尊重你的意见。但从今往后,我希望你断绝与陆翡的联络。” 洛扬稳着她的肩膀,温声说:“他来找你,你直接联系我,或者掉头就走,根本不要理睬。他不是好人,跟我们也不是一个阶级的人,别再招惹他了,行吗?” 时苒被他握着肩膀,大脑被他灌输思想,甚至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责。 向来受乖巧懂事教育的她,最害怕别人对自己太好,她亏欠别人什么。 她如今,就有种亏欠了洛扬的感觉。 时苒被他拥进怀里,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温声说:“好。” 洛扬抱紧女孩瘦小的身躯,唇角颇有深意地勾起。 “苒苒啊……”屋子内,响起外婆的呼唤声。 时苒松开洛扬,连忙快步走回屋子里,迎上外婆的视线,“怎么了?” “你在外面干什么呢……”老人家艰难地睁开双眼,便看到伫立门口的洛扬,“哎哟,小洛啊,好久不见,人壮实了那么多,把我吓一跳。” “外婆好。”洛扬沉步上前与她打招呼。 外婆眯眼对他一笑:“小洛,你刚吃过柿饼啊?” 洛扬刹那神经被蛰了下,漆黑眼神划过丝错愕意外。 他对视着老人的双眼,后背忽而发凉。 外婆盯着他晌许,浅浅笑了:“你别多心,我只是闻到了,以前老做这些东西哩。” 洛扬低头摸了下鼻子,“是啊,一个朋友做的。” 老人家说几句话便露出倦色,淡雅道:“哦,这样。晚上只吃那个可不行,都没吃晚饭吧?” “我买了冷面。”洛扬指着桌上,对时苒道,“苒苒一定饿了吧,去吃吧。” 时苒皱眉指了下小腹:“我姨妈来了,就不吃了,你先吃吧。” 洛扬一时有些尴尬,下意识瞥了眼床上的老人,发现她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这老太什么时候精神那么好了?他忍不住低想,以前每次来都病恹恹的。 “那我再下楼给你端碗馄饨?”洛扬语气放得温柔。 “不用,你吃吧,我再跟外婆聊聊天。” 吃过冷面,洛扬独自去倒垃圾时,时苒在读手机里的新闻,哄外婆睡觉。 谁知她老人家始终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她,作对似的,就是不睡。 “外婆——”时苒拖长了音,有撒娇有无奈。 “苒苒,外婆跟你说啊,洛扬那小子你得看紧点了。” 外婆看一眼窗外,眼神严肃地说,“那小子对你不上心啊,连你的生理期都不知道。” 时苒无奈失笑,“我生理期不准,每月也不定时的。” 老人眼神锐利,语气虚浮却一针见血:“还有就是那个柿饼,一被说中,好像抓到他出轨了似的,表情不对。” 时苒抿唇不语:“这您都看得出?” “别可不当回事,你外婆我见过的男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虽然病恹恹的,但眼神没瞎。这个男人,不好要。” 时苒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压下情绪,覆上外婆的手:“好。” 老人困倦地看着她,“苒苒,外婆的话,得放进心里去。” 时苒给逐渐睡去的老人戴上呼吸机,慢慢回身离开房间。 心里的疑窦再次被勾了起来。 她愿意相信洛扬,但不管是陆翡还是外婆,都对他有所质疑不满。 她不是盲目为爱献身的女孩,不会看不出这其中没问题。 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什么结论。她最近工作也忙,实在不知道他身边发生了什么新闻。 时苒疲倦地打呵欠,去洗手间洗把脸,准备带东西离开时,却听见隔壁开水间里,传来洛扬熟悉的声音。 她对洛扬的声音灵敏,耳朵一下就竖起来,背贴墙壁仔细听。 “让你别打电话了,听不懂?挂了。” “你再这样,我直接把你拉黑。” 时苒微微挑眉,洛扬在外人眼里一直是谦逊有礼的外形,从没这样对谁粗鲁过。 若不是辨得洛扬的声音,她都不相信是他。 忍不住猫低了身形听,洛扬又粗暴地骂了几句,挂断电话。 走出来时,正撞到门口的时苒,他皱眉:“苒苒,你在这里干什么?” “啊,没什么。”时苒佯装刚刚路过,晃了晃手里的包,“外婆睡觉了,我们回家吧,早点休息,明天还早起呢。” 洛扬眼神恢复温和,摸了摸她的头发,牵着女孩下路离开医院。 回小公寓里,时苒还在想着这事。她从小特别听外婆的话,也信任她,外婆说有问题,那必然不是小问题。 趁陆翡去洗澡,她偷偷把他手机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手机屏幕仍旧是他们牵手的合照,那还是刚刚毕业时拍的,彼此都青涩,小手牵得紧紧,脸颊羞红不敢看镜头。 时苒点开短信和电话,呼吸都忍不住加重。 通话记录几乎没什么除了商务与广告短信,有一个号码吸引了她的视线,对话框里一条消息没有,显然是被删除过。 时苒默默记下这个号码,没有多看,把手机放回原处。 …… 这几日,陆翡的心情都郁郁寡欢。接的几单,公司加班加点赶出来了,但拿给对方公司的成效,要么不满,要么就是退回重修。 会议室里,一圆桌的设计图纸,气氛如下过雨的天空,肃静又阴郁。 陆翡与员工们对比着别家设计图与自家的设计,不论从样式、美观度和简洁性看来,都是自家占上风,差距非常明显。 可偏偏,他们这些图纸就是没公司要。 眼看sovia时装周就快选定模特和衣服,他们还没签到一家公司。 “这不应该啊,陆总,这些公司做出的东西跟我们哪是一个级别的,一看就是照抄国际品牌以前的旧款,凭什么。” 陆翡扶额凝神,修长指尖愈发快速点着桌面,昭示内心的躁动。 接二连三的失败,导致公司整体军心下降,大家工作的热情度也很低迷。 陆翡不傻,知道这其中必有幕后黑手在暗箱操作。 他缓慢站起身,沉郁脸颊阴云密布:“小陈,你去把大家都召集过来。” 不过半晌,设计公司的人员到齐,大家纷纷脸色阴沉地落座,连连熬夜的气氛压抑不振。 而陆翡的暴脾气又是人人知晓。 在他们以为要接受老板的训斥时,便听陆翡忽然清了清嗓子,语气淡冽道:“从明天开始公司内部整顿,从今天起,给你们连续三天休假,都回家好好休息。” 话一出惊到所有人,不敢置信地互相望。 “陆总,这……” 陆翡眼神淡漠,压低声对身边的助理说:“小季,跟我今晚去【醉臣】,我约了席江燃喝一杯。” 他虽是新人,却不会任人这样宰割,有些人和事,是该好好做个了结了。 “陆总,你已经知道是谁在从中作梗了?” 陆翡颔首:“刚刚接到时博的电话,说有眉目了,让我晚上过去。” …… 时苒这几天放学去陆家,都没见到陆翡。 这倒也好,既答应了洛扬,她也不愿意跟陆翡走得太亲密。 只是在听到佣人们感叹,说陆翡这段时间都工作到凌晨才回来,公司方面又怎样的不景气,她默默听着,不动声色。 跟陆小北上完课,时苒简单吃了两口菜便离开了陆家。 刚走出门,便见一辆熟悉的红色宝马停在门前。 时苒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眼车牌和型号,惊喜地唤了声:“筝筝?” 她小跑着过去,俯身敲了敲车窗。 苏晚筝正在副驾驶座调节安全带,她现在七个月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坐在副驾还要扶着腰。 肚子翘得高高,白皙的脸颊也不似以前那么瘦,丰腴饱满了些,两颊浅粉色的红晕,眼睫毛卷翘修长,一看便是被爱意滋润着的小女人。 “苒苒,快点上车。”见到时苒,苏晚筝隔着车窗握住她的小手,微笑道,“吃过晚饭了吗?” “在家里吃了点。”时苒指一下身后,打开车门上车,惊喜地问,“你今天怎么来了?席总呢?” 苏晚筝捂着她冰凉的手心,轻声说:“他在【醉臣】里吃饭,叫我来接你一起。” “陆翡也在吗?” “嗯。”苏晚筝点点头,侧眸看向时苒犹豫的表情,“怎么,你跟陆翡又吵架了?” “没有,本来就不是朋友,不熟悉。” 时苒拢了下耳边的柔发,淡淡叹息,“而且你也知道洛扬那个醋坛子,一直就不喜欢我跟陆翡在一起。” 苏晚筝面色严峻了一刻,柔手交叠落在膝盖上:“说起洛扬,今天来找你,也是为了讲跟洛扬有关的事。” “洛扬的……事?” “据我所知,他加入了一个……公司。” 苏晚筝迟疑了下,没把得之说出来,害怕时苒接受不了,“那个公司最近被查封了,目前在一个成员一个成员地排查,很有可能会查到洛扬头上。” 苏丘死后,得之群龙无首的组织大部分都没落了,逃亡的逃亡,自首的自首。 以木源和石远巢带头的警方,由从外城到内市的范围进行排查搜索,大概明后天,就开始进行榕城的排查。 这个消息也是苏晚筝今天才从木源那听说的。 “什么?” 时苒五指一下收紧,呼吸紧张起来,“他加入了什么公司?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洛扬平时在做什么吧。” 时苒木讷,双眼灰白:“无非就是上上课,跟投资商谈谈生意,再来就是去各个学校学习……” 苏晚筝抿唇闭气,叹息地摇头:“其实这事,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学校的生源一直都是问题,前几个月开始吧,洛扬加入了一个公司,公司老总一直经营非法业务,说会给洛扬提高学校的生源,有骗他加入。” 时苒心惊肉跳地听着,心情随着颠簸的车子在上下起伏。 这种事,她从没听洛扬说过。 也从没想象过,洛扬有一天会出这种事。 “可据我所知,学校生源不如从前那是正常,不断有新兴学校加入进榕城。我们小学在榕城仍是顶尖的,他为什么……” “哎。” 苏晚筝叹了口气,轻抚自己的小腹,“这些商人们永远都不知道满足,从前席江燃也是这样,野心够足才能做好是不错,但也要往对的方向发展。” 时苒表情凝重,越想越觉手心冰凉:“筝筝,你把车停在路边,饭我就不吃了,我现在要回去问问洛扬怎么回事!” “你先别急。”苏晚筝温声稳住她的情绪,“我这次让你过来,就是想让席江燃、陆翡一起跟你想办法的。” 时苒难掩脸色担忧。 到达【醉臣】时,大厅的喧扰她都听不见,与世隔绝般低沉着脸颊,快速低着头往里走。 推开房门,正暂停了一室聊天的声音。 一圈牌桌上四个人,陆翡与助理小赵,席江燃与时博。 一段时间不见,席江燃的容貌依旧没变动,尽管公司公务缠身,但每天的外形搭配都被太太打理得完美,从刮胡子到修理发型,都是苏晚筝亲力亲为。 而坐在他对面的陆翡便稍显逊色,他脸色低沉如海,眼眶下一圈深切的痕迹,明显是没睡好。 他打着手里的牌,摔牌时也很烦躁,心情阴郁。 听到推门进的动静,四人纷纷看过来。 陆翡与时苒视线接触的那一下,平静深邃,深藏不见底的疲倦。时苒看得出,已经没有陆翡平时的灵气肆意了。 不知怎的,她觉得眼前的陆翡宛如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做公司初初遇到的困难,剥去这男人身上耀眼的外衣,将他击垮成这副模样。 时苒匆匆从他身上掠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陆翡却随意扔着手里的牌,嗓音哑了几度:“胖了。” “……” 他在说自己吗? 时苒像被噎了一下,瞪着男人那侧颜,随即心里就有股火冒了上来。 “席总、时叔、赵叔叔好。”她选择无视这个男人,乖乖和旁边的客人打招呼,像个小女孩似的坐在角落里,把包乖乖收在膝盖上,笼着她蓝色长裙到膝盖下。 陆翡扫一眼,裙子下方雪白的小腿干净又纤细。 他收回视线,手里摸着牌的温度也升高了。 这酒喝得他头晕又不舒服,浑身都是难受。 “既然时苒来了,我们就结束吧,好好聊聊洛扬的事。”席江燃将最后一场手牌扔下,他又赢了。 陆翡低低骂一声,手指抵着发酸难受的额头,喉咙有种被火烧的感觉。 时苒听到洛扬的名字,思绪一下被牵起,仰起头:“事情经过我都听筝筝说了,洛扬的事有办法解决吗?” “犯法的事,我们谁都无法掺和。” 陆翡玩着面前的牌盒,唇角泛开一缕淡笑,“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你和他分手。” 第199章 还想把她拉下深渊 时苒呼吸一滞,刚要喝水的动作顿住:“你说什么?” 陆翡徐徐吐出烟圈:“洛扬进监狱是迟早的事,他已经跟得……那个组织分不开关系了,很快就会查到他的头上,在那之前,你最好赶紧跟他分手保身,否则你也会被查。” 席江燃默不作声地抽烟,扶额。 目的是好的,说话就不能婉转一点? 自从前到现在就没变过,顶一张臭嘴,改不了的坏毛病。 “你觉得我害怕被查吗?我虽然是普通老百姓,但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时苒突然挺起她的小胸脯,拧着细眉,信誓旦旦地说着,“坚决服从管理,积极配合调查,我没做坏事,不怕查。” “……” 陆翡咬着烟屁股,瞪她这副义正言辞的傻样,还一副硬气的表情。 该怎么说这小傻子好…… 连带关系,她很有可能被列为重点排查的嫌疑犯。即便木源和席江燃是朋友,也难逃追责。 陆翡拧着眉毛:“你不怕查,不代表你男朋友是个好东西。他最近有没有说过,要带你出城?” 时苒顿住,思绪像一张网逐渐张开,捕捉到那晚在医院发生的一切。 那晚,洛扬突发奇想地说要离开榕城,还说是个考虑很久的计划,被她拒绝了,当时洛扬的脸色就很难看。 莫非…… 她心里升起一片凉意,嘴唇干薄。 真如陆翡所说的那样,洛扬打算跑路? 她深深凝气掐着自己的手指,平复内心搅动:“有是有……” “苒苒,不会吧,洛扬真要跑路?”苏晚筝吃惊地睁大双眼,连忙抓住她的胳膊,“那你该不会同意他了吧?” “没有,我拒绝了。” 时苒压低声音,面色为难阴沉,“他那时只说带我去另一个环境生活,面朝大海看看风景,我没想过,他竟然是为了逃……” 苏晚筝捏着她的手指,根根连心,与她说着掏心窝的话: “现在回头还不迟,苒苒,你再不相信陆翡,我和席江燃不会骗你。这事是发生在现实,不是电视剧,如果他带着你一起潜逃,那你势必就会背上连带罪名,你的后半生就毁了。” 陆翡:“……” 什么叫再不相信他?他有那么不靠谱?从认识到现在,他哪次骗过害过她。 时苒身体发抖,指尖冰凉,却紧紧抓着苏晚筝的手,把她当成救命稻草。 事发突然,就像从天而降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气氛寂静,所有目光都汇聚在时苒身上,灼烧得她冒出了汗。 “我明白了,筝筝。” 她松开苏晚筝的手,眼底横生出一丝决绝的冷意,“谢谢你跟席总告知我这些,还有……陆翡。我会找洛扬好好谈这件事,把来龙去脉弄清楚,再做决定。” 话到最后,她还是选择最后相信洛扬一次。 苏晚筝淡淡抿唇,与身后的丈夫和陆翡沟通了下视线。 也能理解,苒苒是心思单纯且一往无前的女孩,认定爱情就不松手的人。 况且,她也不知道洛扬最近和韩玲美搞在一起,甚至为了隐瞒,不惜拔掉她外婆睡眠呼吸机的事。 “行,你回去和洛扬好好商量,但别跟他说话太急,他现在这种局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时苒点头:“嗯。” …… 入夜的学校,只有校长办公室还亮着灯。 洛扬神色凝重坐在大班桌前,这一下午的资料文件,他原本三小时内就能处理好,却到天色全黑了,才处理完一小半。 他这几日一直心慌难耐,不仅是之前拔呼吸机的事被陆翡怀疑,更严重的是得之倒台了。 苏丘已在逮捕现场当场过世,当初联系他进得之的那些人,被抓的被抓,逃的逃死的死。 他们这些平民手下,就只有坐以待毙。 “咚咚”两声敲门,打断洛扬焦灼的心情。 开门的是他私密特助小赵:“洛校长……刑侦科和警方大队已经往榕城这调查,只怕这一次,我们真的是凶多吉少。” 洛扬额上泛动青筋,突突地跳着:“让你联系认识的朋友呢,那么多有钱有权势的大老板,就没一个肯站出来帮忙的?” 小赵咬紧唇瓣低头:“这么大的案子,没有人肯帮……” 洛扬一脚狠狠踹在桌子上,发出巨响: “老子平时请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在后面当狗一样使唤,最后说走就走,真他妈都不是人!等这阵风波过去,看我不一个个揭发那群混账东西。” 小赵低下头,不敢说话。 “你先下去,这事容我想想办法,我记得y国的签证还没过期,你随时准备好给我订票。” “是……” 小赵刚要离开,洛扬又在后面叫住他:“对了,时苒的签证你也查一查,我记得当初和她一起办的。” “也要准备给时小姐订票吗?” 洛扬投给他一记沉凝视线:“当然。” 不带时苒走,难道放任她在国内被那些警查抓获? 轰走小赵,洛扬烦躁将眼前的文件全数挥落在地。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往后滚,径直撞到身后的落地窗。 伫立在窗明几净的大玻璃前,凝视底下黑黢黢的景色,除了依稀亮起的路灯,和三三两两悠闲走过的老师,再无他人。 洛扬眼神昏沉猩红,忽然很想喝两口酒,辛辣又带冰块的那种,狠狠灌到嗓子眼里才痛快。 忽然,身后的房门再次开了。 他沉眉闭眸,烦躁滚动着喉咙:“又有什么事!” 身后却无应答,房门轻轻关上。 洛扬从落地窗的影子里,看见一女人走近他,身形纤细娇瘦,但不是时苒。 为见他特地喷过香水,一双玉手伸过来揽住男人的腰。 手伸到半空就被洛扬给截住了,狠狠掐住。 “啊!”韩玲美痛得惊呼一声。 洛扬愤愤转身,将她甩开。本就心情不爽,这个女人还在眼前乱晃惹他心烦! “谁允许你进来了?滚出去!” “别赶我走,我来看看你。”韩玲美语气楚楚地说,双眼含水般痴恋地看着他。 自从那晚被时苒和陆翡差点抓包后,他们有段时间不见了。 韩玲美每天都给洛扬打电话、发微信,向他道早安午安和晚安,可这个男人从未回复过。 她对他已不再是当初接近时的野心,不知是身体渴望,还是心灵被他牵引着迷,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陷进去了。 见不到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只有像现在,哪怕只是这样痴痴看着他,也是种幸福。 “知道你还在学校加班,给你带了点晚饭。”韩玲美将饭盆一个个拿出来,打开时,扑面而来的香气沁人。 韩玲美低着细眉:“还有你之前说喜欢的柿饼,我也做了些,你尝尝,晚上不吃对胃不……” 她话音刚落,男人大掌一挥直接把饭菜全部扔进垃圾桶,连带那个她在便利店挑选许久的饭盒一起。 气氛,顿时降成零点,压抑结冰。 韩玲美咬紧着唇角,眼睛瞬间就红了,她捏着五指深深吸了口气。 洛扬盯着韩玲美泛红的眼眶,一点也没同情:“看在睡你两次的份上,我不叫保安撵你走,但我的耐心有限,别让我给你难堪。” 韩玲美低头,眼泪就大颗掉下来:“……为什么这么对我,你明明说过你喜欢我,说我比时苒要好,你在床上说的话,为什么下床就翻脸不认人了!” 洛扬面无表情:“睡前就说过,我跟你不可能在一起,床伴关系不能再多。” “可我是真心对你。” 韩玲美凄楚看着这个决绝不留情面的男人,却偏偏是他这份冷硬,让她更有想贴上去的欲望。 她手掌覆上他的小腹,红唇贴着他的耳朵:“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了点困难,但没关系的,我在你身边陪着你,我会陪你度过去……” “滚。” 洛扬一巴掌把她拂开:“你特么是我的谁?带着你的东西给我滚,我数三声,再不离开,我立马喊门卫了你信不信?” “洛……” “三、二……” 韩玲美眼看他手指放在呼叫键上,咬牙低头捡起自己的包,不甘心地转身离开。 “败心情的贱东西。”洛扬狠狠咒骂一声,身体抛在椅子上,揉眉凝神。 满屋子浓郁的饭菜味让他头疼恶心,他按呼叫键,言辞恶劣地让保洁上来清理。 韩玲美自然不会甘心就这样离开洛扬。 就在方才洛扬和小赵讲话时,她偷偷把这事录下来,发给了一好姐妹,就是上次偷拍到陆翡送时苒的那位。 人叫倪红,是夜店一坐台小姐,人脉广、出路大,认识各路大佬。 韩玲美本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发给倪红,没想到,很快收到回复。 走到学校门口,韩玲美就接到倪红的电话,急迫问:“喂,怎么样?” 倪红坐在包厢卡座里,翘着双美腿玩着自己鲜红指甲,轻声叹:“没想到你看上那小校长,惹上这么大一桩事啊。” “你知道这事?” 倪红眨了眨眼:“那必然知道啊,这事在业界都传疯了。” “那你有办法吗?你认识的人能帮到忙吗?” “这个……”倪红用力捋了下头发,看一眼门外,“等下晚上要接个客人,我知道是调查这事的其中之一。” 韩玲美眼神发亮:“那可以找他帮忙吗?什么条件都行,只要保住洛扬就好。” 倪红红唇微勾,叹了口气:“你这傻女人,怎么就那么喜欢他?以前你那么心高气傲的,哪对男人这么卑微过。” 韩玲美低笑:“那遇到了,又有什么办法?” 可以用省下一星期吃泡面的钱,给他买食材煮晚饭,也可以不远万里去买一份柿饼。 虽然最后都被他一滴不剩地倒了。 倪红眼神落下:“可以应该是可以,但这中间要的费用不少,至少七位数吧,我估计你拿不出来。” 韩玲美心脏抖了下,七位数,那得上百万了啊,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那么多钱…… 怎么办? 倪红提醒她道:“洛扬一时半会也提不出这么多钱吧,他现在每个行动都被监视着,随时会有加刑的风险。” “对了,洛扬不是有女朋友吗?他女朋友就不管管他?” 韩玲美嗤一声:“他那女朋友根本什么都不管。” 倪红好心提醒:“那也轮不到你来管这事啊。讲真,小美,咱们玩男人,无非就是玩玩身体和钱,除此之外你别想,尤其像洛扬这样犯法的,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后别把自己也拉进水里。” 韩玲美却不以为意地一笑:“我知道啦,你先把那人的号码给我吧,我想办法。” “哎。”恋爱中的女人真是彻头彻尾的小白,倪红没有办法,把号码报给了她。 这笔钱该怎么凑呢? 韩玲美直到走回家都在想这件事。 她站在公交站台前,抬头看着各路公交车,突然看见一辆开往湖心花园路的,那是去时家的。 韩玲美眯起眼睛,一个想法从心里油然而生。 …… 晚上十一点过,洛扬步履蹒跚地回到家。 疲倦拖重他的步伐,但想到回家能见到时苒,抱抱她温暖柔软的身体,心情也变好了。 还没推开房门,就听见时苒在里屋炒菜的声音。 他眼神微亮,忽然心中一暖。 时苒很少做饭,两人工作都忙,在家要么吃速冻饺子,要么是点外卖。 他拿出钥匙开门,迫不及待走进去。 便见被她布置得小而温馨的房子里,女人正背对着他在炒菜,娇小的身影来回忙碌,时不时被油烟呛得咳嗽两声,耳朵尖泛着点点粉红。 瞧她那笨拙的模样,洛扬笑了,穿上拖鞋走过去,从后面突然圈住她的腰肢。 “啊!”时苒惊呼一声,回头看到是他,疲倦地笑了下,“这么晚才回来?” “嗯。”洛扬嗓子沙哑地应一声,脑袋搭在她肩膀上,都累得挪不动,“累了。你怎么那么晚还在做饭?” 突然,他鼻尖地闻到她身上有酒味,还有烟味:“你晚上去哪里了?哪来的味道?” 时苒继续炒菜:“晚上,苏晚筝带我去【醉臣】吃了点东西。” 一听到【醉臣】,洛扬的眼神便变得锐利了些。那毕竟是陆翡常常驻扎的地方。 “你又跟陆翡见面了?”洛扬松开她的腰,把女人身体掰正到面前。 时苒闭了下眼睛,试图挣脱转身:“我先炒菜好吗?我们吃饭再说,我还有话想问问你……” “你先回答我,你晚上是不是跟陆翡见面了?”洛扬不依不饶,无名的火就勾上来,握着她手臂的力道加重。 “是见了,但我主要是跟苏晚筝和席江燃见面,他也在那,我没有刻意要见他。” 时苒解释得很烦躁,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把锅铲扔进锅里:“既然你非要吵架,那我问问你,你在外面弄的一堆事情是怎么回事?” 洛扬怔住,握住她的手臂像触电般松开。 “陆翡告诉你的?”他压沉声音,阴云密布翻滚在脸颊上。 “是苏晚筝和席江燃说的。”时苒紧盯着他,眼眶略红。 洛扬咬牙切齿狠狠啐了句:“真是对多管闲事的夫妻。” 时苒把他手臂拉回来,冷声一字一句质问:“你告诉我,事情是不是真的?你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犯法的事,为什么警查会查到你头上?” 洛扬表情隐忍地侧过头,不愿意正面面对她:“先吃饭。” 她身后的菜发出滋滋的声音,鸡肉都炒糊了,一股焦臭味伴着烟味缓缓上升。 时苒不予理会,字句透着不属于她的冷硬:“你把事情经过告诉我。” 洛扬轻哼笑了声:“告诉你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结局已经酿成了,我是不可能逃脱榕城警方控制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这里。” 时苒睁大双眼:“你还想逃罪?” “是,但我是为了我自己吗?我甚至都让小赵给你定了机票,我们要走就一起走!” 洛扬忽然抓住她的手臂,眼神迫切认真。 甚至没注意抓得她手腕泛红,“我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招到更多优质的孩子,才被迫加入那公司,但我什么都没做,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女人……” 时苒身体一抖,她苍白看着洛扬那近乎扭曲的面容,双瞳迫切看着她。 那副表情,就像被罪恶浸没麻木后,还想把她一起拉下深渊。 她望着男人的视线从惊愕、愤怒变为绝望,只有短短几秒钟。 这个曾经眼神清澈,又胸怀大志的少年,早已失去当年的志气。 被资本的浮躁不断浸泡,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她用力往后捋了下头发,难掩声音的颤抖:“洛扬,你……这叫对我好吗?” 男人的表情倏尔一僵。 她声音几乎崩溃:“你忘记你曾经说过,会给我一个安静稳定的家,不需要太豪华的房子,两室一厅就很好,我们会有稳定的工作,一个可爱的孩子,这是你从前承诺给我的……” “我对你的初心从没改变过。搬到其他地方,我们照样可以有稳定的生活,你相信我,以我的实力,就算离开榕城也能辟出一片天地……” 时苒眼泪刹那就掉下来,除却伤心,那是绝望和痛苦。 深爱多年的男人,亲眼看他一点点变成她最厌恶唾弃的嘴脸。 心碎如绞的感觉,只有自己懂得。 第200章 白对你好了 时苒阻止他的话:“你不用说了……简直太天真了,我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过得再舒适安逸,那也是两个逃犯。我还没有大度到完全装作若无其事地过日子。” 时苒抹掉眼泪,止住哽咽,深切看着他:“再说,你想过我们的父母吗?如果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事情一爆料出来,最先受伤害的会是他们。” “好了,不必再说了。”洛扬沉声打断她的话,彼此剑拔弩张的氛围愈发清晰, 锅里的糊味越来越严重,搅着两人崩塌的情绪。 洛扬忽然发了脾气,粗暴地上前把炉灶火关掉,吓得时苒身子一抖,下意识做出防备的姿态。 他却心平气和,喉咙却像夹了块冰铁,一字一句地问:“说来说去,你就想表达一点,不愿意跟我走。” “我怎么可能跟你这样逃走。” 时苒皱着眉,眼眶下方一片阴影,衬托她小脸苍白,“我不能对我家人不负责,不可能抛弃外婆离开。” “除了你外婆,你哪个家人是真心对你的?哪个不是看重你我的钱?” 洛扬一提起她的家人,就像扼住了她软肋,冷笑一声,“如果咱们学校倒台,你我身败名裂了,你看你父母和你哥哥还会不会认你当家人。” “洛扬,你这是转移话题,我们在谈你的事情。”时苒闭了下眼睛。 “还有谈的必要么?” 她再睁眼时,眸底沁着一层水光,抓住男人的衣角,放软了态度: “洛扬,咱们做错就是做错了,大不了进去几年再出来,我等你,我们再一起奋斗,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希望的。” 时苒说得心痛却坚定,是发自内心的劝。 她不希望洛扬变成她最厌恶的那种人,面对错误不去承担,反而以逃避的方式越走越远。 谁料他冷笑了声,喉咙翻滚着,全脸阴沉:“希望?这一次被捕获,组织里被判的最轻的都有五年。你去看看每家企业,谁会要一个有劣迹过往的人?走在街上,别人看你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 “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吗?”时苒咬牙,握住他的手腕,坚硬又冰冷。 洛扬哂笑了声,别开视线,像在嗤笑她的天真幼稚。 他嘴角提了下,用很轻但很嘲讽的声音说:“五年,只怕我出来,你早就被人拐跑了。” 至于是谁,他没提及,答案也昭然若揭。 时苒心脏空了下,像被枪击中,麻痹得神经难过。 一瞬间,绷着的情绪断了似的,方才还急于要劝他的心情,忽然就散了,什么也不想在意了。 努力推一个不想前进的人,是永远到不了对岸的。 时苒低下颤抖的睫毛,语气轻入尘埃里:“随便你吧,除非你把我绑走,我是不会跟你离开的。” 洛扬眼神瞪成血红,他手指苍白攥在一起,骨节分明。 时苒拿起包,擦过男人的肩膀离开。 这一走是真的决绝,没半点留恋。 对洛扬她是失望到了极致,本来想伸手拉一把他,却发现他早已深陷无底洞。 时苒早就该看清的,早就该从以前的大梦里醒来。 “时苒,你去哪里?” 洛扬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坚毅嗓音微微颤抖,“这么晚你去哪里?” 时苒无力地挣脱了下:“去哪里都好,不想留在这里。” 洛扬眉头用力地突突跳动:“你真就非要我接受刑罚、非要看着我入狱,这就是你认为对我的好吗!我根本没做错事,我只是加入了他们,根本什么也没做,为什么我要接受惩罚!” 时苒冷笑了声:“这就是法律,你进入公司时为什么那么冲动?为什么不考虑到现在的后果?” “时苒……” 洛扬痛心疾首看着她,眼眶泛一圈红色,像受到最沉重的打击,“我为了这件事已经很多个晚上彻夜不眠,我以为你会体谅我、信任我、支持我的想法,没想到你居然站在那群无知的警查那头……” 时苒身体在颤抖,在哭,心里的旧伤还未愈合,再次被他尖锐的话一遍遍刺伤。 洛扬薄唇徐徐扯开一缕笑:“这些年,我真是白对你好了。” “你是不是自始至终都认为我欠着你的?”时苒深觉可笑,忽而悲伤的心情被愤怒替代。 洛扬的话把她气得不轻,被自己最亲近的人骂成白眼狼,就好像这几年她都在洛扬身边白吃白喝一样。 “难道不是吗?”洛扬反讽一笑,“这些年我在你家身上花的钱还少吗?给你父母的,给时大器的,还有你外婆看病的。这些钱,没有我,你拿得出来?” 时苒皱起眉头,被他话气得差点岔了口气。 她据理力争:“是,你是为我家出了很多钱,我外婆的钱每一笔我都在算着,日后我会还给你。至于我家里那边,我从来都不允许你拿钱给他们。” 洛扬眼神灼灼看着她,烧红又愠怒:“行啊,你现在想跟我撇清楚,可以。” 他掌心一摊:“把钱都还给我,时苒,我保证这事跟你无牵连。” “你说什么?”时苒如遭雷击,皱眉不敢相信看着他。 她万万没想到,洛扬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 洛扬并不在意这些花出去的钱,他纯粹不过气烧了脑袋,才提出这个无理的要求:“跟我在一起这几年,林林总总费用加起来,少说也在你身上花了三十万。” 他故意报了个天文数字。 其实时苒的外婆从治疗到住院都花的保险钱,实际出的费用不到五万。 时苒被气得深呼吸,胸腔起伏着剧烈的情绪:“三十万?洛扬,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三十万,一个子都不能少。”洛扬一只手堵在门板上,咬牙切齿,双眼猩红,“否则你休想出这个家!” 她气得胸疼心脏难受,身体在发抖,至死都想不到洛扬还能来这么一出。 两人在家门口吵架,忽然房门被敲响,一下打断了暴怒的氛围。 时苒情绪抽离,捂着额头背靠墙角,在一场争吵里终于得到了喘息,她疲倦不已,身体和心脏都透不过气。 洛扬沉声问着“谁啊”,一边将房门打开的同时,一张卡突然迎面砸了过来。 时苒吓一跳,还以为是邻居嫌他们太吵袭击洛扬。 可很快,一只漆黑矜贵的皮鞋便走了进来,踩在地板上,发出宣誓主权的声音。 时苒慢慢睁大双眼,看见那身烟灰色西服的男人出现时,呼吸都停住了。 一股男士清雅的香水味挤进屋子里,是她喜欢的淡薄荷味,好闻又舒心。 陆翡大步流星走进来,棱角分明的面孔浸在阴影里,衬得愈发深邃迷人。他眼角落着笑,却穷冰寒刺骨,那简直比他发怒还要可怕瘆人。 他脚尖踩在地上的卡片,伸手抓住时苒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 话是对着陆翡说的:“五十万,二十万算送你进监狱的贺礼,人,我就带走了。” 时苒站在他身侧,那股迷人浓郁的男人气息更凑近,她侧脸惊讶看他,便能瞥见那颗黑色耳钉在闪闪发光,衬得他肤色冷白又好看。 那一瞬间心脏漏空了似的。 换成她心跳如雷,攥着袖子站在他身后,默不出声。 “你……”洛扬从惊愕中缓神,眼见时苒已经站到陆翡身后。 紧接着陆翡侮辱性的话落入耳里,他内心的防线终于崩溃,一把扯中陆翡的领子,“你算什么东西?混吃混喝的社会败类,把时苒还过来!” 洛扬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他憋了太久的脾气,全数发泄到现在。 陆翡扯了下嘴角,一手横住他轻而易举:“混吃混喝的败类,至少没败到警查局。自己走投无路,还跟女人要求,想拉着一起下水,” 他扯着洛扬的领带,单手直接把他拎起来,薄唇对着他耳朵,一字一句冷笑:“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孬种的男人。” 洛扬一下被激怒到最高点,他奋力挣扎了几下,嘶叫怒吼着,却无奈根本敌不过陆翡的力道。 时苒从不知道陆翡的力气这么大,洛扬在他面前像一只无法动弹的小鸡,根本没有胜算。 但她不想再看两人相争的局面:“陆翡,你放他下来。” 陆翡低低地笑,胜者的姿态无人能敌:“放下来做什么?不如让邻居们都看看这孬种长什么样。” 洛扬一阵乱挣扎,忽然摸到玄关鞋柜上放着的一只烟灰缸。 他眼神一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来,带着嗜血杀气砸向陆翡的头。 …… “谢了师傅。”韩玲美搓着手站在风里,抬头看着这座小公寓。 楼上客厅的灯开着,时大器的房间里,从薄纱帘之中隐约可见他正坐在床边,背影落寞。 韩玲美眼神低沉毫无情绪,她拿出手机,把时大器的号码从黑名单中解封,然后拨了个电话给他。 等待不出两秒,电话就被接起。 窗户影上,时大器腾地一下起身,像孩子得到了一个惊喜的礼物。 他接通电话:“小美……” 韩玲美面无表情,寒风拨起她的长发:“现在有空吗?” 时大器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做梦,“我……有空,当然有空!你在哪里?” 韩玲美唇角微勾:“在你家楼下。” 这一心痴恋她的傻子,就算她当那么多人的面把他甩了,依旧对她痴心不改。 虽然很厌烦,但有这傻子在,做事方便。 时大器连忙往窗户下看一眼,呼吸都快停止,果然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站在那里! 他迫不及待道:“那你等着我,我马上下来。” 说着披上外套,对镜子整理衣角,喷香水遮掩这几天萎靡生活的臭味,然后打开房门,快速下楼。 远远看着心爱的女人站在那,她穿着件深蓝色的大衣,围着条红色围巾,衬得她脸颊娇小白皙,身段美好,依旧是他心动爱慕的模样。 时大器呼吸都快停止了,不禁放慢步伐走过去。 他眼眶微红,伸手想去抓她,手伸到半空中,又生生地停住:“小美……” 韩玲美视线落在他脸上,冷淡无光,甚至一丝期待都没有。 她闻到他劣质香水味下的汗臭,看到他下巴一圈的胡茬,凌乱出油的头发,心里厌恶甚至多了几分。 她也曾试着让自己爱上时大器。可他全身上下,除了对她的好,是真的没一处值得她爱。 “小美,我真没想到你会愿意见我,你都把我的电话拉黑了。”时大器哽着嗓子,抑制着哭腔,伸手想抓她的手。 韩玲美撇撇嘴唇,双手抄进兜里,没让他碰到。 她看一眼公寓对面的快捷酒店:“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聊聊?” 时大器顺着韩玲美的视线看过去,懵住。 酒……酒店?他是在做梦吗?小美在邀请他去酒店? “不是,小美……”他小跑跟上去,女人毅然踩着小靴子走在前面,到了快捷酒店前台,定了张大床房。 韩玲美捏着房卡,一路沉默领他刷卡进了房间。 时大器始终不敢说话,默默盯着女人的后脑。小美的背影真美,发丝也飘逸着香味,她身上的每一处都那么动人。 两人走进房间,时大器是第一次跟女人来这种地方,恍惚之中,也明白她的意思。 “小美,你这是……” 韩玲美抱着胳膊站在窗前,像鼓足了巨大的勇气,转身对向时大器,眼神灼灼:“我需要一百万。” “……” 时大器睁大双眼,又一次懵了。 一……一百万?小美该不会是在找他借钱吧?她明明知道他是个穷光蛋,吃饭都吃父母的,哪来的钱! 两人沉默着,韩玲美注视着他惊异的眼睛,仿佛能猜透他内心所想:“我知道你身上没钱,但我听说……你家在县城有套一百多平米的旧房子。” 时大器以前炫耀时告诉过她,那房子是爸妈一辈子存款买给他当做婚房。 时大器意会到她的意思,连忙说:“那房子不行的。” “大器,你听我说。”韩玲美突然柔柔地走上前,手掌握住了他的手腕。 时大器偷偷倒吸口凉气,久违不摸小美的手,骨头都酥了。 韩玲美捏着他手指:“那个房子在县城,你在城里结婚,哪个姑娘会愿意住过去?宁愿都卖掉那套大的,换一套城里小的。” “你那房子能卖到近三百万,借我一百万,剩余的钱,再置换一套四五十平米的。” “不行,小美。”时大器听了她的话,认真说,“我父母说既然我分手了,我在城里也没什么出息,打算这几天就住过去了,我怎么能卖房子呢?” 韩玲美眼神闪烁:“你们要搬走了?” “嗯。” 韩玲美豁出去了,柔嫩手指轻抚着男人的手背:“那,是不是我跟你复合,你们就不会搬走了?” “小美,你……认真的吗?”时大器被她摸得痒痒的,口干舌燥,直到现在都觉得在做梦,“可你不是说,你外面有爱的男人了吗?” 韩玲美垂下眉眼,一副委屈泫然欲泣的表情,沙哑着嗓音说:“别提了,他对我一点也不好……” 时大器一怔。 韩玲美顺势抱住他的腰,柔软身躯贴着他,小手如水蛇似的,灵巧从他领口钻下: “大器,离开你之后,我才发现你对我有多好,所以我不是回来找你了吗……我就希望你能原谅我之前的错,能重新接受我……” “小美,我……” 时大器激动得唇齿发抖,呼吸沉重,连忙紧紧揽住眼前女人。 温软的身躯入怀,时大器才如梦初醒,“我一直都没怪过你!是我自己没出息,给不了你幸福生活,但我一定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小美,我爱你……” “大器,我也爱你。”韩玲美眼神迷离地踮起脚尖,吻他的嘴唇。 一吻燃情,紧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灯光关灭,紧闭的窗帘间,只见两道身影起伏晃动。 …… 时苒站在房间外,看医生给坐在那的陆翡处理伤口。 他头上手上很多血,双氧水浇在伤口上,看着都疼。 时苒忍不住皱起眉头,陆翡却眉头都未皱一下。 沉墨眼眸没正形地对她笑,满眼却都是她。 时苒真是气得不行,她都担心死了,他还有工夫笑。 洛扬这一烟灰缸直接在他脑袋上爆开,碎片钻进他的皮肉里,陆翡狠狠淬了口血,伤口不影响他力气,几拳下去把洛扬打到无法动弹。 医生处理完伤口,陆翡的额头被包上一圈滑稽的绷带,将他额前碎发挑起,翘得高高,像一撮呆毛。 医生微笑着站起身,望向时苒道:“放心吧,患者没伤到眼睛,只是破了皮,每天按时在家换药就行。” 时苒小步走进去,松了口气,细声问:“请问医生,不会造成脑震荡什么的吧。” 医生摸着下巴,瞧陆翡那副愉悦自得的模样,“我看患者没有头晕呕吐的倾向,应该是没问题的,实在不放心,就去做个脑补ct。” “不麻烦,谢谢医生。”陆翡起身,胳膊十分自然勾上时苒的肩膀。 他身躯几乎覆盖在她身上,时苒耳朵轰一下发红,赌气地推了下他的肩膀,推不开。 第201章 别自不量力 医生抄兜送他们:“不客气,你女朋友真不错,挺关心你。” 他厚脸皮地淡笑,大言不惭:“是吧,大家都这么说。” 电梯门关上,时苒一脚踹在他小腿肚子上,愤愤然,“谁是你女朋友!” “不乐意?”陆翡没正形地笑,手臂挂在她肩上,揉着她颈窝里的发丝,软软香香的,特别舒服。 “不乐意还来医院陪我,连你男朋友都不管了。” 时苒甩头避开他:“那毕竟是洛扬先打你在先,我不得负责。” “你少来这一套。”陆翡轻笑,逗她薄红的小脸蛋,“医生说每天要换几次药来着?” “三次。”时苒撅嘴。 “嗯,我让佣人给你收拾个房间出来,这几天,就乖乖跟我在一起,按时给我换药。” 时苒脸噌一下薄红:“我不要。” 电梯叮一声抵达,陆翡勾着她的肩膀,往外走,唇侧勾笑:“我身边的小助理正好出差了,缺个照顾我生活的,就你吧。” “你开什么玩笑,我没时间……” “你在洛扬那的工作,我已经拟了一份辞呈,今晚就发过去。” 他话来得太快,让时苒一瞬间懵住:“你要我从学校辞职?” “我找人调查过,那个学校的不少楼都是洛扬从那家公司受贿所建立的,学校里的老师也免不了调查。不想进局子,最好就照我说的做。” 陆翡眼神灼灼凝视她。 时苒呼吸一停,她咬唇攥紧十指。 心里对这事有所预料,但那毕竟是她深爱多年的岗位,每年送走一届又一届可爱的学子,她怎么都无法想象离开。 “就真的没办法了吗?学校一定要被查封的话,那些孩子怎么办?” “那个公司的事,早就引起榕城政府的高度重视。那些孩子自有处理方式,就算没有,家长也会为他们找好去路。” 陆翡带她上车,系好安全带,眼神晦深地笑看她一眼,“不是你该考虑的,小操心怪。” 一路上,时苒心情沉重地看窗外。 当晚,小季已经把时苒在出租屋里的所有行李收拾出来。 她崇尚勤俭节约,行李少得可怜,两只手就能拎起来。 陆翡低头左翻右翻,随手拨弄那些衣服:“洛扬也不知道帮你多买点东西,长得娇嫩嫩,尽穿些几十年代的旧款式。” 时苒气得耳朵滴血,“这都是我自己买的。” 崇尚节约的传统姑娘,除了新年会去商场买点打折衣服,其他时间都穿旧衣裳,从不添新衣。 陆翡摸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眸色惋惜:“太浪费。” 漂亮的身材只裹在这种松垮又没版型的衣服里,太浪费。 陆翡将一张纸质文件交给她:“对了,辞呈在这里,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更改的,没有我就替你发给洛扬。” 时苒攥着那张纸,低头瞥一眼,是很标准辞呈的格式。 读到最后几个“请校长特批辞职”时,她心脏震颤了下。 离开这个她毕业就工作的地方,对时苒来说,就像心头割了块肉那样痛苦。 这家学校洛扬接手后,是他们两人一起奋斗至今,就这样当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鸟儿,她不愿意。 并非舍不得洛扬,只是舍不得这个学校,两人一起努力的结果,以及那些对她寄付希望的孩子们。 手指忍不住揉紧纸张,沉着叹息:“没什么问题。” 陆翡颔首:“好,今晚就发过去,事不宜迟。” “另外。”陆翡手指拿起另一份文件,敲在她额头上,唇角提起:“恭喜你,加入陆氏设计公司。” …… 深夜病房内,洛扬阖着双眼,全身上下被包扎许多绷带,看上去触目惊心。药水刺着身体的疼痛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侧身躺在床上,张着沙哑的唇瓣,喊了声“时苒”。空荡荡的声音环游在房间里,得不到任何回应。 洛扬难受得阖紧双眼,撑着一丝气力,像从床上爬起来。可双臂才勉强弯折到一个弧度,撑起身子时,忽而“砰”地一声,伤口作祟疼痛,致使他整个人倒落下去。 “怎么了,503?” 门外巡逻的护士听见动静推门而入,皱着眉头,“您现在的状态还不能乱动。” 洛扬沉怒的声音从喉咙溢出:“把我送过来的那两人呢?” “您说那对小情侣吗?把您送过来以后,那位小姐陪那位男士做了检查和治疗,就离开了。” “离开了?”洛扬睁大猩红的双眼,因疲倦爬满可怖血丝。 “是、是的。” 忽然,洛扬床头“叮”传来进入邮件的声音。 他颤抖着伸手,吃力抓起手机,顾不得手腕骨疼痛,点开一看。 信息来自陆氏设计公司,是一封辞呈。 结尾写着的“时苒”二字,深深烫伤洛扬的双眼。 时苒要辞职!她怎么敢?她怎么可能舍得下这些孩子们?他不允许,他至死都不会允许!时苒一旦离开,他们唯一的牵系就没了,她真的会走,她真的会跟他分手…… 无数混乱想法蹿进洛扬脑海里,他慌乱、痛苦又无法冷静,死死抓住床单,不知哪来的气力,从床上坐起来。 伤口因为他大幅度动作崩裂,漫出星星点点红迹,尤为可怖。 护士大惊,忙去扶他颤抖的身体:“这位病患,您真的不能下床!” “滚开!”洛扬血红双眼,喉咙涌着一阵难言愤怒,“我要去找那两个奸夫淫妇,你给我滚开!否则我连你也打!” 那个小护士被他推开,后背用力撞上墙壁,尖叫一声倒在地上。 不够寂静的夜色,很快响起几排整齐又快速的脚步声。 洛扬双眼浑圆,听着那步伐越来越近,身上佩戴着金属武器,发出威严性的声音。 他心脏咚咚在跳,抬头看着纱窗玻璃上逐渐靠近的人影。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几道漆黑冷硬的身躯闯入病房,一下便将他团团围住。 双手被扣着压在地面,洛扬清晰感到血从伤口弥漫出,他却没心思去管,只死死睁着双眼,盯眼前那愈来愈近的皮鞋。 紧接着,一份警查手册被展示在眼前,头顶响起浑沉而威严的声音:“洛先生,你以涉嫌加入非法盈利的‘得之’组织而被逮捕,请跟我们走一趟。” …… 翌日第一缕初阳落进房间里,照着床上两个相拥而眠的身影。 韩玲美缓缓睁开眼,肩上一只沉重手臂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皱眉看着身边的男人,清冷眼眸一丝情感也无,将他手臂用力推开。 时大器餍足地闷哼一声,“嗯,小美……” 韩玲美瞧他那意犹未尽的模样,心里不禁一阵反胃。 昨晚这小子热血冲脑的第一次,什么技巧也不会,弄得她浑身都很痛,一点体验感都无。 算了,想想能拿到那笔救洛扬的钱,她觉得值得。 韩玲美从包里抽了根烟,掏出叼在红唇之间,徐徐抽着。 将衣服都整齐穿好,再化了个淡妆。 离开时,韩玲美把自己的银行卡号压在时大器的手机底下,淡漠瞥一眼床上熟睡如猪的男人,拨了下头发离开。 然而刚走出旅店,她就接到倪红的电话,“小美不好了,今天我得到通知,说警方第一批就从学校抓起,洛扬今早已经被带走了。” 韩玲美身体一震,刺眼的阳光火辣辣炙烤着她,快将她身体吞噬:“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快?我还在筹钱啊,怎么办?” 倪红道:“你一定要快点,我认识的那位也只是普通管理层,要洛扬真被判了刑,那谁也救不了。” …… 时苒早晨是被家长群里的消息轰炸醒的。 群里清一色都是艾特她的家长—— “时老师,学校查封,这到底怎么回事?” “现在我们都被堵在学校外面,孩子没学上,洛校长也联系不上。” “时老师,拿着家长的学费,赶紧出面解决啊!” 她“咚”一声从床上跳下,急吼吼地往楼下跑。 经过客厅时,一道身影优然坐于沙发上,在阅读今天的晨报,面前一杯红酒悠然散香。 陆翡穿着白衬衫,身体裹在阳光之中镀着层璀璨金边。 眼眸微许上挑,气定神闲的姿态,与玄关蹲在地上找鞋的女人形成鲜明对比,“鞋子佣人都收去洗了。” “快拿一双出来,我要出门!” “去哪?” 陆翡调到电视新闻频道,正放到警方排查榕城中心小学的新闻—— “据悉,于今日凌晨三点零七分,警查在榕城第一医院抓获了涉嫌同伙的洛某校长,目前正在侦讯过程中,结果将稍晚发布……” “日前,家长们都在拉横幅举大字报抗议学校,数千名孩子将何去何从……” 时苒动作一顿,身体僵着慢慢起身,盯住电视的画面。 该来的,还是到了。 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血液凝固,双脚如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啧。” 陆翡仰靠在沙发上,对着煽动全城的新闻嗤之以鼻,一副局外人的冷漠眼光,“还真是不幸,没想到今天就被查处了。” “学校还有可能重建吗?” 陆翡道:“除非查清楚涉事的每一栋楼,你知道木源老头的性子,对‘得之’深恶痛绝,不铲除干净不可能罢休。” 他身形倚靠在沙发上,喝了口红酒,似不尽人意,唇角浮起浅笑,对她伸出手掌:“小助理,给我泡一杯新鲜的黑咖。” 嘴角扬起顽劣的笑容,明知她情绪不佳,故意捉弄她似的。 “你自己不能倒?我现在没心思……” 时苒瞪他一眼,谁料话还没说话,手臂忽然被扯了去,身体直贴着男人宽阔的肩膀。 薄薄家居服下,他的肌肉喷张欲发,手掌沉厚捏着她的细胳膊,暧昧地揉着玩弄着,嘴角低笑: “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嗯?你现在是我的人,辞职信已经上交,现在洛扬和那个破学校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时苒怒然,“就算是那样我也不可能毫无关心,洛扬是做错了,可那些孩子和家长们是无辜的,总该有人还她们一个公道。” 陆翡听着她的话,薄唇勾了抹冷嘲,“志向挺宏大,可你做得到吗?硬是去做自己能力达不到的事,那不是正义,是愚蠢。” 他平静说出这番理论,一下刺痛了时苒的心。 有时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世界不如你所想的运转,只因为你不够强大。 时苒咬紧唇角,试图与男人撕扯:“我跟你不一样,我对那些孩子们有感情,我一定要想办法,至少让他们有学上。” 陆翡清眉冷冷凝起,他一把将女人扯近到身边。 彼此博弈的力度太大,导致时苒一下摔在沙发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长腿已霸势强硬地将她困住:“昨天的合约书看了吗?” “什么合约书?” “劳务合同。” 陆翡嘴角微勾,“第十六条表明,员工胆敢违背老板的命令,我可以无条件命令你做任何一件事。” “……”时苒瞪大双眼,这是什么霸王条例?! 她立马跑上楼翻开合同—— 第三页,十六条,还真的是! 管家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擦冷汗,这老狐狸真是……明知时小姐毕业以来就没进过职场,不懂看合同,就这样欺负纯良少女。 时苒攥着那合约书下楼来,紧咬唇瓣,知道自己被诓了,憎恶瞪着这厚颜无耻的男人。 始作俑者已人模狗样地起身整理衣服。 他一副没事人的姿态,指尖点着桌面:“工作服和工牌都换上,跟我上班,今天早上开始会有人给你进行培训。” 时苒脸色发白地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张脸千刀万剐,却又没有反抗的余地。 昨晚那是走投无路的落魄猫咪,被迫被他收留,没想到一纸合约把自己的人生自由都给贩卖了。 两人坐在车上,空气像陷入数九寒天似的冷魄。 陆氏设计公司很新,浅蓝色玻璃帷幕的外表,阳光投射在上面折出粼粼的光辉,十分宏伟壮观。 从外表上看,就像一家已经十分成熟的上市大公司。 但实际走进去一瞧,员工人数不多,稀稀寥寥,设备倒是先进,一瞧和那些没客户没资源的小设计公司差不多。 陆翡倒颇有老总气势地走在前面,仿佛面对千人员工那般,气势凛冽。 迎面而来一道花蝴蝶似的身形,别致的米色女士小西服,配上包臀短裙,一双美腿摇曳生姿的。 女人戴着副黑框眼镜,颇有职场成熟女性的味道,推了推眼镜,望向陆翡时眼中一片潋滟的水。 她摇摆着走到陆翡身边,玉手一只纸袋已经递到他手里:“陆总,今天来得可真早,你最爱的早餐,三颗水晶虾饺,五颗圣女果配无糖黑咖啡。” 陆翡低头瞧一眼,黑眸压着看不出的情绪。 顿了一顿,伸手接过,交给旁边的时苒。 时苒一脸懵,甚至还以为这男人知道她没吃早饭,有了点良心,刚要感动地接过来,却听他幽幽说: “不是让你白吃的,明天就由你去买早餐。关于我爱喝的咖啡是什么,虾饺陷是百分之多少的虾肉以及多少毫米的水晶饺皮,必须分厘不差地给我买到。” 时苒:“……” 陆翡不顾她鄙视的眼神,转身对面前的性感女人道:“cc,这是时苒,昨天跟你说会来的新人,今天你负责她。” cc愣住,看着时苒的眼神多了丝警觉敌意:“您说那很有潜力的新人就是她?” “怎么,你不乐意?”陆翡幽幽掠她一眼。 “我哪敢,陆总。”cc低头抿了下红唇。只是这小助理一来,自己这临时助理的身份就得让位了,她还想和陆少多单独待待呢。 不知怎的,时苒发觉陆翡一走进公司,走进职场,那气场浑然就变了,一点都没有玩味的意思,话又少又准狠。 “行了,你跟我来吧。”cc瞟了眼时苒,上下打量她那身小西服。 身材是挺不错的,学生妹一样,长得太嫩太幼,不是陆少喜欢的美艳型。 她忍不住拨弄下自己的波浪卷,这下放心了,热络挽着时苒的手:“妹妹,你先进办公室吃饭,你的办公室紧邻陆少的办公点旁边。我去给你拿公司手册和员工须知给你。” “好,谢谢。”时苒拎着早饭走进办公室。 地方还挺宽敞,一览无遗的落地窗,干净明丽,给人一种舒心感。 陆翡走回办公室,小季已经等候多时:“陆少,席总那边来消息,说查到王总那单子是谁在背后搞鬼了。” “谁?” “陆念元。捏造你在酒会上把人喝死的消息,传给各个公司危言耸听。” 陆翡站在落地窗前,淡然转着手里的戒指,冷笑两声。 猜到八成是他,界内不想他混下去的,也就陆念元一人。 “给的好处呢?” “这个暂时还不知道,股份?金钱?女人?很难界定。” 小季低下脑袋说,“需要我约您跟陆少吃饭吗?” 陆翡拉开椅子坐下,神情闲适:“过段时间再找他算账,让你之前办的事怎么样了。” 第202章 腿长得短就算了 小季颔首,关上办公室门:“正要跟您说呢,目前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说。” “您还记得当时跟王总在山庄吃饭,有一位名气不小的龙总。是龙弦模特公司的老总,他昨天晚上联系我,把您sovia走秀的模特服装设计书给他看。” 小季语气兴奋,那晚小陆总的努力没有白费,公司又看到了一线曙光。 陆翡也略显诧异地扬眉。当时他赴约王总,主要目标放在王总身上,在王总兴风作浪一番后,他以为自己与那些老板没合作可能了。 没想到龙总竟还会记得他。 陆翡掀盖吹了吹茶面,忽觉不对:“龙总怎么联系的你?” 小季无奈一笑:“龙总告诉我,说昨晚联系不上您。” 陆翡想了想,昨晚跟洛扬打的那一架,三两拳把手机摔碎了。 他点点头:“龙总看到企划怎么说?”语气听似冷静,但小季肉眼可察觉他握茶杯的力道在抖。 小季笑道:“恭喜陆总。龙总说很喜欢您的设计,先发五千套样衣过去,给模特试穿走秀,如果效果好,就直接交付全款。” 陆翡顿了一秒,手里茶盏险些晃荡出来。 这个消息,就像一缕阳光照射进多日覆盖的阴霾。 可以说是陆氏设计公司创立以来,这是第一笔亲自谈成的大单子。 他眼底的光顿时明媚起来,晶莹透彻:“你说多少套?” “五千套!陆总,五千套啊!” 天知道小季早上接到龙总电话的时候有多兴奋,大凌晨的从被子里跳起来手舞足蹈,被老婆用鸡毛掸子骂了一顿。 陆翡“咚”一声放下茶杯,第一笔生意成单的兴奋让他唇齿都不清晰:“那还不赶紧通知工厂,让他们加紧,一定要在月底发送样衣过去!” 但小季又低头道,“但您之前叫我办的那件事——等洛扬的学校涉嫌违法倒闭后,接济那些无处可去贫穷孩子的事。” 这事是洛扬被逮捕一周前,陆翡着小季去办的。 当时小季还挺意外的,陆少什么时候这么普度众生,对那些孩子起了仁慈善心? 直到今天早晨,他听见陆翡和时小姐的对话后才明白。 陆少做这些,无非就是为了时苒。 知晓她心地善良,放不下朝夕相处的孩子,就替她布点好了一切,让被赶出学校的特困生们继续上学。 小季的表情忽然陨落,让陆翡的心情像坐过山车,忽高忽低。 “学校和老师都备好了,可会计部一查预算,如果真接济了那些孩子,算上老师、给学校的红利等等,公司的可流动资金只剩不到一百万,根本不够生产5000件样衣。”小季轻声道。 陆翡眉头微蹙,“不是统计过特困学生只有900名,怎么花了那么多?” “那些家长一听说有免费的学上,不管是不是特困都报名了,学生数量飙升2000多。找的那些老师们,一看生源这么火爆,也都要求加薪……” “真把我这当成救济所了?”陆翡沉下声音,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小季凝眉:“那需要把那900个名单外的学生都赶走吗?” 陆翡沉眉闭了下眼眸,负手立在落地窗前,眸光晦涩看窗外明丽的天空。 繁重的事务,艰难的抉择,让他有种疲软无力的感觉。 原来以自己的兴趣谋生,想开好一间公司,真不如想象中简单。 从前看席江燃指点江山,处理处理文件,开开会,就能有源源不断的生意招来。 可到了他这儿,就变得寸步难行。 但不管如何,龙总单子就是天上掉的馅饼,必须得抓牢固了。 “让工厂那边继续生产,钱不能差,必须要在月底把样衣交给龙总——” 陆翡思考良久道,“那些孩子也不必劝退了,都收着,我陆翡还没狼狈到把给出去的东西要回来。” 他打开抽屉拿出两把车钥匙:“把这两辆车帮我卖掉,一辆能卖三百多万。” 小季愣住,迟迟怔着不敢接:“这……这两辆不是您最喜欢的限量款吗?” 平日都被供在车库里,每月花费巨额的保养费,是他最心爱的两匹小野马,谁碰了都会翻脸。 “再限量也没用,平时开不上。” 陆翡眉头都没皱一下,似很洒脱,一点也不心疼,“我一初出茅庐的小老板,不可能开小野马去见客户。” 小季笑了下,接过那两把车钥匙:“小陆总,您现在越来越像个老板了。”从前眼里只有车子和女人的败家陆少,正经起来还是很靠谱的。 “少贫嘴,赶紧办事。”陆翡淡漠掠他一眼。 …… “咚咚”两声敲门,把时苒的瞌睡给敲散了。 cc摇曳生姿开门进来,叉腰站在门口:“小时,手册看完了吗?” “嗯,看完了。” 时苒揉揉眼睛,把桌上的文件夹给她看,“我对手册里的重点做了笔记,比如,员工之间不许恋爱,员工不可穿暴露的衣服,不可化太浓的妆……” 她笔尖轻轻点着桌上的本子,说到一半,忽然气氛陷入尴尬安静。 上下打量cc,她今天穿了个露肩包臀裙,且刚刚从厕所出来补的妆,小玉脸比刷过的墙面还白。 cc倒没在意这些,她差点没被时苒的话笑喷出来。 员工手册那就是个免费的压泡面盖子,正常人根本不会翻开一页,这女的竟然能整理出一份笔记? 陆少这招的是什么世纪土包子? cc忍住嘲讽:“你还真认真啊,小时。” 时苒是个对待任何事都很认真的人,哪怕这工作是她迷迷糊糊被拉来做的。 cc蹭蹭时苒的胳膊道:“要到饭点了,我们一起去楼下食堂吃个饭?” “谢谢,我早饭吃得晚,还不饿。”时苒无奈指一下旁边的纸袋子,陆翡早上拿给她的早餐。 一想起早晨那事,cc略黑了脸。 她辛辛苦苦起早去买的早餐,陆总竟然转手让给时苒吃。 简直可笑,等于她忙活一上午,都服务这土包子了。 cc绷着笑脸,毕竟她目前有事想求,俯低了身子:“对了,跟你商量个事呗,苒苒妹妹。” “嗯?”时苒正认真贴着每页的标签,头都不抬一下。 “你看看刚刚发的日程表,晚上你要陪陆总参加一个晚宴,是不是?” 时苒抬头瞧了她一眼:“好像是的,有什么事吗?” cc眯眼热情地笑,谄媚地挽她胳膊:“好妹妹,可不可以让给我这个机会?” “嗯?”时苒不解地看向她。 “其实吧,最近我妈妈生了很严重的病,我想找那个医生帮我妈妈治疗,唯一的渠道就是通过这个晚会。”女人垂下委屈眉眼,眼底一片晶莹凝露,勾起人满心怜悯。 时苒眨眼睛转着笔:“但换人这事,应该要跟陆翡说一声吧?” cc微微笑道:“对啊,你跟陆总说晚上有事,不就可以了?他就会让我替你上位的。” 时苒看得出这女孩喜欢陆翡,年龄或许还没她大,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光芒。 她也不大在意找医生这事是不是真的,既然cc想代替,时苒还求之不得。 不在意吗?心里另一个声音悄悄问了自己。 有什么可在意。 她很快又否决了心里的声音。 那么个大骚包,到处招蜂惹蝶的,女人再多都正常。 时苒忍不住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清汤挂面,脸颊幼圆干净,一双大眼睛没什么精神。 和cc那种一眼惊艳忍不住多看几眼的女人不能相比。 时苒摸着自己的脸颊,不觉有些出神。 …… 庞大宽敞的陆氏集团,88层的总裁办里,陆念元忽然暴躁狠砸了下鼠标,一拳用力捶在键盘上:“什么sb队友!” 突然“咚咚”两声敲门。 陆念元还沉浸在输游戏的怒火里,大吼:“给我滚!” 开门进来的是他助理,对这场面已司空见惯,他叹息道:“陆总,这是今天晚宴的名单,给您要来了。” 陆念元语气非常差:“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您看看,今晚陆翡也会去,而且身边带了个新女伴。” “新女伴?” 陆念元浓眉上挑,接过他递来的单子仔细掠过,视线紧紧定格在陆翡旁边的“时苒”二字上。 “靠,还把这女的带在身边呢,都当上特助了?” 这圈里都知道“特助”两字有多暧昧,非普通关系坐不到的位置。 “莫不是陆翡的新女朋友?” “嘁。”陆念元忽觉有趣得很,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去查查这个时苒的来头。” 有意思。 本以为时苒只是陆翡临时拉来充数的女人。 没想到这小女人看似娇娇软软,还挺有心机,一跃蹦上这么个不得了的位置。 …… 下午,或许是时苒答应了cc的要求,她对自己特别殷勤,把公务都拿去自己处理了,只分给她特别简单的签字文件,只需要她审核签个字,再拿给陆翡签字。 她捧着文件去陆翡办公室,想好晚上的措辞,才敲门进去。 “进。” 小季不在,时苒又是新人,陆翡便独自在处理会议文件,整理设计方案。 听见那谨慎又细软的脚步声,便知道是时苒。 陆翡微皱的浓眉松了些,缓然抬头,见她乖巧走过来,步子迈得小小,像在低头想事情。 他又拧了下眉,垂眼帘:“不要磨蹭,有事过来说。腿长得短就算了,路还不会走?” “……” 时苒咬牙,忍住一肚子的骂,大步流星走过去,把文件往桌上一压:“这是需要你签字的文件。” 她俯身时秀长的乌发触碰到陆翡的手指,柔软绵香,想象到它们滑过指尖的触感。 垂颈下来时,呼吸带着不悦的气息,就这样沉沉洒下来,几乎倾覆了他的脸颊。 陆翡忍不住动了下喉结,看她柔软玉指拨弄开那些文件纸。 该死的,为什么他眼睛不管看到哪里,都他妈中了邪似的被分散了注意力。 “动作挺快。”他压了下喉咙躁动,热风淡淡从脸上刮过。 “还有件事要跟你说。”时苒往后退了步,声音冷冷的没什么感情,公事公报的态度,“晚上我有点别的事,不能跟你去宴会。” 陆翡手指轻掀文件的动作顿了下,凝眉:“你有什么事?” 时苒特别不喜欢他说这话时的表情,那表情好像在问:“你能有什么事?” “我家里有点事。”时苒想当然地回答了。 “驳回。” “为什么?” “上班第一天就请假,你想不想干了?” 时苒“不想”两个字已经在嘴边了,为保全他的面子还是没开口。 陆翡转着笔杆,脸色微沉:“除非老实告诉我,到底有什么事?” 她那撒谎的小心思全写脸上,听了他的话,还一副惊诧的傻样。 真以为他是没脑子的主? 时苒背着手没说话,低着头坚决不说,像犯错罚站的孩子。 陆翡瞧她那满脸倔强样,比她更犟,哼笑低头处理工作:“不说?行,回去工作吧,晚上把礼服发给你。” “你不能这样……”时苒有点着急,声音就发软了,酥得他心尖麻麻。 陆翡低头不予理睬,喉间悄悄划过道温热。 正巧此时,门外响起cc开门进来的声音,伴随她娇俏滴滴的嗓音:“陆少——” cc瞧见背手站在那的时苒,佯装惊讶地捂唇:“哎呀,苒苒妹妹也在呀。” “没敲门就进来?”陆翡瞪她一眼,语气不善。 cc会察言观色,一瞧就是两人闹不和了,笑眯眯走过去,嘴甜声嗲地在陆翡身边坐下:“不是来邀请你中午一起吃饭嘛?” 她身体快黏到陆翡身上,两只柔手挽着他的胳膊,胸口故意抵着桌面。 陆翡一眼不斜,甚至眼底凉薄无意:“什么心思?” “讨厌,我有什么心思,就是关心你啊。” cc瞧一眼旁边站着的时苒,“刚刚在门外听,苒苒妹妹晚上不能陪你了?” 陆翡顿了下,听女人这话忽然就明白些什么。 他转着笔杆,看一眼墙边幽幽站着一脸事不关己的女人,薄唇弯了下:“怎么,你想陪我去?” cc嗲声问:“可不可以吗?也带我见见世面啊,陆总。” 陆翡唇角勾着没落下,手掌却突然“啪”一声重重砸在红木桌上,吓得两个女人皆是一震。 男人眼神是望着时苒的,阴沉带笑,又无比嘲讽:“上班第一天,就和同事学坏抱团了?” 时苒微愣,对上他阴冷气息的黑眸,她知道自己再解释都无用,一切早被他参透。 “陆总,你别生气啊。” cc连忙蹲下身,低声在陆翡耳边道,“其实,也是刚刚时苒妹妹有事求我,我才答应她的,你别生气,新人第一天进公司会犯错也是正常。” 时苒闻言睁大双眼,她好心帮cc去赴宴,怎么从她嘴里一说出来事实就变味了? 脸色瞬即沉下来:“你说什么?明明是你……” 陆翡却淡然打断时苒的话,黑眸扫向cc:“晚上穿好礼服化好妆,七点准时在公司楼下。” cc瞬间怔住,甚至没想到这惊喜会来得这么快:“啊……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吗?” 陆翡轻冷嗤了声,起身离座,修长指尖挑了下女人下颌,“撺掇我的新人为你做嫁衣,怎么,敢做不敢当了?” cc笑容骤然绽在眼角,兴奋潋滟:“不……当然敢,陆总我一定不负所望,一定让您今晚倍有面子!” 陆翡轻扯了扯唇角,淡眸扫向一侧墙边站着的时苒,她脸色微白,似意识到自己被小摆了一道,正咬着下唇不甘心。 初入这职场,他的公司还不算大,小小勾心斗角已让她这样难堪。 拉她进来,陆翡就是要她知道何为职场,何为人心,凭他的保护,凭她的傻白甜,离开学校那个象牙塔,到哪里都是混不下去的。 …… 下班时间。 时苒揉揉肩颈,神情怏怏地收拾东西离开公司。 公司的员工极少,问过小季才知道,原来陆翡给他们放了几天假,这是最后一天。 走在修长的走廊里,夕阳将她的身影拉成孤寂的剪影。 一静下来,时苒就想起下午发生的事,cc那满脸演技虚伪的表情,让她犯恶心反胃。 晃晃脑袋,早听苏晚筝说过她从前在公司的事,她当时便说过,工作本身不难,最难不过与人交际。 今天自己发生的这点小波浪,只怕筝筝早就经历过无数,才能变得现在这么优秀。 而不像她,没有远大志向,也不认识什么名流商贾。 除了对孩子有点耐心,懂点知识,好像真没什么本领技能。 时苒想着想着,便开始妄自菲薄起来,心情阴郁。 尤其在下楼后,一辆红色的小轿车极为显眼拦住她的去路。 时苒阴恻恻的视线从脚尖抬到车窗边,得意洋洋的美艳女人。 时苒白皙的拳头轻轻攥了下,声音依旧细,但不似之前唯唯诺诺:“有事吗?” “苒苒妹妹,上车吧,陪我去挑件宴会穿的礼服。” cc蛮横倨傲地挑下巴,眯眼微笑,“为了感谢你把晚上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让给我,我可以送你回家,不收车费哦~” 第203章 被下了迷魂药啊? 时苒心脏陡然一震,天边赤红晚霞映照着她因愤怒气红的脸颊。 她羸弱的肩膀在颤抖,咬唇闭气,上下耸肩。 不远处停在专位的那辆白色迈巴赫里,小季正打算发动车子,抬头就瞥见在公司门口对峙的两个女人:“陆少。” “嗯。”陆翡眼皮不抬地翻看设计稿。 “前面好像是时小姐和cc。” 陆翡手指顿住,蹙眉抬起视线,直直地定格在那被气成河豚的女人身上。 远远的看不清她那表情,但一双大眼睛很明显盛着怒气,原本白皙透粉的脸颊彤红透透。 被欺负得说不出话了?他饶有兴致,变态地觉得她那副模样很可爱,甚至想多欣赏欣赏。 “看样子好像在吵架。”小季见识过自己老婆的战斗力,不禁后怕,“不然我们下去劝一下?” 他眼波荡出一片兴味,关上笔记本电脑,手掌托下颌:“坐着看。” “很生气?” cc得意地露出笑容,摸着自己明艳漂亮的红色指甲,“你啊,作为新人就要有新人的样子,别以为是陆少招进来的,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时苒嘴唇颤抖之际,忽而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眼中愤怒停止,转而化为一丝冷笑。 cc挑眉,见她像皮鞋似的任人揉捏,继续道:“怎么,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她始终一言不发,从包里拿出一瓶洛神花茶,缓慢拧开,然后狠狠照着cc的脸颊浇了下去! 这一出反转逆风,直接把小季惊住:“哇靠!满满一瓶,这小妞可真够猛的,估计是瓶硫酸她也照泼不误。” 陆翡挑了挑眉头,眼底意味不明的笑容。 “啊!” 伴随一声响彻停车库的尖叫,cc迎面整张脸吃了一整瓶洛神花茶,嘴里还说着话,茶水泼呛进喉咙里。 发丝全湿,滴着黏腻的味道,脸上妆容全毁,狼狈姿态与方才气焰嚣张的模样对比鲜明。 时苒自上而下瞪着她,眼眶深戾,胸脯上下起伏,细骨的指头轻轻发抖。 从小到大乖如绵羊的她从没做过这种坏事,但现在她是真的舒畅! 时苒摔下瓶子,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兔子急了还咬人,对付你这种无耻的女人,就该用无耻的办法!瞪我做什么?我包里还有第二瓶,是不是没喝够,还想再来一瓶?” 她声音依旧细绵,却起到威慑作用,让cc下意识惊恐闭上眼睛,想关上车窗:“你这疯子!你再泼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时苒一只手掌压住车窗,阴魂不散趴在车窗:“行啊,我不介意我们去警查局好好聊,不过你就要错过你梦寐以求的宴会了,连你妈的死活也不顾了?” “你……” 忽而一阵沉稳脚步从后而至,一只手掌落在时苒肩上,清沉嗓音从后而来:“怎么回事?” 时苒烧热的脑袋懵了下,转头看去,正对上陆翡审视的双眼。 他怎么来了? 而cc反应极快,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开门下车,直接扑进陆翡的怀抱:“陆总救我啊!这个疯女人又是泼我水,又是咒我妈死的,你快帮我收拾她好不好?” 她娇怜楚楚地挨在陆翡怀里,脸颊贴着他胸膛,眼神却得意挑向时苒。 时苒气堵在胸口,又玩恶人先告状这一招!这女人耍半天心机就只会这一出。 陆翡不动如山立在那,向来不让cc多触碰的他,却没避开。 他撩起cc头上缕发丝闻了闻,皱眉。 他瞟向旁边气得咬牙的时苒,微挑的眸色沉淡:“你做的?” 像生怕时苒狡辩,cc指着时苒的脸大叫:“陆总,就是她做的,就是她!” “我问你了?”男人一记薄冷视线刺中她,眼底满是不悦痕迹,压迫感让cc不敢再多说话。 时苒索性也硬了脾气,敢作就敢当,昂着她的下巴:“是我做的,怎么,你要泼回来吗?” 态度够勇气,眼神也很坚定,但手指的颤抖和耳朵微微的泛红出卖了她。 陆翡轻扯了扯唇侧,笑容一如既往张狂:“爽约宴会,还把我今晚的女伴泼了,诚心折我面子、激怒我?还是你觉得我不敢罚你?” “陆先生也是好笑,我难道故意拎一壶茶去泼你女伴吗?在问我之前,麻烦你先问过你的女情人刚刚做了什么。” “女情人”这三字让他眉头蹙了下,又很快伸张开,敢情让这小女人愤怒的点在这呢。 他笑了,莫名心情便愉悦,揽着cc的肩膀又深一寸,十分有男友力地把她摁在怀里: “既然你都说了是情人,被外人泼了水,自然是要替她讨回公道的。” 时苒听着呼吸急促,被气得只想笑,好一句外人,昨晚在洛扬面前,还口口声声地要保护她! 一抱着新欢就翻脸不认人。真是……够无耻! 她就不该相信他,今晚她就搬走!把位置让给这对狗男女,她不伺候了! 眼看面前小女人脸气成猪肝色,陆翡调戏尽兴了,摸透了时苒的情绪,兴味浓郁搂着cc往车上走:“也罢,念你初犯暂且放过你。” “走,哥哥带你去把头发身体洗干净。” cc早已沉沦在男人保护自己的幻想中,恨不得整个人趴在他身上:“陆总,你真好……” 时苒瞪那对狗男女离开,简直恶心得想吐出来。 听他的话上一天班,亏她认真了一天,结果就给她一堆气受,真是够了! 时苒狠狠转身走出公司,却又接到通电话。 看到“黄雁”二字跳动,她脚步顿住,原本阴郁的心情更加烦躁。 妈打电话来准就没好事,除了要钱就是要她帮忙找关系。 时苒现在正在气头上,没好气掐掉电话。 谁料黄雁的电话像催命似的连环打来,时苒实在受不了,不耐烦地接起:“借钱没有,要命一条!” 谁料,那头却传来黄绵心急如焚的哭声:“苒苒啊,你快点回来……你哥哥要跳楼啊……快点回来,妈真的没办法做主啊……” 时苒心脏骤然漏拍,连忙大声问:“什么?” 黄雁哭成泪人,含糊不清:“快回来好不好?妈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大器,大器!你千万别往前走啊!” 时苒听见听筒那端有风的呼啸声,以及时大器隔着很远,在大声叫喊着什么,但她一个字都听不清。 时苒立刻到街边拦出租车:“我马上回来,到底怎么回事!” 听不到那边回应,时苒急得青筋暴起:“爸人呢!” 可不论她怎么呼喊,黄雁都跟听不见似的,只知道一个劲地哭:“不要啊……大器,大器你别往前走,你是妈妈的命啊……” “……” 时苒立即挂断电话,奋力在街边拦出租车。 现在是上下班高峰期,出租车少,手机打车软件又排着五六十名。 无助感倾覆了她的意识,时苒用力跺着脚、咬紧唇瓣,告诉自己要坚强坚挺。 家里都有大人在,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辆低奢的银色小车迎面驶了过来。 女人柔发顺着肩侧静落,一袭米白上下套裙,腰肢笔挺在靠窗座位,低眸翻阅一本英文杂志。 “太太,这是高定师发来的几款春季款新礼服,您瞧瞧,都很适合晚上的宴会穿呢。” 女人扫一眼,葱指兴致寥寥划过所有,随便指了一件:“就这个吧。” 她放下杂志,抬头看一眼路况,嗓音懒软:“还有多久到?” “回太太的话,还有15分钟就到家了。” 女人“嗯”了声,随即欣赏起道路两旁的风景,忽然一张娇俏熟悉的身影从街边掠过,她猛然认出那人的脸。 从上次陆翡介绍时苒后,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十分眼熟,故而一直在查究这张脸。 所以在茫茫人行道上,一眼便定格了时苒。 女人出声:“停车。” 时苒眼见着一辆奢贵不凡的银色小车在眼前停下,她以为是来接人的,往旁边挪了挪步子。 谁料车窗摇下,一声温柔入耳:“小苒。” 时苒愣住,随声望去。 对上女人精致圆亮的眼眸,时苒一下忆起来了:“啊,我记得你是……江小姐。” 江柠,陆念元的太太!陆翡的嫂子! 江柠视线温柔瞧着她,“你去哪里?我带你一路吧。” “不、不用了,谢谢江小姐。”时苒拘谨摆手。 江柠恬淡地说:“跟我还客气什么,小翡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快上车。” “……”眼见这周边车来车往的,时苒也不好拒绝。 心里念着家里的事,便只好不客气地坐上车:“谢谢江小姐,打扰了。” 车上空间宽敞,伴有女人淡雅高级的香水味,十分舒适。 “别客气,去哪里?” 时苒手掌叠在膝盖上,乖巧报了家里地址。 江柠吩咐司机改道往时苒家走,顺便从车上拿了瓶洛神花茶给她:“小苒怎么来这边的?这里都是写字楼和公司,你跳槽了吗?” 时苒看到洛神花茶就想起陆翡那张欠揍的脸,气得猛地把瓶盖拧开,咕嘟嘟喝下一口。 心情稍稍平稳了,她道:“嗯,原来的学校出了点事故,暂时不能工作了。” “原来如此。”江柠眯眸淡笑,墨石般杏眸里一丝深意,“前面就是小翡的公司呢。” “对,我就在那里上班。” 江柠细眉轻轻动了下,笑说:“你们也太恩爱了,平时恋爱待不够,还要在公司里给别人发狗粮呢。” 时苒撇撇嘴,脱口而出想说她跟陆翡不是真男女朋友,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 江柠温淡着微笑问她:“对了,晚上呢我和念元去参加一个宴会,你要不要一起来?” 时苒冷不丁被一问,客气地摆手:“那哪好意思,我就不沾你们夫妻光啦。” 江柠不动声色地想,她以为今晚陆翡一定会带时苒去,瞧时苒这反应,陆翡完全没跟她提起宴会的事? 那看来,她在陆翡心里的地位也不怎么样。 江柠拢了下耳侧的发:“没关系呀,反正那种宴会很无聊,在旁边吃饭就行,我也想找个人聊聊天。” 时苒委婉拒绝:“可我晚上家里有点事,所以才急着要赶回去。” 江柠笑容不减,语气温温的,听着很舒服:“那不然这样,等你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如果还没到宴会时间,我就带你一起去,如何?” “……” 虽然不知道江柠为何这么热情,时苒也不好再推拒:“那行吧,谢谢江小姐好意了。” 到家后,时苒再次道谢,关上车门,便急匆匆往单元楼里走去。 司机隔车窗看一眼这周遭的市井环境—— 卖油条的小贩、踩着脏水玩的孩童、揉面饼的老爷爷…… 老司机是在江家就照顾江柠的管家,瞧见此景,忍不住皱起眉头: “太太,您真的担心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女人,能跟陆翡少爷在一起吗?我倒觉得,您是杞人忧天。” 江柠清冷的眼神蒙了层淡漠:“什么样的环境重要吗?当年父亲从小也活在这种氛围里,不还是靠自己一步登天么?” 老管家察觉到她情绪很冲,低头不言了。 时苒急匆匆上楼,家里房门微敞着,能看见客厅里东西一地凌乱。 时苒当下心觉不好,心跳如雷地一步步走入屋子里。 家里像进小偷似的,被翻成底朝天,东西散落一地,而黄雁正坐在沙发上掩面哭泣。 “妈?” 时苒把房门关上,连忙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出什么事没?” “你怎么才回来啊,苒苒,你怎么才回来……” 黄雁身体抖了下,哭红的双眼辨认出女儿,像找到依靠的稻草,一下抱住她的肩膀。 时苒把黄雁身体扶正,抽纸给她把脸上泪痕一一擦掉:“时大器没事吧?他发什么疯要跳楼?” “他……他跑了。” 时苒急得不行:“跑了,跑哪去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黄雁哆哆嗦嗦把事情抖出来: “下午的时候,大器急吼吼地回家,问我要房产证。我不给,觉得他可能又要拿去赌博,谁知道他直接把家里东西全翻乱了,搜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时苒眼神绷直:“他要房产证干什么?” 黄雁急得拍手:“我也问了啊!他一开始不肯说,后来才松了口,说是只要拿了房产证,韩玲美就会嫁给他。” “……” 时苒咬紧嘴唇,猛地站起身,“他发疯了不是?被这女人下了迷魂药啊?人家都把他甩到十万八千里了,还念念不忘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啊,我一开始就说,那个韩玲美眼神不纯,不是什么好女人,他非不相信,被她迷得要死要活的!” 时苒一拍手,心里总有股不祥的预感:“那然后呢?” “我不给他,他就要跳楼啊!我才打电话给你的,然后在你回来之前,我就把房产证……给他了。” “你给他了?!”时苒拔高了嗓音,“他发疯你也发疯?” 黄雁也站起来,憋红了脸颊冲她吼,尽是无奈和委屈:“那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跳楼吧!” 时苒气得跺脚:“你让他跳啊!他那都是唬你的,就是知道你心软!从小到大,他用跳楼逼迫你多少次,哪一回是真正跳过楼的?” 黄雁被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呜咽着双手掩面,“那我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我儿子……” 时苒气不打一处来,实在对自己这个妈无语,“那你既然房产证都给了,还叫我回来干什么?你都给了,我还能从他个大老爷们手里抢回来?” “苒苒,你想想办法吧……” 黄雁拉住女儿的胳膊,楚楚地恳求,“要是被他老子知道,我们辛苦打拼一辈子的房产被儿子拿走了,肯定要打断我的腿……” 时苒别开她的手,冷着脸庞不想再听这些:“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去找时大器,你把眼泪擦擦,洗把脸,尽量联系一下韩玲美,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弄清楚。” 她都没想到,遇上这样狗血的事能这么冷静。 “好、好。”黄雁含泪用力点头,“苒苒,妈当年的决定太对了,有你这个女儿太好了。” 这话乍一听有些怪异,但时苒忙于穿鞋,没放心上,拿了包便往楼下走。 江柠瞧她很快下来,放下车窗柔柔唤了她一声:“小苒。” 时苒神情凝重,顿了一顿,这才想起江柠晚上的邀请。 她舔了舔干白的嘴唇,走上前,俯身在车窗旁道:“抱歉啊,江小姐,我今天不能跟你过去了。” 江柠表情始终温温笑着,似乎什么也无法拨动她的表情:“怎么,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时苒自然不会告诉她实情,于是随便编了个谎:“没什么,我妈让我晚上把我哥哥找回来,他在外面喝酒赌博,没办法,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就是糟心。” 江柠顿了顿,尔后温柔耸了下肩:“好吧。那你自己注意点安全,赌博场所那种地方,晚上很危险的。” 第204章 看清楚是谁的地盘 老管家将车子开出小区,江柠关上玻璃窗,视线淡漠聚焦在那逐渐渺小的身形上。 “太太究竟为什么对那女孩那么上心?” 老管家很了解江柠的性子,似看出些端倪,“应该不只是因为她跟陆少爷的关系吧。” 江柠淡笑移回视线,红唇溢出一声轻叹:“您真是老了啊,这么明显都没察觉?” 管家睁大眼睛,看向后视镜,紧接着,便见江柠从钱包最隐蔽的夹层拿出张旧照片。 她双眼忽然似一把匕首锋利,淬上锋利的毒,面露微笑。 管家吓得方向盘一歪:“这……这不是那位的照片?” 十几年前的那件事,本以为已经烂在太太肚子里了,没想到,她一直在警惕提防着,数十年如一日! “你不觉得时苒跟她长得很像吗?” “这……江小姐,话不能乱说啊,要是让江老爷听去,又得大发雷霆了。” 江柠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边缘,因为老旧已磨损不少,瞳底迸出冷厉的温度:“我管他怎么想,现在我嫁入陆家,就是陆氏的人,他敢对我如何,自有陆氏护着我。” 她往后轻轻一靠,眼底薄冷:“我必须得确认,她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 宽敞的车内,cc幸福依偎在男人肩侧,下巴枕着他的肩膀问:“陆少,我们是在去你家的路上吗?” 那声音嗲得像裹了层油,小季看一眼后视镜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陆翡唇侧弧度冰冷,他手指勾了下女人的下巴:“想跟我洗澡啊?” cc听这露骨的话,故作羞怯红了脸,乖乖贴在男人肩上:“那……谁不想呢?陆少明知故问,真讨厌。” 她话音刚落,忽而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cc正疑惑,左右看既不是陆少的家,也不是宴会礼服定制场所,驾驶座小季已温雅地开口:“cc小姐,抱歉,请。” cc一怔,当即脸色很难看:“请什么?你主子还没开口呢,一个小司机还想赶我下车?” 一气急败坏时她的嘴脸暴露无遗。 忽而幽幽清冷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怎么,只有我开口你才肯滚?” cc心里咯噔了下,顿时有股置身冰窖的寒凉感。 她怔着往旁边看,惊愕触及男人毫无怜惜与感情的双眼:“陆少……您不是要我陪您参加宴会的吗?” 小季皮笑肉不笑:“陆少今晚不需要女伴,cc小姐,请吧。” cc愣着,方才脸上的荡漾粉醺荡然无存,“陆总,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就说嘛,干嘛对我这么粗暴……” 陆翡手腕动了下,攀在手背上的青筋分明,唇角掀了下,最后一声警告:“更粗暴的你还没见识到。” 小季依旧温笑:“cc小姐,不想太难堪的话,就请自己下车吧。” cc身体抖了下,不甘地看一眼陆总,他却再无刚才护着自己的怜惜。 她咬唇开门下车,头也不回地悲愤离去。 “还挺难缠的。”小季重新发动车子,想把窗户按上时,陆翡却淡淡撑着下颌,手指摁着车窗键往下降。 小季愣了下,便听陆翡打了个呵欠,手指抵在鼻尖处:“散散味道。” 他忍不住一笑,陆少这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毒。 “不过您今晚真的不带女伴去吗?今天陆念元和陆太太也会到场。” 小季话点到为止,小心掠一眼镜子,却猛然触及到陆总能把人冻成冰块的视线。 他沉问:“又怎样?我带女伴是为了招摇显摆?” 小季不说话了,心里腹诽。 那没遇到时苒之前,还不是每次都精挑细选,一定要挑个绝色美人才罢休,就为了气一气陆念元和陆太太,现在倒翻脸不认人了。 …… 夜幕逐渐笼罩天空,阴沉沉压抑着整个城市。 …… 时苒给时大器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许是把他打烦了,接通把她狠狠骂了一顿:“时苒你烦不烦?再给老子打一个电话信不信废了你?” 时苒很平静地握着手机:“有本事你就来废,躲着不让我找到,你还想废了我?” 她知道时大器没那胆量也没那手段,狠话挺爱放的,但一次没实现过。 时大器恼羞成怒地骂骂咧咧,时苒一个字没听,只敏锐听见那头传来“文场赌庄欢迎老板光临”的声音。 她眉头突突一跳,立刻挂掉电话。 低头搜索了下地图,果然有文场赌庄这个地方,就离她不远。 出租车15分钟路程抵达,她下车时,单薄的身形颤栗了下。 这片地下赌庄开在不起眼的市区另一面,在地图上看,附近除了老房子居民,别无其他房子。 狭窄陈旧的街边站着几个大汉,露着跟时苒腰一样粗的手臂,上面张牙舞爪都是刺青。 时苒心脏咯噔乱跳,孤身一人,又是第一次来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难免紧张。 她低头假装没看见那几个男人,他们瞧见她,猛吸了口电子烟往她脸上吐,时苒吓得捂脸落荒而逃,听见他们在背后猖狂的奸笑声此起彼伏。 疯子,都是群疯子。 时苒咬牙攥拳,满心只有找时大器的事,她掀开帘子走进去,一股浓郁到熏鼻的烟味与酒味混杂冲进鼻腔里,差点没让她窒息过去。 破旧低调的外观看不出来,赌场内部宽敞明亮,除了一层的游戏机以外,二层三层便是两人互赌,一群性感兔子制服的美女荷官在发牌。 这里是榕城最大的销金库,聚集在此的玩家们,下到学生上到七八十岁的老年人,一个个被赌瘾蚕食,没日没夜来投钱。 时苒看着角落里双眼通红,似好几个晚上不睡的男子正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对老虎机磕头,仿佛虔诚祈祷就能换来一点好运。 她忍不住吞咽了口水,莫名对这些丧失理性的场景感到害怕,快步朝楼上走去。 一只穿着兔女郎衣服的人盯上她,摇曳生姿走过,来拦住去路:“哟,小妹妹,新来的呀,脸生得很,玩多大的呀?要不要我帮你凑个桌?” 时苒抬头匆匆瞥他一眼,竟发现是个细皮嫩肉的男兔子,扭起腰臀比女人还风骚。 她吓得往后退了步,连连摆手:“我找人,找时大器你认识吗?” 男人抚着下巴:“时大器,哦,知道的,拿了个不错的好东西,在后面跟主人换钱呢。” “能带我进去吗?”时苒急迫地问。 男人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主人的生意,我哪敢掺和的。” “别走。”时苒连忙拉住他,咬牙从包里拿出张卡,递到男兔子手里,“给你这个,里面有二十万,帮我指一下路就好。” 这是陆翡在把她从洛扬那接回家时,交给她的卡,说给她当零花钱用,时苒也不确定里面有多少钱,诈一诈试试了。 男兔子唇瓣点着卡面,黑色至尊金卡,上面有陆氏的标志。 陆氏?那个赫赫有名的陆氏的卡?他微眯了眼,看来这小丫头还有点东西。 他宝贝似的把卡收起,手臂搂住时苒的肩膀:“走吧,小妹妹,兔兔带你过去。” 时苒被带进又一个珠帘里,没想到这里头还很深很远,就像在地底下穿行一条长长的隧道似的,黑暗冰凉,看不到尽头。 “好了,前面的区域设有监控,主人就能瞧见我了。你自己往前走,再右拐,看到一个黑色雕花的房门,推进去就是。”男兔子说完,便晃着旖旎的身躯离开。 时苒继续往前走,找到那扇黑色的雕花大门,爬伏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 隐隐约约,正听到一道沉淡清冷的男声:“你早不是第一次这样赖账,谭总早就说了,但凡遇到你借钱,一概不收。” 时苒凝神,看来这主人并不在房子里,说话这人,听上去像是贴身手下。 紧接着,时大器那孬货的声音传来:“求你了,麻烦你让我跟谭总见一次面,我这次绝对是诚心,而且你看,我把家里的房产本带来了,跟你借两百万不为过吧。” 那手下没说话,犹豫片刻后说:“你等着,我打个电话。” 时苒难以抑制心跳颤抖,屏息等待,数十秒后,那人又开口说:“你把房本拿来,我鉴定一下。” “好。”时大器眼见有戏。 那人在电脑前敲击了下,查询了地区房价,又仔细核对房本名字确认是时大器,他开口问,声音依旧冷漠毫无情绪:“你想借多少钱?” “200万。这套房子能卖到三百多万,抵给你不亏。” 那人低沉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道:“利息为百分之十,谭总说了,因为你是屡犯,如果还不上来钱,就要你一根手指。” 时大器心脏漏了拍,只说了几句便汗水涔涔,忍不住攥住自己手指:“好,我知道。” 那人转身:“知道就跟我来提钱吧。” 时苒听明白事情经过,咬唇二话不说推门进去,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大声说:“等等!” 她的突然闯入,让屋里的氛围骤变。 时大器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颤栗,不可思议看向身后的女人:“时……时苒?你他妈怎么会找到这?” 时苒无视他,视线坚决看着大班桌前方,那身干净褐色长西服的男人,他鼻梁架着金丝眼镜,看样子便不是普通身份。 那男人看到时苒时,表情有几分惊愕,上下打量:“是……江小姐吗?” 江小姐?在问自己吗? 时苒一脸莫名,不过她此刻的目标都在他手里的房产本上。 “时苒,你发什么疯,你现在给我滚出去!”时大器抓着她的胳膊,他好似喝了点酒,出口都是酒气,满眼血腥烧红。 时苒拼命挣扎,衣服都被扯歪,她使出全身力气冲时大器吼:“你放开我!你还要点脸吗时大器!自己没能力还拿着爸妈辛苦一辈子的钱去讨好你那女朋友!” 时大器狠狠把她摔开:“管你什么屁事!又不是你赚的钱,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时苒到底敌不过男人的力气,身体狠狠撞上墙壁,五脏六腑都晃得难受疼痛,骨头都快散架了。 时大器狠狠警告着她:“你他妈给我滚出去,少来掺和!再出现信不信我揍你!” 时苒头晕眼花,死死瞪着时大器,拼尽力气说:“你揍啊!有监控在场,你动我一根手指我马上报警!” “你报,我打断你的狗手狗腿我看你还报不报!” 时大器抄起旁边竖着的一根拖把,扬起来狠狠朝时苒的身上砸去。 忽然一只手攥住时大器的手腕,制止住他粗暴的行为。 那人抓着时大器,神情冷淡漠然:“时先生,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容你在这撒野?” 时大器很受他的威胁,典型的欺软怕硬,缩了下脖子:“我知道,我知道,抱歉,我这不是……教训自家妹妹吗,还请尚先生见谅。” “我呸!”时苒一口唾沫狠狠啐他身上,发帘遮挡住半只眼睛,咬牙切齿地骂他,“败类!败家子!你除了对我横,在外面就是个孙子!孬种!” “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时大器转身指住时苒的脸。 那位被称为尚先生的脸色一沉,不耐烦道:“好了,两位都别吵了。” 他走到时苒面前,把时大器手里的东西放下,语气温温的:“时大器,对女孩家不要这么粗暴。” 尚先生走到时苒面前:“这个房产证是你们家的?” 时苒抹了把脸上的脏灰尘,闷声说:“是我爸妈的房子,只不过,写的时大器的名字。” “你是时大器的妹妹?”尚先生上下打量着她,黑眸温和。 “嗯。” 尚先生转身看向男人:“时大器,这个房产证你拿来抵押,经过你父母同意了吗?” 时大器有点心虚,陪笑说:“同意了的,我妈亲自从保险柜拿来给我的。” “那这笔钱,你什么时候能还?” “给我一年的时间呗,利息我每个月都送过来,保证!要是一年后不见钱,你直接带刀上门弄我就行,我保证乖乖不跑!” “真以为谭总稀罕你的脏手?” 尚先生忽清冷一笑,从口袋里拿出张卡,冷然丢给他,“这里面是两百万,明年这个时候,连本带息一起打进这个卡里交给我,懂?” 时苒眼看情势不对,急了,“喂,你们不能这样,这个房产证……” 时大器一把拦住时苒,迫不及待把卡接过:“好,我知道了。” 尚先生对时苒清润温笑:“很抱歉,时小姐,我们谭总拿钱办事,如果你有钱把房产证赎回去的话,谭总随时欢迎您。” “她哪有什么钱,就是闹着玩的,好了,跟我回家!”时大器再三道谢后,拽着时苒的胳膊,硬生生把她拖出了房间。 昏暗长廊里,时苒使劲吃奶力气想挣脱他:“时大器你这个败家子!放开我!家里的房产凭什么让你占了!放开!” “时苒,我告诉你老子忍你很久了!” 时大器把她扔在地上,满脸不耐烦的愠怒,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敢让他在尚先生面前出丑,“我警告你,再敢说一个字试试!” “我还忍你好久了呢!你这些年吸我的血抢我的钱还不够,把家里唯一的家底都败出去了,你怎么就没有半点羞耻之心?哪个男人像你这样败家?我告诉你,韩玲美和别的男人跑了,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活该被人甩!” “我去你妈的闭嘴!”她最后那句话成功激怒时大器,他狠狠往鼻子里输气,用力一巴掌劈在时苒的后颈上,她呼吸骤然滞住,眼睛往上一翻,昏厥了过去。 “妈的晦气东西,吵得老子耳朵疼。”时大器把时苒从地上粗暴地扛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快步走出赌场。 他走到赌场外,看着黑暗的巷道,思考着怎么处理时苒。 这个臭婆娘,如果就这样把她送回去,绝对还会回来找他要钱。 时大器恶狠狠地想,在他这笔钱送到韩玲美那之前,必须不能让时苒插手,否则他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他脑海里想起那晚与韩玲美的销魂,她漂亮的身躯与婉转的嗓音,便觉喉咙发紧。为了小美,就算上天堂下地狱他都心甘情愿。 时大器想了个办法,联系了自己的一帮兄弟,报上地址:“你们现在开面包车过来,给你们个任务,事办成了,一人一万。” “我靠,真的假的?大器你是不是脑袋烧坏了,一万块钱?你哪来的钱?话先放前面,我们见钱办事啊。” “放心,别逼逼了赶紧过来,让你嗅嗅人民币的香味。”时大器笑得狂荡,特别享受命令的快感。 他现在是百万元户了,区区一万块算什么。 不出五分钟,三四个好兄弟们开着小破车到达。 “我靠,这么水灵一小妞,谁啊?” “我妹。” 时大器不耐烦用脚尖踢了踢时苒的身子,丢给他们一瓶药,“每隔五小时给她灌一颗安眠药,保证她睡过这两天。” 第205章 她去了哪里 “啊?你跟你妹又闹什么矛盾了?” 另两个兄弟俯身拨开时苒的头发,瞧那白嫩小脸,倒吸口凉气:“长得真正啊,跟你这五大三粗的完全就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怀疑你们是不是亲兄妹。” “当然不是,老子玉树临风高大潇洒,跟这黄豆芽怎么可能像。” 其他兄弟又问:“可我记得你不是总从你妹这拿钱?把她打晕了谁给我们钱?” “老子需要她的钱?可笑。”时大器放肆不屑,手机操作,把刚刚卡里转出的钱,大度地转出5000给兄弟们。 几个兄弟手机陆续到账,咧嘴笑得合不拢:“我靠!五千!真的假的!” 时大器第一次尝到有钱的快感,飘得飞上天:“事成之后,另外五千也打给你们。还愣着?都滚去干活?” “干干干!兄弟们帮把手,赶紧的,把人抬上车!” 眼看时苒被三下五除二搬运上车,时大器又叮嘱了声:“不等我命令,不许放出来,人要是跑了,打扰了我的计划,拿你们试问。” 拿了钱的几人嘴脸变化极快,点头哈腰,笑意岑岑:“器哥放心,肯定把小妹照顾得牢牢的。” 时大器抄兜抽了根烟,含糊再警告:“也不许动歪心思,她男朋友有点名气的,学校校长,认识不少社会上的人物,被他盯上我救不了你们。” 几人纷纷点头应答,小面包车缓慢驶进偏僻的小巷,逐渐消失于夜幕。 时大器唇角微提,一切阻碍都已清除,他迫不及待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给韩美玲。 韩美玲接他电话特别快,心心念念着这笔钱,不论在烧饭、洗衣服,甚至洗澡,都第一时间接听。 “小美,吃饭了吗?” 时大器一听到女人的声音就把持不住,声音都变软了,“等下,我打电话定一个海宴的靠窗位置,你以前一直想吃的那家法式餐厅。” 韩美玲正在家里煮泡面,听到这,倒热水的动作顿住:“你哪来的钱?” 时大器低眸一笑,故意不经意地说:“我把房子拿到谭总这边,抵押贷款了,拿到你要的钱了。” “真的?!”韩玲美猛地起身,直接把泡面扔进垃圾桶,“那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拿!大器,你真的太棒了。” 时大器被夸了,低头嘿嘿一笑。 他足尖轻轻转着地面,宛如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小美,我都规划好了,晚上请你享受法式大餐,然后我们沿着榕城花灯街,慢慢散步回家。难得我现在有钱了,我们好好享受一下你以前没享受过的生活,怎么样?” 韩玲美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但声音依旧柔软惹人怜悯:“大器,我之前也跟你说过,我现在真的急需那笔钱,哪还有心思玩,你把钱给我解了燃眉之急,我再慢慢陪你玩,好不好?” 时大器闻言,眼底光芒黯淡几度,“这样啊,那至少这顿饭你得来好吗?” 韩玲美抿唇闭气,除了拿到这笔钱,她真不想跟时大器这狗皮膏药再有任何瓜葛。 “小美,真的,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你。我们在一起时,我没钱,看到你总羡慕看着其他女人穿豪车,背名牌包,我就特别懊悔自责,我知道,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也只是想过更好的生活……” 时大器一片真心地诉说着,越说越难以控制情绪,嗓子哽咽。 韩玲美脸色淡漠地揉了揉耳朵,表情凉薄打断他:“好了,我知道的,我马上就过去。” 时大器露出微笑:“小美,我等你。” ———— 宴会现场歌舞升平,座无虚席,几乎聚集了榕城各大知名的商贾名流。 陆翡伫在落地窗边,瞧外面灯火璀璨的盛景。 平时的他最喜欢参加各种名流,结交朋友,结识各路的美人,但如今这些颜色落在眼里,都黯然失色了。 默默感叹自己真是到年龄了,陆翡仰脖抿了口酒,小季在耳边低声:“陆总,陆念元和江柠来了。” 陆翡神情无波,将酒杯交给小季,转身便与陆念元打了个正面。 陆氏正值辉煌时期,虽不及当年鼎盛,但在一众宾客当中也是佼佼者。 陆念元穿着身黑金手工定制西服,浑身都散着光芒。而他身侧女人一身白金奢贵长裙,温婉姣好,眉眼精致温润,金童玉女站在一起,好不惹眼。 陆翡面无表情掠过二人,还未开口,陆念元已勾起唇角,一张衣冠禽兽的挑衅脸:“混得挺寒酸啊,一个围着你的客人都没有,设计公司快开不下去了吧?” 陆翡闻言即刻笑了,“被那么多人围着,就觉得自己脸上贴金了,也挺有意思。你知道一般苍蝇们围着的都是什么吗?” 陆念元表情顿怔,脸颊陷入怒红,“你敢骂我?” 小季在旁端着酒杯,差点没笑出声来。论嘴上功夫,陆少从没吃亏过。 “敢不敢都骂了,天没塌地没裂,心里还舒畅了。” 陆翡微笑走近陆念元身边,掌心拍拍他的肩头,“这几日,我的好哥哥和王总动的手脚,未来势必会加倍奉还。” 他刻意咬重“加倍奉还”四个字,一向当笑面虎的他忽然语气锋锐凌厉,反让陆念元心颤了两颤。 拳头微攥,跟王总配合得那么隐秘,他竟然还能发现。 陆念元轻冷低笑,俯身凑近陆翡: “我跟王总就算真有什么,你又能怎么办?现在的你,没钱没资源,顶多有些酒肉朋友,根本没资格跟我相提并论,你拿什么加倍奉还?” 陆念元拎出两把钥匙,在他面前左右晃了晃:“我记得,这两辆是你最爱的车,为了公司你下血本不少啊,连自己最爱的车都不要了。” 小季在旁看着,双瞳瞬间放大,脸色顿时很难看。 陆总这两辆爱车是他处理的,下午刚放出消息,就被人买走了,本来还挺高兴的,没想到买主竟然是陆念元。 这个无耻之徒,陆少割肉卖两辆车已是很痛苦,他竟还故意买下借此嘲讽,怎么会有心肠这么歹毒的人! 陆翡却显得很平静,按照他平时的脾性,便要直接跟他硬刚上去。 但进入商圈后知道自己的水平,也明白,只有真本事才是门面。 他如今公司不利,不管过去有多光辉,现在就是众人嘲的对象。 陆翡唇角微提,徐徐饮了口茶:“以前确实追求,不过现在看不上了。你喜欢我不要的,拿去便是,小时候捡我不要的玩具,长大了买我不要的车,哥哥的劣根性改不掉啊。” 陆念元被他一张嘴气得不轻,满脸冷意:“呵,你也就这张嘴能动一动了。” “行了,你们都别吵了。” 江柠早已听不下去,微冷着嗓音,表情依旧温淡美艳,拉住二人的胳膊,“你们是兄弟,在这种场合吵成这样像什么样?尽是叫人看笑话。” 陆念元很受老婆指挥,冷肆扫一眼陆翡,昂着脖颈离开,经过陆翡身边时,见他唇角慢慢提起: “天道有轮回,你做的那些事以为当真没人发现?你的资金链如此庞大,背后的鬼我迟早会找出来。” 陆念元后颈忽然飘过阵寒凉,咬唇目光狠狠刺向他,陆翡却已带着小季穿越消失在人海里。 他拳头紧攥,骨节森森浮现,气到头皮发麻,他这个每天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弟弟,到底从哪里听到这些小道消息?为什么他的事他都能猜到? “陆总,关于陆念元资金的事,我循着查到一个账户就断线索了,户名是假的。” “不可能那么轻易让你查到。”陆翡低头盯着杯里猩色的酒液,“龙总的单子,工厂开始做了吗?” “晚上已经通知过了,今晚紧急开工,放心,按照这个速度,百分之百可以保证赶上的。” 陆翡眉眼间终于柔和了些,“等这单完成后,优先发放奖金给工厂的工人们,干活最累,拿钱最少。” “我明白,陆总。” 这时,忽然人群之中传来不小的骚动,大家视线都在往宴厅大门看,房门不疾不徐打开。 便见一道墨蓝色身形走进宴厅,男人约摸三十多岁的模样,精壮高大的身形,有将近一米九,肩上披着简单的深蓝西服,佩戴的金盾勋章在灯光下熠熠辉煌。 他周身勾勒气场十分冰冷不易近人,衬衣领口往下松了几颗,露出精致性感的锁骨。 眉眼冷毅如冰,深黑眸光环顾一圈现场,顿时让场内嘈杂噤声。 “哇,这位唐警官我听说过,据说是z城御用精英警查的头头,才30岁的年纪就破获重大案件一千多起,据说各类武器都很精通,很牛逼的一个人。” 陆翡却淡淡转着小指上的尾戒:“警查?” 他视线平静无波与那人扫视过,只一眼,仿佛瞥见万重刀光剑影,不属于那人年龄的老陈与……凶险残恶。 但只简单一眼,陆翡半开玩笑地评价:“不像警查,挺像个匪。” “您真是说笑了,如果有这么厉害的匪,那咱们这一宴会厅的都活不了咯。” “z城警查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可能只是来查案吧。”小季手机忽然嗡地响了一下,来了条短信。 陆翡目光还停留在那警官身上,颇有几分兴趣。 他见过无数的警官,像木源和石远巢那样资历深远的,目光是悠远平和,从没有刚刚那种浓郁的肃杀血光。 那人到底是…… “陆总。”小季却在后拍拍他的肩,“刚刚收到短信,您交给时小姐那张卡,在地下赌城消费了五万元……” 陆翡脸色即刻阴沉,从小季手中夺过手机,低头查看,眉头顿时紧缩。 短信确实显示,卡里被划了五万元。 可且不说时苒从不会买这么贵的东西,地点怎会在地下赌城? 他攥着手机,转身掉头便走:“去一趟赌城。” “好!”小季匆匆跟上,见陆总神情凛冽地推门不告而别,一边往前疾步走,一边用手机打电话给时苒。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陆翡嘴里低低咒骂出声,狠戾掐断电话,躁郁因子在身体里不断作祟。 地下赌城,聚集整个榕城最肮脏混乱的漆黑,她没事跑到那种地方干什么? 去赌博?不可能,宁可期望她的卡被人捡了去,也不希望是她真的进了那地方。 …… 时苒在一片幽幽的黑暗中醒来。她知道自己没睡多久,睁眼时,后颈还隐隐作痛。 她艰难动了下双手,左手被一只铁质的手铐铐在墙上,生锈的手铐,一下将她的手背磨得破皮出血。 时苒右手还能动,但可行走范围只有半径10厘米不到的圆内。 这里四面封死的墙壁,只有墙面靠顶有一扇小窗,能看到外面深蓝的夜空,星子璀璨,月光皎洁,一看便不是在城区。 地上有一碗胡乱盛放的饭,两碟小菜和一杯水。 深深喘了口气,时苒从这股巨大的震惊与恐惧里回过神来。 大脑才开始恢复理智思考,她现在被人绑架了,人在郊区,除非歹徒亲自联络,否则别人想找过来,根本不可能。 不过较为有利的一点是,绑她的人并不想她死,反而十分好心地给了她吃的喝的。 她闭上眼睛回想昏迷的前一刻,看到的是时大器的脸。 他们在争执,吵关于房产证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时大器朝她的肩颈狠狠劈了一下,所以到现在还疼着。 时苒皱眉狠狠在心里把时大器千刀万剐狠狠凌迟一顿。 在心里揣测这里要么是时大器派人把她关在这里,要么,就是时大器随手把她丢在一处,被人捡走关起来。 按照时大器恨她入骨的性格,是前者的可能性居多。 时苒冷脸想到这,一脚狠狠踢翻那碗,她怎么就有这种无耻下贱臭不要脸的哥哥,为了一个女人,不惜把她这个亲妹妹关在这种地方,简直就不是人! 她站起身,伸长脚勉强能踢到房门。 “咚咚咚”好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很快,闹得楼上的人受不了,匆匆下来,隔着栏杆门瞪她一眼:“安分点!” 时苒认出那人是时大器身边的兄弟,跟他一样,都是地痞流氓,虽然心里有点怕,但此刻求生欲让她顾不得这些,猩红着眼大吼道:“放我出去!我知道你们是时大器的人!” 那人不吃这一套:“知道又怎么样,吓唬谁呢,给你吃给你喝还堵不住你这臭娘们的嘴!” 时苒咬紧牙关:“你们这样是犯法的知道吗?时大器给你们的钱,是借高利贷换来的,一旦还不上被告上法庭,你们一个都逃不掉干系!” 时苒的话多少有点威慑力,把这文盲唬住半分。 他怔松看着时苒,气势显然弱了许多:“别乱吓唬人!大器是我们十年的好兄弟,穿一条裤衩长大的,不可能会害我们!” 时苒眼泛猩红,朝他震慑力十足地大声吼叫:“他连我这个亲生妹妹都能囚禁,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那人不想再听下去,心里明显犯了怀疑,骂骂咧咧地往楼上走:“少废话,你别再说了,我不可能放你出来,闭嘴!” 时苒眼看最后的希望又离开,绝望地将手伸出栏杆门,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恳求地大声呼喊:“等一下,你别走!喂!” 房门却“咚”地一声无情关上。 地下室再次陷入一片无边的漆黑。 时苒绝望地闭上眼睛,背靠在墙壁上滑落在地,双手抱紧膝盖,将脸埋进去。 黑暗将恐惧与绝望无限放大,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也见不到一点点光芒,就算她真的死在这里,尸体发烂发臭了都没人知晓吧…… 她身体冷得发抖,不断颤抖苍白的嘴唇,往手掌里不停地吹气暖和自己,又狠狠将眼泪从脸颊抹掉。 沉陷在痛苦混沌的意识里,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青春正好的年华,男孩一身雪白的棉质背心与黑色短裤,露出健硕雪白的双臂,他在球场上奋力传球运球,突破重重人海奋力一跃,以一个优美的曲线投中三分球。 “恭喜洛扬带领的a班以24比6分取得全场胜利!” 时苒仍旧记得场上雷霆万钧般的掌声,快把她的大脑轰鸣粉碎 她目光紧紧随着他,男孩一边俯身喘息,一边抬起头看她。 她兴奋得早已嗓子发哑,视线相对,她身体幸福到颤栗,颤栗到她宁愿就这样在他温柔的视线里死去。 年少时爱上的人一眼万年,但逐渐地时光磨砺去少年的青春阳刚,她爱他依旧无怨无悔。 “洛扬。”她沉沉闭眼睡过去,一行清泪早已干涸在眼角,喃喃这个她曾经最为深爱,一遍遍不停镌刻在心里的名字。 她半阖着眼睑,哭得越来越厉害。她可真是没用啊,洛扬都那样打她,那样骗她在外面跟犯罪集团合伙,她还犯贱地喜欢…… 戒不掉啊,快十年的爱情倾心交付,回忆太多太难割舍,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忘记的。 第206章 待宰的羔羊 韩玲美重新把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从衣橱挑了条红色丝绒裙,六千多买的一直没舍得穿,再披上件皮草,浓郁红唇配复古妆容,拎着小包如美艳贵妇般抵达法式餐厅。 远远地,她抬头便看见坐在那的时大器。 一身粗制的牛仔外套配水洗长裤,不知道穿了多久的发白运动鞋,他的外貌形象实在不堪入目。 尤其在这么高端的餐厅里,也不知道收拾打扮一下自己。 韩玲美强忍心中厌恶,还是微笑走过去,“大器。” 时大器眼睛登时发亮,见到她时瞬间怔住,眼中痴迷,“你……今天也太美了。” 说着手已经忍不住摸上去,牵住她的纤纤玉指。 “什么叫今天美,以前不够美吗?”韩玲美轻笑拨弄下耳边的发,露出珍珠耳环,衬得肤白诱人。 “美,你什么时候都美。” 时大器嗅到她发丝的玫瑰清香,加上视觉美感的刺激,忍不住蠕动喉咙:“我都不想吃饭了,就想狠狠地吃你,像那天晚上一样……” 韩玲美喝着高脚杯里的红酒,差点没反胃吐出来。 她在心里默默翻白眼地想着,还想有第二次,做梦去吧。 法式餐厅的大提琴表演悠然响起,在这如痴如醉的音乐里,他们享用过晚餐,韩玲美淡然擦了擦红唇,目光期待看向他:“大器,你怎么说服谭总借钱给你的?” 时大器开始自吹自擂:“不用说服,一来一往的,我跟他熟得很。” “那你一共借到多少?” 时大器拿出张卡:“两百万。” 他将卡放在桌上,韩玲美吞咽了下口水,视线期待地黏在卡上:“大器,你真厉害,其实你去卖房子也能拿到这笔钱的,何苦要借……” “卖房子周期久,急于出手,卖不到好价格的。” 时大器拿着卡,轻轻放入韩玲美的掌心,眼波温柔,“我还不都是为了你考虑,想帮你快点解决燃眉之急。” 韩玲美拿到温热的卡,内心狂喜,表情平静无波,柔柔握住时大器的手:“大器,你等我,事情解决好了,我就回来找你。” “小美,你一个人过去交钱吗?会不会不安全,不然我陪你一起?” 韩玲美眉头微动,故作关心地说:“别,你就别去了,我不想你掺入这事。” “那好吧。”时大器眼神怜爱地握着她的手,“那我今晚开一间能看到江景的房间,等你回来。” 韩玲美将卡放进包里,眼眸笑容弯弯:“嗯,你等我。” 离开法式餐厅,韩玲美即刻打电话联系倪红,“我把钱准备好了,你帮我打听一下,你认识那位大人物在哪里?我现在就请他过去放了洛扬。” 倪红还在店里与客人把酒言欢,接到电话,酒醒了大半:“我靠,你这么迅速,小美,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非法勾当吧……” “跟时大器睡了一晚换的,他把家里房产证换成钱给我了。” 倪红听傻了,半天才接上话:“……你真是,为了一个男人至于吗?时大器那坨屎你都吃得下肚。” “只要能救洛扬吃屎我也认了。” 韩玲美眼眶微红,“距离事发已经快三天过去了,他在牢里哪能待那么久,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吃饱穿暖……总之不管怎么样,我今天就要见到那位先生,你要还当我是姐妹,就帮我赶紧联系,等你消息!” 倪红木然听她说完一长串后挂电话,无可奈何落下眼神。女人啊,真是自始至终难逃一个情字。 …… 陆翡匆匆带小季抵达地下赌场。 走进这片与世隔绝的嘈杂,他是早已习惯这里浓烈的社会气息,仍是皱了下鼻子。 想象那脆生生的小女人若真这里来,那完全是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陆翡低声对小季道:“我们分头找,我去二楼,你在一楼,有消息互相通知。” “好的,陆总。” 陆翡转身即刻上楼,敲开每一个包间的门询问,也不放过任何一个路过的服务生。 只是一遍遍问过去,完全没有任何消息。 他觉得奇怪,时苒那么显眼的存在,如果真进了赌场,应该会被察觉。 在这期间不断拨打时苒的手机,都显示电话关机。 他攥着手机,心像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煎烤,继续往前找时,忽而楼下小季打了通电话:“陆总,快下来。” “有消息了?” “不是……” 小季小心看一眼旁边的男人,宛如画报里走出的男模,一身雪白衬衣却柔和了脸庞棱角,双瞳深黑。 突然伸手下来夺了小季的手机,搁放在耳边:“陆先生,第一次相见,唐清林,z城警署副局。” 陆翡脚步微顿,唇侧撇出冷淡的弧度,唐警官,方才在宴会上匆匆一瞥所见到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跟着他来? 陆翡犹能记得在宴会上瞥过一眼的心悸,沉重可怖,心中直觉认定这人绝非只是一个简单的警官。 “唐警官有事找我?” 唐清林微侧过高大的身形,黑眸扬起时,睫毛卷翘修长,青墨色视线直指二楼:“来赌场找人,正巧看见陆先生也在找人,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陆翡眯了眼,倒还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警署。 “唐警官对榕城未必比我了解,帮不上什么忙。” 唐清林舔了下薄唇,缓慢低淡:“陆先生可是来找时苒时小姐。” 陆翡往楼梯下走着,步伐骤然怔住,双瞳睁大,忽有股后背被直视的阴凉感。 他阖上手机快步下楼,隔着人群看到那抹高大优越的身影,十分突出。 两人相遇,唐清林视线平和地凝视他,薄唇弧度危险,似笑非笑地伸出手掌。 陆翡低头看一眼,握住便很快松开,手里留了几分老式烟的味道。 “唐警官知道时苒的下落?” “在来赌场的路上,调过赌场的监控,查到时小姐被一位男士带离了赌场。” 陆翡双眸陡然凝圆,心脏捶擂胸膛。 男士?进出这里的男人哪个不是凶神恶煞心怀鬼胎。 唐清林接过助手递来的一叠照片,骨节分明的长指缓慢翻动,一字一句道:“这案子挺有趣的,调查这位男士的照片之后发现,他竟然是时小姐的哥哥。” 时大器? 陆翡紧张的心跳又陡然平缓,时大器出没在赌场不奇怪,可时苒怎会来找他? 如果被时大器带走,或许就不必太担心时苒的安危,至少比落到其他陌生男人手里好。 当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要赶紧找到时苒。 陆翡侧身对身边男人道:“小季,你立刻联系地方警署,调查街道周边的监控,查时大器的去向。” “是。” 陆翡转身联系时大器的手机。 唐清林默默抄兜在旁看着,人群熙攘不减他周身的锐气。 他伫立在赌场里,如主人般睥睨众生。 但眸中流淌的墨色阴沉,却又让他与这里的环境融为一体,仿佛骨子生来就流着罪恶的血液。 时大器才定上滨江海岸的五星级酒店,坐在落地窗前惬意享受着红酒。 手机上一则陌生号码来电,他接通:“喂?” 一道阴沉的声音传入:“时苒在哪里?” “你谁啊?我认识你吗?”时大器眉头微皱,语气不满问。 “你绑时苒想要什么?钱?你要多少钱我给你,现在把时苒放了。” 时大器眉峰轻轻上挑,忽而轻蔑扯开笑容:“你是我姐姐的谁啊,该不会是她背着洛扬勾引的小白脸吧。看不出来她一张清纯的样子,私生活这么骚啊。你这么替时苒卖命,洛扬知道吗?” 陆翡嘴角抿成一条冷薄的线,他如何说自己陆翡并不在意,但这般诋毁践踏时苒,他无法忍受。 陆翡轻扯唇角:“你说的那个废物,早就因为勾结犯罪组织进局了,过不了多久,你也会跟他一个下场。” 时大器皱眉:“你说什么?洛扬被抓了?” 陆翡轻仰下颌,淡色瞳孔一抹狷狂报复:“可惜了,如此一来,韩小姐就少了一棵摇钱树。据我所知,这几天都在为捞出洛扬而四处奔走,好不可怜……好像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呢,一两百万?” 时大器清晰无遗听见他的话,手中红酒杯差点摔在地上,脸色煞然雪白:“什么韩小姐?你血口乱喷谁呢?” “韩小姐,你的前女友,忘记了吗?” 陆翡垂着眼帘,“不过伺候洛扬一晚上够她赚得盆满钵满,好日子也过到头了。” 时大器整个人如遭雷击,大脑第一意识愤怒惊愕,颤抖嘴唇大吼大叫:“你……你放屁!你再敢说小美一句坏话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时先生不相信的话,我这里有不少你前女友和洛扬的照片。车上的、各大宾馆的应有尽有。” 时大器再也听不下去,不容许任何人诋毁他心爱的女人:“你闭嘴!小美不可能是这种人,她内心是爱我的,就算她真的在外面有男人,也绝不可能是洛扬!” “你不信与不信都好,事实在我手上,高清无码,想要的话把时苒放了。” 陆翡顿了顿又悠悠堵住他的口,“我也不介意你报警,如果不想让你心爱女人的艳照流传于世,你尽管去。” 几句话语直接逆转局势,时大器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抓着手机全都是汗。 他此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紧张,恐惧与惊愕让他得满头冷汗。 等小美回来…… 对!他必须得相信小美,而不是相信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外人!等小美回来,他好好问问她,他相信她认识的小美不会做出这种事,坚决不会。 陆翡在等着那边的回话,手机莫名被挂断,紧接着,再怎么也打不通了。 他冷脸咒骂了声,将手机放入口袋。 小季匆匆打完电话回来:“陆总,刚才跟唐警官的人下去打电话,监控有了,我们现在过去?” 陆翡沉色颔首:“马上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时大器在酒店坐立不安,一会站在落地窗前,一会又坐床头,烟抽得又凶又猛。 不断给韩玲美打电话,刚开始还是接的,那边十分嘈杂,韩玲美语气温柔地让他再等等,还没见到债主人呢。 再打过去,就没回音了,电话忙音一直魔音循环在耳里。 时大器眼神猩红,湿漉漉的头发被揉乱,满脑子都想象着韩玲美与洛扬的脸,逐渐重叠重叠…… 然后他突然想起求婚的那晚,永远也忘不掉的一夜,韩玲美是与洛扬一起上楼来的。 那时她脸色潮红,嘴唇微肿,眼眸湿润,头发也是乱的,那模样与她在床上情动时一模一样……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 时大器捂紧自己快爆炸的大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呢? 如果,小美的外遇对象真是洛扬呢…… 彻夜无眠的不仅是时大器,还有陆翡。 路边的监控调来了,每一段陆翡都仔细看过,时苒被扛上一个老旧面包车,扛她的是几个黄毛青年。 按照监控拍到的侧脸画面,再动用唐清林的警力,在茫茫榕城里,照着容貌还真找到了这几人的户口,家庭住址电话号码都拿到手,已经是第二天夜里了。 彼时,陆翡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入眠。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要撑不下去,眼皮打架,神绪游离不清,但也知道若就这样睡去,只会让时苒更加危险。 好在很快,唐清林拨中了那两个黄毛青年的电话。 其中一个高个子黄毛正在给时苒送饭,手机响起,还以为是时大器打钱来了,乐呵呵接通,正要拍一波马屁时,却听那头清冷嗓音道: “榕城警署,你们团伙合作绑架非法囚禁人质,已经引起警方的高度重视,建议你们现在立刻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放了人质。” 那黄毛听着,手里铁饭盒差点掉地,第一次做这种勾当,就为赚那一万块,哪知竟然招惹到了警查。 “不,我们不是主犯,是时大器叫我们做的!” 唐清林唇角淡淡提起:“报上地址,主动自首的罪名会减轻很多。” “地址是在……” “你在干什么!”身后一矮个短毛突然喝住他,快步走来夺过手机,直接把手机挂断。 高个胆小,抓着那矮个的手臂,满脸恐慌:“大哥,是警查!警查打电话到我手机上来了,说我们不放人就要坐牢……” 矮个不耐烦地说:“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哪,放什么人,钱还没拿到呢。” 两个人一言一语的说话声吵醒了时苒。 她昏睡躺在地上,头发散乱无力垂落眼前,灰暗眸底毫无光亮。 动了下干涸的嘴唇,发不出声音,两天一夜一口饭也没吃,只喝了点水,小便解决在地上,抬头就是明媚的蓝天。 到底谁会来救她? 墙壁上有挣扎的痕迹,几番精疲力竭后,她倒在这里一蹶不振,不吃不喝,逐渐认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了。 没想到这一生过得平静无奇,活在一个烂透了的家庭里,谈了场伤透了心的恋爱。 除了结交到一群可爱的孩子们,和最好的朋友筝筝,她的人生没半点精彩可言。 就要这样死去了吗?时苒内心是不甘。 在她心如死灰时,突然听见两人的对话,听到“警查”二字就像救命稻草,激灵着睁开双眼。 矮个黄毛瞪了眼高个子,“没用的东西!我现在打电话给时大器问问情况,剩余五千块得拿到,不然我们兄弟俩耗费两天时间看这个女人,好玩啊?” 高个木讷应着:“哦,好。” 矮个拨打电话,叉腰站在那许久,都没等到接通。 “不会时大器真被警查抓走了吧?大哥,那我们还是打电话自首吧,这样下去,我们绝对会判刑啊。” 这下矮个也没辙,警查威力盖天是谁都怕,但他心里还惦记那五千块钱,总觉白白扔了可惜。 “你们……” 突然栏杆里传来时苒虚弱的气息,一只瘦白到皮肤透明的手伸出栏杆,颤巍巍地朝向他们。 “啊!”高大个吓得尖叫一声,“女的醒了。” “醒就醒了,鬼叫个屁啊。”矮个丝毫不惧,目露凶光地瞪着时苒,“送饭给你看不上,现在知道饿了渴了?晚上才有的吃!” 时苒黑发下一双漆黑的眼十分澄亮,张着嘴艰难说话:“你们是不是……想从时大器那里要钱?” 刚刚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心里能初步判断,这兄弟俩高个子比较好糊弄,矮个子是个不怕死的人精。 但他们主要目的都在钱上,只要拿捏到这一点,她就有机会逃出去!时苒纵然心已麻木,但还是不想放弃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是又怎么样?”矮子蹙眉上下扫视她,“你有钱给我们?” 时苒缓了口气,嗓子稍微讲话通顺了,立刻使计道:“时大器那人特别小气狡猾,他就算有钱也不会给你们,否则,他为什么不直接打一万块钱给你们?” 矮子皱起眉头,似乎被她的话所说服:“你什么意思?想挑拨离间?告诉你,我们今天要是拿不到这笔钱,你就给我死在这,别想出去!” 第207章 逃跑 “我的意思是,我有钱给你们。” 时苒细瘦分明的手指抓住栏杆,昭示她的决心,“你们应该知道,我的男朋友洛扬是个特别有名的小学校长,他很有钱,别说五千一万,就是十万二十万,他都能给你。” 十万这数字对他们来说不小,高个男满脸兴奋:“你说真的?我们真能拿到十万块?” 时苒镇定自若,脸不红心不跳:“只要你把手机给我,我打电话给洛扬,告诉他我在这里,让他拿十万块赎我,你们就能分到钱。” 时苒从前都不知道自己那么会说谎,人一但身处绝境,真能激发潜能。 “大哥,怎么说?” 矮个男目光狐疑打量着时苒,一边把手机交给她时,袖子下一柄锋利银光的小刀浮现:“给你打开,敢别给我使诈,我弄死你。” 时苒心跳如雷,轻轻咽了口唾沫,如获至宝捧住手机。 她现在有希望能出去!只要拨打一个人的电话,告知自己的位置即可。 虽然时苒不知道自己在哪,但隔着窗户能看到榕城标志性的电视塔,只要沿着周边寻找双层废弃工厂,一定就能找到。 现如今的问题是,她得拨打给一个信任的,一定会来救她的人。 时苒第一个想到苏晚筝,可手指按下去却又顿住,筝筝在养胎,这个时候惊扰她,反而是害了她。 她咬紧唇瓣,手指迟迟不落。 那矮个一瞧就着急了,抓着栏杆狠狠一晃:“你在那磨叽什么呢,还不快点打电话?” “我想一想我男朋友的号码。”时苒尽力克制着颤抖的嗓音道。 她手指再次落下,快速拨通了13位数字。 …… 陆翡皱眉望向唐清林:“电话被挂断了?” 唐清林双手撑在桌面,兀自猜测:“两个匪徒里,有一个比较聪明,听出是警方威胁直接挂了电话,再打过去也无济于事,除非给钱,否则不会放人。” “他们无非就是要钱,发短信过去,就说我准备了钱,只要他们给个地址,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没你想得那么简单,绑匪敢挂我们的电话,必然也会无视消息,他们只认当初给他们钱的时大器。”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去找时大器,他更不可能说。” “总之,我先联系榕城警署对时大器发布逮捕令。” 唐清林冷静起身,扫到男人阴冷双眸下厚厚的黑眼圈。 他攥拳满面担忧坐在那,连疲倦都感知不到,“这段时间,陆先生休息一会吧。” 眼看唐清林领一帮警查出去,陆翡一拳深红,发狠狠砸在铁桌子上,小季瞧着心脏一抽搐,都为他感到疼。 陆翡不可能坐以待毙,时苒已经被绑两天一夜,外表乖巧骨子那么清凌倔强的女人,绝不会屈服那些歹徒,不知得在里面受多少苦。 …… 深暗牢房,黄色囚服男人双手抱膝坐在那,胡子蓄在下巴一圈,坐在军绿色的床单上。 脸色蜡黄,双眼无神看着周遭的一切。 洛扬已忘记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关于‘得之’的事,能说的他都报上去了,坦诚自己从没跟一个女人有非正当关系。 但警方还是扣押他在这里,等待审判结果。 便在这时,寂静的长廊忽而响起脚步声,清脆的钥匙声一阵阵的,那是自由向往的声音,是所有囚犯耳朵里最美妙的声音。 洛扬万没能想到,那位警官停留在门口,用钥匙打开房门:“0103号。” 那是他的代号,也是他这几天的名字。 洛扬被带了出去,从未想过能这么快重见光明,尤其当那警员带他去签字,漠声说“你已经没事”了的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换上普通衬衣,洛扬踩在地上缓步前行,阳光沿着窗沿洒在身上,那种久违的温暖光亮,让洛扬感觉十分不真实。 他忽然拉住前面带队的警员:“请问,是谁放我出来的?” 警员微许勾唇一笑:“放你出来的人就在前面等你。” 他手指前方,洛扬抬眼时,在阳光汇聚最多的明亮大厅里,看到坐在那娇小孱弱的背影。 她长发拢在肩膀上,身形消瘦娇小,正紧张地搓着双手。 洛扬眼睛略略亮起光束,看到那熟悉的背影,下意识喊出这几日心心念念的名字:“时苒——” 韩玲美身体一僵,那两字是致命的武器,一刀直直插进心脏里,鲜血横流。 但她深深凝气,压抑委屈的表情转身,哭着扑向男人:“洛扬!” 那句呼喊震撼得洛扬几乎耳膜欲裂。 紧接着,韩玲美不顾一切地飞奔过来。 她将身体投进男人的怀抱,仿佛抱住了全世界,恨不得时间此刻定格。 他真的回来了!身上的味道,他的每一寸皮肤,每根毛发都是他,真的是他! 虽然身形瘦了许多,不像从前抱她时的孔武有力,但韩玲美依旧十分幸福,眼泪喷涌而出:“我想死你了……” 他身形颤抖站在原地,攥紧双拳,脚步定格:“怎么……是你?” “先别问那么多了,我们回家。”韩玲美牵着他的手往外走,洛扬无力抵抗,突然闯入外界的刺目阳光,一下让他闭紧双眼。 韩玲美牵他打了辆车,报上地址后,洛扬皱眉站在街边不动:“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我家。” 韩玲美瞧见他眼中排斥,将口袋里的东西交到他手中,“给,你的手机和你的银行卡。车子和你跟时苒租的房子都被警方封锁了,你拿不到,暂时这几天就住在我家。” 洛扬拿到手机,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时苒,手机关机。 他沉色环顾喧嚣的城市,人来人往,可只有他无处可去,没地方栖身,也只好妥协跟韩玲美上车。 韩玲美带洛扬回到家,去浴室放好洗澡水,再领着洛扬进浴室。 坐在洛扬面前,抬手给他解开扣子,露出衣服里瘦骨嶙峋的身材。 她眼眶忽而温红又心疼,手掌覆上去:“在里面都没好好吃过饭吧。” 洛扬神情低沉,自从出狱到现在,他几乎没跟韩玲美开口说话。 “你坐下,我帮你擦身体。”韩玲美将他的上衣脱下放在一边,拿起湿润的毛巾轻轻擦拭,每一处都小心甚微。 擦到一半,她累到腰疼,却听头顶男人忽然淡淡问:“是你吗?” “啊?”韩玲美擦了把汗,正在洗涤毛巾,“什么是我?” “把我放出来的是你吗?” 韩玲美顿了下,洛扬从镜子里瞧见她表情凝了下,旋即又没事人似的:“嗯,托了个认识的朋友。你本身也没犯什么错,我相信你的。” 她说那话时的认真表情,莫名触及到洛扬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他喉结轻动,一低头触及到韩玲美漂亮的后颈,发丝落在里面,黑与白的映衬十分美好。 他忽而一把扯过女人的肩膀,听她惊呼一声,唇瓣覆下去紧紧堵住她的声音。 浴缸承受不住两个身躯,溅起无数水花,暧昧声音此起彼伏。 洛扬搁在洗手台上的手机一直在响,来电显示——苒苒。 …… 女人身形慵懒靠在沙发上,戴着一只蓝牙耳机,红唇淡淡扬起:“找到工厂没?” 手下压低声说:“找到了,武器也已经备好,随时准备闯入。” “嗯。”江柠眉眼淡凉,眼尾勾出冰冷,“必须趁这次机会把她活捉回来。” “是。” 江柠盯着画面上开始移动的红点,屏息凝神,修长白皙指尖旁躺着一份江柠出生证明,上面清晰写着孩子的血型是b。 可江柠知道自己的血型是a。 她并不是江家真正的女儿,那么真正的在哪里? 江柠在看到时苒的瞬间便觉得,她跟江家人的眉眼太像了。 或许别人看不出,但她知道,那没刻意修过的眉形,与江家孩子都有的浅浅梨涡。 江柠找父亲问过当年的事,他却笑说她想得太多,哪有这么多电视剧上的巧合。 但就在昨天,她让手下调查当年办出生证明的医院,找到二十年前的老医生,他早已退休,但还在医院坐镇就诊,盘问了许久,终于在她的逼供下吐露出当年的事实。 江柠咬紧唇瓣,双手抵着下颌,目光凝重。 …… 时苒颤抖着握手机,不断拨打洛扬的电话,始终无人接通。 她眼神空洞,从希望一点点落入谷底。 洛扬没有接电话……她已经消失三天了,洛扬在做什么?在找她吗?亦或是他根本不知道她消失了。 她咬紧唇瓣,身体慢慢滑落在地上,忽然体会到那种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感觉。 矮个子黄毛终于不耐烦了,双眼泛红地瞪着她,用力晃了下栏杆:“喂!你在使什么诈?” 时苒被铁门的巨响吓住,手机掉在地上,电池都掉落出来,屏幕一片漆黑。 那高个黄毛跳起来,恶狠狠指着时苒:“大哥,手机摔坏了,都黑屏了,这女人就是故意的!她根本没想给我们钱!” “草!” 矮个男人狠狠咒骂一声,掏出钥匙把房门打开,快步走进来抓住时苒的头发,逼迫她抬起脸颊,“臭贱人,果然跟时大器是一伙的,一起唬我呢是吧?说!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的定位发出去了?” “啊!”时苒惨烈地尖叫一声,头发被连扯掉好几根,痛得脸颊失去血色。 矮个男人把她摔在地上,瞪着女人倒在地上痛苦哀号的表情,“妈的,时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欠钱一个犯贱!” 时苒被摔在地上,疼得骨头都快裂开了,她眼睛眯成一条缝,惊恐地想往外爬,却被高个男拽着脚腕扯回来。 “还想跑!贱货!”她后背被狠狠踹一脚,时苒彻底瘫软在地上,根本无力动弹。 “哥,怎么办?不然找个人卖了吧,还能搞到几个钱。” “也行。”矮个男拍拍时苒痛到喘息不止的脸,忽然起了歹念,露出邪恶的表情,“不过就直接卖掉有点可惜,以前听时大器说过,他这个妹妹还是个雏儿呢。” 高个男眼睛都亮了:“卧槽,真的假的啊,大哥,我还没见过雏儿呢……” 时苒眼瞳惊恐睁大,立刻爬行着往前跑,试图逃离两人的控制:“不……不要!” 矮个男人脱掉皮外套,狰狞脸上露出风流不羁的笑:“反正横竖都是卖掉,卖给外面的男人之前,我们先享受了。” 时苒害怕到唇齿颤抖,上牙敲击下牙,就如待宰的羔羊般无法挣脱。 这两人没了那一万块钱,把气都撒到了她的身上。 “你……你们不许碰我!我男朋友他……啊!” “还男朋友呢,你是狗吗这么忠诚?” 矮个男笑出了声,沉重的身体直接覆盖在时苒身上,伸手粗暴地扯开她身上衣扣,“你连身体都不给人家,还指望那男人来救你?早就不要你了,笑死个人!” 时苒拼命挣扎,哭喊着抓住自己的衣服胸口,可无济于事,很快大片的皮肤被暴露出来,她叫到嗓子都沙哑,中途还踹了矮个男的裆部一脚。 他疼得弯起身,一巴掌狠狠甩在时苒脸上,加大了撕扯她衣服的力度:“草!小表子还挺烈!给我安分点!” 时苒仰躺在地面上,脸颊青红一片,双手无力瘫在地面上,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她双眼无神看着天花板,眼中灰暗又无神,如果就这样清白被凌辱,她还不如一死了之…… 忽然,从楼上传来几道迅速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高个男大叫一声:“大哥,有人来了!” 时苒大脑混沌时,感觉到撕扯衣服的力道一松,那人忽一声闷哼,有尖锐利器没入皮肉的声音,热血直接喷洒在她的脸颊上,臭味难耐。 时苒捂住脸颊,拼命去抹脸上的血,身上压着的重量松弛,有人抓着她的手腕,粗暴地拎起来:“跟我起来!” 时苒手腕被硬生生扯起来,疼得骨头欲裂。 她心里很清楚,那显然不是黄毛兄弟的人,也不是时大器的人! 但也绝不是洛扬,他不会对自己这般粗暴。 那是谁?时苒大脑宕机了般,无力去想这些,但那群人明显没要强暴她的意思,刺伤那两人后,直接拉着时苒的手臂往楼上拖,直直把她摔进一辆黑色的车子里:“给我进去!” 时苒被扔进车里,磕得下巴生疼,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同时将那矮个黄毛的手机藏进袖子里。 刚刚黄毛把她在地面拖行时,她情急之下摸到了手机和电池,灵机塞到袖子里面。 只要把电池重新装上去,手机就能使用! 时苒害怕地缩在角落,看着那群身穿黑衣的男人手拿电话,正在跟谁说话:“人已经成功抓到了,现在要带过去吗?” 她凝神细听那群人的话,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究竟是谁的人?为什么要抓她? 问是否要带过去,难道有人要见她? 时苒不觉得自己招惹上谁,唯一有可能是跟洛扬有关的人。她咬唇,一低头忽然瞥见驾驶座旁边的一把手枪,吓得她呼吸即刻屏住。 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手枪? 顾不得思考那么多,她脑子里只有逃一个字。 若说刚才那黄毛兄弟是社会混混,那这群人就是职业混黑的手下,要么是杀手,奉谁的命来抓她的。 时苒心跳加速,她看着身边全打开的车窗,只要她身体够灵敏,可以直接从车窗里爬过去。 但问题是,如果她一但有这种越矩行为,这群人会不会用枪…… 转念一想,不管横竖都逃不过一死,逃吧! 只要她跑到没人的地方打电话,就能通知到人来救她! 时苒克制住身体的颤抖,一旦决定就立刻实行,没有回头路。 她猫着腰起身,抓住车窗的边缘,身体灵活得像条鱼儿,尽管哪里都疼,但辗转着一下钻了出去。 一逃出车子,脸直接着地,但她顾不上疼痛,求生的本能让时苒从地上爬起来,奋力往前冲! 江柠的手下们很快有所发现,转身指着那越来越渺小的身影,大吼道:“卧槽!人跑了!快点追!开车!” 风声在耳边不断地呼啸刮过,时苒拼命喘息奔跑着,当听到身后有引擎声响起,她震住。 转头看见旁边崎岖的树林小道,一看便是无人出没,她想也未想地冲了进去! “草,大哥,人跑到树林里去了,怎么办?” 那人低吼:“停下干什么,下车追啊!我现在立刻联系小姐。” 时苒运气好,没跑多久就找到一个隐匿极好的山洞,她猫着腰能钻进去,再用外面的树叶挡住,基本发现不了。 用树叶隐蔽上洞口,狭窄的洞里一片漆黑,还发着悠悠的臭味。 时苒不敢再往里看,漆黑恐惧再次充斥全身,她镇静住身体的颤抖,把电池安装回手机。 “开机,求求你,开机……” 在她颤抖的哭腔中,手机屏幕乍然照亮她恐惧绝望的小脸。 她眼神猛然发亮,立刻打开了拨号界面。 第208章 马上就来救你 下意识要按的号码是洛扬的手机号,这是她脑子里唯一记得的手机号。 可是……她能打通吗?时苒咬紧唇瓣,一想到那个没能接通的电话,洛扬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回拨,她心情一下沉到谷底。 不能打给洛扬,还有谁能来救她? 在她茫然之时,手机光亮忽然映照到撕碎的袖口,裸露出的手臂皮肤上,有一串数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 时苒慢慢拨开袖子,看到那串书写归整的13位数字。 她猛然想起写字的那只手,骨骼雅致,白皙如玉,尾戒闪着淡淡的光辉。那分明是双温柔的手,触碰她时都极其小心,说话却总惹她生气,墨色瞳眸流淌温暖笑意…… 想起他两次将她抱在怀里,宽厚的手臂,温暖的外套,洛扬每次对她施暴,他都能及时出现保护她,有他在身边时,安全感仿佛与生俱来。 写那13个数字时,她抓他头发,他还笑容顽劣,扣住她的手臂说:“不许洗掉不许擦,每天我都要检查一遍,直到你背熟了我的号码为止。” 时苒没想到,这一直没擦掉的号码竟然起了作用。 “陆翡……”她害怕时喃喃他的名字,唇齿颤抖,手指立刻拨通了号码,“求你了,一定要接电话……” 手指按下接通键搁在耳边,指尖发颤,听着那头“嘟——嘟——”的等待音。 不出几秒,声音阻断,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喂。” 时苒兴奋得差点叫出声,刚打算开口,却听洞穴外传来清晰脚步声:“给我分头找!那女人身上有伤,虚弱得很,绝对不可能跑多远!” 是那群人!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她脸色煞白地缩紧身子,尽量往洞穴里面躲藏。 那群人就站在门口,斑驳的枝叶之间透出几个男人抽烟的模样,一批人分头去找,剩余几个留在这里等待。 时苒抿紧唇瓣,大气不敢多出一个,心急如焚。 明明电话已经接通,陆翡的声音就近在耳边,她却无法开口。 “喂?”陆翡没闲着,在唐清林调查期间,与小季驶到郊区的工厂挨个寻找。 在他喂了第二声后,意识到这通电话不对劲。 低头看一眼这陌生来电显示,他呼吸急促,就像忽然心有感应到什么,压沉声音问:“时苒?” 他问出她的名字时,时苒感到心脏都快停止跳动,紧紧捂住嘴唇,眼泪不断沿着手背的青筋下落。 他竟然……知道是她。 一种温热的安全感包裹全身,强撑那么多天的坚强,在这一刻所有情绪都松懈了。 时苒哭得发抖,不断地点头,她好想张口大声说是我,可话卡在喉咙里无法出声。 小季怔住,看一眼旁座的陆翡,把车子暂时停在街边。 陆翡听那头除了颤抖的呼吸声,别无其他声音。 他大脑转得快,立刻意识到她不能说话:“你现在是不是不能说话?是就发出一点声音回答我。” 时苒深吸口气,抹掉朦胧的眼泪四处寻找,找到地上一块小石子,轻轻敲了下手机听筒。 得到了回应,陆翡呼吸凝滞,紧攥着手机的边缘,无法克制颤抖:“时苒,你现在在哪里?” 整整两日一夜,她有多长时间没有消息,他就有多久没睡着。 小季说他的眼眶里都是红血丝,可陆翡何尝不想休息,养足了精神再找她。闭上眼睛都是时苒求助的脸庞,在眼前不停浮现。 好在他没看错她,她够聪明,不知怎么从歹徒那搞到了手机,拨打手腕上他的号码。 陆翡唇角难抑颤抖地扬起:“我忘记你不能说话了,好,你现在知道自己在哪里吗?知道敲一下,不知道敲两下。” 时苒冷静下情绪,安稳随着陆翡的指令走,她相信他。 对面传来两下敲击,她不知道自己的所在地。 陆翡知会点头,嗓音温醇又富有安全感:“你接着电话别挂,能打电话给我,一定不会距离我现在的位置太远,我马上让小季联络警署,扩大周围的线索。” 他话安慰一半,女人柔弱发颤的声音说:“在森林……” 陆翡一怔,以为自己听错,“是你说话了吗?时苒?” “对。”她压低嗓音,说话时上下牙不断颤抖。 她是听见外面抽烟的两人脚步离去,确认外面没人了,才敢开的口:“时大器的人被杀了,现在追我的是另一帮人,我不知道是谁……他们把我带到一片很大的公路上,我跑进旁边的树丛里,有一个很小的洞穴,现在躲在里面。” 她尽量清晰地说明情况,陆翡一字一句都听在耳里,语气沉着有力,“我明白了时苒,距离这里最近的公路是青龙公路,我马上就过来,你等着我。” 最后那四个字一下颠覆了她的情绪,时苒忍不住哭出声,刚收敛的情绪再也绷不住:“陆翡,我能得救吗,我好害怕,我明明每天安分守己地生活,谁也没有招惹,为什么都要害我,到底是谁,到底我还能不能活着等到你……” “时苒,你镇定一点,听我说,时苒。” 一听到她哭,他镇定的心池也被搅乱了,但陆翡明白现在他不能慌,他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你不要挂电话,我也不会挂,你听着我的声音,不要说话,也不要哭,我马上就来救你,我保证,你会活着见到我。” 小季立刻踩紧油门,顺着这条小道一路往上就是青龙公路,他们离得很近。 陆翡压低声音吩咐:“小季,你现在通知唐清林,让他立刻带人往这里来。” “您放心,已经在联系了。” 时苒听见他们在联系警查,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唇畔带笑,悄悄地松了口气的同时,面前的绿色树藤忽然猛地被一只粗暴的大手撕扯开! 那只大手的主人粗鄙大骂,又兴奋又愤恨:“妈的,这里竟然还有个洞!这个贱人就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怪不得找不到!” 时苒吓到尖叫,紧紧攥着手机,不断往洞穴深处缩,可这是个无处可逃的死洞。 恐惧交织扰乱了她的理智,她尖叫着低吼,转身拼命用手去抠那泥墙,用力地往下扒,试图挖出一条可以逃跑的道路。 陆翡耳膜被她的尖叫声划痛,他神经随之绷紧,甚至比她还紧张担忧,“时苒!冷静下来!我马上就到了!” “再开快点!”他紧接转头对小季怒喝,车子已经爬上青龙高速,不远处前面能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 时苒的手机被夺了去,她发狂似的吼叫,用嘴撕咬用脚踢打记住陆翡的话,不管怎么都要活着见到他。 “草,这娘们还挺烈。”黑衣男子狠狠把时苒从山洞里扯出来,树枝藤蔓刺破她的脚踝,露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疤痕。 时苒被摔在地上,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那黑衣男一脚踩碎,恶狠狠怒骂:“还特么敢联系别人救你,就这深山老林里,谁能来救你?痴人说梦!” 时苒被他狠狠踹了脚,身体痛得弓起来,呕吐出一口胃酸。 她躺倒在地上,任那人召唤来三两个同伴,一人一边,把她身体架了起来,在地上拖行着往公路边的车子走。 眼看黑色轿车越来越近,陆翡却再也等不了,电话已经被那边掐断,一分一秒都是时苒的命! 高速行驶的车子里,陆翡打开车门,几乎半个身体都侧倾出车子。 小季发出惊恐的叫声:“陆少,您要干什么!” 陆翡直接往车外跳去,身体承受不住巨大的惯性倒在地上,翻滚一圈后重新站起。 小季看着惊心动魄,连忙将车子停下的同时,却见陆翡一身残破的西服外衣,不顾一切迅猛地蹿进树丛里。 这一切发生不过就几秒的时间,让小季瞠目结舌,为了时苒一条命,陆少豁出去,竟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放手……放开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被拖拽一段距离,时苒终于恢复了些气力,尖叫挣扎起来。 那几个糙汉子没耐心,一巴掌“啪”打在时苒脸上,卷着浓烟的口腔味道:“给老子安分点!再敢弄小动作,就废你一条腿!上面大姐说过,只要能活捉你,怎么弄都成。” 时苒被打懵了,耳朵是灵的。 大姐?要抓她的是个女人? 她脸颊上都是血,被这男人打了两三次,在工厂里又遭黄毛的殴打,她此刻大脑嗡嗡作响,一颗牙吊在口腔里,满口浓浓血腥味。 她迷迷糊糊将欲昏厥过去,唯一能联系到陆翡的手机没了,他还能找到自己吗? 陆翡……陆翡…… 脑袋中不断回响这个名字,心房剧烈颤抖。 树丛间忽然传来“沙沙”的奔跑声,犹如野兽那样速度飞快,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都停下!”押着她的一行人立刻警觉停下脚步,正打算掏出手枪时,忽然从草丛之间传来几声枪响。 便听子弹横穿过皮肉后,几声痛苦闷哼,时苒感到身旁两侧的力道一松,身体没了支撑,倏尔瘫倒下去。 她惊愣,转头看去,方才还抓着她的两个壮汉,已成两具死尸。 “谁?陆翡?” 她撑着一丝气力,茫然睁大双眼。 那奔跑的黑色身影停下,左手一把小巧银色手枪,右手一柄锋利的匕首。 白刀子直直插进面前黑衣男人的胸膛,红刀子毫不留情撤出。 最后一具尸体倒下,一切哀嚎惨叫的声响湮灭,世界陷入极端的安静。 时苒伏在地面,呆滞看着走近他的男人,他那双黑眸染血般,被血丝包裹。 削瘦精致的半张脸都布满了血,冷然步步走向她,皮鞋走到她身边时,轻轻蹲下。 这股致命的静谧,夹杂血味,浓郁到她呼吸不过来。 可这股令人安心的气息传来,她知道,没事了。 时苒感觉身体被一双手臂抱起来,她下意识挣扎了下,好像碰到了男人的伤口,发出声闷哼,随即手臂温热有力地裹住了她。 时苒脖子被迫仰起,枕在他的肩膀上,脸颊触到他坚硬的发丝。 都是灰尘和血,他素来那么爱干净的大少爷,怎能容忍自己身上有这么多的脏迹。 她手臂慢慢抬起,然后忽然抓紧了他的袖子,骨节泛着一片森白。 陆翡以这个姿势把她抱起来。 她闻到他身上的血味,都是地上几具尸体的,覆盖了他身上原本的气息。 带着灰尘的外套落在她肩上,陆翡踩着树枝与泥地,像抱着孩子似的,又慢又轻往下走。 不远处警車响起呼啸的声音,那刺耳的声音一下勾起时苒的恐惧,尖叫着想从他怀里的抽身:“不要……不要!” 陆翡将她抱得更紧,开门俯身上车,抱着她在后座,紧紧揉着她的长发:“不怕,是我叫来的警查,是好人,是来救你的人。” 时苒挣扎着慢慢停下,眼中纤楚凄惨,看他的一眼,陆翡心被什么重重锤了一击。 她这些天究竟被折磨成什么样,唇瓣干枯裂开,脸上身上都是深浅不一的血痕。 “时苒,你看着我,看着我。” 陆翡捧住她的脸颊,温柔得像不在意她的脏与乱,慢慢拂开她脸上的发丝,露出那双清丽漂亮的眼眸。 他第一次所爱上的,就是这双眼睛,杏状明丽,像高傲的莲,实则是羞怯的。 时苒拼命逃脱,抓着陆翡带血的手腕,情绪很崩溃,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 扯开自己的衣领给他看:“我这里、这里,他们都碰我,用脏手摸我,我好害怕,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她趴在他怀里哭着,絮絮叨叨说了很久,陆翡便一直抱着她安哄她,直到车子开进最近的医院。 时苒不愿意与医生接触,一定要陆翡在身边才行。 还好,接受治疗后,医生说她都只是皮外伤,其余的心理创伤得慢慢恢复。 带好外伤药膏回家,陆翡抱着时苒上楼。 她心情沉重抓着男人的衣角,除了在医院里被他诱哄着说病情,她始终一句话都没说。 “陆翡。”把她放在床上时,女人忽然柔柔地唤他名字。 陆翡身体微微一僵,抬头看她,小心地问:“嗯?” “我想洗澡。”她双手勾着他的肩膀,唇瓣压在他耳边轻声哀求,“我觉得自己好脏,好难受。” 陆翡心疼把她抱起来,手掌捂着她的头发:“不脏,我看看,你一点都不脏,除了脸上身上有点灰,等下洗掉就好,好不好?” “不好、不好……” 时苒拼命摇头,眼里晶莹的泪像珍珠似的溢出来,“你知道他怎么碰我的吗?他把手放在我身上,手撕我的衣服,嘴一直在亲我,好脏,好恶心……” 陆翡心疼地抱紧她,门口女佣敲了敲门,做了手势表示洗澡水已放好。 陆翡把女人抱起来,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好了,我带你去洗澡,别哭了,好不好?” 时苒被抱进卧室里,抽泣着低头脱自己的衣服,也丝毫不顾忌陆翡在身边。如今在她心里,陆翡就是最有安全感的人。 她把自己脱光,陆翡喉结无声滚了下,抿着唇瓣,抄兜转身。 女人身体淡淡的奶香萦绕在鼻尖,即便能控制眼睛,他无法控制躁动的心跳,和烧热的身体。 陆翡暗骂自己禽兽,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种事。 时苒身体浸没入水里,一股火热触感使她激灵了下,慢慢抱住自己的身体,她开始拼命揉搓身上的脏污。 雪白的皮肤被搓红了,伤口也被泡着许久,她疼得“嘶嘶”倒吸冷气,一边搓着哭,嘴里骂着“都滚,都去死!” 陆翡意识到不对劲,整整七分钟她都在重复一个动作。 转身过去,却见她身体满是手指留下的红痕,她还在拼命地挠搓。 “时苒,时苒!”陆翡皱眉紧紧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娇娇弱弱的,无力被他抓着。 时苒哭着任他抓住双手:“我受不了,太脏了,怎么洗都洗不掉……” 陆翡温声说:“哪里脏了,什么也没发生不是吗?他们没有动你,都是你自己在吓唬自己。你看,现在只有我在陪着你,谁也不会来,谁也动不了你。” 时苒声嘶力竭低泣,“他们会看到的,会看到我身上的脏,会知道他们对我做的事,怎么办……” 他扶正她的脸颊,沉沉低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我爸妈,还有洛扬,他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他一定是知道了……我爸妈从来都觉得我是个女孩给他们丢脸,我拼命地工作,拼命想把自己证明给他们看,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陆翡心脏微微沉了下,碎发下的双眸阴沉浓黑,忽然俯身上去,捏住她的下颌:“我们不是说好,不再提洛扬这个名字了?他再嫌弃你又怎样?他跟你早就没关系了,懂?” “我知道,可我不想变脏,你也觉得我脏吧……” “一点都不。”陆翡轻缓摇着头,眼神灼热又炽烈看着她,唇瓣贴住了她的唇。 第209章 你别提昨晚 他缓慢而温柔地展开攻势,以一个放松的姿势,让她仰起下颌。 而时苒竟没有反抗,她睁开泪光迷离的眼神,被吻到失去心智时,紧紧攥住他的衣领。 只要有他在,只想有他在身边,他说她不在乎她的脏,他愿意吻她的唇,愿意触碰她…… 时苒微阖着双眼,内心一部分意识让她想抗拒。 她跟陆翡……怎么可以这样抱在一起缠吻,他的舌尖怎么可以碰到她,她怎么可以没有半点想反抗…… 气氛升温交缠,窗外月色羞涩被云朵覆盖。 浴缸承受不住波澜,陆翡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哑声低问:“还嫌自己脏?哪里脏,帮你弄干净。” 时苒受不了他这样,刚要抽身说话,陆翡不给她这个机会,唇瓣把她纠缠住。 仿佛问的那两句话,本就不指望她回答,只是单纯拨乱她的心智,仅此而已。 时苒脑袋几乎半埋进水里,忽冷忽热的感觉快让她大脑爆炸。 水声荡漾,头顶浴灯轻晃,温柔融合交织在一起。 小季本想敲门,跟陆翡提起追捕时小姐的那些人已经有了线索,却听见门内动荡不断的呼吸声,他凝神屏息,作为有妻子的成年男人,太了解里面发生的一切。 他愕然后退,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惊愕之余默默为陆少高兴又担忧,如果时小姐清醒过后,会不会怪陆少……趁人之危? 虽然说得不太好听,但在旁人眼里就是如此。 时苒觉得一整晚都被泡在水里似的,迷迷糊糊,折腾来去,耳边沉重的喘息让她害怕。 她伸手拼命往上抓,却一把扯到他的手腕,他长指温柔又长,与她十指相扣,紧密相贴。 这一夜不知多长多久,她终于在一片深潭般的寂静里醒来。 睁眼,窗外天色已经亮起微微的鱼肚白,崭新晨曦落在被褥上,仿佛贪恋男人健硕的身体曲线,镶上一层金边似的,精美如画中走出的人。 时苒揉了下眼角,眼眶上面肿肿的,脸颊受伤的地方也被敷了冰凉的药膏,身体多处酸痛,伤口的疼痛反而感知不到了。 她低头看身上的浴袍,慢慢从床上坐起。 “嘶——” 身体的酸痛像一根针扎得她脑袋生疼,耳畔瞬间回荡起浴缸里的水珠飞腾。 时苒咬唇揉着自己的酸疼的太阳穴,抓紧身上的衣服,紧紧包裹住自己。 一地一床的凌乱,沙发、茶几上,都是他为非作歹的场所。 时苒盯着那些凌乱的痕迹,一时脑袋空白的。 咬紧唇瓣,鼻尖酸涩,那不是梦。 低头看颤抖到无法站立的两腿,试图想站起来,没成功,反而重重跌坐回去。 她懊恼又后悔至极,守了将近20年的城池,一夜就被他攻占得完完全全…… 她手机都不敢看,生怕谁打电话发现了她这个罪行。从小到大,从没做过这么疯狂的事,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有这些反应,她的嗓音能婉转曲折成那种腔调,这是怎样的……羞耻啊。 在时苒的意识颠覆时,忽然一道温热的身躯覆上后背,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肢。 她吓得一激灵,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陆翡事后抱着她很仔细地洗过澡,从背后拥着她,身上与她一样的沐浴香味,很羞耻,像警钟似的无时不刻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一切。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嗯?”他语气沙哑疲惫。 时苒拨弄几下挣脱不开,身上一丝气力都没有。 她颤然低头,便瞧见男人手臂上清楚的抓痕,虬龙似的蜿蜒红迹,她喉间顿时干涩,眼珠随着心跳颤抖。 陆翡顺着她惊恐的视线,看到身上的痕迹,轻哼一声:“你干的好事,记得?” 时苒连忙抽回目光,慌乱无措地想站起来:“你、你松开我。” 陆翡皱眉把她抱紧,刺刺青茬的下颌贴住她的肩膀:“抱一会,能像昨晚一样要你的命?” 嗓音慵懒缠着一丝餍足的笑。 时苒后颈顿时浮起绵密的鸡皮疙瘩,耳朵根子泛红泛热,梗着喉咙说:“你别提昨晚……” 昨晚的事,明知她羞耻不想面对,他还一个劲地乱说乱提…… 陆翡瞧她耳朵又软又红,太诱人,忍不住垂首,轻尝了口。 没忍住采撷这颗青涩的果实,他其实也久久未经人事,一开始彼此都尴尬难受,但后来逐渐找到感觉,配合得相当完美,她亦是绽成一朵美丽的花。 时苒痒得缩了下耳朵,发出小猫似的尖叫:“陆翡!” 男人浅笑,喜欢听她唤自己名字,昨夜也是这样一阵阵挠他的心,每挠一次,他情绪就高涨一回。 他轻叹,手臂缠着她的腰际,轻轻说:“放心,吃了你,就会对你负责到底。” “闭嘴!” 陆翡低头,帮她把勾在纽扣上的一截头发丝解开,浓密的眼睫低垂,“跟了我吧,时苒,当我女朋友。” 漫不经心的口吻,细细去听,却认真也温柔。 时苒心脏咚咚地跳,耳朵燥红加热,身体有种回到昨晚的火热感觉,她猛从他怀里站起身:“你说什么胡话,昨晚的事跟这有什么关系……” 陆翡不依不饶搀住她的手指,一把将她拉近:“不是胡话。你只管告诉我,同意,或不同意。” 眼神灼灼,期待又炽热,想要她的侵略性一览无遗。 时苒受不了他那眼神,往后避让:“我现在想不了这些……” 时大器拿着家里的房产证去抵押,她还得想办法把房本拿到手,不能就让时大器糟蹋了去。 脑子太乱了,关于这次绑架,除了时大器,究竟还有谁要害她? “那你过来,时苒。”陆翡忽而蹙眉,非得从她嘴里听到个答案不可,将她白皙的小脸掰正,“看着我。” 时苒看着了,赌气地鼓起唇瓣,两腮圆圆似小青蛙。 “喜不喜欢我?” 时苒注视进他期待的视线,迟疑了。 陆翡被气笑,掐着她的小腰更紧一度,“昨晚都那么主动了,还迟疑?” 时苒一拳打他肩膀上,脸颊彻底羞红了。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还在犹豫什么?” 时苒别开目光,有些话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出来,“我不想因为……这种事,就确定关系。” 陆翡细细品了她这句话,才明白意思。 在乖女孩的认知里,两人相融是件神圣的事,是只有相爱才能做的事,如今顺序颠倒过来,她接受不了。 两人之间果然是需要沟通啊,他才能知道,自己太操之过急了。 从前女朋友确实不少,像时苒这样耗费他长时间与心血认真追求的是第一个,不懂女孩从认识到接受自己的过程是怎样,如今看来,虽然漫长,但可期。他喜欢这种一点点与她加深关系的感觉。 时苒不指望这风流公子会听懂自己的话,他吻了吻自己的前额,低声说:“我明白了,这事确实催不得,我给你时间慢慢接受我。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时苒微微侧头,没看他的眼睛问:“什么?” 他拥着她说:“不许躲我避我。” 时苒微怔,低头望着他脉络分明的手背。 陆翡解释:“我心肠也很脆弱,总是被喜欢的女孩亲手推开,我会不好受。” 喜欢的女孩…… 时苒心脏有点软,红唇轻轻张开弧度,他说的是她? 他真的喜欢她吗? 这样一个坏男孩,见过无数莺莺燕燕,社会万象,出了名的风流倜傥,他真的会喜欢自己吗? 时苒不是陷溺童话的少女,早过了这个年纪,奔入现实的年龄后,看过更多残忍的现实,她知道这种灰姑娘的故事几率少之又少。 就像以前筝筝和她一起分析的那样,陆翡或许是喜欢她,但那喜欢只源于新鲜感,并不是非她不可的那种。 她眼睫轻轻垂下来,轻如羽翼:“知道了。” “乖苒苒。”陆翡吻了下她的发丝,松手放她下床,“新衣服小季已经送来挂房间门口了。” 时苒开门的动作一顿,愕然席卷心头:“季叔叔……也知道了?” 陆翡低头叼烟,薄唇牵嗤笑:“昨晚那动静,除非耳聋眼瞎,整个楼层都听得到。” 双腿发软,时苒险些晕厥在地。 她脸皮薄,才不像他脸皮这么厚,哪里受得了这事被这么大肆宣扬! 尤其在她刚推开门,就传来女佣们恭敬几声:“时小姐早安。” 她看那些女佣们,和平常一样的笑脸,但怎么都觉那笑容掺了些不怀好意。 听见男人在身后发出微微的嗤笑,时苒羞红了脸,真不想理陆翡这个变态! 她抓着新衣服,转身掉头就冲进房间,手忙脚乱将上下穿好,是一件材质极好的丝绸衬衫,配上剪裁合体的西服裤。 中午,苏晚筝和席江燃特地买了鱼和肉来看望时苒。 两个大男人负责挽袖子下厨,时苒与苏晚筝就并肩坐在沙发上,一边喝柠檬茶一边探讨那事。 主要是苏晚筝问得多,怀了孩子还没有点妈妈的样子,八卦地把她从开始到结束的感觉问了个遍。 “我也记不清了……昨晚混混沌沌就那样过去了,我记得有一段有一点点疼,还有一段……”时苒脸红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第一次都这样,之后慢慢就好了。”苏晚筝笑握住她的手背。 时苒脸颊一红:“我跟他……哪还有什么之后!再说,他这人怎么这样,这种事怎么可以到处乱说……” “陆少还是很温柔的,是他给我打电话,说这几天你可能身体不舒服,叫我带点女生事后吃的补品过来,喏,那些都是。” 苏晚筝含笑,下巴点了点门口的塑料袋,“我跟你谁跟谁啊,他告诉我也没事。” 时苒脸都要埋进沙发里:“那你还带席总过来……羞死人了。” “我可没让他来。” 苏晚筝掌心贴着隆得高高的小腹,半埋怨半甜蜜,“我现在是走到哪他都非要跟着,一点都不带松懈。没明着跟他说,但看我买这些东西来,应该也是知道了。” “你们齁死我算了。”时苒闷头苦恼。 和女孩们谈话不同,两个男人在厨房,一个负责切菜洗菜,一个负责调味炒菜。 席江燃伫立在电磁炉前,修长手指拿着长勺轻轻搅动高汤,浅尝一口:“警方那边查得怎么样?” “目前只逮捕时大器的几个手下,一个被刺身亡,一个重伤入院。关于歹徒到底是谁,他们也不清楚。目前唯一跟歹徒交手过的只有我和时苒。” “那你认识?” 陆翡摇摇头,“那脸完全是陌生,幕后在后面操控吧,警方还在侦讯中,只能等结果了。” “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席江燃淡淡一句包含许多。 陆翡这段日子太焦头烂额,公司加上时苒的事,他也听说,陆翡先前为了洛扬那小学的学生们,特地花重金安排那些孩子们在各个学校继续读书。 陆翡低头削土豆,一声淡叹:“总算懂你当年的无奈了,早点跟你搞生意,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落魄。” “陆念元跟王总那事?” 陆翡微顿了下,差点削到手指,想起那个狼狈的雨夜,他心头淡淡拧结出一丝心酸:“不过,也不算太坏,至少也有人看到了我的努力。” 席江燃唇角勾笑,“这鱼味道差不多了。” 时苒这中午吃了一碗饭,肚子还有余地,打算多盛碗汤喝,陆翡十分殷勤地主动拿过汤勺:“确实该好好喝,这汤大补。” 时苒不好拒绝,乖乖端汤小口地抿完,把碗筷都收拾好,跟苏晚筝一边看电视,一边等下午警查来询问话。 席江燃拿起电脑:“带我去看看你的书房。” 陆翡即刻就明白他的意思,有事要跟他说呢,十分默契配合地带他上楼。 两男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陆翡抬手开灯:“怎么了?” “看看这个。”席江燃轻眯起双眼,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微微倾下高大的身形,长指灵活敲击了几下,下载一个pdf文件。 陆翡俯身凝神去看,不自觉阅读上面的文字:“王志平的调查结果……” “王志平?”陆翡惊讶地睁大双眼,“和陆念元勾结的王总?你怎么去调查他了?” 席江燃低淡露出笑容:“本身就对这人挺感兴趣,果然,一查查到些有意思的事情。” 陆翡被他勾起无限兴趣,拉近大班椅坐下,仔细读着上面的文字。 “王志平,今年53岁,现任王氏设计公司的董事长,是设计服装界有名的泰斗,有自己的服装品牌、模特团队等……” 这些都是陆翡知道的消息,然而接下来的才叫他震惊。 “然而经过调查,发现王志平与一批来自z城的调查员来往密切,曾多次下榻同一酒店进行秘密会谈。” 陆翡漆黑双眼灼灼,手指慢慢蜷紧握住鼠标,迫不及待地往下滑。 “深入调查后发现,王志平父辈一代都从事与警官、秘密调查员等有关的职业。据悉,王志平的父亲曾因调查榕城最大赌场涉嫌非法营销一案,遭到报复袭击丧命……” 陆翡倒吸了一口凉气,“经我方推测,王志平不对外公开的秘密身份,为z城警方总部调查员。” “这……这太荒谬了,你见过王志平的,分明就是一个肠肥脑满的商人,怎么可能是调查员?” “秦虚跟了我很多年,他送上来的调查,从以前到现在只有2%出过的错误。” 陆翡薄唇紧抿,席江燃都这么说,那必然这份调查的结果是精确无比。 z城调查员,那他一下浮现在脑海的,就是那位官职极高的唐清林警官…… 那个给人感觉清寒幽冷的男人,眼神充斥着世界上最极致的邪。 鬼使神差地,陆翡开口问:“你知道唐清林吗?” 席江燃滑动鼠标的动作微顿,稍稍讶异:“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找到时苒,他也帮了大忙。” “帮了你的忙?我记得他是来调查大赌场的。” 陆翡摸着下巴:“我也很奇怪。碰巧在赌场遇见,他就擅自插手了这起案子,赌场的案子不重要似的。” “奇怪的事不止这一个。” 席江燃手指轻敲电脑屏幕,“王志平既然是警官,重心都放在查案上,从商都只是他身份的保护伞,那为什么要勾结上陆念元?” 不约而同地,陆翡正巧也考虑到这一点。 王志平既是个警官,有正义感,怎么会帮着陆念元故意污蔑陆翡? 想起他那丑恶的嘴脸,怎么也不像是一个调查员该有的。 陆翡思考良久,两个男人的视线忽然触碰上,仿佛能读懂彼此眼中的深沉。 看来,他们都想到了这一点。 陆翡慢悠悠地道:“作为一个调查员,他如果盯上了谁,是不是首先就会跟那人建立良好关系?击破对方的防备后,才方便深入调查?” “同感。” 陆翡皱眉猜测:“难道,陆念元跟赌场有关联?” 第210章 最难以启齿的事 顺着思路下去,陆翡一下想起陆氏公司不正常的资金流动。 陆氏的客户并不多,但流动资金却非常庞大,这些钱的来源必然不简单。 陆念元一旦与赌场关联上,那这些资金或许就能解释清楚了。 陆翡淡淡摇头,指尖揉着太阳穴,一副疲惫的表情:“我记得唐清林来榕城是为了调查赌场的事,我打算过些日子,亲自登门拜访他问问。” 席江燃颔首,漆黑眼神掺了些柔和:“午休睡会吧,我带她回家了,不打扰你们。” …… 这两天,黄雁和时磊到处走关系,借了将近30万办理取保候审,今天才接到儿子回家。 时大器被领出来时,神情颓靡不振,像有几天没睡好觉,脸色黢黑凹陷,深垂着眼眶,满面愁容。 时磊看着儿子这样,撑一把老骨头走过去,抬起就给他狠狠一巴掌:“真是个孽子!” 一巴掌把时大器打到墙壁上,骨头都撞散架了似的,坐在地上起不来。 “哎呀!”黄雁一下心疼得哭出声,仿佛被打的是自己。 她扑过去把时大器扶起来,抽泣着捶打自己丈夫,“你打儿子干什么?这么多天都瘦成这样了,你还打他,打死了你赔我儿子!” 时磊气得快吐血,狠狠指着那站在一起的母子:“有逆子必有逆母……你看看十几年把他给惯得,都敢绑架他妹妹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杀人放火烧家了?!” 黄雁气得不行,扶着沉默的时大器往外走,瞪丈夫:“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而警员似是见多这场景,不耐把他们往外送,三人各自阴沉着脸上车,黄雁挨着儿子坐,握着他冰凉的手,一个劲问:“大器啊,饿不饿?妈妈早上就烧了好饭好菜,有你最爱的松鼠鳜鱼啊。” 时大器冷不丁把自己的手抽走,神情漠漠的:“妈,你把手机借给我一下。” 在狱里这些天,他并不关心自己人在哪里,只是满脑都想着韩玲美与洛扬的事。 洛扬与小美有染,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太迫不及待想把这事问清楚了。 “哦,好。”黄雁把手机递给儿子。 …… 中午这阳光是极好的。 韩玲美从男人的臂弯里起身,性感至极的乳白小吊带,遮不住雪色脖颈和胸前的一片红迹,都是男人发狂时咬出的痕迹,可想而知他每晚对她怎样极致折磨。 她狐狸般魅惑的眼眸上挑,玩弄男人额前的碎发,顺着流连到他形状漂亮的唇瓣,再到他摸着刺手的下巴…… 脸上每一寸五官都那么完美又英俊,她真爱疯了他,内心对时苒的妒忌,对时大器的厌恶愈发浓郁,她真恨不得直接把洛扬带离这个城市,让他变成她的所有物。 枕头下的手机嗡嗡作响。 韩玲美拿起看一眼,来电是黄雁,她眉眼横生出不耐烦的冷意,将手机狠狠朝床上一摔:“阴魂不散!” 她正不悦时,突然身后靠上一堵温热的墙壁,男人从后面环住她的腰,嗓音沉哑在她耳边,轻笑问:“谁的电话,这么惹你生气?” 韩玲美娇笑着靠在他怀里,抚摸男人脉络分明的手背:“还能有谁,时家人呗。” 洛扬眼神低垂:“都没拉黑呢?” “拉黑时大器,忘记拉黑黄雁他们了。”韩玲美撅起果冻似的小嘴。 洛扬瞧着心脏一阵激荡,捏着她的下巴,人就覆上去狠狠吻吃了一顿。 “啊!”韩玲美笑着推他,却又爱极了他的霸道强势,娇喘连连的,“别闹了……我马上就起床去买菜了,中午想吃什么?” 洛扬眼神低迷看着她,向来冷郁的他,难得对她温和:“吃你行不行?” “讨厌……” 韩玲美用脚轻轻踹他小腹,娇笑,“快起来。” 洛扬起身放她,瞧着她露个美背对他。 他半靠在床上,慵懒地问她:“之前问你呢,怎么不回答?把我弄出来花的两百万怎么来的?” 韩玲美动作微微一僵,但很快又继续换衣服,随意搪塞说:“哪要那么多钱,向各个朋友借了点,倪红借的最多,几十万吧,就有了。” 拨弄一下长发,也不管洛扬相不相信,她匆匆就往浴室走:“我马上去买菜,你在家等我。” 洛扬却也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在家闷那么长时间,出去走走。” 时大器连打两个电话无人接听后,号码便被拉入黑名单。 他阴沉着脸庞看窗外,一拳用力砸在车门上,把黄雁吓得不轻:“儿子,你到底怎么了啊?打电话给谁的啊?” 时大器阴沉不说话,双眸死死盯着车窗外。却不想,这出租车恰好经过榕城大桥底下。 隔着车窗看外面,时大器本无心看路人,可韩玲美挽着洛扬的身形太过显眼。 她穿着吊带陪热裤,上身披着件男士衬衫,正亲昵微笑挽着洛扬,两人像刚买完菜,有说有笑地往公寓楼走。 刹那场景从眼前掠过,宛如梦境,却又如此真实。 时大器只觉一股血猛地泵到脑顶,大吼:“司机停车!” 黄雁吓了一跳:“大器,怎么了啊?” 车子还没停稳,时大器就冲下出租车,视线所及都是那个笑容晏晏的女人。 原来……原来……他们早已勾搭上了! 原来之前所有所有的一切,她对他使的美人计,上他的床,都不过是为了骗到房产证的钱,把洛扬给弄出来! 时大器失了智一样地发疯,他从后面抬腿狠狠一脚踹在洛扬后腰上。 接下来的所有行为,都只是本能…… 时大器听见拳头砸碎骨头的声音,听见韩玲美与母亲惊恐的怒骂尖叫,但大脑早已不听使唤,他一拳一拳砸下去,第一次有恨不得杀人的冲动…… …… 那晚的事,时苒与陆翡彼此谁也没再提起。 但明显地,时苒对他有躲避的心思,还住在他家里,但两人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 与其说她躲着陆翡,不如说陆翡工作太忙了。 她听女佣人们说,陆翡的公司接了个大单子,原本时间就很紧张了,时苒一出事,他又费时费力地去找,身体差点没吃得消。 时苒却淡淡咬着嫣然的唇色,偷偷腹诽那匹狼哪有吃不消,那晚她算是把他健壮体力体会了个透彻,如此一想,双腿间又隐隐作痛。 这天,身上的伤稍稍恢复了些,能出门走动了,她找了家手机店把手机给修复完成后,手机里立刻跳出来无数条短信和未接来电。 有父母的,时大器的,翻来找去,就是没有洛扬的。 时苒呆滞地站在马路边上,手指落在洛扬的名字上,迟迟就没按下去。 自那次被陆翡带走离家,他们就再没见过。 没手机的这几天,心安理得在陆翡家休息养伤,把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但无法逃避的现实是,她跟洛扬还没分手,她出轨了。 做了这辈子最难以启齿的事情,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类人。 时苒唇色苍白,一时眼前有点泛昏花,她扶着电线杆,勉强稳住身体,掐着人中用力闭眼睁眼几下,才稍稍减缓这症状。 她咬唇拿着手机,迟疑晌许,才打了电话给洛扬。 榕城即将入夏的暖风,却吹得她心头拔凉拔凉,听着那边一阵阵的等待音,她整个人有种没入深海的窒息感,到这一刻都没想好该怎么跟洛扬解释。 要这样直白地承认吗?出于道德层面,是应该的。 但洛扬会原谅她吗?他这几天心情和脾气都不好…… 又或者,她希望他原谅吗? 她这股难受的情绪,是出自于对洛扬的爱,还是仅仅愧疚而已…… 时苒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此刻满心充满迷茫和不安。 直到洛扬的声音从电话那侧响起,时苒大脑猛地一激灵。 听着那头沉沉的呼吸,在大脑里做了许多准备,此刻却开不了口。 谁料,对面一道清甜的女声响起:“你好,这里是榕城第一中心医院,患者的手机掉在诊断室前台了,请问,您和患者在一起吗?” “患者?”时苒眉头轻蹙,眼神略有几分空洞,“你说的是洛扬吗?” “对的,洛先生。昨天因为头部受创检测到脑震荡的那位洛先生。” 时苒呼吸微微收紧,洛扬出事了?她立刻收了手机,拦一辆出租车出发前去中心医院。 到医院,时苒抬头便见一大群人正围在病房门前。 她走近一瞧,好似听见妈的呼喊声,急忙拨开人群走进去,果然,黄雁正跪在地上,哭得满脸通红,拉着一个警官死死不放他走。 “我求求你们了,我们才倾家荡产把儿子保出来,你们不能再抓他进去了啊……” 那警查几下挣扎都挣不开,气得脸色通红,破口大骂:“都说你儿子打了人,都打成脑震荡了,还能轻罚?放开!再不放连你一起抓了。” 黄雁哭成泪人,被时磊强行拉走,她哭着大叫道:“不行啊,我就这一个儿子啊,我就这一个孩子啊……” 时苒愕然,脚步刹那间顿住,此情此景让她心寒又愕然。 她大致是从黄雁的话里猜出事情的经过。 他们夫妇俩花重金取保候审时大器,他又不知什么原因,把洛扬打成了脑震荡,面临再度入狱,黄雁彻底崩溃绝望了。 对时大器绑架自己的行为,时苒并不期待黄雁和时磊会为自己说话,从小到大,他们都一直包庇着时大器,对她严苛无比。 但时苒怎么也想不到,黄雁有一天会连她这个女儿都不认了。 她脚步停顿在那,轻垂下颌,眼眸一点点地敛拢。看闹剧的人越来越多,她被潮水般的人群慢慢往后推移。 警查离开后,看热闹的人也慢慢散去。 黄雁跪倒在走道中央,双眼通红注视地面,被时磊扶起来,夫妻俩被折磨得老了十几岁般。 一抬头,黄雁便看到站在眼前的时苒,她呼吸像凝固了般,双瞳逐渐睁大,再变为漠然空洞。 她愤愤地张嘴开口,像对时苒说,也像自言自语:“明明是完好无伤,一点都不像受伤,凭什么让大器住监狱,他关自己妹妹又怎么了。” 时苒攥紧双拳,忽而很想冷笑。 心脏对这畸形的家庭早已麻木不仁,她转身便要走。 “苒苒,你去哪里?”时磊跺了下脚,瞪一眼妻子,“你说的是人话吗?时苒也是我们的女儿!” 黄雁愤愤低喃一声:“又不是我生的。” 时磊跑去抓时苒的手,被她一激灵躲开,警惕地往后退几步,双眼淡漠了无情绪:“我只是回来看看洛扬。” “苒苒,你……” 时磊微微凝眉,上下打量时苒,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握住她手臂的部分缠有绷带,“没事吧?警查一直说你得救被带走了,但不告诉我们你在哪里休养。” 时苒深吸口气,闭上双眼。 她真是受够了。 每次都是这样,黄雁做出一些有违下限的事,把她不当人看,时磊就出面调和解决。 时苒每次都会回头心软,但这一次,她不想再心软委屈自己。 经过这件惊险至极的经历后,时苒悟出一个道理:自己活着开心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时苒漠然拂开时磊的手臂:“既然黄女士不认我,我也没必要告诉你们我去哪里。” “苒苒,你别生气,爸爸妈妈其实都很担心你……大器我已经打过他了,狠狠地教育过了。” “爸,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时苒眼眸冷淡地瞪着他。 时磊弯驼着后背,表情卑微小心地说:“爸的意思是,你作为受害当事人,如果你能提出跟大器和解,大器就不能蹲监狱了,你说呢?” 时苒总算听明白他的意思,如一盆凉水彻头浇到脚底,冷得钻进她的骨子里。 上来先假惺惺一阵嘘寒问暖,再恳求她原谅时大器。 他们何曾知道,她差点被时大器弄死。她永远忘不掉在那个冰冷狭小的山洞里,外面歹徒一层层拨开遮挡树枝,找到她时露出奸佞得逞的眼神。 她永生不可能原谅时大器,也不会原谅她这对可笑至极的父母。 时苒皱眉表示厌恶地往后退一步,狠狠避开时磊的触碰,双眸不再似从前柔弱,反而像装了一把冰凉匕首。 时磊也有所体会到,这一次,时苒的眼神和以往有所不同了。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时磊咽了口唾沫,小心地问:“苒苒,你说爸爸的提议怎么样?” 时苒深吸口气,压下满心怒火,唇角凝一丝微笑:“我说,请你滚。” 她这话一出,吓得时磊睁大眼睛细细瞧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女儿了。时苒这脾气乖乖的好孩子,什么时候对父母说过这么重的话。 时苒根本不想再多睬他们一眼,转身想走,时磊又不死心跟上去。 她烦躁一眼瞪回去:“想让我撤回对时大器的追诉,不可能。话我已经放在这,你跟黄雁再来骚扰我,我随时会报警处理。” “苒苒,你别这么狠心行不行?好歹你也叫了我们二十多年的爸妈,苒苒!” 时苒这次是真正铁了心。说不清是什么让她突然变得心狠,但人长大确实只需一瞬间。 在生死边缘时,她忽然看清了自己过去有多愚蠢,看清自己一直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看清楚为什么她会被欺负到今天这个地步。 一切,不过都是因为她太软弱,太不够硬气。 “让她去!让那个白眼狼走好了!” 黄雁愤怒到神志不清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她就活该被洛扬戴绿帽子!她这种女人,哪个男人要了都倒霉!” 时苒呼吸微微抽搐了下。 她转头去看黄雁,眼眸猩红又可怕。 黄雁在说什么? 她被洛扬绿?可分明是她……绿了洛扬。 大脑又迅速烧热,想起那晚发生的一切。 时苒咬紧嘴唇,抓紧包快步离开。 一路询问护士抵达洛扬所住的病房,手放在门把上正打算进去,时苒满心说不出的紧张。 她是个不会藏谎的女孩,从小到大就规规矩矩做事,一做亏心事,那点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轻轻推门进去时,她脚步才走了几步,就忽而顿住。 她竟然听见屋子里传来韩玲美的声音:“你说,你跟他打什么?弄成这样满脸是伤的。” 随即,洛扬令人心跳加快的低沉声音响起:“是他先冲过来打我。” “那你们也不该打架,又不是血气方刚的小孩了。”韩玲美叹口气。 时苒慢慢悄然走进病房,发出声音:“韩玲美?” 她的出现显然把两人吓一跳。 韩玲美一开始是整个人趴在洛扬身上给他上药,听见时苒来了,忽然肩膀被沉重一推,韩玲美直接滚落到地上。 时苒小心翼翼走进来,然后目光便触及到床上的洛扬。 有快半个月的时间不见他,时苒当即心里所想,他怎么瘦成这副模样,细眉轻轻地蹙,心中愧疚更浓深。 “苒苒……”洛扬见到她时目光凝滞,含着一潭眼泪在眼眶里,连忙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这些天你到底去哪里了?” 第211章 你知不知羞 时苒听到他沙哑疲倦的声音,难受又揪心,要怎么跟洛扬开口她这些天都在陆翡的家里。 她沉默把包放在一边,将长发拢到耳后,眸光淡沉沉的,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没事了,这几天在朋友家住了几天,休息好了。” 洛扬对她伸出手,时苒犹豫了一下,轻轻把手掌搭了上去。 洛扬捏着她骨态纤细的手腕,心疼蹙眉,再掀开她的衣袖,便见手腕上都包裹着纱布。 连手腕都伤成这样,可见身体也是伤痕累累。 洛扬心疼地垂眸看着,指尖轻慢划过她腕上的绷带。 怎么会弄出这么多伤来?这分明就是树枝刺伤,还有被殴打过的淤青…… 时大器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了? 他对时苒疼惜的模样被韩玲美看在眼里,她妒忌得呼吸急促,忍不住冷笑问时苒: “你的哪个朋友能让你带伤在家里住那么长时间?” 韩玲美不在旁边说话,时苒都以为屋子里没这人。 她视线凌漠横过去,说到底,韩玲美可以算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出轨其他男人不说,都跟时大器分手了,还来找他借钱,这女人简直荒谬又可笑。 但时苒从小到大极好的素养,叫她依旧语态平淡:“这跟你没关系。我有话要对洛扬说,请你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假惺惺了。”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韩玲美刁着语气,冷冷瞪她,“我照顾洛扬是真心,不像你们时家就没一个好东西,两个没用的父母,一个不会挣钱还有暴力倾向的儿子。” 她瞟一眼时苒阴冷的脸,小声嘟囔了句:“我看你从小在那家里长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玲美。”洛扬忽而阴沉口吻,视线如炬地瞪着韩玲美。 她噎住,委屈不悦看向身后男人。 洛扬出狱这些天一直跟她相处和睦,会抱她吻她,像情侣一样地生活。她真以为铁树开花了,她终于得到他了。 可不想一遇到时苒,洛扬就像变了个人,永远在疼她护她。 时苒深吸口气,她本以为在父母那受的气,到洛扬这里能够缓解,却想不到荒谬的人到处都是。 她微攥着粉拳,一字一句质问她:“韩小姐,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家的事评头论足?” 韩玲美不甘示弱,对时苒的敌对心思旺盛:“怎么,时大器做的破事,敢做还不能说了?” “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就是了吗?”韩玲美眯着狭长的凤眸,目光带了丝深意,“你敢不敢当着洛扬的面,说你那个‘朋友’是谁?” 时苒呼吸骤然凝住,心虚被戳中,一股冰冷逆流进血液里,使她脚趾都忍不住蜷紧。 韩玲美会这样问绝非偶然,她难道知道了自己跟陆翡的事? “你闹够了没有?”洛扬愠怒不耐地朝她低吼,韩玲美是故意当他的面质问时苒,非逼她把陆翡两个字说出口。 韩玲美发出颤抖笑声:“我闹什么了?她明明跟陆翡就有不正当的关系!洛扬,你心里明明跟明镜似的,但你偏偏就不当回事!你的自尊呢?道德呢?” 洛扬双眼覆上一层怒红,他拉住身下床单,绷着身体从床上强迫坐起,刚要大吼,却听时苒清丽颤抖的声音响起—— “够了!” 时苒咬着唇,背脊死死贴着墙壁,也站不稳发颤的身体。 再也听不下去。 是她犯的错,不需要让韩玲美告诉洛扬,她必须得自己面对。 深吸口气,往胸腔灌输足够氧气的同时,也赋予了些勇气。 她听见自己低沉着嗓音说:“洛扬,我……” 话到嘴边,她捏紧拳头,指甲嵌进了掌心肤肉里。 洛扬仿佛预料到她要说什么,眸色阴沉急促:“时苒,我知道,就算是陆翡也没关系,我不在意,他救了你,就算收留你几天又如何,我还感谢他救了你,让我能再见到你……” 他多说一句话,她的心脏就有多疼多难受。 时苒抿紧苍白的薄唇,终于攒足勇气,咬牙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分手吧。” 话音落下,房间深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洛扬脸颊刹那惨白,即便房间里没有开灯,他毫无血色的容貌也清晰可见。 双眼空洞凹陷在眼眶里,死死地将她盯住。 时苒垂敛眸光,睫毛浓密地遮盖住眼帘,她不敢去看洛扬此刻的表情。 心脏鲜血淋漓被撕扯开似的疼痛。青梅竹马的爱情,他们所有美好的回忆,被她一夜的错误葬送掉。 纵然再不舍,时苒知道自己必须开这个口。 她做不到像韩玲美这样欺骗,做不到把男人当玩具戏耍。 洛扬唇齿颤抖不利索地质问:“苒苒你……你在说什么?你说什么胡话?你给我收回去!不许提这两个字!没有我的允许,我们不可能分手!” 时苒紧紧闭上眼眸,“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韩玲美在旁听着,突然就兴奋地跳出来,得意地大声质问,恨不得整层病楼都能听见:“你这个贱人,你该不会背着洛扬跟陆翡睡了吧?” 洛扬心脏倏尔一沉,满面雷劈般的震惊:“时苒你……” 他紧紧盯着时苒越来越下沉的视线,她不敢看他,心虚的表现太明显。 不……时苒不是这样的女孩。 她乖巧、干净又纯洁,她恪守女德,永远与异性保持着距离。她怎么可能跟其他男人上床,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那样摸她,吻她…… 洛扬的大脑近乎爆炸,没根神经浸没入大海般冰冷。 他至死都相信,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可能这样乱来,但时苒不会。 “对不起,洛扬,对不起……”时苒再也按捺不住崩溃的情绪,掩面痛哭出声。 这几日,她的心情已经够受折磨。表面待人微笑晏晏,乖乖吃饭、上药、睡觉,但实际每夜都是辗转难眠。 韩玲美瞧着面前女人破碎跪下哭泣的模样,心里畅快到发疯。 这真是天上掉下的大喜。 她正还绞尽脑汁苦恼怎么让时苒跟洛扬分手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这个骚狐狸精,你刚刚还好意思骂我?” 韩玲美冷笑一声抓住时苒的长发,把她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自己不也背着洛扬招男人?真贱,你有什么资格哭?在陆翡床上笑得够欢吧,在洛扬面前装模作样什么呢?” 她讽刺大笑声不停休,忽而身后飞来一本厚厚的书,砸在韩玲美的腕骨上。 她吃痛尖叫一声,眼泪都疼出来了。 回头委屈看过去,洛扬正目光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洛扬……” 男人身体隐没在阴鹜里,表情覆上寒冰,一字一句质问:“你嘴犯什么贱?很幸灾乐祸?她是贱人,那你连表子都不如,明白?” “洛扬,你事到如今还护着这个贱人?她跟陆翡才认识多久,就爬他的床?这么个骚东西你还喜欢?你的洁癖去哪了?” 洛扬双眼骤然充血,发狠指着韩玲美的脸:“你闭嘴!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撕你!” 乱套了,一切简直乱得不行…… 时苒耳边是韩玲美能刺破耳膜的尖叫声,她跟洛扬大吵大闹,病房里的枕头,水壶,能扔的东西互相乱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只觉身体像要散架,蓬乱着头发靠在那,苍白淡漠看着这一切。 护士医生听见动静,急忙进来劝架,拉开不可方休的两人。 洛扬被打了镇定剂,而韩玲美被拖拽到旁边的房间。 时苒步伐沉重蹒跚地离开医院。 深墨色的天空惊雷滚滚,时苒走在街上时,一场大雨猝不及防瓢泼而至,直接把她从外到里都浇成了落汤鸡。 身边路人都用包挡着头,神色匆忙地逃离。 时苒却像感知不到,软着脚步走在荒凉的人行道上,雨水顺着发丝滚进脖颈,彻底浸湿全身。 雨丝噼啪落在车窗上,季陈一边打开雨刮器,一边笑对后座男人道:“真的没想到,那个龙总会那么大气,工厂还有三天才交货,他竟然就已经把全款打到账上了。” 后座亮着微弱的淡光,季陈瞧一眼,发现陆翡正在等电话接听,完全没听他的话。 不过瞧他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终于一扫这么多天的阴霾,季陈不觉轻笑,继续开车。 “嗯,是我,定一个草莓味10寸,要你老婆亲手做的,味道正宗。” 季陈立刻竖起耳朵去听。陆少这鬼鬼祟祟的,在跟谁打电话呢。 陆翡后背轻靠座椅,唇侧不经意勾出弧度,“送到老地方,七点前能送到?” 见陆翡挂电话,季陈不怀好意地坏笑:“陆少,你又定蛋糕了?给时小姐定的啊?” 陆翡挂电话,一脚踹在季陈驾驶座上,扯笑:“工作不灵,听这些倒机灵。” 季陈笑得不行,陆少真是,多大的人了,给喜欢的女孩定个蛋糕还要搞神秘。 不过,陆少也就靠浪漫这一套吃遍天下鲜,谁叫女孩都吃这套。 不料车子驶回家,陆翡迫不及待捧着路上买的向日葵回别墅,客厅走一圈,都不见时苒的身影。 女佣小心地告诉他,时苒从中午离开家,就没再回来过。 没回来过? 陆翡脸色顿然阴沉,把花暂时搁在旁边,一边掏手机,一边问:“有没有说去哪了?” “时小姐好像说去修手机……” 陆翡心有不祥预感。她去修手机,是想和谁联系?洛扬,又或是她的家里人? 他手指迅速下滑,找到时苒的号码打通,搁在耳边。 蹙眉,心急等待接通。 “滴滴滴——” 忽而,一阵微弱的手机铃声传入耳里。 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是从大门口传来的。 “时苒?” 陆翡立即掐了电话,快步走到玄关开门。一股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她像被耗尽了精神气力,直直朝他的怀里扑进来。 陆翡反应极快抱住她,触及到她冰冷身体时,心头一惊。 怎么淋了这么多的雨?全身没一处是干的,她的精神也不对劲,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分明是哭过,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苒脑袋枕在他的胸膛,大脑嗡嗡作响疼得厉害,听见男人阴沉如雾的嗓音在耳边:“小严,放热洗澡水,动作快!” 又是这样的感觉,每每在她最狼狈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他都这样抱着自己。 双臂有力,胸膛温暖,仿佛为她只手撑开整个世界。 五分钟后,她被剥了个精光放进浴缸里。她身体很冰凉,发抖。 陆翡呼吸微颤,那些他前些日子印在她身上的痕迹,浅浅的还有一些。 粉嫩的一个个印迹衬在她雪白的皮肤上,雪落在红梅上一样,很美。 陆翡把自己手掌浸入热水里,捂热了,给她松开长发泡进水里,海藻似的轻轻漂浮着。 时苒背对着他,抱住身体,闷闷着声音问他:“你能不能出去?” 陆翡手掌覆在她脸颊上,心脏轻轻揪了下,温声说: “我不看你,你自己洗。但我要掐着时间,热水很快就凉了,你再泡凉水会发烧。” 时苒轻撅起小唇,她当真没那心思洗澡。 男人瞥一眼她阴恻恻的脸庞,将椅子拉近了些:“你不听话,只能我帮你亲手洗,我不介意。” “……” 上次他帮她洗,洗着洗着,他也跟着进浴缸里,然后…… 时苒咬唇,想起那天水波激荡的声音,羞耻不已,明明那么……不道德的事,为什么她想起时,大脑竟会烧热羞涩. 眼前浮现疯狂的自己,那样不堪和陌生…… 她怎么会变成那样……她原本不是这样的…… “我自己洗。”她细着声说,慢慢从水里爬起来,捧起热水往身上洒。 陆翡面靠着浴室门,单手抄兜,腰身那片衬衫被打湿,他低头轻轻用干毛巾擦拭。 洗过澡,被暖绒绒的浴巾包裹住,再被迫喝一杯苦辣的生姜水,时苒身体彻底跟烧起来似的,热烘烘的。 她缩在沙发上,红彤彤着鼻头,眼眶湿漉地坐在那发呆,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陆翡坐下时,手背探了她额头温度,还好不烫,这才放心在她身边坐下。 “下午做什么去了?”他这才开口问她。 时苒低垂着头,半晌寂静后,淡淡道:“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明天我就收拾东西走。” 陆翡眉头一拧,刚坐下,就怎么都不舒服,语气沉了些:“数学老师都不会讲人话?牛头不对马嘴。” 时苒知道他性子急,舔一下嘴唇,双手乖巧放膝盖上:“我下午修完手机,去见了时大器和洛扬。” “洛扬”二字让陆翡心里多少在意些许,他装作不经意,轻轻转着桌上没抽的烟,“然后?” 他眼神幽凉扫过去:“你还想回去跟他在一起。” 语气是冷的,比落在时苒身上的每一颗雨滴都冷。 时苒心跳不禁抽搐了下。 她咬唇避开他的视线,把膝盖钻到衣服下,可怜兮兮地抱起来。 阖上双眼,想起下午发生的一切,时苒便觉得烦乱不已。 “不是贞洁烈女么,跟我睡还能安然无事跟着洛扬?” 不等她回答,陆翡有些许心急攥着她的胳膊,直接把女人钳在沙发上,身躯毫无预兆地压上去。 覆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他双眼那样生气,充满血丝的红,但除了气恼,竟还有失落,难过与失望。 时苒咬着细牙尖:“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你弄清楚,那晚是你也配合我,这里,这里,你照葫芦画瓢在我身上弄出来的。”陆翡指腹抵着她细细的脖颈,皮肤那么薄,一下就能看到青筋的脉络。 他把自己的衬衣往下扯,露出锁骨下方胸口的草莓印迹。 到现在犹能记得,她温存唇瓣留下这串印记的感觉。 他当时整个人都酥了,除了想把她占为己有,别无他念。 “陆翡!”时苒要羞得不行,一脚往他腰腹上踹,“你知不知羞耻,在客厅里你说这种话!” “不知羞的是你。”陆翡捏着她的脚踝,一下作势要扬高,指尖滚烫的,没有半点玩笑意思,“那晚每个表情我都看在眼里,深深地,你分明也喜欢我……” 他俯身咬着她耳垂,邪肆轻念着那晚只有彼此知晓的细节。 时苒羞得要化成一滩水,拼命打他,踢他,“无耻你……你滚开,你这个人坏透了……” 他竟都记得清楚,她什么时间把脚尖蜷缩起来,什么时候抱住了他,他……这人脑子里只会记得这些吗! 陆翡却无心与她玩闹,掌心握着她的耳垂,有节律地摩挲着,轻轻认真说:“我坏透了,因为我不想你回去找洛扬。” 时苒不知听谁说过,浪子深情的目光最为动人。 此刻他眼像一潭炽热的湖水,将她深深埋溺在里面,无法自拔。 “我没有要回去找洛扬。” 时苒轻着嗓子,试图从他身下钻出来,“我今天是去跟他说分手的,是我对不起他,所以,你可以放开我了。” “什么?”陆翡眨了下眼,似乎挺惊讶,“你跟他主动提分手?” 一时说不上的感觉,愕然惊讶,更多是偷喜与安心。 第212章 那女人是谁 “什么?”陆翡眨了下眼,似乎挺惊讶,“你跟他主动提分手?” 一时说不上的感觉,愕然惊讶,更多是偷喜与安心。 他看得出时苒有多喜欢洛扬,眼神就能说明一切,他没想过时苒会主动开口,但细细一想,这确也是她的性格。 正直纯善,做了那种错事,也绝不会再担心洛扬。 她这样替那混蛋着想,又让陆翡心里非常不爽。 甚至恶劣默想,如果时苒知道洛扬跟韩玲美偷情的事,她还会如此伤心么? 爱上一个人,他就像一个固执的孩子,非要得到这颗糖不可,用尽一切手段,使出所有坏招。 “你笑什么?”时苒红着眼眶瞪他,“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 陆翡俯身轻笑,揉着她的下巴,大言不惭:“满意得很,占了你那么久,他是时候该让位了。” 时苒咬唇不悦,跟这没脸没皮的男人,不管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可你知道吗,洛扬被时大器打伤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我还对他说那种话,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感觉……” 陆翡嗤之以鼻地勾唇:“那么为他着想做什么,他可从没为你想过。” “你知道什么。”时苒红了鼻尖忿然瞪他。 陆翡实在看不过去时苒那副什么都不知道,拼命维护洛扬的傻模样,回个家尽是受一肚子的气。 他沉着脸色起身:“等会把饭吃了。” 时苒缩着身子,眼睛无神看着电视。 她刚要开口,陆翡便能预测她想说什么,嗓音厉了几度:“没心情吃也得吃,陆氏一贯秉承的传统,主人不吃饭,佣人们也不会动筷。” “你……”时苒瞪着那悠然上楼的坏男人,真能打她的七寸。 陆翡进书房前接到一通电话,号码来自:大嫂。 眉心蹙了下,把手机放回口袋没接,但对方执着得很,一通没接到,江柠继续锲而不舍地拨打。 陆翡实在心烦得慌,接起电话,沉淡着嗓音:“有事?” 似是被他不悦的语气吓到,江柠怔了半秒,旋即才说:“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就这么不想听到我声音。” 陆翡嗤笑,冰冷的声音没有半点情绪起伏:“我有什么理由非想听到我大嫂的声音不可?” “陆翡,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咄咄逼人。”江柠拧着纤细的眉,语气阴沉。 男人办公桌前坐下,浅浅捏着浓郁的眉头:“到底有事没有?” 江柠粉唇抿出一口薄气:“今晚我想见见你,马上车子到你家门口了,可以吗?” “你觉得呢?”陆翡不答反笑,“大晚上的,嫂子莫不是寂寞难耐了,还想像上次那样抱着我不放?” “陆翡,你说什么胡话!”江柠被他的无耻气得脸颊绯红,捂紧了电话,生怕被开车的司机听见。他向来无耻又恶劣,根子里自带的习性,她偏偏又喜欢他这样的男人。 他微抬起下颌,漫不经心在书架上找书:“不是?那找我做什么?莫非是专门来看我和我小女朋友的香艳夜生活?” 江柠心尖像被轻轻刺了下:“你女朋友……时苒在你家里?” “这几天都在,刚给她洗过澡,怎么?” “你给她洗……”江柠讶异得睁圆眼睛,话到一半难以启齿,都是成年人,难不明白其中的深意。澡都洗了,其他该做的岂不是都做得透彻了? “嗯,跟她看会电视就歇下了。大嫂有什么就在电话里说吧,亲自跑一趟,也怪累你司机的。” 江柠深深吸气,压下内心的阴郁。听他那轻松自得的语气,老夫老妻似的,不是装出来的。 陆翡不屑于用这种事气她,他向来爱恨分明,行事洒脱。 江柠稳住气息,在心里自我安慰。不管他跟时苒如何,也与她没关系了。 她声音平稳道:“跟你聊聊关于陆念元的事。我听说,你一直在找人调查他资金来源的事,恰好,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陆翡默不作声地听着,眉梢轻轻上扬,是感兴趣的表现。 江柠听他不说话,呼吸气息分明变了,不觉微笑,“怎么样,如果你想来的话,10分钟后车子到你家花园门口,我等你。” 她说了便挂掉电话。陆翡将手机放回口袋,陷入思忖的表情。 江柠来访目的正中他下怀,这几天完成了老龙的订单,他正有闲工夫打算好好调查陆念元的事。 只是陆翡对那女人多少有不信任。她毕竟现在是陆念元的人,又怎么愿意主动供出自己老公的秘密? 不论如何,去一趟也不为过。 陆翡拿外套下楼,正遇上端晚饭上楼的女佣。他瞟一眼,淡声说:“我马上有事出去一趟,饭菜放冰箱,明天吃。” 正在楼下看电视的时苒听到了,她轻抬了下眼皮,便见男人流畅匀称的身形,他长腿迈着缓慢步伐下楼,与她远远对视上一眼。 时苒顺势看一眼墙上时钟,已经晚上11点了,他还要去哪里? 张了张嘴想问,陆翡却已走到玄关换鞋,动作步伐流畅,完全没有要停下跟她解释的机会。 时苒忽然就没了问他的心思。 这么晚鬼鬼祟祟溜出去肯定不干好事,估计又和哪个女朋友幽会,花心大萝卜!渣男! 她愤愤抱臂看电视,心里却是怎么都不舒服。 房门打开,他走前沉声朝时苒的方向说:“出去谈事情,看电视的那个,早点睡觉。” 说完,也不等时苒反应,“砰”一声将门关上。 时苒懵在那,一时觉得好气又好笑。什么叫“看电视那个”,她没名字吗? 对他心里有怨,瞧他说什么做什么都生气。 楼上女佣忽然“咚咚”下楼来:“哎呀,时小姐,陆少的手机掉在书房里了,你快拿去交给他。” 时苒:“……”为什么要她去?大概是整个客厅里她是唯一的闲散人士吧。 女佣不由分说把手机塞到她手里,就忙着干活去了。时苒面露无奈,只好到玄关换鞋给他送去。 打开房门时,亮在花园的车灯短暂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瞧见男人高大的身形跑向一辆黑色的老爷车,正好还没走。 时苒沿着石子小路,想一路跑着给他送去时,视线却触及到陆翡开车门的一瞬间。 车里坐着个精致小巧的女人,一双雪白纤细的美腿在包臀裙下明媚生动,黑夜里尤其明显,时苒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见女人素白手掌摸向陆翡的头发,温柔拂着他的鬓角。 时苒头皮像注射了一剂麻醉,麻了,站在风里略略呆滞,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陆翡上车,太出神,竟就忘记把手机拿给他。 果然,她的猜测没有错,说什么是去谈事,那么急匆匆,连一记正眼都不看她就离开的,显然就是急着去见女人。 那女人是谁?他的女朋友吗?他都有女朋友的话,为何还来招惹有男朋友的她? 直到车子开远许久,她才脸色冰凉煞白地折返回屋,手机丢在鞋柜上,坐在沙发上发很久的呆,电视听不进去,女佣说话也置若罔闻。 她忽而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那晚,她大脑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动了情,才会把自己交给他。 这么长时间陆翡单方面的追逐,真诚、用心、长情,时苒不是无法感化的木头,心境早就悄悄发生了改变。 对洛扬觉得愧疚,不但歉疚于失了身,还因为失了心。 时苒呆呆看着电视。 可,她喜欢上的到底是怎样的人? 时至现在,时苒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就算住在他家里又怎样,他从不让人进他的书房,也鲜少回家,他在外面任何情况她都不知道。 外人都说他玩世不恭,是不靠谱的渣男,时苒偏偏是不信,她近距离与他接触过,知道他有细腻长情的一面。 沙发上坐得久了,脚底逐渐蹿上冰凉,身体像被囚禁在冰窖里翻搅,逃脱不出。 …… 陆翡皱眉,小臂淡淡一抬,便不耐挡掉江柠的触碰:“陆念元到底有什么事非得到外面说?” 江柠苦涩一笑,语气匀淡,夹刀带剑的:“毕竟是关乎陆家的私密,哪能在你家,让你的小女朋友听到。” “多事。”陆翡扯下嘴角,从胸腔闷出声嗤笑。 江柠不语垂眸,眼里多了丝冰冷。 车子开到家隐匿的咖啡馆,门牌上挂着“歇业”的牌子,但江柠还是推门进去,老板和员工在擦杯子排桌子,一转头见到江柠,眼睛都笑开了:“哟,江富婆,约你多少次,总算是有空来民间‘微服私访’了?” 江柠恬淡一笑,不理睬朋友的调侃:“帮我安排一间双人包厢。” 咖啡厅老板看一眼陆翡,笑着道:“好嘞。” 包厢安置好,两杯美式上桌,江柠与陆翡对坐,见他不动如山坐在椅子上,她温笑:“不尝尝吗?他家的咖啡很正宗,方圆几里的外国人都爱来喝。” 陆翡没心思跟她谈论咖啡的品格,直入主题:“所以陆念元的钱究竟怎么来的?” 江柠眼神落下:“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但那些钱绝非正当途径。” “他连你都没说过?”陆翡眯眼。陆念元是个典型的妻奴,老婆说一从不敢道二。连江柠都没提过的事,那必然是触犯法律的事了。 “嗯。”江柠点头,“这事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意了。一直待在他身边,多少也查出了点所以然。” 陆翡正了正身形:“你说。” “他打电话的号码我记下来了。”江柠调出手机通讯录,将一个号码展示给他看,“每一次,陆念元打这个号码,或是这个号打电话来,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回避我。” 陆翡倾身去看,122开头的号码,一瞧就是隐藏身份的假号。 “另外,他最近跟那个王总走得挺近的,说是跟他吃饭谈生意,但我估计,王总就是这交易链中的一环。” “王总不可能。”陆翡直接截断了江柠的话,“我跟席江燃已经在查了,王总身份其实是调查员。” 江柠喝着咖啡,瞳眸剧烈颤了下,唇瓣微抖:“你说什么?” “我跟席江燃达成了共识,王总与陆念元走得近,多半和我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调查他。” 陆翡手背轻轻抵着下巴,“只要我跟王总联手,迟早会把陆念元的老底揭开,他到底靠什么撑着陆氏。” 得之已经倒台了,很难说榕城地下还有什么阴暗的组织在潜行。 江柠轻咬红唇:“我可以帮你们,我毕竟是他的枕边人,想探他的底细也容易得多。” “帮我们。”陆翡悠悠回味着她的话,像在品味,然后讽刺地轻笑了下,“嫂子要帮着检举我哥哥?” 江柠眼眸清灼地瞪着他:“你别多想,我只是忍受不了枕边人一直在做违法乱纪的事。再说,如果陆念元被揭发,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 “那你说说,条件呢?” 江柠低头苦涩牵了下唇角:“条件,我能有什么条件。前些年我对你做的事,是我的过错,我只希望你别太记恨我。” “记恨你,为什么?”陆翡不觉轻笑,淡抿唇角,“你对不起的人,从来不是我。” 江柠不觉咬紧了下嘴唇,脸色愈发煞白。 陆翡慢慢倾身往前,毫无情绪的脸颊很冷,“我厌恶你,只是厌恶你对江檬做的事。我有时甚至在想,你跟江檬到底是不是亲姐妹,怎么翘姐妹墙角这种恶劣的事,你都做得出来?” 一语中的,江柠忽而手掌发凉,一股冷汗沁满了手心。 她拼命让眼眶蓄起了眼泪:“陆翡,姐姐当年的事我也很悲痛,可你为什么总扯着我伤心事,一遍遍地说?你为什么总不相信我?” 陆翡笑了下,眼角染上点猩红,似乎眼前又浮现那女人的音容笑貌,恬柔静静唤他名字时的感觉,酥得他半边骨头都软了。 陆江两家从小便是世交。江家有两女,江檬与江柠,江檬温婉大气,恬静柔美;而江柠活泼可爱,好动调皮。从小世人便说陆老爷有福气,生两个女儿截然互补的性格。 陆翡、陆念元,江檬与江柠四人从小就是青梅竹马,随着时间推移长大,一段可笑的四角恋在四人之间铺展开。 陆翡喜欢江檬,从小便喜欢。 她像母亲一样沉稳又温柔,人美不说,还总是那么关心呵护人。 可当他跟江檬表白时,却遭到她委婉拒绝。陆翡这才知道她早心有所属,而那人竟是自己的哥哥。 那是陆翡第一次尝到失恋的痛感,但他又不舍逼迫那么好的女孩。也能理解,他纨绔不羁,陆念元长得高大又英俊,他确实不如哥哥好。 直到那起事故前,陆翡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有一次四人上山泡温泉,那是z城俗称最高点的山峰。 他们花了4小时爬到楼上的温泉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江檬不见了。 三个人手足无措的孩子当场报警。 第三天,就在山底下找到了江檬的尸体。 “因为你不可信。”陆翡深红着眼眶,十指淡漠交叠,目光如炬般瞪着她,“江檬喜欢陆念元,你明知如此,还执意跟陆念元结婚。” 江柠咬牙拧拳:“陆翡,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你喜欢江檬,陆念元就不能对我有感情吗?” “是吗?”陆翡发出声悠长冷笑,“你敢说当年江檬失事死亡的调查突然中止,你跟陆念元没在其中动手脚?” 江柠像被打到死穴,猛地站起来,桌上咖啡差点洒一桌:“你……陆翡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比谁都希望我姐姐能死得其所!这些年,我也一直在调查……” 陆翡目光死盯着她满脸的破绽:“那你调查出什么所以然没?” “……” 江柠张着颤抖的双唇,一句话也说不上了。 “陆念元的所有恶行,我都会一一查清楚,检举揭发,哪怕这会葬送掉整个陆氏。” 陆翡缓慢倾身瞪住她,视线幽冷: “至于你站在哪一边,想清楚了。想站在我这一侧,就最好把当年江檬的死因从实招来,否则,到时你跟着陆念元受牵连,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江柠脸色一下十分惨白难看,眼神怨念愤恨瞪着他:“陆翡,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都已经跟时苒在一起了,难道心里还想着姐姐吗?她都已经去世快十年了,就连爸爸都放弃调查了……” 陆翡缓慢地站起身,手指节缓慢敲击着咖啡杯壁: “我这个人虽然纨绔不靠谱,缺点无数,唯一的优点就是够执着,够流氓。我认定的事情,不管多困难,多不可能完成,都要做出个结果。” 不管对时苒,对江檬,对自己的公司,他都从未改变过初心。 …… 时苒看电视到十二点过,家里整个安静下来了,她才关了电视,晃悠悠往楼上去。 脸色很差,表情憔悴,她幽怨看一眼时钟,都过12点了还不回家,只怕今晚不会回来了。 第213章 今天跟你说得够多了 所以他现在在跟那漂亮长腿的女人做什么?做着跟她那晚一样的事情,在耳边说着一样的情话? 时苒只觉恶心,犯恶心,犯反感。她就不该对陆翡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与……喜欢。 正狠狠唾弃着,身后的房门开了,男人进屋带入一股风尘仆仆的凉气。 时苒后背僵住,正上楼呢,停在二楼回头望他。 他阴着脸庞甩上门,一转头就看到鞋柜上的手机,拿起来看几眼,再走向客厅时,与时苒的视线对上。 “怎么还没睡?”陆翡不悦拧眉,哑沉的嗓音带着戾气。 时苒一下就听出,他在外面生着气回来的。世界上最窝囊的男人就是在外面受了气,还发到家里来! 时苒不想理睬他,眼神漠漠的:“刚看完电视。” 上下扫视陆翡,他身上外套衣服一切如故,没有特别明显的痕迹。时苒眉眼稍稍松动了些,但想起在玄关看到抚摸他衣领和发丝的女人,不觉轻轻拧了下拳头。 “药呢?”陆翡将领带摘下扔进沙发里,脸庞淡淡疲倦,朝楼梯口走去。 “吃过,马上准备睡了,再见。”时苒头也不回往上走,他给她甩脸色,她又不是黄脸婆凭什么受着。 “站着。”陆翡语气有些沙哑,走到楼梯旁的酒柜,蹲下身取出一只精美的盒子,上面拴着只粉色的蝴蝶结,看起来很少女心。 时苒顿时怔住,惊讶看他面无表情拆开那个礼盒,一层层地剥开,竟然是一只九寸草莓蛋糕。 “你什么时候买的?” 陆翡手指缓慢拆开刀叉:“找人定的,你不是喜欢吃草莓,多吃点。” 时苒确实肚子有点饿了,微微鼓着小嘴,疑惑瞧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男人轻哼,从酒柜取了瓶酒出来,再去冰箱拿一瓶冰镇可乐,轻轻拍在她面前:“你什么我不知道。” 从苏晚筝那听到她是个草莓控,不仅如此,他还潜入过时苒的微博里,翻到她以前发的照片,家里成批成箱的都是草莓。 时苒有点犹豫又傲娇站在楼梯口,想吃,又不想乖乖顺从,背着双手站在那。 “怎么,腿不能走,还要我抱你过来?” 时苒故意说:“我就不吃了,晚上怕胖。” 陆翡眼角深暗看着她,“陪陪我吧。” 不知是否灯光作用,时苒瞧见男人眸色深处铺着一层落寞与孤独,他身形单只地站在偌大的家里,却仿佛失去归宿。 时苒轻舔了舔唇角,闷着脸色走到他身边,接过那些蛋糕盘子时,才发现袋子里装着只“生日快乐”,以及一个30岁的蜡烛。 “今天……是你生日?”时苒惊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不早说?” 陆翡将蛋糕陈布在桌上:“没什么好说的,自从25岁以后,就没怎么好好过过生日。” 她惊讶地问:“可一般富少过生日不是要么举办游轮派对,召集一堆泳装美女,或者在金碧辉煌的ktv包房和美女们唱歌?” “……”陆翡不耐地皱眉,“在你眼里我就只会和美女玩?” 这女人非但不回答,还睁着双无辜大眼瞧他,满脸写着“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陆翡沉沉抿唇,拿叉子在她白净的额头上敲了下:“坐下。” 她双手托腮,好似对他的私生活非常感兴趣:“所以你过生日的时候,你的那些女朋友们呢?” 陆翡手中一块蛋糕已经摔到她面前,视线阴冷:“蛋糕还堵不住你的嘴?” 时苒瞧他阴恻恻的脸庞,鼓鼓嘴,“小气鬼。” 叉一块沾着奶油的草莓进唇瓣,鲜美酸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味道软绵又可口。 “上一次过生日吃蛋糕,大概是小学。” 陆翡为自己斟了杯酒,透明金色酒液映着他略显疲乏的脸庞,“那时候,大家相处得一切都和气,我以为我是全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时苒递给他一张纸巾,动作顿住,视线落在他沾着淡淡红迹脸颊上,男人英俊侧脸昏沉又迷醉,时苒这才嗅到他身上有股啤酒味。 回家前,他去喝酒了? 她托着下颌,眯着浓密的眼睫:“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和陆念元闹掰?就因为当时你爸把公司的主权交给他?” “一部分原因吧。”陆翡眼神已有几点迷离,舀起一勺蛋糕奶油,也不吃,就把在叉子上玩弄,“那时候跟他就已经掰了。” 时苒睁大眼睛:“为什么?” 陆翡像吃准她的心思,故意便不说,嘴角勾起绵绵笑意瞧着她:“想知道?过来。” 时苒摸不着头脑乖乖走过去,纯洁女孩看不懂男人一脸坏水,小身形移到他面前,细细的臂便被抓住,直接扯到他怀里。 腰肢一只遒劲大手摁着,火热在她肌肤上灼烧。 陆翡胳膊一下卡死在时苒腰肢上,导致她怎么动弹,身体都结实贴在男人的胸膛上。 她气恼挣扎:“我身上伤还没好,你发什么疯,放我下来!” 越是挣扎,小臀在他坚硬的膝盖上蹭来蹭去,毫无反抗余地,还反而惹得陆翡一身热火。 他挑眉从后面抱着她氛香身体,下颌轻贴肩膀,淡淡低喘:“知道,喝了酒我也弄不动。” “你……” 时苒红透了脸,不知道这么恬不知耻的话,他是怎么能厚脸皮说出来的! 他发丝贴着她柔软的长发,真是舒服,不烫不染,乖巧柔顺。他有一点点恋发癖,第一眼见她时,她绵软的发丝在阳光下根根分明,头顶铺了层高贵的浅金色。 时苒挣扎发现无效,咬唇乖乖不动,低声问:“是不是因为江小姐?” 想起江柠那张温柔漂亮的脸,不论容貌身材,还是品行举止都是万中挑一,放在人群里都很耀眼,她心脏刺刺的,像被蜜蜂蛰了蛰的感觉。 她也不想这样想,但陆翡心里一定有意无意比较过她跟江小姐。 陆翡懒懒的嗓音回答:“嗯,猜对一半。” “什么叫一半?”时苒拧眉瞪过去,“不就是你俩都喜欢江小姐,结果她选择了陆念元吗?” “你个小醋坛子傻瓜。” 陆翡被她愤愤的语气逗笑,长指刮了下女人鼻尖,额头抵着她,“会错意了,你看我以前谈过的几任女朋友,哪有江柠那个类型的?” 时苒一下从他腿上跳起,圆着黑白分明的双眼:“你不喜欢你嫂子?” “……我为什么非得喜欢嫂子?”陆翡大掌在她身上结实抽了一巴掌,满脸无奈又气笑,“以前我喜欢的是江檬,江家的长女。” 这小傻女人睁着眼睛,半点没缓过劲来,“我怎么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陆翡松开她,一声轻不可闻的笑,时苒却从他脸上瞧出哀意:“她已经死了。” 气氛顿时变凉了些。 时苒倒吸口凉气,一时半晌,竟不知说什么好:“……怎么去世的?” 她竟都不知道陆翡有这样一段过往。他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模样,一点不像经历过生离死别。 “一场蓄意的事故,只不过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陆翡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交给时苒看,唇畔泛着笑,“你看,唯一一张跟她的单独合照。” 时苒好奇弯身去看,照片上女孩与男孩站开微妙的距离,笑得天真纯洁,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时苒看得出,他们彼此眼睛里都是有对方的。 女孩长得干净好看,一头齐肩的中长发,皮肤白皙,五官不如江柠那样精致,但温婉耐看,一瞧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孩。 这么年轻就香消玉殒了,时苒不禁觉得惋惜。不经意间瞥到照片上方的日期,显示的是十五年前。 一张照片留了十五年,不论换多少次手机,他都存在相册的最顶端。 把手机还回去,时苒察觉桌上酒瓶里的酒已经寥寥无几,方才还是小满瓶。 再看陆翡,他削瘦的脸颊已几乎全红,双拳紧攥,唇瓣抿成肃冷的线条:“这些年,从没放弃过把凶手抓进监狱里,还给她一个交代。” 时苒不禁想问:“那为什么江家不查这件事?” 陆翡没看她,嘴角露出阴冷的笑:“问得好,为什么江家不查呢?活生生死了一个女儿,他们像当做没事人一样。我问过很多遍,江老先生从没给过我答复,江家对这件事,也都绝口不提。” 时苒低头抿唇:“那之前你不是认识一个叫木源的警官,没打算叫他调查?” “调查力度大,没有证据,那凶手的势力一手遮天,找谁调查都一样。” 时苒心脏如雷,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凶手是谁?” 陆翡忽而半边脸陷在阴影里,轮廓勾勒分明,黑眸闪烁诡谲。 时苒正等着他回答,却见陆翡忽而松了口气似的,后背往后一瘫,捏着眉头,嗓音疲软:“行了,今天跟你说得够多了,上楼睡觉吧,这里我收拾。” “……” 时苒抬头看他慵懒拿盘子去洗,像没事人似的,恢复以前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边哼着小歌一边放水洗碗。 淡淡看着他背影,身形高大得头顶能触到房顶,却显得落寞寂寥。 时苒忽然想起他拿照片给自己看时温暖祥和的表情,时苒想,他平时能这样倾诉的时间有多少? 平日逍遥自在、呼朋唤友的,实际上,却连一个过生日的人都没有。 他竟然是个这么孤独的人。 …… 没两天,时苒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动身去找新工作。 她学历不错,有教师证和资历,跑了几家学校面试,各方面考虑过后,敲定了一家离市区医院近的,薪资待遇也不错。 她考虑的是,以后在附近租房子照顾外婆会方便一些。 谈妥实习日期在下周,时苒感谢老师后,刚走出学校,便不小心撞到一个胖墩墩的肉球。 “没事吧,小同学。”她忙把那孩子扶住,一下辨出他的脸:“钱小币?” 小胖墩扶了下厚厚的眼镜片,绿豆粒的眼睛一下睁成了葡萄大,“时老师!”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时苒一下有些酸涩。 钱小币是她班上的学生,一年级刚来时就有将近两百斤,连走路都费劲,健康常常出问题。 孩子的父母外地打工,家里只有一个爷爷管教,时苒不忍心看孩子继续受苦,每晚带他去学校操场坚持跑步锻炼,从五圈跑到十圈再到二十圈,一点点把孩子减到现在的一百二。 所以见到他,此时还颇有感慨。 时苒蹲下身,微笑替他理着摔脏的校服:“你怎么在二小上学了?” 她还担心这些家境困难的孩子去哪上学,没想到他上了榕城第二名的二小。 钱小币特别兴奋抓着她的手,眼睛澄澈又真诚:“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是一些开着大车,穿着漂亮衣服的叔叔带我们来的。我、金多多、陆小北都还在一个班呢!” 时苒惊讶地睁圆眼睛,班上孩子现在都在一个班,那明显是有人集体把孩子安排进二小的。 开着大车,穿着漂亮衣服的叔叔? 钱小币踮起脚,嫩白小手抱住她的腰,可怜不舍地问:“时老师,你是回来继续教我们的吗?” “不是,我……” 时苒忽而心酸,蹲下身捏住孩子的手,“老师也很想你们,放心,老师今天就是来跟校长谈谈话,他们很愿意招我进来。或许教不了你们班,不过,我们可以天天在学校见面啦。” “真的吗?太好啦!” 钱小币跳起来扑住她。 时苒笑着往后踉跄几步,拍下孩子的小屁股,“老师几天没管着你,怎么又重了这么多?是不是又偷吃炸鸡腿了?” 孩子狡黠地吐舌:“没有的,时老师!你不相信我,那等你来了以后,每天中午我们都一起吃饭,你监督我好啦。” 时苒无奈失笑,点点他鼻尖,放孩子下来:“小滑头,不跟你聊了,赶紧回去上课,都几点了。” 跟孩子道别,时苒心里还想着那事,心事重重到了家水果店,想着买点外婆能吃的软香蕉,打成香蕉粥给她喝。 然而拎着水果进住院部时,却听三楼鸡犬不宁,有女人尖叫有谩骂,不少病号护士都围在旁边瞧看。 听到那熟悉的女人声时,时苒心里一紧,连忙拨开人群快步走进去。 眼前此情此景,让时苒手中袋子一松,几根香蕉摔了出来。 那拼命尖叫撒泼的是黄雁,她被医生拽着肩膀往外拖,力气竟出奇的大,狠狠指着房间里的外婆: “老太婆你敢打我啊!从小到大你打我打得还不够是吧!现在都快死在病床上,每天花着我家的钱,你有什么资格打人!” “打的就是你……咳咳!你生的那个恶霸儿子,成天造孽惹事,苒苒每天给他擦屁股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还敢绑架……咳咳!” 一听见外婆气急虚弱的声音,时苒心脏都揪起,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踩着一地狼藉冲过去,助着医生把黄雁拖开。 她死死掐住黄雁胳膊往外扔,彻底被惹毛了:“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在医院闹事一次两次还不嫌丢脸是吧?想让你儿子绑架坐牢被医院所有人知道才善罢甘休是吧?” 黄雁冷冷嗤笑一声,市井泼妇般冲她吐唾沫:“我有什么好丢脸的!丢脸的是你这白眼狼!你把你哥送进监狱你高兴是吧,我真后悔养你这个王八蛋,你真是个白眼狼王八蛋!” “你说谁是王八蛋?黄雁你对晚辈讲这种话还是人吗?嘴里能吐出一个人字吗?” 黄雁杀红了眼:“老娘不是人,你是什么?你是我妈,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外婆被气得心脏颤抖,捂着胸口扯着沙哑的嗓子叫:“我没你这个女儿!没你这个不要脸的女儿!”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死去吧你!”黄雁不知怎的被这话激怒发疯,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抓起旁边推车子里的一瓶药剂就狠狠砸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快,在旁边根本来不及反应时,时苒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外婆!” 她身体几乎条件反射挡过去。 但还好,黄雁发疯砸歪了方向,药剂只是险险擦过她的额头飞到旁边的墙上,砸成碎片。 即便如此,时苒额角还是渗了点红血丝,但她并不觉疼,反而冲外婆笑了笑。 黄雁被赶到的警卫连路拉走,第二次连拖带拽地离开。 老人家惊恐从床上爬起来,颤巍枯老的手摸孩子的脸:“苒苒!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时苒安抚外婆,紧张地看旁边的监测机器,“外婆,您快点躺下,别动气,别跟她动气。” 老人家听她的话乖乖躺下,但心里怎能不气。 再可恶,再不是人,那也是自己身体里掉下的一块肉,怎么就烂透成这样! 几个小护士清理现场,几个拿药和绷带给时苒包扎。 二十分钟后,现场被清理干净,老人身体的各项数值也恢复平静。 只是,外婆还在不停抹眼泪,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那纸巾,把它们抠出一个又一个洞眼。 第214章 为别人做嫁衣 “黄雁找我,一开始还讨好地问我能不能向你求情,让你跟时大器和解。我就了解苒苒你不到万不得已,不是心狠的人,就问她时大器到底做了什么事,谁想到……” 外婆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哽咽,眼泪水都是心疼:“苒苒,你受这么大委屈怎么不告诉外婆?不怕,她是我女儿,不敢真对我做什么,一切有外婆给你撑腰。” 纵然再坚强的人,也听不得这句“一切有我撑腰”,更何况是从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嘴里说出。 外婆这一辈子贫困又多病,丈夫早逝孤苦伶仃,又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女儿,到了晚年还无法安度。 时苒难耐鼻尖酸涩,像被刀锋划过:“外婆,她要真不敢对你做什么,还敢拿药瓶砸您?她根本就不把你我放在眼里。” 老人沉默低头,只能叹息:“她也不是只手遮天,只敢在我们面前闹。对了,外婆这几天怎么没见你跟洛扬一起?” “他啊。”时苒犹豫了下,不好说他被时大器打伤了,免得又惹老人不开心,“他这几天外地出差工作忙。” 外婆爱怜看着她,压低声音:“哦,外婆上次跟你讲的事情,有没有考虑过?认真观察过?” “……”时苒顿了下,才反应外婆说的是洛扬的事。“外婆,我现在忙工作,跟洛扬也不是天天见面,没有心思想这个。” “哎呀,外婆跟你说的事,一定要多上心,毕竟关乎你的终身大事,明白吗?” 时苒无奈一笑:“好,那我跟外婆说的,外婆也要上心,照顾好自己身体,好好睡觉,好好吃饭。” 老人家无奈却又甜蜜欣慰地笑:“哎,真是说不过你们年轻人。” 照顾外婆休息睡下,时苒去交医药费,收费处的却说外婆的费用两天前有个姓洛的先生交过了。 时苒抿唇沉眸,头也不回地朝洛扬的病房走。 走到病房门前,正遇上拎着热水壶走来的韩玲美。 两人相对,彼此都怔在原地。 尤其是时苒,她以为上次来病房见到韩玲美是意外,没想到这次来又见到了。 他们什么时候变那么熟了? 时苒皱眉瞥了眼韩玲美,招呼未打,直接推门走进去。 韩玲美对时苒一直心有芥蒂,跟在后面厉声质问:“时苒,谁允许你进去了?站住!你凭什么对我视而不见?” 靠在床头看书的洛扬眸光微亮,听见时苒的名字立即放下书,朝门口看去。 时苒不理睬那女人,径直走进去,把手里一部分水果放在桌上:“身体好些了吗?” “苒苒。”洛扬受宠若惊地坐起来,眸光澄黑明亮,“你特地来看我的吗?” 时苒拉开椅子坐下,“来看外婆,顺道来看看你。” 身后,韩玲美正气冲冲闯进来:“喂,谁允许你进来的?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洛扬女朋友的身份,能随意进出了?” 时苒静袅地转过头,“我不是,那你是?” 韩玲美被激得双眼泛红,冲动的话就在喉咙里:“我当然……” 洛扬反应极快,用力拍震桌子,厉声呵斥道:“韩玲美!让你来当护工,不是来吵架的,再撒泼给我滚!” 她一下不敢说话,咬唇既委屈又难过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洛扬都这样偏心时苒,时苒都承认跟陆翡上过床了,他还对这女人念念不忘! 时苒露出好奇的神情:“你叫韩玲美当你的护工?” “嗯,小韩跟我说她因为躲时大器辞了工作,没收入也没去处,我看她可怜,就给她钱让她每天来照顾我几小时。” 洛扬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甚至还有几分惹人心怜。 时苒忍不住心疼地低头,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内疚:“怎么没通知你父母他们来照顾你?” “他们年龄那么大了,怎么好意思。” 时苒点头,心里想着过段时间,“那你出院之后,工作打算怎么办?” “暂时还没想过。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许会再出国进修学历,毕竟现在不读个高学历,工作难找啊。” “这样吗。”时苒犹豫片刻,拿手机给他转了一笔钱,“听医生说,你前几天给我外婆交了医药费,我把钱转给你。” 洛扬愣住,随即便听见枕下手机“叮”一声响。 他露出受伤隐忍的表情,抓紧被子:“你何必跟我这么见外?以前不都是我帮你交医药费?” 时苒手捧水杯,逐渐收紧,嗓音带了丝哑意:“今时不同往日了。” 洛扬苦涩笑了下,胸膛像插了把刀剑那般剧痛不已:“你那天提一句分手,就真的打算跟我一刀两断撇干净了?十年!这十年,好一句今时不同往日,你这是要把我的心挖出来才善罢甘休是吗?” 看他深红着眼眶,爱之深恨之切的表情,时苒何尝不难受,她是罪人,是背叛者。 “洛扬……”接受不了这样罪恶的自己,时苒心如刀绞,声音发颤,“我不值得你这样伤心,犯了错就是错了,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洛扬一拳狠狠砸在床铺上。 空气像被灌满无数冰霜,洛扬低低嘲讽:“你不是无法原谅自己,只是不想原谅,不想再和我好了,是不是?你喜欢上陆翡了,上他的床时你有感觉,对吗?” “我……” 她那欲解释,又没办法说谎的表情,再次将洛扬的伤口血淋淋撕开。 他十年认真呵护,放在心上宝贝的女孩,长成鲜艳的硕果后就被人采撷,是什么感受? 十年统统为别人做了嫁衣。 韩玲美抿气,她看不下去洛扬为时苒这样难过。 那是他从没在自己面前露过的表情,悲伤又低迷,眸底烧着一股隐隐可现的火焰:“行了,既然你钱也还了,就走吧,省得在这里惹洛扬伤心。” 时苒深深吸口气,把眼泪硬生生地憋回去:“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洛扬却忽然叫住她,拧唇咬牙:“苒苒,如果我说我不介意你跟陆翡有过,你是不是也不打算回来我身边。” 时苒听到自己心脏像承受不住巨大压力的玻璃,崩碎一地。 他那么倨傲又清高的人,从前在学校,她跟男同学多说几句话都吃醋。 如今,她跟另一男人有肌肤之亲,他竟还能说出不在意。 她背对站在门口许久,门外护士推车来来回回,好奇打量着她眼泪流满的脸庞。 “是我多嘴了。”洛扬低头轻笑,灰败眼里再无光芒,“苒苒,祝你们幸福。” 韩玲美将房门关上,时苒身体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下腿软地跪坐在地上,她伏在地上哭得痛苦不堪。 …… 陆氏设计公司。陆翡的第一位大客户龙总莅临,一来一往的合作,让两人都已经很熟悉了。 龙总是个善谈的大叔,蓄着胡子,戴着黑框眼镜,十分亲切: “小陆,我对你这次的完成度还是很满意的,总体来说,你的水准在新型公司里已经算上等了,别被上次的事打击到。虽然王总不肯定你,但你的资质,我们几个老板都看在眼里,私下还经常讨论你呢。” 陆翡喝茶浅笑:“以前都是看别人杀猪,自己吃猪肉,如今轮到我经手,还真有很多困难,这次跟龙总也学习到不少。” 龙总对他颇为满意,颔首捋胡:“等sovia时装秀结束,我的团队受邀到f国继续参加走秀,到时候这批单子的量不会小,要拜托你了。” 旁边小季听了,惊喜地露出笑容。真是没想到龙总能对陆氏设计这么满意,竟然直接要求达成长期合作。 陆翡眉头轻跳,强压内心的喜悦:“当然,您有需要尽管吩咐,陆氏一定尽最大力量帮助。” “对了,时装周在即,今晚带我们员工在爱琴酒店聚餐,一起来吧。” “今晚么?” “对,来吧,我介绍一些同行老板给你,增加增加生意。” 陆翡本想拒绝,听到这话又有点心动。毕竟跟龙总合作很愉快,又是个大方热情的人,相信他介绍的老板都比较靠谱。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感谢龙总。” 送走龙总,陆翡让副助去联系礼服定制店,为他定一套新的宴会用西服。 回到办公室时,小季低声在他耳边说:“陆总,接到医院那边的电话,说今天黄雁又去闹事了。” 陆翡刚好的心情,又变得阴沉起来:“她又闹什么事?” “据说是不满时大器的审判,去求时苒外婆,让时苒跟他们和解。老人家不肯,就吵起来了,后面时苒来了,好像还受伤了……” 陆翡听到后面,眉眼愈发隐晦冷涩,“伤哪了?”他一边问,一边拿起手机。 小季连忙安抚说:“伤了额头,包扎过了,还好。” 陆翡搁在鼠标旁的拳头逐渐握紧:“伤了头?黄雁往她头上砸东西?” 他的呼吸阴沉冷森,已经按捺不住那愠怒,她那么细皮嫩肉,额头一层薄薄的皮肤,他都不舍得用力敲,黄雁怎么敢动。 “是……不过没有大碍。” “让医院的人守着她,直到她回家,免得黄雁起报复心,在路上对她动手脚。” 小季点头:“是,只是我担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时小姐这几天原本心情就很差……” 陆翡手指轻捏眉心,似乎很头疼:“我清楚。” …… 夜色渐深,时苒出医院后没有立即回家,上出租车后,鬼使神差地跟司机说去“醉臣”酒吧。 听苏晚筝说,陆翡和席江燃都爱来这里喝酒。迷醉夜色里,男女放纵畅饮,欢歌笑语,就能抛却一切的烦恼。 她从没喝过酒,除了从前给爸爸倒过酒,连酒瓶子都没摸过。 拉开酒吧椅坐下,肆意玩转酒杯的调酒师笑问:“小妹妹,想喝点什么?” 时苒看一眼他背后花花绿绿的酒,她一个都叫不上名字。 调酒师将菜单推到她眼前,时苒一一看过去,随便指了个看上去度数不高的乳白色清液:“就这个吧。” 那人惊讶,怀疑地上下打量她:“wow,areyousure?小妹妹,你成年了吧。” “就这个,刷卡。”时苒不想跟他过多解释,把卡拍在桌上。 很快不出五分钟,高脚杯被轻轻推上桌:“请慢享用。” 时苒学着陆翡那样,两指压在杯底,轻轻晃动着高脚杯。 从透明的杯子上,看到自己哭过的眼睛迷离而无神。 这几天她哭太多,都肿起来了,鼻子永远是红红的,很难看。 猛地仰头喝一口酒,那股直蹿鼻尖的致命腥辣味,差点没让她硬生生呕吐出来。 她捏着鼻子呛得满脸通红,硬是强忍着咽了下去,顺喉咙下去,所经之处都像烧起了一把剧烈的火,腥辣猛烈。 …… 进了酒宴场所,陆翡依旧摆着一张商业假笑的脸庞,与每个老板打招呼,优雅地自我介绍。 这些老板,大多数他以前都认识,曾经站在父亲身边的他,当时特别不屑,那不过都是一群陆家的舔狗。 他此刻坐在酒席桌前,看着那些意气风发的老板们,忽而心生感慨。 不过短短数月过去,不管从心境还是认知方面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商场磨人,把他顽痞高傲的性子逐渐磨得圆润自谦,真正与他们站在一起,才看到自己的不足之处。 陆翡看过很多同行因接不到单子而愤懑变卖公司的,悲愤到跳河自尽、妻离子散的,他却反而乐在其中,越是困难,越是锻炼他迎难而上的能力。 “怎么样,小陆,我这个宴会举办得还不错吧。” 他正出神地自我检讨着,忽然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 陆翡认出了龙总的声音,立刻起身迎上去时,却对上一双盈盈温柔的注视。 那轻挽着龙总手臂的女孩穿着绛紫色长裙,肤白如凝脂般,一头秀发别在玉肩上,眉如弯月,眼如星辰,正脆生生打量着他。 他刹那怔住,随即对那女孩礼貌颔首:“这位是令千金?” “哟,你一下就注意到了啊。”龙总推了下眼镜,似乎正合他意,“小女龙婉,今年20岁,刚从f国留学回来。” “陆总,你好。”龙婉玉面羞涩。 20岁的年龄一身逆骨,爸爸提出给她介绍一个英年才俊时,她还特别不屑地想,他认识的能有什么年轻人,都是些大叔老头,哪个配得上她。 却不料还真如爸爸所眼,是位才俊,格外的英气俊朗。 陆翡体格高大,眉眼深邃,尤其那双桃花眸特别拨人心弦,涟漪荡漾,龙婉瞧着他心脏砰砰乱跳,一时手足无措的。 “你好。”陆翡无视过女人潋滟的目光,与她绅士地握了下,“不知道龙总今天带女儿来,没带什么礼物,还请龙总见谅了。” “既然没带礼物,那就加个微信吧,多认识个朋友,总是好的嘛。我女儿也是学设计的。” 陆翡聪明人,不会不懂龙总这一来二往的什么意思。 他微微露笑,打开微信二维码给她扫:“龙总说得是。” 龙婉真是爱死爹地了,立刻拿出手机扫码加好友,眼神小鹿般羞怯。 她鼓起勇气试探地问:“陆少这样随便加陌生女性的微信,女朋友不会吃醋吧?” “小婉,你说什么呢,没轻没重的。”龙总瞪女儿一眼,却无责备之意。 “暂时还没女朋友。”陆翡轻笑,末了饮一口酒,悠悠然地说,“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他说这话时还望着龙婉,她承着那悠笑的视线,差点心脏都停住了。 莫非,他这话的意思是…… 龙婉心脏快跳出喉咙,二十年来向她表白的男性无数,从未有过这样一位男子让她心跳加速。 她一直相信,二十年的空窗不代表什么,只是她要等的那个人还没出现。 果然,她等到了。 龙婉紧紧攥着手机,娇俏不敢看他的视线,心却跟捣蜜了似的甜。 此时,陆翡手机响起,他一瞧,是医院守着时苒外婆的手下,他受吩咐去守着时苒回家,现在该是已经平安到家了。 “抱歉失陪。”陆翡淡淡抬手,随即转身走到窗口接电话。 那头,手下的声音无奈又无助:“陆总,时小姐晚上没回家,去【醉臣】喝得醉醺醺的,我要送她回去,她就撒泼不让我碰,您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陆翡眉头一下皱得能夹死苍蝇:“什么?” 他揉着太阳穴,头疼的小女人,怎么好端端的跑到酒吧去了,哪个混蛋教她去那种地方?仔细一想,带她去过【醉臣】的只有自己这个混蛋。 “你在那守着,”他冷声吩咐,“别叫那里的人趁乱占她便宜,我马上赶过来。” “好……” 挂下电话,陆翡叫小季代表他继续参加宴会,便匆匆离开宴会现场。 一路驱车飞快驶到醉臣,不过10分钟的时间,一推门走进去,便看见时苒正跟着一个白头发的男人进男厕所。 陆翡眉心乱跳,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时苒的肩膀,沉嗓子低吼:“昏头了你,往哪里乱跑!” 第215章 你少惹我 时苒眼神迷离又红肿肿的,想来哭得不轻,一眨一眨看着他,一副认不出他的迷惑表情。 “厕所啊。” 陆翡拽着她细细胳膊,急得虎口发力,把她手腕都拽红了:“看清楚这是男厕。” 时苒满脸天真指着面前的白发男:“是这个叔叔要带我进去,她说要给我看个好东西。” 陆翡把女人拥在怀里,阴沉一眼劈过去。 那白发男抄着兜露出大半个刺青胳膊,叼烟冲他笑:“兄弟,原来是你认识的啊。” “滚远点。” 陆翡眸光冷冽。 白发男往门上狠狠踹一脚,原本还好言好语的,被他态度一下惹毛:“滚什么滚,老子先看上的,怎么也得讲究先来后到吧。” 陆翡轻笑,黑色耳钉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光线:“论先来后到你下辈子都排不上。” 白发男被他那态度激怒,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撕扯到眼前:“兔崽子,你还在玩屎的时候爷爷已经在榕城称霸了,毛没长齐还敢在我面前嚣张,一拳下去保你满地找牙信不信?” 陆翡的领子被他拎起点高度,布料“呲呲”撕裂的声音,他却无动于衷,把女人往身后拉了些,然后忽而猛地抬脚踹过去。 那白发男以为他会踹自己要害,反应迅速地护住。 谁料陆翡是奔着他小腿去,脚力遒劲像带了钩子似的,让那男的没嚣张几分钟就跪在地上,捂着骨头错位的小腿哀号不已。 陆翡从小混得进上流,打得起群架,像这种戴个金链、纹条青龙就自以为黑帮的弱鸡,见过不在少数。 醉臣的酒保听见动静急匆匆跑来:“请问两位先生,出什么事了?” 陆翡俯身轻掸了掸裤腿,拉住时苒的手掌,云淡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走了。” 时苒睁大眼睛,看着地上哀叫嚎哭的男人出神,脚步忘记迈。 陆翡本就压着火,眉梢眼里都是。 见她还不肯走,一巴掌没好气,当众拍在她屁股上,“还看,觉得两个男人为你打架好玩是不是?走了!” 他最后两个字拔高音调,像极了家长在教育不听话的孩子。 他一击铁砂掌打在她嫩生生的屁股上,痛得时苒尖叫一声,眼泪都快掉下来。 “陆悔!”她气的脸颊涨红尖叫,屁股又疼又痒,又不好当众查看。 醉得彻头彻尾,连他名字都读错。 陆翡权当没听见,大庭广众下把她扛起来,挂猪肉似的压在肩上,甩门而出。 打开车门,把女人扔进去,看她像瘫烂泥躺在副驾座,手还不停揉着屁股,呜咽哭着说什么委屈话,软软嘤嘤的。 陆翡抿着沉气上车,系安全带时,女人的头发丝不慎挂在扣环上,他没注意到扯了下,便听又一声凄厉惨叫。 时苒捂着自己没几根毛的刘海,痛得咬牙切齿:“陆悔,你杀人啊。” 陆翡俯身不看她,长指变得深红了些,却在仔细认真给她解头发:“刚才在酒吧里是有那心思,你少惹我。” 时苒委屈地咬唇,喝醉了,还是能分辨得清好话劣话,一时不敢说话了,怕又被他打屁股。 她一头浓密的长发生得细软,缠在上面像藤蔓似的难解,他大男人手指粗糙,哪弄过这种细活。 没一会就烦躁了,大男人沉沉抿气,没好气把车灯拍开,继续弄。 怎么办,扯又扯不得,稍微用点力,这女人就像小羊似的咩咩叫。 过了好久,才把那弯弯曲曲的头发丝弄开,陆翡长舒了口气,把安全带系上时,一侧头瞧她,发现她已经歪脸睡了过去。 呼呼打着轻鼾,鼻头上一缕头发丝被吹起来,再落下,灯光铺在她鼻尖的绒毛上,可爱至极。 忽然的,心里那点怨气和不高兴都烟消云散。 陆翡把她扶正睡好,启动车子慢慢往家开。 7度的低温夜晚,他将空调打开,让车子里暖烘烘的,等红灯时,握了下她的小手,蹙起深墨色的眉头,怎么还是冷的。 “冷……” 时苒低喃着往他怀里靠,也不管他还在开车,两条香胳膊就已经挂上去,黏着他不放,“好冷……” 倒也奇怪,一般人喝完高度数酒都热得不行,她反而怕冷成这样,细胳膊细腿抵抗力真的不行。 “就这样别乱动,影响我开车。” 陆翡艰难调整好一个姿势,拎着女人的小耳朵尖,低声警告,“冷的话,把我的外套脱下来,拿去穿。” 时苒用脑袋蹭蹭他,“唔”一声表示明白。 陆翡单手握着方向盘,准备方便她脱衣服,却久久不见她动静。 低头看,这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伏下身,脸落在他裤子皮带扣的地方,眨巴眼睛问他:“这个直接解开就行了吗?可是看起来一点也不暖和,布料很薄哎……” 说着,两只小手已经开始笨拙地解。 一股子血都快灌到脑顶,陆翡猛地一脚踩刹车,把车子停在路边,一掌把她的手劈开。 时苒捂着自己手腕,委屈疑惑瞧着他。 眼神昏沉迷离,当真是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耳朵不认真听话,都想什么去了?” 陆翡拧着她的耳朵,绕成一个弯,“我最后警告你,给我乖一点,再乱闹乱动,马上就把你丢下车自己回家。” 真以为他稀罕伺候这小醉鬼了。 她顿时噤若寒蝉,像被他的话触动到似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乖乖坐着不动。 陆翡没好气横她一眼,简直没救,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喝醉了这么遭罪过,随随便便跟别人进男厕所,外套能听成外裤。 上辈子欠死她了真是。 继续开车,她倒乖了不少,陆翡看一眼侧边,她脸颊半歪着被头发挡住,不知在看窗外,还是睡着了。 安静了就好。 陆翡沉沉叹气,才安下心时,猫儿似的呢喃在耳边响起:“我错了,我不闹了,不要把我丢在这里好不好,我不知道怎么回家……” 她带着哭腔的委屈声音冷不丁传来,让陆翡心头轻震了下。 刹那间,什么柔软的地方被触动,这嘤嘤切切声,跟她那晚与他动情时,一模一样。 小腹莫名收紧了下,火热在体内蹿出一片逆流。 他方才是不是太凶了点,惹她难受了? 说再闹丢她下车的,当然是气话,怎么可能真舍得把她扔在路上不管不顾。否则也不会扔下几百人的宴会不管不顾来找她。 他把空调温度再调高,声音也随之温柔了些:“你乖一点,就不扔你下车。” “我乖的,很乖的……”时苒立刻顺从得像猫咪,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轻轻依偎在他肩上, “洛扬,我们说好以后要一辈子,谁也不许违约。如果今天无法离开这里,我们就在这小山洞里成亲,结婚。你不许丢下我,绝对不许,我会很乖很乖的……” 她絮絮叨叨地念着,全然没注意车子侧歪了一下。 男人的脸庞已急转直下,笑容顿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她柔情牵肠地唤出那两个字,陆翡心脏都快窒息骤停了。 敢情她从刚才突然变乖依偎着他,是因为想到洛扬了? 他想起从前调查过她。她跟洛扬大学露营时,曾经两人掉下山崖过,在里面度了几天。 她回想起的,可是那时的事? 酒醉意识都不清醒,还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她究竟多爱? 十年而已,不到四千天的时间,又不是一辈子。 没有一段长达十年的恋爱,陆翡不明白这份深刻,除了悲愤,恼怒和不甘,别无他念。 他幻想过与她的永远,很多次,可她总这样念念不忘过去,让陆翡觉得,未来遥遥无期。 支起一根烟在唇侧,他坐在那淡淡吞云吐雾,把窗户放开透气。 车载fm点播台里放着一首歌,婉转忧伤的女声徐徐地唱着曲调—— “能否早一点看透命运的伏线 能否不轻易就深陷 能否慢一点挥霍有限的时间 能否许我一个永远 可能我撞了南墙才会回头吧 可能我见了黄河才会死心吧 ……” 他静静听着,向来不爱听歌的他,突然格外地认真。 整首歌都听完,抽了还没三分之一的烟被摁进烟灰缸,陆翡心里默然做了个决定。 他把车子调转方向,往中心医院的方向开去。 …… 夜深露重,码头边泊着一艘巨大的游艇,上面刻着一个浓墨刻下的数字9。 一辆银色小跑车抵达码头,身着宽长风衣的两个男人下车。 陆念元为首走在前面,十分轻车熟路地在各个地点隐蔽,查看周围有没有警查分布,目标是那标数字9的渡轮。 而跟在他后面的王总,王志平,显得生疏许多,小心踮脚跟着他,大气也不敢乱出。 陆念元瞧身后男人紧张得满头密汗,露出一副过来人的笑:“别担心,沈总这里布得很严密。尤其在交货期间,根本不可能有警方埋伏。” 王志平点点头:“我的身家性命可都交到你身上,如果被警方抓到,你我可都惨了。” 陆念元嘲他胆小:“知道,大名鼎鼎的王总,我都做这么多年了,陆氏不是好好的一点事没有,就你多心。” 两人迅速移动到游轮旁边,只见陆念元在门上敲了九下,船舱大门自动缓缓打开。 站在门口接待的是一位染着红发的漂亮女人,抹胸上衣配黑色超短裙,身材极为性感。 她眼神淡漠闪着冷光,扫过陆念元,再看向他身后的男人时,眸底闪过丝杀意:“谁允许你带无关紧要的人来?” “嫂子,你先别生气,这位是王志平,跟大哥早就报备过今天会带来的。” 那被唤作嫂子的女人表情平静了些,收起掌间露出的银色小枪,挑着细眉,看向那冒冷汗的男人:“哦?王总?” “对的,王志平。”陆念元舔着嘴唇,紧张地又解释了一遍。 不得不说,虽然他已经与嫂子一来一回相处过挺长时间,再见到她,还是有几分紧张。 毕竟是大哥的女人。 而像大哥那样冷血无情,舔着刀尖踩在尸命上的男人,就连对大嫂都极少露出柔色,银色皎白面具之下,那张脸庞永远阴沉深邃。 他仿佛从不知道情为何物,从不食人间的爱欲情仇。 “知道了。”女人婉声勾起一抹极其诡异的笑,转身放行,“请。” “谢过大嫂。” 陆念元双手合十,领着王志平走向那片深渊漆黑的尽头。 王志平手心布满了汗。他是调查员唐清林的人,从接近陆翡,一步步取得他的信任,再到如今潜伏进这个庞大的黑暗躯壳里,整套行动也是听从唐总队的吩咐,只是今晚是他最重要的行动夜,为何四处都不见唐队的人? 王志平紧张地心想,莫非唐队打算叫他长久驻扎在这里当卧底? 那不行的,妈今年80多,女儿也才5岁多,一大家都指靠着他来养活,他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 王志平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知道自己现在正走在枪口上,深一步浅一步,稍有不慎就会掉进万丈深渊里。 方才门口那女人看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清冷杀意,再到后来的玩味肆然,完全就像在玩弄一个控制股掌之间的猎物。 不可以……一定要保住命,不能死,王志平,你要冷静,必须冷静。 唐队是他家一辈子的恩人,他那么善良正义,心系天下,一定有更好的部署,不可能抛下他不管。 作为下属,他只需要乖乖遵从,照命令办事就行。 王志平慢慢让自己平复心情。 “就在前面了。”陆念元指着正数第九道房门透出的微微亮光说。 “第九道门……门牌也是999。这个地方和九有什么牵连?” 陆念元摇头:“我仅仅知道的也是大哥的名字里,带一个九字。不过在这里,我们只管交货拿钱办事,不该问的不要问。” 王志平喘息:“好。” 四方整洁的雅致房间,深色地毯,褐色窗帘挡住一切光亮,头顶一盏惨白不已的暗灯。 走进去,便让人心里特别不舒服,四处阴冷散发着血腥、油墨与烟草味,浓郁又难受。 王志平忍不住扯紧风衣,遮挡住自己心虚的脸。 红木桌上摆着七八只箱子,和陆念元手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大哥。” 陆念元谄媚示好地朝主座上男人轻唤,惹王志平也跟着抬起眼睛。 只一眼,便被吓得险些惊叫出声,他捂紧自己的脸庞,银质面具做成诡异至极的表情,黑色两个洞里,分明能看到一双极其冷情阴煞的目光,像刀子匕首,一阵阵剃在人心头上。 王志平从未这样害怕过。 甚至那人还未说一个字,未做一个动作,面前这人吃人不吐骨头的阴凉席卷浑身每个细胞,恐惧渗入骨子里。 男人稍稍动了下,面具便机械地转过来,目光似是对着王志平,停顿了两秒。 这两秒时间,王志平的血液都灌到头顶了,他感觉像遭到千刀万剐的凌迟,和死亡就那么一毫米的距离。 陆念元见气氛诡异,连忙跟着解释:“大哥,这是上次跟你说的新小弟,王志平,您来榕城次数不少,应该也听说过。” “名气不小。”男人嗓音浑然的沙哑淡漠,肆然挥了下手腕。 王志平被他那动作吓得不轻,以为自己被毙了。 不料只是他旁边几个手下上前验货。 几人打开那箱子,拿出一个个被包着东西,娴熟捏了捏,嗅一嗅味道,再放回去,对面具男点头。 男人伸出手指敲了下箱子,王志平瞧那人的手,修长又干净,骨节分明,比那电视里手模的手还要好看。 这人的年龄得有30岁?不,太年轻坐不到这种位置,也不可能有那样凛人的气场。 “还是老规矩,1~3天到账。” “谢谢沈总,谢谢!” 过程王志平都看在眼里,原来一场交易是这样完成的。 他记下了,每个细节,每个暗语的动作,不管懂还是不懂,都要完完本本带回去汇报给唐队。 这时忽然一双鹰眸如钩地剜过来,横空劈入一道冷光似的,激得王志平一抖。 他抬头,正对上那面具上两只漆黑的洞口。 “都记下了吗,王先生?” 他吓得发抖,怎么听这话,怎么预感不好,连连后撤:“记、记得了,我今后就跟着陆念元一起做,保证不往外说。” “王先生想加入,可知道我们这有一道加冕仪式要完成?” 男人缓慢起身,他约摸有一米八几,下颌线条冷硬不近人情,手指淡淡撑在桌边,一声浅笑,“你猜猜用什么?猜中了,这一箱的钱都是你的。” “用……用……” 王志平哪里猜得出来,求助地看向陆念元,他满脸疑惑,当初他进来时哪有这个仪式?现在的新规定? 他回头之际,面具男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边。 一阵淡雅的古龙水香味,以及一根冰冷枪管压在额头上时,王志平的血液瞬间停止流动,呼吸凝滞。 他惊恐地睁大双眼,呼吸急促地要求饶。 却见那面具男慢慢摘下面具,露出极其精致却又残忍无道的面容,弧度极美的薄唇扬起笑容:“你的头。” “是……是你!” “砰”一声巨响,鲜血飞溅上墙,滚烫猩热,沾了陆念元满脸都是。 第216章 真相 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尖叫,当场软瘫在地上,一片血泊成河。 陆念元手脚发软,差点没顺着墙栽在地上。感觉两腿间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低头看,裤子湿了,一股怪异的骚味。 活生生的一条命,方才还跟着自己,如今变成抽搐两下就失去性命的尸体,再无动静。 旁边有手下哄笑出声,指着陆念元的两裆之间:“这就吓尿了,你也是真的怂,好歹是堂堂陆氏大少爷。” 陆念元脸色惨白颤抖,音节卡在喉咙里发不出,直面死亡的恐惧,致使他连双腿都僵直难行。 而男人清沉的脚步声走到陆念元面前。 长指重新戴上面具,那一地血河映着他冰冷无情的淡笑:“轮渡旁有一艘小船,你把尸体运上床,沿着东侧一直航行,到那里有人处理。” 陆念元后知后觉地抬头,后颈都是汗,眼眶发抖看他。这男人杀了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似的云淡风轻,显然经他手屠杀的不止一人二人…… 他唇瓣颤抖:“我不做了,我不做了,那个钱……不用打到我账上了,行不?求你放过我一命,求你……” 面具男薄唇忽而牵起一丝弧度,慢慢俯身,灼灼与他凝视:“想退也可以,这笔钱我照打给你,但你还得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 他没说话,比了个手势,身后人高马大的壮汉压住他,另一人拿了个钻头似的东西,往他眼眶里伸。 “啊!啊——”凄厉的尖叫声响起,陆念元死命挣扎,衣服布料都被撕成破烂,“不要,我的眼睛——” “我这人向来重情重义,合作一场也是兄弟,要离开总得留给我一些纪念,比如你这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的眼睛。” 面具男带笑蹲在他面前,漠漠然注视他死命挣扎的狼狈样,“你说呢?” 陆念元死死闭紧双眼,被吓得涕泗横流,“我不!我做!我做还不行吗!我马上就去处理尸体!求你放我一马,大哥,放过我吧!” 那壮汉立即从他身上起来,陆念元连滚带爬坐起来,苍白着脸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另一位西服眼镜男把陆念元拉起来,手脚冰凉,不近人情地命令:“动作利索些,海域每20米,上空都有九爷的直升机盘旋巡逻,你的动向我们一清二楚,别妄想逃跑,不然叫你陪王调查员一起共赴黄泉路。” 陆念元双眼惊悚充血,靠着墙边大口喘息,断断续续听清了那最后一句话。 王调查员? 他大惊失色,看向地上的死尸。 王志平……不是设计公司经商的吗?怎么变成调查员了? …… 陆翡驱车到医院附近的一家超市,里面东西很齐全,到了深夜这个点,生意依旧很好。 陆翡把车锁在路边,推开卷帘进去,正遇上结账在收拾塑料袋的韩美玲。 韩玲美见到他时,表情惊愕了下,随即露出警惕和生疏的神情,抓紧塑料袋,装作不认识离开,一转身就没了踪迹。 陆翡笑笑,拿了两盒牛奶和一盒巧克力到收银台,刷完卡后,他把一盒巧克力交给收银小姐,露出迷人的淡笑:“小姐姐,刚才走的那位小姐,是不是买了个避孕套?” 收银员睁大眼睛,低头看着这盒心型费列罗,加上男人修长漂亮的手指、昂贵的行头与俊美的容貌。 她推了推眼镜,没收那巧克力,脸却温热了:“你自己看架子上少没少,不就行了。” 陆翡扫一眼,心知肚明,笑着将巧克力重新推给她:“谢了,明白,这盒当做给你值夜班的奖励。” 把车继续开进医院,他抱着女人上楼,手下下楼来接:“陆少,正巧洛扬隔壁病房今天刚好搬走,刚打扫过,明天才有人住进来,你跟时小姐可以进去。” “跟医生报备过了?” “已经报备过来,可以放心。” 陆翡颔首,抱着时苒走进小病房。 果然就安排在洛扬病房的隔壁,这里僻静,距离护士站也有距离,除了偶尔经过检查的护士外,没其他人经过。 这隔壁的病房刚走人,周遭又寂静无人,孤男寡女,今晚必有好戏。 陆翡耳朵里响起车上听见的那几句歌词,不到黄河心不死,是时候让她知道了。 沉邃看着暖色灯光下女人熟睡的容颜,呼吸宁缓,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了般。 他掌心轻盖上她的脸颊,眼中有几分不舍与疼惜。 …… “我回来了。” 韩玲美将一盏香薰灯立在床头,幽幽香味从里面散出,沁人心脾。 洛扬在床上缓慢睁开眼,黑眸沉淡而疲倦,他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胸膛处,毫无动静。 “该换药了,今天我没叫护士来,你坐起来。” 韩玲美温着嗓子,潺潺动听,配着这香薰味道,空气顿时充盈上暧昧。 洛扬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怎会不了解她的心思,他冷笑:“我还生着病,你就上赶着来犯贱?” 韩玲美暗中咬了牙,替他宽衣解带的动作却没停:“我是看你这段时间心情都不好。” 洛扬扯出丝谑笑。 韩玲美脸颊透上薄红,涂药的力度重了些,“说我犯贱,你每次不也挺享受?” 洛扬慵懒地转着脖子,没否认,语气阴沉:“今天没兴致。” 韩玲美眼底阴恻恻的一片,把药上完后,将瓶子放回桌上,然后开始解男人的裤子,“你躺下吧,我来。” 洛扬捏起韩玲美的下颌,注视她微红的双眼:“委屈什么?说你犯贱有错?” “我就是犯贱,怕你在牢里受苦,花那么多钱把你报出来,日夜不分地守着你照顾你。你从入狱到现在,时苒有管过你一下吗?她甚至都不关心你死活,在你最艰难的时候,跟陆翡上床!背叛你对她的好,也就你执迷不悟!看不清谁才真的对你好!” 提到时苒,就像一根哽住喉咙下不去的鱼刺。 男人俊容顿时沉下,忽然虎口掐住韩玲美的脖颈。 从床上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注视她痛苦挣扎的表情,眼眶充红:“没人拿刀逼着你保我出来。出来那几天住你家伺候你,还不够感恩,还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韩玲美哽咽着,热泪滚在洛扬的手背上,她一字一句艰难问:“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那么尽心尽力地对你,想要的就是这些吗?” 她忽然昂起脖子去吻男人,气氛烧到最动情,韩玲美搂着男人,颤抖着咬他的唇瓣:“我想要跟你永远在一起啊,洛扬,我要你的后半辈子,要你心里只有我一个女人……” 隔壁已经开始传来动静了,窗户只要打开一些,就能听见韩玲美的尖叫声。 陆翡淡然敛眸,看着床上依旧深睡不醒的女人。只是这小东西还没醒,隔壁进行得再激烈也无用。 陆翡唇畔轻勾,俯身爬上了床,掀开被子。 她睡的姿势有些糟糕,衣服一边被掀起,他眼色被诱得发红,低头吻她,轻轻咬她的唇瓣。 她被他弄醒了,低头一抓,握住男人一截手腕。 分明穿着正直规整的西服,却像人皮下的野兽。 “变态,你干嘛!”时苒尖叫一声。 谁料她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陆翡忽而俯身用唇堵住了她的唇,将自己炙热的呼吸渡过去,不给她发声的余地。 时苒一个天旋地转,身子已经被她抱起来。 他抱着她轻松自如,走到窗台,将她的身体放在上面。 时苒完全以一个被动的姿势,死死抓着他的领带:“唔,陆……” 她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就被窗户外灌入的冷风所击碎。 他热烈吻她,一冷一热将她大脑吹得晕乎乎。 时苒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发疯,奋力抵抗,突然钻进耳朵的风声弱了些。 她听见一些靡靡的动静,来自隔壁的窗口。 时苒猛地睁大双眼,那熟悉的声音,让她一下陷入安静。 陆翡知道她听见了,稍微放她喘口气,唇角勾了起来。 时苒身体绷紧,差点没栽下去,惊恐抓住陆翡的肩膀:“陆翡,我们现在在哪里?隔壁是谁?我怎么好像听到……韩玲美的声音?” “仔细听。”陆翡笑着,指腹细细揉着她的耳垂,慢悠悠地指导她,“仔细听,还有谁?告诉我。” “不是,什么意思?”时苒迷惑地睁大眼睛。 听到韩玲美的声音,都能想象到窗户那边发生的一切。 是韩玲美跟……她出轨的那个男人吗? 时苒很想从窗台下去,到隔壁进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身体却被陆翡压在窗台上,动弹不得。 忽而窗台处,飘来一声熟悉的低笑,戏谑讽刺:“不怕把护士招来,嗯?” 女人道:“我早就查过了,这个点,护士轮班,没有人的……” 时苒如遭雷击,整个脑袋嗡嗡开始鸣叫。 那道声音,她听了十年,从稚嫩沙哑的少年音,到成熟稳重的男人音,就算放在几百人的声音里,她都不会辨认错! 攥陆翡的肩膀力度一松,身体像失了力气,差点往后倒时,陆翡手臂立刻从后面扶住她的腰,稳稳将她抱在怀里。 时苒落在他怀里,疲软失去力气。 眼睛在发抖,血液倒流了般,大脑里一片片都是男女声响,不断冲击着她的心灵。 韩玲美,洛扬!他们…… 难道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时兴起? 或者是……他们早就在一起了,从最一开始就在瞒着她,骗着所有人! 时苒空洞双眼,忽然想起一件十分恐怖的事。 不久前晚上,她上陆翡的车去韩玲美家里找洛扬。 当时是陆翡带她去的,时苒还觉得他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 韩玲美、洛扬,这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唯一的交集还是她创造的,怎么可能会…… 如今时苒才发觉自己有多幼稚天真。 “听见了,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吗?”陆翡手指淡淡摸着她失去血色的脸颊,冰凉无比,就算他手指再有温度,也敷不热。 时苒唇瓣干涩,无力无助地看着他,木然点头。 陆翡捧着她的脸颊,认真说:“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可能很难以相信,但你有知情权。” 时苒往后缩了下脖子,咽了下口水,有种暴风雨欲来的压抑恐惧。 “如果说到你接受不了的程度,告诉我。” 陆翡额头轻轻抵着她,语气温柔,“没什么可怕,只是让你看看,你觉得你亏欠了的前男友是什么样的人。” 奇异的是他哄她说不怕,时苒就好像真的没那么害怕。 他们相拥着,身体相触、灵魂贴近,就像从山里救她出来,她靠在他怀里一样,不能再安心。 时苒咬紧苍白唇瓣:“你说。” 今晚洛扬的兴致不高,不知为何,俯视着身下这张殷红娇俏的脸颊,他莫名就会代入到时苒的脸上。 以前的许多次,他都会闭眼想象韩玲美是时苒。 以前,是干净纯洁的时苒。这一次,是跟陆翡在一起过的时苒。 不能想,只要一想起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过,洛扬双眼血红到失控,怒到极致时,双手几乎把那木板捏碎。 时苒睁大眼睛,空洞漆黑的两只眼珠,在窄小脸颊上十分明显。 等陆翡说完,从两人一开始的相遇,到中间他们无数次背着时苒见面幽会。 甚至那次他们去韩玲美家时,洛扬其实就在韩玲美的衣柜里。 到最后,洛扬入狱,韩玲美骗了时大器的房产,把洛扬赎出来…… “这是一些我掌握的照片。” 陆翡交到她手里,语气温存,“很久以前就想给你看,怕你不相信,这种事情,还是眼见为实比较好。” 时苒只看到第一张就受不了。手腕发抖,照片哗啦啦全散在地上。 丑陋的一对男女,配上隔壁那声音,就像给这些照片配上音,令人恶心反胃! 时苒深深吸气,眼泪含在眼眶里坚持着不落下,手指死死攥成拳头:“所以你的意思是,洛扬早就背叛过我,他就跟韩玲美出轨……” 窗外不断涌进的冷风,将她的眼泪席卷走,同时也卷走了些什么。 愧疚、年少时的悸动、残存的爱恋……一切的一切,都轻得没有重量,刮入大风里消失不见。 陆翡垂眸,女人娇楚可怜地在怀里,那么伤心,他修长的手摸着她的发,穿插其中: “恨吗?这里,痛吗?”另一只手戳了下她的胸口,然后目光灼灼等待她的回应。 时苒表情早已麻木,心脏在惊愕与沉重打击过后,失去了感觉。 大概是痛的,痛到失去痛觉,只剩麻木。 她咬紧嘴唇,手指几乎抓进男人的肩膀里,抱紧他,想哭,却只能尖叫出声。 陆翡手掌落在她发顶,轻得像一粒雪,眼底哀惋阴沉:“痛就叫出来,不好受就哭在我身上。” 很难熬过去,他知道。 深爱信任的人突然离去,突然成了陌生一人,他明白那感觉。 洛扬的耳朵很尖,尤其那尖叫特别像时苒,他立刻从沉沦中抽身,敏感地抬头:“什么声音?” 韩玲美颤着向他索吻:“什么什么声音?哪里有声音?” “我听到有女人尖叫。” “那是我,笨蛋。”韩玲美笑着翻身。 时苒的声音戛然,有一道温热的唇堵住了自己的唇。 她脸颊上咸涩眼泪滚落,下滴进两人彼此的嘴唇里。 她迷离睁开眼,男人的脸庞轮廓每一寸都俊美,眼眸深刻又毫不掩饰欲望,他抓着她的手腕,让她抱住自己。 她哭泣,还没从得知真相的震愕与愤怒中回神:“陆翡,我不想……” “在顾虑什么?” 陆翡轻轻吻她的嘴唇,黑眸带着诱哄的笑:“听听他在做的事。当初他在背叛你的时候,有过顾虑么?” 他的话刺激到她心脏最敏感处,时苒慢慢松开挣扎的手,闭上眼睛流泪。 以牙还牙,她不是这样的人,别人打她一拳,她只会隐忍在心。 但这一次她真的不想忍。 从那么久之前,她就被这两人轮番地骗。 他们在她面前假装作不熟,背地里进行那么多肮脏的事。 把她和整个时家当猴耍,寻求刺激时,毫无道德伦理;需要钱时,又不断地行骗、吸血、剥皮抽筋…… 时苒从没见过那么贱的女人,也从不知道,洛扬还有如此虚伪的一面。 她恨,恨不得这对渣男贱女下十八层地狱! 从她被时大器绑架,被家庭背叛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 报复,那是必然。 看到她眸中愤怒的火苗,陆翡知道她动了报复的心思,于是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顺利。 时苒不再顾虑,不再死守陈规,今晚是她彻底的洗礼与蜕变。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天空降下瓢泼大雨。 次日清晨,韩玲美心情愉悦从男人的怀里起身,看他在身边熟睡的模样,幸福地勾起嘴角。 看一眼时间还早,她起身打算去买早餐。 然而刚打开房门,却见一道惨白削瘦的身形站在门口。 第217章 替我跟她说声抱歉 韩玲美吓得差点叫出声。时苒身体在空荡荡的衣服下,脖下的锁骨,骨态明显,脸庞覆盖着一层疲倦。 “你干什么?”韩玲美冲时苒尖叫一声,“吓死人了,站在这里跟女鬼一样,怎么没走?” 她看着时苒时,下意识的反应是心虚。 可很快想到,时苒早就跟洛扬分手,跟陆翡搞得欢快,她有什么可心虚的? 想到这,韩玲美的底气更加足了,她冷冷勾唇:“瞪我干什么?” 时苒的那双眼睛像刚从血里捞出来,嘴唇苍白,忽然拎起一桶什么东西,直直朝韩玲美的脸泼过去! 女人撕扯着尖叫声,“啊——” 紧接着,眼前便被一片血红色覆盖。 此时正值凌晨五点过,这一声尖叫,撕破了所有的寂静。 “时!苒!” 韩玲美从头到脚都布满鲜红的油漆,嘴里、眼睛里、发丝里,都充斥着让人无法呼吸的臭味。 她尖叫着朝时苒扑过去,时苒眼眶深红,带着无尽的恨意举起桶,朝着韩玲美的脸狠狠砸过去。 巨大的恨意将时苒包裹,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人在哪里,剩下的只有恨。 “时苒!” 伴随一声低呼,一只胳膊从背后用力抱住她,控制住时苒粗暴的动作。 时苒红着眼睛,狂吼:“放开我!你放开我!我杀了她!” 与此同时,韩玲美身后的病房门也开了,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洛扬走出房间,被眼前此景震住。 “冷静一点,时苒!”陆翡紧紧抱住发狂的女人,向来温顺乖巧的她,完全失去了理智。 昨晚告诉她真相时,她说要报复,在他身下时没有任何反抗,那时比现在冷静得多,陆翡以为她最大的极限就是如此。 但没想到,一早醒来她已不在怀里,随即便听见门口巨大的动静声。 “这是怎么回事?!”洛扬惊愕地站在原地,他的注意点并不在韩玲美身上,而是定定看着时苒。 认识十年,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陆翡朝那木讷的男人低吼:“快点把韩玲美带下去,时苒现在情绪不稳定,动作快!” 他低头,一边哄一边控制她的身体:“时苒,行了,够了,你看看韩玲美那模样还不够吗?时苒!” 眼看四周聚集的观众愈来愈多,陆翡直接把女人扛起来,并叫上几个护士,进病房摁在床上,强行一针镇定剂。 时苒在床上挣扎着,青筋毕露,但很快药物起了作用。 她的呼吸慢慢平缓,望着陆翡的眼里有痛,有恨,拂去后,里面是无尽的哀伤。 “不难过了,时苒,我们不难过了。” 紧紧握着她的手,他心如刀绞,忽然后悔昨晚对她说的那一些。 他甚至想,是否从一开始就对她隐瞒真相,她就不会这么痛苦。 时苒没有说话,睁着双空洞的眼,眼珠从两侧掉下。 陆翡低身,纸巾擦掉她脸颊两旁的泪,连着油漆一起擦干净。 温柔看着她说:“睡吧,一觉醒来都是梦,什么都会过去的。” 时苒机械地闭上眼睛,再无声音。 给了医院的赔偿,陆翡去查看韩玲美的情况。 人在浴室里洗澡,水声哗哗,韩玲美愤怒发狂的声音不断传来:“时苒那个贱人!贱人!她凭什么泼我?她自己不也出轨了吗?她算个屁啊!” 陆翡沉眉听着,目光落向坐在床边抽烟的洛扬。 他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沉沉如冰,眼皮褶皱很深。 听见陆翡走到身边坐下,洛扬往旁边让了位置。 两人难得见面不针锋相对的。 洛扬吸着烟,眼眸淡淡目视前方:“她都知道了。” “不然呢?”陆翡抽出根自己的烟抽上,两股烟味,在房间里交叠。 洛扬闭眼点头,脸上掩饰不住的心疼:“她不是容易发怒的人,以前在学校有人欺负,都是忍着不说。” 陆翡轻许展眉一笑,黑眸冷鹜:“所以,这就是你们欺负她的理由。” “我没有想伤害她。我跟韩玲美的开始也是意外……” 陆翡笑问,眼神都不屑于看他:“你是不是想说,一开始都是韩玲美勾引的你,而你无罪之有?” “……” 洛扬陷入沉默,拳头紧紧攥入掌心,又很快松开,“我也是男人,有需求要解决,苒苒又从来不给我……” “你今年多少岁,有多少欲望要解决?”陆翡嘲笑,他比自己小那么多。 洛扬皱着眉解释,“我跟你不一样,你在我这个岁数不愁吃穿,又没有生活压力,你当然不知道纾解欲望这事……是会上瘾的,我确实是身体出轨了,但我心里始终都把苒苒放在第一位。” 洛扬深吸了口烟,嗓子干哑:“哪怕现在也是。” “别笑死我了。” 陆翡嗤出声,吐出玲珑的烟圈,“真把她放在心里疼惜,怎么舍得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韩玲美和时家的关系,你不知道吗?你出狱的那几百万是哪来的,你不知道吗?你分明知道她有多在意你,多在意自己的家庭,可你还是背叛了她。” 洛扬深吸口气,眼眶有点泛红:“你是怎么知道……”他出狱用钱的事,难道时苒也知道了? 陆翡站起身,在这二人待过的房间,他连烟都不想再抽:“不过,我也得感谢你伤害她,让她学会反抗和保护自己,不再像以前一样唯唯诺诺了,毕竟,我不能时刻在她身边保护她。” 洛扬脸部肌肉轻轻颤了下,“之后她打算怎么办?我听说她应聘上榕城二小了,是你帮忙的吗?” 陆翡起身走到门口,“如果她不主动跟我请求,我不会插足她事业有关的事。这些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洛扬微微睁大眼睛。 “这些年她跟着你,你太低估她的实力。名校师范毕业,还曾拿过奖学金和去g城交换的机会,她都为了你留下,甘于当你身边的陪衬。但她自身骨子里的坚强、努力和向上的性格不会变。” 陆翡说起这些,眼梢带了丝宠溺的微笑。 从见她第一眼后,他开始关注这个叫时苒的老师。 在操场上见过她带孩子奔跑减肥的身影,办公室的灯总是最后一个熄灭,哪怕坐着回家的巴士都不忘在读书。 她像一朵向阳的花朵,美丽、自信且强大,就算被风雨洗礼也能重新绽开。 洛扬很轻地闭上眼:“说起来真羞愧,跟时苒那么多年,只记得她是我女朋友的身份,忘记了我与她是在奖学金的颁奖台上相遇。” 陆翡淡淡将门推开,一束光温柔偏爱地落在他肩上,将他声音也变得柔软起来:“一个女人甘愿折翅守在你身边,你不珍惜,等她再长出翅膀时,你就再也抓不住了。” 这话像利刃刺中洛扬心脏最深,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咬紧削薄的唇瓣,他俯下脖颈用力捂住额头。 “如果可以……陆先生,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陆翡没有应答,沉重地关上房门。 几位保洁人员在拖地上的油漆,面露难色地抱怨:“这也太难清理了吧,到底是谁发疯往地上泼油漆,脑子不正常吧!” 另一个阿姨低声说:“医院里脑子正常的有多少?认命吧!谁叫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陆翡闻言停下脚步,皮鞋尖转回去,姿态优雅朝二位保洁人员俯身,衬衫妥帖包裹着他精壮的上身。 他脸上沾着让所有女性心情愉悦的笑:“两位阿姨消消气。请问有没有新毛巾和手套?” 两个保洁员一怔,上下打量陆翡。 瞧他这身不菲的行头,也知道他定是哪家大老板,立刻收了抱怨的神情:“小伙子,有什么事吗?” 陆翡淡淡将袖子挽到手肘:“我来帮忙。” 两个保洁员惊讶得面面相觑,工作十多年,见过成千上万的人,见到她们都是绕道走,这是第一次有位先生要求主动帮忙。 时苒睡不好。 脑子被压力折磨得昏沉,再加上白天的医院喧闹不休,她翻了个身,徐徐睁开眼睛。 坐在床边,记忆徐徐恢复,她木然凝视着自己的脚尖。 能想起昏睡前最后画面,是一个浑身鲜红的女人,而始作俑者是拿着铁桶的自己。 时苒木讷望着自己的掌心,被陆翡用湿纸巾擦拭过,还有结块的红漆残存在指甲里。 她慢慢攥起拳头,露出一截截森白的骨节。 也太乱来了,就算心里再痛恨,再激怒,她怎么做出那种离谱又犯法的事,竟然直接抢了早晨油漆工的木桶,泼在韩玲美身上。 现在外面如何了? 时苒小心走到门边。做了坏事后,总是很心虚的,她有点不敢面对。 脑子里甚至在幻想,会不会有许多记者来采访,或者拍短视频的网红来这里取景、直播?毕竟原配打小三的剧情大家都乐意看。 时苒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旋开房门走出去。 医院长廊明净而整洁,阳光均匀明丽地从窗户透出,洒在平整地面上,也洒在不远处伏在地面上擦地的三道身影上。 时苒呼吸慢了些,一点点睁大眼睛,那穿着褐色保洁服,戴手套在地上卖力擦油漆的高大身影是…… 陆翡? 她不是在做梦吧? 其中一个戴红花的保洁阿姨笑着夸赞:“哎呀,小伙子啊,像你这个年龄,又事业有成的,肯这么勤快又好心的不多啦。” 另一个戴黄花阿姨也问:“你们这个点不用上班的吗?怎么有空来帮我们老人家做好事啦?” 陆翡轻笑,稍一侧过头,时苒能看见他额头上一层汗,但他并不在意,侧颜俊容温淡而美好,连带着那颗黑色耳钉的光芒也柔和许多。 他很认真地朝阿姨们解释:“事业有成谈不上,我只是一个小公司的老板,平时的事不多,这个点,也不需要特别去公司。” “小老板也不错啦!能自己创业就很厉害了。” 红花阿姨惆怅地擦了把汗,“再看看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啊,真是……我跟我家老头累死累活的,给他挣一套房子给他娶媳妇用,他反而天天在家打游戏混吃等死。说他几句,他竟然说我一个医院保洁的,有什么资格教育他,气死我了。” 黄发阿姨皱眉摇头:“哎哟,真糟心哦。” 这些家常琐碎,对陆翡这种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少爷来说很遥远,他却神奇地听得认真专注。 时苒总觉得陆翡是个倨傲的公子,对平民百姓只会嫌弃远之。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才发现,他只是个还不够成熟的大男孩。 在朋友面前疯疯癫癫,却仗义相助,从不用歧视的眼光看任何人,对长辈谦逊,对晚辈温柔,偶尔做出一点成就会有小骄傲。 但这些最真实的品质构成了一个鲜活的他,不管好的,坏的,时苒都清晰、透彻地看在眼里。 “哎,不提了,丢人,呵呵。”红花阿姨对陆翡笑着,十分满意。 “我家那女儿也愁人啊,都25岁了,还不找对象,就一心想死读书。” 黄花阿姨突然看向陆翡,褶皱的笑容里有一丝深意,“小伙子,你长得这么俊,肯定大把姑娘追求你吧。” “有一些吧,我也追过一些女孩,互相的。” “哎哟,你追女孩,那肯定能到手嘞,现在有女朋友了吧?” 陆翡擦地的动作顿了下,唇角牵起淡笑:“也没完全到手。” 他说这话时,尾音明显变得温柔,缠着一串绵绵的丝,勾到时苒心上了。 她愣着,脸忽然有点热,咬着唇想什么叫没‘完全’到手?意思是自己有一半给他了? 想起昨夜度过的疯狂,她从被动麻木到主动迎合,疯狂又令自己羞耻的妖娆模样…… 时苒心急地想,他该不会连这些事都要跟外人说…… 两个阿姨纷纷表示不解:“啥叫没完全到手?” 陆翡面色无波:“其实今天用油漆泼人的就是她。” 两个阿姨一下安静,互相望一眼,满是惊讶。难怪这小伙子卖力陪她们擦地,原来是帮喜欢的姑娘处理后事来了。 陆翡徐徐道来:“她被十年的男朋友欺骗,家里也被卷走大一笔钱,受了很多苦,所以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发泄。” 红花阿姨立刻鄙夷:“哎哟,就这屋子里住的那洛先生啊?我是见他老跟一个女的手挽手进出,当时就觉得那女的不怎么样,果然是个狐狸精。” “其实,传言是挺可怕的,一传十十传百,有时真相传到最后都扭曲得不成样了。” 陆翡继续手里的动作,说着模棱两可的话,然后忽然认真跪坐在地上,规规矩矩地说: “今天发生的事,多多少少会惊动到一些媒体。到时候,如果有记者来采访,还请两位阿姨对她嘴下留情,别说她是疯子,影响到她未来的工作和生活,对谁都没益处,您说对吗?” 他俊容淡淡有礼的笑容,被阳光妆饰得迷人好看。 这些话,正是因为背着时苒所说,才显得更加真挚感人。 看着他卖力得满额是汗,握着抹布的手还在发抖,种种模样令时苒想哭。 就连这么细节的点他都考虑到,甚至不怕脏不怕累帮忙打扫,帮她处理好后面可能遇到的麻烦。 两位阿姨终于恍然明白,绕来弯去,又是殷勤擦地,又是陪她们聊天的,原来小伙子真正的目的在这。 她们哪好意思拒绝,同为女人,反而赞许拍拍他肩膀:“小伙子,心意真深啊,放心吧,这几天我们都在这层楼值班,有记者来,一定如实跟他说,不造谣不传谣。” “谢谢二位阿姨。” 三人合力擦干净地板,陆翡进洗手间换掉衣服,再洗了把脸,才回到病房里。 回到房间时,他脚步停了下,因为时苒正背对他坐着,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陆翡将门关上,经过镜子时,又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心情平复好了?” 时苒却声线平稳地问:“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听她情绪没问题,陆翡也静静放下了心。 他抄兜走过去,将她桌上的东西收拾收拾:“既然没事了,收拾一下准备回家吧。” 时苒忽然转过身来,清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瞧:“陆翡,我在问你话。” 她极少这样直呼他的名字。往常这样,都是被他气得。 但陆翡这次听不到她的气愤,反而有些急促,有种奇异的情绪。 他拧拧眉,没正形地转移话题:“反正没去找女人幽会。没那精力日夜颠倒,无缝连接。” “所以你干什么去了?” 时苒抱着胳膊,宛如严格训话丈夫的妻子,颇有几分咄咄逼人,“你特地洗了把脸,衬衫领口和手肘都湿了,袖扣也是解开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侦探了?” 陆翡莫名其妙地笑,她这又是被气糊涂了演哪一出? 之前是泼油漆的暴戾女,现在变成拷问丈夫去向的女主人? “陆翡。” 时苒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缓慢,不疾不徐变成温柔的光,又有点生气的,“你敢厚脸皮地说 第218章 别扭 陆翡表情顿着,视线看着她时,有几分装出来的漫不经心:“小事,又不是非说不可。” 时苒眯起眼睛,心里飘起一股坏心思。 她把手机拿到男人眼前,扬起下巴:“是吗?那如果陆大少爷在医院擦地板的照片流传到你们公子圈,也算是小事?” 陆翡眼色微沉,不满地轻“啧”一声,伸手去夺,“你有没有良心?我做这些都为了谁?” “为了谁?”时苒扬起下巴,颇有几分撒娇的嗔。 话到嘴边,陆翡偏偏是不说,长指在她滑腻脸颊上一弹,语气微恼: “老子看你现在是头脑彻底冷静了,回家。” 时苒被他抓起手腕时,瞧见陆翡耳朵后面红了一截,藏在凌厉的短发下,别有一种温柔感。 她心里不知怎的胀开一股奇妙的愉悦,在外风流倜傥的公子哥,竟也会被她调戏得害羞。 回程路上,陆翡时不时看一眼身边的小女人,她抱着膝盖坐在座椅上,乖巧安详看移动的风景,她眼底有一片灰,但表面情绪平淡清和。 陆翡问她:“什么时候去上班?” “就这几天了,校长通融我安顿几天。” 陆翡握着方向盘的动作顿住:“你还需要安顿什么?” “总不能一直住在你这里。” 时苒低头解锁手机,“我麻烦筝筝帮我找了几个距离学校近的公寓楼,小区环境都不错,正在选择。” 陆翡侧目看她那云淡风轻的表情。 自从经历昨晚的事后,她由内而外的气质好像变了,不再拘谨乖巧,有种清清凌凌的傲然。 他多少有点心情不爽,拧眉问:“怎么,是陆公馆伺候不起你这尊大佛,还是跟在我身边当助理委屈了?” 明明是好意的话,出口偏那么难听。 “那也不能总住在你家,被传出去像什么样。当助理不是我的专业,我做不好,也没那想法一直做下去。”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凌凌如白莲。 刚才在医院握住他把柄之后,非跟他对着干似的,怎么惹他不爽怎么来。 陆翡忍住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的冲动:“想走没人拦你。” 嫌弃跟他有传闻,他还怕她断了他的桃花呢。 时苒眼皮轻掀了掀,悄悄侧眸看见他眸里冷冷光束,能把人淹进去似的。 她扯了下嘴角说:“在前面药店停一下。” 陆翡没什么好气,太阳天下阴恻恻的脸布满乌云:“干什么?” “买个东西。” 他直接冷笑,抛了句问:“在没在里面,你不知道?” 药店这两个字一出来,陆翡就知道她存了那心思。 他用力一脚踩在油门上,车子经过药店时飞驰过去,惯性一下拉着时苒撞在座椅上。 时苒咬着殷红的唇,那昨晚迷迷糊糊的,除了热和愤怒,都忘记其他感觉了,她哪能知道这些……又不像他,经验丰富。 “我不知道。” 陆翡攥着方向盘,手背突出一截青脉显得雄性气息浓郁:“我还没那么缺德。” 时苒一下吃了瘪,下意识看一眼身后渐行渐远的药店。 他说没有就没有吧,时苒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好的,没必要说这谎骗她。 只是回家路上,他不知拧着一股什么气,皱着能冷死人的眉头,一路阴沉不语。 脚一沾地,陆翡的车连家都没有停留,直接掉头甩车就走,时苒站在原地看着那车远走,就连尾气都喧嚣着不满。 她嘴角动了动,撑着疲惫的身子回屋,不是有意惹他不快,只是她确实不该留在这。 从小就树立独立自主的性格,绝不靠男人的她,在洛扬那里还是栽了大大的跟头。 她忽然对这走过的二十多年看淡了,一切发生的都是过往,只有当下与未来才值得期许。 陆翡喜欢她,不管高调宣布,还是默默无闻,她都心知肚明。 可这份喜欢有多深? 能有多深呢? 十年都捂不热洛扬想出轨的心,时苒想,自己或许真是没什么魅力,她失去了大半的信心,也没信心能让陆翡多么多么喜欢自己。 慢慢走回家,跟佣人点头招呼,怏怏坐在沙发里。 随便看着苏晚筝发给她的招租信息,其实地方和大小她都不挑,只要安静适合她工作就行。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除了用工作,她不知道还能怎样充实心伤。 家里谁都指望不上,找筝筝,人家幸福美满,二人世界甜蜜等待小宝宝出生,她不能总过去倾倒负能量。 加了几个房主的微信,时苒最终联系上了其中一个。 房主来了几张家里图片,虽然是老小区,但房子干净温馨,看着照片都扑面而来的舒适。 时苒:【我下午能来看个房吗?】 【可以,随时。】 【请问你在家吗?这样我们也好当面谈。】 【我还有10分钟到家,你可以过来。】 她唇角微微上扬,跟佣人说了一声,便出门朝地址而去。 …… 陆翡憋着一肚子火去公司,码数飚到极大,就连保安都差点拦了那辆发飙的野马,走近才看清是陆总的车子。 他沉步进公司时,原本和气温馨的气氛,有他路过都下起了雨似的。 小季也嗅到老板情绪不对,但还是小声凑他耳边道:“陆总,有客人来访。” “马上开会。”陆翡眉头拧起,脾气不好,“来访为什么不提前预约?” 小季又低低道:“那位小姐说,给您微信发过消息的。” 陆翡低头拿出手机,小季不提醒,他一上午忙时苒的事,都忘记看手机,结果那女人还狼心狗肺,气得他心脏疼。 最顶跳出一条微信消息,早上六点钟发的,来自龙婉:【嘿,还记得我吗?今天爸爸叫我送单据来,我下午一点半到,可以吗?】 陆翡捏了捏眉心,确实有这个印象。 是他们目前公司最大合作商的女儿,就算龙总别有用心,也不能折人家女儿面子。 陆翡收手机,对小季说:“你去开会,我过去接待,让小李沏两杯上好的君山银针进来。” “好。” 他推门走进等待室,便看见女人窈窕纤细的背影,正端庄玉挺地坐在那看书,肤色白皙如牛奶,一瞧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陆翡关门,“龙小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龙婉翻书页的动作顿住,拢裙子站起身,褐眸盈盈期待看向他,“陆总。” 陆翡对她微微拘礼:“坐。” 龙婉将书放下,正了正姿态,双手落在膝上:“陆总大忙人,早晨给你发消息没见你回复,坐在这都忐忑不安的,还好,你来见我了。” 陆翡皮笑肉不笑:“抱歉,早晨处理了点私事,刚刚才到公司,才看见你的微信。” “原来是这样。”龙婉温和地笑,眼中尽是柔软。她取了包,从里面拿出用塑封袋仔细装好的单据,交到他手里,“这是我爸叫我带给你的,请收好了。” 陆翡接过:“有劳。” 龙婉瞧着他脸色好像不大好,推测他上午私事处理得不大开心。 她淡淡敛眸说:“我爸那男人就是事事不放心,还说一定亲手交到你手里,其实我倒觉得,放在公司前台就好了。” “龙总说得对,这种重要的东西,确实该亲自交手。” 龙婉浅笑:“陆先生昨晚突然离开宴会,我爸爸他还挺担心的,没什么大事吧?” 看得出陆翡对父亲有几分敬畏,龙婉才借以父亲之口这样问,其实是她自己想打探。 “送一个朋友住院,没大事。” 陆翡拿着单据起身,“公司还有会,只能失陪了,龙小姐,你随意,要离开的话,可以拨内线电话转接到我的助理。” 龙婉不急反而乖巧地笑:“你忙,陆先生,我等下就走。” …… 时苒循着地址找到那处老旧的小区,墙面泛黄斑驳,大片的水泥脱落,爬满了绿黑色的爬墙虎。 “五栋一单元……” 时苒抬头看一眼单元楼,爬上楼层,按响了门铃。 环境和之前与洛扬租住的那里差不多,但价格便宜了一半。 房门打开,一个穿着棉质白衬衣与运动裤的男人出现,他像刚洗过头,一股清爽薄荷味洗发露气息扑面而来。 时苒往后轻轻退了步,紧紧盯着那男人的脸,难掩诧异:“……沈学长?” “时苒?” 沈如枫也愣了,俊朗白皙的脸颊露出热情笑容,又惊又喜,“怎么竟然是你,洛扬呢?” 沈如枫是时苒大学学生会的主席,比她大两届,与洛扬同届。 当年,时苒与洛扬谈恋爱的事风靡全校,他们俩无时无刻不在一起,如胶似漆,算是学校里最典范的情侣。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结婚,时苒又何尝不是。 她眼睫淡淡垂了下,自然避过这个话题:“怎么样,最近好吗?” “……” 沈如枫看出时苒脸上藏不住的落寞苍白感,惊异地问,“苒苒,你该不会和洛扬……” “我进来看看房子吧。” 不等他问完,时苒已与他擦肩而过。 娇小的背影倔强淡漠,仿佛那是一块谁也不能触及的伤。 沈如枫抿了下薄唇,将门关上。 瞧这架势多半是分了,再多问下去,只会揭人伤疤。 他笑道:“你先随便看看,我给你拿瓶喝的。” 沈如枫从冰箱取了一瓶茉莉绿茶,交给时苒,见她愣了一下。 这瓶茉莉绿茶是洛扬以前爱喝的,他不仅成绩好,也是大学校篮球队队长,每晚在学校练完球,时苒都会给他备一瓶冰的。 她接过那瓶水时顿了下,随后,放在桌上,喝自己的水杯:“学长可以啊,在榕城都买房,当起收租小富商了,房子装修得真不错。” 她这个动作,更让沈如枫确定她跟洛扬分手了。 他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我毕业的时候,爸妈突然从保险柜里拿出来的房产证,说在我成年时偷偷给我买的,吓得我不行,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自己是有房的人了。” 时苒托着白皙下巴,语气里满满的羡慕:“你爸妈真好,这周边有个小学,价格不便宜呢。” 瞧着她又一次低入尘埃的表情,沈如枫这才想起时苒的家境,忍不住心疼叹息。 真是个苦命姑娘,戳到哪哪都是伤疤。 越是可怜的命运,越惹人怜惜,沈如枫说:“其实我不知道是你来看房,当初打广告时,要求找的是男室友。” “室友?”时苒睁大眼睛,恍然明白,“难怪价格这么便宜,我心想哪有这么好的事。” 沈如枫嘴角流露笑意:“老同学你住进来,价格可以给你多点优惠。” “这……不太方便吧。” 时苒笑着摆手,“学长,就算咱们以前关系再铁,住在同一屋檐下,也不太好。” 这不就跟住陆翡家性质一样了吗。 “这我当然知道。放心,如果你想住进来,我可以搬到我爸妈那住。” 时苒哪好意思让老同学这样牺牲,连忙摆手:“不用,心我领了,这太麻烦学长了。” 沈如枫笑了:“麻烦什么,我爸妈住的又不远,就上个楼的事。” 时苒抿唇沉默,犹豫着,怎么都有些不好意思:“可是……” “别可是了,我这房子、地段和价格,你整个榕城找不到第二家,我不骗你,苒苒。你租熟人的房子,还能放心点,对不?” 时苒仔细一想,确实也是个特殊的缘分,虽然和洛扬分手,她尽量不和大学同学联系,就是为了避免被问起这事。 但还好学长情商高,没有深究,她便也没犹豫:“那真的跟你抱歉了,等我安顿下来,买点礼物上去给你赔不是。” “老同学,客气什么。” 沈如枫见她终于同意,露出畅快的笑容,拍拍时苒的肩膀,“对了,今天晚上我们有场同学聚会,当时学生会的大家都在,你要不要来参加?” “我就不去了,晚上搬家过来要收拾行李,准备上班什么的,很累。” 最大原因还是她不想,不想被问洛扬长洛扬短的。 沈如枫思索了下,轻许点头:“哦,说得也是,不然这样,你把行李先搬过来,晚上我陪你一起收拾?” 时苒俯首抿唇,刘海的阴影几乎覆盖住了她的双眼。 沈如枫哪能不懂她的心思,轻抚女孩肩膀:“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放心,今晚我保证谁也不提到那个名字,你放心吃,畅快了喝,一切都有我在。” 沈如枫一直都记着时苒刚进校的模样。 可爱学生头,花边白衬衫与黑色牛仔裤,拉着一只天蓝色的行李箱,耳边上一朵迎春花点缀生动。 她轻步走进校园里,像落入凡尘的小精灵,脸颊白嫩,一双杏眼明媚灿烂,承载了世界上最清澈的东西。 一阵有力量的风吹来,时苒耳边的花朵迎风飞掉,被洛扬抓在了手里。 那是时苒与洛扬的初遇。 也是沈如枫与时苒的初遇。 那段时间正是新学期伊始,洛扬与他一起担当学弟学妹的人肉地图。 自那之后的很久,沈如枫都在想,往往总是那么一小步,酿就不可弥补的错误。 如果当初,他没有主动拉洛扬一起当志愿者,或许,和时苒在一起的就会是他。 不过,他做梦也想不到这段默默无闻的暗恋,在阴暗潮湿的环境生长许久后,终于在今天又见了光。 …… 夕阳暗落天边,结束一天的会议,男人抬手松着领带,喉结得以放松,轻轻喘口气,阔步走回办公室。 “陆总,辛苦了。” 小季开车送陆翡回家的路上,与他汇报完一天的工作后,道,“陆总,还有一件事。” “说。”男人头也不抬。 小季压低声说:“据内部人员所得到的消息,王总已经21个小时没有回家了。他的妻子和母亲都联系不上他,两小时前在公安局报警备了案。” 陆翡的视线被吸引抬起,目光所至挟带严肃。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无故失踪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被同行,或是曾经利益有冲突的人绑架、挟持,更甚者,被谋杀。 可王志平不同,据陆翡先前了解的消息,他是唐清林手下的秘密调查员,商人的身份都是虚假。 他人一旦出事,牵扯的可就不止金钱利益…… 陆翡眉头轻拧了起来:“唐清林那边有没有什么动向?” “暂时没查到。” 小季同样皱着眉,仿佛遇到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唐调查员很奇怪,动向和行踪总是查不到完整。人神秘得很,除了知道他有一个六岁的儿子以外,关于他的个人背景,一切都是谜。” “他有儿子?”陆翡倒觉得意外,那怎么都不像一张当爸爸的脸。 “是的。” 陆翡道:“继续盯着唐清林,他的人死了,他必然会有一些行动。王志平的事,我们不要插手,先静观其变。” 心里明白,八成是唐清林让这个得力手下入侵哪个组织,结果惨遭反噬。 只可怜那一家老小,孩子才那么点大。 回到家,陆翡正遇上时苒在收拾行李。 在楼下玄关,陆翡都能听见她软着声音,在拜托女佣们帮她把行李搬下去。 小季心里“咯噔”一跳,随即反应很快地退出去。 得了,又一场腥风血雨要开始了。 第219章 这样你满意了吗 佣人们也不懂为什么时小姐要突然搬离,陆少这段时间对她够好了。 可时小姐吩咐,她们也不敢违抗,可搬着行李下楼时,就见正主俊容阴沉地伫立在门口。 漆黑冷漠的视线扫过去,皆是寸草不生。 “陆……陆少。” 被瞪一眼,手里行李全掉下来,两个佣人噤若寒蝉站在那,不安地咬唇。 陆翡眼底一片浸冰般的冷,脚尖随意踢了下那箱子,“一夜不回家,家里换正主了?” 几人心里又是咯噔几声,陆少在榕城富豪圈里有名的脾气好,除去嘻笑嗔闹外,就没什么别的表情,说他风流,可时小姐是进门的第一个女人。 且住进家里后,他们常常能看到陆少各方各面的表情,欣喜、温情、愠怒不言……仿佛脱胎换骨的另一个人。 佣人们堪堪垂下头:“陆少,时小姐说她晚上就要搬家离开,所以……” 时苒收拾好最后一个箱子,从二楼房间出来时,就瞧见底下站着一排人,低头怯懦说着什么。 她当时心里微沉,便知道谁回来了。那人站的位置正好被栏杆挡住,时苒扶着楼梯吃力把行李搬下去,“哐当哐当”的,一下引得几个认错的佣人抬起头。 “她使唤你们干活,你们就乖乖听话?” 陆翡仿佛听见什么弥天笑话,轻冷发笑。 他背对着楼梯站,听见那动静,也听见她柔急喘息,吃力搬运的声音,偏就是不回头。 “用你们多年,不论待遇、薪资和劳工都给你们最佳,不过还是一群养不熟的狼。”他这话扯高了点嗓音,故意说给身后那细细的人听的,“正好,陆公馆最近也该换换血了。” 几个佣人闻声大惊失色,有许多都是年轻小伙小丫头,指着这一份工资养家。 时苒舔了下唇,手背将脸上汗抹掉,细细沉沉的嗓音:“陆翡,是我命令使唤她们帮我办事,他们帮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 陆翡知道那话正中她下怀,这个心怀圣母的女人最看不得谁因为她受罪。 “看在我的面子?”陆翡听她的话,一下笑出来,“我跟你什么关系?” 时苒眼睛灼了下,低头舔了舔唇角,不理他顽劣的态度:“我的意思是,住在你家,我沾了你光,这样你满意了吗?” 她把行李吃力搬下楼,本就娇弱,咬牙往下搬运,娇白的小脸都憋成绯红色。 陆翡始终就这么静袅看着,眸光暗暗,当她从身边经过时,压低声说:“你沾我的光,我也沾了你的人,别妄想搬走了就能跟我一刀两断。” 他声音轻微,几乎是只有两人才能乔听见,可时苒还是不受控制红了脸,想起那几个不可言说的夜晚,她气愤咬唇瞪他,张张嘴想骂人,却又咽进肚子里。 “想骂我阴魂不散?不否认,我脸皮确实比你厚几个城墙。” 陆翡喜欢欣赏她受折磨的表情,越红,他越有成就愉悦感,指尖在她脸上拧一下时,时苒如惊弓之鸟弹开。 时苒恨不得拿行李箱碾在他脚上:“你不许再提那两晚的事,对谁都不许。” “不想我提也行。”陆翡俯身落在她耳边,“告诉我找到了哪边的好房子,嗯?” 时苒闭紧嫣然的红唇,水汪汪眼睛固执看他。 “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到,不过等我查到,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他眸中燃起一丝兴致高昂的火焰。 时苒惊惶:“你这疯子,这是我的隐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在我这还有什么隐私?”陆翡笑容深意。 “……” 时苒说不过他这张灵巧的嘴,也不想他争辩那些事,“总之,以后你有事可以来学校的办公室找我。” “办公室不错。” 陆翡轻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什么,然后忽而低头,悄悄在时苒耳尖上咬了一口,“那过几天,差人给你送一张比较结实的桌子……” “啊!” 时苒吓得像受惊的小兽,拎着箱子往旁边一跳,愤然瞪他,“你这变态!” 她气得冲出门外,亏她早晨还为他感动了下,可方才他满脸戏谑捉弄的表情,分明就把她当猴耍。 看着车来车往,时苒紧咬着潋滟唇瓣,冲出房门时,却见一辆深蓝高贵的车子驶入公馆。 车子后座一位优雅的身形,隔着茶色车窗,时苒没看清那女人的脸,但应该不是江小姐。 她拎着箱子一时恍惚了下。 怎么她前脚刚走,后脚他就有客人了,还是个容貌不凡的漂亮女客人。 心脏某处被不知名的情绪蛰了下,很轻,却正中下怀。 时苒沉下脸颊,不知不觉,拳头竟已攥得很紧,她自己都未察觉。 坐车回到出租屋,沈如枫已经在楼下等她。替她搬上搬下地处理行李。 等两人把四个箱子拖回家时,已经快六点了。 时苒瞧着男人额头上一层薄汗,吐吐舌,表示谢意:“学长辛苦了。” “辛苦什么,你还好了,以前帮一些男室友搬家,还要连ps4整套搬过来,那才叫一个累。” 沈如枫温柔一笑,上下打量时苒,“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时间差不多,我们准备出发了。” …… 陆翡对走前的时苒笑眯眯一张脸,等女人离开后,他那表情像坐过山车似的,急转直下。 佣人们顿觉客厅氛围阴恻恻的,空气里,四处充斥着冷意。 “陆少……”一位小佣人怯懦上前,拿着几条毛巾,“这是时小姐用过的洗脸毛巾的浴巾……” 陆翡冷声打断:“都扔掉。” 既然她不想留任何痕迹地离开,他留下做什么? 搞得像他有多殷切等她回来似的。 “……是!” 好在不久,房门被一阵轻柔的铃声所击响。 佣人小跑过去开门,陆翡扯了下领带,脸色阴恻恻的:“今天不见客。” 很奇怪。 以前心情不好时,约上几个兄弟出去喝一杯就好了。 但今天他什么也不想做,不想喝酒,不想蹦迪,不想看那些男女亲热,只想一个人待在家里消磨时间。 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致了。 “陆少,客人是一位自称龙小姐的女人。” 他脱外套的动作一顿,浓眉轻拧了下,又是她? “陆总。”龙婉傍晚来见他,特地换了身漂亮的小洋裙,佩戴精致古典风的纱帽,一双蕾丝手套衬得小手玲珑。 陆翡重新把领带系正,起身走到玄关,对旁侧愣着的佣人道:“都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去拿拖鞋倒茶。” “不用麻烦了。”龙婉连忙柔柔开口,顺势又低头扫一眼地上的鞋子,有一双女士拖鞋。 她眼神低低扫过,装作没有看见,红唇扬起笑意,继续说她的正事,“冒昧来访,陆先生,我朋友新开了一个还不错的饭店,想问问你,要不要来一起吃饭。” 陆翡神情犹豫了下,对上女人盈盈期待的视线,他敛眸:“在什么地方?” “桃花里。我正要开车过去,正路过你家,就来问问你。怎么样,是你喜欢的粤菜餐厅,我朋友几个跟你一样,有设计公司的老板,也有几个和警署调查员有关的人,我觉得你应该都能聊得来。” 像她这样手段人脉广的,要追求一个男人,自然要用最对胃口的方式。 龙婉早就调查过陆翡这几天见过的人,大多都是她所谈及的这两类人。 陆翡本不想去,此刻却来了些兴致。 尤其王总忽然行踪不明的事,惹他很是好奇,去探探消息也没好,反正他这几日无聊。 “那龙小姐先在车上等我,我换身衣服就来。” 龙婉微勾笑容:“请便。” 眼见陆翡转身离开,龙婉朝着一直朝她打量的佣人温柔颔首。 她装作观赏家里装修的表情,实则在仔细搜刮每个角落,寻找女人的踪迹。 奇怪的是,虽然地上有双小码的女士拖鞋,这里却不像有异性居住过。 龙婉从父亲那听过,陆翡虽然在榕城是个风流倜傥的形象,但他从不乱碰女人,更别提带回家归宿。 她还听说,陆翡十多年前曾有一个相知相识的青梅竹马,比他大上两岁,只不过现在已经香消玉殒,死因不明,陆翡一直在调查中。 龙婉眼角绽出一丝凌凌的冷光,她有种冥冥直觉,若真想拿下这个男人,就得从这个青梅竹马下手。 …… 时苒在榕城生活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桃花里开了餐厅。 这里原本是著名的3a景点桃花林,最里面有温泉沐浴,谁能想到这林子里竟还开了一个粤菜餐厅,坐落在茂密的花树之间,风景宜人,特别适合捧一杯酒,与三两好友约在露台赏景用餐。 沈如枫开车载时苒到饭店前停下,一眼参透她新奇打量的表情,笑说:“这家店新开的,很早之前就在公众号微博上打过广告,能在桃花里开餐厅,家里没点关系是不可能的,毕竟是国家级景区。” 时苒若有所思地点头,一仰头就瞧见悬挂在饭店门匾上的恭贺开业,几个鲜红的大字,尤其明显。 “哟,这不是柳敏衫吗?”沈如枫刚把车子停好,便瞧见站在门口打电话的女人。 她穿着身墨蓝色的旗袍,肤白貌美,像店庆模特一样站在那,搔首弄姿。 遇见哪个西装革履的俊男走过去,还不忘摘下墨镜抛个媚眼。 那是她们大学时期的三大校花之一,分为清纯,温柔和美艳三个派系,柳敏衫无遗属于后者。 这女孩从小家境倒不富裕,不过凭着出彩的相貌,找的男朋友一个比一个有钱,脸上用的身上穿的从不缺名牌。 “她现在还有男朋友?” “肯定有。” 沈如枫扫一眼,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应该这次也要带来吧,她在群里点名道姓了要加一把椅子。听说是个事业有成的富商,30多岁,有钱程度,是你我想象不到的……只不过这种男人、这个年龄,你懂吧,是有家庭的……” 时苒忍不住张了张嘴,只是讶异,与自己同年龄的女人,竟然都走到这个地步了。 她记得自己当时不大喜欢柳敏衫,因为这女人追求过洛扬。 洛扬越不理睬她,柳敏衫越是缠得来劲,用自己前男友送的名牌手表去讨洛扬欢心,这是时苒最看不起她的一点。 不过现在和洛扬分手了,她对柳敏衫也没太大敌意。 “她这种女人我们见多了,你未必适应,要觉得跟她相处不舒服,你在饭席上可以跟我说。” 时苒浅浅一笑,“好。” 饭店大堂栽着一棵巨大的桃花树,不知用什么方式,在室内养殖得花朵饱满,绿叶鲜嫩,不少客人都慕名这棵树前来拍照。 时苒打量四周环境,鲜明大气,厅堂如同殿堂般高贵富气,不愧是能拿下3a景区饮食的大财阀。 包厢里,一桌9人已经到得差不多,沈如枫和时苒是最后进去的。 时苒进屋时,整个屋子都寂静了下,然后爆发出一阵欣喜又惊异的声音:“时苒?” 班长晓甜第一个站起身,热情笑着拉住时苒:“苒苒!你不是从不参加我们聚会的吗?以前喊你,你都没来过,简直了,我以为你跟我们的感情都淡了呢。” 她是个乖巧温和的女孩,满心读书,文雅安静,时苒听说,她家人给她找了个不错的事业单位。 大家对时苒的出现开始议论纷纷,因为是饭桌上的新面孔,大多都是褒义的夸赞:“就是啊!不过这么几年过去,大家都变老了,感觉苒苒还是这么小小一只。” “必须的,人家单位好着呢,小学教师,成天和孩子们在一起,能不年轻吗?” “好是好,就是太忙,都没空跟我们约约饭。” 这时,人群里冷不丁飘来一句阴嗖嗖的话:“你懂什么?人家恋爱中的少女,只跟自己男朋友玩,闺蜜朋友都是屁,只有寂寞了才会找着玩。” 场上顿时静寂下来,一桌人都陷入阴沉的旋涡。 时苒微笑的表情也僵了下,她无声攥紧苍白的十指。 看向斜对面,正用荧光指甲油手指玩手机的柳敏衫。 来聚餐前,组织者沈如枫跟大家伙都提过醒,时苒刚刚分手心情不好,所有人都不许提“洛扬”两个字。 毕竟那是校园里最引人注目的一对,如今鸾凤纷飞,昔日甜蜜都成了惘然,连他们都忍不住失落感叹,更别提当事人有多难受。 大家都心知肚明地不提,可忘记了,这饭桌上还有个跟时苒视若仇敌的女人存在。 柳敏衫见时苒不回答,终于肯高抬她的贵眼,看她一眼。 时苒果然如大家所说的那样,几乎没什么外貌上的变化,头发留长包裹着小巧玉嫩的脸颊,睫毛与生俱来的卷翘浓密,特别是那双澄澈乌黑的眼睛,柳敏衫特别讨厌,最会装纯勾引男人。 她究竟用什么护肤品保养得这么好,扎个辫子穿上短裙,说她是高中生都信。 柳敏衫自然不会在明面上说,低头轻轻拨弄指甲:“时苒,你说对吧,平时联系你都说忙,怎么,现在一分手就有时间了?” 时苒脸色微白,却也料想到这个局面。 沈如枫忽然“哐”一声将椅子拉开,贴着时苒身边,本就正气的脸颊,皱起浓眉时更加严肃厉然:“柳敏衫,今晚给你上多少扎才堵得住你的嘴?” 柳敏衫轻勾红唇,挑着纤眉,欣赏自己的五指:“我今天不喝酒,等会男朋友要来,不能喝,晚上我要开车呢。” 继而她又笑说:“倒是你,沈如枫,都快30岁了,还开着你爸那辆小polo呢,这几年你都在干什么呢?以前学习那么好,怎么没赚到点钱换辆好车开开?” 后来时苒才知道,柳敏衫敢在大家面前这么狂的原因。柳敏衫男朋友跟老板是朋友,这个包厢是他定的,连费用都全包了。 沈如枫脸上抽搐两下,阴恻恻地回了句:“开什么车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坐稳你兰博基尼的副驾驶位就行,别一个不小心翻车。” “早就换了,兰博基尼呀,那都是穷人的座驾。” “……” 时苒抿了口淡茶,忽然清凌凌地开口:“穷也好,富贵也好,不偷不窃,不争不抢,自己挣来的才最安心。” 不偷不窃这四个字跟钢针似的,一下扎到柳敏衫的心里。 在座都心知肚明,成年人的暗示不用太多。 “你什么意思?谁偷了?”柳敏衫话一出口有点冲,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她旋即不屑笑了下,“这世界上就是太多像你这样想法的人,才会有这么显著的贫富差距,穷人都是安于现状,只有富人才会更富。” 眼见气氛更加剑拔弩张,一个戴眼镜小伙起身调节气氛:“好了,大家就别说这个穷富的事了,我最穷,行了吧,我现在微信余额里只有20多块,连明天吃饭都成问题。” 沈如枫笑,他跟这小伙子比较熟悉:“你怎么混到这个地步了你?不然我先打给你50,明年你连本带息还我就行。” “我去你的,50块你还收利息,滚吧。” 第220章 我不能跟他在一起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来,气氛又顿时变得热络。 时苒低头拢了下头发,随他们一起笑,却忽然对这顿饭没了胃口。 身穿桃花旗袍裙的服务生盈盈端菜上桌,绣着桃枝纹样的屏风后,一曲缠绵蜿蜒的琵琶调传来,意境优美宁静。 用餐席间有人道:“这家店真不错,还有免费的音乐听。就是菜式少了点,盘子那么浅,几筷子就没了。” 柳敏衫轻拭唇瓣,语气带着轻佻蔑然:“像这种高档酒店的菜品,讲究精致,不讲究数量,跟街边脏兮兮的土家小馆当然不同了。” 场上气氛又有点冷,沈如枫放下酒杯冷眼道:“大家同学一场,你也不必每回吃饭都这样吧?” 柳敏衫轻轻拨弄着长发,一副有恃无恐的表情:“我就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不惯我的话,出去就是,反正今天多加一了把椅子,本来就挺挤的。” 沈如枫隐忍她许久,一时有些忍不住发作:“你说什么?” 时苒立刻从旁边拉住他,摇摇头:“学长,你冷静一点。” 沈如枫与时苒对视,眼神温和了些,怒气一下平息。 柳敏衫一眼参透,笑着说:“沈如枫,我说你平时那么怂的一人,怎么今天胆大包天敢跟我吵呢,原来是有人在旁边啊。” 桌上几人纷纷朝沈如枫这望来,然后各自怀心事地低头吃饭。 班长晓甜敲了敲杯子道:“苒苒漂亮努力,人性格也好,谁追求都不奇怪的。” 柳敏衫瞪一眼晓甜,却出乎意料的没再说话。 用餐中途,时苒与沈如枫一起离桌去洗手间。 出来时,沈如枫就站在洗手台前等她。 头顶柔灯照映下,他眼神温柔又歉意:“让你不舒服了,抱歉,我就不该带你来。” 时苒洗过手,轻轻擦拭着手指,“没关系,见到大家挺开心的。” “你多跟晓甜聊聊天,柳敏衫不敢呛你们的。她爸是政府机关的,听说,柳敏衫那男朋友做生意都要拜托晓甜爸爸。” 时苒恍然:“所以刚才柳敏衫才没敢跟晓甜回嘴啊。” “嗯。” 随沈如枫走回去,时苒才发现这场同学聚会,就像一张名利网,表面大家都笑呵呵,细看这其中层次级别不少。 忍不住心里感慨,都说校园时光是最清纯值得怀念的时代,如今总算明白这道理。 回包厢的路上,她们遇到几个服务生,正在走廊上匆忙小跑。 几个旗袍妹妹在轻声道:“还不快点,人都来了!” 时苒停下脚步,侧身给她们让道。 “看这阵势,应该是有大人物来了。” 沈如枫瞧着走廊尽头,稍一耸肩,“是听说今晚鸿门包厢有几个特别知名的老板要来。” 回到包厢,饭菜用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在猜测着甜品什么时候上时,忽然,门被打开。 一位身形一米七左右的西装男走进来,他看模样岁数不大,两鬓却泛灰,一身行头便知昂贵不菲,那件西服时苒见陆翡也穿过。 那西装男端着一盘甜点,神秘兮兮地走上桌:“让大家久等了,甜品来了。” “阿城!” 柳敏衫眼睛顿时亮起,一下从桌边跳起来。 方才还咄咄逼人,见到这男人就像只欢欣的雀儿,扑过去一把抱住他。 “哎哟,小心盘子要掉!” 男人笑着把女人搂在怀里,将甜点放下,低头深深吻了她一口。 他掌心托在她臀腰处,捏一把,哑声说:“几天没见,小腰宽度见长啊,嗯?” “讨厌你!哪有你这种男朋友,一见面就说我胖的。” 柳敏衫蹭着男人鼻子撒娇,也不顾旁边有同学看着,那如胶似漆的模样,就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那男人低头一笑,在她耳边说着:“胖点好,肉多吃起来才香。” 柳敏衫心头荡漾,依偎在男人怀里轻声嗔着:“大家都看着呢。” 这话似乎提醒到他,男人正了正色,扫一圈桌上的人们,面带商业化的微笑: “打扰你们尽兴了,大家吃得都还好吧?有什么想加的菜,直接喊服务员上就行,报我的名字。” 时苒瞧着这男人,确实是人模狗样,手腕上一只阿玛尼金表,无名指上的金戒指闪耀发亮,全然一副暴发户模样。 几个男同学起身端酒:“城哥谢谢了,今晚破费了,留下来喝几杯呗,这都是好酒。” “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家都一起喝,一起喝。” 那男人扫一圈在场,吩咐旁边小妹把大家的酒杯都满上。 “我就不用了。”时苒没忘记之前在酒吧醉不成样,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有几个男同学喝多了,朝她调笑:“苒苒,东道主都来了,你还不敬几杯说不过去吧,杯里的酒没见底,不许放下啊。” 时苒有点尴尬摸着耳边发丝,不然就豁出去一口闷算了,大不了等会早点走。 正想,却突然横空伸来一只白皙温润的手,拿了她的杯子,转到她没喝过的那一面,仰脖一饮而尽。 时苒睁大眼睛的同时,包厢里传来震耳欲聋的起哄声。 “什么声音?” 龙婉与陆翡正在服务生的簇拥下路过包厢。 忽地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 身穿西服的酒店经理道:“这桌同学聚会呢,稍微吵了点,龙小姐如果介意,我去跟他们说说。” 龙婉温和露笑,就算有不满,也不表现在陆翡面前:“同学聚会,好遥远啊,不必打扰他们,难得尽兴,你说对吧。” 她侧头盈盈看向陆翡,期待无比。 其实从上车到现在,大多数只有龙婉在说,陆翡陪在旁静静听着,时不时给一两句疏淡的回应。 他的心思明显不在她,也不在吃饭身上。 却不料此刻,陆翡在那间包厢门口停了步伐。 虚掩的房门内,不断传来各种各样的起哄声:“哎哟!沈如枫,你说说你,处心积虑多少年了?五年、十年,真苦了你啊!” 而被起哄的两人,低头红着脸坐在一起,连拘谨不安的姿势都一样。 透着房门微敞的缝隙,陆翡看见那女人嫣然嫩红的脸颊,鹅蛋小脸边的头发都跟着害羞,细细地出声:“你们别说了,别闹了。” 听起来像小猫挠的声音,那么抓人心肺。 被人那样说,她偏就一点也没恼意,也不愤怒。 与面对他时,完全是两幅面孔。 陆翡觉得刺眼,阴鹜的眸光席卷走他身上所有温度,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忍不住握住。 都忘记去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掀翻所有桌子,堵住那几双闹腾的嘴,把她带出去。 这种狠意,陆翡只有在气到昏头时才有。 “陆少?”龙婉见他脸色阴黑,小心走近他,轻唤了一声,才把男人思绪拉回来。 他面颊沉冷浸了寒潭般,薄唇提起一股气,没理睬她,径自阔步朝前走。 龙婉有点莫名,怎的就突然生气了?她连忙提着裙子,踩高跟鞋跟上去。 一帮人闹腾完时苒与沈如枫,把两人脸都弄得尴尬后,又转而去灌蒋城的酒。 “行了行了,你们这群小年轻真是,我等会还有饭局呢,酒就留着你们自己喝。” 柳慧衫一听,娇笑的脸庞一层失落:“啊,你不留下陪我啊?” “哪有时间陪你,晚上还跟朋友吃饭呢。” 蒋城摸摸女人的脸颊,低头亲了口,“乖,等下周女儿过完生日,就来陪你。” 柳慧衫眼睛落下来,却也只能点头:“那好吧,下下周你要好好补偿我。” “必须的。” 松开柳慧衫离开包厢,蒋城走进男厕所整理了下妆发,表情阴冷地走出去,进入包厢。 彼时,包厢里几人在打牌。陆翡一进门就被拉上桌打牌,正碰上他心情极差,打牌情绪暴躁,也不管自家队友,直接一通全部赢光钱。 与他对桌三人都纷纷抱拳:“果然是榕城赌王,名不虚传,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蒋城推门进来时,牌桌旁的人都起身:“老蒋,就等你一人了,干啥去了?” “老蒋的人在隔壁同学聚会啊,肯定过去跟情人腻歪呗。” 蒋城笑了下:“别乱说话。” 他抬头扫一眼在场,与陆翡阴漠的表情对上,一脸恍然的表情:“我记得好像在新闻报纸见过你,是陆氏的陆翡少爷吧?听说最近公司开得很不错啊,恭喜恭喜。” 蒋城露出笑容,走过去跟他握手:“你好。” 陆翡与他礼貌性握手,“旁边那包厢里同学聚会,蒋先生很熟?” “哦,我女朋友在里面,里面都是她的大学同学。” 陆翡低头摸了下鼻子:“刚刚路过,看见里面在起哄。” “那个啊,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正常,吵到陆总了?” 陆翡薄唇紧了下,她怎么突然想着要去同学会了?以前从没见她去过。 尤其,最近她跟洛扬刚刚分手,怎么会挑这个节点去参加同学会? 陆翡淡笑摇头:“没有,上座吃饭吧,时间不早了。” 他明明是龙婉带来的人,几次大赢的牌局就摇身变成主人般,桌上边吃边聊,没两句就围绕着陆翡和龙婉转。 有人起身给龙婉夹菜:“婉婉,你也真是,认识陆总这么大一人物,也不早带来跟我们认识。” 龙婉低头娇笑,转而把碗里的菜夹给陆翡:“我跟陆少也是最近因为爸爸跟他有合作,才认识的。” “龙总啊,他还是那么喜欢挖掘新鲜血液,在圈内这样初心不改的人,已经都不多咯。” “罗总谬赞,我爸之前还说要找您合作呢。”龙婉露出微笑。 “那随时啊。” 这位罗总留一脸络腮胡,小眼睛厚镜片,看起来十分健谈,“对了,你们听说了吗?那位有名的王总失踪了,有24小时了吧,一直没消息。” “这事我听说了,神秘失踪,怪吓人的。你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现在一点踪迹都没有,连监控都没拍到去哪了。” 陆翡低头慢悠悠吃饭,耳朵灵敏地听着。 龙婉夹的那几口菜,他静静搁在盘子里。 “对了杨局,你们最近没在调查这个案子吗?” 被点名的那位局长淡淡抿了口酒:“你们消息还挺灵通,这案子还在调查,对外保密的。” “哎呀,保什么密啊,大家都是朋友,都好奇着呢,说来听听呗。” “放过我吧,多灌我几杯酒都行,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们,一切还在调查中,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无,生还的可能几率很小。” 场上顿时寂静下来,仿佛有阴森森的冷风从后吹过,就连包厢里的琵琶声都像阴间的音乐。 一圈聊下来,陆翡大概了解了场上人的身份。 别看那络腮胡男人小家子气,他是一家著名设计公司的老板,还有这位警查局长,对他未来的帮助也不小。 此次行多少是有收获的,只是他吃饭心不在焉,脑子总想着不远处包厢里被起哄的两人,忘不掉时苒那满脸娇红低头的表情。 同学里有不少上班族,大家结束得很早,没到10点就陆陆续续有人走了。 沈如枫低声问时苒:“时苒,我……我们也走吧,我好难受啊,真的。” 因为被起哄的事,从沈城离开后,沈如枫一直被大家疯狂灌酒,再好的酒量都受不住这轰炸。他白皙的脸颊布满酡红,清黑的眼底一片血丝,深深凝视着她。 时苒连忙把他扶起来:“难受?要不要去厕所吐一下?” “好,那你先陪我走,我们回家……”沈如枫哼哼着,皱眉一脸头晕的表情,好像真的很难受。 跟桌上剩余的同学打过招呼,时苒扶着沈如枫离席,男人身形消瘦,骨架却很大,压在时苒身上,她吃力地扶着,走几步就要靠在墙边休息。 到男厕所,沈如枫已经烂醉如泥,实在连站都站不住,还捂着小腹,身体一阵阵的抽搐:“苒苒,我难受……想吐啊……” 时苒也见不得他这样,尤其他这样难受还是因为帮自己挡酒:“到厕所了,你进去吐吧,我在外面等你。” 沈如枫捂着额头,痛苦低声:“我……迈不动步子。” 时苒见他双腿发软,只有自己用力扶着才能勉强站起身,他又难受得紧,随时都能吐出来。 她沉沉抿口气,左右看看,除了偶尔匆忙走过的服务生,周围静寂无人。 时苒豁出去了,反正这里没人,她闭着眼睛扶沈学长,进男厕所吐一下就出来。 “学长,你振作一点,我扶你进去。” 时苒慢慢把男人扶进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进男厕所,眼睛始终低垂着不敢看上面,只敢盯着地上瓷砖:“学长,你快点进去吧,我……我在外面等你。” 沈如枫睁开眼睛,迷糊地扫一圈四周:“苒苒,这里是男厕所,你怎么……” “我这不是扶你进来吐吗?你快点吧,我先出去……” “等下,苒苒……” 沈如枫从后面拉住她,掌心握着她的手腕,一股滚烫炙热的感觉在皮肤上绽开。 时苒脚步顿住,紧闭着眼睛,始终没睁开,她轻轻挣了两下没摆脱开:“沈学长?” “苒苒,我其实,我这个人……” 沈如枫手指力度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声音听上去,在努力从清醒的意识里组织语言,可惜失败了。 他舔了下唇角,重新认真地说:“其实你也能看得出来,其实从以前,第一次在学校门口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你了……” 沈如枫说着,忽而低头笑了下:“只不过当时,你跟洛扬的眼睛里都只有彼此,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你们在一起多久,不管幸福、甜蜜、痛苦还是难过了多久,我就等了多久。” 时苒身体微微僵在那,谁能想到进了男厕所后,沈如枫会来这一出。 她一时有点懵,微微张着粉唇木在那,又不敢睁眼,又挣扎不掉:“不是,学长……” “而现在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很高兴,所以我带你过来吃饭,我想向大家都分享我的喜悦。” 沈如枫忽然加重了力道。 说着说着,喉咙里竟有几分哽咽,就像被自己几年的等待所感动了,不断深呼吸,平复心情,“我喜欢你,时苒,真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学长,你……你先松开我。”时苒耳朵发热,知道他后面想说些什么,匆忙开口打断他的话。 沈如枫靠在洗手台上,西服外套都湿了大半,他喘息着额头汗水涟涟,忽然睁开眼睛,敏感地凝视她:“苒苒,你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没有。”时苒心间一抖,下意识摇头否定,“我只是……” 沈如枫悄悄喘了口气,就连喝醉时,嗓音都那么温柔替她着想:“苒苒,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都可以告诉我,还是已经有人在追你了,你现在举棋不定?” “也没有,只是,有个人情要还,怎么都还不清……” “什么人的人情?他对你死缠烂打吗?” 时苒想起陆翡那张阴沉的俊容,心脏轻颤,“倒也不算……我跟他之间的事有点复杂,各种关系纠缠在一起,很乱,但我心里又清楚,我不能跟他在一起,他太专横霸道,对我又各种管教,我实在跟他不合适……” 她话音未落,忽然,洗手间门外响起一道清冷愠怒的质问:“那谁跟你合适?” 第221章 不可理喻也给我受着 时苒吓一跳,如烫手山芋似的,把身后男人的手甩开。 睁圆眼睛,不敢置信看着面前阴气沉郁的一张脸。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时苒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滚烫发热的,莫非她也喝醉出现幻觉了? 一定是这样…… 她迷迷糊糊抬起手掌,落在陆翡的脸颊上,揉捏搓动,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是我喝醉了,你真的来了……” 沈如枫艰难睁开双眼,视线与陆翡对上时,被那阴沉的眸光所冷到。 他下意识把时苒抓到身边,用手臂护着她:“苒苒,他是谁啊?” 时苒揉着太阳穴,还没从震惊中回神:“他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债主……” 陆翡一个猛力就把女人硬拽到怀里,时苒额头磕到他泛着寒气的肩上,差点没把她疼出泪来。 身体就以一个羞耻的姿势,整个趴在他身上,她想动都动不了。 沈如枫头晕目眩,但意识还是有点清楚的,他见时苒被欺负,身体又充满力量了似的,从地上吃力站起来:“不是,你放开她!” 他使劲力气,拿起洗手台上一只花瓶就要朝陆翡砸去。 陆翡眼神微厉,拥着时苒闪身避开。 花瓶在身后的墙壁上碎裂开。 “学长!”时苒听着那声音,身体一震,惊惶地回头看她。 沈如枫咬牙,脖子上青筋爆出可怕的力道:“苒苒,你别怕,我马上就来救你!” 陆翡咧嘴冷笑,掐着时苒腰部的力度一紧,她只觉身体要碎在他手里。 知道陆翡这人一生气,力气难以把握问,把时苒这样紧紧扣在怀里,也不知是失控,还是故意为之。 陆翡寒冽的嗓音不善:“救你妈,嘴挺会说,试试你有那个能耐?怂货。” 沈如枫再温文尔雅,也顶不住几句话将自己尊严扫地。 尤其在心爱的女孩面前。 他嘴角狠狠抽搐着,脚步往前一劈,攥着拳头却不敢上前,不怕打陆翡,倒是怕伤到他怀里那女孩。 陆翡紧着时苒的肩膀,眼底尽是挑衅火焰,“怎么,让你一拳还不敢下,你比洛扬还怂,难怪能憋屈十年。” 沈如枫酒醉来劲,脸色深红地瞪他:“你以为我真不敢打你?放下时苒,我们堂堂正正比试,别只会嘴上逞能!” 时苒眼看学长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要出手打架,他哪是陆翡的对手,时苒急得吼他:“陆翡,你行了!不许出手!” 她那一记吼还有点管用,陆翡本在气头上,下意识遵从她的话,收了拳头。 他冷脸攥她的腰,“怎么,他砸我一个花瓶,我连手都不能还?世上有这个理?” “你给我闭嘴。”时苒用凶巴巴眼神瞪他,眸里明艳的火光,真在生气,陆翡拳头也只敢捏一下,竟真就听话不动。 沈如枫眯着眼睛,手伸向时苒:“苒苒,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时苒喘口气,还好除了摔碎几个杯子,场面还不算太糟,“学长,你先冷静一点,消消火气,这位是我的朋友陆翡,他也在这家餐厅吃饭,大家彼此喝多了,都谦让着一点。” 不知是否被怒火烧得,沈如枫的脑袋变清醒了些,拧眉抬头看着神情阴冷的男人:“你朋友?你怎么会有这么粗鄙的朋友,见面就对你搂搂抱抱,还口出狂言……” “搂搂抱抱怎么?难道像你,支支吾吾不敢表白的怂货?” 陆翡忍不住插一句冷讽,手臂勾着时苒肩上,冷笑着宣誓主权,“真不好意思了沈先生,等了时苒十年,恐怕得再等等。” 沈如枫的怒火又燃了起来,愤怒跳脚:“你说谁怂?你嘴巴放干净点,我警告你,你流氓强占是犯法的,我可以马上去警查局告你!” 陆翡愈发张狂:“沈先生,我没听错吧,你要告我?” “你们都闭嘴!”时苒真的听不下去,这男厕所人来人往的,都驻足看这场好戏,他们是要把脸在全餐厅丢光才心甘情愿吗! 两人都停住声音看向时苒。 她冷吸口气,头疼欲裂,嗓子都已经喊劈了。 时苒扶额,松开陆翡的手往后退一步,“学长喝醉了,我要先送他回家,你自便吧。” 但时苒没这么想,她只是觉得学长是因为自己喝醉,他们家又挨在一起,一起回家是理所应当。 可对陆翡来说,她这句话,等于直接决定两个男人谁胜谁负。 男人俊容顿时覆满阴恻,他拳头紧了些许,薄唇如寒川:“你是他谁,有什么义务送他回家?” 时苒不想跟他说太多:“学长今天帮了我很多……” “我可以找人开车送他回去。”陆翡不容置喙攥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近到怀里,“大晚上跟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回家,像什么样子。” “陆翡你松手!你好意思说学长,你比喝醉的学长还危险,松手……” 男人最忌讳被拿来比较,尤其被拿来跟一个弱鸡男比较,还比输了。 陆翡身侧的拳头拧紧,直接把闹腾挣扎的女人拎起来,不由分说扛上肩膀:“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挑衅老子底线,给你点好脸色以为老子好说话!” 时苒身体一下腾空,尖叫要挣扎,屁股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她直接被扛出去,发现小季就站在外面。 “苒苒!臭流氓你放苒苒下来!”沈如枫血红眼冲出去时,小季即刻上前挡住,一张笑面虎的脸,“沈先生,请你冷静一点,我奉陆总之名送您回家,请把地址给我。” 时苒被扛着出去,引来一路嬉笑围观,指指点点的议论。 她脸皮薄,咬牙恨极了这个让她出糗的男人,细细双手捂着脸,试图把五官都遮挡住。 幸好她同学们还在包厢里吃饭,否则她这样被一个男人扛在肩上带走,别人会怎么想她! 等男人阔步走出饭店,饭店距离车库还有一段距离,时苒平息了会,又开始挣扎:“陆翡,你可以了吧,放我下来!” “啪!”一声,得不到回应,屁股上就结实挨了一道。 时苒痛得面色狰狞,气到头顶冒火:“你干什么!” “啪!” 时苒咬紧嘴唇,士可杀不可辱,她被控制在他肩膀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这个暴君凌辱! 一路闹腾被他扔回车上,躺在冷冰冰座位上,时苒再没有力气挣扎,像海滩搁浅的鱼,张着粉唇,仰脖子不停地喘息。 她的衣服扣子在挣扎中被解开几粒,雪纺的衬衫往下掉,露出白皙奶色的锁骨,暗光之中反而更衬显那魅力。 陆翡迎着后视镜看一眼,便觉喉结发热,他把领带扯下来,发泄似的扔旁边。 “你几岁了,陆翡,你有没有点意识,学长都已经醉成那样,路都走不动,你还乱发脾气……” “你知道吗,学长以前就有心脏病的,今天喝了那么多酒,我就怕他身体不行……” “而且,学长帮了我很多忙的,他晚上帮我顶了一杯酒,结果今天就被他们灌酒狠狠整了一通,你说我能不照顾吗?” 回了点力气,时苒便在后座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陆翡一开始拧着眉头当没听见,用力踩油门宣泄不满,但她还越说越起劲,几句话离不开那两个字,他便恼了,把车子往路边一停:“你再提那两个字试试?” 时苒莫名又被他凶了一下,侧头时,男人视线幽幽如野兽般冰冷,刺着警告她。 她舔下嘴唇,压着嗓音说:“我提学长怎么了,本身就是你行为幼稚,还莫名其妙生气,你这个人就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也给我受着,下午迫不及待拉箱子从我这搬走,晚上就去找学长谈心谈情,你想这一刻多久了?” 陆翡双手死死扣着方向盘,这时满胸腔都是火气。恨不得用踩油门,在路上飙车,感受速度的快感,愤怒就追不上他。 “我没有。”时苒努着嘴,想从车后座爬起来解释,“我搬家是因为我不想跟你多纠缠。” 提到“纠缠”二字,像点燃他脑海里某个有趣的记忆,“我以为你早忘了是谁被我在洛扬的房间隔壁压了又压。” 时苒涨红了脸,羞耻于他嘴里带笑的每个字眼,尤其“洛扬”两个字让她心里一痛,但同时又想起那痛感以外的欢愉。 “你少提那事……”她两腿间到现在还疼,“我跟你什么关系,又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光彩事……” 陆翡品着她的话,轻轻冷笑反问:“我跟你什么关系?” 时苒咬唇脸颊一红,这话被他问出来,总有股令人羞耻的暧昧。 “……什么什么关系,普通朋友。” 陆翡手指点着方向盘,食指轻轻点动:“坐过来。” “啊?”时苒迷蒙地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翡眼波深沉不动,几丝黯然在瞳眸里:“坐过来,我听不见你讲话。” 时苒觉得他人不对头,那沙哑的语气明显不像想做好事的,双手抓紧座椅边缘:“我不过去,你开你的车,我在这挺好的。” 陆翡“哦“了一声,尾音旋旋绕梁,慢悠悠解了安全带:“你不过来,那我就到后座,位置更宽敞。” 他作势长腿要迈到后座,整个危险的身子已经要倾过来,时苒咬唇往旁边躲,手拉车门,被这个混蛋变态锁起来。 男人到后座直接把她搂入怀里,强势且用力,手指捏着她下巴细细,俊脸下埋作势要吻。 时苒尖叫推开他,往旁边躲避,他不偏不倚吻到她耳垂上。 “陆翡,你你喝醉了,你放开我,这里是大马路上!” 她声音颤抖,心脏咚咚地跳,他们贴得这么近,她知道他也感受到了。 “普通朋友?我可不这么认为,我对普通朋友不想这样。” 他薄唇厮磨着她的耳朵,炙热蛊惑的嗓音,把她拉进深潭沉溺、无法呼吸,“你说这叫什么?” 她低头躲开,“这叫、叫你精虫上脑,色心大起……” 往上仰脖子避着陆翡,他便俯身吻她的下颌,蜻蜓点水,绵长细腻:“每回见你都这样,是不是该考虑下你自己的原因?” 时苒扭着身子要逃避,哭腔哼哼:“还怪我,你有没有道理了,我又没有逼你这样……” 他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俯身试图吻她的唇:“真不愿意跟我这样?” “不愿意。” “嫌我技术不好。”他做着猜测判断,捏住女人的下巴,逼她直视着自己。 时苒一下哑声,眼角沾着点泪珠,木木地看着他。 陆翡又试探性地问:“还是嫌我不够高,长得不够帅,对你不够温柔……” “……” “总得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不愿意,我哪里让你不喜欢。” 时苒别过头,他这样认真,她反而又很不习惯。这些问题,她从没考虑过,因为在他身上,都不成问题。他很高也很英俊,不管在平时还是床上都足够体贴温柔。 “都没有。”陆翡读着她脸上的表情,她白净小脸像一面镜子,直接映射着心里所想,“那到底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 时苒惊然睁大眼睛,身体有反应地颤了下:“在……在一起,你指的是。” 他轻笑,扣着她的十指,低头细细吻过每一根纤细,深深注视着她越来越化成水的脸庞。 他知道,她也是喜欢自己的。 只是这段时间的变故太多,叫她没办法正视自己的心,没关系,他可以慢慢引导,慢慢让她发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轻轻呢喃,眼底柔情足够把她眼底的冰山暖融:“我指的是,把你外面的学长,学弟都扔掉,甩掉,一个也不许理,不许要,好好跟我过日子。” 时苒唇瓣颤抖,手指软软无力被他捏在掌心里:“你你这是霸道强权,我连男性朋友都不能有……” 陆翡笑了,“交朋友可以,但我与你这种关系的‘朋友’不行。” 末了,等她没了声音,又有点心急地问:“好不好?” 时苒咬紧红热的唇,他侵略的气息无处不在,叫她怎么说……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陆翡忽而又没由来一阵恐惧,害怕听见她的回答,用手捂住她的唇。 “……唔?” 他手掌几乎能覆盖住时苒的半张脸。她就那样睁大眼睛瞧他,满脸的不解疑惑。 陆翡垂下眼帘,俯身撑着起来:“我送你回去,把你家地址给我。” “……”时苒看他灵活的打开车锁下去,叉着腰在车边站了会,侧头时一根星火在唇间发颤。 时苒隔着窗户看他孤寂的背影,下巴轻轻贴在手背上,就那样静静注视着他,直到抽完整根的烟,扔进垃圾桶。 陆翡掸了掸衣襟上掉落的烟灰,转身要拉车门,与她硕大的黑眼睛对上。 他失笑,拉开驾驶座的门,淡笑的声音飘进来:“怎么,刚才没亲够?” 时苒沉着脸赌气,把头探下去,用外套蒙住脑袋睡觉。 “地址在哪?” 时苒侧过身:“你放我到旁边的公交站就行。” 陆翡脸又顿时冷下来,刚抽烟压下去的怒气又涌了上来。 这时突然手机来了条微信,小季发的:陆总,刚刚送人到家了,不过,您带时小姐回家了吗?跟您说啊,好像时小姐最近租的就是沈先生的房子,就在沈先生家楼下。 陆翡视线一个字一个字地扫过,呼吸慢慢凉沉下来。 他拳头硬了些,转头对她的语气却是轻笑着:“九月公寓是吧。” 时苒眼睛睁大,警惕地竖起视线看他。 陆翡隔着镜子的眸色深邃,把车子往道路上一甩,踩着油门使劲冲刺。怪不得,他说怎么平时从不参加什么聚会的她,今天什么心情去的呢,原来,房东就是老同学啊。 他哼笑一声,他不信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所以到底是哪一方的别有心思? 时苒好不容易在他等红绿灯时站起来,脑袋凑到驾驶座:“你怎么知道,你又派人查我跟踪我?” “我想知道点什么还不容易。”陆翡胳膊淡淡搭在方向盘上,颇有种羁野少年玩世不恭的感觉。用力一踩油门,不带怜香惜玉,直接把时苒甩到座位上,继续往前开,没几分钟就到了公寓。 车灯往前亮,时苒便看到站在公寓楼下,支撑不住身体,趴在花坛边呕吐的沈学长。 她脸色一惊:“学长!” 伸手开车门下车时,却不想驾驶座的男人动作更快,下车时,长腿直接挤过来,大掌凌空而下,把她整个人摁在车门上。 虎口对着她下颌,用了让她动弹不了的力气,又让时苒不至于窒息。 时苒后背被撞得“咚”一声响,一下吸引了花坛边男人的注意。 “苒苒……苒苒?!”沈如枫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却因为重心不稳,再次倒下去。 时苒从刚才车上就觉气氛不对,不知道这男人忽然抽什么风,咬牙细细地警告:“你干什么陆翡,放开我,别乱来我告诉你,这里是小区楼下,好多人看……” 陆翡冷笑,当着沈如枫的面,捏着时苒就堵住了她的嘴。 第222章 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时苒不知道这是男人变态爱好,被压在尚且温热的车门上,动弹不得。 她惊然睁大双眼,对陆翡又踢又骂,咬他舌头拼命反抗,他掐着她两只手臂,使她动弹不了。 沈如枫一股血直冲脑顶,他绷直了青筋大吼:“臭流氓,你别碰时苒!你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 陆翡勾着女人柔软的肩膀,她柔柔没力气,眼神迷离贴在他身上失了力气。 陆翡轻笑:“叫你看看什么是男人,四杯二锅头萎成这样,冲你都是拉低我的身份。” 沈如枫怒极上头,人站不起来,就抓起身体旁边的砖头石子朝他扔过去。 不料这时,旁边楼道灯从五楼一齐往下亮了通透,两道脚步声笃笃地传来。 两道略有年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男一女,身穿衬衣牛仔裤,女人腰间还系着一条围裙,急匆匆地往这跑来。 跑来的中年女人看到奄奄一息的沈如枫,惊惶一跺脚,冲身后丈夫吼:“哎哟!我就说那真是儿子的声音,我儿子的声音,我能不知道吗?” 她踩着拖鞋健步如飞,跑到沈如枫身边,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宝宝啊,怎么回事啊?怎么喝得这么多,醉成这样?” 沈如枫被她勉强扶着站起来,歪歪扭扭靠着墙壁,唇畔挤出一个字:“妈……” 老阿姨一瞧就是知识分子,戴着眼镜眉目横扫过去,尽是学校教导主任独有的冰冷气场: “你的那些同学是怎么回事?怎么给你灌这么多酒,这些小年轻,真是不像话!” “我没事,妈……”沈如枫站起来,目光还艰难往时苒的方向望。 他这一望,引得女人也朝儿子的视线方向望去。 她瞧见到时苒,略略张唇,盛气凌人的态度收敛了些:“我记得,这小丫头好像是今天搬来的新租客吧,听枫枫说是大学同学?长着不像啊,多乖多年轻的。” 时苒从后面掐了陆翡一下,正着身形,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正常:“阿姨好。” 阿姨又问:“你跟枫枫一起去的同学会?” “是的。” “听枫枫说,他以合租的价格把整套房子都租给你了?” 阿姨的视线变凌厉起来。 她卷起袖子,慢慢抱起胳膊,目光凌厉得就像在挑选今天最新鲜的猪肉,“看来,你跟我们家枫枫关系不浅哦?” 沈如枫喉咙和胃子难受,撑着虚浮的力气说:“妈,你别胡说八道了,我大学同学来租我房子,还能收她那么多钱吗?” “你还不把儿子扶上屋休息去。” 沈妈不满“啧”一声,指使旁边看戏的丈夫,然后又对冷脸的沈如枫说,“你为了成全这小姑娘,还跑上来跟我和你爸挤着一起住,我不得打听清楚,这小姑娘是个什么门路。” “不是,妈,你别掺和我的……”沈如枫还想说什么,胃子翻上一阵恶心,捂着嘴就要吐。 沈父连忙把儿子扶上楼去,心里是认同太太说法的。 他们夫妻俩当一辈子老师,累死累活拼一套房给儿子,结果拿给别的女人住,租金还少得可怜,必然要查查这女孩来头的。 时苒看着沈如枫被扶上楼,心里这沉甸甸的石头才落地。 沈妈见儿子离开,才抿口气,望向视线的眼神多了丝凌厉,一下让时苒想起电视剧里那些可怕的恶婆婆。 她皮笑肉不笑地问:“时小姐,方便跟我聊聊吗?” 时苒知道这阿姨会错意了,一定觉得自己为省房租钱故意勾引沈如枫。 毕竟从前,她从没跟沈如枫打过交道。 时苒刚想出声解释,身侧沉沉的身影动了下。 男人修长手臂挂到她肩颈上,安全感牢牢地锁着她:“沈太太不介意,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咖啡馆,不如我们三人行一起去?” 沈妈拧拧眉,看向站在毫无光线里的男人,简单白衬衣与黑西服,最极致经典的颜色搭配,穿在这人身上就有不一样的风度。和自己稍显稚嫩的儿子相比,要有男人味的多。 沈妈不觉扬了扬眉毛,“您是哪位?” 陆翡挑了挑眉,语气温然如玉:“我是谁不重要,沈太太不是想了解我女朋友和您儿子的事吗?正好,我想跟您谈谈,您儿子蓄意向我女朋友献殷勤的事。”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两道截然不同的语气,不约而同传来。 时苒简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黑凌凌的眼睛瞪住他,五指紧紧掐住他的掌心,“你别乱说行不行?谁是你女朋友?” 沈妈一下急了,自己全心全意抚养的十项全能儿子,在别人眼里都赞不绝口,怎么可能招惹名草有主的女人。 “不是,你什么意思?我家枫枫跟你献殷勤?小姑娘,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你主动找我们枫枫租房子的,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确实是我女朋友跟我怄气,从家里跑出去租房子,正好,沈如枫也在招室友,两人就遇上了。不过,我指的倒不是这件事。” 陆翡淡淡拿出手机,调到相册视频,将一段男洗手间的视频播放给沈妈看—— “苒苒,我其实,我这个人……” “其实你也能看得出来,其实从以前,第一次在学校门口见到你时,我就喜欢你了……” “只不过当时,你跟洛扬的眼睛里都只有彼此,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你们在一起多久,不管幸福、甜蜜、痛苦还是难过了多久,我就等了多久。” 这段视频一播出来,沈妈的脸色非常难看,凑近到视频前盯紧了仔细看:“这……这还是在男厕所?” “是啊,沈先生把我女朋友拐到了男厕所表白。” 陆翡抿着一股沉沉的气,把时苒勾到怀里,压制着她躁动的身躯,“说实话,像苒苒这么乖巧、懂事又漂亮的女孩,被人表白也是情理之中。但您说说,特地纠缠她到男厕所说这些,你叫苒苒的面子往哪放,您的面子又往哪放?” 时苒咬紧牙关,简直羞臊难耐,真是想不到这个变态男在进门前,竟然还录了这么羞耻的视频。 “阿姨,您也不用太动气,当时学长喝醉了,大家都有点混乱……” “不,这跟喝醉了没关系。” 沈妈抿着浓浓的怒气,冒火的眼神不知盯着何处,“我们家小沈,向来就不擅长跟女孩交际,就算喝醉了,也不会有这个胆子,这个我清楚……” 时苒不安舔唇,眼见阿姨的脸色愈来愈铁青,气氛也随之阴沉。 而身边的男人像没事人似的,干了坏事,便一脸散漫地淡淡勾唇,势在必得的表情。 沈妈踌躇已久,两只手搅来搅去,目光左右悬浮。 她压着嗓子,准备好一番话,郑重地说:“小姑娘,这确实我家教的问题,我不知道枫枫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今天晚上他这样拉扯纠缠你,阿姨在这里先跟你道个歉了。” 说着就要朝时苒鞠躬。 她连忙把沈妈挽住,不让她行这么大的礼:“阿姨不用道歉的,别,千万别跟我客气,我还要谢谢你们给我一个住的地方,不收我的房租,我真的谢谢您跟学长……” 她瞪一眼身后微笑凝视她的男人,转过头又乖巧温柔:“阿姨,您别听我那朋友瞎说八道,他就是满嘴胡话跑火车……” “我知道,现在年轻人多浮躁,两个人谈恋爱不容易,别吵架,互相多有包容心方能长久。” “不是,我们没有……” 沈妈笑着打断她,对着时苒这张乖巧玉润的小脸,也确实发不起脾气:“咱们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是不是,这事我肯定会好好教育枫枫。” 本以为这阿姨比较难缠,甚至刻薄,没想到到最后,反而她开始道歉,反而弄得时苒怪不好意思。 沈妈好声好气地道完歉,便上楼教育儿子去了。 时苒松了口气,转身立即变了张脸,瞪着眸内浅浅生笑的男人:“这下你满意了?” 陆翡拽着她胳膊,把她倔强的身子搂进怀里,掌心薄热贴着她的后腰: “傻瓜,我这是在帮你。那小子看样子没什么本事,但对你挺一往情深的。趁你单身,不从你嘴里要个答案,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时苒睁大乌黑的眼睛,差点就被他幌过去,她像小野兽似的龇牙咧嘴瞪着他。 “瞪我做什么,不知道感谢?” 陆翡摸着她下巴上凹陷的小窝,视线温和凝视她,夹带了些不浮于水面的冰冷,“莫非你喜欢他,觉得我这样赶他走,坏了你好事?” 时苒左右扭头,都避不开他那只手,“要你管,给我松手!陆翡你这王八蛋松手!” 时苒觉得自己以前是个温温清清的人,从不会情绪过激的时候。 可自从遇见陆翡,她每天都在爆粗口骂人,扯着小嗓子吼叫,可这人偏偏就不当回事,反而对她笑得深邃,好像很喜欢听她骂一样。 “我不松手。”陆翡一只胳膊抵在树干上,“话都挑得这么明白了,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穹顶之上云雾散开,露出月亮清明皎白的脸庞。 那层月辉过度偏爱地散落在男人脸上,发丝像铺了一层碎银,闪闪发光,他原本偏冷调的白皙皮肤,此刻被月光衬显得更加仙气。 他墨眸灼灼看着自己,一层深邃,一层灼热,把她溺进海里浮不起来。 陆翡知道这个女孩不一样,和他以往见过的女孩都不一样。 她在感情上青涩又迟钝,接受不了自己急迫的追求。 他可以等,也已经等了许久,并不打算在今天急于求成。 可沈时枫的出现,叫他无法不感到威胁。 别看他明面上不甚在意,甚至没把人放在眼里地挑衅,可心里是慌的。在酒店把时苒扔上车,对她发的怒气就是证明。 他今天要她一个答案,必须要。 时苒垂下眼睫试图逃避,但脸上是灼热的,咬着唇瓣,上面还残存着男人的味道。 讨厌吗?她其实心里并不排斥,甚至被他摁在车上吻时,身体是软的,有想要迎合的冲动。 可就这样接受,太快了,说实话,她还没从洛扬的阴影里走出来。 道德感告诉她,贸然开始一段感情是不对的。 可该怎么说呢,就这样拒绝他,好像又违背了自己的心意。 “我……” 陆翡抵着她问:“还没想好?给了你那么多时间,是没想好,还是根本没想?” 见她沉默抿唇,浓密的睫毛被月光点染,一翘一颤的,显然被他吓到了。 陆翡真想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大家都说他是笑面虎,不是夸他长得从容么?怎么每回,她都那么怕自己。 “没想的话,现在想一想,如果能接受就点头。” 他声音温柔下来,“不能接受就告诉我,我再努力努力。” 时苒不太显露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温柔的声音像手轻轻拨弦,第一面见他时,绝对想不到,他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且从不对别人如此,只对自己。 她眼神左右闪躲,抿着小唇要开口:“我其实……” 突然,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陆翡暗骂一声,真想狠狠抽一顿那打电话来的人。 眼看时机正好,月色正美,她已经快吐露心声了,偏偏来这么个搅和的。 “先接电话……” 时苒腾出一只手拿手机,才发现是他们五人群里发起的电话。 五人群里有苏晚筝,席江燃,时苒,陆翡和李琼墨。 群通话是李琼墨发起的。 平时这个群里,除了两个女生交流美妆和工作,就是三个男人讨论最近的时事,从没打过群电话。 两人同时接通电话,但没开视频。 李琼墨埋怨着问:“你俩干什么呢,这么晚才接通电话,背着我们在鬼混?” 时苒心里“咯噔”下,抬头看一眼陆翡,正巧他也在看着自己。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别瞎bb,什么事啊,大晚上的。” 陆翡恢复他懒洋洋的态度,背倚在树干上。 “我呢,就是打电话给你们通报这个喜讯,都放下手里的工作,在第一医院集合——” “苏晚筝要生了。” 六个震耳欲聋的大字,仿佛有力量,差点打得时苒腿软,倒在地上。 她扶着树干,声音激动颤抖,眼里一瞬间爬上泪:“真……真的吗?现在已经到医院了吗?我马上来!叫她等等……不对,叫她加油,我马上过来!” 她言语混乱,却笑得开心,把眼泪擦掉,但越流越多,怎么都擦不透底。 相比之下,陆翡冷静得多:“我知道了,我这就过来。” 李琼墨叮嘱:“你俩都快点啊,不然小公主的第一眼你们就看不到了。我就不跟你们说了,到了给我打电话就行。” 挂下电话,两人立刻开门上车,很快驶离小区。 而陆翡问时苒的那个问题,被喜事暂时冲在一边,时苒满心都欣喜,激动得座椅上的腿发抖。 “你说她现在会不会很疼啊,我听说有的孕妇在妊娠前会阵痛很久,长的十几小时都有……” “不过,筝筝之前跟我说,她怕疼想要剖腹产,应该不会难受太久吧。” “但那是什么感觉呢?我在网上见过,什么开两指三指的,听上去很疼……” 陆翡微笑听她在旁边絮絮叨叨,像个新奇又欣喜的孩子:“你想知道?” “嗯,难道你知道?” 陆翡散漫笑说:“你也来一个不就知道了。” “……” 时苒笑容一散,没好气瞪他一眼,“懒得跟你说。” 陆翡心里愉悦,喜欢的女人在身边,重视的兄弟又喜得千金,今天倒是个不错的好日子。 “筝筝!” 医院长廊里,传来时苒奔跑的声音,产房灯光已经亮起,门外李琼墨、石远巢和木源都来了,在跟医生交流着什么。 “哟,你们来得还挺快。” 李琼墨冲他们招了下手,指着屋子里面,“席江燃在里面陪产,我们得在外面等着,别担心,医生说她和孩子的一切健康,没问题。” 木源捋着衣服袖子,往椅背轻轻一靠,笑说: “能不健康?自从怀孕,他每天恨不得把她放在口袋里保护在身边,时时刻刻照顾着,金贵得很。跟我们出来吃个饭都不省心,还没尽兴就要回去陪老婆孩子。” 石远巢悠悠喝着不锈钢保温杯里的茶:“你那是没有老婆孩子,等你有了就懂他心情了,他俩的感情走得不易,他珍惜着呢。” 木源被人戳到心事,笑骂一句:“屁的,我不想有吗?那是人家不想当我老婆,不想跟我生。我一堂堂人民警查,总不能强拐民女吧。” 时苒听着两个老战友嬉笑怒骂,气氛一派祥和又安宁,她坐在那静静等待,每一份每一秒都是期待急迫的。 直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划破静寂沉默,几个人纷纷不约而同站起来。 随后,房门打开,“恭喜先生,六斤九两,母女平安!” 几颗悬着的心都松下来,时苒双手捂唇忍不住哭出来。 大家都围过去看孩子,只有她站在窗户前,满眼泪花看着里面累到昏睡的女人。 第223章 喜欢有她在的地方 她手指趴在窗台上,眼泪滴在紧绷的手指上,她颤抖哭着又笑,笑着又哭。 十多年的感情,眼看着她从少女变成女人,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经历重重挫折艰险后修成正果。 一张纸巾递过来,男人淡笑嗓音响起:“你哭什么?人丈夫都没哭,你还哭得跟真的一样。” “你懂什么,我这是情感的宣泄。” 时苒夺过纸巾擦眼角,红着眼睛瞧他,眼眶洗涤清澈,“你跟席江燃那么多年,看他有了孩子,你不想哭吗?” “我不想。”陆翡轻笑,站在她身后,两只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一米八几的身高,稍微俯身,胸膛贴着她的后脑,让时苒听见自己胸腔磁沉的颤动,“我只想跟你生孩子。” 时苒被他贴这么近,他的长腿还似有似无撩过她的小臀,忍不住咬牙愤怒:“变态!” 这么神圣的场合和时间,他净说胡话! 苏晚筝这一夜都没醒,席江燃跟孩子拍了照片,便交给护士,片刻不离床头地守着。 出来打个热水,看大家伙都在,男人定住脚步,嗓音疲倦沙沉,却覆着难见的愉悦:“辛苦各位,很晚了,早点回去吧,等她身子好点,再请你们吃饭。” 陆翡抄兜站在那,没动:“吃不吃饭是其次,看你熬得眼睛都红了,真不用我们替班?” “不用。”席江燃扬了下手中水杯,“她醒来得见到我,见到孩子。” 木源嫉妒大发地哼两声:“哟哟,瞧把你幸福得。改天不好好宰你一顿,我心里不舒服。” 席江燃微笑:“随时恭候。” 时苒还不放心地说:“那你可要好好照顾筝筝,席总,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在群里报备。今晚我回去熬点鸡汤,明天给筝筝带过来。” 陆翡笑呛她:“他都照顾筝筝七八个月了,要你教。” 时苒瞪他一眼,不予理睬。这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令旁人侧目,又颇有心事地交换了眼神。 席江燃破天荒八卦了一回,淡声问:“你们在一起了?” “……” 李琼墨也抄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起哄:“真假的?难不成今天能听到两条喜讯了?” “才没有,你们都什么眼神。”时苒被他们闹得脸颊绯红,闷声嘟囔一句,搁在身体两侧的手攥紧紧。 陆翡却搂上时苒肩膀,大大方方承认:“快了快了,在努力中,很快给大家一个答复。” 时苒没有好脸色,赐他一记肘击,大家反而起哄得更厉害。 明明还子虚乌有的事,她真服了这些人!抓着包转身就跑,愤愤的小身影扬长而去。 陆翡目光紧随她气呼呼的小身板,浓浓叹息,无奈又透着甜蜜:“你们没事起什么哄,惹生气了,还不是我在哄。” “哦~”两个老警官相视一笑,席江燃也忍不住勾唇,真是稀了奇了,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哄过哪个女朋友。 李琼墨无语地推着眼镜:“够了,别秀了秀了,人都秀傻了。” 时苒气呼呼跑出医院,夜晚的急诊室是最为忙碌的时候。 人来人往,生死悬线,光是站在医院门口,就能见到许多平常见不到光景。 医院的花坛门口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枯槁的手里每天握着一朵花,时苒从刚刚进医院前就看到她了,现在她还坐在那。 “看到没有?今天又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每天就坐在那。” “别看了,单亲妈妈。十年前女儿送到医院人就没了,带家属在医院闹了三年,被抓走关了两年,出来头发全白了,就一直拿着菊花坐在花坛里,说要等女儿回来。” 两个护士从时苒身边经过,低声议论被她听见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是素昧相识的人,时苒也觉得内心像被扎了几针,刺刺疼疼的难受,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正看得出神,忽然花坛附近出现两道身影,定睛一看,竟是木警官和陆翡,两人负手缓慢踱步,在轻声说着什么。 “王总那事,你们警署查得如何了?” 木源负手摇头:“我是听说了那事,不过没着手去查,铲除‘得之’的残党就够我忙活了。” 见旁边沉默,木源又笑问:“怎么,你跟王志平认识?” “有过几面之缘,聊过商务,他跟我哥挺熟的。” “陆念元?” 木源念着这个名字,站定脚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那小子最近被队里盯上了,经常听他们提起,好像查了他的公司资金走向,有太多不明来历的大额资产汇入。” 陆翡面色平和地听着,唇色清淡平静,似乎已有预料。 “关于我哥哥的事,如果查到什么猫腻,还要麻烦你随时通知我。” “行,没问题。”木源和陆翡一样,是个爽快人,“行了,我看你那小媳妇在那盯着你挺久了,去找人家吧。” “嗯?” 陆翡没什么正形地回头,就对上时苒疑惑的脸庞。 她正小眼睛好奇往这打量,瞧他望着自己,立刻狠狠做个鬼脸,把视线移开。 “行,那我先过去了。之前拜托你查的事,如果有眉目的话就联系我。” “嗯,知道。” 时苒见那男人朝自己走来,转身就要溜,却被他几步追上握住手腕。 稍一用力,后背就抵上男人温热的胸膛,胸腔震动,他微笑的声音传来:“跑什么,往哪跑啊。” 时苒倔强地说:“我要回家了。” “我知道,我也要回家,一起。” 陆翡掌心顺着她手腕下滑,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掌,十指亲密相贴,热度一阵阵往她手指缝传。 时苒耳朵热得不行:“谁跟你一起……你松开我,我要回我自己的房子。” “我陪你一起住。”陆翡不由分说,语气淡却不容置喙,“沈如枫那头狼有你家门钥匙,我不放心。” 时苒气鼓鼓瞪他一眼,好意思说沈如枫是狼,他陆翡才是个披着羊皮的老色狼! 她跟他纠缠着往路边走:“你不许跟着,信不信我告你非法入侵?” 他应她的话,笑嘻嘻:“我不跟你进去,送你回家总可以吧。” “……” 时苒狐疑地看他,却不由分说被塞进车子里:“行了,上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还能拐了你不成。” 20分钟路程,车子在家门口停下。不知是他暖气开得太足,还是车子一颠一簸惹她困,到时是陆翡叫醒她的。 陆翡松安全带,把车子熄火:“陪你上楼。” 时苒开门的动作一顿,警惕看着他:“我自己可以上去。” 陆翡竟回答得一本正经:“那我怎么知道沈如枫会不会在楼道里等着你,黑灯瞎火的,一控制住你,你也喊不出声。” “……” 时苒觉得特别可笑,他还讲不讲理了? 他却不理睬她冰冷的视线,锁了车子,往微敞的车窗里丢了个什么东西,便往楼上走。 黑灯瞎火的楼道,时苒咚咚咚快速上楼,也跑不过男人三两步跨上台阶。 到她的出租屋门前,陆翡抄兜站在那,颀长的身形完全浸没在墨色里,时苒下意识往后退了步,满气息嗅到的都是危险。 “行了……” 她小胸脯起伏喘着气,而这男人连大气也没怎么出,“我到家门口了,可以了吧?你回去吧。” 陆翡双手一摊:“我恐怕回不去了。” 语气无奈,时苒却怎么听出一种奸计得逞的意味。 “什么意思?” 陆翡手掌抄在口袋里,甩着鞋尖的几粒灰尘:“我的车子钥匙掉在车里了,手机也没拿。” “???” 时苒睁大眼睛,“那你没有车钥匙怎么锁的门?” 陆翡耸了耸肩:“刚刚下车时,发现手机没拿,借着车窗伸手去拿时,不小心把车钥匙掉进去了。” 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烂理由?! 时苒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傻吗陆翡,你怎么不把自己也丢进去。” 陆翡压低嗓音,手指攥住她的衣角,轻轻晃了下:“那你忍心看我晚上露宿街头?” “有什么不忍心,你不作不死,我才懒得管你。” 时苒没好气给他一记白眼,甩开他的手,钥匙打开门走进去,不管不顾身后的男人。 揉揉肩膀,她把包往沙发一扔,疲倦瘫倒在沙发上。 苏晚筝零点过生的女儿,时苒现在到家已经快两点,她累得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 可无奈,还有五个小时就是她上班的第一天,爬也得爬起来洗。 去浴室洗了香喷喷的澡,她出浴室时,特地看一眼楼下的车库。 陆翡的车还在。 人还在门口呢?时苒走到门口听,却是静悄悄一片。 走了? 她忍不住轻轻将房门开了条缝。 楼道里一片黑暗,男人高大的身躯坐在楼梯上,脑袋低垂着,身体靠着斑驳的墙面,像是睡着了。 “陆翡?” 时苒俯身走近,推了推他肩膀。 没有任何动静。 看来是累得睡着了。 时苒叹口气,满面愁容地左右打量。 没办法,这倒春寒的天气,晚上还是凉飕飕的,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这睡过夜,她还没这么冷血。 时苒吃力地把男人从楼梯道里搬回家,腰杆都快被压断了。 把男人往沙发上一扔,沙发大块凹陷下去。 陆翡这才佯装惺忪地睁开眼,奸计得逞。 方才靠在她香软身体上,她奶味的后颈和肩膀时不时擦过他的唇瓣,身心舒畅。 “怎么回事?”陆翡眨眨红血丝的眼睛,“你不是关门了吗?我怎么……到你家来了?” 时苒叉着腰气喘吁吁瞪着男人,一时也分不清,他是真的还是装的。 但木已成舟,她自己搬进屋的大佛,也不好再请出去。 陆翡倚在沙发上,奸计得逞,得意洋洋晃小腿,裤管贱兮兮地一动一动: “我知道了,刚刚我在楼梯上睡着了,你心疼我,所以把我抱进来了。” 时苒攥紧粉白的拳,“谁心疼你,我是怕你躺在那,挡着楼道的路。” “刚洗过澡?”陆翡笑而不语,撑着下颌饶有兴致,眼神肆意欣赏。 他喜欢待在有她的地方,在这狭窄的小房间里,每一丝气息都充盈着她的味道,干净、清香,安心。 陆翡打个呵欠,慵懒地挽起袖子:“怎么没等我一起。” “你再胡言乱语就把你丢出去。”时苒恶狠狠瞪他一眼。 陆翡笑她害羞:“有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时苒身体被激得一颤,咬牙切齿,翻箱倒柜找出一根新牙刷,和一块新毛巾扔在脸上,“你要洗漱的话用这个,不许用我的!” “嗯。”他慵懒应了声,本来还没这想法,她一提,他就动了歪念。 时苒不再理睬他,“睡觉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去吧,晚安,苒苒。” 他愉悦朝她挥挥手,口吻温柔,稀松平常得像丈夫与妻子互道晚安。 第二日清晨,时苒起床时陆翡已经不在客厅,但桌上,陆翡为她留了一杯甜豆浆与她喜欢的红豆包子。 她木木站在那,喝了口豆浆,咬一口包子,好甜好甜。 …… 生活就此走上正轨,果然还是教师的职业比较适合她。 重回学校,把自己抛身于繁忙的事业中,逐渐忘记洛扬带来的疼痛。 每周末她都往医院跑,周六去跟外婆说说话,周日去看望苏晚筝和她的小公主。 每一次去席江燃都在,他肉眼可见瘦了许多,俊容憔悴,表情却是享乐其中。 当了父母的人眼神都不一样了,从前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变温柔了许多。 苏晚筝还偷偷告诉她,孩子喜欢听音乐,席江燃就自学了几首儿歌。 他这人嗓音低沉好听,无奈唱歌五音不全,小公主每次听每次哭。 这男人也是个倔种,非得唱到孩子愿意听为止,小公主这暴脾气,直接一脚伸到席江燃嘴里。 苏晚筝像个孩子似的,笑个不停,“你都不知道,他那时脸黑得跟炭火一样,笑死我了……” 她每天都有许多有趣的事跟时苒分享,从前淡淡的她变得爱笑了,灿烂了,时苒打从心里特别羡慕她。 苏晚筝还拉着她的手问:“这几天,怎么没见陆翡跟着你了?” “我也不知道,不管他,我工作忙得很,也没空管他。” 抱着女儿的男人走过,淡淡留下一句:“他出差了,去l国,一星期前走的,应该快回来了。” 时苒装作不经意地听在心里,却捏紧了包带。 原来他出国了啊。难怪这段时间都没有消息,不说电话,连一条短信也没有。 隔周上班,马上就快到元宵节三天假期了,再加上最近网上传出的一个重磅新闻,办公室里聊得热火朝天。 “哎,你们看看这个热搜第一的照片,在l国拍到的,这不是那个特别风流的陆少吗?这女的谁啊,他新女朋友?” 时苒脸颊抬了抬,批改作业的红笔墨滴了一滴在纸上。 英语老师捧着枸杞茶凑过去瞧,“真的是哎,在l国还有狗仔呢?不过,像陆翡这样的有钱人,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一样,也正常。” 时苒暗自咬了下唇,很重,让疼痛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转着钢笔,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工作,却没法真的不在乎。 她看着手边的手机,周一了,距离他们上一次在她家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周,整整半个多月。 上完课已经傍晚了,时苒觉得异常疲惫,收拾好包走出办公室。 走上回家的公交车,她累得都站不稳了,下意识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虽然人影轮廓拍得很模糊,但能从轮廓认出那是陆翡,时苒也见他穿过那件私服。 一片漆黑里,有一道娇小的身形挽着他的臂膀,两人戴着墨镜和口罩,有说有笑地经过镜头。 等把八卦新闻的照片都读完,每张照片细细翻看过,时苒才惊觉自己在干嘛。 退出微博,关掉手机,掌心都是汗。 她在在意什么?一个八卦而已,三分真七分假,她何须那么在意。就算是真的也好,陆翡有新欢,跟她也没关系。 时苒神色恍然把手机放进包里,却不小心掉了出来,正巧车子到一个大站,一下涌上十几个乘客,车里人自动往后挪步。 时苒急得蹲下身去捡手机,却不知是谁踩了手机一脚,“嘎吱”一声屏幕碎了。 “别踩,大家等一下,我的手机……别踩。” 她急得快哭出来,好不容易把手机捡起来,用餐巾纸擦掉上面的灰尘,屏幕已经碎得不成样。 时苒咬唇攥着手机,手指指节泛白。 巨大压抑和委屈涌上心头,她忍着,什么也没说,把手机塞回包里。 车子到站,她被人群挤下去,天空阴沉沉,从毛毛细雨,再到滂沱大雨只需一瞬间时间。 时苒猝不及防就被淋了满身大雨。 还好家离公交站不远,她用帆布包捂住脑袋,踩着水跑回家,浑身已经湿漉漉一片。 关上家门,才算结束这倒霉透顶的一天。 身体无力地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在地上。 把拧水的小西服外套脱下来扔在旁边。 抱着膝盖,难耐地哭出声来。 她平时不是爱哭的人,可是今天为什么呢? 是碎了的手机屏吗,还是因为这场不按常理出牌的大雨。 好像都不是。 第224章 你别管我了 她一点点擦掉眼泪,红着眼眶支起身子,双腿间一股温然热流涌了出来。 呼吸陡然一惊,连忙爬起来往厕所瞧,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果然……不出所料,她今天这是什么运气? …… 榕城天色渐暗,龙氏家的小型私人飞机降临榕城。 机舱门打开,六七位手提公文包的男士走出来,身穿长款深咖色风衣的男人与龙总跟在其后。 龙总一脸闲适地揉着自己肩膀,淡淡凝叹:“终于到了,这12小时飞机坐着就是头晕。” 他说着瞧一眼旁边迫不及待打开手机的男人,笑道:“年轻人就是好啊,精力旺盛,刚刚小婉还问我要不要晚上吃海鲜,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吧。” “海鲜我就不吃了。”陆翡却温和摆手,插回国内的号码后,无数短信和电话跳出来,就是没有他想看到的那个。 他眼神低淡收好手机,继续道:“长途飞机有点累了,想回家休养一段时间。” 龙总表情微顿,却也没说什么:“也好。” 两人陷入沉默,只剩往前走路的脚步声。 龙总似一直在拟着措辞,若有犹豫地道:“小陆,其实这次谈判,我跟外方都看得到你和你们团队肯吃苦耐劳的态度。同样,你稳重、大方,做事又井井有条,不论从工作还是为人方面,我都很欣赏你。”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陆翡,也没有点名接下来的意思,但一切已昭然若揭。 陆翡还是礼貌性地听完他的话后道,“龙总带我介绍客户长见识,拔高我们公司,我感激不尽,但说实话,我自己本身微不足道,唯一能报答的,就是把工作做好,让自己团队变得更精练。” 这回答规避了问题,又不忘自谦一番。 龙总摸着下巴的胡茬,多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轻轻一笑:“小陆总可是有女朋友了?” 陆翡微笑:“还没有,不过在努力中。” 龙总悠悠“哦”了声,颇为惋惜地摇头:“原来如此,难怪你那样说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呵呵。” “不过,我劝你还是赶紧联系你的助理做好公关,瞧瞧,这几天跟婉婉出行的照片都挂上微博了。” 陆翡闻言眉头微拧,拿了行李,与龙总告别后,坐上了小季叫来的车。 陆翡靠在座椅上,打开手机翻看着微博,突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涨了十几万粉丝。 一张张照片翻下去,分明都是子虚乌有,借着一些亲密角度拍出来的,或是趁龙婉跟他说话时碰了他手臂一下,竟然被媒体写成“亲密同游l国疑婚事相近”?! “最近网上传的照片是怎么回事?”陆翡阴沉着脸把微博关掉。 小季察觉到他话语里的阴气,沉声说:“我也查了那家娱乐公司,背后有靠山,软硬威胁都不吃。” “有靠山?” “对的,他们说照片也是一位我们也惹不起的大人要求发的。” “惹不起的?”陆翡忽觉可笑地扯动唇角,虽然他的小公司尚还羽翼未满,但他背后有靠山陆氏,谁是他惹不起的? “暂时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小季偷偷后视镜看一眼男人,又道,“所以,您打算等会回去向时小姐解释这件事吗?” 陆翡沉色打开笔记本电脑:“不急。先去江家,我有些话要跟老头子说。” —— 江淮知素来爱打高尔夫球,特地把家里后花园辟大了面积做高尔夫球场。 去江家前,陆翡特地去店里挑了一支新高尔夫球杆。 推门进去时,陆翡闻到一股香喷喷的饭菜味,满屋充盈。家里的金管家跟他已经很熟了,惊喜地迎他进来:“哟,陆先生怎么有时间来了?” 陆翡温笑,扬了下手里的球杆:“兄弟的朋友新进了不错的球杆,我给江老先生送过来,顺便陪他聊聊天。” “哎哟,快请进,老先生在花园里喝茶听戏曲,我马上就喊他过来,您先在沙发上休息会。” 陆翡却摆手:“不麻烦金管家,我去花园找他就行。” 轻车熟路推开窗户的磨砂门走进草坪,音箱里放着咿咿呀呀的曲调,又是江老先生最爱听的《西厢记》。 刚下过大雨的夜晚湿润清凉,青草裹泥土的味道尤为明显。 陆翡拉开竹藤靠椅坐下,江淮知逐渐掀开慵懒的眼睑,瞧一眼旁边的男人:“在新闻上见到你啊,在l国谈判呢不是,才回?” “才回。”陆翡指了下他立在门口的球杆,“给你带的礼物。” 江淮知只扫一眼那球杆的外包装,便露出看破一切的微笑,拿起桌上茶盏抿一口:“你这小子,心不诚啊,这款是pgm19年的款,我早就用烂了。” 陆翡微微睁大眼睛,笑得无辜:“是吗,果然不愧是江老先生,我对球杆还真不那么了解,见谅见谅。” “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去了一趟l国。” 江淮知慵懒地阖眸:“嗯,你跟靓女亲密的照片都上新闻报,我看到了。” “那是我合作方的女儿,l国我比较熟悉,带她四处游玩而已。” 陆翡接过女佣递来的茶,轻道一声谢,“这次去那边,拜访了一所千年历史的老医院,有一位出诊大夫是中国人,姓李,跟您的年龄差不多大。” 江淮知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方才闲适眯着的眼瞳,忽而睁开,视线清明。 陆翡察觉他的奇异反应,不以为意地勾唇:“我跟这位李医生简单聊了下,发现他也是榕城人,就多留了一个联系方式。” “哦?”江淮知放下杯子,将那扰耳的戏曲关掉,眸光幽灼,“你为何突然跟我讲起这事?那位李医生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医生告诉我,他认识您呢。” 江淮知与陆翡的视线对上时,有种喉咙被一双大手扼住的感觉。 他已将近二十余年没有这样的感觉,胸膛里,难以言喻的窒闷。 江淮知目光躲闪,“认识又如何?既然那位李医生医术高明被l国医院挖去,我大概曾经是留他当过私人医生。” “不该吧。那位李医生在离开榕城前,曾经担任妇科科室的主任,怎么会当过您的私人医生?” 他说一句话,陆翡就轻而易举的推翻谎言,到最后,江淮知脸色已沉下来:“小子,你想说什么?” 陆翡眸里阴浊,一字一句缓慢说:“李医生告诉我,他对您的印象很深。当晚急诊进了两个女人,一个大出血,一个快生产,最后家属签字时,两个女人竟然都是您签字的。” 这是陆翡在l国的意外收获,却也是最大的惊喜。 江淮知翘着椅子,四条椅腿猛一下沾地,嵌进泥土里。 他阴郁地扣着椅子把手的位置,神情比这夜晚的天还昏沉。 眸底一片雾霾,像回忆起什么让他痛苦的经历,细看,身体在颤抖。 “其实,在榕城也不乏见到这种场景,达官贵族有一两个怀了孕的情妇,所以会在医院签两份手术单。不过令那位李医生印象深刻的是,那两个女人是同时进入医院,几乎在同一时间产下两个女婴。” 江淮知再也忍受不住,尤其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心态崩裂了般高吼出声:“别说了!” “那两个女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陆翡却没有理睬,坚毅的眼神步步紧逼,非要问出个答案不可,“一位是你的太太,那么另一位呢?” 江淮知久久没有回答,他低垂着眼睑,在回忆当年的所有。 人生如雾亦如梦,缘生缘灭还自在。 女人婉约的笑脸,飞扬的墨蓝裙角,送到他怀里的雏菊,还有她沾着淡淡薰衣草香味的书信,一切一切构成他所有的追忆。 “我,确实是有两个女人。年少轻狂不懂事,家族安排的联姻,不是我所爱之人。我迷恋上了一个酒吧的驻唱女,她的嗓音婉转动听,每晚应酬结束难耐孤独,就会去那小酒吧里,坐在第三排的红色沙发上,听着她在舞台上唱歌。” “我相信我们彼此都是一见钟情,只要我一坐下,她就切掉现在唱的歌,换成一首《萍聚》,她喜欢穿一条酒红色的裙子,梳着卷翘的头发,皮肤比牛奶还白,我们眼神迷离地对视、深陷……” “她夜晚是浓妆艳抹的驻唱女,白天是书店的小职员,梳着麻花辫穿着墨蓝色吊带裙坐在一角看书。瞒着所有人疯狂迷恋上了她,花高价收购她工作的书店和酒吧,带她去各个国家游玩,从市井街道到富丽海滩,街边小吃到山珍海味,跟她在一起的一幕幕我都记得……” “然后,她怀孕了?” “对。”江淮知在口袋里找到香烟,点上,深深吸了口,“我太太怀孕的第二天,她就告诉我怀孕了。那一瞬间我人是懵的。我也知道,这是上天赐我的惩罚,也是那时我做好决心,等我太太生下孩子,就跟她离婚,我要跟她好好在一起。” “可谁想到,上天给我的惩罚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江淮知阖眸淡淡摇头,眼底蒙着一层疲倦,“她们同时怀孕,也同时生下了孩子,但她在生产过程中突然大出血,就此去世。” 陆翡慢慢睁大眼睛。 随后,他平息气息:“她生下了一个女儿,你太太生的,也是一个女儿。” “……嗯。” 江淮知偷偷看了眼陆翡,表情不可言说的紧张。 见他不肯再继续说,陆翡知道这其中必然还有难言之隐。 既然引线已经挖了出来,顺着这条线一直往前找,一定能查到当年的真相。 “谢谢你了,江老先生。” 话问得差不多,陆翡推开椅子起身,“触及到你的旧伤对不起,你也别放在心上,我对别人的过去不感兴趣,会去调查这件事,是为了我一个朋友。” 江淮知微敛着眼睑,沉寂不语,四周压着阴沉沉的氛围。 “她是我喜欢的女孩,单纯、干净又天真,我不希望她活在虚假的身世里,帮她调查清楚这件事……是我的义务。” 江淮知的眼睛微微睁大,忽然像触及到神经某处,猛地抬头看陆翡。 “晚安了,江老先生。” 离开宅院坐回车上,小季立即将座位调直,期待地看向陆翡:“怎么样?” 陆翡湛黑瞳眸在夜里暗沉如雾,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件事背后必有猫腻。我怀疑当年生的两个女孩其中之一就是……” 小季脸色凝重:“陆总,如果江老先生这条线行不通了,不如我们从时家人入手?” 陆翡点头:“正有此意。不过今晚太晚了,这事不着急。” “好。”车子缓缓驶离大院,朝着时苒的公寓而去。 …… 时苒今晚无心工作,还好她在学校就把一天的教案都完成了。 肚子疼得厉害,一会是撕扯一会是下坠的疼痛,她裹着棉袄和棉被窝在沙发上,昏暗的房间里开着电视,映照她苍白惨烈的脸庞。 韩剧里男女在痛苦地分手,女方痛哭流涕看着男方离去。 看着那一幕,时苒摸了摸发痒的脸颊,竟也发现有眼泪滑落。 可她的心里却并不感觉悲伤,只是看着那女人哭,她也想哭。 把眼泪抹掉,韩剧放完了,她切换频道。陆翡的绯闻总能引起轩然大波,电视新闻里到处都在播报那条新闻。 今晚真的够水逆。她心烦意乱地一条条切过去,最后直接把遥控器摔到一边,破罐子破摔。 心情差到极点,晚上也没有吃饭,她索性今晚犒劳自己一顿好的,算是给自己一晚上的霉运一个结束。 点好外卖,把手机扔在旁边,倒在沙发上,珊瑚绒睡衣遮住脸庞,舒适地闭上眼睛。 耳边播报着新闻:“据l国记者报道,陆总在l国的二十天里,几乎每天都与龙氏集团千金在一起,是因为陆氏与龙氏集团最近合作密切,还是真的擦出爱情的火花,有待记者进一步核实……” 时苒睁开疲倦的眼睛,肚子又一阵绞痛起来。她颤抖着蜷缩起身子,抱紧自己的身体。 这股阵痛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这座单元楼里十分寂静,隔音也不好,稍微一点动静都听得很清楚。 时苒想应该是外卖员来了,她撑着疲倦的身体起身,等着房门被敲响,却听见锁匙处传来轻微声响。 时苒因疼痛折磨的精神一下竖起尖锐的警惕。 外卖员怎么会撬锁?难道是半夜侵袭房间的变态狂? 时苒虚弱地站起来,心脏速度跳到最快速,汗津津的手掌攥着手机,键盘上已经按上了110。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撬锁的人真闯进来,她没有反抗的可能。 如果那人闯进来,她来得及报警吗?会不会在报警前手机就被夺走? 时苒还在紧张地想着,随着一声钥匙清脆响,房门被转开。 门外吹进一股清寒冷劲的风。 深褐色风衣很衬他的外形,束腰勾出他线条轮廓精瘦的腰,一周没见到的人,比印象里瘦了许多,但那双狭长多情的眸依旧叫人心动。 时苒怔住,怎么也想象不到,陆翡会拿钥匙开她的家门。 他此刻站在面前,面带淡笑,手里还拎着她点的外卖,身上的味道,脸上的笑容,每一寸都是真实的。 快一个月不见,直到这一刻见到他,时苒才知道,原来她那么想念他。 她一直藏掖压抑着,不敢面对着,可不知不觉间这份心意已那么深。 可她没忘记最近漫天新闻所播报的绯闻事件,她眼神淡淡落下,方才还有的光黯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这是什么反应?” 陆翡轻笑,放下外卖和公文包,朝她张开手臂时,携着一股好闻的茶香味,“那么久不见,不想跟我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时苒别开目光,脚步往后挪了挪,不自然避开他的主动。 他还有心情调笑。 她可没这个糟糕心情。 “谁允许你进来了?出去。”时苒闷着嗓子,手指向门外,她的肚子很疼,看到他心里更加烦乱。 陆翡一眼注意到她额上渗的汗,轻轻抓住她的手臂:“怎么脸色这么差?” 才抓住她一下,并未用什么力气,时苒双腿就发软了,直接往他怀里跌去,身体弓成虾子状,捂着自己小腹:“……你别管我了,你出去……” “哪里疼?”陆翡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放回床上,掀开她的睡衣想查看位置,“吃坏了,还是胃病?怎么回事?” 时苒把睡衣拉到身体下面,大叫一声:“不要你管,流氓,你出去!” 他听到“流氓”两个字眉心皱了下,“怎么今天脾气这么大?” 抓住她乱扑腾的纤细脚踝,冰凉一片。 陆翡被自己的话点醒了似的,突然想起,女人似乎每月都有这么几天,心情极差,脾气极其暴躁。 他心知肚明,把她小巧的双脚从被子里抽出来,放到自己掌心。 时苒快羞红了脸,拼命瞪着两条细腿,“陆翡,你干嘛?” 第225章 好奇宝宝 从来没人这样摸过她的脚,更别说放在怀里这样捂着…… 陆翡将自己毛衣掀起来,平静将她的双脚放在自己腹部。一股冰凉刺上皮肤,陆翡的表情也并未改变,只淡声说:“脚那么冷,肚子不疼才怪,贴着我,别乱动。” 他大掌带着薄茧,虎口握着她的小脚,被碰到的地方痒痒沙沙的,异样的舒适。 脚掌贴着他的腹肌,脚趾乖乖贴在腹肌上,硬硬温暖的八块腹肌,很快把她的脚捂温。 时苒气息虚浮,迫不及待地把脚抽回去,轻声说:“可以了,你松开我……” 她别着眼,把身体缩进被子里躺下,身体还是弓在一起,疼得满头是汗,发丝沾在脸颊上。 “有这么疼?”陆翡凑上前看,双臂撑在她肩膀两侧细细地看,但就是没办法,“倒热水有用吗?” 时苒喘了口气,哑声说:“你别在我面前晃就行。” 被人生赶,他也不好再待在房间里:“那我把你点的炒饭给你热一热。” “嗯……”时苒从被子里发出声闷哼,算是应答。 她心里默默想,他对自己这样体贴又有什么意图。 嘴上说着对她好,喜欢她的一切,可转身又攀上了其他姑娘,一句解释都无。 还没完全从洛扬的情伤里抽身,时苒没那么容易相信花言巧语,更何况是人人心知肚明花心的男人嘴里。 陆翡步伐轻缓走出房间,拿出外卖炒饭,掀开盖子放进碗里时,发现里面一只黑色的小尸体静静躺在里面。 男人扶额一叹,把炒饭全部倒掉,打开冰箱见还有点面条、青菜和鸡肉,掀开袖子开始干活。 时苒在昏昏沉沉之中,听见外面切菜烧水的声音,小葱与鸡肉香融合的味道钻进鼻尖里,很好闻。 没几分钟,男人将一碗青菜鸡丝面端上桌,擦着手去卧室叫她:“吃饭了。” “是你在做饭?”时苒满脸不可思议,虚弱倚靠在床头上,眸光清亮期待,“可我不是点了外卖?” “帮你尝了口,太难吃,就扔掉了。”陆翡把她从床上扶起,“再说你现在的状况,喝热汤吃热面条比较好。” 男人因端面条而泛热的掌心,宽厚温暖,捏着她的手背扶她下床。 “卖相不错。”时苒筷子搅动着鲜美的汤,雪白鸡丝切得很细致,方便咀嚼,时苒能想象得到他围着她的围裙,站在灶台前认真切肉的模样。 一口汤喝下去,伴着一小筷子面条,从喉咙蔓延下去,胃子里也烧得暖呼呼的:“嗯……味道也很好。” “当然,什么样的人做出的面条就是什么样的。” 陆翡大言不惭地勾唇,一边在水槽前洗碗一边道,“吃过饭就上床睡觉,如果明天早晨肚子还疼,我帮你去学校请假。” “明天早晨不会疼了。”时苒笃定地说,她可不想刚上班没一个月就请假。 面条吃到一半,忽然又从他话里品到一丝意思,抬脸问,“你明天早晨都待在这?” 陆翡挑眉,侧着脸颊问她:“不欢迎我?” 时苒低头不说话,看着葱粒滑进面条最底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晚上不用陪那位绯闻美女?” 陆翡愣住,忍不住噗嗤一声,故意逗她问:“什么绯闻美女?” “你还装。”果然这小白兔被他逗急眼了,拧着月牙眉,阴声说,“最近报纸、新闻和微博都传疯了,你别告诉我你这个当事人还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传什么?” “陆翡,你耍我觉得好玩是吧?”时苒气得甩调羹,碗里的汤都溅了出来,“就是跟你在l国手挽手一起逛商场,进酒店的那个女人。” 陆翡这才悠悠点头:“她啊——” 时苒眼眶都急红了,抿着细唇等他继续解释下去。不知不觉,潜意识里觉得他应该朝自己解释的。 那么大一场绯闻,所有人都在猜忌,包括她,而当事人与她见面却一句解释都没有。 时苒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毫无安全感,如同心脏坠在半空,不上不下。 陆翡解开围裙放在旁边,细细打理着衣摆上的皱褶,轻声问:“你想知道?不是说不在意我,也不关心我的事吗?” “……”时苒攥紧筷子,“我才懒得管你的事。是我们办公室同事问的。” “那就算了。” 陆翡走近她收拾碗筷,指尖顺势在她下巴上滑了下,“要是你想知道,我还可以偷偷告诉你。小爷我的事,岂是什么随便女人都能打听的?” 呸!时苒恨不得狠狠一口咬他那欠揍的手指!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厚脸皮。 她不跳他的陷阱里,起身慢悠悠往厕所走。 坐在马桶上,时苒气不打一处来,瞧见旁边架子上放的姨妈巾后,忽然心生一计,唇角扯出笑意:“陆翡!” “嗯?”陆翡听到她喊自己,放下正在洗的碗走过去,忽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事?该不会……” 时苒窃窃笑说:“我的姨妈巾没了,帮我去买几包吧。” 叫他再捉弄她!真把她当不敢还手的小白兔了。 “……”男人俊脸顿时变成猪肝色,“你说真的?” 他活了三十年也没见过那玩意长什么样,在超市里逛到也只是匆匆一瞥,以他高高在上死要面子的性格,怎么可能买那种东西。 时苒看一眼外面阴雨绵绵的空气,继续逗弄他:“你帮不帮?我不帮我就自己去买。” 接下来长达一分钟的寂静。 时苒都以为他直接逃跑走人了,谁料,门外一道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声音说:“把牌子发给我。” 时苒憋着没笑出声,“等着。” 把牌子颜色发给她,时苒又说:“要三盒日用和三盒夜用的,谢咯。” “……” 陆翡闭眼揉了下太阳穴,任重而道远地拿上伞,举步维艰地朝超市走去。 …… 江家。 天空飘起毛毛细雨,江淮知还沉浸在对陆翡叙述的那个故事里。 他手捧着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脑海里细细算了下时间,已经两三年没去看过她了。 阖着双眼,雨丝细密舒服落在脸颊上。 身边的椅子忽然被拉开,有谁坐了上去。 “爸。” 江淮知猛地睁开眼,入目便是女儿清丽婉约的容貌,他立刻坐直了身子:“檬檬啊。” 江檬眼神透着丝哀怨,深深注视着他:“您跟陆翡说那些我都听到了,当年你跟那贱人生的,就是时苒吧。” 江淮知眉头皱了起来,立刻从藤椅上起身,转身就往里走:“不该你过问的事情不要问,你在我这也待得够久了,回陆家去吧。” “您在心虚什么?” 江檬站起身,声音极力克制颤抖,“当年江柠和时苒一起出生,那个贱女人难产死了,你就把她的女儿带回家抚养。既然爸一直都只有两个女儿,那我又是哪里来的?” 她攥紧拳头,素来温雅的眸子含着珍珠般,凄楚可怜。 江淮知睁大眼睛:“你为什么……” “当年之事就算你不说,我也全部知道了。” 江檬微笑却又讽刺地看着他,“当年,你在外有私生女,整个江氏和梁氏都清楚得很。爸爸的那些亲戚们尚能理解,毕竟都是骨血相连的亲人。但妈妈梁氏那边的家人却怎么也不肯服从。” “时苒作为私生女出生后,饱受非议,只要她被月嫂阿姨一抱出门,脸就会被拍到网上大肆宣传,甚至有很多人往家里寄来下毒的奶粉,或是时苒的遗照,这些都是梁氏带头做的,妈妈默许的,对吧?” 江檬拿出手机,甩出一张当年的旧报。 时苒孩童时期的照片就刊登在上面,配一行醒目大字标题“沉寂已久,江家私生女终于现身”。 看到那报纸,牵扯起江淮知某根痛苦的神经,他嗓音嘶哑地质问: “你怎么会有这张报纸的?檬檬,都是陈年往事了,你还这么丧心病狂去查做什么?爸爸这些年对你不好吗?” “你对我好吗?!” 江檬觉得听到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反反复复询问,“你为了保护那个贱人的孩子,躲避梁家对那孩子的侵略和残害,就花高价与一户低保人家做了交易,那家夫妻的名字叫时磊和黄雁!” “当年,时磊和黄雁正好也诞下一个女婴,不论从样貌、五官还是肤色,都和时苒很相似,所以,你狸猫换太子的方式,把时家的女婴换到江家抚养,让她替代你真正爱的那个孩子,成为梁家报复记恨的对象……” “而时苒就被送到了时磊和黄雁家,平安长大到今……”江檬嗓音泛空,仰头闭眼,承受雨丝触碰脸颊的冰凉感,可不论如何,都不及心里的悲凉。 “我就说为什么,小时候妈妈和舅舅都特别不待见我。姐姐能吃的,我不能吃;姐姐十岁时有一场小公主派对,几百人齐聚一堂,而我却只能跟爸爸两人吃蛋糕过生日……” 江檬满脸除了凄凉,毫无其他,“其实直到发现这个事实以前,我都没太在意。他们说我是私生女也好,不配当江家人也好。我拼命努力地学习跳舞、唱歌和礼仪,把自己打扮得得体大方,就为了能比姐姐更好。” “可我到死都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原来,我根本就不是江家人,童年所受的阴影,本就不该属于我!” 听着耳边炽烈的控诉,江淮知咬紧下唇,搁在西裤上的拳头拧紧。 他承认,这是他一生做的最难以启齿的事。 她难产去世后,江淮知成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的思绪混乱,灵魂也是飘的,他把时苒当成她的另一个灵魂,全心全意地爱她,不允许她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损伤。 以至于,江淮知把她的名字都赐到这个孩子身上。 时苒,是他的女儿,也是他最爱女人的名字。 “身为资本家,你是真的一点都没愧对这三个字,每个毛孔都渗透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甚至能为了一己私利,去迫害一个孩子,整个家庭。” “檬檬,事已至此,确实是爸爸对不起你……” “你别叫我的名字,恶心!”江檬将桌上一壶茶都倾倒在他脸上!愤怒地站起身。 江淮知没显怒气,反而这一瓢茶让他状态又清醒许多。 他平静拿绢巾擦干净脸:“商人进行的都是交易,没有买就没有卖。你是黄雁和时磊的女儿,可你觉得跟那种为了钱就交出孩子的父母在一起,能快乐吗?” “那也总比留在这个家,每天遭受白眼和冷战得好。至少在那个家里,我有一个哥哥,有能说话的对象。” 江淮知于心不忍地闭起眼:“檬檬,你不懂,时苒这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时苒也不知道我这些过的怎样糟糕。而这些都是你给的,那个贱人在上天看到,也会恨你,会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血!” 她发泄完一通,拿起包便摔上玻璃门。 江淮知痛苦地闭上眼,随之,听见房门“咚”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江檬坐在车里痛哭不止。在整个江家里,只有爸爸对自己是最好的,这个她尽心尽力敬爱的男人,竟是最可怕的恶魔…… 从知道这个事实起,她的意识三观都颠覆了。 她痛苦地闭上眼,额头贴着方向盘。 从前她憎恨姐姐,嫉妒那个夺走她全部爱的人,最后却酿成了不可回转的错误,如今再后悔都是为时已晚。 …… “叮咚——欢迎光临。” 深夜还开着的,只有小区旁边这家24小时营业的小超市。 本已昏昏欲睡的收银员,突然瞧见一道深褐色气场英俊的身形走进来,像被水浇醒似的,猛地睁开眼:“欢、欢迎光临……” 陆翡没理睬她,满心都是赴死念头,走得飞快,货架之间窄得很,他每走几步就弄掉货架上的薯片,一一捡起放好,心理准备也差不多了。 走到女士卫生巾附近,照着时苒给的牌子,一一寻着。 妈的,长得不都一个样,花里胡哨的粉色紫色堆在一起,看得他眼睛疼。 当女人是真麻烦,卫生巾还分三六九等,他眯着眼看半天,都没找到时苒想要的那个牌子。 “……先生?”服务生实在闲得无趣,店里又只有这么一位英俊客人,小姑娘走过来,俏生生打量他。 忍不住兴叹这男人侧脸的容貌真青够绝,只不过,总蹲在女性用品这看是什么意思? “先生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猝不及防出现的声音吓了陆翡一跳,他皱眉望过去,俊容青沉,下意识遮挡手里的手机。 小姑娘却悄悄看过去,“哦,这个牌子呀,先生您来得太晚,已经卖光了。” “……” 小姑娘丝毫没察觉他愈发阴沉的脸,热心推荐着:“我推荐这个给您,长青牌纸尿布,50cm可以360度无死角地包住pp,睡觉左右翻滚都不会侧漏。” 陆翡不懂地皱眉,将她递来的那包推开:“纸尿布是纸尿布。” 女孩笑了:“先生,一看您就是第一次给您太太买女性用品。现在很多女生都用纸尿布的,量大量多,没办法。” “……”堂堂陆氏少爷,指点江山的总裁竟被一小姑娘欺笑,陆翡阴着脸,只想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就这个吧,随便。” “好嘞。”小姑娘吃吃地笑着,一边拿去结账,一边心里偷偷羡慕那女孩。 有这么帅一老公来帮忙买卫生巾,还耳朵红了不好意思哩,真可爱。 买完东西拎塑料袋回家,陆翡额头上都出了层汗。 时苒坐在马桶上看孩子家长们晚上在群里的聊天,正津津有味着,听见门铃开了,期待看着过去:“你回来啦。” 她看男人风衣肩膀都湿了,面色沉凝地走过来,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扔到她膝盖上,“总不需要我帮你换吧。” “这……” 时苒只觉膝盖上多了一团绵绵的不明物体,惊异睁大双眼,“你这……买的这是什么啊。” “纸尿布,楼下超市小姑娘说现在女孩都用这个。” 陆翡没什么情绪地掸了掸肩上水珠,乌黑发丝上都是水,满脸写着“休想叫我再跑一趟”。 “噗——”时苒忍不住笑出声来,超市小姑娘竟然都帮他一起挑,可想而知他当时那张脸得好看成什么样。 不爽归不爽,陆翡还是关心她身体:“能用么?” 时苒憋笑:“能的,你把门关上。” 陆翡撇撇唇,他还挺好奇她是怎么穿上那纸尿裤的,像小婴儿那样穿么?穿上那个还用穿内裤么? 像个好奇宝宝,什么都想知道。 不过时苒不给他机会,关上房门,没一会就扶着腰出来:“你怎么跟营业员怎么说的?说给你家小孩买的?” 陆翡轻嗤:“说给我女朋友买的。” 时苒眨眨眼睛,胸膛一股异样的感觉泛开,“你那绯闻美女不会吃醋啊。不过倒也是,你就是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男人。” 第226章 非要跟我唱反调 “不知道你在乱吃什么飞醋。”陆翡似笑非笑,有几分奸计得逞的感觉,“确实是跟女性朋友出的国。” “女性朋友?”时苒挑眉看着他,眼底莫名几分阴沉,猜测的语气却是漫不经心,“江小姐。” 陆翡浓眉拧起来,臭丫头看到江檬在花园抱他,不会就真以为他们有一腿吧。 “江檬是我的嫂子,什么人会闲得带嫂子出国?” 时苒闷闷吐出四个字:“偷情的人。” 陆翡凉凉一眼掠过去。 他说:“你看到的那个女人叫龙婉,是我最近合作公司龙总的千金,博学多闻,见多识广,o洲国家她都去了个遍,所以这次她特别请缨当导游。” “哦。”时苒装作不在意地应一声,“所以你们就互相看对了眼,在l国度过一段浪漫之旅。”说这话时,玩弄着桌垫上的穗子,满脸不认真。 “浪漫是挺浪漫,烛光晚餐,玫瑰酒杯,海滩盛宴,不过也仅此而已。”陆翡冲她挑了挑桃花眸,“我还是喜欢在小房子里为人洗手作羹汤。” 时苒冷笑声,扶着墙壁慢慢往卧室里走,或许从小见多了她那倒霉哥哥成天说好话骗小姑娘,她对花言巧语一点也不感冒。 心里清楚得很,陆翡这样的人与她不是一个世界,不同阶层的人有不同的生活,跨越阶层的接触,注定会产生许多矛盾。 可躺着闭上眼,思绪放空时,她承认自己心里是在意的。 卧室外,陆翡电脑放在膝上等待客户回消息,小季这时给他打了通facebook,很突然,这个点来电必然有大事。 “怎么?”陆翡看一眼微拢的房门,带着笔记本走到阳台,把电脑放在上面。 小季的声音有点无措:“您离开江家后安的窃听器,里面有江小姐和江老先生吵架的声音,陆总,我现在就把音频文件发给你。我真没想到……” 陆翡静默不语,他跟江老先生聊天时,就注意到有人在偷听。 加上进江宅时,看见江檬的车就停在门口,一切再显而易见不过。 他当时料定江檬听见了些什么,也必然会跟自己父亲大吵一架,所以特地放了只微型窃听器在茶几下方。 从当事人嘴里听到真相,比他费心费力去寻找蛛丝马迹要容易得多。 三十秒后,陆翡点开邮件附件:“收到。” 一段长达十五分钟的对话,陆翡戴上耳机听了起来,小季那边没挂断,莫名紧张等待着,却不料,全程陆翡没有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是平稳的,耳机那头传来男女的争执声时,他甚至还喝了口茶。 听完后,陆翡切回通话页面,低声说:“我知道了。” “陆总,难道您早就猜到了?” 陆翡轻声道:“倒也没有,但我从前确实知道他有一个私生女。一直以为是时苒,今天听到的这个故事,倒挺有意思的,偷换女儿……呵,真够狠毒的。” “是啊,我都震惊了,您说江老先生看起来那么和蔼可亲的人,您开公司还资助了一整座工厂,那么好的人,怎么能干出这种坏事呢……” “那么好的人,才有可能干出那样的坏事。这世界上有太多好人曾经作恶多端,尝到恶果后才洗心革面。” 陆翡淡声说,“就我们圈里的还在少数么?撞人逃逸的商人,在事情爆发后每月去烧香上坟,成立慈善组织帮助低保居民,世人都夸他是救世主,谁还记得他以前的污点。” 小季陷入沉默,陆总这么多年在夜店酒场也不只是吃喝玩乐,他所结交的圈子,接触的人脉,叫他很早就领会到人心复杂,活得比同龄人要通透得多。 正想着,男人低沉的声音又传来:“这事总算是查个水落石出了,时家那边,也不用去跟了,这几天辛苦你。” “不辛苦,辛苦的事还在后头呢。” “嗯。”陆翡闭上眼睛,“这周末我打算去一趟温泉乡。” 他没说去哪家温泉,小季也心知肚明了,他声音怔怔:“陆总,这么快,江小姐离世已经又一年了啊。” 温泉乡山下就是当初发现江柠尸体的地方,陆翡在那边立了一座坟墓,每年都会定时去温泉乡祭拜。 小季心知肚明地点头:“我知道,温泉乡那的住宿,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下周是五一放长假,温泉老板告诉我,位子难定得很呢。” “下周是五一?”他的话提醒了陆翡,他摸着下巴,往阳台门里望一眼那微敞的卧室门,“跟老板说,多加一个位置。” 小季微微睁大眼睛,随即立刻明白了老板的意思,声音都拔高了:“得令。” 挂了电话,还有半小时就是一场越洋会议。 陆翡在l国谈了几个有合作意向的客户,都留了联系方式,都是龙总给牵线搭的桥。 陆翡戴上耳机,连通会议,视频打开时,外方几张深邃的脸出现在屏幕格里,友好热情地对他打招呼。 “你们好。”陆翡面带微笑地一一打招呼,在回国的飞机上,他已经把所有合作方老板,以及他们身边的助理、翻译等姓名和脸都对上,背熟摸透了。 对方的翻译说:“陆总,很高兴能跟您一起谈判,不过,您那边看起来光线很暗,还在外面吗?” “没有,在一个朋友家。” 陆翡刚答完,忽然一阵强劲的风吹来,狠狠晃着头顶的衣架子,一条女士内衣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掉下来,砸在他的脑袋上。 当场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就连陆翡这样处变不惊、不怕尴尬的人,此刻俊脸都阴沉变黑,冷了好几秒,才把那衣料从脸上扯下来,放在旁边的盆子里。 “sorry。”他敛去眼底的尴尬错愕,“我在我女朋友家,她平时衣服都不好好挂。” “哈哈哈——陆总真是个热爱工作的人,爱人在怀,还在认真工作,真值得赞赏。” 外方爆出一片欢快的笑声,他们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不拘礼节,反而为这冗长的会议增添了别样的趣味。 陆翡郑重道了歉后开始会议,工作时,他又恢复到无比认真的状态。 时苒在内屋睡觉,隐隐约约的,就听见阳台外面男人低沉说话的声音。 模模糊糊的字眼她听不清楚,只是觉得听着他的声音就很安心,还举着手机就睡了过去。 一场三小时的会议结束,陆翡看一眼右上角的时间,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 关上电脑,走回房间,女人歪着身子靠在床上,手机掉在脸上还不自知。 他无奈地抿唇,把她手机捡到旁边放好,再从她衣柜里抱出床备用的被子,铺上沙发,他蜷缩着身子,勉强能在上面过一夜。 也不敢离开,怕她痛经晚上找人找不到,更不敢睡她旁边,怕她一生气痛上加痛,索性委屈自己一晚上。 …… 这几夜,陆念元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睁眼闭眼都是王志文那张死相突兀的脸,满面充斥着不属于活人的僵白,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他依旧能记得摸着那尸体时的感觉,几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一人,就这样撒手人世,太可怕,那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还有,那个男人开枪前说过,王志文是卧底? 陆念元揉着眉头,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和在一起,已经扰得他失眠很久。 他慢慢坐起身,沉着苍白的脸庞,拿起旁边的药瓶往手掌倒出一粒,干吞咽进喉咙。 “老公?”旁边女人娇柔的声音传来,一双素手抱上他的腰。 陆念元怔了秒,手掌落在女人脸上,拨着她脸颊上的发:“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本来也没睡着。你怎么还没睡?”江檬沙哑着嗓音从床上坐起身,瞧了眼他手里的药瓶,“又失眠了?” 陆念元随手把药瓶往旁边一藏,躺下身抱着她:“嗯,有点,公司的事多,也正常。” “真辛苦。”江檬轻叹一声,眼底温淡无波,“我就是在想啊,马上又要到一年了,不是吗?” 陆念元低头看了她一眼,彼此默契又心照不宣。 “那么久远的事了。” 他不甚在意地一笑,拥紧了女人的肩膀,“你还想着她干什么,每次临近都睡不好觉,你就是自己给自己施压太多,其实世界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 江檬软着嗓音撒娇:“可我就是怕嘛。” “怕什么,有老公在保护你,我看看谁敢欺负你,嗯?”陆念元在她下巴上勾了下,笑容宠溺,“好了,睡觉。” 江檬唇角微扬,窝在男人怀里,盯着他微微发颤的眼皮,慢条斯理说:“我问你,如果我不是江家的女儿,没有那么高贵的身份,你还会跟我结婚吗?” 陆念元闭着眼睛,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问的是什么傻话?我不跟你结婚,还能跟谁结啊?” 江檬眼珠子滴滴地转:“那就算你喜欢我,你家里人也不会接受我。” “那有什么,你看陆翡找的那个女朋友,家境够烂吧,我瞧我爸还挺喜欢的呢。” “那不一样,陆翡那是找女朋友,找什么样的都行,等到要结婚的时候,爸指不定怎么说呢。” 陆念元拧眉起身,似笑非笑地问她:“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江檬就躺在他怀里,方才撒娇的小女人神情立刻变得严肃,她确信面前这个男人对她的爱意,也知道,他会为自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像他曾经为自己做的那样。 “怎么了,跟老公说说。” 江檬低下眼眸,再抬起时已一片红,她抽泣着把自己的身世说给他听,毫无保留。 陆念元觉得自己这几天受到的冲击足够大,木讷地睁大眼睛,“老婆,你在说故事呢?这……怎么可能啊?是不是跟你爸吵架了,这话你跟我说说得了,别跟别人乱说啊。” 江檬红着眼,死死瞪住男人的脸庞,向来在他面前温雅贤良的女人,从未这样掉过眼泪:“你不信我是不是?” “你跟时苒……她是陆翡的女朋友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江檬闭眼接过男人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角泪珠:“其实你们都察觉不到,但我不一样,我是那个男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当陆翡第一次把时苒带回来时,我就被她的长相吓住了,她长得太像爸爸了。” 陆念元惊得说不出话,他慢慢拧起拳心,“所以你从小到大受那么多苦,都是为时苒所受的?” 江檬发出一声冷冽的蔑然:“很可笑吧。” “这……太荒谬了,这事你有证据吗?” 江檬擦了下眼角,眼泪总算止住了些:“我今天才跟我爸确认了这件事,他都向我承认了,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忌惮的。” “真够狠心的,该说你爸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还是他残忍无道呢。”陆念元瞥见她眼中一缕落寞逝过,不免心疼地把她拥进怀里, “好老婆,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唯一最爱的老婆。这件事既然过去那么久,争他一个答案也没有意义,你说对吗?我们就过好我们的小日子,别再为这些事伤心了,至少你这些年没白受苦,因为你遇到了我,对吗?” “我明白。”江檬下颌轻搭在男人肩膀上,墨瞳却落了下来,“可是以我爸的性子,他对那女人那么偏爱,以后家产绝对会留给那个女人的孩子。” 陆念元眉头皱了起来:“不会吧。你爸现在就你一个贴心女儿,养了你二十多年,不可能一点感情也没有。” 江檬却一丝冷笑挂在嘴角:“他要是对我有点感情,就不会瞒着我那么多年,应该早点让我跟我生父母见面!” “别这么说,他也许是怕真相会伤到你呢。” “陆念元。”江檬一副受够的表情,怒火积在胸膛,“你非要跟我唱反调是吧,这件事我才是当事人,你再怎么安慰我,我都不会好受,你懂吗?” 陆念元从她眼底察觉到一丝陌生的恨与冷,都快溢出眼眶。 他眉宇轻颤,“那你想怎么样?” 江檬眸底燃起火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那个女人占着我的家庭,我的父母,让我在江家受尽苦难,如今爸爸还想夺走家产,我死都不可能让他得逞!” 看着她满脸复仇气焰的神情,就像整个自我深陷入一片沼泽里,无法自拔。 他轻咬后槽牙,从被子下捉住她冰凉的五指,“老婆,我们现在的生活不够好吗?你爸分给你的家产,我也能给你。以后陆氏的家产,我们也不会少,这样还不够吗?” “你不懂,”江檬望着他的视线带一丝笑,无助,又浸满罪恶,“我从来不是能任人欺负到头上的人,谁抢了我的东西,我势必要三倍奉还,你知道的。” …… 不知是那碗热面条,还是他一直陪在家里的作用,第二天,时苒的身体和心理都舒服多了。 陆翡早晨给她做了热馄饨,伴着鲜美的汤喝下去,一肚子的温热暖烘烘。 他穿着昨晚那件褐色风衣,刚刚洗过澡没有穿裤子,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腿。他俯身拉开冰箱抽屉:“馄饨我还包了点放在冷冻室。没事的时候可以吃,少在外面买吃的。” 时苒抬头看一眼,放在托盘里的馄饨个个小巧精致,跟小兔子似的排在一起,粉嫩的颜色从薄皮下透出。 手艺真好,她不禁想,外表五大三粗又不耐烦的男人,看不出还有这么精细的一面。 “谢啦。”她低声说,闷头把馄饨汤喝完,把碗给洗掉。 “今天状态不错?”陆翡侧脸看她,跟昨天苍白恹恹的模样截然不同,“等我包完最后一个,送你走。” 时苒笑了,帮着他把那一盘子都塞进冰箱底下,“你怎么一回来那么殷勤?陪完美女有负罪感吧。” “你怎么总把我想那么坏,跟你解释过了,是合作方老总的女儿,我跟她实际什么都没有。” 时苒才不相信,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什么都没有怎么能拍到那么亲密的照片。 她不说也不表态,反正她也不是陆翡的谁。 去学校的途中,时苒抱着笔记本备课,第三次备课还能找到一些漏掉的重难点,她咬着笔杆想记下来,笔却被他从手里抽走。 “你干嘛?”时苒皱眉去抢笔,陆翡随手丢到车门旁边的篓子里,“你妈没教过你吗,不要在车上写东西看东西,对眼睛不好。” 时苒锤他一拳:“我都成年人了,眼睛早就成型了。” “有事要问你。”正巧抵达一个红绿灯等候处,陆翡伸了个懒腰,侧头凝视她,褐色瞳眸在阳光下泛着浅金色,“五一什么安排?” 时苒被问懵了下,想了想说:“……在家备一备课吧,有时间对几个成绩太差的同学重点家访……” “放三天假你也不让家长喘口气,真是魔鬼老师。”陆翡嗤笑出声,“我带你出去喘口气,放松放松如何?” 第227章 叫不醒只好亲你 时苒细声纠正他:“三天很快的,学生们都在突击期末考试,我也不能松懈。” 陆翡嘲她一副假正经的模样:“不然这样,你不去的话,我邀请你那些可爱的孩子们一起去泡温泉,你在里面想怎么教怎么教,寓教于乐,多好。” “……” 时苒无语凝噎,他总有办法逼自己妥协。 不过提起孩子的事,她想起之前在学校里碰到钱小币时说的话。 小胖说学校倒闭后,低保学生都被安排到二小读书了,而那位好心人一直都没水落石出。 时苒看着前方的路,试探性地问他:“你认识二小的路?” 陆翡怔了下,“有什么不认识,跟以前的一小一样,都是知名小学。” 时苒挑了挑眉毛:“可是二小这几年新开了两个校区,你知道我在哪个校区上班?” “你想问什么?”陆翡哪能不明白她话里有话,手臂慵懒搭在方向盘上。 时苒挑着细细的眉尖,“你自己没什么要跟我汇报的吗?还是说你打算一直做默默不闻的雷锋同志,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想套我的话,没门。”陆翡冷哼一声。 一开始帮那些孩子们转校,就没有告诉时苒的意思,没什么可说的,他不是喜欢邀功的人,结果满意就行。 时苒抿唇点头,既然他不承认,她自有办法叫他乖乖承认。 她拿出手机,找到钱小币妈妈的手机号,给她发了个消息: 【钱妈妈,我还有五分钟左右到学校,您带小胖来了吗?我们在门口碰个面吧,关于小胖学习上的事,想跟您简单聊一聊。】 钱小币妈妈对她特别感激,在一小时,她陪钱小币跑步瘦身,稳定了他的高血糖。 没过几秒,钱小币妈妈就回复:【赶巧了,我正才到学校门口呢。那行,时老师,我在这等你。】 时苒勾唇浅笑,真是天助她也。 “谁给你发消息这么开心?”陆翡见她满脸灿烂地捧着手机,狐疑瞥过去,在微信对话界面。 “等到学校你就知道了。” 校门口还是一如既往的堵,陆翡很快寻到一处车位停下:“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刚刚学生家长说,有礼物放在校门口了,好像是干果和牛奶,估计挺重的,你陪我去拿一下吧。” 陆翡瞧她一眼,这丫头平时很能耐,不到万不得已,从没求过他什么。 不过只要她开口,就没有他拒绝的理。 他开门下车,高大的身材在人群里十分扎眼,牵着女人走到校门口时,便见一个圆滚滚白胖胖的小胖墩朝他们招手:“时老师,这边!” 小胖墩旁站着个风姿绰约的苗条女人,朝时苒热情地打招呼:“哎呀,时老师,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好多呢。” “钱妈妈好。”时苒乖巧点头招呼,故意把陆翡拉到两人眼前,“这位是我朋友陆翡。” 钱妈妈抬起笑眼,正要与男人打招呼,视线带上一丝讶异,定定凝视着男人:“陆先生?这……” 钱妈妈捧着脸颊,满面欣喜红光:“这不就是那位帮我们学生转到二小的陆先生吗?哎呀,这么巧!原来你跟时老师认识啊,果然啊,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陆翡伸出去的手掌堪堪收了回来。在这位夫人滔滔不绝的夸赞中,无奈地看向时苒。 他竟然被这小妖精套路了。 时苒笑容满面,“怎么样雷锋小陆先生,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玩笑归玩笑,确认这一点后,心里真情实感地谢谢他。 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陆少并非一个完全不靠谱的花花公子,他是个很温暖沉稳的人,只不过,从不愿向人展现这一面。 陆翡把她推进校园里:“行了,上你的课去吧,做过的好人好事太多,这几百年前的早忘记了。” 时苒笑着走进学校,往前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转过身,舔舔唇对上他的目光:“温泉山庄在哪里啊?” 陆翡也露出笑容,淡淡抄兜斜站在那,阳光映在他半边脸颊上,构成深邃明媚的风景线。 “你不需要操心在哪,乖乖跟我走就好。” 时苒眼珠动了动,狡黠地笑说:“那行,我考虑一下。” “上班去,别耍滑头了。” 陆翡嫌弃地朝她甩甩手,注视她娇俏背影的离开,才放心地转身走,真是跟他在一起久了,都被带得同流合污,学会跟他欲擒故纵了。 走进办公室,时苒哼着小曲把教案叠在桌上,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 “时老师,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偷溢出的小情绪被发现,几个老师都围过来笑问。 时苒吐舌一笑,连忙把荡漾的表情收起来,问她们:“没什么。对了,你们五一都是什么安排啊?” “五一啊,我准备去爬爬眉山,看个日出吧,难得放三天假,还不得犒劳一下自己?” 语文白老师瞧一眼时苒,“时老师你呢?以你的性子,应该在家好好备课准备迎战期末吧。” 时苒笑笑:“没有,我去泡温泉。” 小白老师给她递上一杯枸杞茶,八卦地问:“一个人呐?” “跟一个朋友。” 时苒瞧她一眼,看着白老师燃起熊熊八卦火焰的眼,立刻止住她的小嘴:“不许问男的女的,白老师你不是第一节课吗?哪那么多时间跟我闲聊。” 白老师笑眯眯地转身:“嘻嘻,不让我问,那肯定是男人咯,难怪刚刚笑得满脸桃花,嘴角都咧到太阳穴了。” “……” 时苒轻捧着脸颊,对桌上化妆镜看看自己的脸,她刚才真有笑得那么夸张? …… 五一假期,时苒当天早晨五点半就被拿备用钥匙闯进门的陆翡拉起来了。 陆翡把女人从床上拉起来,她像个没骨头的,被拉起来又要倒回去:“陆翡你干嘛呀,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你让我多睡会……” 男人不由分说,大掌抵着床头不让她躺下去:“行李都收拾好了吧?赶紧走吧,时间不等人。再不走路上全堵,晚上都到不了。” 见她还软趴趴的没个正形,陆翡忍不住沉低嗓音:“你起不起来?不起来我亲你了。” 时苒头裹进被子里,眼睛像被五二零黏住,打死都睁不开:“随你便吧,随便你……我不想起来,再让我睡十分钟吧……” 陆翡沉眸屏气,见她像一滩烂泥躺在那。 还治不了你了。 …… 十分钟后,他直接俯身把她连枕头带人都捞进怀里,抱着还穿着睡裙的女人迈出家门。 关上房门时,正遇见楼上沈如枫下楼跑步。 他穿着棉质运动衫,耳朵上戴着只耳机,满脸郁郁寡欢的神情。 想必那次被他父母狠狠教训过,就此不敢再招惹时苒。 毕竟就上下楼的距离,父母的眼睛时时刻刻都盯着,他又是个不会忤逆父母意愿的人。 但此刻,看着陆翡和他怀里抱着的女人,沈如枫的脚步还是凝固了。 脸颊苍白倦怠,蠕动了下唇瓣,看着时苒熟睡的容貌,他似乎要说什么,却停在了嘴角。 “哟,沈学长。”陆翡脚步定了定。 沈如枫朝他苍白笑笑:“拿我父母拦我,真有你的,你们从商的都这么狡诈吗?” 陆翡不慌不忙地冷笑反讽一句:“沈学长管这叫狡诈?分明是你自己没本事摆脱父母的控制,被你妈说两句就不敢追求了,当个妈宝男很有优越感吗?” 他一针见血的质问,让沈如枫像被堵住喉咙般,脸色僵直:“我们家才不像你们家,我家家风淳朴,家教严良,如果时苒真是你女朋友,我当然不可能再追。” 陆翡嗤出声,没时间也不屑跟他辩驳,只抛下两个字:“怂b。”便抱着时苒离开。 楼下小季正在车门边等着,却见陆总清寒的身影下楼来,怀里抱着个奶白软乎乎的身形。 “陆总……?”小季瞧一眼他怀里睡得小脸殷红的女人,惊讶之余又笑出来,“时小姐怎么还睡着呢,枕头也拿下来了?” 陆翡阴着脸,“跟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小季憋着笑把车门打开,看陆翡动作轻缓小心地把女人放进后座:“去把楼上她的行李箱拿下来。” “哦,好。” 时苒正做着一个特别美妙的梦,她梦到自己回到从前,还在一小当老师的时候,一到春天,那花坛里迎春花就抽出嫩黄的枝条垂下来,从旁边走过时,裙袂还能沾上一点花香,留着飘进课堂里。 那是她第一次当老师的地方,就像梦想起源的地方,经历过无数尴尬生疏,但更多是喜悦和快乐,几乎承载了她半个职业生涯。 这一美梦睡了就不想醒来,车途颠簸,尤其在开上山时,车身剧烈摇晃着,她差点没从座椅上滚下去。 时苒睁开眼,一下从车后座坐起身来:“现在……几点了?” 小季笑着抬手调整镜子:“日山三竿了,时小姐,马上就要到山庄了。” 时苒迷糊糊地应一声,一低头却瞧见身上还穿着条睡裙,“我怎么还穿着睡裙?” “陆总怎么叫都叫不醒,抱你上车的。”小季眼睛指一下旁边,“陆总昨晚也没怎么睡,现在已经睡着了。” 时苒坐在那懵神了半晌,突然迷迷糊糊想起早上发生的事。 她好像正酣睡的时候,迷迷糊糊被谁拉了起来,然后嘴巴被人亲了好几道…… 时苒猛地瞪向陆翡,一脚把他暴力踹醒,那动作和力度把小季都惊住,没见过时小姐这么彪悍的一面。 “……嗯?到了?”男人迷糊睁开眼,下意识转过头看身后的情况,就对上一双微怒的眼眸,“你早上是不是趁我睡着非礼我的?” “哦,终于醒了啊。”陆翡轻笑两声,“你早上醉生梦死的,叫不醒只好亲你,没想到连亲都亲不醒,还是头一回这么乖乖被我吻的。” 这大言不惭的话,让小季这老叔叔都忍不住耳朵红,现在这些年轻人就是不一样。 “你……”时苒气急又恼羞成怒,“陆翡你找死,你开门我要下车!” 陆翡双手舒适地枕着后颈:“已经开到山上了,你想回去的话,且不说这里打不到车,就算有车,路费也得大几百起步,你想回去请便。” 时苒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闷在后座生闷气。 这流氓一样的男人,一趁她不注意就兴风作浪。 车子很快抵达温泉山庄。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穿日式和服的光头老先生,穿着木屐,背上印刻着山庄的标志,看起来像是老板。 小季负责在后面拿行李,时苒还穿着睡裙,外面套了件从行李箱拿出的外衣,勉强能出去见人。 老先生双手抄在袖子里,对他们点头致意:“陆先生,欢迎光临,你们到得还挺早啊。” “早,翰林伯伯。”陆翡点点头,“为了来的时候路上不堵车,特地早起了一个小时。” 老先生表示很懂地微笑点头:“原来如此,这个点到的也就你们这些老客户,其他客人应该都堵在路上咯。” “这位是?”刘翰林侧身看到时苒,眼底多了丝打探,见她乖巧跟在陆翡旁边,模样还像极了那江氏女儿。 “时苒,跟翰林伯伯打招呼。”陆翡淡淡转身,用一副家长管教孩子的口吻道,“翰林是这家温泉山庄的老板,已经三十多年了,每年我都来泡一次,益身益心。” “伯伯好。” “哎哟,小丫头真乖,该不会是你新女朋友吧?”刘翰林多了解他,这玩世不恭的大少爷从不带女伴来泡温泉,说是嫌麻烦,现在女孩都难伺候得很。 这位乖巧的小姐是第一位,那必然身份不凡了。 陆翡微笑:“猜对了。” “才不是呢,伯伯别听他胡说八道。” 陆翡轻笑勾住她的肩膀,让时苒身体凑近自己,唇瓣几乎贴着她耳垂,“都跟着我来泡温泉了,等会我们要洗一个池子,让你看光我的身体,还不算男女朋友?” “……滚开变态!”时苒愤然把他推开,满脸酡然,这长辈都在面前看着呢,他怎么厚脸皮成这样! “刘伯,等会给我们准备一个情侣双人浴场,不要有人打扰的那种。” 时苒脸露娇红,连忙摆手:“别……谁要跟你一起泡!伯伯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男人霸道不容置喙:“我付的钱,我说了算。” 时苒:“……” 看时苒进去换衣服,陆翡进了男更衣室,刚把外套解开,刘翰林就掀开帘子走进来:“小陆啊,跟你所想的一样,他们确实来了,你哥和你嫂子,提前你一天到的。” 刘翰林轻声道:“你瞧见刚才外面坐着几个假模假样看报纸的人没?就是你嫂子那边的人。” 陆翡笑而不语,脱衣服的动作顺畅,“知道,谢了刘伯伯。” “怎么样,能应对吗?我看他们这次目的不纯,恐怕是冲着你那小女朋友来的。尤其是,江檬才知道你那小女朋友的身份,挺危险的。” “所以才要你帮我们准备双人汤啊,不然你以为?” 刘翰林觑他一眼,叉腰冷笑:“你少来了。明明就是起的色心,拿这事当幌子呢吧。” 陆翡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情,“自从有了公司,早就洗心革面,不那么重色重欲了。你没看这么久只带她一个人来,动真情要在一起的。” 刘翰林满脸看好戏的表情:“瞧你自信的,人乐意跟你吗?” “等着看吧,不出这个五一就能拿下。”陆翡朝他挑了挑桃花眸,宽大的浴巾裹在腰腹间,险险地遮挡住,“走了。” …… “小陆,没想到你这老抠鬼还有请客的一天啊,这温泉浴场价格不便宜吧,这一杯你不干也得干了。” “我到这呢,也是希望各位老总看在我或者我爸的面子上,把今年手里资金挪一挪,捂在怀里,钱是变不出钱的,对吧。我们今年也拿下了不少大品牌的代理权,各位跟着我做,绝对只盈不亏的。” “哎呀,做生意还是你会做。不过咱们既然来玩就是玩了,不谈工作行不?难得的三天假期,来,喝酒喝酒!” 陆念元表情低沉了下,还是好着脾气陪他们喝。他已经来这温泉浴场第二天了,陪他们吃喝玩乐,游山玩水的,竟然只字不提买卖。 中午饭吃过,江檬与他回房休息,低声斥他:“你说你,没事请那么多人吃饭干什么?公司又不是资金不足,成天都是烟酒味,熏死了。” “你不懂,陆翡那小子多精明,若要被他知道我们碰巧也在这,指不定会有什么想法,带着那群人就有由头了。再说,资金再充足,那也有亏空的一天,早做准备好。” 江檬忍不住嗤笑他,“你少来吧,未雨绸缪,你是那样的人吗?”她是不知道陆念元最近怎么了,那么有工作的劲头,低声下气下血本陪客户吃饭聊天,以前他都不屑于做这些的。 江檬靠在榻榻米上,蒲扇轻轻晃荡着细风:“不过,外面的人已经告诉我,时苒和陆翡到了,就在我们的房间正上方。” 第228章 你是不是真傻 “没被他发现吧?” “发现不了,陆翡现在满心满脑都是时苒,这样也好,我们做任何事也方便。” 陆念元侧头看着江檬,她穿着清雅的紫色和服,脸颊依旧娇美如初,只是那眸光散出的狠意,让陆念元觉得愈发陌生了。 从她知道自己身世的那天起,人就完全变了样,眼底再无那种璀璨明辉的光,从前那个倨傲的公主如今已不复存在。 时苒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泡温泉,昨晚在网上查了挺久的攻略,今天才变成起床困难户。 在女更衣室时,她翻找半天衣柜,把行李箱从里到外都翻出来,都没找到她带的连体式泳衣。 碰巧这时打扫更衣室的服务生走进来,热情微笑问:“小姐,私汤都准备好了,您在找什么呢?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额。”时苒犹豫片刻说,“我的泳衣不见了,请问你们这有卖泳衣的吗?” 服务生小姐眯眸一笑:“有的。您跟我出来挑选吧。” 时苒关上衣柜,被领到更衣室旁边的女式泳衣店。 “这……” 她睁大眼睛,脚步钉在原地,手愣乎乎指着那几块少得可怜的布料,“就……这些款式了?没有上下连体的泳衣泳裙什么的吗?” 服务生小姐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像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很抱歉小姐,我们家最近客人都是爆满,剩下的只有这些了。” “……”时苒看看四周,“店里就我一个人,也不是爆满啊。” 她甚至怀疑这家店是不是安插在浴场的成人用品店。 “小姐,您还要吗?” 时苒咬了咬牙关,随便指了一件架子上的黑色分体泳衣,布料不少,整体没那么暴露,“就这个吧,多少钱?” “小姐您真有眼光,原价99,折扣价9.9就可以带回家。” 时苒愣着,满脸“你认真的吗”的表情,扫码真正付了钱,拎着袋子走出店,她愣了很久。 9.9一套泳衣?真够离谱的,这家店从上到下都见了鬼了。 回到更衣室换泳衣,上下分体的黑泳装仿佛为她量身定做,站在镜子前注视自己的模样,小脸被乌黑的发包裹着,玉白的手臂挡住露出的一截细腰,她特别不自在地扯着下裙,都到大腿根了,这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时苒愤愤地用浴巾裹住身体,往私汤的房间走。 踩着木拖鞋走过长廊,风景还是很值得一瞧的,沿着走廊宽敞明净的窗户,能看到外面青葱连绵的山林景观。 时苒裹着袍子,经过一楼的小包间时,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喝酒畅聊的声音,也有情侣互相拥搂着走出来,穿着大大方方的分体泳衣,展现曼妙身材。 但时苒还是接受不了,她拧唇裹住浴袍,径直朝二楼往上,走进陆翡定的私汤。 推开门便扑面一股雪白雾气,袅袅如云,四四方方的清澈池水,上头还在源源不断地放水。 男人挺拔的身形就坐在池子边上,背脊精壮,腰线顺畅完美,手里端着酒杯惬意地喝着。 时苒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用脚尖点了点他。 陆翡听见她来的动静,从后面握住了她的脚踝,又嫩又细,不盈一握。 “坐下,先喝点热饮料暖暖身子,再去泡。”陆翡给她倒水递过去时,含笑目光凝固在她雪白的皮肤上。 “你……看什么看。”时苒被他看得怎么都不自在,红着脸把杯子夺过来,小口小口抿着,掩饰尴尬和不安。 她明显感到男人眼神都热了,令人后背生寒的侵略性。 确实只一眼,陆翡嗓子就烧热了,他把酒杯放下,慵懒地倚在那说:“浴衣脱下我看看。” 时苒气恼至极,他含笑的目光打量着她,毫不掩饰眸中的欣赏与……下流。 “脱什么脱,再盯着我看戳你眼睛信不信。” 她用浴巾裹紧自己,往旁边挪了好几下,咬着殷红的唇,“要不是我的泳衣不知道扔哪里去了,我才不会穿这种衣服……” 陆翡扬唇,手拿着酒杯缓缓往杯子里倒,可美人在侧,他已经无心再喝酒,反而显得他太装模作样。 从头到尾,就他经手过时苒的行李箱,那件浴衣也是他偷偷拿走的。 谁叫她竟然带这么保守的泳衣,扎实的藏青长袖款,穿得像动物园里海豹训练员一样,上面还贴着某某公司的赠品,他简直无话可说。 这丫头是真不知道男人约她去泡温泉的用意,还真以为是去游泳的。 趁她在车上熟睡,他叫小季把泳衣拿出来放在家里,然后联系刘翰林,麻烦他帮忙把浴场泳衣店的泳衣都拍给他看,一件件过目后,他把那些老土的款式都买走,叫小季捐掉,剩下的任时苒挑选。 布的好大一个心机,最后可算如愿以偿。她那么漂亮的小身材,不在私汤里穿给他看,简直太浪费。 男人心满意足,懒懒看着她:“不必解释,这么想在我面前展现你曼妙的身材,你其实不穿我也不介意。” 时苒满脸愤愤:“你从哪里找的破山庄,连一件像样的泳衣都没的卖,上下就这么点布,怎么穿啊。” 满心顾忌,她都没办法好好安心享受温泉。 “私汤就是这样,有足够隐私的空间,你想怎么穿,别人都看不到。” 时苒冷笑,真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你不是别人吗?” “我是你男朋友啊,在老板面前认证过的。” 陆翡笑得没正形,辨不出是真心还是玩笑,“你看我都敞胸露怀,不跟你遮遮掩掩,你就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呸。那刘伯跟你一样,卖的都是情趣泳衣,一个老一个小,都是没正形的。”时苒翻了个白眼,一变态还在她面前装文化人,简直无聊至极。 她瞧着一池清澈,上面还飘着花瓣的池水,有些跃跃欲试,回头瞪男人一眼:“我要下水了,你把眼睛转过去。” 陆翡盯着她片刻,两手一摊,笑着转过身。 时苒解开浴袍,一阵沁凉的温度侵袭上身,她忍不住打了打抖。 轻抚着胳膊,身体慢慢浸入水面,舒适的水温立刻包裹全身,如绸缎拂过身体,每一寸毛孔都得到舒展。 正脑袋靠在岸边,身体浸没在水里享受时,忽然她就听旁侧传来巨物落水的声音,一下溅起高大的水花。 她甚至还没看清,脚踝就被潜入水底的男人握住,他扬唇微笑,一用力,把她拉下水里。 “啊!陆翡你……” 时苒尖叫声被淹没在水里,她闭紧眼睛一下被扯入水里,发丝漫开一副泼墨画。 身体往下坠的同时,拖她下水的手又接住她的身体,把她揽进怀里。 薄唇贴上来,带着热度和急躁地吻住她。 时苒呼吸快没了,后背压在水池边,拼命躲避,拿水溅在男人的脸上,像只不安分的鸭子:“变态,放开我!” “进了私汤还想跑,你是真单纯还是跟我玩欲擒故纵呢,嗯?” 他眼神灼热,近距离观察,棱角分明的面庞挂着水珠,一颗颗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乌黑湿发下那双眼神浸着野性侵略,燃着无法泯灭的火。 他抓着她的手,在掌中心落吻,时苒忽然感觉手指发痒,惶然地要抽开:“你说什么东西,我才没你那么心机,你别……” “不弄你,我们好好泡会温泉。”陆翡拥着她,随她一起靠在池子边上,手搂着她的小肩膀,哄孩子似一下下拍着,嘴角扬起如愿以偿的笑意。 时苒在他怀里怎么都不舒服,自己一个人久了,不习惯与男人那么亲密。 他倒是泡得自在,轻轻阖敛着眼皮:“晚点会有人送定食到房间里,你自己先吃,我有点事要办。” 他说话时,嘴唇距离她很近,痒痒的气息落在她耳边。 “什么事?”时苒低头看向他,眼里一丝疑惑。 “私事,不告诉你。”陆翡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尖,鼻头的小痣顿时沾上粒水珠,很可爱,“既然那么嫌弃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免得夜长梦多。” 时苒心里默默叨一句小气鬼,肯定是某些不能见人的事。 难不成他来这除了约她,还带了其他女人?之前跟他绯闻上热搜的那位? 时苒想到这,莫名就很不爽。泡一会,又在泳池游了一会,她裹着浴巾上岸,打着哈欠说:“有点累了。” 陆翡在水池里随意游着,“去房间睡会吧,时间还早,醒来正好吃晚饭。”他好像很会游泳,随便动动脚划一下水就能游很远。 本想好好问他晚上有什么事,话到嘴边又顿住,还是算了,显得她对他的行程活动很关心一样。 推开包间门走出去,拿着房卡向服务生问了方向时,听身后传来盈盈一声轻唤:“是苒苒吗?这么巧?” 时苒一怔,转身回头,竟是江檬站在那,她穿着淡紫色日式和服,手里一把小蒲扇,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凑近了闻,身上有股很别致的香水味。还真有樱花国女孩恬静的味道。 “江小姐。”她下意识把自己的外套裹紧,有种被抓包的感觉,“你也来这度假呢?” 江檬轻摇着小扇,眯眼一笑:“陆念元来见几个客户,我正好以前来这里泡过,就陪他一起来了。怎么,你是跟陆翡一起来的?” 时苒小幅度点头,总觉江檬看自己的目光虽温柔,但无形夹着寒意。 曾在花园里窥见过那场面,江檬喜欢陆翡无疑,而她又频频出现在陆翡身边,多少会惹不快。 “你们住哪一间?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江檬却完全没朝她表露敌意,说完这话,又低头抚摸自己的下巴,“哦,我给忘记了,晚上陆念元还要请那些客户去底下的山庄吃饭,还是算了,那些人又是抽烟又是喝酒,对身体不好。” 时苒摆摆手:“没事,我们在这待到假期结束呢,有机会的。” “行。”江檬点头,上下打量她这身浴衣。 时苒极力拿浴袍掩盖,多少也透出了一点。 江檬眼神微深,“你这身衣服不错,很衬你肤色,显皮肤白。我之前在店里也看到,不过没买。” 时苒叹口气,跟她吐苦水:“说来也尴尬,我忘记带浴衣了,就在店里随便买了一件。哪想到那么大的店,竟然泳衣只有上下分体的,这件是最不暴露的了。” 江檬却摇着扇子道:“是吗,我早上起床就看见那光头老板,在吩咐店员把那些连体泳衣都下架,说是等会要来的一个客人,全部买下了。” “是吗?” 时苒心起了疑惑,以至于回房间路上都在想。谁没事买那么多泳衣,难道是…… …… 陆翡一直泡到天黑,隔着窗户看一眼月色,酌一杯小酒,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些画面。 当时他们还是四人小团伙时,经常包下那走廊拐角最大的私汤房,俩女孩喜欢里面的花瓣浴池,他跟陆念元执念于有电视,可以看足球联赛。 江柠去世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来过。久违而熟悉的感觉,再加上今天是她的忌日,他背影孤寂地泡在水里,萧条孤寂。 身后“咚咚”两声敲门,推开房门,刘翰林穿着夹克衫外衣,双手抄兜:“还不走?现在月亮正好。” 陆翡没回头,仰脖喝了口酒:“喝完这杯就来。” “快六小时了,皮肤都泡烂了吧。早点结束,你也早点回去陪你的心上人啊,把人关在房间一个人吃饭,多可怜。” 刘翰林有一句每一句地插科打诨,靠在门上等:“对了,刚来了个大人物,好像是你们那的警查,姓唐吧,我听他手下是这么叫他的。人挺高挺帅,好多女客人都往他身上看。” 陆翡一下睁开眼:“唐清林?” “好像是这个名。” 陆翡将剩余的酒倒回壶里,皱眉凝神想,唐清林没事来泡温泉?这么有闲情逸致,可不像那魔鬼警署的作风。 他讽笑着问他:“莫不是你这小店里又出什么大案子了。” “你少诅咒我,除了江柠去世的案子,我这里太平得很。” 陆翡从水里起身,小边几上的手机正好亮起,木源发来的一条消息:还在温泉山庄了,你一直要查的那案子,给你派了个得力的增援过去调查,人应该已经到了吧。 陆翡立即明白过来,眉心微皱,回复一个:唐清林? 木源似乎看出他那头的疑惑,道:【你别小看这个唐清林,从z城来的金牌警署,能拿到这个称号的,都是战功赫赫的警官,在他之前,最小年龄不低于40,他年纪轻轻就被冠上这名号,确实有两把刷子。】 陆翡:【话虽如此,你不觉得这人眉眼凶煞,根本没有警官之像吗?】 木源在那头笑一声,摇摇头:【少胡说八道了,你什么时候还懂算命了。人家肯来管你的案子,你就烧高香感谢吧,这案子肯定很快就破。】 “怎么回事,知道那唐警官的来历了?” 陆翡将手机收回兜里,接过刘翰林递来的烟,与他往山庄外走,“来查江柠案子的,木源这个老头真能偷懒,我跟他好歹还是一同与‘得之’斗争过的战友,就这样把我拱手交给别人。” 刘翰林劝他:“有人查就不错了。江柠那案子,十年前就定论是自杀,你偏不信,一次次地上诉要求重新审判,要不是有木源的关系,谁还会帮你。” 陆翡闻言便不说话,坐在他新买的越野车副驾上,一路颠簸,晃荡得他眼神也破碎迷离。 天色已很晚,月亮明星高照,几乎见不到一丝云彩。 墓碑静静伫立在山下丛林深处,背风的位置,旁边有层叠的树木作伴,凑近去看,十年如一日,几乎没有风霜侵蚀的痕迹,被保护得很完整。 “你定的花,小心底下有水。”刘翰林将花束交给他,“我在车里等你。” 他看陆翡沉默一言不发地下车,步履一下比一下沉重。 年年如此,不管陆翡有多忙,总要订一束蓝色矢车菊,摘下每一片花瓣,沿着他走的路一步步洒,铺成一条蓝白小径。 刘翰林咬着烟,依旧还没忘记十年前那起事故的场景有多惨烈。 那是个漂亮姑娘,干净乖静,一看就是被精致呵护长大的。 陆翡那时看着她的眼里都是光,少年纯真的光,所以在亲眼目睹到那具尸体时,如同火苗被掐灭在黑夜里,再无希冀。 刘翰林认识这孩子多年,他那顽劣痞气的性格,也是十年前开始的。 这案子就此成了他的心头肉,不分昼夜地拼命调查。 那么坚强一大男孩,无数次在他面前红着眼睛,哽咽说,江柠不可能自杀,我们那天还玩得很开心,大家都喝醉了,她怎么可能自杀呢。 刘翰林又吸了口烟,悻然叹气,也只能期待这位新警官能帮他解开这十年的结了。 他往树林旁边走,找丢烟头的垃圾桶时,却瞥见树林旁停着一辆厢式车,愣住,这不是……早上唐清林来时开的那辆警署车么? 第229章 以前没见你这么上心 唐清林人也在这?怪了,这座坟墓分明只有他跟陆翡知道。刘翰林掐了烟,往深林里望去,一片深邃看不清的漆黑。 陆翡捧着只剩绿叶的一束花走近坟墓前,蹲下身,双手合十,拢上双眼满脸的虔诚认真。 第十一年了,江柠,在那头过得可好?每年来这里,除了给你送一束你喜欢的矢车菊以外,还想找到当年的真相。 心里默默念完这些,陆翡忽然听见树丛里传来“沙沙”的声音。那动静虽然轻微,导致整片草丛都在动,绝非一个动物能产生的动静。 陆翡本想问谁在那,话到嘴边,却突然收住。 如果当年江柠真是被人所害,他坚信凶手会时常回来温泉山庄,时不时地回顾和完善自己所完成的罪行,藏匿一些蛛丝马迹。 他假装没听到那动静,慢慢站起身,双腿因蹲久了而变得酸涩。他转身便离开墓碑的所在地,人影逐渐消失。 树林里那个藏匿的身影逐渐露了头,像兔子动了动小耳朵,探头探脑地钻出一缕乌黑的发,紧接着是平整的齐刘海,在黑夜里雪白发亮的鹅蛋脸颊,硕大的杏眸幽幽,像镶嵌在脸盘上的两颗宝石。 女孩穿着浅蓝色短衫和白色长裤,很瘦很小,长着张幼圆的脸,但瞳孔里却有不同于她年纪的晦涩阴沉,眼看四下无人,她平静从草里走出来。 陆翡就躲在树后的阴暗处,静静看这张陌生的脸,微微皱起眉。 他怎么从没见过这女孩,这人到底是谁? 仔细了看,女孩细瘦的拳里握了一片小植物,低身放在墓碑旁边,然后默默立在那许久,像在哀悼。 陆翡想看清那女孩的样貌,好记住交给木源调查,无奈月黑风高的,能见度很低,只能瞧见一个大概轮廓。 忽地,从陆翡后方的丛林里传来一男人的脚步,还伴随着窸窣的说话声。 那女孩听见立刻如受惊的兔子般,一跃而起,匆忙把自己的花压在陆翡的花下,慌不择路地逃进树林里,几下就没了踪迹。 陆翡一眨眼功夫,那小丫头就不见了,真是属兔子的么…… 身后几道男人低沉的交谈声愈来愈近,陆翡对那声音熟悉,听见他在说:“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唐警官。” “继续。”唐清林凝眉,笔挺的长腿继续朝前迈,没几步就与陆翡打了照面。 他旁边的警员没看清那是谁,在黑暗中突然出现的黑影,吓得他摸了下腰间的枪匣。 唐清林微微眯眼,抬手制止,尔后展开温凉的嗓音:“是陆先生啊。” “唐警官。”陆翡皮笑肉不笑,双臂缓缓交叠在一起,鞋尖一下下点着地上的枯叶,“月色这么美,大好夜色你不在露天温泉室里享受,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了?” 木源也不知道他在山下为江柠建了个墓碑,既然如此,唐清林也不可能知道。 “我是受到木老师的邀约,特此来这帮忙陆先生调查江小姐的案子。再好的夜色,都不如工作,更何况,那是十年前的案子,查起来的困难度有多大,陆先生比我知道。” 陆翡半信半疑:“所以你就沿着温泉山庄,一路找到了这?” “是。” 唐清林给人的感觉不温不火,却有种不言而喻的压迫。 “如果冒犯了陆先生的隐私,等案子水落石出,我会通知手下们对这里保密。” “等案子水落石出?”陆翡闻言笑了下,“听唐先生这话的意思,对这案子还真的很有把握,不查到底不罢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陆翡哼了声:“那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唐清林说:“刚刚经过墓碑,看见树林里有个人影,追过去了又什么人也没有,穿着白色裤子,看体型应该是个女孩。” 他摸了摸下颌,抬头看着陆翡,“不知道陆先生有没有看到那人?” “一个女孩再怎么也不可能犯案。” 唐清林却好像更关注那女孩的去向:“所以,陆先生没有看到?” 陆翡耸了耸肩:“看是看见了,不过,没看清她往哪里跑,你一来就被吓走了。” 手下一听,脸色微变,“唐警官,还要继续找人吗?”言外之意再不继续找,她就真逃不见了。 陆翡灼灼看着唐清林,紧盯他没什么变化的脸庞:“那女孩,唐警官认识?” “一个出现在当事人坟墓周围的人,总得调查清楚。女性不可能犯案?这一点我不认同。” “你不认同也得认同,因为这个案子的凶手我大致能锁定了,只不过一直苦于没有证据。” 陆翡单手抄兜,视线静袅扫向温泉山庄,那里一片繁荣的灯火通明。 “哦?是谁?” 陆翡走过他身边,掌心用力拍了拍唐清林的肩膀:“唐警官既然这么厉害,最年轻的荣誉得主,那就请自己调查看看吧,正好,叫我见识一下你的能力。” 眼看着男人离开,唐清林神色晦暗不明,手下凑到他耳边,低声埋怨:“他这算什么?帮他办案还摆一脸臭脸,要不是德高望重的木老师亲口拜托,谁稀罕似的。” 唐清林唇角微微勾起:“叫你去找当年尸检的法医,找到没有?” “人找到了,不过人已经退休了,现在定居老家,不在榕城。” “家庭和背景?” “老家在池城,老来得子,有一个宝贝女儿,今年24岁。” 唐清林缓缓把袖口折上手肘:“我叫人盯明天往返池城的机票,去见见。” “哦,好,那我也一起去?” 小警员低头跟他往前走几步,唐清林又停下脚步: “你不用去了,我带其他人去。你在这继续找人,定点蹲守在这里,如果找到那女孩的踪迹,随时告诉我。” “明白。” …… 车里,刘翰林已经叼上第三根烟:“你跟唐清林见上面了?” 陆翡闭着眼睛,靠在车上假寐:“你怎么知道?” “瞧见了啊,唐清林的车在那边呢。” 刘翰林指了下后视镜,“你一走我才发现,没想到他小子还可以,能找到这么隐蔽的地方。看来办案水平还可以,这个案子可以指望他一下。” 陆翡低头看手机,笑笑不予置评。 抵达温泉山庄,刘翰林突然用胳膊肘拱了拱看手机的陆翡:“快看前面是谁?” “嗯?” 陆翡抬眼看去,正见陆念元和江檬手挽着手从门口下来。他收起手机,二话不说就下了车,故意与那两人打照面。 陆念元晃荡着,突然一抬头就看到陆翡,眼神微亮:“哟,怎么的,你也来这泡温泉啊?” 陆翡没什么好态度:“装什么装,哥哥和嫂子早就知道我在这了吧。” 周围人来人往的,也有一些陆念元的客户,他纵然有不爽也不敢发出来:“我哪知道,跟你嫂子两天前就定了这家民宿,已经在这住一晚了。” 嗅出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江檬立刻温声说:“陆翡,我们刚刚去那个大浴池晃了一圈,真怀念啊,我们四个当时就喜欢在里面泡温泉,打水仗,比游泳。还计分,谁赢得多谁就请客。” 陆翡一声短促的冷笑,不管不顾。 陆念元牵紧江檬的手,冷声说:“我想起来了,每次我一输,你们就挑那种贼贵的餐厅,一人两百多,我一千块零花钱就没了。” 陆翡淡淡整理着袖口,“那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顿吧。之后江柠就从那里——”他手指向两人身后漆黑的山丘,“坠下去,死了。” 两人顿时噤了声,一时间空气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陆念元终是有点忍不住脾气,沉冷问:“都多久的事了,你见一次提一次,有意思吗?” “既然你们那么喜欢回忆,我就帮你好好回忆回忆啊。” 陆翡双手抄兜,挑衅地往前走一步,“还记得当时她怎么死的吗?面目全非,我们都看到了,她那么爱美的女孩,摔得脸都血肉模糊了。” 他俯身,声音放低凑在陆念元的耳边,“当时我记得,你好像一滴泪都没流,陆念元,你只是很害怕,只有害怕,没有悲伤和难受,是吗?” “你有病啊!” 陆念元一把将他推开,恶劣地狠狠瞪着他,“十多年前的事情你还记那么清楚,简直有毛病!我警告你,我出来旅游是来享受假期的,你要再跟我胡言乱语一句,信不信我揍你?” 陆翡完全不在意他的威胁,唇角微微上提:“陆念元,你说到底多冷血的人,面对青梅竹马的挚友惨死,能一滴泪不掉?可你也不像冷血之人,毕竟,你从小就很喜欢江檬,到现在感情还那么好。” 他眼看陆念元被他的话激得脸色愈来愈难看,憋得像猪肝色,唇瓣抖动着,想说什么,字到嘴边却根本不成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半晌,他才拼出这么句含着怒火的反问,“你该不会想说,是我当年把江柠推下悬崖的吧?” 陆翡深深看着他:“谁知道呢。” 陆念元那火气已经到达颅顶,一下蹿到最高点,他撩起袖子狠狠捏拳就要挥过去:“知道你妈!我他妈今天不弄死你!” 他一拳来得快,陆翡却极快闪身躲开,同时抬起坚硬的长腿,直击陆念元小腿最脆弱的位置…… 三十分钟后。 以唐清林为代表的警员把两人带到温泉山庄下的小医院,给两人治疗。 陆翡几乎没有负伤,除了被擦到的几处小擦痕,身上几乎都是陆念元的血。 陆念元便比较惨,他本就不是陆翡的对手,被摁在地上捶得牙都掉了几颗,打不过还不服气,非要打得都站不起身了,才肯罢休。 唐清林在外面问话,隔着薄薄的房门,他往里面扫一眼:“就是他?” 之前陆翡说他已有锁定的凶手人选,看样子,是这个他打起来不认兄弟的陆念元。 陆翡不答反笑:“我对他的不爽这么明显?” “你说呢。”唐清林手指下他身上的血,陆翡察觉到这人的五指,作为一个有无数功勋的警查,手却见了鬼的干净,修长白皙。 陆翡指了下自己眼皮下面的伤:“既然知道了,就好好查案,看看他已经猖狂到什么地步了,准备弄瞎我,好让我查不了这起案子。” “他不是你哥么?” 陆翡说:“以前关系是不错,四个人关系都很好,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唐清林明白地点头:“了解了。”他继续进去问陆念元问题,房门忽然打开。 江柠眉眼疲倦地走出来,看到两人在聊天愣了下,“唐警官。” 见唐清林走进屋子里,陆翡头也不回就走,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陆翡。”江柠忽而从后面喊住他,声音带一丝急切,“你真的要相信我跟陆念元,檬檬姐死,我跟他都很难过,但人真不是我们害的。” 陆翡脚步没停,深觉可笑至极:“拿什么信你们?当年我们四个人,现在还在为她调查的,只有我一人,你们倒是过上逍遥好日子了。” 江柠小步追上去,三步并两步才追上他身后:“陆翡,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固执?警方当年都判定了结果,檬檬姐就是自杀。” “那你给我一个她自杀的理由。” “……” 江柠咬唇,说不出话了,“我也不知道……可就算如此,也不能判定我们就是凶手吧。” “你知道吗江柠,”陆翡走到小医院门口,抄兜摸出一根烟含上,声音也变得不清晰,“她在死前给我发过一条短信。” 江柠眼睛陡然睁大:“短信?这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她的手机随悬崖摔下去变成碎片,只要我不说,就没人知道这条短信。” 江柠急迫地问:“那短信的内容是什么?” 陆翡没回答,眼神略有深意地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以前没见你对这案子那么感兴趣。” 说完这话,便不再理睬她,抽着烟悠闲地往温泉山庄走。 江柠怔在原地,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凉感侵袭上身。 她拳心捏紧又松开,唇瓣皮都咬破,淡淡血腥味在齿间蔓延了开。 …… 冷落那小女人太久,陆翡拒绝了刘翰林一起喝酒的邀约,直奔回房间。 打开房门时,正遇上时苒拎着食盒往外走,她看到陆翡,表情都冷却下来,恨不得拿饭盒砸在他的脸上:“哟,你还知道回来呢。” 陆翡赔着笑脸:“办事办久了点。”作为一条职业的忠犬,很主动地把她手里食盒接过来,“要去打饭还是打汤,我帮你。” 既然他都这么说,时苒也就不客气了,甩脸转身回房间:“帮我打点味增汤。” “得令。” 没几分钟,陆翡盛着慢慢的汤回来,“嗯,真香,今天晚上的晚饭如何?” 时苒窝在小沙发里,盘膝,打开电脑开始备课,“寿司我都吃光了,你一直迟迟不回来,我就把你的那份吃了。” 话语里颇有种破罐子破摔,故意跟他抬杠的架势。 “没关系,我再点一份就是。”陆翡不吃这一套,面对时苒他向来有耐心得很,不会生气,也不会发脾气,哪舍得,把她骗来陪自己泡温泉已是很难得。 “你还想吃点什么,尽管跟哥哥我说。” 时苒烦躁嫌弃地招了招手:“去去去,别打扰我工作。” 陆翡撇撇嘴,看来是真不高兴了,也罢,她认真工作的时候就暂且不打扰她。他自己点了点定食送上来,谁料,亲自把料理送上门的是刘翰林。 “你没事来干嘛。”陆翡没好气地接过,瞧他那满脸八卦的样子,还能不懂他那点小心思。 刘翰林满脸坏心思:“瞧瞧你跟那小姑娘在干嘛呢,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说着,眼神还不停往里窥探。 谁叫陆翡就没领过女人来泡温泉,这山庄几乎承载着他的全部回忆,对陆翡来说,是很珍贵神圣的地方,不得不引人八卦。 隐约看到一点女人的轮廓,陆翡身体就堵在门口,没好气地赶他:“没门没门。” “小气鬼。”刘翰林那张鄙视的脸被陆翡关在门外。 他打开定食盒子,筷子夹一块天妇罗绕到时苒后面,然后俯身突然喂到她嘴边:“啊——张嘴——” 时苒吓一跳,抬头瞪他一眼,“吃饱了,拿开。” “尝一尝吧,他家的天妇罗炸虾很有名。” 时苒根本不想理睬他,对这个不守信用,把她丢在这不管不顾的男人,她根本一句话就不想多讲,甚至有明天就打道回府的念头。 只不过她收回视线的瞬间,忽然敏锐地瞥见陆翡眉角的一丝疤痕。 她转过身跪坐在沙发上,仔细打量确认他的脸:“你这是怎么回事?受伤了?” “这都被你发现了。”陆翡摸了摸额角,“没什么,小事,刚才打了一架而已。” 时苒反应了两秒:“……打架?你跟谁打架啊?” “陆念元啊。”陆翡见她脸色低沉,立刻放下筷子,抬起双手,“别骂我,又不是我主动出手的。” 第230章 谋杀亲夫 时苒话咽下去,细眉拧得紧紧:“陆念元打你?他为什么要打你?喝醉酒了?” 陆翡完全不在意地打呵欠,“都清醒得很。” “那你没事跑出去打什么架?” 瞧他那态度,时苒心里极其不爽,皱眉像在训斥不听话的孩子,“都多大年龄了还打架,把脸上打得都是伤,你舒坦了?” 陆翡瘪了瘪唇角,做一副委屈的表情:“我错了。” 心里却是愉悦的,陆翡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生的气,从后面轻轻抱住她的肩膀,把那炸虾塞到她唇瓣里:“作为补偿,尝一尝吧,特别好吃。” 时苒凉凉觑他一眼,张嘴把那炸虾吃了,朝他挥挥手:“行了行了,走远点,别打扰我工作。” “遵命。”陆翡知道她工作狂,除了学校里的孩子,备课就是她的爱好之一,不打扰,乖乖窝在一边回复客户的邮件。 小医院这边,陆念元被医院要求住院一晚,明天才能做ct报告检查有没有头颅损伤。 他满脸不甘地靠在床上,裹着绷带的手指拿烟,狠狠挤进烟灰缸里,又伸手想拿一根。 “行了。”江檬坐在旁边给他削水果,眉头皱成两条弯月,“都抽多少根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话啊,你非要动手,这下好,打又打不过。” “谁说我打不过?”男人的尊严不容触犯,他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我这件和服贵着呢,不想弄脏了而已。” 江檬翻了个白眼,就陆念元这腰肥膀圆的,浑身上下一块像样的肌肉都没有,除了力气大点,能打得多过陆翡就怪了。 “你没事跟他干什么架。”江檬推他一把,眼神凌冷,“他激你几句你就当真了,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陆念元垂下脖颈,十指交叉,“我知道,可我就是气不过,老婆,你别生气。”他说着,去抓江檬的手,被她几番甩开。 江檬面色冷冰冰,拨弄下自己的长发,压低声说:“你知道吗?刚才陆翡在外面门口告诉我,江柠给她发过一条短信。” 陆念元握着女人的手一顿:“什么短信?” “据说是她掉下去之前,发的最后一条短信,我也是才知道。”江檬素来温雅的脸色,此时也难掩紧张,“你说她会不会是把那件事告诉他了?” 这么一说,也让陆念元一下提心吊胆起来,可他仔细想过,又摇头:“如果真有什么蛛丝马迹,他应该早就检举揭发我了,不至于,应该只是钓我们上钩的把戏。” 江檬嗤一声,“你这个时候头脑倒清醒了,刚才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考虑到这个?” 陆念元好说歹说地哄她,陪着笑脸:“哎,老婆,你别生气,也没什么好紧张的。这件事背后有人撑腰,再说十年的案子了谁还会去查,放心,永远都到不了我们头上。” …… 工作到半夜就窝在沙发上睡觉的时苒,第二天醒来时,发现人已经进了被窝,而且被男人像八爪鱼一样地捆在怀里。 她心脏抽了下,惊动,一抬头差点就亲到他的下巴,贴得太近! 一下什么睡意都没了,时苒皱眉把男人往外推,他的手就像牢牢凝固在她腰上似的,怎么都弄不开。 一来一回的,陆翡被闹醒,惺忪的黑眼半眯着看她,一下箍紧她的腰,手掌没好气在小屁股上打:“瞎动什么。” 时苒咬牙切齿,对他又咬又踢的:“……你放开我,谁允许你抱着我睡觉了?” 他勾唇,闭着眼睛不睁开,胡搅蛮缠:“抱一抱而已,又没做什么。” 时苒很烦躁,其实从昨晚遇见陆翡从外面回来,她就闻到男人身上清清袅袅的香水味了。 那股精致又别有心裁的味道,是之前她遇到江檬时闻到的。 换言之,陆翡昨晚就是去见江檬了,他还拿有公事当借口。 去见江檬就去见,反正是老情人,时苒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在意,无所谓,但他碰过老情人再来摸她,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于是手疾眼快,直接一膝盖往他小腹下的要害踹去。 “……” “时苒!” 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那么乖巧单纯的小女孩,竟然还懂这套。 男人身体顿时弓成虾子,脸也跟煮熟的虾子似的,痛苦地捂着那疼痛处,“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要是出点事,以后有你苦日子受,我告诉你……” 时苒翻身利落下床,蓄着怒气呢,清冷地不理睬他:“跟你什么关系就亲夫了,少在那自作多情,我最讨厌你这种嘴上一套背地一套的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陆翡可怜兮兮地趴在那,痛觉侵袭得身体哪哪都动不了,“什么嘴上一套背地一套?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你要这样害我……” 时苒不理他,洗漱洗完脸,她拿了浴巾去泡汤,还拍了照片,正准备把自拍发朋友圈时,忽然手机里跳出一条短信—— 【最近,过得还好吗?】 时苒一下顿住,脸庞的微笑如僵在嘴角般,无法动弹。 她盯着那两个字,曾经从青春到成人,占据过她全部爱恋的名字,时隔已久再见到,很难不在心里漾起涟漪。 但,也只是触动的那么一下,很快就淡开。 时苒转而想起洛扬做的那些恶心事,对自己的、对时家的,细数而来,他那样骗自己,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可笑的是她曾经还幻想过嫁给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们真结婚了,婚后他还会怎样骗自己,只怕是在外面妻妾成群了,她还被蒙在鼓里。 时苒嘴角陷入一寸冰冷,关掉手机,一头闷进水里,不想理睬。 一早上两个男人败坏她的好心情。时苒在池子里来回地游了几圈,畅快多了。 从水里翻腾出来,像出水鸟儿那样甩了甩头,爬上岸披上浴巾,拿起手机时,发现洛扬又连发了两三条消息: 【这么久不回,不会还没起床吧,假期是不是和陆翡出去玩了?】 【我是真的有事找你,苒苒,有空回复一下我吧。】 她关掉微信,去洗澡吃早饭,却不料,洛扬竟然直接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坐在餐桌前,盯着那跳动不已的名字,时苒真后悔为什么当时没一下删干净洛扬的联系方式,给不了他纠缠的机会。 但现在看来,他是非联系上自己不可。 时苒接通电话,手肘慵懒地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吃饭。 不主动说话,清冷的呼吸让洛扬在那头沉默了会,才嗓音压抑地问:“苒苒?” 时苒淡漠的口吻不挟带一点情感:“有事直说吧,我不方便多看手机。” 从洛扬的声音听出他的疲倦厚度,但时苒也无心推测他的生活。 听昔日爱人此刻疏淡如陌生人的口吻,洛扬心情难免压抑,他薄唇抿了下,嘶声说:“我……想跟你见个面。” 时苒觉得他的要求很可笑,“有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 “确实不方便在电话里……” 时苒决绝:“那就没必要说了,挂了。” 要断就断得彻底,断得决绝,不是删除联系方式,而是在看到他的消息动态时,能做到心平气和,如陌生人一样不在意。 时苒觉得自己做到了。她此时,也真的不在意洛扬要跟自己说什么。 “别,苒苒,那我现在就说……” 洛扬有些着急,“我……要结婚了,想送请柬给你的,想送到你家去,结果你爸妈都不在家,就只能联系你。” “你要结婚了?”时苒的叉子差点掉在地上,“和韩玲美?” 这个消息震愕住她了,怎么也想不到,洛扬和韩玲美会是这样的结局。 没想到他会那么快接受那女人。 真爱么?或许吧,早在跟她谈的时候就腻味了,找到韩玲美这个真爱。 惊愕过后,她在心里不断冷嘲笑话自己,一个月前还把这段感情放在心里最首位的她有多愚蠢。 原来他早就策划好了怎么离开,怎么和他外面的新欢双宿双飞。 “嗯。” 洛扬点头,“我虽然没坐牢,但是记录上也留了污点,导致我现在找工作都困难得很,如果跟她好好的,她那个朋友特别厉害,能给我安排一份白领高管的工作,工资不比我之前低。” “行了,打住。” 时苒立刻出声制止,声音轻薄又讥诮,“如果你想说,你是因为这个被迫结的婚,没必要,因为我一点也不在意,就算你说你现在心里还念着我,我也只会觉得恶心。” “苒苒……”洛扬嗓音有几分无力,“跟韩玲美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发誓,你也可以去问韩玲美,我从没想过跟你分手。” 若不是时苒跟陆翡搞在一起,又坚决要离开他,洛扬不觉得他们会分开的,或许站在婚宴舞台上的,就是时苒。 她闭了下眼睛,深吸口气,压下心里深深的倦恶:“行了别说了。你要结婚我恭喜,但婚礼我就不去了。有这个必要么?如果你真想为我好,就从我的生活里消失远离,离得越远越好……” 时苒话正说到一半,身后一只大手忽然伸过来,拿走了她的电话。 时苒一懵,正回头,便见刚洗了澡满头水雾的男人正握着她的手机,不怀好意放在耳边:“知道我是谁吧,把请柬快递到我公司,我跟苒苒会一起出席,放心,份子钱不会少你们的。” 对面忽然换了声音,洛扬睁大眼睛,随即拳头拧紧,一股莫名的不快蓄在胸口:“陆翡?果然你们在一起。” 陆翡表面笑嘻嘻,却说着最戳心的话,“对啊,不然呢,你该不会以为她会伤春悲秋地躺在家里为你掉眼泪吧,别天真了,渣男贱女配她掉一滴眼泪吗?” “喂,陆翡!”时苒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关注点全在他刚刚说的那话上。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婚宴了!这男人凭什么随便帮她决定?! 她也不顾餐厅里不少人瞧着,跳起身去抢陆翡的手机,“你把手机还给我,陆翡!要去你自己去!我不会去的!” 陆翡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她,摁住女人闹腾的毛脑袋。她气鼓鼓的眼睛要喷火,恨不得把他看穿出洞来。 拉着女人坐下,一记暴栗弹在他的脑门上:“你是不是傻啊,狗男女结婚幸福美满,你就真的心安理得让他们过舒服日子?” “你别碰我。”时苒凶狠瞪他,“那我能怎么办?早就分手了,我去干什么?看别人对他们的婚姻祝福喝彩?我去自取其辱?” 陆翡捏下她的脸颊,哼笑:“傻瓜,我怎么可能让你受这种委屈。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幸福美满,我不好好叫他们尝尝苦果,不是我的作风。” 时苒愣住,似乎懂了什么,抓住陆翡的胳膊:“你要干嘛?你可别乱来啊,我跟你说。” “放心,不会杀人放火,宽心吃饭。”陆翡摸顺她的脑袋,“你就不想看他怎么遭到我的报复?小傻。” 时苒沉默了,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牛肉。 不恨是不可能,想看他们尝到恶果也是真的,可她知道陆翡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的脾性,就怕他真闹出大事来。 …… 池城机场。 唐清林拉着行李箱,戴上墨镜和黑色渔夫帽,身形修长而立体,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凌步走在机场里,透出不怒自威的肃杀气场。 来接他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宽袖长衫配西装马甲,儒雅的金丝眼镜,远远便走过去接过唐清林的行李:“已经差不多了,就等您一句问。” 唐清林抿着削薄的唇,缓然颔首:“直接过去吧。” 30分钟的车程,旧式古款的老爷车最终停在一座高档的公寓楼前。唐清林将车窗降下一些,清厉视线扫了一眼,携裹冷意:“住得不错,法医赚啊。” “是啊,您忘记之前先前咱们有招过一个专门人体解剖的,姓刘吧,是花高价请来的,太少的薪水,人看不上。” 唐清林眼神晦涩,淡淡将车窗掩上,拨弄袖口:“不记得了。” 男人停好车,微笑着问:“后来您发现他竟然私底下跟警查还有所勾结,在海上解决了,您忘记了?” 唐清林下车,戴上手套,动作纤细缓慢:“每个经手的人都要记得,没这兴趣。我这人只对叛徒的味道最敏锐,譬如那王志文。” 尚勉恭敬跟随他身后,笑出声来。 那男人真是他们圈里最大的笑柄,就差没把警查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还敢跟陆念元来招惹他,真是胆大到把命往外送。 “听说,陆翡对王志文的案子也挺感兴趣,似乎两人以前有过交集。”尚勉低声对唐清林道,“您真的打算帮陆翡查这个案?他不是友方。” 唐清林面无动静,波痕与褶皱都无:“帮他不过为了稳健在局里的位置,拿下这个十几年都破不了的案,足以取得他们的信任。” 尚勉愣了下,才说:“说得也是。” 真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九爷竟还想着那件事。 走到门前,唐清林又忽然停下脚步:“尚勉。” 身后男人身子顿住:“九爷您吩咐。” 男人酝酿许久,深往胸膛吸气,尔后徐缓吐出,语气夹杂无数情绪:“在榕城查案的时候,她出现了。” 尚勉睁大眼睛,但又觉得不奇怪:“那,需要我加派人马到榕城去寻她吗?” “加。” 随他这声命令之后,房门应声推开。 乍然进入眼帘的是一个凄楚含泪的老女人,正被捆绑在椅子上,丝绸锦缎的睡裙被打得残破不堪,身体到处是伤,白发也被撕扯下好几把。 她身后站着结结实实的一排人,各自手持枪械,不可能让她有逃跑的机会。 见到男人出现,一排人恭恭敬敬放下枪支,俯身敬礼: “九爷。” 姜金林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如恶魔降世鬼神一样的男人,他眼底毫无温度,看到她一个老年人浑身是伤地坐在这,不但没半点同情,反而阴森森地笑了。 就在刚才,她还以为是警查上门来了,可见到这张英俊却肃冷如冰的男人,她知道,自己此番只怕凶多吉少。 待人都清光,只剩尚勉和唐清林站在那,空气里透着血腥的咸涩味,冰冷灯光在晃,姜金林张大嘴才能维持好呼吸。 “这么害怕,姜法医?” 姜金林艰难从混着血的口腔里迸出一句话,悲愤痛苦:“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没忘记这帮人刚闯进家里时,就把她绑起来,严刑拷打,问的是十一年前,死在悬崖底下那女孩的案子。 姜金林心里猜测,该不会这就是那女孩喜欢的人,就是那位叫陆翡的男人? “陆翡,你是陆翡对吧?” 姜金林颤抖着声音,每说一个字,身体就痛得不能自已,“我早就跟你说过很多遍,那女孩是自杀,是自杀,你为什么执念这么深,就是不相信!你现在把我绑在这里,不就是想从我嘴里听到她是他杀吗?好,就算她是,你能如何?死人能复生吗!” 第231章 这是你想要的答案 不动声色等她发泄完,女人抽干力气似的,脖颈垂下来,发丝落在地上,身体清晰可见地上下起伏。 “姜法医果然女中豪杰,伶牙俐齿,不仅医术高,也很有逻辑头脑,只不过一点,你识人眼光差了些。” 唐清林听完后笑了,徐徐摸着自己的下颌,“陆先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你认为我哪一点符合?” 姜金林一下又猛地仰起头,很出乎意料地问:“你……你不是陆翡?那你是谁?” 唐清林俯身,尚勉立刻知会地给他身后搬了一把凳子。 他拢着修长的衣摆坐下,双腿高雅交叠,居高临下的寒凉气息, “我是谁并不重要。姜太太,我的人下手没轻没重,把你伤成这副德性,我事后必然会好好处置。但前提是,你肯告诉我十一年前那起案子的经过。” 纵然是见惯了警署圈里的各色脸孔,也见识过穷凶极恶的罪犯,可这张脸散出的阴戾依旧是让姜金林抖了两下。 她唇瓣轻颤了颤,苍白眼底狼狈转瞬逝过:“当时警查是怎么判的,你们很清楚,就算要疑窦,也该去问调查此事的人,把我绑在这算什么?” 唐清林笑了下,真当他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当年判的是真是假,你也很清楚。一个名门家的女孩惨死十一年,却无人替她挽回公道,只怕她现在都不得安宁。姜太太,您也是有女儿的人,就没有半分怜悯之心吗?” 姜金林愣着,眼神朦胧闪过一丝柔软,似是想起自己的女儿,但很快,她又恢复警惕的神情:“你查了我?你怎么知道我有女儿?” “这没什么难,姜太太,在没跟你彻底撕破脸皮之前,希望你如实告诉我情况。” 唐清林至此态度都是客客气气,却渗着无端的清冷与残忍。 姜金林咬紧牙槽,唐清林故意提起她女儿的事,虽然嘴上没说,分明是在无形威胁。 尚勉微笑不变,在男人身边附和说:“姜太太,劝您考虑清楚了,我们的时间并不多,只要您肯吐出这事,后续您想提什么要求都好说。” 姜金林冷笑两声:“你再怎么逼我,我也不会说,像你们这种为了想要一个自己满意的答案,而忽略事实的无良的家属我见多了。” 唐清林盯着她冷冽的眉眼:“这么有恃无恐,有靠山护着你?”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一群疯子!我就是一个退休老太太,五十余年也活够了,你们要杀要剐随意!” 唐清林依旧是微笑,悠然换了个坐姿,“姜太太和陆老爷子好像挺熟的?您女儿在榕城公务员的职位,是他帮忙的吧。” 姜金林眸色一厉,冷汗浮在额顶,顺着伤口的血往下落:“我跟他确实是旧识,工作认识,那能说明什么?” 她声音虽凌厉,但气势已不如刚才。 本以为这帮人不过是市井混混,可没想到他们的消息竟然这么灵通,连这都查得到。 陆相之前承诺过她,他们之间来往的关系绝不会叫第二个察觉…… 姜金林只是一届小法医,能接触到的上级阶层就只有陆氏,他说不会被人察觉,这十一年来,就真的没人知晓。 她唇瓣干涩,不觉咽了下口水。 唐清林眸光灼灼:“姜太太,我等你自己说出口。” 姜金林因心虚而变得不耐烦:“没有的事,你让我说什么?!” 话音刚落,忽然,家里的座机毫无狱警响了起来。 姜金林仿佛看见生的希望,眼底一束光掠过。现在有人打电话来,不管是谁也好,或许可以救她! 唐清林读出她眼底的欣喜,生起一丝趣味的笑意:“怎么,觉得是陆相来救你了?” 姜金林颇有反客为主的神态,“你最好让我接电话,我一旦失踪,朋友和警查找上门来,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既然这么想接,你就去接吧。” 唐清林示意尚勉给她松绑,在解绑的同时,十几把枪从各个角度对准了姜金林。 她咬唇,一瘸一拐着蹒跚走过去,拿起听筒放在耳边。 一句“喂”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听筒那头传来惊恐的尖叫声:“妈——妈——救救我!妈——” 女儿凄惨的嘶吼声,让姜金林吓得心脏差点停跳,她双腿发软一下坐在地上。那副故作冷静的面孔再也装不下去,从地上爬起来,血红着眼睛扑向唐清林:“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你这疯子!你敢动我女儿!” 只是她还没碰到唐清林一毫一厘,就被旁边的人摁压住。 尚勉微笑上前解释:“姜太太不必着急,只是一根小指而已。您女儿常年坐办公室,少一根手指,对她而言没有太大影响,不是吗?” 姜金林眼神骤然泛空,身体抽动倒在地上,瞳孔冰冷而无助,有眼泪从里面溢出来。 她想起女儿那漂亮纤细的手,被一刀斩断的血腥场面,十指连心,她该有多疼啊,姜金林的心脏像被活生生腕走一块。 她唇瓣轻颤喃喃:“你们这群恶魔……你们跟杀人犯有什么区别,恶魔……法律会制裁你们的!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们,我要把你们都剁碎赔我女儿的手!” 尚勉继续道:“友情提醒一下姜太太,我们这边的对话,在榕城都有专人监听。以五分钟为一个间隔,如果您五分钟内不说出十年前的真相,您女儿就会少掉一根手指。” 姜金林听到“少一根手指”时,身体抖了下。 尚勉清俊的眉眼眯起,镜片挡不住那可怖的视线,“当然,砍完了手指,咱们还有脚趾。不着急,只要您不心疼,我们可以陪您慢慢做心理准备。” “距离无名指还有3分43秒。您女儿以后嫁人有没有戒指戴,全看您自己了。” 姜金林额头“咚”一声砸地,随即又连续“咚咚咚”地砸了好几下,直到嗑出血来,她才颤抖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她唇瓣喃喃:“你们会后悔的……你们斗不过陆家。” 尚勉示意一眼旁边拿录音笔的手下,“所以,您是承认您受了陆家的指使,篡改了当年案件的处理?” 姜金林徐徐闭上眼睛,嗓音沙哑,抱着必死的心态:“是。麻烦你停止计时,我都说。” 她翻了个身,仰望天花板,“当年那起案子,我和重案组一起参与调查。发现江柠体内有精液的残留,另外,大腿根部也有掐紫的痕迹。” 尚勉微微睁大眼睛,难得露出惊异的神色。这可是从未得知的重要情报。 “进行dna检测,再与3-5天内江柠接触频繁的男性对比排查,就能找到凶手。性侵自杀在女性中并不少见,我们当时也这么认为。” “当时法医的报告检测还没交上去,我听重案组的人说起,监控调查,江柠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死前只见过一名男性和一名女性,分别是陆念元和江檬。” “所以其实结果就很明显了。但在排查证据时,陆老爷子忽然找上了我,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们的检测结果,见我之前就打了500万,见面时,态度又特别诚恳,又是哭又是悔不当初,替他儿子道歉。并且还说,他跟受害者家属关系很好,如果他儿子这事闹大,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股市动荡,舆论风波,陆家也会倒台,他希望我能隐瞒。反正左右都是自杀,众人不想看理由,只想要结果。” “而且听说,这位去世的江小姐虽然是千金,但却是江老先生和不爱的女人生的,陆老先生得知自杀定论后,也没再去深究原因。” 唐清林掸了掸抽到一半的烟:“所以,你就答应他了?” 姜金林浅浅阖眸:“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他见过面后,又给了我800多万,不仅如此,他还承诺会一路保送我女儿的未来,包括工作、婚嫁和车房,他还会在池城为我准备一套房子,地方价格都随我挑。” “作为……作为一个单亲妈妈,一边拉扯女儿一边硕博连读,历经千辛万苦考到法医执照,这其中经历的艰难太多了,这个条件太诱人……我真拒绝不了。” 真相水落石出,几乎在唐清林的考虑范围内。 他在接手这个案子前,就细细琢磨过江檬身边每一个人的关系。 出事时,正是他们青梅竹马四个人一起同游的时候,有心情出游,就不应该有自杀念头,那多半是江柠受到了不可磨灭的侵害。 更要命的是,事发之前,四个人都喝了很多酒。混混沌沌状态下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 尚勉见她低头陷入沉默,不知说出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卸下沉重,还是加重了负担。 他问:“这就是你知道的所有事?” 姜金林幽幽两声笑,褶皱在眼角泛出可怖的弧度:“嗯,你们现在满意了,知道了又能如何?你们有与陆家对抗的权利吗?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陆相拼死也会查到消息发布的根源,然后,把我和你们斩草除根。” 尚勉微微一笑:“姜太太肯合作是我等荣幸,你放心,只要到时您肯出面作证,您和您女儿的安危,我们会尽全力保证到底。” 姜金林露出微讶的容貌,看向逆着光缓缓起身的男人,她直觉这男人的身份不一般。 能用那么狂妄的口气说出这话,他到底什么来头? “都录下来了?”唐清林理着胸襟上的褶皱。 “嗯,完整录好了。” “派最好的医生,给姜小姐和她的女儿进行治疗。” 姜金林瞪着走在门口的男人,狠狠甩开旁边给他松绑的人,冷声:“不用你假惺惺。” 唐清林脚步到门口顿了下,淡淡留了句:“姜太太,我是在救你。” 这话叫跟随他多年的尚勉也品不出意味。 一伙人分批次离开,坐上去机场的车,尚勉不由好奇问:“九爷,您说救她是什么意思?” 久久等不到回复,尚勉从镜子里看去,见男人正两指捏着一颗白色药粒。 “这是……” 唐清林说:“抗抑郁的精神药物。她家客厅里有四五瓶不同的药,卧室还有好几箱。” 每天服用这么大的剂量,心里压力得有多大。但这也是她自作自受。 人在做,天在看,过着用良心换来的好日子,总要付出代价。 尚勉本想问九爷怎么会那么清楚抗抑郁的药,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微微握紧方向盘,叹气。 …… 两天后假期结束,刚回到榕城,唐清林就找上了陆翡。 他正在公司里,拿到了洛扬寄来的邀请函津津有味地看着。 陆翡指使小季给他倒水,起身拉上百叶窗,半开玩笑地问:“唐警官这么快就查破案子了?” 他笃定他过来要么是反悔,要么是解释一堆借口,肯定不可能破案。 可没想到,他却笑道:“已经差不多了。” 陆翡的动作定住,就连小季倒茶的手也一愣。两人互相望了一眼,不会吧,这才两天半过去,破案了?! 陆翡不信这个邪,他再怎么神,也不可能这么快。要破案必然要找到当年的办案人员,十年前,都老的老,退休的退休了,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结束。 “唐先生不会想说她是自杀吧,和十年前的结果一样?” “自杀是无疑,这次我主要是去调查自杀的原因。” 陆翡眼睛微微睁圆:“你也认为她是自杀?” 唐清林缓声说:“不是认为,这是既定事实,我们找到当年几个山下的目击者,底子很干净,不会说谎,都说瞧见过江柠在崖边哭了很久,然后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掉下去了。我相信警方也盘问过他们,所以这事没什么好说的。” 他听着男人的话,沉默几秒,失望的冷笑:“我本来以为你跟那些人有所不一样,最后给的还是这个结果。我就这么一句话,她不可能自杀。” “请陆先生耐心听我说完。”唐清林语气清冷,后背轻靠在沙发座上,“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自杀?” 陆翡情绪无法镇定,胸脯剧烈起伏,可唐清林这话定住了他的情绪:“你说。” 唐清林把录音笔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是当年调查此事的姜法医提供的证词。” 陆翡扬了扬浓眉:“亏你还能找到她。当年我找过她,也找过重案组的每个成员,给我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不,这次不一样。但你在听之前,最好做好心理准备,能承受得住这个打击。” 这话一说出口,搞得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唐清林开始播放录音。 整整五分钟的录音,简短精炼,把故事从头到尾都叙述了一遍。 小季越听越毛骨悚然,后背发凉,他瞪大眼睛,迟迟都缓不过神来:“陆、陆老爷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真想不到那么看似亲和的人,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用这种方式隐瞒真相。 震愕之余,小季更害怕陆少承受不住。低头看去,便见陆翡神色呆滞地凝固在那,膝盖上的手背发抖,青筋暴露无遗,他眼神血红里一丝苍白。 他那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小季怎能不心疼。他从后面推了陆翡一把:“陆总,您……没事吧?” 唐清林似早看淡了人的万千情绪,双腿交叠静静喝茶:“陆先生,我知道这一切很难接受。但这是唯一的、你想要的答案。” …… 上班第一天,学生们都一副没过够假期的模样,上课懒洋洋的,甚至有几个公然在课上吃东西。 时苒头一次在新学校上课发火,把他们都拎到办公室罚十分钟的站。 一来一去,闹得心情也不好,放学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在校门口时,被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拉住。 她差点没被拽倒下去,回头对上一双怒视的眼睛:“时苒。” “妈?”她愣住,上下打量黄雁,她身上那衣服不知多久没洗,满脸尽是沧桑。 想必是为了时大器的事折磨得,老得不成样。 黄雁盯着她冷笑:“你还认得我这个妈呢?” 时苒往后退了步,嗓音清冷:“你有事吗?” 她跟时家几乎是断绝关系的状态,唯恐避之不及。 “时大器的事,你还管不管了?洛扬都要跟那个贱女人结婚了,你真就放纵他们在一起?” 黄雁的声音很大声,惹得旁边等孩子的家长都看过来。 时苒皱眉咬牙,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冷静:“请你不要在我工作的地方大呼小叫。” “我对你大呼小叫怎么了?我是你妈!” 黄雁得理不饶人的架势,“你看看我跟你爸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也不知道回来看一眼,白眼狼,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 时苒胸口堵着气,深深凝息,然后问她:“会走到今天都是你们咎由自取。那天在医院是你不肯认我,我也没义务再管你们。” 她心里清楚得很,黄雁来找她多半是家里钱用光了。 为了保时大器,夫妻早就钱财散尽,把亲戚朋友都借怕了。 第232章 可我想死你了 “我那也是说说而已啊,真的骨肉血亲,怎么可能说抛下你就抛下你呢。” 时苒听着她的话,都觉嘲讽至极:“骨肉血亲?是我对这四个字理解有误吧,我真感觉不到你是我亲妈。” 她说完掉头就走,走出人群上公交车,黄雁不死心地跟上去,坐在她旁边:“你就真的不管我们了?家里现在连米都没多少了,我跟你爸身上只有200块钱,就算每天啃面包也过不了五月。” 时苒摇摇头看向车窗外:“那是我的问题吗?你为了你的儿子,多少钱都能拿得出来,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你唠唠叨叨一千块都不肯出,现在知道跑回来求我了?” 黄雁对时苒这次的转变挺惊讶的,从前她哪敢这么对家里说话,顶多是冷战生气几天,但叫她拿钱,还是会乖乖拿的。 “你是不是攀上那个陆翡了?他肯定给你很多钱吧,”黄雁用力拽过女儿的手臂,“既然那么有钱,拿点出来救你哥啊,你哥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呢。” 时苒烦躁地把她推开:“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攀上他了?” 黄雁皱眉道:“不是洛扬之前说的吗?韩玲美也讲了,你跟洛扬双双出轨的。” 车上有人竖着耳朵听,有人忍不住侧头打量。 “……” 时苒真不想跟这个小老太太多说话。 黄雁就一直跟她下了车:“苒苒,你就先借我们5000块钱,等时大器从里面出来,他还给你。” 时苒脚步飞快,“还,他用什么还?他有钱吗?据我所知,他拿着房产证还跟赌场借了两百万吧,这笔钱他又打算怎么还?” “哎呀,总能想到办法的,他是你弟,也算是陆翡的小舅子吧,你跟陆翡说说,让他帮忙出点。” 时苒压着愤怒的嗓音:“你别再提陆翡了,我跟他不是情侣,单纯朋友。” 黄雁瞪着女儿倔强的背影,好话歹话说尽,她却一句都听不进去,真是不如以前听话了。 她一跺脚,又跑上前去:“那你去找洛扬,找他要钱。” 时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狠狠把女人甩开:“我跟他已经分手了!你简直是无理取闹。” 黄雁跟在时苒后面,竟还振振有词:“分手怎么了?是他对不起你在先,他霸占你那么多年,现在要结婚了,不该向他索要一点赔偿吗?” 时苒烦躁地甩开她的手,唇瓣颤抖:“黄雁,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也别在我耳朵边上叨叨。你想要钱自己去要,要得到是你的本事,时大器和时家的所有事,我以后不会再管!” 她平生第一次这么愤懑,以前她就是太温柔,太好说话了。 “不是,时苒你这是什么话……” 时苒冷着脸,瞧见旁边正好有一警查局,不由分说走过去:“民警同志!有一位不认识的阿姨一直缠着我,麻烦你了。” 民警从刚才就瞧见两人拉拉扯扯,立刻拦下黄雁:“这位女士,请出示你的证件。” 时苒趁机转身就跑。黄雁在背后大叫,“什么不认识?我是她妈啊!哎,时苒!你别走!” 好不容易摆脱那噩梦一样的女人,人已经精疲力竭,回到家里,时苒在沙发上躺下,打开手机,发现一条短信也没有时,心里奇妙地失落了下。 本以为陆翡会找她的,从山庄回来的第一天就对她冷落成这样,这会叫她怎么想。 发现这个念头,她立刻摇摇脑袋,人家凭什么找你呀,又不是情侣关系。 但时苒没想到的是,一连三四天,陆翡都没来找过她,就连微信也是。 时苒每晚都盯着手机到很晚才睡,半夜忽然来了微信,她会猛地惊醒去看,却失望发现只是一篇公众号推送。 这几天,只有小季来送过一次东西,是她落在陆翡车上的行李。 小季一边帮搬行李一边问。“时小姐最近过得还好吧,工作什么的都顺心吗?” “挺好的。”时苒挠挠头发,略显别扭地问:“那个,他最近呢?” 小季笑说:“陆先生啊,最近也挺好的,就是工作太忙照顾不到你,所以托我今天来了。” 陆总说暂时不要跟时苒提这事,把她牵扯进来,只是徒增操心。 临走前,时苒给小季递了毛巾和矿泉水,他笑着道谢:“时小姐,明天洛先生的婚礼,陆总会在晚上六点准时来接你。” 时苒都快忘记明天是洛扬结婚了,但比起这个,她更期待见到那五天不现身的男人,唇角微扬:“好,我等他。” 离开公寓,小季开车回到公司,隔着会议室的玻璃,见陆总大发雷霆在训斥员工,把设计提案往地上摔,被训斥那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停抹汗道歉。 小季叹了口气,自从得知那件事的真相后,公司里的气氛就一直这样压抑,就连办事从不出差错的他,也经常挨骂。 可陆总一直没说该怎么处置。陆念元是罪魁祸首,陆翡早已猜测到,可万万想不到在背后撑腰的是父亲陆相。 父亲小事偏心陆念元也就罢,陆翡不是小气的人。可在人命关天的事上,他竟然仍旧选择包庇陆念元,白白葬送掉一条陆翡最在乎的性命。 这是他彻底难以忍受的。 唐清林问他,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陆翡想了很久,茶都凉透到底,他才沙哑着声音说:“给我一周的时间缓缓。” 小季知道,陆翡若为江柠伸冤,解开当年的谎言,陆相和陆念元会双双入狱。 少了这两位的陆氏,会发生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为陆氏的未来考虑,不揭穿这个事实,那陆翡的所作所为,和陆相又有什么区别。 一面是他从小生长的温暖大家庭,另一面是亡故十一年的初恋,在这个岔路,他到底会选择哪一方?以他对陆总多年的了解,小季心里已有定论。 …… 洛扬婚礼这天,时苒在家挑了一早上的衣服,最后她选了一套之前和陆翡出席场合穿过的米色长裙,紧身礼服凸显身材,低调优雅,幽静如兰,很适合她毫无波澜的心境。 穿戴整齐下楼,隔着车窗看到他在里面阖眸养神,时苒动作很轻地开门坐上去,他竟然都没醒。 陆翡今天竟也默契地穿了套米色西服,剪裁得体,方格设计多了丝休闲复古的味道。 他环着胳膊淡淡垂首,睡得脑袋一沉一沉,看他那脸色,时苒就知道他这几日没休息好,心情也很差的样子。 “怎么累得都在车里睡了。”她抬手想拨开他眼前的碎发时,男人忽然睁开眼,视线疲惫地与她对上,一愣。 时隔五天没见,时苒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把你吵醒了?” 陆翡抿唇摇了摇头,眼底一片沉郁,他揉了下太阳穴: “这几天对你冷落了,抱歉,一直在公司忙几个合作case,觉也没睡好。” “那你在车上睡一会吧。”时苒随手拿了车座旁的一本杂志,“我看看书就好。” “嗯。”陆翡满是疲倦,侧头注视着她漂亮的侧颜,一字肩小礼服显得她脖颈修长白皙。 看着她,这几天茶饭不思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他凑过去,脑袋贴在她肩膀上:“借你这里靠一会?” 时苒忽然感觉肩膀一重,热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他嘴唇再往下一分,就能吻到她的锁骨。 “……嗯。”她脸有点红,书都看不进去了,“其实你今天这么累的话,可以不用陪我,我一个人也没事的。” 陆翡扬扬唇,小东西懂得心疼他了:“哪能叫你一个人,本来就是我撺掇你去的,叫那对狗男女好好看清楚,他们欺负的是谁的人。” 时苒只是笑,不再像以前一样骂他。 陆翡反而不习惯了,抬头瞧她弧角漂亮的下颌,“怎么,默许你是我的人了?” 果然,他还是原来的陆翡没变,还是这么欠揍。 时苒拿杂志在他额头上敲了下:“滚,睡你的觉,别乱说话。” 小季开着车,听两人一句句的调戏,唇角不自觉上扬。 也只有时小姐能当陆总生命里的小太阳,他这三十年经历了太多孤独,能有这样一人陪在他身边,真好。 男人安心在她肩膀上睡去,嗅着她好闻的体香,很快沉沉地睡过去。 婚宴定在山庄上,酒席的钱都是倪红出一半,洛扬和韩玲美出一半,说好了以后再还。 车子行驶过层层浅绿色的林子,远远便见那栋建筑,新郎新娘穿着礼服站在门口接客。 陆翡打着呵欠,还没彻底醒完,慵懒地扫一眼评价:“排场搞得还挺大。” 时苒静静看着,逐渐收紧膝盖上的拳头。 枫林山庄,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地方。她也曾经拉着洛扬的手说,以后娶我,就在这里吧。 想不到今天,他会在这里举办婚宴。只要想到洛扬搂着另一个女人,诉说时苒跟他的过去,她便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确实是反胃,甚至有点后悔来这了。 陆翡牵她下车:“反应这么大,看不得他穿新郎服挽着另一个女人?” 时苒瞪他,狠狠捏了下他的手掌以示不悦。 两人踩着一地的树叶走上红毯,洛扬与韩玲美热情接待完一对宾客,一抬头就看到了他们。 洛扬的表情僵了下,下意识想把韩玲美的手送开,她却心机很重地一把攥紧,笑着打招呼:“hi,苒苒,陆总,没想到我们还能相见,欢迎来参加我跟阿扬的婚礼啊。” 韩玲美嘴唇涂着夸张的红色,说那话时,鲜明的颜色不断在时苒眼前晃。 洛扬的视线却始终钉在时苒身上,喃喃:“苒苒,没想到你今天真跟陆总一起来了。” 大概,有两月没见了吧。 从开始恋爱起,他们就一直黏在一起,从未分开过这么久。 六十多天不见,她浑身上下的气质举止变化不少,与韩玲美已不是一档次,穿着这件淡雅长裙,却有种珠光宝气的高调气质,叫人眼睛总往她身上看。 洛扬不得不承认,跟陆翡在一起,时苒的品味、打扮和气质都得到了提升,偏向风格清冷的熟女,尤其看着他的眼神里,一丝光和感情都没有了。 可他还是爱以前那个小小的邻家女孩,会傻傻跟着他不管他到哪里去。 时苒挽着男人,微笑对韩玲美说:“我还没想到你们能结婚呢。” “有什么想不到?我跟阿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你也不是不知道。” 时苒刚要开口说什么,陆翡已经递了一个厚得惊人的红包过去,与时苒如出一辙的表情:“你们刚结婚,洛扬又才丢了工作,手头一定很拮据吧,这是我跟苒苒的一点心意。” 他话里明里暗里都在嘲讽他们人穷还要撑牌场,韩玲美气得眉头竖起,手里的花枝都快攥断了。 厉害的她欺负不了,只能目标转向弱势方:“参加前男友的婚礼,还要现男友包这么大的红包,你也不害臊啊。” 洛扬用力拽了下旁边的女人,冷脸说:“好了,你别说了。” 时苒不甘示弱迎上去:“我有什么害臊,抢别人男朋友才害臊。” 陆翡十分捧场地笑了,就喜欢她现在小刺猬一样的性格,像一只正在朝猛虎进化的小猫。 他搂紧时苒的肩膀,低头在她脖颈旁道:“说得对啊,宝贝,我们正大光明谈恋爱,我愿意为你花钱,多少钱都行。” 时苒瞧他一眼,眼底属于女人的情动与羞涩,尽是叫洛扬见了去。 他内心无奈,不甘又痛苦,这样的她本该只属于他一人。可如今,是他因几时的贪念,亲手把她推到别人的怀里。 四人刚见面便燃起了炮火,陆翡搂着时苒招摇地走进去,像明星路过红毯似的,惹来不少观看的目光:“天啊,那是陆翡吧,那位特别帅的公子哥。” “不是很花心吗?又换女朋友了?这个看起来挺素净的。” “可能大油大荤吃多了,改改口味吧,长久不了的。” 两人寻了位置坐下,一抬头就见到对面坐着的洛扬父母。 时苒跟叔叔阿姨见过几次,他们表面上表现得很喜欢她,但洛扬私下告诉她,爸妈对她的家庭有一点不满意,生怕儿子将来娶媳妇,还要连带养一个不中用的哥哥。 现在倒好,洛扬找了个没什么本事,但人际关系很强的媳妇,能给他谋一份不错的职业,他们应该很满意。 陆翡喝了口酒,扫一眼:“渣男父母?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儿子都已经落魄成这样,还死要面子。” “都是高知分子,请来的应该有不少他们的朋友。” 陆翡嗤笑:“高知都爱装b。” 趁这桌的宾客没来,时苒问:“喂,你没使什么坏吧。” 陆翡散漫地坐在那,承受旁边指指点点的好奇目光,故意反问:“使什么坏?” “你还问,你不是说你要整他们吗?你做什么了?” 陆翡勾起她好奇的下巴,“放心,动了一点小小的手脚,死不了人。”说完,俯首在她唇上蜻蜓点水。 这一举动立即引起旁边八卦的侧目。 时苒脸颊唰一下殷粉,踹他一脚:“这么多人看着,你发什么骚。” 陆翡整理领带,却很餍足地笑:“他们想看的,你也想要的,不是挺好。” 他笑着望向她时,眸底一丝逗弄深邃的神情,她看不得,曾经他们……最动情颤栗的时候,他也这样深深看着过她。 “谁想要了,你有病!” 陆翡椅子拉近她身边,脸颊肆无忌惮贴在她肩膀上,“这么多天没见,不问问我除了工作以外去了哪,见了什么人?有没有和女人见面?” “关,关我什么事,你把脑袋移开,你欠揍陆翡!” 他一侧头,嘴唇就碰到她的耳朵:“可我这几天想死你了,想跟你死去活来。” “……” 时苒受不住身体颤栗得不行,被他一下牵住手指,他得逞地坏笑,看她收起咄咄逼人的凌厉,被他一点点攻城略地,失去自守。 “你离我远一点,五十米以外!”时苒像只恼羞成怒的兔子,搬着椅子躲旁边,陆翡非又过去闹她。 大庭广众之下,就见一个怒骂一个死皮赖脸,在旁人看来完全是热恋期的小情侣,简直虐死人。 灯光逐渐暗下,新郎新娘挽手入场,两人才不闹了,坐回原来位置。 洛扬挽着韩玲美入场,微笑和身边的宾客们打招呼,在欢呼和鼓掌声中,走向他们幸福的彼岸。 时苒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们,抱臂,黑白分明的眼底一丝情绪也无。 陆翡没心思看狗男女,视线都落在时苒身上,她那副决绝的小表情是真的可爱。 在新郎新娘刚在舞台上站定时,陆翡对着耳朵里塞着的耳机说:“可以放人进来了。” 小季很快回复:“得嘞,陆总。” 舞台上,司仪声情并茂请两位新人宣誓,戒指刚拿出的一瞬间,忽然大门被“砰”一声踹开,一个凌厉强势的尖叫声,划破会场—— “韩玲美!洛扬!” 第233章 你威胁我? 受到惊吓的宾客纷纷望去,凌空而来的尖锐声音,打断了两人宣誓的声音。 时苒闻声望去,门口那女人熟悉得很,朴素衣装,凶神恶煞。定睛看去,她身子一抖,筷子险些掉在地上—— 这不是黄雁吗?! 黄雁手里不知道哪来一个话筒,指着面前的两个新人,放声大叫:“这个韩玲美,就是个小三,贱女人,把我们家的财产骗空,还害得我的儿子,时大器入狱。我们现在倾家荡产,两个风霜老人连一个吃住的地方都没有,而你们还在这里逍遥快活!” 她暴戾尖锐的声音响彻大厅的每个角落。宾客们都是洛扬和韩玲美的朋友,大部分都不知情两人的感情过程,黄雁这一当众爆料,直接啪啪打了两人的脸。 韩玲美气到浑身发抖,夺过司仪的话筒尖叫:“你这个疯女人给我闭嘴!保安!保安呢?” 现场却神奇地没出现一个保安,宾客们都惊奇地看看黄雁,再看向韩玲美,眼里充满探究和责问。 黄雁满眼怒红地站在那,狠狠指着韩玲美:“我告诉你,不给我儿子一个解释,你今天别想好好举办婚礼,我说过,你偷走我的钱都没事,但你玩弄我儿子的真心,甚至毁了他的后半生,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精心策划的婚宴被人搅局,韩玲美几乎烧红了眼:“掐你少血口喷人!我跟你儿子是正常分手,他出手打我老公,我念及旧情才没有索要赔偿,只是让他拘留一段时间,好好反省!怎么,你们打人还有理了?” 黄雁撩起袖子,对她这个在菜市场为几毛钱也要据理力争的人,吵架她可从来没输过: “打你怎么了?奸夫淫妇,违背伦常,你这个没头脑没文化的乡下女人也就算了,洛扬你跟你爸妈都是高知分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她这一番点名道姓,直接把洛扬父母也点名了。两个身穿正装的老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向来受人尊敬,哪里被这样公开凌辱过。 韩玲美气得不行,撩起裙子要冲过去用暴力:“你这个泼妇真是够了,给我滚出去!滚出我的婚礼!不然我报警了!” 洛扬皱眉立刻控制住她:“好了,你冷静一点!保安!保安呢?” 所有人都看呆的同时,人群里立起一道笔挺的身影,陆翡手抄在西服口袋里,步伐悠悠地走过去:“别喊了,保安叔叔也很累的,让他们好好休息一天不好吗?” 两个吵得面红耳赤的人回头来,韩玲美愣着看陆翡缓步走过来:“陆翡?” 时苒:“……”扶额叹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陆翡说的闹剧,就是把黄雁给请到婚礼上,这个小泼老太太对两人的怒气不亚于时苒,一出场绝对爆炸。 看到陆翡不怀好意的表情,韩玲美立刻明白过来,睁大眼睛惊愕问:“陆翡,这个泼妇是你找来的吧?不然她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在这结婚,她连请柬都没有!” 陆翡走到韩玲美面前,聚光灯逐渐落在他身上,雪白色的西服将他衬得玉润儒雅,两颗黑色耳钉却又别致的痞匪。 他缓缓问:“韩小姐,你没发现婚宴上的安保都不是酒店工作人员吗?” 韩玲美一怔,旋即看向大厅周围站着的安保,确实穿着酒店制服,还戴着帽子。 可是不是酒店工作人员她不知道,因为这酒店都是倪红帮她定的。 “莫非两位都没发现?难不成这婚宴酒席都不是你们办的?” “是我办的,怎么了?” 倪红再也看不下去,忍受不了好姐妹一直被欺负,丢掉手上的伴娘捧花,“我认识酒店的主办人,帮我的好姐妹设计婚宴,有问题吗?” 她看一眼四周的安保人员,脸色乍然变了,这人竟神不知鬼不觉把酒店的安保都换成了自己人,才放这姓黄的女人闯进来。 倪红立刻意识到陆翡这是有备而来,故意来闹的。 她心里顿时一股火气腾上胸膛,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小美跟他们再有矛盾,也不该做这种没道德的事。 但倪红心里清楚陆翡在榕城的影响力,跟他在这闹起来没有好下场,只会把场面变得更糟。 倪红压下怒气,稳住呼吸说:“女士,陆先生,你们都停一停,能不能等婚礼结束了,咱们再解决私人恩怨?您看今天有那么多宾客到场,浪费他们的时间多不好。” 黄雁暴脾气根本不吃这一套:“不可能!这件事,你们今天不当众给我一个说法,休想让我离开这里。” 倪红陪着笑脸劝道:“阿姨,是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说多难看……” 黄雁冷笑几声:“我不怕什么难看!难堪的是他们那对狗男女!” 她就叉腰横站在舞台中央,手里拿着话筒,态度极其之硬,没任何回转的余地。 倪红脸色微白,着急看向身边的韩玲美,她一直在顺气,要不是洛扬死死拽住她的手,她估计就冲过去跟黄雁干架了。 洛扬是个明事理的人,也清楚黄雁的性格,她多半是为了钱和时大器来的,不当面解决是不会罢休。 他好声好气地开口:“妈,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谈,咱们先把话筒放下,然后您提您的要求,怎么样?” 黄雁气势汹汹地瞪过去:“谁是你妈。你现在知道难看了?当初背着时苒,跟我儿子的女朋友搞在一起时,你知不知羞?” 底下发出一片震惊议论的声音,宾客们左右耳语,看着洛扬的眼里满是质疑。 洛扬拳头紧了下,喉咙滚动怒气,依旧克制:“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 “少来了你,送我儿子入狱,占着我女儿十多年的青春,我告诉你们,我们时家虽穷但有志气,不会任你们这样欺负的!” 洛扬平息气息:“我跟苒苒是和平分手,我确实对不起她,但该做的我都做尽了。我想补偿,可她不要,也不想再跟我见面,我认为对她最好的方式就是离开。如果您不相信,可以当着所有人面问问她。” 时苒忽然被点名,大半人的视线都朝她望来。 黄雁两手一摊:“她不要补偿,可不代表你不该给,对吧,女孩子十几年的青春,浪费了就没了!” 时苒满脸无语,她以前怎么从没发现这个妈这么为她考虑了。 黄雁的意思已经很明确,洛扬抿了抿冷薄的唇,目光多了几分嫌恶和不耐烦:“那你提吧,怎么样你才能走?” 他这人最怕麻烦和丢面子,遇上不要脸的就当是被劫匪劫了,能怎么办。 黄雁见他妥协,计谋达成,眼底露出一丝得意:“我们也不是贪的人,今天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的面,只要你想办法把我儿子从牢里接出来,再把韩玲美从我儿子那骗走的200万还给我,我就放过你。” 陆翡在旁听着忍俊不禁,老太太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当时他找到黄雁,就已经承诺了他们二老后面的生活费,现在还要200万。 不过,这出戏效果意外地好,人们都是爱看热闹的,叫这些观众们看看洛扬和韩玲美的真面目,给时苒出一口气,花多少钱都值。 韩玲美气到抓狂,“你说什么?两百万?你个老不死的想钱想疯了吧!”她气到口不择言,一反她平时的形象,下面的观众又开始一波议论。 不待黄雁骂出口,陆翡往前一步,墨色瞳孔夹带寒光:“韩小姐用这种话称呼一个长辈不合适吧?再者,那两百万本就属于时家所有,那笔钱你拿去给洛扬用,什么用途,需要我当面跟大家说明?” 那是韩玲美唯一的把柄,她花钱动关系救洛扬,这事要被传大了,他们都得坐牢。 她像纸老虎一样吓得不敢说话,咬紧唇瓣,青一阵白一阵:“你……陆翡你威胁我?” 陆翡眼底凉意散去,又恢复假笑的表情:“只要当着大家的面,点头答应这个要求,我保证带黄阿姨走。” 韩玲美犹豫看向旁边的洛扬,且不说现在他们拿不出钱,200万得多久才能还上。可如果不还,把柄握在别人手里,等待的只有牢狱之灾。 她快把嘴唇咬破,视线阴鹜扫视人群,最后死死定格在那脸色无波的时苒身上,眼神如剜刀一般恨不得将她剁成碎片。 要不是时苒,要不是她勾引陆翡,他们也不会被逼到这种境地!这个狐媚子贱女人! 时苒忽然被韩玲美盯上,平静读着她眼底的怒气冲冲,忽然觉得好笑。她细手托着下巴,如看跳梁小丑般凝视她,蔑然勾唇。 她知道这一仗她赢得漂亮,在洛扬和韩玲美那拿回了自己的尊严,是陆翡帮她赢的。 女人之间的战争不在于结果,而是有个多金英俊的男人肯这样为她付出,从各个角度就完胜了。 这场闹剧僵持到韩玲美和洛扬进行深度沟通,最终咬牙答应黄雁的要求告终。 黄雁得到想要的,终于满意离开,而陆翡也不久留,众目睽睽之下,牵起时苒的手掌离开。 “等等。” 在他们走向大门时,洛扬清冷颤抖的声音响起。 时苒脚步没停,陆翡却停了下来,倒想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洛扬对着她纤长洁净的背影,咬牙说出他想说很久的话: “这样报复我,时苒,你高兴了吗?让我倾家荡产,最后成为你们家的打工奴,你满意了吗?我曾经以为你是个心思纯良的女孩,对身外之物并不在意,可今天你的这些行为,让我看到你变了,自从你跟陆翡在一起后就变了,变得世故,斤斤计较,精于算计。” 时苒视线微震,听着洛扬的每句话,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只不过,掀起的是无边的愤怒。 陆翡笑了声,牵时苒的手紧了些,转身要跟他理论是非,却被时苒拉住。 陆翡低头望过去,女人眼中不知何时已烧得血红,宛如浴血重生归来,她带着股从未有过的强大气场,踩着裸色的细跟高跟鞋,一步步朝洛扬走去。 “你说对了,洛先生,我现在高兴得恨不得立刻飞起来。自从发现你跟韩玲美搞在一起,我就恨不得剥你们的皮,喝光你们的血,把每一寸皮肉都剜下来喂狗。”她红唇妖冶张开时,吐出的字句可怖而瘆人,是洛扬从未从她嘴里听到的,。 时苒走到他面前,裙摆降落,顺手拿了酒保的一杯酒,当着他的头顶缓缓浇下。她抬起手臂时,一股迷人心魄的淡香,让洛扬竟还下意识以为她要抱自己,没有躲避。 但直至冰冷的酒水从头流到尾,他整个人颤抖起来,惊愕看着她。 “我跟陆翡在一起,他疼我惜我,处处为我思虑,带我开眼界,见世面,这些是你给不了我的。井底之蛙才会嫉妒向上走的人,更何况你现在被我踩在脚底下,连井底之蛙都不如。” 时苒微笑,缓缓将酒杯摔到男人脚边,“山水有相逢,天道好轮回,洛扬,韩玲美,你们的报应还在后天。” 她说完这一切,场上鸦雀无声,像在看一场涅槃重生的大戏,精彩得叫人血脉喷张,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时苒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开,主动挽上了陆翡的手。 就连陆翡都被她惊住,但随即眸底的意外淡去,变成欣慰而宠溺的笑容,顺着她手臂下去,与她纤细的十指相扣。 成长确实很痛苦,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他都陪在她身边,乐于接受她的所有面孔。 直到上车,时苒才发起抖来,肩上披着男人的外套,缩在后座搓手:“天哪,刚刚那些话真是我说出来的吗?我应该不是精神分裂吧?当时就是太生气了,才……” 陆翡拉过她的手,放到怀里帮她搓,淡声说:“紧张什么,想骂人,干架,抽巴掌还是踹裆都随便来,过程你爽了,事后有我收场。” 时苒认真地说:“不行,你那么忙,如果我真做那些,被有心人拍到送到报社去,又要影响你工作了。” 陆翡动作顿了下,握紧她的手,澈黑的目光忽然多了几分认真:“你是怕我欠我什么,还是真的在担心我?” “……都有吧。”时苒忽然被他这样盯着,有点紧张和不安,方才那强势的气场不知藏哪去了。 而此刻,她那柔柔软软的模样在陆翡眼里,就是一个娇羞又不知怎么摆表情的小女人,别提有多怜人。 她越是怜人,陆翡就越是锲而不舍要一个答案,“哪种更多一点?” “……这重要吗?” 陆翡眼睑微垂,然后说:“刚才在婚礼上你说的那些,是不是默认了我们的关系?” 他问着,能感觉到说话的尾音紧张起来,眼光期待望着她。 时苒愣住,耳朵尖蹿上一朵粉色。 她……她当时说的那些,都没经过大脑,只是把内心最直观的感觉说出来…… 这该代表她默许喜欢陆翡吗?想答应他当他女朋友吗?时苒问自己,同时,她也确信自己对他的感觉不一样,至少,和对别的男人不一样。 尤其今天,他平时那么忙,还想着在婚礼上为自己出头,虽然行为“土匪”了一点,但这就是他保护她的方式。 时苒不想再叫他失望,可这一句愿意,又很害羞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原来在在意的人面前,性格再怎么变,还是会回归到最本真的小女人状态。 “嗯?”陆翡抬起她的下巴,越来越红的耳根,似乎证明着什么。 他性急,忽然在漆黑中覆下来,唇瓣抵着她的唇,逼她的视线抬起来看着自己。 时苒喘息急了些,推他胸膛,挣扎不掉,避不开。 “想躲吗?我这样让你不舒服吗?”陆翡低眸看着她含着一汪春水般的眼眸,哑声问,“不喜欢我吻你?” “你别这样……” 陆翡温柔拨弄她的刘海,让她的脸颊都露出来,然后轻轻地问:“时苒,我说过我给你时间考虑,但这时间是不是太久了,你自己说,这样一直吊着男人的心,是不是不对?” 时苒被他糊弄了去,真就低头思考起来,确实,如果不是陆翡提醒,她都忘记她吊着他那么久了。 想到此,眸中立刻升起一丝歉疚:“对不起。” 陆翡继续在她耳边诱哄着:“乖,那你亲口告诉我。” 时苒被他火热视线逼得支支吾吾,闭紧双眼,“我……其实对你……也有点……那个的。” 这娇娇柔柔的语气,跟刚才泼红酒的女人哪是同一人。 陆翡忍俊不禁,舍不得这样逼她,可今天他必须问出个答案为止。 “对我,有哪个?” “有点,想法。” “什么想法?” 时苒轻轻说:“就是……可以答应你。” 陆翡耐着性子,像教小孩子咿呀学语似的:“可以答应谁,做什么,我要听你完完整整地说。” 时苒豁出去了:“我可以答应你,做你女朋友。” 第234章 我不怕那些 陆翡的脑袋一时间有点懵,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整个人飘进云雾里,晃荡悠悠,大脑像被灌满了酒,胸膛塞满说不上的兴奋与激动:“你再说一遍,时苒,再说一遍。” 她蹙眉把男人从眼前推开,脸皮薄得像小笼包:“你没听见就算了。” 陆翡把她拉在怀里,握着她的手背厮磨:“听不够,多说几遍,在我耳边说。” 时苒红脸,“季叔还在前面呢。” “当他空气。” “……”小季尴尬笑笑,“你们聊,你们聊,我戴耳机听歌。” 陆翡低头拿热烈的眼神瞧她,唇角牵笑,“快说,我听着。” 时苒觉得自己一定被他教得奔放了,凑到他耳尖,轻轻说:“我当你女朋友。” 他心脏又狠狠颤栗了下,如电流瞬间划过般,酥麻颤抖。 掌心揽紧女人的肩膀,薄唇压下去,又急又深地吻住她。 一切来得突兀,却又恰到好处,时苒只觉得身体快融化,轻轻生涩地回应,不再推开。像无数电影里见过的场景:车窗外霓虹光影闪逝,他们在这片迷乱纷彩的背景下拥吻。 小季等了好久,音乐声放到最大,然后感到肩膀被拍了下,一回头,对上男人深刻的视线:“小季,调头去医院。” “啊?哪家医院?”小季立刻靠边停车,“第一医院?” “对。” 时苒怔着看陆翡:“去医院干什么?” 他眼神潋滟地勾勾她鼻子,不说话,牢牢扣着她的五指。 当车子一到,他带着时苒直奔住院部时,她便明白了,他是要带她去见外婆,她最重要的亲人。 时苒一路被牵着上电梯,心脏在咚咚地跳。 他坚定牵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仔细看着男人的侧颜,下颌绷得紧紧,瞳孔直视电梯门,能感觉到他手腕跳动的青筋,掌心微潮。 他在紧张?要见外婆的是他,紧张的也是他。 时苒莫名觉得可爱,偷偷地笑,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偷笑什么?”陆翡一记视线看过去,唇畔微提起,“给我幸灾乐祸是不是?” 时苒挑着眉尖,笑眯眯地瞧他:“你还会紧张,平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 “什么都不怕,对你的事必须得慎重。”陆翡对电梯镜子理领带,从刚刚下车到现在,他至少已经对镜子整理了十几遍仪容。 活这么大到现在,没这么正式地见过家长,倒是陪几个好兄弟见过。 对这种仪式,他一直抱有别样的期待,今天,终于轮到自己了。 “我外婆是个重度颜控,耳根子也很软,你不用紧张,她肯定对你满意。” “那也不行,紧张。”陆翡喉结上下蠕动,换了个牵她的姿势。 电梯门打开,他沉步走出去,像即将上战场赴死般。 抵达房间外面,跟时苒认识的护士正检查完外婆身体走出来:“来啦。” 她眼神略惊讶看向陆翡,一副八卦的表情:“男朋友呀?” “……嗯。”时苒望一眼陆翡,耳根红了,轻轻点头。 “恭喜恭喜呀,阿姨肯定会特别高兴的。” 时苒低头娇羞一笑,两鬓沾一丝红晕,乖巧的表情让陆翡心怜不已。 两人一起走进去,时苒柔着声音轻轻唤了声:“外婆?” “嗯?” 黑暗之中老人应答声徐徐响起,随即被褥发出窸窸窣窣声。 老人家从床上翻了个身,定睛看着来人,半晌道:“苒苒啊?是苒苒吗?” “是我,外婆。” 老人家一下笑开,“哎哟,今天不是工作日吗,怎么突然来啦。” “有空就过来了,顺便有件事要跟您说。” 时苒坐在床侧,看一眼旁边站在阴影里的男人,他们俩的手始终没松开,他掌心的汗好像更多了。 老人家往旁边一瞥,才瞧见旁边站着的男人:“怎么,带谁来了?” “外婆好,陆翡。”男人清了清嗓子,温淡的声音落下,他往前走了走,让自己的脸出现在月光下,让老人家能看见。 外婆愣着,看着面前一身清凌地站在那,五官精致,皮肤透着冷色的白皙。 他黑眸幽幽看着自己,视线却是温柔。 “我认得你,之前在医院见过。”外婆气息虚浮地抬起手,眼神略有讶异,“你叫陆翡啊?” “是的,外婆。” “你叫我什么?”老人这才意识到那称呼,拧着的眉松开,又看向没反驳的时苒,“你跟苒苒……” 陆翡语气从容镇定,“没错,今天时苒才接受了我,我是她的新男朋友,陆翡,特此来见一见外婆。” 一股无端的魄力,夹杂别致的温柔。 “这……”老人家愣了几秒,侧头看向时苒:“苒苒,这是真的?洛扬那边的事,你都……” “外婆,洛扬跟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时苒心平气和地告诉她,看一眼身边的男人,“遇到很多问题,都是陆翡帮我解决的。” 外婆眉头微凝,上下打量这小伙子,英俊挺拔,一表人才,浑身上下都彰显着贵气。 确实很帅,也很有魅力,眼神一下看过去得迷倒不少小女生。 只是……她心里却是另一番思量。 时苒满心期待着外婆的回答,她本以为外婆会很高兴,却不想,老人家拂了下头发,把床头的水壶推给时苒:“你去帮我打壶热水。” 时苒愣了下,接过水壶,抬头看向陆翡。 男人也明显察觉了什么,淡声:“外婆叫你去,就去吧,在门口等我。” 她只好点头,惴惴不安地走出房间,可惜病房门一关,就隔绝掉所有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老人家撑着坐直身子,显得稍许吃力,陆翡往前一步作势要扶她,外婆却抬起了手掌。 不论姿态还是语气,都透着无端的疏离:“我听说过你,你是那位陆家的少爷对吧。其实关于你的新闻,我听过不少,小护士们经常都在议论。前段时间,他们好像还在议论你跟一个女人同游l国,这消息是不是真啊?” 陆翡微怔,倒是没料到老人家的消息还挺灵通。 他低头摸了下修长的鼻梁:“是真,那位是我客户的女儿。” “哦,客户的女儿啊……” 外婆徐徐拖长声音,沧桑眸光锋锐,“小陆,我呢就这么一个孙女,从小苒苒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你也知道。更何况,她的家世远比你想象得复杂。但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一手疼大的,这孩子命苦,好不容易凭自己的努力谋得一个好职位,生活归于平淡,我不希望她的人生再有什么起伏。” 沉顿几秒休息,她抬眼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时间,屋内空气窒闷闭塞。陆翡却是不动声色,每字每句都听进了心里,然后颔首:“我明白,外婆。” “她还年轻,见过的人少,像你这样英俊帅气又迷人的男人,她会迷恋也是正常,可是,过生活不是儿戏,不是会说几句情话,买几束花就能过好的。” “外婆。”陆翡对上老人的眼神,始终抿着礼貌的淡笑,“我明白也尊重您的意思。我承认,一开始对时苒有好感,只是表示新奇,但慢慢相处下来,一年多左右吧,我发现她的每一方面都很吸引我。总是忍不住想了解她更多,想靠近她更多,确实也做了让她不舒服的事,但作为一个有骨气的男人,谁不想争取一下自己心仪的人。” “我们吵过架,她也跟我彻底冷战过。我也想过放弃她,可时间一长就发现停不下思念,走到哪都有她的影子。我……” 他顿了顿,舔着干涩的唇,像没谈过情的小男孩,显得稚嫩羞涩,“我真的很喜欢她。” 老人家始终没说话,也没表态。 静静听完他的叙述,双手叠在膝盖上,渐渐敛眸: “我懂,都懂。可你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出身悬殊,你这种名门世家要娶的女子,注定不是时苒这样。我知道现在网络世界有多凶险,也知道豪门内斗是吃人不吐骨头,我还是不愿意让我的孙女冒这个险。” 陆翡沉眸,双腿笔挺地立着,在电梯里他也思考过可能遇到的问题,这是其中之一。 他是一个在世人眼里纨绔不羁的形象,再加上他名门贵族的身份,老人会犹豫再正常不过。 “我跟时苒恋爱,并非做戏给大众看,不走到最后一步,不会公之于众。此外,关于我的家族……” 陆翡眼神沉寂地说,“陆氏有我哥哥坐镇,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衰退是早晚的事。” “再怎么衰退,也轮不到你这一代,一个家族的兴亡,你以为是这么快更替的?” 陆翡深深敛眸,双眼皮褶皱明显。 他眼窝蓄着沉重,声音像在隐忍着什么,艰难道:“外婆,我与您打个赌,不过多久陆氏就会倒台,沦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姓氏。” 老人家微微睁大眼睛。 时苒在外面等候已久,心急如焚的,她怎么想刚才外婆的表情,怎么觉得不对。 外婆会顾虑的,无非是陆翡的家庭和名声。可这些好好解释清楚,应该外婆就会答应。 怎么进去了那么久? 时苒踮脚在窗边看,又试图开门,坐立难安。 终于,男人低沉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房门打开,他沉郁地站在那里。 时苒期待看着陆翡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什么端倪,他却淡然抬手:“去跟你外婆打个招呼吧。” 声音、容貌和语气一切正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时苒怀着心思,去跟外婆道别晚安,拿着包跟陆翡离开。 在电梯里,陆翡没再牵她的手,时苒微微侧头看他的模样,忍了几秒,还是问出来:“外婆……她对你不满意?” 陆翡抿唇,疲倦地笑笑:“是有一点。” 时苒心里陡然漏拍,睁大眼睛看向他:“她怎么说?” “你外婆说我们身世差距太大,云泥之别,不忍心让你忍受舆论和家族内斗的风波。” 陆翡低头抽出一根烟,含在薄唇之间,眼底落一片阴影,“她有的顾虑,我都理解。” “我不怕那些!”时苒忽然喊出声,“我既然要跟你在一起,就想好会承受的一切,那都不是问题。” 陆翡侧头看她一眼,神态比她平和得多:“别急,也不是没有机会。” “外婆怎么说?” “确实对我提了一些条件。”陆翡顿了顿,然后语气温和地道,“这段时间,先等等我。” 时苒看不懂他眼中的神情,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急忙问:“什么叫等等你,什么意思?”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陆翡走出去,嗓音清漠淡然:“等你外婆提的条件达成后,我们再在一起,这几天,我确实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时苒怔在原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离开,心脏颤得厉害。 他的意思是要跟她分开一段时间吗?可为什么?她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跟他在一起,又糊里糊涂被分手了? 可不管她追上去怎么问,陆翡只是沉默不语。 小季开车送她回了公寓,陆翡坐在晦暗的阴影之中,神情不明,眸光微沉,此时,两人已经陷入长达十分钟的冷战。 小季嗅出气氛的不对,侧头说:“时小姐,到了……” 时苒满心腹的不满委屈,她不明白两人的关系已经那么亲近,他还有什么事要瞒她。 难道是他要解决外面那些花花蝴蝶?又或是,跟外婆聊过后他想知难而退,以这种方式骗她?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让她很气很气。 时苒抓起包,甩门就走。 直到她愤怒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陆翡才渐渐收回视线,对小季说:“去找唐清林。” …… 时苒一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想陆翡那话的意思。 睡前倔强地不联系他,但闭眼没几分钟,又忍不住拿起手机,瞧瞧有没有他的消息。 折腾到半夜,终于等来一条:才忙完,好好睡觉,晚安。 她胸口没由来堵着一口气,关掉手机丢在枕头下面,闭眼睡觉。 一连三天,她按部就班地生活,没再见到陆翡。 第四天,学校外派时苒到外地进行新老师的学习,一去就是一星期,她在外地忙得昏天黑地,迎着朝阳起来,枕着星光睡觉,学校批准她回榕城休几天的假。 可刚下飞机,机场大厅新闻台上的一条消息赫然映入眼帘—— 陆氏危机目前进展:陆家旗下三十多名公司已倒台过半,股价持续下跌当中,百年名誉就这样毁于一旦?! 时苒脚步凝固住,站在人潮汹涌的机场里,目光僵硬看着那则消息。 陆……陆氏? “苒苒,这边!”与她关系交好的那位白老师前来接机,一下就看见站在人潮中央的时苒,朝她挥手大叫着。 时苒这才抽神回来,拉着行李箱快步走过去,削瘦了一圈的小脸满是焦虑:“白老师,这到底怎么回事?” 白老师反而被她那反应吓一跳:“什么怎么回事?出事了?” “那个大屏幕上,新闻说的是怎么回事?陆家出事了?” “那个啊,你才知道吗?在那边都不刷微博的啊?” 白老师替她拿好箱子,搀着她往车库走,“跟你说吧,三天前陆氏被人揭发了一起丑闻,好像十一年前,陆家长子陆念元强奸了一个女孩,导致女孩轻生跳崖。他的父亲,也就是陆氏的主理人把这事隐瞒了下来。 时苒听得惊心动魄,差点没被绊一跤:“……你说什么?” 她还记得自己假扮女朋友去过陆家,见过陆老爷子的模样,他虽然表面严厉,但对自己还挺和蔼慈祥的。 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对啊,想想这些资本家真是黑心,为了自己的名誉,连做人的良心都没了,真可怕。” 白老师惋叹着摇摇头,“亏我还挺喜欢那个陆家二少爷的,一表人才,痞帅痞帅的,如今看来,都是一丘之貉吧。” 时苒心脏“咚咚”地砸在胸膛,掌心沁出绵密的汗,呼吸急促起来。 她颤抖着问:“那……现在陆氏怎么样了?” 白老师将她的行李放上后备箱,耸肩叹息:“一塌糊涂,公司倒闭的速度跟股价跌的速度持平,没过多久,估计就只剩一个主公司了,没办法。” 时苒心急如焚问:“那你知道那个陆翡现在怎么样了吗?” 白老师还没见过时苒对八卦那么感兴趣,懵了下,说:“他就是那个检举揭发自己父亲的人,估计是包庇太久,良心过不去了吧。他手下不是有个公司吗,好像也快破产了,现在陆氏就是内忧外患,虎视眈眈。” 时苒心脏“咯噔”一下抽动,在车子发动前,她果断地拉开车门:“白老师!麻烦你把后备箱打开一下。” “啊?你不回去啊?” 时苒拿出行李箱,“我去别的地方!白老师你先回去上课吧,辛苦你来一趟。” 她说完,小小的身形拎着箱子消失在人群之中,朝出租车排队区跑去。 陆翡!陆翡! 她胸膛大口喘息,一遍遍在脑海中念着这个名字,焦急,迫切,万千只蚂蚁啃噬着心脏那样痛苦。 第235章 他在躲着她 在跑的这段路途里,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无数画面。 近两周前,他们见了外婆后,陆翡对她说的那些怪异的话,再结合上刚才白老师说,是陆翡检举揭发自己的父亲…… 她心思凌乱,此刻却很清晰发生了什么—— 陆翡在自灭家门? 时苒排队坐出租车时,颤抖着拿出手机,给苏晚筝通了个电话。事到如今,她不知道在哪里去找陆翡,只能问她。 没过多久,苏晚筝的电话被接起,只不过,接听的是席江燃:“时苒?” “席总,您知道陆翡现在在哪吗?我才从外地出差回来,听说他出事了,我……” “你先冷静一点。” 席江燃嗓音平淡,为人父后,语气里的清冷也锐减许多:“陆翡他人在局子里,知道你会问,所以托我先跟你报个平安。他是举报者,不是犯事者,不会有事。这起案子他调查了十年,结果凶手是他最亲的人,心理上很难过这关。” 他条理清晰的话有如一颗定心丸,让时苒心情平静了下来。 时苒呼吸逐渐平顺,舒了口气,但纤细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他现在在哪个jing局?我在外面等他。” 她知道陆翡不是外表那样坚强的男人,发生这么大的事,他需要有人陪在身边。 席江燃那沉默半晌说:“你暂时还是别去了,好好工作,正常生活,等一切解决好了,陆翡会回来找你的。” “不行,不找到他,我没法安心工作。”时苒当机立断,不再似以前的唯唯诺诺,“你告诉我吧,他人在什么地方?” 她听见苏晚筝低柔的声音说“就告诉苒苒吧”。可席江燃是个是非观念分明的人,他语气平和地说:“我真的不能说,陆翡本意并不是把你牵扯进去。” 见怎么都撬不开他的嘴,时苒微微咬牙,低声说:“我知道了,谢谢席总。” 她挂断电话,正咬唇焦急在想怎么办时,突然,一辆漆黑的林肯从车群里徐徐出现,带着惹眼的车牌在人群中间,随后停在时苒面前。 从车上下来一道黑白分明的身形,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到她面前,脸上的笑容让人很不舒服:“时小姐吧?” 车子占用了出租车道,前后排队的人都议论纷纷起来。 时苒皱眉问:“你是?” “我是调查这次陆家事件的调查员助理,尚勉。”尚勉向她展示出自己的名牌,“请时小姐同我们走一趟吧。” 仔细看那名牌,还真是,清清楚楚写着名字和职位,还有钢印。 时苒左右环顾,没有别的选择,便随他上车。 车门关上,一股清淡的古龙水香味优雅好闻,这车主一瞧就很讲究,真皮坐垫,一丝不苟,仿佛焕然一新。 时苒拘谨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请问这案子,陆家会怎么判?” 尚勉回答:“嗯,这件案子只是找到了真相,但十年前的细节,还需要交给榕城的重案组调查,我们都只是协助,结果也无权知道。” 时苒轻轻阖眸,捏紧十指。 尚勉不说她也能懂,出这么大的事故,以现在的局势来看,陆家必然逃不掉这一劫。 百年建成的信誉,再怎么坚固也抵不过人命关天的一击。 那陆翡精心经营的那个公司也隶属于陆氏,岂不是也会…… 时苒焦心地咬唇,可她此刻没有心思考虑这些,唯一的念想落在陆翡是否还安好上。 没过20分钟,车子就停靠在局子的围栏前。 “时小姐,前面进去需要通行证,不能放你进去了。你看到地址,安心了就可以回家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处理。” “谢谢,不过我还是在这里下车吧。”时苒对他轻轻点头,“我可以在这里等,等到他出来为止。” 尚勉解了安全带,依旧微笑,没有阻拦:“那好,我帮你提行李吧。” 再次跟尚勉道过谢,时苒瞧他车子离开,总觉得这个男人跟谁很相似,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算了,暂时先不想了。时苒打算在附近开一个能看到jing局的房间,这样,她就能时刻关注陆翡有没有出来。 对面恰好有家快捷酒店,她径直开了房,刚把行李放下,简单放好,突然门缝底下被塞了张小纸条。 时苒皱眉捡起来,要扔进垃圾桶,却见小卡片上面写着“榕城赌场***” 她双眼放大,猛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赌场!没错,她就是之前去赌场找时大器要那200万时,听见过那个尚勉的声音!(204章) 时苒大脑瞬间放空,盯着前面漆黑的电视机,眼神洞然。 那个尚先生,是收了时大器的房产证,并借贷给他200万的人。她好像记得时大器说,借给他钱的是榕城的赌场老板? 可这位尚勉先生,却是一个调查员助理? 这……是怎么回事? 时苒怔在原地,满脸疑惑不解。 但她没有任何头绪,因为对这个尚先生一无所知。 她决定还是把这事先放一放,先等陆翡出来,确认他的情况为大。 坐在局子对面,倒一杯热水,从下午坐到晚上,看着车来车往,始终就没见到陆翡。 局子里,同样一杯热水,陆翡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阖眼,坐在审判桌前,他眼睛充着血丝,人已经消残不少。 对面审判警查打量他:“陆先生,真不用休息一下?” “不用。”陆翡用力捏了下酸胀的眼睑,低声说,“早点结束,办好手续,我早点回去。” “好的。” 小警员忍不住腹诽,这位陆先生真是奇人,检举告发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家族的名声就被他活生生毁了,虽说这大义灭亲的举动值得表彰,但是这种情形百年难遇啊。 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一是围绕陆氏的丑闻,二是围绕陆翡大义灭亲这一行为。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一天一夜过去,事件持续发酵,时苒铺着毯子坐在椅子上都睡着了。窗帘不拉,只要有闪着光亮的jing车从楼下经过,就会一下亮醒她。 每一小时都是难熬,可她没放弃,终于在第二天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局子门口。 时苒一下站起来,差点没站稳跌下去。 那是小季! 她随便披了件外套就下楼,小季正在跟门口保安说话。 “季叔叔!”时苒难以控制激动的声音,朝他跑过去。 小季突然听见时苒的声音,吓得一激灵,以为自己这几天太累出现幻觉了。 可一回头,时苒就从身后跑来,满脸期待地冲到他面前:“季叔,陆翡可以出来了吗?” “吓死我了……时小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小季瞪圆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她的头发乱蓬蓬,眼底乌青浓郁,眼神明净带着光。 时苒声音难掩激动:“我一直就在附近看着,就等你出现!怎么样,陆翡应该没事吧,不会被牵连吧。” 小季左右看了四下,然后轻声对她说:“我先进去接一下陆总,你在这等我吧。” “好,你的车呢?” 小季想起工厂的事,便皱起眉来:“车子……当然都没了,公司股价跌成那样,股东接二连三撤资,很多工厂都不做了,项目推进不了……总之一堆问题。” 时苒也跟着皱起眉,听起来好像很严重:“不论怎么样,你先把人接出来吧,我去楼上收拾行李,然后打辆车等你。” “好。” 小季看着时苒匆匆离去,叹息一声,一转身就撞上陆翡幽深的眼眸。 他不知何时从栅门后面走出来,刚从局里出来显然有点站不稳,唇侧一圈沧桑的青痕。 “陆总!”小季惊呼一声,连忙伸手将男人扶住。 陆翡却凝眉,沙哑的语气有几分责备:“是你告诉时苒我在这的?” “我没有啊,是时小姐说她自己找来的,具体是谁告知的,我也不知道。” 小季连连摇头,回头看向时苒进入的那家旅店,“时小姐她好像一直在那家快捷酒店里等你。” 陆翡掀动疲倦的眼皮,浅浅地看一眼,眸中表情一片阴涩复杂。 然后,他走到街边,直接拦下一辆出租车:“我们走。” 小季神情露出几分心疼,他懂得陆总的心思,现在还不是见时小姐的时候。 报了公司地址,陆翡对小季说:“把手机给我。” “……哦。” 拿到手机,他拨下熟悉的号码,打给的是席江燃:“时苒不知道为什么找到了地址,一直在对面的快捷酒店等着我,我担心她身体撑不住,你有空去接一下她么?” 那边,苏晚筝明显也听见了他的话,一下急得把手机夺过去:“你说什么?那傻丫头怎么尽做傻事!我们正好在附近做检查,马上就过来。” 陆翡唇角微松,的心这才放下:“感谢。” 时苒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箱子,推了房,便飞奔出酒店。 太久没见到他,那种雀跃的心情溢于言表。 可当她飞奔着跑到局子门口时,却空无一人。 人行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却无人驻足。 时苒表情空了一瞬,整个人不知所措地愣在那,泛白的唇轻轻颤抖着。 他人呢? “陆翡?” 时苒攥紧了行李箱,大声叫他的名字,在局子周围来回地找,循环找,可喊到嗓子都快劈了,根本无人应答。 终于是门口的保安看不下去,捧着保温茶告诉她:“小姑娘,别喊了,人早就走了。” “走……走了?”时苒拖着行李箱,腿都已经要站不稳,坚持跑过去问,“他们去哪里了?” 保安摇摇头,上下打量着她:“不知道,反正你一离开,他们就打车走了,看样子是不想见你咯。” 时苒咬紧牙关,一股难言的撕痛蔓上心头,不想见到她,他在躲她,故意躲她! 这个胆小懦弱的臭男人!不就是家族落败了吗,不就是公司破产了吗,有什么不敢见她! 难道他以为,她真的喜欢是他陆少的身份,是他银行卡上的几位数吗! 时苒很气愤又委屈,混杂着浇在心里,难以平息。 她艰难地跟保安道谢,一转身,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 实在走不动一点路,坐在路墩旁边,抱着自己的膝盖,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无助看着人来人往,眼泪满盈,努力收回去,却又不争气地掉下几颗。 直到苏晚筝和席江燃的宾利在她身前停下。 “苒苒!”苏晚筝迫不及待开门下车,席江燃也跟着下来,一手拎行李,一手接过时苒的背包:“人还好?” “嗯,没事。”苏晚筝把时苒扶起身,看她满脸泪痕,脸又花又脏,脚还走不稳,连忙把她扶上车。 席江燃在后备箱放行李,摸摸女人的头:“你也上车吧。” 苏晚筝心里堵着慌,拧着月牙眉细声埋怨:“陆翡真是气死我了,有他这么对女人的吗?明知道时苒为他身体都熬得透支了,他转身抛下人就走?!” 席江燃俊容清和,缓声说: “他有他的苦衷。你想想陆家除了陆念元和陆翡以外,有多少残党剩余,他们都因为陆翡受到了波及,那他势必会遭到报复。他不见时苒,让她与这些危险的内斗隔绝开,是为她好。” 不需要陆翡多说,他也明白他兄弟的心思,表面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实际却心细如发。 苏晚筝一下不说话,只咬着泛白的唇,转身上车。 回家的路上,见身边的女孩一直郁郁寡欢,苏晚筝一直锲而不舍地哄着她:“苒苒,你这段时间跟我们住吧。我现在卸货了,人轻松多了,有一辆小白车,没事可以送你上下班。” 时苒抬起疲倦的眉眼:“那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们。你们还有宝宝在家,算了吧。” 苏晚筝笑说:“不打扰,真的,我家宝宝现在就喜欢跟姐姐们说话,对吧老公。”她脚踢了下前座。 席江燃突然被点名,抬起眼睛:“嗯,是的。” “那好吧,打扰你们一两天,我恢复上班就回去,房子还租着呢。” 时苒也不跟她多客气,都多熟的朋友了。在苏晚筝身边,她能避免胡思乱想,也能……听到一些陆翡的消息。 心里是气他的逃避,同时不可避免地担心。在门口听小季说的那些,她才发觉现实发生的远比电视里播报的要复杂得多。 …… 陆翡打车抵达公司,门口聚集了不少举话筒的记者。 小季面色沉凝,拿口罩递给陆翡:“陆总,你戴上这个。” 他眼底却淡漠无光,接过口罩,抄兜便下车。 记者们顿时如饥饿的狼,朝他们汹涌扑食过来。无数张贪婪的脸和话筒伸到他面前—— “陆先生,请问你以一己之力败坏了家族的荣誉,有什么想说的吗?你心里有歉疚,还是说,并不在乎家族的存亡与否呢?” “陆先生,请问十年前身亡的女孩跟您是什么关系呢?” “陆先生……” 他面色沉凝地绕开人群,阔步往里走,小季也护着他的身边,不断地隔开围堵的记者:“都散开,都散开,不许围着!” 总算穿过人海,艰难地抵达公司,大厅的灯光没开,自从事件发生后,陆氏已经休业关闭快一周了,原本忙碌繁荣的景象,如今只见荒凉。 陆翡面无表情穿行过这一切,坐电梯直达董事会那一层。 下电梯,正巧听见会议厅里传来严肃的讨论声,聚集的都是陆氏的旁支亲戚,还有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董事。 “现在已经有三家公司提出收购计划,其实这是最好的方案,陆氏现在在舆论的压迫下,能存活是万幸,但就算真生存下来,也绝不可能回到以前的模样。与其那时候亏损,还不如……大家各自拿一笔,退了,你们说呢?” 正在讲话的是王董事,尖嘴猴腮的一张人精脸,靠着当棵墙头草东吹西倒混到了高层位置。 场下附和的大多是其他的董事,几个陆氏的旁支亲戚说:“同意,反正已经是扶不起的阿斗,卖了还不至于贴钱。” 场上的风气明显开始倾斜。但也不足为奇,树倒猢狲散,脊梁骨都已经断了,必然是一盘散沙。 陆翡还没进房间就听到这些。 他虽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那些势利眼的亲戚这么着急瓜分,平时公司出力不见他们,一出问题,就急着来分一杯羹,可笑至极。 他在门口站定,没有迟疑地走进去。 陆翡的突然出现,吓得整个会议室都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眼睛齐刷刷落在他身上,有惊愕,有打量,还有愤怒,多数的负面的情绪。 一位年龄资历深的老董事一巴掌拍在桌上,满脸阴沉不善:“你还知道回来呢?看看你干的好事!” 一边说,手掌一边狠狠拍着桌上凌乱的文件,那是公司的账本,各路公司的解约合同。 陆翡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不甚在意地往前走几步,站在最中间的位置,眸光冷淡而坚定:“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我也是陆家人?” 第236章 我喜欢的是他的人 场内阴沉的氛围,顿时变成另一种冰冷。矛头顿时指向这个打破他们宁静生活的始作俑者。 “陆翡,不是婶婶说你,你实在太没良心!真是枉我小时候对你那么好!当时逢人都夸咱们陆氏的子孙都是纨绔货色,但就你最懂大局,没想到……” 说话的是陆翡的婶婶陆金媛,如她的名字一样,是个不折不扣泡在金子里长大的名媛,常年定居国外,特地为了陆家的事回国。 王董事见机又跟风去,“行了,事已至此,陆太太你还跟他说什么?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陆家毁于一旦,老祖宗晚上都会爬到你床上找他!总会得到报应!” 几个陆家亲戚在叽喳教训着骂他,陆翡都只是抿唇应下,但王董事开口,他目光倏地阴冷刺过去:“轮得到你教训我?” 爆出陆氏的丑闻,就足以证明他即便曾经不如陆念元受器重,也绝不是任人揉捏的软包子。 王董事被他阴鹜的眸光刺得不敢说话,换了个坐姿:“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敢对我大吼大叫。” “各位请稍安勿躁,目前我们唯一且最重要的目标,是挽回陆氏现今的局面,能留住多少是多少,百年企业,不该因为一两颗老鼠屎而败坏整个公司。” 陆家大伯毫不留情地问:“你这个背叛家族的,跟老鼠屎有什么区别?” “大伯,我没有背叛家族。哥哥和父亲犯下不可挽回的罪过,对象还是百年交好的江氏,害人赎罪,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你少在那吹捧你的道德感了,要不是死掉的那女孩是你喜欢的人,你根本不会管这事。” 小季在旁边听着,汗流浃背,虽有预料面对这些老狐狸会是什么局面,可他还是忍不住为陆总捏把汗。 “陆叔说得不错,或许换成另一个人,我就不会这么费尽十年心思去查。可他偏偏就动到我在意的人身上,说我冷血也好,无情也罢,事情已经发生。” 陆翡扯了下领带,双手淡淡撑在檀木桌上,墨眸透彻,继续他刚才被打断的话:“陆家至此,需要有挑起大梁,而不是随意脱手,任人宰割。” 王董事还惦记着刚才的仇,发出一声嗤:“不会吧,你的意思是,你想上位?” 陆翡淡漠看他一眼,气势如山崩:“不管公司发生怎样的变故,历代都由陆氏的直系接管,这叫顺位。” “……” 场下顿时一片议论纷纷,看着陆翡的目光有怀疑,有愤怒和不屑。 陆翡知道,他们此刻一定在讨论,他揭发举报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一定就为了这一天,夺走陆氏上位,这跟古时候杀兄继位的皇子们有何区别。 陆翡依旧气定神闲,“愿意留下的就请继续留下,不愿意的,随时可以离开。” “我不同意像你这样的人继承公司。” “我也不同意。” “我不可能认同。” 二三十人的会议室,顿时空了大半之多。王董事走前还狠狠瞪了眼陆翡,他回以淡淡一笑。 待人都走光,陆翡环顾一周,只剩下五个人。都是他从小熟悉到大的老董事,也是父亲的老朋友。 比如赵峰董事长,曾经是陆氏的副执行长,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对男人说:“小翡,我敬佩你举报的勇气。我的女儿在三年前也曾遭人性侵,但她比江小姐幸运,也曾想过自杀,被她妈及时发现救了下来……我比谁都憎恨性侵犯,我认同你,也相信跟着你这样有正义感的人,治理的公司不会有差。” “小陆,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自从你哥哥管理公司以来,成天不理大事,内部混乱不堪,其实大家都有苦在心里。那个王董事,就是个搅浑水的混子,成天带着陆念元游山玩水,把他哄得开心,拿到的分红也不少,我们这些真正做事的,早就看不下去了。哎,我也不说多信任你,但我觉得,你总比你哥靠谱。” 听完他们发自肺腑的话,陆翡唇角终于提起微笑,起身轻鞠一躬:“感激不尽。” “可是小陆啊,你打算怎么办?公司现在走了一大半的人,还欠了一大堆外债,就我们六个人怎么也不可能还得清啊。” 陆翡微微抿唇,留下的人数比他预想得要多,那么重振公司也会更容易一些:“不担心,有办法。但重新开始,公司的规模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大,员工数量也要削减,从小做起。” “行,反正我们也是从小公司熬过来的,对陆氏本身就有感情,我们听你的。” 陆翡简单阐述了一下他的设想方案,再听取了每个人的意见,一抬头,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下来。 他揉着酸涩的脖颈,眼皮已经渐渐抬不起来,双眼充红严重。 小季实在看不下去,担心地说:“陆总,您真的不能再熬了,都多少小时没睡觉了。” 他心知自己体力不支,不拿命逞强,他一倒,陆氏企业就真的倒了。他把文件都收拢,对董事会的人淡声说:“那今天就先结束吧,明天我们再继续。” 结束陆氏有史以来最短的董事会议,陆翡与小季打车回到别墅。 也没闲着,把家里的佣人们召集到面前,每个人转了三个月的工资,然后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我们家族内部出了点事,公司目前也很危险,我如今需要节省一切可能的开支。虽然很舍不得,但这个月结束后,就要跟你们分别了。” 他留了一位在家时间最长的林管家跟在身边。 见证陆氏兴衰的老管家老泪纵横,握着他的手:“陆少,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只认你一个陆少,我把你当儿子一样照顾,我不收你工资,你别赶我这个老人家走……” “是啊,陆少,您平时对我们那么好,以后有需要,随时通知一声,我们都随叫随到。” 陆翡露出微笑,深红的眼眶不知是因为累还是感动:“没问题。” “陆总,您别再忙活了,都几点了,休息吧。” 陆翡揉着眉眼,身形躺在沙发上:“别墅明天能出手吗?” “差不多吧,来接您之前,已经有几个人看房了。” 陆翡点点头:“嗯,尽快出手拿到钱。” 忽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季脸色微变,立刻压低声音:“谁在外面?” 再看向旁边沙发上的陆翡。他平和地闭目养神,仿佛没察觉到周遭发生了什么。 “稍安勿躁,小季。”晌许,他才淡淡出声,“今晚你住楼下这间空屋。” 小季拧着的眉又徐徐松开,心里已有了数。这个时间点在房子周围鬼鬼祟祟的,不是那些新闻狗仔,就是陆家监视他们的残党。 这也是为什么陆翡不让时苒跟他有牵扯的原因,无形的威胁到处都是。 他深吸口气,睡前叮嘱佣人们把窗帘拉上,门窗都锁好。 而第二天,一张染血的大字报,上面写着“陆氏败类”四个鲜明的大字,显眼的贴在房门口。 “都撕掉。”小季皱眉看着佣人们忙活撕下来,整栋屋子被贴了有十几张,想必是昨晚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干的,幸好陆总这还没起床,看到了得多糟心。 接下来两天的时间,陆翡将主集团移到自己曾经所在的小设计公司,四处地跑工厂,找人脉,至少得先把拖欠的单子给完成,才以免赔付巨额违约金。 有席江燃在背后帮助,借了他一笔资金周转,背后替他压新闻,拉结人脉,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有了卖掉不动产的收入以及席江燃的帮助,总算还清了大部分的债款。 时苒这几天一直住在苏晚筝家,她本来想住两天就走的,苏晚筝死活就不放她走,拽她的胳膊各种撒娇。 她知道她是怕自己会去找陆翡,一个人待着又太寂寞。 时苒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上课,回家帮忙照顾孩子,一直想着找机会去找陆翡,每天都关注着他的消息。 最近她看到新闻报道说陆氏董事会大部分解散,由陆翡挑起大梁,扛起所有的担子。 时苒心里不担心是不可能,她必须要见到他,不管用什么方式。 某天晚上,她知道机会来了。 那晚席江燃和苏晚筝正巧要去参加一个晚宴,留下一个文件放在桌上。 时苒在楼上睡觉,打算下楼找点吃的时,听见苏晚筝在问他:“桌上这个是什么?” 男人说:“等会小季要来取的文件。” “这样啊。东西都收好了吗?我们走吧。” 眼看着两人离开,时苒才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拿起桌上的文件,简单翻了翻,是一些她看不懂的企划书,不过,直觉告诉她这些东西对陆翡很重要。 她悄悄把东西.藏到沙发靠枕后面,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没过多久,小季果然来敲门了。 时苒示意旁边打扫卫生的佣人不必过去,自己起身开门。 刚开门,小季就下意识地说:“哦,我奉席总的命令来拿文……” 直到他看见面前的时苒,话语忽然塞住,硬生生哽在喉咙里:“时小姐?” 小季的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季叔叔,好久不见,你瘦了很多。” 时苒静静注视着他,竟出奇地平静,侧身说,“进来吧。” “……”小季满身的汗,无奈地低头走进去,“时小姐,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 时苒随意整理着沙发穗子:“明天就打算回去了。” “哦哦。”小季一边应着,眼神一边扫视着客厅桌上,席总刚才明明电话说文件就放在桌上,怎么没有? “季叔在找什么?” “一个文件,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时苒答得很果断,黑凌凌的眼神盯着他,“你去告诉陆翡,如果他想要那个文件,今晚必须让我见到他。” “……” 小季顿时噎着,如鲠在喉:“这,时小姐,您这是在为难我啊,陆总他很忙,房子车子都卖了,现在人也很狼狈。” “我不管,他真觉得我在意的是这些吗?我喜欢的是他的人,不是他有多光鲜的外表,多豪华的车子房子。” “陆总心里也明白,可……时小姐您也知道,他以前是个多骄傲的人,二十多年不愁吃喝的生活,在一夜之间一落千丈,这种落差让他觉得自己很糟糕,很抑郁,不瞒你说吧,他每天都带着这种情绪睡觉,我真的很担心他的身体。所以,时小姐还是别去刺激他了……” 时苒听着,心头刀刀出血,她沉默几秒,说:“我对他来说是个负担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你在他心里太重要了,他希望你见到他时,都是光鲜漂亮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在一个出租屋里,每天忙得连饭都吃不了,还要天天忍受陆家党羽和各路记者的骚扰。 时苒积了很久的怨气,在小季那句“你在他心里太重要了”之后,瞬间烟消云散。 她深深抿气,抱着胳膊,蛮横地站在门口,第一次这样固执:“我不管,今天我不见到他,我不会走的。他凭什么总是‘他不想我见到’、‘他以为我会嫌弃’,他从来没问过我的真实想法。” 小季低头沉默。 时苒继续给他做心理工作:“季叔叔你说句实在话,我是这样的人吗?我会因为他住在出租屋而不是大豪宅里而嫌弃他吗?” “时小姐你当然不是……” 时苒说:“那带我过去吧,让我过去把文件交给他。” 小季为难不已,陆总那边急要文件,时小姐又固执不肯放,他思忖良久,只好说:“那行吧,但时小姐你不能进去给他,家门口看他一眼就好。” “行。”时苒想不管怎么样,小季肯告诉她地址就行。 拿了文件,时苒把它藏在自己衣服最里面那侧,才走出门。 小季在门口等她,手里递出一块布:“时小姐,刚才我跟陆总通过电话了,这是他的意思。” “……” 时苒哭笑不得看着手里的布,深深抿气,赌气地抢过来,戴在眼睛上遮住,“他还真是‘考虑周到啊’。” 牵着看不见的时苒在街边等快车,小季无奈地说:“陆总是为了你考虑。陆家现在没有对他满意的,都想着蓄意报复,每天都安排不同的人给家里寄脏东西,有的甚至半夜会敲门,砸窗,陆先生不想你也被波及进来。” 一阵冷风吹来,时苒光是听着那些字眼,心头便颤了颤:“你说什么?那么危险,你们没报警吗?” 小季摇摇头:“陆总对陆家人是有愧疚,确实是他打扰了他们的宁静,所以一直就默默忍下来。” 时苒陷入沉默。没多久,快车到了,两人上车后,也没再说话。 时苒十指紧紧攥在一起,这就是他不肯见她的原因吗? 他一个人在吃着苦,受着委屈,而她却像没事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她心疼得心快碎了,紧紧攥着十指,此刻没有别的念头,只想快点见到他。 车子开了有20多分钟,才到一座老旧的小区里,司机问要不要开进去,小季叫他靠边停就好。 时苒被他搀扶着下车,她一边走,一边感受着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跟刚才席江燃家门口平整的道路截然不同。 “季叔叔,我看新闻说公司现在稳住了形势,但很多老合作商都撤资了。” “嗯,对。”小季点点头,始终低头注意着时苒脚底下的路,比他自己的还要专注, “不过,陆总都解决了,在这期间,席总也出钱出力地帮忙。还有那江家人,为了感谢陆总帮他们女儿伸冤,也投了不少,其实现在还是能运作的,只不过,规模和利润远不如以前。” 时苒静静听着,突然想起她先前阅读过那个案子的报道。 说十年前自杀的女孩,是一个叫江柠的女孩,似乎也是陆翡的初恋。 为了还去世的初恋一个公道,他把整个家族都牺牲进去了。 时苒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仰起下巴轻轻问:“陆翡很喜欢她吗?” 小季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江小姐啊,以前很喜欢吧。放心,陆少心里对她也只是怀念和歉疚而已,他现在满心都是你。” 又是这句话。 时苒知道自己最听不得这种好话,一听就心软腿软。 “时小姐,我们现在要进楼道了,小心台阶。” “好。” 她踩上台阶,没入黑暗的楼道,一股冷空气侵入皮肤。 她脚步很快,三步并两步地往上走,她太渴望见到他了,没能相见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爬了三楼,小季把女人拉住,轻轻说:“到了。” 接着,他来到门前敲了敲门。只敲一下,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时苒听着开门的声音,忍不住抬头对去。 虽然眼前看不见,可能感觉到,他就站在眼前。 心脏颤抖,浑身都在发抖,说不清是悲伤,喜悦还是感动。 小季正开口:“陆总,人我带到了……” 突然,面前男人气息覆下来,大手抓住时苒的胳膊,直接把她拖进了房间里! 时苒甚至没反应过来,眼前还黑着,便感觉那熟悉的力量抱着自己的腰,他薄唇又急又热地吻下来,抵在墙壁上,深深将她桎梏住。 第237章 那我们扯平了 她睁大眼睛,黑布下,视线只能看到一张朦胧模糊的脸在眼前。 但唇边充溢着咖啡味和男人深沉的喘息,她知道是他。 时苒眼泪顷刻夺眶,双臂圈住他的脖子,又紧又坚定。 吻到最后她脱了力,陆翡放过她两人在狭窄的房间里相拥很久。 她脑袋闷在他胸膛,他真真瘦了很多,胸膛又硬又硌得慌。 陆翡始终没说话,就这样沉默地抱着她。 时苒咬唇,有眼泪在眼眶里旋转,她问他:“不是不肯见我吗?你数一数多久了,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32天了。”他终于说了她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难掩疲倦与无奈。 “你也知道,陆翡,你也知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时苒哭得眼罩都湿了,抬手想把眼前的布扯掉,却被他的大手摁住。 他嗓音幽幽且无力地说:“不好看。” 他现在的模样不好看,他住的环境也不好看。 时苒没顾他的阻碍,直接把布扯掉,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男人。 真真是瘦了大圈,本就立体的五官,骨骼更加明显,眼窝深陷,一看便是许多天没睡好觉。确实相较从前,他沧桑了,疲倦了,不复光彩。 可时苒并不在乎他的外表,此刻除了心疼,别无其他的念头。 她伸出手掌缓缓捧住男人的脸颊,大拇指轻轻描摹他的眉毛,眼睛里的泪始终不停滚落。 陆翡见她哭,心头更是疼痛,他侧头在她柔润的掌心吻了下:“没什么好哭的。” 时苒红着眼睛,语气冷厉地质问他:“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天天熬夜加班,天天折磨自己的身体,才弄成这样?” 听小女人在耳边控诉,他只是清淡而无力地笑,将她松松地揽着:“不加班不行啊,你也看得到陆氏现在的情况。多少人在等着我倒下,我的眼睛一刻都不敢闭上。” 时苒咬唇,很想问他,公司有那么重要吗。 可话到嘴边又停住,转念替他想,这是陆家的产业,是他家族维系了百年的产业。就是他连着血脉的心头肉,割舍不去的。 “把文件给我吧。”陆翡哑声说,时苒听见他房间里面,电脑和手机每隔一两分钟就在响,想必是很忙。 她低下头,手指始终紧紧攥着他的衣裳,轻声道:“你别赶我走,我就给你。” 陆翡一下明白她那意思,握住她的手腕:“不行。” “为什么不行?当初你不也没嫌弃我,住在我的出租屋里吗?你还睡在沙发上,给我做面条,帮我买卫生巾。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不行吗?” 他浓眉突突地跳,抓着她手腕的力道重了重:“这里很危险,每天早晨都有人送快递到家门口,门会被那些人画得乱七八糟,甚至楼道里还会贴满我的头像和信息。这些,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在乎,可你不该跟着我承受。” 时苒后背倔强地赖在墙上,不管他拽还是拉,就是不肯起身:“可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们应该一起承担的,对吗?当初我家出事,闹得那么大,你也帮着我处理,陪我度过最难的日子,现在该我了,不好吗?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陆翡欲言又止,该怎么说出口。他当然想,他想她想得快疯了,每夜每晚的失眠,除了公司的事外,有一半是因为她。 曾经打开无数次的对话框,想给她发发消息,听听她的声音,却都忍住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初帮她摆平家里的事,因为他的财力和势力有恃无恐,可现在不同。陆氏摇摇欲坠,只靠他一人撑着,无数的眼睛在盯着他和他身边的所有人。 陆翡没办法同时兼顾公司,又护着她。 更重要的是,跟着他,她会吃苦。重振陆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或许三五年都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她前半生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她是江家的后代,本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如果你不想跟我在一起,那就今天把话说清楚,我们现在就分手。”时苒顺着摸到他的手,手指慢慢抚着他掌心里的茧。 提及分手两字,陆翡心头颤了两下,沉眸深深看着她。 时苒赌气地说:“你看我们现在,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却连面都见不到几回,跟分手了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分手,我自此不纠缠你;要么,我现在就把行李搬过来。” 气氛凝固了几秒。时苒深深看着他,等待男人的回应。 半晌,陆翡长舒了口气。 他阖眼,手指拧眉,满脸的无奈,却又宠溺:“真是拿你没办法。分手这种话能随便说出来,知不知道很伤人心。” “那你这么久对我避而不见,知不知道很伤我心。” 陆翡笑了,把她拉进怀里,用力抱紧她,下巴贴在她的肩膀上,“那我们扯平了。” 时苒回抱住他,轻轻踮脚,在他耳边说:“我都想好了,如果你刚才说要分手,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也要留下来,反正我不会走的,我不会离开你,你休想再甩掉我。” 陆翡心里一动,勾着她的下巴浅吻了吻。之前还是个一碰就害羞的小白兔,一段时间不见,怎这么黏人。 “我跟你去席江燃家把行李收过来。”陆翡牵着她的手,带她逛了一下房间。 八十平米不到的两室一厅,被收拾得还算干净,只是什么家具装饰都没有,不过冷冰冰的一座房子而已,不像个家。 时苒坐在他的床上,还是熟悉的被褥和床单,虽然没曾经那么豪华的大床,两个人睡也足够。 去收拾完行李,时苒在家里给苏晚筝打个电话,告诉她,她今晚就要去找陆翡了,语气里难掩的喜悦。 “你去找陆少啦?真厉害,苒苒,我发现你恋爱之后跟以前性格都不一样了,真好。”苏晚筝笑说,“你们好好的,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第一时间联系我跟席江燃。” “嗯。”时苒应一声,“谢谢你,筝筝。” 拖着箱子随男人去打车,他正站在街角抽烟,单手抄着口袋,挺拔修长的身影像一道风景线,眼神里透着一股辨不清的深沉。 时苒放慢了脚步,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身子:“我有点饿了,去吃宵夜吧。” “这么晚,不怕发胖了?”陆翡顺势搂住她的腰,烟雾散在她脸上,“晚上要看文件开会,让小季陪你去吃。” 时苒撅撅嘴:“那算了,等你有空。” 回家的路上,临开到小区时,陆翡就让停车。 两人在小区周边散着步,他给她介绍起周边的设施环境:“这边是超市,往前走一百米右拐有个诊所和药店。” “另外,晚上我没回来的话,把家里的门窗锁锁好。” 时苒都点头应着,随他走进小区楼道里时,几张陆翡被涂红的照片,可怕而血腥地出现在眼前。 “啊!”时苒尖叫一声。陆翡把她护到后面,微沉着脸,却又像是习以为常,把那东西狠狠揭下来,揉成纸团:“没什么。” 时苒仍旧心有余悸:“这些人怎么这么自私,你父亲和你哥哥害死的是一条人命。” 陆翡说:“都是利己主义者,包括我自己,所以,我不同他们多计较。只要不影响我生活,怎么来都行。” 时苒咬着唇瓣,盯着他沉稳却明显沧桑的背影,揪心的难过。 接下来的一周,时苒潜心在他身边当个好后备,每天下班回家时,顺道去旁边的菜场买菜,再回家变着花样给他做饭,等他回家吃。 日子若这样简单而平和地过下去,时苒觉得此生无憾了。 某夜,陆翡受江淮知的邀请去他家里做客。这还是他公司出事之后,江淮知第一次邀请他。 推门进屋时,屋子里人的气息更少了,玄关稀稀拉拉几双江淮知的鞋子,便无其他。 自从江檬以隐瞒罪被一同关押,就连周末都无人再跟江淮知说话。 陆翡再见到他时,他整个人都老了许多。沧桑的脸色很不好看,两鬓落入灰白。 想必那起案子的真相,带给他的打击很大。 重温江柠去世的案子,等于把他的伤口狠狠撕开,重新撒一把盐。同时,他又失去了二女儿江檬,虽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从小抚养长大的孩子。 “江老先生?”陆翡轻轻唤一声。 “来了啊。”他这才被叫醒,沙哑着嗓子,慢慢坐直身子。 “您瘦了很多。”陆翡将带来的保健品放在桌上。 江淮知眯眼看了他一眼,“你也是。” 他把椅子往前搬了搬,招呼佣人前来倒茶,半开玩笑半心酸地说:“家里空荡荡,连个陪我说话聊天的人都没有。” “江檬判的不重,很快就能出来。”陆翡低声说,“您不介意的话,我每周也可以来陪您。” “那个死丫头,我不想再见到!” 江淮知的脸色骤然阴沉,一巴掌拍在椅子把手上,“竟然伙同那个强奸犯一起骗我!枉我以前对她那么好!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陆翡给他递上一杯茶:“您消消气。” 江淮知深深喝一口,叹息着将杯子扣在桌子上:“可怜我的柠柠,十年才找回自己的公道,你说,我这个父亲当得有多不称职,竟然就相信警查们的判断,而不是自己去深究……还要靠你……” 他这样痛心地说着,陆翡却并不觉心疼或同情。他倒没见过江淮知对江柠的死有多上心,更别提深究自杀的原因了,毕竟不是和心爱女人所生的孩子,对待就是不同。 陆翡心里隐隐又预感,江淮知另有话想说。 他沉沉抿唇,道:“江叔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请直接说吧。” 江淮知紧紧握着他的手掌:“小陆啊,我真的想好好感谢你,真的,给你的那些钱和产业,都没法还得清你对我的恩情。” 随后,他才缓叹一声,进入正题,“可你知道,我这个糟老头子活到最后,连个陪我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陆翡眉头轻拧,已经预感到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我听说,你跟时苒住在一起,对吧?” 江淮知眼神期待注视着他,“小陆,我老人家需要人陪,你每天在外面忙,也经常会冷落小苒。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都搬到我这里来,要怎么恩爱都行,至少,让这个家热闹一点……你说呢?” 陆翡闻言陷入沉默,半晌后,将自己的手从老头子手中抽出来:“陆老先生,我其实并不打算把时苒的身世告诉她。” 若真的想说,他早就告诉时苒了。 这些真相太沉重,让她知道自己是江家的私生女,还不如不告诉她。 江淮知的脸当场沉下来:“你说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 “告诉她您是她真正的父亲,除了给时苒带来伤心难过,没有其他帮助。” 陆翡垂下眼帘,“她反正也已经跟时家断绝关系,以后,只需要我照顾她就好。” “简直胡闹!” 江淮知一巴掌又是拍在椅背上,视线沉冷地瞪着他,“你有什么资格替时苒决定?你是江家人吗?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和选择自己未来的生活。你现在给得了她什么?蜗居在那么点大的房子里,每天省吃俭用地过日子,她能过得开心吗?” “您现在倒想起来她开心不开心了。” 陆翡忍不住讽笑一声,“当初,您把她跟江柠调换身份,就没想过时苒在时家过得多不开心?两个重男轻女的男女照顾她,她从小吃了多少苦,您不是不清楚。如今要告诉她,她吃的这些苦都是拜自己的亲生父亲所赐。” 陆翡说着,缓慢摇头,眼神坚定而认真:“我不想再扒她的伤口。” 江淮知一下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冷脸说:“我不想听你那些理论!总之,时苒必须回到我们江家,她是江家的血脉!你有什么不满,随时找我的律师谈。” 有检测证明在手,陆翡是留不住她的。 而江淮知也有自己的私心,趁着陆氏如今倒台,才提出要把时苒收回江家的想法。 换做以前,他也没这个魄力。 “江先生,我知道你想有人继承家业,想有人陪你安度晚年。但时苒只是一个在普通家庭长大的女孩,她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我也不想让她牵扯进江氏的争斗之中。” 顿了顿,陆翡道:“我相信就算是时苒的母亲,也不会希望如此。” “说得像你多了解她一样。”江淮知清冷笑一声,“我不管,把时苒送出去的时候,我就没想过一直送出去,她总有一天是要认祖归宗的。” 人就是越老越顽固。 陆翡深吸口气,然后说:“那好。您带时苒回去,打算怎么向那些老祖宗亲戚们交代她?” 江淮知沉默了下。他确实是糊涂了,没考虑这一点,因为江氏的人多半不生活在榕城,除了过年走亲访友一下,其他时间很少接触。 但时苒一但回归江氏,是要去宗祠拜访的,届时大家都会到。 到时候,他该怎么向他们解释时苒的存在?其实真正的私生女不是江檬,而是时苒? 太荒唐了。 人老不仅固执,而且很怕丢面子。 江淮知已经因为私生女的事在那些亲戚面前颜面尽失,每次回去过年,他们看他的眼神都多一分怪异。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深扶着额头。 陆翡微笑,将方才凌厉的架势收起,温声说:“江老先生的想法我理解,您实在孤独,我跟时苒可以来看望您,一月几次您定。” “你带时苒看望我?” 老人黯淡的眼神忽然回光,像被哄好的孩子,定定地看着他,“可你不是不打算告诉她我是谁么?” “就说您是我一个老朋友。”陆翡微笑,“如何?” 江淮知显然被说动,他敛首,徐徐叹了口气:“臭小子,完全被你拿捏得死死的。来之前早就想好应对我的一百零八式吧,滑头!” 陆翡笑笑:“我哪敢,您是我的恩人,感谢还来不及。” 离开江家,算是解决心里一桩大事。打车回到小区里,陆翡在回复邮件,下意识抬头看一眼三楼的灯,竟然是关着的。 他在忙着打字,就没多在意,以为是她早早睡了。 可走进楼道里,拿钥匙开房门,他低头扫一眼玄关,她的拖鞋还安静摆在原位,根本就是没回家! 陆翡心里当即“咯噔”漏了拍。 敏感时期,陆氏那些没消气的亲戚们还在不分昼夜地骚扰他,莫非……她出事了? 他心跳如雷,几乎将胸膛贯穿,一边冲出房门,一边给小季打电话:“时苒到现在还没回家。” “什么?”小季本来在家昏昏欲睡的,一下又惊醒,“陆少,您别着急,我马上派人去找!” 陆翡快步下楼,声音急促而严肃:“越快越好,就怕是叔叔伯伯那群人,他们知道报复我没用,转而将目标盯上时苒。” 第238章 男主人女主人 “我知道了,您别担心,在周边找找。”小季劝过他,便挂了电话。 陆翡在小区里一边找,一边喊时苒的名字,绕了三两圈,各个角落找了,就是不见她人影。 他坚信时苒是出事了,可刚一出小区,就见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走。 “时苒!”陆翡急促地冲过去,一把将她拉住。 “你吓我一跳。” 时苒带着浅浅的笑意,脸色疲倦,却在见到他苍白削瘦的面孔时,皱皱眉,抬手摸他的脸颊:“怎么回事,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陆翡把她揽到怀里,郁闷的声音不知该喜还是忧:“你为什么手机关机?” “手机没有电了。”她撅着嘴巴,举给他看,“忘记带充电宝了,本来想叫车回来,只能坐公交,所以晚了点。” 男人眼底的急躁没有降温:“以后下班,我叫人去接你。” 每天她都是一个人回家,所以只要到了那个点,他不论在应酬还是在公司,都会提心吊胆着,非要等到她回家的电话。 “算了吧,现在公司那么缺人手。”时苒埋怨地瞧他一眼,“别瞎折腾了,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陆翡的态度坚决,这样提心吊胆的经历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给我看看你买了什么。” “你上周末嚷嚷想吃的青稞饼啊。” 时苒扬着手里的塑料袋,拿钥匙开门,眯眼笑着说,“我跑到南街赵师傅那家买的,新鲜出炉,酥酥脆脆,赶紧进来尝尝。” 陆翡关门的动作一怔,看她累得都站不住的身形,长发一束,自然地拿起扫把开始扫地。 “……就为了这个,你跑到南街那么远?”他看着盘子里挤挤挨挨的几块热饼,喉咙里被什么堵住,热热涌动。 时苒一边忙,一边说:“不远,坐500路直达底站。” 陆翡走过去,大手抓住她手里的扫把,放在墙边:“不是有林管家打扫卫生吗?” 他说着,将她额旁的碎发拨到耳后,淡声说,“每天上班都够累了,回来就好好休息,听见没?” 时苒撅撅嘴,把手抽开,笑说:“林管家年龄也不小了,帮我们买菜做做饭可以,这些重活我做也没事,不累的,就当减肥。” “都这么瘦了还减肥。”陆翡捏一下她没几两肉的细腰,身子抵着她,把她压到墙壁上,“再瘦,晚上真会断的。” 时苒脸一红,锤他肩膀一拳,嘴角却笑着:“有毛病,吃饭去。” “不想,想吃你。” 他唇瓣贴在她耳边,轻轻吻着,手开始解她的扣子,呼吸也跟着加重,“来试试会不会断,嗯?” 时苒羞得不行,被他抱起来放在桌上,脸埋他胸口。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衣衫半褪时,忽然门口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小季领着一帮警查急促敲门:“陆总!是我!我带警查来了!查到监控说时小姐上了500路公交车!” “……” 时苒脸皮薄,惊叫一声拉上衣服,羞得躲进房间里关上门。 陆翡缓缓起身去开门,脸色却比数九寒天还冷。 小季纯以为他是担心得,连忙把警查搬出来:“警查来了,陆总,您有什么情况可以跟他们说……” 陆翡不说话,阴着脸往地上一指。 地上? 小季往地上一瞧,见时苒的鞋子正乖巧摆在玄关。 “啊?时小姐找到了?” 小季惊讶看向陆翡,然后发现男人好像与下班时有点不同。他衬衫是刚扣的,胸前几粒扣子没来得及扣上,露出健硕的胸膛,皮带也松了……再往上瞧去,他唇瓣微红带肿,眸中情欲还未散尽,冷白的脖子上有抓痕。 啊这…… 小季多聪明一人,立即明白过来,坏人好事了。 默默低下头,拽着两位警查就走:“陆总我错了,您继续,我带警查叔叔回去……” 陆翡不由分说关上门,留下小季一人扶额叹息。 他转身转开房门,时苒正躲在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谁呀?” “没谁。”他笑着拧开乔衣扣,钻进被子里。 时苒尖叫着往旁边躲,被他温热的臂膀圈在怀里:“你干嘛?” “趁热打铁。” …… 周末,陆翡难得在家里工作,却是在小书房里忙得一刻也不出来。 时苒轻轻推开房门,悄悄从后面走过去,抱住男人的肩膀。他微笑着抓住她的手腕,浅吻了吻她的手背:“怎么了?” “中午想吃什么?我和林管家去买菜。” “中午去外面吃吧,那家海鲜日料。”他吻着她的指尖,“你不是一直想吃吗?” 时苒笑说:“不行,太贵了,人均八百多呢。” 陆翡不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指了下电脑屏幕。 “怎么啦?”时苒往屏幕上一瞧,屏幕上是一处房产信息,两百米平层。 她圆圆的眼睛睁大:“在看房子?” 陆翡把她牵抱到怀里,一只手滑动着鼠标,下巴抵着她的肩膀:“最近新开的几家楼盘都在这,看看,喜欢哪套户型?” 时苒无心看房子,转头惊喜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眼神,质疑你男人?” “不是,你哪来的钱买房子?” 陆翡盯着电脑屏幕:“还记得那次跟一个客户的女儿在国外传出绯闻的事?你还吃醋的那次。” “嗯。”她脑袋抵着他的下巴,当然记得,那是陆翡认识了时苒之后,鲜少传出的绯闻之一,媒体发了疯似的宣传,就那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天天在眼前转。 “那次,龙总带我认识几个国外客户,通过那个客户,我又认识了不少其他老板。几场视频会议谈下来,有十二个老板跟我签约,五十万美金为定金,让我们包一年的成衣设计。” 时苒睁大眼睛,微微捂住嘴唇:“十二个老板?六百万?” 她只知道陆翡爱设计,对这个行业有热爱和追求,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好,甚至已经接到国外的单子,远远胜过陆氏的产业。 “对。” 陆翡喜欢看她脸上的惊喜,这是作为一个男人最有成就感的时候,“拿到钱,投入给其他项目后,手里还剩一些,第一时间想到我们需要添置一个小家。所以你来挑,我付钱。” 时苒温柔一笑,“你选就好,我哪里都能住。”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猫窝狗窝都是金窝银窝。 陆翡下巴轻轻在她肩上摩挲:“不行,你是女主人,房子有你一半的名字,只我一人选算什么?” 时苒被他话闹得耳朵红,胡乱说道:“嗯……那我想选那种卧室有飘窗的,没事可以坐在上面看看书。” 陆翡应一声:“嗯,卧室一定要大一些,尤其是床要够大够结实,现在的床太硬,太不结实,嘎吱嘎吱地响。” 时苒从他身上跳下来,轻轻咬着细牙,“还不是你太粗暴。” 住进这房子将近半年,都弄塌了三张床,说出去……简直羞耻。要不是看他人帅嘴甜又给了赔偿金,房东估计都要赶他们走。 跟时苒坐了一下午选房子,最后看中两套二选一,都是要层。两人晚上就手牵着手去看房,跟售房处聊下来,他们还是倾向于靠市区更近的那套。 陆翡做事果断又决绝,看中了说买就买,第二天就带时苒交了首付。 “身份证给我。” 时苒将证件交给他,看男人毫不犹豫写下了她的名字,她心跳不由得加速,“不再想想?” 他头也不抬地问:“想什么?你是女主人,我是男主人,有什么可犹豫?” 售房小姐笑着道:“陆先生真是爽快的好男人,来咱们这买房的夫妻,好多人都为写谁的名字争论呢。” “我住什么地方无所谓,这个房子也是为了给她一个安定买的。” 陆翡合上笔盖,将合同轻轻推过去,眼神温柔看着眼前的时苒,“女主人,来签字。” “那我就不客气了,男主人。”时苒吐舌笑笑,拿起签字笔写上自己娟秀的名字,跟在陆翡遒劲有力的笔划后面,竟莫名地相配。 售房小姐微笑着道:“陆翡、时苒,真是好相配的名字啊,恭喜你们。” 陆翡牵着时苒离开大厅,走出玻璃门时,抬头迎面第一缕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和煦而温暖。 他忽然站定脚步,看着不远处流淌的车流,匆忙而过的行人,掌心里牵着柔软的温度,忽然觉得这世界里的每个景色都如此美好。 时苒回头看着他,他正巧也低下头看着自己。 有些默契不需多言,在恰好的时期,在合适的气氛,就该做合适的事。 陆翡从她和煦宁静的眼神里看得出,他们的想法融合成为一致。 他捏捏她的掌心,甚至都不用问她此刻要去哪里,“你确定吗?” 时苒扬扬眉毛,用刚才他说的话回复他:“都说了,我是女主人,你是男主人,有什么可犹豫的。” “回去拿户口本吧,我等你。” “不用,一直就带在身上。”时苒从包里拿出一角给他看。 她其实一直在等,只要跟他单独出门,便随时在包里准备了户口本。 只要他一句话,她就愿意跟他走,随时随地。 察觉到她令人柔软的小心思,陆翡把她拉进怀里,无奈一笑:“你啊。” “所以,我随时准备好跟你走,你呢?”时苒在他怀里,扬起小脸。 只为他动情的眼眸,美得很清澈。 他眼底尽是笑意,捏着她的下巴,吻上一吻: “那么,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再过十分钟,就是你丈夫的陆翡。” 她笑如灿花,勾着他的脖子,眼睛里尽是小女人的灵动: “十分钟太久,陆先生,从这里到民政局十五分钟路程,背着我跑过去,也就五六分钟。” 他蹲下身,“猴急样,还不快上来。” 时苒爬上去,被他托着屁股背起来,他快步在人行道上小跑起来。 她惊叫一声,紧紧抓住这比马还颠簸的男人,笑得像个不知忧愁的孩子。 (番外完) 第239章 唐清林 榕城警署。 关于陆氏的案子,审判已经敲定,陆念元和陆相分别因强奸与包庇罪,判处7年和5年的有期徒刑。 忙了将近两个月的案子,终于尘埃落定。 唐清林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百叶窗遮挡住大块阳光,他微靠在椅背上,沐浴在阴影之中,仿佛这才是他的归属所在。 “咚咚”两下敲门。 “进来。” 进来的那人是常年跟在警署队长身边的小助理。 小助理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敬了礼:“唐sir,我们队长说您一来榕城就连破几桩疑难大案,听说您今天晚上回z城,打算晚上请您吃顿饭送行。” “有劳鲁局长。”唐清林缓慢捏着深邃的眉心,看一眼小助理期待的目光,笑道,“你转告他,我会出席,另外,我的飞机改签到明天早晨走。” “欧欧,谢谢唐警官赏光,我立刻去告诉队长!” 小助理转身跑出办公室,差点撞到几个好奇的脑袋。 “你们干什么呢?”小助理抱着文件瞧他们。 几双好奇的眼珠子盯死他身上:“怎么样啊,唐警官说什么?” “说今晚会出席啊。” “耶!终于有机会跟唐警官一起吃饭了!” “对啊,他这人是真的忙,都说是z城的传奇人物。跟他同一办公室工作,竟然都没正面见过面!这次聚餐吃饭,一定要好好跟他自拍一张。” “就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没有,那么禁欲一帅哥哥,对女人都一个态度,不冷不热的。” “卧槽,他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小助理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工作去,别瞎八卦,唐警官有家室的。” “啊?真的?” “嗯,刚刚进去,看见他桌上放了儿子照片。匆匆瞟了眼,水嫩灵灵,跟唐警官一个样。” …… 唐清林虽然参加过数不胜数的饭局,却是第一次穿警署的衣服吃晚饭。 原因也简单,他请人鸿门宴时,总免不了一阵腥风血雨。 血弄脏衣服不好洗,频繁买新服饰,也会惹人怀疑。 吃饭的地方很偏僻,在廖无人烟的山脚下,据说是鲁队长老丈人开的家乡菜馆。 最大的包厢,也勉强能坐下他们十二人。 一桌二十菜两汤,很是丰盛。 喝酒尽兴间,鲁队长喝得最多,拉着几个警员在聊他近几年的丰功伟绩。 从十年都没抓到的连环杀人犯,到十五年难破的贩毒案,如数家珍地报出来,惹得一阵阵的鼓掌吹捧。 鲁队长忽然转过身,笑着拍拍唐清林的肩膀:“可真要说起来啊,我的这些事迹在唐警官面前,那都是不值一提,对吧,小唐?” 唐清林低眉顺目:“您太谦虚,我也只是运气成分占得多。” 鲁队长举起酒杯:“哎,我就喜欢你这有实力又不外扬的人,敬你一杯,年少有为。” 适时地,鲁队长身边的小助理忽然提到:“不过啊,王志文的案子,大家都听说了吧,到现在还是个谜团。” 唐清林不动声色地倒酒,眼波匀淡。 鲁队长脸拉下来:“你没事提这个干什么?有难度的案子,那都要花上三年五年的,不过,凶手总会抓到,要你瞎操心,你说是吧,唐警官?” 唐清林在这时被点上名,别人听起来倒没什么,可他却嗅出一些试探的苗头。 男人缓缓仰脖喝酒,喜怒不形于色。他忽然想起就在前几天,尚勉查到鲁队长在派人调查他。 并非试探性的调查,而是把他的家世家底,过往履历都给狠狠翻了一遍。 这已经不是想了解,是显而易见的怀疑。 唐清林就是在知道这件事后,才选择延迟离开榕城的飞机。 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是他一贯的作风,也是靠着这一点活到至今。 “鲁队长说得是,这件事也引起了z城的注意,等我回去后,有空也会跟进这个案子。” 他一边说,一边用筷子夹一根西芹,缓缓送入唇瓣之间,优雅的动作不像饭桌上大口吃肉喝酒的警官,如同上世纪某家贵族公子。 鲁福一拍大腿,又给他倒酒:“唐警官就是敬业,来,再敬你一杯!” 许是没从唐清林嘴里撬出些什么,鲁福喝到最后,也是真的头晕目眩,索性就早早结束了筵席。 “小唐,我跟你说,你真是我见过最有态度的警官。虽然很多年了,对吧,热情一点也没减,特别好。” 鲁福就亲昵地搂着唐清林,在他肩上默默摁了一个窃听器,动作很小,几乎叫人察觉不到。 可唐清林到底是比他在江湖上混得久,心思和神经极其敏锐。 他不动声色一笑,与鲁福走出小饭馆:“鲁队长好好照顾身体,我们后会有期。” “行、行,后会有期,我相信,我们过不久就能相遇的。” 鲁福这话中有话,也不知哪来的自信,让他深以为唐清林会中招。 或许是酒精,又或许他本就是个极其自负自大的人。 唐清林耳朵里嵌了一个蓝牙耳机,被他两鬓的碎发挡住,不易察觉。 此时,尚勉的声音正从里面传出:“九爷,我查过鲁福家的地址,从饭店到他家中间会经过一条高速公路,下面就是断崖。从你们那行驶到断崖的时间,大概是在15分钟左右。所以,鲁福的车子会在十五分钟后,方向盘与刹车同时失灵,掉下断崖。” 唐清林听着,也辨不出是否满意,对鲁福静淡地笑:“您喝了酒,开车回去?” “我叫了代驾,已经到了。” 鲁福晕红着脸,全然不知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只是眼看着那跑来的小姑娘,他眼波有几分荡漾,“哟,还挺水灵一小女孩。” 唐清林只是无心一瞥,看到那张钉在心头无数年的熟悉容颜时,笑意却就生生僵在唇角。 脸上平静的面具终是克制不住,一点点地碎裂、破损、掉落。 第240章 宋初 餐厅门口绚烂的霓虹灯,映着两人相视的目光,女孩眼中有光芒,一如她曾经看着他时的模样。 谭九州那被命运狠狠洗礼的视线惯然清冷无温,再大荣辱都扰不乱的平静,此刻却一片波涛汹涌。 七年不遇,从她逃走离开后七年,他几乎把整个z城掀翻了找她。 当初放她走是自己的意愿,此生不会再见,也是他下过的决心,他向来隐忍恪守,偏偏在这事上,忍不了。 她换了发型,不再似以前爱扎两个马尾,乖乖的齐刘海,如今头发挽成漂亮的一束,利落地在脑后,穿着白色衬衫与黑窄裙,圆臀下的黑色丝袜很惹眼。 丝袜,她才多大年龄穿丝袜? 谭九州盯着她细腿的眼睛阴了一瞬。 才后知后觉想起,七年过去,她已经26了,这个年龄的女人穿什么都正常。 “您是发订单到世纪花园的鲁先生吗?” 谭九州还盯着她,女人却目光极其自然从他身上掠过,仿佛不曾见过他,微笑看向鲁福。 “对。” 鲁福笑着拉开副驾车门,将车钥匙交给她,然后朝谭九州招手,“唐警官,那我先走咯,祝你明天一路顺风,回到z城,可不要忘记我。” 谭九州没有听见他说话般,只沉眸看着鲁福身边的女人。 他在凝神观察她的每个动作,试图找到漏洞。 她拿着钥匙,左右把玩了下,然后转身上车。 自始至终,没多看他一眼,也没多说一个字。 不记得他? 没认出? 谭九州不信,她分明是记得他的,即便他戴着唐清林这个人的仿真脸皮,她也该知道她是谁。 直到那辆车子远离,谭九州在凉风里站了许久,直到晚风吹得他面庞刀削般刺骨,他才摁了下蓝牙耳机,说:“尚勉,先不急对鲁福动手,把车上的机关暂停。” 尚勉微微凝眉:“九爷?” 他只简单说了三个字:“是宋初。” 尚勉手中玩转的笔盖掉在桌上,钢笔尖在纸上染开一片墨迹。 两人彼此的沉默里,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尚勉只微微颤栗着说:“……好,我知道,我马上暂停装置,可……” 男人声音比尚勉想象中镇定得多:“明天的机票也取消。” “九爷,可谭家那边指明要您回去,老爷子最近脾气很不好。” 谭九州只很快拧眉,又展开:“让他有急事来榕城见我,没急事就等着。” 说完,谭九州挂断电话,坐上自己的车。 司机洛枫早已等候已久:“九爷,刚才那是……”他隔着车窗就看见了那位宋小姐,当场惊讶得扶稳了眼镜,差点没叫出声来。 洛枫明白九爷一定比他心思要复杂得多,可他表情也不过一瞬的意外,很快又归于平静。 “去世纪花园。” “世……世纪花园?”那是什么地方?洛枫摸不着头脑,却还是按定位开过去。 一路上,他在打量九爷的表情。 装作无意间地,一次谭九州忍了,第二次、第三次,他直接抬腿一脚砍过去。 唐清林生前是个温文儒雅的人,可谭九州不是,他生性狠戾且冰冷,非人性格。 洛枫差点被他踹废,车轮歪了一下,呜咽一声:“九爷,我错了。” 男人手背淡淡搁在窗户边缘说:“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洛枫压低声音,“我知道了。” 距离世纪花园还有五十多米,车子停下,再掉头离去,虽然对这出重逢大戏很感兴趣,但这次洛枫不敢多留一下。 树影婆娑,高墙竖起的围栏外,多了一道笔直漆黑的身影。 谭九州走到小区门口,门卫保安从婆媳剧中抬头,瞧他一眼,男人矜贵打扮,浑身透着气度不凡的味道,迈入小区的步伐没半分犹豫,虽是张生脸,但没敢阻拦。 沿着漆黑的楼一栋栋走。 他像是漫不经心散步的居民,目光从容扫视每栋楼,又像在刻意找着什么。 直到不远处一小片居民围在那,隐隐有女人尖锐的骂声传来。 “狐狸精,就是你这些天勾引我老公的,是吧?!真当我女主人是吃素的,不敢对你怎么样,还敢搞到我家门口了,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谭九州站在人群外,一米八八的身形很轻易就能看到全貌。 鲁福的车子停在那,一娇小女人被一中年妇女反剪双手压在车门上,女人身上外套被撕破,里面黑色抹胸露出大半,肩颈纤细雪白,几缕头发顺着呼吸在上面浮动,动弹不得,美得叫人有狠狠蹂躏的冲动。 女人挣扎两下,却反而被压得更紧。 她像被弄疼了,轻叫了一声,猫儿般的声音,谭九州听见了,腹部不由收紧。 连骂人都软软的:“你放手,谁勾引你丈夫了,放手!” 鲁福要面子的人,双手合十,百般无奈地对中年女人说:“老婆,她真没有!她就是我今天找的一代驾而已。” 鲁太太一眼横过去:“代驾长这么漂亮,下车前还往你怀里扑?!别当我傻子我告诉你鲁福,你在外面有女人我不管,但敢带到家里来,我见一个灭一个!” 鲁福摸不着头脑:“我怎么知道她突然跑我怀里……好像刹车坏了,一时没刹住……” “少给我装蒜!” 鲁太太冷眼瞪过去,粗蛮扯下她胸前的工牌,“宋初是吧,勾引我老公勾引得还爽?上周跟我老公在酒店的是你吧?贱东西,就让所有人看看你的骚样!” “大家都来看啊,正宗狐狸精,名字叫宋初,一个星期前跟我老公在大酒店开房,还让我老公买了十万块的包,小票记录都在这呢。” 宋初头发被拽起来,脖颈抬起,细细的眼睛就那样瞪着她,倔强,固执,又含着点晶莹的泪。 谭九州和周遭围观的人一样,看好戏,也不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她。七年不见,他想看看面对这样的局面,她会如何处置。 鲁福急得满脸冷汗,“老婆你真的是……我心里只有你啊,哪敢在外面找小三啊!” “那这开房记录你怎么解释!” 鲁福盯着那照片,竟是无从辩解:“这开房的……我……又不是我……” 鲁太太粗鲁地吼过去:“我去你的,觉得我好糊弄呢?老娘在嫁给你之前也是特警!” 当下情形僵持很久都没有结果时,从小区旁边匆匆走来一个人影,是个模样清俊普通的年轻男人:“哎呀,这怎么回事?” 宋初眼神骤然一亮,有如见到救命稻草,带着哭腔:“老公。” 谭九州视线扫去,那男人已经快步跑到三人面前:“这……这什么情况啊?” 宋初对身后的女人说:“我老公可以作证,上个星期我们都在海边度假,根本没跟你老公开什么房!” 男子一边带着歉意走来,一边把手机里的机票和照片给她看:“太太,不知道我家夫人怎么得罪你,但她绝不可能做小三,我保证。” 鲁太太仔细看过那些记录,忽然脸色微变,瞪向身后的丈夫。 鲁福用力一拍大腿:“我就说了不是她嘛!我今天第一天见到她!你真是的,有毛病!” 鲁太太抿着唇角,半信半疑把人放开:“真不是你?” “谢谢老公,你不来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宋初泪汪汪躲在男人怀里,抬脸在他唇瓣上亲了口。 那男人把外套披在女人身上,顺势将她搂紧,“不怕,不怕了,有老公在。” 两人亲昵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对鸳鸯眷侣,无从挑剔。 谭九州静静看着,眸中黑暗压得深沉。 他唇角却引着笑,兀自摇了下头。 送了根新烟上唇,他转身离开看热闹的人群,走出小区,靠在隐蔽的长青树旁边等待。 不出十分钟,鲁福带歉意的声音在小区门口响起,由远及近:“真抱歉啊,宋小姐,我老婆她就这样,疑心病重得很,打扰到你跟你老公了。还有你这衣服,我明后天找时间差人赔你一件。” 宋初冲他摆摆手:“没事,早点回去哄你老婆吧,我们回家啦。” 说完,她和那男人手挽手走出小区,没走出几步,两人的手就散开了。 宋初从怀里拿出钱包,点了几张红票子交给那男人,手法娴熟干净,浅浅的笑声传来:“张艺谋没签你进组真是他损失。” 那男人拿了票子,拘谨地轻鞠一躬:“宋姐,这好像还差一百块?” “这不值一百?”宋初轻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唇边。 她将男人的外套脱下来,塞回他怀里,“赚我一个吻,你不亏。” 男人还木着,宋初已经笑吟吟扭着细腰,一身风尘地转身离开。 谭九州唇边的烟正亮了起来,宋初脚步正在他身边停住:“看得还过瘾吗?” 他不动声色,黑色西服与黑暗融为一体,发丝被风吹得几分凌乱,阴冷轮廓的脸颊生得禁欲,但他心知自己是重欲的人,有且只对她。 只是眼前这女人,除了外貌与七年前的她一模一样,其他的截然不同。 她身材变了,跟以前纤细却平平无奇的身材相比,该长肉的地方轮廓极好。 发型变了,从乖乖的黑长直变为性感的大波浪。 最重要是性格。随随便便让一个500块钱打发的男人在嘴边落吻,还那样娴熟不经意。 她双臂环抱,细细的腰转过来:“我早就察觉到你了。刚刚在饭店前就一直盯着我,没想到还一路跟到世纪花园来。” 宋初环着胳膊笑问:“叔叔,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凑近了距离看,她身上有香水令人发狂的馨香,又淡又抓人心。 加上那绵绵的嗓音,刚吻过其他男人殷红的唇,上面的痕迹,谭九州恨不得亲自给她去除干净。 可他终是没有,只静静打量宋初眼中神态。 装不认识他? “这里没有人。” 谭九州静静摘掉唇边的香烟,“七年前留一封信离开我,信里说,下次见到我,必是将我千刀万剐为你姐姐复仇时。” 宋初淡淡蹙眉,略显疑惑地歪头:“你认识我姐姐?” “岂止是认识。”谭九州眼睛幽幽盯着她,“摸过她每一寸皮肤,做过,各种姿势。” 故意牵扯出她心里最真切的痛。他要撕破她脸上虚伪的反应,看到最真实的反应。 可谭九州失算了。 “what?”宋初眉头只是拧得更紧,疑惑又惊诧地捂嘴,“叔叔你……该不会就是我姐到死都不肯对外宣布的那个男朋友吧?” 谭九州深抿气息,他往前探一步,馥郁的气息深深笼罩着她。 他说:“宋初,在我面前收起你的小把戏。” 她惊异地睁大眼睛:“你知道我叫宋初?哦,也对,刚才那老女人叫了我名字。不过这位叔叔,我真不知道你左一句右一句在说什么。” 宋初那精致的小脸半藏在发后,愈发娇小,一双眼睛灵动带笑地看着他,“叔叔,我真的不认识你。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毕竟我这个名字还是很大众的啦。” 这双眼睛,曾经也这样死死盯着他,抱着她姐姐尸体时,蒙着的是憎恨、怨念与恐惧。 认错人? 谭九州低声:“不会认错。” 宋初眨了眨眼睛:“嗯?” 男人轻抿唇,从口袋掏出一张沾着男士香水的手帕,递到她面前。 “怎么啦?” 谭九州说:“擦擦嘴。” 宋初愣了下,旋即笑出声来:“不是吧,叔叔,你怎么跟我朋友一样这么保守。只是亲一下,演戏嘛,作为一个演员优秀的基本功我还是有的。” 他手指淡淡收紧了手帕:“为什么演戏?” 宋初笑着:“叔叔,你不觉得你作为一个陌生人,问得太多了么?” 他置若罔闻,只是问着他想要的答案:“你真的跟鲁福开过房?” 宋初笑嘻嘻地说:“网上玩游戏认识的网友而已,一面基才发现是个油腻大叔,还有老婆,哎,真是白瞎了他的好嗓子。” 谭九州眼神沉郁地看着她,半信半疑。 “不过叔叔,你的声音不错,长得也很帅,是我的菜。” 谭九州垂下眼帘,不想理会她的调戏。 不管她是真忘记,还是假装,看样子一时半会她不打算认自己。 可女人已往前走几步,柔软的身子贴近了他。 被鲁太太扯坏的衣衫,漂亮雪白的肩膀暴露在男人视线里,长发如藻,无数风情的美。 他眸色阴阴地看着,明知那是故意勾引,手落在她肩上,想推开,却没能推得动。 宋初察觉到他的动作,得意勾唇笑笑,嗓音甜甜:“爱看戏的八卦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呀?” 谭九州手落下,一字一句说:“唐清林,清澈的清,山林的林。” 宋初嘴角的笑容忽然落下片刻。 但又很快,她又重新恢复笑容:“不是吧。” “怎么?” “和我一个朋友的名字一模一样。”宋初幽幽的眼里一片清澈的悲伤,“只可惜,他在很多年前就死了。” 谭九州看着她表情里的柔弱脆弱,是真切存在的,没有表演成分。 唐清林是他偷的一个身份。五年前,他亲手将这个男人了结,取而代之了他的身份。 而曾经的唐清林对宋初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 她亲口告诉过他,宋初十三岁时掉进家门口的水库里差点淹死,是唐警官救了她。 正值懵懂的青春年少时期,她对唐清林一见钟情,心里偷偷藏着个嫁给他的愿望。 谭九州平静敛眸,他内心又有所动摇起来。她这副什么都跟他说的模样,分明不是在演戏。 她真的……忘记了他? “你说我们怎么这么有缘。”宋初叹了口气,摇摇头,“算啦,本来还想请你吃个饭的,感觉心里有点不高兴,我就先回去了。” 谭九州说:“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宋初毫不避讳地耸耸肩:“对啊,初恋。” “抱歉。”谭九州淡淡抿起薄唇,将外套解下来,披在她肩上,“作为歉意。” 宋初愣了下,眼神里一束绵绵的光展开,欣喜看着他:“好暖和啊,叔叔你人真好,谢谢。” 你人真好? 这四个字,谭九州从未想过能从宋初嘴里听到。 她曾经骂他是流氓土匪,是地痞恶魔,看着他的眼神恨不得粉碎他的皮肉骨骼,再丢进万丈深渊。 宋初拿出手机,低头打开通讯录:“这样吧,留个电话,叔叔,以后我好把衣服还给你。” 谭九州顿了顿,然后报出一串数字。 宋初拨通那个号码,便听男人的手机在口袋里响起。 “粗心叔叔,差点带走你的手机咯。” 宋初把手机拿出来,交到他怀里时,正巧看见他手机屏幕的画面。 是一个女孩的背影,穿着浅紫色的格纹连衣裙,站在大片薰衣草里,正在低头嗅花,未曾察觉自己被拍到。 宋初笑指了下屏幕问:“女朋友?” 谭九州深深看了她一眼。 “作为陌生人,你也问得过了。” “啊,说得也是,抱歉抱歉。” 宋初双手合十,朝他做了个鬼脸,“那我先走啦,记得给我打电话。” 第241章 宋霏 眼看披着他外衣的女人愈走愈远,谭九州指尖长烟掉得差不多了,他对蓝牙耳机那端的尚勉说明了情况。 “九爷,您把外套给她了?胸针没摘吧?那我就能实时监听宋小姐了。您放心,她这绝对是在跟您演戏呢,我一定逮出把柄。” 尚勉听完后,胸有成竹地道,不就是一小姑娘。 就算七年不见,在他眼里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宋初站在街边,等了半晌,网约车才抵达。 她坐上车,低头看一眼胸口闪烁的胸针,上面是用碎钻点缀的硕大数字‘9’。 即便在黑夜里,那些钻石也不失光辉,熠熠美丽。 宋初唇角的笑容不减,声音甜甜地开口:“司机叔叔,我听说你们服务超级好,还提供给客人瓶装水?” “对的,小姐。”司机打开手套箱,拿出一瓶农夫山泉,“请。” “谢啦。”宋初拧开水的瞬间,故意倾倒了些在胸针上。 尚勉听着那端的监听器,忽然发出不正常的“咝咝”声。 噪音极大,然后就听见宋初的惊叫声:“啊呀!有纸吗?不小心弄到衣服上了。” 沾水的监听器什么也听不见,尚勉调试了两下,都毫无作用,他忍不住低骂一声。 宋初缓缓摘下胸针,捏在两指之间瞧了瞧。 她眸中的笑意一寸寸变冷,细看手指在颤抖,眸中诡异难辨。 司机惊讶看着后座女人的表情变化,不明所以。 却觉得她此刻的眼神肃杀可怕,仿佛随时会杀人。 宋初把玩着那胸针,忽然打开窗户,随手扔进路边的小河里。 “咕咚”一声。 她冷脸关窗,漫不经心得仿佛只是扔垃圾。 宋初点上一根常抽的女式香烟,夹两指之间,徐徐吞云吐雾。 薄红的菱唇弧度很美,吐烟那销魂的姿势,司机都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宋初接了通电话,缓声说:“嗯,见到了。” 车子驶进隧道里,她琉璃般清透的黑眸很冷,也很决绝:“把外套给了我,还留了联系方式。我想,谭九州现在应该拿着那个号码在疯狂查我。” 那端,男人提醒:“外套上也许有窃听器。” “我当然知道。”宋初眼波淡淡,“他疑心病那么重的人。” 男人笑了笑,“阔别七年,什么感觉?” “感觉啊,就是如果我手里有把枪,恨不得把他射成马蜂窝。” 宋初一边低头说着,一边把手做成枪的姿势,“都这么久过去了,你说,这次能行吗?” 唐渊认识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没信心。 “宋初你要知道,现在的你,跟七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宋初从中听出些深意,她闭上眼睛,表示同意:“嗯,早就不一样了。” 电话两端都沉默许久,宋初听见唐渊在那边打着字,男人带着笑意说:“看来今晚进行得不错。为了你,谭九州把明天回z城的机票都给退了。” 宋初眼神闪烁浅笑:“那我真荣幸。” 唐渊眸色阴沉:“你也知道,他对你多少是有情,不然你也不会舍身当诱饵冒这个险。” “唐渊,你错了。” 宋初玩着烟蒂,“我主动现身见他,只是想用自己的双手,亲手了结他跟他那个肮脏的集团,为姐姐报仇。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没想过,恶心。” 唐渊笑了笑,既然她嫌恶心,他便不再提这方面的话题,只说:“好。等他接下一周的行程出来,再向你汇报。” “不着急,让小白在‘9’里藏好了。花了一年的时间取得谭九州的信任,中间还光荣负伤过几次,我不会让她白白受伤。” 宋初淡声说,“我这段时间也不打算出现在他面前。他狡猾得很,太频繁出现,只会惹他起疑,毕竟这七年我都藏得好好的。” 唐渊微怔了下,旋即笑道:“你比我有远见。” 宋初笑笑:“不说了,到家了。” 挂电话靠在车座上,宋初侧头看窗外风景飞速而过,随之闪逝过的,还有一些过往画面,如云如烟。 她不由得微微失了神。 16岁高一那年,那天瓢泼大雨,宋初放学回家的路上,淋得满身都是。 好不容易洗了个热水澡回房间时,楼下客厅门开了,一阵动静传来。 是姐姐的声音,她拎着大包的菜,放在桌上:“小初到家了吧,鞋子都在……怎么湿成了这样?” “回来了的,姐姐。”宋初没注意到她身后跟着个男人。她披着湿头发,一袭鹅黄色的小睡裙,光着双雪白的腿便走下去。 16岁的宋初,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 懂事得早,不管学习还是生活里,完全是个称心如意的乖宝宝。 走下楼时,宋初被门口的男人吓到。一下噤了声,身体僵在那,抓紧身侧的手指。 姐姐是警署最年轻漂亮的女刑警,有时会带刑警叔叔回家探讨案情,宋初都认得那些叔叔们。 可这人……她却是第一次见。 他穿着深色的衬衫与裤子,正在俯身收伞,肩膀有半边都潮湿了,却浑然不觉。他低下眉眼时,浓郁睫毛极为明显,五官深邃端庄,颇有古典贵族的气质。 比姐姐杂志画报上追的那些男明星还要帅,宋初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 但直觉告诉宋初,他并不是警查。 谭九州掸了雨伞轻轻靠在一边,抬眸时,就对上宋初的眼睛。 一眼对视,男人的眼神成熟且淡漠,但看着她时,似有什么情绪在流淌。 她心里莫名慌乱,避开目光,挪到洗手间门旁边,偷偷看着。 “跟你说过多少次,把头发擦干了再去写作业,忘记上次怎么感冒了?” 宋霏瞧她一眼,细眉拧起,朝女孩招招手,“你过来。” 宋初没过去,人字拖里一双赤白的脚蜷缩在一起,莹白红润。 她警惕看着姐姐身后的男人,像领地被侵占的小猫。 男人却反而开口,淡声问:“这就是你妹妹?” “是啊。”宋霏挑了挑肩膀,无奈又宠溺,“青春期就这样,怕生得很。” 谭九州黑眸静淡,宋初很不喜欢他的眼神,像一块毫无温度玉石,很美,却很凉手。 “挺好。”他只给了两字评价。 他们进了屋子里,没再理睬宋初。 宋初眼睛始终直勾勾盯在谭九州身上。 她看着两人拎菜到厨房,姐姐亲昵地帮他挽起衣袖,他则帮姐姐挽起漂亮的长发。 一人洗菜切菜,一人下锅翻炒,炒菜声时不时高过他们琴瑟和鸣的谈话声。 宋初莫名就有点郁闷。 以前都是她洗菜,姐姐炒菜,她跟姐姐聊起学校发生的趣事。不管无聊有趣,姐姐都温柔笑眯眯地听着。 而现在,她们之间多了一个男人,姐姐的眼睛里就只有他了。 三菜一汤上桌,宋霏挽着男人坐在宋初的对面,微笑说:“小初,这是谭叔叔,姐姐的男朋友。” 男朋友这个概念,宋初还是有的。 班里女生兴这一套,尤其是那个张明明,学习不好好学,就喜欢比赛谁谈的男朋友帅。 宋初看向谭九州,他正好也在看着自己。宋初心脏莫名紊乱,匆忙将视线落下。 她想如果谭九州在她学校,一定会是张明明那些人的争抢对象。 “你好,宋初。”谭九州将手伸向她。 干净又修长,小指戴着和姐姐一样的银色尾戒。 宋初看他一眼,没有与他握手,低头扒饭,含含糊糊说:“你好,谭叔叔。” 吃过晚饭,宋初站在小凳子上刷碗,努着嘴,满心不高兴。 20分钟吃饭,姐姐一直在跟那个谭叔叔聊天,都没像以前一样问她学校中午吃的什么,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一见到谭叔叔,姐姐的眼睛都明亮了,宋初跟她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让姐姐这么愉悦。 她承认他确实很帅,可人也太冷了,吃一顿饭下来,宋初只知道他叫谭九州。 洗过碗回房写作业,正咬着笔杆想一道数学题,房门被敲响。 宋初起身去开门,姐姐在门口,愉悦地问:“我记得你房间有条干净浴巾吧。” “姐姐要干什么?” 姐姐脸上难掩的愉快:“谭叔叔今晚要睡我们家。” 宋初愣住,宋霏已经从她身边钻进屋子里,从衣柜里找到一条浴巾:“你啊,别太排斥他了。姐姐我难得找到一喜欢的对象,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宋初咬着细软的唇,冷声说:“可我不喜欢你把男人带到家里过夜。” 宋霏抱着干净的毛巾走出来,眼神无奈:“姐姐不能一辈子陪着你吧,总得谈恋爱、结婚生子,离开你身边。” 宋初盯着她问:“姐姐要跟他结婚吗?” “或许吧,谁知道呢。” 宋初急得声音拔高:“你都不知道要不要跟他结婚,还跟他住在一起。” 这是第一次她看见姐姐脸色沉了沉,她向来对宋初都很温柔,不管如何都不生气。 宋初一下便不敢说话。 垂下大大的眼睛,把房门关上。 宋霏抿着唇瓣,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主卧,将浴巾交到男人手里。 谭九州摸着那毛巾的纹理,半开玩笑地说:“小朋友对我的意见挺重。” 宋霏没想到被他听见了,怕他生气般,温笑解释:“没有的事。我第一次带男人回家,她一时没接受过来,以后慢慢就会好的。” 谭九州没说什么,表情疏淡:“我去洗澡。” 临近期末,宋初的作业特别多。写完时一抬头,指针已经指向12点了。她打着呵欠走出房间,打算刷牙睡觉时,在主卧的门前停下。 房门轻薄,挡不住里面的靡靡之音。 宋初心脏收紧,慢慢退回去,悄悄将房门开一条缝,隔着看过去。 她看到此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那是她从没见过的姐姐。 宋霏是警署最美警花,身段和脸蛋是一等一的绝色。白里透红的皮肤,在蕾丝睡衣之下尤为性感漂亮。 她像尤物一样伏在谭九州的肩上,卷曲长发遮住风情的脸,满脸透红,红唇迎上去讨好男人,却在碰到他薄唇的瞬间,被谭九州侧头避开。 姐姐的吻就落在他脖颈处,搂着他眼中尽是疯狂:“九州,我想……” 宋初吓得立马捂住嘴巴,那是姐姐吗?真的是对无数男人殷勤不屑一顾的姐姐吗? 声音娇软得能滴出水来。 谭九州的眼睛里,却冷得不曾有动摇。 他轻轻将姐姐推开:“宋霏,我今天很累。” 宋初吓得双腿发软。小眼睛还真切地看着,男人抬起视线,突然与她对视。 淡漠、凌厉,望着她时,又复杂无比。 宋初吓得后背生起一阵冷汗,当场被抓包,她立刻逃回房间,在床上躺了一夜没睡着。 满脑子都是姐姐那张脸,还有……谭叔叔的眼神。 第二天脑袋昏沉沉,刚走出房门,宋初人腿就发软,头重脚轻地往下倒,却正栽到男人的怀抱里。 他馥郁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腰肢,没过多触碰,绅士到极致。 宋初从他怀里嗅到了姐姐沐浴露的味道。 男人垂眸看她,视线如一泓幽泉,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谁能抗拒这样一双多情的眼睛,也难怪姐姐沉沦。 宋初受惊把他推开,摇摇晃晃撞到身后的墙上,满脸警惕与恐惧。 “你发烧了。”谭九州却只字不提昨晚的事,淡淡说,“让宋霏给你请一天假。” …… 浴室的水温度适宜。 宋初躺在里面,缓缓摇着红酒杯,长发海藻般飘在水面上,风情万种。 忽然想起这些往事,想起第一次被谭九州抱住的感觉,浑身的绵软感,有点像被这水温包裹住的感觉,酥酥麻麻。 可如今想来,当时怎就那么巧,正好她一出房间门,就栽到了他怀里。 听着音箱里放的布鲁斯摇头晃脑,宋初笑了笑,眼睛一点点变得冰冷。 这一切,就是他精心布好的局,等着她一步步沉沦投入。 她盯着杯中猩红的液体,缓缓扬唇。 从前,你视我与姐姐如草芥蝼蚁,肆意玩弄于股掌之中。 饮恨七年,如今大仇将报,在你身上受过的痛与苦,势必会加倍讨还! …… “九爷,窃听器被水弄坏了,没法窃听宋初后面的话。”回到家后,尚勉在电脑桌前伸了个懒腰,如实汇报过后说,“不过,我倒是觉得宋初或许是真的失忆了。” 谭九州负手立在落地窗前,静静目视榕城璀璨的夜景。 “宋霏和唐清林死后,宋初就一直在跟唐清林的哥哥唐渊有所来往。唐渊是学医的,有个朋友叫李琼墨,您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李琼墨的父亲,研究过一种手术,叫做‘清缘’。” 谭九州听着,眼波不动,嗓音却喑哑了几度:“听过。通过某种方式清除人脑里最痛苦的一段记忆,连同带给他痛苦的人都一起删除。” “对。我特地查了‘清缘’的症状,如果宋初真动了这个手术,不仅会忘记您,也会忘记您在她生命里出现的所有痕迹。同时,她的某些习性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谭九州静默几秒,沉声问:“她跟李琼墨很熟?” 尚勉摇头:“这个不清楚。但借着唐渊这层关系,为了让她忘记这些痛苦,很有可能给宋初动手术。” 听那端男人呼吸凝重,尚勉又立刻说:“九爷,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宋初也有可能是装的,七年,谁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 谭九州轻轻拢上双眼,“嗯”了声。 “另外老爷子那边又在……” 谭九州眉头微拧,直接挂了电话。 “……” 听着那端嘟嘟嘟的声音,尚勉无奈放下手机。 真是两头受罪,吃力不讨好啊。 …… 宋初安安静静在榕城待一周,没刻意招惹谭九州。 她知道他查了自己,这七年,她的关系网建立得很深固。 在行业里挑选天才,且专挑那些受过谭九州迫害的人。 领着这批人,成立了一个反‘9’联盟,二十多个成员,都是各界的精英天才,包括潜入‘9’的小白,也包括鲁福警官。 所以,那次鲁太太看到她跟鲁福出入酒店确实是真,不过,他们没做其他事,只是在商讨对付谭九州的计划。 精心安排了七年,一切都准备就绪,宋初自知身上背负着很多人的期待。所以,她不会允许自己失败。 七天一过,第八天,她向唐渊要到谭九州近期的行程。 得知他在潇湘酒店吃饭后,化了个明艳的妆,穿上一身惹眼的黑色小礼裙。 “对了,唐渊,之前你在我的假档案里写的……我的前任男友叫什么来着?” 唐渊无奈一笑:“许择。” 宋初对镜子整理妆容,精致得像从画里走出的美人:“对,让许择到酒店门口等我吧,该他上场表演了。” “好。”唐渊顿了顿说,“宋初,你小心为上。” 他今夜是以谭九州的身份吃饭,洽谈的一批海外客户,正好来榕城游玩,他亲自接见。 和他一样混黑的海外商人们,和他想象中花臂纹身、五大三粗的模样不一样。 他们和谭九州一样,外表是斯文儒雅的形象,一双手不知沾染了多少血。 交易谈得很顺利。送走那批人,谭九州站在酒店花圃旁抽烟。 低头看一眼时间,很晚了。 抽完最后一口烟,谭九州想起,距离七年后重遇宋初,已经一周了。 心里本认定她是有备而来,要向他复仇的。可她已经一周没现身,这让谭九州很意外。 真如尚勉所说,她喝了那种要是真忘记了他? 他淡淡目送烟雾上升。 心不知何时已凌乱成这样。 第242章 得逞 将烟摁进垃圾桶里,他一边拿出车钥匙,摁开锁准备上车。 花圃后面,却传来一男一女的争辩声。 谭九州本不是八卦的人,但他听出那女声是宋初,打开的车门不由自主地拢上。 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花圃后面的停车场里,宋初抱着胳膊站在那,黑色紧身小窄裙到大腿根部,露出雪白两条腿。 她正和一个男人对峙,随手撩拨着长卷发,烟眸冷淡,甚至夹着丝厌恶。 男人背影清隽,正解下自己的棒球服,试图套在宋初身上:“初初,天凉,有什么把衣服披上再说。” “没什么可说的。”宋初往后一退,外套便掉在地上。 她正眼都不给一眼,“许择,分手那天,我们说得很清楚,既然你选了你要的生活,那我恭喜你梦想成真。只要别来烦我,我还拿你当朋友。” “初初,我不想跟你当朋友。” 许择却紧紧抓住她的胳膊,满脸不甘,“是我鬼迷心窍,章眉骗我说以前游泳时看过你穿泳装,你肚子上有刀口,说你不干净,跟别的男人生过孩子……” 宋初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疯狗乱咬人,你也跟着她一起变疯狗是吧?” “初初,那你就给我看看你肚子上的伤痕,好不好?” 许择拉住宋初的手腕,伸手就往她腹部摸去。 宋初尖叫着,抬手一巴掌就打在许择脸上。 那一声是真清脆,疼得许择都懵了下。 “许择,我警告你,别拿你碰过其他女人的脏手动我。” 宋初咬牙挣扎,许择却像着魔似的,要把她塞进车子里,忽然,身侧一道阴影覆下来。 许择腕上骤然一痛,抬头,正对上谭九州阴漠的眉眼。 他愣着,心里忍不住暗暗为初初姐点赞。 “你谁啊?放开我。”许择继续演戏,挣扎两下,腕骨却被攥得更紧,他痛得龇牙咧嘴:“啊,要断了!” 这是真心话,他骨头都快被捏裂了。 宋初被谭九州护在身后,心里一开始暗暗得逞。 但在她瞧见许择痛苦冒冷汗的表情时,神情微变。 再继续演下去,许择真可能被他断手,谭九州做得出这种事。 她见机行事,抓住谭九州的衣服:“啊,是你啊,那天晚上的八卦叔叔。” 谭九州悠悠回眸,手指没松,望进女人澄澈的眼里,她的笑容很干净,见到他是真心的喜悦。 “他是谁啊,宋初?”许择还在尽力演好这场戏,咬牙眦目瞪着谭九州。 宋初稳稳接戏,顺势就挽住谭九州的手臂,笑靥淡淡,“我孩子爸爸啊。” 谭九州心脏不觉轻抽了下,垂眸看她。 女人眼中满是调笑的兴味,细看却蒙着一层悲伤。他看得出,她只是在故意气这个男人,并无其他含义。 “你……” 许择满脸不相信,咬牙说,“宋初,你别跟我耍嘴皮子了,我跟你认真的……” 宋初一字一句砸在他脸上:“我也跟你认真的,分手,干干净净。” 她扯住谭九州的胳膊,傲娇地转身便走:“叔叔,我们走。” 这一拉,谭九州自然松开了许择。 他们径直走出花圃,宋初才松开他的胳膊,一个人背靠在墙壁上,转过身时,眼眶含着丝丝水光。 月光浸染着她的泪花,像一个失去家的孩子,凄楚可怜。 谭九州静静看着她的脸,没有表情。 她察觉到自己脸上的泪,又立刻转过身面对墙壁,软声撒娇:“你别看着我了。” 方才在前男友面前有多坚强,此刻就有多脆弱,多让人心疼。 她想,谭九州一定会心疼。 从墙壁上,她看着他的身影慢慢靠近,男人淡淡问:“为什么?” “不好看。” 宋初哑声说,不断擦眼泪,身体配合地抽搐,“被好朋友撬了墙角还忘不掉渣男的落魄女人,不好看。” 谭九州没说话,在她背后默立许久。直到一阵冷风吹来,冷得宋初打了寒战,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宋初怔住,被他大掌包裹的熟悉温暖,让她有失神的一瞬间。 但很快,理智被拉回来,她试图抽开手,却失败了。 谭九州掀开风衣,往前走一步,胸膛抵住女人后背,从后面用衣服包裹住她,将娇小的女人揽在怀里。 一瞬间,宋初双腿有些站不住。 他下颌贴着自己的脑袋,薄唇就在发丝间,呼吸渐深渐浅。 他这样温热地贴着她,声音却格外的疏冷:“还冷吗?” 宋初用空着的一只手拨了下头发,稳定心绪,柔着嗓子说:“叔叔,你这是……做什么?” 谭九州低头吻了下她的耳朵,只自顾问:“哪里还冷?” 曾几何时,与她情浓至深时,他喜欢咬着她的耳朵,说让她害羞的话。再温文尔雅的外表,男人骨子里都是野的,坏的。 宋初身体缩了下,转过脑袋,盈盈的笑脸,“哪里冷,叔叔都帮我暖回来吗?” 谭九州不说话,目光深如寒潭漩涡。 “这里呢?” 宋初暧昧地指了下自己的胸口,锁骨之下女人独有的美丽的线条,故意被拉低了点,雪白诱人,是没有男人能抗拒的绝色。 谭九州忽然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宋初夸张惊叫一声,双手才揽住他的脖子,人已经被抱上了车。 座位放倒,他双臂撑在她上方,深刻地凝视着她。 宋初勾着他的脖子,忽然便想起那晚看到他和姐姐的一切。姐姐那样的高岭之花,得多爱一个人,才肯屈尊取悦一个男人。 可最后,她得到的是什么? 无尽的背叛,甚至将生命奉交给了他。 宋初唇侧笑容愈发像毒,在男人吻下来时,她弓起肩背,配合着他的吻。 七年未触碰的柔软,在唇瓣间绽放,似花一样让男人发狂痴醉。 他从未想过,他们还能如此。 不管她是谁,是记得他、报复他的宋初也好,是忘记他、只要一夜情的宋初也好,他都要她。 彼此衣衫半褪之时,忽然一通电话响起。 是谭九州的手机。他这人向来自控力强,眼神从炙热到淬冷,变化得极快。 宋初见他要去接电话,细长的腿轻轻缠上去,故意吻着他,柔柔地说:“叔叔,不许接。” 谭九州喉结动了下,却是将女人推开。 宋初躺在座椅上,轻轻喘了口气,抬手拨了下头发,眼底噙着的笑意愈来愈冷。 男人上衣敞露着,光着肌肉宽阔的背脊,开门下车,月光清冷铺在他的皮肤上,极致诱人的冷白,一丝赘肉也没,几道她刚刚抓出的痕迹,惹眼而性感。 宋初起身,眼中迷离没褪,她缓缓扣好衣服,涂好口红,然后拿上包推门下车。 尚勉急促的声音说:“九爷,小少爷在z城出了点事。” “什么事?”情欲未散的嗓音显得格外沙哑。 尚勉一听就觉得不对,他聪明的脑袋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惊愕,“您……” 正此时,谭九州听见高跟鞋离开的声音,回头去看,女人已经下了他的车,摇曳生姿离开。 他眼中不知是什么情绪,收回目光,对尚勉说:“订今晚最早回z城的票。” …… 走到街道的监控死角,宋初看到不远处,有一辆保姆车停在那。 左右环顾没人,才开门坐上去。 车子里,唐渊正在给许择手上包着绷带,见她上车,小少年哭丧着脸:“初初姐,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吓死了,真以为自己手不保了。” 宋初抬着他的手腕,左右查看,问旁边的唐渊:“没断吧?” “有点淤青,不至于断。”唐渊说着许择的事,目光却深深落在宋初身上。 他抿紧唇瓣,女人眼中的欲色没能散尽,她脖子上有一些惹眼的红色,发生过什么,一切昭然若揭。 “没断就行,不会让你白受伤。” 宋初悠闲地靠在座位上,打开车载冰柜,拿出一瓶开过的红酒,“想要什么跟姐姐说。” 许择眼睛一亮:“真的吗?” 唐渊敲他脑袋一下,板着清冷的脸:“什么真的假的,没断也没骨折,小小年纪脸皮不薄,还敢伸手要东西。” 男孩一抹失望钻进眼睛里,撅撅嘴低下头。 宋初笑了,唐渊管理着这支队伍,恪守规则,像个严肃的大家长。她就不一样,人生在世,短短三万多天,享乐至上。 宋初揉揉他的脑袋:“没关系,小帅哥,看在你今天差点被折断手还认真演戏的份上,你说你想要什么?” “初初姐,我想要一束满天星。” 她晃着酒瓶,对上许择星星般的眼睛,半开玩笑:“就要这个呀,怎么,要送给哪个妹妹啊?” 许择垂头,少年青涩的眼里满是难为情:“我的一个同学啦……我跟她考到了一个大学,我想趁今年暑假跟她表白。” “哇,一往情深啊。” 宋初笑着,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一把,“果然,还是纯情的小男孩可爱。” 软软娇娇的,稍微捏一下挑逗一下就会脸红。 不像某个男人,十分钟前还搂着她厮磨温存,下一秒就扔下美人,去接他的破电话。 宋初就不动了,就这种不解风情的男人,偏偏有的是女人趋之若鹜,挤破脑袋想留在他身边。 车子开回许择的家,宋初朝他招招手:“明天满天星会送到你家门口,祝你表白成功哦~” 许择朝她乖巧地鞠躬,止不住的笑容:“谢谢初初姐。” 关上车窗,宋初点了支烟,拿着剩余红酒在唐渊面前晃了晃,笑问:“你摆什么臭脸?” “你对这些人这么好,小心不但别人不领情,未来还反咬你一口。” “不是吧。”宋初耸了耸肩,“连一个20岁不到的男孩都要怀疑,你这人真冷血。多好的年龄,多珍贵的感情,你懂什么。” “那你呢?”唐渊忽然视线幽幽看向她,她眯眼吸食烟的模样,仰脖徐徐吐出,风情万种。 唐渊目光一阵刺疼,莫名心烦。 她在谭九州身下时也是这样的表情吧。 “我什么?”宋初似笑非笑,转过头看着他。 唐渊伸手过去,扯了她遮蔽的外套,露出脖颈上的痕迹。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冰冷地看着她。 “真没礼貌。”宋初仿佛不解他冰冷的表情,将外套拢上,又抽了口烟。 唐渊从刚才她上车时,就一直无法镇定,此刻终于爆发了情绪:“宋初,我们的计划不是这样。你答应过我,不会以伤害自己为前提接近他。” 宋初反笑:“可谁叫他只对我的身体感兴趣呢,只见过两次面的女人,能指望用什么留住一个男人?” 唐渊皱眉摇头,“你太着急。我说过,我们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接近他,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她静静盯着窗外的夜景:“唐渊,我的身体七年前就是他的,若要说伤害,只不过是多添一道新伤,对我来说,都没所谓。” 唐渊那句“可我有所谓”压在唇舌边,终究是咬了咬牙,强行咽下去。 “更何况,我们也没到最后一步。” 宋初转头对他笑笑,“今晚不过试探,让我知道他谭九州对我还有点肉体上迷恋,这就够了。” “我管不了你了,随便吧。”唐渊冷着脸靠在座位上,侧过脸生闷气。 “你怎么回事,最近总是跟我生气,嗯?” 宋初无奈地勾勾唇,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跟我说说许择这个男孩的来历?” “自己看。”唐渊没好气把一个册子扔到她怀里。 “自己看就自己看。”宋初撅撅嘴,掀开最新的一页,“父母是‘9’的成员,从小跟外公相依为命,直到去年外公去世,想找到父母。” “真可怜啊,无家可归的孩子。”宋初忍不住感叹,“真不该让他一个人回家,早知道接到我那里,让我好好照顾他了。” 唐渊咬着后牙:“宋初。” “嘻嘻,开个玩笑你还这么当真。” …… 一趟三小时飞机,谭九州连夜赶回z城。 尚勉在机场接到他,男人一身风尘仆仆的漆黑,早已收拾好自己,从那一丝不苟的冰冷神情里,看不到任何情动的痕迹。 尚勉没问,但他知道今晚谭总一定是和女人待在一起。 虽然这并不奇怪,混这一行常要逢场作戏,谭总身侧的女伴不在少数。 “怎么回事?” “小少爷被老爷子的人持枪带走了,管家保姆不敢挽留,立刻给我打电话。”尚勉压低了声音说,“老爷子这是在逼你回家。” 谭九州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四十分钟车程后,抵达谭老爷的宅邸。 只有两房姨太在家,大太太在厨房叮嘱着新来的佣人切水果,最小也最受宠的四姨太真坐在谭正谦旁边捏腿,跟他聊着新闻里的时事。 听到动静响,四姨太抬头看来,微微睁大美眸,似乎对谭九州回家的速度感到惊奇。 “怎么了?” 四姨太轻声说:“九州回来了。” 谭正谦这才懒散地掀开眼皮,人到中老年两鬓灰白,保养极好的脸看不到多少皱纹,薄唇挺鼻,一瞧年轻时就是个风流浪子。 “爸。”谭九州换了鞋走进去,扫一眼地上,峤峤小码的豆豆鞋在地上歪七扭八。 他眸光镇定了些,与谭正谦打上照面,同时跟他身边的四姨太点头招呼。 四姨太江纯上下打量着谭九州,脸蛋有点薄红。 她跟谭九州一样岁数,面前男人和他父亲不一样,正是精力旺盛之年,血气方刚,肌肉健实,无疑是整个谭家里最惹眼的存在。 相貌身材如此,实力也是一等一的强悍。六年前不知留了哪个女人的种,生了个大胖儿子。 而那孩子母亲被他保护得极好,至今还不知其姓名。 江纯想,那女人上辈子命多好,不知叫多少女人羡慕了去,能让谭九州如此念念不忘, 谭九州也不跟谭正谦多废话,直奔主题,“您把峤峤接过来了?” 谭正谦阴冷地笑,拐杖敲地:“不把他带回来,你就不知道着家,是吧。” 他也不顾父亲质问,只解释说:“最近在榕城,您上个月打算谈但没时间的国外那批货,晚上刚谈下来,签了合约。” 谭正谦的眉眼松动了些:“那群洋鬼子你搞定了?” “同道中人,喝两顿酒就谈妥了。” 他不甚在意在沙发上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爸想知道我的行程,问尚勉就是,没必要把孩子牵扯进来。” “这就心疼了?” 谭正谦换了个姿势,“你老子之前突发心脏病住院也没见你这么在意。谭家的种我能动他几分?老爷子稀罕还来不及。” “那既然没事,我今天就接他回家了。他明天还要上学。” 谭正谦正宗混黑出身,舔着刀尖漫着血光混到今天地位,人在高处,说话自然就横: “上什么鸟学,他像你这个年纪,已经跟着我拿枪击靶子,你六岁就能中七八环。这臭小子,今天教他一套功夫,没半小时就哭喊累,细胳膊细腿,一点肌肉都没,哪像我们谭家的种!” 谭九州平静听着,说:“那孩子不是走我们这条道的料。” 第243章 补偿 “什么叫不是?谭千州那儿子,大他两岁,浑身肌肉,多壮实,把一二十岁男孩揍在地上都爬不起来。” 谭千州是大姨太的儿子,从小就被扔进部队练本事,但空有肌肉没什么头脑,在谭正谦手下差遣。 谭家这辈子孙里,唯一出来单干,且能和谭正谦不相上下的,也不过谭九州一人。 谭九州不与他多话,撑膝盖起身:“我去接峤峤回家。” 谭正谦一个纸巾盒砸过去,气势顿时冷下来:“你臭小子,站着别动,老子话讲完没你跑?” 谭九州闭了下深邃的眼睑,“有什么你讲。” 中年男人从沙发上起来,前段时间枪伤了腿,不得已拄着拐杖走路。 他目眦瞪着面前的儿子,不知不觉他已长得比自己还高大,也很少听他的话了。 “那天给你讲的话,有几句记在心里?”谭正谦黑眸阴冷,拐杖指着他的胸口,“让去找孩子妈,找到没有?” “没那么容易。”谭九州低头抚了抚眉头。 “有什么难?你势力多大,那女人又没权没势,能这样凭空消失?” 谭正谦冷沉着脸,拄着拐杖的五指慢慢收紧。 他沉默几秒,冷声说:“上一次见你,我说我给你半月时间找。找得到,带到我谭家过目,找不到,我自对你有其他安排。你是有耐心耗得起,但我谭正谦的脸面丢不起。堂堂一事业有成的儿子,被女人耍得团团转,简直可笑。” 谭九州深深凝气:“您安排什么?再塞个女的在我身边,您知道我不可能接受。” 其实,他就算找到了宋初,也断不会带到谭正谦面前。 谭家多大一滩浑水,长期泡在漆黑的势力里,注定奸恶,他不想拉她涉进来。 谭正谦却颇为得意地勾了勾唇:“这次是老爷子的指令,你不听也得听。” 谭九州上楼的步伐未曾犹豫,推开二楼木门,借着盏灯光看清,偌大双人床上躺着一老一小。 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儿子,谭九州眼神有所安定,淡漠移到谭老爷身上:“爷爷。” 老人家安详躺在那,微阖双眸,有种与生俱来的帝王气息,旁边佣人拿着蒲扇轻轻摇晃。 他睁开眼,直接骂了句:“王八蛋玩意。” 旁边,峤峤似乎听到这句脏话,皱眉翻了个身。孩子侧着乖巧的睡颜,宝贝地抱着他的兔子玩偶,继续睡觉。 谭九州低眉接受,“我来接峤峤回去。” “那么折腾干什么?峤峤就睡在这,人家菁菁照顾得挺好的。” 谭老爷嗓音霸气不容置喙地低了几度,也不知是真疼爱孙子,还是拿这个当威胁。 谭九州本要问菁菁是谁,抬头才看见峤峤的床边蹲着一个女人。 她在阴影里叫人不易察觉,但能看出眉眼乖顺漂亮,肤白胜雪,标致的男方长相,第一眼干净,第二眼精致,第三眼便挪不开视线。 黎菁听见自己的名字,稍稍抬头,便触上谭九州的眼睛。 一瞬怔忪后,女人迅速将视线移开,拢起耳边漆发,耳朵尖红了。 而他的眼睛里始终没什么波澜,转身便走:“既然爷爷稀罕,那就多跟峤峤待几天。” “给我站住。”谭老爷压嗓子吼住他,在佣人搀扶下坐直起身,“这是黎菁,你没回来的时候,都是她在照顾峤峤。” 谭老爷像在推销产品似的,“菁菁是我朋友的孙女,跟你一辈大,他爸黎虎在s城是当地不小的地头蛇,势力挺大。” “跟黎先生吃过两顿饭,我记得当时你才12岁。”谭九州望向黎菁。 “嗯,我今年正好20。”黎菁低下头,双手乖巧搭在膝盖上说。 那副乖顺的模样,一时叫谭九州失神。 他想起了七年前某个在他家里的女孩,也是这样傻傻乖乖,什么都听话,但烈起来,谁都控制不住。 “我让菁菁晚上跟你回去,我看她跟峤峤相处得不错。”谭老爷完全是命令口吻,并非与他商量。意思再明显不过,是硬要塞女人给他。 谭九州黑眸幽了几分,抬头便对上女人期待视线,他不出声,转身下楼。 黎菁有些失落,看一眼谭老爷,他露出微笑:“还不快跟上。” 真是难见铁树开花。 谭九州披上黑色外套,走出谭家老宅坐上车,尚勉看到后视镜跑来一道纤影,立马转头去:“九爷?” 谭九州抬头一下,车窗边就多了张漂亮清瘦的脸,怯生生敲窗。 他想了想,往旁边挪位:“尚勉,开锁。” 车门被打开,女孩身形挤进来,很自然地依着男人身边坐下,乖乖地讨好他:“九爷好。” 谭九州阖眸养神,指尖在车窗轻轻点弹着,气氛压抑得可怕。 尚勉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满头冷汗。 老爷子也真是的,九爷都抱了个曾孙回家了,他还不知足,真是人老了就喜欢乱搞事情。 “黎菁?” “是。” 谭九州阖眸不动声色,一眼未看她,只缓慢地说:“公馆对面一家五星级酒店,给你开一个月房,吃穿用住需要什么,叫尚勉给你买。” 黎菁乖顺的眉眼闪过丝惊诧,唇瓣慢慢咬上,“可谭老爷说,叫我住进九爷公馆里。” “在里在外都一样,我家里都是孩子用具,不方便带女人。” 谭九州终于睁眼,眸光温凉瞥过去,“你既然喜欢峤峤,有把他哄睡着的本事,就该知道怎么做。” 言外之意孩子还小,他们若在家里做什么,总会沾染不好的味道和痕迹,他不想给孩子那样的生活环境。 黎菁心里一软,心念这谭九州不如外界所言的杀伐狠绝,骨子里是个细腻男人。 “……是,我明白了,九爷。” 一路上,谭九州似乎很疲倦,阖眸始终没说话,到家后,他便开门下车,仿佛忘记黎菁的存在。 她从旁边拉住男人的衣袖:“九爷,今天……”她一伸手碰上,就是满手蛮缠健硕的肌肉。 不禁心跳加速地想,跟这样的男人来一次,哪怕不图钱和利,得有多销魂。 “今天没力气,改日。”谭九州说完下了车。 许久没回这个家,佣人们却一丝不苟都收拾得干净,恭敬迎他回家。 他说了谎,家里一贯清冷简约的布局,只有客厅落地窗那侧才有一小片儿童天地,滑滑梯、玩具屋,还有零食箱,都是峤峤的地盘。 洗过澡,男人对镜子穿衣服时,就看到肩上清晰无遗的抓痕。一道道像猫爪似的挠在上面。 那么纤细的手指,力气倒不小。 谭九州薄唇轻扯,拿起手机看短信,没有一条。 想起晚上她离开的背影,分明腿都被他弄软,还走得那么倔强。 七年不见,她身形俏了太多,妖精一样惑人,以至于他只要想起,身体就有些发热膨胀,按捺不住。 他坐在书桌前,双腿姿势交叠,发了条短信过去:【生气了?】 宋初同样刚洗过澡,正窝在沙发里看帅哥选秀,听到手机响起,她看一眼时钟。 11点20分,刚跟其他女人炮完? 她拿起手机,看到他短信后,故意等到11点40才回:【没。】 【这么晚还没睡?】 【大叔你管很多哎,我欲求不满,跟男人在一起刚解决完,你满意了?】 宋初咬着吸管喝果汁,等了半晌,他才回复:【今天有事要回z城,不是故意丢你不管。】 【不用解释,419嘛,大家都是成年人,等你回来再说啦。】 谭九州回复说:【明天就回来。】 宋初顺着他的话说:【那明天你请我吃饭,补偿你今天半途溜走。】 【晚上六点半,地点你选。】 宋初得逞一笑,退出微信,挑选了榕城最贵的一家情侣餐厅。 听唐渊说,这家的海鲜都是从樱花国空运最新鲜的食材,他的某个土豪病人请他吃过一次感谢餐。 宋初一查,餐厅的情侣套房还配有两米大床,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要宰他,就得宰得尽兴嘛。 …… 互道晚安后,谭九州身后的房门被轻轻敲响。 谭妈妈胡韵站在门口,穿着温婉的米色针织裙,模样清丽消瘦,眼中难掩疲倦。 但见到儿子时,笑容又展开:“你爸最近发挺大火,怪你总赖在榕城不回来。跟妈妈老实说,迷上哪个女人了?” 胡韵是三房姨太,因自身清傲加上儿子又有出息,所以选择远离那些姨太们争宠的世界,一个人搬到儿子这住。 她太了解自己这儿子,工作或许能留住他,但能叫他一直待在榕城,两个长辈都拉不回来的,必然是有情况了。 “找到宋初了。”谭九州对母亲没有任何保留。 胡韵眼睛陡然睁大,握着牛奶杯差点洒在地上。 随即,那惊讶变为惊喜:“真的啊?那孩子跑到榕城去了?” 她一直就喜欢丫头。宋初住在他们谭家时,胡韵把她当亲生女儿养。 那丫头乖得很,但骨子里倔气,清凌如兰,跟她的脾性很像,或许因为如此,她才特别有好感。 谭九州眼中嫌弃,“找是找到,但宋初似乎是失忆了,也忘记了我的事。” “失忆?怎么,她出车祸了?” “目前只是猜测试探,所以明天我还要回榕城一趟。你去把峤峤接回家,别让他总跟谭正谦待着。” “知道了。你爷爷给你找了个女孩,瞧见没?好像是黎家的千金吧。那头老狐狸,就是奔着宋初那样找的,眉眼神态都像那孩子。” 胡韵叹着气摇摇头,“只不过啊,初初就是初初,谁都不是她。” 谭九州低头不语。 纵然这七年他努力忘记,说服自己放过她。见过无数佳丽,刻意去找与她相似的脸。 一时晃神,一时沉沦,但永远都进行不到最后一步。 再相像的脸,那都不是宋初。 …… 次日,宋初穿了件张扬明丽的红色吊带裙到餐厅。 精致五官配上饱满的唇色,皮肤又白皙得发光,使她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店里的男客人都忍不住被她靓丽的身姿吸引,但看到她走进情侣包房时,又不免失落。 宋初到得早,夕阳在半山腰挂着,光芒正好照耀在她身上,给她雪白的皮肤铺上一层金色。 谭九州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她熠熠生辉坐在那,在慵懒拨弄头发。 她美得让人很想用手机拍下一张照,无需滤镜点缀。 谭九州脚步定在门口,随即走进去。 “呀,叔叔你来了。” 宋初像鸟儿一样走过去,踮起鞋尖抱住他的脖子,凑他身上闻闻,仰起精致的小脸,“今天的香水真好闻。” 她软得像猫儿腻在他怀里,他礼貌性搂了下她的腰,淡拍了拍:“先吃饭。” 宋初笑出声,看他那故作君子的姿态,好像她有多猴急,随时会扒了他的衣服似的。 “点菜了没有?” “等你来点呢。”宋初将菜单推给他,单手托着下巴。 谭九州静静翻着菜单,将鱼类扇贝都点一遍,又要了两份牛排和炸虾。 “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晚上耗体力,会饿。” 谭九州黑眸幽幽,儒雅君子的外表,却说着再恶劣不过的话。 宋初笑出声,捂住自己的脸颊:“讨厌。叔叔你今晚可不能太折腾我,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谭九州墨眸灼灼看着她:“在哪里上班?明天送你过去。” 他知道代驾应该不是她的本职。 宋初眨着风情的眼瞳:“三清酒吧,认识里面的老板,在里面唱唱歌,帮客人发发牌。还有时间,晚上出去跑一跑代驾。” “这么努力工作,怎么,家里有人生病?”明知她没有家人,他还是故意这样问,目光逼视着她。 宋初气笑,小脸愠红,怜人可爱:“你真的很不会聊天哎,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家里只有一个姐姐吗?” “那你姐姐呢?” 宋初托着小脸,叹息一声:“死了啊。死在一艘船上,她好像被卷进什么事件里,被枪杀掉进海里,再也没找到了。” 她用平静地撕开自己的伤口,血淋淋给他看。 但心脏越是疼痛,她的表面就越隐忍。 因为那些疼痛在不断提醒着她,所有一切都拜眼前的男人所赐。 她只有扮演好这个角色,才对得起自己受的痛苦。 看着宋初这张美艳却表情寡淡的脸,和当初她得知姐姐死后悲愤哭泣的模样,截然不同。谭九州沉默着,想起尚勉对他汇报的话。 ——“据说,动了‘清缘’手术的人,不仅会丧失记忆,有一部分副作用会致使她性情与以前大变,包括性格、口味和爱好,就像重生后完全变了个人。” 谭九州缓缓往杯子里注酒:“你就不好奇是谁杀你姐姐的?” 宋初双手一摊:“好奇有什么用。我知道,她惹上不该惹的人,肯定不是我能对付的。我只有每年给姐姐烧烧香,聊表惋惜咯。” 说完这些,宋初悄悄打量谭九州,他依旧垂眸倒酒,似乎没在认真听她说话。 也不知道这一番试探,他信她真的失忆了没有。 此时,服务生敲开门,将大鱼大肉端上桌:“请慢用。” “哇,看起来好好吃。” 宋初夸张地叫一声,拿起筷子夹了块生鱼片,细嚼慢咽品尝,“嗯~真香,跟便宜地方的口感就是不一样,果然一分价格一分货哦。”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谭九州单手抵着下巴,食欲不高,他对面前的女人更有兴趣一些。 “嗯?”宋初大快朵颐,含糊不清地说,“问我为什么努力工作啊?挣钱呗,谁不喜欢钱呢。女孩子在大城市无依无靠的,只有人民币是最香的,不是吗?” 谭九州不说话,只微微一笑,继续凝视着她。 “嘻嘻,其实呢,是我最近看中了一套房子,在清雅苑,那条著名的枫林大街。我做代驾的时候,去过一次,一见钟情,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攒够钱买一套。” 宋初用叉子轻轻戳着鱼肉,顿了顿说,“和许择一起。” 谭九州轻轻眯起眼眸。 “我曾经规划好,我们在小花园里放上秋千和烧烤架,再建一个小游泳池架。等有孩子了,周末就可以在小花园里,他带孩子游泳,我在岸上烧烤。” 宋初说着,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她低头匆忙掩饰,哀伤地笑:“很傻吧,我在幻想着这些的时候,他已经盘算着怎么爬上我闺蜜的床。” “谁都有遇人不淑的时候。”谭九州用汤匙缓慢地搅着汤汁。 “哦?叔叔你也有过?”宋初眼神捎上一抹兴趣,“你们警查这个职业,应该很吃香吧。” “以前遇到过一个小女孩。表面看着乖巧,骨子里尽是倔强,小脑袋里永远有各种怪点子。” 谭九州低眉说着,眼神忽然挑起深意,看向宋初,“跟她疯狂过,床笫之欢,男女之事,经历了个遍。我这人向来不重欲不重情,但在她身上尝到食髓知味的滋味。七年夜不能寐,直至今日。” 宋初手中的勺子有点拿不住。 她后背已经是一片冷汗。 第244章 死也当风流诡 过往的事被他提起,那些她试图忘记,却没办法真正遗忘的感觉在脑海里经过,一针针扎在心上。 心里知晓他是故意提起,要观察她的反应,可宋初仍是有些难以控制表情。 谭九州单手托着下颌,姿态慵然随意,欣赏她坐立难安的神情:“怎么,宋小姐不舒服吗?” 宋初在心里将他咒骂了个遍:“对呀,看出叔叔你心里还有那女孩,不高兴罢了。” 谭九州问:“不是419么,你在乎我心里有谁?” “当然在乎,叔叔,你真当我是交际花,什么男人都约啊?” 宋初学着他的姿势,托着下巴,发丝一晃一晃的,勾人心痒,她说,“那女孩一定很漂亮吧,能让叔叔这么念念不忘。” 谭九州优雅擦拭着唇角,“没有你漂亮。” “嘻嘻,叔叔的嘴真甜。”明知那是甜言蜜语,她也露出欢喜的表情。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服务生开始上甜点。盛上来第一道就是榴莲酥,宋初面色不动地看着那金黄诱人的糕点,再看看谭九州:“叔叔爱吃榴莲,口味真重啊。” 宋初以前是从不吃榴莲的,连那味道都闻不得。谭九州点这道菜,只是想看看她是否真的动过手术,受到副作用的影响习性大变。 “尝尝吗?”谭九州切下一小块品尝,推到她面前,“味道很不错。” “哎呀,叔叔亲自给我的美意,当然要尝,不过——” 她从座位上起身,很自然地侧坐在他大腿上,柔软的身体撒娇在他怀里,两人的身体顿时亲密无间。 宋初俯身主动吻上那薄唇,小舌灵巧地探进去,浓郁的榴莲味道顿时充满鼻腔,她忍着,这点忍耐力对她来说已不算是什么。 男人呼吸一下沉重,起初只是静静观察她的反应。眼前,女人放大的杏眼含着笑容,半点没被榴莲影响。 宋初离开他的唇,顺势吻了下他的脸颊:“叔叔,真好吃。” 他不由分说搂起她的腰起身,放倒在餐桌上。 “啊——”她娇娇地轻叫一声,躺在餐桌上,盘碟都被他哗啦扫地。 动静很大,服务生在里面听着男女调笑的声音,哪里还敢进去。 宋初盈盈抱住男人的脑袋:“叔叔你这人啊,没半点耐性,我还没吃饱呢……” 谭九州轻轻吻她,低声说:“叔叔越吃越饿。” 她笑着,用腿勾住他的腰际:“坏叔叔。” 很快,红色裙子轻飘飘落地。谭九州拨开她的长发,低头便察觉她小腹上一条深红痕迹,那明显是生过孩子的迹象。 他抬头看着宋初,她仿佛并未察觉,微阖着迷离的眼睛享受。 忽然,又是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这一次是宋初的手机。 男人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伸手要夺了那手机,被宋初笑着拦住,她嗓音轻喘,“叔叔,你这样可不公平。” 谭九州似乎意识到自己有多沉沦,将手机交到她手里,“你接。” 宋初接通电话,搁在耳边:“喂?” “是我。”唐渊在她约定好的时间打了电话过来,宋初随手拿起男人放在餐桌上的外套,裹住自己,“嗯,什么事?” 宋初躺在餐桌上,双腿轻轻交叠在一起:“这样啊,晚上需要我去一趟?可我不行啊,现在忙着呢。” 她一边挑着细细的尾音,一边用脚尖踢着男人的小腹。 谭九州掌心炙热握住她的脚踝,直接将她单腿举上肩膀,惩罚性地扯着她躺下来。 “啊!”宋初笑着惊呼一声。 唐渊听着那头她渐重渐轻的喘息声,额头一根青筋绷得紧紧:“你跟谭九州在一起?” 昨天他快睡觉时,宋初打电话给他,说到这个点给她拨个号码,别问为什么,唐渊当时就有所预料。 宋初控制住谭九州乱动的手,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实在是缺人手?真是没办法呀,那我马上就过来,老板你这样可不厚道,加班费得让我满意哦。” 她挂了电话,谭九州的手已经抽离,黑眸幽幽地看着她。 “抱歉哦,叔叔,老板非得叫我过去,不然就要炒了我。”宋初可怜巴巴地吐舌,环着他的脖子撒娇。 “让他炒。” 谭九州撑在她身体两侧,并不准备放过她,长指淡淡插着她柔软的发,“我养你。” “噗。”宋初笑出声,捏住他的手,放在唇上吻了吻。眼里既有风情,也有一丝俏皮,“那不就成包养了?叔叔,我只是喜欢玩,钱还是要自己赚的。” 他眉头微拧,望着她狐狸般的眼睛,也没有强求,起身,把她从桌子上拉起。 “谢谢叔叔。” 宋初坐起来,捡起红裙子穿好,将头发拨弄到耳侧,背对着他,“帮我拉上拉链,嗯?” 谭九州身体贴近她的后背,一边替她拉拉链,一边说:“我送你过去。” “好呀。”宋初挑眉看向他,“叔叔不是警查吗?不忙吗?怎么天天陪着我鬼混。” “忙。但特地为了你飞回榕城,你就给我这个待遇。”男人那模样,从上到下有够狼狈。 宋初忍不住笑出来。 “好笑?”他惩罚性在她雪白的后颈上咬一口。 “我错了,叔叔,这次,就算我们两两抵消了,下次一定?” 谭九州沉默拿上包,拍拍她的后腰:“收拾一下,走了。” “谢谢叔叔!”她踮脚在他脸上轻轻亲了口。 十分钟后,两人手牵着手,在服务生暧昧的注视下走出房间。 服务生目送他们离开,再一看屋子里……场景有够混乱的。 盘碟被桌布包起来扔在地上,而那铺满红玫瑰瓣的水床却半点没动静。 啧啧,餐桌激情,有钱人真是爱玩啊…… 将宋初送到酒吧里,她倚着车门问:“要不要进去听我唱一曲,叔叔?” 谭九州握住她伸来的软腻手腕,解了安全带下车。 宋初盈盈地挽着男人进酒吧,掀开帘子走进去,谭九州高大不菲的外形顿时吸引不少女人的眼光,像贪婪虎豹搜寻到可口的猎物,但在看到谭九州揽着宋初时,又咬牙不甘地瞪着宋初。 “女人还真凶啊,还是叔叔温柔。” 宋初始终保持笑意,抬头看着谭九州,他的脚步却忽而顿住,视线静静落在不远处,墨眸光芒敛成一道寒意。 “怎么啦?” 宋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浑身的血液凝固了般—— 唐渊就坐在卡座里,正目光阴晦地朝他们两人看来。 谭九州捏捏她的手掌:“一直在看着这边呢,你认识?” 宋初内心突然紊乱,他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来? 暗暗咬牙,但表面依旧不动如山,她笑说:“有点眼熟呢,好像见过面。” 唐渊抿着沉气坐在那,他本是在这等宋初,好好质问她的。 却没料到她跟谭九州仅仅两面之缘,就带谭九州来她工作的地方,可见他们已经发展得如此亲密。 只怕,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吧。 唐渊掌心攥着酒杯,仿佛恨不得将其捏碎。 宋初故作疑惑地盯着唐渊半晌,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唐清林,我去世的那位朋友的哥哥,好像叫唐渊。” 谭九州静淡与唐渊对视,宋初心跳在加速。 七年的成长,可真正站在这个深沉睿智的男人身边,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然而,她还没担心完谭九州这边,唐渊已经站起来,朝这里笔直走来。 他要干什么? 宋初看着唐渊极其阴暗的脸庞,知道他状态不对,手掌不觉出了汗。 就因为不顺着他的意,跟谭九州牵扯上关系,他就要破罐破摔拆穿她? 此时要走已经来不及。 唐渊在两人面前定住,抬头时,清隽削瘦脸庞一丝笑意:“新男朋友?” 宋初抿了下唇,不待回答,谭九州已经揽住宋初的腰际,用行为说明了一切。 唐渊满眼嘲讽的赞赏,“你分明知道我弟弟当年他如何惨死,他心里又是怎样喜欢你。你倒好,在葬礼上一滴泪不掉;他尸骨未寒,你就连交了两个男朋友,上一个叫许择吧,看起来好像没这个有钱呢。” 宋初的心默默安定。 她闭了闭眼:“唐渊哥哥,我跟您不熟,我的事您也管不着。唐清林已经死了,人死不可复生,我也不可能把后半生的感情都陪葬给他,总要重新开始。” 唐渊笑问:“重新开始,你跟一个又一个男人滥交,就叫重新开始吗?” 越说越离谱,宋初胸脯剧烈起伏,她松开谭九州的手,“我有我的方式,这是我的喜好,你管不着。抱歉,我要去演出了。” 转身就走,气得高跟鞋砸地,沉重的一声又一声。 唐渊目送她离去,暗暗攥着的拳头松开。他看向旁边的谭九州,他墨色视线落在宋初背影上,似笑非笑。 谭九州衣衫领口还有宋初口红的痕迹,两人方才做了什么,再明显不过。 加上他那满眼挑衅的表情,唐渊一肚子怒火,致使他抬手一拳就砸在男人脸上。 结结实实的一拳。 打架在酒吧里并不算罕事,仅有几个服务生前来查看情况,其他客人如看戏般原封不动。 谭九州往后退了几步,唇侧一小片血渍。 唐渊呼吸骤起骤降,双眼猩红如火:“谭九州,你当真是禽兽变的吗?七年前你亲口说过会放了她,会还给她自由,我好不容易把她摁在手术台上,删掉关于你的记忆,你放她安稳度过后半生不好么?” 谭九州低眸看着指尖上的血迹,很平静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纸巾,擦干净:“我真不想她好过,这七年,你以为你们能过几天太平日子?” “是,她去做代驾都能遇到你,是她倒霉。但你既然认出是她,就该离她远远的。” 谭九州听到他的话,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薄唇不免弯了起来,“真有心不让她遇见我,就该把她藏得好好的,遇见了,也该好好警告她,谭九州不是好人,而不是让她主动送上门到我嘴边。” 他缓缓转动着戒指:“榕城有一家土菜馆我很喜欢,一天不尝,就想得不行。” 说着,眼中深意愈深,“更何况是七年。你不能要求一个禁欲七年的男人,对她无动于衷。” “你……”唐渊最恨他那副以践踏别人灵魂为乐的表情,七年以来,从未变过。 他死死抓住谭九州的衣领,几乎要把他拎起来:“我只要动一动手指,当年的黑幕,包括你如何取代唐清林身份,如何杀死王志文,还有你做的所有龌龊事都会公之于众。我警告你,别拿你的脏手碰她。” “随唐先生的意,如今与以前的唐清林有关的人已经废的废,流放的流放,z城大半都是我的势力。揭发我这事,我只当你一场笑话听听。” 唐渊的嘴角都在抽搐,胸腔震鸣,恨不得将他的胸膛狠狠剜开,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心。 他手摸到裤袋里的枪,有一枪毙了谭九州的冲动。 谭九州早从他走路时裤子的声音觉察到那里有枪,笑说:“想杀我啊,无妨啊,我这种为非作歹之徒也从没想过善终,但你以为我毫无防备来到这里?你现在脑袋正被我的狙击手瞄准,你想弄死我,我必拉你同归于尽。” “知道我与你死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我到死也是只风流鬼,你呢,巴巴守在她身边七年,碰到她一根手指没?” 他那些话,这无疑是对男人最大的侮辱。 他的恶劣张狂,与那张清俊雅致的外表截然不同。 唐渊的表情从愤怒震愕,再到逐渐的麻木平庸。 仅仅几句话,他的气被泄破,往后退几步:“这世界上没人能永远只手遮天,胡作非为。你也是人,你有弱点,总有一天你将被你这个弱点灭成灰。” 谭九州笑说:“我等着。” 宋初迫不及待进了后台,给在化妆的舞女几张钞票,微笑:“姐姐,今晚你休息,工资照拿,唱歌的位置能不能让给我?” 舞女瞧她一眼,接了钞票,放入自己的钱夹:“我有时候真不懂你耶,明明挺有钱的,怎么还出来揽唱歌这活。” 宋初对镜子整理好头发,没正形地说:“唱歌是我的梦想嘛。” 舞女不理她的嬉笑谎言,她不乐意说,她也不多追问:“你挽着的那个帅大叔是谁啊,你男朋友?” 宋初用八个字总结:“认识两天,玩玩而已。” “哎,果然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只有漂亮女人才配拥有穿阿玛尼的玩伴。”舞女难掩艳羡眼神,摇曳地走出化妆间。 漂亮?宋初对镜子看着自己,兀自一笑。 七年时间,她确实有所蜕变了。 为了改掉以前的风格,她每天都在家研究时尚搭配,反复看那些名模名媛的视频,学她们的神韵与姿态。为了保持身材,每天只进食五百大卡无油盐食物,运动到晕厥几次,被唐渊警告。 做这些不为别的,只为七年后有朝一日能够格重新站回谭九州身边,夺走他的心,再狠狠碾碎踩在脚下,亲手将他交给警方,让他好好尝尝当年自己和姐姐尝过的滋味。 她往耳边拢了拢头发,踩着优雅的步伐走上舞台。 抬头一眼,就找到人群中极为耀眼的谭九州。 她对他露出甜美的笑,身上红裙随着音乐左右摆动,多了几分柔美的味道。 宋初手持话筒,缓缓开嗓歌唱—— “鸳鸯双栖蝶双飞 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问圣僧 女儿美不美 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爱恋伊爱恋伊 愿今生常相随……” 宋初唱了一首怀旧老歌,唱到最后,聚光灯笼罩着她哀伤孤独的身影,整个酒吧大厅都陷入安静。 无数眼睛落在她身上,但宋初只寻一人。 只是,方才还含笑看着她的谭九州,此刻已经消失在人海,无影无踪。 …… 宋初低头一笑,对身后乐队表示感谢后,退下舞台。 到化妆后台卸妆,闭眼再睁眼,镜子里多了张唐渊的脸。 宋初看到他,一记淡漠的视线,继续把耳环摘下来,放在首饰盒里。 “你这是玩火自焚。”唐渊沉步走到她面前,“在他面前演戏就算了,还骗我,说你会通过自己的手段骗得他的信任,我信了你,才让你接近他。” 宋初把台子上的东西收拾好,缓缓站起身,微笑看着唐渊,默不作声。 然后忽然抬手,一巴掌毫无预兆地甩在他脸上。 再怎么用力,宋初只是女人,唐渊脸整个侧过去,身体没动。 宋初深深看着他,“唐渊,我这七年吃多少苦,流过多少血,为的什么,你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七年的努力付之东流。而你,差点就让我最害怕的事发生了,现在还反倒来质问我,你哪来的资格?” 唐渊狠狠隐忍着,在谭九州那受的一肚子气,在宋初面前,他也发不出来。 宋初转过身擦眉毛,唇角冷笑:“你知道这个酒吧里有多少谭九州的人么?少则七八个,多则……” 她语气使人后背发凉,顿了顿说,“如果你刚才当他的面揭发我,已经不是我死的事了,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反9组织的大家,唐婆婆,小白,许择……都会死,谭九州不会给他们一个全尸。” 第245章 小红颜 她声音冷得没有情绪,足以震慑人心。 唐渊微不可察地颤了下,闭着眼睛:“我从没想过揭发你。” 宋初冷眸侧过去:“你已经让他对我有所怀疑,甚至,让他确信我在演戏。” 唐渊这下不说话,只眼睛深深看着她。 一时间,化妆间只剩宋初在卸妆的声音,可她越卸越是窝火。 瓶瓶罐罐甩进包里,碰撞出叮叮当当声。 收拾好东西,宋初直接推门出去,一句话没再留给唐渊。 她坐在回家的车上,手背撑着太阳穴,皱眉闭目。 回到家时,唐渊发来长长的短信,卑微歉意: “宋初,我只是想保护你,我不想看你再踏进那片深渊。清林死前我见过他最后一面,他留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让我保护好你。你要复仇的心思我明白,但以你自己的安危作为代价,我想不管是我、清林还是你姐姐,都不会同意。不管如何,请原谅我今天的冒昧,早点休息,记得晚上关窗关门,有暴雨。” 宋初把手机关掉扔在旁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灯。 她拎得清唐渊是对她真心的好,可她复仇心切,无法容忍一丝一毫的失误发生。 其实,自己也有不忍,她骨子里还是个柔软的女孩。 宋初放了一缸冷水,剥光了自己泡进去,意识逐渐被寒冷侵蚀,她的情绪才慢慢陷入理性。 她闭上眼,开始想接下来要做什么。每一步、仔仔细细。 20分钟后,她从水里爬了出来。 尽管唐渊提醒过,宋初还是忘记关窗了。一夜风雨交加,吹得她第二天早晨直接烧成糊里糊涂。 大脑昏沉像泡在一片岩浆里,宋初满头是汗,难受哼哼着躺在床上,枕头都被浸湿。 …… 16岁的小宋初还是细细条条小身板,瘦胳膊瘦腿像豆芽菜一样,她自己不记得了,只听姐姐说过,说小时候抵抗力差得很,经常生病发烧。 跟学校请假后,小宋初昏昏沉沉躺床上。 听到房门打开,有人在她床边坐下,一只馨香气息的手覆上额头。 “姐姐。”宋初声音沙哑得可怕。 “乖,我已经给老师请过假了,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依旧是令人安心的声音,宋初努力露出笑容,不让她担心,“我没事的,姐姐你去上班吧。” 宋霏眼神担忧地看着她:“下午的作业,我叫你谭叔叔帮你去学校取了。我出警回不来的话,晚饭就要拜托他了。” “啊?” 宋初一下不乐意了,细瘦的手指抓住宋霏,“姐姐,你放心我跟陌生男人单独待在一起吗。” 宋霏忍不住笑了,抬手在她脑袋上一敲:“想什么呢。放心,你谭叔叔不是这样的人,正好趁这个机会,你多跟他相处,免得你总不乐意我跟他在一起。” 宋初撅着嘴:“姐姐,我觉得你对他太好了。我们班的张明明也很漂亮,对男生有求必应,下课送喝的送吃的,被老师骂也要借作业给他抄。可下场就是被甩,好可怜的,咳咳咳……” 宋霏捏捏她的脸蛋:“你们这些早熟丫头,姐姐已经23了,谈的是成年人的恋爱,不是小朋友过家家,我明白分寸。” “可是……” 宋霏给她理好被子,“你要实在不放心,就把门锁上,他到点敲门喊你吃药吃饭就行。” 宋初看着姐姐离开,有点不高兴地闷进被子里。 微敞的房门外,宋霏在跟谭九州叮嘱着什么。 她心里说不上来的郁闷。 闭上眼,都是昨晚与谭九州视线对上时的画面。 她不喜欢他的眼睛,那么幽暗、冰冷,一丝感情也没,仿佛怀里的姐姐只是他无足轻重的奴隶。 听见姐姐离开,宋初撑着身子起来,头重脚轻,浑身难受得厉害。 她走过去打算把门关上时,忽然,一只大手挡住了房门。 宋初心里一惊,两手抓着门把使劲关门。 可男人白皙的大手就静静抵着门,没用几分力,让门板关不上。 “谭叔叔,我要睡觉了。”宋初不高兴地说。 男人这才从门后走出来。 冷调的皮肤,削瘦却精致的面庞,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尽是完美的线条。 他穿着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衣,领口微敞露出,上面还有点红红的痕迹。 宋初小眼神警惕瞪着他,直接连称呼也不带了:“你要干什么?” “药泡好了。”开口是醇沉的嗓音,目光深深,“喝了再睡。” 说话间,宋初闻到外面苦涩的味道,紧皱的眉才散开。 男人手还举在那,她低头从他手臂下方钻过去,不经意的身体与他擦碰了下。 谭九州微抬眉眼,她已经像受惊的兔子逃到厨房去。 扫一眼女孩的小卧室,淡粉色的床单被子,枕头边两只棕色小熊一左一右,床下还有三只颜色不一样的小兔子。 他浓眉轻扬。 多大年龄,这么喜欢玩偶? 十六啊,他认识的这个年龄女孩,早就出来混,床上只有男人,哪会买这些可爱玩意。 她床边随意搭几件嫩嫩的衣服,那么小,该是孩童款吧,她怎么穿得进去? 谭九州眼中充斥新奇。 这方小小世界,可爱柔软,纯净得让人不忍玷污。 身后,响起娇娇愤怒声:“喂,你在看什么呢!” 嗓门那么细,发脾气也像在调情。 他悠然转身,人已经蹿进房间门口,毫不留情把他推出去。 宋初将门合成缝,只露一只幽怨的眼:“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偷看女生房间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不知道房间多少被他看了去,她的小bra还挂在窗边…… 谭九州微微凝笑,递上一根玻璃管,“测下体温,我看看温度。” “……” 宋初咬咬唇,接过那体温计。 翻来覆去地看,她……不会用。 姐姐以前给她用的都是电子的,这种玻璃管的该怎么测? “不会?”谭九州一眼参透她的心思,“衣服脱掉,夹到胳膊下面,等五分钟拿出来。” “谁说我不会。”宋初倔强关门:“我马上测,谭叔叔你在外面等我。” 他静静颔首,就抄兜在门口等着。 等啊等,五分钟过去,十五分钟过去,里面半分动静也无。 谭九州沉下眼眸,再推门进去,没心没肺的小东西,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他推了下小女孩的身体。她微张着小嘴,像溺在浅滩的鱼,呼吸还有点困难的样子,扯住谭九州的衣衫,喘息急促。 谭九州手探上她的额头,很烫,很多汗,理智告诉他这不是一般的发烧。 他冷静异常,立刻拿手机联系人:“在诊所?” “在啊。”谭百州在办公桌前转着笔杆。 谭百州是二姨太独子,有点脑子,但没用在谭家所希望的正道上。 小时候抓阄抓了把手术刀后,从此就再没放下来过。 谭家祖辈一代的老观念,男人就是要舔刀血,淋子弹,练就一身本事地活,才叫真正的男子汉。 但谭百州这人心态健康,不管挨多少打骂,毁了多少座诊所,他还是把梦想坚持了下来。 二姨太就不一样了,她是最不得宠的那个,儿子又死不成器,她每天都郁郁寡欢,一张蜡黄脸比大姨太看着还长几岁。 谭九州单臂把女孩捞起来,她汗津津的身体像刚浸了水,无骨地软在他怀里。 他往门外走,顺势勾了车钥匙:“马上带人过来,你备好一张病床。” 谭百州笔杆敲着纸张,唇角流露笑意:“昨晚你不是在宋霏家过夜的吗?别告诉我你太激猛把人弄伤了啊,我这可不受理妇科。” 谭九州现在没心思跟他调侃,把小女孩轻手轻脚地放上车。 向来不懂怜香惜玉的他,动作竟不由自主地放轻,像在对待一朵娇怜欲碎的花。 宋初混沌迷糊地躺在那,小手扯着奶黄色的小衫,细细的脖颈青筋突显,张着唇儿难受地喘息:“姐姐、姐姐……” 这边,女孩娇吟的声音被谭百州听了去,他忍不住喉结轻动,草,这嫩嫩的一把嗓音,也太纯了。 “卧槽,禽兽,宋霏的妹妹你也碰,才多大啊。” 谭九州不耐烦皱眉,也懒得跟他解释:“十分钟后到。” 他开车抵达诊所,谭百州领着一帮甜美的小护士在门口迎接,万花丛中一只狼既视感。 “这么小一姑娘啊。” 把宋初抱上担架,谭百州稀奇地要捏她的脸,“小脸蛋没抹粉还这么嫩,跟鸡蛋似的。” 谭九州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那么多护士豆腐不够你吃的?” “呸呸呸,我这是正经医院,说得像我天天寻欢作乐似的。”谭百州瞪他一眼,指挥几个护士妹妹把小姑娘送进病房。 他双手抄兜,抬头便见谭九州正紧紧盯着担架离去。 谭百州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不至于吧,那么小一丫头,你太罪恶了。” “她是宋霏妹妹。”谭九州掸掉他苍蝇一样烦人的手。 “哦……” 谭百州想了想,猛一拍大腿,“那就更他妈罪恶了!” 谭九州懒得跟他说话,往诊所等候区坐下,大爷似的喝茶看电视。 没几分钟,护士拿着诊断报告出来,谭九州第一时间抬头看去。 谭百州翻着报告,又走进病室查看了会,回来告诉等待的男人:“小朋友应该是吃坏肚子肠胃感染了。” 他抬起的眼神有所松动,合上手里的杂志,“严重?” “没什么严重,换做你我拉两天肚子就好。她么,抵抗力太差,要挂一天水。” 谭百州在抽屉里找药,又补充道,“得四五小时呢,有护士守着换药,你可以回家歇歇再来。” 谭百州说完就离开房间,去忙他的其他病人。 宋初被放在床上,她不知道世界发生什么,只做了个遥远的梦。 梦里,她有妈妈和爸爸了。 她跟妈妈蹲在家里的菜园里摘草莓,宋初穿着白色的小围裙,一下就被红色汁液弄脏了,妈妈笑着掸她的脑袋瓜儿,嗔她调皮。 厨房里,爸爸和姐姐在做饭,那香味飘得到处都是,烟囱浓浓从房顶冒出。 邻居王奶奶从门口路过,说集市上米卖光了,用一篮新鲜的黄瓜换了一把米,还给了她跟姐姐一人一颗糖。 剥了糖纸,塞进小嘴里,甜到心里去呀…… 她做着这梦,手指细细掐着床单,眼泪不由自主流了出来,嘴里还砸吧砸吧着。 谭九州收了笔记本,倾身往前看。 这是怎么了? 梦到好吃的,好吃哭了? 他眼神柔软,拇指轻轻揩去眼泪,宋初一下感知到,抓住了他的大手。 男人呼吸沉沉,被那柔软握住,那样没力气啊,他却舍不得挣脱。 宋初呜咽着,捧着他的手放在脸颊上,哭得无助:“不要爸爸妈妈走,妈妈……” 谭九州顿了下,眼底不知淌过怎样的情绪。 静静凝视着她伤心的面容,空出的一只手帮她擦眼泪。 宋初睡了很久醒来,才发现那一切是梦,她眼神空洞着懵了会。 “睡醒了?” “嗯。”宋初嗓子沙哑烧热,左右找着梦里见到的爸爸妈妈,可什么也没有。 弯起身子,又咳嗽起来。这才发现手里攥着一只大手,还不知羞地贴在自己脸颊上。 宋初吓得一抖,把男人手松开,像做错事的孩子缩进被子里:“我刚刚……一直抓着你的手?” 见男人面无表情点头,宋初满脸嫣然,心里把自己狠狠骂一通。 她怎么这么不知羞耻,抱着陌生男人的手睡得那么香! “对不起,谭叔叔。”是非拎得清,虽然不喜欢谭叔叔,但她做错事就是做错。 谭九州笑了笑,不甚挂心:“喜欢甜粥咸粥?晚上去买。” “甜的。”她声音闷在被子里。依旧没什么力气,但头不晕了。 十几分钟,一碗红豆薏米粥在眼前,男人坐在床头喂,一勺勺到她殷红的小嘴里。 果冻似的两片樱唇,被烫得红红,吃多了会撅着嘴喘息,皱眉示意他慢一点喂。 吃过饭,宋初又睡了过去。 输过液,谭百州这边才忙完一台手术,懒洋洋推门进来,被男人吓一跳:“你没走啊,一直等在这?” 谭九州合上书,起身:“我带她回去了。” 他抱起女孩的身体,外套盖在她身上,动作每一分都是细致,眼里也藏不住的柔。 谭百州看在眼里,兴致地双手抄兜,跟自家弟弟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那点心思他一眼就明白。 清汤小白菜,确实干净又美味。只是,这一迷上太坏事,这朵小红颜只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成了祸水。 夜深,宋霏在家门口焦急等着。 打了第六个电话无人接通后,远远的,宋霏终于瞧见那高阔身形出现在薄雾里。 男人怀里抱着宋初,不急不缓地走来。 他深邃脸庞不似从前冰冷,宋霏确定他的眼神变了,尤其,在将宋初交到他手里时,叮嘱的语气。 他递给她药,叮嘱用量、每天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宋霏一时有点呆滞,愣愣把宋初接到怀里:“哦……” “晚上有应酬得走,过两天再来。”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与宋初无关的话,然后,转身重新走进雾霭里,消失不见。 宋初半夜醒来,睁眼是熟悉的小卧室,粉红墙纸,星星灯光。 她偏过头,姐姐坐在床头,眼眶红红地发呆。 “姐姐。”宋初软软叫她,一把握住了宋霏的手。 宋霏这才回神,往前坐了坐:“还难受吗?” 宋初摇摇头,“姐姐怎么哭了?” “担心你啊。”宋霏笑着。 可宋初自幼就情绪敏感,她一眼就察觉姐姐有心事。 即便如此,她没拆穿,只乖巧说:“我已经没事了哦,姐姐,谭叔叔带我去他们家的诊所,输了很久的液,感觉好多了。” 宋霏的笑容像在努力维持着,她抓着妹妹的手说:“好多了就好……” 宋霏回忆起上周自己生病,瞒着没告诉宋初,只跟谭九州说了。 可得知她感冒病重,男人淡淡在电话里说了句:“多喝水,盖好被子。” 仅此,而已。 若不是刚才宋初说,她还不知道谭家还有一个诊所。 虽然宋霏很不愿这样想,但从小独立、见惯人间冷暖的她,无法不怀疑。 晚上,宋初起来写了会晚上的作业,高中的每一天连呼吸都是紧张的,她没有时间生病。 没写多久就出了一身的汗,宋初打算拿浴巾去洗个热水澡时。 宋霏不知何时出现在浴室门口:“你才输过液,头还晕着吧,姐姐帮你洗。” “啊?”宋初呆愣着,从成年之后,姐姐就没帮她洗过澡。 宋霏人已经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开始剥宋初的衣服。 从上到下剥光,看着她白萝卜一样漂亮的小身子,干净雪白,没有一丝污点。 宋初从姐姐眼睛里看到一丝放心的微笑。 …… 唔,好热…… 宋初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揉着太阳穴拿起手机,怎么又想起小时候那次生病经历了。 她微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生过很多次病,印象最深刻便是那次。 当时,小小的她还不明白,姐姐从那时就开始怀疑她跟谭九州的关系了。 手臂落在额头上,宋初不觉笑出声。 躺了一上午,中午饭也没胃口吃,宋初想着下午去看看姐姐的坟墓,已经快一个月没去了。 拖着病躯开车到墓园,今天扫墓的人特别多,但宋初还是一眼看到姐姐坟前站着一个人。 第246章 不再打扰你 那人装束很奇怪,一身全黑的斗篷,将脸庞全部遮挡住,甚至连男女都无法分辨。 在姐姐的坟前站了许久,宋初趁着人多慢慢走近,忽而后背渗上一股凉意—— 那人手里拿着把刀,而坟墓上,姐姐照片的脸被刀刮得几乎辨不出人形! “你在干什么?”宋初厉声开口,那人的背影凝固了下,拢起披风转身就跑。 “站住!” 宋初冲着追过去,可她毕竟生着病,那人奔跑起来健步如飞,一下就蹿进山林中不见。 宋初扶着树喘息,双腿发软,抹去额角的汗。 但至少,她不是毫无收获。 刚才那人跑起来时,披风飞起一角,她看见那人的腿是假肢。 她走回姐姐的坟墓前,沉眸给唐渊打了个电话,讲述刚刚发现的事。 唐渊却问:“你嗓子怎么那么哑?生病了?” “有点低烧,没事,吃了药。”宋初揉着晕乎乎的额头,“你怎么想?会是谭九州那边的人吗?” “你把你姐姐被划的照片给我瞧瞧。” 宋初发出照片的同时,忽然发现什么,顺着刀口的痕迹歪着头。 随即,唐渊跟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来:“左撇子。” “一个戴假肢的左撇子。” 唐渊低声说:“我不记得你姐姐以前有跟谁交恶,谈过的唯一男朋友也只有谭九州。” 闻言,宋初冷笑:“多半是谭九州的风流债。” 唐渊对她不咸不淡的态度表示担心:“挺危险的,那人记恨你姐,也可能对你下手。你在那等我,我来接你。” “不用了。”宋初说,“我睡一觉就好。” 她挂掉电话,又撑着昏沉的脑袋开车回家,找到一包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药,喝过后躺在床上。 刚要闭眼睡觉,鲁福的一通电话打来:“晚上z城的码头有动静。跟g国的人交易,据说这笔谭家谈了很久才谈下来,今晚交货。” 宋初眼睛一下睁开,从床上坐起来。 鲁福又接着说:“别急,这事我跟唐渊说了。你生病了就别去,跟谭九州又刚刚见面,他对你没完全下警惕。” 宋初咬着唇,她感到体内的血在沸腾。 七年了,每一次这样大好的机会在眼前,她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流逝。 他们的团体还是太弱小,太稚嫩,想跟谭九州抗衡是痴人说梦。 如今,她是拿住谭九州的主,其他刺探交易内情的人是辅。 宋初问:“鲁叔叔,这消息你们从哪听到?” 鲁福语气颇为得意地说:“谭九州儿子的家庭老师是我们的人,拿到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了。” 宋初心脏某根神经抽了下,最深处,也最难堪的地方。 她咬唇,压抑发痒想咳嗽的喉咙:“鲁警官,你们这样贸然行动太冒险。首先你不确定你收到的情报真的来自于那位老师;其次,有可能他故意放消息给那老师,引你上钩。” 鲁福是个资历很深的老警官,心性高,一小女孩对她指指点点,他当然听不进。 鲁福语气沉沉:“宋小姐,在一开始谈合作时我就说过,我们的人都是经过严密规范和训练后行事的,和你们这些外行人不同。” 宋初意识到自己语气过激,稍稍放缓了态度,“鲁警官,我无意冒犯。但你事前没有接触过谭九州,也是最近才开始调查。他能亲手杀死深爱他的我姐姐,还能枪毙王志文警官不留半点线索,你别被他的外表欺骗,他内心比正常人要残忍暴戾得多。” “相信我,今晚你们去必是跳进陷阱。”宋初听着自己胸膛微弱的心跳,咬牙切齿,“算我求求你,别去。” 谭九州警惕心如此重的一人,从不会放外人进家门。 这次如此反常,只怕是他早就查清楚了那个家庭教师的身份。 鲁福所得到的消息,多半是谭九州放出的陷阱。 鲁福沉着气息,“宋小姐,我跟你认识也有两个月了吧。如果像这样一直毫无进展,我们警方的颜面往哪里搁?我们见面时达成的第一个共识就是,信任,你没忘记吧。” “我当然是信你,但听我说,现在一切都没准备完善情况下,太轻易露头是冒险的行为,你懂吗。” 鲁福一下笑出来,已经没耐性再跟她说下去:“我只是跟一批队伍去看看情况,又不是要动枪真干。再说,就算真干起来,想当年我缉毒也是能一打五的,不担心。” 宋初:“……” 她揉着眉头实在劝不动,又给唐渊打了电话。 唐渊道:“一开始找到鲁福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人不好相处。他是当领导惯了的人,特立独行,不会真正听从我们。” 宋初低下头,思考时她习惯性咬着唇瓣:“既然鲁福阻止不了,我只能阻止谭九州。” “那样更危险。谭九州这是故意设陷阱要弄鲁福,你再阻止谭九州,不就等于是在保护鲁福,暴露了你自己。” 唐渊在她挂电话前冷声制止,“别为了一个人,搅和我们所有人。” 宋初笑笑:“当初我们两方会谈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我有分寸该怎么做,你放心。” 她挂断电话,留唐渊一人坐在诊室里出神,他眼神涣散看着手术室发呆。 是他的错觉么? 为什么自从宋初与谭九州见面之后,他们之间的歧义越来越多了? “唐医生?”护士抱着病例在他眼前晃了晃,“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出诊吧,您在发什么呆呢?” “没事,走吧。”唐渊淡淡一叹,起身随护士离开。 …… 宋初打了第三个电话给谭九州,终于是接通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正在参加一场晚宴,身侧都是悠扬的舞曲声,人们交谈的声音稍显嘈杂。 “有急事?” 宋初闷着嗓子说:“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谭九州果然听出她声音的不对,淡淡蹙眉:“你的嗓子怎么了?” “有点发烧,不过还好,在家睡了一下午,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疲惫又无力,手指在枕头上画圈圈,“晚上来找你玩?” 谭九州淡着眉目,“生病了还玩什么,好好睡觉。” “放心,不会传染给你的。”宋初软着声音,“我一个人在家里,冷冰冰的,又没人照顾我。” 谭九州在那头思忖了下道:“晚上我安排人过去照顾你。” 她那头呼吸沉默凝重,时不时轻轻咳嗽几声。 宋初沉默几秒后,耷拉着沙哑的声音说:“算了,你忙吧,拜拜。” 简单七个字饱含失落、无奈和伤心。 谭九州看一眼时钟,摸了摸鼻梁,嗓音喑哑:“我人在z城,晚上有应酬赶不过来,你自己好好休息,有事给我发信息。” 宋初扯了下唇角,声音漠漠的:“待在家里能有什么事。放心,就算真的有事,也不会再打扰你了。” 说完这句,便直接挂了电话。 谭九州对着手机出了几秒神,表情淡漠,品不出心情。 “mr.9?”今晚交易的乔纳森用酒杯碰了下他的杯子,面带笑意,“嘿,我的派对有多无聊才让你在这发了半分钟的呆?” 谭九州恢复平静脸色,淡淡仰首喝下香槟:“当然不,家里有点私事。” “私事啊。外界都传闻说,您有个六七岁的孩子,都漂洋过海传到我的耳朵里了,不知是真是假啊?”乔纳森笑容别有深意,一副要从他嘴里套出八卦的表情。 而对于他们这类人,流露的把柄越多越是危险。 谭九州微挽起袖口,接过侍者递来的烟斗轻轻抽一口,薄唇抿着那么点笑:“乔纳森不是第一天入行吧,好奇心太重,不怕有一天自己横死z城街头连家乡都回不去?” 乔纳森滚了下喉结。 他捧着酒水笑笑,讨好地与他碰杯。 毕竟等下还有货物交易,再不满也不能表现在脸上:“说的是,确实我多问了。不过是看谭先生出价大方,想跟你交个朋友,长期建立关系,冒犯了。” 谭九州微微提唇,没有说话,转身消失在宴会人群里。 尚勉端了两盘缤纷的水果跟上去,皱眉说:“那个乔纳森心思不轨,人一来z城就四处打听您的消息。他以为我们没察觉,但实际动向我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桩生意……” 谭九州静静听着,长指挑了颗剥好的翠绿葡萄,放入口中,缓声说:“这笔就放给他,今晚过后从名单里拉黑。” “是。”尚勉点头,但不免隐隐担心,就怕谭总这一时心软会出事。 又和几个老板碰杯喝酒,谭九州微微侧身对尚勉轻声:“你去给谭百州打个电话,问问他人在哪。” 尚勉点头:“怎么了吗?” 便见他眸光晦深沉寂:“宋初发烧,叫谭百州发几个好点的医生去看看。” 尚勉不由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又慢条斯理说:“要女的。” ……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宋初睡了长长的一觉。 自那次发烧后,宋初很长时间都没再见过谭九州。 姐姐的工作也变得渐渐忙碌。 那时z城只是一个小城市,姐姐跟每个街道的警署关系都很好,宋初也都认识。 走在回家路上,她偶尔会遇见认识的叔叔。站直了身子,两手贴着校裤,乖乖静静地鞠躬。 宋初最喜欢遇见唐国礼叔叔。 他是姐姐的老师,对姐姐非常器重,不仅写推荐信举荐姐姐进警署,知道她们家的情况,平时对宋初也特别好。 宋初喜欢遇见唐叔叔,不仅因为每次唐叔叔都给她带好吃的,比如马家烧鹅、宋姐家的牛肉饼,还因为她每次都能看到唐清林。 她跟唐清林小时候就认识,宋初贪玩掉进水坑里,唐清林救过她一次。 没有妈妈的宋初,把给了她二次生命的唐清林当妈妈一样,天天跟屁虫似的跟着。 逢人笑话,她也没脸没皮,说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唐清林。 一直跟到初中,某天放学,她被同校一高马尾漂亮女生拉到学校后面,恶劣地警告不许再接近唐清林。 宋初那时还是个小野猴,不依不饶地就跟那女生撕扯了起来。 宋初人小力气大,娇娇的姑娘哪里是宋初的对手,没两三下,精致的小白脸就有三道抓痕。 宋初那时还得意洋洋,直到唐清林闻讯赶来,把那姑娘牵在手里,满眼的心疼和温存。 宋初的手也被抓破了,但唐清林没有看她一眼,把哭哭啼啼的女孩背在肩上,只留下一句:“你以后别再跟着我了。” 没有过多严苛的责备,他向来家教良好,儒雅谦逊。 可当时唐清林的眼神,却像一巴掌打在宋初脸上,让她彻底醒了这个梦。 此后,宋初性情大变,离开唐清林的身边,心里像缺了一块,说不上疼痛,但偶尔听到他的名字时,会隐隐难受。 姐姐已经连续三天没回家了,就很奇怪,宋初周末打算去瞧瞧姐姐的情况。 按照惯例,她每周末会去警署送自制的曲奇给叔叔阿姨,这天去的时候,唐清林也在。 他伏在他爸爸的办公桌上写作业,青蓝色的短袖校服,白皙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笔的模样很好看。 他侧脸鼻梁高挺,思考时,轻轻用笔点着鼻尖,专注认真。 宋初舔舔唇,鼓着勇气走过去,放一小袋饼干在他旁边。 透明的网纱袋,红色丝绒蝴蝶结,装饰得精致小巧。 唐清林侧头看一眼,修长睫毛抬起,看向她时,宋初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她既心动,又无比紧张,生怕再看到初中时他那记冰冷疏离的眉眼。 可出乎意料的,少年手捏着那袋子,笑着掂了掂:“原来是你做的。” 嗯? 宋初在脑子里想了很多可能,都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清澈的圆眼睛饱含一汪水雾,好奇地看着他。 唐清林嗓音温醇:“每周六,爸爸都拿一袋回来,妈妈以为是女同事送的,还吃过醋呢。” 宋初小脸霎然一热,楞楞地低头,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的,是因为,唐叔叔很照顾我姐姐,我感谢……” 唐清林忽而对她扬起笑容:“我知道,谢谢你的饼干,味道很好。” 他……他对她笑了? 他还说,谢谢她! 宋初的世界好像一瞬间被点亮。 她内心的狂喜有些压抑不住,泄露一些在脸上:“真的吗?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都可以做。” “那很耗时吧,现在要高考了,还是要以学习为重啊。” 唐清林把侧边的椅子拉开,将上面的书整理好放在一边,示意她坐下,“你准备考什么学校?” “就……z大,不想离家太远。” “真巧,我的理想第一志愿也是z大。分数可不低,一起加油吧。” 宋初心脏一颤,她看着男孩的笑容映在窗外的阳光之中,周遭的喧嚣,热闹,忙碌都不复存在。 小小的心脏不多不少,装满了这张笑脸。 唐叔叔很快开完会回来,面容很疲倦,但看到宋初和儿子坐在一起,略略露笑:“小初来了啊。” “唐叔叔好。”宋初立刻站起来,小腰一弯,“我来看姐姐的,顺便给叔叔阿姨们送点饼干。” 她人甜,又懂事乖巧,警署的叔叔阿姨都喜欢她,夸她是贴心的小棉袄。 “哎呀,我要是二胎要了个这么贴心的小女儿,该多好。可惜啊,上天偏偏不依我,赐我两男儿。” “爸。”唐清林嗔一眼自己父亲,背上包,“妈还生着病呢,三胎就别想了,要想就想我未来生个女儿,可以借您抱抱。” 父子俩互相调侃着,惹得大家一阵阵笑。 宋初可喜欢这种氛围了,她拎着饼干小篮子在旁边笑,偷偷地想,唐清林以后的女儿一定很漂亮。 唐国礼乐呵呵地转头看向宋初:“对了,你姐姐最近在跟一个洗钱案,数目不小,犯罪方是个很成熟的团体,所以最近比较辛苦,你也见不到她。” “哦……”宋初木讷点头,她还挺想念姐姐的。 唐叔叔摸了下她的脑袋:“乖孩子,下午我送你回去。晚上睡觉把门窗都锁好了,有事就打叔叔电话。” 十分钟后,宋初和唐清林单独在楼下,等唐叔叔把车开出来。 两人不同校,但目标是相同的,又在同一个补习班老师那上课,共同话题很多,一聊起来滔滔不绝。 都是孩子,热火朝天地聊着,没察觉街对面树荫下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 男子长发留到耳下,用一根皮筋扎起,戴着金丝眼镜,模样斯文却雅痞。 他是尚勉的哥哥尚忍,在尚勉没任职时,一直是他在谭九州身边。 他这人向来话少,眼睛直视着街边那个小女孩。头发柔柔的黑,再普通不过的嫩绿小衫,在她身上穿得那样可爱,短裙下细白的腿很惹眼。 她手里拎着个小篮子,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宝贝,微风吹起时,女孩微微眯着眼,低头揉着眼睛,而她身边那位很惹眼的高大少年,俯身为她擦眼角。 尚忍静静地看着,副驾驶上的手下叫豹子,他顺着尚忍的视线看过去,拍大腿:“那不是……九爷那女人的妹妹吗?” 第247章 奖赏就这个 “九爷哪个女人?”尚忍淡声问。 豹子嫌弃横他一眼:“那个啊,那个那个……” 他拍着脑袋,死都没想起来:“我们现在盯的唐国礼的学生!” “宋霏啊。” “对,就那个宋霏,小宋警官。”豹子笑着的声音多了丝轻蔑, “挺有正义感一女的,一边拉扯妹妹长大,一边死读书,就为了上这个破警校。最后怎么的,还不是被九爷玩得团团转。爱惨咯,每分每秒都要缠着,连妹妹都不顾了。” 豹子说着,眼神不由落在微风吹起时,宋初微微飘起的裙角上。 她裙子直接飞到大腿根,雪白惹眼。她惊呼一声,红唇咬着,用篮子把裙子挡住。 豹子手指敲着方向盘,眼神里没好心思:“这种之前玩过几个,一塌糊涂,骗老子是处,一上床他妈的分分钟显形,当老子傻!” 他抽出根烟,往尚忍手里送,男人摆了摆手。 豹子就自己抽起来:“不过,宋霏这妹妹还挺带感的,嫩嫩的学生妹,一看就不经事的样子。” 尚忍没说话,清眉不自觉地蹙起。 豹子叼上烟,偷偷拿手机给拍了几张少男少女的照片。 “你干什么?”尚忍终是忍无可忍,冷眼扫过去。 豹子劣笑,敲敲手机屏幕:“拍几张啊。等解决了唐国礼,我找九爷要奖赏,就这个咯。” 尚忍神情冷漠,伸手夺了他手机,把照片删掉。 “干嘛啊,你那什么表情?”豹子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凑近仔细打量,“尚忍,你这表情不对啊,黑着个脸什么意思啊?” “十六岁,你有良心没有?” 豹子像看怪物似的盯着他三秒,“哈哈哈哈——”爆发出笑声:“咩的良心啊,跟着九爷混你要什么良心,你他妈的脑子没烧坏吧,平时看你办事干活也没摸良心啊,笑死。” 豹子也只敢嘴上快活,尚忍是九爷身边的红人,话少办事利落,几乎拥有有绝对的权利。 “嘿嘿,你瞪我也没用,晚了,我刚刚已经存档照片了,等事成之后就发给九爷,你管不着。” 尚忍懒得理睬他,阴着脸把手机丢回他身上。 唐国礼开车送宋初回家。她拿好包下车,转身轻轻鞠躬:“谢谢唐叔叔。” “跟我客气什么,赶紧回家写作业吧,天色不早了。” “你们也是,路上小心。” 宋初挥挥手,转身要走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宋初”。 唐清林将车窗降下来,一颗糖丢出来,被宋初接住。 “还有一个月不到,加油啊。”唐清林笑容清俊而温暖,“我们在z大见。” 那是宋初在几个月非人哉的备考日子里,听到最暖心的一句话。 也是因为一句“z大见”,让她最后这一月里,铆足了劲地学习。 唐国礼把儿子送回家,路上与他聊了聊:“小初这孩子不错,人善良又自立,家世那么惨淡,从小被姐姐抚养还能这么听话,学习这么好,难得啊。” 唐清林只低头看书,笑着吃了口曲奇,含着那甜甜的味道,低头看掌心里可爱的兔子形状。 他记得宋初这个名字,小时候就一直屁颠颠跟着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再理睬他,他还不适应了一段时间,没想到还能遇上。 那么乖乖软软的女孩,还没完全长开,但精致温婉的模样足够吸引人眼球。他们不同校,但就隔着一条街,唐清林有听同年级的男同学议论过宋初,拿着她的照片偷看议论。 “怎么样,你对人家什么看法啊。”唐国礼拨开挡视线的穗子,把车子往后倒了倒。 唐清林把书收进书包,才不理睬老爸的八卦:“那您怎么看您连着一周没回家吃饭这件事啊。”看唐国礼这架势,今晚怕也是回不来吃饭咯。 “哎呀,你刚才也听见我跟小初说的,最近到处都不太平,我跟宋霏一起调查的那个案子呢……”唐国礼摸了摸鼻子,想说什么,却只化成四个字,“比较复杂。” 唐清林看向父亲。一整个周都没见到他了,衣服都是褶皱,眼睑下的乌青明显,眼眶内布着红血丝。 今年爸爸五十了,他这年龄应该慢慢准备享福了,可爸就是热爱这份职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不怕累自己,就怕工作做不好。 少年压下眼神里的心疼,低声说:“怎么听你说得那么吓人呢,z城还有你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 唐国礼露出沧桑一笑,“那是,你爸爸是谁啊,这勋章可不是白戴,所以更得尽起责任。” 唐清林没急着下车,难得跟爸爸有单独时间待一待,“所以这个案子,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他问完就盯着唐国礼看。 镜子里,唐国礼犹豫地与儿子对视一眼,舔了舔干燥的唇,低头说:“说不准吧,毕竟我们连对方的来头还没查清楚。” “爸,太危险也不要逞强,不是献出生命的才叫英雄,知道吗?妈妈还生着病呢,还天天盼着你回家。” “行了,你这孩子真是。” 唐国礼瞪他一眼,半开玩笑,“说得我好像快死了一样。放心,你爸我当警查这么多年下来,经历的危险比这高得多,我有把握。” 唐清林忽然胸口没由来的堵闷,难受,他再怎么懂事也不过一刚满16岁的孩子,他也会害怕失去爸爸。 看儿子情绪低落,唐国礼自然无奈又心疼。他知道这孩子一个人分担了太多,妻子身体不好,学习和家里琐事都压在唐清林一人身上。 唐国礼转过身,认真看着儿子成熟的俊脸,笑了:“爸爸答应你,等这件案子结束,你结束中考,考上你一直想去的z大之后。爸爸就再也不接案子,从此当个快活悠闲的队长,天天回家吃饭,陪你打球,好不好?” 唐清林这才抬头,怔怔看着他。 “你妈妈想去迪士尼很多年了,每年都缠着我去,跟个小女孩一样,自己又坐不了刺激项目,真是。”唐国礼笑道,“好不好?爸爸跟你和妈妈保证,今年暑假一定带你们去。” 见儿子一副不相信的眼神,唐国礼陪着笑脸,伸出苍老的手:“不信啊?爸爸跟你拉钩呗。” 唐清林终于是破功了,嫌弃地挥挥手:“行了,还当我小孩呢。你照顾好自己,走了。” “你也是,学习不要太拼命啊,你的成绩没问题的,爸爸相信你!”唐国礼攥着拳头对儿子加油鼓劲,眼神明亮,“爸爸等你的好消息!” …… 目送儿子离开,唐国礼心情沉重地开车回警署,一走进重案调查组,铺天盖地都是咖啡的味道,气氛阴沉沉的。 看到宋霏与法医头挨着头在看案子,唐国礼眉色又皱了起来:“又出什么事了?” 宋霏从卷宗里抬起头,二十多春光正好的女孩,此刻却是顶着一头油发,凌乱的马尾辫,满眼疲倦地看着他,像个被生活洗刷不成形的中年女人。 唐国礼挺不忍看她这样的,可这次的案子对她来说是一次晋升的大好机会。 外加这丫头一直有上进心,肯吃苦钻研,也喜欢为民造福,现在年轻人这样的不多了。 “怎么样?”唐国礼摘下外套随处一挂,走上前问。 宋霏揉着眉毛,满脸阴郁:“就是那个山仔,我们找到的唯一一条线索。人就漂尸在河道上,双脚全断,舌头也被割了。” 山仔在很多年前是他们调查那个团伙的一员,玩得也很开,逐渐上年纪后玩不动了,娶了个小他十五岁的太太回家养老,据说婚礼还是谭九州出钱操办的。 宋霏和唐国礼顺着消息查到这个山仔,膝下一儿一女,日子逍遥。 被警方询问了团伙的事,山仔一开始还死不供认。 但在宋霏反复提起山仔的儿子和女儿后,他终于是心软,吐出了一些事情。 他说那个团伙叫9,所涉及的业务很广,小到私人借贷,大到……任何可能,包括这次高达百亿的案子,数额这么高,必然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山仔是这样说的:“9的头目跟我关系好,这些年也偶尔有点来往。但具体他们的行踪我查不到,帮不到你们。” 宋霏十分严肃地问9的头目是谁时,山仔突然幽幽地看着她,笑出了声:“就怕站在你眼前你都抓不到。” 几天的盘问后,又从山仔嘴里套出一点消息,说他女儿要过十岁了,是个大生日,会请9的头目来,如果真想抓,不妨可以去一趟。 生日会就定在十天后,原本,宋霏和唐国礼都已经在召集人手做准备了,没想到人这么快就死了。 “现在怎么办?”宋霏无力地坐下,几天高强度工作,已经让她身心俱疲。 最可怕的并非对方有多强大,而是他们根本看不到希望。若说对方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海洋,他们连岸边都碰不到。 唐国礼用力闭了下酸胀的眼睛:“召开紧急会议。” …… 歌舞升平的销金库里,各色大佬栖居的灯红酒绿之处。 谭九州慵懒地倚在沙发上,手边一只酒杯,映着他清漠毫无表情的脸。 眼前站着一排女人,清纯年轻的,精致性感的。 台下老板已经选中自己心仪的,但一个个都不敢吭声。 主位那人绷着神经,吸食着烟的姿态迷人又性感,眯着眸像在挑选,可眼睛又没真的落在姑娘身上,兴致缺缺。 销金库老板颇为骄傲地露出笑意,搓搓手:“九爷……都不太满意吗?不然给您换一批?” 谭九州摘下唇侧的烟,懒懒地挥了下手:“乏得很,房间有没?” “哦哦,有的,有的。”老板愣了下,看着九爷身边的尚忍已经站起来,挽着他的外衣,扶男人起身。 他站起来,宽肩窄腰,长腿包在剪裁得体的裤子里一等一的完美,明明也是常组饭局的人,却不似其他肥肚大耳,上天不知偏爱他多少。 老板递给尚忍一把钥匙:“九爷,需要我叫姑娘进房间不?” 男人微阖着眼帘,眉头微不可寻动了下。 “九爷说累了,有眼力见没?”尚忍沉着声音。 老板面带歉意地低下头,“您慢慢休息。” 尚忍扶男人进房间,他没急着躺下休息,阖着眼帘坐在窗边,仿佛只是想远离那些乌烟瘴气。 “今天跟唐国礼那边,什么收获?”谭九州拢着眼皮,手搁在椅子把手上,指尖轻轻敲击。 “进展不大,他们已经找到山仔的尸体,现在应该在召集紧急会议。”尚忍如实回答。 他想起今天跟豹子一起看到的女孩,那角嫩绿的衣衫,和白皙的小脸颊,一时不觉有点走神。 谭九州微微抬眼,就察觉到他那出神的表情,笑问:“怎么,撞桃花树了一脸春样?” 换做他其他的手下,谭九州不会多问,但尚忍不同,跟着他那么多年,也见过各色的莺莺燕燕。但从花丛中走过,没沾一朵在身上过,始终是清清冷冷,踽踽独行。 甚至有传言尚忍是gay,下人们曾经议论过一段时间。但不管外面怎么传,他依旧我行我素。 尚忍表情懵了下,立刻低下头:“哪有。” 谭九州看那孩子一眼,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却总把自己绷得紧紧,不漏一点痕迹的。 他笑着往后轻轻靠:“真有喜欢就告诉我,帮你成。你这几年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不会亏待了你。” “谢谢九爷,但我现在……不想这些。” 谭九州睁眼,淡淡看窗外的星云天空,偶尔有几个刚放学的小女生从底下走过。 忽然就有点好奇,那个小丫头在做什么?很快,他又能想到答案。那小书呆子,笨笨纯纯的样子,肯定铆足了劲在读书。 一个人在家,没姐姐照顾着,小东西会不会怕? …… 这周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宋初每天都忙疯了,桌角的课本堆得比她站起来还高。回到家,也顾不上再担心姐姐在不在家,低下头写作业,再抬头就是十一二点。 去洗个澡,咬个面包,躺在床上继续背单词,直到1点睡觉。 这样的生活浑浑噩噩过得,宋初都不知道自己变了什么样。直到某天放学,远远就见一辆黑色流畅的车停在街边,三两男生经过会眼睛冒星星地看着,往里窥探是怎样的人。 宋初对这些不懂,也不感兴趣,挎着沉重的书包匆匆要走。 谭九州隔着车窗玻璃,一张张脸地看,那豆芽似的小身影从眼前掠过时,他差点还没认出来。 慢慢开着车跟在她后面,定睛细瞧,不由轻蹙眉头,也就两周没见,瘦成这样了?那双腿在宽大裤管里空荡荡的,好像随时要倒下了。 把车子往前开到人较少的街上,谭九州开门下车。 宋初正低头在背单词,粉嫩的唇里念念有词。 谭九州就跟在她后面,听她在轻轻说:“个人财产,p-o-s-s-e……” 背到一半,抓抓头发,满脸懊恼,后面是什么来着? “possession。”身后一道清沉的嗓音传来,男人发音很好。宋初忍不住抖了下耳朵,吓得往后一退。 但视线与谭九州对上,她颤颤的站直身子,睁大那兔子眼:“哎,谭叔叔好。” 已经熟悉了,会主动喊人了。 谭九州挺满意,看一眼她手里的单词卡,鹅黄的十几张纸,精致地被缝在一起。 男人清凌凌地点头,抬手拿走她手里的卡片,动作自然,宋初又无法违抗,任他拿了去:“谭叔叔,这是我背单词……” 他右手背在身后,一副教导主任的架势。 宋初以为他要抽背自己,挺了挺肩膀做好准备,男人却在头顶说:“走在路上少看书,想变四眼妹?” “……” 这蛮不讲理的谭叔叔,直接把小册子装进自己口袋:“送你回去。”说话间拎住她的胳膊,细细的,没几分肉。 宋初楞楞的,看着他的眼睛里有点高兴,却清清楚楚不是为他:“哦……谢谢谭叔叔,今天姐姐会回家吗?” 男人声音有点闷:“不回。托我回来看看你,给你买点吃的。” “哦……”宋初表情一下又垮了。 这脸变得未免太快?平时谁见他不是笑脸相陪,谁敢垮脸给他看? 谭九州抿着沉气,把女孩送上副驾驶,看她笨拙地系安全带:“不乐意见叔叔,送你回家我走便是。” 故意激将法,小女孩果然中招,她以为男人生气了,安全带还没系好,小手就焦急摆起来:“我没有那个意思,叔叔,真的。” 瞧那着急样,逗几下耳朵都红了,宋霏的家教是有多严,把妹妹教得这样顺又乖。 他点点下巴:“安全带系好。” “哦……” “晚上想吃点什么?”谭九州这几天难得休闲,谈下一个大单子,昨晚刚平安交过货。 今天那些鬼人们喊他打牌,开游艇,他都给推了。就不知道怎的,胸口那块一直痒的,治不好,哪里都去不了,不想去。 第248章 心冷 “晚上……”宋初想了半天,她跟姐姐都节省,基本很少在外面吃,吃过的大餐,也就是肯德基和麦当劳。 谭九州看她一眼,换了个问法:“你晚上都吃什么?” 宋初“唔”了声,摸着下巴想:“面包,水果什么的……我不饿的,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他越听眉头皱得越厉害,再瞧她嫩不丁丁的样子,难怪不长肉,一点油水都不沾。 见男人眉头皱得紧紧,宋初又小心翼翼道:“但是叔叔来的话,我可以下厨做饭的。” “你会做饭?” 小女孩有点骄傲地昂着下巴:“那当然,姐姐工作忙,我就一个人研究菜谱,有好多自制菜呢。” 谭九州静静听她说那些菜,其实就是不同的蔬菜混在一起炒,都没有荤。 他掌心淡淡摩挲着方向盘,语气那么低沉:“你不知道吗,叔叔是肉食主义者。” 宋初愣了愣,呆鹅一样看着他。 “每顿不吃到点肉,饿得慌。”谭九州唇角凝着那么点笑。 咦? 小朋友听不懂成年人话里的别有用意,傻愣愣地摸摸绒发:“好吧,可是家里没有肉,现在去买菜好像也迟了。” 谭九州转了个弯,“晚上想吃什么,叔叔带你去。” 宋初开始还有点犹豫,抿着下唇,眼睛亮晶晶看他:“真的吃什么都可以吗?” “都可以。” 她晃着两条小腿,满眼期待高兴:“那麻烦叔叔在前面左转就到啦,附近最近的一家,人也少,环境好呢。” 谭九州照她的话转弯,倒想看看这小丫头选的什么餐厅。 按照他以往经验,女人爱的要么是粤菜要么川菜,看她的模样不太能吃辣的样子。 要么就是西餐,牛排海鲜,反正挑来选去,价格都不会低。 “哪家?”他放缓了车速,看路边琳琅满目的一排排餐厅。 宋初兴奋指着最边上红白相间的牌子:“那个那个,肯德基!” 肯…… 谭九州眉头真实可见地抽了下,甚至有一踩油门绝尘而去的想法。 “……你确定吃这个?”他看一眼旁边像鸟儿一样兴奋的宋初,两手扒在车窗上,仿佛期待已久。 “嗯啊。”宋初眨巴眼睛,“肯德基太贵了,我每天就五块的生活费,要攒一个星期不吃不喝才能吃一顿呢。” 说着还满脸羡慕地看着谭九州:“像叔叔这样开豪车的人,一定想吃就能吃到吧,真羡慕。” 谭九州:…… 宋初小小年纪还是会察言观色的,见他脸色不大好,想着叔叔可能经常吃,所以吃腻了不乐意,弱弱地说:“那不然,我们去其他地方吃也行……” 男人眉眼柔了些,实在不忍折了小女孩的心愿。 不管好餐厅歹餐厅,让她高兴的就是好餐厅。 他解安全带,嗓音温淡地说:“就吃这家,叔叔请客。” 小女孩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带了两三本作业抱在怀里,走起路都是飞起来的。 推门进去,一股油炸味扑面而来,谭九州稍稍拧了下眉,又很快舒开,抚着小女孩肩膀:“你去找位置,要吃哪个,叔叔帮你点。” 她乖乖扬脸看着他:“要那个老燕京鸡肉卷套餐,谢谢叔叔啦!” 谭九州站在人群后面排队,眯眼看着那菜单板。 五花八门的各种套餐图片,老燕京鸡肉卷套餐是最便宜的那个。 宋初伏在桌上乖乖写作业,到底还是静不下心,周围人都在大吃大喝,她难静下心来。 在她按捺不住馋虫偷瞄男人第四眼时,谭九州终于端着盘子回来。 只是,宋初瞳孔渐渐扩大,惊讶——他怎么点了那么多?! 谭九州将托盘放下,顺势拉开椅子入座,挺立的双腿勉强塞在桌下,坐着怎么都难受。 旁人都侧目看他们这桌“大户”,纷纷瞠目惊讶。宋初从盘子里挑出自己的鸡肉卷,小声问:“谭叔叔,您吃那么多啊?” 他把盘子往前推了推:“给你点的。” 宋初眼睛眨巴,剥着包装的手顿住,小声嘀咕:“我哪吃得下这么多呀。” 她小口咬着鸡肉卷,抬头看看谭九州,他也不吃,连饮料都不喝,单手托着下颌,露出那亮闪闪的腕表。 宋初这才发觉自己吃得太尽兴,都忘记他了,连忙放下鸡肉卷,抓一根油腻腻的薯条,到他面前:“你也吃呀。” 男人唇瓣微闭,蹙眉有些嫌弃看一眼伸来的油炸物。 他什么时候碰过这些垃圾食品,一点没碰过,嫌弃得很。 可抬头看到女孩明艳期待的眼睛,又不忍拒绝。 这油乎乎的东西有这么好吃?男人张嘴,用嘴唇抿了一口。 他这皇帝一样清淡金贵的胃口,勉强嚼了两口,能咽下去,淡淡不作评价:“嗯。” 餐厅门再被推开,两个身穿巡捕服的女人走进来,满脸疲倦的模样:“哎,今天人这么多啊。真是够衰的,猜拳输了下来帮买饭就算了,还得排队。” 另一个蘑菇头女警叫江珊,揉揉脖子说:“行了,有40分钟吃饭时间不错了,下回还要继续开会。我找找有没有位置——哎?” “怎么了?” 江珊把同事拉到身边,指着谭九州与宋初那桌:“那个,好像是宋霏的帅哥男朋友啊,对面坐的小女孩是谁?” 另一同事睁大眼睛:“你大惊小怪什么,那是宋霏的妹妹宋初。” 江珊半开玩笑地说:“我看两人怎么觉得关系怪亲密的?那小女孩刚才还喂他吃薯条。” “疯了吧你,用脚都知道肯定是宋霏让她男朋友帮忙照顾呀。” 同事说,“要叫宋霏知道你敢这么说,非灭了你不可。” “我开玩笑啦,你别告诉她哦——” 两人回到警署,饿极了的同事们蜂拥而至,把自己的餐食分走。 宋霏最后一个来领的,她显然被案件折磨得胃口全无,懒懒道声谢谢。 “瞧你累得,看来被唐国礼太重视也不是好事啊,都得不到休息。”江珊为她叹了口气。 宋霏悻悻然:“是啊,工作再忙都无所谓,没进展是最难过的。” “你要加油啊,早点办完案,回去陪妹妹和男朋友。” 江珊把可乐递给她,又说,“对了,刚才在肯德基看到你男朋友和你妹妹了。” 宋霏伸出去接可乐的手顿住,江珊又正好撒手,便听“啪——”一声,乌黑冒泡的液体混着冰块洒的满地都是。 空气寂静了几秒,宋霏那张尖瘦脸颊上的表情匪夷所思,“我妹妹和谁?” 江珊被她的反应吓到了:“你、你男朋友啊……好像在陪她吃肯德基,你没事吧?” 宋霏转身就飞奔下楼,差点与文案同事撞了个满怀。 她头脑很昏,脚步发软,大脑是片空白。 宋初和谭九州? 怎么会? 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会背着她见面? 背着她这样见面……多久了? 宋霏气喘吁吁地站在路边,视线里有一片星星在旋转。 她想起每晚都会打通电话给妹妹,嘘寒问暖,叮嘱她关门窗睡觉,可宋初都从没跟她提起谭九州的事。 忽然,一阵冷风就顺着脖颈流下去,冷得她浑身毛孔颤抖。 宋霏唇齿微微发抖,她往肯德基的方向走去,过了马路,脚步忽然停住。 瞳孔放大,她看向不远处谭九州的车。 他俯身拉开车门,请宋初进去,手掌静静护在她的头顶,绅士低头时的笑容、眸中流转的温存,让宋霏心冷无比。 她眼睁睁看着车子从眼前离开,身边的人穿行来去,宋霏默立许久,寒冷刺得骨头疼痛。 那种感觉像被人狠狠扔进了海里,洗涤,冲刷,再上岸,她已经不是自己的模样。 宋初被送回家,正正经经地跟他说了谢谢。 嘴边那句“谭叔叔开车回去小心”正要出来,他却已经解了安全带,长指拎起她的书包。 “呃?” 宋初眨着漉漉的眼睛看他,满眼惑然。 谭九州勾着她的小书包,她平时背着走都喘,他却拎得轻松,“怎么,不欢迎我?” 宋初跟在他后面,埋着脖颈:“没有……谭叔叔你不是大忙人吗?姐姐每天给我打电话,都说她见不到你几面呢。” 心里嘟囔,怎么突然有闲工夫来照顾她啦。 谭九州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都是要把他赶到宋霏那去。 他心知肚明一笑:“真不用我陪?” 宋初自信满满,昂着毛茸茸的脑袋:“不用哒,我每天晚上都一个人在家的,只要把窗户和门都锁好,就没事了。” 男人浅笑:“我只是担心,你没听说么?最近新闻上都传,这条街上有个流窜的杀人犯,专挑爱穿裙子的高中女生下手。” 宋初刚把房门打开,便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 她讪讪地提唇,到底是不经事,被他三言两语骗了去,说话都结巴:“不会吧……可我都锁窗锁门,不会有事的。” “撬锁撬窗,对犯罪的人来说是必备技能。” 坏男人说得漫不经心,像随口一提似的,“不过你胆子这么大,每天都一个人在家,不用太担心。” 宋初尴尬地吞了口水:“……”怎么能不担心啊!她又不是什么散打跆拳道的冠军,哪能不害怕。 可今天已经麻烦谭叔叔一整天,宋初哪好意思让他继续陪自己,压低了声说:“说、说的也是,谭叔叔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嗯。”看着她明明害怕却强装镇定的脸,小手都拧巴到一起了,格外惹人怜爱。 谭九州又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有万一,打我的电话。” “哦……”宋初刚拿到那名片,低头读上面的字,再抬头时,谭叔叔人已经离开了。 顿时,走道里又刮起一阵阴冷的风。 她缩缩肩膀,连忙关上门,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像救命稻草似的把那名片攥在手里,死都不放。 这一晚上写作业,宋初时不时地分神。 上天故意捉弄她似的,风吹得很足,窗户哗啦啦地响,窗外树影如鬼魂似的张牙舞爪。 她硬着头皮写完作业,拿衣服去洗澡,害怕地蜷缩在浴缸里,紧紧盯着浴室门不放。 默默捏拳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宋初,这么多晚上不都过来了吗?说不定……说不定现在杀人犯已经被抓到了呢。 她定了定心神,穿好睡裙钻出浴缸时,突然,听见家门口传来一阵响声。 宋初当即手脚冰凉,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脑海里响起无数恐怖、血腥的场景,她怕得嘴唇颤抖,身体的温度急剧下降。 是谁? 这么晚的时间,谁会在她家门口? 电话……对!她想起谭叔叔临走前给她的名片,不知怎么就能迈动了腿! 她要打电话给谭叔叔! 不过,宋初刚拿起座机,大门就被钥匙打开了。 她抬头望去,对上宋霏疲倦毫无情绪的双眼。 “姐……姐姐?”宋初呆呆的放下电话,迟疑了一秒后,像脱缰的小羊扑进她怀里。 只是这一扑,让宋霏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啊,对不起。”宋初连忙扶住她的手臂。 姐姐身体一丝力气也无,皮肤状态很差,眼睛也无神。 “姐姐,你……没事吧?黑眼圈好重。” 宋霏看了她一眼,眼里没有惊喜,也没有思念:“几天没睡好觉,唐老师放我回来休息几天。” 她把包往沙发上一丢,人陷进去,很累地揉着眼睑。 宋初把门关上,连忙懂事地去厨房给姐姐倒水,又看见冰箱里没吃完的肯德基。 她眼睛乍然一亮,在厨房里喊:“姐姐你饿了吗?家里有肯德基!” 听到肯德基三个字,就像一个魔咒,让宋霏猛地睁开眼。 下午经历的那些痛苦感再次侵袭,蒙蔽了她的大脑和双眼。 以至于当宋初端着微波过的汉堡和可乐给她面前时,宋霏忽然抬手,愤然将食物砸在地上。 可乐洒了一地,一如下午在警署时那样。 宋初惊愕地站在那,维持着托举的动作:“姐姐……” 宋霏凝目咬唇,巨大的工作压力已经让她吃不消。 而现在,就连她最信任的妹妹和男朋友都要折磨她。 她抱紧自己的脑袋,真的觉得心力匮乏,恨不得就这样死掉,解脱。 巨大的心理斗争后,宋霏深深吸气,眸子阴阴地看着她:“你哪来的钱买肯德基?” 宋初迟疑了下,细声说:“是……谭叔叔买的,他放学接了我回家,还带我去吃饭。” 看着宋霏在面前冷笑了声,宋初小心脏害怕又发凉,她急忙问:“不是姐姐让他来的吗?” 宋霏闭着眼睛,再徐徐睁开,漆黑的眼睛里毫无亮光。 “是我叫他来的。”宋霏俯身捡起沙发上的汉堡,还被纸包裹得好好,一层层拆开,缓慢蠕动唇瓣吃着。 吃着谭九州给宋初买的食物,宋霏眼角逐渐蓄上眼泪。 她再想装傻也是不能,这么些天,她工作忙得24小时转,却也不忘每天给谭九州打电话。 只是每次都是她在说,跟他说今天查的案子,说唐国礼有多严厉,讲到口干舌燥,他也只是冷漠回应,甚至没几分钟就要挂电话。 宋霏也很想问问他的近况,他的工作如何,生意进展还好么,可话到口,听见他冰冷的态度,又只好咽下去。 如今才知道,一个人心能变得如此之快啊。 初始热烈追求她的男人,如今已像一潭死水,一丝波纹也无。 宋霏擦掉眼泪,把汉堡吃完扔进垃圾桶,自始至终,都在沉默,没说一句话。 宋初很害怕这样的姐姐,太不对劲。 她握着十指,压低声音说:“姐姐,如果你不喜欢我跟谭叔叔见面,我以后就不理他了。” 她看得出姐姐不高兴了。 同班的张明明谈恋爱时也这样。张明明的男朋友是副班长,得经常跟女班长交流,哪怕他对班长没心思,张明明还是会吃醋。 宋初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她想女孩都是这样吧,对在意的人都有占有欲。 就像她,曾经对谭叔叔印象不好,也是因为他占了姐姐。 宋霏忽然扯出一笑,眼角有些苍白,但依旧是怜爱的:“姐姐没生气,这事不怪你,乖,去写作业吧,我给你切水果。” “作业写完了,打算背会书就睡觉了。” 宋初乖乖在她身边坐下,给她捏肩膀,“姐姐,我晚上可以多陪你一会,聊聊天,你跟我说说你们在查的案子呗。” 宋霏在她鼻尖上点了点:“小孩子家家的,别听这些恐怖的东西,晚上又睡不着,钻我被窝。” 宋初笑呵呵钻进她怀里:“我就要软软香香的姐姐陪我睡。” …… 是夜,宋霏看着床上熟睡的宋初,眼神慈爱而温和。 她想,自己真是太小心眼了,工作昏了头,连最亲近的妹妹都要怀疑。 宋初那么乖,男女之事都不沾的,从小到大都跟男孩保持距离,又怎么会跟谭九州有什么? 其实也想得到,都是谭九州故意招惹。 只是,宋霏她不想承认,不想打破他在心里的美好形象。 这一夜,躺在床上,宋霏默默做了个决定。 第249章 只要真心 次日下午,宋霏向唐国礼请了半天假,提前约了谭九州吃饭。 这顿饭定在著名的卧龙酒店,规模不小的星级饭店。宋霏特地打扮了自己一番,穿着勾勒身材的米色纱裙,头发挽起,喷上淡雅的香水。 坐在谭九州面前,望着这张俊美而深沉,她朝思暮想的脸,心脏仍是难以抑制地狂乱起来。 宋霏想起第一次见到谭九州时,她正和刑侦组在餐厅跟踪一个犯人。 犯人当场察觉,踢昏了一个扑过去的警查,并直接挟持宋霏当作人质。 宋霏几番挣扎,好歹也是学过武术傍身的,但那犯人是混道上的,有武打基础,三两下制服宋霏,又不知哪来的手铐,直接把宋霏的双手铐起背到身后。 在场的警员都比较年轻,也没有狙击经验,眼看着歹徒带着宋霏往门口走,突然,人群中出来一个人。 那就是谭九州。 他低身捡起那昏倒警查的手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对向歹徒。 人狠话不多,一枪开到歹徒的右手臂上,精准无误。 宋霏闭着眼睛,还能想起当时见到他的画面。 从人群中徐徐出现,英俊如天神般强大,仿佛上天恩赐她的礼物。 他们相识到如今,其实,宋霏对他的感觉从未变过。 谭九州静静注视她恍惚神游的表情,低头切着海鲜,淡声说:“最近瘦了。” 宋霏的思绪这才被打断。 谭九州稀松平常的态度,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反常。 又或是他察觉到,但装作若无其事。 她摇头笑笑,兀自倒了杯酒,又给他斟上:“还记得这杯酒吗?我们见面的时候,你送给我的第一份见面礼。我当时不会喝红酒,你就教我红酒的礼仪,如何握酒杯,如何品尝,如何区别好坏。” “我当时想,你这人啊,到底是什么来头?既有精准的枪法,又那么懂饭桌文化。” 谭九州静静听她说着,悠扬的钢琴声在耳边回旋,将本该浓重的气氛渲染得柔和。 “你知道吗,谭九州,我一直都在期待着你这样的男人出现。” 宋霏不等他,自顾自地抿了口红酒,仿佛在壮胆,“二十多年,我看着身边的老同学,一个个步入婚姻礼堂,我连伴娘都做了两三次,可从没一次轮到我……” “他们总问我,你们警署不是有很多男人吗,怎么连男朋友都找不到时,我无从回答。我不是个想将就的女人啊,我要找的伴侣,那必定是与他共度一生。” 宋霏说着,目光上移,凝视在男人沉暗的眼里:“遇见你,我知道这么多年的等待,都值得了。” 即便听着这些动听的话,他也永远是这样,安静寡言,甚至连多余的笑容都不给她。 这个问题,她以前就有察觉。 但她太喜欢他,心里又有点怕他,也许是这男人与生俱来的胁迫感。 她从不问他‘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冷淡’。她不敢,也没有听到答案的底气。 宋霏嘲弄地勾了勾嘴唇,忽然伸手,握住男人的手背:“你呢?谭九州,你有没有跟我共度一生的打算?” 她问这句话,像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已经蒙上灰尘的眼睛里,还留着星星点点的期待。 宋霏在握住他温热掌心的同时,就如同被蛊惑,方才做的所有思想建设都开始崩塌。 忽然有种只要他肯点头,她都愿意不顾一切的冲动。 男人平静放下刀叉,没有避开她的触碰,只是说:“你想听真话吗?” 宋霏的表情僵了一下,指尖触碰到的皮肤慢慢变凉。 心脏像被扯开一个洞,疼得她连叉子都握不稳。 “你先别说。”宋霏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她转着眼前的叉子,极力克制要掉下的眼泪,却控制不住声音颤抖,“我换个问法吧,你有喜欢过我吗?真心的那种喜欢。” “没有。”他回答的速度,就像这个答案已经根深蒂固在心里,无须思考。 顿了顿,看着宋霏苍白如纸的脸,谭九州继续说,“我努力过。” 意外地,听到他那样坦白,宋霏的心里竟没想象中难过。不知是麻木了,还是早已猜到这个事实。 她竟还能笑得出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说来我听听。” 谭九州深深看着她,陷入沉寂。 宋霏手掌轻轻托着下巴,笑着问他:“是宋初那样的,对不对?” 餐桌上陷入一贯的寂静,只是,这分安静里又夹杂了不寻常的气息。 服务生恭敬地上来澈桌,端上甜品,冰淇淋奶油在盘子里慢慢至融化,他们谁也没有开口。 话摊开了说,宋霏也没什么可顾忌。 她始终含笑看着面前的男人,笑里有泪,坚强地压下去,但涌上来更多。 多么讽刺啊,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不真实,仿佛电视里才有的情节,可不偏不倚被她撞上。 “我妹妹呢,” 宋霏忽然开口,手里的小银匙转动着。 她喉咙像卡了鱼刺那样难受。想哭,还要努力压制着,“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做爹做娘,吃穿用度,都把最好的先给她,剩的不管好歹留给自己。” 她深吸口气,缓缓扬起脸颊:“妹妹养得漂亮啊,肤白貌美,亭亭玉立,不曾见过世界的黑暗面,所以性子也单纯。她未来路怎样的谁也不知道,今年才要考大学,人生很长,以后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但我想过,站在她身边的,不需大富大贵,但一定要足够疼她爱她。” 宋霏又喝了口酒,将杯子扣在桌面上,手指紧紧地握着。 说完这些,她再看向男人,他眸色阴墨,看不出情绪,却大有乌云翻涌的局面。 “疼她爱她,只要真心,这不是条件。” 宋霏双拳攥起,差点没要掀翻桌子。本以为谭九州还会有所遮掩,可没想到他竟就直截了当说出来。 “谭九州,你这话是在向我讨要宋初吗?” 她眼底有泪,没力气再忍,任由它们顺两颊落下,“他下得去手吗?她是我妹妹!” 话一出,旁边挺多顾客都看向了他们。 谭九州只是凝视着她,唇瓣微微翘起:“宋霏,你太激动了,坐下。” 他手指勾起敲了敲桌面,态度愈是沉淡,愈是让人火气没地方发。 宋霏红着眼睛,身上穿着再华美的衣裙,她都觉得自己不堪入目。 她重新坐下来,脑袋低垂,一圈圈揉着额角,笑着说:“我能不激动么?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我妹妹还那么小,她什么都不懂,你想要她,首先过了我这关,我妹妹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就是不能跟你!” 宋霏的心脏承受能力再强大,也无法看到妹妹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 谭九州放下手里的酒杯,沉声:“你别误会,对你妹妹没有那种肮脏的心思。她年龄尚小,人生才刚刚起步,这些事我们私下说了就罢,回去以后,不要强加给她。” 呵呵,她与他已经崩裂到这个地步,他还在为宋初着想。 宋霏的心已经彻底零碎,往事许多画面浮现在脑海里。 他们第二次见面,谭九州带她坐在88楼的旋转餐厅里,指着z城的每一幢楼,告诉她历史变迁,晚上,又与她逛着夜市小店,两人共买了一个同心手绳。 他们第一次表白,是在七里桥的桥边,欣赏着漫天孔明灯升到高空时,男人轻轻对她说:在一起吧。 宋霏的心跳早已失守,乱了节奏,整个人随着孔明灯漂浮上天空。 如今,宋霏呆滞地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把谭九州带回家见到宋初,或许,他们如今也不会闹成这样。 身边的拳头松了又紧,她字句艰难:“我爱过你,九州。我曾经真心以为你就是最后的人,可我想不到,我们最后会结束得这么难看。” 言毕,桌上的餐布已经被她攥得发烂。 她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这些给他听,又有什么用。 “所以,这是一顿分手宴。”谭九州慢慢总结出这一句话,依旧那样轻淡。 “对。”宋霏站起身,郑重地道:“分手吧,谭九州。” 说完这话,她没有如预想中的离开。 身体定格在那,宋霏想看看他的反应,或许是大脑里还有不死心的一部分存在。 谭九州放下刀叉,眸光幽幽地看着她,说:“好。” …… 宋霏的状态很差很差,一连几天休息,反而有越休息越疲倦的架势。 唐国礼很担心她,拉她到私下谈话:“小霏啊,你最近这状态是怎么搞的?家里出事了吗?” 宋霏涩然笑笑:“没有,没什么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唐老师。” “再怎么样,身体是第一重要的,知道吧?很快就到时候了,山仔那女儿的生日会照办,那人会去到现场。只剩最后一周,我们会去军队进行特殊演练。”唐国礼语重心长地拍她的肩膀,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这话我常常在你耳边念叨。现在我们的机会来了,能不能成,就看一周后的星期六。小霏,我们不能让无辜的死者家属和人民群众失望,对吗?” 宋霏点着头,眼睛里再无亮光:“我知道。” …… 当天晚上,家里突然来了一帮人,宋初跑出来一瞧,是两张较为熟悉的面孔,姐姐以前的老同学,现在在交巡捕局当班坐镇的曹落月阿姨。 “哎呀,这就是你妹妹啊,长得真可爱。”曹落月像看到小宠物般笑得欢喜。 “曹阿姨好。” 宋初一边礼貌打招呼,一边看向旁边沉眸不言的姐姐。 姐姐最近变了很多,不爱笑了,回到家也不再做晚饭,把晚饭朝桌上一丢,就直接走了。 宋初有意识到是因为谭叔叔的事,她也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解释,除非谭叔叔亲自出面,否则姐姐不会真的高兴。 “从明天开始到高考,你就住在曹阿姨家。” 宋霏淡淡指着旁边的行李箱,“我要去队里训练一周,扫黑除恶,照顾不到你了。” 宋初拧了拧眉,看着姐姐淡薄的表情,她忽然心生害怕,总觉得她是要丢了自己。 走过去,抓住姐姐冰凉的手指,她压低声说:“姐姐,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你放心,尽管地去工作,我会在家乖乖等你回来的。” 她是条件反射的担心,但明显理解错了宋霏的意思。 宋霏抿了下唇,淡淡拂去她的手腕:“你以为我是要丢掉你这个包袱?真想丢掉,早丢了,养这么大,我还是有责任心的。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也许罪犯余党会找到家里来,很危险,明白?” 语气虽不似从前温柔,却仍透着关心。 宋初像被哄好的孩子,有点小开心的同时,又露出担心:“这么危险,姐姐也要去吗?” 宋霏无力地扯起嘴角:“不然呢,我总不能这样在家一蹶不振,不如拼死工作。” 宋初不敢再说话,怕再惹姐姐不高兴。 她乖乖把作业收进小书包,任曹阿姨牵着自己离开。 关门前,她不舍地看一眼姐姐,轻轻地说:“姐姐,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出事,我等你回来……” 她也不知听到没有,背对着宋初,直到房门关拢。 …… 警方与9的第一次战役,正式打响。 警署派出的队伍有几支,一批为潜入山仔女儿生日会的唐国礼、宋霏以及江珊的男朋友吴梁,由三人组成的精干。 另一批为山庄酒店的周围埋伏,多达二十余人,随时候令出动。 夕阳光束落下地平线,黑夜随之到来。 金碧辉煌的酒店里灯火通明,宾客不少,显然山仔离世的事情,除了亲近家属以外,还没有传播开。 从山仔那得到的消息,目标者25-35岁之间,身高一米八五往上,模样斯文,常穿定制西服。 不知道其姓名,只知道名字里有九一字,故给团队取名9。 另外,这位大人物是山仔家的贵人,注意观察旁边人的反应,他们必然会对那位大人物恭恭敬敬。 三人坐在角落里,目光炯炯有神盯着在场的人,几乎把排面比较大的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符合身份的。 山仔家对其恭恭敬敬的,要么是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要么是一些纨绔子弟,都有名有姓,不可能与这个组织有牵扯。 三人继续按兵不动。 唐国礼到底是老警员,眼睛尖得很,察觉到不是所有客人都会落座一楼,服务生会带着有些身份不菲的客人,往别处走。 他微微凝眸,低调地从座位上起身,对旁边二人说:“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宋霏的预感不佳,抓住唐国礼:“您去哪?” 唐国礼微笑说:“看看情况,不必担心,你们两人等在这,等我的信号。我孤身一人不会动刀枪。” 他说完这句话,宽阔的背影沿着厅堂外侧走。 宋霏呼吸紧张盯着他离开的身影,手心沁着汗,舞台上,缤纷的节目在她眼里只剩嘈杂。 她起身走到大厅旁侧,对讲机那头严肃地道:“唐队长只身一人离开会场,注意,唐队长只身一人离开会场,请注意留意唐队长的信号需求。” 吴梁对宋霏低声说:“别太紧张了,宋霏姐,唐老师那么有经验,他只是去探探情况,我们跟着去,也只是拖他的后腿而已。” 宋霏轻轻“嗯”一声,嗓音难抑颤抖。 唐国礼随着那服务生离开的步伐走,模样轻松,看上去像在无意闲逛的宾客。 他来到墙壁的拐角处,面前只有一座金色的电梯。 唐国礼抬头看过去,全透明的电梯可以通到酒店二楼。 他心脏忽然狂跳,强烈的预感产生。 这些恶势力习惯分三六九等的级别,而山仔又是一直处在那种环境下,潜移默化地,对宾客也有划分等级的习惯。 若说这场宴会是他从前就精心安排好的,那么谭九州这个级别的客人,很可能不跟他们在同一层楼。 考虑到这一点,唐国礼也不能确认自己思考是否正确。 只有亲自确认看看了。 他按下电梯的“上”键,电梯门徐徐打开时,一张阴冷清沉的脸赫然出现在电梯里。 手里一块抹布,堵住唐国礼还未来得及发声的嘴!紧接着,袖子里尖刀毕现,直直地刺向唐国礼的膝盖! “呃……”唐国礼巨大的痛苦尖叫,被压抑进喉咙,一条腿像断了似的无法行走,痛至昏死过去,软瘫在地上。 尚忍做完这一切,把唐国礼从地上拽起来。 他再按电梯,直达五层,抵达露天式的硕大房间,穹顶是可操控打开的玻璃。 而一排修长的朱红沙发中央,坐着一位白发老者,他穿着身暗红的唐装,慵懒倚靠在那,五六金戒指的手轻轻玩着拄仗。 那是谭老爷,谭家位高权重之人。 而谭老爷身侧,左右拥怀美女的少年便是大姨太的儿子,谭千州。 谭九州坐在沙发最左侧,他倚在沙发上,定制深黑西裤紧紧绷着,一如他沉峻的脸庞。有一个女人站在他身边伺候,拎着酒壶,不敢接近。 第250章 下地狱 包厢门被打开,尚忍带着奄奄一息的唐国礼,前来复命。 “我还以为是多高大威猛的警官呢,原来就一老头。” 谭千州往后靠了靠,看清唐国礼的脸后,放肆蔑笑。 谭老爷摘下唇上烟斗,慢慢俯身去看,他距离唐国礼最近,抬脚就能勾起他的下巴: “这身行头也是可怜,八十年代的西服,这么些年,抓不到谭家的消息,只能穿这么寒酸了,嗯?这次大发慈悲放点消息,惹你们上钩,警方一下就咬住了。得是有多想挣这份钱啊,哈哈哈——还不如跟着我们混,保你妻儿一世荣华。” “我呸!” 唐国礼抬头就是一口水,喷在老爷子的钻石手杖上。 他即便被伤得奄奄一息,也秉持着尊严血性,“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满身铜臭,你知道你们害死了多少人吗?冷血没心的东西!你们都会去死,都去死!” “笑死,真是越没用的人叫声越大。”谭千州笑得大声,吻了口旁边的美女,“喜欢吗?” “冷血没心啊,说得太对了,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享拥无数的财富地位,谁不是把自己心掏出来,血放干了,才得到这一切?” 谭老爷指尖轻轻敲打着轮椅,似笑非笑,看一眼最左边始终沉默的谭九州,“乖孙,你说对吧?你应该比爷爷更深有体会,毕竟9是你一手创立的,嗯?” 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变暗。 唐国礼脑袋上有伤,血流进眼睛了,还是坚持抬起头,看向谭九州。 两道目光对视,一双震愕凝望,一双冰冷淡漠。 “你……你……” 唐国礼的声音在发抖,“你不是小霏的……” 就在一个月前,宋霏领着谭九州在局里报道,满脸甜蜜洋溢地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面前这小子,不就是当时站在宋霏身边的…… 唐国礼瞪着面前沉寂的男人,那沉峻出彩的俊美容貌,不言一发的冷冽气场,不会错的,就是他。 难道说,这小子接近宋霏的目的就是…… 唐国礼的后背顿时像爬上蛇一样冰冷。 “很吃惊?”谭老爷轻笑问,“这是我的宝贝孙子,谭九州,也是你们苦苦要找的人。九州,我记得你好像叼过唐国礼的一个学生,才多亏得到警署的这些消息吧。” 谭千州一听女人就来劲抢答:“叫宋霏,挺性感一妹妹。是三弟有福,哈哈哈。” 唐国礼愤怒至极,唯一闲着的一条腿踹起地上的花瓶砸向谭九州:“畜生玩意!玩弄感情你不是人!” “九爷,小心。”尚忍立刻冲上前护住,唐国礼伏在地面上,像一头待宰的羔羊,横眉怒瞪着眼前一帮人。 而谭九州始终静寂,纵然他不说话,旁人也感受到他阴恻的气息。 他不爽快是真,不知怎的,从前见多这种事,从未有这种感觉。 此刻看着这惨景,没有快活,没有笑意,只是胸口闷闷发堵。 “这话说得,唐警官年轻时没玩过啊,更何况我这三孙子年轻气盛,绝世英俊的一张脸,两人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谭老爷轻轻拧转着戒指,老脸尽是奸猾,“徒不教,师之过,说到底,还是唐警官你的问题啊。” “我呸!你们这群豺狼虎豹王八蛋养的龟孙,迟早有天遭报应!五雷轰顶劈死你谭氏全家!” 这些骂声于他们而言,更像是酒后笑谈。 谭老爷慢悠悠起身,伸了个懒腰,捻起一块西瓜吃着,再看向旁边的谭九州:“乖孙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啊?直接杀了,爷爷可以替你解决。” 谭九州抬手:“爷爷,留他一命,我跟刘叔商议过,留着他,可以揪出组织里的内鬼,还能进一步探到更多消息,一举两得。” 他这个回答挺出人意料。对谭九州暴戾的性子来说,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敌方留下后患,这次却破例了。 谭老爷眯着眼,盯着谭九州晌许,似乎从他表情看出什么,笑问:“九州,你该不会真对那姓宋的女人动了心思,不舍得动她师傅吧?” 这话听着荒谬,谭千州忍不住笑。 动真情?他三弟?那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更靠谱。 谭九州缓慢示意旁边的女人倒酒,浅酌一口,唇角提着冷意:“爷爷,我看上去像儿女情长之人?” “哈哈哈——” 谭老爷赫然大笑,摸着下巴,“说得也是,天底下谁都可以为女人所困,就你不行。逗你玩玩而已,别跟爷爷当真。我信你的能力,办完这里的事,回去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听见没?” “明白,爷爷慢走。” 穹顶玻璃帷幕徐徐打开,巨大的风倾注而下。 唐国礼几乎睁不开眼睛,眯着眼艰难看去,便见一架巨大到恐怖的直升飞机,不知何时已经抵达上空。 他惊愕不已,直升机里缓缓降下一人,将谭老爷和谭千州依次接了上去,盘旋着消失在天际。 唐国礼猩红着双眼怒瞪着,原来,整个谭家都是污水,这群披着商业外衣的禽兽,野狼,私底下做着这么多非人的勾当,简直该千刀万剐! 他目光怒斥主座上唯一剩余的男人。 偌大房间只他一人专属,脚底下是歌舞升平的宴会,谭九州如帝王般低眸欣赏。 他们僵持很久没有动静,豹子等得不耐烦,问旁边的尚忍:“九爷怎么还不走啊?在等啥呢?” 尚忍不说话,送给他一记凉薄的瞪。 豹子噤了声,嘴里还埋怨嘟囔着“瞪什么瞪,都是做狗的有什么了不起。” 终于,谭九州吃完最后一颗荔枝,静默望向唐国礼,那人正用正义的视线宣泄不满。 他拍拍手示意,尚忍立刻对对讲机说了什么。 没几秒钟,玻璃穹顶再次打开,一架较为小型的直升机出现在夜幕里。 “唐警官,该上路了。” 谭九州俯身对那龇牙咧嘴的男人说,湛黑的眼波没一丝温度,“刚才在老爷子面前表过态,只要你听令,没人能伤你。” 唐国礼牙龈都咬出血,哪怕被铐着手脚,依旧士气猛烈:“你以为我会感恩你?被你这种人救下,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豹子满脸嗤讽不理解,真是不知道九爷哪来的好脾气隐忍。 要是他,早就一枪毙了这口出狂言的老头。 “一头撞死?唐警尽职尽责,这一点毋庸置疑。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没高考的儿子?你患病多年的妻子?” 谭九州的语气淡淡袅袅,戳中唐国礼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你死了,他们怎么活?” 唐国礼睁大双眸,震惊地看着他:“谭九州你要干什么!你动我妻儿,下地狱做厉鬼我都不放过你!” 他明显被抽到了软肋,奋力挣扎起来。 “不着急,我们回去慢慢聊。”谭九州对上面做了个手势,直升机立刻放下两个牵引绳索。 十五分钟后,谭九州、唐国礼、尚勉与豹子一起上了小型直升机,剩下的保镖们搭乘下一架离开。 眼看宴会都快接近尾声,宋霏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唐老师怎么还没回来?” “宋霏姐你别急,我问问外面潜伏小组的人。” 吴梁走到另一侧呼叫,然后神色凝重地走回来,“潜伏小组的人还在等待,唐队长没有发出任何的指令。不过……” “不过什么?” “有几架异样的直升机刚刚从天上飞过去。” 宋霏眉眼顿时变得凌厉:“都说是异样了,还不赶紧调查?” “可是这里靠着森林和湖边,有好几家森林和水上保安厅分局,他们说大概率是那边的飞机……” 宋霏紧紧拧拳,从椅子上即刻起身:“从哪里飞过去?” “酒店上方。” “我现在就去酒店每一层检查,顺便去找唐队长。你带上外面的搜查小组跟上!” 宋霏的直觉准狠,这么长时间,唐国礼就像掉进无底洞一样没有发消息。 按他那人的性格,百分之九十是因为他没办法发命令。 宋霏在酒店一层晃荡了圈,直到吴梁带人来,几十人汇聚在那个诡异的电梯门口。 “快上去吧。”吴梁伸手按了电梯键。 宋霏敏感察觉到什么,蹲下身,面色沉凝地说,“这里,有血擦过的痕迹。” 她往上喷了喷随身携带的鲁米诺试剂,再关掉走廊的灯光,诡异的亮光布满整个地面。 “这……”吴梁惊愕不已,“这难道是唐队长的血?” “很有可能。” 宋霏心脏加速跳动,她跟唐国礼的关系最亲近,比谁都着急,“所有人备好枪支,准备跟我突围。小吴,你向总部汇报情况,请他们加派增援!” …… 狭小的直升机里,把最后的豹子接上来后,舱门关闭,直升机盘旋着离开。 压抑气氛充斥周身。 谭九州等人坐在对面,由豹子押着唐国礼。 男人目光漆冷盯着唐国礼,突然猝不及防地开口:“豹子,解开手铐。” “解开……九爷,您认真的吗?这人手脚可不是吃素的,如果伤到我们怎么办?” 不待豹子惊讶完,尚勉已经过去解了唐国礼的手铐,放置在一边。 “喂,你们……”豹子立刻从唐国礼身边弹开,做出防御的姿势,生怕他动到自己。 唐国礼慢慢揉着手腕,幽幽瞪着谭九州。 “你到底想干什么?”唐国礼没有轻举妄动,面前这三人身上配备有枪支,他贸然行事只是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么…… 唐国礼忽然看向直升机窗外逐渐远离变小的景色,苍凉勾唇。 自他被抓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想着能全身而退了。 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谭九州不杀他,即便能活着从谭九州手下逃走,谭家也不会放过他。 唐国礼轻轻闭上眼,已经做好了觉悟。 哪怕是死,他也一定要留下点线索和用处。 最不济,他也要让宋霏发现她选择的男人是错误的,不能再让谭九州或明或暗地窃取资料。 直升机飞上高空,逐渐盘旋到湖泊后方的一片树林。 谭九州往下看一眼,目测确认好位置后,对尚勉道:“给唐警官上降落伞。” 这话一出,除了尚勉外,整个飞机里的人都愕然。 豹子木然,以为自己听错了话:“九爷,您……您这是干什么?给他上降落伞干什么?你难道要放他走吗?!” 谭九州不予回答,默默注视尚勉给唐国礼戴上降落伞。 这一步棋,也走得让唐国礼不明所以。 男人只是双腿优雅交叠,淡笑着说:“唐警官说得对,我罪恶不赦,残害无辜,摧损家庭。我这条命从来不由我自己掌控,万一哪天忽然没了,为了让我死后清静一些,放你一命也无妨。” “你……真要放我走?”唐国礼出乎意料,活了五十几年,他从未听说会主动释放警方的嫌犯。 问话间,尚勉已经把机舱门打开,“唐警官,请吧。” 豹子贪生怕死之人,第一个站出来不同意:“不可以!九爷,你真的不要命了吗?我们和老爷子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抓住他啊,你说放就放!要是老爷子知道,咱们还能活吗?” 谭九州冷眼扫过去,不悦的眉里暗含凶光:“坐下。” “九爷喊你坐下。” 尚勉蹙眉压住豹子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警告,“你以为你是谁,你能想到的东西,九爷想不到吗?坐下!” 豹子咬紧牙龈,满心不理解和愤怒。但又忌惮于谭九州,只得不甘心地坐下。 尚勉前去打开机舱门,呼啸的狂风顿时卷着进入空间,仿佛要将人的身体撕碎。 唐国礼被带到机舱门前站好。 他眉头始终紧蹙,当双脚站在舱门前时,大脑才回过神发生了什么。 谭九州要放他一条生路?是真的想给他“生路”? 他唇角浮现一秒的冷意。 如他先前所想,就算是他存活下来,谭家也绝不会放过。 从刚才的局面,已经看得很清楚,谭九州与谭老爷是不一样的派别。 唐国礼逃不过任何一方的追捕。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触手可及的漫天星云,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他已经是必死之躯,身为一名警官,在殃及更多无辜之前,他必须止损。 但…… 唐国礼缓缓地说:“谭九州,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心思要救我。但我这人恩怨分明,你救我一命,我必然也会回报你。” 男人脸庞藏在隐晦里,深邃不明。他唇瓣微动:“愿闻其详。”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警方内部的消息吗?你过来,我告诉你。”唐国礼微微侧目,目光泛着真诚的光芒。 谭九州与他静静对视了几秒,然后俯身站起来。他个子太高大,只能低身往前走。 尚勉蹙眉,这么明显的猫腻,他还是能看出来的,伸手拦住了谭九州。 谭九州把尚勉的手别开,淡淡道:“没事。” 迎着剧烈的猛风,谭九州走到唐国礼身后,黯淡眼眸映着唐国礼的眼波:“我在听。” 唐国礼微微一笑,他默然地闭上眼,睫毛在颤抖。 渊渊、清林,对不住了,爸爸这一辈子为民奉献,将陪你、哥哥和妈妈的时间与精力,全部上交给工作,甚至到最后,连见你们一面都不能。 爸爸从来都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你们是爸爸最骄傲的儿子。 活下去,好好学习,照顾好妈妈。 不必为我的离去而难过,因为,正义永远不会迟到。 爸爸永远陪在你们身边,等到那一天。 他慢慢低下身,凑到谭九州的耳边时,一只手已经抓住了谭九州的臂膀,面目忽然变得无比愤怒:“谭九州!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随着一声低吼,唐国礼拽着谭九州,奋力从舱门一跃而下! …… 这夜,一道惊雷划过天际,煞然染白了整片黑夜。 宋初被那雷声吵醒,她猛地坐起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渐现鱼肚白。 她抚着胸口喘息,摸到床头的水杯,喝了干净。 曹阿姨家里静悄悄的,其他人还在睡着,没有一丝声音动静。 宋初已经睡不着,总觉心口这慌里慌张的,她不敢往坏处想,坐在凳子上开始背单词。 一直到天色亮起,曹落月打着呵欠起床做早饭时,却见小丫头房的门缝下亮着灯。 她轻轻推开一缝,“呀,小初,你起那么早呢?” “嗯,曹阿姨早。” 曹落月和她丈夫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孩子,对宋初格外照顾,柔声问:“是不是小床不舒服,你睡不习惯了?” 宋初摆着幼白的手:“没有没有,刚才一个大雷把我吵醒了,我这人睡眠比较浅……” “也是,刚才那雷真吓死人了。那你先背书,阿姨给你做早饭去啊。”曹落月轻轻把门带上。 宋初低头浅笑,心头温暖的。姐姐身边都是这么善良的同事,真好。 …… 宋霏等人还在酒店调查时,接到了森林局的电话,说在森林里搜查到了一具男尸。 她的心当场降到谷底,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她放下电话,眼前冒着星星,心脏狂跳,跳得她说话都颤抖:“你们所有人,停止调查……都跟我走!” 第251章 冷他 坐在去森林的车上,宋霏一路紧张看着窗外,慢慢亮起的天空。 她两只手紧紧绞着手机上的挂绳。 不会的,不可能是唐老师。 不可能那么巧,也不可能那么快。 那群恶势力如果真抓住唐老师,一定会想尽办法从他嘴里套信息,而不是急着杀他灭口。 对!这个逻辑没问题,只要唐老师守口如瓶,不激怒他们,就一定有机会活下来逃出去。 宋霏深深呼吸,心神逐渐安宁了些。 森林已经拉开警戒线,已经有警方的人到场,带着搜救犬一起调查。 现场十分惨烈,人看样子是从很高的地方坠落,身体组织四处散落,目前已经捡回大半。 宋霏和吴梁都是新人警官,一看到那些血腥场面,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强忍颤抖与恐惧,宋霏走到一个调查的警官面前,出示证件后问:“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 “确认了,我们已经捡到死者身上的证件。” 那位警官面露同情地望着宋霏,尤其见她还是个年轻警官,掌心在她身上拍了拍,“是你们的队长,唐国礼警官,请节哀。” 宋霏猛地睁大眼睛,双腿疲软,差点没往后倒下。 “你……你说什么?死的是唐国礼?真的是唐国礼吗?你们认清楚没有!他怎么可能会死在树林里,死在这种地方!” 宋霏的情绪乍然失控崩溃,她死死抓住那警官的衣领,厉声一遍遍质问。 “宋霏姐!”吴梁连忙追过去,把她和那位警官分开,低声道歉。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现场的物证在这,很抱歉。” 警官摘下帽子说完这些,便转身继续去处理事务。 宋霏立在原地,眼前的世界,仿佛彻底崩塌了。 鼻间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低下头,四处是法医和警查在调查尸体。 不管嗅觉、视觉还是听觉,都在拼命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这么多天的拼命努力,换来就是这样的结果。 心脏再也无法承受,双眼往上翻,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她躺在了地上。 模糊的视线里,吴梁张大了嘴喊她的名字。 可宋霏已经不想醒来,就这样闭上眼睡去吧,永远地睡去。 活在世界上,太难了。 …… z城,高考徐徐拉开了帷幕。 在心情容易急躁的炎炎夏日里,步入考场的学子与在外等候的家长心情更加紧张。 第一场,宋初独自抵达考场。 曹阿姨这几天都不在家,似乎是局里那边出了什么事,叫她好好考试,不用担心。 宋初听着耳边家长叮嘱孩子的声音,回头看着茫茫人海,忽然心里莫名的难过。 其实,挺期待姐姐能来的,毕竟这是她人生最重要的考试,她想姐姐握着她的手,满满信心的鼓励她。 宋初捏了捏拳头,收回视线默默地想,不管姐姐在与不在,她都一定要考好,放平心态,加油! 第一场,当收卷铃声响起,宋初已经检查完一遍试卷,修改了几个错误,自信满满地提交给老师。 听到监考老师命令大家离开,同学们纷纷起身,各种对试卷的议论声接踵而至。 宋初默不作声地背包离开,她选择性无视耳边的声音。 考完就是考完了,再去纠结发生过的事儿没有意义,接下来,她要好好备战下一门。 走着走着,忽然肩膀搭上了一只手臂,一道银铃般的嗓音传来:“哎呀,没想到这么难啊——” 宋初胆子小,被吓得人差点跳起来。 娇娇的惊叫声出来一半,看到来人,她无语地撇唇瓣:“洛洛,你吓死我了。” 喻洛洛,是对面唐清林学校的同学,跟她上过一个补习班后,一见如故。 学习成绩中等偏下,但喻家有矿,她并不在意,个人爱好画画和搜集各方面的八卦。 喻洛洛笑问:“嘻嘻,这点水平在大学霸面前只是小儿科吧?” “我哪是什么学霸。” 宋初揉揉微红的眼角,在嫩白小脸上尤为显著,惹人心怜,“拼命学,也不一定学得过李婉婉、唐清林那些天生的学习苗子呀。” “说得太对了。所以啊,我现在就佛系考试,尽我所能,开心最重要嘛。” 喻洛洛打着哈哈,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可别提唐清林,他今天没来高考,你听说了没?” 宋初停了脚步,惊愕地看着她:“啊?” “真的,我来考试的时候,在门口见了班主任,她在跟其他老师聊唐清林缺席的事。我听了一半,好像说他家里出了事,只能等明年考……我也不知道具体,后来也没在考场见到他。” 宋初瞠目结舌,拳头慢慢拧紧,攥在身体两侧。 “你没事吧,这表情。” 喻洛洛往前走了好几步,回头见宋初还站在原地,“别太担心,家里出事缺考也正常,只要重读一年,明年再参加高考就行。唐帅哥他没问题的。” 喻洛洛算是为数不多知道宋初跟唐清林关系的,知道这俩闷骚货都有点喜欢对方,但谁都不开口。 被喻洛洛这么安慰,宋初心情好了些,沉重地往前走着,手指拧紧书包带子,只“嗯”了声,一路没说话。 唐清林家里的事……能是什么事呢?难道家人出事了? 宋初摇摇头,这样随意揣测别人的家事不好,但她真的很担心。 等后天考完,一定得去瞧瞧看。 突然,喻洛洛在前面停下,无比兴奋地拉住宋初:“卧槽,你快点看!那是宾利慕尚吧,真阔气,太炫了。” 宋初抬头看去,那辆漆黑线条极佳的车在车流中低调奢华,车窗内有人影晃动,看不清脸。 她这时可没心思欣赏什么豪车,对洛洛说:“你家又不是没有。” “我爸是买了一辆,可除非见重要客户开一开,平时都舍不得开。” 喻洛洛叹着气,眼睛仍旧紧盯着那车子里的人,双眼放光,“我一定要看看大款的脸长什么样,等我今年18岁就去整容。” 宋初被她逗得无奈一笑,自己明明就是大款。 喻洛洛的嘴像开了光似的,话音落下,那车门便徐徐打开,先出来的是一双长腿,绷直的西裤包裹,配锃亮的阿玛尼皮鞋。 喻洛洛屏着呼吸:“出来了,哇这腿,长得能环游地球一圈了吧!” 在看到男人出现时,宋初水眸逐渐放大,晶莹的眼睛里充满惊愕。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谭叔叔。 也没想到,他会带着一身的伤出现在她面前。 英俊的脸颊上包裹纱布,额头上也缠着一圈,他似乎瘦了许多,下颌有细细的青茬冒出,一条腿明显行走困难。 可他整个人似乎没受什么影响,下了车,就倚在车门旁静然抽烟,点烟再送入唇瓣的姿势随性,又莫名性感。 “哇,是真帅啊,绷带都挡不住这男人的帅气。” 喻洛洛还在长吁感叹,身边流动的家长学生,也都注意到那英俊的风景线,或多或少地偷看了几眼。 隔着千重人海,谭九州再抬起目光,精准捕捉中了宋初的视线。 他乌眸深沉,高挺鼻梁到下颌线的流畅精致,便是静静靠在那,一身负伤,但依旧眸光温暖地凝视着她,没半分冷意。 宋初的心脏咚咚在跳,直到几秒后,她才察觉自己异样的心跳变化。 本想走过去打招呼,可想起前几周,因为他闹得她跟姐姐的不愉快,宋初垂避开视线。 心里涩涩的,对喻洛洛轻声说:“我先走了,洛洛,明天考试加油。” 随即,转身便消失在人海里。 谭九州伫立在那,望着那根翘着的马尾辫消失在人堆里,慢慢隐没不见。 他眼底的光束也像随着她一样,消失不见。 满眼阴冷邃黑。 分明是看见他了。躲着他? 他抽着烟,用力往肺里吸,直到生疼,垂下眼帘。 上一次见她,在肯德基的时候,多乖,远远看她一眼,甚至不用招手,她就像小兔子一样欢脱跑到他身边,甜甜喊他谭叔叔。 现在怎么,翻脸不认他了? 忽觉腰部疼得厉害,有湿润的液体流出来,他眉目不动,低头去看,红色的痕迹沁到西服上了都。 白瞎这一身好衣裳,换掉病房里的衣服,特地为了见她,才打扮了一下。 这人生得俊,平时不用多打扮就够吸睛,但这次不一样,那身带着消毒水味的病服,狼狈又奄奄的,怎么也不能穿着去见她。 他阖眸想到三天前,那架直升机上,唐国礼抱着他直直地坠下去。 还好,当时直升机没有升得太高,而尚忍在他们坠下几乎0.1秒后,没有犹豫跟着跳下去,及时抱住了他。 两人摔进树丛里,尚忍一路护紧了男人,誓死不放手。 目前,尚忍还在重症室里抢救,第三天了,依旧生死未卜。 而谭九州也是昨天刚刚苏醒,除了各处擦伤、中度脑震荡,其余没什么大碍,有树木和人肉的缓冲,万幸捡回了一条命。 虽说捡回一条命,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休养花费的时间不少,他再怎么强健方刚也是血肉之躯,是万万不能下床的。 可那小丫头今天高考啊,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接,而她唯一的姐姐不在身边,怕她孤独难受,怕影响她之后的考试,所以,早早地在这里等她出现。 可谁想,被冷得透透的。 睁开黑眸,男人静坐了会,掂起旁边座位上摆的肯德基,她喜欢的老燕京鸡肉卷套餐。 开车到她家门口,他抬头隔窗看一眼,小台灯亮着,小书呆子,估计又趴在桌上学习。 谭九州迈着沉重的步上楼,每走一步伤口就裂一寸,疼得入骨啊。 他把肯德基袋子套在门把上,转身离开。 刚坐上车,手机就来电话了。 打来的是谭家最小的妹妹,谭鸢州,四姨太的女儿,最受三个哥哥宠疼的孩子,自然脾气也骄纵火爆。 谭鸢州语气凌厉:“谭九州,你找死呢,医生都说了你七天之内不能下床,我出去兑个水的功夫,你死哪里去了?” 谭九州耐心听完妹妹的话,只回了几个字:“忙事。” “什么事啊?正经事还是风流事啊,我也是佩服你这旺盛精力,腰伤腿伤的,还能搞得动?” 谭鸢州一听他那语气就来火,看一眼旁边微笑的胡韵,“我告诉你,我可没有你妈妈好脾气,赶紧回来,不然我马上闹到爷爷那去,叫他打断你和那些女人的狗腿。” 谭九州揉了下眉头,嗓音虚哑的:“马上回。” 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谭鸢州颇为得意地挂了电话:“三姨妈,你不用担心,他马上就回来。” 胡韵温婉坐在床边,给谭九州叠着衣服:“这小子还是要你收拾才听话。” “那是,有爷爷在,哪个哥哥敢不听我话。”谭鸢州笑得眼眸弯弯,从小娇养出的皮肤白嫩掐水,又继承了谭家良好的基因,走到哪都是明艳张扬的小公主。 这几个姨太里,谭鸢州最喜欢就是三姨妈,人温柔大气,从不搅和女人的争斗,这才是姨太太的典范。 十几分钟后,谭九州的车抵达医院门口。 手下阿风远远瞧见,带着护士前去迎接。 谁料车门打开,一条细细的血流从车座出来。男人隐忍的俊容上全是汗,来不及跨出那步,便痛得无法站立,直接栽在地上。 “九爷!快点!把九爷抬上担架!” 一行人把男人扶上担架,加急往医院跑。 …… 谭九州被唐国礼拽下直升机一事,谭家再怎么捂,也难以堵住众口。 很快,这件事传遍z城的地下组织,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那可是谭九爷,谭家的四子里唯一的顶梁柱,都已经抓到唐国礼了,竟然还能被他拽下飞机?! 惊世骇俗的功夫、无人能及的头脑、谭家的新一代希望……谭九州这几年的名誉,真都是谭老爷捧吹出来的? 谭老爷这几天处理舆论处理得焦头烂额。 那晚他坚信九州处理唐警官不会有问题,离开酒店时还从容自信,谁想到能出这样的事。 但按照谭家的祖训,主子出事,奴才就是要受罚的。 当时跳机救人的尚忍被暂时放过,但,同机的豹子和那位驾驶员就受了苦。 谭家的酷刑室里,豹子奄奄一息地被拴在半空中,勒得手脚麻木。 人被鞭打后,倒吊着一遍遍冲进盐水库里,身上的伤口顿时承受两倍的剧痛。 再被吊起来,继续鞭打、冲水…… 遭受诸如此类的循环后,豹子的嗓子已经叫不出声,人开始变得神志不清。 按照谭家的规矩,得接受五天五夜的处罚,才能罢休。 “张哥,这个豹子人已经重度脱水了,死都不肯喝水,也不肯进食,再这样下去,没几天绝对会死。” 那被称作张哥的是酷刑室总管理,人高马大,肌肉雄壮,满脸冷酷残暴。 他环抱胳膊,满脸透着冷笑:“这么想死,让他死好了,贱命一条。跟着谭九州这几年吃香喝辣的,他几辈子都换不来。” “可您也知道,九爷是出了名的护内,要是叫他知道豹子没了,肯定会找我们麻烦……” “你怕他?” 张锲冷笑,一巴掌拍在那人头上,“老子是受谭老爷的命令,他谭九州再有本事,敢跟他爷爷作对?” “……是。” 突然,楼上悠悠传来一道脚步声,伴随还有拐杖拄地的声音。 一阵沉冷到令人心颤的沧桑声音传来:“谁跟我作对了?” 张锲和其手下微微变了神色,连忙恭敬前去接待:“谭老爷。” 谭老爷这几日处理传闻心力交瘁,脸色倦意尽显,但眉眼间厉色不减,叫人望而生畏。 “这里地方又脏又腥,晦气得很,您有什么事,让手下来知会我就是。”张锲狗腿地笑说。 谭老爷没理睬他,负着手,皇太爷一般走到豹子下方。 抬头看着倒吊空中,几乎失了半条命的男人,他微勾了勾指:“放人下来。” 张锲一愣,有所犹豫:“可这个豹子是直升机上的人……” 谭老爷不说话,一记生冷的目光瞪来,颇有要把张锲换上去的意思。 张锲吃瘪地点头放人。 豹子被谭老爷的两个手下带进审讯室,房门关上,一桶冰水把他泼醒。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要了结我就搞快点……” 豹子惊醒,虚眯着眼睛,声音都是吐着气说出。 但当他看到气势恢宏的老爷子坐在眼前,一下被唬住,睁圆了眼睛,心中除了悲凉便是绝望。 完了,老爷子都来了,绝对是要把他枪毙了。 豹子真想仰天长啸,他到底做错什么了,他不就是没有尚忍那么大的决心舍身救人,就要遭受这样的待遇吗? 不料,谭老爷却遣散了小屋里所有人。他喝着茶,眸光幽幽望着他问:“你跟在我三孙身边多久了?” 豹子一愣,随即回答:“有……两年之久。” “这次的事件,知道自己错在哪?” 豹子咬牙低头:“身为下人,应该随时保证大哥的安全,是我……失职。” “其实,这件事也不完全怪你。只要你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便可视情况饶你一命。” 谭老爷微微一笑,看着豹子眼睛里亮出的光芒,问,“唐国礼,是不是谭九州故意放走的?” 第252章 刺眼 老爷子这问题一出,明显怀着考量来的。 豹子微微张着嘴,犹豫几番,低头盯着自己全是血没有知觉的手掌,咬咬牙,到底还是想活命的人。 他回答:“是。” 谭老爷深然抿唇,轻轻抚摸着下巴:“把当时的情形复述给我。” 豹子垂首,沙哑的喉咙如实汇报了当时的情况。谭老爷越听,浓眉拧得越是紧促。 豹子在这关口不敢说假话,可,谭九州真如他口中所说,会心软放人? 谭老爷活了七十载,算是他最匪夷所思的一回。 他凝着的灰白浓眉,没散开过:“依你所见,他放唐国礼离开,是不是因为那个宋霏?” 豹子恍然大悟,老爷子兜来转去,就是想确认这一点吧。 可他又实在看不出九爷对那女人的感情,平时两人很少见面,九爷也从没碰过她。 豹子转念一想,如果他回答不是,谭老爷势必会从他嘴里逼出一个答案。 他又从哪去揣测九爷的心思?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谭老爷急于得到答案,沉着声音问。 豹子陷入犹豫:“这……” 谭老爷打量着他眼眸里的心虚,轻声发笑:“你要想清楚了,我是他的爷爷,不是敌党,绝非要害他。他这个年龄和地位,多少把枪抵着后脑前行,稍有不慎,就是阴阳两隔。我不想他落有把柄被人抓到,你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老爷子双手交叠,慢慢晃荡着椅子:“他变好,你们这些做手下的,才能跟着享福,你说对否?” 豹子咬着后槽牙,因疼痛和紧张致使他脸部狰狞。 老爷子多会玩心理战的人,几句话就让豹子松口。 他沉吟了片刻,说:“老爷子,不瞒您说,九爷对那个女人确实够好,送花送钱都是俗套了,九爷亲自去那女人的家里,给她洗手作羹汤,不仅如此,对她的妹妹也很照顾。” “宋霏还有个妹妹?” 豹子想起那天看到的宋初,青春明艳的模样,便忍不住喉结轻动:“对啊,您也清楚,九爷最没耐性的人,不喜小孩,可对那孩子也是好得很,就因为她是宋霏的妹妹。” 谭老爷徐徐地吞云吐雾,皱纹舒展,糅成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把烟斗放下,手指轻轻敲桌:“宋霏啊,为了救这女人的师傅,他差点把自己命搭进去。” 豹子低着头,心跳很虚地跳动着。 他不知道说出这事后,自己会沦为什么下场,但如果闭口不言,老爷子必然把他送回张锲手里。 “我知道了。” 谭老爷摇头一叹,双腿交叠着,同个家族出来的姿态和气场都相似,“你叫豹子,对吧?” 豹子抖颤着,“是……老爷。” 谭老爷眉色变温和许多,却反而更让人心惊胆战:“去吧,外面有个医生在等你。把伤口包一包,去我三孙的身边安分待着。” 豹子双眼放光,如获大赦:“真……真的吗?” 谭老爷悠悠地笑:“记住,我们今天什么也没聊。” 豹子连连道谢,就差没跪谢皇恩,一瘸一拐地离开房间。 …… 谭九州在一片混沌中醒来,模糊中听见女孩娇娇的声音在耳边,时而笑着,时而又安静。 宋初? 他再也睡不安稳,猛地掀开沉重眼皮,脑袋疼得厉害,多了层束缚,缠得他伤口隐隐作痛。 逐渐意识清明,他下意识侧头去寻那声音的方向,却正对上谭鸢州放大的脸庞。 她正托着脸庞左右瞧着他,满眼眯不怀好意的笑:“早安啊,三哥。” 谭九州毫无表情地与她对视一眼,漠然移开视线。 谭鸢州笑容一秒消失,对谭九州的冷漠早习以为常,可她还是很愤怒:“你的好妹妹在跟你说话哎,你这个人怎么那么不知好歹。” 谭九州不予理睬,神情都聚焦在手腕上连着的手铐。 他攥拳动了下。手铐是纯铁的,拴在床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不懂吗?” 谭鸢州抱着两条纤细胳膊,倨傲地俯视他,“几分钟不看着你就给我溜号,不铐着你,一转身又要跑。怎么那么不省心,比我七岁的小表弟还闹腾。” 谭九州皱着眉,在他们的世界观里,手铐本就是极其不吉祥的东西,他眸色凝得更深:“解开。” “就不,怎么滴?”谭鸢州是不怕他的,爷爷托付她照顾好哥哥,可没说用什么方法。 “谭鸢州。”他浓眸中的冷意能结成冰。 谭鸢州翘着细眉:“你喊也没用,在医生同意你离开之前,我不会放你走的。” 窗外早晨的天色逐渐明亮,分散在男人脸庞上的光芒越聚越多,显得五官愈发立体淡漠。 电视频道突然一转,开始播报高考最后一天的实时画面。 “高考啊,真遥远,其实没在国内参加一次高考,也挺遗憾的。” 谭鸢州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翘着双腿评价。 她听身边没了声,侧头看去,发现男人正目不转睛盯着电视,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 谭鸢州看看他,再看看屏幕里青春靓丽的女学生们,心知肚明地笑出声来:“怎么,心痒痒了?女学生你又不是没有过,不是跟我说太嫩生了,什么都不会,一点意思都没?” 没瞧到宋初在画面里,谭九州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像她这么努力的,应该早就到考场准备了。 谭九州用没铐住的手端起茶杯喝一口,淡声说:“小小年纪,嘴里没一句好听的。” 谭鸢州满脸倔强:“你这人啊,就是外面女人给你伺候得满耳好话,需要我来提醒你现实是怎样。” 谭九州依旧凝着眉,不理睬她的挑衅,只说:“我要上厕所。” “……” 谭鸢州深深狐疑地瞥他一眼,再往他腰腹下方看,“真假啊。上面没进东西,下面怎么就出东西了,奇怪。” “生理需求,有什么真假,你不可能一辈子把我铐在这,上厕所都在床上解决。” 谭鸢州摸着下巴,听他说得皱起眉头,“知道了,啰嗦鬼,我去给你找人带你去。” 她出去后,没几秒钟就拉了个谭家的保镖进来,掏出钥匙,把床头的手铐解了。 谭鸢州拍拍男人白净的手背:“到了洗手间乖乖上厕所,不许乱跑,不然下次必然打断你的腿——是真的打断。” “少唬人。” 谭九州正眼都不看她,随着保镖往厕所方向走。 谭鸢州眼看着他跟那保镖进去,多少有点不放心,换做其他哥哥她都放心得很,但谭九州不一样。 他要真想逃,即便戴着手铐,围十个保镖都不一定拦得住他。 谭鸢州挥手叫来其他等在门口的保镖:“你们几个,都进去盯着,别叫他有可乘之机。” 谁料,话音刚落,就听男厕所里一声沉重的闷哼,随即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谭鸢州反应极快,脸色大惊,立刻踹开男厕所的门,但已为时晚。 保镖高大的身影倒下,手铐已经不知用什么方法解开,嘲讽性地摔在地上。 那始作俑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谭鸢州第一次被人这样耍得团团转,她气得暴跳如雷,尖叫怒吼:“谭——九——州——” …… 最后一门英语考试,是宋初的强项。 插上笔盖时,她长舒一口气,侧头看着窗口灿烂的阳光,徐徐勾起唇角。 提前交卷,教学楼里紧张的气氛还没散去,时不时传来广播里倒计时的声音。 宋初背着书包奔跑在校园里,她忽然有种回到小学的感觉,没有压力,也不懂何为忧愁,最大的快乐就是放学时,约三两同学去小卖部买零食。 此刻微风吹拂,满树的白玉兰都开了,片片花瓣垂落下枝,她忍不住张开小手接住。 洁白的花瓣和她脸庞一样明艳动人,女孩长发飘逸,低头轻轻嗅着醉人花香。 一人一树,构成一道极其美丽的风景。不偏不倚就落在门口那双湛黑深邃的眼里。 他修长身形玉立,手掌淡淡抄在口袋里,一身的病服没来得及换,在家长群中稍显突兀,但并没妨碍到他俊沉的气场。 宋初摘了朵花瓣夹在耳边,随着漆黑的发丝被吹起,那白花就像精灵降临在她耳上,可爱俏皮。 见有考生出来,很多家长都纷纷探起头,像机场接机似的,翘首期盼。 宋初也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一个出考场的,等待已久的记者们顿时来了精神,快步将她拦住:“同学,请等一下!” 宋初一愣,脚步下意识站定,根本没来得及躲,弱弱的小身板就被堆进了记者群,再加上熙熙攘攘也想“采访”她的家长,她小小的脑袋拼命往上仰,脸被压在摄像机上,根本连呼吸都困难了。 “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啊?今年的高考题目怎么样?难吗?” “小妹妹啊,我看你也是一中的学生吧,题还可以吧?你是不是成绩很好啊?” “等一下……你们别……”宋初耳边都是纷乱的声音,人像皮球一样在人群里挤挤挨挨。 她颤颤地呼救,但没人听得见,都在往她身上挤。 忽然,不知何时人群里多了道蓝白条纹,大掌淡漠又有力地拨开人群,一把握住她纤细的白腕。 宋初惊呼一声,人已经被拽去,细背被那宽沉手掌扣住,轻轻摁入一个极有安全感的怀抱里。 熟悉的淡淡清冽香,混杂着医院的药水和血腥味。 宋初睁圆眼睛惊讶的同时,男人已经一手拥着她,一手扫开人群,为她让出往前走的道路。 她抬头看向护着他的男人,只身一人挡住夏日人群里交杂黏腻的汗味,让她贴着自己的身体走。 还好很快,校门口的保安吃过午饭来维护秩序,再加上结束考试的铃声响起,家长和记者转而去,两人很快走出重围。 “谭叔叔……” “先上车。”谭九州眉间浓蹙的痕迹淡去,把车门打开,不顾她要转头说什么,直接把她塞进去。 宋初被锁在车里,鼓着小唇,下巴抵在窗口上,水润眼眸不高兴地看着他。 谭九州不予理睬,坐上驾驶座,把她关进只有自己的小世界里。 宋初到底是有点怕他的,尤其,他穿着一身病号服,总觉得像从医院溜出来的,随时要冲她发脾气。 “……你让我下车。”她憋着细细的嗓音说。 谭九州不予回应,只是态度冷硬地说:“把安全带系上。” 身侧空气尽是压迫的气息,不遗余力侵占着她的所有感官器官。 宋初咬着下唇,往旁边挪了挪,身体都紧紧贴着车门,细白的小脸都是颤抖。 她身上一点淡淡的白玉兰花香,耳朵边的小花也在, 那恐惧的小眼神,让他心脏痒得不行。尤其那朵白花在眼前晃啊晃,他恶劣地想用嘴弄下来。 谭九州忽然倾身上前,馥郁的男性气息占据宋初的鼻腔,她吓得一缩,闭紧眼睛,却只觉胸口一紧,安全带已经被他系上。 她愣着睁眼盯住男人:“谭叔叔,您放我下车,我自己走回家就行……” 谭九州阴着侧脸,没有回答,槟榔角不悦地动了动。 “您要带我去哪里啊?”宋初看着车子调转方向,完全不是朝家的方向走,着急地问。 谭九州开着车,呼吸却无法平息。 他沉着声音,完全答非所问:“为什么躲我?” 宋初忽然地噎了下,抿抿薄粉唇瓣,手指不自觉搅在了一起:“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谭九州侧头看她一眼,说谎的心思清楚写在脸上,一戳即破。 他也不戳穿,只是淡声问:“是不是你姐姐跟你说了什么?” “啊?没有。”宋初立即摇头,“我只是这段时间要高考有点忙,没心思想其他的事,所以……” “没跟叔叔生气?”他扫她一眼,听她被欺负糯糯的声音,心底不悦一下散了许多。 “没有的。” 她摇摇头,指着前面的路说,“所以,叔叔在这里掉个头,把我送回去好吗?” 谭九州转头看她一眼,淡声问:“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穿一身病服?” 被他一提醒,宋初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眼睛微许放大:“你刚从医院出来吗?” 男人点头。 宋初的视线好奇在他身上搜刮:“哪里受伤了吗?” 谭九州停下车,固定好刹车,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谭叔叔,你干嘛!”宋初夸张地尖叫一声,两只手顿时捂住眼睛。 他被她那动作逗笑,只不过把衬衣脱掉,露出肩膀上的伤口,怎就羞成这副模样。 “确实伤得挺严重。”谭九州慢慢拿下她的手腕,展示给她看那绷带。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态。 大概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受了伤,想从她眼睛里看到心疼和担忧。 宋初看着他肩上厚实的绷带,绷带下是黄紫色的药物痕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看上去十分严重。 “很疼吧……”宋初下意识伸手碰了碰,但手伸过去,还是知礼节地缩回去,木木地看他。 “疼。”谭九州把衣服扣上,轻轻吸气,“医生说不能下床。” 她惊呼,鼓着润润的眼睛:“那你还开车出来!” 谭九州微笑不说话,把衬衫扣好,一切心情都步入正轨,这点伤痛,有她在身边也不算什么。 “下午想去哪,晚上想吃什么?”男人手腕淡淡搭在方向盘上问。 宋初一双圆眸认真盯着他:“不能去哪了,谭叔叔,你还是赶紧回医院休息,别到处乱跑了。” “陪陪你,今天你放假,下周就过成年生日了,嗯?” “对的。”小丫头正正经经地回答,“但是不行,因为我下午想去找找姐姐,顺便再去看看一个同学。” 从第一场考试起,她都担心唐清林两天了,今天终于是解放,终于可以去看看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同学,男的女的?” “男的。” 回答完,宋初忽然觉得周身气息降了温,她悄然看向谭九州。 男人掌心淡淡搭在方向盘上问:“那个姓唐的?” “您怎么知道?” 谭九州没什么情绪地勾唇,他怎么知道,之前豹子给他发过一张图片,调笑着说这是他跟尚忍一起蹲守唐国礼时拍到的,还问他,照片里的女孩是不是很水嫩。 他一看,目光难得失神。 照片上的是宋初和唐清林,他们一齐站在警署楼下,少女一手拎着包挡在飞扬的裙摆前,一手在拨弄着长发,她在跟唐清林说着什么,侧脸弧度柔和美好,唇角勾着的弧度,正是春心萌动的模样。 她看着那男孩的眼睛里有光,而唐清林亦然,少年灼热目光在注视着她。 相似的年龄,青春的画面,养眼,又刺眼。 在他们逮捕到唐国礼时,谭九州坐在谭老爷的身边,面对唐国礼始终沉默。满脑都是那张刺眼扎心的照片。 年纪小小,她少女心会动是正常,这个时期的感情,又有几对能走到最后。固然明白这一点,他内心还是难以抑制的不爽。 但这份不愉快,终究没有追加到唐国礼身上。 他想,唐清林家里若真出事耽误了高考,她考试时的情绪多少会受影响。 第253章 ‘他们’是谁 可谁料世事弄人,他本无意灭口,唐国礼还是死了彻底。 “喜欢他?”谭九州叼了根烟,刚想抽上,侧过头又对上她清清亮亮的眼眸,抿唇摘掉。 “哪有喜欢,你不要瞎说……” 宋初一下被他问得耳朵有点红,“就是关系比较好的男同学,他爸爸跟我姐姐又是那么好关系。” “人又高又帅,成绩也好,在班里也是校草,怎么不喜欢?” “谭叔叔,你真的很八卦哎。” 宋初一脸鄙夷地看他,可看他这清冷禁欲的外表,怎么也不像会八卦的样子。 她恍然大悟,睁大乌溜溜的眸:“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姐姐让你套我话的?” 谭九州扯了下唇角没有说话,淡淡地把车子转弯,再过一个红绿灯就是医院。 他没有回答,把车停在路边,手指敲着方向盘问:“真不用我等你?” “谢谢你好意啦,谭叔叔,你赶紧回去休息,不许再乱跑了。” 谭九州静静凝视着她微笑,她侧身去解安全带时,衣摆轻轻往上飘,露出纤白一寸皮肤。 宋初毫无反应,有点笨拙地解开安全带,手刚放上门把,男人幽淡嗓音在背后问:“会来看我么?” 他问得很轻,以至于宋初以为他不是说给自己听。 她“嗯?”了声,侧过头,注视进他期待的黑眸里,摸摸头发:“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呀。” 谭九州张了张嘴,想把谭家医院的地址告诉他。 可话到嘴边,想起老爷子和那一帮监视他的人,就变成淡淡一抹笑:“去吧。” 她开门下车,隔着车窗,有点拘谨地憋出一句话:“唔,那我先走了,祝叔叔早日康复!” 那抹雪白衣角消失在眼底,惊觉自己失神了太久。 早日康复这四个字怎么在她纯甜的声音里显得如此动听。 伤口又加剧隐隐作痛,谭九州在车里歇息了会,微阖双眸。 这段时间够忙碌,他确实该好好休息了。 …… 宋初给曹阿姨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就在医院对面,问姐姐情况如何。 但从曹阿姨支支吾吾的话里,宋初只听出姐姐参加了一项很危险的活动,所幸人没有受伤,只是精神受挫较大,让宋初放心。 她下了车,用身上仅有20块钱买了枝康乃馨,小手捧着去见姐姐。 都记不清多久没见到姐姐了,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呢。 宋初期待万分地走进医院,顺着曹阿姨给的地址,来到住院病房前。 看一眼门口牌子,确实是姐姐的名字,她抬手正要敲门,听屋里传来隐隐抽泣的声音。 那哭声熟悉,是姐姐的声音。 断断续续地在哭,一边哭一边在说着什么,情绪很不稳定。 宋初愣着,开门的动作顿住。她跟姐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经历过难以计数的困难,可从没见姐姐掉过泪。 最受委屈一次,是宋初和一同学季岚竞争奥数竞赛一等奖的名额。 那场比赛,宋初和季岚的分数一样,但宋初没有背景,所以,最后一等奖的奖状发到了季岚手里,这让宋霏偷偷哭了很久。 里屋,隐约是曹阿姨安抚的声音:“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得振作,人死不能复生,他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得背负起来,不能倒啊……” 女人像在掩面哭泣,破碎的声音不断从指缝溢出:“落月,你不知道……你知道我看着他的脸,五官破碎,几乎都辨认不出模样,四肢散落在自己眼前的感觉……” 宋初隐约听到姐姐的声音,那极其残忍惊悚的话语,在她脑海里构成血腥的画面。 她惊愕捂住唇瓣—— 谁死了? 手指用力抠住门把手,能让姐姐痛苦成这样的,必是与她关系极为亲近的吧。 草落月又低声安慰着,不知又怎么触碰到宋霏的敏感处,她情绪爆发起来:“我做梦的时候甚至都不想醒来,我恨不得就这样死了!死掉多好啊!让我去!我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宋初心脏揪起,隔着一扇门,却觉得门内脆弱到崩溃的姐姐那么陌生。 她很害怕,想开门进去,门内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快,叫医生来!” 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又急又猛,险些把宋初撞倒。 “啊。”开门的是曹落月,她与宋初对上眼神,立刻将门关上,堵住里面的惨状,“小初啊,你怎么……” 宋初两条细细手指抓住曹落月,急声问:“姐姐到底怎么了?谁死了?” “这……” 曹落月沉默,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宋初,她拉着宋初往医护站走,“这事,我之后再跟你细说。现在你姐姐情况又不稳定,只有我丈夫和一个小护士在里面控制着,得赶紧找主治大夫!” 宋初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曹落月牵着奔跑起来。 无比急促的呼吸之下,眼前颠簸模糊的景象,竟有种世界末日逃亡的恐惧与无助感。 一剂镇定剂注入皮肤,宋霏挣扎的身体慢慢平复、安然。 宋初被护士姐姐牵在外面,只能隔门远远地看着,焦心咬唇。 曹落月丈夫对妻子温声说:“这一剂,能顶3、4个小时,你先出去吃点东西吧,我在这守着就行。” 曹落月面色憔悴地点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点上来。” 丈夫无奈抿气,和她一样也没什么胃口。 他视线无意间瞥到门旁偷看的宋初,轻声说:“看孩子吧。” 宋初被曹落月牵着到医院旁的一家寿司店,两人对坐,空气窒闷压抑。 “来,先吃点寿司。” 曹落月将盘子推到宋初眼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态度,鼻音却很浓,“考得怎么样?” “数学有点难。”宋初嚼着寿司,却无心品尝,担忧地攥着手,“曹阿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曹落月用筷子戳着鱼肉,不忍地开口:“唐国礼……你认识吧。” 宋初的小心脏一下提到嗓子眼,点头如拨浪鼓:“我知道,他是姐姐的老师,从警校开始就一直带着姐姐的。” 看着曹落月难受又红了的眼眶,宋初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发白,咬着苍色的唇瓣:“曹阿姨,唐叔叔怎么了?” “他……光荣了。” 曹落月哽咽着说完,两滴泪落在寿司上,她捂着脸闷声地哭。 在病房里一直要照顾着宋霏,曹落月的心情早已麻木,没有伤心难过的时间,但面对这天真无邪的孩子,她实在是憋不住这么久的压抑。 宋初手里的筷子掉落,紧紧地捂嘴,满眼充斥着惊悚与震愕。 “可唐叔叔那么厉害,不是格斗和射击好几年的冠军,还拿过无数的荣誉,怎么可能就这样……” 曹落月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红茶溅出来几滴: “那群人就是恶魔!惨无人道!他们把唐国礼从直升机上推下来,摔成粉身碎骨!你姐姐就是看到了现场,才气晕过去,导致现在情绪崩溃的……” 宋初身子止不住颤抖,握着筷子的手背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好冷……好可怕,光是听着曹阿姨的字眼,她就喉咙干涩、满心惶恐,仿佛能感同身受从高空坠落下去的绝望。 唐叔叔……他当时得有多绝望啊! 宋初咬紧牙关,侧头看向窗外阴恻恻的天空。仿佛整个城市,都被那团乌云覆盖住。 曹阿姨口中的“他们”,到底是怎样一群人啊…… …… 扶着伤心欲绝的曹阿姨回医院休息,宋初在街上游荡了很久,脑海里回荡着曹阿姨羸弱的声音:“那些人坏事做尽,害人无数,收入囊中大量钱财,很多企业都依附着他们为生……我们甚至连他们是谁,在哪里盘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曹落月又眼神绝望地说:“唐国礼死前与他们接触过,但,那唯一的线索也被断了。” 她忘不掉曹阿姨摇着头,看外面乌云压城时,唇角笑出的弧度:“不会好了,这个世界,不会好了。” 整片乌云盖住城市,宋初捏着那根已经蔫了的康乃馨,最后停在一栋公寓门前。 公寓门口竖着唐国礼的牌子,底下摆满了花圈。 宋初无神地看着,瘦弱的身子走进楼道里,一直走到四楼。 房门紧闭,门口贴着一张“除警方外,概不见外人”的标识。 宋初沉默盯着那纸条许久,她仿佛能感觉到写出这九个字的人,心情有多么悲痛沉重。 她没有敲门打扰,将康乃馨轻轻放在门口,便转身离去。 …… 毕业典礼那天,跟同学和老师们做完最后的道别,有几个女生哭了,宋初却依旧保持平静,甚至毫无表情。 她心事重重,始终没放下唐叔叔离去的阴影。 独自背着包走出学校,突然迎面一个大熊抱接住了她。 “初初!晚上我们学校有个毕业晚会,在大桥ktv唱歌。” 宋初闷闷地回抱她:“那不是有钱人才去的地方吗?人均要上千吧。” “哎呀,我们班有一大佬,那个大桥ktv就是他舅舅开的,特地预约一个豪华包厢,除了在里面点吃的以外,不要钱的。” 喻洛洛挽着她的手,已经往那方向走:“怎么样,一起去吧?我看你最近怏怏不乐的,咱们去唱唱歌,缓解下心情呗?” 宋初实在没那心情,又不忍折了喻洛洛的兴。确实这几天,她太自闭了,回家没有事做,也没有人陪她。 “好吧,我陪你去。” “耶!爱你!”喻洛洛立刻打电话给喻家司机,开车接她们一起到ktv。 金碧辉煌的会所,门口豪华喷泉,名车相伴,不菲的销金库。 两人穿着学生制服,反而成为这成人世界里的一抹亮眼,不少客人都朝她们身上瞟。 “他们都开好包间,就等我们去了。” 喻洛洛牵着宋初的手,推开包厢门,彼时一位男同学正在台上动情k歌,坐在豪华长沙发上的同学们,有的打牌,有的吹捧,欢声笑语一片。 宋初穿着一中的校服,在他们中显得格格不入,尴尬地站在那。 那位大佬同学叫金琨,翘着二郎腿坐在最中央,校服被他踩在脚下,手里一根烟,怀里还搂着个包房公主,全然看不出是个18岁孩子。 金琨目光移到宋初身上,眼神深了片刻:“喻大小姐,你怎么老半天才来。这位是……你妹妹啊?” 喻洛洛踹他一脚:“什么眼力见,介绍一下,这位是对面一中的学生,宋初哈,跟我们一样毕业班。” 二中的同学们都很热情,纷纷笑着跟宋初打招呼。 “打扰大家了。” 宋初垂着颈首,很乖地俯身回礼,选了个偏僻角落坐着。 但有不少人对她和他们学校都感兴趣,忍不住凑近来聊天。 “听说你们一中的校花姜冰为她男朋友打胎啦,真的假的?” “对啊,还听说你们第九食堂有人上吊自杀过,这是真的吗?” “……” 宋初显得尴尬又无奈,她平时是听过这些传闻,但只闷头读书,从不相信,“我也不知道真假,我平时不是很关注。” “这样啊——”许是见她兴致不高,同学们也没再追问。 宋初会唱的歌不多,除了学英文专门听的歌,就是姐姐的mp3里放的音乐,都是老歌。 其他同学一起合唱最新女团的歌,又蹦又跳的,她只能木讷地坐在那,给他们倒倒水,鼓鼓掌。 连着七八首歌唱尽兴了,晚餐也到了,每人一份意国鹅肝面,一份黑森林蛋糕,配上100%的鲜芒果汁。 宋初一边卷着面条,一边悄悄问喻洛洛:“这个面条多少钱?我把钱给金同学。” “没事,不用给,算我请你的。” 喻洛洛特别大气捏捏她的脸蛋,“你多吃点,都瘦成这样了,平时在家没好好吃饭吧?” 宋初点点头,黑葡萄般的眼睛里有点无辜和委屈:“那好吧,下次我请你吃肯德基。” 喻洛洛失笑,摸摸她的头发:“好。” 同学堆里,不知是谁忽然问了嘴:“对了,你们都听说了吧?七班的唐清林没参加高考。” “听说了,什么原因啊?” 金琨笑了下,颈上的大金链子也随之晃荡:“内部消息啊,今天就让大家开开眼界,唐清林他老爹执行公务死了,全家给送葬去了,所以没参加高考。” 他这语气让人很不舒服,宋初轻皱了皱眉,抬头看他一眼。 喻洛洛是本班人,知道金琨嘲讽他的原因,这个金琨之前追求过班花。买名牌包,买99束玫瑰地追求,结果班花一点不领情,她早就心有所属,那人便是唐清林。 洛洛在底下踹了脚金琨:“行了,你嘴不贱会死啊?” 金琨大笑拍腿:“所以我说啊,装逼害死人。他平时不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吗,我就不信他现在不掉一滴眼泪。要不是我爸不让,真想打飞的过去拍个照。唐冰山抱头痛哭哎!这发到学校网上得爆炸吧,哈哈哈——” “嘭”地一声,一杯芒果汁狠狠砸在桌子上。 看戏的目光转换为惊愕,望向那声音的来源。 宋初再也听不下去,玻璃杯在手中已变成碎片,轻轻一划就开了鲜红的口。 宋初眼中怒热腾腾,拳头攥死,颤抖着红了眼眶:“你们还有心吗?死的是他父亲,你们作为同学不同情、不关心,反而在这里冷嘲热讽,跟杀了唐叔叔的那群坏人有什么区别!” 同学们一头雾水,尤其是那金琨,完全不觉自己错了什么,嗤笑:“不是,小妹妹,我在这请你好吃好喝的玩,你砸我场子是吧?” 宋初咬牙冷声说:“我不需要你请我,我现在就走。面条我一口没吃,芒果汁的钱在这里!” 她从包里扯出一个钱包,可怜巴巴扯出几张纸币扔在桌上,转身冲出包厢门。 跑得太急太怒,冷不丁,撞到一香味扑鼻的女人。 “哎哟,哪个这么不长眼啊——” 娇娇惊呼一声,女人没倒,那小丫头却已经倒在地上,裙子堪堪上滑,一双细嫩小腿格外漂亮。 女人眼睛忽而有些亮,捏住宋初皱着的小脸,仔细瞧瞧,纵是像她这般见多美女的人,忍不住轻“啧”一声。 一眼就瞧出这小丫头没化妆,皮肤滑白得出奇,摸起来大理石一样细腻,一双大眼睛跟含着水汪汪的泉似的,干净可怜地看着她。 这一眼下去,多少男人心都得化咯。 女人突然心生一计。她想起经理刚刚开的会,说ktv要来几个大人物,务必得把姐妹们收拾干净,一个个带过去伺候好了。 这么漂亮精致的,跟那些装出的清纯不一样,着实少见。 收拾打扮领进去,肯定惊艳四座。 “对不起姐姐,是我跑太快撞到你了。”宋初揉揉脑袋,把书包捡起来背好。 “小妹妹,你还是学生啊?” 女人笑着的眼中都是坏意,却故作和蔼可亲,“最近高考完了吧?跟同学来唱歌啊?” 宋初想起那帮无耻之徒,眼中倔强闪过:“嗯,但我准备走了。” 漂亮女人紧紧握着宋初的手:“可别急着走啊,这里好玩的还多呢,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啊?” 第254章 干净 宋初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疑惑,“怎么了吗?” 她从小被教导要当乖女孩,多多行善积德,遇上忙就得帮。 “是这样的,你先别害怕,姐姐是ktv的工作人员,我姓吴。”吴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获得小女孩的信任,“咱们后台请了几个化妆师,想找一张小脸蛋试一试妆,更好地服务顾客嘛。我瞧你这皮肤好得很,愿不愿意帮姐姐这个忙?” 宋初眨巴着眼睛,犹豫的模样特别可爱。她见这位吴姐姐心很诚,又是工作人员,便没什么戒心地点头:“好吧。” 吴烟眼神发亮:“太好了,那你跟我来后台化妆间吧。” …… 医院,谭九州已经出院近三天,身体各处恢复得差不多。 这次,做完最后一次离院复查后,他带了束花走到尚忍的病房。 尚忍在他出院那天被确认脱离危险,捡回了一条命,但左手被一根树枝穿刺。 医生说,就算能医治好,这只手臂也不能干重活。 尚忍从小跟他弟弟尚勉相依为命,倒跟宋初与宋霏的家世相像。 尚勉在病房照顾着哥哥,他长得不如尚忍那样冷,却也如出一辙的文质彬彬。 谭九州进去时,这孩子正坐沙发里看着一本《战争与和平》。 尚勉一抬头,便冲入男人墨色的视线里,“九爷好。” 没露出过度的惊惶,没低声下气,语气平淡得像在对话一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谭九州微笑颔首,这孩子他见过几次,每回都给人淡雅稳重的感觉,是能成大器的料。 他指尖弹了弹书封壳,微笑:“好书。” 床上的尚忍悠悠醒来,试图支起身形:“九爷……” 谭九州蹙眉,“你躺好,别乱动,一下动伤了再进手术室,几个命都不够你折腾。” 尚忍却怎么努力都起不来身,他有些许懊恼,皱着眉看向弟弟,“还不去给九爷倒水。” 尚勉正要起身,男人抬手:“不必麻烦,我待不了多久得走,晚上有局在大桥ktv。” 尚忍颔首,躺在床上,嘴唇无力地动着:“您的伤还没好吧,务必要小心着点,现在时局动荡,我不在您身边,还真是一点都不放心。” 谭九州将花轻轻放在床头,微笑了下:“别多虑,秦氏的老总请了我很多回,看在他曾经帮过谭家的份上,给他一次面子。玩一会,不待久。” 尚忍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豹子先前来看过我一次。按照谭家规矩,我以为谭老爷会严厉惩罚他,至少几周下不来床那种。但见他还挺神采奕奕,只受了点皮外伤。” 谭九州默然听着,一下明白尚忍的意思,黑眸微眯,“只怕老头子从豹子嘴里套了关于我的事,以放他自由为前提。” “因为您这次的行为……确实很反常。” 尚忍犹豫着说出心里话。就连最懂九爷的他都这样觉得,其他部下不知怎么想。 男人眼皮低敛,默了默。 开口时,尚忍以为他会解释自己的行为,可他只是道:“黄叔、阿风都在外面,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叫他们。” 尚忍深深看一眼谭九州,眸里婉转着无奈,最后淡化成平静:“谢九爷。” “是我谢你才是。”男人宽厚掌心覆他肩头,“好兄弟对我仁义,我必双倍奉还。” 他说罢,又叮嘱尚忍几声,把一个很厚的红包塞到他手里:“快大学毕业了吧?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买,照顾好你哥哥,电话写在红包背面,随时给我打。” “尚勉,把红包还回去。”尚忍见状沉声说,“九爷,你这又是干什么?” 谭九州只笑:“孩子瘦得很,一看你平时没带好。给他零用钱买点好吃的,男人长太弱,没女人跟啊。” 尚忍还疑惑着,觉得九爷的行为愈来愈反常。 怎么对尚勉这小孩越来越关心,他平时最讨厌这个年龄的孩子。 那男人倒丝毫不觉,离病房甚至还沉思,这些作哥哥姐姐的都怎么想,现在流行把自家的小朋友养得瘦不伶仃? 出医院门,一辆银色迈巴赫已候在门前,是秦总派人接他大驾的车。 司机毕恭毕敬请他上车,又是递烟又是递水。 他又恢复冷清,不客气上车,对镜子理了下矜贵的西服领:“秦总在等?” “没到多久,等您过去就可以上菜开始了。” 15分钟,两人抵达ktv。 谭九州沉眸阔步往里走时,迎面遇见穿着二中.校服的学生,他肃穆的眉略有松动。 司机领在前面,笑说:“今天是毕业典礼呢,不少学生都来唱歌,现在孩子们也是越来越有钱了。” “这边就到了,谭先生。” 谭九州收回目光,推门走进热闹非凡的包厢。 …… 宋初被领到一个香味熏天的化妆间,路上不时与一些只穿蕾丝内衣内裤的女孩擦肩,暴露得简直让人不敢多看。 相较之下,她一身校服裙配领结衬衫,与这环境全然格格不入。 “来,在这里坐下。”吴烟把她拉到化妆间坐好,桌上堆满了各种化妆品,混杂的香味冲鼻。 镜子里,宋初一双疑惑的大眼睛正好奇打探,像误入新奇世界的孩子。 “来,阿花,大红,你们停下手里的活,给她化妆。” 顿时有两个精致妖艳的女人从帘子后出现,烟媚地端详着宋初,无比满意:“啧啧,从哪找的极品货色啊,大桥里,果然还属你眼光最毒。” 另一女人忍不住对宋初的脸上手:“瞧这皮肤、这手感,经手这么多的姑娘,基本没遇到这样天生丽质的,真不错。” 宋初顿时有点不适地皱眉,往旁边避了下。 吴烟扭着翘臀,笑得春心荡漾,仿佛抱住了一棵招财树:“行了,赶紧干活吧,衣服就挑那件我一直没舍得拿给姑娘们穿的。” 宋初坐在那任人摆布,闭上眼就闻见粉到处飞,她还打了好几个呵欠。 这些人不如吴烟那么温柔,不仅往她眼睛粘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朝她嘴上涂口红,厚厚一层又一层。 最后,宋初看着镜子里完全陌生的脸,浓妆艳抹,确实精致且妖娆,却与她清澈的眼神格格不入,像孩子偷化了大人的妆。 “小美女,渴了吧?来喝点饮料,阿姨特地给你买的。” 一杯果汁端到眼前,宋初看一眼镜子里无害微笑的女人,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轻声道谢,小口喝了点。 这饮料喝起来怪怪的,尝不出是哪种水果汁,而且还带点酒味…… 她正咂嘴品尝着,一正装男人突然闯进来,厉声呵斥:“还在磨磨蹭蹭什么呢?怎么还没好!” 那两个化妆师立马赔上笑意,把一脸懵的宋初拉起身:“马上换个衣服就好,周经理,您让那桌再等等。” 周经理脾气无比暴躁地呵斥:“五分钟之内,赶紧把人送过去!那可是谭爷,秦总的贵客,惹毛了秦总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是是是,我们马上就去……” 待周经理一走,宋初人就被拽进更衣室。那两个女人开始伸手脱她的衬衫。 “啊!你们干什么?”宋初尖叫着要阻挡,双手护在胸前,惊慌看着她们。 “更衣服啊,你不会想穿着校服去伺候吧,这可不好,被抓到可是会被投诉到学校去的。” 那化妆师摁压住宋初的双手,另一人直接粗暴扯下她的衬衫。 宋初从小到大还从没被这样对待过,她吓得尖叫起来:“干什么!放开我!我不做了!” “嚯,小妹妹,你以为在跟你玩过家家呀,想停止就能停的。”那化妆师攥着宋初纤细的手腕,堆着不怀好意的讽笑。 “外面那是谁知道吗?秦氏家居的秦总,他是咱们店的常客,这次带了个特别贵重的客人来,说是比他的名气还大呢。” 给宋初套上这件黑色蕾丝情趣吊带裙,她白皙的身体几片可怜的布料缠紧紧,将她能暴露出的皮肤一览无遗。 白与黑最极致的颜色鲜明,代表着极致的性感,然而她齐刘海长直发包裹的小嫩脸,又纯得叫人心痒。 “简直完美啊。”两个化妆师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忍不住啧啧赞叹。 可宋初死都不肯就这样出去,她和光着身子有什么区别啊! 哭着跪在地上,满脸通红,忽然才发现自己进了贼窝,颤抖着尖叫:“你们……不行,这是什么衣服啊,你把我的衣服还给我,还给我!啊!” “你这小丫头,都跟着烟姐进来了,还装什么呢。” 女人有几分不耐,掐住宋初的手臂拎起来,双眼泛着冷光:“我告诉你,进去的时候注意好你的姿态。包厢里那些老板们呐,都是政商界权势滔天的大人物,是你几辈子都惹不起的,最好给我老实点,惹他们不高兴,别说是你,你的家人都会受你牵连。” 宋初身子一抖,惊恐惶然。权势滔天? 不知怎的,她听到这四个字时,第一个想起便是唐叔叔被杀的案子。 曹阿姨告诉过她,那群凶手手握强权,无人制裁。 会不会……正好就是她要见的那帮人? 顿时,一股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她幼小的心头。 而另一女人还在滔滔不绝:“不过啊,你要是讨好其中一个欢心,当上了少奶奶,那这后半辈子就是富贵临门、衣食无忧,明白?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有多好,多少小姑娘挤破头都争着要进去呢,烟姐偏偏选中了你。” 宋初此刻听不进任何话,她穿着这身羞耻衣服,眼看就要被人带出去,只有一个目的——逃! 她急中生智,照着那女人抓自己胳膊的手狠狠一咬。 “啊!你这死丫头!” 随着一声尖叫,宋初终于得以能逃跑,她立刻开门,离弦的箭似的冲出去。 可才没跑两步,忽然双腿开始发软,体内恍惚升腾起一种朦朦胧胧的沉重,慢慢让她停下脚步。 烧热的感觉在身体里七上八下、四处乱窜…… 整个人“嘭”地仰面栽下去。 宋初颤抖着想爬起来,四肢却怎么都不听话。 “这臭丫头,真是能闹腾,差点没把我胳膊肉咬下来!要不是烟姐看上的,看我不打死这贱东西。” 两个女人追上来,看着奄奄一息的宋初,轻笑了两声。 把宋初从地上架起来,拍拍她潮红的脸,“准备进去伺候客人咯。” 包厢里,吴烟推门进去,满脸灿烂火热的笑意,拿起一支话筒:“秦总,人已经到了。” 她一边说,目光扫向秦总身侧那所谓的“大人物”,眼眸有片刻的凝滞。 男人一身禁欲坐在阴影中,胸口暗扣解了些,劲实的肌肉藏在衣领里,令人无限遐想。 他薄削如刃的俊容仿佛上苍偏爱的作品,黑眸似星辰,触手不可及,手肘淡淡搁在靠背上,腕上表盘折出冷漠的光束。 这样的绝色在一片酒肉欢笑声里,显得格外清风霁月。 他身边没有女伴,也仿佛没有女人能入他的眼。 吴烟直直看了许久,才惊觉自己失了态,连忙把目光抽开。 “好啊,终于要上美人了啊。”秦总喝得已是酩酊大醉,身边三四个美女作陪。 他递了杯酒给谭九州,满眼堆笑: “谭总啊,我来介绍下,这个烟姐可是专门掌管美人的总管。她说今晚有个绝色佳人,又美又纯,不仅姿色好,身材也是一等一。我可是特地忍着没动,把这美味佳肴留给你的啊。” 谭九州兴致缺缺地听着,双腿慵然交叠,西裤绷得冷硬:“美味吃得多,嫌腻味了,最近喜清淡。这道‘好菜’,就留给秦总吧。” 他说罢便独自饮酒,妈妈桑吹捧的“美味”都不过一群胭脂俗粉,来几拨都是那样。 秦总脸上笑容微怔,以前听说谭总也并非清心寡欲一挂,也是食肉动物,怎么这会改良了? “不管怎么样,烟姐,你先把人带上来,让大家伙看看什么样。” 吴烟清了清嗓子,高声说:“把人带上来吧。” 房门打开,一个身穿黑色蕾丝纱裙的女人出现,裙子直到大腿根部,露出整双细长雪白的美腿。 她双手瑟缩着护胸,漂亮的脖颈上,小脸被一块黑布遮住了眼,但光从那脸颊轮廓和唇形便看出是个美人,尤其那一头绸缎般漂亮的齐直长发,完美地集嫩欲为一身。 是不是极品,从这些老板们带笑欣赏的目光就能看得出。 而谭九州只是浅浅瞥了眼,并未仔细。 一眼只辨出是个年龄不大的孩子,穿得那样暴露,他便将视线移开,没再多看。 秦总率先鼓起掌来,满意地放纵大笑:“不愧烟姐,真是一等一的美人,只不过,看上去嫩生了点,以前没伺候过人吧?” “是啊,就是缺了点经验。但秦总您不就叫我发干净的姑娘吗?喏,这身段,这姿态,多干净啊。” 宋初头脑昏沉沉,她正努力克制着不倒下身体,骨头都像烧起来了一样。 耳边,只能勉强听见一些笑声,感受到各种视线在身上游离。 浑身充满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恐惧与羞辱,她眼泪浸湿在黑布之上。 “啧,确实,大桥的货色果然一等一的。”秦总无心再管旁边的女人,挥手叫她们都离开。 本是献给谭九州的人,可秦总一眼就看上了,颇有要占为己有的架势:“来,小姑娘,到这里来。” 吴烟得意一笑,牵着宋初走过去。 宋初不见路,身子骨一直在发抖,攥着烟姐的手,始终在说:“求求你了,放我走吧,求求你……” 吴烟狠狠掐了下宋初的手腕,咬牙切齿:“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宋初身子发抖,恐吓对她这个年龄很管用,死死咬着唇瓣,不敢再说话。 “哟,真嫩的小妹妹啊,细条条的,哪里都这么瘦。” 还没到秦总跟前,秦总就迫不及待抓住宋初的手。 “啊!”被剥夺的视线里,宋初被一只大手抓住,吓得惊叫了一声,连忙往回抽。 旁座,始终静淡不动的男人有了丝反应。 谭九州蹙了蹙眉,这嗓音怎有几分熟悉? “小手真嫩啊,害羞什么,到叔叔这里来。”秦总倒吸口凉气,低头吻了下宋初的手背。 她身体一颤,真切感受到湿热的触感在手背上,巨大的恶心感冲上胃,她尖叫着:“不要,不要碰我!求你别碰我!” 便见黑暗中倏地立起一道身影,那样高大无边,挡住了头顶璨灯。 秦总被突然站起的阴冷气场吓一跳,“谭总?” 男人沉眸看着那抖着肩膀哭泣的女孩,薄唇深抿,仔细近看。 五官、身形、手指,每一处都像极了宋初! 那声音,几乎让他确定百分百是她! 他呼吸深沉,冷眸肃杀带着寒光。 抬起大掌,毫不犹豫直接扯掉宋初脸上的黑巾! 一双沾满眼泪和恐惧的眼睛,那样绝望又无助地看着他。 刹那之间,谭九州的呼吸暂停,他手里的黑巾忽然像一把凌厉的刀,一下下刮着心脏。 第255章 说谎 众人皆是愣住,没想到他会突然有这举动。 秦总忽而笑了:“哟,谭总这是怎么了?终于按捺不住一睹美人容颜了?” 话音落下,他就很想抽自己,气场不对,空气里遍布寒霜。 “你为什么会在这?” 面前的女孩颤得像花骨朵,他拧着浓眉,将她手腕捏在掌心里。 宋初眼前的世界不断模糊,但眼前谭九州的面庞,让她有种找到归属的安定感。绷着的情绪顿时失守,痛哭出声。 “这……” 秦总怔住,这女孩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姑娘,被强行拉来陪的。 他忽而明白什么,再看谭九州浸了冰般的眼神,这女孩必然是和他认识。 秦总一个酒杯直接砸向吴烟:“你疯了你!这女孩从哪来的?说!” 吴烟吓得跪在地上,“今天有一拨孩子来唱歌,这孩子长得漂亮又干净,就把她拉过来,我想着多给点钱,她总会愿意……” 谭九州胸膛沉沉起伏,如山崩般的气势按压不住。 可他此刻没心情处置这群人,他把女孩拦腰抱起来,外套脱下裹在她身上,挡住那糟糕的衣服。 宋初捂着脸颊,在衣服覆在脸上时,有一小阵粉末呛进鼻子里,很不舒服地打了个喷嚏。 但她没多在意,恐惧得不断发抖。 男人面色无波,不顾一拨惊愕的眼神,阔步往外走。 宋初的脸色很不对劲,满面潮红,细细两根指揉着他的衣衫。 谭九州伸手探她的额头,又热又胀。 “不要碰我,求求你们……”她痛苦闭着眼睛,不断发出呜咽。 谭九州俯身安抚着她,温柔又担忧的神态,落在一屋人的眼里,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秦总才愣愣地说:“这……怎么回事?谭总的人?” 各方摇头,“没听说啊,谭总什么时候有这么年轻一女人了?” 便见ktv大厅掠过一道漆黑的影,男人一手怀抱着她,一手戴上蓝牙耳机:“你现在立刻带姜浣到我家里来。” “啊?” 谭百州正在办公室阖眸养神,抽筋似的猛然坐起,“你找她干什么?不知道我跟那女人老死不相往来啊,要找你自己找!” 在他骂骂咧咧的功夫间,谭九州已经把宋初搬上副驾驶,他眉目微蹙:“那你把她号码给我,我自己打。” “……”谭百州太阳穴突突地抽跳:“你出什么事了要找那女人,我一个不就够了?” 说着,他想起什么似的,穿衣动作顿住:“我知道了,是不是宋家那小丫头又出事了?” “知道就赶紧来。” 谭九州面不改色,发动车子,将空调开到高温,“被下了药,浑身没有力气,身体很烫,还在说胡话。” 他顿了顿,又沉声叮嘱一遍:“让姜浣来。” 谭百州扶额叹息,一听到这名字,他太阳穴某根神经就开始疼,烦得要命:“行了行了,知道了,别再提这名了,我给她打电话。” 他说着,赌气挂断电话。 点开那女人的微信,上一次发消息还是半年前。 谭百州措辞了半天,发了老长一段话,摸着鼻尖想了想,又全部删掉。 最后直接发去一地址,和一句话:【老三家一小姑娘被下药了,你去看看。】 发完,直接把手机摔桌上,骂骂咧咧。 …… 宋初在一场可怕混沌的大梦里惊醒,整个人好像被抛入一片海洋,浮浮沉沉。 烈日当头,有人在后面追着她,她拼命地朝前游,但总是游不快,很快双脚被那人一把扣住,回头看,是秦总油腻的笑脸:“小美女,别害羞啊,来跟叔叔玩……” “啊——” 宋初尖叫着坐起身,直接打断屋子里谭九州与姜浣的对话。 她身上已换上一套棉质舒服的家居服,闻着是新的味道,发丝散乱铺在惨白小脸上,满头是汗。 身体虚浮难受,但之前不正常的火热感已经消失。 宋初看向门口站着的一男一女。 女人身形漂亮纤长,穿着身白色职业装,挽着胳膊,满眼的清冷。 宋初现在对这些漂亮女人都有阴影,颤抖着用被子裹住自己,可怜巴巴缩在床边。 “小可怜,被那些人吓成什么样了,来,过来。”姜浣自床边坐下,眼底覆上片温柔,朝宋初招招手。 女孩咬着如纸的唇瓣,无助地看向谭九州。 男人身上衣服没换过,从接她回来就一直在忙着照顾,端水洗脸,敷冰块降温,亲自去商场给她挑选舒适的睡衣。 他此刻淡淡站在那,身形柔和:“她是我朋友,刚帮你祛了身体里的药,给她看看情况,没事。” 那将温柔揉碎混进声音的腔调,连姜浣素来平静的脸庞都愣住。 她回头瞥谭九州一眼,这还是平日里认识的他么? 宋初相信他的话,但受过创伤后依旧是怕,对一切外人都抵触。 “算了,不勉强。” 姜浣有些心软,把东西放回医药箱,“我到楼下去,你每隔三小时检查她的体温状况,如果温度还高,就来叫我。” 她说着便起身,谭九州轻许颔首:“有劳。楼下房间佣人都收好了,你去休息吧,需要什么就跟他们说。” “好。”姜浣点头,看一眼宋初,微笑着朝她招招手,便离开而去。 宋初躲在那环抱着膝盖,垂耷着脑袋,满面低沉。 谭九州往床边坐下。 宋初谨慎看他一眼,水雾般的眼睛里,并不完全是信任。 他知道她心思在想什么,那些左拥右抱的老板们,个个油腻可怕,他怎么会跟他们坐在一起喝酒谈天。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一定在怀疑,他也是那样的人。 谭九州张了张唇,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解释:“那些人是我的客户,也是商场上的朋友。生意场应酬玩乐,必然是有女人作陪。” “谭叔叔,你也是这样吗?”她温红着眼眶,细细的嗓声带颤,“你也像他们这样,随便乱抱乱摸女人吗?” 谭九州凝眉,浓郁的眸光微颤。 轻轻舔了下唇角,在犹豫怎么向她解释。 宋初却也不傻,她咬唇眼角泛红,有股信任眨眼崩塌的感觉。 她又问:“那,姐姐知道你在外面这样玩吗?” “我跟你姐姐,已经分手了。” 宋初已经忘记自己听到那句话时,心里的情绪是怎样的。 但她心里很明确的一点,既然他跟姐姐分开了,那自己与他,也不该再有任何关系瓜葛。 佣人在敲门,递进来一碗鲜美的生姜鸡汤:“趁热给小姑娘喝吧。” 男人颔首接过来再一转头,宋初已经下床贴着墙边。 额头上一条毛巾落地,她明明还站不稳,细白的十趾仍倔强撑着。 她目光里有生疏和胆怯:“谢谢谭叔叔救我回来,我想,我得回家了。” 他厚沉的脊背微微一动,站直了身,颇有要将她拦在门口架势。 “怕我了?”谭九州从胸腔闷然出声。 宋初眸子明显的怯意,迟疑着站在那,吸着红红的鼻头。 谭九州不再多问,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衣服,交给她:“你的校服外套,从大桥那带回来的,洗干净烘干了,没有别的味道。” “谢谢。”怯懦道声谢,胆子小成这样,不敢正眼多看他,将外套抓了胡乱披在身上,就朝楼下走。 一开始走得慢,后察觉他没追上去,小女孩几乎是奔跑起来,咚一声关上门。 佣人面露惋惜,可惜了谭先生为这小丫头忙前忙后,从回家到这深更半夜没喝过一口水,人家根本是不领情。 “刘妈。” “哎?” 谭九州身子沉沉落座,指腹轻揉眉心:“去跟着她后面,看她回了家再走。” 刘妈立刻明白他的心思,将姜汤往桌上一方,卸下围裙就走,下楼时正遇上姜浣。 姜浣朝里屋瞧一眼,轻声问:“刚刚我听见关门声,那小丫头溜了?” 谭九州视线阴沉低垂,低头装没听见,扣着衣领。 “跟那女孩什么情况啊?” 姜浣往他身边的沙发一坐,“听谭百州说过,你之前找他就诊,也为了那孩子。” 他依旧,沉眸不语。 “你自己的身份要认清,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你今天晚上那么大肆周章把她带回来,想必这消息已经传下去了,想过怎么处理吗?” 姜浣作为毒理学的医师,心思也是十分缜密,“你的身后有整个谭家,有整个z城地下组织,就算你能全身而退,那个女孩也没办法,她只是一届普通人。分寸怎么拿捏,你心里得有数。” 她实在是瞧那姑娘可爱又惹人怜,不忍心啊,真是不忍心。 谭九州坐于沙发上,久久阖着双眼皮褶深的眼眸,薄唇紧抿。 …… 唐国礼的逝世,让警署同志们在悲愤之余,更加坚定一举铲灭9的决心。 对那晚发生的事,宋初只当做了一个噩梦,不再让自己想起,也没告诉任何人。 她住回了自己的家,每天带菜去看望姐姐,姐妹俩就像一瞬间和好如初,之前的嫌隙也都随风逝去。 更让宋初欣慰的是,姐姐的情绪每天都在转好。 在宋霏差不多快恢复时,收到警署的一封调查文书,是关于大桥ktv涉嫌招未成年外围女的案子。 顺着这个案子,当场去调查ktv时,抓获了不少人,同时,又在某个包房的地面发现异样的粉末。 据分析,那白色粉末和之前警方在码头截获的一批货,质地一模一样。 而截获的那批货,是9发出的。 也就是说,9的成员或头领曾经出现在这间包厢过。 经过调查监控设备,发现在6月下旬,秦总曾邀请过不少知名业界人士在那聚伙,并疑似有使用那白色物品的迹象。 一帮调查9的小队也立刻出动,封禁大桥ktv进行调查,又有了新发现—— 在更衣室角落里发现一条校服裙。 校服裙是一中的裙子,在这个市最为重点的高中,按理说不该出现这种案例。 再仔细检查,裙子内侧缝着歪歪扭扭的“宋初”两个字。 警署里的同事们思索再三,还是把这条裙子当做证物,交给了宋霏。 这天,宋初在捧着鲜花去看望姐姐时,一进房门就觉得氛围不对。 宋霏正坐在床边喝汤,脸色如浆纸,眸内一阵阵锋锐。 “姐姐,今天感觉好点了吗?”宋初走过去,把花搁在床边。 宋霏不回答,只抿着薄白的唇瓣,心事重重的看着她:“你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她立刻鼓起了圆嘴,幼白的脸颊露着疑惑:“出什么事了吗?” “听曹阿姨说,你去参加二中的毕业典礼啊?” 姐姐突然提及那晚噩梦般的经历,宋初心尖不由颤了下,心虚舔唇:“嗯,跟喻洛洛一起去的。” “去哪边的?” “大桥ktv。” 宋霏表情忽而一冷,冰凉十指抓住宋初的手,“你们小朋友聚会怎么去那种场所?” “是……是喻洛洛的朋友请客。” 宋初不明白姐姐为什么突然激动,把当时的情形告诉了她,只不过,刻意隐瞒了自己那晚的经历。 宋霏审了那么多犯人,又是自家妹妹,宋初眼中一点小心虚都逃不过她的眼:“只有这些?结束后,你就回家了?” “……是啊。” “啪”地一声,宋霏手掌狠狠砸在床头柜,震得茶水溢出许多,也让宋初一憷。 宋霏眼眶带着怒气,双眸发火地瞪着她:“我才不在家几天,你就学会说谎了?” 宋初身体一抖,她不敢再兜着。 姐姐身体本就不好,情绪才刚刚稳定,医生叮嘱过不能惹她生气。 一股脑地,全都招了。 说到最后,重新回忆起那天经历的绝望恐惧,她眼角泛泪,快哭出来。 宋霏的双眸慢慢睁大,手指忽而紧攥着床单:“你说什么?谭九州救了你?” 宋初生怕她生气,拼命地摆着小手:“姐姐,我发誓我不知道谭叔叔也在ktv里。我当时完全是被拖进去的……” 宋霏面庞沉凝,下颌隐在阴影之中,五官铺上深邃沉重。 谭九州救了宋初,她虽然很感激,可当时,他怎么会在秦总的包间里? 咬紧唇面,她忽然后背渗上一片冰凉,不敢往太坏之处去想。 跟谭九州恋爱前,她调查过谭九州的身世,家里几代都是做企业的,名下有许多产业公司,他管理的是最大的之一。 如果那晚,谭九州与9的成员有所勾结,他知道吗? 还有另一种,最为恐怖的可能—— 谭九州,就是9里的人。 她手背逐渐冒出青筋,抓着宋初的力度不觉加大:“你再把当时进去看到的情况告诉我一遍。桌上,是不是有很多白色粉末一样的东西?” 宋初连忙说:“我……我没注意看,但确实好像塑料袋,袋子里有像面粉一样的东西。” “然后呢,谭九州身上有那东西吗?” 有么?宋初低眸凝神地想,她被谭叔叔抱起来时,似乎鼻子里是进了东西,才打了喷嚏。 宋初摸着小小的鼻梁说:“当时……是有什么飘进了鼻子里。” 宋霏当下表情支离破碎,攥着床单,忽然把被子掀开,眸光急促猛烈:“我现在就去警署!” “姐姐,你身体还没好全不能下床!” 宋初连忙奔跑出去,却哪里追得上身为警查的宋霏,没一会就跟丢了。 她茫然站在那,两瓣小唇急促喘息,忙跑回到医院,用座机拨号码给曹阿姨,将刚才情况都告诉她。 曹落月咬着牙说:“这女人,真是不要命了,才刚刚好一点就发疯。我知道了,小初,你别担心,我现在人就在警署,等她来了,我就叫她回医院去。” 然而,三十分钟后,曹落月等到宋霏抵达警署,刚要开口骂她,宋霏的表情却是一股前所未有的肃穆。 她即便穿着那身滑稽的条纹病服,也颇具威严,厉声命令道:“所有人停下手里的工作,立刻把关于9的案子都调出来!日期、时间、地点,每一个都要清楚标好,我要核对!” 她沉声命令的威严神态,令所有人都愣了下,仿佛看见一个翻版的唐国礼。 立刻,所有人出动,找到几大卷宗。 码头交易、轮渡交易、海岛交易…… 一共7个跟9有关的案件是警方手中掌握的,纷纷铺陈在宋霏面前。 宋霏打开手机,对着每一个案件的时间:“12月27号,下午7点10分到8点……” 再打开她与谭九州的聊天记录,调到12月27号的时间点。 6:58pm,宋霏:【在忙吗?吃饭了没有?我做了点便当,要不要过来送给你?】 8:10pm,谭九州才回复:【才忙完,马上回家。】 宋霏呼吸急促地看着,感到额头某条神经在剧烈跳动着。 每一本卷宗的时间找下来,再对找上当时自己跟谭九州的聊天记录。 她发现,在货物交易的那段时间里,谭九州要么是不在线,要么就是去忙工作,永远都没有回复她。 如果一个、两个案件是巧合,7个案子的时间都相符…… 那么…… 第256章 听话 她脑海里最可怕的可能性,便是百分百的成立。 曹落月领着手下凑上去问:“喂,你这到底能看出什么啊?” 宋霏慢慢从卷宗里抬起头,目光嵌着冰冷。 她一字一句地缓声说:“我知道,9的头目是谁了。” 不是成员,也不是任何一人,他谭九州就是9的头目。 谭九州,九州,九啊! 这个以他姓名所取的组织代号,她为什么……偏偏没有在意。 或许是男人长得太清俊无害,就连一双手都纤细修长,论谁都以为他不过一届富家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绝不可能是地下党。 宋霏说完这句话,双腿登时有点发软,手腕上细筋死死地绷在那,情绪再一次被洪水浸没。 “是他啊——是他啊!是他杀了唐老师,所以利用完我,他要跟我分手啊,哈哈哈——” 宋霏跪倒在地上,人整个瘫了过去,像一朵燃烧在火焰里的花朵,枯萎零碎。 …… 宋霏是六月底出院的,出院后,负责姐姐病情的姜医生还经常来家访。 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常常会半夜做噩梦、惨叫惊醒,然后哭着跑到宋初的床上,抱住她说:“我害怕,宋初,姐姐真的好害怕,唐老师来找我了,他就在门口……不要、不要啊!” 宋初只当是姐姐还没摆脱那巨大的阴影,她心疼至极将姐姐抱在怀里,像小时候,宋霏安抚着哭泣的她睡觉时那般,掌心一下下抚摸她的脊背。 姜雾平日以医生的身份家访,每回都会捎上大袋肉菜,下厨做饭。 看着姜医生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宋初会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谭叔叔时的情景。 姜医生说过,心病最难医,更何况姐姐同时失去了心爱之人与尊敬之人,想那么快恢复是不可能的。 他们不知道,致使宋霏日日夜夜发疯的理由并非只有这两点。 …… 七月份,宋初的高考成绩下来了,超出一本线20多分,比她预计得高很多。 填志愿时,拿着小册子,跟姐姐趴在床上讨论了许久。 她想去z大的设计专业,分不够。 但如果她报榕城大学的设计专业,分妥妥够了。 “打算填报哪所学校?”宋霏摸摸身边女孩绒绒的发丝,不知不觉间,她侧脸已敛去幼年的婴儿肥,有了少女韵味的弧度。 “想学设计,又想去z大。”那是她跟唐清林之前约定好的,也是她的初心。 宋霏捏着她的手:“z大有什么好?长这么大还没出过z城一次,就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宋初脑袋摇得如拨浪鼓,澈眸对她眨巴:“我不离开姐姐。” 宋霏闻言,苍白一笑:“傻孩子,姐姐能陪你一辈子吗?你总要学会独自一人生活,听姐姐的话,去榕城,榕城大学不比z大差。” 宋初向来很听她话,也相信姐姐做的决定是为自己好。 下笔前,难得有了一秒的犹豫。 笔尖在纸上慢慢晕染开,踟蹰着,还是填下榕城大学设计院。 “真乖。”宋霏笑容逐渐淡去。 就这样就好。宋初离开z城后,她对付那帮人,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上交志愿的这晚,宋初一直没睡着,托着下巴看窗外星子闪烁。 榕城啊。 这个陌生的城市,让她既向往又紧张害怕,同时,心里还有淡淡的失落。 不知道唐清林知道她违背了他们的约定,会如何想呢? 宋初想,一定要在九月份开学前,与他见上一面。 …… 八月底,z城夏季到达炎热的顶峰。 宋初是在医院给姐姐拿药时遇到唐清林的。 他整个人瘦了许多,面庞棱角分明而削瘦,空荡双腿在校服裤子里,缩水了似的。 此刻他背对着阳光,仿佛整个人要被那光芒吞噬,静静地与宋初对视。 宋初攥着塑料袋,紧了紧,做梦没想过会在这遇上他。本来打算正式见面聊聊,也能免了。 她步伐缓缓走过去,第一次那么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唐清林?” 唐清林没有躲闪,微抬起的眼眸里黯然无光:“好久不见啊。” 宋初徐徐露出笑意:“好久不见。” 她悄悄思索着该跟他说什么呢,高考和他家的事都不能提,怕触碰伤口。 可没想到,唐清林自己先开口,“高考考得怎么样?” 宋初垂下脑袋,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怕从中看到失望:“我报了榕城大学的设计学院。” “那你的分很高了。”唐清林的表情看不出半分变化,他淡淡从口袋拿出根烟,十分自然地点上。 那举动叫宋初有些惊讶,张了张唇瓣,心事都在表情里。 唐清林扫她一眼,也不避讳,徐徐吐烟:“自从我爸走后就染上了,每天得抽很多才能睡得着。” 宋初轻轻咬唇,“这样对身体不好。” “没办法,戒不掉,无所谓了。” 唐清林耸了耸肩,侧头看着不知何处,阳光打在他半边侧脸上,显得他另一张脸阴郁得可怕,“什么时候去榕城?” “九月三号,十号开学,提前去适应环境。”宋初乖巧回答,揪着自己的衣服,“你呢?” 唐清林又猛抽了口烟,轻描淡写:“九月重读,然后考警校,我爸以前任职的地方。” 宋初略略惊讶,唐清林这纤瘦俊雅的身板,分明不是当警查的料。 她以前见过姐姐军训时训练,那强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下来的。 但她也明白,唐清林这样打算是为了替他爸爸报仇。 “怎么,不说话了?” 唐清林低头盯着她笑,声音淡淡的,“我们之前约定过一起上z大的事,好像都完不成了呢。” “没关系,以后有机会,还能再见到的。” “是啊,以后会遇到的。” 唐清林点点头,下颌一圈许久没修的青茬,让他看上去很沧桑,“自己去榕城多留点心眼,别傻乎乎的谁都相信,照顾好自己。” 宋初都点头应着,姐姐叮嘱过她的话,从唐清林的嘴里听到,仿佛别有一种感觉。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病房给我妈送药了,老毛病又犯。医生说直到死,她都下不了床了。”唐清林轻轻耸肩,笑得沉重而无力。 他说完,便转身慢慢消失在黄昏的光影里,影子随着他的步伐越拉越长。 …… 一路心思沉重地回到家,只是简单十分钟的聊天,她仿佛切身感受了唐清林所经历的所有痛苦。 宋初不知怎的,有种想躲在世界最安静的地方,放声痛哭一番的想法。 推门进去,宋初低头看见姜医生的皮鞋也在,她抿了抿唇角,刚迈进厨房,便被眼前拥吻的男女吓住。 可怜的小身子支在那,双腿细颤,一时这画面让她有点接受不来。 先看到她的是姜医生,扶着宋霏站稳,自然与她拉开距离。 但他唇色的欲红却十分清晰:“小初?你从医院回来这么快啊。” “你们……”宋初站在原地,小脸青筋轻轻绷着。 姜医生低下头,白俊的脸庞略加醺意:“小初,我跟你姐姐……” 他话没说完,就被宋霏打断:“回来了就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哦。” 宋初悄悄看两人一眼。 姜医生表情略愣,但很快又明白什么,暗暗垂眸,撑起笑意,“对,洗手吃饭吧,你姐姐说你爱吃糖醋排骨,我亲手做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后来饭桌上,宋初都没听到姐姐解释刚才发生的事,直到她拖着行李离开榕城那天,姐姐和姜医生一起车站送行。 等火车缓缓行驶,宋初隔着车窗往后看。 在飞扬的发丝缝隙之间,她看见姐姐与姜医生牵着手,慢慢蹒跚着离开。 …… 禁品事件在警方内部秘密调查开,却还是传到了老爷子的耳朵里。 整个八月和九月,谭九州被老爷子设了禁足令。 除了必要交易,以及在谭老爷的监督之下可以出门外,一概不许离开家门。 盯便盯着,谭九州也没有过多在意,每日照常出门,该谈事谈事,该玩玩,没半点越矩行为。 九月中。 这夜万里无云,满是漆黑,z城最大的赌场却是灿烂辉煌。 包房里,桌上堆着大片圆形筹码,身材动人的女郎在发,紧身一套性感黑的皮衣皮裙,红唇艳人,一双手葱白细嫩,脸颊也是白得发光,似出水芙蓉似的。 她眼神落到旁边阴暗笑摸筹码的男人,他眼底多了几分肆意的玩意。 早就听闻这谭总近女色,只不过这半年来不知怎的,该清淡食素,谈事玩牌从不要女人陪,还以为是对那方面失了兴致,今天却默许她在这发牌。 女郎眼眸如水,若有若无拨过谭九州的眼,惊喜地发现,他也在望着自己。 心弦狠狠颤抖那么一下,她身子快化成水,发筹码时顺势摸了下男人的手,一下就被反握。 炙热大掌的力道,一下把她拽入怀,坐在男人大腿上,手掌撑他坚硬有力的肌肉,女郎眉眼笑得娇滴滴:“九爷这是……又弃素从肉了?” “没素过。”谭九州轻笑,掌心勾着她后腰,低头在她脖颈上吻了口。女郎轻轻“呀”了声。 那旁边坐的大都是谭老爷的亲手下,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眼睛一瞬不动落在谭九州身上,全然不移。 “这么有兴致看片?”谭九州却笑,手摸到女人后颈的拉链,冷冷横扫一眼,“还不滚?” 有一手下赌着胆子说:“九爷,老爷子的意思是,您要……不如回家去,家里床舒服着。” “怎么,在哪里搞还要经过他同意?管那么宽,真当我没脾气啊。” 他说那话间,阴眸闪烁着一丝难见的冷光,肃杀的气场叫人心凉。 “九爷,您也知道,谭老爷对您多上心。外面闹出这么一摊子事,他忙着处理都来不及,管您也是为您好啊……” 这手下不知哪来的硬骨头敢跟他对峙,话还没说完,下巴就已经挨上狠狠一踹,牙齿顿时被蹦飞几颗,满地是血。 女郎已经被扔在沙发上,她惊愕看着伫立逆光的男人,浑身隐没的气场强大可怕。 那手下被打得满口腥味,吓得屁滚尿流,转身时后背却被男人如刀的脚踩住。 他幽幽夹笑:“我服管是敬他老人家几分,得寸进尺啊,不给我脸,我也没好脾气给你。” “……” 几个人被他脸上阴笑吓得连忙离开,不敢再扰了他的兴。 一时间,屋子里人撤光,只剩他跟女郎独处。 女郎颤颤缩在沙发里,那几分荡漾心思都被吓光了。 但怕归怕,她也知道九爷财多势力大,能被他看上,担心受怕又如何,总比伺候那群肥腻大耳的货色来得强。 她爬上男人大腿,正要吻他喉结,忽然大掌从天而降,拎着她的头发,丢到一边。 女郎惊然,正要开口,男人脾气很不好地说:“衣服穿好,露一寸,剜你一寸肉,我对女人不留情。” 那绝情冰冷架势,女郎身体不由一抖,连忙把衣服死死地遮住脖子,一点也不敢露出来。 这才是他,真正的他。 …… 次日清晨,谭老爷手下来查场。 谭九州人就躺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看他们那模样,勾下巴,挑衅被他踹那人:“牙补上了?” 那人低头不说话,一数垃圾桶三个套,默然移开视线,然后说:“九爷,请跟我们回吧。” 接走谭九州,谭老爷的电话便打来,难掩疲音:“怎么样?” 那人说:“昨晚有三次。” 谭老爷揉着眉,皱纹略有疏松。 一连三晚上,那女郎都被谭总叫到包厢里,给她一张卡,但什么都不做,一直呆到天明。 然后他往垃圾桶塞几个沾酸奶的套,就算了事。 谭老爷一连三天听到这通报,尤其听那头说谭总今晚传了女郎到家里住,他心思总算舒畅了,笑说:“看来这姑娘挺合他口味,继续盯着,多给她点钱。” 女郎收了两头的钱,尝到甜头,乖乖接受九爷的传唤,走进他的卧室。 但今晚却有所不同—— 九爷的卧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 榕城。 上完最后一节课,宋初抱着书本走进宿舍,同屋的三个舍友聚在一起看男团选秀节目,一边尖叫一边手舞足蹈。 宋初打开书开始复习,戴上降噪耳机,还能听见她们的声音。 她摘掉耳机,用笔戳了戳其中一个室友周妙星:“声音小点行吗?我在看书。” 周妙星应了声,眼底却藏不住的蔑意。 宋初面无表情戴上耳机,继续看书。 开学快一周,宋初其实挺习惯了。 三个舍友都是榕城本地人,只有她是外来户,性格内向不爱说话,钝乎乎的,也不知道当下最流行的明星,除了抱着书学习就是学习,自然是不受欢迎的那个。 宋初专心学习,她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学习知识,而非交朋友。 能交到朋友,那是锦上添花;交不到,也不必妄自菲薄。 她每周会给姐姐打四次电话,有时是姐姐接,有时是姜医生接。 听得出姐姐的情绪在慢慢好转,宋初打从心里高兴。 可当她说今年十一放了假就回家去,姐姐却迟疑了下,叫她暂时在榕城待着别回来,她有案子要处理,可能没时间照顾她。 宋初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她想问姐姐忘记了吗,她十一那天是成年生日啊。 …… 开学一周后,学校组织了校内军训。 正值最为酷暑的时节,训练的内容又极其魔鬼,早上五点半被警铃吵响,绕着操场跑三圈,上午是打军体拳,下午是各项腿脚攀爬训练。 大多数女生都坚持不住这样高强度的锻炼,宋初成为为数不多坚持下的女生。 她虽然身子骨细弱,长得瘦瘦小小,但从小跟姐姐都是活泼份子,腿脚不错,再加上她这人隐忍力强,除非累到身体极限,绝对不会叫停。 这天上午学完军体拳,班上几个女生偷偷溜出学校旁边的美食街买饮料,回来时在窃窃议论: “看到了吗?我的天,个子那么高大,脸又帅,这种极品男人为什么我们班没有啊。” 这一议论,班上99%的女孩都起哄跑去学校门口看,留宋初和一戴眼镜的乖学生在那,两人对视,无奈一笑。 “我记得你是叫宋初吧?”眼镜女孩主动凑过去,鼻子旁几颗小雀斑很可爱,“你好,我叫商颖。” 宋初微微一笑,“你好。” 当天晚上,宋初正在军训宿舍里看书呢,班主任来敲门了:“宋初,你过来一下。” 她懵着合了书,有点小心虚,她也没做错什么事啊。 谁料走出去,班主任递给她一瓶牛奶:“你家长送的,拿着吧,打电话跟你的家长说,军训期间是禁止送东西的。” 宋初低头看着那瓶高级品牌的牛奶,她和姐姐平时哪里舍得买这么贵牌子。 “老师,您弄错了吧,我家人都在z城,怎么会送牛奶来啊。” 老师语气平常地说:“那我不知道,不会错的,点名要送给设计院的宋初。” 第257章 弄疼你了? 宋初摸不着头脑地把奶拿回宿舍,放在桌子旁边,没开封,继续看她的书。 今天训练得实在辛苦,她早早就带书爬上床睡觉。 谁料第二天早晨起来,她带着奶瓶集合去吃早餐,却发现牛奶少了一半。 宋初当即脸沉下来,攥着牛奶瓶的力道加重。她拿着瓶子,走到周妙星和其他两个舍友餐桌前,把奶瓶扣在桌子上。 三人正一边吃饭,一边交换应援海报,不亦乐乎,忽听一道冷冰冰的声音问:“是你们谁动了我的牛奶?” 三人面面相觑,彼此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把宋初当空气一样,继续聊她们的天。 “我在问你们话!”宋初气恼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手掌压在海报上男人精致的小脸上。 三女孩同时睁大眼睛,惊恐又震愕,好像他们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被人玷污了。 “宋初!你疯了!” 周妙星猛地蹿起来,尖叫声盖过食堂所有的噪音,“你那牛奶一百多块钱一瓶,放在桌上不喝,第二天就坏了,大夏天的长虫了怎么办?我帮你喝几口尝尝味道,怎么了?!” 宋初顿时胸膛涌进一股怒气,不经由允许偷喝她的东西,不仅不道歉,还强词夺理。 “我允许你喝了吗?” 她声音不大,充斥冷冽,小鹿眼颤抖,仿佛随时能挤出水,“这是我的东西,你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允许乱碰?你的父母没有教过你什么叫隐私吗?” 周妙星猛地踹开凳子站起来,一把掐住宋初的头发:“你他妈说什么呢?骂我可以,骂我父母信不信我弄死你?” 宋初也不是吃素,她在这宿舍隐忍太久,终于这一刻憋不住爆发,直接扯住周妙星的手腕,狠狠往下一别。 “啊啊——” 随着骨节错位的声音,周妙星痛苦得尖叫起来。 班主任和教官正端着饭菜一起出来,隔着距离便见两人扭打的身影,“那边!怎么回事!都给我住手!” 班主任吴老师快步跑来,看着坐倒在地上,痛得满脸冒汗的周妙星。 “宋初,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动手打人?” 其他两个舍友立刻先发制人:“吴老师,我们都看见了,是宋初先折周妙星手腕的!” 宋初双眸深红,清晰一滚眼泪含在里面,小小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当面流。 她背着白皙的双手,沉沉不语。 吴老师对宋初的印象挺好的,乖乖文静的一女孩,学习认真,对同学和老师也都友好,若非原则性的问题,不可能朝同学动手。 眼看周围看热闹的学生越来越多,她索性先把周妙星安排到医务室,再带着宋初私下回办公室谈。 五分钟后,看着坐在办公室里,眼眶殷红,用手背偷偷抹眼泪的女孩。 吴老师无奈叹息,握住她的手腕替她擦泪:“老师知道,你不是随便动手打人的坏孩子,但至少得把事情经过告诉老师,嗯?” 此时,只有她跟吴老师两人相对,宋初白皙的拳头攥得紧,咬牙切齿说: “周妙星偷喝我的牛奶,还拒不承认。她之前就经常做这种事,偷偷用我的洗面奶,然后跟其他室友说我用地摊货,是农村乡下来的。” 吴老师静静听着,默然给孩子递去张纸,她心里估想的情况和这也差不多。 “周妙星爸爸是当官的,职位不小,周妙星又是独生女,才是那个脾气。” 吴老师摸了摸鼻子,想起开学报道第一天,周老就派人给她送了个香奈儿包,忍不住叹息, “这样吧,这件事,老师争取向上面要求不予你处分,你平时在学校离周妙星远一点。老师想办法让你转到另一间宿舍。” 宋初听着,略略呆滞,眼眶里一滴泪坠在那欲落不落,像珍珠似的漂亮:“我还会被处分吗?” “应该不会,跟学校好好解释,没问题的。” 宋初耷拉下眼皮,似乎没被安慰到,轻轻鞠一小躬:“谢谢吴老师。” 一走出办公室,便见商颖背靠着办公室门在等她,听见开门动静,她扶着眼镜抬起头:“老师怎么说呀?” 宋初心头温了下。原来这个学校里,还是有人关心她的,摆摆手说:“没事的,吴老师很理解我,只要她跟学校解释清楚,不会处分。” “那就好,你不知道,你的其他两个室友在班里怎么说你。”商颖松了口气,挽着她的小手臂。 宋初拧紧拳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 见她这般没心肺,商颖也算安心,太敏感的人,无法在暴力中生存。 可事实上,宋初不可能真做到不在意。下午回到宿舍,两个舍友都不敢再跟她同住,说她脑子不正常,有暴力倾向。 空荡荡的房间里,宋初躺在硬床板上一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隔壁宿舍的哪位女生过生日了,正围聚在一起吹蛋糕,笑声欢呼声很大。 孤独像潮水涌盖住她的身体,宋初慢慢裹紧被子,一滴泪不争气流落,然后,越流越多,汇成细细的小河。 五天后,军训结束,学校找宋初谈了一次话。 那场会议室里,周妙星的爸爸妈妈都到场,中年男子肃穆而阴沉,身着不菲西服;坐他身侧的女人则气质贵气,眉眼透着刻薄。 两人当校长的面说话都很硬气,意思是,如果宋初当面跟周妙星道个歉,就能免掉处分。 宋初也不怕他们,在受这一次欺凌后,她性子变硬气了许多,直截了当回了句: “我不会道歉的,周妙星擅自喝我的牛奶,是她该跟我道歉。处分我照单都收,但公道都在同学和老师心里,你们用这种手段也改变不了事实。” “你这丫头……”周父当领导这么多年,竟然被一黄毛丫头用这种态度拒绝。 校长与吴老师在旁看着,手心直出冷汗,连忙息事宁人:“周领导,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已,您何必跟她动气。先坐一坐,有什么好商量的嘛。” 周母自始至终很淡定,明显夫妻俩还有第二个方案:“那这样吧,小宋同学,既然你不愿意道歉,那总该赔我们家一笔医药费吧。要知道,星星现在手被你弄骨折,受到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这医疗费用是不低的。” 周父皱着的眉稍稍捋平,他附和说:“对。要么赔钱,要么去跟星星道歉。” 宋初知道她动手也有错在先,抿抿唇,选择了前者。 但当她拿到账单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下,捏着纸张,脸色煞白。 周父默然在心里念这丫头够倔的,宁愿破费也不肯低头认错。 夫妻俩离开前,对宋初冷冰冰的态度:“给你一个星期,给你家人联系,打钱到这个账户里。” 宋初捏着单子,坐在空无一人的宿舍,从中午发呆到晚上。 六万块钱啊。 在这个年代,对她的家庭来说是巨款了。 她不可能跟姐姐说这事,一是不愿姐姐那么忙还操心,二是……她跟姐姐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了。 那这笔钱,要从哪去弄? 宋初想着要不临时找个工作,然后跟周家他们商量商量,想办法尽量延期。 第一天、第二天,她拿着身份证一家家地找,都是时薪六七块钱的工作,找了几家聊,最后都不太满意。 她像茫茫社会上一棵新生出的浮萍,惘然不知去向在何处。 宋初坐在街边垂头丧气之时,忽然有个穿牛仔裤黑t恤的男人接近她,拍拍她的肩膀:“小丫头,找工作呢?什么学校啊?” “榕大设计院。” “哟,设计院的呀,难怪长得这么漂亮。叔叔这边需要几个画画的助手,月薪五位数起,要不要来试试啊?” 五位数? 宋初都怀疑自己听错了,猛然站起身,“您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叔叔自己开工作室的,你看,这是工作证。” 男人似真似假地掏出证件给她瞧,宋初心里的疑窦也消除了,她眨了眨眼睛:“那,我跟您去面试一下吧。” “好啊,走。” 男人微笑着在前面引路,七拐八绕的,领宋初到一条完全陌生狭窄的街道上。 而街道的尽头,有几道隐晦的黑影坐着蹲着,但在见到他们来时,就像觅寻到猎物般,纷纷站了起身。 宋初当下有不好的直觉。 眼看着四周越来越暗,想起那次在大桥ktv被骗的经历,她警惕心顿时升起:“叔叔,还没到吗?” “就在前面了。” 男人微笑回眸,却见宋初距离自己100米,脸色因胆怯而苍白,“你怕什么?来啊,小妹妹,不想赚钱啦?” “我想,还是算了……”宋初眼看那男人身后的几个人慢慢逼近,她心脏咯噔一沉,转身即跑! 男人冷笑了声,心念这丫头倒还算机灵。他手抄在口袋里,命令:“都给我追!周领导下令,谁能抓到人重重有赏!” 一群身影顿时在夜色下,朝着那可怜逃窜的身影飞奔过去。 宋初拼命迈着双腿跑,眼前不断晃动的情景,让她想起那晚在大桥ktv的经过。 那时候,她也像这样跑着,最终却被抓到,送进那些人的包厢里。 当时,有人救了她。 他用淡淡古龙水香的外套包裹住了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沉声告诉她没事了。 眼泪不自觉地溢了出来,顺着迎面而来的烈风往后流淌。 而现在,她身处异地,这个只有陌生和冰冷的城市里,他不可能再出现,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保护她…… 经过一个巷道时,忽然,一只臂膀凌空抓住了她的手腕。 宋初以为是坏人抄近道追上她,吓得颤栗,欲尖叫出声时,嘴唇却被温热的手掌捂住。 “别叫。” 压抑磁性的嗓音贴着她耳面。 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宋初累得整个人都在喘息起伏,她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腕,摸到他常戴的那只手表时,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可眼泪不但没能收住,反而哭得更加崩溃。 她无声地在哭,滚烫眼泪滑过男人的手背,灼烫了那片皮肤。 谭九州骨子真实传来颤栗感,他一低头,唇瓣就碰到她柔软的发,茉莉香波的味道,随着哭声一颤一抖。 他掰过女孩的小脸,涕泗横流,乌黑眼里清澈的一片水。 怎么哭成了这样? “叔叔弄疼你了?”他额头抵着她,用很温柔的声音问。 宋初摇头,眼泪都沾了他漂亮的西服一身。 可男人未有嫌弃,淡淡用指腹擦去,很轻说:“先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往巷子那边走,听话。” 宋初憋着眼泪,发抖的腿慢慢能站直,朝他手指的方向走。 脑子里很乱,乱到只剩下空白,做梦一样的空白。 真的是他啊,书上说,心有灵犀是有科学依据的,它真的就发生在她身上了。最无助的时候想起他,下一秒,他就现身,紧紧地抓住了她。 谭九州碰了下裤旁别的枪支,淡淡藏在手腕袖子里,然后跟在宋初的身后,缓缓朝巷子深处走。 前方很黑,但宋初却走得很放心。 她后背贴住了男人的胸膛,那里有他的心跳,以及淡淡的震颤:“一直往前走,然后左拐。” 她听他的话,在巷道里七拐八绕,终于看到前方有亮光了。 可同时,那路灯下等着的五六个人,又让宋初心跳骤停。 这帮人……一定是查过了她回学校的路线,提前蹲守在这里等待。 下一瞬,她人已经被拉到后面,谭九州站在她身前挡住。 “谭叔叔……” “小妹妹,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怎么就给跑了?不是都答应跟叔叔回去工作了吗?” 那招惹她的男人就站在六人中央,手抄在牛仔裤兜里,蔑笑看着他们,“哟,还找了人啊。” 他仿佛料定一敌七是不可能的战局,整个人显得格外轻松:“你们不会真想突破出去吧,周领导以前可是维和部队的,我们这些人都是跟了他很多年的。” 宋初心里咯噔一跳,连忙扯住男人的衣袖:“谭叔叔,我们还是跑吧,跟他们正面硬碰硬不可能赢的。” “他们对巷道里的地形很了解,在里面摸黑乱跑,没有胜算。” 谭九州淡淡将外套脱掉,覆盖在宋初的肩上,一如在ktv里,他用衣服盖住她时一样。 宋初手扯着他的衬衫,不让他一个人冲锋陷阵:“谭叔叔,那你把你的手机给我,我打110报警!” “这么点人,没必要。” 他淡然扬唇,转身,掌心摸了摸她的头发,眼中尽是温和,“在这里乖乖等着我。” “谭叔叔!” 下一秒他已经箭步冲过去,宛如一道漆黑的雷电绽放在夜空里。 他飞奔迅速,袖子里飞出像匕首一样的尖锐刺刀,很长很细,迅速优雅一挥,冲上前的两个人顿时被刺破了胸膛,便仰面倒落,甚至连嚎叫都没有一声。 他动作胜在迅速且娴熟,猩狠的眼神杀气毕露,在震慑住人的刹那间,手起刀落,已经解决了三人。 “退后防御!”那为首的男人终于察觉到差距,大吼着不断后退时,刀尖险险滑过他的下巴。 等他再回过神时,六人团队只剩一人,在与那恶鬼一般的男人肉搏。 他力气非常之大,挽起袖口,肌肉喷薄而出。 搏击的姿势极为标准,出拳既是直击要害,揍得对方吃痛闷好几声,最后一脚踹过去,动作看似利落干净,却带着不可反抗的蛮劲,直接将他三颗牙崩了出来。 男人吓得连滚带爬要逃,但余光瞥见独自一人留在那的宋初,他忽然又来了劲头,抽出手里的一i把刀,尖叫厉吼朝宋初扔去! “臭娘们!我先杀了你!” 宋初震愕看着那银色的光以惊人的速度靠近,她立刻站起身要躲避,忽然一只手臂裹住了她,同时,男人已经冲到她身前,用力握住正在前进的刀锋。 空气里,又混入一股新的血液味。 宋初惊恐地尖叫:“谭叔叔!”她亲眼看见那只白净修长的手掌里,细细密密地渗出血液。 他竟然……直接用手接了刀刃! 男人却只是闷哼一声,将刀狠狠甩开,与此同时,袖里的手枪滑落。 他用濡湿带血的手掌,握住枪,将宋初裹入怀中,干燥温暖的右掌轻轻蒙住了她的眼睛。 枪朝对面惊恐万分的男人,“砰”一声,血溅四方。 宋初被那巨大的声音吓得一颤。 但好在,她眼前一片漆黑,没亲眼目睹那惨状。 男人深深的喘息声逐渐停滞,他将枪收回口袋,将手移开,墨色淡瞳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睛。 硕大漆黑里,都是惊恐,有点欲流不流的泪,显得晶莹而可爱。 他竟那样笑了,手掌间皮肉绽开的疼痛不算任何: “胆子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跟了他,可该怎么办。 “你还笑!” 宋初急得哽咽,不明白这人受了重伤,哪里还能笑得出来,她连忙去查看他的手,“都伤成这样了!你把手机给我,我让救护车送你去医院。” 第258章 有女人在等你 “不碍事。”男人眸眼淡淡,看她明明害怕,却又担心得不行,不觉勾唇。 如何告诉她,以他这种身份的人,手机号流泻出去就是死罪。 “你可以把我的手机拿出来,导航。我记得出了这个巷道就有家医院。” 宋初连忙应着,她捡起地上的刀,学着电视里的模样将衬衫划成细布,临时缠在他的手掌上止血。 男人摊平了手,微微喘息,惨淡灯光下她眉头细细皱在一团。 那只只拿过笔的细软小手,此刻却在为他做着这种事。 他发自内心一笑,宋初偷偷看他一眼,以为在笑自己笨拙的手法,“扎得有点丑……将就吧。” 巷子出去是一家私立诊所,一系列的治疗结束,医生建议打破伤风。 “不必。”男人听到医生这么说,便直接站起身,“药在哪里拿?” 宋初疑惑地拉拉他的衣角:“叔叔,我们不急着走的,破伤风必须得打。” 谭九州微阴着脸庞,从前他被刀刺伤划破多少道口子,比这严重得多的,从没打过什么破伤风。 确实,当时尚忍有让他打,不过他一直保持拒绝态度。 谭九州没有坐下的意思,淡然理着西服领子:“以前就没打过,我身体抗造,走吧。” 宋初皱眉,两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再抗造也不行,你又不是铁人,感染了皮肤溃烂了怎么办?” 男人拧眉,这丫头年龄不大,哪来那么多戒律条框?比尚忍还多。 “叔叔。” 宋初忽然抬起狡黠的目光,见他誓死都不从,突然心生一猜测,“你该不会是……” 谭九州从她眼底读到一丝少女的笑意,顿时冷脸对医生说:“安排打针。” 小东西,敢轻视了他? 然而,当护士微笑着坐在谭九州对面,让他把手臂搁上台子时,男人抿了下唇瓣,极慢地拨开袖扣,龟速将手臂放上去。 他面庞紧实,整个肩胛骨到后背肌肉都绷在一块,额头覆着虚薄的汗。 “您可以放松一点。”护士戳戳他的臂,僵硬得出奇。 宋初憋住笑,她就猜到这男人畏惧打针,柔软小手抚着他的肩膀: “没关系的谭叔叔,扎进去的那一针很疼,但很快就不痛了,你要是实在害怕呀,我给你讲故事听,从前有个……” 男人的脸已经黑如煤炭,清冷吐出五个字:“闭上你的嘴。” 宋初小嘴一瘪,感受到他黑压压的气场,不敢说话了。 护士偷偷笑,在男人皮肤擦上酒精后,拔出注射针头,对准刺入。 宋初明显感觉到他耳朵动了下,阴沉黑眸里满是抗拒,冷色皮肤上顿时起了小颗粒。 护士注射完后,他弓着的身体有所松懈,慢慢抿出一口气。 “怎么样,不疼吧。”宋初摸摸他的头发,有一部分都被汗湿了。 这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巷子勇猛霸烈地一对七,手握刀锋都不见他恐惧,现在,竟然怕一小小的针头,真是一物降一物。 打完破伤风针,两人办好所有手续,取了药走出医院。 皎白月光将二人的身影拉长,正值夏季,道路两旁蛙虫声交响渐起,宋初走得慢,男人也刻意放轻步伐。 默默走了几分钟,她才问出一直没机会问的话:“谭叔叔,你是来榕城工作吗?” 他垂眸扫她一眼,正有片吹落的梧桐叶落在她发顶上,天然的缀饰,格外可爱。 若是告诉她,他花几天时间松懈了老爷子的注意力,就为了来榕城见她一面,她会不会吓成小兔子? “是啊。”谭九州抿着无波的笑容,“来这里见客户,没想到能遇见你,也算有缘。” 宋初信以为真地点着头,嘟囔道:“你的客户也挺奇怪的,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 两人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天色已很晚了,斑马线另一侧走来两三个酒鬼,勾肩搭背,一边唱着歌一边朝他们走来。 宋初见着,下意识往谭九州身边靠了靠。 男人低头,便见她睫毛颤颤,温软的小身子贴自己,一副眼不见心不怕的可爱表情。 绿灯亮起,小兔子快步窜过去,还担心受怕地用余光看,那几个醉鬼有没有跟上来。 她一切真实的反应落在眼里,哪个角度都很可爱。 谭九州静淡笑着,突然希望前面这条路能走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到达学校铁栅栏处,大门死死紧闭,只有门卫室还虚亮着灯。 老叔叔仰头睡觉,电视里正放着烂言情剧。 宋初敲了敲他的窗户,他猛一下睁眼,戴上老花镜,眸色惺忪:“有事啊?” “我是榕大设计院的学生,那个,能不能让我回宿舍?” 保安耸肩,看一眼时钟,皱起眉头:“这个点了,保卫科的早下班了,我也没有钥匙。” 他说着,眼神复杂地上下打量宋初,又落向她身后修长漆深的人影,“你们这些年轻丫头,跟男朋友鬼混也要有个限度啊。这么晚肯定是进不去了,你们在外面找个招待所休息吧。” 说着,他脑袋缩下去,摘了眼镜继续睡觉,不再理睬。 “怎么说?” 宋初满脸无助地摇头:“他没有钥匙,保卫科也下班了。” 谭九州似乎已有预料,说:“住我那吧。” 宋初眼睛慢慢鼓大,那怎么能行?姐姐从小就教育过她,不能随意留宿异性家里,就算是再熟悉信任的朋友都不行。 而且,这也太打扰他了。 “我在对面余扬路有一个小公寓,离你们学校不远。” 看到她拒绝的表情,谭九州补充着,“三室一厅,两间厕浴,有床给你睡。”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了……” 他温和说:“只要你睡觉不打呼,就不打扰。”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过去叨扰他工作,多麻烦啊。 但谭九州人已经转身朝马路边走,他颀长地伫在街边,两掌抄在口袋中,凌然独立,偶尔掠过的车灯在他身后迷幻交织。 他清漠朝她的方向看一眼,似乎在说:再不跟上来,就不管你了。 便见他前方不远的红灯还有6秒,宋初咬牙,鬼迷心窍就跑着跟了过去。 大晚上的,她还不想露宿街头,被周家的那帮人找到。 宋初信步走在谭九州的身后,慢慢走着,偶尔抬头盯着他的后脑,一股奇异的安定感在唇角漫开。 茫茫繁华的大都市,只有面前这个男人是她唯一的信赖。 有他,真好。 …… 警署,已是深夜。 没有宋初在身边,宋霏进入工作狂模式,一天24小时,几乎15小时都在警署待着。 她低头翻文献,问汇报工作的小警员:“关于谭九州最近的行迹地点,跟进得怎么样了?” “谭家有十五个子公司,目前已经分派不同的警力埋伏调查。我们发现,有几家是没有股东控权的空壳公司,也不对外招聘。我想,那几家估计就是他们用来掩人耳目,进行非法交易的地方。” “其中有一家,开在榕城的赌场里,还有几家尚在调查当中。”小警员向宋霏汇报着,合上册子。 宋霏倚靠在大班椅上,细指轻揉太阳穴,“最近,谭家还有没有什么大活动?” 小警员一下明白她的意思,连连摆手:“霏姐,谭家从祖辈开始,那可是势力根深蒂固的黑道势力,以咱们的实力,是不可能一网打尽的。” 就算有……他们势单力薄,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唐老师在的时候教育过我们,知难而退非有志、事关成败要强行。如果现成的机会都抓不住,继续任他们法外逍遥,那我们存在的意义何在?” 宋霏眸色阴冷,提起唐国礼,皆让局内氛围一沉。 她手指淡淡敲桌:“去把资料整理给我。” “……是。” 宋霏这副豁出不惧生死的模样,是唐国礼去世带来的巨大后遗症,除非铲尽那帮坏人,永远无法痊愈啊。 …… 到达三室一厅的公寓,140平米左右,简单干净的装修风格,家具都是全新。 宋初被给了钥匙,自己先上楼,谭九州在楼下的超市买点生活必需品。 一进门拉开鞋柜,里面有一个大箱子,往里看都是女人的东西,衣服鞋袜、护肤化妆品,应有尽有,明显这里曾经住过女人。 但宋初不敢说也不敢问,这是谭叔叔自己的隐私。 她找了双拖鞋穿上,走到厨房瞧有没有新鲜食材可以做饭。 她正对着的明净大窗景,正好能看见底下相对而站的一男一女。 宋初微微睁大双眼,洗着豆腐的动作停住—— 男人挺拔优越的外表,那是谭叔叔无疑,而他对面的女人穿着身红色吊带裙,纤细足跟踏着乳色高跟鞋,小卷发性感迷人,侧身完美诠释了前凸后翘四个字。 他们彼此相对,好像开口说了些什么,然后,谭叔叔便转身离开。 宋初有所直觉,这个女人就是盒子里那些物品的主人。 她深深吸口气,把小帘子拉上,盯着水里的速冻饺子发呆。直到饺子皮都粘锅了,水也烧得见了底,宋初才回神,把破皮的饺子捞出来。 谭九州回到家,就见桌上一盘皮馅分离的不明食物。 他皱皱眉,用筷子戳着发烂的饺子,做给他吃的? 女孩从厨房走出来,衣服上一道围裙系过的印,她低头摆弄指尖:“饺子没煮好,也没剩余的,就将就着吃吧。” 他瞥一眼她冒红烟的脸颊,轻笑:“我以为你自理能力不错。不过,煮烂了总比没熟好。” “……”宋初鼓嘴瞥他一眼,心里暗暗发誓,下回一定要做顿有水准的大餐,让他好好见识自己的水平。 吃过夜宵,宋初洗了澡,便在侧卧里躺下。隔着一扇不大隔音的门,听外面断断续续传来他工作的电话声。 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那声音足以让她安眠。 谭九州习惯睡前一杯红酒,此刻站在客厅橙淡的灯光下,听尚忍说话。 尚忍说:“九爷,今天老爷子来医院看了我,有意无意跟我打探您的去向。您前段时间不是跟那女郎在一起吗,怎么现在说走就走了,没把人带去?” 谭九州揉着眉间的褶壑:“腻了,出去散散心。” “哦。” 尚忍了解他,九爷必然是有自己的事要安排,不多过问,“这边老爷子在疯狂找您,他目前怀疑您跟宋霏的关系非比寻常,也许会从宋霏那边找起。” 他饮酒的动作未有停顿,沉沉抿唇。 半晌后,谭九州才说:“你跟老爷子放消息,就说我在外地探货聊客户,具体在哪里他不必管。十月假期一过,我就回来。” 尚忍挂下电话,双手淡淡环臂。 九爷这最后的吩咐,明显是让老爷子把注意力往宋霏身上转移,难不成,他真对宋霏动感情了? …… 宋初比较认床,天蒙蒙亮就醒了。 她迷糊糊地起床洗漱,收拾好衣装,往走廊瞧一眼,主卧的门还紧闭着,他还在里面睡。 她轻轻关上门,数着钱包里为数不多的硬币,打算去买早餐。 刚坐电梯下楼,便见单元楼前停着一辆银色的suv。没看清车里是谁,匆匆买了两块素摊蛋饼,外加两颗茶叶蛋。 回家时,suv座驾里的女人已经出来,她还穿着昨天晚上的漂亮裙子。 这下,她认出了,是昨晚跟谭叔叔在楼下聊天的女人。 那女人就抽着烟靠在车门边,探究的视线落在宋初身上。 感受到一股强大敌对的气场,宋初低下头不予理睬,匆匆进了单元门。 电梯里,她猜测这女人是在等谭叔叔,连裙子都没换,得是等了一晚上呀。 开门回屋,阳台传来机械工作的声音,宋初循声望去,小脸乍然一红,急忙将视线瞥开。 男人正坐在动感单车上锻炼,他刚起床的发丝凌乱,赤着冷色的身体,臂膀紧硕结实,轮廓极好的肩胛骨上盘踞着一匹烈性的墨色马,栩栩如生。 他身体正对着阳光,薄汗覆在身体上形成一层漂亮的颜色,像打了蜡般。 宋初不敢多看,但咚咚的心跳让她想起昨夜,他在夜色里一对七时矫健而迅猛的身形。 谭九州早听见开门的动静,他做完这一组,呼吸稍有些乱,将机器关掉,随手拿毛巾擦了把汗:“起得这么早?” 宋初连忙往墙角一缩,殊不知自己毛茸茸的头发出卖了她。 墙面后她软软的声音传来:“有点认床,醒了就睡不着了。下楼买了早餐,谭叔叔你……穿好衣服就过来吃吧。” 他用毛巾擦把汗,淡淡露笑。 这小媳妇真是事事都替他周全好了,只不过,还太生嫩,见他赤身健身竟还害羞。 也是,从小被养得那么乖,哪能见过男人的身子。 她愈是这样,他愈是心痒。 两人同一桌吃着早餐,宋初检查男人的手掌伤,一边拆绷带给他重新上药,一边说:“谭叔叔,楼下有个女人在等你。” 他浓眉微不可见地皱:“你知道她在等我?” “……”宋初想了想,还是把晚上看到的事告诉他。 谭九州咬了口鸡蛋,茶叶蛋重口的味道让他有些不适应,他淡淡喝了口水:“没找你麻烦吧。” 宋初摇摇头。 他便没再提起,只摸摸她的头发:“吃完送你去上课。” “哦,好。” 宋初快速吃过早餐,下楼时,谭九州特地带她从负一楼出去,避开了一楼。 回到宿舍,所幸宿舍里没人,也没有舍友会过问她昨晚为什么夜不归宿。她匆匆拿了书本,便跑去教室上课。 一整天课听下来,脑子昏昏沉沉的,总是在见到某位穿红裙子的女同学时,会想起在他家楼下等的人。 谭叔叔那么优秀又英俊的人,会有女人追求也正常,只是不知道姐姐跟他分手,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呢。 宋初摇摇头,停止自己乱七八糟的臆想。 不过,今天倒挺奇怪,有警查来了学校,引起很多人围观。 那时,宋初正在陪商颖去办公室交作业,俩女孩都八卦,便停在人群里看了片刻。 商颖惊异:“那么多警.车啊?不会是咱学校哪栋楼出事了吧?” “不知道啊。” 很快,两三个警查带着人从教学楼里出,那抹浅绿色的裙角和张扬的马尾辫,宋初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不是……周妙星吗?” “啊?不会吧?” 宋初肯定地点头:“我中午在食堂吃饭,她在炫耀她新买的c牌奢侈品裙子,声音特别大,传得整个食堂都是。” “周妙星能犯什么事啊,竟然被抓了……” 商颖摇了摇头,表情却轻松着,“这下好了,学校里没人敢压你头上了。她父母开出的条件简直离谱,周妙星只是小扭伤而已,她不是第二天就来学校上课了?还敢跟你要六万,真该把她那对父母也抓起来,好好在牢里改造一顿!” 宋初当时只是笑了笑没说话,没料到,商颖会一语成谶。 当天傍晚,微博上就登出周家二老因知情人员举报违法贪污罪获捕,剥夺政治权利,性质恶劣,其女被去除学籍。 第259章 拉拢 宋初没料到这事能闹得这么大,第二天,吴老师重新找她谈话,宋初一到办公室,才发现校长也在。 跟之前态度不同,校长叔叔坐姿端庄,对她露出友好的微笑。 一番谈话下来,主要是对宋初表示道歉,事情的经过已经调查清楚了,不但不给予处分,还会给宋初挑选宿舍舍友的权利,单独入住四人间。 宋初莫名其妙的,好像随着谭叔叔的到临,这事变成了一次天降惊喜。 …… 九月底,宋霏与部门同事在进行关于9的排查,从榕城分局打来一通电话,说最近周家深陷贪污丑闻的事件挺蹊跷。 因为周家虽然贪污,但这方面一直严防死守,从没翻车过。而且,这贪污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周妙星双亲如今都赚足了钱,一直本分地在为女儿的未来打算。 最近突然举报起十几年前的旧案子,真的挺奇怪的。 “霏霏姐,你说是不是谁和周家的女儿起了冲突,一气之下举报了周家二老?” 宋霏的助理聊起此事,她却不怎么听得进去,淡声说:“我们这边烂摊子一大堆,你还有心思想着其他地方的案子?把这个拿去打印两份给我。” “哦……”小助理去打印完,捧着两本材料回来,“我这不是在想,霏霏姐你的妹妹宋初跟周妙星是一个大学的,怕她也受到波及嘛。” 宋霏表情微凝,随即又不甚在意低头:“不会。那孩子安分又乖巧,脾气性格都好,不会跟同学产生冲突。” 晚上10点过,宋霏才最后一个从警署离开。 明天例休,姜雾打算开车带她去榕城见见宋初,带她去榕城最著名的海底餐厅吃顿大餐。 十一期间,她跟姜雾都是没休假的,都没时间给宋初过生日,提前一周过也是过了。 宋霏揉着肩颈坐车回家,打开单元楼的门时却停住。 脚步慢慢后退,她抬手,打开那从没来过信件的邮筒。 里面躺着一张极其不吉祥的黑色信笺,使她皱起眉目。 信封上标准的打印体:宋霏小姐亲启。 宋霏四下环顾,阴森漆黑的小区没有一个人,她快步打开单元楼的门,快步上楼。 坐在客厅里,颤抖着手拆开信件。太过于急迫,导致信封都被她撕烂了一角—— 致伟大的人民警查小姐: 能对宋小姐写下这封信,是我谭某荣幸。 首先恭喜宋小姐新官上任,提升成总组长,偶然一次有幸从你的警署前路过,宋小姐努力工作的模样真是动人心弦。 身为一名年长男士,自然不能总让宋小姐主动调查我,我决定,诚邀宋小姐来我居所畅谈。 地址如下,在9月25号结束之前,若宋小姐肯赏脸,谭某必将畅所欲言,无所不答。 当然,我的这封邀请函,只限宋小姐一人。花园里设有人体红外线感应器,若有外人抵达,会自动释放有毒气体,宋小姐谨慎思虑。 宋霏没读到最后一个字,便猛地站起身,神情中的疲惫一扫而空。 9月25号,那不就是今天? 她快步奔下楼,跑到小区保安处,询问送这封信的人是谁。 保安摇头:“送信的啊,我不记得了,反正今天是来了两个送快递的。” 宋霏捏着那漆黑的信纸,咬牙切齿。 这群作恶多端的谭氏家族,一窝蛇鼠,竟然都已经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她拿出手机,桌面显示正好11点整。 还有一小时,该去吗?只身前往的危险性,难以预估。 在风中犹豫踟蹰了很久,宋霏有种茫然的迷失感。 如果唐老师,她最为信赖的那个人在,她就能把信件交给他看,他一定会在最快时间给出最完美的处理方法。 念及那已不在世的人,宋霏狠狠攥住信纸。 一番思虑挣扎,她还是决定赴约。 她回家佩上了两把枪,一把放在裤腰之间,一把藏在袖子里,随后离开小区,打车朝信纸上的方向而去。 这地址着实偏远,出租车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驰骋,也花了三十分钟抵达。 透着车窗看去,这是一座独立阴黑的山庄,笼罩在迷雾夜色里看不清外表颜色,大概是砖红,墙身爬满密密麻麻的爬山藤,不像有人长期居住。 宋霏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她带不了任何人来。 她只能把地址发到群里,留了一句话:领一支队伍,在距离2km开外的地方,等我信号。 警署那边应该在紧急部署了,宋霏深深吸气,踏进那座黑暗色系的花园,脚下每一步充满压抑。 走向那座大门,宛如地狱的入口,此刻宋霏的心里竟没有任何恐惧。 手刚落在门把上,轻轻往前便推开了。 一股浓郁的金骏眉味,混杂烟香。山庄的客厅至少有一百五十平米之大,此刻漆黑无灯,心颤的诡异。 宋霏慢慢走进去,目光紧盯着沙发中央的位置,她猜测那里会有人。 可谁料,幽沉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我以为,今天等不到宋小姐了。” 宋霏一激灵,立即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身。 距离自己十米远的地方,是一年龄身形魁梧的男人,穿着身木棕色的唐装,扶着一柄手杖,两鬓近乎全白,浊眸带着让宋霏很不舒服的笑意。 宋霏眯着眼眸,猜想面前这位就是写信给她的人。 谭老爷面露笑意,伸手示意:“坐吧,宋小姐,不必拘谨,大家都是多年的‘老熟人’了。” 宋霏轻声哼笑:“是啊,每日翻看你们的资料,我都记得你们谭氏族谱里的每个姓名和每张脸了。” “那是我等荣幸啊。” 谭老爷慢悠悠扶着小沙发坐下,双腿交叠,“这段时间,我才开始关注宋警官,真是个敬职敬业的好姑娘,为了调查我们,辛苦到半夜,甚至连家人都顾及不上。只可惜,遇人不淑哦?” 宋霏心脏骤然颤一下,苍色的唇瓣抿直,脸颊冰冷。 她想起那个始终刺在她心上的男人,哽在喉咙之间,根深蒂固。 深深爱过的信赖过的人,没那么轻易拔除掉,哪怕现在身边有新欢作陪,也无法治愈心伤。 “你跟我三孙是什么时候看上眼的?” 宋霏攥拳:“这个你不去问他,反而来问我?” “随口问问嘛,我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时间。不过啊,那小子对你确实用情够深。” 宋霏听到这,几乎已经忘记面前的男人是个危险人物,他只是谭九州的爷爷,仅此而已。 她苍暗的眼底闪逝过落寞:“用情够深吗?您是不是对您三孙有所误解?” 谭老爷捕捉到女人眼中的脆弱,逐渐击破:“我是他的爷爷,三孙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之一,我很了解,他从没对一个女人这样好过。” 宋霏深深闭了下眼睛,再睁开,黑眸清寒:“就算如此,我跟他也结束了。他骗了我,还杀了我最尊敬的师傅,终有一天,他将会被我绳之以法。” “宋小姐,你还是太糊涂。我今天叫你来,就是让你看看,我三孙在直升机上到底做了什么。” 谭老爷缓慢拄着手杖,走到电视机前,往cd盒里放了一枚磁带,再用遥控器打开电视。 他语气平静:“那天,谭九州所在的直升机上,被他安装了监控摄像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宋霏呼吸一下紧促,喉咙通过的空气忽而急促:“你要放什么?” “你最敬爱的唐老师,死前的最后画面。” 随着老人浑沉声音响起,电视上清晰的画面出现,摄像机位正好拍到直升机内部全景。 宋霏惊愕地睁大眼睛,身子俯低,掐住枣色的沙发,目不转睛。 直升机上,唐国礼双手被铐坐在谭九州对面。 看到师傅久违的面孔,宋霏鼻尖顿时涌起刺般的尖锐,忍不住捂紧嘴,想哭。 这个时候的师傅,还能动能笑,是个鲜活存在的人啊。 便在这时,宋霏听见谭九州提出要放唐国礼走。 她愕然,眼看着尚忍给师傅戴上降落伞,并打开机舱门。 装备万全,按理说,只要老师跳下去及时打开降落伞,他就不会有事。 可就在这时,唐国礼提出要告诉谭九州一些事,故意将他勾引到机舱门边,然后猛地抱住他,两人纵身跃进深渊。 宋霏心跳刹那间停滞,捂着震颤的胸口,很久才平复心情。 监控视频放到这里为止,谭老爷关掉电视,微笑欣赏她苍白的脸,“怎么样,视频作为证据,就算再高超的技术,也不可能伪造这么完整清晰的视频出来。” “所以当时在飞机上,是唐老师为了跟谭九州同归于尽,才抱着他……跳下去的?” 她以为……她真的以为,是谭九州把老师从直升机上推下去的。 谭老爷缓慢颔首,拿起桌上烟斗,放入唇瓣里:“按照我三孙以前的性子,不可能手下留情,留给警方任何把柄。要知道,唐国礼是界内骇人听闻的存在,他所经手的案子几乎都是圆满告破,我三孙这样做,无疑是在害自己,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想救他,知道为什么么?” 看着宋霏已然呆滞的神情,老人家缓缓一笑:“你。” 宋霏心脏骤停了般,不断冲击着胸膛。 她? 什么叫为了她? “他知道你和唐国礼的情谊有多深,所以不忍下手,我三孙啊,就是这么情感细腻的男人,也只有我这做爷爷的知晓。” 宋霏承认在那一刻,她冷冻的心脏又鲜活跳动了两下。 但很快,被她的良心感所压下来:“少在那装腔作势了。你们坏事做尽,唐老师这也是为民除害。” “你真的这么想吗?我三孙掏心掏肺地为你,甚至连命都能豁出去。你不知道,唐国礼死了,他也摔成重伤,休息了很久才恢复。” 他这一番反问,让宋霏内心出现紊乱。 无疑,她内心某一部分还爱着谭九州,曾经那部分爱意被憎恨蒙蔽,可如今最大的误会解开,她开始变得心软。 “没人叫他那样做。而且,当初我跟他分手,他也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这事,说到底也要怪我。之前我查到他对你格外用心,担心被人当把柄控制,就威胁他,除非是跟你分手,否则,我亲自了结你。” 谭老爷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声,“宋小姐,你是聪明人。明白我的意思,因为我阻挠你们在一起,甚至导致你们反目成仇,三孙现在可憎恨我了。这不,人现在失踪不知去向,我找都找不到。” “他失踪了?” “据说,好像在榕城附近活动,哎。” 谭老爷摇头惋惜的模样,不过只是一个为孙儿担忧的老爷,没有威胁性。 宋霏心思微动,手里紧捏的枪慢慢收了回去。 她沉眸说:“明天,我正好要去榕城一趟。” “当真?你可以帮我找到他吗?” “如果他愿意让我找到,我可以。”宋霏想起那张俊沉冰冷的脸。 他总是对自己那样冷漠,却原来藏着这么厚重的深情。 一个人默默无闻为自己做那么多,哪怕他是仇敌,宋霏也不可能恨得起来。 突然,谭老爷乐呵呵笑了起来:“宋警官的意思是要帮我吗?” 他这句提问,才让宋霏反应回神,她如今的身份和地位,怎会允许她跟谭家人私下勾当。 她咬紧唇瓣:“又想我去找谭九州,又提醒我的身份,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别对我这么大敌意。身为家长,我也不忍心让我三孙一味地付出,只是想测试你对他的感情罢了,孩子。” 宋霏轻轻笑出声:“我若对他无情,你以为你还能完好地跟我聊天吗?” 谭老爷笑着摇头:“呵呵,说得也是,毕竟你来见我这老头还佩两把枪支,真是危险啊。” 宋霏不多理睬他,转身走到门口,谭老爷跟着送她离开,眼眸深邃灼灼,忽然说了句话: “宋警官,我很看好你的能力和水准。其实你这样的人,进入哪个行业都是闪闪发亮的。如果你有意,可以随时找我。” 宋霏脚步顿了下,回身去看老人,但房门已悠然关上。 这一晚上,宋霏辗转反侧都没怎么睡好。 天刚蒙蒙亮就爬了起来,发了条短信给姜雾:【今天不用去榕城了,我身体不大舒服,想留在家休息。】 她简单收拾了下东西,便出门,坐上去榕城的高铁。 还有20分钟抵达时,姜雾的电话打来,宋霏拒接,并且给他留言:【嗓子疼说不出话,打字吧。】 【发烧了?我中午来一趟看看你吧。】 宋霏表情划过丝凉意:【不需要,我想一个人待着。】 字里行间都透着冷漠,姜雾感知到了,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好,如果感觉不舒服,要告诉我,我送你去医院。】 上午9点30分,宋霏抵达了榕城。 …… 宋初这一天只有早上一节课,下午全天休假。 眼看着就快到自己的生日,她跟商颖约好去商业街逛一逛,用攒存的零花钱,给自己买份小礼物。 一下课,两个好姐妹手挽着手去麦当劳吃午饭,端上两个辣堡套餐。 宋初是第一次吃,才咬几口,小眼睛迅速含上水光,鼻子红彤彤,一直在倒吸气。 商颖被她可爱模样逗得不行,把自己的可乐借给她喝。 宋初闷闷地撅嘴说下次再也不来了,还是肯爷爷家好吃。 快餐店旁边便是商业街,俩姑娘在里面悠闲自在地逛着。宋初只跟姐姐逛过这样的商场,与小闺蜜一起逛店,又是另外的感觉。 商颖平时人文文静静的,但一沾到美妆店就迈不动腿,非得把热门的口红色号都涂一遍。 买好后,她还要捧着宋初的小脸蛋,给她试妆:“瞧瞧你这小脸,天生的皮肤多好啊,不化妆点缀太浪费了。” 商颖随意在宋初嘴上涂了个色号,她唇瓣嫩得很,上色完美,砖红色匹配她细腻雪白的皮肤,整个人的气质顿时不同。 商颖忍不住感叹:“真好看,这个颜色好适合你啊。你平时画个口红去上学,再涂个眉毛,画条眼线……乖乖,那些男生还不被你迷死。” 宋初左右看着镜子里成熟了三岁的自己,有种异样的新奇感。 确实还不错……让她一下想起之前住谭叔叔家时,他的那位女性朋友浓妆艳抹的模样。 她笑了笑,用湿纸巾把口红擦掉:“可是我不会画,也没钱买化妆品。” “哎,说得也是。这个牌子的口红要五百多,算了,我给你找点平价替代款吧,就当你的生日礼物啦。” 宋初摆摆手:“颖颖,真的不用,我平时也不习惯涂的。我还是更喜欢毛绒玩具一点,我们去看看玩具店吧。” 商颖一副宠溺又无奈的神情:“你都多大的小孩了,还喜欢毛绒玩具,行吧,陪你去。” 俩女孩开开心心离开美妆店,殊不知,角落一道修长的身影逐渐出现。 谭九州走到刚才的柜台前,扫一眼上面颜色纷乱的口红,问柜姐:“刚才那个女孩试的是哪个颜色?帮我包起来。” 第260章 不舒服 逛完商业街,两个女孩一人手捧一杯圣代,去楼顶影院看电影。 她们挑了一部正在热映的悬疑爱情电影《情深》。 第一次和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宋初特别兴奋,结果到门口,手里的圣代被扣下,检票姐姐说不能带吃的进。 商颖红着脸理论了半天也没用,两人光着手走进电影院。 两人坐在最中间的位置,电影都开始放片头了,商颖还在跟宋初窃窃私语,埋怨电影院的规矩。 宋初笑着附和时,忽然,身侧飘近一道温凉的气息,携裹着新鲜的烟草味。 男人坐下后,便开始调整两条过长的腿,不经意间碰触到宋初的裤边。 她抿抿唇,下意识往商颖那侧挪了挪,没好意思去看那人的脸。 电影开场,讲述的是一个卧底爱情的故事,倒是挺新颖的题材,不过因为宋初从小就听姐姐讲过太多这类故事,并不是太吸引她。 看到一半,商颖动作窸窸窣窣,从包里拿出一包爆米花递给她。 “这哪来的?”宋初看她一眼。 商颖冲她眨了眨眼睛:“当然是偷偷藏包里带进来的。” 宋初捻了几颗握在手里,慢慢吃着。 电影画面里,女主角正在阴暗的街道上慢慢走着,在给男主发短信,她放松警惕的同时,身后突然一只大手用力捂住了她的嘴! 宋初被那突然出现的手和音效吓得身躯一震,手里爆米花全部洒了,有几颗甚至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滚在右手边男人的身上。 “对不起!”她余魂未定,连忙双手合十跟对方道歉。 然而转头看去时,宋初的目光瞬间凝固,阴暗的环境里,他俊容深邃不可触及,墨眸静静注视在她身上,好整以暇。 “你……” 宋初压低声音,看一眼旁边津津有味的商颖,压低声问,“谭叔叔,你怎么会在这?” 他只轻轻一笑,指了下电影。 意思是,他也是在来电影的,正巧遇上了? 宋初心里直呼神奇。 看个悬疑片都能遇见,而且,位置还正好坐在一起。 她低头给谭九州清理掉他身上遗落的爆米花,眼睫低垂,很软地说了句:“抱歉。” 细软的手指,一下下像小鸡啄似的,碰着谭九州的裤子,轻轻、痒痒的。 他呼吸沉了片刻。 她清理完,再抽了纸张想帮他擦。 那小手丝毫没有警惕之心,直接往他腿根而去,小脸偏偏还认真得很。 谭九州眸色一凝,忽地扣住她的手腕。 “?” 宋初就疑惑地看着他,谭九州压着声线:“好好看电影。” 意识到自己是被嫌弃了,悄悄把纸巾揉成一团,坐直身:“哦。” 但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她都看得不上心,左手坐着好朋友,右手坐着谭叔叔,宋初心里满是等会该怎么跟商颖介绍谭叔叔。 电影进行到最后,反派被击毙获胜,同时,男主也断了一条腿,他深情地向女主告白,两人缠绵热吻在一起。 接吻时,两人的脸被拉了近景,连脸颊上的毛孔细纹都能看见,女主紧紧拥着他,往后一仰,就被吻着倒在车上。 那接吻的画面也太……久、太具体了。 宋初看着羞得要命,觉得嘴唇干干的,忍不住舔了下,心里期盼这画面赶紧过去。 尤其谭叔叔在身边,她有种跟家长一起看亲热戏的感觉,尴尬得脚趾能抓出一片布达拉宫。 身边的商颖却眼神兴奋得很,一直在夸张地“哇啊”。 忽然一只手掌从天而降,炙热干燥地覆盖在宋初的眼睛上。 宋初一愣,眨眨眼睛,视线一片漆黑。 她一下握住谭九州的手腕,却听他嗓声凉凉地命令:“小孩子不许看。” “……”宋初很想说,什么小孩子,马上过了十月一号,她就成年了。 电影放到最后,在快结束时,宋初感到身边的位置忽然一空,转头看去,谭叔叔已经兀自离开。 紧接着,灯就亮了,商颖收拾好两人吃的垃圾,起身感叹:“电影还不错,尤其最后的吻戏,啧啧,都是真的‘唇枪舌战’啊,真过瘾。” 不见宋初回复,商颖低头看去,便见小丫头张着脑袋往后面望。 她抬手弹了下宋初的脑袋:“你在发什么呆呢,走啦。” “哦……”宋初起身走出影院,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走出商城时,商颖正拿手机看着怎么回学校,宋初却见到街对面人流之中,一抹颀长的人影逆光而立,静静伫立在她面前,正与她对视。 宋初的呼吸慢慢放轻,心里漾开一股异样感。 “小初,我刚才查了方向,我们从那边去地铁站,再坐车回学校。” 宋初收回目光,对商颖说:“商颖,不好意思啊,我突然想起我有个亲人今天晚上要接我回去吃饭。” 商颖一愣:“咦,你还有亲人在榕城啊。” “嗯嗯,是我一个叔叔,我给忘记了。”宋初双手合十,“不然晚上你先自己回去,我得晚点回来。” 商颖也没说什么,“你瞧你这记性,那你赶紧去吧,要我借你手机吗?” “不用,我拿公共电话打给他就行。”宋初眉眼弯弯一笑,“天色不早了,你回去路上小心啊。” “你也是,太晚了让你那亲戚送你回学校,知道吗?别一个人走夜路啊。” 朝商颖离去的身影招招手,宋初再抬起头时,目光微微凝滞。 谭叔叔没再看她,因为他身边多了道娇俏的女人身影。 宋初刹那间僵住。那女人……她一眼就看出是之前在楼下等过谭叔叔的人。 看着两人言谈甚欢的模样,宋初一个人站在街对面。 心里咸咸地明白,原来他不是在等自己的,真是自作多情。 莫名地心里感觉很不舒服。 宋初转身慢慢离开。她没有手机,不认得回学校的路,只能走到街边的警查厅,询问地址怎么走。 警查叔叔跟她说坐多少路转多少路,绕得头晕,索性记在纸上交给她。 宋初捏着纸张,往公交站台走去,她背着书包茫然看着暗沉的天色,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坐了快一小时的车,中途还差点坐过了站,宋初在晚上八点回到了学校。 回到跟商颖同住的宿舍,商颖正在敷着面膜看直播,弓起身看她一眼:“这么快就回来啦?” “嗯。”宋初把包放下,揉揉走一天发疼的膝盖。 商颖摘下一只耳机:“对了,刚才吴老师来找了你一趟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吴老师来找她?能有什么事? 宋初生怕是学习的事,不敢怠慢地去了教职工宿舍,正好在楼下遇见吃过饭回来的吴老师。 “哎,小初,正好有事找你呢。下午三点过的时候,有个自称是你姐姐的女人来过一趟,不过你不在宿舍,她就走了,留了个地址。” 吴老师把口袋里的纸条递给她。 宋初眼睛一亮:“是不是一个又高又瘦的女人?” 吴老师点头:“对的,跟你长得很像。有空给她打个电话,老师先上楼休息了。” 宋初立刻雀跃地飞奔到学校电话亭,颤抖小手拨了姐姐的号码。 “喂?”那头,宋霏的嗓音有些疲倦。 宋初听见她的声音,难抑激动地说:“姐姐,是我!” 对面顿了下,宋霏放下手里的签字笔,宠溺一笑:“下午跑去跟同学玩了?” “对呀,我室友,说是提前给我过生日来的。”宋初眨眨星辰般的眼睛,“姐姐你也来给我过生日的吗?” “嗯,来找你谭叔叔办点事,顺便,把生日给你一起过了。” 提起谭叔叔,宋初表情凝了住:“找……谭叔叔吗?可姐姐你不是已经跟他分手了,打算不再见他了吗?” 宋霏淡薄一笑,将事情过程轻描淡写:“有点事情还没解释清楚,想找他好好谈谈。” “哦。” “这几天太忙没给你打电话,有好好吃饭学习吧。” “当然啦。”宋初手指缠着电话线,孩子气地撒娇,“姐姐,我可想你了,想现在就见到你。我明后天都没课,今天晚上来找你睡觉好不好?” “多大的孩子了,还天天要跟姐姐睡,丢不丢人。” 宋霏无奈发笑,“我定的经济型旅馆,床小的很,不好睡的。明天姐姐来找你,带你去买个蛋糕,吃点好吃的。” 宋初兴奋地点头:“好,那我等姐姐来!” …… 许是要见到姐姐太兴奋,宋初第二天早上七点就醒了,八点半便抵达宋霏定的旅馆楼下。 借了旅馆前台的电话,给她打了好几遍,宋霏才睡眼惺忪地接起:“喂……” “是我呀,姐姐你在哪个房间?我给你带了早餐。” 宋霏揉着眉眼从床上起来,一看时间九点不到,她只睡了五个小时。 报了房号,没几秒钟,就听见楼道口“咚咚咚”欢快的脚步声,门铃按响,朝思夜想的小脸就在门外。 姐妹俩紧紧拥抱,宋霏下巴贴着孩子,揉揉她的脑袋:“瘦了。” 宋初长这么大,是真的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说不思念,是不可能的。 宋初白皙鼻尖顿时红了,眼眶滢滢的,有几滴泪涌出来:“姐姐,我真的好想你……” 这一月在学校受的痛苦也好,委屈也好,全都化在淅淅沥沥的哭腔里。 人真的是很神奇的动物,孤军奋战时,咬碎了牙都会挺着;可一旦有了依靠,就本能变得脆弱柔软起来。 姐妹俩中午去吃了那家海底餐厅,带了蛋糕去吹蜡烛时,餐厅还十分人性化地放起生日快乐歌,弄得宋初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想哭。 她问起姜医生怎么没来时,姐姐只是敛眸一笑:“院里突然要他开会,就来不了啦。再说,我是来见谭九州聊聊的,哪能带他来。” 宋初点点头。 宋霏一边漫不经心地切割牛排,一边问:“谭九州也是最近才到榕城的,他来找过你没有?” 宋初吃蔬菜的动作一愣,一口包菜丝叼在嘴里,傻愣愣地瞧着她,活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呆羊。 宋霏忍不住逗笑:“你怕什么,见过就见过嘛,虽然分手了,但都是朋友。” 宋初把那口菜吸溜进去,把之前在巷子里遇险的事告诉了宋霏。 宋霏若有所思听着,这次她表现得很平静:“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在学校里交友要慎重,那个周家受贿的案子,最近都传到我们那去了……” 宋霏给她夹菜的手顿住,脑海里慢慢浮起一个念头。 小助理说过,周家受贿遭举报的案子很奇怪,周家二老近几年的活动都是围绕着女儿进行,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举报呢? 除非是跟他们家女儿有近仇的…… 方才听宋初一叙述,宋霏赫然皱眉,脸上笑容散了片刻。 宋初“哦”了声,轻轻点头:“原来他们家以前受贿啊,我也不知道呢,反正上课上得好好的,周妙星就突然被押走了。” 沉吟几秒,宋霏用纸巾擦了擦嘴,表情淡了许多。 “对了,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知道谭九州家住在哪吧。” 宋初直截了当报了地址给她。 下午吃过饭,给了宋霏一信封的钱,20张红票子,宋初捏着手心都冒汗,“姐姐,我用不了这么多呀。” “花不完就留着,请你那好同学出去吃吃饭,人际关系要处好,这都是你以后的财富,明白?” 宋初似懂非懂,抱着盛下的大半盒蛋糕,看姐姐上了出租车,朝她摆摆手。 下午五点,宋霏终于在公寓楼下等到了谭九州。 一辆极其漂亮的银色suv缓缓驶来,驾驶座主座上的谭鸢州敲了敲方向盘,对邻座的男人一笑:“哥,又是等你的吧。” 谭九州隔着车窗与宋霏对视,在今天早晨,他就从老爷子那的人得知,他见过宋霏了,也把两人通话的内容仔细听过一遍。 他料到宋霏会来找他,通过宋初询问他的地址。 “你先回去吧。” “喂,你到底要占着我的房子多久啊,给个准信?”谭鸢州翻了个白眼,对这风流成性的老兄弟无语。 “你不是还有一套在市区么?比这大得多。”谭九州抽出一根烟含上。 “哼,市区那边的房子吵死了,我住不习惯。我不管,我借房子给你,还帮你跟爷爷保密去向,你必须得补偿我。” 谭鸢州小手一摊,“迪奥最新限量色托特包,明天发售。” 谭九州微笑:“没问题。” 下了车,谭鸢州隔着车窗冲他一个鬼脸,然后驱车掉头离开。 宋霏静静目视他走来,心跳声声捶胸落地。 她捏紧手里的包带,看着那张英俊削薄,曾让自己深爱又深恶的脸庞,许多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 宋霏扫一眼那辆白色车子的尾灯,“你新女朋友?” “妹妹。” 谭九州用卡开门,“有什么事,我们上楼说。” 宋霏眉眼松动了下,随他进去。 简约却宽敞的起居室,地上一双拖鞋扔过来:“宋初穿过的,你穿吧。” “我跟你爷爷聊过了。” 宋霏一边穿鞋,一边跟上往厨房走的男人。看着他高大身影站在眼前,熟悉的气息那么贴近鼻尖,心头不受控制涌起温热。 她走过去,柔软的双臂轻轻环住他宽阔的腰:“当初是老师抱着你跳下去自杀,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这很重要么?”谭九州单手去解她的手臂,“结局都是一样的,他因我而死。你作为人民正义的形象,理应向我讨伐。” 宋霏咬唇,“我一直以为是你推老师下楼,才逼迫自己憎恨你,我不分昼夜地工作、调查、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但最后,我发现我根本忘不掉你,你爷爷的几句话,就直接把我击碎了。” 他面无表情盯着缓缓冒出热气的水壶,没有开口。 “你爷爷告诉我,你心里一直是有我的。现在想想,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有很多机会杀我,杀老师,可你都没有。” 宋霏掌心慢慢抚上他的脸颊,颤声说:“我知道,你是有良知的罪人,去自首吧,谭九州,一切都还来得及。我愿意等你,真的,不管十年、二十年,我都等你。” 她深切的视线里,男人削薄如刃的唇瓣勾起,忽而露出极为阴冷的笑,仿佛这才是的本性:“你的意思是,不管多久,你都跟我?” 宋霏忽然后背寒恻恻的,她咬紧唇瓣,坚定点头。 谭九州轻轻挑眉,悠然开口:“好啊,既然对我这么衷心,不如你现在就辞去警职,向我证明。” 宋霏一噎,被他笑容里的轻蔑刺中心瓣。 但她没有半点愤怒,或是埋怨,眼睛仿佛被蒙蔽,苦口婆心地说: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九州,就算我真的辞职,你以为就没人追查你了吗?你一辈子都会活在逃亡的生活里,你真想这样下去吗?” “我生来就是注定流浪、逃亡、斗争,这是我摆脱不掉的命运。” 谭九州视线有如帝王,清傲地降在她身上,“站在我身边的女人,是要随时做好赴死的准备。所以我与你,注定无法在一起。” 第261章 你是不是喜欢宋初 宋霏双眸浑圆,死死攥住衣角,喉咙像被一只手掐住,呼吸很艰难。 他们就这样彼此交换着视线。宋霏目光恳求而柔情,他却坚毅不动,淡淡侧身绕过去:“我送你回去。” 宋霏却岿然不动地站着,轻轻一笑:“说那么多理由,不就是因为,你心里的人不是我吗。” 谭九州拿起她挂在衣柜上的包和衣服,平静递到她的手里:“你住榕城哪里,我送你回去。” 宋霏接过他手里的一摞东西,心口隐隐泛疼,“你喜欢宋初,是不是?” 她眼角几滴泪摇摇欲垂,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来到这里,抱着那么点可怜的希望和他重归于好,能劝阻他改邪归正。 她甚至连对姜雾的分手短信都编辑好了,却不想,得到的还是伤心与失望。 男人顿了下,眉心微蹙:“走。” “你先回答我。”宋霏厉声开口,一把抓住男人的衣角,嗓音透着颤抖的哭腔。 看着谭九州沉寂的容颜,她知道等不到的答案,就是答案。 宋霏眼眸深深凝视着他,他恨不得把他的心掏出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做的:“她是我妹妹,你怎么可以?” 他本不想谈这事,既然她坚决,索性就把话放在明面上说,深深盯着宋霏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确实看上她,没争没抢,为什么不可以。” 宋霏刹那间,大脑一片嗡鸣,她仿佛能听见心脏崩裂的声音。 咬牙切齿,满脸满声的苦涩:“从什么时候起?是你来榕城找她时,还是更早之前?” “更早。”谭九州淡然阖眸,“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看她端着盘肯德基就能满足的模样,细致地为我包扎手背,还是……其他,我不清楚。” 殊不知他的话像尖锥,一下下地刺在宋霏心上。 他们之间的回忆那么多,他都一一放在心上。 那她呢? 宋霏轻笑出声:“你知道你跟她相差多少岁吗?” 谭九州平静地开口:“有情饮水饱,如果她愿意跟我,这辈子我护她周全,吃饱穿暖、免苦免难。若她不愿意,我不强留,放她自由。” “好一句护她周全,之前你追求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宋霏目光冷薄地直盯着他,“我不会让你动她,宋初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宋霏。”谭九州沉了口气,“感情的事,你插不了手。” 宋霏轻笑,眼泪还挂在眼角,显得十分突兀:“谁说我不能?你以为她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敢见你?那孩子平日最听我的话,只要我不允许,她绝不会跟你见面。” 但谭九州并未被威胁,他只是薄唇淡淡地动了两下:“随你。” 脚步到门口又停住,淡声问:“还要我送你么?” 宋霏轻轻抽出几张纸,擦掉眼角的泪珠,淡声说:“不必。” “以后,都不必再见。” 坐在出租车里,宋霏双手抱着膝盖,哭到眼睛红肿。 她失魂落魄打开手机,打了个通电话给宿舍,报了房号,叫宋初来接电话。 很快,那头传来女孩兴奋跑步的声音,清纯而充满朝气的嗓音亮起:“喂,姐姐!” “在做什么呢?”听着妹妹爽朗的笑声,宋霏不觉心情温暖了些,轻许勾起唇角。 “嗯,刚刚到宿舍,马上准备洗个澡去食堂吃饭。” 宋霏微笑说:“好。姐姐马上要回z城了,晚上就走。” “啊?这么快就走啦?”宋初忍不住抓紧电话,声音带着不舍的颤意。 “嗯,在榕城好好照顾自己,另外——” 宋霏用力抿了下唇,换了个问法,“初初啊,在学校有没有遇到心仪的男生啊?” 宋初一听,雪白的两个耳朵尖冒出点粉,像荷塘初盛的小莲,特别可爱。 “才没有呢……你不也看见了,我在学校又没交到什么朋友,一直都在跟商颖玩。” 宋霏微笑:“这商颖就没带你去见见她的朋友?姐姐的意思是啊,你在学校也要多参加社团、结交朋友,大学四年时间,争取开始一段美好的恋爱,说不定,一毕业就直接解决终身大事了,对不对?” 宋初听得一头雾水,真不知道姐姐今天着什么道,特地打电话来跟她说这些。 来榕城上学前,姐姐还语重心长地让她找男朋友要擦亮眼,最好毕业以后稳定了再谈。 宋霏继续问:“那初初,你就没有想过,未来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的?” 宋初一下懵住。不知怎的,当这个问题出现时,第一个蹦进脑海的是谭叔叔。 他想起那天月光之下,他肌肉宽阔的脊背保护在她面前,脸上一道细浅的红痕,抹不去他的英俊半分。 只是很快,这个想法被她摇摇脑袋撇去: “姐姐,我现在什么也不想。明天z大有个研究生讲座,我打算去听一听呢。这大学四年,我得把该考的证都考在手里,然后努力考研呀,哪有空谈恋爱。” 宋霏听着,嘴角的表情有些凝滞,慢慢淡化。她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突然觉得自己很不配当个姐姐。 “嗯,你说得对。”她哀沉地叹了口气,“小初,其实姐姐是想说,以后,你尽可能不要跟你谭叔叔见面了。” 宋初眨眼的动作顿了下,人有点僵地站在那:“啊?” “因为今天姐姐去找他,算是闹得挺不高兴吧,我就决定回去了。”宋霏拨弄了下头发,想起谭九州的话,眼泪又有涌出的冲动。 宋初惊讶抓住桌沿:“你们聊什么了?谭叔叔对你说很过分的话吗?” “倒也没有,总之,我以后不会再对他抱有幻想。”宋霏微笑着,掩去眸中的红痕,“你也不可以。” 她这话冥冥中好像指代着什么。 宋初小喉咙一噎,舔着干涩的嘴唇,说不出话:“可是之前,谭叔叔在巷子里救过我一命。我觉得就这样不理睬他不太好,毕竟是救命恩人。” 宋霏表情微僵,握着电话的十指淡淡收紧。 宋初挠挠耳朵,想了想说:“不然这样吧,姐姐,这次我生日请他吃一次饭,算是感恩他之前救了我,好不好?” “初初,如果你是想让你谭叔叔陪你一起过生日,其实可以跟姐姐说,没关系,我不会生气。” 她说着不会生气,可宋初却觉得她像一座要爆发的火山。 “没有啊,姐姐,我干嘛想他给我过生日,他又不是我的谁。” “可我不放心,你们孤男寡女去吃饭,如果他欺负你怎么办?” 宋初还不懂男女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笑出了声,“怎么会呀,谭叔叔是个成年人,不会的。” 就是因为成年人才危险啊。宋霏揉了揉皱起的眉,“总之,你要见他也行,但必须每隔半小时跟我通一次话。” “……” 宋霏语气严肃地说:“你听到没有。” “噢,知道啦。”宋初有点摸不着头脑地挂电话,姐姐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宋霏坐高铁回到z城车站,远远看见姜雾站在人群中等自己,他手里端着她最爱喝的奶茶,温和朝她招手。 朝他跑过去的一瞬间,宋霏觉得自己特别的贱。 姜雾没有问她在榕城办的事,也没问她为什么红着眼眶,只温声问她想去哪个餐厅吃饭。 宋霏依偎在他的怀抱里,那清冽淡雅的味道,和谭九州全然不同。 她无力地说:“去哪里都好,你带我去。” “乖,手给我。”姜雾牵起她的手,往车上走去。 在车边,宋霏打了个电话给警署的助理五花:“你现在放下手头的所有工作,去趟榕城,看着我的妹妹,对,就是在榕城大学的那个。” …… 很快就到了十月前的最后一天,宋初最近专业课作业很多,每天都是打开电脑画画,从早画到晚。 她们女生宿舍建得非常不合理,在学校最偏僻的地方,离澡堂要走五分钟。 所以一到晚上七八点钟,经常能看见女孩们抱着个盆从整个学校穿过。 晚上宋初刚洗过澡,穿着白色t恤黑色短裤,纤细手臂抱着装衣服的桶,跟商颖说说笑笑走过。 她湿漉漉的长发包成一个花苞,用毛巾裹在脑袋顶端,精致小脸显得削瘦可爱。 两人经过校门口时,商颖眼尖地看见学校栅栏外有人,立刻害怕地躲在宋初后面: “初初,你看外面是谁啊?好像一直盯着这边看哎,会不会是变态?听说经常有变态在校门口对学生脱裤子。” 宋初比她胆子小,但她此刻看着那人影轮廓,却觉得很熟悉:谭叔叔? “初初,你干嘛往那走啊!” 商颖急得去拉她,但那人影慢慢移到了路灯光芒下,那张俊沉深邃的脸庞逐渐显现了出来。 “哇……好帅啊。”商颖捂住嘴,眼睛有点懵。 宋初没想到他会在校门口等着,走过去时,脚步顿了顿,想起姐姐叫她不要见谭九州的事。 她还是礼貌地走过去:“谭叔叔,这么晚你在这干嘛呢?” “等你。”自从跟宋霏坦白,谭九州面对宋初也变得坦然。 他今天穿得很好看,淡蓝色衬衫,褐色的长裤,整个人衬出一种休闲又随和的感觉。 宋初眨眨眼:“等我干嘛呀?” “明天不是成年了?”谭九州微笑着问,“作业写完了没有,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啊?”宋初有点谨慎,用盆子挡在身前,嫩嫩小细胳膊,像藕节似的,“姐姐之前跟我说,晚上不能出学校宿舍。” “你马上就成年了,要有自己的决定。” 男人也不急,清清袅袅的看着她,“想跟我,我在对面的便利店门口等你。” 他曾跟宋霏说过,要不要跟他,决定权在宋初的手里。 他是个粗人,不懂如何宠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姑娘,他想了很多个晚上,问了很多的兄弟,他们给的答案千奇百怪。 但最后,当宋初坐在他身边,简单而满足吃着肯德基时,谭九州忽然明白了。 他对她的感情跟以往不同,不是占有,他甚至不忍占有。他想她快乐,想她一直像这样笑下去。 所以,权利交在她的手里,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天上的星星,地上的花儿,或是自由。 谭九州望着天空朦朦胧胧的月儿,羞怯地藏在云朵之间,周边的乌云被染成雪白。 已经很久没这样好好观察一条街,一座城市。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难熬,说是能释怀,说是愿意给她选择,可所有男人心里都有占有欲。 他背贴着超市门口,很快,天空飘起了稀薄的小雨,似雾似纱拂在脸上,特别舒服。 城市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谭九州已经抽掉第二根烟,一看时间,已经快十点钟了,学校宿舍逐排按顺序灭了灯光。 他想,大概这就是宋初的答案了。 他向来不是能耐着性子的人,所以作为发泄,将那烟蒂狠狠碾在垃圾桶里。 准备离开时,突然,身后响起一道洪亮而清脆的声音:“谭叔叔!” 谭九州脚步凝滞,他回身,看着他的小女孩站在街对面,一边用手捂着脑袋挡雨,一边朝他招招手。 她朴素的白衣黑裤,素颜清丽而漂亮,映落在他眼里,仿佛此生所见最美的画面。 他一时都懵住,雨雾涟涟,总觉得她出现得那么不真实,像在做梦。 宋初见他没反应,背着小书包“吨吨”小跑过去,“谭叔叔,你发什么呆呢?” 男人这才回神,方才脸上的阴戾一扫而空。 他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指了指女孩的小包:“你带这个是要做什么?离家出走?” 宋初攥着包带:“这个啊,里面放着姐姐这次给我带的钱。我本来不想来的,后来想想,谭叔叔你上次舍命救了我,我怎么也得请你吃一顿饭。” 谭九州:…… 无奈,小丫头根多正苗多红,半点没往别的地方想。 当作报答才回来找他,他当是自己的大叔魅力稍稍把她征服了呢。 不过也不赖,他心情还是很好,摸摸她微湿的发,“在这里等叔叔。” 他转身进了便利店,没一会拿出把崭新宽敞的格子大伞,展开,正好容纳得下他们两人。 宋初与他漫步在雨里,街边小店鳞次栉比,她像孩子似的,一看到有饰品和毛绒玩具店就要进去试一试。 霓虹璀璨的光影,像星星一样落在她眼底。 男人悄然看着,伞慢慢往她那里倾斜,眼底有笑,那样宠。 这条路,许诺一直走不到尽头,多好啊。 …… 逛过街,大多数餐厅都已经结束营业了。挑来选去,宋初除了肯德基和麦当劳,还真不知道什么特别好吃的店。 谭九州说:“叔叔带你去吧,我知道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 他领她进了一座商场,直接上到最高楼,一处装潢十分漂亮华丽的法式餐厅,一进门,便见一袭白裙的翩然女孩在弹钢琴,悠扬而舒适。 宋初站在门口不敢进,拉拉他的衣服:“叔叔,我只带了一千五,会不会不够啊。” 谭九州摸她没出息的脑袋:“跟叔叔出来吃饭,还能让你花钱?” “可是……”说好的这次当她的报恩饭呀,这倒好,又欠上一顿大餐了。 两人被侍者带到窗边的位置。 隔着窗户,能看到整个榕城壮观无比的江景,江边的夜景像各色不同的星星,汇聚在一起,十分漂亮。 宋初托着下巴,看得心驰神往,忍不住喃喃:“真想让商颖也看看呀。” 他微微一笑,跟服务生点完菜,收好菜单:“那你应该有一部自己的手机。现在大学生,谁不是人手一个手机和电脑?” 宋初托着下巴说:“电脑我用姐姐的旧电脑,手机……我感觉有点太贵啦,姐姐也很不容易的。” “没有手机,我都只能来学校找你。”谭九州静静看着她。 宋初突然被他视线锁住,有点不好意思,两手拘谨捧起水杯喝水:“其实之后,我的学习很忙,也不能像这样出来玩了。” 谭九州眼眸轻眯:“意思是,以后都不想见到我了?” 看着小家伙毫不自然的表情,很明显,是宋霏跟她说过什么。 宋初低头没说话:“因为姐姐会生气。” “我问的是你的想法。” 谭九州不给她思考的机会,黑眸阴沉,“讨厌我吗?” 宋初小耳朵一抖,颤着睫毛不敢回答。 “说话。”他语气柔了些,“这里没有别人,就你我,叔叔想听你的心里话。” 宋初咬着下唇,豁出去:“心里话……我不讨厌叔叔。” 他眼底的阴霾一瞬间驱散,像有阳光折射进去,无比温暖,肉眼可见的愉悦。 在想疼惜爱护的女孩面前,再勇猛高大的男人,也不过是少年而已。 他嗓音沙哑,盯着她无措安放的手指,止不住唇角勾起:“叔叔也是。” 宋初心里乱糟糟,耳朵很红,心脏跳得十分快。 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呀,聊的都是些什么呀,什么讨不讨厌的,这根本不是她跟他该聊的话题。 还好此时服务生开始上菜,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第262章 告白 一道法式焗勃艮第蜗牛,两道惠林顿牛排,分别陈列在两侧,香味瞬间溢满了整张桌。 宋初不太会切牛排,偷偷看了眼对面的男人。 便见他知会地一笑,左手拿叉右手拿刀,以标准的45度切割着牛肉,然后放到她碗里:“尝尝,能不能习惯七分熟。” “哦……” 宋初叉起吃一口,顿时,大块的牛肉爆汁溢满口腔,七分熟的口感更佳鲜嫩,一点也没有腥味。 “好吃。”她肯定地对男人点头,眼睛放光,“我从没吃过牛排,难怪以前同学都喜欢吃,真的好香。不过一分价格一分货,应该挺贵的吧?” 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谭九州淡声说:“认真吃饭,不许再提‘钱’这个字眼。” 小小年纪的,张口闭口都是钱多钱少,以后怎么得了。 宋初低低地“哦”了一声,学着刚才谭九州的模样,把牛排切开,迫不及待吃了起来。 吃过正餐过,谭九州又点了两份修女泡芙。听说是宋初过生日,酒店经理特地赠送了一瓶红酒。 “能喝吗?” 宋初摇摇头,看男人十分娴熟用起子打开:“看姐姐和我们班上的男生喝过。” 谭九州微笑给她倒一小口,推到面前:“尝尝。” 宋初嘴唇还没触碰到酒液,就闻到那苦涩味,舔了口,立刻皱起小鼻子:“好难喝啊。” 看她那真实的反应,谭九州忍不住露出笑意,把她杯子里的都倒回自己杯里:“还是给你点一杯果汁。” 宋初舔舔嘴唇残留的味道:“谢谢谭叔叔,第一次喝酒,味道好奇怪啊,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爱喝。” “习惯就好了。”男人淡淡放下高脚杯,“女孩子少喝点酒对身体好。” “男孩子也是啊,那些得啤酒肚、高血脂高血压的男性也不少,叔叔你要小心一点。”宋初拉近椅子,认真地看着他,“不过叔叔的体型那么好,也不用担心。” 他淡淡勾唇,从包里拿出一份粉色的礼盒,推到她面前:“之前看你和你的小同学在化妆店试口红,那颜色很适合你,所以就替你买下了。” 宋初一愣,小脸顿时氤氲起来,睁圆眼睛:“你什么时候……” 他轻飘飘地说:“看电影那天,偶然路过。” 宋初眨眨眼睛,伸出小手接过,爱不释手:“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可这个牌子的口红好贵的……” 她说到一半,又突然捂住了嘴,想起他不喜欢听自己讲钱的事儿。 “这不是生日礼物。”谭九州吃下最后一颗樱桃,优雅擦了擦嘴,“生日礼物,等零点的时候给你。” 哦?宋初抓紧小袋子,心里竟还莫名有点期待。 吃过晚饭,宋初偷偷斜了眼账单,一眼看见好多个零,吓得站在男人身后不敢说话。 两人从餐厅散步出来,慢慢走在人行道上。 “谭叔叔,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宋初忍不住开口问,她唯一能确认的,是他特别有钱。 他握着她的手臂,站在路口等来往的车辆走完,才继续往前过斑马线:“你想知道?” “有点好奇,你好像工作性质很轻松,可以去各个城市,又很有钱。商颖的爸爸也是这样,他是做生意的,要经常到其他城市跟客户谈生意,你也是吗?” 他微笑听完女孩絮叨:“差不多。” “难怪那么贵的餐厅,叔叔眼睛不眨就付钱了。” “又掉钱眼里去了?”谭九州手从她手臂松开,那么细,好像稍微用点力就碎了似的。 宋初只嘿嘿傻笑了声:“我是在夸叔叔。” 在大街上逛着半晌,前面是一处有名的古代景点,经常会举办活动。 此时,有不少游客从里面走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只小船模型。 拉住一人询问,才知道原来是在举办放河灯的活动。 两人同行只要写下对彼此的心愿,点上蜡烛放进湖里,就可以获得一个模型。 反正二人等零点也等得无聊,走到领取河灯的地点,派发人员看他们一眼问,就跟后面备货小哥说:“拿两个心型情侣灯来。” “……” 宋初脸顿时一红,连忙摆手,“阿姨,我们是朋友……” 派发阿姨推了推眼镜,看一眼旁边眸光沉稳,男性气息浓烈的男人,又看看旁边个子娇小,梳着乖巧齐刘海的女孩,好像年龄是差得多了。 她“哦”了声,“不好意思哦,眼昏了,换两个普通灯。” 两人捧着河灯来到河边,放灯的人有许多,亮光像一条汇聚的金色河流,承载着人们的希冀,缓缓流淌至远方。 “真漂亮。”宋初盯着看了半晌,漆黑的双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芒。 “笔。”谭九州把一支马克笔递到她面前,然后兀自在纸船上写字。 “对彼此的祝福啊……”宋初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谭九州的侧颜看,忍不住在心里偷赞他的无死角容颜。 而谭九州写得很快,缓缓合上笔盖,将纸船叠起来,“嗯?” 她用笔杆撑着下巴,然后写下一行: 祝英俊帅气,教会了我很多的谭叔叔身体健康,万事顺意,希望今天过后,我们能有机会再见。 宋初认认真真读了遍,合上笔盖时,脸颊却突然被吹上一口绵绵的气息:“我教会了你什么?” “啊啊!” 宋初被突然凑过来偷看的男人吓得尖叫,手里拎着的口红“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她稳住身子,惊叫一声:“完了!” 身子弓着趴下来,拼命伸着手臂想去抓那口红,却以飞快的速度沉底。 宋初心急伸长手臂,同时身体也往湖边移近,大半个身子都出了岸边,一只大手把她捞了回来。 宋初懊恼地看着那平静无波的湖面,抱着自己的小包,有点难过。这是谭叔叔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而她还没有涂,就弄丢了。 谭九州抓着这不省心的小东西,问工作人员借了抹布和纸,一边擦她手臂上的水,一边说:“口红丢了再买,人掉下去感冒了怎么办?” 宋初撅了撅嘴,他不知道,她第一次收到口红,也是第一次收到他的礼物,意义不一样的。 把船灯放下去,抿唇看着它带着一只小蜡烛越飘越远。 小插曲结束,时间很快推移到11点钟,不早了,是时候带她去那个地方了。 谭九州从前来过榕城谈过生意,知道有一座玻璃做的88层高楼,楼顶是一家奢侈的旋转酒吧,全玻璃天窗,躺在小沙发上就能看到夜景。 一位难求,需要提前一个月左右定,最低消费也是五位数起。 一路乘着观光电梯抵达88楼,小女孩趴在玻璃上,一边揉着耳朵,一边看底下慢慢缩小的风景。 她指着不远处,江水上涌动的波光粼粼:“谭叔叔快看,这是我们刚刚放的河灯。” “这是我们刚刚走过的步行街,人都变得像蚂蚁一样。” “嗯。” “车子也变得好小,真有趣,高楼大厦像模型一样。” “嗯。” “要是电梯突然故障,我们一起从这里摔下去,肯定都变成肉泥了。” “……” 小丫头片子,成天脑子里想什么东西? 电梯抵达,他带着宋初走到酒吧门口,淡淡递上一张金卡:“之前预约过的谭先生。” 服务生微笑说:“是谭先生啊,快跟我往这里走。” 服务生姐姐长得很甜美,温柔从后面脱下宋初的小包,并给她递上一小束粉色玫瑰:“宋小姐,祝你生日快乐哦。” 宋初受宠若惊,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从酒吧后台出来一堆唱歌跳舞的服务生,围拥着中间一只穿着大熊玩偶的工作人员,整个酒吧开始放起愉悦欢快的音乐。 大熊拉着宋初载歌载舞,走遍了整个酒吧,所有客人都微笑看着她。 宋初一开始还有点尴尬,绕了圈回到酒吧正厅,谭叔叔竟然在拿着手机给她拍视频! 她气笑,小脸殷红:“喂,你不许拍。” 这时,大熊拿出一顶金闪闪的皇冠戴在宋初头上,热闹一行人这才退出。 宋初撅着嘴唇,有点害羞地跟在谭九州身后,走进单独的小包厢:“谭叔叔,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还有这个环节?” “不是挺好?”谭九州扶正她头上的皇冠,压着她刘海,完全像个缩小版的公主,十分可爱。 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坐下,整个酒吧都在缓速旋转着,能360度清晰看遍所有夜景。 此时,城市最中央的电子大钟显示11点55分。 宋初托着下颌,她喝了酒吧粉色的鸡尾酒,跟之前尝的红酒不一样,酒里有水果的甜香味,她一下嘴馋喝了两杯,现在脑袋有点昏沉沉的。 她托着下巴,脸颊微醺,头顶玻璃罩开了条缝,有清爽的凉风吹进来,撩拨起她额前的刘海。 她眯着眼欣赏外面绝美的夜景,一偏头,却发现男人墨眸深深地看着自己。 喝了酒,她变大胆了些,就这样与他直勾勾地对视着。 雪白的脸颊两朵红晕,眼睫迷离片片,唇角却带着丝笑容。 衬衣领口被风吹散了些,露出纤长白皙的脖子,锁骨隐现。 宋初大概不知道,自己此刻在他眼里的模样有多风情美丽。 “怎么?”宋初大胆地问,端起鸡尾酒浅浅喝了口,唇瓣沾着酒液,淡粉的舌尖轻轻舔去。 男人喉结微微动了下。 宋初有点口渴,迷糊地问:“谭叔叔,你为什么总是看着我?” 她今天感觉到很多次,跟他逛街时,她在放纸船时,在看着夜景时…… 谭叔叔的视线,总是驻留在她脸上。没什么情绪,但就那样看着她,偶尔会露出微笑。 男人生了逗弄的心思,挑着眉毛问:“你说呢。” 宋初脑袋乱乱的,细声慢速地说:“商颖说,一个男人总看着女人,肯定是不正常的,要么是喜欢,要么是讨厌……” “谭叔叔,你是哪种?” 她都在说什么啊…… 宋初内心一部分清醒的意志在质问着自己。但另一部分又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谭九州没有回答,隔着桌子轻轻抚平她的刘海说:“宋初,就快要到零点了。” “嗯。”她闭着眼睛,揉揉混沌的脑袋,“马上过生日了,我有点头晕。” “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男人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叠着的纸船,宋初微微睁大眼睛,有点惊异:“谭叔叔,你怎么没有把纸船放出去?” 他把那张纸慢慢展开,递到她的手里:“因为想送给你。” 宋初一愣,接过纸张时,感受到一股炙热的温度淌过手心。 她拿起来轻轻读了起来—— “致宋初。 17岁时遇你,躲在家里,对我横眉几分冷意,第一次知道你的姓名。你生着病,我抱满身滚烫的你去诊所,握着你的手彻夜难眠。那次遭受袭击,你为我包扎出的小花,我记了很久。 你喜欢吃肯德基,喜欢喝少冰的抹茶饮料,喜欢在吃饭时喋喋不休。你每一个细细的举动、小小的习惯,我没刻意,竟都记得深刻。 这是因为什么,苦苦想不出答案。 但我只知道,不见你数日,我朝思暮想,你躲我避我,我辗转难眠。我出身并不高贵,没有漂亮的学历,唯一能有的是拙劣文笔,写不出我的心境,又怕惹到你害怕。 一生活了二十余年、三十将近,未有女人让我产生这样毫无理由的护短,潜意识的偏爱,只有你。 不奢求回应,但求陪你度过18岁,你最美好浪漫的年华。 愿愉悦、幸福与温柔永伴你身侧。 生日快乐。 谭九州。” 宋初读完最后一个字,大钟正好走到倒数十秒。 她字音颤抖,握着信纸的指尖泛白。她满脸哑然地看着谭九州,酒气散了,大脑嗡地一下苏醒。 这算是……情书吗? 字里行间没有一句喜欢和爱,可看得出每一笔每一画都是认真的心意。 宋初或许没有那么吃惊,但脸是红的,她在心里或多或少猜到了他的心意。 不敢回应,更不敢多问。 秒针在快速走动,进入最后的倒数阶段。 “别怕,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在你人生最特别的日子,对你说,宋初,我喜欢你。” “还有,生日快乐。” 晚风很轻,男人略显青涩的告白声,与他年龄不太相符。 宋初总觉得,像谭九州这样的男人,英俊外形,挺拔身材,应该有过不少女朋友。 可今天她才知道这男人是真的不会说情话。 18岁的钟声已经敲响,她等到人生中第一句低沉的告白。 …… (245) 这一夜,宋初梦里关于回忆的部分十分冗长。 她这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徐徐睁开眼睛,18岁啊。 对所有女孩来说,那确实是充满惊喜、紧张又期待的一年,她曾也这样以为。 已经忘记听到谭九州告白时心里的感受,第一是惊,第二是喜,第三是罪恶。 那可是姐姐的前男友。 宋初微微自嘲地勾了唇角,她已经想不起当时的谭九州有多好多温柔,导致自己当初竟对那他有过一丝期待和好感。 她从床头柜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压着男人的那封信。 很久过去,纸张陈旧又泛黄,也有几个字模糊不清了,但依稀能记得内容。 宋初索性坐起来,一字一句地阅读,手抚上去。 闭上眼,仿佛能看见他们坐在小河边上,他一笔一划认真书写的模样。 天色逐渐蒙蒙亮,一则突袭的电话打到宋初的手机里,是调查组的小季:“宋姐,查到了,谭九州人在z城,老爷子给她介绍了一个女人叫黎菁。” 她手里的信纸掉落,轻轻点头:“嗯。” 原来两头都顾着呢,也难怪总是好几天见不着面。 “这个黎菁好像不得他心,被谭九州安排到酒店住了,也不知道有过关系没。” 宋初沙哑说:“我知道了,你辛苦,这么早还起床给我报告。” “不辛苦。宋姐你把我们集结起来对付那股恶势力,你才叫辛苦。” 他们团队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宋初跟谭九州的往事,每次新来一人,宋姐都会认真讲给他们听。 所有人都知道,宋姐无异于是把伤口一次次撕扯开。 18岁之后,两人在一起了,一开始甜蜜恩爱,死心塌地,在20岁就怀上了谭九州的孩子,可是,当孩子生下时,宋初就听到宋霏跳海去世的消息。 她当即晕厥,身体状况急剧下降,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才被救起。 起先,宋初难受地以为是自己害姐姐自尽,日夜忏悔,茶不思饭不想,就跪在宋霏的坟墓前流泪道歉。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进了警校的唐清林再也看不下去,他带上姐姐当时的同事曹阿姨、李叔叔、江阿姨人等,一起告诉宋初真相。 他们告诉宋初,她所深爱且为他生下孩子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个多穷凶极恶的存在。 他给她的那些温柔都是假象、骗局,骗了她的身心,甚至还把她姐姐的命也骗没了。 第263章 你配吗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宋霏很有可能并非自尽。那天,她是执行任务,阻止9和外方的一场轮渡交易,结果,却惨遭反杀跌进海里。 没有人知道当天的细节,但大家都推测,凶手只能是谭九州。 那一刹那,宋初的世界崩塌了。 她丢下谭九州、抛下孩子,抱着姐姐的骨灰盒离开这个城市。 有好几次,她都被谭九州抓了回来。 质问过,嘶吼过,最后得到的都是沉默。 那一刹那,宋初的世界崩塌了。 她丢下谭九州、抛下孩子,抱着姐姐的骨灰盒离开这个城市。 有好几次,她都被谭九州抓了回来。 质问过,嘶吼过,最后得到的都是沉默。 在孩子一周岁生日的夜晚,她没有应约出席,除了必要的证件之外,什么也没携带,连夜逃离z城,再无音讯。 消失的第一年,谭九州疯狂下派人马搜寻她,宋初有很多次都险些被发现。 彼时,唐清林已经提前被警.局择优录取,干了一年后,凭着他出众的判断与调查力,一举破获二十起疑难案,上面一致投票同意,把9的案子交给他全权处理。 于他们来说,谭九州是个抓不住的狡猾泥鳅,这些扫黑的案子都致死了两位特警,跟烫手山芋一样难搞。 宋初离开他后,去向只告诉了唐清林一人。 眼看谭九州缩小范围圈,使尽全力调查宋初的去向,他立即启动全部武力,打算一举拿下谭九州。 但不料,他专心对付谭九州时,忘记有一个更深更黑的组织正在向他逼近——谭家。 疏忽之下,他被谭家抓获俘虏,由谭九州看管。 在这里,再一次上演了扣押唐国礼时的情景。 山间那座孤僻的小屋里,看似是住所,实际所有的墙面和门都是金属制成,地面上常有擦不干净的血液和扫不清的人骨。 这里是谭家的另一处关押所,常年用来凌虐那些犯人。 谭九州已经扣押了唐清林两天两夜,他双手的筋脉被谭老爷的人挑断,废人一个,谭九州没再对他施刑,也没有询问警署的内部消息。 他只是问他:“宋初在哪里?” 唐清林起初并不回答,宛如死人一般静寂。 谭九州也不着急,他平静地说:“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你配吗?” 这是唐清林抬起头,进了小屋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见他沉吟不语,唐清林又是一番冷笑,几天不言语,说起话格外地利索: “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她本该有普通人宁静自由的生活,本该享受到幸福人生,你却为一己私欲把他拉下你们家族的浑水,还生下一个孽胎,你良心何在啊!” “她姐姐死了,唯一的家人没了,你还处处欺骗她,把她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阴谋里。我就这么告诉你,她怕了,她怕见到你,怕你找她,更怕你找到她!她从前多疼爱那个孩子,你比我心里清楚,如今为了躲你,连孩子也不敢再见了。 “你不知道她每天每夜抱着孩子的照片痛哭,每晚枕巾都是湿的……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带给她多少痛苦和折磨!” 唐清林再也不忍说下去,眼前男人眸光深晦,用力闭上再睁开,拳头拧得紧,骨节作响。 细细去看,他的身体竟在发颤,尚忍站在旁侧的角度看来,九爷的眼角露出丝红意。 他说:“替我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唐清林冷冷地笑说:“她不会原谅你,除非你以死谢罪。” 话音刚落,一把枪已经抵上额头,是尚忍,他语气轻漠地说:“九爷的死活,岂是你能决定的。” 谭九州缓缓睁眸:“尚忍,把枪放下。” 唐清林眸子森寒:“装什么呢?杀了我不是正好,一点点挑掉警方的动脉,就像当年你杀我爸爸一样,这样,你们就无人能敌了。” “以死谢罪,我可以做,但我一死,峤峤的命没有人能保证。他是未来继承谭家大业的人,而我父亲所有姨太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唐清林对这贪生怕死的小人报以嗤笑:“当初这孩子生下来,你就该想到有这一天。如今拿孩子当挡箭牌,真有你的,宋初怎么就能看上你这个孬种!” 谭九州沉默,与唐清林又在小屋子里待了两天之久,终于等到谭老爷出国探访的消息。 当天,他就把唐清林放了,解开他的绳子时低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想过让你父亲死。那天,我是打算放了他。” 唐清林一听到自己父亲的事,平静的神经猛地被撩起,他手脚解开束缚,腾地一下站起身,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时,竟然伸手拿起桌上那把枪,指向了谭九州。 就连尚忍都未想到,唐清林确实被挑断了手筋,但其实有一只手还能听使唤,此刻拿着枪对向谭九州的下巴,死死抵着,猩红的双眼里都是狠意:“你没资格提起我爸!偿命去吧!” 他的手指扣动扳机。 “砰——” 一阵炙热的鲜血流溢到谭九州的脸上。 他并未感到任何疼痛,只是睁大双眼,看着唐清林太阳穴出现一个硕大的血洞,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整个人就瘫软倒地。 尚忍惊愕万分,立刻打开窗看去,便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正在收起枪支,深深往这里看了一眼。 尚忍立即大叫:“九爷,有人从外面狙击!” 谭九州看着倒在脚边的唐清林尸体,唇侧的弧度慢慢降落。 但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并未有过多情绪波动,冷静下令:“追!” 那人却仿佛对森林环境十分熟悉,身手轻盈矫健,辨不清是男女,追了大概有半小时之久,便渐渐拉开差距,直到跟丢。 唐清林之死,直接把在机场安检的谭老爷紧急拉回。 谭氏一大家相对而坐,谈论着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谭九州位于最高的主座,俊沉的容貌含着浮冰。他缓缓将一张照片推上前,淡声问:“谁认识这个人?” 圆桌转一周,给谭家所有人过目。 “不认识。” “这穿了个黑斗篷,谁知道是谁啊。” 谭老爷看了一眼照片,问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清林被这个人杀的。辨不清男女,但看她身体轻盈程度,以及奔跑的姿势,我倾向是个女人。” 谭九州手指淡淡敲击着桌面,补充道,“而且,是个懂枪,且枪法极其完美的女人。” 谭老爷道:“这样的女人比比皆是。暂且不管这个女人,她既然杀了唐清林,那就是与我们一伙的。我们现在首要讨论的是,目前警署还在搜寻唐清林的踪迹,我这里有两个方案。一是把唐清林的尸体带回去,以示权威。二是,找一个人替代唐清林,潜伏进警署获得情报。” 他说完,场下亲属开始窃窃私语交谈。 谭老爷敲了敲桌子,示意安静:“这件事最终的投票权,大家都有份,我们按照票数行事。大家把自己的答案写在纸上,统一亮出来。” 几声读秒后,所有人亮出答案,除了谭九州以外,所有人都选了2. 谭老爷淡淡睨他一眼,毕竟谭九州是他最重视的孙子,他想听听他的意见:“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们之中没有谁与唐清林的体型符合,也没有人和他密切接触过,警署那边也不是吃素的,就这样贸然假扮,会露出马脚。” 谭九州平静地说,“警署那边,已经没人能跟我们抵抗,所以我建议与他们休战。” 众人都没想到,能从谭九州的嘴里听到“休战”两个字,一时间,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休战,你说得容易。我们的交易只要继续,他们就会持续追击,怎么个休战法?” 谭老爷嗤了声,“难道你要为了一个死人,把我们整个家族产业链都断了?你问问在座有人同意?” “是啊,小九啊,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就像你说的。目前红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我们赚我们的钱,心安理得,你非这么做,老祖宗都得从坟里跳出来掐死你。” 谭九州静静听着,眉头愈蹙愈浓,“我不管老祖宗怎么想,从我们这一代起,我打算开始收手。” 他这话一出,下方坐着的所有人大惊失色。仿佛听见什么万恶的言论,面面相觑,但最后,目光都集中到谭老爷的身上。 谭老爷果然面色阴沉,十指死死攥住拐杖,然后一字一句地说:“谭九州,你给我跪下!” 话音落下,威慑四座,现场顿时鸦雀无声,没人再敢说一个字。 谭九州沉寂地站在那,黑眸冷淡如冰:“老祖宗曾经没有文凭,没有社会经验,独自闯荡出一条生路,我敬佩他们,但那并非正路。我们在做的事情,除了我们,没人敢做。因为这是一条扭曲的路,带来的巨大利益也是脏的。如今,既然能有实力给下一代更好的教育,为什么不让他们走上正道?” 在座的算是听明白了,字里行间都是“这一代”、“下一代”,完全就是为了那野种儿子。 “简直一派胡言!你没儿子之前,只怕赚得比我们还开心吧。现在你想收手不干?哪有这么好的事,谭家这么多张嘴,未来喝西北风去?” 谭九州闭了闭眼。 场上开始凌乱地争执起来,对谭九州的各类指责、怒骂、不认同。 尚忍在旁边看着实在心疼,他就像孤军奋战的士兵,明明想爬出深渊,却没人肯拉他一把。 老爷子听得头疼,厉声道:“行了,都静一静。谭九州,你说的这些胡言乱语,我就当没听过。谭家后代总有人要继承,你想走你的光明大道,请随意,但你的儿子,必须要接替你的位置。” 谭九州眉目冷厉,拳头一硬。 “这一点,你再怎么反驳都无效。就此,你自己考虑清楚。” 思量多夜,看着在婴儿车里,抱着他的手指睡得正熟的儿子,谭九州最终妥协于谭老爷的威严。 动用所有人脉,他或许能颠覆谭家的历史。但那样,避免不了一场大战,峤峤的安危无法保证。 他接受谭老爷的命令,作为最接近唐清林身材的人,戴上人皮面具潜入警.局,佯装唐清林还活着,收集内部信息。 日复一日,他的内心一天天在麻痹。唯有每晚见到峤峤熟睡的脸庞,冰冷暗淡的心脏才有一丝温度。 这一晃就是六七年过去,直到一次偶然,他重新遇见了她。 …… 这夜,宋初的窗户被人敲了敲,她拉开窗帘一看,竟然是小白。 “你怎么出来了?”宋初惊讶又惊喜地睁大眼睛,四下看无人,连忙把她拉进屋子里,“快进来。” 小白是个比她年龄还小的女孩子,人聪颖又懂变通。家人都曾经受到谭家的荼毒,只剩她一个孩子,如今潜伏在9之中当卧底。 “哎哟,可跑死我了。” 小白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宋初关好窗户,把窗帘拉上,递一杯水到她手里,“辛苦你了。又有什么最新消息吗?” “有的,很重要。” 小白从怀里拿出一张皱着纸,展开摊平在她面前,“这个是我偷偷溜进他们会议室里,照着路线图画的,他们这次交易的地点在z城边郊的一片山里。” 宋初捏着那张图,上面画得崎岖蜿蜒。 “然后,这是名单。” 这些信息十分宝贵,宋初的手甚至都在发抖,接过一一阅读,然后唇角勾出笑容:“都是些老熟人啊。” 这么些年,从唐国礼、宋霏、唐清林再到她,一轮又一轮的血战后,对9的轮廓和面貌越来越清晰,已经基本了解他们的主要交易内容、手段,以及常年的合作伙伴。 这一批柬国人,是常常与他们交易的伙伴之一。 小白点点头,抹了把脸上的汗:“这次人数不多,目测交易总额在三亿之内,不算大额,所以想拦截也是挺简单的。” 宋初表示同意,把那些文件用手机拍下,再上传到他们的小群里。 最后,将这些图和信件都放进火盆里烧得干干净净。 “感谢,消息带到了,你早点回去吧,免得他们怀疑。” “先不急……他们今天有应酬,要很晚才回来。” 小白轻轻咬着唇瓣,又从怀里递给她一包亮晶晶的首饰,以及两大包金骏眉。 小白弯了弯唇:“这个,还要麻烦初初姐,你帮我寄到孤儿院那边了。这个是金骏眉,三年前去看老院长,他就一直念叨着想喝这个;还有这包珠宝,是9赏给我的,我平时也不戴这些,就分给孤儿院的那些女孩们吧。她们未来要嫁人,要找新人家,比我更用得上这些东西。” 女孩说着,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水雾,孤儿院就是她的家啊,她没有家人,于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寄托。 宋初帮她送过很多次东西,要么是钱,要么是信,每一回去,孤儿院的园长都拉着她的手问:小白那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啊。 每每如此,宋初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以她工作繁忙为借口。 “放心,东西我一定带到。” 宋初露出微笑,她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朵水晶蝴蝶夹子,轻轻别在小白的短发上,“不过你啊,也多为自己打扮打扮,不然白白浪费这张漂亮的小脸,嗯?” 小白一愣,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已经多久没有照镜子了?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生得削瘦弱小,但一头短发十分柔软漂亮,眼眸如星辰清澈,一朵水晶蝴蝶在她发丝间跃跃欲飞。 “喜欢吗?” 小白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嗯。” 宋初双手轻轻放在她肩上,“这场战役,我们很快就能了结,再坚持坚持。到时候,你就能跟院长他们团聚了。” 她年轻的眼中都是希望,用力点头:“嗯,初初姐,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 送小白离开,看着她戴着那朵水晶蝴蝶在夜色中消失,宋初唇角微微挽起。 …… 交易那日,宋初组织的队伍人不多,除了一些精干佩枪的武力队伍之外,负责统筹的是她、唐渊和许择。 整支队伍大概20余人,在谭九州与那柬国人计划交易的时间前两小时埋伏蹲守。 交易点丛林环绕,地形复杂,靠着地图也不一定走得出来。 宋初索性将队伍分成四小支,每队负责山上不同的区域,这样大家都只用记得一条路,不会乱,埋伏等候命令即可。 唐渊领着一支四人精干队伍,在山区的岔路口与宋初告别:“你自己一人小心一点,随时保持联系。” 宋初郑重点头。 唐渊又向她身后的四人小队命令:“谨慎行事,保护宋初的安危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没有命令情况下,不许贸然行事。” “是!” 宋初与四人小队在一片草垛之中埋伏起来。他们皆穿着与草木相同的颜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人在此。 黄昏近晚,月色逐渐笼罩上天空。 宋初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听着对讲机的动静,还要关注草垛附近有没有脚步声。 第264章 把她还给我 那是军用的催泪瓦斯,小曹反应迅速地捂住口鼻,可一切为时过晚。 眼球、面部肌肤和呼吸道都吸进剧烈火热的气息,他整个人埋伏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宋初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吓得一激灵——那是小曹的方向! 她正要伏过去看到底发生什么事,却听一阵刀没入皮肉的声音,很深,但没听见人的呼救声,就再无声息。 宋初心头一惊,鲜血的味道混入空气之中,她立刻伏低身体,胸口几乎贴近地面,聆听那脚步声。 有人靠近!而且,不止三两人! “所有人冷静,戴上包里的防毒面罩,然后向我报数。”她唇瓣落在对讲机旁边,压低了声音道。 队伍里的人在上战场前,都经过特殊训练,每一秒都是生命攸关,哪怕拿出道具的速度也不能慢一毫秒。 10秒后,剩余三人穿戴整齐,耳机里传来稳健的报数节奏:“一、二、四。” 宋初心跳一颤,唯独三号的曹文华没有声音。 防毒面罩里,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呼吸声,握着对讲机的手指发抖,掌心湿润。 她伏身爬到一棵大树后面,倚靠好身子,极力隐忍声音悲痛:“小曹,听到请回话,听到请回话。” 那头没有任何声音。 宋初咬牙狠狠咒骂一声。 她立刻调换频道,切换到唐渊所在的那队:“唐渊,我这里出事了。” 唐渊此刻已经伏在地上半小时有余,他们这队埋伏所在地依旧风平浪静,连一只鸟都没有经过。 他心中一惊,立刻问:“我在,出什么事?” “对方知道我们有人伏击,提前释放催泪瓦斯,小曹很可能已经遇害。”宋初克制着剧烈起伏的胸膛。 战友牺牲,往往就在不经意的瞬间,尽管她有做心理准备,仍旧痛心疾首。 唐渊咬唇,“队员都戴好防毒面罩,按兵不动,对方想把人逼出来,我们马上过去支援。” “好。” 宋初深吸口气,她收起对讲机时,却听见头顶树枝传来“沙沙”的声音。 心脏陡然震惊,她猛地往上看,便见一柬国人不知何时蹲守在树上,双眼血红,奸笑恐怖地瞪着她看! 她到底是个女人,猛地受到惊吓,惊叫声从嗓子溢出一半,又硬生生克制回去。 她这一叫,反而会吸引更多柬国人! 焦急之下,立刻想从裤子里抽出枪支时,那人明显是个潜伏的弓箭手,手里早已准备好一把弩。 朝着宋初的肩膀,一击即中。 鲜血与疼痛几乎同时溢出,宋初手臂一麻,巨大的痛感蔓延全身,鼻内全是自己身上血液的味道。 抽出枪的瞬间,因为疼痛,精准度也降低了很多,一枪打在树干上。 那人奸笑出声,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叽里咕噜对那头说着什么,一边灵活敏捷地从树上跳下来,一脚踹在宋初的小腹上。 实力差距太悬殊。野人一样的蛮力,还有闭气藏在树叶间的能力,这些柬国人明显都是经过军方特殊训练,且是征战沙场后的幸存者,才会如此难敌。 宋初被踹出几米远,伏在地上,已是满身的血伤。 那人的近身功夫也极强,战术背心露出两只肌肉健硕可怕的手臂。 一拳砸下去,宋初立刻滚身躲开,伤口却也因此裂出巨大的口。 她痛得弓起身子,肌肉抽搐,她身体一瞬间麻痹不得,这不只是疼痛带来的副作用,射中她的箭里有特殊的麻痹药粉。 那人拧起宋初的领子,抽出她手里的手枪,对准她白皙的额头,轻轻一笑:“gotohell!” 扳机即将扣动之时,突然,蓝牙耳机那传来一道命令。 弩弓手一愣,手里的枪慢慢放下,然后十分不满地跟那头争辩起来。 宋初意识模糊,知道自己还活着,被射中的右臂已经废了,右侧整个身体已经被麻痹,但左边手指还勉强可以动弹。 她咬紧唇瓣,趁那弩弓手正在跟那边争辩,使劲全部的力气,用戴着防毒面具的头狠狠撞向男人的额头! “呃啊!”弩弓手低吼出声,把宋初丢垃圾一样扔开。 宋初左边身体努力从地上拱起来,右侧身体像烂泥一样伏在地上,不可动弹。 她拼命试了几次都无法站立,而那弩弓手愤恨地咒骂了句什么,朝她跑过来。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左手立刻抽出对讲机,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四号小组,全员撤退!” 话音刚落,那弓弩手直接一脚把宋初的对讲机踹开,踩在地上狠狠弄碎。 然后擭起她的下巴,把安眠药粉狠狠灌进她的口腔! 她像濒死的鱼儿躺在地上,药粉呛得无法呼吸,鼻腔和嘴里满满都是,双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 小白万万也没能想到,9这次会突然改变行径路线,改为坐直升机抵达。 她屏息,眸色阴沉看着窗外阴沉的黑夜,底下山脉绵绵,她很想给宋初姐和唐渊哥哥打信号,可这次非常不巧,她与谭九州坐在同一架直升机上。 她不敢保证是不是自己泄露机密被发现,才让谭九州突然改变计划。总之,目前对她而言,不要轻举妄动是最好的打算。 小白心里惴惴不安,没办法,只能等下飞机时再找机会了。 “谭总,已经到了。” 男人幽幽睁开黑眸,月色淌在瞳孔里,俊美而雅致,他摘下头盔,等飞机落稳地面后下地。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粗壮高大的身材,黝黑皮肤,高隆挺拔的鼻梁,乌黑眼眸透着精明奸诈。 这人就是常年与谭家有交易来往的莫尼,柬国最大的地下党之一。 他身边站着个红裙中.国美女,黑色大波浪长发,娇小依人靠在莫尼怀里。 “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啊。”莫尼热情给了他一个拥抱,满是宝石戒指的大手拍拍他的后背,“最近过得怎么样,兄弟?” 交易来往得多了,莫尼会说一点中文,谭九州也听得懂柬语。过于复杂的交流,由那红裙女人翻译。 “就那样。”谭九州轻轻耸肩,凛风吹动着他冷硬的发丝。 “我可是过得好得很。”莫尼转身拥着红裙美人,畅快一笑,“就要当爸爸了。” 谭九州目光落在那红裙美人身上,嘴角微微凝笑:“那真是恭喜了。” 莫尼缓缓摸着下巴:“可不,大家都羡慕你,有那么个大胖儿子,多喜庆!” 晚风吹起男人宽阔的衣摆,划出凌厉冰冷的弧度:“那小子平时安分守己,从没出面,没想到消息都传到柬国去了?” 他尾音轻轻上扬,带着丝冷意。 “行了,不说了。知道你是个看重隐私的人,别生气。”莫尼笑出声来,抚了抚男人的肩膀。 谭九州不动声色避开与他的触碰,淡然掀起眼皮:“能验货了?” 莫尼微笑说:“当然可以。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在山脉南部抓到一中.国小姑娘,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啊。” 谭九州微眯起眼帘,没有发话,便见莫尼勾了勾手指,两个身穿迷彩的魁梧手下,一人拎着女人一边手臂,带上来。 女人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发,衬着莹白娇小的脸庞,双眼被一块黑布遮住,手臂上有明显的血洞。 她被放倒在地上,不知是昏厥还是毫无力气,一动不动。 虽然瞧不见双眼,但光凭那五官和脸庞的轮廓,谭九州知道是她。 月色将他脸颊覆上一层清冷,透着隐隐危险的味道。 他唇瓣抿成一条深刻冷线:“莫尼先生这是从哪里抓到的人?” 莫尼正蹲下身,抓起宋初的头发左右察看,轻轻笑出声:“山上啊,人就躲在山上,可能打算伏击我,武装得挺隐蔽的,瞧。” 手下又丢出宋初随身携带的各种装备,防毒面具、淬毒匕首等等:“这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啊,嗯?我倒挺好奇的,咱们交易的事是双方机密吧,我的人都是忠心耿耿,更不可能流传出去给一个中.国女人。” 同样认出宋初的还有小白,她站在谭九州身后,双腿发软,倒吸口凉气,十指紧紧攥入掌心。 宋初姐怎么会被抓住!完蛋了,一切都完了!唐渊哥哥呢?其他人都还好吗?她满脑袋嗡嗡作响。 谭九州沉默不语,视线始终落在宋初身上,她背上的血已经凝成干块,身体微微颤栗。 肉眼可见最严重的伤在胳膊上,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内伤。 心脏狠狠一拧。 莫尼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不是柬国人透露出去的秘密,那就只能是谭九州这一方。 更何况,抓到的还是个中.国人。 尚勉往前一步,帮谭九州开口:“莫尼先生,交易还没开始,我们双方就失了信任,不太好吧?” 莫尼朗笑一声:“我当然相信你,但这莫名出现的小美人该怎么解释?嗯?长得这么漂亮,似乎跟九爷你手机桌面的那个女孩有点相似哦。” 宋初意识陷入大段的模糊,断断续续能听见头顶说话,身体几乎完全麻痹,到处都是血,嘴里、鼻子里,闻得她想吐。 她睁开模糊的视线,看见正对面有一双锃亮的皮鞋,在银色月光下熠熠发光。 然后,听见谭九州徐徐缓慢的声音传来:“她是我的人。” 话语一出,震惊四座。 甚至连尚勉都愣住,颤颤地看向谭九州:“九爷?” 莫尼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梢:“哦?当真?是九爷你的女人?” 他脸静如雾,眸如寒潭。 “我不知道她如何进入山脉,也从没透露给她关于此次的信息。” 谭九州淡声说,“如果我对柬方有恶意,早在前几次交易就会对你方动手,莫尼先生说对吗?” 莫尼微微眯着眼眶。他记得初次与这个男人交易,他身上冰冷的气息让人胆颤,从未料想过有一日,能从他眼里看到示弱。 “可她侵占了我的领地。” 莫尼用柬语激动地说,一把加长步枪砸在地面上,“咚咚”震得宋初的耳膜疼,“看看这些东西,明摆就是冲着消灭我们来的,我们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那你想怎么样。” 谭九州缓缓地问,“怎么样才能把她还给我?” “还给我”这三个字充满了占有欲,仿佛这女人一开始就是他的所有物。 这一出意外来得太突然,尚勉和身后的一帮兄弟完全摸不着头脑。 莫尼笑出声,对方示弱,他明显就变得强势起来:“还给你?人抓到我方,就是我莫尼的人,自然我不会轻易放过她。” 听他挑衅,谭九州脸颊笑容不变,语气温温地说:“那我们今天谁也别想走。” 话一出,像有无数冰冷暗刀扎进莫尼后背。 他暗暗咬牙,嗓音嘶哑着:“你什么意思?要跟我打?” “未尝不可。”谭九州微微一笑,“但莫尼先生别忘记,你的情人还怀着孩子。战争若真的触发,你觉得孩子还保得住?” 莫尼看一眼躲到身后柔弱胆怯的女人,暴躁质问:“你威胁我?” “彼此彼此。” 两个团队的首领在月光下彼此对峙了许久。 一个铁血壮硕,一个温冷瘆人。 终于,莫尼松懈了口气,像是妥协:“还给你,可以啊。但我有要求,这次的货,我要加价三倍,三亿。” 话一出,尚勉就忍无可忍地想掏枪:“你说什么?” 尚勉往前一步,莫尼身后的部队齐刷刷举起枪支,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尚勉。 谭九州缓缓抬臂,把尚勉挡在身后:“你闭嘴,站到后面去。” 尚勉咬着下唇,虽有不甘,但还是听令后退。 没想到谭九州根本没有犹豫和思考,直接说:“成交。” “爽快,大气,我就喜欢跟九爷这样大气的人交易。” 莫尼的态度顿时转变,露出大笑,“你们中.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和气生财?我看啊,我们现在是‘财生和气’。” 谭九州没什么过多表情,侧头对尚勉道:“把钱准备给莫尼。” “九爷,您做决定之前好好想清楚啊,突然加价这事按照规矩,怎么也得让老爷或者家族内部的某人知情……” 他浓眉拧蹙,慢条斯理地问:“9是我一手创立,主导权掌握在我手里,跟谭家人有关系?” “……” 尚勉抿紧了唇瓣,抚了抚额头,又不敢抗命,“我知道了。” 莫尼连连鼓掌,笑容爽快:“九爷果然是爽快啊,为美人一掷千金,值得!” 谭九州再侧身,便直接看到身后的小白,从她眼神里看到一丝藏不住的担忧。 谭九州顿了顿,说:“你去叫医疗队来接人。” 小白还僵在原地,同行的柳温初拍拍她:“喂,九爷在跟你讲话呢,发什么呆!” 她这才如梦初醒,颤颤地应一声,迈腿迅速往医疗队跑去。 月光庄重的见证下,谭九州缓缓俯身把女人从地上抱起,搂入怀中。 动作那般小心,稍稍扯痛了她的伤口,女人疼得呻吟一声,满头冷汗,而他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阴沉。 这一幕竟是全场寂静,谁也不敢开口。 莫尼心知肚明地微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冷血动物,杀伐果断,没有人类的感情。如今一见,算是开了眼界。” “都同为人,怎么可能没有感情。”谭九州把女人拦腰抱在怀里,外套轻飘飘落在她的肩上。 眼前此景,衬着明丽的月色竟显得无比和谐。 莫尼忍不住勾了勾唇,“既然这次合作很愉快,那九爷,我们就先行撤退了。” 他说着,转身要率领队伍离开时,却听身后寒气袭来:“慢着。” 不悦的口吻,未散的敌意,莫尼脚步一定,回身时竟有些紧张:“谭先生还有什么高见?” 此时,小白已经带着谭百州等最强力的医疗队抵达:“九爷,医生来了!” 谭百州看一眼弟弟怀里的女人,愣了秒,这不是……宋初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但他顾不上那么多,吩咐手下医疗队把人抬上担架,迅速做急救措施。 离去前,谭百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先带人走,你随后来。” 男人颔首:“嗯。” 目送宋初被送上直升机,视线才慢慢移开,逐渐浸冷。 众人紧张的注视下,谭九州缓缓寒声质问:“敢问莫尼,她手臂上的那个血洞是怎么回事?” 有如当头一瓢冷雨降落,浇洒在莫尼身上。 他定了定神绪,悄悄看一眼身边的弩弓手,说:“自然是我哪个不得力的手下做的。发现有人埋伏,就主动攻击,这也说得过去。” 谭九州缓缓勾笑,袖子里的一截银枪已经露出锋芒:“在我这里,可说不过去。” 他忽然举起手枪,直接对准弩弓手的右臂,毫不犹豫开一枪。 枪声震起林间鸟儿逃窜上天。 鲜艳的血液再次浸染了整个山丘。 莫尼是万万想不到,刚刚还握手言和的谭九州,会突然持枪相见,直接打断了他弩弓手的一只胳膊。 “谭九州,你这是做什么!”眼看心爱的手下痛苦倒地,用柬语胡乱呼唤着,莫尼惊慌失措,怒然瞪向谭九州。 第265章 绝不臣服 “我花三亿,买的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她。” 谭九州接过旁人递来的毛巾,轻轻擦拭着枪面。 他俊容冷淡无波,忽然生出肃杀的凉意,“谁动了她,我要他一条命都不为过。” “……” 鸦雀无声,死一样的寂静,纵连莫尼这种见惯大场面的人,也被震慑住。 他舔了舔唇角,心里是有怨恨,可又心知他正面和谭九州交锋,绝对是处下风。 拿到三亿他已经心满意足,不再奢求其他。 断一条胳膊就当送给谭九州,要怪只怪自己手下运气不好,伤了谭九州的人。 血色夜晚,逐渐拉上帷幕。 …… 离开山丘,谭九州一刻也没有停歇。 直升机降落在谭百州诊疗所附近,然后由尚勉开车送他过去。 诊疗所的手术室灯亮着,谭九州抬头看了一眼,随手脱掉外面的马甲,揉成一团扔在旁边,上面有抱宋初留下的血迹。 他等待了会,坐立不安。 护士小姐给他倒上水,轻声说:“谭先生,您别着急。宋小姐不是致命伤,不过是一点外伤,身体浸入了一点麻痹药物,目前姜医生已经在调查了……” 话音刚落,姜浣就踩着高跟鞋,手里拿着报告,风尘仆仆而来,波浪卷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起伏。 抬头对上谭九州担忧的目光,姜浣叫退其他医生和护士。 男人压沉嗓问:“怎么样?” 姜浣露出微笑:“放心吧,催眠药物是柬国市面上很常见的那种,解药我的药库里就有,等她手术结束就准备注射。” 她看见谭九州紧绷的肌肉有所松弛,他再三确认:“她体内没有别的毒了吧?” “还有一些残存的安眠药,服用量比较大,得洗胃。” 谭九州心情微沉,宽阔的后背沉倦靠在墙壁上。 一晚上的争斗,每一个细胞都必须高度紧张,致使他现在非常疲惫。 姜浣将报告放在一旁:“是那个女孩?” 谭九州阖眸养神,轻淡“嗯”了声。 姜浣对谭九州的了解与认识,都是从谭百州的嘴里听说。 常常听他吐槽,自己这弟弟是个怎样的冷血怪物。 但她现在看来并不然,眼前这个男人有多担心里面的女人,她感受得再清晰不过。 姜浣叹口气:“你跟她什么时候见上面的?摸透她的底了吗?听谭百州说过,这女孩对你的怨气不轻,当年离开的时候,连孩子都不要了。” 谭九州说:“没两周,在榕城偶遇到。” “那难怪找不到呢。”姜浣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刚才检查她身体,练了腹肌,小臂线条也很好看,估计挺能打的,力气也不小。” 她露出看破一切的笑容:“我看接下来你是有的吃苦了。” 谭九州抽着烟,却是淡然一笑,忽然起身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半小时后,手术结束。 宋初手臂处的伤口处理完成,除了失血过多,没有其他严重问题,接下来只需安心休养即可。 谭百州安顿好宋初的事,从病房里出来,只见姜浣一人坐在走廊里,膝盖上放着电脑:“人呢?” 姜浣看了他一眼:“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突然窗户外车灯亮起,便见胡韵牵着个软软的小男孩走进来,梳着乖乖的韩式发型,黑色背带裤,胸前一只鲜红的领结,五官精致,大眼睛闪烁着小星星,谨慎又羞涩地走进来。 当看到熟悉的谭百州,小男孩才怯怯唤一声:“谭叔叔。” 谭百州眼睛一亮,走过去摸着男孩的后脑勺:“哟,你怎么来了?” 一边问着,抬头对胡韵点点头:“阿姨好。” “九州带我们来的。”胡韵手搭在孙子的肩上,压低声说,“说是带孩子来见见他母亲。小初人没事吧?” 谭百州微笑着摇了摇头:“阿姨放心,没伤到骨头还好,休息一两个星期就没事了。” 谭星辞眨着明亮乌黑的眼睛,捏了捏胡韵的手心问:“奶奶,是谁生病了呀?” 胡韵蹲下身,给他整理头发和衣领,孩子第一次和母亲见面,虽然不太正式,但也得收拾好仪表。 她温声说:“等会见到就知道了哦,看峤峤能不能猜出来是谁。” 诊疗室外,黑色迈巴赫没有开动,副驾座上的男人没急着下车,掏出根烟埋在唇瓣之间,徐徐抽着。 尚勉捏着方向盘,谦儒的眼镜下,视线凌厉扫过后视镜:“九爷,还跟在后面呢。” 从他们回家去接小少爷时,半路就被一辆宝蓝色的奥迪一路追着。 谭九州心知肚明,掸了掸烟灰说:“是黎菁。” 尚勉微微凝目:“看来,也不好让宋小姐一直在诊所待着,要是黎小姐状告到老爷子那去……” “不怕他。”谭九州摁开安全带扣子,修长的身形下车时,那辆奥迪往后倒了一些,隐藏在视线死角处。 他唇角溢出丝冷意,沉默着走进屋里。 …… 绵长的呼吸里,宋初睡得正熟,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她又回到和姐姐生活的那个小屋子里,姐姐拎着新鲜的菜进门,笑着让她来帮忙打下手。 于是小屋顶很快升腾起一股炊烟,宋初嗓音像小鸟,一边洗着菜,一边向姐姐唱着在学校新学的歌曲。 这些年,大脑深处留下了这些最美好的东西,她都记得深刻,一边做着梦,眼泪一边溢出眼角。 随即,她感觉到有一双软软奶香的小手,抹掉她眼角流出的眼泪。 朦朦胧胧里,听见有个童真的声音在问:“爹地,她一直在哭诶。” 谭九州看一眼儿子肉肉手掌里的眼泪,眨了下疲累的眼眸,嗓音也因一直熬夜而沙哑不已:“拿纸擦。” “哦哦。” 谭星辞有点怕他爹地的。毕竟总是绷直一张阴沉的俊脸,薄唇抿紧紧,不爱说话,对他又总是严格,幼儿园满分八朵小红花,他拿了七朵,还要被爹地揪起来问怎么回事。 但谭星辞也不傻,外表是个软萌甜,脑袋瓜子聪明着呢,他知道床上这个白净漂亮的姐姐对爹地很重要,至少,比黎菁阿姨重要。 两个晚上了,爹地就守在床头,特别难得地听护士的话,给那姐姐换药换纱布,洗脸擦胳膊,他还没见过爹地对谁这么好过。 谭星辞努着小身子,给那姐姐擦着脸上的眼泪,谁知道擦着擦着,一双漂亮而淡漠的大眼睛忽然睁开。 谭星辞吓得小手一松,纸巾掉落在宋初的脸上。 宋初迷惑地眨眨眼睛,思绪还在神游,突然眼前被覆上一片白色—— 她这是……死了?! 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器官,都还听大脑指挥,除了手臂缠纱布有点疼之外,没问题啊,怎么就直接给她蒙白布了? 她正想开口,嗓音却像老机械一样沙哑。耳边忽而传来一男孩奶里奶气的声音,又惊又喜的:“爹地爹地!她醒了!” 谭九州几乎是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电脑,叠着的双腿摆平,撑身子起来:“倒水,我去叫医生。” 小家伙迈着小短腿开始殷勤忙前忙后:“好哦!爹地交给我哦。” 宋初听那黏糊糊的正太嗓音在耳边,一会一个软萌萌的“爹地”,随即又好像听见了谭九州的声音。 谭九州的……儿子? 宋初心里咯噔一阵,大脑突然变得尤为清醒,猛地睁开眼睛,把脸上的那层纸吹掉,视线与那孩子瞬间交汇。 突然这么大举动,显然吓到了谭星辞,他小手轻轻攥了下,慢声问:“姐姐,你没事吧?” 宋初目光如注,一瞬不动地盯着他看。 孩子一头柔软的黑发,眉眼温柔似她,薄唇挺拔鼻梁,皮肤冷白像谭九州…… 时隔六年不见,身为人母,不管多久,还是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孩子。 一时之间,宋初的情绪有些失守崩溃,她眼泪顿时溢了上来,鼻尖酸涩难受。 彼时房门开了,谭九州带着护士和谭百州来查看。 宋初一抬眸就与男人冷如冰锋的视线交叠,她神情微凝,忍不住抓紧床单,往后面靠坐了坐。 那晚的事她都想起来了。她被柬国人逮到灌了安眠药,在谈交易的时候,谭九州把她救了回来。 既是如此,他一定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毕竟,一个失去记忆的酒吧歌女,是不可能埋伏在山丘间伏击的。 她一时竖起浑身的戒备。只可惜身上装备都被拆卸,她没有任何武器对付他。 眼珠微转,宋初看到搁置在床头柜上的花瓶,轻舔了下唇角。 几个护士走上前为她做了检查,宋初任人摆布,但余光始终警惕在男人身上。 他情绪淡淡地凝视自己,不明情绪。 宋初不知道他把孩子带来是为什么,恨意在听到孩子的声音又烟消云散,只剩歉疚。 六年前她因太伤心痛苦而丢下孩子离开,决心成立一个报复的组织,把谭家的势力彻底铲清灭绝,再把孩子接回来自己抚养。 打算得很美好,现实却总是残酷。与柬国人交战,她深深明白自己的无力和弱势。 六年,纵然她与唐渊在军力上有质的飞跃,与谭家相比还差得太远。 “怎么样?”静寂空气里,谭九州的声音忽然响起。 谭百州看一眼面色疏淡苍白的宋初,轻拍了下谭九州的肩膀:“人醒就没事了,剩下的,你慢慢处理吧。” 他这话有所指,谭九州心知肚明地点头:“好。” 护士和医生一股脑走光后,胡韵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盅参茸汤。 时隔六年第一眼见到宋初,胡韵眼神流露微许意外,打量宋初,不由露出笑容:“漂亮了,变大姑娘了。” 宋初的目光落在胡韵身上时,冰冷中掺着几分温意。 毕竟曾经,胡韵对她像亲生女儿一样好,看孩子跟胡韵那么亲近,也知道她一定把孩子照顾得很好。 “胡阿姨。”她嗓音淡淡的,“您这六年身体可好?” 听她沉静不变的声音,谭九州不由微微挽唇。 索性卸下伪装的面具,连装都不多装一下了? 胡韵有点受宠若惊,自知谭家对不起宋初,她却还主动问候,没有半点记恨。 果然如她第一眼见到宋初的直觉一样,是个好孩子。 胡韵笑着摇摇头,鬓边的银丝也随之晃动:“六十了,身体能有多好,慢慢各个地方都出现老毛病了。” 宋初眼神落寞地垂下,“还劳您给我准备汤,感谢。” 感激的口吻,明显透着丝丝疏离。 胡韵悄悄看一眼儿子的后脑勺,也不跟她多聊,把峤峤牵到身后:“今天周日,这孩子明天还要上学,我就先带他回去休息了。” 宋初点点头:“好。” 谭九州也跟着送她出去,胡韵却转过头,悄悄递给他一记视线。 男人脚步顿住,凝在原地半晌,眼看房门在眼前关上。 头顶廊灯映照之下,他俊美精致的五官深邃无边,缓缓转过高大的身形,朝宋初走去。 那双曾经叫宋初留恋又心醉的双眼,静静注视着她,像要把她整颗心都看穿。 宋初的余光瞥着床头的花瓶,算好了角度和位置。 如果能以最快速度砸中他,她有机会脱身。 男人率先发话,鞋尖往前一步,手指敲着陶瓷锅:“汤趁热,能不能自己喝?” 他开口时,宋初都忍不住心脏陡然。其实内心深处,对他是抱有恐惧和警惕的。 毕竟,曾经同床共枕的爱人欺骗自己那么多年,他潜伏在一个巨大的黑色集团里,默不作声带走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这种恨与恐惧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 宋初嘴角扯笑,往后靠了靠,让身体离花瓶更近一点:“少装了,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那天我去做的什么。” 谭九州低垂着浓长的眼睫,长指拿着一个锅勺,缓缓绕着一个方向旋转,松茸的香味顿时充溢整个房间。 他似乎并没察觉宋初的动作,拿起旁边的塑料碗缓缓盛了一碗:“先吃饭,再说其他的。” 宋初目光冰冷地扫他一眼,一字一顿说:“我要回去。” 谭九州端着碗,突然在她身边坐下。 宋初条件反射往旁边一弹,与他距离远远的。 男人长指修长地伸过去,冰凉触碰到她脸颊,那样缓慢,一下下抚摸:“回去,回哪里?回到唐渊身边,继续与我作对?” 见宋初不说话,他又慢声说:“你也看见,他那么大了。” 宋初心里陡然一颤,提到最脆弱柔软的地方,眼底显而易见的发抖。 “你少拿儿子威胁我。”宋初咬牙切齿,完全像一只炸毛的病猫,“我总会有一天把他接出谭家!” 谭九州听着她的话,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缓缓嘲讽地勾起嘴唇,“一个连柬国士兵都打不过的女人,在我面前谈什么?” 嘲讽,激怒,对宋初统统都很受用。 六年她不管怎么努力,获得自以为的成就,在他面前还是不足挂齿,甚至被他拿来嘲讽说笑。 宋初眼睛血红,一股血气方刚充涌心脏,她怒吼一声:“少看不起人!” 手精准抓到旁边的花瓶,快准狠要朝谭九州的脑袋砸过去。 他却反应更快,甚至宋初还没有看清,手腕就被钳制在半空中,完全无法动弹。 她惊愕地鼓圆了双眼,使劲咬牙,气到颤抖,用力动了下手腕,可忘记自己手臂还有伤,一下牵扯到伤口,她痛得手发软,人不受控制倒在床上。 谭九州没有放开她,一边倾身,一边将她小臂压到头顶去,覆压着她的身体,却巧然避开那些伤。 宋初反复挣扎几下,脸都愤怒到涨红,他却静静袅袅地控制她,完全不为所动。 自己刚才举花瓶砸他的举动,就像小猫扑鸟那样,可笑又毫无意义。 谭九州淡淡叹息,倾吐在她薄白的脸颊上:“杀不了我,还让伤口裂开更深,你是何必?” “现在或许不能,但我还年轻,我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等你老了,没有力气了,我总有机会!”宋初冷笑两声,不死心地试图用脚往他裆部踹,也被男人一条腿固定。 他被她的话愉悦到,嗓音淡淡覆在她耳侧:“那就先陪我到老。” “你做梦你!我宁愿卖到柬国为娼为妓,也绝不臣服你,你这个恶魔!流氓!你会遭到报应,你们全家都是……啊!” 宋初愤怒的话,一下让男人脸颊陷入冷阴。 他手掌稍稍用力,就将宋初扯下枕头,她整个身子已经完全受制于他。 男人五指擭着她的下颌,照着她薄嫩倔强的唇瓣就狠狠吻了下去。 宋初拼命挣扎,甚至拼命去咬他舌头和嘴唇,男人吃痛地哼声,反而对她吻得更重。 鼻腔充斥着男人浓厚的气息,再熟悉不过的湿热感,一下勾挑起多年前的记忆。 没有甜蜜,反而是噩梦,深深萦绕着她。 从挣扎到无力,只经历了一分钟不到。宋初深深喘息,双眼含着泪,那样无助又绝望,仿佛对生无欲无求。 那一瞬间,小腹被她挑起的火热都烟消云散。 第266章 你给我滚 那一瞬间,小腹被她挑起的火热都烟消云散。 谭九州缓慢松开她的手腕,从她身上起来,意识到自己情绪没控制好。 六年没碰过女人的嘴唇和身体,终究是……过火了。 他用手指揩了下宋初的唇面,眼底的欲望一点点散去,嗓音很轻地说:“不要闹,也不要惹我,唐渊不会来救你。” 他这人说话向来言简意赅。简单三句话,宋初心已经没入深冷,死潭一般寂静。 她呼吸深沉而冷,胸膛起伏着,挣扎时被弄乱的头发将脸颊遮盖住,显得娇弱又惹人怜惜。 见她安静,谭九州没收了掉在床上的花瓶,并差人进来,把病房里所有可能成为武器的物品都收了起来。 尚勉进来收拾东西时,偷偷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她静静阖眸,偏着脑袋,白瘦的瓜子脸毫无血色,嘴唇还有被咬过的痕迹。 谭九州坐在床边开口:“汤是自己喝,还是我喂?” 宋初听见他的声音都烦躁,皱着细细的眉:“我不想喝。” “这一碗得喝完。”他才不相信她的鬼话,刚动过手术,正是最空腹虚弱的时候,“我妈熬的,里面没下毒。” 宋初嗤一声,侧过身,双眸微红地看着他:“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 “你身体这样,想走也走不掉。” 他侧身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把她的发丝捋平顺,“外面多少人盯着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拖着这副身子,你活不过几天。” 宋初咬紧后牙:“活不过就活不过,总比在这天天见到你好!” 谭九州默然不语,唇瓣却微微收紧。 谁能想到一星期之前,这女人一口一个甜甜的“叔叔”,吻他撩拨他,一见自己诡计被识破,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脸色阴了阴,想起那日她一身红裙如火,坐在餐厅的餐桌布上,细长美腿勾住他腰际的模样。 低头抚了下眉心,沉声:“由不得你,安静留在这,周边都有我的人,不要想着逃跑。” 见她目光落在窗口,仿佛窥探出她的心思,他又补充强调:“包括窗口。” “……” 宋初愤然拧着被子,双眸血深。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形离开,她暗中攥紧拳头。 别着急,冷静下来想一想。 当初跟着唐渊与一帮特警受训时,她也模拟过现在的状况,被关在一座近乎于密室的房间里,肉眼可见的出口都被堵死,她或许可以找找隐形的。 比如说……天花板? 趁着夜深,宋初开始付诸行动。她掀开被子起身,身体各种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开始牵扯撕痛。 她深深吸气,疼痛致使动作变慢,但好在还能动,她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搬动椅子,从门口开始,踩上去,按照顺序抬动天花板。 谭九州给她安排的这间病房实在过大,检查完整个走廊,她已经累得满头是汗。 时间指向晚上10点时,灯光忽然熄灭,她踩在椅子上差点没站稳,稳住身子。 停电了? 宋初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口,将房门拉开一条缝,便见一男子垂首坐在墙壁边。 那人模样清冷却端庄,高领长衫微微遮住自己的下巴,只露出一双阖眸休憩的眼睛。 宋初知道那是谁,尚忍,尚勉的亲哥哥。 从前她与谭九州在一起,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个人。与尚勉的素儒有点不同,这人性子清冷,据说杀伐果断,很像谭九州亲手教出来的徒弟。 宋初开门看了他好一会,尚忍突然警觉睁眼,惺忪漆黑的睡眼与她对上:“怎么了?” 宋初虽然与他熟悉,七年后第一次相见,她也不觉得尴尬,满脸漠然:“灯为什么没了?” 尚忍换了个姿势,双臂环在胸膛:“九爷有命令,10点后你的病房必须熄灯休息。” 宋初嘴角冷然抽了抽,还搞定时熄灯,把这当大学宿舍了?! 她人走出来,想把灯打开,却发现怎么按都按不开。 “你房间的灯是单独一个电闸,已经关了。” “那你帮我打开,我要看书!” 他眉眼匀淡:“这么晚看书对眼睛不好,明天早上六点要准时体检换药,睡觉吧。” “尚先生,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死板,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现在也才十点零散三,你十点半再关我灯不行?” 尚忍定定看着她:“差一分钟也不行,九爷会怪罪。” 宋初试图策反:“你不说,我不说,他不就不知道了吗?” “我是九爷的人,在他身边当差一年,就会恪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理念。你……” “好了好了,可以了。”宋初抬手止住他的长篇大论。 “所以宋小姐,不要做徒劳的举动。”尚忍冷淡地说,“乖乖睡觉。” 说着,他就背过身去,一副不打算再理她的模样。 宋初简直要被气得头顶冒烟,这男人简直是个死板脑子。 在她关上门后,尚忍不觉轻轻勾起唇角。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宋初检查过天花板的每一块,都是完好无损。 甚至有松动的地方,也有新加固过的痕迹。 很显然,谭九州早就想到了她的想法。 宋初泄了气,第四天时才终于忍不住,向尚忍问谭九州去了哪里。 尚忍不答反问:“想九爷了吗?” “想个屁,我有事找他,你让他来见我!” 尚忍不由失笑,眼前的女人与几年前柔柔怯懦的她,仿佛脱胎换骨的两个人:“九爷最近比较忙,不一定有时间。” 宋初哼了一声,反正都是在干些违法乱纪的勾当。她随口问一句:“干什么那么忙,女人缠身?” 尚忍露出微笑:“宋小姐聪慧。” 反而给宋初愣了下,片刻想想倒也正常。 像他那样出众的z城地头蛇,身材高大,英俊而多金,就算他不主动,也自有人塞各式各样的花姑娘入他怀。 只是可怜了她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被他的风流爹学坏。 宋初耸耸肩:“行,那你帮我问他到底来不来,不来拉倒。”说罢,“砰”地一声关上门。 傍晚时,护士收拾完晚饭出来,尚忍合上书,看着那几乎原封不动退回来的烂面条:“只吃了这么点?” 护士点点头:“是的,宋小姐今天的食欲似乎不大好。” 话音刚落下,身后便铺下一道修长笔挺的阴影,皮鞋停步,带着淡淡烟味的嗓音响起:“怎么回事?” 护士下意识推车往后退步,微微低头:“谭先生。” 包下住院部这一整层就为给一姑娘治病的事,护士里都传开了,对其自然尊敬。 尚忍眼中微有意外,立即起身:“九爷。”他看一眼旁边时钟,不过才七点过,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处理事务,要么就是在谭家吃饭,怎么来这了? 谭九州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削瘦的俊容充斥疲惫,显然他是一路驱车赶来的,就因为尚忍给他一通电话,说宋小姐要见他。 男人推门进去,此刻天已完全漆黑,窗帘拉着,灯光明亮,她侧卧在床头,手里一支新鲜送来的雏菊,她正在掰扯花瓣,手指上都是花露汁液。 谭九州坐在她身边时,宋初一下就感知到,他的气息太浓烈深沉。 她微微一怔,侧头与他对视一眼。 男人眸中清冷平淡,衣衫整齐,没有和女人在一起的痕迹。 “听尚忍说,你要见我?”他语气柔和,甚至透着丝难见的愉悦,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提出要见他。 宋初漠然抽开视线,紧了紧被子,往床旁边挪身,与他隔开一段距离:“我没手机睡不着,你让尚忍把手机给我,卸掉卡和所有通讯方式就是。” 谭九州盯住她纤瘦的背影问:“想要手机干什么?” “刷微博,看小说,反正没有手机我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谭九州温然平和:“好办,你要看什么小说,告诉我,我念给你听。” “……”宋初一个翻身,视线微瞪着他,唇角一丝笑:“我可不敢占用你的春宵时刻,口舌活还是要用在别的地方,你说对不对?” 谭九州浓眉皱了下,又很快舒开,手指淡淡捻起被子上的花瓣:“有你一个小妖精就够折腾,哪有精力。” 他搬近椅子,“最近确实忙了点,陪爷爷和家里人。不过今晚例外,说吧,想看什么小说,我找来念给你听。” 宋初揣着冷笑,非要献殷勤,那她就不客气了。她说出最近在看的一篇po文,剧情有,肉也足,那种露骨的文章她不信他能读得出口。 随便报了个名字,男人闲云淡定地搜索。 第一章就是男女主在野外相遇,当晚在山间树下野战。男主萧夜是误入山中的旅客,女主是山间生存多年的白狐狸,专门以男人的精气魂魄为食。 谭九州手指划过几页,眉头浓浓蹙了起来。 “小狐牵引着萧夜进屋,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脱去上身衣衫,露出惊心动魄的疤痕。但在他泛着古铜色的皮肤上,显得性感而诱人,蜜色的八块腹肌,顺着往上是……” 男人读着读着就顿住,俊脸阴得可怕。 宋初似笑非笑,“继续啊,正在想象呢,你怎么给停了?” 谭九州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冷冷笑嗤:“何必费那个脑子想象,想看真人秀,我可以脱给你慢慢看。” 宋初脸微变,不甘示弱地笑笑:“就你?” “不信?”谭九州手指摸到胸前的一粒扣子,真要作势脱衣服,“你男人要什么有什么,不比小说里的纸片人好,嗯?” “脸皮真厚。”她嫌弃地摆摆手,“跳过这段,继续读。” “小狐咽了咽口水,柔媚着声音说:‘先生这伤得服几剂药才能好,是我祖传的药房,待我去拿一下。’ 萧夜隐忍着睁开眼,汗水涔涔:‘有劳姑娘。’ 小狐跑出房屋之外,摊开雪白的掌心,一颗鲜红的丹药在烟雾之下,缓缓诞生在掌心。 ‘吃了这个,乖乖臣服本小姐的裙下。’ 她微笑将药含在唇瓣里,然后走到萧夜床边,细手捧住他的脸颊,吻了下去。舌尖将药丸送到他喉咙里。 萧夜惊慌:‘姑娘这是干什么……’ 小狐笑吟吟地宽衣解带:‘你啊……’” 他嗓音温醇而好听,尤其在读到小狐的台词时,还刻意变得柔软。 宋初侧枕着枕头,她在想,他一定平时经常给孩子读故事,才能读得这么好听。 谭九州一连翻过几页,然后说:“后面的内容,我不读了。” 宋初一个翻身:“后面才是精华所在,我要听。” 话还没说完,额头就遭了轻轻一记敲:“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看这种少儿不宜的东西,害不害臊?” “有什么害臊的,情爱缠绵,人之本能,说得像你没有过似的,装什么清高呢。” 他忽而一笑,喉间热热的,被她勾起记忆中珍贵的滋味。 他凑近女人身后,慢条斯理地说:“当然有过,和你在家里那张长沙发、餐桌、厨房里都有过。有一次还在你做饭时,因为时间太久,一锅菜都糊了,记得?” 宋初脸“唰”一下就深红,耳尖都沾了粉色,一记飞踢踹在他小腹上:“不记得了!你给我滚!” 跟他这老司机比犯浑,她还不是对手。 谭九州温和地笑,又变为人前那副清俊的模样:“下周就接你出院了,再忍一忍,这段时间我很忙,陪不了你太久。” 宋初没好脾气:“尽管忙你的,你不在我清闲得很。” 谭九州手指缓缓拂过她耳边的发丝,忽然捏住她的耳垂:“还有,别想着逃跑,天花板装有探测器,经过移动或震动,都会有信号传到我的手机上。” 宋初耳朵在他指尖动了动,眼底有几分心虚闪过。 妈的,这男人是什么怪物?在天花板上都能动手脚防她。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人已经不见了,早晨尚忍来送早饭时,把一袋子书放到她床头:“九爷差我买的,宋小姐无聊的时候可以多看看。” 宋初拨开塑料袋一看,眼睛顿时露出惊异:“简云洲的书!天哪,都是最新发售的……” 这是她最喜欢的网文作者之一!他的全套出版书籍,她即使已经阅读很多遍,都买了收藏在家里。 她意识到自己情绪太激动:“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这个?” 尚忍微笑:“是九爷。昨晚翻看了宋小姐的微博关注,做了笔记,买的这些书给您。” 这男人总算是干了件人事。 在病房的最后几天,宋初一点也不无聊,捧着简大神的书看得津津有味,一晃就看到熄灯睡觉时。 看到最后一本书时,正是宋初出院的那天。 这天她很早就醒了,翻到第28页时,突然呼吸屏住—— 书页里,竟然夹着一张折叠的纸张。 宋初顿时呼吸紧张起来,她立刻将那纸藏到被子底下,左右张望,然后掀被子下床,打开房门,对外面等待的尚忍说:“我要睡会觉,别进来打扰。” 随后她将房门关上,迫不及待地展开那张纸。 刹那间,熟悉的字迹让她呼吸急促—— 是唐渊写的! 一看就是时间紧张,他写的比较潦草省略:我是ty,如果能看到,告诉小白,她在花园。 宋初大脑飞速旋转,她猜到大概是谭九州的手下在书店买书,正好被找她的唐渊发现。唐渊知道宋初喜欢简云洲,于是立刻拿纸笔写了纸条,放进最显眼的一本里。 她兴奋得手都在发抖,慢慢攥紧纸条,原来小白在花园蹲守。还好,虽然小白离她的病房远,但总归是在医院里。 等会出院时,怎么也会打上照面,一定有机会跟小白传递信息。 宋初心里既紧张又惊喜,可纸条该怎么处理?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不现实,她之前听见外面护士医生在翻垃圾桶检查。 如此,只能…… 宋初把纸撕成碎片,然后强行全部塞进嘴里,毁尸灭迹。 出院时,谭九州亲自开车来接她,尚勉给她送了套合身的女式衬衫长裤,宋初安慰地想,她总算是可以脱掉满是消毒水的病号服。 换好衣服,她对镜子理了理头发,丝绸衬衫绕脖设计,配上颇有女人味的紧身长裤,显得她小臀俏丽又挺,一双细腿十分吸睛。 谭九州来接她时,很自然牵过她的手掌,在医生与护士的众目睽睽下走出去。 宋初没有抵抗,经过诊所的花园时,眼神左右扫视,终于在花园最角落的地方看到小白的身影。 与小白的视线对上,她很快移开,不敢有过多交流,害怕被别人怀疑。 她牵着男人的手继续走,忽然身体故作一歪,脚崴了,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不料身旁男人反应得很快,手掌一下接住她的腰肢,呼吸一下贴近,胸膛依偎着她的身体。 “腿有点软。”宋初捋了下头发,故意抬高了点音量说,“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书都看完了,回家之后干什么呢?” 她这声音在格外安静的花园里非常清晰。 小白眼神微震,随即嘴唇露出一抹笑容,多年的默契,让她一下明白宋初的意思。 第267章 她还是她 下午时分,唐渊坐在会谈的办公室内,接到小白来的消息后,唇角微许勾起:“我知道了。” “怎么样?”许择年少气盛,目光紧张地看着唐渊,“有初初姐的消息了吗?” 唐渊欣慰地扬了扬唇:“联系上了,小白现在无法跟宋初有直接交流,但宋初看到了我从书里递过去的纸条,跟小白使了眼色。” 许择松了口气:“太好了,意味着我们之后可以跟初初姐通过书页传递信息了。” “嗯,但不能大意,一次只放一张纸条即可。”唐渊翻开最新的作家杂志,“正巧,简云洲将在这个星期出版一套新的纸质书,并且会在特定的书店发售签名版本。” 他说着,眼神深了几度,许择立刻明白些什么,猛然站起身:“我们可以把要交给初初姐的纸条塞给简云洲,等谭九州的人来买书时,让他把纸条趁机塞进书里。” 唐渊点点头:“没错。” 事不宜迟,两人即刻去办这事。 他们查询到简云洲正在北城做签售,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唐渊与许择同时抵达书城。 向后台工作人员出示了警官证后,助理轻轻在简云洲耳边说了什么。 简云洲和他的名字不太一样,是个面目温和的小胖子,可唐渊常常听宋初说起,他的文字就像涓涓细流一样,细腻又温柔。 简云洲立刻站起身,跟排队的粉丝们招招手:“抱歉,各位洲粉们,后台有点事需要我处理,我得离开一会,大家愿意等的可以等,急着走的,可以直接来领取签名书。” 粉丝们就是来看简云洲本人的,哪舍得走,举着横幅大声说:“洲洲,我们等你!” 走到后台,简云洲听完唐渊和许择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可以具体跟我描述一下那人的相貌?” 唐渊和许择互望一眼,随后道:“其实我们也不能确定谭九州派哪个手下来。你在z城签售的时候,我们会在旁边看着,给你比手势。” 简云洲想了想,点头:“好。” “太感谢了,简先生。”唐渊微微鞠躬,与他握手。 简云洲憨厚地笑笑:“别这么说,能帮助警方破案,是我们这些小市民的荣幸。” …… 时隔七年,宋初第一次又重新回到谭九州的家里。 其实改动并不大,她怀孕在医院躺着时,谭九州把她抱在怀里,每晚都听她絮絮叨叨。 她说,家里有了宝宝,家里的色调不能只是简单的黑白灰,桌椅换成糖果色最好,要圆边的,或者是每个角都有缓冲垫,防止孩子学走路时受伤。 还有,家里有一片小天地,想用安全的拼图地毯,阳台那边可以把旧东西收拾走,空出一个孩子的小游乐场,装个滑滑梯和小吊篮。 宋初当时也只不过是随口说说,临生孩子那几天,她肚子大得晚上睡不好,又很害怕疼,只能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聊天,一说就到半夜。 她以为他昏昏欲睡的,只是当耳边风过去了,生了峤峤出院后,却惊喜发现家里的装潢全部按照她说的换了。 宋初被谭九州牵着带上楼,他拉开走廊深处的门:“你的卧室。” 她探头进去看一眼,熟悉的装潢,迎面一阵怀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一看就是每天都打扫过,空气清新,地面锃亮,甚至桌垫下她高中的毕业照片都在。 内心飘过一阵淡淡的异样,很快散开。 宋初在房间里走了一圈,面无表情地问:“以后我就被关在这?” 谭九州默然片刻,“不会太久。” 她嘲弄地笑了下,在床边坐下:“你们这次又是什么打算?把唐渊杀了,再找个人取代他的身份?” 男人高大身影默立,想张口解释什么,却又顿在喉咙间:“很多事要处理。爷爷那边,已经注意到那三亿流水的走向,开始查柬国那边的人。” “我让那边的人守好口风,对于当晚的事,只字不提。” 他们彼此对视,心里都清楚谭老爷是个多心狠手辣的人。 若真知道谭九州为赎回宋初,动用那么大一笔资金,必然不会放过她。 宋初凝视进他漆黑的眸里,讪讪一笑:“我可以理解为你在保护我?” 他点头:“你是峤峤的妈妈。” “我是他妈妈,但在他眼里,我跟陌生人没什么差别。”宋初抱着自己的膝盖,想起初见到那孩子时,他清澈又有点胆怯的眼神,心脏钝钝的。 谭九州语气始终温和:“血缘关系割不断。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好好带他,培养感情,其他的事由我处理。” 旁人看来,他们真像一对认识甚久的夫妻。 宋初微微抬起头:“要我待在这也可以,我有几个条件。” “你说。” 宋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第一,我的房间除了孩子和佣人阿姨进来打扫,不许别人随意进入。” 顿了半秒,她补充:“‘别人’也包括你。” 谭九州微微一笑,从她有些固执倔强的小脸上,捕捉到一丝当年的影子。 她还是她,哪怕外貌和性格再变,她骨子里可爱的小性情不会变。 “好。”谭九州说着,往后退了几步,退到门前。 “第二,既然你认我是峤峤的妈妈,我要用我的方式教育他。我不赞成让孩子拿枪舞刀,他的性格也不适合打打杀杀。”宋初睨他一眼,这一点牵涉到孩子,她的态度尤其认真严肃。 谭九州没有异议地点头:“这也是我的观念。” “第三。”宋初抿了下嘴唇,薄白的脸颊几分疏离,“你不许对我动手动脚,你不缺女人,我也没有理由对你提供性服务。” 她这话说得难听,直接让谭九州脸颊沉了几分。 她想起那天被他摁在床上深吻的感觉,脚趾不由轻轻蜷缩起来,慢声细语:“上次在病房就算了,我就当被咬了一口。但今天以后,你不许再那样。” 他唇角微提:“这就是你所有条件?” “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其他两个可以,至于第三个。” 他看她一眼,女人穿着丝绸衬衣跪坐在床上,发丝垂在肩上,一点齐刘海落在额前,小脸寡淡疏离,却更让人有征服的欲望,“我尽力。” 宋初咬牙,耳尖薄薄地红,狠狠朝他摔了把枕头:“什么尽力,你必须答应!” “爹地——” 突然,从楼下“咚咚咚”跑上来一个小身影。 宋初看着楼梯上那个圆圆的脑袋慢慢出现,清澈的杏眼里都是快乐,但在看到宋初时,稍稍收敛了些,放慢了脚步。 谭九州朝他招招手,小男孩像小宠物一样跑过来,贴着男人两条大腿站着。 他手掌落在谭星辞的头上:“叫人没有?” 谭星辞眼睛亮亮的,“小宋阿姨好。” “你好。”宋初蹲下身,看见小男孩手背和额头上都贴着两朵大红花,“你额头上的是什么呀?” “你说这个吗?”他把大红花撕下来,捏在手指上,“这个是幼儿园脑师送我的花花哦。” 宋初夸张地拍拍手:“真漂亮,是每个小朋友都有吗?” “才不是楞,只有今天单词听写是满昏的小朋友才有的。” “那你可真厉害,拿了两个满分哎。” 小朋友一看就是很少被家长夸,鹅蛋般的小脸唰地变红,“嘿嘿”一笑:“也没有哪,因为爹地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复习。” 宋初看一眼满脸沉静的男人,笑问:“那你拿了两朵大红花,你爹地赏你什么奖品没?” 谭星辞回头怯怯看一眼爹地,捏着衣角:“没有耶。” “那阿姨送你一个东西。” 宋初往左口袋里一摸,故作好奇地眨眨眼睛,“咦,怎么没有呢,在哪里呢?” 她再翻翻右口袋,孩子的眼睛水灵灵盯在她手上,直到宋初惊呼一声,指着谭星辞小衬衫前的口袋:“啊呀,原来跑到这里来了!” 谭星辞愣着低头,便看见自己口袋里有一朵纸做的小玫瑰花。 “哇!”他眼睛一亮,把花小心翼翼摘下来:“阿姨,理(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宋初故弄玄虚:“这个嘛,当然是秘密啦,想知道的话,就亲阿姨一口。” 她手指点了点自己白嫩的脸颊。 谭星辞又是一木,不知所措地看向身后的爹地。爹地眼睛却没看他,在看着宋阿姨,眸子里都是温柔。 “你不亲的话,阿姨就亲你了。”说着,宋初凑上前,轻柔像花瓣的唇落在孩子脸颊上。 小正太吓得一跳,捂着脸颊彤彤红了,他站在那不知所措,谭九州把孩子从地上扛起来,指尖划过他氤红的小脸:“没出息。” “理才没出息呢,爹地,有本事,理让宋阿姨亲一口,看捻(脸)红不红!” 宋初皱皱眉,从刚才开始她就发现,这孩子是……分不清n和l的发音吗? 谭九州轻哼,往上抱了抱儿子:“我也想,问问她同意么?” 谭星辞撅着小嘴:“还不是因为爹地凶凶的,除了倪(黎)阿姨,谁喜欢理呀。” 黎阿姨?宋初眉头微挑,谭九州带回家的后妈? “你今天好像胆子很大。”谭九州沉着眉,在他屁股上揍了一把,“被亲一口无法无天了你?” 谭星辞非常有眼力见地转过头:“宋阿姨,爹地他欺负我。” 宋初立即虎着脸,冷然开口:“谭九州,你把孩子放下。” 谭九州:…… 得了,现在母子一条心,合力对付他,他在这家里还有没有地位了? “阿姨真好!”谭星辞咚咚咚跑到宋初腿边,抱着她的大腿,对爹地做了个鬼脸。爹地在家里制霸这么多年,总算是找到能降服他的女人啦! 谭九州喉咙滚着股火,敲敲门板:“滚去写作业。” 谭星辞倔强地别过小脸:“我不去,我要跟阿姨玩!” 宋初握着他的小手:“好了,峤峤,快去写作业吧,咱们先把今天的任务完成,阿姨再陪你玩。” 谭星辞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去!阿姨要等着我哦!” 如果他是一只小狗,尾巴已经摇上天了。 “……” 谭九州拳头硬了。 …… 是夜,谭家主宅每到吃饭的点时,一大家人凑在一起都十分热闹。 尤其是谭正谦那三房姨太坐在一起,简直像入了盘丝洞,交谈声不绝于耳,又暗中带着点争奇斗艳的味道。 谭老爷在主座上坐下。 佣人递上一碗人参鲍鱼汤,他缓缓喝了口,看着一桌子菜,听耳边女人纷扰,多少有点心乱。 他嗓音浑浊地开口:“谭九州三亿的资金流向问题,找那些柬国人查清楚没有?” 沉沉嗓音一出来,整个大厅顿时陷入寂静。 几个女人互相看看,知道男人们要谈公事了,都只小口吃饭,不敢再说话。 谭正谦给父亲夹菜:“查了,那些柬国人一看就是被九州封过口的,说他定了三倍的货物,自然就是三倍价格。” “当我老年人好糊弄呢。” 谭老爷冷笑,握紧手里的汤勺,“那群抠抠搜搜的柬国人,向来是有多少订单生产多少货,临时加量,那不得等上个三倍的时间?” 见爷爷生气了,谭正谦脸色微变,大家谁也不敢说话。 大太太宁鹤一听,立刻用手肘戳了下自己的儿子。 谭千州吃着饭,差点没一筷子戳进喉咙里,他不满瞪过去:“干嘛?” 宁鹤十分急于在丈夫和公公面前表现:“爷爷问话呢,知不知道你弟弟为什么平白无故花三倍价格进货啊?” “我怎么知道,谁做的问谁啊。”谭千州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继续吃饭。 “……” 宁鹤简直要被这不成器的儿子给气死。 谭正谦沉沉抿唇,低头吃了口菜:“等过段时间,我去胡韵那问问。” 二姨太叶雁与宁鹤交换了个眼神,叹气:“胡韵也是,明明人都嫁到谭家了,不好好在家伺候着丈夫,一个人住在外面跟儿子享福,这什么理嘛。” 四姨太江纯微微一笑,给丈夫盛汤:“那还不是因为人家儿子有福气,给她买房又买车,连孙子都生出来了,可不是享福了吗。” 宁鹤不由笑了:“还说别人,你家那小千金不也没嫁人呢么。眼看着,谭鸢州就要三十了吧,长那么漂亮,天天开豪车住豪宅的,怎么就没人追呢。” 江纯是最受宠的四房,她的女儿谭鸢州也是谭家最得人心的小公主。 眼看着谭老爷脸色越来越差,谭正谦用筷子狠狠敲碗边,制止一场风暴:“行了,你们当这菜市场吗?不想吃饭,都别吃了,滚上楼去。” 三个女人顿时不敢说话,闷头继续吃饭。 被这一闹,谭老爷更没心思吃饭,他低头心思颇深地看着碗里的汤。 他的这个三孙子,已经越来越失去他的掌控了。 从前,他不接受自己塞过去的女人就罢,现在,连钱财都不经同意挥霍出去。 谭老爷心里的警钟,早已高高亮起。 在局面有点僵时,忽然门口传来门铃声。 佣人去开门,然后跑来通报:“谭老爷,是黎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 紧接着,屋子里多了道漂亮纤细的倩影,穿着上下分体小套裙的女人,温婉得体,冲屋子里所有长辈都打招呼。 谭老爷对黎菁还是很喜欢的,招招手:“小菁啊,来坐。” 黎菁微笑落座,拢着裙边问:“都在吃饭呢?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谭老爷笑说:“多副碗筷的事而已,小宁,去拿碗筷。” “诶,好。”宁鹤心里默默不满被当佣人使,但还是很热情地把碗筷递过去。 “谢谢。”黎菁简单吃了几口菜,“爷爷最近身体还好吧?” 谭老爷摘下老花镜,递给身后的佣人擦拭:“没什么不好,就是愁神啊。我那三孙啊,外人眼里是最成功的,但谁能知道,也最让我烦神的一个,哎。” 黎菁若有所思地点头:“爷爷在愁什么呢?” “前几周跟柬国人有一场交易,你应该知道,定价一个亿,他足足消费了三倍,谁也不知道原因。”谭老爷两手一摊,“我倒不是心疼这个钱,但这种财务大事,他总要跟我们商量。” “爷爷,您别生气,九州他是很有想法的人,他也非大手大脚的人。花三倍的钱,肯定是买了让他觉得值当的东西。” 黎菁这话,聪明人都品出一点其他的意思。 “值当的东西?你指的是……” 黎菁微微一笑,用细勺喝汤,姿态优雅得像民国大小姐:“我那天啊,开车在谭百州的诊室瞧见了,九州接了个女人在医院里。” 叶雁一怔,顿时,谭正谦冷冽的目光就投了过来:“你儿子知道点什么,你也知道吧?” 叶雁无辜的连连摇头:“他每天那么忙,电话都很少打,从没跟我说过啊。” 谭老爷扶了下谭正谦的胳膊,示意他别冲动:“你看到的女人是什么样、在什么时间看到的,原原本本告诉我。” 第268章 我们的好日子还有很久 黎菁露出温笑,低头轻轻拨了下头发:“具体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总听医院的人喊她‘宋小姐’。” 宋小姐? 话一出,谭正谦神情骤而肃穆,抬头看向老爷子:“姓宋?爸,该不会……” 老爷子却若有所思地摸着下颌,唇角勾起弧度:“人现在还在医院?” “已经从医院接走了。”黎菁只吃了三筷子就放下,摇摇头,喝了口茶。 话到这,二姨太叶雁的表情不大好,那毕竟是自己儿子开的医院,怎么都有包庇谭九州恶行的嫌疑。 子不教母之过,谭正谦虽然不说,叶雁仍能感觉到一股幽冷的气息盯着自己。 她硬着头皮低头盛汤,端给黎菁时,顺势问:“可黎小姐,你怎么会去我儿子的医院那边?” “爷爷之前不是让我照顾峤峤的吗?但那晚峤峤和胡韵阿姨都被谭九州接走了,时间那么晚,峤峤都该睡觉了,我实在好奇才跟过去。” 黎菁语气温淡,她很了解像谭家这种地位与家境,非常忌讳被人窥探跟踪,于是立刻对谭老爷说,“爷爷可千万别怪我,我也不是有意要打探九州的隐私。” “不怪你,反而多亏你,我大概都知道了。” 谭正谦放下筷子,瞪向对座的叶雁:“谭百州成天在做什么,你一个当妈的也不知道过问?” 叶雁吓得手一抖,筷子哗啦掉在桌上,连忙解释:“那臭小子,我只知道他医院每天忙得很,有时候一个星期连电话都不打一下,真的不知道他跟谭九州搞这种勾当啊。” 宁鹤与叶雁本就亲近,此时也好言劝丈夫:“正谦,你也别生气,百州和九州本来走得就近,孩子大了不随家。别说小雁了,就连千州每天在公司做什么,我都不知道。” 谭正谦笑哼一声,看一眼吃过饭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儿子:“他每天做的事情五个手指都能数过来。整个谭家最没出息的子孙辈就是千州,就连小鸢都在榕城发展自己的事业,就他天天扒着爷爷的公司吸血,还大哥,一点没大哥的样。” 四姨太江纯听着,差点没笑出声来。 宁鹤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难堪地攥紧裙子,却也不好说什么。 “行了。”谭老爷听着心烦,人上了年纪,不想听他们夫妻吵群架,挥手阻止,“小菁还在场呢,像什么话。” 餐桌上顿时安静,一顿饭吃得也没了心思。 宁鹤和叶雁这两个“患难姐妹”手挽手出去散心,江纯则在客厅里给谭正谦捏肩,顺便吹吹耳边风。 黎菁向谭家人透露完消息,也不打算多留,拿起自己精致的小包:“那爷爷、谭叔叔、江阿姨,千州,我就不打扰了,你们早点休息。” 她房门轻轻拢上,客厅内陷入一片寂静。 新闻联播过后,正在放着下周的天气预报,持续一周的雷暴。 特级按摩师给谭老爷按完肩膀和腿后,他舒适地起来活动了下身子,然后对身后的手下阿巨说:“陪我出去散散步。” “好。” 谭老爷回屋换了个简单的居家服,在阿巨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家门。 两人没有走远,在院子里闲庭信步。阿巨握着老爷子的手说:“晚上您饭也没吃几口,晚上我叫佣人就着晚上的鲍鱼汤弄两口馄饨?” 老爷子欣慰一笑,阿巨是他当时在道上混时,从贫民窟捡来的一孩子,人很质朴也真诚,因为长得块头大,所以随便给取了名叫阿巨。 “不用了,我晚上本来也没什么胃口。” 阿巨又看了看老爷子,“那位宋小姐,是不是就是她妹妹?” “百分之百。”老爷子走到别墅的后花园,这里有一扇破旧的小门,常年紧闭,对外对内都说是存着爷爷的这几年打下的家产,从清朝时期留存的瓷器字画,到如今价值连城的饰品珠宝,应有尽有。 老爷子拿出一把陈旧的古铜钥匙,将房门打开,随着沉厚“吱呀”一声,几粒灰尘从屋檐掉落。 院子里黑黢黢一片,杂草凌乱丛生,一个破旧被撕坏了脸的稻草人竖在土地中央,像极了恐怖电影里的布景。 谭老爷背着手缓慢走上台阶,对阿巨说:“在门口守着,别让人看见。” “是。” 他推开房门进去,关上门,在一片黑暗里,十分轻车熟路地找到开关。 猛地一下,房间内铺洒进无限光亮。 这里没有半点金银首饰的模样,反而被铺设成起居室的模样,一个女人睡在沙发中央,桌上摆着和谭家晚餐相似的一人份菜品。 她慢慢睁开眼睛,视线落在门口的老人身上,一下坐起:“您怎么来了?” 谭老爷微笑不语,慢腾腾走进来,掠过她那只装着假肢的腿,淡声说:“来看看你。” 女人穿着一身漆黑的斗篷,稍微理了下衣服,然后以一个尊敬的姿势跪坐在谭老爷面前。 谭老爷说:“听说你之前去坟墓了一趟,还刮花了照片。” 女人微微一怔,斗篷下精致的脸庞带着隐忍,手里茶壶滚烫,她却浑然不觉。 “我理解你的心情,谁看到自己的遗照,都会收不住脾气。但是这举动实在是太危险,还差点被你妹妹发现。”谭老爷缓缓抬起沉凉的视线,“你说对吧,宋霏?” 女人的斗篷帽子慢慢落下,一头凌厉整齐的短发,衬得她脸颊削瘦得凹进去,颧骨吐出,眼神垂落,瞳孔里没有了光。 “说到你妹妹,有件事需要跟你说一声。” 宋霏眼中微动,一抹寒光逝过:“什么。” “最近谭九州账上流失了三亿,数目不小。他唯一的交易对象就是柬国人,但那群人有贼心没贼胆,不敢在钱上敲诈他。我猜,这事跟你妹妹有关。” 谭老爷接过她递来的茶,轻轻吹了吹:“他是真爱她啊,一个带着孩子长大、任由宋初离开,再瞒着所有人一声不响地把她接回身边。从没女人能在他那有这个待遇。” 宋霏拳头攥得很死,苍白脸颊强行扯出一抹笑意:“是啊,从来没有。” 谭老爷微微一笑:“所以,宋初更不能留啊。” 宋霏没说话,眼神里尽是黯淡无边。 “想当年,我太太也是这样过世的。她才把正谦生下来,没多久就消失了,我忙着带孩子不知道,后来警方通报河里浮着一女尸,我才认出了她的脸。” “我也向我父亲、伯伯和爷爷奶奶质问过、挣扎过,最后,还不是只有认命。” 谭老爷缓缓说,“只走自己想走的路,是顺心如意了,可又能走多久呢?” 见宋霏沉默,他又微笑摇摇头:“只可惜我那三孙听不进我这话,他这人就是野惯了,自己不通透,只能长辈来教。” “峤峤和宋初,都是他的心头肉,在我这里最多只留一个。”谭老爷慢慢看向宋霏,“你不是一直憎恨你妹妹夺你所爱么?不如,除掉宋初这事,我就交给你做?” 窗外忽然阴风大作,电闪雷鸣划过天际。 预报下周才进行的这一场雷暴,竟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 在家里待着的每一天都是暗无天日,没有电子设备,她只能靠峤峤放学回家的时间推断是周几。 如果孩子在下午四点就欢脱着跑回家的,那必然是周五。 周一到周三他分别有尤克里里、足球和书法课。 原本周四周五谭九州也给孩子安排了钢琴课,老师亲自上门到家教,但宋初坐在旁边听了会,发现这孩子明显没什么兴趣。 于是,她郑重地跟谭九州提起停钢琴课的事,他平静地从工作中抬头,浅声说:“你说了算。” 没了钢琴课,空出来的这段时间,就成了母子俩独处的时间。 公馆外面有一片荒芜的空土地,宋初特地去查看过,土壤很肥沃,就是没什么人打理,长久以往就长满了杂草。因为在公馆的侧面,就算有客人进来也看不见,显然谭九州就疏于管理。 正好母子俩在家干瞪眼没事做,她差遣尚忍去买了肥料和种子,开始带谭星辞种地。 翻好土地,洒上种子,再浇水施肥,重复做完这些,天已经黑透了。 以往十点才乖乖闭眼的峤峤,今晚八点半就困得睁不开眼。 尽管小手指被锄头弄破了皮,很痛,但他一点都没哭,抓着宋初的手指,糯声问:“真的会有小番茄吗?什么时候会长出nái呢?” “当然会啊,只要峤峤每天放学回家记得浇水、施肥,然后陪它们聊聊天,听到峤峤的呼唤,小番茄们就会拼命地长啊长,开出漂亮的小花,然后结出果实……” 宋初拍着孩子的后背,很快,就听见他呼吸变沉,攥着她的小手力道慢慢放松,睡着了。 她微微露笑,将孩子的被子掖裹好,起身离开房间。 浑身疲倦又酸涩,宋初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水果,忽然,房门外汽车灯光亮起,宋初脸一沉,把手里剩下那颗葡萄扔进篮子,飞速跑上楼。 可却已经来不及,谭九州已经推门走进来,夜晚冷风顿时充满屋子,夹着凉意钻到宋初的衣领里。 她嘴角轻轻一扯,回头看他一眼,又继续往楼上跑。 夜晚独处一室的男女,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宋初能躲就躲。 谭九州微皱起眉,虚扶着门把,站稳脚才把门关上,扫一眼楼上逃得比兔子还快的倩影,忍不住轻笑。 他这一周都忙,几乎每天这个点到家,都不见她的踪影,原来是这样溜掉的。 他把外套脱下交给尚忍,一股浓郁的烟酒味。 尚忍看了看跟在谭九州身后的尚勉,一边替他挂衣服,一边问:“九爷晚上应酬?” “嗯,跟老爷子那边的朋友吃的饭,都是长辈,不好拒酒。” 尚勉压低声音,又凑近尚忍说,“那边的人说,老爷子知道三亿是赎回宋初,打算除之后快。九爷今天喝了很多酒,我想他心里也不好受。” 一边是家人,一边是女人,他要在其中做一个割舍太难。 尚忍的眼神跟着落下来,看一眼在洗手台漱口的男人,挺拔的背影背负了太多,显得落寞又无力。 谭九州扫一眼门口议论纷纷的兄弟俩,随手把毛巾扔到上面,问尚忍:“孩子睡了?” “睡了,宋小姐刚刚把他哄睡着。”尚忍尽量提起一些让九爷开心的事,“今天,宋小姐把家后院那片荒地除了草,教小少爷种了黄瓜和番茄。” 他听了,果然是一笑,没有说话,抬步往楼上走去。 先走到孩子的卧室前,推开一条缝。 瞧一眼,睡得着呼呼,显然是累坏了。 他把门轻轻合拢,又去了走廊尽头宋初的房间,拧了下把手,是锁住的。 他又继续拧门把,宋初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睡觉了,别吵!” “你出来。”谭九州隔着房门听她的声音,那么遥远,就仿佛他是瘟疫一样。 他心情莫名不爽,头又开始发昏,用脚踹了两下房门,“宋初,我数三二一。” “三。” 他才开始报数,面前的门“哗”地一声就开了。小女人穿着睡裙站在眼前,头发散乱,眼睛愤愤地瞪着他。 宋初倒不是怕他怎么样,只是他踹门的动静实在太大,会吵到峤峤休息,明天还上学呢。 谭九州盯着她看,忽而像孩子似的笑了。 宋初觉得这人今天怪怪的,没好气质问:“笑什么笑,有事吗你,没事我要睡了,累得很。” 她转身要走,手腕从后面被拽住,扯入他温存的怀里。 辛辣白酒味留在衬衣上,味道好浓好浓,浓得她想挣扎,他抱得更紧,沙哑地喃喃说:“没什么,就是很想你。” 他很累,整个身体都垂在她身上,仿佛把她当成充电站,汲取她柔软的温度。 宋初直接被他压得往房间里退了几步,才扶稳他的身体,皱紧眉头:“你喝了多少?” “很多很多……”他下巴抵在她的耳朵上,或许是此刻太舒服,大脑停止运转了,又开始说胡话,“今晚给我交点房租,好不好?” 宋初一噎,脚立刻抬起来踹他,“给我滚,滚,是你把我押在这还好意思叫我交房租,要不要脸你,给你一锤子要不要?” 他笑得死皮赖脸,吃下她的攻击,“要。” “……”宋初也不知道他装醉还是真醉,但这男人太危险,她不能久留他在房间,于是抓着他的袖子往门外推,“赶紧滚,别打扰我休息。约法三章的第三条你别忘记,少给我装醉装糊涂。” 她才不相信他的屁话,所有的酒后乱性,都是别有目的。 “没忘,但我不是没答应。”他开始解皮带,把女人抓住扣在墙上,“我说我会尽力啊,宋初……尽力太久,现在没力气了,怎么办?” “……” 宋初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有点惊慌,被他那话吐得耳边嗡嗡响,“你……给我清醒一点,我告诉你,我和当年不一样了,我会动手的,打人很疼的,再这样信不信我弄死你。” “死在你床上,此生无憾矣。” 宋初被他扔到床上,男人身体覆上来,裹着熊熊火焰,自上而下深深注视她,眼睛里充着不止渴望,还有无奈与疼惜。 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尾,轻轻说:“我们的好日子,还有很久很久,永远不会到头。” 说完这话,他直接翻身醉倒在床上,像一座大山似的,宋初怎么都推不动。 她特无语,这男人没事大半夜跑回家发什么疯? 但还好,他没真动手,睡得很沉,难得听见他薄浅的鼾声。 宋初的床大半被他占据,她想了想,咬牙切齿还是抱着被子下床,铺在地上睡。 但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耳边走动,进了浴室。 她皱皱眉,翻了个身继续睡,没多久,那人沾着浑身的水汽回房间,把她从地上抱到床上,吻了吻她的嘴角,继续睡。 第二天醒来,宋初下楼吃早饭,便见昨晚发酒疯的男人此刻已正襟危坐在餐桌前,优雅自如地吃早饭。 峤峤坐在男人对面,冲宋初挥了挥手:“猪猪早上好。” 从前不熟时峤峤喊她宋阿姨,现在两人打成一片了,峤峤就改喊她小名初初,只不过每次都喊成猪猪。 她也不介意,只觉得孩子可爱,微笑和他击了个掌:“早上好。” “猪猪理坐,爸爸有话让我问理哦。”峤峤很认真地把早餐推到她眼前。 “跟你说过多少遍,是你,不是理。”宋初一边纠正他,一边端起牛奶喝了口,看面前一言不发的男人:“什么事?” 峤峤“哦”了声,口音纠正过来,认认真真问:“爸爸问你,昨晚上睡觉时,为什么抱着他不放呢?” “噗——” 宋初的一口牛奶全喷在谭九州身上。 她连忙擦嘴,下意识又想给男人擦,结果他大手伸过来时,她又没好气地抽走:“你没事跟孩子瞎说八道什么?” 谭九州慢条斯理接过佣人递的毛巾,觑她一眼,“自己敢做不敢当?峤峤,跟猪猪说,早上看到什么了?” 宋初又羞又恼,以至于直接忽略掉谭九州喊自己的称谓。 第269章 今天这么乖 谭星辞反应有点慢地点头,认真说:“哦,早上看到猪猪像大脏鱼一样躺在爸爸的怀里,蹭着爸爸的胸口说:‘好软,好舒服哦~’” 他还学着宋初的语气说话,简直是惟妙惟肖。 谭九州慢声纠正:“章鱼,不是脏鱼。” “对哦,大脏鱼。” “……” 宋初摔下筷子转身上楼,再也不想理这对蛇精病父子! …… 谭家后花园的小院子里,宋霏躺在房间沙发上,阿巨照例给她送了午饭来。 她看一眼阿巨,这男人块头是真大,寸头冷峻,身材高壮,又喜欢穿各种背心,一身腱子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健美教练。 宋霏身形倚靠在沙发上,微笑着问他:“你这背心到底有几种颜色?” 阿巨微愣,立刻低头把餐盘一一端上桌:“今天有青口贝和炒蛤蜊,老爷特地交代给你留着的。” 宋霏却点了点脚边的坐垫:“你先别急着走,把门关上坐在这,我有话要问你。” 阿巨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依旧保持屈腰的姿势:“宋小姐,我只照顾你的衣食起居,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其他的问题,我可以帮你转达给老爷。” 宋霏眯着眼睛,只是露出笑容,说出四个字:“我记得你。” 阿巨眸色狠狠一沉,褐色眼瞳微微收缩。 “你是姜雾朋友的孩子吧,我听他说过。”宋霏平静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她看见房门被浅浅拉上,屋子里顿时又阴暗下来,“请坐。” “你为什么认识我?” “我跟姜雾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向我提过这事。说他在这世界上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让你父亲接手了那个人的儿子,我记得好像叫谢一岭?” “嗯。” 阿巨缓然点头,眸光阴暗,“那时我也不过一两岁,我父亲才22岁。” 导致谢一岭的儿子高烧不治,结果谢一岭带着县里的乡民来医院闹事,非要阿巨的父亲赔他们医疗费,不赔就直接把他弄死。 就因为没有赔他们钱,在三天后,阿巨的父亲在下班时,被失心疯的谢一岭开车撞飞十米,当场死亡。 一起医疗事故,因为扭曲的执念,从而毁掉了两个家庭。 “姜雾其实一直很后悔,他那时只是个实习医生,从没处理过这样的问题。明知你父亲那几天很危险,应该提醒医院上层,引起高度重视的。” 宋霏低下细眉,“后来你妈妈就带你去了其他城市,姜雾慢慢转正为主治医师后,始终坚持寄生活费,逢年过节都来看望你们。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所以我一眼就能认出你。只不过,好景不长……” 阿巨接话:“我妈妈生病去世,姜叔叔给的钱都被我家的亲戚卷走。我实在没地方去,就此辗转到一所贫民窟,被谭老爷选中当他身边的人。”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平常,好像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宋霏表示了解地点点头:“你有联系过姜雾吗?” “一直。” “一直?” 宋霏目光紧紧凝视着他,忽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你到底是谁的人?” 门外,有几道脚步声传来:“咦,真奇怪,这个门不是常年关着的么,怎么突然开了?” “该不会是进小偷了吧?” 那是大姨太和二姨太,阿巨立刻从垫子上站起,反应迅速地打开房门走出去。 宋霏也立刻起身,从里面锁住了房门。 宁鹤看着不知何处走出来的大块头,吓了一跳:“你这人怎么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吓死我了。” 叶雁也往后退了步:“你没在老爷身边待着,跑到这里干什么?” “老爷在午休,托我派几个佣人打理里面的东西。”阿巨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大太太、二太太,老爷子不喜欢别人来这里走动,请随我回去吧。” 两人互望一眼,略显不悦地哼了声:“知道了,不就一堆破宝贝吗,以后不也是我们平分,藏着掖着干什么呀。” 阿巨笑而不语,目送二人离开,把院门锁上,返回房间。 …… 转眼便是简云洲发售新书的日子。 按照计划,许择会躲在暗处告诉简云洲什么时候放纸条,可当他到队伍里那道沉冷的身形时,吓得嘴巴都合不拢。 “唐队长,是我。”许择立刻给唐渊拨电话,声音微微发抖,“出了点小意外,这次,是……谭九州亲自来买的书。” “什么?”唐渊这边正在极力搜寻谭九州假扮唐清林的线索。 之前与柬国相争的行动中,小白在混乱中拿到了谭九州的指纹,定在今天下午交给唐渊。 只要和唐清林的指纹对比不成功,就能上交给警署上级立案。 唐渊坐在约定的咖啡馆里,神情微冷,压低声说:“来就来,别怕他,让简云洲照常把纸条塞到书页里给他。” “好……好。”许择颤抖着声音,他很紧张,哪怕那个男人与他间隔十几米,可远远看着,那股可怖的气场仍旧不容忽视。 队伍往前移动,粉丝合影的合影,送信的送信,谭九州夹在一群冒着粉泡泡的女人中间,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他皱眉叼上一根烟,这是他等得不耐烦的标志。 不就一卖弄文字乔的胖子,她喜欢他什么? 然后脑海里就想起唐清林的模样,文质彬彬戴着副黑框眼镜,总是很温文儒雅的模样。 谭九州唇侧露出一声嗤。 她的品味倒是一成不变。从以前到现在,就喜欢那种假正经的书呆子。 龟速移动了约半小时,谭九州终于看到一点曙光,前面是最后一个女生,梳着双马尾,穿着层层叠叠的褶皱裙子,底下是纤细的两条腿,脸上的妆容很可爱,倒有点像从漫画书里走出的女孩。 那女生跟简云洲用力握手,眼含热泪地说:“请你一定要继续努力下去,写好每一本书,但也不要太累,我们洲粉永远等着你!” 简云洲面带微笑地点头:“谢谢你们。” 女孩连忙擦眼泪,又羞涩地说:“还有还有,这是我为你写的信,我想亲自念给你听可以吗?” 简云洲愣了下,还没开口,就听男人低沉躁郁的嗓音响起:“念什么东西,后面人还买不买了?” 女孩吓一跳,颤颤回头看一眼那面目阴戾的男人,穿着上下一身黑,薄唇很冷,手抄在口袋里,仿佛随时给她一拳。 “可是我好不容易从榕城来的,就为了看简老师一眼,能不能通融一下……”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勾唇痞气地笑出声,慢条斯理问,“凭什么我的时间要用来等你啊。” “……” 女孩被噎得说不出话,硬着头皮转身要走,却被简云洲拉住,递给她一张名片,“你想读的话,等我结束以后,来这里找我读吧,我听着。” 女孩惊喜万分地接过:“啊?真的吗?!谢谢你!” 谭九州斜斜侧眸看去,然后嗤的笑出声,名片模样的酒店房卡啊。 猥琐死胖子一个。 这场小闹剧结束,简云洲回到座位上时,耳机里收到了许择的提示:塞纸条。 简云洲偷偷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条,面上还是礼貌的微笑:“这位先生,也喜欢看我的书吗?好幸运哦,能有你这么英俊正直的粉丝。” 他那点小动作,没有逃过谭九州的眼睛。 男人眸内闪过丝阴晦,没有现场拆穿,只是说:“我女人喜欢。” “哦?”简云洲一边潇洒地签名,一边微微露笑,“先生还真是宠妻啊,你太太很幸福。” 谭九州轻声露笑,接过他递来的书说:“喜欢你也挺不幸的。” 简云洲嘴角僵了僵,目送男人高大的身形远去,他眼底冷下几分,朝着许择所在方向比了个手势。 许择立刻收线,跟上谭九州的身形,确保他带着书回到住所。 然而刚随他走了没几步,就见谭九州开始低头翻书。 许择脚步一滞,脸色又僵又冷,浑身血液凝固了般。他立刻对唐渊汇报:“唐队长,谭九州好像察觉到什么,在翻书……” 唐渊脸一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许择猛拍大腿:“完蛋了,他好像看到那张纸条,还拿出来在读!怎么办?” 唐渊此刻也十分紧张,声音却格外冷静地提醒:“你赶紧躲好,尽量不要现身让他察觉。” “好……”许择咬紧唇瓣,额头上汗湿一片,远远看着谭九州的举动,他此刻站在一座邮筒旁边,低头看着纸片很久,忽而抬起头,脸庞对向许择的方向。 他心跳骤然停了般,眼眸惊跳,想要躲藏,却发现四下没有任何藏身之处。 而不远处的男人,缓缓做了个动作。 他拿打火机点燃了那张纸,目送它变成灰烬。他没有看向许择,许择却神经紧绷发颤,双腿肌肉发僵,完全不敢动。 等纸条烧完,许择浑身的力气也仿佛抽光,眼看着男人坐上车离开。 耳鸣,严重的耳鸣过后,电话那头的呼喊声变得非常清晰:“喂,许择?许择!” 许择很久才缓过神,颤声说:“……我在,任务失败,纸条被发现了,初初姐回去应该会有危险,怎么办?” 尚勉一边开车,一边后座瞥去,总觉得车内气压很低:“谭总,刚才您烧的那是……” “唐渊那伙人很聪明,超出我的预期。” 男人手背抵着下颌,眼里一抹精光闪过,随意翻阅着书籍,唇角提起丝弧度,“只不过,仔细一想一共只给宋初买过两次书,他们就有机会塞纸条传消息,未必有些太过于默契。” 尚勉猛地回过神,应答道:“我们当中的人有内鬼,里应外合,不然不可能知道您这个时间去买书。” 谭九州微微闭眼,后背倾靠在座椅上。 “太可怕了,都跟着我们那么久了,竟然能有唐渊的卧底,我跟尚忍联系,今晚就进行排查,势必要抓住这个人!” “不必这么大费周章。”谭九州手指淡淡捏着眉心:“其实,我们跟唐渊的目的是相同。” “老头子那边也在行动,他会怎么对付宋初,一切都是未知数。我们身边能多一些帮手,也是给她的命多上一层保险,”他点燃一根烟,缓缓开始抽:“没必要做得这么绝。” 尚勉不由握紧方向盘,内心惊异于九爷的转变,从前他对于任何有异心的人,都是见者必除。 很显然,如今宋小姐的安危凌驾于一切之上。 不动声色把车开回大宅,谭九州静静合上书,将烟摁在烟灰缸里,开门下车。 佣人替他开门,望着门口身量高挺而肃穆的男人,忽而生出一股肃然敬畏与心慌,加之他沉薄面庞绷着的情绪,谁都不敢对眼,惶惶难安地接过他的外套和包。 谭九州没有迟疑,拎着那本书便直接上楼。 去卧室里搜寻一圈,没有见到宋初人,脸便更加阴鹜,有佣人跟上来说:“宋小姐在……花园里照顾那些番茄和黄瓜呢。” 男人横她一眼,又折身下楼,便见不远处一个娇小身影蹲在园圃里。 身上穿着棉质的睡裙,袖子挽上到手肘,一截嫩白的小臂上沾了泥土,鼻尖和脸上也有一些,她浑然不觉,专心地铲土施肥。 他眼皮轻轻跳了下,西裤笔挺,缓然走过去,鞋尖踢了下她后背。 “啊?”宋初没有察觉,差点被他踢倒在地上,略显不满地瞪过去,“你干什么踢我,脏死了。” 谭九州睨着她那小花猫的脸冷笑:“看看谁更脏?” 宋初不高兴地撅撅嘴,总觉得今天这人好像不大高兴。 她把铲子扔在地上,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小脸,烈日当空,她身体都被汗水浸湿,衣服黏在皮肤上勾勒着姣好的身形,雪白的细腰隐隐若现。 浑心思就是在那一刻产生,谭九州把书扔在她脚边,宋初先是一怔,然后警惕地抬头看他,心里咯噔漏了两拍。 再怎么反应迟钝,她也知道出事了。小白告诉过她,今天这本书里,本该夹着唐渊给她的消息。 宋初舔了下嘴唇,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你这是什么态度?书都弄脏了……” 她小心把书捡起来,掸掉上面的泥土,抱在怀里,满脸谨慎地看着他。 谭九州面带笑意,挽着一对胳膊,淡漠又直接地问:“不翻开书看看你喜欢那人的签名?” “……”宋初抿紧微白的嘴唇,她不确定谭九州是否发现书里的秘密,但就这样当着他的面打开,一定会出事。 她小声嘟囔句:“你都帮我买来了,签名肯定没问题的。” 说着,低头就想从男人身边绕过离开,他手掌毫无预兆地伸过来,直接把她抓住摁在墙上。 她惊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抵上墙。 他膝盖压着自己,沉眸漆黑,擭住她的下巴,唇瓣毫无怜惜地压上去,狠狠盖住她的所有呼吸。 整个呼吸被他占据,宋初脚下意识一抬,男人手掌“刺啦”地撕开她的睡裙,雪白的肩膀露在空气中。 意识到他发狠的情绪,宋初心跳如雷,生怕有人突然进这园圃,照着男人嘴唇狠狠一咬:“你发什么病!放开我!” “跟唐渊悄悄传纸条,好玩吗?”他咬着她的颈子,在上面留下他的牙印。 狂风暴雨般的席卷,宋初人已经软在地上,而男人的上身仍是完好,只有衬衫上一点褶皱,领带色气地垂落在宋初身上。 她身体已经无力,表情慢慢归成一潭死水,朦胧里被他抱在怀里,用纸擦着身体,他哑声说:“没有抵抗,今天这么乖,怕我追责到唐渊那里,嗯?” 宋初的眉毛轻动了下,咬牙切齿地瞪他,气若游丝:“我跟他们什么都没说,你发什么脾气?就算知道这里的地址,他们也带不走我。” “你明白就好。这里是我的地方,谁也带不走你。”他低头在她唇角吻了下,“所以你只需要乖乖待在家里,陪着我和峤峤。这样对你我好,对唐渊他们也好。” “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宋初不理解他的用意,双眸血红,双腿还在发着抖,“如果你想一举铲灭唐渊他们,大可以按照我的口吻回消息给他们,把他们引到一个地方全部消灭。” 她目光深冷看着他:“但是你没有,那就说明你并不想动那些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谭九州给她整理好上衣,拥着女人往房间走:“小脑袋转得比以前快了。既然那么明白,刚才在我身下还是很顺从,在想” 宋初抬腿挣扎了下:“你少说荤话!都快四十的男人了,害不害臊你!” 他摁住她的小腿,低头在她耳朵上狠狠咬了口,酥得她喉咙溢出一声吟:“四十你也叫得欢。” “……”宋初一巴掌要甩他脸上,动作飞快,谭九州险险往后避让开,指甲还是擦到他冷薄的脸颊。 他小腹涌起一股火,狠狠把女人扔进沙发里,揪住她要逃跑的脚踝,往下一拉扯:“我看今天是不把你收拾透你不会听话了。” 第270章 猪猪被欺负了 佣人们都非常知趣地躲在楼上不下来,宋初快被他气死,两条腿用力扑腾着,满脸狰狞。 男人轻笑了下,握住她的脚,低头吻了下脚踝,“还这么有力气。” 身体倾上去,门口却传来汽车引擎停下的声音,随即传来谭星辞雀跃欢脱的小碎步,他叽叽喳喳地在门口说着什么,还没变声的嗓音甜软甜软,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姑娘。 谭星辞的声音到门口,又往园圃那远去,“爷爷,我带你去看我们种的小番茄和小房瓜。” 宋初愣了秒,脸色惊慌地踢开他:“峤峤回来了,你赶紧下去!” 谭九州双手撑在宋初身边,倒也听话起身,只是目光一直严肃看着门外,脸色不佳。 很快房门打开,吓得刚刚从他魔爪里逃脱的女人一颤,“峤峤,你回来啦,我跟你爸爸在玩游戏……” 然而进来的却是尚勉,他仿佛没看到两人刚才的亲密,心事重重走到谭九州身边:“老爷子和黎小姐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说是想峤峤了来看看他,我也没办法……” 谭九州浓眉微褶,抬手拎起宋初的胳膊,冲楼上‘观看席’上的人喊一声:“尚忍,带她上去。” “……来了。”尚忍匆匆下来,目光所及眼前小脸殷红的女人,情动未散,被男人折磨得身子都站不住,此刻拎着像只毫无战斗力的小鸡,只能咬唇含恨地瞪着九爷。 而现在的宋初偏偏不是听话懂事的料。 她甩了下尚忍拉她的手,一下黏住谭九州的胳膊,眉眼沾笑:“怎么,刚把我睡了就想走,既然爷爷和黎小姐都来了,我们大房二房一起见家长啊。” 男人脸色微冷,女人脸上方才未褪的情潮微红,眼眸里都是潋滟的水波,别提有多勾人。 方才办事的时候有这么勾人,或许她就没力气由着性子闹了。 他把她直接拎起来,单臂扛在肩上,衬衣下的肌肉高耸,雄性气息浓郁,尚忍都忍不住后退几步,默默为宋小姐画十字。 宋初由着他把自己摔进卧室。 躺在柔软大床上时,她一双细腿一下就勾住了他的腰。 手指开始解自己的睡裙,从上到下,雪白浑圆的肩头露出来,上面还有他刚才留过的红迹,醒目刺激。 谭九州看着她在底下媚眼如丝的模样,她红唇微绽,像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刚才还没够,继续啊。” “……”男人身体不受控制蹿过一股热流,她轻轻一拉他的领结,人就软了下去,胸膛贴着她软实的胸口。 她还故意娇哼,胳膊勾着他脖子,在他耳边说:“果然,还是得服老啊。” 谭九州呼吸沉了几分,咬着她耳朵的同时,已经帮着她剥掉睡裙,“你在质疑我?” 本就被他撕过的睡裙,此刻再遭受一道蹂躏,很快就轻易脱落。 宋初故意叫得很大声,男人贴在她耳边沉沉喘息,公馆上下都回荡着声音,偏偏外面园圃那听不见。 那头,小峤峤还牵着爷爷的手在餐馆园圃,“这里是小房瓜,那边是小番茄,猪猪还说以后会给我种小土豆!” 黎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里踩进这种农地里过,捻着优雅的长裙边,站在田地旁边一动不动,生怕弄脏她的裙子和高跟鞋。 她皱眉,一把拽住峤峤的手腕,用力拍他屁股上的土:“峤峤乖,我们不弄这些了好不好?你是谭家的小少爷,这种脏活让佣人弄就好了。” 峤峤小嘴一撅,被她拍得屁股有点疼,撅起来冲她放了个屁。 “噗——” “!!”黎菁差点没尖叫起来,蹲着的身子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纯白色的长裙瞬间变脏。 “哈哈哈!黎阿姨变脏脏咯!” 她屏着愤怒的呼吸,紊乱地理了下长发,瞪一眼那笑得欢的小屁孩,真恨不得一巴掌抽他屁股上。 可很快,谭老爷就负着手从园圃走了出来,阿巨在旁边搀扶着他。 老人面带笑容,踩着松软的泥土说:“种得真是不错。这片小园子荒废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了点作用。” 阿巨微笑着附和:“这倒让我想起小时候和爸爸一起种地的时候。谭先生能有心思打理这片荒地,也挺不容易的,毕竟他平时工作那么忙。” 谭老爷哼笑声:“他哪有心思弄这种东西。” “爷爷,您慢点。”黎菁即刻走上前献殷勤,把老爷子搀扶上来,“外面热得很,我们到里屋坐着吧。” “好啊。” 突然二楼的窗台溢出一声女人的尖叫。 那声音有点痛苦,但更多夹着丝欢愉。 一瞬间,场上三个大人都有点懵,黎菁脸色骤然有点难看,手指抠进掌心里。 谭老爷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眸,神色几分肃穆。 峤峤突然皱起小脸蛋,非常愤怒地转身就跑:“是猪猪的声音!家里进坏人了!有人在欺负猪猪!” 他说着就转身往别墅里跑。 楼下咚咚咚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佣人拉住气喘吁吁的小朋友:“峤峤!你不能上去,你爸爸在……” 在……在……这要怎么跟孩子说呢? “不行,猪猪被欺负了!我要去救猪猪!” 宋初在楼梯口听到儿子的声音,心里一暖,搂住男人的汗津津的脊背,吻了下他耳朵,喘息着,语气却得意,“儿子都比你疼惜我。” 紧接着,她就听见峤峤理直气壮地说:“猪猪要是被欺负坏了,就没人给我的小房瓜和小番茄浇水了!” “……”宋初的脸顿时瘪下来,一副泄气的不高兴样。 而在她上方目睹一切的男人笑出声,低头吻吻他可爱的小女人,从她身上慢慢起来,用纸巾处理干净,帮彼此穿好衣服。 宋初腿都软了,根本站都站不起来,有气无力地钻在被子里:“我这个样子,怎么去见你爷爷?” “不必见,在上面休息,尚忍在房间外面,有事叫他。”他手指摸过她漆黑的发,眸内尽是餍足和神清气爽,饿了七年的一匹狼终于吃到肉了。 宋初目送他出门,除了衬衣有些褶皱,领带干净,皮带整齐,没半点刚才办荤事时的粗野。 他刚走,宋初立刻就跳下床,耳朵沾着房门听外面的动静。 谭九州下楼时,老爷和黎菁已经等了挺久,一杯茶都快喝完。 谭老爷睨他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谁都听见刚才的叫声,心知肚明他在楼上做什么事,眼神立刻挪开,冷哼了声。 他随手把家里的空调打开,“最近这天热得很,爷爷没在家里休息,怎么想起送峤峤回家?” 老人家坐在沙发上,手里茶水热气腾腾:“想孙子了呗。你又不让小菁带孩子,我平时哪里见得到峤峤。” 谭九州不说话,目光淡淡瞥了眼黎菁。 她脸色不大好,坐在那也不看他,一副小女人受气的模样。 谭老爷顿了顿,故意开口问他,眼神犀利地凝望上去:“你刚才在楼上干什么呢?” 峤峤两手抓着男人的手腕,才能勉强握住:“对啊爹地!你在上面干什么呢?为什么我听见猪猪尖叫了?她没事吧?” 男人手掌落在孩子发间:“她没什么事。” “那我能去看看她吗?”峤峤眨着水乎乎的大眼睛,里面有一丝哀求。 黎菁在沙发上看得很来火,这小孩她之前带了那么长时间,从没见他这么黏人过。 她一直都知道谭九州有抹白月光在心里,就是他手机桌布上的女人。 她也知道,那女人回来了,就被他藏在家里。 黎菁心里有不甘,她深受老爷子喜欢,却从没踏进过谭九州的家里。 谭九州是直接把她安排在对面的五星级酒店的,却一次没来找过她。 可那个女人,一回到他身边,就被他像宝贝似的供起来,谁也不许见。 关于她的事,黎菁隐约听过老爷子提过。 她跟九州之间有很深的纠葛,峤峤就是他们的孩子。 但不知发生过什么,那女人负气抛下九州和孩子,一别七年。 黎菁真的不知道,那么不负责任的女人,不管什么仇怨,连男人和孩子都能抛下,九州到底喜欢她什么。 谭九州沉着脸,把小鸡仔似的峤峤拎到桌子前:“看什么看,给我写作业,整天摆弄你们那些花花草草,弄得一身脏死。” “呜。”小家伙不情愿地埋着头颅,眼睛里满满担心。 黎菁十分主动地走到孩子桌前,柔软身子贴着他:“峤峤,来让黎阿姨看看,今天布置了什么作业啊?” 小家伙埋头拿铅笔,十分耿直地说:“黎阿姨,今天布置的都是数学作业,你看不懂的啦。之前你给我讲题,都讲错了好几道,还不如我自己写呢。” 黎菁:“……” 在老爷和谭九州面前,脸颊微红,有点尴尬地掐紧手指。 所幸谭老爷突然开口为黎菁讲话:“行了,小小年纪那么多抱怨,不懂得感恩,有人给你讲作业就不错了。” 峤峤撅了撅小嘴,低头写作业不说话。 “你坐下。”谭老爷朝谭九州指挥着,“你那藏在楼上的小女人,不打算带下来,让我们见一见?” 他特地用的“我们”,意思也很明确,要让谭家亲戚审视一下宋初。 谭九州笑笑:“有什么可见的,都是仇人,她不会想见你们。” 谭老爷一下被气笑:“她什么身份,一个连父母家族都没有的小女人,有什么资格不想见我们谭家?简直是乱了尊卑!下周峤峤的七岁生日,她总得参加吧?到时候大家伙都会来,介绍着认识认识。” 谭九州没有说话,浓眉拧成一起。 “既然你要留她,就得考虑到这一点。她知道我们那么多秘密,对你还有怨恨,这种女人要么是收为己用,要么……”谭老爷喝了口茶,眼里幽幽寒芒,“杀之。” 黎菁的眼皮轻轻跳动了下,紧张地看向祖孙二人。 谭九州往后倚靠了下,双腿悠然叠起,语气淡漠又阴沉:“打打杀杀,沾得一身血腥气,有意思么?” 谭老爷俯低身子,慢条斯理地问他:“到底哪里好,值得你为她如此?” 谭九州垂眸,似乎在认真思考谭老爷的这个问题,然后轻笑了笑,很平静地摇头:“想不到。但没了她不行,其他任何女人都不行。” 他这话仿佛故意说给黎菁听,她脸色顿时难看又委屈。 “邪门玩意。”谭老爷嗤一声摇头,“但我话搁在这,她要动到我们谭家利益,一次我可以忍,但在我这事不过二,再有下次我必除。” 谭九州微微眯眸,看来他是已经查到那三亿货款的去向,故意警告给他听。 彼此互相警告完,谭九州立刻就服软,微笑坐到爷爷身侧:“您真是一大把年纪还操心这么多。” “你好意思讲我?都快四十的人还不知害臊,我们人都到楼下了还在犯荤,给峤峤听得一清二楚。” 这男人一脸正色地喝茶,脸不红心不跳:“孩子的性启蒙很重要,以后都要经历,别谈性色变。” “混账玩意,少跟我偷换概念,是谁之前说峤峤是文质彬彬的读书料?” 祖孙俩一句一句地争辩不休,谭九州很擅长维护这种表面和平,实际上,内心已与老头子拉开战线。 老头子不可能接受宋初,他也不可能放弃宋初,两方水火不容,总会有交战的那天。 …… 老爷子一行人离开后,当晚,宋初一直待在房间没有出来。 她站在窗户前思考,唯一能运送消息出去的渠道没了,她日常又接触不到小白,怎么办? 难道自己真要被困死在这里? 她背着双手,无奈又叹气。直到身后传来上楼声,她立刻佯装躺在床上睡觉。 脚步声靠近,门轻轻开,男人拖鞋走进来,身躯覆压下来,吻了下她的眉角。自从两人七年的隔阂被捅破,那样疯狂激烈过后,什么亲密举动都很自然。 宋初慢慢睁眼,一副惺忪的状态。 “洗过澡没?”他把她从床上抱起来,闻闻她颈间的味道,皱起鼻子,“洗澡去。” 宋初坐直了身子,完全昏暗的房间里,目光灼灼直视着他:“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男人视线微凝,手指冰凉摸着她的脸颊,没有说话。 “睡也睡过了,孩子我也认了,能放我离开了吗?”宋初的语气很平静,眼中黯淡,全然没有刚才老爷子在时故意的诱惑。 便听寂静里一声沉寂的叹,男人说:“峤峤下周过生日,七岁。” 宋初瞳孔微微绽出丝光:“打算怎么过?” 他坚定握住她的双手说:“怎么过,你跟峤峤决定。” 说着,唇角洋溢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过完这个生日,峤峤就要从幼儿园步入小学了。” 宋初眼睛微亮,“这么快了啊,那孩子看起来还懵懵懂懂的,就要上小学了,好快。” “看起来傻乎乎的,人精明着呢。” 两个人一聊起孩子,剑拔弩张的氛围就少了。 宋初表情缓和了些,转着漂亮的眼珠说:“那我改计划了,等峤峤过完生日,我再走,到时候你不许反悔。” “嗯,不反悔。”他握住她的手掌,印在自己唇边,顺着她的手腕慢慢流连往上,吻到她肩膀时,宋初轻轻抖了下。 她用力推男人肩膀,怒骂:“你是种猪吗?两小时前刚刚……” “我是种猪,那你是什么?”他笑着咬她耳朵,不由分说把她抱起来,走进主卧的浴室里,“一起洗澡,节约用水。” 宋初挣扎:“你tm的这叫节约用水!” “不许说脏话。”房门关上,又是一阵无休止的折腾。 她到最后是被抱出来的,人昏昏欲睡,被他揽上床裹进被子里,有气无力地任他给自己擦头发、穿睡衣,也不害羞了,趴在他膝盖上沉沉要睡。 谭九州细致擦过她的每根发丝,浓浓的香味袭进鼻尖,舒服拂过他的每个毛孔。 他说:“突然想起我们以前在一起的第一次,我也这样给你擦头发。” “嗯,我记得。”宋初闭着眼睛闷声说。他们的第一次是在两人确立关系后的第二个月,他的生日,她决心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他。 可毕竟从未涉足男女之事,胆子不够,她就把他的陈年好酒都拿出来,喝到醉为止。胆子不知不觉就变大,红酒玫瑰,美餐蜡烛,氛围也到点了。 她一下跨坐在男人的膝盖上,开始啄吻他的唇瓣,很生涩,很小心。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男人没少犯荤,但始终没突破那一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他很珍惜,小心又缓慢地回应,直到再也无法忍耐。 那晚又狠又烈,在各个角落进行了个遍。小丫头身子弱经不住,一会昏过去,一会又娇娇地喊疼,真的能折磨死他。 结束后,他们一起洗了澡,她就枕靠在他膝盖上睡觉,很安心闭着眼任他给自己吹头发。 宋初从回忆里抽身,平淡的口气说:“只可惜,我们也回不到以前那时候了。” 她话音落下,很长时间,屋子里都寂静得没有声音。 宋初伏在他膝盖都快睡着了,忽然听见耳边沙哑的声音说:“南郊的紫色薰衣草开了。” 第271章 此生一别 她微微睁开眼睛,有些慵懒地看向他。 然后,他额头忽然贴下来,与她的前额相贴,一字一句地说:“宋初,再穿一次连衣裙给我看吧。” 宋初后颈微微一热,侧过身看着他,男人眼底带着淡笑以及恳求。 她愣了下,旋即笑出了声:“你这是怎么了?” 他低头理着她发丝上的结:“只是觉得你穿紫色的裙子在花海里很美,想再看一次。” 宋初伏在他膝盖上没说话。 后面几天直到周末,谭九州都很忙碌,每天早晨就不见人影。 又似乎是知道她会留下陪孩子过生日,对宋初的管控也松懈了许多,有时甚至家里只有打扫卫生的佣人,没人看她。 宋初虽然没想过逃跑,但这里对她而言,仍然是敌方的据点,她还是得先找到自己人。 好在这几天,小白都没被谭九州带走,那孩子也精明得很,知道谭九州管控松弛,便找各种理由回大宅来,跟宋初见上面。 每次聊上十分钟左右,便于宋初了解外面的情况,以及沟通之后的打算。 “谭九州要带你们去西郊的薰衣草花海?” “对,估计会在外面住上一晚。” “什么时间?”小白蹙眉问:“唐渊那边,已经有点等不及了,他准备这周末就动手。” 宋初倒吸凉气,“动什么手?他是不是疯了,之前在柬国那次吃的亏还不够吗?他还想再搭一队人进来?” 小白捂额沉沉叹气:“初初姐,你也知道他是担心你。听许择的人说,唐渊哥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可惨了。” 宋初皱着眉头,有几分埋怨的心思:“跟他说过我在这里吃好穿好,不必挂念。他有那心思头脑,不如好好思考对策。” 小白无奈地耸耸肩,看到宋初床边的药瓶,不由好奇地拿来一瞧:“你这是吃的什么药?” “……”宋初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小白在贫民窟没学过认字,认得的字不多,些许吃力地读着:“紧急……” 宋初打着哈哈,把药瓶收到怀里:“紧急治疗失眠的药啦。” 小白还十分单纯地拉着她问:“初初姐你还失眠呀?但我看你气色挺好的呀,每天都睡到中午才起床呢。” 宋初心里腹诽,当然到中午才有力气起。自从给谭九州开荤之后,他每天吃了壮阳药一样地折磨她,不昏不休,每回都咬着她的耳朵质问他是谁,要她狠狠喊出他的名字,弄到大半夜她才能睡去。 这男人只有在床上才有如此恶趣味,一下床又是一副冷淡疏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两个女孩殊不知,谈话内容都被身后一小型监控给探测了去。 电脑屏幕里,谭九州手背抵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看着宋初与小白谈话,静静喝了口茶。 旁边的尚忍简直震惊,指着电脑屏幕,手指颤抖,眼睛里盛着怒气:“这……不会吧?小白竟然是……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心思简单的女孩,怎么都没想到她头上!” 谭九州淡淡关掉电脑看向尚忍:“让你准备的东西的都完成了?” 尚忍表情归于平和,对他微许鞠躬:“这十多年的账目清单都已经列出来,分别放在文件夹里,包括向警方自首假扮唐清林的证据,也都齐全了。” 他闭了下眼睛,眼皮沉重晦涩,“其他兄弟们呢?” “钱和房产已经变现分发下去,让他们各自离开,他们都表示晚上想请您吃顿饭,毕竟这么多年……” “不必吃了。兄弟一场,合作共赢,最后以这种方式散局,是我对不住他们。”谭九州手指尖缓缓拂着眉心,又看向尚忍,“包括你和尚勉也是。” 尚忍心头一惊,顿时肩上担子沉重,屈腰压低声音说:“九爷,您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从跟您第一天起,就想过会有这一天,是早是晚,我们都尊重您的选择。” 谭九州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后背靠在老板椅上,慢慢睁开眼睛。 手机屏幕陡然亮起来,女孩站在薰衣草丛里,转身对他露出微笑。 …… 宋初觉得很奇怪,谭九州每天突然变得很闲,早晨不论多晚起床他都在家,甚至有时还会给她做午饭,外面的园圃也种上了他的一片小黄瓜。 这种类似于夫妻的同居生活,让她感觉怪怪的,可每回问他,他只是说想有更多时间陪伴峤峤,让他有父母疼爱的感觉。 宋初心里一直隐隐有种不安感。 直到周末,约定前往郊外薰衣草园区的那天,一家三口开车前往,就连尚忍和尚勉都没有一起前往。 宋初穿上了那条紫色的小裙子,她也是没料到谭九州还给她留着当年穿过的那条。 这么久过去,她身材丰腴了些,腰的部位变紧了许多,让她前凸后翘的身形尤为明显。 谭九州一看眼睛就热了,喉咙不安分地滚了下。 果然上车时,他手就不安分地与她的手缠上,低头在她细白手背上吻咬了下。 她痒得差点叫出声,峤峤在后座用ipad学英语,宋初只得咬牙承受着,狠狠捏他的皮肉以示警告。 到达南郊,峤峤都已经睡着过去,宋初正准备侧过头去叫孩子,手腕却被驾驶座的男人扯了去,人一下倒入他的怀里,小腰被他揽住,他唇瓣覆吻上来,又急又热的。 宋初料到他会犯浑,任他吻着没有挣扎,却总觉今天的气氛不对劲。 他的唇瓣有点颤抖,先是一番热烈后,蜻蜓点水地吻了她一下,然后手掌捧着她的脸,深深与她凝视。 “怎么了?” 她咬着被他吻肿的艳红嘴角,轻怨的眼神。 他说:“再看看你。” 宋初手掌推搡他:“有什么好看的,赶紧下车啦。” 她人跳下车,腿是软的,扶着车门站稳,转身开后车座,把小峤峤从里面抱出来,晃晃他的小身子:“小峤峤,太阳都快晒屁股啦,醒醒,我们到了。” 峤峤慢悠悠睁开眼睛,还有点没睡醒,朦胧眨了眨睫毛:“爹地呢?” 她把孩子放下来,让他小身子贴着自己,“爸爸在拿野营用的帐篷,支一个烧烤架,我们晚上可以在这里吃烤串串咯。” “唔。”峤峤抓着她的小手指,这片薰衣草园吸引了不少游客观赏,又是周末,整个薰衣草园都是拍照的旅客。 他们找半天才找到一个野营的地点,把豪华大帐篷搭好,比旁边游客的要大出好几倍,怪显眼的。 峤峤光着小脚在里面蹿来蹿去,显然从没出来郊游的他此刻欢脱无比,脱缰的野马一样,一下蹿到薰衣草丛就不见了影。 宋初连忙拎起鞋子追上去,笑着喊他慢点,不一会,峤峤就从某个高耸的花丛里冒出头,手里抓着一只扑腾翅膀的蝴蝶,像得到胜利的宝藏:“大福蝶!” 宋初跟上去,微微喘气看那没力气的小生物:“早上下了场雨,很多蝴蝶都被打落飞不起来了。” 孩子眼珠子一转,低着嫩嫩的小手,把蝴蝶放在一片树叶上:“福蝶福蝶,你休息一会,要重新飞起来哦,你的爸爸妈妈还在等你回家呢,加油啊,加油。” 他说着捧着小脸蹲在花丛边,明亮的大眼睛里尽是期待与清澈。 宋初连忙拍了拍旁边的谭九州:“手机,手机!” 男人一怔,把手机递给她,便见宋初解开锁屏时,看到那手机桌面愣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视线交汇,谭九州眸中流淌着淡淡温笑。 她心脏骤然一怔,这七年前他们一同去看薰衣草的那次,她没料到他拍了照片,还设成了手机桌面。 宋初轻舔了下唇角,装作没看见地打开相机,拍下峤峤抱着膝盖看蝴蝶的模样,把手机还给他:“记得把照片发到我微信里。” 谭九州拿着手机往后倒退,举起相机对着宋初,微笑着说:“你站在那别动。” “??”她顿时愣住,随后下意识用双手去挡,却已经来不及。 一张照片咔嚓记录下她气恼却又可爱的模样,峤峤蹲在后面专心研究蝴蝶。 画面里两人各做各事,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感。 谭九州满意一笑,把照片设成新的桌面,心满意足:“准备吃饭吧。” 中午是烧烤大餐,薰衣草园里有专门的烧烤架,自带食物和蘸料,升起火就可以开始烤。 谭九州站在烧烤炉旁边卖力,烤得英俊的脸都变成灰黑色,仍然乐此不疲,把烤好的肉都放进宋初碗里,蔬菜菌类都交给谭星辞。 宋初把大虾剥好放到儿子碗里,谭九州侧眸看了眼,淡声说:“我也要。” 说完,还特别理所当然地张嘴,一副嗷嗷待哺的表情。 “……” 宋初咬唇忍下,利落地剥好一个烤大虾塞在他嘴里。 他一口咬住,同时还故意含住了她的手指,暧昧吮着上面的汁,眼神沾染几分欲望的笑容。 “!!”宋初狠狠把手指抽出来,嫣着脸擦手指,紧张地看旁边的峤峤,他正吃得香甜,完全没注意到他们。 吃过午饭,宋初肚子撑得不行,胳膊搭在眼前,肚盖着薄被,露出一双腿在帐篷外面,很快就进入梦乡。 烧烤台的大草坪上,有爸爸妈妈带着孩子在飞奔着放风筝,一家三口的模样特别美好。 谭九州抱着膝盖与儿子并肩而坐,父子俩都是不爱说话的类型,只是这样默默坐着,也并不觉尴尬。 谭九州回头时,见峤峤目光艳羡落在那一家三口身上,目光微眯,沉吟良久问:“想玩风筝了?” 峤峤一愣,摆摆手,把下巴抵在膝盖上不说话。 谭九州平静地开口道:“峤峤,爸爸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认真听好了。” 孩子怔住,突然感到爸爸身上有种不寻常的气息,在他六年多的小生命里,爸爸从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平静、沉淡,仿佛已然看淡一切的态度。 “你以前不是总问尚勉和家里的阿姨,你妈妈在哪里吗?”谭九州眸光淡淡的,开了一瓶啤酒,放在唇边抿了口,薄唇旁沾了点沫。 谭星辞睁大乌黑明亮的双眼。原来爸爸都知道?他总是看别的小朋友有妈妈接送,中午也能吃到妈妈的爱心便当,可他从来都只有家里的阿姨。 他对爸爸一直抱有恐惧感,不敢问他,于是问遍了身边能见到的所有人。 可他们的回复都是同情而无奈的微笑,捂住他的小嘴说,千万别在爸爸面前提起这件事。 久而久之,他的小小执念埋在心里,没再向谁提起过。 可如今爸爸又突然提起,吓得谭星辞小心脏乱跳。 谭九州微笑别过头,看向帐篷的位置,用力揉了下峤峤的毛脑袋:“看那边,等会她醒来,去喊一声妈妈给她听。” 峤峤懵的,一下没明白懂爸爸的意思,但很快就懂了。 霍地一下站起来,小屁股上沾着草,他浑然不顾,捏紧小拳头:“爹地……是真的吗?猪猪是妈妈?!” “对。”谭九州温然一笑,一阵和煦暖风吹来,将他的声音传入峤峤耳中,“那个字念初,你妈妈叫宋初,宋词的宋,初心的初。” …… 宋初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 睁开眼睛时,天色已近傍晚,周边其他旅客全都不见了,空荡荡的草坪上,竟然只剩她一人。 她懵了那么十几秒,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掐一把,现实仍在眼前。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上心头,宋初连忙站起身大喊:“谭九州?峤峤?” “峤峤——” “谭九州——” 空荡草坪上只有她的声音在回响。 谭九州不在让她顿时失去了安全感,竟忘记自己是被囚禁的人,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她此刻只是觉得害怕,很想回到他身边。 但很快,不远处传来几人奔跑的声音,愈来愈近,且不止一两人。 宋初下意识躲藏起来,却听那声音越来越近:“唐队!看到前方的大草坪了!” 然后,就听峤峤糯叽叽的声音,学着那声音喊道:“唐队!我的妈咪就在那边!” 宋初心里陡然一惊,唐队? 难道是唐渊来了? 同时,她又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声音确实是峤峤没错,他刚刚喊了自己什么? 妈咪? 宋初下意识走出去,正迎上一队身穿制服的人,为首的是抱着峤峤冲在前面的唐渊。 他一身墨蓝配雪白的警.服,英气的身形挺拔而气质,看到宋初时,男人冷硬黝黑的眼角有几分薄红,带着喷发欲出的情绪,大声喊:“宋初!” “妈咪——” 那一声响,震得宋初心脏都快停了,她大脑嗡鸣,双腿忽然发软。 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一群人顿时围上来,都是熟悉的面孔,许择、小白,以及她的队友们,飞奔上前查看她的情况。 唐渊焦急握住她的肩膀,目光深切地看着她:“你有没有受伤?” 宋初木讷地摇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再次摇头,木木的。 医疗队的小郑说:“唐队,看样子初初姐没有外伤的样子,我们先把她带回去吧!” 唐渊点点头,抓住宋初的手,指了下旁边矮小的小豆丁说:“是你儿子带我们找到你的。” 宋初恍然地低头看去,大腿上立刻抱上一对软软的爪子。 峤峤仰起小脸看着她,眼睛里闪着珠光般,甜甜地喊她:“妈妈!妈咪!娘亲!” 宋初讷然,慢慢蹲下身,摸着他如玉一样的小脸蛋,问:“你……喊我什么?” 他跳着蹦进宋初的怀里,将爸爸告诉他的话,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说:“妈妈!你是我的妈咪!我的妈咪叫宋初!宋词的宋,初心的初!” 那一瞬间,宋初的眼泪狠狠滚落,她收紧手臂抱住他的孩子,她错过了六年时光的孩子,愧疚地说:“是,我是妈妈!妈妈对不起你,丢下你离开了整整六年,甚至在相遇时都不敢告诉你实话,怕你恨妈妈,怕你讨厌妈妈……” 她泣不成声,像泪人一样把他紧紧拥进怀里,心口那处,六年的缝隙终于被填补上。 只是,似乎又有什么地方缺了一块。她此刻很满足,儿子回归,而她也回到大部队的身边。 可是…… 她抹了把眼泪,正要开口时,峤峤忽然掰过她的脑袋,在她耳边上轻轻地说:“妈咪,爹地走前要我跟你说两句话。” 宋初一怔。聪慧如她,抬头看看唐渊,再看向儿子,心里隐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捂紧嘴唇,有几分颤抖,喉音无声。 “他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此生一别,不知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说,希望你能不要忘记他,” 孩子的声音稚嫩却轻,一字一句敲在她心坎上,“爹地还说,他很爱很爱你,胜过世界上的所有一切。” …… 宋初知道谭家被彻底倾覆,是当晚从唐渊嘴里听说的。 彼时,她正和团队里的人给峤峤过七周岁的生日。 精心筹划了几天,几个男人扮演峤峤最爱的复仇者联盟,让峤峤蒙着眼睛走进房间,再忽然掀开眼罩,给他这个巨大的惊喜。 那天宋初定了三层大蛋糕,跟峤峤一起切了,分给所有的朋友们。 然后,宋初又给峤峤切了一块,递给他说:“欢迎我七岁的小宝贝,以后,妈咪要向你多多指教啦。” 第272章 我欠了他七年 他们k歌跳舞蹦迪,一直玩到很晚很晚才休息。 峤峤并不知道他爸爸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之前传话时说的“此生一别”是什么意思,可他隐隐只觉得,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爸爸。 但峤峤心里知道,他不会离开他和妈妈,因为他说过他很爱很爱他们。 峤峤玩疯嗓子都喊劈了,沉沉睡过去,宋初给他盖好小被子,出门时就见唐渊倚在门口对她笑。 他说:“谭家败了,当天,谭九州自首爆出谭氏的所有地下企业的黑色产业链,数据总和直接占用了警署办公室的三台电脑。” 宋初木在那,瞳孔微微一缩,然后张大。 这些天她只字不提谭九州的去向,她心里就隐隐有感觉,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新闻已经爆了,压也压不下去。谭老爷子当场气到心脏病发作,人在icu,只怕命不久矣。几个姨太,包括谭九州都被扣押。另外谭鸢州和谭千州,经过调查二人并无经手产业,但知情不报,轻罚一笔罚金。” 唐渊用最短的语言概括总结,语气里却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与颤抖。 他看向宋初,期待从她眼里看到与自己一样的快乐。 可她眼神是空渺的,甚至有几丝黯淡。沉寂了好久,宋初才嗤一声笑出来:“这么……突然?” “我也没想到,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那天你们去薰衣草园郊游时,你睡着后,谭九州就主动联系到我,把孩子交到我这里,并自觉自首。他向我说了他的想法,要想倾覆谭家,得靠他一举揭发证据。” 唐渊耸了耸肩,“他很真诚,放下一切武器,也没有带任何保镖和手下在身边,等于是向我们缴械投降。” 宋初顿时哽得难受,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间弥漫。 “当时,我们立刻就扑上去把他扣押住。” 唐渊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手掌下方都是厚厚的茧,“抓到他的那刻,我都不敢相信抓到他了,你知道吗,从我父亲那一辈就开始追捕的目标啊……毁了多少代警查,伤了多少个家庭啊,这群恶魔终于……” 他喉咙翻滚着哽咽,说到一半,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滚落,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在唐渊这样坚毅的脸上看到眼泪,却给人十分震撼感动的感觉。 其实她也知道,最费心费力的就是唐渊。父亲和弟弟接连遭到迫害,母亲卧病在床,消费又巨大,金钱和复仇的担子压在肩上,他却没有垮台。 宋初走过去,掌心轻抚了下他的肩膀,淡声说:“这么久以来,你辛苦了。” 唐渊微笑,忽然鼻尖又有酸涩感。他抬手握住宋初的手背说:“能接你回来,我就不辛苦。” 他眼睛里有真诚的光芒,那是一位警署战士特有的坚定深情。 宋初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也明白,他的眼神在示意着什么。 她只是轻轻一笑,敛下眼眸说:“唐渊,我今天陪峤峤一天很累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只想和孩子一起度过。” 顿了顿,宋初又补充:“毕竟我欠了他七年。” 唐渊一时表情有些僵,却不在意地笑了下,微微颔首:“了解。需要司机保姆什么的,联系我。” 宋初点点头:“晚安,唐渊。” 这一晚上,宋初辗转反侧没能睡着。 她听着街道外时常响起的巡逻车声音,呼啸驰过,闭上眼睛,竟都是那张温柔而沉峻的脸庞。 不知此时的他,会坐在哪一辆里? 眼角流下一行温热,默默浸湿了枕头。 …… 接下来的一周,谭家倒台的消息传得热火朝天,z城市场动荡,无数公司被抓出与谭家有巨大的利益合作,这其中牵扯的就有著名陆氏陆念元所在的公司,著名木材公司“成鑫”,房产企业“安居”…… 案子牵涉巨大内幕,而唐渊作为调查队长因成绩突出、有较大贡献记三等功。同时,对因公殉职的警员唐国礼、唐清林、曹文华等人追评一等功。 唐渊和他家人记功的当晚,他特地包了酒店一套间,就专门请宋初、许择和小白等团队共事六年的成员们。 进屋时,宋初注意到酒席旁有三张空椅子,她想,难道今天还有特殊嘉宾? 他举起酒杯,先是轻轻与谭星辞碰了一杯。 宋初握着峤峤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说:“唐渊叔叔今天得奖了,他高兴,咱们应该怎么说?” 峤峤眼睛盯着杯子里的果汁,砸吧着小嘴,含糊说:“祝唐叔叔天天得奖!天天高兴!” “哈哈哈哈——” 包厢里充满被童言震出的笑声。 “好!” 唐渊一口将酒闷下,脸红了半边,他显然今天兴头高涨,笑得嘴都合不拢,“我听峤峤的,尽量天天得奖!天天都高兴给峤峤看!” 许择作为年龄第二小的,有点扭捏地站起身,稍显青涩:“唐队!跟了你和初初姐时间不长,但你们特别照顾我,还给我家人报了仇!我总觉得在队里没付出过什么,但能跟着你们,是我的荣幸,这杯我敬您!也敬您伟大的父母和兄弟!他们都是好样的,大家都是好样的!” 说到最后,许择眼里含着泪把酒喝光了。 唐渊紧紧抿唇,用力拍了下许择的肩膀:“你小子也是好样的。别说没贡献,咱们能一举铲灭黑势力,少大家谁都不行!” “嗯!”少年眼睛里闪着认真的光芒,鼻头赤红。 唐渊勾了下少年的鼻梁问:“你跟你那小女朋友怎么样了?你初初姐上次给你买花(242章),追到手了吗?” 几个人顿时开始起哄,宋初也跟着露出八卦的笑容。 许择耳朵略略一红,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桌面展示给唐渊看。 手机桌面上,一肤白貌美的女孩穿着樱桃红的小裙子,齐耳短发,坐在餐桌旁冲他微笑。 唐渊拍拍他肩膀:“哟呵!你小子可以啊!” 其他男生也起来起哄:“嫂子叫什么名啊?改天带出来介绍一下呀!是不是兄弟了?” 许择白皙的脸都红了,指着他们,笑着警告:“你们别闹啊,不许闹我媳妇,追好久才追到手的呢。” “哟哟哟,大学还没毕业呢就媳妇啦!” 宋初看到那手机桌面,听着耳边的哄笑声,一时有点晃神,笑容逐渐收在嘴角。 曾几何时,也有那样一个人,他把她的照片珍藏在手机桌面上,整整七年。 他看着她的眼波有笑,抚摸她的手掌温柔。谈及她时,也会像许择一样不愿多提,但嘴角总是上勾着的。 宋初垂下眼帘,用力往喉咙里灌了一口酒。 再然后,是小白起来敬酒:“唐队!我真心敬佩你,在那么高压的环境下,还能冷静指挥,睿智做事,是我学习的目标!我们孤儿院那边也有几个男孩,想上警校,以后还要请您多多指导啊!” “丫头,客气什么。”唐渊笑着跟她碰杯,摸摸她的脑袋,“你是我们队里最大的功臣,入队五年,卧底三年,别说你向我学习,我才要向你学习!” “不敢当不敢当。”小白吐吐舌,红着脸坐下身,冲宋初做了个鬼脸。 却发现初初姐的表情不大好,神情木讷,不知在想什么。 一轮敬酒下来,最后轮到宋初。 她与唐渊这么多年的战友情,彼此一个眼神都是默契,再做敬酒,就有点生分了。 但宋初认为在这个场合下,她还是该表示点什么。 于是她缓然站起身,清丽娇小的脸颊,扎着单只马尾辫,穿着简单的白t恤与牛仔裤,整个人显得很幼。 她正要开口,唐渊却止住她:“你先等一等。在这之前,我还有点惊喜要送给你。” 唐渊像是早已准备好惊喜节目的司仪,微笑对服务员做了个手势。 没过一会儿,房门打开了,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一个面相温润清儒,两袖清风,穿着白色大褂就走了进来。 另一位是个要仰头看的大块头,黝黑皮肤,浑身肌肉壮实,几乎是另一人的两倍宽。 宋初惊讶地张着嘴,她认识那清儒的男人——是宋霏的前男友,姜雾医生! 这几年,姜雾也有参与到他们的行动中,都只是给他们提供救治和药品。 他私自安排阿巨在谭老爷身边的事,宋初他们根本不知道。 也是这几日唐渊处理谭家后事时,才跟姜雾谈起过。 姜雾微笑看向宋初,对她点着头,眼睛里一抹耐人寻味:“初初,好久不见。” “姜医生……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他真名叫石天员,是我安排在谭老爷身边的人,谭老爷叫他阿巨。” 小白惊讶拍腿:“我就说你眼熟!原来你是老爷子身边那大块头啊!我的天,姜医生你藏得比我还深!” 唐渊微许一笑,望着宋初说:“还有惊喜在后面呢。” 宋初怔着,同桌的其他队员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都纷纷好奇地看向门口。 可等了许久,包厢门口空无一人。 唐渊与姜雾对视一眼,姜雾走出去看情况,便见那本该出现的女人,正穿戴着黑色风衣站在那,双手环胸,转过身去,清冷的脸上满是抗拒与不悦。 “霏霏?”姜雾走上前,试探地询问她,“大家在等你出现,进去吧。” 宋霏别过头,漠声说:“我不懂,你们为什么非要我见到宋初,还要面对她跟谭九州生的那个孩子,我还是没办法。你明知道我协同阿巨帮你,就是因为我不想帮宋初他们!我不想跟宋初见上面,你还非要我见她!” 姜雾眼睛里一丝无奈的宠笑,隔着风衣帽,摸她的头发:“行了,我们都知道,即便当年谭老爷救了掉进大海的你,还为你安装了一根义肢,都不及宋初在你心里的分量。你知道谭老爷要除掉宋初,立刻与阿巨见面,表明身份,联手铲除谭家势力,其实,你还是很爱宋初的,我知道。” 宋霏瞪他一眼,“你知道什么你知道。” 作为女警她的事业心和自尊心都很重,被激得更不想往前一步,转身就走:“我懒得跟你说,走了!” “霏霏,你就进去见见……” 在姜雾劝慰时,在包厢外就认出姐姐声音的宋初,一股脑冲了出来,声音惊然发抖:“……姐姐?” 宋霏一怔,肩膀清晰可见抖了下。 她回眸与宋初对视上,刹那间,心脏划过一阵刀锋般的凌厉。 血浓于水的亲情终究不能磨灭,可想起宋初与谭九州背叛她的事,她又无法释怀。 宋霏撑着那只假腿,转身就跑。 第273章 新的开始 宋初连忙追上去:“姐!宋霏!你别跑,是我啊!” “你别跟上来!”宋霏转过头厉声对她吼,眼睛里蓄着一丝泪,“我没死!七年都没死!但我就是不告诉你,你还不明白意思吗?别喊我姐!” 宋初脚步一下停住。 她目瞪口呆看着宋霏那只从膝盖往下的义肢,让她此刻快走都十分吃力。 脑海中顿时闪回,她先前去看望姐姐坟墓的时候,见到那个穿斗篷划照片的左撇子,就是姐姐! 姐姐当时,一定是看到自己的坟墓很愤怒,才拿刀子刻划,却不想会被人看见。 宋初的胸膛一颗心脏顿时绞痛起来,骨肉连心,截肢的当下,姐姐得有多疼啊…… 她咬牙跟上去,故意走得很慢,生怕因为自己走得快,宋霏也跑起来会摔倒。 看着宋霏艰难蹒跚的身形,宋初眼角含着泪,用力抹去,倔强不屈地跟在其后。 在漆黑的夜里,姐妹俩好像彼此扭着一股劲,七年解不开的劲儿,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 直到宋霏再也走不动,她在一处波光粼粼的河边停下,手扶着树干,身躯起伏喘息。 月光映着宋霏冷漠疏离的侧脸,她咬牙说:“我让你别跟着我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初这才发现姐姐减掉她最喜欢的长发,短厉的发衬着小脸,十分的锋锐疏离。 她压下喉间苦涩,低声轻说:“我当年……我承认我跟谭九州在一起是大逆不道,他是我的前姐夫,我不该那样做。可感情的事,我真的控制不住,那年我就18,什么都不明白,只知道自己中了他的套,喜欢上了他……可是,我真的没有故意,我如果故意撬姐姐的男朋友,早在他单独照顾我发烧的时候,就对他……下手了。” 宋初的心里话有很多,可此刻心脏被各种情绪充斥,有姐姐还活着的巨大兴奋感,有急于解释的担忧,有心疼宋霏后半辈子要一直穿假肢…… 导致她此刻语言组织有点混乱。 宋霏静静听着,眼神映着那袅袅月光下的水波,无比漂亮清丽。 她闭上眼睛,睫毛在发颤。其实心里也清楚,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爱的就是他目中无人的清冷和端持。 他确实混蛋,玩弄自己的感情,就为了骗取警方的情报。 但他也受到了惩罚,他对一个最不该动情的女人,动了心。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七年后,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命上交。 宋霏犹然记得,她还在自己在小屋里,就听见警方的人闯进来,将所有人扣押走。 当时,谭老爷撕心裂肺地问谭九州为什么时,他十分平静地说: “峤峤就快七岁了。我答应过她,会给孩子一个崭新、干净的生活。” “就从他的生命里,没有我这个充满污点的父亲开始。” 他说那话时,尾音上扬,仿佛唇角含着一个很漂亮的微笑。 这番话深深触动了宋霏,她甚至都有热泪盈在眼眶里。 他那样的男人,得爱得多深才会把孩子留在身边七年。 除了爱与责任外,他就是抱着等她回来的希望。 他相信只要孩子在,她就会回来。 宋霏慢慢转身,忽然抬手一巴掌扇在宋初的脸上。 宋初整个被打懵,但当她看到宋霏熟悉的脸在眼前,一时忘记了疼痛,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哭声同时响了起来。 宋霏气得捶她后背,嗓音哽咽:“我打你多少下都不解气!你不洁身自好,年纪轻轻就跟他生孩子!你那时还在读大学啊!” “你怎么就不知道保护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再爱他也要有限度啊!你看看现在,他不在了,孩子还拴着你,你以后怎么办!” “所幸他对你有感情,要是找到个渣的,把孩子往你这一丢!我看你找谁哭去!谁都不会管你!” 这些话她憋了太多年了,当初知道宋初怀孕,她二话不说直接离开,满肚子的愤怒委屈无处申诉。终于,七年之后,她可以当面狠狠地说出来。 “姐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宋初哭成泪人,埋在她胸膛里颤抖得快昏厥,“你不知道这七年我有多孤独,你是我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姐姐,没有你我连家都没有了……我现在好像在做梦,你打我,狠狠地打醒我!” 宋霏一巴掌终究不忍落下,轻轻落在宋初的后背上,然后慢慢抱紧了她:“我真被你气死了,恨死你了!我上辈子欠你什么了,惹到你这妹妹!” 宋初抱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像小时候做错事时那样,窝在她香软的怀里撒娇:“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你原谅我,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唐渊与姜雾一齐抵达时,看到便是姐妹俩抱在一起的模样。 他们本来在酒店门口没瞧见她们还担心,可眼前这一幕,又让他们不忍靠近。 这夜,月色极好的,柔白如水,圆满无缺。 ……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九月,峤峤要上小学了。 宋初早在夏天就给孩子缝做好一个布书包,针脚紧密,质量极好,上面有峤峤的名字、班级,和自己的手机号。 第二天要上课,峤峤特别兴奋,睁着大眼睛,骨碌碌转着都睡不着。 宋初手掌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催他:“赶紧睡觉了,明天早晨起不来。” “妈妈。”他嗲嗲地喊她一声,半张小脸藏在被子里,“爹地明天会来送我上学吗?” 问得宋初措手不及。 这么几个月,峤峤一直没问过他爸爸的事。 宋初知道孩子想谭九州,爸爸送给他的模型玩具枪,他放在柜子最深的那一层保存着,谁都不许碰,每天要拿出来玩一玩。 宋初摸着他的软发,嗓音沙哑着:“爹地明天不会来。因为爹地去了很远的地方,就像妈妈当年一样。所以,现在换妈妈照顾你了,好吗?” 峤峤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他似乎不理解,为什么爸爸妈妈就不能在一起呢? 为什么非要离开一个,留下一个呢。 “好了,明天妈妈、姨妈和唐叔叔都来送你好吗?别多想了,快睡吧。” “奥。”他应一声,闭眼睡觉。 直到听见孩子鼾声渐起,宋初才揉着脖子起身。 走近书桌,再次检查明天上学的东西没有遗漏,才放心走出房间。 她洗过澡,捧着杯牛奶站在阳台上吹风,别说峤峤,她都有点睡不着。 喝了口牛奶,手机忽然响起。 宋初看一眼,是个陌生来电。 她接起,轻轻搁在耳边:“喂,哪位?” “是我。” 第274章 我没有遗憾了 对方女人的声音年轻却陌生,宋初稍许愣了下,然后问道:“您是……” 女人声音敛去轻狂,沉淡平静地说:“我们见过,宋小姐,我是谭鸢州,是谭九州的妹妹。” 宋初心脏猛地一漏拍。倒不是因为这女人是谁,而是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 她心脏揪起,一阵阵盘旋着难言的复杂情绪。 尽管内心波涛汹涌,宋初还是平稳着嗓音说:“你好。” 她知道谭鸢州并未参与谭家那一堆复杂事里,没有坐牢,被罚了五十万,不过,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跟谭九州的妹妹见过面。 许久,谭鸢州才发出一声笑:“这么久没听到我哥的消息,你倒是挺淡定的。不愧是你啊,把我哥掌握得死死的,再把他一脚踹开,够冷血的。” 宋初听出她不善的语气,心里竟也能理解,她平静地说:“谭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谭鸢州深吸口气,强行控制住颤抖的口吻说:“今天的新闻,你看了吗?我哥20年有期,我爹无期,至于爷爷……医生说他活不过这个月了。” 宋初安静听着这些事实,她闭了闭眼,额头上还是沁出了一层密汗。 20年,人这一生会有几个20年? 她抚了抚眉,指心微抖:“好。” “好?你就一个好?20年,我哥今年已经36岁了,20年出来他56岁,半条命都没了!你好歹也给他生了个孩子,不慰问慰问他吗?” 宋初眼中安静如雾,细看却淌着一层凉意。 她沙哑着声说:“是他要见我吗?” 谭鸢州抿了下唇。哥哥说这女人聪明,果然是没错。 听她那边沉默,宋初也明白了。 她微闭了下眼睛,说:“我明天要送峤峤上小学,下午有空,可以见他一面。” 谭鸢州本以为这个狠心的女人会挂她电话,没想到,她竟然还愿意见谭九州一面。 她态度变了,立刻兴奋地说:“你愿意见我哥是吧?那我早上就帮你去预约,我再用这个号码联系你!” 宋初微微点头:“有劳了,谭小姐。” …… 次日清晨,开学第一天,z城小学门口堵成一片长龙。 宋初一把把峤峤抱起来,把他带到学校门口,蹲下身,给他整理好衣服和小帽子:“到学校以后,要听老师的话,要好好跟同学相处,中午吃过饭后散散步,然后趴在桌上睡会午觉,下午三点半就在这里等妈妈,谁来都不许跟着走,知道了吗?” 她叮嘱得多,峤峤小鸡啄米点着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他嫩嫩小手握住宋初,有点没安全感地问:“妈咪下午真的会来接我吗?不会忘记吧?” 宋初一下心软,轻轻揉他的脸蛋子:“妈咪忘记吃饭睡觉,都不会忘记来接我们小宝贝的。” 峤峤“蹭”地一下跳到她怀里,把她颈子紧紧抱住,不舍地蹭了下,然后转身跑进人潮里,一下就不见了。 宋初在校门口站了许久,九月携着热气的微风打在她脸上,她眼眶温潮一片,低头轻轻将眼泪擦掉,折返回车上。 宋霏在后座看着她心事重重的脸:“送去了?” “嗯。”宋初眼神寸步不离窗外。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要是在学校里被欺负了怎么办,要是受伤了老师会打电话吗?饭菜不合他口味呢? “行了,别恋恋不舍了。” 宋霏揉揉她的肩膀,“不过劝你也没用,当家长的心思我了解。想当初,我送你去上小学的第一天,也是这么害怕。我一直站在校门口到中午呢,还求保安放我进去看看你,可惜人家恪守职责,怎么都不放我进去。” 宋初心里一动,侧头看着姐姐,她今年就35岁了,因为年轻时过度操劳,眼角出现微微的细纹,皮肤状态也不如从前。 但姐姐看起来很幸福,因为十天前,刚刚举办了和姜雾的订婚仪式。 她看得出,姐姐经历过那段刻骨铭心的错付后,对感情变得慎重许多,她考验了姜雾七年之久,甚至两人中间分离了很长时间。 但时间证明,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断了一条腿,姜雾每晚都按摩筋肉,疏通人脉更换方便行走的假肢,价格昂贵他也心甘情愿。 旁人看在眼里,姜雾简直是把她捧在心上宠化了。 前座唐渊掌着方向盘,微笑看向她们:“中午一起吃饭吗?上次尝了一家川菜馆很不错。” “我就不去了,我跟姜雾跟酒店经理谈好,打算去看看婚礼场地,再付个定金。” 宋霏拍拍宋初的肩膀,“我就不当你们电灯泡了,小唐,等我放我在前面路口下来就好。” 宋初嗔她一眼:“什么电灯泡,姐你别胡说八道。” 宋霏“嘻嘻”笑了笑,在前面路口就下车了。 车上顿时只剩唐渊与宋初二人,他开着车,将窗户放下一点,让窗外微风携着白玉兰的香气萦绕进车厢里。 宋初脑袋抵在窗户上,轻轻闭上眼睛。 唐渊瞧见,笑着问:“昨晚没睡好?” “嗯。”宋初点点头。 他舔了下干涩的嘴角,摸到口袋里的那枚戒指。 这戒指,是谭家遭到捕获后他就第一时间买好,想对宋初表白用的,可中间穿插了各种七七八八的事,一直耽搁了。 刚才在车上等宋初,他把戒指拿给宋霏看了,她并没表现过多惊讶,只是郑重其事地拍他的肩膀:“宋初现在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你了。” 车子驶入前方一片幽静的小路,整条道路铺满了白玉兰花瓣,像夏日里突兀的一场雪,显得浪漫而奇异。 唐渊忽然涌上一股心思,把车子靠边停下。 攥着方向盘,心一紧,立刻把戒指拿出来,声音微微带颤地说:“宋初,我……” “唐渊,昨天我接到谭鸢州的电话,”宋初却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她是谁吧。” 唐渊心一抖,从车窗里打量女人的神情。她仍旧闭着眼睛,像是无心提起的一件事。 他抿抿唇,有点尴尬地把戒指再收好,嗓音黯了几分:“谭九州的妹妹。” “她说,正式服刑前,谭九州想见我一面。” 宋初睁开眼睛,视线被那片曼妙的雪白所惊艳震撼,她手指轻轻摸上窗户,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我答应了。” 唐渊心思陡然一凉,瞳孔缩着,慢悠悠转过头看向她。 宋初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和歉意。 唐渊沉然抿唇,没再说话,点头说:“我送你过去。” 车子压着一地的花瓣,离开这个喧嚣之外的美景桃源。 下午一点,按照约定,宋初准时出现那扇窗户前。 内里的房门打开,她在这边听不见声音,但手指已慢慢握紧包带。 谭九州还没有进屋,她仿佛已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盯着那扇门,她几乎快要窒息。 她甚至总觉得,他会一身西装革履出现在门内。宛如以前那般挺拔如玉、温谦和煦,微淡笑看她,喊她的名字。 可,那也只是一下的晃神。 宋初很快就见到被刑警带进屋子里的男人。 他一头短发剔成了平寸,显得削瘦如刀刻的脸颊更加分明,下颚骨轻轻微动,见到她时,沉暗了许久的眸里,有了一丝重见天日的光芒。 他被人押着,可即便穿着囚服也掩盖不住强大的气场。 对视之余,他的眼神动容,像一块寒冷许久的冰山在逐渐融化。 宋初舔了下唇瓣,眼神凝滞了许久。 他们目光胶着在一起,四个月不见,谁都有一腔情绪要表达,可谁也无法先开口。 直到旁边的警员提醒,宋初才想起拿起电话,颤抖放在耳朵上。 谭九州也木讷拿起电话,放在耳边。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得不行:“都还好吧。” 宋初藏在桌下的右手,攥紧自己的裙子,再慢慢松开:“嗯。” 听见她声音依旧温软动听,便知她这段时间过得足够好,谭九州便已能放心。 他又问:“峤峤,也还好吧。” “很好。”宋初说,“上小学第一天。” 男人一下浅浅露出笑容:“是么。” 他微笑时,眼角也有细纹了,脸上皮肤舒展开,是很真心在笑。 可宋初看着那么心酸,甚至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眼前这个承受过无数风浪,最后亲手把自己交给警查的男人,也已经36岁了。 20年后,他56了。 “我没想过你会主动自首,也没想过是在那天。”宋初深吸了口气,眼睛里强忍着某种情绪流淌。 他只是盯着她,微笑说:“因为那天之后,没什么遗憾了。” 宋初点点头,眼睛里晶莹的液体开始盘旋打转。 他没有遗憾了,他见过她在花海中飘扬裙摆的模样,他尝过她亲手喂的虾,吻过她的唇瓣和手指,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他把所有的遗憾填补完整,可从没问过她,她有没有遗憾。 第275章 只为此刻相见【结局】 他嗓音清晰从听筒那端传来:“我也没想过你还会愿意来见我,你说过,连看我一眼都恶心。” “是。那是以前你身为罪犯,我是恨你,但你和谭氏全族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宋初蜷缩的手指一点点松开,“现在,你只是孩子的父亲。” 和一个我深爱过的男人,仅此而已。 谭九州闭着眼点点头,呼吸沉沉起伏,呵在窗户上,宋初的视线里,他的脸庞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你看,这是我早上刚拍的照片。”宋初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第一张,展现在他面前。 他脸颊便贴近仔细地看着照片,小男孩穿着天蓝色的校服、白色水手帽,煞有介事地对宋初敬礼,微笑时露出一口洁白可爱的牙齿。 “长大了。”他只淡淡评价那么一句,然后目光不自觉移到她的脸上。 他凑近了玻璃,此刻离她很近很近。 近得仿佛从前,一低头就能吻到她。 眼睛注视着她的唇,他喉结轻轻动了下,修长的手指落在玻璃上,哑声说:“孩子长大,我们也都老了。” 宋初一愣,抬头时撞进他深情的注视里,他细细凝望着她,眼波细碎,温红一片。 她立刻摇头:“哪里老,20年后你出狱,不过56岁,还差四年才退休呢。” 二十年这个数字让他低头笑了笑,摇摇头,眼里皆是感叹:“二十年后,我还能不能活着从这里出来,都是问题。” “你别老说什么活啊死的,行不行。”宋初眼神顿时冷下来。 若说方才两人之间还有点疏离拘谨,此刻,她完全变成以前那爱撒娇的模样。 撅着唇瓣,眼眶红,嗓子哽咽,“峤峤昨晚问我,爸爸明天会不会来送他去上学,他一直在等你回来,不管多少年,他都会等着你。” 深吸口气,拳头攥紧,她鼓起勇气地说:“我也会……” “等我这种人,不值当啊。”他轻笑打断,缓慢地摇着头,那表情没半点哀伤,仿佛当真是不在意。 宋初一懵。 “唐渊他是个好男人,眼睛里有你,这七年,你比我感受得更透彻。” 他目光直勾勾看着她,方才尚存的那丝温存在一点点淡去,“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宋初,你说是不是?” 其实刚才宋初都没想流泪,但此刻,听他那隐晦又认真的话,眼泪唰地一下就充满眼眶。 她问:“谭九州,你什么意思?” 看着她哭出来,谭九州心脏仿佛崩裂成灾。 “意思就是,忘了我吧,宋初。” 她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出口的每个字都是剜着心脏,一刀一刀刺出来的。 宋初睁大眼睛。她觉得自己的一切已经表明得太清楚。 人生最多能有四个二十年,她少一个又怎样,能等回他,心甘情愿了。 可她没能想到他会说出那四个字,掐断她的所有念头和希望。 他叫她忘了他,坚定得好像,他一定会忘记自己一样。 过后的二十年,宋初常常在想,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她当时才会愤怒到失控。 椅子猛地摔倒在地,她站起身,大声冲着电话怒吼说:“你说得轻松!你是我孩子的父亲,这不是说忘就能断了的事。” 可他始终静静坐在那,对她的哭泣无动于衷,只是敛了眼眸,轻声说:“二十年后,我出来就是社会渣滓一条,没工作,没文凭,养不活你和峤峤只能成为你的拖油瓶……” “你为什么偏要说这种悲观的话!二十年后,我就在这里接你回家,你变成一糟老头我也要你,我要你回家!谭九州!我要你回家!” 她到最后泣不成声,哭得整张桌子都湿润了。 他对她的哭泣无动于衷的态度,忽然嗤地笑出声:“你四十五六岁,满脸老气,身材还下垂,就算你要我,我也要看得上你。快五十岁一老女人带着一儿子,我为什么不选择二十多岁鲜嫩年轻小姑娘,岂不更舒服快活?” 他语气悠悠的,仿佛已经能看到她老态时的模样:“人生在世只图个快活,懂?” 他话音根本没说完,肉眼可见对面女人的脸从悲伤变为愤怒。 她“砰”地一声把电话砸在玻璃上,力气多狠,虽然没砸碎,但声音吓得刑警一愣。 她拿起包转身就走,头也不回,一字未发。 她一边离开一边抹眼泪,最后抱着膝盖蹲在局子门口无声地哭着,抓心挠肺。 送她来的那辆车,在远处静默而立,驾驶座上的唐渊目光静淡如水。 眼前那一幕,从她悲泣的表情里,看出一种透彻的执念与感情。 他把戒指扔进车载手套箱的最深处,没再捡起。 阴暗到房间里,墙壁上显示的见面时间还剩五分钟,谭九州弓着脊背默默地在那坐了五分钟之久。 刑警们以为他是在哭,俯低身子去看时,正好墙上的时间到了,滴滴滴的铃声响起,谭九州即刻就站起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他黑眸淡漠看着愣住的刑警:“到时间了,走吧。” …… 回程路途上,宋初自己心里也清楚,那场相隔一扇玻璃的面对面交谈,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之后,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唐渊和她依然是关系最铁的朋友,所有人都知道唐渊喜欢着宋初,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俩会在一起,可事实并非如此。 宋霏与姜雾在一个良辰吉日结婚了,婚礼动辄三十几桌,定在市区内五星级的一家酒店。 宋初作为她唯一的伴娘站在台下,眼眶含泪地看着他们交还戒指、共倒香槟,接受所有来宾们的祝福。 半年之后,宋霏怀孕了,彻底辞去警查的工作,在家相夫教子。 宋初则是考到了幼儿园的保育证,在峤峤小学对面的幼儿园找了份工作,负责每天整理孩子们的床铺和衣食住行。 对她来说很轻松,闲暇时间多,她重新拾起当年的大学课本,扎个马尾辫溜进大学课堂里听课做笔记。 成人大学有一次招生,她那几天不眠不休地学习,到天昏地暗,最后,拿到了珍贵的一个入学名额。 宋初别提有多高兴,她立刻辞掉幼儿园的工作,开始每天泡图书馆认真学习,两年后,非常成功地拿到了毕业证书。 尔后,她应聘进了一家金融公司,从最底层的小助理开始做起。 这家公司总部在国外,第一家国内分公司就开在z城。宋初勤恳认真地工作了三年,最后主管主动请辞出国研修时,内推宋初上位,她一跃坐上主管的位置。 和公司上层交流得多了,她甚至开始主持一些小型的会议,还带领了一批新员工。 在公司越来越如鱼得水,她好像一台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寡淡的生命里除了工作便是儿子,身为一个单亲妈妈,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随着时间推移,身为女人成熟的形态慢慢展现出来,她不再像以前一样有婴儿肥,锻炼把身材练成优雅的曲线,眼睛里也有了积淀的成熟与稳重。 这一路上,不少人或明显或隐晦地对她求爱。 太隐晦的,她装作不知道,并若有若无地展示小指上戴的尾戒;太明显的,她直截了当地拒绝,说自己没有谈恋爱的意思。 宋霏挺着急的,看着妹妹慢慢步入三十关头,明艳漂亮又成熟的年纪,除了带娃就是工作,连个异性朋友都很少。 她给宋初介绍了很多优秀的异性,警署里的精英校尉,知名家具店的年轻老板…… 宋初最后和一个男人看上了眼,叫岳勋,比宋初大4岁,本地人。 倒也不是这人有多好,只是因为对方境遇和自己差不多,他妻子也坐牢,只不过,在牢里被拖欠债款的仇家弄死了,留下十岁的儿子。 岳勋自己开了家小餐厅,z城连锁有三家,算是能糊口。 宋霏不想让她跟这带娃的男人在一起,苦口婆心劝她说,后妈不好当。但宋初还是坚持己见。 她这个年龄恋爱,考虑的只有合不合适,而非喜不喜欢。 钱太多的,她hold不住,峤峤也不会适应,平淡普通的就挺好。 两人确立关系那天,岳勋带宋初去看电影。 那天是圣诞节,宋初穿着酒红色长款的风衣,手里握一杯温热的咖啡,站在巨大的电影海报底下深深望着。 这部警匪爱情的电影她记忆犹新,是她跟谭九州看的第一部电影。 她还记得那时,原本是跟室友商颖看的,结果一不小心,爆米花洒在旁边人的裤腿上。 抬起头,正对上他黑眸漾着细流淡笑。 那与他视线相触,神经颤栗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都多少年的电影,没想到还能等到它重映。 一阵强风吹来,宋初吸了吸鼻子,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是岳勋,他手里捧着一小束玫瑰花,递给她手里时,握住了她的手背。 “怎么这么冷?”岳勋把她的手放在唇瓣下,轻轻呵着取暖,抬头时,正看到那幅巨大的电影海报,“你想看这个?” 宋初摇摇头,“我们进去吧。” 看完电影,又去吃了夜宵。 后来,岳勋就带她去了他家。 进门时,没有开灯,男人开始脱衣服,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吻住了她。 宋初木然没动,任他捧着自己的脸亲吻。 他的手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呼吸一沉,把她压在墙上更深地吻,试图勾起宋初的兴致。 他手探进宋初毛衣,指尖触碰她绵软的皮肤,才知她身材这样好,呼吸一沉,变本加厉。 宋初皱起了眉,往旁边避了避,他吻到她的右颈。 宋初脸色微沉,把他轻轻往后推了下:“岳勋。” 无声的黑暗里,他被欲望冲昏头脑,来不及应答,囫囵“嗯”了一声,动作没停。 宋初找到一个空隙抽身,抱着大衣从他怀里逃开,站在一边,猛地开灯。 一室亮堂,照亮两个衣冠不整的人。 岳勋从上到下尽是狼狈,衬衣领乱了,领带耷在地上被踩着,西裤某个位置难以入眼。 而宋初头发也被揉乱,毛衣被推到了上面。 她冷脸把衣服收拾好,披上外套:“时间不早了。” “宋初。”岳勋嗓音沙哑在后面喊她,“你到底有没有真心想跟我过?” 宋初脚步停了下,十指难堪地收紧大衣,怀里都是岳勋身上的气息,可她并不觉得好闻。 她闭了下眼睛,苦涩含在喉咙里。 她的沉默就是回答。岳勋在背后笑了声,用力把头发往后拨:“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准备了。至少我已经准备好接受一段新恋情,棉棉也在试着接受你,可你还是抗拒我,宋初,认识这么久,今晚我是第一次亲你。” “对不起。”她郑重其事,不像撒娇恳求原谅的女人,反像一工作失职的员工,“我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可……” 她试图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失去了说出口的耐心。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悲喜相通,没有人能理解她的心情,她说再多,听上去也是无谓的解释。 “我想考虑一段时间,再好好跟你说,行么?” 她走前,岳勋深深看她一眼,叹息着,还是把她送下了楼,叮嘱她夜晚风凉,要加层被子。 周五晚,峤峤洗过澡钻进她的被窝。 黏在妈妈身上,点着她的鼻尖问:“妈咪,你为什么最近都不开心?” 宋初挺讶异地看他一眼:“你又知道啦?” 峤峤撅起小嘴巴:“嗯,常常走神,都烧糊好几次青菜了你忘记了嘛?就像我们班的大壮一样,一走神,老师就让他罚站。” 宋初翻了个身,胳膊屈起枕在脑袋下方:“妈妈兴许只是太累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峤峤和他一个姿势,与她相对而望,点头认同:“妈咪的确太累了。” 宋初会心微笑,摸摸他的头发:“峤峤喜不喜欢岳勋叔叔?” 这问题来得突然,着实把他问住了。 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岳勋叔叔每次来都给我买新玩具,带好吃的零食,棉棉哥哥也会教我做作业。” “嗯?” “他对妈咪也很好,从不看别的女人,我觉得他很好。” 峤峤说完,小心看着妈妈,“妈咪,你不觉得他好吗?” “怎么会,你妈咪又不是条件多好,哪有资格挑剔别人。”宋初自嘲地浅笑,“只是,心理上还有一点准备没做好。” 峤峤定定地注视她很久,然后攀上她的脖子,在宋初耳边说:“其实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 峤峤说:“我也没有做好叫别人爹地的准备。” 宋初倒有几分讶异。这么几年来,从没听峤峤提起他爸爸过,她以为小家伙年龄小不记事,早就把他忘记了。 峤峤翻过身平躺在床上,翘着自己粉白的脚丫子:“爹地到底还回不回来了?” 宋初微微一笑,握住他的小拳头,放在心口上:“睡觉吧。” “唔。” 三天后,宋初正式见了岳勋一面,跟他道明分手的意愿。 再之后,宋初再也没有接触过任何男人。 又是一个七年。 谭九州在狱里阻止了一场违禁物品的交易,他以前的老本行了,看一眼对方的动作和眼神,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举报给居里,成功协助破获一场大案子,得到了八年的减刑奖励。 当他出狱时,正是一个明媚的春天,他空手地进去,空手出来,身上是再简单不过的衬衣长裤。 48岁,两鬓已然泛灰,不经保养的面庞眼角爬上细纹。 但他身材依旧保持的很好,入狱第三年,他向狱警要了健身的仪器,实在没条件,就双手抓水管做引体向上。 他模样不太像48岁,反而像四十出头,唯独这几年的磨砺给他眼眸增添浑浊与沧桑。 他太久没有闻到花香、听到汽车的喧嚣与行人的匆忙,走在街上时,觉得每一寸行经的时间都无比美好。 狱警通知家属来接人,谭百州、姜浣和谭鸢州三人立刻出动。 谭鸢州没了家里的支撑,从大小姐生活回归到平庸世界,在一家奢侈品公司做柜姐。 而谭家最不受待见、从小被骂无用的谭百州,目前却反而混得最好,开了几家自己的连锁诊所和药店,他跟姜浣结了婚,目前孕期也有三个多月了。 他俩开车在路上慢慢驶着,就看到街边坐在一遮阳伞下的谭九州。 时过境迁,两人都没有说话,目光静而深远地看着他。 刹那间,谭鸢州眼眶就红了。 这几年生活的重担,几乎让她忘记自己从前的美好生活,当看到曾经最疼爱自己的哥哥时,情绪顿时崩溃汹涌。 她推门下车,不顾人还在马路中央,就飞奔过去,一把将他抱住:“三哥!” 谭九州正式回归到普通的生活里。他名下还有两套房子,被警方没收掉一部分罚金后,三张卡总额大概有五百多万,够他生活。 兄妹团聚的第三天,饭桌上,谭鸢州问及他之后的想法,与谭百州对视一眼后,又故意提及:“前段时间才见过峤峤,今年刚高考完,成大男孩了,又高又帅,很有三哥当年的风范。” 他们都懂谭九州的心思,知道他当年在宋初与峤峤母子身上花的心思。 然而谭九州只沉默,淡声说:“不待在z城了,打算去别的地方看一看。” 一时间,餐桌上陷入沉凝。 谭鸢州与谭百州再次对视,愣着出声:“三哥,我们现在人都在z城,以后你再想做事业也帮得上忙,可要是走了……在外面没人照应你啊。” 更何况如今谭氏破灭,残党对谭九州尤为怨恨,要是神不知鬼不觉来个同归于尽的复仇,那不是闹着玩的。 “没什么可照应的,我也不是孩子。” 他身子微微后倾,喝了点酒,削薄的面庞捎了些红意,“去别的城市游历一趟,哪里呆着舒服就住在哪里。” “你就没想过回去见一眼儿子?”谭百州酒杯抵在嘴唇边,淡声说,“而且,宋初到现在还单身。” “……” 谭九州倒着酒,听到那名字时,手一歪,酒洒到旁边。 他笑一下,牵扯起沧桑的唇角,把酒全部送入胃里。 辛辣的味道冲上来,烧着他身体每一寸。 看他那样,谭百州又是一叹,摇着头换了个话题:“打算什么时间走?” “明天就走。” 谭百州轻轻把酒杯送过去,清脆“叮”一声:“把航班信息发来,明天我送你。” …… 第二天早晨,宋初人在外地出差,前一晚忙到半夜才睡,突然被几个连珠炮似的消息吵醒。 她皱眉点开一看,是谭鸢州,以前加过微信,一直静静躺在她的手机联系人里,没联系过。 她发来一个航班的时间和目的地,以及一句话:我三哥出狱了。 宋初当即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盯着那行字,她真以为在梦境里。 从前做过无数场他出狱回来的梦,睁眼醒来,都不过泪湿枕巾,一场空欢喜。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立刻给谭鸢州打了电话过去。 她那端接起,声音态度不好:“我微信里说得够清楚了吧。” “真……真的?”她一副恍然如梦的口吻,“可是这才几年,还没到时间?” “有什么真的假的,我跟二哥亲自去接的他,还能有假吗?” 谭鸢州说,“我三哥多优秀,自己争取到减刑就回来了啊,你要那么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他。” 和宋初年龄相仿的谭鸢州,还是改不掉从前有些盛气凌人的口吻。 宋初握着手机,无数次弄疼自己的皮肉,确保这不是梦,唇角弯起弧度:“谢谢,谢谢你告诉我。” 谭鸢州翘着嘴角:“别谢我,我对你没好感,要不是你带着谭家的后代,以及我三哥那么喜欢你,我才不稀得理睬你,知道么?” 宋初跳下大床,在笔记本上查询航班讯息,手指颤抖,好几次密码都输入错误。 最后查到,谭九州要去的城市,竟然就在自己所在的出差地。 她心脏咚咚地乱跳,喉咙干渴,抱起旁边的水壶牛饮。 手抖地拿起化妆品,对镜子化妆摆弄头发,看着镜子中已然完全成熟的女人。 皮肤红润细腻,明眸闪着少女般的星光,唇瓣形状姣好,薄厚适中,稍稍抿唇便是风情无数。 宋初化了此生最长的一个妆,然后开始挑发型。 头发扎起来也不是,披散下也不是,怎么都觉得不够好看。 她用心收拾完,已经下午五点过,她开车直抵机场。 接机口陆陆续续出来拎着行李的游客,宋初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到谭九州。 哪怕十二载过去,他已经洗去当年闪闪发光的英气尊贵,变成一个普通人,她还是能像以前一样一眼看见他。 他真的,回来了啊。 直到谭九州径直从她面前转弯离开,宋初都发怔,有眼泪从眼角滚下来,所幸她戴着帽子和墨镜,他没有认出她来。 她迅速擦掉眼泪,脚步生颤地跟上去—— “谭九州!” 已经有很长时间,不曾有人叫过他这个名字。 在监狱里,那些狱友们都叫他的编号。 仿佛人生漫漫几十载,他最后只活成一串可笑的数字。 听见她的声音,谭九州缓缓停住脚步,那一声于他而言宛如雷霆万钧,震透骨髓与每一寸神经。 他唇瓣紧抿,回过头,便看见不远处的她。 十二年魂牵梦萦的人儿啊,身披余晖,脚踩夕阳,彤红清澈的眼眸里映满他的脸。 她已三十好几,跑起来时裙摆飞扬,长成熟了,会化浓烈的红唇,高挑的眼线,修长的眉型…… 可在他的视线里,她还是她,是当年让他一眼惦记数年的小女孩。 他为她脱胎换骨,洗净家族百年铅华。 她为他独饮十二年孤独,只为此刻相见。 ——这世界上美好的事物并不多,傍晚时分,洒遍天空的夕阳余晖,以及十八岁时笑起来温柔到要命的你。 -番外完- 这是一篇走心的完结感言! 耗时七个多月,《溃不成婚》的正文加番外到这完结啦,发自内心无比感谢大家抽时间来看这本有点不太成熟的文章!到这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多感慨。 我是一个新人作者,在加.拿大上大四今年毕业,(所以大家如果有出国的事也可以来问我哈!) 曾经只写过一篇60w字小说,这是在若初开的第二本,过程很愉快,只是整体写得不太容易,正文带有一点非现实的因素,还要结合男女主的感情,人物关系复杂也烧脑。 番外第一篇还算比较普通简单的小甜文,第二篇是真正让我抓耳挠腮,掺杂警匪的感情文,第一次写很困难,回忆和主线交叉,有时很难把握人物的对话和心理,但还好是完成啦。 特别感谢用户c65930e58d5、深沉的的凝视、maolib2e05121三位的全订支持!破费了大家!感谢织田小白,芸昕海汐常常和我互动,让我随时知道读者们的心情~也感谢默默无闻追着正文或番外的小可爱们,你们真的给了我超大的信心与支持~ 最后新书已经发了哦,《见姒起意》这本是娱乐圈文,女主是事业心非常强的女强人,男主还是个禁欲系冷男。 前期主攻事业,后期感情火花居多。这篇不会太烧脑,轻松男追女,女主搞事业,男搞感情,也可能不会太长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