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容华:这个王爷我家的》 第1章 灭门之仇 布置奢侈的东宫,沉香为柱,暖玉铺地。 昨日太子大婚,大红的纱帐还未撤去,雕花盘丝金烛台上,掺和着数十种名贵香料的蜡烛,焚烧起来幽香四溢,上面金箔贴着的喜字,鲜艳到刺目。 谢容华满身血污,气息微弱的趴在地上。 她被谢清嘉陷害,关在天牢中,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天牢中四十九种最为残酷的刑罚都在她身上尝试了一遍,她凭借着超强的意志力,才撑到了现在。 意识混沌中,她听到了脚步声,抬头正好对上谢清嘉睥睨蔑视的眼神:“谢容华,一夕之间,从高高在上的谢家六小姐,太子的未婚妻,沦落成阶下囚的滋味如何。” 谢容华看着她身着华丽宫装锦袍冷笑,不发一言。 谢清嘉得意的笑着,道:“呵,你不要以为谢家还会有人能来救你吧。” “实话告诉你,太子亲自已经带兵围剿了谢家新宅,谢家余孽……一个不留!” 不……不会的,太子姬殊是她的未婚夫,他本是几位皇子中最不受宠的一位,却因谢家鼎力扶持,所以才在夺嫡中胜出。 谢家对姬殊有扶持之恩,他怎能如此对谢家。 谢容华紧紧攥着地面的毯子,费力抬头的看着谢清嘉道:“不,你骗人的……是我帮姬殊找到了四国谱,并倾举家之力扶持他,他方才能被封为太子,他不会这样对我,对谢家的……” “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谢清嘉狠狠碾踩上谢容华光光秃秃的手指——在天牢中,有一种刑罚是生生的将指甲盖拔掉,十指连心的痛苦,却不过是四十九种刑罚中最轻的一种。 谢清嘉道:“从昨日与太子成亲的人是我,你就应该知道,太子接近你不过是为了四国谱罢了。他真正选择辅佐他的大臣,不是你们地位卑贱、嫡庶不分的谢家三房,而是我们谢家长房。” “他真正要娶的,是谢家长房的嫡女,而不是你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谢清嘉拿着匕首,直接挑断了谢容华的手筋、脚筋,鲜血不断涌出,沿着毯子上金丝牡丹的脉络蔓延开来…… 谢容华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是她瞎了眼,在青楼勾栏里长大,本以为早就见惯了人心险恶,却相信了那所谓的姐妹亲情。 历经艰难的回到谢家之后,对大献殷勤的堂姐谢清嘉掏心掏肺,又相信了当时四皇子姬殊对她所谓的情根深种,懵懂的与姬殊定下婚约。 未曾想到,谢清嘉早就和姬殊勾结在一起,骗她从父亲谢蕴手中盗走四国谱;之后借用谢家三房的财力,姬殊夺嫡成功,被封为太子,两家履行昔日婚约,举办婚典。 但是在婚典前一天,谢容华被宫中侍卫扣押,沦为阶下囚。在天牢中饱受了惨无人道的折磨,而与姬殊成亲的,竟是她推心置腹的堂姐,谢清嘉! 婴儿的啼哭声,让谢容华已经混沌的理智瞬间变得清醒。 “这个孽种,应该是谢慕臣的遗腹子吧。”谢清嘉举着不断啼哭的襁褓中的婴儿,嘴角噙着笑看着谢容华道:“别以为,你将她们母子藏起来,我就找不到这个孽种了!” “不……”谢容华看着谢清嘉手中哭的撕心裂肺的孩子,眼中染上了一层惶恐的神色,道:“谢清嘉,你放了这个孩子,他……他也是你侄子啊!” “侄子?”谢清嘉挑眉,嘴角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道:“我要你亲眼看着,谢家三房最后一个血脉,是怎么死在你面前的……” 在谢容华绝望的眼神之下,谢清嘉将哭的撕心裂肺的婴儿狠狠的掷在了地上,那个孩子……很快就没了声息。 孩子的尸体就在谢容华的身边,可是谢容华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谢清嘉手中锋利的匕首,狠狠的插在了谢容华的心脏之上…… “谢容华,九泉之下,你可不要怪我啊。”谢清嘉艳丽的面容,在烛火下看起来有几分扭曲,“要怪就怪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妓子所生的庶女,以为姓了谢便可以扶摇直上……” “我才是谢家嫡出的长女,你怎么能敢和处处比我强,还敢和我争太子妃的位置!” 一道闪电划破暗沉的天际,谢容华因为执念怨恨太深异,久久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那异于常人幽深的眼眸,死死盯着谢清嘉。 谢清嘉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寒意,沾着血的匕首掉落在地上“咣当”一声,方才堪堪让她回神。 她像是疯了一样,神情恐惧道:“谢容华,谢家那些人都是你害死的!” “你若是认了命,做一个卑微低贱的庶女,不和我争、不和我抢,就不会有今天了……” 直到谢容华身上的血都快要流尽了,她才不甘心的咽下最后一口气……但是那双眼,依旧未曾阖上……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在地上那异于常人的幽深瞳孔中,竟有波光暗转,诡谲妖冶…… 第2章 簪璎世家 “苏小姐正在夫人院子里受罚呢,姑娘怎么还有心思歇晌!快将姑娘叫起来,去找夫人求情啊……” “姑娘还在睡着呢,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她醒了再说。”一道利落的声音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道:“瞧你急成那样,不知情的,还以为秋意院的那位才是你的主子呢。” “小贱蹄子,如今可不比往日。苏小姐既已认了亲,那可是老夫人的青阳故人之后,是正经的官家嫡女,怠慢了她你担待的起吗!” 她加重了“嫡女”两个字的读音,明显在嘲讽自己伺候的主子,只不过是个庶出。 “啪”的一声推门声,谢容华缓缓睁开了干涩的眼,恰好看见的是一张年轻却略显刻薄的脸。 “丹青!”谢容华认出了眼前的人咬牙道。 这是她的贴身侍女,却也是当日在她与姬殊成亲前夕,出卖她的行踪,害她沦陷天牢的罪魁祸首! 丹青没想到谢容华忽然醒了,那样冰冷的眼神一盯,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谢家的人都知道,这位六姑娘虽然出身低,但是性子跋扈暴躁,却不是好相与的。 丹青仗着自己是老夫人送到闲云居的人,很快直起了腰杆,笑着道:“奴婢一时心急,惊扰了姑娘,却是因为事出有因。苏小姐被夫人罚跪在雨中已有一个多时辰了。她身子骨素来弱,万一跪坏了该如何是好啊,姑娘,您快去看看吧。” 谢容华因为方才苏醒,所以脑海中一片空白,幽幽目光盯着丹青道:“苏小姐?你是说苏、解、语……” 丹青被谢容华冰冷的语气惊了惊,心下忐忑道:“正是苏解语小姐啊,姑娘她是您带回谢家的人。如今她认了亲,乃是老夫人的故人之后,您与她情同姐妹,如同她有难被夫人罚,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竟真的是她! 谢容华死死的抓住被子的一角,指尖微微泛白。 当日那个孩子的下落,只有苏解语知道。那个孩子最终为何落在了谢清嘉的手中,答案不言而喻。 是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的苏解语出卖了她! 谢容华出身卑微,父亲是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而生母是一位教坊中出身贱籍的歌姬。 江左谢家,百年的簪璎世家,素来有祖训男子不得纳妾、更不能与青楼女子有来往,她的出身无疑于是这样一个清贵世家的污点。 正是因为不能为族人所容,直到谢容华八岁之后,她的生父谢蕴才敢将她名正言顺带回谢家。 那八年的时间,她在教坊中与苏解语一同长大,相互扶持,情同姐妹。所以,谢容华回到谢家,必是一同带上了苏解语。 当时谢蕴并不同意苏解语进谢家,谢容华却宁愿舍了谢家女的身份,也要带苏解语一起回。 回到谢家之后,苏解语比谢容华更适应于礼仪繁琐的世家生活。 苏解语性格温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懂事知礼又孝顺,不仅十分得下人们的人心,就连待人苛刻老夫人也都对苏解语十分欢喜。 有时候会让苏解语到身边说说话,抄抄佛经,俨然是将苏解语当做嫡亲的孙女了。 而三房中,就连素来不待见谢容华的李氏,对谢容华从来都是横眉冷对的。 倒是对苏解语,十分照拂。 谢容华不止一次的听到下人们在私底下议论过:两个同是那样地方出来的,论气派大度懂规矩,苏解语倒更像是个世家小姐,怨不得老夫人会偏心。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谢容华从来都是一笑置之。她的生母早逝,早将苏解语当做了至亲之人,只要苏解语在谢家过的好,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计较这么多。 直到那个孩子生生的被谢清嘉摔死在她的面前,电光石火之间,谢容华终于明白了自己错的究竟有多么离谱。 苏解语与她离心,早有预兆,可是到死谢容华才看清楚苏解语的真实面目! 丹青见谢容华久久不曾言语,心中略微有些忐忑不安。 谢容华一直都十分维护苏解语,论理来说听到苏解语出事的消息,应该急的不行,去找夫人算账去了,怎么今日这般沉的住气…… 就在丹青不安之际,谢容华终于开口了。 “夫人为何罚她?”谢容华的声线有些暗哑,带着不明的意味,听起来有几分诡谲之感,幽幽道:“莫不是……因为她的姑姑,苏妙求情?” 第3章 庶出之女 苏妙是苏解语的姑姑,也是苏解语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数月之前,谢容华在襄阳郡主的帮助下找到了苏妙,并且将苏妙接回苏家让她们姑侄团聚。 而苏家姑侄二人拿着信物,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方才知道苏解语姑侄二人乃是老夫人的青阳故人之后,那苏解语乃是没落的官宦人家的嫡女。 一时间,苏家姑侄二人在谢家的地位水涨船高,下人们都在暗中嘲笑,谢容华这个假千金带回了个真千金。 毕竟本朝世家对于血统要求十分严苛,谢容华乃是庶出,生母地位卑微。而苏解语摇身一变,成了没落的官宦世家嫡女,再加上苏解语在谢家一向比她得人心,二人身份高下立见。 但谢容华却不受流言蜚语影响,待苏解语的情分一如既往,对苏妙更是礼遇有加。那时谢容华并不知道自己竟养了两条毒蛇在身边! 数日前谢蕴酒醉后夜宿书房,次日清晨随侍看见的是苏妙衣衫不整的从谢蕴书房走出来! 此事虽然暂且被谢蕴的发妻李氏压了下来,但是纸包不住火,苏妙姑侄二人整日的寻死腻活的,迟早会捅到老夫人面前。 前世,谢容华不知苏解语的真实面目,竟成了她们姑侄二人入主谢家的帮凶。 而关于四国谱的消息便就是苏妙传出去的,谢家三房的灭顶之灾,便就是祸起于此。 想到前世之事,谢容华似是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指尖一寸寸发凉。 谢容华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清冷的目光看向依旧跪在一旁的丹青。 分明只不过极淡的一眼,可却给丹青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虽然平日里谢容华脾气古怪,不好招惹,但却只流露于表面,从未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压抑感。 丹青在谢容华的威压之下,竟失了平日里的伶俐分寸,点支支吾吾道:“是,苏小姐正是因为苏家姑姑的事被夫人迁怒,受罚呢……” 谢容华眼睛闭了闭,双手握拳,指甲紧扣手心。 原来真的如同她所想一样,在谢家三房因她一念之差,害得分崩离析、家破人亡之后,重新回到了两年前,她十六岁这一年。 一切,都还来得及! 见谢容华没说话,丹青的胆子也大了起来,道:“姑娘,三爷醉后唐突了苏姑姑,我们总该给人家一个交代吧。” 丹青一副为谢容华考虑的样子,语重心长道:“不然传出去,岂不是说我们谢家仗势欺人,欺负人家孤女吗!您与苏小姐情同姐妹,断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姑侄两个受此屈辱……” 谢容华还未曾说话,便听见那珠帘响动,门外传来一个泼辣的声音道:“这些肮脏的事你还有脸在姑娘面前说,真当我们姑娘没脾气啊。” “一个两个的,吃着我们谢家的,用着我们谢家的,还妄想着勾引三爷。如今事败,倒还有脸面在我们姑娘面前求情,真当我们姑娘是傻的不成……” 谢容华顺着说话的声音看过去,一个粉衣少女走了进来。她身形苗条,长相俏丽,正是谢容华的贴身侍女,玛瑙! 丹青被玛瑙一阵抢白,神情有些讪讪,狠狠的瞪了玛瑙一眼,暗骂道:不知好歹的小蹄子。 但是看向谢容华的时候,原本凶狠的表情又换做了一副表情谄媚道:“姑娘,苏小姐姑侄二人乃是没落的是官宦之后,又是姑娘您的贵客。玛瑙将她们二人贬低的一文不值,岂不是在打姑娘的脸吗。” 玛瑙性格直爽,再如何的伶牙俐齿,但又如何能争辩得过丹青有意泼脏水,涨红了脸对谢容华道:“姑娘,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丹青一眼,幽深的目光方才落在急的直跳脚的玛瑙身上。 玛瑙都是她回到谢家之后,谢蕴给她安排的侍女,行事伶俐,对她忠心耿耿。可是自从老夫人拨了丹青过来之后,她便觉得玛瑙年少总是呈口舌之争,上不了台面。 是以便重用丹青,而冷落玛瑙。 但是没想到,在最终她众叛亲离的时候,她一直信任的丹青出卖了她;而被她冷落的玛瑙,却是舍身救了她! 一想到玛瑙那个生性活泼的姑娘,为了救她,惨死于乱军箭下的画面,谢容华心中恨意翻滚…… 她自诩聪明一世,可唯一的弱点就是容易被感情支配。一双眼能识遍天下珍宝,却却看不清人心。 这一世不会了。 那些负过她的人,她必定要他们血债血偿;而前世她负过的人,她定会加倍弥补! 第4章 小惩大诫 丹青利用着谢容华对苏解语深信不疑的弱点,努力游说道:“姑娘,您与苏小姐一起长大,难道还不知苏小姐的秉性么。苏家姑侄,性情柔弱,您若是不帮她们,夫人将她们赶走,可就是死路一条啊……” 听着丹青的话,一旁的玛瑙急得不行,生怕谢容华被丹青蛊惑,冒着可能触怒谢容华的风险,道:“她们自己做错了事,做什么牵扯到我们家姑娘。” 丹青不悦道:“苏小姐不是外人,出了事,姑娘断然不能袖手旁观……” 一时间,房间内闹的不可开交,争执的声音连外面的雨声都盖过了。 “够了。” 谢容华严厉的呵斥声让丹青和玛瑙都不觉心中一惊,二人不敢再多言。 谢容华看了噤若寒蝉的丹青一眼,淡淡道道:“丹青,你的差事一向做的很好。” 丹青当谢容华在夸她呢,腆着脸道:“奴婢知道姑娘在乎求苏小姐,所以时常注意着秋意院呢。” 不曾想,谢容华脸上笑意瞬间淡了下去,目光阴寒的看着丹青道:“是啊,但凡秋意院一有什么困难,你便找我哭哭啼啼的求助;而闲云居有什么动向,秋意院也第一个知晓。知情的道你是我闲云居的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在秋意院伺候呢。” 此时丹青听出了谢容华语气不对,连忙跪地请罪道:“姑……姑娘,我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听您吩咐行事的啊。” 谢容华缓缓站了起来,在玛瑙的伺候下穿上了外裳,嗤笑一声:“听我吩咐行事?” “看来,我是要教教你闲云居规矩了。” “什……什么规矩?”丹青何曾见过谢容华如此色厉内荏的样子,当下没了方才的伶俐,支支吾吾的问道。 谢容华理着衣襟的皱褶,看了玛瑙一眼。 幽深的眼眸,有流光暗转,似是能摄人心魄一般,玛瑙心中暗惊。 玛瑙跟随在谢容华身边这么多年,知道谢容华只有在情绪波动之时,面上表情不显,只有眼眸颜色会加深! 看见谢容华的眼神,玛瑙会意,对丹青道:“闲云居中,有三条规矩。第一条,是无传话不得进姑娘寝卧;第二,不可擅作主张,左右主子意见;第三,不可有异心。若犯其中一条,定要重罚!” 说到“重罚”两个字的时候,玛瑙故意加重了语气,挑眉道:“丹青姐姐,你方才片刻的功夫,就连犯了三条呢,按照规矩,应罚掌嘴……五十!” 玛瑙看了谢容华一眼,小心翼翼的报了个自认为很多的数目…… 丹青狠狠瞪了玛瑙一眼,不顾在谢容华面前的伪装,嚷嚷道:“小贱蹄子,你是故意公报私仇呢,这哪门子的规矩,我怎么没听说过。” “规矩我定下的,怎么,你有异议吗?”谢容华冷淡的声音道,像冰刀一样,丹青不由打了个寒颤。 “姑娘,您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罚我啊……”丹青自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仗着谢容华对她的信任,平日里胡作非为惯了,哪里想到有一天竟然会被谢容华收拾,心中是又怒又怕。 “尚且不知错,再加一百。”谢容华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一百多巴掌打下去,丹青岂不是要毁容啊。 “姑娘,您好端端的罚我,奴婢不服!”丹青嚷嚷着要冲到谢容华面前分解,却被玛瑙眼疾手快的给抓住了。 玛瑙是会功夫的,只用一只手便让丹青动弹不得,外面掌管刑罚的云姑姑已听到动静,领着两个粗使婆子进来。 “把这个不知尊卑的奴才带下去,掌嘴两百,让院子里其它的奴才看看,背后敢嚼主子的舌根是什么下场!”谢容华语气冷淡的说道,云姑姑和玛瑙很是意外。 毕竟之前谢容华行事狠戾有余,手段不足,从不管下人们背后议论是非,放任下人们背后说主子的闲话。也正是如此,所以才养出了丹青这样吃里扒外的奴才。 如今见谢容华神情凛然的样子,看来是打算好好整顿这闲云居的风气了。 玛瑙和云姑姑都在暗中叫好,云姑姑更是将丹青带了下去,亲自掌刑,院子里很快传来巴掌声和丹青的求饶声! 就在这时,谢容华伸手取过挂在架子上的披风,神情平静道:“走吧,我们去蒹葭苑看看,我那位苏姐姐,究竟准备了什么好戏……” 谢容华淡淡说道,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凛冽之意,让人不寒而栗! 第5章 姐妹情深 蒹葭苑,是三房夫人李氏的院子,自从记事以来,谢容华很少来这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是谢家三爷与李氏新婚之时,亲自为她所建的院子。昔年有多少的浓情蜜意,当谢家三爷从江左带回一个一夜风流、妓子所生的女儿的时候,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打在李氏的脸上。 李氏当然不喜欢她,从她回谢家开始,儿时责骂、苛待自是没少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李氏,她的丈夫当年是怎么背叛了她。 虽然这些年李氏一看到谢容华,就是非打即骂。但是除了李氏看她不顺眼之外,父亲、还有同父异母的长姐、长兄对她都是极好的。 可她却引狼入室,却害得三房分崩离析,兄长惨死,姐姐为了保护她也死在了官兵的刀下。 苏解语,如此血海深仇,她不报誓不为人! 谢容华独自撑着伞,隔着雨幕,远远的便看见了跪在地上单薄纤细的身影,在雨中,仿佛随时会晕厥。 但只有谢容华知道,在这柔弱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恶毒的心肠! “六姑娘您可算来了,求求您,救救我们便小姐吧。”在苏解语身边,站着一个同样浑身淋湿的小丫鬟,见了谢容华如同救世主一样,焦急的说道。 那个小丫鬟不是别人,正是苏解语的贴身丫鬟,宝琴!是个对苏解语十分忠心的丫鬟呢。 谢容华抬了抬眼皮子,淡淡的看了宝琴一眼,问道:“这是怎么了?” 宝琴伶俐的说道:“昨日出了书房的事后,夫人不问缘由,直接将苏姑姑关了起来,毒打了一顿,不许人请。小姐担心苏姑姑安危,来求夫人网开一面,谁知道夫人不仅不见,还命人打了小姐一顿,罚跪于雨中呢。” “小姐一向身子弱,这又打又罚的,奴婢怕她经不住呀。” 像是早就已经演练过无数遍的台词,宝琴一口气直接说完了,一面假装擦拭着眼泪,一面故意拿眼角去看谢容华。 而在此时,苏解语闻声回头,杏眼中盛满着哀求之色,道:“容华妹妹,你不要管我,姐姐求求你……救救姑姑好不好。不然,她可能会被夫人打死了。” 苏解语无疑是生的极好的,一袭素衣,纵使浑身被雨湿透,也不见狼狈。如同雨后清荷,依旧透露着我见犹怜的姿态,纵使身为女子,也不禁心生怜惜之意。 谢容华俯身看着苏解语,忍住恶心,反手握住了苏解语的手。 那双手冰冷、滑腻,像是一条毒蛇! 看到那熟悉哀求的神情,谢容华忽而觉得呼吸一窒……在那纷杂雨声中,谢容华仿佛又听见了,那个被活活摔死在她面前的那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她那样的信任苏解语,以性命相托,未曾想到换取来的是毫不留情的背叛! “苏姐姐,你我情同姐妹,我怎么可能放任你不管呢。春日雨寒,你跪在雨中许久,可不要伤了身子啊。”在苏解语期待的目光中,谢容华嘴角噙着笑,一字一句的说道,却没有扶苏解语起来的意思,“苏家姑姑的事,父亲是交由夫人处置的,我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不……你可以的。”苏解语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但是在谢容华讶然的目光之下,她又恢复了昔日的柔弱,眼中泛泪道:“如今三房中属你说话最有分量,只要妹妹您带姑姑见了老夫人,只要姑姑向老夫人敬了茶,夫人就算是不认姑姑也得认了,等……等三爷回来,也不会处置姑姑。如此一来,我们姑侄二人才有一条活路啊。” 这样柔弱不安的神色、可怜兮兮的语气,以及所说之话,与前世一模一样。 前世她便就是这样被柔弱的苏解语蒙蔽,先入为主认定苏妙真的被谢蕴占了便宜。所以,不惜与李氏反目,快刀斩乱麻的在带苏妙见了老夫人,逼李氏喝下苏妙所敬的茶。 等谢蕴回到谢家之后,苏妙便成了名正言顺的谢家姨娘。 直到最后,谢容华都不知道自己完全是被这一对演技精湛的姑侄利用。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的笑意,故意为难道:“可父亲与苏姑姑的事还未曾下定论,我若是执意插手此事,恐会惹得夫人不快啊……” “不会的,你是谢家六小姐,夫人不会拿你如何的!” 谢容华冷笑。 平日里谢容华行事肆意惯了,一旦遇到与苏解语有关的事,谢容华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替她强出头了,不曾有过瞻前顾后的时候。久而久之,苏解语已经习惯了谢容华的付出,行事也越发大胆,竟然算计到了谢蕴的头上! 第6章 手撕白莲 苏解语谢容华沉默不语,眼泪瞬间就下来了,道:“我知道此事让妹妹为难了,可不是没了办法,我也不会如此求妹妹。” 谢容华心中冷笑,但是表面却没显露分毫,道:“是么。” 谢容华看着苏解语,一字一句的问道:“夫人当真对苏家姑姑用了刑?当真打了你?当真罚你跪在蒹葭苑?” 那双幽深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样。苏解语莫名觉得心口一突,但随即用更可怜卑微的语气道:“妹妹,难道就连你都不相信我吗……” 谢容华道:“并非是我不相信姐姐,而是夫人一向待姐姐亲厚,想不到竟因苏家姑姑的事情,迁怒于姐姐了。” 李氏恨谢容华入骨,平日里对她皆是以横眉冷对,百般挑剔。但是对苏解语却是真正的好,几乎将她当做半个谢家姑娘来对待了。 苏解语不知谢容华心中所恨,见谢容华松了口,故作柔弱哽咽的说道:“我们自知福薄,出身卑微,本配不上谢家。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夫人如此强势,只有姑姑成了姨娘,我们才有一条活路啊。求妹妹救救我们啊……” 话里话外,俨然是将谢容华当做了救世主。但是任凭苏解语声泪俱下的说道,但是谢容华始终不发一言,眼中的嘲讽之色更重了。 谢容华看了紧闭的大门一眼,低声在苏解语耳畔道:“解语姐姐,你说的这些话让夫人听见了,她对你该有多失望啊……” 那样睥睨蔑视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小丑,苏解语从未见过谢容华如此神情!谢容华对苏解语,一向是温和、爱护的。 苏解语听到谢容华的低语,心中一阵惶恐。此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就在此时,虚掩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后、是李氏那双冰冷的眼。 怎么会这样!她是算准了,李氏正在歇晌,才敢在蒹葭苑面前演这样一出苦肉计。可……为什么李氏会出现在这里? “夫人是我让玛瑙请出来的。”谢容华含笑的说道,“姐姐与苏姑姑都是我谢容华的客人,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好坐视不理。如今夫人在,我正好要问问夫人,苏姑姑的事情还未出定论之前,为何要对她们用刑?” 李氏此时被侍女扶着,看都没看谢容华一眼。 脸色气的发白,用手指颤颤巍巍指着苏解语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枉我平日里待你若亲生,你姑姑的事我都没丝毫怪罪于你,你便就是在背后如此诋毁于我?” 除了谢容华之外,李氏是苏解语在谢家最大的倚仗。这些年,她将李氏和谢容华挑拨的水火不容,但是却又能在二人之间左右逢源,可见此人心计厉害之处。 偏偏前世谢容华只当她秉性柔弱,需要保护,为了维护她甚至害死了同父异母的兄长谢慕臣!殊不知,在苏解语的心目中,谢容华只不过是一个任其利用摆布的棋子罢了。 苏解语不敢失去李氏这个倚仗,至少在目前来说,不能得罪李氏。 她不顾石阶冰冷,跌跌撞撞的挪到李氏脚边,道:“夫人……你,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 就在此时,谢容华轻“咦”了一声,道:“不是怎样?难道夫人没有将苏姑姑打了半死赶出苏家?还是说是说没有夫人责打了你,罚你跪于蒹葭苑外?” 谢容华每说一句,苏解语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此时已经濒临崩溃。 苏解语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一向维护她,不容她受半分委屈的谢容华,非但不帮她掩饰,反而火上加油,字字诛心! 李氏狠狠的将衣摆从苏解语手中抽出,冷声道:“你姑姑做了那样的丑事,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如今你又在背后如此诋毁我的声誉,谢家,已经容不得你们两个了……” 听李氏竟然要将她赶出谢家,苏解语彻底的慌了,转而你向谢容华求救道:“容华妹妹,你帮我说说话啊……” 谢容华看着苏解语如此狼狈的样子,嘴角微微弯了弯。一如既往的明艳笑容,看在苏解语的眼中竟如同恶魔一般恐怖…… 苏解语设计让苏妙进入谢家,又在她和李氏面前两面三刀,加深二人之间的矛盾。谢容华今日故意让玛瑙请出李氏,便就是让李氏看清楚苏解语真正面目,将自己从苏妙之间的事情摘出来。 如今目的达到,谢容华当然不会让苏解语这么便宜的就离开谢家。她还要用苏解语,引出真正的幕后人,还谢蕴一个清白呢。 更何况,苏解语姑侄二人自称是老夫人的青阳故人之后,有老夫人护着,李氏根本就没这么容易处置她们。 看向李氏,开口便道:“夫人……” 李氏根本就不知谢容华的顾虑,恨声道:“住嘴,你这个娼。妓所生的野种,祸事都是你惹出来的,还敢找我求情!” “娼。妓所生”四个字恨恨的刺痛了谢容华的心,她紧握手指,指甲在掌间刻下深深的血痕,但是她面上平静,无一丝波澜。 “世家庶女,娼。妓所生”这些年,比这恶毒难听的话谢容华听多了去,自是不会在这个时候与李氏计较。 就在李氏要将这一对姑侄打出去的时候,恰在此时,来了数个撑着伞的丫鬟。 为首的一位衣着长相俏丽,穿着锦缎,头上戴着一支喜上梅稍的金钗,戴着一对紫玉芍药耳坠,通体气派,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房的主子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莺儿! 莺儿笑道:“夫人,六姑娘,老夫人你们到慈心堂说话呢。” 她看了跪在地上的苏解语一眼,笑道:“对了,还有苏小姐呢……” 第7章 冷言冷语 苏解语设计让苏妙进入谢家,又在她和李氏面前两面三刀,加深二人之间的矛盾。谢容华今日故意让玛瑙请出李氏,便就是让李氏看清楚苏解语真正面目,将自己从苏妙之间的事情摘出来。 如今目的达到,谢容华当然不会让苏解语这么便宜的就离开谢家。她还要用苏解语,引出真正的幕后人,还谢蕴一个清白呢。 更何况,苏解语姑侄二人自称是老夫人的青阳古人之后,有老夫人护着,李氏根本就没这么容易处置她们。 看向李氏,开口便道:“夫人……” 李氏根本就不知谢容华的顾虑,恨声道:“住嘴,你这个野种,祸事都是你惹出来的,还敢找我求情!” “野种”两个字恨恨的刺痛了谢容华的心,她紧握手指,指甲在掌间刻下深深的血痕,但是她面上平静,无一丝波澜。 “世家庶女,妓子所生”这些年,比这恶毒难听的话谢容华听多了去,自是不会在这个时候与李氏计较。 就在李氏要将这一对姑侄打出去的时候,恰在此时,来了数个撑着伞的丫鬟。 为首的一位衣着长相俏丽,穿着锦缎,头上戴着一支喜上梅稍的金钗,戴着一对紫玉芍药耳坠,通体气派,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房的主子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莺儿! 莺儿笑道:“夫人,六姑娘,老夫人你们到慈心堂说话呢。” 她看了跪在地上的苏解语一眼,笑道:“对了,还有苏小姐呢……” 莺儿的背后站着方才被谢容华忽略的宝琴,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心中了然……难怪慈心堂的人来的这么及时,原来是有人通风报信啊。 慈心堂来人了,苏解语如同看到救星一样,沙哑着嗓音道:“莺儿姐姐……” 见苏解语身形单薄,跪在雨中瑟瑟发抖的模样,莺儿心疼的吩咐身边的小丫鬟道:“快,还不将苏小姐扶起来。” 莺儿自始至终眼中只有苏解语,连正眼都没给谢容华一个。谢容华却没计较她的态度,目光落在莺儿身上片刻。 莺儿戴着的喜上梅稍金钗,是上个月苏解语从她妆匣中的拿走的那支;紫玉芍药耳坠,乃是上上个月她送给苏解语的那对。 这些年,苏解语不知从谢容华身上顺走了多少好东西;又用谢容华的银子,在府中做尽了人情。 莺儿亲自将自己的披风解,安慰苏解语道:“苏小姐,你若是有什么委屈,老夫人定会为你做主的。” 一面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氏和谢容华一眼,尤其是在谢容华身上停顿的最久。 见莺儿对苏解语如此维护,谢容华并不觉得奇怪。苏解语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善于利用自己本身是孤女的优势,博取同情。 再加上苏解语出手大方,性格温和,谢家上上下下没有谁不喜欢她的,比谢容华在谢家更得人心! 李氏听出莺儿意有所指,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愠怒神色,却被她身边的连心拦住了。 三房本就不招老夫人待见,如今李氏在家中权势式微,又出了苏妙这当子事。莺儿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不宜再与老夫人闹翻! 李氏知晓其中利害关系,知道老夫人身边既然来了人,怕是苏妙的事情藏不住了。 她将怒意压下,淡淡道:“我近日身子不适,避免将病气过给老夫人,就不去慈心堂了。其他的人,你看着办吧。” 李氏冰冷的目光扫了苏解语和谢容华一眼,最终在谢容华身上停顿最久,面色如霜的怒斥道:“你这个野种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李氏避讳老夫人,却不忌讳谢容华这个庶女。 说着,不顾众人反应,直接进了蒹葭苑,“砰”的一下关上了大门。 谢容华已经习惯了李氏恶劣的态度,再说此事本是她理亏在先,是以便没有放在心上。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笑着对莺儿道:“走吧,我陪你们去慈心堂一趟。” “六姑娘,请吧。”莺儿傲然道,目光带着讥诮的神色,准备等着看谢容华的笑话。 这些时日谢家谁人不知,那苏家姑侄乃是老夫人的座上宾。老夫人素来不待见三房,更不待见谢容华这个庶出的孙女,如今三房出了这样的事,李氏不问缘由罚了苏家姑侄。 李氏忌惮老夫人,闭门不出,那谢容华就要替李氏受罚。想到此处,莺儿眼中闪过了一丝幸灾乐祸之意。 一路上玛瑙替谢容华打着伞,莺儿亲自扶着浑身湿漉漉的苏解语,穿过花园,才是老夫人的慈心堂。 第8章 恩将仇报 谢家簪璎世家,清贵无匹,亭台楼阁,处处都讲究精致。 穿过假山长廊,进入花园子里面。 花园子是去年才重新修建的,亭台错落有致,树木山石,蓊蔚洇润之气环绕。谢容华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致,眸色渐渐变得深沉起来。 谢家老夫人出身侯门,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和规矩。她早年对放荡不羁的小儿子谢蕴就十分不满,后来谢蕴违背她的意思将谢容华接回谢家,老夫人对谢蕴的不满转移到了谢容华的身上。 前世谢容华性格敏感倨傲,在苏解语和谢清嘉二人挑拨之下,将老夫人视为劲敌。与老夫人对着干,让三房与老夫人之间的矛盾越发尖锐,平白的让长房坐收渔翁之利。 拿走四国谱、侵占三房的产业,害得三房家破人亡,而长房却名利双收! 这一世谢容华看清谢清嘉的伪善面目和长房的野心之后,谢容华断然不会如同前世那般糊涂!长房能够利用老夫人以孝道压制三房,她亦可以拉拢老夫人对付长房! 穿过园林之后,便到了老夫人的慈心堂正厅。 此时远远的便听见了里面说笑声。,莺儿领着苏解语先进去了。 谢容华紧跟其后,却被打帘子的婆子拦住了去路,白了谢容华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六姑娘,您先在这候着,容奴婢通传老夫人一声。” 谢容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通传的声音,门口的两个小丫鬟,看着杵在门口的谢容华,鄙夷的低声议论着什么,像是看一个笑话。 面对慈心堂如此怠慢,就连玛瑙都忍耐不住了,但性格素来浮躁的谢容华巍然不动的站在那,神情沉着。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传话的婆子才宣谢容华进去。一进门,谢容华便感受到了数道不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谢容华放在身侧的小指微微勾了勾,不管旁人目光如何,镇定自若的走了进来。微沉的目光略过眼睛哭的红肿的苏解语,看向正中间榻上,众星捧月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老妇人。 却见她看起来五六十岁,鬓发如银,目光凌厉,并无这个年纪该有的和蔼,正是谢家老夫人,她的祖母! 谢老夫人出身公候世家,嫁到谢家几十年,家风严谨,很是有威望。 在她的左侧坐着的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观之可亲,正是谢家主母襄阳郡主。 本朝以孝治天下,虽然襄阳郡主身份尊贵,娘家权势大,但在老夫人面前不得不低头。 老夫人性格强势,虽然年纪大了,但控制欲极强。谢家诸事都会过问一二,襄阳郡主对此很是不满。 紧贴着襄阳郡主坐着的,是一位衣着华贵锦绣的少女,容貌美丽,气质娴雅。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家长女谢清嘉! 旁人对谢容华十分冷淡,只有谢清嘉起身,嘴角挂着和煦的笑,上前一步对谢容华道:“六妹妹,许久不见了。。” 看见谢清嘉脸上那腻人的笑,谢容华瞳孔微缩。放在衣袖中的手指死死的掐住了掌心,克制着汹涌的恨意! 前世谢容华将她当做至亲姐妹,哪怕后来与谢家决裂,但凡只要她开口,谢家需要银子的地方她都会双手奉上!但她却与姬殊勾结,害死谢家满门,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将她折磨致死! “我才是谢家嫡出的长女,你怎么能敢和处处比我强,还敢和我争太子妃的位置!” 谢容华一个出身卑微低贱,娼/妓所生的庶女,不应该和她这样一个生来高贵的长房嫡女争任何东西的! 但是谢容华偏偏是个不认命的性子!琴棋书画,女德女工她比不得自小受熏陶的世家女子。她另辟蹊径,仗着谢蕴对她的纵容,便跟在他身边学习商铺管理。 谢容华在商场之上表现了惊人的天赋,几年的时间,在她的经营之下,谢家的商铺扩充了数倍不止,将谢家的经济命脉牢牢的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谢家百年世家,架子虽未倒,但是族中旁支甚多,内囊早就已经空了。一应开支,皆指望着三房。 而前世谢容华不知韬光养晦,张扬的行事风格也让她得罪了很多人。一个庶出的女儿,娼。妓所生的孽障,却对那些生来高贵的贵人指手画脚,谢家的人如何能够容忍! 所以,当谢清嘉与姬殊联手,策划偷龙转凤的阴谋;当谢家三房遭遇飞来横祸,谢家其余族人非但袖手旁观,反而还落井下石,加快了谢家三房的灭亡。 这就是自诩清贵的世家人性! 第9章 以退为进 谢容华深深的看了谢清嘉一眼,含笑道:“是啊姐姐,许久不见了。” 虽然谢容华脸上的笑一如既往,但谢清嘉总觉得似是有什么不一样了,惊疑不定的看着谢容华,心中竟隐隐有些忐忑不安。 谢容华只当没看见谢清嘉脸上的惧意,上前盈盈一拜道:“孙女给祖母请安,见过郡主,见过姐姐。” 老夫人不满的目光看了跪在地上的谢容华,并没有让她起来。 襄阳郡主借机不悦责问道:“容华,三房出了这样大的事为何不回我们一声。你素日里不将我这主母放在眼中也就算了,但解语和苏娘子可是老夫人的故人之后。你这般做,可有半分尊重老夫人之意?” 不等谢容华说话,苏解语也“唰”的一下跪在了谢容华的身边… 却见苏解语苍白着脸色,抽噎着跪在谢容华的身边。 比起谢容华跪得背脊笔直,她颤抖着身体,如同风中摇曳的小白花,越显柔弱。 苏解语哭哭啼啼的说道:“郡主,此事不怪容华妹妹。解语自知身份卑微,原是不该在这谢家的,只求老夫人和郡主给我和姑姑一条生路离开谢家。哪怕为奴为婢,解语也不想谢家因为解语,而伤了和气。” 苏解语这样,可把老夫人心疼坏了,原本紧绷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连连道:“莺儿快将苏小姐扶起来。” “你是我青阳的故人之后,比亲孙女还亲呢,老祖宗怎舍得你受半分委屈。”老夫人拉着苏解语的手,劝慰半天才止住了苏解语的眼泪。 而谢容华依旧跪在地上。 老夫人和蔼的神色,看向谢容华的时候,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疾声厉色道:“你们三房平日里没规矩惯了我也不管,但你们明知苏家姑侄,乃是我故人之后。如此轻薄怠慢,我绝不轻饶!” 素日里老夫人对苏解语都十分偏袒,如今又多了一层青阳故人的身份,自是不能容忍。 “祖母,容华冤枉啊。”在老夫人凌厉的目光下,谢容华喊冤道:“苏姑姑的事,容华也才听说,方才想去蒹葭苑问个究竟呢,便被传到了慈心堂。” “若是因三房的事惊动了祖母和郡主,容华先在此处赔个不是。”谢容华低头认错,态度是罕见的温顺恭谨。 众人都没想到谢容华一改昔日的浮躁,竟低头认错,甚是惊讶。如今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若谢容华当面顶撞、或者澄清事实,只会惹恼老夫人,但如今以退为进,不管错没错,直接认错,老夫人再大的火气也消了一半。 谢容华之前性子执拗,何时变得如此聪明圆滑了? 老夫人冷着脸色稍有缓和,开口道:“你先起来回话吧。” 谢容华由玛瑙扶着起身,顺势看向一旁的苏解语,笑问道:“苏姐姐,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老夫人和郡主面前您倒是说给我们听。” 说到此处,谢容华脸上的笑意越发诚恳:“不管怎样,我都会护着你的。” 前世她在生意场上沉浮多年,早就磨练了一副八面玲珑的性子,苏解语要和她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她奉陪到底! 经过蒹葭苑中之事,如今苏解语也拿捏不住谢容华的心思,吞吞吐吐的没有开口。 一旁的宝琴见状,替自家主子回道:“回六姑娘的话,昨日晚间三爷赴宴归来有些醉了,是我们娘子好心做了醒酒汤,亲自端给了三爷……” 又是她!谢容华看着宝琴,眼中闪过了一丝冷色…… 宝琴是苏解语的贴身丫鬟,却也在,李氏身边的侍奉过!李氏病重,苏解语便将身边得力丫鬟拨给了李氏伺候,未曾想到李氏在她的“照料”之下病的越来越厉害,不过三个月便就病逝了。 前世所有人都疑心李氏的死与她有关,谢容华也因此事与谢慕臣决裂。谁曾想到,这一切的幕后凶手,竟是看似善良孝顺的苏解语和宝琴呢! “可是未曾想到娘子一番好心,却被三爷……”宝琴说着,顺势跪了下来,道:“老夫人、郡主,我们娘子好歹也是出身名门,知书达理,可三爷却当她是青楼女子,轻薄了娘子一走了之!” “青楼女子”四字一出,众人嘲笑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谢容华。 这四个字更是戳中了老夫人的痛处,想到当年谢蕴将谢容华接回谢家的那桩丑事……老夫人狠狠的将手中的茶盏摔了下来,气喘吁吁道:“孽障!简直是孽障。” “当年我就不该生下那个不守规矩的东西,以免我们谢家祖上蒙羞!”见老夫人动了怒气,襄阳郡主等人自是上前好一番劝慰。 谢容华眼眸微垂,遮盖住眼中的冷意,手掌心被掐的血肉模糊,方才抑制住汹涌的恨意…… 辱她母亲,诬陷她父亲,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10章 龌龊小人 宝琴洋洋得意的看了隐忍着怒意的谢容华一眼,转而一脸悲戚的对老夫人道:“娘子承蒙老夫人收留之恩,原本想将此事忍了下来,不想因为此事伤了谢家的和气。” “但是娘子在三爷书房待了一夜、衣衫不整的从书房出来,被不少下人都瞧见了。不知怎的传到了三夫人的耳中,三夫人将娘子扣了下来,说是要发卖青楼中去呢。” 谢容华冷眼看着宝琴一副声泪俱下的模样,不愧和苏解语是主仆,二人的演技不相上下。 “她敢!我还没死呢,这个谢家,还轮不到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做主!”老夫人看着谢容华指桑骂槐。 谢容华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端倪。 襄阳郡主借此机会,故作和善的看着谢容华道:“三房里你家夫人本是个糊涂的,你姐姐不中用,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总得要给苏妙一个名分的。今日既然老夫人在这里,不如就将苏妙指给你父亲为良妾可好。” 是良妾而并不是平妻,显然襄阳郡主是不想让苏妙身份太高,以免日后不好控制。 谢容华心中冷笑一声,但面上不表,笑道:“郡主说笑了,女儿怎能过问父亲纳妾之事。” 襄阳郡主一脸凛然正义道:“难道你是想欺负她们无依无靠,和你母亲一样遮掩了事?我们谢家百年世家,可做不出仗势欺人的事!” 襄阳郡主这般极力促成这桩亲事,分明是打着将苏妙安插进三房,分掉谢容华掌管账目权势的算盘。 说着公正之言,掩盖龌龊肮脏的心思,这就是这些名门世家的嘴脸。 “郡主说的对,我们谢家清贵世家,名门楷模,当然不能做出仗势欺人之事。”谢容华忍住恶心,脸上的笑意不减,顺着襄阳郡主的话道。 苏解语见谢容华松了口,眼中闪过了一丝窃喜,忽而听谢容华话锋一桩,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襄阳郡主不耐烦的问道。 谢容华看了跪在地上的宝琴一眼,道:“昨日事实日如何,可不能全凭这个丫鬟的一面之词,就将苏姑姑纳回了三房。不然父亲若是不愿,我们父女之间的情分生分了事小,让祖母与父亲母子之间产生嫌隙罪过可就大了。” 老夫人坐在那,谢容华如此说,不解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谢容华笑道:“毕竟前些时日永乐伯招惹了人命官司,父亲上下走动,总算有了门路……” 永乐伯是老夫人的侄子,前些时日因为抢占园地,纵容手下打死农庄一家五口、杀人毁尸之事被言官参到了御前,如今还被扣在京兆府呢。 老夫人因为此事,急得寝食难安,那可是他们侯府唯一的一根独苗了。 前世这个案子被京兆府送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是出了名的公正不阿,直接将永乐伯给判了斩立决。老夫人在长房挑拨下将没能保下永乐伯归咎在谢蕴身上,对三房成就越来越深,后来老夫人明知长房陷害三房,但却睁只眼闭只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惨死! 这一世,谢容华不会允许因为此事加剧老夫人对三房之间的成见…… 听谢容华提及了永乐伯的事,老夫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苏妙、苏解语什么的,急切的问道:“此事你父亲有门路了?” 谢容华点头道:“父亲这几日一直为此事奔走着,今日清晨匆匆出门便是为了此事。” 这点谢容华倒没说谎,虽然谢蕴不耻永乐伯为人,但却十分有孝心,怕老夫人伤心,这几日一直在为永乐伯的事奔走。 老夫人冰冷的眼神闪过了一丝暖意,满意的点头道:“你父亲素来是有孝心的。” 襄阳郡主见老夫人脸上怒意稍减,却急了,道:“母亲,这一码归一码。苏妙的事您看……” 虽然老夫人不喜欢谢蕴这个儿子,但谢蕴人脉极广,对谢家有利用的价值、又能扶持永乐伯府,老夫人自是不会为了一个苏妙与谢蕴反目。可老夫人让人从蒹葭苑将人带到慈心堂,事情已经闹大,不能当此事未曾发生过。 想到此处,老夫人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的神色。 一旁的谢容华顺势道:“祖母,孙女听方才宝琴所说之话尚存有几分疑处。可否容孙女问她几个问题?” “有什么疑惑之处你问便是,今日家里人都在这里,若你父亲是冤枉的,祖母定然会为你们做主的。”老夫人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和蔼。 话音落下,苏解语和襄阳郡主母女二人,眼中都闪过了一丝愤恨之色! 第11章 审问宝琴 谢容华连忙起身道谢,然后走到了宝琴面前,俯身盯着跪在地上的宝琴。 如同寒潭般幽深的目光,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宝琴脸色苍白,但故作镇定,道:“六姑娘,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人证物证都在,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谢容华轻嗤一声,缓缓开口问道:“昨日晚上,是何人看见苏姑姑进了父亲的书房?” 宝琴眸色闪了闪,道:“是奴婢亲眼看见的。” “那又是何人于清晨,见苏姑姑衣衫不整的从父亲书房中出来。” “还……还是奴婢!” 谢蕴行事素来谨慎,书房重地都是由心腹把守,任凭苏解语姑侄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买通书房的侍卫作证。 谢容华冷笑一声,宝琴见状连忙道:“不止是奴婢,还有……还有苏小姐和秋意院的人都看见了娘子是衣衫不整的回来的!” 苏解语和宝琴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此时只得硬着头皮道:“是,姑姑是从书房中哭着回来,她的外裳都被撕破了,谁曾想到……姑姑一片好心,竟出了这样的事。” 谢容华不紧不慢道:“这倒奇怪了。” 襄阳郡主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可奇怪的。” “疑点一,父亲书房四周把守严密,我着人审问了书房四周值班的侍卫,竟只有人看见苏姑姑前天晚上来找父亲,被父亲呵斥了回去,无人见她留宿书房之中。” “三爷身边的人,自是向着三爷说话,他们的话信不得!”宝琴连忙辩解道。 谢容华恍然点头,道:“是啊,父亲身边人的证词信不得,可是秋意院中也是苏姑姑的人,你更是苏姐姐的心腹,你的话也信不得啊。” 宝琴一时语咽,苏解语泫然欲泣的看着谢容华道:“容华妹妹,你这么说是说我们有意诬陷三爷了?可姑姑,乃是书香世家出身,怎会做出如此自甘堕落之事。” 谢容华脸上笑意不减,道:“苏姐姐,你说的哪里话,虽然如今苏家已经没落,但是苏姑姑自小家教甚好,品性坚贞,断然不会觊觎谢家的容华富贵,做出勾引父亲之事。我只是就事论事,说出疑点,避免我和姐姐之间心生芥蒂啊。” “既是如此,你何必语出伤人。”苏解语眼中已经蓄满了泪看着谢容华,“若六姑娘容不下我们姑侄,还如此诬陷我们苏家门风,我和姑姑还不如死干净。” 说着哭着喊着要去撞柱子,被莺儿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谢容华冷眼看着苏解语,皮笑肉不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苏姐姐你怎么就当真老夫人的面寻死腻活了。你再这样闹下去,此事只能等着父亲回来再商议了……” 如今永乐伯的性命、以及谢英的前途还捏在谢蕴的手中呢,老夫人不能为苏妙,而与谢蕴生了嫌隙。 “别闹了,听容华问完。”老夫人神情威严的看这苏解语道。 谢容华看着不敢做声的苏解语,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 而后又忽然看着一脸不虞的襄阳郡主,问道,“当初苏姑姑是郡主助我寻回来的,也是郡主告诉老夫人,苏妙与苏解语乃是昔年青阳苏家之后。” “苏家的老夫人原是老夫人的手帕之交,后来苏家没落,后人下落不明。老夫人暮年能寻回故人之后,百感交集,对二人礼遇有加。郡主,容华说的没错吧……” 襄阳郡主忽而听到谢容华竟然提及苏妙的来历,心中咯噔一声,眼神微闪…… 谢清嘉见状,顺着谢容华的话笑道:“六妹妹难道忘记了,当初可是你托母亲帮忙,寻找解语在世的亲人的。” 谢清嘉声音不似苏解语娇柔,却更添几分婉转,道:“天见可怜,想不到解语竟是老夫人故人之后呢。这些是缘分啊,怪不得这些年老夫人对她比对我们这些亲孙女还要疼惜呢。” 经谢清嘉这般一说,老夫人也想到了昔日苏解语种种好处,不悦的看着谢容华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此事与你父亲的事有关?” 第12章 容华破局 谢容华回道:“回祖母的话,容华是想,既然苏姑姑出身名门,纵然苏家后来破落,但家教应当最是严谨不过。就连容华这种愚钝之人,也知男女有别,怎会晚上前去男子书房送醒酒汤呢……” 谢清嘉截住谢容华的话道:“许是苏娘子对谢家收留之恩万分感激,一时不慎,没有细想这么多。” 谢容华似笑非笑的看了谢清嘉一眼,知道这谢清嘉早就与苏家人狼狈为奸勾结在一起。所以谢清嘉出言为苏解语开脱,不足为奇。 “姐姐您这话说的,我父亲可不是大伯那样磊落君子,他在邺城是出了名的浪荡子,苏娘子若是忠贞之人,应知平日里应该是见了父亲绕道走,怎会半夜去书房送醒酒汤?” 一旁伺候的玛瑙听着自家姑娘的话,眼皮子不由跳了跳,心道:姑娘,您这样说三爷,不怕他回来罚你抄书吗! 而老夫人听着谢容华的话心中虽有不悦,可此时已经看出了端倪,眉心微皱,意味深长的看了苏解语一眼。 苏解语心中“咯噔”一声,顺势跪下请罪道:“老夫人,姑姑平日秉性如何您是知道的,她并非是轻浮之人。万不可因为六姑娘三言两语,而怀疑我们苏家的家风啊。” 谢容华轻笑一声,道:“苏家家教好我是领教过的,不过……” “苏妙一夜未归,同住屋檐下的你竟未曾起疑,派人去找过苏妙?直至次日清晨,才见她从书房出来?” 谢容华深邃如墨的目光看着苏解语,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苏解语被谢容华的目光冷意所威慑,支支吾吾的竟说不出话来。 谢容华冷笑一声,继续道:“就算你借口说当日身体不舒服,所以早早睡了,并没有留意苏妙是否归来。但是,宝琴你在苏妙来到谢家之后,被苏解语指去贴身伺候苏妙,难道就没发现不妥吗?” 一旁的谢清嘉听的连连皱眉,这谢容华今日怎么和变了个人一样? 平日里她对苏解语是有求必应,何曾如此咄咄逼人过?再者,平日谢容华因为自己的身世低微,过度的自卑导致她在谢家,总是一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就连在老夫人面前也是盛气凌人,根本不会说这么多话。 纵使有误解,谢容华也不曾解释过。怎么今日竟变得如此口齿伶俐? 谢清嘉的疑虑明晃晃的写在脸上,谢容华看的冷笑。 拜谢清嘉和苏解语二人所赐,谢容华在谢家和上京的名声差极了。 高贵端庄的谢家长女谢清嘉,在谢容华刚刚回到谢家的时候,便故意笼络她。教她在谢家不要多言,姿态摆的高高的,才能震慑的住底下的人,不至于让人看轻了她。 久而久之,谢容华便就养成了在谢家众人面前沉默寡言的习惯;而苏解语借机在后面编排她的不是,用她的银子笼络下人。 可笑前世谢容华将这二人当做姐妹,但是却被她们当做傻子一样,耍的团团转! 苏妙这个局本就是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谢容华细细推敲。如今疑点在众人面前一一被谢容华指出,老夫人深深的看了苏解语一眼,问道:“解语,你可有什么解释?” 苏解语咬着下唇,道:“前日……前日我早早的睡下了,没有留意姑姑是否在院子里。” 宝琴不能和苏解语一样将事情推的一干二净,便死咬着道:“奴婢怕坏了娘子的名节所以没声张,但是娘子在书房留了一宿,却是事实。” 谢容华轻笑一声,道:“秋意院,离父亲的书房可不近呢,中间还隔着一个花园子。” 话音落下,不仅是苏解语,就连襄阳郡主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园子每日戊时落锁,卯时开园,过了时辰出入需要留姓名。而看守园子的吴婆子,乃是老夫人陪嫁的丫鬟,最是铁面无私。不如,我们请吴婆子拿来当日登记的册子,看看苏姑姑究竟是何时出、何时归,是否真的在书房过了一夜!” 当日谢蕴什么都没解释直接离开,是笃定苏妙的这点把戏稍微一查便可戳破,所以一时轻敌。但谢蕴怎么也没想到,苏妙等人真正算计的不是谢蕴,而是谢容华! 但是谢蕴没想到的是,遇到了一个坑爹的女儿。在谢容华的干涉下,李氏根本就来不及去查丫鬟婆子的口供,等谢蕴回到家中,苏妙已经成为了谢蕴名正言顺的妾室! 在谢容华疾声厉色的追问之下,宝琴根本招架不住,求救的看着襄阳郡主…… 襄阳郡主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这谢容华与谢蕴性情十分相似,只凭自己喜恶待人。平日里对苏解语的话深信不疑,何时竟变得如此理智,心思缜密了? 心中如此想着,递给了谢清嘉一个眼色。 “六妹妹稍安勿躁。”谢清嘉开口,制止住了要去请吴婆子的谢容华…… 第13章 杖毙恶仆 谢清嘉上前,拉住了着人去寻吴婆子的谢容华,笑着对谢容华道:“六妹妹稍安勿躁,姐姐知道三叔不是那么糊涂的人,全是这贱婢在此处造谣生事。” 谢清嘉不愧为谢家长房嫡女,好一副八面玲珑的手腕,拉住了谢容华安抚好她的情绪之后,转而看向宝琴的时候,却是疾声厉色的问宝琴道:“你说,你为何要诬陷三叔和苏娘子?” 宝琴一脸茫然的看着谢清嘉,明明是她是目睹奸情的人证,为何大姑娘说她诬陷三爷? 宝琴如此愚钝,哪里明白如今她已经成为一颗被遗弃的棋子。 谢清嘉留着苏妙姑侄二人还有用,如今计划败露,只能弃宝琴保苏家姑侄。 襄阳郡主神情一直未曾有变化,让人看不出端倪。此时方才道:“你若是不招,我便让婆子将你拖下去狠狠的打,打到你招为止!” “奴婢招,奴婢招!”宝琴浑身哆嗦了一下,趴在地上认罪道:“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不该编排三爷和娘子的……” 谢容华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从谢清嘉的手中抽回,淡淡问道:“你为何这般做?可有人指使你?” 宝琴不敢再看襄阳郡主,支支吾吾道:“无……无人指使奴婢!” 一旁一直提着心的苏解语,听到宝琴如此说,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谢容华冷笑一声,看着跪在地上,将所有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宝琴。 “奴婢之所以这般所,是因为……是因为奴婢想着,娘子若是做了姨娘,奴婢也能跟着沾光。所以才威胁娘子,做出送醒酒汤的糊涂事,但三爷并没有喝娘子的醒酒汤,将娘子赶了出来。” “奴婢怕……怕事情败露,三爷会迁怒娘子和奴婢,一不做二不休,所以故意编排出三爷轻薄了娘子的流言。” “混账!混账东西!”老夫人阴沉着脸色,“我们谢家怎养出了你这样胆大包天、欺上瞒下的奴才。” 谢清嘉连忙上前,柔声劝慰道:“祖母息怒,为了一个奴才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谢清嘉在老夫人心目中还是占一定分量的,见她开口,按下了心中的怒火,重重的“哼”了一声。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谢清嘉一眼,不紧不慢道:“祖母,您看这个此事如何处置呢?” “这个奴才是你们三房的人,你看着处置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宝琴的生杀大权,交到了谢容华的手中。 “那就拔舌,杖毙了吧。”谢容华轻描淡写道。 话音落下,老夫人都意外的看了谢容华一眼。素日里谢容华再跋扈,手段却也未曾这般狠过…… “容华妹妹,这样不太好吧。宝琴毕竟是跟了苏姐姐多年的……”谢清嘉此时假惺惺的开口为宝琴求情道,以显自己的仁慈。 谢容华似笑非笑的看了谢清嘉一眼,道:“正是因为跟在身边多年的人,心存异心,才格外恐怖,更不能轻饶了!” 谢容华语气阴测测的,分明是暮春的天气,平白让人觉得背后一凉。而这话虽说是对谢清嘉说的,但是在一旁的苏解语脸色却是微微泛白…… “好了,就按照你六妹妹说的处置吧。”襄阳郡主淡淡开口,给站在那难堪的谢清嘉递了个台阶下。 “六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宝琴吓得浑身哆嗦,涕泪横流,拽着苏解语的衣摆道:“小姐,小姐您看在奴婢伺候您多年的份上,帮奴婢求个情啊……” 但苏解语偏过头,视若无睹。 只有宝琴死了,她才能活! 宝琴苦苦哀求着,却不敢将一切都招出来,甚至都不敢求襄阳郡主。 她是谢家的家奴,不招死了是她一个人;招了,死的却是她一家人! 两个强壮的婆子将宝琴拖了下去,直接在院子里拔了舌头。一声凄惨的叫声,苏解语和谢清嘉皆是一个哆嗦。 唯有襄阳郡主和老夫人神情平静,看不出一丝端倪,晦暗的目光扫了谢容华一眼。 谢容华似是没察觉到一般,脸上带着笑,对苏解语道:“宝琴伺候了姐姐这么多年,虽为主仆,到底有情分在的。不如姐姐送送宝琴最后一程?” 苏解语听着外面连雨声都盖不住的打板子声,还有呜咽的声音。眼中染过了一层恐惧之意,看着脸上挂着笑意的谢容华,连连摇头道:“不……我不去。” 谢容华却抓住苏解语的手腕,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道:“原来姐姐是害怕看见宝琴死不瞑目的样子么,没关系,妹妹陪着你去看。” 苏解语第一次觉得,谢容华是那般的恐怖!脸上虽挂着笑,但笑却从未达到眼底,冰冷幽深的眼眸,像是无尽的深渊地狱…… 第14章 目睹行刑 “你们,还不快扶着点苏姐姐。”谢容华吩咐站在门口的两个丫鬟道,正是方才在大厅门口嘲笑鄙夷过谢容华的那两个。 那二人被谢容华的狠戾手段震慑住了,也不管苏解语愿不愿意,半拖半拽的将苏解语拖出去,谢容华不紧不慢的跟在其后。 血水顺着雨水蔓延,那人被打的血肉模糊,苦苦呜咽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苏解语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继续看下去,却被两个丫鬟强压着看着他们行刑。 而比这恐怖的是,苏解语看见身边的谢容华,那双瞳孔异于常人的黝黑,竟有诡谲的光芒流转。平静的看着如此血腥的场面,没有一丝波澜。 谢容华静静的看着,神情没有一丝波动。这点鲜血,不及谢家三房满门流的万分之一…… “六姑娘,她已经没气了……”行刑的婆子恭恭敬敬的回道。 那些昔日嘲讽、鄙夷谢容华的下人们,战战兢兢的垂首站在一旁,眼中神情是又畏又惧。 瞧这位六姑娘,光天化日之下,眼睁睁的看着打死个人也不见得眨眼的。可见是个手段狠的,以后行事说话更要小心一些,不然一个不慎,说不定就和宝琴一样,被拔了舌活生生的打死了呢…… 此时,苏解语浑身瘫软,惊恐的目光看着谢容华,若没有两个丫鬟扶着,怕是已经跪倒在了地上。 谢容华靠近苏解语,在她耳边道:“苏姐姐,你好好的看着,她可是为你而死呢。” 那温柔的声音,宛若是从地狱中传来,是今后苏解语的梦魇! “今后午夜梦回,你说她会不会从地下爬出来找你呢……” 苏解语彻彻底底的被吓晕了过去,却有又重新被拖回了慈心堂,被谢容华一杯冷茶给泼醒了。 谢容华要的,可不只是处置宝琴。 方才谢清嘉虽未看见宝琴打死的画面,但听着那一声声惨叫声,做贼心虚,虽不似苏解语吓晕了过去,但依旧不由心生胆颤,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但反观亲眼目睹行刑的谢容华,神情如常,风轻云淡道:“祖母说的对,这本是三房的事,容华管束下人不严,让祖母、郡主还有姐姐看笑话了。” 被冷茶泼醒的苏解语,正好听到谢容华的话,气的眼圈发红。她竟敢、竟敢说她是三房的下人! 一旁众人听了谢容华的话,神色各异。虽然苏解语只不过寄居在谢家,但因为谢容华的维护,再加上她惯会在老夫人面前讨巧,所有人都将苏解语当做谢家主子对待。 宁可怠慢了谢容华,也不怠慢苏解语。以至于很多人忘记了,她不过是寄居在谢家的孤女,无权无势,比下人强不了多少! 苏解语此时脸色苍白,顶着一脸黄汤茶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一双盈盈妙目含着泪水,万分委屈的看着老夫人,希望老夫人能为她做主。 但是此时老夫人得了谢容华的主动示好,根本没有功夫搭理她。再者说,苏妙之事本是她们姑侄理亏在先,含糊过去,已是最好的结果,受些委屈算什么。 但老夫人见谢容华这般模样,知道她是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 “今日之事虽是宝琴巧言令色蛊惑苏姑姑,做出陷害父亲之事,但终归是她心不正才有今日祸端。母亲也因为此事病倒,闹的家中沸沸扬扬,致使父亲、谢家清名受损。纵使我与苏姐姐情同姐妹,于孝于义,也不能留苏姑姑继续在秋意院。所以,特来请示祖母如何处置?” 谢容华一副话说的甚是冠冕堂皇,将孝、义一番大道理都搬了出来。老夫人纵有念旧私心,想留苏解语和苏妙姑侄二人也没有道理;可将她们赶了出去,又舍不得。 此时,襄阳郡主看出了谢容华想借老夫人的手,将姑侄赶出谢家。 见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了神色,趁机道:“要我说,此事千错万错还是这个贱婢的错!如今她已经死了,容华你何必再揪着此事不放呢。” “苏娘子一时糊涂,解语也是被人所蒙蔽。想来三弟妹也不是那种小气之人,断然不会做出将苏娘子和解语逐出谢家,伤了家中和气的事。” 苏解语心中再恨谢容华,但见此时局势不妙。苏解语素来能屈能伸,顺势跪了下来,哭哭啼啼道:“容华妹妹姐姐知道错了,不该不辩是非听了宝琴的挑拨。” 她一脸哀求的看着谢容华,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您和夫人生来尊贵,高高在上,何必与我们计较呢。”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襄阳郡主借机,以一种长辈的口吻,对谢容华道:“容华,她们两个弱女子在这世道也不容易,你若是将她们赶出去,岂不是把她们往绝路上逼么。处置了宝琴这个贱婢,此事我看就这样算了吧。” 苏解语和襄阳郡主一唱一和,软硬兼施,逼得谢容华不得不服软。 第15章 噩梦伊始 谢容华看着跪在地上的苏解语,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之意。 而后抬眸看向一旁端庄雍容的襄阳郡主,缓缓道:“郡主说的对,若将两个弱女子赶出谢家,岂不是显得我们谢家不讲情分,又辜负了老夫人对故人的情分。” “我就知道,你素来懂事,知道以大局为重……”襄阳郡主对谢容华这般识趣十分满意。 却听谢容华又道:“所以……还请郡主,收留了她们吧。” 襄阳郡主嘴角的笑僵在了脸上,谢容华脸上的笑意更浓,道:“将苏姐姐赶出谢家,我不忍、祖母更是不忍。思来想去,苏姐姐住到长房最好了。” “这样一来,母亲眼不见心不烦,我也时常可以去长房找苏姐姐,祖母也不会因为苛待故人之后而心生不忍,一举三得。” 谢容华拿出前世在商场上与人谈判的伶俐口齿,让襄阳郡主根本接不上话来! “郡主宅心仁厚,又最能顾全大局,想必郡主是不会拒绝的吧。”谢容华看着襄阳郡主,笑语盈盈道。 襄阳郡主和苏解语拿道义压制谢容华,未曾想到竟被谢容华反将一军。此时襄阳郡主脸色红了又白,素来是个闷葫芦的谢容华,何时变得如此口齿伶俐了! 这苏解语和苏妙姑侄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襄阳郡主千方百计的将苏妙弄到谢家三房,可不是要自己接过这烫手的山芋。 可偏偏,襄阳郡主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就在襄阳郡主支支吾吾的想要找借口拒绝的时候,老夫人权衡利弊,直接发话道:“好了,就如容华所言,你腾个院子让她们搬进去吧……” “郡主,此事宜早不宜迟。苏姑姑还在夫人那扣着呢,我可不敢找她要人。我看正好今日就让苏姑姑迁去长房的院子,郡主的面子,夫人肯定会给的。” 谢容华顶着襄阳郡主吃人的目光,继续道:“虽然仓促了点,但郡主治家素来有道,仓皇之间腾出的院子,定不会让苏姑姑和苏姐姐委屈的。毕竟她们可都是老夫人的贵客呢……” 三言两语间,谢容华便将自己与苏解语的关系撇清。如今苏家姑侄在谢家的身份,是老夫人故人之后!与谢容华无半分关系。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事情处置好便都回吧。”老夫人起身淡淡的说道,语气威严,根本不容人拒绝。 襄阳郡主就算心中有一万分不愿意,但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恭恭敬敬道:“是,儿媳知道了。” 此时苏解语已知道谢容华容不下她,听说能搬去长房,自是喜不自胜。 “多谢老夫人、郡主恩典。” 苏解语低头谢恩,遮掩住了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狠戾之色! 只要她留在谢家,就还有机会将谢容华踩到脚底下。 她与谢容华两个一起长大,同样的起点。 无论做什么,她都比谢容华强。 可偏偏只因为谢容华生来就是谢家的姑娘,所以身份尊贵,生来就高人一等。而她穷尽所有努力,讨所有人欢心,依旧只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奴才而已! 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毁了谢容华所拥有的一切,将谢容华踩在脚底下! 老夫人很是满意这般安排,叮嘱苏解意道:“郡主性子宽厚宽厚,若短缺什么,直接和郡主说便是。” 襄阳郡主听的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端庄神情,方才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老夫人转而又吩咐谢容华道:“永乐伯出了事,侯府中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明日让你着人送几万两银子,接济接济他们。” “好,明日容华就取了银子,着人送到永乐伯府。”谢容华含笑的应了下来。 这是一场交易,老夫人此次站在了三房这边。与此同时,三房也要给老夫人的好处,那就是银子! 所谓清贵世家、名流贵族,华丽的衣冠只不过是贪婪本性的伪装而已。 越是标榜着清贵高洁,实则内里越是不堪。可恨前世谢容华到死,才看清楚这点。 此番襄阳郡主精心布局,本是想将苏妙安插进三房,让整个三房分崩离析。但未曾想到却被谢容华反将一军,接了苏妙和苏解语两个烫手山芋。 谢容华看着襄阳郡主吃瘪的样子,嘴角微微弯了弯。 旁人不知情,但谢容华却是一清二楚。 她那看似品性高洁、自诩名士清流的大伯谢英,实则贪婪好色,不知养了多少外室呢。只不过畏惧襄阳郡主威严,不敢带回谢家罢了。 苏妙生的貌美,生性又轻浮…… 外面的雨还在下,主仆二人撑着伞,踏着血水离开。 谢容华浅碧色的裙摆上,被溅上的血水打湿。绣在裙摆上的芍药,沾了水,染了血,越发的鲜艳夺目。 从宝琴尸体边离开的时候,玛瑙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而谢容华眼中依旧是一片冷淡。 当初欠下的血债,必定让她们加倍奉还。这一切,都不过是才开始而已! 第16章 命格无双 回到闲云居的时候,雨渐渐小了。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青瓦上,挂在屋檐下的银铃发出“铛铛”的活泼音调;园子里开的正艳芍药在一场春雨后,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湿润以及淡淡的芍药香。 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见了谢容华回来了,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伺候。眼中皆是敬畏之意,不复平日里的散漫。 今日她处置了丹青立威起了作用。 丹青不能再用,但也不能如宝琴一样直接处置了,毕竟丹青明面上,是老夫人的人。如今谢容华在谢家内宅势单力薄,需要借助老夫人,与襄阳郡主抗衡! 谢容华如此想着,坐回了常坐的紫檀书案后。 房间内犹带着晌午后水沉香的残香,绘着蓬莱仙岛的屏风前,摆放着紫檀木案几。 小几上供奉着白瓷瓶插着的几枝清晨采摘的芍药,案几边凌乱的堆着上午看过的账本,谢容华喝了口茶,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 玛瑙上前,替谢容华添了茶水,谢容华吩咐道:“盯紧点丹青那边,不许她找老夫人告状。” 闻言,玛瑙有些诧异的看着谢容华。毕竟在今日之前,丹青是自家姑娘最信任之人。 姑娘终于看清楚了丹青的真面目!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什么不直接打发了丹青,但心中不由暗喜,道:“姑娘放心,我和云姑姑肯定会把丹青盯的紧紧的,让她掀不起风浪。” 谢容华见玛瑙藏不住的欣喜模样,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般藏不住心事,难怪前世总在丹青手底下吃暗亏呢。 谢容华今日处置了丹青,索性借此机会整顿内宅一番,吩咐玛瑙道:“院子里那些丫鬟你都底细,若有嚼舌根的,该敲打敲打,有异心的直接赶出去。闲云居不用那么多杂人,平白扰了我的清净。” 玛瑙一一应了下来。 看着谢容华褪去了浮躁,越发显得沉稳的双眸,不由脱口而出道:“今天姑娘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玛瑙说完就后悔了……平日里姑娘最讲究规矩,她这般说,会不会冒犯了姑娘。 但让玛瑙没想到的是,谢容华反而笑了,问道:“哦,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玛瑙见谢容华并没有生气,便大着胆子回道:“平日里姑娘在外人面前总不爱说话,今日训斥丹青,以及在慈心堂中,和郡主对话的时候,有理有据,让人信服。这气势,像是姑娘平日里与人谈生意的样子!” 谢容华闻言眸色微沉,沉默了片刻。 就在玛瑙惴惴不安,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的时候,便听谢容华缓缓开口道:“之前并非是我不爱说话,而是认为没这个必要为难这些人……” “总以为不管再如何算计,总归是一家人,打断骨肉连着经脉的,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明枪暗箭,必是先有防范;但内宅阴云诡谲,所谓的骨肉至亲各有祸心,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谢容华眼中神色,一片冰冷。 江左谢家,清贵世家,对家中女子言行举止要求十分严格,谢家几位姑娘德容言工皆是世家女子的楷模。 唯独谢容华自小由谢蕴教养,是个例外。 谢蕴生性不羁,对膝下子女散养,并不以规矩拘着她们。谢容华少年时,便扮作男装跟在谢蕴身边,出入生意场上。 谢容华在做生意上有极高的天分,尤其是辨识古玩字画,竟比那些老掌柜的还要在行,从未走眼过,便将谢家名下铺子里一些生意交由谢容华打理。 但可笑她自负聪慧,玲珑手段,一双慧眼能识遍天下珍宝,却看不穿人心。 玛瑙没看到谢容华眼中那一抹暗沉之色,连忙道:“姑娘可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了,什么粉身碎骨的……术士曾说过,姑娘命格贵不可言,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谢容华嗤笑一声,道:“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贵不可言,不过是父亲用来哄老太爷让我进谢家的话罢了。” 谢家最讲究门第名声,以当年谢容华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进谢家的门。但是后来,有术士预言谢容华的命格贵不可言,可兴门第,所以谢家老家主、也就是谢容华的祖父,松口让谢容华进了谢家。 但谢容华回到谢家之后,除了谢蕴的生意蒸蒸日上之外,谢家的仕途并没有如同老太爷所期盼一样兴盛起来。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谢容华都十分怀疑那位术士高人,是被她那位不靠谱的父亲收买的。 “这些年,姑娘大病小灾不断,可是偏偏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可不是应了那术士的话么。” 谢容华不放在心上,但玛瑙却和谢容华较真起来…… 第17章 贵不可言 “难道姑娘您忘记了,您九岁的时候,有人在您吃食中投了毒,偏巧那天姑娘身子不爽,将有毒的吃食都喂猫了。” “还有您十一岁的时候去猎场玩,和侍卫们走散了,在深山中待了一天一夜,竟平安无事的从狼窝里爬回来了。” “还有、还有呢,姑娘十二岁那年,掉到了冰窟窿里去,被人捞了上来,烧了整整三天呢。云姑姑都以为姑娘要烧傻了,吓得直哭,没想到姑娘醒来还是活蹦乱跳的……” 谢容华沉默片刻后,看着玛瑙十分诚恳道:“玛瑙,你不必提醒我这些年我过的有多么倒霉。” 玛瑙神情讪讪,道:“古人不是说过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姑娘肯定是有大前途的……” 谢容华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沉之色,道:“有什么前途我不知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这些年我这么倒霉,难道真的是意外么?” 随着谢容华年岁稍长,谢容华不是没怀疑过这些年谢家有人暗害她。但是因为苏解语和谢清嘉的误导,谢容华一直将怀疑的对象锁定在李氏,甚至怀疑老夫人。 却没有怀疑过长房的人! 所以,谢容华虽然暗中在调查,但并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 虽然这些年襄阳郡主隐藏的极好,但谢容华心思素来敏感无意中捕捉到襄阳郡主偶尔看她的眼神,冰冷阴寒。 此时揽芳阁中。 襄阳郡主在谢容华手中吃了暗亏,但她性子素来沉得住气,在慈心堂回来的路上神情平静,让人瞧不出一丝端倪。 直到回到揽芳阁,摒退了下人之后,只留了心腹秦嬷嬷在,襄阳郡主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郡主,您喝口茶,消消气。”秦嬷嬷方才奉了茶上来,便被襄阳郡主狠狠的扫落在地上。 “咣当”一声,白玉茶杯瞬间四分五裂,秦嬷嬷也不敢劝。 襄阳郡主一改在人前端庄从容的模样,雍容的面容此时因为愤恨,看起来竟有几分扭曲。 “贱人!低贱的野种,竟敢和我作对!”襄阳郡主怒骂道,摔了茶盏,犹不解恨,将小几上的花瓶摆件纷纷都扫落在了地上! 她精心布局那么久,竟被谢容华给破坏了。那个东西……可是关系着她们长房的前途!此物疑与谢蕴有关,但谢蕴行事谨慎,只有出此下策安插人手进去,没想到精心布局,却毁在谢容华的手中。 秦嬷嬷早已习惯了襄阳郡主的脾气,等她发泄一通之后,方才上前劝道:“郡主,不过是个庶女罢了,瞧不顺眼除掉便是,何必每次都为这些不重要的事,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呢。” “除掉她,你说的倒是轻巧! “从她回到谢家不久,下毒、暗杀什么招数没使过,可偏偏她都每次侥幸逃脱。连将她丢到山里,她都能从狼窝里爬出来,我看谢蕴接回的不是人,是个小妖怪!”襄阳郡主气冲冲的说道。 秦嬷嬷上前为襄阳郡主顺着气,道:“郡主,您身份高高在上,又是谢家主母,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在意一个小小庶女呢。” 襄阳郡主恨声道:“我不甘心啊!想当年……” 这一刻,襄阳郡主的神色变得幽深起来,“若非当年楚家的家世不如李家,又怎会便宜了李如兰。输给李如兰,我认命了!可偏偏他宁可与一个身份低贱的歌姬生儿育女,也对我一片痴心视若无睹。我怎能咽下这口气。” “每每见了她,就像是一颗刺刺在我心中,不除掉她,难泄我心头之恨!” 看着襄阳郡主扭曲疯狂的面庞,秦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 楚、谢两家结为姻亲,但郡主纵贵为谢家主母,却一直对谢家三爷念念不忘。都过了半辈子,还是解不开昔年心结,孽缘,孽缘啊…… 暮春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暗沉的天气无端给人一种压抑窒息感。就在一片静默中,外面小丫鬟隔着门,小心翼翼的通传道:“郡主,苏小姐求见您……” 第18章 韬光养晦 此时蒹葭苑中,李氏正在桌案前临摹着字帖。 虽然李氏是将门之后,但曾经也是邺城有名的才女,尤其写的一手好字。昔日她与谢蕴新婚燕尔之时,何曾不是有过一段红/袖添香的时光呢…… 昔日恩爱时光,却成了如今的砒霜! “夫人,秋意院的苏妙姑侄二人,都搬到了长房去了。”连心将探听来的消息,小心翼翼的回禀给李氏道。 闻言,李氏冷淡的眉宇闪过了一丝怒意,狠狠的将手中的笔摔到一边,“哼,肯定又是谢容华那个野种护着她们的……做出这样肮脏的事,竟还留她们在谢家,谢容华这是存心膈应我呢!” 见李氏对谢容华满腔怨恨的样子,连心眸光闪了闪,道:“可不是么,要我说这谢六姑娘如此护着苏家姑侄,也太不像话了。还有老夫人,念着苏家姑侄是故人之后,却没念着您可是她明媒正娶的儿媳妇。” 连心丝毫未提谢容华在慈心堂中杖毙宝琴之事,一席话说的李氏火上浇油。李氏眼中恨意更重! 此时的闲云居中,玛瑙见谢容华提及昔年遇险之事,沉默片刻,道: “姑娘,您怀疑是襄阳郡主做的手脚?” 局外人,总比局内人看得通透些。 谢容华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道:“算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 这些都是陈年往事,就算是襄阳郡主做的,但依照她行事滴水不漏的风格,谢容华也找不到实际的证据。 “你亲自盯着长房,看那边动静如何。”谢容华吩咐道,玛瑙应声下去。 在玛瑙走之后,谢容华心道:虽然苏家姑侄被她用计赶出了三房,但祸起根源还是与谢蕴有关的四国谱。 谢容华对传言中的四国谱也只是只闻其名,了解不多。想要避免谢家摆脱灭门之祸,只有查出四国谱的隐秘! 就在谢容华想着心事的时候,小丫鬟传话道:“姑娘,翡翠回来了。” 翡翠和玛瑙一样,是谢容华身边的贴身侍女。比起玛瑙的性格活泼,翡翠性格更加内敛沉稳,帮忙打理谢容华名下铺子里的事,是谢容华得力的助手。 一个绿衣少女打了帘子进来,规规矩矩的向谢容华行过礼,一板一眼道:“姑娘,孙掌柜的后事已经办妥了。” 和玛瑙一样,翡翠是自幼跟在谢容华身边的,虽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谢容华自是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可是翡翠却偏偏对谢慕臣执迷,可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心。 “什么事办妥了?”谢容华怔了怔,问道。 翡翠见谢容华心不在焉的,叹了口气,继续道:“姑娘难道忘记了,三天前孙掌柜在铺子里被盗画的宵小所害。今日清晨,姑娘命奴婢今日去孙家送些银子,安抚孙掌柜的遗孤。” 谢容华见翡翠穿着一身素衣,方才记起前世是有这么一回事。 孙掌柜是博古斋的老掌柜,为人和善。前几日,有宵小潜入博古斋,杀了孙掌柜,盗走了博古斋好几件珍品玉器,以及几幅谢容华前些时日收来的几幅东晋的名画。 前世,谢容华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以为是博古斋时运不济,开业不久所以才招惹来如此无妄之灾。直到最后,谢容华方才知道孙掌柜的死并不简单,与四国谱有关! 就在四国谱的流言传开不久之后,邺城发生了好几起命案,死的都是古玩店的掌柜的。 各家古玩店被盗走的东西有黄金、字画、玉器都有,看似是一伙流窜的贼人作案,谋财害命,实则作案手法干净利落,并非是寻常贼人所为。 探查四国谱的线索,或可就此入手! 谢容华沉吟片刻之后,吩咐翡翠道:“孙家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多给些银子安抚孙家。” “还有孙掌柜的事情你亲自盯着,使些银子与官府探查一下口风,看案子进展如何。” 翡翠习惯性的应了下来,听到谢容华这般说,轻“咦”了一声,问道:“姑娘不是最不喜与官府打交道么,为何……” “如今谢家人尚且不知博古斋乃是我名下的产业,若因为此事,引起谢家旁人注意,就得不偿失了。” 四国谱之事关系重大,在没有到合适的时机,谢容华不欲让翡翠等人知晓此事,便随意以此为借口。而另一方面,这一世谢容华断然不会再如前世那般愚蠢,让谢家旁人知道博古斋的存在! 前世谢容华生性张扬,尚且不知收敛锋芒。博古斋在她的经营下,成为邺城最大的古玩铺子,她以鉴宝闻名于邺城,凭借着博古斋,名利双收。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正是因为她如此大出风头,引起那些自诩清高的世家嫡女妒恨,在谢家遇难的时候,落井下石。 前世血的教训,教会了谢容华韬光养晦生存的道理! 第19章 邺城命案 听了谢容华的解释,翡翠并没多想。 迟疑了片刻,翡翠又道:“奴婢今日从孙家回来,顺道去了博古斋,好像……看到了府中的齐管家。” 闻言,谢容华眉心微皱,道:“齐管家?你确定没看错?” 翡翠点头,道:“齐管家是郡主的心腹,奴婢不会看错,只是不知他为何会在博古斋。难道……” 翡翠顿了顿,有些担忧道:“郡主已经怀疑,博古斋背后的主人是姑娘?” “应当不会。”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道:“自博古斋开业之后,我基本未曾露面,就算襄阳郡主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会查到博古斋是我开的。” 前世谢容华的身份暴露,皆是因为谢容华自己愚蠢,将此事告诉了苏解语。当时博古斋已经是邺城最大的古董铺子,馆内珍宝无数,引起长房人的觊觎。 但这一世,就连苏解语都不知博古斋之事。所以,齐管家出现在博古斋并非是因为谢容华,而是为了孙掌柜的那桩命案。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为了四国谱! 想到此处,谢容华问翡翠道:“孙掌柜的案子,现如今还是京兆府负责审理吗?” 京兆府尹与谢家有几分交情,谢容华若因此事贸然登门拜访,很有可能引起长房那些人的怀疑。只有此案移交到大理寺之后,谢容华方才有所动作! “是,奴婢听孙家的人说,孙掌柜的尸首还留在京兆府。不过……”翡翠顿了顿,迟疑了会儿又道:“不过奴婢回来的路上,听柜上的伙计说,这并不是邺城第一次命案了,接连死了好几位掌柜的,引起不少人恐慌。凶手迟迟没抓到,就连圣上都被惊动了。听说,圣上想让安王出山,调查此案。” 闻言,谢容华脸上难得闪过了一丝讶然的神色,道:“你是说,现如今隐居于玄都观的安王?” 翡翠微微颔首,道:“坊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是否属实奴婢就不知了。”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 前世,她只记得此案因发生之时,正是在各国使者云集于邺城之时,数起命案,京兆府束手无策,便便将此案最后移交给了大理寺。 但谢容华并不记得,此案竟惊动了那一位…… 就在主仆二人说着话的时候,谢容华便听到小丫鬟传话道:“姑娘,二姑娘来了。” 谢容华顺势看向门口,却听珠帘响动,进来一个青衣少女。 她长相秀丽,五官虽不是十分出众,眉宇之间有一股书卷气,气质清雅。正是谢家二姑娘,谢容华同父异母的姐姐,谢清言! 谢清言性格温和,秉性良善,并没有因为谢容华的身世对她心生芥蒂。 谢容华回谢家的第一年除夕,不小心打碎了老夫人的琉璃盏,被罚跪祠堂。当时谢蕴因为风雪被困在江南,不在谢家,无人为谢容华求情。 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日子,谢容华跪在冰冷的祠堂里,根本无人记起谢家还有一位六姑娘。是谢清言冒着被老夫人和李氏责备的风险,偷偷的往祠堂送了一碗热粥。 年后,谢容华大病了一场。是只比她大一岁的谢清言衣不解带的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因为谢清言在,底下的丫鬟婆子不敢怠慢敷衍,谢容华才熬过了那个冬天。 前世谢清言待谢容华极好,嘘寒问暖,而谢容华也很是依赖这位姐姐。可是自从苏妙进入谢家三房之后,一切都变了。 在苏妙姑侄二人的挑拨之下,谢容华因嫡庶有别的身份,与谢清言之间的亲密无间有了嫌隙。到了后来,更是因为李氏的死,让二人之间生了隔阂。 不久之后,谢清言嫁去了沂水李家,纵使后来谢清言和离回到谢家,却闭门不出,再也未曾见过谢容华。 直到后来,在谢容华成亲前夜,谢清嘉带兵包围谢家。谢清言为了救谢容华死在了谢清嘉的剑下,谢容华才知道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姐姐,是真心将她当做亲妹妹维护的,可是那时,悔之晚矣…… 谢容华压住心中的酸涩之意,欣喜上前揽住谢清言的手臂坐下,道:“二姐姐,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也是方才回来,便听说家中出事了。” 谢清言匆匆而来,青色的衣襟被雨水沾湿了一半,哪里还有平日里的从容,道:“母亲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今日有没有让你受委屈。” 谢容华见谢清言一路风尘,来不及收拾直接来到闲云居,便知道谢清言是为了苏妙之事而来。但谢清言见到谢容华的第一句话,并非是兴师问罪,而是问她有没有受委屈! 谢容华眼睛微微有些酸涩,越发的懊悔前世自己眼瞎,将苏解语那样狼心狗肺之人当做姐妹,却对谢清言多有误解。 “姐姐说笑了,从来都只有我给别人委屈的份,又怎会任人欺负呢。”谢容华压下心中的涌动,故作轻松的说道。 谢清言伸手戳着谢容华的额头,“你呀,从小都是这样,从来都是受了委屈,宁可自己咽下,都不肯同我们说。” 第20章 安王姬桁 谢容华道:“那苏娘子和苏解语二人,本是我执意留在秋意院。未曾想到竟是引狼入室,反而连累父亲名誉受损,闹的三房鸡犬不宁的,就算夫人责骂我几句,也没什么的。” 闻言,谢清言既是欣慰又十分诧异,摸着谢容华的头发,道:“怎么几日不见,你倒是越发懂事了。” 谢清言明明不过只比谢容华大两岁而已,可却十分有长姐的风范,一直将谢容华照顾的十分好。 “听说今天的事情还惊动了祖母,你在慈心堂,没有受罚吧。” 老夫人不喜欢性格乖戾的谢容华,是谢家众所周知的事。每每老夫人传谢容华去慈心堂,多半都是训斥谢容华。 罚跪祠堂对谢容华是最轻的惩罚,在长房不动声色的挑拨下,谢容华每次从慈心堂回来,身上都带着伤。 无人会关心谢容华伤的怎样,只有谢清言,人微言轻,无法为谢容华求情,但在谢容华罚跪祠堂的时候送些点心吃食、被打之后送伤药。 谢清言不善言辞,默默为谢容华做了很多事,前世谢容华却将谢清言的好当做理所当然。谢容华宁愿亲近只会锦上添花的谢清嘉、苏解语二人,而对雪中送炭的谢清言视若无睹! 谢容华给谢清言倒了杯茶水,掩去眼中的复杂,主动在谢清言面前一脸乖巧道:“我听兄长和姐姐的话,没有再顶撞祖母,祖母自是不会无端罚我。” 见谢容华生龙活虎的样子,谢清言便知她并无大碍,方才将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便又听谢容华问道:“倒是姐姐,去沂水住了好几天,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呀……” 闻言,谢清言并没有多想,笑道:“此去沂水县给舅母过生辰的,一路舟车劳顿,能有什么好玩的。” 谢容华眉头挑了挑,又问谢清言道:“听闻李家有位表兄,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子,不知姐姐此去沂水,可有见到他?” 谢清言眼中闪过了一丝羞涩,借着喝茶的功夫掩去了不自在的神情,小声的说道:“是……是有见过的。” 看着谢清言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谢容华心中微沉。 谢容华知道,此法谢清言前去沂水,名义上上给李家主母祝寿,实则是李家不怀好意,想要借机高攀上谢家,求娶谢清言。 如今李家因为子孙不肖,多出纨绔,好赌贪色,家底都已经被败光了。李家仗着是谢家的姻亲,想要替长子李晋文求娶谢清言,改善李家近况,但怕谢蕴不同意这门亲事。 所以便以祝寿之名,将谢清言骗去了沂水,借此机会安排李晋文与谢清言见面。 那李晋文虽然内里肮脏不堪,但一张皮囊却是生的不错,表面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谢清言本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涉世未深,在李家人刻意安排下,不过短暂的几日相处,便对李晋文芳心暗许,也就此埋下了祸端……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念头,但面上却不显,神情平静道:“哦,是么,不知那位李公子,可真如传言中那般一表人才?” 谢清言脸上的红晕更深,一旁的丫鬟紫雁伶俐的回道:“李公子虽然不如咱们三公子那般俊美,但也是五官端正,举止体贴,回来的时候,还亲自送咱们姑娘回城,陪姑娘去道观求了平安符呢。” 闻言,谢容华眉头皱的更厉害。 那李晋文果真是好手段,不过才几天的时间,便将生性羞涩的谢清言和身边的丫鬟,都哄的服服帖帖的。 谢清言不知谢容华担忧,经丫鬟一提醒,倒是想到什么一般,笑道:“紫雁不说我倒是忘记了此事。” “听说那玄都观的平安符最是灵验的。你自小身体不好,多灾多难的,我特意为你求了一道,保平安的!” “玄都观……” 听到这个地方,谢容华神情微动。 玄都观位于长玄山之巅,钟灵毓秀,正是求仙问道的好地方。 安王姬桁,如今便隐居于长玄山玄都观中。因为方才翡翠所言,惠帝欲将古董铺子的命案交由他主审,所以谢容华难免有些在意。 前世谢容华并未见过姬桁。 只听说过这位元后所生的安王殿下,因生来被术士预言为不详,长居于宫外道观中。后边境叛乱,他主动请缨平叛,立下不世功勋。 但自鹿原一役,姬桁右臂被叛军所伤,成为废人,从此与储位无缘,是以便被封为安王,长居于玄都观不问世事。 就连诸位皇子争夺太子之位抢的热火朝天的,这位一直安安静静的在长玄山炼丹修行,直到姬殊被封为太子,都不曾见的他有任何动作。 难道……这一世会有什么变数吗? 第21章 前尘旧缘 此时谢清言并不知谢容华心中担忧,伸手去拿袖子中的平安符。但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衣袖滑落了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皓腕。 纤细的手腕上,一截红肿淤青十分刺眼! 谢容华堪堪回神,正好敏锐的注意到了那一截淤青红肿,紧张的抓住了谢清言的手腕,沉声问道:“二姐姐,您这伤是怎么回事!是李晋文欺负你了?” 说到李晋文三个字的时候,谢容华语气中带着一丝凛冽杀意!如果真的是李晋文那厮做的,她绝对饶不了此人! 见谢容华语气不善,谢清言身边的丫鬟紫雁连忙解释道:“六姑娘,您误会了,表少爷是位谦谦君子,素来对姑娘礼遇有加,怎会欺负姑娘呢。” 谢容华却冷笑了一声。 李晋文是表面上性格温和,素有才名,实则只不过是个伪君子! 前世谢清言便是被其温雅的外表所迷惑,下嫁给李晋文。可是二人成亲不到半年,李晋文便被一个青楼女子所蛊惑。 花重金为那女子赎身,金屋藏娇,将谢清言的嫁妆败的一干二净;又沉迷于赌博,把整个李家的家底都挥霍空了,这还不算,竟逼着谢清言找谢家拿银子。 谢清言虽性格纯善软懦,但却有骨气,怎么也不肯开这个口。李晋文却因此心怀恨意,在那青楼女子的挑拨下,对谢清言动起手来,将谢清言腹中怀的孩子直接打流产! 谢容华想到前世在李家见到谢清言的惨状,恨不得杀了李晋文,以及为虎作伥的李家众人。这一世,谢容华绝对不会让谢清言,再跳进李家那个火坑了! 谢容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思,方才沉声道:“方才是我失态了。姐姐,你这手腕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清言眼神闪了闪,不肯说。 倒是一旁的紫雁解释道:“姑娘的伤,是在玄都观为六姑娘求签的时候,被一个野蛮人抓的!” “那野蛮人,还说自己是什么当朝大将军呢,分明是一个浪荡子罢了……” 紫雁十分愤愤不平道。 谢容华闻言,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薛将军……难道是前世那个在谢清言与李晋文和离之后,亲自登门求娶谢清言的大将军薛煜? 谢容华如此想着,道出了薛煜的名字…… “那野蛮人好像是说自己姓薛呢!”紫雁一脸惊讶的看着谢容华。 随即又道:“不过……哪有大将军长他那样的,脸上还有那么长的一道疤。” 前世谢容华与薛煜有过数面之缘,他脸上,正有一道从战场上留下的伤疤! 谢清言闻言,笑着同谢容华解释道:“应当是一场误会,从未听说过,邺城哪里有什么姓薛的将军。” 谢清言不知道,但谢容华清楚。那是因为,此时薛煜应当还驻守在西北边关,并未曾回邺城。谢清言身为闺阁女子,没听说过薛煜也正常。 按照谢容华前世的记忆,薛煜六月才回的邺城,怎么谢清言在这个时候,竟在玄都观遇到了他? 偏偏在这个时候,谢容华眉心微拢。 “那个浪荡子满口胡言,要不是姑娘拦着,奴婢早让下人拿他去见官去了。” “好了紫雁。”谢清言对在玄都观中的偶遇并没有放在心上,好脾气的笑了笑,柔声道:“想来是那人一时情急,认错人罢了。你都从沂水到邺城骂了一路了,就消停会儿吧。” “二姐姐,说不定你和他真的是旧相识呢。”谢容华按下心中百般思绪,含笑的看着谢清言,半真半假的打趣谢清言道。 谢清言是个老实人,哪里经的起谢容华如此打趣,红着脸道:“容华你可不要胡说,我平日里不爱出门,怎会认识什么外男。” 听谢清言这般说,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心道:前世那薛煜在谢清言和李晋文和离之后,亲自登门求娶过谢清言,说的是二人少时曾有段旧缘。可如今看来,谢清言与那薛煜分明一点都不认识啊,其中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谢容华虽心有疑虑,但未曾表露出来,笑着道:“方才是我开玩笑罢了,姐姐可别恼。” 说着,看向一旁的紫雁,叮嘱道:“此事关姐姐名节,玄都观中的人,再也不要对旁人提及了。” “六姑娘放心,奴婢知道其中轻重。除了六姑娘,谁都没说呢。”紫雁连忙保证道。 紫雁虽然有时行事冲动了些,却也是个忠心护主的。 “姐姐,玄都观中你遇到此人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为了避免招惹是非,就连夫人也不要提及了。”谢容华神情凝重的叮嘱谢清言主仆二人道” 谢容华脸上的表情太过于严肃,谢清言都没敢问其中原因,便应了下来。 姐妹二人说了几句体己话,谢清言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回蒹葭苑。 临离开的时候,谢清言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的神色,鼓足了勇气,问谢容华道:“六妹妹,明日你可去闺学。” 本朝对未出嫁的世家女子评价标准要求严苛,主要考核德、容、女、工。若在各个方面优秀突出的女子,便可进入大辰唯一一座由皇家开设立名的姒音学院。 姒音学院,取自于“大姒嗣徽音”之意。 太姒乃是文王/之妻、武王/母,以贤良的品德流传于后世。本朝建立姒音学院,以太姒之品行来要求约束世家女子。 宗室皇子挑选王妃嫡妻,大多数都是从姒音学院的女子中挑选。而对于未出阁的女子而言,能够进入姒音学院,则是她们将来出嫁、挑选夫婿的一个重要筹码。 在闺学中,所学的内容也与男子不同,四书五经,是以专门为女子撰写的女四书。 如:《女戒》、《女论语》、《内训》、《女范捷录》,教导闺阁女子修身和为人处世的方法,什么和柔敬顺、慎言谨行、勤俭持家。 这些都与谢容华的性子一点都不沾边,是以听到闺学两个字谢容华都头疼,连连摇头,小脸写满抗拒,道:“这几日我都没睡好,明日早晨肯定是起不来去闺学的。” 自从上次谢容华将闺学夫子气晕之后,谢蕴不知和老夫人说了什么,特许谢容华不必去闺学上课。 谢蕴对谢容华,素来是有求必应。 第22章 心有存疑 此时谢清言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奇怪。 毕竟与谢容华不同,谢清言勤奋好学,读书有天分又刻苦。若不是谢清言平日里爱显摆,这邺城第一才女的名声,还落不到谢清嘉和谢清敏头上! 谢容华是知道,前世的时候谢清言,一直是以能够进姒音学院为目标的。但是却在姒音大选数月之前,在学堂上受了打击,再加上李晋文的纠缠,无心学业。 将亲事定下之后,连大选都未曾擦参加,在家中待嫁,不久之后便匆匆嫁给了李晋文。谢清言本有着大好的前途,却因此全部毁了! 谢清言什么都没说,准备同紫雁离开,被谢容华拦住,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谢清言吞吞吐吐的没说话,倒是一旁的紫雁解释道:“六姑娘您有所不知,自从您不去学堂之后,这学堂上,旁支的那些小姐们在姑娘面前,总说一些难听的话,您若是去一趟闺学,她们或许能收敛一点。” 毕竟那些旁支的闺秀们都是欺软怕硬的,谢容华行事霸道,又十分护短,有她在的时候,就无人敢招惹谢清言!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之意! 谢容华记得,前世谢清言正是从沂水回来之后,谢清言的状态很不对劲,不大爱去闺学了。是她疏忽了,平日里谢家闺学那些旁支女子,唯长房马首是瞻。谢清嘉自忖身份,不会做出当众为难嫡妹之事,但谢清雪却性格骄纵看三房很不顺眼。 谢容华不在闺学,谢清言不知被谢清雪那些爪牙她们欺负成什么样了! “明日清晨,二姐姐记得来闲云居叫我,我陪您一道去。”在谢清言惴惴不安的眼神下,谢容华缓缓的开口道。 从前都是谢清言护着她,从未开口求过她什么,现如今,换她护着谢清言了!从前是她不懂得珍惜身边重要的人,好高骛远,总是想出人头地,而忽略了身边一直默默对她付出的人。 死过一次,方才知道人心险恶之处以及人情的可贵。 等谢清言主仆二人离开之后,闲云居中,谢容华坐在书案前,心不在焉的翻看着翡翠从博古斋带来的账本。想着的却是谢清言前世之事,以及谢清言在玄都观遇到薛煜! 薛煜是大辰最为精锐的神策军首领,手握重兵,乃是众位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 前世姬殊为了拉拢薛煜,软硬皆施,但薛煜却依旧不为所动。在谢容华的记忆里,薛煜并未参与到诸位皇子的夺嫡之争中。 既然如此,薛煜与邺城中诸位皇子夺嫡之争都没有关系,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冒着杀头的风险,提前数月回到邺城。 在这样敏感的时间节点,薛煜回到邺城,是否与四国谱有关? 四国谱……就像是藏在暗中,悬在谢容华项上的一把刀剑,谢容华看不清它的样子,却要时刻提防着它随时会落下来。纵然沉稳如她,难免心思浮躁,变得草木皆兵起来。 谢容华索性将手中的账本放了下来,想着的依旧是玄都观,以及长玄山中的那个人…… 直至华灯初上,玛瑙方才从长房回来。 打了帘子进来回话的时候,谢容华正在临摹字帖。 谢容华平日里只有在心浮气躁的时候,方才会临摹字帖,宁心静神。姑娘……是为了今日的事情烦忧吗? 玛瑙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谢容华,准备退下去的时候,听谢容华清冷的声音问道:“长房那里打听的如何了?” 闻言,玛瑙顺势上前回道:“回姑娘的话,方才襄阳郡主身边的秦嬷嬷亲自去了蒹葭苑,将苏妙接到了长房。” “苏妙去了不久之后,苏解语便带人将秋意院的细软都收拾好,直接去了长房那边。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被她带走了。” 说到此处,玛瑙的语气带着几分愤愤之意!这些年但凡自家姑娘得了什么好东西,头一份都是送到秋意院的。 没想到那苏解语不但不感恩自家姑娘的恩情,还联合着外人来算计自家姑娘。也亏得姑娘这次没有上当,将那苏妙真的迎回了三房,不然等三爷回来,还不得因为此事,与姑娘生分啊! “那些死物她想带走便由着她带吧,长房的日子可比不得三房,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谢容华笔锋划出凌厉的弧度,冷笑道。 日后没有她的补贴,看那苏解语如何慷她人之慨,收买笼络人心! 想到此处,谢容华的眸色渐渐变冷,吩咐玛瑙道:“打听一下,苏解语她们住在哪个院子,想办法安插一两个丫鬟进去。” 玛瑙回道:“这个奴婢都打探清楚了,是碎玉阁,就挨着大姑娘锦绣坞隔壁。” 谢容华将手中的笔搁在了笔架上,闻言眉心微挑,道:“长房的人倒是舍得下本钱。” “听长房那边的人说,郡主那边本是想随意收拾个破院子,安顿苏解语她们的。可是后来不知那苏解语同郡主说了什么,郡主改了主意,将碎玉轩收拾了出来,让苏解语住了进去……”玛瑙颇为不解的说道。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心道:那襄阳郡主看似端庄大方,实则是无利不起早的,苏解语莫不是与她做了什么交易,所以才会如此殷切? “让我们的人多盯着长房,若有风吹草动,便来同我回话。”谢容华起身,揉了揉酸胀的手腕,吩咐一旁正在忙活着找明日去闺学上课书本的翡翠,道:“还有,你让明叔去查一下,父亲今日的行踪。” “我倒是想看看,外边究竟出了什么事,让父亲连解释的话都没留一句,匆匆就离开了!”谢容华说到此处的时候,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翡翠闻言,应了下来,一旁的玛瑙上前帮谢容华整理凌乱的书案。数十张被谢容华写废的宣纸上,铁画银钩的写着同样的四个字。 “安王,姬桁?”翡翠十分意外的看着宣纸上的名讳,读了出来。 这正是谢容华想着薛煜出现在玄都观之事时,无意识的写出的名字……能让薛煜以身犯险的人,只有一个人。 前任神策军的首领,安王姬桁! 第23章 命犯孤煞 安王姬桁乃是元后嫡子。 出身尊贵,惊才绝艳,此人一生什么都好,但唯独就是命不好。自他出生后不久,便被术士预言为不详,命犯孤煞,在宫外道观长大。 五岁时元后因为巫蛊之祸被贬谪入长门宫。 七岁丧母,九岁母族镇国公因为平定雪衣候叛乱,死于叛军之手。镇国公所镇守的灵州被叛军攻破,镇国公满门全灭。 在他二十岁的时候,边境叛乱,他自动请缨平定叛乱,一战成名。 但在战场上右臂被废,从此与储位无缘,是以便被封为安王。 同年,与他定下婚约的青梅竹马洛尘郡主,在成亲前一个月,得了怪病暴毙。此后,他便长居于玄都观,以方外之人自称,在山门中,不过问尘事。 前世,薛煜并未参与诸位皇子的夺嫡,或许正是因为这位安王的缘故?谢容华心中这个奇异的念头稍纵即逝,随即便被她压了下去。 “将那些纸张都烧了吧。”谢容华揉了揉眉心,吩咐玛瑙道,“今天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去闺学见见我那些好姐妹们呢……” 距离邺城风云诡变还有两年,她尚且还有足够的时间调查四国谱背后藏着的秘密,在这之前,她要将解决谢家这些仇人一一解决,以及保护好那些真正对她好的人,弥补前世的遗憾! 晚间的时候,谢容华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漫天大雪,笼罩京畿百里山河。 黑金铁骑,骤然踏响了寂静的夜,朔风席卷着黑色旗帜,铁骑踏破了城门。 马蹄声、厮杀声,这一切是那样的真实…… 城门前,穿着华贵的太子锦袍的姬殊,竟被斩杀在了乱军之中。太子府,也被一场大火烧毁,沦为灰烬。 入目所及,乌泱泱一片,唯有三军阵前那穿着银白色盔甲的男子分外显眼。 他手中拿着滴血的剑,无论谢容华怎么努力,就是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是谁? “姑娘醒醒,该起床了……” “您这大半年第一次去闺学,二姑娘还在外面等着您呢,可不能迟到了。” 连唤了好几声,谢容华方才缓缓睁开了眼。 晨曦微光,穿破了黑暗,从雕花的轩窗照进来,带来一室清辉…… 谢家的闺学,坐落在后院的一隅,因栽植满了兰花,得名为兰院。 从闲云居到兰院,要穿过府中的后花园。 “容华,你今日心情看起来好像很不错?”谢清言见谢容华嘴角噙着笑,丝毫没有之前去闺学时不情愿的样子,十分诧异的说道。 谢容华随手摘了朵芍药,笑眯眯的同谢清言道:“昨日晚上睡的好。” 昨日晚间那一场梦,太过于逼真。或许真的如同梦境所示,最终姬殊虽被封为储君,可是登基的人却不是他,而是那个率军攻破皇城之人! 谢容华手中拿着一支开的娇艳欲滴的芍药,笑着同谢清言说话,如花的笑靥竟比她手中的芍药还要明艳。纵使是谢清言,也不由有些恍神。 谢家的众多姑娘中,论容貌,谁也比不过谢容华。 谢容华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她正与谢清言说着话呢,忽而从假山后跳出一个衣着光鲜,油头粉面的陌生男子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二人不妨假山后竟然藏了人,皆是一惊。 谢容华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的将谢清言护在了身后,皱眉问那男子道:“你是何人?怎会藏在园子里?” 他脸上堆着轻浮的笑,一双眼贼眼在谢容华身上打量,道:“容华妹妹莫恼,我你远房表哥,第一次见到妹妹难免有些激动,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妹妹海涵。” 谢容华嘴唇微扬,眉宇之间带着一丝戾气,冷声道:“我母亲早就死了,可没什么表哥。你到底是什么人,藏在园子里鬼鬼祟祟的,不老实交代,我便让下人拿你去见官!” 那男子听谢容华如此说,一脸惋惜的看着她,语调轻浮道:“表妹你模样生的这般好,性子怎如此蛮横。我是襄阳郡主的侄子,论理说,你难道不应该唤我一声表哥吗?” 闻言,谢容华眉心微皱,襄阳郡主的侄子,难道是宁宜候府的人?但楚家几位公子谢容华都是见过的,并未曾见过此人。 谢容华冷淡的目光扫过这个虽衣裳鲜亮,但依旧难掩猥琐气质的男子,凌厉的眼神,让这贼眉鼠眼的男子不由一阵胆寒,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一道娇滴滴的女声道:“楚永表哥,我说你怎么今日这般早就来了,原来是为了急着会见佳人啊。” 未曾看到人,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语调,谢容华便知道是何人。二房的谢家四姑娘,谢清雪!谢清嘉的嫡亲妹妹,性格骄纵,嚣张跋扈,最喜欢欺负谢容华。 以前谢容华因为谢清嘉的缘故,将她当做好姐妹,并不在意那点刁难。但其实人间只不过是以欺负刁难她为乐而已,丝毫都无姐妹的情分。 而在谢清雪的身边,站着的不是谢清嘉,而是一袭白衣,体态纤细风流的苏解语。此时苏解语已不见昨日那般狼狈,见了谢容华,柔柔的唤了一声“容华妹妹”,似乎二人之间的芥蒂从没有发生过。 “容华妹妹,这位是楚公子。是郡主娘家旁支的嫡子,您之前没见过的。”苏解语十分“体贴”的为谢容华解释楚永的身份,特意强调了“嫡子”两个字。 谢容华看着苏解语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便知道这莫名其妙冒出的便宜表哥,来者不善,说不定还与这苏解语有关! 谢容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淡淡道:“倒是难为苏姐姐了,谢家的亲戚我都没认全,倒是苏姐姐,搬去长房不到一天,便连什么阿猫阿狗的连名字都能叫上了。” 闻言谢清雪脸色微变,怒道:“六妹妹,楚永表哥虽然是旁支的公子,但可是正经夫人嫡出的,你怎能如此侮辱他!” 谢清雪咬紧了“嫡出”两个字,谢容华脸色微微沉了沉,谢清言担忧的看了谢容华一眼,想上前替谢容华说话,却被谢容华拦了下来…… 楚永见来了谢清雪和苏解语为他撑腰,腰杆子也直了起来,仗着狗胆笑道:“是啊,我可是楚家正经嫡出的主子。” 说着,斜着眼睛睨谢容华,道:“我若没记错的话,六姑娘只不过是个庶出而已。江左谢家,以礼仪教导闻名于邺城,怎么到了着后院,竟乱了嫡庶尊卑!” 此时,谢清言都不敢看谢容华脸色多难看了;而一旁的苏解语眉心轻拢,心道:这襄阳郡主怎么找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一点都沉不住气! 但令人意外的是,谢容华非但没有生气,唇角微勾,看着楚永笑道:“表哥说的对,嫡庶尊卑有别,是不该乱了规矩的。” 晨曦的阳光下,那双如墨点缀的凤眼流光溢彩,灼灼其华,满园芳菲,在这如花的笑靥下都失了颜色。 楚永被这样的笑容晃了眼,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谢容华,上前一步,唤了一声:“表妹知错就好,女子温柔小意,才讨人喜欢啊……” 说着,伸手就想往谢容华的脸上摸。 谢容华眸色一冷,毫不犹豫的抬手挥过去,只听“啪——”的一声,楚永脸上便多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众人惊愕的看着谢容华,根本想不到方才还是一脸笑语盈盈的谢容华,下一刻说翻脸动手就直接动手! 第24章 嫡庶尊卑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谢容华从容的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嫌恶的擦了擦手,才冷冷的看着呆住的楚永一眼,冷声:“这谢家后院,我便是规矩!” 楚永先是整个人傻在原地,待反应过来时顿时怒不可遏,抓着谢容华的衣襟,巴掌还未碰到谢容华,便听谢容华冰冷又平静的声音道:“你若是还想要你这只手,最好今后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苏解语见势态发展已经失控,推了一把谢清雪让她劝一劝,却见谢清雪只顾着看热闹,不为所动。 苏解语着急道:“谢容华会来真的,她昨日方才当着下人的面,打死了我身边的侍女,你若是不想事情闹大,让楚永快住手!” 想到昨天慈心堂中的画面,苏解语依旧心有余悸,她没想到,谢容华竟能下如此狠手…… 苏解语的声音并没有压低,楚永听的清清楚楚。他连忙松开了谢容华的衣服,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结结巴巴的说道:“今天……今天这个巴掌就不与你计较了,我们来日方长!” 说着,一溜烟就跑了…… 楚永离开之后,谢容华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衣襟,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唯独那双眼眸,变得无比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看着楚永离开的方向。 一旁的谢清雪却不知死活的上前,道:“六妹妹,你怎么能对表哥动手呢。” 谢清雪眼神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对谢容华道:“这些时日表哥来谢家求学,会在家中小住些时日,以后你们相处的机会多着呢,你可不能怠慢了人家啊。” 谢容华眼皮子动了动,看着谢清雪意味深长的笑,心中了然。襄阳郡主费尽心思的将楚永这个蠢货收到谢家,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让楚永住进谢家,借机接近她,坏了她的名节。襄阳郡主身为谢家主母,便能名正言顺的在她的婚事上动手脚,将她嫁给楚永。 虽然那个楚永只不过是楚家旁支的破落户,虽然那个楚永只不过是无才无貌的混混,但他是楚家“嫡子”。占了“嫡”这个字,就算身份再卑微,她谢容华一个庶出的女儿,能嫁给楚家嫡出的公子为正妻,也是高攀了。 外人还对指派了这门婚事的襄阳郡主,赞誉有加呢! 好,很好!谢容华的眼中神色越来越冷,冰冷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温婉笑意的苏解语。 这样阴狠的主意,定是苏解语想出来的,以此为交换,所以襄阳郡主十分容易的接纳了苏解语进长房,且给了最好的待遇。 苏解语不敢看谢容华狠戾的目光,心中不知将那沉不住气的楚永,以及说话不过脑子的谢清雪骂了多少遍。 一旁谢清言也听出了谢清雪话里面的不对劲,将谢容华护在了身后,皱眉道:“那楚永是你们长房的客人,怎么招待是你们的事,与我们无关……” 谢清雪性子骄纵蛮横,素来不将谢清言这个嫡出的姐姐放在眼中,重重的“哼”了一声,正欲开口,却被谢容华冰冷的目光扫过,一阵胆颤! 谢清雪总算知道,为什么方才楚永一个大男人,却被谢容华一个眼神吓得落荒而逃了。她的眼神实在太恐怖了,分明是在笑,但那笑却不达眼底。 墨色深沉的瞳孔,似乎能摄人心魄,冰冷幽深,让人联想到那深不见底的深渊…… 就在此时,一声柔软的笑打破了僵凝的气氛。 “先生都到了,几位妹妹还站在这园子里做什么?” 谢容华的目光从谢清雪身上移开,目光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出现在园子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姗姗来迟的谢清嘉! 谢清雪看到谢清嘉,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跑到了谢清嘉的身边。方才谢容华的眼神太吓人了,不过被她看了几眼,她背后竟已渗出了冷汗。 谢清嘉脸上带着温婉端庄的笑意,举止投足之间,有着世家长女的风范,问谢清雪道:“怎么了这是,可是又与六妹妹拌嘴了?” 虽然谢清嘉问的是谢清雪,但意味深长的目光,却是落在谢容华的身上。谢清雪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方才被谢容华骇人的目光吓着了,抿了抿嘴,对谢清嘉摇了摇头,没有像往常一样告状。 谢清嘉垂眸,掩去了眼中的遗憾神色,脸上继续对着温婉大方的笑,道:“既然无事,我们快些去学堂吧,不可让先生久等了。” 谢容华瞧着她们走远了,方才垂下眼眸,笑着对谢清言道:“二姐姐,我们也走吧。” 谢清言十分内疚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因为我让你陪我来闺学……也不会遇到她们。” 谢清言知道,庶出的身份是谢容华的隐痛。 谢容华却不在意的笑了,淡淡道:“姐姐不必自责,不过一早听了几声犬吠罢了,我还不放在心上。” 见谢容华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倒是让谢清言将准备好劝慰的话,都咽了回去。 …… 穿过后花园,便到了兰院。 虽然此时兰花未开,但院子里绿竹幽幽,映着白墙黑瓦,环境甚是清雅。小院上挂着一块匾额,簪花小楷,写着“蕙质兰心”四字。 早课都快要开始上了,基本来闺学的人都已经到齐了,闺学中齐刷刷的坐着十几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除了谢家嫡系的姑娘之外,还有不少是旁支或者是与谢家交好的世家姑娘,送到谢家闺学听学的。 “你看,我这支玉兰簪是琳琅阁买的,可是用羊脂白玉做的。” “不就是琳琅阁的一支簪子而已嘛,你看清嘉,她戴的蝶恋花一整套头面,都是琳琅阁时兴出的新首饰呢。” 少女的话落下,众人都以惊艳羡慕的目光看着谢清嘉。谢清嘉眼中闪过了一抹得色,扶了扶头上带着的蝶穿海棠的金步摇,道:“一套首饰而已,不过千两银子罢了,不值当这般大惊小怪的。” 见她举止从容大度,看的那些旁支的姑娘暗自羡慕不已,围着谢清嘉、谢清雪姐妹二人恭维着,就连苏解语身边也有数个交好的闺秀和她说话。 “哎,你看,谢清言那个穷酸鬼过来了!”方才那个炫耀自己簪子的少女见谢清言进来,故意拉长声音道。 方才恭维着谢清嘉的黄衣少女,以一种不屑的目光打量着谢清言,捂嘴笑道:“你看她头上戴着的可是梅花簪呢,那般老气的东西,我娘都不带的。” “是啊,你说都是正经的谢家姑娘,怎么她和清嘉差距这般大呢。” “那还用说吗,清嘉可是嫡长女呢,谢清言算什么。她爹就宠着她那庶出的妹妹,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你看她身上的衣服,真老气,我都是直接赏给我们家奴才穿的。” 底下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起哄着,谢清言气红了眼,但她生性本不是善于与人争辩之人,气红了眼,低着头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什么也没多说什么。 见谢清言如此懦弱,起先挑事端的粉衣少女上前一步,竟上前一步,故意摘走了谢清言头上戴着的绢花。 “这芍药绢花不错,正好配我这一身粉色襦裙呢。”粉衣少女笑嘻嘻的说道,直接将绢花戴在了自己头上。 而自始至终,谢清嘉姐妹三人都冷眼旁观,任凭这些旁支女子欺辱谢清言! 第25章 闺学风波 “你做什么,这绢花是我的。” 谢清言气红了脸,鼓足勇气与那粉衣少女争辩道,想要从她手中拿回自己的绢花。 但却被黄衣少女拦住了,见谢清言快气哭了,那黄衣少女却笑着道:“谢清言,你这身衣服这么老气,配不上这个绢花,不如就给衣衣吧。” 被唤作衣衣的少女道:“是啊,不过是朵绢花而已,你小气个什么劲,明天我带十朵八朵给你就是。” “不行!”素来懦弱的谢清言难得鼓起了勇气,拒绝道:“别的我都可以给你,就这朵绢花不行。” 绢花是容华送的。 没想到一向懦弱的谢清言竟然会反抗,谢衣衣顿觉丢失了颜面,将绢花摘了下来,丢在地上直接用鞋子碾碎了,道:“谁稀罕你的破绢花,想要,自己捡回去啊……” “哈哈,是啊,衣衣将绢花还给你了,捡起来洗干净了还可以戴呢。”底下的少女们都在起哄。 “你……”谢清言气的胀的脸色通红,“啪嗒”一下,眼泪直接掉落了下来,下面哄笑声更大了。 “不就是一朵绢花而已,哭什么。”一直站在门口的谢容华,此时走上前来,递给谢清言一块手帕,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的安慰谢清言道,“你才是谢家正经的主子,怎的被一群外人欺辱呢。” 谢清言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过于柔顺了,往日谢容华没注意,没想到连一群旁支的小姑娘都将谢清言欺负的死死的。 谢容华的出现,让原本喧嚣的学堂瞬间安静了下来,方才还跟着起哄欺负谢清言的那些谢家旁支少女们,纷纷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谢容华。 “她……她都逃学大半年了,怎么今日又来上课了!” “是啊,自从上次她当堂顶撞林夫子之后,被罚了五十鞭子的家法呢。老夫人不许她再来上课了,怎么会……” 众人又惊又惧的看着谢容华,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她们敢糟践性格柔顺的谢清言,却不敢招惹谢容华。毕竟……上一个惹恼谢容华的贵女,被送回了自己家族,连带着她的兄长都不许来谢家私塾中上学。 谢容华劝慰好了谢清言之后,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那群呆若木鸡的闺学少女们,落在了脸色煞白的谢衣衣身上片刻,收回目光,对一旁兰院的掌事姑姑道:“莫管事,我们三房赞助这么多银子在兰院,就是让这些人,如此欺辱我们三房嫡出的姑娘的?” “六姑娘,这个我不知情啊。”莫管事将自己的责任推的干干净净,道:“闺学中姑娘们都相处十分融洽,从未闹过别扭,二姑娘也未曾在我面前说过什么,我哪里知道她们私底下玩闹竟这般过头。” 谢容华冷笑一声,道:“连绢花都踩坏了,只是玩闹而已?” 虽然谢容华语气平静,但越是平静,给人越是不安,莫姑姑倒宁愿她闹起来,到时候谢容华理亏在先,糊弄过去就得了。 可是如今…… “毕竟都是同族姐妹,让衣衣给二姑娘陪个不是如何?”莫管事收了谢衣衣家的银子,尝试着与谢容华商量道。 谢容华笑意更浓,道:“莫管事,我将兰院的人都换一遍如何?”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谢容华能够当堂顶撞夫子,做出将兰院的人撤换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大不了闹一场就是。谢容华,从不在意外人评价和名声的。 莫姑姑脸色瞬间白了,她可不愿意丢了兰院这个好差事,便道:“姑娘,您看怎么办?” 谢容华指着闹的最厉害的两个少女,道:“今日我心情好,只要她们不再出现在兰院,此事就算是过去了。” 眼见着马上要参加大比了,若是被退学,可就没了参赛的资格! “谢容华,你又不是兰院夫子,凭什么让我退学。”谢衣衣不满的说道,神态骄横。 另一个黄衣少女没想到谢容华竟直接让她们退学,便道:“是啊,你不过是个庶女而已,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此时,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谢清嘉,也假意劝解道:“六妹妹,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大家都是姐妹,没必要伤了和气。” 谢容华没有与她废话,只看着莫管事。 莫管事脸色微变,那些姑娘们不知情,但莫管事一清二楚,闺学的各项账目,看似是三爷出的,实则是要经六姑娘的手! “今日是两位姑娘的不是,两位姑娘先回家歇两天,容后再说。”只有先安抚这个煞星,日后才有转圜的余地。 谢衣衣还想闹腾,莫管事脸一冷,道:“两位姑娘,别忘记了,你们兄长也在私塾呢!” 如今男子前途唯有参加春试,若被谢家私塾开除了,那可就真的是前途尽毁了。谢衣衣再蛮横,也知道事态的严重,当即不敢多言,和另一个黄衣少女只得不甘心的走出了学堂。 临走前,恨恨的瞪了谢容华一眼,谢容华面色平静如常。 原本谢容华为谢清言出口恶气就想走,没想到正好到了上学的时辰,林夫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林夫子看到半年不见的谢容华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待知道谢容华一来,便就弄走了她两个学生,其中一个还是她最得意的弟子,脸色越发变得铁青!看着谢容华的眼神都快冒火了。 林夫子是邺城很有名望的才女,如今年过四旬,终身未嫁,性情清高到有些刻薄。 生平最厌恶长相娇艳、行事有主见的女子,很不幸谢容华这两点都占齐了。 再加上得到某些人暗中提示,经常仗着夫子的身份,打压取笑谢容华为乐。谢容华本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若被无理打压,便会当众反驳林夫子。 一来二去,经林夫子刻意宣传,在邺城谢容华便被塑造成了一个性格骄纵、蛮横无理,目不识丁又不懂得尊师重道的形象。 这就是口口声声以师者形象的人,明明知道谢清言被欺负的事情林夫子是知情的,但知道谢清言是三房的人,也是谢清嘉此次考入姒音学院最强劲的对手,所以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当做不知道! 第26章 色类相从 半年前,林夫子在学堂上讲到何为妇德之时,暗中嘲讽谢容华生母乃是风尘女子。谢容华忍无可忍,当众以林夫子最忌讳旁人谈及她的平庸容貌反讽于她。 世人只知林夫子教学素来以重德不重貌,以一个人的德行才学标榜所教导的学生。不喜学生装扮招摇,若有穿着鲜艳、涂脂抹粉的学生出现在她面前,必定会遭她当众羞辱此乃不入流的手段,只有低贱的妾室邀宠才会有此做为。 但鲜少有人知道,这样一位看似恪守律己、品性朴素的夫子,其实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容貌。她容貌平庸、年华老去,当看到这些正当韶华、天真烂漫的闺阁少女,嫉妒让她心态已然扭曲。 便以夫子师者的身份,打压她们的自信心,从中得到变态的快感。 本朝宣扬尊师重道之礼,这些十五六岁养在闺阁中的少女,当对先生的话言听计从,从未有人质疑过她的用心险恶。也就只有不守规矩,生性张扬的谢容华,会当众顶撞于她,戳穿的痛处。 所以当日在学堂上,谢容华只是嘲讽了她几句而已,并没有用什么过激的言语,却将她气晕了过去。 林夫子一看到谢容华那张脸,就想到了半年前被谢容华扯开遮羞布的耻辱。脸色变得难看极了,只想找茬,将她赶出去! “安静。”林夫子敲了下手中的醒目,底下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林夫子十分满意自己在这些学生中的威望,板着脸,开始讲课。 “今日在讲新课之前,我们复习昨日的内容。昨日,我们学的是哪篇内容大家可还记得?” “是《礼记。曲礼》篇。”底下有人小声的回道。 《礼记》虽不是女子闺学必学的四书之一,但是《曲礼》篇讲的是礼仪细节上的规范,在每年女学应试中,占所考内容很大的比例。 “《曲礼》篇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讲的是什么道理?”林夫子凌厉的目光扫过一旁看热闹的谢容华,问道:“谢容华,你来说说看。” 谢容华站了起来,学堂中传来一片讥笑。 谢清言见状,眉心微皱,想替谢容华说话,却被谢容华制止。 所谓君臣父子,讲的意思是“嫡庶之分,尊卑有别”之理,林夫子当众在课堂上体温,是为了羞辱谢容华的出身罢了。分明是故意争对她,犯不着拉谢清言下水。 “回夫子的话,我不会。”谢容华自是知道,但却不会给林夫子羞辱她的机会,淡淡的说道,语气十分理直气壮。 林夫子最恨她无论怎样出丑,却总是这样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怒道:“既然不会,那你就站着。” “清嘉,你来说说看。”林夫子看向谢清嘉的时候,顿时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神情。 谢清嘉微微一笑,带着世家长女特有的从容风范,不紧不慢的站起来回道:“此篇之意,理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样,每个人应当要找好自己的位置,做好分内之事。不可乱了尊卑之别,不可忘了嫡庶之分,才是天下长治久安,家宅安宁的道理。” 谢清嘉的话,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打在谢容华的脸上。 在这闺学中,无论这些少女来自嫡系还是旁支,无一例外都是正经嫡出的姑娘,唯独谢容华一人,是庶出! “很好,清嘉你的学问很有长进,不愧为谢家的嫡长女。”林夫子十分满意的说道,鄙夷的目光看着谢容华,道:“你虽出身不如你长姐,但学问上要多向你长姐学习,别小小年纪,每日拿着那些黄白俗物不放手。” 林夫子自诩清高,两袖清风,最看不起那些商贾之人。谢家这些学生中,她最看不起的就是三房的两位姑娘。 若是往常,谢容华早被林夫子一席话羞辱的无地自容了,但此时,谢容华神情依旧平静,淡淡看了林夫子一眼,道:“学生受教了。” 林夫子得寸进尺道:“既然《礼记》这等深奥的学问你不会,那么你来同大家解释一下,何为‘色类相从’。” “谢家六姑娘,该不会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林夫子故意嘲讽道。 林夫子根本就不是用问题来刁难谢容华,而是故意借谢容华的身世羞辱于她! 谢容华没说话,自然又是林夫子最为看重的谢清嘉回答了问题…… “所谓色类相从,指的是本朝按照身份等级,分为:贵人、良人、贱人、奴隶,四种身份。人各有命,色类须同。比如说这世家的庶女……身份连良人都算不上。在家中是为奴为婢的命;一旦出嫁,也不能嫁给氏族为正妻,只能为妾!”谢清嘉轻柔婉转的声音回道。 等说完之后,似是恍然大悟,神情无辜的看着谢容华道:“六妹妹你不要介意,我只是回答先生的问题,并非是说你要为奴为婢的。毕竟咱们家对庶出的,素来宽容,一应起居饮食,都与我们嫡出无异呢。” 谢清雪说着风凉话道:“那是三房自己不守规矩,乱了尊卑,难怪祖母不喜欢三叔。” 三人一唱一和,将借机羞辱谢容华,将其贬低的一无是处。除了谢清言之外,所有人都以一副看好戏的眼神看着谢容华。 谢容华神情平静,唯独那一双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看着林夫子,深沉的让人胆寒。 “怎么,尊卑分明,嫡庶有别,本是立国之本,难道夫子还说错了吗?”林夫子不肯在谢容华面前露怯,压住心中的恐惧,冷着脸问道。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但笑意并未曾到达眼底。她冰冷的目光,余扫过看好戏的众人,冷笑一声,道:“夫子说,尊卑、嫡庶,乃是立国之本,我倒是有一问,不知夫子可否能解惑?” 林夫子被那寒冷的目光所慑住,底气不足的开口道:“你……你问便是。” 谢容华扬了扬眉梢,淡淡道:“本朝以礼治天下。若真的遵循这色类相从,嫡庶有别之礼。本朝几位皇子,谁能尊贵于安王……可为何,天子却让安王幽居于道观,欲立其他皇子为储?” 第27章 妄议立储 话音落下,原本嘈杂的学堂,瞬间安静了下来,抽气声此起彼伏。 林夫子被谢容华如此大胆的言论,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怔在了那里。 而后者,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拨动着手中的血玉扳指,似是不知自己说了如何惊世骇俗的话! “谢容华,你疯了不成!”谢清嘉最先反应过来,厉声斥责谢容华道:“你身为闺阁女子,怎可妄议国政之事!” 谢清嘉冷笑了一声,高傲的神情带着一抹不屑之意,道:“再者说了,安王虽是元后嫡子,但不过是残废而已,怎可立他为储!” 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反问谢清嘉道:“安王右臂,又是因何而废?” 谢清嘉被谢容华哽住,没有接话,谢容华道:“安王右臂,是因守卫边境而废。” “安王出身尊贵,功在社稷,于‘礼’于‘法’,乃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但世人故意忽略其功劳,以他短处,做为攻击他的理由。” “‘礼’、‘法’二字治国,可圣人自己都不能遵循。严以待人,宽以待己,可见这所谓礼法,都只不过是掩藏自己私心的借口而已……” 谢容华一席话掷地有声,整个学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安静到只听得见窗外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林夫子被如此叛经离道的言论惊呆了,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谢容华,大口喘气道:“你竟敢质疑当今天子,妄议立储,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可是死罪!” 谢容华微微一笑,语气十分无辜道:“学生所有的学问都是夫子教的,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夫子也要被问责的呢。” “你……”林夫子又怒又怕,再也不顾所谓的仪态,指着谢容华怒道:“你给我滚出去!” 谢容华理了理衣襟,从容不迫的走了出去。谢清嘉看着谢容华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阴冷的笑。 谢容华这个蠢货,这是自寻死路! 方才她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论,走漏一点风声,谢容华必死无疑。谢家三房也会被谢容华连累,如此一来,三房名下的铺子,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六妹妹在市井长大,不懂礼教,夫子您可不要为她气坏了身子啊。”谢清嘉柔声的劝解林夫子道。 谢清嘉脸上带着端庄柔善的笑,心中却盘算着如何除掉谢容华与三房! “对了,大姐姐……”谢容华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回头,看向谢清嘉。 此时谢清嘉眼底那一抹阴毒还未曾来得及收回。 她仓促狼狈的收回目光,却见谢容华嘴角带着得体的笑,不紧不慢道:“方才我仔细想了想,朝廷律令,妄议立储国事,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各位姐姐与我一脉同源,想必今日之事当守口如瓶,不会外传半句的。” 谢容华脸上依旧带着笑,但谢清嘉等人却听出了其中威胁的意味,“今日在学堂中的姐姐们,你们的亲族都不出五服,若我因此言论被朝廷之罪,你们也在当诛的九族之内呢……” 一听谢容华这般说,方才还一心看热闹的那些姑娘们脸色吓的雪白……她们想看谢容华倒霉,但却不想因此被搭上性命。 谢清嘉尖尖的手指掐着手心,恨恨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她不但错过了扳倒谢容华绝佳的好时机,而且竟然还被这个蠢货威胁到了!但谢容华说的没错,此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谢容华不怕死,但她们怕! 而那谢容华敢大放厥词,说出这样叛经离道的言论,是笃定这里都是谢家人,不敢传出去。除了……谢清嘉看向了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苏解语! 而与此同时,谢容华的目光也落在苏解语的身上,含笑的说道:“我倒是忘记了,苏姐姐不是我们谢家人,不在这当株的九族之内呢……” 此时,所有人、包括林夫子在内,都看向了苏解语,目光不善。 谢容华胆大包天,一席话将所有人都牵连了进来,唯独苏解语可以置身事外。若是,苏解语心怀鬼胎,将谢容华的话传了出去…… “苏妹妹秉性纯良,受我们谢家深恩,断然不会做出忘恩负义之举!”谢清嘉冷冷的说道,语气中带着威胁之意。 谢清嘉凌厉的目光下,苏解语不得不带着勉强的笑意,回道:“解语身家性命都仰仗于谢家和大姑娘,自不敢胡说。” 谢清嘉闻言,方才将目光收回,但依旧有些不放心,毕竟苏解语是外姓人。 不仅是谢清嘉一人,就连谢家其他的姑娘看着苏解语的时候,眼底隐隐有警惕提防之意。苏解语平日里以迎奉圆滑的手段,在谢家学堂中坚不可摧的关系网,因谢容华的一席话,已有了裂缝。 谢容华顶着苏解语等人阴毒的目光,施施然的从学堂离开。 比起前世的浮躁,这一世谢容华说话行事愈发沉稳,今日在学堂中既敢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也是有把握拿捏住这些人知道利害关系,不会传出去。 但谢容华却不知学堂后门,恰好一行人经过,她的一番话,一字不漏的落入了他们的耳中…… 为首的锦衣华服的男子,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看着战战兢兢面色苍白的谢家家主谢英一眼,道:“这谢家女学,果然名不虚传啊。” 锦衣华服的男子模样生的极为俊美,面容姣好如处子,正是与宁宜候世子并称为双壁、美貌闻名于邺城的相府长公子,肖如凤! 但谢英却知道这位肖公子虽生的貌美,但手段毒辣! “让肖公子见笑了,那是我三弟的一个庶女,母亲乃是风尘女子,身份低贱,在市井长大,说起话来,口无遮拦惯了……”谢英心中不知将谢容华骂了多少遍了,脸上堆着谄媚笑,将自己与谢容华的关系撇的开开。 肖如凤嘴角扬了扬,微微挑眉,看的却是谢英身后之人,道:“这姑娘性子倒是与一般闺秀不同,您说是吧,君先生……” 却见在他们身后数尺之地,站着一位身形修长、青色锦袍的男子。银色的面具,遮挡住了他的容颜,只露出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眸。 能被意气风发的相府长公子肖如凤,称之为先生的,只有一人——四海商行的主人,君子樗。 此人正是几位皇子急于笼络之人! 如今皇帝年迈,久未立储,几位皇子皆是蠢蠢欲动。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位君先生才会在此时出现在邺城。 对于一个商人而言,没有什么比追随一位明主,而更合算的买卖了! 而这位被邺城的皇子们奉为上宾的君先生,此时出现在谢家,是为了一副被珍藏的美人图! 第28章 君子如玉 此时,谢家后院的箭场。 谢家子弟,皆精通君子六艺。射箭投壶,乃是六艺之一,所以谢家在府邸后院专门开辟了一隅,为箭场,供家中女子们练箭的时候用的。 只不过这六艺之一的射箭,并非在闺学应试的考核之中。再加上练箭时不仅要顶着太阳晒,而且时常拉弓,手指也会变得粗糙,所以此处除了谢容华之外,鲜少会有家中的姑娘来此。 世家所推崇的君子六艺中,谢容华也唯独这射箭之术能拿的出手了。只不过谢容华学此等技艺,并非是为了哗众取宠之用,而是为了保命! “铮”的一声,箭矢正中红色的靶心,尾端的箭翎轻轻颤抖着。 “姑娘,您都练了一上午箭了,休息会儿吧。”玛瑙见谢容华出了一身的汗,却依旧没停下来的意思,忍不住劝道。 谢容华抿着唇没说话,幽深的凤眸,冷冷的盯着箭靶,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种迷离的色泽。手中的羽箭却毫不留情的从弦上射出,箭风凌厉,带着一股狠劲,看得玛瑙心惊肉跳的。 自家姑娘只不过在那兰院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不知是哪位不长眼的,竟惹得自家姑娘生这般大的气。 就在玛瑙心中不解的时候,忽而听到谢容华略低沉的声音问道:“父亲的行踪可查到了?” 玛瑙敛了心思,连忙回道:“上午的时候,铺子里的伙计回话,说昨日写意阁出了几幅叶徽之画的美人图,三爷得了消息,匆匆去的写意阁看画去了。” 闻言,谢容华搭在弓弦上的手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道:“若只是去写意阁看画,为何一天一夜都没回来?” “奴婢着人打听了,三爷昨日从写意阁出来之后,便独自一人骑马去了城外的长玄山……” “啪嗒”的一声,谢容华手中的箭矢射偏了,落在了地上。 见谢容华脸色不对,玛瑙不解问道:“姑娘……” 谢容华眸光微闪,掩了眼中的思绪,又重新从筐中拿了一支箭搭在弦上,淡淡的说道:“我有些渴了,去倒杯凉茶来吧。” “是。”玛瑙应声下去。 就在玛瑙离开之后,谢容华眸色微冷,将手中的泛着寒光的箭头,直指紫薇花藤之后,冷声道:“阁下是自己主动出来,还是让我着人来请?” “呵。”一声轻笑之后,一个戴着面具的青衣人,分花拂柳,自紫藤花架后走出,他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如何,但举止投足之间,自有一种超脱凡俗的风仪。 秀骨青松,君子如玉。 慵懒华丽的声音道:“好厉害的小姑娘。” 谢容华瞳孔微缩,抬眸,正好上一双浅若琉璃的眼。 眼尾狭长,浓墨羽睫中间的眼眸,像是谢容华最喜欢的琥珀,通透清澈,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迷离的色泽。 谢容华心间微颤,头口而出道:“是你!” “你见过我?”青衣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神色,问道。 谢容华眼眸微垂,掩去了眼底一片惊涛骇浪。这样的气度风华,只要见过一次,谢容华当然不会忘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四海商行的主人,君子樗! 此人虽是商贾,无功名在身,但诸国帝王对其也要礼让三分,就连后来姬殊对其都十分忌惮,这是她招惹不起的人物。 谢容华见他并无恶意,将手中的箭收了起来,道:“小女子未曾见过君先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君子樗见她眉眼温和,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与方才在兰院中顶撞夫子张扬的模样判若两人,眼中趣意更浓,问道:“那是如何认出我的?” 谢容华的目光落在他青色的衣襟上,上面用金线绣有江海云崖的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普天之下,各国之中,除了皇室之外,有资格穿这青绫雪绸的,就只有四海商行的主人,君子樗君先生。”谢容华知道眼前男人不好招惹,是以敛了锋芒,乖巧的说道:“方才是小女子失礼,还请君先生见谅。” 君子樗一怔,掩藏在面具之下的嘴角,微微的扬起了一抹弧度,有趣。 “早就听闻,谢家六姑娘生就一双利眼,在辨识字画、玉器古玩上,从未失过手。如今一见,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君子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却让谢容华背后一凉。这一世她方才接手博古斋不久,出入商场,皆是做男子打扮,行事十分低调,远没有前世那般张扬,鲜少有人博古斋的主人是她。 但这君子樗第一次见到她,不仅认出了她的身份,竟还知道她善辨识字画之事!谢容华挽着弓上的手渐渐收拢,却见此时,君子樗目光也落在她手上,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 谢容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拇指上的血玉扳指,衬着那白皙如玉的肤色,分外的鲜艳夺目。 就在谢容华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远远的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道:“谢容华,不可对贵客无礼!” 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长廊下,谢英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 谢容华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呢,便被谢英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你和你爹一样,平日里不守规矩,就知道惹是生非。给我回去跪祠堂,将家法抄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出门!” 训斥完谢容华之后,谢英对上君子樗,则是一副十分谄媚的神情,道:“君先生,您方才不是在清辉堂赏画么,怎么到这里来了,可是府中下人招待不周?” 谢容华冷眼看着他这位大伯,所谓的谢家家主,对她疾声厉色但在君子樗面前,却是极尽卑躬屈膝的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她的表情变化,尽数落在了君子樗的眼中。 见君子樗没说话,谢英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就在此时一道含笑的声音道:“今天看了一上午的画,方才先生说累了出来走走,没想到误入了谢家的后花园,若有冲撞之处,还请谢大人不要见怪啊。” 听着那道华丽的声线,谢容华眉心轻拢,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肖相之子、肖如凤!正是前世鼎力支持姬殊夺储的心腹之一! 第29章 故人相见 肖如凤乃是肖丞相的长子,心思缜密,手段了得,乃是姬殊的心腹谋臣。甚至姬殊对肖如凤的信任,远在她之上! 但让谢容华没想到的是,肖如凤竟和君子樗私下有交情……前世,谢容华依稀记得,君子樗在邺城,所支持的皇子并非是姬殊!此人在姬殊被封为储君之前,离开了邺城,不知所踪…… 肖如凤的到来,让原本僵凝的气氛有所缓解,君子樗顺势微微颔首,温润的声音道:“谢家园林景致精妙绝伦,让人流连忘返。” 这君子樗见多识广,能得他一声夸赞十分难得,谢英喜不自胜道:“先生谬赞了,这园子能入先生的眼,乃是我谢家之幸。” 谢容华听的冷笑连连,心道:谢家自诩清高,暗中将商行的贬谪的一无是处,可是在这位名满天下的君先生面前,倒殷勤极了。 谢容华嘴角那一抹冷笑还未来得及扬起,一旁看热闹的肖如凤,忽而道:“这位姑娘是……” 方才在兰院,肖如凤只看见谢容华一个侧影,并未见其全貌。 谢英见谢容华还在那站着,本能的不喜,但在肖如凤和君子樗面前不好发作,只好回道:“她是三弟膝下的次女,闺名唤容华。” 闻言,肖如凤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道:“哦,这位便就是谢六姑娘么?” 肖如凤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单单就凭这双眼,不知勾走了多少邺城的闺秀们的芳心。但谢容华却见识过肖如凤另一面的手段,眉心轻拧…… 难道这一世没有博古斋斗宝的一鸣惊人,她谢容华的名声就已经在邺城如此张扬了吗? 谢英见肖如凤如此一问,心中“咯噔”一声,还以为肖如凤要算兰院之事的帐呢,心中暗骂了一声谢容华这个丧门星,毫不犹豫的将谢容华推出去道:“谢容华,还不见过君先生和肖公子。” 谢容华只得依言上前一步行礼,肖如凤打量了谢容华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目光落在谢容华手中拿着的弓上,问道:“六姑娘,擅长射箭?” 谢容华没想到他竟然问的是这个,眼中闪过了一丝错愕,回道:“不过闲暇时射箭打发时间而已,算不上擅长。” 闻言,君子樗清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方才他可是见过谢容华的箭无虚发的。 肖如凤目光落在谢容华的手上,道:“谢姑娘的这扳指,倒是很是别致。不知从何而来?” 这块血玉玉色通透,本是难得佳品,奈何不知中间有裂纹,便变得不值钱了。裂纹以熟皮包裹了起来,上面绣着花纹,依稀可见是杜若花。 谢容华自从习艺以来,便习惯了佩戴这枚扳指练箭,久而久之成了习惯,戴上去之后,便没取下来过。 没想到肖如凤竟注意到这枚扳指,谢容华心中觉得奇怪的,但还是道:“此乃是我母亲的旧物,并没有什么稀罕之处。“ 闻言,谢英的脸色有些难看,谢容华的生母那样出身,本是谢家耻辱。 可这谢容华一点都不避讳自己的出身,生怕这邺城世家的人,不知道谢家曾出过那样的丑闻一样! 肖如凤闻言,倒没有流露出如同常人那样的轻蔑神情,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道:“这扳指是你母亲……” “你今日的话,太多了。”肖如凤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君子樗淡淡打断道。 肖如凤被打断了话脸上神情不见丝毫恼怒之意,只是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时辰不早,君某告辞了。”君子樗对一旁铁青的脸色的谢英道。 谢英闻言,换上一副殷切的神色,挽留道:“君先生,下官已经备好酒席,您不留下用膳吗?” 若能笼络上君子樗,对谢家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不必了,改日若有机会,君某再登门拜访。”君子樗声音如旧平缓,但谢英却不敢再多挽留,道:“下官亲自送君先生……” 君子樗微微颔首,临离去的时候,却回头看了谢容华一眼,道:“今日误入箭场,是君某无心之失,谢大人不必责罚六姑娘了。” 谢容华心中一片讶然,君子樗为何要帮她?正在惊讶之时,君子樗已经离开,正好与她擦肩而过。 青丝雪绸拂在谢容华的手背上,带来些许的凉意,以及衣袖上的香气。是产自于西域、价值千金的荼月芜香。 这君子樗果真如传言一样,虽只不过一介商贾,身份却比皇亲国戚还要贵重呢。 等玛瑙取了凉茶来的时候,箭场内只剩下擦拭弓箭的谢容华。 谢容华问道:“你取个水而已,怎么去了那么久?” 玛瑙笑着回道:“方才奴婢经过园子里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前厅侍茶的小云,与她说了会儿话,所以误了些时间。” “方才小云说,今日府上来了位贵客呢。大人亲自在清辉堂招待,将府中的藏画全部都拿了出来,就连平日最珍贵的那幅叶徽之的十二花神图,都拿了清辉堂……” 玛瑙将探听来的八卦说道,谢容华眉心轻拢。叶徽之的画,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竟引来这么多人的觊觎? 就在谢容华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闲云居里的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道:“姑娘,您让我好找啊。” 看着小丫鬟急的满头大汗的样子,玛瑙不解道:“怎么了,出何事了?” “是慈心堂来人,老夫人传姑娘去问话呢。”小丫鬟回道。 玛瑙一头雾水,问道:“老夫人可有说是因何事传小姐?” 小丫鬟摇了摇头,怯怯的说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来传话的是老夫人身边的莺儿姐姐,奴婢也不敢多问。” 莺儿是老夫人身边的左膀右臂,仗着背后有老夫人撑腰,为人刁钻跋扈,小丫鬟们很是怕她。 玛瑙有些担忧的看着谢容华,谢容华倒是蛮不在意的理了理袖子,道:“究竟所谓何事,去了便就知道了。” “你着人先回老夫人一声,容我先换身衣服,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 第30章 春游狩猎 谢容华再次来到慈心堂的时候,很快便有小丫鬟恭恭敬敬的打了帘子,请谢容华进去,不敢再存半分怠慢之心。 慈心堂中,老夫人和襄阳郡主都在,旁边站着的是苏解语和谢清嘉姐妹数人。见她进来,谢清雪幸灾乐祸的看着她,像是巴不得她立即被罚! 谢容华浅淡的目光扫过内室中的数人,规规矩矩的向前行礼道:“容华给祖母请安。见过郡主,还有众位姐姐。” 如此乖巧懂礼数的模样,与之前在兰院中张扬跋扈打人的时候判若两人。谢清嘉和苏解语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这谢容华以前性子冲动,目中无尘,经不起一点挑拨。 对外人性格直来直去,在老夫人面前亦是如此,何时变得这般圆滑知道变通了? 谢清雪更是不掩恶意的恨恨盯着谢容华,冷哼了一声,心道:装腔作势的贱人,待会儿让你好看。 谢清雪想着,便上前一步,道:“祖母,今日六妹妹在后花园冲撞了表哥,你可要为他做主啊。” 依照谢清雪对老夫人的了解,若是往常,老夫人必定一脸严厉,不问缘由的责罚谢容华。未曾想到,今日老夫人神情十分慈和,问谢容华道:“容华,方才清雪说你在后花园打了楚公子,这楚公子毕竟是我们谢家的贵客,你怎可如此无礼?” 谢清雪不知永乐伯府的事,一脸惊讶的看着老夫人以如此温和的语气同谢容华说话,心道:这谢容华给老夫人究竟灌什么迷魂汤了! 谢容华不慌不忙上前一步,对老夫人道:“回祖母的话,今日之事,是楚公子不守礼数在先,容华出手教训他一顿,也是为了谢家女儿的闺誉啊……” 谢清雪见谢容华将事情推的一干二净,指着谢容华怒道:“分明是你言行无状,举止粗鲁才动手打人的,怎么说是表哥的错!” 见谢清雪一脸怒意,谢容华轻“咦”了一声,看着谢清雪道:“四姐姐,那楚公子不过是楚家旁支的一位亲戚而已,姐姐您为何如此维护于他。莫非姐姐您……” 谢容华看着谢清雪,笑容十分暧昧,就连老夫人也听出了不对劲,眉心微皱的看着谢清雪。 谢家清贵,以才学闻名于天下。谢家学堂中不乏世家子弟前来求学,对谢家来说是一种荣耀,是以从不将这些人拒之门外。 可若是有人借求学名义,行儿女私情,坏了谢家的清誉,老夫人自然不会允许! 见老夫人脸色不对,谢清嘉暗骂了声谢清雪这个冲动的蠢货,只好上前一步,为谢清雪解围道:“虽然楚公子不过是谢家一个旁支,但来者是客。六妹妹您平日在家中行事任性一点就算了,在外人面前,如此失礼仪,传出去,会坏了咱们谢家的名声的……” 老夫人生平最在意谢家清贵名声,闻言神色不虞的看着谢容华。 却不曾想,谢容华神情平静从容,不慌不忙的说道:“姐姐此言差矣,虽说来者是客,但若客人不守规矩,居心叵测,难道我们谢家也要将其奉为上宾。” 谢清嘉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对谢容华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们宁宜候府的人心怀鬼胎?” “容华不敢妄议宁宜候府……”谢容华嘴里说着不敢,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淡然模样,含笑的看着谢清嘉道:“可那楚公子……若当真是位君子,为何会一早的出现在后花园,我们谢家女子前去兰院毕竟的路上?又为何明智我和二姐姐是谢家姑娘,还一脸嬉笑的拦住我们?” 一席话,问的谢清嘉哑口无言,她当然不敢说这是襄阳郡主有意安排的。 “不敢那楚公子是有心还是无心的出现在后花园,定是要给他个教训长长记性,以儆效尤。不然那些在谢家学堂求学的世家子弟们,跟着楚公子有样学样,那我们谢家岂不是乱了规矩,传出去,旁人又如何议论我们谢家!”谢容华的语气咄咄逼人,可是她嘴角带着笑,根本让人翻不了脸。 “容华说的对,郡主,此事是你欠考虑了。“老夫人淡淡的开口说道,神情颇为威严的看向襄阳郡主。 此时襄阳郡主脸上带着笑,顺势认错道:“母亲教训的是,也怪儿媳没有教楚永谢家的规矩,才冲撞了容华。容华,我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了。” 襄阳郡主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见她如此模样,老夫人开口道:“陪不是倒不用,只是以后长长记性罢了。楚永之事,容华你也不必计较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是最重要。” 一面说着,扫了谢清嘉等人一眼,众人连声说“是”。 眼见着谢容华三言两语,不仅将打了楚永的事推的一干二净,还连累襄阳郡主低头认错!谢清嘉等人的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相比较起来,襄阳郡主倒还是一副沉的住气的样子,看着谢容华,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容华,听说今日你和林夫子在学堂中起了争执,顶撞了林夫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闻言,老夫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是侯府出身,最讲究的是尊师重道,上次谢容华将林夫子气病后,老夫人直接请了家法打谢容华,还是谢蕴得了消息匆忙赶来,才从鞭子下救了谢容华。 此时听谢容华又在兰院生事端,老夫人脸色难看极了,问谢容华道:“你今日又做了什么?” 谢容华却是一脸无辜道:“今日我陪二姐姐去闺学,安心听了林夫子讲课,讨论了几个问题罢了,并没有出言顶撞林夫子啊。” 襄阳郡主闻言,眉心轻拢,看向一旁的谢清嘉。今日谢清嘉从闺学下学之后,脸色十分难看,襄阳郡主只知道又是谢容华在学堂中生事了,并没有细问其中缘由,就带着她们找老夫人做主了。 但襄阳郡主怎么也没想到,谢容华在闺学中所言的话是那般惊世骇俗,当着慈心堂这么多下人的面,谢清嘉哪里敢说出来。只能十分憋屈的摇了摇头…… 襄阳郡主见谢清嘉等人缄口不言的样子,便知道其中可能另有隐情,她素来是沉的住气的,笑着道:“原来是这样,可能是我听错了,误会了容华。” 老夫人深深的看了襄阳郡主一眼,道:“你贵为谢家主母,以后不要拿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在我面前饶舌了。” 襄阳郡主教训谢容华不成,反而被老夫人训斥了一顿,只能咽下一肚子的火气,恭恭敬敬的说道:“是。” 阴冷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谢容华一眼,恨不得立即除之而后快…… 此时,慈心堂中,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着谢容华笑道:“方才宫中传来话说,楚贵妃设宴邀世家女子前去长玄山围场春游狩猎,容华,你也一同去吧。” 第31章 长房密谋 提到长玄山狩猎春游之事,谢容华的脸色微变。 前世楚贵妃在长玄山设宴,邀请各世家女子前去春游狩猎,但因为苏妙初入三房从中作梗,谢容华根本没机会去。 后来谢容华才知道,这次长玄山春猎,虽名义上是楚贵妃主持,但实际上真正到长玄山的是章皇后,楚贵妃煞费苦心,却也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裳。 章皇后是惠帝的继后,在元后薨逝后不久,惠帝并未曾封最宠爱的楚贵妃为护,而是扶持家世平庸、膝下无子的章皇后为继后。 章皇后入宫多年,无子无宠,看似与世无争。但是到了后来,却在姬殊生母宁嫔薨逝后,认了姬殊无子,二人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在姬殊封为太子之后,稳坐皇后的位置,无人动摇…… 这一世,谢容华不会让谢清嘉再也结交权贵、对付谢家三房的机会。同时,也能阻止章皇后借此机会拉拢权贵,少了章皇后的支持,姬殊一个出身微末的皇子,想要那个位置,难如登天! 听到老夫人的话,谢容华心中一喜,上前一步叩谢道:“多谢祖母,此番前去长玄山狩猎,容华一定好好表现,为谢家争光的。” 听到谢容华的话,老夫人甚是满意,毕竟谢容华虽不会琴棋书画,但君子六艺中,射箭之术却是谢家几位姑娘都比不上的。 唯独谢清嘉的脸色十分难看,射箭之术她本不擅长,此番谢容华前去,岂不是要在围场之上,抢她的风头! 此时,襄阳郡主的院子里。谢清嘉跟着襄阳郡主进了房间,遣退了众人,终于忍不住向襄阳郡主道:“母亲,您为何不阻止谢容华去长玄山,她去了,肯定会大出风头,让我难堪的。” 襄阳郡主见谢清嘉一脸浮躁的模样,冷笑道:“老夫人那边已经开了口,你以为我能拒绝吗!” 如今这谢家看似是她当家,但是老夫人的性子专才独断,依旧没有彻底的放权。襄阳郡主,这个谢家主母做的十分委屈,若非是有宁宜候府撑腰,她早被老夫人欺压的死死的。 谢清嘉并非是蠢笨之人,知道自己母亲的为难之处,道:“也不知谢容华究竟给祖母灌了什么迷魂汤,以前祖母最不待见的人就是她了,可是如今,却巴巴的什么事都顺着她。” 听着谢清嘉如此说,襄阳郡主脸上也闪过了一丝阴鸷的神色,道:“谢容华手中拿着三房账房的钥匙,如今她有心讨好老夫人,老夫人当然事事顺着她了。” “谢容华性子本就嚣张,目中无尘惯了,若以后有祖母撑腰,他们三房还不得将我们长房的风头给压下去啊!”谢清嘉担忧的说道。 “哼,她想的倒容易!”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杀意,冷冷的说道:“只要老夫人对她生了芥蒂,以后在这谢家,我看她可还能有立足之地……” 闻言,谢清嘉心中暗喜,迫不及待的问道:“您准备怎么对付谢容华?” 襄阳郡主垂眸敛了眼中的神情,道:“谢容华的事就交给我,你不必费神,此番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要抓住这个接近三皇子的机会!不要被旁人,抢了风头去了。毕竟,你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三皇子姬华,生母是宫中最得宠的楚贵妃,楚贵妃,是襄阳郡主的嫡亲姐姐! 闻言,谢清嘉眼神微闪,道:“女儿知道,此番一定不会辜负母亲的一番苦心。” 此时闲云居,玛瑙在为谢容华挑选明日前往长玄山的衣物和首饰。谢容华自及笄之后,就鲜少出现在邺城人面前,外传谢家六姑娘容颜丑陋,举止粗俗不堪。 这一次,一定要自家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那些背后笑话姑娘的人,狠狠打一次脸! 玛瑙心思单纯忙着挑选首饰,翡翠听闻明日谢容华去长玄山围场,恐会有变故,问谢容华道:“自从五年前安王殿下前去长玄山修行之后,世家子弟为了以示对安王的敬重,便从未去过长玄山围场。怎么此次,楚贵妃会下帖子,邀请各世家女子前去长玄山呢……”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色泽,解释道:“此番主持此次春游狩猎的人,乃是三皇子姬华。” 三皇子姬华,乃是楚贵妃的独子,背后有宁宜候府撑腰。母妃得宠,母族荣耀,储君之位对他来说,本该是唾手可得。 但因为本朝皇室立嫡的规矩,惠帝再宠着楚贵妃,也不敢冒天下大不讳,贸然立他为太子。 是以此人,对元后嫡子安王姬桁恨之入骨。 他明知安王姬桁在长玄山的玄都观修行,可偏偏将狩猎的地点安排在长玄山,扰了安王的清净,也是故意给安王一个下马威! 但那姬华怎么也没想到,他最强劲的对手、却死隐藏在他身边,毫不起眼的四皇子——姬殊! 想到此人,谢容华的眼眸渐渐变冷。 新婚前夜,她带着满心的憧憬嫁给姬殊,换来的却是无情的背叛。谢家满门被获罪被诛杀,她也被谢清嘉关进东宫折磨致死,这一切都是拜姬殊所赐。 这一世,她要让姬殊血债血偿,永失所有! 就在主仆二人说着话的时候,有小丫鬟回话道:“姑娘,三爷回来了。” 闻言,谢容华“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向谢蕴的书房快步走去。 很好,她的好父亲,扔下一堆烂摊子后,终于回家了! 这些年,谢蕴与李氏感情不和,一直睡在书房中,所以谢容华直奔书房而去。 谢蕴风尘仆仆的回书房,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呢,便有随侍回话道:“三爷,六姑娘来了。” 此时谢蕴一口热茶还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瞬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道:“快,快拦住她。就说我不在!” 一脸惶恐焦急的样子,哪里还有素日里在人前从容不迫的风度,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谢蕴急的直接想跳窗逃跑。侍从们冷眼看着,已然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如此模样。 六姑娘,就是自家主子的克星。 “父亲,您别忘记了您书房窗户后是新挖的池塘,您跳下去,可就成了落汤鸡了。” 随着声音落下,书房虚掩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谢容华抱着手臂站在书房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谢蕴讪笑一声,默默的收回了在窗户上的一条腿,理着衣襟,若无其事的看着谢容华,故作出一副从容的模样端着桌子上的茶盏道:“容华啊,你来找为父,是有什么事吗?” 谢容华看着端坐在那喝茶的谢蕴,虽年过不惑,但面容依旧俊美如初,一时间心中一阵酸涩。前世,她最后见到谢蕴的时候,是在她缠绵病榻之时的模样。 自从苏妙进门后数年的时间,谢家屡生变故。李氏病死,谢清言和离回谢家,长兄谢慕臣因她连累而死,再加上她盗走四国谱之事,成了压倒谢蕴的最后一根稻草。 谢蕴一病不起,拒进药石,就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谢容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蕴身体一点点衰败,却无能为力。 那时谢容华知道,谢蕴想必是怪她的,可又无法恨她,便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前世自诩聪明,却不知半生都为人所欺,活在谎言中。为了那些心怀鬼胎的小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自己的至亲,真是愚蠢啊! 第32章 画中之人 谢蕴被谢容华一反常态的沉默盯的有些心虚。 谢家三爷叛经离道,被誉为商场上的老狐狸,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自己的幺女束手无策。 就在谢蕴琢磨着是否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谢容华已经将落在谢蕴身上的目光收回,沉住了心思,恢复了以往二人相处间的常态,笑着道:“女儿前来是恭喜父亲,纳得美妾啊……” 茶水直接从谢蕴的口中喷了出来,谢蕴如玉的面庞涨的通红,狼狈的说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谢容华轻哼一声,道:“此事都闹到了祖母面前,若非是我细细审问了宝琴,我们三房,可不得添新人了。” 平日里谢家三爷辩口利辞,在邺城无人能是其对手,谢容华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谢蕴自知理亏,讪讪道:“昨日之事多亏你了,不若为父将城西那家丝绸店给你,以做答谢?” 谢容华却十分嫌弃的说道:“你将丝绸铺子给我,还不是想要自己偷懒,让我帮你打理账目。” 见谢容华不上当,谢蕴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看着谢蕴,道:“叶徽之的画……” 谢蕴脸上神情闪过了一丝愕然,谢容华道:“叶徽之以擅长美人图的工笔画闻名于天下,除了谢家珍藏的十二花神图之外,便是闻名于东陆的四美图。只是四美图,只见其名而未曾见的其画,后世临摹者居多,皆并非是叶徽之的真迹。不知此次写意阁中,所拍卖的四美图,是否为真?” 谢蕴眸色闪了闪,眼中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逝,而后道:“柳痴子那小子就是个骗子,不过打着赏画的名义,将我骗去了写意阁喝酒去了,哪有什么美人图。” 谢容华眉头挑了挑,看着谢蕴道:“父亲这酒,竟喝了一天一夜不成?” “酒劲比较大,我在写意阁睡过去了……” 在那清亮如雪的目光下,谢蕴面不改色的说道。 见谢容华哑然,谢蕴含笑的叮嘱谢容华道:“这些时日,你在家中乖一点,不要随意乱跑,也不可与陌生人打交道。” “可明日,祖母让我随几位姐姐一同前去长玄山狩猎……”谢容华故作为难道。 果然,谢容华话音方才落下,谢蕴神情变得有些异样,皱眉问道:“长玄山……” “你素日里不是不爱出门么?” “这几日在家中无事,觉得闷得慌,便想着去长玄山散散心也好。”谢容华看着谢蕴,故作轻松的说道。 “既然这样,那便去吧。” “不过围场狩猎,必定人多手杂的。明日去不可贪玩,一切小心为上。” 谢蕴到底是比谢容华多出了几十年盐的,谢容华有意拿长玄山故意试探谢蕴,但谢蕴脸上异样的神情不过稍纵即逝,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谢容华,根本瞧不出一丝端倪。 谢容华心底嘀咕了声老狐狸,见在谢蕴面前试探不到什么,神情有些怏怏的告退。 都出了门了,还是有些不甘心,想了想又对书房门口喊道:“父亲,今日晚间歇息,记得关好书房的门,别有被什么苏妙柳妙的闯入送醒酒汤……” 谢蕴微微愣了愣,紧接着脸色瞬间青了又白,刚想发作,谢容华带着人飞速的溜走了。谢蕴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的放在案几上,道:“反了她、反了她,哪有女儿敢拿父亲打趣!” 一旁的随侍们面无表情,默默道:这还不是主子您惯的么。 “这两日我不在家中,府中可有什么异常?” 谢蕴喝了口茶,脸上的笑意微敛问道。 “有六姑娘在,旁人的手还插不到我们三房来。”随侍恭恭敬敬的回道,显然对谢容华的手段十分佩服,“只不过今日,谢大人引了肖如凤和君子樗来府邸做客。” “君子樗……”听到这个名字,谢蕴神情微动,沉声问道:“他来谢家做什么?” “听说是为了叶徽之的那幅十二花神图……” “砰”的一声脆响,谢蕴手中的杯盏的盖子落在茶盏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难怪容华追问我叶徽之和长玄山的事情……” 随侍见谢蕴脸色不大好看,不由问道:“三爷,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些时日邺城事情多,盯着点容华,不要让她惹了什么是非回来。”谢蕴面有忧色道,“还有,那君子樗可曾见到了容华?” 随侍回道:“今日六姑娘在箭场练箭,正好遇到了君先生,二人还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谢蕴眉心轻拧,清俊的面容蒙上了一层阴鸷,咬牙道:“君子樗……” 此时邺城的一处精美园林,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一处水榭临水而建,四周垂着遮阳的竹帘,水榭前的池子里开满了白色的睡莲,十分清晰雅致。 水榭中,青衣男子坐在小几前,小几上的鎏金香炉中水沉香雾气缭绕,男子的俊美的面容,在那飘渺的烟雾前看的不真切,只有那一双浅若琉璃的眼,清亮如雪。 在他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幅画,展开的画轴上,是一个手拿团扇的素衣女子。 五彩丝线绣着孔雀的蓝底团扇,遮盖住了女子大半张面容,但她从眉眼见,依稀可辩那是一位绝色美人。 眉若远山,目含秋波。 而美人眼眸的眸色较寻常人要幽深几分,浓墨重彩,与画卷整体清丽的风格十分不符合,却另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感。 肖如凤沿着蜿蜒的石桥进了水榭,毫不见外的坐在男子对面,笑道:“你今日行事未免太沉不住气了,若是被谢蕴知道你见了她,怕是会有些麻烦。” 青衣男子轻笑一声,清冽的声音道:“他藏了数十年,就该预料到今天。” 肖如凤看向画卷上的美人,有些诧异的问道:“当真是她?” “那双重瞳子,只要见过一次,便不会认错……” 重瞳者,生为帝王。之相,命格无双,贵不可言! 二人说话的功夫,一位黑衣侍从出现在了水榭外,递给青衣男子封着火漆封口的密函。 密函拆开,里面只有三个字——长玄山! 第33章 疑云重重 谢容华从谢蕴书房中出来的时候,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依照她对谢蕴的了解,这数日的时间,肯定发生了什么,让谢蕴才如此谨慎的让她注意安全。 除了谢家的人之外,难道会有人对她不利?谢容华心中莫名,但想到今日出现在谢家的肖如凤和君子樗,心中隐有不安。 君子樗方才来邺城不久,为何会知道她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女子?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此人十分在意谢家,所以就连她这样一个庶女的底细,都查的一清二楚。 前世,谢容华虽见过君子樗数面,但此人给她一种看不透的感觉。莫非他来谢家,也是为了那人人争相夺之的四国谱?毕竟商人无利不起早,而君子樗,又不是普通的商人。 谢容华压下心中隐隐不安,吩咐翡翠道:“翡翠,带话给梁园,让他去查一下君子樗的来历。” 梁园是谢容华在铺子里的得力助手,为人机敏,查探消息的本事是一流的。 闻言,翡翠破天荒的露出一副诧异的神色,问道:“君……君子樗,君先生?姑娘,奴婢没听错吧……”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翡翠一眼,道:“你没听错,就是四海商行的主人,君子樗!” 翡翠小心翼翼的劝道:“君子樗方才来邺城不到半月的时间,与我们谢家的生意并无冲突,此事若是暴露了,恐会为我们谢家平白树立一个敌人。” 谢容华道:“所以让梁园行事小心一点,不要露了马脚。最好不要被君子樗发觉。” 翡翠为难道:“不被发觉估计有点难……姑娘,那可是君子樗啊。” 君子樗这三个字,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他名下的四海商行,遍布东陆各国。虽是一介布衣,商贾出身,可他的一举一动,却能影响着整个东陆的局势。 只是这样一个人物,为何会来到谢家? 如今四国谱之事在邺城传的沸沸扬扬,却无人真正的见到过它。谢容华可以确定,目前四国谱也不在谢蕴的手中,所以谢蕴才会那般不安焦急…… “若被君子樗发觉了,让梁园自求多福。”谢容华默然片刻道。 闻言,翡翠心中不由默默同情梁园片刻…… 此时长房,听说谢英回来了,襄阳郡主敛了眼中的冷意,做出了人前端庄雍容的样子,起身迎接谢英道:“大人今日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谢英对襄阳郡主素来是知无不言的,道:“今日君先生和肖公子来家中做客赏画,你说是不是喜事一件啊。” “君先生?”襄阳郡主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道:“大人说的,是四海商行的君子樗?” “就是他。”谢英喜滋滋的说道,“四海商行的生意遍布东陆,可比谢蕴名下那点破铺子强多了。那君先生虽无功名在身,却是连诸国天子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我们谢家只要搭上了君先生这条线,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如此甚好。”襄阳郡主脸上也闪过一丝喜色,道:“君子樗虽来邺城不久,几位皇子都奉其为座上宾。大人若与君先生有了交情,日后在仕途上也大有帮助啊。” 如今谢英虽官任吏部尚书,但他资质平庸,能走到今天,也全靠着家族的荫庇,若想再往上走,入主内阁却是难了……襄阳郡主不是没恨过谢英的碌碌无为,但她既入了谢家,这一辈子的荣辱兴衰,就注定和这个男人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谢英这辈子是到头了,襄阳郡主将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了儿女身上。皇子妃的位置,襄阳郡主志在必得!所以她百般算计,都在为谢清嘉铺路。 听到谢英竟与君子樗有了交情,襄阳郡主自是喜不自胜。而谢英紧接着一席话,瞬间让襄阳郡主的好心情,跌落了谷底。 “今日君子樗在后花园赏花,误入箭场的时候,正好见到了谢容华。”提及谢容华,谢英一脸不悦的说道。 闻言,襄阳郡主也是眉心轻拧,道:“怎会遇到她?君子樗,可曾说什么!” “君子樗虽并未曾说什么,但……”谢英迟疑了片刻,缓缓道:“但我见他那幅模样,恐是对谢容华上了心。” 虽然谢容华的出身不堪,但模样却是谢家姑娘中,生的最好一个。其气度风华,竟压过了那些嫡出的女儿,这也是谢家人不喜欢谢容华的原因之一。 可若是,君子樗看上了谢容华……谢英的心思瞬间活络了起来。 “听说那君子樗尚且未曾娶亲,若是她真的看上了谢容华,若是两家能结亲……”谢英还没说完,便被襄阳郡主毫不客气的打断,道:“那君子樗是什么身份,谢容华又是什么身份,她给人家做侍妾都不够,你还想着谢容华能嫁给他,简直是做梦吧!” 谢英被襄阳郡主一顿抢白,顿时不敢再言语。襄阳郡主犹觉得不解恨,冷笑连连道:“再者说了,就算是结了亲,到时候好处都是三房得了,你可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闻言,谢英心中顿时恍然,道:“是啊,夫人不说我倒是忘了。那谢容华的习性和我那三弟一样,从不受约束的。当真让她攀上了君子樗,只会越发的不将我们放在眼中。” 襄阳郡主冷笑一声,眼神仿佛像是淬了毒一般阴冷! 等谢英离开之后,襄阳郡主命人传了苏解语来。 …… 接连数天,谢容华做着的是同样一个梦。梦中漫天飞雪,京畿数十里寒光笼罩。 穿着白色盔甲的将军站在城楼之上,俯视着那九重宫阙。 他戴着银色面具,谢容华在梦境中依旧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淡若琉璃,在铁甲寒光的映照下,似凝结成了冰…… “姑娘醒醒,快到长玄山了……”玛瑙低声唤醒了正在打盹的谢容华。 熟悉的声音,将谢容华从梦境中唤醒。 不远处苍翠的青山笼罩在飘渺的烟雾中,晨曦的微光穿破了云层,照在云雾和青山之间,如诗如画,在这里,仿佛时光都变得绵长起来…… 第34章 长玄山下 长玄山位于邺城城外西郊,钟灵毓秀,传言中,那里是氤氲着天地灵气之所。玄都观便建在长玄山之上,玄都观观主樗玄灵子乃是被先帝亲封的国师。 传言中,此人道行极高,已近羽化的境界。而安王姬桁,便是隐居于这玄都观中,拜的是玄灵子为师,分明是有避世之心。 只是姬桁有心避世,但身在皇室,又是元后嫡子,又怎能真正的避得了世。楚贵妃的独子姬华,一直视安王为眼中钉,此番春猎选择在长玄山下,一是有意羞辱安王,二则是为了笼络人心。 此次长玄山以春猎为名,由三皇子姬华负责主持。而楚贵妃下帖子邀请各名门贵女参加此次春游狩猎,意在为姬华挑选皇子妃! 对于楚贵妃的目的,众人都心照不宣,但凡有意与三皇子结交,前来参加的世家女子皆是精心装扮过的。毕竟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三皇子姬华,乃是最有可能夺得储君之位的人选。 日后姬华登基,家族便有从龙之功,三皇子妃,可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之后两年时间,邺城因夺储之争风云暗涌,险象环生,最终赢了的人并非是看似胜算最大的姬华!而是丝毫不起眼的姬殊…… 只是最后,登基为帝,血洗皇城的却另有其人。想到梦中那着银色盔甲的男子,谢容华犹是心有余悸。 那样一双眼,怎会是他! 马车内,玛瑙好容易唤醒了谢容华,帮她理着有些凌乱的鬓发,闻言,好奇的问道:“姑娘,君子樗是何人啊?” 玛瑙跟着谢容华打理的是内宅中事,不知道君子樗,也是在情理之中。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谢容华不由想到梦中的那淡若琉璃的眼眸以及……那个穿着银色盔甲的男子身影。 京畿百里山河,被白雪覆盖。 城楼上,以胜利者的姿态俯瞰着那九重宫阙的男子那双眼,像极了君子樗……唯一的不同点,君子樗的眼神温和如玉,不似那般凌厉冰冷…… 怎么会是君子樗?那个在姬殊被立为储君之后,就不知所踪的男子,竟是最后的赢家?在她死之后,邺城究竟又经历了怎样一场风云际幻? 还是说,接连数次,她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梦而已……那并不是前世种种之事?可若只是梦境,那这个梦也太真实了。 真实到,她似乎能感觉到雪落在掌心的凉意! “奴婢听你梦里面,叫了好几次这个名字呢?” 玛瑙不解的看着谢容华,却见谢容华怔怔的,似是想着什么心事。 翡翠见状,便解释道:“那君子樗是东陆有名的皇商,顶厉害的人物。” 闻言,玛瑙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莫非此人生的十分俊美?姑娘谈生意的时候见过他,所以在梦里对他都念念不忘。” 自家姑娘的性子和三爷一样,生平就喜欢看美人,不拘男女。 玛瑙的惊人之言,让谢容华回神。谢容华按住跳动的眉心,无奈的看着玛瑙道:“胡说什么呢,我与那君子樗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之所以这般在意,是因为……”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顿了顿,看着在云雾着的长玄山,眼眸变得有些暗沉道:“君子樗乃是三皇子姬华争相拉拢的人物,不知今日,他可会来这长玄山的围场!” 就在主仆三人说话间,长玄山已经到了。 今日谢家的姑娘收到帖子都来了,只有谢清言因为染了风寒,身体抱恙经不起奔波,所以没来长玄山。 谢家的马车已经稳当的停在长玄山脚下,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江左谢家,风流名士,虽然如今谢家在朝中的权势远不如前,但谢家几位姑娘却是极为出色的。 尤其是谢家长女谢清嘉,有着邺城第一才女的名号,乃是世家女子学习的典范。 三四辆马车稳当当的在长玄山脚下停了下来,谢清嘉着一袭华丽的蓝色广袖长袍,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姿态优雅,不负盛名…… “那就是谢家长女谢清嘉吗?” “是啊,听说她可是林夫子得意门生,邺城闻名的才女呢,一言一行,堪称名门贵女们的楷模。” “不愧是江左谢家的嫡女,果然名不虚传。” 谢清嘉含笑的听着她们称赞的声音,她十分享受这样万众瞩目的感觉。而只要谢清嘉一出现,便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让紧跟着其后的谢清雪、谢清敏以及苏解语三人,变得黯然失色。 谢清雪倒是还好,毕竟二人一母同胞所生,对自家的长姐当然不会抱有什么敌意。但是一旁穿着石榴裙,明显精心打扮过的二房长女谢清敏,脸色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她的容貌不在谢清嘉之下,只是才学上略逊谢清嘉一筹而已。可是这世人只知第一而不知第二,谢清敏只能被嫡长姐的光辉笼罩,自己还要做出一副不争不抢的姿态! 而一旁的苏解语,依旧是一袭浅绿色的素衣,身上并未曾佩戴华丽的饰品,在这样的场合,她是不会抢谢家几位嫡出的小姐风头的。但跟在谢清嘉的身后,苏解语也出了不少风头。 苏解语只在腰间挂着一个精致的香囊,散发着阵阵异香,吸引了不少贵女的注意。 “解语,这便是你新配置的香料吗,真好闻呢。”几个少女围着苏解语,好奇的问道。 “是啊,这是我新配的茵樨香,将去岁的桂花提纯和沉香、冰片等数十种名贵香料配置而成的香囊,若章小姐喜欢,明日我便送些给你。” 谢容华下车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苏解语在一群贵女之间善舞长袖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虽然苏解语只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一个孤女而已,但善于察言观色,手段圆滑,再加上一项擅长调香的本事,在邺城的人缘远胜于她。 说起来,苏解语调香的本事还是谢容华教会她的。谢容华教会她安身立命的本事,苏解语这只白眼狼在用于一切之后,反过来对付她!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 苏解语身上佩戴的是茵樨香,香味浓郁,并不适合这季节、也并不适合这样的场合,按理说,苏解语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谢容华眉心轻拧,却也没来得及细想,目光略过苏解语,落在众星捧月之间谢清嘉的身上。 前世谢清嘉与外人勾结,陷害三房的阴谋便是从长玄山回来之后。那些与谢清嘉交好的世家贵女中间,很有可能就有害得谢家三房分崩离析的幕后黑手。 她此番来长玄山之行,就是要将那些幕后人揪出来,让她们付出代价! 谢容华在打量着她们的同时,那些贵女们同时都在打量着她…… 今日谢容华穿的是一袭黛色绣着芍药花的锦裙,本是极冷的颜色,在她身上却一种不可方物的明艳。与众位贵女们穿着浅色的广袖长袍,形成鲜明对比。 可那一种美,并不显得轻浮,因为她那双狭长如同浓墨般的凤眼,显得冷漠矜贵,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感。 “这位姑娘是谁啊?怎么之前都没见过?” “是啊,莫不是哪位异姓王府上的郡主吗?可是为什么,是从谢家的马车上下来的?” “难道是谢家的姑娘?可她模样比谢清嘉还要好,怎么我不记得在谢家见过她?” 这是谢容华及笄之后第一次,正式出现在邺城这些贵人面前。 第35章 红衣少女 虽然谢容华没有精心装扮过,但眉眼姝丽,远胜于谢清嘉,瞬间盖过了谢清嘉的风头。谢清嘉走在人群中素来是最受瞩目的一位,但没想到,今日却被谢容华抢了风头,脸色十分难看。 不过谢清嘉素来是沉的住气的,她眼中不满一闪而逝,转而笑语盈盈的上前,拉住谢容华的手,十分热情体贴的说道:“六妹妹,今日三房的人都没来,你第一次出门,可要姐姐为你引荐一下各位姐姐们?” “嘁,原来是谢六。” “什么贵人,原来不过是谢家三房的一个庶女而已啊。” 谢清嘉的话音落下,瞬间众人看向谢容华的目光由惊艳、好奇变成了轻蔑与不屑。 面对那些人或是讥诮,或是嘲讽的目光,谢容华垂下眼眸,神情漠然,看得谢清嘉直皱眉。 谢家庶女,娼。妓所生。 是谢容华的痛点,谢容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得住气了。 方才与苏解语说话的锦衣少女,看见谢容华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妒恨,尖细的声音道:“谢六是谁你都不知道,不就是谢家三爷和那个娼……” “妓”还没说完,便听一阵风声呼啸,一道凌厉的鞭子擦着她的脸颊而过。那锦衣少女惊叫一声,差点没晕过去,但那鞭子并没有抽到她的脸颊,只是将她头上的金步摇抽到了地上,瞬间一分为二,断成了两半。 众人惊魂未定,却见不知何时,众人听见一声马蹄嘶鸣声,一匹高大的战马堪堪的停在了众人的面前。前蹄高高扬起,溅了看热闹的这些世家小姐们一身的灰尘。 而骑在那高大的战马上,却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手中拿着九节鞭,神情飞扬。 迎着众人惊恐愤怒的目光,少女嗤笑道:“以后你再敢在背后嚼舌根,我这九节鞭抽的就是你的脸!” 那些世家女子只会在背后玩阴的,哪里见过这样说动手就动手的,方才还嚼舌根的众人吓得面无血色。 被马背上少女打落了金簪的锦衣少女,脸色更是难看极了,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姑母是皇后,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未曾想到马背上的少女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冷笑道:“章家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宫中有楚贵妃,皇后久病在床,无子无宠;章家无权无势,在邺城这些世家中,确实排不上名号。不然她也不至于巴结讨好谢清嘉,当众给谢容华难堪。 被人如此轻视,章玉蝶的脸色难看极了,却被身边一个粉衣少女拉住了,道:“玉蝶,你别惹她了,她是贺兰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连公主她都敢打的。” 贺兰铎乃是贺兰将军独女,在军营中长大,一手九节鞭耍的出神入化,性格肖似男子。女工、女德一点不沾,琴棋书画半点不会,是邺城出了名的草包。 在邺城各家夫人绝对不能娶进门的世家女名单中,这贺兰铎久居榜首,谢容华只能屈居第二。 贺兰铎仗着贺兰家撑腰,行事比谢容华还要张扬,她是能动手绝对不会动嘴的性格。章玉蝶在贺兰铎手中吃了暗亏,只能咽下去,谁让如今贺兰铎的父亲贺兰毅如今身为禁军统帅,深得皇帝重用呢…… 谢容华此时心中五味陈杂,有生之年,她没想到竟还能再见到贺兰铎。 贺兰铎是她在邺城唯一的密友。 上一世,她出身卑微,生性孤僻敏感,再加上襄阳郡主有意散播的流言,让谢容华在邺城的名声差极了,根本无人敢接近她。只有贺兰铎,从不计较她的出身。 二人熟识之后,贺兰铎不仅愿意带她玩耍,骑射的功夫,都是贺兰铎教会她的。可惜后来,贺兰毅因被章皇后设计,卷入了夺嫡之争,被诬陷夺去了官职,贺兰铎也被人算计,封了所谓郡主的封号,远嫁北楚和亲。 直到贺兰铎出嫁,谢容华都没来得及去送她。直到后来,谢容华才知道贺兰毅是被姬殊设计诬陷,显赫的贺兰府邸,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那时,谢容华与姬殊已经定下了婚约。 谢容华不知道,前世的贺兰铎对她怀着怎样的误解,远嫁于万里之遥的北楚的。而贺兰家的灾难,便因今日而起。 贺兰毅今日因故不在长玄山,章皇后摆下鸿门宴,为的就是对付贺兰毅的独女贺兰铎!章皇后在众目睽睽下,赏下重礼给贺兰铎,贺兰铎不明所以收下章皇后的礼物了。 因为此事,让贺兰家成了楚贵妃的眼中钉,在楚贵妃打压、章皇后示好之下,贺兰毅不得不表态支持章皇后与姬殊。到了后来,姬殊成功夺得储位,第一个对付的却是贺兰家! 幸而今日一切都还来得及。 少女翻身下马,凡是贺兰铎出现的地方,五步之内,那些贵女们自动退让。就连谢清嘉,也十分忌惮贺兰铎,自她出现后,不再生事端,阴冷的目光狠狠的瞪了谢容华一眼! 贺兰家位高权重,怎么偏偏就被谢容华攀上了贺兰铎这个高枝呢。 贺兰铎从不在意旁人目光如何,径直走到了谢容华面前,看着一动不动的谢容华,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喂,谢容华,你该不会吓傻了吧。” 她走到谢容华面前,惊见谢容华眼眶竟红了,啧啧道:“容华,我说你才不过几人没见我,不至于感动的都快哭了吧。” 谢容华见贺兰铎依旧没个正形的样子,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道:“你少来了,当我是梨园里你捧的那些花旦们呢。” 贺兰铎上下打量了谢容华一眼,捧着脸十分认真道:“梨园那些我捧的花旦,加起来都没你好看。” 俨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女子的礼仪风范。如此的视规矩于无物,难怪能和谢容华成为至交好友了。 谢容华敬谢不敏的冷笑一声,看着手持九节鞭的贺兰铎,道:“看来你近日的功夫长进不少啊……” “那是自然。”贺兰铎十分得意。 谢容华冷冷道:“我是说你听墙角的功夫。” “离那么远,也听到了那人在说我是非,看来这些时日,没少偷听墙角八卦啊。” 贺兰铎说不过谢容华,抬手想打人,谢容华熟练的避开了。 原本那些对谢容华存着轻视的世家女子们,见贺兰铎来了,有方才那锦衣少女的前车之鉴在,不敢议论什么,只是看向二人的眼神有些复杂。可是这二位,是一个比一个脸皮厚的主,怎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如何,二人神情自若的叙着旧。 “我说,你身边那个小白花从来不是与你形影不离的,怎么和谢清嘉站在一起了?”贺兰铎拍了拍谢容华的肩膀,指着苏解语好奇的问道。 贺兰铎喜欢美人,但却不喜故作柔弱姿态的苏解语。 正好苏解语眼神闪烁的看着她们这边,看见谢容华的目光,慌忙的避开…… 第36章 意外收获 谢容华见状,冷笑了一声道:“不过是狐狸露了尾巴,无颜面对我罢了。” 贺兰铎摸着下巴,“之前听说你杖毙了一个丫鬟,看来是和她有关?” 谢容华扬了扬嘴角,道:“看来,果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究竟何人将这内宅的事传开的,不言而喻!襄阳郡主,真的是不费任何余力的往谢容华身上泼脏水,致力于弄坏谢容华的名声。 谢容华对贺兰铎倒也无隐瞒之意,便将那日慈心堂的事说了一遍,听的贺兰铎直感慨道:“你们这些世家就喜欢弄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要是我,一并将那对居心叵测的姑侄都杖毙了,一了百了……” “留她们活着,才能放长线钓大鱼啊,再者说了……”谢容华唇边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容,眼波流转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蛊惑之意,“将她们玩弄于鼓掌之间,时刻提心吊胆的活着,岂不是比直接打死她们更有趣。” “更变态才是。”贺兰铎打了个寒颤,一副怕怕的模样道:“难怪我父亲说,不要和你们这些生意人打交道,尤其是你们姓谢的,一肚子心眼。” 闻言,谢容华不禁莞尔,看样子贺兰将军没少吃谢蕴的亏啊…… 二人说话间,已经随着众人进了围场内,跟随众人前去给楚贵妃请安。 走近了才发现这长玄山的围场极大,远远的谢容华便看见了乌泱泱一片禁军守卫,明黄色的旗帜在风中席卷着,那是专属于皇家仪仗队的旗帜。 早就听闻楚贵妃入宫多年,恩宠不衰。姬华是楚贵妃之子,子以母贵,是几位皇子中,最为风光的一位。 是以今日三皇子出面举办的春游狩猎,虽比不上每年初春时在木兰围场的规格,却也是乌泱泱的一片人。 远远的,便听到围场那里嬉闹声与马蹄声。 谢容华眉心轻拧,道:“不是说来的都是些世家子弟么,这闹的,也太不成样子了吧。” 贺兰铎不屑道:“这三皇子乃是邺城出了名的纨绔子,与他交好的世家子弟,能有什么好货色。倒是可惜了啊,楚贵妃为他一番筹谋……” “今日在长玄山的,不是楚贵妃。”谢容华低声在贺兰铎的耳边道,贺兰铎意外的看着谢容华。 谢容华指着中间最华丽的那个帐篷,道:“朱红色凤凰旗帜是只有皇后才能用的颜色,楚贵妃再得宠,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越矩。今日来长玄山的,是章皇后!” 贺兰铎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之意,脱口而出道:“怎么会这样!” “不管如何,待会儿章皇后赏赐给你任何东西你都不要接,看我的眼色行事。” 见谢容华神情凝重,贺兰铎呆呆的点了点头。 而在此时,中间的帐篷被掀开,走出一个神色威严的女官,宣她们进去。 这些世家女子们,跟着走了进去。走在前面的,是章玉蝶和谢清嘉。 帘子掀开,看见坐在主位上着朱红色凤袍的女子,纵使心思深沉如谢清嘉,眼中难免流露出几分诧异之意。 不止是谢清嘉,众多贵女中,除了谢容华、贺兰铎还有章玉蝶三人之外,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营帐中主位上坐着的,竟是久久抱病在东宫的章皇后! 章皇后是惠帝继后,在周后病逝之后才进的宫。章家虽清贵,但在邺城,并不能排上什么名号。 对于惠帝为何封无论是家世还是容貌,都算不上十分拔尖的章氏为何,众说纷纭。谢容华前世在宫闱中,依稀听老宫人曾说过,元后母族位高权重,惠帝十分忌惮,几乎到了惶恐不可终日的地步…… 所以,在惠帝亲政之后,不需以联姻的方式稳固自己的权势,封的是无论是家世寻常的章氏为后。而非……母族强大、十分得宠的楚贵妃! 这章皇后果然如同传言中一样,姿容平庸,却也能算的上端庄雍容。约莫是因为久病的缘故,肤色微白,眉宇之间带着病气。 看来关于章皇后身体不好的传言是真的,离的这么远,谢容华还能闻得见,章皇后身上上好的香料和胭脂都遮盖不住的苦涩药味…… 谢容华在暗自打量着章皇后的同时,章皇后也在打量着她们。她的眼神和温和平静,但看久了,却觉那双眼如同古井般,深不见底…… 章皇后将贵女们变幻的神色尽收眼底,似乎所有人都笃定在这营帐中的,必定是楚贵妃。也难怪了,如今都何人不知,后宫中宫如同虚设,管理六宫大权的,是楚贵妃。 章皇后平静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冷意。 而一众贵女中,神情平静如初的只有三人。一个是她的侄女章玉蝶,另一个她也见过,是贺兰家的女儿。 只有站在最末端,看似不起眼的黛色衣服的少女,她没有一点印像…… 比不过须臾之间,章皇后心中已经转过了许些个念头。眼眸微垂,再抬眸之时,眼中复杂之意尽数敛去,含笑的开口道:“今日楚贵妃身子抱恙,长玄山春猎,本宫便替她做主来了。” 听章皇后开口,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连忙向章皇后行礼。 “都起来吧,如今虽是暮春,但长玄山景致秀丽异于邺城,尤其是杜鹃花开的极好,各位姑娘们不必拘谨。” 章皇后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给人一种温和亲切的感觉。 但只有谢容华知道,章皇后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谢容华跟着众人起身,眼眸微垂,走神的功夫,不妨章皇后忽然开口道:“这是哪家姑娘,怎么面生的很?” 谢容华回神,就见众人都回头看着她,神情各异。 “对,就是你,还不上前给皇后请安。”章皇后身边的心腹太监,尖细着声音,指着谢容华道。 谢容华心中一愣,随即按下心中的异常,上前一步行礼道:“臣女谢容华,给皇后娘娘请安。” 章皇后温和的目光落在谢容华的身上,纵使是见惯了后宫绝色的章皇后,也不禁赞叹道:“原来是谢家的姑娘,难怪生的这般标志,是个有福气的。” 说着,将随身佩戴的玉佩摘了下来赏给谢容华,竟是章皇后身边的心腹,姚公公接过玉佩,亲自递给谢容华的。 谢容华在众多贵女妒恨的目光下,接下了这块烫手的玉佩…… 第37章 皇后赏赐 谢容华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章皇后,知道此人虽外表温和可亲,却并非良善之辈。赏赐她玉佩的目的,不是那般简单! 谢容华心中瞬间转过了几百个念头,当下惶恐道:“皇后娘娘,这太贵重了,臣女受之有愧。” 姚公公阴沉的目光在谢容华脸上转了一圈,眼神精明锐利。被他看一眼,就觉皮肤生凉,感觉就像是被一只毒蛇盯上了一般…… 他公公阴阳怪气道:“娘娘说赏您就接着便是,谢姑娘再推辞,娘娘可就不高兴了。” 闻言,谢容华只好上前谢恩道:“臣女,多谢娘娘赏赐。” 谢清嘉等人看见这一幕,却是站不住了,谢容华初次露面,凭什么能得皇后的青睐!看向谢容华的目光,似淬了毒一样! 方才找谢容华麻烦的章玉蝶,心中恨得能冒出火花来,尖声道:“姑母,这谢容华不过是谢家一个庶女而已,配不上这么贵重的东西!” 听闻谢容华不过是庶女,章皇后心中有些遗憾,面上却不显,淡淡道:“玉蝶,不过是一块玉佩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必计较。” 章玉蝶见章皇后如此说,只能愤愤的盯着谢容华手中那块玉佩,那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啊!章家都找不出几块这般贵重的玉佩来。 谢容华为了气章玉蝶,故意没有将玉佩收起来,而是佩戴在腰间…… 就在此时,有宫人来回话道:“娘娘,茶水点心已经备好,是否移驾去兰溪?” 世家规矩繁琐,在这长玄山的围场中,这些世家的女子不能如男子一般在围场内骑马狩猎。是以,皇后便在风景极佳的兰溪边备下了茶水,一面可观赏这长玄山的美景;另一方面,擅长骑射的世家女子可以在兰溪边空余的场地射箭投壶,骑马游玩,不会被陌生的男子冲撞。 “帐篷里闷的慌,我们去外头走走也好。”皇后起身说道,众人闻言,连忙跟着皇后站了起来。 谢容华拉着贺兰铎,二人跟在一众世家小姐们身后。熟识的那些世家小姐们三五成群的走在一块说着话,所谈话的内容,邺城新开珠宝铺子里新出的首饰、成衣铺子时兴的衣服,以及……仲夏之时,姒音学院大比。 谢清嘉,被那些奉承她的世家女子们围在中间。毕竟是邺城的第一才女,此次姒音学院大考,谢清嘉入选自是毫无悬念。 谢容华对所谓的姒音学院并不感兴趣,眼角的余光,看见坐在谢清嘉和苏解语之间的章玉蝶。前世谢清嘉结交的贵人,就是章玉蝶吗?可章玉蝶性格浮躁,行事冲动,并不似那种步步为营,能教会谢清嘉算计之人。 可那些与谢清嘉交好的贵女中,大多数是谄媚谢清嘉之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就在此时,章玉蝶似是察觉到了谢容华的目光,转过头,嘴角挑起一抹挑衅的微笑,神色不善。谢容华见她如此,眉心轻拢。章玉蝶头脑简单,行事蛮横无理不足畏惧,最麻烦的是城府极深的章皇后,前世谢容华与章皇后交锋中,吃了不少亏。 贺兰铎见谢容华在发呆,推了她一把,道:“发什么呆呢,待会儿我们一齐去骑马玩。” 谢容华回神,见这兰溪就在长玄山脚下,果然场地极大。 兰溪边的草地上,摆放着桌椅,上面有茶水点心,听着潺潺流水,一面说着话,既风雅又有趣。除了欣赏美景之外,更重要的是,此处地势略高恰好可以看到围场上那些世家子弟们围猎的英姿。 不得不说,章皇后设想什么周到。 而在空余的场地上,还摆放着箭靶。虽然世家女子们不能和男子一样,进入猎场内围猎,但却可以比试骑射之术。 章皇后落座之后,世家女子们纷纷跟随坐下,谢容华与贺兰铎坐在最偏僻的一隅。 让人意外的是,章皇后让左边坐着的是谢清嘉,右手边坐着的是苏解语,连她的亲侄女章玉蝶,位置都靠后了一位。章皇后拉拢谢家的意图显而易见,有些贵女见状,难免心生羡慕又有些嫉妒。 这谢家的姑娘,当真是好造化。 章皇后,而此时,皇后正十分亲切的和苏解语、谢清嘉二人说着话。 谢容华虽知道,苏解语时常跟随襄阳郡主、老夫人出入宫廷,但却不知,苏解语与章皇后关系竟如此亲近的。前世苏解语在章皇后,故意装作一副惶恐谨慎的样子,想来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不知苏解语和章皇后说了什么,章皇后意外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想不到,谢六姑娘,竟也和贺兰一样,擅长骑射之术么。” 莫名被章皇后提到,谢容华和贺兰铎二人,皆是一脸茫然的看着章皇后。 不等谢容华开口,苏解语掩口笑道:“回娘娘的话,容华妹妹的骑术,同贺兰姑娘一样师承贺兰大将军,不比贺兰姑娘差呢。” 听苏解语这般说,章皇后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道:“想不到我们大宸除了贺兰家之外,竟还有一位巾帼英雄呢。姚玉,将本宫为贺兰姑娘备的几匹骏马牵过来。” 姚玉应声下去吩咐了几声,很快便有数个侍从,牵着几匹高大的骏马走了过来。 贺兰铎闻言,有些惊讶的看着谢容华,容华怎会未卜先知,知道皇后会赏她东西?但谢容华神情平静如初,只是眼眸微沉,章皇后好算计,拿准了贺兰铎的命脉和喜好,笃定贺兰铎不会拒绝!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就在此时,又听章皇后道:“来人,将其中一匹骏马,赏给谢六姑娘吧。其余的,都赏给贺兰家。” 是贺兰家,而不是贺兰铎。 章皇后的目的,果然是贺兰将军! 以赏赐贺兰铎为名,将这么多骏马良驹送给贺兰家,若贺兰铎不明所以的收下,这样势必会让人猜测贺兰家是否归顺了皇后。 惠帝神生性多疑,此次赠马之事,若传到惠帝耳中,必定后患无穷。 前世贺兰家就因为这几匹骏马埋下祸端,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让章皇后奸计得逞! 第38章 驯服烈马 此时,在场的世家女子恨不得在谢容华身上盯几个窟窿出来。 谢容华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女而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得了章皇后接二连三的赏赐,让她们很是不快。 而谢容华已经看出了章皇后来者不善,拦住了要谢恩的贺兰铎,上前一步行礼谢恩道:“臣女谢娘娘恩赏,娘娘厚爱,臣女喜不自胜。只是可惜……阿铎要辜负娘娘好意,不能领赏了。” 章皇后眉心微皱,问道:“这是为何?” 谢容华答道:“阿铎有一匹马名为乌骓,乃是已故去的贺兰夫人所赠。且阿铎曾言曰,除了乌骓之外,再不养其他的骏马……” 听到谢容华这一番话,贺兰铎虽一脸莫名,却也知道谢容华是从不会害她的。便上前一步,站在谢容华身边,跪下婉拒道:“娘娘的好意贺兰心领了。望娘娘看在贺兰一片孝心的份上,饶恕贺兰违抗懿旨之罪。” 本朝以孝治国,贺兰铎以亡母为借口,章皇后也不好再强人所难。是以,纵使是心机深沉如章皇后,此时脸色也微沉,脸上虽带着笑意,但阴测测的目光落在谢容华的身上,道:“这良驹本宫都带到了围场内,总不至于让本宫再收带回宫去吧。传出去,本宫颜面何存!” 谢容华此时已知骑虎难下,今日不得不得罪章皇后了,硬着头皮道:“臣女斗胆,厚着脸皮求皇后,将这些骏马赏赐于臣女可否?” 章皇后阴沉着脸,沉默着,谢容华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哪能得如此赏赐。可偏偏她身后是谢家,又与贺兰铎交好…… 章皇后深深的看了谢六一眼,道:“谢六,你未免太贪心了吧。这些骏马,可都是千金难得一匹的好马,都赏给你,你也不怕贺兰心里不舒坦……” 谢容华故作没听出皇后语气中威胁之意,含笑的说道:“娘娘说的对,方才是臣女说话有失妥当,若臣女一人得了这些骏马,传出去怕会有人说娘娘行事偏心。不如娘娘将这些骏马,作为今日比试的彩头如何。如此一来,一不会辜负娘娘一番恩典,二也能让今日的比试更有趣。” 谢容华十分真挚的提议道,脸上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似是处处在为章皇后考虑。 “你……”章皇后见一个庶女,竟敢如此不知进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见章皇后面有怒意,贺兰铎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而在此时,章皇后身边的姚公公不知低声对章皇后说了什么,章皇后竟将怒意隐忍了下来,道:“既然谢六姑娘对自己的骑射技艺如此有信心,来人,将战马牵上来……” 话音落下,便有随侍将皇后赐给贺兰铎的六匹战马牵了过来,皆是体大膘肥的好马。最后面的那匹红色的战马,最为高大,由三个马夫拽着,还十分不配合的撅着蹄子。 章皇后脸上带着端庄温和的笑意,但眼神像是毒蛇一样,看着谢容华道:“这马性子烈,宫中几位驯马高手都未能未能驯服它,若是谢六你能将此匹战马驯服。本宫,便将这骏马赏给你,其余的骏马,做今日比试的彩头如何。” 那匹马未经驯服,脾气又十分暴躁,纵使是武艺高超的贺兰铎也不一定能够驯服,更何况,如谢容华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容华,不成……”贺兰铎拦住了谢容。 她谢容华虽然骑术比寻常世家女子好,但并非是习武之人,很难制服这样的烈马,神情严肃的劝阻谢容华。 章皇后见状,脸上笑意更浓,十分“好心”的提醒谢容华道:“这匹马的性子烈的很,宫中有两位驯马的高手,被它甩下马背断了骨头,还要一位成了残废。就连四皇子想要驯服它,都被它甩下了马背。谢六,你可要想好再回答啊。” “臣女,愿意一试!”谢容华握紧手心,不顾贺兰铎的阻拦,上前一步应了下来。 章皇后脸上的笑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不知死活的东西!冷声道:“好,你若是驯服了这匹烈马,其余的骏马本宫也不做此次比试的彩头,全部都赏给你了。” 如此丰厚的赏赐,让那些世家女子丝毫没有嫉妒,等着谢容华出洋相:嘁,这谢六当真是狂傲自大,就连宫中驯马高手都不能驯服的骏马,这谢六却以为自己能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一旁的谢清嘉等人,巴不得谢容华从马上摔成一个残废!苏解语握着手中的香囊,眼神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看着谢容华,谢容华有几斤几两她最清楚不过。 这匹烈马,谢容华根本没办法驯服。倒让她省得费功夫了! 此时,谢容华不管众人神情如何,径直走到马匹朱红色的烈马前。那烈马一见有人靠近,嘶鸣一声朝她喷气,眼神凌厉凶狠。 谢容华不顾它的威胁,径直走到它面前,欲伸手摸它的脑袋。烈马瞬间就不高兴了,撅着蹄子挣扎着,尘土飞扬,力道之大三个马夫都制不住它,竟齐齐松了缰绳。 而谢容华,还在烈马的前面。眼看谢容华就要被这快和她同样高的烈马踩踏成泥,那些贵女们不由轻呼一声,贺兰铎瞬间的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九节鞭,似是随时准备冲上去救谢容华。 就在此时,众人意向不到的情况发生了,也不知谢容华做了什么,那匹烈马安静了下来。谢容华抓住缰绳,顺势翻身上马,尘土飞扬,马儿长鸣。 奔跑之间,马儿炸起的红色毛发,如天边的朝霞炙艳。马背上的黛衣女子,衣袂翻飞,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肆意张扬。 而这一幕,正好落在猎场上两个锦衣男子的眼中。 “咦,四弟,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匹宝马吗。竟被一个小姑娘驯服了?”一个衣着华丽的锦衣男子,嘲笑着对身旁一个俊秀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态度温和到近乎卑谦道:“臣弟骑艺不精,让皇兄见笑了。” 与此同时,他看着骑在马背上的少女,眼中闪过了一丝奇异的神色…… “这……竟是汗血宝马。”贺兰铎握着九节鞭,呆呆的站在那,看着那匹马,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贺兰铎的话让出发呆的众人堪堪回神,就连章皇后也不敢置信的看着马背上的谢容华。她竟然不费吹灰之力,驯服了一匹驯马高手都无法驯服的烈马! “想不到那谢六骑艺这么好,以前怎么没听说啊。” “哼,骑射技艺再好有什么用,反正姒音学院入学考试又不考这个。”另一道声音酸溜溜的说道。 “那谢六果然和贺兰铎一样,大字不识几个,就会这些舞刀弄枪这些不入流的东西。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章玉蝶仗着有章皇后撑腰,故意如此说道。 听着周围那些世家女子们不屑的声音,谢清嘉难看的脸色有些好转。唯独苏解语死死的搅着手中的帕子,眼神怨毒的看着马场上的谢容华。 这谢容华的命怎么这么硬!这样的烈马,竟也没能摔死她! 此时,章皇后已经招了方才牵马的马夫过来,问道:“她是怎么上马的?”也没见她怎么驯服啊。 马夫为难的说道:“她没动手,就走了过去,就……” 想到方才的场景,马夫亦是十分不敢置信。这连旁人都无法接近的烈马,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了。 “奴才方才倒是看见了……”另一个马夫道:“那姑娘,手心里还像握着什么东西,那马儿就听话了。” 章皇后沉声问道:“是什么?” “是一把糖。”马夫迟疑了片刻,道。 “一把糖怎么可能驯服一匹烈马!”章皇后十分诧异,“就算如此,那谢六,又会怎知道这匹烈马喜欢吃糖。” 旁人不知这匹烈马的喜好,但谢容华知道。因为,这是她的马儿! 前世的时候,谢容华见到它的时候,它被养在贺兰家的马场。因为性格极烈,就连贺兰将军也无法驯服,只得散养。 谢容华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被那鲜亮的毛色吸引了。炙艳的颜色,如同朱砂一般艳丽。 用尽了办法接近它,在无意间发现它嗜甜的爱好之后,用一把粽子糖,将一匹高傲的烈马收服,取名为朱砂。 后来这匹马跟随了她两年,直到邺城兵变。她为了帮姬殊夺回遗诏,快马加鞭从云州赶回邺城,最后生生累死了朱砂。 如今在长玄山再次见到朱砂,谢容华又惊又喜。不管旁人神情如何难看,谢容华骑着朱砂绕着马场跑了两圈,方才返回原地。 见谢容华轻而易举的驯服了烈马,贺兰铎十分欢喜,准备上前去看那传言中,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但在此时,有人却早贺兰铎一步上前,走到了朱砂面前。 朱砂性子极烈,因嘴馋吃了谢容华一把糖,再加上看谢容华顺眼,才勉为其难的让谢容华骑它,旁人靠近它,它可丝毫不给面子。嘶鸣一声,凶横的眼神警告的看了想要靠近它的苏解语一眼。 苏解语被朱砂的眼神威慑住,竟不敢靠近,后退了数步,似是十分羡慕道:“这马儿,生的可真好看啊,容华妹妹可真是好福气啊……” 谢容华此时看出了苏解语的神情不对,心下警惕,而在此时,苏解语忽然一扬衣袖,一阵异香迎面而来。 第39章 神秘男子 是会使马儿发狂的香粉!谢容华心知不好,难怪苏解语会佩戴香味浓郁的茵樨香,是为了防止她嗅出香粉的味道!不过电光石火之间,谢容华明白了苏解语的险恶用心。 此时朱砂被香粉一刺激,长鸣一声,在马场上狂奔起来。谢容华差点被朱砂甩下马背,死死的抱住朱砂的脖子。 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众人没有看清苏解语那隐秘的动作。只看见,原本已经被驯服的马儿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狂来,等回神的时候,一人一马已经跑的老远。 贺兰铎脸色瞬间变了,随手夺了一匹马追上去,伸手对谢容华高声喊道:“容华,快,手给我……” 谢容华死死的抱住朱砂的脖子没动,尝试抓住朱砂的缰绳控制住它!如今朱砂被苏解语的香粉刺激,发了狂性失去理智。此处悬崖山涧十分危险,她不能任由朱砂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乱跑,十分危险! 前世因为她的自私害死了朱砂,这一世她不会让朱砂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谢容华跳马脱身的机会稍纵即逝,不过须臾之间,贺兰铎便跟丢了谢容华。毕竟朱砂是难得的神驹,普通的马儿又怎能追的上。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见那红马黛衣人入了丛林一条隐秘小道,不知所踪…… 林间景物飞速的倒退着,谢容华在马背上颠簸着,数次差点被甩下来,终于抓住了朱砂的缰绳。 缰绳在谢容华的手心中勒出道道血痕,耳畔是凛冽的风声呼啸,眼前是断崖!谢容华心中一紧,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发狂的朱砂不知为何渐渐平静了下来,谢容华在悬崖前,勒停了马。 谢容华翻身下马的时候,大口的喘着气,腿有些发软,身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还差一点点,她们一人一马就掉下断崖了…… 贪吃的朱砂却并不知方才的命悬一线,舔着谢容华手心中的粽子糖,满意极了。谢容华无奈又宠溺的摸着朱砂毛茸茸的脑袋,还好它没受伤…… 就在此时,谢容华听见一缕幽咽笛声从林中溢出。 这样清幽飘渺的笛声,会让你联想到山涧的溪水,初春的杨柳,莺飞草长时,开在枝头第一朵春花。 柔和而又温暖,竟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作用。 谢容华眉心微拢,满目诧异。她并非是一般闺阁女子,自小跟随谢蕴出入各种生意场合,自然见多识广。然而她还从没听过有人能把笛子吹的如此出神入化,更重要的是,这笛音闻之令人通体舒畅,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发狂的朱砂,便是因这个笛音,所以安静下来的! 思及此,谢容华不由放轻了脚步,循声朝林子深处走去…… 很久之后,谢容华想若是没有当年的一探究竟,是否就不会有之后种种纠葛…… 杜鹃开的炙艳如火,花丛前吹笛的青衣男子遗世而独立。 山风吹落红色的花瓣,飞花落在他的青丝、衣襟上,清冷出尘,衣袂翻飞,宛若随时会乘风而去…… 谢容华屏住呼吸,宛若一个误入仙境的凡夫俗子。不敢惊扰,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却不妨踩踏了一截枯枝。 吹笛的男子听到动静,蓦地回首!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面容。 仿佛是凝结了这长玄山的钟灵毓秀,天地灵气,才能孕育出这样一张俊美至极,却又不染纤尘的秀骨。分明是在那锦绣繁华之中,却又那样冷清出尘。 谢容华胸口似是被什么狠狠一击,怔在了那里。不过须臾之间,忽而闻得一阵草木的冷香,回神的时候,那青衣男子已近在咫尺。 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泛着一种迷离的光泽。 此时,那双眼带着冰冷的杀意,寒光凛冽。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一时恍神,竟将此人与梦中那俯瞰山河、君临天下的男子面容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不过刹那间,谢容华看着眼前人凌厉的眼神,将脱口而出的那个人的名字给咽了回去。 就在此时,谢容华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那人左袖中飞出一片银色柳叶,向谢容华迎面袭击而来。不过是须臾之间而已,谢容华避无可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谢容华听见“叮”的刺耳声音,银色的柳叶擦过谢容华鬓边,带落了一缕发丝,正好将偷袭的箭弩打偏了。谢容华看着落在地上的箭弩,心有余悸,是谁要害她? 就在这须臾之间,原本安静的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黑衣刺客,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手中拿着泛着寒光的利刃,将他们团团围住。 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身后的青衣男子! 那些黑衣刺客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她身后的男子!谢容华心中闪过了一丝庆幸,但下一刻,谢容华发现一个十分不幸事实…… 此时她正站在那些黑衣刺客与青衣男子中间,双方一旦动手,她就是活靶子。 谢容华的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若是寻常闺阁女子,早就已经不知所措。但谢容华前世毕竟也历经过风浪的人,手心捏出了一把汗,在双方对峙、一触即发的时刻,眸色依旧沉着,脑海中飞转着,思索着对策。 这些黑衣刺客绝非善类,这些人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纵使他们不是冲着她来的,但也不会心慈手软的放过她。而方才那青衣男子,虽不知身份,但方才却是从那些黑衣刺客的箭下救了她! 权衡利弊之间,谢容华迅速做了个决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了青衣男子的身后。青衣男子波澜不惊的眼神,微微闪过了一丝意外…… 而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那些包围住二人的刺客们齐齐发难,刀剑齐发,呼啸的风中带着凛冽的杀意。 就在此时,却见那青衣男子手腕一抖,袖中抽出一把三尺青锋软剑。在他手中,如同游龙一般灵巧游走。谢容华看见那青色衣袂翻飞,在他的身后,绯红色的花瓣被剑气席卷,绝美的像是一幅泼墨工笔画。 但是,对于那些黑衣人来说,青锋出鞘,却像是一场噩梦。 他每一招每一式,动作优美的像幅画卷,却也是一击必中。细长的剑,割破行刺人的咽喉,鲜红的血液映着那炙艳的杜鹃花,以及在那落英缤纷中的神情冷清、宛若谪仙的青衣男子,竟有一种莫名的凄艳之美。 谢容华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第一次看见有人杀人、也能够如此潇洒,如泼墨画卷一般肆意。这一切似是过了很久,却也不过是须臾之间,几十个刺客,都成了那青衣男子的剑下亡魂,而那青衣男子身上却没有沾染一丝血迹。 青衣男子将剑收回袖中,看着误入此处的少女,好看的琉璃色眼眸,没有一丝的温度。 在那淡若琉璃的眼眸下,谢容华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却见那青衣男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等等……”谢容华叫住了他,小跑了几步追了上去。却见一片树林都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扑棱”一声,林间飞过一只黑鸦,茂密的林子里传来不知名的鸟儿凄厉叫声。一阵山风吹过,带着沁骨的寒意,纵使是胆大如谢容华,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随即不敢多想,顺着青衣男子指着的方向返回,却见朱砂还慢悠悠的在溪边吃着草。见谢容华来了,伸着脑袋蹭了蹭谢容华的脸。 约莫是知道谢容华救了它,又吃了谢容华一包粽子糖,朱砂俨然是将谢容华当做主人了。是以,等谢容华翻身上马的时候,它并无丝毫的抗拒,沿着原路返回了长玄山的猎场。 此时,长玄山的兰溪边,出了方才那样的乱子,宴席还在继续。众人若无其事的围在一起说着话,除了贺兰铎之外,其他人对于谢容华的生死,并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是谢家的一个庶女而已,左右章皇后已经吩咐人去找她了。若谢容华平安无事的回来,那是她的福分;若谢容华因此受伤丢了性命的话,那也是她不自量力,自找的! 想到方才谢容华坏了她拉拢贺兰家的大计,章皇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 “贺兰家的事情出了岔子,玄都观那里……”章皇后神情微沉,问身边的姚公公道。 闻言,姚公公上前一步,低声回道:“娘娘放心,人手都已经安排妥了。” “很好。”章皇后嘴角勾起了一抹满意的笑,道:“如此一来,便能搓搓楚贵妃那个贱人的锐气,一箭双雕!”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便听底下的宫人道:“谢……谢姑娘回来了。” 章皇后诧异的抬头,贺兰铎“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却见围场的入口,谢容华骑着高大的骏马,慢悠悠的晃了进来,毫发无伤。 一时间,众人神情各异。 苏解语脸色变得惨白无比,惊惧的目光看着马上的女子;而那谢清嘉脸上闪过了一丝愤恨之意,恨恨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就连皇后,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意外…… 行至兰溪边,谢容华翻身下马,而那方才脾气暴烈的战马,竟无比温顺,紧紧的跟着谢容华。显然,这个连驯马师都无法驯服的烈马,已被谢容华彻底驯服。 “臣女参见皇后。”谢容华上前一步,走到章皇后面前,脸上点着浅浅的笑意,丝毫不见方才的狼狈,笑道:“如今这烈马已经被臣女驯服,不知皇后可否能遵守诺言,将此马赏赐给臣女。” 章皇后皇后垂眸掩去了眼中的不快,脸上依旧带着端庄大度的笑容,道:“本宫当然不会食言。姚涣,将那些骏马,都赐给谢六姑娘吧。” “是。”章皇后身边的姚公公应了下来,走到谢容华面前,笑着恭喜谢容华道:“您可真是好福气啊。” 姚涣虽说着恭喜的话,但脸上表情阴测测的,一双细长的眼眸落在谢容华的身上,让谢容华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谢容华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含笑的说道:“有劳公公了。” 姚涣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亲自吩咐让人将骏马牵了下去。 而此时,坐在皇后身边的谢清嘉不甘心她这般容易脱困,又得了赏赐,开口问道:“六妹妹,方才可担心死我了。你去了哪里啊,怎么去了那么久?” 第40章 杜鹃泣血 开的炙艳的杜鹃花林,尽头是一处断崖。 断崖之上,站着一位青衣男子,广袖长袍,凌风独立,有一种绝世无双的气度。 他遥望着围场的方向,琉璃色的眼眸带着一丝不明的意味。 一个黑衣人匆匆的走了过来,看见青衣男子,叹了口气,抱怨道:“好歹我也是堂堂一个大将军,却被你指挥着去翻尸体,真的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黑衣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棱角分明,神情冷峻,左边脸颊有一道刀疤。那刀疤并不是很深,给他冷峻的五官,平添了几分邪魅之意。 若谢容华在此处,必定能认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将军,薛煜! 青衣男子目光从围场上收回,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找到了吗?” 薛煜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神色,长长叹了口气,道:“如你所见,三十七具尸体,有一个人……不是行刺你的刺客,想必是追着那个小丫头来的。” 闻言,青衣男子神情微动,闪过了一丝杀意。 薛煜见此挑眉一笑,道:“那谢家的小丫头倒是挺有趣的,昨天我还听如凤说她竟还在闺学中,替你说话呢。” 堂堂的神策军首领,此时如同女子一般,八卦道:“你们……之前认识?” 这个与薛煜说话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隐居于玄都观中、避世多年的安王,姬桁! 姬桁淡若琉璃的目光扫了薛煜一眼,没有说话。 薛煜早知他性子如此,也没再多问了,正色道:“那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你何时出手?” 姬桁没说话,伸手接了一瓣落花。绯红色的花瓣,落在他那骨节分明的掌心,如同鲜血般炙艳。 杜鹃泣血,想必那鹿原上的杜鹃,开的比这长玄山的还要艳烈…… 那双淡若琉璃的目光,似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烟雾。他沉默了许久,就在薛煜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忽而听见他清冷的声,淡淡说了两个字:“现在!” 与此同时,一位黑衣随侍过来,回话道:“主子,肖公子来了……” 闻言,姬桁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眼中氤氲着冰冷的寒意,道:“终于来了……” 从此处俯瞰山下,那里正是长玄山的围场,世家子弟们正在进行着逐猎的游戏。 明黄色的旗帜,在朔风中猎猎作响,遥遥看去,皇城隐在云雾之中…… 此时长玄山的围场中,谢清嘉眼底藏着三分怨毒之意,看着谢容华开口道,似是巴不得谢容华出什么差错。 谢清华顶着谢清嘉不善的目光,脸上神情如初,含笑的说道:“方才驯服这匹烈马,费了些功夫,有劳姐姐挂心了。” 谢容华笑道:“不过此事说来也奇怪,方才在围场上我明明将它驯服了,可为何马儿突然发狂了。解语姐姐,您说这是什么缘故?” “容华妹妹说笑了,我……我又不擅长骑射之术,不知马儿习性如何,我怎知是怎么回事。”苏解语面不改色的说道,“方才,它突然跑了出去,将我也吓坏了呢,还好容华妹妹你无大碍。” 谢容华似笑非笑的看了苏解语一眼,那样清亮如雪的目光,让苏解语想到了当日谢容华在慈心堂中打死宝琴的场景。那是她此生的梦靥! 一时间,苏解语又恨又怕,眼中闪过了一丝愤恨之意。看着谢容华道:“容华妹妹连受惊的烈马都能驯服,着实让姐姐佩服啊。” 谢清嘉闻言,眸色微转,轻“咦”了一声,道:“是啊容华妹妹,这烈马极难驯服,更何况是发了狂性的烈马。你这般轻易的驯服,莫不是……有什么贵人相助?” 谢清嘉将“贵人”二字咬的十分暧昧,一时间那些世家女子们也在暗地里犯起了嘀咕。 要知道这长玄山围场可不是什么府邸的后花园之,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谢容华独身一人、身边连个丫鬟都没带,离开了这么久,谁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呢。 这些世家女子们看着谢容华,无不恶意的揣测道。 方才在谢容华手底下吃过亏的章玉蝶,也开口道:“是啊六姑娘,这长玄山上玄都观,都是修行之人,可别冲撞了什么不该冲撞的人。” 闻言,谢容华心中暗惊,不由想到了方才在花林间惊鸿一瞥的青衣男子。 章皇后听到章玉蝶的话,目光流露出三分惊疑之色看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谢容华眉心轻拧,心道:这章玉蝶可真会没事找事。就在谢容华思索着措辞的时候,便听“砰”的一声,贺兰铎铁青着脸色,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道:“你们还有完没完,方才容华的骑术大家都有目共睹,她能驯服烈马是她的本事,何必在这里说风凉话!” 众人都知道贺兰铎的脾气,是以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谢容华见无人再追问下去,微微松了口气,重新坐回了贺兰铎的身边。 可看见皇后若有所思的目光之时,谢容华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方才花林中所见的青衣男子究竟是什么人?而那些刺客,又是何人派来的?想到那双与梦境中无二的眼眸,谢容华心中隐有不安,而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容华,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可是受伤了?”贺兰铎担忧的声音,将谢容华的神智拉了回来。 谢容华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无碍。” 闻言,贺兰铎长长的松了口气,低声道:“方才可将我吓坏了,马儿怎么会受惊,当真是……” 贺兰铎看了苏解语一眼,谢容华微微颔首,冷声道:“她身上佩戴了能令马儿发狂的香料,下午比试时,你小心些。” “她好大的胆子!”贺兰铎瞬间炸毛,起身就要找苏解语算账,却被谢容华按住,道:“她有皇后撑腰,你此时找她麻烦,反而讨不了好。” 苏解语精通谄媚之术,虽不过是个寄居于谢家篱下的孤女,但章皇后待她却比待那些世家女子还要亲近。看到此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窦…… 闻言,贺兰铎眉心都拧在了一起,一脸纠结的说道:“可……方才她害你之事,就这样算了吗?” 谢容华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之意。她素来有仇必报,更何况,今日苏解语不仅招惹了她,还险些害了朱砂,今日之事,她必定要苏解语付出双倍代价! 第41章 再遇渣男 贺兰铎虽生性。冲动,却也是个伶俐通透的人。见谢容华宁可冒着得罪章皇后的风险,也要拦下这些赏赐,略一思索,便知章皇后的不轨之心! 方才若没有谢容华提醒,她很有可能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将贺兰家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容华,你的恩情我们贺兰家记下了,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贺兰家就算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贺兰铎难得一脸正色的说道,此番谢容华不仅是在帮了她,更是帮了整个贺兰家! 谢容华见她一脸凝重的样子,失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可你今日因我,是彻底得罪了章皇后。” 贺兰铎难得心细了一回,担忧的说道,“虽说如今章家不得势,但她毕竟是皇后。若日后有意为难于你,该如何是好。你方才低声提醒我不要接受皇后的赏赐便就罢了,何苦将自己搭进去呢。” 谢容华轻笑一声,道:“章皇后早已有谋算,我若不出面,你又如何能婉拒得了呢。” 谢容华虽然打算隐忍低调,行事不欲与前世那样张扬。却不代表着她好欺负,能够容忍别人算计欺辱自己的朋友!章皇后居心叵测,前世贺兰家的祸端源起便因赠马之事。 贺兰铎是她好友,贺兰家对她有恩,谢容华不能坐视不理。 “虽然今日是为形式所逼,与章皇后为敌。但没有今日,日后也定会我与她为敌是迟早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谢容华握紧手中的茶盏,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 这一世,谢容华要姬殊无缘储君之位,血债血偿,付出代价!章皇后将是最大的阻碍。 前世,宁嫔死之后,中宫无子,姬殊顺理成章的认了章皇后为母。谢容华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巧合而已,但如今从长玄山,章皇后开始为姬殊铺路来看,或许二人早就有所勾结! 姬殊被记在章皇后名下之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嫡出,再加上谢家大量的物力支持,以及他在众多皇子中,抢先一步找到四国谱献给惠帝有功。扶摇直上,直接从不起眼、没有母族依靠的皇子,成为了太子。 谢容华绝对不能让姬殊如愿以偿,得到储君之位,她必定要在姬殊位置稳固之前,阻止姬殊和皇后的联盟…… 虽谢容华不在意,但贺兰铎却将这一份情给记下了,心中暗道:以后定要寻个机会,报答谢容华和谢家! 众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便有宫人来回话,问是否开宴。 此时谢容华方才注意到,女眷对面的平地上,也摆放着一溜排开的桌椅,想必那便是男眷的席面。 而那些精心打扮的贵女们,听到章皇后的吩咐,眼中闪过了一丝窃喜。 就算中途出了差错,楚贵妃抱恙没有过来,但若被三皇子看上,也是一件极好的事。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能成为三皇子妃,但今日参加狩猎的,都是一些极为出色的男子呢…… 比如说,四皇子,姬殊!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宫人传话道:“娘娘,两位皇子来了……” 随着宫人话音落下,却见从不远处走来一群轻裘缓带的世家子弟。 其中,为首的两位锦衣男子最为显眼。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着一身锦衣华服,系玉蹀躞带,通体华贵,正是三皇子,姬华! 姬华的模样生的倒是十分俊朗,只是眉宇之中,带着一丝暴戾之气,一看便知道不好亲近。 谢容华的目光略过肖姬华,落在他身旁的白衣男子身上。 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寒意…… 与姬华锦衣华服打扮不同,他身边的男子着一袭简单的白衣,通体上下,毫无其他繁复的装束。虽穿着不及姬华华贵,但五官俊秀至极,眉眼毫无瑕疵。 正是闺中少女,梦中情郎的模样。 那一刻,纵使谢容华早有准备,但看见这一张熟悉的面孔,似乎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前世谢容华便是被这样一张好皮囊,以及温雅无害的假象所蛊惑。让她误认为,他争夺储君之位并非是因为自己的野心,而是被楚贵妃所迫。 所以谢容华为他汲汲经营,背叛父亲,倾举家之力辅佐他成为储君。 直到最后,谢家灭亡,东宫中谢清嘉将那匕首插在她心口上,谢容华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谎言而已! 想到前尘往事,谢容华眼神凝结成冰……浓郁的墨色眼眸,透着一种诡谲的深蓝色光芒。 姬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在那些仰慕的目光之下,姬殊忽然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盯着他后背。他警惕的回头,凌厉的目光落在了一个黛色衣裙的少女身上。 少女见他回头,脸上扬起了一抹笑,笑靥如花。如此绝色,姬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意,他对谢容华留情一笑。 笑容温和而又不失轻浮,若是寻常豆蔻年华的少女,怕早就失了一颗芳心,误以为檀郎有意。殊不知,这只不过是姬殊故意招惹那些闺阁少女的手段而已。 利用自身的容貌优势,故意让对方产生误会,待利用对方达到一定目的之后,抽身离去。最终还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如此人面兽心的东西,前世为什么他就没看穿呢。 谢容华故作羞涩的低头,眼中一片冰冷。这一世,比虚情假意,看谁胜谁负。 姬殊见谢容华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自得的笑,一派君子作风,恭谨的向章皇后行礼道:“儿臣参见皇后。”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世家子弟们,通向着章皇后行礼道,唯有一人依旧桀骜的站在那,十分显眼。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三皇子,姬华! 姬华的母妃楚贵妃宠冠六宫,因皇后常年身体不适,执掌凤印,位同副后。姬华又是惠帝最为得宠的一位皇子,自是从未将皇后放在眼中过。 但让人依旧十分意外的是,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姬华连敷衍都不愿意敷衍皇后,当面拒绝给章皇后行礼,岂不是故意给章皇后难堪!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唯独章皇后脸上神情平静如初,含笑道:“都起来吧。” 仿佛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姬华如此嚣张无礼,见此模样,众人不由隐隐有些同情章皇后虽为一国之母,但却无半分被尊敬之意。 看着众人看着对姬华暗含指责的目光,章皇后嘴角微微勾了勾,这也正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 第42章 安王驾到 章皇后与姬华两之间的风云暗涌,姬殊站在那,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本朝以孝治天下,姬华当面给章皇后难堪,就已经失礼在先。姬华越嚣张,越不将章皇后放在眼中,对姬殊越有利。 谢容华冷眼看着姬殊表面一副和气,实则幸灾乐祸的模样,心中冷笑。 不过见今日姬华脸色如此难看,除了他原本性情嚣张乖戾之外,另有一层原因,大概是不满章皇后替代楚贵妃来长玄山主持春游狩猎之事。 面对姬华如此轻视,章皇后脸上神情不变,声音温和的问姬华道:“三皇子,不知今日围猎,收获如何?” 姬华傲然的回道:“自是满载而归!” 话音落下,便有伶俐的宫人将今日姬华猎得的猎物呈到了皇后面前,没有处理过的猎物,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些世家女子们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低呼一声,吓得花容失色。 姬华眼中带着恶劣的笑意,看着章皇后道:“这便是儿臣今日狩猎得来的猎物,其中还有只老虎,乃是儿臣所猎。待会儿儿臣扒了虎皮,送给父皇做坐垫,皇后意下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皇后面不改色的说道,当做没听出姬华语气中的挑衅之意,含笑的说道:“说到虎皮,倒是让本宫想起了多年之前,在各国来朝时,木兰围场上以百步穿杨的箭法猎得一只虎王。安王的箭法之高明,就连北楚的神箭手都自叹不如呢。” 章皇后以一种说家常话的语气说道,姬华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姬华一直视安王姬桁为眼中钉,章皇后却在此时提及姬桁,又将姬华与姬桁做对比,岂不是在说姬华不如姬桁么。 也不知,章皇后是有心还是无意,三句不离安王姬桁。 谢容华看着章皇后与姬华之间的风云暗涌,心中暗自思忖着二者之间的关系。 章皇后城府极深,姬华自不是章皇后的对手,阴沉着脸色目光不善的看着章皇后。一时间,围场中的气氛风云暗涌,一触即发,一道温润的声音打破了僵凝的气氛。 “三皇兄,时辰不早了,都等着您开宴呢。” 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姬殊! 闻言,姬华重重地哼了一声,他虽然性格冲动暴躁,却也知道此时不是与皇后撕破脸的机会。是以,便重重“哼”了一声,一旁伺候的小太监长长松了口气,连忙引着姬华落座。 引路的小太监,却是将计划安排在男眷次座的位置!原本脾气本就一触即发的姬华,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杀人般的目光看着章皇后,咬牙问道:“母后,您这是何意?这首座,难不成还有什么其它贵客不成?” 看着姬华额角青筋直跳的样子,谢容华眉心轻拢,心道:章皇后平日行事低调谨慎,今日似乎是在故意激怒姬华! 章皇后面对姬华隐忍的怒意,脸上神情不变,她身边的姚公公尖细的声音道:“三皇子息怒,这位置,是给安王殿下留的。” 姚公公的话音落下,众人眼中纷纷闪过了一丝诧异之意,避世多年的安王殿下,今日竟也会来长玄山围场吗? “安王殿下毕竟是几位皇子中唯一封了王的,论嫡论长,这位置是该给他留的。”姚公公阴阳怪气的说道,专门挑姬华的痛处踩。 谢容华听的却是诧异非常,心道:前世她并未曾听说安王姬桁出山,难道今日会有什么变数吗? 一时间因为姚公公说了“安王”两个字,原本稍微缓和的气氛瞬间变得僵凝起来,隐有风云暗涌。 “呵,安王?姚公公,你在和本宫说笑话吧。”姬华怒极反笑,不屑道:“那个废物,在那道观里躲了这么多年,父皇出面都请不出他,皇后娘娘哪来这么大的面子,让他出面。” 众人早听闻姬华与安王不和,可那安王虽然如今避世,怎么说也是姬华的皇兄。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姬华如此出言不逊,不仅坐实了传闻,也让众人心中对这位三皇子隐隐有了意见。 “三皇兄,您这样……不太好吧……” 一旁的姬殊假意劝解着姬华,飞快的与章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容华将姬殊眼中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顿时明了。安王来此只不过是章皇后的一个幌子,目的就是让三皇子姬华对安王心生不满。故意激怒他说出不逊的话,这是章皇后与姬殊二人,共同给姬华设下的圈套! 谢容华心中如此想着,而一旁的姬华果然上当了,一把挥开姬殊的手,怒道:“怎么,你还想为那废人说情!嫡出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元后所生,总有一天,本宫除掉他……” 听到姬华的话,谢容华不由心中一叹,道:倒也难为楚贵妃一心筹谋,为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儿子打算了。 今日姬华这番话一出,纵使有世家想与三皇子联姻,但他秉性如此冲动,稍有不慎便可能招惹来杀身灭门之祸,定是会权衡利弊一番。 而那些春心萌动的闺阁少女们,自是瞧不上举止粗俗冲动的姬华。而一旁的姬殊在姬华的衬托下,越发显得温润如玉,出尘脱俗。 在场的不少少女眼含秋波的望着姬殊,其中……包括谢清嘉在内! 姬华一番话,掀起了不少风浪。他身边的宫人惊出了一身冷汗,旁人也是诧异的看着这位三皇子。唯独姬殊和章皇后面上故作惶恐,嘴角却带着一抹计谋得逞的笑…… 而就在此时,却听宫人传话道:“娘娘,三皇子,安……安王殿下到了。” 话音落下,不仅姬华,就连章皇后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姚公公,他怎么还活着?难道……是他们派出去的人,失手了吗? 谢容华没想到今日这一场闹剧越来越精彩,没想到在这长玄山的围场中,竟会真的见到名满天下的安王姬桁。 一时间,四周变得安静了起来,姬华同样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在随侍拥簇下,缓缓走来一个青衣男子。 在太阳下,他的面容看的竟有一些不真切,仿佛与远处的青山,融为了一体。 单单是一抹剪影,自能成就一段惊世翩鸿。 那个少年成名、不及弱冠之年,便闻名于东陆,本以为他能成就一段不世传奇,却因为鹿原一役伤了手臂,从此隐退于山野之间。 世人已遗忘了他昔年的丰功伟绩,却没想到,他竟会有一日,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眼前。 待渐渐的走近了,在这些世家女子们一身轻叹中,谢容华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传奇人物的模样,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用袖子遮挡住了自己的脸。 怎么会是他! 第43章 风波暗涌 缓步而来的青衣男子,轻而易举的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一袭青衣,眉目如画,绝世的气度风华,宛若凝聚了长玄山的钟灵毓秀。 安王姬桁,曾经艳惊东陆的男子,无愧于那无双的风采,纵使是谢容华,也不禁震撼非常。 让谢容华如此失态的,并非是他的容貌如何俊朗,而是因为此人谢容华方才正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正是方才花林中吹笛的那个青衣男子! 这个人,竟是安王姬桁,那刺杀他的刺客又是何人派去的?谢容华一时间心中闪过了种种念头,心中惊骇异常,仿佛无意间窥探到了什么致命的隐秘…… 今日皇家前来长玄山狩猎,按照礼数,是该请安王姬桁下山。但谁人不知,安王避世多年,就连一开始惠帝派人来长玄山,这姬桁都在闭关中,章皇后,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请得动这位…… “微臣给参见皇后娘娘。”一道华丽的声线,拉回了众人的神智,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竟是肖丞相之子,肖如凤! 一如当日在谢家后院所见,肖如凤着一身招摇的绯色锦衣,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不语也带着三分笑意,道:“微臣奉皇上旨意,接安王殿下回京。正好今日三皇子在这围场围猎,便来凑个热闹,想必娘娘和三皇子不必介意吧。” 一席话再次再宴席上激起了千层浪,在长玄山隐居多年的安王殿下,竟然要回京城!不知在风云诡谲的邺城,又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此时不仅是姬华,就连姬殊脸色也隐隐有些难看。 今日参加围猎的,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自是听说过之前邺城几桩命案弄得大理寺和刑部都束手无策,有人向惠帝进言说请安王出山的。但没想到惠帝真的请了安王,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安王竟真的顺势出山。 惠帝让丞相之子亲自迎接姬桁回京,代表着他对的重视,难道邺城的天又要变了吗? 谢容华心中吃惊也非同小可,前世安王姬桁一直隐居于长玄山,并未曾回邺城。这一世,一切发展已经超乎了原本既定的命数,而安王姬桁,就是那个变数! 一时间,众人都以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姬桁,最先回神的是章皇后,章皇后忍住心中惊惧之意,笑道:“肖公子说笑了,有安王和肖公子在,今日围猎才更加热闹呢。都坐吧……坐吧。” 章皇后这般一开口,众人纷纷回神落座,姬华铁青着脸色将最上面的位置让了出来。 不久之后,便有宫人们鱼贯上菜。虽说是在野外,但皇家的宴席依旧是十分讲究。 除了有精致的酒菜之外,还安排了舞姬与乐师,一时间长玄山下觥筹交错,酒香与肉香扑鼻而来,掩盖住了山中原本草木的清香。 只是大多数人都食不知味。 世家子弟们,则是想着这位安王殿下出山,会给邺城既定的局面出什么变故;而那些世家小姐们,则是含羞带怯的看着这位安王殿下。 但看久了,却见此人虽是生的极好,但性情却是冷冰冰的,将那些暗送的秋波视若无物,便又转而盯上了温雅的四皇子姬殊以及多情的相府公子肖如凤。 贺兰铎并无那些世家女子们待嫁之心,但是她素来是个喜欢看美人的。如今邺城这么多俊杰齐聚一堂,恨不得多长一双眼睛看个够。 “容华,你怎么低着头不说话啊?”贺兰铎推了一把低着头与眼前的蜜饯较劲的谢容华,小声的问道。 谢容华用半边袖子遮住脸,面无表情道:“人太多,我害羞。” 贺兰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谢容华扒拉可下来,道:“你糊弄谁呢,女扮男装玩的比我还厉害,竟还同我说害羞。 这般一动,谢容华下意识的看向男眷那边,正好对上一道清亮如雪的目光。不知是不是谢容华的错觉,那道,目光中,似是带着一丝笑意,稍纵即逝…… 谢容华眉心轻拧,她可以笃定,姬桁已经认出了她。只是不戳穿她的身份,定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前世谢容华因为姬殊,参与进了夺嫡之争,对惠帝的几位皇子生平了如指掌,唯独这位安王例外。 安王姬桁,乃是元后所生,母族乃是曾经权倾一时的镇国公府,生来便就身份尊贵,惠帝赐名为“珩”。 “珩”,即有王者之意,意喻着这是惠帝的嫡长子,也是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子。 只是后来,术士为他披算命格,命犯孤煞,是为不详。后来镇国公府遭遇灭门惨祸,元后因为巫蛊之术被幽禁长门,后于长门宫暴毙,与姬桁有关的人都没好下场,正应了术士之言。 惠帝见姬桁的命格不详,承受不住“珩”字的贵气,便改“珩”为桁。 后来姬桁因鹿原一役,右臂被废,与他有婚约的未婚妻暴毙,再度映证了不详的预言。从鹿原回来之后,姬桁便上交了兵符,隐居于长玄山中。 前世,惠帝病重,夺嫡之争正愈演愈烈的时候,姬桁依旧在长玄山避世,直到姬殊封为储君、谢容华死在东宫,依旧未曾见过此人。 可这一刻,谢容华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丝疑虑,姬桁当真因为鹿原一役心灰意冷,被这长玄山的灵山秀水磨灭了斗志,无心于权势之争的吗? 想到梦境中那一双淡若琉璃的眼,谢容华并不能如之前那般笃定了,这安王,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容华,你在发什么呆呢?”贺兰铎再次推了谢容华一般,顺着谢容华的视线看过去,道:“你该不会,看上了那位吧?” 谢容华一口蜜饯卡在喉咙中,差点没因为贺兰铎的一席话给咽住,咳了半天,谢容华方才咳了出来,狠狠的瞪了贺兰铎一眼,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在那霁月清风的外表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谋算。 贺兰铎坏笑道:“那安王虽然冷了点,但模样却是几位皇子中最为出色的。你正好也到了婚嫁的年纪了……” 贺兰铎一副为谢容华处处打算的样子,谢容华气的想拿蜜饯砸她,道:“我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什么身份,以后休要胡言乱语了。” “哼,我就觉得你很好,自然值得时间最出色的男儿。”贺兰铎气哼哼的说道。 谢容华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世家中等级森严,嫡庶分明。无论你如何出色,庶出两个字便就注定着你低人一等。更何况,她的母亲是那样的身份…… 世家庶女,娼。妓所生,谢容华早已习惯了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可贺兰铎贵为禁军统领之女,身份是一等一的尊贵,却从不计较她庶出的身份,与她结交为好友,维护帮衬她。 谢容华给贺兰铎喂了个蜜饯,见贺兰铎依旧是一副气哼哼的样子,无奈笑道:“好了,别生气了。不如我带你去马棚看那匹汗血宝马如何?” 闻言,贺兰铎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二人见宴席上觥筹交错,无人注意到她们,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她的一言一行,全部落入了一双略带清冷的目光中。 第44章 子以母贵 马棚中,朱砂正在无聊的吃着草。 它是认得谢容华的,见谢容华来了,亲昵的伸着脑袋蹭着谢容华的脸。不过半日的功夫,一人一马倒是建立了十分深厚的友谊。 贺兰铎是爱马之人,远远的便就认出了朱砂乃是十分难得的汗血宝马,如今走近一看,这马儿无论是体格还是毛色都是极佳的。 见朱砂和谢容华如此亲昵,贺兰铎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种神驹性子极傲,怎么你这匹,乖巧的和猫儿一样……” 说着也想伸手去摸朱砂,但朱砂长嘶一声,丝毫不给面子避开了,凌厉的眼神警告的看着贺兰铎。贺兰铎的手,十分尴尬的僵硬在了半空…… “它竟然凶我!”贺兰铎瞪着朱砂,委屈的和谢容华告状道。 看着一人一马如此相处的模样,谢容华忍俊不禁道:“它亲近我也只是因为方才我驯服它了,这种神驹最是认主的。以后你多与它相处相处,或许便可以与你亲近了。” 只是这话谢容华说的有些心虚,前世的时候贺兰铎可是饲养了朱砂小半年,朱砂连毛都不让贺兰铎碰一根。 贺兰铎不信这个邪,费了半天的功夫,甚至从谢容华怀中拿了几颗粽子糖逗弄朱砂,可朱砂连多余的目光都不给她一个,被惹急了作势要踢贺兰铎。 “罢了,这马的脾气比乌骓还难伺候呢。”贺兰铎长叹一口气,直接放弃道。 谢容华见她一脸失望的样子,笑道:“皇后赐的其它几匹马儿我看都不错,不如挑一匹在这围场跑几圈?” 闻言,贺兰铎眼睛瞬间就亮了。她本看着这宽大的草地早就手痒痒了,不等随侍将马牵出来,贺兰铎自己径直挑选了一匹黑色高大的战马。 这匹战马虽不及朱砂,但却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马,贺兰铎熟练的翻身上马,对谢容华道:“容华,要不我们比试一回如何?” 说着,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道:“不成,你这匹可是神驹,这马儿肯定跑不过你,下次来我家马场,我拿乌骓和你比。” 谢容华看着贺兰铎一副胜负欲极强的样子,笑道:“好,下次我们去你家马场比,不过今天我也累了,就不陪你疯了。你跑两圈就回来,不许贪玩。” 谢容华不放心的叮嘱贺兰铎道,毕竟今日此处鱼龙混杂,谢容华怕贺兰铎出意外。 “放心好了,我知道分寸的。”贺兰铎不在意的笑道,催马便就离开了。 等贺兰铎离开之后,谢容华一时不想回宴席上应付,便将朱砂牵到了溪水边饮水。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长玄山的杜鹃开的正好,漫山遍野一片炙艳的绯红色,映着清澈的溪水也是一片鲜红。风中隐隐夹杂着草木的清香,安静闲适,与围场中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朱砂喝饱了水,便追着一只蝴蝶玩去了。谢容华见四下无人,便直接坐在了草地上,看着那青山如翠,杜鹃如画,竟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味。 就在此时,谢容华听到不远处传来数道脚步声。 及腰的杂草正好遮盖住了谢容华青黛色纤细的身姿,那二人似是有隐秘相商,见此处僻静,便正好停在此处说起了话来。 谢容华隐约间,听见了“谢家”两个字,闻言,谢容华不由屏住了呼吸。扒开草丛,隐约看见两个男子的身影。 “谢家的人自是要拉拢。只是谢家与西宫那位关系特殊,最好从谢家姑娘身上入手。还有……” “娘娘所说之事,您可考虑好了。” 听到这道尖细的声音,谢容华心中暗惊,此人不是别人,竟是章皇后的心腹,姚涣!说话的是姚涣,那另一个是…… 在姚涣身边的男子沉默了片刻功夫,方才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您容我想想。” 这个声音谢容华就算是死也记得,是姬殊! 姚涣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四皇子竟是如此优柔寡断之人,就算您不答应,娘娘还有其他的皇子。可您的机会,只有这么一个。” “让我和你们合作,你们得拿出一定的实力。”姬殊不为所动道,“此番长玄山之行,你们让我很是失望。” “我当四皇子您因什么犹豫呢,原来是忌惮着安王啊。就算这次没除掉安王,可那不过是个废人罢了,不足为惧。” 姚涣的话在谢容华的心中顿时掀起了一片波澜,那花林中的刺客,竟是章皇后派去的。那么章皇后派刺客刺杀姬桁,若成功了,惠帝、朝中所有人丝毫不会怀疑到章皇后头上,只会怀疑是处处看姬桁不顺眼的姬华所为! 难怪了,方才章皇后三句不离姬华,为的就是激怒姬华,让他故意说出那番话背锅。 只是章皇后没想到姬桁的功夫竟那般高,一群死士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姬华以为羞辱了姬桁,章皇后与姬殊以为算计了姬桁,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姬桁正好借着此次时机,名正言顺的下山回邺城。 谢容华不过须臾之间,闪过了种种念头,继续屏住呼吸偷听。却听那姬殊不知说了什么,姚涣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四皇子,在下言尽于此,您好好思量吧。” “自古这宫廷中,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妇人之仁,可成不了事的。你若不动手,皇后可要令择他人了……” “轰”的一声,似是一声惊雷在谢容华脑海中炸开。 “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所以,姬殊为了傍上皇后,竟丧心病狂的杀了自己的母妃吗? 前世谢容华记得宁嫔是长玄山春猎后不久,不明不白的病逝的。但宁嫔身子骨素来强健,暴毙的十分奇怪,谢容华没想到,其中隐情,竟与姬殊有关。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丧心病狂的畜生,为了权势,竟做出弑母之举! 谢容华惊骇之余,忽而觉得手背上似是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谢六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长毛的虫子。 谢容华身上汗毛都束起来了,惊呼声还没叫出口,却被一双微凉的手捂住了口鼻,后脑勺,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上。 她看不清楚背后之人的模样,只依稀闻见了这长玄山中特有的草木冷冽清香…… 第45章 救命之恩 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谢容华没想到这草丛中除了她之外,还藏着另外一个男子。若非是嗅出了他身上的味道,谢容华非得吓死不可。 谢容华心有余悸的同时,指了指紧紧捂住她口鼻的手,表示她不会喊出声,那双手方才松开了她。 谢容华回头毫不意外的看见了一张俊美的面容,不是别人,正是姬桁。 “谁藏在那里!” 还未曾来得及松口气,谢容华便听到一声姚涣的低叱声。谢容华暗道不好,没想到那姚涣听觉如此灵敏,那么小的动静竟也听见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谢容华下意识的求救于一旁的姬桁。 却见姬桁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下一刻,从它袖子中跑出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喵呜~” 然后……谢容华眼睁睁的看着,那宛若谪仙的王爷宽大衣袖中,跑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猫儿。 那猫儿不过巴掌大小,圆乎乎的,十分可爱。毛发蓬松松的,通体黝黑、没有一丝杂毛,唯有爪子一圈毛发是白的,像是踩在云朵之上。 谢容华眼睛瞬间亮了,若非是情况不允许,怕是要上手揉两把了。 “原来是只野猫。”姚涣和姬殊二人同时松了口气,便未曾多想了。 二人离席久了,也怕引起旁人的怀疑,匆匆的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分两头离开了。等二人走远了,谢容华长长的出了口气,方才察觉,自己整个人,几乎是被姬桁揽在怀中的。 “王爷,他们走了。”谢容华绯红着脸,低声提醒姬桁道。 姬桁淡淡的“嗯”了一声起身,青衣的衣襟依旧不沾染一丝尘埃,面无表情的样子,谢容华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今日……多谢王爷救命之恩。”谢容华忍住心中羞赧之意,也故作淡定的对姬桁道谢道。 她也不敢问,姬桁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个人给谢容华的感觉十分危险,见姬桁不提及花林中的事,谢容华便干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两次。”姬桁波澜不惊的说道,谢容华怔了怔,方才明白他说的是救了她两次! 一时间谢容华不知该如何继续接下去,而在此时,谢容华见他的手,伸向宽大的衣袖中。 谢容华看着他那宽大的衣袖,眼睛都直了,却没想到姬桁掏出的是一只折断了的箭,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 她还以为,又是一只可爱的小奶猫呢。 姬桁将谢容华眼中的变化尽收眼底,嘴角微微弯了弯,将断箭递给了谢容华。 “这个是……”谢容华拿着那被削断的整整齐齐的箭,不明所以的看着姬桁。 安王殿下惜字如金道:“刺客。” 闻言,谢容华尝试猜测道:“您是说……这是方才花林中,那支偷袭的箭?” 姬桁微微颔首。 谢容华先是一头雾水的看着手中的断箭,略一思索,不敢置信的看着姬桁道:“这……这射箭的刺客,该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 安王殿下惜字如金的“嗯”了一声。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倒也难为她能从如此简单的话语、简短的语气中,猜测出这位安王殿下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了。 此时谢容华背后却再度惊出了一身冷汗,方才在花林中,这箭矢偷袭的悄无声息,分明是高手所为。若非是恰好遇到姬桁,她怕是早就已经命丧黄泉。 究竟是什么人,与她有如此的深仇大恨,竟用这样的手段对付她?难道……是襄阳郡主? 可襄阳郡主,何来如此厉害的手段,请来这样的高手。 就在谢容华心中惊疑不定之时,远远的听到了贺兰铎的声音,“容华,你去哪了?” 谢容华下意识的抬眸看向了姬桁,却见姬桁抱着那只圆乎乎的猫儿,走进了附近的密林中,显然是不想旁人发现他的存在。 谢容华拿着断箭,一肚子的疑问,但听到贺兰铎的声音,害怕贺兰铎担忧,打了个口哨唤来了撒欢跑远的朱砂,迎了过去。 见谢容华安然无恙,贺兰铎长长的松了口气,道:“你方才还让我不要乱跑呢,我转了两圈回来,到马棚你和马儿都不见了,可让我好找。” “都怪朱砂,是它非要追着蝴蝶玩,所以我才走远了。”谢六姑娘丝毫无愧疚之心的,将所有责任推向了一脸无辜的朱砂。 贺兰铎也没多想,道:“在这里骑马果真是痛快,可惜今日是跟着宫里人一起来的。下次有时间,我们到此处围猎如何。” 谢容华平日也不爱女工之类的,除了去铺子里之外,唯一的喜好就是骑射,笑着应了下来。 为了防止再生变故,谢容华与贺兰铎便牵着马儿松回了马棚。贺兰铎还没野够,笑着对谢容华道:“容华,方才我骑马的时候发现了一处桃花林,虽是暮春,但那桃花开的可好看了,不如我们摘几枝回去?” 谢容华袖子中藏着那一把断箭,心事重重的,哪还有赏花的心思,便道:“这不太好吧,我们出来这么久,还是早些回宴席上吧。” 贺兰铎却是说一不二的主,笑道:“回去对着那些人也是无聊,再者说了,不过是摘几枝桃花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谢容华无法,只得被贺兰铎半拉半拽的去了她口中的桃花林那里。 如今已是四月底暮春季节,但山中桃花依旧开的炙艳。长于山野中的碧桃花,没有深宅庭院中的匠气,别有一番动人的美丽。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道:“好漂亮的花儿啊。” 贺兰铎见此,得意的晃了晃脑袋,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谢容华见贺兰铎一脸炫耀的模样,不禁莞尔,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贺兰铎脸色微变,一声呵斥,道:“谁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快出来!” 随着贺兰铎的一声轻斥,一个穿着杏色衣服的小丫鬟畏畏缩缩的走了出来。 谢容华一看她,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道:“怎么是你,你藏在这里做什么?” 却见藏在桃花林的不是别人,正是谢清嘉的贴身丫鬟,霜月! 霜月向谢容华行了个礼,道:“六姑娘,这里桃花好,我奉我家姑娘的话前来摘几枝桃花放在瓶子里养着呢,您怎么会在这里?” 谢容华是何等眼神,自是不会被霜月这点小伎俩所欺骗。见霜月眼神游移,显然是没有说实话! 第46章 桃林幽会 谢容华与贺兰铎来到这处偏僻的桃花林,却没想到竟会有如此意外的收获。谢容华锐利的目光淡淡的看了霜月一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故意拉长声音道:“原来如此,倒也难为姐姐,这么偏僻的桃林,她都能找到。” 贺兰铎与谢容华认识这么久,谢容华一个眼神贺兰铎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闻言,贺兰铎径直向桃花林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道:“咦,我好像看见林子里还有两个人呢。容华,莫不成里面是有人在幽会呢?我们去看看热闹?” 闻言,霜月吓的脸色都白了,连忙拦住贺兰铎。她知道贺兰铎混不吝的性子,生怕贺兰铎将旁人引来,求救的看向谢容华道:“六姑娘,您……您劝劝贺兰姑娘呀。” 谢容华亦是一头雾水的看着霜月,故作不解道:“劝什么呀,难不成是姐姐也在桃林里?那正好啊,此处桃花甚美,我们姐妹正好一齐赏花呢。” 说着,便也抬步去那桃林,霜月哪里能拦的住着两个人呢,急的直跳脚。就在谢容华走了几步,还未进桃林呢,谢清嘉脚步匆忙的走了出来。 看见谢容华贺兰铎,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勉强的笑了笑,问道:“六妹妹,你怎么来了?” 谢容华看了一眼谢清嘉身后,并没看到什么人。便停住了脚步,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看着谢清嘉道:“方才我与阿铎赛马经过此处桃林,觉得甚美,所以特意来瞧瞧看。” 为了避免事端,谢容华不敢说自己去了溪边。 谢清嘉绞了绞手中帕子,笑道:“林子里面开的桃花不好,虫子又多。六妹妹你不是最怕虫子的么,就在外面瞧瞧,摘几枝回去便成了。” 贺兰铎此时也瞧出了谢清嘉的心虚。 原本贺兰铎不过是接到了谢容华的眼神,故意试探一下谢清嘉。却没想到,这邺城闻名的才女,世家闺秀的礼仪典范,当真是在此处与陌生男子私会。只是不知,究竟是哪家公子,竟能让谢清嘉做出如此不顾闺阁礼仪之事。 贺兰铎原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道:“容华怕虫子我可不怕,我偏要看看,这谢大姑娘不让看的林子里究竟有什么。” “你……”谢清嘉眼中闪过了一丝恼怒之意,想拦贺兰铎,可又怕贺兰铎手中的九节鞭。 “好了,阿铎别闹了。”让谢清嘉没想到的是,竟然是谢容华叫住了贺兰铎。 谢容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道:“我家长姐知书达理,是不可能会做出与男子私会如此不知廉耻之事的。方才定是你看错了,摘几枝桃花,我们便回吧。” 谢清嘉见贺兰铎被谢容华拦住,方才松了口气,有些诧异谢容华竟然会帮她;听了谢容华的话之后,脸上闪过了一丝怨恨的神色,狠狠的瞪了谢容华一眼! 却不妨,正好对上谢容华的似笑非笑的眼眸。那双比一般女子眼眸要深沉几分的眼眸,正幽幽的看着她,清亮如雪的目光,仿佛有着一种看穿人心的力量。 谢清嘉心尖微颤,低咒了一声:小贱人。但面上却不敢与谢容华打交道了,生怕被谢容华察觉出什么,道:“时辰不早了,六妹妹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以免失了礼数。 “好。”谢容华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率先拉着贺兰铎的手离开了。 谢清嘉紧跟其后,离去的时候,不忘回头看了桃花林一眼,在那林子里繁花深处,露出了一截白色的衣角…… 四人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并无人注意到她们的离去。谢容华特意看了男眷那边一眼,果然姬殊并不在!不过,姚公公倒是回来了,正伺候在章皇后的身侧。 几乎是同一时刻,姚公公那双阴鸷的目光也落在了谢容华的身上。仿佛是一种被蛇盯上一般,黏腻而又阴冷的目光,让谢容华不由打了个寒颤,心中暗自思索,自己之前难道得罪过此人? “容华,方才你为什么不让我进林子里?”贺兰铎见无人注意到她们,凑到谢容华的面前,低声问道:“那谢清嘉明显在与旁人私会,我们闯进去,不是正好可以看到与谢清嘉私会的人是谁。拿捏住了她这个把柄,看她以后可还会仗着嫡女的身份,总是欺负你!” 谢容华堪堪回神,笑一声道:“方才吓吓她就得了,若此事真的闹开,谁都讨不了便宜。” “这是为何?”贺兰铎不解的问道。 “你瞧瞧,男眷那边谁不在?”谢容华问道。 贺兰铎看向男眷那边,看着那空空如也的位置,轻呼了一声道:“安王姬桁!” “哼,方才我还夸他长的好呢,没想到他竟是如此肤浅之人,谢清嘉那样的也能看得上。谢清嘉根本就没你长的好看……” 谢容华捂住语出惊人的贺兰铎的嘴巴,怒道:“不是安王!” 声音大了些,引来不少人侧目,章皇后也问道:“谢六姑娘,可是出什么事了?” 谢容华讪讪的放开了贺兰铎,连忙道:“娘娘,没事,我在和贺兰闹着玩呢……” 坐在上首的章玉蝶冷笑了一声,讥诮的说道:“不知礼数。” 谢容华眼疾手快的按住了要炸毛的贺兰铎,低声道:“今日章皇后在,不必与她计较,多生事端。” 虽然如今章皇后不得势,但未来如何,这邺城的天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想到方才听到姚公公与姬殊的一番对话,谢容华心中闪过了一丝隐忧。 那姚公公,究竟是何方的神圣? 欲发作的贺兰铎被谢容华按住了,眸色微转,低声说道:“方才桃林里的不是安王殿下,难道是……” “与她幽会的是四皇子姬殊!”谢容华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冷色道。 “事关皇家隐秘,不想给贺兰家招惹麻烦,这事不能宣扬。”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随着谢容华话音落下,姬殊也回了宴席中。 却见姬殊依旧是一袭白衣,缓带轻裘,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虽然他的模样生的没有姬桁好,却亦有一番风度,正是世家女子们最喜欢的儒雅模样。 姬殊的衣角与发鬓上,正沾染着几瓣粉色的桃花花瓣。贺兰铎一脸诧异,比起姬华的暴戾,四皇子姬殊虽不得宠,却是皇子中名声极好的。 为人儒雅,洁身自好,没想到竟和谢清嘉暗通款曲! 谢容华原本来长玄山之后,时刻盯着谢清嘉,想阻止谢清嘉攀附上姬殊。但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谢清嘉竟被姬殊勾的连大家闺秀的矜持都顾不得,做出与姬殊在桃林私会之事。 不过这样也好,谢清嘉自己自寻绝路!那么也不要怪别人…… 第47章 骑射比试 谢容华冷笑,看了姬殊一眼。 这世间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这样一副好皮囊下,藏着那样一颗肮脏的心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放过! 谢容华眼中的冷光让姬殊觉得莫名,方才对他还是笑语盈盈的姑娘,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垂眸掩去了眼中的冷意,姬殊再看向谢容华的时候,却见她与那些贵女们一样,含羞带怯的望着他,方才似是不过是他的错觉而已。 姬殊看着谢容华的模样,心神微动。谢家长女虽然是才女,却没有这位庶出的生的好。 随即,姬殊心中生出一个念头,看了谢容华一眼,上前一步道:“母后,方才听侍从说有人驯服了西域进贡的那匹烈马,不知是哪家姑娘……” 谢容华正与贺兰铎说着话呢,未曾想到姬殊竟然会提到她,眉心轻拧,姬殊又在搞什么鬼? 随着姬殊的话音落下,谢容华再度成为场上人的焦点。 章皇后闻言,意味不明的目光瞥了谢容华一眼,道:“驯服烈马的还能有旁人不成,正是谢家的六姑娘。” 盯着众人刺骨的目光谢容华不得不站了起来,道:“回四皇子的话,是臣女。” 一旁姬华正一脸阴郁的借酒浇愁,听到姬殊的话,也同时随着众人看向了谢容华,却不妨竟是如此人间绝色,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招来了随侍问道:“这个美人我以前在宫宴上怎么没见过?” “回皇子的话,这位谢六姑娘,不过是一个庶出。出身来历不太好,所以没进过宫。”随侍小声的回道。 听说是庶出,姬华眼中的兴致就淡了,冷笑了一声,道:“四弟,你自诩骑射一绝,没想到连个庶出的女子都不如呢。” 面对姬华毫不留情的吧嘲讽,姬殊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笑容,道:“皇兄说笑了,安王兄在,臣弟怎敢说骑射一绝呢,这岂不是班门弄斧。” 提到姬桁,姬华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重重将酒杯砸在了桌子上。姬殊恍若没察觉一样,含笑的说道:“原来是谢六姑娘啊,果然是位巾帼不让须眉。若是日后有机会,可与本皇子比试一番骑射技艺。” 姬殊多情的目光看着谢容华,故意以比试骑射技艺为饵,定下约会的约定。谢家几位姑娘的来历姬殊一清二楚,他知道这位谢六姑娘虽是庶出,却是出自最富裕的三房,手中掌管着账房的钥匙,在谢家的待遇与嫡出的无二。 更重要的是,谢蕴对这个女儿十分信任! 姬殊心中打着自己的盘算,面上却依旧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谢容华深知此人人品如何,早就看穿了他的打算,心中冷笑连连。 心道:这姬殊为人当真一点底线都无,方才在桃林中勾搭完谢清嘉,如今又在宴席这么多人面前,对她眉目传情。前世她究竟是有多瞎,将这样一个人当做可托付终身的君子! 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谢容华表面上却依旧含羞带怯的说道:“四皇子谬赞了,臣女雕虫小技,怎能敢与皇子比试。” 姬殊假意接近她,实则是为了利用她得到谢家的富贵以及四国谱!谢容华不妨将计就计,顺势接近姬殊,以此寻找到四国谱的线索,以及…… 谢容华看向皇后下首,脸色铁青的谢清嘉,嘴角故意勾起一抹挑衅的笑。若能借此机会,气气谢清嘉也是好的。 谢清嘉看到谢容华挑衅的笑容,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绞烂,眼神似是能喷出火来。 方才姬殊在桃林里与她一番风花雪月,谈论了诗词歌赋,谢清嘉早就忘了什么三皇子妃的事,一心栽在了姬殊的身上。如今姬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谢容华赞誉有加,她并不觉得是姬殊的错,恨只恨谢容华那个贱人,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 不仅是谢清嘉,就连那些世家贵女们,见自己的梦中情郎竟如此关注一个庶女,愤恨的眼神几乎要在谢容华身上戳出一道窟窿。奈何这位是皮厚的主,似是一点都没察觉到众人的不对劲,还故意当众与姬殊眉来眼去的。 除了女眷之外,男眷那边亦好有一道复杂的目光看着他,谢容华诧异的抬头,正好对上肖如凤若有所思的桃花眼。 见此,谢容华十分诧异。 心道那些世家贵女们神情妒恨,谢容华还能够理解。这肖大公子为何神情如此复杂,莫非……谢容华不由想到前世肖如凤和姬殊之间的焦不离孟,心中隐有一个猜测,难不成这位肖公子对姬殊…… 幸而肖如凤并不知谢容华心中在想什么,不然肖公子铁定要被气的吐血而亡。 此时肖如凤之所以神情如此一言难尽,实则是担忧谢容华当真被姬殊那小白脸勾搭去了。若真的如此,某人还不得气死啊! 想到此处,肖大公子瞬间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有必要要帮自己的好友一回。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四皇子与谢姑娘比试一回如何?”肖如凤含笑的说道,狭长的桃花眼泛出一抹精光,像极了一只狐狸。 谢容华的射箭本事,是得到某人亲口肯定的;至于骑术么,能够驯服一匹姬殊都驯服不了的烈马,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若谢容华能赢了姬殊,看姬殊那个小白脸还有何脸面勾搭人小姑娘。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便可杜绝姬殊下一次约谢容华的机会! 肖公子心中如此盘算着,却不知在谢容华心中误会更深,意味深长的看着肖如凤,肖如凤被谢容华古怪的目光看得莫名。 “谢容华不过是个庶女而已,有什么资格和四皇子比试!”一道尖利的声音道,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章玉蝶!章玉蝶怨恨的目光看着谢容华,似是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 见章玉蝶神色不对,谢容华心中暗自思忖,莫非这章玉蝶也看上了姬殊?可前世,谢容华可是听说过章玉蝶贪图楚家富贵,对三皇子姬华,一直死缠烂打的…… 想到此处,谢容华看向了一旁事不关己的谢清嘉,心中了然……这章玉蝶头脑简单,最容易受人挑拨,也不知谢清嘉同她说了什么,竟让她当众失了仪态。 第48章 应下挑战 原本姬殊相约谢容华比试骑射之事,本不过是随口一说,目的就是为了下次光明正大去谢家拜访做铺垫。 但章玉蝶这般一开口,若姬殊不和谢容华比试,倒真的像他看不起谢容华一样。 姬殊还要利用谢容华,不宜得罪谢容华,再者……他是怜香惜玉之人,也舍不得佳人如此难堪。就在姬殊进退两难之时,肖如凤淡淡斜了章玉蝶一眼,道:“四皇子方才亲口说要与六姑娘比试的,君子一诺千金,自是不会食言。” 而肖如凤这般一说,姬殊自诩君子,自不好开口拒绝了,含笑的看着谢容华道:“那么还请六姑娘多多指教了。” 如此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容华的身上。 谢容华在邺城的名声本就不大好,乖张骄纵,目无尊长,世家女子该有的温婉与品格一点都沾不上。但今日在围场中,她驯服了烈马,倒让有些贵女对她刮目相看。 只是骑术再好,能比得过文武双修,谢容华一个庶女与她比试,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所有人都认为谢容华不会答应,包括姬殊,他不过说的是场面话,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但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谢容华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开口道:“四皇子客气了,不知这骑射之术,如何比呢?” 所有人都以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谢容华,心道:这谢六疯了不成,一个闺阁女子,当真要与一个男子比试箭术? 姬殊也没想到谢容华竟这么快就应了下来,一时间也愣在了那里,心道:这谢六难道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吗,夸她骑射技艺好,不过是客套的话,承认自己骑射技艺不行,双方不都有台阶下了,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输的难看。 在姬殊的心里,虽然谢容华能够驯服烈马,却也是侥幸而已。他可不相信,一个闺阁女子,骑射的技术能好到哪里去。 不只是姬殊一个人这么想,所有人都觉得谢容华不自量力,答应与四皇子的比试,是为了故意吸引四皇子的目光而已! 而只有一旁的肖如凤,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谢容华,有趣,想不到谢容华竟这般不给姬殊脸面,如此轻易的答应了下来,待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章皇后听了二人的比试之言,也觉得这谢容华甚是狂妄,有意想要杀杀谢容华的威风,便道:“好,此次比试,本宫也凑个趣,你们二人若是谁赢了,本宫必有重赏。” 一旁的章玉蝶听说章皇后有重赏,便想到了之前章皇后赏赐给谢容华的羊脂白玉,当下又坐不住了,“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急道:“姑母……” 章皇后皱着眉看了章玉蝶一眼,虽然章玉蝶是她唯一的侄女,但眼皮子浅,堪当不起章家大任。坐在章玉蝶身边的苏解语,拉住了章玉蝶,咬耳道:“比试的奖赏再丰厚,谢容华也不可能赢的,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姚涣,今日你便当施令官吧。”章皇后在众人开口之前,定下了施令官的人选。 “哼,待会儿我们有好戏看了。”章玉蝶轻哼一声,幸灾乐祸的看着场地上的谢容华。 而一旁的谢清嘉,原本难看的脸色也微微好转,温婉的神色中闪过了一抹恶毒,待会儿谢容华当着这么多人面输的难看,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邺城立足。 苏解语虽没说话,但眼带恶意的看着谢容华,巴不得谢容华输的一败涂地。 谢容华轻笑一声,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含笑的问皇后道:“若有姚公公主持,乃是容华之幸。” 姬殊知道章姚涣的规则必定是向着他的,无论如何,这一局他是必赢无疑了,但面上还是故作谦逊的道:“皇后娘娘,儿臣与六姑娘不过是切磋一番而已,规矩可不必过于严苛。不要为难了六姑娘。” 章皇后脸上带着温和亲切的笑,道:“这是自然。” “但凡比试骑射之术,总不过是骑射二字。为了照顾谢六姑娘,此次比试将骑、射分开,一局比试骑术,两局比试箭艺,三局两胜,谢六姑娘,你觉得如何?” 闻言,谢容华心中冷笑连连。章皇后的这番提议看似是为她着想,实则是让姬殊占尽了便宜。 方才她驯服烈马,骑术如何众人都看在眼中,章皇后谨慎起见,怕姬殊输,所以故意将骑术只占一成的分数。 心中如此想着,谢容华脸上笑意不减,道:“都听娘娘您的。” 姬殊见谢容华如此自信的模样,眉心微皱。无论谢容华的箭术如何,但谢容华方才得了一匹神驹,姬殊在骑术赛马上,定是要略逊于谢容华一筹的。 姬殊素来自负,可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输给一个弱女子。 “皇后娘娘,这骑术儿臣看不必比了,儿臣认输。” 不等皇后开口备马,姬殊竟主动认输道。 一时间,众人并没有因为姬殊的认输而嘲讽,纷纷道:“这四皇子好胸襟啊,竟主动让那谢六一回。” “可不是么,四皇子乃是出了名的君子,对谁都是谦逊有礼。” “哼,那谢六真的是不自量力,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敢和四皇子比试,也亏得四皇子不与她计较。” 听着那些低声议论,谢容华气的牙痒痒。姬殊分明骑术不如她,如此主动认输,倒成了是姬殊让了她一局! 章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了一抹赞赏之意。这姬殊虽不得宠,却是极其聪明人,能屈能伸,能成大事。 “好,既然四皇子如此说,那这一局就是谢六赢了。还有两局,四皇子可不能因怜香惜玉,就不出全力啊。”章皇后看着姬殊,意味深长的说道。 姬殊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请放心,儿臣定当全力以赴!” 章皇后瞧了谢容华一眼,然后低声吩咐了身边姚涣几句。 片刻之内,歌舞都退了下去,几个侍从将箭靶挪到距离起射处十丈远的空地上,然后又在起射点和箭靶间拉了根绳,绳上依次悬挂了五盏灯笼。 姚公公尖细着声音道:“第二题,便是一箭过去,不但要正中靶心,还要将这五盏灯笼全部射破。” 将箭全部穿过灯笼,考验着射箭之人的臂力;而此处山风呼啸,风吹动灯笼摇摆不定,考验的是射箭之人的准头。 只有师从名师、每日练习,拥有百步穿杨的箭法高手才能做到。谢容华一个闺阁女子,哪里来如此高超的技巧。 姚公公,是有意向着姬殊,为难她! 第49章 破月弄影 听到姚公公公布了比赛的规则之后,女眷们咬耳道:“谢六这一局输的可就难看了。” “是啊,听说四皇子文武双修,箭法也是一等一的好,曾经一箭射穿了双雁,岂是谢容华小打小闹能够比拟的。” “不自量力!”章玉蝶看着场地上与姬殊站在一起的谢容华,冷冷的说道。 贺兰铎也有些担忧,她与谢容华师承一脉,知道谢容华在箭术上有着极高的天分,鲜少有人能比的过。但唯一的不足,就是谢容华并非习武之人,臂力十分弱。 单比准头,谢容华不一定会输。可是此番章皇后表面上是处处为谢容华打算,实则暗中偏袒着姬殊,贺兰铎有些沉不住气方才想开口,却被一旁肖如凤拦住了。 肖如凤低声道:“六姑娘为人聪慧,定有对策。” 贺兰铎瞪了肖如凤一眼,狠狠推了肖如凤一把,道:“都怪你!” 肖大公子一时不妨,被贺兰铎推了个踉跄,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贺兰铎道:“你……你一个女子,手劲怎么那么大啊。” 贺兰铎喜欢美人不错,但却不喜欢欺负她家容华的美人!闻言,狠狠的瞪了肖如凤一眼,道:“我不管,若容华输了,本姑娘带人砸了你们相府。” 肖如凤倒抽了一口凉气。 肖公子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哪个姑娘见了他不是温柔小意,何曾见过如此凶悍的女子。 而在此时,在一片嗡嗡的低谈声里,姬殊笑道:“取我的弓来!” 随即,便有随侍将姬殊的弓呈了上来。 与姬殊儒雅的外表不同的是,那是一张做工十分华丽的大弓,弓身乃以上等牛角制成,涂以金漆,雕有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在阳光下炫目夺彩,未见其技,光见其弓,便已先令人望而生畏。 此弓,乃是惠帝而赐。 谢容华瞧了眼姬殊的长弓一眼,低声吩咐了一旁玛瑙几句…… 姬殊拿出此弓,自有显摆之意,表面却故作谦和的姿态,问谢容华道:“六姑娘,不如你先来?” 谢容华笑道:“我的弓放在马车上,取弓尚且需要一些时间,还是四皇子您先请吧。” 闻言,姬殊便也不与谢容华客套,便手臂一长,接过大弓。 一旁的随侍递上一支白色翎毛长箭,他以拇指勾弦,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稍加用力,弓如满月。 只听一声嗖响,流星直射,白羽扬起笔直的弧光,朝五盏灯笼飞去。寒冷的箭头,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在众人叹服的目光下,只听“嗖嗖”五声闷响,箭矢已稳稳牢牢地扎在了红色的靶心之上。 再看绳上的灯笼们,皆已被长箭穿破。短暂的沉寂之后,掌声轰鸣,那些世家女子们看向姬殊的目光越发炙热,而世家子弟,看着姬殊眼中也带着几分敬佩之意。 比起性格暴躁冲动的三皇子姬华,温文尔雅,文武双修的四皇子姬殊倒更有储君之相。 肖如凤闻言,点了点头,道:“这姬殊的箭法确实不错……” 说到一半的时候,肖如凤便见贺兰铎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看。肖大公子玩世不恭,生平还没怕过什么人,就怕能受绝对不动口的贺兰铎。 “不过……箭法虽好,却不是顶尖的好,比起那个人还是差了一大截。”肖大公子能屈能伸,说到一半立即改口道,“当日他曾一箭穿透十盏灯笼,灯笼未裂,命人取下一看,每盏灯笼上都有一个小孔,边缘平滑之极,未见丝毫破损。” 贺兰铎十分嫌弃的看了没骨气的肖如凤一眼,又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你说的是何人,竟有如此神乎其神的箭法?” 肖如凤似是回忆起什么一般,看着那灼灼烈日,漂亮的桃花眼眯了眯,带着一种贺兰铎分辨不明的语气,缓缓开口道:“安王殿下。只是可惜了……” “后来鹿原一役,他右臂被废,此生再也未曾见过如此惊才绝艳的箭法了。” 说话之间,玛瑙听从谢容华的吩咐,取来了她的弓。 谢容华的弓不过才三尺之长,十分小巧。上面渡着一层白银,如同月光一般,光芒流转,十分好看。 只是这把弓漂亮归漂亮,比起姬殊那把弓气势上就弱了很多。 “哼,不过是闺阁中的精巧之物,她倒还难拿的出手。” 观战的世家子弟,十分不屑的说道。 贺兰铎闻言,轻哼一声,心道:那是你们没见识过这般弓的来历。 而在此时,一旁的是肖如凤见状,轻咦了一声,道:“破月弓?” 贺兰铎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肖如凤一眼,道:“想不到你还有些见识嘛。” 肖如凤嘴角微微抽了抽,难道在这位贺兰姑娘的眼中,他的脸上就写着“不学无术”四个字吗! “破月弓与弄影弓乃是由西燕的神箭手所制,千金难求。不知多少人为它们倾家荡产,没想到……其中一张竟在一个小姑娘手中。” 贺兰铎得意一笑,道:“不止破月弓,那张弄影弓,在我房里面挂着呢!” 肖如凤有些意外的看着贺兰铎,贺兰铎有意炫耀,道:“这两张弓都是容华打赌赢来了,破月弓她自己留着用了,弄影弓她当做生辰礼物送给我的。” 贺兰铎一脸得意的样子,像极了肖如凤养的那只小狐狸,肖大公子不禁有些想揉她的脑袋。可是想到这只超人的战斗力,肖大公子轻咳一声,将那种莫名的冲动按了下去。 肖如凤的目光从贺兰铎的身上移开,落在了箭场之中,谢容华的身上,摸了摸下巴,低声道:“有意思……” 见谢容华取来破月弓的时候,姬殊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艳之意。不过他和方才那个世家子弟的想法一样,只觉得此弓不过是闺阁女子的把玩之物而已,外表看着漂亮,真正用起来却是不中用的。 这一场比试,不仅是考验着准头,更重要的是考验臂力与弓的张力。谢容华这张弓,虽精致,但却比寻常的弓都要小一半,是绝对不可能做到射穿五盏灯笼的! 想到此处,姬殊提醒谢容华道:“六姑娘,此时认输,还是来得及的。” 起码输的不那么难看。 谢容华接过玛瑙手中的箭,含笑的看着姬殊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四皇子还是让臣女试一试吧。” 姬殊没想到这谢容华外表看着柔弱,性子却如此倔强,便道:“六姑娘都如此说了本皇子便不多劝了。” 虽然姬殊语气依旧温和谦逊,但语气中的不屑之意,却是十分明显。 谢容华微微一笑,如画的眉眼带着三分张扬,这是与姬殊所见过的那些低眉顺眼的世家女子,截然不同的女子。 姬殊心神微动,心道:虽然这性子倔了点,但这张脸,足以弥补她性格的不足。 此时,谢容华拿着弓已经走到了射线前,接过了玛瑙手中的箭。以拇指拉弦,用食指和中指压住拇指,然后轻轻一拉…… 片刻之后,众人发出了一声轻呼…… 第50章 初试身手 轻灵、轻扬、轻盈。 离弦的箭支瞬间飞到了第一盏灯笼前,噗的刺入。 她出箭的姿势,十分娴熟,也十分漂亮。那些世家子弟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之意,谢清嘉咬着下唇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一紧时,箭突然停住了。 “不会吧,这谢六架势摆的如此足,射到第一盏灯笼就停歇了?”男眷中,传来一道失望的声音道。 谢清嘉却笑了,但是……她的嘴角笑意,微微绽开之时,然后就听嘭的一声,整盏灯笼突然炸开。 红色的火焰如灵蛇般朝前激射,冲进第二盏灯内,如此一连冲过五盏灯笼。最后飞到靶上,连着箭靶一起着了火,熊熊的燃烧起来。 围场上所有人,无不被这一奇观震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场内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火焰燃烧的声音,和众人的呼吸声。 箭靶最后烧完了,啪的从架子上掉了下去。 姬婴这才慢悠悠的将手中的弓放回了玛瑙的手中,含笑的说道:“容华献丑了。” 一旁,姬殊脸色微沉,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容华。 姬殊怎么也没想到,谢容华竟然真的做到了! 肖如凤先拍手,被他提醒,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鼓起掌来。 肖如凤道:“六姑娘果然心思机敏。明知知道在力量上不足,索性就借力使力。” 谢容华微微一笑,眉宇之间带着傲然之意。 谢清嘉长长的指甲陷入了掌心,凭什么,谢容华不过是一个庶女而已,却比她这个嫡长女还要高傲肆意;苏解语的眼神也仿佛是淬了毒一样,看着箭场上的谢容华,明明是一样的出身,可为什么谢容华就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享受着掌声与荣耀…… 不管她们心思如何,一旁的贺兰铎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容华,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灯笼忽然着起火来了。” 众人都是以不解的目光看着谢容华,好奇极了。包括,姬殊在内。 “这有何难。”谢容华含笑的说道,“在箭头上抹上白磷,再用油纸封好箭头。等穿破第一层灯笼之时,油纸遇到阻力脱落,而白磷接触到空气便会自燃起来。于是箭头就借着爆炸之力继续前飞,如此一路射到了箭靶之上。” 一时间,众人都不由为这等精妙的设计所叹服,姬殊脸色十分难看,惊疑不定的看着谢容华。 他没想到,谢容华竟会有如此巧妙的方法。 而在此时,便听见一道尖锐的声音道,“谢容华,这一局不算,你在作弊!” 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沉不住气的章玉蝶。她自诩名门嫡女,素来看不起谢容华庶出。 可偏偏谢家富贵,谢容华又是自小被当做嫡女养大的,她见了谢容华又妒又恨,再加上谢清嘉的挑拨下,简直将谢容华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来看。 谢容华看了章玉蝶一眼,心中很是莫名,她与这位章姑娘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她这些恶意缘何而来。 虽被章玉蝶当众质疑,但谢容华脸上神情不变,淡淡的看了章玉蝶一眼,道:“姚公公只说要让箭射破灯笼后再射中靶心,没说不让在弓箭上做手脚。既然四皇子能用皇上御赐的弓,但我在箭上涂白磷,又有何不可。” “强词夺理!”章玉蝶恨恨的说道。 谢容华不可否置一笑。 “话虽如此,但这一局,谢六姑娘,你还是输了。”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姚公公。 “方才娘娘所定的规矩,乃是射中靶心。可如今六姑娘您的箭最后虽然射到了箭靶,却不在靶心上。尽管现在箭靶烧没了,无从核实,但奴才方才看的却是严严实实的。所以,这一局你输了。”姚公公看着谢容华,目光隐晦不明的说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说没射中就没射中啊,红口白牙的。我还说,我看见容华射中了呢!”贺兰铎气势汹汹的为谢容华出头道,就连一旁的肖如凤都没能拦住她。 姚公公阴冷的目光看了贺兰铎一眼,姚公公乃是章皇后的左膀右臂,平日里可无人敢质疑他一星半点的。 谢容华怕贺兰铎得罪了姚公公,遭此人的算计,便道:“姚公公说的没错,这一局箭靶烧没了,无所凭证,我愿赌服输。三局两胜,如此一来我和四皇子是平局,最后一局、定胜负!” 谢容华此番认输认的痛快,但姬殊却觉得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他最好面子不过,沉着脸色,对姚公公道:“姚公公,我们二人都射中了靶心,这一局,算我与六姑娘的平局。” 姬殊自诩君子之风,他想赢,但更想赢的漂亮。虽然心中十分不悦,但面上还是要故作谦逊的说道。 “四皇子……”姚公公眉心微皱,姬殊阴沉着脸色微微颔首。 方才他不过是轻敌了,最后一局,姬殊有十分把握能赢过谢容华! 姚公公见姬殊为了面子执意如此,便道:“既然如此,这一局便是四皇子与六姑娘的平局。” “只剩最后一局了,四皇子,您若是赢了,这一场比试是您与六姑娘打个平手,不算难看;可若是输了,那三局连输,日后您可就无法在邺城世家子弟中间立足了。” 姚公公语重心长的在姬殊耳边低语道,姬殊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弓。 所以最后一局他不能输,而且还要赢的漂亮。 所有人都无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等待姚公公出最后一场比试的试题! “射箭之术,射不动之物容易,但射移动之物难,最后一题,便就是比试射活靶!” 姚公公看出了谢容华心思机敏,善于投机取巧,便出了一个射箭最为基础、却也是最考验功底的题目。 这一题,十分明显有利于四皇子姬殊。 “嘁”一旁的贺兰铎听到最后一题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意,道:“这姚公公,若是比试点别的,四皇子还有赢的可能。和容华比准头,那可是输定了……” 闻言,肖如凤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好奇,问道:“谢六姑娘的箭法那般厉害?” “那是,禁军中的那些神箭手,都不是她的对手!”贺兰铎扬着下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肖如凤看着贺兰铎亮晶晶的眼眸,心道:这小姑娘笑起来的样子,倒还算好看。 此时贺兰铎并不知肖如凤心中所想,一心盯着围场中,竟比比试中的谢容华还要紧张…… 第51章 一箭惊鸿 姚公公出了题目之后,又看了姬殊一眼,补充道:“而这活靶,不以场中之物为活靶,而是由你们自己找。” “自己找?那怎么找啊,又如何能判定输赢?”贺兰铎见姚公公最后竟来这一出,好看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问道。 “场上移动之物,便可都算活靶。”姚公公脸色淡淡的说道,“评估箭法精妙者,古往今来,从‘准’、‘远’、‘微’三方面入手。‘准’自然说的是箭法准;‘远’说的是出箭的力道,是否能射到数丈之外的物种;至于‘微’则说的是东西细小之物。所以最后一场比试,将结合三方面评估。” 贺兰铎想要抗议,此时肖如凤已经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贺兰铎的嘴。 姚公公提出了一个更严苛的要求,“四皇子,六姑娘,你们一人只有一次出箭的机会,这出手,要慎重啊……” 这样的要求,纵使对姬殊这样武艺不错的男子来说,也十分的严苛。而且让比试者自己选物,对他们而言更是费神,难上加难。 但是,也只有试题越难,他赢的机会才能越大。纵使是平局,也能让他在这些世家子弟面前,挽回一局尊严。 姬殊手中拿着弓箭,一改方才的漫不经心,神情凝重的盯着长空。 却听此时,长空传来数声雁鸣,姬殊拇指扣弦,手中的长箭脱弓而出。 “啪嗒”一声,长箭落了下来,而一箭穿过两只大雁!落在空空的场地上。 “四皇子的箭法果然名不虚传。” 场上的人叫了声好,却不如方才那般激动。 姬殊一箭射穿双雁,纵使谢容华如法炮制,也未免有东施效颦之嫌。谢容华,究竟会选择何物为活靶? 众人都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看着谢容华如何扳回这一局…… 此时围场的空地上,所有人都看着场上那挽着长弓,黛衣黑发的少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这一场比试的最后一局,比拼的是实力箭法,一个闺阁女子,真的能够赢得了文武双修的男子吗?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就在此时,空中再次传来数声雁鸣,谢容华拇指轻扣,拉开了弓弦…… 箭矢出弦,在那绚烂的阳光下,如同流星一般闪烁,在空中滑出一抹完美的弧度。 一箭惊鸿。 箭却没有对准那些飞过的雁群,而是虚空一箭,死死的定在了箭靶上。 箭靶上,空空如也。 观战的众人有些失望,道:“原本以为这谢六有多厉害呢,没想到却是射了个空。” “是啊,也太丢人了,不说如同四皇子那般技艺超群,一箭双雕,起码射下一只飞雁也比空箭好呀。” “会不会……是谢六姑娘一时手滑……” 一个微弱的声音努力替谢容华辩解道,毫无意外,遭到众人狠狠的一个白眼。 而此时,在场地上主持施令的姚公公,见谢容华一箭射空,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之意。道:“谢六姑娘,这一局胜负已定,你射的是空箭,而四皇子一箭却射中了两只飞雁,你可认输。” 未曾想到,谢容华微微一笑,道:“谁说我这一箭射空了。” 姚公公冷哼一声,一旁的章玉蝶尖细的声音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的箭钉在箭靶上,连一只雁儿都没有,四皇子可是射了两只下来!” 谢容华浅淡的目光扫了章玉蝶一眼,道:“这一番比试的题目,难道是比射的雁儿多吗?” “当……当然不是。” “皇后所出,第三道试题,是比试射活靶,场上所出现的移动之物,都算活靶,所以,四皇子选择射下飞过长空的大雁。而请问姚公公,大雁算活靶,这被山风带来的杜鹃花,算不算活靶。” 此时正是四月暮春,芳菲始尽,但长玄山中的杜鹃花开的正艳丽的时节。山风拂过,将山中红色的花瓣吹落在这围场内,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谢容华伸手接了一瓣绯红色的杜鹃花,看着姚公公,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问道。 分明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又是庶出,生性却那般的张扬狂傲。这一刻,依稀之间与某个人影重叠…… 在围场一隅,不起眼的角落,一双清亮如雪的眼眸盯着围场内的动静。 姚公公阴测测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对身边的侍从多了个手势。很快便有人取来了,箭靶之上,谢容华射出的那支白翎箭。 一瓣不过拇指大小的杜鹃花,钉在了箭靶上。 “怎……怎么可能会这样!”章玉蝶上前一步,看到那瓣杜鹃花的时候,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容华。 谢容华看着章玉蝶诧异的眼神,扬了扬嘴角,道:“章姑娘,这箭可是姚公公命人亲自取下来的,我可没作弊。” 一旁肖如凤见在场上的人,包括姬殊在内,大多数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击掌称好。 “谢姑娘果真是别出心裁,以箭射飞花,此番箭法,堪比射箭手飞卫……” 贺兰铎十分骄傲的说道:“那是,容华在骑射上有着极高的天赋,若非是练的太晚、臂力不足,不然定会成为数一数二的弓箭手呢。” 章玉蝶见不得谢容华这般风光,恨恨的瞪了贺兰铎一眼,道:“你嚣张什么呢,虽然谢容华射中了飞花,但四皇子同样射中了两只飞雁,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皇后娘娘,您看这局怎么判……”姚公公知道,事关四皇子姬殊的颜面,不敢轻率的判定,便上前一步问章皇后。 第一局,比骑术,姬殊故作谦逊,谢容华胜; 第二局,谢容华以巧劲解题,二人算是平局; 最后一局,也是决定胜负的一局。二人都做到了射中活靶,可却不能如同第二局一样,判定平局,不然这一场比试姬殊还是输了。 可若是直接判定姬殊赢……但谢容华那一箭,着实令人惊艳。 在这众目睽睽下,未免有徇私之嫌;届时勉强算姬殊赢了,比试算平局,但传出去岂不是说四皇子姬殊输不起,更丢人。 姚公公不敢私自做主,将问题抛给了章皇后。章皇后脸上也罕见的闪过了一丝为难的神色,低咒了一声谢容华行事不知进退!一个庶女竟敢和皇子较劲,这是将皇家的颜面视若为无物。 “本宫对骑射之术并不精通,不如这一局,交给安王来判吧。”皇后含笑的声音道。 谢容华闻言看去,却见兰溪边上,姬桁一袭青衣站在那,看着箭场的方向,不知看了多久…… 第52章 某人做主 在众人的注目中,姬桁缓缓的走了过来,俊美的面容清冷如霜,宛若长玄山顶积年的雪。 “听说安王乃是射箭高手,曾有能在三军之中,飞箭取敌方大将性命的高超技艺,就连军中神箭手都比不上呢。可惜后来……”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那人的语气顿住了。可惜后来,鹿原一役姬桁右臂重伤被废,虽集天下名医医治,依旧无法妙手回春。 那只曾挽弓射箭、施法号令的手,最终只能手执拂尘,隐居于道观之中。 可……谢容华想到在花林中,姬桁吹笛子的画面,他的右臂当真如传言中伤的那般厉害吗? 就在谢容华出神的时候,姬桁已经缓步走到众人面前。一旁的贺兰铎笑眯眯的说道:“安王殿下你来的正好,在箭术上没有谁比你更有话语权了。你说这一位是射穿下一对大雁,另一位呢,则是射了一瓣落花,谁的箭技更为高超?” 所有人都看向姬桁,包括谢容华…… 谢容华很想知道,这曾经在箭术造诣无双,艳惊东陆的男子,又会做怎样的评价! 侍从捧着谢容华与姬殊射穿的长箭上来。 “箭术大成,射远难,射微更难。”姬桁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的开口道,“射花者,略胜一筹。” 姬桁开口,这一场比试,胜负已定。 就连原本叫嚣的最厉害的谢清嘉也不敢反驳姬桁的话,这是昔日艳惊东陆的传奇,纵使如今他那双手再也不能如当年一样,发号施令、手挽长弓,但身上气魄犹在,无人敢质疑他的话。 “哈哈,四弟。你看你,不仅骑马不如一个女子,连射箭都不如她呢……”姬华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嘲笑姬殊道。 姬殊铁青着脸色站在人群中,温润的面具第一次有了裂缝。但不过须臾之间,他又恢复了往日里温润的模样,含笑的说道:“皇兄说的是,臣弟愿赌服输。” 见姬殊认输认的痛快,众人难免对这位四皇子高看了一眼。但谢容华却看到了姬殊儒雅的外表下,眼底冰冷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阴冷的视线,望向的却是姬桁! 谢容华见状,眉心轻拧,有些担忧的看向姬桁。却见后者依旧是一副淡然从容的模样,见他如此模样,谢容华心底暗自嗤笑一声:这位正主都不在意,她倒是白操什么心。 这一场比试,非但没能挫了谢容华的锐气,反而让谢容华大出了风头。章皇后觉得甚是无趣,随意让姚公公赏赐了一柄玉如意给谢容华。 这一番赏赐下来,让那些世家贵女们看红了眼。只不过是个谢家的庶女,今日下来竟连得了皇后三次赏赐,章皇后对谢容华如此青睐有加,倒真让人匪夷所思。 贺兰铎更是高兴的不得了,章皇后的东西不稀罕,但今日能狠狠的打了瞧不起谢容华的那些所谓世家贵女们的脸,贺兰铎比谢容华还要高兴呢。而一边的谢清嘉等人,则是狠狠的瞪着寒雁,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咬着牙不让自己的表情太难看。 谢容华宠辱不惊的跪谢恩典,心中却是隐隐闪过了一丝担忧。 今日章皇后虽然数次赏赐,但二者的梁子却结了下来。更麻烦的是,姬桁的一番评价,无意间将她卷入了宫闱之争中。 此时,姬殊目光晦暗的看着她,就连姬华看她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审视之意,谢容华眉心轻拢。前世她亲生经历过夺嫡之争是如何的凶险,这一世她只想找出四国谱的秘密,保护好父亲等人,却不想再让谢家,参与到皇室的斗争中。 但事与愿违,在花林中,遇到安王姬桁开始,事情似乎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道。谢容华下意识的握住了袖子里的断箭,垂眸掩去了眼中的深思。 安王姬桁的出现,让这一场普通的围猎变了味道。 那些世家子弟们,看着三位皇子之间的风云暗涌,敏锐的嗅到了风雨欲来之意。是以到了下午,众人都没有围猎的心思,早早的便启程回宫。 …… 出了围场的时候,纵使是粗枝大叶的贺兰铎,也看出了谢容华有心事,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了?和四皇子比试完之后,就心事重重的。该不会是因为赢了四皇子,心怀愧疚吧。” 谢容华无奈的看了贺兰铎,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在想……” 二人正说着话呢,谢容华不妨被人从身后狠狠的撞了一下。谢容华身侧便就是一个小土坡,被身后的人狠狠一撞,谢容华一个踉跄差点滚了下去。 还是贺兰铎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二人回头一看,却见撞到谢容华的不是别人,竟是章玉蝶。 “六姑娘抱歉,这路太窄了。”章玉蝶十分没有诚意的道歉道,眼中却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什么路太窄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贺兰铎狠狠瞪了章玉蝶一眼道。 章玉蝶却一脸无辜道:“贺兰姑娘,我都已经道过歉了你还想怎样。你不要仗着武艺好,就欺负我们这些弱女子啊。” 身后,还跟着谢清嘉等数个看热闹的世家女子,将她们围成了一圈。谢容华看出来了,这些人是故意找她麻烦的。 习武之人最忌讳恃强凌弱,贺兰铎的鞭子都抽到了手心,却又生生的按了下去,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看着章玉蝶。 见贺兰铎如此模样,章玉蝶嘴角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只是笑容还未曾到一半,忽然觉得左脸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章玉蝶捂着左脸,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瞪着谢容华道:“你……你敢打我。” 谢容华甩了甩手腕,微微一笑,道:“章姑娘抱歉,方才我一时手滑了。” “你是故意的!”说着,像是疯了一样,不顾形象的拉扯谢容华,却被贺兰铎拦住了。 谢容华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的看章玉蝶,道:“章姑娘,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您可不要仗着是皇后的嫡亲侄女,就欺负我一个庶女啊。” 章玉蝶一时哑口无言。 “动手便也就罢了,我一个庶女,连皇子都敢得罪,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可您是名门闺秀,若与我动起手来,坏的是谁的名声……” 谢容华清冷的眼眸,扫过了那些看热闹的世家女子。虽然脸上带着笑,但那清冷的神色,却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之感! 第53章 慧极近妖 章玉蝶当众想要陷害谢容华不成,反而被她狠狠的扇了一个巴掌。她本是头脑简单、心性又高之人,哪里咽的下这口气,疯了一样的想要上前撕扯谢容华,却被一旁的苏解语给拉住了。 “章姑娘,方才是容华失礼,我给你赔不是了。再闹下去,惊了皇后的凤驾,我们可就得不偿失了。”谢清嘉柔柔的劝道,好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 章玉蝶捂着脸,目光闪了闪。她虽是章皇后的嫡亲侄女,但行事冲动,不怎么讨姑母的喜,平日里章皇后就只会教导她不要给章家惹是生非,若知道她当众闹这一出,章皇后肯定会罚她的! 谢容华见谢清嘉和苏解语二人将章玉蝶给劝解住了,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冷笑。这谢清嘉和苏解语看似处处为章玉蝶着想,实则是怕章皇后看穿她们二人拿章玉蝶拿刀使的真面目罢了。 不过,这章玉蝶也不是什么好人,谢容华犯不着提点她苏解语和谢清嘉二人的真面目如何,冷笑了一声,拉着贺兰铎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谢容华走之后,谢清雪尖声道:“姐姐,你看那谢容华态度如此傲慢,简直不将你这个嫡长姐放在眼中。” 谢清雪也很是嫉妒,今日谢容华得了章皇后这么多的赏赐。 而方才一直缄口不言的众多世家女子们,等谢容华和贺兰铎离开之后,也纷纷的附和谢清雪的话。 一个道:“是啊,清嘉妹妹,你是家中的嫡长女,怎么连自己家庶妹都约束不了。” 另一个掩嘴,酸溜溜的笑道:“也不怪谢姑娘管教不了自己的庶妹,谁让那谢容华有本事呢,今日就她一人得了皇后三次赏赐,而且还赢了四皇子呢。” “众位姑娘说笑了,我与容华毕竟是一脉同出,她能得皇后青睐也是我们谢家的福气,谈什么管教呢。”谢清嘉表面宽和大度的说道,心中却将谢容华恨不得撕碎了。 今日谢容华在围场大出风头,却让她失了颜面,她必定要想办法重新在邺城这些世家女子面前,挽回自己才女的名声。至于那谢容华,她势必要拔掉这个眼中钉! 一直沉默不言的谢清敏,将谢清嘉脸上神情变化尽收眼底。长房和三房不和,或许正是她们二房乘机夺权的最好时机! …… 回到闲云居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之时,闲云居的下人早就歇下了,只有云姑姑在屋子里亮着灯等她。 云姑姑平日里话不多,但行事细心,只可惜前世因为偷盗了蒹葭苑的银子,又在言语上冒犯了李氏,所以被谢蕴赶出了谢家。 重活一世,谢容华方才察觉云姑姑被赶出谢家之事,颇为可疑。父亲素来不插手内宅之事,为何会亲自处置云姑姑? “姑娘想必饿了吧,奴婢让厨房备着粥,还是温的,可要用一碗。” 云姑姑的声音,将谢容华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抬眸,掩去了眼中的复杂深意,微微颔首。 很快,便有小姑娘端了温热的鸡丝热粥,一并几个清凉爽口的下饭小菜上来。这一天谢容华身心俱疲,更没有用什么膳食,闻到粥的香味并觉得腹中空空,一连喝了两碗热粥,方才觉得缓过神来了。 而在此时,玛瑙正在和云姑姑说着今日在长玄山围场所发生的事。 “今日姑娘在围场上可威风了,先是降服了烈马,和四皇子比试射箭的时候又赢了他,一连得了皇后三次赏赐,这可是所有世家贵女中独一份呢。”玛瑙最是话唠,闲云居中又与云姑姑投缘,十分得意的说道,“姑娘拿着破月弓,射下一瓣落花之后,不仅让那四皇子输的心服口服,就连安王殿下,也夸赞姑娘箭法好呢。” “安王殿下?”云姑姑眉心轻拢,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道:“安王殿下不是在玄都观中清修么,怎么今日也会到围场上……” “听说安王殿下奉旨回邺城,所以才下山的。”玛瑙眼神亮晶晶的说道,“那位安王殿下,果真如传言般俊美至极呢……” 云姑姑拧着眉没说话,玛瑙不解的看着云姑姑,问道:“今日姑娘如此风光,云姑姑你应当高兴才是啊。” 闻言,云姑姑叹了口气,道:“傻孩子,这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玛瑙不解的看着云姑姑,云姑姑解释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后今日在众多世家女子面前,如此厚赏姑娘,虽然给了姑娘脸面,但襄阳郡主和大姑娘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谢清嘉素来以谢家嫡长女自居,最看不起谢容华这个庶出的妹妹,今日谢容华在围场上大出风头,素来心高气傲的襄阳郡主和谢清嘉更加视谢容华为眼中钉。 见云姑姑一脸担忧的模样,谢容华轻笑一声,并非十分在意的说道:“谢清嘉明里与我交好,暗中使绊子设计陷害于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纵使没有今日之事,她们长房也容不下我们三房,还有……” 云姑姑听着谢容华清冷的语气诧异的同时,又十分欣慰,原来姑娘一直是知道,长房所谓的交好,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听到此处,不由问道:“还有什么?” “今日我在围场中出了风头,不仅膈应了长房的人,且也让老夫人意识到,我们三房中的姑娘,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如果我们三房的价值胜过了长房,你说老夫人更会偏袒谁?” “自是我们三房!”云姑姑脱口而出道。 谢容华微微颔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道:“襄阳郡主娘家势力大,为人强势,虽与老夫人表面相处和睦,实则二人各怀心思。若我们能表示出有利用价值,以及对老夫人的忠心,老夫人自是会站在我们这边。如此一来,没有了老夫人的支持,这谢家内宅中,长房的势力,不就是没有那么坚不可摧了……” 摇曳的烛火下,谢容华的目光中,宛若有流光暗转,云姑姑早知道谢容华有着超乎她这个年纪的聪慧,只是素日里行事过于冲动浮躁,流于表面。 如今见眼眸中少了昔日的浮躁,比以前更加沉稳,也更加让人看不透。 慧极近妖……云姑姑看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第54章 风云暗涌 “云姑姑,您怎么了?” 谢容华见云姑姑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开口问道。 “没什么……”云姑姑堪堪回神,替谢容华摘下簪子,道:“今日姑娘累了一天了,早些歇着吧,可不许再熬夜看账本了。” 看着谢容华消瘦的面庞,云姑姑十分心疼,心中暗自盘算着明日让厨房炖盅雪梨乳鸽给自家姑娘进步。 这些年外人只看得见谢容华身为三房庶女的风光,却鲜少有人知道背后谢容华掌管三房账务、帮三爷处理铺子里那些琐事的艰辛。本是养在闺阁中天真烂漫的年纪,可偏偏早通晓了人心险恶,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 谢容华从铜镜中的倒影中,清楚的看到云姑姑眼中关怀之意,溢于言表,在谢容华很长的一段生命中,替代了母亲的角色。便是这样待她呵护备至的人,谢容华怎么也想不明白前世谢蕴,为何执意要将云姑姑赶出谢家。 在这看似平静的谢家,究竟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隐秘? “姑娘,您今日见到安王殿下了?”云姑姑将手中镶嵌着碧玉宝石的象牙梳子放下,迟疑了片刻后,问谢容华道。 闻言,谢容华有些诧异,道:“是啊,姑姑您认识安王?” 云姑姑笑道:“姑娘您可是说笑了,奴婢身份卑微,怎会认识安王殿下。只是奴婢有些担心姑娘您,今日赢了四皇子,又与安王有了接触,三爷最不喜与官场上人接触,更何况这是两位身份尊贵的王爷皇子,奴婢害怕三爷他不高兴……” 原来因为这个。 “今日安王只是在比试场上为我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我与安王殿下并无私下交情,姑姑放心好了。” 谢六姑娘面不改色的说道。 云姑姑见谢容华如此说,便未曾多想,只留了一盏油灯在房内,道:“时辰不早了,姑娘早些睡吧。玛瑙和翡翠今日也累了,换奴婢在外间守夜吧。” 谢容华躺在床上睁着眼,想的却是今日在长玄山遇到姬桁之事。 回想起前世关于安王姬桁记载的种种,才发觉自己对他了解太少,那时所有人都会觉得储君之位的最佳人选,不是三皇子姬华、便就是四皇子姬殊。在储君之位争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无人在意远在长玄山清修的安王姬桁。 而她与姬桁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姬桁为什么会救她?那一支断箭,又是什么来历,在长玄山中,究竟是谁费尽心思的取她性命? 原本以为重生之后,便可将一切控制于股掌之间的谢容华,因为这一支暗箭的出现,隐隐有一种危机感。藏在暗中,不知名的敌人最危险!而姬桁将断箭交给她,很有可能是知道对方的来历。 这一世,谢容华想要扳倒姬殊和皇后,安王姬桁无疑是一个最好的合作者。若,那一场梦境是真的,姬桁将是这一场夺储之争,最大的赢家! 但前提是,有些疑虑之处,她需要证明清楚!想到那一双令她印象深刻,淡若琉璃的眼眸,谢容华心中隐有不安,事态似乎已经开始脱离了既定的方向…… 次日上午慈心堂就来人,说是老夫人请谢容华去说话。彼时,梁园正带着铺子里的伙计,来核对月末铺子里的进账。 “这个月邺城命案频发,城中古玩铺子里的生意不好做。再加上前些时日,因为孙掌柜之事,查封了博古斋一段时间,所以这个月的进账与支出算是平了下来。” 梁园出身江湖,昔年被仇家追杀得谢容华所救,是以二人便定下三年之约,梁园以账房先生的身份,帮助谢容华打理生意。梁园长相精致,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样子,但谢容华知道,他的年纪远不止如此。 看着那厚厚的账本,谢容华一阵头疼,一脸诚恳的看着梁园漂亮的脸蛋,道:“小梁子,出门左拐便就是我父亲的书房,下次你可以直接将账目送到他那里去。” 听到谢容华的称呼,梁园面皮子抖了抖,开口的是与他稚嫩的外表十分不符合的成熟声音,一板一眼道:“六姑娘,在下虚长你十来岁,您可称呼在下为梁兄,或者称呼在下全名皆可。” 谢容华笑眯眯的看着梁园,道:“小梁子我叫习惯了,改不了口。” 谁让梁园长着一张娃娃脸,身量娇小,当年谢容华救他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娇俏的小姑娘。 梁园按住额角跳动的青筋,救命恩人兼他的金主,杀不得! 谢容华气够了梁园,方才正色道:“孙掌柜的案子进展如何了?官府那边案子不查清,我们这生意总不能不做了。” 梁园喝了口茶,道:“且等着吧,这个案子,一般人可破不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梁园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道:“不过听说朝中请了安王出山调查此案,昔日的安王威名赫赫,或许事情有所转圜。” 谢容华诧异梁园对姬桁评价之高,眉心微挑,打趣梁园道:“你消息倒是灵通,安王昨日回的邺城,今日一早便就知道了。” 梁园道:“昨日皇家仪仗从长玄山回来,阵仗那般大,早在邺城百姓间传开了。且惠帝早就命人将安王府收拾了出来,派了宫人侍从在府中伺候,想必早以已有让安王出山之心,此番正好借着流言,顺水推舟。” 毕竟是天子脚下做生意,梁园与朝中那些达官贵人们颇有交情,是以打探消息十分方便。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道:“惠帝为何执意让安王出山?” “还能为何。”梁园轻笑一声,道:“如今楚家权倾朝野,二皇子楚贵妃气焰太过嚣张了,惠帝春秋正盛,纵使再宠爱楚贵妃,也不允许权柄下移。” “原来如此!惠帝让安王出山,一是为了查城中命案,二则是为了牵制二皇子。” 谢容华瞬间了然,但心中隐隐又有些疑惑,前世惠帝曾到长玄山请过姬桁数次,他依旧未曾出山。这一世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姬桁竟主动卷入这夺嫡的风云之争中。 姬桁出山,势必会打破原本朝局中微妙的平衡,成为惠帝牵制二皇子与楚家的棋子! 第55章 贵重谢礼 姬桁的回归,改变了朝中局势的走向。 本该是一年后才初显端倪的夺储之争,可能因为姬桁的出现而激化,甚至提前。那么与四国谱有着紧密联系的谢蕴处境,则会更加凶险! 想到此处,谢容华眼中隐隐有一丝担忧。 梁园一语道破谢容华的心事,“六姑娘似是对安王的事十分上心?” “我关心的不是安王,而是这一场夺嫡之争。”谢容华眸色幽深,缓缓开口道:“昨日围场上,章皇后与四皇子连手向谢家有示好之意。虽父亲不在官场中,但我们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如今三房依旧未从谢家剥离出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家有个野心勃勃的襄阳郡主,谢容华不得事事小心,以免被长房牵连。 “章皇后与四皇子怎会联手?”听谢容华如此说,自忖消息灵通的梁园一脸诧异道。 谢容华想到昨日姬殊与姚公公之间令人不寒而栗的对话,冷笑一声,道:“章皇后膝下无子,四皇子姬殊生母身份卑微。若章皇后能认了姬殊为养子,二人之间,岂不是可以母以子贵、子以母贵!” 梁园惊讶于谢容华眼中渗人的冷意,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便掩去了眼中的冷意,道:“我身在闺阁中,行事不太方便。你在商场上与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多留意些官场上的动向,尤其是安王府那边……” “六姑娘,您倒是真会给在下找麻烦。先是查君子樗,如今又盯着安王府,这两位身边高手如云,您是觉得在下有几个脑袋不够掉。”梁园一张精致的脸,满是嫌弃的看着谢容华抱怨道。 谢容华淡淡的看着似是随时会罢工不干的梁园一眼,面不改色的说道:“给你这个月的工钱加一成。” 梁园冷笑,“我梁某人岂是会为五斗米折腰之辈。” “工钱加两成。一件有用的消息,我付你一百两银子。” “好,成交!”梁园一口应下之后,方才将一个锦囊交给谢容华。 “这是您让我查的君子樗生平。”梁园拿着锦囊看着谢容华,颇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气势。 谢容华瞧着梁园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无奈,让翡翠取了银子来。 锦囊之中,白纸黑字寥寥数句,写着的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四海商行主人君子樗的生平事迹。 “君子樗,男,东陆人,年二十余、不足而立,容貌不详、出身不详、妻室不详、喜好不详。” “梁园!”宁静的闲云居中,传来了谢六姑娘的怒吼声。 谢容华将手中的纸条捏的粉碎,道:“就这,连君子樗的年纪、来历都没查到,你就卖我一百两银子!” 此时,早已有先见之明的梁园远远的闪到了门口,满意的拿着翡翠交给他的银票,道:“莫说我了,纵使是惠帝亲自去查,也见不得比我查的消息多。” 看着谢容华杀气腾腾的样子,梁园也怕惹怒了自己的小金主,揉了揉鼻子,总算道出了一个有用的消息,“那君子樗云游四海,行踪不定,但与西燕皇室有着紧密的联系。再过数月,各国使者都会聚集在邺城,六姑娘您若对君子樗感兴趣,不如派人盯紧着西燕的人。” 说完梁园身形一闪便就不见了踪影,只余谢容华在那咬牙切齿。 “姑娘,您别气了。”翡翠见状,忍住了笑意,拉住了炸毛的谢容华,道:“老夫人着人来传话,请您去慈心堂说说话呢。” 末了,翡翠低声加了句:“襄阳郡主她们都在慈心堂。” 一旁玛瑙正在帮谢容华将堆在茶几上的账本收起来,闻言,冷笑一声,不满道:“之前老夫人逢年过节的,都不愿意多见咱们姑娘一眼。如今倒是好,昨日姑娘得了皇后的赏赐,所以就大上午的请咱们姑娘去慈心堂说话,打量着谁不知道是为了永乐伯的事……” “玛瑙……”翡翠打断了玛瑙的话,问谢容华道:“姑娘,老夫人都亲自派人来请了,不去怕是不好吧。” 老夫人不待见谢容华,免了谢容华的晨昏定省,也不许谢容华前去慈心堂请安。谢家不少下人拿此事来嘲讽谢容华,如今老夫人亲自派人请谢容华前去慈心堂,虽明知不怀好意,但谢容华不去反而会落人话柄。 “当然要去。”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如此好与老夫人改善关系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那奴婢给您换衣服?”翡翠闻言道,却见谢容华摆了摆手,道:“不急,你先替我送样东西去安王府,以做昨日的谢礼。” 闻言,纵使是沉稳如翡翠,面上不由流露出诧异的神色,道:“安……安王府?” 翡翠下意识的看着玛瑙,却见玛瑙也是一脸不解。 谢容华不顾一头雾水的二人,走到多宝格前,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匣子。以名贵的沉香木雕刻而成,上面饰以珊瑚玳瑁,单单一个锦匣,就已经价值不菲。 锦匣打开,里面放着一颗碧绿色的珠子,在微光之下有温润的流光暗转。 看到谢容华手中的锦匣的时候,玛瑙不由轻呼一声,道:“姑娘,这颗碧尘珠乃是您当初用两块羊脂白玉从一位波斯商人手中换来的,珍藏了好些年,这当做谢礼未免太贵重了吧。” 谢容华微微笑道:“这碧尘珠本是属于道教圣宝,安王师承玄灵子道长,又在道观中修行多年,这个做为谢礼送给他再合适不过。除此之外,你将这盒水沉香也一并送去。安王素日焚香之时,总归用的上的。” 玛瑙看着那紫檀木盒子中的水沉香眼睛都直了,道:“姑娘,这水沉香可是西域香料商人那买的好东西,由您亲自调配的,就连宫中用的也比不上这个,您就这样送给安王了?您该不会……” 看上安王了吧!这一句话,纵使玛瑙再心直口快,也不敢当着自家姑娘的面说出来。 谢容华但笑不语,将锦盒合上,递给了一旁的翡翠。翡翠脸上闪过了一丝为难,道:“听闻安王性子清冷,鲜少与人结交,姑娘我们与安王非亲非故的,贸然送东西去,怕是不妥吧。” “你拿上我的名帖只管送去吧,安王定会收下。” 谢容华握着手中昨日姬桁交给她的那支断箭,十分笃定的说道! 第56章 园中设宴 谢容华到慈心堂的时候,襄阳郡主与谢清嘉早已在了,除此之外,二房中的谢清敏也坐在老夫人身边,二人拿着绣品让老夫人指点。 昔年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便就以一手好绣工闻名于邺城。姒音学院考核,除了女德之外、女工也在考核的范围之内,一手好的绣工,便可为测试加分。 谢清嘉不仅擅长诗词歌赋,手艺也是十分精巧,绣品上绣着的是清水莲花。 碧波清水,荷叶亭亭,数朵菡萏或绽放潋滟、或含苞欲放,花骨朵上,立着蜻蜓数只,栩栩如生:“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有君子品格。姒音学院大比之日,若以清水莲花图比试,自是可得考官青睐。” 见这一幅绣品得了老夫人的赞誉,谢清嘉自是喜不自胜,但谢清嘉的笑还未到眼底,便听老夫人话锋一转,道:“只是这莲花意境虽清丽脱俗,但论绣工精致,比不过你三妹妹的百鸟朝凤图。你诗词歌赋都是顶好的,但绣工,还是要你三妹妹多指点才是。” 老夫人看着谢清敏华丽的百鸟朝凤图,十分赞赏道,“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绣工,隐有我当年风范啊……” 谢清敏温顺的笑道:“还是祖母指点的好,孙女的绣工才有此长进。” 谢清嘉见状,面上虽带着温和的笑意,但私底下却狠狠的拧着手中的帕子,凛冽的目光看着谢清敏,俨然是将这位素日里假意与她交好的二房嫡长女,当做了此番比试的劲敌! 就在谢清嘉与谢清敏姐妹二人风波暗涌之间,便听小丫鬟传话道:“老夫人,六姑娘来了。” 谢容华顺势上前一步,道:“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见谢容华进来,示意让莺儿将绣品收起来,略有不满的看着谢容华道:“我不是让如意一早去请你了么,怎么现在才来。” 听老夫人语气略有不满,一旁的谢清嘉不等谢容华开口,柔声劝解老夫人道:“六妹妹昨日在围场上与四皇子比试骑射,只有她一连得了皇后娘娘三次赏赐呢,为谢家争了光,在邺城的地位也是今非昔比,出门自是要梳妆打扮耗费的时间久了些,还请祖母不要怪罪六妹妹呢。” 一席话看似是在为谢容华开解,实则话里话外指责谢容华得意忘形,有了皇后的赏赐便不将老夫人放在眼中。果然,谢清嘉的话方才落下,原本神情只是略有不满的老夫人,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道:“哼,不过是骑射赢了回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切勿恃宠而骄,失了原有的分寸。” 见谢容华被教训,谢清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之色,便听谢容华道:“祖母的教导容华记住了。只是今日容华来迟了,并非是为了梳妆打扮,而是按照祖母的吩咐,去长房为永乐伯府送银子去了,所以耽误了时间。” 谢容华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在老夫人面前,讨好的意味十分明显,听的老夫人心中舒坦极了,道:“你和你父亲一样,是个有孝心的。清嘉,以后别再误解了你六妹妹了。” 老夫人不轻不重的看了谢清嘉一眼,谢清嘉脸色变了变,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笑道:“是。” 谢容华将谢清嘉脸色变化尽收眼底,见谢清嘉身后空无一人,嘴角微微扬了扬,故意问道:“大姐姐,怎么今日不见解语姐姐和你一起?” 昔日苏解语住在三房的时候,便与谢清嘉关系交好,素日里只有有事求谢容华的时候,才会跟谢容华在一起。平日里,都是围着谢清嘉转的。 闻言,谢清嘉眼神微闪,道:“解语今日身子有所不适,便在院子里歇着了。” “解语姐姐莫不是被朱砂吓着了,所以一回来就病倒了?”谢容华一脸担忧的问道。 见不止是谢清嘉脸色不对劲,一旁的襄阳郡主借喝茶的功夫,掩盖了自己脸上的一丝不自然,心中瞬间了然:昨日苏解语用香粉算计她,果然是受这一对母女指点的。 一旁隔岸观火的谢清敏,看出了谢容华与谢清嘉之间的风波暗涌,沉吟片刻,微微笑道:“这苏小姐姑侄二人搬进长房不到几日,怎么就病倒了,不知请了大夫没?” 当日慈心堂的事,虽然老夫人下令隐瞒着,但毕竟那天阵仗闹的那般大,谢容华又命人杖毙了苏解语身边的宝琴,二房自是得了消息,知道了其中的始末。暗中嘲笑苏解语姑侄的不自量力同时,心中已有与三房结盟之意。 所以今日,与谢清嘉表面交好的谢清敏,会冒着得罪襄阳郡主的风险,帮谢容华质问谢清嘉。 “不过是小病而已,解语服了参汤就睡下了,便就没请大夫了。”谢清嘉淡淡的回道,却引来了老夫人不满,道:“既然解语住到了你们那里,我不求着你们能和容华待她那般尽心,但也不可如此疏忽。若没银子请大夫开药,只管找我要就是,何必如此糟践人家!” 谢清嘉未曾想到,如此小事竟引来了老夫人的责备,纵使是伶俐如她也不知如何开口。倒是一旁的襄阳郡主接口道:“母亲息怒,此事是清嘉的疏忽,回去我便命人请大夫,必定将苏家姑侄照顾周全。” 闻言,老夫人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今我已年暮,昔日故人早已零落各方。如今这苏家姑侄,乃是我故人唯一的血脉,可不能怠慢了。” “是。”襄阳郡主含笑的说道,垂眸敛去了眼中的异样,道:“今日三姑娘、六姑娘都在,正好有件顶重要的事,要与母亲商议。” 老夫人道:“何事,你说便是。” “儿媳想着在谢家郊外毓萃园中设下赏花宴,请各世家的夫人小姐们来赏花游玩,不知母亲意下如何?”襄阳郡主问的是老夫人,晦暗不明的目光,看向的却是谢容华!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毓萃园远在城郊,景致虽然优美,但因为路途遥远,是以谢家的女眷都鲜少去那里,更不要说在那里设宴了。 于毓萃园中设宴,襄阳郡主又在打什么主意? 第57章 郡主私心 听闻襄阳郡主要在毓萃园设宴,素日里最喜热闹显摆的老夫人,此时却兴致怏怏道:“这不年不节的,好端端的在毓萃园中设宴做什么。” 世家奢靡成性,攀比成风,设一次宴席不知铺张浪费多少银子。此次老夫人对设宴不是十分热衷,倒不是想替三房省银子,而是因为如今永乐伯还在大理寺,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 襄阳郡主见状,细心的解释道:“毓萃园的景致乃是老太爷在世时,请江南工匠仿照江南园林风格所建,在邺城也是独一无二的。听闻君先生,最喜好江南园林风格,儿媳便想在毓萃园设宴,邀请君先生游玩一番,也好拉拢一下两家的感情。” 君子樗!闻言,谢容华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看着襄阳郡主笑语盈盈的样子,心中冷笑:这襄阳郡主好大的野心,竟敢有攀附君子樗之心。君子樗虽来邺城不久,但却是那些达官贵人、尤其是几位皇子们争相拉拢的对象。 但君子樗深居浅出,鲜少应酬,谢英只不过因为叶徽之的一副花神图,才请到了君子樗和肖如凤来谢家赏画。襄阳郡主,当真能邀请的到君子樗? “君先生,你说的,莫不是四海商行的主人,君子樗?”纵使是见多识广的老夫人,此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问道。 襄阳郡主笑道:“正是呢,君先生虽无功名在身,却是连皇上都对他礼遇有加的人物。前两日他受夫君相邀来家中赏画,与夫君一见如故,儿媳想着若能与他交好,对咱们谢家来说是有百里而无一害。因此,便想在毓萃园设宴,请君先生一叙。” 闻言,老夫人一改方才的兴致缺缺,点头赞成道:“设宴之事便由你来主办吧。” “务必办的热热闹闹的,将邺城有脸面的世家都请来,给咱们谢家撑脸面。”末了,老夫人依旧不忘叮嘱道。 话音落下,襄阳郡主脸上却闪过了一丝为难之意,道:“这……怕是不好办啊。” “这是为何?”老夫人不满的看着襄阳郡主,道:“你是谢家主母,大大小小的宴席不知办了多少,难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 面对老夫人的指责,襄阳郡主面上没有半点不满的神色,连忙道:“并非是儿媳怕办不好,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要办的体面,还需三房相助呢……” 说着,看向一旁坐着喝茶,事不关己的谢容华,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中目光,却是晦暗不明…… 谢容华抬眸,正好对上襄阳郡主意味深长的目光,嘴角微微勾了勾,似笑非笑的看着襄阳郡主,道:“郡主是想要我们三房出银子办宴席?”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似是在施舍襄阳郡主。平日里谢家一应大小人情支出,众人找三房要习惯了,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如今谢容华故意这般一说,听在襄阳郡主耳中膈应极了,道:“容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谢家还没分家呢,用些银子,还需要分彼此吗。” 老夫人也是一脸不赞成的看着谢容华,道:“能结交上君先生,传出去都是我们谢家面上有光的好事。郡主要多少银子,你不许吝啬,只管给就是。” 语气十分颐指气使,仿佛三房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谢容华脸上笑意不变,问襄阳郡主道:“祖母说的是,我们三房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是不分彼此。不知郡主此番设宴,要多少银子,好让容华有个心理准备。” 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得色,道:“这毓萃园许久没去人了,在园子里设宴前至少要找人修缮一番。除此之外,园子里的布置、以及当日的酒水糕点都要极好的。你们三房,先拿两万两出来吧,若是不够,我再着人去拿。” 纵使皇家设宴,也要不了万两银子。谢容华心中冷笑,这襄阳郡主胃口真的越来越大了,之前以各种借口不停的找三房要银子,都是几千两几千两的要,至少一半都被她昧入了腰包。如今却是整万整万的贪! 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谢容华面上不显,淡淡道:“两万两银子,倒也不算多。” 看着她脸上从容的笑意,一旁谢清嘉与谢清敏脸上闪过了一丝妒恨。早知三房风光富贵,未曾想到竟连这么多银子,都能轻描淡写,不放在眼中。 谢容华只不过是个庶女而已,怎能比她们还要风光! 襄阳郡主心中也是如是想的,甚至有些懊悔,早知道谢容华答应的这般容易,就该多要些银子了。 “只是……”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等着谢容华吩咐拿银子的时候,未曾想到谢容华话锋一转,道:“今日我方才从账面上支出了三万两送到了永乐伯府,父亲为了永乐伯之事也在大理寺上下打点,如今就差十万两银子,便就可以让永乐伯安然无恙的从大理寺出来。若这银子拿来举办宴席,永乐伯的事可得拖一拖了。这夜长梦多的,孙女怕永乐伯的事若是拖下去,恐有变数啊……” “永乐伯的事,一点都拖不得!”闻言,老夫人立即不愿意了,连忙道:“三房支不出银子,襄阳,你就替着垫上吧。你掌管谢家这么多年,总不至于连两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襄阳郡主生性贪婪,平日里只有她找三房想方设法弄银子的份,哪能自己出银子啊,瞬间急了,连声道:“母亲,您有所不知,家中开销大,今年庄子里收成不好,勉强凑个几千两就罢了,一时间哪里拿的出两万两啊……” 不等襄阳郡主诉苦当家的艰辛,谢容华道:“郡主您难道忘记了,从前年开始,家中大到人情往来,族内修缮祠堂的支出;小到姑娘小姐们的胭脂水粉钱,可都是直接从我们三房支出的。” 见谢容华笑语盈盈的样子,襄阳郡主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谢容华脸上笑意不变,继续道:“就算是咱们家庄子收成不好,也只是东郊的庄子,西郊庄子收成可是好的很。再者说了,咱们家祖产又不止是庄子里的收成。” “咱们家的产业,不说别的,就说卖茶叶的铺子就有六家。”谢容华嘴角带着笑意,意味深长的目光,深深的看了襄阳郡主一眼,道:“去年茶叶生意好,我看了下咱们产业账本,至少单单茶叶铺子,就有三万六千五百十两的盈利呢……” 谢容华的话音落下,襄阳郡主脸色瞬间变了,老夫人威严的目光,隐有不满的看着襄阳郡主。 谢容华只当做没看见襄阳郡主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更不要说,你在钱庄里偷放的印子钱……” 第58章 分权长房 纵使如城府极深的襄阳郡主,在听到谢容华的话之后,脸色瞬间也变得十分的难看。 谢容华为何对她掌管的铺子收成如何竟这般了如指掌!除此之外,她放印子钱之事,只有她少数心腹才知道,谢容华是从何处得知的!一时间,襄阳郡主惊疑不定的看着谢容华,那目光,像是能将谢容华生吞活剥了去。 襄阳郡主心中恨着谢容华,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渐渐在心间蔓延开。谢容华,到底知道多少秘密! 而老夫人脸色微沉,目光沉沉的看着襄阳郡主。 这些年对于襄阳郡主当家,老夫人是睁只眼闭只眼,放纵着襄阳郡主坑三房,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襄阳郡主给足了老夫人的好处,但凡有好东西都是第一个孝敬老夫人,铺子里庄子里的收成,都是两个人平分的。 但老夫人没想到,襄阳郡主竟如此胆大包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去年谢家祖产的寿辰,襄阳郡主只分了她两万两银子,但仅仅茶叶铺子里的收成都有三万多两,更不要提其他的收入了。 谢容华轻描淡写的数句话,便就威慑住了襄阳郡主,离间了老夫人对襄阳郡主的信任。 老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我让你掌管谢家,可不是让你中饱私囊的。” 见老夫人动了怒,襄阳郡主心中一惊,连忙道:“母亲,您听我解释,铺子里的收成……” “没什么可说的。”老夫人淡淡的打断了襄阳郡主的话,道:“此番毓萃园设宴,银子都由你们长房出。无论酒水点心,都要邺城最好的,若丢了谢家的脸面,我唯你是问。” 此时,老夫人不复在外人前的和蔼,疾声厉色道,襄阳郡主只好应下。 “还有,你一个人管帐既然理不清,便让人帮你一把吧。”襄阳郡主闻言,心中骇然,连声道:“母亲,儿媳乃是谢家的主母,这些年都是儿媳一人当家……” “便是让你一人当家,就纵了你的性子!”老夫人对襄阳郡主的不满,正好借此机会发作出来。 “容华,你说让谁来帮郡主分忧合适?”老夫人将目光转向了谢容华,问道。 谢容华眸色一转,越过谢清嘉,落在了跃跃欲试的谢清敏身上,含笑的说道:“咱们谢家家大业大,人情往来,郡主一人当家着实辛苦。不如让二伯母帮助郡主分忧,毕竟二伯母也是出身名门,定能不负祖母所托的。” 原本老夫人以为谢容华会毛遂自荐,却未曾想到她竟抬举二房。转念一想,老夫人同意了下来,微微颔首道:“也好,就让二房帮你理一理账目吧。免得你又说,事物繁琐,连祖产的收成都心下无数。” 襄阳郡主原本想着借毓萃园设宴之事,好好的讹谢容华一笔银子。却未曾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银子没讹到,自己倒是赔了两万两进去不算,连管家的权势,都要分二房一半! 襄阳郡主死死的盯着谢容华,眼神若是能杀人,谢容华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一旁谢清敏未曾想到方才她只不过是帮谢容华说了几句话,这样的好事,竟落在了二房头上!要知道,如今谢家长房做主,二房夹在中间,过的十分憋屈。 “孙女替母亲谢过祖母,母亲一定会尽力协助好郡主,不负祖母所望。”谢清敏欢喜的说道。 见谢清敏如此乖觉,襄阳郡主脸色变了又变,但如今事已成定局,老夫人对她心生隔阂,所以才抬举二房和三房。 谢容华见分权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动声色之间让襄阳郡主吃了暗亏,便道:“祖母,容华下去备些物品,让下人送去天牢给永乐伯,先告退了。” 见谢容华处处为永乐伯打算,老夫人越看谢容华越顺眼,换上了一副和蔼亲切的表情,道:“好,你去吧。” 谢容华便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方才告退,慈心堂的下人们看在眼中,心中暗自诧异:素来举止粗鲁的六姑娘,为何这般知礼数了?又见老夫人待谢容华态度十分亲切,心中暗道:这素来不受老夫人待见的六姑娘,怕是要时来运转了。 方才出了慈心堂不久,谢容华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道:“六妹妹,等等我。” 却见叫住谢容华的不是别人,正是谢清敏。 谢清敏是二房嫡女,心性极高,与谢清嘉交好,以前对谢容华都是不假颜色。虽不至于像谢清雪那般欺负谢容华,但却也是瞧不上谢容华的。 但是此时,谢清敏却是一改往常的冷傲,竟主动与谢容华打招呼。 谢容华停住脚步,含笑的问道:“三姐姐,您找我有事吗?” “今日之事,多谢妹妹在祖母面前美言了。”谢清敏十分热络的说道,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冷美人的模样。 看,在利益面前,再不食人间烟火的都会为五斗米折腰。 谢容华心中冷笑,但脸上却挂着亲切的笑,道:“我与三姐姐姐妹一场,如此说,您可就是与我见外了。” 谢清敏脸上的笑意更浓,道:“是啊,说起来我们二房和三房的关系,理应更加亲切才是呢。以后母亲帮助郡主协理家事,六妹妹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可直接来找我们。” 面对谢清敏的主动示好,谢容华自然不会拒绝,道:“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妹妹自然不会和姐姐客气。” 之前还是一年到头还说不上几句话的姐妹二人,出了慈心堂之后,无比的亲切热络,倒是比亲姐妹还亲。等到了林荫岔道处,二人才依依惜别,谢容华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来。 见谢清敏离开之后,玛瑙忍不住问道:“姑娘,放着这么好与襄阳郡主分权的机会,您为何要让给二房呢?素日里,也不见这三姑娘待您有多好呢。” 谢容华轻笑一声,道:“方才老夫人问我,你当她当真有意让我与襄阳郡主分权么。” “襄阳郡主娘家势力大,老夫人看不惯她行事许久,今日借此机会敲打襄阳郡主,却也不会再允许谢家,出第二个襄阳郡主!故意有此一问,只不过是为了试探我罢了,她早已有抬举二房之心,我不过是顺水推舟,顺带得个人情罢了。” 谢容华轻描淡写的说道,玛瑙听的目瞪口呆,半响才道:“姑娘,您真……聪明。” 耿直如玛瑙,没敢说狡猾。 谢容华不可否置一笑,问道:“长房那边可打听到消息了,苏家那姑侄二人,究竟因何事触怒了襄阳郡主?” 第59章 白玉雪芍 “听说是因为二爷。” 玛瑙看了看四周,低声的说道:“昨日姑娘们都去了长玄山,襄阳郡主去李府赴宴饮了酒回来,正瞧见二爷和苏妙说话。当下酒气上头,要让人打死苏妙,被她身边的秦嬷嬷拦了下来。但苏妙在襄阳郡主手底下吃了亏,听说衣服都被撕烂了,苏解语因为苏妙的连累,被罚跪在碎玉阁中抄佛经呢,连闺学都不许苏解语跟着去上了。“ “呵,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襄阳郡主便就喊打喊杀的,枉费她还自诩谢家主母,端庄大度呢。”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 “可不是吗。咱们谢家的规矩不许纳妾,大爷虽守着襄阳郡主一个人,但在外头拈花惹草的,风言风语的也就只有老夫人不知道;还有二爷,前些日子听说为着一个青楼女子,还与二夫人厮打了起来。咱们谢家三个老爷里,也就只有咱们三爷规规矩矩,闹出过什么,但不知为何,偏偏属三爷名声最差,老夫人也不待见三爷。”玛瑙为谢蕴十分不平道。 闻言,谢容华冷笑一声,幽幽一叹,道:“他们这群伪君子,自命不凡,自是看不惯父亲这样真性情的人。” 谢家自诩为清贵世家,内力早就已经腐烂透了,可是表面却要做出一副高高在上,与众不同的模样。长房谢英,资质平庸,仗着家族庇护在官场上为非作歹,玩弄权势;二房谢丹,未入仕途,以清流名士自居,却流连青楼中。偏偏老夫人对自己的长子和次子满意的不得了,在家族中诋毁谢蕴,以谢英和谢丹为榜样教诲家族的小辈们。 玛瑙见谢容华眼神冷的渗人,有些不敢说话,倒是谢容华问道:“消息是从碎玉阁传来的吗?” “是,碎玉阁的小雯是我们的人。”玛瑙回道。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让小雯多盯着点碎玉阁那边,若有动静,就来回话。” 虽然今天谢容华用计分权襄阳郡主,让老夫人与襄阳郡主二人之间离心,但只是让襄阳郡主出了点血而已,远远不够。长房在襄阳郡主的控制之下,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牢固,谢容华想要找到襄阳郡主的弱点,伤其筋骨,只能从苏家姑侄二人身上入手! 玛瑙应了下来,说话间二人已经回到了闲云居,谢容华走在前面,迎面与一个穿着翠绿衣服的姑娘撞了上来。 那姑娘手中捧着两盆芍药花摔了下去,未曾想到突然有人进来,一个踉跄,第一反应竟是护着手中的花。还是谢容华反应快,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多谢姑娘。”绿衣服的姑娘惊魂未定的向谢容华道谢,谢容华这才注意到,竟是一个十分貌美的姑娘,只是眼生的很。 谢容华见她手中那两盆雪白的芍药开的十分好看,不由多看了几眼,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我院子里?” 绿衣服的姑娘见谢容华衣着华丽,与一般丫鬟不同,便知道她便是谢家的主子,磕磕绊绊道:“奴婢……奴婢是花房中负责养花的侍女,花房里牡丹开的正好,是来给各房送花的。若有冒犯之处,请姑娘恕罪。” “既然是送牡丹花,你抱着两盆芍药做什么?”谢容华没说话,倒是一旁玛瑙问道。 此时里间的云姑姑听了动静,出来道:“姑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那绿衣姑娘依旧站在那,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云姑姑主动解围道:“是这样的,花房里花匠知道姑娘不喜欢牡丹,便送了两盆芍药过来。但他第一次来咱们闲云居,送的却是白芍药,姑娘不喜欢这样寡淡的颜色,奴婢便让她拿回去。” “这并非是一般的白芍药,是白玉雪芍。”那抱着芍药的绿衣姑娘小声的说道,声音虽小,但谢容华还是听清楚了。 谢容华想到方才她宁可自己摔倒,也不肯摔了花,便知是爱花之人,轻笑一声道:“既送了来,断然没有送回去的道理,将这两盆花留下吧。” “多谢姑娘。”绿衣姑娘没想到传言中脾气最不好相与的六姑娘,竟如此的好说话,长长的松了口气道。 谢容华见她一脸怯怯的样子,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回姑娘的话,奴婢叫春华……”春华小声的回道。 听到春华的名字,云姑姑脸色微沉,问道:“春华?难不成是襄阳郡主给你取的名字,这是故意羞辱我们家姑娘吗!” 春华闻言,惶恐跪下请罪道:“姑娘恕罪,这是春华是奴婢本名,并不知冲撞了您……” “你起来吧。”谢容华见春华如此胆小,有些哭笑不得道,又对云姑姑道:“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不必如此在意。” 春华连忙起来谢恩。 云姑姑见谢容华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叹了口气,低声对谢容华道:“姑娘有所不知,她是襄阳郡主身边的管事儿媳,今日特意被遣来到我们闲云居送花,襄阳郡主定没安什么好心。” 毕竟如谢家家规如此森严,主子奴才名字上犯了忌讳,襄阳郡主不可能不知道。 谢容华知道是襄阳郡主有意为之,不过她素来不忌讳这些,便道:“算了,此事就算是襄阳郡主有意,也与春花无关。这芍药我很喜欢,多拿些赏钱给她吧。” 谢容华对云姑姑说道,嘱咐玛瑙将那两盆白玉雪芍给抱了回去。 临进房门的时候,谢容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院子中间的春华,问云姑姑道:“这春华是襄阳郡主手底下管事许松的儿媳妇?” “可不是么,那许松许管事是襄阳郡主从侯府带来的心腹,和齐管家一样,是襄阳郡主的左膀右臂。不过许松行事谨慎,比不得齐管家张扬,儿子和儿媳妇,看起来倒都是老实人……” 闻言,谢容华摸了摸下巴,琢磨了片刻,道:“若我没记错的话,襄阳郡主铺子里的账目,是许松帮着管理的?” 云姑姑点了点头,不解的看着谢容华,不知道谢容华为什么这般问。 谢容华没再多说什么,叮嘱云姑姑道:“让门房备马,待会儿我要出门一趟!” 说到此处,谢容华下意识的握紧了袖子中的那支断箭。 第60章 严刑逼供 此时长房中,襄阳郡主阴沉着一张脸,坐在楠木雕花椅子上。 被鞭子抽打的血肉模糊的账房管事趴在她脚边,苦苦哀求道:“郡主饶命啊,小的在您身边多年,对您忠心耿耿,真的没有出卖您啊。” 闻言,素来以和蔼仁慈著称的襄阳郡主,毫不犹豫的狠狠一脚将他踢开,眼中带着狠戾之色,道:“如果不是你,谢容华那个贱人有怎会知道茶叶铺子里的进账多少都清清楚楚?三万六千五百两,本郡主都不能记得这般详细!” 盯着下人行刑的齐管家一双倒三角眼里闪烁着精光,帮腔道:“是啊,那些账目连老夫人都查不清楚,怎么谢容华连每个铺子里的受益多少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还说不是你将账本偷偷拿给了三房!” 许管事被打的有气进没气出的,哭着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襄阳郡主冷笑,道:“不知道是吧,来人,上碳刑!” 账房管事被两个下人死死的押着,一个强壮的婆子手中拿着钳子夹着烤的红火的碳。许管事吓的脸色惨白,连声道:“郡主饶命。小的这么没有将账本拿过给三房,去年的账本……账本只有今年春初的时候,族中整理账本的时候,谢六姑娘和三爷看了一眼,但您都知道的啊,而且给谢六姑娘的账本是做了手脚的,她根本看不出异常。” “许松你还在狡辩。你都说了,那账本是动过手脚的,就算谢容华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只看了一眼,便能看出问题。还不老实交代!” 说到此处,齐管家对行刑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拿着炭火隔着衣服直接摁了上去。 凄厉的惨叫声,吓的襄阳郡主那些心腹们脸色惨白,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唯有襄阳郡主和谢清嘉母女二人神情如常,襄阳郡主轻轻的啜了口茶水,对谢清嘉道:“将来你管家,对底下的人就当要知道恩威并施的道理,对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必手软。” 谢清嘉笑语盈盈,一双妙目扫过院子里那些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的下人们,道:“母亲的教诲女儿都记下了。” “郡主,许管事已经晕了过去,还要继续用刑吗?”秦嬷嬷上前一步问道。 襄阳郡主将茶盏盖上,冷笑道:“用冷水将他泼醒,继续审!” “可审了半天都不见他招出什么,会不会此事与许管事无关啊?”襄阳郡主被分了权,一时怒极攻心,不能对老夫人和谢容华如何,便将火气撒到了许松身上。 秦嬷嬷到底比襄阳郡主理智一些,许松和齐管家一样,乃是从侯府跟着襄阳郡主的,这些年账目都是许松管的,从未出过什么纰漏。 “会不会当真如许松所言,真的是春初理账的时候出了纰漏,被六姑娘瞧出了不对劲。”秦嬷嬷提到谢容华,也颇为忌惮的说道:“毕竟那谢六虽然不成器,但在管理账目上还有几分本事的,不然三爷也不会将三房的大小开支都让她打理。” 此时,襄阳郡主被秦嬷嬷这般一劝,理智回笼了几分,道:“你这般一说,倒有几分道理的。到底是我疏忽了,当日她明明看出了账目的问题,却隐忍不发,偏生今日,故意在老夫人面前提及,才让我丢了面子不说、就连管家的权势也都丢了一半!” 说到此处,襄阳郡主无比懊悔。 秦嬷嬷连忙道:“二房那边只是协助您管家,只要账房的钥匙还在您手中,权势日后还是可以慢慢收回来的。” “你说的倒也是,只要让二房那边多出几次错,看老夫人还有什么脸面让二房协助我。”襄阳郡主杏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神色,道:“最可恨的是谢容华那个贱人,屡屡坏我好事,这一次,绝对不能饶了她!” 秦嬷嬷心道:如今那六姑娘依附上了老夫人,以后可不好拿捏了。虽心中这般想着,但秦嬷嬷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襄阳郡主的霉头,道:“郡主,那许管事怎么处置?” “带下去,让他回去养伤吧。”襄阳郡主漫不经心的说道,凌厉的目光扫过那些战战兢兢的下人们,道:“今日许松的下场你们也看见了,若是谁敢背叛本郡主,就算是跟着本郡主从侯府来的下人,本郡主也都不会心慈手软!” “是,奴才们不敢。”下人们畏惧于襄阳郡主的手段,连忙表忠心道。 见他们如此模样,襄阳郡主方才满意的站了起来,吩咐齐管家道:“许管事就交给你安顿了。清嘉,我们回房吧,我看下你这些时日的功课如何了。” 谢清嘉是襄阳郡主的长女,对于谢清嘉,襄阳郡主寄予了很高的希望,指望着此次姒音学院,谢清嘉能一举夺魁! 襄阳郡主等人离开之后,便只剩下作威作福的齐管家了。 “许管事看起来伤的不轻,您看我们要不要请大夫啊。”底下的小厮连忙请示齐管家道。 闻言,齐管家意味不明的看着晕倒的许管事一眼,道:“郡主的气还没消呢,先将他扔到柴房里,关个几天,等郡主气消了再说吧。” 不明所以的小厮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可许管事伤的这么厉害,关柴房里……再不请大夫,岂不是要他的命……” 齐管家冷冷的看了那年轻的小厮一眼,还是一旁稍微年长一点的小厮,狠狠的推了他一把,道:“管家怎么说你照做就是!” 到底是新来的,哪里知道齐管家与许管事虽都是襄阳郡主的心腹,但二人之间不和已久。如今许管事遭了难,得意的是齐管家,齐管家怎会管许管事的死活呢。 二人将许松拖了下去,齐管家倒三角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神色,低声叮嘱了自己的爪牙几句话。 此次他一定要将许松除掉! 只要许松这个眼中钉死了,就剩下他那没用的废物儿子以及病秧子老太婆了,他那如花似玉的儿媳妇,可就是他的了!想到那比花儿还要娇嫩的面庞,齐管家倒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谋划着下一步动作…… 第61章 留墨踏雪 安王府位于邺城的西南角,比邻着邺城最热闹繁华的建安街。府邸占地面积极大,门前守卫森严,朱红色的大门幽深,门口的石狮子令人望而生畏,这里,曾是前朝秦王的府邸。 秦王是高祖的嫡长子,曾随高祖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可是后来,因为谋逆之罪,被高祖赐死。惠帝将秦王的府邸修葺之后赐给姬桁,莫不是有让姬桁时刻警醒之意。 但惠帝都没想到,安王府方才修葺好不久,姬桁便因洛尘郡主的死而心灰意冷,遁入山门。这座安王府便成了摆设,直至今日,方才有了人气。 “你这安王府的景致别有一番妙处啊,若是晚上来,知情的知道你这是王府、不知情的还误以为入了鬼屋呢。” 王府的凉亭中,肖如凤肖大公子用小鱼干逗弄着怀中雪球一般的猫儿,打量着四周,看着那数丈之高的榕树感慨道。 此时,姬桁正在与薛煜对弈,闻言头也没回,淡淡道:“正好给留墨和踏雪留着,练习攀爬。” 留墨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姬桁宽大的衣袖中摇了摇自己的小尾巴,任凭肖如凤再怎么用小鱼干引诱,也丝毫不给面子出来。 “还是踏雪乖,我说你一个人养那么多只猫儿做什么,不若分一只给我带回相府。留墨你自己留着,踏雪我就带走了。” 闻言,姬桁这才抬眼淡淡的看了肖如凤一眼,薛煜笑道:“肖大公子,你难道不知道王爷多么宝贝这两只猫儿,你可就别打这两只的主意了。” “再者说了,这两位小祖宗就算给了你,就以相府的清廉,你能养的起吗。” 薛煜在打趣肖如凤间,便见躲在姬桁袖子里的留墨爪子一个没勾稳,一颗亮晶晶的宝石掉落了下来,留墨摇着小尾巴,总算从姬桁身上跳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绿松石,就这样被猫儿当做了玩具玩耍,姬桁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可见已经习惯了。而原本乖乖窝在肖如凤怀中的踏雪,看见亮晶晶的宝石,也跳了下来,用粉粉的爪子和留墨一起玩起了圆乎乎的宝石。 肖如凤叹了口气,一副羡慕嫉妒的表情:“不愧是安王殿下养的猫儿,不喜欢小鱼干这些俗物,就爱这样亮晶晶、价值连城的珠宝。” 姬桁清冷的眼眸,落在留墨和踏雪身上的时候多了几分温和,却听他轻“咦”了一声,肖如凤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绿松石并非是王府的。”姬桁捡起那绿松石,放在掌心打量了几眼道。 肖如凤闻言不由笑出声来,道:“这绿松石可不是俗物,不是你们王府的东西又是哪里来的。” “你们王府旁边虽说是一家卖珠宝铺子,但你家留墨再聪明,也不至于能去旁人的店里面偷珠宝玩吧。”薛煜也跟着笑道。 就在三人正在说话的时候,王府管家魏叔将谢容华的拜帖拿了进来。 “王爷,是谢六姑娘送来的谢礼。”魏叔恭恭敬敬的将匣子呈给了姬桁。 魏叔是昔年镇国公府邸的侍从,后来镇国公没了之后,便帮姬桁看守着安王府,留意着邺城的动态,是姬桁为数不多可信任的心腹。这些年,他一直奉姬桁的命令,关注着谢家的动向,尤其是,谢六姑娘! “原来是谢家那个小姑娘送来的……”肖如凤和薛煜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一个是名满天下的丞相之子、一位是大名鼎鼎的大将军,都巴巴的看着姬桁手中的匣子,表情如出一辙。 姬桁将匣子打开,却见那沉香木雕花的匣子里,放着的是一颗在阳光下、散发着莹莹光辉的珠子。 “竟是碧尘珠!”肖如凤见状,不由低呼一声,道:“这谢六姑娘,果真是出手阔绰啊,这碧尘珠少说也能价值千金吧。” 一旁的留墨与踏雪二猫也被姬桁手中的珠子吸引,立刻放下手中的绿宝石,“喵呜”的扒拉着姬桁的衣角撒娇,湿漉漉的巴巴的望着姬桁。 未曾想到宠猫如命的安王殿下,十分冷血无情的“吧嗒”一声,将匣子盖上,收到了袖子里。丢了颗夜明珠糊弄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的两只,肖如凤和薛煜十分鄙夷的看着安王殿下。 “王爷,是否要备回礼?”三人中,只有魏叔面不改色的问道。 安王殿下微微颔首,面无表情道:“将那红玉髓回给她。” 红玉髓的价值,是碧尘珠的数倍,魏叔忍笑的应了下去。肖如凤和薛煜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望着姬桁另一个未曾打开的锦盒,道:“快,打开看看这个是什么?” 姬桁将锦盒打开,却见里面不是什么名贵的珠宝,而是一盒子香料。 薛煜一介武夫,不认识什么香料。但肖如凤毕竟是世家公子,看到那锦盒中的香料,眼神瞬间亮了,道:“是水沉香呢。” 肖如凤嗅了嗅鼻子,道:“但是此水沉香中,似是少了水沉的涩味,多了一分清香,莫不是还掺杂了别的什么东西……” “迷迭草。”姬桁清冷无波的声音道,眼中闪过了一丝玩味的神色…… “迷迭草,那是什么东西?”肖如凤不解的看着姬桁问道。 “是源自于天竺的一种香料,研磨成粉之后,沾上一点在身上,便留有余香久久不散。西域宫廷女眷用此香料熏香,但在东陆江湖中,多以迷迭香用来追踪之用。” 姬桁一面说着,小心翼翼的将锦盒合上,避免身上沾染到香料。 闻言,肖如凤和薛煜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眉心微皱,问姬桁道:“那谢六姑娘将掺杂着迷迭草的水沉香送给你,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 姬桁微微弯了弯嘴角,将手中的锦盒合了起来,不发一言。就在此时,有个暗卫装扮的黑衣男子,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亭子里,弯腰在姬桁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却见他不知同姬桁说了什么,姬桁脸上神情微变,不过须臾之间,淡漠的神情中,微微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低声道:“她倒是机灵。” 姬桁嘴角可以算的上是宠溺的笑,看的肖如凤和薛煜二人只觉得十分牙酸。 第62章 蝉院隐士 一辆马车穿过正午邺城热闹的街道,轻车熟路的停在了南街口一个巷子。马车上,下来一个锦衣玉带的年轻公子,身边带着一个随侍装扮的清秀小厮,这样玉质金相的人物,很明显的与这样简陋的巷子格格不入。 从马车上下来的,正是谢容华与玛瑙。 “姑娘……”玛瑙有些别扭的挠了挠头发,被谢容华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连忙改口道:“公子,您不是说去建安巷的珍宝铺子里挑几件珍宝给二姑娘做首饰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谢容华潇洒的摇着手中的扇子,故作神秘一笑,道:“首饰不急,先在此处办一件小事。” 说到此处,谢容华握紧了袖子中的那支断箭,眼眸微沉,放眼邺城,也只有此处能追查到这支断箭的来历!!!!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巷子的尽头。却见此处竟是一个极其宽阔的宅子。门前挂着一个“蝉”字,就连门口石阶上,都雕刻着秋蝉的图案。 “公子,这是什么地方?”玛瑙看着这一座藏在巷子里的深宅大院,好奇的问谢容华道。 却见谢容华淡淡一笑,道:“此处是禅院。” 蝉院,看似不起眼的铺子,却是邺城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蝉院的主人陆蝉知,传言中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前世的时候,梁园与谢容华约定的三年期满,梁园离开前,将蝉院的联络方式告诉谢容华。这陆蝉知如梁园所言,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各种事宜,都提供了许多对她有利的线索。尤其是对当日帮助她脱离谢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谢容华上前“吱呀”一声,将虚掩的大门推开。 与外面简陋的外表不同,蝉院内布置的十分雅致。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谢容华沿着青石子铺成的小道上前,却见一路假山奇石,奇花异草夹杂着暗香,如此优美景致比之谢家的园林都不遑多让。一路行来,四周寂静不见人影,只听得见泠泠琴声。谢容华虽然不精通音律,但也听得出,这琴声是极其好听的。 穿过雕刻着秋蝉栖柳的壁影之后,方才有梳着垂鬓的小童迎了上来,笑问道:“客人是来喝茶还是来听琴的?” 喝茶便就是在蝉院买消息,听琴就是有事想询。喝茶只需一百两,听琴则是一千两,这就是蝉院的规矩。 玛瑙跟在谢容华的身后,却见谢容华将装有银票的锦盒交给小童,道:“听琴,陆公子的琴。” 盒子里,是五千两的银票。 小童见谢容华一身锦衣华服,原本以为是哪家公子哥闲的无聊,来找乐子的。但见她如此懂规矩,便知来历不凡,连忙十分恭敬道:“这位公子,请随我来。” 小童在前面引路,玛瑙好奇的看着四周,却见四周雕梁画柱,十分精致,但无论是柱子还是石桥,上面雕刻着的都是蝉的形状。就连那花圃之中,围绕的鹅卵石都画着蝉,十分有趣。 穿过了那九曲长桥,渐渐的琴声越来越清晰,谢容华驻足在亭子之外,等着小童进去通传。 亭子四周垂着竹帘,只能隐约窥见一个男子的身影。 “铮”的一声,曲声停止了,而后谢容华便听见里面传来一个醇厚的声音道:“让她进来吧。” 而后又一道声音道:“既然陆兄今日有客人来访,那么君某下次再来向陆兄讨教琴艺。” 谢容华没想到亭子里竟然还有其他人,心中一惊,又觉得这道声音隐约有些耳熟……就在此时,里面的男子正好掀了帘子走了出来,双方打了个罩面,皆是一惊。 却见从那亭子里出来的男子,秀骨青松,虽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但长身玉立,有匪君子。 “君先生……”纵使沉稳如谢容华,骤然在此处见到此人,也不禁轻呼一声。 谢容华没想到,竟然这般快又再见到了君子樗,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谢六姑娘?”君子樗也认出了谢容华,浅淡的目光打量了谢容华一眼,道:“每次谢六姑娘,总能给君某人不一样的惊喜。” 迎着君子樗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君先生不也是如此么。每次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君先生。” 看着谢容华丝毫不畏惧的目光,君子樗不禁失笑,心道: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子樗,今日来的客人,是位姑娘吗?”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谢容华注意到,君子樗的身边站着一个灰衣男子。 不知是因为君子樗的气势太过于凌盛,还是因为那个灰衣男子存在感太过于微末,谢容华在交谈间,竟不知他是何时出来的。 之所以说那灰衣男子存在感微末,并非是因为他的容貌不起眼。相反,他是个十分俊美的男子。虽已过而立之年,但那双眼清澈如初生的婴儿,宛若镶嵌了一汪秋水,竟比女子的眼还要清澈、还要温柔。 当那目光落在你的身上,就算只不过是停留片刻的时间,但依旧不由让人心神动荡。宛若是一位多情女子,在向自己的情郎诉说着脉脉深情。 这个灰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这蝉院的主人,陆蝉知! 谢容华并非是第一次看到陆蝉知,可是依旧不禁因为这样温柔的目光,心漏跳了半拍。心中略生出了几分遗憾之情,可惜了……这样一双漂亮的眼,却是个盲人…… “是啊,想不到多年不见,你这蝉院的生意倒是做的极广。”君子樗含笑的和陆蝉知说着话,目光落在谢容华的身上,意有所指的说道。 谢容华迎着君子樗清亮如雪的眼神,故作疑惑的一挑眉,道:“没想到君先生不仅被几位皇子奉为坐上宾,且还与名满江湖的陆公子是多年知交呢。” 闻言,君子樗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似是十分失望的看着谢容华,道:“难道在谢姑娘的心中,君某人只是攀附权贵之辈,不配与陆公子这样的名流隐士结交么?” 谢容华被君子樗疑似委屈的语气给咽住了,一时间脸色有些古怪的看着君子樗。 前世谢容华虽与君子樗有过数面之缘,却结交不多,未曾想到这位名满天下的君先生,性子竟是如此的……随和。 第63章 侯府家徽 谢容华无语的看着君子樗半响,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君先生误会了,容华并无此意。” “陆公子常年在蝉院中,鲜少与外人结交。但君先生商行遍布东陆,初次来邺城,未曾想到竟在邺城中有故人在,所以容华觉得甚是好奇罢了。” 谢容华清湛的目光落在君子樗的身上,可惜君子樗戴着面具,谢容华根本就观察不到君子樗表情中的微末变化。 君子樗似是没听出谢容华语气中的试探之意,一脸诧异的看着谢容华,道:“谢姑娘与君某人不过只有一面之缘,未曾想到竟对君某人生平如此了解,莫非……”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君子樗拉长了声音,谢容华莫名的看着君子樗,不解问道:“莫非什么?” 君子樗上前一步,清淡的目光落在谢容华身上多了一层深意,居高临下的看着谢容华。二人离的很近,从谢容华的角度,只看得到他那下颚完美的弧度,以及身上那名贵的荼月芜香的味道。 此时,却见君子樗薄唇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笑容有些暧昧道:“莫不是谢姑娘,倾慕君某,所以才派人调查君某生平。” 谢容华一双漂亮的眼睛睁的圆圆的,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被誉为君子之风、名满天下的君先生!什么皎皎君子,如此轻浮的语气,根本和那邺城的纨绔无二! “你……” 半响谢容华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后退了数步,拉开与君子樗的距离,惊愕的看着君子樗,脸色红了又白,“你”了半天,也不知说什么。 素日里谢容华自忖伶牙俐齿,反应机敏,但终究还是略逊此人一筹! 君子樗见谢容华语咽的模样,低笑一声,并非是素日里的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谢容华气的直磨牙。 一旁的陆蝉知静静听着堂堂的君先生,竟旁若无人的戏弄一位小姑娘,无奈扶额,开口提醒自己的存在:“来者是客,请谢姑娘到亭子中一坐吧。” “时辰不早,我也该回了。”君子樗此时方才给谢容华让开一条道,与陆蝉知告辞。 谢容华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之前的怀疑和小心翼翼的试探,狠狠的瞪了某个登徒子一眼,方才进了亭子里。 二人擦肩而过,上好的青丝雪绸划过谢容华的手背,触感微凉,就连和煦的微风中,都带着他衣物上熏着的荼月芜香的味道…… 此时,垂着竹帘的亭子里,煮的新茶正好沸腾。烟雾袅袅,茶香四溢,清雅的茶香,正好抚平了方才谢容华微微有些浮躁的思绪。 陆蝉知取了新的茶具,给谢容华沏了杯茶,动作熟练,丝毫看不出是个眼盲之人。 “多谢。”谢容华接过陆蝉知手中的茶水,看着那清俊的面容,心中依旧有些遗憾这样漂亮的一双眼,却看不见这如画风景。 “谢姑娘客气了。”陆蝉知含笑道,他并没有过问谢容华与君子樗的关系,如同对待寻常客人一样,问谢容华道:“今日谢姑娘前来,所谓何事?” 谢容华将那支断箭放在了石桌上,道:“陆公子见多识广,我想知道这支断箭的来历。” “断箭?”闻言,陆蝉知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摸索的接过了石桌上的断箭,却见他略带清冷单薄的神情,摸到箭尾脸上的神情微变。 谢容华将陆蝉知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道:“若我没猜错,这断箭尾部的云纹,应该是某个家族的家徽,但这家徽并非属于邺城世家。” 陆蝉知原本单薄的神色变得几分凝重,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微微颔首,道:“没错,这不是邺城世家的家徽。这个家徽,这支箭,本不该存在于这世间……” 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忆,那一瞬间,陆蝉知的神情变得幽远。被陆蝉知凝重的神情所感染,谢容华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紧张,捏着手心问道:“这支箭上的家徽是……” “此乃十六年前,雪衣侯府的家徽!” “砰”的一声,纵使是沉稳如谢容华,在听到陆蝉知的话之后,也不由惊骇异常。心中茶盏滑落,摔在地上发除清脆的响声,在这样寂静的空间内,听的分外的清晰。 “怎么会……”许久之后,谢容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十六年前,雪衣侯因通敌叛国,被满门抄斩。十六年后,带有雪衣侯府家徽的箭,怎么会出现在邺城!” 而这一支箭,差点要了她的性命。 一时间,谢容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关于这支箭的来历谢容华做过很多的猜测,甚至想过是章皇后所为,唯独没想到这一支箭,竟也与雪衣侯府有关。 四国谱、出现在长玄山的刺客,其中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 “谢姑娘只是问这支箭的来历,在下已为你解疑。旁的,在下就不知情了。”此时,陆蝉知清朗的声音将谢容华的思绪拉回。 谢容华按住心中的万千思绪,起身道:“今日之事多谢公子答疑,只是关于今日我来蝉院之事,还请公子不要外扬……” “当然,蝉院的规矩如此,谢姑娘请放心。”陆蝉知起身,将谢容华送出了亭子。 凉亭外数百步的距离,玛瑙正站在那等着谢容华。谢容华来蝉院之前神情轻松,但是见了陆蝉知之后,却变得心事重重,玛瑙有些担忧,想要开口询问,却被谢容华摆手制止了。 ”谢姑娘。” 就在谢容华离开蝉院之前,陆蝉知叫住了谢容华,谢容华不解的回头。 却见纵使在最绚烂的阳光下,那灰衣长袍的男子,站在那依旧清浅的如同一道剪影。站在那光与影的交错间,谢容华看不清陆蝉知的神情如何,只听见他那清朗的声音道:“万事谨慎。” 谢容华微微愣了愣,紧接着方才道:“多谢公子忠告。” 如果这支断箭上的家徽属于雪衣侯府,那么是否意味着十六年前,被惠帝命人诛杀于雪城的逆党,又再次死灰复燃?可为什么那些逆党竟会要她的性命,难道又是因为四国谱? 第64章 珍宝失窃 从蝉院出来之后,玛瑙见谢容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敢多问方才那人同自己姑娘说了什么。 等上了马车之后,玛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我们还去琳琅阁吗?” “当然去,听梁园说近日琳琅阁新近了一批宝石,正好挑选几样好的,给二姐姐做几样首饰。”谢容华将思绪按下,回神笑着道。 之前是谢容华识人不清,误将苏解语和谢清嘉这样狼心狗肺的小人当作亲姐妹,亲近她们,疏远真正对她好的谢清言。但凡得了什么好的珍宝首饰都是第一个让长房和苏解语挑选,等送到了谢清言手中都是最次等的。 谢清言性格温和,不争不抢惯了,从不在谢容华面前抱怨什么。 如今谢容华想要重新修复和三房的关系,以及弥补谢清言,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近日恰好无事,正好给谢清言添些头面首饰,以免谢清言被谢家闺学中那些攀高踩低的人瞧不起。 主仆二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琳琅阁前。 琳琅阁是谢家名下的珠宝铺子之一,原是由谢幕臣打理,谢容华想要什么珍宝首饰自己会设计一些式样送到琳琅阁让那些工匠们打造。谢慕臣见谢容华所设计的簪子首饰风格别具一格,在邺城很是受欢迎,便干脆直接让谢容华管理博古斋的同时,帮忙着打理琳琅阁的账目。 谢容华到铺子里的时候,常掌柜亲自迎了上来,看谢容华的眼神像是看财神爷一样,道:“六姑娘,可是来送新的图样了?” 没办法,谁让谢容华打造的首饰图样在邺城十分受欢迎。可偏偏这位和三爷一样,随性惯了,高兴时一个月便能画三四张图样送过来,不高兴的时候三四个月都不见得画一张图样。 见常掌柜一脸期待的样子,谢容华无奈扶额,道:“我听梁园说铺子里新来了宝石毛料,正好选几件回去打造首饰。” 闻言,常掌柜的还以为是谢容华想要首饰头面呢,笑道:“那些上好的宝石都给您留着呢。这次收的几样宝石里。” 常掌柜十分殷切的同谢容华说话,一面又道:“不过平日里您不是只喜欢收藏这些宝石珍珠什么的么,难得见六姑娘您自己要打造头面首饰呢。” “不是我要用,是给二姐姐的。”谢容华笑着说道。 “原来是给二姑娘的。”常掌柜连忙道,“这次的宝中,有一颗绿松石却是极好的珍品,比那翡翠还要通透,通体没有掺杂一丝杂质,用来打造簪子甚好,我拿来给姑娘您瞧瞧看?” 谢容华微微颔首,挑选了一块红宝石之后,又选了一块通透的绿翡翠。 “姑娘,二姑娘年纪尚轻,用翡翠做头面,会不会太老气了?”玛瑙见状,不由问道。 谢容华笑道:“翡翠给二姐姐用不合适,给夫人用正好。” “夫人?”玛瑙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谢容华说的是李氏! 一脸诧异的看着谢容华。 谢容华淡淡的笑了笑,道:“毕竟她也是我名义上的母亲,孝敬一番也是理所当然。” 前世的时候因为苏解语等人的挑拨,谢容华和李氏之间误会颇多,让谢蕴夹杂中间左右为难,但到底李氏虽然恨着她,却也没有对她造成实质上的伤害。重活一世,谢容华愿意尝试与李氏重修旧好。 谢容华又给玛瑙和翡翠二人各挑选了碧玉原石做簪子,主仆二人正挑选着东西的时候,忽而听见掌柜的喘着粗气的怒吼声:“怎么又丢了东西!报官,必须得报官!” 常掌柜的是几个掌柜里面脾气最好的一位了,难得见他气成这样。谢容华将手中的玉放下,不解的问道:“怎么了这是?” 一旁常掌柜的气的说不出话来,还是一旁的小伙计道:“铺子里的那块绿松石,又丢了。” “又丢了?”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问道:“这些时日,铺子里经常丢东西吗?” “可不是么,这数月来不知怎的,铺子里经常丢些玉石的毛料,原本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掌柜的也没在意。但是没想到前几天铺子里丢了琉璃石还没找到呢,如今又丢了颗绿松石。”小伙计回道。 闻言,谢容华眉心轻拧,道:“铺子里都是咱们的老伙计,不可能会出内贼。若是出了贼的话,怎么可能只会偷些不值钱的毛料。” “可不是么,这东西放在库房里,都是上了几把锁的,钥匙都是我贴身戴着的。但每次丢了东西,锁都是好好的,当真是奇了怪了。”掌柜的喝了口茶,这才喘过了气来道。 谢容华道:“今日只是先去报官,回头我也让梁园留意下,看是不是江湖人所为。” 听谢容华这般说,常掌柜的脸色方才好看点,道:“有劳六姑娘费心了。” “没有绿松石,就用那块红宝石,做成蝶恋花式样的头面。要实打实的黄金,不许用鎏金。”谢容华交代道,“还有那两块上好的翡翠,就做成手镯,这翡翠成色好,就不需雕花了。” 常掌柜一一应了下来,而后看着谢容华,搓了搓手道:“姑娘,您看如今马上要入夏了,春时的蝶恋花式样已经不时兴了……是否再画些新的式样首饰来……” 谢容华刚想开口拒绝,转念一想,应了下来,道:“好,入夏之前我会多画一些图样,让人送来。” 原本常掌柜只是尝试一问,没想到谢容华一口就应了下来,当即喜出望外,只当这六姑娘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所以才有这般好的心情。 他哪里知道,谢容华之所以一改曾经的散漫,对此事如此上心,是有其他的打算。 谢容华要在短时间内,将谢家的生意推到巅峰,不止步于邺城、要遍布整个大辰、甚至整个东陆! 前世谢家遭遇灭门之祸,是因为三房露富被人觊觎,而又无自保能力,才会被人联手算计。四国谱,只是一个起因,就算没有四国谱,谢家其他的族人早就对三房的财富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有被吞并的可能。 只有三房再变得足够强大,如四海商行一样,虽富可敌国,却只会让各国皇室对其只有敬畏之心,而不敢有觊觎之意! 第65章 红玉髓石 此时的蝉院中,陆蝉知方才送走谢容华,回来一看,却见亭子里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青衣人,正把弄着手中的白瓷茶盏,正是去而复返的君子樗! “她走了?” 听到君子樗的声音,陆蝉知眉心微皱,道:“都是按照你交代的说的,她见问不出其它什么,便就走了。” “没起疑心吧?” “暂时没有。”陆蝉知寡淡的面容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虽目不能视,但依旧分毫不差的捕捉到君子樗坐的位置,道:“不过我见那谢姑娘为人机敏,非寻常女子,可不是能任凭你摆布的棋子。” 君子樗没说话,嘴角微微勾起了勾,道:“我自是知道,她并非寻常女子。” 虽然陆蝉知看不见,但听着君子樗的语气中,带着些微的宠溺之意,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默然片刻,方才道:“你既然知道如今局势凶险,为何不直接告诉她真相,定要这般步步为营?” 君子樗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谢蕴瞒了她这么些年,她能信?” 陆蝉知叹了口气,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就在此时,亭子的角落里传来“喵呜”一声,陆蝉知原本寡淡的神色浮现出了一抹喜色,道:“你将阿墨带来了……” 说着,向在角落里玩着琉璃石的猫儿伸手,而对小鱼干都不感兴趣、十分高傲的猫儿,待陆蝉知倒是十分亲近,直接弃了琉璃石,跳到了陆蝉知的膝盖上,还十分给面子的舔了舔陆蝉知修长的手指。而君先生目光落在了被猫儿舔的满是口水的琉璃石上,眼中罕见的闪过了一丝疑惑,继那颗绿松石后,这琉璃石又是哪来的? 此时的闲云居中,谢容华看着那块色泽艳丽的红玉髓眼睛瞬间就亮了,恨不得立即收到自己的藏宝箱里去,“方才我去琳琅阁的时候,常掌柜怎么没提还有这个好东西啊。” 看着谢容华口水都快馋出来的样子,翡翠和玛瑙二人对视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家主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看见亮晶晶的石头走不动道的毛病。这闲云居里收着几匣子的宝石原料,都是一些十分好看的宝石、水晶石、翡翠琉璃什么的,旁的姑娘喜爱这个就是做成首饰戴着。 就只有自家姑娘,将这些宝贝堆在小盒子里,时不时的拿出来擦一擦、看一看,就十分满意了。 “这不是琳琅阁的东西。”翡翠道,“这红玉髓是安王府的回礼。” 听到是姬桁的东西,谢六姑娘顿觉这串红玉髓不是那么好看了,有些怏怏的将红玉髓收到了首饰盒子里,问道:“安王收了那颗碧尘珠吗?” 翡翠回道:“姑娘送的两样东西安王都收下了,还让府中的管家,回了红玉髓为谢礼。” 看着瞬间沦落为烫手山芋的红玉髓,谢容华心底叹了口气,忍住诱惑,问道:“你今日去安王府,可有见到安王?” “并无,是安王府的管家收了东西的。”说道此处,翡翠眼中浮现出一抹疑惑,道:“奴婢今日奉姑娘的命送东西的时候,安王府门外拦了许多人。其中一半是朝中想要和安王叙旧的武将,还有一半是为安王说亲的媒婆……” 此时谢容华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脸色瞬间变得十分诡异道:“为安王说亲?” 翡翠很是奇怪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安王早已过弱冠之年,该是娶妃的时候了。” 玛瑙也附和道:“是啊,虽然传言说是安王克死了洛尘郡主,但毕竟安王是王爷,朝中还是有不少人想要巴结他的。奴婢听看门的婆子说,如今邺城为安王说亲的媒婆都快踏平了安王府,都是一些没落的世家,想借着和安王府联姻的机会翻身么。” 谢容华奇道:“你今日不是跟我出门了,哪里听来的?” 玛瑙笑眯眯的说道:“是您和梁园说话的时候,奴婢无聊,就去找看门的婆子说话去了。” 谢容华…… “安王虽以方外人自居,但毕竟是惠帝亲封的王爷,如今重出山门,底下自是少不了想要拉拢讨好之人。” 虽然姬桁如今无实权,又有命犯孤煞的恶名在外,但毕竟是元后的嫡长子,虽因身有残缺不能继承大统,但做个富贵闲王却是绰绰有余的…… “姑娘说的没错,今日安王府外确实有不少人是想拉拢讨好安王。但无论是提亲的媒婆、还是昔日安王麾下的武将,统统被安王拒之门外,倒是奴婢递了您的名帖到安王府,竟是王府的管家亲自接待的。” 看来,姬桁是早就预料到她会送东西去安王府……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姬桁知道,将那支断箭交给她之后,二人之间还会有交集!那么姬桁的目的是什么,是谢家?还是四国谱? 转念之间,谢容华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一般,道:“接见你的是王府的管家,也就是说,你并未见到安王!” 翡翠微微颔首,复不解问道:“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谢容华回神,道:“是我在胡思乱想了。” “除此之外,安王还有交代什么吗?” “没有了……”疑惑的看着谢容华。 谢容华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你们先下去吧。” 姬桁什么都没说,那么将那支断箭交给她的用意是什么?姬桁,究竟知不知道这支箭的来历? …… 次日清晨,谢容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因着记挂着琳琅阁失窃之事,谢容华让翡翠一早去找梁园,让梁园打探近期邺城是否来了飞贼。 “梁园说邺城最近很是太平,并没进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这事应该与江湖人无关,奴婢便让常掌柜的报官了。”翡翠回来的时候,谢容华方才起床,懒洋洋的用着早膳。 见谢容华懒洋洋的,一双好看的眼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翡翠关心道:“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谢容华打了个哈欠,道:“没什么,只是昨晚没睡好。” 想着那支断箭的事,谢容华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怎么睡着,到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又被噩梦惊醒。 梦中,是谢家满门被官兵屠杀的场景! “姑娘让奴婢留意的孙掌柜命案有了动静了。”翡翠一席话,让谢容华来了精神。 谢容华放下手中的白瓷勺子,道:“官府怎么说?” “此案和之前的案子合并在一起,移交给了大理寺。如今,由安王负责审理此案。听说皇上还定了期限,命安王在半个月之内破案!” 第66章 再设毒计 襄阳郡主一早从慈心堂请安回来,便就阴沉着脸色。 “二房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竟敢还与我平起平坐!”一进院子,襄阳郡主便就屏退了下人,只留秦嬷嬷在身边服侍,一改之前的宽容大度,破口大骂道。 见襄阳郡主如此,秦嬷嬷连忙劝道:“郡主息怒,如今刘氏母女有老夫人抬举,说话行事放肆了些,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襄阳郡主冷笑一声,秦嬷嬷道:“依奴婢看,刘氏母女成不了气候,最难缠的还是三房那位啊……” “谢容华!”襄阳郡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怒道:“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本郡主又怎会分权给了二房。命贱的野种,早知道当年就掐死她算了!” 秦嬷嬷将襄阳郡主将谢容华恨的牙直痒痒,却一时间无可奈何的样子,便献上一计,道:“郡主,这谢家可不止是您一个人恨着六姑娘呢。您一时间奈何不了她,可不代表别人不行啊……” “你是说……李如兰那个废物!”襄阳郡主不屑的说道,“算了吧,若她但凡有一点手段,也不会不仅连谢蕴的心都留不住,还被一个庶女,骑在头上为非作歹!” 秦嬷嬷眼中闪过了一丝隐晦之意,道:“三夫人虽然自己与世无争,但不代表不会为旁人争啊。三房有嫡出的子女,三夫人总该要为她们打算。” 襄阳郡主冷笑道:“谢清言比她母亲还没用,李氏好歹心中恨着谢容华,连个好脸色都没给过她。谢清言倒好,巴巴的真当谢容华是自己的嫡亲妹妹了,上前讨好巴结。谢容华如今冷落了苏解语,对那谢清言倒是上了心,什么好的东西都送到了青溪轩,如今倒好,她们三房姐妹情深,倒白费了我费尽心血,笼络了苏解语这个没用的棋子,现在在我们长房打不得、碰不得的!” 想到那天苏妙娇滴滴的讨好谢英的场景,襄阳郡主气的恨不得将手中的茶杯捏碎!如果不是谢容华从中作梗,苏妙早就拿下了谢蕴,是她看三房的热闹,而不是三房看她们的热闹! 秦嬷嬷知道这两日襄阳郡主喜怒无常,是因为苏妙姑侄二人,再加上管家的权势被分之事,让襄阳郡主一直耿耿于怀。得出个主意,让郡主消消气才是…… 秦嬷嬷如此想着,上前一步,道:“谢六姑娘与二姑娘亲近更好啊。” “郡主暂时无法对付六姑娘,不如从她身边在意的人下手。若能引起三房自己内讧,郡主您不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吗?” 闻言,襄阳郡主眼眸微转,道:“你是说……” “今日李氏身边连心回话说,李氏娘家的侄儿想进谢家的学堂,郡主不妨应了此事。乘这个机会,将二姑娘的婚事定了下来,以免等二姑娘真的考进了姒音学院,碍了咱们家姑娘的前程!” 襄阳郡主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冷之意,道:“沂水李家早已破落,李家那位公子年前我见过,看着长的一表人才,实则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将谢清言许给他正好!” “郡主都知道那李公子的底细,可三夫人不知道啊。等李公子进了谢家,三夫人肯定是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娘家的侄子的,若六姑娘出面阻拦,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秦嬷嬷阴险的说道。 襄阳郡主浅浅的呷了口茶,对秦嬷嬷道:“就照你说的做,告诉李氏,我同意了让那李晋文到谢家私塾。毕竟是咱们谢家的亲戚,住在外面院子也不像话,让底下的下人们收拾一间院子出来,让他和楚公子同住!” 楚永那天在谢容华手底下吃了暗亏,心中可一直惦记这个没人呢。让楚永和李晋文两个人住一起,臭味相投,三房可就有的热闹看了! 她不好过,谢容华和三房也别想过自在的日子! 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恶毒的光芒,低声对秦嬷嬷嘱咐了几句,道:“此事便交给你来办吧。” 就在此时小丫鬟传话道:“郡主,齐管家来了。” 话音落下,却见齐管家神情有些慌乱的走了进来,道:“郡主,不好了。” 见齐管家如此慌乱的样子,襄阳郡主方才好转的心情瞬间沉了下来,眉心微皱,问道:“出什么事了?” 齐管家屏退了其它伺候的丫鬟,房间内只剩下秦嬷嬷一个心腹,方才道:“方才侯爷传话说,案子从京兆府移到了大理寺,现在由安王审理。” 听见是安王,襄阳郡主原本担忧的神情,瞬间变得不屑道:“安王现如今只不过是个废人而已,你还真当他还是以前那个神策军首领啊。” “侯爷说此事不能掉以轻心,让我们将在城中的人手都收回来,还有……”齐管家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襄阳郡主的神色,方才道:“谢家这边,让郡主您多想想法子,盯着点谢三爷的动向。” 听到谢蕴的名字,襄阳郡主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半响之后,襄阳郡主才道:“我知道了,你告诉父亲,我会小心的。” “是。” 等齐管家离开之后,襄阳郡主狠狠将茶杯砸在了紫檀木的屏风上,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阴冷! …… “惠帝竟只给了姬桁半个月的时间?”闲云居中,谢容华听了翡翠的话之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意。 前世谢容华记得,邺城古董铺子杀人命案京兆府一直抓不到凶手,直到年底姬殊接任大理寺之后此案方才告破。姬殊因为办事得力,得了惠帝的赏识,在手底下人面前也立下了威望! 彼时谢容华在谢清嘉的引荐之下,与姬殊多有来往,她虽不知姬殊抓到凶手的全过程,却依稀记得当日正是谢清嘉鼎力相助,才帮助姬殊破获了邺城古董商铺的命案。 莫非……此事与谢家长房有关!想到此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芒。 而在此时,云姑姑进来回话道:“姑娘,永乐伯夫人来了,正在慈心堂那里哭哭啼啼的,说是永乐伯的案子已经定了案,如今被移交去了大理寺了!老夫人请了三爷去慈心堂,但三爷不在,让您赶紧去呢。” 第67章 侯府泼妇 此时谢容华还未到慈心堂,远远的便听到了一阵啼哭声。 “老夫人,柏文被押进了大理寺,大理寺那是什么地方。竖着进横着出的,柏文要是出了事,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该怎么办啊。” 老夫人被闹的一阵头疼,沉香拄拐狠狠的砸在地上,“砰砰”好几声闷响,怒道:“柏文好端端的还没死呢,你就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伯爷夫人的气度!” 见老夫人大动肝火,赵氏瞬间止了哭声,只敢小声抽噎,用帕子拭着眼角的泪,道:“老夫人,我……我也是没办法了啊。柏文被抓进天牢那么久没消息,我心慌的很,府上又没人给我拿主意,只能来找你商议啊。” 老夫人看着赵氏这样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一阵头疼,永乐伯有这样一个主母,如何能重振门第啊! 永乐伯府原也算的上是青阳一等一的世勋之家,只是子孙不肖,到了永乐伯这一代已经渐渐没落。永乐伯年轻时,便就是邺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邺城显贵的嫡女没人能看得上他。当年永乐伯看上了一户人家的庶女,老夫人身出名门,最在意的是名分地位,怎会容许一个庶女进永乐伯府的门。 在老夫人的干预插手下,才选了个与永乐伯府门当户对的赵家次女,也就是如今的赵氏了。 只是这赵氏,虽是嫡女,但气度风范太小气了,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气度,婚后也约束不住永乐伯。遇到事情只会哭哭啼啼的,比那破落户家的女儿还不如。 想到此处,老夫人不禁一阵后悔和埋怨,都是这赵氏不中用,约束不住永乐伯。不然永乐伯又怎会闹出这么大的人命案子,在京兆府的天牢里待了数月又被押进了大理寺,这得吃了多少苦头啊。 老夫人又气又心疼,正在此时,正好谢容华打了帘子进来,老夫人便将火气都撒到了谢容华身上。 “你看你办的好差事!” 谢容华一进来便就被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阵训斥,脸上神色不变,赔着笑脸道:“祖母息怒,今日容华前来,就是为了永乐伯的事。正好来给祖母交个底,让祖母和夫人放心,虽然永乐伯进了大理寺,这也正是父亲在京兆府上下走动,最终想到的法子。” 谢容华话音落下,老夫人还未曾说话,倒是赵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谢容华的鼻子怒骂道:“你们父女想的什么主意,如今案子已经定了下来,人也在大理寺了,这人还怎么能救的回来。我看,你们父女存心是想害死我们永乐伯府!” 赵氏鼻涕口水横飞,唾沫性子都快喷到了谢容华的脸上,这般模样,和那市井泼妇无二。谢容华冷眼瞧着赵氏撒泼,心中一阵冷笑:这些年三房为了永乐伯收拾了不知多少烂摊子,没想到倒是让他们习以为常,非但不知感恩,如今永乐伯闯下弥天大祸,就是因为谢蕴没有能及时解决,所以竟遭到如此谩骂! “夫人稍安勿躁,听容华慢慢解释。”谢容华被赵氏指着鼻子骂,还能不动如山的坐在那,淡然的说道。倒是老夫人见赵氏这个样子太丢永乐伯府的脸面,便道:“你坐下来,听容华说完!” 老夫人发了话,赵氏有些怏怏的坐了下来,此时,老夫人身边的莺儿正好奉了茶上来。 莺儿先前在苏解语身上得了不少好处,如今苏解语被赶去了长房,莺儿没了好处,将这笔账记在了谢容华身上。奉茶上来的时候,依旧冷着一张脸,没给谢容华半分好脸色。听谢容华在说永乐伯的案子,莺儿眼眸微转,留了下来。 “此次永乐伯闯下的祸事不小,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人,杀人焚尸被告到京兆府,人证物证俱在……” 谢容华还没说完,便被赵氏尖声打断:“死的不就是几个贱民罢了,他们告到京兆府不就是为了银子么。多花些银子便可摆平,京兆府这是小题大做,竟敢扣押侯爷!” 老夫人看不下去赵氏如此愚蠢的样子,瞪了她一眼道:“你再插嘴,就滚回去!” 老夫人动了怒,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谢容华才道:“虽然死的是平民百姓,但这个案子已经犯了众怒。纵使京兆府碍于永乐伯府与谢家的颜面,有意徇私,但也难堵悠悠众口,更怕言官闹到圣上面前,局势于我们而言更加更加不妙,所以京兆府先把案子结卷。” “按照大辰律法,皇亲国戚有封爵在身的重要案卷,是交由大理寺复核而并非是刑部。大理寺少卿沈成玉曾是谢家的门生,又受过父亲的恩惠!” “话虽如此,只是沈成玉肯为永乐伯徇私,放了他吗?”老夫人忧心道,“毕竟京兆府那里,证据都是齐全的,纵使沈成玉,也无力回天吧。 谢容华手指轻扣茶盏,道:“谁说证据是齐全的。” 老夫人不解的看着谢容华,道:“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给京兆府送了五万两银子,京兆府尹自是投桃报李,将呈递给大理寺案宗的证据和证词留了挤出纰漏。反正那些告状的乡民,也只知道京兆府判定成杀人,具体案宗怎么写的那些乡民如何知道,只知道人被押进了大理寺,便不会闹腾。” “而大理寺那边,卷宗复核,证据有纰漏之处,有沈成玉大人在,活动的余地也大些。虽说不能立即无罪释放,但上下运作,也只是时日的问题。祖母您觉得如何?” 分明不过是才二八年华的少女而已,眉宇之间却有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冷静从容,纵使如老夫人这样城府极深之人,心中也不禁一阵骇然。 或许……她一直小瞧了她这位庶出的孙女! 不过须臾之间,老夫人掩去了心中的思绪,道:“就按照你说的办,有你这一番话,祖母的心也可放下来了。” “请祖母和夫人宽心,明日我会亲自去大理寺探望永乐伯,确保在永乐伯无罪释放之前,他在大理寺不会受皮肉之苦!”谢容华笑着道,看样子对永乐伯的事无比上心。 老夫人满意极了,一扫方才心中忽然的不安,看着眼前曾经被她视为眼中钉的孙女,是越看越顺眼!或许,她还能给谢家带来更大的利益!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 第68章 天牢探监 慈心堂的消息,没到半天的时间,便传到了长房。 “什么,案子都已经在京兆府结案,送到了大理寺了,她当真有法子救永乐伯?”襄阳郡主闻言,疑惑的问秦嬷嬷道。。 “千真万确,是老夫人身边的莺儿听到六姑娘亲口说的,大理寺少卿沈成玉曾是谢家的门生,昔年他家中贫寒,母亲病逝时连棺木都没有,是谢三爷出银子为他安葬了亡母的。有这份恩情在,谢三爷若是开口,沈成玉不会不帮这个忙的。”秦麼麼遗憾道,“是奴婢疏忽了,原本以为打点了京兆府那边,催着他们把案子早些结了,谢容华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在大理寺捞人。没想到,大理寺静还有个沈成玉在!” 襄阳郡主冷笑一声,道:“此事不怪你,就连我也没想到。谢蕴虽喜好管闲事,但却是极其有原则的,此次永乐伯犯下人命的案子,没想到他竟会真的去找沈成玉求情!” 说到此处,襄阳郡主咬牙道:“更可恨的是谢容华那个小贱人。在证据上做手脚这样阴损的主意,肯定不是谢蕴想出来的。她倒好,为了和我们作对,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 秦嬷嬷担忧道:“郡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今老夫人对我们已有成见,若真的让六姑娘救出了永乐伯在老夫人面前立下大功,日后有老夫人撑腰,更加动不了她了!” “不成,不能让谢容华与老夫人联手!一旦让谢容华计谋得逞,老夫人、谢容华、三房她们联手,这谢家岂还有我容身之地。”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怨毒之意道。 秦麼麼见状,恍然道:“郡主您的意思是在她们将永乐伯救出来之前,除掉他……” “没错!”襄阳郡主端庄雍容的面孔,闪过一丝狠毒的神色,道:“只有永乐伯死了,老夫人与谢容华的结盟不攻自破。到时,对付谢容华就不必我们费心了……” “但是大理寺天牢戒备森严,暗杀永乐伯,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秦麼麼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襄阳郡主眉心轻拢,不过须臾之后,打定了主意,道:“此事让夜枭去做!” 闻言,纵使是秦麼麼,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震撼,迟疑了片刻,道:“夜枭……可是侯爷吩咐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调用夜枭吗。” 襄阳郡主冷笑一声,道:“是父亲行事太过谨慎了,若他肯让我调动夜枭,谢容华那个小贱人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可父亲却不许,说是怕谢蕴察觉异常,追查到宁宜候府!如今我不用他来对付谢容华,杀永乐伯总可以的吧。永乐伯仇家那么多,谁会想到是我们做的呢。” “可……”秦嬷嬷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但襄阳郡主主意已定,道:“这些年父亲为了贵妃,没少利用我。如今只是想除掉一个眼中钉,父亲还能怪罪我不成。” 昔年邺城谁人不知,楚家双姝,长女楚媚国色天香,艳冠六宫;次女楚娇,却姿色平平,连受郡主之封,都是沾了其父与长姐的光。 楚媚入宫不久,便就被封为贵妃,独得恩宠,就连昔年元后在世时都比不得她风光,不久之后,便就诞下皇子,家族以全力扶持她们母子二人,在深宫中享尽荣华富贵。比起长姐的风光无限,她却能连心爱之人都得不到,在谢家如履薄冰,成为家族和长姐母仪天下的垫脚石,她如何甘心! 秦麼麼伺候襄阳郡主多年,知道她的心结所在,劝道:“这些年郡主为贵妃做的,侯爷都看在眼中。若三皇子封为了太子,自是忘不了郡主的功劳的。” 襄阳郡主冷笑,道:“若他们真的感念我的功劳,就不会对两家联姻之事百般推脱。到底在父亲的心中,首要的还是长姐和楚家罢了……” 见襄阳郡主眼中寒意冷的瘆人,纵使是秦麼麼,也不知该说什么。倒是襄阳郡主率先回神,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说这个,三皇子妃的人选未曾定下,总归还有转圜的余地!无论如何现在最3重要的是保住我在谢家的地位,那永乐伯必须要除掉!” 秦麼麼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道:“近日齐管家方才说了,安王方才回邺城,如今在查那案子,让夜枭行事小心些,万一……” 襄阳郡主不屑道:“不过是个废人而已,有什么可忌惮的。让夜枭行事小心些就是了……” 见襄阳郡主已经拿定了主意,秦麼麼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 大理寺天牢内,被外人评价为性子倨傲、不尽人情的大理寺少卿沈成玉,手中捧着卷宗,正一改往日傲慢,恭敬的对眼前锦衣玉袍的白衣男子道:“王爷,这六起命案的卷宗都在这里,请您过目。” 姬桁一袭白衣胜雪,长袍纤尘不染,与这昏暗阴冷的天牢格格不入。当这个男子踏入大理寺的那一刻,上至大理寺卿、上至底下侍从,一时间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昔年只存在传奇中的人物。 谁都没想到,安王在闭关五年之后,竟会再次出山,在各国朝拜大宸之际。大理寺的这些官兵们,不少事行伍出身,都听说过昔年安王是如何的惊才绝艳,鹿原之战力挽狂澜,击退北楚、南狄数百万联军。 但他的光辉却快如流星般陨殁,因为右手被废,此后尽退居山门,不再过问世事,五年的时间朝中风云际幻,他却在深山中以方外人自居求仙问道。若非此次因各国云集于大宸,城中命案久久不破,天子怕有损天威,所以才派人从山中请出安王,恐怕他这一世都不可能会出山…… 姬桁神色浅淡,看不出一丝波澜,看过卷宗之后,问沈成玉道:“为何案宗上没有死因的记载。” 听姬桁如此问,沈成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惭愧之色,道:“王爷,下官无能,到现在大理寺的仵作,还没找出死者真正的致命死因。” 闻言姬桁眉心微皱,沈成玉解释道:“之前京兆府那边上报的是死于被利器所伤,但是根据属下查验,发现那刀伤只不过是掩饰而已。在受伤之前,死者已经毙命,但真正毙命的原因,并非是毒杀也没有其他的外伤,所以死因记载这一栏上是不详……” 闻言,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将手中的卷宗放下,道:“带本王去看看。” “是。”沈成玉亲自带之后姬桁前去,一面走一面道:“先前几具尸体都被家属认领了回去,如今只剩下一具尸体,是几天遇害的博古斋的孙掌柜,尸体还在停尸房……” 说话间,忽有狱卒来回话道:“沈大人,有位公子求见您……” 第69章 将计就计 此时大理寺天牢外,翡翠低声问谢容华道:“姑娘,您当真要为永乐伯的事求沈大人吗?” 谢容华着一袭蓝色锦袍,长发束簪,做男子打扮,手中拿着一把竹骨扇,这般姿态竟比男子还要潇洒俊逸,远远看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小公子呢。 闻言,谢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道:“找沈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了!”纵使是平日里最冷静的翡翠,此时也不禁担忧道:“这次永乐伯手头犯下的是五条人命,三爷知道此事气的不行,无论老夫人怎么说也不肯为永乐伯走动了。您倒好,瞒着三爷支了几万两银子给永乐伯府就算了,怎么还敢来求沈大人。沈大人性子最是刚正不阿,您为此事求见听,少不得会挨一顿训斥。” 一旁玛瑙也道:“是啊,那永乐伯被处斩是罪有应得,您若因他被连累,太不值得了。也就老夫人糊涂,一定要保永乐伯。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大爷聪明躲的远远的,将麻烦都推到咱们三房!” 见二人既担忧又气愤的样子,谢容华轻笑一声,道:“你们说的没错,永乐伯那样的人,确实该死。” “啊?!” 翡翠和玛瑙二人,皆是一脸不解的看着谢容华,谢容华斜了她们二人一眼,道:“在你们心中,你们家姑娘就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么。为了讨好老夫人,做出为永乐伯脱罪之事,罔顾那些枉死的百姓们性命。” “那您昨天在慈心堂……” 谢容华淡淡道:“我是骗老夫人和永乐伯夫人的。” “只有这样,若一旦永乐伯在天牢中有什么‘意外’,老夫人不会怪我们三房,二来也可以让老夫人知道我对她的忠心!” 纵使是翡翠和玛瑙心思再玲珑,一时间也摸不透谢容华的意思,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一头雾水道:“姑娘,您说的让奴婢们越来越糊涂了,永乐伯会有什么意外?” “比如说……永乐伯意外在天牢暴毙呢!”谢容华声音平淡如初,让翡翠和玛瑙二人心中具是一惊。 谢容华眼眸中滑过一丝冷意,“若此番我救下永乐伯,在老夫人面前立下大功,如此一来我便可以老夫人为依仗,对于某些人造成了威胁。她肯定会迫不及待的想要破坏我救永乐伯的计划,那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杀了在天牢中的永乐伯!一旦永乐伯暴毙,伤心欲绝的老夫人肯定会迁怒于我,我和老夫人的结盟,不攻自破!” 玛瑙依旧一脸不解,翡翠倒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道:“姑娘,您是说……襄阳郡主!” 谢容华微微颔首。 “难怪了,您之前让我留意京兆府那边的动向,买通京兆府尹身边的师爷留下齐管家收买京兆府尹的证据,原来您早知道,襄阳郡主会从中作梗此事……”翡翠素来平淡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敬佩之意望着谢容华,她早知道自家主子聪慧,却未曾想到她竟有这样未卜先知的本事! 她哪里知道,谢容华并非是未卜先知,而是因为前世襄阳郡主便就是用这样的手段,让老夫人和三房矛盾加深。 前世永乐伯案子出来之后,人证物证俱全,长房为了明哲保身,将这个麻烦推到了三房。后来因为谢蕴不肯出面求沈成玉,为永乐伯这个畜生脱罪,让老夫人心生芥蒂,将永乐伯的死都记在了三房!之后三房惨遭灭门,老夫人袖手旁观。 如今重活一世,谢容华当然不会允许前世的悲剧重演! “我们是否要提醒沈大人一声,让他加派人手保护永乐伯,以免襄阳郡主奸计得逞!”玛瑙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道。 闻言,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不必,只有永乐伯死了,老夫人才会下定决心,对付襄阳郡主!” 玛瑙茫然的看着谢容华,还是一旁的翡翠道:“姑娘是想将计就计,郡主想杀了永乐伯嫁祸给姑娘。但襄阳郡主没想到姑娘造就留有后招,暗地里已经收集了襄阳郡主陷害永乐伯的证据。” “永乐伯一死,姑娘再将证据呈到老夫人面前,届时铁证如山,襄阳郡主再如何巧言令色,也无法狡辩。” “哦,我明白了。”玛瑙恍然,道:“如此一来,老夫人知道了姑娘您和三爷已经尽力为永乐伯的事本伯,非但不会怪罪姑娘,反而会待姑娘越来越亲近,而至于襄阳郡主,可就于老夫人彻底离心了!姑娘,您真聪明啊……” 竟在不动声色的将襄阳郡主和老夫人,这两位在谢家有着绝对权威的人,当作了玩弄股掌之间的棋子!如此步步为营,恐连三爷……都没有这般缜密的心思吧。 谢容华漫不经心的拨动着折扇上的吊坠,笑容冰凉道:“襄阳郡主想以永乐伯的事算计我和父亲,我只是她自食恶果而已!” 虽然谢容华说的风轻云淡,但翡翠和玛瑙心中却一阵震撼。她们跟随在谢容华身边最久,自认为是对自家姑娘的性子足够了解,却没想到连自家姑娘什么时候开始布局都不知道。 “姑娘不是为了永乐伯的事,那您来找沈大人干嘛呀?”玛瑙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唰”的一声,将手中的折扇收了起来,淡淡说道:“孙掌柜!” 谢容华的话音方才落下,便有狱卒来回道:“这位公子,我们大人请您过去。” 翡翠和玛瑙想要跟上,却被狱卒拦住,道:“天牢重地,大人只请了公子一人。” “公子……”翡翠有些不放心谢容华一人,未曾想到,谢容华微微颔首吗,道:“你们就在此处等着吧,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就跟着狱卒进了大理寺,却见四周戒备森严,纵使是暮春的午后,在这幽深的天牢之中,依旧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就在谢容华心中诧异的时候,狱卒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停住了脚步。 “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谢容华忽然觉得眼前黑影一闪,像是有什么东西飞扑而来,谢容华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一团毛茸茸。 “喵呜。”毛茸茸小脑袋蹭着谢容华的胸口,撒着娇…… 第70章 投怀送抱 此时站在门口的谢容华抱着手中一团毛茸茸,心都被萌化了,情不自禁的伸手狠狠的揉了它几把。 而此时,房间内的沈成玉和仵作等人吓的脸色都白了,,颤抖着声音道:“王……王爷,您怎么带黑猫来这里?” 安王殿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抱着猫儿的少女,清冷的眼眸中罕见的带着稍稍暖意。听到二人的声音,不解问道:“有何不妥?” 仵作嘴角抽了抽,恐惧道:“您难道不知道,黑猫会诈尸的啊!” 安王殿下不屑冷笑。 谢容华揉了手中的黑团子好一会儿,方才察觉过来莫名有些眼熟,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眸。 竟是安王姬桁!他怎么会在这里?纵使是沉稳如谢容华,眼中也不由流露出诧异的神色,眼睛睁的圆圆的,不敢置信的看着姬桁。留墨同时歪着小脑袋看着站在石阶上的主人,一人一猫,神情出奇的神似。 “安……安王殿下?”谢容华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反应了过来。惠帝下旨让姬桁半个月内破案,此时姬桁出现在大理寺也不意外。 姬桁微微颔首,清冷的眼眸淡淡的扫了谢容华一眼,没有一丝温度。在那清亮如雪的目光下,谢容华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抬头望天,想要装作不认识姬桁的样子。但她怀中留墨却亲呢的和谢容华撒着娇,怎么看怎么也没说服力。 沈成玉没看出两人间的风波暗涌,诧异道:“小六,你怎么来了?” 沈成玉是谢蕴好友,也是看着谢容华长大的。他知道谢蕴对这个小女儿十分纵容,素日里谈生意身边都带着她,对外以谢六的名字称呼,外人只道她是谢家的伙计,并不知她真正的身份。 随即想到方才狱卒的传话,恍然道:“原来博古斋的少东家是你?” 谢容华隐去博古斋掌柜的身份,原本只是想安分的做一个幕后人,将博古斋留在手中做最后的底牌。但让谢容华没想到的是,竟这么快就在姬桁面前露了底,当下不由有些闷闷的点了点头,道:“沈叔叔,我就来看看……” 沈成玉没好气的瞪了谢容华一眼,板着脸道:“胡闹,这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一个……” 随即想到还有姬桁这个外人在,沈成玉话说到一半微微顿住了,道:“总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有什么事情,让谢三爷来找我。” 闻言,谢容华脸上闪过了一丝迟疑。今日她本就是为孙掌柜的命案来大理寺的,想知道案件进展如何。 姬桁在这里,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就这样让她直接离开,未免太不划算了吧…… 就在谢容华想着如何说服沈成玉留在这里的时候,忽而听到一旁的姬桁冷冰冰的声音道:“既是与命案有关之人,就留下吧。” “这……怕是不合规矩吧。”沈成玉迟疑了片刻道。 谢容华连忙道:“沈叔叔,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您就让我留下吧,说不定会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给您。” 沈成玉无儿无女,平日里是将谢容华当作半个女儿来看的,见姬桁都不介意,只好点了点头。愣了片刻,沈大人方才反应过来,道:“小六,你认识安王?” 一旁的仵作等人不由扶额,心道:大人,你这反射弧太长了吧。 谢容华含糊不清的点了点头,道:“曾和安王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只不过一面之缘,安王殿下养的猫儿能和你这般亲近?沈大人狐疑的看着谢容华,就在此时,便听姬桁道:“开始吧。” 什么开始?谢容华抱着猫儿诧异的伸着小脑袋去看,就在此时,沈成玉直接掀开了一块白布。白布下,竟是一具面容狰狞可怖的尸体!纵使谢容华再大胆,可也不过是一个闺阁少女,乍然见到带着尸斑的尸体,一时不防,轻呼一声,面色苍白的后退了一步。 后面正是门槛石阶,谢容华抱着猫儿一个踉跄,留墨受了惊吓,从谢容华的怀中跳了出来。别看那猫儿不带,但力气不小,谢容华被它一踢差点摔下石阶。 就在此时,她被人揽住了腰。 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小心。” 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草木香,夹杂着淡淡的水沉香,正是当日谢容华让玛瑙送到安王府的香料!就在谢容华出神的时候,沈成玉听到动静回头,正好看见不苟言笑的安王殿下伸手扶住了被尸吓得花容失色的谢容华。 “小六,怎么了?”心大的大理寺少卿并没有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气氛暧昧,不解的问道,“不就一具尸体而已,人都死了,有什么可怕的。” 谢容华被姬桁扶住了腰,抓住姬桁的衣角稳住了身形,又羞又囧。 恼羞成怒的瞪了沈成玉一眼,道:“沈叔叔,此处是停尸房,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被迁怒的沈大人很是无辜,道:“方才你闹着要跟过来看,我以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很明显,至今未曾娶妻的沈大人,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小姑娘会害怕尸体。 谢容华一时语咽,她第一次来大理寺,又怎么会知道大理寺的布局! 倒是看似清冷的安王殿下道:“若是害怕,可在门外等。” “不必了。”谢六姑娘觉得很有将方才丢的面子捡起来的必要,十分硬气的说道:“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方才我……我只不过是一时不察,并不害怕!” 只是略带颤抖的声音,泄露了主人内心的恐惧…… 沈大人以训斥子侄的口吻训斥的谢容华,正色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欠磨练,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日都是看着尸体下饭的,哪还能这么大呼小叫的……” 安王殿下很是无奈的看着与人设十分不符合,异常啰嗦的沈成玉,眉心跳了跳,扭头对门外的仵作道:“进来验尸……” 话音方才落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姬桁猛地转身,眼前蓝影一闪,小姑娘直接扑了过来。 姬桁本能地抱住她,眼角的余光扫过谢容华身后的场景,反应迅速的将一片银叶子捏在了指尖,冰冷的神色闪过一丝凝重。 “怎么了这是?”沈成玉想要回头,却被姬桁沉声阻止道:“别动!” 与此同时,沈成玉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像是有人对着他耳边吹凉风…… 第71章 黑猫诈尸 谢六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那些牛鬼蛇神的传说。 今日来大理寺,没有任何防备的看到尸体的时候,谢容华就已经被吓得不行。 可在姬桁面前不肯示弱,好面子的谢六姑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留在这里。 谁曾想,就在姬桁回头的功夫,尸体竟“唰”的一下坐了起来。 狭窄的仵作间中,沈成玉是背对着她的,姬桁方才转身吩咐仵作进来验尸,只有谢容华看见了这一幕。 谢容华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尸体突然坐起来的那一刻,吓得汗毛都快束起来了,下意识的往姬桁身后躲。 未料,姬桁竟抱住了她。 只是现在谢容华又惊又怕,并未曾察觉到二人姿态的暧昧。就像是一只受惊后炸毛的猫儿一样,躲到主人的怀里拼命寻求安慰。而素来不喜与人亲近的安王殿下,竟十分纵容的任凭小姑娘抱着他,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可疑的弧度。 听到谢容华的叫声匆忙赶来的王府侍卫,第一眼看向的并非是那具疑似诈尸的尸体,而是抱着一个清秀小公子的安王殿下。自家王爷清心寡欲这么些年,难道连喜好都变了? 而此时,安王殿下温香软玉在怀,哪里还顾得上旁人怎么想。可怜沈大人,只觉得背后一阵阴风阵阵,自诩见多识广,看着尸体下饭的沈大人,平日里一张肃穆的脸,难得变得煞白,颤颤巍巍道:“王……王爷,真的诈尸了?” “别动。”安王殿下十分冷酷无情道,“若被他的爪子划破一点,你必死无疑。” “王爷,您想想办法,救救沈大人啊。”见那些王府的侍卫都一副看戏的神情,丝毫没顾忌被威胁的沈成玉,还是大理寺的仵作看不下去了,开口道。 此时谢容华被吓飞的三魂七魄方才回了点神,反应过来,她与姬桁的姿态暧昧,好像是……她在占安王殿下的便宜!须臾之间,谢容华恍然的松了手,欲盖弥彰的后退了几步,正好看见沈成玉被那尸体挟持的画面! 当即脸色突变,紧张的叫道:“沈叔叔小心!” 却见那尸体不知何时长出了三寸长黑色的利爪,直取沈成玉的心窝,但不知为何,忽然又僵硬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定睛一看,却见姬桁养的那只黑团子,正蹲在那尸体的头上! 难道真的是黑猫诈尸了? 谢容华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却听姬桁吩咐道:“取火盆来,越多越好。” 底下的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姬桁的吩咐去做了。谢容华又怕又担心的看着沈成玉,见谢容华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姬桁淡淡解释道:“有留墨在,他不会有事的。” 安王的话莫名给人一种信服力,话音落下,谢容华长长的松了口气,道:“沈叔叔,您可千万别动啊。” 万一那具僵尸给沈成玉来个掏心窝,谢容华可没地哭去。 大理寺的人动作很是迅速,没过片刻的时间,就抬了四个烧的正旺的火盆。原本阴冷的仵作间内,瞬间变得暖和起来,而此时那尸体忽然发出刺耳的哭声。 像是……婴儿的啼哭声! 所有人包括沈成玉在内都吓的面色惨白,这大白天的当真是见鬼了不成!而在这四个火炉烤着的仵作间内,众人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当然,这所有人,并不包括安王。 却见他始终神情平静的站在那,冷着一张脸,浑身上下散发着鬼神勿近的气场,自动有驱魔辟邪的效果!谢容华吓得脸色惨白,小心翼翼的挪到了姬桁身后,无意识的拽住了姬桁的衣袖。 而在此时,却见那挟持着沈成玉的尸体,忽然一阵抽动,就在众人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的时候,那具带着尸斑的尸体,便听到“砰”的一声,尸体直直的倒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沈成玉劫后余生,长长的松了口气,赶紧的跑了出来,躲在安王后面最辟邪了!就在此时,众人却见两道银光闪过,却见是姬桁左手拿着两片银叶子,将尸体中爬出来的两条虫,钉在了地上! 那虫子竟有筷子长短,通体透明,像是鼻涕一样,若非是姬桁目光如炬,根本就发现不了它们的存在!被那削铁如泥的银叶子钉在地上还扭动着身体,发出刺耳的哭声…… 方才那尸体如婴儿啼哭的声音,便是由这两条虫子发出的!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从尸体诈尸到跑出两个虫子,都远远超出了正常人认知的范围内。唯有姬桁依旧保持着冷静,吩咐道:“停云,拿酒来!” 谢容华听见耳畔一阵风动,不知何时角落里出现了一个抱剑的少年,却见他看起来差不多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眼生的十分精致,几乎与肖如凤都不相上下。 只是神情清冷,与姬桁一样,如出一辙的面瘫脸! 听了吩咐之后,被唤作停云的少年,将别在腰间的酒壶浇到了那两条诡异的虫子身上,取了火,瞬间那两条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诡异虫子,被烧成了粉末。而那燃起的火焰,竟是诡异的蓝色。 虫子被烧成粉末之后,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啼哭声终于消失了,而孙掌柜的尸体也恢复如常。蹲在尸体身边的炸毛黑团子跳到了姬桁的身上,姬桁修长的手指揉着它的脑袋,终于撸顺了它炸起的毛发,恢复了往常乖巧讨喜的样子。 “王爷,方才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黑猫引起的诈尸?”沈成玉心有余悸的问道。 “喵呜~”似是听懂了沈成玉的话,小黑团子十分不满的叫了一声,龇牙咧嘴的瞪着沈成玉。 沈成玉暗中嘀咕,这安王养的猫,难道成精了。 “我看,方才的异象应当与猫儿无关。”说话的不是别人,是已经恢复镇定不再炸毛的谢六姑娘。 虽然知道并非是诈尸,谢容华还是不敢靠前,只敢躲在姬桁的身后道:“诈尸是假,作祟的是藏在尸体中的那两条虫子,是它们操纵了尸体!” 想到那可以发出婴儿啼哭声的虫子,沈成玉也不禁头皮一阵发麻,问道:“那到底是什么玩意,为什么之前仵作验尸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种东西?” 谢容华没说话,目光看向抱着猫儿的姬桁。 姬桁看着地上方才被虫子操控的尸体,原本清冷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 第72章 与你何干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姬桁缓缓,开口说出了两个字:“蛊虫。” “什么是蛊虫?”沈大人不耻下问。 姬桁没说话,倒是谢容华开口道:“我在书上看过,蛊虫是源自于南疆的一种邪术,不仅可以操控尸体,更有厉害的蛊师,可以操控活人。” 闻言,沈成玉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这世上竟还有如此邪门的东西,我怎么没听说过。” 谢容华道:“南疆巫蛊之术,令人闻风丧胆不止如此。蛊术尚且需要以五毒为载体方可操控,而那巫术更是可以千里之外,取人性命于无形之中,所以本朝严令禁止,沈叔叔您没听说过也正常。而且……”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忽然止住了话头。 沈成玉正听的起劲呢,见谢容华突然又不说话了,不禁追问道:“而且什么?” 谢容华飞快的看了面色清冷的姬桁一眼,勉强的笑道:“没……没什么。” 昔年元后,便就是以巫蛊之术、祸乱宫闱的罪名被废,幽禁于长门宫。 “大人……您说这孙掌柜的致命死因,会不会就是因为蛊虫?”仵作小心翼翼的声音,将越来越偏离的话题拉回了正轨。 提到正事,沈成玉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向姬桁请示道:“王爷,是否还验尸。” “不必了,尸体内脏都被啃成了空壳,已经验不出什么了。”姬桁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沈成玉看的莫名。 这位方才还好好的,为何突然就变了脸? 尽职尽责的沈大人,只得追问道:“那这尸体怎么处置?” 谢容华看着那抱着黑猫略显萧索的背影,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道:“通知孙掌柜的家人认领回去,让他入土为安吧。” 沈成玉下意识的点头,吩咐底下的人照做,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他怎么这么听谢小六的话了? 谢容华不知沈成玉心中的纠结,眉心轻拧,想着的是方才蛊虫诈尸之事。前世孙掌柜的尸体被领回去还好好的,并未曾听说过这一茬,为何这一世突然诈尸? 唯一的变化就是,姬桁出山,负责审理此案!想到此处,谢容华脑海中灵光一闪,匆匆的跑了出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交代沈成玉道:“沈叔叔,为了慎重起见,您还是派人去找到其他家已经安葬好的受害者,看他们身体里有没有蛊虫之类的东西!” 沈成玉想到谢容华方才所言杀人于无形的巫蛊之术,瞬间顿生警惕,连忙分布人手去了。而站在角落里,无人注意到的抱剑少年看着谢容华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 这人,比大理寺这些老古板有趣多了! 此时,谢容华匆匆的追上了姬桁拦住了他。 抱着黑猫的姬桁,看着眼前跑的气喘吁吁的少女,眼眸抬了抬,问道:“何事?” 仔细听的话,姬桁的声音比往常冷了好几分,果然是因为想起了周皇后,所以心情不佳吗! “王爷,臣女有一事不明,请王爷指点。”谢容华喘匀了气道。 “说。”安王殿下惜字如金道。 谢容华看着姬桁冷漠的神色,一字一句的问道:“那蛊虫,是不是冲着您来的?” 姬桁神色微动,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奇异的色泽,看着谢容华,问道:“为何这般问。” “因为除了您之外,大理寺中,没有人会值得对方如此煞费苦心的用蛊虫来对付他。今日若非因为机缘巧合,受伤的不是沈叔叔,而是亲自来到仵作间验尸的您……” 姬桁没说话,除了方才短暂的诧异之外,此时他神情平静如初,看不出一丝波澜。 谢容华下意识的拨动着手中的血玉扳指,这是她紧张时,惯有的小动作。看着姬桁手中,懒懒的舔着爪子的猫儿,道:“想必这只也不是寻常的猫儿,不然当时……沈叔叔必死无疑!” “没错。” 就在谢容华以为姬桁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姬桁清冷无波的声音,道:“此乃是灵兽,可克制毒虫邪物。” 而某喵丝毫没有作为灵兽的自觉,听到姬桁提到它,撒娇的“喵呜”了一声,圆乎乎的眼睛盯着谢容华,像是在求抚摸。 谢容华克制住手痒的冲动,轻咳一声,看向姬桁问道:“究竟是何人,处心积虑想要王爷的性命?” 难道,又是与四国谱有关? 姬桁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 那双如琉璃般冷漠的眼眸,在阳光下多了一层温度,恍惚间,谢容华将着双眼,与戴着面具的那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也不过是片刻时间而已,却见那双好看的薄唇轻启,声音异常冷漠道:“此事与你何干?” 谢容华愣在了那里,姬桁已经毫不犹豫的转身就离开了!许久之后谢容华才反应过来,气的直跺脚! 她之前怎么会将那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明明是没有丝毫相同之处的两个人。 一个温和,一个淡漠;一个是红尘陌上谦谦君子,另一个则是高山深谷冷漠谪仙。唯一相似的地方,也就是一样的深不可测,让人琢磨不透他的用意,以及……性子同样的气人! 翡翠和玛瑙在大理寺外面等着正着急呢,便见谢容华气鼓鼓的出来了。 素日里谢容华性子本就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而这些时日谢容华一改之前的浮躁,变得越发沉稳。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很少见到有人能将她气成这个样子。 “姑娘,您怎么了?”到了马车上之后,玛瑙又恢复了往常的称呼,不解中带点好奇问道,“难不成是沈大人训斥您了?” 说道此处,玛瑙心想不应该啊,虽然沈大人平日里为人严厉了点,连二公子都怕他,但唯独对自家姑娘态度十分和蔼,和蔼到过分的啰嗦了…… 谢容华脸色郁郁道:“没什么,只是有太多问题没想明白罢了……” 整个邺城的局势,因为姬桁的出现变得更加复杂。若单单只凭借着谢容华前世的记忆,根本无法再游刃有余的解决。 而之前谢容华梦中的场景,更在姬桁身上添上了一层疑云。此人,到底是敌是友,是否可以结盟? 第73章 明珠赔罪 次日,大理寺诈尸之事传遍了整个邺城的大街小巷,总之传的神乎其神。一时间整个邺城人人自危,佛寺道观中的香客比往日多了数倍不止,什么护身符、桃木剑,都被买断了货…… 谢容华不知道这些流言,究竟与姬桁有没有关系,之后谢容华以各种借口去大理寺找过沈成玉两次,都没有见到姬桁! 谢容华没有找到再次见到姬桁的机会,倒是等来了鉴宝大会的请帖,请帖是君子樗命人送来的。 当帖子送过来的时候,谢容华难得清闲的在园子里为花草修剪枝桠。看到那烫银的紫色请帖,谢容华差点将心爱的白玉雪芍当做杂草给剪断了。 “归一阁鉴宝大会的帖子,去的可都是邺城权贵,名流商贾,君子樗倒真的看的起我!”谢容华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 依照谢家如今在邺城的名望,自然也会收到归一阁的帖子,但数量有限,依照谢蕴如今的身份,也只能有收到一张而已。前世的时候,谢蕴因为苏妙初入三房惹来的一堆糟心事,所以没有去归一阁,而是由谢容华代替谢蕴以博古斋少掌柜的身份去的。 也正是在归一阁的鉴宝大会上,谢容华接连识别三件名流大儒们都认错的假乱真的传世珍宝,在邺城声名大噪!但同在那一天,姬殊竟也出现在归一阁,当场拆穿了她的身份。 若谢容华以谢六公子的身份,初露锋芒,赢了那些名流大儒,外人只会夸她年少有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她却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上不得台面的娼。妓所生的庶女! 那些被她赢了的名流大儒们,纷纷觉得自己的面子上都挂不住,以谢容华女子的身份攻击她弄虚作假、不守妇德。她男扮女装随谢蕴出入生意场合的事也瞒不住,谢家的生意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幸而最终谢家结交的好友底子都在的,再加上她能够辨识珍宝是有真本事在的,那些大儒们攻击她的名声同时反而让博古斋的生意越来越好。 谢家的危机解除,姬殊亲自上门,说当日在归一阁中只是无心之失。言辞凿凿,态度诚恳,再加上一旁有谢清嘉相助,谢容华便就傻乎乎的信了姬殊的话。 后来姬殊以赔罪为借口,多次出入谢家送礼,约她游玩。纵使谢容华性子再沉稳,却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陷入了姬殊精心编造的温柔陷阱中,无可自拔…… 甚至没想过,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姬殊一个皇子,为何出现在商贾云集的鉴宝大会上,又为何偏偏误入她所在的雅间,道出了她的身份;而在她的身份揭露、被大儒们攻击的同时,又爆出她女扮男装和谢蕴出入商会之事;而谢家的商铺,又遭遇到了前所未有恶意的攻击! 在这样礼教森严的大宸,她女扮男装秘密的暴露,无疑是致命的。但凡谢蕴护着她的态度不那么强硬,她已然被谢家族长那些长老们,以败坏门风的原由,送到道观修行去了。 原来一开始,就是姬殊和谢清嘉在联手算计她、算计谢家三房!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她能够在那样恶意的袭击下依旧顽强的挺了过来,而且因祸得福,名震邺城。以辨识珍宝的本事,重新从商界爬了起来…… 手心一阵刺痛谢容华才从前世的回忆中回神,手中的白玉雪芍终究没能逃脱被她糟践的魔爪,被碾成了花泥…… “姑娘,这东西咱们收还是不收啊?”玛瑙见谢容华脸色不对,小心翼翼问道。 闻言,谢容华眉心轻拧,问道:“除了帖子之外,还有什么东西?” 玛瑙呈上来一个螺钿紫檀木雕花的匣子,拿在手里面,沉甸甸的。谢容华是识货的行家,看出这螺钿紫檀木雕花匣子堪比她当日装碧尘珠的匣子了。 谢容华一头雾水的打开匣子,顿时有流光四溢,纵使见多识广如谢容华,也不由一阵震撼。 却见那匣子里,装着的竟是满满一匣子的明珠!皆是拇指大小,通体温润,阳光下流光四溢,竟如月华般明亮。 “姑……姑娘,这君先生出手可真大方啊!”半响,玛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 旁人送明珠都是一颗一颗的送,这君子樗倒好,竟是一盒一盒的送。不愧是四海商行的主人! 谢容华平日里就有看到亮晶晶的东西走不动道的毛病,这君子樗投其所好的送了一盒子珍珠,诱惑力不亚于当日贺兰铎在围场上看到一群骏马那般心动。 谢容华用了毕生的自制力,方才将目光从那明珠上移开,关上匣子后,谢容华的理智方才回笼,一脸茫然的看着玛瑙问道:“君子樗送帖子又送明珠的,到底又有什么阴谋?” 玛瑙比谢容华更茫然,道:“奴婢不知道啊,君先生府邸的人,将东西留下就离开了,什么都没说。” 主仆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被君子樗突然起来的示好弄糊涂了。 与此同时,一座雅致的园子里,肖如凤酸溜溜的打趣某人道:“你倒是大方,送归一阁的帖子也就算了,那一盒子明珠,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送了出去。” 青衣男子戴着面具,波澜不惊的目光看了肖如凤一眼,道:“不过身外之物罢了,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肖大公子是没看见某人密室之中的奇珍异宝,才觉得一盒明珠便就是顶稀罕的东西。 肖如凤嘴角抽了抽,无语的看着青衣男子,道:“我认识你那么多年,怎么没瞧出您还有做昏君的潜质呢。” 肖如凤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看着他猜测道:“不过你好端端的,怎么送这么多贵重的东西,莫不是你哪里得罪了谢家那个小姑娘,去赔礼的?” 面具后,那双波澜不惊的目光,听到肖如凤的话的时候,微微闪了闪……有时候有个太过于了解他的多年损友,不是什么好事! 见他神情如此,肖如凤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立即来了精神,刚想继续打量他几句的时候,便听底下心腹来回话道:“先生,四皇子送拜帖来了!” 第74章 风流轶事 此时闲云居中,谢容华一头雾水的看着那烫银的紫色请帖以及满满一匣子明珠,正心中暗自才度着君子樗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的时候,翡翠进来回话道:“姑娘,梁园来了。” 听到梁园来了,谢容华收回思绪,吩咐玛瑙道:“先把这匣子明珠收起来,和上次安王送的红玉髓放在一起吧,别弄丢了。” 玛瑙闻声应了下来,这边东西方才收好,便见外面梁园施施然走了进来,手中拿着几个锦盒。 谢容华看到梁园气的直磨牙,道:“你今日来做什么?” 梁园似是没看见谢容华杀气腾腾的样子,淡淡道:“我是来替琳琅阁的常掌柜送首饰来的,您定做的几样头面首饰都做好了,您看可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说着将匣子打开,却见里面放着的是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式样,一支蝶恋花步摇,中间镶嵌着打磨的圆滑的红宝石;并一对坠着流苏的耳坠,样式大方,很适合写清言的风格;另一个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对翡翠玉镯。 谢容华满意的点了点头,让玛瑙将东西收起来,道:“常掌柜的手艺我当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这些东西让伙计送来就是,怎么你竟还亲自来一趟。” 梁园喝了口茶,道:“常掌柜托我来问您,如今快立夏了,您图样画的怎样了?” 谢容华揉了揉鼻子,抬头望天。这几日她只顾着往大理寺跑,完全忘记了这事。怕梁园唠叨,索性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了琳琅阁那边小贼可抓到了?” 虽然琳琅阁丢失的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有小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绝对不能容忍! 说到此事,梁园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没说话。 见他脸色不大好看,谢容华心中觉得奇怪,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琳琅阁该不会又丢东西了吧。” 梁园点了点头一脸郁郁的说到:“又丢了一颗水晶,而且是这两天我亲自守在梁园的情况下!” 谢容华很不厚道的笑出声,道:“这倒是奇了,天底下竟有人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而且你连个影子都没抓到。” 被嘲笑的梁园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凉凉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说起来也奇了,水晶旁边价值连城的古玉没丢,对方竟只偷走了一颗不大值钱的水晶。陆陆续续丢失的宝石水晶,这喜好,倒与六姑娘您一模一样呢。” “那他可真有品味!”谢容华一脸诚恳的说道。 梁园。 默然片刻之后,梁园方才开口道:“前几日姑娘您让在下查君子樗的事,又有些线索了。” 谢容华一脸警惕的看着梁园,道:“你又想诓我银子!” 梁园嘴角抽了抽,道:“这次你可以先听消息,再付银子。” 谢容华将信将疑的看着梁园,梁园也不和谢容华废话,道:“前两日我有位西燕的朋友来邺城,看我的时候我托他查的。” 听到此处,谢容华收了脸上玩笑之色,神情凝重道:“君子樗当真是西燕人?” “此人来历神秘,名下的商行遍布东陆,究竟是不是西燕人无从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年他一直在西燕。而且与西燕皇室交情匪浅。”梁园的声音波澜不惊道。 “西燕皇室?” 梁园微微颔首,道:“两年前,西燕女王登基之事,姑娘您可有曾听闻。” 西燕比邻大宸,这样的大事谢容华当然是听说过的,道:“老西燕王驾崩之时,皇子年幼,不堪大任,所以便由嫡长女继承了王位登基,此事曾在东陆掀起了轩然大波,西燕王室宗亲虽然也曾反对过。但西燕风气开放,曾也有女子为王的先例,之后在太傅的扶持之下,女王顺利登基。” 谢容华顿了顿,有些惋惜道:“只是因为如今女王,似乎如今尚且未曾亲政,朝中把持朝政的外有太傅、内有皇后、长公主,不过是个傀儡皇帝罢了。” 梁园意外的看着谢容华道:“姑娘的消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灵通,竟连西燕之事,都如此了解。” 谢容华笑了笑,没再多言,她知道的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两年后西燕爆发了一场内乱,几方势力争斗,女王成了那场斗争中的牺牲品,自。焚于九重塔中。 西燕国内因外戚干政的动荡让惠帝深感危机,次月,终于封姬殊为太子,立下储君,削弱宁宜侯府的势力!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那么姑娘可知道,当日西燕女王。之所以能顺利登基,背后实则是有四海商行的支持!” 听到梁园的话,谢容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心中顿时掀起一阵风波,道:“四海商行?难道是,君子樗……” 梁园缓缓道:“是有君子樗背后谋划支持,但西燕局势复杂,君子樗究竟是属于哪方势力谁也不知道。毕竟如他这样精明的人,当然是局势越来越乱,对他越有利益。” 谢容华颇为赞同的点头,如君子樗这样的人,应当不止于在商场上翻云覆雨。 想到此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沉吟之色。而君子樗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到大宸邺城,难道目的是和西燕一样,想在大宸皇室夺储之争中获取最大的利益,分一杯羹。 对于商人而言,没有什么比投资一位帝王更合算的买卖了。但是谢容华记得,前世的时候四海商行并没有参与到姬华和姬殊的斗争中来,难道是她猜错了…… 刹那间,谢容华心中闪了一个念头,目光陡然变得凛冽起来!在姬华与姬殊的争斗中,四海商行并没有过多干预,因为最终赢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姬桁! 姬桁,君子樗,这两个人究竟有什么联系?前世的梦境若是真的,这邺城的风云暗涌,现在已经开始了吗?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种种念头。一旁的梁园并不知谢容华心中所想,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清冷的神色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道:“虽然不知道君子樗到底目的是什么,但是他与燕国女王。之间,传的那点风流轶事,宫闱秘闻,在西燕可不是什么秘密了……” 第75章 入幕之宾 “噗”一声,正在喝茶的谢容华一时不察,因梁园的一番话将口中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差点没被呛死。 谢容华咳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道:“君子樗和西燕女王?” 梁园莫名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西燕风气开放,皇室中蓄养男宠又不是什么稀罕事。而且那西燕女王在西燕名声本就不大好,虽未曾立凤君,但与朝中文武的风流轶事传的坊间皆知,而且她与太傅之间……” 说到此处的时候,梁园止住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谢容华知道梁园的意思……前世的时候谢容华依稀挺说过一些西燕女王的传闻,据说当时叛军哗变,逼宫讨伐西燕女王的罪名之一,便就是祸乱宫闱,觊觎太傅…… 最终,西燕女王被逼自。焚于九重塔! 当年谢容华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西燕的局势已经尘埃落定。只是谢容华没想到,君子樗竟于西燕女王还有这样一段过往,难道昔年君子樗匆匆离开邺城,也是因西燕女王的缘故? 想到此处,谢容华不由打了个寒战,实在没有办法将君子樗与男宠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梁园摸了摸下巴,似是察觉到自己用词少有不妥,道:“不过君子樗那样的人,不可能是女王的男宠。顶多,算是入幕之宾吧。”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道:“你别说了,我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莫名渗的慌……” 梁园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在下也是给姑娘您提个醒。” 谢容华一脸莫名的看着梁园,梁园眉心轻拢,道:“姑娘让在下查君子樗,难道不是心有存疑他接近谢家的目的?” “是啊,可这与我何干?”谢容华不解的问道。 梁园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那笑容在谢容华看来,怎么看怎么觉得渗的慌,“君子樗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外面的名声可不太好。姑娘,你可得小心啊……” 看着梁园意味深长的神情,谢容华莫名想到了君子樗送的那一盒明珠,寒毛顿时竖起来了。 “这些时日,你可查出君子樗与何人来往甚密?是三皇子姬华,四皇子姬殊,还是安王姬桁!”谢容华按捺浮躁的心思,眉心微拢,问梁园道。 “君子樗行踪隐秘,这个在下就无法得知了。”梁园淡淡道,“不过……在下知道,他来邺城的另一个目的是什么。” 在谢容华疑惑的神色下,梁园淡淡道:“为了叶徽之的一幅画。” 谢容华愣了片刻,道:“竟又与叶徽之有关。叶徽之的画里,究竟有什么乾坤!” “昔年叶徽之以丹青圣手流传于世,尤其是他的美人图最为传神。只是不知为何,他留下的画作不多,唯有四美图流传于世,这也是他的封笔之作!” 梁园喝了口茶,神色浅淡的说到。 谢容华道:“听说那四美图画的都是同一个美人。画上的美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来历,竟让叶徽之这样的丹青圣手,为她留下四幅图之后就封笔了。” 梁园摊手道:“四美图只留存于传言中,当世谁都未曾见过图上的美人究竟是什么模样。若是知道画上美人的身份,就可以知道,君子樗为何费尽心思,千里迢迢的来到邺城寻找四美图了。” “不仅仅是君子樗在找。”谢容华轻描淡写,道:“姬殊、姬华甚至包括潜伏在邺城各国的探子们,都在寻找四美图。这是找到四国谱的唯一线索。” 这下换梁园震惊了,他显然没想到谢容华的消息竟比他还要灵通!不过须臾之间,梁园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看着谢容华,警惕道:“六姑娘您是否去了蝉院,见到了陆蝉知?” “嗯?你怎么知道?”谢容华讶然的看着梁园。 “砰”的一声,梁园手中的茶盏被偷捏碎。梁园额头上青筋凸起,平日里浅淡的神情,此时眼中带着骇人的冷漠。谢容华惊讶的看着梁园,梁园这个样子,让她想起了从死人堆里将梁园刚救回来不久的时候。 那是两年前,谢容华和江南运送瓷器的商队一起经过邺城旁边的小村庄,遇到了山匪屠村后的惨象。整个村庄被屠,只有梁园一人幸存。 那时谢容华还以为梁园是个漂亮的小女孩,顺手救了梁园带回了谢家。后来谢容华再派人报官去找那个村庄的时候,那个村庄竟奇迹的消失不见了,而梁园也对屠村之事缄口不言,谢容华怕揭他的伤疤,也没再提过此事。之后便以报恩为借口,留在谢容华身边蹭吃蹭喝顺带着帮谢容华管理铺子。 一开始梁园死气沉沉的,谢容华再怎么逗他他也不大爱说话,一年多后梁园话才多了起来,只是每次说话都能将谢容华气的直跳脚。 谢容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梁园,道:“你……和陆蝉知有什么过节?” “他是我师兄。”梁园阴测测的声音道,“也是我不共戴天的仇家!” 冰冷的声音,冻得谢容华心肝微微颤了颤,见梁园杀气腾腾的样子,谢容华也不敢多问。 片刻之后,梁园脸上的神情方才恢复如常,绷着脸对谢容华道:“日后六姑娘有什么消息,只管找我查就是,不收你银子!我的本事,不比那陆蝉知差!”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梁园是咬牙说的。 谢容华听的只有连连点头的份,心道:连银子都不收了,看来梁园和陆蝉知的仇不小啊。可是前世梁园离开邺城的时候,为何让她去蝉院找陆蝉知呢? 谢容华心中正疑惑着呢,忽然听梁园正色道:“提到叶徽之,倒让我想起一件旧闻。” “啊……”谢容华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道:“什么旧闻?” “画圣叶徽之,并非是大宸人,而是西燕人。”梁园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清冷,似乎是在谢容华面前证明他的本事不比陆蝉知差,将一些师门辛密之事都道了出来,道:“他生性不受拘束,寄情于山水之间,四处游历。不知怎的被雪衣侯招揽,成了雪衣侯的门客……” 雪衣侯东仪曦!谢容华眼眸中,闪过了一抹锐利的光芒! 第76章 无冕之王 雪衣候公仪曦乃是雪城城主,亦是大宸的无冕之王。 雪城地理位置特殊,乃是与各国经商的必经之地。自大宸开国以来,世代由东仪家镇守,才有了大宸数百年的安宁。 东仪世代家主受封于朝廷侯爵之位,自太祖开始,“何幸今朝得雪衣”,“雪衣侯”三个字成了东仪家的骄傲,也是对朝廷忠诚的徽章。 这种荣耀,延至东仪曦继任雪衣侯。 传言东仪曦天纵奇才,为人慨然结交好友,遍布四国。后野心渐渐膨胀,竟与西燕、北楚两国勾结。 西燕北楚两国联军从雪城要道进入中原,虎狼军骑长驱直入,连下数十城失守,邺城岌岌可危之时,幸而在幽州遭到了镇守的镇国公父子的强烈阻抗。 幽州居庸关地势险要,有依赖天险地势,易守难攻。再加上镇国公用兵如神,西燕北楚久攻不下居庸关,雪衣侯设下毒计,利用昔日于镇国公的交情,假意以增援之名、诱哄镇国公打开城门。 镇国公与雪衣侯乃是忘年之交,未曾想道到多年好友竟会通敌。毫不犹豫的令人打开城门,未曾想到迎入居庸关的并非是援军,而是西燕和北楚的二十万铁骑。 居庸关被攻破, 幽州失守,二十万铁骑血洗幽州,死守幽州的镇国公满门被屠杀。 镇国公满门无一幸免,男子失去了头颅,女子失去了贞洁。奋力抗敌的镇国公父子,头颅被敌军当作胜利品悬挂在城楼之上,一代忠臣良将,就此陨落。 当朝庭的援军到来的时候,幽州已经成为了人间炼狱。尸骨累累,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染。 姗姗来迟的朝庭援军于幽州内阻抗了敌军的入侵,主帅宁楚廉于千钧一发之时力挽狂澜,击退了敌军,收复失地,在乱军中斩杀了叛军首领雪衣侯。雪衣侯一死,西燕和北楚的联军不攻自破,大宸的一场因重臣通敌叛国的兵乱才就此平息。 此事平息之后天子震怒,雪衣侯东仪曦的死不足以抚平天子怒火。 天子下令诛杀东仪满族,上至耄耋之年的老人,下至尚且在襁褓中的婴儿,皆被吊死在雪城城楼前示众。屹立百年,辉煌奢侈的雪衣侯府被抄家之后,一把火烧为了灰烬,以儆效尤,警示后人。 虽然最终收复了失地,但大宸也因此元气大伤。因兵乱死亡的黎明百姓无数,镇国公周家满门,因死守幽州满门覆灭,无一幸免。 在之后惠帝因此为鉴,以节度使的制度接任了雪城以及幽州的管理,兵权牢牢握在了惠帝的手中。 这就是十六年前,令朝野上下震惊的雪城叛变始末。 雪城富裕,乃是连接各国的边城要道。据说当日从雪衣侯府内查抄处的古玩字画、奇珍异宝无数,但是却没有找到惠帝最想要的东西——记载着四国密探名单的四国谱! 十多年过去,大宸和西燕、北楚签下停歇战火合约。各国为了促进联盟,于每年的五月初至六月派遣使者来邺城。世人都快淡忘了那一场血腥的往事,但谁都未曾想到四国谱竟在各国来临邺城之际,四国谱的传言重现于世,在邺城中重新掀起了腥风血雨。 雪衣侯,四国谱,叶徽之,四美图,以及那支在长玄山头袭她的断箭……原本毫不相干的一切,如今总算联系在了一起。 昔年宁宜侯奉惠帝旨意,清剿雪衣侯府。宁宜侯楚廉雷厉风行,连襁褓中的婴儿都被处死了,怎会还有漏网之鱼?且又在时隔多年之后,雪衣侯府的叛党在长玄山中,为何要冒着不惜暴露的风险,也要至她于死地? 谢容华心中想着心事,梁园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怎么注意,还是玛瑙进来添茶的时候提醒了谢容华。玛瑙见谢容华心事重重的样子,误以为她是在为君子樗送的那一盒明珠烦恼呢,便道:“姑娘,您若是觉得为难,就派人将明珠回给君先生便是。” 谢容华堪堪回神,看着那请帖上的字迹,微微摇了摇头道:“东西先放着吧,明天的鉴宝大会,我得去一趟归一阁,再亲自将东西还给他。” “姑娘,您真的去鉴宝大会吗?”玛瑙诧异的说道。 谢容华微微颔首,将那紫色请帖收回了袖子中,道:“此行必去不可。” 鉴宝大会上,有一件东西谢容华志在必得。只是这一世谢容华不会在愚蠢到对谢清嘉知无不言,甚至女扮男装去鉴宝大会之事都告诉了她。因而让长房心生歹意,和姬殊联手合谋,设下圈套让她钻进去! 主仆二人说话间,谢蕴身边的侍从来请谢容华,是为了鉴宝大会之事。 到谢蕴书房的时候,谢蕴十分难得的在看铺子里的帐本。在书案上,正摆放着烫银紫色的帖子,正是归一阁的鉴宝大会请帖。 “女儿给父亲请安。” 听到谢容华的声音,谢蕴将帐本放在了一边。见谢容华好奇的盯着那请帖瞧,便将请帖推到了谢容华面前,笑着道:“这是归一阁鉴宝大会的请帖,我知道你素来喜欢热闹,明日便由你替为父去参加。” 如今谢容华在谢蕴的教诲之下,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有些重要的生意场合谢蕴不想参加,便让谢容华替他去。谢容华出门带着梁园这样的江湖高手,谢蕴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叮嘱道:“记得戴好面纱,被人认出了身份,到时候老夫人那里我可无法交代。” 谢容华拿着手中的紫色请帖,想到谢蕴对他种种纵容和维护,心中不禁百感交集。闻言,便笑道:“父亲放心好了,这些时日祖母没有再找我麻烦了,您不必再夹杂在中间为难。” 虽然老夫人有种种不是,毕竟是谢蕴的亲生母亲,这世间的事唯有这骨血亲情,是割舍不断的。前世谢容华性格自私偏执,仗着谢蕴对她和母亲的愧疚之意,与老夫人和李氏屡屡起争执,让谢蕴夹在中间为难。 如今重活一世,谢容华知道了谢蕴有诸多不易之处,性子锋芒也收敛了许多。 听谢容华着般说,谢蕴倒是想起来,自从苏妙姑侄二人被赶去长房之后,后宅总算恢复了昔日的安宁。谢蕴已经许久没听到谢容华挨罚之事,原本还欣慰自家闺女终于懂事了,但听到心腹的回话之后,谢三爷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他这小祖宗歇着一段时间不给他招惹是非,是因为招惹了更大的是非在后头等着他呢! 想到此处,谢蕴问道:“听说你前些时日竟应允了老夫人去大理寺捞永乐伯?可有此事?” 第77章 乱臣贼子 谢容华没想到谢蕴竟会提及永乐伯的事,微微愣了片刻,方才回道:“确实有这一回事,我答应过祖母,会将永乐伯从大理寺救出来。” 闻言,谢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道:“你还真的去大理寺找沈成玉调换了证据?” “当然没有。”谢容华连忙解释道,“那一番话我不过是哄老夫人,就算是借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如此有违背良心之事,万一被你知道了,还不得打断我的腿啊……” 谢容华小声的嘀咕道。 谢蕴对谢容华宠爱,却不过分的溺爱。 无论谢容华做出多少叛经离道、在世人看来,本该不符合闺阁女子礼仪举止之事,谢蕴都十分纵容谢容华,甚至谢容华女扮男装跟随谢蕴出入商场,一开始都是谢蕴出的主意。 平日里谢容华闯祸,都有谢蕴在背后默默为谢容华收拾烂摊子。但谢蕴纵容谢容华的前提是,谢容华行事风格无论再如何的乖张,离经叛道,也不允许做出有违背良心、恃强凌弱之举。 谢容华性格乖戾,手段偏激,在被世人攻击、误解种种环境下,却未曾长偏成为一个阴险狠毒之人,多亏了这些年谢蕴的教导。 谢蕴面色微缓,道:“你知道就好,平日里你想做什么父亲都不会拦着你。唯一一点,凡事行事不可违背道理原则,方才是为人立世之根本。” “父亲,这话你不知道对我和大哥说过多少遍了,我知道啦。”谢容华叹了口气,不想被谢蕴继续唠叨,连忙岔开话题道:“不过当日我在老夫人面前说的那番话你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襄阳郡主告诉你的吧?” 提到襄阳郡主,谢蕴的脸色微不可觉的冷淡了下来,微微点头,道:“以后无事离长房那些人远一点。还有在家中,你随性便好,有什么委屈有父亲为你做主,不必费尽心思,讨好老夫人。” 谢容华站在那十分乖巧的应了下来,只是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谢蕴见她混不在意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道:“不过听门房说这两天你一直往大理寺跑,不是为了永乐伯的事,你去大理寺做什么?” 看着谢蕴波澜不惊的神色,谢容华脸上闪过了一点点心虚。不过也只不过须臾之间而已,谢容华十分冷静的说道:“是为了孙掌柜的命案,毕竟孙掌柜在谢家这么多年,无故惨死与歹人手中,女儿总觉得心有不安。” 说到此处,谢容华眸光微转,看着谢蕴状似不经意道:“不过父亲可曾听说过,孙掌柜的命案似是不简单。这些时日邺城好几家古玩珍宝铺子里都丢了字画,像是与传的沸沸扬扬的四国谱有关……” “四国谱”三个字一出,谢蕴脸色微变,眉心微皱看着谢容华道:“此事你从何听说的?该不会是沈成玉那小子……” 谢容华没有回答,而是连忙追问道:“孙掌柜的命案,当真与四国谱有关?” 那一双清亮如雪的目光看着谢蕴,纵使如谢蕴这样久经商场的老狐狸,也不由有一丝心虚。只不过是片刻时间而已,谢蕴的神色恢复如常,笑道:“什么四国谱六国谱的,都不过是道听途说的传闻罢了,你有这心思还是放在正事上。听说博古斋都歇业了半个月了,你让店里面的伙计喝西北风去啊……” 谢容华嘴角也噙着笑,看着谢蕴道:“等孙掌柜的案子结了,博古斋自就正常运营了。” 谢蕴微微颔首。 谢容华沉吟了片刻,忽而问谢蕴道:“不知父亲……可有曾听说过雪衣侯公仪曦!”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的话音落下的时候,谢蕴嘴角一直带着的浅淡笑意倏然之间全部沉了下去,一双眼眸带着谢容华看不明白的复杂,沉声问道:“为何问公仪曦这个逆贼?” 原本谢容华只不过是尝试试探谢蕴,未曾想到谢蕴反应竟如此大。看着谢蕴阴沉的脸色,谢容华心中隐隐有些忐忑不安,但更多的是好奇和不解。 为什么提到雪衣侯的时候父亲反应这么大?难道父亲和雪衣侯之间,当真有什么过节不成?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解释道:“我只不过是好奇罢了。听说此次归一阁鉴宝大会中,有不少宝物古董乃是雪衣侯府的旧物呢,所以才有此一问。” 昔日宁宜侯楚濂率兵清剿雪衣侯府,从中搜寻出的奇珍异宝无数,充做了国库,后被惠帝恩赏给了有功之臣。 此番鉴宝大会,也是各大世家一展财富的时机,其中不乏雪衣侯府的旧物。 闻言,谢蕴的神色方才略微缓和,道:“昔年雪衣侯府以谋逆之罪被诛杀,是朝中的罪臣,不提也罢。” 谢蕴的神情有别于以往的风轻云淡,带着谢容华看不明白的复杂与深沉。谢容华心中闪过了种种疑问,还想再问下去的时候,却见谢蕴摆手道:“时间不早了,你去看看你二姐姐去吧。这些时日她病了身体不见好,你正好去,和你她说说话。” 听谢蕴已经都这般说了,谢容华纵使心中再多疑虑也只得按压了下去,道:“那女儿就先告退了……” 此时的书房中,等谢容华离开之后,谢蕴脸上仅有的笑意瞬间沉了下去,唤来了心腹问道:“这些时日,六姑娘可有曾去什么地方?或者见了什么人?” 见谢蕴脸色不大好看,心腹不明所以,道:“这几日六姑娘行踪如常,除了去了铺子里之外,就是去了两次大理寺找沈大人说话。至于见的人么……除了铺子里的掌柜的,就是身边的人了……” “奇怪……”闻言,谢蕴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道:“如果没有见过其他的人,为何她无端会提及公仪曦……” 心腹闻言,连忙回道:“属下想起来了,今日君先生似是送了东西到闲云居。因东西是直接送到六姑娘的手中,属下并不知是何物。六姑娘贸然提及十六年前的事,是否……和君先生有关?” 他的话音还未曾落下,谢蕴拍案而起,咬牙切齿的道:“君子樗!” 第78章 步步为营 此时君子樗位于城中的一览芳华别苑里,姬殊与君子樗密谈了整整半个时辰的时间,最终方才志得意满的离开。 君子樗乃是四海商行的主人,虽不过是一介商贾,但手握东陆经济命脉,为人手段了得。传言中两年前,西燕女王/之所以能在夺嫡中顺利登基,其中有君子樗及身后的四海商行鼎力相助。 如今君子樗现身于邺城,正是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姬殊虽是几位皇子中母族势力最为薄弱的一个,但却是最有心计最得圣心的一位,储君之位,他志在必得。 皇子府邸的马车,停在别苑的门口,姬殊掀开车帘,却见宽敞的马车内坐着一个人。身着青色宦官的服饰,长相阴沉,一双狭长的三角眼闪烁着阴冷的光芒,不是别人,正是章皇后的心腹,姚玉! 姬殊没有丝毫意外,面不改色的上了马车,等到马车离开别苑之后,姚玉尖细着声音问道:“四皇子,此行如何?” 姬殊脸上带着喜色道:“如公公所言,今日我带着去岁父皇赏赐的灵芝草拜访君子樗,果然没有像上次那样,被他拒之门外。” 姚玉轻笑一声,道:“君子樗行踪飘忽不定,心思令人琢磨不透。但此人唯有两个爱好,一是喜欢收集奇珍异宝,二是四处游历、搜寻灵丹妙药。奇珍异宝四海商行自是不缺,皇子若以此为拜礼反而落了下乘。但那灵芝草,乃是宫中圣品,纵使君子樗也无法拒绝其诱惑,自然不会将您拒之门外。” “还是公公您灵机妙算,就连人人望而敬之的君先生,也难逃您的算计左右。”姬殊奉承着姚玉道,“不过那君子樗身体强健,搜寻那么多灵丹妙药做什么?” 姚玉阴测测道:“听说君子樗身边养着一批杏林高手,为他研制长生不老的丹药。此人野心,堪比帝王啊……” “可不是么,四海商行坐拥天下富贵,可不是无冕之。王么。”说到此处,姬殊眼中闪过了一丝嫉恨之意,道:“就如当年的雪衣候……” 雪衣候三个字一出,马车内的气氛有些片刻的凝结。纵使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姚玉,阴鸷的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奇异的色泽。 姬殊并没有注意到姚玉的异常,有些浮躁道:“虽然君子樗今日没有将本皇子拒之门外,但亦没有归顺之意。姚公公,您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姚玉敛了心神,道:“殿下稍安勿躁。君子樗此人行事谨慎,不然当年也不会在西燕蛰伏多年,在西燕宗室斗争中独善其身,最终支持的是一位不起眼的皇女……” “您是说,他还在本皇子与姬华之间权衡利弊,并未曾做出决定?”姬殊皱着眉头问道。 这些时日,三皇子来一览芳华拜见君子樗的次数也不少。 姚玉嘴角微微挑起了一抹奇异的弧度,道:“殿下还少说了一个人。” 姬殊神色微动,迟疑片刻后,方才道:“你是说……姬桁?” 姚玉微微颔首,姬殊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屑的笑,道:“姬桁如今不过是个废人罢了,又不得父皇欢心。所有皇子中,谁都有可能继任皇位,唯独他没有机会!” “可他却是几位皇子中唯一封王的一位,我们不得不防。”姚玉声音阴冷道,“您可别忘记了,那一支令东陆闻风丧胆的神策军,曾是他的麾下!” 话音落下,马车已经停在了府邸门口。姬殊方才下马车,便有心腹来回话道:“四皇子,方才宫中眼线回话,说是神策军大统领薛煜已于今日进京,面圣述职……” 一揽芳华花厅中,在姬殊离开之后,肖如凤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道:“这姬殊与姬华二人为了拉拢你,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姬华是送金银珠宝又是送美人的,倒是这位四皇子另辟蹊径,竟带着灵芝草来拜见……” “如此知道我的喜好,背后定是有高人指点。”君子樗看着桌案上,精致的紫檀木匣子淡淡道。 肖如凤眉心微挑,道:“你是说宫中那位?” 君子樗微微颔首,吩咐心腹道:“将灵芝草送去药芦给葛医。” 肖如凤喝了口茶,嘴角带着戏谑的笑道:“你也不怕他们在灵芝草中下毒?” “当日我辅佐西燕王登基,已在东陆传开。如今那几位拉拢我都来不及,怎会害我。”君子樗风轻云淡的说道。 二人说话间,有探子回道:“先生,宫中传来消息,薛大统领已于今日平安入宫述职。” 闻言君子樗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只知道了,倒是肖如凤眼中闪过了一丝耐人寻味之意,道:“薛煜回来,你这里倒是要清净些了。” 富可敌国的四海商行主人,君子樗是姬殊他们争相拉拢的对象;与此同时,手握重兵的薛大统领,亦是有夺嫡之心的皇子们眼中的香馍馍。 而这一切,每一步棋,都在君子樗的计划之中! …… 从谢蕴的书房回来后,谢容华便就直接去青溪轩探望谢清言去了。这几日谢容华一直忙着调查大理寺之事早出晚归,竟不知谢清言一直病着。 玛瑙手中捧着谢容华捎带的一盆白玉雪芍,一面跟着谢容华说话道:“二姑娘自从沂水回来之后,染了风寒,身子一直不见好,听大夫说是染了时疾的缘故。听说二姑娘身子不适,沂水李家那边还遣了婆子来看望二姑娘呢,李家倒是会来事的。” “沂水李家……”谢容华听到这四个字,眉心微皱。 听谢容华声音不对,玛瑙不解问道:“姑娘怎么了?” 谢容华冷笑一声,道:“李家人素来无利不起早,此番遣婆子来,不单单是为了探病那般简单吧。” “倒还真被姑娘说对了。”玛瑙的消息像向来灵通,道:“听说是为了李家公子进谢家私塾之事来找的二夫人。本想着不过随口一提,但没想到郡主竟十分爽快的应了下来,而且郡主还发话,让李家公子住到谢家来呢。” 谢容华脚步瞬间顿住,皱眉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玛瑙委屈道:“姑娘您也没问啊。” 谢容华默然片刻,叮嘱玛瑙道:“之后凡是与二姐姐有关事宜,事无巨细的来回话。尤其若是李家再来人,第一个来回我。” 这几日她一直忙着调查上次大理寺蛊虫的事,险些忽略了李家李晋文这个重要的威胁! 一切如前世发展一样,谢清言从沂水回来后不久身体不适,病了一场。李家遣人来谢家以探病为名义,实则是想让李晋文进入谢家私塾,接近谢清言,近水楼台先得月。 其中有襄阳郡主插手,如李家人所愿,李晋文不仅成功了住进了谢家私塾,而且还住进了谢家。 李晋文住进谢家后,便就是谢清言这一生不幸的开始。 名声受损后错过了姒音学院考试的机会,下嫁李家却入了狼窝,被折磨到小产,一年之后自请和离。 原本,以谢清言的才学和良好的秉性出身,应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却毁在了李晋文与襄阳郡主手上! 这一世,谢容华自然不会允许悲剧重演。 第79章 进退两难 谢清言喜欢清静,是以便住在临水的青溪轩中。 以青石子铺成的蜿蜒小道两边有紫竹数轩,曲径通幽处之感。谢容华因心中想着事情,一时不查,踩在了长着青苔的鹅卵石上,脚步一滑差点摔倒,被人及时扶住了。 “姑娘,您没事吧。”一道略低沉的声音自谢容华耳边响起,却见扶住谢容华的不是别人,竟是一个拎着食盒的绿衣小丫鬟。 谢容华心有余悸的站稳了脚步,看着扶住她的小丫鬟,笑道:“我没事,方才多亏了你了。” “昨日才下过雨,这竹林青石子路滑,姑娘您小心点。”小丫鬟含笑的说道,笑容中说不出的亲切讨喜之意。 谢容华见她说话大方,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那丫鬟看起来双十年华,肤色偏黄,像是常年在阳光下晒出的颜色。身形纤细,但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扶着谢容华竟毫不费劲。稳当当的扶住了将药摔到的谢容华,方才那一番动作下来,食盒里的汤羹竟一点都没洒。 谢容华清亮如雪的目光落在那小丫鬟身上,那小丫鬟恭敬的低着头站在一旁,看不出一丝异常。谢容华收回目光,问道:“叫什么名字?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小红,这两日才来的青溪轩。”唤作小红的小丫鬟恭恭敬敬的说道。 闻言,谢容华眸色微转,恍然道:“原来是这两日才来的。方才见你扶住我的时候身手十分敏捷,是否会些功夫?” 小红连忙道:“姑娘说笑了,奴婢只不过是多做过些粗活罢了,哪里会什么功夫。” 闻言,谢容华目光落在她拎着食盒的手上,嘴角微微勾了勾,微微颔首道:“你手上的茧很厚。” 被那样清亮的目光盯着,小红无意识的缩了缩手指,谢容华却将目光收回,笑道:“玛瑙,我们走吧。” 似是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见谢容华率先离开,小红愣了片刻,连忙拎着食盒跟上,背后竟惊出了一声冷汗。 这世家的姑娘,气势都这么吓人吗! 谢容华一行人去谢清言的青溪轩的时候,底下伺候的小丫鬟十分意外,诧异道:“六姑娘,您怎么来了?” “我们姑娘来当然是来看二姑娘的,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传话。”玛瑙见小丫鬟愣在了那里,提醒道。 闻言,小丫鬟方才回神,连忙进去通传了。但是片刻之后,却是紫雁小心翼翼的从门内探出了脑袋,见谢容华来了,小声道:“六姑娘,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见她如此小心谨慎的样子,谢容华看了眼紧闭的院门,道:“是夫人来了吗?” “是,姑娘今日身子不大好,夫人在陪着姑娘说话。”虽然李氏性子冷清,对谢蕴不假颜色,但是对一双儿女却是极好的。 知道李氏不待见她,谢容华也不想着进去给谢清言添堵,便道:“前些时日我在琳琅阁做了一套头面首饰,专门送给二姐姐的,还给夫人打了一对翡翠镯子。既然今日夫人在,我也不便进去打扰,便由你替为转交吧。” 说着,示意一旁翡翠将锦盒递给了紫雁,又道:“还有这芍药,有凝神安眠之效,你拿给二姐姐,她病了,看着花儿心情也好些。” 玛瑙将捧着的芍药交给紫雁,看着做贼一样的紫雁,有些不平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芍药,而是白玉雪芍。就连我们姑娘一共也才得了两盆,宝贝稀罕的跟什么一样呢。” 首饰珠宝死死物,但这一盆白玉雪芍可见谢容华对谢清言的用心,紫雁动容道:“六姑娘待我们家姑娘的好,只是夫人那边……” 谢容华不在意的笑了笑,看了眼虚掩的青溪轩内,谢容华低声问道:“你们院子里,叫做小红那个丫鬟的来历,可有查过?” 紫雁愣了愣,方才说道:“这几日姑娘病了,咱们青溪轩人手不够,便从外买了一个丫鬟回来做粗活。”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道:“也就是说,这小红是从你们沂水回来之后,才进的青溪轩?” “是啊,这小红虽才来不久,但行事伶俐稳妥,姑娘原本还想着将她留在身边伺候呢……”紫雁听谢容华语气不对,便道:“姑娘,可是这小红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谢容华笑道,“只是这小红毕竟是外面买的丫鬟,不清楚底细,还是要仔细些小心些,暂且不要让她近身伺候。” 紫雁道:“还是六姑娘您考虑周详,奴婢会提醒我们家姑娘的……” 谢容华和紫雁正说着话呢,便听见李氏身边的连心冷冰冰的声音道:“紫雁,你家姑娘的药凉了,去厨房重新煎一碗来。” 紫雁一个激灵,连忙道:“奴婢便不送姑娘了……”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你去忙吧。” 既然李氏在青溪轩,谢容华不好直接提醒谢清言,必须想个办法阻止李晋文住进谢家!但李晋文是李氏的侄子,若谢容华亲自出面阻止,定会引起李氏的不满,将原本两者僵硬的关系,更加恶化;若对李晋文之事视若无睹,那么谢清言这辈子都要赔在那个人渣身上! 襄阳郡主这是在给谢容华设了一个局,让谢容华进退两难!究竟怎么样做,才能不得罪李氏,又能让李氏看穿李家人的真面目,让李晋文知难而退呢? 就在谢容华暗中为谢清言和李氏谋划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乒乓”两声脆响,谢容华没走多远,回头正好看见青溪轩的一个小丫鬟将谢容华方才送的芍药扔了出来。 小丫鬟身边站着的正是连心,她是故意当着谢容华的面砸的,见谢容华看见了,神情有些一丝慌乱,反而对着地上一片狼藉的芍药,“呸”了一声,训斥那个小丫鬟道:“别什么人的东西都往二姑娘的院子里搬,平白无故的脏了二姑娘的地。” 在连心盛气凌人的态度下,那小丫鬟神情怯怯说“是”。 “你……”玛瑙见连心将自家姑娘心血如此糟蹋,脸色气的都白了,上前想要找连心理论,却被谢容华拦住了。 “算了,我们走吧。”谢容华淡淡的说道,脸上神情波澜不惊,唯有眼中的眸色,比寻常要幽深许多。 见谢容华转身就走,连心都十分意外。毕竟依照谢容华以前的脾气,受此屈辱必定会和李氏大闹一场的,这谢容华,性子何时变得这般冷静了? 第80章 识破身份 谢容华隐忍了下来,玛瑙更是不平自家姑娘受的冤枉气,道:“姑娘,您处处为二姑娘着想,但夫人也欺人太甚了吧!” 谢容华却浑不在意一笑,道:“东西送到是我们的心意,夫人怎么处置是她的事。” 若是之前,心思敏感的谢容华必定会因为连心的作为,闹的不可开交,三房必定又是一阵天翻地覆。但是谢容华经历过生死,将旁人的一些举动看的不是那么在意了,毕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李氏对她心存芥蒂,但无害她之心,也不必处处斤斤计较。倒是连心…… 谢容华想到此人,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 连心是李氏的陪嫁丫鬟,前世正是她在李氏面前多方花言巧语,说让谢清言低嫁李家的好处,扶持已经没落的李家一把、李家少爷为人正派,又知根知底。正是因为如此,后来李家十分容易的求娶到了谢清言。 正是这样一个看似忠心耿耿,处处为李氏着想的“忠仆”,在李氏病逝之后,便就去服侍苏妙去了。 谢容华素来都是眼里面揉不得沙子的性格,见她当面被人砸了礼物还如此淡定,连半分怒意都没有。不仅是玛瑙,就连一旁一直没开口的翡翠,也是万分讶然。 谢容华见二人愣在了那里,不由轻笑出声,道:“夫人不待见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们应该早就已经习惯了才是,与其想着被砸的那盆花,还不如想象看,接下来该怎么阻止李晋文接近二姐姐。”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李晋文是二姐姐的表兄,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此次二姐姐前去沂水,很明显对那李晋文有儒慕之心,若李晋文再以求学的名义来谢家,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二姐姐的芳心。谢李两家联姻,是迟早的事了……” 一素日里谢容华无论遇到再棘手的事情,都十分风轻云淡的解决,从未见过谢容华愁眉不展的样子,翡翠和玛瑙二人便当真以为事态十分严重,翡翠道:“这李晋文是李家的人,姑娘您不便插手,不如让三爷去和夫人说……” 谢容华斜了翡翠一眼,道:“你觉得父亲有这个胆子吗?” 这些年李氏对谢蕴视若无睹,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八面玲珑的谢家三爷,在李氏面前只有伏低做小的份,但依旧没能得李氏好脸色。更不要说,让谢蕴做出违逆李氏的事。 如此一切祸端,还是因当年谢蕴在那江左欠下的风流债啊…… 想到此处,谢容华神色微微有些暗沉,片刻之后,眼角的余光没再看见那藏在树后的绿色衣角,谢容华收回目光,道:“好了,我们回闲云居吧。” 翡翠和玛瑙愣了片刻,才追上了谢容华,问道:“姑娘,二姑娘的事您不管了吗?”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墨色的眼眸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迷离的色泽,道:“此事,会有人替我们解决的。” 翡翠和玛瑙听的一头雾水,谢容华拨动着手指上戴着的血玉扳指,看着青溪轩的方向,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 那个叫做小红的丫鬟,身手灵巧,心思沉着冷静,绝非等闲之辈。虽自称是自小做粗活,她的手指上也有茧子,但茧子是在指尖两侧而并非是指腹上,这老茧绝对不是积年累月做粗活造成的,只有使惯长枪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茧子! 小红,是军营里的人,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谢清嘉的身边。须臾之间,谢容华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天策军统帅,薛煜! 此时的帅府,薛煜从宫中述职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今日金銮殿前,薛煜少不得与惠帝演了一番君臣情深的戏码,顺带着表示自己对天子的忠心耿耿,一番虚情假意下来,天都已经黑了。 统帅府是惠帝钦赐的宅院,不知是巧合还是惠帝别有用意,正好建在贺兰大将军府邸对面。门口的匾额,是惠帝铁画银钩亲笔所写,表示着他对这个驻守边境、年轻有为的将领的重视。 府邸是新建成的,里面丫鬟家丁都没来得及调教,薛煜又不敢用惠帝的人,所以整个将军府邸冷冷清清的,也就只有三四个肖如凤临时给他挑选送来的管家。 肖家在朝中一直站在中立的角度,肖丞相为人严谨,对天子忠心耿耿,肖如凤送人到大将军府,惠帝也不会怀疑肖家有结党营私之心。 薛煜的心腹接过薛煜手中的马鞭,跟在薛煜身后道:“统领,一揽芳华来人等着您;还有安插在谢家的眼线也送了消息来,您先见哪个?” “谢家。”薛大统领没有一丝迟疑的说道。 送消息到统领府的,是伪装成谢家卖菜家丁的眼线,一见薛煜立即道:“今日内宅送了消息,说是谢二姑娘从长玄山回来之后身染风寒,一直未好。” 闻言,薛煜刚毅的神色,罕见的闪过了一丝担忧之意。那眼线尽职尽责的说道,“谢、李两家有联姻之意,不日李家公子李晋文将以求学的名义住进谢家。那李晋文在外名声不大好,前些时日还将一个姑娘逼着调和自尽了……谢二姑娘母女不知情,谢六姑娘倒是知道,却也是束手无策……” “咔擦”一声,薛煜手中的茶盏被捏成了碎片,冷声道:“人面兽心的东西。打断李晋文一条腿,不许他进谢家。” “是。”心腹应了下来,紧接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又道:“还有一事……” 心腹小心翼翼的看着薛煜脸色一眼,方才道:“红影的身份,似是被人瞧出了端倪……” “这么快?”纵使是薛煜,也不由面露讶然。 他的暗卫乃是军营中训练有素的高手,善于伪装潜伏,红影不过才进谢家不足一月,竟露出了马脚? 心腹脸色更加为难了,吞吞吐吐道:“不是一个月,而是被人一眼就识破了……” 薛煜更加好奇,问道:“谢家何人如此厉害,莫不是谢蕴?” 心腹摇了摇头,道:“是谢家的六姑娘……” 第81章 南疆巫蛊 听到是谢容华识破了红影的伪装,薛煜恍然,道:“原来是她,也难怪了……” 心腹不明薛煜话里面的意思,请示道:“红影身份暴露,可要让她离开谢家?” 薛煜眉心微皱,正在思索着,却听一道清冷的声音道:“不必。” 书房的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位青衣人,面具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她识破了影卫的身份,没有拆穿,必是知道此人并无恶意。暂且不必诏回。”君子樗波澜不惊的说道。 看见此人,心腹眼中闪过了一丝敬意,道:“好,属下就先告退了” 等旁人离开之后,薛煜倒了杯凉茶给君子樗,道:“说起来你们也才认识没多久,你倒是对那谢六姑娘的性子了解的够透彻啊。” 君子樗没有废话,淡淡的扫了薛煜一眼!薛大将军瞬间哑然,摸了摸鼻子,问道:“你深夜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南疆,巫蛊。”君先生惜字如金道,薛煜脸上闪过了一丝讶然! …… 谢容华虽然在青溪轩吃了闭门羹,没有见到谢清言,但看见在谢清言身边伺候的小红之时,总算将心底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 如果她没有猜测错,小红必定是薛煜安排守在谢清言身边的眼线。虽然谢容华与薛煜接触不多,却也知道此人乃是天策军统领,光明磊落的汉子。 前世对谢清言一往情深,是不会伤害谢清言的。所以谢容华虽然瞧出了小红身份有异,但也没有戳穿她的身份。借小红的手,将李晋文即将来谢家的消息透露给薛煜,薛煜不会袖手旁观的。 解决了李晋文这个心腹大患,谢容华长长松了口气,但想到明日的鉴宝大会,复又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前世鉴宝大会,谢容华初露头角,却因为身份的暴露,而让谢蕴成为众矢之的。每每想到此事,谢容华便就自责不已,明日鉴宝大会,不能再有半点差池! 云姑姑送玫瑰露进来的时候,见谢容华坐在桌案前,拿着笔,似是在描着首饰的式样。 但久久不见谢容华下笔,笔尖沾满的浓墨滴在宣纸上,画了一半的画稿便就这样废了。谢容华才堪堪回神,将宣纸揉成了一团扔了下去。 今日她心神不宁,实在不宜作画,便将画笔搁在了一旁,接过了云姑姑手中的玫瑰露。 玫瑰的清香宜人,小火熬制的羹汤浓稠爽口,正是谢容华喜欢的适中甜度。一碗玫瑰露很快便就见了底,谢容华神情惬意的靠在楠木椅背上,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儿。 倒是云姑姑见谢容华脚边堆满了宣纸团儿,迟疑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姑娘……今日在青溪轩中,可是夫人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了?” 云姑姑知道谢容华心性要比一般闺秀沉稳,素日里喜怒鲜少形之于色,唯独关系到她生母之事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闹的天翻地覆的。今日玛瑙回来便听云姑姑说了青溪轩的事,听的云姑姑心惊胆战的,见谢容华回来也没发作,只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说话,云姑姑更加担心了。 吃饱了的谢六姑娘脾气也异常的好,云姑姑这时才敢问谢容华。 谢容华神色如旧,只是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子,道:“她们能说什么难听的话。左右不过是世家庶女,娼。妓之女罢了,我也早已习惯,何必计较。” 谢容华说的霍达,云姑姑越发不安。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谢容华忽然问道:“云姑姑,您可知道我母亲长什么样?” 云姑姑有些诧异。 她伺候在谢容华身边多年,可以说是看着谢容华长大的,但是从未听到谢容华在任何人面前提及过她的生母。只知的谢容华的生母早逝,葬在江左。 外人只知道她的生母是乐坊女子,但连姓名都不曾听说过。唯有谢家三爷这笔风流债,为人津津乐道。 短暂的诧异之后,云姑姑堪堪回神,道:“姑娘可是说笑了,奴婢是您进了谢家后才来伺候您的,又怎会知道姨娘长什么样呢。” 谢容华嗤笑一声,摇曳的烛火下,她的眸色越发幽深。 虽然谢容华历经过一回生死,对于流言蜚语看开了许多。但是终究人非草木,李氏淡漠的态度、连心蔑视的语气,让谢容华也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生母。 在那遥远的记忆中,已经淡化成了一抹剪影的女人。若她还在世,是否也会维护着她?是否也会像李氏对待谢清言一样,在她生病之时,衣不解带的照顾她? 谢容华微微一叹,道:“那倒也是,不说旁人,就连我……都不大能记清楚她的模样了。“ “当年姨娘病逝的时候,姑娘还小,记不清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您十二岁那年,又大病了一场,烧的糊里糊涂的,能捡回一条命也实属万幸了……”云姑姑见谢容华眼中隐有伤怀之意,连忙劝道。 谢容华低笑一声,道:“是啊,如今除了父亲之外,世上恐已无人记得我母亲的模样,记得她的存在了。昔年我从江左到邺城,身无长物,本想着能与苏解语相互扶持,未曾想到竟养了只白眼狼!” 说到此处,谢容华语气带着阴冷之意。 云姑姑道:“姑娘为人赤诚,是苏小姐,太不知足了……” 谢容华敛眸,掩去眼中寒意,拨动着拇指上戴着的血玉扳指,许久才道:“这么多年过去,我连母亲的样子都记得不清晰了。如今能陪我的,就只有这枚母亲留下的玉扳指了……” 云姑姑看着谢容华怅惘的神情,欲言又止,最总却什么都没说,静默的守在谢容华身边。 这个晚上,谢容华难得一夜好眠。 梦里面,依稀回到了儿时,梦中那一抹浅淡的剪影,唱着江南的曲调哄她安睡。 虽然忘记了她的模样,但谢容华想,她一定是一个温柔而又美丽的女人吧。虽身份卑微,但亦向往着温暖与光明…… 所以她从未怨憎过自己生母的出身,可却也避讳旁人提到自己的过去,如今她不会了!自己的出身无法改变,但是却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改变自己将来的命运。 明日归一阁的鉴宝大会,那件东西,她志在必得! 第82章 栖迟世子 归一阁乃是一座茶楼。 仿照江南的白墙黛瓦,屋宇飞檐所建的三层建筑。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凡是能进归一阁参加鉴宝大会的,非富即贵。 谢家的马车停在归一阁门口之前,早已经停满了各家权贵的马车。在众多马车中、有一辆沉香木雕刻蛇纹的马车最为奢华、最为扎眼。 青蛇原本是会让人联想到一些阴冷、诡谲不好的事物,但雕刻在那辆马车上的青蛇,气势磅礴,并无让人不适感。 以青蛇为家徽,想必就是四海商行君家了! 君子樗,早早就到了。 谢容华拉了拉帷帽的面纱,跳下了马车,身边的梁园向门口的侍女递上一张帖子。 门口的几个侍女都有些意外,毕竟谢容华那辆狭小、灰蒙蒙的马车,停在一众豪华、奢侈的宝马香车中间,实在太寒掺了。 哪家公子出门,会用如此简陋的马车? 这帖子,该不会是仿冒的吧? 也不是没有前例,参加鉴宝大会的非富即贵,许多小门小户的商贾为了抬高自己的名声,仿造帖子混入其中,就是为了捡漏。甚至上个月有个闺阁女子,做男子打扮拿着仿冒请帖,出现在这鉴宝大会结识一些世家子弟,指望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后来身份被戳穿,成了邺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见谢容华不仅衣着简单,且还戴着帷帽,行径越发可疑,领头的侍女拦下谢容华道:“这位贵客,不知您是哪家的公子。” 谢容华淡淡道:“博古斋谢家的少东家。” 闻言,那领头侍女身后的一个杏衣少女小声道“江左谢家倒是听说过,做的是首饰宝石的生意,与咱们归一阁算是沾了点边。可博古斋却是闻所未闻,此人,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杏衣少女看起来二八年华,看起来生的极为貌美,眉宇之间带着倨傲之色。看起来不是普通侍女,谢容华端详了片刻,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这人,不正是楚家的千金,楚玲珑么!也是与谢清嘉竞争三皇子位置的强劲对手。 在谢家和宁宜候府楚家之间,楚贵妃更偏向于与自己的母族联姻;在谢清嘉和楚玲珑之间,楚贵妃选择了楚玲珑为皇子妃。 正是因为如此,后来襄阳郡主眼见谢清嘉无望于三皇子妃的位置,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四皇子姬殊。与章皇后狼狈为奸,算计谢家三房,为了辅佐姬殊成为储君,襄阳郡主不惜牺牲了宁宜候府! 只是,这位金尊玉贵的楚家千金,为何出现在此处,而且还是做侍女装扮?前世,谢容华可未曾在归一阁见到她! 领头侍女出于谨慎,也不敢随意放谢容华进去,便道:“这位公子,可否能先摘下帷帽。” 谢容华目光从楚玲珑身上收回,挑眉道:“这鉴宝大会不是有拜帖便可进去吗,何时还改了规矩……” 领头侍女眼中闪过一丝为难,楚玲珑白了谢容华一眼,语气骄横道:“你这人让你摘就摘,如果不是做贼心虚的话,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谢容华被楚玲珑蛮横无理的话气笑了,道:“若说此次鉴宝大会,需要以真面目示人,那么贵阁定要一视同仁。所有人,都不许以面具面纱覆面才是。” 出入商界各种场合,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众所周知唯有一人。 楚玲珑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和君先生相比?” 说着一双杏目在谢容华身上转了片刻,道:“你以面纱覆灭,该不会是故意想效仿君先生的吧。那可真是东施效颦啊……” 说着,楚玲珑竟是想伸手去掀谢容华的面纱,一直沉默不言的梁园,上前一步,将楚玲珑给拦了下来。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朗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道:“玲珑,不可无礼。” 听到这个声音,楚玲珑一改方才骄横神色,低声道:“兄……兄长。” 谢容华顺着那道声音看过去,却见那人风姿优雅,徐徐而来。 他穿着一身松绿色素纱中单,笑意盈盈的面容如春风拂晓,举止顾盼之间温文从容。那样的优雅从容,是源自于骨子里的风仪,并非是故作的姿态。 在这邺城中,也只有世家子弟,方才有这样的风骨底蕴。 谢容华听方才还嚣张跋扈的楚玲珑,见了她无比乖巧温顺,便知此人便就是宁宜候府的世子——楚栖迟。 前世谢容华曾听说过,宁宜候世子风姿无双,与四皇子姬殊并称为邺城双壁,但因此人深居浅出,一直未曾见过他的真实面目,如今一见,却见此人容貌果然与姬殊不相上。 一位是宁宜候的掌上明珠、一位是侯府中深居浅出的世子,他们二人为何会同时出现在鉴宝大会上? 谢容华心中正疑惑的时候,却听楚栖迟道:“方才是舍妹失礼了,请这位公子见谅。” 与嚣张跋扈的楚玲珑相比,这位侯府世子脾气好到不能再好。但谢容华却不领情,眉头微挑,道:“方才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如此蛮横无理呢,原来是宁宜候府的姑娘。楚家的家教,在下领会到了。” 楚玲珑瞬间炸毛,道:“你说谁泼妇呢……” “谁接话谁就是泼妇。”谢容华语气平淡道。 “玲珑!”楚栖迟厉声呵斥住了楚玲珑,看向谢容华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打量之意…… 此人竟认出了他们兄妹二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来历? 就在迟疑之时,肖如凤过来解围道:“世子,这位谢公子乃是君先生好友,君先生正在雅间等着她呢……” 话音落下,众人脸色微变,尤其是楚玲珑。 谁都没想到,一个听起来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竟认识君子樗!那可是,连宁宜候府都要竟然三分的人物。 因为三皇子拉拢君子樗不成,所以宁宜候才亲自出面,设下这鉴宝大会的! 谢容华微微有些诧异,心道:今日她出门,乃是尽量轻车简从,穿着男装又戴着面纱,君子樗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倒是楚栖迟先反应过来,笑道:“原来是君先生好友,方才是在下失敬了。” 楚栖迟不悦的目光看向一旁挑起事端的楚玲珑,今日设宴本是拉拢君子樗之意,可不能弄巧成拙了。 “无妨……” 谢容华淡淡应了声。 毕竟今日来这归一阁,谢容华不是为了来找楚家兄妹的麻烦的。 第83章 桂海香志 楚栖迟亲自迎着谢容华和肖如凤进了归一阁,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楚玲珑与一众侍女们,连拦都不敢拦,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见楚栖迟一副主人家的姿态,谢容华心中暗道:莫非楚栖迟便就是这归一阁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阁主,若是这样,倒也能说的通归一阁为何在邺城屹立多年不倒,权贵往来如云了。原来背后是有宁宜候府撑腰! 归一阁鉴宝大会,每以季度举行一次,各家权贵都会拿府邸上的珍宝,请邺城有名望的大儒以及鉴别珍宝的行家来鉴赏。说是鉴赏真伪,实则是一种变相的炫富。 前世谢容华一眼识别出了鉴宝大会上三件以假乱真的珍宝,从而在这邺城声名大噪。这一世谢容华只想保谢家安宁,不想要那些所谓的虚名。 此次来鉴宝大会,谢容华只为一件东西——《桂海香志》 鉴宝大会上,除了世家贵族们相互炫富之外,还有一样,便就是有没落的世家会将传家之宝托付在归一阁中拍卖。 归一阁中,只负责拍卖,不负责辨识真伪。若有慧眼识珠者,高价竟得宝物或可一夜暴富,但这些宝物中,也不乏鱼目混珠之物,若看走了眼,倾家荡产也不无可能。 在鉴宝大会上收购宝贝,也和赌玉差不多,眼力、运气缺一不可。 前世的时候,谢容华便是在这鉴宝大会上捡到了失传已久的《桂海香志》。 传言中此乃古燕国擅长调香的一位公主所做,后来朝代更迭,《桂海香志》也在战火中遗失。 如今本朝重拾前朝佩戴熏香之风,上至皇亲贵族、下旨黎民百姓,都喜好佩戴熏衣,甚至姒音学院中入学考验,也添加了一门调香的比试。 前世谢容华不知这《桂海香志》的可贵之处,将这《桂海香志》拱手赠与苏解语,才让苏解语凭借着在调香这一长处,通过了姒音学院的入学测验,从而一举成为人上人。 这一世谢容华不要所谓的虚名,但却要这一本《桂海香志》。对于商人而言,香料的利润是极高的,不亚于盛世之中的古玩玉器。 本来谢容华想着等拍卖开始,买到《桂海香志》便就离开,但未曾想到会遇到楚玲珑这个麻烦,引来了肖如凤和楚栖迟的注意。 谢家的雅间在二楼,谢容华脚步顿了顿,但身后紧跟着的是肖如凤这个笑面虎,道:“君先生还在三楼等您呢。” 谢容华握紧了袖子中的装着明珠的匣子,闻言脚步顿了顿,回头看着肖如凤挑眉问道:“肖公子乃是丞相府的长子,怎么会与君先生一介商贾之流,交情匪浅?” 甚至上次前去谢家看画是肖如凤陪同君子樗,此次归一阁鉴宝大会,肖如凤也同君子樗如影随形。 面对谢容华的质问,肖如凤脸上带着浅浅笑意道:“君先生是我们大宸的贵客,在下奉皇上的旨意,招待左右的。” 毕竟君子樗的四海商行,可以决定整个东陆的命脉。惠帝让肖如凤随侍左右,一是为了招待君子樗,二则是可以盯着君子樗的言行举止。但惠帝并不知道,看似保持中立、只效忠于天子的肖如凤,早已投诚向了姬殊。 前世,肖如凤是姬殊的心腹谋臣。但姬殊最终兵败,让肖如凤的存在也多了一层疑点。 谢容华知道,在肖如凤这只狐狸身上看不上出什么破绽,便没有再多问,上了三楼。 三楼雅间内,君子樗果然站在那里,看着窗外的方向。青丝雪绸在暮春的阳光下,泛着一层浅浅光泽,他便在光与影的交错之间。 “君先生,人我给你带到了。”肖如凤略带戏谑的声音,打破了雅间静谧的气氛。 君子樗回头,谢容华有些莫名,肖如凤笑容古怪道:“谢公子,您和君先生好好叙叙旧,我在外面等你们。” 说着,“啪嗒”一声,将雅间的门关了上来,等谢容华回神,却见雅间内只剩下她与君子樗二人。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谢六姑娘何须以面纱覆面。”君子樗抬眸看了谢容华一眼,含笑的说道。 谢容华迟疑了片刻,摘下了面纱,问出了疑问君子樗道:“今日我拿的是谢家的拜帖,君先生怎会知道被楚玲珑拦住的是我?” 君子樗淡淡道:“如此伶牙俐齿,敢与宁宜候府的小姐和世子起争执的,谢家除了你,还能有何人。” 谢容华默然片刻,竟无言以对…… 一丝笑意从君子樗唇齿间溢出,却见君子樗上前一步,亲自为谢容华取水倒茶。 谢容华目光从他戴着面具的脸上,落在那倒水的手掌间。却见他的手骨节匀称微凸,曲线优美,是一双养尊处优但又充满力度的手。 单单是看他倒茶的动作,流畅优雅,便已觉赏心悦目。 他将茶水递到谢容华面前,右手执着茶盏,十分平稳,盏中茶汤纹丝不动。 递茶的动作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谢容华隐约闻见了他衣袖上带着的香气。 本朝时兴戴香熏衣,世家贵族,攀比成风,常比较佩戴的熏香最为稀奇、最为珍贵。君子樗身为四海商行的主人,时常出入辗转于皇室世家、名流商贾之间,穿戴礼仪上都十分讲究的。 他喜好青衣,衣服的料子不是普通的织锦,而是四海商行供奉于皇室的青丝雪绸。名贵的青丝雪绸,上面熏着淡淡的荼月芜香。香气虽然浅淡,但谢容华嗅觉十分敏锐,在那溢满茶香的雅间内,谢容华还是能敏锐的捕捉到似有似无的香气。 雅间内没有再点其他的熏香,除了荼月芜香、以及茶香之外,再也没有夹杂任何的香气。 右手动作灵活,不像是曾经受过伤;身上没有水沉香的残余味道,难道是她多疑了? 谢容华心中转过了千万个念头,不过须臾时间,接过了君子樗手中的茶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问道:“不知君先生请我来,所谓何事?” 君子樗将谢容华方才的停顿、打量尽收眼底,但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示,淡淡道:“君某听闻谢家六姑娘一双慧眼,可辨识珍宝玉器,今日不知可否让在下见识一番?” 谢容华诧异的看向君子樗…… 第84章 不是旁人 谢容华目光惊疑不定的看着君子樗。 君子樗含笑的解释道:“不瞒谢姑娘,君某在邺城也有几间珍宝铺子,只是缺少人才打理。听闻谢姑娘擅长辨识珍宝的本事,就连城中老掌柜对谢姑娘十分推崇。君某贸然提出此等要求,是想见识一下谢姑娘的本事,希望日后能有谢姑娘合作的机会。” 君子樗言辞凿凿,态度无比诚恳,若是旁人谢容华倒还信了,可偏偏此人是君子樗。 四海商行人才济济,有什么样的人才找不到,君子樗何必如此煞费苦心? 谢容华斟酌之后,道:“不过是市井谣言罢了,君先生送我帖子、赠我明珠,便就是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流言?” “是不是流言,今日一见便知。”君子樗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眼中带着令人不明的探究意味。 君子樗执意要见识她辨识珍宝的能力,是真的为了四海商行招揽人才,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转过许些个念头,面上含笑道:“恐怕要让君先生失望了,今日我不是为了鉴宝而来,恕难从命。” 说着,将装着明珠的匣子推到了君子樗面前。 君子樗看着那紫檀木玳瑁的匣子,却没有接,而是淡淡道:“君某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就在谢容华准备留下东西直接离开的时候,却听君子樗的心腹推门进来,手中拿着托盘,道:“先生,东西已经拿过来了。” 君子樗漫不经心的将托盘的锦布揭开,却见里面赫然是一本《桂海香志》 谢容华站起来的动作瞬间滞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带着浅淡笑容的君子樗。 若说第一次见到君子樗的时候,谢容华觉得此人是一位皎皎君子,温润如玉。此时的君子樗在谢容华的艳丽,分明是一只机关算尽、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 “既然谢姑娘觉得一匣子明珠为报酬不够,不知再添一本《桂海香志》如何?”君子樗清润的声音,隐约可听出带着三分笑意,道:“这本《桂海香志》本是前朝古燕国公主所著,里面记载的都是失传已久的宫廷御用调香方法。旁人不知这本香志的珍贵之处,但谢姑娘是生意人,必定知道如今盛行熏香,香料的生意利润不可估价,远胜于二楼那些珍宝。今日谢姑娘来,想必就是为了这本香志……” 谢容华心中震惊同时,隐隐闪过了一丝恐惧之意。此人到底什么来历,与她不过才数面之缘,竟能将她的心思拿捏的这般准确。 想到此处,谢容华的背后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手指无疑是的拨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冷声道:“我倒不知道,君先生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君子樗看着谢容华,含笑道:“谢姑娘对一匣子明珠都不为所动,想必不是为了二楼拍卖的那些俗物而来;而谢姑娘又不参与鉴宝,同样也不是为了博得虚名。不为名又不为利,能让谢姑娘乔庄而来,只有这本旁人不知道其中价值的《桂海香志》,可惜啊……” 君子樗拖长的声音,听的谢容华直磨牙。 “被君某捷足先登了。” 此时谢容华十分庆幸自己戴着面纱,所以君子樗这只狐狸没看到她既震惊、又愤怒的愚蠢模样。 “你故意的!”谢六姑娘被气的拍案而起,什么冷静、沉稳都忘之脑后,看着君子樗愤怒道。 “谢姑娘息怒,在下只是想请谢姑娘帮个小忙而已。”君子樗清润的声音道,态度十分诚恳。 谢容华冷笑道:“君先生出手果真阔绰,一个小忙,就将一匣明珠一本香谱,拱手让与旁人吗?” 若是君子樗以真金利诱,谢容华大可拂袖离去。但是那本香志,记载着许多失传的香料制作的方法,谢容华真的很想要它! 不得不说,君子樗这厮下手实在太狠,直接捏住了她的命门。 看出了谢容华的迟疑,君子樗含笑的将那匣明珠和香志推到了谢容华面前。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声音温暖清润,带着浅浅的笑意道:“你不是旁人……” 谢容华惊愕的抬头,正好撞入那淡若琉璃的眼眸中。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折射出明亮的色泽,让谢容华想到琥珀杯中盛放的茱萸酒。 不饮,只是在那和煦的微风下,夹杂着淡淡的酒气,便已是微醺…… 在那温柔的目光注视下,谢容华的脸颊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隐隐有些发烫。 “吱呀”一声推门声,打断了雅间内稍许暧昧的气氛。谢容华下意识的抓住了紫檀木匣子,飞快的移开了眼。 这君子樗……当真是蓝颜祸水啊。虽然看不清楚容貌,但是仅仅是那双眼,就足以祸害人了。 现在谢容华隐隐有些相信,当日梁园所言他和西燕女王的那些风流轶事了…… 就在胡思乱想间,侍从进来回话道:“先生,三皇子和四皇子来了……” 说话间,谢容华飞快的拿起了桌子上的帷帽戴上。君子樗十分满意某人的自觉性,见谢容华戴好帷帽之后方才开口道:“请两位皇子进来吧。” 那侍从方才传完话,便见姬华与姬殊二人一前一后的进来了。身后跟着的,楚栖迟和肖如凤,以及死缠烂打一定要跟过来的楚玲珑! 君子樗身份特殊,有可见各国皇亲不必跪拜的特权,见了姬华二人只是微微颔首,神情淡淡的,便将这朝中最为得势的两位皇子丢在了一边。 谢容华可不敢像君子樗那样摆架子,连忙向二人行下国礼叩拜道:“草民见过三皇子、四皇子。” “不必多礼。”姬华没有任何动作,姬殊含笑的将谢容华扶了身,问道:“这位也是君先生的好友吗,不知是哪家的俊杰?” “这位是……”肖如凤见谢容华戴着面纱,便知道她有意隐藏自己身份,有些迟疑。 “回四皇子的话,草民谢柳。”谢容华压低声音道。 君子樗抵拳轻咳一声,掩去了嘴角些微的笑意,谢柳、谢六。 闻言,姬华似是恍然道:“原来是江左谢家的公子……” 看着姬殊热络亲切的态度,谢容华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草民并非是谢家公子,只是谢家家仆,有幸被三爷赐姓为谢而已。” 君子樗淡淡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心道:看这小丫头一本正经的糊弄别人,倒是有趣…… 第85章 皇子示好 听到谢容华只不过是个家仆,姬殊热络不减反增,道:“谢家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上次长玄山围猎,说来惭愧,本王竟输给了谢六姑娘呢……” 提到自己的名字,谢容华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君子樗和肖如凤二人不动声色的看向了瞥了谢容华一眼。 一旁的楚玲珑娇声道:“哼,那谢六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个庶出的草包罢了。” 说着,一双杏眼狠狠的剜了谢容华一眼。都怪这个什么谢柳,不早些说自己认识君先生,故意害得她被兄长狠狠训斥了一顿。 谢容华藏在袖子中的手指紧了紧,肖如凤眉心微皱,方才想要开口的时候,却未曾想到另有人早他一步:“玲珑,不许背后如此议论人。”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宁宜候府世子,楚栖迟!传言中楚栖迟与左右逢源的宁宜候性子不同,心性纯善,性情高洁,乃是名副其实的君子作风,果然所言不虚。 谢容华心中如是想到,不由高看了楚栖迟一眼。 楚玲珑最是敬畏这个长兄,见楚栖迟开口阻止了,只得讪讪住口。一旁看热闹的姬华却不嫌事大,故意道:“是啊玲珑表妹,那谢六虽说是庶出,但却是四弟一直惦记的人。你这般议论说她,四弟可不高兴了。” 闻言,楚玲珑神色突然变了,尖声道:“四皇子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谢容华那个娼。妓所生的庶女!” 楚玲珑一席话下来,所有人神情各异。 姬殊面露尴尬;姬华似笑非笑的看着楚玲珑;而楚栖迟则是一个头两个大,道:“玲珑,你再胡闹,我便让近卫送你回府了。” 倒是谢容华看着这几人的风波暗涌,心道:没想到,这堂堂的宁宜候府大小姐,喜欢的竟是宁宜候府的死对头姬殊,难怪姬华不高兴了。有趣…… 难怪今日楚玲珑会出现在归一楼门口,还对她百般为难。看来是为了等姬殊,误将她当做故意接近姬殊的女子了! 但纵使楚玲珑倾慕姬殊,前世还是嫁给了姬华! 正这般想着,谢容华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蓦然回头,正好对上坐在西窗边君子樗似笑非笑的眼眸。不知为何,谢容华忽然一阵心虚。 “诸位来君某的雅间,是来看热闹的吗?”君子樗淡淡开口道,声音浅淡,带着些许的冷意。 姬华回神,连忙道:“四弟与那谢家姑娘之间的风流韵事,让君先生见笑了。” 这些时日姬殊得势与东宫走的近,让姬华隐约察觉到了威胁,只恨昔年忽略了这个白眼狼在。是以,这些时日在楚贵妃的劝导之下,姬华将矛头从姬桁对准了姬殊。 姬殊已成气候,若他与皇后联手,后果不堪设想。此时谁若是能争取到就连皇上都十分重视的君子樗的支持,储君之位唾手可得! 但君子樗进邺城之后,面对几位皇子和权贵们抛的橄榄枝视而不见,似是单纯的醉心风月。根据三皇子最新得到的消息,昨日姬殊竟凭借着灵芝草成功的进入一揽芳华,见到了君子樗! 这让姬华感觉到了危机,幸而宁宜候府早做了布置,在归一阁中设下鉴宝大会,邀请君子樗参加,以此为拉拢示好之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姬殊也得了消息跟了过来。是以在君子樗的面前,姬华毫不留余地的诋毁姬殊的作风,试图将他打造成一个沉迷于和美人周旋的废物皇子的形象。 而谢容华,则莫名锅从天上来,一脸茫然的看着话题绕了半天,又绕到了自己身上。见那楚玲珑咬牙切齿的样子,谢容华觉得很有必要为自己解释…… “哦,风流韵事?”未曾想到谢容华还未曾说什么,倒是一旁君子樗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味不明的说道。 那语气,不复平日里的和煦温暖,莫名让谢容华觉得背后一阵寒意…… 姬殊连忙解释道:“先生误会了,本皇子与那谢六姑娘清清白白,只是当日在围场上比试过骑射之术,对其十分欣赏罢了。倒是三皇兄您,虽如今尚未娶正妃,但府中美人无数。前些时日我还听说你府中有一位小妾因不甘寂寞,所以与侍卫私通,被你绞死之事呢……” 话音落下,除君子樗之外,众人皆是一脸八卦的看向姬华。宫闱秘闻啊!没想到这位被皇上宠爱的三皇子,竟被自己小妾戴了绿帽子…… 闻言,姬华脸色瞬间变了,瞪向姬殊道:“有你这样说自己皇兄的吗。” 姬殊嘴角带着和煦的笑,道:“三皇兄恕罪,皇弟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一旁谢容华看着这皇家兄弟二人之间无声的硝烟战争,连连称奇。当日在长玄山围场上,这兄弟二人还演着兄友弟恭的戏码呢,没想到才短短不到数月时间,一见面竟剑拔弩张了起来。 其他人看着热闹,但身为姬华表兄的楚栖迟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姬华吃亏。楚栖迟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之意,开口打断道:“三皇子,您今日不是带了一件异宝想让君先生辨识真伪吗?来人,将东西呈给君先生。” 说话间,便有一个穿着蓝衣侍女捧着宝物进来。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被宝物给吸引,自顾不得这皇家兄弟二人的争执了,轻而易举了化解了方才剑拔弩张的局面。谢容华看着嘴角挂着浅淡笑意的楚栖迟一眼,心道:这宁宜候世子看起来温吞吞的一个人,倒是好手段。 当装着宝物的匣子打开,纵使是素来沉稳的君子樗,也不由为之侧目,片刻之后叹道:“竟是血樱子!” 谢容华见匣子里装着是一串如同红玛瑙手串一样的东西,亮晶晶的,十分好看。但却从未听说过,什么是血樱子。 “此乃是南疆的圣物血樱子,据说能攻克百毒,有起死回生之效。此物鲜少有人知晓,也只有君先生见多识广,知道此物的来历。”楚栖迟含笑的说道。 听到南疆圣物,谢容华眉心微动。当日在大理寺,袭击姬桁的,正是南疆蛊虫!这和宁宜候府,有什么关系吗? 姬华此时总算是智商在线了,连忙接过楚栖迟的话,道:“正所谓宝剑赠英雄,此物只有君先生认识,便赠予君先生吧。” 而在一旁的姬殊脸色微沉下来,心中冷笑道:什么宝剑赠英雄,这姬华分明是因为昨日他送了灵芝草到一揽芳华,所以今日便在归一阁中设局,将血樱子送给君子樗!那姬华那个草包成不了气候,倒是楚栖迟,是个麻烦! 有楚栖迟相助,姬殊暂居下风,抿了抿嘴角,冷眼看君子樗的反应。就连谢容华,隐隐有些期待在两位皇子招揽试探的架势下,这君子樗该如何的应对! 第86章 凤凰于飞 只见君子樗含笑的说道:“昨日君某收了四皇子的灵芝草,今日三皇子赠君某血樱子,若是推拒,便有却之不恭之嫌。” 说着,便十分坦荡的接过了姬华手中的血樱子。 见他这般从容不破,却在不动声色间让两位皇子吃瘪了,谢容华心中暗自诽谤道:狡猾。 这样一来,君子樗是既收了姬殊的礼物、也承了姬华的人情,两不得罪,却也不直接表态究竟会偏向于哪一边。 但姬华却没听明白君子樗的弦外之音,见君子樗接了礼物,心中一喜,正欲趁热打铁拉拢感情的时候,却听外面传来不轻不重的扣门声:“先生,世子,鉴宝大会已经开始了。” 此时楚栖迟也看出来,当着姬殊的面,君子樗是不可能会直接表态的。今日在这归一阁,不过是大家来见个面,彼此品察一下对方,不能急于一时。 “三皇子,今日臣是请了君先生来品鉴宝物,若三皇子有兴致,不若留下来等那三件夺得魁首的宝物是何模样。”楚栖迟出言打断道。 姬华对所谓的珍宝不感兴趣,但念头一转,便凑到了楚玲珑面前,脸上堆着笑道:“玲珑表妹,不若我们一起下去看看,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本皇子便买下来送给你。” 楚玲珑对姬华厌恶极了,冷着俏脸道:“这归一阁本是我们侯府的,我要什么直接和兄长说就是。” 被楚玲珑如此毫不客气的怼回去,但姬华依旧没有翻脸,可见他是真的喜欢楚玲珑的。 本来归一阁属于宁宜候府是隐秘,却被楚玲珑如此嚷嚷了出来,楚栖迟脸上闪过了一丝无奈的神色,但他对这个被宠坏的妹妹从来没办法,只好尴尬的向姬华赔罪道:“三皇子恕罪,家妹从小被父亲惯坏了,并非是有意冲撞。” 姬华不在意的摆手,道:“玲珑表妹性子素来如此,我当然不会和她计较。再说,这鉴宝大会上能有什么好东西啊……” 闻言,一旁谢容华都不由无语扶额。这三皇子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就直接得罪两人。 楚栖迟脸上表情温和,不见丝毫变化,倒是楚玲珑不服气道:“谁说没什么好东西的,今日各世家带来的东西,好些个都是昔年从雪衣候那个叛党逆臣府邸搜出来的,后来被皇上赏赐了有功之臣。不说别的,就今日我们宁宜候府在鉴宝大会上比试的那套凤凰于飞凤冠,传言是雪衣候府倾尽心力大早的。” “鎏金掐丝,由明珠宝石镶嵌而成,手艺之精巧、连宫中的手艺都比不上呢!尤其是凤凰口中所衔的那颗明珠,传言中乃是从东海蛟龙腹中剖出来的,冬暖夏凉,夜间宛若莹月生辉,比皇后娘娘的凤冠还要气派呢。” 话音落下,姬殊和姬华二人的脸色微变。谢容华一旁静静的看着,心道:这姬华和楚玲珑倒是可以凑成一对了。 姬华冷笑道:“那本皇子倒是要见识一番了。” 楚栖迟无奈,只得让底下的人将宝物奉上来。其实今日评比鉴赏,宁宜候府本是做东,用凤凰于飞凤冠来镇场的,但未曾想到被楚玲珑一口气将老底掀了起来。 此时,就连谢容华心中也不由隐隐有些好奇,传言中雪城封地富庶,盛产珍宝奇石,雪衣候倾尽心力打造的凤冠,究竟是什么样子? 等待的时候,一直未曾说话的肖如凤,好奇的开口道:“雪衣候公仪曦我略有耳闻,不是说他一生未娶么,这凤冠又是为何人打造的?” “许是为了他的心上人。”说话的,竟是一直迟迟不曾开口的君子樗! 谢容华诧异的看着君子樗,却见此时侍女已将宝物捧了上来。 纵使十几年过去,那凤冠珠宝未曾蒙上尘埃,依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其做工之精巧,明艳之夺目,已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当它被侍女呈上来的那一刻,满室生辉,纵使是君子樗,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惊艳之意,为之动容。 凤冠上饰以九凤,意喻着凤于九天之意。而在那凤凰周围衬以翠云、翠叶;口衔珠宝串饰,掐丝点翠的珠花中心,都镶嵌着宝石数块,每块宝石周围绕珠串一圈或两圈。阳光下,宝石的光芒四射,让人瞧的眼花缭乱。 除此之外,凤凰口中所镶嵌的明珠色泽温润如白玉,剔透晶莹,有婴儿的拳头大小,果然如楚玲珑所言,这明珠纵使是皇宫,也找不出第二颗。 “美则美矣,只是这制作太繁琐,珠宝堆砌太多,反而有喧宾夺主之嫌。”姬殊看似十分中肯的给了评价。 见姬殊这般说,楚玲珑一改方才炫耀的神情,连连附和道:“我也是这么觉得,这凤冠太花哨了,果然是蛮人的审美……” 毕竟时下时兴着的是简洁之风,这个凤凰于飞凤冠,极其能工巧匠之精美,堆砌宝石珍宝之繁琐,寻常人看来确实是太花哨了,但是谢容华不以为然。 她似乎能感觉的到,制作这个凤冠的人,请来了最好的工匠,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最好的东西都堆砌到了这凤冠之上。宝石明珠,点翠玳瑁,一点点的拼凑成了如今的模样。 “楚世子,这凤冠可否出价……”谢容华脱口而出道,但话音方才出来,对上楚栖迟惊讶的神情就有些后悔了。 不知怎的,方才一看见这个凤冠的时候,谢容华就十分的喜欢。最终谢容华归咎于这凤冠上宝石镶嵌太多了,让她毛病发作了…… 楚栖迟短暂之后,一脸歉意婉拒道:“谢公子抱歉,这凤冠只是添彩头的,并非是鉴宝大会上的拍卖品。” 虽说是在意料之中,谢容华忍不住有些失望,但还是道:“是在下方才唐突了,还请世子见谅。” “君某以十匹青丝雪绸为价,不知世子可否割爱?” 君子樗的话音落下,众人一脸愕然。 四海商行以丝绸的生意闻名于东陆,尤其是四海商行所出的青丝雪绸,价值连城,淡淡一匹青丝雪绸,就可以卖出五万两的高价。青丝雪绸,有价无市,已经不是用银子能够衡量。 纵使是大辰皇室中每年也只有六匹的进贡,君子樗,竟然一出手就是十匹! 足以可以买下一座城池了,竟只为了这一个凤冠,当真是…… 败家啊!谢容华看着君子樗风轻云淡的神情,暗自评价道。 第87章 好戏开场 君子樗的突然出价,就连楚栖迟都意想不到。 他在意的并不是君子樗的出价高低,而是在于无论君子樗出价高低,只要宁宜候府不想与四海商行惊愕,让姬殊得了便宜,这凤冠,他必须拱手想让。 而宁宜候府和楚家,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凤冠,而得罪君子樗! 权衡利弊之后,楚栖迟慷慨道:“先生客气了,若先生想要,在下岂有吝啬之理。红。袖,将凤冠装好,送到君先生府邸。” 楚玲珑本是心存炫耀,没想到竟因此丢了凤冠,急道:“兄长,这凤冠是父亲留给你娶妻用的,不能送啊……” 楚栖迟淡淡看了楚玲珑一眼,后者不敢再说话了。 却见一旁的君子樗,神情清淡,丝毫没有因为霸占了别人心爱之物的愧疚。等楚玲珑被带走之后,缓缓开口道:“今日得楚世子相赠宝物太多,君某受之有愧,这凤冠君某会折算成银子送到贵府的。” “先生客气了……”楚栖迟含笑推拒道。 姬殊怕楚栖迟用凤冠拉拢了君子樗,便道:“楚世子,君先生行事磊落,若你执意不肯收银子,岂不是要让君先生落人口实。” 闻言,楚栖迟也不好再推拒了。 谢容华坐在一隅看着好戏,索性借着面纱的遮挡,光明正大的打量着这位在邺城大名鼎鼎的宁宜候府世子。 不得不说楚栖迟生的极好,虽不及姬桁俊美,不及肖如凤五官精致,气度却是最温和令人舒服的。若非是因为生错了楚家、赌错了储君人选,想必是个很有作为的年轻人。只是可惜啊,后来姬殊和章皇后得势,宁宜候府被查抄,这位楚世子也明珠蒙尘,不知所踪了。 就在谢容华心中暗自惋惜的时候,忽而听到君子樗凉丝丝的声音道:“今日君某请你来是鉴宝的,可不是让你来喝茶看着楚世子发呆的。”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望向了谢容华这边。 谢容华心中一凛,如同开小差被夫子逮到的学生一样,瞬间坐直了脊背,心中还暗自纳闷隔着面纱君子樗怎么知道她在看楚栖迟? 楚栖迟倒没听出君子樗语气中的敌意,略有些惊讶的望着谢容华道:“谢公子也会鉴宝?” 君子樗淡淡看了谢容华一眼,不冷不热的说道“这位谢公子乃是博古斋的少东家,有什么她不会的。” 谢容华见君子樗语气不善,心中莫名,暗道:自己又哪里得罪这厮了? 一旁楚玲珑不屑的冷哼一声,她最厌恶的就是谢家人了! 就在此时,有三位侍女捧着宝物上来,分别是血玉玉璧、柴世宗时期的雨过天青柴窑瓷、以及魏晋时鸾衔绥带镜。 “先生,世子,这是今日大儒们众多宝物中所评选出的三件宝物,请公子和先生鉴宝。” 蓝衫的侍女,捧着谢容华再也熟悉不过的宝物,笑语盈盈的说道,恍惚间这一幕与前世重叠在了一起。 正是辨识出了这三件以假乱真、就连那些名家大儒都被蒙骗了宝物,让她在邺城声名大噪,从而同时给谢家带来无尽的麻烦与灾难…… 前世那些嘲讽声、辱骂声以及父亲无奈的叹息声,宛若历历在目,谢容华的右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手心捏出了一把冷汗。 楚玲珑恶意满满的瞪了谢容华一眼,道:“谢公子,你该不会吓傻了吧。这三件珍宝可都是由我们归一阁的师傅,以及大儒名流们看过的稀世珍宝,你这样的人,不说辨识其中真伪了,估计连来历都看不出来吧。” 楚栖迟已经无力阻止这位任性的妹妹自毁形象的行为,而楚玲珑的一席话,也引起了姬殊的注意,他清浅的目光落在了谢容华身上。虽此人不过是谢蕴身边的家仆,但却能得君子樗青睐,必定有过人之处。 若是他能将这些珍宝来历说出个所以然,自是值得结交一二的。 对于姬殊而言,丝毫不怀疑此宝物的真伪,毕竟那么多名流大儒都鉴定过了,呈到君子樗面前,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谢容华将所有人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接过了侍女手中的那块血玉玉璧。 好戏终于开场了! 阳光下,却见那玉璧颜色剔透,红艳如血,被阳光一照,竟有一种妖冶的光芒…… “你可小心些,这块血玉,价值连城,要是摔碎了,把你们那什么博古斋卖了都赔不起。”楚玲珑看着谢容华不屑道。 “玉石多以青、白二色为主,若块血玉玉璧是真的,自是价值连城。”谢容华淡淡的说道。 楚玲珑怒了,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样一大块血玉玉璧,是假的不成?” 谢容华拨动着拇指上佩戴着的血玉扳指,道:“再好的血玉颜色,不可能这般剔透。” 不等楚玲珑说话,姬殊先开口道:“不知这血玉如何能仿造的如此相像?本皇子愿闻其详。” 谢容华道:“《古玉辩》记载,用虹光草加脑朱砂染玉,再用竹枝火烤炙,既成红玉,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血玉。这本是最容易辨识的骗局,但因寻常仿造,都是用杂玉染色仿造血玉,所以极其容易被戳破;但这枚玉璧,竟用上好的羊脂白玉,来仿造价值相等的血玉,所以骗过了识玉之人的眼。” 说到此处,谢容华心中也十分诧异:寻常人费尽心思仿造玉璧是为了赚钱,但从未有哪个无聊至极加败家无比的,竟用羊脂白玉白玉仿造血玉! 姬殊听的有趣,看向谢容华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今日在这雅间内的众人,身份非富即贵,若谢容华今日一展才学,今后将前途不可限量!楚玲珑眼中闪过了一抹妒恨之意,又见姬殊对谢容华表现的欣赏有加,便故意将花瓶递到谢容华面前,道:“你说那血玉是假的,那这尊雨过天青色世宗皇帝时期的古青瓷总该是真的吧。” 谢容华看出了楚玲珑眼中的恶意,没有接过楚玲珑手中的花瓶,反而后退了一步,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淡淡道:“楚姑娘,这瓷瓶贵重,您还是放在托盘中,让我自己拿吧。” 第88章 辨识珍宝 楚玲珑想要陷害不成,反而被谢容华直接拆穿,众目睽睽下只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又羞又恼道:“你怀疑本姑娘会陷害你不成!” 谢容华轻笑一声,挑眉道:“楚姑娘您今日对在下争锋相对,在下不得不防。” “你……”楚玲珑嚣张跋扈惯了,被谢容华气的一时语咽,直接举起右手就想往谢容华脸上扇去。 楚玲珑的动作太快,就连楚栖迟都没有反应过来。 “楚姑娘。”君子樗警告的看了楚玲珑一眼,淡若琉璃的眼眸,清冷的目光,冷的过于骇人。手僵硬在了一半,讪讪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差点挨打的谢容华神情如旧,从容不迫的说道:“这一尊青瓷花瓶是真的,却不是古青瓷,更不是世宗时期!” “你红口白牙的,就在那胡说吧。”楚玲珑今日是和谢容华杠到底了,说道,“这青瓷釉色暗沉,怎么可能是本朝的东西。话又说回来,像你这样的身份,估计连雨过天青柴窑瓷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雨过天晴柴窑瓷,乃是五代时期,后周柴宗在显得中烧造的柴窑。因传说中的“雨过天青”釉色而著名。” 从始至终,面对楚玲珑的百般刁难和挑衅,谢容华的态度从容,一起波澜不惊,相比较起来,楚玲珑就落了下乘,显得言行举止粗俗不堪。 一旁的姬殊冷眼瞧着楚玲珑如此举动,心道:这样愚蠢的女人,也就姬华将她当做宝贝了。不过姬华看上的是这个人,还是她身后的宁宜候府,就不得而知了。倒是这谢柳,不愧是君子樗看上的人,倒有几分才学的。 谢容华继续道:“但是这古青瓷只存在于世人的记载中,后人笔记辗转抄引,更加增加了它的地位,可是却有名无实。传世至今,我曾有幸见过一只前朝流传下的天青柴窑瓷茶盏,上面有世宗皇帝的玺印,正乃是世宗所用的正品。所以便可辨识出,这雨过天青色瓷瓶虽然仿造的惟妙惟肖,却是本朝之物,故意作古的。” “这瓷器也能作古?”姬殊好奇道。 谢容华斜了一旁气鼓鼓的楚玲珑一眼,继续道:“古籍记载,瓷器作古,有磨损、剥釉、去火光四步。古青瓷与本朝所做的仿冒品还是有区别的,最简单的辨识方法,那就是由于瓷土的关系,古青瓷非常掂手。但是本朝所做的新瓷,胎质疏松,胎虽然厚,拿在手上却轻飘飘的。想来楚世子见多识广,见过的古瓷器也十分多,不如一试。” 楚栖迟闻言,倒还真的拿起了那古青瓷瓶,片刻之后,微微一叹道:“谢公子慧眼识物,在下自叹不如。” 见谢容华一连识辩出两件仿冒的宝物,就连楚栖迟眼中不由带上了几分钦佩之意道:“寻常人辨识瓷器,皆会被这雨过天青色所蒙蔽,注意到釉色工艺之上、而从未在意这重量。未曾想到谢公子心细如发,竟能从微末之处,找出异常之处,在下钦佩。” “谢公子小小年纪,便就如此博学,前途不可限量啊……”一旁姬殊也恭维道,今日谢容华的表现,更加坚定了姬殊拉拢她的决心! 而且此人看样子与君子樗交情匪浅,说不定拉拢了她,便也能拉拢了君子樗呢。 不提姬殊暗中打的算盘,谢容华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最后一件宝物上。 楚玲珑见谢容华如此出风头,心有不甘的说道:“这件惠文皇后所用过的鸾衔绥带镜总该不会是假的吧!” 只是接连受了谢容华两番打击,现在楚玲珑的气势已经没有先前那般足了…… 谢容华扬了扬眉梢,故意气楚玲珑道:“楚姑娘很不幸,这件依旧是仿冒的。” 楚玲珑没说话,倒是楚栖迟叹了口气。 谢容华看出了楚栖迟眼中的无奈,心道:一连鉴别出三件宝物几位大儒推崇的宝物都是假的,归一阁的名声定会受到打击的。 同时,谢容华心中隐隐有些奇怪,一般而言,鉴宝大会上的宝物乃是由世家子弟各出一件,挑选出三件品鉴出魁首。可为何偏偏,今日三件送上来的宝物都是假的? 心中疑惑一闪而逝,缓缓道:“这方古镜花鸟浮雕皆以错金手法,线条流畅自如,观其风格,却是前朝风格,确实本朝仿造之物。” 姬殊听的有趣,道:“这镜面青铜锈迹泛红,难道是做旧的不成?” 谢容华今日跟着一群狐狸与伪君子周旋半天,中间还有一个刁蛮的楚玲珑为难,早就已经失了耐心。但为了君子樗手边的那本《桂海香志》,只得隐忍了下来,道:“青铜做旧不难。” “只需将倒醋涂于镜面,放在炉火中熏烤出做旧的锈迹色,再埋于地底只需几个月的时间,做旧的锈迹便可光亮如初,起到以假乱真的效果。而且……”谢容华顿了顿,道:“仿造这古镜的乃是一位能够巧手,上面的浮雕、错金手法都仿造的惟妙惟肖,只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姬殊好奇问道:“什么错误?” “镜上背面雕刻的铭文。”谢容华将铜镜背面翻过来,众人便看见铜镜背面雕刻着五言绝句…… “玉匣聊开镜,轻灰暂拭尘。光如一片水,影照两边人。” “前朝古镜,铭文都是雕刻的七言绝句,直至本朝,才由七言改为五言或者四言。只是这仿造者费尽心思,一时疏忽,或者是为了卖弄自己的学问,竟刻上的是五言绝句。这才是这方仿造的前朝古镜,最大的疏忽点。” 肖如凤斜了一眼神情君子樗一眼,却见此人神情平静从容。 楚玲珑还不服气,继续强词夺理道:“许是……许是前朝的工匠,觉得这五言甚好,所以雕刻上去的呢。” 有面纱覆盖,楚玲珑看不到谢容华的白眼。 “这镜子是内务府造给惠文皇后之物。既是供奉御前的匠人,谁会出这样致命的疏忽?“ 谢容华一脸从容,云淡风轻,接连识破三件名流大儒都未曾识破的伪造品。 纵使是嚣张跋扈如楚玲珑,也不由哑口无言。不由恼恨地瞪了谢容华一眼,心中记恨。 肖如凤出来打圆场道:“谢公子果然博学多才,令我等今日长见识了。” 就连君子樗,原本清冷的目光看向谢容华的时候,也不由多了一层深意…… 第89章 何人设局 三件宝物都被鉴别出是假的,对于归一阁来说是前所未有之事!楚栖迟脸色微沉,吩咐底下的人查清楚这三件珍宝的来源,究竟是哪家带过来了的。 此时,姬华站起身,道:“四弟,今日君先生是来鉴宝的,我们就不加多叨扰了,这就走吧。” 既然血樱子君子樗已经接受,他对这个凭空冒出的什么谢柳又不感兴趣,所以便失了耐心,准备直接离去。 姬殊略一思忖,虽然君子樗收下了姬华的血樱子,他略逊一筹。但是今日除了君子樗之外,还另有收获——那就是让君子樗都另眼相待的谢柳。若是能将他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中,不仅能借机与君子樗搭上线,背后还多了谢家一个助力,一举两得! 如此一想,姬殊站了起来,临出门前脚步顿了顿,对楚栖迟道:“过些时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便想来你归一阁寻些宝物送给娘娘。可本皇子眼力一般,栖迟,不若你来替本皇子长长眼如何?” 所谓的寻宝是假,姬殊不想留楚栖迟继续在这里和君子樗交流是真。 楚栖迟还未应答,倒是楚玲珑十分殷勤的替楚栖迟应了下来,道:“四皇子有命,哥哥自然不会推辞了。” 看着楚玲珑大献殷勤的样子,楚栖迟眉心微皱,但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便道:“君先生,那在下就先失陪了。今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君子樗微微颔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楚栖迟等人便就离开两人,周围看热闹的肖如凤也顺势和姬殊一同离去。 谢容华看着肖如凤和姬殊并肩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这位肖大公子真的让人看不穿,他究竟是站在哪边的? “那三件珍宝连楚栖迟都骗过去了,唯独你能鉴别出来,不简单啊。”君子樗倒了杯茶,不轻不重的说道,“你这辨识珍宝的本事,是何人教给你的?” 谢容华回头,便见面具下,君子樗一双眼清亮如雪,仿佛有着有一种东西人心的力量。 谢容华善于辨识宝物,除了看的杂书古籍多之外,还有一个不能为外人知道的一点,那就是她对于宝物,有一种天生的敏锐感! 无论是瓷器、玉器,还是字画古玩,若是赝品,纵使仿造的惟妙惟肖,但谢容华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假的;但若是真品,哪怕是藏在淤泥之下,谢容华也能看的出那是真的。 谢蕴告诉她,这就是天赋,但不许她告诉别人,只让她多看些杂书。原本有着过人的天赋,再加上后天谢蕴刻意的训练,谢容华在辨识宝物上,根本就没有走眼过。 这也是为什么,当日在鉴宝大会,三件宝物,就连学识和见识远胜于谢容华的名流大儒没看出蹊跷,但谢容华一眼就指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因为一开始知道是假的,所以能找出其中的破绽,道出其中的真伪!旁人,自是不知其中缘由所在,只当谢容华在辨识珍宝上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本事。 如今,君子樗却提出了疑问! 莫非君子樗早就对她生起疑,所以借着今日鉴宝的名义,试探她的能力?谢容华眼眸微垂,心中便闪过了千万个念头,不过须臾片刻,谢容华语气浅淡道:“我平日里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些古籍。这书看的多,再跟着那些老掌柜们身后听的多,辨识珍宝的本事,不就无师自通了。” 谢六姑娘面不改色的说道,全然忘记了,她可是邺城出了名的不学无术,她说这个竟也不理亏。 君子樗眉心微微跳了跳,暗沉沉的目光落在谢容华的身上,但谢六姑娘本是脸皮厚到至极之人,再加上有面纱的遮挡,丝毫不在意君子樗那近乎打探锐利的目光。 “不过话又说回来。”谢容华坐在君子樗的对面,下意识的拨动着手中的血玉扳指,沉声道:“君先生送我帖子,又特意留下我鉴赏这三件珍宝,是早有预谋——你早知道,今日归一阁中三件珍宝,都是假的!” 两个人相对而坐,隔着重重面纱与面具,都看不到彼此的神情如何。只有这雅间内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君子樗倒了杯茶水,低笑一声,道:“何出此言?” 见君子樗没有否认,不过顷刻间,谢容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谢容华嘴角噙着冷笑,道:“以羊脂白玉制假成同等价格的血玉,说明作假的人不是为了求财,而是另有目的。一开始我以为对方这般做,是故意砸归一阁的招牌。但是君先生不惜以重金为筹码,定要我参加鉴宝大会,辨识这三件珍宝,不由让人生疑,其实这三件假的珍宝并非是冲着归一阁、楚世子而来,而是我和……谢家!”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声音覆上了一层冷霜。 前世因为这一场鉴宝大会,她在邺城声名大噪,也给谢家招惹来了无尽的麻烦。当时她并未曾多想,为何如此巧合,三件珍宝每一件都是假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个局,专门为她而设的局。 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君子樗便对她的辨识珍宝的能力产生了兴趣。然后亲自送帖子到谢家,让她参加鉴宝大会,为的就是确定她的能力。 前世君子樗虽没有亲自出面,送帖子到谢家。但鉴宝大会上,造假的三件珍宝确实是出自君子樗的手笔。 无论君子樗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前世谢家突遇大祸,君子樗,有着推卸不掉的责任! “你猜的不错,那三件珍宝,确实是我送到归一阁……” 谢容华“唰”的一下站了起来,纵使隔着面纱,君子樗也感觉到了她的超乎寻常的怒意。 “君先生,果然好算计啊!” 谢容华冷笑连连,从牙缝中挤出这一句话,不等君子樗话说完直接转身就离开了。 临走之前,谢容华还没忘将那本《桂海香志》以及一盒明珠拿走。 前世君子樗的算计,差点害的谢家分崩离析。她拿走这点补偿理直气壮! 见谢容华怒气冲冲的摔门离开,面具下君子樗无奈苦笑,道:“素日里看起来再稳妥,但终归还是个孩子。” 他以为,谢容华如此愤怒,单纯的是因为他的欺瞒。 第90章 玉蝉棋具 在谢容华离开雅间后,肖如凤去而复返,手中还袖子里还藏着着一只小雪团。 心情不是特别愉悦的君先生,看到肖如凤手中的小雪团的时候,脸色微微缓了缓,问道:“你将踏雪带来了?” 肖大公子有些吃醋的看着君子樗袖子里的小雪团,道:“方才你府中的侍卫送来的,说是留墨不知道又跑哪去玩了,踏雪在府中闹脾气,府中的人安抚不了,所以就送了过来。” 谁不知那两只猫儿,是某人的心肝宝贝,底下的人都当小祖宗供着的。 君子樗眉心微皱,肖如凤连忙道:“放心好了,没有人看见是王府的人送来的。再者说了,你素日里出门只带着留墨,无人见过踏雪,所以我才将它带来。” 闻言君子樗脸色稍霁,倒是肖如凤见君子樗脸色不对,挑眉道:“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难看,莫不是谢六姑娘惹你生气了?还是说……” 肖大公子一语道破某人的心事,拉长声音道:“你惹谢姑娘生气了?” 君子樗抱着猫儿的手微微顿了顿,开口道:“她看出了今日归一阁,是我为她设的局。” 肖如凤诧异:“楚栖迟都没查出那三件珍宝是你带来的,谢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面具下的君先生,声音郁郁道:“她猜的。” 早知如此,他便不应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送帖子去谢家。到底是失算啊…… 难得见君子樗如此吃瘪的时候,肖如凤短暂诧异后,十分不给面子的取笑道:“哈哈,没想到算无遗漏的你,竟会有今天……” 君子樗一个眼刀飞过,肖如凤才堪堪止住了笑意,一脸敬佩道:“不过这谢姑娘倒真是心思机敏,若是男子,必会有大作为啊……” “她虽是女子,却也不必男子差。”护短的君某人淡淡开口道。 肖如凤嘴角微微抽了抽,一脸嫌弃的看着君子樗,道:“既然她知道今日是你设的局,那件事……” “她丝毫这不知情。”君子樗看着窗外,叹了口气道,“她只知是我在试探她,并不知因何试探她辨识珍宝本是的真正原因。” “那个人行事低调,外人对他本就知之甚少。再加上已经过去十六年,邺城中肯定没有人会将这样身份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联想到一起……”肖如凤低沉的声音,让人听的不近真切。 …… 谢容华气冲冲从三楼雅间下来,直接去了二楼拍卖宝贝的地方找梁园。此时,梁园正站盯着一套棋具发呆。 却见那棋具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玉石做的棋子,都是雕刻成蝉的形状,惟妙惟肖,十分可爱。梁园站在那套棋具面前许久,连谢容华下来了都没发现,看样子很喜欢那套棋具。 “若是喜欢,买下来便是。”谢六姑娘开口道。 听到谢容华的声音,梁园堪堪回神,紧接着以一副无语的眼神扫了她一眼,道:“谢公子,这套棋具至少要万两,我就算不吃不喝是给你做一辈子的账房先生兼保镖,也买不起好么。” 谢容华有些意外,道:“竟这么贵?” 谢蕴收藏了一套玉雕棋具,还是前朝国手的,也不过才五千两。 守着棋具的是一个灰衣侍从打扮的中年男子,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笑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这套玉蝉棋具,可是昔日西燕第一大门派玉蝉山庄庄主心爱之物呢。” 闻言,谢容华神情微动,道:“玉蝉山庄?” 灰衣男子道:“是啊,昔年玉蝉山庄是何等的辉煌。内建有一座八珍玲珑阁,里面藏宝无数,堪比昔年的雪衣候府。而玉蝉山庄的老庄主,虽不如昔年雪衣候公仪曦那般一双锐眼,有着能隔着木渎辨识珍宝的能力。但也从未走眼过,这玉蝉棋具乃是他心爱之物,在下只要万两白银,也不为过吧……” 谢容华并非是江湖中人,虽不知玉蝉山庄是什么地方,但见这灰衣男子频频提及雪衣候,不由意外的多看了他几眼。却见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容貌普通,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府邸的奴仆。 因为这归一阁中,买卖交易的双方可以不问姓名、隐藏身份,所以谢容华也看不出其中深浅。 心中斟酌再三,笑道:“既然这玉蝉棋具有这么大的来头,我便要了。” “公子是爽快人。”灰衣男子含笑道。 倒是一直盯着棋具的梁园,眉心轻拢,阻止道:“公子不必如此……” 谢容华摆手,十分爽快的从袖子中掏出一匣子明珠,道:“这匣明珠,可换这棋具否?” 紫檀木匣子内,明珠皆是拇指大小,整整一匣子价值足以有万两有余。更不要说,那做工精致,镶嵌着玳瑁的紫檀木匣子,也价值不菲。 灰衣侍从有些意外,道:“当然……当然够了。” “拿着吧。”谢容华含笑的对神情十分纠结的梁园说道,“左右这明珠也是友人所赠,换一副如此有来历的棋具,也是值得的。” 梁园接过了棋具,神情复杂的看着谢容华,什么都没说。 轻便的马车离开了归一阁,行驶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梁园终究忍不住了,开口道:“六姑娘您难道不想问什么吗?” 马车内拿着香谱,琢磨着心事的谢容华,闻言挑眉道:“我问你,你会说吗?” 梁园没再说话了。 梁园一直对自己的过往忌讳莫深,谢容华曾经旁敲侧击的打探过,但梁园什么都不说,所以她便再也没问过。直到前几日,谢容华也是无意间才知道,蝉院的陆蝉知,竟是他的师兄! “你是西燕人?”谢容华将香谱收回袖子里,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尝试性的问道。 梁园沉默了许久,久到谢容华以为梁园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梁园略带暗哑的声音道:“不是。我是大宸人,自小被庄主收养,他是我的师傅亦是我的养父。” 梁园的话音落下,纵使是谢容华也不由面露诧异的神色。她虽然早知道梁园身份不凡,但没想到,竟会有这样大的来头! 既是玉蝉山庄的弟子,当年梁园为何一身是伤的出现在邺城附近的小村庄? 第91章 兄弟阋墙 谢容华短暂的诧异后,方才问道:“那么你和陆蝉知都是玉蝉山庄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邺城?” “我是做了错事,被逐出了师门,无法在西燕立足,为了躲避仇家,只能来到大宸。”梁园淡淡的说道。 谢容华好奇,道:“陆蝉知也是被玉蝉山庄驱逐出来的吗?” 梁园冷笑一声,声音带着嘲讽的味道,道:“怎么会。陆蝉知可是师傅最宠爱的弟子,师傅不仅有意将他培养成下一任玉蝉山庄的庄主,且还将小师妹许给了他,师傅怎么会舍得赶他出来!” 谢容华听着梁园阴测测的语气,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莫名嗅到了一股十分狗血的味道。这不正是话本里本是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二人争夺一起长大,天真烂漫的小师妹,最终兄弟阋墙的剧情吗?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梁园是抄的近路回的谢家,此处人声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谢容华便听见梁园阴沉的语气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被逐出师门?” 谢容华听着梁园语气不对,但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究竟犯了什么错?” “陆蝉知的眼就是我弄瞎的,就在他成亲前夜!” 梁园阴沉着语气如此说道,忽然勒停了马车,谢容华一个不妨,差点从马车里滚出来…… 谢六姑娘惊魂未定的扶住车辕,心道:此人当真心狠手辣,不仅弄下了自己师兄的双眼,还要谋杀自己的金主…… 诽谤的话还未曾说出口,谢容华顺势看向马车外,整个脸色都僵硬住了。拦住谢家马车的,是一群不知是从何处冒出的黑衣刺客。身上的肃杀之气令人骇然,一看便知道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一群死士,是梁园的仇家,还是冲着她来的?就在思量间,谢容华所坐的马车被几把明晃晃的钢刀给劈开幸而梁园反应迅速,拎着谢容华的衣领将她甩出了马车外。 若梁园反应稍微慢一步,谢容华早已经坐了刀下亡魂了!谢容华惊魂未定的稳住了身形,前世她纵使参与夺嫡之争,却也顶多是暗中搅弄风云,鲜少面对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未等谢容华庆幸劫后余生,便听梁园。 冷声喝道:“跑!” 对方人多势众,有备而来,如今的梁园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谢容华虽然不会功夫,但是反应却是极快的。二话没说,头都没回,拔腿就跑,逃命动作之敏捷,堪比狡兔。 梁园见谢容华没有丝毫迟疑,丢下他直接逃命,饶是深知谢容华性子的他,嘴角也不由微微抽了抽。 不过,能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审时度势,没有妇人之仁,倒是个聪明的女人! 那些刺客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没有一丝犹豫,就丢下自己同伴逃命的人,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道:“主上交代,今日无比要杀了她!” 刺客舍下梁园,直接追着谢容华而去,但没等他们动作,梁园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很快,双方便就纠缠在了一起。 那些人惊讶于梁园一个账房先生,竟有这般好的功夫。而梁园虽然看似游刃有余,但对方人多势众,他又没有趁手的兵器,一时间落了下风。 身后,是梁园与那些刺客的纠缠时的刀剑声。谢容华不敢回头,刺客是冲着她来的,她留下只会给梁园造成负担。 但是谢容华挑的近路地处偏僻,四周也没什么其它的人,所以刺客才敢如此胆大包天选择光天化日下行刺。 谢容华慌不择路的跑了一段路,身后的打斗声已经听不见了,难道已经将那些刺客甩开了,微微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擦拭额头上的冷汗,忽然听到了背后凌厉的风声!谢容华惊愕回头,一把利刃近在咫尺! 竟有刺客追了上来! 与此同时,归一阁的雅间内,当肖如凤提及到“那个人”的时候,气氛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算了,不提这个了。”肖如凤打破了二人的沉默,转而道:“方才我送姬殊离开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何人。” 君子樗抬眸,淡淡的看了肖如凤一眼,没有搭理他。 肖如凤见君子樗冷冰冰的样子,揉了揉鼻子,十分识趣的没卖关子,道:“是章皇后的姚公公。” 闻言,君子樗眼中难得的闪过了一丝诧异,道:“姚涣,他怎么来了?” “谁知道呢,只是今日姬殊来这归一阁目的并不单纯。离开三楼之后,他还去了二楼展示珍宝的地方,似是……对雪衣候府的旧物,十分感兴趣!”肖如凤眉心微皱道。 惠帝登基之初,大宸两年征战,又因先帝在位时几位皇子斗的厉害,内忧外患,国库早就已经空虚。当日楚濂率兵查抄了雪衣候府,里面查抄出无数的奇珍异宝,正好解了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 所以这些年来,惠帝赏赐底下王孙大臣们的珠宝,基本都是昔年从雪衣候府查抄出来的。邺城的世家,府邸若没几件昔年从雪衣候府查抄出来的东西,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子重臣。 归一阁的鉴宝大会,来参加的是世子子弟,所炫耀的珍宝,不乏雪衣候府的旧物。 姬殊贵为皇子,为何对雪衣候府的东西这么感兴趣,莫非…… 想到此处,君子樗突然,道:“不好!” 肖如凤何曾见过君子樗如此失态的模样,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 此时,君子樗已经诏来了近卫问道:“小丫头可还在归一阁?” “一盏茶前,谢六姑娘就已经离开回府。”近卫回道。 君子樗眉心紧皱,问道:“她今日可有带侍从?” “并无,六姑娘身边只跟了一个账房先生……” 君子樗闻言脸色突变,甚至来不及与肖如凤多交代什么,只是顺手将同样一脸茫然的踏雪塞到了袖子里。肖如凤和近卫二人,便只见眼前一道青色身影一闪,待回神,却已不见了君子樗的身影。 片刻之后,肖如凤与那近卫相互对视一眼,肖大公子摸着下巴感慨道:“你家先生……轻功越来越好了!” 第92章 自曝猫踪 谢容华此次乔庄出门,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并没有带多余的侍卫,只带了梁园一人。但是未曾想到,竟有人丧心病狂的在她回府的途中设下埋伏行刺。 梁园被那些刺客缠住,此时只余手无缚鸡之力的谢容华一人,却被刺客追了上来。千钧一发之际,谢容华本能敏锐的闪躲,方才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 那刺客没想到谢容华反应这般敏锐,眼见一击不成,眼神凶狠的再提刀的时候,忽然身子一顿…… 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胸膛! 而那支箭弩的来源,是从谢容华的暗袖中射出。谁都不会想到一个世家千金,一个顶多会在生意场上谈笑风生有些小聪明的小女子,竟会在身上带着如此危险的杀器。 一切都不过在电光石火之间而已,从躲避刺客的击杀到射出箭弩,准确无误的直中他的心脏。 出手狠辣精准,丝毫不像是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姑娘。 刺客身子微微晃了晃,倒了下去,温热的血液溅在了谢容华脸上。谢容华浑不在意的用帕子擦拭着脸上的血,冷笑道:“可不是你们会用暗箭袭人……” 只是这笑容还未曾达眼底,很快就凝住了。谢容华回头,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戴着面具的男子,分明是正午的阳光下,但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暖意。 那样的眼神,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幽冷的目光看着谢容华。 二人对视,双目交汇的一刹那,冷意瞬间爬上谢容华的背脊。如同被天敌盯上的猎物,谢容华感觉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连拔腿就跑的力气都没有。 究竟是什么人,单单一个眼神,便就如此可怖!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便判断此人十分危险,没有丝毫犹豫,扣动了暗袖的机关,对准那个黑衣人的心脏。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那黑衣刺客手中拿着锋利的短刃,提着刀直接冲着谢容华而来。他的身形,竟比箭的速度还快,利刃的锋芒近在眼前,谢容华下意识的避开了眼。 枉她机关算尽,绞尽心血布局,难道这一世就这样死了吗?而且到死,连杀她的凶手她都不知道是何人。 就在谢容华命悬一线之时,那近在眼前的利刃被一把横空飞来的铁扇击退。下一刻,谢容华被一个人温暖僵硬的怀抱中,整个身子,腾空飞起。 她的脸紧紧的贴在那个人的胸膛,上好的青丝雪绸凉意沁骨,衣襟上的刺绣让谢容华脸上柔嫩的皮肤微微有些刺痛。鼻尖萦绕的是那名贵的杜若蘅芜的味道,没有掺杂一丝杂质…… 谢容华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得见耳畔兵器相交“叮叮当当”的声音,以及内劲擦过衣袖凛冽的风声。虽然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手持兵器与对方交手,但丝毫不影响他出招的速度。 谢容华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这样腾空揽在半空中,失重的感觉让她不由心跳加速,慌忙中不知所措的紧紧揽住了他的腰……姿态亲昵而又依赖…… 许是没想到她突然有此动作,他的身子微微僵了僵,招式也微微停滞了下来。而那追杀谢容华的刺客,瞅准着空隙,一个闪身便就溜走了。 见人跑了,君子樗也没去追了。而是将那把铁扇收回了袖子里,看着像只无尾熊一样,死死的挂在他身上小丫头,无奈道:“好了别怕,刺客已经走了。” 声音是君子樗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等脚踩到了实地,谢容华才堪堪回神,慌忙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正好对上那一双漂亮剔透的琥珀色眼眸。 正是君子樗。 这一刻谢容华不由将君子樗与姬桁两个人相互做比较,虽然两个人的眼眸都是漂亮的丹凤眼,但是一个温柔剔透,一个冷漠疏离。 相处越久,谢容华越觉得两个人身上,并无相似的地方。 松开了君子樗,此处只剩下他么两个人。上一秒还在算计她的人,如今又救了她,谢六姑娘心中不可谓不复杂。 她低着头,用脚尖碾着土,支支吾吾思量半天,方才憋出一句话问道:“你……你怎么在这。” 君子樗清润的声音道:“路过。” 谢容华漂亮的桃花眼瞪的圆圆的看着他,分明是不相信君子樗的说辞,但毕竟对方方才救了她,谢容华也并非是不识好歹之人,闷闷道:“反正,反正你救了我一回。归一阁你算计我的事,就扯平了吧。” 谢容华素来是有仇必报,知晓当日谢家无妄之灾,因君子樗算计,便已将君子樗划到敌人的阵营,暗戳戳的寻找机会算计回来。但是如今又承了君子樗的恩情,这笔账,也只能勾销了。 君子樗没想到谢容华憋了半天,竟憋出这么一句话,有些啼笑皆非。君子樗扫了一眼地上被谢容华放倒的刺客,眉心微皱,正色道:“你可知是何人追杀你?” “不知。”谢容华老老实实的摇头道。 不过此次刺客武功高强,先不说那些将梁园缠住的刺客,且说追杀她的这个人,便知非等闲之辈。她虽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但却也只在商行和谢家之间来往,何至于招惹来了杀身之祸? 难道,这些刺客与长玄山偷袭她的暗箭有关联?思及此处,谢容华方才想开口,便听到了“喵呜~”一声,软乎乎的喵叫声。 谢容华下意识的望向君子樗的衣袖,却见那宽大的衣袖里,探出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湿漉漉的眼睛怯怯的望着谢容华,看的谢容华的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 君子樗救人心切,直接将踏雪揣袖子里就追了上来,没想到素来乖巧的踏雪竟会自曝猫踪。 见小丫头看着踏雪的眼都直了,君子樗看的也是心软的一塌糊涂,将踏雪从袖子里掏了出来,递到谢容华的面前,道:“你要不要抱抱它?” 面具下,君某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光芒,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像极了诱骗小姑娘的怪人。 面对如此盛情邀请,谢容华自然不会拒绝,抱着踏雪狠狠的揉了它好几把,软软的,手感好极了…… 第93章 幕后指使 梁园摆脱刺客纠缠,寻着谢容华的行踪找来的时候,看见的便就是如此一幅诡异的场景。 他想象中是被刺客追杀、命悬一线的小金主,此时正手里拿着玉佩和一只雪球一样的猫儿玩的不亦乐;戴着面具的青年,负手而立,看着一人一猫,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听到动静回头看的是君子樗。见来的是谢家账房先生,而并非刺客,君子樗眼中的杀意淡了下去,但是眼神恢复了冰冷,不复方才的柔和。 “君先生。”梁园是谢家的账房先生,与这位大名鼎鼎的君先生有过数面之缘,见了君子樗拱手行礼道。 君子樗微微颔首,神情淡漠又疏离,这本是他真实的性格。梁园没有多加计较,看向一旁和一只猫儿玩的不亦乐乎的谢容华,无奈道:“六姑娘,你没事吧。” 听到梁园的声音,谢容华方才抱着猫儿站了起来,道:“我无碍。方才多亏了君先生出手相救。” 闻言,梁园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道:“君先生,您不是在归一阁吗?为何在此处?” 君子樗连敷衍都不想敷衍梁园,便没说话。在梁园炸毛之前,还是谢容华替其开口道:“君先生,恰好路过此处。” 如此明显敷衍的话语,梁园当然听出来了,但谢容华都没有多过问追究,梁园也不好说什么。便道:“方才那些刺客都跑了,看样子对这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姑娘可知道是何人指使吗?” 毕竟如今谢容华是他的小金主,身为账房兼保镖的梁园,对谢容华的安危自然十分上心。 谢容华揉着踏雪的手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了一丝沉吟,道:“你去检查看看,刺客的身上或者兵器上,有什么特殊的标志。” 梁园这才注意到地上竟有个刺客的尸体,被谢容华的暗箭直接插入心脏,一箭毙命。看得梁园连连咋舌,果然是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人,宁可得罪女人也不能得罪谢六姑娘啊…… 梁园心中暗自腹诽着,但手上动作没有停歇,如谢容华所言,在刺客的耳后发现一个青色刺青。 其刺青与当日在长玄山断箭上的纹路一模一样,谢容华见状脸色微变,片刻后淡淡道:“果然是他们。” 此时梁园脸色凝重,也不大好看,道:“是雪衣候府的余孽!” 今日在她回府路上截杀她的,与当日在长玄山暗箭刺杀她的人,为同一人指使! “小丫头,你招惹的麻烦够大的啊。”君子樗清润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却见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二人的身侧,语气轻淡道。 看着君子樗,梁园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色泽,拱手请教道:“先生可知,这些刺客为何刺杀我们家姑娘?” 谢容华有些疑惑梁园为何问君子樗,但让谢容华更诧异的还在后头,却听君子樗漫不经心的说道:“梁蝉心没教过你,请教问题要付出相等的代价吗。” “梁蝉心”三个字一出口,梁园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目光迸发出凛冽的杀意看向君子樗。却见君子樗好整以暇的摇着手中的折扇,淡淡道:“被玉蝉山庄驱逐的叛徒……你该不会以为,你在邺城这些年,陆蝉知不知道你的行踪吧……” “你……”梁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看着君子樗,眼中迸发的怒火,但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并未曾流露出来。 谢容华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算是琢磨出来了,拧着眉心问道:“君先生,您知道梁园的身份?” “当然,夺爱不成,暗算同门师兄,偷偷修炼门派禁术,被玉蝉山庄废了一半内功驱逐出西燕,谁人不知。众叛亲离,也就陆蝉知那个傻子,还惦记着这个师弟了。”君子樗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专门往梁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戳。 纵使梁园平日里再如何口齿伶俐,可被君子樗拿捏住了软肋,一时间竟反驳不出任何一句话,只将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君先生,梁园如今被废了一半武功,驱逐出山庄,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请您不要在伤口上撒盐了。”谢容华下意识的挡在梁园面前道。 见她如此维护梁园,君子樗嘴角原本带着浅浅的笑意,瞬间淡了下来。素日里温和的目光,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让谢容华莫名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踏雪,过来。”君子樗温润的声音唤道,原本还乖巧温顺的蹲在谢容华怀中的猫儿,瞬间跳到了君子樗的怀里。 君子樗转身就离开。 谢容华有些莫名,她不过是替梁园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这君子樗怎么说变脸就变脸。顾不得其他,谢容华下意识的拉住了君子樗的衣袖。 这般动作,倒是与素日里踏雪用爪子勾他衣摆时的动作,莫名神似。 “怎么?谢姑娘还有其他事?”声音虽一如既往的清润,但冷了好几度。 谢容华腆着脸,拉住君子樗的衣袖不让他离开,巴巴的望着他道:“君先生若对雪衣候府之事有线索,可否指教一二……” 一副你不说我便不让你走的无赖模样,看的君子樗啼笑皆非。 君子樗默然片刻后,方才道:“据君某人所知,雪衣候府逆党重新出现在邺城,与这些时日古董铺子的命案有关……” 说到此处的时候,君子樗浅淡的眼眸,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 闻言,谢容华心中一惊,暗道:果然如此,这些人追杀他,是为了四国谱吗! 就在谢容华这一怔神的功夫,君子樗已经抱着猫儿走远了,只余下谢容华和梁园主仆二人。 梁园看着谢容华若有所思的神色,眉心微皱道:“六姑娘,您该不会真的信了此人的话?” 谢容华想的却是那只存在传说中的四国谱,便道:“这些刺客出现的蹊跷,若顺着君子樗提供的线索调查,或许能查出雪衣候府的余孽,追杀我的动机……” 但梁园对君子樗的成见很大,冷哼一声道:“君子樗此人精于算计,竟无故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肯定不安好心。还有……” 梁园看着谢容华,语重心长的教导道:“此人与西燕女王的风流韵事,在西燕传的人尽皆知,如今他对您如此献殷勤,不得不防啊。” 谢容华啼笑皆非,道:“他何时对我献殷勤了?” 梁园冷哼一声,掷地有声道:“一个大男人,出入竟随身带着一只猫儿,不是为了勾引小姑娘还能干嘛!” 第94章 远方来客 谢容华的马车被刺客劈成了两半,自是无法再驾车。幸而此处离谢家不远,谢容华便与梁园并肩步行回去了。 一路上,谢容华与梁园谈论着刺客遇刺之事。从梁园的言语中,谢容华听出他对君子樗不加以掩饰的敌意,挑眉道:“你这么不待见君子樗,是因为方才他的那番话?” 听到此处,梁园脸上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去,沉声道:“是,就他今日那番话,别说小爷不待见他,小爷没砍了他都是轻的!” 那也得你能打的过他啊……谢容华心中暗自腹诽道,但知道梁园此时正在气头上,又是一点就着的性子,很识趣的没说出口。 “不过昔日在西燕我也曾听说过君子樗,未曾想到他竟会功夫……”梁园眼中闪过一抹沉思道。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是啊,他不仅会功夫,而且功夫还很好。” 方才谢容华虽然没看到君子樗如何出招,但见他能在抱着一个人的前提下,让那个神秘的高手打成平手,可见此人功夫之高。 原本谢容华只不过是简单的阐述事实而已,但听在梁园耳中,却是谢容华处处为君子樗说着好话,不由多打量了谢容华几眼。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梁园心中的波涛暗涌,君子樗今日究竟为何能这般及时出现救了她,对于虞玦而言并不是十分重要。最重要的是,刺客之事! 距离长玄山刺杀不过才几日的时间,幕后人竟卷土重来,在她回家的路上安排袭击。如此一来,意味着她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不得不行事谨慎。 只有找到幕后黑手,何人在操控指使雪衣候府余党,才能够安然脱身。 十六年前雪衣候府谋逆之事错综复杂,牵涉到各种利益争斗。四国谱重现于世,其中的推手究竟是谁不得而知,但最终斗争的核心,还是夺嫡之争。 朝中势力最为庞大的几股势力,三皇子姬华、四皇子姬殊以及……安王姬桁。而如今,古董铺子的命案是由姬桁负责,而长玄山的断箭也是由姬桁提供给她。 兜兜转转,谢容华只能从姬桁切入着手,调查雪衣候府刺客之事! 只是当日在大理寺,他与姬桁不欢而散,又对她避而不见,究竟如何才能再次的见到姬桁呢? 巫蛊之术!电光石火之间,谢容华忽然想到至关重要的一点——今日姬华送给君子樗的礼物,是南疆圣物血樱子,而巫蛊之术出自于南疆。 那也意味着当日在大理寺天牢中的袭击姬桁的阴谋,与姬华有关! 想到此处,谢容华恨不得立即去安王府找姬桁,但还是隐忍了下来。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与姬桁交锋,只能徐徐图之。 思量间,谢家已经到了。 临走进门前,谢容华斟酌再三,还是叫住了梁园。 “当年追杀打伤你的人,陆蝉知吗?”谢容华问道。 怕梁园误会,又连忙解释道:“我并非是想要打探你当年之事,只是有些担心你被君子樗认出了身份,陆蝉知会不会对你不利?”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心中也闪过了一丝疑虑。毕竟如果梁园视陆蝉知为不共戴天的仇人,那么当年他离开邺城时,为何让他有麻烦去找陆蝉知? 而当年,虽说是梁园叛离了玉蝉山庄,可为何看见老庄主旧物之时,还会心生惆怅之意? 梁园手中完好无损的棋具,方才在与那些刺客交锋中,梁园依旧护着它的。见谢容华神情担忧的样子,眼中阴沉之意褪去了几分,笑道:“无碍,我与陆蝉知不过是前尘旧怨,两年前已经了结了。” 听到此处,谢容华的心才放了下来,紧接着道:“对了,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我们的人快马加鞭去青阳,将她带了回来,如今就在琳琅阁安顿着。” 闻言,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冷意,道:“很好,是该和她们清算总账的时候了!” 梁园知道,谢家内宅那些人谢容华能应付的过来,倒是那些刺客才是最棘手的。 “你这些时日多加小心,刺客之事,我会暗中帮你调查的。”梁园一改之前的戏谑神情,难得十分认真的说道。 两年前他被谢容华所救,答应留在她身边三年,一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二是为了有个容身之所,便没想其它。直到今日,看见昔日的小丫头竟将他护在身后,梁园有片刻的惊讶与恍惚。 那个纤细瘦弱的身影,仿佛与多年前的那一幕重叠在了一起,曾有人,也是这般护着他的。两年前,他被他从地狱血海里救出来,原来竟是他半生时光的救赎…… 至于陆蝉知……看着那沉香木、雕刻玉蝉的匣子,梁园眼中闪过了一抹杀意。 此时的一揽芳华,君子樗回到别苑的时候,意外见到一位访客——竟是陆蝉知! “陆园主,你今日怎么得闲,来这一揽芳华?”君子樗诧异道。 陆蝉知苦笑一声,道:“在下是受人所托,给你送书信的。” 信封上,用火漆戳印着白泽的图案。 看到此图案的时候,君子樗的目光瞬间沉了下去,冷笑道:“他竟也来了邺城?” “此次西燕的使者便是他,按照行程推测,他已经先于使团来到了邺城。”陆蝉知素来寡淡的神情,罕见的十分头疼道:“你与他之间有些过节,看在我和你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提个醒,看好你家小丫头……” “他敢!”君子樗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手中信件顿时化成了一堆粉末。 此时邺城最大的客栈内,一位中年的灰衣侍从推开了房门,隔着屏风,对里面的男子道:“主上,事情已经办妥了。这是那个人给的酬金……” “拿给我吧。”一道清冷无波的声线响起道,自屏风后伸出一只手接过了紫檀木匣子。 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纤细却又给人一种十分有力的感觉!再往上看,笼罩着那双手的衣袖上,绣着白泽的纹路…… “啪嗒”一声,男子打开了紫檀木匣子,轻笑一声,清冷的声音道:“君子樗,有趣……” 第95章 伯爷之死 很快,谢容华便等到了名正言顺前去大理寺的机会。 午时,大理寺传来消息,永乐伯于天牢暴毙。 “昨日晚间狱卒们送饭的时候,安乐伯还吵着要醉仙楼的水晶虾饺,没想到次日清晨狱卒将早饭送来的时候,永乐伯便就暴毙了。”沈成玉一脸晦气的和谢容华道。 永乐伯的案子送到大理寺重审的时候,已是铁证如山,永乐伯手中沾了好几条性命,罪无可赦!只等着再上公堂判个斩立决,但没想到还没等升堂,永乐伯便就已经暴毙,给大理寺招惹了不少麻烦。 知道永乐伯与谢家关系匪浅,沈成玉便将消息送给了谢蕴。但恰好今日谢蕴一早出城去了,谢容华收了消息,便直接来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仵作间内,因着上次诈尸之事,谢容华依旧心有余悸。只看了一眼永乐伯的尸首,便离的远远的,问沈成玉道:“可查出永乐伯的死因?” 沈成玉摸着下巴,“嘶”了一声,道:“这也正是奇怪的地方,一早仵作便就验过了,永乐伯身上没有外伤,也无任何中毒的痕迹。说是睡梦中猝死的。” 闻言,谢容华眸光微转,道:“竟连大理寺的仵作,都查不出异常么……” 她知道永乐伯的死,必定是襄阳郡主派人做的。 但没想到,襄阳郡主行事如此干净,竟连大理寺的人,都查不出作案的手法。襄阳郡主,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杀了永乐伯呢? “是啊,我觉得奇怪呢,永乐伯正值壮年,又怎会无端的猝死,可偏偏仵作又找不出其它的原因……”沈成玉一脸疑惑道,说到一半的时候,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敏锐的看向谢容华道:“永乐伯之事,你是否知道什么内情?”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沈成玉锐利的目光看向谢容华,谢容华不由一阵心虚。 “沈叔叔说笑了,我能知道什么内情……”谢容华拨动着手上的扳指,不敢与沈成玉对视,避重就轻道:“不过永乐伯的尸首一直停在这仵作间也不是办法。毕竟永乐伯有爵位在身,若仵作们都查不出原因,为了避免麻烦和纠缠,沈叔叔还是早些告知永乐伯府的人,结案就算了……” 沈成玉看着谢容华的眼神愈发怀疑,就在此时。谢容华摸了摸鼻子,抬头望天,一副分明知道什么内情、却又不便说的模样! 就在沈成玉暗中琢磨的时候,忽而听到狱卒传话道:“大人,安王殿下来了。” 听到姬桁来了,沈成玉顾不得心中一闪而逝的疑虑,对谢容华道:“安王殿下过来定是有事相商,你在此处别动……” 话音未曾落下,姬桁已经过来,身边跟着一位极其俊美冷漠的少年,正是上次在大理寺见过的停云。 “王爷。”沈成玉连忙向。 “起来吧。”姬桁淡淡道,略带清冷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谢容华身上,眉心轻拧,问道:“谢家的人?她来此处做什么?” 沈成玉解释道:“回王爷的话,昨日天牢有一位重犯忽然暴毙,那人与谢家有些关系,所以谢公子是为此事来的。” “谢公子……”姬桁目光沉沉看着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道:“谢家最近真是多灾多难啊……” 谢容华不知姬桁是单纯的嘲讽,还是意有所指,拿捏不住姬桁的意思,便站在那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 索性姬桁只是说说而已,随即目光从谢容华身上移开,道:“既然出了命案,便带本王去看看吧。” 如今姬桁负责查古董铺子的命案,惠帝为了让姬桁行事方便,调动人马,便让整个大理寺听姬桁的管辖。虽然永乐伯的死与古董铺子的命案没有直接关联,但姬桁既然已经开口,沈成玉当然不好拒绝,连忙引着姬桁进了仵作间。 谢容华站在那,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跟着进去,还是站在此处等姬桁出来。 今日好不容易在此处遇到姬桁,一定要问明白长玄山断箭之事。雪衣逆党,和姬桁究竟有没有关联! 倒是姬桁走了几步,回头看谢容华怔怔的,挑眉道:“你还站在那做什么?” 闻言,谢容华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过去。 今日当值的仵作,正巧是当日负责检查孙掌柜尸体的。见姬桁与谢容华再度一起过来了,心有余悸道:“王爷,今日您可要将那只黑猫看好了,可不能再带进去了……” 随着仵作的话,留墨从姬桁袖子中探出了小脑袋,“喵呜”了一声。 姬桁见众人都是一副惶恐的样子,淡淡看了谢容华一眼,道:“你留在这里,陪着它!” 姬桁伸手,将留墨塞到了谢容华的手中,冰凉的衣袖擦过谢容华手背的时候,谢容华闻到了淡淡水沉香的味道。正是当日她让翡翠送到安王府的香料,看来姬桁一直在用这种香! 谢容华手中捧着毛茸茸、圆乎乎的团子,整个心都变得柔软到不可思议……她今日来大理寺,并非是为了安乐伯,而是为了姬桁,索性便抱着猫儿在外面等姬桁处理好公事。 留墨很喜欢谢容华,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喜欢谢容华身上挂着的那块冰玉玉佩。伸着爪子拨动着玉佩上的流苏,谢容华见状,索性将玉佩解下来给留墨玩。 见留墨得了玉佩,像是得了新玩具一般,用粉粉的爪子拨动着亮晶晶的玉佩的时候,谢容华不由奇道:“你们猫儿怎么都喜欢这些东西……” 谢容华想到了君子樗养的踏雪,昨日一见她便十分亲昵,拨弄着它的玉佩玩…… “喵呜~”留墨听不懂谢容华的话,只是蹭着她的腿撒娇,谢容华捏了捏它的小肉垫,留墨乖乖的任凭谢容华逗她玩。谢容华将留墨抱在手中,翻来覆去的仔细观察着它,却见完全就是一只脾气极好的小猫咪,丝毫看不出竟是能克制毒虫巫蛊的灵兽! 就在一人一猫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忽然听到里面姬桁的声音道:“留墨,进来!” 闻言,谢容华心中一惊,莫非里面出什么事了…… 第96章 蛊虫祸乱 仵作间内,姬桁急于唤留墨的原因无它,竟是在永乐伯的尸体上,发现了蛊虫的痕迹。 当亲眼目睹留墨伸出利爪,一爪子将一只蚕豆大小,有着铁壳的奇怪虫子拍的稀巴烂的时候,谢容华才感受到了这只圣兽的战斗力!并为方才无知的捏这只圣兽的肉垫轻慢行为自省…… “王……王爷,这是什么东西?”沈成玉咽了咽口水,问道。 姬桁冷笑一声,道:“蛊虫。” 安王殿下惜字如金,沈成玉倒是听出了一二,道:“您是说,永乐伯是中蛊而亡?” 姬桁微微颔首,沈成玉恍然道:“难怪了,小六说过,巫蛊之术害人于无形。难怪大理寺的仵作,查不出永乐伯的死因,所以便归于猝死,原来真的是有人作乱。可是到底是谁,要害永乐伯,难道与孙掌柜的死有关?” 平日里古板肃穆的沈少卿,遇到案子的时候,便变成了一个话唠。姬桁皱眉看了沈成玉一眼没有说话,分明是在嫌沈成玉烦! 清冷无波的目光,略过沈成玉,落在站在门口想进又不敢进的某只身上,道:“你有线索。” 谢容华想着心事,一时间没明白姬桁的意思。安王殿下倒是难得耐心的加了一句,“永乐伯的死与你有关。” 是陈述,而不是疑问,且语气笃定。 沈成玉听出了姬桁语气不善,怕姬桁找谢容华麻烦,连忙为谢容华辩解道:“王爷您别开玩笑了,小六不过……不过一个普通的孩子而已,怎么会与命案有关呢。” 而且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命案,牵涉到如今震惊朝野的巫蛊杀人案,且是由姬桁掌管此案。纵使安王姬桁隐居山野多年,但昔年姬桁年少时刚正不阿的性格,雷厉风行的手段,沈成玉也有所耳闻,生恐谢容华被姬桁列入嫌疑人,惹来无尽的麻烦。 未曾想到,方才还对他口口声声说着不知情的谢小六,此时面对安王殿下询问的时候,点头道:“安乐伯的死与我无关,但我知道是什么人做的。” “谢小六!”沈少卿那个气啊,瞪着谢容华道:“这种事情,在王爷面前不能信口雌黄!” 谢容华眨了眨眼睛,道:“沈叔叔,事关重大,我怎会信口雌黄。” “那你刚刚还说不知情呢!”沈成玉磨牙道。 谢小六面不改色道:“哦,刚才我忘记了,见了王爷我又想起来了。” 沈少卿十分庆幸自己到如今还未曾成亲生子,不然要是生了谢小六这样的熊孩子,他能少活几十年! 姬桁看了一眼被谢容华气的直喘气的沈成玉,淡淡道:“沈少卿,看来谢公子是有话要单独对本王说,你先出去吧。” “王爷……”沈成玉不放心道。 姬桁淡淡道:“本王不会为难她的。” 见姬桁这般说了,沈成玉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忐忑的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十分顺手的将门给带上了。 阴测测的仵作间内,只剩下谢容华与姬桁两个人。面对这个曾给她不小心理阴影的仵作间,谢容华不由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看着那锦袍男子,道:“王……王爷,我们要不换个地方谈话?” 尸体都看过了,难道待一定要在这阴森诡异的仵作间吗? 姬桁扫了谢容华一眼,方才恍然道:“你害怕?” “谁害怕了,我一点都不害怕!”输人不能输气势的谢小六立即反驳道,因为过于紧张,忽略了姬桁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看着嘴硬的某只,姬桁轻咳一声,方才掩去脸上的笑,又恢复了昔日清冷、生人勿进的神色,淡淡问道:“对永乐伯下蛊之人,是何人?” 提及此事,谢容华眸色转了转,道:“安王殿下,我是个生意人。你难道不知道,请教问题要付出相等的代价吗。” 姬桁闻言,莫名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看着某只狡黠的神色,纵使心思深沉如他,也不由有片刻的哑然。这不是,昨日他同梁园说的一番话么,她倒是活学活用了。 姬桁默然片刻,方才道:“你想知道什么?” 不等谢容华说话,姬桁清亮如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道:“长玄山那支断箭的来历?还是,雪衣候府的事?” 闻言,谢容华心中一喜,立即道:“我两件都想知道!” 姬桁面无表情道:“你提供的信息,不值两个问题。” 谢容华一口气哽在那差点没咽下去,低咒了一声,小声嘀咕道:“比我还像奸商……” “你说什么?”姬桁挑眉道,对上安王殿下清冷的眼神,某只瞬间怂了。 她可不敢得罪这位。 毕竟如今的安王看起来失势无权,但之后登基为帝的人,正是他! “没……什么。”极其能屈能伸的谢六姑娘郁郁道。 姬桁轻笑一声,道:“你是想要与本王做交易。” 谢容华定了定心神,迎着姬桁清亮如雪的目光,道:“这笔交易,王爷做还是不做。” 姬桁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看的谢容华莫名觉得背脊发凉。就在谢容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勉强的笑意的时候,安王殿下终于开口,“问。” 虽然是简短的一句话,但让谢容华微不可觉的松了口气,方才开口道:“臣女想知道,雪衣候麾下逆党,藏于何处?” 姬桁低头看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 真的是狡猾的小狐狸…… 事有轻重缓急,十六年前,关于雪衣候府的事她可以暗中派人调查。目前对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要找出藏在暗中、对她不利的人。 只有揪出幕后的人,她才能掌控主动权,不会时刻处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 小小年纪,心思便能如此缜密,不知该夸她天生机敏,还是说谢蕴自幼将她教导的很好。 不过须臾片刻时间,姬桁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声音波澜不惊道:“宫中。” 说出这两个字之后,便再也没开口。一旁的谢容华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这安王殿下再惜字如金,也不能吝啬到这个地步! “雪衣候府逆党主谋,现在藏在宫中?”谢容华半蒙半猜道。 姬桁微微颔首,谢容华扶额,若是旁人谢容华早就翻脸了。但在姬桁面前,只能忍下脾气道:“他藏在宫中何处?” “不知。”安王殿下依旧用着他那好听的声音,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靠! 第97章 相互合作 谢小六忍不住想说脏话,但见安王殿下淡淡扫了她一眼,某只只敢将脏话咽了回去,且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 姬桁见谢容华不复往常张牙舞爪,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的样子,嘴角微微勾了勾。淡若琉璃的目光看了谢容华一眼,这次不用等安王殿下开口,谢容华便明了道:“臣女言而有信,既然王爷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自然不会食言。关于安乐伯的死,是襄阳郡主指使……” 无论古董铺子案件的主谋是否是襄阳郡主,但必定与她以及她身后的宁宜候府逃脱不了干系。此事由姬桁负责,能够打压到襄阳郡主更好,就算此事打压不了襄阳郡主,也能给襄阳郡主找点麻烦,以免她天天在谢家作妖。 谢小六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但是她忘记了,和她眼前谈交易的并非是寻常人,而是少年时,便就被世人誉为智多近妖的安王殿下姬桁! 姬桁只当做没看到谢容华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之意,淡淡打断谢容华的话道:“安乐伯的死,与本王何干。” 啊?! 谢容华愣了愣,一时间不明所以的看向神情清冷的安王殿下。 方才惜字如金的安王殿下,此时话多了起来。 “本王答应与你做交易,以为你是知道邺城中古董铺子命案主谋是何人。所以才将宫闱秘闻告诉你。” 谢容华嘴巴微张,安王殿下,您一共才说了两个字,算什么宫闱秘闻! “但是,你却将这样无用的消息告诉本王,当本王是那般好糊弄的吗?”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微微上挑,颇有三军阵前、杀伐果断的威仪气势! 谢容华漂亮的桃花眼瞪的圆圆的,怔怔的看了姬桁半响,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道:“姬桁,你算计我!” 一时气急,都顾不得尊称了。 姬桁嘴角微微勾了勾,慢悠悠道:“交易,是你先提的。” 是谢容华提出做交易,但是在双方达成协议之前,只有谢容华提出了交换条件的问题,但是姬桁、却没有提出问题! 当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想不到她堂堂谢家六姑娘,在商场上精于算计,却被这扮猪吃老虎的安王算计了一回。 谢容华气的直磨牙,但也只能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咽,咬牙道:“安王殿下好算计,臣女甘拜下风。但是城中命案错综复杂,安王殿下您调查多日无果,臣女一介弱女子,又怎会知道凶手是何人。” “谢六姑娘谦虚了。”姬桁见她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声音中带着淡淡笑意,道:“敢与本王做交易的,可不是弱女子。” 此时若是肖如凤在这里,定会说:一只刚断奶的小狐狸,竟敢与一只修炼成精的千年狐狸谈条件,也不怕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谢容华被姬桁气的想吐血,一脸郁闷道:“王爷您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总不会让她真的去查案吧。 “帮本王查案。”姬桁倒是也没太为难谢容华,道出了自己目的:“本王初来邺城,无自己的势力,但谢家商行遍布邺城,势力极广。谢姑娘在暗中帮本王提供线索,在案件查处之前,随传随到。” 谢谢容华冷笑:“随传随到?你当我是大理寺的犯人,还是你麾下的将士?” 安王殿下微微一笑,道:“与此为交换,案件进展,你可破例知晓。” 炸毛的谢小六,瞬间被顺毛了。 不得不说姬桁的提议实在太有诱惑性了。 如今四国谱迟迟不见真面目,古董铺子的命案与四国谱息息相关,若能参与到此案调查中来,或许可在其中寻找一些线索。且……跟在姬桁身边,顺带也能打探出更多关于雪衣候府的消息。 “那……果真如王爷所言,整件案子我都能参与进来?”被算计过一回的谢容华,十分谨慎的问姬桁道。 姬桁看向谢容华的眸色微深:果然,当日她出现在大理寺并非偶然,她已对邺城的案件起疑,难道是谢蕴告诉了她什么? 不过瞬间,姬桁想过了种种可能,但面上却波澜不惊道:“当然。” 谢容华得了姬桁的保证,但一想到被姬桁算计之事,依旧有些郁郁。不过转念一想,若是以后姬桁登基,谢家想要在邺城立足,少不得要巴结讨好此人。想到此处,谢容华的心情倒是好受了些,道:“关于南夷巫蛊还有一事,不知王爷可知情?” 姬桁见谢容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瞧的正有趣,不妨谢容华忽然问道,愣了片刻,道:“何事?” “昨日归一阁中,宁宜候府世子将南疆圣物血樱子,送给了四海商行的主人君子樗,以此来代替三皇子拉拢四海商行。”谢容华一字一句的说道:“南疆圣物,巫蛊之祸,无论这次连环命案的主谋是何人,但那日在大理寺,借孙掌柜的尸首刺杀王爷的,主谋定是三皇子和宁宜候府。所以只要王爷顺着这条线索追查,必定会有所收获!” 有所收获的不仅是姬桁,还有谢容华。谢容华本来只是疑心宁宜候府与此次巫蛊之祸有关,但没想到襄阳郡主竟如此沉不住气,为了除掉永乐伯嫁祸给她,竟动用了巫蛊这一个底牌!襄阳郡主仗着有宁宜候府为依靠,行事肆无忌惮,只有除掉宁宜候府,谢容华才能扳倒襄阳郡主! 但是宁宜候府深受惠帝信赖,宫中又有楚贵妃和姬华相互辅佐,谢容华以一己之力铲除宁宜候府谈何容易。 若宁宜候府与姬桁树敌,那她便可与姬桁结盟!无论他们最终目的如何,毕竟他们的敌人都是一样。 谢容华心中暗自盘算,忽略了姬桁眼中一闪而逝的深意。 小姑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慧,只要顺着一点蛛丝马迹,便能追根究底。只要他假以时日引导,或许十六年前那件事,很快便就能有眉目……想到此处,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一时间,仵作间内二人各怀心思,各有盘算,仵作间内一阵静默。 “砰”的一声,门突然被推开…… 第98章 算计安王 仵作间的门有些年头了,从外面被人推开,发出暗哑的“吱呀”声,在寂静的空间内,使人听的毛骨悚然。 在仵作间内本就紧绷着神经的谢容华突闻此声,低呼一声,像只受了惊的猫儿一样,下意识的抓住了姬桁的衣袖! 定睛一看,却见推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沈成玉!谢容华才松了口气,慌忙的收回自己拽着姬桁衣袖的爪子,看着沈成玉直磨牙道:“沈叔叔,您进来能先敲门吗!” 看着谢容华被吓得脸色苍白直炸毛的样子,沈少卿有些摸不准头脑道:“这是仵作间,为何要敲门。” 听到敲门声,不就更恐怖了! 谢容华咽了咽,倒是姬桁轻咳一声,掩去眼角的笑意,问道:“沈少卿,有何事?” 沈成玉方才道:“是宫中来人,皇上传旨请您进宫。” 谢容华眼尖的发现,在沈成玉说到“宫中”两个字的时候,姬桁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冷意。不等谢容华细看,很快便就恢复如常,什么都没说,直接带着停云离开了。 见姬桁走了,谢容华原本也准备离开,却被沈成玉揪住了衣领。 “谢小六,你现在越来越能耐了。”沈少卿板着一张脸,看着谢容华道:“永乐伯到底因何而死?你近些时日,频繁出入大理寺到底为了什么?” 谢容华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眼神转了转,还未开口,沈少卿道:“你若是不老实交代,我便问你父亲去了?” 听到沈成玉要去告状,谢容华连忙拦住沈成玉,道:“沈叔叔,此事万不可惊动父亲。” 沈成玉眉心轻拧,淡淡看了谢容华一眼,谢容华老老实实交代道:“永乐伯之事,是襄阳郡主做的,目的是为了嫁祸于我。” “竟是她!”沈成玉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意,看着谢容华道:“既然是襄阳郡主所为,你为何不告诉你父亲?” 谢容华没说话,摸了摸鼻子,沈成玉也算是看着谢容华长大的,深知谢容华性子,猜测道:“你自己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什么叫鬼主意啊。既然她三番两次陷害于我,我总该要给点颜色给她看看,不能白受欺负啊。”谢小六理直气壮道。 沈成玉无奈:“所以你拦着我不让我告诉你父亲,是怕你父亲阻拦?” 谢容华撇嘴,“您又不是不知道父亲性格,一旦知晓此事,定会与襄阳郡主当面对质。但是襄阳郡主背后有宁宜候府撑腰,这件事最终不就是不了了之了。” 谢容华一番话看似理直气壮,但沈少卿是何等机敏之人,看着谢容华继续问道:“既然只是为了襄阳郡主,你为何要找安王殿下?” “襄阳郡主仗着有宁宜候府撑腰,这些年在谢家只手遮天。如果能借这个机会让宁宜候府吃瘪,自然一举两得。”谢容华迎着沈成玉询问的目光,不急不缓的说道。 谢容华这一番解释,暂时打消了沈成玉的疑虑,无奈又的叹了口气道:“你啊……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算计安王殿下!不过……” 说到此处,沈成玉眉心微皱,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之意道:“襄阳郡主绝非善类,你在家中,若是能避其锋芒,自当能不招惹,就别招惹。” 当然,深知谢小六性格的沈少卿,知道自己也是白劝。 谢容华表面十分乖巧点头应下。 “说来也奇怪,襄阳郡主对二房的人视若无睹,为何偏偏总是争对我们三房?莫非她和我父亲,有什么过节不成?” 本来谢容华只不过是随口一问,但沈成玉轻咳一声,眼中闪过了一丝尴尬的神色,道:“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 “陈年旧事?”谢容华好奇问道。 沈成玉古板肃穆的神情,闪过了一丝奇异的色泽,道:“当年你父亲在邺城性子虽浪荡不羁,但因容貌出色,颇受大家闺秀们的欢迎。那襄阳郡主,也是爱慕你父亲的大家闺秀之一……”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神色,随即才道:“难怪了。襄阳郡主总是看我们三房不顺眼,父亲也不乐意提到襄阳郡主。” “当年你父亲和襄阳郡主之间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沈少卿欲言又止,似乎是在迟疑是不是该揭自己好友的底。但禁不住谢容华连番催促,只好将昔年往事一一道来,道:“当年你父亲虽风流名声在外,但却只对李大将军之女情有独钟,襄阳郡主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当时楚濂只不过是兵部侍郎,论家世门第皆不如楚家,听说当年谢三爷与李氏的婚事定下,襄阳郡主竟甘以侍妾的身份进入谢家,但被谢三爷拒绝了……” 这一番陈年旧事,听的谢容华目瞪口呆。没想到,如今目中无尘的襄阳郡主,昔年为了谢蕴,还有如此卑微的时候。 “后来不知为何,她竟先李氏一步,嫁给了谢家长子谢英为妻……” 沈成玉一脸唏嘘道,沈少卿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当年那襄阳郡主喜欢谢蕴喜欢的快要魔怔了,后面竟会答应嫁给谢英为妻。谢容华却清楚,这是襄阳郡主嫁给谢英,正是因为对谢蕴求而不得,所以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决定。 这一切都有了解释!为什么襄阳郡主对三房抱有莫名的敌意,为什么在她进入谢家,并未侵犯襄阳郡主一丝利益,可襄阳郡主却丧心病狂的陷害于她! 原来,一切都因为谢蕴。 谢蕴宁可与一个娼/妓生儿育女,却看不上她为侍妾,难怪襄阳郡主会如此疯狂,恨她多过恨谢清言等人。只不过…… “我记得襄阳郡主是嫁到楚家数年之后,因为楚濂在平定雪衣候府叛乱上立下奇功,被封为侯爷、宫中的小楚氏受封为贵妃,所以楚氏才被封为郡主。”谢容华喃喃的说道。 沈成玉微微颔首,紧接着不解的看着谢容华,似是不明白谢容华为何会有此一问。 却见谢容华摸着下巴,喃喃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道:“既然当年楚家尚未得势,身份地位远远不如李家,更不要说与谢家比肩。可当年正如日中天的谢家,为何要求娶楚家的女儿为长房长媳呢?” 第99章 清言被罚 姬桁从大理寺出来之后,脸上笑意渐敛,问传话的心腹道:“宫中召见本王,所谓何事?” 心腹回话道:“传话的公公并未明说所谓何事,但根据我们安插在宫中的眼线送来的消息,说是宁宜候今日进宫见了皇上。” “宁宜候楚濂!”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意。 心腹道:“如今宁宜候还在宫中,想必来者不善,王爷此次进宫,多加小心才是。” 姬桁微微颔首,紧接着想到什么一般,吩咐道:“安排两个好手,暗中保护谢六姑娘。” 如今他初入邺城,只在暗中行事,暂时没什么危险。倒是谢容华和谢家,俨然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偏生小姑娘又不是安分的性子,只能多派些人手看着她了。 心腹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错愕,但很快应了下来。 安王府的马车很快在宣武门前停了下来,九重宫阙,威严耸立,是集天下权势最中心的地方。但在这朱红色的宫门前,不知上演了多少场同室操戈,父子骨肉兵刃相见的戏码。 自太宗宣武门兵变登基之后,大宸皇朝的每位帝王登基,都是伴随着腥风血雨,踏着兄弟同室的尸骨。 这是某一种诅咒! …… 十六年前,雪衣候与外族勾结叛乱,使得山河沦陷、驻守幽州的镇国公周羿被挚友雪衣候公仪曦暗杀,使得幽州失守,镇国公满门一百七十三人死在公仪曦的屠刀之下,满门英烈殉城而亡。 在山河欲倾之际,尚且是兵部侍郎的宁宜候楚濂,率领援军及时赶到幽州,平定了叛乱,亲手射杀雪衣候公仪曦于乱军之中。因少了雪衣候相助,西燕与北楚联军不攻自破,楚濂平定边境之乱,立下奇功,被封为宁宜候。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宫中小楚氏被封为贵妃,位同副后;就连嫁入谢家的楚氏,也破例被封为襄阳郡主,就连老夫人对这位出身尊贵的长媳,也都敬让三分,襄阳郡主在谢家可以说是只手遮天。 但一直以来,谢容华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襄阳郡主嫁到谢家之前,只不过是一个侍郎之女,究竟什么原因,让谢家亲自下聘,聘她为长房长媳? 对于谢家这样百年世家来说,长房长媳即是下一任主母,无论是从家世还是品性来说,当年的楚氏,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沈成玉并非是谢家人,当年因他与谢蕴曾是好友,所以对当年襄阳郡主倾慕谢蕴之事略知一二,至于谢家聘娶襄阳郡主原因,沈成玉就无从得知了。 从大理寺回来的路上,谢容华心中暗自琢磨:是该查一下,当年襄阳郡主进入谢家之前的事,楚家和谢家,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 不过现在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谢容华如此想着,方才回晴雪园便看见等在园子门口一脸焦急的玛瑙和翡翠。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身边的人,都请了你好几次了。”玛瑙焦急的说道,“您不在,她们直接去蒹葭苑请了夫人和二姑娘!” 闻言,谢容华眉心微皱,没想到老夫人竟这么快得了消息,连忙道:“快帮我换衣服……” 玛瑙伺候着谢容华换下了男装,谢容华眉心问道:“此事怎么会惊动到蒹葭苑那边,今日父亲不在府中吗?” “三爷也是一早就出门了。”玛瑙为谢容华系好腰带,连忙说道。 谢容华衣服方才换到一半,便听见闲云居外院吵吵嚷嚷的声音,“六姑娘还没回来吗,我们家姑娘被老夫人罚跪了都半个时辰了……” 云姑姑要拦没拦住,那小丫头直接闯了进来,拽着谢容华就往外跑。她的速度极快,玛瑙和翡翠只看见一个人影闯了进来,连忙拿着谢容华的外衣道:“姑娘,姑娘的衣服还没穿好呢。” 小红风风火火的,这才看清楚谢容华披头散发的模样,急道:“六姑娘,你倒是快点。我们姑娘还病着,可经不起这样受罚。” “稍安勿躁,我换好衣服就过去。” 谢容华声音平静,但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谢容华没让小红等多久,只是匆匆的挽了个鬓便就和小红快步走向了慈心堂。 临走前,低声在翡翠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慈心堂,谢清言被罚跪在院子门口,屋檐下,苏解语和莺儿,正盯着谢清言罚跪! 莺儿趾高气扬声音道:“二姑娘,在六姑娘回来之前,您可得老老实实的跪着啊。” 李氏心疼的想要扶谢清言起来,却被苏解语拦住了,道:“三夫人,这可是老夫人和郡主的意思,六姑娘和三爷不回来,二姑娘就得一直跪着。只要老夫人和郡主不开口让六姑娘起来,我看谁敢让他们起身。” 自从苏解语住进长房之后,她们姑侄二人以老夫人青阳故人的名义,时常出入慈心堂,陪老夫人说话。苏解语以谢家半个主子自居,所以敢肆无忌惮的拦住李氏这个正经的谢家三夫人。 “我敢!”一个冰冷如霜的声音传来。 却见慈心堂院子门口,一身素衣的谢容华带着玛瑙快步走了过来,谢容华脸色沉沉,目光幽幽的落在苏解语和莺儿两个人身上,让二人心中俱是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快将二姑娘扶起来。”谢容华冷冷的吩咐道。 谢清言身边的紫雁被慈心堂的丫鬟们看着受罚,其它小丫鬟只管看热闹,没人敢在莺儿的眼皮子底下扶谢清言。倒是小红和玛瑙没那么多忌讳,直接将谢清言扶了起来。 小红将谢清言扶起来的时候,还顺带着狠狠推了一把虚拦在她面前的莺儿。方才要罚谢清言,这个丫头最嚣张!若非是为了怕暴露身份,辜负将军的一番苦心,小红早就将她们揍的满地找牙了,哪里还容忍她们如此作践谢清言。 小红推莺儿的时候加了手劲的,莺儿被她这么一推,一个踉跄,差点从石阶上滚下来。还是身边小丫鬟及时扶住了她,才让莺儿没出这么大的丑。 莺儿是老夫人身边最得意的丫鬟,平日里府中的丫鬟见了她,哪个不是恭维的。在一个小丫鬟手中吃了这么大的亏,莺儿当即就变脸了,尖利的声音道:“六姑娘,你竟然在慈心堂纵奴行凶,我要告诉老夫人去!” 谢容华冷笑,道:“小红是二姐姐的贴身丫鬟,她推了你顶多是护住心切,岂是我纵奴行凶。” 谢容华冰冷的眼神越国莺儿,落到苏解语的身上,但凡是欺压过谢清言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100章 欺人太甚 平日里莺儿行事再乖张,但对谢容华心存几分畏惧之意,便不敢再揪着小红不放。 而此时,李氏见谢容华带了人过来,当即挣脱了苏解语假意劝解的手,走到了谢容华面前。 “夫人,对不住……”谢容华看着眼睛气的通红的李氏,道歉道。 今日谢清言带病被罚跪,受此屈辱全是因她而起。 李氏没说话,高高扬起了右手,竟狠狠的打了谢容华一个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的时候,院子里一片寂静。 李氏那一巴掌,谢容华明明可以避开的,但谢容却没有丝毫的闪躲之意。 谢容华左边的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痛,李氏猩红着眼眶,怒骂道:“每次都是你这个野种闯了祸,受罚的却是清言,是清言欠了你还是我欠了你!” 所有人都惊住了,没想到李氏说动手就动手。更没想到的是,谢容华竟会乖乖的挨了李氏这一巴掌。 “母亲……”谢清言上前,按捺住了李氏。 “三夫人,你凭什么打我们家姑娘?”玛瑙上前护主道。 李氏冰冷的眼眸扫了玛瑙一眼,道:“不过是个低贱的庶女罢了,我是她的母亲,还打不得、碰不得了!” “你……”玛瑙还想发作,却被谢容华拉住了。 李氏那一张巴掌下手丝毫没留情面,在谢容华的左脸很快肿了起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但谢容华只是眸色微沉,轻描淡写的说道:“算了。” “姑娘,她欺人太甚了!”玛瑙愤愤的说道。 自家姑娘平日里是何等的高傲,行事果敢,就连襄阳郡主都不怕得罪。 但唯独对这三夫人百般忍耐,精心挑选的礼物被砸碎不算,现在就连挨了巴掌都忍耐了下来。凭什么!要欠也是三爷亏欠李氏的,她凭什么拿她们家姑娘出气。 苏解语站在高处,将方才三房的那场闹剧尽收眼底,眼中尽是幸灾乐祸的笑!襄阳郡主说的没错,这谢容华无论再如何肆意妄为,视礼法为无物,唯一的软肋和忌惮就是三房谢清言母女。 李氏打的谢容华那一巴掌,真是解气啊。 谢容华将苏解语眼底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幽幽的目光看着她,道:“今日是何人罚的二姑娘?” 苏解语被谢容华如此幽冷的目光看的心底发寒,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随即才反应过来,她竟然被谢容华一个眼神恐吓住了! “是老夫人罚的,让我来监督。”苏解语十分委屈的说道,“难不成容华妹妹挨了打,不敢和夫人计较,想找我撒气吗?” 苏解语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同时,顺带不留痕迹的狠狠黑了谢容华一把。 谁知谢容华不吃这套,面色阴沉如水,冷笑道:“撒气倒是不至于,只是该和姐姐您好好算一算帐了。” 在谢容华清亮如雪的目光下,苏解语不由有些心虚,道:“什……什么帐?” 谢容华唇角微微勾了勾,没有理会苏解语。谢清言见谢容华脸色不对,不顾自己身体虚弱,上前劝道:“容华,今日祖母气的不清,你……” “随她去。”李氏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谢清言的话,道:“自己惹出来的祸事自己解决,她若是再被你们这样娇惯下去,我们谢家三房迟早要被她害死。” 李氏的话,像是一根刺,狠狠的扎在了谢容华的心中。前世谢家三房,不就正是因为她的一己私欲而分崩离析,最终惨遭灭门的吗! “母亲……”谢清言还想为谢容华辩解,李氏身边的连心阴阳怪气的说道:“二姑娘您少说几句吧,今日的事情不简单,弄不好咱们三房都要得罪老夫人和永乐伯府呢。” 连心一席话让李氏的脸色更差,不耐烦道:“紫雁,扶你们家姑娘回去休息,这里用不知她。” 谢清言不想留谢容华一人,执意要留下,谢容华宽慰道:“二姐姐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在呢。” 谢容华都如此说了,谢清言才不情愿的跟着紫雁一起离开。 此时慈心堂中一片混乱,老夫人应该方才哭过,眼底一片通红,襄阳郡主手中端着参汤,假意劝解道:“母亲节哀顺变啊,永乐伯已经去了,您可别再气坏了身子。” 另一道柔媚的声音响起,道:“此事要我说六姑娘未免也太心狠了,说到底也算是她表舅。真的没办法救人说一声就是,老夫人又不会怪她,如今倒好,竟闯下如此弥天大祸……”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解语失散多年的姑姑,苏妙。 苏妙于勾栏画舫中混迹多年,最擅长察言观色,说出来的话自是火上加油。 老夫人怒极攻心,将桌子上的茶盏扫落到一地,怒道:“谢容华那个孽障呢,她还没回来吗!等她回来,我定要她给柏文陪葬!” 谢容华还未进来,便听到老夫人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以及茶盏摔落一地的声音。 底下伺候的丫鬟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见谢容华来了,眼中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之前众人原本以为六姑娘会借着永乐伯的事翻身,但未曾想到永乐伯竟然在天牢暴毙,这六姑娘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她如何收场。 谢容华进到屋内的时候,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目光在苏妙身上停顿了片刻,心中冷笑,今日这一出戏,该来的都来了! 不过须臾间,谢容华敛了眼中的冷意,上前神情如常道:“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一看谢容华便就想到了枉死的永乐伯,气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苏妙自诩是老夫人的贴心人,竟不等襄阳郡主开口,柔媚着声音道:“六姑娘您可算来了,老夫人被您气的可不轻啊,还不上前,给老夫人跪下来赔罪。” 谢容华故作茫然道:“苏娘子这一番话可把我说糊涂了,今日我与贺兰约了一起去马场看马,所以方才回来晚了点,虽是我的不是,也不至于同祖母行如此大礼吧。” “六姑娘,您还装蒜呢。永乐伯被你害死了,你还不认罪吗……”苏妙见谢容华顾左右而言其他,沉不住气道。 苏妙话音落下,襄阳郡主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苏妙这个蠢货,只会坏事。 果见,谢容华嘴角微微挑了挑…… 第101章 当堂对峙 “什么,永乐伯出事了?” 谢容华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紧接着十分震惊道,“我昨日才去大理寺看过永乐伯,他还好好的,若是出了事苏娘子你都知道了,我怎么都丝毫不知?” 苏妙绞紧了手中帕子,下意识的看向襄阳郡主。 “没用的东西!”襄阳郡主心中暗骂道,不过须臾片刻,襄阳郡主倒是面色如常,替苏妙说话道:“大理寺的消息递到谢家的时候,正好你不在,便回给了我。” 大理寺的人,并没有将永乐伯的死讯传到谢家,完全是襄阳郡主睁着眼睛说瞎话。但襄阳郡主布局已久,今日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将谢蕴引出城,只有谢蕴不在,才能处置谢容华!所以襄阳郡主便兵行险着,提前将消息透露给老夫人。 左右永乐伯已死,消息是谁送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除掉谢容华! 但襄阳郡主机关算尽,自以为布局严密,却不知谢容华今日去的并非是马场,而是方才从大理寺回来! 苏妙有襄阳郡主为靠山,觉得有靠山了,下意识的挺了挺脊背道:“是啊,我正陪着郡主说话呢。听到大理寺传来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置信,永乐伯是老夫人娘家唯一的侄子,六姑娘你明知道老夫人待永乐伯如半子,是怎么下的了狠手杀了永乐伯!你这不是存心要老夫人的命吗。” “苏娘子这一番话倒是把握说糊涂了。这些时日我们三房为了永乐伯入狱的事上下打点,单单打点的银子都花费了百万两不止。如今眼见着永乐伯翻案在即,永乐伯一死,我与父亲种种努力,岂不是前功尽弃啊。” 谢容华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纵使是伶俐如苏妙,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一旁襄阳郡主淡淡开口了,道:“我们谁都没去过大理寺,案子有眉目只不过是你自己空口无凭,自说自话。殊不知是不是你为了讨好老夫人,故意说这番话糊弄她,眼见着为永乐伯翻案无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毒杀了永乐伯。” 襄阳郡主派人暗杀永乐伯,要的不仅是老夫人与谢容华离心。今日设下此局,支走谢蕴,是要让谢容华背负上毒杀永乐伯的罪名,身败名裂,将她赶出谢家! 面对襄阳郡主与苏妙的咄咄逼人,谢容华神情平静,不急不缓道:“郡主倒是好手段,大理寺如此消息严谨的地方,都被你打探出了永乐伯突然暴毙,竟是中毒而亡。” 襄阳郡主冷笑,道:“就知道你伶牙俐齿,会为自己脱罪。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方便对峙,我将大理寺的人留下了。人证物证俱在,母亲,您看是否请人入堂对峙?” 看着襄阳郡主如此急切的样子,谢容华心中疑虑一闪而逝……纵使襄阳郡主收买了大理寺的官员,伪造证据,打她个措手不及。可也经不起细细推敲,只要谢容华坚持到再到大理寺请其他人来,那么襄阳郡主的谎言可就不攻自破了!除非……襄阳郡主还有什么后招? 此时老夫人缓过神来了,点头道:“请他进来。” 老夫人冰冷威严的目光落在谢容华身上,道:“永乐伯之事若确定是你所为,我们谢家断然容不下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的毒妇。不管你父亲再怎么护着你,我会以诰命夫人的身份上报朝廷,判你死罪,让你为柏文赔命!” 言语之间,冰冷刻骨,在老夫人的心目中自己的侄子比这个庶出的孙女重要不知多少倍。 谢容华早已习惯老夫人的冷漠,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若确系孙女所为,孙女愿意抵命!只是若孙女被人冤枉……” “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老夫人声音冷漠的说道,似乎确定了凶手是谢容华,看都不想多看谢容华一眼。 襄阳郡主听着祖孙二人的对话,淡淡的喝了口茶。可惜了,谢容华等不到真相大白的时候。 只要今日坐实了谢容华的罪名,老夫人必定勃然大怒处置谢容华。到时候在押送处置谢容华的路上,谢容华“意外”身亡,纵使谢蕴从城外回到家中,怀疑谢容华的死有问题,也只会想到是老夫人为侄子报仇,而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如此一来,既能除掉谢容华,又能够让谢蕴与老夫人反目,一箭双雕! 片刻之后,一个眼生的官员走了进来,道:“下官大理寺狱史王城,见过老夫人,襄阳郡主。” 襄阳郡主和王城交换了一个眼色,语气缓和道:“王狱史,你将永乐伯之事,一一道来。” 王城一脸正义道:“回郡主的话,永乐伯于昨日吃了你们谢家六姑娘命人送来的膳食暴毙,膳食中下了毒,下官奉大理寺卿刘大人之命,请六姑娘前去大理寺配合调查。” 原来是大理寺卿刘一山的人。刘一山与沈成玉不和不是一天两天了,且刘一山,与宁宜候府来往甚密。 想到此处,谢容华略带嘲讽的目光,落在了襄阳郡主的身上…… “谢容华,永乐伯的吃食是你送的。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襄阳郡主冷声道。 看着襄阳郡主阴冷的神色,谢容华心中了然……她大概知道了襄阳郡主的目的。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神情恢复如常,淡淡道:“这倒是奇了。” 一旁苏妙忍不住道:“有什么可奇怪的。” “郡主还说,大理寺的官员只是送永乐伯的死讯到谢家,如今不过转念之间,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王大人,怎么成了捉拿我的人?”谢容华嘴角虽然带着笑,但敏锐的目光盯着那位自称大理寺狱史的王城。 在那锐利的目光下,王城眼神闪了闪。 苏妙连忙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这位王大人是来送消息的同时来缉拿你,顺带送消息来,并不冲突。” 当日谢容华戳破苏妙勾引谢蕴的阴谋,让苏妙到手的荣华富贵不翼而飞,苏妙恨极了谢容华。此时,巴不得将谢容华踩死在脚底下。 王城顺势道:“是啊,大理寺的侍卫还在门外等着,还请六姑娘配合我们走一趟吧。” 谁人不知大理寺那种地方,进了就得脱一层皮。不说谢容华一个姑娘,就连寻常官宦人家也都害怕进那个地方。 此时谢家几位主子,老夫人因永乐伯的死恨透了谢容华,李氏在一旁静静看着视若无睹,襄阳郡主一手谋划此局,笃定谢容华今日在劫难逃! 但是反观谢容华,听到要被带到大理寺脸色依旧十分淡然。 一旁看热闹的苏解语见谢容华如此,眸色一沉,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102章 当众抢人 王城作势要带走谢容华,却见谢容华脸上丝毫没有慌乱之意,淡淡道:“王狱史要在谢家拿人,总归要出示一下令牌吧,不然真当谢家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践踏的?” 虽然老夫人因永乐伯的死恨谢容华入骨,但依旧还是十分在意谢家的尊严,闻言便也道:“这谢六到底是我们谢家的姑娘,总得让老身知道是何人带走了她,也好让老身给她父亲一个交代。”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老夫人的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之意。谢蕴对谢容华的维护,让老夫人十分不满,她也十分乐意大理寺在谢蕴不在家的时候拿人。 不然到时候谢蕴出手阻止,将事情闹大了,旁人笑话的是谢家。 王城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谢容华竟还如此难缠。不耐烦的将腰间的令牌拿出来晃了一圈,不等谢容华看清,就收回了腰间,对老夫人道:“老夫人,这下下官总该可以带人走了吧。” “且等等……”不等老夫人开口,谢容华再次道。 “谢六姑娘,你现在是犯人,待审的犯人,这里并无你说话的余地!”王城得了襄阳郡主眼色支使,沉声道。 二话不说做了个手势,让门外穿着狱卒侍从的男子将谢容华押下去。他们竟敢直接蛮横的在谢家带人走! 但那些人还未曾碰到谢容华,却被人用棍子拦住了! 拦住狱卒的不是别人,正是谢清言身边的小红。 小红是薛煜派来保护谢清言的暗卫,功夫对付两个狱卒绰绰有余。 “等六姑娘把话说完。”小红阴沉着一张脸道,轻而易举的拦住了狱卒。 看到小红的出现,谢容华微微松了口气。王城没想到中途会出小红这个变故,狠戾的目光看小红一眼,方才道:“六姑娘有话快说。想必堂堂的谢家,清贵世家,应该不会做出朝廷命官办案徇私的行为吧。” “当然不会!”老夫人冷声道,对于谢容华毒杀永乐伯之后,还在百般简便推脱的行为十分不满。 谢容华淡淡道:“王狱史口口声声说我罪名已定,不知可有大理寺下达捉部的文书。臣女不才,却也知道,大理寺的文书需要大理寺卿和少卿联手签名,还请王狱史出示一番。” 这是宁宜候府的私事,当然不能惊动沈成玉。王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襄阳郡主及时接过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王大人还会冤枉你不成!” “是。”谢容华毫不犹豫的说道。 众人都愣住了,毕竟王城虽然不过八品狱史,却也是朝廷命官,谢容华这个犯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质疑王城! 王城见谢容华当众落他面子,冷笑连连道:“本以为谢家是斯文讲理世家,却没想到出了如斯蛮横之辈。” 老夫人最是维护谢家清名,不容人质疑道:“孽障!再这样胡闹下去我让府中侍卫押你下去了……” 如今老夫人正在伤心之时,笃定谢容华是杀死永乐伯的凶手,自是不会想其中会有什么蹊跷之处!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下人通传的声音道:“老夫人,君先生府中的人求见……” 老夫人有些惊讶道:“君府的人来此做什么?” 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含笑的说道:“昨日我命人送了毓萃园赏花宴的帖子去一揽芳华,想来君先生是回礼来的。” 说到此处,襄阳郡主特意看了谢容华一眼。君子樗送东西的这个时机来的正好,借此机会,让老夫人知道她在谢家的重要性!如此一来,她要处置谢容华,老夫人也不会从中阻拦。 毕竟老夫人是个聪明人,谢容华和她之间只能选择一个,老夫人肯定是选择她! 谢容华将襄阳郡主眼中得色尽收眼底,眉心微皱,君子樗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送东西到谢家? “母亲,君先生愿与谢家结交是看在咱们谢家百年清贵之名的份上,若是被君家的下人,看见大理寺到咱们谢家来拿人就不好了。还是早些让王大人将人带走吧。”襄阳郡主如是说道,显然是想速战速决,不给谢容华留一丝余地! “也好。”老夫人听出了襄阳郡主的威胁之意,但权衡利弊之下,她自然是不会为了一个杀死自己侄子的凶手,而引起君子樗对谢家的成见。 “王大人,人你快些带走。至于如何审理,你们看着办,秉公办事就好。”老夫人狠狠的剜了谢容华一眼,不耐烦的说道。 此时小红已经被谢家的侍卫隔开,王城十分嚣张道:“来人,给六姑娘上枷锁带走!” 谢容华心知不好,襄阳郡主杀心已起,竟是连名声都不要了。她一旦被王城的人带走,只有死路一条!但如今她势单力薄,襄阳郡主有备而来,她该怎么办?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目光打量着四周,想着脱身之计。 慈心堂中,小红已经被谢家的侍卫押了下去。而其他人,老夫人对她恨之入骨,襄阳郡主来者不善,李氏神情淡漠,而苏解语姑侄二人幸灾乐祸,谁都不会帮她。唯一所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谢容华甩开抓住她的狱卒,冷声道:“就算要带我去大理寺,也只是审问,你们并无权利抓人!” 那两个狱卒被谢容华冰冷的眼神威慑住,一时间踌躇不前,竟不敢动手了。 王城仗着是大理寺卿的远方亲戚,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见谢容华竟没有将他放在眼中!脸上闪过了一丝冷意,竟要亲自动手去抓谢容华,却没想到竟挨了谢容华一个巴掌。 清脆的掌声后,大堂中一片寂静,众人没想到谢容华连朝廷命官都敢打!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下,谢容华神情如旧,身上散发的凛然杀意,却让人不敢靠近。 苏解语眼见谢容华要倒霉,迫不及待道:“快来人,堵住她的嘴直接带出去就算了,平白让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苏解语一番话提醒了襄阳郡主,当即就有粗使的婆子上前去抓谢容华,就在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道:“且慢。” 第103章 局势反转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门口缓缓走过来一位着长衫的灰衣男子,看起来三十岁的样子,模样清秀。 “在下是一揽芳华的管家林子枫,方才在院子外听到里面的争吵声,不清自来,还请老夫人恕罪。”唤作林子枫的男子含笑的说道,不卑不吭。 见他气度不凡,想必是君子樗的心腹。没想到君子樗竟派遣他来送回礼,可见对于谢家很看重!想到此处,襄阳郡主脸上闪过了一丝得色,顿觉面上有光。 但林子枫却看都没看襄阳郡主,目光落在一旁的谢容华身上,拱手道:“林子枫见过谢六姑娘……” 为什么君子樗身边的管家,对谢容华如此恭敬? 一时间,慈心堂中的人神情各异,所有人都呆住了,心中都是闪过同种想法。 襄阳郡主皱眉道:“林管家,您这次来不是找我的吗?” 林子枫诧异的看着襄阳郡主,道:“郡主说笑了,我家先生与您素无交情,找你什么?” 襄阳郡主心高气傲,闻言面上挂不住了,道:“当日我送了毓萃园赏花宴的帖子去一揽芳华,君先生答应了会赴宴,此番您过来……“ 难道不是送回礼的吗?在林子枫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襄阳郡主紧接下来的话顿住了。 若说出来,好像是在说襄阳郡主巴巴的赶着要巴结君子樗,讨要东西一样! “原来帖子是郡主命人送的?”林子枫轻“咦”了一声,似是十分意外。 “先生看到是谢家的帖子,误以为是谢六姑娘……” 说到此处的时候林子枫故意顿了顿语气,语气暧昧。言外之意,是在说君子樗接受谢家的邀请,是看在谢容华的面子上! 一时间,站在大堂中间的谢容华,成了众人的焦点,尤其是襄阳郡主等人,阴冷的目光,似是恨不得在谢容华身上戳几个窟窿!谢容华惊讶的看着林子枫,不知道其来意如何,但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林子枫身后代表着是君子樗,有他在,原本不利于她的局势,总算是有了转圜的余地! 老夫人没想到君子樗竟是会为了谢容华,十分意外道:“莫非君先生见过容华?” 方才老夫人还一口一个孽障,现在在林子枫面前,倒是立即改口了。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之意,也不过须臾之间便就敛去,十分恭敬的回道:“回祖母的话,父亲与君先生在生意上有些往来,容华曾见过君先生数面。” 谢容华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意思是说并非是私底下和君子樗见面,而是有谢蕴在。如此一来,倒是洗脱了私相授受之名。 闻言,老夫人浑浊的目光在谢容华脸上停顿了片刻。不得不说,谢家几位姑娘里,要数谢容华的模样生的最好。那君子樗纵使再身份尊贵,也不过是寻常的男人而已。 “原来如此,不知君先生,找容华所谓何事?”老夫人含笑的问道,丝毫看不出方才要对谢容华喊打喊杀的样子。 “上次先生在珍宝阁购买玉石,被卖假珍宝的小人所蒙骗,幸而谢六姑娘与谢三爷出现,识破了对方诡计,先生这才没有出洋相。为了以示感谢,先生特意让在下送一份谢礼给谢六姑娘。” 看着那林子枫一副凛然正义的神情,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这位林管家果真是位人物啊,若非她知道实情,还真以为有这一回事呢。 不过谢容华也没戳穿林子枫,十分配合道:“君先生客气了,不过是区区小忙而已,何足挂齿。” 这下轮到林子枫意外了,没想到这位谢六姑娘小小年纪,行事说话滴水不漏,竟如此的上道! 虽心中诧异,但林子枫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将那一份谢礼呈上来的时候,谢容华看到那谢礼,眼皮子微跳! 林子枫手中拿着紫檀木镶嵌玳瑁的盒子,不正是当日在归一阁中,她以万两银子的代价,打典当给了卖棋具的西燕商人!怎么又回到了君子樗的手中? 一时间,这盒明珠成了烫手山芋,谢容华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 旁人不知实情,看到那紫檀木盒子的时候,不由轻呼了一声。都是识货之人,单单这盒子已经是价值不菲。 当林子枫将那紫檀木的盒子打开之后,明珠在日光下闪烁着莹莹光辉,将原本稍显黯淡的内室,照亮的都明亮了几分。 君子樗,竟然送给了谢容华整整一盒明珠!就算是如谢家这样的世家,也不禁为君子樗这么大的手笔而折服。 襄阳郡主的脸色阴沉的都快滴出水来了,苏妙眼馋的看着林子枫手中的明珠,苏解语看着谢容华眼神恨的快滴血!为什么谢容华就那样好的运气,在紧要关头,都有贵人相助。 见惯了风浪的老夫人,看到林子枫手中那一盒明珠的时候,微微有些诧异,不过须臾片刻的时间,很快便就恢复如常,笑道:“容华,将东西收下巴,君先生有心了,找个机会定要亲自去向君先生道谢才是。” 君子樗送这样贵重的礼物,定不是因为谢容华帮了他一点小忙的原因,十有八九是看上谢容华了。邺城世家,想要与君子樗攀附上关系的数不胜数,若君子樗真的看上谢容华这个庶女,老夫人自是乐意顺水推舟来换取君子樗一个人情! 襄阳郡主见老夫人处死谢容华的决心竟隐有动摇,不由有些急了,提醒老夫人道:“母亲,大理寺的王大人还在这里等着呢。” 众人循声看过去,却见王城带着大理寺两个狱卒依旧站在角落里,看起来有些……像是一个笑话! 被忽略的王城轻咳了一声,想摆出朝廷命官的威严。而在此时,不甘心的苏解语也出声道:“是啊老夫人,那谢容华可是杀人凶手,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闻言,林子枫眼中不由微微闪过了一丝意外。 先生让他来谢家,本是说这位谢六姑娘可能有点麻烦,但林子枫没想到谢六姑娘竟是卷入到了凶杀案中,就连大理寺的人也来了! “老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林子枫故作不解的问道。 老夫人皱眉,威严的目光扫过苏解语的身上。家丑不可外扬,这苏解语当真是半点眼力见都没有! “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在谢容华身上老夫人有利可图,想暂时保下谢容华。 但是襄阳郡主设下此局,怎会善罢甘休,道:“母亲,证据确凿,大理寺的人都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襄阳郡主态度强硬,俨然是要治谢容华死罪。老夫人站在谢家利益、以及自己亲侄子的死中间,摇摆不定的时候,听谢容华道:“祖母,可否听容华一言。若真的是容华害死了永乐伯,容华愿意抵命!” 说到此处,谢容华语气坚决,凛然的神情,让襄阳郡主心中也不由一突! 第104章 奸计败露 听谢容华语气坚决,老夫人顺着台阶下,道:“今日大家都在这里,你若是被冤枉的直说就是,若有疑点祖母会为你做主,万不会让你被大理寺的人带的!” 在君子樗的人面前,老夫人故意演出一副子孙情深的模样,谢容华便就陪着她演,语气温和的说道:“祖母容秉,孙女今日之所以处处疑惑王大人,并非是故意为难。” “而是因为有郡主买通京兆府的人,阻挠我救永乐伯的先例在先。如今永乐伯枉死在大理寺天牢,不到半日时间,大理寺便就口口声声称孙女为凶手来拿人,让孙女不得不起疑啊。” 话音落下,襄阳郡主的脸色微变,不过须臾间,疾声厉色呵斥谢容华道:“你胡说什么,竟敢栽赃给本郡主?” 老夫人也被一连串的变故摸不着头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容华目光沉沉,看着襄阳郡主,嘴角微微勾了勾,道:“玛瑙,将东西呈给老夫人。” “什么东西?”襄阳郡主心有不安的看着玛瑙手中捧着一叠纸张。 谢容华道:“这是您让齐管家送给京兆府的师爷的银票,以及大伯给京兆府,让他重判永乐伯不必给谢家以及父亲颜面的亲笔书信。” 闻言,襄阳郡主脸色突变,这……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谢容华的手中! 老夫人一目十行的将玛瑙呈上来的东西看完,待看见谢英亲笔所写,让永乐伯在天牢中多吃些苦头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狠狠将书信拍到了桌子上,道:“你……你们做的好事啊。” “母亲,您……您听我解释,这书信肯定是谢容华伪造的……” 纵使城府深沉如襄阳郡主,也被谢容华杀个措手不及。形势突变,怎么成了她被老夫人斥责审问的那个? “郡主您可真冤枉我了,我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在信件末端盖上大伯的官印吧。”谢容华十分无辜的说道,“真想不到啊,我和父亲惮尽心血的救人,大伯非但不帮忙就算了,反而还落井下石。难道他不知道,永乐伯可是祖母娘家唯一的亲人,这般做,岂不是要祖母的命啊……” 谢容华将苏妙方才的话原原本本还给了襄阳郡主,此人二人的脸色可谓精彩至极。 谢容华拨动着手上的血玉扳指,继续道:“郡主您怕父亲和我救出了永乐伯在祖母面前立功,能做出收买京兆府的师爷、写信威胁京兆府尹之事,说不定……这永乐伯在大理寺突然暴毙,是否和你也有关系呢?” 襄阳郡主再度被谢容华气的差点吐血,道:“谢容华,你不要血口喷人!大理寺,大理寺的狱史在此处拿你归案,所以你便故意狡辩,混淆视听!” “哦,王狱史是吗。”谢容华幽深的目光落在王城身上。 分明不过是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但那眼神……却比王城见过的最凶狠的犯人还要恐怖!王城心底一寒,却听谢容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王狱史无大理寺公文便来谢家拿人,谢家念在您是初犯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若王狱史执意要带我去大理寺,这事咱们可就没完了……” 任凭谁都没想到,谢容华不过一个闺阁女子,竟敢威胁大理寺的人。但更让人没想到的是,王城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竟然道:“是下官疏忽,今日有得罪之处,请老夫人和六姑娘海涵。下官先告退……” 说着一挥手,带着被小红拦住了两个狱卒快步离开了谢家,背影几乎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一旁的林子枫,正好将谢家的这一场闹剧尽收眼底。暗道:不愧是自家先生看上的女子,果然不同凡响…… 就在思索间,林子枫听到谢容华道:“林管家,接下来是我们谢家的私事,不宜有外人在场,可否请林管家先回避?” 林子枫今日本是奉命来帮谢容华而来,眼见谢容华的危机已经解除,林子枫自是没有再继续留下的道理。拱手道:“老夫人,六姑娘,在下先告退了。” 自始至终,林子枫就没有正眼看过襄阳郡主。襄阳郡主何曾这样被人无视过,但因为林子枫是一揽芳华的人,君子樗的心腹,只能隐忍了下来。 此时老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听到林子枫的话,微微颔首,勉强客套道:“今日有招待不周之处,请林管家不要介意,过几日来谢家,老夫人会亲自作陪。” “老夫人客气了。”林子枫离开之后,属于谢家的大戏才真正开场! 老夫人手中沉香木拐杖狠狠砸在地上,众人吓得不敢言语…… 见王城匆忙离开,老夫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谓大理寺有实证是谢容华杀的永乐伯,都是伪造的。 而能够让大理寺狱史都唯命是从的,只有一个人有这个能力,那就是襄阳郡主。楚娇害死了她的侄儿,只为了嫁祸给谢容华! 但她却不能像对付谢容华一样对付楚娇!谢容华不过是谢家庶女,送她见官、甚至杀了谢容华,也顶多只不过是让谢蕴不满。但楚娇不一样,楚娇背后,是整个宁宜候府。 就算她是谢家老夫人,不仅不能让楚娇为永乐伯偿命,而且为了谢家的安稳,她甚至还不能撕破脸,戳穿楚娇的真面目。 思及此处,老夫人又气又恨,狠狠的将放在手边的参汤挥落在地上。一瞬间,整个慈心堂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无人敢说话。 襄阳郡主知道一切都完了……今日嫁祸给谢容华不成,反而自食其果,将老夫人彻底推给了三房。 是她低估了谢容华,百密一疏,谁曾想到谢容华竟拿到了她收买京兆府的人证据。 不……不是偶然!或者从一开始,就是谢容华的阴谋! 想明白其中关键之处,纵使是襄阳郡主也不寒而栗。明明才过及笄之年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心机,她……她还是人吗! 襄阳郡主再次无比懊悔,当年为什么让谢容华这个贱种进了谢家,早知道在她进邺城的途中,就除掉她了! 第105章 清算旧账 谢容华故意做出能救出永乐伯的假象,为的就是逼襄阳郡主对永乐伯下手。将计就计,让老夫人彻底的厌弃她,偏向于三房。 好,好,好一个谢容华!她以为,区区一个永乐伯就能扳倒她吗?她身后有宁宜候府和楚贵妃为倚仗,就算和老夫人撕破脸又如何! 一旁的苏妙姑侄二人,见襄阳郡主那样细心筹谋,竟也在谢容华手底下吃如此大亏,不禁一阵心虚。 苏解语更是怨恨不已。 明明只差一点,她们的计谋就快要成功了,为什么偏偏半路杀出了一个林子枫!就连老天都要帮谢容华那个贱人吗,她真的不甘心啊!苏解语看着谢容华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样阴冷……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今襄阳郡主奸计败露,谁也不知道老夫人会如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二人对视了一眼,想要偷偷离开,却未曾想到谢容华却开口了,“苏娘子,今日的事还没结束,您要去哪里啊?” 那些旧账,是时候该一一清算了。 “还有,还有什么事?”看着谢容华似笑非笑的眼神,苏妙一阵心虚,禁不住支支吾吾的问道。 此时,一直未曾露面的翡翠出现了,低声在谢容华耳畔低语了几句。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将人带上来吧。” 随着谢容华的话音落下,从门外出现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却见她涂脂抹粉,勉强算是好看的眉眼,骨子里带着一阵风尘味。 看到她,苏妙脸色瞬间就变了,道:“红……红姑,怎么是你。” 红姑甩了甩帕子,尖细的声音道:“妙妙,十来年不见,难为你还能认得妈妈啊。” 苏妙惊恐道:“不……我不认识你。” 红姑冷笑,道:“妙妙,你可是妈妈一手养大的。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连妈妈都不认了吗。” 老夫人也听出了不对味,阴沉着脸色问苏妙道:“小茗,这是何人?” 苏茗,是苏家大小姐的闺名,也是老夫人故人之女!当日襄阳郡主将苏妙接回苏家,以当日绣着荷叶的手绢认下了苏妙与苏解语。 不等苏妙说话,谢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道:“祖母,此人不是别人,是先前苏妙卖身的翠红楼老鸨红姑,也是抚养苏妙长大的妈妈。” “翠红楼?”老夫人不敢置信道,“当年苏家家道中落,小茗被卖到教坊中……” 说着,老夫人指着苏妙,道:“你……你不是小茗!” 当看到红姑的时候,苏妙知道一切都完了。谢容华早就知道,她并非是真正的苏家后人,所以早就去了青阳将红姑接了回来。 谢容华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怀疑的?青阳距离邺城,快马加鞭少说也要五日时间,更遑论要在青阳那么多青楼中找到红姑。 这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谢容华从当日她们姑侄二人赶去长房之后,谢容华并没有对苏妙姑侄算计谢蕴之事善罢甘休,而是一直暗中隐忍。直到今日,方才给她们致命一击! 苏妙甩开红姑的手,跪在老夫人的脚下,拉着老夫人的衣摆道:“老夫人,不……不是这样,你别听这个女人胡说,我是小茗……我不认识这个女人。” “信物,对,那个手绢,手绢您不是看见了吗,正是苏家的东西啊。”苏妙知道,冒认官宦之后是死罪,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惶恐的说道。 老夫人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谢容华挑眉,淡淡道:“我记得,苏娘子你,可是被襄阳郡主找回来的呢……” 襄阳郡主为了对付谢容华,连害死永乐伯的事都能做的出来。找一个人假冒苏家故人,搅的三房不安宁,这样的事她自是能做得出来的! 老夫人对于襄阳郡主的信任已经破裂,连求证都不想要求证,便笃定苏妙是假冒的。 这些年,她对襄阳郡主信任备至。可她仗着娘家势力大,将她当做老糊涂糊弄吗! 老夫人气的直喘气,方才道:“来人,给我把这两个冒充的贱人捂住嘴拉下去,苏解语鞭笞三十赶出谢家;苏妙……” “直接打死!”老夫人隐忍着怒意的声音道。 此时苏妙身份暴露,正好撞到了老夫人的枪口上。 老夫人忌惮宁宜候府,不能处置襄阳郡主,一口气憋着呢。而此时,苏妙也好、苏解语也罢,正好成了老夫人的出气筒。 装可怜都没用。 这也正是谢容华今日的目的——她真正要对付的人不是襄阳郡主,而是苏家姑侄! 所以,在老夫人与襄阳郡主信任破裂的时候,请出红姑。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让老夫人相信苏妙是假冒,连带着,处置苏解语起来都毫不留情。 苏解语被两个强壮的婆子捂住嘴带了出去,而苏妙……性命攸关,奋力的挣开了钳制她的婆子的手,像个疯婆子一样,求救道:“郡主,郡主您救救我……” 襄阳郡主无动于衷。 苏妙是襄阳郡主带进府对付谢蕴和谢容华的,但是如今苏妙不过是个弃子,襄阳郡主能借老夫人的手除掉这个眼中钉,自是求之不得! 苏妙见襄阳郡主丝毫无伸手相助之意,一咬牙,道出一个惊天隐秘:“老夫人,贱妾知错。但……但您不能处置贱妾。” “贱妾已经是大爷的人了!” 苏妙的一席话,让整个内室都安静了,众人纷纷惊愕的看着苏妙。 其中,脸色最为难看的,是襄阳郡主!她没想到,原本是看三房的热闹,却没想到最终成了长房后院起火! 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任何话的李氏,像是一个隐形人坐在角落里。苏妙的话一出,她那如古井般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面容,终于流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 这襄阳郡主机关算尽,没想到竟然栽在了一个卑微的青楼女子的手中。这也算是,自食其果了吧! 想到此处,李氏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看着苏妙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嫌弃厌恶的神色,道:“出身青楼,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氏的话显然意有所指,谢容华嘴角的笑意倏然之间也淡了下来,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第106章 自食其果 襄阳郡主郡主可管不了那么多,甚至都没有在意她的死对头李氏究竟说了什么。 她听到苏妙的话之后,半响才反应过来。脸色突变,“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狠狠甩了苏妙一个巴掌,道:“贱人,你说什么?” 苏妙出身勾栏,就算是在襄阳郡主的眼皮子底下,她也使了法子与谢英成了事。原本以为,等有了身孕之后多一层保障,再想办法要个名分。 但今日为了保全性命,就算畏惧襄阳郡主的威严,她也不得不提前将此事暴露出来。 苏妙看着襄阳郡主,一字一句的说道:“郡主您没听错,大爷已经占了我的身子!” 襄阳郡主一改方才淡然,杀气腾腾的看着苏妙,眼睛恨的要滴血了;而老夫人,方才还阴鸷的神色,嘴角竟勾起了一抹笑,对两个强壮的婆子道:“放开她。” 在生死关头走了一早,苏妙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和谢英有过肌肤之亲,是她最后的底牌,能不能保命,全看老夫人了。 老夫人没让苏妙失望。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眼睛都快要恨的滴血的襄阳郡主,拨动着手中的佛珠,道:“既然谢英染了你的身子,我便也不与你计较了。便将你许给谢英为姨娘吧。” “不可以!”襄阳郡主尖声说道,“谢家……谢家赞缨世家。谢英是长子,怎可纳妾。”襄阳郡主知道,老夫人因为永乐伯之事,存心留着苏妙恶心她。 但是她这一生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已经够命苦了,难道她还要和一个身份卑微的青楼女子,一同分享一个丈夫吗! 不等老夫人说话,谢容华悠悠道:“虽然有祖训不得纳妾,但先不守规矩的是大伯。凡事得有例外,郡主您大人有大量,收下苏娘子,也就是长房添双筷子的事。” “谢容华!”襄阳郡主生平从没这样恨一个人! 如果不是谢容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谢蕴和一个娼。妓所生的野种,她的存在就是襄阳郡主心头的一颗刺,刺的她日夜难安。 同样的慈心堂,同样为了苏妙的事。可如今她和谢容华的位置却互换了,竟是谢容华逼着她收留苏妙。 “怎么,你不愿意?”老夫人的神色陡然变冷,威严而又强势的说道,“我是谢英的母亲,此事便由我做主了,将苏妙纳到你们长房为妾!” 襄阳郡主在永乐伯的事情上本就不占理,如今老夫人要往长房塞人,拿孝道压制襄阳郡主,她不得不接受。不然,现在和老夫人彻底翻脸,到时候追究起永乐伯的事,总归是个麻烦。 “儿媳,愿意!”襄阳郡主压下心中的愤恨,一字一句的说道,阴冷目光看向一旁悠悠喝茶的谢容华。 都怪谢容华这个贱人!本来苏妙应该勾引的是谢蕴,恶心的是李氏;本来永乐伯的死,会让谢容华身败名裂,整个三房都会遭老夫人的厌弃。 但没想到,她从中作梗,让一切都变了…… “好。”老夫人淡淡道,“但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也是你的过。罚你禁足一个月,府中一应事宜,让容华处置吧。” “母亲,您……”襄阳郡主的话说到一半,但对上老夫人冰冷的目光,低了下去。 不过就是禁足一个月而已,只要她派人暗杀永乐伯的事不被抖出来,等风波平息之后,今日所受的屈辱,她会加倍在谢容华身上讨回来。 毕竟是襄阳郡主,不过片刻的功夫,她权衡利弊,很快恢复了理智。 她对老夫人服软道:“今日之事儿媳知错,但母亲要罚、儿媳也认领了,但还请母亲等儿媳举办好毓萃园的宴席结束之后,再来领罚。” “毕竟毓萃园的帖子是以儿媳的名义发出去的,君先生和邺城各位世家夫人都答应了前来赴宴,若贸然取消,怕是不好吧。”襄阳郡主很快想到一个缓兵之计道。 毕竟这些年谢家都是由襄阳郡主和各大世家打交道,毓萃园这么重要的场合,襄阳郡主不出席,也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老夫人脸上怒意微敛,问道:“你将毓萃园的宴会定在了何时?” “如今园子里已经收拾妥当,宴席定在五日后!”襄阳郡主回道。 老夫人忍气道:“好,五日后,等你主持完宴席,再来领罚!” “是。”襄阳郡主恭恭敬敬的说道,但心里可不是这么想。 还有五天的时间,足以她布置翻身! 就在此时,外面监督行刑的嬷嬷道:“老夫人,苏解语已经晕了过去。” “既然晕过去就不要打了,直接赶出苏家就是。”老夫人厌烦的说道,看到苏解语,她就想到自己被耍的团团转的事,语气冷淡道。 “等等。”襄阳郡主却叫住了那个婆子,迎着老夫人冰冷的目光,襄阳郡主不紧不慢道:“母亲,这解语您已经命人打了她三十鞭笞,该罚的已经罚了,就没必要将她赶出去了。毕竟她在谢家养了这么些年,想党羽咱们谢家半个小姐,邺城哪个世家夫人小姐不知道她,就连宫中皇后都夸她调的香好。就这样将她赶出谢家,未免落人口舌,说我们谢家苛待孤女。” 谢容华让苏妙留在了长房恶心她,那么她就留苏解语在苏家,对付谢容华!想到此处,襄阳郡主阴毒的目光狠狠的瞪着谢容华,她到今天如此忍气吞声的地步,全拜这个小贱人所赐。 总有一天,她要让谢容华加倍奉还! 老夫人被襄阳郡主的话说的有些动摇,正在迟疑之间,老夫人最信任的莺儿道:“老夫人,郡主说的在理啊。万一皇后问起苏小姐,您也不好交代啊。” “她也留在你们长房吧,只是以后,她不必再出现在慈心堂了。”老夫人语气冷淡道,由莺儿扶着回了寝卧。 襄阳郡主也重新将苏家姑侄领回了长房。 只是与来时不同的是,苏家姑侄一人成了长房谢英身边令她膈应的侍妾;一人,却被打的昏迷,不知是死是活! 襄阳郡主精心为谢容华布的局,却被谢容华反将一军,输的十分惨淡,唯一赢回的机会便看她禁足前的五天内,如何筹谋! 第107章 君臣父子 御书房中,惠帝正与宁宜候楚濂下棋。 “陛下棋风刚猛,却又不失步步为营,有王者之风,臣输了。”这一场棋局,下了半个时辰,楚濂认输的时机不早不晚,恰到好处。 果然楚濂的话音落下,惠帝略显阴鸷威严的面容带着几分笑意,道:“旁人下棋只会恭维着朕,和你下棋才算真正尽兴啊……” 一旁伺候惠帝多年的张福安将君臣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心道:满朝文武,无人能比宁宜候更能了解圣心了。心中如此想着,十分有眼力见的给惠帝添了茶水,乘机回道:“皇上,安王殿下还在外面等着您呢。” 姬桁从长玄山回来有将近半个月了,上次进宫的时候,惠帝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见姬桁。这是惠帝第一次召见姬桁。 惠帝端着茶水的手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了一丝感慨之意,道:“算起来,朕已经已有五年没见过安王了。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楚濂笑道:“臣前些时日倒是见过安王殿下一次,安王殿下风姿依旧,气度风华,不减当年啊。” 听到此处,惠帝眼中闪过了一丝郁郁的神色,道:“他风姿依旧,可朕已经老了……” 一时间,御书房的气氛有些微妙,就连楚濂都不敢轻易接这位心思难测的君王的话。一阵静默后,楚濂和张福安听到惠帝微微一叹,道:“无论如何,总归是要见的,宣他进来吧。” “那微臣告退。”楚濂十分识时务的说道,惠帝微微颔首。 楚濂出来的时候,正好姬桁被小太监引着进来。看着那个冷若冰霜的青年,楚濂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不过须臾片刻,脸上重新戴上了假笑的面具,殷切道:“安王殿下。” 姬桁微微颔首道:“侯爷。” 一如既往的冷淡,楚濂神情微动,却最终没说什么。 “吱呀”一声,虚掩的御书房门缓缓推开,姬桁看到那坐在龙案之后的明黄色身影时,神情微动。 一切都和五年前他离开时一样,他将兵符交还的时候,惠帝坐在龙案后,晦暗不明的目光看着他,道:“你真的想好了?你是朕的长子,也是最器重的皇子,若此番离开,这朝堂可就再无你一席之地了。” “儿臣心意已决,请父皇成全。”彼时,姬桁以一种心死如灰的声音道。 他少年成名,意气风发,鹿原一役却遭遇了此生最大的挫折,已身隐退之心。 “既然你已经做决定,朕便不再阻拦了。” 惠帝收回他手中的虎符,姬桁敏锐的察觉到,惠帝十分明显的长长的松了口气。 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讽的笑,没有任何留恋,转身离去。 这就是天家父子,君臣之别,远远大过父子亲情。哪怕是血脉相连的骨肉,也要处处提防。 再次回到宫中,一切都和五年前一样,又有什么似乎不同。是了,坐在龙案后的那位君王,已经老了……眉宇之间,隐约见到疲态。 身体的虚弱,让他对于完全的稳固越来越你不放心了,所以就连他这个被遗弃在外的皇子,都被诏回来了吗? 不过须臾之间,姬桁眼中的讥诮之意敛尽,上前叩拜道:“微臣,参见皇上!” 清冷的声音,唤醒了正在出神的惠帝。看着这个曾经最为出色的长子,惠帝的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复杂,“起来吧……” 一旁的张福安,十分有眼力见的端来了椅子。 “多谢皇上。”姬桁道谢道。 “不必了。”惠帝笑道:“安王,此处是御书房并非是金銮殿,你我父子之间不必这么生疏。” 虽是这般说,但惠帝脸上带着威仪之意,并无父亲的半分慈和。 姬桁眼眸微垂,道:“先君臣,后父子,微臣不敢逾越。” 此话,正是昔年周后因以巫蛊祸乱宫闱,被关在长门宫时,惠帝对姬桁所言。 惠帝深深的看了姬桁数眼,道:“这些年,你性子还是和当年一样冷,不过……倒是越发懂得分寸了。” 姬桁静默不语,惠帝见姬桁虽无十分臣服,但却也没了当年手握重兵时的不可一世,心中略安了几分。之后便敛去了高高在上的君王作风,想起了自己身为一个父亲的职责,对姬桁多关心了几句。 “你虽以方外之人自居,可到底是朕的皇子,就不必再回玄都观了。”惠帝忽而道。 姬桁却道:“儿臣在长玄山修炼多年,已经习惯了山中的清净……” 见姬桁还惦念着长玄山,惠帝佯装不悦道:“你啊,方才朕还夸你懂得分寸,没想到性子竟还如以前那般倔强。你想回长玄山也行,先娶了王妃再说。” 姬桁眉心微皱,拒绝道:“父皇,儿臣并无再娶之心。” “你还惦记着洛尘呢?”提到这个名字,姬桁脸色微沉了几分。 惠帝似是没看到姬桁的脸色有些难看,不容拒绝道:“已经过了五年,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了。朕过几日会让皇后请各世家的女子来宫中,为你们兄弟几个挑选好王妃。” 姬桁还想说话,正在此时,外面小太监传话道:“皇上,薛将军求见……” 惠帝下意识的看向姬桁。 当日姬桁交出天策军的兵符之后,惠帝不敢再用宗室世家有关的武将,而是挑选了寒门出身、却又资质不错的薛煜为下一任天策军统领。 所幸薛煜不负惠帝所望,接任天策军之后边关稳定,一如昔年姬桁在边境之时。 听到薛煜来,姬桁眉心微皱,起身道:“儿臣先告退了。” 惠帝微微颔首,却见姬桁离开的时候在,正好与薛煜擦肩而过,两个人都没看对方一眼,气氛微微有些僵硬。 昔年在军中,薛煜和姬桁之间有些过节,二人不和众所周知。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惠帝才放心让薛煜接任天策军之职! 如惠帝所愿,姬桁看到薛煜之后,一直绷着一张脸。直到出了宫城,上了安王府的马车…… 姬桁掀开车帘,却见宽敞的马车内斜靠一个红衣男子,姬桁进了马车,将车帘放下,眉心微皱,道:“你怎么在这里?” 却见坐在马车内的不是别人,正是肖如凤! 第108章 伪装身份 肖如凤似是没看出姬桁的脸色难看,自顾自的取可茶水,笑道:“啧啧,这好事果然难做。我知道你被皇上诏进宫,我特意找了薛煜来给你解围,没想到你一见我,竟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 姬桁听着肖如凤自哀自怨的语气,眉心跳了跳,方才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声:“多谢。” 试图阻止肖如凤继续啰嗦下去。 肖如凤挑眉,道:“今日皇上和你说了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姬桁没说话,肖如凤也不介意,摇着手中的折扇,猜测道:“如今你一无官职,二无兵权,皇上也没什么猜忌你的。从长玄山诏你回来,就是想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放心一些,怕你在立储君之事上捣乱。” 朝中储君久久未立,众臣议论哗然。立储君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但惠帝心思难测,谁也不知他真正属意的储君人选究竟是何人。肖如凤等人却十分清楚,无论惠帝想要立谁为储君,绝对不可能会考虑立姬桁的! 看着姬桁的右手,肖如凤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若是惠帝,肯定在你好不容易出山之后,想办法给你选个王妃。身边安插个人,也好能牵制你。” 姬桁淡淡的看了肖如凤一眼没有说话,但是脸上不虞的神色,说明了一切。 肖如凤十分不厚道笑道:“当真被我猜对了,不知皇上给你挑了哪家闺秀?” “未定。”姬桁语气冷淡道。 肖如凤眸光微转,道:“说起来,不如乘着这个机会,你找皇上赐婚。将那谢小六娶过来,一来也算是得偿心愿,二来也能打消皇上的疑心。” 姬桁却摇头,道:“现在还不到时候。” 如今姬桁处于风尖浪口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若一旦被人知道,谢容华是他的软肋,一则会带来无穷后患,二则会让谢容华置身于危险之中! 肖如凤也知道如此,姬桁顶着皇长子的身份,又立下无数战功,曾经是最接近太子之位的人。不仅仅是其他的皇子,就连惠帝都对姬桁心存三分忌惮。 所以,如今的姬桁在邺城可谓是身处在漩涡的中心,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以姬桁的性子,是不可能连累谢容华的…… 说话间,马车已经绕了安王府数圈,甩掉暗中跟踪的人之后,马车到了城外的庄子。 此时,一揽芳华,姬桁方才和肖如凤喝了口茶,林子枫便就回来复命了。 “先生,东西已经送到了。”林子枫的话,引起了肖如凤的注意,肖如凤不解的问道:“什么东西?” 姬桁没说话,倒是林子枫回道:“今日永乐伯在天牢暴毙,先生怕谢家有人为难六姑娘,便让属下以送谢礼的名义去谢家帮忙。” 肖如凤恍然,一脸钦佩的看着姬桁。当日这小子定要去谢家看什么画,肖如凤还一脸莫名,以为姬桁是为了谢蕴。 谁知从那时开始便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姬桁哪里为的是谢蕴,而是为了以君子樗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接近谢容华! 安王这个身份需要处处小心谨慎,以表示无争取夺位之心,不能被人拿捏把柄;但君子樗是四海商行的主人,不需如此。 “呵,老狐狸。”肖如凤冷笑一声,十分鄙夷的看着姬桁道。 姬桁挑眉,没有理会肖如凤,问林子枫道:“今日谢家那边如何?小丫头没吃亏吧。” 林子枫想到今日在慈心堂,谢容华掌扇王城,大杀四方的样子,不由微微打了个寒颤,道:“先生,谢六姑娘可不是会吃亏的性子。” 说着将今日在慈心堂之事一一道来,就连肖如凤听的都不由啧啧称奇。 倒是姬桁十分满意,似是想到什么,问道:“那盒明珠,她收下了?” “收下了。”林子枫回道,随即想了想,又道:“之事谢六姑娘收下明珠的时候,脸色似乎不是特别好看……” 姬桁倒是不在意的轻笑一声,道:”她重新收下便好,你去同那个送明珠的人说一声,以后我的事,他少插手,不然后果自负!” “是。”林子枫领命下去。 肖如凤听出了姬桁语气中凛然之意,奇道:“这是怎么了?” 姬桁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西燕的使者,已经到了邺城。” 闻言,肖如凤恍然道:“听说今年西燕出使大宸的使者,是西燕太傅。看你这杀气腾腾的,该不会……他招惹了谢六姑娘?” 姬桁微微颔首,眼眸深处,一片冰冷。 肖如凤头疼的“嘶”了一声,道:“如今西燕的局势乱糟糟的,这位怎么有闲心来凑大宸的热闹。” 姬桁冷笑道:“西燕内乱,他看不得大宸安宁,自是来找麻烦的。” 语气中,充斥着对那西燕太傅的敌意。肖如凤叹道:“既然他来了邺城,之后你行事要小心些,不要暴露了身份。毕竟那位,可不是酒囊饭袋之辈啊……” 能够在五王。之乱,辅佐幼主登基的,其心计手段可想而知! 而此时一揽芳华中,肖如凤和姬桁心事重重,而谢容华拿着那一盒紫檀木明珠,也是头疼的要命。 当日她一时生气,用明珠换了一副棋具,等回神被君子樗救了一回之后,谢容华心中有些后悔,便让梁园想办法追回那一盒明珠。 可出现在归一阁中的西燕商贾十分神秘,竟连梁园都追查不出其下落。谢容华那时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此人无端提出雪衣候府,究竟是什么来历?在归一阁中卖那玉蝉棋具,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为之? 谢容华如处在一团迷雾之中,只要与雪衣候府有关的事,都会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她窥探不到真相。但谢容华没想到,数日之后,君子樗竟又将那一匣子送出去的明珠又送了回来! 君子樗与那个人什么关系,将失而复得的明珠返送回来,又有什么目的? 谢容华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此时,出了慈心堂没几步,便被人叫住了。 叫住谢容华的不是别人,谢清敏!而在谢清敏的身边,站着的是谢家的二夫人,赵氏! 第109章 二房私心 谢清敏见谢容华带着丫鬟出来了,连忙上前,殷切的拉住谢容华的手道:“六妹妹,方才我听到消息,说是祖母忽然传你问话。得了消息我们便赶来了,谁曾想迟了一步,怎么样,你没事吧。” 所谓迟了一步是假,坐岸观火是真。 永乐伯之事足以震惊谢家上下,又是由襄阳郡主挑起,二房得了消息便知谢容华此番在劫难逃。但是她们方才从谢容华身上尝到了甜头,又不甘心襄阳郡主重新得势,便选择按兵不动,静等慈心堂的变故尘埃落定才现身。 若这一场交锋,赢的是襄阳郡主,她们能明哲保身;若赢的是谢容华,再献殷勤。 二房的心思谢容华自是清楚,当如今,她需要用二房牵制襄阳郡主。不动声色的从谢清敏手中抽回了手,语气淡淡,道:“劳姐姐挂念了,我无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听出了谢容华语气中的冷淡,谢清敏脸上的神情有些讪讪的,不过到底她也有几分城府,没有表现出来,道:“方才可将我们担心坏了。” 而此时,一旁的赵氏也顺势道:“是啊,谁不知道那永乐伯是母亲的心头肉,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也难怪母亲不分青红皂白的传你问话。” “方才你和老夫人说了什么,怎么老夫人好好的罚了苏家姑侄二人?” 赵氏语气带着试探之意问谢容华,浅显的小聪明令人十分反感。赵氏身份不如襄阳郡主,善于谄媚,是以老夫人对她还是很满意的。 毕竟比起襄阳郡主,赵氏这样的才能好拿捏。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耐,冷笑一声,道:“听二婶母您的意思,是十分遗憾老夫人没有罚我?” 平日里赵氏与谢容华打交道不多,哪里想到谢容华说翻脸就翻脸,当即脸色有些不悦,摆出长辈的架势道:“你这孩子怎么听不出好坏呢,我这是关心你……” 谢清敏拉了不懂进退的赵氏一把,连忙对脸色微沉的谢容华道:“六妹妹,我母亲这人就是这样心直口快,还请你不要和她计较。” 赵氏愚钝,行事只会盯着蝇头小利,但谢清敏却是一个有城府和手段的,当即对谢容华服软,谢容华也不好再与赵氏计较什么。 毕竟襄阳郡主暂时受挫,谢容华需要有一个人,分了襄阳郡主手中的权势,接替管家的权利! 谢容华脸色微缓,道:“姐姐说笑了,我们是一家人,二婶母又是长辈哪有有什么计较不计较的。” 谢容华一番话说的极为好听,算是承了谢清敏的示好,笑道:“如今郡主惹了祖母不高兴,以后,谢家内宅的事,还得我与二婶母费心了。我年轻不懂事,二婶母是长辈,还请以后多多指点。” 听闻襄阳郡主被罚,谢清敏母女二人闪过了一抹喜色。但是听到谢容华后面一句话的时候,母女二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容华的意思,是说以后这谢家由二房三房做主了吗! 谢清敏眉心微皱,不过很快释然。 谢容华不过是个庶女而已,比襄阳郡主好对付多了。现在她要做的,是要在谢容华面前藏拙示好,以后可徐徐图之。 不过须臾之间,谢清敏心中俨然已经闪过了种种念头,方才抬眸,含笑的痛同谢容华道:“指点不敢当,六妹妹为人聪慧,以后当然是您做主,母亲辅助您了。” 什么?!竟让她堂堂正正的一个二夫人,辅助一个庶女! 原本还美滋滋的赵氏,脸色微变,正想要开口的时候,却被谢清敏拉住了。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谢清敏一眼,只当做没看见谢清敏眼中那一抹算计,微微颔首。 此时双方正相互奉承着呢,恰好李氏带着连心出来了。赵氏想要上前增进一下感情,却被李氏冷淡的眉眼逼退了。 “傲气什么!”赵氏十分不屑的冷哼一声,佯装对谢容华抱怨道:“你们这母亲家中一应大小的事不理不睬,每日只知道找你的麻烦,也不知道三爷怎么能忍她这怪脾气的……” 谢家的人都知道谢容华与李氏之间水火不容,赵氏一番抱怨实则是在挑拨谢容华和李氏之间的感情。 但没想到她一番如意算盘打错了,谢容华眉眼微沉。谢清敏见谢容华脸色不对,唯恐再对生事端,便笑道:“今日祖母被襄阳郡主气的不轻,我和母亲去看祖母去,六妹妹请便吧。” 说着,便拉着看不懂人脸色的赵氏离开了。 而此时,李氏方才走了几步,便听连心抱怨道:“如今六姑娘越发能耐了,不仅哄了老夫人欢心,就连二房那边都搭上了线。再这样下去,三房岂不都是她的天下了。” “三房不早就是她的了。”李氏语气平缓的说道,神情淡淡,丝毫都无与谢容华争夺之心。 连心眸光转了转,道:“奴婢这是心疼二姑娘啊。若是一旦六姑娘得势,咱们公子和姑娘哪里还有地位啊。” 提到谢清言和谢慕臣,李氏如古井般冷清的神情方才微动,道:“今日瞧着她处置了苏家姑侄,帮清言出了口恶气,应当不会如此。” “可人心难测啊!”连心是李氏的心腹,一脸不敢苟同的说道,“夫人您只看着今日六姑娘处置了襄阳郡主她们,但您可曾想过,以六姑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不由叫人心惊啊。若有朝一日,她觉得二姑娘和夫人您碍了她的前程,将手段用在咱们身上该怎么办。” 连心一副忠仆之相,为李氏打算道:“毕竟六姑娘是个庶女,咱们姑娘是个嫡女,以后谈婚理论嫁碍第一个碍着六姑娘的就是咱们姑娘。而且啊……” “六姑娘母亲的牌位到现在还放在外头,若等她得了势,想起此事,要将那个贱人的牌位迎回谢家,岂不是在夫人您心口上扎刀!” 连心话音落下,果见李氏脸色顿时阴沉了许久。说话间,主仆二人已经到了莲院。 方才回来,便听院子里的小丫鬟带着哭腔道:“夫人不好了,李公子……公子他来邺城的路上遇到强人,腿被人打折了!” 第110章 蒙混过关 此时闲云居,谢容华尚且不知三房的变故。 “姑娘,今日好险啊。”翡翠和玛瑙想到今日在慈心堂中的形式,一脸后怕的说道:“如果不是林管家及时出现,您可就真的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王城是襄阳郡主的人,若谢容华的被王城带走了,凶多吉少。 翡翠眉心微皱,道:“襄阳郡主行事越发嚣张,竟当众做出栽赃嫁祸的行为,甚至连大理寺的人都能被她买通,以后我们行事要更加小心,不能再被长房的人拿捏住什么把柄了。” 玛瑙却笑了,道:“襄阳郡主如此行事,无非背后是有宁宜候府。如今我们姑娘有君先生做靠山,还怕什么襄阳郡主。” 此时谢容华正拿着君子樗送来的明珠想着心事,不妨玛瑙会突然如此一说,怔了片刻,方才瞪了玛瑙一眼道:“你再胡说,小心我罚你。” 虽是瞪着玛瑙,但不知为何,脸颊不受控制的变得有些发烫…… 如今玛瑙已然熟悉了谢容华的性子,自是知道谢容华所说的罚也只是说说而已,嘴角的笑意更浓,看着谢容华十分无辜道:“姑娘,我可什么都没说,好端端的,你脸红什么啊?” 素来只有谢容华打趣别人的份,何曾被人如此打趣过,谢容华气的直磨牙,作势要挠玛瑙的痒痒。玛瑙连忙拿着翡翠做挡箭牌,一面跑一面求饶道:“好姑娘,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见二人闹的不可开交,夹杂在中间的翡翠十分无奈,道:“好了,都什么时候还闹呢。” 翡翠一番劝解,打闹的两个人才停下来。停下来之后,翡翠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姑娘,有句话奴婢不知当问不当问。” 谢容华将那盒明珠重新收了起来,听翡翠问起,便道:“直说便是。” “君先生为了帮姑娘,今日特意派了林管家来……”毫无疑问,翡翠再度收到了谢容华一记眼刀。 翡翠面不改色,继续道:“可君先生,如何知道姑娘有麻烦的?” 话音落下,谢容华眼中也闪过了一抹深思。 她只顾着考虑这盒明珠的来历,而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林子枫,今日为何来的那般及时! 想到此时,谢容华心中一凛,道:“你们悄悄将闲云居盘查一番,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混了进来!” “是。”翡翠和玛瑙领命。 今日林子枫带着明珠出现在谢家,究竟是有人特意通风报信,闲云居安插了君子樗的眼线,还是说,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注定了一晚上谢容华翻来覆去久久无眠。 君子樗命人送来的那盒明珠,就放在谢容华的枕头底下。直至夜深,谢容华方才迟迟睡去,睡梦中,隐约看见了一双琉璃色的眼,看着她,似有无限温柔之意…… 那个人是谁? 直至天明,谢容华便被玛瑙叫醒了。 “姑娘,三爷回来了!”玛瑙焦急的声音道。 谢容华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含含糊糊的说道:“回来就回来呗。” 见谢容华又准备睡着,玛瑙急了,连忙道:“三爷看起来很生气,让你去书房呢。” “他生不生气,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容华懒洋洋的说道,说到一半,想到昨日慈心堂的事,“唰”的一下抱着被子坐了起来,道:“不好!” 玛瑙苦着一张脸,道:“三爷听说君先生给您送了一盒子明珠,气的当着老夫人的面翻脸了,现在让您去书房回话呢。” 书房中。 谢容华推门进来,便见谢蕴坐在书案后,面沉如水。谢容华心虚的推门进来,问道:“父亲,你叫我。” 看着谢容华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谢蕴冷笑,道:“我不在家中数日,你越发能耐了!” 谢容华巴巴的看着谢蕴,想要萌混过关。 谢蕴被谢容华气笑了,沉声道:“你和君子樗到底怎么回事,老老实实交代!”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道:“当日在归一阁,我帮君先生识破了四件仿冒的珍宝,他以此作为感谢,所以送了一盒子明珠来。” 听到谢容华在归一阁中辨识了四件珍宝,谢蕴脸上不易察觉的闪过了一丝紧张之意,问道:“他为何让你辨识珍宝?可有对你说什么?” 提及此处,谢容华也是一脸莫名,道:“归一阁君子樗有意试探,但我也不知道他为何执着于我辨识珍宝的能力……” 谢蕴闻言,微不可觉的松了口气,道:“你和君子樗之间的关系,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简单?” 心虚中的谢容华没听出谢蕴语气有些不对,无比诚恳的点头道:“只是如此!” 谢蕴眉心微皱,却对谢容华的话不太相信,道:“若只是谢礼,为何他让林子枫亲自来送?那林子枫,可是一揽芳华的管家,相当于四海商行的半个主人。”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问道:“咦,父亲,您怎么知道林管家的名字?难道……” 说着,谢容华脑海中浮现一个可能道:“你认识君先生?” 谢蕴眼眸微闪,道:“我与那君子樗有过数面之缘。“ 但谢容华岂是轻易能被糊弄之人,将信将疑的看着谢蕴。 谢蕴正色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那君子樗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你少与他来往。” 谢蕴如今正在气头上,谢容华自然不会和他唱反调,当即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道:“父亲,若是没其他的事,我便先走了。” “嗯,你下去吧。”谢蕴微微颔首道,等谢容华离开之后,谢蕴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君子樗已经怀疑什么了吗? 想到这里,谢蕴有些坐立不安,对心腹道:“备车,去一揽芳华!” 一揽芳华,青衣男子正在亭子里煮茶。 亭子三面挂着竹帘,唯有临水的一面,挂着一幅美人手执团扇扑流萤的丹青。 美人半张脸被团扇遮盖住,只露出好看的眉眼,仔细看的话,竟与谢容华有八分相似。 谢蕴怒气冲冲的冲进来,看到那幅美人图的时候,脸色瞬间就白了,怔然的站在那里。” 此时,谢蕴的背后传来一声清润的男声,“谢三爷,如今重见故人,感想如何啊……” 第111章 罪有应得 慈心堂襄阳郡主受挫之后,谢容华难得过了一两日安稳的日子。 李晋文腿被打折的消息传到闲云居的时候,谢容华正在修剪着那盆白玉雪芍。 “院子里其他的芍药都开的正好呢,怎么这盆白玉雪芍怏怏的,莫不是得了花瘟?”谢容华颇为心疼道。 这白玉雪芍乃是芍药中的珍品,可遇不可求。谢家的花匠只培养出了两盆,一盆送给谢清言的时候被李氏摔了出来,是以谢容华对仅余的这一盆芍药十分珍惜。 一旁正在拿着水浇花的玛瑙闻言,道:“这花是奴婢亲自照看的,按理说不应该会出问题啊。” 谢容华见这盆白玉雪芍耷拉着没什么精神,便道:“晚些时候你去花房,让春华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华虽说是襄阳郡主身边的人,但行事举止十分稳妥,所以谢容华对她还是颇有好感的。 “昨日奴婢去找春华,但不知为何,她不在花房呢。”玛瑙回道,“听说,是她家中出事了。” “出事了?” “是许管事,听说那日因账房丢了钥匙,被襄阳郡主当众杖责。年纪大了,受此大刑没过两三日没挺过去,人就这样没了。”玛瑙不愧是号称谢家消息最灵通的,连长房那边的事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道:“既然如此,那么如今长房管账房的,是齐管家了?” “正是呢。”齐管家是长房的管事,但狗仗人势,经常欺负底下的丫鬟,克扣例银都是轻的,不少稍有姿色的丫鬟都逃不过齐管家的魔爪。 三房这边有谢容华护着,齐管家的手暂时还伸不了那么长。但玛瑙性子直爽,很是看不惯齐管家的作风,不屑道:“原本管账的是许管事,许管事虽说和齐管家一样,都是长房的人,但许管事性子还算厚道。如今许管事没了,齐管家可算是小人得志了!” 谢容华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后,道:“按理说许管事是襄阳郡主身边的心腹,就算是襄阳郡主动怒用刑,刑罚也断然不会这么重啊……” “姑娘您的意思是说,许管事的死有问题?”玛瑙问道。 谢容华道:“这个不好说,你留心点春华那边的消息,想办法查查看,那许管事是否真的是病死……” 许管事一死,最得利的是齐管家!而比起性子温吞,平通的许管事,为人老奸巨猾,善于媚上的齐管家更得襄阳郡主的重用。 当日孙掌柜暴毙,出现在博古斋附近鬼鬼祟祟探听消息的是齐管家。 姬桁检验孙掌柜的尸体,发现孙掌柜是中蛊而亡;而之后襄阳郡主害死永乐伯,也用的是南夷的巫蛊之术。 也就是说,在襄阳郡主身边,养了一个南夷蛊师,供她驱使!或者更为准确的说,这个神出鬼没的蛊师真正的主人,其实是效力于宁宜候。 只是本朝严禁巫蛊之术,一旦被发现,则是抄家灭门之祸。越是权倾朝野的人,越是惜命,所以宁宜候将蛊师养在襄阳郡主身边。 若有所需,利用巫蛊手段铲除异己;若一旦东窗事发,则有襄阳郡主为替罪羊……看来,襄阳郡主在宁宜候心目中的地位,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重要啊…… 襄阳郡主毕竟是谢家主母,身份特殊,至于如何联系,谢容华猜测是由齐管家!齐管家可以出入谢家以及宁宜候府十分自由,襄阳郡主与宁宜候府消息传递的纽带中心! 在大理寺谢容华答应姬桁一起调查巫蛊之祸乱,襄阳郡主行事缜密,且昨日在慈心堂吃了大亏行事必定更加谨慎。那么,她便从齐管家身上入手调查。 想到在邺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杀人案,谢容华不禁一阵头疼。 如今邺城的局势错综复杂,关于四国谱的线索。查到了雪衣候府便就停滞不前,雪衣候府乃是以谋逆之罪被诛杀的,关于他的一些线索谢容华手中少之又少,所能做的,只有和姬桁合作。 但惠帝限姬桁在半个月时间内调查清楚邺城杀人案,如今时间快到,此案尚不清晰。若姬桁因此获罪,或者被惠帝罚,那她不是功亏一篑了吗! 主仆二人说着话呢,翡翠快步的从外面回来,道:“姑娘,方才外头传来消息,说是李公子在来邺城的路上遇到强人,银子被抢,腿也被人打折了。” 听到李晋文的腿被搭设了,就连谢容华都不禁有些诧异,道:“沂水到邺城不过半日的路程,走的也都是官道,好端端的李晋文怎么会遇到强人?” “可不是么。”翡翠素日里清冷的面容,罕见的带着几分疑惑道,“奴婢也觉得奇怪呢,这李公子运气也未免太差了吧,听说来邺城的时候,身边带着家丁呢,没想到走官道也能遇到流寇。” 谢容华还未说话,玛瑙倒是笑道:“这不正好吗。姑娘之前一直担心李公子来谢家不怀好意,如今断了腿,只能安心回家休养了。不说来谢家学堂求学,估计连今年的秋试都赶不上了。” 玛瑙话音落下,却见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恍然的神色,道:“原来如此!” 玛瑙和翡翠不解的看着谢容华,却听谢容华道:“这李晋文哪里是倒霉啊,分明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是哪位英雄为民除害了都。”玛瑙直言直语道。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道:“薛煜!” “啊?!”玛瑙和翡翠十分诧异。 谢容华轻笑一声,看着院子门口的方向,道:“小红姑娘,此事是否是你们将军所为?” 玛瑙和翡翠二人闻声看去,却见小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小红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光芒,与平日里憨厚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六姑娘果然心思机敏。” 竟真的是薛煜做的! “这样简单直接的手段,十分符合薛将军的行事风格。”谢容华十分委婉的说道。 谢容华知道,薛煜在意谢清言,这一世有了她的通风报信,必定不会对心怀鬼胎的李晋文坐视不理。但谢容华没预料到,薛煜阻止李晋文进邺城的方法,竟是派人打断他的腿! 小红深深看了谢容华一眼,道:“那李晋文虽然解决了,但因我家将军行事有些欠妥当,似是给姑娘惹了点麻烦……” 听到小红这般说,谢容华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112章 栽赃嫁祸 谢容华按住跳动的眉心,问小红道:“你家将军做了什么?” 小红一脸歉意道:“将军行事的手法太利索,让人起了疑心。被某些别有用心人栽赃给了六姑娘,如今……三夫人和二姑娘,都以为此事是您做的。” 谢容华看着小红,嘴角不由微微抽搐! 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小红见谢容华脸色不好看,劝慰道:“六姑娘,此事也不能全部怨我们家将军。有人蓄意栽赃您,我们将军也没想到啊。” 半响,谢容华冷笑道:“襄阳郡主!” 如今谢家恨她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自是襄阳郡主! 襄阳郡主自知如今她拉拢了老夫人,又与二房联手,不是她的对手。所以以迂回之计,挑拨她和李氏之间的关系。 三房内乱,让谢容华自顾不暇,襄阳郡主正好能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此处,谢容华连连冷笑,道:“她倒是好算计啊,看来想要让李氏绊住我…… “六姑娘果然英明,就是襄阳郡主所为。”小红乘机拍马屁道,“今日来,我是给六姑娘您提个醒,想办法和二姑娘解释一番。二姑娘倒是还好,她深信您的为人,主要是三夫人那边……” 李氏对谢容华本来成见已深,再加上此时出事的是她宝贝娘家侄子,襄阳郡主略一挑拨,定是将谢容华恨上了。 谢容华深吸一口气,道:“只要二姐姐不误会我就好。三夫人那边,随她去吧……” 就算谢容华解释,只会加深矛盾而已。 说着,谢容华斜了小红一眼,道:“这个罪名我可替你们将军担了下来,他可是欠我一个人情。” “六姑娘的话,奴婢会帮您带给将军的。”小红含笑的应了下来,心中暗戳戳为自家主子默哀了片刻。 这位谢六姑娘的人情,可不是好欠下的。 等小红离开之后,谢容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吩咐玛瑙道:“去库房里挑一支人参来。” 玛瑙不解问道:“姑娘您要人参做什么?”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道:“如今大伯纳了新人,我这个做侄女的,当然是要去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了。” 玛瑙闻言立即明白了谢容华要做什么,笑道:“好,奴婢一定会挑选最大支的人参给苏姨娘补身体。”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除此之外,再选一对金镶玉的翡翠,我亲自给苏姨娘送过去!” 苏妙这些时日过的并不好。 那日在慈心堂,虽说老夫人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应允了她姨娘的身份,但也只是口头上应允了而已,什么正经的仪式都没有,她又住进了长房。 长房做主的是襄阳郡主,恨苏妙恨的不行,当即借口说她是正经的姨娘,不宜再住在碎玉阁,把她搬出了又热蚊虫又多又偏僻的别苑。 别苑里冷冷清清的,身边服侍她的就一个哑巴小丫鬟和一个老婆子,那老婆子是襄阳郡主的人,每日送的饭菜都馊的,苏妙叫苦不迭。 虽然谢英贪新鲜,对苏妙还存着几分怜惜之意,但毕竟畏惧襄阳郡主,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接济她。 “在这谢家跟牢笼里有什么区别,早知道,我就不蹚这个浑水了!”苏妙后悔不已。 若不来谢家,她依旧是楼里面的红牌,哪里还用受这份罪啊。 正抱怨的时候,听到一道含笑的声音道:“这些时日,委屈苏姨娘了。” 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谢容华! 看到谢容华,苏妙就想到当日在慈心堂谢容华对付王城的那股狠劲,眼中闪过了一丝畏惧之意,道:“六……六姑娘,您怎么来了?” 当时襄阳郡主让苏妙来谢家演戏,说的是对付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事成了便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但是那时苏妙又怎么能想到,所谓的区区一个庶女,竟这般难缠。没了谢容华对苏解语的姐妹之情为蒙蔽的假象,连带着苏妙也被谢容华戳穿了身份。 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 谢容华只当没看见苏妙眼中的畏惧之意,微笑道:“苏姑姑如今成了大伯的姨娘,我这个做侄女的没什么可送的,合该来拜访。” 说着话,让玛瑙将带来的礼品给呈了上来,道:“这点东西给苏姨娘养胎用的,还请苏姨娘笑纳。” 不愧是最为富裕的二房,谢容华一出手,就是一支大人参,以及一对金镶玉成色极好的玉镯,苏妙眼神闪了闪,看向了第三个匣子…… 谢容华察觉到苏妙的神情,示意玛瑙将匣子打开,却见匣子里,装着的是满满一盒子的金元宝!少说,也有五百两黄金。 当日襄阳郡主请她来苏家演戏,也不过给了三百两黄金而已。 当即苏妙的眼在那一盒子金元宝上就移不开了。问道:“六姑娘,您这是何意?” 谢容华微微含笑道:“不瞒苏姨娘,当日在慈心堂襄阳郡主对我是步步紧逼,您是看见的。她在谢家一日,我便不得一日安宁啊……” “六姑娘,您想我做什么?”苏妙看着那一盒子金元宝,咽了咽口水道。 谢容华将带来的三件礼物全部推到苏妙的面前,道:“说起来,我和苏姨娘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是一番误会而已。若苏姨娘能成这谢家的主母,我倒是可以过几日安宁的日子。” 听到谢容华的话,苏妙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谢家主母,那才是真正的人上人啊…… 不过须臾片刻,苏妙就恢复了理智,含笑道:“六姑娘未免太看的起妾身了,妾身奴籍出身,如何能做谢家的主母呢。” 谢容华微微一笑,淡淡道:“我是谢家庶女,生母同您一样出身奴籍,连姨娘都算不上,但我不还是可以做三房的主吗。只要苏姨娘您愿意,凭借着腹中的孩子,再加上有我相助,有什么不可能!” 苏妙惊愕的看着谢容华,却见那一双幽深的眼眸,似是有流光溢彩闪动,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这一刻,苏妙微微有些心动。仿佛那些权势、地位,皆可触手可得! 第113章 重金利诱 “砰”的一声,上好的汝窑茶盏,被襄阳郡主狠狠的摔落在地上,“想办法除掉苏妙那个贱人,不许她留在谢家继续恶心我!” 此时襄阳郡主正在气头上,只有秦嬷嬷敢上前劝道:“郡主三思啊。本来因为永乐伯的事,咱们已经失去了老夫人为靠山,这个时候再动苏妙,岂不是留把柄给三房那位!” “那就任凭她恶心我?”襄阳郡主脸色铁青道,“留着她和谢容华里应外合,到时候我养条毒蛇在长房,怎么被咬死的都不知道。” 襄阳郡主气道。 身为襄阳郡主智囊的秦嬷嬷,此时递给襄阳郡主一杯凉茶,劝道:“苏妙被我们的人牢牢看在偏院,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如今最要紧的,是三房那边……” 襄阳郡主喝了盏茶,火气也小了点,道:“你说的有道理。谢容华这个小贱人,不杀了她,难消我心头之恨!” “倒是王婆那边,可有说今日谢容华见苏妙都说了什么?” 王婆是襄阳郡主安排在苏妙身边的眼线,说是伺候苏妙,实则是乘机折磨她。 “王婆说谢容华没见到苏妙,就被赶了出来。”秦嬷嬷幸灾乐祸道,“当日在慈心堂,是谢容华戳穿了苏妙的身份,才让她被老夫人厌弃。如今谢容华想拉拢苏妙,人家搭理都不想搭理她呢!” “那就好,看着苏妙点。可不许她被谢容华那个小贱人收买了。”襄阳郡主咬牙道。 而此时的偏院,襄阳郡主的眼线,正十分谄媚的对苏妙道:“姨娘,今日郡主问话,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看着平日里折磨她的王婆,如今一改之前的趾高气扬,对她卑躬屈膝的样子,苏妙心中无比快意,微微颔首道:“嗯,你做的很好!” 王婆挫着手,看着苏妙道:“您看……” 苏妙似笑非笑的看了王婆一眼,从盒子里拿了块金元宝赏给她,道:“拿去吃茶吧。以后襄阳郡主有任何吩咐,你要第一个告诉我,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清楚清楚。”王婆忙不迭的将金元宝收到了袖子里,“以后老奴定对您马首是瞻,听命您一个人!” 苏妙满意的笑了,道:“好,反正乖乖听我的话,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对了……” 苏妙又从盒子里拿出了两块金元宝,道:“你拿些银子去小厨房,让他们每天给我送点好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喂狗狗都不吃呢。还有,再去给我添些胭脂水粉,我要闻香阁上好的茉莉香和玫瑰胭脂,这些时日,我皮肤都糙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苏妙一下拿了这么多银子,再挑剔的要求王婆子都一一应了下来。 一下子赏了三个金元宝苏妙一点都不心疼,反正谢容华出手大方,给她的银子又多,金元宝用完了,直接找她要就是! 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拿捏住谢英的心,稳固住她在谢家的地位。 “孩子,你一定要是个男孩儿啊,母亲的未来全部都靠你了……”苏妙摸着肚子,喃喃的说道。 此时回闲云居的路上,玛瑙忍不住道:“姑娘,苏姨娘毕竟是襄阳郡主的人,她可信吗?” 谢容华淡淡一笑,道:“有什么能不能信的,苏妙是为了银子进的谢家,只要银子给足了,还怕她不会忠心耿耿的为你办事。” 玛瑙笑道:“还是姑娘您聪明,襄阳郡主在三夫人面前播弄是非,您就拿苏妙来恶心她。现在郡主肯定是气坏了。” 谢容华漫不经心的拨动着白玉扳指,道:“谁让她成天好好的日子不过,成心来恶心我呢。” 谢容华行事素来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定让其百倍偿还的原则!就算那个人,是身份高出她数倍的襄阳郡主得罪了她,也不例外! 原本以为因为永乐伯的事襄阳郡主受挫,近些时日襄阳郡主忙着毓萃园赏花宴的事,会安分一些时日。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又出了一番小波折。 傍晚,谢容华正在描着琳琅阁要用的花样。 门房传话,说是李家公子住进了偏院,在谢家养伤。 “这李晋文腿都被打折了,还能到处蹦跶呢!”谢容华将手中的画笔一丢,按住跳动的眉心怒道。 正在为谢容华研墨的玛瑙道:“这李家好歹也是沂水的大户,怎么和破落户一样,做出这样无耻的行径。” 翡翠也是一脸一言难尽的神情,道:“奴婢刚去门房打听过了,说是襄阳郡主特意命人将李公子从沂水接到邺城的。说是什么李公子求学的路上遇到劫匪,本是我们谢家的不是,所以接到谢家来养伤,直到李公子完全伤好再回去。” 谢容华冷笑,讽刺道:“这还真是一个敢接,一个敢来住啊!” 不过襄阳郡主是存心膈应谢容华,而那李晋文看似温文尔雅翩翩公子,实则是个没脸皮的。双方一合计,正好狼狈为奸。 “那该怎么办?”玛瑙担忧的说道,“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费尽心思,倒是让那李晋文名正言顺的住进谢家来了,要是他再死皮赖脸的住到谢家,襄阳郡主从中作梗,二姑娘迟早会惹麻烦上身的……” 不行,这一世,绝对不能让襄阳郡主的阴谋得逞!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真的让李晋文进了谢家,坏了谢清言的名节,岂不是前世的悲剧重演! 想到此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之意,手中笔锋,直接穿破了纸张,朱砂如血一般的红艳。 “玛瑙,你带句话给小红……” 沉吟片刻后,谢容华在玛瑙耳边低声说道。 不就是区区一个李晋文吗,谢容华就不信,他还对付不了他了! 晚间,小红将消息传到将军府的时候,薛煜道:“六姑娘当真这么说吗,这样做,不太好吧……” 小红翻了个白眼,直言不讳道:“将军,您说这话的时候如果不笑的话,或许更有说服力。” 薛煜按住扬起来的嘴角,故作严肃道:“你去回谢六姑娘,此事我定会照做。她的恩情,我记下了!” 薛大将军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光芒,如是说道。 第114章 恩威并施 “将军让姑娘放心,明日早朝,这事就能办妥。”小红深夜来闲云居复命道。 闻言,谢容华微微笑了笑,道:“你们将军有心了,为了我二姐,倒是什么都能做。” 小红抿嘴笑道:“可不是么,我跟在将军身边这么些年,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呢!” 听到此处,谢容华不禁有些好奇问道:“你们将军什么时候认识我二姐的?” 上次谢容华问过谢清言,她对薛煜丝毫没有映像。倒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薛煜对谢清言竟如此情根深种。 “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小红一脸回道,“只是之前依稀听将军说过,二姑娘曾经救过他,详细的,将军便也没说了。” “原来如此……”谢容华闻言,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心道:日后若有机会,定要找薛煜问个明白。 小红道:“若是无事,奴婢先告退了。”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你在二姐姐身边伺候,留心着点,不许那李晋文靠近二姐姐!” 提到李晋文,谢容华眼中杀意一闪而逝! 次日早朝,金銮殿上,离开朝堂五年的安王姬桁,重新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 依旧是一袭冷淡的青衣长袍,面如冠玉。只是眉宇之间,再不复昔年时的意气风发,带着超然脱俗的冷淡之意。 站在群臣之间,姬桁依旧是最显眼的一个。只是朝代更替,昔日跟随姬桁相识的官员都已被替换,大多数是生面孔,只有少见的几个内阁老臣,皆已白发苍苍。 “安王,半个月的期限已至,大理寺的案子可破了?”惠帝淡淡的道。 姬桁上前一步,跪地请罪道:“回皇上,微臣无能,这几桩连环杀人案却系贼人所为,但作案手法实在诡谲,微臣未曾勘破。” 一时间众人神情各异,谁都没想到时隔多年后安王第一次出现在金銮殿,竟是跪地请罪。这是否意味着,昔年原本属于安王的传奇已经被幻灭,如今纵使再出山的并非再是那个少年成名,惊才绝艳的传奇了。 有人惋惜,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惠帝坐在龙椅之上,将群臣的神色尽收眼底。看着卑微的匍匐在他面前的长子,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色泽。 不过须臾之间而已,惠帝的神情恢复如常,长长一叹,道:“安王,你让朕太失望了。朝中遇此难题,众卿纷纷举荐你,但没想到,竟连你都束手无策。” 姬桁半跪在地上,虽低着头,但脊背依旧挺拔如青松,声音平静道:“是微臣无用。” “父皇,安王兄到底是在山中隐居多年,闲云野鹤惯了,您让他出山破案,不是为难他吗。”姬殊见惠帝为难着姬桁差不多了,才姗姗来迟的打圆场,众臣看在眼中,都道四皇子仁义! 喜欢跟姬殊唱反调的姬华,不屑的冷哼一声,道:“没有这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当日,可是朝中几位阁老举荐安王兄的,如今安王兄破不了案,几位阁老也应当一齐受罚。” 姬华这个蠢货!为了打击姬桁,竟连几个威望最高的阁老都得罪了,真的是愚蠢到不可救药。姬殊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之意心中暗喜。 一时间朝中局势风波暗涌,两位皇子争论不休,而位于漩涡中心的姬桁,依旧神情清淡如初,淡然处之。 “好了,你先起来吧。”惠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姬桁,又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神情道:“虽说你隐居山林,可毕竟是朕的皇长子,难不成还真的能出家做道士去,以后朝廷,还需要你效力的。” 听到为朝廷效力几个字,底下的大臣们神情都有些微妙……看来皇上,当真并无立这位安王殿下为储的打算! 恩威并施,是帝王惯用的手段,惠帝道:“这个案子还是由你负责,在各国使者来邺城之前,尽快破案。” 无论是惠帝威压还是施恩,姬桁神情淡淡,没有任何表示道:“微臣遵旨。” 见在姬桁身上瞧不出端倪,惠帝也觉得无趣,给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各位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太监尖细的声音说道。 就在众人准备退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声音道:“回皇上,末将有事启奏。” 声音,是从武将那边传来的,众人循声看过去,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竟是才进京述职不久、鲜少来上朝的薛煜、薛大将军。 对于当年牵制姬桁、又不属于任何一个党派之争的薛煜,惠帝格外欣赏。 闻言,便道:“薛爱卿有何事?” 薛煜有些郝然道:“说起这事,末将觉得还挺难为情的。” 惠帝嘴角抽了抽,道:“你这个莽夫,听说上次你去柳翰林家赴宴,将人家净手的水当做茶水喝了都没有不好意思,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话音落下,满堂哄笑。 谁都知,薛煜出身寒门,对于贵族的礼仪规矩一点都不知道,来邺城不到一个月,倒是闹出了不少笑话。 面对哄笑声,薛煜神情依旧镇定自若,道:“末将回邺城不久,举止粗犷。所以,想要多学一些东西,长长见识,以免闹了笑话,丢了皇上的脸。” 惠帝忍俊不禁,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听闻江左谢家,乃是赞缨世家,诗书门第,微臣想去谢家私塾,读几日书,沾沾谢家的书香气,不知皇上可否应允?”薛煜顺势说道。 话音落下,众人都十分诧异的看着薛煜,就连姬桁也忍不住多看了薛煜几眼,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有上进心,自是极好的。”惠帝笑着说道,“谢卿……” 侍立在一旁的谢英,听到惠帝的声音,连忙上前一步道:“微臣在。” “这些时日,就让薛将军去你们谢家私塾听学吧。跟谢家的老先生说,不拘薛将军的身份,该怎么教就怎么教,该罚也罚,正好让他收收莽夫的脾气!” 谢英闻言,惊大于喜,但见惠帝都发话了,来不及细想,连忙道:“微臣,遵旨!” 第115章 近水楼台 “什么,薛大将军竟要来我们谢家听学?” 此时的长房,襄阳郡主听到秦嬷嬷的回话,纵使是她,也不敢置信的惊呼出声!“你没听错吧,那可是薛将军啊。” 如今朝廷的显贵,手握重兵,几位皇子争相巴结的对象,怎么会来谢家。 秦嬷嬷笑道:“是大爷命人传的话,这样天大的好事,老奴怎么会听错。听说那薛将军倾慕谢家清贵之名,他自己虽是武将,但是最钦佩读书人。如今边关无战事,休沐在邺城,特意向皇上请旨,来谢家学堂听学的。” 闻言,襄阳郡主脸上闪过了一丝喜色,自负道:“是啊,那薛煜虽说是手握重兵封了将军,但到底是寒门出身,谢家这样的清贵,他是可望而不可求的。既然薛将军诚心求学,那么就让下人好生安排吧,不要怠慢了贵客。” “是,大爷已经将最好的落霞轩收拾了出来。不过,薛将军来之前提了条件,说是不知道世家的规矩,要几个书生作陪。”秦嬷嬷将谢英交代的话,一字不漏的回给襄阳郡主道。 襄阳郡主没太在意,道:“那是应当的,薛将军虽非读书人,但毕竟身份尊贵,就安排几个杰出的世家子弟,跟着薛将军,也让他见识下,咱们簪璎世家的子弟风采。” 秦嬷嬷道:“这陪侍的人选,薛将军自己已经定下了。” 襄阳郡主意外道:“什么人?” “是楚永和李晋文。这楚公子倒还好说,只是那李晋文……断了腿歇在三房呢,怕是不好去啊。”秦嬷嬷为难的说道。 襄阳郡主却不放过如此好的巴结权贵机会,冷笑道:“不说那李晋文断了腿,就算是只剩一口气,爬也爬到私塾中去!” “是,那奴婢这就传话去三房,让那李晋文警醒点?”秦嬷嬷道。 襄阳郡主微微颔首,就在此时,外面仆人传话道:“郡主,侯府来人了。是咱们侯爷身边的盛先生!” 与此同时,安王府。 “你这一介莽夫,平日里看到读书人都头疼的,怎么好端端的想到了去谢家私塾读书去?”肖如凤摇着手中的扇子,上下打量着薛煜,似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薛煜喝了口茶,淡淡道:“我想要上进了不成。” 这话糊弄惠帝可以,但糊弄肖如凤这只狐狸肯定不成。但薛煜这一次口风超乎严谨,怎么也不肯说自己的目的。 正在煮茶的姬桁,淡淡的看了一眼故作神秘的薛煜,眼神清亮如雪,“他去谢家求学,醉翁之意不在酒。” 闻言,肖如凤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你在边关的时候一直惦记着那位谢家二姑娘呢……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念念不忘啊。如今进了谢家私塾,倒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被戳穿心事的薛大将军,有些讪讪的喝了口茶。 谁曾想,方才还一脸淡然的姬桁,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淡若琉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如此巧妙的主意并非你自己想的出来,谁给你出的主意?” 在那清亮如雪的目光下,薛大将军一口茶好悬没喷出来,目光游移的看着四周,就是不敢与姬桁对视。 “能……能有谁啊,是我自己想的不行吗。”薛煜支支吾吾的说道。 姬桁冷笑一声,薛煜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是谢六姑娘。” “谢六姑娘?!”肖如凤诧异的轻呼了一声,不过片刻之后,肖如凤恍然道:“这样的主意……也就只有她能想的出来了。话说你小子何时与她暗中有来往的啊……” 薛煜顿觉背后一凉,瞪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肖如凤一眼,连忙对某人解释道:“没有……我和谢六姑娘素未平生,是她让小红给我传话的。” 一番解释下来,薛煜才觉得背后那瘆人的冷意淡了下去。 三人正说着话呢,便听王府的下人回话道:“王爷,大理寺少卿求见。” “是沈成玉!”肖如凤眸光转了转,眼中笑意微敛,落在姬桁的身上道:“应当是为了邺城命案的事。” 话音落下,原本轻松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 谁曾想到,惠帝让姬桁调查的第一桩命案,竟与南疆的巫蛊之术有关呢。若姬桁没查到真凶,是姬桁无能,违抗圣旨,要被罚;但若就算姬桁查出了真相,则会旧案重提,让惠帝想到昔年元后以巫蛊之术祸乱宫闱之事,到时候被迁怒的还是姬桁! 惠帝让姬桁出山查案,实则是丢了个烫手山芋给姬桁。 “就说本王在打坐,让他晚些来。”姬桁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淡淡的说道。 底下的侍从领命下去,肖如凤忍不住笑道:“皇上让你负责大理寺的案子,如今主审的官员求见,却被你拒之门外,到明日又不知会在坊间掀起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呢。” 姬桁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淡淡的说道:“这不正是皇上想要的吗。” 惠帝生性多疑,这些年迟迟不肯立储,冷眼看着几位皇子斗争的厉害,让他们相互牵制。只有这样做,他自己方才能坐稳皇位。 听到姬桁清冷的声音,肖如凤和薛煜想到今日在金銮殿中的事情,不由一阵默然。 昔年姬桁手握重兵,功高盖主,惠帝便就十分忌惮这个惊才绝艳的长子,处处打压于他。后来,因为一系列的变故,姬桁交出兵权,隐居于长玄山。 纵使避世五年,远姬桁已然远离了政局的中心,但惠帝依旧对他不放心。 此次下旨让他出山,实则是心存试探之意。 “幸而你早就和薛煜打了招呼,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若今日金銮殿上,那些内阁老臣和武将们为你求情,局势当真一发不可收拾了……”肖如凤一脸庆幸的说道。 薛煜摸了摸下巴,道:“今日金銮殿上,王爷对皇上言听计从。应当……能够打消皇上的戒心吧。” 姬桁唇边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圣上敏感多疑,这些试探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但连惠帝都没想到的是,很快他就没有精力去算计这个昔日让他无比忌惮的长子。因为,姬华与姬殊之间的争斗,已从暗中渐渐的浮出了水面! 第116章 世子求学 手握重兵的薛煜,本是几位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他要进入谢家私塾的消息传开后,很快便有人按捺不住了。 毕竟薛煜身份特殊,想要拉拢他,还得有些技巧。若是讨好的太过于刻意殷勤了些,被生性多疑的惠帝知晓,定然会惹来无数麻烦。 是以无论是姬殊还是计划,讨好薛煜,也只敢暗地里进行,却不敢明面上与薛煜有所来往。但是此次,薛煜到谢家听学,是个绝佳的机会。 无论是姬华还是姬殊,底下的心腹都在为他们谋划着,最终还是有宁宜候府为靠山的姬华,行事略快一步。 听闻是楚濂身边的盛先生,襄阳郡主短暂的意外之后,眉心微皱,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秦嬷嬷道:“盛先生是咱们侯爷的心腹,轻易不会出门,此次来,莫不是有要事相商。难道……是动用影卫的事,被侯爷知道了!” 想到此处,秦嬷嬷心中一跳。当日襄阳郡主私自跳动影卫蛊杀安乐伯,本就已经犯了宁宜候的忌讳,秦嬷嬷害怕是宁宜候秋后算账。 襄阳郡主冷笑,道:“知道便知道,这些年我暗中为了他和楚贵妃做了多少事,他自己心中清楚。可偏偏他看重的只有侯府的门第和楚贵妃,丝毫没考虑我在谢家的处境……” 听着襄阳郡主怨怼的语气,秦嬷嬷一阵心惊肉跳,忍不住道:“郡主,慎言啊。” “有什么可怕的!”襄阳郡主不屑道,“打量我不知道,这些时日楚贵妃经常诏楚玲珑进宫,还赏赐了一对鸳鸯描金手镯。如今三皇子正到了要娶妻的年纪,楚贵妃的用意显而易见,他们是要聘楚玲珑为皇子妃,那我这些年为他们的谋划又算什么!” 秦嬷嬷叹了口气,想劝襄阳郡主,但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便道:“郡主,事到如今咱们还是看开些吧,依照老奴看,这三皇子妃的位置非楚家姑娘莫属了。咱们大姑娘模样好,身份尊贵,还是可以另寻佳偶的……” “再尊贵的世家,能比的过皇家的儿媳?一旦三皇子登基,楚玲珑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清嘉嫁的再好,对楚玲珑也只能俯首称臣,叫我如何甘心!”襄阳郡主愤愤的说道,但是如今一旦宁宜候默认了楚玲珑嫁给倒是姬华,襄阳郡主再不甘心,也没用了。 秦嬷嬷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道:“郡主,盛先生还在门外候着呢。” 襄阳郡主敛了脸上的怒意,道:“让他进来吧。” 盛先生是宁宜候麾下的谋士,精通谋略,擅长诡辩,很得宁宜候重用。 “盛某见过郡主。”盛先生向襄阳郡主见礼道。 襄阳郡主含笑道:“先生客气了,快请坐。” 纵然襄阳郡主对宁宜候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得罪宁宜候的心腹。请盛先生坐下之后,襄阳郡主方才问道:“先生亲自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盛先生喝了口茶,笑道:“侯爷让郡主安排一番,让世子一同与薛将军进谢家私塾。 闻言,襄阳郡主心中一惊!诧异的看着盛先生。 “姑娘……姑娘……”盯着长房的玛瑙,第一个将消息传了过来。 谢容华如今听到玛瑙的声音就头疼,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也不怪谢容华如此,这几日基本就没有传来过什么好消息。 “这下是天大的好事。”玛瑙等喘好了气,兴奋的说道,“姑娘,听说宁宜候府的世子要来府中私塾了!”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道:“楚栖迟?他来做什么……” 当日在归一阁中,谢容华与那楚栖迟有过一面之缘。楚栖迟的那套凤凰于飞的凤冠让谢容华十分喜欢,只是可惜被送给了君子樗。 价值连城的凤冠,说送人就送人,可见这位楚世子出手之慷慨。 后来谢容华想寻找相似的凤冠,但寻遍邺城都找不到一样的。不愧是出自雪衣候府的宝物,巧夺天工的手艺,在这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件了。 彼时的谢容华并不知道,那件凤冠与她的缘分不止如此,对于她而言,昔日惊鸿一瞥的凤冠,竟对影响了她半生的命运…… 玛瑙说道:“是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是听说,楚世子今日亲自登门,带了拜师的礼物,说是要在谢家私塾中求学呢。那楚世子可是咱们邺城出了名的美男子,明日大家都想去家学奉茶,一睹传言中楚世子的风采呢!” 谢容华打趣道:“明日薛将军也会来,你们怎么不惦记他。” “那位薛将军听说不过是个莽夫,又是破了相的,丫鬟们听说他来谢家都害怕,生怕被分到了落霞轩。”玛瑙毫不犹豫的说道。 闻言,谢容华不由有些啼笑皆非,没想到这薛煜在邺城中的名声竟是如此的……差! 比起玛瑙,翡翠行事要沉稳许多,却见她神情微动,道:“那位楚世子师承名家大儒,就连圣上都会其赞誉有家。怎么会想到,来我们谢家求学?” 谢容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今后咱们谢家学堂可热闹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将军,还有一位俊美的世子。不信……明日翡翠你替我当值,我要去看看这位楚世子究竟长什么样!” 玛瑙兴奋的说道,翡翠斜了她一眼。 谢容华摸了摸下巴,琢磨了片刻,方才道:“这位楚世子,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姑娘您的意思是说,楚世子是为了薛将军来的!”翡翠是何等玲珑心思的人,一猜便就猜出来道。 谢容华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道:“事情越来越有趣了。楚栖迟是三皇子姬华的人,如今他亲自来到谢家,姬殊该坐不住了!” 谢容华倒是没想到,无心插柳,设计让薛煜来到谢家,会有这样意想不到的收获…… 如今姬华这边棋高一着,率先一步将楚栖迟安插进了谢家,也不知姬殊该如何应对? 只是任凭姬华和姬殊这两位皇子如何折腾,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薛煜,早已是姬桁的人! 第117章 生死仇敌 “父亲倒是打的一手好主意。”含笑的应付走了盛先生之后,襄阳郡主的脸色瞬间落了下来,冷笑道:“一心一意为楚贵妃打算,辅佐自己的亲孙女上位,对我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秦嬷嬷也隐隐觉得宁宜候行事有所偏袒,道:“老奴知道郡主心中委屈,可是如今咱们大爷靠不住,还指望着侯府撑腰呢。总不能违背侯爷的命令吧。” 襄阳郡主垂眸,沉默了许久未曾说话。 见襄阳郡主如此神情,秦嬷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片刻之后,襄阳郡主忽而开口道:“前些时日,秦家从长玄山猎场回来,对我提过,说是四皇子姬殊,温润如玉;章皇后,也对她十分体贴。 秦嬷嬷一时间不明白襄阳郡主的意图,道:“是啊,听说那四皇子可是与楚世子齐名的美男子呢……郡主您说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将大姑娘许给四皇子!” 襄阳郡主生平好高骛远,一心想让谢清嘉嫁到皇家做儿媳。 襄阳郡主笑道:“既然清嘉喜欢四皇子,而那四皇子又比三皇子出色。这门婚事,未尝不可。” “郡主可别糊涂啊!”秦嬷嬷心中一惊,劝道:“奴婢听说章皇后一直有意将四皇子收做养子,只是四皇子的生母宁嫔还在,纵然章皇后是中宫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章皇后一直与楚贵妃不和,您若是将大姑娘许给了四皇子,怕是会让侯爷和楚贵妃不高兴啊……” “哼!他们不管我的死活,我还要管他们高不高兴。”襄阳郡主冷笑一声,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道:“你将毓萃园赏花宴的帖子拟一份给四皇子,但是送到章皇后的手中。四皇子来还是不来,全看他们自己了。” 此时襄阳郡主面冷如霜,眉宇之间,引有波涛暗涌…… 此时东宫,看到谢家帖子的时候,章皇后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这襄阳郡主,倒是个聪明人。” 一旁随侍其左右的姚涣,笑道:“毕竟是宁宜候的女儿,和楚贵妃一母同胞的姐妹,自是笨不到哪里去。” 章皇后嘴角的笑意更浓,道:“虽说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也不见得同心呢。不然,也不会送这个帖子主动向本宫示好了。” “那娘娘您,接不接受呢?”姚涣看着那精致的请帖,问道。 章皇后轻笑一声,眼神意味不明,道:“这个帖子上请的是四皇子姬殊,本宫毕竟不是他名正言顺的幕后,接不接受,可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提到此处,姚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道:“那姬殊是个聪明人,但没想到在宁嫔之事上却这般的想不开……” 章皇后撇着被之中的茶沫,淡淡的说道:“毕竟他从小和宁嫔相依为命的,宁嫔虽然是个蠢的,但对那姬殊还是不错。姬殊一时下不了手,也是人之常情。” “可这局势,已经容不得我们再拖了!”姚涣皱眉道,“要不奴才派人,将那宁嫔给……” 说着,做了个杀的手势! “不必。”章皇后却摇头,“只有让他亲手杀了宁嫔,本宫才能信他能成事。” 姚涣阴沉的眉宇间闪过了一丝急躁之意,道:“可这样,我们还得等多久?” 章皇后道:“放心好了,很快,他便会来求本宫的。 烛火摇曳,章皇后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在烛火下令人不寒而栗。 而在此时,章皇后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对了,听说你前些时日调了一批死士……” 章皇后淡淡的看了姚涣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杀的是什么人?” 姚涣眼神微微有些闪烁,竟不敢与章皇后对视…… 薛煜和楚栖迟到谢家的第一天,谢容华本是起了个大早,想去看热闹的。 但是热闹没看成,因为梁园的到来,暂时被绊住了脚步。 看到梁园嘴角的一块淤青,谢容华眉心微皱,道:“你这是被人打了?” 梁园阴沉着一张脸,冷笑道:“一点小伤而已,何足挂齿,那人比我伤的还严重。” 看着梁园阴沉的似是能挤出水的神情,谢容华了然道:“你和陆蝉知打架了?” 梁园十分严肃的纠正谢容华的说辞,道:“谢六姑娘,我们是生死仇敌,一旦交手不就是你死我活。” 谢容华冷笑:“是你死了还是他死了?” 梁园…… 一阵默然后,梁园十分明智的闭嘴。 “上次回谢家追杀你的刺客,有线索了。”梁园说起了正事。 谢容华有些意外,道:“这么快?” 毕竟那是在邺城藏的极深的雪衣候余党,谢容华以为梁园调查此事,会无功而返呢。 梁园哼了一声,道:“只要我想出手,就没有查不到的事。只是……” 说到此处,梁园眉心微皱,道:“上次刺杀你的刺客十分蹊跷,虽然身上刺青是雪衣候府的标志,但是兵器和功夫招数,却是宫中死士。” “宫中死士?”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梁园同情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你平日里行事嚣张不将旁人放在眼中就算了,怎么连宫里的人都得罪了,下这样的狠手要你的命。”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想到那次的刺杀也确实心有余悸,喃喃道:“我与宫里的人并无交集,除了长玄山那次得罪了章皇后……” 难道因为此事,所以让章皇后对她痛下杀手! “梁园,你说会不会有人假借雪衣候府逆党的名义来行刺我?”谢容华忽而道。 遭遇莫名其妙的追杀,是从长玄山之后开始的。如果真的是章皇后因为当日她出手帮助贺兰,而怀恨在心的话,那也就很好的解释了长玄山的刺客,也是章皇后派出来的。 “也有这个可能。”梁园摸着下巴道,“可是雪衣候逆党乃是朝廷的禁忌,就算想害你又不想暴露身份,怎么会冒着诛九族的风险,以雪衣候府为伪装呢……”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无论追杀我的是不是雪衣候余下的逆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此事,与雪衣候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118章 权衡利弊 如同谢容华所预料的那般,知道楚栖迟进入谢家学堂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姬殊耳中。 姬殊下朝之后,直奔东宫! “那谢家本是和宁宜候府是姻亲,如今薛煜主动提出去谢家学堂,而宁宜候府紧接着就让楚栖迟一同前去谢家入学,岂不是在明摆着告诉众人,薛煜是他们的人了吗!”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姬殊,此时脸上难得带着几分浮躁之意和章皇后说道。 比起姬殊的焦急,章皇后脸上的神情浅淡如初,道:“那薛煜性子耿直,直属皇上管辖,断不可能会轻易被宁宜候府拉拢。” “可我还是觉得不妥!”姬殊皱眉道,“当日在归一阁,楚栖迟将凤冠赠与君子樗,我们本就输了一筹。如今就连薛煜也被他们拉拢,若得可这二人相助,那我们以后还拿什么和姬华斗!” 章皇后没说话,自顾自的喝了口茶。 姬殊见章皇后如此不急不缓的样子,忍不住道:“难道娘娘就不担心吗?” 章皇后嘴角微微勾了勾,声音波澜不惊道:“无论哪位皇子登基,都要尊本宫一声母后,本宫……有什么可担心的!” 章皇后话音方才落下,姬殊顿觉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一旁姚公公尖声道:“该担心的应该是四皇子您,如今您已和三皇子势如水火,一旦三皇子被封为储君,不说封个闲王了,您这条命……保不保得住,还得是两说呢……” 此时姬殊背后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姚涣说的没错,这些时日他一改之前低调,处处与姬华争个高低,姬华和宁宜候府早就容不下他了。 他生母身份卑微,没有母族可依靠,所倚仗的是东宫这边。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章皇后当然不会白白帮他。 章皇后膝下无子,又不甘心做个没有实权的皇后,所以她想要的东西是——他母妃的性命!姬殊原本想要继续拖下去,拖到等他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但是他与章皇后相比,却棋差了一招。 章皇后知道他的打算,却故意不点破,等他再无回头路的时候,才逼他做选择! 不过须臾片刻,姬殊权衡利弊之下,已然做出了决定。 “请……母后赐药给儿臣!”姬殊双膝跪地,向章皇后行大礼道。 看着姬殊妥协的样子,章皇后嘴角的笑意更浓。一旁姚涣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将一个青瓷的小瓶交到了姬殊的手中。 瓷瓶,冰冷入骨!而与冰冷刺骨的瓷瓶,一同交到姬殊手中的是一张帖子。 “明日谢家在毓萃园举行赏花宴,四海商行的君子樗是受邀的宾客之一。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啊!”章皇后喝了口茶,原本清冷的声音多了一丝暖意道。 闻言,原本还在犹豫的姬殊,眼中闪过了一抹喜色,道:“多谢娘娘!” 他想要那个位置,能帮的上他的只有皇后,也只有与皇后合作,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所以,母妃你不要怪儿臣! 此时的谢家,谢容华并不知宫中的风云暗涌,正在为越来越复杂的局势头疼不已。 见谢容华如此模样,梁园道:“雪衣候府的事我会帮你多留意的,你自己这些时日安分一些,多留在家中,少出些门招惹是非。” 谢六姑娘一脸严肃道:“你胡说什么,我岂是那种平白招惹是非之人。” 梁园冷笑。 谢容华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对了你来的正好,将我绘好的手稿带去琳琅阁交给掌柜的。” 梁园看着那厚厚的一叠图稿,诧异道:“平日里你最是懒散不过,要你一副图稿都是推三阻四的,怎么一下竟绘制了这么多!” 谢容华抬头望天,谁让她缺钱呢。 “这鸳鸯的步摇簪子好生别致,不像是你以往的风格啊。”梁园挑出最底层的步摇道。 谢容华平日里设计的风格都是以简约为主,用谢六姑娘的话来说,洗尽铅华方才显本质。但在梁园看来,谢容华就是懒!但是最后一张鸳鸯步摇,上面绘制鸳鸯连理,并蒂莲花,极尽精巧。 当日谢容华仅仅是绘制这一张图稿,都用了五六日的时间,修改了好多次之后方才满意。 “哦,这是取材之前看过的凤凰于飞凤冠一部分,所以简化之后便做成了这鸳鸯步摇。”谢容华道,“这 步摇做好之后让掌柜的送给我,无论旁人出多高的售价,都不卖。” 这些天谢容华对当日楚栖迟手中凤凰于飞凤冠一直念念不忘,本是想着照那个样子仿制出一套。可毕竟凤冠的意义非凡,再加上无论是其上镶嵌的宝石点翠、还是巧夺天工的手艺,让谢容华只能望之却步。 闻言,梁园便也没做他想,将图稿收回了袖子里。谢容华倒是想到什么一般,问梁园道:“对了,琳琅阁中那只偷到宝石的小贼可找到了。” 谢容华不问还好,一问却见梁园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一言难尽的神色,道:“算是……抓到了吧。” 谢容华奇道:“什么叫做算是。” “据我这几日没日没夜的在琳琅阁蹲守,那偷盗宝石的,很有可能是猫。” “猫?!”谢容华诧异的看着梁园,一副不敢置信的说道。 梁园咬牙道:“也不知是谁养的猫儿,十分有灵性,来无影去无踪的。若非是前些时日邺城下了雨,它留下几只脚印了,我和掌柜的怎么也没想到小贼竟是一只猫。” “这……这世间竟会有偷盗宝石的猫? 谢容华匪夷所思的说道,不知怎的,忽然脑海中浮现了一黑一白两道猫影……姬桁和君子樗养的两只宠物,似乎都挺喜欢玉石的? 此时安王府,姬桁皱眉看着留墨嘴里叼着的水晶,问一旁的魏管家道:“这水晶哪里来的?” 魏管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属下查过了,咱们王府隔壁是一家叫做琳琅阁的首饰铺子。八成留墨是从那里拿的……” 魏管家十分含蓄道,这留墨算是半个王府的小主子,总不能说是……偷吧。 “琳琅阁……谢家的铺子?”姬桁眼眸微动,若有所思的说道! 第119章 芍药定情 谢容华没想到,竟会在闲云居再次见到楚栖迟。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楚栖迟竟会来闲云居拜访! 这是楚栖迟和薛煜来谢家的第二天,因为他们的到来,在谢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原本谢容华琢磨着去学堂看热闹,但没想到她看热闹没看成,反而是热闹先来看她。 “世子喜欢芍药花,这闲云居的芍药可是谢家开的最好的。”谢英含笑的跟在楚栖迟身边介绍道。 楚栖迟年轻有为,颇受惠帝器重,前途不可限量。谢英本是想巴结楚栖迟,将谢清嘉嫁给她。 毕竟宁宜候府现在在邺城权势熏天,谢清嘉是谢家长女,嫁给楚栖迟是亲上加亲。但奈何襄阳郡主野心勃勃,不满足于区区一个世子妃的位置,谢英素来听襄阳郡主的话,心中这个念头只得打消。 楚栖迟微微颔首,笑道:“芍药被誉为花中之相,比之牡丹艳而不妖。” “自古以来,文人墨客以芍药定情,世子喜欢芍药,看来是个多情人呢。”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楚栖迟下意识的抬头,却见那芍药花丛深处,站着一个绯衣少女,潋滟眸光,灼灼风华似是盖住了满园芳华。 那一刻,楚栖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顿觉这满园芍药都失了颜色,只剩下那个隔着花丛含笑的看着他的绯衣少女。 “嘁,平日里看楚世子不染半分人间烟火的样子,我还以为楚世子不是喜欢莲花便是喜欢菊花呢。”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让楚栖迟堪堪回神,方才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 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将军薛煜! 今日薛煜穿的是一袭深色常服,只是纵使是儒巾长衫,也难掩盖其眉宇之间久经沙场的凌厉煞气,在一众世家子弟中十分显眼。 听到薛煜明显争对的话,楚栖迟嘴角的笑依旧十分温雅,不卑不吭的说道:“若是薛将军不喜芍药,何必跟来?” 薛煜被楚栖迟堵的一阵语咽。 虽然二人同窗不到一日,薛煜算是摸清楚了楚栖迟的性子。旁人忌惮着他的身份,对他恭维有加,可偏偏这楚栖迟像是楚濂故意送到谢家给他添堵的。 薛煜说两句便被楚栖迟呛一句,就连在课堂上打瞌睡也能被楚栖迟叫醒!是以到谢家两日,薛大将军连谢清言的面都没见着,整日在一些酸书生中间,还时不时的被楚栖迟呛两声,简直是度日如年啊! “我上课无聊还不行。”薛煜没好气的说道,“正好出来走走,看下这谢家的景致。” 一旁的李晋文拄着拐杖跟在薛煜身边,面色如灰。 仅仅一日而已,薛煜哪里只是出来走走,他一个武将上蹿下跳的将谢家能去的地方逛个遍。他腿伤未好,本该是躺在床上静养的,可是碍于襄阳郡主的面子,再加上为了能够巴结到这位当朝大将军,只能咬牙天天拄着拐杖跟随其后。 不说伤了的腿了,就连那完好无损的腿也隐隐作痛…… 不只是李晋文,奉命陪读的楚永被薛煜折腾的够呛,脸色好看到不了哪里去。 楚永被薛煜挑三拣四,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以陪练练拳之名,将他揍的够呛。楚永都怀疑这位薛将军是故意的,可是他又没得罪过薛将军啊? 楚永原本灰败的脸色,在看到芍药居的谢容华的时候,眼神瞬间亮了。 他理了理衣襟,故作温文尔雅的上前道:“容华表妹,几日不见,你好像变得更漂亮了。” 楚永见色起意,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俨然已经忘记了当日在后花园被谢容华收拾的十分惨痛。 谢容华看着楚永垂涎欲滴的样子,一阵作呕,看了一旁薛煜一眼。 看来这位薛将军给楚永的教训还是不够啊,让他竟然还有力气来恶心他! 薛煜看到了谢容华隐晦的眼神,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原本他还怪呢,为什么谢容华指名让他收拾楚永,原来还有这一层恩怨在啊。 不过楚永这小子自己也是作死,也不看看这位谢六姑娘是谁看上的人,竟敢打她的主意。想到此处,薛煜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谢容华不掩自己厌恶的看了楚永一眼,淡淡的说道:“楚公子有些时日不见,是忘记了当日挨的那一巴掌?” 楚永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容华竟敢揭他的底,当即脸色讪讪,有些不好看。 谢容华漫不经心的拨动着玉扳指,道:“若是楚公子忘记了,我可不介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你想起来。” 凌厉的眼神扫过楚永,楚永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恼羞成怒道:“你……” 谢容华冷笑。 “容华,这么多贵客在,不得无礼!”谢英看着谢容华,不悦的呵斥道。 谢容华扫了薛煜和楚栖迟一眼,似笑非笑道:“既是贵客,伯父应当早些提醒我一声才是,也好让我做个准备迎接贵客啊。” 这是在讽刺谢英不告自来。 谢英被谢容华气的够呛,还是楚栖迟不急不缓的开口,道:“谢大人,这位是?” 谢英脸上怒意微敛,道:“这位便是我那六侄女,平日里被她父亲惯坏让世子见笑了。” “谢六……”不知为何,楚栖迟的话语微微顿了顿,谢容华看着楚栖迟若有所思的神情,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玉扳指。 虽然在归一阁楚栖迟见过她,但是那时她做男装打扮,戴着面纱的。楚栖迟应该不会认出她的……吧!谢容华不确定的想到。 不过须臾片刻时间,楚栖迟脸上的神情恢复如常,笑道:“姑娘是性情中人,谢大人不必责怪。” 薛煜却是在谢容华以及楚栖迟身上来回打量了片刻功夫,心中暗道:安王殿下的情敌,够多的啊…… 一时间放下各人心思各异不提,但既然楚栖迟和薛煜都来了闲云居,谢容华做为闲云居的主人,只好亲自出面招待。 此时五月末,满园芍药,灼灼其华,连风中都夹杂着芍药的清香,令人微醺。 纵使是薛煜这样的粗人,也不由感叹这里的好景致! 第120章 春华失踪 毕竟此处是谢容华的闺房,来的是男眷外客也不好多留,是以楚栖迟和薛煜只是参观了花圃,他们倒是没让谢容华觉得不舒服。 唯有那李晋文贼眉鼠眼的四处乱转,这位谢六姑娘院子宽敞有豪华,比谢清言的青溪轩好多了;而一旁的楚永贼心不死的想到谢容华闺房参观。 有薛煜盯着,他们有这个贼心也不敢真的去做。纵使只是垂涎的目光,足以让谢容华生厌。 谢容华阴沉着脸色,气压也越来越低,楚栖迟也看出了随行的两位不怀好意,便道:“这芍药已赏,我们便不打扰谢六姑娘了。” 谢英本是作陪而来,忙不迭的点头。临离去的时候,楚栖迟看见了放在屋檐下的那株白芍药。 “咦,这是白玉雪芍?”楚栖迟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神色,轻呼一声道。 谢容华原本阴沉的脸色,倒是浮现上了一抹笑意,:“楚世子果真是见多识广,这白芍药罕见,没想到您竟能认出它。” 原本谢容华对楚栖迟提出来闲云居隐有不悦,但见他对芍药诸多了解,确实是喜欢芍药花的,不悦便淡了几分。 “白玉雪芍在下只在书上看到过记载,据说此花极难养活,多生长在雪山之顶,未曾想到竟会在谢六姑娘的花圃中看到此花。不知谢六姑娘是如何栽种出来的?” 谢容华笑道:“我可没那个本事栽种出这么金贵的好儿,这花是府中花房的侍女送来的。” 说到此处,谢容华看向谢英,笑问道:“说起来那侍女好像是长房的人,我许久都没见到她了,不知大伯可知她去了何处?” “不过是个侍女而已,我怎么知道。”谢英不耐烦的说道,“你要找她,直接问郡主就是了。” 看来谢英确实不知道春华的下落,那么春华又会去了何处? 白玉雪芍有些焉的时候,谢容华本想着找春华来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令人奇怪的是问遍了谢家上下都不见春华的踪迹,就连许家人都不见了。 好好一个人,难不成还凭空消失了?还是说,齐管家在对付完许松之后,连其儿子儿媳都没放过。 可是也不至于啊,齐管家若要的是权势,他已经得到,为何要对许松家小动手? “容华,这白玉雪芍世子既然喜欢,那么你便送给世子吧。”谢英的声音,将谢容华的思绪拉回。 谢容华闻言,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谢英,完全是没想到自己这位伯父,竟能慷他人之慨做到如此的理直气壮。 楚栖迟连声道:“谢大人说笑了,这芍药乃是六姑娘心爱之物,在下也不好夺人所爱。” 对上楚栖迟,谢英又换上了一副讨好的嘴脸,道:“不过是一盆芍药而已,有什么夺人所爱的。” 谢容华看了楚栖迟一眼,挑眉笑道:“这芍药,我敢送给楚世子,恐楚世子也不敢收吧。” 自古以来,这芍药乃是男女之间定情的信物,也只有如谢英这样不学无术之人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楚栖迟知道其中关键,白皙的肤色竟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晕。不敢与那样灼灼潋滟的目光对视,逃避道:“时辰不早了,谢大人,我们走吧。” 谢英见楚栖迟没见此要那盆芍药,便没再多做纠缠谢容华。只是在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的瞪了谢容华一眼,似是在恨她的不识趣! 此时的安王府,肖如凤抱着留墨,道:“明日谢家在毓萃园设宴,听说连姬华和姬殊都在宴请的名单中,到时候我们可就有热闹看了。” 闻言,姬桁抬头,淡淡道:“谢家此次好大的手笔。” 肖如凤挑眉,“谢家宴请到了‘君子樗’和薛煜,邺城最为风光受欢迎的人物,能不下血本吗!” 说着,肖如凤凑近姬桁,与他八卦道:“我听说啊,那襄阳郡主近些时日被你家谢小六打压的够呛,连管家的权势都被剥夺了。如今指着这赏花宴打大展身手,扳回一局呢。” 姬桁皱眉看向肖如凤,道:“谢家后宅中事,你是如何得知?” 安王殿下虽然语气严肃,但嘴角却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意,显然对你家谢小六这个称呼十分满意! 肖如凤轻哼一声,道:“我自有我的渠道。话又说回来,你应该也收到了谢家的帖子吧,到时候是以‘君子樗’的身份去,还是安王殿下的身份去?” 说到此处,姬桁脸上的笑意微敛,淡淡道:“自是君子樗。” 毕竟如今以他在邺城的身份,不宜露面,更还不宜……与谢容华亲近。 “无论是谁,反正你明日都能见到你家的谢小六。”肖如凤打趣姬桁道,一双桃花眼溢出一抹笑,道:“明日不知道贺兰那个小丫头在不在……” 二人正说着话呢,外面侍从传话道:“王爷,薛将军来了。” “呦,薛将军在温柔乡中醉生梦死呢,怎么还有闲暇来安王府。”肖如凤故意损薛煜道。 肖如凤话音落下,薛煜嘴角微微抽了抽,道:“什么温柔乡,这两日尽和一群书生在一起,听的我头疼。” “啧啧,语气这么冲,看样子是进展不顺利啊。”肖大公子伤口上撒盐,道:“该不会……你到现在,连谢二姑娘的面都没见到吧?” 肖如凤不说还好,一说薛煜越发悲愤,看着姬桁,道:“我本以为你家谢六姑娘是个厚道人,却没想到和你一样腹黑……她竟从没告诉我,男子学堂和女子闺学是分开的,枉我以为以进谢家便能见到清言,和她同窗呢。” 薛煜话音落下,不止是肖如凤,就连姬桁都无比同情的看着薛煜,道:“男女有别,自是不会安排在一起,这个不用说你都应该知道的吧。” “我又没上过学堂,又怎么会知道!”薛大将军无比理直气壮道。 饶是姬桁,也不由一阵静默无语,倒是薛煜想到什么一般,挑眉道:“不过在谢家学堂这两天也不止是全无收获,说起来……你家谢六姑娘在外面的桃花还挺多的啊……” 薛煜话音落下,姬桁脸上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冷! 第121章 同床异梦 这几日秦氏虽然不断在兴风作浪,但所做之事都不过是无伤筋骨的小打小闹,越是如此,谢容华行事越发谨慎。 她太了解秦氏了,心高气傲,永乐伯之事被她算计,最终赔了夫人又折兵,怎会甘心! 明日毓萃园赏花宴后,秦氏便要将管家的权利交出来,所以对于秦氏来说,人多眼杂的赏花宴是她最后一搏…… “玛瑙,想办法打听一下,明日赏花宴,受邀参加的有些哪些人?”此时,谢容华站在西窗下,看着那开的正艳的芍药吩咐道。 玛瑙应了吩咐下去,云姑姑端了甜羹进来,见谢容华沐浴后贪凉,就随意披了件衣服出来了,忍不住道:“如今尚且是夏初,晚间凉的很,姑娘仔细染了风寒。” 谢容华接过云姑姑手中的甜汤,怕云姑姑继续啰嗦,笑道:“没关系的,我身子骨素来好,很少染风寒。” 云姑姑笑道:“是啊,姑娘小时候常是多病多灾的,倒是那一年落水之后,风寒好了,就很少病了。” 虽是这般说着,但云姑姑是寻了一件披风给谢容华披上,谢容华也很是无奈。 见谢容华盯着那白玉雪芍看,云姑姑道:“姑娘还是想那春华的事?” “是啊。”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道:“说起来这事也奇怪,许管事病逝后徐家家小怎会都离开了谢家?” “可惜长房那边的人嘴太严了,就算是玛瑙也问不出什么。而那许管事毕竟是襄阳郡主身边的人,咱们也不好多插手。” 谢容华将白瓷盅递给云姑姑,冷笑了一声道:“正是因为长房那边嘴封的严实,就代表着其中肯定有问题。” “姑娘的意思是说,春华很有可能出事了?”谢容华微微颔首,道:“襄阳郡主身边的人我们也不好过问,那就看今日楚世子在襄阳郡主面前问起春花,看襄阳郡主如何应对了。” 若襄阳郡主依旧还藏着掖着,必定代表着其中肯定有问题。 此时的长房,谢英难得回来早用膳。饭桌上气氛冷淡荡的,因苏妙的事事发,这些时日谢英在襄阳郡主面前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郡主,咱们花房是不是有位叫春华的侍女?”谢英看着襄阳郡主的脸色,斟酌的开口道。 襄阳郡主接过秦嬷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方才不冷不淡的说道:“怎么,你又看上了我身边的侍女,想添个新人?” 谢英被襄阳郡主不冷不淡的一番话哽住了,片刻后方才道:“此事并非是我想问,而是楚世子见她养的花好,想请教一下养花的法子。” “栖迟怎么会知道他?”襄阳郡主眉心微皱,问道。 谢英有些心虚的说道:“今日楚世子说想看芍药花,咱们谢家您又不是不知道,也就闲云居那边的芍药开的最好。” 襄阳郡主冷冷的看了谢英一眼,道:“你带他们去闲云居了?” 面对襄阳郡主咄咄逼人的气势,谢英也只有连连称是的气氛。 “糊涂!”襄阳郡主看着谢英,恨铁不成钢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谢容华那个小贱人惯会狐媚子妖术,你带着一群公子哥去她那里赏花,万一被她勾搭上世子或者薛将军,你就看着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谢英被襄阳郡主说的半天不敢回话,半响之后,方才小声的说道:“我见世子和薛将军对谢容华似是没那个意思,倒是那个楚永,一双眼睛都黏在了谢容华的身上……” 听到此处,襄阳郡主目光微动,对谢英道:“以后遇事多与我商量,少自作主张。” 若是往常谢英肯定是不喜欢襄阳郡主咄咄逼人的气势,但让苏妙有孕,是他理亏在先,听襄阳郡主这般说,连连说是。 “那春华……”谢英还没忘记这件事。 襄阳郡主眼神闪了闪,道:“她告病回家了,换个花匠给楚世子也是一样。” 见襄阳郡主这般说,谢英没多想什么,便回书房处理公文去了。这些年谢英看似与襄阳郡主相敬如宾,实则夫妻二人之间感情淡漠,所谓恩爱都不过是演给旁人罢了。 襄阳郡主性格强势,谢英并不喜欢,他喜欢的是温柔小意的女子,就像是苏妙。 思索到此处,谢英去书房的脚步顿了顿,看了襄阳郡主的院子一眼,转而带着心腹去了偏房。 而此时襄阳郡主的院子里,襄阳郡主在谢英离开之后,命人找了齐管家来问话。 “老实交代,许家的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襄阳郡主冷声问道。 齐管家目光游移,装傻道:“郡主您说的什么事?” “不要给我装傻!”襄阳郡主冰冷的声音道,“你打量着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后院所作所为,许松的死也与你有关吧。做事干净些,不要被三房那个小贱人抓住了把柄!” 见此事已被襄阳郡主戳破,齐管家知道装傻也没用,只好认了下来。听到此处,徐管家不解问道:“此事和三房有什么关系?” 襄阳郡主冷笑连连,道:“当日我让春华送了此花给那个小贱人,未曾想到竟让她对春华上了心。这些时日一直在暗中打探许家的事,幸好长房这里的人嘴严实没有透露出什么风声,若是传出去,都讨不了好!” 许家人不是普通的奴才,而是跟在襄阳郡主身边多年的心腹。原本处罚许松之后襄阳郡主心中就隐隐有些后悔,生怕传出去落了个苛待旧奴的名声。 所以许松死之后,襄阳郡主便不许人声张,但没想到竟引起了谢容华的注意,心中更是懊悔当日处置不妥当,竟亲自断了自己一个膀臂。 但事已至此,后悔已无用。许松已死,必须得保全齐冯源,可不能再让齐冯源再落到了谢容华的手中。 数次与谢容华交锋,数次吃亏,此时襄阳郡主已经变得十分谨慎。 齐管家见襄阳郡主疾声厉色的模样,口中连忙应了下来,心中却不以为然。 “对了,那件事可办妥了?”襄阳郡主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齐冯源道。 齐冯源连连点头,沉声道:“郡主放心,毓萃园都是我们的人,明日确保能万无一失!” 第122章 只手遮天 此时的齐冯源离开长房之后,便没有去自己当值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自己安在城中的私宅。 “老爷,您带来的那位姑娘,还是寻死腻活的,老奴怕伤了您……”齐冯源兴致冲冲的来私宅的时候,听说还是没劝动春华,当即扫兴的沉下了脸。 齐冯源冷声道:“你告诉春华那个小贱人,我只给她三天的时间,她若还是不肯从了我,就等着给她的许郎收尸吧!” 齐冯源因为久久没能得手,窝了一肚子的火,从私宅出来之后径直去了醉红楼。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切正落入暗中盯着他的一双眼睛中。 闲云居谢容华听着心腹的回话,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道:“齐冯源在城中竟有私宅?” 一旁玛瑙听到谢容华的话,忍不住的说道:“齐管家这些年在谢家中饱私囊,不知捞了多少油水呢。奴婢听说他在外面置办的私宅不止一处,纳了好几房小妾!” 闻言,谢容华冷笑一声,道:“他区区一个管家,倒是过的比正经的主子还要风光。” “可不是么。”玛瑙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姑娘,您命人跟着齐管家,莫不是怀疑春华被齐管家藏起来了?”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在谢家与许家有仇,能够只手遮天的,也只有他了。” 玛瑙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这齐管家未免太狠心了吧,许管事好歹也和他共事这么些年,丝毫情面都不顾吗。” 谢容华冷笑道:“像齐冯源这样的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里还想着什么情分。哪里还让底下的人想办法找到许成延,若此事真的是齐管家做的,事情可就变得有趣了……” 玛瑙应了下来,笑道:“姑娘是想借机抓到齐管家的把柄,除掉他断了襄阳郡主一条膀臂。” 谢容华微微颔首,除此之外,谢容华更想拿捏住齐冯源的把柄,查出藏在城中的那位蛊师! 这几日谢家人多眼杂,谢容华被困在家中,许久没有外出,也不知姬桁调查的案件进展如何? 谢容华叹了口气,赶走心中繁复的思绪,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又叮嘱玛瑙道:“对了,让底下的人留意着点冯左源的私宅,若是看见了春华,想办法将她救出来。” 无论许松和冯左源之间有什么恩怨,春华,不过是一个苦命的女子…… 五月末六月初,谢家于毓萃园中举办赏花宴,由谢家主母亲自主持,而受邀的宾客皆是邺城权贵。 一早天还没亮,谢容华在睡梦中就被玛瑙从床上挖了起来。 “姑娘,今日咱们还要去慈心堂请安呢,到时候老夫人都起了,您还没到,太不像话了。”玛瑙看着抱着被子缩成一团,打死也不肯起来的谢容华,无奈的说道。 这些时日为了对付襄阳郡主,谢容华在老夫人面前都要演着一副温顺听话的样子。今日这样的场合,谢容华若是去迟了,着实不太妥当。 谢容华无奈的爬了起来,只是让玛瑙挽了个百合鬓便就出门了。今日的主角并非是她,她没必要喧宾夺主! 谢容华到慈心堂的时候,谢家女眷,除了李氏之外基本都到齐了。老夫人今日高兴,见谢容华来了晚了也没多说什么,含笑道:“时辰不早了,让车夫准备,这就出城吧。” 最前面最宽敞的是老夫人的马车,紧跟其后的是襄阳郡主母女三人,而后便是二房赵氏母女,最后才是三房。 比起前面三辆马车的宽敞华丽,三房的马车略显寒酸。谢容华眉心轻拢,脸色沉了沉,最终没说什么。 马车内,坐着谢容华和谢清言姐妹二人,谢清言罕见的着一袭石榴红长裙,色泽明艳,将她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颊添了几分红晕,竟比涂了胭脂还好看。 谢清言好奇的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道:“听说为了此次盛宴,郡主花费了大价钱,请来花匠催开了毓萃园镜湖中的荷花呢。” 谢容华闻言,轻笑一声,道:“是啊,今日赴宴的有风头正盛的薛煜薛将军、四海商行的主人君子樗,除此之外,就连姬华、姬殊两位皇子都给了面子,亲自参加谢家的赏花宴。宾客云集,风光无二,排场自然是要做足的!” 闻言,谢清言疑惑道:“郡主请了哪些人,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谢容华眨了眨眼,道:“我自是有打听的法子。 说着,将话题岔开道:“不说这个,倒是说说二姐姐您,这一身衣裳是新做的吧,可真好看。” 素日里谢清言喜欢穿清淡的颜色,难得见她如此精心打扮,竟有一种别样的明艳。 谢清言有些羞涩的低头,笑道:“这衣服是连心姑姑为我挑的,不知道合不合适。” “连心……”谢容华听到这个名字,眉心微皱,此人虽说是李氏陪嫁的丫鬟,实则居心叵测,着实不是什么好人。 见谢容华如此模样,谢清言当即变得紧张起来,道:“是不好看吗?” “哪有,二姐姐生的漂亮,穿什么都好看。”谢容华掩去心中的那一抹不适,笑眯眯的说道,“不过素日里二姐姐可不是看重打扮之人,今日这般在意,可是为了见心上人啊?”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谢清言十分老实的说道,“母亲说今日来的贵客多,所以让连心姑姑送了新衣服来。” 闻言,谢容华方才稍稍放心。等谢家女眷的马车在毓萃园的门口停下的时候,谢容华见一时间,位于京郊的毓萃园宝马雕安,衣香鬓影,热闹无几。 不知是巧合还是某人故意为之,遇到了薛煜一行人。 在一众年轻的世家子弟中,最为显眼的是薛煜和楚栖迟二人!楚栖迟身份尊贵,善舞长袖,在一众世家子弟中左右逢源;相比较起来,薛煜不苟言笑,身上带着久经沙场的凌厉,让人不敢靠近。 在谢容华扶着谢清言下马车的时候,隔着人群,薛煜敏锐的目光落在了谢清言的身上。但谢清言生性拘谨,鲜少见到这么多人的场合,正紧张的不知手脚哪里放,并没有注意到薛煜。 还是谢容华看在薛煜狠狠收拾了李晋文和楚永的份上,好心的提醒谢清言道:“二姐姐,你看那人是不是当日在长玄山轻薄的那个登徒子?” 谢清言顺着谢容华的目光看过去,当即心神一窒,道:“是……是他!” 第123章 喧宾夺主 手腕间仿佛还残存着当日那人抓住的灼热的触感。 与此同时,被议论的薛煜像是有感应一般,锐利如鹰的目光落在了谢清言的身上。 谢清言吓的都要快哭出来了,“唰”的一下躲在了谢容华的背后,避开了那道略有侵占性目光。 薛煜没想到,在谢家好几日,好不容易遇到心上人,却仅仅只能看了她一个侧脸……比起这几日他的煎熬,李晋文那小子倒是十分春风得意,每日上完课,都是在三房李氏那里用膳,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每日能和谢清言朝夕相处。 想到此处,薛大将军已经盘算着要不要让人将李晋文另外一条腿也打断了…… 此时拄着拐杖的李晋文并不知薛大将军身上散发的凛冽寒意,误以为方才谢清言羞涩的神情误以为是看见了他! 对于这个出身高贵,性格柔顺的表妹,李晋文总体来说还是很满意的。 只是谢清言生性羞涩,再加上身边形影不离的跟着两个丫鬟,这几日李晋文一直没有找到与谢清言单独相处的机会,进展缓慢,让李晋文有几分急躁。但见今日谢清言流露如此羞涩的神情,想必心中还是有他的! 李晋文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尽快将谢清言骗到手,将婚事定下…… “二姐姐,那不是李家公子么,他一直在看着你呢。”一个娇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有些时日不见的谢清雪。 谢清雪今日和谢清言一样,穿着的是一件石榴红的长裙。只是二人的长裙对比起来,做工没有谢清言精细,很是妒恨,所以一马车便说起了风凉话。 谢清雪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一同下马车的世家女子们都听的个清楚。 这些世家女子都是与谢清雪交好的,和谢清雪臭味相投,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就有人问道:“谁是李公子啊。” “哦,那位李公子我二姐姐的表兄,如今就住在我们谢家呢。”谢清雪将表兄两个字咬的很暧昧,顿时引起了众人一阵哄笑。 在议论中心的谢清言脸色涨的通红,方才她只顾着躲薛煜,并没有注意到李晋文,没想到竟会被谢清雪拿出来当众打趣。 谢容华淡淡的扫了故意挑起事端的谢清雪一眼,含笑的对谢清言道:“别理四姐姐,她自己一直偷看李公子不放,拿你做幌子呢。” “谢容华,你胡说什么!谁看偷看李晋文了。”谢清雪气道。 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你若不是偷看李公子,又怎会知道李公子看的是二姐姐呢?” “你……”论伶牙俐齿,谢清雪哪里比的过谢容华,当即被谢容华气的脸色通红,那些围观的世家女子都在看热闹。 “原来那就是谢容华啊,听说她的骑射技艺很好,当日在长玄山比试,连四皇子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早就听闻她行事乖张,现在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连自己的嫡姐都敢顶撞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奇的打量着谢容华,谢清雪尴尬的站在那里,有些下不了台面。 就在此时,众人听见一道柔柔的声音道:“各位姑娘站在园子门口做什么,里面早就已经备好了茶点,咱们喝茶赏花去。” 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替代襄阳郡主招待这些娇客的谢家长女,谢清嘉!她的嘴角带着得体端庄的笑,十分有世家长女的风范。 谢家的毓萃园乃是谢家老太爷在世时,耗费将近十年时间修缮而成。 那正是谢家最为鼎盛的时期,是以这毓萃园修缮的巧夺天工,仿照江南园林的格局,三步一景,五步一亭,小桥流水,亭台楼榭,极尽雅致…… 只是到了后来,谢家渐渐没落,皇恩恩宠不复昔年,谢家也鲜少在毓萃园设宴。此番为了拉拢君子樗,襄阳郡主倒是下了血本,将毓萃园内的摆设都焕然一新。 临水小榭上,谢清嘉一副主人家的姿态,引着众人走了进去,而谢清雪紧跟在其后,她们姐妹二人被众星捧月在其中,仿佛才是这谢家真正的主人。 谢容华和谢清言满不在意的跟在人群后面,坐在了最末端的位置。二人本不是喜欢和这些世家女子焦急的性子,是以并不在意这些。但她们二人不在意,不代表着别人不在意。 “哼,惺惺作态!”一道冷哼声从背后响起,谢容华回头一看,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谢清敏! 谢容华将谢清敏眼中的妒恨之意尽收眼底,心道:此次赏花宴,本是让长房和二房一同举办。但是唯独长房抢去了全部的风头,难怪谢清敏会如此不平呢。 见谢容华看着她,谢清敏敛了脸上的怒意,上前走了进来,心疼的说道:“二姐姐,六妹妹,这大姐姐未免欺人太甚,怎么安排你坐在如此最角落的位置!”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没说话,一旁谢清言老实的回答道:“我和容华不喜欢热闹,所以干脆就坐在后面了。” 谢清敏眸光微转,道:“这怎么成,咱们都是谢家的女儿,怎能让长房占尽了风头呢。” 谢容华淡淡一笑,道:“若是三姐姐觉得不平,大可自己去和谢清嘉争,没必要拉上我们三房。” 谢清敏被谢容华一语戳破心事,脸上的神情有些讪讪的,就在此时,众人听见一道声音道:“我来迟了,还请表姐不要见怪。” 说话间,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以楚玲珑为首的一行贵女! 今日楚玲珑穿着的是一身緗色绣着海棠的束腰长裙,珠翠钗环服饰华丽,一出现便夺走了众人的视线,可谓是艳压群芳。但是今日毓萃园的主人是谢家,接待贵客的是谢清嘉,楚玲珑如此精心打扮,未免有喧宾夺主的意味。 谢清嘉历来将楚玲珑当做劲敌,看着楚玲珑如此炫耀的模样,瞳孔微缩。不过须臾片刻的时间,旁观的谢容华都能感觉到二人之间的风波暗涌。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今日这毓萃园,果真热闹啊! 第124章 祸水东引 谢容华坐在一众贵女中最末端的位置,远远的看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楚玲珑款款而来。来者不善,不知谢清嘉会如何应对! 毕竟……楚玲珑和谢清嘉虽为表姐妹,但因双方的母亲都想要三皇子妃的位置,从小楚玲珑和谢清嘉就结下了梁子。 表面和气,但暗地里却是勾心斗角,楚玲珑骄横,谢清嘉心思阴险,两个人一旦遇上就是明争暗斗,互不相让! 谢清嘉看到楚玲珑的时候,脸色微变,到底是沉的住气的性子,不过须臾之间,难看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站了起来,笑道:“表妹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 楚玲珑勾唇一笑,算是应了谢清嘉的话。紧接着,挑剔的目光打量着一袭绿色锦裙的谢清嘉,嫌弃道:“今日谢家设宴,表姐是东道主,怎么穿的这么素净啊。” 但凡是女子都有攀比心理,谢清嘉当然也不例外。虽然平日里谢清嘉自诩为才女,不在乎容貌,但是今日在毓萃园邺城贵女云集,谢清嘉在打扮上下了功夫的。 一袭绿色长裙,清雅不失大方,戴着的是一支海棠花步摇,淡雅中也不失华贵。但海棠花步摇比起和楚玲珑头上那支菡萏金钗就不够看了。 那金簪簪头的莲花,竟不是寻常的雕刻工艺,而是由如发丝一样的金丝拼捏成的莲花形状,钗头用碧玉雕刻成蜻蜓的形状,停在莲花之上。而在那镂空的花蕊中,放着一朵小拇指大小的明珠。 见谢清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金钗上,楚玲珑眼中闪过了一丝得色,故意伸手扶了扶头上的金钗。 阳光下碧玉的翠绿色与明珠温润的光泽相得映彰,衬托得楚玲珑原本七分的颜色变得十分的娇艳。也让她成了今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世家女子中的焦点! “楚姑娘的这簪子真漂亮,不知在哪里买的!” “这样别出心裁的设计,定然是琳琅阁的吧?” 谢清嘉见楚玲珑一来便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当即面子挂不住了,笑道:“表妹还站着做什么,不如我们坐下来说话。” 楚玲珑斜了谢清嘉一眼,竟径直上前,坐了原本属于谢清嘉的主位! 纵使谢清嘉平日里城府再深,面对楚玲珑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怒意。不过她要维持着端庄守礼的谢家长女人设,不可能做出当众因为座次发脾气的事。思及此处,谢清嘉的眸光微转,落到了谢容华的身上! 谢清嘉施施然的坐在了楚玲珑下首,故意先夸赞楚玲珑道:“玲珑表妹这金钗款式果然别致,只不过……” 楚玲珑是个虚荣心极强之人,听到此处,立即不高兴的问道:“只不过什么?” “今日各世家女子穿戴的首饰头面中,最为别出心裁的是玲珑表妹,但最为华贵的,却是我六妹妹那戴着的那支芍药珊瑚簪。” 今日谢容华在穿戴上并没有花费多余的心思,只是着一身青黛色荷弹墨长裙。挽起的长发用一支芍药珊瑚簪固定,她五官生的本就明艳,纵使在装扮上十分低调,但与生俱来的那一种张扬气势不容人忽略! 几乎是在进亭子的第一眼,楚玲珑就注意到了她。当知道她竟是前些时日赢了姬殊的谢六,目光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那可是上好的珊瑚雕刻的簪子,不说那雕刻的工艺如何精巧,就单单是这样一大支珊瑚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呢!怕是宁宜候府,也没这样的好东西吧……”谢清嘉三言两语,便将祸水引到了谢容华的身上。 如今海上的航运并不发达,珊瑚玳瑁之类的海里的东西,在大宸物以稀为贵。就算是皇室宗亲家的女眷,也就只有一两件珊瑚做的头面首饰。而如同谢容华头上戴的那支珊瑚簪子,通体如血般红艳,没有一丝杂色,更是珊瑚中可遇不可求的珍品。 楚玲珑喜好炫耀,但她的首饰匣子里只有楚贵妃赏的一串珊瑚手镯,而且……还没有谢容华的这支颜色好! 楚玲珑盯着谢容华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一样,却听她重重的冷哼了一声,目光阴诡的看着谢容华,阴阳怪气的说道:“这样好的珊瑚成色,不说我们宁宜候府,恐怕连宫中都没有几件呢!” 说到此处,楚玲珑话锋一转,看着谢容华冷声道:“谢六,这么好的珊瑚乃是属于贡品,你们竟敢私藏不上报,可是死罪啊!” 时下从宫中楚贵妃传出以时兴珊瑚为首饰的风气,是以朝中对于珊瑚的管控和打造首饰十分严格。所以各家商铺和珠宝商行,若得了珊瑚必以地方官府层层挑选出,上好的成色珊瑚都是宫中贵人用的,而寻常人家再有钱,也只能买次等成色的珊瑚。 谢容华一个庶女,哪里来这么好成色的珊瑚?一定是谢蕴私藏的! 若此事捅到官府,不仅可以治谢容华的罪,连带着谢蕴也难辞其咎!想到此处,就连谢清嘉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欣喜。 素日里谢容华行事再谨慎,今日可算是犯到了她的手上! 不过须臾片刻,原本打算隔岸观火的谢清嘉脸色一变,故作惶恐的说道:“六妹妹,你平日里性格乖张,喜好出风头,在咱们姐妹私底下炫耀就算了。今日来的都是有见识,你怎么能将这样不符合身份的东西带出来,这是连三叔都要被你连累呢……” 说到此处,又十分自责的说道:“都怪我,方才不该提到你的珊瑚首饰……不然也不会被玲珑表妹看出端倪……” 楚玲珑见谢清嘉如此惶恐,又处处“维护”谢容华,越发来劲道:“哼,你们谢家枉称之为礼仪世家,竟任凭一个庶女做出如此越矩之事!绿珠……” 说到此处,又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道:“去将此事回禀给黄大人,让他带人拿住谢容华,查封谢家三房,看还有没有其它违禁之物!” 楚玲珑仗着宁宜候府为靠山,狂妄惯了。张口就是拿人查封,还真当官府是楚家的一言堂? 第125章 不祥之物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之意,看着楚玲珑淡淡的说道:“楚姑娘在着人拿人之前,怎么不问清楚原由?” 楚玲珑冷笑道:“你一个庶女,哪里来的这么好的珊瑚簪子,肯定是你们谢家私藏之物!已是铁证,还需要理由吗?” 面对楚玲珑的咄咄逼人,谢容华依旧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语气道:“楚姑娘应是知道,我父亲无心仕途,以经商为生的吧。” “哼,邺城谁人不知,谢家三爷放着正经的仕途不做,非要做那低贱的买卖生意。”楚玲珑十分不屑的说都。 随着楚玲珑话音落下,围观看热闹的世家女子们都发出嗤笑声。大宸世家自诩清贵,将商贾当做下九流的行当。 除了君子樗之外,凡是做生意的商贾在她们眼中都是低人一等! 谢容华清冷无波的眼神,淡淡的扫了那些跟着起哄的世家女子们一眼。分明是正午的时候,却给人一种凛然的寒意,那些世家女子们不由自主的纷纷噤声…… 此时谢容华方才淡淡的说道:“年前的时候,父亲向朝廷进贡了一批珊瑚。哦对了,其中有一株红珊瑚树,想必楚姑娘在楚贵妃那里见过的吧。” 楚玲珑何止是见过,当日看了那珊瑚树的时候楚玲珑喜欢的不得了。那时楚玲珑便觉得,其实嫁给姬华也挺好的,至少楚贵妃得宠,日后姬华被封为太子,她便也有着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不过很快,楚玲珑便拉回了思绪,皱眉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那又与你这珊瑚簪子有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我们谢家做生意,从来都是循规蹈矩,不做违法之事。”谢容华嘴角噙着冷笑,看着楚玲珑淡淡道:“按照朝廷律令,父亲将商队带回的珊瑚上报官府、进贡给朝廷,一一登记在册,并没有藏私之说。所以楚姑娘说要查我们谢家的违禁之物,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看着谢容华清冷无波的眼神,楚玲珑莫名有些心虚,但依旧嘴硬道:“那你的珊瑚簪子又是怎么回事?” 谢容华扶了扶头上戴着的簪子,淡淡的说道:“这株珊瑚,是内务府挑剩下的。” “你骗人!”楚玲珑眼馋的看着谢容华戴着的芍药珊瑚簪子,道:“成色这么好的珊瑚,内务府怎么会不要。” 谢清嘉也道:“是啊六妹妹,事到如今你就认罪了吧,不要再找借口了……” 谢容华眼神冷淡的看了谢清嘉一眼,似笑非笑道:“姐姐你我同出一脉,怎么今日你似是巴不得我倒霉?” 刺了谢清嘉几句,见她不做声了,谢容华方才淡淡道:“这珊瑚名为血珊瑚,实为不祥之物……” 看着谢容华幽深的眸色,楚玲珑心中一突,道:“血……血珊瑚是什么?” 迎着世家女子们好奇的目光,谢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眼中闪过了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道:“珊瑚生长于海底深处,常年不见天日,越深的地方,珊瑚的颜色越艳,价格越高。但是海中风浪无常,不知多少船队葬身海底,冤魂沉于水渊之中不得入轮回。而水渊中的珊瑚被怨气所浸染,怨气越多,珊瑚的颜色越红,便名为血珊瑚。” 谢容华的声音故意压低了几分,恰在此时,亭子里一阵凉风吹过,众人不由打了个寒战。 “若是楚姑娘喜欢,容华便将这个赠与你。只是要小心啊,以免午夜梦回时,被沉在海底的冤魂缠上了身。” 说着,谢容华便将那珊瑚发簪往楚玲珑头上戴,楚玲珑脸色吓的惨白,连连后退,唯恐被海底的冤魂缠上,道:“这么晦气的东西,我才不要!” 一边的谢清嘉脸色也不大好看,但心底犹自存疑道:“既然是这么不详的东西,六妹妹怎么打成了贴身的物品啊?” 谢容华将那众人避之不及的不详之物,当做宝贝一样,重新戴回了鬓边,笑道:“因为我喜欢啊。” “我素日里没什么别的爱好,偏偏就不信邪。就喜欢这不祥之物啊、不祥之人之类的。” 那些世家女子听着谢容华的话,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这是什么诡异的爱好…… 谢容华嘴角带着明媚的笑靥,道:“晚上无聊的时候,有孤魂野鬼陪着打发时间,说些航行趣事,可有趣了。” 什么有趣,恐怖差不多! 一时间那些世家贵女们像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谢容华,坐在谢容华身边的那些世家贵女们,当即离的远远的,生怕被谢容华口中的冤魂缠上。唯独坐在谢容华身边的谢清言笑得十分无奈,容华又在捉弄人了…… 楚玲珑虽不知谢容华说的是真是假,但方才谢容华嘴角的笑太渗人了,也不敢招惹谢容华,将怒意牵到了谢清嘉身上。谢清嘉和谢容华是姐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血珊瑚的来历。 肯定是谢清嘉故意和谢容华联手,给她难堪的! 谢清嘉注意到了楚玲珑不善的神色,眉心微皱,原本她想要借楚玲珑的手对付谢容华,没想到……棋差一招啊!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小亭子,因为谢容华的一番话气氛变得诡异起来。而造成此场面的罪魁祸首丝毫不知,反而十分自在的喝了口茶水,倒是主动打破这诡异的沉寂,道:“话又说回来,楚姑娘这簪子可真好看啊,不比我这珊瑚芍药簪差。设计它的人果然是眼光独到,天资聪颖……” 某人十分无耻的夸了自己一把后,和身边的谢清言笑道:“正好明日无事,二姐姐陪我去琳琅阁挑一支一样的如何?” 楚玲珑此时惨白的脸色方才恢复如常,闻言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向谢容华炫耀道:“哼,多少银子你现在也买不到。” 谢容华故作困惑的皱眉,问道:“这是为何?” 此时的水榭中,一众贵女们只顾着喝茶说话,并未曾注意到水榭后,由一丛绿竹为屏的小道上,有一行人走过。 谢容华眼神好,隔着丛丛绿竹便看见了一抹青色的衣角,上面绣着江海云纹的图案。 谢容华眸光微转,看向楚玲珑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第126章 世子不易 “这你都不知道,琳琅阁一般出新品的时候,一开始只出五件,先送向指定贵客的府邸。一个月后,才批量生产。”和楚玲珑交好的世家贵女,嘲笑谢容华的见识浅薄,十分鄙夷的说道,“宁宜候府是琳琅阁五位贵客之一,宁宜候最宠爱玲珑了,所以琳琅阁的东西一到,都是让玲珑先挑选的。” 楚玲珑轻哼一声,道:“而且我家的东西,都是由琳琅阁的梁掌柜的亲自送的呢。” 很好,梁园是吧……回去就扣他半个月的工钱! 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谢容华明面上丝毫没有流露出来,看了水榭后方一丛绿竹那里一眼,笑道:“琳琅阁可是邺城数一数二的珍宝阁,竟然由掌柜的亲自送到侯府,还是宁宜候的面子大。” 楚玲珑高傲的扬了扬下巴,道:“朝中连皇子都要讨好我爹,那琳琅阁手艺再好,也不过是区区一个低贱的商人而已,自是巴巴的巴结我爹的……” 楚玲珑的话音方才落下,便听到水榭旁的竹林后传来一声冷笑!众人循声而望,却见正是谢家长子谢幕远,领着一众世家子弟经过,一行人正将方才楚玲珑的一番话听的清清楚楚! 众人下意识的看向今日谢家的贵客——也就是楚玲珑口中‘低贱的商人’君子樗君先生。可这位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众人越国君子樗,看向他身边的两位皇子。 姬华与姬殊! 姬华性子阴鸷,从来都是喜怒形之于色之人,听到楚玲珑的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而姬殊虽城府深,但此时嘴角常挂着的面具笑容也敛了去,灰暗的目光看了一眼楚栖迟。 “楚玲珑!” 纵使是以脾气温和、性格儒雅著称的楚世子,此时也不禁气的额头直跳,但又不能当众发作。 楚玲珑没想到今日谢家的赏花宴竟请动了姬殊,正沉浸在欣喜之中,还在盘算着如何接近姬殊呢。但没想想到一抬头,被兄长严厉的模样吓着了。 “兄长,我……我方才不过是和那谢容华绊了几句嘴罢了,你至于生那么大的气吗!”楚玲珑在家中受尽宠爱,但唯一害怕的,就是这个威严赫赫的长兄。 只好按捺住看见心上人的狂喜,一脸无辜的看着楚栖迟抱怨道。 楚栖迟简直不想看这位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妹妹了,君子樗、姬华、姬殊,乃是此次谢家宴请拉拢的三位贵客。楚玲珑倒好,在别人家做客都还不安生,一番话,将三个贵客都得罪了。 这还只是姑娘家之间拌嘴了的小事吗?! 楚栖迟隐忍着怒意,亲自向最为首的三位请罪道:“君先生,三皇子、四皇子,舍妹无知,玩笑之言还请不要怪罪。” 姬华冷笑一声,那笑声令人不寒而栗。方才在竹林后的冷笑生,就是他发出的。 “本皇子可当不起楚世子的赔罪,毕竟谁人不知如今宁宜候只手通天,我们都要巴巴的巴结着他呢……”虽然姬华是宁宜候的外甥,但他性子桀骜,早就不满被宁宜候的掣肘。 今日楚玲珑的一番话,恰好似当众将姬华的遮羞布给扯开了。本就脾气暴躁的姬华如何能容忍,当众给了楚栖迟难堪,根本不屑于顺着楚栖迟给的台阶下! 而素来以圆滑著称的四皇子姬殊,此时却没有上前打圆场,抱手看着热闹。他自是乐意见得姬华和宁宜候府闹内讧,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原本还不明所以的楚玲珑,见兄长如此低声下气的赔罪,才明白自己刚那不经脑子的话闯祸了! 但是她第一反应却不是跟着楚栖迟一起请罪,将这件事圆过去,而是惶恐的拉着楚栖迟的衣角道:“兄长,你别怪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谢容华憋笑都快要憋成内伤了……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兄长天资聪颖,左右逢源,这妹妹怎能如此蛮横无理又愚蠢。 想到此处,颇为同情的瞧着脸色变化多端的楚栖迟,倒是难为天天跟在楚玲珑身后收拾烂摊子的楚世子了…… 就在谢容华躲在背后偷偷看热闹的时候,不妨对上一道清亮如雪的视线……当即吓的缩回视线,作十分乖巧状的站在人群背后,不敢再四处乱看了。 君子樗无奈的看了某只搅乱一滩浑水后又作无辜状的小狐狸一眼,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旁人没察觉到君子樗的变化,一旁的薛煜却将君子樗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道:这位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心情不错的君先生,破天荒的开口道:“楚世子多思了,既是玩闹之语,君某自不会放在心上。” 有君子樗这一开口,为了显示自己心胸宽广,姬殊也立即点头道:“是啊,楚姑娘性格天真浪漫,心直口快,不必锱铢必较的。” 一番话,在暗喻方才姬华的心胸狭窄。 姬华原本就阴鸷的神色变得更难看了,狠狠的瞪了姬殊一眼。倒是被君子樗一打岔,原本僵凝的气氛已经缓和,楚栖迟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君子樗一眼,心道:看来当日在归一阁送了那凤冠还是有用的。 楚栖迟顺着君子樗的台阶下,道:“君先生和两位皇子海量,日后回去,我一定会好好约束好玲珑,不让她再生事端。” 平日里楚玲珑性子再骄纵,楚栖迟也没多说什么。但是今日楚玲珑一番话,险些将整个宁宜候府拖了进去,楚栖迟定不会再袖手旁观。 如今姬华正在夺储的关键时期,惠帝多疑,宁宜候府功高盖主,一步错,宁宜候府可就是万劫不复! 听到楚栖迟这般说,楚玲珑还不高兴了,半是埋怨半是撒娇道:“兄长……” 楚栖迟气的眉头直跳,谢容华都害怕这位楚世子会被楚玲珑活活给气死。 而在此时,一旁的谢清嘉见气氛不似方才那般僵凝,理了理衣襟,以谢家嫡女的姿态带着众人叩拜行礼道:“臣女见过君先生,两位皇子……” 从始至终,谢清嘉的目光都没从姬殊身上移开过。但谢清嘉看的隐晦,不如其它人那般将目光胶着在了姬殊身上。 “起来吧。”姬殊含笑的说道,多情的桃花眼,在谢清嘉身上停留的最久。 第127章 挑拨离间 此处水榭女眷居多,君子樗等人来到水榭,等众人一一见过礼之后便就又离开了。 等君子樗他们离开之后,原本故作矜持的贵女们纷纷打开了话匣子议论起来。 “想不到今日两位皇子都来赏花宴了,谢家的面子好大啊。” “是啊,不止是两位皇子呢,还有那君先生和薛将军,现在可是邺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尤其是那位君先生,听说他初初来到邺城,皇上便专门在宫中设宴招待他。来邺城不过才一个月,在所住的一揽芳华别苑收到的帖子都能堆满一间屋子了,邺城的世家都想结交他,但是他却都推脱了,没想到竟会来谢家……” “三皇子四皇子,君先生薛将军,放眼整个邺城除了谢家外,估计连宁宜侯府都请不动这么多贵客呢。”一个与谢清嘉交好的世家女子借此恭维谢清嘉道。 谢清嘉故作谦和笑道:“君先生也是仰慕我们谢家清名,所以才赏脸来赏花宴。” 比起谢清嘉故意端着的清高人设,谢清雪更是将心思流露于表面的,得意道:“是啊,谁人不知我们江左谢家有百年清名,底蕴浑厚,岂是那种半路发达的家族比拟的。” 说着,十分不屑的看了一眼楚玲珑。素日里谢清雪在楚玲珑这个侯府小姐面前要低声下气的,今日总算是找回了场面,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楚玲珑不喜欢谢清嘉的故作清高,同样也厌恶谢清雪的狂妄自大,被谢清雪一席话气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但她方才才被楚栖迟训斥过,只得隐忍了下来。 谢清嘉瞅着楚玲珑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忽而半是嗔怪的对谢容华道:“容华妹妹,方才你见了君先生等人来也不提醒我们一声,平白的让玲珑挨了楚世子的训斥,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什么!谢容华竟然早知道姬殊在水榭外,故意引她说那番话的? 楚玲珑瞬间就炸了,“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谢容华道:“谢六,你这个毒妇,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干嘛这么陷害我!” 害她在心上人面前丢脸。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一眼被谢清嘉三言两语一条挑拨就发脾气的楚玲珑,叹了口气,十分无辜的说道:“楚姑娘,我方才和你说着话呢,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怎么会知道兄长会带着君先生来此处?” 说着,看了谢清嘉一眼,似笑非笑道:“倒是长姐,今日赏花宴是您和郡主一手安排的,您应该比我更清楚男眷们经过的路程和时间才是……” 楚玲珑眸光微转,不善的目光从谢容华身上落在了谢清嘉身上!是啊,比起谢容华,谢清嘉素日里与她的积怨更深,更有理由挑拨是非陷害她! 谢清嘉对上楚玲珑冰冷怨恨的目光,眉心微皱。 方才她想挑拨楚玲珑对付谢容华,没想到弄巧成拙,倒是让楚玲珑和她之间的梁子越结越深。不过须臾之间,谢清嘉到底是遗传了其母亲八面玲珑圆滑的手段,笑道:“容华妹妹说笑了,我只负责招待女眷,男眷那边的路线我又怎么得知呢。” 不等谢容华说话,谢清嘉又开口道:“我们坐在这里好一会儿功夫了,光是说话也是无趣,不如去园子里转转如何?” 今日来谢家赴宴的贵女们,哪一个不是有自己的小心思,都想着乘着赴宴的机会,若能在一群杰出的世家子弟们找一个如意郎君。 干在水榭中坐着总不能等着那些世家子弟送上门吧,在园子里走走,说不定能来一场花前月下的“偶遇”。 对于谢清嘉的提议众人当然十分赞同,就连方才和谢清嘉唱反调的楚玲珑也没说话了,等着谢清嘉的安排。 “这毓萃园地方大,景致好,要说稀罕的地方当属鹦鹉洲那里。那一处不仅可以看到荷花,岸边还养着几只白鹤鸳鸯等稀罕的水鸟呢,不如我们去那边玩。” 听到谢清嘉假公济私的一番言语,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鹦鹉洲距离君子樗那群男眷去的杜若芳汀只不过几步的距离,如此一来,谢清嘉边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姬殊幽会了呢! 对于谢清嘉的提议这些世家女子们没有异议,纷纷结伴而行,只余谢容华和谢清言姐妹二人落在最后。谢清言拉着谢容华的衣角,道:“容华,我……我不想去鹦鹉洲。” 谢容华略一沉吟,知道谢清嘉并非是不想去鹦鹉洲,而是怕见到薛煜。谢容华也不敢逼谢清言太紧,笑道:“不去就不去,我们就在附近的小园子走走,待会儿就去前厅那用膳。” 谢清言微微松了口气,谢容华心中越发觉得奇怪,谢清言对薛煜初见映像并不好,又如此排斥。前世薛煜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打开了谢清言的心防? 等出了水榭还没走几步,谢容华不妨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谢慕远! 谢慕远二十多岁的年纪,虽比不得姬殊和楚栖迟那般俊美逼人,却也是个极其清秀的男子。此人性格不如谢英那般圆滑,也不如襄阳郡主那般城府极深,在谢家长房难得算是一个安分人。 此时谢慕远站在水榭外,像是专门在等她,谢容华觉得奇怪。 素日里她与谢慕远并无交情,今日谢英有意为长子在朝中铺路,所以便由他来安排接待谢家这些贵客,意图他多结交些世家子弟,仕途通畅谢。 谢慕远放着那些贵客不接待,在这里做什么? “长兄,您有什么事吗?”谢容华疑惑的看了谢慕远一眼,问道。 谢慕远看着谢容华身后一眼,清秀的面庞涨的通红,方才道:“容……容华,今日贺兰姑娘没来吗?” 谢容华微微愣了愣,惊愕的看着谢慕远。 “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今日各世家都送了帖子来了人,唯独贺兰姑娘不在,她和你关系最好,所以……所以才问问。” 谢容华看着脸色都快要烧起来的谢慕远,嘴角微微抽了抽,暗道:你没别的意思的话,那你的脸不要红的那么厉害啊! 第128章 贺兰遇困 谢慕远是谢家长子,从小被谢英和襄阳郡主寄予厚望。但许是谢英和襄阳郡主夫妇二人将其管教太严格的缘故,养成了谢慕远唯唯诺诺的性子。 在一群出色的世家子弟中,十分平庸。更不要说,与自小便有神童之称的谢慕臣相比较了。 是以这也是襄阳郡主和谢英不喜欢三房的一点,谢慕臣的天资聪颖衬托出谢慕远的愚钝不堪,昔年谢慕臣在谢家尚且年少时,处处被襄阳郡主迫害为难。直到后面,谢蕴为了家宅安宁,将谢慕臣送到青云学院求学去了,长房那边才消停了。 不过比起长房其它人兴风作浪,喜欢到处作妖,谢慕远的性子简直不要太讨喜。平日里谢容华与谢慕远没有什么交情,所以也没有交恶。 所以此时见谢慕远的脸色涨红,羞涩的模样,谢容华眉心微挑,眼中闪过了一丝促狭之意道:“倒是难为长兄了,这么多世家女子,就您注意到了贺兰没来。” 谢慕远性子厚道,开口问谢容华贺兰铎的下落已经是鼓足了勇气了,被谢容华这般一打趣,脸色红的更像是要滴血了。 幸而谢容华知道何为适可而止,在谢慕远脸色红的不能见人之前,笑道:“今日郡主是送了帖子去贺兰府的,按照贺兰的性子定会来凑热闹。此时没来,想必是路上耽误了片刻,宴席开始之前,您一定能见到她的。” 谢慕远听说贺兰铎会来微微松了口气,但是听到最后一句,神情有些讪讪的说道:“容华,你不可胡说……” 谢容华忍笑,道:“长兄恕罪,方才我说错了,是我想见贺兰。” 谢慕远那里能比的上谢容华的伶牙俐齿,语咽了片刻之后,方才道:“方才我问你的事……” 谢容华保证道:“兄长放心好了,方才你找我的事,我绝对只字不提!” 襄阳郡主对谢慕远管教十分严苛,谢慕远身边稍微有点姿色的丫鬟都不许放,生怕误了谢慕远的前程。如今谢慕远以过弱冠之年,但久久未曾娶妻,概因襄阳郡主在世家女子中千挑万选,家事容貌才华都要顶尖的好,更重要的事性格要温顺,能对她言听计从。 贺兰铎除了家世能稍微满足点襄阳郡主的要求之外,其它的完全不在襄阳郡主的考虑之列,也难怪谢慕远如此小心翼翼了。不过谢慕远喜欢贺兰铎之事,她从前竟丝毫没看出端倪。 后来谢慕远在襄阳郡主安排下,娶了礼部尚书的千金,婚后夫妻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却也不知,原来谢慕远心底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人! 谢慕远喜欢贺兰铎,也不知贺兰铎是否知情…… 谢容华如此想着,恰在此时,翡翠回话道:“姑娘,贺兰姑娘方才遣人传话,说路上马车坏了,所以今日不来毓萃园了,下次再去谢家向姑娘您赔罪!” 与此同时杜若芳汀,虽说此次宴席乃是谢家为主导,但是谁人不知姬华与姬殊两位皇子来此,为的就是富可敌国的君子樗君先生,以及天策军大将军薛煜!薛煜一介武夫,最不耐烦的就是这种应酬的场合,所以到了这杜若芳汀之后,便就趁人不注意溜了,只余君子樗一人夹杂在两位皇子之间。 但不愧是四海商行的主人,在姬华与姬殊之间左右逢源,打着太极。只字不提关于朝政上的见解,只说这些年经商所闻。 而姬殊是何等的玲珑心思,他是几位皇子中文采最出众的一位,自幼跟在几位大儒名士身边学习,所以无论说是的是江南风土,还是塞北人情,姬殊都能插上话来。倒是姬华在一旁听的一知半解,可偏偏方才他才与楚栖迟闹了矛盾,又拉不下脸面去找楚栖迟圆场。 眼见着君子樗和姬华二人相谈甚欢,想到出宫之前楚贵妃的那一番叮嘱,姬华急了,但又不敢将皮子发作在君子樗身上。目光微转,姬华看向君子樗身后,方才问姬殊道:“四弟,怎么今日肖公子没来?” 此时姬殊闻言,含笑道:“如凤是收了谢家的帖子的,若无要是耽误,应该是到了……” 说话间,姬殊府上的随从传话道:“四皇子,方才肖家的侍卫传话说,肖公子骑马惊到了不知哪家小姐的马车,被那小姐缠住了,这毓萃园是来不了了,请君先生还有两位皇子不要见怪。” “这哪家的小姐,性子如此泼辣?不就惊了马车么,怎么还不放人走了。”与姬殊交好的一个世家子弟不悦道。 闻言,姬殊低笑一声,道:“说不准人家是看上了如凤长的好,所以才不让她离开呢。” “如此说来,这肖公子今日赴宴倒是能成了一段良缘了……” 话音落下,与姬殊交好的世家子弟都笑了起来。姬华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以前不见得你和那肖如凤走的亲近。自君先生来邺城后,肖如凤奉旨接待君先生,你与那肖如凤来往甚是密切啊……” 姬殊微微一笑,道:“皇兄此言差矣,我与如凤同出一门,都是曾在梅老先生门下受过教导,来往密切些也是正常。” 姬华冷冷的“哼”了一声,欺负他读书少么! “是啊少年时的情分,如今四弟倒是捡起来了。” 二人就这样针尖对麦芒对上了,众人已是见怪不怪了。 之前,这三皇子虽说是性格古怪锋芒毕露,但这四皇子性子最是圆滑不过的,平日里都行事都顺着三皇子。但从数月前开始,宫中方才传出皇上有立储之意,这四皇子一改之前隐忍,立了好几次大功,锋芒直逼三皇子。 如今二人在金銮殿圣上和群臣面前,都不会再刻意维护之前的兄友弟恭,为了那个位置,野心毕露! 就在两位皇子争执之间,君子樗一晃神的功夫也不见了。薛煜和君子樗都相继离席,就他们兄弟两个斗的和乌眼鸡一样也无趣。 两个人狠狠瞪了彼此对方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纷纷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而在此时,姬殊的心腹在姬殊耳畔低语了几句,姬殊顺着心腹的目光看过去。 却见那重重花影后,藏着一片绿色衣角。 谢清嘉! 第129章 先生自重 谢容华方才和翡翠说完话,一转身回头的时候,谢清言竟不见了! “二姑娘方才见姑娘和大公子说话,还以为是在说什么要紧的事,便去了隔壁园子里看紫藤花了,姑娘可要去?”玛瑙笑着回道。 谢容华得知今日贺兰铎不能来有些怏怏的,又不想去鹦鹉洲面对那些虚伪的世家女子,拿着手中的团扇遮着日光,道:“去吧,那里紫藤架下也凉快些。” 虽然不过才是初夏,但谢容华素来畏热,就站在日头下这么一小会儿,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薄薄一层汗水。玛瑙笑道:“姑娘这么怕热,等到了夏至后该如何是好。” 谢容华笑道:“入了夏就不出门了就是……”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紫藤园这里,还未进院子里,迎面去与一个锦衣青年恰好撞上。 却见这锦衣青年不是别人,竟是楚栖迟! 谢容华脚步微微顿了顿,眼见着楚栖迟已经看到了她,她也不好抽身离去,只好上前一步,见礼道:“臣女见过楚世子。” 楚栖迟看到谢容华眼中微微闪过了一丝意外,道:“原来是六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谢容华笑道:“我和二姐姐不喜人多的地方,就来此处寻个清静。楚世子又怎会来此处?” 楚栖迟微微一笑,他眉眼生的极其雅致,如同一幅古卷,举止投足之间,恍若带着一种水墨余香。这样的人,倒更像是谢家这样百年世家的书香门第,才能孕育出来的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 因为姬殊的缘故,谢容华并不喜欢那种逢人就笑的人,总觉得那笑容下,处处透露着算计。但楚栖迟不一样,他的笑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就算是知道他姓楚,却让人厌恶不起来。 “谢姑娘喜欢清静,难不成认为在下就该是在那名利场,左右逢源之人?”楚栖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谢容华说道。 谢容华手中拿着素绢团扇,亦是半玩笑的说道:“楚世子是爱花之人,心中定不是只有名利。” 楚栖迟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半响之后,方才道:“谢姑娘是心思通透之人,远非一般女子。在下,有一事相求……” 闻言,谢容华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含笑道:“世子有话但说无妨。” 谢容华应下的爽快,但见楚栖迟素来从容的神色,罕见的闪过了一丝迟疑之意。 谢容华以为楚栖迟是顾忌着玛瑙和翡翠,便低声吩咐了她们几句,让她们先离开了。 等翡翠和玛瑙二人离开之后,楚栖迟依旧是犹犹豫豫的。如此局促的模样,竟与方才谢幕远的神情竟有三分相似,谢容华顿时心里没了底,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团扇遮住半边脸,只余一双好看的眼略带警惕的看着楚栖迟。 在谢六姑娘胡思乱想之前,沉吟片刻后,楚世子终于开口了。 “我知道,玲珑性子骄纵,自小被父母惯坏了。若有得罪之处,在下先替玲珑向谢姑娘赔不是了。” 楚栖迟开口之后,谢容华微微松了口气,小声嘟囔道:“原来是为了楚玲珑的事,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楚栖迟不解的问道。 “没,没什么……”谢容华连连摆手道。 与此同时,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和谢容华的声音同时响起,“她以为,楚世子要向她表明心意呢……” 心事被戳破的谢六姑娘脸“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又羞又怒的瞪向回廊处说话的那个人。却见在那九曲回廊处,缓缓的走出来一个青衣覆面的男子,正是君子樗! 此时楚栖迟面色微红,虽不及谢容华那般红的明显,但是耳根子也有些微微发烫,有些窘迫的向君子樗行礼道:“君先生。” 君子樗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绯红了脸颊的两个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对情窦初开的璧人,越发觉得刺眼,但嘴角勾起的弧度却越深。 “楚世子今日匆匆离去,我还以为是来找谢姑娘兴师问罪的。未曾想,竟是来论风花雪月的……”君子樗冷笑一声道,语气中夹杂着冰冷的敌意,让楚栖迟十分莫名。 不止是楚栖迟,就连谢容华眉心也不由微跳,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和楚世子风花雪月了?” 不对……谢容华差点被君子樗给绕进去了! 嘴硬的谢六姑娘道:“我又没做什么,楚世子来找我问什么罪?” 君子樗手中拿着竹骨扇,淡淡道:“方才水榭中,不是你故意挑起事端,激怒楚玲珑的?” 谢容华抬头望天,君子樗无奈道:“你啊,惯会惹是生非惯了,谁都不怕得罪。” 语气中,夹杂着淡淡宠溺之意,让楚栖迟听的十分诧异。他迟疑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问道:“君先生和六姑娘是旧相识?” “不是!” “有过数面之缘。”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只是一道声音气鼓鼓的,一道声音夹杂着浅浅的笑意。 看着谢容华如此模样,楚栖迟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不知为何,有一点淡淡的失落。不过片刻之间,他就掩了去,眉宇之间不复方才和谢容华独处的轻松,带着守礼的疏离,笑道:“今日水榭之事,算是给玲珑一个教训。日后我会多加约束玲珑,还请六姑娘……手下留情。” 虽然不过数面之缘,但楚栖迟看出来了谢容华是锱铢必报的性子,且她与谢家其它的人不同,楚玲珑,得罪不起她! 见楚栖迟主动将话说开,谢容华也不再装傻打太极。脸上笑意微敛,淡淡道:“楚世子放心,只要令妹不主动招惹我,我自然不会闲着无聊去找她麻烦。” “那在下,就多谢六姑娘了。”楚栖迟守礼道,而后看了一旁的君子樗一眼,十分识趣道:“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等楚栖迟离开之后,只剩下君子樗和谢容华两个人。谢容华想溜,却被君子樗拽住了衣领,像只被抓住了脖子的猫儿,瞬间炸毛,“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请君先生自重!” 某人的心情今天格外的好,原本略显清冷的目光,此时带着浅浅的笑意,道:“好一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我帮了你一回,又送了你一盒明珠,如今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听君子樗提到那盒明珠,谢容华眸光闪了闪,更想溜了…… 君子樗嘴角的笑意更温柔了,道:“现在,我们说一说那盒明珠的事吧……” 第130章 守礼君子 谢家的毓萃园极尽人工精巧,襄阳郡主为了拉拢君子樗等一众的邺城贵人们,花了大量的银子和心血将毓萃园里里外外都修建一新。 这园子大了,私底下幽会的地方也多了起来。 杜若芳汀的海棠花丛后,正在“赏花”的谢清嘉,听到脚步声回头,正好看见一张俊美的面容。 当即就红了脸颊,十分“意外”的问道:“四皇子,你……你怎么来了?” 姬殊今日依旧是一袭白衣,眉宇之间说不出的温润,含笑道:“方才宴席上人多吵的很,便随意寻了个清静之处,没想到正好遇到了谢姑娘。” 谢清嘉低头,脸颊飞过一抹绯红,道:“臣女……臣女也是觉得人多吵的慌,所以才出来透口气的。” “看来我与清嘉倒是想到一齐去了,当真是心有灵犀啊。”分明是极其轻挑的言语,但是自姬殊的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无比的温柔和真挚,谢清嘉一点都不觉得姬殊轻挑! 谢清嘉看着那张清俊的面容,整个心都仿佛都陷了进去。四皇子身份虽不及三皇子尊贵,但模样生的好,性格又温柔多情,极其讨姑娘们的喜欢,今日水榭中,就有一半姑娘偷偷的在瞧着姬殊,都在盯着四皇子妃的位置。 四皇子姬殊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生母身份卑微,但是如今其生母宁嫔病重,四皇子又得皇后赏识。若有朝一日,四皇子被记在了皇后的名下,可就是正经的嫡出皇子,届时这储君的位置究竟归谁就是个未知数了…… 想到此处,又听姬殊问道:“这些时日让人送给你的书信,可都收到了?” “清嘉,这些时日,你是不是私底下和四皇子有书信往来?” 昨天晚上,襄阳郡主遣退了身边的人,就连秦嬷嬷都没留在身边,单问谢清嘉道。 乍然听到襄阳郡主的询问,谢清嘉心口一突,眼中闪过了一丝惶恐的神色。 不过愣了片刻之后,谢清嘉终于下定决心,跪在了襄阳郡主面前,道:“母亲想要女儿和楚玲珑争三皇子妃的位置,可……可女儿不喜欢三皇子啊,和四皇子才是心意相通,还请母亲成全……” 谢清嘉惴惴不安的灯盏襄阳郡主的发落,未曾想到襄阳郡主竟笑着将她扶了起来。 “你是母亲的心头肉,这些年你想要什么母亲没给过你。既然不喜欢三皇子,四皇子也是一样的。” 谢清嘉先是有些诧异,紧接着内心狂喜无比,“多谢母亲成全……” 不过片刻之后,又冷静了下来,顾虑道:“母亲支持女儿和四皇子在一起,但女儿怕……此事若是被外祖父知晓了……” 宁宜候说一不二,纵然是在她们这些小辈面前也是积威已久。如今谢家没落,谢清嘉还能在邺城如此风光,无非靠的是宁宜候府的威严显赫。 谢清嘉想要姬殊,但……也不想要失去宁宜候这座大靠山,失去现在的风光。 “哼,是他们楚家不仁在先,休怪我不义了。”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而后方才对谢清嘉说了自己的计划,道:“我已经送了帖子给章皇后,如果姬殊确实有与我们联手之意,那么你在赏花宴上,可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谢清嘉没想到襄阳郡主早就将事情一一安排妥当,心中更是喜不自胜,将襄阳郡主交代她的话一一记了下来。末了,襄阳郡主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明日赏花宴上,你小心着点谢容华那个小贱人!母亲是娼。妓,生下的女儿也是会勾引人的货色。” “当日在长玄山猎场她已经引起了四皇子的注意,万不可再让她有接近四皇子的机会,不然我们可就白为别人做嫁衣了!” “女儿记下了,明日赏花宴女儿定会让人一部不错的盯着谢容华,让她绝对无法兴风作浪!” 谢清嘉想到襄阳郡主交代她的话,面若红霞的看了姬殊一眼,羞怯道:“四皇子这些时日让人给我的信,都一直收着呢。” 姬殊一双桃花眼,笑意更浓,道:“既然收到了,为何连一封信都不回给我。” 谢清嘉红着脸颊,矜持道:“臣女私下收四皇子的书信已经是于理不合,若再回信给四皇子,岂不是成了私相授受了。” 谢清嘉只顾端着架子,却也没想过,若她当真如自己口中所说的守礼之人,当时在长玄山又怎会和只有过数面之缘的姬殊私自见面?姬殊这在宫中长大,早就见惯了这些卑劣的手段,但面上却没有戳穿谢清嘉,而是故作歉意道:“因难得遇到如谢姑娘这样的知己,一时欣喜,所以考虑不周,还请谢姑娘见谅。” 见姬殊认真赔罪的样子,谢清嘉越发决心中欣喜,暗道:这位四皇子果真是如同传奇中一样是个守礼君子,自己没有看错人! “四皇子不必如此多礼,臣女只是随口一说,并无责怪之意。毕竟……你我之间名不正言不顺,若被母亲知晓,还不得打死我……”谢清嘉水汪汪的杏眼带着惶恐之意看着姬殊,当真是我见犹怜。 但谢清嘉越是这样做作,反而将姬殊之前对她仅有一点的好感都消磨了。呵,不过是想来讨要一个名分! 姬殊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越发愧疚了,道:“都怪我,生母卑微,又不受父皇待见,所以才连累你与我来往,都要偷偷摸摸的……” 谢清嘉的愿意是想逼姬殊一个承诺,但没想到后者棋高一着,不仅看穿了她的心思,反而将自己置身于一个弱者的位置,让谢清嘉顿觉是自己做错了。 “四皇子乃是人中龙凤,迟早有出头之意,万不可如此自卑自怨……”此时谢清嘉哪里还顾得上自己那些算计,连忙安慰姬殊道。 谢清嘉这般一开口,姬殊将自己这些年的难处夸大的说了出来,倒让谢清嘉对其处境越发怜惜和同情。 就在此时,姬殊话锋忽然一转,道:“如今三皇兄视我为眼中钉,若之前为了兄弟情分,我定然不愿与他兄弟阋墙,兵戈相见。但如今有了谢六姑娘,无论如何,我都要为六姑娘搏一回!” 此时的谢清嘉正在为姬殊这些年不断的被姬华争对压榨心疼不已,乍然听到这一席话,比任何的海誓山盟都要感动,是以立即道:“四皇子对清嘉的情分清嘉记下了,若四皇子有什么难处,我们谢家,必定倾力相助。清嘉也愿意为四皇子赴汤蹈火!” 闻言,姬殊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光泽,他等的,就是谢清嘉这句话! 第131章 西燕太傅 此时园子门口,谢容华莫名觉得背后一凉,用手中团扇遮了遮太阳,道:“哪来的风啊?” 谢容华拿着团扇的样子,只余一双盈盈妙目,煞是好看。但是君子樗眉心微皱,直接将团扇从她手中抽走了。 谢容华莫名,垫着脚尖要抢回自己的扇子,道:“这是我的扇子,还给我!” 奈何二人身高差距太大,谢容华扒着他的手臂,怎么也够不着君子樗手中的团扇。君子樗就和逗猫儿一样拿着团扇逗谢容华,笑道:“我都送了你一盒明珠,怎么如此小气,连把破团扇都不愿给我。” 谢容华自忖平日里伶牙俐齿,只有旁人被她气的直跳脚的分,但是到了君子樗这里却完全是反了过来。她一只初出茅庐的小狐狸,完全比不上君子樗这只在商场上修行千年的老狐狸的道行!遇到君子樗,只有被他牵着鼻子走的份。 “谁要你明珠了,大不了……大不了我还给你就是了。”谢容华底气不足道。 君子樗淡淡道:“君某送出去的东西,概不收回。既然送给你了,你就好好收着,下次若是再丢了,我让你加倍奉还!” 听到加倍奉还的时候,胆大包天的谢六姑娘,莫名觉得颈后一凉。不过须臾时间,谢容华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君子樗,半是好奇半是试探的问道:“那明珠,您是在何处赎回来的?” 那个卖她玉蝉棋具的商贾,很有可能知晓一些当年雪衣候府的事。原本谢容华想循着这个线索去查的,但依照梁园的能力,却也查不到那个人的下落,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在归一楼卖玉蝉棋具,又故意道出昔年雪衣候之事,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一双漂亮的凤眼波光流转,阳光下,比那宝石还要璀璨的光芒似是能慑住他的魂魄。他的呼吸微微有些紊乱,片刻之后才恢复如常,哑然的声音道:“是有人亲自送到一揽芳华的。” 闻言,谢容华瞪圆了眼,诧异道:“是什么人?” 君子樗好看的嘴角勾了勾,从谢容华的角度,恰好只能看见他那弧度完美的下颚。也不知,这面具后面,究竟藏着怎样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连西燕女王都能揽做入幕之宾,想必模样肯定生的不差吧。 幸而某人不会读心术,不然绝对要被气死…… 见君子樗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谢容华以为君子樗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不曾想忽而听到他那波澜不惊的声音,淡淡的说了三个字——卿如晤! 什么,卿如晤? 谢容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而君子樗早就预料到如此,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某只。谢容华扒着君子樗的手,不敢置信道:“你……你没骗我吧,当真是我想的那个卿如晤?” 君子樗轻笑道:“这世间还能有几个卿如晤。” 竟然真的是他……被梅老先生誉为“治世之能臣”、历经三朝君主的西燕太傅,卿如晤! 就在此时,忽而听到一道迟疑的声音响起,道:“你们……这是……” 一道迟疑的声音响起,谢容华顿时反应过来,她还扶在君子樗的手臂上,二人远远看去,姿势十分暧昧! “若有谢姑娘这番话,纵使是夺储之争九死一生,我也死而无憾了。”姬殊一脸感动的看着谢清嘉道,一席话,说的谢清嘉的心顿时都提起来了。 “四皇子可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您在朝中比三皇子得人心,怎会有危险……” 姬殊微微一叹,道:“得人心有什么用,有楚家在,朝中大臣谁还敢明面上支持我。除非……” “除非什么?”谢清嘉立即问道。 姬殊看着谢清嘉,双多情的桃花眼里,闪过了一丝阴鸷的光芒,道:“除非,得到四国谱!” “四国谱?那是什么东西?”谢清嘉茫然的看着姬殊问道。 姬殊眸色微动,脸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三分讶然,道:“你和谢六姑娘同情姐妹,难道她没有告诉过你四国谱之事?” 听到姬殊提及谢容华,谢清嘉眼中下意识的闪过了一丝不悦。但犹自还记得自己要维持着端庄大度的人设,勉强的笑了笑,叹了口气道:“不瞒四皇子,我那六妹妹为人桀骜孤僻,与我们谢家姐妹都不亲近。” “原来如此,看来这四国谱之事谢姑娘当真是一无所知,那我也只能……想办法问六姑娘了。”姬殊遗憾的叹了口气,谢清嘉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什么,姬殊竟然要找谢容华?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私底下见面! 谢清嘉绞紧手中的帕子,道:“那四国谱既然在谢家,我定然是有办法帮四皇子您打听的。再加上有我母亲相助,肯定能帮您找到这个东西的。” “可是……现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姬华也在找那个东西。有宁宜候府帮忙,我必输无疑……”姬殊失望的叹了口气,而后话锋一转,道:“不过……有个办法能帮到我,只是要暂时委屈清嘉你了。” 谢清嘉立即道:“四皇子但说无妨。” 姬殊微微一笑,俊美的面容在海棠花的映衬之下,有一种魅惑的风流,“只要谢姑娘愿意帮我接近六姑娘,这四国谱的下落,我自是有办法问出。” 话音落下,谢清嘉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变得无比苍白。 一瞬间,谢清嘉脸色红了又白,变了又变,捏着帕子咬牙对姬殊道:“四皇子您将我谢清嘉当做什么人了!我可是谢家嫡长女,怎能容你如此欺瞒折辱?” 说到此处,谢清嘉冷笑连连,道:“四皇子该不会一开始看上的是谢容华,接近我,都是为了谢容华那个小贱人吧!” 谢清嘉对姬殊的情分有多深,此时对谢容华就有多恨。母亲果然说的没错,那谢容华,就是娼。妓所生的狐狸精! 面对谢清嘉的怒火,姬殊脸上依旧带着从容的神情,道:“谢姑娘,我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有你,你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啊……” 谢清嘉却也不是愚钝之人,此时对于姬殊深情款款,也只是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自私自利是谢清嘉的本性,就算是再为姬殊头脑发热,也不会改了这个本能的。 她倒是要听听姬殊能说出什么花来! 第132章 惩治渣男 紫藤园前,谢容华没想到会出现第三个人的声音。 略带慌张的站稳了脚,顺带推了君子樗一把。被推开数步的君先生十分不善的瞪了某个坏他好事的家伙一眼,后者不怀好意一笑……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二者之间的风云暗涌,抬头一看,不看还好,一看谢小六瞬间炸毛了。 “薛煜,你对我二姐姐做了什么!”此时谢清言发鬓凌乱,眼圈微红,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从园子里出来,且身边一个丫鬟都没带! 身后,跟着的是薛煜! 看着谢清言如此狼狈模样,谢容华眼神凌厉的像是刀子一样狠狠的剜在了薛煜身上。饶是久经沙场的薛大将军,也不由觉得后背发凉。 “容华别误会,方才在园子里是我扭了脚,薛将军扶了我一把。”谢清言连忙为薛煜解释道。 谢容华依旧虎视眈眈的盯着薛煜,皱眉道:“你身边的紫雁和小红呢?” 谢清言小声的说道:“方才郡主身边的秦嬷嬷传话说,前厅人手不够,将紫雁和小红都借走帮忙了。” 不然刚才她也不至于这般狼狈,被一个陌生的男子、而且还是她素来惧怕的男子从园子里扶了出来。此处紫藤园地处偏僻,她扭了脚,正怕的不行,没想到又遇见了薛煜。 长玄山上,薛煜无礼的举止她还记着呢,虽然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赫赫有名的薛大将军,但谢清言犹忘不了第一次见到男子时匪气的映像。方才谢清言怕的不行,没想到这一次独处时,男人格外的守礼君子,隔着帕子将她扶了起来,送出了园子。 经过此事,谢清言对薛煜的惧怕之意减了几分。 谢清言的心思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看的谢容华嘴角不由微微抽搐,她这个二姐姐也未免太乖太好哄了吧! 但小红和紫雁竟同时被调走了……这毓萃园中再缺人手,也不至于将谢清言身边两个丫鬟都调走啊,除非…… 想到此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快步的再次进了紫藤园。 谢清言茫然的看着谢容华突变的神色,随即君子樗和薛煜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同时走了进去,谢清言只好跟在了后面。 还没进园子里呢,谢清言就听到了谢容华提高的声音道:“李公子,你这腿伤还没好,鬼鬼祟祟的在紫藤园,找什么呢?” 而后,便听到了一声惨叫! 谢清言进园子一看,却见紫藤园柳树下,那李晋文正拄着拐杖四处张望着什么。乍然听到谢容华的声音,一阵心虚,竟没有扶稳拐杖,从青苔台阶上滚了下来。 昨日下了一场细雨,地面积了一洼污水,李晋文正好滚到了那小坑里,压到了伤腿,好不狼狈! 谢容华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晋文,似笑非笑道:“李公子,这不年不节的,你向我行此大礼,我可没红包给你啊。” 听到谢容华的话,君子樗都不由轻笑一声,这促狭的小丫头……而原本看见李晋文,怒气值直上的薛大将军,闻言面色稍缓。 暂时按兵不动,看这谢小六怎么收拾这个心怀鬼胎的家伙! 谢清言跟在后面看到李晋文的时候也是十分诧异,心思单纯的她并没多想,只是不解的问道:“晋文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此时李晋文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到了水坑里,他今日青色长衫外面罩着一件绣着回字纹的纱衣,本是精心打扮过的,勉强还算是有几分风流俊逸。 但是此时,纱衣都染成了污黄色,十分不雅的趴在地面,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但……现在他腿疼的厉害,靠自己,根本就站不起来,“哎呦、哎呦”的疼着直叫唤。 可怜巴巴的看着谢清言,道:“表……表妹,帮我一把。” 谢清言看不下去去,想要扶李晋文起来,却被谢容华拦住了。 谢小六一脸严肃的看着谢清言,道:“二姐姐,男女授受不亲。若你扶了李公子,碰了他的手,就坏了李公子的清誉,万一到时候李家人找你负责怎么办?” 一旁的君子樗忍笑忍的牙疼;薛煜也是一脸敬佩的看着谢容华。 谢清言呆呆的被谢容华严肃的神情哄住了,下意识的求救于薛煜,薛大将军抬头望天。 他不狠狠踩李晋文那个王八蛋几脚算是他祖上积德了,扶他起来,做梦吧! 君先生摇着手中的扇子,通体矜贵的站在那,谢清言看都不敢看他。 这该怎么办? “玛瑙……”谢容华叫来了守在园子门口的玛瑙来,吩咐道:“去告诉伯父和郡主一声,说紫藤园出事了,君先生和薛将军在这里都解决不了,让他们赶紧带人过来。” 谢容华这是要将事情闹大!若被人看见了他躺在泥坑里的样子,他在邺城还有何脸面见人。 “唰”的一下,原本疼的浑身冷汗,不能动弹的李晋文,不知从哪里来的毅力颤颤巍巍的从地面扶着拐杖爬了起来,上下牙打着疼颤,道:“别……别去……” 但已经迟了,玛瑙得了谢容华的声音,轻轻催催的“哎”了一声,应了吩咐下去了。 李晋文瘸着腿,想拦玛瑙,谢容华说着风凉话,道:“李公子您这小心点啊,石阶路滑,再摔一下可就真的爬不起来了!” 谢容华话音落下,却见李晋文脚下再度一打滑,又从石阶上滚了下去。这下子,当真是疼的额头冒冷汗,爬都爬不起来了。 一旁薛煜准备的石子还放在指尖没弹出去呢,便见李晋文再度摔倒了。十分不满的瞪了一旁的君子樗一眼,你干嘛出手这么快。 君子樗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指了指尾巴高兴的都要快翘起来的某只,还不是为了哄某只开心! 薛煜狠狠一甩袖子,可武将的衣服死窄袖,在君子樗面前没有丝毫气势可言,气的直磨牙。 任凭谁都没想到,今日毓萃园中人人真相巴结的两位,此时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做着如此幼稚的事! 而襄阳郡主带着人兴致冲冲和谢英来的时候,没看到衣衫不整的谢清言,只看到在泥坑里打滚的李晋文!眉心微皱,正好对上谢容华似笑非笑的目光…… 第133章 颠倒黑白 此时襄阳郡主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可谓精彩至极。 怎么会这样?谢清言身边的丫鬟都被她支开了,李晋文怎么连一个弱女子都搞不定! 谢容华,肯定是谢容华搞的鬼!襄阳郡主狠狠的瞪了谢容华一眼,呵斥道:“谢容华,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郡主您不是看见了吗。这李公子在园子里滑了一跤,我怕郡主的贵客伤着碰着了,所以让玛瑙来请您来处置这件事啊。” 谢容华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眼角眉梢带着一抹讥诮之意,看的襄阳郡主更是火大! “是你推的李晋文。”襄阳郡主沉声以一种笃定的语气,当着一同跟过来的夫人小姐们的面,训斥谢容华道:“你性子顽劣惯了,没想到今日这样的场合也不知收敛。我必定禀明老夫人,狠狠的罚你!” 襄阳郡主恨谢容华三番两次的坏她好事,此时不由分说,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直接扣在了谢容华的头上,开口就是要罚。 “此事与六姑娘无关。”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襄阳郡主这才注意到君子樗和薛煜还在一旁站着呢。 她一过来,将目光都盯紧在了谢容华的身上!恨谢容华恨的不行,却忽略了其他人。连声请罪道:“让君先生见笑了,此乃我们谢家的内宅的事,先生不宜插手吧……” 上次君子樗送明珠到谢家给谢容华解围之事让襄阳郡主怄得不行,此时襄阳郡主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脏水泼到谢容华身上,方便下一步计划的进行。所以,方才对君子樗不软不硬的说着一番话。 这君子樗再护着谢容华,总不能再这么多人面前有意偏袒! 但襄阳郡主还真想错了,依照君子樗的性子,又怎会在意旁人的看法。 “纵使是家事,也不能颠倒黑白,你是说么……谢大人!”襄阳郡主闻声看向门口,却见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同样收到消息迟来一步的谢英! 玛瑙没有向襄阳郡主只回了紫藤园出事的消息,并没有细说其中究竟。襄阳郡主还以为是李晋文得手了,被人撞破,所以谢容华咽不下这口气才让人请她来。 但玛瑙去回禀谢英的时候,避重就轻,就说紫藤园出了事,君先生和薛将军都在。谢英一听这还得了,连忙带着人亲自匆匆的赶了过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谢英看见谢容华就头疼,皱着眉问道。 话音落下,便听到“哎呦、哎呦”的哀嚎声,吓了一跳。 “这是谁啊,怎么在地上趴着?” “没见过啊,不像是邺城哪家的世家公子。” “这不是前些时日才来谢家学堂的么,谢家的姻亲,李晋文啊!”有谢家的学子认出了李晋文的身份,轻呼一声道。 众人恍然,一个年长的大儒不悦道:“原来是个书生,怎么弄成这个德行,趴在地上,成何体统!“ 李晋文想爬起来,可是不知为何,一动下肢就如同针扎般疼痛,只能由着众人围观,对他指指点点。此时李晋文悔不当初,就不该听了襄阳郡主的话,起了坏心思,在紫藤园中坏谢清言的名节。 懊悔的同时,更恨谢容华的蓄意捉弄,他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今日屈辱他不加倍向谢容华报复回来,誓不为人! 李晋文到底是顶着谢家学子的名号,谢英见旁人对他指指点点的样子,只觉得甚是丢人,吩咐道:“还不将李公子带下去请大夫,再闹下去,像什么话!” 底下的下人应声扶着李晋文下去,就在谢英笑着想打圆场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轻笑,一道苍老的声音道:“看不出,君先生竟有管别人家内宅中事的爱好。” 听到这个声音,谢容华瞳孔微缩,抬头一看,却见一个老者站在谢英身后。 他看起来已过花甲之年,鬓须微白,长相清瘦,着一身青色华服,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文臣。但是他却是实打实的武将出身,十六年前,雪衣侯叛乱,就是他以一己之力平息,如今深受惠帝信任,可谓是权倾朝野。 宁宜侯,楚濂! 今日谢家设宴,一个宁宜侯府世子前来,就已经给了谢家的脸面,未曾想到深居浅出的宁宜侯竟亲自来此。想到此处,谢容华眉心微皱,这宁宜侯为何来这里? 就在谢容华思量之间,忽然听君子樗看着楚濂,淡淡开口,道:“若是旁人家内宅中事,君某可没兴趣管。” 弦外之意,是说谢容华不是旁人!君子樗话音落下,众人打量的目光都落在了谢容华身上,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谢六,究竟有什么能耐竟得了大名鼎鼎的君先生青睐!就连楚濂,略带深沉的目光,也落在了谢容华身上片刻,带着打量之意。 谢容华被这些目光看的头皮发麻,狠狠的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但后者戴着面具,丝毫没感觉到她的眼刀,依旧是一副悠然的样子。 楚濂的目光从谢容华身上略过,看着君子樗,笑的意味深长道:“君先生果然是直言直语。” “侯爷过奖了。”君子樗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 一时间不止是谢容华,就连旁人也都看出了楚濂和君子樗之间的风云暗涌。此时谢容华心中明了,看来能惊动这位宁宜侯亲自出面的,也就只有君子樗了! 片刻之后,还是谢英打断了这略显尴尬的气氛,笑道:“此处拥挤,不若请侯爷和君先生到前厅坐着说话?” 襄阳郡主也回神了,不过须臾之间,心中转了许些个念头,也笑道:“是啊,凌风苑已经备好了酒菜,各位请入席吧。” 一时间各人按下心思,随着襄阳郡主来到了前厅的凌风苑。 谢容华和谢清言落在了最后,见没了旁人,谢清言低声问谢容华道:“容华,你和君先生是何时认识的,我怎么觉得……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啊……” 此时谢容华想着心事,不妨谢清言会突然如此说,忽而觉得脸上微微有些滚烫。抬头看着谢清言的时候,谢容华眸光闪了闪,道:“我……我能和他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有过数面之缘罢了!” 随时这般说着,但谢容华心中却是乱糟糟的,一时间竟也摸不准君子樗的意图。 他,为何数次不问缘故的帮她? 第134章 设下圈套 等谢容华和谢清言二人来到凌风苑的时候,却见人基本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凌风苑乃是毓萃园的主苑,临水而建,在凌风苑上四面大开的竹窗可以欣赏水面荷风花色。清风徐来,带来着淡淡的莲香,男眷和女眷中间,垂着白色的轻纱,既合了礼数,又能隐隐约约之间看见对方的容貌,平添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主座上,坐着的是谢家老夫人,而在宾客席位的首座,左边坐着的是辈分最高的宁宜候,在其对面是君子樗以及薛煜。 谢容华和谢清言的出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或者更为准确的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容华身上。 这些世家夫人小姐聚集在一起,是消息传播的最快的时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在紫藤园中发生的事情就已经传开了。 让众人感兴趣的不是那李晋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丢脸之事,而是生性淡泊的君先生,竟然亲自开口为谢六说话! “她就是当日在长玄山围场赢了四皇子的谢六吗?” “一看长相就知道是个狐媚子,谢家不是自诩家规严格么,怎么任凭一个庶女在外面如此的招摇。”一个酸溜溜的声音说道。 “是啊,也不知道君先生看上了她哪一点了。听说她性格嚣张跋扈,除了骑射功夫好一点之外,琴棋书画一点都不会呢,是出了名的草包!”一个尖利的声音道,生怕谢容华听不见一样,故意拔高了好几度,听的人耳膜刺痛。 谢容华抬了抬眼皮子,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刚被楚栖迟训斥过!安分不到一个时辰的楚玲珑。 谢容华眼皮子跳了跳,看在楚栖迟那一张俊脸的份上,暂时忍了楚玲珑。便当作没听到一样,和谢清言一起坐在了最末端的位置,任凭旁人如何打量议论,她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而坐在最首位的,当然是谢家长女谢清嘉!不知道是不是谢容华的错觉,只见谢清嘉的脸色比之前在水榭中还要差,目光似淬了毒一样的盯着她,带着明显的怨恨之意。 今日她也没得罪谢清嘉啊?谢容华眉心微转,唤来了翡翠,低声问道:“谢清嘉这是怎么了?” 知道姬殊今日会来,谢容华早早安排了人盯着谢清嘉和姬殊。 “方才大姑娘在海棠花林中秘密见了四皇子,二人似是起了争执,大姑娘离开之后,脸色就是这样难看了。”翡翠低声回道。 闻言,谢容华眼眸中闪过了一抹趣意,暗道:按照她的猜测,这姬殊见了谢清嘉,二人应当会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毕竟这是姬殊的一贯常用的手段。前世,谢容华正是情窦初开之时,便因姬殊的花言巧语彻底的沦陷了。 但今日姬殊究竟和谢清嘉说了什么,他们二人怎么会起争执? 谢容华想到此处,下意识的看向男眷那边的姬殊。却不曾想正好和姬殊的目光对上,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看着谢容华,似是说着无限深情…… 若是寻常姑娘,早就沦陷在这样的温柔之中。但谢容华前世领教过他,看起来表面有多温情,内心则是有多狠戾,想到此处,眼神冷却了下来,略过了姬殊,无意间正好看向了正在和宁宜侯打太极的君子樗! 宁宜侯不愧为当朝权臣,说话间带着试探之意,而君子樗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回答的滴水不漏。一时间,整个男眷那边主场便成了君子樗和宁宜侯,就连姬华与姬殊两个皇子都成了陪衬。 此时凌风苑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甚是热闹。 就在此时,忽而听宁宜侯开口对襄阳郡主道:“今日贵客都在此,歌舞虽然隆重,但在君先生面前,未免落了俗套。” 闻言,襄阳郡主笑道:“父亲说的是,只是这邺城时兴的歌舞也就这么些,一时间也想不到新奇的玩意。” 就在此时,忽而听到谢清嘉开口道:“母亲,女儿倒是有个主意为大家助助兴。” 襄阳郡主不成想谢清嘉忽然出言打岔,眉心微皱,下意识的看了宁宜侯一眼,方才道:“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女儿想今日来的都是世家姑娘,必然都身有所长,不如写了长处在纸上抓阄,谁抓到了什么便当众表演一番,不知母亲意下如何。”说到此处,谢清嘉目光像是淬了毒一样,落在谢容华的身上。 她打定了主意要谢容华丢脸出丑! “这……”襄阳郡主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过须臾时间,很快恢复如常,笑道:“今日来的可不只是我们谢家自家的姑娘,不知其他夫人小姐们意下如何?” 襄阳郡主虽说是这般问,但却也知道这些人肯定会同意!毕竟今日参加毓萃园宴席的男眷大多是未娶妻的世家子弟,而女眷也大多数是未嫁的姑娘。 若能在这些贵人们面前一展所长,说不定就能攀附上高门显户呢。各人各人的打算不提,自是纷纷点头赞同。 见状,襄阳郡主便让侍女下去准备了,不过片刻,备好纸笔后又有襄阳身边的侍女捧了个白瓷方瓶来。 谢清言担心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万一抽中的纸签上写着的不是某位姑娘的长项,可要如何是好呢?” 谢清嘉笑道:“就算不是长项,但我们世家女子都是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的皮毛总是略懂些的。” 话音方才落下,引起众人看着谢容华一阵哄笑。琴棋书画是寻常女子都要必修的基本功课,但谢容华例外,谁人不知谢容华乃是邺城出了名的草包! “说好的是一展才艺啊,那些个什么骑射功夫可不算在才艺之中。”楚玲珑更是十分尖酸刻薄的嘲笑谢容华道:“这毓萃园可是风雅之地,没那么大的场地给谢六姑娘骑马射箭呢。” 楚玲珑的一席话嘲笑了谢容华的同时,连带着将姬殊也骂了进去。当日长玄山输给谢容华,是姬殊不愿意提及的屈辱历史,听到楚玲珑这般说,姬殊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若非是宁宜侯在,姬殊当场就翻脸了! 谢清嘉看着楚玲珑眼中闪过了一丝冷笑,这个蠢货!不过面上,带着惯有的淡笑,打着圆场道:“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有什么取笑不取笑的,随意即可。” 这些世家女子平日里相聚集在一起,都是表面和气,实则出尽百宝,争奇斗艳。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又是在邺城权贵、两位皇子面前争脸的事,都是存了十分争艳的心思。 一时间,各个都磨拳擦脚,欲一展平生所学。 也有如谢清嘉一样的世家女子,嘴角带着讥诮的笑,等着看谢容华的笑话…… 第135章 双手同书 放下众人心思各异不提,有人已经撤去厅中中间的帘子,按照身份,侍女让谢清嘉先抽。 “主随客便,还是先让楚姑娘抽吧。”谢清嘉含笑的说道。 楚玲珑性格虽然骄横,但毕竟是世家女子,从小受礼仪教导,所以也不畏惧谢清嘉在搞什么把戏。她一副雄心壮志的模样,抽的是当众弹琴。 古琴是楚玲珑最拿手的本事,随即当众弹了一曲《凤求凰》,一曲落下,众人赞不绝口,楚玲珑自是得意无比。 今日参加宴席的姑娘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番下来。有弹琴的、吹笛的、绘画的,各展所长,争芳斗艳,确实比单纯的歌舞不知精彩多少倍。 一开始谢容华还颇有感兴趣的听着,到了后面就有些昏昏欲睡,心不在焉的数着碟子里的花生米。等众位世家女子一展所长之后,终于到了谢家的姑娘。 谢清言当众填了一阙词,谢清言熟读诗词歌赋,这本是她所擅长的,一阙《浣溪沙》填好后,男眷那边不断传来拍手叫好声,其中要素薛煜鼓掌鼓的最起劲,但谢容华十分怀疑薛煜这个武夫,到底有没有听懂这阙词的意思。 谢清雪抽到的是她最擅长的吹笛。谢清雪才艺平庸,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笛子,吹了一曲《梅花三弄》,不好不坏,但是宾客们看在谢家主家的面子上,自是称赞非常。 到了谢清敏,却是跳舞。谢清敏琴棋书画样样不输给谢清嘉,唯独跳舞并非是她所长。 她明知很有可能是襄阳郡主做的手脚,但也无可奈何,勉强换了身衣服跳了一曲《陌上曲》也算是应付了过去。谢清敏的《陌上曲》一曲终了,反应平平,此时谢清雪的脸色有些难看。 不过随即她看了坐在最角落的谢容华一眼,眼中的不悦之色稍微平息了些。谢家姑娘各有所长,但那谢容华可是实打实的草包,有谢容华垫底,她的《陌上曲》不会是最糟糕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后抽的是谢容华和谢清嘉。 谢清嘉谦让的说道:“六妹妹,不如你先来抽吧。” 谢容华却是头都没抬一下,淡淡道:“还是姐姐您先请吧,反正不管抽到什么我都不会。” 谢清嘉没想到谢容华认输认的这般干脆,眼中闪过了一丝错愕之意,男眷那边,薛煜忍不住笑道:“这谢六姑娘倒是有趣……” 话音方才落下,被一道冷冰冰的目光扫过,薛煜只得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就在气氛有些僵凝,谢清嘉下不了台的时候,襄阳郡主开口了。 “今日连楚姑娘都弹了琴,容华你再三推辞,你丢了我们谢家的脸面事小,扫了君先生和众位皇子的兴事大啊。” 坐在主座上的老夫人,最是看重谢家的名声好面子的,闻言有些不悦道:“容华,不拘是什么,重在参与即可。” 君子樗见谢家人联手为难谢容华,眉心微皱,方才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忽而听谢容华应了下来,道:“还是姐姐先请吧,不拘最后一张纸条是什么,留给我便是。” 听着谢容华傲慢的语气,谢清嘉气的胸口痛,但一想到谢容华即将丢脸的模样,又不觉得心中一阵畅快。道:“那六妹妹,姐姐就不客气了。” 谢清嘉的纸条上写的是——双手同书! 见此,众人不由小声议论道:“双手同书……谢清嘉小小年纪,在书法上能有如此高的造诣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这谢姑娘年纪虽小,但在邺城可是出了名的才女。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是啊,谢家长女是名动邺城的才女,可那谢家幼女却是出了名的草包,也不知她抽到了什么……”一个鄙夷的声音道。 此时,谢容华方才将手中的小纸条打开…… 有人迫不及待的看谢容华的热闹,所以抢过谢容华的纸条打开一看,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四艺中的‘画’啊!” “这个比谢家长女的双手同书简单多了。” 话音落下,引来底下众人一片讥笑声,“再容易,这谢六也不会啊。” 是啊,在世人眼中,谢容华可是每天逃学,出了名的草包废物。 谢清嘉眼中闪过了一丝错愕,怎么会是简单的“画”! 她明明事先交代过,要准备好两张“双手同书”。在邺城这些贵人面前,让谢容华抬不起头来,怎么变成这么简单的东西,究竟哪里出错了? 谢容华看着谢清嘉的神色,嘴角微微勾了勾,懒洋洋的让翡翠和玛瑙准备好宣纸。见谢容华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谢清嘉眉心微皱,心道:莫不是谢容华也在纸条上做了什么手脚?不过片刻功夫,谢清嘉很快恢复了镇定,就算谢容华会些粗陋的绘画本事又能如何,今日注定沦落成她的陪衬! 想到今日在海棠园里,姬殊同她说的那一番话,谢清嘉恨的牙直痒痒,将谢容华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若今日谢容华在邺城名声尽失,看姬殊还能不能看的上他! 很快底下的侍女们已经备好了两张书案,按照谢清嘉的吩咐,将书案并排放在了一起。谢清嘉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踩低谢容华,捧高自己。 比起谢清嘉的斗志盎然,谢容华依旧是一副吃饱了犯困懒洋洋的样子。谢容华本就是好动的性子,在这宴席上拘了大半日,被酒气熏着,早就已经犯困了。 此时谢清嘉已经研好了松烟墨,而玛瑙也将谢容华要的颜料备好了。 “六姑娘打算画什么?”肖如凤虽不在,但还有薛煜这个闲人上前凑趣问道。 谢容华咬着笔头,想了会儿,才道:“外面的菡萏开的正好,就画菡萏吧。” 谢容华说画荷花,但令人备的却是朱砂、松绿石两色颜料,众人都不由嗤笑出声。 如今世人崇尚清雅之风,所好的花卉多以莲、菊为主。世人爱莲,爱的是其清雅风姿,所以多是以水墨晕染之法,来绘制莲花的神。 但谢容华却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备了各色的颜料,来画莲花的形。 莲花有形无神,便离了丹青绘法之精髓,再者说了……这谢容华也未曾师从什么书法名家,真的能画的好吗? 谢容华不管众人神情如何,只是不急不慢的研墨着颜料。 而此时,谢清嘉已经左右手同提笔,柳腰一摆,手腕挥笔自如,如行云流水。 单从气势上来说,谢容华已经输了一筹! 第136章 双手同画 谢清嘉一番动作,双手同时落笔,泼墨挥毫之间,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顿时将厅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甚至有人为了能更好的看清,直接下了座位来到大厅中间围观,很快谢清嘉身边围满了人,而谢容华依旧没有迟迟落笔。 “谢容华,我看你干脆认输算了……”楚玲珑毫不客气的嘲讽道,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谢清嘉可是邺城出了名的才女,你拿什么和她比!” 谢清嘉收到众人的惊艳人,以及旁人低声夸赞她、贬低谢容华的声音,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之色。而就在此时,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声。 “谢容华这是准备同时双手作画?” 谢清嘉双手同书,但谢容华双手作画,这谢家姐妹,算是较上劲了!但…… “我只听说过双手同书,可未曾听说过双手作画啊,简直闻所未闻啊。” “会不会是这谢六故弄玄虚?”一道声音响起,引起了不少人点头附和。 毕竟在众人心里,谢容华可是以草包、废物名扬于邺城,能勉强做好一幅画已经算是她积德了,怎么可能还能和谢清嘉这个鼎鼎有名的大才女比双手同书呢? 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下,谢容华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狼嚎,沾满了墨水。当笔尖在宣纸上晕染开的时候,谢容华一改之前的散漫,腕下发力,如游龙走凤。 谢容华落笔之间没有谢清嘉那么多的花架子,但是落笔之后却宛如换了一个人,眼中墨色越来越浓,绽放着异样的光泽,让人忍不住被其目光吸引,然后沉溺其中。 这样的气度风华,通体的矜贵之气,谁又能想到她竟是一个生母不详,出身卑微的庶女呢? 那些世家子弟们的目光先是落在谢容华的脸上,打量了许久……如斯美人,难怪连这位霁月清风的君先生,也沦陷了呢。 而在此时,谢容华已经画好了一半,却见那红色菡萏、绿色荷叶、浅色碧波,已经成形。厅中众人的目光已经从谢清嘉身上,转移到了谢容华这边。 双手同书虽然稀罕,却比不得双手同画!且谢容华右手沾的是朱红色颜料,画的是菡萏;右手是绿色颜料,画的是荷叶…… 这究竟要怎样的玲珑心思,才能做到一心二用,左手和右手画不同的形物? 楚玲珑和谢清嘉的眼中充满着不敢置信;谢清敏绞紧了手中的帕子;襄阳郡主脸上端庄的笑意此时已经维持不住了,这贱人,何时学会了这种本事?! 谢容华善丹青,就连苏解语,都不知情,也怪不得众人如此惊讶。 眼见着围在自己案边的人都围在了谢容华那里,谢清嘉落笔不复方才的利索,越来越惊慌。双手同画,难道……难道谢容华真的能做到吗? “清嘉,稳住心神!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襄阳郡主见谢清嘉自己乱了阵脚,不顾自己谢家主母的身份,高声的提醒道。 听到襄阳郡主的声音,谢清嘉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长长的吐了口气,方才继续稳住手腕继续将那剩下一半的《关雎》写完。 谢容华下笔的速度极快,当谢清嘉搁下笔的同时,她也十分潇洒的收尾了。明亮的眼眸中,绽放的光彩,仿若能慑魂夺魄。 姬殊的眸色深了深,原本他以为谢容华美则美矣,可胸无点墨,但没想到竟是深藏不露。这谢清嘉号称为邺城第一才女,可她也顶多会双手同书…… 而姬华,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这样的美人……又是君子樗看上的,似乎很有挑战性呢! 就在众人盯着作画的那个人的时候,忽然莫名觉得背后一凉,厅中的温度似乎陡然间下降了好几分。 “咔擦”一声裂响,处于震撼中的众人并没有注意到。只有薛煜笑眯眯的递了一个斟满酒的酒杯给某人,故意道:“喝杯酒,压压你那醋味。” 君子樗冷冷的看了薛煜一眼,冰冷的目光,让薛煜都不由打了个寒战,瞬间不敢多话了。成功的以一个眼神让薛煜闭嘴之后,君子樗的目光方才从薛煜身上落在了谢容华的身上,浅淡色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暗沉的神色。 真的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小丫头啊……幸好今日谢蕴不在,不然看见她这副样子,估计要被气的吐血吧! 不提心思各异的众人,早有侍女将二人书案上的字画展示了出来。 谢清嘉以簪花小楷写的一首《关雎》。 谢清嘉擅长书法,但那也只是在与闺阁女子之间做比较而言。若真的在今日这些大家面前,那可就不够看了。 所以谢清嘉十分巧妙的选择了双手同书为吸睛点,但没想到却被谢容华狠狠打脸!比起两只手写着一模一样字的双手同书,他们更想看稀奇的双手同画! 所以众人只是略微望了谢清嘉的字几眼,迫不及待的催促着侍女将谢容华的荷花图展开。 却见画轴缓缓打开,一幅菡萏临水图跃然于纸上。 菡萏如火,荷叶青翠欲滴,荷叶之上仿佛还滚落着几滴露水。碧波摇曳,似是被徐来的清风吹皱,荷叶之间,还有数只肥嘟嘟的锦鲤嬉戏。 轩窗外,画如景;轩窗内,尺寸间,景如画,一时间让人留恋不已,分不清是在画中还是在景中。 “妙啊,妙啊,这一幅临水菡萏图栩栩如生,形神兼备,景致与轩窗外竟一模一样!”在众人震撼的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打破了平静,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姬殊! 此时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含笑的看着谢容华,问道:“只是本皇子有一点想要请教六姑娘。” 谢容华听到姬殊的声音,眉心下意识的皱了皱,心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之意,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流露出来,淡淡道:“四皇子请讲。” “若将这菡萏的朱砂颜料,换成粉白之色,那么与窗外的景致更像了,为何谢六姑娘执意要用朱砂作画,是否其中有什么讲究?” 谢容华嗤笑一声,道:“这作画与做人一样,讲究的是随心所欲,我想用朱砂便用朱砂,哪来那么多的讲究不讲究的!” 一席话可谓是回答的随心所欲,让姬殊也不由一时哑然,整个大厅一阵沉默,却忽然听到有人击掌声…… 第137章 完美反击 击掌叫好的不是别人,正是君子樗! 君子樗眼中带着三分笑意,看着谢容华道:“谢姑娘不愧是邺城第一才女,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一席话,众人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这……这君先生会不会是消息有误,谢家出了一位才女不错,但那不是庶出的谢六啊,而是谢家名正言顺的长女谢清嘉啊。 可今日从二人的比试上来看,谢清嘉那一幅越到后面越潦草的《关雎》和谢容华的菡萏临水图相对比,谁胜谁负一眼就能分晓。且二人都是用的双手,都是在同一时间内完成的,说起来谢容华还在谢清嘉之后动的笔,谢清嘉提前占了不少便宜呢! 莫非,这谢六并非如同传言中那样,而是深藏不露? 是以,当下众人纷纷应和着君子樗道:“君先生说的没错,这谢六姑娘第一才女,实至名归啊……” 谢容华对才女不才女的什么不感兴趣,但看着谢清嘉和襄阳郡主二人精彩至极的神情,谢容华只觉得心中痛快无比。 迎着谢清嘉仿佛淬了毒一样怨毒的目光,谢容华上前一步,款款有礼道:“承蒙君先生赞誉,只是这邺城第一才女乃是我长姐,小女子不敢胡乱冒领。” 君子樗看着看似乖巧、实则一肚子坏水的某只,忍笑,而后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敢置信之意,在谢容华和谢清嘉的画与字之间打量。似是在说,这邺城第一才女怎么还不如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呢? 片刻之后,君子樗方才故作恍然道:“原来如此,是君某失礼了,还请谢姑娘不要见怪!” 谢容华见君子樗这个样子,忍笑忍的腮帮子疼。她不相信依照君子樗消息的灵通,会不知道邺城第一才女是谁,分明是故意的! 不管君子樗是不是故意的,谢清嘉此时就算是恨的要命,但也不可能和君子樗计较啊,只得咬牙隐忍道:“不知者不怪。” 在众人低声议论和唏嘘声中,谢清嘉脸色一片惨白。 邺城第一才女……她辛辛苦苦这些年,才能维持这才女的名声,怎么一夕之间就被谢容华夺去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明明一开始她只想让谢容华做陪衬丢脸的,她一首《关雎》艳惊四座,俘获姬殊的心。 可一切都变了,成了陪衬的是她,丢脸的也是她! 襄阳郡主心疼自己的女儿,可是她不止是一个母亲,而且还是谢家的主母。众目睽睽之下,襄阳郡主就算是想要维护谢清嘉,却也不能偏袒的太明显! 就在谢清嘉快要下不了台的时候,忽而听到一个声音道:“这菡萏图果然绝妙无比,不知是否勾起了君先生的思乡之心?” 思乡之心?世人只知他是东陆人,却不知他究竟是大宸还是西燕亦或者是北楚人丝毫不知,君子樗来历神秘,他的故乡又在何处? 一席话,成功的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众人诧异的看向了说话的那个人——宁宜候楚濂! 唯独谢容华下意识的看向君子樗,却见他于宽大衣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虽然只不过是最为微末细小的动作,但谢容华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君子樗,这是不高兴?还是紧张? 正在谢容华思忖之间,便听见君子樗含笑的声音,一如既往道:“这些年君某四海为家,若那浮萍飘絮,本是无故乡之人,又何来的思乡之心。” 君子樗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的将楚濂的话题给带了过去。 “但若有人牵挂,便纵无故乡……”楚濂淡淡一笑,看着君子樗,眼中带着一抹莫名的光泽,淡淡的说道:“却也不是无根的浮萍飘絮,君先生,你说老夫说的可有道理?” 君子樗素来温和的眼眸,瞬间变得尖锐起来,虽只不过是须臾之间,但那一种凛然的气势,似曾相识! 是梦中那个雪夜穿着银白色盔甲的将军登上城楼时?还是当日长玄山上,那个青衣人对付刺客时? 一时间谢容华心中惊疑不定,根本没听清楚君子樗究竟说了什么将楚濂应付了过去。 “方才老夫人是玩笑之语,还请君先生不要介意。”说着,楚濂含笑的对襄阳郡主,道:“今日恰巧老夫人请了一位碧云楼一位擅长吴越之地的歌舞伎,此女擅长《采莲曲》,并非一般庸脂俗粉之辈,不若让她上前舞一曲助兴?” 楚濂虽说是在询问襄阳郡主,但那语气可不是在商量。襄阳郡主面色难看,但概因楚濂是其父,积威已久,没有拒绝,微微颔首。 “碧云楼的歌舞伎……莫非侯爷说的是那位新来的柳姬?” “柳姬?听说她才来碧云楼不久,见她一面都要一斛明珠之价,旁人送外号为‘明珠娘子’。侯爷竟然请了她来毓萃园,果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随着此人话音落下,只听得花厅外一阵环佩叮咚,由远渐近。右边白色纱幔后慢慢伸出一只显摆细嫩,指甲上染满凤仙花汁的手。 单凭这双手,便已称得上是绝色! 喧哗的人声一下子停了下来,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这只手掀起了纱幔,娉婷出现一个着白色舞衣的女子身影。 她着一袭广袖舞裙,腰间系着碧绿色的腰带,盈盈细腰,不足一握。单单就一个身影,便可窥见其绝色,但当她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寂静的大厅内,突然传来一阵抽气声……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绝代佳人。冰肌雪肤,眉目如画,眼波流转间,说不出的风流写意! 纵然是身为女子的谢容华,在看见如此艳丽无铸的容颜之时,也不由发出一声喟叹。随即暗戳戳的想到,今日贺兰铎没来,可真是亏大了啊…… 所有人都看呆了,直到“咣当”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空间内听的分外清晰,惊醒了出神的众人,谢容华顺势看去。 恰好,看见君子樗手中的酒杯滑落,而他罕见的失神看着那白衣女子,手中还保持着握着酒杯的状态! 如斯美人,竟连君子樗也看痴了么? 第138章 美人如斯 君子樗认识这个柳姬! 这是谢容华看见君子樗罕见的失态后第一反应。 君子樗是何等城府之人,见多识广,再如何的绝色也不可能让他如此失态,那这一切就只有一个解释——此人,是君子樗的故人,且关系匪浅。 如此说来,那今天一切就能够解释了。 楚濂是为了君子樗而来,不管是楚濂出自于自己的私心,还是惠帝授意,他绝对调查了君子樗的身世,知道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隐秘,所以才会有方才试探之言。 西燕吴越之地、故土、故人,环环相扣,是楚濂借襄阳郡主的手,为君子樗设的局! 可楚濂不是要替姬华拉拢君子樗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见拉拢不成,所以想要以君子樗的弱点来要挟,亦或者是有其它的什么目的?刹那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目光惊疑不定的在君子樗、柳姬、楚濂三人身上打探。 而在此时,便听到姬华略带嘲讽的声音,看着君子樗似笑非笑道。“素闻君公子阅人无数却不好女色,没想到,竟见了碧云楼第一歌舞伎,竟也如此魂不守舍?” 此时,君子樗眼中的风云暗涌已经敛尽,声音波澜不惊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回答的极其敷衍,脸上又戴着面具,姬华套不出什么话来,便没再说什么了。而在此时,听得一阵丝竹声,那出现在大厅中,引起一阵骚乱的歌舞伎,在楚濂的示意下展袖轻舞。 袖风轻舞,宛若池中白莲;朱唇轻启,嗓音如迸珠玉。 “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 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一时间,众人都看痴了、听痴了,不知道看的是舞还是人。就连坐在最首位的君子樗,竟也一改昔日之从容,看着柳姬,心不在焉的扣着手中新换上的酒杯。 见君子樗如此模样,不知为何谢容华觉得心口莫名有些闷闷的,连这歌舞都不是那么好看了。 应该是宴席上酒气熏的缘故吧,谢容华量浅,闻不得酒气。 谢容华为自己莫名的不适找到了很好的理由,见众人的注意力放在歌舞上,无人注意到自己,谢容华寻了个借口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这凌风苑四面环水,水上听曲格外清亮。谢容华穿过了九曲长桥,隐约还听的见那丝竹声与歌声,心中更是觉得烦躁不安,随手抓了一个丫鬟问道:“这四周可有什么清净的去处?” 端着茶盘的小丫鬟笑着回道:“六姑娘若是想要透气,拐过这长廊,沿着石子路走,便是蓼汀花溆,那最是幽静不过了。只是,离此处正院有点远呢……” 谢容华正是心烦意燥的时候,听了小丫鬟的话,正合她的意,便顺着她指的方向而去。 小丫鬟口中的蓼汀花溆岂止是有点远,谢容华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日头又晒的紧,都没看到那个地方。谢容华最是怕热的,正想拿着东西扇风呢,又想到自己那把团扇被君子樗给拿走了!某只气的直磨牙,就在准备沿原路返回,未曾想到眼前竟别有洞天! 转过山坡,忽闻水声潺潺,进了石洞内,凉意迎面而来,夹杂着草木清香,瞬间赶走了方才的烦躁和燥热。 出于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环境清幽。 而那潺潺水声,正是一条不过数尺宽的小溪穿过假山奇石,溪水清澈,溶溶荡荡,曲折萦迂。 水上飘着紫色细碎的小花瓣,正是不知从何处被风吹来的石榴花。 谢容华本闷了大半日,见此溪水清澈,如玉如碧,望之生凉。此处僻静无人,谢容华干脆随手脱了绣鞋,倒挽起裙角伸了双足在溪中戏水。 幸而翡翠和玛瑙不在此处,不然定会规劝谢容华不守规矩了。谢容华正兀自庆幸时,心中烦闷也去了一半,忽而觉得不对——四周过于寂静了,初夏之时,为何只听得见风声和流水声,而丝毫听不到蝉鸣虫声? 谢容华心中一凛,整个身体变得紧绷起来,连鞋袜都来不及套上,上了岸,便听见背后一阵凛冽的风声,谢容华的手已经搭在了随身佩戴的暗袖上…… 几乎是当对方拿着刀从背后砍出来的时候,谢容华对准了他的胸口,好不犹豫的扣下了暗箭! “嗡”的一声暗箭发力,正中对方的胸口,而谢容华的手臂也被暗袖的余力震的发麻!虽然这暗袖是十分精巧,可以救命的机关,但其后劲极大,不在危险紧要关头,谢容华绝对不会轻易使用的。 将刺客一击毙命之后,谢容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便见数丈之外,假山乱石后,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粗数过去,至少有数十人之多,面目狰狞。 谢容华低咒一声,就算把她这条手臂废了,也对付不了这么多人啊!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这些人,手中拿的兵器有刀有剑、有匕首,且有些钢刀都是缺了口的,说明并非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且这些人,看见她将方才的刺客一击毙命之后,只是将她包围住,迟迟不肯上前,隐有忌惮之意。对方不知她手中拿的暗器是什么,摸不准她的实力,说明对方并非是高手。 这批刺客和上次不同,这是拿钱买命的乌合之众!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得出了这个结论。谢容华虽然心中怕极了,但面上却是一派波澜不惊的神情,淡漠的目光扫过那些刺客,用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沉稳语气道:“你们想要杀我?” 那些刺客相互对视了几眼,暗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么。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指着地上黑衣人的尸体,淡淡道:“刚才想要杀我的人下场,你们也看见了。不想和他一样死的冤枉,告诉我你们的买主是谁,我可以留你们一命……” “甚至,我可以出比对方高十倍的价钱给你们,只要你们提供的消息对我有利。” 此时谢容华神情从容的不像是被刺客包围,生死一线的关头,好像是在她游刃有余的生意场上,谈着一笔有十成把握的交易。 锋芒毕露,而又从容淡定…… 第139章 遭遇追杀 从没见过,被人追杀还能这么嚣张跋扈的! 这些亡命之徒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一时间倒还真的被谢容华给唬住了,不敢上前。 而谢容华表面虽撑着笑,但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这些人都是收钱买命的亡命徒,就算不是高手,对付她也是绰绰有余。 此处地处偏僻,他们只消杀了人把她的尸体往水里面一沉,明日护城河就多了一具无名女尸。谢容华暗骂自己大意,明知有人对她不利,却还放松了警惕。 方才那个故意引她来此的小丫鬟,一开始就露了破绽。毕竟一个在庄园里伺候的奉茶侍女,又如何知道她的身份? 都怪君子樗!若非是因为他在紫藤园的一番话,将她弄的心浮气躁,若依照她平日里的机警,绝对不会落到如此困境! 谢容华心中不知将君子樗骂了多少遍,又气又怕,乘着这些人不注意,悄无声息的后退了几步。 “不对,雇主说过,这只是个普通的庶女,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神色。“普通庶女”,买凶杀人的幕后主使,果然是襄阳郡主! 而此时那些亡命之徒反应了过来,低呼一声,谢容华见局势不对,瞅准了一条小道拔腿就跑。 “快追,我们竟然被这个小丫头给骗了!” 此处奇石嶙峋,过道之间十分狭窄,谢容华跑的十分狼狈。她没穿鞋袜,在乱石头杂草之间奔走,双足被割的鲜血淋漓。 但必须得跑,若被他们追上,只有死路一条! 凭借着身形灵巧,倒还真的将那些黑衣人甩开了一定的距离。就在谢容华快要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眼前却被一条巨石封住了路,而身后的那些亡命之徒,也越来越近…… 天要亡她!谢家先人修建这别苑时,就没考虑过他的后人会被人追杀吗!谢容华咬牙低咒,怎么素日里她的好运气,到了今日都不管用了呢。 “我看你往哪里跑!”那些黑衣人见谢容华被逼的退无可退,拿着刀冷笑道。 “老大,我看这千金小姐长的不错,不如先让弟兄们快活快活后再杀吧……”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搓着手,看着谢容华狞露在外面那一双精致雪白的玉足道。 话音落下,引来众人垂涎的目光和狰狞的笑…… 因为一路奔跑,谢容华的在外的脚上被乱石和杂草划开了数道伤口,但鲜血浸染着那雪白的双足更添了几分艳丽之感,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啊”的一声惨叫,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额头,再度一击毙命! “小心,这个小贱人身上有暗器!”那为首的亡命之徒见一连损失了两个弟兄,方才反应过来,欲速战速决,直接杀了谢容华领赏钱。 靠,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群宵小手中了吗? 就在谢容华认命等死的时候,忽然见到眼前一道白影飘过。 等谢容华回神的时候,便见方才还十分嚣张的黑衣刺客,忽然站住不动了痛苦的捂着脖子,在阳光下,谢容华隐约看见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栓着一根金线——而金线的另一头,就在站在假山之上的白衣男子手上! 细细的血丝从他们的伤口中溢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于数丈之外,被一击毙命。血液,顿时如泉涌般喷溅出来,顷刻之间,数十个亡命之徒死的悄无声息,谢容华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那白衣人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如金扣玉,十分动听。 “我若是想杀你,就不会救你了。” 谢容华仰着头看着他,却见他站在数丈之外的假山山,逆着光,谢容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隐约看到他些许的轮廓,是个极其俊美的男子。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谢容华仰着脸,看着他不解的问道,一派的天真浪漫。 手却警惕按在了暗袖上。 此人功夫极高,不在君子樗之下。方才园子里无一丝虫鸣声,定然是被此人的杀气所慑!也就是说,在她出现在园子里的时候,此人已经在那里了,亲眼目睹了她被人追杀,可直到关键时刻,才出手相助! “小丫头,我劝你不要再动了。你再射一支暗箭,你这只手可就保不住了!”那人一眼看穿了谢容华的伎俩,低笑一声道。 见自己的小动作被戳穿,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讪讪之意。而此时,那个白衣人“唰”的一下,落在了她的面前。 离了近了,谢容华方才看清楚此人的全貌。 他的容貌生的极为俊美,锋利的剑眉下,是一双如墨玉般幽深的眼,神秘莫测,给人一种看不穿的感觉。 就像是此人的年纪一样,说是二十出头也像,毕竟他五官俊美到极致;可若说他是三十左右也合适,他的身上,带着一种内敛的威严。 这样内敛的威严,谢容华只在姬桁一人身上看到过。 片刻之后,谢容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窘境,轻呼一声,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想要遮盖住自己未穿鞋袜的双足。 本朝礼教森严,未曾出嫁的女子双足只有未来夫君能见。虽然谢容华生性不受所谓礼法拘束,但……让他在这样一个俊美、又有着骇人气势的男子面前,无法坦荡从容的赤足…… 那陌生的白衣男子甚是君子,并未曾多看谢容华一眼,似是看除了谢容华的窘境,将自己的外衣解开递给了谢容华。 纵使脸皮厚如谢容华,此时也不禁觉得脸颊微微有些滚烫,借着男子的外衣盖住了双足之后,方才微微松了口气。而此时,那男子正在打量着谢容华,目光停留在谢容华的双眼间最久。 就在谢容华被此人盯的发毛时,就在此时他方才移开目光,道:“你的眼,生的很好。” 谢容华莫名。 她这双眼的眸色生的比寻常人要深一些,有人初初看到她,说她的眼生的奇怪有、有的好看的也有,倒是很少有人像他这么说。 什么叫做……生的很好? 紧接着,下一刻此人做出了一个谢容华意想不到的动作。 本是在数丈之外的男子,竟在倏然之间,忽然从背后将她圈入到了怀中! 那只修长的手,覆盖上了她的眼眸…… 第140章 赠送团扇 那人虽然隔着衣襟,从背后虚揽住她,除了那双微凉的手覆盖住了她的眼眸之外没有其它动作,可谢容华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又气又羞,脸色瞬间涨的通红。 谢没想到,如此仪表堂堂的男子,竟会做出如此轻浮的举动。惊呼一声,但紧接下来,他的话让谢容华忘记了挣扎! “在我们西燕传言生有重瞳者,命格无双,贵客不言,乃是……” “帝王相!” 刹那间,谢容华心中顿时翻涌起一阵惊涛骇浪,重瞳者,帝王相? 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在我们西燕,他是西燕人!那么他的身份是…… “卿如晤!” 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那个人听到这个声音,松开了对谢容华的钳制。 突如其来的明亮谢容华有些不适应,但是模糊的视线却不妨碍谢容华看到那个青衣人,带着愠怒的眼神。 竟是君子樗!他怎么会来这里? 等等,卿如晤……这个男子,竟是西燕太傅,卿如晤? 看着谢容华一脸诧异加震惊的样子,醋坛子打翻的某人脸色越发的难看,不复昔日的淡定从容,二话不说,直接以扇骨为兵器,攻击向卿如晤! 君子樗一改素日温润作风,出手狠戾,招招毙命… 卿如晤没想到君子樗说动手就动手,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出手阻挡。只是君子樗来势汹汹,卿如晤失了先机,手中的金线无法出手,被逼的连连后退。 寂静的空间内只听得见二人交手之时呼啸的风声,谢容华看着半空中一青一白两道身影,而卿如晤,很明显落了下风的。 眼见逼刀剑还要锋利的折扇竟斩断了卿如晤的金线,划破了卿如晤胸前的衣襟的时候。 “君先生,手下留情。” “君子樗,住手!” 前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最先开口的是匆匆赶来,卿如晤的近卫;而后面开口的是观战的谢容华。 谢容华看着两个人交手时,招招凌厉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见君子樗竟真的不管不顾要杀卿如晤,所以才出声喊道。 原本谢容华只不过是脱口而出的惊呼,没想到听到她的声音,君子樗竟然真的收手了! 君子樗收了招数,卿如晤也不再恋战,落了下来。 “太傅,您没事吧。”卿如晤身边的近卫连忙围了上来,胆战心惊的问道。卿如晤微微摆手,虽然神情依旧平静,但那衣袍却被君子樗削断了一截,可见方才二人交战之惊险。 君子樗却是落到了谢容华面前,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眸幽幽的看着谢容华,只看的谢容华头皮发麻。 “你为他求情?”君子樗声音不复素日里温润,阴测测的问道。 谢六姑娘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察言观色,见君子樗脸色不对,脱口而出道:“您方才说,这位就是西燕太傅,您若是伤了他,如何和西燕女王交代?” 这卿如晤,可是西燕女王的心头肉呢,谢容华暗戳戳的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随即想到方才卿如晤奇怪的一番话,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 卿如晤虽是白衣出身,但有不世之才,被西燕先帝托孤,以帝师的身份辅佐女王登基。此人曾被梅老先生誉为治世之能臣,虽世人如今对其毁誉参半,但谢容华知道两年后,他在稳固西燕局势上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谢容华没想到,竟会在此处见到昔年东陆一代传奇人物! 当日在归一楼他为什么要将那玉蝉棋具送给她?而他所言的所谓重瞳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到此处,谢容华下意识的捏着外裳的衣襟。谢容华不动还好,一动君子樗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披着的那件白色外衣上。 白色的外裳,看款式很长度,分明是男子的式样,上面用银线绣着的白泽花纹分外的刺眼。 须臾之间,君子樗的眼如覆盖了一层冰霜。长臂一抬,直接拽着衣服将谢容华拉到了自己的怀中,然后手臂一扬,那件价值不菲的白色长衫直接被他扔在了地上。 他的动作太快,隐忍的怒意,谢容华尚且未曾反应过来,一个踉跄,直接撞在了他坚硬的胸膛上。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留出来。 谢容华正在揉着自己可怜的鼻子,君子樗目光幽幽落在了她裸着的玉足上,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的鞋袜呢?” 鼻间萦绕的是君子樗身上那略带冷冽的荼月芜香的味道,谢容华有些发懵,揉着鼻子仰着头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颚,回道:“落在了水边……” 方才撞疼了,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点鼻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巴巴的,清亮的眼中也泛着水意仰着脸看着他。 君子樗眉心微皱,又见她抱着右手手臂有些不对劲,问道:“你的手臂又怎么了?” 谢容华没想到君子樗竟如此的心细如发,注意到了她右手的异常。 “方才被那些人追杀的时候,我用了袖箭。” 君子樗见过谢容华用袖箭防身的,眉心微皱,问道:“你用了几支?” “两支……”在君子樗威严的目光下,谢容华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的说道。 闻言,君子樗面色突变,瞪着胆大包天的某人,道:“两支?你这右手,还想不想要了?” 原本还不觉得痛的右手,在君子樗的询问下,忽然觉得一阵抽痛,怕是伤到筋骨了。 谢容华撇了撇嘴角,原本清亮的眼变得雾蒙蒙的。 君子樗原本苛责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下次别再一个人乱跑了,知道吗……” 那语气要多柔和就有多柔和,与方才杀气腾腾他的样子判若两人。 卿如晤见君子樗如此模样,嘴角溢出了一丝冷笑。 听到此人的笑声,君子樗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不顾谢容华的抗议,将她捂的严严实实。而后方才看向卿如晤等人,此时君子樗的眸光,自不方才的柔和,嘴角带着讥诮的笑看着卿如晤。 此时君子樗脸上杀意微敛,已经恢复了素日里的从容优雅:“太傅来毓萃园,怎么不提前派人告知君某一声,君某也好亲自出门迎接。” “君先生说笑了,这毓萃园又不是一揽芳华,在下来此,要递名帖也应该递给谢家的。”卿如晤声音清冷道,“你说是吧,谢六姑娘。” 正在一旁看着这两位交锋的谢容华,一时不防被卿如晤点到名字,脸色讪讪的点了点头。未曾想到,点头点到一半,君子樗凉薄如水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谢容华只觉得背脊一凉,认怂了,连连摆手摇头道:“这是您二人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君子樗戴着面具看不出神情如何,卿如晤却道:“怎会无关呢……” 谢容华还没听明白卿如晤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见对身后的侍从一扬手。 却见那又有侍从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呈了上来,卿如晤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柄玉骨蓝底,绢面用五彩丝线绣着孔雀的团扇! 第141章 亲密接触 谢容华看着团扇,一头雾水的看着卿如晤。 却见卿如晤嘴角微扬,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谢六姑娘笑纳。” 谢容华不解的看着这位大名鼎鼎的太傅大人,为何要送她团扇?而当卿如晤想将团扇递给谢容华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挡在了二人中间。 “先生这是何意?”被半路拦住的卿如晤,问君子樗道。 君子樗目光清冷,面具下看不出神色如何,反问道:“太傅是何意。” 二人之间,隐有风云暗涌,谢容华一时间不明所以。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团扇而已,为何二人争锋相对,像是一个生死仇敌一样? 卿如晤薄唇微勾,看着谢容华道:“这是在下送给谢六姑娘的见面礼……” 却见他身形一闪,乘着君子樗不备,将团扇塞到了谢容华的手中。 “六姑娘,后会有期!” 在谢容华还没反应过来,卿如晤已经带着近卫离开了。谢容华有些茫然的看着凭空出现在手中的折扇。 这是一把玉骨绛丝团扇,扇骨触手生凉,是上好的凉玉制成,就算是夏天握在手心也不会出汗。紫色的扇面用五彩金线绣着孔雀,绣工精巧,栩栩如生,那孔雀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见谢容华对这把折扇如此的爱不释手,君子樗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伸手要去夺谢容华手中的团扇。却不曾想谢容华早有准备,将团扇护在了身后,一双漂亮的眼凶巴巴的瞪着他道:“这是卿太傅送给我的!” 面具下,某人的眉头皱的更厉害,道:“不过是一把团扇而已,若你喜欢,明日我让林子枫送给你……” “我才不要你的团扇呢!” 谢容华警惕的看着君子樗,问道:“你好端端的要这把团扇做什么?莫非,这团扇有什么蹊跷之处?” 原本谢容华不过是随口以说,却见君子樗眸光微闪,显然这团扇里别有文章! 想到此处,谢容华更不可能将团扇给她了,轻哼一声,道:“你不告诉,我自己查便是。” 气哼哼的转身离开。 谢六姑娘走的潇洒,但俨然忘记了自己身上还裹着君子樗长长的外衫,双脚被拖地的衣摆一绊,向前栽了下去。 一只手,及时的揽住了她的腰,才避免了某只脸朝地的摔下的惨状。 “都伤成了这样,脾气怎么还这么大。” 君子樗微微一叹,顺势揽紧了她的纤腰,腾空抱起。 “你放我下来……”谢容华一时不防,陡然的失重感让她吓得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了君子樗。 但右手伤的厉害,根本用不上力气,只能虚虚的勾住了君子樗的脖子。一时不查,唇间擦过了他那冰凉的面具。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君子樗原本清湛的眼眸,忽然变得幽深起来,看着谢容华,嘴角勾出一抹笑,依旧用着一把温润的好嗓音,道:“你怎么这么轻啊。” 谢容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两世为人,她何曾与一个男子这般亲近过。 而且这个人……这个人,她连他的真实模样都没见到过,何时他们的关系变得如此亲密了? 初夏的衣服本就单薄,二人贴的这般近,谢容华仿佛能感觉到他胸口炙热的温度,窘迫的挣扎道:“你……你放我下来!” “此处无人,你不必担心看见。”某人仗着戴着面具,光明正大的耍流氓道。 若是被外人看见了定是惊讶无比,这般登徒子的模样,当真还是那霁月清风的君先生? 谢容华气的想拿脚踢他,这是重点吗! 但还没碰到君子樗,一手十分轻松的抱着轻飘飘的某只圈在怀中,一只手抓住了她乱动的脚踝。 “你再乱动,我把你扔下山去!”君子樗咬牙道。 那个地方,是能乱踢的吗。 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眸,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幽幽的盯着谢容华。方才乱动的某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被他的眼神所震慑住。 “我……我不动,你先放手……”瞬间变怂的谢小六弱弱的说道,尾音微颤,像是在撒娇。 君子樗喉结微微滚动,眸光越发深沉,非但没有松开,反而顺着脚踝向下,轻轻握住了没有穿鞋袜的雪足。 滚烫的手掌心握住微凉的玉足,虽然很快他就松了手,但那滚烫的触感,仿佛从脚底蔓延到了脸上……“轰”的一下,谢容华的脸色红的都快滴血了,将连那露在外面的半截的玉颈也是一片通红。 反观某人依旧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眼眸中连一丝涟漪都无,仿佛方才不过是无意之举。 只是声音,比平日里低哑了几分。 “你的鞋袜在何处?” “在……在小溪边……” 君子樗双手稳稳的抱住她,径直来到了谢容华嬉水的地方。 知道谢容华是戏水之时遇到刺客,连鞋袜都没来得及穿,匆忙逃窜的。 面具下某人的脸色黑的和锅底一样,那些亡命之徒应该庆幸他们都死了,不然若落在他的手中,他必定挖了那些人的眼珠子折磨致死! “卿如晤看见了?” 谢容华被他放在了草坪上,没了男子身上那清冽,却依旧不失侵略的气息,谢容华才微微的松了口气,不妨君子樗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一句。 谢容华不解的看了君子樗一眼,道:“啊?!” 君子樗幽幽问道:“卿如晤看见你在戏水?” 谢容华脸色“腾”的一下就红了,在那淡若琉璃的眸色下,谢容华目光游移了片刻,支支吾吾的说道:“大概,应该没看见吧……” 虽然卿如晤很有可能一早就埋伏在了此处,但……此人行事君子,应当不会无聊到偷看一个小姑娘的。 君子樗听着谢容华不确定的语气,脸色顿时黑了大半截,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的神色。 而在此时,卿如晤已经离开了毓萃园。马车上正包扎着手背上的伤口,是与君子樗交手时被他打伤的。 其心腹看着卿如晤手上的伤口,一脸不赞同道:“您今日实在太冒险了……” 卿如晤面色浅淡如水,道:“不就受点小伤么,能看到君子樗藏起来的宝贝,也值得了……” 说到此处,卿如晤眼眸沉沉,嘴角微微勾了勾,道:“这伤,总不会白受的……” 那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第142章 气氛暧昧 蓼汀花溆内,谢容华并没看出君子樗脸上神情一样,看见放在岸边的鞋袜,松了口气。 幸而此处偏僻,人迹罕至,东西都还在。不然若是鞋袜被旁人捡了去,不知会惹多大麻烦。 君子樗一出神的功夫,便见某只坐在草地上,正困难的拿着绫袜,就准备往脚上套…… 只是右手因为连射了两支袖箭,伤到了筋骨,只能靠左手吃力的套着绫袜。 而在此时,一双只节分明的手再次握住了她的脚腕,在她错愕的眼神下,君子樗微微一叹,下一刻做出了一个谢容华意想不到的举动…… 千金一匹的青丝雪绸衣摆,沾了水,轻轻擦拭着她脚上的你血渍和灰尘。动作轻柔,宛若是对待稀世奇珍。 在他那专注的眼神下,谢容华都忘记了动作。 当那带着溪水的湿布触碰到伤口的时候,谢容华方才疼的“嘶”了一声,却被他牢牢握住了脚腕。 “忍着。”与他冰冷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越发轻柔的动作。 “先生,你……”谢容华轻呼一声,想要缩回脚,却被一道威严的目光阻止了。 “乖一点。”他的语气很轻柔,像是哄孩子一样。 谢容华没有再动了,目光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只是玄铁面具,将他的模样遮挡的严严实实,谢容华只看到一双眼,以及棱角分明的下颚。 谢容华何曾想过,有一天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男子,竟会在她面前弯腰俯身,帮她擦拭掉脚上的尘埃。 这样的举动……也只有,最为亲密的情人之间,也才能做吧。 一时间,谢容华有些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平静的心湖,似是被一枝柔嫩的柳枝轻轻拨动,漾开了浅浅的涟漪。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这样的悸动,就算是在前世面对姬殊的时候没有过的……但,可面对一个相识不过数月,连容貌都不知道的男子,竟有这样一种异样的情愫。 从前,她以为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男女之情,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但这一刻,看着那阳光下,如琥珀般美丽的眼眸,谢容华竟生出一种隐秘的欢喜。 在他,俯身为她擦拭掉脚上的灰尘与血渍的时候。 当一双玉足上的灰尘与血渍都被他轻柔的擦拭干净,恢复了原本的颜色,也越发衬托的脚上被乱石划伤的伤口越发的狰狞。 雪白的纤足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几近透明的光泽,脚上细细的伤口十分明显,美好与狰狞形成了鲜明对比…… 面具后,那但若琉璃色的眸光变得暗沉无比,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而他的手也握住了擦拭干净的玉足,并不是像方才那样,稍稍触碰就飞速的移开了手。这一次他握了许久,滚烫的掌心像是要将她微凉的足融化…… 呼吸交织之间,他身上那清冽的荼月芜香更加浓郁。 静悄悄的园林里,似是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双目交汇,一个暗沉如水,一个清亮潋滟,竟有一种莫名的暧昧气氛,在二人中间蔓延…… 她的脚踝被君子樗抓在手心中,他的掌心滚烫,比起她细嫩的皮肤,微微有些粗糙。 这一种陌生的炙热感,让谢容华有些害怕。 想抽回脚,却被他牢牢的禁锢住了,反而牵扯到了脚上的伤口。 谢容华低呼了一声痛,君子樗方才飞快的松开了她的脚踝。 幸而戴着面具,谢容华没有看到面具下那一张俊美的面容,泛着浅浅的红意。 有些狼狈的站了起来,背对着谢容华道:“你……你这样,不好穿鞋袜的。” 此时某人才记起了何为君子之风。 谢容华羞窘之意远远胜于被冒犯的怒意,速来伶牙俐齿的她一时也变得怏怏的,忍着羞意道:“可今日宴席没结束,我不能中途离开。” “我让人送伤药来。”君子樗担忧道。 谢容华连声道:“不必麻烦了,只是小伤而已。” 虽是这般说,但谢容华娇养惯了,脚底被乱石割伤的十分严重,纵使是穿着轻软的绣鞋,脚底处依旧是火辣辣的疼痛。见她站起来紧皱着眉,君子樗准备抱她,弯腰之前,却被警惕的某只拒绝了。 谢容华如玉的脸庞微红,不敢看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眸,低声呐呐道:“先生可否将我的侍女唤来。” 怯怯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张牙舞爪的风范。 君子樗看着某只难得一见的小女儿姿态,纵然清冷自持如他,心神不由微漾。但也知道,何为适可而止,今日占的便宜够多了。 是以淡淡的看了某只一眼,唤来了暗处的暗卫叮嘱几句。 暗处,竟还有人! 谢容华心中一阵惊愕,后来想到,依照君子樗的身份地位,怎么也不可能孤身一人来谢家赴宴的。 “先生为何不让您的近卫为我处理伤口?” 谢容华坐在小溪畔的草地上,三月草长,柔嫩的绿草抚过她的手背,有些痒痒的……谢容华仰着脸,看着不远处背对着她的男子问道。 君子樗闻言,方才转过身,一时不妨正好对上一双如宝石般明亮的双眸,眼中的光芒,几乎要灼伤他…… “我身边又没有女近卫,男女授受不亲。”某人怎么会让旁人碰她! “那……” 那为什么别的近卫不可以,而您却可以? 谢容华咬着唇,拿眼睛偷偷看着君子樗。君子樗手中拿着折扇,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罕见带着一丝希冀之意,看着谢容华。 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站在一旁,等她问下去。 “姑娘,您没事吧……” 就在此时,听到一声轻呼,远远的便见玛瑙和翡翠小跑了过来。鼓足的勇气,瞬间泄了下来,谢容华蹂躏着手中的嫩草,最终什么都没说…… 君子樗眉心微皱,眼中闪过了一丝遗憾的神色。 翡翠和玛瑙哪里知道谢容华与君子樗之间的风云暗涌,见谢容华坐在岸边,旁边站着的竟是君子樗! 微微一愣,对于谢容华的担忧胜过了对于君子樗的畏惧,连忙上前问道:“姑娘您怎么跑这里来了,担心死奴婢了!” 此时被溪畔凉风吹过,谢容华的脸热意已经褪去了,道:“方才我不小心着了襄阳郡主的道,被她们的人引到此处来了。先别说这么多了,我们回去吧。” 谢容华不再敢看君子樗,目光游移的说道…… 第143章 指桑骂槐 谢容华说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玛瑙连忙扶住,不小心的碰到了她的右手,问道:“姑娘,您受伤了?” “刚才被人追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谢容华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道。 翡翠看着谢容华心虚的样子,小脸一板,十分严肃道:“姑娘,你是不是又贪玩嬉水了?” 谢容华眼神闪躲,不敢看翡翠。 玛瑙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姑娘,您是未出阁的女子,在外一时贪玩没人看见就算了,万一被人看到坏了名节,让奴婢怎么和三爷和二公子交代……” 翡翠没说话,只是凌厉的目光盯着一旁的君子樗。 某人神情平静如初,没有一丝波澜,心中暗道:小丫头身边的两个丫鬟,倒是护主的很。 谢容华怕翡翠和玛瑙继续问下去,匆匆打断二人,道:“先别说那么多了,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宴席上吧……” 翡翠和玛瑙虽然一肚子的疑惑,但见谢容华这般说,便都按了下去。 谢容华看着站在数尺之外,脸色浅淡如初的君子樗,纠结片刻后,道谢道:“今日,多谢先生……” 纵使谢容华素日里行事再如何的果决,但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若有若无的情愫已生,自是做不到素日里那般潇洒随意。 此时的某人在外人面前,已经恢复了昔日的霁月清风的模样,淡淡的说道:“不必言谢。” 君子樗脸皮厚,外表瞧不出什么端倪。但谢容华远远做不到他那般云淡风轻,匆匆道谢之后便扶着翡翠和玛瑙的手离开了,脸上的红意虽然消退了,但一双精致漂亮的耳朵却是红彤彤的。 直等谢容华主仆三人离开之后,君子樗方才捡起落在地上的外袍,轻轻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看着某只落荒而逃的背影,薄唇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我说你去哪里了,原来是和美人私会来的……”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薛煜。 薛煜酸溜溜的打趣君子樗道,颇为羡慕…… 此时的某人心情不错,就算是戴着面具,也难掩其愉悦的心情。 所以当提到自己的死对头的时候,君子樗难得没变脸,“你迟了一步,卿如晤方才已经离开了。” 听到这个名字,纵使是薛煜,也不由轻呼一声,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君子樗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薛煜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摸了摸下巴,道:“今日楚濂出现的蹊跷,难不成和卿如晤有关?只是今日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不怕身份暴露吗。” 毕竟卿如晤是以西燕的使者身份进入邺城的,但是此时使团还在半路上,卿如晤这个使臣在邺城的身份一旦暴露,则会有无限的麻烦…… 卿如晤,并非是那样愚蠢之辈啊…… 薛煜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到此处,君子樗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淡淡道:“是为了小丫头……” “谢六姑娘?” 君子樗冷笑一声,道:“楚濂在前厅拖住我,他再派人去引开我安插在小丫头把身边的侍卫,一箭双雕啊……” 听着某人连连冷笑,薛煜只觉得渗的慌。但说到此处的时候,薛煜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之意,道:“只怕此次卿如晤来者不善,那柳姬……” 说到一半的时候,薛煜看见君子樗眼中凛冽杀意,没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心中隐有不安…… 此时花厅中。 谢容华消失了有一个时辰之久,在宴席上掀起了不大不小的一层风波。在她离开不到半个时辰的时候,襄阳郡主就十分“焦急”的派侍卫去寻人了。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好端端的不见了呢。”襄阳郡主语气十分担忧但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喜色…… “六妹妹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附和襄阳郡主的,是谢清嘉。 母女二人表面都做出一副十分关怀谢容华的样子,但实则都巴不得谢容华出事。 “都是自家园子,能出什么事。”一旁的谢清言见谢容华久久未归,心中担忧的不得了,但是却不想遂了这阴险的母女二人的意,故作轻松的说道。 谢清雪见谢清言如此维护谢容华,冷笑一声,恶毒的说道:“虽说这毓萃园事自家的园子,但毕竟在城郊,若有什么疏漏之处……六妹妹孤身一个弱女子,遇到什么强人,可就不好了。” “都怪我,若容华出了事,我可就难辞其咎了……”襄阳郡主假惺惺的说道,似乎是已经预料到谢容华已经遭遇到不测一样。 就在此时,忽而听到门口一声轻笑,道:“可惜让郡主失望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 听到这个似笑非笑的声音,襄阳郡主脸上的神色瞬间凝结去了。片刻之后,谢容华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了凌风苑门口,襄阳郡主的脸色可谓精彩至极。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蠢货,还号称是什么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怎么连个弱女子都搞不定! 但毕竟襄阳郡主,虽然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凝结,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一脸庆幸道:“平安回来就好,方才你去哪里了,可担心死我们了呢。” 说着,一双杏眼往谢容华身上打量,似是想从谢容华脸上看出蛛丝马迹。 “容华妹妹,你这脚怎么了?”谢清嘉眼尖的发现,谢容华是被翡翠和玛瑙扶着回来的,立即装作担忧的说道,让大厅中的众人纷纷看向了谢容华。 在众人试探打量的目光下,谢容华神情从容如初,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只是方才去园子里的时候,遇到了一群野狗,被它们追着,慌不择路摔了一跤,扭到了脚。” “啊,好端端的这园子哪里来的野狗。”谢清言知道谢容华最是怕狗的,闻言心都提起来了道。 谢容华嘴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一双凤眼看着襄阳郡主,眸光沉沉道:“是啊,我也奇怪呢,好端端的走着路,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襄阳郡主被谢容华如此清冷的眸光盯着,心口一突,忽而又听谢容华道。 “郡主……”谢容华看着明显心虚的襄阳郡主,似笑非笑道:“以后还请栓好自家看的狗,要是咬伤了人,可就不要怪旁人打狗不看主人了……” 一时间,大厅内的众人都看出了谢容华与襄阳郡主之间的风云暗涌…… 第144章 不识真面 谢容华不在意旁人目光如何,迎着襄阳郡主阴冷的目光,坐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席位上。神情从容,襄阳郡主从她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父亲,我说过,这谢容华就是个小妖怪,小小年纪,就如此的难对付!”襄阳郡主咬牙对宁宜候楚濂抱怨道,楚濂看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意。 楚濂的目光越过谢容华,落在了君子樗空了的位置上,淡淡的说道:“她若是寻常女子,君子樗又怎么会对她感兴趣呢。” 襄阳郡主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神色微动,对宁宜候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父亲还是尽早除掉这个小贱人吧。” “不。”楚濂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着襄阳郡主,淡淡道:“暂且先留着她,我倒是要看看……君子樗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不甘,但宁宜候素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只好十分不情愿的应了下来。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襄阳郡主父女二人在密谋着什么,她方才坐下来,倒了口凉茶喝,忽而听到一旁的谢清言说道:“容华,你可知君先生去了哪里?” “噗”谢容华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呛的直咳嗽,一张小脸不知是咳的还是什么缘故,涨的通红,心虚的说道:“我没见过他,我怎么知道他去了何处……” 提到这个人的名字,脚踝上仿佛还残存着他掌心炙热的温度…… 纵使是前世,她和姬殊两个人虽然定下了婚约,但姬殊自诩为君子,二人除了偶尔有书信往来之外,并不曾有过任何亲密之举。 两世为人,谢容华何曾与一个男子这般亲密过!而且……还是一个只不过才见过数面,连他的容貌都不知道什么模样的男子。 想到二人在小溪边的暧昧,谢容华脸上好容易褪下去的温度忽然又烧了起来,连忙借着喝凉茶的动作压压惊。 “容华,你的脸怎么红的这么厉害?”谢清言十分新奇的说道。 谢清言是看着谢容华长大的,但认识谢容华这么些年,看到谢容华脸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难怪谢清言如此惊讶了。 “方才我喝了几杯果酒,现在酒的后劲上来了。”谢六姑娘欺负谢清言老实,睁着眼睛说瞎话道。 谢清言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谢容华酒量再不好,但都过去了一两个时辰,怎么脸还能红的这么厉害? 谢容华不知谢清言心中的疑惑,生怕谢清言起疑心,欲盖弥彰的强调道:“我和此人不过有数面之缘,半点都不熟!” 谢清言看着谢容华不复素日里的从容淡定,十分激动的样子,诧异道:“我又没问你和君先生又什么关系,你作什么这么激动?” 方才,谢容华的反应也着实大了些。也幸而在她面前的是厚道单纯的谢清言,而不是贺兰铎。 不然依照贺兰铎的精明,早就被她瞧出端倪了。 谢容华掩盖的摸了摸鼻子,道:“没……没什么。” 说着,十分生硬的转移了话题,道:“不过二姐姐,你好端端的问君先生做什么?方才不在,宴席上发生了什么吗?” 君子樗竟然中途离席,且在那假山后找到她,谢容华实在觉得奇怪。 谢清言果然上当了,没有再追问谢容华君子樗之事,而是难得的脸上带着八卦的神情,看着谢容华道:“你有所不知,方才你离开之后,那柳姬一曲终了,借着要彩头的名义,竟胆大包天的去揭君先生的面具!” 闻言,谢容华亦是十分诧异,道:“她竟敢揭君子樗的面具?活腻了不成?” 东陆谁人不知,君子樗行踪神秘,就算是在各国君主面前,都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虽然这不符合各国的礼仪,但奈何四海商行的权势之大,就连东陆各国君主都敬让三分,是以从未有人对君子樗戴面具见圣驾提出过一丝异议。 而那柳姬,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歌姬,竟敢对君子樗动手? “可不是么……当时所有人都吓的不敢说话,生怕那柳姬血溅花厅了呢……”谢清言心有余悸的说道,很佩服那位歌舞伎的胆识。 谢容华好奇的问道:“那你们看到君子樗的模样了没?” 虽然认识君子樗的时间不算短了,谢容华却从未见过在那张冰冷的面具下,君子樗到底是什么模样? 谢清言摇头,道:“没那柳姬还没碰到君先生的面具,就被君先生身边的护卫阻止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在意料之中。若君子樗的面具真的被一个小小歌舞伎揭开了,那才是奇闻呢。 要知道,这些年来对于君子樗容貌好奇的人不在少数,更有人用尽了千般手段,想要目睹在那面具下的庐山真面目,但最终都是无功而返。 且那些试图解开君子樗面具的心怀鬼胎之人,下场都十分凄惨。 有的莫名暴毙,有的身败名裂,更有家破人亡…… 与君子樗合作过的人都知道面具是君子樗的底线和忌讳。生意场上,你只要不碰君子樗的面具,不谈及其容貌,他便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若敢触及到他的底线,立即就化身修罗恶鬼,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管流言如何,不去探究君子樗的容貌,这是各国之人心照不宣之事。 只是这个柳姬,明知君子樗的忌讳而去犯,莫不是……她是故意的! 想到此处,谢容华清湛的目光,蓦然看向坐在宾客之首的楚濂。柳姬是楚濂带到毓萃园的,所以,柳姬此举是君子樗授意的。 一时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问一旁的谢清言道:“柳姬犯了君先生的忌讳,那么她现在在何处?” “回碧云楼了。”谢清言回道。 谢容华有些惊讶,道:“君先生什么都没做,就放她离开了?” 谢清言也有些奇怪,道:“是啊,君先生只是有些不高兴,底下的近卫训斥了柳姬几句,就放她离开了。柳姬离开后不久,君先生也走了。她们都说……” 谢清言有些吞吞吐吐的看了谢容华一眼,方才鼓起勇气道:“她们都说,君先生,看上了柳姬!” 第145章 海棠醉酒 “君先生,看上了柳姬!” 谢清言的话在谢容华的心中无异于丢下了重磅炸弹,谢容华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容华,你……你没事吧?”见谢容华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谢清言没想到谢容华的反应会这么大,担心的问道。 谢容华冷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应该是他君子樗!” 楚濂今日精心安排的一场歌舞,显而易见的是个美人计!依照君子樗的精明,不可能没看出楚濂的意图,可他,还是心甘情愿的中计。 这柳姬,到底和君子樗什么关系? 想到此处,谢容华心中越发的郁郁,拿起了桌子上的杯子…… “容华……”谢清言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谢容华将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末了道:“这什么茶,挺甜的?” “这是海棠醉……”谢清嘉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谢容华道。 海棠醉虽是鲜花酿的酒,但后劲极大,依照谢容华这般浅的酒量,一杯就能被放倒…… 话音落下,谢容华瞬间觉得眼前一片眩晕,有些晕乎乎的,暗道不好!她酒量浅,平日里在宴席上或者是应酬的场合,都是用障眼法将酒换成水,是以鲜少有人知道此事。 谢容华怕这个弱点被襄阳郡主看出来,借此来对付她,所以在醉倒之前,赶忙让人玛瑙和翡翠将她扶下去。 谢容华扶着翡翠和玛瑙的手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脚底的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痛,谢容华只能强忍着。就在此时,一个清秀的侍女忽然走到了她的面前,道:“六姑娘,这是我们家主子让我送来的伤药,可医治脚伤的。” 谢容华一愣:“你家主子?” 那侍女含笑的点头,谢容华眉心微皱,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不禁脸色微变。 却见姬殊看着她,微微颔首,一双桃花眼暗送秋波,说不出的风流肆意。 谢容华先是一愣,迅速回过神来,掩去眼中厌恶之意,道:“承蒙四皇子担心,我的脚伤不严重,不必浪费这么好的药材了。” 那侍女没想到谢容华竟会拒绝,愣在了当场,但见谢容华站在那脸上虽然带着笑,但丝毫没有接受伤药的意思,只得悻悻离开。 只是这一送一拒之间,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楚玲珑看着她的目光都快要喷火了,谢清嘉看着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阴冷,除此之外,还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讽刺道:“六妹妹真是好手段,上次赢了四皇子,反而让四皇子对你上了心。你一受伤就立即让人送了药来,看来是真的担心妹妹呢。” 这番话一出来,是说当日谢容华在长玄山与姬殊比试骑射,是在故意勾引姬殊!原本那些世家女子们看谢容华的目光就有些不善,本来么,今日毓萃园中,世家子弟云集,但她们的风头竟被一个庶女掩盖了去。 再加上之前君子樗对谢容华就有着莫名的暧昧,又来了个姬殊,这谢容华竟将今日宴席上两个最杰出的男子都勾引走了,让她们如何甘心! 而谢清嘉的一席话,更是在楚玲珑心中火上浇油,方才想说话,却被楚栖迟提前派到楚玲珑身边的侍女按了下去。这是谢家内宅的争执,楚玲珑凑上去就完全是被谢清嘉当枪使了。 谢容华迎着众人妒恨的目光,心中低咒了一声,这姬殊就会给她找麻烦!但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笑了笑,道:“是四皇子心胸宽广,不计前嫌,才命人送的伤药来。怎么在姐姐口中说出来,倒成了四皇子别有用心?” 一句话将话题重新绕到了姬殊身上,言外之意,无论是比试还是送伤药,都是姬殊主动,与她谢容华无关。 谢清嘉气的要命,但众人面前,依旧要端着世家长女的礼仪风范,只得隐忍了下去。 此时,谢容华虽然面上依旧风淡云轻的与谢清嘉说着话,但是脑海中却是一团浆糊,有些晕乎乎的,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这里太闷了,我带六妹妹出去透透气。”一旁的谢清言见势不好,寻了个借口,连忙半搀扶着谢容华退了出去。 因之前谢容华借口脚扭了,所以出去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旁人也没多想什么。 谢清言扶着谢容华出了凌风苑,见没了旁人,玛瑙和翡翠道:“二姑娘,我来扶吧……” 说着,想要从谢清言手中解过谢容华,但是谢容华黏黏糊糊的搂着谢清言的腰不撒手。谢清言见谢容华如此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正要说话的时候,未曾想到迎面正走来一行人,正是带着近卫的君子樗! “君先生。”谢清言连忙向君子樗行礼道。 君子樗看向靠在谢清言怀中的谢容华。 此时海棠醉的酒劲已经上头了,谢容华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像是踩在云端,白皙如玉的脸庞浮着一抹艳丽的海棠红,半敛着眼眸搂着谢清言撒娇说手疼脚疼…… 一改素日里的沉稳冷清,靠在谢清言身上,黏黏糊糊的。 君子樗见状,面具下的眉心微皱,道:“这是喝醉了?” 谢容华是未出嫁的姑娘,在男女混合的宴席上醉酒本就于理不合,更不要说还遇到一个陌生的男子。这君先生,怎么见了非但不知避讳,反而还凑上前来了? 谢清言眉心微皱,心知不妥,让翡翠和玛瑙上前挡住君子樗的视线,方才冷淡的说是。 但某人看着谢清言怀中的小醉猫,心神微动,没有注意到谢清言眼中的不悦,问道:“可要君某帮忙?” 若非这位君先生是东陆出了名的君子,谢清言都要怀疑他存心在占她家谢小六的便宜了!方才想着如何婉拒,而又不会拂了君先生的面子的时候,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不要!”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愣,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靠在谢清言怀中迷迷糊糊的谢容华。 此时的谢容华气势汹汹的瞪了君子樗一眼,而后道:“别管他,姐姐我们走!” 那一副气势凌然的样子,若非是知道谢容华的酒量,谢清言都以为谢容华是在装醉了。 谢清言向君子樗告罪之后,扶着谢容华就离开了。而被嫌弃的君先生有些莫名,方才离开之前某只还是温顺乖巧的小猫,怎么不过片刻功夫又张牙舞爪了? 第146章 半夜送药 误喝了一杯海棠醉的后果,就是直到宴席结束谢容华的酒还没醒。 谢清言在众人离席之前,随意寻了个借口,将谢容华扶上了马车,万幸的是众人以为谢容华只是扭了脚,便没看出什么端倪。 “酒量这么浅,也不知道像谁?” 马车上,谢容华正枕在谢清言的膝盖上迷迷糊糊的睡着,谢清言拨动着谢容华的额头上的碎发,无奈的说道。 睡着了的谢容华,眉宇之间少了平日里凌厉之意,乖巧的不像话来。玛瑙胆大包天,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谢容华的脸颊,笑道:“姑娘还是喝醉之后最乖了。” 翡翠严肃的看了玛瑙一样,道:“姑娘酒量浅的事不可外传。” “放心好了翡翠姐姐,我知道轻重的。”玛瑙含笑的说道,“毕竟咱们姑娘喝醉后,什么都能应下来,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呢。” 谢清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翡翠道:“今日我瞧着容华对君先生的态度十分异常,君先生……是否对容华做了什么?” 酒醉的谢容华脾气好的跟只小团子一样,任人拿捏。但方才她看到君子樗,凶巴巴的样子,显然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 翡翠也是一脸困惑的摇头,道:“今日是君先生身边的近卫送话来,我们才知道姑娘出了事。按理说,君先生救了姑娘,姑娘也不至于这般态度啊。莫非……” 接下来的话,翡翠没说完,玛瑙接过翡翠的话,道:“姑娘被占便宜了?” 话音一出,立刻被翡翠捂住了嘴。 谢清言神色也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看着枕着她的膝盖,睡的正香甜的谢容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容华不说,我也不多问了。只是以后,还是要多防着点吧……” 那个男子,给谢清言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谢清言莫名有些不安。 翡翠和玛瑙应了下来,等回到谢家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谢容华的酒也醒了。 李氏遣了连心在门口等着谢清言,谢容华原本还想交代谢清言几句小心李晋文,但有连心盯着,姐妹二人也不方便说话,便只好作罢。 今日李晋文算计谢清言不成,被她戳穿计谋,且在那些世家子弟和大儒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谢容华倒是不怕李晋文会报复,她担心的是李晋文又在李氏面前颠倒黑白,给谢清言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将李晋文留在谢家终究是隐患,还是想办法早些将他打发出去…… 思索间,已经回到了闲云居。闲云居内,云姑姑依旧等着。 见谢容华脸色绯红,被翡翠和玛瑙扶进来的,心疼道:“好姑娘,你莫不是又偷喝酒了?” 谢容华酒量浅,可又好奇贪饮,不过那也仅限于是在闲云居中偷喝酒,但也没少被云姑姑念叨。 谢容华连忙解释道:“今日只是误喝了二姐姐杯子里的海棠醉,一杯而已,姑姑不必担心。麻烦姑姑取些热水和伤药来……” 闻言,云姑姑心中一突,道:“姑娘,您又受伤了?” 谢容华自小就是多灾多难的,时常不是这里磕着就是那里碰着了,所以伤药都是闲云居中必备的东西。 谢容华坐在了凳子上,将绣鞋脱了下来。她的皮肤娇嫩,伤口本就不容易愈合,今日虽只是坐马车回来的,但行走之间还是将脚底上被乱石划破的伤口撕裂,血水与绫袜黏连在了一起,云姑姑轻手轻脚的为谢容华处理伤口的时候,疼的谢容华眼泪汪汪的。 云姑姑见着谢容华脚底的伤口,心疼死了,手底下的动作越发轻柔,道:“好端端的穿着鞋呢,怎么伤的这么厉害?” 谢容华抬头望天,哪里敢说自己因为贪玩脱了鞋袜戏水,又那么倒霉的遇到了杀手。 谢容华没说,但翡翠和玛瑙却不放过这个告状的机会。听到谢容华是贪玩导致的,云姑姑又好气又好笑,手底下的动作重了些,谢容华连呼“疼……” “疼就对了,合该让您长长记性,在家里胡来就算了,外面是胡来的地方吗!”这位当真和三爷的性子一样,胆大妄为! 谢容华疼的眼圈都红了,默默的将这一笔帐再度记在了襄阳郡主身上。此仇不报非女子! 等和伤口黏连在一起的鞋袜脱了下来,云姑姑准备给谢容华上药的时候,忽然看见她的右边脚腕有一圈淤青。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肤色生的细嫩白皙,明晃晃的灯火下,那一圈淤青十分显眼。 谢容华倒抽了口凉气,面对云姑姑严肃的眼神,谢容华推说不知,心中不知将某人骂了多少遍。 正在云姑姑将信将疑之际,外面小丫鬟传话,道:“姑娘,二姑娘身边的小红来了。” 小红,是来送伤药的。 看到小红手中两个精致的玉瓶,谢容华眸色微动,吩咐云姑姑道:“姑姑,您去取点冰给我敷手吧。” 知道谢容华不仅脚伤的这般眼中,就连手臂也受了伤。云姑姑心疼的不得了,没看出谢容华眼神有所闪躲,立即就去了。 小红看着谢容华,笑道:“您支开旁人,是看出这药不是我们姑娘送的?” 谢容华亦笑:“用玉石做药瓶,如此奢侈,可不符合二姐姐的作风。” “六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小红看着谢容华敬佩道,“这药,是奴婢替君先生送的。” “你不是薛煜的人么,怎么替他送东西的?”谢容华看着小红,疑惑的问道。 小红颇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我们家将军欠了君先生人情,所以将我借给君先生使唤。” 谢容华忍笑,道:“好啦,将药放在一旁就是。” 小红是薛煜千挑万选出的女护卫,是何等的精明,谢容华眼中一闪而逝的羞赧之意如何能瞒得了她的眼。随即笑眯眯的说道:“六姑娘可别急着赶奴婢走啊,还有话奴婢没说完呢。”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谢容华轻咳一声,略微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六姑娘,这暖玉做成的的药瓶,是治疗外伤用的;寒玉做成的药瓶是治疗内伤用的。”小红充当着传话的角色。 “还有,君先生交代了,您这脚伤看起来厉害,其实却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您右手的伤,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让您这些时日安分点,不要再惹是生非。” 谢容华按住跳动的眼角,气的直磨牙。 第147章 徐徐图之 谢容华气的直磨牙道:“我哪有惹是生非!” 小红没说话,明显是以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谢容华。 谢容华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随手打开一个下瓶子,便闻见一股异香迎面而来。 “是舒痕散!”纵使是谢容华,也不由得低呼了一声。 这舒痕散乃是西燕宫廷秘药,治疗外伤极好,有生肤去疤之效,就这么小小一瓶价值千金,可寻常人都买不到。 “是啊,玉雪膏和舒痕散,可都是治伤的良药。君先生对六姑娘,可真用心呢。”现如今小红和谢容华熟悉了,所以顾故意打趣谢容华道。 谢容华脸色红的越发厉害,努力做出一副沉稳的样子,问道:“今日青溪轩那边还好吧。” 提到这个,小红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道:“情况不太好……” “今日二姑娘一回家中,就被三夫人叫了去。说了什么奴婢在门外也没听见,二姑娘是红着眼圈回来的。” 闻言,谢容华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道:“能说什么,总归是李晋文的事。” 提到李晋文,小红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之意,道:“这个阴险小人,和襄阳郡主勾结算计我们家姑娘事败,竟恶人先告状,在三夫人面前说我们家姑娘的不是!依照奴婢看,不如趁着他病重,直接下一瓶鹤顶红毒死他算了!” 听到小红的话,谢容华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看着小红警惕的问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家将军的主意?” “我家将军的意思……”小红毫不迟疑的将薛煜卖了。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道:“让你家将军不要轻举妄动,李晋文背后有襄阳郡主为靠山,想要动他,必得徐徐图之。” 今日在紫藤园中,多亏了谢容华出手相助,才免了谢清言中了李晋文的圈套算计。再加上之前谢容华帮了谢清言数次,所以小红对她还是很信服的,担忧道:“六姑娘的话奴婢一定会带到给将军的,只是那李晋文实在太可恶,依照将军的脾气可忍不了太久。还请六姑娘早些想对策才是。” 谢容华微微勾唇,道:“如今我不便出门,正好在家中陪他们慢慢玩一玩……” 正好,和襄阳郡主算一算这受伤的帐! 看着谢容华嘴角噙着的冷笑,小红不由打了个寒颤。 云姑姑拿了冰回来之后,小红便就离开了。 谢容华将手中的玉瓶交给了云姑姑,道:“这药是二姐姐送的,用这个吧。” 药膏是透明的颜色,化开之后敷在伤口上,有淡淡的清香,还有凉丝丝的冷意——有点像是君子樗身上荼月芜香的味道,想到今日小溪边与君子樗二人的亲密接触,谢容华心神微恙。 脸,却不自觉的微微有些泛红了…… 就在此时,上好药之后,翡翠进来道:“姑娘,那柄团扇收进库房吗?” 翡翠手中拿着的,正是今日卿如晤所赠的那柄紫色绘着孔雀团扇!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谢容华来不及思虑太多,如今细细想来,卿如晤为何会出现在毓萃园。 卿如晤能够带着近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毓萃园,绝对不是巧合,是谢家与卿如晤暗中有联络? 那卿如晤可是西燕太傅,身份尊贵,谢家若与卿如晤暗中有往来的话,被人知道,是死罪一条!谢英行事素来谨慎,万不可有这么大的胆子,难道是襄阳郡主? 不,卿如晤是何等的身份,襄阳郡主怎么可能高攀的上他。谢容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宁宜候,楚濂! 楚濂深得惠帝信任,城府极深,若他暗中与卿如晤有所勾结,他们到底在密谋着什么呢? 谢容华始终很在意卿如晤的那句“重瞳子”。这双异于常人的眸色,平常看起来有些深邃,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但在她情绪激动时,颜色会随之转变,这也是让谢容华十分担心的地方。 她害怕,会被人当做怪物。 所以从小谢容华都在努力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如今年岁大了些,她也越发能控制好自己,所以眸色很少会发生变化。有些时候谢容华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的眼睛会和别人的不同? 她曾问过谢蕴,谢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盯着她眼睛许久,一脸忧心忡忡道:“要不……为父请个大夫给你看看吧,是否是什么厉害的眼疾?” 那时年少不更事的他,当真还被谢蕴唬住了,吓的连续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生怕自己变成了瞎子…… 如今谢容华知道了,这并非是眼疾,而是传言中的重瞳子。 重瞳者,命格无双,谓之帝王相……这是卿如晤胡说的,还是……他在隐喻着什么?所以,卿如晤因为这一双眼才潜入进的谢家吗? 而卿如晤将这柄团扇送给她,这团扇里面到底有什么乾坤? 轻轻扇了几下,便觉凉风迎面而来,徐徐的风中似是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异香。 谢容华不明所以的将团扇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蹊跷之处。 而在此时,谢容华忽而听到“砰”的一声,却见云姑姑端着水盆,不知看见了什么,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竟将盆打翻在了地上。 “姑姑,您怎么了?”玛瑙不解的问道。 云姑姑心有余悸的指着谢容华手中的团扇,半响之后,才道:“孔雀……孔雀活过来了!” 孔雀活过来了?谢容华一头雾水的将扇面翻了过来,却见这团扇用的是双面绣法,正面绣着海棠花下栖息的孔雀,而反面则是两只孔雀依偎而眠。 体型较小的一只靠在体型大的孔雀身上,眼眸微垂,而体型大的孔雀警惕的看着四周,以一种保护的姿态。那双细长锐利的眼,在烛火下熠熠生辉,仿佛是活过来一样…… 此时谢容华方才反应过来,笑道:“姑姑不必怕,这孔雀掺了金线绣的,加上绣技精巧,所以看起来像是真的一样。” “原来如此。”云姑姑松了口气,拍着胸膛,一颗提着的心方才落了下来,道:“这团扇是何人送给姑娘的,扇面上绣孔雀,倒是很少见呢。” 谢容华让玛瑙寻了个盒子,将团扇收了起来,道:“今天刚认识的一个朋友送的,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他送团扇给我的用意是什么。” 听到谢容华如此说,云姑姑便没有再多问了。此时云姑姑神情已经恢复了素日里的平和,将掉落在地上的水盆重新捡了起来打水去了。 而此时,谢容华看着云姑姑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方才云姑姑难得那样的失态,难道真的是因为被扇面上所绣、逼真的孔雀吓到了吗?还是说……云姑姑的反常另有隐情,卿如晤所送的这柄团扇究竟有什么蹊跷之处? 一时间谢容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不想了。心道:明日让梁园来闲云居一趟,他在西燕生活的久,或者知道其中有什么内情? 第148章 犹记多情 从毓萃园回来的这个晚上,注定不平静。 “娘,您不是说有办法对付谢容华那个小贱人么。如今她还好好的,难道等明天,您还真的要将管家的权利,拱手让给二房?”谢清嘉在毓萃园里受了一肚子的委屈,回来之后直奔襄阳郡主这里,哭着撒娇告状道。 襄阳郡主的脸色亦是阴沉到了极致,冷声道:“是谢容华那个小贱人命大,这次我派了杀手,竟都能让她跑了!” “杀手?”谢清嘉震惊的说道。 襄阳郡主冷冷撇了眼大惊小怪的谢清嘉,冷笑道:“只有杀了谢容华那个小贱人,我们才能高枕无忧。可惜了这次失手,谢容华那个小贱人现在已经有了防备,下次再动手可就难了……” 说着,看了谢清嘉一眼,问道:“姬殊那边,口风叹的如何了?” 不提姬殊还好,一提姬殊谢清嘉是满肚子的抱怨,咬牙切齿道:“姬殊他欺人太甚!竟然说,让我帮他接近谢容华……” 谢清嘉本是谢家长女,被当做天之骄女养大的,虽然表面看起来端庄娴雅 ,实则心高气傲。便将今日姬殊和她说的话一一抱怨给了襄阳郡主听,言语之间的恨意却是冲着谢容华来的,若是谢容华在这里,定是恨不得扑上去将谢容华撕碎。 未曾料到,襄阳郡主听了谢清嘉的抱怨之后,非但没有安慰谢清嘉,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道:“他当真和你这样说的?” “您说那谢容华,除了一张脸看的过去,论身份、才学,有哪点比的上女儿。可为什么,姬殊就看上她了呢……” “姬殊是个聪明人……”未曾想到,襄阳郡主不怒反笑道。 谢清嘉不明所以的看着襄阳郡主,道:“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像你如此坦诚自己的意图,说明是将我们当做自己人了。”襄阳郡主淡淡的说道,杏眼中,闪过了一丝幽深之意,似是在权衡利弊着什么。 今日,她在毓萃园中再度试探楚濂。楚家人,更中意的进宫人选依旧是楚玲珑,说什么日后成事,许给谢清嘉贵妃之位。 凭什么她的女儿就要屈居于他人之下!既然太子未立,究竟谁是最后的赢家,谁都不知道…… “若谢容华真的与四国谱有关,那么谢蕴……” 说到此处,襄阳郡主神情决绝道:“清嘉,答应四皇子。” 生在这样的世家,想要站到常人站不到的高度,就要承担常人所不能承担的风险! 与此同时,长信宫…… “你就这么笃定,谢清嘉会答应你的条件?”章皇后看着姬殊,意味不明的问道。 姬殊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浅笑,道:“与儿臣做交易的是谢家人,不是谢清嘉。就算谢清嘉不知儿臣的用意,但襄阳郡主是个聪明人,肯定会明白的。” “你这是下了一招险棋啊。”章皇后看着姬殊,似笑非笑道。 姬殊温润的眼眸,闪过了一丝狠戾的神色,冷声道:“富贵险中求!” “好,成大事者,就需要有这种魄力!”章皇后看着姬殊满意的说道,紧接着又道:“听说,今日楚濂也去了毓萃园,他去那里做什么?” 姬殊道:“他……好像也是为了君先生去的。莫不是他想亲自出面,拉拢君先生?” “不可能。”一道沙哑的声音悄无声息的插了进来,正是伺候在一旁的青衣宦官,姚涣! 姚涣跟随章皇后多年,是章皇后的心腹,很多时候,如同影子一般随侍在章皇后身侧,让人和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姚公公为何这般笃定?”姬殊对这位宦官很是忌惮,所以语气十分恭敬的问道。 姚涣道:“楚濂深得皇上信任,素日行事低调,就是为了避免引起皇上疑心。如今既有楚家世子帮姬华走动,楚濂又何必自找麻烦。” “你的意思是说楚濂去毓萃园不是帮姬华,难不成……是皇上的意思?”章皇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色泽道。 姚涣沉吟片刻,问姬殊道:“今日楚濂在毓萃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姚涣质问的语气让姬殊心中很是不悦,不过须臾之间,他很快掩去了,道:“今日楚濂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带了一位碧云楼的歌舞伎,那歌舞伎在宴席上想要揭开君子樗的面具,却被挡了去……” “说起此处,本皇子也觉得甚是奇怪。世人皆知君子樗最为忌讳旁人好奇他的容貌,可那歌舞伎分明有意冒犯,可君子樗竟没有丝毫计较,难不成是君子樗看上了那歌姬……还是说,那歌姬,与君子樗有什么瓜葛?” “歌舞伎……”章皇后神情微动,吩咐姚涣道:“你去查查楚濂带的那个歌舞伎什么来历,若她真的与君子樗有关,我们可不能让姬华他们白占了便宜……” 若那歌舞伎真的与君子樗有关,那么或许可以成为拿捏君子樗的把柄!若与君子樗无官,只是楚濂用的美人计,那他们也可以用同样的计策! “是……”姚涣应下吩咐。 一揽芳华的别苑中,一改素日里的热闹,入了夜却依旧是一派的寂静冷清,连蝉鸣声都听不见。 寂静的巷子口,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驾车的是个戴着斗笠的灰衣人。 马车径直在别苑门口停留了下来,见门口不仅连一个侍卫都无,且连大门口的灯笼都是没点亮,看起来一丝人气都没有。 来人冷笑一声,将一物留在了别苑的门前,随即就驾车离去。 借着冷月清辉,可见那不是别的东西,竟是一截柳枝!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快速在官道上行驶的马车内,一道嘲讽的声音,夹杂着一声冷笑,夹杂着怨恨之意,道:“君子樗,欠下的债,我要你加倍偿还!” 当那马蹄声走远了,方才还一片黑暗的一揽芳华,瞬间亮起了灯火。 姬桁卸下了面具,目光低沉的低着那一枝柳枝,微微一叹,吩咐人道:“去请陆蝉知来……” 欠下的债,总归要还的…… 第149章 一响贪欢 这个晚上,不知有多少人辗转难眠,但谢容华意外睡的十分安稳。 她梦到了海棠花下,一绿一蓝两只孔雀竟从团扇中走了下来。绚烂的阳光下,舒展的五彩的羽毛折射出一种迷离的色泽,如梦似幻…… 谢容华是被水泼醒的。 谢容华依稀间听到玛瑙和翡翠在叫她起床,但她抱着被子翻个身又睡了去,不情愿的嘟囔道:“好困,让我再睡会儿……” 一盏凉茶直接浇到了她的脸上,谢容华还在梦中就被浇了个透心凉,再浓的睡意也被赶跑了。谢容华杀气腾腾的睁开眼,正好对上梁园波澜不惊的眼神。 睡梦初醒,乍然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子在自己的床边,若是旁人谢容华早就叫出声了,幸而是梁园。 “你这是做什么!”谢容华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看着梁园咬牙切齿的问道。 梁园嗤笑一声,道:“做什么?你自己差点一觉不醒,我这是好心帮你……” “呸,你少咒我了!”谢容华压根不信,就在此时,一旁玛瑙声音微弱道:“姑娘,梁账房说的是,奴婢们都叫了你一早上了,怎么叫你都不醒……” 谢容华接过玛瑙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将信将疑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都……”梁园懒洋洋的说道。 “什么,我竟睡了这么久?”谢容华不敢置信的说道。 梁园冷笑,道:“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你中了贪欢,这么快就醒了也是你的造化。” 谢容华揉着额角,茫然的问道:“何为贪欢?” “是西燕王室的一种安神药,本身无毒,却容易让人陷入梦中不易醒来。”梁园摸着下巴,好奇的盯着谢容华,问道:“话又说回来,你究竟在梦中梦到了什么?” “海棠花和孔雀。”谢容华下意识的回道,似是想到什么,吩咐玛瑙道:“快,将昨日晚间我带回来的那柄团扇拿过来……” 红色的海棠花,以及栖息在海棠花下一蓝一绿的孔雀,正是团扇上的图案! “咦……你只梦到这个了吗?”梁园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盯着谢容华神秘莫测的说道。 被梁园清湛的目光盯着,谢容华目光游移的“嗯”了一声。但梁园却道:“看你面若桃花,眼含春水,分明是红鸾星动之兆,老实交代,你昨晚梦到了什么人……” 话语落下之间,梁园没有任何意外的结结实实的挨了谢容华一个枕头。 “你一个江湖骗子,怎么又成了神棍了!”恼羞成怒的谢小六道。 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枕头的梁园十分无辜,道:“你别不识好歹,我这观像之术可是得了我师傅真传,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说话间,正好碰到了谢容华放在案几上的玉瓶,梁园眼疾手快的将玉瓶给捡了起来,随手一看,眉心微皱道:“舒痕散和玉雪膏,这不是西燕的东西吗,你是哪来的?” 谢容华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话,虽然面上故作沉稳的样子,但发红的耳朵出卖了她。 梁园是何等机敏之人,瞬间猜测到了什么,立即道:“这是君子樗给你的!” 是以一种笃定的语气,而不是疑问的。 谢容华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泛起的红晕出卖了她的心思。 “啧啧,没想到你开的竟是这朵烂桃花。若是他这红鸾星动,弄不好成为你红鸾星劫……”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容华打断了,道:“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点的话!” 梁园皱着眉,看着谢容华道:“不是早和你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一点。” “他和西燕女王……不过是传闻而已啊,坊间就喜欢流传那些皇家隐秘。就连那太傅卿如晤,都和西燕女王传过绯闻呢……”谢容华小声的嘀咕道,最后一句话说的很小,梁园并没有听到,但前面的话可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梁园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她,道:“那君子樗除了有钱点外,成日里带着面具,你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就看上他哪一点了。”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道:“谁说我看上他了……” 虽然口中这般说着,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昨日在小溪畔的画面……那样尊贵的一个人,那双手本是掌握着整个东陆的命脉,却心甘情愿的为她坐着这样肮脏的事…… 少女的心思总是这么的奇怪,会在那样须臾之间,喜欢上一个人,无关于身份、地位、容貌,而是顷刻间的怦然心动。 梁园将信将疑的看着谢容华,道:“既然你不喜欢他,那干嘛为他说话?” 谢容华见心思被梁园看穿,索性没有再否认,挑眉道:“他救了我数次。” 梁园嫌弃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你少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一套,你说说这些年我救了你多少次,那你得嫁给我多少回。” “我一个月给你两百两银子的高价,你救我难道不是应当的吗。”谢容华也丝毫不甘示弱的回击道,”再者说了,当年是谁将你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要以身相许,也应该是你先嫁给我才是!“ 梁园气结,看着某只明显春心萌动的样子,磨牙道:“谢小六,你没救了!” 谢容华露齿一笑。 梁园气的想揍谢容华,谢容华抱着被子,面不改色道:“我没穿衣服,你别过来。” “你……你……”二人交锋,再度以梁园惨败而告终。 正在说话间,玛瑙惊慌的进来,道:“姑……姑娘不好了,那团扇不见了。” 谢容华脸上笑意瞬间敛了下来,问道:“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你放错地方了?” “奴婢清楚的记得将它锁在了匣子里啊,根本不可能出错的……”玛瑙将空荡荡的盒子拿给谢容华看。 谢容华见状,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片刻之后冷笑道:“难不成还真的见鬼了!” “要不奴婢问问翡翠和云姑姑?”玛瑙见谢容华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问道。 谢容华摆手道:“不必了。若真的是他做的,问她们也无用。” 见谢容华脸色不对,梁园问道:“你口中的他是何人?” “卿、如、晤……” “噗……”正在喝茶的梁园,直接将杯中的茶水喷了出来,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容华问道:“你……你说的是谁?” “西燕太傅,卿如晤。”谢容华的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顺带着将梁园赶了出去,道:“具体的来龙去脉,等我洗漱好再和你说……” 第150章 线索传闻 此时的闲云居内,谢容华已经洗漱穿戴好了,正用着午膳。 玛瑙有些担忧道:“梁账房,您方才说的那药,会不会对姑娘的身体有害?姑娘,要不我们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梁园瞅了眼正抱着玫瑰羹吃的正欢的某只,冷笑连连道:“你看你家姑娘如此胃口大开的样子,像是有事的吗?” 玛瑙见谢容华气色较以往都好,心才放回肚子里,谢容华笑道:“好了,梁园说没事就没事,你盯着点慈心堂那边,有什么热闹,第一个来和我说。” 今日是襄阳郡主交权禁足的日子! “呵,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看热闹。”梁园不放过任何一个吐槽谢容华的机会,冷笑连连道。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道:“今日一过来火气就这么重,莫不是比试又输给了陆蝉知?” 提到陆蝉知的名字,梁园瞬间炸毛了,道:“呵,我怎么会输给一个瞎子。当年他就比不过我,现在瞎了更不是我的对手。” 谢容华凉凉的看了梁园一眼,没提他被赶出师门之事…… 二人斗嘴斗了好一会儿功夫,方才回归主题。 “不过说到那陆蝉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昨天晚上,君子樗竟然连夜去蝉院请了陆蝉知去一揽芳华,不知出什么事了……”梁园夹了一筷子鱼肉,琢磨道。 谢容华眼神有些奇怪的看了梁园一眼,道:“你怎么对陆蝉知的行踪如此清楚,该不会你一直盯着他吧?” 梁园摸了摸下巴,抬头望天。 “你可真够无聊的……”谢容华得出结论道。 梁园眼皮子跳了跳,忍了下来。 “昨天我还奇怪大晚上的一揽芳华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昨天没有跟上去瞧瞧?”谢容华奇道。 梁园嘴角抽了抽,道:“你当那一揽芳华是陆蝉知的蝉院?那君子樗身边高手如云,我不要命了才跟过去。” 言语之间,显然对君子樗十分忌惮。 “你听我说完,别打岔行不行!”梁园看着谢容华,十分无奈的说道。 谢容华见梁园一副要炸毛的样子,连连点头。 “今日听你说见到卿太傅,我大概知道了……能够让君子樗如此重视,如临大敌的,也就只有他了!”梁园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意道。 “君子樗和卿如晤不是辅佐女王登基的肱骨之臣,按理说应当是西燕女王的左膀右臂才对,为何不和?”谢容华想到昨日君子樗和卿如晤交锋之时,招招毙命,犹自觉得心有余悸。 梁园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是宫闱秘闻,我一个外人哪能知道的那么清楚。不过……你怀疑,贪欢是卿如晤给你下的?”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既是西燕之物,除了卿如晤还能有谁。 “可有人……连舒痕散都能弄到,区区一点贪欢,也不在话下吧。”梁园意有所指的说道。 谢容华忍住用筷子砸梁园的冲动,见谢容华要炸毛了,梁园方才收敛几分,正色道:“可卿太傅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 “你可听闻过西燕关于重瞳者的传闻?”谢容华想起昨日卿如晤说的一番话,面色凝重的问梁园道。 梁园再度摇头,嫌弃的看着谢容华一眼道:“我本不是西燕人,又怎会知道他们的传言。” 见梁园关键时候就掉链子,谢容华气的磨牙,道:“我觉得我该去蝉院走一趟了……” “虽然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让江湖好友帮我打听一下。”梁园立即改口道。 谢容华面色稍缓,道:“可惜了,那把团扇不见了。不然可以凭借团扇的线索,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说着,谢容华看了梁园一眼,叹气道:“不过就算那团扇在,你也不见得能查出什么。” “激将法对我无用。”梁园毫不客气的戳穿了谢容华的心思。 “虽然我没见过你说的那团扇,不过我倒是知道,这世上曾有个人痴迷于花鸟,府邸花园中养满了各种稀奇的鸟儿,其中最通人性的,是他从小养到大的两只孔雀……” 闻言,谢容华心神微动,连忙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人?” “雪衣候,公仪曦!”梁园淡淡说出了这六个字,话音落下,谢容华面色微变,道:“竟然又是公仪曦……” 随着事情的调查进展,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一切的线索指向同一个地方——十六年前,通敌叛国的雪衣候府。 “是啊,六姑娘您这次是和雪衣候府杠上了……”梁园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之意道。 谢容华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想要解开这一切的谜团只能从两个人身上入手——君子樗,和卿如晤。 可这两位,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好应付的主。 “算了,先不想这么多了,我之前让你查的南疆蛊师线索可有眉目了?”谢容华叹了口气,只能将此事按下不表,问另一件事道。 昨日在毓萃园,她一时大意,险些着了襄阳郡主的道丢了性命,这笔账她当然要找襄阳郡主清算!如今她行动不便,暂时不能出门查雪衣候府的事,就先将府内的事解决了。 梁园在今日第三次摇头了,并且十分不满的说道:“我整日的为你跑这跑那的,你真当我有三头六臂不成。” 谢容华有些失望,不过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巫蛊之术可是本朝的大忌讳,襄阳郡主身边既然藏了这么个人,定然藏的很深,不是那么轻易查的到的。 不然姬桁也不至于到现在对巫蛊之事束手无策。 正在二人说话间,翡翠进来回话道:“主子,许长延找到了……” 许长延是春华的夫君,在许松之后便就消失不见了。 谢容华“唰”的一下站了起来,站起来后方才想起脚底上的伤,疼的直抽气。 “在哪里找到的?”谢容华狠狠的剜了偷笑的梁园一眼,问翡翠道。 “是在齐逢源别苑的柴房里,他被齐逢源折磨的只剩一口气了。听说,春华也在齐逢源的手中,被齐逢源软禁了起来!”翡翠回道。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道:“果然是他做的!” 第151章 救人放火 “许长延是什么人?”闻言,梁园不解的看着谢容华问道。 谢容华回道:“哦,是我们谢家一位管事的儿子。” 梁园一脸敬佩的看着谢容华,道:“您这性子和三爷一模一样,闲事都管到这个份上了,您倒是头一个了。”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道:“反正这些时日闲着也是无聊,又能给襄阳郡主添堵,何乐而不为。” “您受了伤,就不能安分一点……”梁园也是颇为无奈,不过他认识谢容华好些年了,知道谢容华但凡要插手的事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谢容华拨动将勺羹放下,眸光微转,道:“当然是救人要紧啊……” “可那别院内外都有家仆看着,想要悄无声息的救人,怕是不容易。”翡翠回道。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道:“谁说要悄无声息的救人了,你让赵武带一批侍卫去,光明正大的从齐逢源的别院中,把人给我抢回来!” “啊?!”翡翠诧异的看着谢容华,迟疑道:“这怕是不好吧。 谢容华唇角的弧度弯的越大,笑道:“有什么不好的,将这事闹大,也好让这邺城的百姓们看看,襄阳郡主的心腹管家是如何的仗势欺人,软禁良民、强抢民女!” 闻言,翡翠心中方才了然,应声退了下去。等翡翠离开之后,梁园神情复杂的看着谢容华,道:“襄阳郡主是最好面子的人了,你这主意也太损了……” 谢容华指着自己受伤的右手,冷笑道:“我的主意再损能比的过襄阳郡主?她可是阴险到要我的性命!” 谢容华从是什么良善之辈,旁人敬她一尺,她便敬他一丈。若有人敢得寸进尺对她不利,她便让他们加倍奉还! 说话间,玛瑙已经回来了,笑眯眯的说道:“姑娘,这是襄阳郡主交出来的账房钥匙。老夫人说您管账机灵,管家的权势分给了二夫人,账本却让咱们管呢。” 谢容华看了那一大串钥匙一眼,神色有些淡淡的说道:“放在那吧。” “姑娘,咱们接了账本,襄阳郡主现在又被老夫人禁足在了院子里,您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啊。”玛瑙看着谢容华,疑惑的问道。 谢容华淡淡的笑了,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谢家的账目积弊已久,放在我手里,不过是让我收拾烂摊子罢了。做的好是应当的,做不好,可就是我的过错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一向小气的二夫人今日将帐本和钥匙给奴婢的时候那么痛快,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玛瑙恍然道。 “依照赵氏的性子,定是想不到这么多,若我猜的没错,应当是谢清敏的主意。” “三姑娘?”玛瑙诧异的说道。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别看我那位三姐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 “那这帐本和钥匙,我们收还是不收?”玛瑙看着谢容华,一时拿不定主意问道。 谢容华翻了基本帐本,微微一笑,道:“当然收了,我倒是要看看这些年,我们三房到底填了谢家多少坑!” 说到此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总有一天,她要他们全部吐出来! 玛瑙将帐本和钥匙都收了起来,放在了多宝阁的柜子里,为了避免再次被偷,玛瑙还多加了两把锁! 梁园看着谢容华处理完谢家的内务,道:“看你在府中说是修养,但也没得空闲。” 谢容华叹了口气,道:“你现在知道我在谢家多不容易了吧,以后就少送一点帐本来闲云居,直接送给我父亲就是了。” “那也得三爷在家啊。”梁园看着想偷懒的某只,凉凉的说道。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摸了摸下巴,琢磨道:“这些时日父亲早出晚归的,也不知成日在忙着什么……” 梁园生怕谢容华让他盯着谢蕴,幸而谢容华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紧接着吩咐梁园道:“对了,你想办法给我从坊间寻个漂亮伶俐点的女子来,记得样貌要清秀但不能看出她身上有风尘气。” “您又想做什么?”梁园已经习惯了谢容华的想一出是一出,并没有太过于惊讶,只是有些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微微一笑,故意卖了关子,道:“留她在谢家,我自有用处!” 赵武办事十分伶俐,次日中午,便将许长延救了出来,顺带放了一把火,烧了许长延半个别院。引来了大半个邺城的百姓围观…… 云姑姑听到此事的时候,气道:“这小子,也太胡来了。” 谢容华却十分满意道:“赵武你这差事办的很好,此事闹的越大越好,襄阳郡主纵使在官府的人脉再广,也不可能将此事压下去……” “多谢姑娘夸奖。”赵武摸着后脑勺,憨笑的说道。 “对了,陈平和春华都救出来了吧。”谢容华喝了口茶,心中已经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未曾想到话音方才落下,陈平脸上的笑意微微又些僵硬,跪地请罪道:“姑娘,属下无能,只来得及救出了陈平,没有找到春华……” “什么……”谢容华眉心微皱,道:“没有找到春华,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 此时的长房,齐逢源灰头土脸的找襄阳郡主求救。 “郡主,您要为小人做主啊。”齐逢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襄阳郡主哭诉道。 襄阳郡主从慈心堂回来,忍气吞声的将钥匙交给了赵氏那个贱人,如今被老夫人禁足在别院里,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呢。见齐逢源哭哭啼啼的样子,气道:“你是本郡主从娘家带来的管事,府邸中的老人了,谁还能给你气受不成……” 话说到一半,正好抬头看见齐逢源鼻青脸肿的模样,连衣服头发都烧焦了一片,不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人……小人的别院起火了。”齐逢源吞吞吐吐的,方才说道。 襄阳郡主眉心微皱,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了?” 齐逢源迟疑片刻,一咬牙,道:“是有人在小人的别院放火,打伤了小人,救走了……救走了许长延……” 说到最后,声音微弱了下来,襄阳郡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152章 死无对证 听到齐逢源的话,襄阳郡主脸色突变,道:“你说什么,许长延被人救走了?” “是小人的疏忽,原本是想留着他,谁知一时迟疑,竟留下如此祸端!”齐逢源小声的解释道。 襄阳郡主被齐逢源气的脸色铁青,道:“早就和你说过,事情做的利索一点。那许长延跟在许松身边,知道不少我们的事,他被人救走了……” 如今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襄阳郡主再多的指责也无用,深吸一口气,问道:“可知道事谁动的手?” 齐逢源回道:“小人瞧着那为首的人,有些像是三房的人。” “谢容华!”襄阳郡主从你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齐逢源道:“那谢容华欺人太甚,竟光明正大的在小人的别院里强人,全然不将您放在眼中,郡主,您可不能再纵容下去了啊。” 襄阳郡主冷笑连连,道:“本郡主不纵容又有什么用,昔日我都拿捏不了她,如今我被禁足在这院子里,还能将手伸到三房不成?” 听襄阳郡主这般说,齐逢源慌了,连忙道:“郡主,您……您不能不管小人啊。若谢容华怂恿许长延,将此事告到官府,小人可就完了。” “哼,现在知道怕了,当日你鬼迷心窍之时,怎么就没想过今天。”襄阳郡主冷笑连连,但气归气,此事她还真不能袖手旁观。 沉吟片刻后,襄阳郡主问道:“那春华可还在你手中?” 齐逢源道:“在的……那些人只来得及抢走了许长延,那春华已经被我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藏起来了,谢容华绝对找不到!” “那就杀了她,让他们来个死无对证。”襄阳郡主波澜不惊的说道,“只要他们找不到人,官府那边我会给你打声招呼,谢容华他们拿不到证据,就算是闹到大理寺也不怕。” “这……”齐逢源有些迟疑。 襄阳郡主冷笑,道:“怎么,舍不得?” “我可告诉你,现如今那谢容华可是和我撕破脸了。现在她拿不住我的错处,只能拿我身边的人下手。一旦被这小贱人盯上,你就自求多福吧。” 齐逢源一咬牙,道:“郡主您放心,此事小人亲自动手,绝对不会让她们找到人!” 美人固然重要,但怎么比的上自己的小命重要! “还有……”襄阳郡主看着齐逢源狼狈的样子,杏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道:“他们竟然敢放火烧屋,总得要那谢容华付出代价。” 京兆府接到齐逢源诉状的时候,恰后遇到安王府的魏管家在调之前几桩古董铺子命案证据。 “谢家?”魏管家神情微动,问一旁的齐逢源,道:“难不成是江左谢家的状子?” 京兆府是个圆滑人,虽然外面传言安王失势,但毕竟是几位皇子唯一封王的,京兆府自然不会得罪。魏管家奉命来京兆府取证的时候,京兆府亲自作陪,可谓是殷勤备至。 听到魏管家忽有此问,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回道:“是啊,这邺城还能有几个谢家,正是谢英谢大人府邸的状子。” 提到此事,京兆府也是一脸愁色,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原是那襄阳郡主身边的管家,递了状子来,说是谢家的六姑娘纵奴行凶,光天白日的在他别院抢人烧院子。” 魏管家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神色,道:“谢六姑娘?” “魏管家也觉得稀奇不是,听说那谢六姑娘可是位惹是生非的主,前些时日将学堂里的夫子气病了不算,如今竟做出如此出阁的事,哪里还像一个姑娘家啊。”这刘畔能坐到这个位置,也是个善于左右逢源的主。 这些年他收了襄阳郡主不少好处,但与此同时谢家三房也送了不少银子孝敬他,与谢蕴之间也有几分交情在,所以收到了状纸才这般为难。 那齐逢源之事本是另有隐情,齐逢源理亏在先,总不至于真的派人去谢家拿了那六姑娘吧? 魏管家听了京兆府的一通抱怨后,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已经将这一番话记在了心上。回了安王府之后,直接去后院见姬桁。 姬桁这两日都在王府鲜少出门,肖如凤本是闲人一个,在相府待不住,跑到安王府来看姬桁的热闹。 “啧啧,没想到你这冰块在山中修炼几年,桃花不开则已,一开就是好几朵啊。”肖如凤看到书案上那碧云楼的帖子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取笑焦头烂额的姬桁。 姬桁淡若琉璃的目光,冷冷的扫了肖如凤一眼,冷笑道:“看来你是脸上的伤口不疼了。” 肖如凤俊美的面容上,嘴角的笑容微微僵了僵。 肖大公子素来以这张招蜂引蝶的脸引以为傲,但是此时,左边的脸颊上却有一条长长的口子,看伤痕,是鞭伤。 见肖如凤一脸语咽的样子,姬桁的嘴角微微勾了勾一抹弧度,幸灾乐祸道:“谁让你仗着这张脸在邺城胡作非为,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也让你长长记性。”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肖如凤的脸色青了又红,摸着脸上的伤口,咬牙道:“谁能想到,一个小姑娘的功夫会这么好!” 姬桁轻笑一声,道:“贺兰将军亲自教出来的人,功夫能差到哪里去。” 肖如凤一脸吃瘪的叹了口气,道:“幸好你家那个不会功夫……” 说话间,魏管家来回话,第一句话是:“王爷,谢六姑娘出事了……” 听到魏管家的话,姬桁眼皮子跳了跳,道:“她不是在家中养伤么,又闯什么祸了?” 魏管家道:“谢姑娘派人闯入谢府管家的别苑,打伤了人,放火烧了小半个别苑!现在被人告到了京兆府。” 闻言,纵使是肖如凤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神色复杂的看着姬桁道:“您家这位战斗力,明显更强啊。” 姬桁也是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吩咐道:“去打听一下究竟怎么回事,再派人去京兆府看看。” “以你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出面,拿我的帖子去京兆府吧。”肖如凤看热闹归看热闹,但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姬桁微微颔首,让魏管家拿着肖如凤的名帖去京兆府打听消息去了。 片刻之后,便传来消息,事态越发严重。 谢容华派去齐逢源府上的人,闹出了人命。京兆府,当即去了谢家拿人升堂! 第153章 恶人告状 此时,谢容华还在翻看谢家旧日的账目。 不看则矣,一看才知道这些年襄阳郡主中饱私囊,加上底下养的一批爪牙,竟将整个谢家家底都掏空了! 其中,贪污银子最多的,要数齐逢源,这位谢家管家。 “难怪齐逢源千方百计的陷害许松,原来是怕自己的事情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许松死之后,将一堆烂账都推到这个死人的身上。”谢容华看着账目,冷笑连连道。 一旁为谢容华添茶的玛瑙,也颇为赞同的点头道:“这齐逢源仗着襄阳郡主为靠山,做了这么多缺德事,也不怕报应! 主仆二人说话间,翡翠神情凝重的推门进来,道:“姑娘不好了,京兆府来人了?” 谢容华微微一愣,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齐逢源将您告上了京兆府,说您指使下人,私闯民宅,打砸抢烧,现在在府门外拿人呢……” 闻言,谢容华眉心跳了跳。 “无耻,简直太无耻了!”玛瑙气哼哼的说道,“他们自己做了亏心事,竟然还有脸将此事闹到官府去,是觉得我们家姑娘好欺负,还当我们都是傻子!” 谢容华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也微微有些错愕,片刻之后,方才哭笑不得道:“是我低估了襄阳郡主的无耻程度啊…… 翡翠都急死了,道:“姑娘,您还有心情说笑呢,这事可了不得了。说是赵武带人烧了齐逢源小半个别苑,打伤了人,如今都闹出了人命……尸体已经被抬到了京兆府了!现在京兆府尹那边要带赵武去问话呢……” 闻言,谢容华一改方才戏谑轻松的神色,神情凝重道:“我只是让赵武将事情闹大一点,怎么会闹出了人命?”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翡翠也是一脸不解道,“赵武行事素来知道分寸,怎么这次突然偏偏犯到了襄阳郡主的手中。现在京兆府等着拿人呢,姑娘您快些想想法子吧。” 谢容华沉吟片刻,道:“你留京兆府的官差在前厅喝会儿茶,玛瑙快让赵武来见我。” “是。”翡翠应声下去,谢容华不忘叮嘱道:“多拿些银子稳住他们!” 赵武匆匆过来,听了翡翠的话也是一头雾水,道:“姑娘吩咐过救人要紧,小人只是烧了齐逢源别苑的柴房引开那些人的注意,这几天才下过雨,怎么可能会连半个别苑都烧了。” “那你是否伤了人?”谢容华问道。 赵武再次摇头道:“围观的百姓那么多,我们抢了人就走,根本就没有伤到人,更不要说闹出人命了。” “姑娘,看来襄阳郡主是故意下的圈套……我们该怎么办?”翡翠和玛瑙焦急的说道。 赵武立即道:“姑娘,京兆府来拿的人是我,我就跟他们去一趟,我没做亏心事,不怕他们!” 谢容华脸色沉沉,道:“不行,我若是让你进了京兆府,落在他们的手中,可就回不来了。” “此事姑娘您万万不能插手,一旦插手,就中了襄阳郡主的圈套了。”赵武劝阻谢容华道,“只要属下去了京兆府,京兆府尹看在三爷的面子上,不会追究姑娘您的。属下一个粗人,就算进了京兆府尹的大牢大不了就是一死,可姑娘您若是被此事牵涉进来,名节可就受损了……” 赵武是跟着谢容华身边多年的侍卫,对谢容华十分忠心。知道此次在劫难逃,宁愿自己一死,也不愿意将谢容华牵扯进来。 谢容华哪里不知道赵武的心思,瞪了赵武一眼,道:“你说什么胡话,是我的名节重要,还是你的性命重要。” “当然是姑娘您的名节重要了!”赵武不假思索的说道,谢容华再度瞪了他一眼,道:“不必废话了,京兆府,我就陪你走这一遭!” 就在此时,忽而听到一个微弱但坚定的声音道:“六姑娘,此事因我而起,还是让我和京兆府的人去吧……” 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许长延。 许长延被齐冯源施以酷刑,被谢容华放在谢家养伤,没想到竟然走了出来。照料齐冯源的云姑姑也跟在许长延的身后,道:“姑娘,我拦不住许公子……” “砰”的一下,许长延在谢容华面前跪了下来,道:“六姑娘为人仗义,对我们夫妻的恩情长延铭记在心。此事祸端全因长延而起,长延愿去京兆府领罪。在我死后,若姑娘能救春华脱离齐逢源魔爪,长延死而无憾!” 谢容华哪里想到许长延说跪就跪啊,愣了片刻之后,连忙让云姑姑扶他起来。 “什么死啊活的,现在事情还未成定局,还有转圜的余地……”谢容华拨动着手中的血玉扳指,看着许长延,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一幅高深莫测的神情,就连玛瑙和翡翠也不知道谢容华到底在打的什么主意…… 此时,京兆府府衙内,刘畔方才送走了前来打点的齐逢源,看着那一箱黄金,如同看一烫手山芋一样,连连叹气。 “大人,襄阳郡主送了这么大笔银子来,这事,我们必须得办妥了。”府衙的王师爷对刘畔进言道。 刘畔苦笑一声,道:“这事哪有那么容易办妥啊,一边是襄阳郡主,一边是谢家三爷,这两边……都不好得罪啊。” 虽说谢家人看不起谢蕴经商,但谢家一旦遇到要事,在外打点的还是谢蕴。可以说谢蕴虽没有走仕途,但在邺城的影响力,却是胜于谢英的。 刘畔身为京兆府府尹,没少和谢蕴打交道,知道此人绝对不能轻易得罪。 而且…… “就连相府的肖公子竟也递了帖子来问消息,你说……这谢六姑娘和肖公子什么关系啊?”刘畔忧心忡忡的说道。 王师爷知道刘畔瞻前顾后的心思,但他收了襄阳郡主的好处,定是要处处为襄阳郡主说话,便故作略一思索,道:“那肖公子在邺城可是出了名的风流。许是他看上了谢家的姑娘,所以这般殷勤,大人不必放在心上,秉公处置就是。” 刘畔摆手摇头道:“不妥不妥……” “嘶……那就更不好办了,若这个案子审理不好,怕是连肖家都要得罪……”他这个在邺城权贵云集的地方,刘畔这个京兆府尹当了这么些年,依旧十分稳妥,可见还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并非只是会听信幕僚之言的人。 此时,外面的衙役已经回话数次催着刘畔升堂,但刘畔依旧在瞻前顾后,迟迟没做好决定…… 第154章 公堂审案 王师爷沉吟片刻,道:“大人多虑了,今日咱们传的是赵武,又不是谢六姑娘。只要将赵武治了罪,一来也不至于得罪谢家和肖公子,二来也能给襄阳郡主交代了。” “是啊,所以本府一开始让衙役去谢家拿赵武,而不是传那谢容华,就是怕到头来两处不是人。” 刘畔正在为自己的缜密心思得意着呢,忽而听衙役回话道:“大人,被告赵武和谢六姑娘已经到堂,是否开堂审案?” 衙役的话音落下,刘畔和王师爷俱是一惊。 “谢六来做什么?”刘畔脸色微变问道。 衙役回道:“谢六姑娘说赵武是她派去齐家的,如今出了事,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陪同赵武到案了。” 这番话才说完,又有人来回话道:“大人,襄阳郡主也来了,说是来听审这赵武的案子。” 刘畔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向一旁的王师爷求救道:“师爷,您看此事怎么办?” 王师爷也没想到,谢容华一个世家女子,竟如此不避讳,跟着上公堂了!正是因为谢容华到了京兆府,所以襄阳郡主才亲自过问了此案! 沉吟片刻,方才道:“依小人看今日之事估计不能善了了。不若大人在大堂内设屏风,让襄阳郡主和谢容华坐在屏风后以证人的身份。这样一来也算是顾全了谢家的颜面。” “至于如何审……大人只管秉公办事就是,若真的是那谢容华纵奴行凶,就算大人判了谢容华,谢三爷也不能怪大人什么!” 王师爷口中虽说着所谓的公平正义之言,心中有在暗自有自己的打算。如今齐逢源手中人证物证俱全,那谢容华主仆在劫难逃!原本襄阳郡主的意思是想处置个赵武,让谢容华在这邺城名声扫地就成,但如今这谢容华自寻死路,非要凑到这府衙公堂之上来。 若今日他能让府尹大人重判谢容华主仆,襄阳郡主给他的酬金还不得翻倍啊。 思索之间,王师爷随着刘畔进了大堂内。 大堂内,跪着的是告状的齐逢源和被告赵武;大堂设的屏风后,坐着的是谢容华与襄阳郡主。 而大堂外,则是一群邺城围观看热闹的百姓。 爱看热闹本就是人们的天性,更何况这次打官司的是世家的女眷。 “听说是谢家的一位主母,将谢家的一个庶女告上了公堂,告的是她纵奴行凶!” “庶女纵奴在主母面前行凶,这也太嚣张了吧……” “可不是么,不过这世家内宅的事都是自己私下解决的,二人闹到公堂倒是头一次见到呢。” “这……这今日人怎么那么多啊?”刘畔看着外面乌泱泱的一群人,不由有些发憷道。 这天子脚下都城的父母官,不好做啊。若一个不当,引起民愤,告到御史那里,就够他喝一壶了。 王师爷乍然见了这么多人心里也没了底,随即想到这看热闹的人越多越好!届时赵武一旦被判刑,不出半日,邺城便知道了谢家六姑娘纵奴行凶,闹出了人命。 就算人不是谢容华杀的,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至少要判个流放杖责! “大人,先别管那么多了,审案要紧。”王师爷催促着刘畔道。 话音落下,二人一同进入了大堂内。 按照惯例,刘畔坐在了中间,王师爷侍立其后。 惊堂木一拍,原本闹哄哄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刘畔按照惯例询问道。 齐逢源得意的看了屏风后一眼,方才准备开口,未曾想到却被赵武抢先一步答话。 “草民赵武,状告谢府齐管家强抢良家妇女,迫害良民!” 这是怎么回事?原告不是齐逢源告赵武强闯民居杀人放火么,怎么突然被告成了原告! 原本安静下来的公堂,瞬间又沸腾起来了。看热闹的百姓们小声议论着,就连刘畔和王师爷二人也不由面面相觑,他们审案这么些年,头一次见这样的事…… 屏风后,襄阳郡主倒了杯茶,看着谢容华冷笑道:“好一招先发制人,只不过那伙计的尸首摆在那,任凭你再狡辩也改变不了局势。” 如今没有旁人在,二人也不必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谢容华左手持着茶杯,嘴角噙着一抹淡笑,道:“这赵武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么。” 襄阳郡主冷笑连连,道:“就算是实话又如何,你们没有证据!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郡主这话,未免言之过早吧。”谢容华不紧不慢的说道,语气虽然波澜不惊,但却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 襄阳郡主落了下风,十分不悦,冷声道:“那本郡主就拭目以待,看你还能在这京兆府府衙公堂之上,翻出天来不成!” 齐逢源一时间没想到赵武会来这一招,愣了片刻后方才反应过来,“赵武你这个小人,分明是你杀人放火在先,反而来诬陷我了!” “齐管家,我是光明正大的去你齐家要人,何时杀人放火了?”赵武理直气壮道。 齐逢源被气的够呛,道:“你到我家中要人还带一堆打手?你颠倒黑白,至少有个度吧!” “大堂之上,不得喧哗!”刘畔连拍了几下醒木,二人方才安静了下来。 刘畔看了跪在大堂上的二人一眼,道:“既然你们双方各执一词,都说自己是原告,对方是被告,那就就一个个来说。” “齐逢源,你先说!” 拿人手短,谁让齐逢源先送了礼呢。 齐逢源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傲慢的看了赵武一眼,将今日之事一一作答。 “可有证据?” 齐逢源成竹在胸,说道:“今日草民有街坊邻居为人证,是赵武带着人强闯进我的别苑,打伤了做粗活的下人。铁证如山,容不得这赵武狡辩,还请大人判他死刑!” 一旁王师爷帮腔道:“大人,让他们将尸体抬上来吧。” 很快,便有衙役抬着尸体上来,仵作验看,道:“回大人的话,这尸体是被人击打胸腔、头部致死,手段极其残忍!” 话音落下,围观的百姓们一阵鄙夷。 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竟然将人活活打死,何其恶毒! 第155章 争执不休 “砰”的一声,刘畔敲响惊堂木,看着跪在地上的赵武,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赵武,你可还有什么狡辩的?” 王师爷也借机道:“分明是这恶仆逞凶,在这公堂上还颠倒黑白,诬陷苦主,实在是可恶。大人,先给他上夹棍之刑,不愁他招不出幕后之人!” 齐逢源听着王师爷话里话外都是站在他这边,心中越发得意,今日这赵武必死无疑,还有他背后的谢容华!不让她身败名裂,他就不信齐了。 就在王师爷呦呵着衙役行刑的时候,忽而听到屏风后,传来谢容华的声音道:“大人,这不过是齐逢源的一面之词,可否请大人听完赵武的话后,再做决断!” 此时所有人都觉得谢容华是垂死挣扎。 毕竟齐家下人的尸体摆在这,赵武再如何巧舌如簧,能将死人说成活人不成? “好,赵武你说说看,今日究竟怎么回事?” “回大人的话,今日我确实带了人去齐家,只不过是为了救人,并非是为了逞凶。”赵武不紧不慢的回道,没有丝毫慌乱。 刘畔眉心微皱,道:“救的是何人?” “是小人的结义兄弟,许长延和他的妻子,春华!” “那齐逢源本与许长延之父许松是至交兄弟,可他垂涎其儿媳春华美色,公报私仇,害得许松不明不白的死在谢家。许松死之后,齐逢源便将许长延和春华抓了起来。春华生性贞烈,不肯年从了齐逢源,齐逢源便对许长延施以酷刑,小人万般无奈,才到齐家抢人的啊。” “一派胡言,你这是在诬陷我!”齐逢源气愤的说道。 王师爷收了齐逢源的好处,为齐逢源说话道:“大人,赵武这个凶徒口中没有一句实话,还是先用了刑,不愁他不招!” “大人……”屏风后,传来谢容华的声音,道:“若赵武所言是假,那齐管家为何从一开始,对赵武为何进入齐家之事避而不谈?” 齐逢源眼神有些闪躲,此时赵武借机道:“回大人,小人有证据!” 此时刘畔被夹在中间也不知该听谁的,信谁的,听到赵武的话,连忙道:“快呈上来。” 片刻后,便有三房的下人将一个浑身绑满绷带,奄奄一息的男子抬了上来。 “这……这是什么人?”刘畔错愕的问道。 赵武一脸哀戚道:“回大人的话,此人便是小人的义弟许长延啊。可怜他一个读书人,被齐逢源这个恶棍绑回去折磨了只有一口气,身上被鞭子抽的没有一块好肉,手脚都被你折断了。齐管家,这许长延也是你从小看到大的,你怎么能下的了如此狠手……” “咦,原来这赵武是为了兄弟出头啊,可方才不是说,是那谢家六姑娘指使赵武闯入齐家,纵奴行凶吗。” “如此看来,谁说的是真话,谁是假话,可都不一定了。真没想到,堂堂谢府管家,竟是这样的人。” 此话一出,舆论瞬间倒向了赵武这边。 齐逢源被人奉承惯了,听着那些鄙夷的语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恼羞成怒道:“我何时打断他的手脚……” “哦,这么说,齐管家是承认软禁了许长延,对他用刑了。”谢容华似笑非笑道。 糟糕,中了对方的激将法了! 不过齐逢源毕竟是襄阳郡主的心腹,城府极深,很快便就反应了过来,冷笑道:“是我用的刑如何?是这许长延潜入我家中,入室盗窃,我不过小小惩戒了一番,只不过打了他几板子而已,是你们小题大做,故意陷害我!” 赵武说不过齐逢源,求救的看向屏风后。 谢容华不急不慢的问道:“请问齐管家,您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吗?” 齐逢源眼神闪了闪,道:“没有……” “呵,既然没有。纵使你是郡主的心腹,我们谢家的管家,无凭无据,就可以将人打成这样?”谢容华冷笑一声,道:“众目睽睽之下,赵武将一个血人从你们齐家抬出来,可不止是一个人看见的。” “分明是你在公堂之上混淆是非,却诬陷于救人心切的赵武,莫不是你仗着有郡主撑腰,便可只手遮天了不成!“ 纵使是隔着屏风,齐逢源也被谢容华一番锋利你的言辞逼的连连后退。刘畔一下看看齐逢源,一下又看着赵武,双方各执一词,他都不知怎么判了。 “府尹大人……”襄阳郡主开口了,“一码归一码,我们告的是赵武行凶杀人,尸体摆在这里,赵武是凶手无疑。而那许长延,就算是齐逢源打的,可他不是还活着么,齐家的家仆可是被人活活打死了。这罪责,谁轻谁重,想必大人心里有数吧。” 刘畔还没说话,谢容华开口反问道:“郡主说人是被赵武打死的?” 襄阳郡主冷笑,道:“府衙的仵作都验尸了,这还能有假?” “大人……”谢容华开口对刘畔道,此时刘畔听到谢容华的声音,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位谢六姑娘言辞犀利,比之男子都不遑多让。 “六姑娘有话直说。”刘畔讪笑道。 “并非是小女子不相信府衙的仵作,只是此事将我与郡主都牵涉进来,若不查个清楚明白,恐百姓们会猜测大人有假公济私之嫌。不如再请一个更有权威性的仵作,再度验尸?”谢容华缓缓的说道。 “更有权威性的人,那就只有……”刘畔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 就在此时,府衙有人传话,道:“大人,大理寺的沈少卿和金仵作来了,说是之前杀人案的死者身上有些疑点,想与大人和咱们府衙的仵作对接一下……” 谢容华心中则是一喜,而后奇道:她才让翡翠送消息没多久,大理寺的人怎么这么快赶了过来? 而刘畔更是喜不自胜,如同看到救星一样,吩咐衙役道:“快请沈大人和金仵作来,先将谢家这个案子断了再说!” 沈成玉进来的时候,严肃的目光扫了大堂上众人一眼,原本哗然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可见这位大理寺少卿威严赫赫。 一时间,大堂上众人神色各异…… 第156章 王爷驾到 刘畔见沈成玉进来,连忙殷勤的在左边添了个椅子。沈成玉与刘畔寒暄了几句,听了王师爷说了事情原委之后,便也没再推辞,坐了下来。 没有多话,让金仵作去验尸。 襄阳郡主看到沈成玉的时候,脸色微变,看着谢容华,心中冷笑连连。 谢容华以为请了沈成玉来就能翻案了?那尸体是从齐家抬出来的,只要齐逢源死咬着赵武不放,就算此事牵涉不到谢容华,但赵武亦难逃死罪……谢容华要护着的人,她偏偏要杀!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唯有齐逢源额头上冒出薄薄一层冷汗,时不时的看向屏风后面,向襄阳郡主求救。 襄阳郡主见齐逢源神色如此,心知不好,那不成这尸体有问题? “回大人,少卿。死者口鼻有淤血,胸腔青紫,生前被人击打过胸腔、头部,致死的原因是在头部,被人踢死的。” 闻言齐逢源松了口气擦拭着额头上的渗出的细汗,而襄阳郡主也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神色,道:“大人,既然死因已经查明,就不必再审下去了。这赵武如此可恶,在天子脚下,竟于光天化日之下闯入民居行凶,视礼法于无物,应当判斩立决,以儆效尤。” “是啊,如此凶徒,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 外面民生沸腾,若非是有京兆府的衙役拦着,都有人向赵武身上丢烂菜叶子了。 “哼,教出如此凶恶的奴仆,那谢六姑娘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赵武尽力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但架不住有人搬弄是非。 一时间公堂上一阵哗然,刘畔拍了好几次惊堂木,声音才变小了起来。 站在公堂上的金仵作将手套慢慢收起来,方才慢吞吞道:“但是……” 什么?还有但是! 沈成玉阴沉着一张脸,道:“老金,有话你一次性说完!” “但是死者,已经死了两天了。”见少卿怒了,金仵作依旧悠悠道:“死者口鼻血液已经呈现黑紫色,按照颈后尸斑的颜色推断,至少已经死了超过二十四个时辰。” 话音落下,原本安静下来的公堂再次一片哗然,刘畔连拍了好几次惊堂木都不管用了。 襄阳郡主脸色铁青,齐逢源见被金仵作揭露,面上也是一片灰败。 与此同时,众人听到一声嚎啕哭声,“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啊……” 一个白发妇人竟冲破了衙役们的阻拦,直接闯进了公堂里扑到了尸体之上,看到那面目全非的尸体,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牛婶你可认清楚了,这是你们家小牛子吗?”陪着牛婶来的热心邻居,连忙扶着那妇人道。 “是啊,他在谢家当差,听的是齐管家的吩咐。前些时日回来说想要辞了这个差事,听说是一个管事什么的死了,他不敢再做下去。当即我不同意,谢家的月钱高,哪里还能再寻这么好的差事,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断送了性命。” 说着,揪着一旁齐管家的衣领,道:“你赔我儿的命来,你赔我儿的命来。” 此时齐管家别这妇人一挠,可谓狼狈不堪,眼神闪躲道:“你这个疯妇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静,安静。”刘畔见事情闹的越来越大,吩咐左右将那牛婶拉开,此时齐逢源身上的衣服被撕烂了一块,脸上也被抓的一道道血痕,可谓是狼狈至极。 “原来这死者是我们谢府的人,怎么到了齐管家的口中,成了他家的伙计。郡主,此事你可知情?”看着谢容华似笑非笑的神色,襄阳郡主脸色一片铁青。 着了谢容华的道了!她早知道,这人死的蹊跷,所以将计就计上了公堂,到最后一刻才拿出牛婶这个杀手锏。 原本按照襄阳郡主的意思,是将赵武入府放火抢人之事告到京兆府,让谢容华赔些银子,坏了她在邺城的名声。可齐逢源这个蠢货,非要将事闹大,说是让谢容华不死也要扒层皮下来,谁知道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京兆府的仵作是齐逢源早就买通了,再加上一个王师爷在刘畔耳边吹耳旁风,本是可以将赵武的罪名坐实,没想到半路竟会杀出一个沈成玉以及金仵作! 如今倒好,非但没有算计成赵武,反而沾染了一身腥。 看着谢容华得意洋洋的神色,襄阳郡主忍住了撕烂她的脸的冲动,道:“那伙计是外院使唤的伙计,和齐管家签的活契,不算我们谢府的人。” 虽然局势十分不利,但襄阳郡主依旧在尽力护住齐逢源。 谢容华勾唇一笑,嘲讽襄阳郡主道:“既然是外院伙计,郡主怎记的这般清楚。” 而齐逢源听了襄阳郡主的话,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到:“是啊是啊,这死者本是受雇于我,但府中外院有要事,就会打发他去做的……” “那他因何而死?为何他死了两天,你又隐而不报?为何将此事栽赃给赵武,告上公堂?” 沈成玉可不是喜欢和稀泥的刘畔,一连三问下去,让齐逢源后背都被冷汗给浸透了。 可毕竟能做到谢家的管家,到底还是有几分胆识在的。 却见在这须臾之间,公堂之上,面对威严赫赫的大理寺少卿逼问,齐逢源很快找到了说辞。 “这伙计是两天前赌钱,与一群小混混起了争执,被人打死。尸体被丢在了巷子里,今日才找到尸体的,所以小人全然不知情。” “也怪小人糊涂,记恨着赵武不顾我的颜面,带人闯入别苑放火,想要给一个教训,所以将此事按到了他的头上。小人知错,还请大人责罚……” 三言两语之间,将小牛子的死推脱的一干二净,虽认了一时冲动糊涂栽赃的罪名,可却比杀人的罪责轻多了。再加上京兆府上下都是襄阳郡主的人,齐逢源稍加打点,不就出来了! 这齐逢源当真是滑的跟只泥鳅一样,再加上襄阳郡主护着,手上沾了几条人命,没有关键性的证据却治不了他的罪。难道,就任凭他这样逍遥法外? 谢容华思索间,忽而听到大堂外,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道:“你胡说,小牛子明明是被你活活打死的……” 这个声音……谢容华心中一惊,而此时有衙役小跑的传话道:“大人,安王的鸾轿已经到了府衙外了,您快迎接吧!” 第157章 恶贯满盈 安王姬桁,他怎么会来京兆府? 听到衙役通传的声音,谢容华心中浮现出一抹的疑惑,就在此时,远远的便看到了众人簇拥下姬桁一袭青衣缓缓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苍白着脸色红着眼眶的女子。 竟是春华! 有姬桁在,那些衙役自然不敢拦,京兆府尹刘畔连忙从公堂上毕恭毕敬的走了下来,向姬桁行礼。 “微臣、草民叩见安王殿下。” 谢容华跟着大堂内的众人俯首叩拜,方才听到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道:“都起来吧。” 众人依言起身,刘畔连忙迎着上前,问姬桁道:“王爷,您怎么会在来公堂上了,这位姑娘是……” 刘畔的目光看向了姬桁身后的女子。 “这个女子半路拦着我们家王爷的轿子告状。王爷正好来大理寺,就顺带将她给带来了。”回话的是姬桁身后的心腹。 “民女春华,见过大人。”春华款款上前行礼道。 刘畔一脸茫然的看着王师爷,问道:“春华是何人?” 王师爷正焦急的看着齐逢源呢,这……齐逢源不是说好的事情都打点妥当了么,怎么留下这么一个重要的证人?此时齐逢源脸色惨白,同时也是一头雾水,这春华不过是寻常女子,究竟怎么逃过他手下爪牙的追杀的!难不成,她背后有人相助? 那个人,是谁?齐逢源心中惊疑不定,正好对上燕宸曦波澜不惊的目光,脸色陡然间变得惨白无比…… “此女便就是许长延的结发妻子,此案的关键证人。”王师爷没说话,说话的是一旁的沈成玉,“大人,我们看还是先将谢家这个案子结了,再谈论城中命案之事吧。” “沈大人说的对,沈大人说的对……”刘畔恍然道,“还请王爷在后堂稍等,待下官将此案了结。” 说着,吩咐衙役将姬桁领到后堂,却未曾想到姬桁淡淡道:“不必这般麻烦,刘大人继续审案,本王在一旁旁听就是。” 闻言刘畔神情微顿,不过须臾之后很快恢复如常,将公堂最中间的位置让给了姬桁,他与沈成玉二人一左一右继续审案。 因为姬桁一坐在公堂之上,气场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方才叫嚣的最厉害的齐逢源此时面色惨白,不敢置信的指着春华道:“你……你怎么还活着?” “齐管家这话说的倒是有趣,之前口口声声说不认识春华,如今怎么看到春华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一个凉丝丝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谢容华。 “我……”齐逢源支支吾吾的说道,春华的到来出乎齐逢源的意外,早已无方才的从容。 “齐逢源,公堂之上休要狡辩!”还不等齐逢源想出说辞,便听沈成玉一声厉呵斥道:“这阿牛的死是否你所为,还不一一招来!” “砰”的一下,齐逢源当堂跪下,喊冤道:“大人,草民……草民冤枉啊,是这贱妇、贱妇冤枉草民!” 齐冯源眼神凶狠的瞪向春华,恐吓道:“小贱人,公堂之上,胡言乱语是要挨板子的。” “齐管家,公堂之上危险恐吓他人,可是罪加一等!”谢容华冷笑道,“齐管家好口才,事到如今,人证物证都齐全了,还在喊冤。莫不是认为,有郡主为你撑腰,刘大人会任由你在公堂上颠倒黑白?” 谢容华话音落下,刘畔便觉一道波澜不惊的目光看向他,刘畔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连忙为自己辩解道:“王爷……此事定当秉公处置,秉公处置的……” “春华,刘大人既然都说了会秉公处置,为你做主。你与那齐逢源究竟有什么恩怨,当一一道来。”谢容华接着刘畔的话,对一旁的春华道。 谢容华出言似是给了春华一个主心骨,春华定了定心神,哭着回道:“回大人,这齐逢源本是谢家的管家,是民妇公公的多年好友。但在我公公不明不白死之后,他便以私自扣押了民妇和相公,以民妇相公的性命逼迫民妇就范!” 话音落下,便引来围观的百姓们一阵唏嘘。 “世上竟还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肃静,肃静!”刘畔喝止道。 一旁沈成玉淡淡的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齐逢源,问春华道:“那这阿牛又是怎么回事?” “阿牛见我们夫妇被抓,不忍跟着他做此等丧尽天良的事,便想偷偷将民妇放走。谁曾想……谁曾想被他撞见,活活打死了……” 春华话音落下,一旁的牛嫂伤心的几近晕厥,挣脱开压着她的衙役厮打着齐逢源道:“我打死你,你还我儿命来……” 在悲恨之际,慈母护儿心切,齐逢源一个大男人也只能被牛嫂打的抱头鼠窜的份。 话音落下,原本安静的公堂瞬间变得沸腾起来,道:“没想到这齐管家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竟做了这么多恶事!” “是啊,害死那么多人还装无辜呢,这些恶行简直是罄竹难书啊,不判死罪难以平息屈死的冤魂啊。” “什么死罪,你没见他背后可是襄阳郡主呢,有郡主撑腰,大人顶多打他几板子罢了……” 有人小声阴阳怪气的说道,而坐在公堂上的刘畔小心翼翼的看着坐在大堂中间的姬桁一眼,额头上直冒冷汗。若姬桁不在,他大可将此事含糊过去也不为过,可如今此案的证人是这位送来的,且他亲自听审此案,刘畔除非不想要这顶乌纱帽了,才敢在祈王与大理寺的人面前糊弄。 但……偏偏这疑犯不是别人,而是襄阳郡主的下人,襄阳郡主身后是…… 宁宜候府楚家深受皇上信任,朝中门生无数。虽然刘畔并未曾投诚楚家一派,但处事却处处受楚家的制约。 这个京兆府尹,其实不过是坐在公堂上的空架子而已。 不过须臾之间,刘畔心思已经百转千折,看向了一旁的襄阳郡主。这个案子他左右为难,还是要等襄阳郡主表态! “如今案情已经明了,我相信郡主为人公正,不会徇私的吧。”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却见所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谢容华。 刘畔听着谢容华的话,收地不由渗出一股冷汗,这谢六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竟敢和襄阳郡主叫板! 第158章 当众定罪 襄阳郡主被谢容华的风凉话气的不轻,但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她代表的是整个谢家以及宁宜侯府的清名,就算再恨也只能…… 襄阳郡主按捺住心中的恨意,缓缓起身道:“此事是我顾虑不周,虽这齐逢源是我的管家,但若他真的犯了什么错,还请刘大人秉公处置吧。” 话音落下,看都没看谢容华一眼,直接拂袖离开。 “郡主……郡主您救救小人啊……”齐逢源慌了,拉住襄阳郡主的衣角哀求道。 襄阳郡主的脚步微微顿了顿,戴着的帷帽下一双眼冷的瘆人,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是你自己做事没做干净,怨不得别人。” “想着你家小,不要想着攀咬出本郡主什么!” 丢下这两句话之后,襄阳郡主便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只留下齐逢源一颗弃子。 “如今认证物证确凿,齐逢源,你杀人在先,诬告栽赃在后,可认罪?”沈成玉声音威严问道。 齐逢源此时面如土色,犹兀自挣扎道:“草民……草民冤枉啊,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他们陷害我,他们陷害我!” “这些人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你?”沈成玉冷笑问道。 齐逢源痛哭流涕,胡乱攀咬道:“是谢容华……是她嫉妒小人掌管谢家账目,所以买通赵武陷害于我。” 尖利的声音刺耳,姬桁眉心微皱,一旁的刘畔十分有眼力见道:“来人,革去齐逢源的衣冠,将他拖出去杖责五十,没收其家产赔给牛嫂和许家,秋后问斩!” “大人,冤枉,我是冤枉的啊……”齐逢源听到问斩两个字,吓的瘫软在地,贫民求饶。 但还是被衙役拖了出去,不久便传来杖责的皮开肉绽的声音。围观的百姓们看了一出大戏,纷纷鼓掌喝彩,称赞府尹行事英明,纷纷喝骂征讨齐逢源狼心狗肺以及襄阳郡主纵容恶奴仗势欺人之事。 谁都没有怀疑谢容华。 毕竟此事全然是齐逢源垂涎美色,杀人害命,赵武为兄弟抱不平,被牵涉进来的谢六姑娘十分无辜,前来公堂只是仗义为家奴不平罢。甚至还有人称赞谢六姑娘仁义,所以才教导出如赵武这般忠厚之人。 一场大案,落下帷幕, 谢容华离开之前,回头看了姬桁一眼,今日姬桁来到京兆府是巧合吗? 今日之事最关键的点是在春华,就连梁园都没找到的人为何那么巧恰好遇到了姬桁,难道是……姬桁故意出手相助,救了春华,所以才帮她将不利的局势及时逆转,让齐逢源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可是……姬桁为什么要帮她? 此时襄阳郡主出了公堂上了马车之后,没了外人,便不再隐忍,狠狠的一锤马车车辕,道:“你千算万算,没想到春华没死,还引来了祈王。如今不仅没能对付谢容华,反而害本郡主失了齐逢源这条膀臂,以后在谢家那个小贱人更嚣张了!” 秦嬷嬷连忙为襄阳郡主倒了杯凉茶,平息其怒气,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道:“奴婢觉得祈王来的实在蹊跷,今日在公堂之上,祈王那架势,似是有意在帮六姑娘啊……” “怎么可能,这祈王和谢六素不相识,怎么会帮她?”襄阳郡主一摆手,忽而想到什么一样,道:“除非……” “除非什么?”秦麼麼不解问道。 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道:“除非是因为……” 说到此处,襄阳郡主吩咐车夫道:“先不回谢家,转道去侯府!” 此时的京兆府,退堂之后,春华夫妇齐齐向谢容华叩拜道:“六姑娘,您对我们夫妇二人的大恩,我们夫妇这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谢容华不敢受如此大礼,当即后退几步,道:“你们说话归说话,不要动不动就跪……” 春华夫妇二人依旧千恩万谢的,谢容华笑道:“你们也不要感谢我,此事本就是齐逢源为人不正,咎由自取。你们要谢,就谢赵武吧,是他将找到许公子的……” 赵武连忙摆手道:“小人可担待不起,若非是小人办事不利,怎会有今日祸端。说起来我还要给徐公子夫妇二人赔罪才是……” “你们再拜来拜去,天都黑了。”一个懒懒的声音响起,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来迟一步的梁园! 梁园好奇的问春华道:“我找到齐逢源将你藏身之处的时候,人都已经走空了,是谁救的你?” 回想到方才之事,春华依旧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是……是一个长的十分好看的少年。” “齐管家派出来的人原本想掐死我,将我的尸体沉到湖底,不知从哪里出来一个少年杀了那些打手,将我带到了街上,让我拦住一个官爷的轿子,他当时说,自会有人带我找许郎。我当时没想到,那官爷竟然是安王殿下!” 听了春华的话,谢容华方才知道事情始末。是以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而后指着梁园道:“救你的那个少年是不是长相和他一样好看,抱着一把剑,冷冰冰的不喜欢说话?” 春华点头说是,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竟真的是他……姬桁的护卫,停云! “六姑娘,您认识他?” 谢容华眼神微闪,道:“算是吧……” “不过今日齐逢源虽被判罪,但襄阳郡主心胸狭隘,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夫妇二人的。今后你们可有什么打算?”谢容华上马车前,似是想到什么一样,问道。 许常延和春华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再度下跪道:“父亲死之前虽帮我们拿回了卖身契,但这些年我们许家人跟在郡主身边知道不少事情,再加上此次公堂之上我们夫妇算是彻底得罪了郡主。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怕也是逃不过襄阳郡主的追杀。” “那倒也是,此时你们一旦离开邺城,怕是襄阳郡主不会放过你们。不如就留在我身边,众目睽睽之下,你们若是有三长两短外人第一个想到的是襄阳郡主挟私报复,留在邺城,反而会更安全。”谢容华思索片刻后,便做主收下许长延夫妇二人。 一来能救他们二人的性命,二来留着膈应襄阳郡主,一举两得! 做好决定之后,翡翠和玛瑙二人扶着谢容华上了马车,梁园方才准备驾车离开,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却见拦住他们马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姬桁身边的停云! 第159章 风云迭起 京兆府尹书房内。 书房门窗皆闭,书房内只有姬桁与刘畔二人,就连刘畔最为信任的王师爷也被遣了出去。四周,皆由姬桁的心腹把守,无人能偷听。 分明是初夏的午后,但看着坐在书案之后那面容冷峻的男子,刘畔后背的衣襟已被冷汗浸湿透。 “这京兆府尹的印章竟积了灰……”他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修长的左手,擦拭着印章上的灰尘。 纵使是轻飘飘的一席话,刘畔如坠千斤,点头哈腰道:“请王爷恕罪,是下官疏忽,下官疏忽。” “本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刘大人何必在本王面前如此诚惶诚恐呢。”姬桁淡淡道。 刘畔心中一惊,一时间拿捏不住这位的意思,就在此时,却听他话锋一转。 “还是说,这些年刘大人在宦海沉浮,早就忘记了昔年自己也是三科进士出身,曾受过梅先生教导,也曾有满腔报国的热血。怎的到如今,却成了如此模样……”姬桁似笑非笑的看着刘畔,淡若琉璃的眼眸,带着一种仿佛能看穿人心的清亮! “尸餐素位,这便是梅先生所教导您的为官之道,处世之道么?” 提到昔日恩师,刘畔素来唯唯诺诺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异样的色彩,苦笑一声道:“王爷,下官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姬桁面容平静如旧,淡淡道:“如今宁宜候深得皇上信任,朝中大臣十有八九皆为楚家门生,如刘大人这般想保持中立位置,也装糊涂了。” “谢王爷体谅。”刘畔这才松了口气,道:“如今的朝堂已非当年王爷离开时的朝堂,更非下官昔年科举之时,初入官场时的朝堂。如今朝中不想被宁宜候驱使,卷入后宫争斗中,只有明哲保身啊。” “刘大人也不必忙着和本王诉苦。”姬桁将京兆府尹的金印重新放了回去,道:“本王今日来,只是为了查这邺城的命案,并非让刘大人承诺什么。” 能坐到京兆府尹这个位置,刘畔断然不会如同表面上表现的那般懦弱无用。见自己的意图被姬桁戳破,面上有些讪讪,道:“那谢家的案子……” “就此了结,不必牵扯太多人了。” “是……”刘畔抬头看了姬桁一眼,又迅速低头,心中已有打算。 见姬桁站了起来,连忙恭恭敬敬的将姬桁送了门外。 姬桁走到一半,回头看了刘畔一眼道:“不过今日本王和你在书房密谈之事,瞒是瞒不过楚濂了。” 刘畔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凝,姬桁薄唇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道:“还有你身边那位王师爷,既是宁宜候府的人,早些除掉吧。若刘大人不敢,本王可以代劳……” 此时刘畔脸上的神情彻底崩裂,而姬桁已经带着近卫走远了。 “刘大人节哀啊。”一道冷淡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沈成玉! 做惯了墙头草,以圆滑在朝野著称的刘畔,也被姬桁这出其不意的招数打击的半响也没回神来,看着沈成玉一脸纠结道:“沈大人,您说这安王殿下今日为了这么小的案子跑一趟公堂,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沈成玉淡淡的说道。 刘畔倒抽了一口凉气,面色泛苦道:“沈大人,你我好歹也是同一年考的科举,算半个同门师兄弟,你怎能这般坑我,也不提前提醒为兄一句……” 沈成玉冷笑,道:“安王重出山门,当真只是为了查一个小小命案那般简单?” “鹿原数三万将士、十万百姓的血,不能白流啊…… 宁宜候府的书房内,在襄阳郡主添油加醋的将公堂之上谢容华如何的过分,不顾她的颜面咄咄逼人至齐逢源于死地;安王是如何暗地里施压,让刘畔重判齐逢源之事说了一遍。 楚濂始终面色平静,只是叮嘱襄阳郡主之后行事小心,未曾表态自己会出手相助。在襄阳郡主不甘心的离开后,屏风之后出现一个灰衣身影。 “元明,此时你怎么看?” 正是楚濂最为信任的心腹门客,盛元明! “侯爷,这安王殿下在王府潜心修养,避不见客。如今为了谢家这样小的一件案子,竟专门跑了一趟京兆府,还将证人送到了公堂之上,属下怕此人来者不善啊。”盛元明有些担忧道。 楚濂眉心微挑,道:“那依你看,这安王插手此事是有意偏袒拉拢谢家,还是有意争对我们宁宜候府?” 盛元明道:“属下觉得二者皆有之,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该不会是大理寺刺杀之事,被安王瞧出了端倪?” “就算没有刺杀之事,这安王重新出山,我与他之间的事也不得善了!”楚濂眼中迸发出一抹精光道。 盛元明恍然道:“是因为,五年前鹿原一役……” 说到此处,盛元明自知失言,连忙止住了话头。 “可他不过是一个失势的王爷,哪里来的底气和侯爷作对呢?”盛元明疑惑问道。 楚濂琢磨着原本摆设在案几上的棋局,闻言看了盛元明一眼,道:“事到如今,你还没看出来吗……” “还请侯爷指教。” 楚濂冷笑一声,道:“你当圣上重新诏他出山,当真是为了查古董铺这件小小的案子吗?” 盛元明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是圣上对侯爷……” “圣上多疑,这些年本候在他面前再小心谨慎,可终究抵不过功高盖主四个字。”楚濂眼眸微阖,重新睁开眼时,眼中的光芒冷的渗人。 “传话给楚贵妃,让她们母子这些时日小心谨慎,不要再锋芒毕露了。”楚濂吩咐盛元明道,“只要找到四国谱,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话音落下,忽而听到门外传来三声叩门声。 盛元明起身将紧闭的门拉开,回话的是楚濂安插在宫中的心腹。 “侯爷,宫中宁嫔,于今日在采薇宫……薨逝了!” 一个出身卑微,失宠的妃子的死,谁也没想到会在整个邺城的局势上,掀起了层层涟漪。 原本平衡的局势,彻底被打破! 第160章 天威难测 御书房中。 张福安推门进来的时候,却见惠帝正在痴迷的看着玲珑残谱, 这本是一本古棋谱,前些时日四皇子姬殊偶然得来,孝敬给惠帝的。张福安踌躇了片刻,怕打扰到惠帝的雅兴,等了许久,在惠帝抬手拿茶喝的时候,回道:“皇上,宁嫔娘娘薨逝了……” 惠帝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似是在想宁嫔是何人,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轻描淡写的吩咐道:“毕竟生了皇子有功,封她个妃位,厚葬了吧。” “是。”张福安应了下来,小心翼翼的请教惠帝道:“丧仪交给何人来办?” 惠帝将手中的茶盏搁下,淡淡的说道:“从长玄山回来后皇后的身体便一直不大好,此事便交由楚贵妃来办吧。” 闻言,张福安心神微动。看来上次皇后在长玄山的举动触怒了皇上,楚贵妃要重新复位了! 虽然心中这般琢磨着,但张福安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依旧是态度恭敬的应了下来,多余的话未曾问过一句。 “等等……”张福安要去传旨之时,却被惠帝叫住了,道:“宁嫔既然已经薨逝,四皇子没有母亲教养不成体统,便将他记在皇后的名下吧。” 闻言,饶是张福安也不由微惊,这皇上打压皇后又抬举四皇子,究竟是何意?果真是,君心难测啊…… 此时在京兆府尹外的谢容华,暂时不知宫中的风云暗涌。 谢容华让赵武护送着春华夫妇二人暂且先回了谢家,梁园驾着马车在一处阴凉的地方等着姬桁。 “我说你何时与那安王又牵扯上了?” 梁园看了抱着剑站在树梢乘凉的少年一眼,暗叹此人好功夫,又带着几分好奇探究的问谢容华。 谢容华最是怕热,虽是才初夏,但马车内没有放冰块,让人喘不过起来。 谢容华便同梁园一起坐在了车辕边,摇着手中的团扇,道:“还不是当日为了孙掌柜那事,与安王私下见过几次面。” “难怪了。”梁园恍然,看着谢容华,脸上的笑容笑得意味深长道:“我就说今日春华来的那般及时,原来你背后有他帮忙……”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道:“他今日插手此事,可不是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又是为了谁?”梁园不解问道。 “宁宜候,楚濂!” 听到谢容华这般说,梁园愈发好奇,凑近谢容华小声问道:“楚濂?” “这姬桁关的是襄阳郡主的人,打的却是宁宜侯府的脸啊……”谢容华笑的意味深长道。 二人靠的近,又有说有笑的,原本站在树梢抱着剑的停云也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 但平日里二人说笑惯了,所以谢容华倒也没在意梁园的亲近,听梁园如此问,故作神秘的一挑眉,道:“你不是号称消息最为灵通么,那件事难道你一点都没听说过?” 梁园疑惑的问道:“什么?” 谢容华拨动着团扇上的流苏,道:“说起来此事要从五年前说起了……” “五年前我不在邺城。” “那难怪你不知情了。”谢容华一改方才的笑意,面色微凝道,“五年前,安王在鹿原与北楚一役,因为误判敌情,导致城池丢失,屠城惨案……” “此事我听说过,听说安王的手臂也正是那时废的……后来安王不是不顾伤重,力挽狂澜,重新夺回了鹿原么?”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谢容华警惕的看着站在枝梢抱着剑的停云一眼,凑到梁园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传说天策军兵败,误入陷阱,是因为朝中有人误送了消息。而此人,正是宁宜候楚濂!你说,他们可不是生死仇敌,安王此番出山……能放过此人?” 这还是前世谢容华无意间从姬殊口中得知的隐秘,原本谢容华对于姬桁知之甚少,但今日在公堂之上,才想起了此事。 若这传言消息是真的,那姬桁此番出山与宁宜候府的恩怨更加深了一层。而惠帝,急召姬桁出山的目的,也令人遐思了…… 正在琢磨间,谢容华忽而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冷笑。 分明是初夏的天气,可莫名让人打了一个寒颤,而后谢容华便听到一道冷清的声音道:“谢六姑娘消息可真灵通啊……” 谢容华打了个激灵,一回头,却见不知何时姬桁就站在他们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与梁园二人。那眼神,要多冷就有多冷。 “王……王爷。”在那清冷的目光下,谢容华不知为何竟有一种莫名心虚的感觉,讪笑的喊道。 姬桁收回目光,淡淡道:“本王与六姑娘有话说,你们在车外守着吧。” 梁园二话没说,在姬桁冰冷的气压下“唰”的一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不消片刻不见了踪影。那速度,快到让谢容华目瞪口呆…… 谢容华的马车一个人或者还算宽敞,但是挤上两个人却有些狭窄了。二人离的很近,近到二人的膝盖稍微不注意就要碰到一块,近到谢容华能清晰的闻到君子樗身上那水沉香的味道,与她用的香料一模一样。 那双淡若琉璃的眸光看着她,虽然浅淡到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气势…… “王爷让停云唤住我,为了什么事?”谢容华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拉开了她与姬桁之间的距离,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姬桁没有回答,浅淡的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道:“受伤了?” 谢容华讪讪道:“谢王爷关心,只是小伤,没有什么大……” “碍”还未曾说完,便被姬桁冷淡的话语打断,“受伤还能这般折腾,不愧是谢蕴的女儿。” 谢容华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小声嘀咕道:“不就是背后议论了你几句么,至于这么小气么……” “嗯?”姬桁挑眉望着小声诽谤他的某人。 某人倒是十分乖觉,谄媚道:“今日公堂之上,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姬桁似笑非笑:“本王出手可不是为了帮你,毕竟本王与那楚濂有私怨在先,关的是襄阳郡主的人,打的是宁宜候府的脸……” 谢容华脸上的神情瞬间僵凝住了,姬桁这厮到底偷听了多久? 第161章 有恃无恐 姬桁十分满意的欣赏了某人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变化之后。 方才问道:“今日若本王没及时到府衙,你当如何收场?” 谢容华听出了姬桁语气中有教诲之意,不满道:“就算没有王爷,我也想好了退路。” “让你那马夫去救人?”姬桁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只怕等他到了,人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谢容华一时语咽,默然片刻后,抗议道:“梁园不是马夫!” 见他如此维护梁园,姬桁眉心微皱,道:“你倒是护着自己身边的人。为了一个家仆侍卫,明知此局为你而设,可偏偏不管不顾的就跳下来,你可知今日稍有不慎,你这名誉可就尽毁了。” “比起性命和公道,名声毁就毁了呗。”谢容华不甚在意的说道,将姬桁接下来劝她的话尽数堵住了。 “罢了,你总有你的道理。”姬桁无奈一笑,笑容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之意到的宠溺和纵容。 谢容华见他总算笑了,不再是方才那么渗人的表情,心情也愉悦不少。挑眉道:“而且……此番我救了那许长延,虽说是无心之举,未曾想到却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什么收获?”姬桁问道。 谢容华却故意卖了个关子,道:“王爷不妨猜猜看。” 姬桁清冷的目光淡淡扫了她一眼,某人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差点忘了,此人可是安王殿下,可不是什么随意玩闹的对象…… 就在谢容华准备老老实实的交待的时候,忽而听到姬桁道:“本王猜……此事与邺城巫蛊之术有关。” “你怎么知道?”谢容华轻呼一声,不敢置信的看着姬桁问道。 姬桁轻轻扣着桌面,道:“今日你在本王面前如此有恃无恐的说话,无非是城中的案子有了进展。” “王爷英明。”某人笑的十分狗腿。 “说吧。”姬桁却不买她的帐,淡淡道。 谢容华却不急着答话,眸光微转,不急不躁的问道:“雪衣候府的事……” 若是此时有旁人在的话定会大吃一惊,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她敢在姬桁面前谈交易条件了! 姬桁右边的眉毛微挑,淡淡道:“你想知道什么?” 谢容华见姬桁没生气,瞬间来了精神,道:“王爷可知道雪衣候府有一柄团扇……” “团扇?”姬桁疑惑的问道。 “一柄紫色绛丝,绣着海棠花和孔雀的团扇,是否为雪衣候之物?” 姬桁眼中闪过了一抹莫名色泽,淡淡道:“雪衣候是男子,怎会有女子团扇……” “王爷为何这般笃定?”谢容华定定的盯着姬桁问道。 看着那样清亮如雪的目光,姬桁神情也不由微动,沉吟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找到叶徽之的那幅美人图,你便可查出那团扇的来历。” 话音落下,饶是谢容华也不由轻呼一声,道:“这与叶徽之的美人图有什么关系?” 姬桁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该你了。” 谢容华在姬桁面前不敢耍花样,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老老实实交代道:“根据许长延所言,那南疆的蛊师名为夜枭,就藏在城西的鸟市中!” “可靠吗?”姬桁声音波澜不惊的问道。 谢容华回道:“此人的消息本该只有许松一人知道,但许松无意间在许长延面前说漏了嘴,消息十分可靠。” 姬桁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掀了车帘准备离去,却被谢容华叫住了:“王爷何时动手去查?” “你也要一起?”姬桁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谢容华连连点头,而后便听某王爷毫不留情的声音道:“养伤这些时日,且安分些吧。” 说着便下了马车,而此时停云也已经驾了王府的马车过来,只余谢容华气的在马车上直磨牙。 “安王都跟你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去而复返的梁园幸灾乐祸的问道。 谢容华没回答,只是抬了抬眼皮子看了梁园一眼,道:“你与安王有什么过节不成,怎么见了他你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 梁园脸上神情有些讪讪, 道:“我哪敢和安王有什么过节,还不是他身边那侍卫……” 说到一半的时候,梁园忽然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左右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你不必知道。” 谢容华越发狐疑,梁园却怎么也不肯说。谢容华问了半天见从梁园口中撬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放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可有什么消息,哪里能买到叶徽之的画?”谢容华问梁园。 梁园皱眉道:“你想买叶徽之的画?” 谢容华微微颔首,“更为准确的说,我想知道也那闻名于东陆的四美图的线索!” “叶徽之留存于世的画卷不多,而那四美图据说是他此生封笔之作,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画,想要知道他这幅画的下落,也就只有……” 说到此处的时候梁园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了,谢容华奇道:“只有什么?” 梁园道:“也就只有……叶徽之昔年的故交,柳如姬知道一二。” “柳如姬?”谢容华“嘶”了一声,梁园听她沉默片刻后,方才道:“她是西燕越地女子?” “你是如何得知的?”梁园诧异的问道。 谢容华没有回答,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道:“柳如姬……柳姬,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梁园听着谢容华的语气不对,警惕的说道:“我说这几日你还是安分一些,在府中把伤养好。叶徽之的事,我说过会帮你留意的。” 谢容华正想着心事,心不在焉的点头敷衍着。 如今虽然看似她手中掌握了不少线索,实则是处于迷雾之中,于千丝万缕的线索中尚且未曾理出头绪。四国谱之事证据指向十六年前叛国的雪衣候府,而突破点,就是叶徽之! 思索间二人已经到了谢家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玛瑙扶着谢容华下了马车。 方才回到闲云居,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便听宫中传来了消息。 宁嫔薨逝了! “砰”的一声,谢容华手中的茶盏跌落在了地上,不敢置信道:“竟这么快……” 宁嫔薨逝,比前世整整提前了三个月。 如今邺城的局势发展,变故比她想象中的更快,谢家……也更加危险! 第162章 相互牵制 安王府的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官道上,姬桁对面,坐着的是肖如凤。 “你这一来,不出明日整个邺城都知道你在公堂上帮谢六姑娘审理谢家家奴之事了。”肖如凤倒了杯茶,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姬桁神情平静如初,淡淡的说道:“本王此次帮京兆府审的不是谢家家奴,而是宁宜候府的人。” “宁宜候府的人……”肖如凤琢磨了片刻,很快明白了姬桁的意思。 “我就说你此次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肖如凤恍然,“你奉旨查案,但楚濂却密谋在大理寺刺杀于你,虽无证据,今日公堂上此事一旦传开,便知你安王虽淡泊名利,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当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姬桁微微颔首,道:“这也不正是圣上所想要看到的么。” “圣上?”肖如凤疑惑的看着姬桁。 姬桁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了一抹讥诮之意,道:“你当圣上诏我此次出山,当真只是让我查邺城这个命案吗。” 肖如凤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圣上是想利用你牵制楚濂?” “是啊……圣上多疑,如今在立储关键时刻,又怎会容忍外戚势力坐大。借本王的手牵制楚濂,如此一来,无论是立姬华还是姬殊,便可保储君无后顾之忧。” “圣上要杀楚濂?”肖如凤愕然。 姬桁却摇头,道:“圣上若是能杀,早就杀了。楚濂与圣上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相互牵制着,所以……所以,圣上才诏我出山,来打破他们二人之间的平衡。” “这么说来,你岂不是很危险?”肖如凤担忧道。 姬桁冷笑,道:“一旦踏入邺城,便就是在刀光剑影中,多一个楚濂有如何!”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今日和刘畔在书房密谈这么久,不会有问题吧……”肖如凤看了姬桁一眼,迟疑的问道。 姬桁淡淡回道:“无伤大局。” 说着,肖如凤好奇问道:“你为何这么急着要将刘畔收到麾下?” “京兆府尹负责整个邺城的治安案件,若有动荡,京兆府必能先得知将变故掌控其中。这是其一……” “其二呢?”肖如凤追问道。 姬桁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方才道:“本王有预感,这齐逢源的事不过是一个开始,小丫头招惹的麻烦还在后头呢。若一旦出事,京兆府内必要有我们的人……” 看着某人嘴角带着的宠溺笑容,肖大公子不由按住跳动的眉心,道:“你布局半天,竟都是为了她。不过谢六姑娘再能折腾,也不至于次次都能折腾到府衙中去吧。” 姬桁喝了口茶,但笑不语,没过多久,肖如凤才知道安王殿下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 二人说话间,姬桁又问道:“你匆匆来找我,所谓何事?”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肖如凤一拍脑袋,道:“方才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宁嫔薨逝了。” “哦,怎么死的?”姬桁眉心微挑问道。 肖如凤嘴角微微勾了勾,笑的意味深长道:“说是突染奇疾病逝的,但究竟真相如何,也就只有宫中那几位知道了。” “这宁嫔一死,最大的受益者是皇后……”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道。 “还有姬殊!” 话音落下,马车已经到了安王府。肖如凤方才下马车,便有丞相府的心腹匆匆跑来回话道:“公子,四皇子派人请您进宫呢……” 宁嫔生前在后宫默默无闻,死后却在整个朝堂后宫,掀起了一层风波。 “今日早上,圣上下旨将四皇子姬殊过继给章皇后,这曾经身份卑微的四皇子摇身一变,倒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了。”梁园一早就来了闲云居蹭早膳,一面和谢容华传达着邺城最新的消息。 “只要安王这个元后所生的嫡长子在,无论是姬殊还是姬华,都名正言顺不了。” 谢容华懒散打了个哈欠,道:“章皇后平白得了姬殊这个便宜儿子,楚贵妃那里没有动静吗?” 梁园笑道:“楚贵妃可不是省油的灯,且等着看宫中的热闹吧。” 说着,看着无精打采的谢容华,奇道:“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莫非昨晚又做梦了?” “一宿没睡,还做什么梦啊……”谢容华漫不经心的舀着荷叶羹,问梁园道:“那碧云楼柳姬的身份可确定了?若她真的是柳如姬,这叶徽之美人图之事,咱们也算是有了线索……” 宁嫔的死打破了邺城局势微妙的平衡,谢容华担心觊觎四国谱的势力越来越多,谢家也越来越危险。 梁园沉默了片刻,忽而看着谢容华道:“若柳如姬当真在邺城,你莫不是打算要亲自见她?”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正有此意。” 话音落下,谢容华见梁园神情似有不对,便问道:“怎么,莫非你查到什么线索了?” 梁园摇头,道:“暂且还没有消息。昨日你方才折了襄阳郡主一条膀臂,这些时日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安分的在家中待着吧,碧云楼我会替你盯着的。” 二人说话间,云姑姑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位少女。 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样貌清秀柔弱,尤其一双眼仿佛会说话一般,自有有一种风流姿态。见了谢容华,十分乖觉的请安道:“妾身明月见过六姑娘。” “这是?”谢容华疑惑的问道。 云姑姑亦是一头雾水,道:“这是梁公子一早带来的人,奴婢寻思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安排她,所以来请示一下姑娘。” “这是你昨日要的人。”梁园在一旁提醒道。 谢容华惊讶于梁园行事速度,笑道:“我知道了,云姑姑你教些她谢家的规矩,晚些时候寻个借口,将她送到李晋文的院子吧。” “李公子身边已经有人伺候,姑娘怎么还要添人手?”云姑姑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起身,低声在明月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要这件事做成了,好处自是少不了你的。” 明月机敏的说道:“妾身但凭姑娘吩咐……” 梁园和云姑姑看着容貌清秀,眉宇之间带着若隐若无的风流姿态的少女,恍然间明白了谢容华的用意。 梁园更是无奈,道:“你这主意,未免也太损了点……” 谢容华微微一笑,道:“对付秉性卑劣的人,必须要用更加卑劣的手段!” 第163章 静观其变 入夜之后,一个黑色的人影如鬼魅般,躲过了重重眼线的监视,直接进入了姬桁的书房。 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姬桁正在看着挂在书案上的画。 画上的是一个穿着墨绿色锦裙的女子站在海棠花丛中间,脚边栖息着两只羽毛艳丽的孔雀,手中的折扇遮盖住了她大半的容颜,只余一双墨色的眼眸。 眼波流转之间,似是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进来吧。”姬桁淡淡的对空无一人的门外道,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挂书案后的画。 “吱呀”一声,虚掩的书房门打开,一个蒙面的男子走了进来,十分失望道:“我还以为能瞒的过你呢……” 姬桁嗤笑一声,道:“算了吧,你这功夫连停云都骗不过。” “停云?”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蓦然回头,却见抱剑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当真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饶是他也不由得轻呼一声,道:“你何时发现我的?” “早就发现了,都跟了你一路。”姬桁将画卷重新收了起来,放回了书架里的机关盒子里,对停云道:“是自己人,你回去休息吧。” 少年没有多言,抱着剑就离开了,等人走之后,姬桁皱眉道:“你好歹也是堂堂大将军,这般打扮成何体统。” 话音落下,男子揭开了面巾,却见面巾后不是被人,正是薛煜。 薛煜见被姬桁认了出来直接摘了面巾,倒了杯茶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我在谢家,里里外外都有人盯着,想要见你只得谨慎些。” “深夜来访,所谓何事?”姬桁问道。 薛煜敛了脸上戏谑神情,正色道:“皇上将四皇子姬殊直接记到了章皇后的名下……” 姬桁微微颔首,薛煜见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自己倒是急了,道:“你点头是什么意思?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急啊!” “急什么?”姬桁风轻云淡的问道。 薛煜被咽住了,道:“如此一来,他可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了!姬殊本在朝中甚是得人心,若圣上有意扶持他,那么我们就麻烦了。” “那又如何。”姬桁理了理袖口,道:“这事还轮不到我急呢。” 薛煜狐疑的看着姬桁一眼,问道:“你这是何意?” 话音落下,便听到门外的叩门声,是祁王府在宫中的眼线递了消息来。 “王爷,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御史台那边的人连夜入宫面圣……” “御史台,那不是楚贵妃的人吗?”薛煜一脸疑惑道,“难道是要阻止圣上抬高姬殊的身份?” 姬桁轻笑一声,道:“楚濂的人可不会那么蠢。” “王爷英明,楚贵妃联合御史台的人连夜求见圣上,说是宁嫔的死有问题,请皇上彻查此事!”心腹回道。 “楚贵妃这一招棋倒是下的极妙啊……”闲云居中,谢容华看着梁园送来的消息,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淡淡的说道:“后宫是楚贵妃的天下,宁嫔丧仪之事便是由楚贵妃负责,若楚贵妃拿宁嫔的死做文章,皇后就得认栽!“ 闻言,翡翠神情微动,道:“姑娘的意思是皇后与四皇子此番是输定了。” “不,是楚贵妃输了。”谢容华淡淡道,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之意道。 翡翠一脸不解的看着谢容华,问道:“这是为何?” 谢容华冷笑一声,问道:“将姬殊记在皇后名下,是何人之意?” “是圣上。” “既是惠帝之意,楚贵妃要求查验宁嫔死因,不是在打惠帝的脸么。若是之前惠帝将姬殊记在皇后名下,意在试探这二人,但是楚贵妃这般做,倒是促进了圣上抬高姬殊身份决心!” 前世谢容华帮助姬殊夺得太子之位,与惠帝有过数次交锋,谢容华无比清楚惠帝生性多疑,最恨权柄下移。纵使是对自己最宠爱的贵妃,始终都留了一手的…… 翡翠听着谢容华的话,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道:“那……姑娘我们下一步如何做?” 到现在翡翠都不明白,为何谢容华会卷入到这夺嫡之争来。毕竟如今邺城局势复杂,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明哲保身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静观其变!”谢容华看了窗外一眼,清冷无波的声音淡淡说道! 如今她的实力只能自保,在朝堂中依旧没有举足轻重的位置,根本无法干预到立储之事。但……就算她现在没有有成功阻止章皇后与姬殊狼狈为奸,皇上抬高姬殊的身份,她也不算输。 真正的底牌,还在她手中握着! “宫中的水太深,将宫中的人手都撤出来,避免有人疑心到我们……”想到此处,谢容华吩咐玛瑙道,“再让宫中的人手都布在鸟市,定要找到襄阳郡主身边的夜枭,尽快帮安王破获巫蛊的案子!” “是。”翡翠回道。 “还有……”翡翠下去之前,谢容华叫住了她。 “我们在宫中安插了人手,应该无人知情吧。”谢容华神情凝重的问道。 如今谢容华的目标是襄阳郡主以及摆平谢家内宅之事,暂且无意卷入后宫纷争,与姬殊等人撕破脸。所以目前谢容华要做的是韬光养晦,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已经参与到了夺嫡之争,且盯着几位皇子王爷的一举一动。 此事一旦败露,将会招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姑娘放心好了,这些人都是三爷给您的死士,行事谨慎,不会露出破绽的。”翡翠十分有自信的说道。 谢容华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不过还是要谨慎些,尤其是防着点安王。” 翡翠十分诧异,“姑娘您不是与安王殿下已经结盟,为何还要防着他?” 谢容华叹了口气,道:“安王此人深不可测,虽然与他已经结盟,但至少还要留一手的……” 其实比起姬殊等人,谢容华更怕与姬桁打交道。毕竟此人在前世不显山不露水,最终却弑君夺位成功,可见他的手段。 算计姬桁,无异于与虎谋皮,可为了谢家,却又不得不…… 想到此处,纵使谢容华再度叹了口气,四国谱线索未明,邺城却风云暗涌,谁也不知局势最终会向着什么方向发展…… 第164章 太傅邀约 此时薛煜听了安王府探子回话,心中感叹着姬桁行事,心事缜密的同时,见一切都在姬桁的掌控之中,方才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还有一事……”王府的探子迟疑了片刻,回道:“我们的人在御书房探查消息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谢六姑娘也安插了人手在宫中。” 闻言,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色泽,片刻之后方才道:“知道了,此事不必张扬。” “是。” 等那探子退了下去,薛煜好奇的问道:“这谢六姑娘一个姑娘家,干嘛在宫中安插人手?” “不知。”姬桁淡淡道。 薛煜诧异道:“你竟也不知?” 姬桁淡若琉璃的眼眸微沉,道:“小丫头藏着很多秘密。” 闻言薛煜越发好奇,凑上前,道:“什么秘密?” 姬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回答的依旧是不知。 见姬桁的神情变得有些冷清,略有些不悦之意,薛煜有些讪讪的喝了口茶。 不过喝了一口,姬桁便将茶盏放下了,叹了口气道:“这茶怎么那么涩,还不如你那别苑里的茶水呢。” 姬桁眼中的不悦不过转瞬即逝,神情很快恢复了素日里的波澜不惊,道:“如今本王只不过是无权的王爷,又何来的好茶。” 薛煜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问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真的不打算回一揽芳华了?” 若说方才姬桁的面色只是稍嫌冷淡,此时却是彻底的沉了下来,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道:“暂不回。” 薛煜叹了口气,道:“你这总是躲着也不是办法,人是卿如晤找来的,我怕……” “卿如晤……”提及此人,姬桁眼中闪过一抹渗人的冷意。 卿如晤的帖子送到谢家的时候,谢容华正在小心翼翼的将一朵从枝头剪下开的正好的芍药。 “姑娘,这可是最后一朵白玉雪芍了,你怎么将它摘了下来!”翡翠十分惋惜的说道。 一旁的玛瑙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姑娘这是在做永生花呢。” “什么是永生花?”翡翠不解的问道。 玛瑙回道:“听说将新摘的花用特殊的药水方法处理之后,便可以永葆盛开时的模样。这法子还是昨天倒是春华教给姑娘的呢。” “世上竟还有如此稀奇的东西?”绕丝翡翠,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趣意,好奇的盯着谢容华的动作。 却见谢容华将摘下的芍药放在盛满药水的玉碗中浸泡,片刻后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夹了出来,放在灯盏上烘干。 “这样不会破坏花的颜色吗?”翡翠好奇的问道。 却见一刻钟之后,等白色芍药上的药水烘干之后,那芍药花瓣晶莹雪白,宛若盛开之时,晶莹剔透,不只是颜色,竟连花瓣的形状都未曾改变! 翡翠和玛瑙二人看的连连称奇。 谢容华将做好的永生花放在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匣子里。 紫檀木做的匣子,上面雕刻着梅、松、竹,岁寒三友的图案,做工精细,十分雅致。 单单这个匣子,便就已经是价值不菲。 见谢容华如此慎重其事,玛瑙不禁好奇问道:“姑娘莫不是要将这花送人?” 谢容华素来不是个又耐心的人,可为了做这一朵永生花,从上午到现在一直坐在案几前。 谢容华眸光闪了闪,没有答话,倒是翡翠道:“你胡说什么,这芍药乃是情花,有着特殊的意义,怎么好随便送人。” 玛瑙吐了吐舌头,道:“翡翠姐姐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么。” 说到此处,又有些不服气道:“再者说了,姐姐你怎么知道姑娘没有心上人呢!你看姑娘这么宝贝,说不定就是想留着送给哪位如意郎君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容华的脸色莫名红了,故作不悦的呵斥玛瑙道:“你若是没事做,去帮春华将院子里的花圃除草去。” 此时玛瑙哪里知道自家姑娘是恼羞成怒了,听谢容华这般说,连忙道:“好姑娘我知道错了,我笨手笨脚的,到时候不说能帮到春华,说不定还帮了倒忙呢。” 谢容华轻咳了一声,故作严厉的斜了玛瑙一眼,目光方才从玛瑙身上移开,问翡翠道:“刚不是让你去找梁园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自从上次谢容华让梁园调查柳姬下落之后,梁园好几天都没来闲云居了,谢容华觉得奇怪,怕梁园出什么意外,所以便让翡翠去打听其下落。 翡翠回道:“方才奴婢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人递了帖子给奴婢,指名道谢的让奴婢带给您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翡翠眼中浮现出一抹疑惑之意,道:“说来也奇怪,那人面生的很,却不知怎的竟知道奴婢是您身边的丫鬟。” 谢容华眼中浮现一抹疑惑之色,问道:“那人可说,是哪家府上的?” “不知。”翡翠回道。 “这送帖子的人好生奇怪啊,也不知是哪位府上的,连个名姓都没留。”玛瑙果真被翡翠的话转移了注意力,看了翡翠手中的帖子,一脸好奇的说道。 闻言谢容华神情微动,伸手对玛瑙道:“拿过来给我瞧瞧。” 拜帖十分精致,是用上好的桃花笺写的,约她明日午时于醉花荫雅间一聚。 桃花笺字迹清隽,但不失风骨,一看便就知道是出自于男子之手! 醉花荫是邺城闻名的琴楼,环境雅致,昔日谢容华与人谈生意,便时常出入那里,并不陌生。 如玛瑙所言,在帖子的最末端没有落款姓名,只用笔墨勾勒出了一朵海棠花! 海棠花!谢容华瞳孔微缩,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晦暗不明,竟然是他…… “难不成是贺兰姑娘约您的?”玛瑙知道与谢容华知交的好友不多,所以才有如此猜测。 谢容华将帖子放回了桌子上,淡淡的说道:“不是贺兰。” “不是贺兰姑娘又会是谁?”玛瑙一脸不解道。 谢容华没有说话,面色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翡翠和玛瑙都觉得奇怪,这信究竟是什么人递来的,竟罕见的让自己姑娘流露出如此凝重的神情? 就在玛瑙以为谢容华不会说什么的时候,未曾想到谢容华口中淡淡说出了三个字…… “卿如晤!” 第165章 盛极必衰 玛瑙心中一惊,十分诧异道:“姑娘您说的是……西燕太傅,卿如晤?” 卿如晤虽是西燕人,但少年便为帝师,名声显赫,在东陆声名远播。本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也难怪玛瑙会如此惊讶了。 谢容华微微颔首,看着那拜帖上清隽的字迹,陷入了沉思中…… 卿如晤此人来历不明,当初在毓萃园中说了那一番没头没尾的话留下那柄团扇之后便就消失了。如今又为何约她于琴楼见面? “姑娘,送信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呢,您去是还是不去?”翡翠的话,打断了谢容华的沉思。 玛瑙道:“卿太傅位高权重,约见姑娘定是有要事相商,姑娘不好回绝吧……” 说到此处,玛瑙心中也暗自奇怪,自家姑娘何时认识的卿太傅? 谢容华沉吟片刻后,将手中的帖子搁置在了一旁,淡淡开口道:“回绝了吧。” “啊?!”玛瑙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容华。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卿太傅啊,据说连西燕女王都对其十分敬重,尊其一声帝师。自家姑娘这样回绝,会不会太不给他面子? 谢容华道:“照做就是,去和送信的人说我伤好未愈,不宜出门。” “是。”见谢容华主意已定,翡翠没有多问,便去回话去了。 没想到方才走了数步,却被谢容华叫住,谢容华看了玛瑙一眼,道:“翡翠你留下,玛瑙你去回门房一声吧。” 留下的翡翠一头雾水的看着谢容华,却见谢容华脸上难得闪过了一丝踌躇之意,支支吾吾的半响,才道:“你去琳琅阁找梁园的时候,顺便去一趟一揽芳华。” “啊?”翡翠疑惑道,“琳琅阁在城北,一揽芳华在城南,不顺路啊。” 纵使面皮厚如谢六姑娘,听到翡翠的疑惑,脸上的神情也不由有些挂不住,道:“让你去便去,不必多问。” “是,不知姑娘让奴婢去一揽芳华做什么?”翡翠不是玛瑙,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谢容华将方才放在袖子里的紫檀木匣子往翡翠手边推了推,抬头望天道:“将这个送过去,就说……就说是谢礼吧。” 翡翠是何等的玲珑心思,见谢容华耳尖红红的,很快便猜测出来了。 “奴婢知道了,奴婢定会将这芍药亲自交到君先生手中的!”翡翠一脸认真的说道。 “去吧,不必多说什么。”谢容华故作淡定的说道,但红红的耳朵,出卖了她羞赧的心思…… 与此同时,邺城的客栈内。 “她回绝了?” 客栈内,卿如晤清冷无波的声音问道。 回话的近卫道:“是,谢姑娘说自己重伤未愈,不宜出门。是不是……君子樗对她说了什么?” “不会。”卿如晤倒了杯茶,笃定的说道,“如今君子樗已然自顾不暇,自是不会见她!” “那她为何不愿意见您,难道她不想知道,自己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吗?”近卫不解的问道。 卿如晤嘴角微微的勾了一抹弧度,道:“正是因为她想知道,所以才没有贸然答应赴约。” 听着卿如晤的话,近卫一头雾水的问道:“这是为何?” “这谢容华可并非是寻常女子,想必是她对我也起了疑心,故意回绝于我,是在探我的底呢。”说到此处,卿如晤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 近卫问道:“如今她与君子樗关系更为亲密,不肯见太傅您,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就无法实施,该如何是好。” 卿如晤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淡淡道:“这有何难,我们不是还有一步棋没有动。” 闻言,近卫神色微动,恍然间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先生您是说碧云楼那里?” 卿如晤微微颔首,深沉的眸光闪过了一丝凛冽的光芒,道:“谢容华本座志在必得!” 当东西由一揽芳华的心腹送到姬桁手中的时候,已经是晚间,姬桁正在与肖如凤商议着正事。 “三日后是姬殊的生辰,圣上亲自下旨,在上林苑设宴为姬殊庆生。”肖如凤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道:“按照本朝惯例,在上林苑设宴过生辰,除了太子之外,无人有此殊荣,圣上对四皇子的恩宠可是到了极致啊。” “盛极必衰。”姬桁淡淡评价了四个字。 肖如凤神色微动,道:“虽说是如此,但圣上此举,可为四皇子拉拢了不少人心。原本朝中那些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观望,举棋不定的,如今见四皇子身份抬高,又被圣上委以重任,纷纷投效。如此一来,倒是三皇子姬华那边的势力略逊了一筹。想必是因为楚贵妃联合御史台之事触怒了圣上,圣上这是在敲打他们母子呢。” 姬桁轻轻为蹲在膝盖上的留墨顺着毛,闻言方才道:“圣上敲打的可不止是姬华。” 肖如凤一脸疑惑的看着姬桁,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姬桁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如今宁嫔尸骨未寒,姬殊认皇后为母,又大张旗鼓的过生辰,你让天下儒生如何看待于他?” “原来如此!”肖如凤方才恍然,“本朝以孝治天下,姬殊此举俨然有违孝道。若他足够聪明,应该在家中闭门不出,以示哀思之意,可偏偏……” “偏偏此人被如今的胜局冲昏了头脑,急于拉拢朝臣,早已无昔日的小心谨慎。”说到此处,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道:“得了权势,却失了人心,无论是得是失都在圣上的算计之中,这就是帝王,之道!” 听着姬桁的话,肖如凤也不禁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道:“咱们这位圣上也未免太恐怖了,无论姬华也好,还是姬殊也罢,皆不过是他的手中一枚棋子,任他摆布啊……” 姬桁脸上神情平静如初,波澜不惊的说道:“他不是一直如此么。” 看着姬桁冷凝的神情,纵使是肖如凤也不禁一阵哑然…… “那此事我们要插手吗?”肖如凤沉默了片刻,问道。 姬桁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命人在市井中将流言传播开,可不能什么便宜,都让姬殊占了……” 说话间,外面魏管家进来传话道:“王爷,谢六姑娘命人送了东西去一揽芳华。林管家不敢耽误,连夜命人送来了。” 魏管家的话,打断了僵凝的气氛,见姬桁面色稍缓,肖如凤方才松了口气,心中不禁好奇也不知这位出手阔绰的谢六姑娘又送了什么稀罕的玩意? 第166章 赠送芍药 翡翠从城北跑到城南,回到闲云居的时候已然是华灯初上了。 “东西可送到了?”谢容华问道。 翡翠回道:“送是送到了,不过……” 谢容华闻言,不禁有些紧张的问道:“不过什么,君先生他……没有收吗?” 话音方才说出口,谢容华就后悔了,这话说的,她……好像很在意一样。 素日里谢容华最是沉稳大胆,可不知为何,一旦遇到与君子樗有关的事,不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越来越不像她。 此时翡翠并不知谢容华心中的百转千折,“嘶”了一声,道:“奴婢连君先生的面都没见到,府中的近卫说君先生赴宴去了,暂时不在府上。” “赴宴去了?”谢容华觉得有些奇怪。 君子樗这些时日在邺城深居浅出的,为了避嫌很少与邺城的那些达官贵人交往,这去的是哪家的宴席? “是啊,君先生不在,奴婢只好将东西交到了一揽芳华的林管家手中,而且……”翡翠迟疑了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说。 “而且什么?”谢容华问道。 翡翠回道:“而且我觉得一揽芳华的那些守卫有些怪怪的,奴婢回头的时候看了辆马车停在一揽芳华的门口……” “马车?”谢容华好奇的问道。 翡翠微微颔首,看着谢容华的脸色,吞吞吐吐道:“马车上……好像坐着的是一位姑娘。” 谢容华含笑的神情僵住了,虽不过只是那一瞬间,但翡翠是跟在谢容华身边多年的人,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谢容华脸色的不自然。 “姑娘您……”翡翠看着谢容华,担忧的问道。 谢容华敛眸,掩去了心中复杂的思绪,问道:“可知是谁家的马车?” 翡翠摇了摇头,道:“奴婢只是偷偷瞧了一眼,并未曾细看。” “罢了……东西送到就好。”谢容华忽略了心底的不自然,以及一点点的不安,问道:“梁园那边消息打探的怎么样了?” 翡翠摇头道:“梁公子说这几日忙着抓偷珠宝的猫儿,此事暂且无进展,让姑娘耐心等候几日再说。” 闻言,谢容华眉心微皱,道:“不对啊……” “姑娘怎么了?”翡翠疑惑的问道。 谢容华冷笑一声,道:“梁园不是不知轻重缓急的性子,为何放着正事不做,却偏偏去调查一个无足轻重的事情,除非……” “除非什么?”翡翠见自家姑娘笑的有些渗人,不由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心翼翼的问道。 谢容华冷笑连连道:“梁园定是已经查到了有关于柳姬的秘密,但此事不便与我说,所以这些时日一直躲着我!” 此时的安王府,当魏管家将谢容华送的锦盒呈上来之后,十分识趣的退了下去。肖如凤素来是个脸皮厚的,兴致勃勃的看着姬桁手中的锦盒,笑道:“上次谢六姑娘命人送的谢礼是一颗价值千金的碧尘珠,这次不知又送了什么珍宝来。” 姬桁淡淡的扫了肖如凤一眼,但奈何肖大公子太无自知之明,只好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锦盒。 锦盒中,并非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而是一朵晶莹剔透的芍药花。 肖如凤微微愣了愣,片刻之后,看着姬桁笑的十分暧昧,道:“‘花不能言意已知’,谢六姑娘这回礼送的别出心裁,也送的格外用心啊……” 姬桁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淡若琉璃的眼眸中方才那渗人的冷意已经褪去,带着些许的温柔。 肖如凤见他如此神情,笑的促狭道:“如此情深义重,你该送什么回礼?” 姬桁将锦盒合上,吩咐近卫道:“将踏雪送到谢家。” 说着顿了顿,又吩咐道:“让林子枫亲自送。” 肖如凤不敢置信的看着姬桁,道:“踏雪和留墨你可是宝贝的跟眼珠子一样,我和你讨了多少回你都不肯送给我,竟然就这样送给谢六姑娘……” 姬桁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肖如凤一眼。 肖大公子脸色彻底垮了下来,道:“罢了,我知道我们这么些年的情分都比不得你和那谢小六分毫,我也不和你争这个……”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林子枫竟连夜匆匆来了安王府。 此时素来从容儒雅的林管家,脸上罕见的带着几分急躁之意,见了姬桁和肖如凤二人顾不得行礼,道:“主子不好了,一揽芳华出事了!” 君子樗送来的药用到了见底,谢容华脚上的伤也好了差不多了。 晚间的时候,云姑姑为谢容华涂抹着药膏,见伤口痊愈,只剩下一层淡淡粉色的疤痕,松了口气,道:“这二姑娘送来的伤药果真是极好,也不知是哪家医铺买的,改明儿咱们也多备几瓶用用。” 闻言谢容华听的十分心虚,暗道:这可是西燕宫廷秘药,一瓶都已经难求,哪里是寻常医馆能买的到的。 怕云姑姑当真遣人去找谢清言,还未曾答话,云姑姑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自从毓萃园回来之后,二姑娘只遣了小红送药来,怎么一次都没来看过姑娘?” 谢容华虽和谢家其它人关系单薄,但与谢清言关系最为亲厚,素日里无事谢清言基本都会来看谢容华,像这样接连着数十日未曾来闲云居,云姑姑难免觉得有些奇怪。 “当日在毓萃园我当众给了李晋文难堪,三夫人因此事迁怒于二姐姐,如今三夫人余怒未消,二姐姐也不好再登门。”谢容华淡淡的说道。 云姑姑皱眉道:“这三夫人好生没有道理,分明是李家公子品行不端,居心叵测的想要陷害二姑娘,三夫人倒是怪罪起姑娘您了。” 若是寻常谢容华定因李氏的态度心中觉得不平,但前世之事,谢容华心中亏欠谢清言等人太多,自是不会计较这个。 “我在三夫人心中名声不好,也不怪她会听信李晋文的一面之词。”谢容华不在意的说道,“再者说了,日久见人心,李晋文究竟是什么货色,过些时日三夫人便知道了。” 云姑姑恍然道:“所以姑娘将让梁园从外面挑选了个面生的女子,安插在李晋文身边,就是为了试探他!” 第167章 辗转难眠 如今那李晋文就借住在谢家三房,三房一切调动本就在谢容华的掌控中,就连襄阳郡主都插不了手。 晚间的时候,云姑姑便将明月调到了李晋文住的院子外院,只是做个粗活的丫鬟,并非是近身伺候。 “可明月都去了李晋文院子好几日了,怎么还没消息传来?”云姑姑叹了口气道。 谢容华将手中的团扇放下,捏了片甜瓜,轻笑一声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反正这几日我在家中养伤,有的是时间慢慢和李晋文周旋!” 说到此处,谢容华语气中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 如今外面四国谱的事情暂无进展,谢容华正好先处理了李晋文这个隐患。只有将李晋文从谢家赶走,谢清言才是真正的安全!而被禁足的襄阳郡主,也无法再插手三房的事。 “姑娘既是想用明月试探出李晋文的真面目,为何不将她直接放在李晋文身边?只是在外院,接近李晋文实在有些不方便。”云姑姑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吃了一片甜瓜,方才道:“你可知李晋文本是好色之人,可为何此次在谢家,身边除了书童伺候外,只选了两个姿色平庸的丫鬟在近身伺候。” 云姑姑道:“李晋文是怕落人口实。”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那李晋文此次来谢家的目的本是想两家联姻,并非是来拈花惹草的,所以在谢家人面前,自然要端出一副谦谦君子、洁身自好的伪装假象。若我们调走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将这么一个貌美柔弱的丫鬟送到李晋文面前,势必会引起他的疑心。” “可将她放在外院,她又如何能接近李晋文呢?”云姑姑问道。 谢容华挑眉道:“放心吧,那边的人已经安排好了……” 话音落下,玛瑙走了进来,回话道:“李公子那边要了明月为贴身丫鬟伺候,因着此事三夫人发了好一通脾气呢。” “是李晋文主动要留明月在身边的?”云姑姑十分诧异的问道,“如今他在谢家夹着尾巴做人,为何会主动做出如此落人话柄之事?” 玛瑙点头,回道:“方才我找前院的丫鬟打听过了,说是今日李公子下学回来看到明月被几个做粗活的丫鬟欺负,一时不忿,为明月出头。见明月甚是可怜,便将明月留在了身边。” 此时云姑姑方才恍然,道:“我知道了,原来姑娘您说的早有安排是这个意思啊……” 谢容华微微一笑,道:“李晋文行事谨慎,背后还有襄阳郡主指点,我若是贸然将明月送到她身边必定会引起李晋文的警惕。但此人是李晋文主动要的,日后出了什么事,三夫人可怪不了我们头上。” 若单单一个李晋文,谢容华自是不必这般大费周章。但是……李晋文身后是李氏,为了顾及李氏的颜面,谢容华要赶李晋文走,却又不能被襄阳郡主拿捏到把柄,以此来挑拨三房多生事端,只能如此从侧面转圜…… 看着谢容华嘴角的笑,云姑姑和玛瑙齐打了个寒战,不由同情起那位李公子…… 主仆三人正说着李氏姑侄二人的事,说话间正好有小丫鬟通传,是谢清言身边的小红来送药了。 除了伤药之外,还有一个三尺高两尺宽的木盒,看起来里面装的东西十分有分量。 遣退了云姑姑和翡翠后,谢容华看着那大木盒,好奇的问道:“这也是君先生让你送来的?” 说到此处,谢容华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似乎连傍晚之时那不明的郁郁之意都但却了。 但……这做工粗陋的盒子,不像是君子樗的风格啊。 看出了谢容华眼中略微的嫌弃之意,小红轻咳了一声,道:“这盒东西,是将军命奴婢送给六姑娘,说是谢礼。” “谢礼?”谢容华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意问道。 小红微微颔首,笑道:“李晋文身边的那位丫鬟想必是六姑娘安排的吧,六姑娘……果真是心思缜密啊,将军说这番人情他承下了。” 谢容华神色微动,亦笑道:“薛将军果真是消息灵通。” 聪明人之间对话不肖多言,谢容华说完之后,心中不禁好奇这薛煜究竟送了什么谢礼来? 当木盒一打开,纵使是见多识广如谢容华,看到整整一木盒的金光闪烁的黄金,也不由一阵错愕。半响之后,方才一脸敬佩的对小红道:“薛将军……果真是个实在人啊!” 小红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将军说他是粗人一个,不会挑选什么礼物,没什么比送黄金更实在了。” 谢容华眉头微微挑了挑,道:“不见得吧……” “前些时日,我薛将军可是从琳琅阁买了一支蜻蜓簪,那可是时下最为时兴的款式。薛将军哄女孩子开心还是有一套的。” 小红一脸诧异的看着谢容华。 谢容华淡淡道:“虽然我不喜欢李晋文,帮薛大将军进了谢家,但也请薛将军不要对二姐姐行越矩之事。不然一旦被我发现,我可不会手软……” 纵使是小红,听着谢容华凛然的语气,也不由打了个寒颤,道:“六姑娘放心,将军虽是粗人,却也是君子,对二姑娘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绝非如李晋文那样的伪君子。” 闻言谢容华面色稍缓,道:“我自知将军行事磊落,只是将军行伍出身,行事不拘小节。如今二姐姐应试在即,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还请将军谨言慎行,可不要被人落下口实,坏了二姐姐的名声。” “是,六姑娘的话奴婢一定会带给将军的。”小红回道,“六姑娘若是没旁的事,奴婢先告退了。” 说着小红准备离开,却被谢容华叫住了。 谢容华的眼中难得闪过了几分踌躇之意,问道:“先生让你送伤药的时候,可有什么话说?” 小红摇摇头,道:“并无。” “我知道了……”谢容华笑着道,“没事,我只不过随口问问而已。” 但是话虽然这般说,但是语气中难掩失望之意。 等小红离开之后,谢容华脸上一直断着的神情才彻底垮了下来。 芍药之意,难道君子樗一点都不知道吗?还是说,一揽芳华的人,并没有将东西交到君子樗的手中? 一个晚上谢容华胡思乱想,辗转难眠,却不知邺城一夜之间,流言蜚语传遍了邺城…… 第168章 自作多情 次日清晨,谢容华敏锐的感觉到闲云居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却没多想,吩咐玛瑙道:“让赵武备车。” 玛瑙心不在焉的,谢容华连说了好几声,玛瑙方才回神,道:“姑……姑娘,您要出门?” 谢容华道:“是啊,梁园这几日着实有些反常,我有些担心,正好去琳琅阁看看。” 谢容华担心梁园因为调查西燕之事,重新惹上了什么麻烦。 “啊?”玛瑙惊讶的看着谢容华,磕磕绊绊道:“您昨日不是说不想出门么,再说了,您脚上的伤还没好呢,贸然出门云姑姑会不高兴的。” 闻言,谢容华上上下下打量了玛瑙数眼,就在玛瑙被谢容华那清亮如雪的目光看的不自在的时候,谢容华方才将眼神移开,波澜不惊的声音道:“你拦着我,不想我出门?” “没有,奴婢没有这个意思!”玛瑙连连摇头,那神情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玛瑙的这些小心思如何能瞒的过谢容华,谢容华却没有戳穿玛瑙拙劣的谎言,淡淡道:“既然没这个意思,那就让赵武备车!” 见谢容华神情冷了下来,玛瑙也不敢多磨蹭,连忙吩咐赵武备车去了。 马车吱呀的行驶过官道,到了永安巷口的时候,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谢容华忽然吩咐赵武道:“停车。” 赵武勒停了马车,问道:“姑娘怎么了?” 谢容华吩咐玛瑙道:“早膳我用的不多有些饿了,你去给我买碗豆腐花,多放点糖。” 谢容华素喜满记的豆腐花,玛瑙闻言便没有多想。排队的人多,玛瑙一时半会儿没能回来,谢容华便也下了马车,戴着斗笠走到了茶棚那要了壶凉茶。 虽说是上午,茶棚喝茶的人多,正谈着邺城的闲事。 这里鱼龙混杂,却也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 “昨日给宁嫔送葬的仪仗队可真气派啊,整整一条街都是人,真没想到宁嫔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倒是风光了一把。” “光死后哀荣又有什么用啊,要我说,宁嫔一死最得利的是四皇子了。自己母妃尸骨未寒,便迫不及待的认了皇后为母,孝道何在!”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愤愤不平的说道。 话音落下,引来了众人附和声,皆是不耻姬殊行为作风的。 闻言谢容华眉心轻拢,前世姬殊认了皇后为嫡母,但却是名利双收,在坊间并无半点不好的流言。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姬殊得了利益,却失了民心,背后的推手又是谁? 谢容华在思索间,还在想细听的时候,便听他同伴一脸紧张道:“皇家的是非岂是我们升斗小民能谈的,咱们还是说些风月,勿谈国事,勿谈国事啊。” 令两个人嘲笑了同伴的胆小,但毕竟出于谨慎,只嘲笑了几句后就没有再议论此事,转而说起了这几日梨园来的新戏子唱腔好,改日去听听…… 一群男人聚集在一起,说到风月场上的事都笑得十分暧昧,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情。 方才那个最为胆小的男子道:“要我说这唱腔再好,也比不得碧云楼里那位柳姬啊。” 柳姬!听到这个名字,谢容华瞬间来了精神,竖耳听着。 “是啊,听说她一曲《采莲曲》跳的极好,只是见她一面都十分难,要一斛珠之价,更不要说与之亲近了。”方才谈论姬殊的儒生十分惋惜道。 他的同伴一身华服,做商贾打扮颇有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语气,道:“这邺城坊间美人如云,谁都没见过那柳姬的面,说不定是言过其实了呢。” “非也非也。”只论风月的胆小男子摇着手中的折扇,道:“听说那柳姬确实盛名在外,就连君先生,都是她的入幕之宾呢。” “哪个君先生啊?”儒生和商贾齐齐问道。 手持折扇的男子笑道:“这邺城最有名的君先生还能有谁,当然是四海商行的主人、君子樗君先生啊。昨日晚间,听说他以十斛珠的高价送给柳姬,二人……就在柳姬的秀楼中,春风一度呢……” “君先生是何等的神仙人物,能被他看上,这柳姬必是人间绝色呢。” “说起来这君先生也够风流的,才来邺城没多久,听说他看上了谢家一个庶女,时常以赏画的名义出入谢家,对那谢六姑娘大献殷勤,如今又夜宿碧云楼,和那柳姬闹的满城风雨的……”摇着折扇的男子笑的十分纨绔道。 儒生摇头晃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姑娘……”谢容华戴着面纱,看不出神情如何,倒是一旁的赵武听着这些人污言秽语气的脸红脖子粗,捏着拳头想要揍人却被谢容华拦住了。 “你若是打了他们,是还想进京兆府吗?”谢容华起身付了一锭银子,声音波澜不惊道。 赵武紧跟在谢容华身后,愤愤道:“那君子樗也未免欺人太甚!自个儿风流就罢了,平白无故的连累了姑娘的清名。” “清名……”谢容华冷笑连连,淡淡道:“不过是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又不会少块肉,由着他们说去吧。” 谢容华说的越是平静,赵武越是觉得背后冷汗淋淋,担忧的跟在谢容华身后。 此时马车边,玛瑙已经买好了点心,除了豆腐花外还拎着热腾腾的粽子,看到谢容华松了口气,道:“姑娘你方才去哪了,担心死奴婢了……” 说到一半,见赵武面色不对,谢容华虽戴着面纱,但亦难遮身上的冷意,不由打了个寒战,不打自招的磕磕绊绊的说道:“姑娘,您……您都听说了?”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反问道:“听说什么。” “君先生夜宿碧云楼的事啊,买菜的婆子回来之后一早就在府中传开了。”玛瑙听谢容华语气冷的渗人,十分无辜道:“本来我想告诉姑娘您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翡翠姐姐不许我说,更严令咱们院子里的小丫鬟不提此事,还让我拦住您不让您今天出门。” 玛瑙性格直来直去,哪里知道其中弯弯绕绕,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盯着谢容华道:“这是为什么啊。” 谢容华扶着马车车辕的手微微缩紧,死死的抠着马车车辕,手指关节泛白,长长的指尖都要陷入马车车辕中。 为什么,因为她谢容华自作多情,愚蠢至极! 第169章 十斛明珠 闹市之中,人群熙熙攘攘,议论着昨天晚上的那一段风流韵事。 在提及君子樗与柳姬之时,难免也有人踩一下那倒霉的谢家六姑娘。 “听说那君先生前些时日还特意当着谢家老夫人的面,送了一匣子明珠给谢六姑娘呢,当时让谢家几个姑娘都眼红极了。” “嘁,不过是一盒明珠而已,那君先生和那柳姬春风一度,可是赠送了人家整整十斛明珠呢,两个人能比吗。这谢家和那谢六姑娘,面子里子可都丢尽了……” “旁人是一掷千金,这位君先生却是直接送明珠。不愧是四海商行的主人,出手就是阔绰。”旁人嬉闹的说道。 市井之中,刺耳的取笑嬉闹声不绝于耳,玛瑙听的无比气愤同时,看着自家姑娘波澜不惊的神情,又不免一阵胆战心惊…… “姑娘,我们还是回府吧。”赵武深知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对谢容华道。 谢容华却道:“不必,去醉花荫。” “啊?!”赵武和玛瑙皆是十分诧异的问道,“姑娘您去醉花荫做什么?” 谢容华面沉如水,拨动着手指上戴着的血玉扳指,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弧度。 醉花荫是邺城最大的琴楼,里面环境雅致,以花为名,琴师技艺高超,听说就连宫中的乐师都会时常来醉花荫请教音律上的问题。 谢容华主仆三人方才一进雅间内,便有穿着绿色荷叶裙的侍女迎了上来,笑问道:“这位姑娘,您可有提前预定?” “我来找人。”谢容华淡淡的说道,“他在海棠坞。” 闻言,侍女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打量了谢容华一眼,而后飞快的收会了视线,恭敬的说道:“姑娘请随我来。” 这琴楼一共三层,在室内遍值各种花卉,除此之外还用竹管引来了泉水,潺潺流水和着琴声,环境优雅清净,当然价格也不菲。 绿衣侍女将谢容华带到种植着海棠花的雅间门口,屈指扣了三声门,道:“公子,您等的客人来了。” “你下去吧。” 绿衣侍女退下后,谢容华推开了虚掩的门,看着竹帘后那道白色的声音,道:“不好意思,让太傅久等了。” 从竹帘后走了出来一个白衣男子,长身玉立,面如冠玉,正是卿如晤! “六姑娘比本座想象中要来的快。”卿如晤把玩着缠绕在指尖的金线,似笑非笑的说道。 谢容华迎着卿如晤清亮的目光,嗤笑一声,道:“自我出谢家之后,太傅的人便就一路盯着,我就算是不想来也不得不来。” 卿如晤挑眉,淡淡道:“是么,本座可不敢跟踪谢六姑娘。” “方才在茶棚中的那三人难道不是太傅派来的?”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之意,看着卿如晤道:“一个儒生、一个商贾再加上一个纨绔,太傅为了引我来醉花荫倒是费尽了苦心。” “谢六姑娘果然心思机敏,在下佩服,佩服。” 说话间,炉子上的茶水已沸腾,卿如晤取了沸水泡茶。他的动作优雅,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此人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士大夫,决然想不到在那儒雅的外表之下,却有着左右整个西燕命运的力量! 卿如晤泡好的茶递给了谢容华,碧绿色的茶汤映着白瓷的茶盏十分好看,但谢容华此时可没有品茗的心思,直接单刀直入的问道:“太傅约我至此,究竟所谓何事?” “六姑娘稍安勿躁,不如先尝尝这茶如何?”卿如晤看着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不急不缓的说道:“这茶名为柳叶茶,只有我们吴越之地才有。” 谢容华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飞快的看了卿如晤一眼。 却见卿如晤褐色的眼眸深沉,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让人看不出他的深浅。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的心中飞快的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很快神情恢复如常。 谢容华一改方才浮躁,轻轻抿了口茶水,淡淡评价道:“这茶不错,只是味道未免淡了些。毕竟是西燕的东西,不符合我们大宸人的口味。” “听说姑娘是在江左长大?”卿如晤冷不丁的说道。 谢容华神情如常,笑道:“是啊,想不到太傅身为西燕人却对容华生平竟如此了解,看来当日在毓萃园遇到太傅并非偶然。” 卿如晤当没听出谢容华语气中的试探之意,笑道:“江左人离西燕不远,只隔着一座雪城,六姑娘对我们西燕不陌生才对。” 话音落下,谢容华脸上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眸色也越来越深沉,幽幽的盯着卿如晤道:“太傅这是何意?” “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六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谢容华认真了起来,卿如晤却十分轻松懒散的笑道,“前些时日,本座得了一幅画,今日请六姑娘前来正好鉴赏一番。” 画? 这个时候谢容华对画格外的敏感,暗道:卿如晤手中,莫非是叶徽之所绘的美人图! 就在谢容华惊疑不定的时候,卿如晤将画卷徐徐展开,却见画卷上绘着一叶扁舟,扁舟上寥寥数笔,绘着携手并肩的两个人。 只是画工一般,并非出自名家之手。 “这是……”谢容华皱眉看着卿如晤。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卿如晤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道,“上面绘着的,正是范蠡携西子携手归隐,泛舟五湖图。” “泛舟五湖图……”纵使机敏如谢容华,一时间也未能猜出卿如晤的用意,“太傅为何给我看这副图?” 卿如晤看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晦暗不明的色彩,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而后以一种波澜不惊的声音道:“难道六姑娘,不想知道君子樗与那柳如姬之间的过往吗……” “柳如姬!” 因过于震撼,谢容华左手端着的茶盏跌落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在了谢容华的右手手背上,可谢容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卿如晤的话在谢容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半天谢容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道:“太傅到底想要说什么。” 这一瞬,看着卿如晤那清亮如雪,恍如能洞穿人心的眼眸,谢容华竟生出一种……逃离的冲动! 第170章 泛舟五湖 谢容华的失态,是在卿如晤的意料之中。 这位少年成名,掌管着西燕命脉的权臣,最善于洞察人心。当击溃了谢容华的心防,卿如晤将局面已然能牢牢的掌控在手中后,脸上的神情越发变得不急不躁起来。 “昔年陶朱公虽为商贾,却心系天下,以美人计辅佐越王灭吴国,一雪会稽之耻,立下不世功勋。‘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为后世所称道也” 此时谢容华死死握住指间的血玉扳指,勉强稳住心神,淡淡道:“忠以为国,智以保身,看来太傅对朱陶公评价颇高啊……” 卿如晤轻轻啜了口茶,方才道:“不过比起他的忠义,令后世津津乐道,传为佳话的,却是他对西子的情深不渝,大业即成后,携西子归隐山野,泛舟五湖……” 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冷声道:“这算是什么佳话。” 卿如晤笑道:“六姑娘似是不认同在下的话。” “‘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当年他为了家国君主,将西子献给吴王,早断了二人之间的情分。他赢了身前身后名,不负君主不复国家,却唯独对西子薄情寡义。泛舟五湖,不过是世人美好的希冀罢了,我若是西子……” “你若是西子当如何?”卿如晤饶有兴致的问道。 谢容华冷笑一声,目光凛冽道:“狠狠在他心间剜一刀,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语气阴冷,饶是卿如晤也不由觉得背后泛凉,讪讪道:“六姑娘果真是女中豪杰。” 谢容华冷笑一声,道:“太傅也不要和我绕弯子了,有话直说,您再拖下去,就不怕会被不速之客打断?” 卿如晤微微有些错愕,半响才道:“六姑娘果真心思剔透……” 谢容华神色微动,最终目光落在卿如晤的那幅泛舟五湖图上,淡淡道:“拐弯抹角的说了这么多,太傅无非是将君子樗比作朱陶公,而那西子……便当是柳如姬,也就是如今碧云楼的柳姬了。” 此时谢容华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到纵使是方才掌控着主动权的卿如晤,心里隐隐没了底。 难道他猜测错了,其实君子樗对于谢容华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样……也好!想到此处,卿如晤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那君子樗自负一世,没想到却栽在了一个小姑娘手中。 谢容华不管卿如晤此时心中的百般猜度,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么谁又是吴王呢?” 那双明亮的眼,带着灼灼光芒,盯着卿如晤。 耀眼到让人不敢逼视,真的……漂亮啊。 卿如晤心中喟叹一声,表面却不动声色,道:“当年的老燕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在电光石火间,谢容华总算将这些种种一切,串联在了一起。 前世关于老燕王驾崩,西燕女王燕凰登基,坊间有种种流言。 毕竟老燕王膝下三位王子皆死于储君之争中,但亦还留一个元后所生的嫡子,虽然是襁褓中的幼子,却是燕凰的嫡亲弟弟。 老燕王既然留了长公主和卿如晤监国,为何还要传位给一个皇女? 在东陆各种流言都有,但关于西燕皇室的辛密孰是孰非谁都不得而知。 原来,这一切不是偶然,早有人悉心筹谋,辅佐燕凰登基,步步为营在西燕只手翻云覆雨。 无论君子樗辅佐燕凰的目的是什么,但最终他成功了,燕凰登基,他功成身退,来到了大宸…… 但与泛舟五湖的故事不同,这一切并没有结束,只是开始而已。君子樗来到大宸之后,被他舍弃的‘西子’同时也一同来了。 是带着破镜重圆的希冀美好?还是满腔不平复仇的怨恨? 谢容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在他们二人的故事里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不,或许不是过客…… 君子樗步步为营的接近她,对她或许对柳如姬一样,不过以深情为饵,将她当做第二个‘西子’。在这邺城搅弄风云,成就他的王权霸业,身前身后之名。 谢容华长长的指甲深深陷入了血肉之中,明明前世已经有了灭门之祸的惨痛教训,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轻易的陷入这样漫不经心的温柔中,又为什么……偏偏是今日才让她知道这件事? 若是早一天该多好。 “你这样用力,只会加重右手的伤势。” 卿如晤波澜不惊的声音,将谢容华从思绪中拉回,谢容华握紧拳头依旧没有放松,纵使心中早已翻云覆雨,但面上却没有一丝示弱的神情,淡淡的说道:“就算是右手废了,我的左手也照样可以用。” 是啊……所以,所以就算是被欺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所幸未曾酿成大错,及时止损而已,只要她活着,谢家安然就好。 此时卿如晤看向谢容华的目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意。 小小年纪,不仅心思机敏聪慧,且善于隐忍,又这般坚韧,假以时日必可堪当重任。 “君子樗的事,应当是西燕皇室机密。”右手的皮肉疼痛,恰好能够让谢容华恢复了理智,看着卿如晤问道:“可为何太傅将如此辛密之事,告知于我。” 言以至此,卿如晤不再隐瞒,看着谢容华微微一笑道:“本座此次来邺城,有一件要紧的事解决。” “何事?”谢容华看着卿如晤嘴角浅淡的笑意,十分疑惑,又带着一丝不解问道。 卿如晤波澜不惊的声音道:“本座要与大宸联姻。” 闻言,谢容华差点没有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骇然道:“您……您要成亲!” 见谢容华如此激动,倒是卿如晤不解问道:“本座娶妻,有什么奇怪的?” “没……没什么。”谢容华按下心中百转千折,脱口而出道:“那西燕女王同意吗?” 卿如晤眼神微微闪躲,不过毕竟是城府极深之人,很快恢复如常,道:“本座已过而立,应当成家了,陛下不会阻止的。” 这,也是在临行辞别之前,他在金銮殿上留下的一番话。 谢容华知道前世到她死卿如晤都未曾娶妻,但这一世随着她的重生,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转变,谢容华不敢确定一切局势还能与前世那般发展。 “太傅是想娶哪位公主,或者是哪位郡主?”谢容华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今皇室宗亲几位合适婚龄的公主郡主,想摸清楚卿如晤的意图。 未曾想到,卿如晤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开口道:“你可愿与本座一同回西燕?” 第171章 语出惊人 纵使沉稳如谢容华,也不由被卿如晤一番话惊住了,半响之后谢容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我为何要和您一同去西燕?” “以我妻子的身份,同我一齐去西燕,对你有利无害。”卿如晤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仿佛是在说今日的天气真好。 看着卿如晤那张俊美的面容,谢容华皱眉道:“我与卿如晤不过才一面之缘……” “可你与君子樗也相识不久。”卿如晤声音淡淡道,“君子樗可以,本座为何不行?” 谢容华听到君子樗的名字,眼中眸光不由黯淡了下来,揉着跳动的眉心道:“这感情之事乃是两情相悦,太傅此言未免太过于轻率了……” 话还没说完,谢容华被卿如晤打断了。 “只有和本座一起回西燕,才能保全你的性命,甚至……是你的家族!” 卿如晤话音落下,谢容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警惕的看着卿如晤,问道:“太傅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时卿如晤看向谢容华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淡淡道:“本座知道,你在查雪衣候府之事。” 谢容华藏在衣袖下的双手不由握紧了拳头,惊疑不定的看着卿如晤,道:“所以……当日那一套玉蝉棋具也并非是意外,而是您早就布局,故意提及雪衣候?” “是。”卿如晤淡淡的说道。 谢容华忽而笑了,卿如晤挑眉问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我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竟让你们如此煞费苦心的接近我。您如此,君子樗也是如此!”谢容华看着君子樗,嘴角带着一抹讥诮之意,定定的看着他,道:“难道……仅仅是因为四国谱?” 卿如晤难得闪过了一丝意外,道:“你竟也知道四国谱之事,难道是谢蕴告诉你的?他可真是……” 话未曾说完,卿如晤忽而顿住了,看着谢容华明亮的眼眸,嘴角微微勾了勾,道:“小丫头不要想着套本座的话,想要知道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隐情……” 他“唰”的一下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眸定定的盯着谢容华,淡淡吐出了四个字:“嫁给本座……” 谢容华眉心轻拢,卿如晤在东陆素来名声不错,可为何在她面前出言如此轻浮?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卿如晤近卫的声音,道:“太傅,丞相府的肖公子带人来了,说是奉命迎接太傅!” 闻言谢容华心中一惊,肖如凤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且卿如晤行踪隐秘,肖如凤又如何得知其行踪? 就在心中惊疑不定时,抬头却见卿如晤正以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谢容华连忙撇清关系道:“与我无关。” 卿如晤见谢容华一副慌乱的模样,倒是笑了的,道:“既然朝廷来人,你也不便久留,让青苑带你从后门走吧。” 毕竟卿如晤身份特殊,若被人知道谢容华一个世家女子竟暗地里和西燕太傅见面,则会带来无穷的麻烦。 谢容华知道其中利害,便也没多说什么,戴上帷帽之后便跟着名为青苑的男子从离开。方才离开雅间,谢容华便看见游廊转角处肖如凤带着一群侍卫走了进来,竟是惠帝身边的禁军! 恰在此时,肖如凤抬头正好看向了谢容华,谢容华心中一慌下意识的拉低了帷帽,不敢多看。 幸而没有引起肖如凤的疑心,谢容华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了这醉花荫的后院。 “那便是后门,你走吧。”青苑冷冰冰的说着。 “多谢。” “奉命行事,不需言谢。” 谢容华见他态度如此冰冷,嘴角微微抽了抽,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便什么没说。 快到后院的时候,谢容华急于赶路,无意撞上了一位端着茶的绿衣侍女,差点将热茶洒了一地,连忙道:“抱歉。” 侍女低着头,似是急着送茶,什么都没说,匆匆的就捧着茶离去。 “真是奇怪,现在怎么一个个都是样冷冰冰的……”谢容华暗自嘀咕了几声,也没多想,快步的离开了醉花荫。 醉花荫门口,赵武和玛瑙焦急的等着,见谢容华出来了,方才松了口气道:“姑娘你可算出来,这么多官兵,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是肖如凤知道了卿如晤的行踪,特意接他进宫的。”谢容华上了马车,淡淡道。 “啊……那肖公子也看到姑娘了?”玛瑙担忧的问道。 谢容华摇了摇头,道:“我戴着面纱从后门出来,他应当没看到我,但是……” “但是什么?”玛瑙见谢容华神情不对,好奇的问道。 谢容华回神,道:“没什么……我只是奇怪,肖如凤是如何得知卿如晤就在醉花荫。” 说到此处,一个人的名字浮现在了谢容华心头。 既然卿如晤有把握潜伏在邺城,说明对自己隐藏踪迹的本事十分有信心。今日肖如凤求见,也出乎卿如晤的意料,打断了卿如晤原有的计划。 而能够十分准确的知道卿如晤的下落,又能用手段让肖如凤拿人的,只有一人——君子樗! 想到此处,谢容华冷笑连连,道:“还真是什么都在他的算计中啊。” 玛瑙见谢容华笑的渗人,不由心惊胆战的,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快下雨了,咱们回府吗?” “不了。”谢容华敛了心神,拨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淡淡道:“先去琳琅阁。” 此时琳琅阁,常掌柜一见谢容华仿佛看到财神爷一样,远远的迎了上来,道:“六姑娘,您上次做的彩绘蜻蜓簪子十分受欢迎,此次可是送新图样来了?” 谢容华道:“我今日来是找梁园的。” 说着,看了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盏一眼,道:“你再躲着我,这个月的工钱就别想要了。” 话音落下,屏风后梁园一步三挪的走了出来,叹气道:“你除了用银子威胁我还能用别的手段么。” 谢容华喝了口茶,淡淡道:“手段不需多,有用就成。” 常掌柜见谢容华与梁园俨然有事相商,便识趣的退了下去,临走之前还带上了门。 此时厅中已无外人,谢容华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着梁园问道:“说吧,有多少事瞒着我。” 第172章 深陷泥沼 看着谢容华清冷的神情,梁园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含糊道:“也没什么……” “瞒一件,扣一百两。”谢容华不和他废话,十分冷酷无情的说道。 “你……”梁园不敢置信的盯着谢容华,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温柔的笑,道:“我今日心情很不好,你最好不要招惹我。” 谢容华脸上的笑看起来有些渗人,梁园长长叹了口气,道:“为了那个君子樗?我早就劝过您,此人并非良人,您就是不听。” 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谢容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番话,“但你当日只说过此人与西燕女王有私,并未曾说过他和那个柳如姬……” “他和柳如姬之事,我也只不过听说了点皮毛,且……”提及此事,梁园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道:“此事事关西燕王室辛密,就连我师傅也不敢多言。当日我怕你知道此事,会招惹来杀身之祸。” 谢容华闻言,眉心微皱,道:“竟如此严重?” 梁园冷笑一声,正色道:“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大多数已经给先帝陪葬了,敢提及此事的,西燕上下,敢提及此事的只有卿太傅一人!” “那君子樗和卿如晤之间,究竟什么过节?”谢容华好奇问道。 梁园淡淡道:“左右是政见不同罢了,卿太傅是女王的帝师,颇受女王的信赖。但君子樗却是王后的人,昔年他便是由王后的家族举荐进入朝堂,十分得先帝的信赖,后来……” “后来他便施展美人计,将柳如姬送到西燕先帝身边,与柳如姬一起里应外合搅弄风云,最终辅佐西燕女王登基。”谢容华波澜不惊的说道,“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既然他是王后的人,为何不辅佐王后幼子秦王登基,反而力排众议,辅佐一个女子?” “当年王后家族之意,是想让君子樗辅佐秦王登基,王后垂帘听政。之后遗旨上为何又成了燕凰,谁也不得而知了……”梁园道,好奇问道:“你为何这么关心西燕的事?” “卿如晤想让我嫁给他,带我去西燕。”谢容华淡淡回道。 正在喝茶的梁园,差点没被茶水呛死,目光惊悚的看着谢容华,问道:“你……你答应了?” 谢容华摸了摸下巴,认真道:“论容貌、论身份,放眼整个东陆还真挑不出几个比卿如晤出色的男子,若是能嫁给他,我也不亏啊……” 梁园嘴角抽了抽,半天才道:“婚姻之事可不是儿戏,你不能因为君子樗一时赌气,就如此胡来。” 提到君子樗,谢容华的脸色冷淡了几分。平日里梁园见谢容华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何曾见过她如此在意一个人,便问道:“你对那君子樗,真的认真了?” “不提这个了。”谢容华却没有正面回答梁园的问题,转而问道:“你可知柳如姬何时进的宫?” “景诏十六年,西燕先帝驾崩两年前进的宫,我当时随师父一齐进宫赴宴,曾在宴席上见过她……” 闻言,谢容华“嘶”了一声。 见谢容华面色不对,梁园不解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西燕先帝是在景诏十八年驾崩……”谢容华轻扣着桌面算道。 梁园微微颔首,道:“没错,四年前老西燕王驾崩,年仅十四岁的燕凰在卿如晤和长公主的辅佐之下登基。” “若是这样,那柳如姬进宫之时,应正当妙龄,算起来如今年岁,也不过是二十出头,不足三十才是。”谢容华淡淡道。 梁园一头雾水的看着谢容华,问道:“柳如姬的年岁又有什么问题?” 谢容华道,“昔年叶徽之身为雪衣候府幕僚,闻名于天下,已是十多年前的事。而于十六年前,叶徽之便就封笔,不知所踪,那时柳如姬尚且不足十余岁,又怎会成为叶徽之的知己?成为叶徽之的至交?所以……” 谢容华看着梁园,问道:“叶徽之和柳如姬是知己至交的线索,你从何处得知?” 此时梁园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青一阵红一阵,憋了许久,方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陆蝉知!” “陆蝉知……”谢容华惊讶的看着梁园,道:“你何时和他化敌为友了?” 梁园一脸严肃的看着谢容华,道:“我与他依旧是生死仇敌。” 谢容华看着梁园的目光将信将疑,在梁园炸毛之前,方才将目光移开,道:“看来陆蝉知告诉你此事,是故意引着我们往柳如姬身上查了。”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梁园不解问道。 谢容华冷笑一声,道:“陆蝉知也是听命行事,真正主导此事的另有其人。” 见谢容华脸色不对,梁园恍然道:“你是说……君子樗?” 谢容华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梁园见她神色不对,也跟着站了起来,问道:“你去哪?” “回谢家。”谢容华淡淡的说道。 梁园这才长长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去找君子樗。” 梁园认识谢容华这么些年,当然知道这位眼里揉不下沙子,如今被君子樗这般算计,又险些动了真情,定不能容忍。这位一旦疯起来,可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 谢容华冷笑一声,没说话。 “如今西燕王虽登基四年,但尚未亲政,辅佐她的几位功臣斗的厉害,尤其是君子樗和卿如晤二人。如今他们齐聚在邺城,想必将此处当做一决生死之处,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不要参与进去了……” 谢容华转身离去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的梁园略带担忧的声音。 谢容华脚步微微顿了顿,片刻之后,方才道:“这个泥潭我已经陷进去了,如今想要抽身,已经迟了……” 乌云遮盖住了太阳,空气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天际暗沉,风雨即将侵袭。 出了琳琅阁之后,谢容华一路沉默无言,方才回到闲云居,慈心堂的莺儿便过来了。 莺儿看到谢容华,十分鄙夷道:“谢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我若是六姑娘定是羞愤的自尽,您倒好,竟还有心情外出呢。” 不出半日,君子樗夜宿碧云楼之事已经传的满城风雨,而他赠送谢家六姑娘一盒明珠之事也传开。 这一段君子樗与碧云楼头牌的风流佳话里,谢容华就是个笑柄! 第173章 邺城笑柄 素日里那些对她毕恭毕敬的丫鬟,如今见了她,眼角眉梢不掩鄙夷之意,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像是在看什么笑话。如此明目张胆的议论谢容华,玛瑙听的气得脸色通红,就连素来沉的住气的翡翠,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反观谢容华,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那些人议论的不是她。 到了慈心堂,守在门口的丫鬟掀了掀眼皮子看了谢容华一眼,懒散的说道:“方才老夫人吩咐过了,六姑娘来了不必通传,直接进去吧。” 慈心堂中,老夫人阴沉着脸不发一言,在她身边坐着的是谢清嘉,今日这般热闹,襄阳郡主倒是没过来。 当日在京兆府衙的公堂之上,谢容华痛失齐逢源这一臂膀,便在院子里闭门不出。襄阳郡主虽不在,但这谢清嘉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谢清嘉姐妹二人,还有伤方才好的苏解语幸灾乐祸的看着走进来的谢容华,眼中不掩鄙夷神情。 这下可好,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齐了,等着看她的笑话呢!当下谢容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知道老夫人最在乎谢家清名,如今邺城流言蜚语满城,再加上某些人的煽风点火,这一关,她怕是不容易度过! 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心中如是想着,但谢容华表面上却没露出一丝怯意,上前一步从容道:“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阴沉着脸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谢容华,问赵氏道:“如今邺城都在议论着咱们谢家利用女儿攀附富贵,若此事处理不慎,咱们谢家清名了就毁于一旦,你们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赵氏笑道:“事关重大,儿媳可不敢擅作主张,母亲还是问问清嘉。” “这郡主不在,清嘉是咱们谢家长女,此事让她也拿拿主意。” 谢清嘉自是恨不得立即将谢容华逐出谢家,但她与谢容华交锋数次惨败,变得越发谨慎,且……她也拿捏不准老夫人到这个时候是否舍弃了谢容华这个棋子,便谨慎的说道:“婶母说笑了,清嘉年轻,此事还是先听听婶母的意见,我这做小辈的也才好开口啊。。” 两个人十分圆滑的不肯开口,老夫人冷哼一声,整个内厅的气氛瞬间就僵硬了下来。 老夫人喝了口茶,深深望了赵氏一眼,方才问谢清嘉道:“清嘉,既然你二婶母拿不定主意,你便说说看该怎么办吧。” 谢清嘉眸光微转,笑道:“祖母别生气,这事都怪我,没有看好六妹妹,才让她招惹上君先生,败坏了咱们谢家女儿的名声。” 身为谢家长女的谢清嘉,表面是一副忧心忡忡,十分为谢家着想,实则不动声色的将老夫人的火气往谢容华身上引。 听到谢清嘉的话,老夫人的亮色稍有缓和,道:“你是个好孩子,此事与你无关。谢容华,你和君先生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谢容华还未曾开口,却听一旁的苏解语说着风凉话,柔柔的说道:“是啊容华妹妹,我记得那君先生不过才来邺城数月,怎么就看上容华妹妹了,又是送明珠又是为妹妹解围的? “这还用说么,肯定是谢容华蓄意勾引君先生啊。毕竟有其母必有其女啊……”谢清雪看着谢容华,十分恶毒的说道。 谢清雪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原本低着头神情平静跪在地上的谢容华,蓦然抬头,眼中迸发着渗人的寒意,冷声道:“谢清雪,你闭嘴!” 谢清雪不过是只纸老虎,看着谢容华如此骇人的目光,当下吓的躲在了谢清嘉身后。谢清嘉暗骂了一声谢清雪这个废物,不过表面上却做出一副维护谢清雪的样子,道:“六妹妹好大的威风啊,如今本来是你自己走错了事,怎么还不许清雪说你一两句呢。” 谢容华跪在地上,但腰杆依旧十分笔直,冷笑道:“你们无论说我什么都可以,但不许说我母亲!” 在这谢家人人都瞧不起谢容华的生母,嘲讽她的出生,就连谢蕴都鲜少提及谢容华生母的名字。只有谢容华自己,对自己的生母却十分维护,从不避讳。 而她的这点不避讳,正是老夫人不喜欢谢容华的最直接原因。昔年谢蕴铸下大错,竟与一个贱籍女子生下女儿,这是清清白白的谢家唯一的污点,平日里老夫人提到此事就会变脸,今日谢清雪再度提到谢容华的生母、谢容华依旧不知悔改的维护自己的生母,俨然成了激发老夫人怒意的导火索! 老夫人冷着脸举着手中楠木拐杖,狠狠的敲在了谢容华的背上,“砰”的一声闷响,原本跪着的谢容华生生的挨了这一下,直接趴在了地上! “以后你再敢提那个贱人,我必将你赶出谢家!”老夫人气的直喘气道。 “祖母,为这样一个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老夫人动手打了谢容华后,谢清嘉才假意的劝解道,目光中带着看好戏的神色,看着十分狼狈的谢容华道:“谢容华,你看你都将你祖母气成什么样了,还不赶快认错。” “我没错。”谢容华忍着背后火辣辣的疼痛,依旧倔强的不吭一声,道:“本朝以孝治天下,无论我的母亲身份如何卑微,我这个做女儿都对她百般避讳,才是最大的错。” “你可真是不知悔改!”谢清嘉冷笑道。 如今谢家长房联合在一起,势必要将谢容华置于死地,至于二房赵氏母女则是在一旁置身事外的样子,坐山观虎斗。 谢清嘉见老夫人如此生气,眼中闪过了一丝快意,道:“祖母,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开这个口了,谢容华行事如此不守规矩,和君先生的私情闹的人尽皆知……” “我与君子樗清清白白,并无私情。”谢容华为自己辩解道,不允许谢清嘉的屎盆子直接往她身上扣! “好一个清清白白并无私情,若你与他无私,那他又为何赠你明珠?”谢清嘉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谢容华,冷声道,眼中闪过了一丝妒恨之意。 这谢容华除了那张脸外,论身份和才学,哪一点能比的上他。可那些男人偏偏被她所蛊惑,姬桁如此,就连那眼高于顶的君先生也是如此! 那一盒明珠,是谢容华与君子樗‘私情’的最大铁证,昔日被人所羡慕的,如今却成了邺城最大的笑柄!纵使能言善辩如谢容华,此时也不禁一阵哑然,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入到了掌心肉里面。 是她的错,当初……就不该收下那盒明珠! 第174章 身败名裂 谢清嘉见谢容华被问的哑口无言,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继续对老夫人道:“如今此事在邺城闹的满城风雨,眼看姒音学院大比在即,我们谢家姑娘可不能因为六妹妹一人,而失去了进入姒音学院的好机会啊。” 此时谢清嘉以谢家长女自居,一副处处为谢家着想的模样。 皇室宗室子弟的正妻都是在姒音学院挑选,一旦进入姒音学院,相当于是半只脚都已经踏入了高门。如今谢家男丁单薄,出色的男子少,但几个后辈的姑娘都是极其优秀。 老夫人原本还指望着谢家能出几个姒音学院的学生,到时候也好与高们联姻,重振谢家门楣。 “是啊,如今谢容华的名声已经毁了,谢家其他的姑娘不能再被她连累了……”老夫人敛了脸上的怒意,看着谢容华若有所思道。 谢清嘉见老夫人神情如此,垂眸敛去眼中的快意,问道:“祖母打算怎么做?” “等你三叔回来,让他去一揽芳华走一趟,看君先生能否收了谢容华为妾室。”老夫人轻描淡写的说道。 谢容华立即道:“我不愿为妾。” 老夫人听到谢容华的声音就头疼,阴沉着脸色厉声道:“没有将你赶出谢家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这事还轮不到你说愿不愿意!” 一旁的谢清雪借机嘲讽道:“是啊六妹妹,你如今不过是坏了名声的庶女而已,不想为妾,难不成还想嫁给君先生为正妻不成?” 如今局势对谢容华十分不利,谢容华心中飞快盘算着脱身之计,并没有理会谢清雪这个跳梁小丑的挑衅。 谢容华清楚的知道,老夫人不赶她出门,并非是心中还念着什么情分,而是因为如今邺城流言纷纷,她的名声已毁,绝对再无翻身的可能。在老夫人心中她已然成为一枚弃子,既然是弃子,便将她应有的利用价值最大化! 真的是讽刺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避免不了成为一枚弃子,被舍弃的命运!这一刻,谢容华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心中一阵冰凉…… 谢清嘉听老夫人这么说,暗道不好,让谢容华小贱人攀上君子樗这个高枝不是便宜了她么。 谢清嘉将谢容华恨的入骨,自是巴不得让谢容华嫁给一个贩夫走卒,哪里愿意看到谢容华攀上高枝! 心中如是想着,但襄阳郡主面上却没有流露分毫,道:“三叔素来疼这个女儿,护的跟眼珠子一样,让六妹妹为妾,怕三爷不会同意的。” “是他教女无方坏了我们谢家的名声,难不成还有更好的法子不成!”老夫人冷冷道。 谢清嘉也并非是愚钝之人,知道老夫人还存着拉拢经之处之心,目光微转,道:“将六妹妹送给君先生为妾,一旦传出去,岂不是坐实了我们谢家拉拢攀附权贵的传言,一旦传开,我们谢家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话音落下,果见专横独断的老夫人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 “而且啊,依照孙女看君先生只是随手送了盒明珠来谢家,不见得真的对谢容华上了心。若母亲真的让三爷上门,到时被君先生拒绝了,非但讨不了巧,以后更让我们谢家在邺城世家面前抬不起脸面。拉拢君先生事小,咱们谢家的颜面要紧啊!” 谢清嘉将老夫人的心思拿捏的很准,三言两语之间,便见老夫人已经动摇,问道:“那依你看,此事如何处置?” 今日流言蜚语方才在邺城传开,老夫人不问缘由,也不停谢容华辩解,便已经想着如何处置谢容华。 谢清嘉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谢容华,淡淡开口道:“事到如今为了保全谢家的名声,只有两条路。” “其一,将六妹妹嫁了,不过是个庶女而已,又不是咱们谢家嫡出的姑娘,名声再不好将她嫁了出去,堵住了那些人的嘴,也不会影响到咱们家姑娘参加姒音学院的比试了。” 闻言,跪在地上的谢容华抬眸,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二姐姐都开了这个口,想必是连人家都给我相看好了。” 谢清嘉斜了谢容华一眼,不冷不淡道:“正是,我那楚家的表哥被你所蛊惑,对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如今你虽名声坏了,想必他也不会嫌弃,嫁过去做个正妻也是你天大的造化了。” 原本之前襄阳郡主一直想拿捏谢容华的婚事,但因谢容华强势,身后有老夫人护着,未曾能得偿所愿。如今谢容华名声有损,在礼教严苛的大宸可是灭顶之灾,如此被人议论,性子烈的女子甚至会自尽。 所以襄阳郡主没有拿捏的住谢容华,此时谢清嘉却寻到了机会。她算准了谢容华理亏在先,才这般理直气壮拿捏谢容华。 将谢容华赶出谢家、或者是让谢容华死,都太便宜了她!她要让谢容华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若六妹妹能嫁给楚公子,也算是一旦良缘了。”苏解语掩嘴笑道。 当日被老夫人的鞭笞苏解语记恨在心,如今看着谢容华如此落魄,她自是迫不及待的踩上两脚。 “是啊,六妹妹你也别太挑剔了,本是你德行有愧,为了谢家和姐姐们,你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吧。”谢清嘉大义凛然的说道,一副为大局着想,劝导谢容华牺牲小我。 谢清雪最讨厌谢容华,直接十分直言不讳道:“先前六妹妹还看不上楚公子呢,现在还不得是乖乖嫁给他。” 谢容华并没有理会这些人的风凉话,跪在地上,神情平静的问道:“除了嫁给楚永之外,第二条路是什么?” 谢清嘉喝了口茶,道:“毕竟我与六妹妹姐妹一场,自是不为难你。你若是不愿意嫁也可以,就去城外的青云观修行,算是为我们谢家祈福积德了。” 时下若有女子德行有亏损,便会被家中人送到观中做女冠,青灯常伴,相当于一辈子都被困在其中不得自由,甚至比赶出家门还要恶毒。 “这两条路都帮你铺好了,六妹妹你选择哪条,皆看你自己。若是愿意嫁给楚永,今日便合了八字;若是不愿,马车已经停在门外,稍微收拾,便送你去青云观。” 闻言,谢容华不惧反而笑了,道:“二姐姐竟这么迫不及待的逼我做选择,这是怕迟则生变呢。” 谢清嘉眼中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道:“你多留谢家一日,谢家的名声损害更难弥补!六妹妹,你我同为谢家的女儿,可不能这么自私啊。” “我若是都不愿呢。”谢容华淡淡的说道。 “六姑娘,我们姑娘都发话了,可由不得你了……”说话间,竟是襄阳郡主身边的王嬷嬷带着粗使的婆子进来。 王嬷嬷和秦嬷嬷皆是襄阳郡主的左膀右臂,王嬷嬷出现在此处,难道这也是襄阳郡主的意思?想到此处,谢容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之意。 没想到谢清嘉早有准备,仗着人多势众,竟是要在慈心堂,直接对孤身一人的谢容华动手! 第175章 父亲解围 此时慈心堂中,除了看热闹的长房人外,老夫人和二房的赵氏母女对谢清嘉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根本就没有想着帮谢容华。 谢容华平日里行事桀骜,方才老夫人提议让她嫁给君子樗为妾,乃是给谢容华唯一一条生路。但是却被谢容华不知好歹的拒绝了! 既然拒绝,就怨不了她了……诚如谢清嘉所言,为了保全谢家的名声,要么选楚永嫁了,要么入道观修行,只有这两条路。 王嬷嬷见老夫人没有阻止,有恃无恐,当下就要绑走谢容华。 纵使是谢容华,根本没想到谢清嘉手段竟如此卑劣,竟会在谢家对她动手。她因是只身一人前来,身边连翡翠和玛瑙都没有带过来,暗道:自己一时大意,却也没有束手就擒,甩开胆敢碰她的粗使婆子的手,“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王嬷嬷没想到谢容华力道如此大,上前亲自动手抓住谢容华的时候,未曾想到谢容华竟抽出藏在袖子中的匕首,道:“谁敢过来!” 她们哪里预料到谢容华竟然会随身携带利器,被谢容华眼中的凛然之意所震慑住了,粗使的婆子们不敢再上前靠近一步,但谢清嘉却唤来了侍卫。 谢清嘉今日是存了整死谢容华的决心,怕襄阳郡主瞻前顾后的阻拦,直接没有经过襄阳郡主的同意,私自调动了私卫。 “谢容华竟敢当众行凶,快拿下她!” 那些襄阳郡主的爪牙听了谢清嘉命令,可不管谢容华的身份如何,当下上前就要擒拿谢容华。 “谁敢动她!”一声厉斥,却见从门口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怒意的谢蕴! 谢蕴怎么回来?一时间众人神情各异,尤其是以谢清嘉神情变得最难看。 今日谢清嘉之所以敢毫无忌惮的对谢容华下手,就是因为算准了谢蕴不在邺城,纵使知道谢容华出事的消息也是鞭长莫及。但没想到,谢蕴竟这么快就回来了,且……回来的这般及时! 谢容华看着谢蕴,愣在了那里,半响才反应过来,道:“父亲。” 见谢容华无碍,谢蕴方才松了口气。 素日里温和的神色瞬间变得威严凛然起来,吩咐近卫道:“将这些胆敢对主子动手,目无尊卑的奴才,打二十棍赶出府去。” 这些人都是襄阳郡主爪牙,听谢蕴这般说,谢清嘉尖声道:“你敢!这是……这是我母亲的近卫!” 襄阳郡主想要用谢容华拉拢姬殊,所以纵使当日在公堂之上,折了齐逢源这个臂膀,都未曾对谢容华动手。但谢清嘉心中不平,瞒着襄阳郡主调动人手。 若这些人被谢蕴赶了出去,母亲那边追究起来……谢清嘉眼中闪过了一丝惧意,哪里还能端着平日里温婉形象的伪装。 谢蕴冷淡的目光扫了谢清嘉一眼,不屑道:“这里是谢家,我有什么不敢的。” 呵,竟敢拿襄阳郡主来压他! 平日里谢蕴对襄阳郡主退避三舍,并非是因为惧怕于她,而是不想招惹这个疯女人。但若有人却不知好歹的触碰到了谢蕴的底线,谢蕴自是不会给襄阳郡主留什么情面。 谢蕴身边的近卫都是跟随着他走后南闯北的高手,岂是襄阳郡主身边的爪牙能够比拟的,当下谢蕴的侍卫擒住了那些爪牙还有粗使的婆子,押着人就走。 襄阳郡主见谢蕴竟如此不给她脸面,又急又气,看着老夫人求救道:“母亲。” 方才一直冷眼旁观,看着襄阳郡主对谢容华动手的老夫人,此时见了谢蕴来了,神色十分不悦道:“混账东西,你在我的面前喊打喊杀,成何体统!还不让你的人快退下。” 谢蕴虽然不受宠,但对老夫人很是孝顺敬重,平日只要不是触及到原则问题都会处处顺着老夫人。以至于会给专横独断的老夫人一种容易拿捏的错觉。 所以今日分明是长房有错在先,但老夫人却依旧可以偏袒着长房偏袒的如此理直气壮。 “母亲恕罪,今日先动手的并非是儿子,而是他们的人。”谢蕴不软不硬的将老夫人的话给顶了回去道。 老夫人被谢蕴漫不经心的态度气的不轻,怒道:“不管谁对谁错,我命令你将你的人都撤出去。” “将这些侍卫押走,就在慈心堂的院子里行刑,打完扔出谢家!”谢蕴对老夫人的话置若寡闻,语气波澜不惊的说道。 “逆子!”老夫人哪里想到这些年一直听话的小儿子竟敢如此当众忤逆于她,举着手中的拐杖要打谢容华,“这个小妖精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如此不知轻重,偏袒于她!” 拐杖还没落在谢容华的身上就被谢蕴拦住了,谢蕴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定定的看着老夫人道:“母亲,这些年我对您敬重有加,任其索取,是因为您答应过我好好抚养容华,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但今日,方才她说的话我在门外都听见了……” 在谢蕴幽深的目光下,纵使是专横如老夫人,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一丝惧意。 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放了下来,没有一丝心虚道:“你听见了又如何。” 谢蕴见老夫人如此漠然的样子,不由一阵心寒,道:“您就这样任凭她欺辱容华?” “是谢容华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在先,有损谢家清名,我还不能处置她了。”老夫人理直气壮的说道。 谢蕴冷笑连连,道:“谢家清名谢家清名,原来在您心中活生生的一个人,还比不上名声重要?” “是。”老夫人神情漠然道。 见老夫人如此神情,谢蕴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不过毕竟是纵横商场多年的时间,须臾之后脸上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初平静,道:“儿子知道了。” 说着带着谢容华便要离开,老夫人狠狠一拍桌子,道:“外面流言漫天,此事你还没一个交代,你要带她去哪里?” 谢蕴背对着老夫人,淡淡道:“外面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儿子自会处置。只是……” 说着谢蕴回头,警告的目光看了谢清嘉一眼,道:“若被我发现,谢家有人敢在暗中煽风点火,决不轻饶!” 随着谢蕴话音落下,门外便传来杖责声和那些侍卫婆子们的惨叫声,纵使是谢清嘉,此时脸色也不由变得苍白无比,惶恐的看着谢蕴。 她好像……小看她这位看似无能的三叔了! 老夫人被谢蕴眼中杀意所震慑住了,竟没有再出言阻拦,谢蕴便牵着谢容华的手径直的出了慈心堂。 等出了慈心堂,谢容华才反应过来……父亲竟为了她,和老夫人反目! 那道高大的背影,一如昔年他将自己从江左带到谢家一样,无论当年他与母亲之间究竟有着怎样一段过往,为何不肯将母亲的牌位迎回谢家、甚至对她只字不提。 但不可否认的是,谢蕴是个好父亲,足以能弥补那些年对她们母女的亏欠。 一时间谢容华心中百味杂陈,谢蕴见谢容华不说话,担忧道:“怎么不说话,可是受伤了?” 谢容华摇头道:“父亲来的很及时,并没有伤到哪里。” 谢蕴闻言松了口气,而后脸色瞬间又板了起来,看着谢容华道:“既然没伤着,那么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你和那君子樗之间的事了!” 谢容华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第176章 亲上加亲 慈心堂的闹剧,很快传到了蒹葭苑中。 连心在李氏面前挑拨道:“夫人我看三爷真的被谢容华那个小妖精迷住了心智,谢容华做了伤风败俗的事情在先,如今整个邺城都对我谢家指指点点。三爷倒好,不问清楚原由,直接冲到老夫人的院子里打了人,护着那谢容华……” 李氏正在为谢慕臣缝着夏日的衣裳,闻言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此事与我何干。” 当年谢蕴不顾昔年誓言,背着她与一个青楼女子珠胎暗结,并且将那个孩子带回谢家的时候。她与谢蕴之间夫妻情分已断。 既然她对谢蕴不存在一丝希望,便不会有失望。这些年只要不损害到谢清言兄妹二人的利益,谢蕴如何偏心谢容华李氏都不在意。 看着李氏麻木的表情,连心心中呸了一声:木头人!难怪堂堂一个谢家三夫人,任凭一个庶女都爬到了头上作威作福,连带着她们这些下人跟着过苦日子。 想到此处,连心下意识的摸着手腕上的金镯子,神色微动,一副为李氏着想的样子,道:“三爷偏心着那谢容华是不如何,可是如今咱们家姑娘参加姒音学院的应试在即。谢容华在外面坏了名声,虽说是庶女,可和咱们家姑娘可是嫡亲的姐妹啊,奴婢是怕此事会影响姑娘啊……” 关系到谢清言,李氏便不似方才那般漫不经心了,道:“你言之有理,可不能让那个不守规矩的野种连累了清言。” 见自己奸计得逞,连心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面上却做成一副忠诚的样子道:“奴婢知道夫人不愿意见三爷,但是此事关系着咱们家姑娘的前程,夫人还是传个话给三爷,让他狠狠处置六姑娘一顿,让外人知道咱们三房家教严苛,不会质疑咱们姑娘的品性。” 李氏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此事便交给你去办吧,让他不要只想着那个野种,也为我们母子三人死活考虑考虑。” 李氏生性倔强,这些年一直对谢蕴避而不见,能让她服软的只有为了自己一双儿女。 “是。”连心眼中闪过了一丝暗喜,恭恭敬敬的回道。 “晋文这些时日在学堂如何了?”李氏叫住了连心问道,“有些时日没见他了,不知他功课怎样,可有与那个叫明月的丫鬟胡来?” 连心眼神闪了闪,道:“夫人放心好了,咱们表公子可是有名的正人君子,当日收那明月进内院,只是见不惯那些下人欺凌弱小罢了。” 连心收了李家人的好处,自是不留余力的专挑李晋文的好处说。 “而且表公子的腿伤虽没好,但功课十分努力,不只是学院的夫子夸咱们公子,就连寄住在咱们家学堂求学的薛将军对表公子也十分欣赏。等到明年开春表公子榜上有名,入朝为官有薛将军帮忙,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氏听的原本冷清的神色罕见的也带上了几分喜色,道:“那就好,李家的门楣可全靠他了……” 连心听着李氏的话,神情微动,试探的问道:“要我说咱们表公子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学都是一流的,夫人可有想过两家亲上加亲……” “此事等清言过了大比再说吧。”李氏温和的说道,连心眸光闪了闪,没再多说什么。 面对谢蕴的追问,谢容华顾左右而言其他,眼神闪过的将华话题转移开,道:“父亲您今日不是出城了吗,怎么会回来的这么早。” 知女莫若父,谢蕴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没有说话,便听到一道担忧的声音道:“容华……” 却见林荫尽头,谢清言带着小红紫雁等在那,谢容华惊讶道:“二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从毓萃园回来之后,谢清言便没来过闲云居。也不知是李氏还是李晋文对她说了什么,谢容华在养伤期间担心谢清言会误会她什么,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着。 “你还说呢,若不是清言给我送信,你是不是一直要瞒着我。”谢蕴凉丝丝的声音道,谢容华恍然,原来是谢清言送的消息。” “今天听到外面那些传言担心死我了,父亲不在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便让人出城寻了父亲回来。”谢清言心有余悸的说道。 今日之事谢容华不想惊动谢蕴,是想着自己解决,未曾想到到底是她托大了,没想到襄阳郡主手段如此卑劣,此事一出便怂恿老夫人处置她。 “多谢二姐姐,今日若不是姐姐,我都不知该如何收场。”谢容华一脸感动的说道,而后看了走在最后面的谢蕴一眼,低声道:“我还以为,因为李公子的事……姐姐不会理我了呢。”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贴着谢清言撒娇道。 看着谢容华黏人的模样,谢清言笑道:“你整日里胡思乱想些什么,当日毓萃园中晋文表哥的事也是你无心之举,我不会怪你的。” 见谢清言对那李晋文俨然十分信任的模样,谢容华眉心微皱,提醒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过些时日等李晋文露出伪君子的真面目,再提醒谢清言也不迟! 此时谢清言并不知谢容华心中百味陈杂,她虽没去慈心堂,但听里面的丫鬟说都动起刀子了,便道:“你还说呢,明知郡主对你有敌意,竟连个丫鬟都不带,只身去慈心堂,你也不怕她们将你生吞活剥了啊。” “今日是我一时大意,没想到襄阳郡主为了对付我连素日里最在意的贤良名声都不要。不过仅此一次而已,以后不会了!” 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遍! “谢小六你现在越来越能耐了。” 就在谢容华与谢清言说话间,忽而听到背后一个凉丝丝的声音道,却见是谢蕴阴沉着脸色盯着她,俨然是要秋后算账了。 平日里谢容华性格乖张,却唯独怕谢蕴板着脸,今日,少不得要挨一顿训斥了。 回到闲云居之后,谢蕴坐在了案几上,谢容华低着头,一副十分乖巧的听训样子。 就在谢蕴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准备开口的时候,忽而听到谢清言道:“容华,你的手怎么了?” 谢清言的话,转移了谢蕴的注意力,谢蕴的目光落在了谢容华的手背上…… 第177章 苟且之事 谢清言没说还好,一提醒谢容华便觉得手背一阵火辣辣的疼。原来是今日在醉花荫时那一盏热茶直接泼到了她手背上,当时也卿如晤交锋,神经绷紧,哪里还顾得上手上的伤口。 回到闲云居之后,谢容华便被老夫人召去问话了,自是没有时间处置。 谢容华手背上虽然没被烫起泡,但通红一片,十分刺眼。谢清言连忙吩咐人取来了冰和伤药,心疼道:“你这手背上的伤口哪里烫的,这么大一片,底下的人怎么都不知道帮你处理。” “刚才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茶盏,小伤而已……”话还没说完,谢容华“嘶”了一声,眼泪汪汪的看着谢清言。 见谢容华眼圈红红的样子,谢清言又好笑又心疼,道:“你看你还呈强呢,这天气热,烫伤不及时处理会化脓的。” “给你上药,会有些疼,忍着点。”谢清言如是说道,动作十分温柔,冰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凉丝丝的,一点都不痛。 “姐姐真好。”谢容华看着谢清言温柔专注的神情,原本今日起伏跌宕,冰凉的内心中溢出一丝暖意。 无论身处于什么样的阴谋算计,利用与被利用中,至少还有人对她是真心的,没有任何条件的对她好。这些……就足够了! “容华我脸上有东西吗,你怎么一直看着我?”谢清言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回神,笑眯眯的说道:“以后谁娶了姐姐,可就是他天大的福气。” 谢清言被谢容华闹了个红脸,小声道:“就你会油嘴滑舌的。” 说话间,云姑姑忽而快步走了进来,神色道:“三爷,姑娘,李公子院子出事了。” “表哥怎么了?”谢清言紧张的看向翡翠,手下一个用劲,谢容华疼的直甩手。 谢蕴狐疑的看了谢清言一眼,沉声问云姑姑道:“李晋文?” “是李公子和他身边伺候的明月行苟且之事,被人撞见了……如今前院那边,正闹的不可开交呢。”云姑姑尽量将措辞说的十分隐晦,但话音落下,谢清言神色“唰”的变白了,身子摇摇欲晃,还是谢容华及时扶住了她。 “什么,这李家在沂水好歹是名门望族,竟做出如此龌龊无耻之事!”谢蕴知道,李氏将李晋文接到谢家,有意将谢清言许给李晋文。 谢蕴自认对李氏亏欠良多,虽然如今李氏已经没落,但谢蕴这人从不在意门第之别。若此人秉性良好,谢清言喜欢,谢蕴当然不会阻拦。 但谢蕴没想到,这李晋文秉性如此不堪,在谢家做出这样与丫鬟胡来的事,这是将谢家的脸面往地上踩啊! 越想越生气,谢蕴怒气冲冲的带人要去找李晋文算账去,却被谢容华拦住了:“父亲,此事您不宜出面。” “那李晋文欺人太甚,不将他赶出谢家,难消我心头之恨!”谢蕴咬牙切齿道。 谢容华见谢蕴一脸怒意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道:“父亲您可想过,一旦你插手此事,将李晋文赶出谢家,三夫人那边……” 李氏还是很在意这个侄子的,无论李晋文做错了什么,一旦谢蕴出面,就相当于和李氏当面决裂了。 这种情况,并非是谢蕴想看到的。 “那此事该怎么办?”谢蕴怒意稍平,问谢容华道。 却见谢容华沉吟片刻,道:“此事都有谁知晓?” “此事是被薛将军一行人撞见的,现如今,整个谢家上下怕是都已经知道了。”云姑姑回道。 听着云姑姑的话,谢清言脸色更加变得煞白,她心目中的君子,怎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她性子善于隐忍,只是坐在那一言不发,眼圈却红了…… 谢蕴见素来端庄自持的长女脸色如此模样,心中更是巴不得立即将那姓李的小混账打死。 一旁的谢容华看了谢清言一眼,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道:“薛煜……” 世上,当真有这般巧合的事吗? “姑娘,有什么问题吗?”见谢容华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云姑姑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恍然回神,摇头道:“没什么,如今那李公子在何处。” 云姑姑回道:“在蒹葭苑,听说……大姑娘得了消息也赶去了。” “谢清嘉?”谢容华挑眉,道:“今日在蒹葭苑看来还是没能她长记性,竟又迫不及待的来挑拨我们三房了?对了,襄阳郡主那边可有表示……” “并无。”云姑姑回道。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喃喃道:“不应该啊……” 见谢容华神色如此,云姑姑不解问道:“姑娘,有什么不对吗?” 谢容华道:“那李晋文乃是襄阳郡主安插在三房的一颗重要棋子,如今李晋文出事,为何襄阳郡主竟不闻不问,倒是有些像……故意避讳着我。” 自从当日从京兆府尹回来之后,襄阳郡主安分到让谢容华都有些不安。虽说襄阳郡主在禁足期间,可依照襄阳郡主的性子,是从不讲所谓的禁足当一回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襄阳郡主竟如此安分,还是说…… 襄阳郡主在背后,另有阴谋? 一旁谢蕴是何等精明之人,听着谢容华主仆二人的对话,察觉出了不对劲,看了谢清言一眼,道:“你们先扶二姑娘回去休息吧。” “父亲……”谢清言紧张道,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之意。 谢蕴柔声道:“这李晋文乃是你的表兄,此事若是处理不当,会有损你的名声。为了避嫌,你不要多过问此事。” 说到此处,谢三爷都想骂娘了,今年他是命犯太岁还是怎么的,怎么两个宝贝闺女接二连三的出事。次女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而最让人省心的长女,眼看也要被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表兄连累! 谢清言秉性柔弱,素来听话,但是此时听谢蕴如此说,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之意,揉着手中的帕子不要走。 一旁谢容华劝道:“姐姐父亲说的对,这事你只能当不知道,且任何人问起你都不能有任何表情,以免被人拿来做文章。” 大事上谢清言都是听谢容华的,见谢容华神情如此严肃,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两个丫鬟离开。 “你们好生服侍着二姐姐,今日无论何人去青溪轩找她,都一概挡回去。”谢容华吩咐小红紫雁道,二人自是应下。 等谢清言离开之后,谢蕴喝了口茶,威严的目光看向谢容华问道:“李晋文的事是否与你有关?” 谢容华讪笑的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道:“算是吧。” 知女莫若父,见谢容华如此心虚的模样,谢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然道:“那明月,是你的人?为何这般做?” 谢蕴的语气只有疑问,并无怀疑。他知道谢容华虽性子出格了些,但秉性纯良,虽与李氏不和,但却也不会平白无故的用这般下作的手段陷害李氏娘家侄子的。 见谢蕴没有生气,谢容华方才松了口气。 这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只有至亲的人之间才有。 是啊,世间人情这般单薄,亲人之间手足相残多的去了,更何况是全然陌生、没有一丝羁绊的陌生人呢。 她能重活一世,便已是莫大的恩赐,何必追求虚无缥缈的感情?想到此处,谢容华心中那口郁气总算是淡了几分,眸色微转,转醒的想着如何处置李晋文这件事! 第178章 寡廉少耻 谢容华和谢蕴父女二人,素来是无话不谈的。如今李晋文东窗事发,谢容华便也没有隐瞒,事无巨细的将当日在沂水调查李晋文品行有失之事一一说了一遍。 当然,中间隐去了薛煜在长玄山相遇。 若是被谢蕴知道,薛煜好大的狗胆觊觎着谢清言,也不知谢蕴会闹出什么风波呢。算是看在薛煜帮忙对付李晋文,这位薛将军人品还算不错的份上,谢容华暂且将薛煜瞒了下来。 “这李晋文是夫人娘家的侄子,若真的是一位良人,二姐姐嫁给他也算知根知底。但此人贪财好色,是个衣冠禽兽,夫人被他所蒙骗,我自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姐姐往火坑里跳,所以只好略施小计……” 听着谢容华义正言辞的语气,谢蕴嘴角不由抽了抽,道:“略施小计你就打断人家的腿?” 谢容华抬头望天,再次默默背下了薛煜这口锅。薛煜那一箱黄金如今看来,已然是不够用了。 “既是品性有亏损,你为何不明说,不要让他进谢家便是,何至于毁人名声。”谢蕴见自家闺女行事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叛经离道,不由叹了口气,而后问道。 谢容华回道:“一则李晋文身后有襄阳郡主为内应,非我一人之力能阻止。这第二……” “父亲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三夫人那边名声差极了,就算是我将实情告诉三夫人,但她能信我吗。” 谢蕴默然了许久,这些年谢容华一直是李氏心头的刺,若是谢容华说了实情,反倒是会让李氏误认为谢容华蓄意挑拨。 都怨他啊……这二人都是他至关重要之人,可对她们二人,都各有亏欠。 想到此处,纵使是意气风发的谢家三爷,脸上也不禁呈现出一种颓然之色。 “如今这局面,你打算如何收场?”谢蕴问谢容华道,而后顿了顿,道:“不如由我出面……” “父亲不宜出面。”谢容华道,“既然这个恶人我做了,便由我做到底。为了父亲和夫人关系不再恶化,这事你只能当做不知情。 谢容华一脸正色的看着谢蕴说道,谢蕴想要开口,却被谢容华一脸严肃的阻止:“这事您必须听我的。” 谢蕴见谢容华主意已定,便道:“罢了,此事你着情处置吧。那李晋文到底是李家的人……” “父亲放心好了,我会给他留几分颜面的。再者说,有长房的人在……”谢容华余下的话没有说完,谢蕴明白了谢容华的意思。 长房一直想挑拨谢家三房的关系,李晋文是她手中最为重要的一颗棋子,定不会轻易的放弃的。 父女二人说话间,谢蕴的心腹来找他,道:“三爷……” 看着心腹欲言又止的样子,谢蕴道:“行了,你的事之后我再和你算账,先将眼前的处置了吧。” 谢容华脸上闪过了一丝苦色,原本以为君子樗的事能够在谢蕴面前蒙混过关了呢,没想到…… 但,谢蕴匆匆出去,又是为了何事? 谢容华心中闪过了一丝好奇,不过被云姑姑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姑娘,咱们要不去蒹葭苑一趟?” “好,我倒是要看看,被人捉奸在床,这李晋文如何为自己辩解,谢清嘉又如何维护李晋文!”谢容华冷笑一声道。 “姑姑你听我解释,此事……此事全怪那明月蓄意勾引,侄儿只是一时不查,着了道啊!”李晋文蒹葭苑内,李晋文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和李氏求饶,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风骨。 谢清嘉坐在李氏的右手边,嘴角噙着笑看着热闹。 谢清嘉是谢家长女,襄阳郡主在禁足,她却没有被禁足,所以来蒹葭苑于情于理,就算李氏心中再不喜,也没有将谢清嘉赶出去的立场。 一旁连心道:“奴婢也觉得此事蹊跷,咱们公子是您看着长大的,什么秉性您又不是不知道,怎会做出这样无状的事?” 纵使是不少人亲眼目睹了明月和那李晋文奸情,但李氏素来疼爱这个侄儿,再加上连心一旁的怂恿,原本冷着的脸色稍微有些缓和,迟疑片刻道:“你是说,是这明月故意陷害晋文?” 连心最善于察言观色,连声道:“夫人想想,当日三爷和苏妙的事,不也是那苏妙居心叵测,蓄意陷害么。这明月长相清秀,说不定也是第二个苏妙呢!” 谢清嘉也顺势道:“此事我看简单,将明月拖下去打一顿,不愁她不招出是如何勾引这李公子的。” 谢清嘉竟为她娘家侄子说话?李氏十分意外的看了谢清嘉一眼,后者才道:“此事虽与我们长房无关,但我是惜才之人。这李公子得了薛将军赏识,前途不可限量,我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前途毁在一个居心叵测的小贱人手中!” 谢清嘉语气微微顿了顿,然后继续道:“当然,这也是母亲的意思。”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清嘉微微有些心虚。 今日之事,全部都是她擅自做主,根本没有跟襄阳郡主商量。 而李晋文此时听着谢清嘉的话,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即道:“姑姑,你相信侄儿,侄儿对清言一往情深,怎会看上一个低贱的小丫鬟!” 这李晋文为了自保,毫不犹豫的将方才还与他春风一度之人,贬低得一文不值。 明月脸色煞白,跪在地上低低抽泣,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李晋文心生不忍,可为了自己的前程……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冷笑,道:“李公子好算计啊……”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带着丫鬟进来的谢容华。 谢容华嘴角带着讥诮的笑,丝毫不掩饰对李晋文的厌恶,道:“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说的就是李公子您吧!” 见谢容华进来,众人神情各异。 李氏脸色沉沉,不悦的神情十分明显;谢清嘉脸上看似神情平静,但目光看着谢容华仿佛淬了毒一样。 至于那李晋文,看到谢容华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这小丫头片子看起来年纪虽小,但那惊人的手段,他却是早在毓萃园领略过了。 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第179章 致命一击 而此时蒹葭苑中,众人看着谢容华神色各异,谢容华可不管如何想,镇定自若的上前,吩咐连心道:“搬张椅子来吧。” 连心素来不待见谢容华,哪里想到她竟会如此嚣张,迟疑的目光看了李氏一眼,却见李氏的脸色沉了沉,没有开口,连心只得愤愤不平的命小丫鬟搬了张椅子。 她动作如此自然,显然不将众人放在眼里,谢清嘉冷笑道:“六妹妹,如今这邺城传的流言蜚语,你竟还有脸面出门。” 谢容华取过桌子上的茶水,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淡笑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者说了……” “有些人被捉奸在床,却还能当众振振有词抵赖,我这不过是被一些空穴来风的流言所侵扰,又有什么怕见人的。” “荒谬!”李氏一拍桌子,愤怒道:“你一个姑娘家,名声有损,应当反省自身。你倒好,非但不知悔悟,竟还如此振振有词。” 谢清嘉说着风凉话道:“李公子是男子,就算真的做错了事也只是他一时糊涂。而你身为女子,一旦失足便是德行有亏,家族蒙羞!” 闻言,谢容华挑眉问道:“难不成这女子生来便该比男子低一等?” “这事,男子和女子又怎能相提并论!”谢清嘉以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谢容华。 谢容华不可否置冷笑一声,淡淡道:“今日我的事,在慈心堂老夫人面前已经解决了。当下要紧的,是如何处置李晋文。” “明月,你和李公子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如今我们都在,不得有一丝隐瞒啊!”谢容华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声音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道。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明月的身上,李晋文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紧张之意…… 明月深深的看了李晋文一眼,含泪的杏眼中,哀戚神色令旁观者都不由动容。李氏眉心微皱,却见明月似是最终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收回目光,道:“六姑娘,三夫人……此事……此事是奴婢勾引的李公子,与李公子无关!” 神情决绝,倒是让坚定将明月抛出去顶罪的李晋文,都不由心生恻隐。 所有人没想到,明月竟将所有的罪都认了下来!谢清嘉眼中闪过了一丝暗喜,谢容华急了,道:“你可想清楚,勾引主子,可会被赶出谢家的!” “三夫人对奴婢,是打是杀,奴婢都认了,还请夫人不要迁怒于李公子。”明月眼中带着泪水,神情坚决道。 李晋文虽心生不忍,但更多的是窃喜。只要明月承认了是她蓄意陷害,今日之事就可以这样过去了,再加上他身后有襄阳郡主撑腰,非但可以继续留在谢家,而且还有继续能迎娶谢清言的可能。 至于明月……虽温柔小意,十分得他的心,但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丫鬟而已。只要娶了谢清言,飞黄腾达后,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想到此处,李晋文便佯装怒道:“贱人!当日我见你被下人欺凌可怜,才将你收到身边伺候,你为何如此陷害我,毁我名声前程!” 而后,便杨正言辞的对李氏道:“姑姑,此事与侄儿无关,乃是这贱婢陷害所为,还请姑姑将此人逐出谢家,还侄儿一个公道啊。” 李氏却是神色莫名的看了李晋文一眼,道:“你当真与这个女子无关。” “侄儿自幼饱读诗书,习得孔孟之道,怎会与一个丫鬟做出苟且之事。姑姑,您要相信侄儿啊……”李晋文义正言辞的说道,就差赌咒发誓了。 而一旁明月更是哭哭啼啼的将所有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夫人您就不要多问了,是奴婢的错,奴婢倾慕公子,所以才在茶水中下药陷害。如今……如今奴婢甘愿一死,还公子一个清白!” 说着,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绝的神色,直接往柱子上撞。谢容华急道:“翡翠,快拦住明月……” 翡翠眼疾手快的拦住了明月,才避免了血溅蒹葭苑的悲剧。 “啪”的一声,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将所有人都震惊住了。李晋文更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氏,道:“姑姑,你为何……为何打我。” 李氏素来寡淡的神情,罕见的闪过了一丝愤怒的神色,道:“我打的就是你这个寡廉少耻的东西。我们李家的男儿,素来是敢作敢当,怎么生了你这样表里不一的东西。” 李晋文捂着脸,十分委屈道:“姑姑,这明月都承认了,侄儿是被陷害的啊。侄儿,侄儿与这明月素无瓜葛,是她倾慕侄儿,才做了如此下作的手段!” “啪”的一声,李晋文左边又挨了一巴掌。 “你当真以为我是老糊涂了吗,你若是与她无一丝瓜葛,她又为何这般维护于你,以至于不惜性命!”李氏疾声厉色的问道。 李晋文本就心虚在先,在李氏严厉的目光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出来。 “李公子,到现在你就不要狡辩了吧。”谢容华淡淡道。 就在说话间,传来玛瑙的声音道:“姑娘,东西已经搜到了。” 什么东西? 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看着谢容华,却见谢容华手中一叠书信。 刹那间,李晋文的脸色变得惨白无比。 谢容华拿过玛瑙手中的一叠纸,随手拿了一张,念道: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 “好一个夜长人奈何啊……李公子,倒真是一位情种。” 李晋文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谢容华嘴角挑着一抹戏谑的笑,将书信交到了李氏的手中。 “夫人,这些书信都是在明月那里搜到的。李公子的自己,你总该认识的吧。” 李氏将谢容华所有的书信看完,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一拍桌子,“砰”的一声惊的李晋文脸色煞白。 “姑母,您听晋文解释啊,这些……这些都是她们蓄意陷害的。”李晋文看向谢容华的目光仿佛淬了毒,:“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李氏被李晋文气的将一叠子书信狠狠摔在了李晋文的脸上,道:“‘我愿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晋文此生独慕明月’,你亲笔缩写,也是有人蓄意吗!” 此时李氏盛怒之中,连心都不敢劝,蒹葭苑中一片寂静,李晋文脸色灰败的瘫软在了地上…… 谢容华此时拿出了折叠书信,给了李晋文致命一击! 第180章 姐妹反目 这一叠书信,是李晋文和明月有私情的铁证,将李晋文之前口口声声与明月无任何瓜葛的谎言,击溃的不堪一击! 接下来,在李晋文身上搜出明月亲手所绣的荷包,便是情理之中了。 李晋文还想做垂死挣扎,声泪俱下道:“姑姑,侄儿只是一时糊涂才犯下如此弥天大祸。” “一时糊涂,你若是认了此事,我便当你一时糊涂,可你呢……”李氏的眼中冷意渗人,带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再三推脱,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一个女子的身上!” 看着李氏眉宇之间的英气,谢容华心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惊讶。在她的印象中,李氏从来都是冷冰冰,像一个剪影一样不起眼的存在。 何时有过如此震慑人的气势! 恍惚间,谢容华依稀记起来,说是昔日李氏身为大将军之女,能文善武,是邺城有名的巾帼英雄。昔年她与谢蕴,因比试骑马相识,二人惺惺相惜,在邺城还传为一段佳话。 只是为何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谢容华心中一阵唏嘘,为了给李氏留最后一丝颜面,便道:“这事是夫人的家务事,我先告辞了。” 说着便带着丫鬟离开,临走之前,看着依旧坐在那的谢清嘉,嘴角带着讥诮的笑道:“长姐难道不走吗?” 谢清嘉瞪了谢容华一眼,愤愤起身离去。 今日两次交锋,皆以谢清嘉惨败而告终。 而她悉心安插在三房的重要棋子,竟再次又被谢容华拔掉了! “你果真是好手段。”出了蒹葭苑,在林荫的岔道口,谢清嘉冷声对谢容华道。 谢容华淡淡一笑,不解道:“长姐说的什么,容华怎么没听明白。” 谢清嘉冷笑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就不要装蒜了,那明月是你安插在李晋文身边的棋子。你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倒是演了一出好戏啊。” “长姐无凭无据,你可不要胡乱冤枉人。”谢容华迎着谢清嘉不善的目光,声音波澜不惊道。 谢清嘉看向谢容华的目光丝毫不掩恶意,像是淬了毒一样,咬牙切齿道:“你也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抓到把柄,让你生不如死!” 谢容华迎着谢清嘉的目光,语气波澜不惊的说道:“妹妹拭目以待!” 谢清嘉气哼哼的离去,谢容华低声吩咐翡翠道:“给明月一千两银子,让她出城避风头。还有让梁园把明月在邺城的痕迹抹去,造一个清白的身世出来,以免谢清嘉拿捏到什么把柄。” 翡翠应声说是,玛瑙道:“姑娘还是这般小心谨慎。” “此事关系重大,我不得不谨慎。”除掉李晋文,谢容华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这一世李氏终于知道李晋文的秉性如何,绝对不会再将二姐姐嫁给他,二姐姐终于可以不用重蹈前世覆辙! “连老天都在帮姑娘呢。”玛瑙见谢容华一早阴沉到现在的脸上终于罕的露出了笑意,笑眯眯的说道,“本以为明月引着李晋文犯错还要耐心等待,没想到李公子竟这么快露出了马脚,而且还被薛将军撞见了。如今李晋文不在谢家,姑娘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薛煜……”听到此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眸光微转,问道:“这几日李晋文可有去找过二姐姐吗?” “啊?!”玛瑙愣了会儿,一时没想明白谢容华为何问起这个,想了会儿,道:“前几日晚间的时候二姑娘在院子里弹琴,李公子听了也和了一曲,府中不少下人都听见了,不知薛将军可有曾听到。 “原来如此。”谢容华恍然道,“这可不是老天在帮我,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啊……” “六姑娘心思机敏,在下佩服。”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薛煜。 谢容华白了薛煜一眼,淡淡问道:“你在李晋文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倒也没什么,只是在他的茶水中添加了一味千日醉。这千日醉只需一滴,便可酒后吐真言,让人露出本性。”薛煜笑眯眯的说道,显然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谢容华轻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好算计。” “若非知道那明月是安插在李晋文身边的人,我也不会用这个手段。既然六姑娘要李晋文身败名裂,我只是让这时间提前了一点罢了。” 薛煜也知道了蒹葭苑的消息,知道谢容华略施小计,便能让那李晋文连最后一丝翻身的可能都没有,很是钦佩的说道。 二人说话间,忽而见玛瑙脸色突变,对谢容华连连使眼色。 谢容华暗道不好,和薛煜一齐转身,却见站在他们身后的不是别人,竟是阴沉着脸色的谢清言!也不知她将方才二人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谢容华暗道一声糟糕,连忙道:“二姐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清言没有听,转身就走,薛煜哪里顾的其他,连忙想要去拉谢清言,却被谢清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甩开了手。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算计好的,把我当做了什么!”谢清言哽咽着声音道,将戴着的蜻蜓簪子狠狠摔落在地上,踩了一脚。 谢容华想要劝,却被谢清言推了一把,谢清言那一下不轻不重,正好推到了谢容华手上的伤口上。谢容华疼的“嘶”了一声,翡翠连忙扶住谢容华。 但谢清言看都没看谢容华,快步的走开了,红着眼圈,眼中还带着泪意。 纵使在战场上面对强敌,都丝毫不怯弱手软的薛大将军,难得手足无措起来,也不敢去追谢清言,可怜兮兮的问谢容华道:“这……这该怎么办?” 谢容华纵有万般精巧心思,此时也只能连连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现在二姐姐肯定很生气。”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瞪了薛煜一眼,道:“你好歹会武功,怎么二姐姐来了你一点都没察觉。” “我还以为是你身边的哪个丫鬟呢……”薛煜更加无辜道。 二人面面相觑,只得叹了口气。 如今李晋文倒是解决了,可是却在谢清言那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第181章 物归原主 回到闲云居之后,今日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谢容华不由觉得一阵心力交瘁,洗漱好后便躺下了。 虽说躺在了床上,却依旧久久未眠。 “姑娘,方才从蒹葭苑传来消息,说是三夫人连夜将李公子送回了沂水。”玛瑙回道。 谢容华把玩着手中的匣子,淡淡的说道:“那李晋文怎么说也是三夫人的侄子,连夜将他送回沂水,总算是顾全了他的名声,以后如何,全看此人的造化了。” “李公子秉性如此,以后三夫人也不会再让二姑娘回沂水了,姑娘这下总算可以彻底放心了。”玛瑙笑眯眯的说道,谢容华怏怏的点了点头,脸上神情淡淡,不见一丝喜色。 玛瑙叹了口气,道:“姑娘不高兴,是因为二姑娘吗?” “今日二姑娘听到你和薛将军的对话,知道明月的身世的,奴婢担心她会告诉三夫人呢。没想到,二姑娘竟然瞒了下来。” 提到谢清言,谢容华的眸色微微黯了黯,道:“因为二姐姐知道,一旦此事被三夫人知晓,她必定会视我为死敌,所以她将此事瞒了下来。” “纵使知道我设计在先,可是二姐姐在我和李晋文之间,却选择了我……” 就如同前世,明明是她害的三房家破人亡,可是在最终生死一线之时,谢清言还是选择用生命保护了她。 正是因为谢清言对她包无保留条件的信任,谢容华才越发愧疚。她想谢清言远离这些阴谋阳谋,不受任何伤害,可终究就算机关算尽,难免会出各种各样的纰漏。 这一世,谢容华想着不动声色的除掉李晋文,避免谢清言如前世那般受伤害。本以为一切都能在她的掌控中,可却阴差阳错,还是让谢清言误解了。 是她,太过自负了…… 见谢容华久久不言,玛瑙心中一阵不安,恰好目光落在了谢容华手上,道:“咦,这不是君先生送的那盒明珠吗?” 说完之后玛瑙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啊。”反观谢容华,倒是一脸淡然的神色,淡淡道:“明日,便将这明珠物归原主了!” 夜色已深,灯影憧憧,站在谢容华苍白的脸色上,竟有一种不尽真切的感觉…… 此时,暗沉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轰隆”一声雷鸣,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大雨。 李氏派了个马夫连夜将李晋文送出谢家,李晋文腿伤还没好,拄着拐杖十分狼狈。 比起李晋文进谢家的时候前呼后拥,风光无限,这离开的时候却是孤身一人,狼狈逃脱。 都是谢容华那个小贱人害的!李晋文心中恨道,如今他总算明白了,谢容华的人能够轻易的在明月的房间内搜出那一叠书信,意味着明月原本就是谢容华安插在他身边的人! 可是如今,悔之晚矣。 他从后门离开,再次看了眼这显赫的门楣,眼中闪过了一丝怨恨之意。 就在李晋文不甘心的转身离去时,忽而听到门房传来一个声音,道:“李公子,请留步。” “轰”的一声,天际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撑着伞的来人模样。 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襄阳郡主身边的秦嬷嬷! 下了一夜的雨,次日一早,天色依旧阴沉沉的。 谢容华一早起来,先是问道:“李晋文走了吗?” “三夫人连夜安排了车夫,应当是走了。”玛瑙伺候着谢容华洗漱,一面回道。 谢容华揉了揉发胀的眉心,道:“你将上次我让梁园从坊间搜寻的几本古籍都送给二姐姐,说当我给她赔罪了。” 李晋文的事是谢容华瞒着谢清言在先,思来想去一晚上,纵使聪慧如谢容华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让谢清言原谅自己,只好送本古籍当做赔罪的礼物。 玛瑙应了下去,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玛瑙苦着脸回来了,道:“姑娘,二姑娘不肯收。” 谢容华将手中的羹勺放下,接过翡翠手中的帕子擦拭着嘴角,道:“我亲自去一趟吧。” 但素来备受二姑娘宠爱的谢小六,第一次在青溪轩门口吃了闭门羹。与谢容华一起吃闭门羹的,还有薛煜! “二姑娘说了,闺学考试在即,谁都不见。”紫雁十分为难的传话道,心中暗道:这薛将军便也罢了,二姑娘和六姑娘最是要好,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谢容华和薛煜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颇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意。 谢清言,这是气的不轻啊。 谢容华在谢清言这里出了闭门羹,方才回到闲云居,却见谢蕴正在闲云居坐着。 一夜没睡好,谢容华看到谢蕴头疼的更厉害,下意识的想要拔腿就跑,却被谢蕴叫住了:“你再敢跑我就禁你的足!” 谢六姑娘不怕打不怕罚,就怕禁足。 “女儿给父亲请安。”谢容华走了进来,十分乖巧的对谢蕴道。 但自己的女儿,什么德行谢蕴一清二楚。 “你少来这套,李晋文的事解决了?”谢蕴问道。 谢容华点头。 谢蕴喝了口茶,淡淡扫了谢容华一眼,道:“脸色这般难看,看来是在清言那吃了闭门羹。” “父亲英明。”谢容华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 谢蕴冷笑,道:“清言素来宠着你,可你……” “这次的事也好,让你长个记性,看你以后行事,可还敢如此大胆的剑走偏锋。” 谢容华口中连连保证道:“不敢了。” 但心中如何想的,谢蕴可就不得而知了。 “罢了,清言的事算是告一段落,咱们该说一下你和君子樗之间……”谢蕴敛了眼中的笑意,神色威严的看着谢容华问道:“那些流言怎么回事?” “不过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谢容华底气不足的说道。 谢容华目光游移,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谢蕴。 谢蕴纵横商场多年,是何等的精明,看出了谢容华的心虚,挑眉道:“真的是无中生有?” 谢蕴的目光清亮如雪,带着洞悉一切的锋芒。 谢容华生性狡黠,与谢蕴像极了,但毕竟是比谢蕴少吃了几年的饭,在谢蕴锐利的目光下,谢容华也不敢一味的隐瞒。 第182章 还君明珠 谢容华沉默了片刻,方才道:“我虽与君子樗私底下有些往来,他救过我数次……但我和他之间,并无私情。” “救过你数次?”谢蕴挑眉,原本缓和的神色瞬间又变冷了。 谢容华暗道糟糕,不小心说漏嘴了!但在谢蕴威严的目光下,只好硬着头皮交代道:“是,上次从归一阁回来,我被人追杀,他救了我。” 谢蕴眉心微皱,问道:“是何人做的。” “不知。”谢容华迟疑了会儿,摇头道。 谢蕴将谢容华那一瞬间的迟疑尽收眼底,眉心微皱,可最终没再问。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光天化日的行刺,想必对方来历不简单。 杀手的事情他可以去查,但如今最重要的是…… “你对君子樗当真一点都没念头?” 谢容华脸上的神情顿了顿,下意识的低头,握住了自己受伤的右手腕。 面对亲近人的询问,谢容华无法做到再自欺欺人,片刻之后,谢容华方才开口道:“就算曾经有,如今也断了。” 那就是……真的动过心了。 谢蕴一时间气结,道:“当日他送给你明珠,我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谢容华自知理亏,低着头不说话。 谢蕴见自己宝贝女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再苛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自己的女儿肯定没错,错的是那心怀不轨的君子樗!若非是他蓄意接近勾引,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断了也好,那君子樗身份复杂,并非你的良人。”许久之后,谢蕴叹了口气道。 “但如今邺城流言颇多,唯一能够阻止流言的只有君子樗了。”提到君子樗的名字,谢蕴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咬牙道:“我立即去一揽芳华找君子樗,让他出面辟谣,父亲必定会为你出这口恶气!” 见了君子樗,定要狠狠的揍这厮一顿! “父亲不必找他。”谢容华淡淡开口道。 “到现在你还护着那个小兔崽子?”谢三爷的威严不到一刻钟,听到谢容华的瞬间炸毛道。 谢容华见谢蕴一脸激动的样子,有些啼笑皆非道:“父亲息怒,此事因我而起,便由我来解决。” “你怎么解决?”谢蕴皱眉问道。 而此时,翡翠走了进来,对谢容华道:“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你备车做什么?”谢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问谢容华道。 谢容华脚步微微顿了顿,没有回头,道:“去一揽芳华!”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竟是夏雷滚滚,风雨欲来。 马车内,谢容华手中拿着一个锦盒,正是昔日君子樗命林子枫送来的那一盒明珠!此时谢容华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翡翠坐在一旁,担忧道:“姑娘,这个时候咱们去一揽芳华怕是不好吧。” 谢容华淡淡道:“有什么不好,我心怀坦荡,将明珠还给他,再要回芍药花,如此一来,两不相欠。” 当日是她自作多情,竟再度陷入了那昙花一现的温柔中。做错了事该付出代价,她的代价就是名声尽毁,但谢容华不后悔…… 幸好这一切醒悟的来得及,没有如前世一般,深陷姬殊的沼泽之中,害死了身边至亲至爱之人。 所损失的不过是个她最不在意的名声罢了,又不会掉块肉。 翡翠被谢容华漫不经心的语气所震慑住了,一时间分辨不清自家姑娘究竟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强颜欢笑! 就在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外面赵武回道:“姑娘,一揽芳华到了。” 闻言,谢容华掀开了车帘…… 就在此时,一道如金龙般闪电划过屋脊,“哗啦”一声,雨终于下来了…… 那一座精致的庭院笼罩在磅礴大雨之中,使人远远看去,不近真切。 谢容华透过连绵的雨帘,望着长街尽头的扇朱门,时间久长。 昔日她便听玛瑙说过君先生在城外有一座极其雅致的宅子,亭台楼阁,曲院水榭,建造的比皇家的别苑还要气派。只是听说过,却未曾真正见识过。 那时谢容华总想着没关系,总归是来日方长,有机会的。但却未曾想到,第一次来到这里,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姑娘……”翡翠十分担忧的看着谢容华道。 谢容华回神,吩咐道:“去扣门吧。” “是。”翡翠得了吩咐,应声下了马车,撑着伞前去敲门。 许久许久之后,“吱呀”一声,朱红色的大门方才打开,翡翠将帖子递给了他,那开门的侍从狐疑的看了马车一眼,然后进去回话了。 等待的时间,或许很短暂,但谢容华觉得无比的漫长。不得不承认,纵使到了此时,谢容华心中还有那一点微末的希冀。 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幻想着里面许是有什么隐情?幻想着君子樗能够亲口与她解释,其中有什么误会。 她分明是敢爱敢恨,决绝刚烈的性子,但不知为何遇到这一个认识不足数月的男子,竟变得瞻前顾后,不像她了。 似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只不过是片刻之间而已。 “吱呀”一声,一个青色的身影撑着伞出来,谢容华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匣子,指尖泛白。 “六姑娘……”当那人走到了面前,看清楚他的面容的时候,谢容华顿觉如六月的天气,兜头被泼了一壶冷水。 “原来是你。”谢容华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道:“现如今君先生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了?” 出来的不是君子樗,而是他身边的林子枫! 林子枫听着谢容华讥诮的语气,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硬着头皮道:“姑娘见谅,今日……今日先生确实不便见客,若有什么话,过几日先生亲自去府上同姑娘赔罪。” “赔罪就不必了。”当失望至极,谢容华俨然已经恢复了素日里的冷静,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若是为了那些流言蜚语,我也不放在心上,为了避嫌,以后我与君先生不必再见了。” 谢容华的声音越是平淡,林子枫心中越是不安,道:“姑娘你……” “这盒明珠,请林管家代我归还给君先生。”谢容华将那盒明珠自递出车窗外,道:“还有昨日送的那东西,是我府上的人递错了,还请君先生归还。” 第183章 琼珠碎却 林子枫撑着伞却不敢接,道:“此事事出有因,先生令有苦衷,还请姑娘您不要听信流言……” “事出有因?那究竟是何缘故,让他亲自来和我解释。”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清亮如雪的眼定定的盯着林子枫道。 林子枫眼中闪过了一丝犹疑神色…… 谢容华嗤笑一声,道:“罢了,你看他连当真我的面哄我一两句都不屑,真当我谢容华是任人拿捏的傻子吗。” 纵使是八面玲珑如林子枫,此时在这样的场合下也不知如何转圜,看着谢容华欲言又止,却也不敢自己擅作主张,真的收回那盒明珠。 见林子枫不肯收,谢容华冷笑一声,接下来做了一个让众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谢容华竟将那盒明珠直接抛出了车窗外! 林子枫轻呼丢了伞一声想去接,却还是没能抓住那匣子。 匣子砸在了泥地里,里面的明珠四溅,落在淤泥之中。 谢容华此时的神情无比冰冷,语气决绝道:“烦林管家转告君先生一句,那支芍药也不必归还,扔了就是。” 一时间众人被谢容华这般动作惊住了,久久未曾回神,却听谢容华将那盒明珠丢出去之后,对愣着的翡翠道:“翡翠,上车我们走。” 翡翠应了一声,慌忙的爬上了马车,林子枫见谢容华神情不对,哪里敢让谢容华离开,连忙拦住马车,道:“六姑娘,您冷静一点,此事……” 谢容华却已经将帘子放下,淡淡道:“请林管家转告君先生一句,我谢容华并非是任人利用拿捏之人。日后不见便就算了,若再相见,我谢容华与他君子樗势不两立!” 声音波澜不惊,却暗藏杀机。 丢下这句话之后,谢容华便催着赵武驾车离开。 在最后的时刻,谢容华掀开车帘,隔着雨幕遥遥的望着那在雨中宏伟的宅院,似是有什么生生被她割离。 这样也好,断的干干脆脆。如她这样的人,这样的出身,本不该奢求着所谓纯粹的感情。 与其生活在算计、阴谋与利用之中,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曾奢望拥有。只是,只是不知为何,胸口有点微微泛疼。 她还记得,当日紫藤花架下那惊鸿一瞥。虽不过是一道青色剪影,但那双若琉璃般的眼眸,就那样深深印刻在心中。 就是那一眼的惊艳,倒让她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智判断。以后不会了…… 习惯了失去,以后就不会再疼了吧。 谢容华离开后,林子枫命人将那盒被谢容华丢出车窗外的珍珠捡了起来,暗道:这下麻烦大了…… 此时的一揽芳华,肖如凤看到林子枫一身狼狈的走了进来,肖如凤奇道:“怎么了这是,莫不是被那谢六姑娘的人打了?” 也不怪肖大公子如此猜测,毕竟如今在肖如凤的心中,谢容华可是不亚于贺兰铎凶狠……且贺兰铎那小丫头厉害是厉害在表面,不过是只纸老虎,真正阴的是谢六姑娘。 林子枫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巾子,匆匆擦拭着脸上的雨水,道:“若真的被六姑娘打了一顿我就认了,但如今……事情怕是有些麻烦啊。” “怎么说?”肖如凤皱眉问道。 林子枫叹了口气,道:“六姑娘今日来的时候也没哭没闹,只是将先生送的明珠归还,十分心平气和的要回自己的信物。被我借口推脱了,她便将明珠扔车窗外离开,只说以后不必再与先生见面了。” 肖如凤“嘶”了一声,道:“越是如此平静,麻烦越大。” 林子枫也叹了口气,道:“先生如何了?” “还在昏迷着,方才葛医为他包扎好了伤口,说刀尖上被涂了毒,幸而毒并不难解。”肖如凤皱眉道,“那个女人真的是疯了想要致他于死地,那么好的身手,竟真的被她捅了一刀!” “公子也不必责怪先生,先生不躲开那刀,到底……是觉得心中有愧。” 想到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肖如凤和林子枫二人皆是一阵静默。 片刻直呼,肖如凤才道:“这样也好,君子樗挨了柳如姬一刀,两个人之间的债也清了。至于谢六姑娘那边,就等着看他如何去解释了。” 说到此处,肖如凤笑道:“幸而那谢六姑娘手段虽厉害,并非是一言不合就拿刀捅人的性子。” 林子枫心有余悸的看着房内一眼,十分赞同的点头,道:“是啊,那一刀可是对着先生的心脏捅的,刀上还带着荆棘花的毒……这是,想要与先生同归于尽啊!” 如今在房间中的某人并无性命之虞,所以肖如凤和林子枫谈话间也轻松了许多。颇为同情道:“女人疯气来,当真是不可以常理揣测啊……” 昔年情深,如今却化作利刃毒药,刀刀要人性命。 寂静的书房内,插着一截枯柳,一旁被风吹散,零落的纸张上写着一行诗。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 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女子将沾着血迹的匕首放在了窗前,望着遥远的方向,眼神空洞。 “你当真……当真不要我了么……” 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与此同时谢家三房。 “三爷,您就让六姑娘这么去一揽芳华了?”谢蕴的心腹看着站在窗户边,久久不曾言语的谢蕴,迟疑了片刻才问道。 谢蕴叹了口气,道:“容华不是清言,她自幼不在我的身边,生性坚毅刚硬,有自己的主张。她与君子樗之间的事也只有由她自己解决,就算是我也不好出面。” 说到此处,谢蕴不由想到八年前他第一次到江左的时候,那个孩子小小的一只,却性格格外的倔强。 “解语去邺城,我便去;若你们不带解语,我也不去!”她站在比她还高一个头的小姑娘前面,清湛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那双眼,像极了那个人,仿佛穿过了遥远的岁月,想到昔年初相识的场景…… 只不过,岁月更迭,早就已经物是人非。 “可是那君先生……”心腹迟疑了会儿,开口打断了谢蕴的思绪。 不提君子樗还好,一提谢蕴就一肚子的火,道:“那是他活该!谁让他到处招蜂引蝶,活该挨这一刀……” 见谢蕴如此咬牙切齿的模样,可见对君子樗成见颇深,心腹小声道:“君先生受伤之事,三爷不告诉六姑娘一声吗?” 谢蕴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可说的,容华只是去还个东西而已,就算君子樗不在,一揽芳华不是还有别的爪牙么。” 心腹被谢三爷语气中不加掩饰的冷意给惊住,当下便不敢多嘴了。 倒是谢蕴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对了,你派人去一揽芳华看看,那君子樗到底死了没!” 心腹嘴角抽了抽,应声下去。 第184章 雨夜刺杀 从一揽芳华回到城内已经入夜。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变暗了起来,街上行人寥寥,只余数盏灯火。 翡翠见谢容华从一揽芳华回来之后,便一直没说话,靠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担心道:“姑娘您若是难受便直接说出来,别一直憋在心里。” 就在昨日,姑娘还满心期待的让她将芍药送到一揽芳华,那时姑娘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笑意,姑娘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些年,在外人看来姑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特殊的身份让姑娘一直过的并不开心,那是翡翠第一次看到姑娘流露出小女儿的姿态。 可没想到不过一日的时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翡翠心中惴惴不安之际,方才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谢容华睁开了眼,听了翡翠的话,奇道:“我有什么难过的?” “啊?!”翡翠见谢容华神情无比平静,一时间愣住了。 “我虽喜欢他,但还未曾到情根深种,无可自拔时。”谢容华声音平静的说道,“东西归还于他,我与他之间便已经两清,再为已经两清的人费神,岂不是亏损的更多。 此话一说出口,谢容华都觉得自己冷静到近乎凉薄。 “那姑娘您为何不说话。”翡翠听着谢容华如此平静的声音,将信将疑的问道。 谢容华拨动着手中的血玉扳指,道:“我总觉得今日在醉花荫,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翡翠好奇的问道。 就在此时,忽而听到谢容华脸色一变,道:“小心!” 翡翠被谢容华狠狠推了一把,一支翎箭插在了翡翠原本坐着的位置! 她行踪隐秘,方才从一揽芳华回来,是谁要杀她? 谢容华高声对赵武道:“快走……” 此时大雨倾盆,街面上基本一个行人都无,大雨声掩盖住了长箭划破长空的声音,所以谢容华才一时不查中招。 谢容华话音落下又有数支箭穿过车壁插了进来,马儿一声长嘶,膝盖上也中了一箭,谢容华好悬被甩出了车外,幸而被翡翠及时抓住。 赵武急忙勒停马儿,问道:“姑娘,这可怎么办?” “此处离琳琅阁不远,你去找梁园帮忙!”谢容华就势翻滚下马车,吩咐赵武道。 赵武迟疑道:“姑娘,你呢?” “别废话,快去!”此时不知道刺客的深浅,但谢容华了可以笃定这次在暗中偷袭的并非是当日在长玄山的那批刺客,不然……那一箭她根本躲不开。 此时赵武也知道轻重,不在多言,跳下马车撒腿就跑,与此同时再一支箭弩射来,已经有警惕的谢容华一个打滚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拉着翡翠躲在了一个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摊子后面。 “姑娘,我去引开他们?”翡翠说着就要跑出去,却被谢容华拉住了,道:“你现在出去只是送死。” 大雨砸在脸上生疼,谢容华蹲在摊子后,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道:“阁下究竟何人,暗中偷袭可不是英雄所为。” “要你命的人!”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谢容华耳朵动了动,判断出了对方大致的位置。对翡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眼中一片冰冷,手扣在了袖箭上,接着道:“这邺城要我命的人多得去,阁下又是何人派来的?” 按照对方偷袭的位置和箭支的数量,说明刺杀她的人是个箭术高手,且只有一人! 对方没说话,谢容华道:“如今我已经落在你手上,就算是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那人冷笑道:“谁让你抢了不该抢的人。” “你是柳姬派来的?” 寂静的雨声里,只听得见拉弦的声音,与此同时谢容华扣动了戴在右手上的暗箭…… 几乎是两支箭同时发射,穿过了雨幕,谢容华肩膀上中了一箭,而听到暗中闷哼一声,“砰”的一声,一个黑衣人从不远处的屋檐上直接砸了下来。 谢容华捂着肩膀,还未曾松口气,便听见了“哒哒”马蹄声。 巷子尽头,快速疾驰来了一队佩戴刀剑的人马,皆是穿着蓑衣看不清容貌,目标是向着她们而来。谢容华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推了翡翠一把,道:“快走……” “姑娘,我不走。”翡翠挡在了谢容华面前,咬紧牙关道。 就在此时,为首的那一位飞身下马,快速的走到了谢容华面前,担忧道:“容华,你怎么样!” 是贺兰铎! 听到这个声音,谢容华方才松了口气,眼前一黑,彻底的晕了过去…… ……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片黑暗,没有尽头。 恍惚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温柔的歌声,唱着柔软的江南小调。 一束光,渐渐的照亮了黑暗,在光晕的那头,谢容华看到了一道纤细的蓝色背影。 “母亲!”谢容华欣喜的唤道,跌跌撞撞的向她跑过去,可是明明近在咫尺,可怎么也抓不到她。 “母亲,难道你也不要我了吗。”她心中无限哀戚委屈,红着眼眶道,“她们都笑我是野种,为什么,为什么你从不说我的父亲是谁?” 那走在前面蓝色的身影微微停顿住了,谢容华终于拉到了她的一片衣角。 不过须臾之间,光晕瞬间淡了下去,一切又变了模样。 “我便是你的父亲,来接你回家。” 对了,这是八岁这一年,母亲病逝的第三年,从邺城远道而来的父亲,将她接回了谢家。 繁华街道,高门显户,这里是与江左截然不同的地方,相同的是那些对她鄙夷的目光,嘲讽恶毒的话语,从没有变过。 甚至,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嘲笑一个孩子起来,言语用词,比那坊间的人更为恶毒。就算不说话,只是一个不屑的眼神,便足以将人击溃。 在那冷眼嘲讽中,她变得像个小刺猬一样,越挫越勇,也越来越坚强…… 画面斗转,眼前的光晕再度消失,周围寒风呼啸,林间树影婆娑,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狼嚎声,令人胆战心惊。 那是她十一岁那年,被人扔到了林子里,从狼窝里呆了一天一夜爬了出来…… 第185章 似是故人 上 姬桁记得,那是寻常的再也不能寻常的一个午后。 彼时他才回京不久,鹿原一役,他率军打破北楚联军,被封为王,看似少年得志,一时风光无二。 但是这一战所付出的代价十分惨重,因为他的判断失误,导致天策军三万跟随他南征北战的亲兵精锐陷入对方陷阱之中,惨死在沼泽泥地里,一城百姓被屠杀,尸骨累累,染红了每一寸河山。 他的右手,也因那场战役被废,他明知此事乃是朝中有人与北楚联手陷害。可他不能查,也无法查。 他心灰意冷,将自己放逐于山水之间,浑浑噩噩,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废了,包括惠帝。 遇到那个孩子是个意外。 长玄山的道观禁酒,他拿着酒壶随意去了后山,那是一处十分幽静的地方,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长玄山的围场。 天气很冷,皇家的兵马正在围猎,惠帝膝下子嗣众多,最受宠和最出色的是三皇子与四皇子,在猎场上两个少年在被一群侍卫保护的很好,还有一群世家子弟跟随其后,众星捧月。 三年边界苦战,击退北楚联军,换取来了边境安宁和北楚俯首称臣,奠定了大宸在东陆霸主的位置。邺城的这些贵人们,沉浸在欢喜之中,无人问那三万将士、一城百姓的生死。 他坐在树上,冷眼看着那些人欢呼着,庆祝着,他看到的却是尸骨累累,血流成河的凄凉之境。从日出到黄昏,血色残阳,烈酒入喉,风很大,心里却仍旧烦躁不堪。 却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哭泣声,有点像小猫儿一样呜咽的声音。他本不欲理会,但那哭声越来越大,扰人心神。他恼怒之下,循着声音而去,却发现林子深处山坡底下,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那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梳着两个圆圆的团子鬓,此刻正抹着眼泪哭的极为伤心。更为有趣的是她一面抹着眼泪哭着,一面垫着脚尖去够那山坡上的藤蔓。 倒是一个聪明的小丫头,直知道借助藤蔓的力量爬上来。只是她人小,力量也小,爬不到一半又滚了下去,浑身脏兮兮的,抹了把眼泪又继续爬,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与灰尘,十分狼狈,只是那双眼明亮的惊人。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小姑娘爬到一半,眼看快要爬上山坡的时候,谁知道救命的藤蔓却断了。她整个人被摔到了山坡底,此时入夜,如鬼魅般深林里传来狼嚎声,小姑娘吓的放声痛哭,将自己抱成了一团。 应该放弃了吧,就算是爬了上来又能怎么样,在深山老林里,一个小姑娘独自过夜,不是被冻死就是葬身狼腹。而且过了这么久,也不见小姑娘的家人来找她,想必对于她的家人而言,她已经不重要了。 一个弃子,就当认命! 他在山坡不远处树梢上,冷眼看着这被困顿的小兽做着垂死的挣扎,最后一口烈酒入喉,他将空的酒坛子丢了下去。就在要离去的时候,风中传来小姑娘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娘亲……” 如受伤的小兽一般哽咽深,生生的戳痛了他心底的柔软处,他想起了他那死在长门宫的母后了。 也是这样的雪天,元后自尽,宫门紧锁,他远在玄都观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他自以为心如死灰,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起涟漪,未曾想到竟会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心生恻隐。 实在忍不住飞身而下,恰好落在了小姑娘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山坡下的小姑娘。 而在此时,他笃定认为不会再多做无谓挣扎的小姑娘,竟又抽抽噎噎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竟是徒手从那突出的岩石往上爬。 那一刻,纵使在战场上三军阵前,百万兵马,遇到最强劲的对手、最厉害的敌人,他的内心都没有哪一刻像这一刻这般为之动容。 她并没有做出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一个小姑娘,普通寻常,微弱介子的小姑娘,依旧这般顽强的求生,不向那既定的命运低头。 一个小姑娘就如此有坚韧的心智,他为何要放弃?为何不能与这不公的命运一搏! 纵使是天子,君父,又如何? 他将那灰蒙蒙的小东西从山坡底下带了出来,小东西带着泪花、明亮的目光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看起来……有点可爱。 他忍不住容了容她那圆乎乎的发鬓,本来是想揉她的脸的,但脏兮兮的除了泥土就是泪水,素有洁癖的他下不了这个手。 “你是神仙吗?”小姑娘傻乎乎的看着他半响,半天才冒出这个话来。 他淡淡道:“不是。” “骗人!”小姑娘明亮的眼眸定定的看着他,道:“你不是神仙怎么会飞。还有……你这么好看,怎么不是神仙!” 她板着一张小脸,十分的认真。 他在道观长大,生性清冷,不知如何和一个小姑娘相处。见小姑娘说的如此认真,竟不知说什么,半响才道:“你若觉得我是,便就是。” “那神仙是不会怕狼的对吗。”小姑娘看着他,怯怯的说道。 他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却听风中夹杂着几声狼嚎,只是离这里数里之远,更兼风声呼啸,论理说小姑娘应该听不见才对。 “你会功夫?”他看着她,狐疑的说道。 小姑娘捏着他的衣角,紧张的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柔弱的模样,姬桁心中了然,看来只是耳力要比普通人好罢了。 “放心,有我在,不必怕它们。”他的神情无比柔和的说道。 小姑娘依赖的抓着他的衣袖,道:“那神仙,你能带我找我娘吗?” “你娘在何处?”他问着眼前虽然看似脏兮兮,但衣服一看便就是上好丝绸的小姑娘,莫非是今日猎场上哪位世家的千金? “我娘她死了。”小姑娘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看着他,大大的眼睛中泛着泪花道:“我想见到我娘,我想回到她身边,我不想在这里……” 说着说着,方才还十分坚强的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小姑娘哭的十分伤心,且是那种哄不好的哭法…… 彼时,深山老林,纵使面对千万敌军面不改色的安王殿下,亦是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小哭包…… 第186章 似是故人 下 “别哭了!”他板着脸,冷声看着将鼻涕眼泪往他衣服上蹭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被吓着了,顿时止住了哭声,一双明亮的眼委屈巴巴的看着他,让他罕见的生出一种负罪感。 须臾之后,却见小姑娘瘪着嘴,哭的更厉害了。 “你别哭了,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他的声音比方才软了好几度,柔软的声音道。 “我只要娘亲……”小姑娘抽噎着声音道。 这个他还真办不到…… “这个给你,你别哭了。”他将带着他体温的血玉扳指取了下来,塞到她手中,“送给你。” 小姑娘看着漂亮的玉扳指,哭声小了,像只猫儿一样,玩着那块玉扳指。 “我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以前在江左的时候,我哭了,娘就会拿晶糖哄我。有一次我生辰,她送给我一颗绿宝石,可漂亮了,和你的扳指一样漂亮!” “以前和娘亲住在一起的时候,她会唱歌哄我睡觉,还有……还有我们养了一只叫做富贵的猫儿,它看起来小小的一只,特别乖。” 他没想到,小姑娘小小的一只,却是一个话唠。 “可是娘死了,富贵在厨房偷东西吃的时候被人打伤只剩一口气。明明富贵很乖的,平日里那么听话,也不咬人,它偷东西只是因为它饿了而已啊,他们可以轻轻地……轻轻地教训一顿……” “富贵伤的很厉害,我没钱请大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死。它喜欢吃小鱼干,可是到它死,我也没有偷到小鱼干给它吃。” 说到此处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他揉着小姑娘毛茸茸的头顶,道:“你若是喜欢猫,以后我送你一只。” “不一样的。”小姑娘看着他,十分认真的说道,“你再送给我一只,也不是富贵了。虽然它黑黑的,楼里面的姐姐都不喜欢它,但在我心中却是独一无二的。” 他揉着他头顶的手微微顿了顿,道:“独一无二么……” “是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存在。”小姑娘趴在他膝盖上,哭累了,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 在这个晚上,一个陌生的小姑娘闯入了他的生活中,在他一生最为绝望悲愤的时候,一番闹腾,却也将他的悲哀散去了不少。 夜凉如水,小姑娘哭累了,乖乖的趴在他膝盖上睡着了。他用内力为她御寒,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姑娘,就和瓷娃娃一样,那是他想人这一生至少要有个希冀与牵挂。 直到次日晨曦,找小姑娘的救兵方才姗姗来迟。 “姑娘,您一晚上去哪里了,担心死奴婢了。”两个比她大一点的侍女围着小姑娘说道,而在一群侍卫之间,他看见谢蕴快步的走了过来,小姑娘叫他“父亲”。 原来是谢家的小姑娘。 直到她被谢蕴带走,他方才离开。知道她的身份,查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方才知道这个小姑娘身边竟萦绕着这么多危险,潜藏的身世一触即发,将会带来无穷的祸端。 而他,竟与她之间,有着如此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一刻,素来不信命的他,不得不相信了“宿命”这两个字! 在他之后,留了人在她身边保护。之后布局,假借修行之名住进了玄都观,主动交出兵权,降低他那位多疑的父皇的疑心,远离纷争的中心之后,脱身前去了西燕! 五年前他孤身一人潜入西燕,五年后,归来的是闻名于东陆的四海商行主人,君子樗! 那五年蛰伏的时光,面对西燕王室风云暗涌的凶险局势,唯一的希望与光亮是每个月一封从谢家传来的密信。 信上的小姑娘长大了,变得不再那么的爱哭,府中的下人都怕她;小姑娘喜欢赖床不喜欢去闺学,每次去闺学都能将夫子气哭,女红做的也十分差,但记忆却很好,过目不忘,开始帮着谢蕴打理商铺。 第二年,小姑娘贪玩去河边滑冰,掉到了冰窟窿里,被救上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 他暗中命人寻尽名医与上好的药材送去谢家,终于从鬼门关里将她拉了回来。只是染了风寒,脑袋烧迷糊了,忘记了之前很多事。 有些事,她忘记了也好。 只是小姑娘不知是否还记得,当年在林子里送给她那玉扳指的人? 五年后,他重新回到邺城,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当年他的小姑娘,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他第一时间,便以看画的借口去了谢家。隔着重重帘影,他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只听得见她掷地有声的说出那番在当今世人看来大逆不道的言辞。 没想到,他隐居深山多年,世人早就已经忘记了他曾为这万里河山付出了什么,但小姑娘,却冒着天下大不讳,为他说话。 只要一个人还记得他,那么当年那些人的鲜血就没有白流,他所付出的代价也值得。 她不再是那个爱哭的小姑娘了,说出那番话后,又能在谈笑间冷静的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时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种冲动,当年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谢家的箭场上,她手中拿着箭,目光坚韧寒冷,一支支箭钉在靶心,她早已非当日无自保能力只会哭泣着要娘亲的小姑娘了。 她的手中,竟还一直戴着他送给她的那个扳指!原来,虽然她忘记了他,但是却将这扳指一直留在身边!那一刻,纵使如他,心中也不禁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感,久违的温暖,重新涌现在他的心头。 因为一时不查,让她听到了他藏在暗中的呼吸声,锋利的箭对准了他。 转身的那一瞬,有微风拂落了紫藤花,在那暮春绚烂的阳光下,他看见了世上最为明亮耀眼的事物。 五年光阴流逝,时间改变了一切,又似乎有什么一成不变。 他生出了一个念头,要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脸上的笑容可以一直明媚,神采可以一直张扬,不必畏惧,不会悲伤,他会为她抵挡一切风雨侵袭,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戴了五年的面具,总算能够摘下来了…… 第187章 万人之上 “你是神仙吗?” 在久远的记忆最深处,她恍惚听见一道清稚的声音道。 是谁在说话? “不是。”一个清冷无波的声音传来,没有一丝感情起伏,像是在哪里听过,又似乎只不过是她的错觉而已。 无尽的黑暗中,她依稀可以窥见到一截白色的衣角,但是那个人的面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 对,她想起来了,当年在长玄山,她被人故意丢在深山之中,次日却安然无恙的从山林中走了出来。旁人只道是她运气好没有被狼吃了,可她记得……好像是有人,将她从山中带了出来。 可,究竟是谁呢?无论她怎么努力,只依稀记起来那个人模糊的轮廓…… 她头痛欲裂,努力抓住那一闪而逝的身影,一张俊美的面容,忽然闯入了她的眼前…… 是姬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让谢容华心底一颤,画面斗转,竟是又回到了仿佛出现在她梦境中的场景。 京畿十里,大雪连绵,巍峨宫阙楼宇笼罩在漫天的大雪中,将军的盔甲将雪夜映照的明亮无比。 而在那万人之上,无人之巅,站着一个着玄色龙袍的男子,神情威严肃穆,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样的画面,是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原来,原来仿佛纠缠她的梦境,那血洗京都的人,真的是姬桁! …… 一揽芳华,虽已入夜,但依旧灯火通明。 君子樗遇刺之事,只有极少人知道,所以当君子樗尚且在昏迷之中,下人传话说是卿太傅拜访,林子枫和肖如凤二人俱是一愣。 “他怎么会来?”肖如凤诧异道。 林子枫摇了摇头,道:“此人与先生素来不和,且此番柳如姬之事十有八九与他脱不了干系,此次他亲自登门拜访,恐来者不善。” 说到此处,林子枫看着肖如凤,笑的十分谄媚讨好道:“先生刚驱完毒,不宜劳累,不如由公子出面,将那卿太傅打发走。” 肖如凤才不上林子枫的当,立即道:“那可是卿如晤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这宰相府公子的身份,在他面前可不够看的。” “既然卿如晤摆放的是你家先生,而你又是一揽芳华的管家,昔年在西燕的时候,想必你与卿如晤之间也有过数面之缘,还是由你出面,我去后院回避一下。” 不等林子枫拒绝,肖如凤便已经脚底抹油的跑了,只余林子枫低咒一声老狐狸! 此时卿如晤还在门外等着,林子枫快步走到了花厅。 “小人见过太傅。”林子枫脸上端着惯有的笑,对坐在花厅中的白衣男子道。 卿如晤回头看了林子枫一眼,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莫名色泽,道:“一别数年,没想到子枫竟成了君子樗身边的管家。” 林子枫只当没看见卿如晤眼中的试探之意,脸上笑意不减道:“先生对小人有知遇之恩,他来邺城,小人自当追随。” 卿如晤轻笑一声,道:“好一个知遇之恩,竟让昔年先帝身边最有前途的侍卫统领,成了一介商贾的管家……” “侍卫统领也好,管家也罢,小人不过是求一个栖身之所罢了。”林子枫淡淡的说道,“太傅今日来找先生怕是来的不巧,先生今日不宜见客。” 卿如晤却道:“君子樗不见我,找你也是一样的。” “子枫,你当真不愿与我回西燕?”卿如晤淡淡的问道,“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前程,可是你的家族……” 林子枫听出了卿如晤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心中一惊,忽而听到一声清冽的声音道:“太傅深夜来访,竟是要当着君某的面挖人?” 听到这个声音,林子枫松了口气,却见从内堂屏风后君子樗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 “先生。”林子枫松了口气拱手道。 君子樗微微颔首,道:“你先下去吧。” 林子枫离开后,整个大厅中只剩下君子樗与卿如晤两个人。 “先生不必动怒,方才在下不过是和林管家开个玩笑。”卿如晤含笑的说道。 君子樗冷笑一声,道:“听说太傅昨日于琴楼遇刺,今日却还敢来一揽芳华,如此勇气,令人钦佩。。” 卿如晤眼中闪过了一丝狼狈之意,道:“先生消息倒是灵通。” “太傅此番来邺城危机重重,林子枫武艺超群,太傅想要收服他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君某奉劝太傅一句,我一揽芳华的人,可不是谁都能招惹的起的!” 傲然的语气中,带着威胁之意,普天之下也唯有君子樗这样的天之骄子,敢与卿如晤如此权臣说话了。 卿如晤仿佛没看到君子樗眼中的冷意,默然片刻后,转移话题道:“先生深夜惊醒,依旧能衣冠整齐,还不忘戴上面具,在下钦佩。” 君子樗淡淡的扫了卿如晤一眼,道:“太傅想说什么?” “在下记得第一次见到先生时,还是昔年先帝在世时。认识先生这么些年,在下与先生也有几分交情,可先生,似是从未摘下过面具?”卿如晤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看着君子樗淡淡道:“在下好奇,这张面具下,先生究竟是何等尊容?” 君子樗薄唇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道:“只是因为太傅一时好奇,所以当日在毓萃园中,你派柳如姬故意试探君某吗?” “这世上只有她见过先生真正的模样。”卿如晤没有否认道。 君子樗冷笑,道:“太傅好算计啊。” 卿如晤淡淡一笑,道:“比起先生,在下自愧不如。” “昔日在西燕,君某与太傅便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君君某已经离开西燕,为何太傅还要如此咄咄逼人?”君子樗隐忍着眼中怒意问道。 卿如晤道:“如今长公主和董家狼子野心,天子式微,在下想请先生相助。” “当年君某已经与先帝辅佐新帝四年的约定已完成,如今功成身退,君某不可能会再入西燕这个是非之地。”君子樗声音平静如初,但带着不容人质疑的坚定。 君子樗的回答,在卿如晤的意料之中,却见他把玩着手中缠绕的金线,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道:“先生不愿回,可若是为了谢六姑娘呢?” 刹那间,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吹动着桌案上的烛火,烛火摇曳不定,二人脸上的神色皆是晦暗不明…… 第188章 风起云涌 夏日的雷雨夜晚,天气闷沉的可怕,摇曳的烛火下,君子樗与卿如晤二人眼神交汇间,隐有风云暗涌。 许久之后,君子樗收回骇人的目光,吩咐林子枫道:“天色已晚,送太傅回去吧。” 卿如晤见君子樗隐忍的怒意的模样,嘴角微微勾了勾,起身拱手道:“那在下先告退。” 等卿如晤离开之后,肖如凤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向君子樗道:“这卿如晤,似是知道不少隐秘……” “昔年先帝在位时,他便颇受先帝信任,知晓一些隐秘,也在情理之中。”君子樗淡淡的说道。 肖如凤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道:“若他拿此事做文章,六姑娘那边可就危险了。” “卿如晤是个聪明人,要的是四海商行助力,不会轻易泄露此事的。”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道:“只是没想到,他竟会找到柳如姬。” “昔年先帝死之后,她便不知所踪,本以为……” “未曾想到,竟是被卿如晤藏了起来!” 提到此人,肖如凤也是罕见的一副头疼的神情,道:“她现在还在一揽芳华,你如何处置?” “让她继续留在这里。”他淡淡的说道。 “啊!?”肖如凤诧异的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道:“那六姑娘那边……” “回王府再说。”摘下面具,下面是一张俊美无铸的面容。 任凭谁都不会将名满天下的四海商行主人,与大宸的王爷联系在一起。包括……卿如晤! 卿如晤手握大权,乃是西燕权臣,本想以权势二字制约四海商行。却怎么也没想到,四海商行的主人,竟也有着这样尊贵如斯的身份。 卿如晤机关算尽,终究是棋差一招。 马车在一揽芳华门外等着,姬桁与肖如凤上了马车,在林子枫等暗卫的护送下,马车缓缓的向安王府靠近。马车上,姬桁迟疑了许久。 纵使杀伐果断如他,此时面上罕见的犹豫。许久许久之后,方才问肖如凤,“小丫头,现在如何了?” 肖如凤面色微微有些僵硬,摸着鼻子,迟迟不敢开口。最终姬桁一个冷眼扫过去,肖如凤支支吾吾的说道:“不太好。” “她将你送的明珠还回来了……” 姬桁眉心微皱,肖如凤继续小心翼翼的说道:“且,六姑娘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袭击,受了伤……” “不过你放心好了,六姑娘只是轻伤,后来是贺兰家的人来得及时,救了回去,并无性命之虞。”肖如凤见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罕见的变了脸,连忙解释道。 此时马车已经避开了周边的眼线,在王府的后门停了下来。 姬桁的脸色微沉,进府之后,便就唤来魏管家。 这两日的事情发生太多,先是不知从何处散发攻击谢容华的流言,魏管家得了消息,命人布置阻止却已经还是迟了一步;此事还未平息,便又传来卿如晤在醉花荫遇刺的消息。 得到消息后,惠帝震怒,命几个皇子进宫。宫中的圣旨传到了安王府,但姬桁却不知所踪,魏管家只好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推说王爷闭关修炼去了,才将宫中的人送走。 没想到还没消停一日,便传来谢六姑娘在永安巷遇刺的消息。不仅遇到了刺客,竟还受了伤,这可是自家王爷的心头肉啊! 想到此事,魏管家的头发这两天都急白了几根。姬桁一回到府上,魏管家二话没说,请罪道:“王爷,此事是小人布置不周,请王爷责罚。” 姬桁屈指轻扣书案,面沉如水,问道:“怎么回事?” 魏管家回道:“六姑娘身边有我们的暗卫跟着,却没想对方功夫十分难缠,我们的暗卫被对方拖住,对方竟在暗中布置了一位弓箭手!” “幸而六姑娘自己机警,射杀了弓箭书,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想到当日之事,魏管家心有余悸的说道。 “如此一来,她右手的伤又得加重了。”姬桁低声道。 “王爷您在说什么?”魏管家不解的看着姬桁问道。 姬桁摇头,道:“没什么,可有查出,是何人做的?” 魏管家摇头,道:“这些刺客来的蹊跷,并非是宫里头的人,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最迟明日,应该便有结果了……” 姬桁微微颔首,对魏管家做了个手势,魏管家应声下去。 书房内,只余姬桁和肖如凤二人。 “如今六姑娘因你成为上京笑柄,一时气愤,归还了明珠又找你讨要那芍药花,你准备如何处置眼下困境?”肖如凤在一旁提醒姬桁道。 姬桁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了手中那雕刻精致的匣子,面沉如水,琉璃色的眼眸中闪过了种种情绪,许久未曾说话…… 柳如姬和谢容华之间,他只能选择一人!许久之后,姬桁微微一叹,看着手中的匣子,似是做了某一种决定。 在当街被人刺杀的第二日,谢容华方才醒。 “你若是再不醒,我真要去宰了那群庸医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谢容华动了动沉重的眼皮子,干涩的声音道:“阿铎?” “是我。”素来大大咧咧的贺兰姑娘难得体贴了一回,给谢容华倒了一杯茶水,问道:“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我现在在……”谢容华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之意道, 贺兰点点头,道:“在闲云居。” “昨日你受了伤,昏迷不醒,本想着将你留在将军府的。但是你身边的两个丫鬟担心你夜不归宿,会被人拿来做文章,只好连夜将你送了回来。” 谢容华松了口气,道:“多谢。” 贺兰铎笑道:“你和我什么关系,还用的着说谢字吗。不过……” 二人说话间,“吱呀”一声,原本虚掩的房门被推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 “二姐姐?”谢容华看着来人,惊讶的喊道。 看见谢清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低声问贺兰铎道:“我受伤的事,你怎么能惊动了我二姐姐?” 贺兰铎抬头望天,小声说道:“不怪我,送你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二姑娘院子里的丫鬟,想瞒没瞒住。” 两个人小声嘀咕的声音,正好传到谢清言的耳中,谢清言板着脸道:“此事你瞒着旁人就算了,怎么连家里人都瞒着。” 谢容华眼中闪过一丝讪讪之意,讨好的笑着看向谢清言。 巴掌大的小脸脸色苍白,一双清凌凌的眼巴巴的望着你,看起来可怜兮兮。原本板着脸的谢清言神色瞬间缓和了下来,上前摸着谢容华的额头,松了口气道:“还好不烫了。” “伤口还痛吗?”谢清言柔声问道,昨天看到谢容华身上都是血的模样,谢清言吓坏了,一脸担心的问道。 此时见谢清言一脸关切的模样,谢容华暗道:这可不正是撒娇求原谅的好时机么! 须臾之间,谢容华打定了主意,接下来谢容华一番动作,让一旁的贺兰铎看的都呆住了…… 第189章 姐妹和解 “好痛。”谢容华一双大眼蓄满泪水,可怜兮兮的拉着谢清言的衣袖撒娇。 “喝了药就不痛了。”谢清言将熬好的褐色汤药端到谢容华面前,原本还在撒娇卖萌的谢六姑娘,脸色瞬间就变了。 小心翼翼的和谢清言商量道:“我……我能不能不喝药。” “哈哈,小容华,你都多大人了,竟然怕喝药!”一旁贺兰铎抱着手看着热闹,毫不留情的嘲笑某只道。 谢容华瞪她:“闭嘴!” “好了,喝了药伤好的才快。”谢清言柔声道。 听着谢清言温柔的声音,某只十分不要脸道:“二姐姐喂我。” 谢清言无奈的看着谢容华耍赖模样,最终只有妥协的份。 当最后一勺药喝完之后,谢清言看着谢容华苦的直皱眉头的样子轻笑一声,顺手塞给了谢容华一颗蜜饯。 吃了蜜饯,谢容华扒着谢清言的手,靠在谢清言的膝盖上,得寸进尺道:“姐姐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谢清言脸上的笑意微敛,想要抽回手,却没抽动。半响才叹了口气,捏着谢容华的小脸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一旁的贺兰铎看的目瞪口呆,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厚颜无耻撒娇求原谅…… 谢清言亲眼盯着谢容华喝完药,见贺兰铎依旧留在此处,二人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带着紫雁离开了。 离开之前,顺手带上了房门。 等谢清言离开之后,房间内的气氛不复方才轻松,贺兰铎问谢容华,道:“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仇家?” 谢容华思索了会儿,道:“襄阳郡主!” “不是她。”贺兰铎摇头道。 谢容华疑惑道:“你为何如此笃定,莫非是有了什么线索?” 贺兰铎微微颔首,道:“刺杀你的……是西燕人!” “西燕人?” “是啊,当日我命人将刺客的尸首抬回了将军府,那弓弩父亲也着人辨认过了,是西燕之物。” “竟真的是她!”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凛然道。 贺兰铎道:“你知道是谁做的?” “柳姬!”谢容华就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贺兰铎震惊的瞪圆了眼,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你说的……是碧云楼的柳姬?” 谢容华微微颔首,冷笑一声道:“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她叫柳如姬,与西燕宫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见谢容华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贺兰铎敏锐的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八卦气息,道:“她杀你,是因为君子樗?” 谢容华还未曾说话,便听到“吱呀”一声,玛瑙推门进来。 “姑娘……”玛瑙进来后看着谢容华,吞吞吐吐的也不说话。 谢容华不解问道:“怎么了。” 说着,又看向玛瑙的背后,问道:“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玛瑙犹豫的将那雕花匣子递到谢容华面前,匣子打开,一支雪白的芍药,正静静的躺在匣子中间,美好到有些刺目。 不止是玛瑙,就连素来粗心的贺兰铎,也察觉到了谢容华情绪不对。 “阿玦,你……”贺兰铎迟疑的问道。 不过须臾片刻,谢容华怔然的神情恢复如常,“啪嗒”一声将盒子合上,冷笑道:“他还真让人将东西送来了,也好……我们也算两清了!” 谢容华嘴角噙着冷笑,但神情却十分复杂,有如释重负、但眉宇之间更多的是带着几分寥落之意。 贺兰铎认识谢容华这么些年,何曾见过谢容华如此神情,在知道东西是谢容华亲手所做送给君子樗,但君子樗又归还回来的时候,瞬间气的一拍桌子! “容华走,我们去砸了那一揽芳华。还有那君子樗的想好柳姬,一并绑来打她一顿,给你赔罪!” 见贺兰铎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谢容华却笑了,淡淡道:“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那你想怎么做?”贺兰铎素来是只会办事,不会出主意的。 谢容华眼中怅然之色一闪而逝,带着一抹深意,道:“君子樗这笔账,以后我会和他慢慢算!” 那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至于那柳姬……” “她出现在邺城,目的肯定不止是找君子樗那般简单。不如,我们从这个方向入手,调查出她的来意,顺藤摸瓜,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二人说话间,却听门口一道凉丝丝的声音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如今那柳姬就住在一揽芳华,有君子樗护着,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从门外推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梁园。 梁园将一瓶治伤的药丢给谢容华,道:“无事就好,我还担心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道:“有你这般咒我的吗。” 梁园冷笑,道:“让你行事不知轻重,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敢不带护卫就往外跑。幸而昨日在永安巷只有一个箭手,让你侥幸逃脱了,不然可就不只是伤了手那般简单了。” 谢容华自知理亏,老老实实的挨训。 “这几日你安分一点。”梁园见谢容华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脸色缓和了许多,低声对谢容华道:“前日在醉花荫,卿如晤被人行刺,如今满城都在查那刺客的下落呢。”梁园波澜不惊的声音道,“幸而你离开的及时,不然麻烦大了。” “什么,竟有人刺杀卿如晤?”谢容华十分诧异的说道。 梁园轻笑一声,道:“是啊,当着肖如凤和礼部官员的面,刺杀西燕太傅,这刺客是何等的嚣张。惠帝听到消息,龙颜大怒,如今全城戒严都在搜捕刺客的下落。” 谢容华“嘶”了一声,道:“或许我见过那个刺客。” 梁园和贺兰铎皆是一脸诧异的看着谢容华,道:“此事事关重大,大宸和西燕都被牵涉其中,你这话可不是能胡说的……”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道:“我可没胡说,前日卿如晤身边的人送我出去的时候,我撞到了一个端茶的侍女,行迹十分可疑。” “算了,不管刺客是谁这事你还是不要参与进来吧。”梁园十分敬佩谢容华招惹是非的体质,“如今多事之秋,谢家的麻烦事都一堆,卿如晤……你还是能不见就不见吧。” 谢容华眸光微转,好奇问道:“不知是何人敢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行刺。” 梁园一脸狐疑的看着谢容华,问道:“你为何对此事这般感兴趣?” 谢容华回道:“在永安巷刺杀我的也是西燕的刺客,怎会一时之间,这么多西燕刺客齐聚在邺城?或许,其中有什么瓜葛也说不一定。” 梁园沉吟片刻,似是在斟酌什么,片刻之后方才道:“此事我也只是听说。” “近些时日邺城潜入了不少西燕死士,而整个西燕王室,最擅长培养暗杀死士的,只有如今的长公主麾下……” “西燕长公主,燕徽?”谢容华十分诧异道。 此时的安王府,在魏管家将消息送来之前,林子枫却神色匆匆的走了过来。 此时,姬桁正在书案前看着西北军营递来的折子,但此时罕见的心不在焉。 “先生。”林子枫见姬桁没带面具,依旧习惯了之前的称呼姬桁道:“方才我们的人查到消息,长公主竟调了杀手来邺城!” 第190章 暗杀组织 听到‘长公主’三个字,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意味不明的说出两个字…… “燕徽……” “果真如本王所预料一般,当日在醉花荫刺杀卿如晤的乃是长公主。所以卿如晤,才急着拉拢四海商行,收为己用么。” 恰在此时,魏管家送来消息,道:“王爷,方才我们的人查出当日在永安巷刺杀谢姑娘的人手。应是……西燕死士所为,并非是宫中那位做的。” 话音落下,却见姬桁的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 林子枫见姬桁脸色如此难看,心中不禁一阵发憷,道:“我们派去跟在谢六姑娘身边的暗卫都是高手,能引开他们的,只有长公主麾下的刺情…… 如今西燕局势混杂,女帝年少,尚且未曾亲政,朝中由三大势力把持。 一是身为帝师的卿如晤卿太傅,卿如晤白衣出身,在儒生心目中影响力最大;其二便是以权贵为代表的王后家族,王后是女帝的亲生母亲,但母女关系不和,一心想要辅佐自己的幼子秦王登基,如今女帝能够稳坐王位,全靠卿如晤在其中周旋权衡。 第三位,便是由先帝亲自托孤的长公主燕徽。 燕徽虽为女子,但其惊才绝艳,善于谋算,不亚于男子。麾下刺情,乃是西燕第一暗网组织,负责东陆的情报和暗杀行动,其雷厉风行的手段,令人望而生畏。 女帝懦弱,长公主如此强势,不少朝中纷纷猜度长公主早有取而代之之意,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 而如今,‘君子樗’不在西燕,卿如晤也出使邺城,正是最好的时机! “长公主的刺情为何要对六姑娘下手,难不成她已经知道……”林子枫俊美的面容闪过了一丝担忧之意,未曾说完的话却被姬桁阻止了。 姬桁从怀中取一块令牌,道:“你亲自回西燕一趟,将此物交给长公主。” “这是先帝临终前,赐给您的那块令牌……”林子枫骇然道。 姬桁面色淡淡,道:“让长公主速速将刺情撤回西燕,不然纵使本王身在邺城,也定让她付出百倍代价!” 刹那间,姬桁的眼中迸发出一股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林子枫慎重的接过姬桁手中的令牌,而在此时肖如凤推门进来,道:“明日是姬殊的生辰,皇上在上林苑设宴,亲自下旨邀请‘君先生’赴宴!” 魏管家迟疑道:“可明日,皇上在上林苑设宴,皇室宗亲和各世家子弟都要到场,王爷您不在,怕是不妥啊。” 姬桁对魏管家和林子枫道:“无妨,明日宫宴,本王自有计较。你们先下去吧。” 见姬桁如此说,二人应声下去,等他们离开之后,肖如凤深深的看了姬桁数眼,道:“听说……你将芍药还给了六姑娘?” 姬桁嘴角微微的笑微微僵了僵,不过须臾之间,很快恢复了素日里的风轻云淡。 肖如凤皱眉道:“六姑娘赠送芍药给你,你应当是知道她的心意的。可你……” 见姬桁神色淡淡模样,肖如凤叹了口气,道:“到底想做什么,就单单为了一个柳如姬?可她……” “不止是因为柳如姬。”姬桁喝了口茶,目光沉沉道:“当初我以君子樗的身份出现在谢家,只是想护着她,她不该……” 不该喜欢上君子樗的…… “长公主燕徽乃是老西燕王最小的妹妹,少年聪敏,巾帼不让须眉。老西燕王弥留之际,亲自将女帝燕凰托孤给三位重臣,太傅卿如晤、王后母族董如真,以及唯一的一位女辅政大臣,燕徽。” “当年女帝登基之初,不少朝臣对女帝女子的身份颇有微词,但皆被燕徽的铁血手段压下。她麾下有一支暗卫名为刺情,是西燕最大的情报网,负责搜集东陆各国的情报与刺杀行动……”梁园缓缓的说道。 闻言,谢容华神情微动,道:“那此次卿如晤在醉花荫遇刺,莫不是与燕徽有关?” 梁园摸了摸鼻子,道:“或许吧。” 谢容华好奇道:“同为辅政大臣,燕徽为何这般做?” 梁园回道:“西燕女帝性格羸弱,实在难以堪当大任。而那长公主行事雷厉风行,朝中不少武将皆臣服于她,传言她早有将女帝取而代之之意。只是如今虽君子樗不知为何从西燕抽身离开,但毕竟有卿如晤这个太傅在。” “卿如晤虽是白衣出身,但在朝中百姓和儒生心目中影响极大,正好能与长公主形成抗衡之势。长公主想要自己登基,只有先除掉卿如晤。只是若在燕京动手,难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谢容华闻言了然,道:“所以现在卿如晤出使大宸,远离燕京,在邺城暗杀卿如晤,虽可以将自己洗脱嫌疑,但……”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语气顿了顿,道:“只是她若是真的得手,卿如晤死在邺城,岂不是又挑起了西燕与大宸两国的纷争。方才停熄的战火,势必重燃。” “这个我知道……”一旁一直听着二人对话,不发一言的贺兰铎忽然开口道,“听说那燕徽极为不喜欢我们大宸人,昔年西燕与大宸议和,但那燕徽却是主站派。” 谢容华闻言,轻“咦”了一声,道:“阿铎,这长公主乃是西燕人,你怎么对她如此了解?” 对于西燕长公主,纵使是前世,谢容华也所知甚少。那时谢容华因姬殊卷入夺储之争,对东陆各国局势都颇为关注。只是……那时谢容华的注意力都放在卿如晤和女帝燕凰身上。 除了因为这二人一个是东陆唯一一位女帝,一位是西燕最有影响力的权臣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昔年太傅卿如晤和女帝燕凰君臣师徒之间,那隐晦的情愫。 三军兵临城下,燕凰自尽于九重塔中,卿如晤亲自抚棺将燕凰安葬于皇陵。在野史中虽不过留下寥寥数笔,引人遐想。 彼时谢容华虽处于权谋争斗的中心,但……依旧还改不了喜欢八卦的本性! “长公主燕徽虽为女子,英勇谋略却不失男子。”贺兰铎笑眯眯的声音将谢容华的思绪拉回,“她是我最为敬佩之人,有朝一日,我也想同她一样上阵杀敌,匡扶江山社稷!” 贺兰铎眉宇张扬,眼中丝毫不掩对燕徽敬佩之意。 出身将门世家的贺兰铎,与寻常闺阁中女子不同,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驰骋沙场,一展所长。 只是大宸礼仪繁琐,对女子约束颇多,比不得西燕那般民风开放。 谢容华心中都不由一叹,隐隐有些羡慕西燕女子可以与男子一样掌权,一样同朝为臣,平起平坐…… 只是可惜啊,她生在了大宸。男女有别,阶层分明,身为女子唯一的出路只有嫁人,就连经商,也都是冒天下大不讳。 世间之事,为何要如此不公?想到此处,谢容华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忿之意! 第191章 不宜进宫 见谢容华和贺兰铎二人将话题越说越远,梁园嘴角微微抽了抽,重新将话题拉回来。 “燕徽麾下的刺情是西燕最为精锐的刺杀组织,刺杀卿如晤还在情理之中,应该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你动手的。” “毕竟当日你身边一个护卫都没带,一旦是刺情的人出手,绝无逃脱的可能!” 贺兰铎也颇为赞同的点头,道:“你不是说害你的人是柳姬么,她应当无权调动长公主的人吧。” 看着两个人一脸认真的样子,谢容华却笑了,道:“我不可是随口一说而已,你们至于这般紧张吗。” “此事可不能玩笑的。”梁园见谢容华漫不经心的样子,皱眉道:“这世上无论谁,一旦被刺情盯上,绝无生还的可能!” “这般可怕?”谢容华诧异道。 梁园冷笑,道:“你说呢……能让各国皇亲国戚闻风丧胆的组织,你以为能有多温和。” 二人说话间,外面玛瑙进来传话道:“姑娘,四皇子送了帖子来……” 明日姬殊生辰,惠帝于上林苑设宴,而姬殊竟单独送了帖子到谢家,邀请谢容华参加生辰宴! 此时的长房,谢清嘉正挑选着明日宫宴穿的衣服和头面首饰。 谢清嘉挑选了一件五彩蜀绣百花锦裙,和初春在琳琅阁挑选的蝶恋花头面,高雅华贵,明艳不可方物。 霜月服侍着谢清嘉换好衣物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之意,道:“姑娘您可真好看,明日在上林苑定能艳压群芳。” 谢清嘉满意的看着等人高的铜镜中的自己,道:“艳压群芳也就不必了,只要能将谢容华那个小贱人衬托的自惭形秽,一洗当日在毓萃园之辱就够了。” 想到当日在毓萃园中,那谢容华不显山不露水,竟轻而易举的赢了她了她邺城第一才女的名号,让她如何不恨! 更恨的是…… “四皇子竟亲自下帖子给谢容华,邀请她参加明日的生辰宴!”想到此处,谢清嘉眼中怨恨之意更重,她将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尽数扫落在地上,一旁为谢清嘉梳妆的霜月,见方才上一刻还笑容满面的谢清嘉,脸色忽然变得这般难看,心中一惊,顿时不敢言语。 谢清嘉恨声道:“说什么对谢容华只是利用而已,对我才是真心。可当着我的面,如此讨好谢容华那个不知廉耻之人,又将我置于何,明日谢容华第一次进宫,我必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此处,谢清嘉眼中闪着怨毒的恨意,令人不寒而栗。 “清嘉。”一道威严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却见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襄阳郡主! 看到襄阳郡主,谢清嘉眼中闪过了一丝心虚,上前问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襄阳郡主冷笑一声,看着谢清嘉道:“我若是不来,都还不知你瞒着我做了多少好事!” 严厉的语气,让方才还十分嚣张得意的谢清嘉,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襄阳郡主,这是要秋后算账。 谢清嘉看到襄阳郡主严厉的神情,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之色,却故作淡定道:“母亲,您好端端的生这么大气做什么,吓死我了。” “王嬷嬷都已经全部招了。”襄阳郡主看着谢清嘉,冷笑连连,道:“你这算计别人不行,倒是将心思处处算计到自家人身上了。我身边的人,你也敢收买!” 谢清嘉见小心思被襄阳郡主戳穿,眼神闪了闪,支支吾吾道:“母亲您别生气,我……我并非是收买王嬷嬷,只是平日里她见女儿被谢容华那个小贱人欺负的实在可怜,帮了女儿一把。” 这谢清嘉不愧和襄阳郡主是母女,虚伪的说假话本事倒是一流的。 襄阳郡主最看重的是谢清嘉这个女儿,气的并非是谢清嘉收买她身边人的手段,而是…… “你若是能将这个心思用到对付谢容华身上一二,昨日你又何至于连连惨败。”襄阳郡主冷笑道。 谢清嘉又懊恼又委屈道:“我是恨不得那谢容华身败名裂,可母亲您为何天天说什么为大局着想,不许我动谢容华那个小贱人。难不成,你真的眼睁睁的看着她成为皇子妃,骑到女儿头上?” “并非是母亲不帮你。”看到谢清嘉委屈的神色,襄阳郡主原本沉着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下来,叹了口气道:“而是此事一旦成了,你帮助姬殊得到四国谱,区区皇子妃又算是什么。” “届时,你便可入主东宫,成为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襄阳郡主目光灼灼的盯着谢清嘉,眼中闪烁着令人骇然的光芒。 一时间,谢清嘉为襄阳郡主的野心所震慑,不敢置信的看着襄阳郡主,喃喃的说道:“母仪天下……” 她的眼底深处,一片茫然,而在茫然之中,亦有贪婪的光芒闪烁着…… 此时的闲云居。 谢容华看着姬殊的帖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嫌恶之意,一旁的玛瑙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四皇子的帖子都亲自下到咱们府上,咱们要去吗? “你这伤还没好呢,外面要你命的人多了去了,刺客抓到之前,就安分几天在家中乖乖养伤吧。”一旁的梁园说道。 贺兰铎也附和着点头,道:“是啊,那姬殊虽看似温和,但心机却是深不可测。无端送帖子来,定是令有算计,你可千万不能上他的当。“ 当日在长玄山猎场桃林中,贺兰铎亲眼目睹姬殊和谢清嘉暗中苟且幽会。而这姬殊在勾搭完谢清嘉又来撩拨谢容华,贺兰铎更是对此人的举止十分不耻,所以一脸紧张的对谢容华道。 闻言,谢容华冷笑了一声,暗道:这姬殊拼命接近于她,为的不就是那个四国谱么。只是姬殊究竟哪里得到的确切消息,能够笃定四国谱现如今就在谢家,与她有关?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如今邺城局势变化莫测,就连西燕人也参与其中,稍有不慎便是灭门之祸,此事不可大意。 “容华……” 谢容华心中想着心事,贺兰铎连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堪堪回神。 “容华,你在想什么呢?”贺兰铎见谢容华魂不守舍的模样,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谢容华按下心中浮躁之意,对一旁的玛瑙吩咐道:“去和四皇子府上的下人回一声,就说我这几日染了风寒,不宜露面。明日,不进宫……” 第192章 算无遗漏 一揽芳华,静默许久之后,肖如凤见姬桁已然已经打定主意了,便不好多言,便道:“既然是圣上亲自派人传话,那生辰宴你是非去不可了。” “不过一个皇子生辰宴而已,我若是去了,岂不是自降身价。”姬桁淡淡道。 肖如凤诧异道:“可毕竟是圣上都派人传话,你若是不去,怕会引起圣上的疑心。” 姬桁却道:“我若是去了,才会让圣上起疑。” “这是何意?”肖如凤疑惑的看着姬桁问道。 “圣上本就多疑,几番进宫与我交谈,言语之间都有试探之意。如今我与那柳姬……”说到此处,姬桁原本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暗沉了几分。 “流言一出,便就邀我入宫,十之有八九是鸿门宴。稍有不慎,则会引起他的疑心,不如借故不去。”姬桁淡淡的回道。 肖如凤了然,道:“你这是以退为进,虽说拒绝了圣上进宫,但从也只不过会让圣上认为你性格桀骜,而无其它。可若是真的进宫,倒是三皇子和四皇子二人之间少不得又是一番周旋……” “姬华母族强大,圣上便抬高姬殊母族用以制约。如今双方势均力敌,自是想要拉拢四海商行的力量作为支持,如今邺城这趟浑水,四海商行已不宜介入。”姬桁淡淡的说道。 原本他以君子樗的身份作为掩护,是想在邺城行事方便。但如今,这个身份,却如同鸡肋了。 “是因为卿如晤?”肖如凤似是想到什么,立即恍然道。 姬桁面色微沉,最终轻轻点头,道:“卿如晤此番进京意图不明……今后必得加倍防备!” 看着姬桁冷淡的脸色,肖如凤心中暗道:你这哪里是防的卿如晤进京意图不明,分明是防的你家谢小六那边…… 肖如凤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神情,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那这些时日,四海商行都不露面了吗?” “我会让林子枫,放出风声,说我如今身染奇疾不宜见客。四海商行一应人手,都在邺城全部蛰伏,不得露面!”姬桁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 纵使肖如凤,听到姬桁的这一番话,眼中也不由流露出差异的神色,道:“为了一个区区柳如姬,将全盘的计划打乱值得吗?” 听到这三个字,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刻骨的冰冷,但更多的是无奈。 沉默许久之后,姬桁方才道:“为今之计,只有如此。” 见姬桁主意已定,肖如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道:“不过你与柳如姬的事……该如何和六姑娘解释?” 打趣归打趣,肖如凤心中更多的是担忧。虽然肖如凤与谢容华接触不多,但深知谢容华性格坚毅决绝,与寻常女子不同。 当日她冒雨来还明珠,可见此事伤她之深。 肖如凤等了姬桁许久,却听见姬桁长长一叹。 纵使算无遗漏如他这样的人,终究在某些事上,依旧无可奈何…… 姬桁垂眸,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日她送来的那支芍药。 芍药花瓣重重叠叠,晶莹剔透的雪白芍药。 永生花的制作工艺十分复杂,姬桁是知道的,这一朵永生花做的十分精致,如玉碗一样绽放,连一瓣花瓣都未曾掉落。 在芍药花开的正艳的时候,在枝头剪下,小心翼翼的每一片花瓣上刷上药水,然后在烛火上烘烤,要等上好几个时辰之久。 小姑娘最是没耐性的,却亲手做出了这样漂亮、栩栩如生的永生花,永生者,谓之永不凋零。他似是能想象的到,小姑娘在灯火前无比专注的模样。 纵使是算无遗漏如他,却也算不过天意。本以为如今的他已非五年前的那个面对君父强权无力的他,有一个跳脱于法理束缚的身份,可以在危机四伏中也能珍视之人保护的很好,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这支芍药,他……不能收!至少不是以君子樗的身份,收下的。 “什么,谢容华竟回绝了四皇子的邀请!” 此时的长房,谢清嘉听着小丫鬟的话,不敢置信道。刚才她还斗志满满的要在明日宫宴与谢容华一决高下,未曾想谢容华直接拒绝了姬殊的帖子,倒让她的拳头,像是打到了棉花上! “谢容华这一招欲擒故纵,比你要高出百倍不止。”襄阳郡主看着谢清嘉错愕的样子,淡淡道:“男人啊,对自己送上门,轻易得手的东西弃之如敝履。让他们辗转难眠,抓心挠肺的,往往都是得不到、只能遥遥观望的。” 谢清嘉虽然心思深沉,但到底年纪轻阅历浅,哪里比得过襄阳郡主这般心机。当下就急了,道:“娘,可女儿喜欢四皇子,不想输给谢容华那个贱人。” 襄阳郡主看着谢清嘉卑微的模样,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那时的她第一次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时便就沦陷了。自此邺城无数世家子弟,不知多少俊杰,再也入不了她的眼。 她喜欢谢蕴,喜欢到卑微到尘埃,甚至枉顾自己的尊严。 可是最终换来的是什么?谢蕴从未正眼瞧过她,甚至是……宁愿和一个卑微的歌姬生儿育女,也不愿娶她这个高高在上的郡主。 难道她的女儿,也要步她的后尘? 想到此处,襄阳郡主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的神色。不……当年她已经错过了一次,没人在意她的感受,没人在意她的爱恨情仇,在所有人眼中,她不过是个棋子而已。 她的清嘉,绝对要如愿以偿。不仅如此,她还要过的比任何人都要好,成为人上人! “清嘉,你听母亲的……”襄阳郡主按下心中百般思绪,在谢清嘉耳边低语了几句。 谢清嘉惊疑不定的看着襄阳郡主,道:“明日女儿这样做,当真能抓住四皇子的心?” “明日你只需轻装简从,对姬殊不冷不淡,在一众献殷勤的世家贵女中,就算暂时不会抓住姬殊的心,也会让他对你刮目相看。”昔年李如兰不就是用的这招勾引的谢蕴! “至于他与谢容华之事,等此次宫宴结束之后,母亲再与你从长计议!”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神色道。 第193章 难算天意 四皇子姬殊大张旗鼓的亲自下帖子到谢家、到谢容华以生病为借口,拒绝四皇子的邀请,不出半日,便已在邺城传开。 “这谢六倒还真有几分手段,前两日不是说她和君先生不清不楚的。这才过几日,便连四皇子都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吗?” “哼,教坊长大的野种,能和咱们正经的大家闺秀比么。诗词歌赋一点不会,倒是勾引人的手段一流的,果真是寡廉少耻。” 有些十分不屑,又有些酸溜溜的说道:“谢家好歹也是百年世家,满门清名,我看迟早要毁在那谢六的手中。” “不过……你们说这谢六竟连四皇子那样神仙人物的帖子都拒绝了,难不成,真的如传言一般,对君先生情根深种?” 邺城流言纷纷,处于流言中心的谢容华丝毫不知。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就算知道,她也不在意…… 当务之急,一是查出那些藏在暗中陷害她的人;二是继续追查四国谱之事。 只是当日永安巷刺杀之事,很大可能有柳如姬有关。如今柳如姬住在一揽芳华,现在正是风尖浪口之上,再加上谢容华现在的实力实在不宜与柳如姬硬碰硬,只能将此事按下。 那剩下的,便是查四国谱的下落已经来龙去脉。而如今叶徽之画的这条线索扑朔迷离,君子樗已不可信,那唯一的突破口,只有…… 想到此处,谢容华走到了书案前,用没受伤的左手写了一张拜帖! 此时的安王府,姬桁怀中抱着懒洋洋的留墨,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吱呀”一声,林子枫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问姬桁道:“您不回一揽芳华了吗?” 听到一揽芳华四个字,姬桁的眼中难得闪过了几分无奈神色,神情微微顿了顿,而后道:“暂且不回。” “那住在一揽芳华的那位?” “随她去吧。”姬桁语气平淡道,“封锁一揽芳华,不许她出玲珑阁半步。” 闻言,林子枫心中了然,这是想软禁柳如姬! “那何时送她回西燕?”林子枫再度向姬桁请示道。 那个女人留在邺城,始终是一颗定时炸弹,谁也不知何时会爆炸。只有将她送回西燕,姬桁才能真正的安全! “如今卿如晤定是时时刻刻的盯着一揽芳华,暂且不宜动她。”姬桁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等兰生到,再做其它打算。” 闻言,林子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道:“您……诏兰生来邺城了?” 也不怪林子枫如此惊讶,四海商行有三位掌事,梅掌事负责账目管理,竹掌事负责与各皇室之间关系打点,唯有兰掌事……最为神秘,显然有人真正见过他,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的存在! 不过是短暂的惊愕之后,林子枫的神情恢复如常,方才领命下去,一转身,被一个突兀的出现在身后的人影吓了一跳。 “小祖宗,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却见站在林子枫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停云。 停云面无表情的扫了林子枫一眼,道:“是你功夫差。” 林子枫嘴角抽了抽,气道:“你这神出鬼没的功夫,除了先生,谁能察觉的出来。” “哼。”停云得意一扬眉,林子枫气结。 “好了,你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了。”姬桁打断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问停云道:“何事?” “信。”停云将书信呈到姬桁面前。 什么信?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顺手拆了信封,里面并不是书信,而是一个帖子,落款是谢容华三个字! “谢六姑娘竟然邀请您去茶楼一叙?”最为沉稳的林管家,此时也不忍再度惊呼出声。 当日谢容华在一揽芳华离开的如何拒绝,林子枫可是看在眼中的,难道是…… “六姑娘猜到了您的身份?”林子枫紧张的问道。 姬桁没回答,倒是停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个字,“笨!” 林子枫气结,看向姬桁。 姬桁将信对折折好,放在衣袖中,阴郁了数日的眉眼,此时罕见的带上了几分笑意,道:“小丫头邀请的是姬桁……” 而非,君子樗! “姑娘,您明日当真要去见安王殿下吗?” 此时的闲云居,玛瑙帮谢容华换了伤药,一面问道:“可明日四皇子生辰,圣上在上林苑设宴,安王殿下应当也会进宫的吧。” “他不会的。”谢容华笃定的说道,“明日虽说是为四皇子过生辰,圣上于上林苑设宴宴请群臣,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明日将是三皇子和四皇子斗法,安王素来奉行明哲保身之道,是不会卷入其中。” 前世的时候,姬桁甚至连长玄山都没有出,但却在百里之外,将邺城的局势掌控于手心之中。 只手翻云覆雨,操纵着天下大局,最终谁都没想到,最后的赢家竟会是这位籍籍无名的皇长子……甚至前世,她自诩聪明,竟也被姬桁骗过了。 这一世虽不知什么原因,姬桁竟亲自出山。但按照姬桁行事作风,目前是不会直接参与到邺城的争斗中去,将自己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姬华与姬殊二人争斗,坐收渔翁之利。 “可您的伤……”玛瑙担心的说道。 谢容华体质特殊,受伤极其难痊愈,前两日受的箭伤虽不致命,但应该在府中静养才是,实在不适合外出奔波。 “无碍。”谢容华摆手,淡淡的说道:“当下要紧的还是帮安王将城中巫蛊的案子查清,以此来换取线索。” 姬桁此人神秘莫测,谢容华笃定他对四国谱渊源的了解,定是超乎她的想象。 当日姬桁提供的叶徽之线索,如今看来是一条死路……那么只有再想办法,重新做为条件交换,回到起初的计划,以古董铺子命案为线索。 只是……姬桁的心思深不可测,也不知明日姬桁可会赴约? 谢容华心中有些忐忑的想着,晚间翻来覆去许久才入睡。 梦中,一片血海,她看见了玛瑙、翡翠、谢蕴、谢清言,一一倒在了她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 梦醒,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天气终于转晴,初夏晨曦的阳光,转过纱窗照进来,分外的刺眼…… 第194章 红颜知己 一夜雨后,连空气中也带着清凉之意。 碧沉轩位于醉花荫正对面,是一座茶楼。碧沉轩的茶与醉花荫的琴,并称为是邺城的双绝。 此处环境清幽雅致,来此处喝茶的都是些邺城的名流清客,谢容华着一身素雅男装带着翡翠进了茶楼。她这些年没少和谢蕴混迹生意场合,扮作男子都习惯了,举止投足之间的潇洒肆意,连寻常男子都比不上。 一进茶楼,便引来了不少年轻侍女的侧目。一个方才来碧沉轩不久的侍女绯红着脸颊问道:“玉姐姐,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好生俊俏啊。” “他是谢家的公子,是我们碧沉轩的常客了……”说到此处,被唤做玉姐姐的侍女刮了一下绯红着脸颊的小侍女脸颊,道:“不过生的再俊俏你也别肖想了,这位每次来,可是我们掌柜亲自接待的呢!” “啊……”原本竖着耳朵听着二人对话的侍女,闻言都是一阵失望脸色,看着那道隽逸的身影,失望的叹了口气,复又开始做自己手下的活计了。 此时谢容华可不知楼下芳心碎了一地的小侍女们,她坐在三楼的雅间内,漫不经心的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谢公子是在等人吗?” 珠帘响动,一道清朗的女声在耳畔响起,谢容华闻声回头,正好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眸。 进来的女子一袭绿衣,双十年华,如画的眉眼有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疏阔之意,正是这碧沉轩的主人,绿颜。 绿颜一介女流之辈,在这邺城撑起一座茶楼实属不易。谢容华时常来碧沉轩谈些生意,当日又曾帮过绿颜一次小忙,一来倒是熟识上来,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次谢容华来此处,都是绿颜亲自招待。谢容华倒也挺喜欢绿颜的性子的,渐渐的去对面醉花荫少了,时常来这碧沉轩。 听到绿颜的声音,谢容华才堪堪回神,挑眉笑道:“许久没来你此处,就不能想姐姐的茶喝了。” “油嘴滑舌的。”绿颜听到谢容华的话,嗔怪道,眼中却带着笑意,待看见谢容华的时候,眉心微皱,道:“公子怎么这些时日瘦了好些?” 闻言,谢容华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是么,我怎么没觉得。” “奴家看公子脸色也不大好看,莫不是病了?”绿颜看着谢容华担忧道,说着伸手语气碰谢容华的额头,被不明所以的谢容华闪躲开了。 绿颜的手微微顿了顿,方才想到自己的行为有不妥之处,脸上的神色有些讪讪。但谢容华倒没在意她的举止失礼,笑道:“约是这些时日看账本有些累了吧。” 绿颜知道依照二人的交情,还没到知无不言的境界,垂眸掩去了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失望,问谢容华道:“公子今日想喝什么茶?” “枫露茶。”谢容华亮晶晶的眼看着绿颜,舔了舔嘴角,有些馋了。 所谓枫露茶,便是,取香枫之嫩叶,入甑蒸之,滴取其露,入汤代茶。这碧沉轩中,最为有名的便是枫露茶,其制作的工艺只有绿颜一人会。 但绿颜是这碧沉轩的掌柜的,招揽客人全看自己的心情,是以大多数闻名而来的客人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可有人是个例外。 无论她何时来,什么时辰来,都是绿颜自己亲自招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化名为谢柳的谢容华!掌柜的对那姓谢的公子青睐有加,这是整个碧沉轩心照不宣之事了,只有这位正主不明所以。 却见绿颜早已命人备好了差查具,取水倒茶,动作流畅,宽大的衣袖滑出完美的弧度,令人观之赏心悦目。 枫露茶制作十分复杂,需得三四次后才出色,姬桁尚且未到,谢容华便托着下巴看绿颜泡茶。 身为一个茶艺师,绿颜的手生的极其的好。修长白皙,宛若与那白色的瓷器融为了一体,原本清秀的眉眼,在那氤氲的水汽中也平添了一层朦胧的美。 绿颜泡茶时动作十分专注,谢容华见她鬓边一缕长发滑落脸颊,阻挡了她的视线,便下意识的身后为她别到了耳后。 这是她在闺阁中常对谢清言对同样的动作,哪里想到此时她着一袭男装,此番动作十分的不妥啊。绿颜看着她那温柔的眼眸,脸颊不由微微泛红,直到茶汤溢出了杯茶,滚烫的茶水才让她清醒。 “可有烫伤?”谢容华不明所以的看着绿颜失态的模样,连忙问道。 绿颜下意识的将手别到了身后,笑道:“奴家无事,公子尝尝看这茶如何?” 三次水后,枫叶茶才算是真正的出了色,殷红色的茶汤映在琉璃盏,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竟如上好的玛瑙宝石一般好看。 “这茶仅观其色便已是世间罕见,这味道清甜,并无茶之苦涩,自是上好的佳品。”谢容华笑着说道。 绿颜见她喜欢,心中更是欢喜,道:“如公子这样的男子,喜食甜品甜茶倒也罕见。” 闻言,谢容华脸上闪过了一丝讪讪之意,将茶盏放下,绿颜捻了块玫瑰酥喂她,“这是奴家亲手做的玫瑰酥,公子尝尝看。” 绿颜除了茶泡的好,点心也做的极好,谢容华馋了她做的糕点许久,喜滋滋的接受了绿颜的投喂。 恰在此时,听到一声轻咳,谢容华嘴里还叼着一块玫瑰酥,乍然见到门口的那位冰山,一口点心渣子卡在了喉咙口差点没被咽死!将余下的一盏茶水全部灌下方才止了咳嗽。 谢容华一双好看的凤眼氤氲着一片水汽,看向出现在雅间门口的男子,半是惊讶半是不解的问道:“王……您什么时候来的?” 许是逆光的原因,姬桁脸色微白,就连那眸色也比素日里淡了好些。扫了谢容华一眼,似笑非笑道:“我来早了,扰了谢兄的好事?” 姬桁虽是在笑着,但那脸上的笑说不出的渗人,谢容华心中觉得莫名,可是背后不由一凉,暗道:不过有些时日不见,这姬桁的性子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了。” “没有没有……您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谢容华不知姬桁为何无端脸色沉了下来,但总归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见谢容华如此模样,姬桁眉心微微跳了跳,只是淡淡的扫了绿颜一眼,没说什么,坐在了谢容华对面。 绿颜见这新来的青衣公子,虽然容貌俊美至极,但眉宇之间却也是冷淡至极,心中无端有些惴惴不安。 “谢公子,奴家……奴家先告退了。”一双杏眼着,带着缱绻的情谊落在谢容华身上,可谢容华正在十分殷切的给姬桁倒茶水,看都没看绿颜一眼,只是道:“好,你离去时记得将门带上。” 绿颜脸上的神色微僵,便起身告退,临走之前再度看了坐在窗边的谢容华一眼。未曾想到,正好对上一道清亮如雪的目光,绿颜脸色一白,将门关上了…… 第195章 故献殷勤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姬桁与绿颜之间的风云暗涌,而将亲手斟的茶递到姬桁面前,殷切道:“这碧沉轩的枫露茶是邺城一绝,王爷尝尝看。” 姬桁接过茶盏放下,淡淡的扫了谢容华右手一眼,道:“右手还伤着,就歇着吧。” 谢容华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微微缩了缩,紧接着有些讶然的问道:“王爷如何知道我受伤了?” “建安巷刺距离本王王府不远,刺客都到本王府邸门口了,本王焉能不知。”姬桁面色从容的淡淡道。 闻言,谢容华果真没多想,眸色微转,道:“那王爷可知那刺客是何人派来的?” 姬桁淡淡的看着谢容华,没说话,却见谢容华咬牙切齿道:“刺杀臣女的人,便是那碧云楼的柳姬!” “柳姬?”姬桁面色有些古怪道。 谢容华却没注意到姬桁脸色微微有些异常,自顾自道:“王爷有所不知,那柳姬乃是西燕人,与臣女有一点过节,便想至臣女于死地。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视王法于无物,还不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 谢容华跟随谢蕴在商场耳濡目染多年,练就了言辞伶俐,饶是姬桁一时间都被她绕了进去。 “柳姬背后的人是四海商行!那四海商行的主人君子樗,便与西燕皇室交易匪浅,此番他来邺城居心叵测,王爷需得时时小心,提防此人!”谢容华看着姬桁,一脸诚恳,十分认真的说道。 姬桁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二人在一阵静默间,却见那半开的轩窗,有风吹过,姬桁抵唇轻咳了数声打破了沉寂。谢容华这才注意到今日姬桁的脸色略显苍白,有些不大好看。 谢容华十分关切的问道:“臣女见王爷脸色不是十分好,莫不是病了?” 知道这位目前名不见经传的安王殿下,在不久之后可是弑君夺位成功的那人,谢容华自是极尽殷勤,紧紧抱紧这只大腿,保住自己小命和谢家的前程。 “无碍。”姬桁不过须臾片刻,神情又恢复了素日里的沉静,目光淡淡的盯着谢容华,半响才幽幽道:“本王怎么觉得,你是在挑拨本王对付君子樗?” “绝无此事!”被戳穿心事的谢容华脸色微变,不过须臾之间很快恢复如常,看着姬桁的神情要多诚恳便就有多诚恳了,“臣女这是在为王爷着想。” 姬桁嘴角微微挑了挑,淡若琉璃的目光幽幽盯着谢容华,神情高深莫测道:“何出此言?” “如今邺城局势复杂,虽然如今王爷在一旁坐观三皇子和四皇子争斗,但为了以后大计,坐拥四海商行、在整个东陆的君子樗不得不防……” “以后大计,六姑娘是在说本王,有夺嫡之心?”姬桁闻言非但没有半分怒意,看着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浅浅淡的笑,十分淡然的说道。 谢容华竟看不出姬桁的深浅如何,不过须臾片刻,谢容华清湛的目光毫不畏惧的迎着姬桁探究的神色,微微一笑道:“王爷秉性高洁,本可置身事外,若无争夺帝位之心,又怎会出山,卷入这邺城风雨之中。” 上一世,姬桁血洗京畿,谢容华清楚的知道姬桁要的不是储君之位,而是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就连谢容华都不知道,这个看似冷淡、步步为营的男子,为何以那样刚烈的手段,不畏惧史书之上、弑兄弑父弑君的骂名,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不过对于谢容华而言,姬桁得到储君之位的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最终登基的那个人! 姬桁深深的看了谢容华许久,直将谢容华盯的发毛,姬桁方才移开目光,道:“你倒是真敢说,不怕本王杀了你。” 蓦然的压力解除,谢容华心底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看着姬桁,笑得谄媚道:“王爷不舍得杀我的。” 姬桁原本冷硬的面容嘴角微微弯了一抹弧度,给人一种宛若春风拂面般柔和之感,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话音方才落下,又听谢容华道:“对于王爷而言,留着我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不然也不会让我参与到调查邺城命案的过程中,王爷自然不会轻易杀了我这颗棋子。” “棋子”二字方才落下,谢容华便听到姬桁剧烈的咳嗽声。 “你今日约本王前来,就只是为了喝茶叙旧?” 听到姬桁的咳嗽声,谢容华见今日姬桁反复不定的神色心中越发肯定,安王殿下今日身体不适,所以心情不佳。 只是没想到,行伍出身的安王殿下,身体何时这般娇弱了?不过…… 方才姬桁咳的急,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泛着浅浅的红意,氤氲的茶香下,浅淡锋利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气。那一张本就清俊至极的眉眼,平添了几分潋滟风情,恍若是原本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谪仙,终于坠入了这万丈软红之中…… “当然不是。” 被美色蛊惑,谢容华半响才反应过来,狠狠唾弃了一回方才心猿意马的自己,似是遮掩一般将琉璃茶盏的温茶推到姬桁面前,道:“王爷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看着那琉璃盏中的茶汤,分外刺眼,连声音都冷了几分道:“本王不饮枫露茶。” 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认命的取水斟了一壶新茶,安王殿下方才勉为其难的喝了几口,压下了喉咙间的血腥之意。 那荆棘之毒,果然霸道…… 谢容华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将倒给姬桁的一盏枫露茶灌下去,定了定心神:“臣女……臣女是想问王爷,如今那桩案子进展的如何了?” 姬殊的身份被抬高成为皇后嫡子,与姬华之间的势力已然是势均力敌。无论是姬殊还是姬华,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下一步要做的必然是得到传言中记载着各国密探名单的四国谱,稳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 谢家已是处在极其危险的边缘,可如今谢容华对四国谱之事依旧一知半解,叶徽之的线索已经断在了柳如姬身上,所以说邺城这桩因画杀人的案子已经不重要了。 谢容华之所以约见姬桁,是因为他是如今调查四国谱唯一的出路! 第196章 招蜂引蝶 姬桁身份神秘,心思隐藏的深,众位皇子争夺的四国谱,姬桁又怎会不知情!借由邺城命案,取得姬桁信任,做为查清四国谱以及雪衣候府秘密的突破口。 谢容华心中如是算计着,但面上却没流露分毫,一片赤诚的望着姬桁。 姬桁眸色淡淡的扫了谢容华一眼,那目光清亮如雪,却让谢容华莫名有一种心事被看穿的心虚…… 不过很快,姬桁便将目光从谢容华身上移开,淡淡道:“明日午时,城西鸟市,大理寺的人缉拿夜枭归案。” “啊?!”谢容华诧异的看着姬桁,大理寺的行动竟这么快?那夜枭是襄阳郡主的棋子,藏在邺城多年,行踪竟这么快在大理寺的掌控中。 “夜枭归案,城中这一起命案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半开的西窗带来些许的凉意,姬桁握拳抵唇轻咳了数声,脸色比她还难看。 “王爷您……”谢容华疑惑的看着异常孱弱的姬桁,姬桁这是病了还是受伤了? 姬桁避开谢容华的目光,风轻云淡的说道:“昨夜没睡好,偶然风寒。” 谢容华还想问下去,却听姬桁已经将话题给转移开了,道:“大理寺的人何时动手,本王会提前让人告诉你,这几日,还是安分点在家中养伤……” 姬桁盯着谢容华的右手,皱眉道。 分明是极其冷淡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宠溺之意。谢容华听的莫名有些别扭,她……何时和安王关系如此亲近了,方才还想抗议自己没胡闹,却见姬桁的心腹低声在他耳畔说了什么,姬桁眉心微皱。 “王爷若是有要事先回府吧。”谢容华十分体贴的说道。 今日之行,谢容华主要是想探一下这个案子的底。 至于其它的……等夜枭追捕归案,邺城的这个命案完结,再做打算!想到梦中的场景,谢容华的眼眸微沉。 姬桁将是夺嫡中取胜的一位王爷,若她代表谢家尽早依附于他,今后便是从龙之功!不仅可以避免前世覆辙,今后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前途不可限量!但这只是以后,姬桁心性深沉,又猜忌多疑,需得步步为营。 正在思索盘算间,又听到姬桁清冷无波的声音道:“以后少招蜂引蝶。” 谢容华拿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她何时招蜂引蝶了?正这般思忖着呢,恰好对上绿颜有些慌张的目光,道:“奴家、奴家是怕水凉了,来给公子添水的。” 姬桁十分冷淡的看了绿颜一眼便就离去了,谢容华倒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姬桁冷淡,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性子,笑着对绿颜道:“那就有劳绿颜了……” 绿颜给谢容华杯中添了热水,看着姬桁的背影,杏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的神色,问道:“那位公子是何人?” “算是我的……故友吧。”谢容华摸了摸鼻子,掩饰着自己的心虚道,“你以前从不问这些的,怎么无端问起此事,莫非……” 谢容华漂亮的凤眸绕有所思的盯着绿颜,取笑道:“莫非你看上他了?” 绿颜见谢容华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轻叹一口气,道:“公子不要打趣奴家了,那位公子气势逼人,一看便知出身尊贵,岂是奴家这样的人能般配的上。” 见绿颜眼中流露着自卑之意,谢容华立即肃然道:“绿颜不必妄自菲薄,在我心中你是极好的女子,以后定能有一位疼惜你的夫君的。” 看着谢容华认真的神情,绿颜幽幽一叹,谢容华并不知绿颜到底因何而叹息…… 姬桁耳力好,离开雅间之后,遥遥的还能听见谢容华哄着绿颜的说笑声,莫名觉得胸闷。 “主子,可是伤势又加重了!“心腹见姬桁捂着胸口,紧张的问道。 此时姬桁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薄薄一层汗水,将涌到胸口的血腥之意压下,道:“回府!” 他伤势未愈,体内毒素尚未完全清除,理应听府中医师的话在王府静养。但是为了见谢容华,不顾医师和管家的阻拦,姬桁执意要来的碧沉轩。 上了马车之后,姬桁快速从怀中掏出了药丸调息,方才将那一种不适感压了下去。 “去查查那个绿颜的来历。” 等气息平稳之后,姬桁吩咐暗卫第一件事便是这个,而后方才道:“今日卿如晤在上林苑,可有曾做什么?” “卿太傅是受四皇子之邀去上林苑的,但是在宴席结束之后,却去了楚贵妃的玉华宫,和三皇子密谋了许久……” “卿如晤……”姬桁冷意,一闪而逝,道:“当日在醉花荫的刺客,可有线索了?” 心腹回道:“还没呢,刺杀卿太傅的是西燕人,大理寺那边,也不好下手查。如今醉花荫,还封着,不大好查。毕竟醉花荫的掌柜的,是花阁老唯一的嫡孙,在邺城,皇上多少也要照拂一二的。” “花阁老是皇上恩师,虽然如今辞官归乡,但毕竟有昔年师生情分在,皇上不想将花家后人牵涉进来,也是在情理之中,这样也好……” 姬桁淡淡吩咐道:“在醉花荫行刺之事上做些文章,拖住卿如晤。将柳如姬送出邺城之前,不许卿如晤再兴风作浪。”姬桁垂眸片刻后,方才吩咐道。 “是……”暗卫应了一声,又听姬桁吩咐道:“你亲自将小丫头送回府上,在燕徽的人未撤出邺城之前,你亲自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姬桁离开碧沉轩一刻钟之后,谢容华也紧跟着出来了,而在碧沉轩对面的醉花荫二楼,有人正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不善。 “公子……”年轻男子身旁的小厮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句,毫无悬念的换来了对方狠狠一个眼刀子。 “什么公子,叫我掌柜的!”年轻男子怒气冲冲的说道。 小厮从善如流的回道:“掌柜的,这次姓谢的只呆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离开了,是不是绿颜姑娘嫌弃了他啊,那您的机会就来了!” 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谢容华的,是一位年轻俊雅的公子,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十分俊秀。着一身绛色锦袍,上面用五彩丝线绣着水仙竹石等图案,镶嵌着绿松石腰带的腰间还佩戴着绣着蝶穿牡丹的香囊,看起来一派花团锦簇。 也亏得他眉眼生的清俊,才压的下如此艳色不显得俗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这醉花荫的掌柜的,花自芳。 花自芳瞪了小厮一眼,气的直磨牙道:“笨死了你,若绿颜嫌弃了他,还会送他到门口,这样依依不舍吗。” 话音落下,花自芳便见一直被他视作为眼中钉的‘情敌’上了马车,而跟在她旁边的竟是一个貌美的侍女,二人姿态亲密,丝毫不避嫌,花自芳的脸色越发难看,磨着牙狠狠折断了手中的芙蓉花枝! 第197章 长姐示好 谢容华回到谢家的时候,已近黄昏。 翡翠服侍着谢容华换了衣服,果不其然谢容华右肩包裹的纱布隐隐渗出了血迹,翡翠心疼死了,谢容华倒是满不在意的说道:“我就说肩膀有点疼呢。” 见谢容华没心没肺的样子,翡翠也没办法,心打了水拿了干净的纱布为谢容华重新上药,动作小心翼翼的换药,一面道:“姑娘,您再这样奔走下去不好好修养,身上的伤不知何时才能好呢。” “再者说了,如今可比不得往日,以前外面的人不知谢六姑娘的模样,但您在长玄山围场和四皇子比试骑射出了风头,当日在毓萃园又赢了大姑娘一回,不少夫人小姐都认识您。若您再办男装出门谈生意,被熟识的人撞见该如何是好。” 时下对女子礼教约束十分严格,寻常人家的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已是大错,更何况如谢家这样以礼仪著称的清贵世家。一旦谢容华女扮男装之事传递出去,势必会招惹来无限麻烦! 听到此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摸着下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以后出门还是戴着面纱……” 如今博古斋和琳琅阁的生意做的蒸蒸日上,而谢柳这个名字在邺城也有了几分名气。如今谢容华还想借着这个名气,让谢家的生意更上一层,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多,这个时候可不能露陷! “哪有男子出门戴面纱的,姑娘您不如让人打个面具,出门谈生意的时候戴上,就像是君先生一样……”玛瑙打了水进来含笑的打趣谢容华道,只看见翡翠对她拼命的使眼色,玛瑙才懊悔的说道:“姑……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再次提到君子樗,谢容华倒是比翡翠和玛瑙想象中的要淡定,却见她将滑到肩膀的里衣重新拉上,问玛瑙道:“谢清嘉可回来了?” 知道谢容华不愿意提及此事,玛瑙这下反应飞快,立即回道:“回来了,听潇湘苑的人说今日她在宫中得了皇后和几位娘娘好些的赏赐呢。这次宫宴上,世家的女子中属大姑娘出的风头最盛了。” 谢清嘉本就有着邺城第一才女的虚名,她有意表现,再加上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此次宴席出风头,也是意料之中。 “当日在毓萃园,谢清嘉折了一次,她这是卯足着劲想在宫宴上搬回一局呢,重新夺回她邺城第一才女的名号。”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讥诮之意道。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呢,云姑姑进来道:“姑娘,大姑娘身边的霜月来了。” “她来做什么?”玛瑙和翡翠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十分不解道。 谢容华拢了拢衣襟,起身道:“让她进来吧。” 霜月是谢清嘉的心腹,自认为高人一等,平日里见了谢容华都是十分不屑,今日却一改常态,笑着对谢容华道:“奴婢见过六姑娘。” “起来吧,你今日来,可是你家姑娘有什么吩咐。”谢容华语气淡淡的问道。 霜月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道:“吩咐不敢当,我家姑娘今日得了好些赏赐,命奴婢送些给六姑娘呢。” 闻言,纵使是谢容华心中也不禁疑惑,暗道谢清嘉这是改了性子,还是说借此机会,在她面前炫耀? 虽然心中如是想着,但谢容华面上却没有丝毫流露出来,神情波澜不惊的见霜月将东西一一呈现在了她面前。 却见谢清嘉送的礼物颇为丰厚,一支喜上梅稍的金簪,一对芙蓉玉耳坠,皆都是好东西。 “姐姐有心了,这么好的首饰,我怕受之有愧啊。”谢容华淡淡的看了霜月一眼,意味不明的说道。 霜月脸上笑意如旧,道:“我们姑娘说了,之前和六姑娘有些误会,今日送这些礼物特意来向六姑娘赔罪的,还请六姑娘不要推辞才是。” 依照谢清嘉那性子,肯向人低头赔罪,除非是太阳从西北升起来了。 谢容华心中了然,谢清嘉此番行为定是别有用心,却没有点破,含笑的说道:“姐姐有心,东西我就收下了。” 谢清嘉要同她演姐妹情深的戏码,那她就奉陪到底! 见谢容华将东西收下之后,霜月便飞快的回去复命去了。等霜月离开之后,玛瑙忍不住同谢容华道:“潇湘苑那边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东西为何您要收下啊,依照奴婢看,将这些恶心人的东西扔出去才是正理。” 看着玛瑙疑惑不解的神色,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淡淡的说道:“若是我不收下这东西,便是拒绝嫡姐好意,岂不是落人话柄。” 翡翠比玛瑙沉稳一些,疑惑道:“我们早与长房撕破脸,大姑娘也一直将我们视作为眼中钉。可这无端的送这么好的东西来,十分蹊跷,长房究竟有什么阴谋?” 谢容华将谢清嘉送来的东西放在了匣子里,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道:“她大约是……想与我重修旧好。” “啊?!”翡翠和玛瑙皆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谢容华。 当然,所谓重修旧好,只不过是谢清嘉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罢了。 谢容华拨动着的扳指,似是喃喃自语道:“也不知今日姬殊究竟和谢清嘉说了什么,竟然那么快说服了她……” 前世谢清嘉对她的态度转变,也是八月中秋宫宴回来之后! 那时谢清嘉与谢容华关系淡淡,都是谢容华一味讨好谢清嘉,而谢清嘉端着嫡长女的架子,要银子花的时候搭理一下谢容华。但中秋谢清嘉参加宫宴,从宫中回来,对谢容华忽然献起殷勤,凡是出门赏花应酬都会邀约她一起。 而每次她应谢清嘉邀约,姬殊都会‘恰好’无意间出现,与她们同游。 在谢清嘉有意撮合之下,谢容华很快便就掉入了姬殊悉心编织的温柔陷阱中。误以为所谓姐妹情深是真,君子情谊是真,最终被谢清嘉和姬殊联手算计,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一世,谢清嘉想要故技重施,假以姐妹和好的名义,再度利用她讨好姬殊,那么……她奉陪到底! 想到此处,谢容华看着谢清嘉送来的头面首饰,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第198章 狐狸尾巴 潇湘苑,谢清嘉正在和襄阳郡主说着话,母女二人遣退了服侍的下人,说的正是今日宫宴之事。 “凡是皇子生辰,在上林苑设宴邀请文武百官参加的,本朝也只有四皇子一人才有如此殊荣了!看来我们这一步赌对了。”襄阳郡主十分得意的说道,想到今日楚贵妃从开宴到结束,都是阴沉着脸色,十分快意。 谢清嘉眉宇之间,也带着得意之色道:“是啊,如今四皇子的身份已经被抬高,可是皇后名正言顺的嫡子呢,那姬华的母妃再受宠爱,也不过是个庶出,出身上就输了一截了。” “皇上膝下名正言顺的嫡子又不只是这一位。”襄阳郡主眉心轻拢道。 “母妃说的是那安王?”谢清嘉却十分不屑的说道,“那安王早就被迁出了宫,如今又是个废人,拿什么和四皇子争。” 襄阳郡主却十分不赞同谢清嘉的言语,道:“听说那安王回京之后,你祖父便就日夜寝食难安,还调动杀手在大理寺刺杀。如此令你祖父忌惮的人,想必断然不会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 说到此处,襄阳郡主道:“你不是和四皇子约了过几天去兰溪游湖赏荷么,见到他提醒他一句需得提醒他小心此人。” 今日宫宴上,楚贵妃已经半公开的钦点了楚玲珑为三皇子妃的人选,对于襄阳郡主而言姬殊便是她唯一的退路!自是会不留余力的为姬殊谋划着未来。 “母亲,要我说您就是太谨慎了,害怕被祖父知道……”谢清嘉却没将襄阳郡主的话放在心上,漫不经心的说道,换来的是襄阳郡主锐利的眼神,连忙改口道:“女儿知道,会提醒四皇子的。” 襄阳郡主沉吟片刻,道:“去兰溪游湖,你带上谢容华一齐。” 谢清嘉咬着唇,不甘心道:“女儿好不容易……能与四皇子有独处的时机,为何还要将其拱手让给谢容华。” 襄阳郡主看着谢清嘉,恨铁不成钢道:“怎么到现在你还拘泥于儿女情长!若助姬殊得到四国谱,夺嫡成功,到时候你便是太子妃,还在乎这点独处时间吗!” 谢清嘉听了襄阳郡主的话,神情略微有些松动,又担心道:“可就算我邀请谢容华,也不见得她会应约……” 母女二人说话间,送东西去闲云居的霜月回话道:“郡主,姑娘,六姑娘已经收了您的礼物!” 闻言,襄阳郡主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道:“既然她收了你的东西,说明还想顾及着表面上的姐妹情分,你多邀请她几次,一次不成便是两次,她总不能事事推脱吧。” 不出谢容华所料,在谢清嘉送了礼物到闲云居之后,便就开始假模假样的来了闲云居几次,说什么加深下姐妹情分。 谢容华拒绝了数次未果,便请来了谢清言作陪,谢容华和谢清言说着话,将谢清嘉留在了一旁,几次之后谢清嘉自讨没趣,便也没再来闲云居烦谢容华了。 六月的天气渐渐变得燥热起来,谢容华本就畏热,再加上肩膀上的箭伤疼痛之后开始结痂晚上痒的很,谢容华又不敢挠,连着好几日都没睡好。 “幸好你这几日没出门,不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为着那君子樗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呢。” 谢容华懒洋洋的躺在美人榻上,旁边的碟子放着冰镇后的杨梅,酸酸甜甜的杨梅总算让谢容华提了点精神,便听梁园打趣她道。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道:“你今日怎么有空闲来我这里了,可是柳如姬的事有眉目了?” “我知道你心中憋着气,但如今……刺杀你的人是否为柳如姬所为,也不一定,目前暂且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吧……”梁园看着谢容华,吞吞吐吐的劝道。 谢容华是何等机敏的心思,听着梁园语气不对,立即问道:“你查到什么东西了?” “当日刺杀你的人……确为刺情的人!”梁园叹了口气,神色凝重的说道。 闻言,谢容华十分诧异道:“你是说……西燕长公主要杀我?” 梁园微微颔首,同样也是一脸不解,道:“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但梁园深知自己所说的这番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刺情那样一个精密的暗卫阻止,怎会因为误会去杀一个人?也就是说,想要杀谢容华的是西燕长公主燕徽,就算不是燕徽本人之意,那也与其有关。 可谢容华不过是谢家一个庶女,又怎会得罪燕徽? 谢容华震惊后便是疑惑,摸着下巴想了半响,道:“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梁园不解的看着谢容华。 “莫不是,此事与雪衣候府有关?”谢容华猜测道。 能将这些大人物串联在一起的,只有雪衣候府和四国谱!线索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谢容华与雪衣候府究竟有着怎样的瓜葛,几次险些丧命,都与此事有关? 梁园也十分烦躁的扒着头发,“都怪那个死瞎子,怎么也不肯说雪衣候府的事……” 说话间,正好对上谢容华颇为古怪的神色,梁园下意识的止住了话头,却已经迟了。 却见谢容华清凌凌的目光盯着他,笑的意味深长,道:“原来这些线索,都是陆园主告诉你的。你和陆园主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啊……” 在谢容华炙热的目光下,梁园面无表情道:“生死仇敌。” 谢容华不信。 梁园解释道:“他之所以帮我调查这些事,是因为曾欠我一个人情。” 谢容华淡淡“哦”了数声,移开目光,就在梁园喝茶的时候,冷不丁的来了句:“以前你从不解释这么多的,除非心虚!” 梁园口中的茶水险些喷出来,就在此时,玛瑙进来及时的拯救了他。 “姑娘,方才潇湘苑送来消息,说是想邀请您明日去兰溪赏荷呢。” 听到潇湘苑三个字,谢容华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这才几日,谢清嘉就露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闻言,梁园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之意,问谢容华道:“你们谢家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啊?” 前些时日还斗的你死我活的,如今却又邀请着一起游湖泛舟了。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笑,道:“唱的一场姐妹情深,给外人看呢。” 梁园看着谢容华嘴角的笑,不由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又十分好奇的问道::“唱给谁看的?” “姬殊!”谢容华语气冷淡,却带着透骨的寒意…… 第199章 小狼崽子 自从姬殊被抬为嫡子之后,晨昏定省没有一次缺席过,对章皇后恭敬孝顺更胜于亲生母亲。而章皇后也因膝下有了姬殊这位皇子,腰杆子都直了几分,二人于宫中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倒是好一副和乐的景象。 “儿臣给母后请安。”姬殊如往常一般,向章皇后请安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继续留在了长信宫。 章皇后见他这般模样,便知姬殊定是有事要商议,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了姚涣一个心腹在内殿,问姬殊道:“今日你去驿馆,可曾见到卿太傅?” 西燕曾和大宸交战多年,如今两国交好结盟,此番西燕使臣是由太傅卿如晤亲自出使。西燕做为大宸的友邻,若能得到西燕的支持,姬殊在这一场夺储之争中,便又多了一个筹码! 姬殊回道:“今日儿臣去驿馆门口,未曾见到卿如晤,便被驿馆的侍从给挡了回来。” “难不成卿如晤是想避嫌?”章皇后眉心微皱道。 依照卿如晤的身份,千里迢迢出使大宸,目的不可能那么简单。 姬殊回道:“但儿臣见这几日卿如晤与宁宜候府那边来往甚密,恐他已投靠姬华那边了!” 话音落下,整个内殿的气氛都变得紧张了起来,章皇后阴沉着脸色,恨声道:“看来我们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一直未曾开口的姚涣,劝说章皇后道:“娘娘,如今在与西燕结盟之事我们失了先机,四国谱我们不能再被人抢先一步了!” “依照姚公公所言,那四国谱当真是在谢家吗?”姬殊迟疑了会儿,问姚涣道。 姚涣阴鸷的面容,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千真万确,谢家那位六姑娘,定知道四国谱的下落!” “但那谢容华机灵的很,怕是难以轻易问出四国谱的下落啊。”章皇后提到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的色泽道。 “那就看四皇子的手段了。”姚涣看着姬殊,笑得意味深长道。 姬殊神色微动,道:“儿臣会想办法接近她,找到四国谱!” “谢容华与君子樗的事在邺城传的沸沸扬扬,成了各大世家的笑柄,你此时出现在她身边,假以柔情小意,必能让她对你死心塌地,为你所用!”章皇后看着姬殊,提点道。 “谢清嘉处心积虑的帮姬殊接近你是为了四国谱,看他们……是怎么笃定你必然知道四国谱的下落呢?”梁园听着谢容华的话,提出了疑问道。 谢容华眉心轻拢,道:“这也正是我疑惑不解的地方。四国谱究竟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可姬殊费尽心思,布这么大的一个局,难道就不怕最终落的一场空吗……” “要不你问问谢三爷,或者他知此事?”梁园见谢容华愁眉不展的样子,提出建议道。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道:“若是父亲会告诉我,我也不会如此发愁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谢容华旁敲侧击之下,可谢蕴对四国谱之事避而不谈,这四国谱究竟与她有着什么关联呢? “姑娘,潇湘苑的人还等着您回话呢。”一旁玛瑙出言,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道。 谢容华回神,道:“你去回一声,就说我这几日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就不出门了。” 如今谢容华一点头绪都没有,自然懒得应付姬殊和谢清嘉。 “是……”玛瑙应声下去后。 谢容华问一旁梁园道:“一揽芳华那里,现在如何了?” “还能如何,柳如姬住进一揽芳华后,便没出来过。”梁园看着谢容华故意如此说道,见她神情淡然,看不出一丝情绪,心中略微有些诧异,暗道:难道竟这么快就放下了? “不过那君子樗……”说到此处的时候,梁园语气微微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听说这几日他病了,在一揽芳华闭门谢客,三皇子和四皇子去了好几次,都没能见到他。” “他也病了?”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道。 梁园听着谢容华的话,心中觉得奇怪,不解问道:“还有谁病了?” “没……没什么。”谢容华堪堪回神,将心中那一抹异样的感觉按下,“至于当日在建安巷行刺之事,暂且不宜查西燕人,那么便顺着雪衣候府的线索追查下去。时隔多年,就算藏的再隐秘,总归能查到点蛛丝马迹的!” 谢容华淡淡的说道,梁园应了下来,说着是又想到什么一般,对谢容华道:“这些事我都会去查,倒是你,这些时日就在家中养伤,不要再招惹什么麻烦了。” 谢容华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应了下来,在姬桁动手抓到夜枭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的! 次日,谢清嘉去了兰溪与姬殊相见,直至黄昏依旧未曾回来。午后下了一场雨,雨后黄昏,天气总算不是那般闷热,养伤了数十日的谢容华终于出了屋子透气。 园子里谢容华逛的无趣,便准备去谢清言的青溪轩,还没到青溪轩能便听到“呜呜”奇怪的声音,像是小奶狗的呜咽声。 谢容华奇道:“二姐姐不是最怕带毛的东西么,何时在园子里养了狗?” 心中正好奇呢,却见青溪轩的门“唰”的一下打开,一人两犬被扫地出门后,门又“砰”的一声合了起来。 一个圆乎乎的小灰球一样的东西正好滚到了谢容华的脚边,谢容华忍不住手痒痒,弯腰抱了起来狠狠的揉了几把。看着十分狼狈的薛大将军,挑眉问道:“您这是又惹我二姐姐生气了?” 语气中,丝毫不掩幸灾乐祸之意。 当日因为谢容华和薛煜二人联手,算计李晋文之事被谢清言知晓,素来好脾气的谢清言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谢容华用苦肉计求得了谢清言原谅,但薛煜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看似柔和的谢清言软硬不吃,理都不愿意理薛煜。 有谢容华盯着,薛煜也不敢在明面上离的谢清言太近。今日厚着脸皮带着别出心裁的礼物亲自来青溪轩,却没想到不仅将人给吓哭了,还灰头土脸的被扫地出门了。 薛煜第一次见识到,原来女人生起气来竟这般可怕! 第200章 将军不易 “是啊。”薛大将军十分委屈的向谢容华诉苦道,“这些时日我让小红给二姑娘送了金银首饰她一概不收,胭脂水粉她看都不堪。昨日我去城外巡营,正好在山中捡了两只狼崽子。” 薛煜将扒拉着他衣角的小小崽崽举到了谢容华面前,谢容华见两只小小崽崽牙齿尖尖的,眼神凶狠,果然并非是一般的家犬。 “狼崽子……亏你想的出来。”谢容华嘴角抽了抽,看着传言中大名鼎鼎的薛大将军,一言难尽道:“听说过别人送猫儿狗儿的,第一次见到到有人送狼崽子的,你也不怕吓着我二姐姐。” 薛大将军看着谢容华一面同他说着话,一面将怀中的狼崽子像捏面团一样捏来捏去,显然十分喜欢,十分不解:“狼崽子这么可爱,二姑娘为什么不喜?” “二姐姐最怕这带毛的东西,连见了猫儿狗儿的都会绕道走,你竟弄了两只狼来,她没将你扫地出门就怪了。”话音落下,谢容华手中的小狼崽伸出了舌头,舔着谢容华的手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看起来可爱极了。 “二姑娘喜欢什么,六姑娘可否指点下在下一二。” 见谢容华和两只小狼崽子玩的正欢,薛煜眸色微转,脸上带着殷切的笑道,“这两只狼崽子,便当做在下送给六姑娘的谢礼!” 谢容华将手中的狼崽子放下,淡淡道:“我院子里也从不养这些东西。” “这是为何?”薛煜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却没过多的解释,而是道:“不过……你若是能帮我一个忙,我便告诉你二姐姐喜欢什么。” 薛煜知道这位谢六姑娘可并非是省油的灯,所提出的条件,定然不简单,但……看着那紧闭的大门,薛煜咬牙道:“六姑娘请说。” “我要你帮我教训一个人。”谢容华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何人?”薛煜见条件如此简单,松了口气问道。 “君子樗。”谢容华淡淡的说道。 “什么?”薛煜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住在一揽芳华的君子樗。”谢容华斜了薛煜一眼,声音浅淡的如是说道。 不过须臾之间,薛将军此时的脸色可是十分的精彩,半响之后才看着谢容华小心翼翼问道:“你和君先生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过节?” 这几日薛大将军心思都是围在谢清言的身上,要么就是去城外巡营,也无人敢在这位面前八卦,所以对于邺城的流言蜚语,当真是……一概不知。 谢容华道:“此乃我与他的私人恩怨,这个忙将军帮还是不帮?” “要不……您换个条件试试?”薛煜小心翼翼的和谢容华商量道。 谢容华淡淡的说道:“若是薛将军觉得为难,此事便就算了。” 说着,便要转身离去,却被薛煜叫住了。 “好!我答应你。”薛煜一咬牙,道:“你说怎么教训?” 谢容华眸色微转,道:“我暂时没想好,这个人情你应在这里,等我想好了再来找你。” 薛煜看着谢容华清湛的眼眸,莫名有些不安……但终归感情战胜了理智,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小小牺牲兄弟一把,也不无不可…… “二姐姐喜欢古籍古画,你送这些保管她不会拒绝。”谢容华言而有信的提醒薛煜一回道。 薛煜更加为难了,道:“我一个粗人,哪里认识这些?” “叶徽之的美人图。”谢容华看着薛煜,微微一笑道,“叶徽之是二姐姐最喜欢的画师,若薛将军能寻一幅美人图,二姐姐定是不胜欢喜的。” “叶徽之是吧,我记下了!”薛大将军一脸感激的看着谢容华,完全忽略了某位谢六姑娘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光泽…… 谢容华说完之后,便想去找谢清言,但衣角却被什么重物拉住了。 却见方才放在地上的小狼崽子,正一左一右的咬着她的衣角不让她离开呢,一面还“呜呜”的撒着娇。 “你们这是碰瓷碰上我了。”谢容华有些哭笑不得,对薛煜道:“薛将军,您这两只狼……” 抬头一看,哪里还有薛煜的影子,只余她和两只小狼崽子面面相觑。 “姑娘,这两只……我们要抱回去吗?”玛瑙看着谢容华脚下的两只,躲在翡翠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可是狼啊…… 自从富贵死了之后,谢容华再喜欢猫儿狗儿,却也未曾在身边养过一只活物。如今…… “罢了,先抱回去,等薛将军回来再交给他带回军营吧。”看着脚下软软撒娇的两只小崽崽子,谢容华心顿时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道。 谢容华和翡翠二人,一人抱了一只小狼崽子回了闲云居。此时谢容华并不知道,这两只小狼崽子会给她招惹来不小的麻烦…… 华灯初上,谢清嘉方才回谢家,是姬殊亲自将谢清嘉送到谢府门口,等姬殊离开之后,谢清嘉一直带着笑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姑娘,四皇子都亲自将您送回谢家了,可见对您还是十分重视的,您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啊。”见谢清嘉阴沉着脸色,霜月不解的问道。 谢清嘉狠狠的搅着手中的帕子,道:“你知道什么,今日四皇子虽与我游玩了一天,可……可他开口闭口都是谢容华,难不成他还真的看上谢容华那个贱人了?” “那六姑娘论出身论才华,哪里比的上姑娘您一根手指头啊。再者说了,前些时日她与那君先生不清不楚的,在邺城传的沸沸扬扬,四皇子怎么会真的瞧的上她,姑娘您就放心好了。”霜月十分殷切的宽慰着自家主子道。 听霜月这般说,谢清嘉的脸色方才缓和下来,喝了口茶的,道:“四皇子要见她,得想个法子才是……” 正在筹谋间,便有小丫鬟来回话,霜月听了几句,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见她如此神情,谢清嘉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霜月回道:“听府中下人说,下午的时候……谢容华和薛将军见面了。” 谢清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顿,眉心轻拧道:“难不成谢容华那个小贱人在勾引薛将军?” 霜月迟疑的点了点头,道:“听说……薛将军还特意从军营中带了两只小奶狗,松给谢六姑娘呢,府中不少下人都瞧见了!” “砰”的一声,谢清嘉狠狠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恨声道:“谢容华这个狐狸精,怎么男人沾上她就丢了魂似的!” 第201章 无妄之灾 半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溜出了谢家,直接来到了安王府。 虽已经入夜,但安王府依旧灯火通明,除了姬桁之外,肖如凤那个闲人也在那里,手中拿着折扇,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你让停云半夜送信来谢家,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薛煜一脸不解的问姬桁道。 姬桁淡淡扫了薛煜一眼,道:“卿如晤遇刺的案子,是由你负责。” 薛煜一脸茫然的看着姬桁,道:“没有啊,这些时日我都在谢家学堂,除了例行巡营之外,并没有接到其它的旨意啊。” 肖如凤微微一笑,道:“明日天亮后,圣旨便会下到谢家,诏你回去负责查办卿太傅遇刺,以及顺带着保护卿太傅。” “为何是我!”薛大将军一脸的不愿意,“城中武将这么多,为何要调动我一个进京述职的武官……” 如今薛大将军在追妻之路,进展艰难,当然不想回来错失近水楼台的好时机。 “皇上圣旨已经拟好,深夜让你前来,是让你提前有个准备。”姬桁淡淡的看了薛煜一眼道。 薛煜一脸郁闷道:“这是哪个混账的主意!” 肖如凤嘴角笑意更加温柔,道:“是我向皇上进言的。如今我们大宸与西燕方才休战交好,卿如晤身份尊贵,在大宸若有半点闪失,势必会引起两国战火重燃,只好委屈薛大将军您亲自保护卿太傅了。” 薛煜狠狠瞪了肖如凤一眼,道:“这事谁提出来的谁办妥,卿如晤那只老狐狸,我才不想和他打交道呢。” “这也是王爷的意思。”肖如凤不急不缓的说道。 薛煜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僵硬住了,看着坐在桌案后,怀中抱着抱着白猫,肩膀上蹲着一只黑猫的清冷男子,瞬间哑然。 姬桁看着薛煜一眼,道:“日后巡营便巡营,若再假公济私,本王便让去大漠驻守。” 看着姬桁凛然神情,薛煜一脸莫名,待出了书房,薛煜忍不住问肖如凤道:“我哪里得罪王爷了?” 见薛煜还是一脸茫然不解的样子,肖如凤嘴角微微抽了抽,压低声音小声提醒道:“你今日,是否送了两只狼崽子给六姑娘?” “啊?”薛煜怔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看着姬桁阴沉的神色有苦难言,那两只狼崽子,他是想送给谢清言的呀! 肖如凤十分同情的拍了拍薛煜的肩膀,道:“你那两只狼崽子占了王爷两只猫儿的地位,他能不生气吗,调你去卿如晤身边,还算是轻的了。” 薛大将军有苦难言。 “对了……”薛煜沉默了半响之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对肖如凤道:“你可知道邺城哪里能买到画?” 肖如凤奇道:“你一个粗人,看到书啊画的都头疼的,问这个干什么。” “前些时日,我不是不小心惹了清言生气么。”薛煜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道:“清言喜欢画,我想买几幅叶徽之的画,哄哄她。” “叶徽之真迹在皇宫都才两幅,你还想买几幅?”肖如凤一脸诧异震惊的看着薛煜道。 薛煜茫然的望着肖如凤,道:“竟如此珍贵么……” 一旁姬桁听着二人的对话,眉心微皱,问道:“谁让你找叶徽之的画的?” “谢……谢六姑娘。”在姬桁清冷如雪的目光下,薛煜毫不犹豫的直接将谢容华出卖了。 “阿嚏”,一早起来,谢容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姑娘该不会是着凉了吧。”伺候谢容华梳洗的翡翠皱眉道。 谢容华揉了揉发痒的鼻子,道:“没……可能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谢容华只让翡翠简单的挽了个鬓发,连早膳都没吃,便就兴致勃勃的到院子里看那两只小狼崽了。 虽说是狼,但才不到一个月而已,还没断奶,圆乎乎的两只跟只小奶狗一样。云姑姑从厨房端了热羊奶,喂给两只小狼崽子,吃饱了小狼崽子肚皮圆乎乎的,见了谢容华巴巴的蹭到了谢容华的脚边,露出柔软的肚皮给谢容华揉。 “这两只狗崽子倒是亲近姑娘。”云姑姑误以为是小狗崽崽,看着稀奇,笑道。 谢容华怕吓着云姑姑,抿了抿嘴没解释,用手指戳了戳小狼崽柔软的小肚皮。小狼崽刚吃饱,直接吐了谢容华一身的羊奶,浅蓝色的衣襟上沾着奶渍十分显眼,云姑姑看的又好气又好笑,道:“这裙子还是姑娘头一次穿呢,上好的蜀锦料子,就这么糟蹋了。” “这有什么,回头洗干净就是。”谢容华玩的开心,笑着对云姑姑说道。 谢容华跟两只小家伙玩的正开心呢,便见玛瑙从门外推门进来,见此景叹了口气,道:“姑娘,您还有心思玩呢。” “一早上这是怎么了?”谢容华不解的问道。 “还不是因为这两只狼崽子。”玛瑙无奈的说道,“现在整个谢家上下都在传言,说薛将军看上您了,为了您从军营中特意带了两只小奶狗讨您欢心,还有人说薛将军来谢家学堂听学,就是为了您来的,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姑娘您还是想想办法吧。” 听到玛瑙的话,谢容华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道:“我和薛煜?这也未免太荒唐了吧!” “是啊,薛将军明明是为了二姑娘来的,怎么偏偏就牵扯到我们姑娘头上了。”玛瑙十分不平的说道。 “此话不得乱说!”谁曾想抱怨的话还未曾说完,却见谢容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严肃的看着玛瑙道,“左右我名声在邺城不好,随她们说便说去了,可是二姐姐是要参加比试,不能再因为任何人坏了她的名声!” “奴婢知错了。”玛瑙连忙请罪道。 一旁云姑姑打圆场道:“姑娘也不要责怪玛瑙了,她这也是心疼姑娘您啊,之前本就因为君先生的事您在邺城的名声就……如今再加上薛将军的事,以后还怎么找夫家啊。” 说到此处的时候,云姑姑忧心忡忡道。 “若我以后的夫君介意这样空穴来风的流言,还不如不嫁。”谢容华倒是十分坦然道,这些无伤大雅的流言,以及旁人的目光,谢容华从不放在心上,倒是…… “我们去青溪轩一趟,向二姐姐解释清楚此事。”谢容华在意的,只有在意她的人的感受! 第202章 布阵抓人 谢容华自小听那些难听的流言蜚语习惯了,所以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但薛煜不一样。他哪里知道,不过昨日将那两只小狼崽子忘记在了青溪轩门口,竟会埋下这么大的祸端。 不到半日时间,整个邺城都知道他薛煜,看上了谢家的六姑娘,要和君子樗君先生抢人!行伍出身的薛大将军,第一次体会到流言的可怕,听着那些绘声绘色的描叙,薛大将军瞬间觉得离自己流放去北漠的日子不愿了…… “到底怎么回事?昨晚我带着两只小狼崽子去了谢家不错,可为何一夜之间竟闹的满城皆知?” 碧沉轩中,在肖如凤同情的眼神下,薛煜眉心微皱,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满脸不解的说道。 肖如凤淡淡的看了薛煜一眼,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这还用多问么,肯定是谢家故意有人散播这流言,想要诋毁谢六姑娘的名声。” 薛煜瞬间想到一个人,咬牙道:“你是说,谢清嘉!” 肖如凤微微一笑,道:“此事你查查便就知道了。” 恰在此时,肖家的下人在找肖如凤,肖如凤起身,提醒薛煜道:“醉花荫这里有大理寺的人盯着,沈成玉做事老道可信,你记得去驿馆好好‘保护’好卿太傅的安危。” 之前在边疆的时候薛煜没少和卿如晤打交道,薛煜看见读书人就头疼的毛病,便是因卿如晤而起。此人心机深不可测,且功夫又不错,十分难缠,薛煜可不想一人面对他,便拉着肖如凤道:“左右你也闲着,不如我们一齐去驿馆……” 肖如凤十分无情的将衣袖从薛煜的手中抽回来,笑道:“谁说我闲着的,西市那边还等我呢。” “你去那里干嘛?” “布阵,抓人。”肖如凤轻飘飘的说道,等薛煜回神,肖如凤已经没了踪影。 此时的青溪轩内,谢容华坐在谢清言对面,趴在桌上看着刺绣的谢清言,一脸诚恳的说道:“姐姐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我和薛将军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小狼崽子薛将军原本是要送给你的,但你没要,我才半路捡回去的。” 谢清言将绣到一半的绣品放在一旁,无奈的说道:“好啦,此事我知道了,你急急忙忙跑过来,就为了同我说这个吗?” 看着谢清言一脸风轻云淡,丝毫不像是有生气过的痕迹,谢容华倒是觉得奇怪了,便问道:“姐姐难道没有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在意吗?” “当然在意了。”谢清言柔和的目光罕见变得严厉起来,道:“那薛煜平白无故败坏了你名声,此事定要秉明父亲,早些让他离开谢家才是!” 谢容华看着谢清言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谢清言道:“只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然还有什么。”谢清言一脸茫然的看着谢容华,谢容华立即不再说话了。 这薛大将军想要追到二姐姐,任重而道远啊…… 姐妹二人说话间,外面紫雁来回话,说是李氏让谢清言去蒹葭苑说话,闻言谢容华十分识趣的告退了。 从青溪轩回到闲云居的途中,自是没少听到下人们的议论谢容华和薛煜之间的那些空穴来风的私事。 “我就说那薛将军一个粗人,怎么好好的来咱们学堂听学呢,原来是为了六姑娘。” “是啊,没想到六姑娘年纪不大,但这手段却是一等一的高,这薛将军是何等人物,怎么也被她迷的团团转……” “哼,也不看看咱们这位六姑娘是哪里长大的,这勾引人的手段,自是一流的。” 那些下人们没看见谢容华,肆无忌惮的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难听的话都说的出口。幸而跟着谢容华出门的是沉稳的翡翠,不是玛瑙,不然依照玛瑙的性子早就冲出去和她们厮打起来了。 “姑娘,那小丫鬟是苏解语身边的人。”翡翠低声回道。 闻言,谢容华眸光微转,嘴角噙着一抹不明的冷笑道:“我那位解语姐姐倒是安分了不少时日啊。” “如今她在长房,没了夫人和老夫人的倚仗,看襄阳郡主的脸色吃饭,当然少不得要夹着尾巴做人。”翡翠十分不屑道。 谢容华冷笑道:“你是不了解我这位好姐姐,她如今越安分,是在等待时机呢,等着时机一到,便会给我致命一击!” “那姑娘您要不要先动手?”翡翠担忧的说道,苏解语心机深沉,留在谢家便如留一条毒蛇在身边,要时时刻刻防备着。 谢容华道:“盯着苏解语,只要她有一点异动,我们便下手!” 等那些说闲话的小丫鬟们走远了,谢容华和翡翠方才从亭子后走出来,道:“那些传出谢家的流言,应当不是从苏解语那里传出来的吧。” “不是,奴婢查了,是大姑娘身边的人做的。”翡翠回道。 谢容华冷笑一声,眼中闪过的凛然冷意,令人骇然。 主仆二人说话间便回了闲云居,闲云居外几个粗使的小丫鬟在扫帚地上的落叶,谢容华淡淡扫了她们数眼,道:“那绿衣的小丫鬟面生的很,之前没怎么见过。” “那人名为小月,才来咱们院子不久。听云姑姑说她这些时日时常往内院凑,举止有些不规矩,怕是长房那边安插来的人,正准备寻个借口将她打发走呢。” 谢容华回头,便见那小丫鬟看拿着扫帚张头张脑的望着她,对上谢容华凌厉的目光,瞬间低下了脑袋。 “留着吧。”谢容华淡淡道,“难得我那位好姐姐送了个人到我院子里,不留着,岂不是功夫了她一番美意啊。” “是。”翡翠应了下来,二人说话间,玛瑙进来回话道:“姑娘,您的信。” “谁送的?”谢容华疑惑的问道。 “门房说不知。”玛瑙回道。 谢容华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展开信件一看,便就用蜡封的信封上没有署名,展开一看便见夹着一层薄薄的纸,上面铁画银钩的数个字。 “明日巳时,百灵阁。” 虽没有落款,但见那字迹笔锋凌厉傲然,谢容华便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了。 谢容华拿了火折子将信看了之后就烧了,沉吟片刻,道:“送帖子到贺兰家,约贺兰明日巳时相见。” “是。”玛瑙应声方才准备下去,却听谢容华又吩咐道:“记得,我与贺兰明日午时在西市百灵阁看鹦鹉的事,定要让小月‘不小心’听见。” 玛瑙惊讶的看着谢容华,却见谢容华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一片深沉。 第203章 梨园听曲 次日,谢容华用过早膳便就带着翡翠和玛瑙出门,方才出闲云居,穿过长廊,恰好在长廊的尽头遇到了谢清嘉谢清雪姐妹二人。 谢清雪看到谢容华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愤恨之意,却被谢清嘉拦了下来。 “六妹妹这是准备出门吗?”谢清嘉柔声笑问谢容华道,神情柔软亲切道。 谢容华笑道:“是啊,如今入夏园子里的芍药都谢了,看起来怪冷清的。我想着和贺兰一起去西市的百灵阁挑几只鹦鹉画眉什么的回来养着。” “哼,昨日姐姐约你出门泛舟你装病,倒是那贺兰铎一约你你便出门,分明是看不起我姐姐!”谢清雪愤恨的眼神盯着谢容华,像是要在谢容华身上戳出一个窟窿来,面对谢清雪丝毫不掩饰的敌意,谢容华十分莫名。 近期她可没得罪谢清雪啊。 “好了清雪。”让人更没想到的是,出言为谢容华解围的竟是谢清嘉,“容华既然和贺兰姑娘有约,就别拦着她误了时辰。” 谢清雪不甘心的让了一条道给谢容华,谢容华含笑着与谢清嘉道别出门,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 “看她那狐媚子样!”谢清雪看着谢容华的背影,啐了一口十分不屑的说道。 看着谢清雪如此粗俗堪比村妇的举动,谢清嘉眉心微皱,清高的神情中闪过了一抹不屑之意。纵使一母同胞,谢清嘉素来看不惯这个骄纵无脑的妹妹。 不过须臾片刻,谢清嘉掩去了眼中不屑,劝解道:“好了,你一个正经的嫡女,和这样一个庶女计较也不怕失了身份。” “姐姐说的轻巧,她虽不过是一个庶女,可何曾把你我放在眼中过。”谢清雪恨声道,“就连……就连薛将军都被她勾走了,母亲可是说过,让我做将军夫人的,姐姐你一定要帮我啊!” 薛煜身份尊贵,是朝中权贵拉拢的对象,谢家自然也不例外。如今薛煜住进了谢家,襄阳郡主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长女谢清嘉是襄阳郡主的骄傲,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主意自然落在了次女谢清雪的身上。 只是薛煜有军功在身,并非是贪图美色之人,此事需要慢慢从长计议。襄阳郡主只不过和谢清雪提了一两句,没想到谢清雪贪图薛煜的权势,当真动了心思,俨然以将军夫人自居! 昨日流言传出后,最为气急败坏的是谢清雪,一早便缠着谢清嘉要去找谢容华的麻烦,却被谢清嘉拦了下来。 “你疯了不成,这话我们自己听着就算了,若是传出去,你自己名声不要可别连累我。”听到谢清雪这般口无遮拦的一番话,谢清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厉声呵斥道。 谢清雪最怕谢清嘉这个长姐的,见谢清嘉如此疾声厉色的模样,立即不敢说话了。 “今日我还有正事要办,不陪你胡闹了,你去给娘请安吧。”谢清嘉语气冷淡的说道,“还有,薛煜的事我会帮你筹谋,你不要私自行动。” 被谢清嘉以这般严厉的口吻训斥,谢清雪眼中闪过了一丝不甘,但表面上还是十分恭敬的应道:“好了,长姐我都知道了。” 此时谢清嘉并不知谢清雪心中别有打算,匆匆回了潇湘苑第一件事,便是吩咐霜月道:“立即将消息送到浣纱街,说谢容华已经出门,往百灵阁去了!” 马车在一座精致的楼台停下,玛瑙看着熟悉的景致,问谢容华道:“姑娘,百灵阁还在前面呢,这里是梨园啊。” “我要去的就是梨园。”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道,“前些时日贺兰不是说梨园新来了青衣唱腔身段是极好的么,一座难求,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玛瑙一头雾水,道:“可您方才不是和大姑娘说……” 说到一半的时候,恍然道:“我知道了,姑娘您是故意骗大姑娘的!” 至于为何,玛瑙的小脑袋可不明白谢容华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容华方才下马车,远远便见到贺兰在等着了,“容华戏都要开场了,你怎么才来啊!” 贺兰铎依旧是十分活泼的上前揽住了谢容华的手,声音清脆的问道,“伤可好些了?” 谢容华亦是笑挽住了贺兰铎的手,道:“若伤没好,我怎么有心思约你来听戏呢。” 二人说笑间进了梨园,却见虽不过才上午十分,但整个梨园却已是座无虚席,其中不乏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在雅间内坐着。 贺兰铎出手阔绰,是梨园的常客,一见她来便有侍女引着她们上了二楼的雅间,方才坐定,茶水点心都已经备齐了。 “上次唱的《玉簪记》只听了半出,今日唱的还是《玉簪记》吗?”贺兰铎笑着问奉茶的侍女道。 “回姑娘的话,今日换了新戏,唱的是《浣纱记》。”侍女笑着回道,闻言一旁谢容华眉心微拢,不过须臾片刻,神色立即回复如常。 贺兰铎没注意到谢容华脸上表情微妙的变化,她虽常来戏园子,但为的是看美人,所以对唱的什么戏是一知半解的,便问道:“《浣纱记》唱的又是什么故事?” “讲的是前朝朱陶公和西子之间的爱恨纠葛,家国情恨。”说话的不是侍女,而是一旁的谢容华。 闻言,贺兰铎立即来了兴致,道:“你说的是那四美人之意的西子吗?听起来倒是有趣……” 话音落下,便听到清幽的萧声响起,伴随这丝竹琵琶声声,青衣展着水袖缓缓登场。 开场便是由第一出开始,青衣身段优美,唱腔婉转,唱的是浣纱溪边,山道上的景色。 贺兰铎听的入神,不知是因这唱腔还是单纯的看美人去了。 谢容华喝着盏中的凉茶,频频走神。本以为早就已经放下的、遗忘的记忆,在某个契机打开。 君子樗……这三个字,在那流言之后,很少有人在她面前提到这个名字了,她以为,只是以为早就遗忘了,可如同青山雾霭,不经意间想到他,心中依旧不由百味陈杂。 想到君子樗和柳如姬当年,又有着怎样的缠绵缱绻的过往?一想到此处,谢容华不由觉得一阵心浮气躁,坐立不安。 那样虚情假意的温柔,如昙花一现般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可她依旧不能如想象中的那般洒脱,说放下就放下…… 谢容华心中一声喟叹,看着戏台上的悲欢离合,表情依旧沉稳如初。 第204章 再遇柳姬 台下的看客不过是几盏茶的功夫,台上的青衣已过半生时光。 从溪边浣纱少女,成了吴王宠妃,寿宴上借着唱曲以表自己的相思情,唱的正是《采莲》这一出。 “秋江岸边莲子多,采莲女儿棹船歌。” “花房莲实齐戢戢,争前竞折歌绿波。” “恨逢长茎不得藕,断处丝多刺伤手。” “何时寻伴归去来,水远山长莫回首。 ” 青衣声音清丽婉转,唱着乡音故曲,令人动容。 借这采莲,隐隐传出思忆恋人的愁情。 台下的人入了戏,不由发出阵阵唏嘘,谢容华也微微叹了口气,正在怔怔出神的时候,忽然门口传来一阵争执声。 “姑娘,这是我们贵客的雅间,没有邀请不得入内的。” 听着外面的嘈杂声,谢容华对玛瑙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话音方才落下,雅间的门“唰”的一下被人拉开了,一道柔媚的声音道:“我与六姑娘算是故识了,不信你问问她。” 进来的女子一袭紫色绫罗,高鬓广袖,端的是艳丽无双。贺兰铎的眼中瞬间没了戏台上姿容秀丽的青衣,只剩下进来的这个绝色女子。 “容华,这个美人是谁啊?”贺兰铎扒着谢容华问道,眼睛却是黏在了那进来的紫衣丽人身上。 谢容华幽深的眸色盯着那紫衣丽人数眼,眸色变得晦暗不明,缓缓的说出一个名字:“柳姬……”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贺兰铎挠了挠脑袋道。 谢容华没有理会贺兰铎,看着柳如姬,淡淡道:“我柳姑娘不过一面之缘而已,故识可算不上。” 柳如姬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吴越之地女子特有的妩媚,就连身为女子的谢容华也不由为其侧目。 “谢姑娘虽只见过妾身一次,但妾身对谢姑娘可早有所耳闻呢。”柳如姬的声音不高不低,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柳如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当日在建安巷,刺杀她的刺客临死之前所留下的话意味不明,像是情杀,所以她怀疑此人是柳如姬派来的。 但昨日梁园前来,特意告知她原来当日刺杀她的刺客与柳如姬无关,竟是西燕长公主麾下的人!建安巷刺杀之事存在种种疑点,或许……能在柳如姬身上找到答案? 思索间,谢容华才发现这么多人正围着雅间看热闹呢。 前不久君子樗夜宿碧云楼的韵事在邺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中谢容华十分倒霉的炮灰了一回,如今听戏的人一听两位正主竟都在梨园,哪里还顾得上听戏啊,纷纷探头围着雅间来看热闹了。 谢容华眉心微皱,沉声道:“柳姑娘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柳如姬站在雅间没动,笑道:“进来就不必了,奴家可怕极了贺兰姑娘的长鞭。” 贺兰铎此时从美色中顿然醒悟,反应过来谢容华口中的柳姬是何人了,闻言气的一拍桌子,却被谢容华按住了。 “那你今日来梨园做什么?”谢容华皱眉问道。 柳如姬含笑的回道:“听戏。” 谢容华眉心微跳,差点没按住贺兰铎。 “这一曲《浣纱记》可是奴家最喜欢听的戏,不知谢姑娘听后感觉如何?”柳如姬一双妙目盯着谢容华,意味不明的问道。 谢容华此时倒是沉住了气,看着柳如姬,淡淡道:“戏没唱到最后,听不出好坏。” “那奴家就不打扰谢姑娘听戏了。”柳如姬说着,便要离开。 原本一直沉的住气的谢容华,见柳如姬此举,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拦住柳如姬道:“柳姑娘今日来只是听戏?” “听戏是主要,顺带……看看让他心心念念,记挂的谢六姑娘,究竟长什么样!”原本脸上带着妩媚笑意的柳如姬,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若秋波般的眼眸似是凝结成了冰。 纵使是谢容华,在那一双怨恨的眼神下,也不禁心神微颤,不由下意识的后退了数步,柳如姬却上前紧逼一步。 那一双冰冷目光,幽幽的望着谢容华,道:“当日在毓萃园,只远远看了你一眼,如今看来,谢六姑娘果真是罕见的美人啊……” 那只涂着豆蔻的手,滑到了谢容华的脸庞,逼近的是她身上脂粉的香味。 “那么年轻,那么明媚,我记得……我记得那一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和你这般的年纪……” 这一刻,谢容华在柳如姬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沧桑和悲凉,竟忘记了闪躲…… 台上的青衣还唱着那一段乱世中的悲欢离合,泛舟五湖,不过是后人美好的希冀而已。 “你做什么!”贺兰铎见形势不对,一把拽住了柳如姬摸上谢容华脸颊手道。 贺兰铎习武之人,力道不小,紧紧的抓住柳如姬纤细的手腕,但柳如姬嘴角依旧噙着笑,没有呼痛…… “阿铎,放开她吧。”谢容华淡淡的说道。 钳制松开,柳如姬毫不在意的揉了揉泛红的手腕,深深的望了谢容华一眼,嘴角噙着莫名的笑道:“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话音落下,便翩然离去。 “容华,你就这样让她走了?”贺兰铎看着谢容华不敢置信的问道。 谢容华此时关上了雅间的门,隔绝了那些看热闹的视线,淡淡道:“不然呢,留她听戏?” 贺兰铎气不平,谢容华笑着给贺兰铎倒了杯凉茶,道:“建安巷刺杀之事与她无关。” “建安巷刺杀不是她做的那她今日来,是因为君子樗来找你麻烦?”贺兰铎接过谢容华递过来的凉茶,皱眉问道。 听到君子樗的名字,谢容华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微微颔首。 “今日来梨园听戏的人不少,柳如姬这一闹,明日不知邺城又要传出多少流言蜚语了。”贺兰铎忧心忡忡的说道。 谢容华满不在乎的理了理衣袖,十分道:“反正流言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见谢容华一脸风轻云淡,丝毫没受柳如姬的影响,贺兰铎很是敬佩。 贺兰铎哪里知道,谢容华此时表面看起来一派的风轻云淡,心中已经气的呕血!这一笔烂桃花帐她不找君子樗清算,就不信谢! 此时,远在百灵阁的某人莫名觉得背后发凉,不过须臾片刻,脸色恢复如常。 “沈大人,将此人押回大理寺吧。”姬桁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看向一旁的姬殊,道:“四皇弟,今日之事,还得劳烦您和我到御前走一回。” 姬殊阴沉着脸,道:“去就去,左右此人与我无关,身正不怕影子斜!” 第205章 虚情假意 谢容华同贺兰铎难得约着在梨园听曲,没想到竟会遇到柳如姬,到了后半场的时候,谢容华看起来兴致缺缺的,贺兰铎见谢容华脸色不大好看,便道:“容华,要不今日就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再等等。”谢容华却摇头道。 “你在等什么?”贺兰铎见谢容华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奇的问道。 恰在此时,翡翠从门外进来,低声在谢容华耳边说了几句。 贺兰铎便见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莫名色泽,对贺兰铎道:“我们走吧。” 贺兰铎见谢容华拉着她起身离开,越发不解,问道:“去哪?” “百灵阁!” 百灵阁和梨园隔着一条街,谢家的马车方才到巷子口,便见里里外外围满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对着巷子里指指点点的。 “你听说了嘛,安王抓到古董铺子杀人的凶手了!” “大理寺和刑部查了数月都没找到的人,总算抓到了,是谁这么丧心病狂杀人的啊……” “听说那不是人。” “不是人又是什么?” “那凶手据说是白头发绿眼睛的,不是咱们中原人,是南夷的蛊师!” “本朝严禁巫蛊之术,竟还有蛊师敢在天子脚下,用巫蛊之术作乱,不要命了不成……” 马车上,谢容华听着那些议论纷纷的流言,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 谢家马车被官兵拦了下来,道:“里面的街市已经被封锁了,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贺兰铎见是巡防营的人,便晾出了贺兰府的腰牌。 官兵看了腰牌之后,恭恭敬敬的递还给了贺兰铎,态度比方才好多了,回道:“贺兰姑娘,里面大理寺正在抓人,不宜进去。” “大理寺抓人便抓人,做什么封锁了整条街?”贺兰铎皱眉不解的问道。 那官兵苦笑一声,回道:“您有所不知,那大理寺抓的不是普通人,官兵和那人交手后,现在整条街都是蛇啊蝎子什么的,现在整个巡防营的人拿着雄黄在驱赶那些蛇虫呢。” 贺兰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东西,闻言拉着谢容华后退了数步,道:“容华,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谢容华要等的人还没看到呢,笑道:“不急,我们再等会儿……” 贺兰铎不解的看着谢容华,恰在此时,听见一道诧异的声音,道:“谢六姑娘,你怎么在此处?” 却见叫住谢容华的不是别人,竟是姬殊。 “臣女见过四皇子。”贺兰铎有些意外竟会在此处见到姬殊,微微愣了愣,才和谢容华一同向姬殊行礼道。 “今日臣女和贺兰约了午后来鸟市买鹦鹉,却不知这里竟然封街了。”谢容华看着这封锁严密的街道四周,一脸疑惑不解的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姬殊闻言,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色泽,不过须臾片刻,很快恢复如常,问道:“你和贺兰姑娘约的什么时辰来此处。” “我们起先约的是去梨园听戏,听戏结束后约的是巳时后来鸟市。”谢容华一双清湛的眼眸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任凭谁都不会怀疑她言语中的真假,看着姬殊微沉的神色,谢容华越发不解问道:“四皇子,您……怎么了?” 语气怯怯的,十分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姬殊很快敛了情绪,含笑的说道:“没什么,今日此处出了点事,有大理寺的人在,你和贺兰姑娘恐是去不成了。若你喜欢鹦鹉,本皇子过两日送几只到……” “四皇弟……”姬殊的话还未曾落下,便听到一道清冷如霜的声音插了进来,道:“你我是现在进宫面圣,还是明日再在早朝上说。” 看着姬桁冰冷凛然的神色,姬殊只得将眼中不忿之意压下,道:“六姑娘,今日有要事处置,下次再亲自到谢家登门拜访。” 谢容华分明与姬殊不过数面之缘,但在姬殊的语气里,倒像是二人时常来往而已。且他说此话之时,十分自然,没有半分的违和感,就连谢容华自己都差点认为自己与姬殊关系亲密呢。 谢容华只是嘴角噙着笑看着姬殊,没有答话,但在姬殊看来谢容华这是默许的。难道,谢容华其实对他有意?之所以会表现出难以接近的样子,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想到那个人是谁,姬殊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原本以为谢清嘉是个顶聪明的,所以这么快权衡利弊舍弃了姬华选择了和他合作。但没想到,终究不过是妇人之见,聪明反被聪明误,明面上答应着帮他接近谢容华,实际暗中使绊子。 昨日去兰溪游湖,谢清嘉说什么谢容华推脱不出门,他还信了,如今想来定是谢清嘉故意使的手段,或许她根本就没提去兰溪游湖之事。还有今日……竟还假递消息,谢容华分明是巳时后到百灵阁,可谢清嘉偏偏要说是巳时!平白让他沾染上了这莫大的麻烦。 谁能想到,姬桁会在大理寺抓人,而抓的人又是这些时日连天子都十分关注的古董铺子的凶手!更让他不安的事,这个凶手竟是南疆人,牵涉到了用巫蛊之术杀人。 惠帝生平最厌恶巫蛊之术,昔年元后因巫蛊之乱被废,打入冷宫,险些牵涉到亲族。如今他竟也被卷入其中,虽如今他正得盛宠,但惠帝生性多疑,想要全然脱身,怕是不易啊。 说来说去,都怪谢清嘉! 不过须臾之间,姬殊的脸上闪过了种种变幻,谢容华将他神色变幻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了一抹薄凉的笑。 前世她与姬殊定下婚约,相识多年,在剥离了虚假的温情后,谢容华更能客观的认识到姬殊真正的性情远不如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豁达。 生性狠戾,敏感多疑,温润的外表只不过是他用来欺骗世人的工具罢了。 那时谢容华与姬殊合作,暗中帮他铲除异己,震惊于姬殊与外表不符合的狠戾手段,可那时,那时姬殊是怎么和她说的…… “容华,你我都一样,身份微末卑贱,在旁人的轻视鄙夷目光中长大的。旁人不能理解我,但你要理解我,我若不这么做,姬华容不下我,楚贵妃更容不下我啊!” 正是因为这样一番话,让谢容华彻底的沦陷了进去,姬殊说……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在这邺城,权势与欲望的中心,谁没有比他们更能理解彼此。 可最终,当谢家满门惨死,那些所谓知己言论,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想到前世之事,谢容华看着姬殊眼中的神色一点点变冷,但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温和。 谢容华的神情变幻只不过须臾之间,温和的外表骗过了姬殊,却落在了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眸中…… 第206章 前世之债 姬殊前世欠她的、欠谢家的债,她会一点点向他讨要回来! 虽然此时谢容华恨不得将姬殊加诸在谢家的痛苦,百倍的在他身上讨要回来,但现在……不是时候。 姬殊身份抬高,身为皇后嫡子,如今放眼朝堂就连姬桁表面上都要避让一人他的锋芒,此时谢容华想要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 没关系,她还有时间,利用姬殊的贪婪、猜忌、自负,让他掉入她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中! “四皇子,安王殿下,您忙吧,臣女和贺兰告退了。”谢容华向姬殊笑的温柔,正欲离开的时候,不期然跌落到一双清亮如雪的眼眸中。 是姬桁! 谢容华心中一惊,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虚,飞快的低下了头,拉着贺兰铎快步的离开了此处。等到谢容华离开,依旧感觉到一道冰凉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如锋芒在背…… “容华,你这是怎么了?”马车上,贺兰铎终于将憋了许久的疑问问了出来,“你去鸟市,难不成是为了四皇子?” 谢容华喝了口放在马车中的凉茶,压下心中的不安,听了贺兰铎的话微微颔首。 没想到谢容华竟真的点头了!贺兰铎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道:“你……你该不会这么没眼光,看上了姬殊吧!” “虽说那四皇子模样生的不错,可他却与谢清嘉不清不楚的,可见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你被君子樗刺激了,也不能这么没眼光啊,看上四皇子……还不如安王殿下,毕竟他虽然看起来冷了点,但在邺城可找不出比他好的了……” 谢容华一口凉茶差点没喷出来,瞪了贺兰铎一眼,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安王身份尊贵,将来可是……” “将来什么?”贺兰铎不解的看着谢容华欲言又止的样子。 将来他登基为帝,京畿十里,万里山河,都向他俯首称臣。那样一个男人,并非是她所能肖想的。 “没什么……”谢容华堪堪回神,压下眼底的那一抹不自然,笑着道。 贺兰铎倒也没多想,继续问谢容华道:“不是看上四皇子,你巴巴的跑去鸟市做什么?”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带着浅浅笑意道:“明日你便知道了。” 贺兰铎还想问的时候,马车已经在贺兰府门口停下,贺兰铎幽怨的看着怎么也不肯吐露实情的谢容华一眼,无奈的下了马车…… 次日,大理寺便传来消息,数月未曾告破的邺城古董铺子杀人案乃是南疆蛊师所为。人已被安王擒获,关在大理寺,不日处斩,平息民愤。 “听说南疆蛊术可吓人了,能在千里之外,悄无声息的取人性命。”听到人已经被擒获的消息,不少人长长的松了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神情道:“还好安王殿下将此凶徒擒获,不然不知道还得死多少人啊。” “可一个南疆的蛊师,杀的都是古董铺子里的伙计,莫不是为财?” “这几个月来,邺城多了不少生人,听说……他们都是在找四国谱!” 四国谱三个字一出,众人都是一阵哑然。不过须臾之间,喝茶的众人十分明智的绕开了这个话题,道:“那南疆的蛊师,怎么会在咱们邺城藏这么久,连刑部和大理寺,都没搜到他?” 一开始说话的大汉故作神秘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昨日安王在抓捕那南疆蛊师的时候我也在场,你猜除了那妖人之外,安王还带走了谁!” “别买关子了,你就直说吧。”众人纷纷催促道。 “四皇子,姬殊啊!” 一辆停在茶肆旁的马车,看似不起眼。但半卷的车帘,却是用银线绣着的白泽,这是西燕贵族才有资格用的图案。 听着茶棚内熙熙攘攘的人群议论声,马车内的男子一只修长的手放下了绣着白泽的车帘,对车夫道:“走吧。” 马车悄无声息的离去,凑在一起说着热闹的闲人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辆马车是何时来的、又是何时离开的。 马车穿过热闹的建安巷,在一座巍峨的府邸门口停下。赶车的车夫将拜帖递给看门的护卫,拜帖上,绘制的是白泽的图案! 此时谢容华正在院子里着拿着花剪,乘着早上天气阴凉,和春华一齐修剪着花圃中的杂草。 已经入夏,花圃中的芍药早就谢了,花架上的蔷薇紫藤开的正好,细碎的粉色和紫色花瓣交织在一起,锦绣艳丽。 贺兰铎过来的时候,顺带着带了几包姚记刚出炉的点心,谢容华分了一半点心给春华等人,让着贺兰铎进了里间,笑问道:“今日你来的倒是早。” “还说呢,昨日你故意对我卖了这么大一个关子,回去之后我睡也睡不好,早上我连马场都没去,便派人去街上打听了。”贺兰铎塞了口酥饼,含糊不清的说道。 谢容华含笑道:“那你打听到什么了?” 贺兰铎一聊起八卦,瞬间来了精神,道:“昨天安王殿下是中午动手抓的人,正是人多的时候,不少百姓都看到了一地的蛇啊蝎子什么的。如今百灵阁整条巷子都被封着呢,今日我来谢家的时候,特意绕过去看了,巡防营的官兵还在洒石灰和雄黄,生怕里面还有什么毒虫。” 说到此处的时候,贺兰铎不由心有余悸的问道,“那南疆的巫蛊之术,当真这么邪门吗?” 谢容华喝了口茶,嘴角勾起了一抹莫名的笑意,道:“我朝自太宗之后对巫蛊之术忌讳莫深,其中原因之一,便是因这巫蛊之术杀人无形,令人骇人听闻,所以才会如此。” “难怪了……”贺兰铎一脸了然的点头,“听说当年周后可是咱们圣上的发妻,就因涉嫌巫蛊之术,祸乱宫闱,所以被废。听说,圣上到死,都没见她最后一面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容华听到“周后”两个字,神情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 “容华,你怎么了?”见谢容华如此模样,贺兰铎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眉心轻拢,问贺兰铎道:“那夜枭如今关押在何处?” “既然是安王抓的人,应该关在大理寺。不过昨日听我爹说,因着那夜枭出身江湖,怕普通官兵不是他的对手,此人由安王亲自看押……” 谢容华蓦然抬眸,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神色…… 第207章 宫闱秘闻 此时的安王府,肖如凤下朝之后便直接过来。 还未进院子,远远的便听到肖如凤抱怨的声音,“圣上这是糊涂了!之前大张旗鼓的为着邺城的命案让我将你从长玄山请回来,如今案件有了眉目,竟直接不继续查了……” 姬桁坐在紫藤架下,手中捧着一卷书,晨曦的光在他身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辉,风拂动着他青色的衣襟,宛若是闲云野鹤的隐士,与这风云暗涌的朝堂格格不入。 听到肖如凤的声音,姬桁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弧度,淡淡的说道:“意料中的事,何必动怒。” 看见姬桁神情如此平淡,肖如凤的怒意也淡了下来,只是眉心依旧未曾舒展,问姬桁道:“圣上不准备继续深入查也好,毕竟那夜枭在我们的手中。只是四皇子那里……” “圣上明知四皇子可能与此事有关,可却不许您继续查,只是以督办修建行宫差事不利为理由,罚在府中自省半个月而已。” 闻言,姬桁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圣上虽是罚了姬殊,却也是故意给姬殊一个台阶下呢,拿着行宫做由头罚他,一是惩戒了姬殊一番、二也让三皇子那边不好多说什么。”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地方。这段时间,圣上对姬殊处处维护,莫非……已经打算立姬殊为储?” 如今姬桁初回邺城,所占优势便是在暗处。可若姬华早早的罢了,他们势必要暴露在惠帝眼皮子底下,对于要调查当年案件的姬桁来说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不会那么快的。”姬桁声音平平,却十分笃定。 就在肖如凤不解姬桁为何如此自信的时候,便见魏管家进来回话道:“王爷,卿太傅求见。” 卿如晤!肖如凤诧异的看向姬桁,却见姬桁起身,拂去衣襟上的落花,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道:“终于来了……” “容华,你在说什么啊?”闲云居中,贺兰铎看着谢容华若有所思的神情,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拨动着指间的血玉扳指,看着贺兰铎,道:“我在想……安王这么在乎这个案子,或许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贺兰铎疑惑的看着谢容华,却听谢容华缓缓道:“他在查……当年元后的案子!” 二十年前,元后周氏因以巫蛊之术,祸乱宫闱的罪名,被幽禁于长门宫,身为皇长子的姬桁被送往长玄山;四年后,镇国公满门因雪衣候之乱殉城而亡,噩耗传到邺城,元后于长门宫服药自尽。 关于那一段是非恩怨所知者甚少,谢容华也是在帮姬殊调查楚贵妃某些往事的时候,无意间得知那一段被封锁的宫闱隐秘。听说那一年方才十岁的姬桁,闻讯从长玄山回到宫中,但宫门已经落锁! 姬桁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因楚贵妃从中作梗,未曾能见到元后最后一面。 十几年过去,昔年在宫城门口苦苦哀求的少年,如今成为了心思莫测的安王。也那怪,楚贵妃与宁宜候府在姬桁回到邺城之后如履薄冰,甚至不惜暴露身份,也要除掉姬桁! “昔年元后自尽之后,到如今也无人敢在圣上面前提及她的只言片语。安王想要查元后当年的案子,这不是自己找死吗。”贺兰铎沉默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看着谢容华不敢置信的说道。 谢容华没说话,清湛的眼眸中不知在想着什么。贺兰铎看着谢容华,担忧的说道:“容华,此事牵连甚广……依我看,你还是少与安王大交道,不要再卷入其中了。” “已经迟了……”谢容华喝了口茶,神色在晨曦的阳光下,变得晦暗不明。 贺兰铎不解的看着谢容华,却听谢容华缓缓的开口道:“如今谢清嘉已经与姬殊勾结在一起,襄阳郡主身后又有宁宜候府与三皇子姬华撑腰。我要活下去护住谢家三房,唯一能做的,只有投靠安王!” 听着谢容华平淡的语气,贺兰铎不由觉得心惊肉跳,道:“可……可那安王无权无势,你若是赌输了如何是好!” 看着贺兰铎担忧的神情,谢容华倒是笑了,道:“安王落魄只是暂时的,如今三皇子与四皇子斗的厉害,但最终鹿死谁手,谁也不得而知!” 梦中,京畿十里被大雪覆盖,手持利剑杀出一路血海,登上至尊之位的人,是姬桁。 “罢了,你总有你自己的道理的。”生平最懒得动脑的贺兰姑娘放弃追问道,“若之后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直说就是。” 贺兰铎知道谢容华的性子,生怕她会拒绝,便道:“虽然父亲不喜贺兰家卷入朝政之争,但上次在长玄山我们贺兰家还欠你一个恩情呢。” 谢容华笑道:“若真有那么一天需要贺兰家帮忙的,我定会开口。” 但前世血淋淋的教训如同历历在目,在如今局势不明的情况下,谢容华是不会让贺兰铎以及贺兰家再卷入夺储之争的。 二人说着话呢,便听翡翠进来回话道:“姑娘,梁园来了。” 梁园从外面匆匆进来,见贺兰铎也在谢容华的院子里,脸上闪过了一丝迟疑之意,倒是谢容华说道:“贺兰是自己人,有话但说无妨。” 梁园这才回道:“属下听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姬殊因监督修建行宫之事不力,被惠帝罚闭门思过半个月。” 此时的长房中,谢清嘉听到宫中传来的消息的时候,犹自不敢置信道:“不过是修建行宫进程缓慢点罢了,这点小事,圣上为何无故罚四皇子!” 而襄阳郡主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看着谢清嘉失态的模样,脸色微沉,片刻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道:“恐怕……圣上罚四皇子,修建行宫之事,只是一个由头。” 谢清嘉不解的看着襄阳郡主,问道:“并非是因为修建行宫,那圣上为何平白无故的罚四皇子?” “昨日安王抓捕夜枭,四皇子恰好出现在百灵阁,恐怕……圣上因此事迁怒于他!” 襄阳郡主话音落下,谢清嘉的脸色瞬间变了,惊恐的看着襄阳郡主道:“可……可昨日是我送消息给四皇子,他才去的那里啊…… 一时间,母女二人俱是无言,脸上带着隐隐担忧之意……甚至襄阳郡主脸上的忧色比谢清嘉更重! 第208章 试探底线 在夜枭被抓、姬殊被禁足的次日清晨,安王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西燕太傅、卿如晤! 卿如晤一叙旧的名义与姬桁相谈甚欢,一刻钟之后方才离开,等卿如晤离开之后,肖如凤才从偏院出来。 “他来做什么?”肖如凤问亲自送客到门口的卿如晤道。 “叙旧。”姬桁的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 话音落下,肖如凤不敢置信的看着姬桁,皱眉道:“如今他住在别馆,由薛煜亲自率兵保护,贸然出门,和你叙什么旧?” 姬桁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道:“昔年在边关时,他以西燕使者的身份来过军营,本王与他,也算有过数面之缘。” “可他如此大张旗鼓的亲自来王府拜访,外人可不这么认为你们这是点头之交。”肖如凤眉心微皱道,思索片刻,恍然道:“这只老狐狸是故意的!” 姬桁眸色微沉,道:“他在帮楚濂探本王的底线。” 夜枭被抓,虽然暂且没有牵扯出宁宜候府和姬华,但只要夜枭还在姬桁手中一天,宁宜候等人相当于有把柄握在姬桁手中。难怪,对方如此等不及了。 但比起楚濂,让人更为忌惮的是这智多近妖、西燕第一权臣卿如晤! “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会与楚濂勾结在一起。”肖如凤叹了口气,十分遗憾的说道,“卿如晤来者不善,一揽芳华那边……” “兰生已经到了,有他顶替我的身份,在邺城行走。” 四海商行能人异士不计其数,最厉害的当属梅兰竹三位掌事!梅掌事负责账目管理,竹掌事负责与各皇室之间关系打点,唯有兰掌事十分神秘,就算是四海商行的人,也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看见过他的真面目。 鲜少有人知道,这位神秘的兰生,便是以四海商行的主人‘影子’的身份培养出来。一言一行,惟妙惟肖,谁也分辨不出其真假。 听到兰生也来到了邺城,肖如凤松了口气的同时,眼中隐隐闪过了一丝担忧之意。 这么多股势力都齐聚在邺城,又会带来什么样的风云际幻? 不过须臾之间,肖如凤压下了心底的担忧,道:“兰生的身份骗的过旁人,但我怕骗不过那位……” 看着姬桁阴沉的脸色,肖如凤都不敢说出柳如姬的名字。 “过几日子枫会送她回倒西燕!” 柳如姬的身份留在邺城终究是个隐患,且她心计手段了得,姬桁都不敢小觑。若是旁人,姬桁早就不会容忍,但……偏偏是她…… 不知想到什么,姬桁轻叹了一声。 恰在此时,魏管家扣门走了进来,道:“王爷,六姑娘请您下午去茶楼一叙!” 话音落下,却见肖如凤一改方才的隐忧之意,一脸八卦的看着姬桁,笑得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那谢六姑娘不会见你了,没想到啊……” 姬桁将帖子收于袖中,淡淡的扫了肖如凤一眼,道:“下午便由你陪兰生见花自芳。” 肖大公子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 姬桁嘴角微微勾了勾,转身离去。 梁园驾着马车,在碧沉轩门口停了下来。 谢容华着一身浅碧色男装从马车上下来,目光恰好落在了碧沉轩对面的醉花荫门口。却见醉花荫大门门口官府贴的封条已经被揭开,里面客人进进出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卿如晤刺杀之事还没过去几天,这醉花荫的运营已经恢复如常了,看来这醉花荫的掌柜的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谢容华笑着道,便也没多想,率先进了茶楼内。 方才上二楼,楼梯拐角处正好与绿颜撞了个正着。 绿颜看着谢容华,竟一反常态的闪躲着,却被谢容华一把抓住了手腕,绿颜这才顿住了脚步,问谢容华道:“谢……谢公子,您怎么来了?” 听着绿颜的声音不对,谢容华眉心微皱,问道:“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方才有沙子进了眼睛里。”绿颜飞快的用帕子拭了眼角,脸上勉强的挤出了一抹笑,道:“公子您先坐着,容奴家先去整理一下仪容。” 说着,吩咐小丫鬟道:“玉儿,你来招呼谢公子。” 谢容华当然不会被绿颜拙劣的谎言骗过去,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道:“谢公子倒是怜香惜玉。” 一道冷冽的视线扫来,谢容华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莫名心虚。看着楼下那青衣男子,讪笑道:“安……安公子,您楼上请。” 却见赴约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姬桁! 姬桁淡淡的扫了谢容华一眼,轻笑一声,同谢容华一齐上了二楼,那是绿颜特意只留给她的临街的雅间。此处视野开阔,可以从窗外俯瞰建安巷热闹的街市。 玉儿十分伶俐的奉了一壶茶上来,道:“这是今年新出的碧螺春,公子您尝尝看。” 谢容华连声道:“多谢。” 玉儿性子活泼,闻言笑道:“谢公子是我们碧沉轩的贵客,何须言谢。只不过您平日里爱喝枫露茶,这茶只有我们掌柜的会,您稍等片刻。” 提及绿颜,谢容华想到绿颜微红的眼眶,皱眉问道:“你家掌柜的今日怎么了?” “还不是……” 玉儿话没说完,便听到绿颜的声音道:“玉儿你下去吧,这里有我。” “是……”玉儿顿时不敢再说什么了,连忙打了帘子离开了。 此时绿颜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取来了茶具,笑着对谢容华道:“让公子见笑了,方才因一点琐事有些失态。” 见绿颜如此说了,谢容华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枫露茶十分费工夫,要过三四遍水才出色,绿颜坐在谢容华身边边泡茶边和谢容华说话。因着有外人在,谢容华不方便与姬桁谈论太多,半靠着窗户摇着手中的折扇,看着窗外应答着绿颜。 二人在一起画面分外和谐,倒有一种临窗赏景,红,袖添茶的意境。 安王殿下莫名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 此时谢容华可不知某人心中的醋坛子打翻了,目光落在碧沉轩对面的醉花荫! 看见原本被官府封锁的醉花荫门口出现的一道身影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会是他! 第209章 冤家路窄 绿颜煮好了茶,见谢容华盯着窗外,便顺着谢容华的目光看过去,道:“前些时日听说醉花荫出了什么案子被官府封查了,但因那醉花荫的掌柜的与四海商行的君先生有交情,所以昨日官府便就解了禁。” 听到‘君先生’三个字的时候,谢容华的脸色微不可觉的沉了下来,姬桁顺着谢容华的目光看过去,待看见那个熟悉的青衣人背影的时候,暗道不好! 而此时,谢容华已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改方才的温和,紧绷着的小脸,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看着窗外。 与此同四醉花荫门口,热情招待着贵客的花自芳莫名觉得后背一凉,不过须臾之间,恢复如常,热情的对眼前的‘君先生;’道:“先生,昨日您拿过来的残谱在下已经连夜补好了,请先生过目。” “辛苦花掌柜了。”戴着面具的青衣男子压低的声音道,他的身边站着的是肖如凤。 青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假扮君子樗的兰生!安王殿下今日看到谢家的帖子,过于得意忘形,并未曾注意到谢容华约的茶楼是碧沉轩,而醉花荫……则在碧沉轩的对面! “不辛苦不辛苦,只要先生愿意教我几招做生意的手段……”花自芳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青衣男子,语气中带着崇拜恭敬之意道。 他生在书香世家,可是对于孔孟之道,功名仕途丝毫不感兴趣,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将君子樗视作为毕生追求的偶像目标,因机缘巧合之下,君子樗与花家有几分交情。 此次君子樗来邺城,恰逢醉花荫招惹上了麻烦官司,君子樗便就出面为其解决,花自芳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能与偶像交流的好机会! 此时‘君子樗’并不知花自芳所想,拿了补好的琴谱之后,却见还有长长一卷画,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霓裳羽衣曲》的舞步。在下知道先生补好这古谱,定然是要与府中的那位佳人琴瑟相和,在下珍藏了这《霓裳羽衣曲》的舞步图送给先人,先生可拿此图博佳人一笑……” 花家乃是书香门第,百年世家,这些古画啊、古书之类的,遍地都是,送人花自芳也不心疼。 听着花自芳一席话,兰生眉心微皱,暗道:花家这位公子,思路颇为跳脱啊…… 不过到底他也没多说什么,收下了那幅画卷,说起了正事:“今日前来,除了琴谱之外,君某还有一事要问花掌柜的。” “有什么君先生但说无妨。”花自芳笑着道。 “此事关系着前些时日,西燕太傅在醉花荫遇刺……”兰生看着花自芳,声音淡淡的说道。 就在说话间,兰生忽而觉得背后生出一股恶风,他随即反应灵敏的抓住了偷袭他的‘暗器’,手中,却是一个白瓷茶盏! 兰生眼中犹带着凛冽杀气看向楼上,正好对上一双气的通红的眼。 那双眼生的着实漂亮,只是看着他的目光……十分不善,兰生眉心微皱。正在思索间,一旁的肖如凤脸色煞白的拉住了他,低声道:“别看了,快进去。” 纵使是心思玲珑如肖公子,哪里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这位小祖宗,狼狈的拉着兰生进了琴楼里。 花自芳一头雾水的跟着二人走了进去,待进了琴楼,与那道冰冷的视线隔绝开,花自芳才找到机会问道:“君先生,你们认识那个谢公子?” 兰生看了肖如凤一眼,肖如凤笑道:“是啊,先生与他有过数面之缘……” 花自芳闻言一脸了然道:“我知道了,那姓谢的砸你,莫不是因为他家六姑娘的缘故?” 兰生回邺城方才数日,还未曾知道君子樗在邺城的那些风流韵事,肖如凤连忙道:“花掌柜,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而此时的茶楼中,谢容华并不知那人并非真正的君子樗。只觉他方才那一抹寒光冷意,如同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剑,狠狠的插在了她心头最为柔软的地方,狠狠的斩断了她的自以为是。 谢容华不知想过多少次与君子樗再相遇的场景,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形同陌路!分明是六月的天气,谢容华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窖。 论无情,她比不过旁人,更比不过君子樗。时至今日,是她活该! 绿颜暂且不知谢容华神情变化,笑道:“那位青衣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君先生了。公子同是生意场上的人,想必听说过他的大名吧,听说他府中养了位歌姬,今日前来,特意为了那位歌姬来找花掌柜的翻译琴谱呢……” 不知情的绿颜,无意间的一席话像是刀子一样狠狠扎在了谢容华心里。 “掌柜是如何知道此事?”姬桁冷冷的看着绿颜,道:“莫不是掌柜的认识那君子樗?” 姬桁特意加重了‘君子樗’这三个字的语气。 这是绿颜第一次听到姬桁说话,声音好听,但却冷的能冻死人。 绿颜微微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暗道:这位公子看起来冷冰冰的,怎么会对这样的闲话感兴趣? 不过须臾之间,绿颜的神色恢复如常,笑道:“是昨日花掌柜的来茶楼喝茶,无意间说起此事的。” 虽然醉花荫开在碧沉轩对面,但一个茶楼一个琴楼,都是雅致的生意,所以两家掌柜的关系不错。花自芳时常来碧沉轩喝茶,绿颜也会偶尔去醉花荫听琴。 姬桁一阵默然,看着谢容华雪白的脸色,就连他……也没想到今日会造成这样的误会。 或许……或许他一开始就错了,当初就不该以君子樗的身份靠近她,如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素来自负的安王殿下,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懊悔之意。 “你先下去吧。”安王殿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如此场景,见绿颜还站在那,冷冷的吩咐道。 姬桁久居高位,虽然有意收敛,但身上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无法忽视。绿颜看着谢容华雪白的脸色,心中微微有些担心,但又畏惧于姬桁的威严,便应了一声离去。 “守在外面,不许人靠近。”姬桁对窗外的停云吩咐道。 窗户关上,一时间雅间内只剩下姬桁与谢容华两个人。 第210章 投诚筹码 姬桁看着谢容华瞬间沉下来的脸色,虽然一早就打定了主意……可现在,看着谢容华黯然的神色,心中难得有些慌乱。 第一次觉得,竟如此艰难的开口道:“那君子樗,本王觉得是否有误会……” 谢容华的视线已经从醉花荫收了回来,喝了口茶,语气淡淡的说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与我何干。” 看着谢容华冷淡的神情,姬桁想要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卿如晤已经调查出了当年之事的蛛丝马迹,刺情的人也盯上了她。 谢容华已经不宜离西燕的人和事太近,若因柳如姬让谢容华产生误会,从而让谢容华淡出那些人的视线,也好…… 姬桁看着谢容华,看似平静的神情下却已经涌过了种种思绪,最终化作了心底一声叹息…… 谢容华此时并不知姬桁心中的复杂,喝了口茶,将心中的那一抹怒意与伤凉压下。 今日会看到君子樗实属在意料之外,但谢容华并非是会一味的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人。今日在茶楼中约见姬桁,关系着她的命运以及谢家的前途,不能再为不相干的事分神。 至于君子樗……想到这个名字,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之意,所受的屈辱和欺骗,她会用自己的办法,报复回来! 看着谢容华杀气腾腾的模样,坐在对面的安王殿下莫名觉得后背一凉,恰在此时,便听谢容华缓缓开口,清脆的声音道:“听说那夜枭已经抓进了大理寺,四皇子被罚禁足半个月,这个案子就这样了结了吗?” “圣上说已结案,便算结案了。”说到此事,姬桁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淡淡开口道。 巫蛊之术,一直是惠帝心中的禁忌!纵使姬桁故意在白天,闹市之中将夜枭抓捕归案,闹的人尽皆知。 可惠帝宁可被百姓猜疑,也要将事情压下来…… 谢容华听出了姬桁语气中的冷淡,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姬桁一直在暗中调查巫蛊之术,是因当年元后的案子! 那么后来姬桁宁可冒着天下大不讳,以那样决绝的方式血洗京畿,踩着父亲、兄弟的尸骨登上皇位,是否与元后有关? 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谢容华表面却没有流露出来,道:“虽此次案子,没能牵涉到宁宜候府和三皇子,但却让四皇子关了禁闭,打压了四皇子日渐嚣张的气焰,对于王爷而言不亏。” 见谢容华论及此事,姬桁深深的看了她数眼,缓缓开口道:“姬殊被禁足,不在本王计划之中。还得多亏了你的筹谋……” 谢容华当没听出姬桁语气中的意味深长,厚着脸皮道:“多谢王爷夸奖,臣女受之有愧。” 见谢容华如此模样,姬桁倒有几分啼笑皆非了,问道:“你与姬殊有过节?” 迎着姬桁清亮如雪的目光,谢容华摇了摇头,十分坦然道:“并无。” “那你为何要如此设计他?”姬桁端起了放在桌子上的茶盏,撇了撇杯中的茶沫,淡淡的问道。 谢容华微微一笑,道:“姬殊,当我是向王爷投诚的第一件礼物,或者是筹码!” 姬桁看着谢容华,平静清冷的神情,终有些微的动容。 但是姬桁的眼中并无诧异之意,了然道:“这便是你今日约本王的目的?” 谢容华微微颔首,看着姬桁,一字一句的说道:“是,我想投靠王爷,成为王爷的门客!” 从一开始送碧尘珠到安王府开始,谢容华便存有投靠之心,只是那时时机还不成熟。她深谙若无利益和绝对的价值,身为一个闺阁女子,而且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女,贸然投诚,她并无十成的把握姬桁会答应。 但如今不一样。 她帮姬桁破获了邺城命案,且将姬殊算入其中,她的投诚,便有价值了。谢容华有十分的把握,姬桁会答应! 但让谢容华没想到的是,姬桁却沉默了片刻,浅淡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的色泽,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古怪。 谢容华心中正不解呢,便见不过片刻之间,姬桁便敛去了眼中那一抹异样的色泽,速度之快,快到谢容华以为是自己眼花呢。 便听姬桁看着谢容华明亮的目光,波澜不惊的声音道:“你是自己向本王投诚,还是代表谢家?” 六月绚烂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到雅致的茶室,有一阵和煦的微风拂来,挂在屋檐下的铃铛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微风,吹动了挂在窗边的白色轻纱,落在二人之间。 隔着朦胧的轻纱,二人的神色暧昧不明。 姬桁伸出左手拂落了轻纱,正好对上谢容华那一双明亮的眼。那双眼眸,如墨点就,看久了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纵使心智坚韧如姬桁,此时此景,也不由心神微恙。 失态,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姬桁借着喝茶的动作掩去了眼中的不自然。而谢容华,正一脸认真的看着姬桁,并没有察觉到姬桁方才那一刻的走神。 “臣女代表着谢家三房,想与王爷交好。” “谢蕴不入仕途,远离朝政纷争,为何要卷进来。” 不过须臾之间,姬桁神色又如以往那般清冷,淡若琉璃的目光,像是能看穿人心一样,看着谢容华问道。 虽然他神情平静,甚至嘴角依旧噙着笑,但眉宇之间的强大的气势,却让人不敢逼视。 可谢容华依旧无所畏惧的迎着姬桁的目光,镇定自若的说道:“谢家本族清贫,拥有着泼天富贵的谢家三房早成了嫡系一脉想要瓜分的肥肉,朝中无人,谢家三房只能任人宰割。” 姬桁挑眉问道:“朝中皆知,三皇子和四皇子才是最有实力成为下一任储君人选,你选本王能做什么?” “襄阳郡主是三皇子的姨娘,我与襄阳郡主不和,面对有着绝对话语权、名正言顺的谢家长房,以及籍籍无名的谢家三房,三皇子肯定会选择自己的亲人!” “那姬殊呢?”姬桁看着谢容华,目光幽幽,晦暗不明的问道:“姬殊对你有意,你投诚于他,他求之不得。” 第211章 她的野心 若是肖如凤在此处,听着堂堂的安王殿下,竟在这样的场合说出与自己身份有别,捻醋的话语,定是大吃一惊。 姬桁说出来之后,心中便就有些微的懊悔,只好借着喝茶的功夫,掩去了脸上不自在的神情。但没想到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的谢容华,听到他的话脸色瞬间就变了! “王爷这是将我当做什么了!”原本还镇定自若的谢容华,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道:“纵使我是庶出,纵使我不如一般女子一样遵守三从四德,在外面抛头露面,可也不是这种轻贱之人!” 姬桁见小丫头气的脸色都白了,便知是其误会了,沉声道:“我并非此意。” 安王殿下,总不能说因昨日之事,吃了姬殊的醋…… 谢容华抿着嘴角没看他,也没说话,脸色泛白,眼圈还是有些微红,可见气的不轻。 “方才是本王无心之言……”某人语气软了几分,巴巴的望着谢容华道。 那双淡若琉璃的眸光柔和了下来,在阳光下,宛若是一块透明的琥珀。不过是刹那间,这样一双眼……似乎与记忆里重叠在了一起。 这样一个莫名、荒唐的念头生出来,很快便被谢容华压了下去。她真是魔怔了,怎么会将这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联系在一起? 看着谢容华久久不说话,脸色阴晴不定的,姬桁心中惴惴不安。是他一时冲动,怎么忘了小姑娘看似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冷静,实则心思敏感,对自己的身世,比任何人都在乎。 就连谢容华自己都不清楚,分明比这难听的话她都听过,只不过一笑置之罢了。但方才姬桁或许只是单纯陈述一个事实,并无恶意,但为何方才自己会在姬桁面前失了往日里的沉稳和分寸,脱口而出那一番指责的话。 话音落下,谢容华便就后悔了,顿时有些讪讪的,低头垂眸道。如今是她有求于姬桁,却偏偏变成了指责的语气。 “你不必在本王面前,如此谨小慎微。”姬桁喜欢看她肆意张扬的模样,并不喜她如此低眉顺眼。 谢容华见姬桁没生气,心中方才长长松了口气,并没有注意到姬桁眼中蕴含的深意,继而道:“所以王爷放心,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我都不会选择三皇子与四皇子。” 她清湛的目光看着姬桁,眼眸是纯粹的黑与白,道:“因为我不喜欢他。” 甚至是……厌恶他! 姬桁看到了谢容华眼中一闪而逝的冰冷,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姬殊之间到底和她有什么恩怨? “你身为谢家女儿,无论发生什么,有谢蕴和谢慕臣在朝中风波,不会波及到你,为何要铤而走险?” 在那双清亮如雪的目光下,仿佛所有的算计阴谋都无所盾形。 谢容华垂在一旁的手指微动,下意识的拨动着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这是她……在紧张时或者遇到犹豫不决之时才会做的动作。 “因为……我不想一直被别人保护,也不想……和寻常女子一样,被旁人左右自己的命运!”许久之后,谢容华抬头看着姬桁,一字一句的说道,清湛的眼眸,明亮的让人不敢逼视。 这一刻,姬桁想到多少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也是这般,那双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亮耀眼的眼,照亮了他一生中最为黑暗的时光…… 姬桁心思微动,缓缓开口道:“你要的……不止是这些。” 谢容华讶然的看着姬桁,却见姬桁嘴角带着浅淡的笑,那双浅若琉璃的眼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迷离的光泽。 “难道,你不想让谢家成为第二个四海商行,不想让谢家虽为商贾出身,却依旧为人所尊敬,就连诸国皇室,闻之忌惮,却又无可奈何?” 一连数句,浅淡冰冷的话语,狠狠冲击着谢容华的内心,整颗心都被姬桁的话语绞动起来。像是藏在心底,最不为人知的隐秘,就这样被剖析在了眼前这个男子的面前。 第一次,谢容华感觉到了自己在这个强大又深不可测的男人面前的渺小,像是……所有心事,都被他看穿看透。 这一场交易的主动权,尽数掌控在了姬桁的手中! “我当然想!” 迎着姬桁清亮如雪的目光,谢容华脱口而出道。 想让谢家成为第二个四海商行,想要和君子樗一样的人。无人探究他的过去,他是哪里人、以何发家,是否出身于世家,为嫡为庶…… 没人会在意这些,他们看见的,只是这个男人的强大! 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不会再像如今这样,看似乖戾肆意,实则如履薄冰,谨小慎微。 在这个男子为尊的国度,谢容华知道,自己想要与一个男子并肩、甚至想要超越他……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异想天开。 谢容华以为会换来姬桁的鄙夷,或者是讥笑她的不自量力。但是……她在不安中,迎着那双眼,看到的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本王,相信你可以做到。”姬桁看着手足无措的她,嘴角缓缓展开了一抹笑意,看着谢容华道。 阳光在他那素日里浅淡的眼眸上,闪闪熠熠。这双过于清冷平静的眼,会让你想到在阳光下,一望无际蔚蓝色的海,广袤无际,包容万物。 那一刻,在那双琉璃色眼眸下,谢容华心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感。像是……许久以来,从来被人忽视和厌恶的孩子,第一次得到了认可。 谢容华下意识的握紧了手心,难掩激动的看着姬桁道:“王爷,您也相信我可以让谢家成为第二个四海商行,比君子樗更厉害是么!” 是的,这是谢容华想到报复君子樗更好的方法——这个素来自负,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男子,若有朝一日,看见他自以为的手中棋子,与他并驾而驱,甚至远远胜于他,脸色肯定十分精彩。 一想到将来那一天的到来,谢容华忍不住磨拳擦脚,嘴角上翘…… 而此时,沉浸在喜悦中的谢容华,并没有察觉到对面安王殿下脸上的神情,略微有些复杂……- 第212章 生死赌注 看着某人明亮的眼神,安王殿下莫名心虚,轻咳了一声,神情有些古怪的问道:“你很不喜欢君子樗?” “那是当然!”谢六姑娘毫不犹豫的直接点头,此时因为安王殿下的一番话,谢六姑娘俨然已经将某王引以为知己了,推心置腹的说道,“不瞒王爷,我此生目标就是让谢家成为第二个四海商行,建功立业,超越君子樗!” 看着某只雄心勃勃的模样,安王殿下背后一阵发凉,以喝茶掩盖住了眼底的心虚,道:“四海商行由几代主人积累下来的人脉财富,你此目标雄心甚好,只是实施起来……怕有些难度。” “只要王爷您登基为帝,我就成功了一半。”谢容华目光灼灼的看着姬桁,道:“君子樗因其辅佐西燕女帝登基扬名于东陆,各国对其礼遇有加,其中原因之一,莫不是因其背后有西燕皇室为靠山……” 此时姬桁已经掩去了眼中的不自在,看着谢容华,眉心微挑,似笑非笑的说道:“所以……你想要让本王和西燕女帝一样,登基之后倾全国之力助你?” “臣女不敢。”谢容华看着姬桁危险的笑容,瞬间反应过来了,道:“王爷有不世之才,定是一代明君,臣女怎敢将王爷比做西燕傀儡女帝!” 姬桁看着谢容华如此狗腿的模样,眼中罕见的流露出几分笑意,道:“你这次反应倒是机灵……” 谢容华看着姬桁讪笑,巴巴的望着姬桁,道:“那王爷……是否答应臣女。” “若你真心助我……” 姬桁话音还未曾落下,便见谢容华拼命点头,一脸诚恳的说道:“臣女绝对真心!” “好。” 这一句“好”,从此将二人的命运彻底的联系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是一场赌注,谢容华在拿自己的性命和谢家的前程在赌。 这一场赌,是谢容华一生中做过最重要的赌注、却也是……最有十成把握的赌注!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两年之后,邺城风云变幻,最终君临天下的,是姬桁。 如今她已经取得姬桁的初步信任,之后她要做的就是在姬桁面前证明自己与谢家的价值。王府三千门客,她要成为在姬桁至尊之路上,辅助最大、最独一无二的一个! 只要她蛰伏两年,日后荣华富贵、权势之巅,再无人能左右她与谢家的命运。 此时谢容华雄心勃勃的如此想着,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某人,嘴角微微勾起的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像极了一只在算计着什么的狐狸! 本以为这一场与姬桁的交易赌注是她此生所为,做过最划算的一项,谁曾想到,最终将自己赔的一干二净。 这是后话不提。 “天色不早了,臣女先告退了。”当枫露茶凉了之后,谢容华向姬桁说道。 姬桁看了对面醉花荫一眼,微微颔首…… 谢容华从碧沉轩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梁园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上等着。见谢容华出来,挑眉道:“姑娘看来和安王此番相谈甚欢。” 谢容华也不瞒着梁园,微微颔首道:“如今有了安王府为倚仗,以后在朝中行事方便多了。” “安王他……”梁园眉心微皱,看着谢容华。 见梁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谢容华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梁园微微摇头,道:“只是我觉得安王心思深,你与他打交道,万事小心。” 谢容华点头道:“那是自然。” 一路无言,快到谢家后门的时候,险些迎面撞上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梁园连忙勒停了马车,那人惹骂骂咧咧道:“没长眼睛啊,要是撞到本公子本公子扒了你的皮!” “是你自己往马车上撞的,反倒是怪气小爷来了!”梁园被就是一点就爆的脾气,见此人出言不逊,冷着脸色怒道。 那人将掉落的包裹捡了起来,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缘故,也没跟梁园再计较了,抱着包裹快步离开之前对马车“呸”了一声。 骂道:“晦气!” 梁园气的要上前找他理论,却被马车内的谢容华按住了,道:“别招惹他。” “您认识他?”梁园见谢容华脸色微沉,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冷笑一声,道:“此人是襄阳郡主的人。” 那人市井无赖不是别人,正是襄阳郡主之前千方百计弄到谢家,想要将谢容华嫁给他的楚永! 却听梁园“嘶”了一声,道:“原来是襄阳郡主的人,方才……我在碧沉轩也见过他。” “什么,他也在碧沉轩?”谢容华闻言,十分诧异道,脸色倏然之间就沉了下来,道:“难不成他一直在跟踪我?” “他是先我们一步去的碧沉轩,应该不是跟踪您的。”梁园说道。 马车内,谢容华见楚永进了谢家之后,方才下了马车。却见楚永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是从耳门进的。 若楚永只是单纯的去碧沉轩喝茶,为何要如此小心谨慎?而且,方才楚永掉落在地上的包裹里面,有几支簪子,一看便是女子之物,他是哪里得来的? 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疑虑,恰好今日谢家后门当值的是赵武,便召来他问道:“这几日他时常出门吗?” 赵武顺着谢容华的目光看过去,却见正好看见楚永怀里抱着包裹,一副畏畏缩缩,生怕被人看见的模样,点头道:“是啊,这几日他一直早出晚归的,而且都是从正门出去,好几次都是快落锁的时候才从角门回来。” 谢容华眉心微皱,赵武见谢容华神情不对,连忙问道:“姑娘,莫非此人有什么问题?” “先盯着他点,不要打草惊蛇,若有什么异动第一个来回我。”谢容华按下心中的疑虑,吩咐道。 赵武连忙应了下来。 遇到楚永不过是偶然,谢容华倒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如今邺城风云已起,夜枭被抓,谢家的平静也被打破。对于谢容华来说,这是一个打压襄阳郡主的绝好时机,她要让襄阳郡主再也翻不了身!之后之事,还要细细筹谋才是…… 不过如今替谢家找到了能依附之人,便能确保她和谢家在这一场储君之争中不会再和前世一样,受到各方打击,这也意味着前世的悲剧不会再重演! 想到此处,谢容华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就连今日在醉花荫偶遇君子樗之事,也没能太影响到她的心情。 第213章 破茧成蝶 碧沉轩中,姬桁看着谢容华离去的背影,原本浅淡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深意。 现在的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害怕黑暗只会哭鼻子的小姑娘,聪慧、坚韧、勇敢,这些在她身上的美好的品质,无论经历过什么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如同一只破茧而出的蝶,长出了漂亮的翅膀,展翅欲飞。 姬桁微微伸出手,六月的阳光落在他掌心,他五指微拢,似是想要抓住那只美丽的蝴蝶…… “王爷。”身后的脚步声,将姬桁从思绪中拉回。 姬桁波澜不惊的目光淡淡的看了肖如凤一眼,道:“东西拿到了?” 肖如凤被这清冷的目光瞧着,不由打了个寒颤,连忙道:“拿到了,拿到了……” “方才之事我们也不知情,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六姑娘……”肖如凤是何等的心思机敏之人,在姬桁找他算账之前,连忙解释道,“不过还好六姑娘离的远,应无大碍。” 想到方才谢容华失落的神情,姬桁轻叹了一声,不过面上倒也没流露出来,道:“以后让兰生不要出现在小丫头面前。” 闻言,肖如凤微微一愣,脱口而出道:“王爷您不是吧,连自己的醋都吃!” 肖如凤也不知姬桁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君子樗也好姬桁也罢,不都是同一个人,告诉谢容华其中实情,误会不就可以解除了吗。如今兰生提到姬桁在邺城,少不得会与谢容华出席同一个场合,到时候看姬桁自己怎么处置! 此时姬桁并不知肖如凤心中暗自腹诽,淡若琉璃的目光扫了肖如凤一眼,道:“小丫头聪明的很,兰生若出现在她面前,说不定会被她看出什么破绽。” 听姬桁如此说,肖如凤倒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此时对面的醉花荫,花自芳恭恭敬敬的将兰生送了出来,见状肖如凤和姬桁也一齐离开了…… 回到闲云居后,玛瑙见谢容华一改前些时日脸色阴郁的模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忍不住的问道:“姑娘今日可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谢容华笑道:“姬殊被罚关禁闭,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听说那四皇子乃是人中龙凤,不少世家女子的梦中情人呢,可姑娘您为何如此厌恶他啊?”玛瑙看着谢容华不掩厌恶的神色,终于将困扰自己已久的疑问问了出来。 提及姬殊,谢容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轻哼一声,淡淡的说道:“此人不过是空有其表的虚伪之徒,他还配不上人中龙凤四个字!” 见谢容华神情如此冷淡,玛瑙也不敢再多问。倒是谢容华见院子中花圃里没看到那两只打滚的小崽崽,便问道:“那两只小狼崽呢?” “一早便被薛将军给接走了。”芸娘将洗干净的杨梅送了进来,见谢容华一回来便找那两只小家伙,笑着回道。 虽然谢容华并没打算长久的养那两只小狼崽之意,但听说被接走了,神情不由有些黯然,连最喜爱的杨梅吃到口中都没什么味道了。 见谢容华怏怏的样子,芸娘道:“姑娘既无长久养它们的打算,早些让薛将军接走更好,免了久了便更舍不得了。” 芸娘是看着谢容华长大的,最了解她的性子。 谢容华微微叹了口气,便也没说什么了。 自从昔年那只猫儿死了之后,谢容华再喜欢毛绒绒,也没再养过一只了。那一种无力的、分别之痛,她不想也不敢再承受第二次。 十三岁那一年的高烧,让谢容华对过往的记忆变得模糊了。可是两次的分别之痛,诛心刺骨,谢容华却记忆犹深,偶然记忆梦回江左的时光,谢容华看见的是母亲模糊的面容……以及那只瘦弱的猫儿在血泊里的样子。 午夜梦回,皆是梦魇! 也是从那时开始,谢容华明白了只有变得更加强大,才能留住重要的人、保护重要的东西! 此时谢清雪的琼玉阁中,苏解语正陪着谢清雪刺绣解闷。 谢清雪性子浮躁,本就不喜女工。只是如今姒音学院的大比在即,襄阳郡主逼着谢清雪参加比试,若自己的两个女儿都能进姒音学院,那可是莫大的殊荣! “烦死了,这竹叶我怎么都绣不好!”谢清雪将半成品的绣品一扔,皱着眉抱怨道,“若不是为了薛将军,我才不想参加什么姒音学院的比试!” 苏解语听到谢清雪的话,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这谢清雪当真是愚蠢,她与薛煜的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却恨不得嚷嚷到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二人的关系。 可……就是这样一个愚蠢的人,却生来就是谢家的嫡女,就能不用任何努力得到参加姒音学院比试的资格。而她,纵使一身才华,却因自己的身世伪造被老夫人识破,连参加比试的资格都没有! 那是她唯一能接近皇室宗亲,出人头地的机会啊! 苏解语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妒恨的光芒,但不过须臾片刻就被她掩去,看着谢清雪,嘴角依旧带着柔柔的笑,道:“拿过来我帮妹妹绣吧。” 谢清雪,当真毫不客气的将绣品递给了苏解语,看着她捻了针线认真的绣,自己在一旁剥着瓜子,指指点点道:“你绣好一点,我要拿给母亲过目的。” 苏解语见谢清雪如此得寸进尺的模样,眼中闪过了一丝愠怒,最终隐忍了下来。 现在,她不能得罪谢清雪! 当日襄阳郡主为了恶心谢容华,在老夫人的杖棍下保住了苏解语。但是襄阳郡主为了谢清嘉成为太子妃的大计,便暂时没有再针对谢容华,做为只是用来恶心谢容华棋子的苏解语,伤好之后在谢家便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 苏解语想要东山再起,只得巴结府中的几位小姐。只是长房这里,谢清嘉本是个心思深的,不好拿捏。而谢清雪身为谢清嘉的胞妹,其心机城府不及其长姐一半。 谢清雪爱慕虚荣,十分喜好听恭维的好话,以前与苏解语的关系就不错,只是那时苏解语是谢家炙手可热的红人,不大能看的起谢清雪,更无谓费尽心思的讨好谢清雪了。 只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啊……都怪谢容华那个贱人! 第214章 风波又起 当日在慈心堂,谢容华揭露了苏家姑侄的身份。勾搭上了谢英而得以继续以谢家主子的身份留在了谢家,但苏解语与谢容华离心,老夫人那里也不怎么待见她,唯一愿意听她的恭维的、只有谢清雪! 这是苏解语能在谢家立足的唯一筹码。 苏解语绣着手中的竹叶,不知想到什么,眸色微转,看着谢清雪笑道:“清雪妹妹,你可听说今日薛将军将送给谢容华的东西又要了回去。” 原本还一脸不高兴的谢清雪,听到此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听我身边的丫鬟说薛将军接了新的差事,昨日不在谢家。但今日特意来了谢家一趟,直接去了闲云居将东西讨要了回来呢。” 谢清雪闻言,原本脸上的郁气一扫而尽,笑道:“我就说,薛将军不会那么没眼光,怎么会看上谢容华那个庶女!” “可不是么,昨日薛将军送了东西到闲云居,谢容华那般得意,恨不得炫耀的人尽皆知。没想到才过一日时间,就被讨要回去了呢,她这下脸可丢大了。”苏解语看着谢清雪,状似无意的说道。 “你说的对!”谢清雪听了苏解语的提点,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道:“我只要让下人将此事宣扬出去,看那谢容华还有什么脸面在邺城做人!”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清雪看着眉眼温婉的苏解语,叹道:“还是解语姐姐你对我好,不像我母亲只知道为长姐谋划,上次去宫宴,章皇后赏赐了好多东西给长姐,母亲却将一大半东西送给谢容华那个贱人,什么都没留给我。” 言语之间,充斥着对襄阳郡主和谢清嘉的抱怨不满。 听到谢清雪的话,苏解语眼神微闪,故作疑惑道:“此事我也觉得十分奇怪呢,郡主和大姑娘不是素来不喜欢谢容华么,怎么忽然变得这般热络?” 这也是苏解语疑惑不解的地方,谢容华和襄阳郡主水火不容,为何襄阳郡主忽然变了性子一样?难道是她们,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谢清雪比不得谢清嘉心眼多,如今谢家也只有苏解语一个人捧着她,是以她对苏解语可以说的上是推心置腹,闻言便道:“你知道母亲和长姐素来不爱在我面前说这个的,具体的原由我也不知情,上次我听到母亲和长姐对话,似是与四皇子有关……” 四皇子姬殊?闻言,苏解语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因着两只小狼崽被薛煜接走了,谢容华神情有些怏怏的,到了晚间的时候翡翠从外面回来,见谢容华的晚膳没动几口,问云姑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薛将军送来的那两只小狼崽,没养两日送走了姑娘便就难受成那样,再多养几日,这姑娘还不得难受死。”云姑姑叹气道。 翡翠也无奈,道:“姑娘素来是个重情的,咱们后院不适合养那些东西,早些被接走也好,只是……” 说到此处的时候,翡翠压低了声音道:“这薛将军才将东西要回去没多久,家里又传了些不三不四的话,有人存心盯着我们闲云居,和姑娘过不去呢。” 虽然翡翠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谢容华听到了。谢容华神色淡淡,早就习惯了那些风言风语,挑眉道:“那些流言蜚语,又是潇湘苑传出来的?” “不是潇湘苑,而四姑娘的琼玉阁。”翡翠皱眉道。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莫名色泽,摸着下巴道:“薛煜之事一出,谢清雪对我的敌意越来越大。以前,她可没这个心机主动来挑衅我的!” “会不会是因为苏解语挑拨的。”翡翠皱眉道,“奴婢听闻,这些时日那苏解语去玉琼阁特别殷勤!” 谢容华冷笑道:“如今在谢家,苏解语能挑拨得动的,也只有谢清雪了。” 对于苏解语这等不入流的下作手段谢容华没放在心上,而后便又问道:“如今襄阳郡主心腹被抓,长房和宁宜候府可有什么反应?” 邺城古董铺子杀人案,明面虽已结案,但谢容华知道这一切远远还结束…… 安王将在暗中操纵巫蛊之术的妖人在集市抓获的消息,不过半日的时间便在邺城传的沸沸扬扬,襄阳郡主当然也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襄阳郡主第一反应是一切都完了!一旦夜枭攀咬出她、或者是宁宜候府,她前途尽毁。 若是前者,与南疆妖人勾结,用巫蛊之术害人,只一条便足以让她万劫不复;若是后者……一旦宁宜候府被牵扯进来,她的父亲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身为楚家的女儿,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这位高高在上的宁宜候的性子,一旦翻脸,六亲不认。 只是谢清嘉在她身边,襄阳郡主自是不好流露出什么,等谢清嘉离开之后,襄阳郡主连忙派心腹秦嬷嬷去打探此事。 “郡主,大理寺那边的案子已经结了,夜枭谁都没招供出来,只是说他是为了修炼妖术,才杀的人。如今旁人只当是他是潜伏在邺城的妖人,并不知他是宁宜候府的门客,更不知道此事与您有关!” 襄阳郡主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喝了口热茶,恢复了素日的镇定,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道:“那夜枭人呢?” “在大理寺押着呢。”秦嬷嬷见襄阳郡主脸色不对,心中蓦然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问道:“郡主,您想做什么?” “夜枭,不能留着!”襄阳郡主恨声道。 秦嬷嬷连忙道:“大理寺那里戒备森严,又有安王亲自镇守,若郡主您贸然出手,怕是会露马脚啊!再者说,如今夜枭一人扛下所有的罪过,就连圣上疑心的只是四皇子,与咱们以及侯府没有丝毫关联,咱们何必再招惹是非。” “你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吗?”襄阳郡主冷笑道,秦嬷嬷不解的看着襄阳郡主,却听襄阳郡主缓缓道:“若被姬殊知道,那夜枭是我们的人,他会怎么想?” “姬殊因谢清嘉之约,前去百灵阁,恰好遇到大理寺抓捕夜枭,所以被人疑心这个南疆妖人乃是他所指使杀人。虽然圣上表面未曾迁怒于他,将此事压了下来,但却寻了个由头罚他禁闭。如今姬殊正是如日中天之时,突然受此牵连,遭遇无妄打压,你说他会怎么想?” 第215章 自己领罚 闲云居中,谢容华和翡翠二人说到长房的事,翡翠有些担心的说道:“依照四皇子的性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第一个想到有人陷害于他!人是安王抓的,四皇子会不会怀疑安王?” “不会。”谢容华拨动着手指上的血玉扳指,淡淡的说道,“姬殊和惠帝一样,生性多疑,人是安王抓的没错,但他与安王明面上并无利益冲突。” 翡翠一脸疑惑的看着谢容华,却见谢容华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如今姬殊朝中最大的敌人是谁。” “三皇子姬华!”翡翠是何等的玲珑心思,立即反应了过来道。 谢容华嘴角笑意更浓,道:“只要我们给四皇子府一点提点,让姬殊查到夜枭曾是谢家门客,供襄阳郡主驱使,你说……事情是不是越来越有趣呢。” 翡翠看着谢容华嘴角的笑意,心中不由暗自佩服自家姑娘心思缜密。估计连襄阳郡主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软肋早就掌控在了姑娘的手中,只等着……这致命一击!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间,有下人回话道:“姑娘,门房那边有人递了帖子来。” 一张银色的帖子送到了谢容华面前,照例帖子上没有标注名姓,只有在帖子的最末端位置,绘了一朵海棠花。 又是卿如晤! 当日在醉花荫卿如晤说了那样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而后遇到肖如凤,被请到了邺城皇家别馆中。谢容华许久都没有见过此人,就在谢容华快要忘记当日之事的时候,卿如晤竟然再度送上了拜帖! 卿如晤身为西燕权臣,心机深不可测,且此人目的不明,与他接触应当谨慎万分。但……那双重瞳子传言,海棠孔雀团扇下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在团扇中下毒。 种种疑点,也只有卿如晤才能为她解开,到底该不该见?谢容华在犹疑之间,打开了帖子,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之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安王府,姬桁方才回府,便见花厅中薛煜如风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手中还提着两只肥嘟嘟的小狼崽。 “王爷,您看这小狼崽我给要回来了!”薛大将军一副求夸奖的神情看着姬桁道,“您是否考虑下,别馆那里……换个人保护卿如晤?” 姬桁淡淡的扫了薛煜一眼,并没有理会他,脸色略沉的看向一旁已经摘下面具,跟在他们身后的兰生。 “去子枫那领罚。”姬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被罚的莫名的兰生一脸诧异的看着姬桁,十分憋屈的问道:“王爷,属下做错了什么,还请您明示。” “谁让你瞪她了。”安王殿下语气波澜不惊的说道,拂袖进了书房,魏管家正拿着公文等姬桁批示。 留兰生、薛煜和肖如凤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兰生半响才找回自己的身影,十分无辜的说道:“我……我瞪谁了?” 肖如凤微微一叹,看着无辜被迁怒的兰生二人,拍着兰生肩膀道:“别多问了,领罚就是。” 此时书房中,姬桁看着谢家眼线送来的密报,脸色稍缓,道“本以为小丫头引姬殊去百灵阁,是一箭双雕,如今看来,乃是一石三鸟之计。” 进来的肖如凤见安王殿下心情尚可,便不解的问道:“这第三只鸟,是何人?” 姬桁嘴角微微勾了勾,神情意味不明,淡淡的说出了四个字:“谢家长房!” “襄阳郡主见巴结姬华无望,便与姬殊暗中勾结。但双方合作之初,正是建立彼此信任的时候,若被姬殊知道夜枭是谢家的门客,依照姬殊多疑的性子,肯定会怀疑襄阳郡主的诚意。这能不能继续合作,就看天意了……”肖如凤恍然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心思如此缜密,就连襄阳郡主、姬殊这样的人都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果然不愧……是您看上的人啊,和您一样的……” “狡猾”两个字,肖大公子十分明智的没有说出口,薛煜也颇为赞同肖如凤的话,紧接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薛煜眉心微皱,看着姬桁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直说。”姬桁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俨然心情十分不错。 薛煜这才敢开口,道:“谢六姑娘的性子如此锱铢必较,那柳如姬……” 提到这个名字,姬桁的脸色瞬间冷淡了下来,而肖如凤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担忧之意,道:“还是早些将她送回西燕吧,若继续留在邺城,只会多生事端。” 薛煜道:“只是这一送,势必会引起西燕皇室的警惕。” “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肖如凤道,“卿如晤在邺城,依照他的性子,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 话音落下,薛煜与肖如凤同时看向姬桁。 姬桁缓缓开口道:“过几日子枫会将她送回西燕,有先帝令牌在,燕徽……暂且不敢轻举妄动!” 提到那位惊才绝艳的西燕长公主,姬桁心底到底是有几分忌惮的。此人虽为女子,谋略却不亚于男子,当年先帝在世之时忌惮着这位皇妹,处处施以打压,但是在病中托孤之时,想到的却也是此人! 就在众人一阵静默时,又见安王府的暗卫匆匆进来,不知在姬桁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却见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 肖如凤和薛煜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隐约听见了谢六姑娘与卿太傅的字眼…… 卿如晤送帖子到谢家,约谢容华于次日巳时在碧沉轩饮茶。 帖子上的字迹飘逸洒脱,言辞谦逊。 “卿某听闻碧沉轩枫露茶乃是一绝,特请六姑娘同饮。” 碧沉轩、枫露茶,卿如晤表明早已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以‘谢柳’的身份,来威胁她!想到此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愠怒。 看着谢容华变幻的脸色,翡翠和玛瑙皆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她,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神色恢复如常,将帖子扣在了桌案上,淡淡道:“既然卿太傅如此煞费苦心的请我一聚,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第216章 猫脏并获 次日,谢容华准备应约前去碧沉轩,马车方才套好,便遇到了梁园。 “六姑娘这是要出门?”梁园看着穿着一身男装的谢容华,诧异的问道。 谢容华微微颔首,看着行色匆匆的梁园,问道:“你今日有事?” 梁园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道:“是啊,琳琅阁偷东西的小贼终于被爷抓到了!” 谢容华愣了愣,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见梁园以一种一洗前耻的轻快语气道:“先别问这么多了,您随我去琳琅阁便知道了。” 数月之前,琳琅阁内的珍宝连连失窃,梁园亲自蹲守了好几天,才看到偷珠宝小贼的影子——谁都没想到,偷珠宝的竟是一只猫儿。梁园为了抓这只猫儿,耗费了将近数月的时间,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梁园亲自驾车,带着一脸莫名的谢容华去了琳琅阁。 如今尚且是上午,琳琅阁的客人不多,是以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的都围成了一圈,边看热闹边议论道: “多亏了梁爷,才抓到这只偷珠宝的小贼啊。” “这么胖,它是怎么跑到仓库里来偷东西的?” 一个伙计看着圆乎乎的黑猫,发出了疑问,而后便见那只被关在笼子里、虽为阶下囚,但依旧十分嚣张傲慢不见丝毫惧意,正在慢悠悠的舔爪子的猫儿瞬间炸毛,龇牙咧嘴的瞪向那个说它胖的伙计! 伙计吓了一跳,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它……它听的懂我说话?” 就在众人嘀咕声中,梁园和谢容华快步的走了进来,原本准备去碧沉轩赴约的谢容华,也不禁对这个盗走了琳琅阁宝贝,让梁园抓了数月十分有灵性的猫儿产生了好奇。 见谢容华和梁园来了,众人纷纷让出了一条道来,谢容华远远的便看见一只炸毛的黑猫,对她“喵呜”了一身,声音拖的很长很长,谢容华甚至听出了那叫声中委屈的意味。 这黑猫,有点眼熟? 谢容华正思索间,走近了,便见那猫儿扒着笼子,“喵呜、喵呜”的叫着正欢快,对她伸着粉粉的爪子呢。 “留墨!”谢容华总算认出了这只胖嘟嘟的猫儿,失声惊呼道。 却见这只被猫脏并获的贼猫,正是姬桁视为宝贝的那只留墨! 听到谢容华叫了它的名字,关在笼子里的猫儿叫的声音越发嗲了,活像是受了多少委屈一样。看的常掌柜以及一众伙计都是一愣一愣的,这贼猫,还真成精了不成? 谢容华看着留墨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都软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连忙让常掌柜的将笼子打开,抱着留墨揉着它的小脑袋哄着。 “六姑娘,您认识它?”梁园看着那猫儿对谢容华十分亲昵的模样,一脸不解的问道,还不等谢容华点头,却见梁园一脸喜色道:“既然是有主的猫就太好了,这些天琳琅阁的损失总算是有人赔了!” 梁园话音方才落下,便听梁掌柜看着他身后道:“这位客人,您是来买首饰吗?” “找猫。” 一道没有温度的声音从梁园背后响起,纵使是梁园心中也不由一惊。对方何时来到他身后的?他竟丝毫不知…… 下意思的回头,梁园对上少年一双波澜不惊的冰冷眼眸,却见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姬桁身边的停云! 梁园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的看向谢容华,却见谢容华微微颔首,看着梁园似笑非笑道:“这猫是安王府的,要银子之事,便交给你了。” 说着,看向常掌柜的,问道:“常掌柜的,留墨一共盗走了多少珍宝?” 常掌柜回道:“从四月底到现在,咱们琳琅阁一共丢了五颗夜明珠、一块绿松石、两块红宝石,共计五千两。” 梁园看向停云,却见停云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也不理会他们在说什么,抱着剑站在了门口。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此时,门口进来一位青衣男子,眉目清俊,端的是风雅无双。 常掌柜的正琢磨着进来的这位异常俊美,通体贵气的男子的身份呢,便听谢容华含笑的声音道:“看来这银子不必去安王府讨要了,王爷竟亲自来送了。” 比起邺城其他姬华和姬殊两位皇子,安王姬桁常年在玄都观,深居浅出,鲜少有人见过他真正的模样,百姓们也只是略有耳闻而已。未曾想到,这位竟亲自来了琳琅阁! “小人见过安王殿下。”常掌柜的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只不过微微一愣,片刻之后立即反应了过来,向姬桁行礼道。 姬桁微微颔首,神情淡漠,一时间分辨不出喜怒,但那身上的冷淡气息,让人不由心生胆颤。孙掌柜正惴惴不安着呢,便见姬桁看着谢容华怀中的留墨,淡淡道:“怪不得你这些时日时常不在府中,原来竟是寻了这么个好地方。” 那安王府的后院与琳琅阁的库房仅一墙之隔,没想到这倒是便宜了留墨,时常溜进琳琅阁顺走一些小玩意。再加上留墨又并非寻常的猫儿,虽看似胖嘟嘟的,但身手矫健,就连梁园想抓住它也颇费了一些功夫。 “喵呜~”留墨赖在谢容华的怀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扬了扬小脑袋,似是以为自家主子是在夸它呢。 姬桁“啧”了一声,对留墨勾了勾手指,留墨窝在谢容华怀中不为所动,那般亲昵着谢容华,让谢容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常掌柜是何等人精,这才反应过来,不确定道:“公子,您认识王爷?” 谢容华笑着点头,道:“你们去忙吧,王爷这里有我招待。” 此时常掌柜的哪里敢多说什么,连忙带着伙计们去,谢容华抱着留墨,将姬桁请进了琳琅阁的里间屋子。那是琳琅阁专门招待一些贵客用的,布置十分雅致。 姬桁坐下之后,梁园奉了茶便就离开,一时间里间只剩下谢容华与姬桁二人。 姬桁打量了四周一眼,随即看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道:“之前本王以为谢家的生意只有茶叶与丝绸,没想到这琳琅阁,竟也是谢家名下的铺子。六姑娘,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本王不知道呢……” 第217章 参加比试 看着姬桁打量的神色,谢容华抱着留墨,一脸坦然,无比诚恳的说道:“王爷想要知道什么直接问便是,臣女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姬桁是何等的人物,一眼便看穿了某人急于献殷勤的小心思,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罢了,本王就算问了你,也问不出什么实话。” 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谢容华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的,说道:“怎么会呢……” 姬桁轻笑一声,目光清亮如雪,让谢容华顿觉自己的私心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竟无所遁形! “喵呜~”一声,谢容华抱在怀中,玩着她的血玉扳指的留墨,成功的拯救了处于十分尴尬境地的谢容华。却见谢容华举着怀中胖嘟嘟的小家伙,笑道:“王爷,虽说这铺子是我们谢家的,但账目每个月我父亲都要看的。您府上的猫儿盗走了我们琳琅阁那么多珍宝,您至少要给个交代吧……” “留墨带回来的小玩意,早就已经遗失。难不成,你还要本王赔银子给你?”姬桁淡淡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 谢容华看着姬桁不敢置信道:“难不成王爷你想赖账?” 生意场上绝不能吃亏这一点一直是谢容华奉行的真理,哪怕对方身份再尊贵,皇亲国戚、也休想占她半分便宜。 姬桁眉头微挑,看着一脸惊愕的谢容华,反问道:“你投靠本王的诚意,难道就值区区五千两?” 谢容华…… 谢容华十三四岁开始便跟着谢蕴出入商场,见过了不知多少形形色色的老狐狸,但是第一次见到如姬桁这般,赖账也赖的如此光明正大,如此理直气壮的。但……如今谢容华有求于姬桁,为了她以及谢家的前途,绝对不能得罪此人,可谢容华还是觉得气闷! 若此时退了一步,以后再与姬桁合作岂不是要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姬桁见小丫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莫名觉得有趣,借着喝茶的动作,才没让谢容华看见他嘴角那一抹极浅的笑。 “臣女可不敢要王爷的银子。”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的神色恢复如常,好看的凤眼弯成了小月牙,看着他笑眯眯的说道:“但臣女知道,王爷秉性高洁,纵使是府中猫儿无故的拿了如此贵重之物,若不予酬报,定会心生不安的。” 此时的小丫头看起来像只算计什么的小狐狸。 姬桁清冷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淡笑,喝了口茶,在谢容华期盼的目光下,缓缓开口道:“叶徽之美人图的下落,不知值不值五千两银子。” 听到“美人图”三个字,谢容华心中一喜,连连点头道:“自然值得的!” 迫不及待的问姬桁道:“王爷,您知道那美人图现在藏在何处?” “叶徽之的美人图传世共有四幅,但世间无人真正窥见过其貌。”姬桁看了谢容华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晦暗不明的色泽,道:“其中有一幅美人图,如今珍藏在姒音学院的慧心楼内。” 听到‘姒音学院’四个字,谢容华眉心微皱,紧接着以一种将信将疑的目光看着姬桁,道:“王爷……您该不会骗我的吧,这画卷真的藏在姒音学院?” 姒音学院乃是皇家学院,若真的在其中,依照姬华和姬殊的本事直接拿就是了,何必这么大费周折的闹出命案来。 姬桁听着谢容华的话,轻笑一声,道:“姒音学院乃是先武德皇后所建,壁影处有先祖御笔,皇室子弟不得进入其中,就算他们知道东西在姒音学院,想得到它,也并非易事。” 谢容华听着姬殊的话,眼中闪过了一抹喜色,道:“王爷您是说,三皇子和四皇子,并不知这幅美人图的下落。” 看着谢容华欣喜的模样,姬桁嘴角微微勾了勾,道:“此事暂无旁人知晓。” 谢容华并未曾听出姬桁言语中的深意,只是短暂的欣喜之后,很快便想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那就是…… “但若王室无权干预姒音学院,那我们又怎能拿到美人图呢?”谢容华皱眉道。 安王殿下难得诧异的看着谢容华,道:“本王何时说过帮你了?” “王爷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您自己。”谢容华看着姬桁,笑得狡黠道:“臣女要的是美人图,而王爷您……要的是藏在美人图背后的四国谱!” 话音落下,纵使是姬桁脸色也不由微变。他清亮的眸光看着谢容华,眉心微皱,问道:“你怎么知道四国谱的?” 面对姬桁的询问,谢容华避重就轻的笑着说道:“四国谱之事在邺城传的沸沸扬扬,稍加查探,便知……” 姬桁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并没让谢容华糊弄过去,而是问道:“是梁园帮你查的?” 谢容华看着那清亮如雪的目光,谢容华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按下心底的紧张。 须臾之间,谢容华心底闪过了许些个念头,沉默片刻之后,谢容华面上已经平静如旧,缓缓开口道:“当日孙掌柜莫名暴毙,邺城关于四国谱的流言四起,一夜之间,多方势力在寻找叶徽之的美人图,看似丝毫不相干的三件事,很容易让人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本王明白了……”姬桁知道谢容华心思缜密,谢容华的这一套说辞,并未曾让姬桁起疑。 “你早知道,叶徽之的美人图与四国谱有关,所以屡次出现在大理寺,并非是为了孙掌柜的命案,而是为了四国谱!” 谢容华微微颔首,看着姬桁,一字一句的说道:“臣女不想要四国谱,臣女在意的是藏在四国谱背后的秘密,臣女愿意帮王爷寻找四国谱!” 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不过须臾之间恢复如常,道:“只要进入姒音学院,方才有机会进入慧心楼,找到那幅美人图。” 谢容华脸上神情微微一僵。 姬桁看着谢容华,笑的意味深长,道:“离三年一次的大比还有数月的时间,六姑娘,这可是唯一的机会啊……” 谢容华顿时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敢置信的看着姬桁,道:“王爷,您……您该不会让我去考姒音学院吧!” 安王殿下嘴角带着浅浅笑意,微微颔首。 第218章 本王教你 谢容华以一种,半响才子找回自己的声音道:“王爷,臣女在邺城可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 安王殿下喝了口茶,淡淡道:“本王知道。” 看着姬桁风轻云淡的神情,纵使再伶牙俐齿如谢容华,也不禁一咽,然后又道:“那您应该知道,虽然谢家闺学在邺城赫赫有名,但我从十四岁开始,便很少去闺学。就算去了,也是和夫子顶撞吵架……” 姬桁看了一眼为了不参加考试,努力自黑的某人,嘴角微微勾了勾,道:“听说你回谢家后,一共气走了六位夫子,甚至如今在闺学带课、以严厉闻名于邺城的林夫子,之前也被你气得大病了一场。” 看着姬桁似笑非笑的神色,纵使脸皮厚如谢容华,也不禁觉得脸颊微热,道:“既然王爷都知道,那么让臣女以比试的方式进入姒音学院,这不是……无异于天方夜谭。” “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办法?”姬桁问谢容华道。 却见谢容华思索片刻,而后一拍手,道:“不就是一幅画吗,我们想办法花重金从姒音学院买下来。或者……或者花银子,买通姒音学院的人,让她将画偷出来,何必这么麻烦……” 末了,谢六姑娘加了一句:“不管多少钱,我都能出的起的。” 姬桁看着某只跃跃欲试的模样,按住跳动的眉头,道:“你不要胡来。” “那幅画是由姒音学院的院长亲自保管,画藏在慧心楼何处也只有她一人知晓。而云霄院长,可是东陆出了名的古板严肃,想要花银子买通她,白费功夫不算,到时候状纸告到御前,有你喝一壶的。” 听着姬桁凉丝丝的语气,谢容华不由缩了缩脖子,道:“云霄院长当真那般厉害?” 姬桁冷哼一声,道:“她虽为女子,但学识渊博,与梅老齐名。就连皇室子弟都要尊她一声夫子,就连本王小时候,也被她打过手心。” 看着姬桁冷若冰霜,不怒自威的模样,谢容华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姬桁不解问道。 谢容华道:“臣女……臣女实在无法想象,王爷竟还有被人打手心的时候。” 姬桁眉心轻拢,谢容华在姬桁动怒之前,连忙止住了笑意,正色道:“就算如此,不如王爷想办法买通别的学生在姒音学院内去偷画……” 依照安王府的势力,在姒音学院安插眼线轻而易举。 姬桁清冷的目光淡淡的扫了谢容华一眼,道:“谢六姑娘觉得,除了你之外,天底下还有哪个女子有如此大的胆识?” 能够进入姒音学院,是天下女子求而不得之事,谁都不敢轻易犯险将自己的名声和前途做赌注。如谢容华这种,将名声外人的评价置之不顾的女子,世间少见。 谢容华提出的条条路都被堵死了,依旧垂死挣扎道:“可……可臣女真的不想参加应试啊。” 什么女戒、女训,看的让人头疼。 姬桁浅笑一声,道:“不想要那幅美人图,便可不必参加。” “罢了,不就是应试,我去便是!”谢容华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叶徽之所画的美人图,是查清楚四国谱和谢家的隐秘还有与雪衣候府之间关系紧密相连的纽扣。此时谢容华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只要找到那幅美人图,所有秘密,便能被揭开!所以……这点小小的牺牲,也不算什么。 看着某人视死如归的神情,姬桁嘴角笑意更浓,然后大发善心的说道:“离比试还有数月的时间,本王会帮你。” 原本垂头丧气的某人,闻言瞬间来了精神,巴巴的看着安王殿下,道:“王爷您能帮我拿到试题?” 若是谢容华身后有尾巴的话,姬桁似乎都可以看到她晃着尾巴讨好他的模样。 “你啊……行事如此喜欢投机取巧,莫不是这点也是谢蕴交给你的。”姬桁看着谢容华,笑的无奈道。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道:“这倒不是……” 谢蕴虽为商贾出身,但有时行事十分古板,因着谢容华喜欢耍些小聪明,训斥过谢容华好多次呢。 姬桁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淡若琉璃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不过最终他也没多说什么,而是道:“从明天起,你开始来安王府。” “什么?”谢容华诧异的看着姬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姬桁的声音波澜不惊道:“姒音学院比试中,第一项便是笔试,你若是学术上不过怎么入学?” 安王殿下可是东陆出名的文武双全,若能得他指导,自是再好不过。只是…… “还是不要麻烦王爷了,臣女毕竟是个女子,若时常出入安王府,怕会惹人非议,有损王爷清誉啊。”谢容华讪笑的拒绝道。 姬桁淡淡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当日你在茶楼自荐为本王门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是女子?” “若你拘泥于男女之别,世俗之见,又何必与本王谈什么交易?” 一连两问,直接问住了谢容华,口齿伶俐的谢六姑娘一时间竟无话可反驳。 谢容华看着姬桁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稀里糊涂的答应了下来。 “既然王爷如此说,臣女也不好推辞了。” 只是应下之后,谢容华莫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怎么觉得安王殿下今日是故意来套路她的呢? “若无其它事,本王回去了。”姬桁不容尚且还迷迷糊糊的某只细想,看着谢容华手中的留墨道。 谢容华闻言,连忙恭恭敬敬的将留墨递给了姬桁,道:“王爷您慢走……” 等姬桁和停云离开之后,梁园方才过来,问谢容华道:“六姑娘,银子要到了吗?” 话音落下,谢容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 姬桁还说什么用消息替留墨抵债,这……这分明是她贴了银子又贴人的帮姬桁办事! 谢容华阴沉小脸,咬牙切齿的低咒了数声。 “姑娘现在时辰不早了,还去碧沉轩吗?”一旁翡翠问道。 “当然去!”谢容华回神道。 卿如晤大费周章的约她于碧沉轩相见,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219章 失之交臂 碧沉轩内,茶水已经沸腾过两次,但卿如晤等的客人还没来。 “我们走吧。”卿如晤看了窗外一眼,起身叹了口气道。 守在一旁保护卿如晤的青苑,闻言不解道:“太傅,我们不再等等吗?” 卿如晤拿起放在一旁的画卷,叹了口气,道:“不等了,她不会来了……” 青苑不解的看了卿如晤一眼,恰在此时雅间的门“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含笑的声音道:“太傅大人,又见面了。” 看着那人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的模样,青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警惕的看着来人冷声道:“是你!” 却见拦住他们去路的不是别人,正是肖如凤! 青苑的剑还没出鞘,另一道声音道:“此处是邺城,若是动手,你们也讨不到便宜。” 薛煜站在肖如凤的身后,冷冷的手段,腰间佩戴的雷霆刀在阳光下泛着阴冷的光芒。 青苑,并非是薛煜的对手! 卿如晤上前一步,拦住了随手想要动手的青苑,看着出现在此处的两位不速之客,笑道:“两位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如今刺客没找到,薛将军奉命保护太傅大人,大人不辞而别,让人担心的很。如今已经惊动了圣上,让我等带着御林军全城在找大人呢。”肖如凤一脸诚恳,不知情的还以为他真的有多么记挂卿如晤呢。 卿如晤握紧了手中的画卷,舌尖抵住后槽牙,笑道:“惊动圣上是在下的疏忽,以后出门,定知会薛将军和肖公子一声。青苑,时间不早,我们回驿馆吧……” 说着主仆二人便要离开,但肖如凤和薛煜依旧站在门口的位置,分毫未让。 卿如晤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看着肖如凤冷冷问道:“肖公子,您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有人对太傅您手中的画十分感兴趣……”肖如凤看着卿如晤手中的画卷笑道。 卿如晤脸色微沉,看着拦在他面前,明显来意不善的两个人道:“我若是不给,你们要明抢了?” “这本并非是太傅的东西,何来的抢。”肖如凤笑着道。 听着肖如凤的话,卿如晤褐色的眸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纵使如肖如凤这样八面玲珑的性子,被那样浅淡的目光扫过,心中也不禁生出一阵寒意…… 肖如凤虽然心底一阵发憷,生怕卿如晤动起手来。卿如晤虽是文臣,但功夫深不可测,尤其是手中操纵的金线于十里之外都能杀人于无形,肖如凤不由为自己脆弱的脖子担忧。 不过到底是肖大公子,虽心里害怕的不得了,但面上却没流露分毫,低声在卿如晤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到肖如凤的话,卿如晤脸上的杀意渐退,深深的看了肖如凤一眼,神色有些莫名,缓缓道:“没想到……你竟是他的人。” 肖如凤但笑不语。 双方对峙了片刻,就在肖如凤以为今日之事定要动手而不能善了的时候,卿如晤终于将画交了出来。 卿如晤道:“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卿某……等着看你们同室操戈热闹!” 将画留下之后,卿如晤便就拂袖离开了,这一下肖如凤和薛煜没再敢拦着卿如晤。 等人离开之后,肖如凤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道:“不愧是西燕权臣,吓死我了。下次要谈什么交易,让王爷亲自来。” 一旁薛煜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又有几分好奇的问道:“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怎么他竟然……那么痛快的就将东西留下了?” 薛煜最是了解卿如晤的性格,此人看似温和谦虚,实则一身傲骨,谋略不亚于姬桁。若非这些年大宸和西燕交好,卿如晤定是大宸最为头疼的敌人…… 怎么会,那么轻易妥协了? 肖如凤看着薛煜一脸好奇的样子,挑眉道:“想知道就去问王爷去!” 想到这几日都心情不佳的安王殿下,薛煜不由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摇头…… 等谢容华来到碧沉轩的时候,已经离与卿如晤约定的时间过了半个时辰,雅间内空无一人。 “玉儿,等我的客人呢?”谢容华问一旁的侍女玉儿道。 玉儿回道:“一刻钟之前那位客人就已经离开了。” 闻言谢容华眉心微皱,小声嘀咕道:“不过让他多等了一刻钟而已,怎么这点耐心都没有。” 抱怨归抱怨,谢容华又问道:“那么他离去前可有说什么?” 玉儿再次摇头。 谢容华一肚子疑惑,卿如晤今日约见她的目的是什么?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怎么只等了一刻钟就走了? 谢容华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多想,问玉儿道:“对了,你家掌柜的呢?” 玉儿眸光闪了闪,方才笑着道:“今日掌柜的身体不适,在家中休息呢,谢公子您……” “既然休息就算了,那我下次再来找她吧。” 谢容华原本想问绿颜是否认识楚永的事,但见绿颜不在,约她来此的卿如晤也离开了,也不多做停留直接回谢家了。 玉儿见谢容华行色匆匆,将原本准备脱口而出想让谢容华去看绿颜的话又再度的咽了回去…… 而谢容华之所以这般的匆忙离去,是因为剩余一个月她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进入姒音学院、潜入慧心楼找到那幅美人图! 闲云居中,当谢容华放下豪情壮志的时候,一致翡翠等人的诧异目光。 翡翠惊讶道:“什么,姑娘您也要参加大比?” 云姑姑眉心微皱:“姑娘莫不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所以才有如此糊涂的打算?” 而玛瑙更是直接,看着谢容华,愣了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姑娘您不是中邪了吧!你在闺学上了这么多年,可是连《女戒》的第一篇都没看全啊!” 自家姑娘的性子玛瑙太了解了,以前在闺学的时候谢容华上课就睡觉,课下的作业都是她和玛瑙代劳的……说句不敬的话,她们考进姒音学院的概率都要比谢容华大。 毕竟姒音学院,靠的可不是什么经商本事,治国谋略之类的,而是一些繁琐礼仪、闺阁女子品格。 诗、书、礼、仪,每一项都是在必考的项目中,而谢容华虽不是如传言那般所说的不学无术,但…… 《女戒》《女训》,才德工容……但凡大家闺秀所具备的基本品质,谢容华一点都沾不上边啊! 第220章 真的是她 震惊的不止是闲云居的一众人,此时的安王府,当肖如凤听到姬桁让谢容华去考姒音学院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您让谢六姑娘去考姒音学院?您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肖如凤倒不是看不起谢容华,也不是和旁人一眼,误认为谢家六姑娘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这些时日,谢容华的所作所为肖如凤都看在眼中,其心机谋略,不在男子之下。 让她参加春试,考状元肖如凤都觉得她必定能考入三甲!只是考姒音学院…… “姒音学院,考的是宗室皇亲百年来的繁琐礼仪,闺阁之中女子的样的言德工容,您家谢六姑娘……哪里能沾的上边啊!”肖如凤看着姬桁,脸色十分复杂的说道。 姬桁嘴角微微勾了勾,笑的意味深长,道:“不试一试,你如何知道她不可以。” 听着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肖如凤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看着姬桁不解的问道:“你为何定要让谢六姑娘参加姒音学院的比试?” 安王殿下修长的手指轻扣着桌面,道:“以后你便知道了。” 见姬桁故意卖关子,肖如凤只好放弃了追问,道:“东西已经拿到了,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肖如凤将从卿如晤手中拦截下来的画卷“唰”的一下打开,却见画卷上海棠花开的炙艳如火,花丛中半卧着一个美人。 蓝色的团扇垂在美人的手边,美人半张脸俯在手臂上,另一半张脸上沾着几瓣海棠花瓣,细腻的笔法下仿佛让人能看到落英缤纷的美景…… 终于窥见了那画上的美人半张面容纵使是肖如凤,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并非仅仅是因为那虽只是半张面容,却依旧能见的倾城绝色,而是因为……那半张脸,与谢容华竟有五分相似。无论是何人见了这幅画,都会毫不犹豫的怀疑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是真的。”许久许久之后,肖如凤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着姬桁道。 姬桁浅淡的眼眸在阳光下看不出情绪如何,只见他微微颔首,眼底深处,一片暗沉…… 此时的谢容华,并不知自己错过的半个时辰,究竟错过了什么。 闲云居中,翡翠和云姑姑帮着谢容华翻箱倒柜的找着早就已经积灰的书本。 如科举一样,姒音学院的大比每三年一次,能够参加大比的女子,都是身份尊贵的世家女子。 但进入姒音学院的艰难,却不亚于男子春试参加科举比试,因为除了邺城的世家女子,还有各地九州之下,千挑万选出有才学的官员家的女子参加比试。 邺城天子脚下的世家女子,可以凭借着家世的优势,只要符合年龄,便有资格参赛,但所入选的人也是百里挑一。而且德言工容考量的十分严格,一些没有真才实学的,就算有资格参赛,也不会参加自取其辱。 就算姒音学院入学考试再艰难,但却也是各世家女子争相想要进入。毕竟一旦进入姒音学院,身份抬高了一截不算,皇室宗亲中所选的正妻都是从姒音学院中挑选的,就算嫁不成宗室子弟,幸运的也可得到皇上皇后的赐婚! 女子活在世上一遭,出嫁之前靠的是父兄门第,出嫁之后靠的是夫君儿子。进入姒音学院也是大宸女子唯一的前途,却不是谢容华的前途。 所以谢容华在谢家闺学中时,那些女子苦学费尽心机,可以做出三天两头逃课、顶撞夫子的事。只是那时的谢容华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竟然会有主动考姒音学院的这一天。 姒音学院的比试一共三场。 ‘诗书’为一场,考的是女子的才学,最为基础、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部分;至于;‘礼’ 的部分,则是考的女子的女工女德,女子六艺中可挑选一项。 女子六艺,为女工刺绣、纺织、茶艺、花艺、调香、骑射。 时下风气保守,调香茶艺这些东西,都被世家认为不入流的手段,所以一般参加考核的女子,都会选择刺绣这一项。若能在刺绣上出类拔萃,礼仪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但让谢容华这个从未拿过针线的来说,让她刺绣还不如要她的命,幸而她也不真是如同传言中那把粗陋不堪,不学无术。她精通骑射之术,至于音律上虽比不得大家,却也并非是一无所知。 只是之前谢容华耐心不够,不喜欢这些东西,只要最后一个月勤加练习,音律这一项也是能够过关的。 唯一重点就是“诗书”这一项。 女子读书识字,求的是贤良淑德,以后好辅佐夫婿,治理内宅,学的四书都是《女戒》、《女训》这类的,谢容华看到都头疼。而偏偏诗书这一项,是第一个考,若没有过,其余三项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女戒》上那些‘卑弱、夫妇、敬慎、妇行’等字眼,谢容华不由头疼。但为了那幅叶徽之的画以及调查出四国谱背后的隐秘,谢容华只好咬牙忍住了! 早些年的课本也不知塞到哪个角落去了,翡翠三人找了许久,最终在桌子底下将那本垫桌脚的《女戒》找了出来,书算是找齐了,只是…… “姑娘,离比试只有数月的时间,这么多书呢,还能来得及看吗?”翡翠脸上的神情虽不如玛瑙那般夸张,但也是将信将疑的看着谢容华,十分委婉的问道。 云姑姑也道:“是啊,姑娘您记性虽然好,但每年姒音学院考的并非是死记硬背的东西,要理解其中的意思,这个时候再请夫子,怕是来不及了。” 多亏了林夫子的宣扬,整个邺城的夫子都知道谢家六姑娘‘恶名’在外,就算谢家三房再有钱,重金聘请,估计也没有哪个夫子敢教如此顽劣愚钝的学生。 “要不姑娘您请教请教二姑娘?”玛瑙见谢容华下定了决心,十分想不开的要去参加姒音学院的比试,是以想了想,给谢容华出了个主意道。 “如今离大比只有数月的时间,大姑娘也在备考,也没时间帮姑娘啊。”云姑姑眉心微皱,主要是害怕李氏会对谢容华有什么微词…… 翡翠也道:“依照奴婢看,还是让三爷请个夫子教姑娘吧。”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只要我们肯花银子,还是有夫子愿意教姑娘的!”玛瑙连连点头,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谢容华按住跳动的眉头,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也不必找夫子了,指导我诗书和音律的夫子已经有合适的人选……” 翡翠好奇问道:“不知是哪位大家?” 想到那个人,谢容华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原因无它,她所说的合适的夫子人选不是别人,正是毛遂自荐的安王殿下! 传言中,安王殿下文武双全,其才学造诣堪称天下举子之首,不知这位安王殿下教起《女戒》来是否能如同他所写的锦绣文章那样得心应手呢…… 想到此处,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莫名有些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第221章 拜师生涯 “停云,将东西拿出来吧。” 安王府的书房内,姬桁看着肖如凤手中的美人图,许久之后吩咐停云道。 停云听了姬桁的吩咐,移动书架上的机关之后,便出现了一个密室,从中拿出了一个四尺长、三尺宽的小箱子。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箱子竟是以玄铁打造!做工虽不精美,但水火不侵,外面的机关锁也是以玄铁铸成,若非精通机关术,是绝对打不开这个箱子! 肖如凤不解的看着姬桁,却听到“咔嚓”一声,箱子被打开,而在箱子里面放着的是两卷画。 “这是其它的那两卷美人图?”肖如凤见姬桁将那美人图放回箱子里,恍然道。 姬桁微微颔首,道:“叶徽之一共留下四幅美人图,其中一幅他一直带着,一幅流落在了邺城的写意阁中、本王以君子樗的身份高价买下了他,另有一幅本是在西燕,却未曾想到竟是在卿如晤的手中!” 提到卿如晤,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寒意。 “卿如晤手中有这幅画,那么一开始,他就已经在怀疑谢六姑娘的身份。难怪了……”肖如凤恍然道。 姬桁冷笑一声,道:“谢蕴防着本王,却没想到,真正的危险他却丝毫不知!” 姬桁脸色微沉,显然对谢蕴的成见……很深。 “那只剩下一幅了……”肖如凤明智的将话题岔开道。 姬桁将美人图重新锁回箱子里,道:“只剩下……姒音学院中的那一副了。” 肖如凤意外的看着姬桁,十分意外道:“那幅画,还真在姒音学院啊。” 他还以为,姬桁是故意诓谢容华的。 肖如凤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姬桁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并没多说什么。 恰在此时,魏管家奉了茶上来,姬桁吩咐道:“你去将王府的敛芳台收拾出来。” 魏管家微微一愣,道:“王爷,那敛芳台,您不是说等王妃入府之后再开的吗。” 姬桁嘴角微微勾了勾,一扫方才的阴郁,道:“不必等那么久……” 看着姬桁嘴角带着浅淡的笑容,肖如凤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啧啧”直叹道:“你这手段可以啊,竟这么快,将人骗到王府了。” 姬桁浅浅喝了口茶,嘴角笑意更浓。 肖如凤暗骂了一声“狡猾”,心底默默同情了谢容华一把,不过最终没说什么,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姬桁又道:“你将踏雪带回一揽芳华。” 若踏雪继续留在王府,被谢容华看见了,姬桁的秘密可就藏不住了。 肖如凤叹了口气,认命的抱起了和留墨玩的正开心的踏雪…… 玛瑙等人原本以为谢容华说参加此次比试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未曾想到次日谢容华倒真的一早就起来了,打着哈欠用了早膳,问云姑姑道:“笔墨都备好了吗。” “没呢,夫子今日就来府上吗,姑娘您怎么不早说啊!”云姑姑一时有些措手不及道。 本朝尊师重道,拜师的礼仪十分繁琐,若谢容华真心想学想要考到姒音学院,万万不能怠慢了那位夫子啊! 谢容华道:“不急,姑姑您随意收拾几本书带上就行。” “姑娘您这是要在外听学?”云姑姑诧异的问道。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道:“他到谢家多有不便,带上东西我们去他那里……” 云姑姑听了谢容华的话,却误会了:“还是姑娘想的周到。” “若咱们三房单独请了位夫子势必会引起府里人的注意。旁人也就算了,长房那边一旦知道姑娘您有参加比试的打算,肯定会从中作梗!倒不如咱们自己偷偷在外面学,到时候一鸣惊人,考入姒音学院,看还有谁敢再轻看了咱们姑娘!” 看着云姑姑一副斗志满满的样子,谢容华莫名觉得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近日府中事情多,玛瑙便留在府中帮您,让翡翠同我出门便可。” 玛瑙一听谢容华不带她出门,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道:“姑娘,您好歹也带上我,让我看看外面的学堂长什么样嘛。” “人带多了反而会引起旁人注意,今日我同姑娘一齐出门,下次你再陪姑娘也是一样的。”翡翠看着玛瑙怏怏的样子,笑着说道。 玛瑙听着也觉得是这个理,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待谢容华同翡翠一齐出门的时候,外面的日头已经出来了,赵武驾着马车在那候着。 见是赵武亲自驾马车,翡翠越发好奇,问谢容华道:“姑娘,我们到底是去哪家的学堂啊?” 谢容华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道:“到了你便知道了。”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绕过建安巷,在一处巍峨的府邸停了下来。 这座府邸与建安巷只不过是一墙之隔,但寂静冷清,与热闹的街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唯有那朱红色的大门,已经门口守着的两只石狮子以及御赐的匾额,显示着这座府邸主人身份不凡! 纵使沉稳如翡翠,待看到这座府邸的时候,也不由轻呼出声。 “姑……姑娘,这是安王府呀!” 谢容华依旧着一袭干练的男装,跳下了马车,面不改色的点头道:“是啊,我知道。” 翡翠一头雾水的跟着谢容华下了马车,道:“难不成……难不成您所说的夫子,是安王府的某位先生不成?” “去递拜帖吧。”谢容华讪讪的笑道,并没有回答翡翠的话。 虽然翡翠有一肚子不解,也不好多说什么,连忙上前递过了拜帖,却见不过片刻之后,一个无旬左右的老者小跑了过来,一旁的侍卫介绍道:“小公子,这是我们王府的魏管家。” 谢容华做男子打扮,是以便施以的是男子礼数,抱拳道:“小生见过魏管家……” 昨日虽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姬桁每日来王府听学,但她毕竟是个女子,经常出入安王府,看在安王府的下人以及门客的眼中会恐有损安王殿下的英明。 自认为十分贴心的谢六姑娘,便出门穿了一袭男装,为男子打扮,便于出入安王府,也保全了安王殿下的清白。 谢容华为自己的机敏沾沾自喜时,而后便听到这位和蔼可亲的魏管家笑眯眯道:“姑娘不必如此多礼,王爷吩咐过了,让小人一定要好好的招待您……” 谢六姑娘的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她纵横商场这么多年都无人识破她女扮男装,怎么被一个老者一眼就看穿了身份! 第222章 他的秘密 此时魏管家可不知谢容华心中的百味陈杂,十分殷勤热络的引着谢容华进了王府,眼神炙热,看着谢容华俨然是看着安王府下一任女主人的眼神。 一面走,一面为谢容华介绍着安王府的环境。 “王府是五年前圣上赐给王爷的,咱们王爷可是几位皇子中第一位封王的皇子,府邸是占地面积最大的。这里是王爷议事的正厅,不过非重要国事,正厅都不会开启的,一般来客人都是在偏厅接待……” 魏管家笑呵呵的指着长廊尽头的一排精致楼宇道,穿过长廊,来到了王府的后院。 “王爷才回府不久,所以府中的人不多,基本都是些做粗使的侍卫,王爷性格喜欢安静……”魏管家说到此处,看了眼谢容华,故意道:“咱们王爷这个年纪,论理说一般的世家子弟早已娶亲了,就算没有正妻,身边妾室也有几个。唯有咱们王爷,洁身自好,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的!” 此时谢容华第一次来到传言中的安王府,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呢,并没有听出魏管家的弦外之音。 魏管家见谢容华不为所动,故意叹了口气道:“这么些年,奴才瞧着王爷孤零零一人,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心疼的很啊。” 听到魏管家如此说,谢容华倒是来了精神,同魏管家八卦道:“安王殿下不近女色,莫非是一心向道?” “王爷虽在长玄山久居,但也是不得已为之,并未是真正的方外之人!”魏管家生怕谢容华误会,连忙解释道。 魏管家虽没明说不得已为之的原因,但谢容华心中也是清楚的。姬桁贵为元后嫡子,出身之时却被术士断言命命犯孤煞,克尽亲族。 惠帝非嫡非长,昔年登基之时名不正言不顺,朝中流言颇多。虽然因镇国公周家鼎力支持,而惠帝登基之后以铁血的手腕压下了那些流言蜚语,可民间,颇有微词。 姬桁是惠帝第一个孩子,元后嫡子,又是长子,惠帝对其寄以厚望。术士的预言,对于每一任踏着父兄骨肉尸骨登基皇位的姬氏皇族而言,未免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霾。 但因元后的情分,镇国公的威望,惠帝压下了心里头的不满,赐自己第一个孩子为“珩” “珩”有美玉之意,更有王者之相。 但到后来,姬桁的出身带来的并非是风调雨顺,而是连年征战,内忧外患。 外患有北楚蠢蠢欲动,雪衣候拥兵自重;内忧有氏族不满,元后因涉嫌巫蛊之术祸乱宫闱,被禁闭在长门宫。 虽然没有被废,但与废后无疑。 元后在被废之前,唯一替的要求就是将姬桁送到了宫外,而惠帝应允。 后来镇国公因雪衣候府的叛乱满门殉城而亡,元后在长门宫自尽,更应征了那‘命犯孤煞,克尽亲族’的预言。 惠帝生怕这孩子的命再克下去就克到了自己头上,便遵从了术士之言,将‘珩’改为‘桁’,让姬桁久居宫外,无诏不得入宫…… 也就是说,这些年姬桁之所以会在玄都观中避世不出,并非是真的想要遁入空门,而是为了保命!正如二十年前元后将姬桁送到宫外玄都观,并非是为了惧怕术士所谓命犯孤煞的预言,而是那时她已经无力保护姬桁,只有这样做。 而元后将姬桁送到玄都观十五年后,姬桁因抵抗北楚联军,挽社稷之将倾,立下不世功勋。但回京之后,依旧选择重新回到玄都观,所谓心死如灰是假,为了保命是真… 不过……既然姬桁并非是方外之人,为何到前世他一直都没有封妃,身边也没个红颜知己?而且在梦境中,谢容华依稀窥见了姬桁登基之后的场景。 九重宫阙,万人之巅,那个穿着玄色龙袍的男子,一直是孤身一人。 高处不胜寒。 为何登基之后,未曾封后,六宫悬空?莫非…… “莫非安王殿下,心中还念着洛尘郡主!”谢容华眼神亮晶晶的,看着魏管家问道。 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听说当年姬桁与那洛尘郡主乃是青梅竹马,从小情投意合,所以惠帝才将洛尘郡主赐婚给姬桁,等姬桁从边关回来完婚。 未曾想到姬桁得胜归来,洛尘郡主却身染恶疾病逝。传言中姬桁可是为了洛尘郡主,而选择放弃兵权,归隐于长玄山。 虽说这传言也不尽可信,毕竟看似与世无争的安王殿下,实则暗中筹谋,只手翻云覆雨。但也不可不信…… 自洛尘郡主病逝之后,姬桁终身未娶,也未曾听说过他与任何一个女子有着风流韵事,其中未尝不是因洛尘郡主,曾经沧海,除却巫山。 谢容华倒也没想到,姬桁看似冷清的那样一个人,竟如此情深…… 魏管家哪里想到谢容华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忽然提到了和姬桁定下婚约的洛尘郡主,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连忙道:“额……当年郡主和王爷的婚约,是圣上定下来的。但是王爷对郡主,并非是那种心思……” 说着说着,魏管家见谢容华清湛的眼看着她,一副听八卦的模样,丝毫的醋意都无。魏管家方才反应过来,道:“姑娘您……一点都不在意这事?” “当然在意啊!”谢容华立即认真的点头,道:“安王殿下不近女色,并非是向道,也并非是因为洛尘郡主,莫非……” 魏管家松了口气,颇为欣慰的看着谢容华,等着这位从小被自家王爷放在心尖上的谢六姑娘顿悟。 而后,便见谢六姑娘以掌击拳,一脸恍然道:“莫非安王殿下有断袖之癖!” “咔擦”一声,魏管家脸上的笑意瞬间碎裂,胆战心惊的看着谢容华身后的某人…… 谢容华等了半天,也没见魏管家说话,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下意识的回头一看。 却见安王殿下一袭青衣,广袖长袍,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紫檀木的簪子束起。举止投足之间,端的是风雅无双,出尘脱俗。 素日清冷的神色此时冷的不能再冷的看着她,似笑非笑。 分明是六月的天气,谢容华却如觉一阵寒风吹过,背后生凉…… 第223章 被罚抄书 安王府别苑中,沉香木案几边放着两张蒲团坐垫。相对而放,是给谢容华和姬桁用的。 安王殿下约莫是知道某人的秉性如何,所以让魏管家将两张书案拼接在了一起,一半他用来放着书卷公文,一半给谢容华用的,当真是将她放在了眼皮子底下,防止某人偷懒耍滑头。 看到那相对而坐的书案,以及摆着的文房四宝,谢六姑娘俨然已经窥见了数月昏天暗地的学习生涯了。 “王爷,这两张桌子,挨的未免太近了吧?”谢容华看着姬桁,十分艰难的开口道。 原本她还以为姬桁只是心血来潮的说教她,没想到……竟是动了真格。 “本王瞧着甚好。”姬桁哪里不知道谢容华的小心思,语气浅淡的说道。 谢容华垂死挣扎,“天气太热,挨的这么近,臣女怕王爷会中暑。” 姬桁淡淡一笑,道:“此处临水,书房中备了冰,若你觉得不够让魏管家再添一点?” “不了不了,臣女觉得够可……”谢容华讪笑道,认命的坐到了姬桁的下首。 此处布置十分清雅,临水而建,四周垂着竹帘,遮挡住了炙热的骄阳,又不会显得光线暗沉。夏日的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以及淡淡荷香。 若是在此处放一软榻,小几边放着新鲜的杨梅和冰镇过的樱桃,在软榻半靠着,看着话本闲书、累了便就午睡,当真是人生一大美事啊…… 只是……谢容华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某只冰块,将心中生出的遐思连忙掐灭了。 书案上魏管家早就备好了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样样齐全。 写字的纸是澄心堂的玉扣纸,用的墨是皇上御赐的松烟墨,笔亦是上好的紫毫。 就在谢容华好奇的拨动着那些墨宝的时候,却见安王殿下从一堆厚厚的书籍中,抽出了一本《女戒》丢给谢容华,道:“抄一遍。” “啊?”谢容华愣在了那里。 “你基础薄弱,先将四书抄一遍熟悉其中内容,后面本王再给你讲解。”某王爷说的正义凛然道。 谢六姑娘抗议道:“让我抄书?那是不可能的!我死也不可能抄书!” 也不怪谢容华反应如此激烈,她生性桀骜,被夫子和谢蕴罚抄书从小罚到大的,如今都有心理阴影了。宁可挨打,都愿意被罚抄书和禁足。 看着谢容华如此激动的样子,某人清冷无波的眼神扫过她,淡淡道:“还想不想进姒音学院了。” 谢容华一咽,气鼓鼓的瞪着姬桁,道:“您这是公报私仇!” 方才她不过就是八卦了点而已么,姬桁这么生气,莫不是……被她真的说中了?堂堂的安王殿下,有龙阳之好! 谢容华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呢,姬桁按住跳动的眉心,用手中的书卷顺手敲了下谢容华的脑袋,声音中带着道:“再胡思乱想。” 谢容华瞪了姬桁一眼,很想掀桌而去,但她没那个胆…… 谢容华气呼呼的卷起了袖子,道:“不就是抄书嘛,又不是没抄过。” 不提少不更事时以前在闺学的时候,谢容华经常因顶撞夫子被罚抄。就连谢蕴,知道谢容华耐心不好,平日里一旦谢容华犯错,又舍不得真正打她,便是拿抄书和禁足两样来罚她。 是以这些年谢容华在闺学中别的没学会,倒是抄书提笔的速度,如游龙走凤,下笔生风。 见谢容华当真安分下来抄书了,姬桁倒是有几分意外。不过……小丫头生性机敏过人,但性子又桀骜,她的身份十分特殊,以后难免会生是非,不如借这个机会好好磨练磨练她的耐心。 想到此处,姬桁便也没多说什么,便将读了一半的书重新拿了起来。 窗外骄阳炙热,房间内盛放着冰块,十分凉快。紫金兽炉内,水沉香烟气缭绕,正是之前谢容华送给姬桁的香,没想到他一直还在用着。 谢容华抄着抄着,便习惯性的走神起来,一双眼先偷偷的瞄了坐在书案后看书的姬桁一眼。见他坐姿端正,约莫是行伍出身的缘故,背脊挺直,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坐在营帐中议事呢。 谢容华暗自诽谤了几声,见姬桁没注意到她,便光明正大的偷看起来。 六月的阳光穿过垂下的竹帘照进了书房内,姬桁依旧着一袭青衣,广袖长袍。 他手中捧着书卷,眉目俊美如画,此时看起来不像是一位金尊玉贵的王爷,倒更像是一个风流洒脱的儒生。 因着是在府中不用见外客,姬桁只是用紫檀木的簪子随意束起了几缕长发,其余披散在身后,如同上好的绸缎般光滑。 看的谢容华手不禁有些痒痒的,想上前去摸上一把。 一个大男人,长的比女子还好看就算了,这头发又不用挽鬓,竟也生的这般好……谢容华心中暗自诽谤着,就在此时,却好对上姬桁清冷无波的目光。 偷看的某人被逮到了一个正着,一阵心虚,不敢多看,连忙继续十分努力的抄写着书卷。 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一个心无旁骛的手中捧着书卷,一个低头奋笔疾书。 一时间房间内一阵静默,似是能听得见冰融成水的声音,期间魏管家进来了一趟送了些点心水果,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之后谢容华倒认真的抄写起来,没有再开小差,安王殿下倒是有些不习惯如此认真的某人。 他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看了一眼她正抄写的东西。不过只看了一眼,安王殿下神情变得十分复杂,指着谢容华堆积在一旁的纸张,问道:“你在做什么?” “抄书啊!”奋笔疾书的谢六姑娘头也没抬,十分笃定的说道。 姬桁按住跳动的眉头,看着那本该属于书法名家,写出锦绣文章的玉扣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莫名有些心疼那些纸了…… “你未曾临摹过字帖?”姬桁按住了谢容华取纸的手,纵使情绪很少外显的安王殿下,也一言难尽的看着她问道。 谢容华可以确定,她在安王殿下素来平静如水的眼中,明晃晃的看到了“嫌弃”两个字,气的直磨牙! 第224章 心猿意马 本来一早让谢容华来安王府听课,她就已经十分不乐意了。更何况是方才一道安王府,姬桁便罚她抄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是让她抄书可以忍,但若是嫌弃她的字丑,忍无可忍! 谢六姑娘“啪”的一声狠狠将手中的紫毫一把放在桌子上,抽过被安王殿下评头论足,十分嫌弃的纸张,怒道:“嫌弃我的字难看就直说,我还不伺候了呢。” 看着某人炸毛的模样,安王殿下嘴角笑意更浓,但见谢容华一个恶狠狠的目光扫过来,像是真的生气了,姬桁方才将溢出嘴角的笑意生生的忍了回去,为某只顺毛道:“你的字不难看,只是……有些特殊。” 宣纸上的字,游龙走凤,不说什么书法造诣了,想要看清楚谢容华写的内容,还得仔细一点才能识别出。这般好看的一个小姑娘,又做的一手好画,怎么偏偏这字……就这么惨不忍睹呢? 姬桁说完之后,自己倒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远远的听到姬桁的笑声,魏管家听的十分诧异。自从元后薨逝后,许久……都没见过王爷笑的如此开怀了! 谢容华知道自己的字写的不好看,但在练字上面需要下功夫,而她平日里是最没耐性之人,所以每次都自欺欺人的以只要能看的过去,拒绝临摹字帖。 因着字不好看,谢容华一开始没少被人嘲笑过。但后来谢容华在闺学中积下威严,不说那些一同上学的学生,就连夫子也知道这位六姑娘的字难看是她的禁忌,一提就炸毛的那种,便无人再提此事了。 但没想到,今日被姬桁哪壶不开提哪壶,就连素来厚脸皮的谢小六脸上也挂不住了,气的拿桌案上的书砸他。 姬桁看着某人炸毛的样子,更是笑的不行,边笑边避开胆大包天的某人砸来的书。见姬桁十分灵敏的躲开了,谢容华气的拿桌上放着的一摞纸砸他。 “这可是澄心堂的玉扣纸……”姬桁心疼这难得的宣纸,连忙阻止着炸毛的某人。 “不就是一叠子纸吗,我偏要扔!”谢容华见姬桁一副心疼的样子,故意如此道。 姬桁知道谢容华说到做到的,连忙握住了她的手腕。只是未曾想到,谢容华恰好准备起身,不妨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虚虚一带,一个踉跄直接被他隔着三尺长的案牍,跌在了他的怀中…… 那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虽隔着衣袖,但她依旧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炙热。 香炉中氤氲着水沉香的香气正浓,飞扬的宣纸如雪花在二人身旁散落,谢容华在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眸中,看到的不再是那京畿十里,白雪皑皑,而是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昔日第一次见到姬桁,惊艳到的也是这样一双眼,如琉璃般纯粹,如琥珀般剔透,却有着包容一切的力量…… 她怔怔的看着那一双漂亮的眼,好像是……在那遥远的记忆里,也曾有这样一双眼,温柔的看着她。究竟……究竟在哪里见过呢?她又曾遗忘了什么? 一时间,她忘记了动作,二人距离十分的近,在那呼吸交织之间,似有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暗生。 姬桁看着那双若浓墨勾勒出的桃花眼,分明是妩媚多情的,可是此时却是以一种怔然无辜的神态看着他。他喉结微微滚动,纵使心性沉稳坚韧如他,此时也不由心神微恙…… 风拂动了竹帘,细碎的飞花落了进来,二人才堪堪回神,谢容华几近仓皇的将头偏开,不敢去看那双能够摄人心魄的眼。而姬桁微微怔了怔,虽有留恋不舍,却还是松开了手掌心的温香。 谢容华甩了甩手腕,手腕间似乎还残存着那人掌心的余温,莫名觉得脸颊滚烫,不敢看他。反观安王殿下,不过须臾之间面色又恢复了既往的平静,淡淡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将纸张捡起来,继续抄……” 清冷无波的语气,让方才的旖旎暧昧,荡然无存。 谢六姑娘瞬间炸毛,道:“不抄!” 姬桁淡淡的扫了谢容华一眼,眉心微皱,在他开口之前,谢六姑娘振振有词的说道:“你嫌我字丑,所以不抄!” 理直气壮,安王殿下竟无法反驳…… 不过到底是千年的老狐狸,安王殿下语咽片刻之后,十分冷静道:“难得你有自知之明,既然知道字不好看,那就临摹字帖,练字。” 谢容华一双桃花眼瞪的圆圆的,道:“不可能,你打死我也不可能会练字的!” 安王殿下神色平静的看了某只一眼,目光淡淡,也不说话。到底是声名远镇的安王殿下,一旦认真起来,自有不怒而威的威严所在。 比谢小六见过最严厉的夫子还有可怕…… 一刻钟之后,口口声声说“不”的谢六姑娘,乖乖的拿着字帖提着笔在那临摹,力道之大几欲将宣纸穿透,似乎是将这纸当做某人泄恨。 若谢蕴在此处,看着自己最为桀骜的小女儿如此乖巧的模样,定是要大吃一惊…… 如谢容华所预料的一般,这一天绝对是十六年来最为灰暗的一天。 上午抄书被嫌弃字丑,下午临摹字帖再度被嫌弃力道太重,握笔姿势不对……若非是知道安王殿下秉性高洁,谢容华都怀疑他是故意折腾她的。 等上了谢家马车的时候,谢容华皆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见谢容华脸色不好看,翡翠担心的问道:“姑娘,您怎么了?莫非安王殿下欺负您了?” 谢容华抽了抽鼻子,举着酸胀的右手道:“手疼……” 翡翠微微一愣,却见自家姑娘眼神凶狠、咬牙切齿道:“今天下午,他竟让我练了一下午的字!” 此时翡翠才堪堪回神,莫名有些想笑,但看着自家姑娘哀怨的神情,生生的忍了下去,帮谢容华揉着手腕,道:“安王殿下行伍出身,自是要比一般夫子严厉些,若姑娘不愿意,不如我们再想想法子,重新找个名师血……” “不,半途而废,岂是我的性子!”原本奄奄一息的谢六姑娘,瞬间坐了起来,斗志昂扬道:“不就一个月么,本姑娘忍了!” 为了那幅美人图! 第225章 过于了解 回到谢家的时候,担心了一天的云姑姑连忙迎了上来,问翡翠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今日姑娘在学堂中学的如何?” 因着谢容华交代过,她去安王府的事暂且不要再让旁人知道,毕竟知道的人多了,一旦传出去,不仅有损谢容华的名声,连带着姬桁也招惹不少麻烦…… 翡翠笑着回道:“那夫子是梁爷找的,学问自是差不了,只是性格比较严厉。今日让姑娘上午抄了一上午的书,又临摹了一下午的字帖,回来的时候直喊手酸呢。” “以前咱们姑娘可是最不喜欢抄书的,临摹字帖也没有耐心。”听着翡翠的话,云姑姑倒是笑了,颇为欣慰道:“总算是有人能治的住姑娘了!” 念着谢容华今日在学堂辛苦了,云姑姑晚间的时候炖了一盅乳鸽雪梨汤,谢容华难得一早就上床休息了。 次日云姑姑见都快日上三竿了,谢容华还赖床不起,便道:“姑娘,怎么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还睡着呢。” 谢容华将小脑袋埋在被子里,含糊不清的呢喃道:“还早着呢,好姑姑再让我多睡会儿。” “你要去学堂上课啊。”云姑姑见谢容华耍起了无赖,十分无奈的说道。 “不去不去了,昨日抄了一天的书,手都酸了。”谢容华将头埋的更深,一副打死都不肯起床的样子。 见谢容华如此模样,云姑姑当即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外面,玛瑙备好了纸笔,见谢容华还是不肯起床,笑嘻嘻的同翡翠道:“咱们姑娘就是这样,三天的热度。不过想来昨日的夫子也太过严厉古板了,姑娘只去了一日就不肯再去了。” 翡翠只有讪笑的份……谁又能想到,玛瑙口中严厉古板的夫子,竟是祁王殿下。 在云姑姑锲而不舍的努力之下,终于唤醒了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的谢容华。谢容华不情不愿的起来,云姑姑将青瓷汤碗塞到了谢容华的手中,道:“姑娘,笔墨都已经备好了,包裹里我还给你带了玫瑰酥,在私塾若是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听到云姑姑的话,谢容华揉了揉睡了一晚依旧发酸的手腕,道:“我不想去……” 最心疼谢容华的云姑姑,此时可没由着谢容华的性子,推着她道:“姑娘可别磨蹭了,早些去,咱们早些回来。” 此时云姑姑并不知谢容华所谓的“夫子”究竟是何人,若一旦知道那人竟是一直垂涎着她家姑娘的大尾巴狼,也不知会不会后悔亲手将自家姑娘往狼窝里送的举动…… 谢容华磨磨蹭蹭的洗漱好,在云姑姑不断催促之下,再度带着翡翠出门。 比起昨日的凌云壮志,今日在马车上的谢容华看起来有些怏怏的,没精神。 因着之前谢容华伤了手,如今伤方才痊愈,怕提笔久了会落下病根,翡翠便带了药膏在马车上为谢容华揉着手腕。 谢容华在马车一路打着瞌睡来到了安王府,这次不用递拜帖,直接轻车熟路的从安王府的后门进去了。魏管家看到谢容华的时候,有些惊讶道:“六姑娘您怎么来的这么早?” 谢容华看着晃眼的大太阳,一脸疑惑的看着魏管家,这还算早吗? “是王爷临走前交代,昨日六姑娘抄书累着了,今日上午肯定会耍赖不会过来……”魏管家笑呵呵的说道,丝毫没给谢六姑娘的面子。 “噗嗤”一声,一旁的翡翠都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谢容华僵着一张脸,无语望天…… 姬桁这厮也太了解她的性子了吧!不过…… “王爷今日不在府中?”谢容华的眼神瞬间亮了,问魏管家道。 魏管家笑着回道:“今日一早王爷便被诏进宫议事去了。” 虽然姬桁如今以清修的名义,在府中不需每日上朝。但宫中有诏,还是必须得去的,也不知在这个节骨眼上,惠帝诏姬桁进宫是为了何事?难不成,是和夜枭有关!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 魏管家不知谢容华心中所想,特别殷勤的说道:“不过算算时辰王爷也快回来了,六姑娘您先坐着等会儿正好今日留在王府用午膳,今日小厨房送了一批河鲜,六姑娘您肯定喜欢!” 原本谢容华想着姬桁不在,准备回去躲个清闲的,但听到‘河鲜’两个字,谢容华瞬间走不动道了,立即道:“那边叨扰魏管家了。” 看着自家姑娘如此没骨气的样子,翡翠无语扶额,不知怎的……忽然有一种自家姑娘被安王殿下吃的死死的感觉。 魏管家继续引着谢容华去昨日的别苑,翡翠留在了前院休息。 “还望六姑娘见谅,咱们王爷身份特殊,那敛芳台又在王爷住的栖影院隔壁,所以除了王府的人之外,旁人是不许进后院的。”魏管家生怕谢容华不高兴,连忙解释道。 当然这只不过是魏管家的托词罢了。 让翡翠在外间伺候确实是姬桁的意思,只不过并非里面有什么机密怕被人窃取,而是单纯的因为想要和某人多一些独处的空间,又怕被她身边的丫鬟瞧出了什么端倪罢了。 谢容华闻言没有多想,便道:“魏管家多心了,能得王爷指点旁人求之不得,怎会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呢。不过你们安王府的布局倒是挺特殊的……” 说着好奇的打量着敛芳台附近的栖影院,笑着道:“按照王府规制,主院旁边应当是王妃的院子,倒是没想到安王府竟然将旁边的院落当做了客房使用,安王殿下当真不准备娶王妃了不成。” “王爷的心思老奴可不敢猜。”魏管家看着一脸好奇的谢容华笑着道,那笑容意味深长,看的谢容华有些莫名…… 不过那一种古怪的感觉稍纵即逝,很快谢容华便被敛芳台的景致所吸引了。昨日跟在姬桁身边,谢容华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根本就没心思欣赏着四周的景致,今日却见这敛芳台院落布局,竟十分的别出心裁。 “老奴还有些琐事处理,姑娘请自便。”看着谢容华满脸惊艳的样子,魏管家颇为欣慰,不枉自家王爷从数月之前便开始布置这敛芳台,这里的奇花异草,都是花了高价钱从南方购买来的。 这里的一景一物,房间里的陈设布置,可都是迎着这位六姑娘喜好来的。 谢容华正打量着四周,闻言,笑着点头道:“您去忙吧,不必在意我的。” 谢容华从小跟着谢蕴在商场上与人打交道,行为举止自不会如一般世家女子那般扭扭捏捏,因受谢蕴影响,也对所谓的身份之别不在意。魏管家是王府的管家,谢容华不会因安王而刻意讨好,也不会因魏管家下人的身份而看轻,这使得二人相处之间气氛十分自然。 魏管家平日里见多的都是自家王爷的冷脸,看着小姑娘亲切的笑容心中顿时熨帖,好合好的说着好的时候,心中暗自思忖着王爷若是能尽早的将小姑娘娶回王府,那这冷清的王府不就热闹多了嘛!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魏管家的盘算,一时间被眼前的美景完全吸引住了…… 第226章 四时美景 姬桁临时安排教学的别苑叫做敛芳台,是有敛四时之芳华之意。 院落花圃种植满了奇花异草,粗略过去,便能见茉莉、素馨、剑兰、麝香藤、朱瑾、玉桂、红蕉、紫藤等。 虽是夏日,亦有百花争艳之姿。 院落里还挖了一个池塘,里面菡萏迎风招展,以竹筒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泉水叮咚,是以虽是盛夏,清风徐来,带着丝丝凉意。 整个院落风格,十分雅致,并非是时下邺城贵族一味追求的奢靡之风,其建筑风情,颇有江南的精致。 黑瓦白墙的屋宇,飞檐下挂着水晶做的风铃,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种璀璨的光芒。而主屋,也就是昨日姬桁教谢容华练字的屋宇,一面临水,两面花圃中各色鲜花开的绚烂,沿着长廊走进去,廊下挂着绘着蓬莱仙岛的琉璃灯。 “想不到姬桁看起来像个冰山一样,这院子竟比我的闲云居还要精致。” 因圣上崇尚道家之法,提倡清俭的风气,朝中大臣于衣食住行上十分低调。若非是怕有碍观赏,恨不得在自己衣服上打几个补丁彰显自己的朴素,是以如今世家尤其是朝中重臣很少会大兴土木修建。 不过前世的时候,谢容华以姬殊未婚妻的身份与姬殊共同出入他那些心腹臣子家中,方才知那些看似清廉的朝中栋梁府邸暗藏乾坤。外表看起来多么不起眼低调,内里便有多么奢靡。 兴建暗阁蓄养歌姬,已是时下的风气。 若非是在这敛芳台前后连个侍女都罕见,谢容华都以为这是那安王殿下金屋藏娇之处呢。 谢容华心中正暗自诽谤着呢,便已到了敛芳台的后院。 此时虽是赤日当空,但因着敛芳台四周遍值绿树,更有几轩紫竹绿荫,并不觉得炎热。 满耳蝉声,静无人语,谢容华便见蔷薇花架架在那白墙之上,到了后面便没了别的去处。谢容华准备回前院的时候,眼尖的见那花叶茂盛的蔷薇架下,竟见一个身形纤细的绿衣少女蹲在花架下,捡着落地的花编着花环呢。 谢容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暗道:“难不成姬桁还真的在院子里藏了人!” 当下觉得冒犯,想要快速离开,可是又按捺不住好奇,留神细看。只见这少女应该不过双十年华,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端的是清丽可人。 正在谢容华打量着那女子之际,那正用心编织着花环的女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偏头问谢容华道:“你是谁?” 偷看被人发现了,谢容华顿时脸上有些讪讪的,回道:“我方才路过,并非是有意冒犯姑娘的……” 一面说着,一面好奇的打量那少女,未曾想到姬桁这看似清心寡欲之人,竟也在后院中蓄养了如此娇俏的美人,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不过这安王殿下最在意自己的声誉,如今自己无意撞破了他的隐秘,应当不会杀人灭口吧……不过刹那间,谢容华的心中转过了种种念头,未曾想到那蹲在地上编着花环的少女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清凌凌的目光盯的谢容华只觉得头皮发麻。 “你长的真好看!” 谢容华有些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便见那女子站了起来,竟比她还高一些,她将那用柔嫩的柳条编织好的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 看着那明媚的笑靥,纵使同样身为女子的谢容华也不禁为之动容,一时间竟忘记了闪躲,脸颊忽然传来一阵湿润的触感,纵使是见多识广的谢六姑娘,一时间也不由愣在了那里,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绿衣少女…… 她……她竟被一个女子轻薄了!一时间,谢容华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谓是精彩极了。 但眼前的少女可并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眉宇之间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之意,笑眯眯的看着谢容华道:“你长的好看,我很喜欢你,这个就送给你了!” 看着女子那明媚的笑靥,谢容华第一反应是……这该不会是贺兰铎家哪个姐妹吧!第二个反应,就是这绿油油的花环应该不是戴在她头上,而是在安王殿下的头上! 此时谢容华的心情要多复杂便有多复杂,可是面对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谢容华也生不起来气,便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会在这里。” “我叫伽罗。”叫做伽罗的绿衣女子声音如名字一样好听。 “伽罗……”谢容华摸着下巴,看着一脸天真的少女,暗道没想到安王殿下竟好这一口…… 此时伽罗并不知谢容华心底的复杂,拽着谢容华的衣袖,道:“我把花环都给你了,你带我去找小石头好吗!” “小石头是谁?”谢容华低头看着紧紧拽着自己衣袖的手指,微微有些不习惯,但见她一脸依赖的模样,终究还是忍住了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来的冲动,心中暗道小石头难不成是……姬桁?想到安王殿下那张俊美异常面无表情的脸,六月的天气,谢容华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什么小石头,大冰块还差不多。 “小石头就是小石头呀,他说会接我回家的。”伽罗的语气带着天真的稚嫩道,像是七八岁的孩童。 谢容华眉心微皱,正欲说话的时候,便听有人唤道:“姑娘,您在哪呀?” 听到声音,伽罗迅速的躲到了谢容华的身后。谢容华好奇问道:“那些人莫非是找你的?” 伽罗紧张的拉着谢容华的手,欲盖弥彰的摇头,道:“不是,宝珍姐姐她们才不是找伽罗的。” 饶是谢容华也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人这般的动静,引来了找人的两个丫鬟注意,宝珍松了口气道:“小祖宗您怎么有跑这里摘花来了,若是被王爷知道,奴婢们可是会掉脑袋的!” 待走近了,方才看见蔷薇花架后还站着一人,两个丫鬟俱是唬了一跳,行礼道:“奴婢见过公子。” 两个丫鬟恭恭敬敬的向谢容华行着礼,好奇的目光不住的在谢容华和伽罗二人身上打量着。 此时谢容华着一袭男装,和伽罗站在一起,姿态暧昧,也不怪两个小丫鬟会误会! 第227章 金屋藏娇 服侍伽罗的两个丫鬟叫宝珍和宝月,为人十分伶俐。她们是知道,近日安王府来了位贵客,由王爷亲自接待。却没想到这位贵客,竟是一位容貌如此清俊的小公子。 宝珍倒是沉稳一点,在她身后的宝月不住的拿着眼睛看着谢容华,都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偶尔只远远见过安王殿下一眼。但安王虽生的俊美,但生性不苟言笑,让人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何曾见过这样的神仙人物,忍不住的拿着眼睛瞧谢容华。 谢容华哪里知道这些小姑娘们的心思,见她们直直的看着自己,心中莫名,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和伽罗的暧昧姿态,连忙将想手从伽罗手中抽出来,自证清白道:“我和她没什么的!” 这可是安王的人,借谢容华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招惹。 谢容华一面说着,一面想将手从伽罗手中抽出来,但别看伽罗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但手劲却是大的很。 谢容华一时不查,竟没能抽动,脸上的神情有些讪讪的问道:“这伽罗……是你们王爷院子里的侍妾?” “不是,王爷受人所托照顾这位姑娘……” 至于伽罗是什么身份,姬桁没明说魏管家也未说,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自不敢多问。 宝月脸色绯红,看着谢容华含羞带怯的回道,“只是姑娘生性比较……活泼,喜欢往外面跑,无意冒犯了公子,请公子恕罪。” 谢容华道:“原来如此,方才是我冒犯了。” 看着伽罗清秀的面容,谢容华心中想着的却是前世关于姬桁的一些传言。世人皆知安王姬桁与洛尘郡主青梅竹马,二人自小定下婚约,后来姬桁于鹿原一役身受重伤,洛尘郡主为了照顾姬桁,前去鹿原军营中途却身染恶疾病逝。 因洛尘郡主之死,姬桁心灰意冷,此后遁入长玄,不问世事。虽然如今看来那些传闻不尽真实,但前世谢容华知道身为皇长子的安王在洛尘郡主病逝之后未曾娶妻,也未曾听闻过他与任何一个女子有什么瓜葛,想必对那洛尘郡主的情分是真的。 只是不知这伽罗……又与姬桁是什么关系?谢容华心中如是想到,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我才不喜欢那个光秃秃的院子,那里没有这儿好看,都是花。” 就在谢容华出神之际,便听伽罗神情如是道,心智如同七八岁孩子一样,巴巴的看着谢容华。 谢容华拒绝不了这样澄净的眼神,默然片刻,道:“这院子种的花就是给人欣赏的,若她喜欢,就让她玩一会儿吧。” 宝珍有些迟疑,道:“可万一王爷知道了……” 怜香惜玉的谢六姑娘脑门一热,拍着胸脯保证道:“若你们王爷怪罪下来,有我担着呢!” “宝珍姐姐,王爷之前交代过让我们照顾好伽罗姑娘,不要再惹她哭了吧……”宝月拉着宝珍的衣袖,小声的说道。 宝珍看了眼躲在谢容华身后的伽罗,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去回一声魏管家吧……” 此时伽罗并不知两个小丫鬟在嘀咕着什么,只是单纯的喜欢谢容华,明明比谢容华身量还要高,非要黏在谢容华身边,服侍她的宝月看的连连称奇。 虽是六月的天气,但整个敛芳台临水而建,花荫蔽日,并不觉得炎热。 姬桁上午不在王府,谢容华闲来无事,无意间遇到一个心智如同孩童般的女子。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不知为何她异常的依赖于谢容华。 “方才魏管家说,若公子您不觉得冒犯,一切由您做主。”宝珍很快的来回话道。 谢容华听的微微一愣,就在此时,谢容华觉得衣袖被人拉了几下,抬头正好对上伽罗清湛的眼眸。 “你陪我编花环好吗?” 谢容华微微一愣,然后点头应了下来,伽罗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笑的十分开心,拉着谢容华去了河边折了柳条还在花圃中采摘了各色的花。 因着魏管家那句一切由谢公子做主,所以宝珍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十分体贴的拎着花篮跟在了二人的身后。 宝月年纪小一点,也是贪玩的性子,见谢容华没有架子,很快也加入了编织花篮的队伍中。 只是谢六姑娘虽生的一双漂亮的手,实则对于做手工之类的……实在是和她用爪子写出来的字一样不堪入目!宝月学着编花环都有模有样的,但谢容华看着乱七八糟被她蹂躏的一团鲜花,实在是觉得暴殄天物了…… 看着她手中的一团成品,伽罗毫不留情的嘲笑着她。谢六姑娘当即觉得面子上挂不住,道:“罢了,这个我左右是学不会的,不如……我给你画一幅画吧!” 谢六姑娘在伽罗和宝月的嘲笑声中,努力想要挽回自己的颜面。 “作画?”伽罗不解的看着谢容华问道。 谢容华笑眯眯的点头,道:“这里晒死了,我们还是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吧。” 伽罗编了一上午的花环,左右也累了,听到谢容华的话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了。 蔷薇花架的石桌边,魏管家已命人备好了果子,等着她们玩累了吃呢。 有冰镇后的玉瓜、洗的干净的杨梅,更让谢容华没想到的是这个时机竟还有满满一盆子新鲜的樱桃! 谢容华眼神瞬间亮了,拍了拍手抓了两颗樱桃,对伽罗她们笑道:“你们也吃点水果解解渴。” 宝珍和宝月连忙说不敢,伽罗却没有那么多顾忌规矩,笑眯眯的拿了一颗杨梅,道:“真好吃!” 看着伽罗那天真的笑容,谢容华心间不由一软,也不忘拿了一块玉瓜分给宝珍和宝月二人…… “你不是说要给我作画吗?”吃了果子,伽罗还没忘记正事,催促着谢容华道。 四周并无笔墨,谢容华看了伽罗一眼,笑眯眯的说道:“借你的簪子一用。” 说着垫着脚尖,从伽罗发间将发簪抽了下来,用金簪划地,画的正是伽罗编织花环的模样…… 却见不过是以簪代笔,在地上作画,却也是惟妙惟肖,窈窕身姿,清秀眉眼,正是伽罗! 就连最为沉稳的宝珍也不由连连称叹。 “公子,您画的真像啊!”宝月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谢容华,道:“您能为我画一幅吗?” 谢容华心情不错,当然笑着应了下来。 素日里冷清寂静的安王府笑声阵阵,热闹非凡,安王殿下回来的时候,看着身旁围着莺莺燕燕的某只,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第228章 锦屏诗画 谢容华在地上画了一副宝月摘花之后,便看见宝珍一脸歆羡,带着几分希冀之意看着她。谢容华心下了然,又蹲在地上,画了一幅女子提着花篮的模样,正是宝月! 谢容华本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宝月被谢容华哄的也没再和之前那般别扭的顾忌着主仆之别,宝月和宝珍围在谢容华身边,一个端着茶、一个捧着果盘喂谢容华,而谢容华手把手的教着伽罗绘画,一时间热闹非常。 安王殿下回府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看着谢容华着一袭男装与伽罗姿态亲昵的模样,安王殿下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玩闹在一起的四人丝毫没注意,就连最为沉稳机灵的宝珍也没注意到自家王爷来了。 还是魏管家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对,轻咳了一声,提醒宝珍两个丫鬟道:“王爷来了,还不见礼!” 听到魏管家的声音,众人皆是一惊,宝琴和宝珍连忙匆匆行礼道:“奴婢见过王爷。” 而伽罗也“唰”的一下,小心翼翼的躲到了谢容华的身后,拉着她的衣角,惴惴不安的看了姬桁一眼。 虽然姬桁生的好看,但伽罗却十分的畏惧于他…… 而姬桁可不管伽罗喜不喜欢,他的目光落在她拉着谢容华衣袖的手上,脸色又沉了三分。 今日姬桁穿着的是一袭紫色朝服,上面以金线绣以五爪正龙,玉带系在腰间,宽肩窄腰,长身玉立,仅仅是站在那,便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与平日里谢容华所见,青衣木簪的闲散模样大相庭径。 谢容华莫名觉得膝盖一软,但看着躲在她身后的伽罗等人,轻咳一声,挺身而出道:“王爷恕罪,上午……上午我在此处闲着无聊,她们是来陪着我解闷的。” 谢小六虽然心里直发憷,但还是十分有义气的将罪责一人都担了下来。姬桁看着某只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原本微沉的神色有些松动,吩咐那三人道:“你们下去吧。” 此时伽罗也不呆了,闻言“唰”的一下就跑没影了,原来在那蔷薇架后面篱笆有个洞,她就是从那里钻过来的。 “明日把洞堵上。”安王殿下面无表情的吩咐魏管家道。 谢容华目瞪口呆的看着姬桁,魏管家十分顺从的应了下来道:“是……” 宝珍和宝月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在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和面色如冰的王爷之间斟酌了片刻,很快十分明智的告退…… 一时间,园子里只剩下谢容华姬桁还有魏管家三人。 “王爷,您心情不好?”谢容华看着姬桁沉沉脸色,脱口而出问道。 姬桁再度淡淡看了谢容华一眼,道:“何以见得。” 按理来说,安王姬桁可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就连看着姬桁长大的魏管家,想要猜测姬桁的心思也要着实费一番功夫。却也不知谢容华是如何在那平静没有不丝波澜的神情下,看的出姬桁是高兴与否。 谢容华也不知自己为何脱口而出这一番话,有些讪讪的笑了,挠着脑袋道:“臣女猜的。”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魏管家都要为谢容华竖拇指了,这猜的也太准了吧!每次姬桁进宫,回来心情都十分不好,有时候安王府甚至会笼罩在阴测测的气氛下好几天。 魏管家比任何人都希望谢容华早点进安王府! 就在谢容华被姬桁淡若琉璃的目光盯的莫名,心道:若他猜错了,这位安王殿下也不至于这样看着她吧。 就在此时,谢容华却见姬桁目光落在她头上戴着的花环上,眉心微皱,道:“你这戴的是什么,不伦不类的。” 安王殿下眼中的嫌弃之意显而易见,见他如此神情,谢容华习惯性的反驳道:“这是伽罗送给我的,我觉得挺好看的!” 谢容华不说还好,一说姬桁便想到方才某人招蜂引蝶的样子,眼皮子跳了跳,上前一步抬手。 谢容华没想到姬桁会忽然靠近,近到谢容华能闻到姬桁身上水沉香的味道,过于亲密的距离让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姬桁将谢容华的疏离看在眼中,原本幽深的眸色变得更加暗沉,然后便见他大手一扬,直接将谢容华戴着的花环摘了下来。 “你做什么,这是伽罗给我的!” 素来只有谢六姑娘抢别人东西的份,何曾被人如此欺负,哪里还顾得上他是什么安王什么的,便伸着爪子想要抢回姬桁手中的东西。姬桁微微一抬手臂,谢容华垫着脚尖只碰到了那花环的一片叶子,谢容华气的脸色通红,长的高手臂长了不起吗! 看着某只气的炸毛的样子,姬桁原本如霜般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在她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花环在空中滑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不见了踪影。 “姬桁!”谢容华气急,想要伸爪子挠他,却被姬桁握住了手。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正好将她的手包裹其中。 “别闹。” 他略带低沉的声音带着宠溺之意,张牙舞爪的谢容华也愣住了,惊觉二人距离如此之近,近到她抬眸,正好看到那琉璃色的眼眸中她的倒影。 素日里那张清冷的眉眼,在这明媚的阳光下也变得温柔起来,他伸手,捻去了她鬓边的花瓣。 那一刻,宛若那婉转缠绵的南曲中,这云霞翠轩,烟丝醉软,皆成了锦屏诗画,只有眼前这一张清隽出尘的面容。在那隔世经年之中,隐约可窥见的某一种熟悉之感。 究竟,她在哪里见过他? “喵呜~”一声,打破了沉静,打破了这一刻的旖旎缱绻。 谢容华堪堪回神,绯红着脸庞,一双墨色的眼眸,此时惊慌茫然看着他,失措慌乱的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比起她的惊慌失措,他的神色平静如水,淡淡的将手中那一瓣蔷薇碾碎,在那指尖碾碎的花泥如血般炙艳。 他的神情过于平静,平静到谢容华觉得方才那一刻旖旎缱绻不过是她的错觉。看着他那如皑皑雪山间一轮清霜明月的面容,谢容华觉得方才自己瞬间的心神微恙,简直是对安王殿下的亵渎。 谢容华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而后慌乱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蔷薇花架后面,谢容华不敢置信的喊喊道:“踏雪?” 安王殿下镇定自若的神情,有一丝些微的破裂…… 第229章 悦己者容 “喵呜~” 小雪团一样的猫儿此时浑身脏兮兮的,听到谢容华的声音,十分委屈的应了一声,甩着尾巴跳到了谢容华的怀中。 谢容华下意识的接住了踏雪,一头雾水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君子樗的猫吗? “喵呜,喵呜~”踏雪缩在谢容华的怀中,叫的十分委屈,像是在告状。 纵使沉稳如安王殿下,当看见这只脏兮兮的小雪球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也有片刻的碎裂。 不过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安王殿下,须臾之间,便已恢复如常,眉心微皱,不解的看着谢容华问道:“这只猫儿是你养的?” 谢容华此时忙着为踏雪顺着毛,将它哄好之后,方才有时间搭理姬桁,“这只猫儿是君子樗养的那只。” “一揽芳华的君子樗?”安王脸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问道:“可他怎么跑到了本王的府上,又与你那般亲昵?” 一揽芳华远在城郊之外,距离安王府可不近啊,这也是谢容华看到踏雪的时候十分诧异的原因。 “王爷之前未曾见过它吗?”谢容华看着一脸震惊的姬桁,将信将疑的问道。 “当然没见过,看品种……这猫儿似是与留墨一眼,来自南疆。”安王殿下面不改色的说道,“难不成它是跟着留墨来安王府的?” 谢容华眼中浮现出一抹狐疑的神色看着姬桁,世上难道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而安王殿下此时看似风轻云淡,但实则……心中隐有不安。 小丫头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二人相识不久,她便以送水沉香的方式来试探,更何况如今又有踏雪这样大的破绽…… 就在气氛变得微妙的时候,魏管家看着谢容华手中抱的踏雪,“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只小白猫啊!” 谢容华这才将目光从姬桁身上收回,问魏管家道:“管家认得这只猫儿吗?” “这是半个月前留墨从外面带回来的。”魏管家笑呵呵的,一脸忠厚老实的模样,让人根本不会怀疑他话语之间的真假,“王爷这些时日忙的很,没时间陪留墨,大约是留墨在哪里找的伴吧,隔三差五的就来王府找留墨玩,每次来身上都脏兮兮的,怕是哪里的野猫吧。” 魏管家的一番解释,合情合理,可谢容华隐约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不等谢容华细想,魏管家道:“对了王爷六姑娘,时辰不早了,还是传膳吧!” 姬桁微微颔首,大步离开,步伐平稳冷静,看不出一丝心虚。 谢容华抱着踏雪只好紧跟其后。 午膳是摆在敛芳台的,姬桁先是去了自己的栖影院换了一身便服。 谢容华不知道,安王殿下为何这般麻烦,回了王府不先回自己院子反而先来敛芳台,传了膳方才又返回换便服。而在魏管家了然甚至带着揶揄的神色中,饶是不动声色的安王殿下脸色也不禁有几分郝然…… 每次从那吃人的宫殿出来,他都会不由想到九岁那一年的雪天,这里吞噬了一个他在世间唯一亲人的性命!朱红色的宫门,是无数的手足同胞、父子兄弟鲜血换来的,一踏进宫门,整个身体血液都在叫嚣汹涌着杀意…… 所以……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她,见到这个在他曾经灰暗生命中,出现过唯一的光。 从来清冷自持的他,何时变成这般不冷静了?姬桁换好青色的便服。 为了在惠帝以及朝中那些老狐狸面前扮演着与世无争的表象,所以他所着衣物,皆是从长玄山带下来的。青衣广袖,有些陈旧。 姬桁挑出了一只白色绣着杜若的香囊挂在了腰间,站在铜镜前整理着衣襟,看着铜镜中那人明亮的眼眸,姬桁的手微微顿了顿。 滚烫的额头贴在冰冷的镜面上想到,竟如一个少年一般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想要以最好的模样呈现在她的面前…… 等眼中的温度降了下来,似是为了掩饰某一种心思,他最终将挂在腰间的月白色香囊取了下来。此番颇为少年气的举动,十分幼稚,若是被魏管家看见了,定是会大吃一惊! 谢容华抱着踏雪,终于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安王殿下,见到的是他的装扮一如既往,并无任何不同。 依旧着一袭青衣,青衣上便无任何繁复的花纹,广袖长袍,墨色的长发依旧用一根紫檀木的簪子随意别在了身后。 比之着朝服的威严赫赫,凛然令人不敢侵犯,姬桁此番装扮将他凌厉的气势减轻了几分。举止投足之间的潇洒俊逸,宛若是从那魏晋古画中走出的风流名士。 不说别的,谢容华觉得仅仅是对着着一张脸,就能多吃两碗饭。 “王爷,您终于来了。”谢六姑娘看着姬桁,笑的格外殷切热情。 能不热切么,今日安王府,准备的糖醋鱼、樱桃肉、花雕虾醉虾等一应膳食十分精美,且都是她爱吃的!酸酸甜甜的香气迎面而来,谢容华十分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踏雪在谢容华手中,也“嗷呜”直叫。 只是谢容华平日里行事再乖张,在姬桁面前还是十分收敛,不敢放肆的。所以只好饿着肚子,眼巴巴的等着姬桁来开饭。 一人一猫,馋兮兮的样子倒是如出一辙。姬桁看着她如此神情,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只是落在那差点让他暴露身份的小馋猫身上,眼神可没那般温和了。 “魏管家,将它带下去同留墨玩吧。”安王殿下波澜不惊的声音道,魏管家知道,自家王爷生气了! “是。”魏管家应了一声,笑道:“六姑娘,将这猫儿给老奴吧。” 踏雪窝在谢容华的怀中老大的不愿意,但被一道清冷的视线扫过,伸出的爪子十分没骨气的又缩了回去,委委屈屈的被魏管家提溜在了手中。 “踏雪它……”谢容华看着留墨委屈的样子,心生不忍,迟疑了片刻为踏雪求情道。 姬桁淡淡道:“魏管家会照顾好它的,晚些时候将它送回一揽芳华。” 谢容华还想说话,姬桁看出了谢容华的心思,淡淡道:“难不成你要亲自送它回去?” 当然不可能! 谢容华想到君子樗,脸色“唰”的一下冷了下来,魏管家乘机将踏雪这只小祖宗带了出去。 一时间内室只剩下谢容华与姬桁二人。 不过才第二天,谢容华已经习惯了二人独处,并没有任何的不自在…… 第230章 花雕醉猫 谢容华的坏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被美食给抚平了。安王府的厨子出乎意料的符合她的口味,左右今日在姬桁面前丢脸的事情够多了,所以谢容华也没再故作矜持着什么,十分放开的吃了起来。 她吃饭的速度极快,却不粗鲁,但与姬桁优雅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到底是天生的王孙贵胄,那一种姿态上的优雅并非是旁人能学的来的。 一大盘雕花醉虾,很快便被谢容华吃了一半。不说别的,谢容华这爱好与饮食习惯,都像极了他养的两只猫儿。 安王殿下能将两只胃口极叼的猫儿养的毛光顺滑的,养眼前这只定然问题不大…… 等口腹之欲稍微满足之后,谢容华方才抽了时间,见安王殿下心情似是不错,便顺势问道:“王爷,那位伽罗姑娘是您什么人啊?” 听到伽罗的名字,姬桁脸色微微有些变得古怪,眉心微皱道:“食不言寝不语!” 看着某人清冷的神色,谢六姑娘如同被扎了一针的皮球一样,瞬间泄气了……吃着河鲜美味,可一双漂亮的眼,始终不忘巴巴的抬眸,看着姬桁。 想要说话,又不敢说。 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安王殿下叹了口气,说道:“她是夜枭的妻子。” “啪嗒”一声,谢容华嘴里咬着的醉虾掉了下来,樱桃小口微张,一副震惊到吓傻了的模样,不敢置信的看着安王殿下。 看着某只傻乎乎的模样,安王殿下心情大好,亲自夹了一筷子醉虾重新塞回她微张的嘴巴里,淡淡道:“她身中奇毒,受人之托,将她留在了安王府。” ‘你不要误会’……这一句,安王殿下迟疑了片刻,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此时谢容华震惊到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心情,呆愣愣的,十分艰难的将口中的醉虾咽了回去。 “咳咳……”谢容华颤颤巍巍的伸手指着姬桁,安王殿下不解的看着某只,却听她十分艰难道:“虾……虾没剥壳!” 安王殿下一愣,素来只有旁人服侍他的份,他哪里知道给人夹虾还要剥壳啊。见谢容华一脸痛苦,连忙倒了杯茶给她,哪成想茶是刚泡好的,滚烫着呢。 谢容华一口热茶全部喷了出来,等到姬桁唤了魏管家进来服侍,喝了一杯凉茶,谢容华方才缓了过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都是雾气,眼角一片红晕,眼泪汪汪的看着姬桁道:“安王殿下,您若是不喜欢我与你同桌,就值说。” 自知理亏的安王殿下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而后十分冷静的取水净手…… 那一双曾经执笔写着锦绣文章,曾经手持兵符指挥千军万马,曾经于万千兵马之中取敌人首级,曾经匡扶大宸江山的手,如今……在剥虾! 他神情虽然清冷如旧,没有一丝波澜,但却十分认真,那双完美修长的手,就连剥出来的虾也是十分完整的……谢容华看着那双专注的眼、那一双修长的手,陷入了沉思。 剥好的醉虾放在了谢容华的食碟中。 谢容华微微一愣,而后却见安王殿下以一种冰冷无波的声音,发号施令的神情,言简意赅的说道:“吃!” 她愣愣的,拿起了筷子下意识的将一整只虾塞入了口中,而后第二只剥好的虾重新放在了她的食碟前。 不得不说,安王府的厨子不愧是曾经跟着安王殿下行伍出身,做出来的饭菜也十分的实在…… 一桌子菜,并非如同官宦人家力求精美好看,真正能吃的只有那么一点点。但安王府的这一桌子河鲜,除了追求色香味俱全之外,连分量也是一等一的足。 一碟子醉虾全部进了谢容华的肚子里,她已经撑到想吐,并且心中暗道后面数月都不想再吃虾了……安王殿下这才罢休。 等将某只喂饱之后,又有侍女泡了茶上来。 姬桁的茶是他一贯饮的碧螺春,味道清苦;谢容华杯中的茶却是新采集的玫瑰露,味道醇香,带着淡淡的清甜,不亚于谢容华最爱喝的枫露茶。 谢容华捧着甜丝丝的茶一连喝了两盏,茶足饭饱之后,谢容华便有些犯困了,就连眼前姬桁那俊美的面容,谢容华看的也有些恍惚起来,打着哈欠道:“王爷,您不要总动来动去,晃的我眼花。” 姬桁莫名的看着她,便见她双腮微红,声音也变得软软道:“那伽罗,是夜枭托付给王爷您的吗……” 谁知说着说着,却见谢容华身子一歪,姬桁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 “王爷,六姑娘这是怎么了?”魏管家也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姬桁心中一惊,扶着谢容华下意识的搭上了她的脉搏上。但见她一双清凌凌的眼泛着浅浅的雾气,双颊绯红,方才恍然,有些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道:“看来是醉了。” “啊?”魏管家诧异道,“今日也没备酒水啊……” 说着,看着席间被谢容华一人吃掉一盘子的醉虾,不敢置信道:“六姑娘的酒量这般浅吗?” 那可不,当日在毓萃园一杯就能倒,姬桁能指望着她酒量能好到哪里去。 “你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姬桁对魏管家道。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有一个是醉醺醺的……魏管家当然巴不得发生什么! 当然,魏管家知道自家王爷的秉性,是不会做出什么乘人之危的事。笑呵呵的应了一声,下去之后十分贴心的将门给带了上去,顺带着将别苑周围的人都清理干净,确保不会干扰自家王爷与六姑娘独处。 旁人都离开之后,姬桁扶着怀中的小醉猫,有些无奈道:“还醒着吗?” “当然醒着,我没醉、一点都没醉!”谢小六十分认真的看着姬桁道,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有波光潋滟。 花雕醉猫一只。 姬桁了然,无奈的叹了口气,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小姑娘小小的一只,抱在怀中也是轻飘飘的。 若是往常谢容华早就炸毛了,但此时正晕乎乎的,捏着姬桁身前的一缕鬓发,歪头看着他问道:“你抱我做什么?” 那双能够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就那样定定的看着他。 在她的眼中,他看见了千种风情,万般风流…… 第231章 坐怀不乱 姬桁记得,他第一次上战场是十五岁,那时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死人、面对比他们强大数百倍穷凶极恶的兵马。 他率领着一群老弱残兵,依旧镇定自若,以一人之力斩敌军首级,在双方实力绝对悬殊的情况下取胜。无论是第一次杀人、还是深陷敌军的包围、还是最终取得胜利,他依旧是冷静的,内心没有一丝涟漪。 没有恐惧、没有喜悦,冷静到不能再冷静,就连师傅都说他身上有镇国公的血脉,天生该在战场上的。 这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在后来多次战役中,让他保持清醒和准确清晰的判断力,九死一生的险胜。就连五年前,在将与兵符归还,以退为进、却那位掌控生死的君父做着生死博弈的时候,他依旧有着近乎冷漠的淡然。 可是这一刻,怀中的温香软玉,少女那旖旎多情的目光,让他的呼吸紊乱了…… 他守了那么多年的小姑娘啊,如今就这样温顺的在他怀中,依赖着捏着他的衣袖,近在咫尺…… “送你回去休息。” 而失态,只不过是须臾之间,安王殿下声音波澜不惊道,走了数步,将她放到了里间早就给她备好小憩的软榻上。 但谢容华依旧搂着他的脖子没放手,歪头看着他,右手戳了戳他的脸颊,笑问道:“你是神仙吗?” 纯粹的笑容,比那六月的阳光都还要明媚,遥远的记忆与这一刻相重叠,这一刻姬桁心中翻涌的柔软情绪,似是能瞬间击溃他。 他虽没饮酒,却无端感觉到有些微醺。 不过最终深吸一口气,他素来清冽的声音,变得有些暗哑,克制着情绪道:“不是。” 若非当日在毓萃园见过某人沾酒就醉,安王殿下都快怀疑他是故意的。 夏日的衣襟单薄,二人挨的近,近到姬桁能够清晰的闻到她身上带着与他一模一样的水沉香,以及淡淡的酒气,勾勒出一种旖旎的气氛…… 纵使忍耐力极好的安王殿下,呼吸也有片刻的紊乱,一双眸色变得暗沉起来,但还是沉声道:“松开手。” “哦。”此时微醉的谢六姑娘十分听话的松开了手,还十分乖巧的将双手搭在了胸前。 如此懵懂听话的模样,饶是如姬桁这般的君子,心中也不由生出想要欺负她的想法,终究是克制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拉过放在一旁软榻上的薄被盖在了谢容华身上,将那玲珑的曲线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但那双能够摄人心魄的眼,依旧直直盯着他看…… “闭眼睡觉!”素来从容镇定的安王殿下,声音难得变得加重了几分道。 看着小丫头乖乖的闭上了眼,姬桁深吸一口气,摒去心头的邪念,伸手放下幔帐。 室内放着冰块十分凉爽,但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浅浅汗水,看着软榻上的某人,暗道:以后绝对不能再让她沾一滴酒了! 而后……守在暗中的停云,十分不解的看着自家主子施展轻功跑到自己的院子,只是冲了个凉水澡,换了一身一模一样的青衣又翻墙回了敛芳台。 何时他家主子洁癖变得这么严重了? 这一觉谢容华睡的十分香甜,直到薄暮时分,才堪堪转醒。 隔着月白色的幔帐,谢容华看到不远处的桌案旁捧着一卷书的男子。 夕阳的余晖在房间内渡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辉,上面绣着海棠花的图案精美图案,隔着幔帐只看见他一道剪影,如梦似幻。 一时间,谢容华分不清是在现实还在梦中。 “醒了就将醒酒茶喝了。” 那清冷无波的声音,让谢容华骤然回神,这里是……安王府! 谢容华“唰”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薄被随着她的动作掉落下来。 谢容华掀开幔帐,却见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碗醒酒茶,微凉,喝下去彻底清醒了,有些讪讪的看着姬桁问道:“王爷,方才我……” “醉了。”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道,“你这酒量倒是让本王叹为观止。” 此时安王殿下衣冠整齐,神情清冷,端的是一个端方君子,哪里还有之前被某只醉猫弄得最立不安的狼狈…… 谢六姑娘此时哪里顾得上其它,捂脸哀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今日在姬桁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仪,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除了羞愤之外,谢容华倒没有一丝不安,也没有怀疑过酒醉之后安王殿下有什么不轨之心。 毕竟……那一张虽然俊美、却如同冰块一般冷清的面容,出尘的气质,对他有半分的猜忌就是亵渎。 很久之后,当谢六姑娘被某人拆吃入腹后,回想起那天自己对某人的评价,恨不得揍当时年少无知的自己一顿! 就在谢容华羞愤不已,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时候,魏管家的出现及时为谢容华解围。 “六姑娘,时辰不早了,您府中的丫鬟等急了呢。” 虽然魏管家巴不得这位六姑娘在王府留宿,但却也知道这并不现实。想到此处,魏管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都守了这么些年了,还不早些将人娶回王府! 谢容华并不知魏管家的想法,生怕玛瑙等急了,连忙匆匆和姬桁说了一声告辞…… 临走之前,姬桁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忽而叫住了她。 谢容华不解的看着姬桁,却听他淡淡道:“明日不许穿男装来。” 堂堂算是看清了,某人惯会在外面招蜂引蝶,不止是要防着她身边的男人,连女人都要防着……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安王心中打翻了醋坛子,虽然听的莫名,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翡翠是何等眼尖,一见谢容华脸颊微红,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皱眉看着谢容华问道:“姑娘,您饮酒了?”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喝酒呢!”谢容华连忙摇头,面对翡翠不相信的眼神,谢容华只好老老实实的比着一截小拇指道:“只沾了一点点而已,今日安王府的厨子做了醉虾,我吃了两三只……” 谢容华哪里敢说,今日中午迫于安王殿下的威压,一下吃了一碟子醉虾直接醉了一下午。 听着谢容华如此说,翡翠方才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末了还是不大放心道:“虽说安王殿下乃是霁月清风的君子,但毕竟是男子,奴婢还是不大放心。明日……还是奴婢也跟您一同去后院吧。” 谢容华正心虚着呢,听玛瑙这般说,哪里敢拒绝呢,忙不迭的连连点头说好。 只是今日她也不记得酒醉之后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对姬桁做什么,或者胡说什么……想到这里,谢容华顿觉人生更加黑暗,巴不得明天不去安王府了! 第232章 打抱不平 此时的安王府,谢容华方才离开,薛煜肖如凤便就出现了。 面对这传言中金屋藏娇的敛芳台,薛煜和肖如凤好奇的不得了,只是之前姬桁一直命人锁着不给进,今日他们才得以一饱眼福。 “平日里看你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讨女孩儿欢心倒是有一手。”肖如凤看着安王殿下那一张冰冷禁欲的面容酸溜溜的说道。 姬桁不声不响的就将人给拐回家了,倒是他白瞎了他这一张招蜂引蝶的脸,不过跟那个小丫头打了声招呼就挨了顿揍,简直让人太郁闷了! 姬桁眉心微挑,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这在依旧苦于追妻的二人眼中,分明是红果果的炫耀啊! 薛煜亦是十分羡慕加嫉妒道:“你这招比我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想当初他薛大将军费尽心思,也只有腆着脸去谢家学堂求学找谢清言的份。姬桁倒好,只不过是略施小计,便让那机敏的谢六姑娘不顾炎热,每日准时到安王府报道…… 肖如凤微微一笑,看着薛煜道:“你若是有本事,也主动让谢二姑娘去你将军府学习啊。” 让谢清言到将军学什么,刀枪剑棍?薛煜知道肖如凤存心打趣他,气的撸袖子要揍肖如凤。 本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 求而不得两只缠打在了一起,而最近十分春风得意的安王殿下悠悠的喝着茶。肖如凤和薛煜二人对视了一眼,这才相互放手,说起了让姬桁添堵的事。 “对了,听说夜枭那个相好的不是在你府上么,你就不怕谢六姑娘看见了吃醋?”肖如凤故意如此问道,果见安王殿下脸色微沉。 今日小姑娘见到伽罗,非但没有一丝醋了的意思,反而和她玩的很要好。 看着姬桁冷下来的脸色,肖大公子总算心底舒坦了,方才想要取笑姬桁一番,忽而见那淡若琉璃的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 被这清冷的眼神扫过,肖如凤只觉得后背的寒毛都站了起来,当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既然她住在本王府中多有不便,你便将她带回肖家吧。”安王殿下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绝对不承认自己吃了伽罗的醋! “啊?!”肖如凤不敢置信的看着姬桁,“你疯了不成,我要是带回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我家老头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姬桁打了声口哨,此时洗的干干净净的踏雪和留墨摇着尾巴跑了过来。 “踏雪,你怎么跑回来了?”肖如凤脱口而出的问道,便见姬桁冰冷的目光扫过,暗道不好。 “本王记得,它此时应该在一揽芳华?”安王殿下语气凉丝丝的。 见着姬桁脸色不对,肖如凤只得讪笑的说道:“我……我这不是怕子枫照顾不好踏雪么,就……就带它回相府住了几天。谁知道这小东西竟如此聪明,认识王府的路。” 在安王殿下清冷的目光下,肖大公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妥协道:“不就是安顿伽罗么,我去做就是。将她放在我京城郊外的别苑,你看如何!” 姬桁略有不满,肖如凤连忙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我和姬殊走的近,若是被他知道了伽罗的下落,恐对我们不利……” 思及大局,安王殿下方才勉为其难的微微颔首同意。 肖如凤一袭轻车来安王府看热闹,如今回去……反而还带了一个累赘。 看着坐在他对面,瑟瑟缩缩的如同鹌鹑一般女子,肖如凤努力让自己笑的亲和一点,道:“你别怕,我带你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 伽罗怯怯的看了肖如凤一眼,小声道:“你……你是带我找小石头吗?” 肖如凤脸上神情微滞,道:“小石头他……现在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过些时日便能找你了。” 希望当年的事与他无关,不然姬桁是不会心慈手软的放过他的,想到此处,肖如凤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 “你骗人……”伽罗的眼圈瞬间红了,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喃喃道:“当年……当年他也说过带我回家的,可是他没有来找我,一直都没有来找我……” “雪……雪地里跪着好冷啊……”伽罗将自己缩成了一团,神色痛苦的说道。 见她这般模样,肖如凤连忙让车夫勒停了马车,想要扶她道:“你没事吧……” 而伽罗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眼,“啊”的尖叫一声,恐惧的看着他,拼命的想要甩开他的手。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肖大公子哪里见过如此阵势,在想着命车夫返回安王府找大夫呢。 而在此时,却见一人忽然“唰”的一下掀开了马车车帘,呵斥道:“登徒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做如此下流之事!” 肖如凤眼皮子一跳,心中恼怒道:“哪个不长眼的蠢货,这个时候还添什么乱! 思索之间,他一回头,正好对上一双愤怒的眼,双目交汇,俱是一愣。 “贺兰?!”肖如凤又惊又喜的道。 却见那当街打抱不平、见义勇为的不是别人,正是贺兰铎! 贺兰铎也是愣住了,紧接着眼中鄙夷之意更重,道:“肖如凤你这个不要脸的!上次本姑娘打你还没打够是吧。” 说着,一个鞭子抽下来,肖如凤只有抱头鼠窜的份!也亏得贺兰铎顾及着是马车内空间小,怕伤及无辜便收手了。 肖如凤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贺兰铎一个飞身,将蜷缩成一团的伽罗拦腰抱到了马上,道:“肖如凤你这个登徒子,以后姑奶奶再找你算账!” 贺兰铎的乌骓可是万里挑一的好马,纵使是在大街上也十分灵活,等肖如凤和车夫反应过来,却见二人一马已走远,只给他们留下一个美人救美的潇洒背影。 饶是有着玲珑心思的肖大公子,也不由愣在了那,一阵晚风吹过,带落树叶片片。 “公子,当街我们将人弄丢了,怎么和安王殿下交代?”赶车的心腹,畏惧于贺兰铎的凶悍,在贺兰铎离开之后,小心翼翼的问自家公子道。 此时肖大公子的脸色可谓是精彩纷呈,咬牙道:“回去再说,不能让那个疯丫头胡言乱语,闹到了祖父面前!” 经此一事,他这登徒子的形象是洗不干净了! 第233章 蛛丝马迹 谢容华从安王府离开之后有些晕乎乎的,总觉得似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待下了马车,被凉风一吹,恍然了过来,伽罗! 自从将夜枭的消息透露给姬桁之后,关于安王府的人如何布局抓捕夜枭谢容华并没有在意。如今想来,面对一个蛰伏在邺城多年,又十分强大的蛊师,安王府和大理寺的抓捕行动未免太过于容易了。 伽罗,伽罗阁,其中又有什么关联呢?想着今日那长相美丽,却心性单纯如稚子般的女子,谢容华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意。 而更让谢容华好奇的是,姬桁将这个女子留在安王府究竟有什么用?所谓受人之托,受的是谁的托付? 进了闲云居,吩咐翡翠道:“去让梁园帮我查一个人……” 翡翠应声下去,谢容华方才进闲云居,便见云姑姑十分殷切的赢了上来,怜爱的为谢容华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可怜见了我们姑娘,这十来年上学都没这么用功过,如今倒是要起早贪黑的去学堂上学。” 谢容华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敢说今日在安王府胡闹瞎玩了一天。 “姑姑今日晚间亲手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荷叶虾,还有虾仁羹、虾饺呢,快洗手来吃饭……” 话音还未曾落下,却见谢容华小脸一白,捂着嘴干呕了出来。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云姑姑连忙递了杯凉茶给谢容华。 谢容华灌了一杯凉茶,看着云姑姑有气无力的说道:“将虾撤下去,我不想吃虾了,这个月我都不想吃了!” 这个晚上,谢容华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睡不着。 脑海中一下浮现的是伽罗那天真无邪的笑靥,听说他是夜枭的妻子,难道也是南疆人?想着那异于汉人女子的妩媚风情的脸,谢容华觉得很有这个可能,只是为何出现在邺城?又因何伤了心智,变得如此模样?夜枭轻易被姬桁擒获,是否与她有关? 一时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种种疑惑,心中好奇不已。 翻来覆去间,中午席间姬桁为他剥虾的神情又不由浮现在她的眼中。 虽然她不记得醉后的事了,但那一幕,如同一幅永久完好的画卷一般,深深印刻在了她的心间。 男子修长的手,专注的神情……依稀之间与某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为什么会有如此荒唐的念头,难道……真的是他吗? 迷迷糊糊间,谢容华直到天色将明方才堪堪入睡。 昨天是云姑姑留在外间守夜的,谢容华房间的灯到了大半夜才熄,云姑姑知道她睡的晚,是以次日早晨叫谢容华起床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与某人打持久战的准备。 但没想到谢容华听到她的声音,抱着被子呜咽了几声,而后一把踢开被子,闭着眼“唰”的一下坐了起来。 “姑娘您这是……”云姑姑见谢容华明明困的要命,却不得不努力睁开眼的样子,吓了一跳。 自家姑娘起床何时这般勤快过了? 谢容华顶着黑眼圈,用凉水洗了脸之后方才精神了。 她已打定主意,如今她时常出入安王府,与姬桁朝夕相处,若姬桁真的是那个人,昨日踏雪是一个疑点,她只要循着线索,定会能抓到蛛丝马迹的! 看着谢容华突然一副斗志昂昂的样子,云姑姑吓了一跳。 用膳的时候,谢容华只吃了一碗清淡的荷叶羹,谁让她昨日在安王府吃积食了,晚间的时候云姑姑见她身体不舒服,差点半夜去请大夫。 粥喝到一半,玛瑙回来了。 梁园那边查消息倒也没查的那般快,玛瑙来带的是另一则消息。 “昨日听说肖丞相府的公子,当街强抢民女,被贺兰姑娘逮了个正着。贺兰姑娘救了那个女子,连夜告状告到了肖府,听说肖相爷将肖公子打了个半死,如今在床上躺着呢。” 肖如凤挨揍的消息谢容华是当趣闻来听的,此人心思深沉,又曾与姬殊狼狈为奸,更与君子樗不清不楚的,所以谢容华对他并没有好感。 闻言,非但没有一丝同情,反而幸灾乐祸的说道:“这是他活该。肖老相爷一生治家严谨,为国为民,没成想竟生了这样一个不肖子孙。此时不收拾他一顿,以后必会祸及家门!” 看着谢容华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一旁的玛瑙和翡翠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便不敢多说什么了…… 谢容华倒不知道她们二人心中所想,用过了早膳十分积极的带着书本上了马车,心中想着如何才能试探姬桁…… 她的那个猜测无凭无据,也太过匪夷所思。若姬桁并非是她所认为的那个人,一旦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便有冒犯之意。 想到姬桁那凛然威严的神情,谢容华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是。毕竟如今谢容华还指望着姬桁的辅导,去参加七月的比试呢。可若姬桁真的是他,姒音学院美人图的事,是真的吗?还是说,背后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谢容华心中胡思乱想着,很快便到了安王府。 因着昨日答应了带翡翠去敛芳台,谢容华向魏管家说到此事的时候,没想到魏管家十分痛快的点头答应了。 “王爷吩咐了,六姑娘在王府随意便好,不必守这些规矩。” 谢容华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咽了下去,一时间看着魏管家和蔼可亲的模样,莫名觉得愧疚…… 还未及敛芳台,谢容华远远的便听到了幽咽的笛声。在这炎热的夏日,如同一缕清风,一泓泉水,带来丝丝的凉意…… 循着声音走近,便看见了那蔷薇花架下吹笛的男子。 在那蔷薇开的炙艳的花架下,那位吹笛的青衣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这次谢容华听清楚了,他吹的是《满庭芳。梦中缘》的一段。本是细腻清丽的曲调,但在这笛声中带着一种冷清孤寂之意。 谢容华想到了那一天在长玄山初见于他的第一眼惊艳,在这万紫千红的妩媚世间,这人冷清的像是不属于这个尘世。 一时间,谢容华怔怔的看着,忘记了言语。 在那遥远的时空中,似是也有某段时光,如这一刻惊艳过…… 第234章 教她学琴 一曲终了,笛声戛然而止。 姬桁回头看了站在廊下的谢容华一眼,对她招了招手,而后翡翠就看着自家姑娘小跑的跑了过去。 翡翠心中莫名有一种安王在逗猫的错觉…… “呸!”自家姑娘怎么会是猫儿呢,翡翠狠狠的唾弃了自己一把! 此时谢容华不知翡翠心中的复杂,跑到了姬桁身边,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尚且沉迷于吹笛子的安王美色中,无法自拔。 “曲子好听吗?”姬桁见着某人呆愣愣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 心无旁骛的谢容华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便见姬桁指着摆放在花架下的那一架瑶琴,道:“弹一遍。” “啊?!”谢小六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微笑的安王殿下。 安王殿下眉心微皱,道:“姒音学院考试,有一项要考音律。” 谢容华呆呆的点头,这个她当然知道啊!而且,她唯一拿的出手的乐器……是古琴!这是连苏解语都不知道的秘密,只不过姬桁为何知道的? 姬桁并未曾回答谢容华这个问题,只是用手中的笛子指了指琴。 “王爷,这个曲子我没学过!”谢容华按住跳动的眉心,一脸复杂的看着姬桁道。 安王殿下淡淡道:“刚本王吹给你听了。还是说,你刚没用心听?” 谢容华成功的被安王殿下咽住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您以前学琴,只听一遍就会了?” “一遍足矣。”安王殿下理所当然的说道,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 “变态!”许久,谢容华小声嘀咕了一声,对上安王殿下清冷无波的神情,某只瞬间没骨气的怂了,坐在了古琴前。 谢容华昔年曾经师承过一位董大家,学过一段时日的琴,那时就连董大家都夸她天赋异禀。只是后来,种种因素之下,谢容华放弃了学琴,而改和贺兰铎一起学习骑射之术。 学琴只是悦人,学习骑射之术是为了保命和生存。 如今重新坐在古琴前,谢容华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信手拨动了几声,却听那琴声泠泠,音色悦耳,不似凡品。 在那琴声之上,用以小篆刻有“桐梓合精”四个字。 谢容华一眼认出了此琴的来历,不由轻呼一声,不敢置信的看着姬桁道:“这……这是绿绮琴?” 传言绿绮琴乃是前朝梁王赠与司马相如,后司马相如以一曲《凤求凰》艳惊四座,向卓文君示爱,传为一段佳话。 “这把琴至少要值万两黄金呢,让臣女用来练习,会不会太浪费了!”谢容华下意识的擦了擦口水,看着姬桁馋兮兮的说道。她的毛病又犯了,比起这把古琴的背后令人动人的故事,她更在意的是这把古琴现有的价值。 安王殿下看着某人垂涎三尺的样子,神情微动,淡淡道:“只管用便是。” 谢容华听出了姬桁语气隐有不悦之意,可却也没想明白姬桁为何不高兴,只当安王殿下不耐烦了。 闻言,不再废话。 她的天赋极佳,虽说许些年没碰过古琴,但记忆力极好,姬桁虽只吹了一遍,但却也能将一首曲子磕磕绊绊的弹了出来。 纵使惊才绝艳如安王殿下,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赞叹之意。 “‘共倚雕阑,蒹葭雾锁云程断’这一句音调起高了,应是商音……”姬桁听完谢容华磕磕绊绊弹完一曲,却将她的不足之处全部记住了,一一拆开指点道。 谢容华一一记着姬桁的话,按照他所指出的不足再弹了一遍之后,果然比第一遍好多了。 翡翠看着弹琴的二人,莫名生出一种一对璧人、天作之合这些古怪的念头……念头一出,翡翠都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不过…… 传言安王性格冷清,素日里鲜少与人亲近,可为何这般帮她家姑娘?究竟所图的是什么? 而在此时,一个身影遮挡住了翡翠探究的视线,翡翠抬眸,正好对上魏管家笑呵呵的面容。 “外面热的很,姑娘跟我进去喝杯茶吧。”魏管家笑的和蔼可亲,亲切,却不容人拒绝。 翡翠闻言,只得收回打探的视线,跟只魏管家一齐进了屋子。 此时的谢容华并不知这一点小小插曲,心无旁骛的跟着姬桁练着琴,但是在最后一句:“泪眼孜孜相看”转折到“离愁两地何日接幽欢”的时候,总是衔接的十分不好,转折突兀,十分刺耳。 姬桁再度弹了一遍,谢容华依旧还是不会。好胜欲极强的谢六姑娘气的反复重复这一句,可是却是越急越错…… “落在徽音之时,要将这根弦按住。”姬桁索性手把手的教她,如此示范了一两遍。 “果然真的顺畅多了!”谢容华惊喜的抬眸道,发丝正好擦过他微凉的唇,猝不及防的落入那双如同春水涟漪般的温柔中。 他的手指修长,掌心极为宽阔,正好将她的手牢牢覆盖住了。 温暖与冰凉,坚硬与柔软,竟如此的契合。 今日她十分听话的穿了一袭女装,白色的荷叶裙,上面并无繁复多余的装饰,裙摆铺开,像是绽放的莲花。她的眉眼生的秾丽,但意外的十分适合清浅的颜色。 她畏热贪凉,所以衣服是江南纺织的绫缭,颈间还挂着一块红宝石。从他的角度看下去,正好看到那本是如雪做的肌肤被红宝石衬托的越发白皙,被风拂落的蔷薇,恰好落在了她的颈脖间,粉色的花瓣紧贴着她的肌肤,让他不禁一阵心猿意马。 而柔嫩的花瓣顺着衣领处落下,他眼尖的看着那衣领下一抹翠绿。 本只想着是心无旁骛教学的安王殿下,一开始并无占便宜之意,只是此时……喉咙微微滚动,呼吸都不由加粗了几分。 为了怕谢容华看出他的失态,安王殿下率先的移开了一步距离,心中心猿意马,但面上依旧一派清冷自持君子端庄的模样。 以一种无比端方的姿态,严厉的语气,道:“女装多有不便之处,明日你还是穿男装来!” 尚且未曾回神的谢六姑娘,一头雾水的望着善变的安王殿下。 她年纪尚小,哪知方才他的煎熬…… 第235章 即鹿比虞 午间用膳时,依旧备的一桌子谢容华爱吃的菜色。 只是因着怕犯昨日同样的错误,饭菜里连去腥的黄酒都没敢加! 茶足饭饱之后,谢容华就犯困了,十分熟稔的去了内室小榻上休憩,见谢容华如此自然的模样,若不是翡翠对自家姑娘的行程了如指掌,压根不相信这是自家姑娘第三天来这安王府! 从谢容华犯困再到隔间睡下,翡翠一直以一种戒备的眼神盯着依旧留在内室的安王殿下。就算……就算这内室隔着屏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大好吧。 虽然她家姑娘对于名声什么的不在意,但作为姑娘最为贴心的心腹,翡翠自是要防着的。 只是安王殿丝毫没有这种觉悟,他没午间小憩的习惯,便自顾自的拿了本书籍在那西窗下看。见安王殿下如此坦然,俨然一个霁月清风的君子,倒显得翡翠小人之心了。 就在翡翠斟酌着是不是要替自家那个十分心大的姑娘,委婉的赶走安王殿下。就在此时,魏管家及时发挥了他的作用,不知从何处端着点心冒了出来。 “小姑娘,您这一上午也累了,吃些点心休息一下吧。” 翡翠揉了揉发胀的肚子看着魏管家手中精致的点心,第一次生出反胃的感觉!她一上午什么都没做,便被魏管家哄去了吃点心喝茶,吃完点心便用午膳,如今又要吃点心,当她是饭桶啊! 翡翠看着坐在不远处巍然不动,俨然君子之风的安王殿下;以及眼前和蔼可亲,笑呵呵的魏管家,翡翠莫名有一种自家姑娘掉入贼窝了的不好预感。 当下义正言辞的想要拒绝魏管家,但她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如何斗的过魏管家这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小姑娘您放心好了,我们家王爷可是有名的君子,怎会对六姑娘不利呢。” “再者说了,六姑娘如今在我们王爷门下学习,算是半个嫡传弟子了,有师徒的名义在,合理合法。您这样防着,让我们家王爷很难做啊。” 如此一来,原本立志想要盯梢的翡翠,被魏管家半哄半骗的再度给哄走了。 今日早晨起的太早了,谢容华这一睡,又是沉沉睡了一个多时辰。姬桁数次想要叫醒她,但看着她睡的正香甜,心生不忍,中途还十分君子的替她盖了被踢开的薄被。 小姑娘看起来小小的一只,可是睡觉却十分不老实。 她竟又在安王府睡着了,倒也真是奇怪,她本是睡眠极浅,对睡眠的环境又挑剔的人,可对这个地方,莫名有一种心安的感觉。隔着屏风,她看见了他坐在西窗属于他的位置下,手中捧着一卷书。 在府邸中的他,习惯的着一袭青色广袖长袍,并无过多华丽装饰;用膳之时,谢容华注意到他有意避开荤腥之物,虽然并非是真正的方外之人,可依旧有着根深蒂固,从道观中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珠帘隔绝了外面炙热的阳光,屋内十分阴凉。 放在角落里的冰化成了水,发出“叮咚”的声音,窗外的蝉鸣声时远时近,还有窗外挂在屋檐下风铃的“叮当”声音。 房间内的紫金兽炉中点的水沉香香气缭绕,和着窗外的清风徐来的菡萏清香。 看着屏风后那捧着书卷清隽剪影,这一刻,她无端生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有些懒洋洋的,不想起来…… “醒了就别赖床了。” 一道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当下的静好。 谢容华撇了撇嘴,掀开幔帐,随手整理了一下仪容走了出来。 此时,姬桁正放下了书卷,取水倒了杯茶,谢容华十分不见外的接过了那杯茶润润嗓子。安王殿下眼皮子抬了抬,看着方才睡醒的某人红润的脸颊,最终没说什么,又取了个新的茶杯。 谢容华可不知方才自己的动作有多么自然以及有多么的……欠揍,目光落在了姬桁所看的书籍上。 本以为姬桁这样的人,整日不离手的应当是兵书或者经史之类的,没想到竟是一本《周易》! 谢容华诧异的望着姬桁,正看到其中寥寥数句。 “即鹿比虞,唯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即鹿比虞,惟入于林中……谁是他的鹿! 这一卷应当是比姬桁经常看的,页面的边微卷。 谢容华只匆匆看了一眼,书卷便被姬桁合上了,道:“练琴去……” “王爷,今日都弹了一上午的琴了……”谢六姑娘眼巴巴的望着安王殿下,俨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她行事素来没个长久性,一上午耐的下心思皆是因为酗酒没弹琴了,一时好奇。如今兴致过来,再让她坐几个时辰弹琴,还不如要她的命呢…… 姬桁深知她的性子,淡淡的扫了一眼,不为所动道:“不要偷懒。” 谢容华十分不情愿,磨磨蹭蹭的起身,小声嘟囔道:“曲子我都会了……” 安王殿下看着很想耍无赖的某人,冷笑一声,道:“不想弹琴便练字……” “我觉得这首曲子还有精进之处,请王爷指教!” 某人“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十分殷切的跑到了外面。 那一张绿绮琴,依旧摆放在蔷薇花架下。姬桁看着格外积极的某人,扶额无奈的笑了,那笑容带着无限的宠溺。 谢容华性子懒散,但极为聪慧,再加上有姬桁这个名声指导,一天的时间将基本的指法都熟稔如心,一首《满庭芳》,如行云流水般从她指尖泻出,竟得了五分姬桁曲调之意的精髓。 就连姬桁,都不由感叹她的聪慧。若平日里再勤快些,将小聪明用到正途上些,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嗯……还是不要了吧!安王殿下默默想到。 等谢容华再弹第二遍的时候,姬桁抽出了别在腰间的笛子,如同山涧清泉,和着她的泠泠琴声。 “曲罢一声长叹,叹宵光何限。 共倚雕阑,蒹葭雾锁云程断。 空对着影珊珊,月映琅玕,惨凄凄树咽秋蝉,冷飕飕落叶声残,泪眼孜孜相看。 离愁两地何日接幽欢。” 六月繁华如锦,纵使如此稍显哀婉的曲调,可在这琴笛相和指尖,竟有着无限缱绻之意。 飞花弄晚,薄雾如烟,这一切如诗成画…… 翡翠和魏管家站在远处,远远的看着那一青一白,弹琴吹笛的璧人,竟连呼吸都放低了几分,生怕惊扰这美景…… 第236章 朱笔符咒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王爷,我弹的如何?”谢容华亮晶晶的眼看着姬桁,一副求夸赞求表扬的神情,打破了方才清雅无双的幻象。 翡翠无语扶额,不过在姬桁看来,这般模样倒是比方才顺眼多了。 “不错。”安王殿下淡淡的说道。 谢容华撇了撇嘴角,没想到今天一天她这么用心的学习,却只换来了姬桁“不错”两个字!姬桁将谢容华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比起小丫头对他一开始的谨小慎微,如今不经意流露出的真性情让安王殿下颇为欣慰。 这几天好吃好喝的伺候,总算没白费。 此时谢容华哪里知道某人看似一副霁月清风的神情背后,正在暗戳戳的算计早日将她拐回家呢。表面上,姬桁依旧是一副冷漠淡然的神情,看着谢容华淡淡的说道:“若你练字能有如此快的成效,今日姒音学院便又多了一层把握。” 谢容华脸上的笑瞬间淡了下去,立即起身道:“王爷,天色不早了,臣女该回府了……” 见某只光明正大的耍无赖,姬桁脸上依旧笑得风轻云淡,道:“本王已为你寻了些简单入门的描红,明日过来练字。” 倒也难为安王殿下,在他收集的一堆书法名家的字帖中,能找到儿时练字入门的字帖。想到某只那惨不忍睹的字迹,安王殿下也十分无奈。 谢容华听到“练字”两个字也是十分头疼,一脸痛苦的看着姬桁,倏忽之间,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眼神瞬间亮了,“明日我不来王府了。” 姬桁清亮如雪的目光看着她,她也丝毫不心虚,理直气壮的说道:“上了两日学我累了,明日我要休息!” 面对某人光明正大的耍无赖安王殿下很是无奈,世人皆知安王学识渊博堪比那些大儒们,若能得其指点一二都是求之不得的事,也就只有眼前这只想尽一切方法躲懒。 “明日休息,那大后日过来也是一样。”姬桁抚平了衣襟,声音波澜不惊道。 虽然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但依旧十分宠溺道。 谢容华未曾想到姬桁如此好说话,能拖一日是一日,当下十分愉快应下。只是那双眼不安分的在转着,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二人说话之间,王府的下人不知对魏管家说了什么,魏管家看着远处正在说话的二人,脸上闪过了一丝为难之意。 “何事?” 见姬桁看向自己,魏管家便上前一步,回道:“宫中赏了东西来。” 谢容华这才注意到,那回话的下人手中捧着一个描金朱漆的盒子,心中觉得诧异。自从当年鹿原一役姬桁的右手废了之后,惠帝对于姬桁这位长子的态度不冷不淡,纵使前些时日下旨让他出山,可也不过是为了权衡京中的局势。 对于惠帝而言,姬桁的恩宠远远比不上姬华姬殊兄弟二人,姬桁破获了让大理寺和刑部都棘手的巫蛊杀人案,也只不过得了惠帝几句褒奖而已,如今竟破例赏赐了东西来? 谢容华好奇的看着姬桁手中之物,姬桁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匣子。 却见里面并非是寻常赏赐的金银珠宝,玉石器物之类,而是一张黄表纸,朱笔画的符。 “这是什么?”谢容华看着明显脸色沉下来的姬桁,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啪嗒”一声,姬桁将那描金朱漆的盒子合上,迎着谢容华好奇的目光,淡淡的说道:“让本王入宫参加宴席的圣旨。” 看着类似于鬼画符的东西,谢容华一脸敬佩的看着姬桁。 难为惠帝竟以黄表纸为圣旨,更难得的是姬桁竟能看懂。看来姬桁在长玄山五年清修也不是虚度时日…… 谢容华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姬桁无奈的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谢容华看着神情浅淡的姬桁,明显的感觉到了姬桁的心情似有不佳,也不知这所谓的圣旨中究竟有什么乾坤。可她也谨记着自己的本分,不该问的没有多问。 回到谢家之后,让谢容华意外的是谢家同样也收到了宫中的圣旨,两日后圣上举办家宴,邀请了世家重臣参加,谢家因前些时日进贡了湖州长寿石入宫,颇得惠帝欢心,赫然也在宴请的名单之列。 晚间洗完澡之后,谢容华贪凉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靠在窗户边。右手捧着一卷书,左手拿着季末的樱桃,懒洋洋的问道:“这不年不节的,又无功勋封赏,圣上开什么宴。” 圣旨下到谢家的时候,谢容华虽然不在家中,但云姑姑办事伶俐,早就打听清楚了,回道:“听宫中的人说,此番圣上设宴,正是为了回京的安王办的家宴。”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道:“这安王都回京几个月了,圣上这是办的哪门子家宴。” 难怪今日姬桁看到宫中的圣旨的时候脸色那般古怪,想必这所谓的家宴,其中必定另有乾坤。 谢容华想着心事,便听一旁的玛瑙不解的问道:“既然是皇家家宴,怎么还请咱们家去啊?” 谢容华笑道:“傻丫头,单单皇室宗亲也就那么点人,还有些老的快要走不动道的老王爷,到场的能有几个参的。为了场面足,自自会邀请一些重臣世家参加,也是以示对于朝中重臣的一些恩宠。” 说到此处,谢容华的嘴角闪过了一抹讥诮之意。 本朝以“仁孝”治理天下,但是从太祖到惠帝一共四朝天子,哪个不是踏着兄弟骨肉的血登上皇位。惠帝的那些兄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在京中的皇室宗亲,莫不是战战兢兢,惶恐度日。 云姑姑哪里成想谢容华出言如此放肆,急的直跺脚道:“姑娘,您说话小心些,若是被人听了去……” 看着云姑姑一副急的不行样子,谢容华摸着鼻子道:“姑姑莫气,这里没有外人,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你啊……”云姑姑无奈道,“祸从口出,以后姑娘行事说话,还是要多谨慎些……” 谢容华最怕云姑姑唠叨,连忙给玛瑙使了个眼色,玛瑙十分伶俐的解围道:“云姑姑,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云姑姑恍然:“都被姑娘气糊涂了。” “后天宫宴,三爷因献石有功,宫里特意请了他去。咱们三房也在邀请之列,三爷着人问姑娘您要不要进宫玩?” 谢容华沉吟片刻之后,将手中的晦涩难懂的书籍放下,微微一笑道:“皇家家宴,权贵云集,当然得去了!” 云姑姑和玛瑙皆是十分诧异的看着谢容华…… 第237章 晦涩难懂 谢容华出身卑微,但却生来傲骨,看不惯那些世家虚伪的作风,也不想被那些自诩尊贵的世家嫡女以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所以从不去对于她而言十分无聊的什么宫宴、赏花宴这样的场合。 但如今形式不一样,重活一世的谢容华心态也不一样。 被人在私底下议论也不会少一块肉,如今更为重要的是宫宴这样好机会,能与章皇后那些人正面接触,才能有机会查出藏在宫中雪衣候府的余孽! 长玄山偷袭的那支箭弩让谢容华心有余悸,雪衣候府的余孽为何要杀她?究竟藏在宫中何处?性命攸关的问题,谢容华根本不敢马虎大意。 比起自己的性命以及整个谢家的安危,进宫被人议论几句又不会少块肉,谢容华当然一口应下。 听到谢容华应下,云姑姑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的同时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不过须臾之后,林姑姑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道:“好,那奴婢这就去回三爷……” 等林姑姑离开之后,谢容华再度拿起了那卷书,只不过看到半卷书便没了耐心。 “这么晦涩难懂的东西,也就只有姬桁那个冰块能看的下去了。” 一旁的玛瑙好奇的顺着虞玦的目光看去,却见今日虞玦捧着的并非是什么时下坊间时兴的话本,也并非是这几日闹的谢容华头疼的《女训》《女戒》之类的,而是一本……《易经》? 她家小姐怎么会看如此高深、晦涩难懂的书籍,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小姐,您拿错书了?”玛瑙轻呼了一声道,也只有这个可能! 谢容华看着玛瑙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白了她一眼,道:“我想要提升下自己不成吗!” 玛瑙摸了摸鼻子,不敢说话,谢容华轻呼一声,目光复又回到了书页的一角。 “屯卦: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即鹿无虞,不如舍,姬桁舍的是什么,追逐的鹿又是什么?此时谢容华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后日的家宴,绝对十分精彩! 次日谢容华约了贺兰铎去市集,不用去安王府,难得睡了个懒觉。 “怎么她还在睡?”梁园来谢家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见早膳摆在那都凉了,云姑姑她们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十分嫌弃的问道。 云姑姑含笑的回道:“这几日姑娘早出晚归去学堂累了,今日让她多睡会儿吧。” “她已经好几年没正经去上过课了,又受什么刺激了!”梁园听到云姑姑的话,惊骇异常的说道,“月末了,铺子里还有一堆账本等着她算呢。” “这个月我没时间,你将账本送到我父亲那。”内室传来谢容华懒洋洋的声音道。 昨天晚上谢容华睡的晚,脑海中想的都是鹿啊什么的,晚上做梦的时候梦到了一群鹿围着她要嫩草吃,吓得她半夜惊醒,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姬桁看的书,果然不是正常人看得! 是以一早起来没什么精神,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咬牙切齿的吩咐云姑姑道:“跟小厨房说一声,晚上的时候我要吃鹿肉!” 云姑姑见谢容华醒了,赶忙端了干净的水伺候着谢容华洗漱,听到谢容华莫名其妙的吩咐,道:“我的姑娘,这一时半会儿的哪里给你找鹿肉啊……” “这大夏天的吃鹿肉,你也不怕上火!”听了谢容华的话,梁园毫不留情的吐槽道。 谢容华怏怏的没什么精神,听了梁园的声音,不解问道:“你今日来做什么?” 被忽视许久的梁园,嘴角微微抽了抽,咬牙道:“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谢容华不解的看着梁园,梁园提醒道:“你昨日让我查的事……” “对……你说的是伽罗!”在梁园凉飕飕的目光下,谢容华的瞌睡瞬间醒了,问道:“怎样,那伽罗,究竟是何来历?” “你说的那个伽罗,乃是百灵阁秦掌柜的女儿。” “百灵阁?”原本还是一脸迷迷糊糊的谢容华,瞬间来了精神。 梁园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琢磨不透的意味,道:“正是前几日被安王殿下查封的百灵阁。”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若伽罗不过是寻常小商贩的女儿,怎么卷入这样的是非中? “只不过街坊邻居们都知道,秦掌柜对这唯一的女儿视若珍宝,但因着她情况特殊,所以一直待字闺中并未嫁人,更没听说过她与南疆的妖人有来往啊。”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道:“可姬桁说她是夜枭的妻子,应当不会骗我的。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梁园诧异的看着谢容华,问道:“你何时又与安王联络上了,而且竟称呼如此亲密,都不称之为安王殿下了?” 看着梁园清亮的目光,谢容华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道:“不就是个称呼而已,何必如此在意。” 梁园岂是轻易能被糊弄之人,一双清亮的眼看着谢容华,谢容华不由借喝茶的功夫掩饰自己的心虚。其实就连谢容华都不知自己为何这般心虚,明明他与姬桁不过是正常的主人与门客关系,如今又多了一层半路师徒而已…… 但是,谢容华可以以这个理由糊弄翡翠与玛瑙,她自己知道绝对糊弄不了梁园,所以干脆闭口不谈。 然后谢容华十分勉强的将话题拉回了正轨,“如今夜枭在百灵阁被抓,那位秦掌柜现在在何处?” 伽罗现在在安王府,也不知道秦掌柜知不知情。 “如今百灵阁一下涌出那么多毒蛇,怕伤着人,所以大理寺暂且将其查封了。那位秦掌柜,如今应该在家中吧。”梁园回道,看着谢容华若有所思的神情,眉心微皱,问道:“你想做什么?” 谢容华淡淡笑道:“今日正好去拜访一下那位秦掌柜!” 听到谢容华的话,梁园无语扶额道:“这巫蛊杀人案不是已经完结了吗,你又为何如此穷追不舍?” 谢容华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暗沉之意,道:“我总觉得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没有结束,只是开始! 第238章 刻骨铭心 邺城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繁华如旧。 轻便的马车从谢家的后门行驶出来,驾车的是赵武,出了朱门巷,便就是西沿街。此处虽比不上建安巷那般热闹,但官道上人来人往。 马车内,谢容华想着伽罗的事,因此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忽而听到“砰”的一声,一辆华丽精致的马车与谢家的马车擦肩而过,正好撞上了谢容华的马车! 经历过几次在生死关头打滚,谢六姑娘如今已然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的本事。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谢容华并没有半点慌乱,反而在心底低咒了一句脏话:靠,又来了! 驾车的梁园神色一凛,出手如电般迅速的夹住了偷袭的飞镖,一掀车帘,直接追了出去。 马车内的谢容华下意识的握紧了藏在袖子中的袖箭,心中暗道:如果今日这右手再伤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参加姒音学院的比试。 谢容华全身警惕,等待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却见此时,忽而听到有石子叩击马车的声音。 “谢姑娘……” 一道柔媚的声音响起,谢容华掀开了车帘,正好对上一张精美绝伦的明艳面容。 竟然是她!却见那那马车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梨园与谢容华不欢而散的柳如姬!当日柳如姬说了一些莫名的话便就离开了,因刺客之事与柳如姬无关,再加上近些时日谢容华忙着跟在姬桁身边学习,所以暂时忘记了这个人。 如今看见柳如姬,一让谢容华不由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看见她心里当然不舒坦。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压下心底的异样感觉,看着眼前笑语盈盈的女子,淡淡道:“柳姑娘,您拦住我的马车,所谓何事?” “妾身是来与谢姑娘告辞的。”坐在马车内的柳如姬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看着谢容华,一颦一笑之间的风情万种,纵使同样身为女子的谢容华也不由为之动容。 谢容华微微怔了怔,直至对上柳如姬戏谑的眼神,方才堪堪回神,心中莫名有些恼怒,淡淡道:“我与柳姑娘的交情还没好到这个份吧。” 柳如姬似是没看出谢容华的冷淡,含笑的看着谢容华道:“我在邺城除了谢姑娘之外,没别的朋友,也没有其它认识的人。这一去,这辈子恐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原本一脸警惕的看着柳如姬的谢容华,听到柳如姬这般说,神情不由微动,问道:“君子樗不是在邺城么,你要去哪里?” 提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谢容华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平静下来的内心,依旧不由泛起了丝丝酸涩之意。这一种很淡的愁绪,就像是江南三月笼罩在青山间的薄雾,若隐若现。 虽然谢容华表面故作沉稳,但眼中那一抹异样的色泽还是出卖了她。看着谢容华那一张清丽年轻的面容,柳如姬原本含笑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浅浅阴翳的神色。 似是在怀念着什么,又似是在感慨着什么。 她沉默了许久,脸上是谢容华看不懂的神情,两辆马车胶着在官道的中间挡住了其它的路,早就引来后面人不满的催促。 就在谢容华见柳如姬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忽而听到柳如姬轻轻一叹:“西城杨柳弄春柔,物是人非事事休……” “我已不是当年的我,他也不是当年的他,继续留在这里,已无其他的意义了。” 看着柳如姬苍凉的面容,谢容华不由想到她与君子樗的那一段传说。 青梅竹马,年少相知。为了成就他的野心,他的大业,她甘愿入宫。 可最终天下已定,君子樗亦是位极人臣,世人只知四海商行的君先生,谁又会想起在他身后默默付出的那个女人?从西燕到邺城,何止是千里迢迢,这些年她一路寻找到此,想必心中……是真的喜欢君子樗的吧! 若说她那一段年少时的倾慕爱恋,是浅尝辄止,可柳如姬与君子樗之间那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是真正的刻骨铭心。 思及此处,看着那一张绝色却又哀伤的面容,谢容华再也厌恶不起来,甚至心中隐隐带着几分同情。 谢容华看着柳如姬的眼神柔软了几分,忽而问道:“是君子樗要送你离开?” “算是吧。”柳如姬叹了口气道。 “负心汉!”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咬牙低咒道。 看着谢容华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柳如姬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不过什么都没说,脸上凄楚的神情越发动容。 谢容华见柳如姬沉默不言,心中愈发同情于她,迟疑了片刻问道:“你离开邺城后欲去何处?” “回我该回的地方……”此时,柳如姬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令人心疼。 该回的地方?谢容华微微一愣,紧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看着柳如姬不敢置信道:“他竟要送你回西燕!” 柳如姬是西燕先帝的宠姬,在西燕先帝驾崩之后便不知所踪,有人说她是殉葬了。无论众说纷纭,但谢容华知道柳如姬与西燕的宫闱隐秘息息相关,就算西燕女帝容忍得了她,那位以铁血狠辣的手段闻名的西燕长公主肯定不会容忍这样一个知道这么多秘密的人存在。 君子樗送柳如姬回西燕,这是将她往绝路上逼! 一时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种种思绪,而在此时,便听身后有人吆喝道:“你们走不走,别挡道啊!” 谢容华堪堪回神,而在此时,便听柳如姬道:“西燕是我的故国,无论我身在何方,终有一天要回去的……” 听到柳如姬说到此处,谢容华也不好说些什么了。毕竟她与柳如姬不过数面之缘,再加上二人数次见面都不是十分愉悦,若再多什么,未免过于交浅言深。 “那你一路多多保重。”憋了许久,谢容华方才憋出这一句干巴巴的话来。 听到谢容华的话,柳如姬嘴角微微勾了勾,吩咐车夫道:“好了,该见的人已经见了,我们走吧,他还在城外等着呢……” 谁还在城外等着,难道是……君子樗? 车夫奉命驾着马车离去,与谢容华擦肩而过的时候,柳如姬留下了一句话。 “我在西燕等你!” 被风吹散的声音埋没在了“哒哒”的马蹄声中…… 第239章 宿命轮回 不远处的茶楼上,一双褐色的眼眸将堵在街道中间的两辆马车尽收眼底。 “太傅。”青苑从窗户翻进来,衣摆的后袍被利器割断了一角,回道:“那梁园的功夫竟如此厉害,竟追了我整整三条街。” 闻言,卿如晤的波澜不惊的声音道:“毕竟是玉蝉山庄的人,功夫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是这点时间,够吗?”青苑忐忑不安的问道。 卿如晤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茶楼下,却见此时两辆马车的车帘已经放下,一个向着出城的方向,一个向着进城的方向,再度交错,擦肩而过。 “够了。”卿如晤倒了一杯茶水,在那氤氲的雾气下,卿如晤的神色变得晦暗不明,“只要怀疑的种子在她心里种出,她终归有一日会知道,西燕是她最终的宿命……” 那双重瞳子,那一幅画,那一段传奇,早就已经既定好了的命运,谁都无法挣脱! 而此时,被青苑引走的梁园大约知道中计了,重新回到了谢容华身边。锐利的目光一反平日里的慵懒姿态,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二楼窥视的卿如晤身上。 卿如晤伸手将窗户关上,遮挡住了梁园的视线,嘴角的笑意更浓,道:“玉蝉山庄的人……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青苑沉默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道:“玉蝉山庄自从少庄主继位之后,这些年和长公主那边来往甚密……” 提到长公主三个字,卿如晤的神情瞬间变得十分微妙。 不过须臾之间,卿如晤的神情恢复如常,道:“那件东西可有线索?” 青苑微微摇头,道:“属下还在追查,只是邺城权贵之家太多,一时间也难以查到线索。” “定要在四海商行的人之前,找到那件东西!”卿如晤眼中闪过了一丝了冷意道。 “你没事吧。”梁园看到卿如晤的时候,眉心微皱,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不过他怕谢容华瞧出什么端倪,迅速的收回了目光,须臾之间,神色已经恢复了如常。 谢容华此时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以素来敏锐的她,并未曾注意到那一道不善的视线以及梁园的不自然,微微摇头道:“我没事,只不过……方才我见到柳如姬了。” “柳如姬!”梁园神情立即变得紧张了起来,问道:“她同你说了什么?” “她说……”想到柳如姬方才说那一番话时古怪的神情,谢容华生平第一次,觉得莫名的惶恐不安…… “我在西燕等你!” 那个美艳的女子,看着她,以一种探究玩弄的神情看着她道。 为何柳如姬会如此笃定她会去西燕?那个对于她而言,陌生又遥不可及的国度。 梁园听到谢容华的话,同样也是流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问道:“除此之外,她可还有和你说其它的?” “没有了,她只是递给了我一眼东西……”谢容华眉心微皱。 “什么东西?”梁园看着谢容华,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将掌心摊开,却见柳如姬抛给她的是一枚青色光滑的石子,上面有着精美的花纹,像是一条蛇…… 马车的轱辘辗转在官道上,谢容华怔怔的看着那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渐渐远去,向着城外的方向。马车上精美的刺绣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那是四海商行的标志,君子樗的马车! 四海商行的标志图案,并非是普通的蛇,而是一条咬尾蛇。在古籍怪谈中,咬尾蛇意味着周而复始,是一种不详的征兆。 虽然柳如姬已经走远,但那冰冷的声音,宛若是一种诅咒,深深印刻在了谢容华的心中,没有哪一刻她像此刻这般不安过。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顺利进行着,让她变得沾沾自喜起来。她以为只要查到藏在谢家的隐秘,便能摆脱前世悲剧的命运,殊不知这世间亦有天意难测四个字…… “我们还去找秦掌柜吗?”梁园见谢容华脸色不对,眉心微皱问道。 柳如姬此番所谓的告别十分的蹊跷,谢容华根本不相信她真的只是单纯的与她告别。那么柳如姬的目的是什么,是递给她着一枚绘有四海商行图案的石子?还是为了那一句似是而非的一句话? 无论是什么目的,柳如姬能够在街上派人引走梁园,且拦住她的马车,说明有人在暗中盯着她,避免多生事端,今日暂时不宜前去探查百灵阁的事。 如今邺城多方势力盘根错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谢容华行事不得不多加谨慎。是以默然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道:“先去琳琅阁吧。” 谢容华到琳琅阁的时候还没到和贺兰铎约定的时辰,谢容华闲来无事,拿了账本在看。 本来心情就不佳的谢六姑娘,看着账本上大红的赤字,脸色越发的难看了:“怎么这个月的生意如此惨淡?” 常掌柜的见谢容华脸色不大好看,也是一脸苦色道:“您有所不知,咱们对面新开了一个八宝阁,里面的首饰都是西域的稀罕物。再加上他那里价格比我们低不少,所以不少的熟客都去了他们那边……” 闻言,谢六姑娘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拍桌而起道:“这邺城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和我们谢家抢生意!” 头可断血可流,敢与她抢生意断她财路,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而在此时的安王府,正在看着四海商行账单的安王殿下莫名觉得背后一凉。 竹隐见姬桁脸色不对,问道:“先生,账本有什么问题吗?” 竹隐、兰生、梅骨,三位掌事都是四海商行的顶梁柱。竹隐一直跟在姬桁左右打理生意,如今林子枫回西燕,竹隐便从暗中运作转成了明面,负责四海商行事宜的对接。 姬桁回神,淡淡道:“没什么,人可送出去了?” “按照时辰如今应该已经出城了,为了不引人注意,子枫等在城外接应的。”竹隐回道。 姬桁微微颔首,喝了口茶,看了厚厚一叠账本,“嘶”了一声。 见姬桁如此模样,竹隐不解问道:“王爷怎么了?” “何时多了家珍宝铺子?”姬桁眉心微皱问道。 竹隐道:“这是兰管事的主意。他在邺城闲着无聊,便在建安街挑了间地段好的铺子,人手左右都是咱们四海商行的人,直接用就可以了……” 闻言,姬桁微微颔首,紧接着才反应过来,面色瞬间沉了下去,问道:“你说那首饰铺子开在了哪里?” “建安巷,就开在咱们王府后头呢……”竹隐见姬桁脸色微变的样子,虽然不解,但还是十分尽职尽责的说道。 第240章 心生疑窦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那八宝阁故意开在琳琅阁对面,又压低价格分明是有意在和琳琅阁作对,这口气如何能忍。在常掌柜反应过来之前,却见谢容华拍案而起,她倒是想要会会那八宝阁究竟是何方神圣! 谢容华去势汹汹,梁园都没拦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气势汹汹的某只与进来的客人撞上。 幸而紧跟在其后的梁园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谢容华,却听被她撞到的那个人“哎呀”一声,这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伽罗,你没事吧。”就在谢容华思索之际,却见贺兰铎冲了进来,将被她撞到在地上的女子扶了起来。 双方打了个照面,皆是一惊,“怎么是你?” 饶是谢容华再淡定,看着那女子也不由惊呼一声。那女子长相艳丽,眼神却无比清澈,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安王府谢容华曾见过的伽罗! 此时伽罗乍然见这么多人,脸上闪过了一丝畏惧的神情,但见到谢容华的时候,眼中一喜,直接从贺兰铎的身后冲了出来,拉着谢容华的衣袖道:“漂亮哥哥!” 看着伽罗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谢容华也是有些哭笑不得,问道:“你不是在安王府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说话之间,看向的是贺兰铎。 伽罗也不说话,依赖的拉着谢容华的袖子,如同一个稚子一般将情绪和喜好都写在了脸上。对于这样一个干净纯粹的人,谢容华根本就讨厌不起来。 贺兰铎见伽罗对谢容华如此亲近,有些酸溜溜的说道:“前日是我将你从肖如凤那个恶徒中救出来的,可你倒好,咬了我一口不算,连个笑脸都不给我,看了容华倒是立即扑了上去。” “肖如凤?”谢容华敏锐的抓住了某个重点,道:“听说前两日肖大公子因为强抢民女之事被肖老相爷罚了,莫非那人是……伽罗?” 贺兰铎重重点头,道:“可不是么,肖如凤那个混账东西,上次本姑娘打他打轻了!” 在谢容华好奇的目光下,贺兰铎义愤填膺的将当日她在街上偶遇肖如凤调戏伽罗之事一一道了出来。 当然重点渲染的是肖如凤那个小人是如何的可恶,逼迫良家妇女。而她贺兰姑娘又是如何英勇的从天而降,将一个无辜的女子从禽兽手中你救出,宛若是一个盖世英雄! 谢容华直接忽视贺兰铎那一段重点渲染的英雄救美主题,心中暗道:这伽罗分明是姬桁的人,为何会在肖如凤的手中? 可以肯定的是,当日贺兰铎所谓肖如凤轻薄伽罗之事,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解。毕竟肖如凤心思再阴诡,却也不是那种不要脸到当街欺辱良家女的人,更何况,伽罗的身份如此特殊。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伽罗出现在肖如凤的马车上呢? “容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贺兰铎说的正起劲呢,没想到谢容华竟在走神,不高兴的嘟着嘴问谢容华道。 “我当然在听了。我们贺兰姑娘见义勇为,如此英勇,不知回府之后贺兰统领可有褒奖你了……”谢容华笑着打趣贺兰铎道。 贺兰铎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一脸哀怨的看着谢容华道:“还褒奖呢,我爹知道我打了肖如凤,罚了我刷了半个月的马。” “肖公子毕竟是肖相爷之子,肖老相爷德高望重是圣上都敬重的老臣了,你当街殴打他,岂不是拂了肖家的颜面,也幸而肖家人没和你计较此事。”看着贺兰铎垮着小脸的样子谢容华含笑的说道。 贺兰铎撇了撇嘴角,道:“容华,你怎么也帮着肖如凤说话啊!” “我可不是帮肖如凤,你这冲动的性子也该改一改了。”谢容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如今贺兰统领接手禁军,不知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呢,你身为贺兰统领的独女,做出当街殴打世家子弟的事,若是别的世家一道折子参上去,贺兰统领岂不是落得个居功自傲,管教不严的罪名,也亏得肖公子没和你计较,肖家也没将此事告上去……” 原本贺兰铎只是一时冲动,哪里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听谢容华这般一说,顿时瞪大了眼睛,道:“这么说来,我还得真谢谢他了!” 谢容华顺手塞了块玫瑰酥给贺兰铎,点头淡淡道:“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让贺兰统领备一份赔罪的礼物给肖老相爷送去吧。” 贺兰铎一脸的不情愿的点头,谢容华看着好笑,将装着糕点的碟子递到了伽罗的面前。 看着漂亮精致的糕点,伽罗的眼神瞬间亮了,拿着芙蓉糕小口小口的吃着。 谢容华看着认真的吃着糕点的贺兰铎,好奇问道:“你之前明明在安王府,怎么会和肖如凤在一起?” “他说,他会要带我找小石头。”伽罗笑着道,明媚的笑靥,没有一丝杂质。 谢容华知道伽罗的身份,知道她口中的“小石头”就是如今被关押在大理寺,臭名远昭的夜枭! 大理寺戒备森严,姬桁派了重兵把守,肖如凤怎么可能进的去。而且伽罗明明在安王府,肖如凤是怎么将她骗出来的?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看着一脸天真烂漫的伽罗,问道:“你和肖如凤离开,安王可知情?” “谁是安王?”伽罗歪头看着谢容华,一脸不解的问道。 “额……就是那天丢了你花环的那个。”谢容华解释道。 伽罗似是很怕姬桁,听到他的名字,眼中闪过了一丝畏惧之意,然后方才小声的说道:“是……是他让我走的。” 比起面无表情的姬桁,伽罗倒是更愿意待在喜欢笑的肖如凤身边。只是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变得头疼,等她反应过来,就跟着一个长的好看、但是凶巴巴的姑娘身边了。 她不认识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对别人凶巴巴的但对她很好,给她好吃的还有漂亮的衣服,但她还是害怕…… “漂亮哥哥。”伽罗怯怯的声音,打断了谢容华的思绪,却见她清湛的眼神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我……我能不能跟你回家啊?” 伽罗对于她的依赖让谢容华也十分莫名,但看着那双和小鹿一眼湿漉漉的眼,谢容华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而在此时,贺兰铎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一头雾水,不由问道:“容华,这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又和安王府扯上关系了?” 第241章 内里乾坤 人是贺兰铎捡到的,谢容华也不隐瞒,见伽罗正心无旁骛的吃着点头,才低声对贺兰铎道:“她是夜枭的发妻,如今夜枭在大理寺,为了方便审讯,安王便将她留在了安王府。” 话音落下,贺兰铎差点惊呼出声,谢容华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贺兰铎的嘴。 等着贺兰铎平静了下来,谢容华方才松开手,并且十分嫌弃的看了贺兰铎一眼。 “夜枭?就是当日在伽罗阁被抓的,南疆那个妖人?”贺兰铎虽然平静了下来,但声音依旧颤抖着。 贺兰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蛇虫……那天在百灵阁,夜枭给贺兰铎带来的心理阴影面积不小。 谢容华微微颔首。 “她……她怎么会是那个妖人的发妻?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贺兰姑娘一向只动手不动脑,如此复杂的局势以及人物关系,她哪里能理的清楚。 谢容华叹了口气,道:“我也想知道这伽罗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让姬桁那般在意……”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看了梁园一眼,吩咐道:“你去秦家看看,百灵阁、秦家到底有什么乾坤!” 原本谢容华是打算亲自前去秦家探访的,但因中间肖如凤亦卷入此事里面,谢容华敏锐的察觉到其中不寻常。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让梁园探访一般,再做打算。 低声跟梁园耳语几句之后,谢容华回头,却见贺兰铎正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谢容华挑眉问道:“怎么了?” “容华,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惹了什么麻烦?”贺兰铎看着方才谢容华神情凝重的模样,素来迟钝的她,终归隐约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你这些年惹的麻烦还少吗……”谢容华看着贺兰铎一脸紧张的样子,故意打趣道。 贺兰铎哀怨的看了谢容华一眼,谢容华忍笑道:“好了,这事你也不要多问了。不过伽罗……” 谢容华看了心无旁骛的吃着糕点的伽罗一眼,道:“她不适合留在贺兰府,还是先让她和我回谢家吧。” “那会不会给你惹麻烦?”贺兰铎忧心忡忡的问道。 谢容华笑道:“放心,我早已陷在是非里,不差伽罗一个。” 而贺兰府邸因为贺兰统领手握重兵,一言一行不知多少人盯着,谢容华绝对不能让贺兰家再陷入前世沦落为垫脚石的悲剧之中! 让伽罗住进谢家,一来可以避免将贺兰府卷入纷争之中,更重要的是,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查清伽罗身上究竟藏着什么隐秘。 此时的安王府,听到建安巷三个字,姬桁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将账本合上,问一旁的竹隐道:“谢家的琳琅阁,不正是在建安巷吗?” 竹隐这才反应过来,恍然道:“是啊,咱们的新铺子正好开在了琳琅阁的对面,也就是……正好和谢姑娘的琳琅阁打起了擂台!” 姬桁眉心微皱,问道:“为何之前不回我?” “兰生来邺城之后,这城中的生意都是他在接手,属下也是今日才知道此事。”竹隐看着姬桁微沉的脸色,心中暗暗的同情了兰生一把。 怎么这位兰生这么倒霉,回邺城才多久,次次都挑正好踩在了先生忌讳的地方。 “此事……兰生事先也不知情,先生就饶了他一次吧。”本着同僚的情分,竹隐看着姬桁微沉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劝了一回。 此时姬桁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用着波澜不惊的声音道:“罚他半年的俸禄。” 听着姬桁的声音,竹隐不由倒抽了口凉气,谁不知兰生爱财如命,这半年的俸禄,岂不是要他半条小命!看着姬桁面沉如水的样子,竹隐也不敢多说什么,心中暗自谨记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得罪谢六姑娘……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外面魏管家传话道:“王爷,肖公子来了……” 听着是肖如凤来了,兰生便知应该是为了朝中的事,便道:“属下告退。” 姬桁微微颔首,等兰生方才离开,便见风度翩翩的肖公子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 肖如凤一看到姬桁,便就含泪控诉道:“都怪你,若非是你非要让我将伽罗带走,我也不会被贺兰铎那个疯丫头误会!如今闹的满城皆知,脸都丢尽了,你赔我的清白!” 一通抱怨声中,安王殿下面色清冷如初,并无半分的愧疚之意。而后淡淡的看了站在那,扶着腰的肖如凤一眼,冷不丁的说道:“还能出门找我诉苦,看来肖老相爷这次手下留情了。” 见某人这个时候还在那说着风凉话,肖如凤气的直磨牙! 只望着他良心发现那是不可能的,肖如凤只好压下火气,避免成为第一个被安王殿下气死的人,方才道:“如今那伽罗被带到了贺兰府,您就这样不闻不问?” 姬桁深深的看了肖如凤一眼,道:“人是在你手中走丢的,要人也该是你亲自去。” “你可饶了我吧!”肖如凤一脸后怕的看着姬桁,道:“那个小丫头简直是个疯子,我现在可不敢招惹她。” 提到贺兰铎,肖如凤后背上的鞭伤隐隐作痛,肖大公子纵横邺城这么些年,第一次被一个小丫头追打的如此狼狈,两个人的梁子就此结下了! 姬桁看着肖如凤一脸苦色,轻笑一声。虽然姬桁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肖如凤从他当然的神情中看出了鄙夷之意,气的直磨牙。 而在此时,有王府的下人回话道:“王爷,伽罗已被六姑娘带回了谢家。” 话音方才落下,却见姬桁眉心微皱,此时换成肖如凤幸灾乐祸的看着姬桁:“邺城中论招惹是非的本事,谢六姑娘认做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了!” 姬桁淡淡的扫了肖如凤一眼,但肖如凤和姬桁认识这么些年,可不怕姬桁的冷眼,依旧腆着连笑道:“听说谢六姑娘一直在查巫蛊之乱的始末,对那夜枭也十分感兴趣,如今贺兰铎被她带走,想要要回来可就难了……” 姬桁原本清淡的面色微沉,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担忧之意。他倒不是担心谢容华会在贺兰铎身上查到什么不该查的,而是…… 姬桁深深的看了肖如凤一眼,肖大公子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第242章 深藏不露 此时的谢家,谢容华安顿好伽罗之后,梁园便回来了,回道:“如您所料,我们迟了一步,百灵阁和秦家都消失不见了。” 百灵阁人去楼空是在谢容华的意料之中,不过……谢容华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之意,道:“想必那些人都不过是夜枭藏在邺城的障眼法!如今夜枭被抓,那些人也没存在的理由了。” “障眼法?”梁园不解的看着谢容华问道。 谢容华缓缓开口道:“夜枭被捕之后,襄阳郡主也好,宁宜候府也罢,都只是在尽力抹去与夜枭存在的痕迹,他们可有关注过百灵阁。” “这倒没有,所有人都以为,夜枭出现在百灵阁是个巧合,就连姬殊那样多疑的性子,也没想过去查秦家人……”梁园是何等伶俐的人,被谢容华一提醒,很快明白了过来,“您的意思是说,就连宁宜候府也不知道伽罗的存在?” 谢容华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道:“是啊,夜枭伽罗藏的很好,可没想到终究逃不过安王府的追捕。如今我越发好奇了,夜枭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让安王如此在意……” 看着谢容华若有所思的神情,梁园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旦与安王府扯上了关系,代表的是无尽的麻烦。 这位也不知怎么想的,偏偏是哪里有麻烦就喜欢往哪里钻…… 谢容华并不知梁园此时心情的复杂,十分惋惜的说道:“可惜伽罗心智有损,什么都不记得了……” 夜枭,伽罗,南疆巫蛊之术,这一切又是一个谜团。在这看似平静的邺城,暗中究竟汇聚了多少势力? “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既然那伽罗那么重要,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安王殿下应该对她严加看管才是,怎么会落在了肖如凤的手中?”梁园疑惑的声音,打断了谢容华的思绪。 听到梁园的疑问,谢容华的眼中闪过了一道锐利的光芒,道:“依照安王的本事,这人肯定不是肖如凤去安王府抢出来的,若是……安王将人托付给肖如凤的呢!” “怎么可能?”纵使沉稳如梁园,听了谢容华的话,也不由轻呼一声,不敢置信的说道:“肖如凤不是姬殊的人么,怎么会替安王办事?” 谢容华冷笑一声,道:“肖如凤与姬殊走的近,可不代表他就是为姬殊效命的!” 说到此处,谢容华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感慨之意,道:“早知肖如凤心机深沉,却没想到这些年他深藏不露,就连我也被他骗了去……” 前世的时候谢容华可是一直认为肖如凤是姬殊的心腹,直到姬殊十分顺利的打败姬华,夺得储君之位,肖如凤在其中是出了不少力的。 但没想到的是这位看似是姬殊的左膀右臂,实则却是姬桁安插在姬殊身边的一颗棋子。如此一来,便能解释后来姬殊兵败如山倒,而姬桁逼宫夺位,顺利拿下京畿,竟是有肖如凤的里应外合。 她看轻了肖如凤,更是看轻了姬桁。这位心机深沉的安王殿下,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此时的安王府,肖如凤被姬桁浅淡的目光看的后背发凉,不解问道:“你……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姬桁淡淡的扫了肖如凤一眼,道:“小丫头已经猜到了你的身份。” “啊?”肖如凤先是愣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道:“怎么可能!这些时日我与姬殊走的近,一直暗中来往,根本没露什么痕迹,谢六姑娘如何猜的出来我是你的门客……” 姬桁冷笑一声,眉眼沉沉。 看着姬桁如此冷淡的神情,肖如凤不由心头发憷,小心翼翼的问道:“谢六姑娘真的猜出来了?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伽罗。”安王惜字如金的淡淡说出了两个字,肖如凤也不是愚钝之人,很快明白了过来,道:“不会吧……虽然伽罗是从我手中被那个疯丫头抢走的,那谢六姑娘不会单单凭借这一个人,就猜得到我与你之间的联系吧……” 但是肖如凤的声音越说越小,一般人或许不可能因为这一点的蛛丝马迹联想到那么多,但是依照谢容华的机敏,并非没这个可能! “啧啧,不愧是你看上的人,心眼跟你一样多!”肖如凤小声嘀咕道。 话音方才一出口,方才反应过来,慌忙的捂住嘴,却已经迟了,却见姬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这些时日养伤又不用上朝,看来很闲。” 肖如凤最怕此人露出如此神情,当下心中警钟大作,暗道不好…… “既然如此,你正好多拜访邺城世家府邸,同兰生一起找到那只血檀木手镯的下落!”姬桁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道。 肖如凤眉头跳了跳,道:“这些年邺城受皇上封赏,赏赐雪衣候府之物的世家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你该不会让我一家一家去拜访吧。” “你最近不是闲来无事么,正好借此机会拉拢拉拢一下邺城世家。”姬桁看着一脸苦色的肖如凤,嘴角的笑意更浓道,“再者说了,肖大公子善舞长袖,与邺城世家结交,对您而言不是难事吧。” 肖如凤颇受惠帝倚重,因着其八面玲珑,心思剔透,是以上赶着要与他结交巴结的世家不少。每每家中设宴肖如凤都在邀请之列,奉为上宾,当然这是曾经…… 在贺兰铎告状之后,后来他去但凡有待嫁闺中女儿的府邸做客,那家主人都会以防贼一样的眼神看着肖如凤,更有甚者在肖如凤来之前,都会加强后院的戒备,让肖大公子郁闷了许久。 此时肖大公子依旧垂死挣扎道:“此事不是有兰生和花自芳那个呆子在办吗。” “听说兰生这些时日又在城西开了家古董铺子,就是为了筛选看有没有哪家败家的官宦子弟来典当或者来鉴宝的,这么多人手都铺了下去,找到那只手镯,是迟早的事吧!” 姬桁只是淡淡的看了肖如凤一眼,道:“你若是不愿,便想办法去谢家保护伽罗。” 听到“伽罗”两个字,肖大公子觉得后背隐隐作痛,当机立断的说道:“不就找东西么,我做就是!” 第243章 细思极恐 前世谢容华与姬殊定下婚约,在这一场皇室之间的夺嫡之争中,谢容华不知见了多少阴谋阳谋,刀光剑影之间谢容华依旧能谈笑自如,可是这一次,依旧不由为之心惊。 姬殊委以重任,信任有加的心腹肖如凤,竟是姬桁的人! 姬殊与姬华斗了这么些年,机关算尽终于以惨重的代价夺得了储君之位,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京畿十里被大雪覆盖,天策军的包围了整个皇宫,太子府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姬殊最后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败的。 谢容华心惊于肖如凤的深藏不露,更恐惧于姬桁的步步为营、算无遗漏。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谢容华十分庆幸没有成为他的对手,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在想什么呢?”梁园看着谢容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不解问道。 “我在想怎么讨好安王呢……”谢容华脱口而出道,一抬头,正好对上梁园十分嫌弃的目光。 不小心说出心里话了……谢容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先将自己的小心思按下,十分生硬的转移话题道:“琳琅阁对面那个珠宝铺子的来历可查出来了?” 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运营这么大一间珍宝铺子,且与琳琅阁打起了擂台,可见背后人的身份不简单,在如今复杂的形式下,谢容华不敢掉以轻心。在让梁园查秦家的时候,顺带查了那家珍宝铺子的来历。 听了谢容华的问话,一时间梁园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回道:“查……查出来了。” “这邺城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我们谢家抢生意!”谢容华没看出梁园眼中的异样神色,愤怒的问道! “四海商行!” 梁园波澜不惊的说出了四个字,倏然之间,谢容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一口郁气直接堵在了谢容华的胸口,此时谢容华的脸色变了又变。 听到四海商行四个字,谢容华瞬间炸毛。 “君子樗!”谢容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的! 许是见谢容华的脸色有些渗人,梁园默默的后退了几步,道:“还有,咱们博古斋对面新开的那个古董铺子,打的也是四海商行的招牌……” “咔擦”一声,谢容华手中的茶盏险些被她捏碎,谢容华气的直磨牙。 气到极点,谢容华反而笑了,道:“君子樗这是跟谢家杠上了,本姑娘、奉陪到底!” 看着谢容华阴测测的神情,梁园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与此同时安王府,在肖如凤离开之后,竹隐欲言又止的看着姬桁,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小人打探过了,咱们新开的那家古董铺子,是在谢家的博古斋对面……” 闻言,饶是安王殿下也不由一脸诧异的看着魏管家,想到某只眦睚必报的性子,无语扶额,紧接着淡淡吩咐道:“再罚他半年的俸禄。” 竹隐看着姬桁沉着的脸色,一时间不知是该同情被罚俸禄的兰生,还是同情将会被迁怒的先生…… 人在家中坐,锅再度从天上来。 兰生兰管事再再再度莫名被扣了半年的薪俸之后,十分不解的问传话的停云道:“先生每次罚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四海商行三位管事中,兰生虽然不是最了解这位心思之人,可没想到不过半年不见,先生的心思怎么变得越发难以琢磨了? 传话的停云淡淡看了兰生一眼,而后看着兰生,十分鄙夷的吐出一个字:“蠢!” 以前在四海商行的时候,兰生可没少捉弄过停云,停云虽然不爱说话,但也不代表他是傻的,一直将这笔账默默的记着呢。 “你这小孩怎么这样,才半年不见,怎么学会了骂人!”兰掌事那个气啊,抬手要揍停云,却被停云十分轻松灵巧的闪躲开,并且丢了个十分鄙夷的眼神给兰生,二人眼看着就要交起手来被及时赶到的竹隐给拦住了。 “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和孩子计较,难怪先生罚你了……”看着兰生气冲冲的样子,竹隐无奈的说道。 因着竹隐这一拦,停云便就跑远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对兰生做了个鬼脸。 兰生听了竹隐的话,十分无奈的说道:“听你这语气,似是知道先生罚我的理由?” “谁让你自己不长眼,得罪了先生的心上人。”竹隐叹了口气道。 竹隐话音落下,兰生一脸诧异加不敢置信道:“先生的心上人?你是说,柳……” 剩余两个字没说出口,兰生迅速将余下的话给咽了下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兰生好奇的问道。 “是谢家的六姑娘。”竹隐给兰生倒了杯水,道:“也怪我之前忙着子枫的事,忘记了提醒你,这位谢六姑娘是先生护着的人,以后……你遇到她能躲则躲,不要被她察觉出了异样。” 兰生愣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听竹隐这般说,道:“这也是先生的意思?” 竹隐微微颔首,道:“那位谢六姑娘聪慧机敏不似寻常人,你若是露出一丝异样,定会被她瞧出端倪。” “一个小丫头竟如此厉害?”兰生好奇的说道。 竹隐想到之前谢容华所做的种种丰功伟绩,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神秘莫测的笑,道:“先生看上的人,自然非同寻常。” “我知道了,以后见了她绕道走便是。”兰生应了下来,道:“你今日亲自来,可是先生有吩咐?” “明天的宫宴,先生让你准时参加。”提及正事,竹隐敛了脸上的笑意,一脸肃然的说道。 “奴婢打听过了,明日宫宴,来的大多数都是皇室宗亲,也有几个朝中重臣,世家子弟。”闲云居,梁园离开之后,翡翠伺候着谢容华洗漱,一面说道:“宁宜候府自是在邀请之列,还有此次皇后的母族章家,如今皇后得势圣上为了皇后的脸面,加封了章启思为太常寺卿,虽说是个闲职,却也是三品官……” 闻言,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这果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之前清远章家没落如斯,如今皇后复宠,宫中有皇后支持,宫外有四皇子姬殊,这章家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章启思是章皇后的父亲,资质平庸,却贪财好色。前世依靠着章皇后得势之后大肆敛财,做出倒卖官爵、贪污赈灾响银等等丧尽天良的事。可因章皇后之事,却无人敢动他…… “除了章家外,还有其它人吗?” 谢容华手中执着沉香木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长发问道。 “薛将军劳苦功高,当然也是此次家宴邀请之类。除了他之外,还有西燕的太傅,卿如晤!” 听到卿如晤的名字,谢容华心中不知为何,隐隐有些不安…… 明日宫宴,究竟又会起什么样的波折? 第244章 宫门深深 六月初六,晴。 明媚的阳光照在宫墙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种迷离的光泽,看久了给人不由给人一种眩晕之感,就像是在这样权势之巅、极尽荣华的位置上坐久了,早已经失去了昔日的本心。 自大宸开朝之后的四位帝王,又有哪个不是父子反目、同室操戈,踩着血脉至亲的尸骨爬到这个位置上的,高处不胜寒。 进宫的女眷自朱雀门下车,便要步行前去,谢容华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那威严耸立的宫门心中不由翻涌着万千感慨。 朱雀门是宫中女眷们出入之地,正门常年紧闭,除皇后、储君之妃的轿撵之外,其他人只有资格从侧门进入。前世她机关算尽,她距离那个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过一步之遥,却未曾想到最终却为她人做了嫁裳…… “容华妹妹怎么站在这发呆呢?”一道柔柔的声音自谢容华的耳畔响起,谢容华侧目,看见苏解语站在谢清雪旁一袭素色锦裙站在那含笑的看着她问道,神态温和,仿佛往日与谢容华的芥蒂早就一笔勾销了。 这还是谢容华在苏解语身份揭露后第一次看到她,却见她消瘦了很多,着一袭素衣,通体无再多繁复的装饰,站在盛装打扮体态丰腴的谢清雪身旁,越发显露出一种弱不胜衣的风流之态。 “某人第一次进宫,想必是看呆了呢。”谢清雪十分不屑的说道,而后扶了扶鬓边的金步摇,十分不屑道:“真是个没见识的,这还是在宫外呢便走不动道了,待会儿进了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还不得丢尽了我们谢家的脸面!”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浓妆艳抹的谢清雪一眼,道:“宫中如今时兴清俭之风,四姐姐如此装扮,才是辱没了我们谢家清贵的门楣。” “谢容华,你……”谢清雪眼睛一瞪,眼见着在宫门口就要和谢容华争执起来,被襄阳郡主制止了,“这里是什么场合,岂容你大呼小叫的!” 看着襄阳郡主威严的神色,谢清雪怏怏的将脾气压了下去。襄阳郡主目光淡淡的扫了苏解语和谢容华二人一眼,道:“今日参加圣上设的宴席是天大的荣幸,咱们女眷按照惯例先要去长秋宫给皇后请安,都给我安分些!” 圣上于宫中设宴,邀请的是谢家三房,但三房女眷只有谢容华一人参加,长房母女三人再加一个苏解语恬不知耻的挤了进来,还如此狐假虎威的训斥于她。 不过方才谢容华与谢清雪那般争执,早就引来了旁边引路的宫人注意,谢容华与襄阳郡主不对付,却也不想旁人看热闹,只冷笑一声,没搭理襄阳郡主。 襄阳郡主看着谢容华桀骜的模样,眼神冷了冷,将火气压了下去。 “吱呀”一声,旁边的侧门缓缓打开,谢容华走在最后,原本跟在襄阳郡主身边,始终不发一言维持着谢家嫡长女端庄姿态的谢清嘉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双素日里美丽温婉的杏眼,看着宫墙上的琉璃瓦,绽放着一种异样的色泽,看着谢容华,似笑非笑道:“六妹妹,你看这宫门是不是很高啊,可一旦跨进去,可就是一步登天呢……” 谢容华看着一脸神秘莫测的谢清嘉,淡淡道:“高我倒是没看出来,我只看得见它是红色的……” 她用着只有谢清嘉的声音,阴测测的说道:“姐姐,你说这么红的颜色,是用多少人的鲜血染出来的呢……” 那样冰冷的声音宛若是从地狱中传来,纵使是六月的天气,谢清嘉背后也不由生出了一股凉意,惊愕的抬头,正好对上谢容华那双幽深的眼眸。纵使在这样通透的阳光下,那双墨色的眼睛也是幽深到看不见眼底…… 谢清嘉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惧意,几乎是仓皇逃窜的,快步走了几步跟上襄阳郡主,将谢容华甩在了身后! 看着谢清嘉惊慌失措的背影,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方才不紧不慢的跟在谢家人的身后。 虽是六月的天气,但高高的宫墙以及狭小的巷子给人一种压抑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绿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剔透的光芒,光与影的交错,光与影的相衬,让站在宫墙底下的人显得更加渺小。 谢容华喜欢这座皇宫,她喜欢这里极尽天下富贵之处,尊位之上俾睨天下的感觉!所以当日她之所以答应帮助姬殊,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私心。 她身份卑微,虽在世家出身,却因为庶出的身份受尽嘲讽,她忍耐着,却在暗地发誓终有一日定要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匍匐在她脚下俯首称臣!身为一个女子,在这样礼教森严、规矩严苛的朝代,没有别的出路,只有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才是世间唯一的荣华尊宠! 所以她与姬殊定下婚约,为了帮助姬殊不择手段得到太子妃的位置,未曾想到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却终不过是给人做嫁衣…… 谢容华看着谢清嘉的背影,眸色一点点变深,如同看不见的深渊,似是能将人的魂魄吸引埋葬进去!翡翠和玛瑙看到了谢容华神情的变化,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同样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 今天自家姑娘第一次进宫,菩萨保佑她们家姑娘今天不要再闯什么祸啊…… “郡主稍等,容奴婢进去回禀一声……”一个年长的女官含笑的对着她们说道,谢容华此时惊觉已经到了皇后的长秋宫。 长秋宫、长信宫、长门宫,是后宫最大的三座宫殿。 昔日元后周氏,居于长门,后因以巫蛊之祸祸乱宫闱,而被有居于长门宫,从此昔日那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所居住的地方,成为了一座冷宫。 章皇后封后之后,入主长秋宫。长秋宫论威严显赫不及昔年的长门宫,论奢侈华丽不及楚贵妃的长信宫,就像是章皇后这个人一样,在后宫的位置无足轻重。 但谁都未曾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被忽视的继后,却扳倒了如日中天的楚贵妃…… “郡主,请随奴婢进来吧。”有宫人打了帘子请谢家众人进内殿,却听那通传的声音方才落下,原本喧嚣的内殿渐渐安静了下来。 谢容华抬眸,正好对上一双古板肃穆的眼! 第245章 贞禾夫人 谢容华随着众人进了内殿,便对上了一双阴沉的眼。 谢容华下意识的握紧了指尖,不过须臾片刻,收回目光,跟着谢家女眷叩拜道:“臣女谢容华,给娘娘请安。” 坐在那凤座之上一袭砖红色凤袍的,这个是章皇后! 自从宁嫔暴毙,姬殊便以皇后嫡子的身份记在了章皇后的名下。惠帝此举,不止是抬高了姬殊的身份,更是给了章皇后尊荣。 后宫中从来是母以子贵,章皇后膝下无子这些年被楚贵妃打压,惠帝给了章皇后一位皇子,无异于抬高了章皇后的地位。 如今后宫中宫一改之前式微之相,与楚贵妃平分秋色,自是今时不同往日。但今日章皇后依旧着一袭砖红色的凤袍,戴着一支象征着皇后身份的九尾凤簪再无其它多余装饰,过于苍白的脸色显得她神情阴沉,就算着鲜艳亮丽的凤袍也无法给她苍白的脸颊添一抹血色。 “都起来吧。”章皇后今日的心情看不起来不错,含笑的说道,收回了落在谢容华脸上的目光。 “方才本宫还和你提起谢家几个女儿都是一等一的聪慧,这可不正好都来了……”谢容华随着众人起身之后,便听见章皇后含笑的声音道。 章皇后话音落下,便见原本内室中的众人都带着打量之意看向谢容华姐妹等人,包括坐在章皇后左手边、方才正在和章皇后说话的一个青衣妇人。 她的装扮与普通的妃嫔不同,着一袭青色的圆领锦袍,看其样式有些像是宫中女官的服侍,但腰间系着的却是玉带,要比一般的女官装扮更为庄重。 略淡的眉毛下是一双丹凤三角眼,眼神锐利,威严非凡。谢容华方才一进内殿,便就注意到了她。 此人并非是宫中女子、也并非是诰命夫人,却坐在章皇后的身边,且章皇后对她礼遇有加,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谢容华心中这般思索着,便见那板着连的妇人微微颔首,道:“谢家清名在外,教导出的女儿自是冰雪聪颖的。” 听到那妇人的夸奖,谢清雪高傲的挺直了胸膛,苏解语压了压眉梢,脸上有些不虞,而谢清嘉面色最为平静,嘴角微微勾了勾,不过须臾之后恢复如常,上前一步含笑的说道:“夫人谬赞了,清嘉愚钝,有负谢家盛名。” 见谢清嘉在此人面前竟如此卑谦,看着那面色庄严的妇人,谢容华隐约猜测出了她的身份。若她猜的没错,此人应当便是大名鼎鼎的贞禾夫人,大宸女子引以为傲的道德楷模,现如今姒音学院的副院使! 这位贞禾夫人闺名沈知茹,也是世家名门出身,自幼与一位武将定下婚约。后来她未曾过门,那武将便战死沙场,正当妙龄韶华的她捧着那武将牌位出嫁,惠帝感念其贞德,赐封号为贞禾夫人。 贞禾夫人出身名门,如今又为姒音学院的副院使,性格古板倨傲,最为欣赏听话好学的女子,与谢清嘉之间有半个师徒的名分,对她最为和蔼不过,笑道:“你上次写的《华山赋》我看过,文笔灵动,比之前进益很多……” 贞禾夫人可是姒音学院的副院使,在众人面前谢清嘉得她如此夸赞,此次仲夏比试,谢清嘉进入姒音学院岂不是十拿九稳了! 谢清嘉自是十分卑谦的说道:“日后还要请夫人多多指教。” 贞禾夫人原本肃穆的眼神见谢清嘉如此自谦,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紧接着目光落在了一直在谢清雪身后不说话的苏解语身上,道:“你的学问也是不错的,只是此次姒音学院的比试名单怎么没有你?” 昔日苏解语奉承着谢清嘉将谢容华视为共同的敌人,二人十分交好。素日里谢清嘉不喜带愚昧迟钝的胞妹谢清雪出门,但有什么重要的宴席诗会,她都会带上苏解语。 一来苏解语聪慧却不会抢她风头,只会在不着痕迹的捧着她;二来苏解语是寄居在谢家的孤女,谢清嘉在外人面前与她姣好,正好落得一个宽厚的好名声。一来二去,邺城的人知道才女谢清嘉,同样也知道与谢清嘉焦不离孟的苏解语也颇有些学问。 贞禾夫人因襄阳郡主之托指点过谢清嘉,一旁的苏解语也在旁边听学过,对于这个敏而好学的学生,贞禾夫人印象颇深。 听了贞禾夫人的问话,苏解语受宠若惊的抬头看着她,紧接着眼中闪过了一丝失落之意道:“学生才识浅薄,加上学生出身微末,便也就……也就没报名参试了。” 虽然苏解语表面一脸平静卑微的模样,但实则暗中攥紧了手心。 她不如谢清嘉出身高贵,不仅有谢家嫡女的光芒,身后还有一个襄阳郡主为她事事谋划,也不如谢容华天资聪颖,看什么一遍都会,唯一有的只有一颗不甘平凡的心。 所以这些年她步步为营,奉承着谢清嘉,跟在谢清嘉身后同名师一起学习,又要收敛自己的锋芒避免引起谢清嘉的猜忌厌恶,如履薄冰,只为今年参加姒音学院的比试。 一旦进入姒音学院,她的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从此能摆脱寄人篱下的困局。可是谁知……她怨毒的目光飞快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很快掩去了眼中异样的色泽,唯唯诺诺的站在贞禾夫人与章皇后的面前,看起来好不可怜。 “这倒也奇了,听林夫子说你的学问在谢家闺学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怎么偏临了比试退缩了?”贞禾夫人不解的问道。 “学生……”苏解语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话,众人看她如此模样,便觉其中另有隐情,心中暗中猜度莫非是谢家怕苏解语一个外人抢了自家姑娘的风头,所以不许她参加比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欲言又止的苏解语,章皇后也问道。 苏解语擅长调香,章皇后所用的安神香是苏解语调制,所以章皇后对她还是颇为欣赏的。 “娘娘您别问了,是……是臣女不想参加。”苏解语见引起了章皇后的注意,将所有的责任引到了自己身上,但明眼人都听出了苏解语语气中的委屈之意,再配上她那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便认定了其中定有内幕! 一时间众人看向谢家女眷的眼神都带着猜度之意,而此时苏解语咬着唇,一副十分委屈又害怕看着的却是站在一旁的谢容华! 贞禾夫人这才注意到这一张面生的面孔,眉头微皱,问道:“这位是……” 第246章 道貌岸然 贞禾夫人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容华的身上,纷纷带着打量之意。 今日不乏第一次见到谢容华的,早在襄阳郡主等人进来之前,众人一眼便看见了走在最后的她。毕竟那样精致张扬的容貌,纵使着一身素衣,想让人忽略都难。 在众人异样的神色之下,谢容华缓缓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道:“学生谢容华见过夫人。” 素日里谢容华不喜如贞禾夫人这样的人打交道,但是非常时期,她答应了姬桁参加此次姒音学院的比试,而贞禾夫人身为此次评审的女官之一,能不得罪便不得罪,以免自找麻烦。 谢容华话音落下,贞禾夫人嘴角原本带着的浅笑淡了下来,严肃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刻薄之意,淡淡道:“哦,原来你便是那个不学无术的谢六啊。” 谢容华在邺城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但这些世家女子之中也都是私下嘲笑,也不会如此当面取消。贞禾夫人虽为姒音学院的严师,但却如此刻薄,着实出乎谢容华的意料之外,纵使如她,一时间竟也不由愣在了那里。 贞禾夫人对她的敌意显而易见,难不成她曾经得罪过她? 而一旁看热闹的那些世家夫人姑娘们,知道了谢容华的身份之后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古怪了起来,道:“原来她就是传言中的谢六么,才学怎样不知道,只是听说她与君先生……” 之前谢容华与君子樗的那些流言蜚语在上京传的人尽皆知,好好一个名门贵女,成了邺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话。只是谢家因谢蕴压着,再加上畏惧于谢容华素日里的威严,无人敢在谢容华面前提及此事。 只是今日入宫,少不得有那些好闲事的世家女子,当面揭起了谢容华的伤疤。原本神情浅淡的谢容华,将那些窃窃私语都尽数听到了耳中,在听到“君子樗”三个字的时候,无意识的收紧了拳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谢容华脸上神情的变化尽数落在了谢清嘉的眼中,却见谢清嘉嘴角微微勾了勾,不过须臾之后,上前一步替谢容华解围道:“六妹妹虽然学问寻常,但是却善丹青,那一手好画,比那街上卖画的寒生画的还好呢。” 话音落下,引来一阵嗤笑声。谢容华好歹也是出身名门,谢清嘉却将她比作卖画的寒生,也不知是为她解围,还是有意如此落井下石。 果然,听了谢清嘉的话,贞禾夫人不屑一笑,道:“丹青之术,终究算不上正途上。此番姒音学院比试,纵使以你的才学考不上,也切莫丢了谢家的脸面才是。” 一席话说的十分不客气,谢容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着贞禾夫人方才想要开口,而在此时,章皇后开口了,道:“夫人素来心直口快,谢六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娘娘说笑了,六妹妹虽然平日里性子不不驯了些,但尊师重道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自是谨遵夫人的教诲,又怎会计较。”谢清嘉嘴角带着柔柔的笑意道,言语之间,贬低了谢容华的同时又端做出了一副谢家长女端庄大度的做派。 谢清嘉看着站在一旁,神色不明的谢容华,故意道:“你说是吧,六妹妹。” 此时内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容华的身上,这个声名狼藉的谢家庶女,又怎会应对来自于声名赫赫的贞禾夫人的“教诲”。一旦谢容华顺了谢清嘉的话说了下去,坐实了那些不学无术的传言且成为邺城的笑柄不算,下个月的姒音学院比试,贞禾夫人乃是主考的女官,纵使谢容华再厚着脸皮也不好意思参赛了。 在众人一副看热闹的眼神下,谢容华沉吟了片刻,看着贞禾夫人漫不经心的拨动着指尖的血玉扳指,不知思索着什么。 贞禾夫人也算是见过世面了,可在这样清亮如雪的目光下,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几分忐忑之意。 就在贞禾夫人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便听谢容华淡淡道:“这世间多的是徒有虚名之辈,那也看尊的什么师,重的什么道了。” 话音落下,就连章皇后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情。 这谢容华莫不是疯了,贞禾夫人可是姒音学院的副院使,其身份地位仅在大名鼎鼎的云霄院使之下,其忠贞品德受人敬仰,但谢容华竟说她是徒有虚名之辈! “放肆!在皇后面前,你都敢对我如此大放厥词,可见素日底下何等骄横。”贞禾夫人被谢容华一席话气坏了,厉声呵斥道。 她身为姒音学院的副院使,素来心高气傲,何曾被人如何看不起过。原本她是倚仗着长辈的身份,想要教诲谢容华一二,却没想到这谢六如此不识好歹。 “谢六,贞禾夫人可是圣上亲自任命的副院使,你说她徒有虚名,是在意指圣上用人不清吗!”章皇后不紧不慢的道,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力! “娘娘明察,臣女并无藐视圣威之意。”谢容华不急不慢的请罪道,“臣女说的是那些仗着自己年纪大、辈分高,而随意指点旁人的徒有虚名之辈不值得被尊敬,而并非说的是贞禾夫人啊。贞禾夫人秉性坚贞,世人皆知,容华岂敢轻视。” 当然,这位贞禾夫人除了‘秉性坚贞’之外,并没有其它能让人服众的长处了。 谢容华一番话虽然说的十分诚恳,听在贞禾夫人耳中却无比嘲讽。贞禾夫人知道谢容华是在讽刺她,却一时拿不出谢容华的错处。 却见原本贞禾夫人端庄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得将心中恨意压下,看着谢容华皮笑肉不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谢容华微微一笑,道:“夫人过誉了。” 就在贞禾夫人被谢容华气的脸色铁青之际,忽而听到外面宫人传话,道:“娘娘,贺兰姑娘来了。” 谢容华看了坐在凤座上脸上心思深不可测的章皇后一眼,贺兰铎素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今日参加宫宴,看来是章皇后的手臂!看来章皇后对贺兰家还是不死心。 不过,贺兰家和这贞禾夫人…… 想到前世的一些传闻,谢容华眉心微皱。 第247章 好自为之 不明所以的贺兰铎由宫人引了进来,给章皇后请安过后便坐在了谢容华的身边。 她性格素来大大咧咧,并没有察觉出内殿中气氛的诡异,见谢容华站在那,贺兰铎拉着谢容华坐下道:“你杵在那做什么啊?” 原本谢容华与贞禾夫人之间风云暗涌,因着贺兰铎的到来而打破。 “罢了,你如此冥顽不灵,以后好自为之吧。”贞禾夫人此时敛了眼中的怒意,又恢复了素日里高高在上的模样,看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道幽暗的光泽,冷笑:“以后切莫让谢家百年清名,都毁在你的手中。” 冰冷的话语,似是带着某种怨毒的诅咒。 谢容华迎着贞禾夫人幽暗的眼神,嘴角微微勾了勾,道:“夫人教诲,容华记下了。” 贞禾夫人见谢容华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心中更是只觉得孺子不可教。 “容华,你怎么得罪这贞禾夫人了?”谢容华方才坐下,贺兰铎小声的附在了谢容华耳边好奇问道。 谢容华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淡淡道:“得罪倒算不上,是她先来招惹我的。” 听着谢容华的话,贺兰铎不由看向了贞禾夫人,却见她铁青着脸色,想必是被谢容华气的不轻。 说着,谢容华看着贺兰铎若有所思的神情,问道:“怎么,你认识她?” “算是吧。”贺兰铎微微颔首道,闻言谢容华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杯子。 贺兰铎并没看出谢容华脸上神情的变化,紧接着道:“前些年的时候这位贞禾夫人经常来我家陪祖母说话,后来不知为何,这些年突然断了往来,不过……” 贺兰铎附在谢容华的耳边,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小声的说道:“她这个爱教训人的性子一点没变,小时候我可怕她了。” 看着贺兰铎谢容华眉心微挑,问道:“为何怕她?” 贺兰铎撇了撇嘴,道:“她当着我祖母和父亲的面,总让我学些女工女戒,听说小时候还怂恿我祖母给我缠足呢,也亏的我父亲不是庸碌之人,没有答应。” “这缠足乃是前朝氏族的陋习,本朝虽然对女子要求苛刻,可也没这般传统。”谢容华看着贞禾夫人,嘴角带着嘲讽之意道。 “可不是么,那贞禾夫人母族是没落的前朝氏族,她自己食古不化算了,还非得祸害我。”贺兰铎一看到贞禾夫人,又怕又愤怒的说道,“以前当着旁人的面她总爱训斥我,没人了那双眼阴森森的盯着我,像是要在我脸上戳几个窟窿,这个女人可怕极了。” 听着贺兰铎的话,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紧接着又问道:“这贞禾夫人与你们贺兰家有什么渊源不成?” “她的母族沈家是南方氏族,和我们贺兰家能有什么渊源。只不过听我祖母说,贞禾夫人的未婚夫宋城是我父亲的结义兄弟,当年她嫁到宋家守了寡,便一直以宋家的身份与我们贺兰家来往。宋家如今早已没落没了人,父亲一直对她这个未亡人十分尊崇……” “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了……”听着贺兰铎的话,谢容华恍然道! 她终于知道,前世这位贞禾夫人对贺兰家的芥蒂、以至于最终贺兰家没落获罪之后,她竟落井下石,这一种怨毒的恨意从何而来。 “你知道什么了?”贺兰铎看着谢容华,不解问道。 谢容华看了贞禾夫人一眼,淡淡笑道:“没什么。” 贺兰铎却不信,缠着谢容华道:“看你笑的跟只狐狸一样,肯定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快和我说说看……” 二人正在笑闹间,却见贞禾夫人淡淡的看了两个人一眼,而后上前一步,对章皇后道:“微臣斗胆想向娘娘讨个恩赏。” 章皇后含笑的说道:“夫人直说便是。” “微臣与这苏解语也有几天的师徒情分,她虽出身家族没落,但天资聪颖,是个难得的人才。如今因小人作梗,错失报名的机会,微臣想要向娘娘讨个恩典,请娘娘特许苏解语参加此次比试!” 听了贞禾夫人的话,原本站在那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苏解语,眼中闪过了一丝窃喜之意,随即紧张的看着章皇后——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襄阳郡主和谢清嘉母女二人未曾想到贞禾夫人竟会替苏解语出头,母女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决定暂且静观其变。而谢容华闻言,只是淡淡的看了贞禾夫人一眼,神情如常,似是没听出贞禾夫人话语间的影射。 章皇后目光扫过了神情微妙的众人之后,最终微微颔首道:“夫人有惜才之心,本宫恩准了。“ 听到章皇后的话,苏解语如同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连谢恩道:“娘娘和夫人大恩,解语没齿难忘。” 是否能够出人头地,此次参加姒音学院比试,是她唯一机会!苏解语素日柔弱的眼眸,烧起了熊熊野心,不枉费她这些时日煞费苦心的讨好谢清雪,终于换来了在皇后的恩准! 原本她以为会费些功夫的,却没想到今日有贞禾夫人相助,竟丝毫不费功夫。 章皇后将苏解语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嘴角微微勾了勾,苏解语是个聪明人,今日给了她一个小恩惠,便就是为了日后她能为之所用! 方才之事不过是插曲罢了,很快长秋宫又恢复了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距离惠帝设宴还有一段时辰,已有宫女送了酒水和点心上来,章皇后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与贞禾夫人在说话。 姒音学院不止是培养宗室主母的之处,朝中女官也是在那些学生中挑选合适的培养,拉拢姒音学院对于章皇后从楚贵妃中彻底掌管后宫大权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姒音学院的院使云霄鲜少过问授课之外的事,交际都由这贞禾夫人负责,章皇后宴请贞禾夫人,其意图十分明显! 谢容华如是想着,一旁服侍的宫娥替其斟了杯酒,谢容华方才想拒绝,那宫娥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竟将那斟满酒的酒杯洒直接洒向了谢容华! 幸而此时坐在她身边的贺兰铎身手敏捷挡住了伸手一扫,那酒杯被打落在了地上,贺兰铎也只是衣袖上沾了几滴酒。 “奴婢该死……”小宫娥慌乱的跪地请罪道,拿着帕子为贺兰铎擦拭着身上的酒渍…… 毫发无伤的谢容华眼神冷了冷,看向了坐在她下首的苏解语。方才小宫娥之所以绊倒,是苏解语动的手脚! 苏解语见谢容华看向她,无辜的笑了笑,没有一丝心虚! “只沾了几滴而已,没关系,以后你小心些……”贺兰铎眉心微皱,但见小宫娥一脸慌乱的样子,也不好过多苛责,却也不习惯用陌生人的帕子,只是自己随意抹了把袖子道。 谢容华收回目光,正好看到贺兰铎如此随性的动作,将自己带的帕子递给了贺兰铎,无奈道:“你啊,出门总是不记得带帕子。” 说话间,目光无意落在了那小宫娥藏在袖子里的手腕上,竟有刺青! 第248章 寻踪追迹 虽不过匆匆一眼,谢容华还是认出了那手腕上的云纹刺青,似曾相识! 谢容华记性好,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便认出了这云纹,不正是当日刺杀她的那柄断箭箭尾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是雪衣候府的记号!谢容华反应过来,欲再端详之际,便听见章皇后身边的姚公公呵退了那个小宫女,道:“笨手笨脚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退下。” 打翻酒的小宫女连忙低下头请罪道:“奴婢知错……” 说完之后便匆匆离去,谢容华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咱家管教不严,让贺兰姑娘和六姑娘受惊了。” 谢容华收回目光,正好对上姚公公那双阴鸷的眼。虽然他脸上带着笑意,却因那过于苍白的肤色显得那细长的眼眸格外的阴冷,像是一条藏在暗中的蛇!这也是宫中很多人对其又敬又怕的原因,很多人都不敢与他对视,生怕被这样一双阴冷锐利的眼盯上。 “公公客气了。”谢容华倒是丝毫不畏惧的迎着姚公公阴冷的目光,含笑的说道。 看着谢容华不卑不吭的模样,姚公公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落在了贺兰铎身上,问道:“贺兰姑娘可要下去更衣?” 贺兰铎大大咧咧的说道:“我这衣服颜色深,也看不出来,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好,若两位姑娘有什么事,直接吩咐这些宫娥。”姚公公含笑的说道,竟亲自捡起了方才那小宫娥打翻在地上的酒杯替他们收拾好这边桌子上的残局方才离去,临走之前,还吩咐一旁伺候的宫娥道:“好好伺候两位姑娘。” 姚公公是章皇后的心腹,他这般动作早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众人看向谢容华和贺兰铎二人眼中都多了一层琢磨之意。章皇后让姚公公这般格外照拂的是贺兰铎还是谢容华? 饶是贺兰铎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些微的不对劲,一脸不解的看着谢容华问道:“姚公公认识你吗?” 谢容华十分无语的看了贺兰铎一眼,道:“我与他也不过才数面之缘。” “那他为何那般照拂你?”贺兰铎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看了垂首伺候在章皇后身边的姚涣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道:“照拂不见得,不过……他好像对我格外的感兴趣!” 当日在长玄山姚涣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谢容华便就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只是当时人多纷杂,一时间谢容华也没多想什么,如今这姚公公的态度,着实令人深思。 贺兰铎听谢容华这般说便也没多想,却见一个青衣小宫娥端来了蜜饯,贺兰铎吃着觉得不错,捻了颗正欲要给谢容华尝尝,却见谢容华“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哎,容华你要去哪?”贺兰铎低声问道,谢容华看了伺候在章皇后身边的姚公公一眼,见他没注意到自己,低声道:“我出去透口气。” 说着匆匆便就离开了,翡翠和玛瑙想要跟上,谢容华却道:“你们留在这里等我……” 说着快步退出了内殿,贺兰铎看着谢容华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叹气道:“你们姑娘行事越来越神秘了……” 此时谢容华匆匆出了内殿,避开巡逻的侍卫,向着长秋宫下人所居住的偏殿而去。 因着前世姬殊为了取得她信任,曾将整个皇宫的地形图给她看过,原本姬殊为的是让她记住楚贵妃的长信宫的地形,却没想到她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一不小心将整个皇宫的地形全部记了下来,却没想到今日倒派上了用场。 凭借着前世对于地形的记忆,谢容华避开了那些巡逻的侍卫,顺利的来到了宫中下人们聚集的宫殿。 今日皇后在长秋宫中宴客,人都聚集在前殿伺候,此处没什么人,谢容华方才穿过长廊,便听到说话声,身手敏捷的躲在了假山后面。 “事办成了?” “药我下在了酒中,但被人打翻了……”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谢容华心神一凛,透过假山缝隙看去,依稀可见说话的是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宫女,小太监背对着她谢容华看不清他的模样,但那宫女,正是方才在内殿伺候着她饮酒的宫女! 谢容华眼神闪过了一丝凛冽之意,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玉扳指。 “废物!”小太监似是很生气,厉声呵斥那小宫女道,“此事没办成,你自己向主子交代去。” 听着他们的对话,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沉吟之意,他们幕后的主子究竟是何人?在她的酒中,下的又是什么药? 谢容华正欲听下去,不妨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惊动了正在说话的二人。 “小卓子你还站在那干嘛呢,前殿正缺人手伺候呢!” “好了,我马上来。”叫做小卓子的小太监一改方才粗嘎的语气,尖细的声音让谢容华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太监和一群人离开之后,谢容华却见那宫娥四处打量了数眼方才谨慎的离去,她回的并非是长秋宫的方向,难不成她要去见所谓的主子?那一刻,纵使沉稳如谢容华,也不由隐隐有些激动。 从当日长玄山刺杀再到归一阁的那些刺客,雪衣候府的余孽就像是一个缠绕在她四周的噩梦,伺机待发,随时会给她致命一击。 直到如今谢容华也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们,或者说又与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那个藏在宫中,控制着雪衣候府余孽,搅弄着邺城风云的黑手究竟是谁? 查到他的下落,也就能解开围绕在她身边的种种谜团,这也是她今日进宫的目的之一。却没想到竟这般顺利,她还未曾有所行动,对方就按捺不住动手了!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转过了种种念头,随即不再多想,身手敏捷的跟上了那小宫女。 谢容华虽不会功夫,但却也跟着贺兰铎学过几招,再加上对于宫中地形的熟悉,一路紧跟在那小宫女的身后,并未曾引起对方的怀疑。 避免打草惊蛇,谢容华只是远远的跟着,却见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越走越偏僻,而一路走来,竟连一个巡逻的侍卫都没有,这在宫中实属罕见。 而这个人迹罕至,断瓦残垣,疑似是冷宫的地方,就连姬殊昔日给她看的地形图上并无任何的标注,这里到底是哪里? 谢容华正在恍神之际,却见原本走在前面的那个小宫女竟一眨眼之间不见了踪迹!见四周一片寂静,唯闻蝉鸣声,除了谢容华之外竟不见一个人。 谢容华眉心微皱,心知情况有异,可她素来胆大,扣紧了藏在袖中的暗箭,径直这一座被遗弃的宫殿入口处。 当看见那断裂的匾额上那三个大字的时候,纵使胆大如谢容华,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小宫娥竟将她引到了这个地方! 而在此时,那破旧的宫门后不知何处伸出了一双手,在谢容华反应过来之前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到了废殿之中…… 第249章 有惊无险 谢容华一路追着那手上绘有雪衣候府刺青的宫娥而来,未曾想到竟然不仅跟丢了那个小宫娥,还到了一处陌生的冷宫。 当看见这荒芜废墟,布满蛛丝尘网的“长门宫”三个大字的匾额的时候,谢容华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长门宫,竟是长门宫。 这本该是历代皇后所居住的宫殿,却因当年元后因巫蛊祸乱宫闱,被废之后病逝于此,这里也被视为了不祥之地,这里也是昔年姬殊给他所绘制的地形图上,唯一没有绘制的地方。 对方为何引她至此?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种种念头,原本一时的冲动此时也恢复了冷静,既然雪衣候的那些余孽藏在深宫十几年都未曾被人察觉,为何她一到长秋宫就发现了线索。一切只有一个解释,这是一个局,利用她迫不及待的心思进入陷阱的局! 是非之地,本该不宜久留,就在谢容华看清楚了如今所在之处想要离开的时候,没想到竟被人掳进了废弃的宫殿之中!对方动作太快,快到谢容华根本来不及扣动暗箭,就已经被他制服住了。 饶是谢容华此时再大胆,也不由一阵心惊胆战,究竟是谁? 谢容华被他圈在了怀中,拼命的挣扎可那人的怀抱如同铜墙铁壁一眼,纹丝不动。纵使这一次几次死里逃生,可却是第一次处在过如此不妙的局势,连对方什么样子谢容华都没看见,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应对。 对方几乎是十分轻松的半抱着她进了废弃的长门宫内偏僻的宫殿中,偏殿处正好有一口枯井,正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素日自诩胆大的谢容华寒毛都竖起来了,用尽了全身力气拼命挣扎,许是在危急关头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当真被她挣脱了对方的钳制,尖利的指甲还狠狠的朝对方挠了一下,对方“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吓的腿软的谢容华听到略带耳熟的声音下意识的回头一看,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安……安王殿下?” 丰神俊朗的安王殿下着一袭青色锦衣,端的是一派姿态优雅,清冷出尘的模样。 如果不看他那修长的脖颈间,划出的那一道十分刺眼的血痕的话。 姬桁轻哼一声,神情清冷,看不出喜怒。 见了姬桁,谢容华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此时方才惊觉后背竟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双腿发软。 “王爷,您好端端的干嘛吓人!” 谢容华本来是一副怒气的想要质问姬桁,但方才因她惊吓过度上劫后余生之后的庆幸之后声音竟带着点鼻音。 说出来非但没有半点气势,倒有几分委屈撒娇的意味。 话音一出口,谢容华顿觉自己一点气势也眉头,瞪圆了眼气鼓鼓的看着姬桁努力为自己添一些气势。谁知她方才因为过于害怕,此时眼圈微红,非但没有半分震慑力,倒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儿一样,可爱极了。 思及此处,原本脸色微沉的安王殿下也不禁轻笑出声,捂着脖子道:“当真是属猫的不成……” 谢容华见姬桁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当下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泄气般的叹了口气,眨了眨因为瞪的太久而略显干涩的眼,问道:“您方才怎么不出声啊?” 枉她还以为遇到了歹人,看到那冷宫枯井的时候吓得魂都快没了呢。 看着某只脸色煞白的模样,姬桁似笑非笑道:“胆子这么小还敢在宫中乱跑。” 姬桁知道她素来胆大,可没想到在宫中她竟也如此放肆。 她此番进宫,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竟也敢随意的就跟一个陌生人跑了出来,若非他在宫中眼线传递的消息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在姬桁清冷的眼眸下,谢容华自知理亏,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我……我这不是好奇么。” 姬桁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谢容华忽而听到“砰”的一声,废弃的院子里砸下一个东西,溅起了层层灰尘。谢容华吓了一跳,却见那个“东西”竟是一个人,正是方才将谢容华引到此处的小宫娥。 谢容华好奇的上前想要查探之时,却见一道黑影又悄无声息的停在了院子里。 那道黑影是个极其俊俏的少年,当日谢容华在大理寺看过他,好像是叫做停云…… 就在谢容华思索之际,听见停云请冷冷的声音道:“她死了。” 谢容华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说的正是院子中间的小宫娥,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吓的连连后退数步,惊魂未定的差点被绊倒,幸而被姬桁眼疾手快的扶住。 姬桁看着脸色煞白的小丫头已经一脸不解的停云,无奈道:“既然死了问不出什么话了,下次就不要带到我面前了。” 言语之间,分明是停云并非第一次做这样事了。看着姬桁罕见的无奈的模样,谢容华不禁有些想笑。 停云十分冷漠的“哦”了一声,姬桁又问道:“其他人呢?” “都死了。”停云冷冰冰的回道。 看着他板着脸的模样,谢容华心中不由一阵惋惜,明明长着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可却和姬桁一样是个冰块。不过,什么其它人? 谢容华心中想着,下意识的就问了出来,却见姬桁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清冷无波的声音道:“想要杀你的人。” 不知是因为姬桁的语气太冷还是什么缘故,分明是六月的天气,谢容华只觉得后背脖子一凉,半响才找到自己声音道:“她……她引我出来,是想杀我?” 谢容华知道这宫中乃是龙潭虎穴,入宫之时便已做好了小心应对的准备。但谢容华还是没想到,方才一进宫,对方竟不顾她是圣上邀请的贵客身份,迫不及待的就下手了…… 还是她过于自负和轻敌了,今日若非是姬桁及时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姬桁见她一脸后怕的样子,冷笑道:“现如今知道怕了,方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呢。” 看着姬桁冷冰冰的样子,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某只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自觉的低下了头。不过心里还是不服气的,在姬桁看不见的角度撇了撇嘴角,小声嘀咕道:“冰块脸。” 谢容华自认为声音很小,但姬桁是何等的耳力,还是被姬桁敏锐的捕捉到了…… 姬桁淡淡的看着谢容华一眼,眼神凉飕飕的…… 第250章 六月飞雪 正在小声诽谤姬桁的谢容华没成想竟会被他听见了,当下心虚的吐了吐舌头,迎着姬桁清冷的目光,摆手道:“我……我什么都没说!” 倒是不打自招了!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戏谑笑意,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最终却也没说什么,吩咐停云道:“你先去玩吧。” 停云闻言眼中罕见的闪过了一丝欢喜,正要离开,姬桁道:“回来。” 少年不解的看着姬桁,却见姬桁一脸无奈的说道:“把尸体带走。” 看着地上的尸体,停云有些犯难,他轻功虽然好,但扛着这么重的东西也很累啊。他不想动,于是便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茫然的看着姬桁。 姬桁无奈扶额道:“随意找个冷宫寻口枯井扔了便是,记住,不要让人发现!” 还还没说完,便见停云扛着地上的尸体“嗖”了一下就不见了, 停云离开之后,原本寂静的冷宫偏殿中又只剩下谢容华与姬桁两个人。虽是艳阳高照时,但此处冷宫树荫茂密,破败的偏殿中有些凉飕飕的。 而此时不知何时刮来了一阵风, 那高大盘根错节的榕树树影印在破旧的窗户上,张牙舞爪,如同鬼怪一般狰狞。 谢容华心中寒意陡生,下意识的往姬桁身边挪了挪。 虽然动作十分细微,但却没逃脱过姬桁的眼,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眉心微挑道:“你在害怕?” 谢容华看出了姬桁眼中的戏谑之意,梗着脖子道:“我……我才不怕呢。” 下一刻,却见一阵劲风刮过,被风吹落的枯叶在偏殿井口处打着转,谢容华看的背后寒毛都束起来了,“唰”的一下躲到了姬桁的身后,怯怯的模样,哪里还有昔日嚣张的气焰。 天知道谢六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神之说。 上次在大理寺姬桁便就看出了谢容华的弱点,故意逗弄她,便道:“既然不怕,你就留在这吧……” 说着抬步就离开,谢容华哪里敢独自留在这里,连忙跟上道:“王爷,宫中的路我不熟,我还是跟着你吧。” 姬桁倒也没真想丢下谢容华,说是离开,但却放慢了脚步,分明是在等谢容华。 谢容华小跑的追着姬桁,出了偏殿,来到的竟是一处败落的园子里。 长门深锁,距离如今已有十几年过去了,此处曾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住处,而如今已经败落不堪,早已无一丝往昔的痕迹。 看着荒凉的宫殿,纵使是谢容华,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 就在谢容华心中兀自感慨之际,走在前面的姬桁忽然停住了脚步,谢容华一时不查,直直的撞在了姬的后背上。谢容华只觉得像是撞到了一堵墙上一样,鼻子一酸,眼泪差点都流出来了。 “你……”谢容华还以为姬桁是故意的。而此时,姬桁正停住了脚步,看着某个地方,那双淡若琉璃的眸光变得深邃悠长,不知在想什么。 谢容华顺着姬桁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姬桁看的是在园林角落里的一簇花。 在这早已破败荒芜的园林中,昔日在园林中遍值的奇花异草,早已凋零枯萎,杂草丛生,却有一小丛白色的花开的正好。 一簇簇洁白的花朵拥在了一起,细细碎碎的在绿叶之间,不染一丝尘埃。如此纯洁的颜色,与此处的破败与肮脏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六月雪?”谢容华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声音。 姬桁微微颔首,道:“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它们竟都还活着。” 那一刻,姬桁素日里冷漠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情绪,是感慨还有怀念…… “这些谁种下来的?”谢容华很少看见姬桁的脸上有如此复杂的情绪,不由好奇的问道。 原本姬桁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略微淡了下来,看着那一簇簇白色六月雪,沉默了许久,方才低沉着声音道:“我的母后……”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连忙道:“抱歉,我……我并非是故意的。” 这长门宫中,能让安王殿下你如此感慨的,也只有元后之物了。今日圣上设宴,姬桁却出现在早已废弃的元后冷宫,定然并非是巧合。 纵使十几年过去,世人早已淡忘了昔年因巫蛊之祸封锁入冷宫的元后周氏。但对于姬桁而言,那是他的母后,这一生中至亲的血脉相连,岂能忘记。 更何况昔年,关于元后用巫蛊之术诅咒圣上争宠,也不过是楚贵妃的一面之词而已。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看着姬桁的目光多了一层同情的意味。 身为圣上的嫡长子,本该过着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人生,却不曾想因为那生而不详的预言、因为周后的牵连、周家的式微,到如今不得不隐忍蛰伏,借修炼值之名避世…… “可否,将你的玉扳指借给我看看。” 就在谢容华思索之际,忽而听到姬桁的声音道,她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将从不离身的玉扳指退下给了姬桁。 退下的血玉扳指上还带着她的体温,本是冰冷的死物,因为这些年她常年佩戴,从不离身,而变得意义深长起来。 姬桁指尖下意识的摩擦着那血玉扳指,原本断裂的地方,以熟皮包裹了起来,上面绣着杜若花的花纹,那是母后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这长门宫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母后的死烟消云散,就连史书之上未留下只言片语,宫中内外,未曾再有元后半幅画卷。世人都已经遗忘了她,就连他,在那遥远的记忆深处,她的模样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微风拂过,六月雪的花瓣被风吹落,细碎的花瓣落在那青衣人的衣襟发间,还有那哀凉的脸庞,像是母亲最为温柔的抚慰。 六月雪在这荒凉的花圃中依旧顽强的盛开绽放,盛夏的炙阳之下,谢容华看见姬桁那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眸在阳光下璀璨夺目,比她生平中见过最漂亮的琥珀还要好看…… 她沉迷在这样绝美的画卷之下,一时间竟忽略了他手中拿着她的血玉扳指,眼中何来的那一抹怅惘之意? 有一瓣六月雪坠落在了他长长的羽睫上,片刻之后方才顺着他的脸庞坠落,吉光片羽之间,从他羽睫之上坠落的花瓣像是落到了她心上。 她下意识的,抓紧了空中的一瓣近乎透明的白色花瓣,似有什么在心底生根发芽…… 第251章 疑雾重重 谢容华从冷宫重新回到长秋宫的时候,众人还围在章皇后身边说话,并未曾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去。 “容华,你方才又去哪拈花惹草了?” 贺兰铎见谢容华终于回来了,帮她拂去了头发上沾染着的白色花瓣,一脸认真的审问道。 此时谢容华手中握着姬桁归还给她的血玉扳指。 明明过了这么久,但那血玉扳指上似乎还带着他的温度,握在掌心似乎有些烫手,正想着心事的时候,不妨贺兰铎如此一问,谢容华慌乱的说道:“我没……没去招惹谁!” 原本贺兰铎不过是随口打趣谢容华的,却不曾想谢容华一副做贼心虚的神情,贺兰铎眼角眯了眯,看着谢容华小声质问道:“你脸上的神情很是不对啊,老实交代,究竟是招惹了哪个宫女姐姐,还是……哪家世家青年才俊? 谢容华脑海中不知怎的,忽然浮现了一张俊美冷漠的面容,甩了甩脑袋,方才将那个人的身影甩出脑海,推了一把离自己极近的贺兰铎,道:“你胡说什么,我方才是去办正事了。” “正事?”贺兰铎将信将疑的看着谢容华。 “方才那个故意将酒打洒的宫女十分可疑,我去找她了。” 贺兰铎素来相信谢容华,哪怕是谢容华胡诌的她也信,更何况此言谢容华半真半假,是以便也没再多想,而是担忧道:“这么冒险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自己私自行动!” 十分严厉的批评了某人之后,贺兰铎脸上的神情方才缓了缓,问道:“可打探出什么了?” 谢容华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没有,她死了。” 听着谢容华波澜不惊的声音,贺兰铎不由轻呼出声,这般动静很快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正与一众贵女说话的谢家姐妹看了二人一眼,谢清嘉没说什么,倒是谢清雪看着谢容华看哪哪不顺眼,冷笑一声,讥讽道:“丢人现眼!” 谢清雪并没有压低声音,不少人都听的一清二楚,冷眼看着谢家姐妹不和的热闹。谢容华倒是没在意谢清雪,只是倒了杯茶递给一脸诧异的贺兰铎,贺兰铎连声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容华眉心微皱,道:“她想害我,但没有害成,反而自食其果。”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下意识的看向章皇后身侧的那个人,正好落入了一道阴鸷的目光中,正是姚涣! 那道阴沉的目光阴沉沉的,带着似能洞悉一切的寒意,谢容华心中暗道:方才她悄无声息的离席,虽然瞒过了谢清嘉但绝对瞒不过姚涣。姚涣知道她离席,却不知那在酒中下药设下陷阱想要害她的宫娥,是否与姚涣有关? 而且今日的这一场刺杀十分蹊跷,蹊跷到有些莫名其妙。若那个小宫娥当真是雪衣候府的人,为何会在手腕这样明显的地方留下线索? 纵使十六年过去了,但谢容华对昔年雪衣候府谋逆案件依旧有所耳闻。雪衣候府满门抄斩,旁支九族都在谋逆罪名之列,凡是与雪衣候府有来往的江湖中人、朝廷官员都难以受株连,三千门客无一逃脱。 在朝廷如此大力度的打压之下,纵使还有逆党侥幸的活着,藏在宫中如履薄冰,为何竟还如此明目张胆的露出雪衣候府的标记? 这只是疑点之一。 疑点之二,若那个小宫娥这么做,是受幕后人指使引她到冷宫杀她,可在宫中动手其中风险极大,她毕竟是世家之女,纵使庶出,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宫中失踪帝后肯定要查。还是说,那个幕后人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竟可以杀了她不留任何痕迹。 而疑点三……姬桁出现在长门宫,真的只是巧合吗? 谢容华虽然肯定姬桁无意害她,毕竟就目前局势而言二人并无任何利益上的冲突,姬桁纵使再算计也算计不到她的头上。但此人心思缜密,难以以寻常人的思维推断,一时间谢容华竟也拿不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容华无疑是的拨动着手指间的血玉扳指,正在思索之间,正听宫人来传话道:“娘娘,宫宴要开始了,还请娘娘先做准备。” 参加宫宴还要做什么准备? 看着众人皆是一副疑惑的样子,章皇后笑了笑,道:“今日圣上于虚无场设宴,这虚无场乃是圣上与仙家寻仙问道之处,咱们断然不能以俗家的装束进入。” 本朝尊崇道家,而惠帝虽不如如先帝那般对求仙问道炼丹之术痴迷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但却也兴建道观、仙宫,邀请东陆有名望的道家仙师于宫中仙宫谈经论道。 纵观本朝,道法最为精深、最受尊崇的当属玄都观的玄灵子国师,此人便是安王姬桁传道授业的师尊!国师玄灵子不止是大宸皇室,在天下百姓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当年身处于十分不利的环境下的元后,才将姬桁托付于他…… 谢容华心中思索之际,便听姚涣道:“虚无场边内殿有更换的衣物,请娘娘和夫人姑娘们移步……” 听了姚涣的声音,谢容华看了章皇后寡淡的神色一眼,默默跟上。惠帝不喜歌舞,唯好道法,时常在宫中设宴宴请宗亲群臣,皆是以道家之法。 谢清嘉等人,虽然时常出入内宫,却是第一次有幸参加惠帝在虚无场所设的家宴,眼中窃喜之色藏也藏不住。 她们是女眷,纵使身在世家,时常给皇后请安,在谢家盛宠隆恩之际也参加过几次宫宴。但在那宫宴中,也只是遥遥叩拜,没有资格窥见天颜。 此番虚无场设宴,世家云集,来的是不只是皇室宗亲名门子弟,还能最为接近天颜的地方!如今圣上年纪大了,她们自是不会有想要入后宫为妃的想法,但圣上膝下几位皇子可还没有侧妃。 今日虚无场设宴,若能以自己的才学引起圣上注意,得圣上恩典赐婚给皇子,那就是一步登天,不必再汲汲经营算计,更无须费尽心思去参加什么姒音学院的比试。 一时间这些世家女子眼中都燃起了熊熊野心,有着邺城第一才女之称的谢清嘉更是如此暗下决心,今日若有机会定要一鸣惊人! 就连苏解语,柔弱的双眸中也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 第252章 狭路相逢 “容华,那虚无场是什么地方啊?” 原本只是一脸不情愿的来宫中参加宴席的贺兰铎,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玩的宴席,好奇的小声问谢容华道。 谢容华脚步微微顿了顿,看着走在最前面的章皇后等人一眼,轻笑道:“不过是比寻常楼宇,稍微奢侈一点的宫殿罢了。” 前世谢容华与姬殊定下婚约,以皇家人的身份参加过几次虚无场中的家宴,彼时正是三皇子姬华与四皇子姬殊夺嫡正愈演愈烈的时候。 惠帝迟迟不肯放权,依旧以平衡之术制约着两位皇子,却不知二人早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仙宫宝殿,再如何的穷尽奢侈极乐人间,却也不过是藏在觥筹交错之间的众生百态罢了。 谢清嘉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进入内殿了,生怕去晚了好看的衣物和华丽的首饰被人挑选走了。谢容华无那个争艳的心思,心中一直记挂着是藏在宫中的幕后黑手,以及今日那个小宫娥刺杀之事,一时间便落在了众人后面。 距离宫宴还有半个时辰,谢容华无心装扮,便落在了最后面,届时随便捡身行头入场便是。谢容华不感兴趣,贺兰铎将门之后,只好奇这所谓的宴席究竟是怎样的玩法,见离开宴的时辰还早,便陪同谢容华在旁边的小竹林的石阶上坐下,二人一面偷闲乘凉一面说话。 “既然是宫殿,可为什么叫虚无场啊,这个名字真奇怪?”贺兰姑娘一脸迷茫的看着谢容华,再度不耻下问道。 谢容华淡淡笑道:“圣上喜爱李太白的文章,‘以恍惚为巢,以虚无为场’,便是取自于太白的《大鹏赋》” 话音落下,谢容华便见贺兰铎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见贺兰铎如此模样,谢容华眨了眨眼,不解问道:“怎么了……” 贺兰铎“嗷呜”一声,直接扑上谢容华,捏着她的脸道:“你不是和我一样最讨厌读书的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博学起来,你换我不学无术的小容华……” 谢容华一边躲贺兰铎趁此机会在她身上故意占便宜的的手,笑着道:“别闹了你,你以为我真的和你一样,看到书就犯困,成天除了练武便没其他爱好了……” 二人笑闹成一团,直到差点惊动了守在内殿的宫女二人才罢手,住手之前,贺兰铎还不忘摸了一把谢容华的脸,笑眯眯的说道:“容华,你越来越好看了。” 谢容华一面理着被贺兰铎揉皱的衣襟,十分无奈的看着一副登徒子模样的贺兰铎,道:“你亏的是个女子,你若是男子这邺城第一登徒子的名号就不是肖大公子了。” 因着上次贺兰铎‘英雄救美的英勇事迹,如今整个邺城都知道了肖如凤肖公子的轻薄之举了。而肖如凤因长着那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导致事情传开之后,肖如凤应酬的时候风月场上不知多了不知些许自荐枕席的女子,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提到肖如凤,贺兰铎便就十分鄙夷的撇了撇嘴角,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虚无场上。从这个角度看去,琼楼玉宇的虚无场,在阳光下璀璨迷离,醉生梦死的丝竹声中,宛若天上宫阙。 “容华,那个地方真漂亮啊,像天宫一样。”贺兰铎笑眯眯的说道,眼中罕见的带着小女儿特有的欢喜之意道。 谢容华顺着贺兰铎的目光看去,看着那极尽奢侈的虚无场,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毫不留情的嘲讽道:“‘恍惚巢,虚无场’,圣上这是想做一个潇洒的世外神仙,可偏偏放不下眼前的荣华富贵,手中的功名利禄,所谓神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前世若非是惠帝也想要得到四国谱,默许姬殊利用她摧毁谢家,谢家也不会落得那般凄凉下场……对于这位心胸狭隘,心思诡谲阴狠的惠帝,谢容华没有任何的好感。 想到前世之事,谢容华的眼神冷的骇人,贺兰铎只见谢容华那本就幽深的眼眸如同淬了浓墨的黑夜一般,深不见底,似有什么在诡谲暗涌…… 眼前的容华,是她认识多年的至交好友,可是……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就在贺兰铎恍神之际,忽而听到谢容华眉心微皱,警惕的说道:“谁藏在那里!” 一听谢容华的话,贺兰铎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鞭子。方才谢容华一番话可谓是大逆不道,若是被人听了去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贺兰铎紧张急了,谢容华看向竹林后,待看清楚那一青一红两道身影的时候,咬紧了牙关!当真是冤家路窄啊,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眼神凉飕飕的像是刀子一样看向那青衣人…… 君子樗! 多日未见,君子樗依旧一袭青衣,长身玉立,戴着玄铁打制的面具,面对谢容华如刀子一般犀利的模样,依旧镇定自若。 而那红衣人,眉眼生的竟比女子还要瑰丽,正似笑非笑了一眼警惕的握着鞭子的贺兰铎,转而落在了谢容华的身上,含笑的说道:“多日不见,六姑娘这惊世骇俗的性格还一如当初啊。” 肖如凤可没忘记,当日在兰院第一次见到这位谢六姑娘的时候,那一番妄议立储的礼法辩论,可是吓得连夫子都不敢说话。 比起贺兰铎的紧张戒备,谢容华面上淡淡的,看了一眼肖如凤道:“不过是随口一说的戏言而言,肖公子何必与我一个区区小女子计较呢。” 看着谢容华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肖如凤不禁失笑道:“六姑娘是算准了肖某不会外传,所以将这样诛九族的大逆不道之言说成是戏言吧,你当真是……” 想着素日里谢容华就是胆大妄为的性格,肖如凤不禁默默同情了姬桁一把,叹了口气,道:“当真是不怕隔墙有耳啊。” 贺兰铎见肖如凤同谢容华有说有笑的样子,方才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肖如凤这个登徒子定不会告密,但是肖如凤旁边这位…… 贺兰铎看着那青衣人一袭风轻云淡的模样,之前的新仇旧恨都加了起来,气冲冲的上前一步,手中的九节鞭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我警告你,容华被你连累的够惨了,你若是敢告密害容华,我可不管你什么四海商行五湖商行,本姑娘绝对不会放过你!” 此时谢容华和肖如凤两只狐狸正在打着太极呢,谁曾想到贺兰铎为了谢容华出头,竟找君子樗的麻烦。 谢容华目瞪口呆的看着不知者无畏的贺兰铎,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而肖如凤也不由无语扶额的看着气势汹汹的贺兰铎,心中暗自庆幸,幸而那位本人并不在此。 一时间,四人站在那气氛呈现出一种诡谲的寂静,静到可以听见落叶的声音…… 第253章 再结梁子 此时,在一阵诡谲的寂静之后,谢容华是第一个回神的。 看着狗胆包天,竟拿着九节鞭威胁君子樗的贺兰铎,回神后的谢容华第一个想法是贺兰铎完了。 与君子樗相识这么久,谢容华深知此人王和的外表之下高傲的性情以及狠戾的手段。连想要窥探他的真面目都被他弄的家破人亡,更何况贺兰铎当面威胁,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举动。 谢容华眼疾手快的将贺兰铎拉到了自己身后,看着戴着面具,不辩喜怒的君子樗。 压下之前对君子樗的旧恨和怒火,一脸歉意说道:“先生,贺兰她并非是有心的,请先生……” “见谅”两个还没说完,谢容华便见君子樗只是用那浅淡的目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然后便就十分冷漠的转身离开了…… 一言不发,直接就转身离开了! 整个过程不到一瞬间,最后看着谢容华的那一眼,谢容华分明看出了鄙夷之意。 看着君子樗冷漠的背影,谢容华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而纵使心思机敏如肖如凤,也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匆忙的追了过去…… 一时间,只剩下谢容华和贺兰铎二人面面相觑。 方才一阵脑热、此时冷静下来的贺兰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竟然……拿鞭子威胁了君子樗,传言中四海商行的主人,跺一跺脚整个东陆经济都会颤抖的人物! 据说他的商行里不仅经商,所做的交易不只是商品上的买卖,更是网罗天下人才,只要出的起钱人命的生意都会做的。 一时间贺兰铎脖子一凉,战战兢兢的看着谢容华,却见此时,从‘君子樗’如此冷漠到鄙夷的态度,炸毛了。 “君子樗你这个混蛋,装聋作哑的什么意思,有本事把话说清楚!” 素来冷静自持,被誉为其心中城府不亚于谢家三爷、鲜少喜怒形之于色的谢六姑娘,第一次如此愤怒失态,也亏得贺兰铎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她顺带着捂住了她的嘴,才没有引来旁人…… “容华,你冷静点。” 贺兰铎从来没想到,她竟有一天竟会在劝阻谢容华。 等贺兰铎放开谢容华的时候,却见她一脸愤怒,原本乌黑清湛的眼眸气的通红,咬牙道:“君子樗,这笔账我记下了!” 当日骗她感情归还芍药一笔账,利用柳如姬又弃之敝履一笔账,断她财路好她争生意一笔账,而如今旧账未清新帐又添一笔! 贺兰铎看着谢容华恨的直磨牙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颤,等谢容华深吸一口气,情绪平复了下来,方才敢小心翼翼问道:“容华,你……你没事吧。” 谢容华冷笑连连,不过谢六姑娘是能屈能伸之辈,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道道:“我无事,只不过……” 谢容华看着肖如凤和君子樗一齐离开的身影,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道:“这肖如凤怎会和君子樗在一起?” “这又什么可奇怪的。”贺兰铎看着谢容华若有所思的神情,不解的说道:“听说那君子樗来到邺城之后,负责接待他的就是肖如凤,今日圣上家宴,肖如凤陪着君子樗进宫也不奇怪啊。” 君子樗与肖如凤来往甚密,是奉的惠帝的旨意,看起来是合情合理,但谢容华心中依旧隐约觉得有什么被她忽略了的地方。 之前谢容华一直误以为肖如凤是效忠于姬殊的人,对君子樗如此大献殷勤,是为了替姬殊拉拢人才。但肖如凤真正效忠的人是姬桁。 莫非……姬桁也有意拉拢四海商行? 谢容华越想越心惊。 若她是姬桁,在如今局势未曾明朗的情况下,权倾东陆的四海商行,与默默无闻的谢家,两方势力谁轻谁重,谁更有利于他,不言而喻。 异位而处,若谢容华是姬桁,若能拉拢四海商行,真正为其所用,她定然选择的是四海商行,而不是目前尚且没有任何优势的谢家。 如今谢家唯一的优势,一是君子樗未曾表态,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周旋,没有决定真正效忠于谁,而谢容华早已表态投身为了安王府的门客;第二,姬桁此人生性谨慎,在无完全的把握之下不能掌控居心叵测的君子樗,是不会轻易与他达成合作。 肖如凤是姬桁安插在邺城最深的眼线,他留在君子樗身边,莫不是有试探之意? “容华,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一旁的贺兰铎不明所以,看着谢容华雪白的脸色,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嘴角勉强勾了勾一抹笑,心道: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生路,到如今又出了差错,她脸色能好看到哪里去。 如今形式紧迫,她必须在君子樗表态靠近安王府之前,取得姬桁绝对的信任,比如说——姬桁一直想要的那幅美人图! 谢容华如是思索着,此时时辰不早,已有小宫女催促着二人换衣服去了。 如神仙洞府的虚无场上,各方势力齐聚一堂,又会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与此同时,肖如凤见谢容华没杀过来微微松了口气,而后方才一脸后怕的问兰生道:“方才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没有旁人在,面具下那一双清冷的眼恢复了素日的茫然之色,不解道:“不是你们说避免这位谢六姑娘起疑,让我少和她接触吗。所以我今日什么都没说,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就离开了啊。”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看,这麻烦才大了! 看着兰生一副无辜的模样,肖如凤气的直按住跳动的眼角。纵使是善舞长袖的肖大公子,也不由觉得今日想要看着他、帮他圆场的任务任重而道远。 别的就不说了,单说就谢容华这一关都难过。 兰生十分不解道:“我又做错了什么?” 肖如凤见他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即用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看着他,半响才道:“兰掌事,你是不是没有喜欢的姑娘?” 这和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有什么关系? 兰生再度不解,肖如凤拍了拍他的肩膀,生无可恋的叹气道:“你这样的性子,哪家姑娘看上你是她倒了八辈子霉。” 此时的兰掌事没想到,肖大公子带着同情的语气,竟一语成戳…… 第254章 误入陷阱 到了谢容华和贺兰铎进偏殿的时候,大多数贵女衣物已经更换好了,正在偏殿旁边亭子里说话赏花呢。 此番前去虚无场参加宴席,谢容华和贺兰铎本无争艳的心思,是以准备随意换身衣服便是,谁知伺候的两个宫女道:“即见圣驾,断不可失仪,请两位姑娘分别随奴婢们更衣梳妆。” 贺兰铎素来不爱梳妆打扮,一听梳妆两个字毛都炸了,道:“我就这样成吗。” 看着贺兰铎一脸抗拒的样子,青衣宫女笑道:“自是不成的,贺兰姑娘放心好了,虽说是梳妆,断然不会浓妆艳抹,只换身合体的衣服和妆容。” 见这宫女如此保证,贺兰铎方才勉强的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贺兰铎与那宫女进了由那九折屏风遮挡后的房间,剩下一个年轻点的宫女对抱着手看热闹的谢容华道:“谢姑娘,请随奴婢来。” 却是带着谢容华转过了重重长廊后,靠近窗户最边上的一个房间。 此处房间临水而建,甚为宽敞,一进房间却觉有凉意迎面而来,原来房间中在四角都供着冰,房间的紫金兽首香炉里点着水沉香,十分好闻。谢容华见里面摆放的物件虽不是十分奢侈,却甚是讲究,不由问道:“这位姐姐,这里当真是给我们更衣的地方吗?” 领路的宫女眼神闪了闪,笑着回道:“是啊,谢姑娘身份贵重,是皇后娘娘吩咐过的您的衣物不得与旁人混用的。” 听说是皇后的吩咐,谢容华本能的变得警惕起来,心中觉得有异,可具体的什么地方不对劲谢容华一时说不上来,便道:“那就有劳姐姐了。” “是奴婢分内的事。”进了内室之后,青衣宫女欲伸手褪去谢容华的外衣,却被谢容华阻止了。 谢容华心中暗自警戒,面上不动声色的淡淡道:“此处甚是阴冷,先替我梳妆再换衣服吧。” 见谢容华如此说,青衣宫女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伺候着谢容华坐在了铜镜前。 此处铜镜比寻常闺房中梳妆的铜镜要大上数倍不止,除此之外,梳妆台上也是空荡荡的,没有多余的如胭脂水粉等物,也就只有寥寥数个匣子,里面也不知放着什么。 这里当真是宫中供给世家贵女们梳妆打扮的地方? 就在谢容华正在奇怪呢,那宫娥已经手脚麻利的将谢容华束发的簪子抽了下来,青丝滑落,竟入丝绸一般光滑,纵使是伺候惯了宫中贵人的宫女也不由感叹道:“谢姑娘这头发生的可真好,也不知是如何保养的。” 谢容华淡淡笑了,只觉得此处和这个宫女处处透着怪异,心中暗自防备警惕,并没有搭腔。 青衣宫女倒也没在意谢容华的冷淡,将谢容华头上钗环卸下之后,道:“圣上于虚无场上设宴,入场的女子都应按照古画上的仙子来,梳凌云鬓,画的远山眉,时辰不早,奴婢先替您将眉画好吧。” 说话间她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打开,却见里面放着胭脂、水粉、螺钿三样物品,谢容华看过胭脂水粉没有其他的问题才微微颔首。 今日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浓妆艳抹,她中规中矩的给谢容华略施了一层脂粉,到了画眉的时候,却一不小心,手没把稳,黛墨在脸上划过一条青痕,瞬间破坏了原本精心描绘好的妆容。 “奴婢该死,请姑娘恕罪。” 那宫女见闯了祸,连忙跪地请罪道。 见她如此惶恐的样子,谢容华皱眉道:“不就是坏歪了而已,擦了便是……” “姑娘有所不知,这是御贡的螺钿,擦不掉的。”青衣宫女吓的面色煞白,小声的说道,看着谢容华沉下的脸色,她飞快的说道:“不过掌事的嬷嬷那里有擦洗这种黛墨的水,请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取了来。” 还不等发话,她似是想要将功赎罪一般,飞快的跑了出去,谢容华只得妆容不整的坐在那等。 在等那宫女来的期间,谢容华再度打量着四周,却见此处房间窗几明亮,布置虽讲究却不大像是女子更衣之处,再加上等了片刻也不见有人来,谢容华便知不好! 她匆匆将长发拢了起来,这才发现她所戴的钗环竟也被那宫女一并带走了,对方竟是有备而来!而在此时,谢容华听到了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便顾不得其他,一手拢着长发一手拿着那放着胭脂水粉的匣子,迅速的躲到了房间内唯一的紫檀屏风后面去了。 她藏好之后,便就有人推门进来,她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吩咐道:“都下去吧,这里无须你们伺候。” 外面伺候的宫人应下,说话的男子也同时走了出去,顺带带上了虚掩的门。借着那紫檀木屏风唯一镂空之处,谢容华依稀可见进来的是一个着青色华服身形修长的男子,因着视角的原因,谢容华只能隐约看见他的背影。 见他衣摆上似是绣着蟠龙的刺绣,似是某个皇室宗亲。 难不成这里是男子更换衣物之处,难怪此处布置这般讲究却十分简洁!电光失火之间,谢容华想明白了处境,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今日圣上于虚无场设宴,受邀的都是皇室宗亲、世家子弟,一旦被人知道谢家六姑娘竟妆容不整披头散发的出现在男子更换衣物之处,她自己名声尽毁事小,若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以藐视皇家威严、行为不端的罪名,连累的还有父亲! 这般下作的手段并不大像是章皇后的手笔,究竟是谁要害她?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而在此时,那男子竟已经走到了屏风前…… 谢容华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个时候,可不能被发现他发现! 还好,他只是停在了屏风前,并没有生疑,谢容华微微松了口气,而下一刻,谢容华才知道这口气竟松的太早了。 却见那人走到了一旁的檀木柜子里取了一件青色衣袍挂在了屏风上,谢容华站在屏风后,便见那人修长如玉的手,姿态优雅的解开了系在腰间的玉带…… 藏在屏风后的谢容华见了此人这般动作,不由睁圆了一双眼,他……他该不会要在这里换衣服吧! 第255章 轻薄安王 谢容华自认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入宫之前,想过了章皇后会为难她、谢清嘉会借机陷害她的种种可能,并且十分自信的认为纵使对方有一百种陷害她的陷阱,她便有一百零一种应对脱身的计策。 但是纵使谢六姑娘再如何的未卜先知,也没想到过自己入宫后的第一道难关,竟是……藏在男子更换衣物的房间内,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男子当着她的面更换衣服! 机敏如她,一时间也呆滞在了那里,眼见着他姿态优雅的解开了腰间的玉带,脱下了外袍搭在了屏风之上,只着一件白色的里衣,眼见着他竟伸手要去解那里衣的扣子,谢容华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大白天的又并非是沐浴,你脱里面的衣物做什么! 谢容华慌乱之际,一不小心弄出了声响——手中的匣子掉落到了地上,“啪嗒”一声,在这寂静的房间内分外的清晰。 “谁藏在那……”一声冰冷的声音呵斥道,谢容华根本就来不及思索,心慌意乱之际,下意识的想跑,却被方才被她摔落在地上的匣子绊倒,一个踉跄绊倒了屏风! 在谢容华反应过来之前,一只手快速的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抱在了怀中…… 那人单手抱着她躲开的同时,厚重的屏风砸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纵使素日里谢容华再如何的反应敏捷,此时也呆住了,若是……若是晚一步,她可就成为史上一地个被屏风砸死的人了。 谁救了她? 谢容华被那人抱在怀中,呆呆的抬头,正好对上一个只着里衣的胸膛,那人原本一丝不苟的系好的里衣,因为方才的动作变得松垮垮的露出修长的脖颈以及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 “好看吗?” 冷冰冰凉丝丝的声音问道,谢容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后知后觉的方才反应了过来,抬头一看,正对上了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眸。 那双素日里冷清浅淡的眼眸,此时罕见的带着几分戏谑之意,将呆若木鸡的她放了下来。 “安……安王殿下?” 许久许久之后,谢容华方才反应了过来,失声惊呼道。 她怎么没想到,入宫不到半日的时间,竟两次见到了姬桁,而且还是如此窘迫的场景之下…… 谢容华的脸色此时红的快要滴血,她宁愿今日出现在这里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也不想是姬桁! 姬桁正从柜子里重新拿了一件新的青色外衣披上,谢容华见他姿态从容的系着衣带,脸色一红,飞快的转过了头去。 姬桁不紧不慢的换好了衣服,回头一看,便正好看见窘迫的她。 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但依旧用着清冷无波的声音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看本王换衣服,莫不是想轻薄本王?” 虽然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并无半分的威慑之意,倒是故意取笑居多。 原本就羞愧交加的谢容华,更是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如果知道这方才救他的人是姬桁,她宁可被屏风砸死。 平日里机敏的谢容华,并没有看到姬桁眼中的戏谑神色,羞愤交加之下,都快哭出来了,看着姬桁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堂堂的安王殿下此时并没有欺负一个小姑娘的罪恶感,道:“此处是本王更衣之处,你藏在这里,难道不是为了等本王吗,莫非是……” 他上前一步,他的身量修长,站在她的面前像是一堵墙,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以及……因为离的太近,谢容华似是能闻得见他身上带着的水沉香,脸颊更加红的发烫…… “莫非你倾慕本王?” “唰”的一下,谢容华不止是脸红了,就连耳朵都红的发烫…… 谢容华后退一步,不敢置信的睁圆了眼,看着眼前的那人,虽是依旧如同往常一般清冷的模样,但是与往常不同的是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眸,竟带着丝丝的邪气…… “王爷,您……您不要再戏弄臣女了! ”此时谢容华才反应过来姬桁是故意的,更委屈的说道。 看着小姑娘脸色通红,披头散发的越发显得可怜的模样,姬桁便没有再继续捉弄她了。 “怎么回事?”姬桁淡淡的问道,又恢复了素日里清冷支持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一刻的邪气是谢容华的错觉。 此时谢容华总算看清了此人的真面目。 什么清冷如谪仙不过是个假象而已,分明就是一只狡猾的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心中暗自腹诽着,但是在老狐狸的地盘下谢小狐狸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交待道:“我被人陷害,故意带到此处的。” “你平日里不是挺机灵的,怎么今日在宫里如此大意。” 也幸而小丫头误打误撞进的是他的房间,若是其他的男子…… 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她着一袭素衣,青丝垂在身后,少了素日里的锋芒,弱不胜衣的姿态楚楚可怜,让人不由……更想欺负她! 姬桁面上依旧一副沉稳自持的模样,喉结微微滚动,素日波澜不惊的神情,平添了一分异样的色泽。 自知理亏的谢容华头低的更低,乖乖的挨了姬桁一顿教训之后,眼巴巴的看着姬桁道:“王爷我知错了……” 呵,认错倒快,平日里的机灵劲倒是只用在了如何糊弄他身上了! “宫宴快开始了,我……我这个样子也没法见人,还请王爷施以援手。”谢容华眼巴巴的看着姬桁,厚着脸皮求救道。 她素来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反正她的脸面和形象在姬桁面前也丢的差不多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将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 姬桁都快要被谢容华气笑了,道:“你想本王如何帮你?” “能帮我唤一个宫娥来,重新整理下仪容吗。” 脸上那宫女故意留下的一道青色黛墨痕迹谢容华可以不在乎,大不了被人嘲笑一番就是,可这头发却不能这般披散着去见人。 但平日里谢容华的发鬓都是由翡翠打理,有翡翠伺候惯了,说来惭愧,她连简单的鬓发都不会挽,实在没办法见人。 “此处并无宫女伺候,且宫宴快要开始,再唤人已经来不及了。” 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道出了一个十分残酷的事实道。 “那……那该怎么办?”谢容华欲哭无泪。 “坐下。”姬桁指着妆台前的凳子对谢容华道。 谢容华一脸莫名的坐在了妆台前,当看见安王殿下修长的手指,拿着妆台前的梳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姬桁,该不会要替她绾发吧? 第256章 绾发描眉 此时正是临近正午,的临水的房间内却是一片清凉。 紫金的香炉内水沉香冉冉,有水风自轩窗吹进来,带上些许的凉意,以及不远处的内殿丝竹声。 谢容华坐在妆台恰,那双昔日握着刀剑的手,如今却拿着檀木的梳子,竟无比温柔的为她梳理着长发。虽然他已经足够小心,但那双手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头顶,带来他指尖的温度。 他的指尖并不是如他的外表那般冷漠,是温热的。他的手指触碰过的地方,带来一阵酥麻。 从来没想过,他这样清冷的人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而这样的温柔与温暖,却恰恰是……她所无法拒绝的! 一时间,内室一片寂静,静到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他身上与她相似的水沉香在她鼻尖萦绕着,在这样的午后,模糊的铜镜前倒影出的两道人影,竟生出一种缱绻的旖旎…… 她的头发生的极好,浓密柔顺,他费了些功夫才能挽成鬓,修长的手指从他的发间抽出了一支玉簪替她将挽好的发鬓固定上。 纵使是心思迟钝如谢容华,此刻也觉得他的这番举动、二人贴的极尽的姿态也太过于近了。近到她觉得他身上那清冽的水沉香,竟带着十分霸道的侵略性…… “抱歉,我只会梳这种的。” 那个人又用着清冷无波的声音说道,在他那样冷淡的神情之下,再亲昵的举动态,也好像是再理所应当、自然不过的事情。 谢容华顺着他的声音,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却见姬桁为她挽起的是男子的发髻,看来……他并未对别的女子做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心中顿时生出一种隐秘的欢喜,又懊恼于自己的心思变化。 此时她的心中罕见的变得心慌意乱,为方才在那样温柔缱绻中的失神懊恼,也更懊恼于他自始至终都十分冷静自持的模样,仿佛……只是她一人多想了! “我觉得挺好。”谢容华学着姬桁,用着和他一样的冰冷无波的声音道。 话音落下,又觉得声音太过于冷淡,毕竟姬桁又没做错什么,还在她如此困窘的环境下施以援手,复又加了一句道:“比我方才披头散发的要好。” 今日谢容华着一身月白色锦裙,外面罩着件绣着用银线绣着芍药的墨绿色纱衣,颜色本就素淡,配上这男子的发髻,倒添了别致的风流。 姬桁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嘴角勾了勾,冷淡的眼眸中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明亮的色泽,似有波光潋滟。 此时谢容华才注意到,其实他生了一双极其好看的桃花眼,眼角微勾,仿佛蕴藉了万千风流。只是那双眼的眸色极淡,减了风情万种,添了几分不可高攀的冷淡。 如那山中雪,云间月。 直到风拂动珠帘响动,谢容华才惊觉自己盯着他看了许久,迅速的收回目光,道:“今日多谢王爷相助。” 几乎是有些狼狈的,想要逃离这一种黏腻的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温柔网。 “等一下。” 姬桁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虽轻,轻到几乎没什么力度,但谢容华还是十分没骨气的坐了下来。 “怎么了?”谢容华不解的看着姬桁。 姬桁淡淡的看了她眼角的青痕,眉心微皱道:“难道你想这样出去见人?” 谢容华摸了摸眼角,觉得姬桁在嫌弃她,语气中不由带了几分委屈之意道:“这个擦不掉的。” 姬桁轻笑一声,这一天的笑容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还多,因在长门宫中想到昔年旧事的郁气一扫而空。 “你毕竟是本王的……”他看了眼她清凌凌的目光,语气顿了顿,道:“本王的门客,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啊?!”谢容华一脸茫然的看着姬桁从一旁的书案上,翻出了一支细毫,又将方才她掉落在地上的胭脂匣子捡了起来,幸而里面的胭脂水粉虽然洒落了一点,但还能用。 谢容华却见那一双方才为他绾发的手,此时用细毫笔尖沾了点胭脂,那胭脂是以蔷薇花汁挤出来的,十分艳丽。 冰凉湿润的笔尖触及到她的眼角的时候,谢容华想向后闪躲,却见姬桁浅淡无比的声音道:“别动。” 二人离得极尽,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鼻息之间是蔷薇花汁的香气以及他身上带着的水沉香的味道。 弄笔偎人久, 描花试手初。 这样比爱人间还要亲近的距离让谢容华十分不习惯,但他始终眼神专注的落在笔下,一丝不苟的神情仿佛并无一丝旖旎的心思。 谢容华仰着脸,忍住脸上酥酥麻麻的痒感,目光正好落在他那弧度完美的下颚。 这样仰望的角度,似曾相识,是在哪里见过? 她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他总能够十分从容和完美的处理好一切麻烦。这就连谢容华自己都不清楚,素来多疑敏感的她,为何在他的身边在不期然间流露出真性情。 此时已经快到开宴的时辰,皇后以及各世家女眷们都已经到了虚无场,不知是谁说了一声:“谢六姑娘怎么不见了?” “是啊,贺兰姑娘,容华妹妹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她去哪了?”苏解语一脸担忧的问道,眼中闪过了一丝幸灾乐祸之意。 此时装扮好的贺兰铎四处没看到谢容华心中也很是慌乱,但见苏解语等人皆是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情,便道:“容华生的好看,装扮起来肯定要花一些时间。皇后娘娘你们先进去吧,我再在这里等等容华。” “贺兰姑娘我陪你吧。”说话的是做仙娥装扮的谢清嘉,在一众皆是广袖长袍,高鬓长眉的世家女子中,谢清嘉的容颜风采依旧是十分出色的。 却见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道:“六妹妹第一次进宫,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也不好像三叔交代呢。” “是啊,这容华妹妹第一次进宫,该不会一不小心不该去的地方吧。”苏解语和谢清嘉一唱一和,故作担忧的说道:“旁边的庆云殿可是男子换衣服的寝殿,若是容华妹妹一不小心冲撞了什么贵人,可就不好了……” 苏解语话音落下,章皇后脸色也沉了下来,今日是圣上亲自举办的宫宴,谢容华若是做了什么事惹得龙颜大怒,连累的是她这个后宫之主! 想到此处皇后便吩咐姚涣道:“你带人看看怎么回事……” 话还未曾落下,远远听到谢容华的声音,含笑道:“臣女来迟了,请娘娘恕罪……” 待看清楚谢容华的装扮,所有人都略吃一惊,神色各异…… 第257章 艳惊四座 谢容华穿的依旧是自己进宫时的衣裳,素淡的白色,身上全无别的装饰。 而原本罩在外面的墨绿色纱衣,被谢容华当作了披帛挽在了臂间,走起路来衣袂偏飞,仿佛乘风而去的仙。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部。 就着那宫娥故意留在她眼间的眉线,姬桁沾了胭脂在她的眼角描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以蔷薇花汁晕染的胭脂鲜艳如血,火色如浴火重生的蝴蝶翅膀向外延伸插入鬓角。 她并未如其他人一样挽的是凌云鬓,随意挽的鬓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起,倒有些像是男子的装扮,但是在鬓发间饰了一片镂空的金叶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青丝金叶,眉间那展翅的红色蝴蝶栩栩如生,看上去如妖似仙。 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不由忘记了言语,眼中只有惊艳的神色。 唯有谢家姐妹和苏解语的神色十分的难看,本以为……被以为今天就算不坏了谢容华的名声,也能让她在众人面前大丢颜面,·却未曾想到她竟以如此出奇一招,艳惊四座。 谢清嘉和苏解语是城府极深之人,面上自没有流露出什么,谢清雪却绷不住脸上嫉妒的神情,恨声道:“真像个妖精!” 谢容华扬了扬嘴角,只当做没听见,如此张扬肆意,让章皇后原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深沉了数分。 “时辰不早,诸位夫人小姐请入场吧。” 姚涣的声音打断了那些年轻的世家小姐们看着谢容华或是惊艳或是嫉妒的目光,众人收回了目光,理了理鬓发,神情高傲不屑。她们都是出身高贵的公候世家嫡女,对自己的身份血统引以为傲,而那谢容华生的再绝色又如何,不过是个庶女罢了。 皇家宗室,挑选嫡妻看的不是脸,而是家世和才学品德! 众人依次入场之后,却见这惠帝举行的家宴当真如仙宫玄宴一般,无论男女皆是广袖长袍,男子多着华丽的道袍,而女子则是在长袍之外罩轻纱披帛,满目华彩,如那天上宫阙。 纵使是谢容华,也不由看得目不暇接,倒是一旁的贺兰铎,满心满眼里的目光都黏在了谢容华的身上,那黏腻的目光看的谢容华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若是二人认识这么些年,谢容华真的忍不住要砸人了…… 入场之人不仅要更换衣物妆容,且还要有道家的名讳相称,就在谢容华准备胡诌个名讳的时候,却见惠帝身边伺候的公公捧着锦盒来,不知对章皇后说了什么。 章皇后微微颔首,然后含笑的对众人道:“圣上与几位大臣们还在商议国事,晚些如常,赐了九连环过来。若有哪位世家公子或姑娘能解开圣上的九连环,钦赐道家名讳!” 章皇后话音落下,却见原本已经落座的世家子弟或一些世家女子们也都是一脸跃跃欲试的神情。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大出风头,扬名京城的好机会呢! 就连苏解语,也都是想上前以试,可不过走了数步,又顿住了。今日来的都是邺城公候世家的夫人公子,若是成功了一鸣惊人不假,可若是没成功,那脸可就丢大了。 且这九连环本就难解,且又是圣上亲自设下的局,与其出这个风头,还不如静观其变,等待其他一展所长的时机。 不只是苏解语这般想,其他的世家姑娘们也都是想试又不敢试的神情。今日她们参加宫宴的目的并不单纯,想要寻找高门联姻的对象。 宴席未曾开始,便就先丢了颜面,给皇后或者世家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且不是得不偿失! 众人都这般思索着,一时间竟无人敢试。 就在一片静默间,忽而听到一道女子温婉的声音道:“娘娘,臣女愿意一试。”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谢清嘉! 谢清嘉着一袭浅绿色广袖长袍,臂间挽着同色轻纱,高鬓间插着一支金色步摇,与谢容华的装束竟十分巧合的有几分相似。 相似的装束,又是同出谢家,难免会有人将她们拿出来悄悄对比。 若是不看出身的话,单单是容颜气度,谢清嘉根本就不及谢容华。并非是谢清嘉不好看,她在一众贵女之间,算是最为出挑的一个了,但是谢容华那容貌太过于耀眼,耀眼到就算是再不喜欢她,也不得不被其吸引。 那些小声的议论时不时的传到谢清嘉的耳边,虽然谢清嘉面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似是不屑与谢容华相提并论,但心中早就恨的滴血了。 她不惜私自动用襄阳郡主插在宫中的眼线,就是想要给谢容华一个教训,没想到结果却是适得其反!她心中憋着气,一直想找个扳回一局的机会,而如今机会来了。 纵使谢容华投机取巧的在装扮上下了功夫暂时压了她一筹,但论比真才实学,谢清嘉自信谢容华根本就比不过她。至于上次在毓萃园……不过是巧合罢了! 所以,当小太监宣读出今日圣上设下的规则之后,谢清嘉知道她重新赢回一局的机会来了。素日里沉得住气的她,为了证明自己,所以便根本不容细细思量,迅速的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众人听到了竟有人主动请缨,有些诧异,待看清楚是谢清嘉之后便就一脸了然。 “原来是谢家长女啊,怪不得有如此自信。” “那可不是,毕竟是邺城第一才女,就连贞禾夫人都对其赞誉有加呢。” “既然她出手了,那我们就没机会了……” 众人都十分看好谢清嘉一定能解开这九连环,章皇后闻言,对谢清嘉的主动请缨,倒也不觉得意外。毕竟这些世家女子中,谢清嘉或许不是身份最高的一个,却是一个聪明最识趣的。 若非因当日巫蛊事发,宁宜候府设计姬殊,谢清嘉也有可能牵涉其中的话,章皇后还是很愿意将她拉拢于自己的阵营中。 不过须臾之间,章皇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心思,面上却没有流露太多,含笑的说道:“来人,将九连环呈上来……” 若这谢清嘉当真能解开这九连环,能在皇上面前留下印象,之前关于谢清嘉一些不利的流言不击而散,也是在帝后面前表现的好机会! 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了谢清嘉身上,期待着这位名动邺城的才女会带来怎样的惊喜,唯有靠在栏杆上,漫不经心的谢容华看了眼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暗暗得意谢清嘉,嘴角微微勾了勾,笑得意味深长…… 第258章 九连环局 此时宫宴尚且未曾开席,惠帝于虚无场上设下谜题,由世家贵女们解下这九连环。 所谓九连环乃是从西燕那边传来的机关巧术,环环相扣,十分难解。 惠帝既然以钦赐道家名讳、收为弟子为彩头,其中要求和难度肯定更加一筹。是以众人都知道今日是一展所长的好机会,但更害怕彩头没得到,反而丢了脸面,一时间无人敢试,唯有谢清嘉主动请缨! 传旨意的太监看着让人将装着九连环的匣子捧了上来,看着自信满满的谢清嘉,好意提醒道:“谢姑娘您可想好了,圣上说过,只给一炷香的时间解开……” 话音落下,众人不由轻呼一声。这九连环本就十分复杂,寻常人耗费数月的时间能否解开都不一定,竟还规定了时间。 原本跃跃欲试的苏解语闻言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自己方才没有一时冲动。今日她不仅顺利进宫,而且还得了参加姒音学院比试的机会,之前被谢容华夺走的一切她会慢慢讨要回来,不急于在今日。 她下意识的看向谢清嘉,本以为这位心高气傲的谢家长女会知难而退,但没想到谢清嘉神情如旧,十分有自信道:“一炷香的时间足矣。” “这谢清嘉好大的口气啊,竟这么能笃定做得到吗?”一旁的贺兰铎好奇的问一旁漫不经心的靠在栏杆上看着池中菡萏的谢容华。 谢容华淡淡笑了笑,没说话。贺兰铎见她笑容有深意,眸光微转,紧接着小声道:“该不会谢清嘉也和你一样,没事解九连环打发时间吧。” 贺兰铎知道谢容华对那些枯燥的礼法文章不感兴趣,却是对九章算术熟记于心,对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精通到连贺兰铎都十分敬佩。 谢容华听了贺兰铎的话,嗤笑一声,道:“堂堂谢家嫡长女,每日赏花宴诗会的帖子都收到手软,哪里还有闲心解连环。” “也对,除了你之外,旁人怎会有如此变态的爱好……”贺兰铎小声的诽谤道,被谢容华一个冷眼扫过,立即变得谄媚笑道:“容华,若是谢清嘉解不开那九连环,可为何她要自取其辱?” 谢容华拨动着指尖的血玉扳指,淡淡笑道:“谢清嘉性子如何你又不是不知,若她无十全的把握以及绝对有利益之事,她又怎会出手。” “你这般说我越发糊涂了,既然你说谢清嘉不会解九连环,又不会出丑……” 话还未曾落下,却见谢容华一脸惋惜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素日里闲来无事,还是少逛些戏园子,多看些书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看书就头疼,再者说了。”贺兰姑娘十分委屈,道:“咱们好好说话,你干嘛又嘲笑我。” 谢容华看了眼谢清嘉,淡淡道:“《齐策》有载:“秦昭王尝遣使者遗君王后玉连环,曰:‘齐多智,而解此环否?’君王后以示群臣,群臣不知解,君王后引锥椎破之,谢秦使曰:‘谨以解矣!’” 一席话说完,学渣贺兰铎一脸疑惑加不解的看着她,道:“什……什么意思?”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还未曾开口,有一道含笑清润的声音道:“意思是说‘秦国使臣带一玉连环到齐国,声称如齐国无人能解开此环,秦国将以刀兵相见。齐君王后以玉连环遍示群臣,无可解者。齐国的无盐娘娘急中生智,“引锥椎破之”,终于将玉连环解开,化解了战争事端。’” 话音落下,众人循声看去,却见说话的是一个着浅碧色长袍的年轻公子。 如同宴席中的众人一般,是一袭广袖长袍,碧玉饰冠。 他的眉眼生的十分雅致,如同江南烟雨后的绿竹,带着三分的天生温雅,七分的世家矜贵清冷,纵使在年轻的世家子弟中,他那俊美的面容也是极为出挑的。 是楚栖迟!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不过很快的了然。毕竟如今宁宜候府可是朝中新贵,楚栖迟身为宁宜候府的世子,出现在此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只不过没想到当日在毓萃园一别,竟会在这里见到他。谢容华与楚栖迟正经论起来,也不过当日在闲云居有过数面之缘,之后在毓萃园相见,二人之间的谈话却不是特别愉快。 楚栖迟是如今新贵世家中最为出色的一位,其机敏和城府远不如他外表看起来那般简单。当日在毓萃园楚栖迟看穿了她的真面目,此时谢容华秉承着能不招惹是非便不招惹的心思,只当做没看见楚栖迟。 谢容华打定主意之际,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贺兰铎。 却见贺兰铎看见楚栖迟,脸上瞬间绽放了一抹明媚的笑容:“楚世子,好巧啊,您今日怎么也在这?” 如此老套而又漏洞百出的打招呼方式,听的谢容华都不由无语扶额。她知道,贺兰铎此生最喜欢容貌好看的人,见了楚栖迟毛病又犯了,怕她再做出什么丢人的事,谢容华默默向旁边挪了数步,想当做不认识她。 但楚栖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并没有戳穿贺兰铎十分拙劣的搭讪借口,温雅的笑道:“今日受圣上之邀参加宫宴,也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贺兰姑娘。” 贺兰铎见楚栖迟竟记得她的名字,当即十分受宠若惊。 楚栖迟礼数十分周到的和贺兰铎打了招呼之后,目光落在了一直未曾说话的谢容华身上,当落在她眼角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不过须臾之间便十分君子的移开了目光,含笑的说道:“想不到谢六姑娘不仅有惜花之心,且如此博学多才,在下佩服。” 谢容华见他笑的温雅无害,对着如此钟灵毓秀的人物她也发不起脾气来,心中暗道自己何时有了这以貌取人的毛病,看来是受贺兰铎的蛊惑不浅啊。 虽然心中如是想着,但谢容华面上却故意装傻,道:“不过是闲来无事翻看了几本闲书罢了,算不上什么博学多才。” 谁知楚栖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眼眸中微微勾起了一抹笑,道:“《齐策》可并非是什么闲书。再者说了,若只是随便翻看,谢六姑娘如何能将此书内容熟记于心,一字不差呢。” 看着楚栖迟眼中意味深长的笑,谢容华的心不由微沉…… 第259章 自以为是 前世谢容华与楚栖迟倒也没见过几面,对于这位楚世子的印象,大多数都是听别人说的。 楚栖迟的父亲是宁宜候的长子,但因常年看破红尘,在城外观中修炼,宁宜候楚濂便将世子的位置请封给了长孙。 彼时楚栖迟封为世子的时候不到弱冠之年,上面还有两位叔叔,对于宁宜候如此偏袒的行为十分不满。后来据说为了公平起见,宁宜候设下三道题,由当时不到弱冠之年的楚栖迟和他的两位叔叔比试。 若是楚栖迟赢了,便立为世子,所有人不得非议;若是楚栖迟输了,世子再另则他人。最终结果是不及弱冠之年的楚栖迟,以一人之力,连赢三场,此后再无人反对。 “有栖迟在,可保楚家昌顺。” 这是宁宜候在楚栖迟立为世子之前,面对族人的不解,给出的解释。 后来一系列的事情,说明了楚濂年纪虽然大了,但眼光却是极好。在章皇后与楚贵妃的争斗中,楚贵妃母子败了,楚家因此受到牵连,而那时楚栖迟在姬殊布下的天罗地网下,却带着一支嫡系血脉离开了邺城,算是给楚家留下了根基。 若不是这楚栖迟生错了家族,再加上那姬华着实是一位付不起的阿斗,依照这位楚世子的心机手段,在朝堂中必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谢容华思及此处,看着眼前笑得意味深长的楚栖迟,心中越发谨慎小心。不过须臾片刻,谢容华脸上又重新的挂上了笑意,回道:“这故事是我兄长讲给我听的,当时觉得有趣,便记下来了,没想到世子也看过这个故事。” “原来如此,慕臣兄学识渊博,只是可惜他无心仕途啊。”楚栖迟一脸惋惜的说道,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谢容华的话。 就在谢容华与楚栖迟说话之间,传话的太监已经打开了匣子,当匣子打开之后,原本一直一副胜券在握的谢清嘉,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她这是怎么了?”见谢清嘉如此模样,一旁贺兰铎不解的问道。 虽然谢容华尽力忍耐,但依旧压不住上翘的嘴角,幸灾乐祸的说道:“谢清嘉聪明一世,今天却在阴沟里翻船了呗……” 惠帝设下的局岂是那般容易能解,却见那匣子里装着的,并非是寻常所见的玉连环,而是一个由纯金打造、坚硬无比的九连环! “‘以椎破之’纵使取来玄铁做的椎,也破不了这九连环了……”看着谢清嘉此时十分精彩的脸色,谢容华顿觉出了一口恶气,当即也顾不上旁边站着的是楚栖迟,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在阳光下璀璨生辉的九连环,越发衬托着勉强解九连环的谢清嘉的脸色十分难看。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方才还自信满满的谢清嘉连一环都未曾解,原本欣赏的目光变成了质疑。 “这谢清嘉到底能不能解啊?” “是啊,看她这架势,不大像是会的样子啊……” 琐碎的议论声不断传到谢清嘉的耳中,原本就焦急的谢清嘉更加心慌意乱,在这临水又放满冰块的内殿中,谢清嘉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薄薄一层汗水。 方才谢清嘉夸下海口,此时却已经收不了场…… 襄阳郡主见谢清嘉脸色不对,便心知不好,目光飞转,想为谢清嘉解围。恰在此时,落在了站在栏杆边的谢容华身上! 待看清楚谢容华身边的竟是楚栖迟,襄阳郡主难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不过须臾片刻,她压下眼中的恼怒和心中的不满,眸光微转,对章皇后道:“娘娘,这解连环十分耗费心力,前些时日清嘉方才大病了一场,恐无余力,还请娘娘恩准,由容华代劳。” 章皇后淡淡的扫了眼急的满头大汗的谢清嘉一眼,她心知什么无余力不过是个托词罢了,襄阳郡主是想替谢清嘉拉个垫背的,让这个名满邺城的才女输的不那么难看。 恰好,她也不喜欢谢容华的张扬,便微微颔首道:“姐姐身子不适,由妹妹代劳也合规矩,谢六,剩余的连环便由你解吧。” 都已经缩在角落里不想再招惹是非的谢容华,还是平白无故的被卷入了其中。 谢容华看着襄阳郡主一副阴谋得逞以及章皇后笑里藏刀的样子,心中憋着火气,上前一步道:“娘娘,臣女愿意去解那九连环,只是容臣女多嘴问一句,这连环一旦解,功劳到底算臣女的还是姐姐的?” 这平白为人做嫁衣的蠢事,谢容华可不会再做了! 原本得以从十分尴尬的谢清嘉,听了谢容华的话,也不由冷笑一声道:“妹妹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 谢容华嘴角笑意不变,道:“亲姐妹也要明算账,更何况,我与长姐又不是一母同胞所出。” “若你能在剩余半柱香的时间将这九连环解,功劳便算是你的。”皇后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又为谢容华多设下了一层难度。 方才谢清嘉拨弄半天,根本就没有解任何一环,平白浪费了半柱香,可章皇后却也将她的时间算计其中。 以半柱香的时间解九连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人都这般想着,却见谢容华神色淡淡,含笑的说道:“好,半柱香足矣!” 看着谢容华含笑的模样,众人也分不清楚谢容华真的是有自信能解这连环,还只是说笑而已。 毕竟比起方才谢清嘉胸有成竹,做足了气势,谢容华说话言语之间都是漫不经心的,以至于让人根本不相信她真的能做到此事。 而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谢容华走到了方才谢清嘉解连环的桌案前。谢容华平日闲来无事,便喜欢解各种复杂的机关巧术,惠帝所赐、让谢清嘉都束手无策的九连环确实复杂,可却难不倒谢容华,因为前世这个连环她解过。 正是他与姬殊定下婚约,第一次在虚无场上参加宫宴被楚贵妃设计为难的时候。却没想到这一世竟提早进入虚无场,惠帝提前设下难题。 谢容华记性好,纵使那是好几年的事,但拿起那九连环不消思考,按照前世所及的步骤一一解。 众人只见那如玉似雪的纤细手指快速在连环镂空中穿梭着,与那流光溢彩的金连环形成了鲜明对比,竟有一种别致的美丽。 虚无场上的众人都被如此熟练的手势所吸引着,一时间原本喧闹的内殿一片寂然。 “咔擦”一声,细微的轻响在寂静的内殿十分的清楚。 谢容华,竟真的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解了惠帝设下的九连环局! 第260章 赐字璇玑 当九连环被谢容华在不到半柱香的时辰解,一时间众人脸上神情各异。 章皇后和贞禾夫人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神情微妙;而其中,最难看的要属算计不成反而帮谢容华出了风头的谢清嘉和襄阳郡主母女二人。 谢容华能解九连环也就罢了,偏偏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在这么多限制之下解的,岂不是在打谢清嘉的脸!宴席上的贵女们,不知谁提及了当日在毓萃园谢清嘉与谢容华姐妹二人比试之事,低声议论中,不知谁说了一句“看来邺城第一才女也不过如此嘛。” 谢清嘉气的脸色煞白,今日的昂昂斗志,在宫宴还未曾开始便已经熄了大半…… “如何。”角落里,肖如凤戳了戳兰生的肩膀,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 “不错。”兰生微微颔首,算是对谢容华的评价,而后又道:“只是她那解连环的手势,怎么有些像先生在拨算盘……” 世人皆知,四海商行的君先生有一金算盘从不离身。 听了兰生的话,肖如凤差点没笑出声来,忍笑道:“所以说他们两很般配么……” 肖如凤和兰生正在说笑间,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个白色人影身上,连忙正了神色。 却见那人不是,正是姬殊!也不知他站在那看了多久,也幸而姬殊看向的并非是他们,肖如凤顺着姬殊的目光看去,正好落在内殿的谢容华身上。 此时谢容华解了九连环,在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下,正领赏赐呢。 章皇后虽对于谢容华解了九连环局心有不满,但她毕竟身份摆在那,心中想什么也不会写在脸上的,含笑的问一旁传旨的小太监道:“今日圣上赐的名讳是什么?” 小太监将另一个锦盒中明黄色的锦囊打开,锦囊之内藏着的是惠帝亲笔所属书的名字,回道:“是‘璇玑’二字。” 听到这两个字,章皇后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的光芒,不过须臾片刻便掩了去。而谢容华领旨谢恩的同时,正借着敛眸之际掩去眼中的惊涛骇浪。 前世宫宴之上,惠帝赐给她的亦是‘璇玑’二字!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有所定数? “‘璇玑’意喻聪慧之意,最合适六姑娘了。” 一道含笑温润的声音响起,原本已经起身站在一旁的谢容华后背僵了僵,片刻之后,正好对上姬殊深沉的眼眸! 姬殊看清了谢容华今日与众不同的装扮,毫不掩饰的闪过了一丝惊艳之意,原本温和的目光灼灼的看着谢容华,全然被她吸引了,意有所指道:“当日在长玄山六姑娘赢了本皇子一匹马,今日在虚无场六姑娘又赢了父皇钦赐的道名,可见与我们皇家有缘啊。” 原本谢清嘉见姬殊一进来只顾着看着谢容华,根本就没分半点眼神给她,心中正恨的滴血,又听姬殊这般言论,脸色突变,是连脂粉都盖不住的苍白。 与皇家有缘,莫不成姬殊是真的打算要娶谢容华? 不只是谢清嘉如此想,就连一旁围观的那些世家贵人们也惊疑不定的在姬殊和谢容华之间打量。从上次长玄山围场比试,四皇子姬殊对这位谢家庶女就表现出不一样的关怀,难不成真的是看上了一个庶女? 一时间原本恢复热闹的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就连肖如凤也不禁皱眉,这姬殊竟是明目张胆的抢人? 谢容华敏锐的察觉到姬殊话音落下,她后背那些锋芒的目光,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谢容华心中不知将姬殊骂了多少遍,面上含笑,四两拨千斤的的回道:“圣上恩泽万民,臣女惶恐之至。” 谢容华四两拨千斤的想要将姬殊的话语给挑开,而在此时,忽而听到一声冷笑,紧接着一个嘲讽的声音道:“什么皇家的人,莫非四皇弟你是要和君先生抢人?” 这道阴鸷的声音,重新将谢容华放在了火上烤。 却见在虚无场众多贵人面前,言语如此不知含蓄、又如此和姬殊争锋相对的,除了三皇子姬华还能有谁! 姬华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纵然在这虚无场中,姬华穿的是与众人一样的广袖长袍,本是潇洒肆意的风流姿态,但依旧掩盖不了他眉宇之间的阴郁暴戾之气。 这些时日因为姬殊身份连连抬高,又为惠帝办了好几件称心的事,在朝野中赢得一片赞扬,原本正气焰正高一枝独秀的姬华却被他昔日看不起的人压的抬不起头来,让他如何忍的下这口气! 谢容华看着姬华杀气腾腾的样子,气的眉心直跳。她早就知道姬华行事冲动,不计后果,却没想到竟敢在惠帝所设的宴席上当众与姬殊较真起来。 他们兄弟较真便较真,谢容华乐得看好戏,但将她卷入进来,算什么事。 如今姬华与姬殊二人正在夺权的关键时期,需要得到四海商行与薛煜兵权的支持。 薛煜未曾表态,而四海商行的君子樗却与肖如凤来往甚密,肖如凤是姬殊的人!也难怪姬华如此不忿失态,他身边的随侍劝都没劝住。 姬华话音落下,探究的目光落在了站在内殿中间的谢容华、以及风轻云淡的靠在一旁的‘君子樗’身上。流言中的两位今日在内殿狭路相逢,又被三皇子点破‘奸情’,看他们如何反应。 这样的场合,就算谢容华心思再机敏,也是多说多错。毕竟她身为女子,一旦与某个男子有半分的纠葛,那就是洗不去的污点。 原本捕风捉影的流言,众人听听也就过去了;但是今日被姬华大肆宣扬出来,若处理不当,谢容华以后如何在邺城这些世家贵人面前立足? 谢容华心中闪过了种种思量,担忧的看着那个青衣男子,如此窘境之中,面对姬华的咄咄逼人,他该如何解释。 却不曾想那人只是漫不经心的拨动着手中手中的折扇,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讥诮的笑,原本浅淡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看着姬华道:“想不到三皇子身份如此尊贵,竟会在宫宴上问这些捕风捉影的无聊话。” 语气清冷,言语之间,足以间身为四海商行主人的傲慢之意!竟是连一国皇子都不放在眼中。 而贵为皇子的姬华,在‘君子樗’讥诮的目光下,脸色微变,想要动手却被他身边的人拦住了,颇为忌惮的说道:“殿下,这是皇上的贵客啊……” 谢容华看着姬华如此吃瘪的模样,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自嘲道:她怎么忘记了,依照君子樗的身份,根本不必做任何解释的。 一时间,她看向那个戴着面具的青衣人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第261章 庄周梦蝶 他是这虚无场上,唯一未着广袖长袍,更换服饰仪容之人。 一如既往的着一袭青衣,是上好的青丝雪绸,上面用暗隐的银线绣以江海云崖的图案,一如记忆中那般姿态高雅,清冷无双。 自从归还那白玉雪芍之后,谢容华想过很多次二人再次相见的情形,心中打定了主意只当做不认识她。她无情,他比她更为薄凉。 他依旧可以风轻云淡的在一众世家子弟中左右逢源,波澜不惊的说那些只不过是捕风捉影的流言而已。纵使谢容华心中再拿的起放的下,也不由觉得闷闷的…… “真是可怜啊,君先生都说了不过是她自作多情了,她还巴巴的望着人家。” 谢容华听到一道尖细刺耳的声音道,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一旁的贺兰铎推了一把,她才看清数道嘲讽的目光望着她。竟是因她方才一时失神,频频看向君子樗那边的举动被某些捕风捉影的人有意拿捏出来做文章! 方才谢容华解九连环倒是让原本瞧不起谢容华的安歇贵女们高看了一眼,可是偏偏她竟‘勾引’四皇子姬殊! 昔日姬殊尚且未曾记在皇后名下,便因出众的容貌和绝佳的风姿不知多少贵女为之倾倒,再加上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姬殊可是足以与三皇子姬华平分秋色‘嫡出’的皇子!世家联姻,有意愿与这礼贤下士的四皇子姬殊结亲的,远胜于和好高骛远的三皇子姬华。 今日惠帝于虚无场设宴,请的这几位贵女都是公候世家,将要与皇家结亲的。 这些都是高傲的天之骄女,被一个卑微的庶女抢了风头脸色能好看到哪里去。恨不得借着邺城的那些流言蜚语将谢容华从云端上拉下来,再踩两脚才泄愤。 纵使沉稳如谢容华,听到这些人指指点点的声音,此时脸色也变得极其的难看,一旁贺兰铎不平的想要为谢容华理论,却被她拉住了。 这些女子都是世家出身,不是不知礼数的,之所以故意这般在她面前议论,故意就是为了激怒她。一旦贺兰铎出手了,岂不是正遂了她们的愿。 谢容华半拽着贺兰铎离了宴席,重新去了那莲池乘凉。这虚无场建的和天宫一样,虽是在殿内,却引了太液池的水,在里面种了白莲,还养了几尾红鱼。那鱼儿肥嘟嘟的煞是可爱,谢容华原本只想着今日咬咬牙忍着就过去了,偏偏有人不遂她愿。 “方才是三皇兄唐突了,本殿下在此替她赔罪,还请六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姬殊也跟了过来,一脸诚恳的向谢容华道歉。 谢容华听到他的声音,眉心微皱,回过头来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眼中七分的笑,三分的嘲讽。 姬殊身份卑微,自小是看惯着别人的眼色长大的,所以早就生的一副七窍玲珑的心思。为了生存,手段圆滑些倒也没什么,可就怕过犹不及。 前世的时候他总是这样的,主动挑起事端,将你置身于泥潭里,然后他抽身而出。在你想兴师问罪之前,他一脸诚恳的向你道歉,顺带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在旁人的身上,自己无辜极了。 这般不入流的手段,姬殊不知在他面前用过了多少次,可恨她蠢到因对他深信不疑,竟从未看穿过。 不知怎的,谢容华忽而没了耐心继续与他虚以为蛇下去,,言辞犀利的嘲讽道:“殿下既然要道歉就拿出殿下的诚意,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看着她一反常态的冷淡,姬殊非但没生气,嘴角微微勾了勾,一脸趣意的看着她,问道:“何出此言?” “是殿下您言语戏弄臣女在先,才有三皇子挑起事端在后,若非因为您,三皇子也必然不会与臣女这样一个小人物计较,殿下难道不应该先道歉吗。”谢容华毫不留情的戳穿姬殊虚伪的伪装,那双眼清亮如雪,仿佛有着洞悉人心的力量!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姬殊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狼狈的感觉。 不过也只是须臾的时间,很快姬殊的神色恢复如常,看着谢容华似笑非笑的说道:“若是本殿下道歉了,你便能原谅我?” 戏谑的话语,远远的看去,姿态十分亲昵。 姬殊难道就不知什么叫做避嫌吗! 纵使看不清身后那些贵女们神情如何,谢容华也觉如锋芒在背,眉心皱了皱,想要抽身离去,却被姬殊拦住了去路。 谢容华抬头瞪了他一眼,只是此时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姬殊的目光,全然被她眼尾的蝴蝶吸引了。 在她抬眸之时,她眼畔那只蝴蝶映着天光闪烁了一下,眼尾末梢处鲜艳的红蝶似是展翅而飞。 ““这只蝴蝶……”他看着谢容华,眼中带着前世从未有过的着迷,伸手抚过她的眼角。 谢容华根本没想过他姬殊竟然会动手,一时间竟没有避开他的接触。 “庄生晓梦迷蝴蝶,是耶非耶……” 虽然谢容华很快反应了过来闪躲开,但姬殊冰凉的指尖落在眼角处的感觉,让谢容华不由一阵恶心。 她从未如此这么反感过一个人。 前世纵使她和姬殊定下婚约,二人之间利益的合作关系远胜于情感,姬殊自诩为君子,根本没做过任何亲密的举动。倒是待谢清嘉,却比她亲切热络许多。 只是那时谢容华一门心思扑在谢家以及为他筹谋大计上,根本就没发觉到两个人之间的猫腻。也是怪她因为对于这两个人过于信任,直到最终惨死东宫,才知道二人的真面目! 谢容华眼中的嫌恶之意像是给姬殊兜头泼了冷水,姬殊温润如玉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不敢置信道:“你不喜欢本殿下?” 谢容华差点被姬殊那么理所应当的语气气笑了,纵使他长着一张好皮囊,又贵为皇子,也不是每个女人见了他都喜欢他吧。 心中如此想着,口中便也说了出来。 姬殊性格看似温和,实则最为自负不过,何曾被人如此嘲讽过,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嘲讽道:“该不会你心中还真的一直念着君子樗吧?你连他的模样都没见过,不过送你一盒明珠而已,便当真以身相许了?” 姬殊接二连三的纠缠已经让谢容华失去了耐心,再加上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正好戳中了谢容华的痛楚。谢容华怒上心头,脑门一热,道:“谁知道君子樗面具下那张脸是美是丑,我谢容华喜欢的人,必定是世间长的最好看的一个!” 一不小心,谢容华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恰在此时,殿外一个着玄色道袍的人缓步走了进来,原本喧闹的内殿安静了下来,再再度呈现出一种诡谲的气氛…… 第262章 人间绝色 此时是正午时分,外面骄阳如火,殿内凉意徐徐。 那人着一袭玄色道袍,长发披肩,玉簪束发,模样端的是惊尘绝艳,举世无双。 单单论容貌,就连以美貌闻名的肖家大公子肖如凤在他面前气度上也逊色了一分,说他是这些杰出的世家子弟中最好看的一个都不为过,可堪称之为谢容华口中的人间绝色! 只是……众人想到他的身份,原本惊艳的眼神都变得复杂了几分。 安王姬桁,圣上与元后的嫡长子,本该是金尊玉贵的人物,生来便是万人之上的。可偏偏,却是个天生不详的命格,身边的人都被他克尽了,就连他自己也落得残疾终身于储君之位无缘的下场。 所以单单是容貌好,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这些话她们只敢在心里说。纵使知道这位如今已经变得残废,只不过是个失势的王爷,但身上那一种望而生畏的凛然气势犹在,约莫是常年在山中修行的原因,没有半分的人气,一进来整个内殿的温度都变冷了好几分…… 那双淡若琉璃的目光不轻不重的扫了谢容华一眼,贺兰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位看起来十分不好惹的安王殿下治谢容华的罪。 在众人复杂的神情下,却见安王殿下只是淡淡了呆若木鸡的某只一眼,而后以一种清冷无波的神情,波澜不惊的语气道:“你很有眼光。” 一阵风吹过,众人莫名觉得背后一凉,而谢容华此时又羞又窘,恨不得直接跳到莲花池里去以死谢罪。 “圣上驾到。” 太监尖细的声音,此时在谢容华听来最为美妙的声音。 “臣等参见圣上……” 叩拜的声音此起彼伏,谢容华跟在众人身后叩拜,一面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个九五之尊。 他年过不惑,头发已白了一半,约莫是前些年忧心过多,凡事亲力亲为的缘故。 姬桁的几个兄弟模样都不错,惠帝的模样也差不到哪里去。其中单看面相,几位皇子中姬桁比姬华更像惠帝,但面相却没有惠帝那般薄凉阴鸷,而性格姬殊却是最像惠帝的。 因年轻的时候积劳成疾,他在位时出了几次叛乱,如今他的身子越来越差,此时的他看起来有些孱弱。但谢容华知道这位看似病弱的天子,却在前世的时候依旧将数位皇子已经大臣玩弄于鼓掌之中,其心机深不可测! 而在惠帝身边的,是一个姿容艳丽的妇人。 她看起来只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岁月对美人格外宽厚一些,根本看不出她真正的年纪,或许说,一眼看见她的人,只会在意她眉眼间欲说还羞的万种风情,而不会在意她真正的年纪。 这,便是进宫几十年,宠爱不减的楚贵妃楚媚…… 谢容华下意识的看向章皇后,却见章皇后对楚贵妃伴驾表面并无一丝波澜,脸上带着端庄沉稳的大度,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反倒是襄阳郡主,在看见她这位在繁华锦绣拥簇之下的长姐时,眼中依旧闪过了一丝妒恨不甘之色。 那一抹不甘之色,很快便就被襄阳郡主给掩了下去。 论年纪,其实章皇后还要比楚贵妃小上数十岁,但她的眉眼生的过于端庄寡淡,二人站在一起,最夺人眼球的只是楚贵妃。而楚贵妃眉宇之间因为那一抹妖色,让人只会注意到她的容貌注定是个宠妃,而并非有正室的风度。 曾有人说,惠帝之所以不立楚氏为后,便是因为她身上并无母仪天下的气度。 这也算是成也如此,败也如此吧。 谢容华如是想着,便见惠帝坐在了龙椅上,身边坐着的当然是一国之母的皇后,笑道:“都起来吧,方才都在说什么呢?” “回父皇的话,方才有人在夸安王兄长的好看呢。”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谢容华眼皮子跳了跳。 果然,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向将姬桁视为宿敌的姬华! 惠帝看向一旁着玄色道袍,面无表情的姬桁,纵使尊贵如天子也不由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 方才跟着惠帝一起进来的几个大臣们也都是一副惊呆了的神情…… 随驾进来的贺兰统领有点慌,这般大胆、肆意妄为,除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女儿还能有谁!跟着贺兰统领坐在一些的谢蕴,谢三爷姿态优雅的摇着手中的折扇,眼中闪过了一丝促狭的笑,对脸色铁青的贺兰毅道:“你家小丫头如今竟连安王都敢招惹,佩服,佩服。” 惠帝短暂的诧异之后,方才回神,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问姬桁道:“当真有此事?” 姬桁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扫了想要努力将自己塞到贺兰铎身后的某只一眼。 贺兰毅看见姬桁的眼神,越发确定了闯祸的是自家小丫头,正要上前一步替女请罪呢。 谢容华以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站了出来,道:“是臣女一时玩笑,无意间冒犯安王殿下,请殿下恕罪。” “啪嗒”一声,谢蕴看着那跪在地上,纵一袭白衣依旧不掩风华的少女,难得失仪。 “她是……”惠帝没想到敢开姬桁玩笑的是个小丫头。 谢蕴在贺兰毅幸灾乐祸的眼神下,无奈扶额,起身请罪道:“她是微臣的小女,第一次进宫不知礼数,冒犯了安王殿下,请圣上恕罪。” 惠帝微微愣了片刻之后,含笑道:“都起来吧,原来是谢卿的女儿,怪不得如此不拘小节。” 听着惠帝的话,谢蕴脸色有些复杂,闷闷的点头应了下来。 谢蕴虽未曾入仕途,但因昔年文采风流,十分得惠帝赏识,出入宫廷,被尊之为白衣卿相。 再加上这些年谢家商行遍布四处,时常进贡些新鲜玩意进宫,所以惠帝对谢蕴的倒比对谢英还热络些。 自知闯祸理亏的谢容华跟在了谢蕴的身后,只恨得这场宫宴早些结束,反正这一个月她也不要见人了! 惠帝见姬桁被一个小姑娘如此打趣自己没计较,便也没将这一小插曲放在心上,复又问道:“今日解开九连环的,是哪位世家子弟?” 章皇后含笑的说道:“今日正巧是谢六姑娘解了圣上的九连环,得了圣上的恩赏。” 话音落下,就连惠帝也微微有些诧异,道:“竟又是这个小丫头……” 一双狭长的眼眸再看向谢容华的时候,带着数分打量之意…… 第263章 举世无双 惠帝若有所思的目光在谢容华身上停留了片刻,不过须臾之间,很快便就移开了眼,对谢蕴道:“谢卿倒是生了个好女儿,不知如今可婚配了?”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看向谢容华,暗道:惠帝莫非是想给谢容华赐婚? 就连楚贵妃和章皇后,看向谢容华的时候眼中多了一层探究,纷纷在揣测着圣心。 谢蕴听到惠帝的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道:“小女顽劣,微臣还想留他在身边多教养几年,未曾婚配。” 惠帝淡淡的看了谢蕴一眼,道:“她能解开那九连环,可见是福泽恩厚之人……” “舜华,你说可是?” 舜华? 谢容华愣了会儿,顺着惠帝的目光看过去,却见惠帝看向的是一旁寡言的姬桁。 若说谢容华是福泽恩厚之人,那姬桁……可就是命犯孤煞的不详人了。一时间众人看向姬桁的目光多了一层微妙的同情之意,也不知惠帝是无意间随口一说,而是在提醒着姬桁什么,还是意有所指? 这便是伴君如伴虎,君王不过一句话、一个表情,底下的人不得不生着七窍玲珑的心肠! 安王殿下面无表情,惜字如金道:“父皇说是便就是。” 他一袭道袍玄衣,以玉簪束发,容颜绮丽无双,可是却神情淡漠到与这虚无场上的极尽奢侈华丽格格不入。一些见过昔日意气风发的皇长子的那些老臣,看着姬桁如此模样,未免流露出几分惋惜之意。 生来尊贵,可偏偏一生都受这不祥的预言所困。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却早就勘破了红尘,心死如灰。 唯有知道他真实面目的谢容华,看着姬桁如此模样,心中暗自诽谤道:这厮可真能装啊! “这安王的字和谢六姑娘的名字都带一个‘华’字,可见二人是有缘的。”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正是惠帝身边坐着的最会察言观色的楚贵妃。 楚贵妃话音落下,众人神情各异,谢蕴更是神色大骇,连忙道:“是小女冒犯了……” 惠帝目光却是落在姬桁身上,却见他神情冷淡,左手执盏,通体的冷漠,不染一丝红尘。惠帝眼中微微有些失望,片刻之后,似是方才想起对跪在地上的谢蕴道:“罢了,贵妃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谢卿何必如此紧张。” “是。”谢蕴站了起来,回到宴席上连喝了三杯酒压惊。 有人惦记上了他家小明珠,他能不紧张吗。 与谢蕴同坐在一起的贺兰毅,难得见谢蕴如此吃瘪的样子,取笑道:“这安王殿下着实容貌长的不错,和你家小六倒是能相当的,只是性子未免有些冷了点……” “贺兰叔叔……”贺兰毅的话还没说完,便听一道凉丝丝的声音道。 贺兰毅心中一惊,回头一看却见谢容华不知什么凑过来了,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若问贺兰统领这辈子最怕的人是谁,当属谢家这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原来是容华啊……”贺兰毅讪讪的笑道,意图将方才打趣谢容华的话蒙混过去,“今日第一次来宫玩的可开心?” “有阿铎陪着,倒也顺心。”谢容华笑的温和无害,道:“而且今日在长秋宫的时候,承蒙贞禾夫人教导了两句,收获颇丰啊。” 原本贺兰毅刚毅的神情在听见‘贞禾夫人’四个字的时候,表情微微有些破裂。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须臾之间,贺兰毅掩去了眼中的不自然,极其敷衍的说道。 谢容华只是露了会儿面,很快便就被贺兰铎寻走了,此时贺兰毅也没有喝酒的心思,看着谢容华的背影若有所思,心道:这事连谢蕴都不知道,小丫头该不会那般邪门吧? 虚无场上觥筹交错,数道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谢容华的身上打量着,也亏得谢容华早就练就一副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的气场,在这么多道目光下与贺兰铎说着话,神情镇定自如。 而在此时,有宫人回话道:“圣上,西燕使臣来了。” 话音落下,却见原本虚无场上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宣他们进来吧。”惠帝放下手中的酒杯,理了理衣襟道。 随着惠帝的话音落下,谢容华便见一行人缓缓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位,一袭白衣,衣襟之上以金色丝线绣着白泽的图案,端的是丰神俊朗、面如冠玉,其风采竟不在邺城这些世家子弟之下。 “那便是……传言中的卿太傅么。”贺兰铎见此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整个目光都黏在了卿如晤身上,“这个长的也不错,不亚于安王呢!” 两国使者见礼,正是一派肃穆、无人喧嚣的场合,失态的贺兰姑娘的话分外的醒耳。 卿如晤循声看去,正好看见了被贺兰铎紧拉着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的谢容华。 此时谢容华着一袭白色广袖,青丝曳地,眉宇之间那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最为显眼醒目。纵使无过多的华丽装饰,但眉宇之间却自成一种高不可攀的矜贵气度。 卿如晤眼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的色泽,并非是肤浅的惊艳,而是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不过须臾之间,他便十分合理的移开了目光。卿如晤将自己的神色掩饰的很好,旁人并没有看出他那一刻一闪而逝的异样,唯有密切关注着某只的姬桁。 姬桁眉心微皱,却未曾说什么。 “安王惊才绝艳,举世无双,区区怎敢与之相比。” ‘惊才绝艳,举世无双’八个字,是昔年梅老先生留给少年姬桁的。 可惜后面还有四个字,“月盈则亏,慧极易折。” 后来梅老一语成戳,鹿原一役使姬桁闻名于东陆,却也因杀戮过多,身受重伤,遁入空门,为世人之惋惜。 卿如晤无端提及这八个字,看似是谦让夸奖姬桁,实则是在折辱于他。见旁人看着姬桁都带着怜悯之色,而姬华更是丝毫不给面子的嗤笑出声,谢容华莫名觉得心里闷的慌,看着卿如晤越发不顺眼了。 对于自己心中这一种异样的感受,谢容华归咎于她是姬桁的门客,旁人折辱姬桁就是折辱她。 就在谢容华心中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忽而听见一道声音问道:“谢六,这安王与卿太傅,谁才是你眼中的‘绝色’?” 第264章 再度出题 “安王与卿太傅,谁才是你眼中‘绝色’?” 惠帝此言一出,虚无场上原本凝重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就连深谙惠帝的楚贵妃,一时间也拿捏不准惠帝究竟是一时玩笑,还是有别有所值。 是以当下楚贵妃按下心思,近看谢容华如何应对! 众人都看向被惠帝点名的谢容华,却见在众人注视下,这位谢六姑娘神色淡然。 她倒是沉的住气!章皇后与楚贵妃各有所思,而苏解语等人巴不得谢容华回错,触怒圣意! 而此时的谢容华并不似表面这般看起来淡定,她深知惠帝心机深沉,此番乍然询问定然不是玩笑,若是回答恐谢蕴也会被她连累。 思索之间,谢容华眼中扫过虚无场中的众人。 却见卿如晤微微挑眉,等着看好戏,至于安王殿下,看似面无表情但实则眼中带着些许期许…… 嗯,肯定是她眼花了,安王殿下那样的人,怎会在乎这样无聊的话题。 该如何回答,才是令惠帝满意的答案呢? 卿如晤举止温润,如那皎皎云间月;姬桁出尘脱俗,若那皑皑山上雪。二人真要比较,很难分出胜负。 但须臾片刻之后,谢容华微微定了定心神,道: “安王殿下与卿太傅各有千秋。但……” 在众人抱着看好戏的目光下,谢容华笑着缓缓道:“臣女认为,安王殿下更胜一筹!” 毕竟她是安王府的门客,胳膊肘不能往外拐是么。 是以谢容华的一番话,说的那叫掷地有声、理直气壮。话音落下,各人面色诧异。 有人觉得谢容华不知羞耻,身为一个女子竟当众评论男子的容貌;有人说谢容华此言有失偏允,莫不是真的看上了安王那张脸。 在众人各色的神情各色的眼光都聚集在谢容华身上的时候,坐在诸位皇子下首,一直未曾说话、面无表情的安王殿下,脸色终于绷不住了,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听着谢容华的话,卿如晤倒是没觉得冒犯,但西燕跟着卿如晤来的使团忍不住了。 “你这个小丫头胡说八道!我们家太傅可是西燕第一美男子,比安王差在哪了!”一道洪钟般的声音不平道。 说话的是站在卿如晤左边的大汉,却见他身长八尺,身形壮硕,和一个小山一样站在卿如晤的身后将其余的人都挡住了。 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声如洪钟,一双如铜铃般大眼凶神恶煞的瞪着谢容华,一般寻常的贵女早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谢容华只是十分懒散的看了他一眼,道:“圣上问的是‘在我眼中安王殿下与卿太傅谁堪称为绝色’。我若是看的顺眼,就算安王殿下貌若无盐我也觉得殿下远胜于卿太傅……” “你这是胡搅蛮缠!”大汉气极败坏。 谢容华丝毫不畏惧的迎着他怒气冲冲的目光,蛮横的说道:“怎么,你不服气就咬我啊!” “你……”八尺长的汉子,倒是被谢容华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哈哈,容华远来是客,你就不要再开太傅的玩笑了。”惠帝笑着打断了谢容华与那汉子的剑拔弩张,“这孩子,倒是像极了谢卿年轻的时候,不拘礼数惯了。” 惠帝当着西燕人的面,不轻不重的呵斥了谢容华一番。但看似是呵斥,从他口中的‘谢六’变成亲昵的‘容华’,显而易见是对谢容华的回答十分满意。 谢容华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也十分乖觉的说道:“臣女知错,一时胡言请太傅见谅。” 西燕使臣一出场,惠帝便借谢容华之口给西燕一个下马威,这一场宴席,是给他设的鸿门宴! 不过须臾之间,卿如晤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但面上不显,含笑的说道:“谢六姑娘客气了,这世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某个方向一眼,谢容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落在了君子樗冰冷的面具上,心蓦地一沉。 卿如晤将谢容华微妙的变化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浓了,道:“今日微臣奉君上之命,愿与大宸联盟交好,献上西燕至宝,请圣上笑纳。” 是‘献’而并非是进贡,意味着西燕并不愿臣服于大宸! 惠帝眼底闪过了一丝阴翳,不过须臾片刻,很快如常笑道:“呈上来吧。” 话音落下,东西未至,众人便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虎啸声,待看清楚西燕所谓至宝乃是一只沙虎!正关在笼子里睁着血盆大口咆哮着,那些胆小的贵女们吓的花容失色,原本如神仙仙境的虚无场瞬间变得喧闹起来。 至于造成这混乱的罪魁祸首——卿如晤则是神色浅淡的站在那,似笑非笑的看着场上的混乱。 “回圣上,这猛虎乃是我们西燕的神兽,极通人性,献给大宸圣上,以表我们的诚心!”说话的便是一直跟在卿如晤身边的那个猛将,声如洪钟,听的几个文臣不由捂耳朵。 看着那些文人如此模样,那猛将眼中闪过了一丝轻蔑之意,这些人,还不如刚才那个小丫头呢! 而惠帝则是淡淡的看着他们,原本嘴角一直带着的笑容,此时也淡了下去。 以猛虎为宝献之,简直是闻所未闻。所谓诚心是假,在给大宸一个下马威是真。 大宸以武立国,本是诸国之中武力最为强大的一个国家。只是可惜连年内战叛乱,国力空虚,十六年前雪衣候府之乱,大宸损兵折将,最为精锐的雪城和镇国公两支军队都折在了那里。 后来虽有姬桁手中的那支天策军为后起之秀,震慑住了蠢蠢欲动的诸国。到底天策军镇守在边境,再加上主帅已换,早已不知这只军队是否还如曾经那般锐不可挡? “除此了这只猛虎神兽,微臣还带来了数十只猛兽如今在猎场之上,不知今日圣上可有兴致移驾猎场?”卿如晤只当没看出惠帝难看的脸色,笑意不减的对惠帝道。 惠帝未说话,倒是姬殊先开口了,道:“父皇,若兴师动众的去猎场只是看那些猛兽岂不是无趣。不如让猎场的侍从做好准备,咱们酒宴之后,去猎场比试一番骑射之术如何?” 姬殊的一番话正好戳中了惠帝的心思。 以前和西燕比试总是大宸输,但是今年不一样,除了贺兰毅之外,还多了薛煜这员猛将,恰好也正是让这赫赫有名的卿太傅,见识下何为大国风范的时候! 惠帝心思微动之际,却听姬华也十分殷勤道:“是啊父皇,太傅一番好意,我们也不能不接受啊。” 见两位皇子都如此说,惠帝便微微颔首,吩咐道:“下去准备吧。” 下午还要在猎场上两国比试这一插曲,这酒宴便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有担忧比试结果会不会破坏两国结盟的、有期待比试准备一展身手的,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有宫人回话说围场猎物已经准备好了…… 第265章 朝生暮死 此时已是下午,烈日正炙的时候。 从凉快的行宫出来,一股热浪迎面而来。 重新换回了自己衣服的谢容华不断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这皇家也也真是无趣,放着好好的酒不喝歌舞不听,非要去什么猎场找罪受。猎场狩猎本是血腥之事,在座的贵女都不大愿意去看,生怕娇嫩的皮肤晒黑了,奈何惠帝来了兴致,只好跟了上去。 虽然猎场比不得虚无场凉快,但可以见到世家子弟马背上的英姿,原本不情愿的众人又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谢容华最怕热,和贺兰铎捡阴凉的地方走着,还不断的用袖子扇着风抱怨道:“这天可真热啊,早知道让翡翠带把扇子……” 说话间,却觉头顶一片阴凉,却见眼前凭空出现了一把团扇。 “多谢……”谢容华心头一洗,接过了那人手中的团扇,一看那团扇的主人笑容微凝,问道:“怎么是你?” 却见将团扇递给谢容华的不是别人,正是卿如晤! “谢姑娘好像不大愿意看到在下?”卿如晤看着谢容华含笑的说道。 谢容华看着卿如晤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下意识的排斥,皮笑肉不笑道:“太傅您可以自信点,将‘好像’那两个字去掉。” 卿如晤失笑,似乎并没有因为谢容华的失礼而感到生气。 谢容华拿着卿如晤方才递给她的那个团扇,如同拿着烫手山芋,一时间不知该留下还是还给卿如晤。此时卿如晤似是并不知道谢容华心中的复杂,复又问道:“上次在下送您的那把团扇不知谢六姑娘可还在?” “那把团扇丢了。”谢容华一想到那把被卿如晤做了手脚的团扇,更没好气的说道。 听了谢容华的话,卿如晤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的神色,道:“原来如此。” “太傅如此在意那把团扇,莫非那团扇中,另有乾坤?”谢容华看着卿如晤若有所思的神色,试探性的问道。 “此处并非说话之处,若谢六姑娘好奇,不如改日我们到茶楼一叙?”卿如晤突兀的说道。 谢容华一时也拿不准卿如晤的深浅,却又对此人的目的十分好奇。 “我在西燕等你……” “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西燕,那个陌生的她从未踏足的地方,究竟又与她有着什么样的羁绊? 不过须臾片刻,谢容华心中已定了主意,含笑的说道:“上次承蒙太傅相邀前去醉花荫饮茶,下次由我下帖子请回太傅如何。” 时间地点由她定,便就可以从一开始掌握主动权! 卿如晤将谢容华眼底的狡黠尽收眼底,暗道:当真是个狡猾的小丫头。 “好,一切就依六姑娘的。”卿如晤一如既往的好脾气。 此时猎场上比试已开始,身为主角之一的卿如晤竟还在此处与他们闲聊,谢容华不由好奇的问道:“今日两国比试,太傅难道不排兵布阵一番吗?” “我带来的猛将只有一个木达尔,你们大宸贺兰统领与薛煜薛将军都是骑射高手,再如何排兵布阵,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卿如晤淡淡的说道。 谢容华挑眉,道:“想不到太傅竟将胜负心看的如此轻。” 卿如晤失笑道:“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再者说了……” 他褐色的眼眸闪过了一抹异色的色泽,缓缓开口道:“你们大宸两位皇子极力促成比试,争对的又并非是我们西燕,我答应,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谢容华微微一愣,就在此时卿如晤的目光落在了她的眼角上。 “你眼角画的这只蝴蝶倒是别致。”卿如晤含笑的说道,目光中只有赞许,并无其他的色彩。 谢容华下意识的捂住了眼角,方才更衣匆忙,她根本就无暇处理眼角这只蝴蝶,或许是…… “你可知这蝴蝶为何名?” “啊?蝴蝶还有名字?”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问道。 “这只蝴蝶名为凤尾蝶……” “凤尾蝶?”谢容华自诩见多识广,却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种蝴蝶。 “是啊,凤尾蝶,此蝴蝶只有大宸与西燕皎洁的迦南山才有。色泽炙艳如火,其翅如凤凰羽毛,所以因此得名。只是这只蝴蝶虽美,但寿命却极其短暂,朝生暮死,所以世间见过它的人少之又少……” 谢容华一时间不知这位赫赫有名的卿太傅不去关注着猎场上输赢,怎的倒是和她谈论起蝴蝶来了,便道:“朝生暮死,那岂不是和蜉蝣一样……” “世间好物不牢坚,彩云易散,琉璃易碎。”卿如晤看着谢容华,笑得颇有深意,道:“不过大抵是因为太过于短暂,所以愈发显得珍贵吧,比如说当年……” “太傅大人……”一道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却见过来的不是别人,竟是肖如凤和君子樗二人! 一看见这二人,谢容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冷冷的看向一旁的君子樗,早就忘记了要问卿如晤什么。 卿如晤有些错愕,不过须臾之后,神情很快恢复如常,笑道:“原来是肖公子,君先生。” 君子樗浅淡的目光只是淡淡的扫了谢容华一眼,随即便看向了卿如晤,声音波澜不惊道:“比试已开始,在此处做什么?” 卿如晤显然很是忌惮君子樗,含笑的说道奶:“在此处恰好遇到了谢六姑娘,不过闲聊几句罢了,现在便去了……” 说话间,三人径直离开,君子樗竟连道目光都没给谢容华。 看着谢容华阴测测的神情,一旁的贺兰铎弱弱的说道:“容华,我们还去猎场吗?” “去,怎么不去!”她倒是想要看看,这些人瞒着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谢容华与贺兰铎一到猎场,便听见有人说西燕的使臣败了。 纵使是运筹帷幄的卿如晤,脸上也罕见的流露诧异的神情,道:“怎么会?” “薛煜这么快就出手了?” 也不怪卿如晤如此错愕,木达尔虽比不得薛煜,却也是西燕的一员猛将。且薛煜是什么身份地位,大宸做为东道主,又自诩礼仪之邦,为何整么快就让薛煜出来应战。 就在卿如晤眉心微皱,思不得其解之际,有侍从为难的说道:“并非薛煜,而是宁宜候府的世子赢了木达尔将军。” 竟然是楚栖迟! 第266章 君心多疑 此时谢容华和贺兰铎姗姗来迟,方才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便听到一道清润的声音道:“你来迟了。” 谢容华和贺兰铎一齐惊讶的回头一看,却见楚栖迟正换了身黑色窄袖的劲装站在她们身后。未着锦衣华服的楚栖迟,眉宇之间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爽朗和张扬看着谢容华。 今日一脸两次遇到他,谢容华可不认为只是偶然而已。谢容华一时也拿捏不住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楚世子究竟何意,便笑道:“方才路上一时贪恋宫中景色,耽误了些。” 说着,目光落在楚栖迟手中的弓箭上,好奇的问道:“世子这是方才也上场了?” 这骑射之术本是世家子弟必修的功课,更何况这宁宜候府的世子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他会参加,也在意料之中。 楚栖迟微微颔首,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笑道:“是啊,可惜方才谢六姑娘不在。” 纵使谢容华再迟钝,也听出了话里有话。正在震惊的无法言语之际,楚栖迟同她说了几句话已然离开了,只剩下贺兰铎一脸敬佩的看着谢容华揶揄她道:“走了一个卿太傅又来了个楚世子,容华,你这桃花不开则矣,一开惊人啊!” 谢容华瞪了贺兰铎一眼,短暂的惊愕震撼之后看着楚栖迟等人离开的背影冷笑连连。 贺兰铎一见谢容华脸上这个笑容,后背的汗毛都束起来了,摸了摸手背上的鸡皮疙瘩,道:“我说小容华,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你还没看出来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谢容华冷淡淡的说道,心中却想着的是卿如晤的目的她能猜测到一二,但是这楚栖迟为何无端的接近她,又在图谋着什么? 时猎场上由大宸和西燕两国的比试,变成了大宸世家子弟之间的骑射比试,其中姬华和姬殊两位皇子也在参与其中。这些世家子弟当然不会真的赢过姬殊和姬华,比试的时候十分的本事只拿出了四五分,最后成了姬殊和姬华两位皇子的争斗! 论起来姬殊善文,姬华善武,自是姬殊略逊一筹。输了的姬殊丝毫没有恼色,含笑的说道:“三皇兄箭术高超,皇弟甘拜下风。” 终于扬眉吐气一把的姬华不屑一笑道:“虽说着耍笔杆子的功夫你比我好,但这骑射之术,除了安王兄之外,放眼整个邺城也无人能比的过本宫。今日天气好,多年不见,不如安王兄和本宫比试一番?” 那双阴鸷的目光,落在了坐在世家子弟之首的姬桁身上。 场上的人中,唯有姬桁着一袭青色广袖,与一众骑装的世家子弟格格不入。听到姬华的话,姬桁左手微收,握紧了手中的杯盏,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缘故,阳光下他的脸色有些雪白。 看着安王的神色,底下小声议论了起来。 “容华,这三皇子是不是故意的?”素来粗心的贺兰铎,也看出了姬华的来者不善,小声的和谢容华议论道:“昔年的安王以一箭连破百盏灯阵而闻名于东陆,一手好箭法,就连第一神箭手也甘拜下风。但鹿原一役,安王身受重伤,虽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身体却不比当年。右臂又受了重伤,连正常的提笔写字都十分艰难,更不要说射箭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怎么三皇子却忽然说起这个?” 谢容华拨动着指尖的玉扳指,没说话,盯着猎场之上,看着惠帝身后的某个褐色男子,眉心微皱,他怎么会在这? 在一阵静默之后,姬桁阴沉着脸色开口道:“承蒙三弟看的起,只是为兄以多年未曾碰过弓箭,已经生疏了,算了吧。” 生疏只是姬桁的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众人心知肚明。只是安王性子孤傲,这般说是想在众人面前留一番体面罢了。 姬桁已然婉拒,此番情况下一般人就见好就收了,但姬华可不是一般人。 “今日在西燕使臣和父皇的面,安王兄这是不想给我几分薄面了。”姬华不依不挠。 一时间场面顿时胶着了起来,谢容华看着此番场景直皱眉。 “奇怪啊……”谢容华拨动着戴在指间的玉扳指,喃喃道。 一旁的贺兰铎闻言,好奇问道:“怎么奇怪了?” “姬华这些时日不是和姬殊正斗的死去活来么,怎么无端招惹上安王了?除非是……” 就在此时,却听姬殊开口道:“安王兄莫非是因为手上的伤势不肯与三皇兄动手?” 姬殊的一番话,将姬桁的伤疤直接揭露在众人面前,可是面上却依旧是一副诚恳的样子,道:“安王兄右手这伤已是陈年旧伤,这些年在观中修养,又听闻国师擅长岐黄之术,说不定手上的伤已经好了呢。” “果然与他有关!”谢容华看着姬殊,连连冷笑道:“姬华这些时日一直与姬殊斗的死去活来,想必是他扛不住了,所以利用姬华对安王多年的心结,将祸水引到他身上,姬华本是性格冲动之人,怎经得起姬殊的诱导挑拨。” 谢容华认识姬殊多年,对其性格可谓是了如指掌,不过须臾之间,便已经看出了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搞的鬼。 “难怪卿如晤说今日这兄弟二人设局为的不是西燕,竟是为了试探姬桁!”谢容华冷笑连连,显然很是瞧不上姬殊二人的手段。 姬华和姬殊两个是当今最有权势的皇子,被二人联手如此为难,身处于‘弱势’的姬桁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而朝中大臣也不会为了一个失势的王爷得罪两位如日中天的皇子。 “那岂不是他们两个联手起来欺负安王一个,安王的处境十分不妙啊。如今能帮安王的,只有圣上了。”贺兰铎听的直皱眉道。 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心思深沉的九五之尊,道:“圣上不会出言阻止,而今日这个场面,也恰好是他所想要看到的。” 贺兰铎一脸诧异的看着谢容华,却见谢容华解释道:“你看到圣上身边站着的那个人了吗?” 循着谢容华的视线看去,贺兰铎看见一个褐衣男子,隐在惠帝身后,如若不是谢容华提醒,根本无人注意到他。 “他是何人?”贺兰铎一脸疑惑的问道。 “昔年大宸第一弓箭手黄成飞,传言他昔年与纪师争夺神箭手的名号而落败,从此盾隐江湖,没想到却被朝廷招揽……”谢容华声音低沉道。 这个多疑的帝王,时隔五年之后,始终不相信自己昔年惊才绝艳的嫡长子是否真的成为了一个“废人”,继巫蛊之乱后,他依旧还在试探他。 第267章 倾慕安王 “情况不妙啊。” 一旁观战的肖如凤也认出了黄成飞的身份,低声同兰生道:“那人箭术高超,安王瞒的过其他人,却也瞒不过他的眼,若是被圣上看出姬桁右手已经恢复,后果不堪设想!” 惠帝对于这个惊才绝艳的嫡长子忌惮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意料,纵使如今的姬桁已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残废’王爷,在所有人眼中他已经没有任何继承皇位的可能,但惠帝依旧没有松懈对于他的戒备。 “总之,不能让安王真的上场比试!”肖如凤如是说着,正想着拼着被姬殊和惠帝猜忌的可能为姬桁解围的时候,有人先了他一步。 “两位殿下,昔年安王殿下右手受了箭伤,御医都说那箭上被涂了剧毒,王爷能保的一条小命已是奇迹,右臂已经废了,连寻常举物都不可能,更不要说比试箭法了。” 今日猎场之上,姬殊兄弟二人借与西燕比试之名,故意于猎场之中设局比试骑射之术。因二人乃是权势滔天的皇子,就算知道他们有意折辱姬桁,可场上都是一群老狐狸,看着坐上天子的神情不对,为了明哲保身,根本无人为这位失势的王爷解围。 而如此耿直的替姬桁出头的,除了贺兰毅还能有谁! “不过是我们兄弟之间切磋比试的玩笑话,贺兰统领怎么如此认真了起来。”姬殊笑的风轻云淡,却藏着阴狠的刀锋。 姬华目光不善的瞪着贺兰毅,道:“贺兰统领是父皇身边的人,素来不喜欢多话,怎么今日如此帮着安王兄?” 贺兰毅身为禁军统领,关乎着惠帝的安危,私下与朝臣结交都是大忌,更何况是姬桁这样一个身份微妙、曾被惠帝忌惮的一个王爷! 一时间,原本懒散的吃着楚贵妃喂葡萄的惠帝,身子瞬间坐直了起来,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神色看着贺兰毅。而贺兰毅身为一个大老粗,哪里想到自己只不过说了句公道话就被两位皇子如此曲解,连忙道:“两位殿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为安王殿下不平……” 越解释越错,惠帝看着贺兰毅眉心微皱,呵斥道:“贺兰毅。” 听出了惠帝言语间不悦,贺兰毅方才反应过来道:“是臣多言,请圣上恕罪。” 惠帝脸色沉沉的看着贺兰毅,不发一言。还在此时,姬殊已经命人将弓箭取了来,递到姬桁的面前道:“安王兄,想必你也不想贺兰统领因你连累受罚吧,不就是一场比试,不分输赢便可。” 姬桁面无表情的看了咄咄逼人的姬殊一眼,那淡若琉璃的眼眸中透露的寒意,那样的煞气……就连姬殊也不由心头生出一种恐惧之意。 是少年时从尸骨成堆的战场上走出来的,身上的气势,又怎是姬殊这样在京中只会玩弄阴谋的人能够比的。平日里他多有内敛隐忍,可今日…… “不好,他这是生气了!”肖如凤看着姬桁如此神情,低呼一声道。 本是天之骄子,纵使隐藏这些年,故作一副隐忍谦让的姿态,毕竟骨子里桀骜不驯的血脉是不变的。姬桁看出了今日所有人的不怀好意,但如此再三挑衅,甚至用贺兰毅这样的忠臣威胁,已是忍无可忍! 就在姬桁沉着脸要接过侍从递来的弓箭,一旦他参与了比试,那藏着的隐秘势必会被惠帝发觉。 惠帝本就生性多疑,哪怕是姬华和姬殊二人,他给予他们权势的同时,又将他们的势力控制在自己的掌心中。若一个皇子,竟藏着这么大的隐秘,远离上京,他难道不会怀疑姬桁这些年做出与世无争的姿态实则野心勃勃? 依照惠帝能可错杀一万也不会放过一个的性子,姬桁危矣,这些年的隐忍也付之一炬了。 姬桁会不会因此错失皇位?思及此处个,谢容华顿时生出了浓浓危机感。她身家性命都压在了姬桁身上,若是姬桁败给了姬殊,这算什么事! 就在姬桁的手要碰到弓箭之时,忽然听到一道声音道:“等等!” 连贺兰毅这样的重臣都被惠帝斥责了,这样时候,谁还不知死活的敢出面。 循着声音看去,却见那不知死活之人,正是今日出够风头的……谢容华。 “她又要做什么?” “谁知道呢,这谢六本来就胆大妄为,做什么出格的事也在意料之中了。” 在众多议论声,以及惠帝威严的目光下,谢容华硬着头皮从席间走出,向惠帝行礼道:“请圣上恕臣女无礼,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对于这个伶俐的小丫头惠帝印象还是不错的,面色稍霁,问道:“你要做什么?” “臣女,愿意替安王殿下射这一箭。”谢容华缓缓的说道,话音落下,席上满座哗然。 惠帝被谢容华气笑了,道:“小丫头,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 “臣女……臣女倾慕安王殿下已久,不忍王爷如此为难,又不想扫了三殿下以及圣上的雅兴,所以臣女才毛遂自荐,还请圣上应允。” 谢容华索性豁出去了,将早就编排好的言语一气呵成的说完,说到最后流畅自如,谢容华自己都差点彻底信了。 她这名声算是为了姬桁彻底毁了,只望安王殿下投桃报李,登基之后不要忘记她这个大功臣。 不说旁人如何,饶是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的安王殿下听了谢容华的一番话,脸色微微有些扭曲,脸上的神情可谓是一言难尽…… 他竟然先被小丫头告白了?竟还是这样的情况下!他是不是该回应? 一时间,姬桁心中闪过了种种思绪,若是被提心吊胆的肖如凤等人知道在这样危急的时候,安王殿下竟还想着这些风花雪月之事,定会被气的吐血不止。 纵使城府深如惠帝,也不曾想到谢容华竟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之语,半响之后,他才道:“你是说,你要与三皇子比试骑射之术?” 谢容华慎重点头道:“还请圣上应允。” 一时间,猎场之上众人社情各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谢容华,莫不是疯了!为了安王那样一个失势的王爷,将自己的名声于不顾,前途于不顾,值得吗? 第268章 稳赚不赔 被众人认为疯了的谢容华,此时却是无比的清醒。 她将所有的身家性命都押在姬桁一人身上,只要能过这一关,一可为姬桁解围,让姬桁不至于过早在惠帝以及姬华与姬殊面前暴露自己的实力;二自今日之后她对于姬桁而言并不仅仅是普通的门客。 毕竟时下女子清白与性命差不多,她为了姬桁舍了自己的清誉四舍五入一下便就是为他舍命相救,日后纵使君子樗有归顺姬桁之心,姬桁念在今日恩情之上定不会应允与她有仇的君子樗…… 想到此处,谢容华看了那坐在肖如凤身边戴着面具的男子,目光阴测测的直叫兰生在六月的天气下,也不由觉得背后生凉。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收会目光,以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看着惠帝。 以一时名誉换取安王殿下的绝对信任,这笔买卖她稳赚不赔! 沉吟片刻之后,神色变幻的惠帝倒是笑了,道:“倒是个有趣的小丫头,将弓箭递给她吧。” “父皇,您怎可让儿臣与一个女子比?”姬华却急了,目光不屑的看着谢容华道。 “三皇子此言差矣,这谢六姑娘虽说是女子,但是昔日在长玄山围场上比试骑射之术,却是胜过了四皇子,四皇子能屈尊比得、怎么三皇子您就比不得了?”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肖如凤。 惠帝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道:“竟还有此事?” 此时姬殊面色也不大好看,约是因为谢容华对于姬桁的过分殷勤,脸色罕见的阴沉。听到惠帝的问话,飞速将眼中那一抹阴冷按了下去,又恢复了众人所熟知的温文尔雅的模样,道:“是,谢六姑娘骑射之术十分高超,还赢了儿臣一匹马呢。“ “我们大宸女子如今鲜少有如此好的骑射之术,如此朕倒还真相见识一番了。” 惠帝如此说道,姬华依旧是满脸的不情愿道:“父皇……” “华儿,就陪谢六姑娘玩一局吧。”楚贵妃打断了姬华的声音,又对惠帝道:“圣上,这谢六毕竟是姑娘家,见不得血腥。依照臣妾看也不必再去林子里了,直接在猎场上射箭靶,比谁射的准就算赢了,您看如何?” 惠帝点头,道:“就依贵妃的意思,下去准备吧。” 宫人应声下去准备猎场上的箭靶,楚贵妃看了一旁将袖子绑起来的谢容华,妩媚的凤眼中闪过了一丝鄙夷之意,吩咐姬华道:“谢六姑娘是姑娘家,您让着她几分。” 当日在长玄山围场楚贵妃不在场,并未曾见识过当时谢容华与姬殊比试时以绝对的优势赢了姬殊的。方才听闻姬殊之言,只当姬殊是有意让着谢容华,所以才替姬华应了下来。 毕竟一个女子而已,骑射之术再高无名师指导,能高到哪里去。 见楚贵妃如此轻敌,章皇后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待会儿她很期待看见这素来跋扈自负的楚贵妃难看的脸色呢。 原本不情愿的姬华,见楚贵妃都这般说了,只得阴沉着脸接过了底下人手中的弓箭。姬华性格乖张暴戾,就连姬殊都瞧不起,更何况谢容华这个庶女呢。 他上至靶场前,二话不说,也未曾谦让,直接挽弓射箭。谁知不知是因为他轻敌还是因为什么缘故,这一箭竟然设偏了只中了七环。 楚贵妃眉心微皱,而姬华第二箭调整状态,中了是第九环;直至第三箭则中了红心,引来一阵叫好声,姬华面色稍缓,挑眉对一旁的谢容华道:“谢六姑娘,该你了。” 谢容华接过了一旁宫人递过来的弓箭,她的破月弓精细轻巧,而宫中所用的弓箭乃是为男子所打造,十分沉重。她并非是习武之人,初用此弓的时候臂力不济,只勉强的拉开了弓弦,竟比姬华还不济,只中了六环! 原本还存着期待之意的众人见谢容华如此不济,鄙夷道:“就这样还替安王殿下出头,和三皇子比试呢。” 而站在猎场中间的谢容华丝毫没有受影响,神情淡然的取出了第二箭…… 正中靶心! 议论声、鄙夷的声音,戛然而止,众人愕然的看着站在猎场中间的那白衣少女。 她着一袭白衣,梳的是男子的发髻,宽大的广袖用丝带绑了起来,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意味。清浅的白色与眉宇之间用胭脂绘制的炙艳的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张扬肆意,竟比那六月的阳光还要耀眼! “嗖”的一声,手中的箭从射出,在那万人瞩目之下,正中了红心。 第一次箭谢容华输了给了姬桁,但后面两箭为她扭转了局势,一输一赢一平局,看似这一场比试谢容华与姬华不相伯仲,但所有人都无可否认的是,谢容华胜了姬华一筹。 “三殿下承让了。”谢容华看着姬华笑着说道,此时姬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姬华性格素来自负,未曾想到竟在他引以为傲的骑射之术输给了一个他瞧不起的庶女!虽说着看似是平局,但这比他输给她还要难受,他的城府终究比不得姬殊,直接摔了弓箭,拂袖而去,无半分皇室子弟的风度! 看着姬华气的脸色铁青,拂袖就离去了,谢容华心中轻叹一声。这姬华心胸狭隘,素来眦睚必报,今日得罪了他,日后肯定好过不了哪里去。 “哈哈,小丫头竟连赢了朕两个儿子,果然不简单啊。”惠帝看着谢容华笑道,那笑容中带着打量之意,让谢容华心中直发憷,她顾不得此时姬华如何连忙打起精神应付惠帝,谦逊的说道:“是臣女一时侥幸。” “今日你既赢了三皇子,朕也合该赏你的。”惠帝却没理会谢容华谦虚之言,吩咐内侍道:“传朕的旨意,谢家六小姐冰雪聪慧,机敏过人,赐玉如意一对,以及迦南香一盒。” “圣上……”一旁的楚贵妃听到惠帝的赏赐轻呼一声。 此时不知是因为姬华输的太难看还是什么其它的缘故,楚贵妃原本姣好妩媚的面容,此时血色尽失,竟也失去了平日从容的风度。 见惠帝威严的目光看着她,楚贵妃连忙敛了脸上的震惊神色,勉强笑道:“圣上,这迦南香过于珍贵,还是赏赐别的东西给谢六吧……” 楚贵妃的一席话听的谢容华一头雾水,这迦南。 第269章 赏赐迦南 就在谢容华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却听章皇后含笑的声音道:“楚贵妃,圣上赏赐臣下什么东西,还要向你请教吗?” “臣妾不敢。”自知失言的楚贵妃连忙道,看着惠帝平静的神色,心中惊疑不定。 “贵妃,你逾越了。”惠帝淡淡的声音,足以让楚贵妃后背出一身冷汗。 楚贵妃跟着惠帝这些年,最是了解惠帝的性子,连忙起身请罪道:“臣妾知错,请圣上责罚。” 看着楚贵妃妩媚却不失温顺的神情,惠帝的脸色稍微缓和,道:“起来吧。” 楚贵妃连忙起身落座,而此时已经有宫人将赏赐之物呈给谢容华。 一对玉色极好的玉如意,还有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子,里面装着的便就是许些人听都未曾听过的迦南香。 虽不是十分丰厚但十分珍奇的赏赐,让那些在座的夫人贵女们都嫉妒红了眼。 她们都是出身公候世家,哪一个不比这个出身卑微的谢六身份尊贵,哪一个不必她有才学。可是今日从虚无场上到猎场,所有的风头都让她一个人出尽了,她们精心准备的才艺,却没有一点展示的机会。 更让人可恨的是,方才她做出那样出个的举止,圣上竟然不罚反奖,言语之间丝毫不掩饰的表示对于谢六的欣赏。不过谢家的一个庶女而已,怎的就走了这般好运! “娘……”谢清嘉咬着嘴唇,看向一旁微沉着脸色的襄阳郡主,襄阳郡主却对她摆了摆手,视线并没有看向猎场之中的谢容华,而是落在楚贵妃的身上。 谢清嘉顺着襄阳郡主看过去,只不过一眼,却足以令她心中诧异无比。却见她那身份尊贵的姨母,此时脸色阴沉着十分难看,目光沉沉的盯着谢容华。 章皇后看出了楚贵妃的不满,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顺着楚贵妃的视线轻轻落在了谢容华的身上,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方才见那小姑娘射箭之时,圣上可是一眼不错的盯着她呢。” 楚贵妃冷笑一声,没有应声。 “听说元后出身武将世家,一身骑射功夫惊才绝艳,昔年身为皇子的圣上就是在猎场之上,被元后风姿所倾倒,不惜亲自去镇国公求娶的元后。方才见圣上神情,又对这谢六如此宽宏青睐,不知是否在她身上,见到了元后的影子……” 这一番话,章皇后是用着只有二人听到的极低的音量所言,倏忽之间,楚贵妃的脸上血色褪尽,是脂粉都掩盖不住的苍白。 楚贵妃宠冠六宫,张扬跋扈,连章皇后都不放在眼中。但章皇后知道,这样一个嚣张的人,却有一个极痛的软肋——元后周氏。 果然话音落下,楚贵妃的脸色极其的难看,她死死的握紧了拳头,攒丝金护甲深深的陷到手心里,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章皇后与楚贵妃之间的风云暗涌,内侍递给她的那小巧的紫檀木盒子如重千金。盒子上面雕刻着蝶恋花的花纹,蝴蝶的翅膀较一般的蝴蝶要大,有些像是卿如晤所言的凤尾蝶。 里面装着的便是方才楚贵妃冒着被斥责的风险,也要出言阻拦的迦南香。 凤尾蝶,迦南山,迦南香,其中究竟有什么乾坤?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她下意识的望向姬桁,却见他眉心微皱,似是担忧着什么。姬桁如此神情,倒是让谢容华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迟疑之间,便听旁边的内侍提醒道:“谢姑娘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谢恩啊。” 此时谢容华连忙按下心中复杂的思绪,跪谢道:“臣女谢圣上隆恩。” 素来淡然的她,心中莫名的有一种不安,事情好像有些超乎她的掌控?在惴惴不安的回归了原本的位置上。 “容华,你这一出美人救英雄的戏,简直比我在戏园子里看的都还要精彩!”比起其他人或是鄙夷或是嫉妒的目光,贺兰铎却是一脸敬佩的看着谢容华,道:“你若是男子,这邺城第一纨绔的名声都要让给你了。” 贺兰姑娘自认嗜美如命,但远远还做不到如谢容华这般,为了一个美人将自己的名节都能搭进去,果然是蓝颜祸水啊! “你别说了。”谢容华看着贺兰铎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无语扶额,低声同她道:“你看我爹的脸色,都比你爹都要黑了。” 贺兰铎顺着谢容华的视线看去,却见素来以温文尔雅著称的谢家三爷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她十分同情的拍了拍谢容华的肩膀,道:“你保重,此番回去,你少不得要罚跪个三天三夜的祠堂。” 谢六姑娘欲哭无泪。 之后便是世家子弟之间的较量,直至日落时分,宫宴才结束。 宫宴结束之后,姬桁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谢容华。却见谢六姑娘此番不是跟着贺兰铎一同出来的,身边跟着的是脸色铁青到发黑的谢蕴。 约莫是被父亲训斥了,谢容华垂着脑袋,跟只小鹌鹑一般,一改方才猎场上的意气风发。姬桁握拳抵住嘴角,轻咳一声掩去了笑意。 而谢蕴看见是他,原本黑着的脸色越黑了,简直可以与墨汁媲美。素来礼仪周到的谢三爷直接面无表情的揪着谢容华的衣领快步从安王面前离开了,而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此时乖的跟只猫儿一样跟在谢蕴身后,看都不敢多看姬桁一眼。 姬桁心知今日不是说话的时候,便也没说话,径直的走向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出了猎场,安王府的马车,正停在宣华门门口。 此时宫墙底下也没什么人了,日暮时分,黄昏的残阳将朱红色的宫墙映照的一片血红,穿着盔甲的护卫如同木头人一样守在宫门两边,四周一片寂静,分明是盛夏,竟呈现出一种深秋的荒凉。 原本打盹的车夫见王爷出来,连忙掀了帘子请姬桁进去,谁知姬桁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对着空无一人的宫墙深处道:“阁下再不出来,本王便就走了。” 话音落下,宫墙墙底的阴影处缓缓走出来一个青衣内监,阴沉的目光看着姬桁笑道:“安王耳力,不减当年啊……” 第270章 可得天下 黄昏落日,倦鸟归林,白日喧嚣的皇宫,难得沉寂了下来。 惠帝站在九霄殿的逍遥台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巍峨宫阙。 张福安站在离惠帝数十步的距离,不近不远的跟着。一面不会打扰惠帝的思绪,另一面若是惠帝有什么吩咐他能及时应下。 小太监来回话,被张福安打发了下去,他跟随惠帝多年深知他在这样的时候,最忌讳有人打扰。小太监下去之后,倒是惠帝开口问道:“是玉坤宫中的人?” 张福安笑着回道:“是,是楚贵妃方才派人来请,今日去玉坤宫用膳吗?” “不必了,今天就在九霄殿歇下吧。”惠帝淡淡的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让人回娘娘。”张福安应了下去。 “张福安啊……”背对着张福安的惠帝忽然开口道,张福安连忙回道:“奴婢在。” 惠帝看着张福安,眼眸深沉不见底,“你觉得今日那个谢家小姑娘怎样?” “谢家六姑娘冰雪聪颖,虽说是庶出的,但那气度风华却不比正经是世家女子差呢。” 迦南香逍遥台……张福安深知今日猎场上的那位谢六姑娘勾起了惠帝的回忆,但那些往事,纵使身为惠帝的心腹他心知肚明,却也不敢胡乱提及,所以捡着好听的话夸谢容华。 惠帝轻笑一声,深沉的目光从张福安的身上移开,复又落在了那九重宫阙的琉璃瓦上。如同碎玉般的琉璃瓦,在夕阳的折射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 “是啊,可惜是庶出的……”张福安听着惠帝惋惜的语气,心中诧异的同时,暗自思忖道:圣上如此惋惜那位谢六姑娘的出身,莫非还真是想给安王殿下赐婚不成? 张福安思索之间,忽而听惠帝话锋一转,道:“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庶出的姑娘,怎的朕的四皇子、宁宜候府的世子,甚至就连那卿如晤,都在千方百计的接近讨好她呢?” 刹那间,张福安对上惠帝犀利的目光,纵使如他心中也不由一突,道:“这……奴婢愚钝,还请圣上明示。” 就在此时,有小太监回话道:“圣上,园大人求见。” 园大人,莫非是…… 片刻之后,便有一个一身黑衣只有半张脸的男人走了进来。 竟真的是他!专属为惠帝探查情报、号称无孔不入的蛛网的主人,园蛛。 传言,他生来是阴阳面,平日里只以半张脸示人,见到他另一张脸的人都已经死了。平日里,只有一些重大、极其隐秘的事情,惠帝才会交给他去调查,一旦他出现,意味着即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就像是十六年前…… 不过须臾之间,张福安心中便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惠帝交给他在查什么? “如今坊间都在流传那位谢家六女命格无双,得其者可得天下,所以四皇子与卿太傅才争相夺之。” 园蛛言简意赅的回道,纵使是张福安,也不由心中一阵惊骇,连忙抬头看向惠帝。 却见惠帝闻言,非但没有半分怒意,笑道:“得之可得天下,不过一个女子罢了,朕的天下岂是他人说得就得的。” 张福安这才松了口气,连声道:“圣上说的是……” 惠帝对于所谓的预言不屑一顾,紧接着又道:“原来是为了命格无双的预言,所以老四千方百计的接近她,那楚栖迟也是为了老三今日才在场上这般殷勤,那安王呢?” 不过顷刻间,惠帝的眼神变得锐利无比,这才是他在意的! “几位皇子世子争相得之的谢六姑娘,王爷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奴婢在此处,先提前恭喜王爷了。” 此时姚涣照在宫墙阴影处,原本阴郁的神情,越发变得暗沉无比,尖细的声音道。 姬桁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听到姚涣的话,狭长的眼微微眯了眯,道:“那些流言,是你放出来的?” “这批命是出自国师之手,奴婢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把罢了。”姚涣嘴角带着琢磨不透的笑,看着姬桁道:“王爷隐居长玄山多年,忽然在那日围猎之时下山,想必也是因为国师的批命吧。” 身世不详,命犯孤煞,唯有命格无双的福泽才能解之。 “只是那位六姑娘可否知道,您当日从奴婢的箭下救下她,别有所图呢……” 姬桁原本平静的神色,在顷刻之间微沉了下来,再度看向姚涣之时,已不复昔日里的风轻云淡,带着几分凛冽杀意,道:“果然是你做的。” “王爷应该早就猜到了才是。”面对姬桁的杀意,姚涣非但没有半分畏惧,反而不急不缓的笑道。 姬桁冷笑,道:“姚公公背主弃义的手段,果然多年未减啊。” ‘背主弃义’四个字深深刺痛了姚涣,却见他原本一直从容阴沉的神情,忽而变得难看无比,如同黑夜般暗沉的目光冰冷的盯着姬桁,道:“他是乱臣贼子,算什么主!倒是王爷您……” “这些年,您不是一直在查元后的死因以及镇国公府灭门的真相吗,如今有大好的机会……”姚涣尖细的声音带着蛊惑之意,宛若是黑夜中的恶鬼。 姬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神清亮如雪,道:“公公所言,大好的机会是让本王向章皇后俯首称臣,或是助姬殊登基?” “奴婢知道王爷并非甘于人下之人,只要王爷暂时与东宫联手,对付宁宜候府,昔年真相奴婢必会和盘托出……” 姚涣的话音未曾落下,却被姬桁一声冷笑打断了。 原本那双淡若琉璃的目光,冷冷的看着姚涣,像是一把锋利的冰刃,纵使是姚涣,在这样冰冷的眼神下,也不由心生畏惧之意。 他总算知道了惠帝为何这般忌惮安王,这个人……就像是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纵使暂时藏于剑鞘之中,收敛锋芒,但谁都害怕他一旦出鞘,将会以拉枯摧朽之势毁灭一切! 而紧接着姬桁的话,更让姚涣无比恐惧。 “姚公公,你这保命符,已经用了七年了……” 夕阳在那青衣男子身上渡上了一层浅浅光辉,在那冷清的面容一如既往,却让姚涣不由想到七年前,藏在深宫的他,被这个不足弱冠的少年查出身份、用刑审讯的场景。 那是他刀光剑影的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噩梦,就算是十六年前他都能在宁宜候的剑下活了下来,但是那一刻,他恐惧着那个少年,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阴暗的地牢中…… 第271章 不详诅咒 外面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青衣的宫女们鱼贯而上,一一点燃了铜制落地烛台里的一盏盏灯。整个玉坤宫瞬间灯火辉煌。 楚贵妃坐在华丽的美人靠上,枕着攒金丝的枕头,在摇曳的灯火下,她的脸色看起来明灭不定。 “都下去吧。”楚贵妃身边的心腹,灵芝吩咐道,话音落下,那些宫女侍从鱼贯而出,整个内阁都寂静起来。 灵芝在冰鉴里添了些冰,拿着扇子为楚贵妃扇着风,道:“娘娘不必生气,圣上一个月都有半个月在咱们玉坤宫中用膳,今日不来,许是九霄殿真的有要事处置。” 楚贵妃冷笑一声,脸色依旧难看的很,“能有什么要事,圣上不来,是在惩戒本宫呢。” “不至于吧,今日娘娘不就是说错了那么一两句话,在猎场之上,您不是当众请罪了吗。”灵芝迟疑的说道。 楚贵妃脸上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神情道:“你不知道那迦南香……” 说到此处的时候,她兀自停住了,一双凤眸恢复了素日里的平静,道:“今日是本宫一时失态,所以才中了皇后的激将法,不过都是那些年的旧事了,除了咱们玉坤宫之外,那些宫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皇后又是如何知道当年那些往事的?” 闻言,灵芝心中一惊,道:“娘娘莫不是怀疑,咱们玉坤宫出了奸细?” “有没有奸细一查便知!”楚贵妃三寸长的护甲轻扣着案几,漂亮的凤眸闪过了一丝凛冽之色,道:“若让本宫查出哪个吃里扒外的,必剥了她的皮!” “是。”灵芝看着楚贵妃一脸杀意的模样,心中不由一凛,看来这后宫又要起波澜了。 “还有,那个谢容华,也去查查她的来历。”提及此处,楚贵妃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道:“本宫瞧着,四皇子对她格外的感兴趣呢。” 灵芝有些迟疑,道:“那谢容华毕竟是谢家的人,不如让襄阳郡主……” 提到襄阳郡主,楚贵妃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屑的笑,道:“本宫听说这些时日她被那谢六那个庶女压的头都抬不起来,就这样的手段,还妄想着将女儿嫁给华儿,白日做梦吧。” 灵芝服侍楚贵妃多年,最是清楚襄阳郡主和楚贵妃虽为名义上的姐妹,但二人之间的关系着实微妙的很,见她如此说,便也罢了。 说话间,外面宫人回话道:“郡主,侯爷命人带了口信来……” 宁宜候楚濂为了避免惠帝的猜忌,是以鲜少进宫,与玉坤宫有什么消息都是由心腹传递。是以楚贵妃敛了脸上的怒容,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位着深色布衣的男子,隔着珠帘,道:“草民见过贵妃娘娘。” 听到这个声音,楚贵妃端着茶盏的手微微的顿了顿,白瓷盏茶水有几滴溅到了手背上才后知后觉。 不过须臾之间,她抽出了丝绢擦拭着手背上的茶水,淡淡道:“怎么今日是盛先生,可是父亲有什么要事?” 却见今日来玉坤宫消息的人不是别人,竟是宁宜候的心腹,盛崇明! 盛崇明回道:“是,侯爷吩咐,说是想为世子求娶谢家姑娘,此事还请娘娘帮忙谋划。” “谢家姑娘?”楚贵妃眉心微皱,道:“父亲竟让栖迟娶谢清嘉?” 楚栖迟是宁宜候府的世子,也是将来继承宁宜候府辅佐姬华之人,楚贵妃当然不愿意他娶襄阳郡主的女儿。 “并非是大姑娘,而是谢六姑娘。” 盛崇明清淡的声音,足以在襄阳郡主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宫墙下对视的两个人,终究是以姚涣败下而告终。 “奴婢自知王爷手段了得,这保命符……当然不敢轻易用。”姚涣含笑的说道,掩去了眼中的那一抹忌惮之意。 姬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不过奴婢也要奉劝安王殿下一句……”姚涣尖细阴冷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若有朝一日她知晓王爷只不过是利用她而已,二人反目。安王殿下,您可要小心玩火自/焚啊……” 姬桁的脚步只是顿了顿,随即便就转身拂袖离开。 但……宫墙之下,那尖细阴冷的声音,宛若是某一种不祥的诅咒,在姬桁的心底挥之不去。 若真的有朝一日,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又该如何? 此时的谢容华并不知她的命运,在这一天将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她规规矩矩的跪在祠堂前,面前摆着的几卷厚厚的家规家训,旁边是脸色铁青的谢蕴。 “你可知错了?” “女儿知错,女儿今日不该在圣上面前口出狂言,也不该在猎场上出风头。”谢容华一脸乖巧的说道,谢蕴都快被谢容华气笑了,道:“你这认错倒快。” 谢容华一脸讨好的看着谢蕴笑道:“俗话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父亲我既已认错,就不要罚我抄家规了吧。” “呵,你以为闯下如此弥天大祸,只是抄家规便就算了吗。”谢蕴看着谢容华,冷冷笑道:“我是管不了你,已经让管家那边传了书信到书院,让你兄长回京。” 乍然听闻此消息,谢容华怔在了那里。前世种种不由浮现在面前,兄长惨死,将襁褓中的侄儿托付于她,可她连兄长最后的血脉都没能护住…… 谢蕴见方才还精神抖擞的谢容华瞬间焉了下来,原本铁青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得意道:“你在家中嚣张跋扈这么些年,连我都不怕,唯一能制服得了你的,就只有你兄长了……” 说了半天,谢蕴说了口干舌燥,见谢容华始终不发一言,心中觉得奇怪,低头一看,却见谢容华眼圈竟已经红了。 “唉,不就是让你兄长回京么……” 谢容华低着头没说话,想到前世谢慕臣被人暗算身亡,谢家因她分崩离析,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谢蕴哪里想到谢容华说哭就哭,瞬间就慌了道:“算了,等你兄长回来,我也不提此事了,你别哭啊……” 但没想到他越说谢容华的眼泪越厉害,谢三爷妥协了,道:“罢了,你起来,我不罚你就是了……” 说罚的是谢三爷,最终妥协的还是谢三爷。 这些年谢蕴对谢容华万般迁就,约莫就是为了弥补当年的亏欠吧。只是这世间之事,唯有人情亏欠二字,恩怨纠葛是怎么也偿还不清的…… 第272章 飞上枝头 “今日三爷气的不清,这一回来,便罚了六姑娘跪祠堂呢。” 此时已经入夜,秦嬷嬷伺候着襄阳郡主梳洗,早已有眼线将三房的动静传了过来。 闻言,襄阳郡主姣好的面容闪过了一抹恨色,道:“谢蕴罚她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那谢容华得了圣上如此赏赐,以后这邺城,谁人不知谢家容华!” 一个庶女,谢蕴将她捧着比嫡女还风光也就罢了,谁曾想到她竟如此好运,进宫得了圣上的赏识。只要龙颜大悦,得了圣心,谁还管她是嫡是庶,日后想要再在身份上压制谢容华就难了。 看着襄阳郡主阴沉的脸色,秦嬷嬷迟疑了会儿,还是道:“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襄阳郡主烦躁的将手中梳子一抛,直接道。 秦嬷嬷回道:“老奴今日瞧着圣上对六姑娘格外的喜欢,赏赐她东西的时候,楚贵妃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看呢。” 原本生着闷气的襄阳郡主脸上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道:“你是说……圣上看上了谢容华?” 秦嬷嬷道:“这些年楚贵妃得圣上独宠,宫中许些年都没进过新人了,君心难测,老奴也不敢枉自揣测。只是觉得,有些不寻常……” “那就更糟糕了。”襄阳郡主皱眉道:“万一谢容华真的进了宫,成了第二个楚贵妃……” 当年楚家是怎么兴起的襄阳郡主比任何人都清楚,全靠着楚贵妃一人的恩宠,让楚濂从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楚家一个微末寒门之家,在邺城这样一个权贵云集之地,一跃成为数一数二的世家。 “虽然如今圣上年纪大了,但依照六姑娘的容貌和手段,真的进了宫,未尝不会成为第二个楚贵妃,到时郡主您可就真的拿她没办法了。”秦嬷嬷也担忧的说道。 襄阳郡主眉心紧皱,道:“但今日在猎场上,谢容华亲口所言倾慕安王,圣上应当不会做出和自己儿子抢人这样的事吧……” “可那六姑娘与安王一无婚约又无素不相识,圣上真的诏她进了宫,也合情合理啊。”秦嬷嬷说着,见襄阳郡主越发的忧心忡忡,连忙道:“奴婢不过是一时胡言而已,再者说了,圣上真的有那个意思,宫中不还是有楚贵妃吗,再担心也轮不到咱们。” “不成!”襄阳郡主眼中迸发着恨意,道:“无论如何,本郡主都不能让谢容华那个贱人飞上枝头变凤凰,之前我还纵着她,如今看来,谢容华不能留了。” 说到此处,襄阳郡主沉吟了片刻之后,方才打定主意道:“你让苏解语来见我。” “苏小姐?”秦嬷嬷疑惑的问道。 襄阳郡主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下,道:“虽然今日有了贞禾夫人为她求情,让她参加此次姒音学院的考试,但是她的身契还捏在本郡主的手中。想要参试,总得要付出一点代价……” 谢容华在祠堂跪了大半宿,终于回到了闲云居。 翡翠和云姑姑连忙吩咐小厨房备膳,玛瑙在打了热水给谢容华伺候谢容华梳洗,一面笑道:“上次姑娘惹了三爷生气被罚跪跪了三个时辰,今日三爷气的脸色都青了,没成想今日不到两个时辰,三爷就罚姑娘回来了。” 听着玛瑙的话,原本还在想着心事的谢容华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道:“听你这意思,是巴不得我多跪会儿了?” “奴婢不敢。”玛瑙连忙道。 谢容华沐浴完起身,随手拿了件外衣套上,玛瑙一面为谢容华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不由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谢容华不解的问道。 玛瑙道:“姑娘,您额头上这只蝴蝶沾了水怎么非但没褪色,反而越来越红了。” 谢容华抬头看向妆台上的铜镜,却见烛火憧憧之下,眼角的那只蝴蝶似是展翅欲飞,殷红的颜色如火般艳丽。 ‘此蝴蝶名为凤尾蝶,只有迦南山才有。” 恍惚之间,谢容华不由想到了卿如晤的话,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迦南山,凤尾蝶,迦南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隐秘? 思索之间,谢容华心思无端又飞到了今日在那焚香缭绕的水榭小阁之中,那青衣男子笔尖沾了胭脂,一笔一划认真描绘着什么。近在咫尺的无双眉眼,似是在轻轻拨动着她的心弦…… “姑娘,您的脸怎么红了?”玛瑙看着谢容华白皙的面容忽然染上了一层红晕,轻呼一声道。 谢容华摇了摇头,将心中遐思赶出脑海,道:“没什么,约莫是天气太热了。” 说话间,外面云姑姑已经将晚膳备好了,唤谢容华用膳呢。 谢容华匆匆擦了把头发,左右闲云居无外人,直接披散着头发出来。 墨色的滴着水的长发随意散在身后,谢容华外面套着的是前两日成衣铺子送来的海棠锦衣。谢容华眉眼生的过于艳丽,是以素日里并不喜欢着红色衣裳,本来这衣服翡翠是想收起来了,谁知恰好谢容华随手抓了这一件。 新做的海棠锦,将谢容华本就白皙的面容衬托的更为肤如凝雪,精致无双的眉眼眼角处,那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显得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波光流转间,冶艳如妖。 当看见谢容华的时候,翡翠和云姑姑都愣了会儿,半响才反应过来道:“姑娘,您这眼睛……” 方才谢容华回来的急,天色又暗,云姑姑并没有注意到谢容华眼角处这只蝴蝶。 谢容华此时并没有看出云姑姑的异样,笑着回道:“是今日去虚无场上画的,那胭脂约莫也是被人做了手脚,一时洗不干净,明日再让说吧……” 云姑姑怕谢容华看出异样,连忙收了目光,掩去了眼中的惊涛骇浪,道:“好……春华也擅长做胭脂水粉,奴婢晚些去问问她有什么法子。” 谢容华道:“天色不早了,姑姑明日再问吧。” 云姑姑迟疑了会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谢容华并不知云姑姑的忧心,晚间的时候随手拿了那本《桂海香志》在看,所有技艺中,她唯一擅长的是调香,不到半月便是姒音学院比试了,她不能荒废了手艺。 不过翻了数页,却见‘迦南香’三字,赫然映入眼帘…… 竟有关于迦南香的记载! 第273章 又生风波 “白鹭洲迦南山有树名为迦南,十年才生一寸,有奇香,可入药。” 白鹭洲?又是什么地方…… 但整本香志关于迦南香的记载也不过是寥寥数句而已,谢容华将整本看完,都没再找到关于迦南香记载的只言片语,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谢容华倒头便就睡着了。 这是一座精致的庭院。 屋檐飞角,竟都是纯白的颜色,从半空看去,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鹭。 而庭院中,唯有花圃中的海棠开的正艳,海棠花下栖息着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孔雀,一绿一蓝,色泽明艳。 环佩声动,一道青碧色的身影沿着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慢慢走了来,在那绯红色的花瓣下,这一道青碧色的身影如江南烟雨后的那一抹青山笼翠,如梦似幻…… “六姑娘人呢,怎么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起床,老夫人等着她去请安呢!” 一道气势汹汹的声音划破了晨曦的宁静。 谢容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见晨曦的阳光透过低垂的碧纱帐幔洒进来,一时间分不清楚是梦里还是现实。 “吱呀”一声,玛瑙推了门进来,道:“姑娘醒了。” 说着连忙打了水伺候谢容华洗漱。 谢容华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道:“外面这是吵什么呢?” “是老夫人身边的莺儿一早来传话,谁知伽罗在园子里玩不认识她,不小心冲撞了。” 谢容华眉心微皱,说话间便听到莺儿骂骂咧咧的声音,翡翠带着几个丫鬟拦着她。伽罗“嗖”的一下跑了进来,左边脸颊是红肿的,红着眼睛看起来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好不可怜。 看着伽罗如此狼狈的样子,谢容华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伽罗本就胆小,此时受了惊吓还挨打了,却是举着被莺儿踩坏的花环向谢容华告状道:“她……她踩烂了我的花环。” “哼,哪里来的野丫头,见了我不行礼就算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身份,这园子里的花是你随随便便能摘的……” 莺儿还在屋檐下骂骂咧咧的,翡翠半拦半劝的不让她进来扰了谢容华,谁知此时,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谢容华淡淡扫了莺儿一眼,原本还气焰十分嚣张的莺儿,被那冰冷的视线一扫过,心中一突,自动闭嘴了。 “是你一早来我院子里打人的?”谢容华淡淡问道,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六姑娘您可冤枉奴婢了,奴婢是见她不知礼数 ,摘园子里的花草才小小教训了她一番。”在谢容华冰冷的眼神下,谢容华越说越低:“小小教训而已……” 还还没说完,便见谢容华一扬掌,“啪”的一声一巴掌落在了莺儿的脸上。 这一掌又准又狠,莺儿被这一巴掌给打蒙了,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容华,道:“你……你敢打我?” 她是老夫人身边最得意的丫鬟,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就连襄阳郡主,也不敢动她一根指头的! 面对莺儿的控诉,谢容华只是神情冷淡的看了她一眼,道:“这次给你点小教训,我闲云居的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管的!” 说着,清冷的目光扫过了跟在莺儿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声音扬了几分,问道:“记住了吗?” 被这样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只觉浑身一激灵,唯唯诺诺道:“奴婢知道了。” 莺儿捂着火辣辣的疼脸,目光怨恨的看着谢容华,正好谢容华冷然的眼神,心底莫名的发憷。 谢容华可不管莺儿如何,淡淡问道:“你们一早来有事吗?” 莺儿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小丫鬟怯怯的回道:“回六姑娘,是老夫人诏你前去慈心堂。” 自从上次三房和老夫人闹了一场之后,老夫人便也没再过问谢容华,但谢容华心中清楚,和老夫人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如今莺儿一早就在闲云居生事,此番问话,定是用意不善。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已经有了思量,但是面上却没有任何显露出来,懒洋洋道:“知道了,我换件衣裳,便就去跟你过去。” 慈心堂一如既往的热闹,这个时辰,谢清嘉她们下了早学,正围在老夫人陪着她说话。 “这马上要考试了,你们读书辛苦,不必每日来向我请安的。”老夫人含笑的声音道。 话音落下,便听谢清嘉道:“给祖母请安,晨昏定省是家中的规矩,也是孙女的一片孝心,就算有天大的原因,礼数也不能废的。” 一番话说的老夫人心中甚是舒坦,道:“你素来是有孝心的……” 话语落下,谢容华打了帘子进来! 一看见谢容华那张脸,老夫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冷冷的说道:“你这一个月请一次安,竟也来的这般迟?” 上次老夫人已经和三房撕破脸,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这才不过十来天,似是早就忘记当日放下的狠话,又来拿府中的规矩来压她。如此能屈能伸,倒是与苏解语如出一辙啊,难怪之前那般欣赏于她。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的笑意,目光划过老夫人,落在站在她身边的苏解语身上。 当日苏解语姑侄二人身份暴露,老夫人气的可是要打死苏解语的。不过方才短短不到数月时间,也不知苏解语用了什么手段,竟将老夫人哄的回心转意了…… 苏解语被谢容华清亮如雪的眼神一扫,心中一突,不过很快稳了心神,笑道:“老夫人。六姑娘昨日在宫宴上为谢家争了脸面,委实辛苦了,来晚些也在情理之中。” 不提宫宴还好,一提老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平日在家还不嫌丢人,在外面竟还那般张扬,不知廉耻!” 老夫人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将一顶顶帽子扣在谢容华的头上,若是寻常姑娘家早就羞愤不已,而此时谢容华还是一副从容的神情,站在那等老夫人呵斥累了,方才道:“祖母的话容华受教的,若无旁的事,容华先告退了。毕竟府中的管家,还在账房等着拨这个月的月钱呢。” 如今谢家一应开销,都是三房支出的,而三房的账目,都是谢容华打理。这也是为什么纵使老夫人看不惯谢蕴父女二人所作所为,却又不得不容忍的原因…… 老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看着谢容华,淡淡开口道:“今日此番让你来,为的便是这事。” “如今你的性情越发张扬,让我们谢家丢尽了脸面,无论是秉性还是德行,已经不适合再管谢家的账目了……” 闻言,谢容华拢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动,老夫人今日让她来,竟是要夺权! 第274章 各退一步 见老夫人如此精于算计的模样,谢容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前世在襄阳郡主撺掇之下,明里暗里算计为难三房,打压她与父亲的同时,用一顶顶不孝的帽子扣在他们的头上,妄想着他们能将三房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都归公让长房处置。 老夫人偏袒长房不是一天两天了,纵使谢英资质平庸扶不上墙,可还是想着长房能够名利双收!而如今老夫人与襄阳郡主因安乐伯之死不复当日信任,但再上次谢蕴为了她当众顶撞了老夫人,老夫人倚重的还是身为谢家家主的长子,三房依旧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昨日她在宫中妄言,有失世家礼仪,正好给这些人拿捏三房的由头。 想到此处,谢容华心中已有了数,眼中讥诮的笑更浓。前世的她尚且对谢家这些人存有一丝幻想,都没能让她们将管家的大权拿捏走,更何况如今!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念头,面上倒是一派平静,笑道:“祖母一早诏孙女前来训话,原来不是想孙女了,而是想要三房账目的钥匙啊。” 谢容华直白的话让好面子的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轻咳一声,声音威严道:“我年纪大了,跟着你们这些小辈享享清福也就够了,我要那些俗物做什么。” “只不过因着谢家并未分家,你们三房的账目独做一处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谢家兄弟不和呢,不如归了公中一齐算。” 老夫人一席话说的端是义正言辞,末了还不忘加一句:“这也是族中长老的意思。” 谢容华心中冷笑连连,什么族中长老,与老夫人这些人不都是一丘之貉,盯着谢家三房这块大肥肉呢。前世这些人在三房正鼎盛的时候贪得无厌的吸血,后来一失势如何的落井下石,那些丑陋的嘴脸,谢容华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见老夫人将族中长老都抬出来了,谢容华便知道老夫人是有备而来,也难为她这数月抱病在床想出这么个主意了。不过…… “孙女记得,祖父在世时曾明言过,三房的账目不与族中挂钩,由父亲亲自掌管。”谢容华淡淡的说道,“祖父遗言,我们三房定然是不敢不尊,若真的依了祖母的话归公,岂不是对先人的大不敬!” 看着谢容华平静的神色,老夫人气的脸色铁青,平日里她总是拿孝道压制谢蕴收拾谢容华,没想到竟有朝一日被谢容华反将一军用孝道压制她们。 “你反了你!”老夫人气的直拍桌子,面色铁青的瞪着谢容华。 面对老夫人怒气冲冲,谢容华丝毫不示弱,目光清亮如雪的与老夫人对视。而此时谢容华是站在那俯视着坐在那里的老夫人,少了素日流露于表面的浮躁,眉宇之间暗藏锋芒,气势上竟隐隐压了老夫人一截。 谢容华什么时候变了这么多?之前在她面前的伏低做小不过是为了韬光养晦,如今借她的手打压了襄阳郡主,气候已成,所以无需伪装了么! 一时间纵使是见惯了风雨出身于公候世家的谢老夫人,也不禁背后生凉,看着谢容华的神情变得更加的阴晴不定。 “老夫人。”苏解语的声音,打断了对视的沉默,却听她柔声说道,“依解语看不如您和六姑娘双方各退一步如何?” 此时听了苏解语的话,老夫人堪堪回神,隐晦的目光从谢容华身上扫过,又恢复了素日里镇定自若的模样,道:“你说说看,如何各退一步?” “因着昨日宫宴上的事,六姑娘名声在邺城的名声毁誉参半,若再掌管谢家账目,的确难免会让人心生不服。六姑娘若要底下的人心服口服,得要拿出自己的本本事才是……” 谢容华闻言眼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的色泽,看着苏解语淡淡道:“那你想如何,直说便是。” “这也好办,若是能检查女子德行才学的地方,莫过于姒音学院的入学测试了了。”说话的是坐在老夫人身边的谢清嘉,她含笑的说道:“今年仲夏,便就是姒音学院三年一次的比试,若是六妹妹能考入这姒音学院,日后掌管咱们谢家账目,底下的人肯定心服口服。” 谁人不知她功课不行,女工更是一点不通,参加姒音学院的比试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一旦落选,不仅整个邺城都知道谢容华不仅厚颜无耻,更是个货真价实的草包,且又能名正言顺的剥夺了她管家的权利。 虽说谢家太爷遗言谢家三房的账房不归公中,到时她管家的权利一旦被剥夺,无论当家的是李氏还是谢清言,这整个三房,不就是她们的囊中之物了。 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可惜了…… 谢容华敛去眼中嘲讽的笑,看着老夫人,道:“祖母的意思是让我参加姒音学院的考试?” 不等老夫人开口,一旁的谢清雪冷笑道:“怎么,你怕了!” “呵,我谢容华还从没怕过什么。”面对谢清雪的挑衅,谢容华不可否置一笑。 苏解语见谢容华如此说,眼神一亮,道:“既然如此,六姑娘答应考试了?” “考就考。”谢容华十分爽快的应了下来,倒是让苏解语有些不安了。 看着苏解语如此神情,谢容华当下心中有数,想必今日之事,定与襄阳郡主有关。只是如今她失去了老夫人的信任,便换了苏解语前来撺掇老夫人。 “不过,这赌注有点小了。只说我没考上如何,却没说我考上了又如何,我是个生意人,可不愿吃这么大的亏。”谢容华似笑非笑的看着苏解语,不紧不慢的说道。 见谢容华开口闭口就是功利之言,苏解语眼中闪过了一丝鄙夷的神色,道:“那六姑娘想如何?” “这与我下赌注之事,还轮不到你做主吧。”谢容华看着苏解语,语气轻淡的说道。 苏解语见谢容华如此轻慢于她,脸色煞白,看着谢容华道:“你……” 不等苏解语开口,一直未曾说话的老夫人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输了交出账房的钥匙。若是我赢了,这谢家账房便由我们三房打理,祖母您看如何!” 话音落下,纵使是谢清嘉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诧异。 没想到,谢容华竟有如此野心! 第275章 朝秦暮楚 谢容华话音落下,老夫人眼中闪过了一丝犹疑的神色。 她不喜欢谢容华,除了因为在几个孙女中她的性子最为不驯、总是忤逆她之外,还有就是不想让三房有出头之日脱离了她的掌控。谢蕴和李氏不和,两个嫡出的子女一个总是游历在外、一个是闷葫芦,倒也不足为惧,唯有谢容华虽为庶出,但性情五分像极了谢蕴,若非是当年命格贵不可言的预言,老夫人是不可能容忍她进谢家的! 若万一这赌输了,谢容华真的进了姒音学院且拿还真的拿了谢家管家的权势,那以后这个谢家还有谁能制衡得了她! 老夫人的犹疑不过是须臾之间的功夫,很快被苏解语打消了。 “您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些年她去过几次闺学,就算有几分投机取巧的功夫,但进姒音学院是要实力的。” 苏解语在老夫人耳边低声劝道,一旁的谢清嘉也小声道:“是啊祖母,不说别的,这第一关的四书五经就谢容华那字……根本就过不了!” 说到此处,谢清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鄙夷之意。这谢容华那一手字难看的简直不堪入目,七八岁的孩童写的也比她好看。 更何况谢清嘉如此不留余地的在老夫人面前推波助澜,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如今管家的权势不在长房的手中,以这个为赌注她们也不亏。一旦她们赢了,谢容华身败名裂,没了管家权势的她不过是个毁了名声的庶女罢了,拿什么张扬;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输了,她们也没有出任何的本钱。 谢清嘉到底年轻,比不得老夫人的老谋深算。又怎知一旦管家的权势真的到了谢容华的手中,覆水难收,整个谢家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更何况她能确定,谢容华根本就不可能真的能凭自己实力,真的能进以考核要求最为严格的姒音学院! 老夫人本就摇摆不定的内心,很快便被谢清嘉和苏解语两个人给说动了,道:“你既如此自负,那我今日我若是不答应,倒显得我刻薄了。” “祖母,口说无凭,咱们立个字据如何?”谢容华含笑的说道,前世她可是领略过了这些人无赖的本事。 若说方才老夫人见谢容华答应的那般痛快心中还正隐有不安,但见如今谢容华如此自负,过犹不及,便认为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一个眼神,苏解语便亲自研墨立了字据。 等白纸黑字,谢容华按了印泥,这一场赌注正式生效,老夫人等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似是已经预见到了谢容华身败名裂的将三房钥匙主动交出的狼狈模样! “离考试不过数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你不要偷懒,让林夫子好好教教你。” 见谢容华已经跳入了她们所设的陷阱中,老夫人故作慈和的叮嘱道。 “有劳祖母费心了,容华会在外面找夫子巩固功课,就不劳林夫子了。”谢容华淡淡的说道。 原本她还愁着每日去安王府会引起人注意呢,没想到今日歪打正着,正好给她一个光明正大出门的理由。 其余人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意。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这林夫子可是邺城学问最好的夫子,闺学中谁的才学还能比的过她。这个时候谢容华就嘴硬吧,等半个月后比试,看她如何还能笑的出来! 从慈心堂出来,谢容华回闲云居换了身衣服,便吩咐赵武备好车,径直前往琳琅阁。 “姑娘,您不是说这些时日要转心备考,铺子里的事让梁园打理吗?”马车上,翡翠见谢容华不去安王府反倒去那琳琅阁,十分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没说话,手中把玩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正是昨日景安帝赏赐给她的那个。 她想的是昨日梦中的场景,白色的院子,盛开的海棠、栖息在海棠花下的孔雀,以及……那个穿着青色笼翠的衣裙的女子,究竟在预示着什么……古怪的梦境,是否与这迦南香有关? 方才到琳琅阁,便见梁园从铺子里走了出来,一见谢容华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闻言,谢容华挑眉问道:“怎么了,铺子里出事了?” “先进来再说吧。”梁园看着谢容华一脸轻松的样子,叹了口气。 二人进了琳琅阁里间,这里本是招待贵客的地方,十分安静,且能够保证绝对的隐私。小伙计上了茶便十分自觉的出去了,顺带的关上了雅间的门。 谢容华撇着杯盏中的茶叶沫,道:“有什么事你便直说就是。” “昨日,听说你当众和安王告白了。” 波澜不惊的语气,让谢容华差点将口中的茶给喷出来,咳了半天,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流言?” “什么流言,如今整个邺城都传遍了,谢家六姑娘朝秦暮楚,勾引君先生在前,御前调戏安王殿下在后。”梁园看着谢容华揶揄道,“如今您可是这邺城出了名的风流人物。” 一时间纵使自诩脸皮厚的谢六姑娘,脸色也不禁青一阵红一阵的,半响才咬牙道:“一派胡言!” 梁园轻“咦”了一声,道:“那也就是说,昨日你没当众夸安王殿下堪为人间绝色,也没为了安王一怒之下与三皇子比试骑射之术?” “有是有……”谢容华捂脸哀叹道,“只是事情不是他们传的那样……” 梁园鄙夷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分明不信道:“你如此维护安王,不是垂涎他的美色还是什么。” “我只是为了帮他……”谢容华的解释十分无力。 又不能直接对梁园说,日后这夺储之争,称霸天下的是这位目前看起来最为弱势的安王姬桁,能救谢家和她的也只有姬桁! 见无法解释,索性不解释了,谢容华认命的叹了口气,道:“还是说正事吧。你急忙的要去谢家找我,该不会为了和我谈邺城的八卦吧。” 又不是第一次成为风流韵事中心的人物了,邺城不缺的是新鲜事,随他们议论几句过几天也就忘了。 “当然不是。”梁园提及正事,神情变得复杂起来,看着谢容华眼中略带同情道:“其实如今坊间关于你的传言,还不止这个……” 第276章 扶乩占卜 昨日在宫中猎场谢容华与姬桁之事在整个邺城坊间都传开了,姬桁对坊间的那些流言自是不感兴趣,但奈何有肖如凤和薛煜这两个损友在。两人一早,便转了大半个邺城的茶舍,昨日那美人救英雄的戏文一家说的比一家精彩。 直到大半上午的,肖大公子与薛大将军方才满载而归,直接来了安王府,听说谢容华今日没来王府听课,便直接来了姬桁的栖影院。 一进栖影院,肖如凤与薛煜便见姬桁着一身青色便服坐在桌案前,桌案上紫金炉中焚着香,桌案上摆着沙盘和乩笔。 见此,肖如凤与薛煜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十分诧异道:“莫不是这几日城中要出大事?” 姬桁师从国师玄灵子,一手占卜之术大宸无人能出其二,只不过是鲜少有人知道罢了。但姬桁一旦起乩占卜凶吉,预示着将有大事要发生! “无事,我只是随手占一卦。” 姬桁淡淡道,一面让竹隐将乩笔、沙盘、香炉撤了下去,将话题岔开,问二人道:“你们今日前来有事吗?” 肖如凤喝了口茶,方才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今日我与薛煜去茶楼喝茶,一不小心听了些传闻……” 姬桁淡若琉璃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他们二人一眼,声音波澜不惊道:“一早就去茶楼喝茶,倒是挺又闲情雅致的。” 见心思被姬桁戳穿,肖如凤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正想着如何在姬桁面前糊弄过去呢。 薛煜到底性格耿直一些,回道:“我与他去茶楼,原本是想听些你与那谢六姑娘的八卦,但没想到竟有意外的发现……” “什么发现?”姬桁挑眉问道。 薛煜犹豫了会儿,还是肖如凤道:“如今坊间茶楼,除了流传着昨日那谢六姑娘美人救英雄,以及盛赞安王殿下的美貌之外……” 听到‘美貌’二字,姬桁的眼皮子跳了跳,凉飕飕的目光扫了肖如凤一眼。肖大公子是何人,丝毫不怕姬桁冷着脸的样子,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还有就是关于谢六姑娘……” 说到此处的时候,肖如凤语气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如今坊间盛传,谢六姑娘命格贵不可言,命格无双、逢凶化吉,得之,可得天下!” “荒谬!”此时谢容华听了梁园的话,瞪圆了一双眼,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拍案怒道。 “砰”的一声,桌上的茶盏随着谢容华的动作差点摔下来,梁园眼疾手快的接住那茶盏,道:“你小心些,这可是上好的汝瓷茶盏,你可别再给我砸坏了。” 见谢容华怒气冲冲的样子,梁园不紧不慢的让人将茶撤了下去,又让伙计换了酸梅汤来,方才道:“如今这流言都传遍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你若是想过安生日子不想卷入皇室的是非中,还是早些想个法子才是。” 谢容华平了心中怒意,道:“什么得之可得天下,如此荒谬的流言进还有人信……” 梁园没说话,谢容华又道:“不过才一晚上的功夫,料想着还没传开,还是着人将这些流言蜚语给封住便是了……” “已经迟了。”谢容华的话还没说完,梁园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这些流言从城外传入邺城的,我们得了消息想截,还是没截住。” 纵使沉稳如谢容华,听了梁园的话,心中也不由一惊,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道:“城外传入邺城的……看来,是有人早就布下了此局!”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恍然道:“难怪了,昨日在宫宴上除了姬殊外,就连那楚世子对我也格外的殷勤热络,竟为着这荒谬的传言原因……” 梁园点头道:“有人使了手段,将我们的消息拦截住了,等流言在邺城传开事态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如今想拦也来不及了。” 谢容华冷笑:“他们倒真是煞费苦心,也不知究竟这流言是从何处传来的,姬殊也就罢了,那楚栖迟和卿如晤是何等的聪明人,怎的也信了。” 说到此处,却见梁园眼中闪过了一丝犹疑的神色,沉默了会儿,方才道:“你……有没有怀疑过安王殿下?” “姬桁?”谢容华看着梁园,诧异的说道。 梁园微微颔首,收了脸上的嬉闹神色,神情罕见的变得凝重了起来,道:“昨日晚间我一收到消息,便连夜查此传言的源头。这预言,竟是从长玄山玄都观传出的,听说是玄灵子国师,亲自为您批的命格!” 话音落下,纵使是谢容华心中也不由一惊,道:“国师玄灵子……” 玄灵子道法高超,传言中他修为极深可窥探天机,扶乩之术十分灵验。上一次亲自扶乩批命还是先帝在位时,五王/之乱血洗邺城,北楚又联合蛮族一路北上进攻大宸,整个大宸岌岌可危。 在所有人都丧失信心的情况下,玄灵子亲自起卦扶乩,占得大吉巩固军心。局势平定之后,先帝封其为国师,当自从之后若无关系国之根本的大事,玄灵子根本不会起卦。 而她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玄灵子这样的传奇人物当着为她起卦批命?还是说,这一切依旧都不过是一个阴谋,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设计。 那个人,是谁?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种种念头,方才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道:“不会是安王。” 梁园见谢容华如此确定,诧异的说道:“这玄都观也好玄灵子也罢,都与安王有着密切的关联,你怎么如此笃定?” 说着,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盯着谢容华道:“你该不会……真的被安王美色所迷惑,就这样轻易的相信他吧?”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理直气壮道:“我是那种只会看脸的人吗!” 梁园默默的看着谢容华,没说话,谢容华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方才道:“如今我与安王是一条船上的人,他没必要如此算计我。” “可这邺城除了安王,谁又能有这般的本事利用玄灵子传这样的流言,又没留下一丝痕迹?”梁园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此时谢容华也是一头雾水,前世在她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流言,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呢? 命格无双,得之可得天下…… 惠帝多疑,在如今邺城夺储之争越发紧张的情况下,稍有不慎,就是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277章 爻象大凶 第二百七十七章: 原本一早肖如凤和薛煜去茶舍听热闹的,未曾想到竟隐隐听到茶舍中关于谢容华‘命格无双’的传言! 如今正是立储的关键时期,这些流言意味着什么没有谁比肖如凤和薛煜更清楚,当下心知不好,当下茶都顾不上喝了,立即来安王府找姬桁说了此事。 没想到姬桁神情淡然,俨然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亏得我们如此紧张呢,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这事!”肖如凤总算是松了口气道。 姬桁淡淡的说道:“也不算太早,也就昨日才知情。” “那你打算怎么做?”薛煜眼中闪过了一丝忧色,道:“这样的流言,无疑是将谢六姑娘推到了夺嫡之争的刀口上。圣上多疑,四皇子城府深,三皇子性格暴戾,她如何应对?” 薛煜本还指望着手头上的事情结束,求助谢容华帮忙追谢清言呢,哪里想到不过才这么短的时间,谢容华就卷入了这么麻烦的事情中。这样招惹是非的体质,就连薛煜都不由十分敬佩! 姬桁素来清淡从容的神情,此时罕见的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没有说话,倒是肖如凤道:“越是这个时候,王爷越是什么都不能做。” “这是为何?”薛煜不解的问道。 肖如凤白了这个莽夫一眼,见他一脸茫然,只好解释道:“圣上本就对咱们王爷存着疑心,不然也不会昨日在猎场上设局试探。虽说着谢六姑娘及时为王爷解围,但依照圣上的心情疑心还未曾彻底打消。如今这样的流言传出,若王爷与谢六姑娘有任何亲近之举,岂不是证明了王爷有夺嫡的野心……” “那你的意思是说,王爷不仅不能帮谢六姑娘,而且为了避免引起圣上等人的怀疑,在人前要与她保持距离?”薛煜皱着眉道。 肖如凤看了一眼姬桁,却见他虽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但肖如凤和姬桁像是多年,看出了此时姬桁心情极差。难怪一早就在房中起卦,虽然姬桁没有明说,但肖如凤也隐约猜出来,与谢容华有关。 只是,不知这卦象是凶还是吉…… “可昨日四皇子,还有三皇子母族那位楚世子,对谢六姑娘大献殷勤,怎么他们不知道避嫌啊。”不得不说,薛将军虽为用兵上的奇才,但是一旦涉及党争之事,迟钝的让人叹息…… 肖如凤更加无奈道:“咱们王爷和那两位能一样吗。” 姬华也好、姬殊也罢,他们都是惠帝所中意的皇子,夺嫡是惠帝所应允的。而姬桁偏偏…… 此时薛煜也想到了其中的关键,无奈的叹了口气。 姬桁原本清浅的目光落在书案上写的宣纸上所得的卦象,是“即鹿比虞”四个字。 ‘即鹿比虞,唯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爻象大凶! 谢容华听了梁园的一席话,沉默了许久,方才叹了口气道:“看来这邺城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按照谢容华的计划,这一世只要低调行事,安心的做安王府的门客,抱紧姬桁的大腿,只等两年后局势大定,姬桁登基她作为一等功臣,便可高枕无忧了。 却没想到竟会平生如此变故,不管这流言是真是假,岂不是将她往夺嫡之争的刀口上推。究竟是谁做的,难道,和宫中想要杀她的那个人有关? 思索之间,便听梁园道:“话又说回来,你一早没去安王府来找我,又是为了何事?” 谢容华回神,她心知此事疑点颇多,只好将心中的疑点压了下去,与梁园道:“确然是有件要事。” 说到此处,谢容华将手中紫檀木的盒子推到了梁园面前,道:“你看看,这个香料可有什么问题。” “这调香之术不是你擅长的吗,怎么问起了我?”梁园一脸不解的问道,一面将紫檀木的盒子打开,嗅了嗅那香料。 片刻之后,梁园脸色微变,惊疑不定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是……是贪欢!” 听到梁园的话,谢容华倒也并不觉得十分诧异,反而恍然道:“果然如此么,我就说昨晚怎么又做那个古怪的梦了。” “那你是怎么醒的?”梁园好奇的问道。 说到此处,谢容华也觉得这次着实有些奇怪,道:“是我自己醒的……” 上次谢容华是被梁园的茶水给泼醒的,这次的梦境感受格外的真实,却能从梦境中主动醒来。 梁园看着谢容华,诧异道:“怎么会……” 对于这贪欢他也只是听闻过,但寻常人中了贪欢也只是会在美梦中一睡不醒。 但所做的美梦,却是之前所见过的、经历过的人和事,不知是因为谢容华的体质特殊还是什么缘故,在她的梦境中,却会出现以前从未的景象。 是否是,预示着什么? “这香料是卿如晤给你的?”梁园看着手中紫檀木的盒子,好奇的问道。 谢容华摇头,道:“是昨日圣上赏的。” “惠帝?他怎么会有贪欢,这可是西燕皇室才有的秘药啊!”一时间纵使机敏如梁园,也被谢容华弄糊涂了,道:“还有,他给你下贪欢做什么?”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道:“我若是知道原因就不会问你了,不过……” 谢容华“嘶”了一声,拨动着指尖带着的血玉扳指,道:“这药,不见得是惠帝下的。毕竟宫中鱼龙混杂,谁都有可能在香料中动手脚。” 更重要的是,那位九五之尊根本没必要对她这样的小人物下手,若真的因那些流言忌惮她,也被毒酒解决了她便是,又何必如此麻烦。 梁园见谢容华的话在理,想了片刻,方才道:“你还是怀疑卿如晤?”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除了他之外,我也想不出还有谁有西燕宫廷的秘药,又如此煞费苦心的对我下这样一种奇特的毒药。” 不会致命,也不会损害她的身体,只是让她做些奇怪的梦。 团扇上的孔雀与海棠花,梦中的青衣女子,卿如晤到底在预示着什么呢? 想到此处,谢容华忽而问梁园道:“白鹭……洲,这个地方,你可曾听说过?” 第278章 雪城传言 “漠漠江湖自在飞,一身到处沾渔矶。 稻田水浅鱼能几,莫被泥沙汙雪衣。” 此时的别馆中,卿如晤正在执笔练字,清隽的字迹暗藏锋芒,正如他这个人一样,锋芒暗隐。西燕使臣居住的别馆中守卫森严,但禁军都是守在外院的。 房间内,唯有他的心腹青苑一人尽职尽责的守在一旁。 “你可知这诗出自于何人之手?”待将字迹吹干后,卿如晤看着站在一旁的青苑问道。 听了卿如晤的话,青苑为难道:“太傅,属下不知……” 他一个武人,哪里知道什么诗啊词的……” “这是前朝太祖九世孙希崱所做的《白鹭》”今日的卿如晤心情似是不错,不仅是难得来了兴致练了会儿字,还与青苑说起了闲话。 “原来是前朝的诗人……”青苑素来冷漠的神情,带着一丝疑惑之意,问道:“这首诗,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希崱虽贵为王爷,长于皇室,却生性闲云野鹤,喜好结交江湖好友,他与公仪昭知己情深成为一代佳话……” “公仪昭……”青苑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之意,方才恍然道:“太傅所言,莫不是曾经的公仪家家主,也是第一任雪衣候。” 公仪一族历代镇守于雪城,虽为侯爵之位,但因雪城地理位置特殊,不听朝廷调遣,再加上历任家主急公好义,门下子弟皆是如此性情,更像是江湖中人。 对于如今的大辰朝廷来说,昔年叛乱的雪衣候府是禁忌,但对于比邻的西燕,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昔年的雪衣候府。 “是啊……”卿如晤褐色的眼眸,不过须臾之间,忽而变得幽深起来,缓缓道:“莫被泥沙汙雪衣……昔年的雪衣候也算是一代传奇,终究还是堙没在了这尘寰之中。” 对于这位被大宸的朝廷口伐笔诛的逆贼,卿如晤的语气中,竟隐隐带着欣赏之意。 二人说话之时,外面传话道:“太傅,东西拿到了。” 青苑门打开,那人呈给卿如晤一个细长的沉香木匣子,倒有些像是女子装金钗首饰用的。 看着这匣子,卿如晤眼底的那一抹感慨之意敛去,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意味,道:“和我走一趟吧。” 青苑见卿如晤要出门,连忙将佩剑带上,问道:“太傅,我们去哪?” “四海商行。”听到这四个字,青苑微微一愣。 紧接着走到门口的卿如晤,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吩咐那侍从道:“将那幅字送去裱起来。记得装的精致些,本座要用来送人的。” 说到此处,卿如晤褐色的眼眸闪过了一抹莫名的色泽…… 谢容华‘白鹭洲’三个字一出,梁园微微一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见梁园如此神情,谢容华连忙道:“昨夜我可是翻遍了地形图都没有听说过这座城池,这个地方当真存在?” “这也不是什么难找的地方,只是个古地名罢了。”说到此处,梁园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缓缓的说道:“如今的世人,唤这个地方,名为雪城……”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之前想不明白的地方,终于又有了联系之处。 “白鹭洲,便是雪城!”谢容华半响才找回声音,按住心底的云翻浪涌,道:“怎么这一切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雪城……” 此时的梁园没听见谢容华喃喃自言的声音,道:“我听人家说过,那雪城之所以名为白鹭洲,是因为昔年公仪家的家主与一位至交好友分别之时,那位好友赠送了他一首名为《白鹭》的诗,后来天下动荡,那位好友殉国身亡,为了祭奠那位好友,公仪家主便将城池改名为白鹭洲。” “后为什么又改为了雪城?”谢容华不解的问道。 梁园道:“这事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好像是公仪家家主与前朝旧臣有什么关系,后来公仪家归顺于大宸朝廷之后,为了避免新君疑心,便取了封号雪衣候中的‘雪’字,后人便唤其为雪城了。” 说到此处,梁园不解问道:“话说你问这个做什么?这又与你送来的香料有什么关系。” 谢容华此时按下心中的异常,回道:“此香名为迦南香。我在书上看过此香的记载,说是生长于白鹭洲的迦南山上,恰巧,白日的时候卿如晤也特意同我提过迦南山,我心中觉得有异,隐约觉得其中有所关联……”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异样的色泽,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最终一切还是指向了雪城。卿如晤,到底想做什么?” “迦南香……”听到谢容华的话,梁园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见状,谢容华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梁园道:“倒也没什么,此事与雪衣候府无关,倒是与安王殿下有些瓜葛。” 谢容华诧异的看着梁园,却听梁园道:“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一时谢容华也被梁园问糊涂了,不解道:“听说什么。” 梁园目光灼灼的看着谢容华,那样子,分明是要多八卦就有多八卦,笑道:“就是大宸皇帝那位元后的故事啊……” 此时的安王府,短暂的静默之后,打破静默的是肖如凤。 “圣上怎会将迦南香赏给了谢六姑娘……”肖如凤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的色泽道。 薛煜不解,问道:“那香有什么问题吗?” 薛煜是寒门出生,自是不知其中宫闱隐情,但是肖如凤是世家子弟,昔年惠帝与元后之间那些秘闻,多少是听说过的。 肖如凤低声同薛煜解释道:“这香乃是皇后最喜欢的香料,自皇后薨逝只有,宫中便无人敢用。一是因香料名贵,二则,是圣上不许,可偏偏圣上将如此名贵的香料赏赐给了谢六姑娘……” 话音还未曾说完,薛煜轻呼了一声,道:“该不会……圣上看上了谢家那个小丫头吧!” 薛煜的话音方才落下,瞬间换来一道凉飕飕的目光,纵使是久经沙场的薛大将军也不禁觉得背后一凉,道:“我就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 姬桁方才将冰冷的目光收回,虽没说话,但肖如凤知道方才薛煜无心的话语,还是让姬桁在意了进去。 那迦南香……姬桁也没想到,不过是因为一时意动时所画的一笔,竟会带来这样的麻烦,对于小丫头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就在肖如凤和薛煜快要被房间内冰冷的温度给冻死的时候,外面传来扣门声,是竹隐进来回话道:“先生,八宝阁出事了……” 第279章 存心挑事 谢容华早知道梁园搜集信息的能力是一绝的,却没想到竟厉害到如此程度,连那些宫闱秘闻都逃脱不了他的魔爪。 梁园一眼看穿了谢容华在想什么,皱眉道:“你可别用那眼神看我,我可不是为了自己八卦,而是按照你的意思查的!” 谢容华不解,问道:“我何时让你查宫中的事了……” “年初的时候不是你让我查的安王?”梁园十分鄙夷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 谢容华蓦地想了起当初姬桁方才到邺城,谢容华不知其底细,本能的对他有所防备,所以便让梁园盯着他。若梁园不提此事,她还当真忘了。 “话说,你当时怀疑安王什么……”梁园终于忍不住,将一直以来好奇的问题问了出来,“当时你让我同时盯着安王与君先生,是怀疑他们私下有什么密谋吗?” “我当时……”谢容华说到此处,语气倏然顿住了。 当时,她在姬桁与君子樗身上看到了相似之处,怀疑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当时谢容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荒唐的念头,随着数次的试探,才发现不过是她一时多心罢了,她素来引以为傲的直觉以及观察能力,第一次出了错。 直到与君子樗决裂,她成为安王府的门客,与姬桁相处越来越亲密,心中隐隐会有一种二人相似的念头,但却被她忽略了。 如今梁园再度提及此事,那一种异样又浮现在了心头…… “你想什么那般出神?”梁园的声音将谢容华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谢容华看着梁园,犹豫了片刻后,问道:“你说……君子樗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那是他们四海商行的传统了,历任家主都以面具覆面,不得以真容貌示人。你问这个做什么?”说着,梁园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轻呼一声道:“你该不会,又在打君子樗的主意吧!” 谢容华剜了梁园一眼,道:“我不过随口问问而已,你胡说什么。” 梁园被谢容华瞪的十分委屈,本着能不招惹她就不招惹的想法,没再与谢容华继续说这个了,而是道:“除了迦南香之外,听说元后喜好以凤尾蝶为饰,你说……安王是不是故意的?” 此时谢容华心思已经不在迦南香上,一时间没听明白,问道:“故意什么?” 梁园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谢容华一眼,道:“你平日里挺机灵的,怎么到了与姬桁有关的事,便这般傻呢。” “惠帝藏迦南香,说明可能对元后余情未了,依照安王的心计未必不知道此事。他在你额间绘他母后喜爱的凤尾蝶,心思居心叵测啊……”梁园看着谢容华那精致的眉眼,“啧啧”的说道:“你当人家是有心帮你,殊不知人家是在利用你接近惠帝用美人计呢。” 是啊,虽然惠帝不是昏庸的帝王,但自古以来谁能逃的过美人关呢。若谢容华真的因这只凤尾蝶引起了惠帝的注意,以谢家之女入宫,惠帝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是安王府的门客。 一旦入宫,有姬桁暗中相助,到时与姬桁里应外合,谋得帝位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事。何苦每日提心吊胆担心着被惠帝忌惮,被其他皇子算计? 谢容华沉默而来许久,神情看起来有些晦暗不定,许久之后,方才深深的看了梁园,道:“你说的……” “很有道理是吧!”梁园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傲然之意道。 “你这口才,可以去茶舍说书了。”谢容华看着梁园,若有所思道:“现如今我总算知道,那些无风不起浪的流言从何处来的……” 梁园被谢容华这般一打击,撇了撇嘴角,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你就这般相信那姬桁?” “是啊。”谢容华以一种无比认真的神情看着梁园,道:“我相信他,不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 前世在那短暂的梦境中,姬桁攻入邺城,烧毁宫阙,用的都是光明正大的手段。 想到此处,谢容华心中隐隐有些疑惑,若是姬桁有这样攻入宫阙的实力,为何不袖手旁观等到朝中姬华与姬殊兄弟二人,为了储君之位斗的你死我活,实力削弱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前世的时候姬桁不就是如此筹谋的么,直到谢容华死,都不知道这位安王殿下在暗中究竟如何的搅弄风云。 可是这一世,姬桁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提前进入邺城。 是为了四国谱,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谢容华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外面传来常掌柜的扣门声。 谢容华将装着香料的匣子收了起来,道:“进来吧。” 常掌柜一进来,喜气洋洋的说道:“公子,梁爷,对面的铺子出事了!” 闻言,谢容华与梁园对视了一眼,道:“是八宝阁?” “是啊,听说对面有人闹事,闹着要见他们的掌柜的呢。” 这些时日两家首饰铺子打擂台,常掌柜的心中这个憋着一口恶气呢,纵使是沉稳的常掌柜的也不由如今见对家倒霉喜形于色。 “啧啧,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找四海商行的麻烦……”梁园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语气说道,说着,便见谢容华“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唉,你干嘛去?”梁园不解的问道。 “看热闹!”谢容华又清又脆的声音道,声音是说不出的轻快。 常掌柜的见梁园站在那无奈的摇头,便道:“梁爷您不去看看?” “一齐去吧,正好看着她点,别让她再沾惹了什么是非。”梁园未雨绸缪的说道,对于这位招惹是非的本事,梁园都叹为观止。 此时琳琅阁的伙计都围在了门口看对面的热闹,见了自家的少东家过来,手脚麻利的搬了椅子在屋檐下,还有伙计拿了茶水和干果出来。 谢容华十分舒坦的坐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拿了支孔雀翎,要在八宝阁典当十万两白银。但这八宝阁是首饰铺子又不是当铺,再者说哪个铺子一下能拿这么多银子出来,所以两面便闹了起来。” 不愧是琳琅阁的伙计,早将前因后果打探清楚了,一五一十的对谢容华道。 “呵,这不是存心来挑事的么……”谢容华冷笑的说道,眼底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谢容华喝了口茶,看着里面喧闹的声音,暗道: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找四海商行的麻烦…… 心中一思索,谢容华隔着围观的人群,忽而看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眼睛眯了眯。 是他…… 第280章 别苑一聚 上午时分,建安巷人来人往,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有人在新开的八宝阁寻衅挑事,引来了不少人驻足观看,做为对手的琳琅阁少东家,谢容华不看这个热闹简直就对不起这些天被八宝阁抢走的生意! 梁园出来的时候,有伙计搬了张太师椅在屋檐下,旁边小几还放着茶壶和干果,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在听说书呢。 梁园按住跳动的眉头,问谢容华道:“怎么回事?” 谢容华摇着手中的玉骨折扇,嘴角带着笑道:“有人要用一根孔雀翎,买下这八宝阁,。” “谁是如此胆大包天?”梁园好奇的问道。 谢容华眼睛眯了眯,淡淡说出了三个字:“卿如晤。” “竟是他!”梁园也觉得事情越发有趣了,顺势让伙计搬了张椅子同谢容华坐在一起,摸着下巴道:“他们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啊……” 说话间,却见不知是谁喊了声“先生来了。”围观的众人一应散开,却见八宝阁的门口停了一辆精致的马车,马车上绘着蛇纹,君子樗掀了帘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一见是他,谢容华“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将脸藏在了折扇后面。 “你做什么?”梁园不解的问道,“要躲也应该是他躲你才对。”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道:“若被他看见了我,咱们还能坐在这看好戏吗。” “这倒也是……”梁园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道:“听说如今这堂堂的君先生,如今对你是避之如蛇蝎,见了你就跑。若是知道今日你也在此处,说不定就不会下马了……” 谢容华嘴角的笑意压了压,捏着拳头“咯吱”作响,想要揍梁园。就在此时,一道轻快的声音道:“容华……” 话音落下,她面前遮挡的扇子被人给拿了去,却见来的不是别人,竟是贺兰铎! “本想着去谢家找你呢,没想到你竟在铺子里……”贺兰铎并没有察觉到谢容华的异样,十分熟稔的拿着谢容华手中的折扇扇风。 见是贺兰铎,坐着的梁园十分自觉的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她——比起谢容华的只动口不动手,这位一言不合就拿鞭子抽人的贺兰姑娘,他可招惹不起! 贺兰铎坐下之后,顺手拿了谢容华手边的茶盏连喝了两盏茶。 此时谢容华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那走在前面的青衣人听到贺兰铎的声音,脚步微微顿了顿,面具下那双淡若琉璃的目光跃过人群,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屋檐下看着好戏的某人身上。 虽然隔的远,却给人莫名的一种压迫力。这一种感觉……昨日在他的身上,谢容华并没有体会过的,怎么这人的气势忽强忽弱? 心中狐疑不过是须臾之间,谢容华也毫不畏惧的迎着他的目光,比起君子樗的风轻云淡,谢容华气势汹汹,流露于表面。 君子樗只是看了谢容华一眼,也没说什么,直接进了铺子。他一出现,原本喧闹的铺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带来的护卫客客气气的将那些看热闹的客人请了出去,大门关上,竟是大白天的闭门谢客。 看着那关起来的大门,谢容华气的直磨牙,只好暂时按捺住好奇的心,问一旁的贺兰铎道:“你这大上午做什么去了,一身的汗。” 不提还好,一提贺兰铎气的直咬牙,道:“还不是为了追肖如凤那个混球!” 肖如凤?谢容华诧异之间,便听一道华丽的声线道:“贺兰姑娘,肖某知道你倾慕我已久,可这大街上如此主动,不成体统吧。” 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肖如凤一袭红衣,十分招摇的出现在了琳琅阁门口。这附近都是卖胭脂首饰的铺子,基本客人都是年轻的目光,肖如凤一出现,那些年轻的姑娘们含羞带怯的看着他,暗送秋波。 肖如凤非但不知收敛,习惯性的对那些女子展眉一笑,更是不知勾走了多少女子的芳心,贺兰铎除外。 贺兰铎重重地将茶盏砸在了桌子上,冷笑道:“招蜂引蝶!” 肖如凤依旧带着招牌的笑容不变,道:“贺兰姑娘你可是冤枉在下了,在下天生笑脸,怎就招蜂引蝶了。” 论口舌之争,贺兰铎哪里说的过肖如凤,气红了脸道:“别说废话,和我打一架再说。” 肖如凤十分无奈,道:“贺兰姑娘,我也没得罪你吧,怎么你一见我就对我喊打喊杀的。” “你自己心怀不轨,我这是替天行道!” 看着贺兰铎怒气冲冲的样子,就连谢容华也不禁好奇,问道:“肖公子,你又做什么了?” 肖如凤摆手道:“我冤枉啊,方才我不过是扶一个摔倒的姑娘起来,就被贺兰姑娘当做采花贼追了一路。” 眼见贺兰铎要炸毛,谢容华赶忙拦住了她,问肖如凤道:“按照肖公子所言,出现在这里也是巧合了?” 肖如凤含笑的说道:“谢姑娘果然机敏,在下佩服。” “在下是为了他来的……”说着,肖如凤指了指紧闭的八宝阁。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了然的神色,问肖如凤道:“是君先生,还是卿太傅?” 看着谢容华清亮如雪的眼神,肖如凤眸色闪了闪。 就在二人说话间 ,便听“吱呀”一声,原本紧闭的八宝阁大门重新打开,卿如晤走了出来,并不见君子樗。 见卿如晤竟这么快的就出来了,他们究竟在里面谈了什么?谢容华心中好奇的不行,而就在卿如晤离开后不久,便见一个黑色劲装的男子走了出来,对屋檐下站着的谢容华道:“谢姑娘,太傅新得了一壶荷叶清酿,可否请到别苑一聚?” 那黑衣劲装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卿如晤身边的青苑! 谢容华虽不愿意去卿如晤的地盘,但又对卿如晤今日来八宝阁的目的好奇的不得了,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正想要点头答应的时候,便听一道略带清冷的声音道:“卿太傅得此佳酿,君某也就厚着脸皮讨一杯酒了。” 顺着声音谢容华错愕的看去,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君子樗! “今日在下也闲来无事,正好可以一齐尝尝君先生这荷荷叶清酿。”肖如凤眼中带着看好戏的神情,不急不慢的说道。 贺兰铎最喜欢热闹的,虽不知他们之间的风云暗涌,但瞧的有趣,连声道:“我也去,我也去!” 所以……当坐在马车上等着谢容华的卿太傅,看到谢容华身后不请自来的一串人的时候,也不由无语扶额。 卿如晤在邺城的别苑本是极为隐秘之地,他邀请谢容华前去有另有打算,但不可能会将自己的地盘暴露在君子樗这只狐狸面前,那不等于是引狼入室么。 沉默了片刻之后,卿太傅吩咐车夫道:“改道前去醉花荫……” 第281章 负心欠债 醉花荫有两绝,一是琴绝,另一个便是菜肴也是绝佳的。 其掌柜的花自芳本是名门子弟,经营着这座琴楼除了结交些朋友之外,平日里就是研究怎么做菜肴。而且其菜肴多是以各种的花入菜,色香味俱全,听琴用膳,别俱一番风味。 只是这花自芳性子生性古怪,若非是相熟好友,平日里自己都是鲜少动手下厨。能否吃上他亲手所做的百花宴,全靠此人的心情。 绿颜的枫露茶以及花自芳的百花宴,谢容华早就垂涎已久。她与绿颜交情好,所以这枫露茶时时都能喝的上的,倒是花自芳的百花宴,谢容华也不知怎地得罪他了,纵使是以重金相聘,这花自芳偏偏不做他这一桌。 听闻卿如晤命人前去在醉花荫备下百花宴,原本谢容华因为看到君子樗略有暴躁的心情也安抚了下来。 思索之间,很快就到了醉花荫。 谢容华同贺兰铎同乘一辆马车,贺兰铎率先从车上跳了下来,便伸手扶着马车内的谢容华下车。下车的时候,谢容华不小心被衣摆绊了下,轻呼一声,一个踉跄直接扑在了贺兰铎身上。 贺兰姑娘身手敏捷的搂住了谢容华,还不忘捏了一把谢容华的腰占便宜,坏笑的说道:“谢小公子,当心一些。” 谢容华今日是做男子打扮的,被贺兰铎这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子搂在怀中调戏,画风说不出的古怪。不过二人倒是玩闹惯了,谢容华被贺兰铎搂着腰,也顺势摸了把贺兰铎的脸,笑得风流道:“多谢贺兰姑娘。” 但其余人看着二人如此动作,神色各异。 卿如晤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肖如凤看着如登徒子一般举动的贺兰铎嘴角抽了抽;而君子樗戴着面具,看不出神情如何,只是那淡若琉璃的目光落在谢容华腰间那双手上,眼神微微眯了眯。 不过他们三人都是沉的住气的人,虽说着心中神情各异,但面上却没表露出来,有人却不一样了…… “姓谢的,你这么做对的起绿颜吗!”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方才站稳的谢容华却见有人竟站在她的面前,被人指着鼻子骂! 一时间纵使机敏如谢容华,也有些懵了,道:“花掌柜,您这是?” 花自芳气的涨红了脸,怒骂道:“哼!枉费绿颜对你一片真心,你却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如今她病了你也不来看她,原来是整日和个小妖精勾勾搭搭。” “绿颜病了?” “我才不是小妖精!”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时间这醉花荫的门口可谓是十分热闹。 花自芳十分鄙夷的看了谢容华和贺兰铎一眼,就差将‘狗男女’三个字写在脸上了。谢容华哪里想到会被花自芳误解成这样,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解释,下意识的求救看向君子樗。 却见君子樗手中拿着折扇淡淡的站在门口,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不知是不是谢容华的错觉,总觉得这位心情有些不佳? 最终还是卿如晤开口为谢容华解围道:“花掌柜的,有什么话不如我们进去再说?” 花自芳看了谢容华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碍于卿如晤和君子樗二人的面子,便就放了谢容华一码,转身进了醉花荫。 方才一进醉花荫, 便有侍从捧了茶具上来,花自芳还是气哼哼的说道:“撤掉一副茶具。” 谢容华眼皮子跳了跳,花自芳犹自觉得不解气,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道:“还有,今日的百花宴你也休想吃一口。本掌柜可不给负心汉做吃的!” 看着他们二人如此争锋相对的模样,众人皆有些忍俊不禁,就连君子樗嘴角也不由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坐看谢容华如何应对如此局面,肖如凤更是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贺兰铎眸色微动,伸手勾着谢容华的下巴,笑得妩媚道:“小谢公子,你这是背着我又惹了什么风流债了?” 谢容华打掉贺兰铎作乱的手,看着花自芳,十分无奈的说道:“花掌柜,绿颜到底怎么了?您就算骂我,总得让我弄个明白吧。” 花自芳眼中闪过了一丝狐疑的神色,道:“你当真不知道?” “当真不知。”谢容华这些时日因为谢家那些事忙的焦头烂额的,哪里还有工夫来找绿颜喝茶了。 见谢容华果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花自芳的脸色更黑了,声音扬高了几分,道:“绿颜为了你这个负心汉,如今病的奄奄一息,你竟一点都不知情!” 谢容华一脸惊愕的看着花自芳,其他人一脸诧异的看着谢容华。 就连君子樗也“呵”了一声,不冷不淡的说道:“谢小公子年纪不大,风流债却挺多。” 不知是不是谢容华的错觉,总觉得君子樗这一席话说的人背后凉飕飕的…… 花自芳犹自不解恨,一股脑的将这些时日对‘情敌’积攒的怒火全部都倒了出来,道:“还有,你看起来也是人模狗样的,怎么净做些无耻下流的事。” “在外面赌钱赌输了家底,偷了绿颜的首饰典当就算了。竟还利用绿颜对你的旧情逼着绿颜要银子,直接将绿颜逼病了,而如今碧沉轩也因你关门。一面又和别的女子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如此无耻行径,简直有辱你们谢家门楣!” 如此义愤填膺的样子,若非是有君子樗他们在,花自芳恐是巴不得上前要咬死谢容华了…… 前面也就罢了,到了后面谢容华越听越不对劲,道:“我……我何时找绿颜要过银子了?” 一面贺兰铎也笑嘻嘻的说道:“花掌柜的你是不是弄错了,小谢公子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银子,还有……” 贺兰铎靠在谢容华身上,亲昵的捻了块点心喂给谢容华,十分自豪的说道:“我们小谢公子逢赌必赢,所以,你说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我们小谢公子!” 毕竟当年与东陆第一神箭手打赌,赢得破月弄影两张神弓之时,谢容华不足及笄之年,因这一场赌,让谢容华在江湖上还小有名望呢…… 虽贺兰铎如此解释,但花自芳乃是一根筋的性格,自然不信,道:“哼,你是他的人,当然帮他说话了。” 二人说话间,谢容华却闪过了一抹深思,怎么听着花自芳的描述,越来越像那个人…… 第282章 陈年旧闻 谢容华是何等的心思机敏之人,虽然方才被花自芳的一通指责给说蒙了,但此时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没想到花自芳竟会对她与绿颜之间生出如此误会,一时间谢容华也不由啼笑皆非。不过…… 谢容华清亮的眼眸看着花自芳眯了眯,在气急败坏的花自芳面前,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方才悠悠的说道:“花掌柜与绿颜非亲非故,就算是我负了绿颜,你怎么反应这么激动。” “我……”花自芳原本恢复如常的神情,如今脸色又红了,道:“我是为绿颜姑娘不平……” 谢容华嗤笑一声,道:“什么不平,我看……是你喜欢绿颜吧!” “你胡说什么!”花自芳拍案而起,但依旧难掩眼底的心虚。 论口舌之争,花自芳哪里是谢容华的对手,却听谢容华道:“我之前就奇怪,怎么每次来这醉花荫的时候,花掌柜的便对我横眉冷对的,原来是绿颜的缘故啊……” 花自芳见谢容华笑得意味深长,索性放弃了解释,道:“我就喜欢绿颜怎么了!绿颜那样好的一个姑娘,你为何要辜负她。” 话题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点。 谢容华无奈扶额,道:“我都说了,此事与我无关……” “那是你在狡辩,不是你又是谁!”花自芳气哼哼的说道。 如今谢容华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花掌柜的俨然是一根筋的性子,便道:“我与绿颜也算是好友。究竟是谁欺负了绿颜,一定把他揪出来,给绿颜一个交代。” 说到此处,谢容华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若这人真的是楚永,希望他自求多福吧! “欺负绿颜的人当真不是你?”花自芳将信将疑的问道。 “当真!”谢容华回答的十分笃定,“而且我与绿颜不过是知己,花掌柜的你不要误会了。” 谢容华澄清道,一旁贺兰铎也十分附和的点头道:“是啊,小谢公子喜欢的是我,与你口中的绿颜没有一点关系。” 花自芳看了看谢容华,又看着贺兰铎,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不是你就好。”花自芳敛了眼中的敌意,道:“若你真的能帮绿颜解决这件事,日后我这醉花荫必将你奉为上宾!” 花自芳性格虽然固执冲动,却也是爱憎分明之人。 谢容华见花自芳总算没再用那阴测测的目光看着她了,心底松了口气,而后又笑道:“择日不如撞日,花掌柜的我可是惦记你们这醉花荫的百花宴数年了,不知今日可否有口福。” “当然!”花自芳笑着道,“君先生你们稍坐,今日的百花宴,我必定拿出看家的本事来招待!” 等花自芳离开之后,雅间内总算恢复了清净。旁人倒还好,只是君子樗那清冷的目光落在谢容华的身上,让谢容华莫名有些不自在。 “唉,今日请客的分明是卿太傅,可为何那花掌柜招呼的却是君先生啊?”贺兰铎疑惑的声音打破了如此诡谲的气氛。 卿如晤看了君子樗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贺兰姑娘难道不知道,君先生与花家的长辈可是莫逆之交,这位花掌柜当然对其尊敬有加了。” “哪个花家?”贺兰铎不解的问道。 卿如晤没说话,倒是一旁的肖如凤十分无奈的看了贺兰铎一眼,道:“大宸有名望的还能有几个花家,当然是前太傅花家了……” “想不到君先生身为西燕人,竟与大宸的氏族有如此瓜葛。”谢容华看着君子樗,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此时君子樗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淡然的模样,平静的眼神波澜不惊的淡淡看了卿如晤一眼,道:“君某与花太傅有所交情倒不奇怪,让君某好奇的是太傅何时与这花掌柜交情如此深厚了。当日,太傅可是差点在这醉花荫遇刺,但这醉花荫怎么依旧将太傅奉为座上宾?” 提及当日卿如晤遇刺之事,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此番卿如晤来邺城,表面上是为了续两国盟约,实则有不知名的目的。西燕女帝继位虽到了亲政的年纪,但国内外戚干政,各方势力心怀鬼胎,卿如晤身为女帝的太傅,处境十分艰难。 当日卿如晤在醉花荫遇刺,谢容华并不觉得意外,但听君子樗的语气,莫非当日的刺客其中另有隐情?而这醉花荫,又与西燕有什么关系? 还有,当日险些要了她性命的那个弓箭手,并非是柳如姬派来的,那又是西燕什么人想要杀她?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因着君子樗这一席话谢容华对卿如晤戒备更深了,十分庆幸方才没有因为一时冲动,应下去卿如晤的别苑。 君子樗一番话,再度让谢容华对卿如晤生疑,卿如晤将谢容华社情变化看在眼中,冷冽的目光看了君子樗一眼。 而后者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卿如晤眼神眯了眯,不过须臾之后,神色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含笑的说道:“君先生说起与江南花家的交情,倒是让在下想起了一些陈年旧闻。” 在雅间内所有人都各怀心思,唯有贺兰铎纯粹是来看热闹的,听了卿如晤口中旧闻两个字,立即感兴趣道:“什么旧闻?” “也是许些年的往事了,听说四海商行与花家之所以成为莫逆之交,是因为当年花家在四海商行最为落魄的时候,从中调和,施以援手……” 谢容华也因卿如晤的一席话,来了兴致,问道:“四海商行如此厉害,谁还能打压他们?” “如今没有,却不代表曾经没有。”卿如晤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怀念之意,道:“曾几何时,论财力丰厚以及在东陆的影响力,有一个四海商行之下,只可惜后来啊……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贺兰铎听的云里雾里,谢容华看了一眼君子樗,却见他虽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却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茶盏,下颚紧绷。 见君子樗如此神情,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脱口而出道:“太傅所言的那个家族,可是雪衣候府?” 雪衣候公仪家,世家侯爵,镇守雪城,那是一个极其富饶的城池,掌控着东陆来往商队的中枢地段。 那个地方百姓安居乐业,天高地远,只知雪衣候而不知天子!也是世代大宸天子的心病…… 第283章 鎏金孔雀 从一开始谢容华便就隐约感觉到,卿如晤对雪衣候府有着极大的兴致。 果不其然,当谢容华“雪衣候府”四个字话音落下之后,卿如晤看着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莫名的笑,微微颔首道:“谢姑娘果然机敏,正是此处……” “雪城富庶,历任雪衣候都并非庸碌之辈,曾几何时,雪衣候府富甲天下,就连大宸的朝廷也都难以望其项背,可惜到了公仪曦之时……” 提到这个在大宸属于禁忌的名字,众人神情各异,君子樗薄凉的目光淡淡的扫了卿如一眼,可后者丝毫不为所动。正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被肖如凤打断了,“太傅还未曾说,这四海商行与雪衣候府究竟有什么恩怨呢。” 卿如晤看了一眼肖如凤,肖如凤脸上笑意不减,道:“不瞒太傅,在下没别的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听一些八卦……” 卿如晤的目光从肖如凤身上收回,目光落在君子樗身上。 却见君子樗脸上的神情隐在面具之下,旁人看不出其喜怒如何,卿如晤神情顿了顿,故意问道:“哦,若是君先生不介意的话,在下继续说下去了。” “卿太傅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问君某,未免有惺惺作态的嫌疑吧。”君子樗的声音比往日冷了一个,谢容华倒是第一次听到君子樗如此犀利的言辞,心道:莫非真如她所猜测的,君子樗今日心情不佳? 是因为卿如晤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他? 谢容华心中暗自思索之际,便听君子樗道:“十多年前,四海商行的主人是我的兄长。因得罪了雪衣候被其追杀至江南,得花家家主收留,从中调和,雪衣候才停止了对四海商行的打压。” 君子樗喝了口茶,波澜不惊的目光淡淡的落在了卿如晤的身上,似笑非笑的说道:“这样一段陈年旧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也只有皇室之人才知道其中内情。看来,女帝对太傅果然如传言一样,信任颇深,知无不言啊……” 谢容华敏锐的观察到,在君子樗若有所指的目光之下,卿如晤脸上的神情有刹那间的不自然。她眼睛微微眯了眯,心中不由想起了前世所听闻的关于卿如晤与女帝之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传闻,莫非当真又其事? 众人吃着点心喝着茶,在这琴声悠悠的雅间内,实则风云暗涌,谢容华也不多言,在一旁看着这两位的对手戏。 无论是君子樗还是卿如晤,都是心思极沉之人,哪怕是交锋都是不动声色。相互试探又相互防备,似是都忌惮着对方某些事情,这一场交锋,暂时以君子樗道出西燕女帝的隐秘而略胜了卿如晤一筹。 君子樗言辞犀利,但卿如晤也并非是任人拿捏之辈。他以寒门出身到位极人臣,其心机手段自是非同一般。 短暂的沉默之后,卿如晤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直接忽略卿如晤,转而落在谢容华身上。 “早就听闻谢姑娘一双慧眼,能够识遍天下至宝,是识宝的行家,能否为在下掌掌眼,看这孔雀翎价值如何?”说话间,将一个沉香木的匣子放在了桌子上。 谢容华听到‘孔雀翎’三个字瞬间来了兴致,方才在琳琅阁看热闹的时候,她听底下的伙计说今日这一场闹剧就是因为孔雀翎才引来了君子樗。 卿如晤带孔雀翎逼君子樗现身,意味着他在拿孔雀翎威胁了君子樗什么,但是如今孔雀翎还在卿如晤的手中,是否是意味着方才二人在八宝阁中的谈话,是不欢而散?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目光惊疑不定的在卿如晤和君子樗两个人身上打量,片刻之后含笑的说道:“太傅过誉了,在君先生这样的行家面前,我可担不起‘行家’两个字,若是说不出这孔雀翎的来历,二位可不要笑话……” 说话间,已经打开了卿如晤带来的这个匣子。却见匣子一打开,便见里面放着一支制作精美的孔雀翎。 那孔雀翎不过寻常簪子长短,以金丝一根根的拼接在一起,作成孔雀羽毛的形状。而在金丝之间,点缀着细碎的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纵使见惯了珍宝的谢容华,看到如此瑰丽的宝贝,心中也不由惊叹一声这支孔雀翎的巧夺天工。不过……这只孔雀翎再华美,也不值一个八宝阁吧。 谢容华如是想着,手指抚摸着这支华美的孔雀翎,却见整只孔雀翎的金丝接口处光滑无比,没有一丝粗糙感,如此手艺就是精通手工的常掌柜也是做不到的,就算是皇宫,也未必有如此厉害的匠人。等等…… 这样的手法与工艺,似曾相识!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谢容华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惊疑不定的看着卿如晤道:“这支孔雀翎,是……雪衣候府的旧物?” 见谢容华竟这般快就辨识出了这支孔雀翎的来历,纵使是卿如晤,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钦佩之意,看着谢容华道:“想不到谢姑娘年纪轻轻就如此眼力,假以时日,这成就定能在君先生之上!” 谢容华一时间也不知卿如晤是真心夸她还是故意在气君子樗的,脸上的神情有些郝然道:“太傅过誉了,只是我之前恰巧看过类似的旧物罢了。” 说到此处,谢容华看了君子樗一眼。当年在鉴宝大会上谢容华对楚栖迟那只的凤凰于飞的凤冠十分喜欢,没想到却被楚栖迟转而赠送给了君子樗,此事她一直耿耿于怀至今。 君子樗约莫也想到了那只凤冠,看向卿如晤的眸色也变得幽深起来,手指轻扣了桌面数下,谁也不知面具后的他在想什么。 纵使是谢容华,一时间也猜不出君子樗的心思,究竟是在意这支孔雀翎,还是不在意。这孔雀翎背后,又曾着什么秘密? 一阵的沉默中,就连迟钝的贺兰铎也感觉到了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可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贺兰铎方才想开口,却被肖如凤拉住了。 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凡人只管看好戏就是。 就在此时,众人听到“吱呀”一声,雅间的门打开,醉花荫的下人们毁道:“各位公子,百花宴已经备好,请各位公子移步后院水榭……” 第284章 茶花鳕鱼 醉花荫的后院亦是别有一番洞天。 有一方荷塘,池内荷叶田田,荷塘边上临水建了一座水榭。 水榭临水,四周垂着遮挡日光的幔帐,有水风徐来带着荷花的清香,纵使是正午时分也不觉得炎热,所以花自芳便命下人将膳食摆在了水榭中。 众人方才在水榭落座,不过须臾之间,很快便有下人伶俐的摆上了碗筷。都是清一色的白瓷碟子,做成荷叶的形状,十分别出心裁。 “唉,容……谢公子,这是茶花吗?”贺兰铎虽出身世家,却对这醉花荫的百花宴只是有所耳闻未曾见过,见状觉得稀奇的不得了,第一道菜上来的时候便就轻呼了一声。 “这是山茶花煮鳟鱼。”花自芳解释道,看着众人十分惊艳的样子,他得意的说道:“用鳟鱼切片,拼盘后洒上清晨开的茶花,鳟鱼鲜嫩的口感与茶花浓郁的香气相得益彰。” 话音落下,谢容华与贺兰铎便忍不住尝了一口。 众人尝过之后,便有第二道花菜上来,富贵百合、鱼戏莲叶间,等等一共八道菜,无论是色香味皆是一等一的好,名字也十分风雅。纵使如挑剔的谢容华,也忍不住赞不绝口,尤其是那道山茶花煮鲟鱼,她连吃了好几筷子。 她只顾着和贺兰铎吃,早就忘记了问孔雀翎的事,原本脸色不虞的君子樗看着某只这般模样,也忍不住直叹气。 等菜上齐之后,便有侍从端了青梅酿来。 “这青梅酿是我从江南带来的,按照江南的风俗,夏日饮青梅酿将白瓷盏中放冰块后,再将酒倒入其中,必是别有一番滋味……” 花自芳说着,倒了酒一一递给了众人面前,待递给谢容华的时候,一只手拦住了,清冷的声音道:“她不饮酒。” 话音落下,一时间水榭的气氛有些微妙。原本贺兰铎也站了起来想为谢容华挡酒的,没想到君子樗竟比她还快了一步,漂亮的杏眼眯了眯,落在谢容华和君子樗身上不知想着什么。 谢容华也愣住了,却是心中暗惊,本能的警惕:君子樗何时知道她不能沾酒的? 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君子樗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当日在毓萃园……” 谢容华这才想起当日在毓萃园醉酒后的失态怕是被他看了去,一时间脸上神情不由有些郝然…… 花自芳素来心大,并没有看出这两人之间没什么不对劲,见君子樗拦住了,便将酒递给了一旁看好戏的肖如凤,十分鄙夷道:“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竟然不会喝酒,罢了,让底下人上青梅汤来吧。” 众人饮着酒,只有谢容华端着碗中的青梅汤,闻着淡淡的酒香眼巴巴的看着贺兰铎。 “我可不敢给你喝,万一醉了还不得我抗你回去……”贺兰铎十分冷酷无情的拒绝谢容华道,对于某人那沾酒就倒的体质贺兰铎也是十分无奈。 谢容华见讨不到酒喝,有些闷闷的饮着盏中的梅子汤,幸而那茶花鳕鱼味道甚是不错,算是勉强能安抚某只的不满。 见谢容华如此给面子将一盘茶花鳕鱼吃见了底,花自芳看着谢容华也顺眼了几分,道:“这茶花鳕鱼是这八道菜中最麻烦的,别的不说,就说这鳕鱼要在青梅酿中提前浸泡腌制一晚上后才去了腥气,待酒香入味之后,又用茶花的花香遮盖住了酒气借了青梅的酸爽……” 花自芳话音还未曾说完,却见谢容华的脸色微变,看着花自芳道:“这鳕鱼中你放了酒?” “不过是一点而已,你虽不喝酒,但这一点酒应该不碍事吧。”花自芳奇怪谢容华反应为何如此之大,疑惑的说道。 谢容华按住脱口而出的脏话,看着花自芳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咬牙道:“不妨事,这一点酒,当然不妨事的!” 说着将盏中的梅子汤一饮而尽,连冰都吃了几块压住体内的酒意。但此时谢容华已经感觉到有些晕乎乎的,幸而在水榭中时不时有水风徐来,她脸色倒是如常,再加上她强大的自制力,就连精明如卿如晤,也没看出谢容华的异常。 只有君子樗看着她那双眼漂亮的桃花眼,眼底一片潋滟艳光,眼神飘忽,知道小丫头是醉了。 谢容华也知道自己一旦醉了是什么德行,便寻了如厕为借口离席,贺兰铎想要跟上,却被花自芳拉住道:“他一个大男人你跟过去干嘛……” 看着花自芳一脸懵懂的样子,贺兰铎嘴角抽了抽,虽有些担心,但见谢容华脚步身形还算稳当,怕硬生生的跟上去会引人起疑,便也没再跟过去了。 此时谢容华虽然脚步稳当,但只有自己知道晕的有多厉害,那鱼里面的酒气被花香藏住了,谢容华哪里想到青梅酿的后劲竟如此大! 等出了众人的视线,谢容华也再撑不住,晕乎乎的随意寻了个青石子路。 路隐尽头,是一处花圃,此时花圃中玉簪花开的正好,一丛蔷薇花架下正好有个石凳,谢容华身子一歪,便就歪到了石凳上,滚烫的脸触碰到冰凉的石凳上,谢容华舒服的叹了口气…… 朦朦胧胧间,不知过了多久,谢容华感觉似乎有人在看他。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眸。 那人屈膝顿在地上,却没想到她突然会睁眼,伸手探向她额头的手微微顿了顿。而醉意朦胧的她,并没有看出那人的不自然,笑靥如花道:“王爷……” 面具后的人神情一紧,没想到竟被她认出了身份,心中骇然愣在了那里,而后听她软糯着声音,道:“不对,你不是王爷,你是君先生!” 提着的心方才放下去,看着某只脸色绯红的模样,便知她在说胡话呢。 而在此时,她已经坐了起来,因为他屈膝蹲在她面前,坐起来比他略高一些。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看着他,平日里略带清凌凌的目光变得缱绻起来。 而平日里清脆的声音也变得黏糊起来,道:“先生,你的眼睛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戴面具啊。” 如今醉了,变得黏黏糊糊的,与平日里的性子大相庭径。 他看着她,一时间该不知该如何说话,而在她说话间,她的手已经碰上了他戴着的面具…… 第285章 世间情动 开满玉簪花的花圃中,满园的花香,但他依旧清晰可闻得见她身上淡淡的酒气。 在她醉了之后,那样柔软缱绻的目光下,他几乎觉得这一刻醉了的人是他。 她的手已经碰上了他的面具,只要她轻轻一用力,便可将他戴着的面具揭开,将那尘封的秘密、他暗藏的心思揭开。 但是,她的手只是摸上了冰凉的面具,没有任何的动作,顿在了那里。 “我知道,先生不喜欢别人看见你的模样。”那一张素来张扬的面容,此刻带着几分委屈,看着他,道:“就算是我,对于先生而言,依旧是旁人……” 他半跪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不久前的小溪畔,他为她包扎着脚上的伤口。那样尊贵的人,却如此心甘情愿的呵护着她,那样的意动,无关乎容貌身份,无关乎其他。 世间情动,不过是暮春下那一眼惊艳的琉璃色,紫藤花架下,一眼的惊鸿…… 他喉结微微滚动,最终忍不住握住覆在他面具上的那只手,低沉着声音道:“没有。” 见他不再是之前那般的冷漠疏离,又恢复了素日里的温柔,不再是那样陌生的模样,她的心底越发委屈了。 酒意让她半醉半醒,倒是将心底的情绪更加没有掩饰的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她眼尾微红,平日里狡黠的眼此时光芒黯淡了下来,道:“我那样喜欢先生,可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长长的羽睫,有些湿润。 “我……”纵使如他,看着她眼角的那滴清泪,有这么一霎那,他不想再骗她了。 所谓天意,所谓宿命,他都可以不在乎……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隔着面具放在他的左侧脸颊上,只要她用力,便能将这面具揭开,揭开那尘封的秘密、以及那不详近乎诅咒的命运。 就在迟疑的时候,她忽然倒了下来,他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看着她微红的脸颊,顿时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竟然……睡着了。 他轻轻一叹,想将她下,但睡着了的她出乎意料的黏人,紧紧拽着他的衣摆怎么也不肯放手。他稍微一动,她便皱着眉哼哼唧唧的。 她酒后如何的粘人他是领略过的,见她如此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坐在石凳上,解下外衣盖在她的身上,抱着她坐在那花圃间,举止之间是无尽的细致温柔。 而在不远处的密林里,一人十分意外的看着花圃中举止亲密的两个人,褐色的眼眸闪过了一抹异样的色泽,嘴角微微勾了勾低声道:“想不到你竟也有这么一天,有趣……”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容华是被贺兰铎叫醒的。 “我的小祖宗,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睡在了地上!”贺兰铎将谢容华扶了起来,替谢容华拍了拍身上的碎叶道。 此时谢容华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是有些晕乎乎的,茫然的看着贺兰铎道:“方才我有些晕,就随意寻了个地方躺下了。” 她好像记得,有人过来,同她说了许些的话,难道是她喝醉了的错觉? 贺兰铎并不知谢容华心中所想,见谢容华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不知在哪里蹭的,发髻凌乱,发间还沾着落花。纵使是穿着一袭男装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但依旧难掩其眉眼间的风流,啧啧取笑道:“幸而是我找到的你,若是哪个男子见了你这般模样,还不得吃了你……” 谢容华早就习惯了贺兰铎的胡言乱语,白了她一眼,理直气壮道:“别废话了,帮我整理一下头发。” 贺兰铎平日里行事虽是大大咧咧的,但毕竟是姑娘家,随身带着一把小象牙梳子,将谢容华的发髻解开重新给她束了起来。 男子的发髻十分简单,只用一根簪子固定就是,就算是贺兰铎也是会梳的,也只有谢容华如此五体不勤之人连简单的发髻都不会。 贺兰铎不过三两下就重新将谢容华凌乱的发髻整理好,用簪子固定的时候,轻“咦”了一声,道:“平日里你不是喜欢戴那支鎏金兰花簪么,什么时候又换了这支簪子?” 也不怪贺兰铎如此惊讶,这支青玉莲花簪式样简单低调,暗藏贵气,不像是谢容华的风格。 这青玉莲花簪当然不是谢容华的东西,而是昨日姬桁宫宴上给她救急的!今日出门匆忙,谢容华随手拿了一支就戴上了。 还好贺兰铎只是自言自语而已,也没有多问,谢容华理了理有些皱褶的衣襟。 约莫是她喝醉了在这花圃里滚了一圈,所以衣服才皱的如此厉害。 “怎么会……”贺兰铎见谢容华整理好了衣服,二人准备回水榭的时候,忽而见谢容华站在那低呼了一声,惊疑不定的使劲的在嗅着衣襟上沾染的味道。 在那玉簪花的香气掩盖下,她的衣襟上沾染着一丝极浅极浅的香气,但她天生嗅觉灵敏,但还是敏锐的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那是……荼月芜香! 这种香料,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只有一个人的身上会有!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脸色红了又白,可谓精彩极了。 “容华,你怎么了?”贺兰铎见谢容华脸色不对,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摇了摇头,按捺住心中的波翻浪涌,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回到水榭的时候,谢容华远远的看到水榭中卿如晤和花自芳在对弈,肖如凤远远的见了她,取笑她道:“谢小公子这一觉睡的倒是香甜。” 众人倒是不知谢容华醉了,只以为是她一时偷懒,所以寻了个僻静之处午睡。 谢容华敷衍了肖如凤几句,才悄悄的问贺兰铎:“阿铎,那个……君先生呢?” “君先生回去了呀。”贺兰铎不明便谢容华为何有此一问,道:“在你离席后不久,一揽芳华就来人说是有要事,将君先生给请了回去。” 闻言,谢容华心中惊疑不定,暗道:难道是她多心了。 可衣襟上那丝丝若有若无的荼月芜香的味道,让谢容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喝醉了是什么德行她是最清楚不过了,若那人真的是君子樗,该不会……说了什么胡话吧? 第286章 险象环生 一时间谢容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着心事,自是顾不上应付卿如晤等人。 等到日落黄昏,卿如晤与花自芳二人对弈结束之后,谢容华匆匆告辞回去。 临去的时候花自芳亲自将谢容华送到门口,看着花自芳巴巴的看着她,谢容华道:“花掌柜的放心,绿颜的事我会办好的。” 花自芳这才松了口气,道:“你若是找到那个渣男为绿颜出了气,日后你想吃茶花鳕鱼随时来!” 她不提茶花鳕鱼还好,一提谢容华的脸色瞬间就扭曲了,黑着脸直接上了马车。 以后谁再和她提茶花鳕鱼她和谁急! 一顿百花宴差点将谢容华给搭了进去,谢容华上了马车回府的时候心中还想着今日在醉花荫的事。 她在醉意朦胧中,看到的人究竟是不是君子樗? 奈何她一旦醉了,就对自己做过的事印象全无,也想不起今日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揉着发胀的额头,索性就不想了。 并且在心中暗自发誓,日后这茶花鳕鱼和花雕醉虾一同将永久的从谢家饭桌上划去! 就在谢容华心中有的没的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忽然听赵武勒停了马车。 “赵武,怎么了?” 谢容华不解问道,方才掀开车帘便见一把利刃穿了过来,谢容华身手敏捷的避开。 却见赵武手中握着刀,一改素日里敦厚的模样,眼神冷的像是一条毒蛇。 “赵武你疯了!”谢容华心中骇然,不过是电光石火间,谢容华一举手…… 赵武以为谢容华要扣动袖箭,连忙避开,却没想到从谢容华袖子里洒出的竟然一层粉末。 借着这一功夫,谢容华就势从马车内滚了下来,却见此时赵武竟将马车驾到了一处偏僻的林子里,也怪她一直走神,只顾着想着心事,竟没有发现赵武的异常。 此时谢容华心中自悔不当初,暗自发苦,到底在生死关头不知滚了多少次,虽然心中如是想着,但脚下却不停,在赵武追来之前便向林子那里跑去…… 丛林茂密,只有进了林子方才有一线生机。 还不等谢容华跑了几步,却见原本空旷的林子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十几个来者不善的黑衣人,而身后被谢容华暗算的赵武此时也提着刀追了上来! 前狼后虎,谢容华心中暗道:流年不利啊!今日若是能脱险,下次她绝对要去长玄山求他十个八个的平安符。 见谢容华已经被他们包围,俨然只不过是困兽之争,赵武倒是不急着杀谢容华了,道:“谢六姑娘,你乖乖束手就擒吧。” 听着‘赵武’阴测测的声音,谢容华惊觉不对,脸色一冷道:“你不是赵武!你把赵武怎么了……” 与此同时醉花荫,赵武白着脸从茅厕出来,一看后院空荡荡的,顿时愣住了。 “我的马呢?我的车呢?我家姑娘呢?” 愣了半响之后,赵武心知不好,一拍大腿,连滚带爬的往琳琅阁跑去。 此时琳琅阁中,梁园正懒洋洋的靠着柜台打滚,就见赵武白着脸跑了过来,道:“梁……梁爷不好了。” 梁园掀了掀眼皮子看了赵武一眼,道:“你家梁爷好着呢。” “不是……”赵武的气总算喘匀了些,道:“是姑娘,姑娘被人劫走了!” 原本懒洋洋的梁园,听到赵武的话眉心微皱,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有人在我的茶水中下了药,乘我如厕的时候假扮成了我,驾走了马车。”赵武是谢容华的心腹,当然不是泛泛之辈,不过须臾之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如今他们也不知将姑娘带到哪里去了,梁爷,你快想想办法吧!” “喝口茶,慌什么。”赵武急的不行,梁园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道:“你家姑娘不会有事的。” “啊?”阿武一脸不解的看着梁园。 却见梁园看着外面的天色,嘴角微微勾了勾,道:“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吧。” 此时的一揽芳华,气氛一片肃然。 竹隐和兰生二人跪在地上,一脸自责的跪地请罪道:“先生,是属下们的疏忽,才让那夜枭逃走了。” 后来一步的肖如凤和薛煜闻言,不敢置信道:“什么,你们竟然让夜枭逃走了?!” 也不怪他们二人如此惊讶,毕竟夜枭藏在邺城这么些年,还是姬桁查到了南疆的那段往事,利用伽罗为饵才抓到夜枭的。在昔年那段旧事中,夜枭在其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姬桁才对看押他的地点十分慎重,转移到了一揽芳华,谁知…… 竹隐和兰生听了他们二人惊讶的语气,越发的愧疚,低头道:“是我们的疏忽,谁知那厮竟如此狡猾,收走了他身上所有的蛊虫,还能用口哨召唤五毒攻击我们……” 说到此处竹隐和兰生也十分纳闷,他们也是出身江湖,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南疆蛊术这么邪门的术法。想到方才那密密麻麻的毒蛇和蝎子,两个大男人都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幸好夜枭急于脱身,并无伤人之意,用五毒困住他们之后便就跑了,所以一揽芳华的损失并不大。 “那可就麻烦了……”薛煜一脸头疼的说道,“那小子就是属泥鳅的,这样一跑走,我们哪里找他啊。” “谢家。”一直未曾说话的姬桁阴沉着脸色缓缓开口道,说出的两个字声音冷的似乎能冻死人。 “是啊,伽罗在谢姑娘那里住着,夜枭一跑出去,肯定是找谢姑娘!”竹隐恍然道。 肖如凤闻言,眉心微皱,道:“若是这样,谢姑娘岂不是危险了……” 虽然姬桁在谢容华的身边安插保护她的暗卫,但这些人可不是夜枭的对手。 “停云。”姬桁唤道,正准备打发停云去找谢容华,而在此时,有心腹回话道:“先生,八宝阁那送来了新消息。” 四海商行在邺城的铺子,多是传递消息用的,若邺城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必将第一个送到姬桁的手中。 竹隐将消息递给了姬桁,却见姬桁看到消息,方才还阴沉的神色闪过了一丝疑虑,眉心微皱道:“苍墨渊的弟子怎么会来邺城?” 第287章 缱月遗风 昨日从宫中回来,今日便就有人费尽心思布下陷阱要杀她,这些刺客究竟是谁指使的?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看着眼前的假赵武,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面上却没显露出什么。 也不知真的赵武怎么样了。 假扮赵武的约莫是这一群刺客的首领,听到谢容华的话,嘲讽道:“没想到谢六姑娘竟是如此宅心仁厚之人,竟还担心着一个下人的安危。” 谢容华冷着脸,幽冷的目光盯着那人,问道:“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将赵武怎么了?” 分明是手无寸铁的一个少女,被她用如此幽冷的目光看着的时候,竟让他这样一个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杀手心中心生惧意。 “哼,不过是个下人罢了,他可不值得我动手。”那人看着谢容华,冷笑道:“谢六姑娘,如今死到临头,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面对重重包围之下,谢容华站在那依旧有着无比淡定从容的气势,听到赵武如此说,谢容华微微挑眉,道:“是谁死到临头还不一定呢。” 见谢容华这样一个被他们重重包围的猎物,竟还如此的嚣张,那人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以为单单凭你手中的暗器就能从我们手中逃脱吗?” “呀,被发现了呢。”谢容华拢在袖子中的手动了动,看着他们笑的十分无辜。 谢容华本就生的好看,勾唇一笑,越发显得冶艳无双,让那些原本煞气腾腾的黑衣人,看着她时眼中多了一层异样的神色…… “老大,要不杀她之前,让弟兄们快活快……” 话音还未曾落下,便听“嗖”的一声,他的脖子上被一支箭射出了个血窟窿,顿时没了气息! 纵使是他们这样的死士,都没想到谢容华出手竟如此稳准狠!方才还是与他们笑语晏晏的天真少女,不过须臾之间,就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地狱修罗。 “妖女!”戴着赵武面具的刺客首领脸色微变,惊呼一声,道:“别和她废话,杀了她!” 利刃齐刷刷的出鞘,将这黄昏的幽暗林子,映出一片令人胆寒的刀光,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谢容华淡淡道:“你们再不出来,我的小命可就交代在这了。” 什么?暗中竟然还有人! 那些黑衣人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回头一看,便见林子里高大的榕树上,不知何时竟站了两个同样装束的墨衣男子。 离的太远,看不清他们的眉眼如何,但他们手中的那把墨色的剑却是十分显眼。 “苍墨剑?”戴着赵武面具的黑衣人是功夫最高也是最有见识的,看到他们二人,脸上神情俱是一惊,道:“你们是苍墨渊的人!” “呵,看来你还算有些见识么。”看起来年长一些的男子含笑的说道,“不过已经迟了。” 电光石火间,那两人从树上飘了下来,一人落在谢容华身边。 看着男子俊美的眉眼,谢容华高兴的喊道:“缱月师兄!” “乖。”缱月伸手摸了摸谢容华的头,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荷包,荷包中装的都是各色亮晶晶的水晶石。 谢容华笑意更浓,道:“多谢师兄!” “缱月……遗风,苍墨双子,你们怎么会在邺城!”而此时,遗风已经拎着唯一的活口,也就是假扮赵武的那个黑衣刺客丢到了谢容华面前。 面皮剥下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谢容华一时也想不到从何处见过他。 谢容华将荷包收回袖子里,笑眯眯的说道:“很惊讶吧,他们来邺城,当然是保护我的啊。” “毕竟这京中有这么多想杀我的人,我已经吃了两次亏了,再不留后招,岂不是自寻死路,我可还没那么蠢。”谢容华嘴角带着笑,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不可能!”那人被遗风伤的不清,不敢置信的说道:“你不过……不过是个邺城的普通世家女子,怎么会和苍墨渊的人有关系……“ 苍墨渊以剑术闻名于江湖,但门内弟子深居浅出,鲜少与俗世打交道,这谢容华怎么会…… 谢容华看着他,眸光微转,笑得狡黠道:“不如你说出是谁派你来杀我的,我就告诉你我和这苍墨渊的关系如何?” “做梦!”那人啐了谢容华一口,冷笑连连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谢容华看着他,“啧啧”直叹道,“果然硬气,不愧是宫中培育出来的死士。” 那人惊愕的目光看着谢容华,谢容华见他如此神情,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道:“我不过诈你一诈,原来你真的是宫里的人。” 知道上当了,被压着的死士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可谓精彩极了,目光狠狠的看着谢容华,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缱月和遗风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就连遗风也不由同情的看了那死士一眼。 缱月摸了摸下巴,纵是一袭黑衣,却也不掩风流姿态,摇头道:“落在这个小丫头手中,自求多福吧!” 谢容华可不怕他那吃人的目光,紧接着道:“到底是谁派你来杀我的,是章皇后、还是楚贵妃?你若是说实话,我便放了你如何?” 那人看着遗风手中的苍墨剑,眼中迟疑了会儿的,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我从不骗人的。”谢容华笑的一脸无害道。 缱月看着谢容华目光中夹杂着几分一言难尽的意味,遗风抱着剑,更是丝毫不给面子的冷笑一声! 在他们二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下,谢容华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复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子,淡淡道:“你身为死士,在被遗风抓住的时候应该自尽,但你并没有,说明你不想死。” 刺客的脸颊肌肉微微有些抽搐,说明谢容华猜对了。但他似乎是还在顾虑着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遗风手中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只需要再深入一点,他就没命了! 谢容华迎着那人惊恐的目光,嘴角的笑容更浓,道:“想要活命,总得要交换些相等价值的东西吧……” “我说,我说……”那人惊恐着声音道,“是贵妃,贵妃娘娘。” 竟真的是楚贵妃! 谢容华想到昨日在猎场上楚贵妃看着她阴狠的眼神,眉心微皱。她没想到不过进宫一趟,竟得罪了心狠手辣的楚贵妃…… “楚贵妃为何要杀我?”谢容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看着那刺客问道。 “小心!”缱月轻呼一声,将谢容华往身后一带,此时再去看,那刺客的胸口插了一支箭弩,七窍流血,已经没了声息! 第288章 苍墨双骄 肖如凤不是江湖中人,当然不知道苍墨渊是什么地方。但薛煜虽是军中将领,却是江湖出身,听到苍墨渊三个字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嘶”了一声,道:“苍墨渊的弟子出现在邺城,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肖如凤疑惑的问道:“这是为何?” 薛煜叹了口气,道:“苍墨渊的祖师是江湖上有名的老顽童,亦正亦邪,门下的弟子也大多数都不拘泥于江湖规矩。苍墨渊弟子一旦出山,必会在江湖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只是……” “苍墨渊行事素来神秘,鲜少与江湖中有来往,更不会插手朝廷的事,门内弟子性格一个比一个古怪,怎么会来邺城?” 肖如凤听了薛煜的话,心下方才了然,这也难怪邺城苍墨渊的弟子露了行踪,四海商行的心腹立即送了消息来一揽芳华。 如今邺城局势混杂,朝中几位皇子夺储蠢蠢欲动,西燕还有个卿如晤虎视眈眈,再来一个苍墨渊,这邺城的水混的不能再混了! 想到此处,薛煜不由有些头疼的扶额,问道:“苍墨渊来了多少人?” “两人。”竹隐回道。 肖如凤松了口气,道:“才两个人而已,你们就不必这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话还没说完,竹隐悠悠的加了一句道:“是苍墨双骄。” 肖公子是世家子弟,对于宫闱秘闻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但对江湖中的事当然不如薛煜这个粗人知道的多,当下好奇的看着薛煜。 却见薛煜薛大将军倒抽了一口凉气,“苍墨双子,缱月遗风?” 竹隐无奈的点了点头,道:“是啊,这两位可是苍墨老祖嫡传的弟子,轻易不会露面的人物……” “先生……”竹隐看向重新坐了下来,神情从容的君子樗,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我们可需要派人盯着他们?” 这话竹隐问的心里也没什么底气,纵使是四海商行,能盯住苍墨渊而又不被对方发现的高手,也是屈指可数。 “不必。”姬桁淡淡的说道。 “这是为何?”薛煜不解的问道。 倒是肖如凤看着姬桁如此从容的神情,瞧出了点端倪,道:“该不会你知道他们来邺城的目的吧?”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姬桁微微颔首,道:“约莫是知道了。” “啊?”薛煜没想到姬桁竟能将苍墨渊的事都能掌控其中,看着姬桁的神色自是敬佩不已,好奇问道:“他们来邺城做什么?” 此时姬桁一改方才的焦急,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便多说了几句话,道:“可还记得几年前关于苍墨老祖的传闻。” “我知道!”开口的是一直未曾说话的兰生,却听兰生道:“苍墨老祖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老顽童,平日里最喜欢与人赌钱,据说这一生逢赌必赢,无往不利。但是三年前,却输给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当年我在军中的时候也听说,那时中原武林在洛阳举办武林大会。众多门派齐聚洛阳,不知哪家出了个善赌的小辈,赢了不少江湖中人的银子,就连神箭手付流丹都将破月弄影两张神弓输给了她……” 薛煜话音未曾落下,便听肖如凤低呼一声,神色变得古怪了起来,道:“破月弄影?那个与苍墨老祖和付流丹赌钱的人,该不会是……” 姬桁无奈一笑,虽没说话,但脸上的神情早已说明一切…… 肖如凤半响才找到自己声音:“也亏得谢姑娘不会武功,不然……准是比贺兰家那个小丫头还要混世的混世魔王!” 不过就现如今而言,谢容华这招惹是非的本事,也是让肖如凤望尘莫及。 薛煜稀里糊涂的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了些,道:“你们的意思是说……在江湖上纷纷猜度的那位名门之后,是谢六姑娘?根本不是江湖中人!” 薛煜薛大将军眼中的诧异之色不亚于肖如凤,毕竟当年谢容华在洛阳一赌成名,连苍墨老祖都输给了她。小小年纪,如此肆意妄为,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还担心是哪个老魔头教的弟子出山了呢,没想到……竟是一个名门闺秀。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种复杂,当然,看向姬桁的时候,眼中不由多了一层同情之意。按如今局势来看,以后姬桁为谢容华收拾烂摊子的日子,还长着呢。 姬桁无奈的同时,眼中隐隐带了一层担忧,苍墨渊…… 此时的林子里,谁都不曾想到竟还有人藏在暗中,杀人灭口! 偷袭的箭上沾了剧毒,那刺客中了箭直接没了气息。 一时间三人被这变故愣住了,不过须臾之间,遗风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即追了出去。 “唉,别追了……”谢容华想要叫住他,但是遗风的速度极快,谢容华还没反应过来却见他已经没了踪迹。 谢容华叹了口气,一摊手道:“追了也没用,反正也追不上。” 缱月抱着手站在那,闻言好奇问道:“你知道刺客是何人?” 谢容华眉头挑了挑没说话,走到那刺客的尸体前,伸手将箭给拔了出来。 将箭头的血迹擦拭干净,果然见到箭头上刻着熟悉的云纹标志!谢容华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冷光。 “这是……”缱月好奇的问道。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淡淡说出道:“雪衣候的标志。” 说着,谢容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笑道:“你们苍墨渊的人肯定是不知道这个地方的,京中是非,还是少问为妙。” 缱月听到‘雪衣候府’四个字的时候,脸色有些微妙,看着谢容华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遗风已经折了回来,他阴沉着一张脸道:“竟被他跑了!” 这在谢容华的意料之中,若那人真的是长玄山偷袭她的神秘人,不可能轻易就被抓住。 方才这刺客临死前说的是楚贵妃,难道在宫中与雪衣候府余孽勾结的,是楚贵妃与宁宜候府? 但又觉得对方暴露的过早,其中又有蹊跷之处。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她将捡起来的箭用丝帕包好,道:“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此时日落黄昏,倦鸟归林,被斜阳余晖笼罩的林子深处飞出一片惊鸦,一双阴鸷盯着谢容华离去的背影,像是一条毒蛇…… 第289章 昔年赌约 原本以为尽在掌控之中的刺客竟当着他们的面被暗杀灭口,遗风满脸的不高兴,但见谢容华都这般说了,只好折了回去。 谢家的马车还停孤零零的在林子入口处,但车夫已经不在了。谢容华眸光微转,看向冷着脸跟在后面的遗风,道:“遗风师兄~” 一听她那声师兄,遗风就知道绝对没好事。 片刻之后,堂堂的墨渊老祖的嫡传弟子,沦为了赶车的车夫。 而坐在车辕边的某只丝毫不知收敛,看着一脸郁闷的遗风,眉头微挑,坏笑的打趣道:“遗风,几年不见,你怎么还是不喜欢笑。” 遗风回头冷冷的扫了一眼明显在幸灾乐祸的谢容华,冷冷的“哼”了一声! 苍墨渊的这两位弟子,大弟子缱月性格和煦如春风,最是护着底下的师弟师妹们,而苍墨渊的其他弟子也都愿意与缱月亲近;至于遗风,性格在苍墨渊是出了名的差,寡言少语,能动手绝对不会动嘴,脸色沉下来,底下的小弟子们都怕他。 但在谢容华面前,这位苍墨渊出了名的鬼见愁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看来是不高兴了。” 谢容华与遗风三年前就认识了,那时遗风也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说话总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十分有趣,谢容华那时初出茅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畏惧,就喜欢逗他玩。 这几年没见,遗风依旧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谢容华眉头微挑,拉长了声音道:“可这也没办法啊,谁让老祖打赌将你输给我了呢~” 提及三年前那件事,遗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三年前洛阳那场赌约,无往不胜的苍墨老祖险些将家底都输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输红了眼的苍墨老祖,最终没了筹码,便将自己心爱的弟子做为赌注压给了谢容华。 苍墨老祖一生只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是要用来继承门派的,而遗风便成了倒霉的被抵押给谢容华的小弟子! 提及当年之事,遗风本就清冷的神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道:“过、份!” 谢容华一脸认真的点头道:“我也觉得师傅挺过分的,当年你才多大,就将你输给我做童养夫,还好我没答应。” “你、过、分!”见她旧事重提,遗风气的眉头直跳,清冷的声音依旧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遗风还是和当年一样,被她欺负的直跳脚的,翻来覆去却只会说过分两个字,谢容华笑的都快直不起腰来了。 “我还以为几年不见,你说话能够流利些,没想到还和当年一样……” 谢容华笑着道,倒是也没什么恶意。当年在洛阳的时候,刚认识遗风,谢容华见他很少说话以为他是哑巴,后来才知道他一开口都是一个字一个字,他又好面子,所以能动手绝对不动口。 一开始谢容华还以为遗风是天生的结巴,只是偶然听到缱月谈起,好像是遗风成如今这样,其中另有隐情…… 那个时候谢容华年纪小,尚且不如现在这般内敛,性格张扬爱捉弄人,就喜欢欺负遗风逗他说话。做为大师兄的缱月,就坐在那看着谢容华欺负他那不善言辞的小师弟。 毕竟谁让遗风少年老成,在苍墨渊的时候也很少见他与同龄人在一块,难得谢容华能让遗风脸上多情绪,缱月当然乐见其成。 见遗风气的快要炸毛了,缱月方才开口救场道:“好了容华,看在那些水晶石的份上,你就别欺负遗风了。” “啊?”谢容华有些诧异的看着遗风,问道:“这些水晶石是你送给我的?” 缱风冷哼了一声没说话,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 缱月意味深长的看了遗风一样,含笑的说道:“这些水晶石,遗风可是为你攒了好些年呢。你喜欢不?” 谢容华自然是欢喜,但更多的是意外,“没想到你竟然知道我的喜好。” “当年你将师傅赢的银子都买了不中用的石头,我们都记得呢。”缱月含笑的说道,显然还是很怀念年少时在洛阳的那段时光的。 那时谢蕴带着她为了看洛阳的牡丹,在客栈租了院子,一住便是一个月。谢容华本是闲不住的性格,乘着白日谢蕴拜访友人之际溜到赌坊玩,与苍墨老祖不打不相识。 彼时谢容华是初生牛犊,哪里能想到一个和小丫头赌钱还赖账的老头,竟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苍墨老祖呢。苍墨老祖将银子都输给了谢容华,师徒三人没了银子就直接赖在了谢容华住的客栈不走,恰好被谢蕴撞见,知道了自家宝贝闺女做的荒唐事,气的不行,直接罚了谢容华禁足,将他们师徒三人安顿在了他们租的院子。 谢容华记得那一个月谢蕴总是早出晚归的,她又被关了禁足闲的无聊,便继续在客栈与苍墨老祖赌银子,骰子、麻将、牌九,总之无往不胜的苍墨老祖和谢容华赌什么就输什么,输到最后将遗风为筹码输给了谢容华,还戏称要收谢容华为弟子,不过被谢蕴十分冷酷无情的拒绝了。 那时的谢三爷还妄想着能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培养成名门闺秀的。 从洛阳回来之后的那年冬天,谢容华就生了一场大病,有些记忆模糊不清了,但当年在洛阳的数月,与缱月遗风师兄弟二人的关系相处的十分融洽。 直到临别之时,谢容华才知道道这位看似寻常的祖孙三人,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苍墨渊的人。 直到半个月后,武林大会结束,谢蕴的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众人道别的时候苍墨老祖留了信物给谢容华,说是日后有事可以找苍墨渊帮忙。 前世姬华逼宫,做困兽之争,姬殊危在旦夕,那时谢容华千里赴京为姬殊解困,一路遇到楚贵妃的人伏击,还是用了苍墨老祖给的令牌调动了苍墨渊的弟子才平安回京,顺利帮助姬殊继任储君之位。 只是那时已经是两年后,苍墨渊因为卷入了武林争斗而元气大伤,遗风也折在了那场斗争中。苍墨老祖闭关不出,缱月继任了苍墨渊之主,苍墨渊从此封山,闭门不出! 第290章 以身为饵 “夜枭出逃,邺城苍墨渊的人又卷了进来,也不知是好是坏啊……” 一揽芳华,众人打趣了姬桁几句之后,敛了脸上玩笑的神色,肖如凤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凝重的说道。 苍墨渊行事低调,这样一个神秘的门派,不出世则矣,一旦弟子现世,必定会在江湖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而邺城本就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四国谱现世,各国云集,朝堂和江湖之间的利益瓜葛再不似从前那般泾渭分明,苍墨渊双骄的出现,定会引来多方的注意。 唯一让人放心的是依照苍墨渊与谢容华之间的瓜葛,应当不会与他们为敌。而有这样的高手在谢容华身边保护,倒是不怕宫中的那些人对谢容华做什么。 苍墨双骄现身邺城,福祸掺半。 此时姬桁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倒是比方才淡定了许多。若谢容华身边有遗风缱月两个人保护,夜枭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倒是一旁的薛煜看着姬桁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方才想起什么一般,道:“王爷……若我记得没错,这苍墨渊,似是与您还有些恩怨?” 原本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中茶盏的姬桁,眉心微皱,淡若琉璃的目光,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色泽。 见姬桁这般模样,薛煜讪笑了一声,道:“不过,毕竟这事都过了好些年,镇南王都没提过了。再者说,这苍墨渊的人是为了六姑娘来的,也不见得与那件事有关……” 不久之后,薛煜想起当日在一揽芳华的这番话,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算起来,三年前一别,那是谢容华最后一次见到遗风。如今看着已经出落的俊美的少年,谢容华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感慨。 此次谢容华动用当年苍墨老祖留给她的令牌,请遗风来邺城,一是因为如今暗中太多人虎视眈眈想要她这条小命,谢容华不得不多做防范准备,其二是为了救遗风! 前世苍墨渊之乱谢容华知道的并不多,后来她回京去蝉院找过陆蝉知查过,当年苍墨渊的那场叛乱与朝廷有关。遗风的死,也与邺城的某个权贵有所关! 苍墨渊一个隐世的江湖门派,为何会卷入朝局之争,谢容华目前尚不清楚。只不过她与缱月遗风三人年少相识,有这年少时的情分在,谢容华不可能对苍墨渊之乱以及遗风之死袖手旁观。 遗风入京,能够保护她的同时也能够暗中调查藏在邺城的仇家。不过让谢容华意外的是缱月竟也会来邺城。 谢容华思索间,马车很快到了谢家,此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华丽的宅院在落日下增添了一丝绮丽。 梁园和赵武正在后门等着,见谢容华总算回来了都快哭了…… “我就说你家姑娘精明的像只狐狸,怎么可能会轻易上当。”梁园抱着手在一旁看热闹,凉丝丝的说道。 谢容华这人的性格梁园最了解不过了,平日里那样小心谨慎的一个人,此次出门却连个侍卫都不带,只身赴宴,甚至提前将翡翠遣回谢家,定是有其它的筹算。 但梁园没想到,谢容华这般做竟然是以自己为饵,引出暗中的杀手。如她所愿,今日这一招虽然险了些,但却不是没有收获。 一是确定了有人在时刻盯着她,以后行事定然越发小心谨慎;这第二,经过此事,也给那幕后人一个威慑,短时间内也不敢再轻易对谢容华下手,正好给谢容华一个修养的机会,争取了调查的时间。 想到此处,梁园都不由钦佩这位的胆大妄为,行事喜欢剑走偏锋,想旁人不敢想。 谢容华听出了梁园语气中的揶揄之意,淡淡的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梁园目光掠过谢容华,看着缱月遗风二人,笑道:“想必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苍墨双骄了吧,久仰久仰。” 见梁园竟对第一次见面的缱月遗风如此热情,谢容华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二人相识这么些年,她哪里不知道梁园的性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也不知梁园打的是什么主意? 缱月和遗风不认识梁园,但见他与谢容华如此熟稔,便当是谢容华的朋友,回礼之后,好奇的问道:“这位是?” “他叫梁园,是……我铺子里的账房先生。”谢容华不知梁园愿不愿意提及玉蝉山庄,所以便如此介绍。 双方见了礼之后,谢容华看着梁园,眼睛眯了眯,低声问道道:“我说你怎么好心在谢家等我,原来是为了见他们!快说,你打的什么主意?” 梁园笑的一脸无害,道:“苍墨渊的剑术天下一绝,为我武人所敬仰,我来只不过是想瞻仰一下苍墨渊弟子的风姿。” 谢容华一个眼刀飞去,梁园摸了摸鼻子,小声回道:“苍墨渊的剑术精妙绝伦,听说其绝学剑招不需内力……” “你想偷学人家的绝学?”谢容华轻呼一声,梁园连忙道:“你小点声,我只是想让他们指点一下一二。反正如今论内力我是比不过陆蝉知了,你说我若是学会了其剑招,是不是可以打的过陆蝉知那个瞎子?” 谢容华无语望天,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梁园还没有放弃和陆蝉知决斗之心。 二人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说着话,便听缱月笑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和遗风在别苑安顿下。” 闻言谢容华道:“师兄何必这般麻烦去住别苑,不如住谢家吧。” “你一个姑娘家,我若是与遗风住了进来,恐会招人非议。”缱月含笑的说道,毕竟谢家赞缨世家,规矩又多,比不得江湖上。 谢容华道:“这又无妨,我父亲是认得你们的,你们以我父亲名义的客人住进谢家旁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缱月看了遗风一眼,道:“我们此次来邺城,还有旁的事,就不多叨扰了,等安顿好再来拜访谢三爷。” 缱月虽没说什么事,但谢容华约莫猜出来,可能是和遗风有关。心下了然,但谢容华表面倒没想来出山很么,笑着道:“既然师兄这么说我也就不多留了,只是在邺城有什么不便之处说一声便是,我能帮的上的一定尽力。” “那是自然,师兄还会和你客气不成。”缱月笑着说道,将三支联络的响箭递给谢容华,道:“这次来京城我与遗风有些私事要办,不能时刻跟在你身边保护你,这响箭你收着,若有性命攸关的时候我们便会及时赶到的。” 梁园听着缱月轻描淡写的语气,不由多看了谢容华数眼。 对于江湖人来说,这三只响箭可以调动苍墨渊的人,一支都是无价之宝!但缱月直接给了谢容华三支! 第291章 点到为止 谢容华不知这响箭的珍贵之处,没和缱月客套,接过了那响箭,让赵武亲自送了他们回别苑,方才回去。 虽说这谢家尚且未曾分家,但谢容华为了行事方便,在谢家专门开了个门直接通向三房的。看门的都是三房的心腹,是以谢容华穿着男装同梁园一起回来的,倒也无人会多嘴什么。 二人一面走,梁园一面说道:“没想到你真的请了他们来。苍墨渊的人也来了邺城,这下邺城有热闹看了!” 谢容华道:“我也没想到缱风也会来,看来他们与邺城的渊源比我想象的要深……” 邺城中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什么原因,会与隐居江湖多年的苍墨渊结怨? “不提这个了,今日的刺客又是怎么回事?”虽然平日里梁园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毕竟事关他的小金主的安危,梁园自然十分在意。 谢容华没说话,只是将从那刺客身上拔下的那支断箭递给了梁园。 梁园一瞧那断箭,“嘶”了一声,道:“又是雪衣候府的人?” 谢容华看了梁园一眼,道:“ 是啊,你再不查出藏在雪衣候府的秘密,我这条小命迟早要交代在那些人的手中。” 随着局势的发展,谢容华已经意识到四国谱或许只不过是这些纷争的引子,最关键的核心点,是十六年前叛国的雪衣候府! 说话间,二人方才进了闲云居。 此时日落黄昏,闲云居中的花圃中芍药已经谢了,不过玉簪花和三色堇开的正好,晚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 春华正在教伽罗认着花圃中的花,她性格温柔,谢容华不在府中的时候伽罗最喜欢黏着她了。玛瑙闲来无事,同她们蹲在一块抓蝈蝈捣乱。 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温馨。 梁园不由多看了几眼,道:“你这闲云居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谢容华笑道:“自从春华来之后,花圃的花被她打理的很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梁园道,“以前来你这里,总是冷冰冰的没一丝人气,底下的丫鬟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哪里像现在……” 说着,梁园指了指蹲在花圃边抓蝈蝈玩的玛瑙,道:“你现在变得有人情味多了。” 谢容华斜了他一眼,道:“你是说我以前不近人情了?” 梁园挑眉道:“你知道就好。” 二人一面斗嘴一面回了书房,翡翠见谢容华平安回来,松了口气,道:“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去就是一天,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去醉花荫寻人了。” 提及醉花荫,谢容华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翡翠没察觉出什么,倒是梁园看出了谢容华神情的不自然。谢容华素来是个沉得住气的,能让她情绪不稳的,也就只有那位了! 不过须臾片刻,谢容华掩去了眼中的不自然,道:““今日在醉花荫吃了宴席,所以回来晚了些。” 闻言,翡翠倒没多想什么,倒是梁园深深的看了谢容华数眼,方才问道:“今日在醉花荫,可有什么收获?” 今日酒醉误事,谢容华一心想着玉簪花圃,后面都是心不在焉的,哪里还顾得上其它。听梁园这般一问,沉默了片刻,方才道:“今日在宴席上,卿如晤当着君子樗的面拿了支孔雀翎让我鉴别,似是有意为之……” “孔雀翎?”梁园疑惑的问道。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是,那支孔雀翎,是雪衣候府的旧物!” “又是雪衣候府?”梁园眼中闪过了一抹趣意,道:“这卿太傅又与雪衣候府有什么瓜葛?” 谢容华摇了摇头,眼中也满是不解。 就在思索之际,忽而听梁园道:“那君先生呢……” “啊?”谢容华有些诧异的看着梁园,却见梁园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同谢容华道:“那孔雀翎究竟是如何来历,君先生没有提示你吗?” 谢容华冷笑道:“呵,他怎么会那般好心!” “不过说实话……”梁园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虽说因柳如姬之事,你对他成见颇深,但比起卿太傅,我倒宁可觉得君先生可信一些。” 谢容华只是撇着茶盏中的茶沫,没说话。 梁园知道依照谢容华别扭的性格,一时半会儿定然是听不进去他的话的,索性也只是点到为止。 二人说话间,翡翠摘了一捧玉簪花进来。 玉簪花香而不腻,放在房中清晰提神,这也是平日里谢容华的习惯。 淡淡的玉簪花和水沉香的味道在一起,最是清新提神的,但此时却让谢容华心浮气躁起来。 在那玉簪花开的午后,蔷薇花架下那惊鸿一瞥的青色衣角,是她醉后的梦?还是真的? 想到此处,谢容华看着那洁白剔透的玉簪花格外的碍眼,她将茶盏搁下,吩咐翡翠道:“将这玉簪花拿下去,以后书房中也不必放玉簪花了。” 闻言翡翠愣了愣,却见谢容华的脸色变得微妙,似乎是在和谁赌气一般,道:”还有,同春华说院子里的玉簪花我不喜欢,明日让她带人全部给拔了!” “啊?” 翡翠和梁园同时都十分诧异的看着谢容华,见清浅的眉宇之间带着罕见的浮躁之意。翡翠是一脸的困惑加不解,唯有梁园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看了谢容华数眼,含笑的对翡翠道:“你家姑娘心情不佳,照办就是了。” 已夜深,一揽芳华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 “先生,已经派出人手全城搜索,但……还是没查到夜枭的下落。”竹隐看着姬桁平静的神色,有些忐忑的回道,“许是……出城了。” 夜枭潜藏的本事一流,一旦出城,天高地远,想再抓到他,便是难上加难。 姬桁眉心微皱,复又问道:“谢家呢?” “属下亲自去的谢家,他并未曾去找伽罗……”竹隐回道,看着姬桁的表情,方才反应过来,立即回道:“谢姑娘已经平安回来,和梁园说了会儿话,歇下了。” 闻言,姬桁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道:“梁园,本王记得,他是陆蝉知的师弟?” 当年在西燕的时候,竹隐闻言道:“可不就是他,当年玉蝉山庄惊变,他被逐出西燕,没想到辗转反侧,竟在谢六姑娘身边做事……” 想到此处,竹隐眼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之意,心道果然被自家先生看上的姑娘,都不是寻常人物! 此时的竹隐并未曾察觉到,姬桁原本清淡如水的神色,此时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而从谢家回琳琅阁的梁园,莫名觉得背后一凉。 夜色沉沉,如水的月色笼罩在繁华的街道两边,身为习武人的梁园,敏锐的察觉到黑暗中似有一双眼窥似着他! 第292章 名誉清白 夜色沉沉,谢容华想着今日的事,翻来覆去迟迟没有睡着。 一个谜团解开,又陷入了另一个谜团中,谢容华隐约已经预见到了她所查到的隐秘不过是真相的冰山一角。 里面跨越了几十年的恩怨纠葛,东陆各国皇室、权贵、商贾牵涉其中,纷纷争夺的四国谱背后隐秘绝对惊世骇俗。如今藏在宫中那双不知名的幕后黑手已经光明正大的派人暗杀,但那个与雪衣候府余孽的旧势力勾结的,真的是楚贵妃吗? 谢容华心中疑窦重重,心知所调查的方向又遇到了瓶颈期,如今邺城能够帮她的……一道人影在谢容华眼前一闪而现,不过须臾之间就被谢容华压了下去。 不……整个邺城除了君子樗之外,还有一个人! 敛芳台草木香驱散走了夏日的烦躁,书房中紫金香炉水沉香冉冉,那人着一袭青衣坐在书案后,手中捧着一卷书,清隽的眉眼在那缭绕的烟气下少了平日里的冷冽,多了几分朦胧美感。 纵使如安王殿下如此冷静沉着之人,也受不住某人那般灼灼的目光。 姬桁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她,终于松了口,道:“与雪衣候府余孽勾结之人,并非楚贵妃。” 足足巴巴的盯着姬桁一刻钟的谢容华,终于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皮,见他终于松了口提及雪衣候府之事,笑得颇为谄媚道:“王爷,您就看在我前日在猎场牺牲了自己的清白为您解围的份上,就告诉我要杀我的人究竟是谁!” 闻言,姬桁看着谢容华,似笑非笑道:“哦,本王怎么觉得,牺牲更大的是本王?” 看着姬桁淡若琉璃的目光,谢容华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她今日清晨的时候听翡翠说,自从她那句‘人间绝色’的胡言之后,坊间对他的相貌议论纷纷,传言有人一掷千金为求安王一副画像…… 没想到一幅画竟如此值钱,让敏锐的嗅到了商机的某只蠢蠢欲动。此时姬桁只觉得她的目光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淡淡道:“你身边不是有苍墨渊的人保护么,怕什么。” “啊?”谢容华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道:“王爷果然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 “呵。”姬桁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苍墨双骄?你倒是与他们交情匪浅。” 语气中带着些微的酸意,就连姬桁自己都没有发觉,更不要说心大的某只了。 “但不管怎么说,当日若王爷您出箭,必定会被圣上身边的黄成飞瞧出破绽。总归您欠我一次,雪衣候府的线索,您就再透露给我一点吧!” 谢容华迅速的将话题拉了回来,十分庆幸没有被姬桁这只老狐狸将话题给带偏。 闻言,姬桁眉头微挑,道:“你一个闺阁女子,小小年纪如何认识早已退出江湖的黄成飞?” 谢容华之所以认出黄成飞,是因为前世,姬殊将此人收为己用,二人曾经共事过! 谢容华当然不会说真话,迎着姬桁清亮如雪的目光,面不改色道:“巧合……巧合而已,当年去洛阳的时候,偶遇过他……” 闻言,姬桁看向谢容华的目光越发变得意味深长。三年前的黄成飞,根本就没参加过洛阳的武林大会,小丫头在说谎! 看着某人闪避的目光,姬桁眉心微皱,看来小丫头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心中莫名有些不悦,不过须臾之间,很快就被姬桁压了下来,道:“原来如此。” 此时谢容华哪里想到,看似神情平静的安王殿下心中的一波三折,巴巴的望着姬桁,却听姬桁开口道:“昨日易容成你的车夫,在林子里刺杀你的刺客,确是楚贵妃所为。” 听着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谢容华再度愣了愣,道:“啊?” 谢容华心下无比诧异的并非是姬桁如何得知昨天她遇到刺客之事,毕竟在谢容华的心中,这位手眼通天,昨日缱月他们方才入京他便得了消息,邺城的事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她惊讶的是…… “难道是我猜错了,昨日的刺客和当日在长玄山的,并非是一拨人?” 姬桁瞧着一点就通的小丫头眼中闪过了一丝赞许之意,微微颔首。 “可楚贵妃为什么要杀我?”谢容华一脸疑惑。 原本姬桁清浅如水的神情,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色泽,沉默了片刻,谢容华方才听他无奈的声音道:“想必是本王在你额间绘的凤尾蝶惹的祸事……” “凤尾蝶,迦南香,乃是本王母后心爱之物。在这朝中,最恨本王母后、视我们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并非是三皇子姬华,而是楚贵妃。” 那样波澜不惊的声音,仿佛说的是一件与他无关紧要的事,而并非是令人惊讶的宫闱秘闻。 谢容华虽昨日听梁园说过那凤尾蝶的来历,可没想到姬桁竟如此毫无保留的将此事告知于她,看着那人清俊的面容,连忙道:“想必是王爷那日在皇后宫中触景生情,所以才在我额间绘下那只凤尾蝶,并非是王爷的错。” 这下换姬桁愣了。 他是知道谢容华的,聪慧狡黠,心思却又敏感多疑,却没想到竟从未对他生过一点一心。一时间,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幽远复杂。 不过须臾片刻,姬桁收回了目光,轻轻道:“你信我……便好。” “王爷,您说什么?”那道声音太轻,谢容华没听清楚。 “没什么。”姬桁的目光恢复了素日里的淡然,道:“你专心准备半个月后的考试就是,宫中的那个人本王会替你看着不足为惧,倒是楚贵妃和宁宜候府心怀鬼胎,你自己平日里要小心,尤其是楚栖迟。” “为了安全起见,以后你莫与他走的太近了。” 安王殿下一席话说的端是浩气凛然,一副处处为谢容华着想模样,就连机敏如谢容华,都没看出他的私心,呆呆的点头应了下来。 “好了,练字吧。”姬桁屈指扣着书案淡淡道。 谢容华惧于他的气势,连忙提笔继续与那让她头疼的字帖描红较劲,俨然忘记了自己一开始要问的姬桁的问题。 直到一天稀里糊涂的上完了书法课回去,在路上谢容华方才惊觉自己又被姬桁这只狡猾的狐狸给带偏了,气的直磨牙! 第293章 被人挟持 日暮时分,谢容华回府的时候却见花圃中的玉簪花已经拔干净。 三色堇在夕阳下开的正好,旁边栽着从谢家花园中移植来的月季,顿觉神清气爽。 云姑姑见谢容华回来,颇为欣慰这些时日谢容华的上进。 昨日谢容华在慈心堂和老夫人立下的赌约已经传遍了谢家,虽然谢家大多数的下人都认为依照谢六姑娘不学无术的性子,能否过得了学院考试的第一步都还不一定呢,想进姒音学院,简直在白日做梦吧!云姑姑虽然也觉得有些玄乎,但是她是最为了解自家姑娘性格的,凡事不做也就罢了,一旦去做某件事必定会做好。 云姑姑总是对自家姑娘有种莫名的信心。 端了茶水进来问道:“姑娘晚膳想吃什么?” 谢容华摸了摸在安王府吃撑的胃,道:“晚膳的时候清淡些,吃个荷叶羹和几个爽口的小菜吧。” 这安王府的饭菜尤其合她胃口,每次午膳必吃撑。 “怎能如此清淡,姑娘如此辛苦,还是让厨房炖碗燕窝吧。今日家中送来的血燕窝不错,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谢容华想要拦,但云姑姑已经扬声吩咐下去了。她愁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再这样吃下去,双下巴得要吃出来了。 谢容华喝了口茶,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云姑姑道:“快月末了,该是要清算家中内宅的账单支出了吧,怎么这个月还没见他们将账本送来?” 闻言,云姑姑脸上闪过了一丝迟疑之意,片刻之后方才回道:“昨日奴婢去问过杜账房了,账房说如今管事的二夫人,前两日二夫人便将账本取了去,到如今还没归还呢。” “吴氏?”谢容华眉头挑了挑,道:“既然她想揽谢家这个烂摊子就随她吧。倒是大房那边盯着点……” “奴婢警醒着呢,只是大房那里如今不与咱们正面交锋,只是暗中给咱们使绊子,咱们也只能见招拆招。可她偏偏又是谢家主母,再拖几年下去,再在姑娘的婚事上使绊子,如何是好。”云姑姑长叹了口气,为谢容华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谢容华哪里想到云姑姑连说这个都能牵扯到她的婚事上去,嘴角微微抽了抽,按住跳动的眉心道:“在暗中使绊子咱们躲不过,就和她明着来。” 闻言,云姑姑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道:“如何明着来?” “襄阳郡主不是有个侄子在咱们谢家学堂么……”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道:“派人去查,他以前做过哪些偷鸡摸狗的事!” 襄阳郡主缩在家中借刀杀人没关系,她就一一将她的臂膀斩断,就不愁她不出来! “对了,今日小厨房做了玫瑰露还有糕点,姑娘您吃些?”云姑姑用一种颇为爱怜的目光看着自家姑娘,嗯自家姑娘这些时日早出晚归的去学塾,怎么……胖了些? 此时云姑姑哪里知道,所谓学塾中还有一直有人在投喂她家姑娘。 谢容华吃了一下午的糕点果子,连连摇头,然后道:“糕点给我,我去伽罗院子看看。” 顺便,问些事。 这几日伽罗住在三房的偏院,和翡翠玛瑙住在一起,谢容华拎着食盒去隔壁偏院的时候,却见里面安安静静的,按照玛瑙活泼的性格,也不应该啊? 门是虚掩的,谢容华一推开门,却见玛瑙竟躺在门口!当下心中大骇,还来不及唤人,却觉脖颈一片冰凉,似是被什么缠上了。 “别动。” 一道阴冷的声音从珠帘后响起,虽是六月的天气,谢容华却如坠冰窖,因为……缠在她脖子上的,是一条青色吐着信子的蛇! 谢容华呼吸一窒,都快晕过去了,她最怕蛇了…… “你……你是谁?”谢容华咬紧牙关,颤抖着声音问道。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谢容华看到从珠帘后走出一个绿衣男子。 他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肤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透明的苍白,五官是不同于大宸男子的深邃,绿色的眼眸目光阴冷。 像是一条蛇。 怀中,抱着昏迷的伽罗! “夜枭!” 看见他的模样,谢容华眼睛眯了眯,很快猜测出了他的身份。 那双荧绿色的目光幽幽的盯着谢容华半响,方才冷冷道:“谢六姑娘果然机敏,难怪屡次能从他们的手中化险为夷。” 如今谢容华受制于人,不能耐他如何,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道:“你想做什么!” 夜枭没说话,一抬手,那方才缠绕在她颈脖上拇指粗细的竹叶青游到了夜枭的手臂上,谢容华总算能松了口气,但脖子上冰凉的黏腻的触感犹在,她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夜枭只是深深的看了故作镇定的谢容华一眼。 那双荧绿色的眼像极了阴冷的蛇,而她,正是别蛇盯上的猎物。 “我要带伽罗走。”夜枭平静的声音道。 谢容华后退一步,看着他,挑眉道:“你以为你走的出闲云居?” 闲云居可是她的地盘,夜枭只身一个人混进来容易,但还想带一人走,当她养的那些暗卫都是吃素的吗! 夜枭掀了掀眼皮子,缠在他手臂上的青蛇扬着脑袋十分嚣张的吐着信子,谢容华嘴角抽了抽,又移了数步,道:“就算你威胁我也没用,你出的了闲云居,我保你绝对出不了邺城。” “在下自是知道谢姑娘的手段,毕竟无论是安王府还是苍墨渊的人,皆非我一人能得罪得起。”迎着谢容华诧异的目光,夜枭依旧用着平静的声音道。 谢容华有些意外的挑眉,道:“你竟知道苍墨渊?看来,昨天你也在林子里。” 夜枭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垂眸看了怀中昏睡的伽罗。 眉宇之间的阴鸷之意拂去,是如晨曦拂过黑夜吧的温柔,重复道:“我只是想带伽罗走。” 多少年的执念,只有她一人。 那样温柔的神情,让谢容华意识到他是绝对不会伤害伽罗的,一时间有些迟疑。她与夜枭之间倒没什么深仇大恨,放他们走也是可行的。 但……他可是姬桁关押的重犯! 正在迟疑间,夜枭看着谢容华缓缓开口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第294章 不速之客 暮霭沉沉,飞花弄晚。 踏雪和留墨正在玉簪花从中打滚,踏雪雪白的毛儿沾满了花瓣,尤为的可爱,看的肖如凤眼馋不已。 “我说你也拘了踏雪好几日了,不如借给我,带出去玩一玩?” 这些时日因为谢容华常来王府,姬桁一直让魏管家将踏雪关在笼子里,以免被谢容华看出什么端倪。 姬桁撇了撇手中的茶盏,淡淡的看了肖如凤一眼,肖如凤摸了摸鼻子,没敢再提这事了。上次吧就是一不小心让踏雪跑回了王府,一不小心让谢容华发现了踏雪,至于让他记仇到现在吗? 一旁薛煜见肖如凤如此神情,幸灾乐祸的瞅了他一眼,方才问姬桁道:“王爷,还是没有夜枭的下落吗?” 姬桁没说话,但清冷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薛煜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原本以为当年的事能从他身上查到线索,没想到还是被他跑了……” 姬桁目光沉沉道:“那可是连当今天子都忌讳莫测的往事,他不过一介蛊师,又心有牵挂,不敢牵涉其中也是人之常情。” 虽然语气十分平淡,但握着茶盏的指尖微微泛白,泄露出了此时他不稳的心绪。 见姬桁这般模样,薛煜脸色有些讪讪,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而肖如凤原本戏谑的眼神也变得幽远起来,道:“是啊,当年不说他一个小小的蛊师,就连身为皇长子的你也是九死一生。若非当年有镇南王持先帝令牌夜闯宫门,将你护在了府邸,方才等到了国师出关……” 十多年前那场变故,前朝、后宫……所牵涉到的人、物太多了,其中隐秘,若被揭开,足以令人骇人听闻。 提及镇南王,姬桁目光稍微柔软了些,道:“可惜昔年镇南王因本王连累,被剥夺兵权,虽说封地临州,不过却实为幽禁罢了。” 听出了姬桁的语气中自责之意,闯祸的薛煜连忙道:“圣上多疑,镇南王交出兵权,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当年,跟随圣上于潜邸时的功臣,除了楚濂之外,就没一个善终的……” “咔擦”一声,姬桁手中的茶盏被他捏的粉碎,肖如凤无奈的目光看过来,薛煜方才反应过来。昔年扶持惠帝登基的可不就是姬桁的母族,镇国公周家么,而最不得善终的……却也是周家! 方才还十分惬意的喝茶赏花,气氛瞬间变得冰冷起来,纵使是心思圆滑的肖如凤肖公子,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魏管家的到来,让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王爷,卿太傅持拜帖拜访您。”魏管家回道。 卿如晤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薛煜和肖如凤相互对视了一眼,均是一脸疑惑。 “请卿太傅稍坐片刻。” 姬桁淡淡的说道,站了起来,拂去沾落在衣襟上的落花,临走之前,看了‘眉来眼去’的二人,二人连忙保证道:“我们就在这敛芳台坐着,绝对不偷听!” 谁知姬桁说的是:“只许坐此处。” 对于姬桁费尽心思、又十分神秘的那敛芳台,二人觊觎已久,今日好容易寻了机会在这蔷薇花架喝口茶,但姬桁却不许他们进屋,让他们越发好奇这金屋藏娇之处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虽说好奇归好奇,但还是小命要紧。 “魏管家……”肖如凤叫住了稍微落后一步的魏管家,神神秘秘的问道:“你就透露下,这卿太傅这个时候急着来找你们王爷究竟为了何事?” 魏管家微微一笑,见走在前面的姬桁并没有制止,方才回道:“具体的老奴也不知情,只是听说那卿太傅,带了一个宝物来送给王爷。” 话音落下,肖如凤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薛煜没肖如凤那么多心眼,好奇的问道:“这卿如晤性格素来清高,能送王爷什么宝物啊?” 肖如凤冷笑了一声,方才道:“卿如晤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还真的能送什么好东西。我若是没猜错,他来送的,定然是那棘手的孔雀翎!” 当日在八宝阁,四海商行没接下这个东西,卿如晤肯定急了。 闻言,薛煜方才了然道:“这竟又是与雪衣候府有关……” 谢容华是个生意人,喜欢与人做交易,但更清楚,什么样的人能做,什么样人的交易不能做。 比如说,夜枭的这笔交易。 虽说夜枭与伽罗的感情令人动容,但毕竟这是安王府要的犯人。谢容华是安王府的门客,立志要抱紧姬桁大腿的,怎么可能做出背叛姬桁,助纣为虐之事! 正欲要义正言辞的拒绝,夜枭四个字,直接让谢容华改变了主意——雪衣候府…… 原本谢容华清淡的神情瞬间变得紧绷起来,抿着嘴角,清亮的眼不复方才的笑,如同拢了一层寒霜,摄人心魄,这才是真正的她! 方才慵懒的模样,不过是让人放下警戒的伪装而已,夜枭心中如是暗道。 “在下知道,谢姑娘一直在调查雪衣候府的事。在下正好,对雪衣候府的一些往事,恰好略知一二。” “你?”,谢容华清亮如雪的眼神落在夜枭的身上,眉心微微挑了挑,道:“先不说南疆与雪城万里之遥。且阁下如今看来最多不过而立之年,而雪衣候府十六年前就已经没了,你如何知道那里的事?” 面对谢容华的质疑,夜枭神情依旧淡淡,看了谢容华一眼,方才道:“谢姑娘见多识广,可知我们南疆巫蛊之术十分神秘,不止是能杀人于无形,亦可……救人!” 荧绿色的眼眸幽幽的看着谢容华,谢容华忍住背后的寒意。她是何等的心思机敏,瞬间反应了过来,首,道:“该不会……昔年你在雪衣候府中,帮某个人治病?” 谢容华曾经听说过,历代雪衣候喜好结交好友,与其说他是身份尊贵的侯爵,还不如说他更像是个江湖人士。只是可惜后来…… 谢容华想到雪衣候最终的下场,心中不禁有些惋惜,正在此时,便听夜枭道:“并非是我,是我……” 他低头看了怀中伽罗一眼,方才道:“是我族中的一位先辈。” 谢容华倒没注意到夜枭暗中的异样,好奇问道:“竟请来南疆蛊师看病……不知是为了何人?” 夜枭看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莫名的色泽,缓缓的说了三个字,是……公仪曦! 第295章 血海深仇 外面的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安王府待客的大厅中,烛火高照,姬桁与卿如晤二人的神情在烛火下显得明灭不定。 摆在桌案的沉香木匣子中,放着一支做工精致华丽的孔雀翎,在温暖的灯火下,熠熠生辉,闪烁着迷离的光泽。 沉默了许久之后,卿如晤缓缓开口道:“安王殿下以为本座的提议如何?” 姬桁轻笑一声,眉宇间神情淡淡,道:“卿太傅怕是拉拢错了人吧。” “世人皆知,本王不过废人一个,无缘储君之位。”姬桁的用着波澜不惊的声音淡淡说道,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丝毫无关的事,“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都比本王更适合成为太傅的盟友。” 卿如晤端着茶盏,撇着盏中的茶沫,方才道:“‘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本座,相信王爷并非庸碌之辈。” 被昔年视之为对手的卿如晤这般高的赞誉,纵使是姬桁,也不由眉梢微扬,方才道:“想不到卿太傅对本王赞誉竟如此之高。” 卿如晤微微一笑,道:“本座一直将王爷视之为知己。” 姬桁闻言,淡淡的“哦”了一声,淡若琉璃的目光看着卿如晤道:“那君子樗呢?” 卿如晤没想到姬桁竟会提及这个名字,神情微微有些异样。而姬桁漫不经心的看了卿如晤一眼,道:“四海商行的君先生与卿太傅并称为西燕双壁,而根据本王所闻,太傅的家族与四海商行君家,似是有莫大的渊源?” 纵使城府深如卿如晤,在姬桁清亮如雪的目光下,依旧不由觉得背后生出一股寒意…… 与此同时,蔷薇花架下,依旧百无聊赖的蹲在园子里喂蚊子的薛煜皱着眉头道:“他们怎么谈了这么久啊?” 没有姬桁的允许,他们也不敢进屋子,晚膳也没备下。肖如凤饿着肚子苦中作乐的喝着茶,见薛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挑眉道:“怎么,你担心王爷会吃亏?” 薛煜是与卿如晤打交道最多的,皱眉道:“那卿如晤居心叵测,留在邺城这么久,谁知他在算计什么。” 肖如凤轻笑道:“虽说着这卿如晤论城府心机,筹谋算计不在王爷之下,但你可知他再怎么算计,也算计不过姬桁这只老狐狸的。” 薛煜好奇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肖如凤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呵,就算卿如晤再如何的算无遗漏,又怎会想到他视之为强大的两个知己,竟是同一个人!” 所以无论卿如晤如何的算计四海商行还是安王府,一开始,就注定他必输无疑! 见肖如凤如此说,原本薛煜担忧的神色微微有些缓和,但又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可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万一他拿十六年前的事做文章……” 余下的话没说完,肖如凤原本清浅的神色,眉心也不由微皱。 十六年前,那场巨变,牵连到的不止是大宸,还有西燕…… “是雪衣候公仪曦?”谢容华挑眉问夜枭道,夜枭的回答,是在意料之中,所以也并未曾有太大的惊讶。 “呵,并非是雪衣候……”夜枭轻笑一声,那双碧绿色的眼眸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谢容华听到他说:“是公仪熙!” 谢容华一头雾水道:“雪衣候不就是公仪曦么,难不成雪衣候府还有两个公仪熙不成……” 说着,谢容华霍然间止住了话语,眼神惊疑不定的看着夜枭。 夜枭神情依旧如常般淡漠,淡淡道:“雪衣候府,有两个公仪曦……” 纵使沉稳如谢容华,乍然听闻此言,一时间也不由愣住了,喃喃道:“两个……公仪曦?” “公仪曦有个双生的胞妹,因生下本是早夭的命格,后来得高人指点,借了兄长之名而得以存活。这位公仪小姐虽未早夭,但这位公仪小姐身体自幼体弱。我们族中,曾欠雪衣候府一个天大的恩情,所以便倾全族之力,以蛊术为这位公仪小姐续命。” 夜枭似是没看到谢容华眼中的惊涛骇浪,依旧以平静的声音道:“我知道谢姑娘一直在查雪衣候府的隐秘,此事鲜为人知,可否做为交换护送我们出城的条件?” 此时,夕阳已经敛尽最后一丝余晖,昏暗的天际下,谢容华不知是过于震惊还是什么缘故,脸色如雪一般苍白…… 烛火摇曳,卿如晤素来从容的神色,此时亦是惊疑不定的看着姬桁。不过到底他是城府极深之人,须臾之后,神情很快恢复平静,道:“王爷竟对西燕的朝局都这般了解,看来这些年王爷并非是真正归隐于山野之中。” 姬桁微微挑眉,并未曾否认,淡淡道:“既然如此,不知卿太傅还要以这孔雀翎,做为与本王谈判的筹码?” “安王殿下,知道这支孔雀翎的来历?”卿如晤的目光落在匣子里那支华丽精美的孔雀翎上,语气意味不明的问道。 “这支孔雀翎雪衣候府的东西,亦是……”姬桁的语气顿了顿,不过须臾之间,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眸变得幽深起来,声音沉沉:“公仪熙的心爱之物!” 姬桁话音落下,“啪嗒”一声,一双修长的手合上了装着孔雀翎的匣子,盖住了那蛊惑人心的华丽色泽。 卿如晤霍然抬眸,落在那双手的主人——姬桁身上,正好对上一双清亮如雪的目光。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纵使身为西燕权臣,在风云诡谲的前朝后宫辅佐女帝登基的他,此时看着姬桁,心中也不禁有几分恐惧之意。 褐色的眼眸与淡若琉璃的目光交汇,虽二人都未曾说话,但隐有风云暗涌。 卿如晤知道,原先备好的说辞已经不管用了,那只有…… 不过须臾之间,卿如晤已经打定了主意,却见他脸上神情换成了一副惋惜的表情,微微一叹,看着神情波澜不惊的姬桁,道:“看来安王殿下果然对雪衣候府恨之入骨啊,都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但王爷依旧对昔年雪衣候府的一切穷追不舍,不过也难怪了……” 卿如晤话锋一转,道:“雪衣候府与您母族之间的血海深仇,莫说过去十六年,就是六十年,也不能够消弭……” 灭门之恨,屠城之难,如此的深仇大恨,怎能消弭! 第296章 重在参与 华灯初上,闲云居的偏院中依旧静悄悄的,翡翠来寻谢容华的时候,见院子里竟多了一个白发男子,怀中还抱着伽罗,大吃一惊。 “不要声张。”谢容华看了夜枭一眼,吩咐翡翠道:“让赵武备好车送他们去梁园那,明日一早跟随商队一起将他们送出城。” 夜枭眉心微皱,道:“我们要连夜出城。” 多留在邺城一晚上,变故越多。 谢容华冷笑,道:“这个时辰城门已经封了,守城的官兵是宁宜候府的人,连夜出城,不等于自投罗网么。” 说着,谢容华打量了夜枭一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如今这城中要抓你的可不止是是安王府的。宁宜候府,四皇子,都想要你的命,所以你还是乖乖的听我安排吧。” 夜枭生性桀骜,如今算是棋逢对手了,但如今有求于人,只得皱眉应了下来。 说话间,翡翠已经将车备好,谢容华让翡翠带着夜枭从后门走,没有惊动一个人。 等他们离开,谢容华的神情不复方才轻松。 原本谢容华以为姬桁设计抓夜枭,是为了昔年宫中巫蛊之术,元后被废之事,但如今看来,其中竟还另有隐情。夜枭竟和雪衣候府有所联系! 姬桁对她有所隐瞒,这竟是谢容华在夜枭离开之后,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谢容华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这一种异样的感觉究竟因何而起,谢容华却没有深究,因为谢蕴正在闲云居等着她呢。 谢容华从安王府回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依旧穿的是一身男装。往日里她这般打扮谢蕴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因着上次在宫中谢容华惹下的祸端不小,见她如此模样,眉心微皱,警惕的问道:“这么晚才回来,这又是去哪了?” 见谢蕴一副警惕的样子,谢容华自是不敢说实话,揉了揉鼻子,回道:“没去哪,方才去偏院了……” 说着,倒了盏茶,掩去眼中的心虚。 “听说你院子里又养了个姑娘……” 谢容华正在喝茶呢,听了谢蕴的话,口中的茶水尽数了喷了出来,差点没被呛死。 “您这是听谁说的。”谢容华见谢蕴脸色不虞,连忙解释道:“不是您想的那样,那位姑娘是我一位闺中密友,前些时日家里头出了事所以带了回来,方才……方才她的夫君将她给接走了。” 闻言,谢蕴方才松口气,道:“那就好,你安分些,切莫像数年前那件事一样……” 谢蕴如此紧张,还不是因为某只经常女扮男装,仗着一张脸生的好,四处沾花惹草的,欠下不少风流债。数年前捡了位姑娘养在了后院,险些招惹出大是非,后来幸而谢慕臣出面将此事解决了。 那个女子…… 想到此处,谢容华微微有些失神,而谢蕴敲了敲桌子,谢容华堪堪回神,掩去眼中深思,问道:“父亲今日来,所谓何事?” 谢蕴看了谢容华一眼,方才说及正事道:“听说你要考姒音学院?” 昨日谢容华在慈心堂的赌约,在某些人推波助澜之下,早在谢家传开了,谢蕴想必也是为了此事来的。难怪伽罗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时日谢蕴都不知情,怎么偏偏今日才过问起伽罗的事来了。 谢容华是何等的玲珑心思,不过须臾之间,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但面上不显,语气轻快道:“是,祖母非要借着我才学不够为名,让我交出三房的钥匙。为了向她们证明我也是宜家宜室的,所以不得已才和她们打赌了。” 看着谢容华一副无辜的样子,谢三爷沉默了半响,才一脸无语道:“你可真够不得已的。” 还宜家宜室?她要真的乖顺一点,至于招惹上安王这个麻烦吗! 谢容华只当做没看出谢蕴眼中的无奈,腆着脸看着谢蕴,笑得十分无辜。 “罢了,既然你应了下来,就尽力而为吧。”谢蕴一向对谢容华没办法,只好无奈的说道:“没考上不要紧,父亲也不至于真的将三房的账目交予公中的。” 虽然谢蕴素来孝顺老夫人,敬重长兄,但三房和谢容华,是谢蕴最终的底线。 谢容华听了谢蕴的话,脸上不由有些郁闷,道:“父亲就这般不信我能考上?” “你可知那姒音学院考的什么,都是女德女工,就你这样……”谢蕴看着一身男装打扮的谢容华,十分委婉的劝道:“除此之外,就你那一首龙飞凤舞的字迹……恐第一轮都过不了。重在参与便好,重在参与便好。” 谢容华一扬眉,道:“我能不能考的上,十日后便能见分晓。” 谢蕴见谢容华这般说,倒也没放在心上。他是知道,谢容华素来争强好胜,只是这姒音学院比试,乃是皇家亲选,又怎是争强好胜便能进的了的。 “倒是父亲您……”说到此处,谢容华语气顿了顿,话锋一转道:“我若是真的进了姒音学院,父亲可否能助我一臂之力,拿回原本属于我们三房的东西!” 谢家早就从根底坏透了,先不说前朝谢英如今刑部尚书的官职乃是靠谢蕴银子打点的,内宅族中,大到修建祠堂小到府中每个月的开支,可不都是三房出的银子。 三房出钱出力,但好名声都被长房占了不算,而三房竟还要仰仗长房鼻息过日子。造成如今一切局面的,皆因谢蕴孝顺、老夫人偏袒长房而起。 前世谢容华和谢蕴几乎是割血断骨,才将三房从长房撇了出来白手起家。重活一世,谢容华断不会再入前世那般傻,将谢家的基业白白拱手让人。 重新收回掌家的权利,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谢蕴不曾想谢容华竟会提及这个,叹了口气,道:“你要知道,若是真的强制收回了长房的钥匙,你祖母……肯定不会答应的。” 前世谢容华曾也提及过于长房争权,但都被谢蕴以此为借口给挡了回去,之后谢容华只好作罢。但这一次,谢容华定要问个究竟! “女儿不明白,父亲生性洒脱,不拘一格,为何总是拘泥于俗世之见,一味的愚孝?” 谢容华一番言辞不可谓不犀利,纵使是淡泊如谢蕴,脸色也不禁微变…… 第297章 逝水无痕 “你便是这样和父亲说话的吗?”灯火下,谢蕴温雅的面容沉了下来,看起来颇为有压迫力。 谢容华性格素来执拗,自是不怕谢蕴的冷脸,道:“父亲,我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一直不能理解您为什么一直眼睁睁的看着祖母和襄阳郡主她们欺负我们三房。” 这些年长房作威作福,将三房压的抬不起头来,谢容华性格强悍,除了被老夫人偶尔抓住错处罚一顿之外,倒也没吃什么大亏。 倒是谢慕臣和谢清言…… “兄长与二姐姐已经到了快议亲的年纪,父亲,如今兄长被逼远在江南,而二姐姐……夫人从不为她操持,母族式微,虽为谢家嫡女却籍籍无名。邺城只知谢清嘉而不知谢清言,他们的未来如何,父亲可曾为他们打算过?” 谢慕臣自小师从名儒,以后要走的是仕途;谢清言在李氏的教导下长大,性格温和贤淑。二人都和谢容华的叛经离道不同,都是规规矩矩长大的,若三房不够强大,在长房的欺压之下,日后如何成为他们的靠山? 谢容华一席话,在谢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没想到,枉费纵横商场多年,号称为计谋无双,却没想到竟不如谢容华想的周全…… 这些年,他因昔年之事的愧疚,将心思大多数放在谢容华身上,再加上与李氏之间势如水火的关系让他头疼不已,对谢慕臣兄妹二人难免有些疏忽。 谢容华一心要与长房争个高低,谢蕴一直以为是因为谢容华好强的性格使然,却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 谢蕴沉默了许久,脸上的神情明灭不定,一时间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谢容华没有催促她,只是低头喝着茶 。 许久许久之后,谢蕴长长的叹了口气,方才艰难的开口道:“此事……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谢容华倒是没想到谢蕴竟这么轻易的妥协,颇为诧异的看着他,谢蕴苦笑一声,复又想到什么一般,道:“只是行事不要太过了,到底我们也是谢家的子孙。” 对这个家族,谢蕴也是亏欠良多,因他一己之私,才在谢家埋下如此祸端…… 此时的谢容华,并不知谢蕴心中顾虑的是什么,只是单纯的觉得父亲太过于优柔寡断了……毕竟谢家只当谢蕴是棵摇钱树,可没有任何的感情。不然前世的时候,三房遭遇那样的灭顶之灾,谢家族人非但没有出手相助,还跟着谢英落井下石! 但谢蕴能够松口,已是难得,谢容华迟疑了片刻,微微颔首,只当各退一步了。 见谢容华点头,谢蕴还是不大放心,道:“若真的你祖母不肯依约,你也不可用什么手段,伤了家中的和气。” 谢蕴是知道谢容华的手段的,在风云诡谲的商场上都不会吃亏,有时候谢蕴都要盯着提点她,防止她的手段太过于激进狠戾。谢家的人都说谢容华的性情像极了他,可只有谢蕴知道,她真正像的,是那个人…… 此时的谢容华并没有看出谢蕴眼中的那一抹忧思,虽心中冷笑连连谢家的面和心不和,但面上还是无比乖巧的点头。只要她保存住三房的实力,将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终究有一日那些人总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此时闲云居中一片灯火通明,云姑姑伺候在外间,远远的听到了花厅中父女二人似是起了什么争执,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片刻之后,里面说话的声音小了,“吱呀”一声虚掩的门打开,谢蕴走了出来,二人的神情看起来倒是平和,见二人没吵架,云姑姑的心方才放了下来,道:“三爷,姑娘,方才已经备好了,现在去用膳吗?” 谢蕴微微颔首,父女二人难得一齐用了晚膳,在饭桌上只是说了几句生意场上的事,谢容华几次欲言又止的看着谢蕴,想问些什么。 等到了用完膳之后,谢容华方才开口道:“父亲,我想等入秋后,回江左祭拜下母亲。” 灯火摇曳,须臾刹那,谢蕴平静的神情微微有些破碎,虽然异样的神情转瞬即逝,但谢容华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 “为何好端端的想回江左?”谢蕴问道。 “我想母亲了。”谢容华的声音有些低沉。 谢蕴默然了片刻,方才道:“也好,等你兄长回来,便让他陪你回一趟……” 不过须臾之间,谢蕴的神情又恢复了素日里的淡然,起身理了理皱褶的衣襟准备离去。 “难道父亲您不陪我一起吗?”谢容华问道。 谢蕴微微摇头,灯火下,他的神情温润如初,道:“我便不去了。” 他的神情过于平静,就算是谢容华,也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关于江左的那一段过往,谢蕴很少在他面前提及,坊间广为人知的传言是谢家三爷,在江左风流之后才有了她这样一个庶女。 谢容华听说过谢蕴与李氏之间的昔年恩爱过往,也见证过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她知道,谢蕴是深爱着李如兰的。那么她的母亲,在谢蕴心中又算什么呢? 但这些他们父女二人十分默契的,从未提及过关于江左的只言片语,这是父女二人心照不宣的忌讳之处。 “三年前那一场高烧,我已经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了。” 谢蕴没想到谢容华晚上一连数次提及自己的生母,背对着谢容华的神情微微有些狼狈。 他听到,谢容华低沉又带着期待的声音问道:“父亲可还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 听到谢容华的话,谢蕴的背影微微有些僵硬,他不敢回头看谢容华,目光看向窗外。 月色溶溶,树影婆娑。 “不记得了。” 谢容华听到谢蕴平静到带着几分冷冽的声音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说完之后,谢蕴拂袖而去,离去的背影竟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等谢蕴离开之后,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云姑姑叹了口气,道:“姑娘怎么无端的提及江左……您也不怕,三爷生气。” 烛影憧憧,谢容华看着谢蕴离去的背影,那双眼幽深到不见底。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云姑姑以为她不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听谢容华清淡的声音道:“不过是随口问问而已……” 昔年往事,逝水无痕,她想要查清楚其中恩怨纠葛谈何容易…… 第298章 渔翁之利 这个晚上,注定许些人无眠。 安王府中,卿如晤没有得到姬桁的承诺,但还是将那孔雀翎留了下来。 “这孔雀翎关系非同小可,没想到卿如晤真的将他留了下来。”肖如凤看着那在烛火下,流光溢彩,过于华美精致的饰物,往往带着不祥之意。 竹隐和兰生因为对西燕局势熟悉,又与卿如晤打过交道,也被连夜诏了来。 “他想做什么?”薛煜皱着眉问道,姬桁的脸色不大好看,他问的是一旁的肖如凤。 肖如凤以摊手,道:“谁知道呢,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肖如凤摊手道,目光灼灼的看着姬桁,难掩眼中好奇。 姬桁喝了口茶,方才淡淡开口道:“他想本王对付四海商行。” “啊?”这下薛煜和肖如凤都愣住了。 虽说着卿如晤和四海商行不和,但……怎么会想到,借旁人之手与四海商行交锋?一时间肖如凤和薛煜脸色都变得有些古怪,又有些忍不住的问道:“那他和你都说了什么?” 毕竟如今姬桁的身份是大宸无权无势的王爷,四海商行是他拉拢的对象,又怎会因为卿如晤的挑拨离间,愚蠢到得罪这样强劲的对手。 烛火下,姬桁的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肖如凤和薛煜有些莫名,不知哪里踩到了他的痛处? 而与此同时,卿如晤坐在马车上,素日里清淡的神情此时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 见卿如晤如此神情,一旁的青苑不解的问道:“既然安王助我西燕,您为何要将孔雀翎留在安王府?” “姬桁城府深不可测,我也没想过,这一趟便能成事。”卿如晤今日心情不错,难得十分耐心的痛青苑解释道,“孔雀翎不过是个由头,本座留给姬桁,是想要提醒他昔年与雪衣候府的血海深仇。但……” 说到此处,卿如晤的眼中呈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色泽,道:“但让我意外的是,姬桁竟知道雪衣候双生子之事。” 青苑是卿如晤的心腹,闻言,心中一惊道:“若是如此,安王殿下岂不是知道谢容华是……” 余下的话还没说完,但青苑脸上惊骇的神情足以证明其中藏着的隐秘不简单。 “是啊,当日在宫中,见那小丫头额间凤尾花本座便觉得奇怪,何时她与安王有了纠葛。如今看来,二人之间的羁绊颇深,倒是可惜了君子樗……” 卿如晤心思机敏,已看出谢容华与君子樗和姬桁三人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便想以此挑起姬桁与君子樗之间的斗争,他坐收那渔翁之利! 青苑虽是武夫,但经过卿如晤这般一点拨,倒是明白了过来,颇为感慨道:“一位是四海商行的主人,一位是权倾朝野的王爷,这谢六姑娘竟能在两个人中间周旋,果真是个人物!” 青苑一脸敬佩的说道,卿如晤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绕着缠在指尖的金线,漫不经心的说道:“到底是无双的命格,又怎会是寻常女子……” “可无论她再如何聪慧机敏,都不过是您指尖的一枚棋子罢了。”青苑一介武夫,难得十分狗腿谄媚的讨好卿如晤道。 卿如晤只是淡淡看了青苑一眼,并未曾否认。 情之一字最是能让人失去理智,只要他掌握了他们的弱点,无论是看似毫无弱点的君子樗还是深不可测的姬桁包括那个狡猾的丫头,只会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而这偌大的邺城,则是他的棋盘。 只要在大宸储君未立之前,搅弄得天翻地覆,西燕……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想到那位年少任性的女帝,卿如晤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之意…… 只是此时的卿如晤哪里知道,有句俗语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算尽人心的他这次可栽了大跟头! 在卿如晤离开之后,姬桁便就急召了竹隐和兰生,面色沉沉,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众人心中惴惴,暗道:这卿如晤倒真是个人物,不过三言两语,稍用手段,便将昔年大宸的那一段过往给查出来了,搅起一滩浑水。 姬桁面色如此难看,是因为雪衣候府,还是为了那……孔雀翎背后的主人? 就连最为心大的血玉,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僵凝,一时间都不曾说话。沉默了片刻之后,便听姬桁道:“小丫头,和君子樗是旧相识。” 薛煜没明白姬桁的意思,大大咧咧的说道:“王爷您一进京,可是以君子樗的身份拜访谢家招惹的谢姑娘,她和你当然是旧相识了……” 一旁的肖如凤和竹隐听出了点眉目,连连对薛煜使了眼色,打断了他的话…… 姬桁面色如此难看,这个‘君子樗’,当然不是指的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竹隐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问姬桁道:“先生,您连夜诏我和兰生来,是为了……” 姬桁面无表情的看了竹隐一眼,道:“你们跟在他身边最久,卿如晤所言是否属实?” “额……”竹隐迟疑了会儿,道:“当年我们记得他只欠下了柳如姬这一个风流债,并没听说他招惹旁的女子啊。” 这只有柳如姬一个风流债,也将他们折腾的够呛了…… 一旁的肖如凤好心的提醒道:“若真的是他,那也该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谢姑娘还不过是小丫头,断然不会生出什么风流韵事。” 纵使心思玲珑如竹隐,一时间也不知姬桁介意的是什么,肖如凤倒更了解某人一些,十分体贴的提醒竹隐道:“你们家先生介意的是,谢姑娘是否之前认识那位?” 话音落下,薛煜与竹隐等三人皆是一一种一言难尽的神情看着姬桁。枉他们连夜收到姬桁急召从一揽芳华赶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却不曾想竟是为了这个! “额……若我没记错,昔年谢姑娘被谢三爷接回邺城之前,是住在江左的……”竹隐到底是四海商行的掌事,很快敛了脸上惊讶神情,回道,“那位初掌四海商行时,在江左待了好几年,或许谢姑娘曾见过那位。” 姬桁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更加难看了…… 第299章 错付深情 盛夏的天气骄阳如火,也不知是要下雨还是什么原因,谢容华觉得今日的天气格外的闷热。就连温度宜人的敛芳台,也让人焦躁不安。 小书房的桌案前,谢容华捏着笔,临摹着姬桁留给她的字帖,时不时的偷偷打量着姬桁。不知是不是谢容华的错觉,总觉得今日安王殿下心情有些不佳。 虽然说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端端正正的坐在桌案前,手中捧着一卷谢容华看不懂十分深奥的书籍,但不知怎的,谢容华就是知道他不高兴,气压有点低。 莫非……他知道她偷偷放走了夜枭和伽罗? 夜枭和伽罗是今日一早跟着谢家商队出城的。 邺城本就是谢容华的地盘,她真的稍使手段,用一两个人出城,就连姬桁都查不到的。只是,到底伽罗在谢家,姬桁未必不知情。 夜枭与伽罗二人夫妻情深,夜枭失踪,若她是姬桁第一个会想到谢家。她就这样偷偷将二人放出去,也不知姬桁会怎么想…… 她是安王府的门客,但同时也在查雪衣候府的事,在忠心与私欲之事她选择了后者,可谢容华不后悔。因为……夜枭告诉她的那个秘密,实在太重要了! 清晨成功送走了夜枭夫妻二人之后,做贼心虚的某人原本是不敢来安王府的,但又怕被姬桁瞧出什么端倪,种种原因下,还是依约来上课。 谢容华偷偷的看着姬桁不虞的神情,心中隐有不安,须臾之间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就在此时,一道清冽如水的目光扫过来,谢容华心中一凛,瞬间就觉得周遭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分,立即坐正了身子,像是个上课走神被夫子逮到的顽皮学生。 姬桁哪里看不出谢容华今日的心不在焉,只是没点破而已。 就在谢容华心中惴惴不安时,姬桁忽而开口道:“今日,你没有什么要和本王说的吗?” 谢容华以为姬桁要与她秋后算账,当下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故作不解问道:“王……王爷,说什么?” 姬桁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在那淡若琉璃的目光下,谢容华差点就要不打自招了,便听姬桁缓缓说了三个字:“君子樗。” “啊?”谢容华愣了愣,饶是谢容华心思如何聪慧机敏,也不知姬桁无端的提这个人做什么。 姬桁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案,淡淡道:“昔年君子樗初初执掌四海商行之时,便在江左起家。若本王没记错,谢家本家便就在将江左,而谢蕴……” 那一段风流韵事也发生在江左! 谢容华被姬桁清淡的目光一扫,瞬间后悔方才午膳后她就不该让魏管家添冰盆的,太冷了吧…… 心中如是哀嚎着,谢容华大脑也迅速的飞转。难怪姬桁今日的神情这般不对劲,而且昔日屡屡拿谢家与四海商行比较,莫非姬桁怀疑谢家与四海商行有所瓜葛? 毕竟在谢容华的眼中,安王殿下将来可是君临天下的人物,自然不会将他与某些儿女情长之事相提并论。 如此想着,谢容华当下便就问了出来,却见安王殿下神情微动,却没否认,很显然,她猜对了! 昨日安王殿下因着卿如晤一席话,闹的一宿都没怎么睡好,到底是介意的。 当日他以君子樗的身份接近谢容华,本是因为皇室的是非太多,远不如这个身份便利。再加上四海商行与谢家三房一样经商,出入谢家并不意外。 他将一切都算的很好,但唯独算错了经年之后再度相遇,控制不住情感的竟是他。一步错,步步错,不过数月的时间,孽缘交错,竟让她情根深种。 那一支芍药送的突然,在他如何不知处置的时候,柳如姬的出现恰好给了他一个退路。他也不知,柳如姬的出现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但那时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已经不记得昔年往事的小丫头,对他的情感竟如此的炙热与突兀。那时他以为她和他一样,是情不知所起,是情难自禁。 但昨日卿如晤的一番话,让姬桁瞬间如坠冰窖,若是……若是让小丫头情根深种的人,是真正的君子樗呢? 今日他本想委婉的问下小丫头的,但没想到她如此聪慧,直言不讳的提了出来,微微颔首,道:“你在江左,可与君子樗有所交集?” 此时姬桁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声音隐隐有些干涩,就连当年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紧张过。 而在谢容华的眼中,看到的是安王殿下目无表情的盯着她,脸色越来越难看。纵使沉稳如谢六姑娘,一时间也慌了。 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姬桁身居高位,身份敏感,纵使她一片赤诚的投靠安王府,姬桁难免还有些猜忌。 昔年在江左……昔年在江左,谢家是与四海商行有所来往的!虽然后来生意上的来往淡了,但若是说一点交集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只是那时她在江左年纪尚小,再加上三年前那一场大病记忆也模糊了,实在想不到她与君子樗是否见过。 但姬桁今日这般问她,肯定是查到了什么。 如今邺城是非多,她已经开罪了姬殊与襄阳郡主,她可是将全部的赌注和身家性命,万不能让姬桁怀疑她的忠心啊。 聪慧如谢容华,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的定了定心神,双膝跪地,道:“王爷恕罪。虽谢家与四海商行以前有过生意往来,纵使臣女见过君子樗,那也是许些年前的事。如今臣女与君子樗有不解之仇,对王爷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啊……” 她一脸言辞正义,拿出了十二分的演技在姬桁面前力表忠心,而姬桁却眸色幽深的看着她,面无表情。 就连谢容华心中一时间也没底了,就在心中忐忑之时,听到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道:“起来说话吧。” 谢容华站了起来,正好对上姬桁幽幽目光。 姬桁面容沉寂如雪,看着她,幽幽道:“七八年前,君子樗方是弱冠之年,风姿卓然,举世无双,你……”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是否就是那时喜欢上的他? 第300章 有何渊源 谢容华垂首站在那,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姬桁如此赞誉君子樗的一席话听的她云里雾里的,一时间也拿捏不准究竟是因为谢家什么把柄落在了姬桁的手中,所以才出言试探。 索性以不变应万变,站在那,只当做姬桁说什么是什么。姬桁见她这般模样,便越发的确认她是默认了,心中顿时百般滋味交错,手中的茶盏几欲要被他捏碎。 他垂眸,不敢再看那一双清湛的眼,掩去锐利的杀意,淡淡道:“愣在那做什么,今日的字帖摹不完不许走。” 谢容华闻言,哪里还敢揣测姬桁的心思,连连的提笔继续临摹。 一时间敛芳台静悄悄的,二人各怀心思,只听得见外面蝉鸣以及她手中的紫毫,落在宣纸上“沙沙”的声音。 日暮黄昏,谢容华方才从压抑的气氛中脱身,匆匆说了句告辞便催促着赵武赶紧回府。 方才姬桁杀气腾腾的样子太可怕了,如果还想继续抱紧姬桁这个大腿,她必须要找谢蕴弄清楚谢家与四海商行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才能从源头入手打消姬桁的疑心。 书房中,谢蕴看着匆匆而来的谢容华,知道了她的来意之后一头雾水道:“昔年在江左的时候,谢家是与四海商行有些玉石上的生意往来不错,至于具体的你问常掌柜就是,为何专门跑来问我?” 谢容华神情凝重道:“父亲,我说的并非是寻常的生意往来,而是您私下里,与那君子樗之间可有什么渊源?” 谢蕴乍然听谢容华此言,心中不由大骇,难不成她知道那件事了?但又见谢容华神情如此平静,若是真的知道了那件事,断然不会如表面上这般平静。 “我与君子樗见过几次面,交情泛泛,更谈不上有什么渊源了。”谢蕴定了定心神,语气格外平静的说道。 谢容华狐疑的看着谢蕴,似信非信,谢蕴迎着她清湛的目光丝毫不见心虚,反倒是问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容华当然不敢说因为姬桁的缘故,目光闪了闪,道:“没……没什么。” 谢蕴见她一脸心虚的样子,便知其中有异,还想问下去的时候,便听谢容华道:“时辰不早了,父亲您早些歇着吧,我回去继续摹字帖去了……” 说着一溜烟的就跑了,留谢蕴在那无奈的站着。 翌日谢容华照常去安王府听课,今日姬桁讲的是《礼记》,引经据典,深入浅出的讲学让本是无趣繁琐的记载变得生动有趣起来,难得一整天的学堂上谢容华都没打瞌睡。 不得不说,安王殿下除了严厉了点之外,确实是个不错的夫子。 谢容华本想着借机试探关于四海商行的事,但见姬桁神情如常,只字未提,仿佛早日关于君子樗的传言只不过是他的一时心血来潮罢了。虽然谢容华心中好奇的不行,但姬桁不说,她也不好再提了。 还有数十日便要考试了,这是她揭开所有人隐瞒着她的那个隐秘的第一步,不容有失。 但谢容华没想到,距离开考前两天,突生变故——梁园失踪了! 从安王府回来,接到翡翠的消息的时候,谢容华心中一惊,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梁园行事素来机灵,在邺城多年,怎么会突然出事? “奴婢也不知,只是常掌柜那边说梁园两天都没回去了,也没交代自己的去处,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事!常掌柜的怕出事,所以差人来报信。”翡翠回道。 闻言,谢容华眉心微皱,道:“让常掌柜的先不要惊慌,且等一晚上,若是明日还没回来,我便去一趟蝉院看看。” 梁园为人机灵,功夫不错,放眼整个邺城能让他吃亏的,也就只有陆蝉知了! 次日,还是没有梁园的消息,谢容华便知道情况有些不妙。让翡翠去王府替她同姬桁说一声告假,而她则是同赵武一齐前往蝉院。 距离上次过来已经数月之久,蝉院藏在那阡陌纵横的院子里,丝毫不起眼。 谢容华未曾扣门,却听原本虚掩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是个年轻的男子,轻呼一声道:“谢……谢姑娘?” 谢容华觉得他有些面熟,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在哪见过此人。 竹隐见谢容华一脸疑惑的样子,解释道:“属下是君先生身边的掌事,竹隐。” 四海商行的人!谢容华眼皮子跳了跳,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那个人身上。 君子樗依旧是一袭青衣,衣服上绣着的江海云崖花纹在晨曦的阳光下有些晃眼。 君子樗也未曾想到谢容华站在门外,二人打了个照面,皆是一愣。 淡若琉璃的目光落在谢容华的身上,便就移开了,也没说话。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今日似乎比上次在醉花荫冷淡了许些。 谢容华有些莫名,总觉得这段时日君子樗有些乖乖的,时而冷漠时而温和,像是两个人…… 就在思索之间,君子樗带着竹隐离去,谢容华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衣袖,道:“君先生,等等……” 谢容华迎着他不解的目光,迟疑了会儿,道:“有一事,我想问下君先生……” 此时正是清晨,本就处于偏僻的蝉院附近也没什么人,而一旁的竹隐见二人似有话说,十分伶俐的退了数十步。姬桁看着欲言又止的谢容华,下颚紧绷,还是清冷的声音问道:“何事?” 虽然面具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如何,但谢容华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冷淡疏离,手中握着那片冰凉的衣角瞬间松了开,仓皇道:“抱歉。” 举止过于亲昵了。 姬桁眉心微皱,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没说什么。 谢容华迎着他那道清冷的目光,素来行事说话从容的她,难得流露出十分纠结的神色,姬桁见她如此小女儿神态,面具后的神色越发不好看。 面前男子无声的威压就连谢容华都能感觉到,踌躇片刻之后,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想……想问君先生,你与家父,可有什么渊源?” 姬桁没想到谢容华犹豫了半天,竟问的是这个,微微有些错愕…… 第301章 不曾冒犯 这几日姬桁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 虽说表面还是一如既往那般冷淡,每日督促着她读书练字,他在旁边不是处理折子就是在看书,但在她专心摹字帖的时候,姬桁时不时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她。 让她毛骨悚然。 这一种令人背后发毛的目光,是从那日他莫名提到君子樗和四海商行开始的。是以谢容华猜度着当日一番话可能并未曾打消姬桁的疑心,谢蕴究竟与君子樗之间有什么渊源,让姬桁如此忌惮? 谢容华从谢蕴那里问不出什么,当然也不指望姬桁能说什么,今日恰好遇到了君子樗,难免不得不按下昔日的芥蒂,看能否试探出一二。 但谢容华这一番巧思,看在姬桁的眼中,便当做谢容华对这君子樗余情未了,虽说因柳如姬之事生了一场闷气,如今想要求和又舍不下脸面,所以拿两家的旧交情说事。 谢容华见君子樗只是用幽幽目光盯着她,一时也不说话,心中莫名。她哪里想到,面前的这个人不过须臾之间,玲珑心思已经百转千折。 “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你问这做什么?”君子樗冰冷的声音还隐忍着怒气,让谢容华越发的莫名。 谢容华从来不是什么好气性,他与君子樗之间的梁子早就结下,见他如此态度,也气的不清,脱口而出道:“没什么,随口一问而已。” 说完谢容华就后悔了,她怎的如此沉不住气…… 姬桁见她气哼哼的样子,眉峰微挑,最终也没说什么,准备离开的时候,还是被谢容华叫住了。 谢容华虽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但察觉出了他身上的清冷之意,踌躇了许久方才上前。 待近了些,他身上清冽的荼月芜香更加浓郁了,正是这淡淡的名贵香气,让谢容华寝食难安…… 为了让自己能睡个好觉不再做噩梦,谢容华一咬牙,硬着头皮问道:“君先生,那日在醉花荫……” 醉花荫那一场了无痕的梦,究竟是真还是假? “在醉花荫,我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 夏日的晨曦下,少女眼神晶亮剔透,不知是因为急的还是什么缘故,白皙的脸颊带着微微的红晕。 让他不由想到,那一日醉卧玉簪花圃的少女,也是以同样的眼神看着他,道:“我那样喜欢先生……” 那样软糯的话语,酒后的真言,却是…… 想到此处,纵使如他,也不由觉得胸口一窒,神色彻底冷淡了下来,道:“不曾。” 冷冷的说完之后,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转身就离开。 竹隐见二人原本说话说的好好的,不知怎的自家先生突然拂袖离开,愣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跟上了。离去之前,还不忘对谢容华道:“谢姑娘,属下先告退了。” 倒是个行事周全的人,不过…… 谢容华看着君子樗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暗道:方才那冷淡的声音与语气,怎么有些耳熟? “这一早上蝉院贵客如云,倒真是罕见啊。”陆蝉知含笑的声音打断了谢容华的思绪,却见陆蝉知站在那紫薇花树下,一双虽盲了的眼却能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谢容华的方向,也不知她方才与君子樗一袭对话,他听去了多少。 看见陆蝉知,谢容华便想到了今日来的目的,敛去心中的复杂,道:“不好意思,一早来打扰陆园主了……” 陆蝉知笑道:“谢姑娘是有分寸之人,一早来,想必是有要事。” 谢容华也没和陆蝉知卖关子,直接了当的说道:“今日前来,我是想问陆园主可知梁园去处?” 闻言,陆蝉知一贯从容的神情愣了愣,道:“梁园他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吗……” 见陆蝉知脸上惊讶神情不似作假,谢容华心微微沉了沉,看来梁园的失踪,和蝉院没有关系。 虽然平日里梁园对陆蝉知总是喊打喊杀的,但二人毕竟同出师门,陆蝉知听谢容华语气不对,便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谢姑娘随我到亭中说话……” 当陆蝉知知道梁园无故失踪的消息,素来从容的他,难得出现失态道:“怎么会,他在邺城又没什么仇敌,怎么会联络不上?“ 毕竟是玉蝉山庄的弟子,纵使是一身武功废了大半,但也不是寻常人能动得了他的。除非…… “这些时日,谢姑娘是否还是让梁园在查……雪衣候府的事?”陆蝉知神情隐隐带着忧虑之意问道。 事关梁园的安危,谢容华不敢隐瞒,自责的点了点头,随即想到陆蝉知看不见,便“嗯”了一声。 陆蝉知握着茶盏的指节微微有些泛白,轻叹道:“雪衣候府就像是一个充满着危险的沼泽,谁沾上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他语气幽幽,不掩担忧之意,这让谢容华在担心梁园安危的同时越发好奇这师兄弟二人的关系。陆蝉知这双眼因梁园而废,怎会如此关心梁园? 不过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八卦的时候,谢容华道:“梁园这次失踪,应该与雪衣候府的事无关。” 陆蝉知疑惑的看着谢容华,却听谢容华解释道:“梁园平日里小心谨慎,从数月之前都开始在着手调查雪衣候府的隐秘,也不曾遇到危险。此次……” 似是想到什么,谢容华忽然止住了话头。 陆蝉知是何等敏锐之人,听出了谢容华的语气不对劲,问道:“谢姑娘是交给了梁园其他什么任务?” 谢容华迟疑了会儿,但她知道她在江湖上势力有限,想要救梁园,必须得靠陆蝉知帮忙,便交代道:“是,我让梁园这几日帮忙留意苍墨渊两位师兄的动向。” 但谢容华并无恶意,让梁园看着点他们,是怕他们初到邺城被权贵欺负。 纵使是见多识广如陆蝉知,骤然听闻谢容华这一番话,也不由连连摇头苦笑道:“谢姑娘你……可真是不出手则矣,一出手惊人啊。” 这苍墨渊是何等的地方,纵使昔年他身在西燕,也听说过一二。苍墨老祖亦正亦邪,苍墨渊的弟子醉心武学,不问江湖是非,但一旦出苍墨渊,必定会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 这谢六姑娘与梁园,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大妄为。 “不过缱月和遗风两位师兄,虽然性格怪了点,但就算发现了梁园的存在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啊。”谢容华眉心微皱道。 难道,是那位昔年加害遗风的神秘人现身了? 第302章 王府庶子 姬桁一早阴沉着脸色回来,魏管家也一脸莫名。 这一早出门还好好的,怎么以回来就不高兴了?莫非王爷未卜先知,知道今日谢六姑娘不来王府了。 心中正暗自思忖着呢,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跟在姬桁身边的兰隐,兰隐对他摆了摆手。魏管家不敢问,但不代表某些人不敢。 “啧啧,你一早拉着一张脸,活像是谁欠了你多少钱一样。” 一早不用上朝的,当然是奉皇命陪伴使团的肖如凤。 姬桁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问道:“有事?” 肖如凤见安王殿下着实心情不佳,便熄了打趣他的心思,摸了摸鼻子道:“是有正事。” “镇南王回京了,你可知情。” 肖如凤话音落下,却见端着茶盏的姬桁的手顿了顿,眉心微皱道:“何时的事。” 见姬桁一脸诧异,肖如凤解释道:“也就这几日的事,镇南王此次携眷回京十分低调,没告诉你,大概是怕圣上疑心吧。” 镇南王一生忠耿,昔年为了维护姬桁这位皇长子被贬谪去了临州。这些年,为了避免旁人说闲话,安王府和临州那边书信都通的少。 “此次回京,是圣上之意?”姬桁不过愣了片刻,很快回神道。 肖如凤回道:“倒不是为了什么公事。听说镇南王的那位郡主,今年参加姒音学院的比试,你也知道自从……” 肖如凤自知失言,语气微微顿住了,道:“如今镇南王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了,视为掌上明珠,所以此次比试携眷入京,竟只是为了亲自陪考。” 想到镇南王的性格,姬桁无奈摇头道:“这倒像是他能做的出来的事。” 既然不是因为朝中在之事,姬桁倒是放心了,为了避免多生事端,便也暂时没有拜访镇南王的心思。 见姬桁漫不经心的模样,肖如凤啧啧直叹道:“真是无情哪。” 姬桁一脸莫名的看着他,却听肖如凤道:“同样是参加今年姒音学院的比试,你对那位谢六姑娘是鞍前马后,甚至亲自教导。到了无尘郡主那,你竟连过问一句都没有。” 肖如凤笑得意味深长的看着姬桁,却见姬桁神情淡淡的喝了口茶,反问道:“她们二人有可比性?” 原本肖如凤是想打趣姬桁一番的,没想到姬桁竟如此淡然,肖如凤只好道:“罢了,我知道你不关心那些旁人,只不过还有一事,你需得小心。” 肖如凤正色道:“苍墨渊的人也在邺城,要是他们遇到镇南王府的人,可就麻烦了!” 想到此事,姬桁原本浅淡的神色也不由眉心微敛,苍墨渊那一段孽债,大概是镇南王此生做的最糊涂的一件事了…… 此时的蝉院中,陆蝉知听了谢容华的话之后,神色有些古怪,吩咐了底下人几句。 直到数个时辰之后,在谢容华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才有一个青衣侍从递了消息来。 陆蝉知听完之后,神色有些微妙。 谢容华不解问道:“陆园主,您这是怎么了?” “你可知……苍墨渊的人,为何会来邺城?” 陆蝉知那一双多情的桃花目看着谢容华,分明知道他看不见,但乍然对上这样一双清凌凌的目光,纵使是谢容华也不禁心神微恙。 不过谢容华到底并非是一般女子,很快定了定心神,道:“还请陆园主赐教。” 此时的陆蝉知倒没了方才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十分从容的倒了杯茶给谢容华,谢容华一头雾水的接过了陆蝉知手中的茶水。 一早便赶来这蝉院,她确实有些渴了。 方才喝了口茶,便听陆蝉知波澜不惊的说道:“镇南王有个庶子,藏在苍墨渊。” “噗嗤”方才入口的一口茶直接被谢容华喷了出来,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陆蝉知,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陆蝉知云淡风轻的喝了口茶,仿佛方才令人惊骇之言并不是他说的。 “陆园主,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半响,谢容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陆蝉知道。 但看着陆蝉知肃然的神情,谢容华无奈扶额,道:“您说的,莫不是镇南王沈重?” 陆蝉知微微颔首,谢容华无语望天。 十多年前,镇南王沈重的威名如雷贯耳,他是在惠帝潜邸之时便追随于他,也是惠帝登基之后,所封的唯一异姓王。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沈重解甲归田,归隐临州养老。 坊间提及这位镇南王,莫不是说的他忠君为民的丰功伟绩以及与其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恩爱传言,怎的就哪里弄出来个庶子了? 而这个庶子…… 此时的陆蝉知并不知谢容华心中的惊涛骇浪,依旧淡淡道:“沈重虽然归隐多年,但毕竟是武将出身,功夫也是不错的,梁园,落在他的手上了。” 谢容华扶额道:“我听闻昔年镇南王治兵时都是一等一的严谨,再加上性情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梁园在他手上,有些麻烦啊。” 此时谢容华有些后悔轻举妄动了,哪里想到会招惹上这么一个麻烦的人物。 “这倒不怎么麻烦。”陆蝉知含笑的看着谢容华,嘴角浅浅的笑意,像是算计什么的狐狸。 谢容华警惕的看着陆蝉知,却听他悠悠道:“寻常人在镇南王手中要人,可能是要费些功夫,但镇南王府与安王颇有些交情,若是安王出言,他不会不卖安王这个面子的。” 陆蝉知看着谢容华,嘴角的笑容越发和煦,“在下听闻,谢姑娘与安王也颇有些交情,谢姑娘找安王开口,安王也不会不给谢姑娘这个面子。所以,梁园安危,不过是谢姑娘一句话的事。” 谢容华目瞪口呆的看着陆蝉知,久久未曾言语。原本她还以为陆蝉知是个老实的,没想到竟也是个腹黑的!果然,能与君子樗来往的,能有几个是老实人! “所以……陆园主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想办法救梁园了?”谢容华震惊到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 陆蝉知一脸惋惜道:“镇南王位高权重,在下就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看样子,是不打算插手此事了。 谢容华眸光微转,片刻之后,看着陆蝉知含笑道:“梁园因我遇险,设法救他本是在我责任之中。但见陆园主对梁园依旧念着同门之情,如此情深义重,想必若不做些什么定然是心中不安,定是想尽绵薄之力的……“ 陆蝉知暗道:果然是个不肯吃一点亏的主。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但陆蝉知面上并无半丝波澜,道:“谢姑娘想让在下做什么?” 第303章 是非恩怨 谢容华是个生意人,自小在谢蕴的熏陶之下,当然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一点便宜都要占。 梁园,谢容华定是要设法营救,但陆蝉知,也不能什么都不能做! 思及此处,谢容华含笑道:“镇南王府位高权重,想要救人,定然是要探查一下他们的深浅。那个镇南王府的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我可曾听说,镇南王的府中只有一位王妃,并没有什么侧妃侍妾之类的。” 前世在姬殊封为储君的典礼上,谢容华远远的见过镇南王一次,听那些夫人们私底下议论镇南王与其王妃夫妻二人青梅竹马,伉俪情深,虽膝下无子但多年都未曾纳妾,后院也是干干净净的,可羡慕死了那些家中有不少庶子庶女的夫人小姐了。 若是谢容华猜测没错,陆蝉知口中镇南王的庶子,八成是遗风。但为何身为王府之子的他,会流落在江湖中,而当年……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原因,逼死了遗风? 陆蝉知轻笑一声,大约知道谢容华的秉性,若他今日不放点血,这位谢姑娘是不会罢休的。 “那倒也不是什么隐秘,只不过自始至终,镇南王府,只有一位王妃罢了……”不知是不是谢容华的错觉,陆蝉知说到此处的时候,语气微冷。 谢容华疑惑的看着陆蝉知,却见陆蝉知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素日里的风轻云淡,淡淡道:“其实昔年镇南王,有两位王妃。” “啊?”纵使见多识广为谢容华,也不禁愣住。 这皇家的隐秘可真多啊,与传言根本不一样! 陆蝉知淡淡道:“只不过第一位王妃是赐婚的,镇南王十分不喜。后来王妃的家族犯了事被查抄之后,他便休了那位诞下嫡子的王妃,另立了心爱之人罢了。说起来,藏在苍墨渊的那位世子,没名没分,连庶子都算不上呢。” 那样云淡风轻的语气,不知道出了其中多少的曲折。谢容华惊讶的看着陆蝉知,半响回味了过来,道:“这么隐秘的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毕竟昔年谢容华可是有不少耳目,却是对此事闻所未闻。 陆蝉知看着谢容华微微一笑,道:“谢姑娘难道忘了在下是做什么的吗?” 谢容华当然知道蝉院消息十分灵通,但灵通到对于一个无权王爷的内宅之事也这般了解,有些不寻常了吧。 虽然谢容华心有疑惑,但知道梁园身在何处,无性命之忧,心倒也放宽了些。 离了蝉院,谢容华迟疑片刻,还是让赵武赶车去安王府了。 方才一进门,正好与肖如凤撞了个正着。 “谢……谢姑娘?”肖如凤被谢容华逮了个正着,面上有些讪讪,谁让他表面上是姬殊的人,还骗了谢容华许些次呢。 因伽罗的事,谢容华猜测出了肖如凤的身份,但不妨碍谢容华看到肖如凤的时候,故做惊讶道:“这不是肖公子么,怎么今日不用陪君先生赏画也无须陪四皇子出谋划策了?” 肖如凤自忖口齿伶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惯了,不然惠帝这样疑心重的人也不会对他委以重任,让他接待使团。但在谢容华面前,肖公子也只能甘拜下风。 默然了片刻之后,肖如凤方才开口认真道:“我若是说,今日前来是找王爷为我算卦的,谢姑娘信吗?” 谢容华嗤笑一声,挑眉道:“肖公子都这般说了,容华怎敢不信。” 此时魏管家已经听了动静出来,见谢容华来了,十分惊讶道:“谢姑娘,您不是让人带话说今日不来了吗?” 还不等谢容华说话,魏管家连连道:“您来了就好,您来了就好,王爷在敛芳台呢,今日心情不佳,您快去看看吧。” 听闻姬桁今日心情不佳,谢容华便就有些犹豫了,她可不想去触姬桁这个霉头。但这几日姬桁心情反复,整个安王府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此时魏管家见了谢容华就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一样,不由分说半推半请的将谢容华带到了敛芳台。 原本肖如凤是想跟上去看热闹的,但迟疑了会儿,想到姬桁那张冷脸,还是算了吧…… 此时安王府的书房中,姬桁正在看着商行的账单,未曾想到谢容华竟会来,不慌不忙的将账单放在了书籍下,问道:“怎么现在来了?” 谢容华对姬桁看的晦涩难懂的书籍不感兴趣,是以也没多想什么,见姬桁依旧神色淡淡,也不知他心情不佳到什么程度,便腆着脸问道:“王爷,您现在是否有闲暇?” 看着谢容华欲言又止的样子,姬桁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端起放在桌边的茶盏,撇了撇茶沫,淡淡道:“事求本王。” 语气淡淡,并非是疑问。而是肯定。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其他道:“今天我遇到君子樗了……” “咳”猝不及防的一席话,纵使是沉稳如安王殿下,也差点被杯中的茶水给呛到了。 谢容华并没有察觉到姬桁的异样,以一种无比诚挚的口吻道:“无论谢家与四海商行之前有什么渊源,但都已成过往。如今两家对立是早晚的事,谢家对您忠心耿耿,臣女为您门客将永远效忠于您,所以请安王殿下不要因昔年之事,猜忌谢家与臣女。” 谢容华想快刀斩乱麻的打消姬桁的猜忌,殊不知听在姬桁的耳中就更加笃定了她自幼儒慕君子樗。 ‘君子樗’这三个字,如今俨然快要成了安王殿下逆鳞了,他扶着跳动的额角,轻呼一口气,似是放弃一般,摆手对谢容华道:“直接道明你的来意吧。” 谢容华没有看出姬桁的无奈,见他这般说,还以为已经将她的一番肺腑之言听了进去,心中一喜,道:“今日倒不是为什么大事,请王爷看在臣女效忠于您的份上,帮臣女救一个人。” 姬桁是何等的了解谢容华,知道但凡让她开口的事,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 迎着姬桁清亮如雪的目光,谢容华莫名有些心虚,硬着头皮道:“就是我手底下的一位账房先生,可能……大概……不小心冒犯了镇南王,被他抓了起来,请王爷您顺手做个人情,救他一命。” 话音落下,谢容华便见姬桁神情顿了顿,以一种微妙的目光看向了她…… 第304章 青梅竹马 姬桁神情的异样不过是须臾的功夫,片刻之后,又恢复了素日里的淡然,道:“你安心准备明日考试,梁园的事不必过问了。” 谢容华愣了愣,看着姬桁淡然的神情,方才反应过来,笑着道:“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答应的竟这般爽快?莫非魏管家消息有误,今日安王他老人家心情看起来挺好的啊!姬桁淡淡的扫了一眼,将谢容华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不过到底也没说什么。 谢容华知道姬桁性情虽然莫名了些,但应下的事绝对不会反悔,只是方才,姬桁为何那样一副忌讳莫测的神情? “我真是愚蠢啊!”马车上,谢容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无奈扶额叹气道。 一旁翡翠见谢容华如此神情,不解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镇南王府!”谢容华叹了口气,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昔年姬桁曾与镇南王府有婚约?” 翡翠看着谢容华脸色有些不对劲,迟疑了会儿,方才道:“昔年安王殿下与镇南王的长女洛尘郡主定下了婚约,只是后来洛尘郡主香消玉殒之后,此事也无人再提了。” 此事无人再提,也不等于是过去了。 姬桁与洛尘郡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纵使后来镇南王被贬谪去了临州,但两家婚约一直在的。鹿原一役,姬桁方才弱冠之年,本来是等战役平定之后,便回京迎娶洛尘郡主。 谁又曾想到,鹿原一役姬桁身受重伤,而洛尘郡主衣不解/带的照顾姬桁,染上了恶疾撒手人寰。世人皆言,安王命犯孤煞,克死了洛尘郡主。 谢容华当然不信所谓的命格之说,但洛尘郡主的死对姬桁的打击应该不小吧,不然前世的时候姬桁近而立之年,竟一直未娶,也未曾听说过他亲近过哪个女子。 甚至后来,在梦境之中他君临天下,从始至终也只是形单影只的一人而已,少年时的情分,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想到此处,谢容华生出几分感慨之意,实在没想到姬桁那样的人,竟是个痴情的…… “姑娘,您怎么不说话?”翡翠见谢容华的脸色忽明忽暗的,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莫不是……吃醋了?” 谢容华身形微震,皱眉道:“休要胡说,我……我方才不过是想事情而已。” 翡翠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竟让谢容华反应如此之大,连忙噤声,心中隐有不解。 谢容华也才堪堪反应过来,她为何这般在意? 她将手放在了胸口的位置,有些闷闷的。 窗外落日余晖,炊烟渺渺,整个邺城在暮色飞烟下添了一层暖意。 她看着窗外,一路静默无言,素来清湛的眼眸,夹杂着许些茫然…… 昭和二十六年,六月二十日,盛夏荷盛,开启姒音大选。 谢家早就提前一天备好了马车,包括每位姑娘的笔墨纸砚,避免出任何的差错。毕竟能否进姒音学院,不只是关乎着家族的荣耀,还有自己的前程…… 谢家式微,早已无昔年江左谢家子弟名满朝野的盛状。没有优秀的父兄和家族在背后撑腰,她们这些谢家女子想要一个好的前程,只有进入姒音学院,才能从满京比她们身份尊贵的贵女中脱颖而出,得到进入皇室的资格。 是的,对于如今的世道,对于她们这样的女子而言,唯一的出路,只有嫁人。 姒音学院大选的重要性相当于男子的科举考试,谢家的几位姑娘甚至连谢清嘉,基本都是一宿没睡,早早的来到门口准备出发。 “人都齐了,我们走吧。”为首的襄阳郡主开口道。 今年她的两个宝贝女儿都要参加考试,她一早起来送她们。 “等等……”谢清言声若蚊蝇道,“容华还没来呢。” “呵,我瞧着她是怕了,不会参加考试了。”谢清雪十分不屑的说道。 话音方才落下,便听一道慵懒的声音道:“抱歉,我来迟了。”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却见谢容华正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慢慢走来。 见她如此懒怠,谢清雪不屑的冷哼一声,谢清嘉等人眼中闪过了一丝鄙夷之意。 在慈心堂中谢容华那般气势汹汹,本以为她藏了一手,谁曾想这半个月她依旧如常那般贪玩懒怠,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既然来了,便就启程吧,可别耽误了考试的时间。”襄阳郡主淡淡道,一个必输的人不值当她浪费时间,今日重要的是她寄以厚望的长女大事。 至于谢清雪,襄阳郡主淡淡的看了眼和苏解语坐在后面那辆马车的小女儿……她的心思都放在了谢清嘉上,才将谢清雪养成骄纵愚蠢的性格,不过至少听话,就算不能考上姒音学院,也只当她凑个数吧。 谢清雪同苏解语坐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上,虽然马车里面十分舒适,但见母亲自始至终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长姐身上,连句话都懒得交代她,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 可……就算是心中隐隐有些不适,还是隐忍了下来,谁让她比不上长姐好看聪慧呢。 此时襄阳郡主可没功夫在乎小女儿的情绪,而是紧张的交待着谢清嘉一些考场上规则。 “贞禾夫人说诗书这两门最为重要的两项,只有夺得此次大选的头筹,才有机会成为凌霄院长的嫡系弟子,你记住了吗!” 襄阳郡主脸色凝重的叮嘱道,她不止是想让谢清嘉考入姒音学院,更重要的是要考第一名!谢清嘉,才能重新有机会得到章皇后的青睐,成为四皇子妃。 谢清嘉咬了咬唇,如今也无旁人,只得对襄阳郡主说实话道:“母亲,女儿师承林夫子和贞禾夫人,诗书上自问无人能比得过的。但唯一担心的是……” 她想了想,还是说了一个人的名字,“谢清言。” “这些年虽然她在诗词上的名声不如女儿,但她苦读多年,文章上,未必不如女儿的。” 谢清嘉骨子里傲气,但却也能审时度势,不会一味逞强的。 襄阳郡主对肖似自己的长女自是满意的不得了,至于那谢清言…… “哼,昔年我输给了李如兰那个贱人,怎会再叫你输给她的女儿。放心好了,母亲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谢清言非但不会跟你争第一名,就连姒音学院的门槛,也休想进!” 第305章 考试开始 马车内,谢容华着一袭碧色云裳,乌黑的发髻只戴了一支珊瑚簪子,尽量让自己不惹人注目,但她的眉眼生的过于精致,也低调不起来。 她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砚台。 此次谢家为了几位姑娘的考试,都是下了血本的。包括苏解语在内,一共准备了六台上好的端砚,是襄阳郡主同苏解语一齐准备的。 “东西都换好了?” 谢容华懒洋洋的问翡翠道,她鲜少起这么早,虽然被徐姑姑惯了三盏浓茶下去,依旧还是没什么精神。 翡翠微微颔首道:“是,按照姑娘您的吩咐,将所有的笔墨纸砚都对调了。只是大姑娘那里襄阳郡主看的严,赵武怕打草惊蛇,只好将二姑娘的笔墨和四姑娘的调换了。” 谢容华点了点头,漂亮的凤眸没什么精神,道:“反正都是她的女儿,都一样。” 此时,谢容华手中的砚台本该是苏解语的,至于苏解语那里……拿的本该是襄阳郡主精心替她挑选的文房四宝! 翡翠一脸疑惑问道:“姑娘怎么知道这笔墨有问题,莫非能未卜先知不成?” 谢容华淡淡道:“我也就罢了,但襄阳郡主一直将二姐姐视为谢清嘉的对手,为了毁了二姐姐的前程,不惜弄了个李晋文来谢家,诡计虽被我戳穿,但按照她的性子,必定不会死心。” 此时谢容华看着马车内那明珠的莹莹光辉,声音幽幽道:“如今已经开考,试卷一旦交入姒音学院襄阳郡主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对卷子下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笔墨上费些功夫……” “所以姑娘您知道此次考试笔墨是由襄阳郡主采买,所以一直让赵武盯着她们的动作,乘襄阳郡主不注意,将所有人的笔墨都调换了……”翡翠恍然大悟,一脸敬佩的看着谢容华道:“姑娘,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啊!” 谢容华将手中的端砚抛到一边,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笑,不屑的说道:“这都不过是我当年玩烂的招数,一点新意都没有。” 说着,打了个哈欠,道:“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姒音学院呢,到了你们再叫我。” 说着,在翡翠哭笑不得的目光下,谢容华就靠着马车沉沉睡去了。这开考在即,自家姑娘倒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呢…… 殊不知这些时日谢容华有姬桁的点拨,再加上她本就是极其聪慧的性子,只稍加在练字上费些功夫,这次考试定不成问题。 在颠簸中终于到了姒音学院停了下来,天色尚早,晨曦的第一缕光辉照在这久负盛名的姒音学院上,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姒音学院创建于熙宗的武贤皇后,这位皇后是熙宗的结发妻子,于乱世之中和熙宗二人并肩作战,平定天下,巾帼不让须眉,才有了大宸盛世。成为皇后的她,创建了姒音学院,只招收女子入学,以期天下女子能与男子一样平等,一展所长,报效国家。 武贤皇后在世之时,确实也出过几位出色的女官。但到了后来,武贤皇后薨逝之后,这姒音学院却成了培养女德后妃之地。 世家女子熟读礼仪女戒,争相进入姒音学院,嫁入侯门,早已忘了这个学院成立的初衷。 谢容华心中的感慨不过须臾之间,很快被一道爽朗的笑声给冲淡了,“容华我在这里,快过来。” 谢容华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姒音学院旁边的茶亭中,贺兰铎坐在那,一袭红衣惹眼的很。 谢容华看了眼襄阳郡主,此次离开考还有些时辰,襄阳郡主等人已经和相熟识的夫人小姐们一齐说话。 “清嘉可是咱们邺城第一才女,这次头魁,定然非她莫属了。” 那些夫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恭维道,襄阳郡主口中谦逊着,但眼中的得意却是掩不住的。见襄阳郡主如此嚣张,旁人又是羡慕又是恨,谁让人家生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女儿呢。 就在谢清嘉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同时,楚家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楚玲珑神情骄横的瞪了谢清嘉一眼。 论身份,谢清嘉不如她;但论才学,她不如谢清嘉。 谢容华瞧着此处气氛不对,生怕她们掐起来,十分明智的拉着谢清言一齐,去了贺兰铎歇息的凉亭。 看着一脸怏怏的贺兰铎,谢容华十分惊讶的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贺兰铎无奈道:“我也不想来啊,可我父亲说了,如果我不来就不给我零花钱,不得已才凑个数……” 看着贺兰铎一脸沮丧的模样,谢容华幸灾乐祸道:“你又得罪贺兰统领了?” 若非如此,贺兰毅也不会明知贺兰铎对此不感兴趣的前提下,逼着她来考试。 贺兰铎撇了撇嘴,方才点头道:“前几天我打架打输了,父亲觉得我丢人,所以便罚我来考试。” “噗嗤”一声,笑声自凉亭外面传来,谢容华和贺兰铎顺着声音看过去,见来的竟是肖如凤! 一见是他,贺兰铎瞬间炸毛,道:“你怎么来了?” 不等肖如凤说话,贺兰铎警惕的看着他,道:“该不会,你是来偷看哪家姑娘的吧。” 看来肖如凤在贺兰铎心目中登徒子的形象是抹灭不去了。 谢容华见二人一见面就掐上了,也没上前去劝架,只是喝了口茶,在一旁看着热闹。 肖如凤一脸受伤的看着贺兰铎,道:“我这么大老远的给你送来糕点,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一个大男人用如此撒娇的语气,不止是贺兰铎,就连谢容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过……谢容华目光落在肖如凤手中拎着两个精致的食盒,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看着肖如凤的眼神多了一层深意。 “哼,我才不要你的糕点呢。”贺兰铎十分不屑的说道,冷酷无情的拒绝了肖如凤,并且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来肖大公子想要改变自己在贺兰铎心目中的形象,任重而道远啊…… 就在众人说话间,一行人拥簇着两位妙龄女子走了进来。那些侍从都佩戴着刀剑,气势汹汹,在一众护卫家丁中十分惹眼,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来找茬的呢! “肖哥哥。”直到被一行人拥簇在中间的蓝衣女子柔柔的唤了一声,一双漂亮的杏眼看着肖如凤,惊喜道:“真的是你啊!” 一声柔柔的‘肖哥哥’,又让谢容华与贺兰铎同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相互对视了一眼,恶寒的喝了茶压了压惊。 “啧啧,看来又是他欠的风流债!” 贺兰铎一见此场景,也在谢容华身边坐了下来,端着茶盏就差要碟子瓜子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第306章 无尘郡主 方才还淡定从容的肖大公子,一见那女子,身上的寒毛瞬间就竖了起来,半响才道:“兰,兰姑娘,您怎么来了?” 兰蕊没看出肖如凤的不自然,柔软的声音道:“我和表姐来参加今年的大比,远远的瞧着凉亭中的人有点像您,没想到真的是你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表姐? 谢容华顺着兰蕊的声音看去,却见她身边一齐站着一个气质出尘的白衣女子,娴雅恬静,令人见之忘俗。 谢容华在打量着她的同时,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微微一怔,片刻之后对谢容华淡淡一笑,才道:“阿蕊,想必肖公子是公务在身,不要多问了。” “表姐……”兰蕊有些不甘的娇嗔道,但白衣女子只是淡淡一个眼神就制止住了兰蕊的话,看起来颇有威严。 “咦这个美人很是眼生啊,怎的在邺城从未见过她?”一旁的贺兰铎的目光被美人吸引住了,片刻之后,方才在谢容华的身边低声问道。 “今日姒音学院大考,各地藩王和外地官员家的贵女都入京参加考试,当然有你没见过的。”谢容华淡淡的说道,心中暗道:这白衣女子容颜如此出色,身边的侍卫功夫都不俗,如此架势,肯定并非是寻常只。 想到此处,以一种询问的眼神看向肖如凤,肖如凤摸了摸鼻子,为她们介绍道:“谢六姑娘,这位是无尘郡主。” 无尘郡主沈照影听到肖如凤口中谢六姑娘四个字的时候,不由多看了她数眼,原本浅淡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无尘郡主……”谢容华并没有察觉到沈照影的神色不自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一旁的贺兰铎道:“莫非这位是镇南王家的郡主,号称临州第一美人的无尘郡主?” 谢容华没想到,竟这么快遇见了镇南王府的人,当真是孽缘啊…… “哎,你们知道了我表姐的身份,怎么还不给我表姐请安?”兰蕊在临州狐假虎威惯了,见谢容华和贺兰铎知道了无尘郡主的身份,竟还不为所动,不高兴的说道。 贺兰铎口中的茶水险些喷出来,道:“小姑娘,你当这里是镇南王的封地临州吗,这可是邺城啊!不过一个郡主而已,就算是公主,也没资格让我们请安的。” 不说贺兰家手握重兵,乃是惠帝的肱骨心腹,就算是谢家,如今虽已式微,但毕竟昔年可是大宸首屈一指的清贵世家。太宗曾有遗训,谢家子弟,风骨无双,遇权贵不必见礼。 而如今这镇南王不过是赋闲的一个王爷而已,算不得什么权贵。 兰蕊在临州作威作福惯了,哪成成想一到邺城就碰到这么大一个硬骨头,立即道:“你是谁,好大的口气!” 贺兰铎虽然喜欢美人,可不喜欢蛮横美人,扬眉道:“小女子不才,贺兰铎是也……” 显而易见,临州来的兰蕊并不知邺城赫赫有名的小霸王,不屑道:“这么难听的名字,一看出身不高。” 而一旁的沈照影眉心微皱,适时开口道:“阿蕊休得胡言,这是贺兰统领之女。” 就算兰蕊再没见识,听到禁军统领的时候,脸色微微白了白,不敢招惹是非了。 谢容华将她们二人互动看在眼中,方才在兰蕊与贺兰铎起争执的时候,这位无尘郡主分明可以出言阻止,但她却没有。若她与贺兰铎的身份低一点,岂不是要当众被这个刁蛮的兰蕊兰姑娘逼得当众行礼? 看来,这位气质出尘的无尘郡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一旁肖如凤见谢容华若有所思的目光,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之后,便听谢容华缓缓开口道:“贺兰已经自报家门了,这位兰姑娘呢,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 见谢容华问及自己的身份,兰蕊挺直了腰杆,傲然道:“镇南王妃是我的姑母!” 在兰蕊的认知里,镇南王妃在临州女眷中也是一等一的尊贵,她是镇南王妃唯一的侄女,身份只比表姐沈照影矮一截! 一旁贺兰铎听了兰蕊的话,好笑道:“容华问的是你父族,又没问你姑母是谁。” 兰蕊的脸色白了又红,似是……对于自己的父亲,有什么难以启齿之处。 她的父亲,昔年是肖相爷的门生,只是时运不济,一生都未曾入仕,不过是一介布衣而已。谢容华这般一问,分明是当众打了她的脸。 见她这般模样,贺兰铎心下了然,没想到这兰蕊如此嚣张跋扈,竟也不过是仗着镇南王府的势罢了。这镇南王昔年怎么说也是一代英雄,怎的有这样的亲戚…… 本来肖如凤今日是奉姬桁之命前来给谢容华送点心顺便逗一逗贺兰铎的,哪里成想竟会遇到镇南王府的人,见她们一见面就掐了起来。昔年因为特殊原因,兰蕊曾在肖家住过一段时间,肖如凤对兰蕊的性格再也了解不过,再闹下去得罪了这位谢六姑娘,恐就不好收场了。 “谢六姑娘,看在肖某的面子,就不要计较了吧。”肖如凤出言求情,倒不是为了兰蕊,而是为了兰蕊的父亲,他昔日的恩师…… 见肖如凤都开口了,谢容华微微挑眉,今日考试,她也懒得再生什么是非了,便没再搭理二人,等着考场开考。 但某人可不这么想…… “谢六姑娘,你莫非就是那谢容华!”兰蕊声音尖细,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谢容华神情微动,“哦”了一声,慢悠悠道:“兰姑娘听说过我?” 不过须臾之间,兰蕊又恢复了昔日高高在上的态度,鄙夷道:“哼,我还以为你是哪家千金呢,原来不过是谢家的一个庶女罢了,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 这邺城的女子虽看不起谢容华的身份,但也不会当面说。再加上谢容华当日在虚无场上解了惠帝设下的九连环,名义上,可是天子的嫡传弟子,恭维都来不及,谁又敢拿嫡庶面前说事。 这兰蕊,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庶女’二字一出,谢容华拨动着玉扳指的手指微微顿了顿,淡淡的看了兰蕊一眼,在兰蕊被那幽幽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不由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谢容华嘴角勾了勾,不怒反笑了一声,道:“是啊,我身份卑微,自是比不得兰姑娘和无尘郡主身份尊贵。” 贺兰铎都不由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兰蕊,而肖如凤干脆放弃了…… 第307章 诗书礼仪 兰蕊见谢容华示弱,得意一笑,顿觉在心上人面前挽回了颜面。 就在此时,忽而听谢容华话锋一转,拨动着手中的玉扳指看,故作疑惑道:“兰姑娘,说起你们镇南王府,我怎么依稀记得镇南王妃,并不姓兰啊……” 话音落下,不止是兰蕊,就连沈照影,神情也不由微变,就连肖如凤也是惊疑不定的看着谢容华。那件事,不用多说,肯定是姬桁告诉她的。 啧啧,这两个人,才认识多长时间呢,姬桁便将镇南王府的事都一一交代清楚了,看来这好事将近啊。 谢容华可不知不过这片刻的功夫,肖如凤已经脑补了多少东西,她眉梢微扬,掠过兰蕊,看着脸色难看的沈照影,道:“不过这些往事都是道听途说罢了,郡主,莫不是是我记错了?” 此时凉亭中聚集着这么多人,再加上兰蕊张扬的性格,早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虽然面临开考众人都紧张的很,但是却不妨碍众人八卦的心思。 世人皆知镇南王与王妃兰氏十分恩爱,府中连个姬妾都没有,怎么这谢容华说王妃并不姓兰?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沈照影看着谢容华似笑非笑的神情,尖尖手指,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手心。那一段往事是王府辛密,府中的下人敢提及一句都会被母亲斥责打死的,这谢容华怎么知晓,又怎敢在这么多人面前你提及此事? 故意的,她是故意的!她这般抹黑镇南王府,是因为嫉妒姐姐与安王殿下的婚约,所以才当面让她们这般难堪。 沈照影知道轻重,只得按下心中恨意,勉强笑道:“谢六姑娘想必记错了。” 谢容华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沈照影。对于镇南王府的事她也只听陆蝉知提过一笔,看这无尘郡主的模样,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 “阿蕊,快要开考了,我们就不要打扰谢六姑娘她们了。”沈照影掩去眼中的阴冷,笑得优雅从容道。 兰蕊不甘心的看了谢容华一眼,但她素来听这个表姐的话,只得跟上了兰蕊的脚步…… 等她们离开之后,贺兰铎狠狠瞪了肖如凤一眼,道:“哼,都怪你!” 肖公子一脸无辜,道:“这与我何干?” 贺兰铎鄙视道:“若非是你招惹的风流债,那兰蕊又怎会找我们麻烦!” 肖如凤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谢容华,意味深长的说道:“就算没有我,她们也迟早要找上你们的。” 贺兰铎不知其中内情,谢容华倒是听出了肖如凤意有所指,只是淡淡的看了肖如凤一眼,对贺兰铎道:“我们走吧。” 肖如凤见谢容华要走,腆着脸上前拦住了她们道:“两位姑娘,这点心你们得带上。” 看着肖如凤手中精致的食盒,谢容华就没有动,肖如凤只好低声道:“这是安王殿下让在下交给您的……” 闻言,贺兰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泽,连忙接过肖如凤手中的食盒,欣喜道:“安王殿下怎么好端端的想起给我们送点心……” 肖如凤看着贺兰铎脸上明媚的笑容,莫名觉得有些碍眼,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的点心是本公子准备的。” 贺兰铎…… 忽然不想要这点心了怎么办? 谢容华看着点心,亦是眉心微皱,但肖如凤可不容谢容华的拒绝,直接将点心食盒塞到了谢容华的手中就离开了。 而此时,钟声响起,汇聚在书院大门口的闺秀们,鱼贯而入。 一支支巡逻的士兵,严防死守。另有无数被调配而来的女使嬷嬷,熟练地搜查着每个待考的贵女们。 这是大考第一日,考的是诗书礼仪。 一共两科,上午是诗书,多是自古以来贞洁女子忠贞之传记以及所做的诗词;下午礼仪,礼记、女德、女赋都是在考之列。 谢容华顺利的来到了考场,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号,谢容华没看到身为主考官的院长,但见监考巡视十分严密,果然如姬桁所言,这姒音学院虽然十分无趣,但想要投机取巧进入却是不可能的。 “认真考试,不许张望!”女官古板严肃的声音让谢容华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目光便落在了试卷上。 有了这些时日安王殿下的开小灶,对于这些古板无趣的试卷根本难不倒谢容华。唯一的难点是她的字写的有些一言难尽……但这些时日,都是姬桁手把手教她写的。 是的,手把手教的。 夏日的午后,临水的书房水风徐徐,带来花圃的花草香气。 水沉香缭缭下,他的手心温暖干燥,与她用的一样的水沉香交织在一起,莫名的旖旎暧昧…… 她不过只送了一下子水沉香给他而已,他怎能用了这么久?她一旦走神,被他屈指弹额头,虽然力道不重,但……太过于亲昵了。 怎么又想到他了! 直到紫毫笔尖落在宣纸上,晕染开了一大坨墨迹,谢容华方才回神,连忙答题。 一旁的谢清嘉将谢容华魂不守舍的模样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不过是个草包罢了,还大放厥词的想要进姒音学院? 上午考完之后有一个时辰的休息,谢容华吃的是云姑姑为她准备的糕点,至于安王殿下让肖如凤送的食盒……则是孤零零的躺在一旁。 云姑姑是按照谢容华的口味备的是玫瑰酥、芙蓉糕以及一盏牛乳。但姬桁准备的糕点种类更多更精致,白瓷盏中,还备了珍贵的玫瑰露。 只是……谢容华狠狠的啃了一口芙蓉糕,目光看了姿态小口吃着点心的沈照影身上。 哼!无功不受禄,她才不要吃姬桁的糕点呢。 下午的难一些。 竟然除了一些列传之外,还会考一些律令、算式之类的内容,就连号称第一才女的谢清嘉也不由犯难。这些题目是谁出的?远在提纲之外,这些天文地理的知识也计算看了,你看看,算式之类的不是只有低贱的商贾才会用到么,怎么让她们这些身份尊贵的贵女考这些东西。 谢清嘉轻咬下唇,看向了正下笔如游龙的谢容华,心中暗恨:也不知这次出题的人是谁,倒是平白了便宜了谢容华这个贱人! 此时的安王府,正在用新来的水晶球逗着猫儿玩的安王殿下揉了揉鼻子,而此时,魏管家走了进来,道:“王爷,镇南王来了……” 第308章 更改规则 日落黄昏,钟声响。 贵女们鱼贯而出,大多数脸色都不大好看。 她们熟读女戒礼仪,诗词歌赋,但没想到这次考的范围如此之广,旁的也就算了,这占分比例最高的算式也是最难的,她们一点都不会啊…… 不过这么变态的题目,谁会写啊,心中反而安定了些。 谢容华顺着众人一齐出来,却见书院外没看到贺兰铎与谢清言,倒是谢清嘉姐妹三人与苏解语一同出来了,除了谢清嘉之外,其三人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清嘉考的如何?”虽然两个女儿一齐参加的考试,但襄阳郡主眼中只有谢清嘉,一见谢清嘉,立即关切的问道。 谢清嘉脸色不大好看,道:“尚可。” 襄阳郡主见谢清嘉脸色不大好看,心中咯噔一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娘您有所不知,这次考试竟多了一题特别难,我们都不会呢。”谢清雪抱怨道。 襄阳郡主眉心微皱,斥责道:“哼,你当你姐姐是你啊,她是我们谢家的才女,能有什么题难的倒她。” 原本想要撒娇的谢清雪,被襄阳郡主兜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脸色很难看。平日里母亲看似对她们姐妹都不错,但一旦到了重要事情上,偏心显而易见。但谢清雪没想到,在这么多人面前,襄阳郡主竟给她如此难堪。 谢清雪勉强的笑了笑,转而看向一旁的谢容华,道:“六妹妹考的怎么样?别的题目不会,想必最后那道算式题,你是会的吧。” 什么?这次考试,竟还有算式题,怎么和往年考试的内容不一样!襄阳郡主担忧的看着谢清嘉,却见她原本稍微好转的神色彻底的沉了下来。 谢清嘉知道,依照自己的实力,今日这场考试肯定能通过,只是谢清嘉素来自傲,本以为能拿满分的,但今日上午考的还好,下午出的试题太过刁钻了,天文地理考的都是不入流的东西,她也只能勉力做了几题出来。 看着谢清嘉如此神情,不知怎的,谢清雪忽而感到心中一阵快意。 谢容华将姐妹二人的风云暗涌尽收眼底,素来张扬的她,倒是难得谦逊了一回,淡淡道:“尚可吧。” 她才不会傻到成为谢清雪手中的刀呢。 见谢容华这般说,谢清雪急了,道:“你从小在家中管账,最后一题你肯定做出来了对吧!” “谢清雪!”襄阳郡主不满的瞪着自己的小女儿道,“你怎可长他人威风。” 谢清雪素来最怕的是自己的母亲,看着襄阳郡主如此模样,顿时怏怏的,不敢说话了…… 而在此时谢清嘉也被谢清雪气的不清,冷笑道:“就算最后一题做对了又能怎样,姒音学院算的是整体的成绩,其他的对不对,也是白费!” 说着,拂袖就离开,襄阳郡主连忙跟上。 谢清敏和苏解语二人站在一旁看戏,苏解语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没说话。 今年的试题确实古怪,考的天文地理都有,与往年试题有所不同。她与谢容华一起长大,知道这试题很明显对于喜欢看杂书的谢容华而言,十分有利。 但……那又怎样! 谢容华就算做出了那些题,写的再如何的详细,考官那里,得到的只是一张白卷!想到此处,苏解语嘴角勾出了一抹阴冷的笑意,得意于当时调换谢清言笔墨时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同时将谢容华的笔墨做了手脚。 就算今年考试规矩改了,谢容华侥幸能参加后面的考试,但一张空卷,足以让她无法进姒音学院! 谢容华可不管苏解语如何想,等了片刻,总算等到了谢清言和贺兰铎一齐出来,她们两个人是在一个考场的。 谢清言神色轻松,看起来考的不错;而贺兰铎则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郁闷的很,道:“走,我在九味楼定了席位,咱们好好吃一顿……” 这姒音学院虽在城郊,但四周十分热闹繁华,因盛文人气息,周边酒楼茶肆、客栈戏院应有尽有,像是一个小镇。 此番考试,还要等消息,参加考试的贵女们都要在此处住上几日。寻常人家是住的客栈,稍微有权势一点、底蕴厚一点的家族,则在这里有别苑。 谢家虽然式微,但毕竟是百年的大家族,根基在的,在这姒音学院附近有别苑,早就打扫干净了,是以众人对于住的地方根本不用愁。 如今考试结束的早,谢容华自然乐得宰贺兰铎一顿放松一下。而乖宝宝谢清言想回去看书,被谢容华拉住了,道:“待会儿在别苑要面对大房人那阴阳怪气的嘴脸,多无趣啊。” 谢清言胆子小,知道谢容华不在,谢清雪肯定会欺负她的,便乖乖的同贺兰铎她们走在了一起。 三人优哉游哉的向酒楼走去,谢清言见贺兰铎怏怏的,小心翼翼问道:“贺兰姑娘您怎么了,莫不是没考好?” 谢容华“嘁”了一声,道:“她若是在意考试成绩,天都能下红雨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贺兰铎撇了撇嘴角,道:“你方才没听考官说么……”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抬头望天道:“我下午做完题就睡着了,没……没注意听。” 贺兰铎与谢容华一起上过学,知道她是什么德行,只是斜了谢容华一眼没说话。倒是谢清言急了,道:“容华,今日考试是何等重要的事,你怎么能……怎么能睡着。” “我……我这不是困了么,而且那些考官也太过分了,我做好了题目也不让我离开,我只好在考场上睡了。”谢容华十分无辜的说道。 “你还有理了。”谢清言十分无奈,放弃道:“别忘了你和祖母的赌约。” “好姐姐你放心,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谢容华十分乖巧的安慰谢清言道,说着,又想到什么一般,问贺兰铎:“今年改了什么规矩?” 贺兰铎道:“今年不必等笔试结果出来,就直接可以进第二场考试了。” “竟还有这等事?”谢容华奇道。 贺兰铎叹了口气,道:“是啊,听监考的考官说今年是武贤皇后薨逝百年,所以考题沿用了的是昔年武贤皇后亲自初选的试题,而规矩也改了,无论初试成绩如何,都可以进入接下来的两天考试,择优者进入姒音学院。” “原来如此,朝廷改了规矩竟在考试当天宣布改了考试规则,倒是让人措手不及呢……” 谢容华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姒音学院比试,谁提议改的规则?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309章 酒楼打赌 九味楼临水而建,一入夜,池中有百盏荷灯,水面波光粼粼,一如白昼。 这是附近最好的酒楼,在这里用膳的夫人姑娘们,都是非富即贵。谢容华一行人过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酒楼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方才一进酒楼,迎面正好撞上了兰蕊一行人,当真是……孽缘啊! 兰蕊重重的“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离开了,神态高傲,后面拥簇了几个少女,看起来身份不高。 不过也是,镇南王在临州身份尊贵,但放到邺城可就一般了。更何况,兰蕊又非王府的郡主,顶多不过是个表姑娘罢了,有些身份的,谁稀罕巴结她呢。 不过跟在兰蕊身边的其中一个粉衣少女……莫名有些眼熟。 谢容华也没多想,便随着伙计一同上了楼。这九味楼的生意好,这个时候已经没了雅间,茶厅中都是一应的紫檀桌椅,倒也不曾拥挤。 谢容华一落座,便听到一声冷笑,回头一看……得,那不正是兰蕊一行人么。不过今日谢容华心情不错,没与兰蕊计较什么,专心的点了几个喜欢的菜式。 “哼,今年朝廷更改考试规则本是一片好心,给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们一个参加比试的机会。但有些人,草包一个罢了,参加后面的比试,不是浪费我们的时间么。”兰蕊高声道,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她身边的粉衣女子十分配合的问道:“你说的是谁啊?” “还能是谁,自然是谢家的六姑娘。我在临州的时候,都听说那可是有名的草包呢。你说这样的人,和我们一个考场都算是抬举她了,哪里有什么资格参加后面的比试呢。” 谢容华端着茶水的手微微顿了顿,这兰蕊倒真是致力于找她的麻烦。而她身边那位翩然出尘的无尘郡主,只是出神的看着窗外,似是被这临水的夜景所吸引,根本无意约束于她。 兰蕊话音落下去,酒楼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活跃了起来。 “原来是她啊……听清嘉说她可是连闺学都不大爱上的。” 邻座的一个少女低声议论道,而那方才附和兰蕊的粉衣少女扬声道:“何止是不爱上学,她还总喜欢在课堂上顶撞夫子,口出狂言,连基本的尊师重道的道理都不懂呢。” 听到这骄纵的声音,谢容华盯着她扬了扬眉梢,“嘶”了一声,道:“谢衣衣?” 难怪她觉得眼熟呢,这粉衣少女正是当日在闺学中,因为欺负谢清言被谢容华呵斥退学的谢衣衣。 见被谢容华认出了身份,谢衣衣有些心虚,但随即想到今日有人给她撑腰,又挺直了腰背,道:“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 谢容华淡淡的扫了眼这沾了谢家闺学的光才得以参加考试,却又吃里扒外诋毁她的旁支族妹,想到前世那些旁支对三房落井下石之事,心中冷笑连连。 纵使是谢衣衣,被谢容华如此冰冷的目光看着,心中也不由一阵发憷。而在这个时候,谢容华已经将目光收回,按住眼中的冷意,疑惑道:“我怎么不记得我什么时候顶撞过夫子了……” “哼,你还在装蒜,上次在闺学你说……”说着,谢衣衣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忽然住嘴。 上次谢容华的那一番‘嫡庶争论’可谓是惊世骇俗,妄议立储,传出去可是要诛九族的!谢容华这个疯子,根本就不怕死,但她们不怕啊。 原本气势汹汹的谢衣衣忽然焉了下去,小声道:“没……没什么。” 纵使如此,谢容华这个疯子竟还道:“怎么,这么多人在,我又不会对你怎样,怎么不敢说了……” 谢衣衣狠狠的瞪了谢容华一眼,不敢开口了。 一旁的兰蕊按捺不住了,为谢衣衣打抱不平道:“谢容华,你不要欺人太甚!哼,自己草包一个就算了,怎么还拦着族中姐妹的前程。” 兰蕊晚间的时候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比白日在凉亭的时候气焰还要嚣张,紧咬着谢容华不放,道:“我要是你干脆放弃了明日的比试算了,省得丢人现眼。” 谢容华原本好心情都被嗷嗷叫的兰蕊给破坏了,一旁谢清言见她们如此欺负谢容华忍不住皱眉,正想为谢容华开口,却被贺兰铎按住了。笑话,不就是区区一个兰蕊罢了,谢容华还能收拾不了她? “兰姑娘,你如此拼命的阻止我参加大比,莫不是怕我考上了占了你的名额……”谢容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十分不屑道:“不过,就算我不参加比试,就依阁下如此德行,也是参选不上的。” “你!” 一个草包,竟然敢如此藐视于她,兰蕊气的脸色铁青,道:“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听到‘打赌’两个字,贺兰铎看着兰蕊的目光宛若看一个智障,真的是吃饱了撑了找死。 而原本懒洋洋的谢容华,听到打赌瞬间来了精神,但又扫了兰蕊一眼,叹了口气道:“不赌。” “为什么?莫非你怕了?”兰蕊气急败坏的问道。 谢容华鄙夷道:“你看你,一身寒酸,拿什么来和我赌,我的眼光可是很挑的。” “噗嗤”贺兰铎忍不住笑出声了,有她开这个头,那些看热闹的贵女们也都笑了出来。 这谢容华虽说是庶女,但又与一般的庶女不同,家中得宠,掌管着谢家的账目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什么宝贝没见过,难怪瞧不上兰蕊这个寄养在王府的表小姐的东西了。 原本一直冷冷清清的看着热闹的沈照影,见事态失控,方才微微皱了皱黛眉,道:“谢姑娘,你我都是大家闺秀,谈论这些身外俗物未免有失体统吧。” 好一个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谢容华冷笑道:“那她与打赌,又合了什么礼数吗?” 说着,谢容华凤眸上下扫了沈照影数眼,道:“早就听闻镇南王府家教森严,却没想到不过如此。所谓家教礼数,都是约束旁人来了,宽以待己,严以律人,我谢容华算是领教了。” 一席话,将沈照影说的哑口无言……她身边都是知书达理之人,第一次见到谢容华这样的。 这真的是出自于江左名流,邺城贵族府中的贵女吗? 沈照影,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了。 一旁贺兰铎摸了摸下巴,看了谢容华一眼,低声对谢清言道:“不对劲啊,她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第310章 王爷宴请 谢容华平日里行事便就是不吃亏的主,但同时她也是沉得住气的性格,就连贺兰铎也是骄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 一旁倒霉的沈照影和兰蕊二人,论口舌之利哪里是谢容华的对手,二人同时都愣在了那里,憋红了脸。半响,沈照影才回过神来,道:“谢姑娘,我们好好的说话,你为何要恶言,这就是你们谢家的家教吗?” “是啊。”谢容华毫不犹豫的点头,笑道:“郡主难道不知道,我父亲商贾出身,自小教导我们不要吃亏。倒是郡主您,镇南王可是赫赫有名的君子,王府的家教,应该不会这么差吧。” 沈照影和兰蕊都要快被谢容华气的吐血了,就连谢清言都笑得不行。 谢容华这个人,论口舌之争罕见的有谁是她的对手,除此之外,她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还真少有人能占她便宜的。 兰蕊素来以镇南王府为荣,见谢容华如此看不起镇南王府,气道:“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觉得自己考不上,不敢和我们赌罢了。” 谢容华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才道:“有什么不敢,你口口声声说我考不上,若是考上了,你又如何?” 说着,上下打量了兰蕊一眼,道:“你手里的东西我大抵都是看不上的,不如这样,我若是考上了,你便跳个护城河游一圈回来如何?” 护城河可是邺城中心,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跳下去浑身湿漉漉的……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邺城! “谢六姑娘,你不要欺人太甚。”沈照影假意维护兰蕊道。 谢容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打赌是你们提出来的,赌约由我来定,不想赌,便就算了。” “我赌!”兰蕊已经气红了眼,沈照影还想再劝,却听兰蕊道:“表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今天我一定要给谢六一点颜色瞧瞧!” 见兰蕊这般说,沈照影就没再说什么了。也好……正好让她看看,这谢容华的实力如何! 兰蕊不知自己已被沈照影当做刀子用,阴冷的目光盯着谢容华道:“但若你没考上……” “哦,那我就游护城河两圈吧。”谢容华漫不经心的说道。 “一言为定!”看着谢容华如此怠慢的模样,兰蕊气的直咬牙,愤怒值已经到了顶点,道:“咱们以先祖立誓。谁要是反悔赖账,那就让祖先不得安宁!” 本朝以孝治天下,兰蕊生怕谢容华会反悔,逼着她立毒誓。 谢容华扬眉,轻飘飘的说道:“好啊。我以谢家祖先立誓,不过……” 说着,谢容华打量了兰蕊一眼,道:“你要以镇南王的先祖立誓……” 很显然,是看不起她的出身。 兰蕊此时已经将谢容华恨到了极点,自然一口应了下来。 今日看热闹的人很多,谢容华与兰蕊立下如此赌约,想反悔都已经来不及了。谢容华狠狠的坑了兰蕊这一把,心情甚好,正在准备再加几个菜,却见跑堂的道:“三位姑娘,有贵人在雅间定了席位,请您移步。” 这九味楼平日了就一座难求,谁这么大的手笔,竟能够定下唯一的雅间? 就在众人好奇的时候,却见雅间中一个华服男子对她们招手,是肖如凤! 兰蕊等人也看到了肖如凤,看着谢容华的目光恨不得吃了她一样。纵使心大如谢容华,在兰蕊这样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也吃不下饭,于是便道:“走吧,我们也去沾沾肖公子的光……” 谢容华将‘肖公子’三个字咬的特别重,特别满意的看到兰蕊的脸色显而易见的气的苍白。 三人方才一进雅间,却见除了肖如凤之外,还有其他人。一个是许久不见的薛煜,另一个则是…… “王……王爷?”迎着姬桁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谢容华只觉背后一阵发麻,十分心虚道:“您怎么在这?” 方才她那样欺负镇南王府的人,姬桁应该没看到……吧! 姬桁淡淡的扫了谢容华一眼,道:“本王若是不来,岂不是平白辜负了这一场好戏。” 看来,他这是全部都看到了。 谢容华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肖如凤看了神情冷冰冰的姬桁一眼,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大发慈悲的替姬桁解释说道:“今日早晨王爷身份不便为你送考,晚间的时候才亲自过来给你打气的。” 闻言,谢容华夹着糖醋藕的手微微顿了顿,有些诧异,看着姬桁清冷的侧脸,心中不由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憋了半响,才道:“王爷放心,我定会好好的考,不会辜负你的栽培!” 看着谢容华一脸认真的样子,肖如凤差点将喝的酒喷了出来,这谢六姑娘看起来怎么有点呆? 姬桁神情微动,也没多说什么。 而在此时,谢清言见了薛煜也十分意外,不过她还是道:“上次的书,多谢薛将军。” 谢清言之前不是对薛煜避之不及么,怎么会主动和薛煜说话?谢容华顿时生出一种危机感,顾不得姬桁如何,直接坐在了谢清言和薛煜的中间,一脸严肃的问道:“什么书?他什么时候又送你书了!” 得……自己的事还没弄清楚呢,倒是对旁人的事上心的很,肖如凤都不由同情的看了姬桁一眼。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肖如凤心中所想,心中暗道当日薛煜送谢清言两只小狼崽险些吓晕谢清言之后,便没来过谢家了。原本谢容华以为他歇了自己的小心思,没想到啊…… 平日里面对凶狠的强敌都不怕的薛大将军,被谢容华幽幽目光盯着,瞬间觉得头皮发麻,道:“我就只送了几次古籍,几次而已。没有见谢二姑娘,都是让小红递过去的。” 谢容华冷哼一声,面色稍缓,薛煜才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虽然这段时日没有见过谢清言,凭借着送的书籍,薛煜已经无形中拉拢了和谢清言的关系,且改善了在谢清言心目中的形象。 这可不,此时的谢清言见了薛煜不再像之前那般害怕的说不出话来,还在谢容华面前帮着薛煜说话:“容华,此次大比考的内容十分复杂,多亏了薛将军送来的那些书,我才不至于什么都不会做。” 谢清言哪里知道薛煜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单纯的像只小白兔,感激的看着薛煜道:“若是此次能进姒音学院,我可得好好谢谢薛将军……” 这也太好骗了吧!姬桁与肖如凤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十分羡慕的看着薛煜。 薛将军凭借着超强的毅力,才没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太欠揍,温和的说道:“以二姑娘的才学,定然是能进姒音学院的。不过重谢就不必了,等考上之后,请我吃顿饭就好了。” 坐在二人中间的谢容华眉梢压了压,忍住了想要揍薛煜的冲动。 谢清言闻言,一脸认真道:“那是肯定的,若我真的考上,定让父亲亲自设宴请您吃饭。” 想到谢蕴那只老狐狸似笑非笑的模样,薛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谢容华忍笑,风轻云淡的给谢清言夹了一筷子菜,道:“姐姐说的是,这事一定要告诉父亲,让他好好谢谢薛将军……” 薛煜脸色更难看了…… 第311章 微妙关系 雅间内,除了谢清言十分专心的吃着饭之外,其余人各怀心思。 谢容华一番话吓得薛煜冷汗淋淋的,如今他好不容易和谢清言关系有了进展,但若是被谢蕴知道……还不得扒了他的皮啊! 是以后来到了菜上来的时候,薛煜薛大将军对谢容华十分殷勤热络,就连姬桁看的都不由微微皱眉。 而肖如凤想找贺兰铎说话的,解释那兰蕊的事。但方才说了几句,贺兰铎便就一脸鄙夷的转过脸,看谢容华这边的热闹。 这薛大将军怎么怎么殷勤,莫不是看上她家小容华了? 肖如凤见贺兰铎根本不在意这事,十分挫败的叹了口气,开口对谢容华道:“谢六姑娘方才与兰蕊打赌可是故意的?” 谢容华夹了一筷子糖醋藕,挑眉看着肖如凤,而贺兰铎的目光,也终于落在了肖如凤的身上。 却见肖如凤含笑的说道:“您与兰蕊的赌约,三言两语之间变成了您考不考得上,倒是和她自己考学,没什么关系。她在盛怒之下,一时间没发现其中的陷阱,您这么做,是否有些不公。” “咔擦”一声,谢容华咬了一口糖醋藕,方才深深的看了肖如凤一眼,道:“原来肖公子是为了兰蕊打抱不平来了,果然……肖公子不负那怜香惜玉的名声。” 肖如凤原本只是开个话头,没想到谢容华言辞如此犀利,正想要解释,便见贺兰铎一拍桌子,十分不高兴的说道:“是那兰蕊死皮赖脸的找容华的麻烦,容华方才应了赌约。若是你有什么意见,不如我们两打一架再说!” 贺兰铎虎视眈眈的盯着肖如凤,捏着拳头咯吱作响,肖如凤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道:“误会……都是误会,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谢容华看了姬桁一眼,却见他神情依旧冷冷清清的,丝毫没提方才沈照影的事,当下心中不由有些好奇,这姬桁到底与镇南王府有什么关系呢。 虽心中好奇,但也没问出来。等酒足饭饱之后,已经是深夜了,谢容华见沈照影姐妹二人都已经回去了,看来,沈照影并不知姬桁今日在这里。 因改了考试的规则,所以省去了阅卷的一天时间,次日便开始安排第二场考试。 第二场和第三场考试,分别考的是‘琴棋书画’君子四艺以及女子六艺。 所谓女子六艺,分别为女工刺绣、纺织、茶艺、花艺、调香、骑射六项中调香。 各选两项。 次日考的是君子四艺,谢容华选的是‘琴’‘画’两项。 是以这个晚上众人被更改的规则打的措手不及,半夜都听到了琴声。原本有些已经不期望能考上姒音学院的临时抱佛脚,似是想着能出什么奇迹…… 虽然文试分数一般,但若是能在四艺上发挥得当,或许还有进入姒音学院的机会! 谢家的几位姑娘,不约而同的都选了‘琴’这一项,是以一早谢容华懒洋洋的出门的时候,见谢清嘉等人手中各抱着一架古琴,唯有谢容华两手空空。 考场虽然会备琴,但一般行家都会有自己习惯用的琴,哪怕是寄养在谢家的是苏解语,手中抱着的桐木琴也是专门定制,价格不菲。谢容华这样,倒像是不过是凑个数的。 “哼,真没想到你竟然会选择琴这一项。”经过一晚上的休息,谢清雪又重新活蹦乱跳了起来,一见谢容华,十分鄙夷道:“选择别的你也就混混还不至于丢脸,但这抚琴可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到时候看你不找个地洞钻进去吧!” 也不怪谢清雪如此傲气,她弹琴的功夫虽比不得谢清嘉,但却也是不差的。 谢容华抱着手,淡淡的看了谢清雪一眼,没说话,直接就上了马车,可将谢清雪气的够呛。 马车在姒音学院门口停下,考场在紫竹林中的一个小院子里,却见此处环境优雅,甚是安静。基本每个考生都带了琴,少数没有待琴的大多数都是衣着普通,家世一般的。 谢容华只是打量了四周一眼,拒绝了谢清言将琴让给她的好意,在侍从那领了考试的腰牌。 一旁的谢清雪跟随其后,领了腰牌,她是第二十一位考的,一共三十个考生,但这个考试的序号……太靠后了! 所谓琴试的规则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in阿hi。 简单是主考的考官弹一首曲子,你照这个曲子弹出来,并没有什么新意;但难在这个曲子,势必是坊间未曾流传过,指法特别复杂。 基本上,能模仿出三分之二也就能过,而越在前面,也就越占便宜。 谢清嘉的运气好,抽的是第四位,谢清雪十分羡慕的看了眼谢清嘉,但她不敢对谢清嘉做什么,目光微转,将主意打到了谢清言身上。 “二姐姐,你抽的是第几位?”谢清雪笑着问谢清言道。 谢清言老老实实的将牌子递给了谢清雪看,一看谢清雪气的够呛,却见谢清雪竟是第二个! “二姐姐,你琴艺比我好,要不我们两个换个号牌吧。”谢清雪十分无耻的说道,原本对此次考试能否进姒音学院不怎么在意的谢清雪,但因为昨日襄阳郡主的态度让她彻底的寒了心,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进入姒音学院,让母亲对她刮目相看! 昨天晚上她练了一晚上的琴,今天可不能坏在这个号牌上,所以打起了谢清言的主意。 谢清言的性子虽弱一点,却也不是傻子,道:“四妹妹,我们要按考场的规矩来的,抽到多少是多少。” 谢清雪一改往日骄纵,可怜兮兮的看着谢清言道:“二姐姐,我们姐妹一场,你就忍心看我输么。再者说了,我们换一个号牌,到时候大家都考上姒音学院,岂不是为家族争光,皆大欢喜……” 虽然平日里谢清雪喜欢用蛮力行事,但在襄阳郡主耳濡目染之下,心计也不亚于任何人! “这……”谢清言被谢清雪厚脸皮缠着有些招架不住,就在此时,一道凉凉的声音为谢清言解围道:“四姐姐,不如我同你换如何?” 说话的,正是原本抱着手打着瞌睡的谢容华! 第312章 有负盛名 谢清雪还是有些怕谢容华的,但是求胜心让她忘了平日里的恐惧。迟疑了会儿,当真问谢容华道:“六妹妹,您抽的是第几个?” 谢容华都快被谢清雪如此的厚颜无耻气笑的,倒也没多言,只将手中的号牌给她看。 竟是“叁拾”,最后一位! 当下谢清雪如同烫手山芋一样,将号牌甩给谢容华,道:“这么倒霉的号牌,我才不要呢。” 说着,就去找苏解语去了…… 谢容华不紧不慢的接过手中的号牌,用手绢擦拭着方才被谢清雪拿过的地方。一旁的谢清言哪里想到谢容华的手气那般背啊,叹了口气,道:“容华,我们换个号牌吧。” 谢清言的琴艺虽然一般,但……至少要比谢容华强啊。 “不用了。”谢容华笑着道,显然不是特别在意。 谢清言还想再说什么,而此时,听见“铮”的一声,听到琴声,众人立即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原本喧闹的琴馆只听得见竹叶沙沙的声音,众人都屏气听着考题。 几声试音之后,骤起的琴声打破了琴馆的安静。 琴声铮铮,一开始音调竟如此之高,有如杀伐之音、千军万马在奔腾着。抱着琴的贵女们,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时下好清音,所做的莫不是如《猗兰操》等这样幽远空灵,象征着秉性高洁的曲声。但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的杀伐之声。 这样的琴声,会让你想到兵戈骤起的战场;忽而音调一转,高昂的琴声变得低沉苍凉,让你想到一望无际的大漠。 高与低的转折,足以难倒一片人。就连方才还自信满满的谢清嘉,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样的曲目,与众人听惯了的盛世靡靡之音不同,仿佛是古老的战场上战争兵戈的残酷,乱世之中生如浮萍的无奈,同时到了收音之处陡然而起的高扬与奋进,如同与命运的挣扎与不妥协。 若非是时机不对,谢容华都要为其操琴之人鼓掌了! 等到一曲终了,久久无声,这些考生一个个面色发白。这曲目……也太难了吧? “开始吧。”在屏风后的操琴人温和的声音道,应该就是此次主考的官员。 能奏出如此琴声,不知是哪位大家?谢容华心中有些好奇。 闻言,众人不敢耽误,抽到第一位的抱琴上前。 此时谢清雪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她是第十二位,也不知到了她的时候,能记得多少……十分羡慕抽到第一个的幸运儿。 而原本好奇的张望屏风后面的谢容华,看着那抱琴女子的时候,眼睛微微眯了眯。 竟是那位无尘郡主。 这位无尘郡主谢容华没怎么听说过,但听说她的长姐洛尘郡主,在邺城可是出名的才貌双全。昔年谢清嘉仗着邺城第一才女的名声,在邺城横着走,一时间风光无二的时候,谢容华曾经亲耳听人惋惜道:谢氏女虽好,终归比不得昔年的洛尘郡主。 那个早夭的女子,曾名冠东陆。想必是极好的女子,不然姬桁也不会为她终身未娶,纵使在她早夭多年之后,依旧对镇南王府的人多有照拂。 就在谢容华胡思乱想间,沈照影已经开始抚琴了。 她抚琴的气势虽比不上方才操琴之人,但模仿的至少有七成相似,有七成相似已经是极其难得了,但谢容华微微有些失望。或许是一开始期盼过高,反而并不觉得惊艳了。 除了屏风后的那位操琴之人外,其余六位考官都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这首曲子指法变化多端,风格又并非是这些大家闺秀们平日练习的,第一位考生能考成这样,已然很不错了。 沈照影抱着琴离开的时候,也看到了站在最后一位靠着柱子的谢容华。毕竟,在一众神情紧张、抱着琴站的笔直的考生中,抱臂而立懒散的靠在柱子上的谢容华……实在太惹眼了。 她如此散漫的模样,挨了不少考官的眼刀,只是她昨晚又没睡好,实在太累了,也没在意…… 沈照影看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谢容华一眼,黛眉微皱,显然对她不满意极了。 谢容华敏锐的察觉到了沈照影不喜的情绪,不过她也没怎么在意,只是羡慕她能坐下休息了。 按照考场规矩,比试没有结束,是不允许离席的。 第二位谢清言,中规中矩,有沈照影珠玉在前,她的琴声不算十分出色,但拿个及格的分数是没问题的。谢容华见状方才放了心,在那琴声中,靠着身后的柱子沉沉欲睡…… 也不怪谢容华如此,本来她一宿没睡好,困极了。而在谢清嘉之后的那些贵女们,弹的琴声软绵绵的,丝毫没有这首曲子应该有的气势,还有不少人的琴因为骤然的转折琴弦撑不住直接断了,哭唧唧的跑了下去…… 在这催眠曲与沙沙的竹叶声中,谢容华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叫她的名字。 “谢容华!” 一道雷喝,谢容华骤然站稳了身形,有些茫然的看了四周,未曾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你从来就没见过谁像你这般的考生,竟能在考试的时间睡着。”主考官之一,协律都尉宋延年暴跳如雷道,“你的琴呢,琴都没带,你考什么考!” 宋延年虽有个十分雅致的名字,但是性格在太常寺出了名的暴躁,此次由他担任主考官还是因为凌院长的面子。 谢容华被兜头盖脸的一骂,茫然道:“不是说,琴馆会备琴吗?” 宋延年看着谢容华一脸无辜的样子,怒道:“爱音律者,当有自己所属之琴,你这样散漫不尊重音律,别考算了。” 他爱琴成痴,谢容华算是犯了他的大忌了。 “噗嗤”安静的考场传来那些已经考完的考生们的窃窃私语,道:“这谢六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知礼数。” “是啊,自己不会弹琴也就算了,竟然在考场上打瞌睡,真的是……不知好歹。” 一阵窃窃私语中,坐在宋延年身边的考官林威,细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道:“还愣着干嘛,听宋大人的吩咐,直接将这个不知好歹的考生拖下去。” 他是受人之托给谢容华使绊子,现在,正好! 第313章 戾气过重 宋延年原本只是想训斥一下这个不知礼数的考生,但没想到林威竟让人直接将她拖下去,正想要开口劝阻,却听一道声音道:“且慢。” 打瞌睡的谢容华总算回神过来了,看着林威与宋延年问道:“请问这位大人,学生没带琴可有犯考场规矩?” “这……倒没有。”宋延年声音有些微弱。 林威见状,连忙道:“你藐视考官,还顶嘴,扰乱考场秩序,按照规矩我们有权利取消你考试的资格。” 林威一席话,说的当真是冠冕堂皇,正义凛然啊。 谢容华心中冷笑,表面却是一副无辜的模样,道:“学生可是一直规规矩矩的站在这,听两位大人的教诲,何曾扰乱秩序了。” “你强词狡辩。”林威对谢容华的不满显而易见。 谢容华不甘示弱的回瞪,“是您故意争对!” “你……”林威被谢容华这般伶牙俐齿气的不行,而在此时,一道温和声音道:“备琴。” 屏风后的那人官阶显然是在宋延年与林威二人之上,他一开口,他们便没说话了。随即便有琴童抱了琴来,谢容华接过琴道谢之后,随地而坐。 如此姿态,十分随性,又引来了不少人的嗤笑。谢六这个架势这般随意,丝毫不像是会弹琴的,她们等着看笑话吧。 林威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十分不屑,而一旁宋延年见谢容华如此不爱惜琴眉头皱的都快打结了,但心中又隐隐有些好奇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琴艺怎么样? 毕竟那双手,修长纤细,可是弹琴的好苗子啊。 谢容华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试了试琴声,而后眼眸微阖,回想着方才所听的琴声,心中一片激荡。 “铮”的一声响起,众人便觉呼吸一窒。分明是极其优雅的琴,但在她的手中却成了杀人的利器,刀戈声起,气势汹汹。 如此气势……竟不输方才的操琴人! 宋延年意外的看着谢容华…… 起转承和,谢容华她指法竟分毫不差,竟……完美的将那琴曲复制了下来。 等到一曲终了,琴馆之内寂然无声,谢家姐妹们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 这谢容华,何时学的琴?而且还弹的这么好! 这一片寂然,竟比方才那操琴的琴师带来的时间更久,因为……谢容华这一曲带给人的压迫力,竟然远胜于方才操琴之人! 而等她这曲子弹完,这方琴弦竟承受不住她的力道,全部断了。 “不错。”那人暗哑的声音道,但宋延年知道,能得此人的一句不错,已经是极好的。 一众考官看着谢容华的目光都带着赞许神色,原本以为有七成相似已经十分难得了,但没想到,这位看似散漫的小姑娘,竟能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能成为主考官的,都是琴艺高超之人,都有一个特点,爱琴如命。在谢容华一曲终了,分数出来,考试也就结束了,纷纷围住了谢容华。 “你以前是否听过这个曲子?” “你的老师是哪位大家,可否引荐一番?” 更有甚者,道:“小姑娘你这琴弹的好,手也生的好,有没有兴趣来我梨园供职……” 说话的,正是方才暴跳如雷批评谢容华的宋延年。 谢容华一头汗水…… 方才叫嚣着将谢容华赶出去的林威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冷笑道:“一个女子琴声戾气如此之重,日后必成祸家之灾难。” 阴冷的声音,谢容华眉心微皱,而林威已经拂袖离去。 此时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咳,原本还十分热情的宋延年等人脸上神情微变,又恢复了素日里的庄重模样,理了理衣冠去了后院,算分数去了。 毫无疑问,谢容华将会得到这场比试的最高分数。 谢容华终于松了口气,和谢清言一齐想寻个地方休息,准备下午的考试。 而就在她们要离开的时候,忽而听到屏风后一道温和的声音道:“你的琴,是舜华教的?” 那道声音十分温和,令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舜华,是姬桁的字! 纵使是沉稳如谢容华,乍闻此言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否认三连:“不是的,我没有,别胡说……” 屏风后的人低咳一声,轻笑道:“你的试卷我也看了,是少有的颜体,有舜华的风骨。” “啊?”谢容华彻底的愣住了,看着屏风后那一道略显消瘦的剪影,电光石火之间,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倒抽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您该不会是凌院长吧?” “小丫头果然机灵。”那人依旧十分温柔的声音,直接让谢容华愣在了那里。 直到屏风后的那人离开,谢容华都没回神,这都是什么事啊! 上午的谢容华这一手可谓是一战成名,知道了她的事迹之后,那些参考的贵女们纷纷收了轻视的心思,全力应对。 谁曾想到,这位草包的谢六不止会歪门邪道的功夫,竟连君子四艺,也颇为精通呢…… 而沈照影这时看向谢容华的神情也不再是之前的轻视,开始正视这位让她瞧不起的人。 琴艺,她略输一筹,但她有自信,自己在丹青上的造诣,绝对能压过谢容华的! 因上午锋芒毕露,下午考试的时候谢容华收敛了许多。不过看到沈照影的时候,微微有些意外,没想到君子四艺中,她也同样选择了琴与画两样,果真是天意啊! 君子四艺,要数书画最难,大多数人都选择的是琴棋两样,所以选择画的考生只有寥寥数十人而已。 考官是个看起来颇为和蔼的女官,对站在桌案前的众位考生,笑着道:“今日的画题为,《山河》二字,各位考生自行发挥,两个时辰后交卷。” 当钟声敲响的时候,众人便开始研墨提笔,唯有谢容华眉心微皱,想着心事。 方才那杀伐之音,如今又是山河万里,与如今姒音学院的宗旨根本就不符合。这次大比,其中究竟有什么乾坤? 而一旁的沈照影用眼角的余光看了谢容华一眼,见她也不动笔,只站在那直皱眉,似是很为难。 原本悬着的一颗心彻底的放松了下来,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 山河万里,岂是谢容华这样只知蝇头小利、目光狭隘短浅的闺阁女子能画的出来的。 不过是一介商贾的庶女,平日里骄纵惯了,胸怀怎比的上如她这样自小见多识广的名门之后。 方才琴试上让谢容华赢了是她一时大意,并没有出全力,这次作画,她一定要碾压式的赢过谢容华! 第314章 山河万里 展开画卷,云遮雾掩,崇山连绵。 当画卷徐徐打开,便见层岚叠嶂下江水浩荡。 崇山用笔挺劲,先用笔墨勾勒,再以浓墨、重墨细绘,山色苍茫;展开画卷,数尺之后才见江水拍岸,烟雾弥漫,烟波浩荡,小船逆浪而行,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壮丽场面。 “好,好一幅《山河万里图》,如此气势,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想象不出竟是出自一位小姑娘的手。” 此时姒音学院戒备森严的阅卷室内,审卷的考官都围在了一齐,盯着这《山河万里图》赞不绝口,而放在旁边的那幅《千里江山图》就有些不够看了。 “如此画风,广采博学,又别具一格。竟一反今人常用的青绿山水的画风,只用墨色晕染,更见大家之气!” “我看这旁边题的诗也好,‘惊涛拍岸,卷起千层雪’,用的竟是颜体。虽然笔力若了些,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在丹青之术上竟有如此高的造诣,怎么以前未曾听说过这个学生?” 惠帝对此次姒音学院的考试十分大气,直接从宫中调了官员来协助阅卷评比。这些老持稳重的大儒们,如今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甚是喧哗,一旁身为此次主考官的云院长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道:“几位大人,此次作画比试要数这《千里江山图》与这幅《山河万里图》两幅画最出彩,这第一名,该给何人?” 此时,这些被请来评画的考官们方才堪堪反应过来,看着被挤到角落里的那幅江山图,道:“这《千里江山图》虽然画工不错,可过于拘泥于工匠之气了,无论立意还是气势比不得这副《山河万里图》,论第一,我看还是这幅吧。” 说话的,是年纪最长的柳阁老,依照他的威望姒音学院本来请不到他,只是他生性喜欢热闹,听自己在宫中供职的画师儿子说这次有个小姑娘画十分的好,连宫中画师都比不上,所以半夜巴巴的跑来看热闹。 柳阁老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没有异议,毕竟差距摆在那里。 云霄看着此画末梢的‘谢容华’三个字,微微颔首。舜华那小子,眼光不错…… 此时谢容华哪里知道,自己的一幅画竟将宫中的老阁老都引来了。琴和画考完之后,谢容华便开始准备最后一天的考试——调香和骑射之术。 “嘁,原来还以为那谢容华多厉害呢,没想到选的是调香和骑射。凭着这样旁门左道的功夫,还妄想能进姒音学院,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此时的镇南王府别苑中,兰蕊买通了人得到了谢容华所选的科目,十分鄙夷的说道。女子六艺中,女子‘刺绣、纺织’为正途,调香、骑射则被视为下等的功夫,兰蕊选的就是女工。 闻言,正在喝茶的沈照影黛眉轻蹙道:“今日琴艺比试的时候,谢容华的技艺确实不错,切莫轻敌。” 沈照影生性好强,今天她占了先考的优势,竟还不及谢容华,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 兰蕊见沈照影脸色不大好看,连忙道:“表姐您不擅长理琴,今日琴试的时候不过是让那谢容华侥幸赢了一局而已。” 兰蕊这般一安慰,沈照影脸色才稍稍有些缓和,但还是叹了口气,语气幽幽道:“可她终究还是胜了我一次,也不知下午她的丹青之术如何……” “哼,她画的再好,肯定也比不上从小师承大家的你!”兰蕊十分自信的说道,“听说按照姒音学院往年的规矩,放榜当日这所做的文章和画卷都会张贴的,到时候在邺城这么多百姓面前,表姐绝对能将那谢容华碾压下去!” 是啊,放榜当日会张贴画的…… 那幅《千里江山图》她用尽了毕生的画工,她如此的看重,不止是为了此次考试,而是想要以画在邺城扬名立身!只有这样,她才能有资格入得了那个人的眼。 想到那人清隽的面容,沈照影苍白的脸色浮现一抹淡淡的绯红…… 翌日考试,选择调香的人不多,谢容华与苏解语一个考场。 或许是天意注定,二人分成了一组,斗香。 看到谢容华的时候,苏解语微微有些发白。 她所会的调香之术,都是谢容华教给她的,虽然在邺城贵女之间她的调香之术是一等的好,但却不能和谢容华。 “容华妹妹。”开考之前,苏解语硬着头皮想要与谢容华套近乎。 这次文试出乎意料的难,原本有十成把握的她也变得惴惴不安起来。谁能想到,她一心钻研诗词歌赋竟考的那么少,而占分比例高的、都是昔年她看不上的杂书! 君子四艺,苏解语琴书平平,唯有在这调香之术上她是最有自信。若是能拿个头筹,综合分数算下来,她能进姒音学院的把握又多了一层。 但没想到,会遇到谢容华,本该是第一轮因为交了空白试卷被淘汰的谢容华! 苏解语心思缜密,自以为算无遗漏,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在她的命运最重要的时刻,谢容华依旧却成了她的绊脚石,当真是……天意如此吗? 不过须臾片刻之间,她掩去了眼眸中的复杂情绪,以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谢容华道:“我知以前对不起妹妹,但此次之事与我性命攸关,妹妹……妹妹可否高抬贵手,让我一回?” 谢容华的看着柔弱哀求她的苏解语,眉梢轻扬,纵使如谢容华,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这样柔弱的姿态,苏解语不知求了她多少次,得了她多少好处。 但谢容华没想到,到了这样的时候,苏解语竟还有脸面来哀求于她,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半响,谢容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冷笑道:“苏解语,你我一齐长大的,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我的脸上,可有曾写过‘以德报怨’四个字?” 当然没有,谢容华的性格爱憎分明,她亲近之人,护短的不讲理;可若是被她划分成了敌人,手段狠戾无情,让人不寒而栗。 但……因谢容华对苏解语当日的手下留情,让她生出一种微妙的错觉。 谢容华还是念着昔年在江左的情分,所以才没有对她赶尽杀绝! 想到此处,苏解语莫名有了底气和信心…… 第315章 以怨报怨 此次参加调香考试的考生一共六人,尚且未曾开始,谢容华与苏解语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邺城知道二人身份的,少不得围在了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的看着谢容华与苏解语二人,谢容华眉心微皱。 昨日琴试她大出风头竟引起了院长的注意,再出什么幺蛾子,她还怎么入书院盗画! 此时云霄若是知道谢容华如此努力的参加比试,只是为了盗画,也不知该是如何的心情…… “收起你那假惺惺的神情,看的我恶心。”谢容华在苏解语眼泪打转的时候,直接后退一步,面无表情的看着苏解语道。 “容华……”苏解语哪里成想谢容华说变脸就变脸,柔弱的看着她,眼泪将掉不掉。 围观的众人见二人如此模样,还以为谢容华在欺负苏解语呢,都以一种不赞同的目光看着谢容华,很是为苏解语不平。 “住嘴,你昔年不过是以奴籍的身份入的我谢家的门,一个孤女罢了,有什么资格叫我的名字,以后在外人面前,叫我六姑娘。” “还有……我教的你调香之术是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今日比试,我断然不会让你,大家都凭本事入学的事,不要再用那些龌龊的手段可以么。” 谢容华的一番话说的倒真是丝毫不客气,声音不低,足以让众人听的清清楚楚。原本众人见谢容华面若寒霜,苏解语柔柔弱弱的模样,还以为谢容华是在欺负苏解语呢。但没想到,竟是苏解语如此无耻,同样参加考试,凭什么让着她? “难怪那谢六如此不待见苏解语呢,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又教会她技艺,没想到倒是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看清楚了始末之后,众人看向苏解语的目光多了一层鄙夷之意道。 苏解语在一阵低声议论声中,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只好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再多生是非。 她没想到,素来不屑于多言辩解的谢容华,竟会将毫不犹豫的戳破她的伪装…… 随着钟声响起,斗香便开始了。 寥寥烟雾下,香气扑鼻,谢容华与苏解语二人为一组。 对于谢容华而言,调香之术本是她擅长的,再加上得了本《桂海香志》,不过短时间内技艺都已经突飞猛进。苏解语本就心神不稳,见她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丝毫不见生疏之意,怎么会这样? 谢容华这些年不是忙着管理铺子中的事,很少有闲暇调香么。怎么,怎么比以前更为厉害了! 苏解语心神不稳,竟一不小心将松香当做沉香加了进去,这可是大忌。一场下来,苏解语不止是输了彻底,且连平日里基本的水平都没达到。 比试结束之后,只剩下最后一场骑射比试…… 苏解语知道,这本是谢容华最为擅长的科目,对于谢容华而言根本不在话下。但是……那又如何! 就算今年的规则有些更改,但总体算分的方式根本就不会改。最重要的还是第一天的诗书礼仪文试,占总分数的一半,其余两天加起来所有科目只有一半分数。 谢容华第一天交的是白卷一张,就算后面她再出色,也永远与姒音学院无缘!而她,尚且还有七成机会。 苏解语目光幽幽的盯着谢容华离去的背影,嘴角缓缓展开了一抹阴冷的笑……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苏解语到底在算计着什么,熬了这么些时日,总算是等到了最后一门——骑射比试。 选择骑射比试的人更少了,不过五六个人而已,都是武官之后,性格爽朗,所以众人相处起来颇为融洽,一场比试下来倒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约好了等入秋之后一起去贺兰家的马场跑马去。 三天考试终于结束了,从姒音学院回到谢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这三天考试十分辛苦,娇生惯养的姑娘们考完之后俨然觉得脱了一层皮,其余人回来之后倒头就睡,唯有襄阳郡主的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 灯火摇曳下,襄阳郡主眉心紧皱,十分不悦的说道:“怎么竟又让她赢了一门?” “这谢容华没别的本事,但骑射之术却是公认的好,她会赢也不足为奇。”谢清嘉阴郁的脸色道。 本以为,她苦读数十年,今年比试能够一朝夺魁,但没想到变动的规则以及不同于往年的文试打的她措手不及,十成的把握,也变成了只有七成。 她是否还能够拿到第一名,成为院长的嫡传弟子? 充满了未知。 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忧色,道:“学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除了骑射之术外,当日的琴试以及调香之术,那谢容华都夺了个第一,可有此事?” 谢清嘉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四门考试,三门都得了第一,以前怎么不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啊。”襄阳郡主脸色阴沉沉的说道。 若真的等谢容华上了姒音学院,难道还真的将管家的权势,拱手让人?那她这个谢家主母,颜面何存! 这下,倒换谢清嘉来安慰襄阳郡主了,道:“母亲放心,这些总归是不入流的技艺,最要紧的是那文试。只要谢容华文试没有过,后面就算全部拿了第一,都无济于事!” 毕竟姒音学院今年的规则再变,也不离女子‘德容’的初衷。就谢容华那样投机取巧的性格,有什么资格成为姒音学院的学生! 提及此处,襄阳郡主脸色稍缓,道:“幸而那苏解语想的周到,给谢容华的笔墨也做了手脚。就算她四门学科都拿了第一,也不可能考的上……” 谢清嘉不屑道:“谢容华不可能四门都能拿第一的!母亲,我可是听说了,今年参加画试的还有一位无尘郡主。” 襄阳郡主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道:“你是说镇南王的女儿沈照影?” “是啊,听说那沈照影自幼跟名师学习作画,扎扎实实的功底,可不是谢容华这样的人比的上的。”谢清嘉约莫是想到了当日在毓萃园中,作画输给了谢容华之事,咬牙切齿道:“等到了放榜之日,所做的画作也都会张贴在榜单旁边,到时候谢容华可就贻笑大方了!” 如今谢清嘉就等着沈照影给她狠狠出口恶气了。 襄阳郡主听谢清嘉这般说,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但到底还是按压下去了,道:“一切等放榜之后再说吧……” 第316章 无尘洛尘 从姒音学院回来之后,谢容华可算是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好觉。 不用每日早起去安王府学习的日子,真的是……太好了! 就这样在家颓了两三日,谢容华才开始着手正事,而另一则好消息传来,梁园被姬桁从镇南王府中给捞了出来。 梁园是在镇南王府查消息的,一时不慎,被王府的侍卫当做刺客关了起来。不过因为姬桁去的及时,倒也没吃什么苦头。 谢容华瞅着眼前的梁园,“啧啧”道:“看来镇南王府的伙食不错,都给你养胖了。” 梁园一脸郁闷的看着面前幸灾乐祸的谢容华,凉丝丝的说道:“想要知道镇南王府的伙食如何,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谢容华讪笑,道:“那就不必了,我可不想与镇南王府的人有什么瓜葛。” 一个兰蕊就够她受了,除此之外还有个心机深沉的沈照影,这镇南王也不是如传言那般的霁月清风啊,不然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 梁园喝了口茶,颇有些诧异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听你这语气,似乎见过镇南王府的人了?” 谢容华也不隐瞒,便将九味楼中与兰蕊打赌的事情同梁园说了一遍。 闻言,梁园敬佩的看着谢容华,道:“跳护城河……你倒也真想的出来。” 谢容华挑眉,道:“若不是那兰蕊欺人太甚,我也不至于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 “呵,你倒也知道是在欺负小姑娘啊。”梁园看着谢容华,笑的促狭道,“不过那兰蕊胆子挺大的,竟敢与你打赌。而且听你所言,那无尘郡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非但没有阻止兰蕊,竟还有推波助澜之嫌。” 梁园心思缜密,看的通透,谢容华也颇为赞同的点头道:“是啊,那沈照影看起来冷冷清清除尘脱俗的一个人,没想到心思竟这么多,倒是可惜了那一张脸啊。” 说到此处,谢容华也是十分疑惑道:“而且我与她不过才第一次见面,你说她为何如此针对我?” 梁园看着时而精明时而糊涂的谢容华,无奈道:“那沈照影的封号是什么?” “无尘郡主……” “安王的未婚妻的封号。” “洛尘……”谢容华说着,方才恍然道:“无尘、洛尘,倒没想到她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皇家封号是由礼部拟的,姐妹二人共用一字,本是不附和礼数,之前谢容华倒也没多想什么,如今经过梁园一提醒,便明白了其中果然有内情。 “难怪了……”谢容华冷笑道,“我就说本姑娘的名声再差,那兰蕊等人远在临州怎么听说过我的,看来是将我当做情敌了……” 当日谢容华在宫中,当众‘表白’姬桁之后,如今坊间传闻纷纷,都知道了谢六姑娘倾慕安王之事。 梁园见谢容华总算明白了过来,感慨道:“你这惹是生非的本事果然是一流的,镇南王才回京几日,你便就招惹上了……” 谢容华十分无辜,心道:又不是她主动招惹是非,是是非主动招惹上她的!不过…… “我与苍墨渊渊源颇深,这与镇南王府结梁子,是迟早的事。”谢容华叹了口气道。 谁又能想到,她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让遗风来邺城,但意外的牵扯出这么大的渊源呢。 “咦,看来你知道遗风的身份了?”梁园听了谢容华的话,眼神眯了眯,一脸警惕的看着她道:“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没说话,装傻望天。但梁园是何等精明之人,瞬间反应了过来,一拍桌子,道:“你是不是去找陆蝉知了!” 见瞒不了梁园,谢容华便道:“是又如何。” 梁园气的脸色铁青,道:“不是说了,你想要知道什么消息我帮你打探就是,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那般控诉的神情,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道:“梁爷,您失踪了好几天,我找遍了邺城都没找到您,才去蝉院找的陆园主。说起来还多亏了他呢,才查到您竟被关到了镇南王府,我才设法找安王救的人。说起来你还欠陆园主一条命呢……” 梁园一脸憋屈的看了谢容华一眼,神色变了变,终究没说什么。 谢容华给梁园倒了杯茶,道:“不过你也知道,你那位师兄看似温和,实则也是个精明的。没有好处给的消息也不全,那镇南王府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王妃?” 此时的谢容华心中隐有预感,她与镇南王府的孽缘不止于此。在她写信请遗风来邺城开始,她与镇南王府之间的恩怨无形中已经结下。 只有知道镇南王府的底,日后交锋,方才更有把握! “此事,说来话长……”梁园叹了口气,不过须臾之间,他的神色也渐渐变得幽深起来,看着谢容华道:“镇南王的第一位王妃,说起来与雪衣候府颇有些渊源。” “雪衣候府?”谢容华瞪圆了眼,诧异的看着梁园。 梁园微微颔首,道:“是,第一位镇南王妃出身雪城,她是……雪衣候公仪曦的义妹!” 话音落下,谢容华心中一惊,片刻之后方才恍然道:“难怪了……难怪这些年过去,镇南王能将这事瞒的严严实实,想不到第一位王妃,竟是如此的出身。” 在朝廷剿灭叛党,血洗雪城之后,无人敢提及‘雪衣候’这三个字。 关于雪衣候府的一切,都封存在了岁月的尘埃中。 而第一位由惠帝赐婚的镇南王妃,纵使是诞下了镇南王的唯一嫡子,却亦是无人知晓。 谢容华好奇的问道:“那她现在可还在世上?” “早就已经死了。” 纵使如梁园这样的局外人,提及那位籍籍无名的可怜女人时,语气中也不由带了几分惋惜之意。 “十六年前,雪衣候被诛杀,叛乱平息,朝廷便下令血洗雪城。那位王妃的家人,亦是受此事牵连,全部死在了那一场平叛当众。” “没有了昔日强大的雪衣候府为靠山,沦为罪臣之后的王妃被镇南王休弃,将王妃之位腾给了兰氏。在沈重迎娶兰氏当日,她便疯了,疯了好些年,后来便就死了……” 怅惘的声音,破碎在了夏日的风中。 十六年前那一场变故,究竟有多少人的命运因此改变? 第317章 大选放榜 七月初一,大选放榜。 大清早的,承安门四周围满了人,皇榜未放,御墙旁边的画壁有不少来欣赏这些才女们画作的名流雅士。 与往年闺中风雅为主题不同的是,今年画试的主题竟是以《江山》为题。江山万里,是何等的豪情壮志,这些闺阁女子,当真能画的出来吗? 因离放榜还有些时间,这些贵女们都在旁边的茶楼里等着。谢家有好几位姑娘参加今年的大比,一早就来了。 谢容华同谢清言方才坐下喝口茶,便见兰蕊和沈照影前呼后拥的走了过来。她们身边的侍卫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高手,看来这镇南王是真的宝贝这个女儿啊,生怕她磕着碰着了。 双方打了个照面,兰蕊见了谢容华冷冷的哼了一声,趾高气扬道:“你别忘记了,今天的赌约!” 谢容华掀了掀眼皮子,看都没看兰蕊,只是将目光落在那沈照影的身上。却见她今日依旧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出尘脱俗的清丽容颜,吸引了不少年轻男子的注意,但她依旧是一副冷淡淡的神情。 这般模样,不知是不是随了她的母亲? 兰蕊见谢容华没说话,立即怒了,道:“你该不会是想耍赖吧!” 此时谢容华的目光方才从沈照影身上移开,淡淡的扫了兰蕊一眼,道:“我谢容华说话素来一言九鼎,为了避免有些人说话不算话,我今日可是请了人来做见证……” 话音落下,便听有人道:“安王殿下来了。” 与此同时,却见围观的百姓分开一条道,一辆精致华丽的马车并着皇家的仪仗队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承安门城门下。 “安王怎么会来?”众人议论纷纷道。 就连方才还一副超尘脱俗模样的沈照影,也看了谢容华数眼,漂亮的眼眸中写满了不敢置信,声音沉沉道:“你请的安王?” 谢容华被沈照影阴冷的目光盯的头皮发麻,连忙解释道:“我不知道啊,我请的人是他们……” 说着一指楼梯口,却见肖如凤和薛煜并肩走了过来。 “听说谢六姑娘与人打了赌,我们来瞧瞧热闹。”肖如凤笑的温雅无害,似是不知谢容华的赌约是什么。 兰蕊一见肖如凤,眼睛瞬间都变亮了,激动的说道:“肖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帮我出气的!” 纵使八面玲珑如肖如凤,听到兰蕊的话眼皮子也不由跳了跳。谢容华看着一脸头痛模样的肖如凤一眼,好心的提醒兰蕊道:“兰姑娘,这皇榜未曾放出来,谁输谁赢,都不一定呢。” 兰蕊“哼”一声,笃定道:“你肯定考不上的,” 谢容华挑了挑眉,没理她,而是问肖如凤道:“肖公子,安王殿下,怎么会来此?” 毕竟,姬桁那样的性格,可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人。 见谢容华问出口了,一旁的沈照影落在马车上的目光,也一脸期盼的看着肖如凤。谢容华将沈照影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道:还真的被梁园猜中了这位无尘郡主的心思。 肖如凤在谢容华身旁坐了下来,方才道:“哦,安王是陪卿太傅来看热闹的。” 说到此处,肖如凤含笑的目光看了一旁的兰蕊一眼,道:“卿太傅听说有闺秀打赌跳河,想要来看热闹,但宫中两位皇子都抽不开身,所以便让安王殿下陪他来了。” 闻言,谢容华嘴角抽了抽,道:“这位卿太傅可真够无聊的。” 兰蕊见肖如凤与谢容华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气的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离放榜还有一会儿,茶楼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方才从画壁那看画回来的。 “今年的试题是谁出的啊,闺阁女子,做些花鸟鱼虫便就罢了,画这个……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么。” “听说,今年画试出题之人,是安王殿下。” 听说出题的是位王爷,那好事的人沉默了片刻,方才叹了口气道:“安王殿下有如此豪迈胸襟,只是可惜了……” 可惜是个废人。 当然,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那人给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出来。 短暂的沉默之后,立即有人将话题引到了画上,道:“不过听说今年那夺得魁首的江山图无论是画工还是意境,都是一等一的好。那柳老阁老听闻有此佳作,竟连夜去姒音学院欣赏呢。” “是啊,没想到闺阁之中,竟还有如此卧虎藏龙之辈……” “作画笔法别具一格,想必是师承大家吧!” “表姐,我就说你画试肯定会夺头魁的,你还不信!”兰蕊高声的说道,成功的引起了肖如凤的注意。 肖如凤闻言,道:“听说这次榜首的画连生圣上见了都赞赏有加,没想到这位丹青圣手,竟是出自郡主之手……” 听肖如凤这般一说,沈照影心中松了口气,她的目的总算达到了。这幅画,将奠定以后她在邺城才女的地位! 她虽然心中得意,但面上却十分矜持道:“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区区拙作,让肖公子见笑了。” “哼,表姐您就是太低调了,不像某些人,稍微有些本事恨不得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谢容华一眼。 谢容华面无表情的喝茶,没说话。 兰蕊见她这般模样,便当谢容华是心虚了,声音越发的高扬起来,道:“您可是齐大家的关门弟子,就连他都说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自小就钦佩这个表姐,再加上在肖如凤她的心上人面前,努力的将沈照影的位置捧的高高的,好像这样她也能跟着沾光一样。 沈照影不屑于尘世俗名,但对兰蕊的吹捧还是很受用的,心中十分舒坦,但面上却道:“休要胡说,邺城人才济济,我不过雕虫小技,侥幸夺得榜首,你这样嚷嚷,倒是让肖公子他们笑话了。” 兰蕊却道:“表姐我可没胡说。您这丹青之术,不说在邺城,整个大宸也无人能出其左右……” 她这般越说越起劲,邻桌喝茶的那些客人听不下去了,道:“这位姑娘,就算此次比试你们夺了魁首,但应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必如此自骄?” 兰蕊见说话的是一个布衣老者,身份看起来不高的样子,便冷哼一声,道:“我们自是有骄傲的资本,你还别不服气,有本事你也做一幅《千里江山图》出来……” 话音落下,原本热热闹闹的茶楼,瞬间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诡异…… 第318章 千里江山 今日茶楼里喝茶等放榜的人,除了参加比试的名门贵女之外,还有不少邺城的清流名士。 毕竟那幅《山河万里图》的名气太大了,谁都想看看其主人究竟是什么模样,有没有考上姒音学院。 但没想到,放榜的结果还没出来,便听到兰蕊在那如此大肆吹捧,心下当即隐隐有些不喜。虽然作画之人天赋异常,但如此高调不知谦逊,终究走不长远。 而兰蕊丝毫不知情,反而一席话将整个邺城的名流得罪个遍,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打断了。 只是没想到…… 众人都是一副想笑不想笑的神情,沈照影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兰蕊却丝毫不知,看着那布衣老头道:“老人家,你这么大把年纪,都做不出《千里江山图》一半之妙,我夸赞我表姐,又怎么了。” “什么《千里江山图》,老夫怎么没听过啊。”布衣老者一脸疑惑的问道。 兰蕊急道:“就是比试得了榜首那个啊……” 那老者闻言,只是“哈哈”大笑,并没有言语。 兰蕊见他这般模样,一脸不解,皱眉道:“你笑什么?” 旁边围观的众人好心提醒道:“姑娘,你今日可去画壁那看了?” “我们等着放榜呢,哪里有时间去看……” “那就是了,那《千里江山图》不过是第二而已,那位老先生不知道也是正常。”说话的人还算厚道,难听的话没说出来。 “这般大的口气,原来并非是《江山万里图》的作者啊。我可是听说了,那什么《千里江山图》画工一般,柳老阁老亲自点评,说是过于匠气,胸怀狭隘,眼界不高……” “呵,作画的人若是眼界高的话,便也不会如此张扬了。”有人不屑的说道,倒是将沈照影都骂了进来。 话音落下,不止是兰蕊,就连沈照影的神情也不由微变,低呼一声道:“什么,怎么会是第二……那第一是何人!” 众人见了沈照影如此模样,便知道这个女子就是方才兰蕊口中吹捧的那位“表姐”了,当下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之色。 “这拿榜首的,是我家容华的那幅《江山万里图》!这绘画的功夫不及人家一半,吹牛的功夫倒是一流的。” 一道笑眯眯的声音传来,却见贺兰铎快步从楼下走了上来,怀中还揣着一包糕点,“喏,给你的李记桂花糕,一早排的队,还热乎着呢。” 淡定的喝着茶的谢容华,接过了贺兰铎手中的糕点,笑道:“多谢。” 一旁肖如凤看着那油纸包的糕点有些眼热,什么时候这小丫头对他也能那般温柔就好了。 不管肖如凤的神色如何,此时兰蕊和沈照影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贺兰铎的话,像是在她们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怎么会……怎么会又是谢容华赢? “是你,怎么会是你赢了……”兰蕊看着津津有味的吃着糕点的谢容华,不敢置信道。 一个在考场上都打瞌睡的人,怎么会赢了她心目中奉为神明的表姐? 谢容华悠悠的喝了口茶,十分谦逊道:“那幅《江山万里图》确实我做的,一不小心赢了无尘郡主的《千里江山图》,真是不好意思啊。” 话音落下,众人嘴角微微抽了抽,你看起来可没半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这位嚣张跋扈的姑娘竟是镇南王府的人,是以众人对这位初来邺城的无尘郡主当下没了好感。 兰蕊看向谢容华的目光,恨不得要吃了她一样,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她们出丑!而沈照影原本清冷的神色,也浮现出一抹恨意。 这谢容华竟有如此心机,她方才回邺城,用百般手段想要弄坏她的名声。为了防止她抢走安王殿下,这谢容华当真是不择手段! 就在此时,又听一旁的贺兰铎惊声道:“柳爷爷,你怎么在这里?” 柳爷爷?当下沈照影和兰蕊心中又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顺着贺兰铎的目光看去,却见方才与兰蕊争执的老者笑眯眯的看着她们。 谢容华同样疑惑的问贺兰铎道,“这位老先生是?” 方才兰蕊在这里大放厥词的时候,旁人也只在那听热闹,也只有这位老先生出面,谢容华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这位便是柳老阁老……”一直未曾说话的肖如凤,终于有插上嘴的机会了,为谢容华介绍道。 不过须臾片刻,沈照影面如死灰。 柳老阁老,竟是在天下文人中十分有威望的柳老阁老将她方才的丑态,都看了去! 而一旁的兰蕊脸色苍白,但是眼圈却红了,委屈的看着肖如凤道:“肖哥哥,你为何……为何不早告诉我。” 肖公子十分无辜,道:“那你也得给我说话的机会啊。” 方才兰蕊只顾着炫耀自己的表姐了,哪里注意道其他。 “见过柳阁老……”谢容华听了他的身份,连忙行礼道。 柳阁老虽身份尊贵,但并无文人的清高,看起来十分和蔼道:“都起来吧,今日老夫也是微服出门看热闹的……” 柳阁老喜欢热闹,众人皆知。 “看来柳爷爷你也是来看某人跳河的吗!”贺兰铎显然与这位老顽童相处甚好,说话也十分随意道。 闻言,柳阁老意外道:“什么跳河?” 贺兰铎三言两语的便将谢容华与兰蕊的赌注说了,柳阁老听完之后,感慨道:“你们这些小丫头,可真会玩……” “那您愿不愿意留下做个见证!”贺兰铎眨了眨眼睛,看了兰蕊一眼,故意道:“我怕到时候有人输了要赖账。” “当然。”柳阁老笑呵呵的说道,“正好我也闲着无事,不用上朝。” 兰蕊气的脸色都涨红了,哼道:“谁输谁赢,都不一定呢!” 就算……就算谢容华四艺都拿了第一如何,只要她文试没过,就没资格进入姒音学院!兰蕊一直这么笃定的认为,但现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就在此时,便听马车内的姬桁淡淡说了一声“放榜”,顿时便有礼官亲自将卷轴依次给挂上。 镇南王的侍卫跑了上来,道:“中了,郡主和表小姐您都中了!” 闻言,兰蕊才松了口气,扬了扬眉梢,挑衅的看向谢容华。 此时谢家的小厮已经探听了消息跑上来了…… 第319章 幸得榜首 谢家的小厮急忙跑上了楼,对邻桌的襄阳郡主等人道:“大喜,郡主大喜。大姑娘、二姑娘还有三姑娘,都中了!” 襄阳郡主和谢清嘉对视一眼,眉心微皱,谢清言怎么可能会中。明明交上的,是一张白卷啊! 而苏解语和谢清雪面如尘土,道:“怎么可能,我们没中吗?” 报信的小厮摸了摸后脑勺,道:“榜单上没看见三姑娘和苏小姐的名字呢……” 怎么会这样!苏解语如遭雷击,就算她发挥失常,但按照分数来算,没理由不会中啊。而谢清雪也是心灰意冷,她努力了这么久却还是没考上,真的是命啊。 想到此处,谢清雪看向谢清嘉的目光又是羡慕,又是隐隐有些发酸。 谢清嘉可不管自己的嫡亲妹妹心中如何酸楚,只是关心问道:“谢容华呢,谢容华的名字可在榜单上?” 小厮回道:“榜单上,咱们谢家姑娘只有三个,没有六姑娘的名字呢。” 谢容华果然没中!巨大的惊喜险些让谢清嘉母女笑出了声,就连谢清言意料之外的中了榜单也不在意了。 当日谢容华可是亲口在慈心堂和老夫人打赌,若是不能进姒音学院,便将账房的钥匙交出来的!除此之外…… “六妹妹,这夏日护城河的水也是凉的很啊,你可要保重身体。”谢清嘉一副惋惜的看着谢容华道,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谢容华就算你有千般手段,这护城河一跳,名声尽毁,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世上做人。 比起谢清嘉的含蓄,兰蕊的幸灾乐祸更为直接一些。 “谢容华,我也就不要你游两圈护城河了,只要你跳下去游一圈,这事咱们就算了,你看怎么样。” 方才谢容华让她出了那么大的丑,现在她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谢清言没成想谢容华竟然没中,心中骇然,上前护着谢容华道:“大家都是同窗,兰姑娘,您不要太咄咄逼人。” 兰蕊不屑的看了谢清言一眼,道:“我们有赌约在先,怎么是我咄咄逼人了。谢六,你可别忘了你拿了谢家先祖起的誓,你要违反誓言,日后谢家先祖不得安宁!” 看热闹的众人听了兰蕊的话,眉心都不由微皱,这好好的说话,忽然咒人家祖先算什么。 “或者说……”兰蕊此时总算能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看着谢清言不怀好意道:“要不你替谢容华跳了护城河,这事我也就算了。” 谢清言一愣,还真想答应下来…… “闭嘴!”说话的是薛煜,杀气腾腾的目光扫了兰蕊一眼。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兰蕊,被这薛煜冰冷的目光一扫,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薛煜冷笑一声,吩咐身边一个带剑的侍从道:“不是还有一个榜单没放完么,你下去看看,谢六姑娘究竟有没有中。” “最后一张榜单是此次大比第一名,不可能,谢容华怎么可能会得第一……” 说话的是一旁的谢清嘉! 四艺考试,谢容华得了第一谢清嘉认为那是谢容华侥幸而已,这文试可是实打实的扎实功夫。不说其他,就谢容华写的那一手鬼神莫辩的字,怎么可能会拿到高分。 话音落下,最后一张榜单放了出来。 大比状元的榜单旁的考生不同,是单独一张云锦之上,金灿灿的“谢容华”三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然她们坐在茶楼二楼,也看的一清二楚。 “真是……浮夸啊。”谢容华看了一眼,十分淡定的吐槽道。 肖如凤等人也十分附和的点头,什么时候姬桁的品味这么差劲了…… “不过我喜欢!”谢六姑娘笑弯了眉眼,显然十分满意如此张扬的排场。 肖如凤和薛煜相互对视了一眼,默默的从楼下那金灿灿的云锦上移开了目光。 而比起他们的轻松戏谑,其余人脸色可谓精彩至极。谁能料到峰回路转,原本以为考不上的谢容华,竟考了第一名! 其中,要数方才最为得意的兰蕊脸色最为难看,她见形势不好,想溜。但贺兰铎可不是吃素的,默默的移了数步,挡住了兰蕊的脚步。 “容华,我果然没看错你!想不到你这一考,你拿了第一名。” 谢容华微微挑眉,神色傲然道:“早就说过了,我谢容华行事,要么不做,一旦做了便要做第一。” 如此自负狂妄的神情,在旁人说来只会惹人厌,可在谢容华身上,众人都会觉得理所当然。这个出身卑微,本该是被世家贵族瞧不起的庶女,身上怎会有这样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沈照影面色苍白的看着谢容华,不止是因为这一场比试输了,而是在谢容华的身上,她依稀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贺兰铎倒是早就习惯了谢容华的性格,展眉一笑,很是为谢容华高兴。不过,她的目光落在兰蕊身上的时候,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兰姑娘,这护城河是你自己跳还是我帮你。”贺兰铎捏着拳头咯吱作响,显然是很乐意帮这个忙的。 “不……我不跳……”兰蕊哭红的眼眶,道:“谢姑娘,看在我们同窗的份上,您就饶了我吧。” 谢容华看着兰蕊,笑的和善,道:“情分归情分,赌约归赌约,你若是不想镇南王府先祖不得安宁,可以不跳啊。” 谢容华将方才兰蕊的话,一字不漏的回敬给了她。 兰蕊真的哭了出来了,她来邺城参加大比,壮志酬筹的想要嫁给肖如凤的。可一旦跳了护城河,肖家,肖家怎会让她进门啊! “肖哥哥,您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就帮我一回吧。”兰蕊见求不动谢容华,转而看着肖如凤,哭的梨花带雨。 见兰蕊提及昔年恩师,肖如凤好看的眉头微皱,方才想要开口,便见贺兰铎双手叉腰虎视眈眈的看着他,立即十分识时务道:“这是你们姑娘之间的事,我可管不了……” “表姐……”兰蕊看到坐在窗户边的沈照影,像是抓到最后一根稻草,道:“表姐您是最疼我的,快帮我说说情。你是郡主,你的话,她们不敢不听!” 第320章 跳护城河 兰蕊紧紧的拉着沈照影的衣角,将她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照影见兰蕊如此狼狈的模样,眉心微皱,但这兰蕊毕竟是镇南王府的亲戚,若她真的跳了护城河,丢脸的是整个镇南王府,连带着她的名声也会受损。 这事,她不能不管。 “将表小姐扶起来吧。”沈照影吩咐身边的两个丫鬟,将兰蕊扶了起来,十分有大家风范的看着谢容华,含笑道:“兰蕊不懂事言语之间有些冒犯,还请谢姑娘念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饶了她这次。等回到王府,我定会罚她,若您觉得不解气,我让父王亲自向谢家登门赔罪,您看如何。” 沈照影虽然带着笑说的这一番话,但言语之间暗藏机锋,若谢容华不答应她这个请求,便就是不给镇南王府的面子了。 谢容华拨动着戴在指间的玉扳指,淡淡道:“郡主这是拿镇南王压我,仗势欺人赖账了?” 沈照影眉心微皱,道:“谢姑娘,我只是与你好好商量,你何须如此出口伤人。” “抱歉,我这人书读的少素质低,说话素来心直口快,让郡主听的不舒服了。”谢容华十分没诚意的道歉道,听的众人连连翻白眼。 你一个姒音学院比试第一名的说自己书读的少,寒掺谁呢! 纵使如沈照影这样的冰山美人,也不由因谢容华这一番话气的不行,但……围观的人这么多,谢容华不要脸她要! 沈照影好声好气道:“谢姑娘,赌约算数,但能换个其他的筹码吗?” 谢容华略带清冷的目光扫了沈照影一眼,道:“不行。” 谢容华拒绝的如此干脆,丝毫没有给沈照影半分颜面,继而道:“赌约如何,便要应约而行。若郡主心疼自己的妹妹,这护城河,不如你替她跳?” 听谢容华这般一说,兰蕊还真以希冀的目光看着沈照影,沈照影脸色“唰”的下沉了下来。她堂堂郡主,怎能跳护城河,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时辰不早了,我也不想和你们废话了。”谢容华十分没耐心的敲着桌子,道:“有肖公子、薛将军还有柳阁老做为见证,你们姐妹二人,谁跳这护城河!” 此时谢容华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看着兰蕊姐妹二人,眉眼间暗藏锋芒,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是啊,你们打赌整个邺城都知道了,快跳啊……” 看热闹的好事者起哄道,沈照影知道,今日之事实在不能善了,哪里想到谢容华不过区区一个庶女,怎么认识这么多厉害的人物,又是个软硬不吃的主。 兰蕊这一跳,整个镇南王府的面子都丢没了,她们初回邺城,以后如何在邺城立足。如今能够替她们解围的,只有…… 沈照影目光看向窗外,却见皇家的马车竟还没离开,心中一喜!定然是安王殿下害怕他们吃亏,留在那替她撑腰的。 不负沈照影所望,却见马车的人对一个黑衣侍从说了什么,不消片刻,那佩戴着刀剑的侍从上了楼。 见那人面无表情的样子,谢容华眼角抽了抽,道:“怎么是你?” “我们太傅说了,楼上的人到底还跳不跳河,他和安王还等着看热闹呢。”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卿如晤身边的青苑! 话音落下,众人神色瞬间变得微妙起来,谁能想到,安王殿下放榜结束还没离开,原来是等着看热闹呢…… 谢容华短暂的诧异之后,落在了沈照影身上,轻声提醒道:“郡主,安王殿下可看着呢,您是想在他面前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吗?” 什么是杀人诛心,这就是啊!肖如凤向谢容华投去一个敬佩的眼神,便在心中暗道:以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位谢六姑娘。 沈照影沉默不言,兰蕊彻底慌了,害怕的发抖,道:“表姐……” 她好容易回到邺城,考上姒音学院,本以为能鲤鱼跃龙门,这一跳,可全毁了。 沈照影冰冷的目光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后者回之一笑。 “跳吧。”沈照影看着兰蕊恐惧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说道。 事已成定局,谢容华,是必须要置她们镇南王府为死地了! “可……”兰蕊苦苦哀求,“当日在酒楼与谢容华大度,是您……” “住口!”话还未说完,便被沈照影冷冷打断了。 而后,以一种兰蕊熟悉的、温柔的声音道:“阿蕊,从小到大,你自己闯了什么祸哪一次不是表姐替你收拾的。这一次,也是一样,只要表姐好好的,很快都会过去的。” 兰蕊听着沈照影温柔的语气,有些茫然道:“表姐,真的吗?” 沈照影摸着兰蕊的脸颊,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我跳就是!”兰蕊咬牙,恶狠狠的盯着谢容华,道:“你也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找你加倍讨要回来的!” 谢容华微微一笑,道:“拭目以待。” 在众人目送之下,却见那兰蕊当真一股脑的冲出了茶楼。沈照影看着谢容华,却见她亲眼见着一个小姑娘,被她逼到绝境之上,义无反顾的去跳水,竟没有丝毫动容之意。 是个棘手的对手,沈照影心中如此评价道。 察觉到沈照影的目光,谢容华回之一笑,问道:“郡主,这兰姑娘可会泅水?” 沈照影深深的看了谢容华数眼,没说话,谢容华对贺兰铎道:“为了保险起见,你带几个会泅水的女侍卫跟上兰姑娘,记得及时将她捞起来。不然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逼死的她呢……” 谢容华虽是对贺兰铎说着话,但目光却是落在沈照影的身上。那双眼清亮如雪,让沈照影莫名的心慌,好像是……她将所有一切都看穿了一样! 此时茶楼中不少好事人跟着兰蕊去清波桥看热闹,许些百姓还是不明所以,见一个小姑娘站在桥上跳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喊救人,便又见几个女侍卫“唰”的一下跳下去将那掉入水中的女子捞了上来。 捞上来的时候,便用披风将她裹的严严实实的,旁人一脸莫名,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跟随在众人身后看热闹的贺兰铎看了歪头看了眼旁边的谢容华,笑道:“如此,也太便宜她了。” 谢容华看着被贺兰府邸侍卫裹在披风的兰蕊一眼,淡淡道:“她又不是罪大恶极之人,今日只是对她小惩大诫一番罢了。” 贺兰铎笑,“你总是这般嘴硬心软……” 谢容华笑了笑,没说话,人群散去,这一场闹剧暂时落幕了。 重新回茶楼这里的时候,谢容华鬼使神差的看了承安门的方向一眼,并没有看到那熟悉的青衣人影。谢容华自嘲一笑,皇家仪仗队已经离开了,他怎么还会留在那。 不过今日放榜,姬桁是否特意是为了她来的呢?不知为何,明知道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猜测,她心中竟生出一种隐秘的欢喜…… 第321章 找人撑腰 此时的承安门附近看榜的众人已经散去,皇家的马车仪仗队也不知何时离去了。 茶楼上,柳阁老还坐在那喝茶,将清波桥的那一幕尽收眼底,满意的点了点道:“这孩子秉性不错。” 肖如凤笑道:“是啊,可惜是个女子,不然依照这谢六姑娘之才,阁老可收为弟子。” “是啊。”柳阁老也是一脸惋惜的说道,“时下对女子约束颇多,不知多少才女埋没在了闺阁之中,若是昔年武惠皇后在时该多好……” 大宸昔年开朝之初,风气却更为开放一些,对女子约束不似时下这么多。在武惠皇后等一应人的努力之下,女子也可以与男子平起平坐,入朝为官。 只是可惜到了后来,儒家学说兴起,礼教严苛,女子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云院长心怀大志,此番大比改革便是她提及的,许能改变些什么。”肖如凤含笑的说道,“只是云院长毕竟身为女子,在朝中人微言轻,届时若是有需要,阁老是否可出言襄助一二?” 闻言,柳阁老斜了肖如凤一眼,了然道:“小子,你这是来套我的话来了?” 肖如凤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此时,谢容华和贺兰铎二人从清波桥回来了。镇南王府丢了这么大的脸面,万幸事情没闹大,当下也不敢找谢容华的麻烦,雇了马车带着被披风裹的严严实实的兰蕊,灰溜溜的离开了。 柳阁老目光从谢容华身上收回,温和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光泽,意有所指道:“那小丫头资质不错,云霄若是能收其为弟子,想必日后会有大作为的。” 肖如凤看着谢容华,叹了口气,心道:岂止是大作为,依照这位惹是生非的本事,一旦进了姒音学院,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也不知,姬桁到底怎么想的! 思索之间,谢容华和贺兰铎已经脚步轻快的回来了,看着柳阁老,颇有些意外,道:“阁老,您还没回去呀。” 柳阁老因为那一幅江山图对谢容华本就欣赏有加,如今见谢容华为人不止是聪慧有余,且秉性良善…… 当然,还好柳阁老心中所想肖如凤并不知情,不然肯定会觉得柳阁老老眼昏花了这是…… 柳阁老如今对谢容华欣赏的不得了,笑问道:“我闲着出来溜达,怎么小丫头你有事?” 谢容华看了眼薛煜和肖如凤,眸光微转,笑的一脸乖巧道:“还真有一事,想请柳阁老为我做主。” “什么事你直说,若有人欺负你了,老夫定然为你撑腰!” 对谢容华认知不深的柳阁老自是一口应了下来,肖如凤和薛煜脸色瞬间变得十分微妙。方才她力怼镇南王府的威风您不是没有看到,就她那样的,谁能欺负她啊! 与此同时,谢家长房内鸦雀无声。 苏解语跪在地上,脸肿的不像话,看起来狼狈极了。但襄阳郡主和谢清嘉犹自还觉得不解气,看着苏解语的目光,似是能生吞活剥了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口口声声和我说没问题,可为什么,三房那两个都中了,谢容华还中了榜首!”襄阳郡主气不平的说道,想到即将要交出去的账房钥匙,一阵心慌。 当日因为安乐伯的事,她得罪了老夫人,不得已将管家的权利移交给了二房。但那没关系,她知道二房除了个谢清敏之外,吴氏是个没用的,等老夫人气消了,风头过去,钥匙迟早要回到她的手中。 但却没想到,这交出去的钥匙如肉包子打狗一样,竟再也回不来。早知道如此,当时她宁可得罪老夫人,也要保住那钥匙。 只是这世间,却没有早知道这三个字…… 此时苏解语一回来就被狠狠扇了好几个巴掌,直接被打蒙了跪在了地上。听到襄阳郡主的责问,道:“郡主,那砚台本来掺了药水,只要两个时辰的功夫,字迹一定会消除的。药水的配方没问题,问题肯定是出在了那砚台上……” 苏解语此时心中一片冰凉,姒音学院的考试资格,是她好不容易才能争取到的,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考败了!怎么会这样,就算她才学不如谢清嘉,但也不至于连榜单都没上啊。 她唯一的机会,就这样没有了。而更让她绝望的是,她最看不起的谢容华,竟然一鸣惊人,夺得了榜首! 明明是一样的地方长大的,为什么,为什么谢容华的命就这么好呢? 但苏解语知道,此时不是自哀自怨的时候,她必须要想办法逃脱襄阳郡主的魔爪。 “郡主您相信我,您交代给我的我从来不会出差错,这药水配置没问题,调换笔墨也没问题,问题肯定出现在了砚台上……那人肯定是没有将药水浸足,所以字迹才没消除……”苏解语慌乱的说道,俨然是在胡乱攀扯了。 襄阳郡主冷冷的看了苏解语一眼,道:“你不要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此次若是我保住了这账房钥匙还好说,如若不然,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阴冷的语气,让苏解语害怕的打了个寒颤。 “将这个碍眼的东西关到柴房去,本郡主不想看到她。”襄阳郡主吩咐秦嬷嬷道。 苏解语哭喊挣扎着,但这个襄阳郡主以及愤怒到了极点,直接命人塞了嘴将苏解语带了下去。 这苏解语之前在谢家好歹也算是有脸面的小姐,如今这般模样和一个疯婆子差不多,算是彻底毁了。 苏解语带下去之后,襄阳郡主方才觉得世界清静了些,疲倦的同谢清嘉道:“清嘉,此事你看该怎么办?” 谢清嘉嫉妒的眼睛通红,咬牙道:“女儿不相信谢容华有这个实力能考入姒音学院,就她那一手字,写的旁人认都不认识,怎么可能还能夺得榜首!” 襄阳郡主眉心微皱,道:“你是说谢容华有舞弊之嫌?” “哼,她素来鬼心思多,也不无这个可能。”谢清嘉冷笑连连,丝毫不相信谢容华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得了姒音学院。 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暗沉的光泽,道:“但我们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查就是!”谢清嘉姣好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她才是谢家最有才学、引以为傲的嫡长女,谢容华这个庶女凭什么爬到她的头上去! 第322章 夺回所有 谢清嘉嫉恨愤怒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同襄阳郡主分析道: “而且这次大比结果有些蹊跷,清雪也就罢了,但那苏解语心思多又是个知道会藏拙的,不至于考不上……” 襄阳郡主眉心微皱,道:“你是说,她们的试卷出了问题?” 谢清嘉微微颔首,道:“有没有问题查查便知道了。” “这倒好办,楚家在朝中有些人手,让他们查下底细不成问题。” 襄阳郡主如是说道,只是她俨然已经忽略了,现在因夜枭被擒而失去宁宜候信任的她,真的能调动楚家的人手吗? “那账房钥匙的问题该怎么解决?”谢清嘉心放下了一半,想到另一件事,眉心又再度皱了起来,道:“依照谢容华那性子,若当真将管家的钥匙交给了她,日后想要拿回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谢清嘉早就嫉恨谢容华一个庶女能够独掌三房的账目往来,若是以后真的让她当了谢家的家,那她还不得怄死! 襄阳郡主冷笑一声,道:“她休想,不过一个庶女,还想着带着三房骑到我的头上不成!” “母亲是想……” “就一个字,拖!”襄阳郡主冷笑道,“就算她再怎么混账,难不成她还真敢逼着我们将钥匙拿出来吗。” “母亲英明。”谢清嘉见襄阳郡主打定了主意是不会将钥匙交给谢容华,这才放了心,恭维道。 此时她们母女哪里知道,谢容华还真敢。 “郡主,老夫人请您去慈心堂一趟。”就在襄阳郡主母女二人沾沾自喜之际,秦嬷嬷匆匆的走了进来,道:“说是……说是柳阁老和阁老夫人过来了。” 此时的慈心堂,老夫人的脸色气的铁青。 简直噩耗一个接一个。 她没想到几个孙女中性格最为不驯、也最为没有前程的一个却中了姒音学院的榜首,这放在别人家是光宗耀祖的事,她却高兴不起来。 谁让她已经和三房撕破了脸,而这个孙女也不受她的控制! 但这事还没完…… 还不等她气顺过来,那个孽障笑吟吟的走了来,竟找她讨要账房钥匙来了。 若是谢容华一人,她打骂一顿,用孝道压过去,直接赖账不认谢容华也不能拿她怎样,可是偏生她来的不是一个人。 一个相府公子、一个大将军,跟着来看热闹,这也就罢了,都是些小辈,但你将那朝中德高望重的柳阁老、阁老夫人请来算是怎么回事? 论资排辈,诰命封赏,阁老夫人的头衔将她压的死死的…… 而当日打赌,立了字据,在柳阁老、阁老夫人的坐镇下,想要赖账都赖不成。 当胆小的吴氏将账房的钥匙一并所有账目交接到谢容华的手中的时候,老夫人没来由的心慌,这个谢家,已经不是她的。而一直被她打压、一直不喜的三房所有人,脱离了她的掌控。 此时柳阁老和阁老夫人只是在谢家坐镇了会儿,很快便就离开了,慈心堂中,只有谢家自己人。 “祖母你也别难过。”谢容华看着脸色惨白的老夫人,指着翡翠和玛瑙手中捧着的账本,道:“这些年公中支出,都是我们三房出的银子,要回这些账本我们只是心理有数而已。父亲素来孝顺,您的一应开支,断然不会缺分毫的。” 但也只是限于慈心堂而已,若是老夫人还想拿三房的银子贴补她的长子,做梦吧! 老夫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谢容华,咬牙道:“你可真孝顺啊……” “本朝以孝治天下,无论是我还是父亲,怎敢不孝顺祖母您呢。”谢容华笑语晏晏,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你别得意!”老夫人此时再也不掩饰眼中憎恨的目光,冷冷的盯着谢容华道:“我既然能将账目交给你,也能将这权利收回,你以后……以后三房,最好不要被我抓住错处!” 谢容华并没有将这十分没有气势的威胁放在心上,嘴角笑意不减,道:“好,有祖母这句话,孙女日后必定战战兢兢的当好这个家,不出一点错。” 老夫人此时真的要被谢容华给气晕过去了。 幸而谢容华也怕老夫人真的气出个好歹,见好就收,带着翡翠和玛瑙离开了。 等谢容华离开之后,襄阳郡主上前,叹道道:“母亲,我就说过那谢容华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您偏生不听。” 老夫人此时总算顺过气来了,听襄阳郡主这般说,瞪了她一眼,道:“罢了,你若是真的聪明,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襄阳郡主被老夫人一阵抢白,脸色也微变。如今到了这样一个地步,不得不承认的是她们两个人都被谢容华一个小丫头算计了…… 她与老夫人斗了半辈子,最终谢容华和三房才是最大的赢家! 三房……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襄阳郡主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 “事到如今,我与母亲相互抱怨也无用,不如一齐联手,对付谢容华这个贱人!”襄阳郡主对谢容华的恨意,比老夫人只多不少。 老夫人缓缓喝了口茶,方才看了眼自己的儿媳一眼,问道:“你想怎么做?” 襄阳郡主微微一笑,道:“说到底那谢容华不过是个庶女而已,却如此大出风头,入了姒音学院又得了掌家的权利,李如兰那边当真能坐的住吗?” 三房内部的矛盾由来已久,这些年一直在冷处理,但只要点燃那个导火索,势必能炸得天翻地覆! 不提这边襄阳郡主的算计,谢容华回到闲云居的时候已经是晚间了。 见缱月在等她,甚是意外。 “缱月师兄,您怎么来了?”谢容华诧异的问道。 缱月笑道:“听说你考上了姒音学院,给你来送贺礼的。” 说着,将手边的锦盒推给了她,打开一看,竟是一个水晶手串,在灯火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谢容华接过手串便就戴上了。 缱月含笑的看着见她这般爱不释手的模样,道:“这可是我和遗风一起挑的,喜欢就好。” 谢容华闻言,看着缱月神情微动,挑眉道:“您这几日和遗风师兄在邺城住的可还习惯,怎么不见遗风师兄过来?” “你知道的,他不大爱见外人,这些时日一直在别苑歇息着呢。” 但谢容华敏锐的感觉到,她提及遗风的时候,缱月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第323章 王妃兰氏 今日放榜,在承安门附近茶楼中不少看热闹的人,关于镇南王府的姑娘跳水的消息不过半日便在邺城传开了,听说是与那谢六打赌输了。 镇南王一家人久居临州,方才回邺城,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出名的,昔年英明神武的镇南王因此事倒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闲谈。 此时的镇南王府书房中,王妃兰氏哭的梨花带雨,“王爷,阿蕊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竟被她逼的当众跳水,以后还怎么做人啊,这谢家未免欺人太甚了!阿蕊可是妾身唯一的侄女啊,您一定要替阿蕊做主啊!” 镇南王见兰氏哭的甚是可怜,连忙将她扶了起来,道:“你身子弱,可不能哭坏了身子。” 兰氏抽抽噎噎的站了起来,镇南王神情冷峻,吩咐心腹道:“你去查查看,这谢六究竟是何方神圣,天子脚下,如此仗势欺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心腹领命退了下去,镇南王好一阵软语方才安抚好了兰氏,就在此时,外面有人求见。 兰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十分识趣的说道:“王爷有要事忙,妾身就先告退了。” 镇南王微微颔首,兰氏方才出来,却见求见的不是别人,正是镇南王的左膀右臂曾风。 见是他,兰氏美眸中闪过了一抹深思,自从回邺城之后王爷行事就有些古怪,看来是要身边的人多留些心眼了…… 曾风进来行礼之后,镇南王淡淡道:“起来吧,事情查的如何了?” 此时的镇南王不复在兰氏面前的柔情小意,神色严肃。 曾风回道:“苍墨渊那边,尚且没有回信……” 闻言,镇南王微微叹了口气,刚毅的面容闪过了一丝怅惘的神色,道:“这么些年过去了,竟一点线索都没吗……” “王爷不是已经托付安王殿下去查了么,毕竟安王殿下那边行事比我们方便一些,想必不日就能有小世子的消息了。”曾风跟随镇南王多年,知道此事一直是他的心病。 镇南王如今府中只有一位郡主,也不肯听从族中长老的,过继一个儿子为世子,还不是因为一直等着那个流落在外的小世子。 只是那个世子的身份在明面上说不过去,真的将他接回了王府,王妃会愿意吗?不过王妃素来温婉大度,想必也能理解王爷的吧。 一阵静默中,主仆二人都各有所思。 缱月眼中的异样并没有能瞒的过谢容华的眼,沉默了片刻之后,谢容华道:“师兄们对我有救命之恩,此番来邺城,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就是。” “那是自然。”缱月喝了口茶,掩去眼中的不自然,道:“师兄还能和你客气不成。” 谢容华眉心微皱,但缱月却将话题又转移开了,笑道:“不过你们邺城的小姑娘可真是有趣,前些时日遗风上街买点心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姑娘缠着他问姓名,到了后面,两人还动手了呢。” 谢容华原本想着心事,听到缱月如此说,心中莫名说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此胆大妄为,见着长的好看走不动道,像个登徒子一样问人家姓名的,谢容华就认识一个! “该不会,遗风也还手了吧?”谢容华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遗风的性格,他素来不是怜香惜玉的。”缱月含笑的说道,“后来还是那姑娘府上的侍卫过来才作罢,看样子,那姑娘好像是武官的女儿……” 说着,缱月方才察觉到谢容华神情不对,问道:“该不会,那位姑娘你认识吧?” 谢容华捂脸,痛苦的点了点头。 缱月忍笑道:“原来如此,果真是……” 物以类聚啊! 为了顾及谢容华的面子,缱月没将余下的话说完,体贴的说道:“如此说来,那是遗风冒犯了,下次有机会让他请你们吃饭赔罪。” 谢容华讪讪,道:“赔罪就不必了,我怕他们再见面会打起来……” 二人说了会儿闲话, 缱月喝了盏茶便就离开了,谢容华一时间也摸不准他来的目的是什么。思索了片刻,还是唤来赵武吩咐道:“你同梁园说一声,注意点我那两位师兄,尤其是遗风,别一个冲动直接跑去镇南王府了……” 遗风与镇南王府之间的恩怨太复杂了,虽暂时不知遗风缱月二人来邺城的目的是认祖归宗还是其他。但如今镇南王在邺城,若是碰到镇南王府的人,谢容华担心遗风会吃亏。 谢容华素来护短,怎会容忍自己的人被欺负呢!尤其是那沈照影姐妹二人,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不过……除了镇南王府之外,谢容华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姬桁与苍墨渊的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按照谢容华的记忆,镇南王交出兵权之后,虽时不时的会奉旨回京小住,但是在惠帝的压制之下,一直做个安安分分的王爷,根本就没有什么权利。 前世,苍墨渊可是被朝廷重兵围剿,损失惨重。 苍墨渊地处险要,且在江湖上地位斐然,能够有如此实力重创苍墨渊的,也只有他了…… “希望是我多想了吧。”谢容华长长叹了口气道。 如今显然是多事之秋,虽然已经成功了进入姒音学院,拿到了谢家的账本,但谢家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已经将她们逼到穷途,就怕她们狗急跳墙。 而雪衣候府的事尚且没什么眉目,又多了苍墨渊的人,幸而八月份姒音学院才开学,让她有时间将事情处理清楚。 “总归会好起来的……”谢容华最终对自己如是说道。 如今谢家的账房钥匙、账单、地契都捏在了她的手中,至少谢家三房不会重蹈前世悲剧,辛辛苦苦积累下的财产,不会被那些贪婪小人瓜分,重蹈前世悲剧! 次日一早,谢容华早早起来去了库房,打开了自己的宝贝箱子,里面都是亮晶晶的宝石。各种颜色的宝石装满了整整一小箱子,里面有价值连城的翡翠石,也有寻常的水晶石,无一例外都是谢容华这些年手机,十分喜欢的。 这些珍宝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谢容华捧着藏了这些年的宝贝,恨不得上去亲几口。但想到正事,还是从这些宝石中抓了一把放在了一个沉香木的匣子里,一把不够装满,她又忍痛抓了半把进去…… 这可都是她的宝贝啊! 肉痛了半天,才将锦匣关好,道:“翡翠,让赵武备车,我们送谢师礼去……” 第324章 谢师之礼 此时的安王府,肖如凤抱着留墨。 前些天肖如凤不小心踩碎了踏雪喜欢的翡翠石,所以这些天踏雪都不怎么搭理肖如凤。每次肖如凤来了,就黏在姬桁身边不走,对于这只记仇的猫儿,肖大公子也很是无奈。 肖如凤问姬桁道:“遗风如今就在邺城,你打算何时告诉镇南王?” 姬桁眉心微皱,片刻之后方才道:“他们父子,并无相见的必要。” “这可不是你所能做决定了。”肖如凤伸了个懒腰,道:“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还是由他们自己处置才好。” 姬桁无奈了叹了口气,微微颔首。谁能想到,时间的事竟如此巧合,镇南王一年才回一次邺城,偏偏遗风这个时候出山,当真这就是宿命吗……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有侍从回话道:“谢姑娘来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还是肖如凤反应快,抱着一把扔了留墨抱着踏雪躲到了屏风后面。而此时,谢容华已经到门口了…… 被扔蒙圈的留墨看见谢容华瞬间反应了过来,“喵呜~”一声,直接扑向了谢容华,亲昵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待在肖如凤身边的不情愿。 这些时日在敛芳台,姬桁为了避免谢容华同留墨玩的忘记学习,一直将留墨拘在魏管家那里。谢容华许久没见到留墨了,一看到它瞬间就扑了上去抱着留墨蹭啊蹭的。 一人一猫,倒像是久别重逢的故意…… 被忽略的安王殿下眉心跳了跳,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谢容华和留墨同时扭头不解的看着他,神态动作,出奇的一致。 安王殿下淡淡的看了留墨一眼,道:“别抱着它了,仔细身上沾了毛。” 此时已经入秋,猫儿开始脱毛了。 谢容华今日穿的是新做的衣服,便将留墨放,揉着它圆乎乎的脑袋道:“怎么这么快就脱猫、毛了,是不是小鱼干吃少了呀~~” 说着,从荷包里云姑姑做的掏出了香喷喷的小鱼干。 “喵呜~”一声猫儿兴奋的叫声,不像是留墨叫的,谢容华有些疑惑的看向了屏风后面,不解问姬桁道:“王爷,您又养了一只猫。” 姬桁顺着谢容华的目光,淡淡的看了屏风后一眼,屏风后肖如凤手忙脚乱的抓住踏雪的尾巴……这只高傲的猫儿,怎么见了谢容华那么亲? “没有。”姬桁淡淡的说道,神情平静依旧,“你听错了。” “啊……”谢容华有些疑惑,但此时留墨已经馋兮兮的看着她手中的小鱼干,谢容华连忙递给了它一块。 小鱼干的刺都剔除干净了,炸的酥酥的,留墨吃的很是喜欢。 姬桁见小丫头的注意力都被猫儿给吸引了,眉心微皱,屈指扣了扣桌子,道:“你今日来,是专门给留墨送小鱼干的?” “当然不是。”谢容华回神,将那精致的紫檀木匣子放到了桌上。 不过巴掌大的匣子,看起来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 姬桁微微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当然是谢师的礼物了!”谢容华亮晶晶的眼看着姬桁,像只摇着尾巴的猫儿,对姬桁道:“王爷不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这些时日谢容华每日来王府学习,无形之中拉拢了两个人的距离,所以对姬桁说话的时候也不似以前那般生疏了。 姬桁有些不解,打开一看,却见竟是满满一匣子的宝石,各种颜色的都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世间再美丽的宝石,都不及她那明亮的眼眸…… 看着她那明媚的笑意,姬桁不由微微恍神。 而在此时,留墨看到那漂亮的石头,“嗷呜”一声直接放下了啃了一半的小鱼干要扑上去了,但在它碰到那亮晶晶的宝石之前,一双大手无情的“啪”的一声将匣子合上了。留墨的一只爪子,还搭在匣子上面,墨绿色的眼巴巴的望着他,而某人面无表情道:“留墨,下去。” “喵呜~”留墨摇着的小尾巴瞬间垂了下来,但被姬桁冷淡的目光一扫,委屈的跳下了桌案,钻到了谢容华的怀中去了…… 谢容华摸着留墨的脑袋笑的不行,道:“王爷,留墨喜欢这些小玩意,您就让它玩会儿呗。” “不行。”姬桁语气淡淡,看了留墨一眼,说的那个义正言辞:“不能将它惯坏了。” 谢容华倒也没多想,她还要去铺子里,将东西送给姬桁之后便告辞了。 姬桁也怕她待久了屏风后面踏雪就按捺不住了,便微微颔首,道:“八月便就去姒音学院了,这几天你少招惹些是非。” 安王殿下知道某只那惹是生非的体质,让她不招惹是非不闯祸是不可能的,只好让她尽量收敛点。 谢容华本就做贼心虚,她一时间当姬桁意有所指的在警告她,只是不知姬桁说的是镇南王府的事还是为了夜枭的事,虚心的应了下来,便想就走,却被姬桁叫住了…… “怎么了?”谢容华不解的看着他,姬桁指了指她的衣袖。 却见那墨绿色的衣襟上沾了好几措黑色的猫毛,谢容华无奈的拍拍,问道:“王爷,我身上还有吗?” 姬桁摇了摇头,谢容华指着姬桁那青色的衣摆,也笑道:“您身上也沾了些……” 不过,姬桁衣襟上一撮撮的猫毛,是白色的?谢容华疑惑的看了留墨一眼,又看了眼屏风后面,心中虽有些不解,但看着姬桁波澜不惊的神情,还是按捺了下去。 而在谢容华前脚刚离开,屏风后听到一声惨叫……一道白影向箭一般射蹿出来,但谢容华已经离开了。 踏雪气哼哼的冲着肖如凤“嗷呜”了一声,屏风后肖如凤捂着脸走了出来,一脸无奈道:“小祖宗你这一爪子下去,可知要伤了多少女儿家的芳心么。” 踏雪依旧很生气,对肖如凤龇牙咧嘴的。 姬桁见肖如凤如此惨状,十分没有同情心的勾了勾嘴角,从匣子中取出了个绿宝石给垂头丧气的踏雪。 踏雪很快就被新玩具吸引了,瞬间来了精神,冲着姬桁高兴的摇着尾巴。 倒霉的肖公子被这一人一猫如此欺负,只有无奈叹气的份,不过…… 肖如凤的目光落在那装满各色宝石的匣子上,挑眉道:“这谢六姑娘竟送你如此珍贵之物,看来她对你不一般啊……” 姬桁没说话,只是微微勾起的嘴角显示着他愉悦的心情。 她送给‘君子樗’的是一朵芍药,而送给他则是一匣子宝石,他们二人的在她心中的地位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第325章 两国联姻 谢容华来琳琅阁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对面的八宝阁,却见大白天的,八宝阁大门还是紧闭的。 “别看了,八宝阁关门了。”梁园懒洋洋的声音道,自从镇南王府被姬桁捞出来后,梁园不知为何,一直没什么精神。 许是觉得自己又欠了陆蝉知一次,心里不舒服吧。 谢容华奇道:“这是何时的事?” 要知道,四海商行遍布东陆,名下的商号无论是做什么生意,都能做的风生水起,根本不存在关门这一说…… 梁园道:“就是当日卿如晤拿了孔雀翎之后,次日这八宝阁就关门了。”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道:“这君子樗和卿如晤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昔年在西燕的时候,他们二人可都是辅佐西燕女帝登基的功臣。 “深仇大恨倒算不上,我倒是觉得,此番在邺城,他们二人利益相争上是有所冲突。”梁园意味不明道。 谢容华疑惑的看着梁园,却见梁园叹了口气,道:“平时你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遇到君子樗就变得如此迟钝,你为何与他们两个人纠缠上的……” 梁园一席话,让谢容华顿如醍醐灌顶,“雪衣候府?” “不……还有四国谱!”谢容华神情认真的说道。 雪衣候府四国谱,便就是所有一切纷争的源头。 梁园见谢容华总算反应了过来,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也别犯迷糊了,这几日西燕的使臣就要回去了,一揽芳华和卿如晤那边举动十分诡异的很,你可小心些别着了他们的道。” 谢容华无奈的看了梁园一眼,道:“如今我私下与他们并无来往,能着什么道。不过西燕使团要回去,卿如晤岂不是也要回西燕了?” “不,他要留在邺城。”梁园面无表情的说道,谢容华听的一脸莫名,“他还留在这里干嘛?” “和亲。” “噗嗤”一声,谢容华将口中的茶水尽数的喷了出来,梁园一脸嫌弃的看着谢容华。 谢容华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西燕女帝,舍得留卿如晤在大宸和亲?” “嗯?”梁园疑惑的看着谢容华,道:“西燕那边自是舍不得如此人才留在大宸,只是让卿如晤留在这里挑选合适的人选。就算是卿如晤和亲,也只是在世家女子或者郡主公主之间挑选,随他去西燕的。” 谢容华了然,道:“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卿如晤暂且还是留在邺城了。” 话音落下,却见梁园一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谢容华不解问道:“怎么了?” “你这样……该不会又看上了卿如晤吧?”梁园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谢容华好悬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狠狠的瞪了梁园一眼,道:“你胡说什么呢。” 梁园摸了摸鼻子,讪笑的看着谢容华……毕竟如今坊间关于谢六姑娘朝秦暮楚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听多了,就连梁园都不由开始怀疑是否真的。 谢容华无语了半响,方才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卿如晤近些时日与安王府似乎来往十分频繁,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昨日放榜卿如晤竟和姬桁在一起,让谢容华十分意外。 梁园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忽而道:“你担心安王被他算计?” “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谢容华避开梁园探究的眼神,道:“姬桁这只老狐狸……他们谁算计了谁都不一定呢。” 梁园深深的看了谢容华数眼,并没有拆穿她,片刻之后,梁园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对了,这几天我一直盯着安王府一揽芳华,倒真让我盯出一点线索来。” “你盯着他们做什么?”这是谢容华第一反应,然后看着梁园黑着的脸色,连忙反应过来,问道:“额……你查出了什么线索?” “哼。”梁园重重的哼了一声,看了谢容华一眼,决定不予她一般计较! 然后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道:“我发现……四海商行的掌事竹隐,时常出入安王府。” 梁园话音落下,果见谢容华的神情立即变得认真了起来,道:“竹隐?你确定没看错?” “那是!”梁园扬了扬下巴,道:“那竹隐功夫好,人又警觉,我可是拿出了看家的本事跟踪的。你可别小看小爷,昔年我与陆蝉知在师傅门下学艺,论追踪之术,陆蝉知都对小爷甘拜下风的,所以你以后查什么找小爷就是……” 梁园十分得意的说着,却见谢容华竟在走神,当下皱着眉道:“哎……你想什么呢……” “你说吧,我在听呢。”谢容华笑着道,但是那语气特别的敷衍。 梁园不满的看了谢容华一眼,此时谢容华也是满腹心事,哪里还顾得上安慰梁园…… 竹隐她是在君子樗身边见过的,那可是君子樗的心腹,为何会频繁出入安王府? 难道姬桁并没有信守当日承诺,实际与四海商行又来往? 毕竟前世的时候,素来籍籍无名的安王殿下,暗中养了那么多兵马,军需又是从哪里来的…… 可若是姬桁真的与四海商行有合作,那又为何接受了她的投诚?而且……姬桁在言语之间,对君子樗的不满是显而易见的。不然也不会在言语之中,数次试探他们谢家与君子樗以及四海商行的关系,不就是在提防着君子樗,怕她的投诚没有诚意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纵使聪慧如谢容华,一时间也糊涂了。 蓦地,谢容华忽然想到了今日藏在屏风后的那一声猫叫,莫非……不是她的幻听,屏风后真的藏了人! 一时间梁园见谢容华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变的厉害,不解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不舒服?” 谢容华堪堪回神,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看着梁园一脸疑惑的样子,谢容华迟疑了会儿,还是开口道:“你说……为何君家家主从来都不以真面目示人?” 梁园愣了会儿,不明白谢容华为何又要重提此事,道:“这是君家的规矩了,旁人也不知情。” 谢容华便没在多说了,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第326章 缜密心思 这一日天气正好,兰生十分惬意的在园子里晒着银子。 身为四海商行的掌事,唯一的技能就是赚钱,不断的扩充铺子。但他们的先生竟将四海商行所有的商铺从邺城撤了出去,为的就是不与那位谢六姑娘争生意,这是何等的……色令智昏啊! 兰生心中“啧啧”直叹,不过他也乐得清闲。不过这一种悠闲维持没有多久,当看着竹隐拿着拜帖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一种微妙的同情,兰生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是谢六姑娘让人送来的帖子,约你明日花前月下,去醉花荫一聚。” 兰生手中的银子险些没被他捏碎,对于这位谢六姑娘兰生别的没有、最深的印象就是他莫名几次被罚银子,都是因为她。是以拿起帖子,当机立断道:“这帖子我可收不了,还是进城送给先生,让他决断吧。” 半个时辰之后,谢容华亲手写的拜帖送到了姬桁的书案前。颜体的字迹,笔力虽然有些稚嫩,但依稀与姬桁的笔法有些相似,而最主要的,是在拜帖末梢的位置别出心裁的绘了一朵芍药花…… 一旁与姬桁议事的肖如凤见此轻“咦”了一声,奇道:“前些时日这位谢六姑娘可是摆出了要与君子樗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怎么如今又要约去琴楼听琴,很是奇怪啊……” 姬桁抬眸看了眼墨绿色的拜帖,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的神色,道:“显而易见,这是一个鸿门宴。” “啊?”肖如凤疑惑的看着姬桁,却见姬桁淡淡的扫了肖如凤一眼,在那清冷无波的目光下,肖如凤莫名觉得脸疼。 昨日踏雪挠他的一爪子可不轻。 “她已经起疑了。”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险些让肖如凤惊呼出声。 “她该不会怀疑你就是……” 姬桁微微叹了口气,那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肖如凤不敢置信道:“不过是一身猫叫而已,她怎么会……” 姬桁淡淡的看了肖如凤一眼,当然不止是因为昨日踏雪的那一声猫叫,从一开始,‘君子樗’和姬桁一前一后出现在邺城的时候,那时的她已经起疑送香试探。 小丫头年纪虽小,但心思缜密,观察入微,这些年就算有人同时见过他这两个身份,可是从未有人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却没想到,不过第一见面,她便就已经生疑。 后来他调换了香料,暂时打消了她的疑虑。但是相处的越久,关系越亲密,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何处露出了什么破绽,又什么时候被小丫头发现了…… 姬桁没说话,只是冷淡的眼神,让肖如凤心底一阵发虚。 他想到上次失误让踏雪跑到安王府的事,笑得有些讪讪,道:“那该怎么办?” 这帖子都送到了一揽芳华,是去,还是不去? “就说近日事情商铺事情多,我不在邺城。”姬桁淡淡的吩咐竹隐道,竹隐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应声下去。 在竹音离开之后,肖如凤有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的看着姬桁,叶羽道:“没想到你竟还会有逃避某个人一天。” 原本肖如凤只是简单的打趣姬桁一声,没指望着姬桁会打理他,却没想到,姬桁闻言,忽而开口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 听到姬桁的话,肖如凤十分的意外……毕竟如他们这样的人,位于权势的漩涡中心,算计着是江山皇权,‘软肋’两个字,本不该存在的。 心中一阵感慨之后,肖如凤不由轻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道:“你若是兰生去,不也可以打消她的怀疑么。” 依照谢容华的性格,一旦起疑势必是要探查到底的,姬桁能拒绝得了第一次,却躲不过第二次,能够一劳永逸的,那就是让谢容华死心——面具下,看到两张迥然不同的脸。 但姬桁不愿。 他也是存着自己的私心的,就算知道小丫头昔年情窦初开的对象是那个人,但是这些天在邺城与她朝夕相处,送她明珠哄她开心的人,是他! 肖如凤看着姬桁神情变幻的样子,张了张嘴,将余下劝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谢容华收到一揽芳华回信的时候,气的直接砸了一个算盘!不过……君子樗避而不见,更加说明了其中有猫腻。 心中存着疑,但一时间君子樗在一揽芳华不出来,谢容华也进不了戒备森严的一揽芳华,只得作罢。 而这几日,镇南王府那里也没什么动静,难得得了一些空暇,谢容华将心思落在了整理账目上了。 谢家的这些账目都是陈年烂账了,一时半会儿也清算不干净,这几日谢容华忙的焦头烂额的,倒也不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攘外先安内,正好借着这些时日将谢家内部的事情好好整顿一番,等她去了姒音学院,也不至于后院起火! 这一日,谢容华将账目大致的整理好之后,便让玛瑙请了谢清言来。 谢清言拎着两盒糕点两,见一桌子的账本都快要将谢容华埋进去了,旁边还有谢家的管事捧着账本。 谢容华拿了账房钥匙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账房里的人换成了自己的人。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丝毫不给襄阳郡主和老夫人的面子,令人咋舌。 如此大的动静谢家人心惶惶,但这些下人们都知道,谢家的天,变了…… 谢清言见谢容华在和他们对账,脚步微微顿了顿,道:“六妹妹原来您在忙呀,那我晚些过来。” 说着正准备离开,却被谢容华叫住了,笑道:“二姐姐,这都是咱们府中的管事对的府上的账目,你也一齐来听听吧。” 谢清言见谢容华这般说,一头雾水的坐在了谢容华身边…… 谢清言看着捧着账本的账房先生微微有些不解,却见谢容华将账本推到了谢清言面前。 “容华,你这是做什么?”谢清言一脸不解。 谢容华笑道:“平日里铺子里的账本本来就多了,如今祖母将家中的事交给我打理,我实在忙不过来,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谢清言这才反应过来,道:“啊,容华,你该不会让我管账吧?” 谢容华淡淡一笑,微微颔首。 第327章 分权清言 “这个我可不行……”谢清言连连摆手道,拒绝道:“你是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 谢容华可不容谢清言拒绝,她早就将一应东西安排好了。 “这都是咱们家中的一应开支,江左那边的账本还是由我来对接的,旁边的何账房虽然年纪轻,但是咱们铺子里的老人了,如今我借了他来做咱们府上的账房,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他,再不济来找我就是。” 谢清言性格本就弱势,听谢容华这般一说,一时间也不好拒绝,稀里糊涂的便接过了何账房手中的账本。何账房本是跟在谢蕴身边多年的老人,对谢蕴忠心耿耿,素日里账本的事都是由谢六姑娘出面处理,虽听说过有位二姑娘,却鲜少见过她,约莫是谢清言自小养在李氏膝下的缘故。 谢蕴身为世家子弟,却选择了为名流清贵、世人所不屑的商途。如此叛经离道之举,听说昔年惹的族中险些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剔除。 后来谢蕴在外面闯荡了些明堂出来,解决了谢家一个大危机,族中长老方才重新接纳了他回谢家。谢家的商铺越做越大,但是谢蕴似是没有想让自己的嫡子嫡女接手自己生意之意。 约莫是他吃了太多世人偏见的苦头,所以对于自己一对儿女并没有特别的要求。而带着谢容华在生意场上,也属无奈。 毕竟那样的出身,注定着她不能如谢清言那般循规蹈矩的做个大家闺秀,一生平安顺遂。不过也还好,谢容华素来有志向,在经商之事上十分有天赋…… 如今见谢容华竟分一部分的账目给谢清言管理,何账房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六姑娘这是想要分权?不过这毕竟是主人家的事,他也不好多问,便十分尽责的和谢清言交代账本上的一些问题。 午膳的时候谢清言留在闲云居吃的,直至日暮时分才回去。纵使谢清言生性聪慧,但听了一天的数字账目,难免有些头晕眼花。 她似乎能理解,六妹妹在课堂上打瞌睡的心情了…… “辛苦先生了,这段时日二姐姐有什么不会的地方,还请先生多多提点。”谢容华在谢清言离开之后,含笑的说道。 谢容华从十四岁开始便慢慢接触生意场上的事,这管账的本事是无师自通的,她想教也教不了谢清言,便只好想了个折中的本事,让何账房调到谢家来。 何账房笑道:“六姑娘客气了,这本是小人应当做的。只是这家中的账目,三爷一直是让您打理的,为何要让二姑娘来接手,莫不是三爷的意思?” “不是父亲的意思,是我想这么做的。”谢容华喝了口茶,淡淡道:“如今我将家中的事都揽在了过来,您是知道我的身份的,若一人独掌大权,未免会惹人非议。但夫人那边……” 李氏对她的成见颇深,又怎会接受她的‘施舍’,顿了顿,便道:“只好辛苦二姐姐了。” 如今三房落在旁人手中的东西谢容华在一点点的收回来,弥补给谢清言他们! 不消半日的时间,谢家便知道了如今谢家是谢容华和谢清言姐妹二人管事。 消息传出,失了权势的二房吴氏不甘心的恨恨道:“论资排辈,三房也骑不到我们的头上。谢容华也就算了,自小跟着谢蕴做学了一肚子的心眼,那谢清言一个呆木头,有什么本事管这个家!” 吴氏是尝了管家的甜头的,但如今乍然失势,心中不服气也是自然。但她也只敢在暗中叫嚣,毕竟谢容华为了让谢清言能够顺利的接手谢家的账目,将自己身边的云姑姑指派给了谢清言。 比起吴氏的暴跳如雷,谢清敏倒是十分淡然的而后者茶,吴氏更加坐不住了,道:“你看你,考了个姒音学院有什么用,还不如三房那边实在的好处。要我说,你与那谢容华交情不是不错么,让她匀些好处给你如何……” 谢清敏心中冷笑,她这个母亲小门小户出身的,眼界也狭窄的很。谢家管家的权势算什么,只要她进了姒音学院,寻了一门好亲事,还怕压不过她们! 虽心中如此想着,但面上谢清敏还是道:“长房与三房素来水火不容,如今谢容华如此得意,长房不会没有任何动作的,母亲且等着吧……” 如谢清敏所料,长房的襄阳郡主得了消息冷笑连连:“她倒是会使手段收买人心。” 谢清嘉黛眉轻蹙,道:“母亲,如今她将谢清言推了出来,我们之前的计划,怕是不管用了。” “怕什么……”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缓缓开口道:“谢容华虽想拉谢清言一把,但有的人可不会承她这个情呢!” 不等谢清嘉细想,便听襄阳郡主声音沉沉,问一旁的秦嬷嬷道:“姒音学院那边查的怎么样?” 秦嬷嬷眼中闪过了一丝为难神色,道:“回……回郡主,奴婢还在查。” 襄阳郡主眉心微皱,道:“不过是查个试卷罢了,怎么要费这么大工夫。宁宜候府这些年养的人,都是白给的银子吗!” 只收银子不办事,真的是可恶至极。 秦嬷嬷犹豫了会儿,还是道:“郡主,如今……如今我们已经调动不了侯府的人了。” 闻言,纵使是襄阳郡主,心中也不由大骇,道:“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又是楚贵妃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提及楚贵妃,襄阳郡主恨的咬牙切齿的。此次姒音学院大比,楚玲珑也中了。 虽是末梢的位置,但进入姒音学院,楚贵妃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将楚玲珑定下来。四皇子府与宁宜候府联姻,亲上加亲,那么她呢? 有那么一刻,襄阳郡主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只不过是宁宜候府,随时可以舍弃的一枚棋子罢了。 而秦嬷嬷接下来的话,映证了襄阳郡主的预感。 “并非是楚贵妃,是侯爷的意思!”秦嬷嬷看着脸色惨白的襄阳郡主,长长叹了口气,忍不住道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郡主,往后宁宜候府,我们是靠不住了。您……可要为公子姑娘的前程好好打算啊。” 襄阳郡主脸上血色殆尽,垂眸掩去了眼中的惊涛骇浪,一旁谢清嘉鲜少看到自己的母亲有着如此脆弱的一面,竟一时间也不敢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襄阳郡主方才缓缓睁眼,道:“父亲如此对我,是为了夜枭的事?” 秦嬷嬷回道:“是,也不是。除了夜枭这一桩事外,不知谁将大姑娘与四皇子来往的事捅到了侯爷面前。,侯爷就……” 秦嬷嬷余下的话没说完,襄阳郡主已然明白了,当初那一步棋是一步错,步步错…… 第328章 李氏找茬 此时的闲云居,入夜之后方才安静下来。 谢容华沐浴后懒懒的抱着竹枕乘凉,翡翠帮一面帮谢容华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一面回道:“长房那边似乎是起了疑心,这几日一直在姒音学院查四姑娘和苏解语的试卷。” “可查到什么了?”谢容华懒洋洋的问道,不甚在意。 翡翠抿嘴笑了,道:“没呢,襄阳郡主的人找的是宁宜候府的门生,用了不少银子但都被他推脱掉了。如今长房那边也约莫明白了,候府的路子是再也行不通了。” 谢容华冷笑,道:“我这位大伯母最会算计人心,一面算计着想要谢清嘉嫁给姬殊成为尊贵的皇子妃,一面又算计着自己的母族,还想让母族的势力为之所用,殊不知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如今襄阳郡主在谢家的臂膀被姑娘折断,外面又没有宁宜候府的支援,咱们也算能高枕无忧了。”翡翠松了口气道。 这些年来,谢容华在襄阳郡主的陷害下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大局已定,谢容华已经入了姒音学院,没什么可以阻碍得了她了…… “尚且不可大意。”谢容华起身,道:“襄阳郡主城府极深,还有一个谢清嘉不是省油的灯,还是要警防她会反扑。” 翡翠疑惑的看着谢容华,却见谢容华嘴角噙着冷笑,道:“如今襄阳郡主已是穷弩之末,定然会死咬着此次大比文试的事不放。为了避免她们在此事上做文章,你要尽早查出究竟是谁,做的那药砚!” 谢容华听说过,有特殊的药方浸泡之后的砚台,会使笔墨字迹消失。但也只是在古书,记载而已,这个法子会的人极少,究竟又是谁在暗中帮襄阳郡主呢? 就在思索之间,便听外面一阵喧哗,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道:“让谢容华滚出来见我!” 谢容华与翡翠相互对视了一眼,起身随手披了件外衣,一出门却见气势汹汹过来的不是别人,竟是李氏! 李氏都多少年没出蒹葭苑了,谢容华乍然见到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一道尖细刻薄的声音道:“六姑娘,你这衣衫不整的就出来见夫人,一点礼数都不懂。” 阴阳怪气的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氏身边的连心! 谢容华扬了扬眉梢,道:“我在自己的房间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倒是姑姑您,没有通传就直接闯了进来,这也是您的礼数所在?” 连心被谢容华一阵抢白,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冷笑道:“早就听说六姑娘伶牙俐齿,奴婢算是领教到了。” 谢容华懒得搭理她,转而看向坐在主座上,一言不发的李氏,道:“夫人深夜前来,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李氏没说话,只将一叠子书兜头摔到了谢容华的脸上,却见那不是别的,竟是一叠账本,兜头怒骂道:“你自己行事不规不矩,声名狼藉也就罢了,休想带坏我的清言。” 谢容华看着怒气冲冲的李氏,眉心微皱,她虽早知李氏的性格有些刻板,却没想到迂腐到如此程度,道:“夫人我这也是一片好心,我让二姐姐的管的是家中的内账,对账的也是家中的丫鬟婆子,怎的就坏了二姐姐的名声了。” “一片好心?”李氏以一种讥诮的眼神看着谢容华,道:“你自己在园子里藏着外男,每日怂恿着他与清言厮混,是何居心!” 谢容华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氏,她……她什么时候藏外男了? “我看你就是看不得你姐姐好,想要毁了她的清白。”李氏见谢容华沉默不言,便以为谢容华是默认了,一腔怒火,今日全部都被勾了上来,厉声道:“到底是教坊养出来的东西,和你母亲一样,心思恶毒、不知廉耻!” 一番话,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狠狠的割着谢容华的血肉。 谢容华双手握拳,长长的指甲陷入手心之中,目光幽幽的盯着李氏,道:“还请夫人,您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烛火下,那双眼目光幽幽,如同黑夜般浓郁的眼眸中有流光暗转,让人胆颤心惊。 “和你母亲一样……” 李氏话还没说完,便听一阵怒喝,道:“闭嘴!” 虚掩的门从外被人踢开,竟是谢蕴来了!谢蕴清俊的面容隐忍着怒气,生平第一次对李氏呵斥道:“你闹够了没。” 李氏看着谢蕴,先是十分意外,紧接着眼中嘲讽之意更浓,道:“我闹够了没?我为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还不行么,你就这般护着这个野种祸害我们吗!” 谢蕴压抑着怒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道:“容华不是那样的人。” 李氏冷笑连连,纵使是在与谢蕴的争执之中,声音依旧冰冷平静,淡然道:“这些年她在邺城的名声如何你比我清楚,不过区区一个庶女,还以为考上了姒音学院便能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做凤凰么,做梦吧!庶女,终归是见不得光的庶女。” “李如兰!”素来从容的谢蕴气的眼底一片通红,李氏缓缓站了起来,以一种讥诮的眼神看着他,道:“你要护着她我也不多说,但她若是敢起歹心,害我的清言,我必让她生不如死。” 在那样冰冷讥诮的眼神下,谢蕴滔天的怒火似是被一盆冰水给浇灭了,紧接着生出一种无力感,道:“清言,也是我的女儿……” 又怎么会伤害她呢? 李氏冷笑,道:“你也知道你还有一个女儿啊。” “我……”谢蕴想要解释,但李氏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直接带着连心离开了。 月色清冷如霜,李如兰转身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的冰冷与决然,这一切的一切,他们怎么会成了今日这样呢? 那一刻,人前意气风发的谢三爷,看起来竟是如此的颓然…… “父亲……”谢容华的声音,将谢蕴从思绪中唤回。 烛火下,看着那一张熟悉的面容,谢蕴微微叹了口气,道:“今日让你受委屈了,她……” 谢蕴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 谢容华反过来安慰谢蕴道:“父亲放心,我知道其中是有小人挑拨,夫人才会如此模样,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到底她对李氏有所亏欠,看在谢清言的份上不会对李氏做什么,但那挑拨离间的小人,她绝对不会放过! 第329章 生性疏阔 夜色已深,长房中襄阳郡主正在与谢清嘉下棋。 她一共两女一子,长子和他父亲一样庸碌无为,听话有余而聪慧不足;次女性格刁钻蛮横,一无是处。唯有长女,性格最为肖似她,是以母女感情最为亲近。 有时她也在想,如此看重长女,些许是想在她身上,弥补昔年的遗憾…… 母女二人一局终了的时候,秦嬷嬷进来回话道:“郡主,李氏已经回了院子里……” “这就回去了?”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遗憾的神色,道:“这李如兰是越发的不中用了。” 本以为还能看一场好戏呢。 秦嬷嬷回道:“原本那边闹的挺厉害的,但没想到三爷会突然回来了,李氏被他呵斥了回去。” “谢蕴……”襄阳郡主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色彩,不过因一旁谢清嘉在,很快神色恢复如常,冷笑道:“这些年他将这个庶女宠的无法无天,如今连自己的发妻面子丝毫都不给……” 说到此处,襄阳郡主颇为解恨道:“李如兰啊李如兰,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一旁的谢清嘉并不知襄阳郡主为何会如此神情,但秦嬷嬷却是了解的,生怕露了什么破绽,提醒道:“郡主,那李氏那边都拿六姑娘没办法,难道咱们真的任凭三房在府中作威作福吗?” 一旁的谢清嘉恨恨道:“是啊母亲,那谢容华此次比试得了榜首,在邺城的名声都好了起来。一旦真的任凭她进了姒音学院成了院长的弟子,皇后那边……可不会再计较她的出身了!” 若是没谢容华,此次大比的榜首是她的,四皇子妃的位置也本该是她的!谢容华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凭什么骑到她的头上。 母女二人,皆是一样的想法。 她的清嘉才是谢家最为尊贵的嫡长女,谢容华那个庶女,拿什么和她的清嘉争! “她想进姒音学院,可得要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襄阳郡主喝了口茶,沉了沉心思道。 谢清嘉疑惑的看着襄阳郡主,却听她提醒道:“你别忘了,有人在谢容华手底下吃过大亏,比咱们更恨谢容华那个贱人……” “母亲是说,镇南王府的人。”谢清嘉到底并非是心思愚钝之人,很快明白了过来。 襄阳郡主微微颔首,吩咐秦嬷嬷道:“备一张拜帖,明日/我要亲自拜访镇南王妃……” 烛火下,襄阳郡主神色沉沉,让人不寒而栗。 同样是摇曳的烛影下,对坐的父女二人同样的沉默。 这些年,他为了隐瞒住那个秘密,如履薄冰,甚至与李氏到了如今反目成仇的地步……李氏,那可是昔年他亲自求娶回来的妻子啊! 但,谢容华同样是他的女儿…… 夹在她们二人之间,就如如在‘情’‘义’两个字之间,让他如何取舍? “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谢容华听见谢蕴疲惫的声音道,疑惑的看着谢蕴。 “她是将门之女,生性疏阔,挽弓射箭不亚于男子……”烛火下,谢容华在谢蕴的眼中,看见了从未有过的光彩。 不过这样的光彩,转瞬即逝,道:“可惜到了后来,她嫁给了我,无功名、无仕途的浪子。跟着我颠沛流离,吃了不少苦头……” 世人只知谢三爷生性潇洒纵意,却不知在这份潇洒的背后,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当英雄美人的故事褪去了浪漫的色彩之后,冰冷的现实将他们击溃得措手不及。 谢家这样清贵的世家,规矩繁琐,本不适合李氏这样的性格。后来谢蕴执意不走仕途,老夫人便将所以怒气都撒到了李氏身上,觉得谢蕴是受李氏蛊惑,处处为难李氏。 而同是那一年,李氏相依为命的兄长,因为当街打死了一个纨绔,被刑部收押,处以死刑。谢老夫人拦着,不许谢家帮忙,而当时年轻的谢蕴远没有如今玲珑的手腕,竟也束手无策。 李清辉被当众处斩,李氏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兄长,悲悸之下,也失去了腹中的孩子,老夫人逼谢蕴休妻。 彼时,谢蕴与李氏方才成亲一载,夫妻恩爱,自是不肯,谢蕴带着李氏离开了谢家,去了江左。 贵族子弟,没了家族的庇护,在陌生的地方白手起家岂是那般容易的。 李氏跟着他吃了不少的苦头,在江左,他们有了长子谢慕臣。 谢蕴凭借着惊人的天赋,以从茶商为生,很快便成为了富甲一方的商贾,从而方才重新回到谢家。 但是谁都没想到,就在李氏以为日子都变好了以后,谢容华的出现,彻底击碎了她的美梦。 她可以忍受老夫人的为难,可以理解谢蕴无权无势护不了她的兄长与孩子,甚至可以忍受那些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日子,却唯独不能忍受谢蕴的背叛! 谢蕴将谢容华接回谢家的那一年,从此蒹葭苑院门紧锁,锁住的是一颗破碎的心。 “过于清奇之物,过于清奇之人,总是难容于世的。如兰同我,年轻时吃多了叛经离道的苦头,所以她希望慕臣和清言不求多么出彩,只求他们这一世平庸,不再重复我们的悲剧。所以,她今日反应过激了些。” 这么久以来,谢容华与谢蕴父女二人相处之间,可谓是无话不谈,但都会十分默契的避开李氏。 关于谢蕴与李氏的种种,谢容华都是从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之中听来的,第一次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竟然如此波折。 难怪了……传言中的李氏是那样生性疏阔的人,将门之后,想必性子与贺兰铎是有几分相似的。但是在世俗偏见,重重压迫打击之下心灰意冷,所以才对谢清言的约束刻板到有些迂腐了。 她将谢清言养成温婉的性子,将她选择一个知根知底温柔体贴的夫婿,都是按照世俗的标准来做的。因为她自己一生性情太过刚烈,为世俗所不容,她害怕,谢清言成为第二个她。 终归是……一片慈母之心。 谢容华原本对于李氏仅有的一点成见彻底没有了,只有怜悯。 但…… 谢容华看着仿佛苍老了好几岁的谢蕴,微微张了张口,但那句话还是没问出口。 父亲,您记得昔年与李氏共患难的点点滴滴,那您还记得,我母亲的模样吗? 烛火摇曳,将他们父女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第330章 鸿门之宴 七月初四,镇南王妃在邺城设宴,庆贺府中唯一的郡主入选姒音学院。 邺城有名望的贵族都收到了镇南王府的帖子,可见镇南王对这唯一的女儿疼爱,谢家赫然也是在邀请之列。而镇南王妃特意多递了一张帖子指明给谢家六姑娘,说是亲自替侄女赔罪的。 此时已经是七月,池中菡萏谢了,秋海棠开的正好,已经入秋,谢容华又画了几样木樨样式的首饰送到琳琅阁。 “这镇南王府倒是个伶俐人,这帖子一送,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姑娘不想去也得去了。”翡翠将帖子递给了谢容华,一面说道。 谢容华笔下微微顿了顿,随即嗤笑一声道:“若非是个伶俐心思的人,又如何能从一个寒门孤女成为镇南王妃,这些年将镇南王都吃的死死的呢。没有几分手段,可是不行的。” 这些时日,梁园也陆陆续续探听到了关于镇南王府一些消息。 昔年兰家与沈家是世家,镇南王和王妃兰氏一起长大,暗生情愫,只是后来兰家落败,沈家发达。老王妃不忘昔年两家旧交的恩情,将兰氏养在了身边,是想将她许给镇南王做妻子的。 后来惠帝登基,对雪城的公仪一族忌惮颇深,是镇南王自己主动提议联姻,主动请缨娶了白芙蕖。一道圣旨下来,白芙蕖嫁到镇南王府,那时兰氏已经与镇南王暗通款曲,有了长女沈惊鸿。 沈重如此践踏背景深厚圣上赐婚的王妃,难不成那时他已经知道雪衣候已生反心?雪衣候府气数不长? 因镇南王府昔年知情的下人都被遣退差不多了,梁园再查,也只查到这么些东西。至于后来那位白氏与镇南王成亲之后的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对兰氏一往情深的镇南王又为何与先王妃生下一位嫡子,就无从查证了。 梁园吃了镇南王那么大的亏,是以说起雪衣候府的事都是阴阳怪气道:“镇南王府的人提及如今的王妃兰氏,无不夸其持家有毒,贤良淑德。” 彼时谢容华看着梁园一脸愤愤的样子,不由忍笑问道:“那你觉得那位镇南王妃如何?” 梁园冷笑连连,道:“是个人物,论心计手段,不输给你们谢家如今的这位主母。” 能得梁园如此‘赞誉’,那位兰氏想必这些年在镇南王府做过不少丰功伟绩。 “如此说来,那镇南王妃来意不善,姑娘这帖子我们接还是不接?”翡翠皱眉,道:“上次打赌的事,姑娘您得罪了兰蕊和无尘郡主,要不……我们还是寻个理由,推脱了吧。” 谢容华扬眉道:“不,正好借这个机会,我去会会他们!” 究竟是什么缘由,让镇南王对一个被他抛弃在外的亲生儿子,在多年之后,还对其痛下杀手。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间,玛瑙进来,道:“姑娘,您让查的事有眉目了。沂水那边说李晋文根本就没回李家!” 话音落下,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冷笑,道:“果然与他有关!” “还有……”玛瑙回道,“楚永这几日得了襄阳郡主好大一笔银子,整日和李晋文两人在赌坊厮混……”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道:“这倒真是蛇鼠一窝了……不过也好,省的我多费功夫!” 这一日一早,谢家便就备好了马车启程去镇南王府赴宴,马车在朱衣巷一个看起来颇为宏伟的府邸停了下来…… 谢容华看着门口悬挂的匾额,那是惠帝御笔亲赐的‘镇南王府’四个字,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镇南王沈重昔年是惠帝的伴读,又有从龙之功,君臣二人的情分非比寻常,惠帝登基之初,对镇南王还是十分倚重的。可是到了后来,君臣二人不知因何闹了矛盾,杯酒释兵权,镇南王也从一个手握实权的王爷,成为封地临州的闲散人。 不过临州靠近邺城,地处富裕,而镇南王府原先在邺城的宅子还是留着的,每年镇南王会携眷回邺城小住一段时日。在外人看来,莫不感叹皇恩浩荡,但在谢容华看来,惠帝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罢了。 昔年跟随惠帝从潜邸出来的旧臣,大多数都没有一个好下场,这也是皇室的残酷之处。从太宗开始,每一任皇权的更迭无不伴随着腥风血雨,宣武门的城墙每一寸都浸染着父子兄弟兵戈相向的鲜血。 也正是因为如此,历任皇帝生性多疑,喜怒无常,就像某一种不祥的诅咒…… 他们的皇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可往往在登基之后,以礼法治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要求严苛,似是怕重蹈上一任君王的覆辙。 所以为了面子上的功夫,惠帝对于这位镇南王格外的照拂。镇南王府修建的比正经的宗室王府还大,至少在谢容华看来,要比姬桁的王府要精致许多…… 昔年姬桁匆匆封王,匆匆的修建府邸,是由当年的秦王府改造的。而姬桁封王之后,便去长玄山修行去了,这座王府也没住过多少时日。 除了那座巧夺天工的敛芳台之外,安王府实则还不如谢家的那般讲究呢。 谢容华胡思乱想间,随着众人来到了花园子里。 此时虽已入秋,但花园里依旧不见萧条之意。纵使镇南王伊家久居临州,但这座王府一直被打理的很好。 走在最前面的是襄阳郡主母女三人,谢清嘉着跟在襄阳郡主身边陪着襄阳郡主与那些夫人寒暄,有着谢家嫡长女的矜贵自持。 而对比起来,耷拉着脑袋的谢清雪,就显得格外的寻常平庸。自从上次落榜之后,谢清雪一直打不起精神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今日难得没找谢容华麻烦。 二房的人没收到镇南王妃的帖子,所以没有来参加,至于三房…… 谢容华没想到,多年幽居于蒹葭苑的李氏,竟也会来这样的场合。 襄阳郡主看见李氏的时候,也诧异了一把,李氏今日会来应该不是她的手笔。莫不是那天在闲云居李氏受了刺激,终于想要与她这个庶女夺权了,所以才会出门交际? 谢容华惊疑不定的时候,邺城那些夫人们也十分诧异。 三夫人李氏,已经许些年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了,蒹葭苑院门紧锁,几乎都有人忘记了她的存在,忘记了昔年她与谢蕴那一段天作之合的佳话。 是以,当侍女传话说:“谢家三夫人和六姑娘来了……”的时候,原本热闹的园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331章 当真可怜 谢蕴昔年的那段风流韵事,邺城或多或少的都知道些。 这位谢家三爷生性风流,不受拘束,身为名门子弟偏走起了商途,娶了李氏女为发妻。二人倒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不曾想没过几年,谢蕴竟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与坊间女子生的私生女回谢家。 虽说着时下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但李氏出身将门,性情最是刚烈不过,那段时日谢家的事在邺城闹的沸沸扬扬的,谢蕴认下了这个庶女,李氏却与谢蕴决裂,将自己锁在了院子里,从此不问事实。 “今日,她怎么来了?” 知道其中内情的人小声的议论道。 “谁知道呢,莫不是这李氏终于肯接受那谢六了?” “得了吧,李氏性格刚烈,那谢六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们两个人在一起不你闹的天翻地覆就是好事,怎会和平相处。我看……今日咱们有热闹看了!” 谢容华等人被人议论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听到一道声音吩咐道:“还不给谢三夫人和姑娘们看座……” 循声看去,却见一个美貌的华服的妇人被人拥簇在坐在主座的位置,从与沈照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可以看得出,这人,便就是镇南王妃了。 却见她四十左右的年纪早已不是很年轻了,但气质清雅,宛若幽兰,沈照影那带着几分冷清的气质,许是遗传于她的。 只不过……这个看似空谷幽兰的女人,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与世无争。不然也不会方才她们一进门,只顾着拉着襄阳郡主说话,让她与李氏站在那受别人的指指点点呢。 一进门就给她一个下马威,这位王妃果然好手段,谢容华心中冷笑,不过面上倒也没显露出来,上前与谢清言一起行礼道:“臣女见过王妃。” 镇南王妃深深的看了谢容华数眼,道:“早听阿蕊说谢六姑娘虽是是个庶出,但丝毫不比正经嫡女差,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如此标致的模样,我瞧着竟没人能比的上呢。” 她的声音柔柔,看起来丝毫无害,像是不过陈述一件事实,但却轻而易举的挑起了今日参加宴席的那些世家贵女们的敌意。 是啊,一个庶女,怎的让她的风头盖过了她们名门嫡女!此时众人愤恨的目光盯着谢容华,尤其是与谢容华结下梁子的兰蕊,看着她,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 谢容华神情依旧从容,看着镇南王妃,笑得一脸天真道:“娘娘过誉了,容华今日见娘娘才知何为大家风仪,丝毫不亚于邺城的世家夫人呢。” 不就是相互揭短么,看谁脸皮厚! 纵使城府如兰氏,听到谢容华的话脸色也不由微变。她的出身以及昔年那一段鲜为人知的隐秘,是她最为忌讳之处,却被谢容华当众说了出来…… 看着谢容华笑的一脸天真的模样,兰氏知道自己要重新审视这个出身卑微的庶女,绝对不能让她挡了自己女儿的路! 不过须臾之间,镇南王妃的脸色变了又变,似是才想到什么一般,对跪在地上的谢容华姐妹二人,笑道:“瞧我,只顾着说话,倒是忘记了你们还行着礼呢,都起来吧。” 此时谢容华的腰都弯酸了,看了镇南王妃素养,也没说什么,随着众人落座。 此次在园子里设宴,都是一色的紫檀桌椅,两人为一席。 襄阳郡主和镇南王妃‘一见如故’,二人在一起说话,所以谢清嘉与谢清雪姐妹二人坐在一起;到了三房这里的座位就不好安排了。 若是以往,谢清言都是与谢容华在一起的,但李氏多年没与那些夫人打交道,今日难得出门,总不能留李氏一人吧;但若她与母亲坐一起,容华就落单了吗? 谢清言黛眉微蹙,似是十分为难。而在此时,她的手帕之交柳阁老的孙女对她招手,随即谢清言眼神一亮跑去和柳如意那里,然后……镇南王府的下人十分‘有眼力见’的将谢容华与李氏安排坐在了一起。 李氏和谢容华相互对视了一眼,相看两厌,但最终都是一扭头坐了下来。 此时这王府的花园设宴热闹非常,夫人小姐们说着话吃着点心,气氛融洽,唯有谢容华与李氏这里气氛微妙,冰冻三尺…… 襄阳郡主掀了掀眼皮子看了这里数眼,看着三房的热闹,又遗憾两个人怎么没当众掐起来。 到了快开席的时候,镇南王一行人方才姗姗来迟。 谢容华听到镇南王来了,百无聊赖的目光终于从杯盏中的茶叶落在了为首的那个中年男子身上。 镇南王已近不惑之年,从飒爽的英姿可以看得出昔年戎马出身。谢容华直直的盯着镇南王,像是想要从他身上找到遗风的影子。 但是很遗憾,镇南王与遗风并没有过多的相似之处,想到遗风那过于精致的长相,想必是肖似其母的。 饶是处变不惊的镇南王,也被谢容华灼灼目光盯的心中发毛,心道:这小姑娘一直看着他做什么。 谢容华听到李氏重重地“哼”了一声,方才回神,收回目光,而在此时才看清楚镇南王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竟是姬桁与姬殊兄弟二人! “哼,表姐你看那谢容华,一见安王来了就跟丢了魂一样,大庭广众之下直勾勾的看着他,真的是一点礼义廉耻都不要了。”兰蕊看着谢容华鄙夷的说道,俨然忘记了当日自己追着肖如凤一口一个“肖哥哥”的壮举。 沈照影乍然闻眼,脸颊绯红。方才她……也一直盯着姬桁看的。 五年不见,他如同记忆中一般,依旧如此风采无双。当年他与姐姐并肩站在一起,一对璧人,堪称可以入画的风景。 那时她不过是个小女孩,只能站在角落里羡慕的看着。 但如今不一样了,她有着足够的实力,能够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对于今日参加宴席的贵女而言,安王和四皇子的到来,绝对是意外之喜;而对于谢容华而言,则只有惊了…… 被姬桁淡若琉璃的目光一扫,谢容华再度老老实实的低头看着杯盏中的茶叶,他怎么也会来镇南王府?还有姬殊,莫不是想拉拢镇南王? 思索之间,便听那些贵女议论道:“安王殿下不是素来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么,怎么今日也会来这里啊?” “这你都不知道,昔年安王殿下与镇南王府的若尘郡主定下婚约,虽然郡主不幸早夭,但安王殿下为了她一直未娶妻。今日是郡主唯一的妹妹大喜的日子,他怎么会不来。” “啊,那安王殿下可真是深情之人啊……” 在这一片议论声中,那些贵女们一边说着闲暇的八卦,一面以一种微妙同情的目光看着喝茶的谢容华…… 啧啧,安王殿下对若尘郡主一往情深,这谢六,当真可怜啊! 第332章 当众含冤 此时纵使面皮厚如谢容华,在一应同情目光下,也不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都有些坐不住了。 眼看宴席已经开始了,怎么好戏还不开场呢? 谢容华看了眼与镇南王妃坐在一起的襄阳郡主一眼,就在她开始怀疑襄阳郡主的能力的时候,果然…… 却见襄阳郡主端着酒杯,含笑的对镇南王妃道:“王妃果然好福气,此次大比,郡主和府中的姑娘都进了姒音学院,还是您教导有方啊。” 镇南王妃说的谦和,道:“郡主这话说的可是要取笑我了,你们谢家,可不是三位贵娇都入了姒音学院么,还出了个榜首,以后我还要与你多学习学习。” “惭愧……”襄阳郡主叹了口气,道:“长女此次虽侥幸以第二名的成绩入了学,但我这个次女却不及她长姐一半,连末梢都没考到……” 本就脸色阴郁的谢清雪,听到襄阳郡主的话,神情越发黯淡。 “不过小女一向顽劣,此番没考上也是在意料之中。”襄阳郡主似是没看到谢清雪难堪的神情,依旧叹道:“倒是让我意外的是,我们家那位苏小姐,才学不在清嘉之下,就连皇后与贞禾夫人对其也是赞许有加的,怎的这次没考上呢……” 一旁一位官家夫人道:“你说的可是解语那个孩子?怎么,她竟没考上!” “是啊,这解语虽说是寄居在我们谢家,但毕竟是正经的官家嫡女,才情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惜了。”襄阳郡主一脸遗憾的说道。 “我听阿蕊说过你们家那位苏小姐,听说她四艺考的都是顶拔尖的,只是可惜那诗书这一项竟交了白卷……”镇南王妃十分惋惜的说道。 “白卷,不应当啊,这该不会里面出了什么问题吧?”有人提出了质疑。 恰在此时,苏解语只着一袭素衣,红肿着眼睛走了过来,道:“王妃,各位夫人,还请替解语做主啊!” 平日里苏解语跟着谢清嘉在邺城也是小有名气之人,乍然见她如此狼狈模样,众人皆是万分惊讶,道:“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就是。” 苏解语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柔弱得像是一只小白花,看起来让人都不由心生恻隐之心。谢容华看了苏解语一眼,莫名又看了镇南王妃一眼,暗道: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两人是母女呢。 但是这朵小白花看向谢容华的时候,瞬间变成了一朵食人花。 她怨恨的目光指着谢容华,道:“我此次文试没考上,都是谢容华陷害的我!是她在我的笔墨上做了手脚致使我明明答的满当当的卷子,变成了白卷!” 话音落下,热闹的园子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齐刷刷的看着苏解语和谢容华,眼中惊骇异常。平日里就知道这谢六性格乖张,行事肆意妄为,但没想到竟在大比之年用如此龌龊手段陷害自己的姐妹同窗。 姒音学院对考生的品性要求十分严格,若苏解语说的是真的,这谢容华非但榜首的位置不保,甚至是要吃官司的。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谢容华依旧镇定自若的坐在那,不知想着什么。 襄阳郡主道:“解语,你此话可当真?素日里容华同你关系最好,她怎会陷害你呢……” 苏解语咬牙,道:“她想陷害的并非是我,而是大姑娘与四姑娘!四姑娘此次没考上,也是因为笔墨被她动了手脚……” “什么?”谢清雪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盯着苏解语,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解语言语戚戚道:“是啊,四姑娘,您本来是可以考上的,但谢容华调换了你的笔墨,致使你交上的是白卷,所以才落榜了……” 话未曾说完,谢清雪质问道:“谢容华,她说的可都是真的?是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 这些时日谢清雪因为没考上,整个人都变得神经质起来。她看着母亲对长姐的态度越发亲昵,越发的漠视她,如此大的落差让她的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将一切归根于她没有考上姒音学院! 是以此刻竟是如疯子一样,想要上前厮打谢容华,还好被翡翠和玛瑙眼疾手快的给拦住了。 这一番闹剧让众人看的瞠目咋舌,纷纷道:这谢六心思真的坏透了,竟连自己的亲姐妹都不放过。 “那可不是,一个庶女而已,便想着能考上姒音学院飞上枝头变凤凰,怎会让自己两个嫡出的姐姐碍着她的事。” “这苏解语也是可怜啊,帮谢清嘉挡了一劫,却被无辜牵连,无缘姒音学院。谢清嘉虽说无缘榜首,但好歹也考了进去……” “话又说回来,这谢六本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这个榜首考的甚是蹊跷啊。” 不过须臾之间,众人都纷纷站在了苏解语这一头,指责起了谢容华。 方才镇南王妃的一番铺垫,成功激起了这些贵女们的不平,这些出身世家的名门贵女不想被一个庶女抢了风头,自是纷纷落井下石,竟还有人说要把谢容华告到京兆府尹,裁判出一个公道。 苏解语看着众人纷纷唾骂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快意,但依旧做出一副戚戚然的样子,道:“我与那谢容华一起长大,姐妹情深,我虽因她导致落榜却没有怪过她。但这些时日眼见四姑娘为了落榜之事憔悴伤神,便心有不安,今日在王妃和众位夫人面前也只能揭露她真面目,还四姑娘一个公道……” 苏解语一脸大义凛然的说道,言语之间,已经将谢容华推到了风尖浪口上。 所有人都在唾骂谢容华的同时,同情的看着苏解语,镇南王府更是让人将苏解语搀扶起来,连连夸赞道:“你是个好孩子,此事合该也要还你一个公道的。谢六姑娘……” 此时镇南王妃看向谢容华的时候,神情不复方才的柔软,责问道:“你如此歹毒心肠,陷害自家姐妹,你可知错!” 迎着众人或是指责、或是鄙夷的目光,谢容华的神情依旧淡定从容,声音平静道:“证据呢?” 她讥诮的目光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苏解语,道:“这镇南王府可不是梨园唱曲的地方,京兆府的公堂也不是你空口无凭诬陷的地方,你究竟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害的你?” 她沉沉目光定定的看着苏解语,眼眸深不见底,苏解语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之意。 这样的眼神,让她想到了当初她打死宝琴那天,也是这样看着她,目光冰冷幽深,像是从地狱出来的恶鬼…… 第333章 楚永作证 苏解语的这一迟疑,让众人有些疑惑了。 这谢六看起来理直气壮,丝毫不像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反倒是苏解语,怎么变得畏畏缩缩的…… 谢容华不急不慢的说道:“你拿不出证据如此诬告于我,莫不是因为你落榜了,所以怀恨在心,故意今日在镇南王府散布谣言诬陷我的名誉?” “我没有……”苏解语尖声道,“是你……都是你害的我们。对……试卷,只要一查姒音学院我们文试的试卷,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但……现在大比的试卷封存在翰林院啊。 “这不难。”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却见方才一直默默看着好戏的姬殊, 听见姬殊开口,苏解语心中一喜,泪目盈盈的看着姬殊。 姬殊吩咐道:“让府中的人拿着本宫的令牌去翰林院将两位姑娘的试卷一并带过来,以及……找两位老先生来,看看这试卷,到底有没有问题!” 没想到姬殊竟插手了此事,襄阳郡主和镇南王府相互对视了一眼,今日事情的发展比她们想象的更加顺利! 从翰林院拿试卷到王府来回至少要两个时辰,众人便耐心的坐在这等——官家贵女竟陷害自己的亲姐妹,这样的热闹谁不想看,多等等又有什么。 姬殊意味深长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只要她肯向他低头求饶,此次不管苏解语与谢清雪的试卷结果如何,他必能保她无虞,继续当她的榜首。 但……谢容华却从始至终,连个眼角的余光都吝啬于他,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她竟还在……镇定自若的吃着点心。 镇南王对这个小姑娘倒有些刮目相看,如此淡然,颇有大将之风。这就是欺负了他宝贝女儿的谢六,看样子,并没有以为中的那把讨厌啊。 姬殊阴鸷着神情,眼中闪过了一丝不甘的神色,看着一旁慢悠悠的喝茶的姬桁,低声问道:“王兄难道您就不担心吗?” 姬桁回了他一个浅淡的眼神,道:“担心什么?” 他可知道,这位可不是什么无害的小白兔,分明是只狡黠的小狐狸,怎会吃亏。 见姬桁依旧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姬殊冷笑道:“王兄您可真是无情啊。” 也不知谢容华看上了他哪点,皮相好?可再好的皮相,也不过是个废人! 姬殊阴郁着神色,两个时辰后,试卷带来了,一并还有翰林院两个精通笔墨的老先生。 他们见多识广,不消片刻的功夫,便看出了笔墨中的端倪。 苏解语与谢清雪的砚台,果真被人做了手脚! 众人见此,形式已经很明了了,苏解语所言非虚,谢容华为了自己的前程陷害自己家族姐妹同窗不择手段! “本想着以前误会了她,没想非但是个草包,还如此心思恶毒,依我看,送她去京兆府,夺了她榜首的名额……”众人议论纷纷道。 “事到如今,谢容华你还有什么话说?”姬殊冷笑的问道。 到如今这个地步,谢容华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臣女当然有话说。”谢容华接过了玛瑙递过来的手绢,不紧不慢的擦拭着手指间的点心残渣,一改方才漫不经心,正色道:“四殿下,就算这砚台有问题,又有何凭证,是我做的?”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谢清雪看着谢容华的神色,恨不得要撕了她一样。 “啧啧,四姐姐你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还是学不了乖,小心被人当枪使。”谢容华看了苏解语一眼,意有所指道。 苏解语冷笑,道:“就知道你会狡辩,此事我还有人证!” 话音落下,便见镇南王府的侍卫带着楚永走了进来。 楚永着一袭锦衣,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人模人样道:“晚生楚永,见过王爷,四皇子……” “免礼吧。”镇南王皱着眉开口道,毕竟今日是镇南王府大喜的日子,出了这样的事,谁都高兴不起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倒是一次说清楚。”镇南王道。 “楚公子,你饱读诗书,熟知孔孟之道,可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包庇谢容华啊……”苏解语眼泪盈盈的看着楚永,叩拜道:“今日之事,只有你能还我与清雪一个公道。” “这是自然。”楚永连忙将苏解语扶了起来,看着谢容华,一脸痛心疾首,道:“六姑娘,当初你找我要药方制作这砚台之时,你说你是一时好奇,却没想到竟是用在陷害嫁祸自己姐妹之上。我若是装作不知,岂不是愧对良知了!” 楚永一席话,说的是大义凛然,若非他闪烁的眼神不住往谢容华身上看的话,听起来更有可信度…… 襄阳郡主答应他了,只要此事办成,不止会给他丰厚的银子,也会将声名狼藉的谢容华送给他做小妾!是的,小妾。 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又一点不温顺的女人,他才不会娶她为嫡妻呢。 方才安静下来的众人,又瞬间哗然。 “原来这砚台真的是谢容华的,她竟还抵赖!” “是啊,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她再巧言善辩,也无法圆回去了。” “可是,为什么这楚公子会帮谢容华呢?” 疑问方才提出来,却听谢清言咬牙切齿道:“从前你就和楚永表哥不清不楚的,定是你蛊惑了表哥,才让他帮你做出这等舞弊之事!” 楚永一脸惭愧,道:“说起来还是我心性不坚定,一时间被谢六姑娘蛊惑,连累了表妹啊。” 如此言语之下,众人看向谢容华的眼神越发鄙夷了。这谢六不止是心思歹毒,而且举止竟还如此不堪…… “四殿下,若真的让如此秉性的女子进了姒音学院,岂不是让皇室蒙羞,还请殿下主持公道。”素来不喜欢管闲事的镇南王妃此时也忍不住了,开口向姬殊道。 众人见此,纷纷越发觉得谢容华的举止可恶! 姬殊也是嫌恶的看着谢容华,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水性杨花之人,枉费当初他还举得她与一般女子不同呢。 “谢容华,事到如今你还有话可说,若没有别的解释的话,本宫也只能秉公处置了。”姬殊冷着脸道。 “是啊六姑娘,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啊。”楚永做出一副处处为谢容华着想的样子道。 “你们的戏也演够了,总算轮到我说话了吧……” 谢容华嘴角带着讥诮的笑,那沉沉目光带着凛冽的寒意扫过众人,分明是七月炎热的天气,众人不知为何蓦地打了个寒颤…… 第334章 我有人证 楚永离谢容华最近,被谢容华那冰冷的目光一扫,他不争气的感觉到腿肚子有些发软…… 清亮如雪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人心,眼底带着睥睨一切的冷漠,如此凛冽的气势,怎会出现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谢容华目光沉沉的盯着楚永,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你说我用美色蛊惑你?” “是!”楚永咽了咽口水道。 谢容华上下打量了楚永一眼,看的楚永头皮发麻,忽而见她伸手一指姬桁,理直气壮道:“你说……论气度风华,你这容貌连安王殿下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我废那个心思勾引你做什么?” 一旁看热闹的安王殿下,无辜躺枪。 “噗嗤”一声,本该是十分严肃的场合,众人也不由笑出声。这楚永单独站在那,容貌还勉强算的上清秀,但跟姬桁一比,岂止是云泥之别啊。 而此时,沈照影听着谢容华的一番话,连连皱眉。这谢六不止是心思恶毒,言语竟也如此轻浮,当真是厚颜无耻。但…… 最不喜欢别人议论自己容貌的安王殿下,被谢六如此冒犯的时候,竟非但没有半分怒意。甚至,眼中隐隐带着宠溺的神色。 沈照影的心霍然一沉,死死的捏住了手心…… 楚永的面皮涨的通红,谁说只有女人在乎自己的容貌。他指着谢容华的鼻子,怒骂道:“你……你不知廉耻!” 谢容华冷笑道:“不知廉耻的是你,上次在花园我收拾了你,本以为你以后知道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还敢在我面前蹦跶……” “谢容华!”襄阳郡主威严的声音喝止住了她,道:“今日审问的是你,你竟还如此狂妄,口出狂言!” “哦,郡主这是护短了?”谢容华丝毫不畏惧的迎着襄阳郡主的目光。 “我这是主持公正,你陷害我的女儿不算,竟还敢辱骂朝廷进士,谢蕴怎么养出了你这样一个女儿!”襄阳郡主鄙夷的目光看了李氏一眼。 李氏神情淡淡的,没说话。 而楚永有了人撑腰,挺直了背,道:“是啊,我今年中了进士,可是有功名在身的。” 襄阳郡主冷笑:“楚永虽是我家亲戚,但秉性醇厚,如今功名在身,前途不可限量,若非是你蓄意勾引,犯不着为你搭上前程。” 襄阳郡主要的不止是谢容华革除功名,更是要她身败名裂。 “哦,是么?”谢容华看了楚永一眼,冷笑道:“花银子买的进士,也算是前途不可限量?” “你不要血口喷人!”楚永眼神闪烁道。 “唔,你送给翰林院宋大人五千两银子的银票,如今已经在柳阁老的手上,柳阁老眼睛最是揉不得沙子的,你不仅功名没了,还要吃官司的呢……”谢容华看着楚永,十分同情的说道。 话音落下,楚永和襄阳郡主心中一惊,这……这买功名的事,谢容华如何知道的? “话又说回来,你不过是楚家一个旁支,哪里来的五千两这么多银子,莫不是……背后有人资助?”谢容华看着襄阳郡主,笑得意味深长道:“对了,不止是这五千两。” 说着谢容华一扬手,便见翡翠不知何时捧了一把账单给谢容华,“还有你在兴盛赌坊、醉红楼还有一品阁,竟大笔挥霍,粗略一算,至少有两三万两吧。前段时间你还在倒卖首饰度日,怎么这几日突然变得这么有钱了?” “郡主,这样一个买卖功名、吃喝赌样样精通之人,你说他性情淳厚,前途无限?您是不是对这词有什么误解啊?”谢容华看着襄阳郡主笑的嘲讽。 众人看着翡翠拿的各地方的消费账单,看着楚永的眼神多了一层怀疑的神色。 没想到襄阳郡主的侄子竟是如此劣迹斑斑的人,那么他方才所说的言辞,可信度高吗? 襄阳郡主和楚永二人看到翡翠手中详细的账单的时候,心中便知不好……谢容华,有备而来! “没想到楚公子竟是这样的人……也难怪会帮谢六姑娘做出如此糊涂的事了。”镇南王妃状似无意的一声叹息,将众人的注意力又重新拉到了谢容华身上。 说不定,是楚永和谢容华为了利益狼狈为奸呢? “唔,看来王妃是对楚永这样的人深信不疑了。”谢容华挑眉笑道。 镇南王妃黛眉轻蹙,道:“我也只不过随口一声感慨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谢容华看着镇南王妃,眼中讥诮之意更浓。镇南王妃卡主那清亮如雪的目光,眉心微皱——她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似是能看穿她的心事一样。 “看来,我不拿出实际的证据,是证明不了我的清白了……”谢容华微微一笑,看着谢容华嘴角的笑意,众人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郡主,苏姐姐,你们有人证,我也有啊……” 话音落下,赵武拎着一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人走了出来。 从那张猪头一样的脸,李氏瞧了片刻,方才看出来。 “晋文!你不是回了沂水么,怎么会在这里?”一直未曾说话的李氏轻呼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晋文被收拾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姑母我知错了,是郡主……当日您将我送回去的时候,是郡主命人将我留在了邺城。说留着我,挑拨您和谢六姑娘之间的感情,搅得三房不和。” 话音落下,众人心下骇然,没想到事情百转千折,竟落在了襄阳郡主身上。一向雍容大度的谢家主母,为何如此仇视谢家三房? “你胡说什么!”襄阳郡主气的脸色发白。 李氏面冷如霜,“楚娇,你让他接着说下去!” “然后,是她给了我药方,说是让我用来制作药砚。”他一指躲在众人身后的苏解语,道:“您是知道,我母亲是徽州人,我也会做药砚的法子,她们给了我银子,我和楚永在一起做的!说是在姒音学院大比的时候,将谢容华和谢清言的砚台都换了,让她们考不上!” 李晋文竟一五一十的将一切交代了出来,众人听的一愣接着一愣的。 这究竟怎么回事,原本的苦主,竟变成了幕后的黑手? 今天这一出戏,唱的可真精彩啊! 第335章 黄雀在后 谢家长房和三房这一出戏码简直比折子戏还要精彩,原本以为是三房的谢容华居心叵测陷害长房的姑娘,却没想到竟是长房买通人陷害三房? “你胡说!”苏解语再度哭的梨花带雨,道:“你说,谢容华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如此诬陷于我。” 众人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李晋文,这……真的不像是收了什么好处的样子。 “这一切都是谢容华的阴谋……”苏解语哭的可怜兮兮,但此时众人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微妙,并非不如方才那般同情。 “容华妹妹,我们姐妹一场,你怎么……”就在苏解语哭的柔柔弱弱扮可怜的时候,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啪”的一声,脸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苏解语被这一巴掌打晕了,众人震惊的看着一直面色寡淡如水此时却怒气冲冲的李氏,忘记了言语。 “当日,你们姑侄二人陷害利用谢容华,想要爬谢蕴的床的时候,可想过你们有什么姐妹之情。”众人听着李氏的话,都惊呆了,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你们姑侄,被襄阳郡主收买,假冒官宦之后。若非是苏妙有了身孕厚颜无耻的留在了谢英身边做了妾,你还以为在谢家活的安稳,我倒不知道,你们竟还有如此歹毒心肠。” 李氏平静无波的声音,将苏解语与长房的丑事都一一道了出来,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但没有人会怀疑李氏说谎——毕竟整个邺城,最讨厌、厌恶谢容华的,李氏肯定能排上前三名。方才谢容华被怀疑的时候,她不是在一旁喝着茶看热闹么。 所以,李氏并无帮谢容华撒谎的理由。 若是真的,那也就是说苏解语与谢容华积怨已深,有陷害谢容华的动机! 而看向襄阳郡主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却原来是,陷害人家不成,自己的女儿自食其果了…… 谢容华也被李氏的一番言语个弄懵了,李氏怎么抢她的台词? “这……”一番变故,看的原本叫嚣着主持公道的姬殊也是措手不及。 本以为明朗的局势,如此变成了谢家家宅阴私了,他素来惜羽,不想再掺和进去了。 询问的眼神看了镇南王一眼,却见镇南王抬头望天,他一介武夫,这等家务事不要问他。 所以,姬殊目光看向了姬桁,笑的和煦道:“安王兄,您是奉命监督大理寺的,您看这事怎么办?” 牵扯到谢家恩怨,宁宜候府甚至还有翰林院倒卖官爵之事,这等得罪人不讨好的事,交给姬桁来办。 姬桁神色淡淡,道:“秉公处置。” 话音落下,便听下人来通传道:“王爷,大理寺的沈大人来了。” 大理寺少卿沈成玉与镇南王倒还有些亲故的,只是因为昔年一些旧事,与沈家决裂了。如今来此,势必不是喝喜酒的。 镇南王沈重看到沈成玉的时候,神情还微微有些尴尬。沈成玉依旧是冷着脸,像是别人欠了他多少银子一样,向众人见过礼之后,看向谢容华的神色微微有些缓和,摇头道:“谢小六,你就不能多安分一些时日么。” 谢容华笑得无辜,道:“这不怪我啊,今日大喜的日子,她口口声声跑来要镇南王妃伸冤,我只好奉陪到底。” 谢容华看着苏解语,道:“沈叔叔,这陷害同窗,乱做为证,如何处置?” “带回大理寺,杖责十大板,羁押一个月!”沈成玉面无表情的说道。 苏解语吓的瑟瑟发抖,沈成玉是偏向谢容华的,大理寺天牢那个地方她进去了,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不……我不去!”苏解语像是一个疯子一样,拼命的挣扎道:“谢容华……谢容华你这个贱人,是你陷害我的。” 两个大理寺的官兵是沈成玉带出来的人,老实的很,顾及着苏解语是女子,也不敢用力,脸上被苏解语挠了一道道血痕,哪里想到一个柔弱女子竟有如此厉害。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听谢容华吩咐道:“你们把她的嘴堵上,绑好送去大理寺……” 众人才见到谢容华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四个女侍卫,那是贺兰铎训练出来的女亲兵! 她们行事利索多了,上前擒拿住了苏解语,苏解语见谢容华如此果断不留情面,当下知道大势已去,连声求饶道:“郡主救我……郡主……” 但襄阳郡主偏过了头,铁青着脸色不发一言。 从李晋文再到沈成玉,再到那四个女侍卫,襄阳郡主哪里不明白,这一切都是谢容华算计好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以为谢容华是那只蝉,未曾想到竟成了那只狡猾的黄雀! 方才寡言的李氏那一番话,已经让她在邺城名声扫地,如今她所能倚仗的是谢容华手中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能拿她如何。至于苏解语也好……楚永也罢,她保不住的! 果然,沈成玉派人拿下了面如死灰的楚永和李晋文。 楚永还多了一个倒卖官爵,所受的惩罚比苏解语只多不少。 一时间众人神情各异,倒是身为中心的谢容华,悠悠的喝了口茶,笑道:“今天这出戏真精彩啊,您说是吧,郡主,王妃娘娘。” 襄阳郡主阴郁着脸色不说话,王妃兰氏也笑得同样温柔,道:“是啊,谁能想到这苏解语竟如此丧心病狂,险些叫你受委屈了……” 今日这一场大戏落幕,众人意犹未尽的离开。只是明日坊间,1妯娌不和,陷害三房,夫君纳妾,不知多了多少襄阳郡主的笑谈。 沈成玉拿了人就要走,镇南王犹豫了会儿,道:“既然来了,喝口茶吧。” “不必”沈成玉冷冰冰的说道,一丝情面都没给镇南王。 镇南王有些讪讪,谢容华好奇的看着,这沈叔叔与镇南王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三嫂,您怎么也在这里?”沈成玉看着李氏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随即道。 要知道,李氏多少年都没出过蒹葭苑了。 李氏听着那久违的‘三嫂’这个称呼,神情微动,片刻之后方才道:“随便走走。” 说着就离去,沈成玉倒是习惯了李氏性格,也没多说什么。 昔年谢蕴与李氏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了…… 第336章 琉璃糖果 谢清言小跑着才跟上李氏,连忙道:“母亲,我们不等等容华吗?” “她自己不会回家吗。”李氏依旧是冷冷道。 平日里谢清言害怕在李氏面前提到谢容华,但今日…… “母亲其实心里还是疼着容华的吧,不然您今日也不会帮助容华说话了。”谢清言笑眯眯的同李氏撒娇的说道。 李氏鲜少看到女儿如此娇憨的模样,冰冷的眼神微微有些柔软,才道:“我帮她,是不想欠她的。” 谢清言不解的看着李氏,却听李氏冷笑一声,道:“你还真当楚娇是因为一时失误,才将本该给你的药砚给了谢清雪?” “啊……”谢清言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道:“您的意思是说,是容华做的?” 李氏冷笑连连道:“她素来是个心眼多手段足的,这次连楚娇都遭了她的算计,以后……想翻身也难了。” “母亲您不要这样说容华,她也是为了我们好。”素来温顺听话的谢清言,小小抗议了一下道。 李氏无奈了叹了口气,“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女儿,以后被人卖了都不知情。” 不过……那谢容华虽然手段狠,倒也没真的算计后清言兄妹二人。不过……这依旧不妨碍她讨厌那个家伙! 此时谢容华揉了揉鼻子,刚出镇南王府,见谢清雪突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饶是胆大如谢容华,心中也不由一惊,道:“你怎么还没走?” 襄阳郡主和谢清嘉的马车,早就已经离开了。 谢清雪没说话,目光幽幽的看着她,谢容华被她怨恨的目光盯着心中发毛,冷笑道:“你该不会还在怨着我吧?” “是你换了我们的笔墨!” 谢清雪声音幽幽的说道。 难得聪明了一回么…… 谢容华微微挑眉,不过她可不背这口锅,“若非是你母亲为了谢清嘉的前程算计在先,我又怎会如此做。不过……这是谢清嘉的因,酿下的苦果,由你来尝罢了……” 谢容华清亮的目光看着她,如同浓墨般的眼深不见底,看久了,似是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苦果由我来尝……”谢清雪怔怔的,“由我来尝……” “唰”的一下,眼泪落了下来。 这个嚣张跋扈的少女,从小活在长姐的阴影之下,穷极一生,永远无法追随到她的脚步,改变她在母亲心目中的地位分毫…… “赵武,你送她回去吧。”谢容华难得大发慈悲,道:“我和翡翠去街上走走。”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愿意和谢清雪同乘一辆马车。 谢清雪看了谢容华一眼,也没拒绝。等马车离开之后,谢容华带着翡翠沿着护城河漫无目的的走着。 此时落日余晖,谢容华揉了揉额头,一脸疲倦。 今日这一仗看似在她的算计之中,但稍微有所差池,她便无法翻身。毕竟她手中关键的证据只有一个李晋文,而在对峙之中,无论是襄阳郡主还是镇南王妃还是意料之外的姬殊,都可以以身份对她进行施压。 所以前期她一直没有将李晋文这个底牌揭露出来。 能够如此顺利,全仰仗于李氏。 她没想到,李氏对她恨之入骨,竟在关键的时候出面帮她。更没想到的是,击溃襄阳郡主重要的一个人,是李氏……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她抬头,车帘掀开,姬桁淡若琉璃的眼眸看着她。夕阳下,似是在他身上也渡上了一层浅浅的暖意,那双清冷的眸似是含着笑,伸手递递给了她一个精致的琉璃盒。 她疑惑的打开,便闻到糖果的香甜气息,里面竟是各色的透明糖果,而且更为有趣的是全部都是做成的猫儿形状的…… 谢容华惊喜的看着姬桁,原本沉沉的眼眸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看着她这般模样,姬桁微微勾了勾唇…… 直到马车离去,谢容华还站在那傻乎乎的看着手中琉璃匣子,她……方才没看错吧,姬桁真的笑了? 她含了一颗绿色的糖果,甜丝丝的,似乎连晚风中,都带着丝丝的甜意,驱赶走了所有的阴霾…… 七夕这天,谢容华收到了卿如晤约她看花灯的帖子。 这几日谢容华一直忙着处理谢家的事,乍然看见卿如晤的帖子的时候,方才想起当日在宫中的时候,曾答应过卿如晤私下见一面。但是这些时日,谢容华忙着比试的事,将这一茬忘记了差不多了。 只是卿如晤怎会在七夕约她见面,谢容华蓦地想到梁园之前说过,卿如晤留在邺城,是因为两国有联姻的意思,不由打了个寒颤…… “姑娘,太傅府上的侍卫还在门外等着呢,该怎么回?”翡翠的声音打断了谢容华的思绪。 谢容华立即拒绝道:“七夕的花灯有什么好看的,和卿太傅约七月十五吧,我带他去看水灯,一尽地主之谊。” 翡翠听了谢容华的话,嘴角微微抽了抽,心道:姑娘,难道您不知道七月半的水灯,不是给人看的么…… 不过见谢容华这般说了,翡翠便也没多问,按照谢容华的原话去回话了。 等翡翠回话之后,谢容华换了身衣服。 绯色的广袖长袍系上玉带,端的是玉树临风,翩翩公子的模样。 七夕这么好的日子,她早和贺兰铎约好了去护城河游画舫玩,才不去见卿如晤扫兴呢。 七夕节又称之为乞巧节,这一天姑娘们则是在秀楼中编织彩带,以祈求顺遂姻缘。而这一天,也是除了上元佳节之外,女子唯一可以自由出门看花灯的日子。 大街小巷,各色的花灯看的人目不暇接。对于鲜少出门的闺阁女子来说,确实稀奇的很,但谢容华和贺兰铎早就看腻了。 两个人本是好热闹不怕闯祸的主,很快便被她们发现了一个比灯市更好玩的地方——护城河的画舫上。 护城河绕城一圈,单单从东水关到西水关便足足有数十里之长。每逢七夕,画船箫鼓,昼夜不绝,精致的画舫之上挂着明角灯,足有数千盏,照耀如同白日。 画舫之上,衣香鬓影,丝竹声声,抱着琵琶的歌姬唱的小曲儿凄清委婉,动人心魄。 自从数年前谢容华谈生意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好地方,每年七夕上元,谢容华与贺兰铎二人扮上男装,溜到画舫上来玩。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第337章 七夕灯市 这一日谢容华出门尚早,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碧云楼的画舫还没开始接客,谢容华便与贺兰铎去灯市上逛了两圈。 这个时候灯市上的花灯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好吃的小点心却很多。 颗粒饱满的糖葫芦、栩栩如生的糖人,以及老远就闻到香气的糖炒栗子,都是姑娘家爱吃的。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虽不是上元佳节,但七夕这一天没有宵禁,又是难得允许女子出门的日子,是以早已有年轻女子结伴而行。皆是盛装打扮,衣香鬓影,未曾入夜,整个灯市看灯的年轻人已经很多了。 谢容华与贺兰铎二人皆是一袭男装,两个人的模样生的好,这样打扮起来,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呢。行走之间,有不少闺阁女子偷偷的打量着她们。 平日里二人胡闹惯了,对于这些年轻女子的注目十分坦然,贺兰铎还时不时的给那些小姑娘们抛个媚眼,把人家招惹的脸色绯红的才罢休。 谢容华都没眼看,用扇子遮住了自己半张脸,心中莫名觉得贺兰铎与肖如凤在招惹小姑娘上面,绝对有共同语言! 不过贺兰铎倒是没看出谢容华的嫌弃之意,一路招惹了不少小姑娘之后,方才想到什么一般,惋惜道:“等你以后到了姒音学院,咱们可就没法再这么玩了。” 两个人平日里在一起习惯了,乍然分开,未免有些不舍。想到此处,贺兰铎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不知道用点功读书呢!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最不喜欢读书的谢容华,怎的好好的想不开考什么姒音学院读什么书去呢。 是梨园的南曲不好听,还是醉霄楼里的酒不好喝,非要去那规矩多的地方! “那倒不至于,不是说学院每个月都有休沐么,等我回了谢家,不就有时间玩了。”谢容华笑着道。 反正她也不真的是想入学的,只等着她拿到那幅画,便就寻个借口退学呗。 “那倒也是,不过我看你这性格,说不定要不了一个月就被学院的夫子给开除了呢。”贺兰姑娘惆怅之意转瞬即逝,又在没心没肺的说道。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抬手就要打她,却见贺兰铎早就跑开了,道:“容华,我想吃糖人……” 贺兰铎指着不远处糖人铺子,走到一半又被旁边的糖炒栗子给吸引了。 谢容华无奈的摇头,不过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跟这样一个吃货在一起,身边时刻要准备好银子。 就在贺兰铎包了一包热气腾腾的栗子的时候,谢容华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板,我要捏两个糖人,一龙一凤……” 略带清冷的声音略微有些耳熟,谢容华顺着声音看去,却见那女子一袭白衣,竟是沈照影!这位高高在上的郡主,何时看得上这路边的东西,等等,沈照影身边掏银子的那位,怎么有些眼熟? “容华,我们……”贺兰铎满足的拿着油纸包好的糖炒栗子,方才想要开口,却被谢容华按住了,道:“别说话!” “怎么了?”两个人蹲了下来,就躲在那小摊子下面,一头雾水的看着用折扇挡住自己脸、并且强制性的不让她回头的谢容华,莫名的问道。 谢容华低声道:“是沈照影和安王。” “啊?”贺兰铎愣了愣,当日在茶楼,谢容华与沈照影的梁子算是结下,没想到在灯市竟然也会看到她。不过,陪在沈照影身边的是谁? “安王……”贺兰铎瞪圆了眼,半天才找回声音道:“安王怎么会和沈照影走在一起,容华,你是不是看错了。” 谢容华斜了贺兰铎一眼,道:“你是在怀疑我眼神有问题?” 贺兰铎听着谢容华莫名变得阴冷的语气,不由打了个寒战,道:“不……不敢。” 谢容华轻哼了一声,道:“姬桁昔年便与镇南王府有婚约,他们走的近,也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像姬桁那样的人竟有心思陪姑娘看灯市。” 此时的谢六姑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酸意…… 说话间,姬桁与沈照影已经走远了,谢容华和贺兰铎两人这才敢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安王与沈照影在一起,你又躲什么?”贺兰铎一脸莫名的看着谢容华,“莫不是你怕了沈照影?” 谢容华眼睛眯了眯,道:“不过区区一个沈照影,我怎么会怕。只不过是……” 为何看到姬桁一个姑娘在一起,潜意识的反应竟是躲起来? 不知为何,谢容华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茫然起来。不过贺兰铎素来是个心大的,倒也没看出谢容华的异常,见姬桁与沈照影离开了,直接扑向了方才她心心念念的糖人去了。 落日的余晖,将挂着彩带琉璃灯的灯市渡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盛装的姑娘,脂粉的香气与各色糖果的香交织在一起,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暧昧之意…… 谢容华站在那里,站了许久。 而与此同时,灯市的入口,沈照影咬着唇看着面前神情清俊的男子。一双漂亮的眼眸一改素日里的冷清,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道:“听说灯市晚上最为热闹,殿下可否能陪我……” “没时间。”姬桁面无表情的说道,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若非是因为将梁园从镇南王府捞出来欠了镇南王一个人情,答应护送沈照影来灯市。 自从失去长女之后,镇南王对唯一的女儿更是护在掌心,有求必应,生怕她受一点伤害。 姬桁原本以为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想到竟会与沈家侍卫走散,不得已陪着她在灯市转了一圈,这才耽误了许些时间。 沈照影没想到姬桁拒绝的如此干脆,面上隐有屈辱之色,不过她到底是能屈能伸的性格,须臾之后神情恢复如常,道:“既然如此,那今日麻烦殿下护送我来灯市了。表妹还在那等我,我先过去了。” 姬桁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此时停云已经驾了马车过来,他直接上了马车,吩咐道:“去碧云楼……” 自始至终,姬桁都没多看沈照影一眼。 沈照影看着离去的马车,不甘心的攥紧了手指,她究竟哪里不如姐姐了! 第338章 缓缓归矣 今日七夕灯节,碧云楼一改反常的冷清,二楼雅间上临窗坐着白衣人。 “太傅,宫中来了书信……”青苑将一封封着火红凤凰纹的书信递给了卿如晤。 凤凰纹乃是西燕皇室家徽,只有女帝才有资格用! 卿如晤神色一凝,还以为是朝堂出了什么事,迅速拆开了信封,未曾料到一朵红色的干花自信封中掉落了出来。 是扶桑花。 看着那瓣干花,卿如晤的神情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犹疑了片刻,还是将那抽出一半的书信重新塞回了信封中。 青苑有些犹豫,道:“陛下来的信,您……不看看吗?” 卿如晤淡淡扫了青苑一眼,没说话,就在此时,有人回道:“太傅,君先生来了。” 随着那人通传话音落下,便见君子樗带着竹隐缓缓走了过来。 君子樗当然是看到了那一朵干枯的凤凰花以及皇室徽章的信封,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 面具下,嘴角微微勾了勾,道:“太傅在大宸已逗留数月之久,如今西燕陌上扶桑花开,可缓缓归矣。” 在那道淡若琉璃的目光下,纵使如卿如晤这样的人,竟也有一种莫名被洞悉的狼狈!但不过须臾之后,卿如晤神情很快恢复如以往那般平静,迎着君子樗戏谑的目光,缓缓开口道:“在下还未能求娶佳人,回去,也不好交差啊。” 那始终淡然的目光,微微沉了下来问道:“卿太傅是认真的?” “当然。”卿如晤回答的笃定,“君先生难道不知卿某从来不开玩笑。” “只怕这并非女帝之意。”君子樗声音依旧平淡,只是比之前多了几分冷意。 卿如晤却道:“于西燕有利便可。” “太傅可真是忠君为国啊……”君子樗嘲讽道,刻意加重了‘忠君’两个字。 卿如晤笑道:“先帝托孤于在下,自是战战兢兢,不敢有半日轻怠,倒是君先生……” “昔年君家式微,承蒙先帝之恩,难道先生都已经忘了吗?” 迎着卿如晤试探的目光,君子樗轻笑一声,道:“昔年君某应下三年之约辅佐女帝,如今三年期满,欠下的都已经还清了。” “那柳如姬呢。”猝不及防的提到这个名字,君子樗本就冷下来的目光更加冰冷。 他拨动着手中的金线,淡淡的说道:“昔年君先生对柳夫人是何等的恩爱情深,令在下都为之歆羡,送她进宫,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怎么两年前从江左回西燕,怎么……” “到如今一切就变了呢?” 卿如晤褐色狭长的眼眸,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君子樗。 他戴着面具,看不出神情如何,只是手背绷起的青筋,令人察觉到他心绪的起伏变化。 二人在无声的较量,一旁的青苑与竹隐二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相互暗自戒备着,只等待着自家主子的一声令下便就出手。 君子樗手中那白瓷茶盏被他捏得粉碎,黄昏的风拂过,扬在了二人的面前。君子樗的情绪很快又恢复了如井水那般的平稳,淡淡道:“时过境迁,人心易变,太傅这个道理不会不懂吧。” “哦,是么。”卿如晤明显不信,“在下还以为,如君先生这样的性子对一个人便会矢志不渝,怎么竟变得?” 当初卿如晤以为君子樗接近谢容华,与他目的一样。却没想到,在醉花荫中却撞见了二人亲昵的那一幕。 君子樗,是动了真心。 这可真是一件荒唐的事,如君子樗这样的人,断然不会简短的为美色所惑,为何短短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喜欢上一个陌生的小姑娘? 再加上君子樗在邺城的行事,有太多的不合理之处。 迎着卿如晤试探的目光,君子樗并无再多的解释,嘲讽道:“对于我们这样的人,矢志不渝这四个字,未免太可笑了吧。倒是太傅今日将君某约见于碧云楼,这是承认柳如姬之事,与你有关?” 卿如晤没有否认,道:“在下也是念柳夫人痴心一片,成人之美罢了。” 君子樗深深的看了卿如晤一眼,冷笑道:“太傅的恩情,君某记下了,来日定然加倍奉还!” 加倍奉还四个字格外的阴冷,语气格外冰冷。 “若无旁的事,在下先告退了。”君子樗淡淡道。 卿如晤奇道:“先生如此行色匆匆,莫非是七夕佳人有约?” 君子樗看了卿如晤一眼,笑得意味深长,道:“太傅这是自己邀约被拒,所以拖着君某不让离开?” 被君子樗如此当面戳穿,卿如晤脸上神情有些许的狼狈,但他素来是稳得住的,不过须臾之间,神情恢复如常,道:“那君先生请便吧。” 等君子樗离开之后,卿如晤脸上笑意尽数敛尽,吩咐青苑道:“跟上他……” 暮色四合,四海商行的马车缓缓行驶着,竹隐问道:“卿太傅今日约见先生,当真只是为了喝茶?” 马车内,姬桁摘下面具,狭长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冷意,道:“他对我的身份已经起疑了。” “啊?”竹隐讶然。 “马车不要停,继续走。”姬桁吩咐道。 青苑一路跟随着四海商行的马车,却见那辆十分惹眼的马车穿过闹市,停在了醉花荫的门前。他知道君子樗功夫高也不敢跟的太紧,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却见君子樗拿了一幅画出来。 马车没在城内多加停留,直接回了一揽芳华。 就在青苑离开之后,一个白衣人从醉花荫后门走了出来,赶车的是个戴着斗笠的男子,直接向着碧云楼画舫的方向行驶而去…… 临近入夜,碧云楼的画舫终于开放了。 这艘画舫停在清波桥下,是最大、也是最为华美的一艘画舫。 从灯市满载而归的贺兰铎与谢容华二人,一齐递了帖子交给那看守的护卫,那护卫看了几遍,确认无误方才放心。 也不怪人家担心她们二人的帖子是造假的,毕竟有资格进入碧云楼画舫的人非富即贵,她们两位虽然看起来仪表堂堂、衣着华贵,但……谁有见过,来画舫游船,还自带好几包零嘴儿的。这是来吃东西还是看姑娘的? 谢容华她们二人才不管旁人眼光如何呢,熟门熟路的进了画舫,要了一楼的靠窗的位置…… 第339章 纸醉金迷 碧云楼的画舫内虽没有雅间,但相邻的位置都是用了竹帘隔住的,既保证了客人的隐私也不妨碍观赏窗外的风景和画舫内的歌舞,到底是邺城最大的青/楼,设想的十分周到。 这画舫一共三层,第一层是接待散客用的,会有漂亮的歌舞伎表演歌舞,欣赏邺城夜景、再听着小曲儿吃着零嘴,最是惬意不过。 到了第二层的时候,就没有第一层那般干净。里面的姑娘更漂亮些,只要价格合适,一般客人都能留在那过夜的。至于第三层,是传说中的销金窟,那里有波斯的舞娘、倭人的歌伎,去过的人,都说醉生梦死的场所。 虽然谢容华对那个地方好奇的要命,可到底还没那个胆。在一楼开开眼界就好…… 而此时的三楼,熏香和着酒的香气熏的人昏昏欲醉,衣着单薄的舞姬们跳着妖娆的舞姿,纤细的腰肢雪白的肤色令人眼神迷离。 座上宾客,皆是衣裳半敞,怀中搂着美貌的女子,好一派纸醉金迷的温柔乡。 而此间唯有一人,只身独酌,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与此处格格不入。 姬华搂着两个美人,看着那面无表情的白衣人,笑道:“安王兄,都到了这里来了,还装什么假正经。” 在今日之前,若是有人告诉姬华有一天他会和姬桁一起逛青/楼,他是决计不信的! 但没想到今日宁宜候进宫,找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想办法约姬桁来碧云楼的画舫。若不是宁宜候不苟言笑,鲜少进宫,姬华都觉得这位外祖父是拿他开涮呢。 不说他与姬桁之间的恩怨,姬桁是什么人,那可是邺城出了名的清心寡欲、洁身自好,怎可能会与他来画舫这样的地方? 但姬桁不止答应了,而且还真的依约来此。 看着那姬桁白的晃眼的衣服,姬华“啧”了一声,依旧不由好奇道:“那‘鲛珠’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我一说这个,你就乖乖来了?” 面无表情的姬桁,终于看了姬华一眼。 那淡若琉璃的目光,让姬华不由打了个寒颤。 姬桁嘴角微微勾了勾,淡淡道:“既然侯爷没告诉底下年,殿下还是不要多问。” 闻言,姬华心中莫名的不舒服。 虽然他是皇子,但是母妃对母族却是言听计从,而且他们行事从不与他商议。比起他,更信任楚栖迟…… 想到此处,姬华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鸷,冷冷哼了一声,道:“不说便不说,谁稀罕知道!” “爷,别生气了,奴家喂您喝酒……”怀中的舞姬柔柔的对姬华说道,姬华脸上怒意渐消…… 身边都是一派靡靡之景,姬桁为正襟危坐,与此处格格不入。 他模样生的俊美,但……却那些舞姬却不敢上前。毕竟前一刻他毫不犹豫扭断那妄想攀附他的舞姬手腕的场景历历在目。 虽然畏惧于他的手段,却不妨碍那些舞姬偷偷打量着他的,这样俊美如谪仙般的人物,真的少见呢。 那些太过于袒露的目光以及熏人的酒气让姬桁本就冷着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不过……这里浓郁的香料,正好能够遮掩住他身上荼月芜香的味道,以免让人生疑。 他素日行事谨慎,在君子樗与姬桁两层身份上切换自如,不止是衣着习惯、甚至连细微的香料他都会十分注意。 但今日……偏偏在送沈照影去灯市的时候时间多了半个时辰,让他没有时间回府沐浴,只好冒险直接赴约。 不过幸好,姬华并非是卿如晤,是注意不到这点细节的…… 想到卿如晤,姬桁眸色微冷。 姬华与他不合已久,也根本不会查到鲛珠的事。今日画舫之邀,出自何人的手笔,主谋是谁,不言而喻! “哗啦”一声,一阵水东,画舫缓缓开动离开了岸边。 乐声靡靡,暗香盈袖,着轻纱的舞姬舒展着水袖。 一楼多是为了看歌舞热闹的,那些客人都十分规矩。舞姬们穿着美丽而又保守,眼波流转,多情的目光大多数落在靠窗户边的谢容华与贺兰铎二人身上,或者更为准确的来说,是落在谢容华的身上。 长的好看就是占便宜,如此俊俏的少年,若是能春风一度,也不枉此生了。 贺兰铎见此,半是含酸半是揶揄道:“小容华,你以后出门还是把你这脸遮一下吧,若是再这样招蜂引蝶下去,就不怕招惹来第二个月娘?” 贺兰铎不说还好,一说谢容华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月娘,便就是当初谢容华以谢柳之名在碧云楼招惹来的风月场上女子,逼不得已带回了谢家,藏在别苑中,险些被谢蕴打断了腿。 思及此事,谢容华心有余悸的说道:“你别瞎说。” 难得看见谢容华如此恐惧一个人的样子,贺兰铎笑意更浓,促狭的笑道:“听说今日这碧云楼的歌舞伎都是江南挑来顶尖的好,你说会不会遇到她……” 谢容华喝了口茶,十分从容道:“她虽回了江南,但我已经给了她银子赎身,她怎么还会回这样的地方……” 话音落下,却听贺兰铎看着画舫中间,推了谢容华一把,道:“你看,真的是月娘……” 谢容华白了贺兰铎一眼,道:“你编谎话也像一点好么……” 说话间,谢容华十分淡定的顺着贺兰铎的目光看去,却见那穿着胡服的舞姬下去之后,便听一阵悠扬的琵琶声起,水袖联袂,是江南坊间的女子。 而中间那抱着琵琶,眉眼清绝的女子…… 谢容华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用折扇挡住了脸,一脸后怕道:“怎么……怎么真的是她!” 幸而离的远,今日这画舫内人多,走来走去的,月娘也没注意到她。 贺兰铎也愣了半响,见谢容华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连忙摆手道:“这事我可是丝毫不知情。” 本来两个人是来游湖玩的,但见了月娘,谢容华哪里还有游玩的心,恨不得拔腿,可见月娘留给谢容华心理阴影有多大。 “哎哎,外面都是水,你往哪里跑去。”贺兰铎拦住了谢容华,就在此时,好死不死的昔日与谢家有生意上往来的一个茶商,认出了谢容华道:“这不是谢少掌柜的么……” “早听闻谢少掌柜的深居浅出,从不去风月场合,看来传言有误啊。”那茶商约莫四十来岁了,喝的微醺,但眼神却是极好的,一眼认出了谢容华的身份。 而此时,正坐着弹琵琶的月娘似是听到了“谢”字,清湛的目光狐疑的看向了她这边…… 第340章 一曲绿腰 一刻钟前…… 谢容华是被凉茶泼醒的,醒来的时候有些懵,方才袭击她的是谁? 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一道刺耳的声音兜头骂了过来,道:“你是哪个楼里送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快开场了,这妆没上头发也不梳的,还能跑到外面睡着了……” 此时谢容华才发觉不对,这衣服不是她的! 而眼前,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谢容华在话本上见过,统称为……老/鸨。 是谁胆大包天,打晕她把她卖到青/楼了? 谢容华到底也是见多识广的,短暂的惊愕之后,从晃动的船身感觉到还在画舫上。 而她原本的衣服也还在,只是外面罩了件羽衣罢了,心方才定了点。 不管是谁将她打晕的,今天她女扮男装到画舫的事可不能被外人知道了,她还想进姒音学院呢。只好见机行事了。 想到此处,她摸了摸暗袖,却见之前准备好用来防身的药粉和暗器都在,更加心安了些。而后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老/鸨,道:“妈妈见谅,我……我是小地方来的,有些害怕。” 她披散着头发,低着头,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原本凶神恶煞的老/鸨,见她这般模样,语气软了几分,道:“不是想跑就好!你们可是地方送上来献给那些贵人的,要是想跑,看老娘不剥了你的皮!” 唾沫星子都快飞到谢容华脸上了,她也只能乖乖的低着头,不说话。 若是被她知道是谁算计的她,看她不剥了她的皮! 那老/鸨打量了她一眼,也不多由,丢了件衣服给她,冷冷道:“换上。” 谢容华看着那薄如蝉翼的纱/衣,眉心微皱,随即想到了什么便没多说话,乖巧顺从的接过了老/鸨丢来的衣服,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谢容华傻眼了…… 这里是专门供画舫中的舞娘歌姬换衣服的地方,陈设精美,但为了防止她们逃跑,所以没有窗户,连放烟火向缱月求救都没机会。 她堂堂的谢六姑娘,怎会落到如斯狼狈境地了? “休想耍花样,你不换老娘让人帮你换。” 外面传来老/鸨趾高气扬的声音,谢容华一咬牙,将罩在外面的羽衣脱下,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衣服藏好之后。将那所谓的云烟轻纱给换上…… 云烟轻纱倒也不真是一件纱/衣,而是面料轻薄,似白非白似灰非灰,如云烟缭绕,十分美丽。谢家名下有丝绸铺子,谢容华对布料是有过研究的,这般制造工艺不像是大宸所有,倒像是西燕的手艺。 当日那柳如姬在邺城的时候便就藏在碧云楼,这碧云楼,与西燕有什么瓜葛? 谢容华眉心微皱,在外面连声催促下,连忙将衣服穿好,还好不是特别复杂,只是……这衣服腰间却是露出一片的,行走之间,雪白的细腰若隐若现,太暴露了。 但到了这个地步,谢容华只好胡乱塞了几包药藏在袖子里。 也不知,待会儿要去哪里? 很快谢容华就知道了,她换好衣服出来后,被人塞了个银色狐狸面具,遮挡住了半边脸。谢容华心底微微松了口气,这下总不怕会遇到熟人。 而后稀里糊涂的,跟着一众同她一样装扮的舞姬上了三楼。 原来这些姑娘,竟是传言中销金窟的舞姬,谢容华心底再度松了口气。 舞姬,应该不用陪客的……吧? 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又隐隐生出了几分好奇,这传言中碧云楼的三楼,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谢容华带着两分不安三分好奇的跟在众人身后,一进三楼,便觉异香扑面而来,和着酒香,令人通体酥/软。 而里面的场景,足以让人/大开眼界。 只一眼,谢容华后背的汗毛都束起来了。 这里,一片靡靡景象,那些贵客怀中都衣衫不整的搂着美貌女子,在中间还放着一个巨大的蓄水池子,里面数十个鲛人在池中,有人向池中洒了一盘果子,那些鲛人如同池中锦鲤一样争相夺食,引来哄堂大笑。 不……那些不是鲛人,而是穿着鱼尾巴的美貌少女!被当做玩物养在了池子里。 谢容华虽然曾听说过,曾有大户人家蓄养鲛人取乐,但其中过程特别残酷,从小选来那些美貌的小女孩都是养在池子里,双腿都和鱼皮制成的鱼尾巴黏在一起,真正制作成功鲛人长大的,百个里面才能成一个…… 而这蓄水池里,竟有数十个鲛人供他们取乐。 这碧云楼,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些,都不足以让谢容华毛骨悚然,真正让谢容华手脚发凉,恨不得拔腿就跑的……是坐在那众人之间,依旧风姿无双,哪怕周边一片靡靡之色,但依旧不染纤尘的那位白衣人。 能够一本正经逛青/楼的,除了安王殿下还能有谁! 而在姬桁旁边的……竟是姬华? 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到一起逛青/楼的地步了! 一连遇到两个熟人,谢容华心中暗自发苦,早知道方才找个机会溜走了。 谢容华心中暗自叫苦,恰好此时,姬桁微微抬头,一道淡若琉璃的目光扫了过来,谢容华连忙低下了头,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就在此时丝竹声响起,一齐来的舞姬踏着丝竹翩然起舞。 跳的是《绿腰》,应酬场合常见的,昔年在江左的时候也学过几年舞,跳起来竟比那些舞姬丝毫不逊色。 就在数月前,谢容华还在这样风云场所与商场上那些老狐狸左右逢源谈着声音,哪里能想到她也会有成为舞姬供人取乐的一天。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云烟轻纱,身姿妙曼,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模样,但那盈盈不足一握白的晃眼的细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在这昏暗的地方,靡靡之音中纷纷剥离了白日里的衣冠楚楚,口口声声的教条礼仪,眼中暴露出原始的欲/望。 当丝竹声渐弱,谢容华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以为总算结束了。却未曾想到,就在此时,不知是何人点起了香。 四座雕刻着美人的鎏金香炉里齐齐吐出烟雾,烟气缭绕,属于今天晚上的狂欢才开始。 乐声也变得靡靡起来,池中的鲛人唱起了歌谣,醉醺醺的客人将那些一起跳舞的舞姬揽在了怀中,当众取乐,衣衫半解,场景越发不堪。 谢容华虽在教坊中长大,但那可是正经的官家教坊,哪里见过如此场景,吓得脸色发白。 虽凭借着身姿敏捷,快速的躲过了几双油腻的手,但身边的舞姬都快被人挑选完了,混乱之中谢容华也顾不得其他,一咬牙直接扎进了姬桁的怀中…… 第341章 调换身份 谢容华见月娘看了过来,心中叫苦不迭,用折扇遮着脸,敷衍道:“宋掌柜的见谅,我急着如厕,先告退了……” 说着,也不管那宋掌柜的如何,脚底抹油瞬间就溜了……不管方才月娘有没有看到她,总归不能回到原来的雅座去了! 这护城河只游到了一半,船上的丝竹声声,歌舞兴浓,此时谢容华害怕遇到熟人,只好专门捡那些人少的地方躲着。 想谢六姑娘纵横邺城这么些年,还没真怕过谁,唯一害怕的就是那月娘。毕竟……那可是夺走了她初吻的人啊! 谢容华蹲在甲板上吹着冷风,身后是歌舞升平温香软玉的温柔乡,但她可不敢再回去了。 谁能想到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月娘,行事竟那般豪放,轻薄了她之后还死缠烂打的跟着她回了谢家蹭吃蹭喝了数月,谢容华也只能将她当祖宗供着。 想到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谢容华也不由鞠了一把辛酸泪,蹲着蹲着顿觉腿有些麻了,正准备站起来活动筋骨的时候,忽然脖子一麻,直接晕了过去…… 原本空无一人的甲板,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衣着华美的少女以及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 “快,将你的外衣脱了,给他披上!”那男子催促着少女道。 少女一脸犹豫,道:“孟哥哥,这办法真的行吗?” “不行也得行,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你去那个吃人的地方。”年轻的男子咬牙道。 “那他……”少女还是有些犹豫,但还是将华美的羽衣脱了披在了谢容华身上。 被唤作孟哥哥的男子催促着少女将衣服给谢容华穿上,道:“他是男子,又不会吃亏的。” 那羽衣穿在谢容华身上正合身,少女十分胆小,犹豫的说道:“万一被妈妈认出来怎么办?” “不会的,你将他簪子摘了,他这模样楼里面的姑娘都比不上,旁人肯定瞧不出异常的。” 男子信誓旦旦的说道,心虚的二人给谢容华换好衣服之后,便听一道刺耳的声音道:“楼上的贵人等着呢,还有一个姑娘呢,去哪了……” 碧云楼,青苑回道:“四海商行的马车离开之后去了醉花荫,拿了画便直接回了一揽芳华。” 闻言,卿如晤眉心微皱,道:“他当真回去了……你可有看错?” “当真回了。”青苑回道,“是君先生没错。” 此时,盯着画舫的影卫也回道:“太傅,安王陪同沈照影逛了灯市之后,准时赴约去了画舫……” 卿如晤素来沉稳的眼神,此时难得闪过了一丝疑惑之意,难道真的是他猜错了? 思索之间,卿如晤的目光落在了桌案边上那封被他拆开却没来得及看的密诏上。 所谓密诏,里面写的却不过是短短九个字。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素来运筹帷幄如卿如晤,也不禁因这短短九个字变得心烦意乱。 笙歌声动,丝竹靡靡,似乎这一切都与姬桁无关。 看着外面那河岸边灯火迷离,姬桁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卿如晤不愧为西燕权臣,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且设下连环局杀了他猝不及防。 但卿如晤绝对没想到,这邺城之中有两个‘君子樗’。 在他从碧云楼见面再去醉花荫拿画的时候,两个人的身份已经调换!一个回一揽芳华,一个赴约画舫。 所有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就算是卿如晤也看不出破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今日他前去灯市耽误了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让他来不及回王府沐浴更衣。 不过幸好,这画舫中的浓郁的奇香能够遮掩住他身上的香气,不会露馅! 酒兴正酣之时,便听到一阵珠翠环响,一群着云烟轻纱的舞女踏歌而来…… 这些舞女都是从各地画舫中精挑细选进来的,衣着清凉,却戴着面具,半遮半掩,半抱琵琶半遮面,更让人遐想。 在那昏暗的灯光下,那纤细不足一握的柔软腰肢让人心生摧毁之欲;而那腰肢的雪白的肤色,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恍的让人睁不开眼。 那些宾客虽然怀中都抱着美人,但见此绝色,眼睛都看直了。姬桁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便就移开了,但…… 看到那些戴着面具的舞姬中,最末梢的那一位莫名有些熟悉,不由多看了数眼。 就在此时,醉醺醺的姬华凑上了前来,道:“安王兄看上她了?” 姬桁看着笑得不怀好意的姬华,眉心微皱,将目光收回,压下了心中那一闪而逝的异样感觉…… 见他依旧一派举止霁月清风的样子,姬华心中鄙夷他假正经,冷笑道:“这样的场合寻/欢作乐不是正常么。再说王兄你的眼光不错,最后面那个皮肤最白、腰肢最细最软……” 姬华以一种阅人无数的语气评价道:“这个女人,在床上肯定带劲!” 见他越说越不堪,姬桁冷冷目光扫过,在那冰冷的目光之下,姬华下意识的住嘴…… 此时一曲终了,乐声也变得越发靡靡起来,中间蓄水的巨大莲池中唱歌的那些‘鲛人’的歌声也越发空灵。 原本还勉强衣冠楚楚的宾客们,动作也变得越发荒唐,捕捉着那原本准备离场的舞姬。 这样的荒唐的场合,纵使如姬桁这般耐力之人隐隐觉得恶心,按照他以前的脾气早就抽身离去了。但现在不行,那个人……还没出现! 就在姬桁隐忍之时,忽然觉得鼻尖一阵馨香而来,他下意识的接住那个人,顿觉怀中温香软玉,双手正好搂在了女子纤细的腰肢上。 腰肢纤细,不足一握…… 是方才跳舞的舞姬! 第一反应竟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冷清的脸色浮现出一种厌恶的色泽,铁青着脸色拎着她的衣领将怀中这不知死活的舞姬丢出去。 “撕拉”一声,本就轻薄的衣料因他的动作被扯开了半截。 白的晃眼的肤色,让他微微一僵…… 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怀中的舞姬竟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细弱蚊蝇的声音道:“王爷,是我……” 这个声音……姬桁不敢置信的看着怀中的女子! 虽然戴着面具,但只遮住了半边脸,漂亮的桃花眼,此时正带着祈求的神色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像只吓坏了的小狐狸…… 第342章 鲛人惑音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以至于安王殿下第一次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某只从他怀中悄悄的探出了小脑袋,一双清凌凌的眼怯怯的看着他的时候,素来镇定自若的安王殿下、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怒发冲冠! 平日里早知道她胆大妄为,却没想到竟胆大到如此境地,这碧云楼是什么地方她都敢来,还穿成这般模样!想到方才那些垂涎在她身上的目光,姬桁恨不得将那些人的眼睛都剜了去…… 不过他反应倒是极快将扔的动作改为抱,隔绝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虽然姬桁的力道极大,勒的谢容华难受的很,但此时她可不敢抗议。 姬桁的脸色太难看了,阴沉沉的,像是要吃人一样。 但偏偏在此时,喝的醉醺醺的姬华十分没眼色劲的凑上前,道:“这不是方才王兄看的那个舞姬么。” 对上姬华浑浊的目光,虞玦心中一凛,生怕被姬华认出身份,下意识的将脸埋在了姬桁的怀中…… 姬桁身子微微僵了僵,但对上姬华垂涎的目光,眼神一冷,将怀中的小姑娘搂得更紧了,冷冷看了姬华一眼,眼中带着警告之意。 冰冷的眼神让姬华不由打了个寒颤,但……姬华看着那半露的香肩,垂涎的舔了舔嘴角。 “不如今晚我们兄弟二人……” 不过只是一眼,姬桁迅速将她搂的更紧,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宽大的衣袖正好遮挡住了姬华垂涎的目光。 眼神如冰,一字一句道:“她,是我的。” 姬华竟在姬桁的眼中看出了杀意! 刹那间,原本还熏熏欲醉的姬华,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等他回神的时候已经坐回了原本的座位上,姬华方才反应过来…… 不过是一个废人,在朝中无权无势,他为何要怕他?心中嘀咕间,生出的怒火便因貌美的舞姬主动喂来的酒而熄了大半,只是依旧犹不甘心的看着姬桁怀中的女子。 今日楚贵妃特意交代过不能与姬桁起冲突,就让他一回。 至于之后,这舞姬是碧云楼的人,只要在京中,就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姬华的盘算,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肩上的那只手上。从未想过,那样一个看似冷清的人,手心……竟是如此的滚烫。 二人的姿态过于亲昵了,谢容华想要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挣扎着起身,但……这般一动,原本松动的外衣又滑落大片,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姬桁阴沉着脸色彻底的黑了下来,冷着脸,重新将她揽入了怀中。 此时厅中烟气缭绕,那乐声也越来越清晰,不知是什么乐器演奏的,竟不由让人心神荡漾,如痴如醉。而那池中的鲛人,和着乐声,唱着古老的歌谣…… 谢容华感觉力气都被抽空了,只能无力的倒在姬桁的怀中。 在那浓郁的奇香之下,萦绕在谢容华鼻间若有若无的那一缕清香让人十分安心。 是…… 谢容华的身子微微的僵了僵,但不过须臾之后,整个思绪都涣散了。 美妙的歌声中,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睡在三月柔软的草地上,沐浴着阳光…… 渐渐的,谢容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勉强的撑起身子,抬头却见此时厅中一个个脸上带着满足的笑,这种神情像是抽了芙蓉膏一样。 这就是传言中的醉生梦死么…… 纵使生性坚毅如谢容华,此时竟也只能勉强保持三分清醒,看向姬桁。 姬桁出现在画舫上,肯定知道其中有什么蹊跷之处。 而让谢容华意外的是,姬桁并没有受半分影响,神情依旧平静,眼神清明。他看了眼谢容华,却见此时因为她的一番动作,面具已经滑落了一半,露出精致的眉眼。 那双如同浓墨勾勒,此时带着浅浅一层雾气,秾艳妩媚。 他没有被那乐声迷失了心智,却因为这样潋滟的目光,勾去了心魂。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但面上依旧一派魏然不动的神情,身后……将谢容华的面具戴好,抬手捂住了谢容华的耳朵。 此时谢容华被姬桁捂住了耳朵之后倒是舒服多了,只是还是晕乎乎的,果然……那乐声有问题吗?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轻笑,在那靡靡乐声中分外清晰。 姬桁松开了捂住谢容华耳朵的手。 “这么些年过去,这鲛人音……还是影响不了你啊。” 华美的声线,十分的好听。 池中唱歌的鲛人像是看到主人一样,声音越发欢快了起来。 听着那模糊不清的字符,谢容华一阵恶寒,那些……该不会是真的鲛人吧! 而与姬桁说话的那个人,又是谁? 谢容华好奇的想要抬头去看,但姬桁飞快的摁住了她那蠢蠢欲动的小脑袋,在谢容华的视线里,只看到一双云锦的靴子,纤尘不染。 “你养的鲛人太没用了。”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道,而原本安静下来的鲛人,似是听懂了姬桁的话一样,尖叫的抗议道。 那个声音似是能穿破耳膜一样,谢容华有些不适的倒皱了皱眉。 她现在是被姬桁抱着的,连动都不能动。 “好啦,不要吓着小朋友啦。”那个华美的声线十分的温柔,他的话音落下,那些尖叫的鲛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谢容华心中好奇的不得了,想去看他,但却被姬桁困在怀中,动弹不了。 “你来邺城做什么?” 谢容华只听见姬桁冰冷的声音问道。 “听说你出山了,我来瞧瞧热闹。”那人的声音轻快,“你也知道,如今卿如晤也来了邺城,西燕也就只剩下个小皇帝,无聊的很。” 姬桁冷笑。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竟这么快来见我,我送你点什么见面礼好呢。”那人似乎并不在意姬桁的冷淡,道,“听说你与这三皇子不对盘,我帮你杀了他可好。” 谢容华心中大骇,心道:姬桁这都认识的是什么怪物啊。 姬桁没说话,但是谢容华的脸埋在姬桁的胸口,敏锐的感觉到,姬桁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姬桁其实一直在暗中戒备着这个人! “呵呵,开玩笑而已。”那人十分遗憾的说道,“不如这样,将你怀中的小家伙送给你可好……” 第343章 初秋水寒 谢容华听着那好听的声音,寒毛再度竖了起来,而在此时却见姬桁抱着她忽然腾空跃起,内力一扫,将面前的桌子推向了对方。 空气中弥漫着粉色的烟雾,姬桁长袖一扫,直接挥开了眼前的烟雾,也不恋战,抱着谢容华破窗而出。 就在那一刻,谢容华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那人一眼…… 月华下,男子的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谢容华只隐约看出了他的轮廓。 但是……那双眼,却是紫色的! 他是什么人? 谢容华心中惊疑不定之际,只听见“哗啦”一声,水面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七月秋初,护城水冷人先知…… 谢容华在江左长大,自是会水的,但她没想到……无所不能的安王殿下,竟然不会泅水! 谢容华心中一惊,连忙返回去捞如同石头一样,直直的沉下的安王殿下。 没有任何迟疑! 冰冷的河水将他吞噬,四周蔓延的窒息的绝望。 是漫天大雪的京畿,紧闭的宫门演绎着无声的悲悸;是血色蔓延的鹿原,战场上无情的厮杀…… 在那无尽的黑暗、无尽的杀伐中,那烟霞色的身影就像是绝境中的一抹光。 唇间柔软的触感,才是人间的真实,一切都过去了,他几近贪婪的汲取着那唇齿间的气息,急于驱散黑暗的阴霾以及心中想要嗜血的杀意…… 气息被掠夺,胸腔间的窒息感让谢容华顿时惊呆住了,瞪圆了一双眼忘记了动作,这下……是两个人如同石头一样沉到了水底。 四面的河水涌入了鼻腔中,胸腔间的空气被挤压,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渡了口气给她,这次换成他抱着她,将她带离了水面! 久违的新鲜空气让谢容华都快哭了,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同时,总算活过来了,胸口火辣辣的痛,除了心口之外还有……唇角。 她想也不想,狠狠的甩了那人一巴掌,怒道:“你会泅水!”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夜色下听的分外的清脆,月色下,那人白皙的面容印着巴掌的痕迹,分外的刺眼。 这下换谢容华呆住了,她没成想真的打到了姬桁。 愣了片刻,谢容华冷冷的看着他,问道:“你为何骗我?” 姬桁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那双素日里平淡的琉璃眼眸,此时变得深邃起来。 晚风徐徐,夹杂着汀边杜若的香气,蒹葭苍苍,萤火点点,七月流火的时节,是这样的惬意与美妙。 月色下,那人衣服都浸湿了,墨色如丝绸般长发贴在如玉的脸颊边,不似平日里那般一丝不苟,近多了几分魅惑之意。 如那高高在上的谪仙,跌落进了尘世里。 二人相互对视了许久,一阵风过,最终还是谢容华抵不过他的道行,不由打了个喷嚏。 就在此时,她身上一重,罩上了同一件带着他体温的外衣。 “夏夜天寒,别着凉了。”姬桁的语气比平日里多了一层温度,带着关切之意。 “不必了。”谢容华冷着脸想要将他的外衣还给他。 姬桁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谢容华的身前,此时谢容华才注意到她穿的是碧云楼舞姬的纱/衣,如今身上沾了水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几近透明…… 谢容华抿了抿嘴角,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姬桁的外衣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看着姬桁清冷的脸,气不打一处来,负气挪开了几步,不理他。 此时月上柳梢,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到虫鸣声,风吹动茂盛的水草,晃动的黑影像是潜藏着怪兽,让谢容华心中不由有些发毛。 就在此时,水面不知跳出了什么,“砰”的一声巨响,在黑夜听起来十分清晰。 谢容华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往姬桁身边躲。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不知何时,她已经开始变得依赖这个人了。 约莫是当年被扔到山林中的阴影,虽然记不大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谢容华对于黑夜,依旧有着莫名的恐惧。四下无人,唯一的依靠只有身边这个人。 不知是被冷水泡过还是怎么回事,谢容华的思绪莫名变得恍惚了起来。 夜色,恐惧,唯一的光源与依靠……为何这般熟悉? 冷风一吹,脑袋隐隐有些刺痛,她到底遗忘了什么。 但是……只要一想到当年之事,脑袋中一阵刺痛。此时的谢容华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当年丢失的那段记忆,十分重要! 姬桁此时并不知谢容华心中的云翻涌复,只是看了眼到紧紧的挨着自己的某只,嘴角微微勾了勾,问道:“怕了?” 谢容华也顾不上逞强了,抿了抿嘴角,拼命的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道:“王爷,我们快些回去吧。” “你我这样,如何回。”姬桁淡淡的说道。 姬桁倒还好,衣服干了也就算了,倒是谢容华……穿的还是碧云楼的纱/衣。 “那该怎么办。”谢容华撇了撇嘴角问道。 “等人来接。”姬桁淡淡道。 今日姬桁孤身探画舫,肯定是安排了接应的人的。 谢容华撇了撇嘴角,只好再离姬桁近一些,两个人都快挨到了一起。 姬桁见她如此模样,微微扬了扬眉梢,凉丝丝的说道:“都敢独自一人去碧云楼了,怎么还怕黑?” “才不是一个人,我是和贺兰一起的。”姬桁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谢容华十分郁闷的说道,“我是被人打晕,暗算才进了那个鬼地方!” 谁能想到,那里那么恐怖。 “那王爷你呢……”那一双清湛的眼眸,在月色下格外的明亮,带着三分狡黠之意,看着姬桁问道:“您又怎么会和三皇子一齐去那种地方?” “受他所邀,无聊去看看。”姬桁淡淡的说道。 谢容华当然不信,道:“您是为了那个白衣服的男人去的!” 姬桁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谢容华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啊?他是西燕人吗?” 一连数问下来,姬桁眉心微皱,问道:“你为何对他如此感兴趣?” 谢容华一噎,片刻之后方才笑得谄媚道:“我……我这是好奇,王爷您秉性高洁,怎会与那样奇怪的人来往。” 此时姬桁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淡淡道:“知道他奇怪便好,以后不必搭理此人。” 谢容华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便见姬桁站了起来,道:“来了。” 却见水声响动,一艘小船泊在了岸边…… 第344章 意外来客 “属下来迟,请王爷恕罪。”接应的侍卫跪地请罪道,目光却好奇的看向姬桁的身后。 他们家王爷出门一趟,怎么还带了个姑娘? 姬桁淡淡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那些侍卫心中一凛,当下不敢多看了。 谢容华裹着姬桁的衣服,紧紧跟在姬桁身后,到了船舱中有准备好的干净衣物,那青色的长袍,一看就是姬桁的。 谢容华神情有些讪讪。 姬桁道:“你先换上,我让停云去取你的衣物。” 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谢容华身体再好此时也受不住了,便也没和姬桁客气,道:“衣服藏在一楼的那间画阁里……” 当小船靠岸的时候,停云取来了衣服,谢容华已经穿戴妥当了。 湿漉漉的长发依旧散在身后,她也不甚在意的拨动了几下。 姬桁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把檀木梳子,为她将那凌乱的长发梳开。上次在宫中的时候,他也为她绾过发。 看着他取出了梳子,谢容华抿了抿嘴角,道:“晚上无人,不必麻烦王爷了。“ 眉宇之间的疏离之意,显而易见。 三步之遥的侍卫们,目瞪口呆的听着二人的对话,他们王爷,这是被拒绝了? 姬桁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最终还是放了下来,看着她在月色下略显清冷的神情,道:“让停云送你回去吧。” 月上柳梢,人烟散去,姬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最终消逝不见,微微一叹。 此时的安王府,肖如凤和薛煜两个闲人正等在安王府看热闹呢。 这可是安王殿下第一次去勾栏画舫那样的地方呢……啧啧,那张脸,也不知可有被碧云楼的姑娘生吞活剥了。 直到半夜,就在他们等着快要不耐烦,心中暗自犯嘀咕,姬桁莫非真的留在画舫过夜了? 才见姬桁方才回来。 素日里衣冠整洁的安王殿下,此时难得看起来有些狼狈,而且……左边的脸颊,好像还有个巴掌印? 是他们看错了吧,在这邺城,谁有这么大胆子、这样的本事敢打安王殿下的巴掌? 薛煜与肖如凤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脱口而出,问道:“王爷,您该不会遇到谢六姑娘了吧……” 姬桁没说话,脸色更加阴郁了,说明……他们真的猜对了! 薛煜厚道一点,轻咳一声,掩住了嘴角的笑意;而肖如凤……则是十分不/厚道的笑出了声,直到姬桁冷眼扫过,肖如凤才勉强的压了下去,好奇问道:“你不是去碧云楼么,怎么会遇到她?” 听到肖如凤的声音,姬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她与贺兰铎一起去的画舫。” 肖大公子平静的神情瞬间破碎,咬牙道:“贺兰铎!” 此时薛大将军看着两个人气的脸色铁青的模样,有些不/厚道的想:还好我家清言乖,从来不闯祸。 “那您这一巴掌,又是怎么回事……” 薛大将军好奇问道,八卦之心,人人有之嘛…… 肖如凤也一同看向了姬桁,却见他脸色微微白了白,竟是呕出一口鲜血。 此时他们才察觉到姬桁脸色不对,惊骇道:“你中毒了?” “不要声张,速速去一揽芳华请葛医。” 话音落下,便见姬桁直接倒下了。 这个晚上注定不安宁…… 而在此时,贺兰铎没找到谢容华也不敢回家,虽有人传了消息说谢容华无碍,但没看到她始终是放不下心的,所以一直在闲云居等着谢容华。 当看失魂落魄的谢容华的回来,见她除了脸色白了点之外,其余安然无恙,送了口气道:“小容华你去哪了,我找了你整整一宿,还以为把你弄丢了。” 毕竟那画舫上鱼龙混杂的,谢容华虽然机灵又不会武功,身边连个侍卫都没带,万一真的出点什么事,她哭都来不及。 谢容华见贺兰铎急的眼眶都快红了,连忙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话还没说完,却听一道温柔的声音道:“我的小可爱,我这一晚上可是找遍了画舫,你是偷偷躲到哪里去玩了~” 听到这个温柔的声音,谢容华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反应迅速的躲在了贺兰铎的身后,湿润着眼眶道:“她……她怎么也来了?” 能将谢六姑娘吓成如此模样的,除了月娘还能有谁。 见谢容华吓的眼眶都红了,贺兰铎看了眼月娘,安抚受惊过度的谢容华道:“今日多亏了月娘,知道你失踪了,她可是帮了不少忙啊……” 谁能想到,缠了谢容华数月,将谢容华吓得连家都不敢回的烟花女子,竟是碧云楼的掌事。 说着,贺兰铎又道:“她知道你是女子,之前只不过是……” “逗你玩的。”月娘笑眯眯的说道,看着谢容华的目光透露着诡异的温柔,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动作的,一下就跑到了谢容华身后,贴着谢容华道:“难得见到你这么漂亮又有意思的小可爱,本想哄哄你玩的,没想到你竟真的将我带回了家。” 而且战战兢兢的扮作男子的模样,将她当做一个痴心错付的烟花女子,每日当做祖宗供着,生怕她一个想不开,真的悬梁自尽。 谢容华顿觉被她抱了个满怀,苍白的脸色变得通红。谢六姑娘纵横邺城这么些年,唯一让她束手无策,望而生畏的,也就只有月娘一人了! “小可爱,你身上怎么都是苏合香的味道啊……”月娘在谢容华身上嗅了嗅,紧接着狐疑的目光看着她道:“你该不会……去三楼了吧。” 谢容华目光闪了闪。 “难怪了,我就说把画舫都快翻了个底朝天了梅庄好到你,你怎么就去了那个老怪物的地盘……” 月娘原本嬉闹的神色难得严肃的起来,道:“小可爱,你在没吃亏吧?” “当然没有!”谢六姑娘底气有些不足的说道,当然……至于被人打晕,然后当做舞姬这样丢人的事,谢六姑娘当然不会说。 月娘狐疑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却没看出什么,复又道:“你在三楼,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吧?” 奇怪的人…… 谢容华迟疑了会儿,微微颔首,道:“我看到……有个奇怪的白衣男子,他的眼睛是紫色的。月娘,你知道他是谁吗?” “哼,他叫白清漪,一个专门骗小姑娘的老怪物罢了。”月娘冷笑道。 第345章 御史告状 谢容华对他的身份有点好奇,便听月娘道:“反正你以后见了他绕道走,万一我家小可爱被他骗去做成了鲛人怎么办。” 对于月娘一口一个小可爱,如今谢容华已经免疫了。 想到方才白清漪与姬桁之间的对话,谢容华好奇问道:“三楼莲花池中他养的那些鲛人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月娘提到白清漪,语气十分不屑,“这人就是个疯子,成天的说自己是鲛人之后,唬的那些小姑娘们对他前赴后继甘心成为奴隶供他驱使。” 说到此处,月娘忽然一脸警惕的看着谢容华道:“小可爱,你该不会也看上他了吧……” 谢容华正在想着心事呢,猝不及防她突然这么一说,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我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你不要胡说。” 月娘笑眯眯的蹭了蹭谢容华,虽然谢容华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但是被她抱久了也习惯了,软软的……很舒服。 谢容华目光落在某处,小脸不禁红了红。 月娘看着谢容华这般模样,更是不禁又揉了揉谢容华的脸颊,道:“天色不早了,姐姐还有点事,下次来找你玩……” 谢容华连忙道:“翡翠,送送月娘……” 当日月娘住进谢家的时候,翡翠是少数知情人之一,见这尊大神竟又卷土重来,生怕又再出什么幺蛾子。见这位要走,不顾月娘的拒绝,连忙道:“我还是送送您吧。” “还是我家小可爱对我贴心……”月娘看着谢容华嫣然一笑道,忽略了翡翠想要送她离开眼中的急切之意。 天色不早了,贺兰铎索性就歇在了谢家。 反正贺兰将军对贺兰铎素来是放养的状态,只需打发一个丫鬟去将军府回一声就是。 二人洗完澡折腾躺到床上的时候天色微微明了,折腾了一晚上,谢容华身心俱疲。 贺兰铎倒是精神奕奕的,拉着谢容华说话。 “画舫的三楼是什么样啊?叫人好玩吗?下次我们一起再去看看好不好?” 想到三楼画舫中的场景,谢容华不由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道:“一点都不好。就连碧云楼,以后我们都不要去了。” 贺兰铎不解的看着她,谢容华解释道:“那碧云楼,很有可能是西燕人的地盘。” 闻言,纵使是贺兰铎,也不由轻呼一声,道:“怎么会……”。 “那可是碧云楼啊,在邺城都开了十几年了,有资格进入其中的,不是世家子弟就是朝中重臣,怎会是西燕人?” “正是因为如此,那里可以用来探听传递消息,人多眼杂,更加方便。”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谢容华却是心事重重,翻来覆去,久久未曾入睡。 姬桁与姬华这两个素来势如水火,为何会一同出现在画舫上?那个叫做白清漪的紫眸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谢容华想着心事,翻来覆去的天色大亮才浑浑噩噩的睡着。 贺兰铎贴着谢容华,打了会儿盹,是被热醒的。 一摸谢容华的额头,已经烧成了一个小火人…… 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姬桁与姬华二人同游画舫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最先不淡定的,当然是如今与姬华正争夺得厉害的姬殊! “你说的可是真的,姬桁当真接受了姬华的示好?”姬殊不敢置信的问道。 毕竟在姬殊的印象中,姬桁性格清冷古怪,不是足以能结盟之人。 心腹回道:“安王究竟是否有无与三皇子结盟属下暂且不知,但依照安王的性格,并非是那种会去烟花之地的人。此番竟与三皇子同游画舫,着实可疑啊!” 姬殊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道:“那碧云楼莫非有什么古怪之处?” “还有……”便听那心腹又道。 闻言,姬殊问道:“还有什么?” “听说在那画舫上,安王看上了一个舞姬,竟还带她过夜了!” 闻言,姬殊竟比方才听姬桁去画舫还要惊讶,不过须臾之后,姬殊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道:“这姬桁自五年前从洛尘郡主病逝之后,便一直在长玄山修身养性,从未听说过他与哪个女子亲近呢。” “是啊,听说谢家有位六姑娘当众对安王示好,那安王也是十分冷淡呢。”心腹和自家主子八卦道,未曾注意到自家主子的脸色有些阴暗,没有一丝眼力见的继续道:“那样的美人安王殿下都不喜欢,也不知昨晚看上的舞姬究竟是何等的绝色呢……” 姬殊的神情微微有些扭曲,姬桁看不上的,却是他求而不得的! 幸而心腹没有继续八卦下去,继而道:“而且除了安王之外,今日四皇子也打听那个舞姬的下落呢……” 闻言,姬殊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道:“这倒是有趣了。” 随即吩咐道:“你也去查查看,那舞姬究竟何方神圣。” 心腹见姬殊如此神情,疑惑道:“殿下是想……” “若是能为我所用,岂不是又多了一层对付姬华的筹码。”姬殊眼中闪过了一抹阴冷之意道。 这些时日惠帝夜夜都歇在楚贵妃的宫中,看形势,楚贵妃复宠是迟早的事。而更让人恼火的是,西燕那边卿如晤,与宁宜候府也来往甚密。 若是让姬华那个蠢货得了西燕的扶持,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他空有中宫嫡子的名分,但却没有实权…… 思及此处,素来善于隐忍的姬殊,眉宇之间也难得浮现出一抹浮躁之意,吩咐底下的人道:“备车,前去谢家!” 安王与三皇子昨夜留宿碧云楼画舫之事,不消半日的功夫,便在邺城传开了。 三皇子也就罢了,令人意外的是那素来洁身自好的安王殿下,怎么也会去那风月之地? 皇室子弟,公然出没于烟花之地,这下可算是惹了那些言官御史们,纷纷上折子给惠帝告状。 告姬华的折子,被楚贵妃给压了下来,是以当惠帝看到龙案上放着的折子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御史递错了。 看了数遍,才发现真的是安王姬桁,而并非三皇子姬华。 “混账东西。”惠帝皱着眉,将折子一丢,怒道:“诏安王进宫来见朕!” 第346章 流言蜚语 此时的安王府,姬桁依旧昏迷着,正乱着呢,宫中来人传话诏安王进宫。 闻言,魏管家心中一惊。 “这些时日圣上从未问及过王爷,怎么突然想起诏他进宫了,莫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了?”也怪不得魏管家如此想,反正姬桁被诏回邺城之后,但凡什么好事都轮不上他,吃力不讨好,背锅顶罪之事都是姬桁第一个上。 回话的侍从道:“这几日朝中太平的很啊,并未曾听说过什么大事。” 饶是魏管家怎么也不会想到,惠帝召见姬桁,是因为……御史告状。 “如今王爷不能见客,我将他们打发了吧。” 姬桁中毒的事定然不能外传,所以魏管家说的是姬桁病了,在修养。 那宫中传旨的太监无法,只得将原话回了惠帝。 “张福安,此事你怎么看。”此时,惠帝正在下棋。 这棋谱是前些时日四皇子姬殊寻来的,惠帝得了之后爱不释手,这几日一直在钻研棋局呢。 以前的姬殊,是最通晓圣心的一个,如今有了嫡子之位,惠帝对姬殊的倚重其实隐隐胜过三皇子姬华。只是姬殊背后母族过于薄弱,宫中楚贵妃又得恩宠,在朝臣看来如今这两位皇子的势力平分秋色,究竟谁会被封为储君不得而知。 总归,不会是那个身有残疾被流放在长玄山五年的安王就是了。 张福安笑着道:“安王殿下行事素来沉稳,些许,是真的病了呢。” 惠帝不可否置一笑,道:“他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问了便知道了。” 说话间,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一身黑衣,似是隐藏在了大殿的阴影之中,张福安再度见到此人,神情已经很是平静了。 “昨日七夕,安王借三皇子之邀前去碧云楼的画舫为借口,实则是为了寻找传言中的鲛珠。”园蛛回道。 惠帝嘴角勾起了一抹莫名的笑,看着张福安道:“朕就说,朕这个儿子行事,总是有原由的。” 张福安分辨不出惠帝是喜是怒,陪着笑脸道:“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说的就是圣上了。” “那鲛珠是做什么用的?”惠帝把玩着手中的棋子,淡淡的问道。 园蛛回道:“传言中,鲛珠是有起死回生的作用。” 起死回生?张福安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心中暗道:这位安王殿下,莫不是修炼道法走火入魔了。 张福安的心中惊疑不定,但是惠帝却了然一笑道:“原来如此……” “圣上,还有继续查下去吗?”园蛛问道。 “不必查了。”惠帝淡淡道,“也将监视在安王府的人手,撤走一半吧。” 闻言,园蛛不解道:“不用再监视安王了吗?” “哼,一个只知儿女情长的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惠帝冷笑道,“到底还是朕高看了他,他的性情,像极了他的母亲,可真不愧是周家的血脉啊……” 那样的优柔寡断,容易被感情所束缚,这样的人,注定是成不了天子的!这样说明,当年他所做的决定是对的。 惠帝心中如是想着,越发的心安理得起来。 而一旁的张福安和园蛛听到惠帝竟然提及昔年被视为禁忌的元后,一时间二人低着头,都不敢说话,整个御书房都呈现出一种诡谲的寂静中…… 外面流言蜚语,自然也传到了谢家。 至于将消息带到谢家的,是如今正和谢清嘉交好的兰蕊!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谢清嘉看不起兰蕊的出身,但为着同样的目的,谢清嘉接受了兰蕊的主动示好。 其实,谢清嘉更像结交的是镇南王府的那位无尘郡主。 只是沈照影性格清高,鲜少参加一些赏花宴等场合,谢清嘉只好退而求其次,与兰蕊往来了多一些。 兰蕊愚钝,又偏激,最容易为她所用。 “哼,谢容华为了那安王可是大出风头,但安王殿下呢,宁可要一个舞姬,都不要她,真是笑死人了。”兰蕊嘲笑的说道。 上次在宫中猎场,谢容华当众表白安王的事早就传的满邺城都知道了,当时是如何的惊世骇俗,传到临州的时候,沈照影可是摔坏了一套茶具呢! 如今,不知多少人等着看谢容华的热闹呢。 谢清嘉没想到竟听到如此的好消息,闻言道:“传言可是真的?” “当然真了,消息听说是从碧云楼传出来的,安王在那过夜了呢!”兰蕊幸灾乐祸的说道,“你说,若是被那谢六知道自己在安王眼中还不如一个舞姬,还不得羞愤自尽啊。” 谢清嘉闻言,神色微动。 镇南王府的那一场官司,她们不仅没有扳下谢容华,反而折了苏解语和楚永两个人。如今整个谢家,以谢容华马首是瞻,谢清嘉正窝火着呢,如今暂时拿捏不了谢容华,不如羞辱羞辱她…… 谢清嘉如是想着,面上以一副同情惋惜的口吻道:“是啊,我这六妹妹素来心气高,从小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可没吃过这么大亏呢,这么丢人的事可不能被她知道了,不然得有多伤心啊。” 兰蕊本想着谢清嘉也会应和她几句,骂几声谢容华泄愤,却没想到她竟这般说,一时间愣住了。 却听谢清嘉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这做姐姐的,还是提点提点她一二,还是将此事亲口告诉她吧,以免她这一片痴心,错付了他人呢。” 兰蕊这才反应过来,这谢清嘉比她想象中的要狠啊,竟是要当面羞辱谢容华! 不过……她也乐意看这个热闹,当日跳水之耻,她记着呢,不将谢容华踩在脚底,她难消其恨。 二人一拍即合,立即带人杀去了闲云居…… 闲云居中,翡翠和玛瑙见谢清嘉一行人来者不善,连忙拦住,道:“两位姑娘,今日/我们家姑娘病着呢,不能见客,二位若是有事,改日再来吧。” 谢清嘉自是不信谢容华病了的,二人一堆事,心中了然,定然是谢容华听到了外面的传言,羞于见人,所以装病呢! “六妹妹病着,我自当要探望的。”谢清嘉笑着道,一面使眼色,让身边的丫鬟将翡翠和玛瑙二人拉开。 谢清嘉打定了主意,借题发挥,好好羞辱谢容华一番,出一出这几日的恶气! 闲云居的人手虽然多,但谢清嘉毕竟是府中正经的嫡出姑娘,兰蕊又是谢家的客人,又不好动粗,一个不留神,竟让谢清嘉见了内院。 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便听见一道清冽的声音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翡翠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第347章 清心寡欲 谢容华是真的病倒了。 她身子骨本就不算强健,受了惊吓,又在冷水中泡了那么久,回来就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是以,对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丝毫不知情。 谢清嘉和兰蕊带着人杀过来的时候,谢容华睡的沉沉。 单翡翠和玛瑙二人根本就拦不住存心过来看热闹的谢清嘉和兰蕊两个人,三房这边……李氏对内宅的事不闻不问,更不会帮自家姑娘;至于谢清言,虽有这个心,但她性格素来柔软惯了,有心无力。 就在两个人暗自焦急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听到这个声音,素来沉稳的翡翠神情怔了怔,竟是玛瑙先反应了过来。 “二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却见出现在闲云居的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江左本家私塾求学的谢家二公子,谢慕臣。 谢慕臣性格不苟言笑,在弟妹之间,比起性格唯唯诺诺的谢幕远,谢慕臣更有谢家长子的风仪。许是因为如此,襄阳郡主更容不下这个夺走她儿子风头的谢慕臣。 在襄阳郡主多番打压为难之下,为了三房的安宁,谢慕臣不得不暂避锋芒,前去江左自己家的私塾求学。这一走,相当于断了在邺城的人脉与前途…… 谢慕臣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京,这个时候回来,着实出乎人的意料。 谢清嘉虽性格乖张,但对于这位嫡兄颇为忌惮。毕竟,论起礼法来,谁也比不过这位嫡兄厉害,到时候闹到祖母面前,倒霉的只是她。 不过须臾之间,谢清嘉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最终看着那紧闭的正院大门,不甘心的咬了咬唇,最终退了回来。 “二哥哥,您是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同我们说一声啊?”谢清嘉脸上堆着温婉的笑,丝毫没有方才对阵翡翠二人时那般嚣张。 “方才回来的,已经给祖母请安过了。”谢慕臣淡淡的说道,“容华如今病了,你身为长姐,纵使前来探望,也不该如此喧哗。” 谢慕臣一回来,便将谢清嘉训斥了一顿。虽然谢清嘉心有不甘,但也得隐忍了下来,咬牙道:“今日是我考虑不周全,既然六妹妹病了,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拉着一张脸就走了,走了数步,便见兰蕊依旧站在那,显然是看谢慕臣看呆住了。 谢慕臣的容貌与谢蕴有五成相似,有谢蕴的俊逸又有李氏将门的英气,这容貌放在邺城世家子弟中也都是一等一的好。 谢幕远与谢慕臣相比,是处处都不如他,也正是因为如此,襄阳郡主是越发看不惯谢慕臣了。 谢清嘉拉了兰蕊一把,兰蕊方才堪堪回神,离开的时候还依旧不忘回头看了谢慕臣数眼。虽然谢清嘉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十分鄙夷的,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人,不知礼仪,小家子气。 二人方才气势汹汹的来,如今见了意料之外的谢慕臣,也只得灰溜溜的离开了…… 此时谢慕臣打发走了谢清嘉,便进去探望谢容华,隔着帘幔谢容华还在昏睡着。 “怎么回事?”谢慕臣眉心微皱问道。 玛瑙当然不敢说实话,只是道:“这些时日天气阴晴不定,姑娘身子底子不好,染了风寒又拖了数日,昨日发作,便就烧的厉害了。” 毕竟在谢容华身边服侍这么多年,玛瑙说胡话可是信手拈来的。 但是玛瑙面对的是连谢容华都惧怕的谢慕臣,而并非是谢蕴…… 谢慕臣淡淡的看了服侍谢容华的两个丫鬟一眼,眼神清淡如水,淡淡问道:“究竟是染了风寒,还是昨日七夕,她又跑出去胡闹了?” 被那淡然如水的眼神一扫,玛瑙不由觉得膝盖一软,差点跪下说二公子英明了…… “哪能呢。”玛瑙强撑着笑脸,努力为自家姑娘找回场子,道:“姑娘是这些时日为了考姒音学院,每日通宵达旦的读书,积劳成疾,才病的这么厉害。” 谢慕臣回来,当然听说了谢容华此次得了榜首。但……依照谢慕臣对自家妹妹的了解,为了入学通宵达旦的读书,不像是她的作风啊…… 心中狐疑着,但谢慕臣也没多说什么,问道:“大夫怎么说?” 玛瑙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回道:“大夫开了药,说是发发汗,姑娘就醒了……” “你们好生照顾容华,我晚些再过来。”谢慕臣这才放心道,准备回去更衣向老夫人请安。 方才他是诓谢清嘉的,他一路风尘仆仆回来,听说谢容华病了便来探望,哪里顾得上给老夫人请安。只是谢清嘉对这位兄长敬畏已久,丝毫没想到有人能够面无表情一脸正义的诓人。 谢慕臣交代了玛瑙几句就离开了,连多余的眼神,都看一旁站着的翡翠身上。 翡翠的眼神微微有些黯淡,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黄昏时分,姬桁是先醒来的。 白清漪的毒虽然厉害,但有葛长生这样的解毒高手在,姬桁到了黄昏时分便就醒了。 魏管家便同他回了宫中传召的事,“传话的公公也没说究竟出了什么事,送他离开之后,老奴方才打听到说是御史在圣上面前告状了。” 饶是神机妙算如安王殿下,此时也不由一头雾水,问道:“他们告本王什么?” 魏管家还没说话,就在此时,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十分嚣张的笑声,“安王殿下,您如今可是邺城的名人了……” 听到肖如凤幸灾乐祸的笑声,姬桁眼皮子跳了跳,忽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现如今整个邺城都知道了,你昨天晚上夜不归宿,与碧云楼的舞姬春风一度!” 话音落下,魏管家看见自家素来冷静自持的王爷,面容有些许的破裂。 对着自家主子阴沉的目光,魏管家讪笑着道:“宫中……诏您去,也是为了此事。” 姬桁的神色变了变,片刻之后,方才隐忍着怒火道:“流言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碧云楼那边放出的风声。”魏管家看着姬桁不善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听说碧云楼那里,以此为招牌,不过今日下午,整个碧云楼客人骤增,门庭若市。” 流言一出,邺城的人都想领略下碧云楼的舞姬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妩媚多情,竟能让素来清心寡欲的安王殿下都勾住了魂魄…… 姬桁素来清冷的神情,此时眼中冷意更甚。 薛煜和肖如凤进来,便见姬桁一张俊美的面容,却是如同覆上了一层冷霜,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笑,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卿如晤。” 第348章 伺机反扑 使馆中,卿如晤正在桌案前作画,画的是只有西燕才有的扶桑树。 此时已经是七月中旬,七月流火,正是扶桑花开的季节。 “太傅,我们何时回程?”青苑问道。 如今西燕朝中局势并不平稳,依照青苑对那位胆小的女帝了解,她根本就应对不了强势的长公主以及宗族的。也不知太傅如何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西燕,面对那些豺狼虎豹。 或许,太傅正是想借这个机会磨练磨练她吧。 青苑如此想着,面上倒也没流露出什么。 “再等等。”卿如晤淡淡的说道。 青苑看着卿如晤浅淡的表情,并不知自家太傅到底在等什么,也不敢问。 卿如晤将画笔放下,扶桑花图便跃然如纸上。世人都道太傅卿如晤文武兼备,鲜少有人知道,卿如晤曾经师承画圣叶徽之,绘得一手好丹青的…… “消息可铺开了?”卿如晤淡淡的问道。 青苑目光从宣纸上收回,连忙回道:“都已经铺开了,今日惠帝那里还诏安王进宫问话,但被安王托病拒绝了。” “倒也不算是托病。”卿如晤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意,“纵使他内力再身后,中了白清漪的毒,也不会毫发无伤的。” “属下有一点不解。”青苑踌躇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您之前不是说要与安王合作吗,但这次画舫的事安王殿下未尝察觉不出是我们做的,难免会让也心生芥蒂。” 卿如晤将画好的扶桑花晾在了画屏之上,听了青苑的疑惑,并未曾解答,而是道:“谢家那边,如何反应?” “四皇子姬殊今日倒是去了谢家……”青苑回道。 闻言,卿如晤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不过…… “谢容华那里呢?” 青苑这才明白过来,回道:“说来也奇怪,听说谢六姑娘也病了,如今正在修养呢。应该,暂时不知道消息吧。” “病了?”卿如晤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神色,紧接着又十分遗憾的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还得再等等呢……” 卿如晤看着那朱砂描绘的扶桑花,在夕阳下,连他的眼中也呈现出一抹异样的血红色…… 彼时的谢家,谢清嘉去闲云居找茬不成,反而在谢慕臣面前吃了一肚子回来。兰蕊见谢清嘉脸色不好看,她虽不够伶俐,却也是会看眼色的,陪谢清嘉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就回去了。 兰蕊离开之后,襄阳郡主身边的人便来请谢清嘉说话。 朝阳阁中,襄阳郡主正在插着花枝。 是初秋的荷花,看起来有些怏怏的,但襄阳郡主依旧爱不释手。谢清嘉知道,襄阳郡主偏爱荷花,可荷花素雅,并不符合襄阳郡主的性格。 谢清嘉收回目光,沉稳着声音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起来坐吧。”襄阳郡主看了谢清嘉一眼,虽然谢清嘉故作沉稳,但自己的女儿,襄阳郡主如何不了解,便问道:“方才你不是和兰蕊说话么,谁又惹你生气了?” 见襄阳郡主问及,谢清嘉也不瞒着了,恨声道:“还不是三房那些人!” 提到三房,襄阳郡主眉心微皱。 “今日那谢慕臣回来了!”接下来谢清嘉的话,让襄阳郡主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谢清嘉见襄阳郡主脸色不好看,也有些担心道:“如今不念不解的,江左那边的书院肯定没放假,谢慕臣这个时候回来,肯定是不怀好意。眼看就是秋试了,莫不是他也想参加秋试,抢大哥哥的风头!” 话音落下,襄阳郡主气的折断了一枝荷花,恨声道:“他休想。” 襄阳这一辈子都在和李氏比。 比身份、比地位,成为谢家主母之后,便开始比儿女。 长女谢清嘉,在邺城一众贵女中无论是样貌还是才学都是拔尖的,唯有长子谢幕远却是她的一大心事。 性格软弱,平庸无为,像极了谢英。而那谢慕臣,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与那谢蕴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想到此处,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不甘之意。 谢清嘉倒没察觉出襄阳郡主的异样,而是忧心忡忡的说道:“但是大哥哥这些年只常在官场上应酬,我怕功课比不上那谢慕臣。这一次姒音学院,我她已经输给了谢容华一次,可万不能再让大哥哥输第二次啊!” 谢清嘉素来自私刻薄,这般在意,倒不是她与谢幕远兄妹之间的感情有多么的深厚,而是因为按照如今世家制度,女子出嫁,倚仗的是家中父兄。 若是谢慕臣这次秋试真的得了名次入了仕途,谢容华与谢清言的身份都随之水涨船高,可再也不能以商户之女打压她们了! “哼,再让三房抢了风头自是不成的。”襄阳郡主冷笑连连道,不过须臾之间,很快她已经恢复了镇定。 “如今离这秋试还有数月的时间,等我们腾出手来,再来慢慢对付谢慕臣。如今要紧的,是谢容华这个贱人!”提及谢容华,襄阳郡主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 听到襄阳郡主要对谢容华下手,谢清嘉别提有多高兴了,但是…… “上次在镇南王府,我们一时失手,母亲不是说要耐下性子,等合适的机会再将谢容华一举击毙么?”谢清嘉有些疑惑的问道。 襄阳郡主失去了谢家管家的权势,宁宜候府的倚仗。镇南王府那一场官司,被谢容华算计,最后的底牌都输了。 现在的她,只不过空余一个谢家主母的身份而已。按照谢容华的性格,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等着机会将她扳倒;同样的,襄阳郡主蛰伏在暗中,伺机反扑。 如今双方对峙,就看谁的机会……先到来! 想到此处,襄阳郡主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的神色,道:“如今就是我们的机会。” 襄阳郡主看着谢清嘉,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笑,缓缓道:“今日,四皇子秘密前来谢家拜访。” 纵然过了这么久,听到姬殊的消息,谢清嘉的心依旧不由漏跳了半拍,道:“四皇子今日说了什么?” “四皇子,愿意聘娶你为正妃。”襄阳郡主缓缓的说道,刺眼让谢清嘉又惊又喜,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母亲,四皇子说的可是真的?” 看着谢清嘉惊喜的神情,襄阳郡主目光柔和的说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他有个条件。” 听到襄阳郡主这般说,谢清嘉的心中惊喜没了,有些不安的问道:“什么条件?” “他要谢容华为妾,与你一同进四皇子府。” “我不要!”谢清嘉尖细的声音道,“凭什么,凭什么他还是放不下谢容华那个贱人……” 谢清嘉嘉这般失态,让襄阳郡主眉心微皱,道:“清嘉,母亲早就告诉你,凡事要懂得取舍,不要感情用事。再者说了,只是一个侍妾而已,名分在你之下,若是进了府,还不得任凭你磋磨。” 听襄阳郡主这么一说,谢清嘉一细想…… 若是能够拿捏谢容华,将她踩在脚底下,这个条件,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呢! 不过…… 谢清嘉恢复了理智,皱眉问道:“谢容华虽是庶出,但是心气高,如今又考了榜首,旁人也鲜少提她的出身了。四皇子有什么把握,让谢容华甘心为妾呢?” 第349章 回敬一二 暮色四合,魏管家奉了茶上来,便就退了下去。 此时肖如凤和薛煜二人,见姬桁脸色不大好看,倒是见好就收,没有再拿碧云楼的事打趣姬桁了。 “如今你与姬华二人一同去碧云楼的事定然瞒不住圣上,他会不会对你起疑?”肖如凤正色道。 储君之位未定,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些皇子们的一举一动。朝臣的目光都放在三皇子与四皇子身上,唯有惠帝,一直盯着姬桁。 对于昔年这个惊才绝艳的长子,惠帝无意将江山传给他,却又对他十分忌惮。 哪怕他右手已废,哪怕被流放在长玄山五年,可依旧多疑…… “此行本王也没打算瞒着他。”姬桁淡淡的说道。 见姬桁自称为‘本王’,肖如凤和薛煜对视了一眼,再度确定,此时安王殿下的心情,极度的不佳! 肖如凤和薛煜十分识趣没有再去触碰安王殿下的眉头,薛煜正色的说道:“圣上多疑,会不会疑心你与三皇子有勾结?或者,有意参与到储位之争来?” 也不怪肖如凤会这般多想,惠帝如今年纪越大,心思越敏感多疑到让人可怕。 “恰恰相反,此次碧云楼之行,正好能够暂时安了多疑的圣心。”姬桁撇着杯盏中的茶沫,淡淡的说道。 这下不止是薛煜了,就连心思最为机巧的肖如凤,也是一脸不解的看着姬桁。 “依照园蛛的能力,定然能查出白清漪。”姬桁嘴角带着浅淡的笑,但是那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园蛛!他们当然知道,蛛网的主人,天下最厉害的刺探消息的高手,他一直负责盯着姬桁的一举一动。 蛛网相等于西燕的刺情,负责探查情报,无孔不入,三年前若非因为躲避蛛网的追查,江左那场悲剧或许不会发生…… 薛煜听的云里雾里的,倒是肖如凤这个人精,听到姬桁说到此处,忽而明白了过来,道:“原来如此……” 见薛煜依旧不解的样子,肖如凤为其解惑道:“只要园蛛查到白清漪的头上,那么圣上便就能猜到王爷此行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心,那传言中死而复生的鲛珠,便会认为王爷始终没有从五年前那件事中走出来,沉浸在儿女私情,无心于天下之争。如此一来,便可暂时打消对王爷的私心了!” 世人皆言,昔年姬桁是因未婚妻无尘郡主沈惊鸿的死,而倍受打击,从而远盾红尘。这些流言,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姬桁有意放出风声的。 他骗了所有人,包括惠帝,相信他是为情所伤,安心交出兵权的。 但是惠帝多疑,纵使姬桁做出心灰意冷之态,始终还是忌惮这个长子。 五年之后,一道圣旨将他从长玄山重新诏回了邺城,名为赏赐,实则监视。 巫蛊之乱,是惠帝试探姬桁的第一步,被姬桁巧妙化解;但不久之后,便又在宫中设局,幸而谢容华及时替姬桁解围。 按照姬桁的性子,他断然是不会容忍自己处于被动的状态,只有暂时让惠帝打消疑虑。 惠帝多疑的同时,又十分自负,认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比如说,他始终觉得姬桁的性情太像元后,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那一腔热血的周家人。 这也是昔年惠帝削姬桁的兵权理由之一…… 过于重情,不足以堪当大任。 荒唐可笑,却也是这位心思莫测的帝王能做出的事。 惠帝了解姬桁的性格,而姬桁……更能掌控惠帝的心思! 肖如凤解释了半天,薛煜听的云里雾里,半响方才感慨一声道:“你们这些玩政/治的,可真复杂……” 绕来绕去,都绕晕了,果然还是战场更适合他。只是……看如今邺城局势瞬息万变,而惠帝的猜疑心越来越重,段时间内是暂时不会放他回漠北的。 肖如凤却是一脸钦佩的看着姬桁,道:“原本我以为,王爷此次去碧云楼过于冒险,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在您的计划之中……” 短暂的时间内,能够迅速将卿如晤不利的转变成有利于自己有利的条件,如此处变不惊的气度,算无遗漏的手段,才是值得他所效忠追随的人! 但是……此刻占了上风的安王殿下,神情却是淡淡,看不出有多欣喜。 “王爷这是怎么了?” 薛煜看着姬桁沉沉的脸色,不解的问一旁的肖如凤道。 若论谁最了解姬桁心思的人,当属肖如凤无疑了。 肖如凤看了姬桁一眼,才低声道:“能让他摆出如此神情的,除了谢六姑娘还能有谁。” 不过,姬桁没问,他也不说…… 姬桁手指轻扣着案几,想着心事,只当没听见肖如凤与薛煜两个人的议论。 谁能曾想到竟会在碧云楼小丫头,而且还有可能被她察觉出了身份。 百密一疏啊…… 姬桁心中暗叹了一声,纵使他有千般智谋,万般手段,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 她,总是在他的掌控之外…… 姬桁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问道:“谢家那边如何了。” 见他总算问起,肖如凤和薛煜相互对视一眼,方才道:“听说谢六姑娘从回来之后便就病了……” 等姬桁清冷的脸色微变,肖如凤方才开口,“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染了风寒,有些发烧而已。” 姬桁冷冷的看了肖如凤一眼,奈何肖大公子脸皮太厚,没有一丝畏惧…… 倒可暂时不用面对她了。 堂堂的安王殿下,竟生出了一种逃避的心理,不过他倒也没忘吩咐竹隐挑拣几样上好的药材送到谢家,这是暗中送的。 在惠帝下那道旨意之前,如今用君子樗的身份与谢家来往,倒更加密切一点。 姬桁心中如是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便就是…… 此时,在薛煜和肖如凤二人诧异的目光下,却见姬桁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 唤了魏管家进来,吩咐道:“快马加鞭,送到西燕。” 听说是送到西燕的,肖如凤好奇的不得了,问道:“这是给谁的信?” “送给西燕女帝的。”姬桁淡淡道,眼中浮现出一抹莫名的色泽,“卿如晤给了本王这份大礼,本王自然要回敬一二。” 肖如凤二人好奇的不得了,但显然,姬桁并无为他二人解惑之意。 半个月后,西燕女帝燕铮收到一封密信,立即下旨诏太傅卿如晤回燕京! 第350章 孤注一掷 正在与青苑说话的卿如晤,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寒意。 他心中暗道,姬桁可不是吃闷亏的主,无论他是不是君子樗,这次算计了他一回,要小心警惕他的报复才是。 不过这个念头才起,很快就被卿如晤按了下去。 “谢容华病着,姬殊去谢家见的何人?”这大宸的几位皇子中,姬华性格暴戾,心思粗犷,不足为惧。 倒是那姬殊,并非池中之物。 “是襄阳郡主。”青苑回道。 “他去见一个失势的襄阳郡主做什么,莫非是为了……”卿如晤眉心微皱,沉吟片刻之后,吩咐道:“盯着点谢家,以免那个小丫头再出什么差错。” 他必须要完完整整的将谢容华带回西燕的,本以为是个十分简单的事,但没想到这位并不是个省心的主,简直是个惹事的祖宗啊…… 想到此处,就连卿如晤都不由低声叹了口气。 谢清嘉冷静了下来,智商便上线了,问及了襄阳郡主一个关键的问题,:“四皇子对谢容华那般大献殷勤,她都不屑一顾,又怎会甘心为妾?” 说道此处的时候,谢清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甘心的意味。 谢容华弃之如敝履的,她却视若珍宝,怎么瞧都是她差了谢容华一截啊! 襄阳郡主想到谢容华那难缠的性格,也是咬了咬牙,道:“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天地,不管用什么手段,母亲都要你顺利嫁给四皇子!” 没了宁宜候府为靠山,谢家主母不过是个空架子,她想要谢清嘉嫁入皇室赢过楚贵妃,姬殊是最后的胜算了。 想到此处,襄阳郡主不禁有一种四面楚歌之感,她好强了一辈子,怎么最终落到如此两难的结局呢?不说楚媚,就连李如兰,她也比不上…… 但这一种软弱不过是须臾之间而已,很快她便打起了精神,细细谋划道:“只要让谢容华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到时候,四皇子要人,她也无法抗拒。” 毕竟,如今的姬殊名义上可是中宫嫡出的嫡子! “但那谢容华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小打小闹根本就伤不到其根本啊。”谢清嘉说出这一句的时候,就连襄阳郡主的神情都微微有些扭曲…… 真的,若不是谢容华脸皮厚,根本不在乎那些所谓面子上的流言蜚语,而她们要顾及着‘贤良淑德’、‘娴静优雅’的虚名,她们也不至于被谢容华步步紧逼,落败到如此境地。 片刻之后,襄阳郡主的脸色方才恢复自然。 “是啊,小打小闹,根本拿捏不了谢容华。也就只有从她的身世下手了……” 她的声音幽幽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孤注一掷了! 胜了,便可将谢容华从如今的神坛上拉下来,谢家、邺城则无谢容华的容身之处;败了…… 不,她不会败的! 此时谢清嘉尚且未曾明白襄阳郡主的意思,便听襄阳郡主吩咐秦嬷嬷道:“你派人去江左,办些事情。” 说着,眸光微转,吩咐道:“再花些功夫,将苏解语从大理寺带出来。” 秦嬷嬷应了下来,却没离去。 襄阳郡主喝了口茶,皱眉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秦嬷嬷犹豫了会儿,还是道:“是四小姐那边,她从镇南王府回来之后情绪就不大好,好像是病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病了就去看大夫,我看有什么用。”襄阳郡主不耐烦的说道,“如今清嘉还有幕远二人的心够操心的了,让她自己这段时日安分些,别再给我惹麻烦。” 对自己的小女儿,襄阳郡主平日里无事是纵着她的性子的,但到关键时候,当然是长子长女的事情优先了。 秦嬷嬷还想说什么,但见襄阳郡主一脸不耐烦的神色,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当夜,襄阳郡主连夜派了人去江左,而此时的谢容华尚且在病中,一无所知。 谢容华很少生病,这一病就病了好几日。 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似梦非梦间,仿佛回到了江左的时光。 母亲哼唱着江南的曲调,斑驳的木窗外一枝桃花开的正艳,不远处的池边水榭传来教坊的姐妹们唱曲的声音。 富贵就蹲在窗檐下晒着太阳,懒懒的舔着爪子,她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撒着娇。她的怀抱总是那样的温暖和柔软,带着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 但是,不知怎的,无论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母亲的模样,总有一团迷茫的白雾挡在她们中间。 然后她回头,看见所有的阳光消失不见,桃花枯萎,富贵干瘪的身体躺在地上,母亲……母亲也不见了。 她找了很久很久,在黑暗的森林中穿梭着,无边的夜色化成了黑暗中吞噬一切的野兽,她渴求着光明与温暖,所以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所以她眷恋着每一丝温暖。 只是……在那似真非真的梦境中,她到底忽略了什么,或者说,是遗忘了什么? 记忆深处,有一个重要的地方,总是空白的! 谢容华烧的迷迷糊糊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她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道:“再烧下去,我以为你傻了呢。” 谢容华眨了眨眼睛,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张极其俊美的面容。 她怔怔的看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难不成,她还是在做梦? “连我都不认识了,莫非真的傻了?”那人素来清冷的声音,多了一层温和。 谢容华陡然反应过来,惊喜道:“兄长!” 她愣愣的看着那一张熟悉的面容,没有前世被折磨的憔悴不堪,失志的阴郁,从容淡定的神情,正是她所熟悉的长兄! “我不是在做梦吧……” 谢慕臣道:“是啊,你是在做梦。” “兄长你就别逗她了。”谢清言温柔的笑道,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谢容华的噩梦…… 她端着黑漆漆的药,道,“容华,来把药喝了……” 闻言,谢容华瞬间又重新钻到了被子里了,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小蚕蛹。 “怎么这么大了还耍赖不喝药……”谢清言无奈的摇头,道:“兄长在江南给你带了好些点心,你难道就不想吃?” 小蚕蛹微微动了动,谢清言失笑的将被子抽开。 七月的阳光穿过轩窗照进室内,谢容华看着长姐长兄儒雅温柔的面容,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真好,那些黑暗与孤独,终于离她远去了…… 第351章 兄妹和睦 谢容华醒了,但懒洋洋的,并不想起来。 抑制住眼角的湿意,看着谢清言撒娇道:“我要二姐姐喂我。” 谢清言已经习惯了谢容华偶尔的依赖,拿着勺子喂她,谢慕臣无奈摇头道:“你就惯着她吧。” 虽是这般说着,却在谢容华喝完药之后,谢慕臣还是递给了她一块桂花糖。 “这几日可将我们吓坏了,贺兰姑娘一直守着你的,只是今日家中有事,方才回去了一趟。”谢清言见谢容华气色好了点,心有余悸道。 小时候谢容华经常生病,但自从十四岁那年大病了一场之后,身体倒是好了很多。如今乍然病了,倒是将谢清言吓的不清。 但谢容华病起来厉害,好的也快,醒来之后被灌了一碗汤药便很快就能活蹦乱跳的了,看的谢慕臣连连称奇。 兄妹三人用过了午膳,玛瑙奉了茶上来,谢容华留意到自从醒来之后,只见玛瑙在跟前服侍,未曾见到翡翠。 翡翠这是,不敢见到二哥哥吗? 想到前世翡翠与谢慕臣之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容华心中不由一阵唏嘘。 就在走神的功夫,便见喝茶的谢慕臣将茶盏放了下来,看那架势,是又要训话了! 果然…… “容华,这些时日听说你在家中倒是做了不少好事……”谢慕臣方才一开口,却见谢容华身子一歪,直接倒到了谢清言的怀中,“二姐姐,我头疼,你帮我揉一揉。” “你……”眼见某只耍赖的功夫日益增长,见连沉稳如谢二公子,也不由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好了兄长,容华这病才刚好呢,有什么话等她痊愈了再说吧。”谢清言柔柔的为谢容华求情道。 恰在此时,谢蕴身边的小厮来请,说是有事相商。 谢慕臣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就护着她吧。” 谢蕴说是请谢慕臣回邺城来收敛谢容华的性子,但是真的临了,谢蕴又心疼不忍心,就让小厮将谢慕臣叫了回去。 谢慕臣离开之后,谢容华这才真切的松了口气。谢清言何曾见过天不怕地不怕的谢容华这般模样,不由好笑的说道:“怎么,如今头不疼了。” 谢容华惯是脸皮厚的,听了谢清言打趣,丝毫不心虚,“哎呀”一声,道:“不知怎的,我又觉得头疼了。” 说着作势要倒在谢清言的怀中,被谢清言笑着躲开了。 和谢清言笑闹之间,将谢容华噩梦中的阴霾驱散了大半。姐妹二人说话的功夫,谢清言身边的紫雁来了,说是账房那边的送来的账本,让谢清言过目。 上次因谢容华让谢清言接手账本的事情,李氏还在闲云居闹了一次。她这一生吃了性格刚硬的亏,幸而谢清言生来性子柔软,她便想不求什么,只求谢清言一生顺遂。 谢容华教会谢清言管账的本事,本就偏激的李氏,在连心的挑拨之下,便觉得是谢容华将谢清言带到歧路上,所以十分抵触。 不过上次镇南王府的那桩官司,倒是让李氏减少了对谢容华的敌意,默许了谢清言接手谢家的账本。 谢容华听到紫雁来请,自然少不得要问这些时日谢清言诸事可还顺利。 “六妹妹留给我的那个孙先生是个有本事的,有他指点,账房的事倒是很快理清了;至于家中丫鬟婆子那里,有云姑姑帮忙撑腰,她们也不敢放肆。” 底下的人都是攀高踩低的,如今见襄阳郡主失势,三房的六姑娘又是个有本事厉害的,自然不敢欺辱谢清言。 闻言谢容华方才稍稍放心。 她不是不知道,谢清言的性格温和,一心只想读书诗画的。只是依照谢家的身份,日后嫁到哪个世家为主母,也不能靠诗画度日,她护不了谢清言一世,还不如学些真本事。 不过……若是嫁到薛家,那薛煜身份尊贵,人口又简单,倒是十分符合谢清言呢。 谢容华心中如此想着,倒也没直接问出来,而是问道:“二姐姐,近些时日,薛将军可有送给再送古籍之类的过来。” 谢清言这只小白兔哪里敌得过谢容华这只小狐狸,老老实实的说道:“前几日薛将军让小红送了本《孤山集》来,我本来是想将银子送给他的,但是他说是旧书摊随手淘的不值钱……” 谢容华见谢清言提及薛煜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丝毫没有之前那般排斥,暗道有戏! “既然是随手淘的东西,收了就收了,反正不吃亏。”谢容华笑眯眯的说道。 谢清言见谢容华笑容有异,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她在笑什么。 姐妹二人说了会儿话,那边账目还等着谢清言处理呢,再加上谢清言见谢容华久病初愈,怕她太累着了,便就回去了。 等谢清言离开之后,谢容华也没歇着,便叫了翡翠与玛瑙来问话, “我昏睡的这几日,家中可还好?”谢容华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问道。 兴许是许久没病过了,总觉得浑身都难受。 “都还好,之前大姑娘与兰家小姐来闹过一次,被二公子给挡了回去。”玛瑙笑眯眯的说道,“有二公子在,哪里还有人敢造次呢。” 谢容华看了翡翠一眼,见她神情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也对,翡翠性格少年老成,什么事都憋在心中。也是前世,直至谢慕臣身亡的消息传来之后,谢容华方才知道…… “不过邺城,近日不大太平。”玛瑙想了片刻,回道。 谢容华喝了口盏中的玫瑰露,她病还没好呢,玛瑙当然不敢给她喝茶,所以泡的是玫瑰露。 甜丝丝的,很好喝。 “怎么了?”谢容华随口问道。 “如今城中都在传,安王殿下七夕那天,在碧云楼和一个舞姬过夜了……”玛瑙小声的说道,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家姑娘一眼。 至于为什么会小心翼翼,是因为玛瑙自己的下意识觉得,自家姑娘肯定十分在意这件事! 果不其然,玛瑙话音落下,谢容华一口玫瑰露尽数喷了出来,呛的脸色通红。 咳了半响,谢容华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道:“一派胡言!” “对,我也觉得他们是胡说,安王殿下谪仙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去碧云楼呢……” “明明没有过夜好么!” 谢六姑娘话音落下,玛瑙和翡翠二人齐齐诧异的看着她,内室呈现出一种诡谲的寂静…… 第352章 多事之秋 “啊?”这下,不止是玛瑙了,就连翡翠都一脸诧异的看着谢容华。 谢容华低咳一声,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脖子,道:“没……没什么,我胡说的。” 然后,在两道不解的目光之下,谢六姑娘十分生硬的将话题转移开了:“除了这个之外,邺城可还有别的动静?” 玛瑙与翡翠齐齐摇头道:“没有了。”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暗道:不应该啊,姬桁那样的人亲自前去碧云楼,不应该只是传出点风流韵事这般简单啊,那碧云楼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姬华与姬桁二人本就水火不容,又怎会同时出现在画舫呢,莫非……姬华手中有姬桁的把柄! 谢容华心中惊疑不定之际,却见翡翠踌躇了片刻,似是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谢容华淡淡问道。 翡翠这才道:“您昏睡的这几日,襄阳郡主派了些人前去江左。” 提到江左,谢容华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道:“她派人去那里做什么?” 如今襄阳郡主相当于被她拔掉了爪子的野兽,困在了谢家。但依照她的心计,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谢容华也不敢托大,自那日从镇南王府回来之后,便就命人一直盯着朝阳阁的一举一动。 “那边行事十分隐秘,奴婢未曾查到……”翡翠回道。 谢容华思量了片刻,方才问道:“大理寺那边呢,苏解语可还在?” “大理寺那边有沈大人看着,自是不会有差错的。”翡翠回道,说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恍然道:“姑娘您是怕襄阳郡主的目的,是竹里馆?” 那是昔年谢容华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方才我也是那么想的,可是这些年有老夫人等人压着,襄阳郡主再恨我使手段,也不敢去碰江左那边。如今苏解语还在大理寺,莫非……是我想多了。” 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还有不到半个月便就要入学了,谢容华希望能在入学之前,将谢家问题彻底解决。 思索之间,梁园过来了,见状主仆三人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临下去的时候,玛瑙似是想到了什么,道:“还有一事……” “您昏睡的这几日,一揽芳华的君先生又送了些药材来。”玛瑙是藏不住心事的,一脸疑惑道:“咱们不是和一揽芳华那边早就没了往来吗,君先生这又怎么无端的送什么药材来?” 玛瑙快言快语的说道,翡翠有些担心谢容华再气着,道:“因着都是名贵的药材,奴婢们也不敢自作主张的处置,若是姑娘不高兴,奴婢这就送回一揽芳华……” 未曾说完,便被谢容华淡淡的打断道:“不必了,放在那,明日……我亲自送到一揽芳华!” 不知是不是翡翠的错觉,总觉得谢容华的声音中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此时梁园已经进来了,虽然二人心中十分疑惑,但还是退了下去。 一进门便闻见谢容华满屋子的药味,十分嫌弃的说道:“你这些时日不是受伤就是生病的,真该去长玄山拜拜。” 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谢容华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是吧,提到长玄山反应都这般大……”梁园摸着下巴啧啧道, 被戳中心事的谢六姑娘拿眼刀子飞他,二人相识这么些年,梁园早就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并不在意。 坐下来喝了口茶,方才缓缓道:“你这一病病的倒是正巧,如今整个邺城都将安王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的,你这个关头病了,不知情的还因为是安王的缘故呢。” 梁园在谢容华面前,说话自是不会像翡翠和玛瑙那般小心翼翼,简直是哪里痛往哪里戳。 谢容华连白梁园的力气都没有了,道:“你今日来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倒也不是。”梁园回道,“你之前不是让我多关照下绿颜么,昨日……她去大理寺天牢了。” 谢容华当然是记得这茬的。 当日在醉花荫吃了花自芳的百花宴,投桃报李,谢容华很快替绿颜解决了麻烦,只是…… “她去大理寺,见楚永那个人渣了?”谢容华皱着眉头问道。 梁园点头道:“是。说来也奇怪,楚永勒索绿颜,绿颜却在他入狱之后还前去探望,他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啊……” “好奇的话去查查便是了。”谢容华道。 梁园挑眉,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你这喜欢管闲事定要管到底的性子,就是和三爷一样。”梁园颇为感慨的说道,谢容华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二人说了会儿话,谢容华似是想到什么,问道:“你在西燕……可听说过一位叫做月娘的女子?” “月娘……”闻言,梁园疑惑道:“那不是当日缠着你的那个青/楼女子么,你问她做什么。” 这也是两个人认识太久的坏处,对方能将你的那些不堪回首的陈年旧事记得一清二楚。 说到此处的时候,梁园看着谢容华,笑得促狭道:“该不会她又回邺城来找你了吧……” “是啊,我昨日还见到她了,她还跟着我回了谢家。”面对梁园的打趣,谢容华倒是十分淡然的承认了。 梁园有些诧异,道:“她早知道你是女子?莫非……当年她接近于你,是有意的?” 到底是多年的老/江湖了,梁园很快敏锐的继嗅出了里面的不对劲。 谢容华点头。 虽然昨日月娘疯疯癫癫的糊弄了过去吗,但谢容华还是心中存了疑的。 “你这一小姑娘,身边怎么怪人怪事这么多呢?”梁园半响,才叹了口气道。‘ 可他偏偏收了银子负责保护谢容华的,这一出什么事,麻烦的不还是他啊!此时梁园看着谢容华那无辜的神情,顿觉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后悔莫及。 果然…… 下一刻谢容华又道:“除了月娘之外,我还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梁园一听谢容华这般说,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白清漪吗?”谢容华问道,梁园眉心微皱,这白清漪,他还真知道! “他怎么也来邺城了……”梁园心中直犯嘀咕,然后方才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是冲着安王来的!” 第353章 良臣谏言 安王夜宿碧云楼的事传的沸沸扬扬,镇南王府自然也得了消息,沈照影第一个不相信…… “父王,那些都是外人胡说的是吧,安王殿下定然不是那样的人。” 此时的沈重正在书房与曾风商议事情,不起让沈照影直接闯了进来。看着素日里从容大方的长女,鲜少的这般慌了神的样子,沈重心中一惊,问道:“怎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王妃体弱,沈重膝下承/欢的如今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是放在手心里护着的。 待听了沈照影的话之后,沈重又是一头雾水道:“外面什么传言?” 原本本来是想在镇南王面前上眼药,借机倾诉对安王儒慕之意的沈照影,此时被沈重问了愣住了。看着父亲一脸疑惑的样子,竟不知镇南王是真不知道、还是借机在敲打她不应该探听这事。 但……她不甘心啊。 昔年沈家的婚约,是元后在世时便就定了下来的。那时她年岁尚小,上面又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姐姐,所以这门好亲事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谁也不知,当年她看着那一对站在一起的璧人,是有多么的羡慕和……嫉妒。 谁能想到,五年前姐姐不幸病逝,所有人都在伤心惋惜,但对于她而言……却是一个机会! 为了这个时机,她处处模仿姐姐,学习琴棋书画,成为临州才女,方才以考入姒音学院的机会,重回邺城。但,些许是为了避嫌,安王与镇南王府的来往疏离了许多。 但没关系…… 父王一向疼爱她,再加上沈家与周家的婚约是昔年元后在世时定下的。安王殿下一下孝顺,没了姐姐……她也能顶替上吧!所以这些时日,她与兰氏母女二人明里暗里在镇南王面前提点此事。 但是回邺城这么久,镇南王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对于这事一点都不上心。再加上这几日邺城传的那些流言蜚语,沈照影这事没法子了,委委屈屈的跑到了镇南王的书房,就是为了想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 前面一个谢容华,如今又来个什么碧云楼的舞姬,她不想再等了! 没想到,镇南王却是一脸茫然的神情。这邺城人人尽知的事情,镇南王怎么可能不知情! 沈照影自小聪慧,什么都好,唯独那多疑的性格以及心思重,随了王妃兰氏的。这事,沈重当真一点都不知道。 这几日他为遗风的事忙的焦头烂额,他见到了遗风。 时隔数十年,父子再相见,那场面……并不愉快。那孩子的性子,像极了他的母亲,固执,怎么也不肯听劝。 而且竟然在查当年的事……那可是,连贵为王爷的姬桁,都不能提及的一件事。 这些时日沈重为遗风之事忙的早出晚归,倒是没心思关注外面传言,哪里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心思百转,已经不知道脑补了多少内容。 “父王……”沈照影委屈的看着镇南王,道:“此番我来找父王,也是为姐姐不值得啊。当年姐姐因着安王殿下才那么年轻就香消玉殒,如今他怎能做得出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们沈家的事呢!” 沈照影知道,长女早夭一直是镇南王心中的痛。无论镇南王知不知道他的心思,亦或者同不同意,将姐姐搬出来肯定没错。 果然,提到那苦命的长女,镇南王的坚毅的神色闪过了一丝黯淡,沈照影心中暗喜。 “这到底怎么回事?”镇南王一头雾水的问道,沈照影见他这般模样,心道:看来父王果然不知道这事,方才的戏,白演了。 沈重身边的曾风看了沈照影一眼,不过是浅淡的一眼,沈照影莫名有一种心事被看穿的感觉。 曾风是跟随沈重多年的心腹,沈重对其十分信任,许多事情都会过问他的意见。 比如说这次回邺城,他们行事神神秘秘的,就连母妃都瞒着…… 正在沈照影思索之间,曾风已经将这几日的传闻回禀给了沈重。 果然,闻言沈重的脸色“唰”的一下沉了下来,怒道:“荒唐!” 见沈重动怒,沈照影将方才的一抹不适压了下去,看来父王也觉得安王殿下对不起他们镇南王府、对不起姐姐。 “这舜华素来洁身自好,竟与那姬华这等人一齐厮混,怎对的起周家的列祖列宗!”沈重脸色沉了下来,有些吓人,“本以为却没想到周家子弟心性坚韧,没想到竟因此小挫折而放纵自我,以后谁还能兴复周家……” 沈重怒气冲冲的提着鞭子,骑了马就去安王府算账,连曾风都没拦住沈重,留沈照影愣在了那里。 这和她设想的不一样啊,父王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对不起姐姐吗? 不过须臾之间,沈照影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心思,但见沈重愤怒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脚步一转,却兰院找王妃兰氏商议此事去了…… 此时的安王府,素来稳重自持的安王殿下,此时脸上也难得有几分倦怠的神色。 方才,他才送走了柳阁老。 这位先帝帝师,三朝老臣,如今早在家中修身养性、颐养天年,这次却怒气冲冲的来安王府,给安王殿下整整训斥了一天。从那中气十足的骂声中,训斥了姬桁半天都不带喘口气的,安王殿下理解了昔年先帝为何见了柳阁老就想躲的心思了。 快七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这么好的体力。 这些年来,朝中那些新贵无不巴结着如今的三皇子和四皇子,谁还想着一个废了右手、无权无势的王爷如何。 也只有如柳阁老这样耿直忠心的老臣,不想昔年镇国公唯一的一脉就此沉沦下去,来提点一二。如今邺城多少人在看安王府的热闹,这样的耿直忠心,也难能可贵了。 想到此处,姬桁的淡若琉璃的目光,闪过了一丝阴鸷之色…… 安王殿下素日对柳阁老都敬重有加的,更何况昔年柳阁老还曾教导过他一段时间。 就算桀骜如他,也只能乖乖站在那听训,等柳阁老走了,方才松了口气喝茶。 不得不说,卿如晤这一招当真是杀人不见血。这几天,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 当然,同样有些益处,比如说宫中! 第354章 逢场作戏 宫中…… “圣上,据安插在安王府的眼线回话说,今日柳阁老一早便去了安王府,训斥了安王一顿,直至黄昏才回。”宫中的密探回话道。 闻言,惠帝将目光从棋盘上收回,淡淡的说道:“到底年纪大了,这都第三天才得了消息。” 他说的是柳阁老,语气虽淡,但张福安听出来了,惠帝的心情不错。 “听说那柳阁老如今也不过在内阁担了个虚名罢了,整日也知道赏画作诗,和一些小辈胡闹。”张福安附和着道,“听说前些时日姒音学院比试,阁老还凑了一场热闹呢。” 张福安便将当日柳阁老连夜去姒音学院以及放榜的事当笑话说给惠帝听。 “听你这么一说,谢家那丫头倒是个不安分的性子……”惠帝笑了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思之意,但不过须臾之后,又掩了下来,道:“既然柳阁老去了,镇南王那边呢?” 他生性多疑,不想沈重与姬桁走的太近,但依照沈重的性格,若与姬桁离的太远知道此事竟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像是他的性格。 张福安回道:“听说镇南王这些时日早出晚归的,像是忙着府中先王妃那个孩子的事。” 做为昔年赐婚之人,惠帝当然对于沈重府邸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年为了牵制如日中天的雪衣候府,惠帝让沈重娶了公仪曦的义妹。 后来第一位王妃产下嫡子,却与沈重不和,那孩子被一个江湖人抱走了。这些年,沈重在临州也算安分,只不过子嗣比他还单薄,如今只有一女。 沈重年纪大了,是该有子嗣继承王位。 许是想到昔年沈重为他的牺牲,多疑的惠帝此时难得良心发现,道:“当年之事,是朕行事有些不妥,若那沈重真的认回了儿子,便直接封了世子吧。” 这已是皇恩浩荡了。 至于姬桁……到底是他的长子,他或许也可以赐他一个恩宠? 此时的安王府,姬桁应付完柳阁老之后,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魏管家难得见自家王爷情绪外露的样子,笑道:“这几日或明或暗,来的老臣都是昔年与周家有些交情的。这般紧张,也是为了王爷好。” 昔年的安王殿下是如何的惊才绝艳,年纪虽少,却有着镇国公府一脉相传的正直与血性。 以家国利益为先,而不是拘泥于阴诡权势争斗。 大宸开国数百年,每一人帝王猜忌、多疑,性格阴鸷偏执,听信宠臣,又何曾真正有过功在社稷。 再这样内耗下去,这大宸还能耗多久…… 虽然术士皆言,安王殿下生而不详,但他的才干、性情,让那些心系黎民百姓的忠臣似是看到了黎明曙光, 鹿原一役,世人皆以为那是安王人生的开始,却没想到却是那惊才绝艳的少年人生传奇的结束…… 五年前,鹿原那场变故之后,虽然姬桁自请在长玄山避世,有多少人为之庆幸,又有多少人为之惋惜。 但那些老臣们都相信,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少年,不会就此黯淡的。 而姬桁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盼,这五年并不是眉宇任何做为。那些听信谗言的流放的老臣,都是姬桁暗中护着,暗中有联系。 然后……出了碧云楼这件事。 他们一心期盼可以拨乱的主君,怎能是这样沉迷美色之徒!这些老臣都有共同点,和镇南王一样,性格耿直,可不管姬桁的身份,反正明里暗里劝导都有。 不过他们都是暗中居多,怕被惠帝知晓,也只有柳阁老一个,这般光明正大的骂上门的,也够姬桁喝一壶了。 姬桁喝了口茶,乱哄哄的耳鸣方才静了下来,无奈的说道,“让人跟着点柳阁老,别让他气坏了。” 魏管家应了下来,又庆幸道:“还好这几日镇南王为了家事,没时间来找王爷。” 至于为什么镇南王在流言传出来的节骨眼上‘恰好’找到遗风了,当然是眼前这位的手笔了。 二人说话间,外面是从来回话道:“王……王爷,镇南王来了!” 不止来了,还提着鞭子呢。 沈照影丝毫不知道自己一席话,闹的安王府鸡飞狗跳,此时有些委屈加不安的去了王妃兰氏的院子。 兰氏身为这座王府的唯一女主人,院子自是最雅致、最讲究的,沈照影来的时候,兰氏正在伺候着兰草。 兰氏喜欢兰花淡雅,她一袭蓝色锦衣,身形纤细,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柔弱温婉,远远看去有些清冷、更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见沈照影匆匆而来,兰氏不解问道:“出何事了?” 看着母亲温和但不失机敏的目光,沈照影不敢隐瞒,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同兰氏说了。 闻言,兰氏眉心轻蹙,不轻不重道:“你也未免太沉不住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亲性格,这些年他再也未曾提及过昔年两家婚约之事,说明……他并没有这个想法。” 最了解沈重的人莫过于兰氏了,沈重不再提两家婚约,一是因为过世的长女,二……是为了不想因为婚事,连累姬桁! 但…… 这些年,镇南王为了姬桁牺牲那么多,从朝中炙手可热的异姓王被流放到临州,她心中是不平的。临州再好,哪里比得上天子脚下矜贵。 但依照镇南王府如今的没落,想要攀附上皇室宗亲也难了。为了沈照影前途打算,算来算去,也就姬桁是最合适的夫婿人选。 而且,沈照影自小倾慕姬桁,又不计较他身有残缺,兰氏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为女儿处处打算。 沈照影听母亲这般一说,不由有些郝然,问道:“这次是女儿思虑不周,母妃,那咱们该怎么办啊?万一安王真的娶了那舞姬……” 兰氏轻笑道:“就算安王真的与那舞姬有什么,也不过逢场作戏罢了,还真能娶回做王妃不成。如今最让人担心的不是那个什么没名没姓的舞姬,而是谢家那个丫头。” 母女连心,沈照影明白了过来,道:“你是说……谢容华?” “哼,当日在镇南王府看那谢容华的手段,可并非池中之物。她若是想要与你争安王,咱们可得要好好防备呢。”兰氏柔软的语气闪过了一丝冰冷之意! 不过片刻,兰氏已经有了主意,道:“正好借这个机会,你在那谢六面前宣誓主权,这安王……只能是我们镇南王府的女婿!” 第355章 舍近求远 放下恒安王府等人的算计不提,此时谢家。 谢容华听说白清漪来邺城与姬桁有关的时候,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当日在画舫中,姬桁与那白清漪之间看起来就有些奇怪,敌人不像敌人,至于朋友……也不大像。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但也没流露出来,而是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园喝了口茶,方才缓缓道:“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那你就长话短说。”谢容华面无表情的说道。 梁园看出今日谢六姑娘性格越来越暴躁,明显的心情不佳啊,这下倒也没卖关子,说道:“那白清漪你看出他有无和旁人不同的地方……”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道:“废话,那双紫色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人吧。” “那白清漪出身在一个小渔村,据说他并非人类,而是鲛人之子……” 梁园话还没说完,却见谢容华以一种狐疑的目光看着他,道:“这话你哄哄小姑娘也就算了,还来骗我?” “这我也是听人的说么。不过他生来异瞳,十分奇怪,本来是被家人扔到海中溺死,不知怎的却活了下来,听说他是在海里面长大的,练就一身十分诡异的功夫,能呼风唤雨,十分诡谲。”梁园缓缓的说道,“他十几岁的年纪,在江湖上就有一定的名声地位了,然后自己创建了诡门。门下专门收那些美貌的女子为弟子,被称之为鲛人……” 谢容华一听便想到在画舫中水池里几只鱼尾巴女子,虽不知真假,但看起来分外诡异,不由打了个寒颤,复又想到什么一般,问道:“你还没说呢,这到底与姬桁有什么恩怨?” “那白清漪的来历十分神秘,不知其真假,但世人都知道,他有一颗鲛珠。” “鲛珠?”纵使谢容华再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传说中的东西。 梁园道:“听说那鲛珠乃是海中至宝,有起死回生之效。当年白清漪就是靠这个建立诡门的,江湖人也有不少知道鲛珠的效用,想要得到它,只不过那白清漪很有几分本事,大多数人都没有成功,被他丢到海底喂鲨鱼了。只有一人,差点成功了……” 谢容华是何等机敏之人,一听梁园这般说,忽而反应了过来,按住跳动的眉心,道:“你是说……姬桁?” 梁园微微颔首,道:“正是安王殿下。据说当年安王殿下为了取鲛珠,打伤了诡门大半弟子,恩怨就此结了下来,白清漪此次来邺城,应该是来找安王算账的……” 说着,梁园见谢容华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在那清凌凌的目光下,梁园莫名有些心虚的问道:“怎么了?” “听你这语气,似乎与白清漪有交情?”正如梁园了解谢容华,谢容华太了解梁园了。 梁园摸了摸鼻子,倒是没隐瞒,道:“交情算不上。只不过,那白清漪倒是用毒的好手,当年毒瞎陆蝉知眼睛的毒药,就是他给我的。” 梁园笑眯眯的说道,谢容华忽然不想说话了…… 谢容华都快忘记了,梁园这人也挺不正常的,沉默了片刻之后,谢容华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梁园道:“姬桁要鲛珠做什么?” 若是十分靠谱的话,就不是梁园为人了,等到了关键问题,梁园一摊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相当于听曲子一半就被打断了啊!谢容华气的不行,当下要去找陆蝉知,被梁园拦了下来。 “三天,给我三天的时间,我给将你查明白!”梁园以听到陆蝉知就急的跳脚,立即应承了下来。 谢容华故作嫌弃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暗笑:这用陆蝉知激梁园,这法子果然百试百灵。 只不过两人关系倒是挺复杂的,一个天天喊打喊杀,实则也没什么作为;另一个被毒瞎的双眼,却还护着迁就着他。 不过谢容华倒没等到第三天,次日,谢容华准备将君子樗送的药材送到一揽芳华的时候,门房递了帖子来,说是沈照影要见她。 谢容华想到那骄傲的如同天鹅的沈照影,狐疑道:“她找我做什么?” “奴婢瞧着那无尘郡主甚是古怪,咱们还是拒绝了吧。”玛瑙快言快语的说道。 当日在茶楼,虽然是沈照影身边的兰蕊百般挑衅,但那沈照影却是暗中煽风点火,比兰蕊更为可恶。玛瑙对沈照影的映像不太好。 “让她等着吧,等我办完事就去找她。”谢容华淡淡道。 翡翠有些迟疑,道:“咱们要去一揽芳华,一来一回,都快下午了,会不会让郡主等太久了?” 谢容华冷笑,道:“别说等到下午了,她想见我,让她等到明天都可以。” 见谢容华这般说,玛瑙就照样回话去了,而此时赵武已经备好了马车,再度前去一揽芳华。 这是第二次谢容华来一揽芳华了,同样归还他赠送的东西。比起上一次的愤怒、茫然,谢容华的心境平和了很多。 她并非是一个习惯性逃避的人,既然心中有了疑点,就要问的清清楚楚。 但到了一揽芳华的时候,谢容华只看见了竹隐。 竹隐见谢容华亲自来了,心中诧异非同小可,连忙道:“六姑娘可是来找先生,只是今日不巧,先生不在府上……” 上一次是林子枫开的门,这一次是竹隐。 谢容华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心中冷笑连连,也不知是他真的不在,还是所谓的‘君子樗’根本不敢见她! 淡淡道:“既然不在府中,那么请您将这些药材替我归还给君先生吧。” 她特意加重了‘君先生’三个字,听的竹隐后背再度起了一层冷汗。 看着那些锦盒,竹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我这可是舍近求远送来的,您当真不收吗?”明明是那样柔和的声音,却偏偏让见惯了腥风血雨的竹隐心中莫名不安。 这位谢六姑娘,究竟什么意思?他心中犯嘀咕,却也是不得不收了下来…… 送完药材之后,谢容华果然什么都没说,直接吩咐回城。 茶楼中,沈照影已经等了两个时辰,快失了耐心的时候,谢容华终于姗姗来迟…… 第356章 茶楼之约 “郡主,我看那谢容华是故意整我们呢,她是不是不来了。”沈照影身边的侍女明心给自家郡主添了茶水,愤愤不平的说道。 她家郡主天之骄女,那谢容华不过区区一个庶女罢了,有什么资格能让她们家郡主等这么久! 沈照影素来是个耐的性子的人,但等了这么久,心中也有些不快。面上隐隐露出不悦的神色,但还是按捺了下来,道:“再等等看吧。” 谢容华便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推开雅间的门,便看见沈照影临窗坐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纵使在这美人如云的邺城,沈照影的颜色也是一等一的出挑的,却也不知昔冠盖京华的洛尘郡主,又是何等的绝色…… 谢容华按下眼中的那一抹深思,心中暗道:与她形影不离的兰蕊没跟着来,看来这沈照影倒还真是有事找她呢。思及此处,谢容华面上神情倒也没多大变化,上前笑道:“不好意思,方才家中有事耽误了,让郡主久等了。” 虽是这般说着,但一点诚意都没有。等了这么久,换来谢容华如此态度,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了,更何况是沈照影呢。 “谢六姑娘如今春风得意,能够抽时间来见本郡主一面,已是实属不易,本郡主怎敢与谢六姑娘计较呢。”沈照影嘴角带着一抹嘲讽之意,看着谢容华冷冷道。 谢容华含笑道:“多谢郡主理解,这几日忙着下个月入学之事,着实抽不开身,但见郡主的时间还是有的。” 沈照影…… 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好么!不过沈照影倒是看出来了,这谢容华与她以前认识的贵女不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主,和她计较,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 思及此处,沈照影按下了眼中的愤怒,淡淡道:“这茶楼中的茶与点心都是一绝的,你尝尝看……” 谢容华折腾了一天,倒还真饿了,见那茶点精致,尝了几块杏仁豆腐。神情镇定自若,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与沈照影是寻常普通的闺中密友。 沈照影看了谢容华一眼,喝了口茶,倒也没说什么。 等沈照影吃了半盏茶,谢容华方才问道:“不知郡主今日请我来,所谓何事?” 终于说正事了。 沈照影笑道:“倒也没别的,我回邺城不久,也没个说话的人,今日来,是想与谢六姑娘喝喝茶聊聊天。” 谢容华闻言,有些意外的看了沈照影,却听她道:“说起来,这茶楼在邺城也开了几十年了。小时候长姐最喜欢吃此处的点心,每当我们回邺城的时候,一家团聚之时,长姐总带我吃这里的点心。这里的绿茶酥是以茶春前龙井做成,香而不腻,是她最爱的。” 此时谢容华正咬着半块绿茶酥,神情微微顿了顿,方才道:“原来如此,这绿茶酥确实不错,只是味道淡了些。” “论喝茶,这邺城的茶点当属碧沉轩最好。那枫露茶,可是邺城一绝,不过寻常人去倒也要看机缘才能讨得一杯呢。” 沈照影含笑道:“是么,听说永安的枫露茶乃是一绝,年年御贡于宫中的。没想到邺城竟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沈照影道。 谢容华喝了口茶,道:“郡主见多识广,不过您常年在临州,不知道也实属常情。” 沈照影平静的神情,有一丝裂缝。 谢容华这是在嘲讽她。 临州虽好,可哪里比得上邺城天子脚下,纵使她是圣上封的郡主,可也并非是皇室血脉,如今镇南王无权无势,不过是闲散的王爷而已。这邺城身份高一点的世家贵女,也都能瞧不起她,但这谢容华……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女而已,有什么资格这样和她说话! 沈照影心中怒极,但不过须臾之间,又很快恢复了素日里的淡然。 谢容华看着,心中暗道:比起兰蕊的息怒行之于色,这位无尘郡主,倒有几分城府与手段。却见沈照影轻叹一口气,感慨道:“是啊,我虽生在邺城,但却随父王常住临州,这邺城虽一年回一次,但此处的风物人情,早已不复当初了。物是人非,莫过于如此了……” 说到动情之处,沈照影看着谢容华,道:“不过我虽常年在临州,但长姐却养在太后膝下,昔年长姐在世之时,我也时常入宫。邺城与长姐交好的世家嫡女,皆都将长姐奉之为榜样呢,听说谢家大姑娘如今为邺城第一才女,可比起我的长姐,也莫过于萤火比之皓月了。” 说着,沈照影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歉意道:“我倒不是有意诋毁谢家大姑娘之意,只是一时感慨罢了……” 谢容华含笑道:“倒也没什么。我昔年也听说过,洛尘郡主冠盖京华,只可惜后来香消玉殒,无缘得以一见呢。” 见谢容华一脸淡然的模样,沈照影眉心微蹙,她竟一点都不在意吗? “长姐风华无人能及,过了这些年邺城贵女,盛名也再无人能比得过长姐了。也不怪安王殿下,过了这些年一直为了长姐未娶,心心念念的只有长姐一人,每每提及此事,父王都十分惋惜呢……”沈照影看着谢容华笑道。 但可惜的是,谢容华的神情平静如初,没有丝毫动容。 “五年前洛尘郡主早逝,安王殿下为其避世于长玄山,不知有多少人为之惋惜呢。”谢容华嘴角带着笑,道:“若是洛尘郡主若是在世,与安王殿下可堪称为一对璧人佳话呢,郡主也要称安王殿下一声‘姐夫’呢……” 沈照影神情微变,谢容华笑意更浓。 看着谢容华嘴角的笑意,沈照影觉得分外刺眼,但她并非是毫无城府之人,很快神情如常,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道:“安王殿下虽与姐姐缘浅,但对姐姐痴心一片。当年姐姐于途中病逝,是安王殿下亲手将姐姐安葬于长玄山,未曾送回镇南王府呢。” 谢容华平静的神情,此时终于有几分动容,诧异的看着沈照影。 “安王府与镇南王府的婚事,是昔年元后在世时指下来的,安王是念旧情之人。谢六姑娘,您说这日后安王殿下娶妃,玉偞之上日后安王妃的记载,究竟会有几人呢?” 阳光下,沈照影浅淡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奇异的光泽…… 第357章 心神不宁 听了沈照影的话,纵使淡然如谢容华,不过须臾之间,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电光石火之间,她隐约抓住了什么。 起死回生的鲛珠…… 难道姬桁这些年寻找鲛珠,与白清漪结怨,是为了沈惊鸿? 这个念头闪起,谢容华虽然知道有些荒谬,但却也是最合适的解释了! 而沈照影看着方才还一脸漫不经心的谢容华,此时脸色变了又变,嘴角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 这谢容华虽然出身卑微,但素来心高气傲,有碧云楼舞姬之事在前,如今又知道了昔年沈惊鸿和安王的往事,她稍加添油加醋提点一下昔年那段往事,便能让谢容华知难而退! 谢容华心中短暂的惊愕之后,但又很快恢复了往日里的冷静,将沈照影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以她的机敏,如今当然看出了沈照影的目的,这等宣誓主权的手段,未免有些可笑。 先不说她与姬桁之间根本没什么,就说沈照影以什么立场让她知难而退。且沈照影关于这两位王妃的问题,正好踩到了谢容华的底线。 镇南王为了自己一己私欲,抹去了结发妻子的存在,还真当谁都和他们府邸一样混乱不成! 思及此处,谢容华倒是淡然了下来,然后看着沈照影感慨道:“想不到安王殿下看起来清冷,竟是如此深情之人啊。” 沈照影见谢容华故作沉稳的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鄙夷的神色。难过就直说,何必这般假惺惺的…… 然后便听谢容华话锋一转,道:“本想着安王殿下冷面冷心,心和石头一样捂不热,听郡主您这般一说,我就放心了。” 沈照影神情瞬间愣住了,一脸茫然的看着谢容华。 却听她道:“臣女倾慕安王殿下已久。只是安王殿下对我十分冷淡,我还以为安王殿下当真不近女色,但听郡主这般一说,便知安王殿下乃是情深并不外露之人,如此好的男儿,我怎能错过……” “咔擦”一声,沈照影脸上面具一样冷淡的神情有些破裂,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谢容华听说当年安王与长姐的事,依照她的骄傲的性格,不应该生气到直接拂袖而去吗! 看着沈照影惊愕的神情,谢容华心中笑得不行,但面上依旧与沈照影推心置腹:“如今邺城女子避安王殿下如蛇蝎,没想到郡主与我一样,对安王殿下如此欣赏有加。只是可惜啊……昔年与安王殿下有婚约的是洛尘郡主,不然依照镇南王府与安王之间当年的婚约在,有无尘郡主您在,我可没机会呢。” 谢容华简直是哪里痛往哪里戳,沈照影的脸色此时青一阵红一阵,可谓精彩极了。 看着沈照影如此模样,谢容华方才觉得心中积着的那口郁闷方才稍稍出了点,将盏中最后半盏凉茶喝了,施施然告退了。 离开后没多久,谢容华凭借着敏锐的耳力,听到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好像是沈照影将桌子掀了?谢容华挑了挑眉,心中暗道这位无尘郡主,比她想象中的脾气要大啊…… 谢容华的笑扬到一半,然后瞬间僵住了…… 却见那楼梯的拐角处,站着一个青衣男子,正是……姬桁与肖如凤! 谢容华心中一惊,素来沉稳的她,也难得脸上呈现出金额的神色,暗自思忖着:方才她说的话,他们应该没听见……吧。 下一刻,肖如凤含笑的说道:“想不到谢六姑娘竟对安王殿下如此情深,倒真让在下敬佩啊。” 他们都听见了…… 方才在沈照影面前,还一脸淡然的谢容华,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姬桁,此时脸色一下白一下红,变得比沈照影还要精彩。 姬桁神色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谢容华一见姬桁这般模样,原本消了点火器,“腾”的一下又上来了,冷笑道:“肖公子,怎么今日有向下,陪安王殿下来这茶楼喝茶?” 往日里肖如凤和姬桁都是暗中来往,表面上势如水火,如此招摇过市,倒真是少见啊。 肖如凤似是没听出谢容华语气中嘲讽之意,依旧笑着回道:“四皇子近日闲暇无事,邀请安王殿下叙旧,至于肖某么,也是前来作陪的。” “姬殊也在这?”谢容华一听姬殊的名字,眉心微蹙。狐疑的看着二人,心道:前几日是姬华,如今又约见姬殊,也不知他们兄弟三人究竟打什么主意。 见谢容华若有所思的模样,肖如凤却误会了,笑着解释道:“六姑娘放心,四皇子还没到。” 不过这个时候,谢容华也不大想见到姬殊,便冷笑了一声,带着翡翠面无表情的直接离去。 下楼的时候,踩的楼梯“砰砰”作响,可见主人是压着火气的。 “你又得罪她了?”肖如凤只觉得谢容华方才的笑莫名有些渗人,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看着姬桁问道。 姬桁淡淡抬眼皮子看了肖如凤一眼,后者连忙道:“得,是我不该问……” 就在谢容华方才上了马车,却见四皇子府的马车也堪堪在茶楼门口停了下来。谢容华看见,姬殊并非是一人赴约,身边还跟着一个戴着斗笠的白衣人,看身形,是个男子。 有些像是白清漪? “姑娘,咱们要跟过去看看吗?”翡翠见谢容华如此神情,便体贴的问道。 谢容华摇了摇头,道:“他们都是高手,咱们跟上去也偷听不到什么。还是先回去吧……” 见谢容华这般模样,玛瑙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吩咐赵武往回去赶。 此时的谢容华,心境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脑海中一直想着的是沈照影说的那番话。 前世的时候,谢容华在姬殊身边,对于姬桁的知之甚少,映像最多的便就是这位心安元后所生的嫡子、本该是最无争议的储君人选,却因未婚妻的香消玉殒,而隐居于长玄山。 这一世谢容华几乎未曾从姬桁口中听到一句关于沈惊鸿的只言片语,竟忘记了,他曾还有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一时间谢容华心中乱糟糟的,直至回到闲云居。 这么多事赶在了一起,谢容华第一次这么心神不宁…… 第358章 甘为人臣 姬华被楚贵妃的人找诏回宫的时候,正在碧云楼,找那位陪姬桁过夜的舞姬。 那可是他早就看上的人,但却被姬桁抢了先,怎么也不甘心! 但那舞姬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 碧云楼不是没想过糊弄姬华的,毕竟那天跳舞的舞姬们都是戴着面具,半遮半掩,再加上那个时候点着熏香,谁又能认得出谁。 但姬华又怎会是一般人,那可是阅人无数的主,闹的整个碧云楼不可开交的,就在这个时候,楚贵妃身边的人急召他回去。 虽然姬华心有不甘,但见来的是楚贵妃的心腹,只得按下了脾气回去了。 等姬华回宫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楚贵妃闻见姬华身上的脂粉味道,便知他去了哪里,气不打一处来。 “你上次才被御史参了一本,是本宫给你将此事压下来的,如今竟丝毫不知收敛,大白天的去那种地方,你是要气死本宫吗!”楚贵妃妩媚的面容罕见的带着几分怒意,劈头盖脸的就是给姬华一顿骂。 “儿臣也就在那喝了几盏茶,又没做什么,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呢。”姬华倒是满不在意的说道,“你这么急着找儿臣来,莫不是有什么事?” 提及正事,楚贵妃正了正神色,冷着脸道:“今日姬殊在茶楼秘密会见了姬桁。” 姬华有些意外,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道:“他们怎么又在一起了?” 之前姬华一直视姬桁为宿敌,但姬桁回邺城之后,并没有什么作为,倒是姬殊,竟从一个身份卑微的嫔妃之子成了皇后的嫡子,身份竟隐隐压了他一截!这一段时日,他与姬殊二人政见不和,在朝中明争暗斗的。 没想到这个时候,姬殊竟与姬桁搅到了一块。纵使如姬华,此时也生出了几分危机感。 见姬殊终于重视了起来,楚贵妃冷笑道:“是啊,那姬桁如今手中虽无实权,但毕竟在军中的影响力还在的,且……” 说到此处的时候,楚贵妃的语气微微顿了顿,方才道:“昔年镇国公周家,在朝中可是百年世家。如今周家虽已殒没,但朝中不乏与镇国公府结交的老臣,若姬桁投靠了姬殊,帮他游走拉拢,我们麻烦就大了!” 姬殊如今的名分上是皇后的嫡子,又得惠帝的欢心。与姬华相比,唯一薄弱的是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持。 可若是姬桁愿意帮姬殊,借用昔年镇国公府的旧部势力,那姬华还能拿什么争! 姬华还有些迟疑…… “姬桁不是能居于人下的性格,未曾会接受姬殊的拉拢。” 楚贵妃冷笑,道:“是啊,昔年的安王是天之骄子,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自然不甘心居于人之下。但是如今……” “你父皇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对他防之又防,这储君之位自是落不到他的身上。”楚贵妃妩媚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奇异的疯狂与……快意,“就算昔年是元后之子又能怎样,他想活命,只能成为人臣,依附、或者姬殊!” “但素日里姬殊与姬桁并无交情,又有什么把握能拉拢他呢?”姬华不解的问道。 楚贵妃的脸色冷淡了下来,道:“也不知那姬殊用了什么手段,竟与诡门的白清漪搭上了线……” “白清漪……”姬华倒也并非全然无知之辈,道:“那不是江湖人么。姬殊的手何时能伸这么长了?” 楚贵妃端着茶盏轻轻抿了口茶,三寸长的指甲涂着豆蔻,如鲜血一般殷红。 “哼,是我小瞧了东宫那位了……”提及章皇后,楚贵妃的语气更冷了,道:“别的也算了,她身边那个姚涣,并非是等闲之辈,该查一查他的来历了。” 之前楚贵妃一直没将那位出身卑微、又不得宠的章皇后放在眼中,直到姬殊封为嫡子之事让楚贵妃吃了大亏,这才正视这个对手! 后宫之事有楚贵妃在,姬华素来不放在心上的,倒是姬桁那边…… “这些年姬桁在长玄山修行,清心寡欲……”说到此处,姬华的语气顿了顿,应是相当那天晚上姬桁与他抢舞姬的事情! 但当着楚贵妃的面,姬华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疑惑道:“他要那鲛珠做什么?” 当日是楚贵妃让姬华以鲛珠为饵,引姬桁前去碧云楼;而如今,姬殊也是以白清漪手中的鲛珠为筹码,引姬桁合作。 楚贵妃看了姬华一眼,方才道:“你可还记得洛尘郡主。” “当然。”姬华眼神微微眯了眯,道:“那可是难得的美人啊,可惜偏偏对姬桁那个木头死心塌地的……” 昔年沈惊鸿养在太后膝下,几个皇子经常出入宫中,自然是认识的。 楚贵妃淡淡的说道:“当年沈惊鸿为了姬桁远赴鹿原,却病逝于途中,但遗体……并未曾运回临州,一直被千年玄冰所制成的冰棺,封在长玄山。” 闻言,纵使是姬华,也不由觉得惊骇异常,以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楚贵妃…… “那姬桁看似性格清冷,却与元后一样,是个多情的傻子。听说那鲛珠,有着起死回生的作用,昔年他为了取白清漪手中的鲛珠,九死一生,最终未能成功。本来姬桁与白清漪之间结下深仇,倒也不知东宫那边用了什么法子,竟拉拢了白清漪……”楚贵妃凤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之意道。 此时姬华短暂的惊讶之后,听楚贵妃这般一说,倒不觉得姬桁有多难对付了。一个自作多情的废人,就算是昔年出身再为尊贵,又有什么用。 不过须臾之间,姬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打定了主意道:“既然东宫那边能买通白清漪,我们也未尝不可……” 说着,在楚贵妃耳边低语了几句。楚贵妃颇有些意外。 不过半个时辰,姬桁便从茶楼雅间出来了,此时暮色黄昏,肖如凤奉四皇子姬殊之命,亲自送安王回府…… 马车内,没了旁人,两个人也不必故作生疏了。 “倒没想到,你不过才与姬华去了一趟碧云楼,这姬殊那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看来,这位四皇子也颇有手段啊。”肖如凤颇为感慨的说道。 姬桁看了眼窗外,并未曾看到熟悉的身影,清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 但也不过片刻之间,很快恢复了淡然。 第359章 无关紧要 淡淡道:“姬殊身后还有个姚涣,他入宫这么些年,总归有些手段的。” “如今两位皇子争斗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期,姬殊有意向你投诚,你还打算置身事外吗?”肖如凤笑着道。 如今这两位将对方视为死敌,都以为将对方拉下马便能自己上位,斗的你死我活。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姬桁微微挑眉,道:“既然他们连白清漪都查到了,本王若是再按兵不动,圣上岂不是更加疑心了。” 听姬桁这般一说,肖如凤方才明白了,道:“你这是想将计就计。” 姬桁微微颔首。 见此时姬桁已经打定了主意,肖如凤便没再多问,片刻之后,肖如凤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你拿出当年的事做文章,确实是一步好棋。只是我有些担心,谢六姑娘那边……” 提及谢容华,方才还从容淡定的姬桁,嘴角的笑意微微凝了凝,然后吩咐车夫道:“停车……” 肖如凤有些疑惑的看着姬桁,却听后者十分冷酷无情道:“你走回去吧。” 肖如凤嘴角微微抽了抽,道:“那你去哪?” “谢家。”姬桁丢下这两个字。 被赶下马车的肖公子愣住了,然后便见眼前重色轻友的某人,竟当真直接吩咐车夫离开了…… 半响,肖公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认命的走了回去。 依照他对姬桁这么些年的了解,姬桁是要与谢容华交出底牌了。不过这样也好,依照谢容华的性格……姬桁还是早日坦白,以免再生是非。 但这一天,谢容华等到深夜,依旧未曾等到任何消息。 次日,谢容华依旧未曾出门,留在闲云居,手中虽然拿着账本,但依旧有些心不在焉的,再度等了一天。 一揽芳华没什么消息,安王府那边也没任何消息。 直到第三天,谢容华让玛瑙递了帖子给卿如晤,约在醉花荫相见。 时间地点,都是由谢容华指定的。 “姑娘,您之前不是说这卿太傅别有心思,不值得信任,还是少与他打交道为妙吗?”玛瑙素来心直口快,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谢容华淡淡道:“卿如晤也好,君子樗也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既然如此,和谁合作不都一样么。” 玛瑙有些茫然的看着谢容华,不过……她跟随谢容华这么多年,还是看出来了,自家姑娘此时心情十分、特别的差! 所以,还是少说话多做事。 次日一早,谢容华去了青溪轩与谢清言兄妹二人用了早膳,惦记着与卿如晤见面的事,匆匆了喝完粥就走了。 “你这身体刚好,又急着做什么去?”谢慕臣眉心微皱问道。 如今谢容华大了,只她行事不太出格,基本谢蕴都处于放养状态。但是谢慕臣不一样了,虽然知道谢容华性格自小野惯了,但是还是对她多有约束。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含含糊糊的说道:“前几日梁园来说活铺子里的账目有点问题,让我去看看……” 梁园是当年谢容华与谢蕴回邺城途中捡回来的,虽然在谢容华面前他性格古怪了点,但在外人看来还是很靠谱的。听说是梁园来找,谢慕臣倒也没多问,只是让她早些回来,晚点考校功课。 一听要考校功课,谢六姑娘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面如死灰的看着谢慕臣,垂死挣扎道:“二哥哥,我都已经考上了,还考校什么功课。” 谢慕臣看着谢容华,道:“正是因为你进了姒音学院,更要借这段时间将基础打牢,以免跟不上功课进度。” 谢慕臣最了解谢容华不过了,知道她聪慧有余,但耐心不足。此番进入姒音学院,谢蕴也有些担心怕她在皇家书院招惹是非,也借这个机会正好收敛收敛谢容华的性子。 见谢容华一脸茫然的样子,谢清言解释道:“姒音学院与家中闺学不同,每个月都要考校功课,四书五经都是基础知识。容华,你可是这次比试的榜首,进学之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你可要好好争气啊。” 谢六姑娘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考了一次不算,还要每个月考一次,那还不得脱一层皮!现在她隐隐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姬桁入学之事,如今到这个地步,下个月是否进姒音学院她可真得思量一二了…… 闻此噩耗,谢容华一早上精神便就焉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回了闲云居,不期然梁园当真来了。 见谢容华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梁园有些奇怪,道:“你这病还没好吗?” “别提了……”谢容华叹了口气。 梁园不解的看着一旁的玛瑙,这才知道谢慕臣要考校谢容华功课之事,当下十分不/厚道的笑了。 “说起来整个谢家,能够压的住你的,也就只有那位谢二公子了。”梁园幸灾乐祸的说道。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道:“鲛珠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梁园摸了摸鼻子,道:“这事有些棘手。” “怎么了……”谢容华不解问道。 “这事,宫里面那边也在查……”梁园难得正色的说道,听他这般一说,谢容华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宫里面查这个做什么?”谢容华说着,忽然想到了昨日与姬殊一同进茶楼的那个白衣男子。 莫非,那人真的是白清漪…… 一个江湖中人,究竟与大宸的皇室,有什么联系呢?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梁园道:“想必因为安王的缘故吧。” “这些年安王虽一直避世在长玄山,但一举一动,都在惠帝的监视范围内。”梁园说着,啧啧直叹道:“也不知惠帝怎么想的,那安王殿下怎么说也是他的嫡长子,竟如此提防。” 提及姬桁,谢容华脸上的神色淡了几分,淡淡道:“所谓天家父子,不也就是这样。” 之前谢容华以为惠帝不喜姬桁,是因为那术士不详的预言。但如今看来,其中似是多有蹊跷之处啊…… “既然宫里面有人盯着,为了以免打草惊蛇,此事暂时就别查了吧。”谢容华道。 无论姬桁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今已与她无关了…… 第360章 永安旧事 此时梁园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谢容华行事,尤其是关系着姬桁和君子樗的,哪一次不是定要追根究底,怎么这一次反而就这么轻易的算了? 虽心中觉得奇怪,但见谢容华松了口,无意插手到此事中来,心底微微松了口气,便也没多在此事上纠结了。 “不过鲛珠的事我虽没查到什么消息,但绿颜那边有线索了……”梁园回道。 听到此处,原本神情还有些怏怏的谢容华,瞬间来了精神,连忙问道:“快说说看,这究竟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梁园习惯性的卖了个关子,但见今日谢容华心情十分不佳,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的说了起来…… “碧沉轩这些年在邺城做的很有名气,但绿颜从未曾提过自己之前的事,查起来有些难度。”梁园叹了口气,道:“我动用了不少关系,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绿颜以前的同乡,才知道那些往事。。” “她到底与楚永之间究竟怎么回事?”谢容华眉心微皱道。 那个恬淡如茶的女子,怎会被楚永这样的无赖给纠缠上了。 梁园道:“听绿颜乡里人说,她与楚永青梅竹马,昔年还定私下定了终身……” “怎么会?”谢容华眉心微皱,道:“楚永不是宁宜候的旁支么……” “他不过是过继来的。昔年那楚永虽姓楚,不过和楚家沾了点亲故,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才过继到了如今永安的楚家。” 梁园这般解释,谢容华明白了,冷笑道:“原来如此,难怪襄阳郡主愿意将我嫁给她那旁支的侄子。” 比起谢家这样的百年世家,宁宜候府楚家,不过是朝中新贵,家族子弟并不兴旺。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这些年在宁宜候以及楚贵妃的努力之下,倒是将不少楚家稍微沾亲带故的人都认了下来,以宁宜候府门生的身份,引荐入朝中! 谢容华如此想着,便听梁园道:“那楚永以前不过是个油嘴滑舌的无赖吧,虽中了秀才,但家境贫寒,花言巧语勾得绿颜与他私奔。听绿颜的同乡说,她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其父是永安远近闻名的茶商,对绿颜很是疼爱。不知怎的就看上楚永,做出私奔这等事来,气死了她的父母,从而远走他乡……” 原来如此。 那楚永行径无赖,但那模样勉强也算是清俊。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他的哄骗之下,难免会放心错付。 只是那时的绿颜未曾想到,自以为的良人却是今后的噩梦…… 思及此处,谢容华不由对绿颜心生惋惜,对那楚永,更是恨得牙痒痒了。吩咐翡翠道:“去大理寺大点一下,让楚永多吃些苦头!” 翡翠应声下去,倒是谢容华,似是又想起什么一般,道:“绿颜的那个同乡,现在在何处?” “还在邺城。听说她是绿颜昔年旧友,向我打听了碧沉轩的地址,应是找绿颜去了。”梁园回道,却见谢容华眉心轻蹙,问道:“怎么了?” 谢容华道:“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 梁园不解的看着谢容华,谢容华倒也没多说什么,眼见着快到了与卿如晤约定的时辰。谢容华便没再多说,换了身男装同梁园一齐出了门,醉花荫正好就在碧沉轩对面,她有些放心不下,正好去看看绿颜!马车在碧沉轩门口还没停稳,便见一个布衣女子匆匆从碧沉轩冲了出来,险些撞上了马车。 那女子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衣着缝缝补补有些破烂,赵武勒停了马车想要道歉,却见她低着头,快步走远了。 这样衣着的人,应该不会是来碧沉轩喝茶的,莫非…… “那个女子是不是绿颜的同乡?”谢容华皱眉问道。 梁园从马车里探出了脑袋,只看到那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嘶”了一声,方才道:“应当是吧,只不过她怎么一早就来了这里?” 谢容华眉头皱的更深,没有说话,跳下了马车那架势准备冲进去,但走了数步,又转身回头,去了对面的醉花荫。 梁园有些猜不透谢容华在想什么,一头雾水的跟在了谢容华身后。 此时尚早,醉花荫中没什么客人,花自芳正在后院抚琴。 弹的是《凤求凰》。 花自芳出身名门,虽然性格古怪了些,但一手好琴也是邺城一绝。 乍然见了谢容华带人闯了进来,花自芳很是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然后一脸警惕的看着谢容华,板着脸道,“姓谢的,这可是我的地盘,容不得你撒野!” 花自芳虽然努力板着脸威胁谢容华,但是怎么听怎么没有威慑力。 谢容华懒得和花自芳废话,道:“你去碧沉轩看看绿颜去。” “啊?”花自芳一脸茫然,然后揉了揉后脑勺,羞涩腼腆的说道:“这一大早的我就去找她,怕是不太好吧。”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道:“我担心绿颜此时有危险,你快去看看!” 花自芳闻言愣了,待看见谢容华一脸凝重,不似开玩笑,随即来不及多想,连滚带爬的去了对面的碧沉轩。 速度之快,就连谢容华也不由叹为观止。 “呵。”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正是赴约而来的卿如晤! “卿太傅……”梁园向卿如晤见了礼,方才反应过来,这一早上谢容华匆匆出门,竟然是为了见卿如晤。 卿太傅当然认识梁园了,看着一身护卫装扮的梁园,眼中闪过了一丝惋惜的神色,方才道:“梁公子。我与谢六姑娘有话相谈,可否能避一二。” “当然。”梁园退了下去,临走之前,注意到卿如晤的手中拿了一个匣子,大小……正好能装一幅画! 掌柜的不在,伙计知道这二位是贵客,连忙引着二人进了雅间。 雅间内,卿如晤倒也没急着问谢容华问正事,给谢容华倒了杯茶水,方才笑道:“这英雄救美的好差事,六姑娘怎么让给了旁人?” 谢容华十分自然的接过了卿如晤递过来的茶水,含笑的说道:“我并非英雄,救美人的事应当让给真正的英雄。” 卿如晤挑眉,褐色的眼眸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道:“谢姑娘是怕若是救了那绿颜,她对你芳心暗许?” 谢容华脸色微微僵了僵,笑容有些讪讪。 见她这般模样,卿如晤眼中更添了一层趣意,道:“这倒是奇了,以前卿某见谢六姑娘对于这等感情上的事十分迟钝。怎么不过短短一段时间不见,竟变得如此敏感了?” 第361章 别无选择 绿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不过才双十年华,却是这般的沧桑憔悴。 她十五岁那年,遇人不淑,为他私奔离乡,却被那人抛弃在半路上。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到了教坊中。 那时她才知道,所谓的一见倾心、山盟海誓都是假的。他看上的不过是她家中的富贵,便以几句甜言蜜语,哄骗得她死心塌地。 家中父母恩爱,因父亲祖传的制作御贡枫露茶的工艺而远近闻名,更是永安出了明的富贵人家。她是家中独女,从小娇生惯养,被父母养的不知人间险恶。 他接近自己,不过是为了林家的富贵以及枫露茶的秘方罢了! 所以,他故以深情,接近林家独女。谁曾想到,林茶商宁可不要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也不接受居心叵测的楚永。 是啊,父亲在商场沉浮了半辈子,那楚永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父亲又怎么不清楚。只是那时她太被娇惯了,要什么有什么,父母越是反对,她越是要那个男人,甚至做出了私奔这等丑事! 出了永安,他们租贸在一个农家小院中,她以为是幸福的开始,却没想到却是她人生中不幸的开端。楚永早出晚归,拿着他们的盘缠去赌钱喝酒,输了就开始对她拳打脚踢,甚至最后,为了十两银子,将她卖到了歌坊! 唯一庆幸的是,楚永总算没丧尽天良,将她卖到青/楼,只是将她卖到了坊间。 从衣食无忧备受宠爱的千金小姐,沦落成坊间的歌女,一时间身份天差地别,若非她惦记着家中父母,以及想要楚永付出代价,早就一死了之! 幸运的是坊间的姐妹对她十分不错,听了她的遭遇之后,对她十分照拂。等她赚够了足够的钱,回到家乡之后,早已是物是人非。 家中疼爱她的母亲因为她的出走日日忧心,伤心过度撒手人寰;不久之后,父亲也生了一场大病而病逝了。 昔日门庭若市的林家,早已分崩离析。林家的铺子被瓜分,家业已不复存在。 她受人蒙骗,一夕之间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她回到了曾经栖身的歌坊,几经周折,她来到了邺城,以及家传的手艺用在坊间攒下的银子开了一座茶楼。 五年的时间,足以让她从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变得更加沉稳、独当一面。她也结识了很多,可以信赖的朋友以及心爱之人。 五年前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 本以为这一生便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了,谁曾想到竟兜兜转转,遇到了昔年纠缠他的那个畜生! 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她不怕与他鱼死网破!但…… 她心有牵挂,想着那个霁月清风般的男子,她犹豫了。 如今这世道,女子名节何其重要。如她这般与人私奔、气死双亲之人,按照族归是要被沉塘的! 那个畜生便以此为要挟,从她这里要银子。说来也可笑,明明她是受害人,却因为这世道,反而被畜生勒索…… 这一场噩梦,依旧未因他被关进大理寺而结束。昔年与她一齐长大的朱莹莹到来,彻底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没想到,就连她昔年在闺中密友,竟也会拿着那一段过往威胁她、勒索她。 如今这世道人言可畏,只要她活在这世上一天,那些过往就不会抹灭。年少时的一场错误,注定了让她永远、永远都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她从箱子底下,抽出一段早就备好的白绫,挂在了房梁上…… 也许,这一切早该在五年前,她被那个畜生抛弃卖入歌坊、知道了双亲死讯的时候,她就应该以性命赔罪了。 一息之间,她似乎看到有人踢开了栓得紧紧的门,匆忙焦急的走了进来。 “谢公子……”她沙哑的声音几不可闻,但抱着她的人却听到了,身子微微有些僵硬。 此时的谢容华,并不知碧沉轩的变故。 卿如晤随口一问的一句话,却让谢容华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沉吟片刻之后,方才道:“我以男装示人,瓜田李下,还是要避嫌。” 谢容华没说的是,因为月娘的出现,让她对于她走得近的女子也不由生了警惕之心。而是目光落在了卿如晤手边…… 那是一个沉香木做的细长匣子。 “这是何物?”谢容华好奇的问道。 卿如晤手指扣在匣子上,含笑的说道:“上次送给六姑娘的团扇似乎六姑娘不喜欢,这是在下另外备的薄礼。” 听他这般一说,谢容华越发好奇了,伸手欲去拿,却被卿如晤挡住了。 “这份礼物对于六姑娘而言,分量可不轻呢……”卿如晤含笑的说道。 谢容华抽回了手,看着卿如晤的神情,挑眉道:“看太傅的意思,我这礼物是不能白拿了。” 卿如晤微微颔首。 谢容华目光落在那细长的木匣子上,然后又收回,道:“那么太傅想要什么?” “你!”卿如晤褐色的眼眸盯着谢容华,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 谢容华没想到卿如晤竟说的这么直白,差点被茶水给呛死。 半响,谢容华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太傅可不要和我开玩笑了……” “在下从不与人玩笑。”卿如晤看着谢容华,缓缓道:“想必六姑娘也知道,在下留在邺城,是为了两国和亲之事。” 谢容华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含笑的说道:“臣女也一早与太傅说过,邺城贵女如云,无论论出身还是地位,和亲我都不够格。” “我们西燕可不在意什么嫡庶之分。”到底是比谢容华多吃了多年的盐,卿如晤脸上的笑意不减,继续道:“再者说,如今谢六姑娘是姒音学院的学生,我们西燕素来仰慕有才学之人,若是六姑娘应允这门亲事,想必女帝自是十分欢喜。” 若非卿如晤的神情够认真,谢容华都以为他是故意嘲讽她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容华沉吟了片刻,方才道:“只有能拿这个交换。” 卿如晤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敲击着匣子,含笑道:“对于六姑娘而言,这笔交易,绝对值得,而且……” 他那褐色的眼眸,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泽,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 “你选择今日与我见面,说明你已经,别无选择!” 第362章 安王遇刺 西燕使臣别馆中,薛煜接到卿如晤失踪消息的时候,正在亲自为谢清言挑选一些书籍。 这个在军中/出了名的看到书籍就头疼的大将军,这些时日一到休沐的时候便往书堆里扎,让他身边的那些副将诧异的同时,不由心中暗自犯怵,大将军这是怎么了?酒也不喝了、猎也不打了,整日往书生堆里扎算什么事。 薛煜可不在乎那些兄弟们异样的神情,他们这群光棍是嫉妒他有对象! 在书铺里,薛煜挑了好几本书——薛大将军财大气粗,不要对的,只要贵的,掌柜的都认识他了,每次他一来简直将他当做行走的大元宝来看,亲自接待。 就在薛煜付银子的时候,别馆中的侍卫来回话——卿如晤不见了,而跟着卿如晤的暗卫也失去了他的踪迹。 薛煜当下知道不好。 依照他对卿如晤的了解,安安分分的在别馆中待了这么些天,如今突然甩开了盯着他的眼线,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思索之间,薛煜也不敢耽误,找了一圈得知卿如晤可能找谢容华之后,当下没敢耽误,立即去了安王府。 方才一到安王府,便见整个安王府一片的愁云惨雾,魏管家也是愁眉苦脸的。 “怎么了这是?”薛煜拍着魏管家的后背问道,为了方便,薛煜没走正门,直接是翻墙进来的,倒是将魏管家吓的不清。 “哎呦,原来是大将军您啊,吓死我了。”魏管家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心有余悸的说道,然后白着脸,回道:“是王爷出事了……” 闻言,薛煜心中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魏管家看了四周一眼,方才压低了声音,对薛煜道:“昨日王爷从茶楼与四皇子见面回府的途中,遇到了刺客,受了重伤。如今葛医师连夜被请来,王爷还昏迷着呢。” 饶是薛煜,闻言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莫不是姬殊做的?” 魏管家摇摇头,薛煜有些疑惑,道:“不是姬殊莫不是姬华?刺客可曾抓到了?” “抓是抓到了……”魏管家本是慢吞吞的性子,在薛煜一连数问的情况下,慢吞吞的说道,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在薛煜急的不行的时候,肖如凤正好走了过来,见了薛煜,像是看见救星一样,连忙道:“你来的正好,这刺客的事,就交给你处置了。” 薛煜多了解肖如凤啊,这简直是只成精的狐狸,生怕被此人算计,薛煜当然不会轻易接了肖如凤甩过来的锅,道:“究竟怎么回事,我们一齐去看看再说吧。” 肖如凤见薛煜这般警惕,并没有上当,有些遗憾的“啧”了一声,然后方才同薛煜一齐去了关押那刺客的地牢。 薛煜没想到,刺伤姬桁的刺客竟是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年。听了动静,那少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那幽暗冰冷的眼神,像是困在山野中的一头幼兽。 看他完好无损的坐在那,薛煜眉心微皱,暗道:既然人都抓到了,怎么肖如凤没有审问他幕后指使。 “他是谁?”薛煜短暂的意外之后,冷着脸问道,他可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小,而心生怜悯。 肖如凤再度“啧”了一声,十分为难的说道:“他就是遗风。” 闻言,纵使是薛煜薛大将军,也愣住了,道:“他就是镇南王府的那个……” 因过于惊讶,薛煜的声音拔高了几分,方才还面无表情坐在草地上的少年,一字一顿的说道:“苍、墨、渊,遗、风。” 听着他一字一顿的语气,薛煜倒是被气笑了,这小子,还挺嚣张的! 肖如凤也颇为头疼的叹了口气,引着薛煜见了遗风之后,二人出了地牢,在外面说话。 “这小子,昨日被停云抓住之后就这样,若是旁人早就挨打了。可偏偏……”肖如凤揉着额头道。 薛煜这才明白了,为何肖如凤和魏管家都这般神情,毕竟……这遗风不止是与镇南王的独子,再加上当年之事,姬桁一直对这个少年心存愧疚的。 薛煜陪着肖如凤叹了会儿气,紧接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鄙夷的看着他,道:“竟然知道他麻烦,你还让我处置。” 肖如凤理亏的摸了摸鼻子。 薛煜深深的鄙夷了肖如凤数眼,这才想起问姬桁的伤势如何了。 “遗风那小子下了死手的,伤的重,不过有葛医师在,王爷倒无性命之碍,只是如今昏迷着,尚且没有醒来呢。” 听说姬桁没大碍薛煜方才松了口气,不过…… “这遗风的功夫再厉害,怎么会将王爷伤的那么重?”薛煜疑惑道,那可是昔年可以一敌万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啊。 肖如凤再度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是王爷时运不济。前几日在画舫中了白清漪的毒,余毒未清,又赶上被镇南王揍了几鞭子,正好落在王爷右臂上,右臂旧伤发作。然后那日去谢家途中,一时大意,也没带什么暗卫,停云也没在身边,谁曾想到,遇到了遗风那小兔崽子,不要命的想要杀王爷……” 然后,鲜有敌手的安王殿下,阴沟里翻船,栽在了遗风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手上。 知道了事情经过,纵使薛煜也不由默然了片刻,莫名有些同情安王殿下…… “对了,你今日来此做什么?”肖如凤这般一说,薛煜方才想起了正事! 放在炉子上的茶水,已经是第二次沸腾了。 卿如晤取了水,倒在了茶盏中,碧绿色的茶叶在沸水中浮浮沉沉,氤氲着茶香水汽中,谢容华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不真切。 “六姑娘,考虑得如何了?”卿如晤含笑的问道,褐色的眼眸,明亮,而又犀利! 谢容华接过卿如晤递过来的第二张茶,墨色的眼比往日里还要幽深,如同浓墨晕染开了。 她迎着卿如晤的目光,含笑的说道:“好,我答应你!” 对于谢容华竟这般快的妥协,卿如晤并不觉得意外。 他将带来的匣子打开,推到了谢容华面前。 却见匣子里,不出谢容华所料,装着的……是一幅未曾裱好的画! 第363章 身世疑云 正是七月中旬,下午的阳光透过梅花裂纹轩窗照了进来,轩窗边摆放着盆栽的秋海棠,翠绿色的枝叶茂密,叶间花朵绯红。 谢容华拿着匣中的画卷,一时间竟胆怯迟疑。 方才……她答应卿如晤的条件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胆怯过。那时她所考虑的,只是如何将条件转变成对自己更有利!但是此时,她却胆怯了。 追寻许久的真相终于在自己的面前,究竟是豁然开朗、还是万劫不复? 这样的迟疑,也不过须臾之间,她还是将画卷缓缓揭开,仿佛那尘封的隐秘,终于一寸寸的浮现在世人面前。 上面描绘的是一幅美人图,豫州宣纸为底,工笔描绘,画的是海棠花树下,两只孔雀羽毛绮丽、姿态华美的孔雀卧在那着墨绿色华裳的女子脚边。 虽不过是寥寥数笔,但那慵懒的姿态、无双的风华,让人移不开眼。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画卷上的女子,眉宇至少与她有五分相似!毋庸置疑二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怎么会这样? 谢容华捏着画卷的手指骨节微微有些泛白,半响,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清湛的目光,如箭般锐利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问道:“她……是谁?” 卿如晤看着谢容华难得如此失态的模样,喝了口茶,方才从容道:“你知道的,她是谁。” “不会的!”谢容华手中那幅画,重重的拍在了卿如晤的面前,定定的看着他,道:“这画卷是新摹出来的,豫州的宣纸,正是如今邺城贵族时兴的雪花笺,别馆中用的也是这种。这画,是你画的……” 她拼命的否认…… 在她关于江左的记忆中,她清晰的记得在竹里馆里养了只猫儿,可却不知为何,对于母亲的记忆模糊了大半。依稀之间,只记得她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子,因为身体的虚弱,温婉美丽的眉眼总是带着几分病容,喜欢唱着江南的小调。 并不是……如同画卷上,这般雍容华贵、艳丽逼人的模样。 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呢? 她拼命的回想,但脑袋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阻止住了她的回忆! 到底为什么? 卿如晤看着谢容华苍白的面容,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此番来邺城,表面上是为了两国盟约之事,实则是为了寻人——谢家三爷的庶女,流落在江左、八年前才被谢家接回邺城的谢家六姑娘,谢容华! 谢容华的存在,关系着西燕国运与稳固,所以卿如晤不惜以身犯险、不远千里的来到邺城。一开始,纵使如他心中也不是存疑的,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谢容华的真正身份,只是从她的年纪、以及谢蕴昔年与雪衣候府的交情推断出来的。 但是在毓萃园中,卿如晤第一次真正见到谢容华之后,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了。 谢容华,就是他们真正要找的那个人!除了那一双重瞳子,就是她的模样,与画中的人五官竟有五分相似。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呢? 只是谢容华并非寻常女子,再加上身边君子樗与姬桁虎视眈眈,若非是不得已,他也不会行此险招…… “好了,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一道略带清冷、温柔的声音,驱散了眼前的迷雾。谢容华几乎是茫然的看着卿如晤…… 谢容华深吸口气,已经从短暂的惊骇失态中回神,看着卿如晤,问道:“这幅画,就是他们要找的美人图吗?” 那一幅,曾经在邺城掀起腥风血雨的美人图…… “这是在下所临摹的,叶徽之先生所绘的美人图。”卿如晤淡淡的说道。 听到‘叶徽之’三个字,谢容华神情微动。但不过须臾之间,很快恢复了淡然,道:“那真迹在何处?” 卿如晤叹了口气,遗憾的一摊手,道:“被安王殿下劫走了。” “姬桁?”谢容华惊疑不定的看着卿如晤。 “是啊……”卿如晤疑惑道:“六姑娘与安王殿下关系如此亲近,他难道没一点都没告诉你吗。”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卿如晤一眼,那双眼清亮如雪,仿佛能看清人心底一样,卿如晤倒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了。 谢容华犹疑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画卷上。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哑着开口道:“画卷上的人,是……公仪熙吗?” 那三个字,如重千钧。 她并非愚钝之人,之前的种种不理解,在看到画卷上那与她有五分相似的女子的时候,似乎之前雾里看花的一切,终于明了…… 一切的起因,源自于十六年前,雪衣候因谋逆被满门抄斩,雪衣候府被宁宜候楚濂带人查抄,但传言中记载着各国密探名单的四国谱流落在外。 十六年后,邺城的一场巫蛊之祸的命案,引起了皇室的关注。古玩店里古画的失踪,竟是因传言中得之可得天下的四国谱而起,而她的命运,也就此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前世她一无所知,被姬殊利用蒙骗,给谢家带来了灭顶之灾;而这一世,她想占得先机,调查四国谱的来历,却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 西燕而来的太傅卿如晤以一种莫名的目的接近她、利用她;藏在邺城雪衣候府的余孽想要杀她;她认为可以信任的人欺她、瞒她…… 传言中的四国谱,流落在东陆的四美图,究竟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时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思绪。她囿于一方天地之中,想要找到真相,唯有从卿如晤身上入手! 如卿如晤所言,姬桁半路截走画卷,是不打算让她知道真相。所谓进入姒音学院,也不过是他拖延的一种托词罢了。 而她,却傻乎乎的将他的话深信不疑! 卿如晤将谢容华眼底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彻底放心了。 只要谢容华与姬桁之间信任破裂,他将谢容华带回西燕,将不会有所阻碍。 无论姬桁的身份究竟有没有一点,如今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了。 起码如今他来邺城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一半…… 各怀心思的二人漫不经心的喝着盏中的茶,短暂的寂静因为急剧的敲门声打断…… 第364章 迟了一步 听到敲门声,卿如晤起身将门打开,谢容华眼疾手快的,将桌上的画卷收了起来。 敲门的,是花自芳。 “姓谢的……”此时花自芳看起来怏怏的,没什么精神,道:“你去看看绿颜吧。” 见花自芳这般模样,谢容华心中不由有些诧异,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花自芳低着头,如玉的脸上写满着失望,没说话。 “难不成绿颜真的出事了?”谢容华猜测道。 花自芳道:“绿颜方才在房中自缢……” 谢容华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听花自芳又缓缓开口,道:“不过被我救了下来,没什么大碍。”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谢容华白了他一眼,咬牙道。 若是往常,花自芳早就炸毛了。但今日他一副打击特别深的样子,竟没有反驳,而是道:“绿颜现在肯定很难过,你正好去安慰安慰她。” 谢容华挑眉,道:“既然知道绿颜心情不好,你应该留在她身边才是。你来找我去,难道就不怕我横刀夺爱?” 花自芳沮丧的说道:“绿颜心中只有你,你去了,才是正合她的心意,算什么横刀夺爱。” 他不说还好,这般一说,谢容华倒更不敢去了。她手中拿着装着画的匣子,支吾道:“我今日还有要事要办,绿颜那里你好生宽慰着,下次我再来看她……” 话还没说完,便被花自芳一阵抢白,怒视道:“你有什么要事能比人命关天的事情更重要!” 谢容华有些讪讪的,哪里敢说实话。而一旁的卿如晤,则是以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谢容华神情有些尴尬,但是在花自芳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电光石火之间,谢容华很快想到了借口—— “如今楚永在大理寺天牢,我这也是为了绿颜的事有些东西想要审问审问他。” 花自芳将信将疑的看了谢容华数眼,却见谢六姑娘神色淡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任凭花自芳打量。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记得帮我多揍那混蛋一顿!”花自芳咬牙道。 看着花自芳义愤填膺的样子,谢容华神情微动。 如今花自芳只知道绿颜这些天心事重重,是因楚永而起,却不知绿颜与楚永之间竟还有那么一段过往。若是花自芳知道绿颜的曾经,是否还能入现在这般,对绿颜那般爱护? 谢容华心中如此想着,倒也并没有打算现在告诉花自芳真相。毕竟如今她尚且不知道绿颜究竟对花自芳是什么感情,这样复杂的事,旁人不好插手,还是等绿颜好了再说吧。 等出了醉花荫,谢容华便与卿如晤分道扬镳了。不过她倒是没有骗花自芳,而是直接向着大理寺去的。 今日大理寺当值的是沈成玉,听说虞玦来了,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可是听说谢慕臣回家了,依照谢慕臣的性子,这几日定然是在考校谢容华的功课以及跟她算这半年闯祸的总账。总而言之,谢容华应该不会这么早被放出来的。 若是寻常的时候,谢容华还会跟谢慕臣贫嘴几句,但如今她怀中揣着卿如晤的那幅画,道:“沈叔叔,我今日来,是有事找你帮忙的。” 沈成玉诧异的看着谢容华,道:“有事直说吧,你何时同我客气过。”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见沈成玉这般说,便也不与他客套了,直接道明了来意:“我想见苏解语一面。” 当日在镇南王府,苏解语诬陷谢容华不成反而自食其果,自己进了这大理寺。不止是名声扫地,以后谢家,万没有她容身之处了! 沈成玉一看到这小祖宗就头疼,没想到这次要求竟这般简单,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十分痛快的说道:“这好说,让底下的人带你去吧。” 但谢容华还是来迟了一步,她到关押苏解语的天牢的时候,却见里面空空如也,苏解语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引路的狱卒也慌了,连忙去回禀了沈成玉。 大理寺戒备森严,可从来没出过丢了犯人的事。 但苏解语并非是重犯,关押的是普通牢房,进进出出,能够接触到苏解语的犯人不少,一时间也查不到什么线索。 “是谁这么神通广大,竟能在大理寺将人带走呢?”谢容华心中暗自思忖着,道:莫不是襄阳郡主? 如此想着,谢容华便提醒了沈成玉几句,沈成玉道了谢,道:“丫头你放心,这人我一定会帮你找到!” 谢容华抱着手中的画卷,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她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了,但整个邺城,除了父亲之外,见过母亲的人只有苏解语了!所以从醉花荫出来,她直奔大理寺。 虽然种种线索证明这画卷上的女子,真的是她的生母,但是……谢容华还是有些疑惑。如今的时局下,谢容华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所以便亲自前来求证! 却没想到,终归是迟了一步。 这里苏解语丢了,沈成玉自然要去看看一同从镇南王府抓过来的楚永和李晋文,他们关在最尽头的牢房里。 谢容华也跟了过去。 李晋文和楚永关在一起。 这么多天过去了,李晋文脸上的伤终于好了,但腿却真的瘸了。 谢容华让梁园给打的,断了筋骨,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见了谢容华,依旧不由瑟瑟发抖,这是本能的反应。 谁能预料到,看起来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下手竟是那般的毒辣…… 楚永见李晋文看到了谢容华,恨不得直接将自己缩到墙角中,鄙夷了一声道:“没用的废物!” 楚永还没在谢容华手中吃过亏呢,见了谢容华依旧有力气叫嚣道:“谢容华你这毒妇,你给爷等着,等爷出去,绝对饶不了你!” 他可是楚家的亲戚,就算被谢容华害得进了大理寺,但他坚信,不久之后楚家人肯定会想办法将他救出去的。 沈成玉见楚永如此嚣张,担心谢容华会吃亏,正要帮忙,却被谢容华拦住了。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楚永一眼,含笑道:“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楚永面目狰狞的看着谢容华,恶狠狠道:“你以为单单就这舞弊莫须有的罪名能困的住我一辈子吗。谢容华我告诉你,只要我出去之后,你如何害我的,我便让你十倍奉还!” 剥去了斯文的伪装,面目狰狞的样子,才是楚永的真面目! 第365章 贪生怕死 若是寻常小姑娘,定然会被楚永的威胁吓的不敢说话,但谢容华在商场上见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楚永这般声厉内茬的威胁,谢容华可不看在眼中。 谢容华拨动着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对着楚永狰狞的面容,嘴角依旧噙着笑,道:“你觉得我既然将你送了进来,还会有机会,放你出去?” 楚永看着谢容华嘴角冰冷的笑,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他看着谢容华,强撑着嚷嚷道:“你……你想要做什么?”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谢容华身后的沈成玉身上,恐惧的说道:“你……你该不会要公报私仇吧!” 说到此处的时候,楚永也没了底气。毕竟沈成玉是大理寺少卿,他又与谢家交好,真在天牢中对 他下手,他根本防不胜防。 看着楚永恐惧的神情,谢容华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们楚家人一样卑劣么,沈叔叔为人公正,怎会公器私用。” 谢容华说的大义凛然,然后不动声色的拍了一把沈成玉的马屁。其实谢容华也不是没想过,以最简单的法子,解决楚永这个祸患。 毕竟比起懦弱的李晋文,楚永这样表面纨绔无赖,实则心思阴狠的楚永,才是最大的麻烦,但也只是念头一转而已。 谢容华太了解沈成玉了,当然知道他不可能会同意她剑走偏锋的。 不过虽然麻烦了点,但…… “我既然说过,要让你付出代价,当然是对你依法治罪!”谢容华冷冷的说道,看着楚永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楚永莫名的心虚,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依什么法能治我的罪。” “这些年,你仗着楚家为靠山,在邺城欺男霸女,究竟做了哪些丧尽天良的事,恐怕连你也记不清了吧。”谢容华冷笑的说道,“别的不说,就说当年你在永安的时候……” 原本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楚永,听到谢容华提到‘永安’两个字,眼神微微闪烁,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容华。 不……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就连林绿颜都不知的隐秘。谢容华再神通广大,也不过是在邺城稍微有些手段罢了,怎么会知道! 谢容华将楚永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冷声道:“永安临家,楚公子应该不会不记得吧。昔年以枫露茶起家、富甲一方的林家,究竟为何没落?林家老夫妇,当真是病还是被人害死,楚公子心中一清二楚。” 刹那间,楚永脸色煞白,惊恐的看着谢容华,道:“不……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当然没人告诉她,因为——这一切都不过是谢容华猜的! 从梁园的故事里,谢容华知道林家夫妇是思女心切而接连病逝,因主人家死了,所以林家家产被瓜分。但谢容华总觉得,事情太过于巧合了。 林家夫妇正当壮年,若无顽疾,怎么短短半年的时间,接连病逝呢?楚永为了林家财产以及枫露茶的秘方,不惜筹谋接近绿颜,在与绿颜私奔之后,难道他真的甘心多般筹谋付之一炬吗? 而且,之后楚永成为楚家旁支嫡子的身份,也太过于巧合了。 谢容华心中有所疑心,稍微诈了一下楚永。而楚永做贼心虚,谢容华不过提了提永安两个字,他便将什么都写脸上了。 “呵,你自以为对临家的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既然要将你踩的死死的,当然是派人去永安查的。不止如此,而且我还知道你当日之所以从一个市井无赖,成为身份赫赫的楚家嫡亲,是因为枫露茶的秘方吧。”谢容华语气波澜不惊的说道,而楚永这下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都没了。 这样隐秘的事,谢容华都能查的一清二楚,那么…… “如你所想,这些不过是我查到的罪证一部分。不过,虽然只是一部分,但两条人命,足以判你死罪了吧。”谢容华看着楚永惊惧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更浓。 楚永看着那一张过分美丽的容颜,心中生出强烈的悔恨。 当日他怎么一时猪油蒙了心,招惹上这个活阎王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听襄阳郡主的,非要淌谢家这个浑水。 此时楚永心中的悔恨,不比断了一条腿的李晋文少。他知道,这些年他做的事大理寺判下来绝对是死罪,而如谢容华所言,大理寺少卿沈成玉是个刚正不阿的性格。 若真的只是因为舞弊陷害考生之事,楚家稍微走动走动,还能将他从大理寺捞出来。但牵扯到人命官司,不说楚家人,就是宁宜候,也休想从沈成玉手中救人。 此时的楚永,总算是认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方才还万分嚣张,叫嚣着要给谢容华颜色的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谢六姑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吧。” 不愧是市井无赖出身,这能屈能伸的本事,就连一旁的李晋文也看呆了。 要是当时他有楚永这样的觉悟,也就不会被打的那么惨了!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十分痛快的说道:“想要我放过你,可以啊,总得拿些东西来与我交换吧。” 一旁沈少卿嘴角微微抽了抽,这谢小六越来越嚣张了,光明正大的徇私,当他不存在吗! 而李缩在角落里的李晋文更想哭了,当时谢容华让手底下的人审问他的时候,可没这么好说话…… 此时楚永心中惊惧交加,他素来是个贪生怕死的,见谢容华松口了,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涕泪交加道:“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谢容华嫌弃道:“你现在是戴罪之身,小命都捏在我的手上,你又能做什么。其他的,比如什么金银珠宝这些身外之物,一般的我也看不上眼。你还是想象看,有什么能给你保命的东西吧。” 这下沈成玉算是听出来谢容华在打什么主意了,就连李晋文也看了她一眼,然后飞快低下头,不敢提醒病急乱投医的楚永。 楚永此时为了保命,哪里能想到那么多,当着细细思索起来,没过多久,倒还真被他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我想起来了,江左……江左竹里馆!” 楚永话音落下,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之意…… 第366章 得寸进尺 原本谢容华留着楚永,敲打一番是觉得他跟着襄阳郡主为非作歹这么久,应该知道些襄阳郡主的秘密。 毕竟襄阳郡主派人半道劫走了苏解语,坏了她的大事,这口气她可咽不下去! 但没想到,竟在楚永身上,得到意外的收获。 江左竹里馆,那个她生活了八年的地方,无论那段时光是好是坏、对于谢容华而言,那是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 楚永原本只不过是一试,但没想到谢容华竟这么在意,当下如落水之人抓到救命的浮木,心神微微定了定,也不如方才那般惶恐不安了。 到底是狗改不了吃屎,楚永自以为拿捏住了谢容华,心中沾沾自喜,看着谢容华的目光多了一层鄙夷之意,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谢六姑娘,你的生母就是竹里馆的歌姬吧……” 哼,就算她谢容华再厉害、爬的再高又如何,娼/妓所生,世家庶女,她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卑微低贱的出身! 楚永这般说,是故意想给谢容华难堪。谁曾想他预料错了,谢容华微微挑眉,平静道:“是啊,拜襄阳郡主所赐,这事整个邺城不都知道么,你身为襄阳郡主的侄儿,怎么,她没告诉过你吗。” 她竟一点都不忌讳自己的出身? 楚永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容华,显然第一次见到如此不按照常理出牌的女人。 看着愣住在那的楚永,谢容华眉心微皱,她已经不耐烦了! “如今你已是阶下囚,再耍什么花招,休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谢容华冰冷的声音,让楚永不由打了个寒颤。 此处是大理寺,对于栽赃舞弊之事,楚永认的十分痛快,依照沈成玉的性格当然不会做出滥用私行之事。但楚永相信沈成玉、却不相信谢容华的人品,此时见谢容华这般一说,当下不敢再卖关子了,连忙言简意赅的说道:“你知道……当日/我因为一时短缺银两,将林绿颜卖到了竹里馆。” 闻言,谢容华倒是没说什么,沈成玉脸色十分难看。这楚永无恶不作,却没想到如此丧心病狂,做出拐卖两家妇女之事! 早知道如此,之前应该让楚永在天牢中多吃些苦头。 楚永被沈成玉冰冷的目光看得背后一凉,然后方才道:“在竹里馆,一个叫做红姑的女人陪我喝酒喝醉了,跟我说了一个天大的隐秘!” 原本谢容华以为,楚永是为了活命所以胡编乱造了一些东西,但是当听到楚永口中提及红姑的名字的时候,原本漫不经心的谢容华,此时脸上的神情难得变得正色起来…… 红姑是竹里馆的一个司鼓的乐技,容貌算不上顶好,性格古怪,生平最爱饮酒。一旦喝醉了,便疯疯癫癫的喜欢说胡话,但却是乐坊中唯一司鼓的乐技,所以虽然她性格古怪霸道了些,乐坊中的姐妹们也都愿意让着她。 谢容华依稀记得,当时在竹里馆的时候,最喜欢欺负她和母亲的,便就是红姑了。只是后来,谢容华无意间听任提及过红姑,说她早就已经死了。 是在喝醉后,失足掉到井里面淹死的。 见谢容华看向自己,楚永嘲讽道:“谢六姑娘离开江左这么些年,没想到还记得这个人,那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可惜啊,那红姑在和我说完谢三爷的秘密之后,第二天便就死了。” “乐坊中的人都说,红姑是失足落水而亡。谢六姑娘,你这般聪慧,当知世间有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呢……” 此时,沈成玉见楚永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道:“我看这小子狡猾的很,你不要被他骗了!” 谢容华脸色微沉,问楚永道:“她与你说了什么?” 楚永见谢容华越是这样,越觉得自己的筹码有用,得寸进尺道:“只要你立即放了我,我便告诉你。” 听楚永这么一说,原本脸色凝重的谢容华,反倒是笑了,眼底带着讥诮之意,冷冷的看着楚永,一字一句道:“我平生,最为厌恶两件事,一是有人骗我,二是有人敢威胁我!” “既然如此,你就带着自己的秘密,继续留在天牢好好想想吧!” 楚永看着说离开就离开的谢容华,一时间愣在了那里,然后正好对上了沈成玉冰冷的目光。 “他身上背负着人命的案子,已经不适合留在这里,将他关进关重犯的天牢里!” 沈成玉话音落下,楚永脸色瞬间白了,他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好端端的,在谢容华面前卖弄什么! 此时不提楚永的悔恨交加,谢容华出了天牢与沈成玉说了几句话,便就直接上车回谢家了。 她知道,依照楚永的无赖性格,想要他说实话,不能就这样惯着他,不然只能让他更加得寸进尺!既然软的不行,就不要怪她用些手段了…… 不过,对于谢容华而言,楚永所说的那番话她还是很在意的。 当年红姑究竟对楚永透露了什么,才招惹来了杀身之祸?是否,这一切又与她的身世有关? 思及此处,谢容华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画匣,一时间心中闪过了种种思绪。 每次当她以为,事情渐渐明了的时候,又有更大的谜团等着她却解开。在她那一段消失的记忆,看似寻常的竹里馆,究竟藏着怎样的隐秘。 雪城、江左,两个看起来毫无相关的地方,究竟又有什么联系? 谢容华心事重重的,到了谢家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赵武连声提醒了几句。 方才回闲云居,猝不及防,却见缱月竟在院子里等着她呢。 “师兄,你怎么有空来看我了?”看到缱月,谢容华原本微沉的神色倒是好看了些,连忙让云姑姑上了茶来,问道:“怎么遗风呢,许久都没见到他了,他怎么没过来玩呀……” 缱月喝了口茶,轻声向云姑姑道谢,礼数一如既往的周到,然后方才慢吞吞的对谢容华道:“遗风被人抓了。” 正在喝茶的谢容华,差点被茶水呛到,第一反应是镇南王府! 然后,缱月继续用平静如水的声音道:“并非是镇南王府,而是安王。” “他行刺安王姬桁,被他身边的护卫抓了……” 第367章 恨之入骨 此时纵然沉稳如谢容华,乍然听到缱月的话,差点被茶水更呛死。 她听到了什么? 遗风,竟然刺杀姬桁! 谢容华很希望缱月是在和他开玩笑,但却见缱月素来悠然的神情,此时是少有的凝重,谢容华知道,这下子事情糟糕了…… 缱月看着谢容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样子,约莫也知道这事不大好开口。但在邺城,他认识的人不多,不来找谢家也只能找镇南王帮忙了。 但,若不同真的找镇南王帮忙,遗风那小狼崽子还不得咬死他!为了师兄弟多年情分着想,缱月不得不来坑一坑半路认的小师妹了。 “那安王府守卫甚是严密,我也不好进去劫人,小师妹,你看能否有法子,在安王那里说说情?”有事相求,缱月笑得比往日里还要亲切热络。 谢容华忍住了白他一眼的冲动,眉心微皱。若是往常她厚着脸皮去安王府讨人还好,可偏偏现在…… “得罪了姬桁,遗风还好好活着?”谢容华按住心中的思绪,问缱月道。 缱月摸了摸鼻子,道:“遗风还好好的,倒是听说安王,不大好。” “遗风竟能伤得了他?”谢容华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对上缱月狐疑的眼神,谢容华将眼中的异样压了压,道:“你们才来京中,怎么和安王结下了梁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缱月眼神闪了闪,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容华今日在外面折腾了一天,眉宇之间,已经带着些倦怠之色道:“这事你若是不说清楚,怕是连我也帮不了你们。” 而且……当日缱月上次来谢家的时候,看到她欲言又止的,谢容华怀疑是因为遗风的事。果然…… 见谢容华都已经这么说了,缱月也不好继续瞒着骗着了,长长叹了口气,方才开口道:“这事,说起来也是说来话长,要说还得从遗风的身世说起。” 谢容华听缱月这般一说,心中暗道果然够长的,道:“那你还是长话短说吧,遗风的身世我已经知道了,可这不是他与镇南王府之间的恩怨吗,怎么又和姬桁扯上了关系?” 缱月心中微微有些诧异,遗风定然不会主动和谢容华提及自己的身世,这事邺城知道的人都不多,谢容华竟一清二楚。果然如师傅所言,这小丫头并非池中之物,这次来邺城若是遇到镇南王府的麻烦,她定然能帮的上大忙! 此时谢容华可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苍墨老祖,她那半路上认的便宜师傅给算计的,便见缱月沉默了一会儿,浅淡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沉思之意,微微一叹,方才道:“当年的恩怨是非,恐怕就连镇南王自己都说不清了,更何况我们呢?” 昔年之事,说不清楚谁对谁错。镇南王与兰氏本是青梅竹马,是圣上赐婚,让原本钦定的嫡妻成了侧妃;而白芙蕖也是奉旨嫁到镇南王府,身为权倾一时的雪衣候府义妹,担负着重大的责任,替他慰藉天子的疑心。 本来毫无相干的一些人,因为一道圣旨,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利用、猜忌,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谁都说不清,其中最为无辜的,不过是遗风罢了。 在不被期盼中降生,而他出生不久之后,白芙蕖便就因雪衣候府的事受大了极大的刺激,疯了…… 这一段往事谢容华是知道的,在如今从缱月口中说出来与昔日从梁园口中听到的,却是两种不同的心情。 当日/她只是为白芙蕖而觉得惋惜,而如今,听说白芙蕖是雪衣候府的人,与她有着密切的联系,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无论是因为当年师兄妹情分、还是白芙蕖,谢容华知道遗风的事她定然不能袖手旁观。 只不过…… “遗风在他母亲疯了之后,便被师傅抱回了苍墨渊……” 缱月比遗风大五岁,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或许就连遗风都不记得他母亲的模样,但缱月却记得,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只是眼中带着驱不散的哀愁之意,看着遗风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不管怎样,那样一个女子,并不像是如同传言中所说的那样,是个疯子。 “遗风被带回苍墨渊之后,与临州那边也有些书信往来。这样过了好几年,忽然临州那边没了消息。不久之后,我们辗转打听,才知道遗风的母亲已经死了,死在了安王的剑下。” 闻言,谢容华忽而下意识的握紧了手心,脱口而出,问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缱月冷笑一声,道:“世人都知道,昔年镇国公府的惨案皆因雪衣候府而起,屠城之难、灭门之恨,安王对雪衣候府恨之入骨,而昔年遗风的母亲本是雪衣候府的旧人,她神志不清时竟为雪衣候府含冤,得罪了安王殿下,被他亲手杀死了!” 一时间谢容华心中乱糟糟的,也不知是为了遗风和姬桁之间的不解恩怨,还是因为……缱月的那句‘血海深仇’。 缱月倒是没注意到此时谢容华惨白的脸色,说到此处的时候,他的语气又缓了缓,道:“这都是后来我们所知道的。但师傅一直觉得,当年遗风母亲的死有蹊跷,此番我们来邺城也是为了调查遗风母亲的死因,谁曾想到我一个没看住,就让遗风那小子闯下了弥天大祸。如今他在安王府,不知是死是活,你看如何是好啊……” 谢容华见缱月说到此处,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方才开口道:“这事我们先别乱了阵脚,让人打听安王伤势如何,再做打算。” 说着谢容华唤来了翡翠,吩咐道:“你去薛将军府守着,见了薛将军请他过来,说是姐姐有要事相商。” “薛将军?”缱月疑惑不解道。 谢容华淡淡道:“姬桁遇刺,如今安王府肯定和铁笼子一样,打听消息怕不是那么容易。薛煜是姬桁的心腹,姬桁出事他必定是知情的,我们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就是。” 而用谢清言的名头去请薛煜,不怕他不来! 而此时的安王府,正在与肖如凤说着话的薛将军,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谁在算计他! 第368章 同病相怜 此时安王府,肖如凤问及薛煜,他方才想起为何而来。 “是别馆那里出事了。”薛煜冷着一张脸,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道:“卿如晤那只老狐狸,安分了这么久,今日竟然趁我休沐,躲开了别馆的侍卫、甩开了眼线,不见了踪迹。” 闻言肖如凤也不由眉心微皱。 卿如晤可是出了名的老谋深算,他身为西燕太傅,本是女帝最为倚仗的重臣,可是在西燕使臣回国之后依旧留在邺城,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谋算着什么。 就连姬桁,都对卿如晤十分忌惮,才让薛煜这个大将军,亲自盯着卿如晤,生怕他出什么幺蛾子。 如今姬桁受伤,这个时候卿如晤生事,他们可招架不住啊! 思及此处,肖如凤道:“这事先不要惊动旁人,多派些人手务必找到卿如晤!” 肖如凤脸色凝重的说道,薛煜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 “地牢中那个刺客怎么办?”薛煜问道。 肖如凤无奈道:“还能怎么,王爷如今没醒,我只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薛煜一时无言,他们两个人一人摊上了个卿如晤,一人摊上了个遗风,谁也说不准谁的麻烦更大。顿时不由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看遗风这样子,怕是恨透了王爷……”肖如凤也惺惺相惜的看了薛煜一眼,道。 见肖如凤如此说,薛煜倒是忘记了方才那一闪而逝的一样感觉,好奇的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镇南王妃……的死真的与王爷有关?” 薛煜虽然与姬桁是至交好友,但是这些年一直镇守边关,征战在外,知道的内情自然不如肖如凤。 肖如凤道:“镇南王妃的死与王爷有关,但却不是王爷杀的。” 说到此处,肖如凤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道:“当年那件事真相始末如何,也就只有王爷最清楚了……” 与此同时的谢家,谢容华听了缱月的话之后,虽表面上没看出什么波澜,但心中却是久久未曾平静…… 这一切兜兜转转,发生在邺城的恩恩怨怨,都还是指向雪衣候府。若说之前谢容华只是单纯的好奇当年雪衣候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如今的谢容华,更是想迫不及待的查清里面的真相。 毕竟……只要一想到世人口中所唾骂的乱臣贼子,并非是一个陌生人,而是与她息息相关、甚至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她怎么也平静不了。 除此之外,更何况比起前世,她的命运发生的翻天覆地的转变,也与那座侯府有关。事态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朝着她所不能掌控的方向发展,谢容华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害怕,依旧避免不了前世的覆辙。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然后她看着缱月,问道:“镇南王妃,是什么时候死的?” 缱月愣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谢容华口中的镇南王妃,是遗风的母亲。 那个昔年由惠帝亲自赐婚、名正言顺的镇南王妃,却几乎无人记得她的存在。 但也不过是须臾的功夫,缱月很快反应了过来,道:“五年前。” 五年前…… 闻言,谢容华眼中眸色,瞬间变得深沉起来。 那也正是,姬桁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转折的时候。 五年前,鹿原一役,姬桁生平第一次吃了败仗,虽最后扭转乾坤,但他的右手因中了毒箭而变得‘残废’,从此与储位无缘;闻此噩耗,洛尘郡主不远千里奔赴边关,前去照料姬桁,却不曾想在途中身染恶疾,香消玉损,姬桁从此落下克妻的名声,似乎是恰好映证了术士那关于他生而不详的预言;同年,姬桁被封为王,从此归隐于长玄山。 此后沉寂,长达五年之久…… 那么,白芙蕖的死,究竟是在姬桁归隐前还是后?姬桁的归隐,迷雾重重,其中究竟藏着什么隐秘? 疑云就像是雪团一样越滚越大,谢容华只觉得身处于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局中,究竟何处是突破口! “怎么了?”缱月轻声问道,打断了谢容华的思绪。 谢容华抬眸看着缱月,他道:“你的脸色很难看。” 一天发生太多的事情,谢容华此时已经是身心俱疲,脸色当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只等着薛煜来,解决了遗风这个燃眉之急的问题。 但……谢容华没想到,她没等到遗风,倒是等到了谢慕臣身边的侍从长席倚秀来请。看到倚秀那与谢慕臣与出一辙严肃的脸,谢容华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六姑娘,公子请您去长奚院,该考校功课了。”倚秀当做没看见谢容华垮着脸,认真的说道。 一听要考校功课,谢容华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垂死挣扎道:“我这里还有客人,不如让兄长择日再……” “无妨。”缱月笑的温和,十分体贴的说道:“自是功课要紧,我在这里吃茶等你回来。” 缱月对外称是谢蕴的客人,所以对于这位谢二公子的性格也了解一二,难得见谢容华如此敬畏一个人,缱月看的觉得有趣极了。 谢容华撇了撇嘴角,知道自家兄长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好一脸沮丧的跟着倚秀去了长奚院。 长奚院,谢慕臣听说是缱月来了,在闲云居等着呢,立即表示道:“就算是父亲在等着,你也休想蒙混过关。” 不得不说,最了解谢容华的不是谢蕴,而是谢慕臣这个兄长。简直是她一转眼珠子,谢慕臣就看得出来她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今日的功课考校倒是十分简单,谢慕臣总算是没有考她四书五经、礼仪规矩什么的,只是让谢容华提笔写一段短诗,看她这些时日的字练的如何了。 旁的不说,单说这练字这些时日谢容华是下苦功夫的,又有姬桁那个名家指点。 当下提笔,沾沾自喜的写了一行诗。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谢容华的字有了飞跃般的提升。 若说之前就像是猫爪子爬的一样,如今不止是齐整了许多,字迹洒逸,竟可窥见清隽秀丽风骨。 “你腕力不足,这颜体虽未得其精髓,但这么短时日能得其形,算是不错了。”谢慕臣要求一向高,他这一句算是不错,对于谢容华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夸奖。 谢容华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翘了翘,若是身后又尾巴,此时肯定摇了起来。 谢慕臣看着她,平稳无波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然后下一刻他悠悠开口道:“话又说回来,我记得昔年金殿前在邺城,安王殿下最擅颜体……” 咔擦一声,谢容华脸上的笑意,瞬间破灭了! 第369章 事与愿违 虽然谢容华的失态不过是一瞬间就恢复如常,讪笑的和谢慕臣打马虎眼说:“是么……” 后面,谢慕臣也没多说什么了,只是叮嘱了她几句切莫心浮气躁,记得练字,就没有再提此事了。饶是如此,心虚的谢小六依旧不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回到闲云居,一想到兄长似笑非笑的神情,总觉得他看出来了什么。 谢容华心事重重的回到了闲云居,此时被谢容华骗到谢家的薛煜也来了。 薛大将军本来是回府让副将带兵找人的,谁曾想遇到了谢家的丫头,说是谢清言有急事找他。 谢清言行事素来稳妥,又是个实诚的性子,说是有急事必定是特别要紧,薛煜匆匆丢了几句话便就来了谢家。至于找卿如晤的任务,当然是交给了底下的副将。 毕竟,卿如晤和谢清言,孰轻孰重,一眼便就看出来了好么! 到了谢家,丫鬟却是领他来的闲云居。谢容华不在闲云居,薛煜便直接和缱月撞上了。 薛煜不认得缱月,却是认得缱月所佩的带着苍墨渊标识的剑的,当下心知不好,定然是又被谢容华给诓了! 本来薛将军十分没出息的想要拔腿就走的,却被谢容华身边的玛瑙拦住,道:“我们家姑娘说了,薛将军要是走的话,以后就别想给二姑娘递东西了。” 薛煜知道,谢容华是有这个本事的。如今薛煜是宁可得罪姬桁,也不敢得罪谢容华啊,只得乖乖的坐下来等。 在谢慕臣那里提心吊胆回来的谢六姑娘,此时已经精疲力尽,见了薛煜,也没什么精神,只是道:“今日请薛将军前来,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吧。遗风在安王府可安好?” 虽然谢容华问的客客气气的,但薛煜见她脸色不大好看,莫名觉得渗的慌,道:“他倒是无碍。” 闻言,一直未曾说话的缱月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不等谢容华说话,薛煜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一副不赞同的样子看着谢容华道:“六姑娘,你怎么不问问王爷如何了!” 谢容华脸上的神情再度冷淡了下来,压了压嘴角没说话。纵使如薛煜也后知后觉的看出了谢容华脸上神情有些不对劲,这两人,又恼什么别扭了? 倒是一旁缱月,约莫是怕若安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暂时无恙的遗风就有漾了,便十分关心道:“不知安王殿下伤的可严重?” 薛煜有求于谢容华,看在谢清言的面子上所以对谢容华语气十分客气,但是对缱月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了。 他斜了缱月一眼,轻哼一声,道:“托苍墨渊的福,遗风那一剑刺偏了,没伤及要害。” 那样子,明显不止是遗风,是要与苍墨渊秋后算账了。原本想着心事的谢容华,听到薛煜这般一说,莫名紧张了起来。 她是想到了前世,苍墨渊那一场惨剧! 面对薛煜丝毫不掩饰的敌意,遗风嘴角的笑意不减,道:“这应该是镇南王‘教子有方’,苍墨渊不敢居功。” 言外之意,就是你们安王府要找人算账去找镇南王府,苍墨渊可不独自背这个锅。 薛煜本是武人一个,被论口舌之争,哪里比得过缱月,气的瞪眼。 这个时候谢容华开口了,道:“不知安王府打算怎么处置遗风?” 听到谢容华的声音,薛煜脸色缓了缓,才道:“遗风身份特殊,如何处置,还得王爷醒了再说。” 闻言,谢容华方才松了口气。依照安王府与镇南王府的交情,姬桁应该不会太为难遗风的。 薛煜给谢容华二人吃了颗定心丸,毕竟也是有公务在身,不宜久留。 等薛煜离开之后,缱月道谢道:“此次遗风的事,让你多费心了,日后有什么要师兄帮忙的,只要说一声就是。” 虽然遗风的事情上缱月坑了谢容华一把,但他行事还算厚道,算是欠下了谢容华一个人情。 原本谢容华是想让缱月不必客气的,不过话到嘴边,谢容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缱月道:“还真有一事,需要师兄帮忙呢。” “等遗风平安从安王府出来之后,还请师兄,替我跑一趟江左!” 闻言,遗风不由诧异的看着谢容华,显然不知道谢容华让他去江左做什么,但……他没多问,应了下来。 直到遗风离开之后,谢容华才有了歇了口气。连外衣都没来得及换,躺在了美人榻上揉着发胀的脑袋,长长吐了口气。 与此同时的长奚院,谢容华离开不久,谢蕴便就过来了。 “父亲。”谢慕臣恭恭敬敬的向谢蕴行礼道,克己复礼。 谢蕴习惯了长子的性格,在谢慕臣面前,总比不得在两个女儿面前那般随和,神情有些严肃的问道:“容华那如何了?” “她与安王,颇为相熟。”谢慕臣波澜不惊的声音说道,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闻言,谢蕴板着的脸差点没绷住,气道:“小混账!” 谢慕臣无奈的看着谢蕴,道:“您一直在家中,这么明显的事情,您都看不出来吗。” 谢蕴斜了自己儿子一眼,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心眼那么多。” 那可不,就连谢容华那只小狐狸,也晕乎乎的着了谢慕臣的道。一行短诗,就暴露了自己的斤两。 谢慕臣只当谢蕴是在夸他,脸上依旧一派端着的神色,看的谢蕴眼皮直跳。 “那父亲下一步准备怎么做?”谢慕臣微笑的问道。 这倒是问住了谢蕴,就算知道谢容华与姬桁来往甚密他能做什么呢,他还能拦得住那个小祖宗么。别说谢蕴了,一旦谢容华真正决定的事情,犟起来连谢慕臣都拦不住…… 谢蕴沉默而来许久,也思量了许久,方才迟疑的开口道:“你说容华这到底什么意思?莫不是对安王真动心了……” 想到姬桁那张在邺城中都挑不出第二张的脸,以及自家闺女的性格,谢蕴还真的觉得有这个可能。 “若真是这样,如今这局势,安王倒还真能护得住她……”谢三爷十分不情愿的说着,若不是因为卿如晤还留在邺城,西燕那边虎视眈眈,谢蕴也不会做这样的打算。 明明一开始,是想让她离皇家是非远一点的,可眉心想到发展到现在,偏偏事与愿违…… 第370章 血溅刑场 此时谢慕臣见谢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父亲不必如此担忧,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需要依附安王府这样的地步……” 谢蕴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虽然如今邺城风平浪静,但情况却也好不了哪里去。当初,在卿如晤决定留在邺城的时候,我便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们护不住容华的。” 谢慕臣眉心微皱,道:“这里是大宸而并非是西燕,卿如晤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只手遮天。当年的秘密一旦揭露一角,不止是大宸、整个东陆的局势都要发生转变,西燕女帝,如今方才亲政,他又怎敢冒这个险!” “你太不了解卿如晤了。”谢蕴苦笑一声,道:“他利用容华身世的秘密,并不需要揭露出来。依照他的心计,定有办法兵不血刃的将容华带回西燕的。” “但容华并非是甘愿听人摆布之人。”谢慕臣道。 谢蕴幽幽道:“容华这个孩子是聪明,只是你忘记了,但是她的生母之事,一直是她最在意的心结。一旦遇到此事有关的事,难免会乱了方寸。” 谢慕臣默然,看着谢蕴沉重的脸色,迟疑了些许,道:“父亲有没有想过,告诉她真相……” 他只不过开了个头,但谢蕴的脸色在倏然之间沉了下来,道:“不成!” “依照她的性子,一旦昔年的真相,不知会惹下多大的祸端。我将她带回邺城,为的就是让她这一生远离那些是是非非,平安喜乐,若真的让她卷入这权势之争的漩涡中来,岂不是有负昔年所托。” 谢蕴鲜少有这般疾声厉色的时候,谢慕臣知道自己方才唐突了。当年父亲为了护住谢容华的身世,不惜与母亲决裂,八年过去,至今二人依旧未曾和解。 虽然谢慕臣并不知其中始末,但也知道,谢容华的身世一旦有所泄露,势必会给谢家带来更大的灾难!毕竟,‘雪衣候府’四个字,至今依旧是圣上心底的一颗刺。 如今邺城风云暗涌,两位皇子夺嫡,竟牵涉到四国谱的事,再加上卿如晤留在邺城迟迟不回国……思及此处,谢蕴又是一声长叹,然后道:“幸好如今虽然朝中乱着,但容华并未曾起疑心,比镇南王家那小子省心多了。” 谢蕴幸灾乐祸的说道,方才得的消息,镇南王家那小子竟行刺安王,天子脚下,当真是胆大包天。想到此处,谢蕴倒是越发觉得还是自家女儿省心。 深了解谢容华的谢慕臣,可没谢蕴这么乐观。邺城局势风云暗涌,宫中那位几次三番的出手,依照谢容华的机敏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越是风平浪静,谢慕臣越发觉得情况不容乐观。只是……见谢蕴一副兀自宽心的模样,谢慕臣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罢了,还是多盯着点闲云居那边。 烛火摇曳,烛火下画上的华服女子在细腻的笔法勾勒下,仿佛随时会从画中走出来。这是一张陌生,但又熟悉的面容。 陌生的是,谢容华第一次见到这样一袭华裳,姿态慵懒的女子,单单从那气度上,便可窥见其不凡之处;但熟悉的是,画上的女子眼睛虽蒙着鲛绡,但从那眉宇之间,依稀可见与她有五分相似。 谢容华指尖一寸寸抚摸着画上女子的面容,神情冷静镇定,不负方才在醉花荫第一次看到画上人的时候那般震撼异常。 而冷静下来之后,谢容华则是更能清醒的思索着卿如晤今日所说的话,今日在醉花荫中,她因知道画上的人身份之后,过于震撼,而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若画上的女子是公仪熙,夜枭口中世人鲜少知道的雪衣候的胞妹,那又与西燕有什么纠葛?卿如晤千里迢迢,从西燕远来大宸,不可能只是为了寻找雪衣候府后人那么简单…… 雪衣候府,究竟又与西燕有什么瓜葛?十六年前,那一场震惊东陆的叛变,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不知从何处吹进来的风,摇曳着灯盏的烛火,一阵恍惚,谢容华方才堪堪回神。她将画卷收了起来,放回了八宝阁的暗格中。 卿如晤的话可信、却也不能尽信,究竟画卷背后的真相如何,她要亲自去查! 谢容华以为心中藏着心事,这个晚上注定是无眠的。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合眼后不久,竟沉沉入睡…… 谢容华已经许久没做过噩梦了,但这一次梦中的场景,让她醒来之后依旧不由胆战心惊。分明是炙热的七月,晨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但谢容华却觉得指尖一片冰凉,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又梦到了前世的场景。 谢家满门,因她连累而分崩离析,这一世谢家依旧没有逃过那一场劫难。 虽然父亲兄长还活着,姐姐没有嫁给李晋文那个畜生,但她们却因罪入狱,被押赴刑场之上!执掌行刑的,是圣上最为信任的金吾卫! 刽子手中的铡刀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芒,金吾卫将刑场围的水泄不通,狰狞的面具冰冷的盔甲,让人望而生畏。她只能远远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亲人们人头落地,一个个离她而去,而她却是无计可施…… 生离死别的锥心之痛,莫过于如此。原本她以为她可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却没想到依旧不可避免重蹈前世覆辙! 让她从噩梦中惊醒的是站在宫墙之上,俯瞰刑场的男子,玄色龙袍,威严不可侵犯,是……姬桁! “姑娘这是做噩梦了?”翡翠推门进来,看到谢容华满头大汗的坐了起来,连忙倒了杯热茶给谢容华定了定神。 谢容华喝了热茶,脸色方才好了些,但依旧压不住心悸。 梦中的姬桁,眸色冰冷,淡若琉璃的眼眸再也不是素日里的风轻云淡,压抑着愤怒与仇恨,是她从未曾见到过的。 谢容华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梦,更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一时间纵使是谢容华,也不由一阵心烦意乱,压住心中的心悸,问道:“安王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翡翠不知为何谢容华醒来就问安王府的消息,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那里依旧风平浪静,没有消息。” 闻言,谢容华下意识的抓紧了被面,心中不详的预感更甚…… 第371章 偶遇姬殊 安王府那边这几天风平浪静,但是这几日襄阳郡主那里,小动作不断。 “从镇南王府回来之后,襄阳郡主便就没再出过门了。这几日/她院子里的下人们进进出出的,不知在忙活着什么。”玛瑙给谢容华梳头的时候回道。 这几日安王府那里没传来消息,遗风还在地牢中关着呢,谢容华也不能在家里干坐着等消息。算一算,那天之后楚永被关在大理寺重犯天牢里已经有三四天,该老实了。 所以谢容华打算今日去会一会他! 因着要去大理寺,所以还是穿男装方便些。玛瑙给谢容华梳了男子的发髻,随手便在装首饰的匣子里拿了一支白玉莲花簪要为谢容华戴上。 “换一支吧。”谢容华淡淡的说道,脸色比方才清冷了许多。 玛瑙有些不明所以,换了支男式的兰花缠丝鎏金簪,谢容华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些,问道:“安插在大房那里的眼线可有探查到什么消息吗?” “未曾。”玛瑙回道,“此番襄阳郡主捂的严实,除了秦嬷嬷之外,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不过,倒是大姑娘那边,这几天外出的勤,听说是每日去诗会赏花宴等一些地方。”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道:“她们母女二人失了权,她怎还有心情去诗会?” “要不奴婢派人多盯着点大姑娘?”玛瑙问道。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这个时机,不能让她们母女二人再生什么波澜了。” 前世的时候,谢容华在她们母女手中栽了大跟头,这一世可不能再重蹈覆辙了!思及此处,谢容华便想到了一直困扰她的那个古怪梦境,纵使如她,此时也不由变得浮躁起来。 梦中的所见,究竟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某一种预示?现在安王府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她所能做的,在邺城局势变化之前,查出藏在雪衣候府中的秘密。 或许,唯有这样,方才能避免谢家陷入灾难之中。 谢容华心中如此想着,方才出门,没想到正好撞上了谢慕臣! 与其说是恰好遇到,不如说谢慕臣在那等着,似乎是早有预料谢容华在家中安分不了几天一样。 看着一身深蓝色锦衣、板着脸的谢慕臣,谢容华下意识的觉得背后发凉。 分明是个面若冠玉的公子,却偏爱穿深色的衣服,老气横秋的,平白无故看起来年长了好几岁。他严肃的目光,看着谢容华目光多了一分温和,虽说是多了一层温和,问道:“你这是要出门?” 谢容华不敢让谢慕臣知道自己在查江左的事。 倒不是因为不相信他们,而是从前世的经验来看,无论是谢慕臣还是谢蕴,特别敏感忌讳她去追查、或者是询问与前世有关的一切,所以谢容华这些时日都是秘密行事,决意隐瞒! 思及此处,谢容华哪里敢让谢慕臣知道自己要去大理寺的事,在谢慕臣清亮如雪的目光下,谢容华讪笑的说道:“是啊,我正好和贺兰铎约了去相国寺呢。” 这是再烂不过的借口了,若是两个小姑娘约着去相国寺,何至于要穿男装呢…… 谢慕臣并没有戳穿某只的谎言,只是淡淡道:“正好。” 什么正好? “为兄今日无事,陪你一同去。”谢慕臣淡淡的说道,谢容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今日正是中元节,相国寺前来上香的人很多,多是为了悼念先人的,后山的池子里,放了几盏寄托哀思的莲花灯。 相国寺后山的池水乃是护城河的起源,传言在中元节在后山池中放一盏莲花灯,便能照亮亡灵归家的路。 谢容华在谢慕臣的陪同下来到了相国寺,看到那些漂浮在水面的莲花灯,微微有些出神。 按照邺城人的习俗,是晚上才放灯,但也有不知风俗的外地人放了几盏,漂浮在水面,映着碧波清水。 见她如此神情,谢慕臣道:“要不你也放一盏?” 闻言,谢容华方才微微回神,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那是为亡灵照亮归家的路,但我母亲的灵位如今在江左,而家……也不知在何处呢。”谢容华轻叹了口气道。 就算昔年关于江左的记忆模糊了,但是在她昔年的记忆中,关于母亲的印象都是那个穿着素雅的衣裳、哼唱着江南小调的柔软女子。 温暖而又柔软,让她依赖不舍。 当年谢蕴将她从江左接回谢家,却没有将母亲的灵位迁回谢家,而是留在了江左竹里馆。那时的谢容华,以为谢蕴是顾及着李氏才没有这么做,如今想来,怕是其中另有隐情…… 谢容华出神的想着心事,却没想到谢慕臣竟买了一盏莲花灯,笑道:“还是放一盏吧。” 谢慕臣如玉的脸庞,映着那暖黄色的烛火,平添了几分暖意。谢容华迟疑了会儿,没有拒绝,接过了谢慕臣手中的那盏莲花灯,弯腰放在了水中。 无论她的身世,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只希望那个曾经在她生命中最渺小、脆弱的时候,护着她带给她温暖的柔软女子,灵魂得以安息…… 放了莲花灯之后,谢容华便没了游寺的兴致,准备与谢慕臣回去。 天色不早了,看来今日大理寺是去不成了! 谁曾想到,方才走过长廊的时候,迎面遇到一个。 “二哥哥?”谢清嘉惊讶的唤道,看着面无表情的谢慕臣,不由一阵心慌。 谢慕臣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本殿下来寺中为母妃祈福,恰好遇到了谢姑娘,她对相国寺的祈愿池熟悉,为本殿下引路呢。”同谢清嘉走在一起的男子,向谢慕臣解释道。 他是稍后谢清嘉数步的,所以谢慕臣没大看清楚他容貌,此时这般一开口,方才反应过来,行礼道:“见过四殿下。” 却见同谢清嘉在一起的不是别人,竟是四皇子姬殊! “谢公子不必客气,你与六姑娘这也是为亡母祈福?”姬殊的目光落在谢慕臣身后的谢容华身上,笑得意味深长,道:“六姑娘这一身打扮,倒也是别致……” 谢容华,做的是男子打扮! 第372章 招揽之心 谢容华没想到今日非但大理寺没去成,被迫来到这相国寺,又遇到了姬殊和谢清嘉,不由暗道倒霉! 不过…… 姬殊和谢清嘉之前不是因为巫蛊之事,而闹的水火不容的么,怎么突然又走到了一起?谢容华看着二人如此亲密的姿态,心中暗自思索,怕是事情不简单! 正在思索之间,不期然姬殊突然对她说话,她微微愣了愣,正好对上姬殊打量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让谢容华十分不舒服,心中咯噔一声——姬殊该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 她为了行事方便,出入谢家多是以男子的身份示人,归一阁中虽然戴着面具逃过一劫,没有被姬殊认出身份。但依照谢容华对姬殊的了解,此人城府极深,若对她起疑暗中调查,不会联想不到谢柳就是她! 到底还是因为她这些时日以为依附上了姬桁,便可以高枕无忧,到底是大意了……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但是面上神情未变,面不改色道:“殿下有所不知,家母在世时最爱看我着男装,所以今日母亲忌辰,为了以显臣女孝心,穿的有些不伦不类了些。” 她的这一番解释倒也算合理,但姬殊生性多疑,看着谢容华的眼神还是将信将疑的。谢容华可不管姬殊怎么想的,就算他不行怎样,真的想要知道是不是真的,下去找她母亲问啊! 多日不见,谢容华的性子依旧是这样张扬,不过……见惯了那些女子的曲意奉承,这样软硬不吃的性子,更对他的胃口!是以姬殊虽明知谢容华是故意如此,但面上却丝毫没有不悦的神色,只是对谢慕臣道:“今日若是无事,二公子不如一同游寺结束后用晚膳?” 见姬殊将目标转移向谢慕臣,谢容华眉心微皱,如此殷勤热络的样子,像极了之前他想要招揽的那些门客时一样。 前世谢容华虽名义上为姬殊的未婚妻,但二人相处,恪守规矩,更像是他的门客。她深知姬殊为人,虽心胸狭隘、与惠帝与出一辙,但是表面的功夫做的却是极好的,在人前始终是以一副温文尔雅的守礼假象,骗了不少人的支持。 姬殊竟是想招揽谢慕臣!思及此处,谢容华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嘲讽之意。 这姬殊为了招揽人才,为日后成为储君打基础,倒是真的无所不用其极。殊不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纵使如今他再得圣心,但现在若以储君自处,以惠帝多疑的性格难免会忌惮一二…… 姬殊自认为自己的目的掩饰的极好,并不知谢容华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抱着手在一旁看热闹呢。 他出生微末,生母不过是不得宠的嫔妃而已,根基本就比姬华浅薄。如今虽名分上是皇后嫡子,可按照身份来算,上面还有一个元后所生、比他更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呢。 如今他表面虽看着风光,实则里子薄,唯一庆幸的是姬华行事乖张,不听人劝。有姬华的衬托,他倒不怕失了君心,但在朝中力量薄弱了些,所以用尽一切手段拉拢着朝中命官以及世家子弟为己所用。 更能何况,这谢慕臣着实是难得的人才。 毕竟如今虽谢家都在托举长孙谢幕远,但姬殊知道,这谢幕远不过和其父谢英一样,不过是个庸碌之人。昔年姬殊曾与谢慕臣一同在太学上过课,按照他看人毒辣的眼光,日后这谢家真正前途不可限量的,不是谢幕远,而是谢慕臣。 若是寻常人,必定会被姬殊无害的外表所欺骗。再加上姬殊贵为皇子之尊,就算是心中不愿意,但见他将身段放的如此之低的邀约,定然是不好推辞的。 只是谢慕臣,不是寻常人…… 他面色肃然,果断拒绝道:“今日殿下乃是为宁妃娘娘祈福,理应诚心,怎可游玩邀宴。” 姬殊笑容微微有些僵硬,哪里成想这谢慕臣觉谢容华兄妹脾性一样,竟是软硬不吃的主。 此时谢慕臣可不管姬殊脸色如何,他虽不知谢容华与他二人之间的恩怨,但是见姬殊身为皇子,却不知避讳的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引路本来印象就不好。 再加上见姬殊一直盯着谢容华看,眼神莫名,越发觉得这位四殿下行事太过轻浮,便道:“四殿下,若我其他事,我们兄妹先告辞了。” 姬殊心中暗恼谢慕臣不知好歹,但到底是城府极深,不过须臾片刻,脸色恢复如常,笑道:“那下次本殿下再下帖子去谢家,还请二公子无比赏脸。” “再说吧。”谢慕臣冷淡淡的说道。 被谢慕臣如此当众拂了面子,姬殊竟还能稳得住,没有变脸。等谢慕臣兄妹二人走远之后,姬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一旁谢清嘉见姬殊如此神情,眼中闪过了一丝幸灾乐祸之意,但面上却是柔声劝道:“殿下别生气了,我那二哥哥性格都是这样目中无尘,这样的人,您哪里有招揽的必要呢。” 姬殊哼了一声,淡淡道:“这谢慕臣此次回邺城,定然是要参加秋试的,本殿下不提前招揽,还等他去投靠三皇子府那边吗。” 听姬殊提及秋试之事,谢清嘉眼神闪了闪,然后方才道:“不过一个谢慕臣而已,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年秋试之后,大哥哥也入朝为官,以后咱们两家结成了殷勤,大哥哥还不是帮着您的。” 姬殊眼中闪过了一丝鄙夷,这谢幕远除了一个嫡长子的身份,又哪里能和谢慕臣比的。但面上却依旧是柔声道:“清嘉说的是,本殿下与你成亲之后,还得多仰仗谢家呢。” 嘴上说的柔情蜜意,但姬殊心底却是不屑的。谢家昔年在邺城确实是首屈一指的世家,但那也是过去了。 如今谢家除了三房之外,也就只剩下一个清贵世家的空壳子。若是娶了谢清嘉与谢容华姐妹二人,名利双收,到时候将谢家的财产归于他的名下,那才是真正的名利双收! 谢清嘉却正吃姬殊这一套的,心中暗自盘算着如此温柔体贴的男子,绝对不能让给谢容华,哪怕是与她共享她也不能容忍! 思及此处,谢清嘉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光芒! 第373章 无法避免 没想到,兜兜转转,谢清嘉竟与姬殊二人冰释前嫌,又重新勾搭在了一起! 谢容华从相国寺回来之后,便也没了心思去大理寺,心事重重的回了闲云居,心中一直在思索着一个问题若是这样,是不是映证着她梦境的猜测,前世发生的一切不可避免。 那些逝去的终将离去,悲剧依旧会发生? 谢容华第一次意识到了命运的可怕! 次日梁园来找谢容华的时候,却见她顶着大黑眼圈看着花圃中的千层菊发呆,怏怏的,没了平日里的精气神。 “又怎么了这是?”梁园见谢容华如此消沉,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谢容华懒洋洋的问道。 梁园看着谢容华,脸色有些古怪,半响才道:“你这副模样……该不会是在担心安王殿下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话还没说完呢,便见谢容华那凉飕飕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他身上!梁园讪笑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 此时谢容华可没心思与他逗乐子,便道:“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倒还真有正事。”梁园挑眉道。 见梁园这般说,谢容华按住跳动的眉心,警惕道:“你先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算是好消息吧。”梁园知道谢容华是被最近的糟心事给吓怕了,便如是说道,算是给谢容华吃了颗定心丸。 “叶徽之的消息,探听到了。”梁园缓缓开口道,闻言,谢容华手心一紧,掐断了一支开的正好的千层菊。 叶徽之,这个遥远而神秘的名字! 当日君子樗来谢家,便是为了叶徽之那幅山水图;古董铺子命案,也是因叶徽之的美人图而起。 若说昔年往事中,雪衣候府究竟与西燕有什么联系,那就只有叶徽之了! 许是这个消息太过于突然,谢容华竟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听梁园道:“本来此人为雪衣候府门客,身份十分神秘。但是那日/你让我顺着卿如晤的线索查下去,倒还真的查出来一二。卿如晤,竟是叶徽之的入门弟子!” 想到那一幅惟妙惟肖的美人图,此时谢容华倒并不觉得有多意外了,便道:“卿如晤虽说出身白衣,但也是才华横溢之人,若拜在叶徽之门下,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是啊,这倒也寻常。”梁园素来沉稳的面容,难得带着一丝激动的神色,道:“除此之外,我竟还探查到一个惊天隐秘,这事连陆蝉知都不知道!” 面对梁园无时无刻不在的胜负欲,谢容华无语凝咽,但还是十分配合道:“不知是何隐秘?” “那叶徽之,八成是西燕皇室中人,老西燕王欠下的风流债!” 闻言,谢容华心中咯噔一声,莫名想到了之前卿如晤所言。 ‘所谓重瞳子,在西燕乃是那时帝王之相……’ 原本模糊的真相,似乎因为叶徽之身份的确认,若他真的有西燕皇室血脉的话,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 但是…… 手心折下的菊花,已经被她捏成了花泥。 梁园见她脸色不对,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谢容华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道:“可若老西燕王有这么一个私生子的话,那当卿如晤又何必煞费苦心,扶持女帝登基?” 虽西燕有女子为帝的先例,但是到底世人偏见居多,女子为帝,需得力排万难。更何况,当时女帝不过才及笄之年,算是被半推半就的登上皇位的。 “我说的那老西燕王,并非是西燕平原帝,而是平原帝的父亲宜安帝昔年欠下的风流债了……”梁园压低着声音,同谢容华说着那一段西燕皇家秘史。 不得不说,为了赢陆蝉知在谢容华面前挽回自己的颜面,梁园可谓是用尽了手段,将西燕王室的老底都挖出来了。 此时就算是百般不是滋味的谢容华,也不由得感动于梁园的用心良苦,便且十分阔气道:“这个月你的薪俸加倍!” 梁园眼神瞬间亮了,亦感动于自己没跟错金主!这次二人一番谈话,倒算是两相欢喜。 只不过末了,梁园准备离开的时候,迟疑了片刻,还是道:“看在咱们相识这么些年的份上,我还是劝你一句,不要卷入西燕的漩涡中去。” 正在想着心事的谢容华,惊讶的抬头,却见梁园以一种罕见的认真的神情,道:“邺城的局势够乱了,但那也只是外戚之争,西燕那才是真正的虎狼之地。女帝年少,性格平庸,虽有卿如晤扶持但外戚干政、宗亲虎视眈眈,局势就是一盘散沙。一旦招惹上,在那阴诡漩涡中,想要全身而退就难了。” 见梁园说的如此情真意切,谢容华也不由轻叹一声,道:“就算我不想卷入,可也不由得我了。” 从卿如晤进入邺城,在毓萃园与她第一次见面开始,意味着她与西燕永远不可能两清。更何况…… 不知怎地,谢容华突然想到了那一日柳如姬离开之前,说的那一番话。 “我在西燕等你。” 兴许,她早就看穿了什么,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围绕在她身边的重重疑云,似是一点点得到了和合理的解释,但越是接近真相,谢容华的心境……却越是沉重! 梁园也知谢容华的性格,也只是点到为止。 临走的时候,谢容华突然叫住了梁园,那素来从容的神情,竟是难得的闪过一丝踌躇之色,问道:“他还活着吗?” 梁园有些莫名,谢容华名了抿嘴角,问道:“我说叶徽之,如今可尚在人世?” 看着谢容华复杂的神情,梁园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意识到。 “虽然如今鲜少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但是,应当还在西燕的。” 梁园回道,谢容华原本黯淡的眼神,变得明亮了一些,但眼底更多了一层复杂之意…… 梁园离开之后,谢容华坐在窗前,看着那开的如火般炙艳的千层菊,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似是决定了什么一般,谢容华吩咐翡翠道:“备车,去别馆。” 有些事,她需要亲自向卿如晤确认一下! 但还不等翡翠备好车,倒是玛瑙匆匆的跑了进来,道:“姑娘,大事不好了……” 第374章 才子佳人 不过一日之间,关于谢容华生母的传言,不知为何突然在邺城坊间茶楼传开,就连蒹葭苑的李氏也得了消息。 毕竟李氏身边有个被长房收买的连心存在,这样戳李氏心窝的事,连心当然要‘无意间’说漏嘴,告诉李氏的。 “也不知怎的,如今邺城都在传着三爷与那坊间女子的风流韵事,还说他们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呢。”在李氏面前,连心一副为李氏打算,抱不平的语气道。 听到‘才子佳人’四个字,李氏原本平静的面容,有些微的破碎。 但也不过须臾之间,很快李氏脸色恢复如常淡然,淡淡的喝了口茶,道:“都多少年的旧事了,由着他们说去吧。” 八年前,这事被揭露的时候,她恨过怨过。但如今八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那她与谢蕴之间风风雨雨半生的时光,如今已经倦了。 只要两个孩子安好,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呢…… 连心见李氏反应如此平淡,愣在了那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夫人不是素来视谢容华为眼中钉的吗,不说别的,但凡听到她的名字,便就已是怒不可遏,怎么如今如此平静! 不过须臾之间,连心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但面上不显,一派为李氏打抱不平的样子,道:“还是夫人仁厚,不与闲云居那位计较那些。这些年看那位的做派,早就越过了咱们正经的姑娘,您也不说什么,奴婢都替您委屈呢。” 李氏眉心微皱,道:“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她能有今日,是她的本事,我又不想与她争什么。再者说了这些年,她并无害清言的心思,清言与慕臣兄妹二人又与她关系亲厚,我若是在其中作梗,岂不是也让他们兄妹为难了。” 见李氏这般一说,连心心中咯噔一声! 要说之前,李氏可是一口一个野种的,怎么态度变得如此温和?莫非……是为了当日苏解语那桩官司? 想到此处,连心心中不由暗自埋怨襄阳郡主行事过于草率了。非但没能将谢容华拉下水,反而让李氏的态度有所松和。 若是李氏真的接纳了谢容华,那以后襄阳郡主许给她的好处可都没了,她可好像用襄阳郡主借机的银子给儿子娶媳妇呢。再者说了,这些年她与长房一直暗中有来往,李氏素来信任她,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妥,只是那谢容华……每次看到她,连心心中都觉得膈应的慌,总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最可恨的是,本来表少爷与二姑娘是一桩多么美满的姻缘婚事。只要表少爷娶了二姑娘,这李家的门楣不就抬高了,以后有谢家做帮衬,表少爷前途无量。 可偏偏,那谢容华从中作梗! 打瘸了表少爷又让他进了大理寺,这一生都毁了,此仇不报,她又如何对得起昔年李家对她的恩情、又怎么对的起那个昔年她还抱过的孩子! 连心心中不知有多少个阴诡念头,但面上依旧是一副忠心耿耿,在为李氏打算的模样,道:“不是奴婢在挑拨离间,只是这传言传的蹊跷,怎么恰好在六姑娘得榜首之后、入姒音学院之前呢。” 闻言,李氏端着茶盏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不解的问道:“此言是何意?” “奴婢是怕,此事与闲云居脱不了关系!”连心斩钉截铁道,“这些年,六姑娘那边一直从不避讳自己的出身,又何曾将您这位主母的颜面放在心上过。如今倒好,城中流言蜚语,但传的都是一些好话,莫不是六姑娘思索着自己是庶女的身份在姒音学院中抬不起头来,借着这个机会想要逼着夫人将她认作嫡出,好将她亲娘的灵位接回邺城?” 李氏虽然对连心的话深信不疑,但听她说到此处,便笑道:“你这话倒是糊涂了,先不说别的,当年老太爷将她接回邺城的时候可是说过不许将蓝氏接回祠堂。这些年,谢容华也从未提过此事……” “我的夫人啊。”连心拍着大腿,一脸惋惜的说道,“您还没看出来吗,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啊!不然您想想看,那六姑娘生平最厌恶读书的,但无端参加姒音学院的比试,又出其不意的拿了榜首,指不定私下有多少野心。您就算不想跟一个死去的人争,但起码要顾虑着公子和姑娘的前程啊。” 果然,一听连心提及谢慕臣兄妹二人,李氏眼中闪过了一丝犹疑。 连心趁热打铁道:“如今三爷公子他们都被六姑娘哄的团团转,咱们三房也就只有夫人您一人是清醒的。当年三爷与那坊间女子那段风流韵事传的沸沸扬扬,咱们三房嫡庶不分的糊涂账,邺城不知多少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如今公子回了邺城是要考功名,二姑娘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若是再因闲云居那边受影响,那该如何是好啊。” ‘功名’、‘婚嫁’这四个字,恰好戳中了李氏的软肋。她这一世颠沛流离,饱受炎凉,她的儿女可不能再走她的老路了。 原本稍微放下的芥蒂,因着连心的三言两语重新被挑起。 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对连心道:“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做?” 连心心中暗喜,道:“依照奴婢之见,咱们得先下手为强,决了六姑娘的念头。” 说着,生怕李氏再迟疑,连心道:“您想想看,当年三爷将她接回邺城,您就是迟了一步,委屈了这么些年,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 再度戳中了李氏的心头痛,李氏眉头皱了皱,道:“按照世家规矩,确实有庶女记做嫡女的先例。如今谢容华入了姒音学院,若真有此意,就连老夫人那边想要反对也是不成的。” “可若六姑娘身世上出了差错呢。”连心缓缓说道,声音阴冷:“按照本朝律例,贱籍女子以及之后不得入姒音学院,就算是做官宦人家的且,也没这个资格的。” 李氏不解道:“可那蓝氏,说是良民出身,并非为贱籍啊。” “虽非贱籍,那便将她的身份变为贱籍。”襄阳郡主含笑的对秦嬷嬷说道,那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眼中一片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第375章 流言平息 谢容华生母之事在邺城传的沸沸扬扬,闲云居这边也并非是消息闭塞之处,玛瑙得了消息,连忙回禀给了自家姑娘。 素来伶俐的玛瑙,此时说话也不由有些磕磕绊绊。 谁人不知,生母蓝氏一直是谢容华的禁/区。这些年虽谢容华嘴里面不说什么,但是若有人敢以蓝氏来取笑或者打压谢容华,那么她的下场必定变得很惨很惨。 也不知是谁这么阴险愚蠢,竟敢放出这样的流言! 不过比起玛瑙的战战兢兢,谢容华的脸色却比想象中的要平和许多,她淡淡的问道:“除了说才子佳人的这些传言之外,京中那些流言还有曾说什么吗。” “倒也,没……没有了。”玛瑙惊讶于谢容华反应的平静,但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似是想到什么,反应了过来一般,小心翼翼的说道:“或许,对方并无恶意,只是好事者拿来做茶余饭后的详谈佳话呢。” 就如今邺城的流言来听,倒也没多针对谢容华,反而还有赞许和抬高蓝姨娘的趋势。玛瑙想着,许是她们太大惊小怪了。 毕竟自从姒音学院那场比试,谢容华以那一幅山河万里图在众多世家女子中脱颖而出,邺城已是名人。再加上之前她与君子樗还有姬桁之间那点风流韵事,导致如今谢容华十分荣幸的成为邺城坊间最受欢迎的八卦女主,并且远远甩第二名一条街。 谢容华倒是不知道那些八卦传闻,闻言只是轻笑一声,道:“做出这么大的动作,当真只是不痛不痒的造一些传闻流言么。” 而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翡翠,她的心思最为细腻,当然也不会如玛瑙这般单纯。 “前些时日襄阳郡主那边不是派人去了江左么,不过几日城中便传出了如此传言。奴婢瞧着,此事八成与她脱不了干系!”翡翠缓缓的说道,“如今襄阳郡主已经失去了管家的权势,如今不顾家规,借姑娘的身世生事,这是要与姑娘殊死一搏!” 玛瑙听翡翠这么一说,顿觉背后一凉渗的慌,连忙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可不能由着她们啊。” 对于襄阳郡主的手段玛瑙是领教过的,这些年闲云居,在她手中明里暗里吃过多少次亏,那可不是什么善茬。 翡翠摇了摇头,看向谢容华。 如今知道襄阳郡主来者不善,却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毕竟谢容华的身世,在邺城也不是什么秘密。 蓝姨娘虽为坊间女子却是良籍,而谢容华说是庶出也顶多会被人背后嗤笑几句,这一种嘲笑,对谢容华而言并不算伤筋动骨。 等等,良籍…… 翡翠似是想到什么,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容华。 却见谢容华拨动着手中玉扳指,淡淡道:“四皇子姬殊与京兆府少尹交好,依照他的本事,改一个坊间女子的籍贯,并非是什么难事。” 前世谢容华与姬殊定下婚约,在姬殊的甜言蜜语哄骗之下,谢容华为他四处奔走笼络朝臣,十分尽心。虽然姬殊对于她的身世十分介怀,暗中与谢清嘉暗通款曲,但因她办事得力对她还算是信任,是以结交官员的事在谢容华面前也没遮掩。 谢容华觉得,姬殊倒也不是单纯的对她信任,而是想要利用她的银子帮他打点官场上下。定下婚约数年的时间,谢容华为他惮尽心血,不像是未婚妻,倒像是他的谋士。 若那时她真的是四皇子的谋士,还不至于落得鸟尽弓藏,那样凄凉的下场…… 思及前世之事,谢容华的眸色恨意迸发! “啊?”闻言,纵使翡翠也不由愣住了,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当日因夜枭的事,四皇子不是和长房翻脸了么,怎么又勾结在了一起。” “那有什么可奇怪的,他们本是重利之人,因为利益不和而反目,如今又因有共同的利益勾结在一起。”谢容华淡淡的说道,“到底是我大意了……” 是她低估了姬殊的阴险与执着。 翡翠二人并不知此时谢容华心中的风云暗涌,只是听着谢容华波澜不惊的一番话,心中惊骇异常。 她们没想到,这事连四皇子姬殊都掺和起来了,那这次姑娘不是凶多吉少? 能帮姑娘的……翡翠和玛瑙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由想到了安王殿下,但她们却十分默契的将话语给压了回去。 这几日自家姑娘的异常她们都看在眼中,也不知又与安王殿下闹什么别扭了,一提及安王就翻脸。不过她们倒也没觉得事情有多么严重,反正他们二人闹别扭不是一日两日的。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家姑娘在闹别扭。 翡翠将心中的想法压了下去,问谢容华道:“那现在改怎么做?是让人将城中如今的流言压一压,还是提前在京兆府提防着?” 若襄阳郡主借谢容华的身份生事,只要阻止他们改蓝氏的籍贯,任凭他们之后有什么阴谋阳谋,也难以施展。 谁曾想到,谢容华只是淡淡道:“什么都不必做。” “啊?”翡翠和玛瑙同时愣住了。 姑娘这是疯了不成,襄阳郡主都将刀快架在她们脖子上了,竟然什么都不做。 谢容华幽深的眼眸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冷笑道:“襄阳郡主想要借身世为由头生事,那她们可将主意打错了。我们不需要做什么,自然会有人暗中替我们解决。” 哪怕是姬殊,恐怕也不知她的身世背后藏着那样的惊天隐秘。 如今邺城虽暗中风云暗涌,但表面却一派平和。但若是她的身世浮现于水面,将会打破这样微妙的平衡。 无论是想要将她带回西燕的卿如晤,还是藏在邺城却想要她性命的雪衣候府旧人,亦或者是……父亲他们,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纵使姬殊有千般手段,也压不过这几个方面的施压。而谢容华,不需要做什么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化解这一场危机。 与此同时,这个危机对于谢容华而言,恰好是个时机,一个能够摸清楚藏在暗中、知道她身份之人的机会! 但是谢容华没想到的是,流言竟会平息的如此之快。 没过一晚上,便被人暗中用雷霆手段平息了。 次日清晨,遗风垂头丧气的被送回了别苑…… 第376章 一掷千金 “这是谁做的?”姬殊知道自己的计划半截而夭折,气得摔坏了好几个茶盏。 “不过半天的时间,便以雷霆的手段压下了京中的流言蜚语,堂堂一个京兆府少尹,竟连一个歌姬女子的籍贯都无法更改,究竟谁有这么厉害的手段,存心与本皇子作对!”面对姬殊的震怒,皇子府的下人们大多是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唯有姬殊的心腹,见姬殊如此生气,小心翼翼的回道:“殿下,听说此事与四海商行有关……” 闻言,姬殊眼中闪过了一抹莫名的色泽,眉心微皱,道:“君子樗?他不是这些时日一直在一揽芳华中休养么,连宫宴都拒绝了两次。” 姬殊也是见君子樗软硬不吃,来邺城这么久依旧无法动摇与拉拢他,只好退求其次拉拢谢家。毕竟论家底,十个谢家也比不得四海商行。 “是啊,之前早就听说君子樗对谢六姑娘照拂有加,前些时日/我们的眼线回话说谢六姑娘病了那几日,君子樗还请遣人从一揽芳华送药去了,想必之前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底下的心腹迎着姬殊凌厉的目光,小心翼翼的说道。 “好,好一个谢容华。”姬殊怒极反笑,他俨然是将谢容华看做是自己的所有物,见此这般一说,当下怒不可遏道,“一个姬桁,又一个君子樗,倒是本殿下小瞧她了!” “殿下,既然四海商行那边插手此事,而且也无隐藏自己身份之意,恐是对那谢容华上了心的。您不必为着一个女人,而得罪君先生。”心腹见姬殊一脸不甘心的样子,劝道,“起码在这样的时候,不能得罪君先生。不然就是相当于把他往三皇子那边推了。” 四海商行并没有表示自己的立场,究竟属于哪位皇子,一直盘踞于京郊的别苑中,似乎与朝中没有什么往来。但谁也不知道,身为四海商行的主人些许是在衡量着什么,究竟哪一位可以作为下一任的储君值得他们追随! 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就算姬殊暂时没有把握将他拉拢于手心,也不能将他推给对手! 姬殊气归气,但毕竟是城府极深之人,却见他沉吟了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你说的也并非无道理,只是……” 他原本温润的眉眼,闪过了一丝阴鸷的神色,道:“按照君子樗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如此看重一个庶女,必然别有所图!” 心腹不解问道:“四海商行富甲天下,君先生能图区区一个谢家什么。” “君子樗有钱在手手,如今要的定然是一个‘权’字!”姬殊缓缓说道,“可还记得,前些时日传遍大街小巷的流言。” ‘命格无双,得之可得天下。’那个流言传遍了大街小巷,但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无人再提及。原本姬殊对此事还将信将疑,但见君子樗如此作为,难免不会让人多想…… 思索之间,府中侍从传话道:“殿下,娘娘召见您……” 与此同时的谢家,方才起床,便见玛瑙一脸喜色的报喜道:“姑娘,大好事啊,不过一/夜之间,昨日说三爷和姨娘的茶楼酒肆都被人砸了,一/夜砸了二十八家茶楼酒肆呢。” 玛瑙早晨起的早,听买菜的婆子说了传言之后,立即来了兴致,跟着众人去看谢家附近说书先生说的最起劲的那座茶楼的惨状。 “二十八家……那京兆府那边怎么交代啊?”饶是沉稳如翡翠,闻言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 玛瑙回道:“听说京兆府来人了,但是那些茶楼掌柜的都没报案,那些人连夜砸了茶楼之后,放了十锭金子,够他们开十座茶楼了,又没伤着人,自是不会计较。”玛瑙眼神亮晶晶的说道,不由暗自感慨那砸茶楼的人出手阔绰。 一家茶楼十锭金子,这二十八家就是二百八十锭呢! 那些被砸的茶楼本来是收了人的好处,故意宣扬谢家的那些事,如今被砸了理亏再先,更何况对方赔的金子够本了。再者说,如今天子脚下,那人既然连夜悄无声息的砸了你的房子,如果纠缠下去谁知道下一次砸的是不是你的脑袋。 权衡利弊再三,都只好拿了银子息事宁人。 “如今这一早上的,茶楼里不说说书先生了,若有不长眼的茶客提及一两句谢家的事,都会被掌柜的请出茶楼。” 所以,那所谓的流言蜚语一/夜之间传的快,但也在一/夜之间止息的快。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堵住悠悠众口,谢容华很快想到了一个人的存在! 比起玛瑙和翡翠二人的喜上眉梢,谢容华脸色淡淡的没说话,甚至在听说事情立即平息之后,谢容华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能不难看么,原本谢容华是想借着此事顺藤摸瓜,摸清楚邺城各方势力,以及知道她的身世以及昔年之事的人究竟有多少。但是没想到,如今来这一出。 “姑娘,您说这事是三爷做的吗?”玛瑙不知谢容华在想什么,伸着小脑袋好奇的问谢容华道。 谢容华将思绪收回,闻言冷笑一声,道:“就算父亲银子再多,也不会一晚上时间能拿的出那么多锭金子。” “不是三爷,还能有谁这么帮咱们啊?”不知是不是玛瑙的错觉,总觉得她的话音刚问完,谢容华的脸色再度沉了下来。 而在此时,外面侍女传话道:“姑娘,有客人求见。” 而侍女口中的客人,竟是缱月! 邺城的这一大奇闻,在惠帝下朝之后,便有人回禀给了他。 “谢家那小丫头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三天两头的闹出事来,倒是难为了谢蕴在她背后收拾烂摊子。”惠帝今日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含笑的说道。 张福安伺候在一旁,听惠帝这般一说,不解道:“圣上这一番话倒是让老奴糊涂了,这分明说的是谢家三爷的是非,怎么的又与谢六姑娘有关了。” “你可真是老糊涂了。”惠帝看着张福安笑道,“那君子樗出了这么大的手笔,为的难道只是区区一个谢蕴吗?” 阳光下,惠帝那双略显阴鸷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 第377章 另有隐情 见缱月过来,谢容华收拾了心情,让人奉了茶。 “师兄,遗风那里怎么样?”谢容华担忧的问道。 缱月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然后方才幽幽道:“你该问如今镇南王府怎么样了。” 遗风那性子,是能动手绝对不会动口,而他是苍墨老祖的嫡传弟子,功夫又是一等一的好。除了姬桁身边那一群变态的高手之外,基本还真的没能打的过他! 所以……就算进了王府内宅,那兰氏再如何的居心叵测,遗风暂时明面上不会吃亏的。 一想到兰氏即将吃瘪,谢容华心中莫名觉得痛快。 不过…… “我瞧着遗风似是不大想认镇南王的样子。”谢容华道。 缱月微微颔首,道:“此番来邺城,师傅的意思是想让他认祖归宗,但遗风并不愿意,他只想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报仇……”谢容华眉心微蹙,然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之意道:“可他能打的过姬桁吗?” 姬桁功夫到底有多高谢容华不知道,但吊打遗风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更何况姬桁此人十分狡猾,心眼之多就算是十个遗风也不是他的对手。 若遗风母亲白氏的死真的与姬桁有关,这个仇恐怕难报了。谢容华害怕,一个不慎便如前世一般,遗风为了报仇不止是搭上了半个苍墨渊,甚至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缱月听出了谢容华语气中的担忧之意,无奈的一摊手,道:“就算打不过也没办法。你是知道遗风的性格,一旦他认定了什么事情,那可是石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遗风年纪小话少,但性格十分倔强,有时候苍墨老祖都拿他没办法。 “不过……”缱月话锋一转,道:“也不知安王与他说了什么,将他送到镇南王府的时候,他虽是满脸的不情愿,但却也没像是之前那般,听到安王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恨不得扑上去挠两爪子了。” 纵使是满腹担忧的谢容华,听缱月这般一说,也不由笑了出来。 这下谢容华心情倒是轻松了许些,眉心也有些送动,道:“也不知姬桁与他说了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缱月一摊手,一脸无辜的说道,“你要是好奇,等过几日问遗风去。不过这事,应当是与十六年前雪衣候府那桩案子有关。” 听到雪衣候府四个字,谢容华心神微动,然后问缱月道:“十六年前的案子?” 提及昔年之事,原本一脸轻松戏谑的缱月,此时也变得认真了起来,缓缓开口道:“传言十六年前,雪衣候府通敌叛国,致使北方沦陷,镇国公满门以身殉国、造成屠城之难。百姓皆唾弃,雪衣候乃是千古罪人。” 之前谢容华听闻此言的时候,心中波澜不惊,只当是说书人的说的故事来听。但不知为何,此时听到缱月这般一说,心底莫名一阵刺痛,片刻之后方才压下心底的情绪,问道:“莫非当年雪衣候府的事,另有隐情?” 缱月摇了摇头,道:“是否另有隐情我并不知,只是那时遗风的母亲,一直坚信雪衣候是冤枉的,竟要去御前告状为雪衣候洗刷冤屈。你也知道,当时雪衣候三个字旁人提及,惠帝都会震怒,因为此事,镇南王便将她锁在了院子里,之后便变得疯疯癫癫的……” 那时遗风年纪小,这些细节却记不清楚,这还是他们后来救了白芙蕖身边的一位老嬷嬷说的。那老嬷嬷是昔年跟着白芙蕖,从雪城裴家到邺城来的,也是当年整个雪衣候府唯一幸存者。 闻言,谢容华心神微动,忽然不知想到什么一般,连忙问道:“那老嬷嬷现在人在哪里?” “赵嬷嬷当年拼死将遗风救了下来,身体一直不好,在苍墨渊的山谷里养老呢。”缱月缓缓的说道,又不解的问谢容华:“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容华总不能说想问问看那老嬷嬷是否还记得昔年公仪熙兄妹二人,或许便能解开她身世疑云。但如今邺城破解身世之谜已经迫在眉睫,她暂时没时间抽身去苍墨渊,只好将此事按压了下来。 “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谢容华按下心思道。 见谢容华不愿多说,缱月便也没追问下去,道:“不过上次你托我查的事,有结果了。” “这么快?”谢容华有些诧异。 缱月笑道:“我在江湖上还算有些薄名,便托江湖上的朋友打听的这事,三年前,四海商行的君子樗确实秘密去过江左,听说还在江左逗留了数年之久!” 话音落下,谢容华下意识的握住了掌心,道:“那时女帝登基不久,他身为辅佐女帝登基的功臣之一,应当留在西燕,为何要去江左?” “听说是为了寻医问诊。”缱月回道。 淡淡一句话,足以在谢容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忽然想到这些年四海商行一直在高价收购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 有人说,是因为君子樗是为了在追求求仙问道的之途,但谢容华那时便觉得蹊跷。 按照他的性子,不可能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言,除非…… 有人得了疑难杂症,需要灵药医治! 一旁的缱月见谢容华忽然愣住在那里,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有些不解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容华勉强/压下心中的心事,缓缓的说道。 当拨开藏在真相前的迷雾,谢容华已经隐隐窥见真相的轮廓! 在二人说话间,翡翠进来回道:“姑娘,方才有人送的贴子过来。” 淡紫色的帖子做的十分雅致,而在封面,绘制着白泽图案。 是卿如晤! 当日在醉花荫一别,谢容华拿到了画像之后心中却是疑虑万分,本想着再寻个时间和卿如晤好好谈一谈的。却没想到,竟是卿如晤先递了帖子过来! 缱月见谢容华收了帖子,便道:“我先回去了。” 见缱月要走,谢容华方才回神,道:“师兄,你是去镇南王府还是去别苑。” “当然是镇南王府了。”缱月含笑的说道,“遗风功夫不错,但是性格太直,我怕他会吃亏。” 有缱月在遗风身边,谢容华方才放心了些,叮嘱道:“那你也多小心些。尤其是那镇南王妃,此人可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上次在镇南王府,她与襄阳郡主设下鸿门宴,就连她险些都栽了进去。 到如今谢容华可不敢再小看了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 第378章 皇后训斥 姬殊没想到,皇后急召他进宫,竟是为了训斥他。 “谢家的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姬殊依照礼数给章皇后行过礼,便听她劈头盖脸的问了下来。 这事情他不过在幕后推波助澜了一把,要查也只能查到襄阳郡主的头上。怎么居于深宫的章皇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了消息? 思及此处,他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章皇后身后的姚涣,眼底沉了沉。但也不过须臾之间,他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道:“是。” “糊涂!谁让你私自行事,不与我们商议的!”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章皇后疾声厉色的斥责姬殊道,语气里没有留半分情面。 姬殊站在那,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而那些宫人们见形势不对,为了顾及姬殊的脸面,鱼贯走出了未央宫,掩上了门, 一时间内殿只剩下姬殊母子与姚涣三人。 姬殊本是心气高的性子,无端遭如此斥责,心中一阵恼恨,但面上却越发温和,他先是跪地请罪,方才不解问道:“这本不过小事一件,母后为何发这么大的火,总得让儿臣明白吧。” 章皇后见姬殊认错认的如此痛快,方才反应过来,些许是她的语气急了,道:“你起来说话吧。” “谢家的那些事,听说谢家太爷在世时都对底下的人约束再三,不许提及谢容华的身世。如今圣上那边,对谢容华又诸多在意,你若是借机以谢容华的身世做文章,本宫是怕若是被圣上知晓,你会失了圣心啊。”章皇后脸色稍微缓和,同姬殊解释道。 如今对于姬殊而言,所仰仗的便就是‘圣心’两个字,见章皇后这般一说,脸色不由微变,方才道:“是儿臣鲁莽了。只不过那谢家太爷又是怎么一回事?” “殿下有所不知,那谢容华本是坊间女子所生,按照谢家的规矩是没资格进入谢家的。但是不知为何,谢家太爷亲自松口让谢三爷将她接进了门,并且勒令谢家上下,不许对谢容华的身世说三道四。”说话的,是一旁一直沉默的姚涣。 本以为如今襄阳郡主母女二人是穷途末路,所以才找他庇护,却没想到她们竟还不老实,包藏祸心,存着利用他的心思! 他自忖机敏,险些在这一对母女手上栽了两次,让他如何不恨。 姚涣声音尖细,似是无论说什么都是带着嘲讽之意,道:“那谢家太爷当年也算是个人物,做出如此决定,断然不是一时糊涂。殿下不知内情,但那襄阳郡主却是知道的,却故意不同殿下提及此事,这是想要利用殿下,借殿下的手除掉异己啊。” 那一双阴鸷如毒蛇一般的眼看着姬殊,就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样。被一个阉人如此嘲讽,饶是城府深入姬殊,脸上的神情不由变了又变。 姚涣眼角微挑,始终是以一种嘲讽的目光看着姬殊,分明不过是一个奴才,却比他更像是主子。 也不知章皇后的身边,哪里得了这么一个阴阳怪气又如何厉害的宦官? “此事儿臣知错了。”姬殊收回心中思量,对章皇后道:“日后凡事有所动作,无论大小,都会与母后商议的。” 章皇后见姬殊的脸色实在难看,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总归着今日敲打他的目的已经完成,是以面色缓了缓,道:“你是圣上最倚重的皇子,自然是有自己的主意打算的,本宫也不好事事过问。谢家那长女,你若是喜欢,纳为皇子妃也就一道旨意的事,只是那谢六你暂时还是不要招惹。” 呵,谢清嘉连续算计他两次,还妄想着皇子妃的位置,白日做梦吧!就算他需要谢家这样的世家支持,也顶多……给她一个侧妃的位置。 姬殊出身微末,最是会算计人心的,虽然恼恨于谢清嘉的所作所为,但此时并没有将话说死,而是道:“多谢母后,若哪一日儿臣想要娶妃了,定然会向母后讨要赐婚的懿旨。” 依照姬殊的身份,皇子妃赐婚应当是惠帝下旨,但姬殊这般说无疑是抬高了章皇后的身份。果然,他话音落下,章皇后脸上神情越发温和,道:“你是有心的。” 不管姬殊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至少他愿意做表面上的功夫,扶持这样一个聪明人上位,之后她当真能控制得了他吗? 心中犹疑,一闪而逝,等姬殊离开之后,章皇后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娘娘,四皇子怕是起疑了。”姚涣的声音,将章皇后从深思中拉回来道。 章皇后垂眸,眼中闪过了一抹莫名的色泽,轻叹一声道:“他心思机敏,方才那一番说辞,他不见得全信。姚涣……” 章皇后猝不及防的唤了他的名字,姚涣心中一惊,一向垂着的头诧异的抬头看着她,正好对上章皇后幽暗的双眸。 积年累月的病重,让章皇后的脸色苍白到不正常,也越发显得她眼眸幽深。 “如今你总该告诉本宫了吧,那谢容华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就连你都不敢说出来?” 姚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之色,章皇后却怒了,道:“到如今,你还是信不过本宫吗?” 一时动气,章皇后拼命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姚涣见状连忙倒了杯茶水为她顺气。 此时的章皇后,不复在人前那般雍容,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姚涣阴暗的神情,看见章皇后如此模样,微微有所动容,道:“奴才陪在娘娘身边这么些年,还有什么信不过您的。只是此事,奴才不想让娘娘卷入其中。” 章皇后冷笑,道:“我在这吃人的地做了活死人这么些年,有什么可怕的。能让你如此束手束脚的,莫不是那谢容华,与雪衣候府有关?” 姚涣迟疑了片刻,方才微微颔首,道:“是!” “她到底是谁?”章皇后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定定的看着姚涣问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姚涣也没再多隐瞒,微微一叹,方才道:“她是公仪家的血脉,那双眼,太像了……” 相似的眼,让他想起了昔年面对那个人的恐惧,所以——长玄山初见,他便对谢容华起了杀心! 闻言,章皇后心中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姚涣,“怎会,十六年前,雪衣候府的人不都是已经死了吗……” 第379章 锦绣前程 这次卿如晤邀约谢容华的地点并非是醉花荫,而是城中一处不起眼的茶楼。 谢容华到的时候,卿如晤正在取水煮茶,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一杯茶煮好,客人便到了,他将眼前的茶盏推到了谢容华的面前,含笑的说道:“听说邺城一/夜之间,被砸了二十多间茶楼,如今好容易寻个清静点的茶楼,还请六姑娘不要嫌弃。” 谢容华接过卿如晤手中的茶水,眼皮子掀了掀,看着他。 却见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褐色的眼眸却是一望望不见底。 “没想到,卿太傅身在别馆,消息倒是灵通。”谢容华淡淡的说道,脸上神情,倒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卿如晤并未否认,道:“倒不是在下灵通,而是四海商行那位行事可没有避人耳目之意。” “那卿太傅在四海商行安插的耳目可不少。”谢容华挑眉道。 卿如晤被谢容华一番话一咽,之后方才笑了一声,道:“六姑娘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不过你难道不好奇,君子樗突然帮着你的目的是什么。” 谢容华原本淡然的神色微动,问道:“这个我并不知情,莫非卿太傅知道?” “说来也奇怪,我与君子樗算是相识多年,除了柳如姬之外,可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卿如晤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击着白瓷盏,缓缓道:“可偏偏到了邺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说到此处,卿如晤褐色的眼眸定定的看着谢容华。只是可惜,眼前的少女神情依旧平静,瞧不出什么端倪。 “对柳如姬不假颜色,倒是对谢六姑娘却是呵护有加,让人不得不疑心,莫非之前谢姑娘与君先生认识?” 面对卿如晤的试探,谢容华脸上的神情不变,见卿如晤看着自己,方才慢吞吞的说道:“些许,是因为我讨喜吧。” 卿如晤…… 见成功的咽住了卿如晤,谢容华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然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对卿如晤道:“说起来,我正也有事要请教卿太傅。” 卿如晤喝了口茶,道:“请说。” “自从上次在醉花荫,拿了卿太傅的那幅画之后,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几日晚上,我做了好些个奇怪的梦,连起来,倒更像是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卿如晤似是因谢容华的一番提及了兴致,含笑的问道。 “一位画师,与一位不为世人所知的侯门千金的故事。”谢容华的声音清淡如水的说道。 “公仪曦死了,但公仪熙的尸首……至今从未找到。” 此时内殿中,光线昏暗,遣退了宫人姚涣用着他那独特尖细沙哑的声音,缓缓道。 纵使如章皇后,一时间也不由糊涂了,道:“难不成,这世上有两个公仪曦?” “当年前任雪衣候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只是对于公仪家而言,双生子意喻不详,所以对外兄妹二人,共用的一个身份。此时除了少数几个雪衣候府的心腹,鲜少有人知道。” 而那时,他也正是雪衣候心腹之一,那时少年跟随主上,誓死效忠于这座城池的主人,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提及当年之事,姚涣阴鸷的眼神,渐渐变得幽远…… 公仪曦兄妹二人的模样相似,再加上因为特殊的原因,历任雪衣候从不出雪城,就连雪城的百姓们见到雪衣候都是隔着帘幕。而这,也正好给了他们互换身份的机会,就连他们这些心腹,一时间都分辨不出究竟谁是侯爷,谁是小姐。 不久之后,雪衣候府来了一个特殊的人——擅长丹青的叶徽之。 那是雪衣候出门游历时,无意间在外面捡回来的一个画师。因为一手好丹青,再加上他的性格与雪衣候志趣相投,很快成为雪衣候府的门客,直接住进了雪衣候府。 虽然雪衣候府门客三千,但有此殊荣的,并不多。 而那叶徽之住进雪衣候府之后,很快便与公仪熙熟识。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二人情愫暗生。 多少年过去,姚涣犹自还记得,海棠花树下,那衣着华丽的少女以及作画的清俊男子,成了雪衣候府独特的风景。 直到后来,一场兵祸,烧毁了整个雪衣候府,包括……那一株花开艳丽的海棠树早就湮灭成灰。 “公仪熙的身份,就连惠帝都不知情,不然当年谢蕴将谢容华带回邺城的时候,依照他多疑的性格,不会一点疑心都不起。”从遥远的回忆中抽离,姚涣的神情已经恢复了素日里的从容淡然,淡淡的与章皇后道:“公仪曦一生未娶,也从未听说过他与哪个女子有纠缠。若是我猜测不错,那谢容华,也只能是公仪熙的血脉!” 这是姚涣第一次在章皇后面前,提及当年与雪衣候府有关的一切。 当年姚涣与她为同乡,自幼相识。未曾想到,姚涣被家中庶母算计,遭人拐卖去了边城,辗转流离,竟是成了雪衣候府的死士…… 再度相见,却已经是许些年后。雪衣候府因谋逆获罪,姚涣因是雪衣候府的心腹,更是指证雪衣候谋逆的证人,遭到多方面的追杀。 九死一生,他改头换面顶替了一个普通罪臣家仆的身份,入了奴籍送入宫城了宦官…… 就连楚濂那样精明的人都不会想到,他竟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邺城!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一个身份微弱的太监,在宫中饱受欺凌。只是那时的姚涣没想到,家宴之上,与天子并坐在一起,竟是昔年与他同乡喜欢鬓边别着一朵小黄花的小姑娘。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在双目相对的那一刻,纵使经历九死一生的姚涣也不由心神一震。她,伸手扶了扶别在左鬓边的一朵钗花。 那是由珍珠串连而成的钗花,价值连城,冰冷没有生气,却没有当年漫山遍野开满的小黄花好看。只是那样熟悉的动作,却让他有一种久违的眼眶湿润。 那样的眼神,姚涣知道她是认出他了。 时隔经年时光,二人再度相见,在岁月的洪荒之下早已是云泥之别,物是人非。 不久之后,他便调在了中宫身边,从一个卑微的洒扫太监,成为了皇后身边的心腹…… 二人对昔年之事,心照不宣的不再提及,而他以残缺的余生,在这冰冷的后宫,为她谋划着未来的锦绣前程! 第380章 遥遥相望 “太傅,您说我这梦做的也蹊跷,不过是寻常话本里,侯府千金与落魄画师的故事罢了。可不知为何,看到当那侯府被朝廷查抄,侯府千金被迫与爱人分离、产女身亡,而产下的女婴被忠仆护送离开,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谢容华定定的看着卿如晤,含笑着说道。 虽然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但说出来的话,足以让人心惊。 卿如晤再度取水,倒了杯茶给谢容华,方才道:“都说母子连心,许是如此。” 谢容华接过卿如晤茶盏的手微微有些顿了顿,但不过须臾之间,神情很快恢复如常。 她神情不明的深深看了卿如晤数眼,方才开口沉声道:“那位画师回到了属于他的国家,成为了金尊玉贵的皇子,就未曾找过那一对母女吗?” 卿如晤道:“若是他一开始知道女儿的存在,定然不会让她流落在外的。” 谢容华错愕的看着卿如晤,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那一年画师的国家发生了极大的动荡。画师受了重伤,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这些年一直隐居在山谷养伤。很多年之后,他依稀记起了那一段陈年往事,让他最为信任的门生前去探望她过的好不好。” “若平安顺遂,他让他的门生就不要过多惊扰,也不要对她言明身世;若过的不好,他让他的门生将她带回西燕,将她护在身边。”卿如晤缓缓的说道,此时,他已经将所有的话敞开了说,没有再隐瞒。 谢容华原本晦暗的神色,此时微微的有些动容,道:“但他的门生并没有信守承诺,而是一开始设局,想将她带回西燕,带回那个风云暗涌的王室。” “那是因为他的门生知道,他时日无多,想让他在临终之前,见自己骨肉一面。”在谢容华清亮如雪的目光下,卿如晤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平稳,缓缓的开口道,“当然,除此之外,他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但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害自己恩师的女儿的!” 谢容华定定的看着卿如晤,想在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异样的表情。但他神情沉着如旧,并不见一丝异色,她放弃了。 等到第三次水沸腾的时候,卿如晤再想取水被谢容华拒绝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直至谢容华都走到门口的时候,卿如晤忽然叫住了她,道:“你可愿意见他最后一面?” 谢容华脸上的神情微滞,但不过片刻之间,很快恢复如常,道:“不管愿不愿意,不是都得去么。” 卿如晤含笑道:“我宁可你是心甘情愿的跟着我回西燕的,这样,路上你我则会少很多的麻烦。” 毕竟谢容华的性子卿如晤这段时间也算是见识过的,一旦她真的在半路上反悔或者耍什么花样,也够他们喝一壶的。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谢容华没说话,卿如晤倒也没逼着她怎样。 在离去的时候,谢容华脚步微微顿了顿,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他,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这个冬天。若是入秋启程,我们入冬之前,便可到西燕。” 这下,谢容华再也没做任何的停留,直接下了茶楼。 马车在平稳的官道上行驶着,谢容华坐在马车内,想着卿如晤所说的那番话。 若,真的如卿如晤所言,叶徽之时日无多,那么她是否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呢?那个,可能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姑娘,有辆马车一直在跟着我们。”今日驾车的是赵武,自从上次谢容华半道被人劫走之后,赵武行事警惕了许多。 闻言,谢容华从思绪中拉回,挑开车帘,果见后面跟着一辆精致的马车,马车上咬尾蛇花纹图案,十分明显。 “六姑娘。”不等谢容华反应过来,马车内一人掀起了车帘,拱手对谢容华道:“我们家先生请六姑娘到一揽芳华一叙。” 谢容华握紧了手心,片刻之后,谢容华吩咐道:“停车。” 谢容华带着翡翠上了一揽芳华的马车,马车内只有竹隐一人,不见‘君子樗’。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出了城门,方才到城郊的一揽芳华。 谢容华已经来过一揽芳华数次了,几次都是在门外而未曾入内。 竹隐亲自引着她进去,若是之前谢容华必定会感叹于此处亭台楼宇错落有致,虽是入秋但亦是奇花异草争奇斗艳。但这个时候,谢容华根本没有心思去看这巧夺天工的院落。 不知走了多久,竹隐在一处院落前停了下来,对谢容华做了个请的收拾,自己倒也没入内。 门是虚掩的,隐隐夹杂着花草的异香,谢容华站在门外,竟罕见的有几分踌躇之意,一时间竟不敢推门入内。 此时已入秋,但这一揽芳华竟如春日一般,连空气中都夹杂着奇异的画像以及草木的香气。 怔了片刻,谢容华方才伸手,缓缓推开了虚掩的门,发出“吱呀”一声。 推门进来之后,谢容华再度的怔着了。 里面屋宇飞檐,黑瓦白墙,正是典型的江南建筑精致。 院落里有一方花圃,花圃种植满了奇花异草,粗略过去,便能见茉莉、素馨、剑兰、麝香藤等等。 听见动静,花圃着抱着猫儿的男子回头看着她,虽戴着面具看不清模样,但依旧可见清绝风姿…… 隔着盛开的繁华,二人遥遥相望,谢容华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那浅淡的琉璃色眼眸在阳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芒。若那重阳酿的琥珀酒,那样的澄净、透彻…… 仿佛又从最终回到了最初,一开始二人相见的场景,紫藤飞花,她手中拿着箭指着他,他含笑的看着她;还是那长玄山上,杜鹃花开,那一眼的惊艳。 谢容华站在那回廊处没有动,倒是那人怀中抱着的白色/猫儿,“喵呜”一声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蹿到了谢容华面前,谢容华下意识的将它抱了起来。 留墨慢了一步,只能委屈的蹭着谢容华的衣角,“喵呜~喵呜”的叫着。 看着两只猫儿争宠的样子,纵使是满腹心事的谢容华嘴角也不由弯了弯。 那一笑,在他的眼中,似是满园芳华都失去了色彩,只有九重回廊下,那着墨绿锦裳的女子。 第381章 他的解释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没过多久。 他站在花圃中,而她就抱着猫儿站在长廊下,倔强的不肯向前踏一步。最终,是他妥协了。 他走到谢容华面前,琉璃色的眼中带着一丝无奈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谢容华摸着踏雪的手微微顿了顿,一双好看的眼带着讥诮之意,看着戴着面具的男子,道:“先生说什么容华听不懂。” “此番前来,是多谢先生昨日出手相助的恩情的。” 谢容华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 而在此时,蹭着谢容华衣角的留墨见谢容华一直不理它,委屈的“呜呜”起来,谢容华抱着踏雪,连忙又捞起了留墨。 她对这两只毛绒绒的团子,格外的心软。 只是这两只猫儿被他养的沉甸甸的,两只抱在一切,谢容华有些吃力。 然后他便顺势指着旁边的亭子,道:“坐在那儿说话吧。” 谢容华抿了抿嘴角,没有拒绝。 亭子里放着张美人榻,若逢天气晴好,秋冬之时可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赏花,十分悠然自得。 依照他的性格自然不会这般懒散,这一切都是按照谢容华的喜好来的。 谢容华板着脸坐在了美人榻旁边的石凳上,原本谢容华想要保持自己的威严,认真的进行一场十分重要的谈话。但是……怀中那两只毛绒绒的团子,见了她十分粘人,一个要她顺毛,一个翻着肚皮让她揉,一派娇憨可爱的样子,让谢六姑娘根本无法拒绝! 一人两猫玩的不亦乐乎,倒是让一旁的某人成了摆设。 “它们怎么这么亲近我?”谢容华不由抬头问道,但是下一刻对上他明亮的眼,瞬间又后悔了。 倒是意外小丫头竟会主动和他说话,他含笑的说道:“它们是来自西域的神兽,曾经认过你为主的。” 原本谢容华暂时不想搭理他,但是听他这么一说,又有些忍不住道:“什么时候认我为主的,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他默了默,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你不记得了。” 谢容华似是想到什么一样,道:“是四年前的事?” 也就只有四年前,她的记忆出了偏差。 他微微颔首。 “但四年前我不认识你啊。”谢容华皱眉看着他,将信将疑。 面具下,谢容华看不清他的神情如何,但清湛的眼眸竟有些许的黯然之意,道:“你我早就认识的。” 谢容华“啊”了一声,但见他难得的失落神情,不知为何,谢容华竟生出一种自己是负心人的错觉! 对,一定是错觉。 从始至终,都是他在算计她! 思及此处,谢容华抿了抿嘴角,神情也变得肃然起来,奴婢不去看石桌上翻着肚皮求抚摸求顺毛的两只团子。 “你约我前来,难道就没什么解释的吗。”谢容华冷冷问道。 他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她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但……此时她已经被骗过了很多次,一时间竟也分辨不出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纵使在商场上打滚这么些年,纵使前世经历过一次夺储之争,但谢容华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若是将眼前的人视之为对手,他则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可怕! 一时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心思,但……对面的那人,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神情,戴着面具,看不清脸色如何。 谢容华按住跳动的眉头,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怒火,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戴着面具与我说话吗!” 此时他浅若琉璃的目光看着谢容华,指了指脸上戴着的玄铁面具,让她来摘。 谢容华没动,他看着眼前别扭的某只,无奈道:“你不是一直想要看我面具后究竟什么样么。” “你胡说,我才没有,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谢六姑娘一连三否认道。 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浅笑,道:“那日/你喝醉时说的。” 话音落下,谢容华瞬间瞪圆了眼,道:“当日在醉花荫的玉簪花圃中,果然是你!” 某人默然,没有说话。 谢容华看着他一副明显是十分心虚的样子,气得险些将手中的茶盏捏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面前。 紧紧贴着他的面部,银质的面具触手冰凉,那是从未有人触碰过的。当谢容华的手碰到那冰凉的触感的时候,手竟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而他却是一动不动,任凭她将那尘封的隐秘拿下来。 二人一站一坐,她垂眸,他微微昂首。她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脚步俯视着他,只看得见那冰冷的面具。 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候,求证的真相似乎就是近在眼前,但谢容华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胆怯的感觉…… 近乡情怯? 这一刻,时光似乎是就此凝滞,她既希望着面具下是那个人,又不希望面具下是那个人。 像是过了许久,隔世经年的光阴,她终于缓缓解开了那尘封的隐秘。 从上而下,先是那斜飞入鬓的墨眉、然后是那淡若琉璃的凤眼,高挺的鼻、薄凉的唇,那样熟悉完美的轮廓,一一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那是当初在他书房中,无意间翻到的一句诗。 她素来不喜欢诗文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平日里读些诗词也不过是为了应付兄长。可那天,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将这句诗记了下来,那时候她便在想,这诗用在他身上最为合适不过了。 只是君子樗过于温润;姬桁过于孤清,两者结合在一起,才形成了眼前独一无二的他。 “啪嗒”一声,面具掉落的声音,惊动了怔住的谢容华。 似是意识到了她方才的失态,谢容华冷笑连连,似是在掩饰着什么,“君先生,还是我该叫安王殿下?这些时日,您在这两个身份中切换自如,左右逢源,倒还真是难为了你……” 姬桁看着小丫头气的眼角都红了,理亏在先,乖乖的任凭她骂。 看着这一张熟悉的脸,谢容华的火气‘蹭蹭’的就涨了上来。 半年,整整半年的时间,她竟被人愚弄欺骗了半年而丝毫没有察觉到! 越想越气,她的眼眶都气红了,莫名的委屈泛上了心间,扭头转身就想离开。 未曾想到,方才安安分分的坐在听训的某人,拉住了他的手腕…… 第382章 冰释前嫌 谢容华走的急,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稍稍的一用力,直接将她带入了怀中,两个人正好齐齐的倒在了美人榻上。 若非是对于他的人品还算了解,谢容华都觉得这都是他早就预谋好的,不过……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被他不知道蒙骗了多少次、占了多少便宜,他哪里还有什么人品信任度可言!什么霁月清风翩翩君子、清冷出尘谪仙王爷,都是假象! 一时间,她气的不行,挣扎着要起来。似乎知道他要伸爪子挠人了,却见他早她一步,按住了她想要扣袖箭的手、另一只手,从她腰间搜出了防身扔在了一旁。 他是何等的身手,制服谢容华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同时他对谢容华又过于了解,她什么时候会炸毛、什么时候会伸爪子挠人,暗器藏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素来行事随心所欲的谢六姑娘,此时算是遇到了命中克星了。 这番动作下来,谢容华便被他钳制在了身下。 她的脸紧紧的贴着他结识的胸膛,上好的青丝雪绸,触感微凉。在满园的花香之下,他身上带着的荼月芜香依旧十分清晰,隐隐还夹杂着水沉香的味道。 谢容华怔住了。 这般亲昵的姿态,不知怎的,让她想到了当日在画舫上也是这般,二人紧紧贴在一起,是那样的亲密无间。 谢容华素来不喜欢与旁人触碰,就连前世与姬殊定下婚约,也只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似乎与一个陌生人接触,对于她而言是一种十分难受的事,对于姬殊的百般示好,谢容华也只能装作不知情。 些许就是因为她的不解风情,才让姬殊心生恼怒,与温柔似水的谢清嘉暗中勾勾搭搭,足以满足他身为一个男子的虚荣心。 可是在他面前不一样。 当日不管是在谢家后院还是长玄山,二人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可却不知为何,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于那样亲昵的接触,她并不排斥。 而在那温暖的怀抱中,她竟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怔了片刻的功夫,谢容华方才反应过来。 她还子啊生气呢,怎地就变成投怀送抱了!气的挣扎了起来,挣扎之间,忽然听他“嘶”了一声,谢容华动作微微停滞了片刻,看着他苍白如雪的脸,道:“我……打到你伤口了?” 她忘记了,他身上还带着伤呢。苍墨渊的剑伤,可不是那么容易痊愈的。 而他方才醒,不在王府好好待着,跑到这么远的城郊做什么! 不对,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干嘛担心他的伤势! 一瞬间,谢容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心中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呢,姬桁看着她这般模样,阴郁了几日的眉眼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 “不生气了好不好。” 那语气温和,像极了他装作君子樗的时候哄她的模样。只是顶着姬桁的脸,以这样柔和的表情同她说着话,谢容华心中别扭极了。 “你让我起来!”谢容华挣扎着道,只是幅度不大,是怕碰到他的伤口。 姬桁没放,紧紧的箍着她的腰,素日清冷的神情,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像是在撒娇的大猫…… “之前有所隐瞒,是我有错在先,原谅我可好。” 那架势,若是今日谢容华不点头,就绝对不放手一样。 谁能想到,堂堂的安王殿下、名震天下的君先生,光明正大的耍起了无赖。原本谢容华一路而来,想到的千般说辞,万般想法,此时彻底被姬桁的不按照常理出牌给弄懵了。 素来只有谢容华让别人震惊,手足无措,第一次,有人让谢容华如此吃瘪! 如今秋初,两个人的衣裳并不算厚实,紧紧的贴在一起,谢容华似能感受到他身上炙热的体温。再加上那一双琥珀色的眼巴巴的看着她,分明没喝酒,此时她却似是觉得自己要醉了一般…… 她咬了咬舌尖,从美男计中微微清醒了点。 “我、答、应、你!”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的。 她谢容华没别的什么优点,最厉害的便就是能够权衡利弊,能屈能伸。 姬桁当然看出了她的敷衍,但也知适可而止,再这样下去一旦炸毛,可不是留墨和踏雪能哄的回来的。 他松开了她的钳制,坐了起来,正襟危坐,丝毫不见方才耍赖的样子。反观谢容华,因为方才的挣扎,梳好的鬓发微微有些凌乱,衣襟也皱了,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眼角都是通红的,像是被欺负狠了…… 谢容华自以为恶狠狠的瞪了某个衣冠禽/兽一眼,只是她此时眼角微红,当真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姬桁淡淡的笑了笑,在那苍白的脸色上,那样清浅的笑意若春风拂柳,如谢容华这样见惯风月的人也不由怔住了。 所以,当她乖乖的坐在椅子上,取下束发的簪子的时候,谢容华愣住了,她不是还在生气么。 只是…… 约莫是给两只猫儿顺惯了毛,安王殿下顺毛的手法太熟练了,给她梳理着长发,头皮一阵酥/软,闻着这满园的花香,谢容华竟有一种昏昏欲睡之感。 不知为何,再大的火气与委屈,竟这样的消弭了。 她并非是铁石心肠之人,就算是再迟钝,也知若真的与她之间只是逢场作戏,他又何必将姿态放低到如斯地步。 默然了许久,姬桁习惯性的取下袖中的玉簪为她别上。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了备一把象牙梳以及一支玉簪。 发簪是羊脂白玉做的,雕刻成素雅的莲花形状,十分符合姬桁的喜好,只是在那蔓延的枝干间镶嵌着荷叶金边,是按照她的喜好打造的。 着女子衣裙发髻梳成男子,在谢容华身上却不显不论不论,将额前的发全部束上来,竟多了一丝别致的风流妩媚。 他并不想旁人看见她如此的样子,是该找人学着梳女子发髻了。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安王殿下在琢磨着什么,在他为她梳好发髻,短暂的沉默之后,谢容华忽然开口道:“这些时日,晚上我一直做一个噩梦。” 姬桁神情微动,素来巍然不动的安王殿下,竟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梳子,涩着声音问道:“什么梦?” 第383章 孤家寡人 那一日他命人驱车前去谢家,本是想与谢容华解释清楚。谁曾想到,半路竟杀出了个遗风。 偏偏是在那天。 当剑穿过他肩膀的同时,他催动内力,但四肢不能动弹,似是被什么缠绕住了。 白清漪! 想到那日在画舫上,临离开之前他古怪的笑容,姬桁反应了过来。此人心思难测,也不知给他下了什么奇怪的药。 然后,他便就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并没有过了多久,他看见的是另一副场景…… 京畿十里,被大雪覆盖,黑云压城,朔风席卷着军旗,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从长街到太子府,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或许并没有多久,每一步,竟是那样的艰难。 如今监国的储君,已经沦为了阶下囚,被关在牢笼里,犹自做着困兽之争。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他看见他唾骂道,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旁边,狼狈不堪、哭的梨花带雨的,听底下的将士说们一个是他的太子妃,另一个是侧妃。 是啊,谁能够想得到,皇储之争,京中斗得死去活来,但最终坐收渔翁之利的,是他们从未曾看在眼中的一个废人…… 一个早被驱逐出了皇宫,无缘储君之位的废人! 面对姬殊的愤怒,他神情无一丝波澜,冷冷的看着他,道:“谢容华,她在哪?” 姬殊愣住了,紧接忽然大笑起来,“你竟然要找她?姬桁,你就算将整个邺城翻遍,都找不到她的……” 他的语气阴冷诡谲,他手中的利剑,狠狠穿透了他的肩膀,他惨叫一声,笑得更疯狂。 这个人,知道大势已去,失去了权势和地位的野心,此时他已经疯了。 他如血的目光落在一旁衣着华贵的女子身上,道:“你若是不说,本王便杀了她。” “你杀啊,你杀吧。反正早晚,我们都得死……” 姬殊已经彻底疯了,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带着一种与他同归于尽的疯狂。 困城一个月,就在他以为可以等到勤王的援军将至,没想到姬桁的天策军却在天明之前攻破了邺城。 此时姬殊已经知道了这个人的可怕之处,他是故意的,以一种猫捉老鼠的心思,戏弄着他们。每一次攻城,快要攻破的时候佯装退败,让他们误以为还有一线生机。 反反复复,折磨了他们将军数月的时间,最终让他们以为有了希望的时候攻破城门,护城的将士们溃不成军。 这一种崩溃,并非只是单纯的兵败,而是彻底的从精神到肉/体的摧毁! 此时再看着一身玄甲的男子,他看他的目光不像是看一个人,而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 他没有再废话,寒光闪过,那个着太子妃衣冠的女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当场没了性命。 鲜血溅到旁边那个女人身上,她哭喊道:“求求你了,我说,我说……” “安王殿下,容华妹妹她死了。”那个女子哭的一脸哀戚,道:“是在太子大婚前一夜,被太子妃抓到天牢中折磨了许久,最终死在了东宫,尸体被太子妃命人以一卷草席,丢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那个怕黑喜欢哭的小丫头,竟被这些人,丢到了乱葬岗! 他握着剑的骨节发白,终于,又是迟了一步吗…… 她哭的梨花带雨,无端让人生厌,但是此时她却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态,匍匐在地上,道:“我与容华妹妹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她的死让我也很难过。如今您杀了太子妃,也算是为她报仇了,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她比姬殊更懂得审时度势。 “苏解语!” 姬殊狠狠的看着苏解语,在那阴鸷的目光下,苏解语心中一慌,指着他道:“还有太子。太子是为了四国谱算计的容华妹妹,她被谢清嘉折磨致死,太子也是知情默许的。” 苏解语本以为,盛怒之中的男人会立即了结了姬殊的性命,便可保她一线生机。 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姬殊不敢置信的看着素日里对她柔情蜜意的宠妃,为了活命,竟如此低声下气,竟不惜将他出卖! “好,苏解语你做的很好。”姬殊冷冷的说道,“若非是你供出谢家藏身密室,孤又怎能抓到谢家的那些余孽,又若非如此,谢容华又怎会上当。出卖姐妹的人,害死你对你恩情如山的家族,你不要将自己说的多么无辜。” 苏解语没想到姬殊竟毫不留情的戳穿了自己的真面目,根本来不及辩解,锋利的剑,戳穿了她的胸膛。 “将他带走,挑断手筋脚筋,关在水牢中,不许他自尽。”他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道。 京畿十里,白雪皑皑,在城墙上俯瞰这一座巍峨的皇城,他知道,里面再也没那个怕黑、爱哭,喜欢亮晶晶宝石的小丫头了。 在他灰暗的人生中,唯一的一道光也就此逝去,真正的‘孤家寡人、天煞孤星’! 根据史书/记载,幽帝登基第一年,改国号为‘华’,后世称之为幽华帝。 幽华帝一生勤勉理政,但后宫空悬,据说是因其命格孤煞,不宜娶妻,一生都是孤寂一人。 幽华帝驾崩之后,太子章怀在他的手中,发现了一枚血玉扳指。那扳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通体温润,似是时常被人握在手中抚擦。 当时跟随幽华帝南征北战的老臣,依稀记得他攻破邺城的当天,大雪覆盖了京畿,而他却如同疯魔一样,命人翻遍了乱葬岗,只寻到了这枚血玉扳指。 究竟这枚血玉扳指属于何人,一生未娶的幽华帝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那些风月往事,都不过做了一柸黄土,弥散在了岁月的长河中…… 在那梦境中,他也许并不知道那一年在林子里误入他生命中的小丫头,对于他而言究竟是何等的重要。所以,那时为了隐藏身份,他回了邺城,却又离开了邺城。 那时的他绝对没想到,便就是这样一次的错过,竟是错过了一生! 年年岁岁,宫中芍药灼灼,他不喜奢侈,却以琉璃做成了一个宫殿,住着一个许是不会记得他、从未出现过的人…… 第384章 相互信任 谢容华不过提了‘噩梦’两个字,却见姬桁的脸色微变…… 见他这般模样,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之意,不解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须臾之间,姬桁掩去了神情的异样恢复了寻常,但面上的神情还是又几分复杂,迟疑了片刻,方才问道:“你梦见了什么?” 安王殿下怎么会对她的梦境感兴趣?不过,疑惑也只不过一会儿的宫妃,谢容华也没多想什么。 沉吟片刻之后,谢容华方才开口道:“我在梦中,梦见了您登基为帝。” 话音落下,却见原本准备倒茶的姬桁,“砰”的一声,茶盏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认识姬桁这么久,谢容华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的模样。此时的姬桁看着他,眼底有震惊、不敢置信,甚至,隐隐有恐惧着什么…… 原来那梦境中,竟不止是他一人的梦境么,是否是意喻着某一种如今尚且未曾发生、但即将要发生的可怖事实。在梦境中,他们这一生数次擦肩而过。 她从不记得他,而他在失去她之后方才恍悟,思念了一生的时光…… 谢容华难得见姬桁如此神情,像是活见鬼了一样。一开始谢容华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满脸的不解,不过须臾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看着姬桁,下意识的问道:“王爷,莫非您无心皇位?” 那他这些年竟在折腾什么。 又是避世又是戴面具的,将整个东陆搅弄的风云暗涌,然后拍拍手就走人? 不过须臾之间,姬桁心中已是一片惊涛骇浪,素来沉稳如他,难得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不过他到底是素来稳得住的性子,不过短暂的风云暗涌之后,很快神情了平静,顾左右而言他道:“我登基对于你而言是场噩梦吗?” 若按照梦境看来,他登基之后便为镇国公府翻案,手段是稍微有点过激了些,但是小丫头又并非是寻常胆小的女子,断然不会因为这一丁点的事而吓着了。莫非,她也梦见了被姬殊害死,草席裹尸的场景? 小丫头那么怕黑那么怕冷,在梦境中该是如何的害怕啊。 修身养性了好几年的安王殿下,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杀意。若是此时谢容华仔细看的话,必定能看到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眸,泛着点点猩红…… 谢容华不知为何,姬桁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踌躇了片刻,方才道:“我梦见您登基之后,下令斩了我们谢家满门。” 此时安王殿下正新取了茶盏倒水,闻言,差点没再摔一次。 他定定的看着谢容华。 被他那淡若琉璃的眼神看着,谢容华莫名的有些心慌,她说错了什么吗? “是你让我说的。”虽然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但是在安王殿下清冷的目光下,莫名就觉得自己做错了谢六姑娘,有些怂怂的说道。 姬桁按住跳动的眉心,一时间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但越是如此,他的声音越是平静的问道:“原来在你心中,本王竟是如此嗜杀之人。”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在她面前竟用上了‘本王’二字,可见气的不清。 在姬桁面前谢六姑娘虽然某些时候反应迟钝了些,但求生的本能还是十分灵敏。 听姬桁这般一说,谢容华十分狗腿的说道:“只是一场噩梦而已,王爷您怎能只盯着后半部分我梦见您斩杀了谢家满门,怎么不说我还梦见了您龙袍加身、君临天下呢。” 谄媚之言一气呵成,竟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说完之后,谢容华发现不对劲了,她还在生气呢,凭什么这么哄着他啊! 姬桁见着那一张小脸又气又恼的样子,莫名觉得心情大好,眉宇之间,也染上了一些些笑意。 道:“不过是场梦罢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永远不会。” 这样慎重的话音,更像是某一种誓言。在那深邃的目光下,谢容华原本想要质疑的话音莫名的咽了下去。 纵使被欺骗了这么多次,可是每一次他都是那样护着她,未曾伤害到她。在他身上,她莫名有一种依赖和信任。 究竟,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她看着姬桁,脱口而出问道。 姬桁默了默,欲说话的时候,忽然见谢容华脸色变得煞白,他及时扶了她一把,才避免她磕到了石凳上。 “怎么了?”姬桁扶着她担心的问道。 “头疼。”是真的很疼,声音都变得微弱了起来,还带着鼻音。 直到姬桁那微凉的手覆盖在她的额头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荼月芜香,谢容华方才觉得头疼稍微有些缓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容华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我一旦回想某些回忆的时候,总是会头疼。”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之前偶尔会头疼谢容华并没有在意。但是自从那日,在碧云楼的画舫回来之后,这一种情况越发明显。 究竟,缺失的回忆究竟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不要想那么多。”姬桁温和的声音,竟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作用,“等到该记起来的时候,你自会记起。” 这一刻,姬桁的眼中藏着淡淡的担忧之意,只是不知,是否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到来,她还记得他们之间的初相见? 此时的谢容华未曾注意到姬桁眼底暗藏的异样神色,她并非是容易钻牛角尖的性子,关于江左的那些回忆她当然是要查但并非是今日不可。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头疼的感觉减轻了,某只就直接翻脸不认人,而后虎视眈眈的看着姬桁,道:“你别以为你带了留墨和踏雪,又给我梳头发我就会原谅你这么久的欺瞒!你这身份究竟怎么回事,不说清楚我就,我就……” “你待如何?”姬桁一把好听的嗓音,带着丝丝笑意道。 那样的梦境中过于逼真,无论是听闻她惨死的蚀骨之痛还是之后思念入骨,都过于悲凉。 只有看见眉眼鲜活的她的时候,似是能驱散梦境中带来的所有阴霾。 这一天,姬桁的笑比往日里都多…… 谢容华认识姬桁这么久,何曾见过堂堂的安王殿下耍无赖的模样。 今日的姬桁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第385章 天命诅咒 在姬桁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谢容华“我就……”了半天,发现自己还真没什么能拿来威胁此人的。 原本她唯一的筹码是谢家的投诚,呵呵,如今他是四海商行的主人,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区区谢家,他还不放在眼中。 但……素来输人不输阵的谢六姑娘,在某人疑似嘲讽的目光下,彻底的怒了,一把抱起正在玩着她腰间挂坠的踏雪,道:“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就将它抱走!” 这两只猫儿,他每日亲自伺候梳毛,养的跟只小祖宗一样,谢容华可不信他能舍得。 姬桁弯腰抱起地上的留墨,含笑的说道:“本来就是送给你的,若是喜欢,就带回去。” 一瞬间,谢六姑娘彻底词穷了…… 在谢容华快要炸毛之前,姬桁笑这安抚道:“不就是想问我这身份是怎么回事么。” 姬桁今日让竹隐带谢容华来一揽芳华,本来就是想将话说清楚的,便道:“我并非是真正的君子樗。” 闻言,谢容华瞪圆了双眼,在意料之外、也是在情理之中。 虽然对于君子樗的记载少之又少,但是谢容华知道,依照姬桁的身份地位,经营那么大以间商行,根本就是分身乏术。 更何况,从卿如晤所言,君子樗深得西燕先帝信任,为先帝布局扶持皇女登基,这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那时,姬桁尚且在军中。 “你可知,四海商行有两个极其独特的习俗,令寻常人十分不解。”姬桁的声音打断了谢容华的思绪,闻言,谢容华立即反应了过来,道:“我当然知道!” “这第一条规矩,就是每一任家主继任时间为二十年,不多不少,整整二十年;第二条规矩,那就是每一任家主出现在世人面前,皆以银做的面具覆面,除了少数亲信之外,就算是东陆的皇亲国戚,都不知其真正模样。” 这样不成文的规矩,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这样的习惯却是每一任家主都在遵守的。往年曾有国主仗着威压,于国宴上逼着君家家主摘下面具,最终的结果就是凡是见过君家家主模样的人全部惨死,而那个国家也消失在了茫茫大漠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世人传言,君家家主面具之后,是一种诅咒。 当然,对于谢容华而言,她不不相信所谓的天命诅咒之类的话。 与其说是诅咒,不如更像是人力而为。 “真聪明。”姬桁揉了揉谢容华的头顶,温和的声音像是一个夫子夸听话的学生。 被顺毛的某只一开始莫名的开心,但过了会儿见姬桁抱着留墨顺毛的手势竟与摸她头顶如出一辙,若非是在谈正事,她都要炸毛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谢容华按下心中的异样感觉,好奇的问道。 “第一条家规,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姬桁淡淡的说道,“‘每一任家主,无论寿数如何,接任二十年’不论长寿的,但若是有中途早夭的,又怎能保证他在位的时间真的有整整二十年?可自从百年前,四海商行创建到如今,每一任家主不多不少,恰恰好是二十年。” 谢容华是何等的心思机敏之人,被姬桁稍稍一提点,很快明白了姬桁的意义。 “是因为,其实每一任君家家主,并不是一个人!” 姬桁见谢容华这般说,倒是笑了,故意打趣道:“不是人又是什么。” 谢容华瞪他,姬桁方才敛了点笑意,微微颔首。 “所以,到了这一任,所谓君子樗,只不过是代号而已……” “那也就是说当年和柳如姬在一起的并非是你?”谢六姑娘眼睛瞬间亮了,立即脱口而出问道。 问完之后,迎上姬桁清湛的目光,那素来浅淡的眸色竟带着点点笑意,如同琉璃的碎片嵌入其中,谢容华莫名的觉得而后微微有些发热。 她都在问些什么!可是,对于柳如姬和他的事,到底还是介意的。 那一段采莲曲的佳话,让她感动过惋惜过。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就算身为局外人,也不由为之动容…… 姬桁将谢容华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敛了笑,看着谢容华认真道:“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是那年在他人生灰暗的时候,突兀的出现在林子里,哭的跟只小花猫儿一样的小姑娘,就那样入了他的心。 后来再度相见,她变得那样的明媚动人,耀眼得让他再也一不开目光…… 这一天,姬桁的笑容不止是比以往还要多,就连说出的情话也比以往还要多、还要认真。纵使认为轻易不会动摇的谢六姑娘,也不由有些晕乎乎的。 但是…… “你骗人!”谢六姑娘不过晕了会儿,立即反应了过来,然后以一种十分鄙夷的目光看着姬桁,道:“就算柳如姬是假的,那沈惊鸿是怎么回事?” 饶是见惯了战场上腥风血雨以及朝堂上风云诡谲的安王殿下,在某只清亮如雪的目光下,也不禁觉得背后直冒冷汗。 他怎么觉得,今天小丫头是来秋后算账的呢。 素来机敏的安王殿下,有些生硬的说道:“要不,我们还是继续说说四海商行的事。” “不行!”此时换谢六姑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亦是学着他的样子,挑眉道:“你不说的话,证明你心虚。” 安王殿下此时方才才知道什么叫做作茧自缚,在二人对视了半晌之后,终于败下阵来,无奈的说道:“我与镇南王府的渊源说来话长。” 谢容华做出一定要听的架势,然后听安王殿下淡淡道:“此事要从昔年母后被打入冷宫开始说起……” 这得二十来年前了…… 谢容华看了会儿天色,权衡了会儿,道:“镇南王府的事以后再说,继续四海商行……” 比起姬桁的那些风流韵事,还是正经事要紧。 原本岔开话题的是安王殿下,但见谢容华不过会儿功夫就不在意了,心中又莫名不是滋味的也是安王殿下。 此时谢容华可不知安王殿下心中的莫名歩不是滋味,便道:“你替代了君子樗的身份,莫非真正的君子樗,是死了?还是受伤了?” “三年前的江左,又发生了什么……” 第386章 江左隐秘 那是三年前,西燕初定,君子樗奉先帝密令去江左调查一件事。 究竟他奉的是什么密令,除了先帝与君子樗之外,就连姬桁也不知道。 但是这一路调查,纵使精明如君子樗,也危机重重,一路上,遭遇了数方势力的追杀。 最终伤重,虽有葛医及时赶到,但也只能用银针封住了君子樗一口气。眼看四海商行,群龙无首,而西燕那里女帝登基之初,朝中外戚干政、宗室之中对于皇女登基为帝,本就有诸多不服。 这个时候,需要有一个新的‘君子樗’出现,稳定局势人心。 如同四海商行的咬尾蛇图案,周而复始,一切都不过是循环罢了…… 新的‘君子樗’,便就是当年秘密潜藏在西燕的姬桁! 除了君子樗本人之外,谁也不知,大宸本该是在山中修炼不问俗世的安王殿下,却成了西燕新贵。 数年之后,‘君子樗’从江左归来,面具之下,谁都不知道究竟藏着怎样的躯壳,谁也不知道,君子樗奉西燕先帝之命,前去江左调查的隐秘究竟有没有调查成功。 虽然面具之下已经换了人,但姬桁依旧遵守着昔年君子樗与西燕的约定,辅佐女帝,直至两年后回到邺城…… 这就是一切始末。 一开始,姬桁不愿意让谢容华知道其中的隐秘,一是不想让谢容华陷的太深,二则是这君子樗的身份,姬桁迟早要归还回去的。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安王殿下还是低估了某一只招惹是非的本事。谁能料到,她明知前方是陷阱漩涡,可偏偏还向着陷阱里面钻。 到了如今,谢容华已经深陷其中,他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那真正的君子樗,可还会醒来吗?”谢容华好奇的问道。 姬桁微微摇了摇头,道:“也许会醒,也许……他便这样,沉睡一辈子。” “那柳如姬怎么办?”谢容华脱口而出问道,想到当日那美丽女子哀伤的眼眸,谢容华从一开始的介怀,成了如今的恻隐之心。 提及这二人,就连姬桁,也不禁叹了口气,道:“只能说,时也命也罢了……” 依照昔年之约,君子樗送柳如姬于先帝身边,以恩宠牵制皇后外戚。先帝驾崩之后,依照旨意,柳如姬居于九秋山。 君子樗奉密旨前去江左,曾许诺柳如姬等一切姬殊,接她下山。未曾想到,这一去三年,君子樗再也没回来过。 世间阴差阳错,莫过于如此了。 “但你假扮君子樗的时候,柳如姬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你的身份。”短暂的沉默之后,谢容华忽然想到什么,狐疑的看着姬桁道。 戴着面具,糊弄旁人还好,但是柳如姬是与君子樗朝夕相处之人,又是如何保证她不会看出什么端倪的,除非…… “你与君子樗,长相有相似之处!” 谢容华声音清脆道,倒是让姬桁愣住了。没想到,小丫头这都能猜的出来…… 看着姬桁脸上的神情,谢容华知道自己猜对了。看着她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姬桁的手莫名的有些痒痒的,准备伸手去揉,但被某只十分警惕的避开了。 她才不要姬桁用撸猫的手法揉她头发,虽然,虽然很舒服! 想明白可其中的关键之后,谢容华又想到什么一般,道:“除此之外,你在邺城还有一个替身,他戴着面具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可他的眼睛和你有些像,你们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想到那个替身,谢容华就气不打一处来。难怪当时有两次见到‘君子樗’的时候,他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恨不得跑的远远的。 一开始谢容华还不明所以呢,却原来是两个人! 见某只气鼓鼓的模样,姬桁知道她怕是又要翻旧账了,立即道:“你今日奔波了一天,难道不饿吗。” 不说还好,一说谢容华还当真饿了。 她从早晨到现在,就喝了一肚子茶水,连点心都没吃过。 “先用膳吧,待会儿你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姬桁含笑的说道,此时竹隐早就备好了午膳,只等着他们开席呢。 午膳自然是按照谢容华的喜好备的,竟还有一道蟹酿橙! 看着谢容华盯着那些鱼虾还有蟹只留口水,安王殿下真担心她一激动会“喵”一声。 “这么多菜,我们能吃的完吗?”谢容华咬着筷子,吞咽着口水道。 姬桁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轻笑了一声,对一旁的竹隐道:“你也坐吧。” 竹隐受宠若惊,方才要推辞,便听安王殿下十分淡然的说道:“你若是不坐,他更不敢来了。” 兰生,正咬着衣角期期艾艾的蹲在角落里,像只委屈的大狗狗。 “这位是?”谢容华见是一个样貌极其清秀的男子,莫名有些眼熟,不由问道。 竹隐含笑的说道:“六姑娘,这位便是兰生。” 四海商行一共‘梅、兰、竹、菊’四位掌事,乃是家主的左膀右臂。 谢容华没想到,今日竟一连见了两位。不过比起竹隐的左右逢源,这位兰管事,怎么看起来有点……二? 不过那琥珀色的眼眸,着实好看,谢容华不由多看了好几眼。姬桁眉心微皱,夹了一块醉虾——这次安王殿下倒知道剥壳了,提醒道:“先用膳。” 默默端着饭碗的竹隐和兰生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努力当一个透明人,只当没看见他们家先生这般体贴的伺候一个小姑娘,而且还叮嘱道:“这虾里面放了点酒,你可不能吃多了。” 这到底是娶媳妇还是养女儿? 谢容华撇了撇嘴,将目标从花雕醉虾转移向了蟹酿橙。 然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指着兰生恍然道:“莫不是一直假冒君子樗的人是他!” 正在扒拉着米饭的兰生,差点被碗里面的米饭给呛死,惊骇的看着谢容华,他……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啊! 姬桁夹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顿,然后方才微微颔首。 “原来如此。”谢容华恍然,然后看着兰生,眯着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那打量的目光下,兰生着觉得背后一阵寒意,谢六姑娘,您再看下去,我下个月的薪俸都要没了啊! 第387章 周家后人 一顿午膳,就算没心没肺如兰生,但顶着谢容华灼灼目光,也有些食不知味。 更何况,这谢六姑娘在看着他,而先生偶尔看着他,那眼神怎么说呢……凉飕飕的? 谢容华看着兰生,想到心中的猜测,想要说什么,却比姬桁淡淡的打断了:“食不言,寝不语。” 话到嘴边,只好咽了下去,知道其中牵涉到的人极多,所以谢容华目光从兰生脸上移开,专门的应付起了桌案上的蟹酿橙。 姬桁知道她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就和孩子一样,但见她一口气吃了两只,正想拿第三只的时候,伸手拦住了她,道:“吃多了小心肚子疼。” 听着姬桁温柔的语气,兰生惊的手中的筷子都快要掉下来了,而竹隐已经是见怪不怪,波澜不惊的夹了一筷子的糖醋藕。 嘶……厨房的糖肯定放多了,这藕也太腻了吧。 总算用完了午膳,兰生几乎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对姬桁道:“先生,属下想起账房里还有账目没处置……” 想要溜走,却没想到姬桁却道:“哦,近些时日在邺城你开的八宝阁不是关了么,去那做什么。” 话音落下,原本正乘着姬桁不注意,想要偷拿一只蟹酿橙藏起来的谢容华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阴测测的盯着兰生,道:“原来和琳琅阁抢生意的首饰铺子是你开的?” 饶是久经商场的兰生,在谢容华那阴测测的目光下,也不由觉得后背一凉,下意识的求救看向自己先生。 然后却见自家先生将手中筷子放下,然后脸上笑得一派云淡风轻道:“对了,不止是八宝阁,还有那博古斋对面的古董铺子,也是他的主意。” 兰生脸上的笑容瞬间破碎了,他算是看出来了,今日完全是一场鸿门宴啊,先生是将他送出去给谢六姑娘出气! 谢容华看着他笑得阴测测,道:“也不知我谢家怎么得罪了您,竟这样数次为难我们谢家。” 兰生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道:“六姑娘,巧合,这都是巧合。我当时并不知那铺子是您名下的,知道之后,我立即听先生的关闭了……” 谢容华轻哼一声没说话,一旁将手下出卖、但依旧毫无愧疚之心的安王殿下,此时慢悠悠的出言为谢容华顺毛道:“他也是无心之失,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兰生一脸悲愤的瞪着自家先生,但面上只好十分痛快、一脸诚恳的认错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见不要与我计较了。” 如今兰生算是看出来了,依照自家先生护短的劲,这谢六姑娘绝对不能得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容华若是再计较什么,倒显得她的不是了,只是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着兰生与竹隐退下去之后,谢容华蓦然才反应过来,虎视眈眈的盯着某人道:“你是故意的!” 这三言两语,便将兰生拉出来做了替罪羊,然后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安王殿下笑得无辜,道:“这事本并非我的主意,这是与你解释清楚,省得你与我闹脾气。” “我何时与你闹过脾气。”谢六姑娘再度炸毛,“我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吗!” 安王殿下默然无语,谢容华眼皮子跳了跳,深呼吸了几下,方才道:“算了,还是说正事吧。” 谢容华好奇的问道:“话又说回来,兰生的模样,与你长的还有几分相似的。” 因着自小习画的缘故,她的观察力比寻常人都要敏锐一些。虽然姬桁的眉眼更为精致,气质更为清冽,但二人除了眼睛之外,轮廓竟依稀有些相似。 难怪兰生能够假扮姬桁,就连卿如晤那样的老狐狸远远的瞧着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呢。 原本谢容华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姬桁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然后缓缓道:“他是我母族的后人。” 谢容华嘴角的笑微微有些凝滞,母族,那不是…… “也是我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他是镇国公府的人……”不知为何,谢容华的声音微微有些干涩。 昔年镇国公府驻守青州,后来雪衣候与北楚勾结,致使青州沦陷之后,满门遭难,昔年的大家族,一夕家破人亡。 不过毕竟周家是百年的大家族,在青州城破之后,亦有忠心之人护送着一些族中子弟逃过一劫,幸免于难。 当年青州沦陷,边陲重地,瞬间沦为人间炼狱。死守一城的镇国公府更是炼狱的中心。 男人失去了头颅,女人失去了贞洁,在北楚的铁蹄之下,就连方才满月的孩子都没能幸免。鲜血,染就了每一寸土地。 所以数十年后,鹿原一役,也是改变姬桁命运的一役。 当年北楚想与大宸求和,但青州之辱,又怎能不报,虽宁宜候楚濂极力主和,但以姬桁为首的主战派最终压/倒了主和派,亲自挂甲出征,与昔年屠戮青州被北楚誉为战神的铁木尔大将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杀。 但是入冬之后,大宸因粮草运送久久不至而开战艰难,就在人心涣散之际,遭遇北楚奇袭,险些全军覆没。后姬桁率领五千勇士突破重围,于万军阵前,取大将铁木尔的首级而力挽狂澜。 只是那一役,姬桁身受重伤,右手从此再也不能弯弓射箭。 几乎是以极其惨重的代价,一洗昔年青州之辱。 在那之后,北楚军队遭遇大宸军队重创,又折损了数员大将,终于向北楚俯首称臣。 对于姬桁而言,他对皇室之人,所谓手足亲情十分淡漠;但对于元后以及母族,感情非同寻常,所以多年之后,所以人都快要对昔年之事渐渐淡忘,唯有姬桁,不惜以身犯险,斩下下令屠城的铁木尔祭旗! 但是……害死镇国公,造成青州之难的罪魁祸首,却是……雪衣候。 这些过往,谢容华早已熟知于心。但今日当着面同姬桁一同提及的死后,心中却是百般滋味,一时间该说什么。 不过短短数日的瞬间,她的身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的心境,亦再与从前不同。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的脸色变了又变,姬桁侧目看着她。 那双淡若琉璃的目光,清湛、温柔,谢容华不知为何,竟不敢与他的眼神对视。 那幅画,该不该告诉姬桁?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她张了张嘴,说的却是:“君子樗呢?他,亦是周家的后人吗?” 第388章 不敢面对 姬桁原本淡若琉璃的眼眸,闪过了一丝黯然的神色,但不过须臾之间被他掩了去,快到就连在他对面的谢容华,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见谢容华问及此事,姬桁微微颔首,道:“是,论辈分,我还得唤他一声小舅舅。因过继给了当时君家家主,所以幸免于难。” 这要从许些年说起。 镇国公镇守在青州多年,可谓是劳苦功高,但本朝重文轻武,对于边关将士、哪怕是青州的军队,所拨的银两少之又少,甚至入冬之后,将士们没有御寒的棉衣,而发生冻死人的惨状。 镇国公多次上书朝廷,却没有得到回应,在紧要的时候,是君家施以援手,赠送了百万两军饷。 四海商行的身份过于特殊,为了避免引起朝廷猜忌,所以这件事鲜为人知。 因此此事,镇国公欠下君家一个极大的恩情。那时君家也不过是感念镇国公的为人,所以才施以援手,并无图回报之意。 君家家主膝下无子,而当时见镇国公的幼子冰雪聪颖,便提出了过继之事,那个孩子,便是君子樗。 因为君子樗的关系,周家一直与君家有所往来,就连姬桁……这些年在京中,也颇受四海商行的照拂。 五年前,姬桁为了自保交出兵权,退出邺城,前去西燕徐徐图之…… 如姬桁所言,一切恩怨因果,他已经毫无保留了告诉了谢容华。但是……他越是如此,谢容华心中莫名的自责和愧疚。 迟疑之下,谢容华复又问道:“那兰生的身份是……” 姬桁这样的人,就算在惠帝面前也都是清冷没有一丝感情的。但提及关于镇国公府的时候,语气都不自觉的温和了许多。 虽然镇国公府常年镇守边关,但……因为他儿时对于英雄的敬仰,在母妃口中听到关于外祖母与舅舅们的英雄事迹,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存在。 “那个孩子,是周家嫡系唯一活下来的。”姬桁缓缓的说道,“当年青州城破,护送他的侍卫被追兵截杀,幸好君家闻此噩耗派人前来应援,救下了兰生。” “原来如此。”谢容华恍然,大概是觉得此时气氛太过于凝重了,她故作轻松的说道:“那我方才是不是不该欺负他。” 姬桁笑道:“没关系的,他已经习惯了。” 谢容华也算看出来了,在这一揽芳华,兰生算是食物链最底层的一个~! 说笑间,花厅中的气氛已不似方才那般凝重。谢容华看着姬桁,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恰在此时,竹隐进来道:“先生,肖公子来了。” 肖如凤是一揽芳华的常客了,在竹隐通传之后,便就径直走了进来。 “咦,六姑娘?”当看见姬桁旁边的谢容华的时候,肖如凤微微有些诧异。 但不过须臾之间,见姬桁此时没戴面具,方才明白了。摸着下巴,看着两个人笑得十分暧昧,道:“把话说开了就好,也省得我们每天提心吊胆的么。” 肖大公子今日的眼力见差了些,并没有看出谢容华和姬桁之间有什么异常,而是自顾自的取水倒了盏茶道。 此时谢容华被肖如凤一打岔,方才鼓起的勇气瞬间又烟消云散了。见肖如凤这么说,斜了他一眼,道:“看来你也早知道此事了,你们竟联合在一起骗我!” 难怪了,这厮时常的不是跟在姬桁的身边就是围着君子樗打转,都是一伙的。 对上谢容华愤怒的目光,肖大公子方才意识到秋后算账,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然后毫不留情的一指姬桁,道:“我可是冤枉啊,我没想瞒着你,是他不让我说的。” 肖大公子可不是兰生,替某人背了锅还默不作声。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但她对肖如凤这样的性子毫无办法,便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看出来了,肖如凤这个时候来应是有事与姬桁商议,所以提出了回去。 姬桁倒也没多留她,便道:“让竹隐送你回去。” 谢容华方才想说不用,但姬桁已经吩咐了下去。 临去的时候,姬桁抱了一个毛茸茸的团子给她。 软乎乎的团子十分的黏人,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软乎乎的样子,让人根本就没办法拒绝。 谢容华又惊又喜道:“真的送给我吗?” 原本她还以为是姬桁随口一说呢。 “当然。”姬桁看着她明媚的笑靥,温声说道,“回去之后,我再将它的东西送到谢家。” 谢容华自是满心欢喜,但还是有些犹豫,道:“会不会太招摇了?” 邺城可是有不少人见过‘君子樗’抱着这只猫儿的。 “不会。”姬桁含笑的说道,那笑容别有深意,只是此时目光被怀中雪球吸引的谢容华,一时倒也没瞧出他神情的异常。 谢容华喜滋滋的抱着猫儿回了闲云居,而不到半日的时间,她的行踪传到了宫中。 “今日谢六姑娘回府的时候,半路被一揽芳华的马车带去了城外,临近黄昏方才回城。” 一直在暗中负责盯着谢容华暗卫向惠帝回话道,“回城的时候,还带着一只猫儿。” 听到此处,惠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之色,道:“什么猫?” “是君先生自己养的那只,平日里爱不释手。”虽然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但毕竟是负责探查消息的,八卦起来可不亚于女人,道:“看来君先生为了谢六姑娘是下了血本呢,担心谢六姑娘因那些流言心情不佳,所以特意派遣身边心腹将谢六姑娘接到一揽芳华,还将自己身边从小养到大的猫儿送给谢六姑娘,哄她开心呢。” 对于君子樗而言,那些奇珍异宝恰恰正是他不缺的,这从小养在身边的宠物,代表着一分心意,送给谢容华,说明他对谢容华是真的用心了…… 不过须臾之间,惠帝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喃喃道:“看来朕低估了这谢六呢。” 一旁的张福安听惠帝这么说,便含笑的说道:“圣上不是一直愁着如何拉拢君先生,如今他看上了谢六姑娘,有所求,不如顺水推舟,将谢六姑娘做个人情赐婚给他,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若是寻常人,便是如此想的,但帝王心思深不可测,尤其如惠帝这样生性多疑的帝王。 是以,却见他并没有立即点头同意,而是沉吟了片刻,问道:“这些时日,安王那边,没有任何动作吗?” 第389章 团圆家宴 此时的一揽芳华,在谢容华离开之后,姬桁的嘴角笑意瞬间淡了下来,恢复了素日里面无表情的样子。 看着神色冷冰冰的姬桁,肖如凤嘴角抽了抽,道:“你我好歹认识了这么些年,你就不能多对我温和一点吗。” 这前后态度差别这么明显,肖大公子也很是心酸啊。 姬桁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你最好有要事要说。” 面对某人的不近人情,肖大公子早就已经习惯了,肖如凤认命的叹了口气,道:“还真的有要事。与你家小丫头有关……” 话音落下,原本表情漫不经心的姬桁,立即抬头看他。 见姬桁这个样子,肖如凤老/毛病又犯了,笑得十分欠揍道:“这事你说重不重要呀~” “说。”安王殿下十分简短的一个字,立即让肖如凤收起了戏谑之意,“你不是一直在查当年给谢六姑娘开药方的人吗,现在有眉目了。”那。 闻言,原本姬桁清淡的眼眸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芒。 当年谢容华生过一场大病,醒来之后,便就遗忘了一些东西。那时姬桁远在西燕,谢家的消息都是王府的魏管家每个月递一次,姬桁只当是巧合,没有起疑。 而谢蕴虽然生性精明,或许当时她对谢容华遗忘的偏偏是一些关于江左有关的事觉得有些奇怪,但那时谢容华记得却比不记得更好,所以并没有过多的出手去调查。 直到姬桁回邺城之后,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为什么忘记了恰好是与江左有关的一些事?和那些人一样,记忆有损…… 就在姬桁思索之间,肖如凤已经缓缓开口,道:“药方……是白清漪开的!” 话音落下,方才还风轻云淡的安王殿下,脸上闪过了一丝凛冽的杀意。 从一揽芳华回家已经是黄昏时分,一进门,正好见云姑姑站在门口焦急的等着呢。 “姑娘您这都去哪了,这去了一天,怎么连个消息也不送回来。” 见云姑姑着急的样子,谢容华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道:“今日在城中遇见了一个旧友,去了他庄子里做客,倒忘记回来跟你们说一声。” 谢容华笑着解释道,云姑姑松了口气。就算是云姑姑,又怎会想到,你自家姑娘口中的旧友,会是一个男子呢…… “可是有什么事吗?”谢容华问道,将话题岔开了。 云姑姑道:“是三爷回来,说让姑娘您晚上去听风苑用膳,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谢容华回谢家之后,便就是一个人住在闲云居中,用膳也都是小厨房分开的,除了逢年过节之外,很少一齐用膳。 毕竟她与李氏势如水火的,一年中能少见面便就少见面。 李氏常年在蒹葭苑,而谢容华跟在谢蕴身边也很少在后宅,若没有某些有心人的挑拨,谢容华与李氏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 只是前世的时候,她与李氏两个人都识人不清,有苏解语在中间挑拨中,三天两头都剑拔弩张。 见谢容华没说话,云姑姑深知她的性格,连忙道:“二公子一年难得回来一次,无论夫人那边说什么,您可不要放在心上。” 也难怪云姑姑这么担心了。 这两天,关于谢容华生母的事在邺城传的沸沸扬扬的,就算蒹葭苑那边消息再不灵通,此时应该听到了点风声。 蓝氏,一直是横在谢容华与李氏心头的刺,眼看着好容易三房消停了这么些时日,云姑姑怕再生波澜。 依照这二位的性子,一旦闹起来便就是 天翻地覆的,双方都落不到好,平白让外人看笑话。 听着云姑姑忧心忡忡的语气,谢容华笑着道:“您放心好了,我又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心中有计较的。方才我是在想,今日只是咱们三房一家人用膳,那长房那边可会来。” 云姑姑也知道如今谢容华的性子比以前倒是收敛了许多,对外人还似曾经那般一寸不让,但对身边人却是温和了很多,便道:“这宴席设的是听风苑而非青松堂,想必是咱们自家人吃顿饭,姑娘不必担心。” 谢容华见天色不早了,便想着换身衣服去用膳,随即又想到什么一般,吩咐云姑姑道:“去煮些剔了刺的鱼肉来,记得鱼刺剃干净,里面不要放盐。” 这般一吩咐,云姑姑才注意到谢容华怀中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团子…… “我的小祖宗,您这又是哪里弄了只猫儿回来了。”但见谢容华对那只胖乎乎的猫儿宝贝的很,云姑姑无奈的摇了摇头,按照谢容华的吩咐去备些吃食去了。 这养猫哪里是件容易的事,除了吃的外还要备专门吃饭喝水的碟子,睡觉的窝、梳毛的梳子,以及猫儿喜欢的玩具。云姑姑知道依照自己姑娘的性子,抱了只猫儿回来只当自己玩了,这养猫的重担肯定落在她的身上了…… 云姑姑虽然口中嫌弃着,但还是忙里忙外的备着东西,有云姑姑在,谢容华当然不担心下面的人照顾不好踏雪,便将踏雪放在了闲云居,带着玛瑙去听风苑了。 谢容华来听风苑的时候,谢蕴正将桌上蜜桔推到李氏的面前,道:“这是江左那边新送来的果子,你尝尝看。” 李氏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顾着与谢慕臣说话,并没有搭理谢蕴。 谢蕴的手僵在了半空,清俊的面容微微有些尴尬,然后将那盘果子递到了长女的面漆那,似是为了挽回自己面子一般,道:“你母亲不爱吃橘子。” 谢清言正是温柔体贴的性子,接过了谢蕴递来的橘子,算是缓解了他的尴尬…… 姗姗来迟的谢容华,将谢蕴与李氏之间的生分尽收眼底,微微叹了口气。 自从她回到谢家之后,谢蕴便与李氏决裂。昔年二人之间是如何的举案齐眉夫妻情深,如今关系便就有多冷淡。 一切都因她而起,可是…… 但知道真相之后,她欠谢家、欠李氏的,太多了,他们夫妻二人本不该这样的。 思及此处,谢容华眼底多了一层复杂之意,上前给谢蕴夫妇请安之后,谢蕴一如既往的温和,笑道:“起来吧。” 倒是李氏,见了谢容华冷哼一声,脸色十分难看…… 第390章 贵妃邀约 比起还有心思吃团圆饭的三房,长房这里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底下伺候的丫鬟们一个个都如履薄冰的。 自从掌家的权势归还之后,襄阳郡主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差,每天稍有不顺心便摔东西砸碗的,就连谢英也鲜少歇在朝阳阁了,在襄阳郡主自顾不暇之际便光明正大的歇到了温柔可人的苏姨娘那。 而襄阳郡主失势这么久,她的母族宁宜候府,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似是并无给襄阳郡主撑腰之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长房这是再也回不到当初风光了!襄阳郡主母女二人急的不行,但谢英父子二人,一个在温柔乡里根本不管襄阳郡主的死活,另一个倒是听话,却是个榆木疙瘩,让他做什么便就做什么,半分主意都不会拿。 如今襄阳郡主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谢清嘉的婚事上,唯有谢清嘉成了襄阳郡主出头的唯一指望。四皇子青年才俊,在朝中前途无量,只要攀附上皇家这门婚事,她便有翻身的可能! 但…… 机关算尽,襄阳郡主都拿出了昔年江左之事做文章,准备给谢容华最后一击,但没想到竟还是被那个小贱人逃过了!虽然如今城中流言已经平息了下来,襄阳郡主知道,自己究竟闯下了什么祸事……她心中惴惴不安,竟有些害怕谢蕴的报复。 就在襄阳郡主坐立不安的时候,却三房打听消息的秦嬷嬷回来了。 “郡主暂且放宽心。”秦嬷嬷安抚着襄阳郡主的情绪道,“三爷虽然今日回来了,但并没有多说什么,时下在听风苑用膳呢。” 襄阳郡主微微的松了口气,紧接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道:“听风苑……李氏那个贱人也在吗?” 看着襄阳郡主因嫉妒而扭曲的神情,秦嬷嬷心底叹了口气,好声好气的劝道:“郡主,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不要想那些旧事了。如今要紧的是六姑娘那边……” 若是襄阳郡主能听的下去劝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了,冷笑连连道:“好啊,如今将我困在这个院子里,他们一家倒是团团圆圆,我不甘心,不甘心……” 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看得让秦嬷嬷都不由心惊。 而在此时,便听下人回道:“郡主,楚贵妃那里来人了。” 这个时候襄阳郡主正在气头上呢,恨声道:“她派人来做什么,是故意看我笑话吗。” 她在闺中与楚媚比了一辈子,嫁到谢家和李氏比了一辈子,可最终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郡主,依老奴之见,还是见见吧。”如今能在襄阳郡主面前说得上一两句话的,也就只有秦嬷嬷了,“如今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可能再糟糕了,说不定会有什么转机呢。” 在秦嬷嬷好声好气的劝说下,襄阳郡主方才勉强点了点头,道:“让她进来吧。还有,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虽然如今她过得并不好,但却不能让楚媚知道她的狼狈…… 听风苑中,谢容华暂且不知长房这里的风云,她因来迟了规规矩矩的向谢蕴和李氏请罪之后,有谢慕臣在一旁帮衬着,李氏看在一年难得回来一次的谢慕臣份上,倒也没有过多的为难谢容华。 一顿晚膳,因李氏冷着脸,除了谢慕臣板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之外,大家吃的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 “你今年回邺城,是否参加今年的秋试?”是李氏问道。 对于谢慕臣走仕途这个决定,谢蕴与李氏夫妇二人的想法都是出奇的一致。 谢慕臣微微颔首,道:“是,若是中了,便不回江左了。” 也就意味着,谢慕臣之后便要留在邺城,李氏自是欢喜的,冷着的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倒是谢容华,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按照前世谢容华的记忆,谢慕臣今年并没有参加秋试,还是继续留在了江左,准备参加明年的春试。也是因留在江左,谢慕臣遇上了与他纠缠一生的女子南宫颖…… 南宫颖乃是药王南宫钊之女,二人究竟怎么认识的谢容华并不清楚,只是后来南宫颖为了谢慕臣,不惜与其父决断,二人私奔回了邺城。 谢蕴并非在意门第身份之人,见谢慕臣执意要娶这个江湖女子,点头应允了这门婚事。谁曾想到二人的婚事因李氏突然暴毙耽误了下来。但不久之后,惠帝病重,彼时姬殊正在青州抚军,姬华却困住了皇城,不让姬殊并州的消息走漏。 谢容华为了将消息传递给姬殊,不惜以身犯险突破三皇子府兵的包围,却没想到一路上遇到刺杀,谢慕臣,因救他而死…… 彼时,南宫颖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本来快要成亲的…… 一夕之间,谢蕴失去了两个亲人,一夜白发。 前世种种,仿佛还历历在目,所有的不幸都因她而起。她究竟是如何的糊涂,总觉得那是应该的,是李氏欠她的,如今想来,是她欠谢家太多太多了。 一顿饭,所有人都吃的食不知味的,李氏是放下筷子,道:“我先回去了。” 她的态度依旧冷冰冰的,丝毫也没有因为在子女们面前,给谢蕴一个好脸色看。 “母亲稍等,还有一事儿子要向母亲说清楚。”谢慕臣叫住了李氏,然后看了谢容华一眼,道:“六妹妹,昨日城中的流言,你可知情?” 谢容华有些意外,李氏也看了谢慕臣一眼,皱眉道:“你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 经过连心挑拨,李氏是有些疑心谢容华搞的鬼,在连心的建议下,李氏按住了找谢蕴和谢容华质问的心思,准备在暗中收集证据。 若真的是谢容华做的,为了慕臣和清言,她断然不能谢容华这个祸害在谢家,到时候请族中长老做主,将谢容华逐出谢家! 毕竟,如连心所言,她是堂堂正正的谢家主母,赶一个出格的庶女出门,谁还能说什么…… 但没想到,谢慕臣竟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主动问及了此事,他到底想做什么? 谢慕臣缓缓开口道:“前几日城中的那些流言蜚语传的越来越离谱,儿子怕母亲听了有什么误会心里不舒服,恰好六妹妹也在这里,问个清楚明白。以免母亲,听了某些人的挑拨,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谢慕臣冷冷的看了连心一眼…… 第391章 审问刁奴 见谢慕臣竟在李氏面前提到京中那些传言,一开始谢容华心中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暗道:兄长这是疯了不成! 今日李氏好不容易勉强的吃个团圆饭没发难,但谢慕臣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后面听谢慕臣那么一说,她倒是明白了,顺势道:“兄长不提此事,我还正想去同夫人请罪呢。” “哼,你向我请什么罪。”李氏嘲讽的看着谢容华。 请罪?她说的倒是好听,这些年谢容华对自己的生母有多么的维护,李氏哪里不知道。 不许旁人说她的生母一句不是,也从不避讳她这个身为谢家主母的颜面,恨不得宣扬四处都知道她生母的身份,她的婚姻有多么的失败。 谢容华脸上的笑容不变,依旧十分平静的笑着说道:“本该是多年的旧事了,着实不应该再提及伤了夫人和父亲之间的情分,所以特意来给夫人赔罪。” 李氏闻言,十分嫌弃的看了谢蕴一眼,冷冰冰的说道:“我与他之间可没什么情分。” 谢三爷…… “这流言传开之后,女儿觉得蹊跷,如兄长所言,若有什么人在夫人面前挑拨什么,岂不是伤了家中的和气。便命人在邺城中查那流言的源头,谁知恰好,查到咱们自家人身上了。” 谢容华说的坦诚,原本笃定认为事情是谢容华做的李氏,此时脸上也不由闪过了一丝犹豫的神色,迟疑的问道:“自家人做的?” “是啊。”谢容华含笑的回道,“是郡主嫉恨我们如今三房和睦,所以在外面传播的,除此之外,她怕蒹葭苑不问外面的事,夫人您没听到流言,那她不就功亏一篑了么。所以在夫人您面前安插了眼线,这流言一传开,她便在夫人面前搬弄是非,说这流言定然是我放出去的,为的是逼夫人您认回姨娘的灵位,为我的身份正名。” “她知道,夫人性格淡泊,对于我是嫡是庶并不在乎,唯一在乎的是二姐姐和二哥哥的前程。所以在她的话语中,我成了居心叵测,想要破坏三房和睦,毁了哥哥姐姐前程的毒妇。若我没猜错,此时她怂恿着夫人您收集这些年我为庶女却不安分的‘证据’,瞒着父亲,找族中长老还您一个公道吧。” 谢容华的声音不急不缓,却说的连心脸色煞白,而李氏也是万分诧异的看着谢容华。 这……这都是她与连心密谋商议的,谢容华怎会一点不差的知道? 连心没想到谢容华竟将她的心思猜测的七七八八,心中暗恨一声,索性膝盖一软,跪在了李氏面前,恶人先告状道:“奴婢是冤枉的啊,夫人……” “这六姑娘分明是故意搬弄是非,旁人不信奴婢,奴婢在您身边这么些年,您不能不信奴婢啊。” 连心哭的好不可怜,活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谢容华看着跪在地上的连心,眼中闪过了一抹疑惑的神色,道:“连心姑姑,我又没说那个人是您,您怎么一下就认了下来。莫非……您当真是被襄阳郡主收买了?” “我……”连心看着谢容华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她是故意的! 眼见李氏都以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她,而谢慕臣冷着一张脸,依照谢慕臣的性格,知道她有异心,就算谢容华不出手她今日也讨不到好。 所以干脆跪在地上哀嚎道:“夫人,奴婢打从小在您身边服侍起,什么样的为人您还不清楚吗,奴婢若是对您有异心,不得好死!奴婢死倒不怕什么,怕的是夫人您面慈心软,奴婢不在您身边,日后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呢……” 这一招撒泼打滚,先发制人,倒是弄得李氏没主意了。见她一把年纪哭的可怜,李氏连忙让她起来,但连心就是不起来,道:“奴婢忠心耿耿了一辈子,如今这般被人冤枉,还不如死了算了……” 而一旁谢慕臣父子愣在了那,就算是他们见多识广,也你没见过这样的架势,见她正的要寻死,连忙拉住了她。 唯有谢容华在一旁悠悠的看着,见连心这般做派,冷笑一声道:“连心姑姑,我本敬着您是夫人身边的人,倒也不好说什么,今日您既然寻死腻活的,那咱们正好都把话说清楚了。” 说到此处,谢容华传了两个粗使的婆子进来,将连心按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敬着您是夫人身边得脸的人,也不好让您跪着,但又怕您再寻死腻活的,您就暂且委屈下。” 就连李氏都没想到谢容华如此雷厉风行,她的人按住了连心,李氏眉心微皱,问道:“你要做什么?” 谢容华笑道:“为了证明连心姑姑是否清白,不如搜搜她的房间吧。” 前世正是因为连心在李氏身边挑拨,导致谢容华与李氏的关系越来越差。到了后来,连心被襄阳郡主收买,不惜用毒害死了李氏的性命,嫁祸给谢容华! 这笔账,谢容华清清楚楚的记着呢。只是这一世连心虽然时不时的跳出来捣乱,但却也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到底是李氏身边的心腹,谢容华也不好做什么。 但今日到了这个份上,兄长都将话说明了,谢容华也不再一直隐忍下去了…… “不行……”连心尖锐的声音道。 前几天,前几天襄阳郡主才给了她两锭银子和一支金簪,她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可不能被旁人看见了。 一见连心如此闪躲的样子,一旁的李氏也看出了异常,不用谢容华的人动手,她直接吩咐身边的陈妈妈带人搜连心的院子了。 这连心在蒹葭苑仗着是李氏的裴家,又得主人家的欣赏,平日里行事轻狂,院子里的其他婆子丫鬟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得了吩咐,行事十分迅速老练的从床底下翻出了一个装满了金银首饰的箱子。 在谢容华的示意下,“哗啦”一声,箱子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里面竟有几百两银子,除此之外,李氏还看见了几个眼熟的头面首饰,那不是之前她与谢清言丢失的吗…… 饶是李氏,此时也气得脸色煞白,没想到跟随她这么多年的心腹,竟监守自盗,不是今日被谢容华戳破,她一点都不知情! 一直未曾说话的谢蕴,没想到李氏身边藏着这样的毒妇,眉心微皱,脸色冷了下来,道:“去报官。” 这样大的数额,已经不只是家事了…… 但却被李氏拦了下来! 第392章 慢性毒药 “不必了。”李氏气愤过后,此时也冷静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连心,道:“她也算跟了我这么些年,三爷给她最后一个体面,让她回老家吧。” 连心原本以为东窗事发,依照谢容华的性子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想到李氏终究还是心软了。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夫人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以后不会再犯了!”说着,面带犹疑的看着地上的银子。 到底还是贪婪的,都到了这样的时候,命保住了,银子却也还想要。 李氏揉了揉眉心,似是第一次认清楚这个忠心耿耿的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忠仆,正想让她将东西都带走的时候,突然听谢容华道:“等等……” 话音落下,却见谢容华看着地上的空箱子,扣了扣,是空的。 在连心恐惧的眼神下,谢容华从箱子的底部,拿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似笑非笑的看着连心,道:“连心姑姑,这是什么?” 刹那间,连心的脸上血色尽数的褪去,拼命的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奴婢不知道……” “你的东西你怎么会不知道。”谢容华冷笑道,“该不会……这里面是毒药吧?” 谢容华不过是诈她一诈,却没想到连心顿时瘫软在了地上。 她这般样子,旁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得,现在不比去报京兆府了,直接去请大理寺沈叔叔来吧。”谢容华拍了拍手道,“顺道再让李大夫来看看,这是什么药。” 李大夫就住在谢家旁边,他比大理寺的人来得要早些。 一来便见听风苑内气氛肃然,丫鬟婆子们守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他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不过他经常出入世家内宅,知道有些话不当问的就不问,行了礼之后,便问道:“三爷,不知是哪位贵眷身体不舒服?” 平日里随和的谢蕴,此时也阴沉着脸色,道:“请大夫看看,这是什么?” 玛瑙将从连心箱子里搜出来的黄纸包递给了李大夫,那李大夫闻了闻,片刻之后脸色微变,道:“这是毒药呀!” 话音落下,连心纵使再能花言巧语,也无辩解的余地。 李氏此时也不再为连心求情了,她实在没想到连心贪财也就算了,没想到……竟还要害命! “敢问大夫,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还是慢性毒药?”李氏此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是谢容华问道。 李大夫也是见过世面的,短暂的惊讶之后,便恭恭敬敬的回道:“回六姑娘的话,这药乃是慢性毒药,药里面有夹竹桃、穿心草等毒物,无色无味,放在饮食或者茶水中,日子久了,中毒者会麻痹神经,内脏溃烂而死,寻常人也瞧不出异常。” 话音落下,连方才还十分淡然的谢容华,此时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变得十分难看。 这样的死状,与前世李氏一模一样!只是那时所有人都认为,是谢容华做的手脚,害死了谢家的主母,为了扶持与她亲近的姨娘苏妙上位。 却没想到,这一世连心的真面目提早被人揭露了出来,而也映证了之前谢容华的想法——无论是苏妙还是连心,都不过是襄阳郡主手中的一颗棋子,真正害死李氏的,是襄阳郡主! 思及此处,谢容华眼中一片风云暗涌,李氏与谢清言又惊又怕的看着连心,谢蕴脸色沉沉,没有说话。 倒是谢慕臣道:“今日之事多谢李大夫,只是此事……” “公子放心,此事老夫不会外传的。”李大夫道。 谢容华让玛瑙拿了锭银子送亲自送走了李大夫,此时听风苑中,又只剩下了谢家人,以及哭哭啼啼面如死灰的连心。 “夫人……”连心哭的再凄惨,也不能让李氏动容。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连心,许久之后,才问道:“是谁让你做的?” 连心还想否认,李氏冷冷的说道:“你不说,到了大理寺你就不得不说了。” 大理寺那可是有命进,没命出的地方啊! 连心打了个激灵,连忙道:“奴婢说,奴婢说……这药,是襄阳郡主交给奴婢的!” 果然是她! 李氏眼中闪过了一丝疲倦之意,而谢蕴本来就不大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没想到都这些年过去了,那个疯女人竟还这般处处针对三房,惹是生非。 本来是为了顾及着谢家和睦,顾及着兄长谢蕴没做什么,看来,是他错了…… 连心见李氏和谢蕴脸色都不对,立马道:“但是夫人这药奴婢不是用来害您的啊……” “虽然,虽然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收了襄阳郡主的银子。但奴婢自小服侍您,怎么可能会害您。这药……本来是襄阳郡主,让我害六姑娘的!” 如今能救她的只有李氏,只有以昔年的情分打动李氏。 “您忘记了,当年您痛失第一个孩子,是谁衣不解带的在您身边照顾着您;当初您和三爷一齐流落江左,身边一分银子都没有,又怀了大公子,又是谁为您浆洗衣裳,赚银子为您买吃的。就算奴婢千错万错,您看在当年奴婢为您出生入死的份上,饶了奴婢一条生路吧……” 李氏并非是铁石心肠,纵使再恨连心的背叛,但见她声泪俱下,又说的情真意切,难免有些心软…… “不行。”谢蕴阴沉着脸,道:“你背主在先,害人在后,放了你不相等于纵虎归山吗,必须严惩!” 李氏本在迟疑着,但谢蕴这么一开口,当即火气就上来了,冷笑道:“三爷这是心疼了……{” 谢蕴眉心微皱,李氏冷笑连连,道:“连心,也怪你命不好,你若是想要害我也就算了,总归我贱命一条,不值得什么。谁让你想要动三爷的心肝宝贝呢,这一下三爷都发话了,我可护不住你。” 这话虽是在贬低连心的,但话里话外却是在谢蕴赌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蕴被李氏这般抢白,想要解释,但李氏冷冷的哼了一声,并没有理会谢蕴。 谢蕴求救的看着谢慕臣,谢慕臣无奈的叹了口气。 自家父亲在外人面前处事八面玲珑,怎么到了母亲这里行事如此莽撞。 方才只要谢蕴不开口,李氏便要秉公处置了,没想到谢蕴这般一说,倒像分明在袒护着谢容华…… 这该如何是好? 第393章 送她入狱 不重罚连心,相当于放虎归山;罚了,势必会挑起李氏和谢蕴之间的矛盾升级。 一时间纵然心思玲珑如谢慕臣,也不由得陷入两难的境地。 而就在此时,便见一直未曾说话的谢容华,看着连心道:“你在说谎。” 众人都看向谢容华,却见她不急不缓的说道:“襄阳郡主不会不知道,我与夫人势如水火,对你自然是多加防备,买通你下毒来害我,还不如买通我院子里的粗使丫鬟来的方便,她就那么蠢吗?” 在谢容华清亮如雪的目光下,连心的眼神闪了闪。 众人眉心微皱,这毒药不是害谢容华,是要对谁不利? “这毒药,你定然也不是想要害夫人的。”谢容华喝了口茶,缓缓的说道,“毕竟这些年夫人在蒹葭苑,并没有什么对襄阳郡主不利的地方,她也犯不着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害夫人。” “她不是害母亲也不是害你,那她究竟是想要害谁?”一旁的谢慕臣皱眉道。 虽然他性格再如何的机敏聪慧,可到底是男子,并不擅长知道内宅的那些阴谋诡计。 “自然是害你呀,兄长……”谢容华嘴角噙着嘲讽的笑,眼底一片冷意。 原本还在与谢蕴赌气的李氏,闻言脸色骤然变,顾不得对谢容华的芥蒂,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容华淡淡道:“请夫人细想,常出入蒹葭苑对你和连心不设防的,又有谁?” “是清言和慕臣!”李氏干涩着声音说道。 到底舔犊情深,若是连心要害她的话,李氏可能会看在这些年她傅氏自己,再加上昔年的情分上饶连心一命。但……若是想要害她的孩子,休要怪她心狠了! 连心在李氏身边傅氏这么些奶奶,自然是知道李氏的性格。毕竟是将门出身,年轻的时候雷厉风行,不亚于谢容华…… “六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一直要与我过不去!”连心知道,大势已去,目光怨毒的看着揭穿了她的真面目的谢容华,声音怨恨的说道。 谢容华冷笑一声,道:“要怪就怪你心术不正,怨不得别人。”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药应该是要用来害二哥哥的吧。”谢容华看着连心扭曲的面容,声音冷淡的说道,“二哥哥这个时候从江左回来,襄阳郡主必定想到他会参加今年的秋试。恰好,大哥哥也是准备参加今年大比,她害怕,害怕二哥哥抢走了大哥哥的风头,阻了他的前程,所以才让你下如此恶毒的药。” 谢慕臣是极其重规矩的,每日清晨都会给李氏请安,李氏会留他吃些茶或者点心。蒹葭苑中,伺候的下人不多,每次奉茶和点心连心亲自动手,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而在那些吃食中,连心将毒药放进去,悄无声息的下毒,在大比之前就算毒不死谢慕臣、依照这毒药的毒性,谢慕臣也无法参加科举! 如此毒计,也就只有襄阳郡主能想的出来。 这一切都与谢容华说的分毫无差,连心再恨,也说不出话来。 而在这个时候,沈成玉也来了,远远的他便瞧见了谢容华,无奈的说道:“谢小六,你就不能安分几日吗……” 谢容华无辜的看着沈成玉,今天的事,真不是她故意招惹的! 话音落下,进了院子,方才见这么一群人都在,当下便知道事情不简单。 “三哥。”沈成玉与谢蕴多年的交情,没有外人在,直接以兄弟相称,而后目光一转,看见李氏,饶是沉稳如沈少卿,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道:“嫂子,您也在啊!” 自从八年前谢蕴将谢容华接回邺城,李氏便将自己关在蒹葭苑中不与谢蕴见面。如今看见李氏,沈少卿不由有些好奇,莫非这两个人和解了? 心中好奇归好奇,但面上也没显露出来,只是问道:“出了什么事?” “夫人身边出了个刁奴私自偷盗钱财,意图害主家的性命。”谢蕴等人都没说话,说话的是谢容华,她将连心的罪名说的有些含糊,笑道:“劳烦沈叔叔将他带回去,好好的审问审问。” 沈成玉是何等精明之人,知道若只是简单的案子,依照谢小六的精明是不会惊动他的。是以沈成玉挑眉看着她,问小丫头究竟又在搞什么鬼? 谢容华看着沈成玉,笑得讨好,显然是有事相求。 二人‘眉来眼去’了一会儿,沈成玉倒也没含糊,命人锁了连心离开。 “三哥,今日有公务在身,我就不必多留了。”沈成玉看着气氛有些微妙的谢蕴和李氏二人,说道:“改日再来和你喝酒。” 遇到这样的事,谢蕴也没留沈成玉的心思,微微颔首,道:“好。” “我送送沈叔叔。”谢容华十分殷切的跟了沈成玉出了听风苑。 此时没了旁人,沈成玉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谢容华也没瞒着沈成玉,道:“那连心是被襄阳郡主收买了,想要害二哥哥。” 沈成玉知道谢家内宅不太平,却没想到那襄阳郡主竟如此的丧心病狂,做出收买下人害人性命的事…… “那你让我将连心带到大理寺,是想要引蛇出洞?”沈成玉是何等精明,很快明白了谢容华的用意。 谢容华看着沈成玉笑得谄媚,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沈叔叔。如今长房那边行事越发过分,咄咄逼人,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父亲念着家宅和睦,兄弟情分,不好做些什么,只好由我这个女儿代劳了……” 前世的时候便是因为谢蕴的一再退让,才让襄阳郡主等人一再得寸进尺,这一世谢容华定要先发制人!既然已经开战,就不能再让襄阳郡主有翻身的余地。 对于这点,沈成玉是支持谢容华的,毕竟这些年谢蕴为谢家的付出,以及那些人的贪得无厌,沈成玉是看在眼中的。 谢蕴顾及昔年老太爷所托,对兄弟对族人再三包容,但按照沈成玉看来,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瞧瞧了。 虽心中这般想着,表面上沈成玉做出无奈的样子,道:“你再这样送人下去,我们大理寺的牢房都不够了。” 谢容华想到如今还关在大理寺的李晋文以及楚永二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今日之事劳烦沈叔叔了,日后沈叔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尽管说。” 原本谢容华不过是与他客套的话,却不曾想沈成玉道:“还真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第394章 解忧之花 沈成玉看着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僵硬的谢小六,平日里严肃的神情,此时也不由闪过了一丝笑意。然后踌躇了片刻,方才道:“你可知镇南王府新迎回了一个世子?” 谢容华没想到沈成玉突然会提及遗风,微微一怔,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解的问道:“沈叔叔,您问这个干嘛。” 沈成玉叹了口气,方才道:“那个孩子,是我一位故人的孩子。虽为世子之尊,却是在江湖中长大的,并不知这世家的人心险恶。若是方便,你照顾他一二。” 对于谢小六的战斗力,沈成玉是一万个放心的。毕竟能做到在镇南王府抓人,也就只有她了…… 此时谢容华可不知沈少卿如此的‘高看’于 她,只是惊疑不定的看着沈成玉。 故人之子?莫非,沈成玉认识镇南王沈重? 当日在镇南王府的时候,沈成玉和沈重之间的关系看起来确实有些微妙,像是之前认识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两个人看起来关系不大好看,镇南王赔着笑,沈成玉却是冷着一张脸,连理都不想理他的。 两个人的关系,与其说是故人,还不如说是仇人。 那么…… 谢容华看着沈成玉,眼睛眯了眯,冷不丁的说道:“沈叔叔,你认识遗风的母妃?” 原本走在前面好好的沈成玉,乍然听到谢容华的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看着沈成玉如此狼狈的样子,谢容华知道,自己猜对了! 稳了稳心神的沈成玉,看着笑得跟只小狐狸一样的谢容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怎么你连这个镇南王府的事情都知道?” 谢容华扬了扬下巴,道:“镇南王府的那位郡主看我不顺眼,王妃又和襄阳郡主联手陷害我。为了以防万一,我当然要查一查这王府的底了!”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因为遗风的缘故。 沈成玉默然了片刻,方才一脸惋惜的看着谢容华道:“可惜了,你不是男子……” 谢容华不解,沈成玉叹气道:“你若是男子,我必要将你招进大理寺。” 绝对是破案查消息的人才啊!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没有理会沈成玉的打趣,而是好奇道:“沈叔叔,你真的认识遗风的母亲吗?” 对于昔年那位真正的镇南王妃,所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仿佛是整个邺城的禁忌。 “算是吧。”沈成玉微微颔首,素来清冷的眼,此时闪过了一丝哈建的怅惘。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谢容华问道。 沈成玉平日严肃的神情,此时竟带了一丝笑意,缓缓的开口道:“那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女子,美丽如画,仅平生所见……” 见沈成玉罕见的这般温柔的模样,谢容华心中无端生出了一个猜测——这些年,沈叔叔一直未娶妻,该不会因为那位镇南王妃吧? 对于沈成玉是否有喜欢过的女子,谢容华十分好奇,但显然沈成玉并不想多提及昔年往事…… “不过她的身世特殊,你若是有机会,好好的照顾一下那个孩子,其他的就不要多问了。”但沈成玉脸上的温柔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肃然的样子,道:“还有,这几日楚永一直朝中要见你,他的案子快要审理了,你要是有时间,早些见他一见面吧。” 谢容华应了下来,关于江左的事情,有太多疑惑之处,些许能在楚永身上知道一些线索…… 谢容华将沈成玉送出了门,正要回去的时候,被门房婆子叫住了,道:“六姑娘您来的正好,方才有个人送了东西给您。” 那是沉香木做的匣子,不过巴掌大小,单看做工都十分精致。 谢容华心下微微有些不解,暗道:莫非又是姬桁送来的? 可是不应当啊,今日/她方才从一揽芳华回来,要是有什么东西直接让她带回来就是,何必再送一趟。 疑惑之间,谢容华将匣子打开,却见名贵的匣子里面装着的却是几朵细碎的干花。 花瓣重重叠叠有些像是莲花,却比莲花小很多。花朵已经干枯了,但依旧还闻得见淡淡的香味,这花,谢容华之前从未见过。 又是谁送来的呢? 不过须臾之前,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疑惑,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问婆子道::“送东西的人呢?” “就在外面呢……”婆子一指门口,却见门口黑乎乎的一片,半个人影都没有,有些疑惑的说道:“奇怪了,方才送东西的小乞丐还在外面站着呢,去哪了呢……” 闻言谢容华眉心微皱,让侍卫在门口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便没多说什么了。 回闲云居的时候天色已晚,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谢容华叫住了正在浇花的春华,道:“春华,你看看这花你认得吗?” 春华擅长养花,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来了:“这花……有些像是解忧花?” 路过的玛瑙闻言,好奇道,“什么叫解忧花啊?” “奴婢是在古书上看过,传说在西燕的长思河畔,生长着一种白色的花,名为解忧花。其花香馥郁,闻之便可忘忧。”春华含笑的回道。 玛瑙听着春华的话,一脸诧异道:“世上当真有这么神奇的花吗?” 春华笑道:“我也只是在书上看过,却也没真的见过。” 此时,谢容华看着那细碎的白色花朵,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解忧花,西燕……这话到底是谁送来的?送给她,又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 谢容华心中有些奇怪,却抓不住思绪,而此时云姑姑从厨房端着点心出来,见众人围在院子花圃里,笑着道:“都站在那做什么呢,快来尝尝看新做的桂花糕……” 话音未曾落下,便听见“啪嗒”一声,云姑姑手中端着的点心碟子瞬间摔落在了地上。 此时灯火憧憧下,云姑姑的脸色变得煞白,目光看着的是……春华手中的那花! 上次,云姑姑这般失态的样子,还是因为卿如晤送来的孔雀团扇,而如今却因为这些花而失了仪态。 云姑姑眼中带着震惊以及惊惧之意,眼中的骇然竟更甚于之前,这几朵不起眼的花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第395章 白家隐秘 白清漪被“请”到一揽芳华的时候已经入夜了,灯火憧憧下,看到屏风后的那个青衣人微微一愣。 但不过须臾之间,很快回神,笑道:“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他真的回来了。” 姬桁自屏风后缓缓走出来,看见是他,白清漪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紫色的眼眸,在烛火下,流光溢彩,看起来有些诡谲。 一旁跟在姬桁后面的肖如凤暗自打量着白清漪,心道:难怪江湖上多有传闻他是鲛人呢,看他如此阴冷诡谲的模样,确实并像是常人。 在肖如凤暗自打量白清漪的时候,对方也在看他。 他紫色的眼眸上下打量着肖如凤,而后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道:“肖大公子也在这?” 上次肖如凤是陪在姬殊身边的,言谈之间,俨然是将肖如凤试做了心腹,如今看来这肖如凤根本就是姬桁放在姬殊身边的棋子! “姬殊生性多疑,却将他视为心腹,看来这个棋子你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布置了……”白清漪看着姬桁,眼神意味不明道。 姬桁只是抬眸,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方才道:“当日卿如晤对本王起疑,是你提点的他?” 虽然姬桁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却暗藏着杀意。白清漪此时身在屋檐下,已然没有当日在画舫有鲛人助阵的时候那般从容不迫——他擅长诡术,但那姬桁却不是个正常人,诡术对他却一点用都没有。 如今被人挟持来一揽芳华,也就意味着此人要么已经不怕身份暴露,要么……就是笃定他不能说出去。看着抱着剑站在一旁的停云,以及在烛火下,脸色明灭不定的安王殿下,白清漪觉得更像是后者! 纵使他心思再有着七窍玲珑的心思,在绝对的势力悬殊差距之下,不得不低头。 “你与卿如晤相识多年,也应知道他这个人生性敏锐,您在邺城行事也太高调了不知收敛,难免他会起了疑心。”一开始白清漪想要推脱,但是在姬桁冰冷的眼神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道:“我是提醒了他那么一点点,让他去查三年前江左的事。” 三年前,真正的君子樗奉西燕先帝遗诏前去江左,调查某件事,却遭遇到了神秘势力的追杀,身受重伤,被白清漪以鲛珠相救方才留了一口气。白清漪,是少数不多的知道姬桁真正身份的人之一,只是因为他门派的命脉一应捏在四海商行手中,这样的隐秘他保守至今。 “你如今回邺城,帮卿如晤是假,是为了那个孩子吧。”风轻云淡的声音,足以让原本带着笑意的白清漪脸色骤变,他惊愕的看着姬桁,道:“王爷在说什么,在下怎么听不明白呢。” “你可知世上有一味药,叫做断肠沙。”姬桁淡淡的看了白清漪一眼,忽然说了一个十分不相干的话,道:“白公子精通毒理,应当知道,这断肠沙不是什么难制作的毒药,奇就奇在这种毒药是用十八种毒配置而成,而解其毒之前,要知道毒药配制的顺序,一旦错了一味,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那个人。” 白清漪已经不复方才从容,一双紫色的眼眸,带着冰冷的寒意看着姬桁,道:“你给遗风喂了断肠沙?” 姬桁笑得风轻云淡,:“本王是那种以德报怨之人?” 白清漪…… 他认识姬桁这么些年,当然知道,此人看似霁月清风,但骨子里却是心狠手辣的主。 白清漪看着姬桁,脸色变了又变,一旁的肖如凤瞧得莫名。 因姬殊的原因,他奉命拉拢这位让安王以及三皇子都在意的江湖人。与他接触当中,他当然知道白清漪此人亦正亦邪,心思难以猜度,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只是为何那么在意遗风? 而且,此行也是为了遗风才来的邺城…… 思索间,肖如凤似是想到了什么,白清漪,白芙蕖,莫非…… 他惊愕的看着白清漪,却见后者道:“是在下输了。安王殿下手段了得,这积年的旧事竟也查得到,防不胜防,防不胜防啊。不过……” 白清漪话锋一转,道:“安王殿下别忘记了在下擅长什么。纵使你拿那个孩子威胁在下,但您别忘记了,你身上也还中着毒呢。” 他看着姬桁,笑得意味深长,而原本在看着热闹的肖如凤脸色微变,道:“王爷,您身上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 白清漪摇着手中的折扇,十分自信的说道:“白某的毒若是那么容易解,岂不是有负在江湖上的盛名。” 但这番得意却没有维持多久,须臾之后,他听到姬桁淡淡的声音道:“本王若是不在意呢。” 白清漪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住了,他道:“就算你这桃花引下的刁钻,但有葛神医在,却也无大碍。” 听姬桁这么说,白清漪的脸色有些古怪的看着他,道:“你知道桃花引,还……” 看着姬桁清冷的神情,白清漪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这人简直怪物,是我轻敌了。不过……” 但是白清漪混迹江湖这些年,人怀人人觊觎的异宝依旧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还是有一定本事,又岂会是轻易受制于人的人。 却见他话锋一转,道:“就算你不在意自己,但谢家那小丫头,也就是当日跟着你在画舫的那个,你不会不在意吧……” 原本姬桁清冷的神情,微微有些动容,皱眉看着他,道:“你做了什么?” 与此同时谢家,云姑姑看见匣子里的解忧花,惊讶的连手中的点心都砸了下来。 这下不说是谢容华,就连玛瑙都看出了云姑姑有些不对劲,不解的问道:“您怎么了?” “你们先下去吧。”谢容华遣退了玛瑙她们,花园中,只剩下她与云姑姑两个人。 屋檐下,挂着的八角琉璃灯被风吹动,火苗摇曳着,谢容华目光盯定的看着脸色苍白的云姑姑,须臾之后,方才道:“您是知道,这解忧花的来历的吧。” 云姑姑低着头,没有说话。 谢容华的声音平静,道:“此事,又与我有关?姑姑,这些年承蒙您照拂,我一直将您当作自己的半个母亲,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话音落下,云姑姑“噗通”一声,跪在了谢容华面前! 第396章 侯府旧人 云姑姑是谢容华从江左回来之后,便就一直伺候在谢容华身边的。 那时的谢容华生性敏感,初来这样的大家族,那些仆人们表面恭恭敬敬、私底下却指指点点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谢容华性格倔强,被人欺负了也只会是自己想办法报复回去,从不与谢蕴撒娇告状。 反观那时,与她一齐回谢家的苏解语倒是比她更为适应这样的大家族,她因为温顺的性格,很快便就讨了老夫人的欢心,在谢家立足。 那些下人们见风使舵,对苏解语倒比对她这个正经的谢家姑娘还更加用心巴结。那个时候,谢容华就像是一头困在陷阱里的幼兽,警惕着所有人,凶巴巴的对外人亮着爪子,暗地里却自己在舔伤口。 云姑姑就是安格时候开始,被谢蕴派到她的身边的。 她耐心,她温柔,从不看不起谢容华的出身,也不讨厌谢容华倔强的脾气。一点点的教着她大家族的规矩,她不许外人靠近,她便亲近伺候着她饮食起居。 所以谢容华那番话说的没有骗她,这些奶奶谢容华一直将云姑姑当做半个母亲来看待的。所以,当时卿如晤赠送那把团扇给她的时候,云姑姑见了孔雀神情有异,但谢容华却没有追究下去…… 追根究底,她是不想怀疑这个曾经她视母亲的人。推己及人,纵使谢容华知道连心在李氏身边暗藏祸心,可是在她未真正的想要做出伤害李氏的事之前,谢容华只在暗中提防,并没有下手。 她知道李氏定然是不忍心的。 但是今日云姑姑看见解忧花的神情,让谢容华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姑姑,叹了口气,道:“你起来说话,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怪你的。” 云姑姑没有动,道:“老奴有事隐瞒着姑娘,自知罪该万死,但……请姑娘恕罪,老奴不能说啊!” 见云姑姑这么说,谢容华眉心微皱,道:“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些人已经将东西送到了谢家门口,还是不能说吗?” 云姑姑摇了摇头,谢容华轻叹一声,道:“你先起来说话吧。” 云姑姑跪在地上没有动,谢容华道:“无论怎样您都是我的长辈,这样跪着不好。” 云姑姑这才起来。 此时谢容华背对着云姑姑,看着匣子里装着的花,那白色的花,在烛火下纤细美丽,带着淡淡的花香。 西燕长思河,到底这解忧花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在长久的沉默中,云姑姑心中莫名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谢容华在想什么。 许是过了很久,又些许并没有过多久,云姑姑听到谢容华轻叹一声,道:“若是我说,那些事我都知道了呢。” 云姑姑蓦然抬头,正好对上谢容华清亮如雪的眼,道:“我知道,蓝姨娘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她,到底是谁,您是知道的吧……” 云姑姑身子摇摇欲坠,若非谢容华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她几乎快要直接摔倒了。 看着谢容华幽深的眸色,云姑姑张了张嘴,半响,才知道自己的声音,道:“您……是何时知道的?” 谢容华淡淡道:“也没多久。十六年了……” 今夜的天空,繁星点点,格外明亮,谢容华仰着脸看着星空,道:“十六年了,你们瞒着我整整十六年。我竟……连我自己到底是谁,姓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世若非是她执意追查四国谱的下落,若非是机缘巧合之下遇到卿如晤,顺势追查下去,她很有可能如同前世一样,困在那困局之中,到死,都不知道因何而死。 云姑姑看着谢容华怅然的神情,道:“姑娘,我们,我们并非真的想瞒您……” “我知道,那样的身世,你们瞒着我是为了我好。但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应该知道,我并非是依附于他人的藤蔓,就算再残酷的现实我都能接受,但是最恨的就是隐瞒。”谢容华冷冷的说道。 “并非如此啊姑娘。”云姑姑看着谢容华冰冷的神情,长叹了口气,道:“老奴与三爷,未曾告诉您真相,一面是不想您再卷入那是非漩涡中;另一方面,真正的真相如何,就连三爷自己都不知情,而我们知道真相的,却不知道究竟是真还是假。” “与其告诉您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真相,还不如瞒着您。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如今您在邺城、在谢家,与雪城和西燕,相隔万里,又何必再追究当年之事呢。” 云姑姑低低的声音道,细碎的声音,仿佛会随时飘散在晚风中。 原本方才面无表情的谢容华,听到云姑姑这般说,又是诧异又是不解的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晚风吹动,挂在屋檐下的琉璃灯明灭不定,不知从何处飘过来的浮云遮挡住了月光。摇曳的烛火下,云姑姑的脸色变得晦暗不明。 “老奴与蓝玉一样,昔年都是雪衣候府的下人。十六年前,那场兵祸,都是始料未及的……” “十六年前,雪衣候因叛乱被朝廷下令灭族,昔年不可一世的雪衣候府,一夕倾塌。当时的雪衣候府公仪曦,似是预感到了灾难的提前到来,而将府中三千门客遣退。” “楚濂奉旨镇压雪衣候府,当时大宸与西燕已经修好如初,为了以示诚意,西燕长公主燕徽亲自率兵相助。最终,雪衣候死在了燕徽的手中。” 姬桁的声音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却足以令人心惊胆战…… 世人都道,是宁宜候平叛有功,先是平定北楚与南蛮们的联军,后又清剿雪衣候府、杀了雪衣候公仪曦,而被封候。从小小的一个兵部侍郎,成为一品军候,权倾朝野。 却无人知道,公仪曦,是死在西燕长公主燕徽的手中。 白清漪有些意外的看着姬桁,道:“看来殿下对十六年前的事,颇有存疑啊。” 若非又疑心,又怎会查到这么隐秘的事。 “燕徽是如何杀的公仪曦?”姬桁冰冷的目光看着白清漪,道:“为什么,雪衣候府的心腹们,公仪曦与公仪熙身边近身伺候的人,他们的记忆会有一年的混乱偏差?” 白清漪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凝滞,方才道:“当年我的父亲虽为雪衣候府的医师,但此事我并不知情。” 这样的话连肖如凤都骗不过,更何况是姬桁。 姬桁看着白清漪,眼底闪过了一丝嘲讽的笑,道:“你若是不知情,为何用这长思河畔的解忧花入药,如此得心应手呢?” 第397章 记忆有损 “白医师曾给我们服用过一种药。”云姑姑说道。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道:“白医师又是什么人?” “他是我们侯府的历代医师,对侯府忠心耿耿,老侯爷也十分倚重他们一家,当年他膝下有一子一女十分聪明伶俐,老侯爷还收了他的女儿为义女呢。”云姑姑混乱的是十六年那一年的记忆,其余的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闻言,谢容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那个义女,是镇南王妃,白芙蕖?” 云姑姑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了一丝惋惜的神色,道:“白小姐与女主子二人一同长大,虽不是姐妹,但胜似姐妹,没想到,最终竟落得那样的下场。” 谢容华愣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云姑姑口中的女主子,应该可能是她的母亲…… 一时间便也没说话,神情变得有几分复杂。 不过…… 一子一女,又擅长医术,莫不是…… 谢容华很快联想到一个相关的人——白清漪! 但是梁园不是说白清漪乃是个孤儿么,或许是巧合而已,最近发生的奇怪事情太多,她倒是变得草木皆兵起来…… 思及此处,谢容华敛了眼中的思绪,问道:“白医师给你们吃了什么药?” “是躲避瘴气的药。”云姑姑回道,“雪城城郊,有一处天然形成的沼泽林,常年瘴气密布。青州失守的消息传来,侯爷似是预料到局势不妙,遣退了府中所有人,让我们躲到了沼泽林中,那里寻常人根本就进不去。” “而制作解毒的解药里,有一味药叫做解忧草。”云姑姑回道,“解忧草是解瘴气的良药,但是却会让人短时间的记忆出现混乱偏差。” 听到此处,谢容华摸着匣子中,眉心微皱,道:“但十六年过去了,你们的记忆依旧没有恢复。” 云姑姑微微颔首,道:“是奴婢的记忆还是和以前一样,依旧如之前那般混乱,只记得当初我们在林子里出来之后……” 云姑姑努力的回想着当年的事,道:“那时,侯府已经没了,偌大的侯府化为了一片灰烬,四周都是在追查雪衣候府中旧人的官兵,危急之下,老奴得三爷相救,与他一同回了江左。那时,老奴并不知小主子的存在。” “后来又是怎么回事?”谢容华追问道。 “三爷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寻找侯府的旧人以及女主子。当年府中兵祸之前,女主子带着蓝玉在山谷中修养,所以很有可能逃过一劫的。” “但不久之后我们从江左回到了邺城,几番周折,多年之后三爷偶然去江左,于当铺中看到了女主子的旧物,才查到竹里馆。”云姑姑看着谢容华,苍白的脸颊浮现出一抹笑,道:“姑娘的容貌与女子太像了,更何况您这双眼……” 那双异于常人幽深的眼眸,是公仪一族血脉的象征。 “只是那时,蓝玉已经病逝,而小主子您年纪尚小,所记得的东西并不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女主子又去了何处,这件事俨然已经成了一件无解的秘密……” “当时侯爷身边出了叛徒,为了斩草除根,那些人也在找女主子的下落。三爷害怕您的身世一旦被人知道,会招惹来杀身之祸。为了将这秘密彻底隐瞒,三爷对外便称您是他的孩子。” 当曾经错过的细节,终于在这一日之间拼接出了她追寻了这么久的真相。谢容华的心情,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谢容华叹了口气,道:“没想到父亲为了昔年因知己之交,为了故人的血脉,牺牲了这么多,如今想来,我心中有愧啊……” 前世的她,任性狂妄,总以为是父亲欠她的。殊不知,当年若非是父亲相救,此时她些许不过是竹里馆的一个歌姬,哪里还有如今的荣华富贵,肆意潇洒。 而她,却害得整个谢家家破人亡! 此时的云姑姑并不知道谢容华此时的心中云翻覆涌,笑着劝慰道:“三爷疼爱姑娘,姑娘孝敬三爷。只要您不再和三夫人对着做,让三爷为难,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谢容华只是苦笑一声,没有说话。这些年云姑姑已经习惯了谢家后宅的平静,却不知道,如今邺城早在那四国谱现世开始,风云暗涌。 那些藏在暗中,想要她性命的人,已经盯上/了她;那些想要利用她的身份,另有所图的人,也在暗中设局,步步逼她入陷阱。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又如何能像云姑姑所希望的那样,独善其身呢? 云姑姑将藏在心中这么些年的话说了出来,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了许多,对谢容华道:“姑娘,外面天气凉,咱们还是进去再说话吧。” 谢容华垂眸藏住眼中的忧心,微微颔首。 方才一开房门,踏雪“嗷呜”一声扑了上来,谢容华眼疾手快的接住它,圆乎乎的小团子用脑袋蹭着谢容华的脖子,像是在撒娇。 谢容华不知道姬桁口中的灵兽认主究竟怎么回事,但是圆乎乎的团子,如今这般全心全意的醒来着你,憨态可掬的样子与一般猫儿无异,又比寻常的猫儿多了一分灵性。 看见它,谢容华只觉得满腹的心事都没了,只想将最珍贵的宝石给它。 被踏雪这么一闹,谢容华原本凝重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对紧跟在身后的云姑姑道:“今日我问话急了些,还请姑姑不要见怪。” 云姑姑笑道:“姑娘不要折煞老奴了。虽然……三爷想护着您,不想让您卷入这些是非中,但老奴觉得,您迟早会有一天知道的。” 云姑姑看着谢容华的眼神温和,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道:“之后的路,该如何走,全看姑娘您了……” 她的语气沉沉,带着些微的担忧之意。 谢容华知道他在担忧什么,道:“您放心好了,我暂时不会胡来。此事,您也暂时别告诉父亲,让他为我担心。” 云姑姑点头应了下来,等云姑姑走了之后,谢容华轻轻吐了口气,和衣躺在了美人榻上。 竟一夜好梦,就这样睡到了第二天天亮,宫中传话,楚贵妃在宫中设宴,宣谢容华进宫! 第398章 珍珠头面 睡到半上午的时候,谢容华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她许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 本来谢容华还是可以继续睡下去的,只是突然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想来一看正好对上一双无辜的眼。 胖乎乎的小家伙分量可不轻呢,难怪她会觉得难受呢。 而罪魁祸首丝毫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见谢容华醒了,高兴的上前舔着她的脸,一早谢容华睡的迷迷糊糊的就被糊了一脸的口水,这下不想醒也不得不醒了。 玛瑙听了动静进来伺候谢容华梳洗,看见坐在床边上舔着爪子的踏雪,手有些痒痒的。正想上前撸上几把,没想到还没碰到踏雪便被它灵巧的避开了,对玛瑙龇牙咧嘴的,哪里还有之前憨态可掬的样子。 谢容华见状眼疾手快的抱过踏雪,玛瑙惊魂未定的吓得退后了好几部。看着在谢容华怀中格外乖巧的猫咪,玛瑙心有余悸道:“姑娘,它怎么对我这么凶啊。” 谢容华也是第一次看见踏雪炸毛的样子,毕竟一开始踏雪见了她都是任摸任揉的,倒是让她忽略了本来这是一只长在山林间的神兽,而且还是那种认生脾气不好的那种。 “是我的疏忽。“谢容华抱着雪球,见玛瑙没伤着,方才松了口气,道:“它性格古怪,怕是认生的。” 玛瑙看着养的毛发蓬松的小团子,有些遗憾的“哦”了一声。 伺候着谢容华熟悉后,玛瑙方才想到什么一般,道:“奴婢只顾着跟您说话,险些忘了正事。方才宫中传来消息,说是楚贵妃在长秋宫设宴,特意点明了请姑娘去呢。” 闻言谢容华眉心微皱,道:“我素日里与楚贵妃又没交情,她请我进宫做什么?” 若是章皇后谢容华倒不意外,只是楚贵妃,素来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又在凑哪门子的热闹? 玛瑙也是一头雾水的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呢,听说也请了长房那位呢。” 谢容华眉心轻蹙,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出楚贵妃想做什么,只是旨意已经传了过来,谢容华也只能依约赴宴了。毕竟这位可是惠帝的宠妃,谢容华也不好得罪她。 “幸好是晚宴,咱们还有时间准备。”玛瑙十分庆幸的说道,这次帖子下的十分的突然,不像是寻常的宫宴。 “会不会是为了四皇子选妃的事情?”玛瑙突然的一席话,让谢容华十分诧异的看着她。 却见玛瑙笑得一脸八卦道:“方才我打听到,说是宫中除了咱们家之外,还请了好几家女眷呢。” 谢容华轻笑,道:“依照如今局势来看,这三皇子妃定然是楚玲珑无疑了,除非是想在几个世家中选侧妃……” 若楚贵妃真的打的这个主意,那章皇后那边定然坐不住了,毕竟姬殊的婚事还没着落呢。 “应该就是选侧妃了。”玛瑙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看着她神秘兮兮的样子,谢容华失笑道:“说什么呢这么神秘。“ “小姐您别笑奴婢,奴婢这消息可是听门房陈婆子说的,她的侄女的姐姐在宫中当差。说楚贵妃之所以这么急着给三皇子选妃,说是因为三皇子被碧云楼的一个舞姬给迷住了,三天两天的往碧云楼跑。” 闻言谢容华有些诧异,道:“舞姬?” “是啊,听说是碧云楼画舫上的一个舞姬,三皇子见了一面之后就上了心,像是魔怔了一样差点没将整个碧云楼翻个底朝天……” “咳咳。”原本在安安静静听八卦的谢容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玛瑙不解的看着她,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没什么……”谢容华摆摆手,想到当日在画舫上的时候,姬华看着她的目光,她不由一阵恶寒。若当时没有姬桁相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脱身呢…… 不过既然姬华已经盯上/了她,避免多生是非,今日入宫她还是低调一点…… 思及此处,下午的时候谢容华是穿着一件颜色十分素雅款式保守的浅绿色锦衣入宫的,鬓边只戴了一支碧云簪和一朵秋海棠绢花。 反观谢清嘉,着一袭紫色锦裙,戴着的是时兴的珍珠头面,看起来华丽却又不失雅致,不过……价值也不菲。 入秋之后,便从楚贵妃那里传出以珍珠为妆面,时下达官贵人女眷们纷纷效仿,一斛上好的明珠,在民间炒出了千两的价格。 单单就谢清嘉如此装扮,外人倒也看不出时下长房的失势。 毕竟是要去楚贵妃的长秋宫,无论如何,依照襄阳郡主好强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允许被楚贵妃看不起的。 看着谢容华姐妹二人如出一辙十分低调不显眼的装扮,冷哼一声,很是鄙夷。 谢容华倒也没什么,只是道:“长姐的这一身珍珠头面倒是别致。” 谢清嘉得意的扬了扬眉梢,却又听谢容华道:“不过,今日只见长姐,没看到四姐姐啊。” 话音落下,却见谢清嘉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微不自在。 从镇南王府回来之后,谢清雪也没消停过,要襄阳郡主为她做主,又要处处与谢清嘉争长短。 从前但凡襄阳郡主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是第一个送到谢清嘉院子里的,这谢清雪本应该习惯了。 但从镇南王府回来之后,谢清雪便处处哭诉襄阳郡主的不公以及冷漠。为了不让谢清雪纠缠,本来理所当然属于谢清嘉的好东西都要分给谢清雪一半。 再加上如今长房比不得当日之势,吃穿用度都捏在了谢容华的手上,削减了一半。谢清雪这一闹腾,谢清嘉许久都没做过新衣服了。 这珍珠头面,还是襄阳郡主动了嫁妆才给谢清嘉备了一套,让谢清嘉入宫不至于太丢面子。 思及此处,谢清嘉看着谢容华的目光越发不善,质问道:“从前清雪还好好的,从来没闹腾,当日在镇南王府你挑拨了清雪什么!” 谢清雪的转变是从镇南王府回来之后开始的,而那时,谢清雪是被谢容华的马车送回来的。所以谢清嘉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一切都是谢容华害的! “我只是提醒她,不要白白的做了别人的垫脚石。分明是同胞姐妹,又同为嫡出,谢清雪凭什么比你差了。” 谢容华将谢清嘉质问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这谢清嘉这的是唯我独尊惯了,当真以为,这世上所有人让着她、好东西第一个给她是应当的吗! 第399章 不配入学 谢容华嘲讽了谢清嘉一顿之后,便没再多说什么,与谢清言上了马车。 见一出门谢容华便与谢清嘉起了争执,有些担心道:“容华,咱们待会儿毕竟要去楚贵妃的宫中,我有些担心……” 今日进宫,李氏没陪着谢清言,听说是病了。谢容华想着,约莫是昨日被连心气着的缘故。 毕竟连心跟在李氏身边这么些年,再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反而到了年纪大了,为了银子出卖李氏,还算计妄图毒害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思及此处,谢容华心中也不由一阵唏嘘。这世间多的是能够共苦却不能够同甘之人,就像是昔年的她与苏解语…… 怔了片刻,谢容华方才笑着道:“放心好了,楚贵妃与襄阳郡主也只是面和心不和,不会帮她的。” 只不过,这次楚贵妃突然诏她进宫确实有些奇怪。如玛瑙所言,只是单纯的为姬华选好正妃侧妃,帮她收心,还是别有所图? 谢清言见谢容华说的那般笃定,便也没多想了,将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见谢清言将情绪都写在脸上,谢容华不由轻笑一声。难怪李氏之前提防着她就跟防贼一样,生怕她害了谢清言,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若是她的心思坏一点,算计谢清言的嫡女之位,这谢清言都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如今李氏对于谢清言和她亲近却也不再是如之前那般反对,是不是说明李氏已经不像是之前那般排斥她了。 其实这么久相处下来,谢容华看出来李氏的性格也就是嘴硬心软,而且并非是不明是非之人。当年 她与谢蕴之间,着实可惜了,若是能够想办法让李氏放下心结该多好…… 谢容华有一茬没一茬的想着,很快马车便就到了宫门口。 入宫的时候,正好与一行武将撞上,女眷们连连避让,谢容华却见那为首的不是别人,竟是薛煜!倒也难为了薛将军,隔的这么远,竟也看见了人群中的谢清雪,对她笑了笑。 似是心有所感一一样,谢清言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了头。脸色绯红,一副小女儿的姿态,完全不像是之前那样对薛煜望而生畏。 方才武将们经过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众人也都没在意继续赶路。倒是谢容华看着谢清言这般,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兴许是谢容华眼中的揶揄之意过于明显,谢清嘉有些不好意思的推了谢容华一把,道:“容华,你笑什么呢。” 谢容华被谢清雅轻轻推了那么一小下,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看着谢清言,道:“二姐姐,您竟然为了薛煜推我!” 谢清言是个老实的,哪里瞧出了谢容华是在故意打趣她呢,连忙道:“方才可是推疼你了。” 待看清楚谢容华眼底的笑意的时候,谢清言方才知道上当了。 就算谢清言再好的脾气,也不由恼羞成怒,瞪着谢容华道:“你就会捉弄我,等下次二哥哥罚你抄书的时候,看我可还会帮你说话。” 见她真的恼了,谢容华连忙道:“好姐姐,方才是我胡说,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 如此熟练而又没诚意的求饶,可偏偏谢清言就吃这一套。 不过…… 谢容华过了会儿,还是有些人不住,正色问谢清言道:“姐姐,你觉得……薛将军如何?” “他很好啊。”谢清言都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薛煜,耳根就不由得有些发烫。 然后谢清言有些不解的看着谢容华,问道:“六妹妹,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容华见着谢清言如此懵懂的样子,顿觉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为她操碎了心。无奈的叹了口气,十分直白的说道:“你到现在没瞧出来么,薛将军喜欢你。” 谢清言性格温婉保守,哪里想到谢容华竟有什么说什么,脸色瞬间通红。幸好说这话的时候谢容华是压低声音的,四周没旁人听见,谢清言方才微微松了口气,瞪谢容华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谢容华倒不觉得喜欢一个人说出来有什么不对的,而且看谢清言这个样子,分明也对薛煜有感觉的。 思及此处,谢容华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同谢清言道:“二姐姐,如今邺城局势算是安稳,你若是真的对薛将军有意,那就让他赶紧来谢家提亲,我怕后面局势有变……” 谢清言听谢容华这么说,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解之色,片刻之后,方才问道:“容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容华愣了片刻,却听谢清言道:“总觉得自从上次从镇南王府回来,你将账本交给我之后,你就有些不对劲,像是……” 谢清言虽然心思单纯,但却是十分敏感细腻的,道:“像是很快就要离开一样。” 谢容华没想到谢清言竟会这么说,愣了会儿,方才笑着道:“姐姐你多虑了,这里是我家,又能去哪呢……”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谢容华的声音有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弱。 思索之际,忽而听到一声冷笑,谢容华眼皮子跳了跳,回头一看,顿时心中浮现一句——冤家路窄啊! 却见走在她们后面的不是别人,竟是沈照影与兰蕊姐妹二人。 沈照影依旧是一袭白衣,清清冷冷的样子。看见谢容华的时候,神色有些微妙,但不过须臾之间,很快恢复如常。 而兰蕊更是直接一些,见了谢容华冷哼一声,根本就没什么好脸色。见了谢清嘉却是亲亲热热的揽住她的手臂,道:“清嘉,你都许久没来镇南王府找我玩了呢,下次我们一起去梨园听戏好吗。” 谢清嘉笑着道:“好啊,下次等你来谢家。” 说着,眼波微转,看向一旁的沈照影,笑道:“郡主也一同去吧,邺城的戏园有几出戏很是不错,在外面都听不到呢。” 谢清嘉可不是想和兰蕊这个寄人篱下的假千金交好,她真正的目标,是镇南王府的郡主。 只是谢清嘉看不起兰蕊,沈照影也看不起眼高手低的谢清嘉,十分冷淡的说道:“我不喜看戏。” 说着,便快步走到了众人前面,神情很是傲然…… 第400章 天之骄女 谢清嘉放低身段,没想到沈照影如此不给情面,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大好看。兰蕊见状,便道:“我表姐性格一直这样,大姑娘您不要放在心上。” 被当众拂了面子,谢清嘉对着兰蕊也没什么好脸色,冷笑一声,拂袖直接进了长秋宫,倒是将兰蕊落在了最后面。 她左看看右看看,竟是狠狠的瞪了走在最后面的谢容华一眼,跺了跺脚,跟上了前面二人。 “这无尘郡主性格很是孤傲啊。”谢清言低声说道。 “听说昔年的洛尘郡主,在邺城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沈照影如今的一举一动,莫不是都在模仿着昔年的洛尘郡主。”一道鄙夷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贺兰铎! 贺兰铎对这姐妹二人一直没什么好感,在谢容华面前小声抱怨道:“只是可惜啊,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洛尘郡主傲气是因为当年她抚养在太后膝下,可是邺城闻名的才女,有资本。但她凭什么……” 看着贺兰铎义愤填膺的样子,谢容华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好啦,你就少说几句。这宫里面人多眼杂的,万一被人听见了去,怕又会招惹是非。” “我才不怕呢。”虽是这般说着,贺兰铎到底是能听得见谢容华的劝的,便也没多说什么了。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楚贵妃的长秋宫。 楚贵妃不愧是宠冠六宫,多年恩宠不衰。 单单看这长秋宫,论奢侈华丽,远胜于章皇后的长信宫。而且按照宫规,后宫嫔妃在宫中设宴,女眷定要先去给皇后请安,方才可来贵妃宫中。 可到了楚贵妃这里,给皇后请安的流程就免了,直接来楚贵妃的长秋宫。 这是在抬高楚贵妃的同时,也在告诉天下人,章皇后的这个后位是多么的名不符其实。 也难怪章皇后会那般着急,不惜逼着姬殊害死宁嫔,要一个中宫嫡子、且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中宫嫡子,来保全自己的后位呢。 在短暂的被眼前以沉香为柱、暖玉铺地的奢侈晃了下眼之后,谢容华的神情很快恢复如常,跟着襄阳郡主向楚贵妃请安。 楚贵妃慵懒的坐在美人榻上,纵使已是四旬的年纪,但保养得十分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着一袭红色宫装,艳丽逼人。 反观身为妹妹的襄阳郡主,倒像是年纪更大些。 襄阳郡主看着这些年依旧艳光四射的长姐,眼底深处,闪过了一丝不甘…… 几十年岁月,飘忽而过。 岁月在美人身上格外厚待,这些年楚媚的模样一如既往的美丽。仿佛只要她一出现,就能轻而易举的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当年在闺阁中如此,到了如今亦是未变。 当真映证了昔年术士所言,楚家女贵不可言,而这贵不可言,说的是楚媚。而并非是她,楚娇…… 在俯首向她叩拜的时候,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愤恨的不甘,但不过须臾片刻很快被她掩了去。就算再不甘又如何,她如今已经是楚家的弃子,被谢容华一个庶女都已经逼到了绝路上! 如今的她,已经是退无可退。虽然襄阳郡主知道,依照她这位姐姐的性格,主动提出帮忙,定是另有所图,可是如今的她,已经没别的选择了。 姬殊那里已经败了,这是她唯一扭转时局的机会! 楚贵妃懒懒的靠在美人榻上,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谢容华,落在了襄阳郡主的身上。 看着襄阳郡主平庸而苍老的面容,楚贵妃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优越感。从小她便是天之骄女,这个之色平庸的妹妹却妄想着与她争长短高低,真是不自量力! “都起来吧。”楚贵妃慵懒的声音道,“都是自家姐妹,你平日里又鲜少来本宫这长秋宫,何必如此多礼呢。” 这话要多虚伪就有多虚伪,等跪了才让人家不要多礼。谢容华下意识的看向襄阳郡主,却见此时就连她脸上维持的笑容微微僵硬,可见楚贵妃有多气人。 落座之后,楚贵妃只顾着与襄阳郡主话家常。说是话家常,无非就是楚贵妃炫耀着自己得了惠帝的赏赐宫中装不下,姬华多么的不争气上次吏部大选的差事没办好,只得了惠帝赏了一对玉如意,往年都是赏两对玉如意的…… 此时襄阳郡主脸上陪着笑,但脸色憋的微微都有些扭曲了。谢容华见楚贵妃只顾着气襄阳郡主,心中暗自有些诧异:莫非楚贵妃这次诏她们进宫,当真只是为了在襄阳郡主面前炫耀什么,而她是顺便的? 思索之际,谢容华下意识的打量四周,却见来的那些贵女们衣着华彩,有几人略微有些面熟。家世门第,都是不低的,这样的人家怕是不会轻易将女儿送去做侧妃。 毕竟如今朝中局势尚且未曾明朗,无论是姬殊还是姬华,成为储君的可能性都是对半开的。姬华大家都心知肚明,定是要娶宁宜候府的千金的;但姬殊的正妃位置还没定下来啊。 谁会舍了正妃,去求一个侧妃的位置。看来,今日楚贵妃的目标并非是真的给姬桁选侧妃。 既然如此,那么请这么多世家女子前来,楚贵妃的目的又是什么? 贺兰铎倒是没多想,小声的说道:“也不知道这楚贵妃在打什么主意,几个。 思索之间,在楚贵妃与襄阳郡主二人的谈话中,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直到宫人来回话道:“娘娘,凤仪阁的宴席已经备好了,现在开宴吗?” 谁料楚贵妃道:“再等等吧。” 闻言谢容华心中有些诧异,道:楚贵妃这是在等什么?莫非……姬华今日也会来? 想到姬华,谢容华眉心微皱,自从碧云楼之后,谢容华对这位是四皇子越发反感了。 不过下一刻,宫人通传的声音传来,谢容华倒是更愿意那个人是姬华了…… 却见楚贵妃要等的‘贵客’不是别人,竟是阔别多日不见的贞禾夫人! 看见贞禾夫人,谢容华微微愣了愣。倒是贺兰铎先反应过来,皱眉道:“怎么她也来了?” 说着,贺兰铎的目光落在了主座上,笑容明艳的女子身上,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然后低声同谢容华道:“看样子,今日又是个鸿门宴呢!” 第401章 如此恶毒 瞧见贞禾夫人那张清高严肃的面容,谢容华就觉得渗的慌。 本来谢容华以为女学中稍微有些名望的夫子都如她这般模样,直到那日姒音学院比试,意外/遇到了凌霄院长。 谢容华方才知道身为夫子也并不需要每日板着一张脸生人勿进的样子,也不需每天刻意着深色服装恨不得向天下人标榜着自己清高自诩,与寻常女子不同。 而贞禾夫人一进内殿,如剑般锐利的目光,瞬间凉飕飕的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谢容华的身上!哪怕谢容华今日穿着十分素净,她的妆容也并无招摇失仪的地方,但是贞禾夫人依旧以一种极其挑剔的眼神看着她。 不过见了她谢容华心中也微微有些诧异。 按照贞禾夫人嫉美如仇的性格,她与章皇后那样端庄大度的正宫娘娘交好谢容华倒也不觉得意外,但是却在楚贵妃这里…… 思及此处,谢容华已经心下有了计量,今日的宴席果然并非是她想的那般简单! 就在谢容华思索之际,便听到了贺兰铎对真恶化夫人的评价,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看样子这些人都来者不善!” 此时贞禾夫人收回了落在谢容华身上凉飕飕的目光,向楚贵妃见了礼:“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她在朝中是有品阶的,除了皇后之外,见到后宫妃子都不想要下跪的。 而且,对于楚贵妃这位宠妃,贞禾夫人其实心中很是不屑。以色侍人,能得多长久。 不过她今日前来,是因为有求于宁宜候府,再加上…… 贞禾夫人不动声色的看了坐在最末梢位置的谢容华一眼,上次在皇后宫中,这谢容华让她难堪她还记得呢!除此之外,这一次姒音学院的比试这谢容华可是凌霄亲自要的弟子! 她在姒音学院这么些年了,论她在宫中的人脉和名声,远在凌霄之上。可凌霄仗着比她年岁大一点,资格老一点,所以处处压她一头,让她如何甘心! 正好乘着这个机会,狠狠打压凌霄一次,让她看看自己是多么的识人不清,除此之外也可以在书院中多安插些她的人手! 不过须臾之间,贞禾夫人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此时楚贵妃已经笑着让她起来,道:“近日宫中新得了圣上赏赐的几幅画,恰好今日让夫人来,也来瞧瞧这画是否是叶徽之的真迹……” 虽然人是她安排的,但做戏总归是要做全套的! 乍然听到‘叶徽之’三个字,谢容华心思微动。 而在此时,便听一旁的贞禾夫人道:“是。不过今日微臣来,恰好遇到谢家六姑娘,请娘娘见谅。” 贞禾夫人说着,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谢容华。 迎着贞禾夫人的目光,谢容华心思微动……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比起惊讶,谢容华心中更多的是不解,她不过与贞禾夫人不过数面之缘而已,昔日/她唯有曾得罪过她啊? 楚贵妃看了谢容华一眼,美丽的凤眸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片刻之后,方才道:“夫人直说便是……” 得了楚贵妃的应允,此时贞禾夫人看着谢容华的目光冰冷,十分不善! 谢清言有些担心的看着谢容华,这贞禾夫人在邺城是出了名的严厉,也不知容华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她?而谢清嘉虽然不知今日这长秋宫唱的是哪出戏,但是只要是有人争对谢容华,她就乐意看。 谢容华似是没看见众人神色各异,在贞禾夫人争锋相对的目光之下,起身淡然一笑,道:“夫人有什么话直问便是。” 贞禾夫人看着谢容华,语气冰冷道严厉,道:“我且问你,为何要陷害苏解语?” 谢容华愣住了…… 却见贞禾夫人冷笑,义正言辞的说道:“那苏解语与你虽非亲生姐妹,但却相互照拂、一齐长大。可你回到谢家之后,仗着自己的身份对她百般欺凌,更是害得她在姒音学院比试中不得录用。她找王妃伸冤,你却倒打一耙,借着与大理寺的交情将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送到大理寺天牢,百般欺凌。今日恰好看到你,我倒要为我昔年的昔日的学生好好问一问究竟了!” 纵使见多识广如谢容华,也彻底被贞禾夫人颠倒黑白的一番话彻底问住了,愣在了那里…… 这究竟得有多么厚的脸皮,能将如此刻意栽赃的话说的这样大义凛然? 而今日被楚贵妃请来作客的,大多数都是家世一般的那些世家女子,对于当日镇南王府的事并不知情。再加上贞禾夫人在邺城颇有威望,所以她这般一番慷慨陈词,纷纷都信了,十分鄙夷的看向谢容华。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恶毒的女子!” “你胡说!”打断贞禾夫人话的,是贺兰铎。 对于苏解语的行径,贺兰铎在镇南王府那件事之后有所耳闻。听到这个消息,贺兰铎可谓是火冒三丈,只恨自己当日并不在镇南王府,让苏解语这个白眼狼反咬谢容华一口,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余地。 如今见她们旧事重提,竟如此颠倒黑白,贺兰铎冷着声音道:“明明是苏解语咎由自取,陷害设计在先,怎么倒成了容华的不是。而且大理寺抓人是需要人证物证的,怎么是我们冤枉了她。” “谁不知道大理寺的少卿素来与谢家交好。”贞禾夫人不屑的说道,“当日/你们在镇南王府仗势欺负苏解语一个孤女,当然是你们说什么是什么了。” 世人都是同情弱者的,虽然众人并不知真相如何,但见贞禾夫人这么说,但也觉得那苏解语可怜。 那贞禾夫人毕竟是姒音学院的教书先生,论口舌之争,贺兰铎又怎么比的过她,一时间恨的手痒痒。 一旁的谢容华最为了解贺兰铎的,在苏解语冲动的想要动手之前,伸手拦住了她。 “当日在镇南王府目睹经过的人众多,我再厉害,也不能在镇南王府只手遮天。郡主,你是镇南王府的主人,真相究竟如何,总该说话吧。” 谢容华话音落下,众人看向坐在那,一直未曾开口的沈照影身上…… 第402章 以权谋私 沈照影见谢容华突然问及自己,微微有些诧异。 一旁在看热闹的兰蕊,听了谢容华的问话之后,暗自讥笑这谢六可真是愚蠢! 找谁作证不好,偏偏找早就结下梁子的她们?今日若是不落井下石,将她摁在地上狠狠踩一脚,对不起她那些时日所受的委屈。 思及此处,兰蕊缓缓开口道:“那日我在场……” 话音落下,众人都看向了兰蕊,却见兰蕊眼中带着恶意的笑,道:“但贺兰姑娘所言有误,虽然苏解语是被大理寺带走的,可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而当时听谢六姑娘的对话,分明是有逼供之嫌。” “你胡说……”一旁的谢清言立马反应了过来,涨红着脸反驳道,“当日我也在场,苏解语调换笔墨栽赃六妹妹,桩桩件件有人证物证,她自己都认了的,你凭什么说六妹妹是逼供。” 兰蕊看了眼谢清言,淡淡的笑道:“二姑娘是六姑娘的姐姐,当然是向着她说话了。” 此时兰蕊难得精明了一会,是看准了今日在内殿,都是谢容华的仇人,而唯有一个能作证的谢清言却是人微言轻,所以方才出言帮助谢容华护说话…… 虽然她不知道楚贵妃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一想到谢容华将要倒霉,她心中就痛快无比! 她带着充满恶意的眼神看着谢容华,谢容华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兰小姐,我问的是无尘郡主你做什么答?莫非……镇南王府的主人换成了你?” 话音落下,引来了众人一阵哄笑。 昔年洛尘郡主名动邺城,镇南王府是何等的威风。只是到了沈照影的时候,镇南王府迁居临州,每年镇南王也只是奉诏来邺城述职,女眷都在临州待着。 这邺城自是不缺乏名门出来的才女,而这沈照影在临州赫赫有名,但在邺城论名气还比不上曾经的谢清嘉呢。原本按照沈照影的计划,参加姒音学院比试,以第一名的成绩惊艳的进入邺城。 但……人算不如天算,好好的计划,却被横空出现的谢容华给破坏了。那幅她耗尽了功夫所绘制的千里江山图,却也成了万里山河的衬托品! 原本沈照影孩子啊犹豫着,这楚贵妃并非是善类,到底要不要卷入这一场是非中去。但是想到这件事,沈照影只觉得心中恨意翻涌,当下顾不得许些,道:“当日之事,我并不大清楚呢。” 不过她的性格谨小慎微惯了,没有兰蕊说的那般直白,但很明显在如今这样的局势下,如此含糊不清的回答,越发加深了谢容华的嫌疑! 镇南王府女眷的出场在贞禾夫人的意料之外,却是在楚贵妃的计划之中。她早就知道,谢容华与镇南王府两位千金不和,请她们来,不过是推波助澜,将谢容华逼到绝路之上,让她退无可退…… 此时贞禾夫人瞧着谢容华微白的脸色,冷笑一声,道:“是啊,大理寺和谢家的交情在那,连大理寺少卿都是谢六姑娘一句话能请的来的,他们究竟到底帮着谁,不用我明说了吧……” 贞禾夫人如此不依不挠的诋毁谢容华,未免有失师长的身份。谢容华与贞禾夫人并无过节,知道她这般做一是因为襄阳郡主等人的指使,第二……是因为天生的恶意罢了。 所谓被皇室誉为天下女子德行典范的贞禾夫人,其实也不过是和当日在谢家的林夫子一样,不过是徒有虚名之辈罢了。 思及此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的笑,冷冷的看了贞禾夫人一眼。 虽然不过是才二八年华的小丫头而已,可是莫名却有一种睥睨万物的气势。 在那样清冷无波的眼神之下,纵使是早就准备好的贞禾夫人,也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真恶化夫人一眼,嘲讽道:“贞禾夫人这不是在指责我,而是在指责大理寺滥用私权,以权谋私呢。” 刑部现在不堪用,大理寺如今可是惠帝的心腹重臣,贞禾夫人这一番话,岂不是在指责惠帝用人不查!纵使是嚣张如贞禾夫人,脸色也不由微变,道:“你休想栽赃于我,我才没那个意思。” 谢容华嘴角嘲讽的笑意更浓了,看着贞禾夫人,“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夫人知道‘栽赃’两个字怎么写啊。” 贞禾夫人被谢容华气的脸色发白,早就忘记了移开的目的。 “谢容华,不得无礼。”一直看着热闹的楚贵妃,不轻不重的斥责谢容华道:“贞禾夫人毕竟是师长,你如此当众顶撞于她,太过失礼了。” 迎着楚贵妃威严的目光,谢容华淡淡的笑了笑,道:“容华竟不知,名正言顺的为自己辩解,竟成了不知尊师重道。” “你!”楚贵妃性格嚣张跋扈惯了,未曾想到谢容华竟当众出言顶撞,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而此时贞禾夫人已经回神,向楚贵妃道:“娘娘,这谢六性格桀骜,丝毫没有名门贵女的气派。微臣觉得,让这样的人进入姒音学院,实在有损皇家体面!” 这是从道理上说不过谢容华,竟从秉性上攻击谢容华了。 谢容华眼底嘲讽之意更浓,冷笑道:“夫人虽为姒音学院的夫子,但应知此次进入姒音学院,容华乃是经过层层筛选,名正言顺,就算夫人不喜容华,也不能因一己喜好,而否定了那么多夫子们的眼光行径啊。” 本来谢容华今日不想惹是生非,所以一开始贞禾夫人故意找茬她隐忍着的,却没想到竟是越来越过分。既然她来者不善,那她便迎战就是! “果真是伶牙俐齿。”楚贵妃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然后示意贞禾夫人,不要与她多废话! 得了楚贵妃的暗示,贞禾夫人压下心中不甘,阴冷着声音道:“学问是一回事,但德行亦是立身之本。娘娘,姒音学院是何等的尊贵之地,里面学子,皆为天下学子之楷模!可若是让一个贱籍女子入内,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什么,贱籍女子?”楚贵妃眼中适当的流露出了讶异的神色,道:“谢家乃是邺城清贵世家,名士之后,又怎会是贱籍呢……” 第403章 本性难移 楚贵妃话音落下,谢容华心底瞬间沉了下来,她看向美人榻上的那个女人。 却见让她懒洋洋的拨动着腕间的镯子,神情淡淡,看不出究竟在盘算什么。 在关于她身世流言于邺城传的沸沸扬扬之时,谢容华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的快。而且,借题发挥的不是章皇后,竟是楚贵妃! 楚贵妃的话音落下,底下那些赴宴的夫人们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 “姒音学院选举十分严苛,若是出身有问题假冒贵族,查出来不止是考生自己的成绩会被作废,家族都会受牵连的!这谢六可是这次比试的榜首,若她的身份真的有问题,怎会愚蠢到如此张扬?” 有人提出了疑问,立即有人反驳道:“那可不一定。我听说啊那谢六只不过是谢家庶女,但行事轻狂在邺城远近闻名。我看她这是有恃无恐,打量着都是傻子呢。” “贞禾夫人道高望重,若无真凭实据的话,又怎会在娘娘面前说这样的话呢,我看这其中八成有问题!” 听着那些众口一致的讨伐谢容华的声音,楚贵妃嘴角微微勾了勾。贞禾夫人在坊间的名声好,确实没有比她更适合揭发此事的人了。 得了楚贵妃的示意,贞禾夫人拱了拱手,道:“回娘娘的话,谢家身份尊贵,当然并非是微臣所能妄议,但这问题出现在这谢六的生母上!” 话音落下,谢清言心中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的看向了谢容华。纵使单纯如她,此时也看出来今日楚贵妃她们是故意冲着谢容华来的。 但是她人微言轻,该如何是好…… 就在谢清言心中焦急不安的时候,却见谢容华沉声,问贞禾夫人道:“夫人,说话可得讲凭证啊。” “我当然有凭证!”贞禾夫人十分自信的说道:“而且……我还知道,你为何要千方百计的对付苏解语,因为她知道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贞禾看着谢容华微变的脸色,脸上闪过了一丝快意…… 听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依稀明白了她们到底在有恃无恐着什么! 原来如此…… 当日在大理寺天牢中,苏解语被人悄无声息的带走。看来此事不是襄阳郡主做的,就是与楚贵妃有关!只是,那苏解语戴罪之身,她们又如何敢让她出现在宫中? 思索之间,一旁的贞禾夫人见她没说话,嘲讽道:“谢六姑娘方才还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怎么如今一句话也不说,莫不是心虚了?” “我心虚什么。还是那句话,空口无凭,夫人,你能拿的出证据来吗!”比起之前的冷静,此时谢容华的语气变得强硬,但听在贞禾夫人的耳中,却有一种色厉内荏的意味。 “当然有!”贞禾夫人忽略了楚贵妃递过来的目光,立即道:“如今苏解语就在宫外候着,你敢当面与她对质吗。” 话音落下,却见谢容华诧异道:“苏解语不是因罪在大理寺天牢么,怎么如今出现在宫外……” “前几日听说大理寺发生了劫囚案,已经上报给了圣上。本来沈少卿还觉得,大理寺戒备森严,若是寻常匪徒又怎么能从大理寺将人给劫走呢,莫不是,此事与夫人您有关?” 谢容华话音落下,却见众人看向贞禾夫人的目光也变得微变起来。她们本来不过是听一下内宅八卦,怎么和朝中的案件扯上了关系! 但贞禾夫人不见丝毫慌乱,迎着谢容华不解的目光,冷笑道:“你自己做的好事难道不清楚吗。” “你陷害苏解语入狱,怕事情败露,派人杀人灭口,然后与大理寺自导自演了一出劫狱的戏码。也是我那学生命不该绝,恰好被我所救。今日我带她入宫,便是来找皇后娘娘做主,未曾想到竟会在楚贵妃这里遇到谢六姑娘。” 话音落下,原本安静的内殿顿时沸腾起来。如今事情还涉及到了人命官司。异口同声的在讨伐着谢容华,唯有少数的人保持中立的状态,没有说话。 这大理寺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那沈成玉行事板正,难道真的会因为谢家的交情、区区一个谢六徇私? 而谢容华听着贞禾夫人一席话,渐渐的听出了不对劲。这贞禾夫人,话里话外,一直在攀扯着大理寺,莫不是要将沈叔叔拉下水? 被谢容华按住的贺兰铎,眉心微皱,在谢容华耳边低声道:“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贞禾夫人娘家有个弟弟,在大理寺,正是在沈少卿的手底下!她这般一口攀咬沈少卿徇私,肯定是藏着坏心思的!” 闻言谢容华也不敢轻敌,见暂时众人被贞禾夫人的话吸引了,无人注意到她,便在谢清言耳边低语了几句。 在楚贵妃让人请苏解语进宫的时候,无人注意到谢清言身边的小红,也顺势跟了出去…… 苏解语被宫人带上来的时候,是一瘸一拐的走进来的,谢清嘉最先看出了苏解语的异常,轻呼道:“解语妹妹,你的腿怎么了?” 苏解语苍白着脸色没说话,眼中噙着泪,用怨恨的目光看着一旁的谢容华,道:“六姑娘,我现在这个模样拜你所赐,名声毁了,腿也废了,你现在满意了吧!” 不得不说,苏解语这一招苦肉计十分的管用。原本保持中立的一些官家夫人们,见苏解语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面色微变,看向谢容华的目光也多了一分复杂之意。 实在没想到,谢容华小小年纪,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面对众人指责的目光,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道:“苏解语,我倒不知道一个不知感念谢家收留之恩,处处陷害为难我,最终自食苦果的人,是有什么立场指责我的。” 此时见苏解语尚且不知悔改,依旧对她心怀愤恨,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欠她的一样。谢容华开始有些后悔,当日在镇南王府,对苏解语手下留情了。 本以为让苏解语吃些苦头,让她能够知错就改,未曾想到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苏解语在谢容华平静的目光下,原本愤恨的眼神微微有些闪烁,但不过须臾之间,很快恢复如常,不屑道:“你们所谓的对我好,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你的身世来历,所以讨好着我,生怕我将你的身世说出去罢了!” 第404章 郡主挨打 有贞禾夫人与襄阳郡主这么一带头,底下的人也纷纷附和,坐在美人榻上的楚贵妃根本不用多说什么,只要顺水推舟,便可以让谢容华万劫不复! 而就在楚贵妃得意洋洋的想要开口的时候,忽然听到宫女通传道:“娘娘,谢家老夫人来了。” “你说什么人?”楚贵妃诧异的问道。 乍然闻言,不止是楚贵妃,就连襄阳郡主也愣住了。 这老夫人在慈心堂好好的,跑这里掺和什么热闹?她究竟是来帮谢容华的,还是帮她们的? “是谢家老夫人进宫了,正在长秋宫外求见呢。”宫女还以为楚贵妃没听清呢回道。 楚贵妃心中惊疑不定,但谢家老夫人毕竟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连忙命人将老夫人给请了进来。 老夫人疾步走了进来,冷着一张脸进来,对楚贵妃道:“老身问贵妃娘娘的安。” 楚贵妃收回眼中的诧异,笑道:“老夫人怎么来了?” 老夫人淡淡道:“老身家事,不小心惊动了贵妃娘娘,倒是让娘娘见笑了。” 虽说的客客气气的,但瞧着那脸色,楚贵妃听出谢家老夫人这是在责怪她多管闲事呢! 楚贵妃与襄阳郡主相互对视了一眼,瞧出了老夫人来者不善。楚贵妃心中诧异,这谢家老夫人不是素来不待见谢家三房的吗?这个样子,气势汹汹,倒是为谢容华来兴师问罪来了。 此时贞禾夫人还在地上跪着呢,眼看目的达成,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谢家老夫人。当下,十分不满的说道:“老夫人此言差矣,如今此事涉及到官商勾结,藐视律法皇家威严,便是国事,而并非是家事。莫非老夫人这是要徇私不成?” 老夫人冷着脸,道:“贞禾夫人。虽然老身敬重你为一声夫人,可你也不过是姒音学院的一个夫子而已,连诰命都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谢家的家事指指点点。” 时下看重女子德行,所以官宦家的女子为了在外的名声,对于贞禾夫人奉为上宾。就连宫中皇后,也经常诏她进宫说话,为一些宗室郡主讲学。 这也间接导致了贞禾夫人对自己自付才高,将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严师位置,对于那些身份尊贵的世家女子,总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评判她们,而忘记了自己本身的身份。 本朝讲究礼教德行,所以就算那些世家千金们并不喜贞禾夫人,但害怕落得个骄纵的名声,对贞禾夫人表面上都是恭恭敬敬的。这个时候,老夫人一番嘲讽,立即将贞禾夫人打回了原型。 她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十分难看,但……却又无法反驳老夫人! 毕竟论资排辈,只有谢家老夫人训斥她的份,而她只能乖乖的听着。 思及此处,贞禾夫人眼中浮现一丝不甘,随即之后脸色恢复如常,看着老夫人笑道:“老夫人可是骂错人了。证据乃是襄阳郡主提及的,晚辈不过是就事论事。而且……” 她嘴角带着笑,以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说道:“就连襄阳郡主都能大义灭亲,将不公之处揭露于众,老夫人德高望重,莫非还要徇私不成?” 话音落下,却见老夫人本就冷着的脸色,彻底的黑了下来,襄阳郡主在一旁看着暗道不好! 旁人只道老夫人看重长房,而偏袒不待见三房,却不知其中真正的原因所在。 谢蕴天资聪颖,昔年老夫人是在他身上寄予厚望的。谁曾想到,谢蕴长大之后性格却不受束缚,不走仕途,反而与一些江湖中人来往甚密,后因李氏之事出走,母子二人就此反目。 老夫人不待见谢家三房,概因是因为谢蕴丢了谢家脸面。她这一生看重门第,看重名声,所以才对中规中矩的长房十分厚爱,而对不守规矩的三房颇有微词。 但是这一次,是她做错在先! 这一封谢蕴写给谢家太爷的信,一旦传出去问责的不止是谢家三房,还会连累逝去的谢家太爷名声受损! 思及此处,襄阳郡主正想要解释的时候,却见老夫人扬手,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襄阳郡主更是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夫人。 这个老东西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 她贵为郡主之尊,又是谢家主母,怎么敢…… 一旁的楚贵妃见襄阳郡主挨打,虽然心中觉得痛快,但毕竟这里可是她的长秋宫。谢老夫人当着她的面打人,这一巴掌不是相等于打在她的脸上的吗! 思及此处,襄阳郡主的脸色冷了下来,皱眉道:“谢老夫人,你这是何意?” 而谢老夫人丝毫不畏惧的迎着襄阳郡主的目光,道:“老身这是在教训自己的儿媳,娘娘莫非也还要插手?” “可她是郡主……”楚贵妃道。 “那也是老身的儿媳,本朝以孝治国,她有不对之处,老身教导她也是天经地义。”老夫人一句话,成功的将楚贵妃给堵死了。 而此时襄阳郡主捂着脸,也不知是气的还羞的,不复之前雍容,尖细着声音道:“母亲,儿媳做错了什么,让您当众如此羞辱儿媳。” 老夫人冷冷的看了襄阳郡主一眼,冷笑道:“你还好意思问做错了什么。身为谢家主母,你因一己之私,闹的谢家家宅不宁,没错吗?” “身为容华长辈,却屡次与外人联手,陷害容华,难道没错吗?” “我没有……”襄阳郡主下意识的否认道。 她不知道老夫人哪根筋搭错,怎么今日竟这么维护谢容华这个贱人来的。 而且……楚贵妃今日在宫中设宴的事,老夫人根本就不知道,为何突然会出现在宫中,而且恰好是谢容华有难得时候,出现的这么及时? 不是巧合!襄阳郡主是何等心思机敏的人,立即反应了过来,下意识的看向站在一旁,自从老夫人出现之后一直没说话的谢容华。 她与谢容华斗了这么久,早已知道谢容华的手段。今日这样的局势下,谢容华又怎么会坐以待毙,定然是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请来了谢老夫人! 第405章 争权夺利 原本谢老夫人的到来,让原本对谢容华不利的局势出现了逆转。 楚贵妃以师长、长辈的威严,来压得谢容华无法为自己辩解;但是转眼之间,却来了个比贞禾夫人名望、襄阳郡主辈分更高的谢家老夫人,站在了谢容华这边。 谢老夫人一过来,就直接打了襄阳郡主一巴掌,让众人都愣在了这里。闹了这么久,又是大理寺又是姒音学院的,莫非只是因为单纯的谢家内宅的斗争? 就在思索之间,一旁的楚贵妃见谢老夫人如此不将她放在眼中,面上也闪过了一丝懊恼,道:“谢老夫人,你们收拾自己的儿媳回去收拾去。只是这谢老太爷与谢三爷暗自为贱籍女子更换身份之事,不是作假吧,既然已经告到了本宫面前,本宫当然不能当做没看见,必须拿谢六和谢蕴问罪!” 谢老夫人却道:“娘娘若是要问罪,便问罪襄阳郡主吧。” “这是何意?”楚贵妃皱着眉,不解的问道。 谢老夫人冷笑道:“这封信,缘是她不忿老身将管家的权势分给三房,伪造出来的。” 话音落下,原本沉寂下来的内殿瞬间再度变得一片哗然。 这信竟然是假的? “襄阳郡主是疯了不成,竟伪造出这样一封信,将谢家的声望推到地狱中去。” “这谢家长房和三房不和,襄阳郡主伪造这封信害的是三房,又与他们长房无关。再者说了,今日的事我觉得巧合的很,襄阳郡主又怎么知道贞禾夫人告状,又如何的正好身上带着那八年前的那封信呢?” 贺兰铎缓缓的说道,倒也难为素日里只动手不动嘴的,为了谢容华难得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来。 话音落下,众人看向襄阳郡主的目光,多了一层狐疑的神色。 是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呢? “母亲,你如今为了维护三弟,竟如此诬陷儿媳吗!”此时襄阳郡主不忿的看着老夫人道,左右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今日势必她要拉一个人下水,不怕再得罪谢容华。 老夫人轻飘飘的看了那书信一眼,道:“我自己儿子丈夫的字迹,是真是假难道看不出来吗?” 襄阳郡主咬着牙关,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却见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谢容华,冷不丁来了句道:“还是郡主觉得,比起祖母与我,您更识得我父亲的字迹呢?” 谢容华混不吝的一句话,让那些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们都笑出声来了,这话说的,好像襄阳郡主和谢蕴之间有什么一样! 而襄阳郡主因昔年旧事本就心虚,如今被谢容华这么一拆穿,脸上神情变得难看极了。却见谢容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眼神似是知道什么,又似乎是什么都不知道。 让她不舒服极了。 老夫人听谢容华这么一说,眉心微皱,看了谢容华一眼。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终归却也没多说什么。 楚贵妃见她们祖孙二人一唱一和,便道:“就算这书信是假的,可还有人证……” “娘娘说的是苏解语吗。”老夫人冷冷的说道,看向苏解语,意味不明的笑了。 苏解语自从老夫人来长秋宫之后,一直不曾说话,楚贵妃觉得心中有异,一时间也没想到其中缘由。 “是啊,这苏解语可是同谢容华一齐长大的。比起老夫人,她更了解谢容华真正的来历吧。”楚贵妃淡淡的说道。 谁知话音落下,老夫人再度冷笑一声,道:“此事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老身本不想张扬,但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当日究竟她与长房合谋,究竟做了什么丑事,也不得不说了……” “此女被我谢家收养,却居心叵测,与外人勾结,假冒我青阳故人之后弄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做姑姑,搅得我三房天翻地覆,险些多了个姨娘。后事情败露,才被赶去了长房……” 至于为什么被赶去长房,谢老夫人虽然明说,但只要在坐的聪明人稍微一思索,却能够想明白其中关键。 什么外人勾结,定然是谢家老夫人顾及颜面,没有明说罢了,那所谓的外人,估摸着就是今日挑起事端的襄阳郡主。 至于襄阳郡主这谢家主母为何如此热衷于三房后宅中的事,许是为了争权,再细想些,里面的原由可就大有文章了…… 此时的襄阳郡主被气的脸色煞白,却又不能反驳! 这些年她在暗中做的那些事若是被放到明面上来,她不止是失去了谢家主母的里子,连在邺城这些世家夫人面前的面子可都没了。若她传出什么丑闻,她家清嘉还能如愿嫁入皇室吗? 老夫人见襄阳郡主还算是失去,没有再开口,便点到为止,将目光重新落在了跪在地上的苏解语身上,道:“贵妃娘娘,这假冒官宦之后,在谢家骗吃骗喝,按照律例,又当如何?” 此时苏解语已经狼狈的只剩下一点自尊,却因老夫人‘骗吃骗喝’四个字,彻底击溃,尖叫的说道:“我没有!” 此时不消老夫人开口,一旁忍了许久的贺兰铎冷笑的嘲讽道:“这些年你在谢家过的什么日子我们可是有目共睹的,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你说哪里差的了你的。就连姒音学院的贞禾夫人,都将视你为弟子,这还不是因为老夫人看在你是故人之后的面子上?但你都做了什么……” “这倒也是,那苏解语以前跟着谢清嘉,可是比寻常人家正经的姑娘还要风光呢。谢家那般厚待于她,她竟反咬一口,真的是没心肝。” 苏解语还想说话,却被老夫人打断:“方才贵妃娘娘一直说要维持律法尊严,如今老身已经状告到您面前,您说该如何处置这苏解语呢?” “忘恩负义之人,应当严厉处置,以儆效尤。”贺兰铎冷冷的看着面如死灰的苏解语道。 此时楚贵妃从短暂的震惊之后,又恢复了昔日里慵懒的模样,听老夫人这般说,便开口道:“将她驱逐于邺城外,永世不得入京。如此,老夫人可满意了?” “娘娘,您不能这样对我啊,您说过……”苏解语慌了,正要说什么,却被楚贵妃身边的宫人捂住了嘴拖带走了…… 从谢容华身边经过的时候,谢容华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第406章 意料之外 老夫人匆匆而来,见苏解语被内侍拖走之后,便开口道:“贵妃娘娘,若是没其他的事情,老身先告退了。” 楚贵妃知道,今日原本用来对付谢容华的招数已经没用了,微微颔首,吩咐宫人道:“采蘋,送送老夫人。这宫路难走,倒是难为老夫人这么大的年纪,跑这一趟了。” 说到此处的时候,楚贵妃目光意味深长的看了谢容华一眼。 到如今这个地步,谢老夫人究竟怎么来的,又为何一改之前对谢家三房的轻怠,当众掌揪襄阳郡主,如此维护谢容华,楚贵妃心中已经有了计量。 倒是她小瞧了这谢六,竟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去搬救兵! 而面对楚贵妃若有所思的目光,谢容华站在内殿中间,神情淡然清冷,不过才是十几岁的少女,却有着超乎这个年纪的沉稳淡然。 这样的沉稳淡然,深深刺痛了楚贵妃的眼。 就算今日没能将谢容华拉下来,但她与谢容华之间的梁子,已经结下! 众人看着局势发展到现在,难免有些意兴阑珊的。原本以为在姒音学院开学之前,榜首的位置会有所变化,却没想到这一场闹剧闹了半天,却也只不过是谢家内部的矛盾…… 襄阳郡主挨了老夫人一巴掌之后便不再开口,而苏解语被楚贵妃身边的宫人亲自拖走,物证人证皆不成立,只剩下揭发的贞禾夫人…… 此时贞禾夫人已经将自己缩在人群后面,尽量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但却没想到,谢容华清亮如雪的目光,依旧还是在人群中十分敏锐的捕捉到了她。 襄阳郡主和苏解语下场贞禾夫人都看见了,待对上谢容华锐利的目光,她心中一突…… 就在此时,宫人回话道:“娘娘,大理寺少卿求见。” 闻言,贞禾夫人脸色微变,下意识的看向楚贵妃。而楚贵妃并没有理会贞禾夫人,目光是落在一旁的谢容华身上,冷笑了一声,道:“这里是后宫,外臣不得入内,将他打发走。” 但宫人却没有离开,而是犹豫了会儿,方才小声道:“沈大人是和薛将军一齐来的,求见娘娘。” 楚贵妃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问道:“哪个薛将军?” “是薛煜薛将军。”宫人恭恭敬敬的回道。 闻言,楚贵妃脸色微变,长长的指甲抠进了手心。 她可以不将沈成玉一个区区大理寺少卿放在眼中,但薛煜却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却不能得罪! 不过须臾之间,楚贵妃心中已经盘算了许些个念头,她深深的看了一旁站在那默不作声的谢容华一眼,方才吩咐道:“将屏风挡上,请他们进来吧。” 沈成玉进来的时候目不斜视,对于这极其奢侈豪华的长秋宫丝毫不感兴趣,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娘娘,下官奉命追查逃犯苏解语,听闻她竟出现在长秋宫,所以奉命前来捉拿!” 楚贵妃今日在谢容华手头上栽了个跟头,听身处于这么一说,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沈大人好大的威风,抓人倒是抓到本宫的长秋宫来了。” “职责所在,请娘娘见谅。”沈成玉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丝毫没有因楚贵妃不善的语气而退缩。 楚贵妃倒是被他气笑了,道:“你是奉谁的命,敢在本宫的宫里面抓人。” “安王殿下。” 四个字一出,在一旁的谢容华愣了会儿,楚贵妃却是冷笑了一声,然后以一种琢磨不透的语气道:“是安王让你来本宫宫中拿人的?” 若真是如此,她倒是要在圣上面前好好说道说道了。 “并非。”沈成玉的话让楚贵妃失望了,而他依旧用那种气人的波澜不惊的语气,道:“安王奉旨监管大理寺,这几日正在查大理寺遗漏的陈案。那苏解语是大理寺在逃的犯人,在安王下令追捕的名单中。今日微臣前来长秋宫拿人,是奉的安王殿下的命,亦是奉圣上的旨意,请贵妃娘娘见谅。” 听沈成玉竟然拿惠帝出来压她,此时楚贵妃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片刻之后,方才道:“那苏解语已经被赶出了宫,你要抓人,去宫外找吧。” 说到此处,冷笑道:“本宫已经将她驱逐出邺城,若是沈大人的人马去的快的话,倒还能追的上。” 沈成玉却没动,道:“既然如此,那请贞禾夫人和下官去一趟大理寺。” “我又没犯法,你凭什么抓我!”贞禾夫人尖叫着说道,刺耳的声音,已经不复素日里的从容。 而沈成玉依旧是一板一眼的,道:“根据调查,本官怀疑苏解语从天牢出逃,与你有关。” “呵,沈成玉,就算你们大理寺只手遮天,我可是圣上亲封的夫人,你单单凭借着一句怀疑,就想问我的罪吗。”贞禾夫人看着沈成玉不屑的说道。 沈成玉面色不变,道:“程元春已经被羁押在天牢,若是夫人有什么冤枉的,你们芥蒂二人对峙便知。” “你们把我弟弟怎么了?”方才还讥诮的看着沈成玉的贞禾夫人,此时面色骤变道。 沈成玉没有说话,只是对贞禾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毕竟是在内宫,就算是大理寺,也不好直接抓人的。 “好了沈少卿,今日/本宫请这些夫人们说话,你要抓人改日再抓,不要扰了本宫的雅兴!”楚贵妃不耐烦的说道。 贞禾夫人是奉宁宜候府之命行事的,必须得保住她。 “贞禾夫人同我走一趟,沈成玉自当不会扰了娘娘的雅兴。”沈成玉虽然说的谦逊,但却是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 “放肆,你要故意与本宫作对不成!”楚贵妃怒道,她在后宫呼风唤雨惯了,谁曾想到今日一个两个与她作对。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最后面闲闲的看热闹的薛煜开口了,笑道:“娘娘,这沈大人奉的皇命办事,娘娘还是不要为难了吧。” 对于薛煜,楚贵妃自然不能像对沈成玉那般出言呵斥,只是冷笑道:“不知什么时候薛将军与沈大人交情这么好了,帮着大理寺说话了。” 薛煜身份特殊,当年惠帝命他执掌天策军,便是因为他从不与朝臣往来。 楚贵妃这一句话,问的十分阴险…… 第407章 并非巧合 迎着楚贵妃不善的目光,薛煜倒是一派不慌不忙的说道:“微臣与沈少卿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今日微臣在宫中当差,奉圣上之命帮沈少卿拿人的贵妃。若是贵妃不怕麻烦,微臣与沈少卿去御前请一道圣旨便是。” 聪明如楚贵妃,哪里听不出薛煜话语中的威胁,但更让她心惊的是惠帝的态度。 莫非惠帝知道了宁宜候府想要拉拢大理寺之意,所以让沈成玉和薛煜今日大做文章,警告她? 楚贵妃在惠帝身边得宠这么些年,不止是美色,而是她清楚的了解惠帝的性格,行事都能把稳得住惠帝的底线究竟在哪。 不过须臾之间,楚贵妃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她断然是不会为了一个贞禾夫人,再度失去圣心的,便道:“既然如此,你们将人带走便是。” 贞禾夫人没想到楚贵妃竟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她,慌张的唤道:“娘娘……” “怕什么,不过是大理寺例行对你问话而已,怕什么。”楚贵妃温柔着声音道,相等于是给贞禾夫人吃了颗定心丸。 贞禾夫人松了口气,又很快恢复了素日里冰冷的神情,理了理衣襟,在谢容华面前经过的时候还特意扬了扬下巴,方才与沈成玉一同离开。 这不过区区一个下午的时间,几番波折,让那些世家夫人小姐们大饱眼福。 楚贵妃虽然慵懒的靠在美人榻上姿势不变,但愿没了方才的那般精气神,真的是有些疲倦了。 难怪楚娇这么些年对那谢容华深痛恶觉,却拿她丝毫没办法。论手段心机,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而且运气竟那般好,每次在最关键的时候都能化险为夷。 楚贵妃心中恨归恨,但面上却也没显露什么。仿佛方才大理寺来拿人不过是小插曲而已,很快便笑着道:“方才光顾着说话了,倒是忘记了让大家新做的点心。” 今日来长秋宫的,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见楚贵妃这般说,当即对方才的插曲绝口不提,纷纷吃着点心喝着茶,聊着家常话。 谢容华顶着各色的目光,寻了个角落坐下,还真别说,这长秋宫的点心还真不错呢,比皇后宫中的精致多了。 由此可见,这宫中却也是攀高踩低的地方。虽然那章皇后如今认了姬殊为嫡子,但论恩宠和实力,还是比不上多年圣宠不衰的楚贵妃的。 见谢容华方才才在刀尖浪口上走了一遭,这个时候还能悠然的吃着点心,就连贺兰铎都不由佩服某人心里强大。 “你瞧瞧,襄阳郡主看你的目光都要吃了你一样,你还有心思吃的下去。”贺兰铎啧啧的说道,语气中不乏幸灾乐祸之意。 谢容华微微挑眉,道:“她爱看便看,我总不能因为不相干的人,影响我的胃口吧。” 两个人低声说着话,却听见一道冷哼声从背后传来,有人不屑的说道:“算你侥幸。” 谢容华不用回头,都知道谁在背后说风凉话了。 见谢容华没理她,兰蕊倒是越说越起劲,跟着旁边的世家女子说着酸话道:“这样恶毒的人竟然没得到应有的惩罚,当真是上天不公呢。” 本来兰蕊想着对方能够附和她踩谢容华几脚呢,未曾想到那少女却道:“方才谢老夫人都说了,是那苏解语从中作梗,大理寺都拿着圣上的旨意拿人,说明谢六姑娘是冤枉的。兰小姐这般说,未免有些过分吧。” 没得到应和,反而被人讥笑了一顿,兰蕊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站在那颇为尴尬。 见她这般模样,和她搭话的少女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的笑:蠢货!也不看看,那谢六虽是庶女,但连楚贵妃都拿她没办法,谢家老夫人如此偏袒着她,就连大理寺和薛煜薛将军隐有为其出面撑腰的意思,竟还敢得罪于她? 不过是区区寄居在镇南王府的孤女而已,又如此愚蠢,以后也不必结交了。 此时的兰蕊哪里想到,因为自己方才一时多舌的世家女子,在邺城世家女子中很是有些名望和手段,因为她的疏离,让她与沈照影错失了最佳进入邺城世家女子圈子的机会!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道兰蕊那边的风云暗涌,与贺兰铎低声说着话,道:“容华,你莫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 谢容华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今日在长秋宫会发生什么,所以提前请了老夫人和沈少卿他们,而且就连薛煜薛将军,竟然都赶来帮你了呢!” 谢容华笑道:“我哪里有这个本事,方才是我见形势不对,所以才让小红偷偷出宫请老夫人进宫的。也幸好是老夫人,有诰命在身,每个月有资格进入后宫两次给娘娘们请安问好的。至于沈叔叔他们,我是丝毫不知情。” 毕竟今日楚贵妃是拿谢容华的身世来做文章,谢容华急于自保,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反击贞禾夫人,沈成玉的到来,是在意料之中。 “也就是说,沈将军他们会来,完全是个巧合了。”贺兰铎恍然,随即一脸敬佩的看着谢容华,道:“小容华,你运气真好,这是上天都主动送人帮你出气啊。”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忽然似是想到什么,看着谢清言,笑得有些暧昧,道:“兴许并非是巧合呢,今日沈叔叔顺利进入后宫,全仰仗于薛将军的帮忙,我或许是沾了某人的光。” 贺兰铎先是愣了愣,一时间没明白谢容华的意思,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谢清言,道:“你是说薛煜对清言姐姐……” 谢清言本来是个面皮子薄的,一个谢容华她都受不了,再加上一个贺兰铎,在这两人打趣下,脸都红透了。 半响脸上的红意方才淡了下来,瞪了那罪魁祸首的谢容华一眼,道:“你平日里说话行事没个正形的毛病,倒是要改一改了。” 谢容华素来皮惯了,谢清言瞪她她也不怕,笑着道:“阿铎又不是外人,她不会在外面胡说什么的。” 见谢容华无赖的样子,谢清言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方才正色道:“我且问你,祖母素来对我们三房不满已久,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她今天过来帮忙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清言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之意。 谢容华行事谢清言是知道的,她害怕谢容华为了三房,剑走偏锋…… 第408章 未卜先知 不得不说,谢清言不愧是看着谢容华长大的,对于她的性格十分的了解! 此次谢容华之所以这么容易的请到老夫人,且十分有把握在长秋宫向着她说话,谢容华是用了一点点小手段的。 谢老夫人这一生除了谢家前程之外,最在意的便就是那不争气的侄子永乐伯。当初襄阳郡主为了对付谢容华,命人在大理寺天牢暗杀了永乐伯嫁祸给谢容华。 而谢容华借此机会将计就计,借着襄阳郡主的手,除掉了永乐伯这个祸害之后,将事情捅到了老夫人面前,击溃了昔日老夫人对襄阳郡主亲密无间的信任。 因永乐伯之事,老夫人和襄阳郡主的裂痕就此产生,但却因为襄阳郡主背后的宁宜候府,老夫人也只得忍下这口气,按兵不发。 永乐伯的死对于老夫人的打击十分的大,更让她打击的是永乐伯在昔年她的安排下,与自己心爱人分开,娶了名门出身的朱氏。 那朱氏性格怯懦,上不了大台面,更气人的是朱氏一连生下三个女儿,本就没落的永乐伯府,在永乐伯死之后竟连个后继之人都没有。 但老夫人不知道的是,在永乐伯临死之前,曾拜托沈成玉一件事。 许是知道大限已至,欺男霸女作恶了一世的永乐伯幡然悔悟,让沈成玉帮忙去秀水村找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昔年与永乐伯情投意合,却被谢老夫人半路拆散,名为东娘的女子。 原来当年东娘并没有死,被永乐伯藏了起来。 本来永乐伯是想等娶了朱氏之后,再将东娘接到侯府,那样谢老夫人也不会反对。 谁曾想到等他去接人的时候,得到了东娘已经出嫁的消息,留了一封书信,让永乐伯不要再找她。 永乐伯做了一生的恶,但是年少时却是真心的爱东娘的。虽然从未放下东娘,却真的依约没有再打扰过她。 兴许,在他这庸碌肮脏的一生中,那是他为数不多的美好无暇的回忆! 沈成玉虽然面冷,办案铁面无私,但心底却是极软的。眼见着永乐伯有悔悟之意,又是如此哀求,便应了下来。 但找人对于沈成玉来说并非是强项,便让谢容华帮了这个忙。 谢容华找到了东娘,见了永乐伯最后一面。 二十载时光匆匆而过,昔年年少的恋人再度相见,红颜白发不复昔年风华。但是在囹圄中的永乐伯,在看见东娘的时候,抚摸着昔年恋人苍老的面容,浑浊的目光是百感交集。 这些年东娘一直住在秀水村,并没有嫁给别人。而当年她离开永乐伯,是因为怀了他的骨肉,独自一人,将那个孩子养大。 听到此处的时候,永乐伯竟是怔了许久,又哭又笑,臃肿的脸流下了一行清泪。 昔年的他,也曾是清俊少年;而她,也是娇俏的少女,明艳的笑容惊艳了这个侯府公子的一生…… 那时谢容华便在想,若是当年老夫人并没有因为门第之间,阻挠二人在一起,永乐伯还会走到如今的结局吗? 只是世间万事,并无‘如果’两个字! 在永乐伯死之后,谢容华一直有在暗中照拂他们母子二人,许是因为永乐伯的那一念之差吧,让她见识到了就算是十恶不赦的人,也有柔软的地方,人性的复杂,不能足以以黑白两分辨。 而谢容华没想到,当日的意识善举,竟成了今日脱困的关键。 让老夫人出面帮忙其实并不难,她让小红告诉的就是永乐伯唯一在世上那个儿子的存在。这是谢老夫人最疼爱的侄儿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如今他的下落就掌握在谢容华的手中! 除此之外,当年永乐伯的死让老夫人不知多恨襄阳郡主,如今既然谢容华要出手对付她,老夫人当然乐意奉陪。 长秋宫的那一掌,老夫人一半是警告襄阳郡主,另一半是在出这么久的怨气! 听着谢容华言简意赅的将整个故事说完,贺兰铎与谢清言半响都没说话,没想到谢容华用来‘威胁’老夫人帮忙的手段,竟是如此的简单。 “这还是说,平日里多行善事,必有善果啊。”谢清言笑眯眯的说道,知道谢容华并不是用了什么偏激的手段,提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晚宴摆在凤仪阁,宫人已经备好了酒菜,来请楚贵妃。 “想不到楚贵妃竟然开了凤仪阁摆宴呢。”贺兰铎一行人走在最后,小声的在谢容华耳边说道。 而谢清言闻言,也微微颔首,小声的说道:“按照宫规,只有皇后之尊才有资格开宫苑摆设宴席,楚贵妃这么做,也未免有些过分了些。” 谢容华眉头挑了挑,道:“这宫中谁不知道,楚贵妃虽无皇后之尊,却比皇后的权势好大。不过……” 谢容华看着走在最前面的众星捧月的楚贵妃,摸了摸下巴,小声的说道:“楚贵妃近日行事如此张扬,看来皇后那边这几日日子不大好过啊……” 在这宫中,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息风压/倒东风…… 此时的长信宫,章皇后正在书案前临摹着字帖。 这是多少年的习惯了,她每当想事情需要静静心的时候,便将自己关在房间中,一练便就是一下午。那个时候,姚涣要么陪着她一起,要么送碗甜汤进来,甜汤里姚涣会多放一勺糖哄她开心。 这些年过去了,她看着一旁研墨的姚涣,恍惚之间,竟有一种回到了昔年在怀安老家时的时光…… 怔然间,笔墨落下,在宣纸上晕开大团大团的墨汁。章皇后没管,只是吩咐一旁伺候的宫人道:“晚间的时候让厨房备一碗甜汤,多加一勺蜂蜜。” 姚涣研墨的手微微顿了顿,阴鸷的神情闪过了一抹异样的色泽,不过依旧是低着头,并没有说什么。 小宫女清脆的声音应了下来,而在此时,章皇后身边的素心打听完消息回来了,章皇后敛了眼中的深思,问道:“长秋宫那里如何了?” 素心回道:“今日楚贵妃安排了一大出戏说是要揭露谢六姑娘的身世,可最终谢老夫人来了,不了了之……” 第409章 好事将近 话音落下,姚涣微微的松了口气。 楚贵妃那个蠢货,竟敢拿谢容华的身世做文章对付她,难道不怕牵连到宁宜候府吗?不过,这楚贵妃这次行动十分奇怪,事先一点预兆都没有,突然对谢容华出手,着实不像是她的风格。 莫非……此事是楚濂知情的! 若是这样,难道楚濂对当年之事已经开始产生怀疑了? 思及此处,姚涣眉心微皱,业城风雨将至,他们得加快计划了…… 此时章皇后尚且不知姚涣心中谋划,甚至有些遗憾,楚贵妃没能收拾了谢容华。不过听素心说今日楚贵妃在谢容华手中吃瘪了,章皇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快意。 这些时日,宁宜候府的楚栖迟去了江南,治水有功,连带着姬华都受了恩赏。有这样一个表兄扶持,姬华再不争气,却也能够在惠帝面前占一席之位的,连带着惠帝夜夜宿在楚贵妃那里,倒是让楚贵妃又重新得意了起来。 “听说今日楚贵妃请了好几家女眷来宫中说话,晚宴是摆在凤仪阁呢。”素心说道,闻言,章皇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暗沉的神色! 就在此时,姚涣沉静的声音道:“娘娘,青鸾殿那边也该开宴了,咱们换好衣服过去吧……” 身为后宫妃嫔,却在宫中别苑开设晚宴宴请世家女眷,对于旁人而言是一件僭越之事,当对于恩宠六宫的楚贵妃而言,却是再寻常不过了。 毕竟这些年,在章皇后抚养姬殊这个皇子之前,中宫之位形同虚设,逢年过节前去宗庙祭祀祈福,灰度都是带着楚贵妃的。 虽然有御史参过中宫皇后尚在,带贵妃祭祀于礼不合。这样的非议声,却被宁宜候一句:“中宫无子”给轻飘飘的就压了下去。 中宫无子,而贵妃有皇子,身份仅次于在长玄山中修行的元后嫡子安王,章皇后纵使心中再不服气,也不能说什么。 是以,在听说宴席摆在凤仪阁众人短暂的惊讶之后,又继续说说笑笑,但见着楚贵妃设宴如此奢华张扬,心思想的却是别处。 原本她们想着三皇子与四皇子势均力敌,将女儿嫁给三皇子为侧妃,实在委屈了些。但见楚贵妃几十年如一日,还是如此得宠。 当年惠帝没能将后位封给楚贵妃,一直心存愧疚,这些年于权势上尽所能的弥补。如今看来,些许皇帝因对楚贵妃的恩宠以及愧疚,将储君之位封给三皇子的可能性胜于只是记在皇后名下,而无母族支持的四皇子! 思及此处,所以对楚贵妃格外热切起来,几个公侯家的夫人拉着自己的女儿殷切的陪在楚贵妃的身边说着话,尽是讨好之意。 楚贵妃很是享受这样众星捧月的感觉,每家的女儿都赞赏了一番,却没有给个准话。 不过比起楚贵妃的得意,相比较起来今日受挫的襄阳郡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长秋宫中,谢老夫人狠狠的扇的那一巴掌,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众人她在谢家的地位!更何况,她用如此龌龊的手段陷害谢容华,那些夫人表面上虽不说,但面上很是鄙夷的。 相比较起来,方才得了老夫人的维护,而沈成玉和薛煜无意间帮了一把的谢容华,倒是身边围着几个世家夫人,问长问短的,那慈和的模样,让纵使是心思玲珑的谢六姑娘,也不禁生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寻了个借口逃出了重重包围。 “母亲!”谢清嘉看着和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酸涩之意。 方才在长秋宫闹了那样一场笑话,谢清嘉也受了襄阳郡主的影响,身边冷冷清清的。满座繁华,与她们格格不入,反倒是她们母女二人像是个局外人。 襄阳郡主心中也恨,她恨楚媚,也恨谢容华,恨不得这个时候立即拂袖而去。但是,骨子里的倔强和自尊让她选择了继续留在这里…… 今日之辱,来日定当加倍奉还! 只是……真的还能东山再起吗? “不必灰心。”襄阳郡主这话,不知是说给谢清嘉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只要你把握好四皇子来日四皇子登基,这一切都是我们的!” 楚媚如今得意,得意的不就是惠帝的恩宠么。可是惠帝百年之后,心底登基,并非是她的儿子,下场定然比她今日惨一千倍、一万倍。 原本心有戚戚的谢清嘉,听襄阳郡主这么一说,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希冀之意…… 就在说话的功夫,便听到不远处有乐声传来,楚贵妃细听了会儿,着宫人问道:“今日水榭谁在奏乐。” “回娘娘的话,是圣上在隔壁设宴,招待卿太傅呢。”宫人回道。 楚贵妃脸上的笑靥微微凝了凝,道:“除了卿太傅,还有旁人吗?” “两个皇子以及安王殿下都在。” 看来今日并非是小宴了。 宫人的声音不小,宴席上耳朵灵的几个世家女子都听到了,脸色有些微妙。 谢容华听到卿如晤和姬桁都在隔壁,突然眼皮子一跳,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没注意到,谢清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亮光,而襄阳郡主在桌子底下捏了捏谢清嘉的手。 乘着人不注意,谢清嘉竟离开了宴席! “本宫怎么不知道。”楚贵妃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问道。 宫人回道:“今日贵妃在凤仪阁请各家女眷赏月,所以奴婢便没有多话。不过此事是秉明了皇后的……” 他不加这句还好,一加这句楚贵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冷冷道:“多嘴, 带下去掌嘴一百。” “奴婢知错,娘娘饶了奴婢吧。”小宫人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跪地哀求道,却被素心使唤人拉了下去。 楚贵妃有些烦闷的喝了杯酒,见楚贵妃不高兴,采蘋道:“奴婢去瞧瞧三皇子,可不要喝多了。” 楚贵妃微微颔首,又吩咐道:“你送碗甜汤给圣上,酒多伤身,让他在宴席上少饮些。” 见楚贵妃如此吩咐,旁人暗自咋舌,难怪这楚贵妃在宫中得宠这么些年了,靠的不止是美貌而已。如此温柔体贴,哪个男人不喜欢啊。 “这楚贵妃手段倒是高明,借着送甜汤的名义,既讨好了圣上,又让心腹光明正大的探听了今日宴席上的消息,一箭双雕啊。”谢容华小声的在贺兰铎面前吐槽道。 贺兰铎和谢清言皆是一连钦佩的看着谢容华,贺兰铎冷冷的吐槽道:“你能看穿楚贵妃的手段,比她还要高明!” 就在谢容华与贺兰铎互掐之际,一盏茶的功夫,采蘋回来了,脸上的神情……怎么说呢,有些复杂。 “怎么了这是?”楚贵妃看出了采蘋脸上有些异样,问道。 采蘋在楚贵妃耳边低语了几句,却见楚贵妃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见她们主仆二人神神秘秘的样子,底下的人好奇的不得了,却碍于身份,又不敢多问什么。 倒是楚贵妃听了采蘋的话之后,喝了口茶,悠悠的说道:“这可是成人之美的喜事啊!” 话音落下,众人微微有些诧异,什么成人之美? 第410章 当众求亲 就连谢容华,也难免有些好奇的看着楚贵妃,恰好对上楚贵妃意味深长的眼神,谢容华心中‘咯噔’一声,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却见楚贵妃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方才开口道:“卿太傅留在咱们大宸数月之久,本是为了拟一个佳偶。只是卿太傅芝兰玉树,乃是人中龙凤,咱们大宸也无适龄的公主,这门婚事倒是让圣上犯愁了许久呢。” 听着楚贵妃似笑非笑的声音,谢容华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而在谢容华心中不安的时候,有人替她问了出来,“娘娘这么说,今日莫不是卿太傅自己看上了哪家姑娘?” 楚贵妃微微颔首,众人惊讶,问道:“也不知是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啊。” 虽然卿如晤的身份,比不得两位皇子尊贵。但是那姿容出众,被誉为当世公子之首,他初到邺城不知勾走了多少女儿家的芳心。 不过像世家的女儿,选择未来的夫婿除了看脸之外,还要考虑身份地位等等原因。 卿如晤的身份尊贵,但若是以联姻的方式嫁到西燕,究竟是福是祸都未可知。 所以那些世家女儿再心动,也只能暂且按捺住。 楚贵妃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坐在角落里的谢容华身上,对襄阳郡主道:“妹妹,看来谢家,好事将近啊……” 楚贵妃话音落下,角落里的谢容华,瞬间成了宴席上众人的焦点。 一时间,纵使是谢容华也如坐针毡,而襄阳郡主的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天底下的便宜事都让谢容华给占了去!那卿如晤是何等身份,西燕的太傅啊,地位仅次于女帝之下,怎么连他都看上了谢容华这个贱人! 不过那西燕也是是非之地,谢容华嫁到西燕,也不知是福是祸。两国虽然签订了盟约,但今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但,她还是不甘心啊。 就谢容华那样的身份,顶多配像楚永那样的地痞无赖,那卿如晤家世样貌一点都不差,到底还是便宜谢容华了。不过须臾之间,襄阳郡主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见到谢容华苍白着脸色,似是不情愿的时候,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之意。 “没想到我们谢家竟有这样的福气呢。”襄阳郡主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嘴角绽开一抹笑的,故意问道:“也不知圣上应允了没?” 闻言,谢容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看着楚贵妃。 她实在没想到,卿如晤竟这么快当着惠帝的提及婚事。虽然一早答应了卿如晤去西燕,但……现在她心里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甚至有点心虚。 与卿如晤的约定,上次过于匆忙,她忘记了告诉姬桁,也不知姬桁乍然知道这个消息,还不得活剥了她啊。 所以谢容华罕见如此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生怕姬桁听到卿如晤提亲之事,会一时冲动。 楚贵妃欣赏够了谢容华的惴惴不安,方才道:“卿太傅这婚事提的突然,圣上一时间未曾应允。” “这样大好的婚事,可惜了啊。”襄阳郡主十分遗憾的说道,不知是说给谢容华听的,还是说给楚贵妃听的。 不止是襄阳郡主,就连一直未曾说话,只充当着背景板的沈照影,也十分遗憾。若是惠帝答应赐婚了该多好,那样谢容华嫁去西燕,就不会和她抢安王殿下了! 而不管别人怎么想,谢容华长长的松了口气,惠帝没答应就好,至少她有时间能跟姬桁解释…… 楚贵妃看着谢容华松了口气的模样,冷笑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的补上了一句道:“不过圣上也没反对。谢六姑娘不必着急,这门好姻缘,说不定撮合撮合就能成的……” 谢容华看着楚贵妃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容,心中冷笑,面上倒也没显露什么,勉强的敷衍道:“那就借娘娘吉言了。” 谢容华越是平静,楚贵妃越发笃定的她是故意装的,心中已经开始在琢磨着向惠帝如何吹枕边风了…… 因这个意外的插曲,宴席接近尾声的时候,谢容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在宫门落锁之前,凤仪阁的赏月宴便结束了。 马车上没有了旁人,谢清言忧心忡忡的说道:“容华,卿太傅怎么好端端的向你提亲啊?” 谢容华琢磨着如何向安王殿下负荆请罪呢,谢清言连问了两声方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看着忧心忡忡的谢清言,没个正形道:“二姐姐是不想我去那么远吗?” 谢容华用的是‘去’而并非是‘嫁’,谢清言担心着谢容华,并没有听出里面微妙的出别,而是认真的点着头道:“那是当然,你性格倔强,若是嫁那么远,以后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看着谢清言一脸认真的样子,谢容华倒是笑了,道:“瞧二姐姐说的,这世上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哪里别人能欺负我啊。” “是啊,你最厉害了……”谢清言看着谢容华,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倒是在不自觉的时候,被谢容华轻而易举的将话题带偏了。 马车出了宫城,转过了城墙,却被一辆横越在路中间的马车给挡住了。 此时已经入夜,街上的马车不多,出了宫城之后三房的马车是落在最后一个的,谢清言有些担心的攥紧了谢容华的手。 谢容华方才掀了帘子探出脑袋,却见那辆宽阔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是薛煜! 薛煜笑眯眯的看着谢容华,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见薛煜,谢容华约莫猜到了马车内是谁了,当下有些犹豫,薛煜道:“六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会将二姑娘平安送到谢家的。” 谢容华看着薛大将军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毫不留情的冷笑道:“将二姐姐交给你我才更不放心呢。” 薛将军素来脸皮厚,并没有被谢容华一番冷言冷语给打倒。不过斟酌了片刻,谢容华还是跳下了马车,警告道:“你不许欺负我二姐姐!” 此时谢清言再度见到薛煜,十分惊讶,但见谢容华竟和薛煜换了马车,连忙道:“六妹妹,你去哪?” 薛煜笑着解释道:“是安王殿下与六姑娘有些话说,由在下护送二姑娘回府。” 谢容华交代了谢清言几句,便上了姬桁的马车。 见谢容华神色凝重,谢清言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问坐在马车边上的男子,道:“安王殿下大晚上的见六妹妹做什么?” 看着谢清言清湛的目光,薛煜摸了摸鼻子,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还是由六姑娘给你解释吧。” 说着,翻身上了马车,谢清言有些警惕的看着薛煜。虽然如今她与薛煜也渐渐熟悉了,不似之前那般惧怕薛煜。 但毕竟薛煜是行伍出身,身上气势太强,莫名的会给人一种压迫感。谢清言不由暗骂谢容华不靠谱,这大晚上的,怎能让一个……一个男子上她的马车! 薛煜知道谢清言不比谢容华,养在深闺胆子小,道:“二姑娘放心,我坐在车辕外面,不会冒犯你的。” 他含笑的说道,原本冷硬深邃的目光,在月色下也变得柔和了起来,谢清言发现,若无左边脸颊上那一道伤疤,薛煜的模样……其实不比京中那些贵公子们生的差呢。 谢清言看着薛煜,不知怎的想到今日谢容华的话,莫名有些耳热。他真的喜欢她吗? 掩饰一般放下了帘子,匆匆的对薛煜道:“麻烦薛将军了。” 薛煜看着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的谢清言,嘴角微微勾了勾,眼中流露出一抹愉悦的笑。 第411章 一眼惊艳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邺城的官道上,薛煜第一次觉得邺城的月色,竟是如此的好看。 比起这二人的气氛轻松,另一辆马车上的谢六姑娘,一掀开车帘,便闻到了浓郁的酒气。 谢容华被酒气一熏,有些晕乎乎的,看着靠在马车车辕上闭目养神的安王殿下,问道:“王爷,您喝酒了?” “喝了一点。”姬桁淡淡的说道,没看她。 虽然姬桁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但虞玦莫名觉得心虚…… 姬桁的神情越平静,某只越心虚,道:“酒气这么重定然不止喝了一点,王爷,您今天不高兴吗?” 话音落下,原本闭目养神的某人睁开了眼,在马车内夜明珠莹莹光辉下,淡若琉璃的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放心,本王喝的虽多,但卿如晤比本王醉的更厉害!” 听他这么说,谢容华不由有些默然,感情今天晚上,是和卿如晤拼酒的! 谢容华听着安王殿下尾音微扬,素来沉稳的神情,如今怎么看都有一种……得意的意味,心知他可能有些醉了。 谢容华自知理亏,立即解释道:“我和卿如晤之间没什么的,只是他想让我去西燕,所以才答应了他以婚约的身份,这样方便一些……” “那你为何要去西燕?”姬桁虽然依旧是以波澜不惊的语气,但不知道是不是谢容华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语气中,有几分委屈的意味。 谢容华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沉默了片刻,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早知道当日在一揽芳华,一次性将话说清楚就好。 见谢容华久久没说话,姬桁却误会了她到现在还想瞒着他,原本明亮的眼神变得有些黯然。 微醺的他,不必平日里的冷静沉着,似是想什么都十分明显的写在了脸上。 短暂的沉默间,停云已经驾着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走过了热闹的长街,在护城河边停下了下来。 停云得了姬桁的示意,先离开了,他的轻功好,连离开都是悄无声息的。 此时马车中只剩下谢容华和姬桁两个人,谢容华想要掀开车帘,去透气。 马车逼仄的空间内,都是姬桁身上的酒气,和着淡淡的水沉香在一起,让谢容华这样不喜欢酒的人也觉得十分的好闻。 也不知道姬桁今天到底是何了多少,身上的酒气,竟快将她给熏醉了。但是谢容华的手还没碰到车帘,却被姬桁握住了。 约莫他也是有些醉了,微微用力,谢容华猝不及防的被他拉到了怀里面。水沉香与酒香和在一起,熏熏然欲醉。谢容华离的他近了,他带着酒气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谢容华觉得自己可能也要醉了。 此时姬桁将谢容华拉到靠近自己怀里的位置,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淡若琉璃的目光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在那黯淡的夜明珠光线下,谢容华只觉得这一双若琉璃色的眼十分的清湛好看,如同重阳琉璃杯中的琥珀酒…… 姬桁看着她,忽然开口问道:“这几天,还有在做噩梦吗?” “啊?”谢容华看着姬桁,反应都已经慢了一拍。 在拿到画像的那天晚上,谢容华便开始做噩梦。 她梦见了姬桁,如同一开始反复出现在她梦境中的那一幕。 京畿十里,白雪皑皑,他君临天下,登上了城楼,俯瞰着这万里山河。一将功成,万骨成枯,这似乎是这个王朝的诅咒,从太宗开始,每一任的新帝登基,都是伴随着腥风血雨。 猜忌与争夺,杀戮与血腥,似乎深深印刻入了皇室子弟的血脉中,这是他们生来就注定的命运。 谢容华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不知因何而来的恐惧。 她自认为重活一世,万事都在她掌控之中,可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姬桁,从来不知道他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所以,她不知道,在姬桁知道了她的身世之后,又是如何的愤怒?毕竟,按照当日缱月所言,她对雪衣候府一切相关的人和事都恨之入骨,就连已经成为镇南王妃的白芙蕖,也都因此而被迁恨…… 直到后来,她才在缱月的口中知道,白芙蕖的事情只不过是一场误会,其中另有隐情。 在那淡若琉璃的目光下,谢容华微微颔首,道:“不过,这几日的噩梦再不似之前那般只有结果,没有缘由。” 姬桁替谢容华拢了拢鬓边的发丝,问道:“那你梦到了本王下令屠/杀谢家的原由是什么?” 声音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在那温柔平静的声音中,谢容华只觉得后背一凉,感受到了莫名的寒意。 “原因是,十六年前,雪衣候府与镇国公府的那一桩恩怨。”谢容华轻叹一口气道,姬桁替谢容华拢着头发的手微微顿了顿。 此时,倒是谢容华仰着脸看着他,道:“王爷,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是不是。” 卿如晤说,当日那幅叶徽之的真迹,是被姬桁给劫走的。或许在那之前,姬桁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 “不要胡思乱想。”姬桁看着她凝重的脸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我从回邺城之前,便知道你的身世。无论是救你,还是帮你,都只是因为你,而并非因为其他的缘故。” 此时姬桁将她的柔夷握在掌心,手指下意识的在那血玉扳指上摩擦着,声音幽远…… 这一种感情,无关乎身份、年龄、容貌,只是因为,当年误入林间,闯入他生命的孩子。 像是一束光,照亮了他最灰暗的时候。 姬桁无数次的庆幸,还好这一世来得及,再次相遇的时候,是正当合适的年纪,那一眼的惊艳。 世人谓也不详,敬他畏他远离他,唯有她初心不改,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一世,当不负。 此时的谢容华并没有听出姬桁语气中的深意,只是看见他那素来清冷的眼眸,此时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仿佛是那重阳的琥珀酒,未饮先醉…… 一时间,二人两两相望,都没有说话,马车呢有一种无言的缠/绵旖旎在蔓延…… 第412章 赐婚圣旨 此时已经入夜,马车内一隅放着一盏照明的琉璃灯,视线有些昏暗,但是她看着他的眼神却是十分明亮。 一如当年初见。 “我信你。” 简短的三个字,姬桁知道,对于她而言,在经历了那么多背叛、欺骗之后,依旧还相信着这个曾经隐瞒过身份、又曾经‘居心叵测’接近过她的人,是多么的不容易。 一时间,纵使如他,心中也不禁闪过了千般滋味,心底最深处,柔软的不可思议。 但是面上…… “既然这样,那我们该算一算总账了,嗯?” 约莫是因为饮了酒的原因,他素日清冽的声音此时带着些微的沙哑,却格外的好听。尾音微微有些上扬,纵使此时沉迷于美色的谢六姑娘,也瞬间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哎呀,我觉得我有些醉了。”某只闭着眼睛往后一靠,声音软软的说道。 看着某只光明正大的耍无赖,安王殿下倒是气笑了,慢悠悠的说道:“你若是真醉了,靠的不是车壁,而是直接扑到本王怀里了。” 对于某只浅到令人发指的酒量、以及令人堪忧的酒品,没人别安王殿下更了解了。 “你不许胡说!”谢容华装不下去了,怒视的看着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的他,道:“我什么时候扑……” 俨然,声音底气有些不足。 姬桁眼中笑意更浓,在她炸毛之前,压了下去。 “如今酒醒了,总该说说你与卿如晤……”提到这三个字,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的杀意,道:“你还真答应他嫁去西燕?”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看着她那微妙的小动作,安王殿下咬了咬后槽牙,某只心虚了! “我应下婚约,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在姬桁阴沉沉的目光下,谢容华解释的声音有些微弱,道:“你知道的,卿如晤是不可能真的娶我的……” “呵。”姬桁冷笑一声,道:“那你当日既对身世起疑,为何你宁可找他,也不愿意找我。” 这才是令安王殿下生气的真正原因! 提到这个谢六姑娘就理直气壮了! “我去一揽芳华了,但你闭门不见。”谢容华带着控诉的语气,让姬桁默然。 那个时候,他正好是中毒昏迷中…… 就在姬桁思索之际,却见谢容华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踏雪想要吃小鱼干的时候,“王爷~这口头上的婚约之事,你肯定有办法帮我解决的对吧。” 那样软软的一声‘王爷’,有什么还不愿意为他做的,但…… 酒醉后的安王殿下,看着示弱的某只,不禁生出想要欺负她的心里。 他将她圈在了怀中,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她失措的看着他。淡若琉璃的目光,此时竟多了一分微微的意味,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色,他以哄孩子的语气,道:“叫一声‘舜华’,我就帮你。” 谢容华本就微红的脸色,此时红的更加要滴血了…… 这个时候,唤他的字,未免,未免太亲密了吧? 竟一时唤不出口。 难得见她如此小女儿姿态,他便就越来越想逗她,他低着头看着她,眼神像是捕捉猎物的野兽一样,泛着幽幽的光芒。二人离的越来越近,她的心跳的也越来越快。 看着那清隽的面容,如今却一改往日清冷,微红的眼角带着莫名的蛊惑之意。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马车内狭小的空间内,无名的旖旎暧昧在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些许并没有过多久,姬桁还是没有等到那一声‘舜华’,她软软的靠在他的身上,当真是醉了。 再度对她浅薄的酒量刷新了认知,安王殿下无奈一笑,抱着软软的小姑娘,换来了停云,将人送回了谢家…… 第二天谢容华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熟悉的帐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 此时玛瑙匆匆的跑了过来,道:“姑娘,姑娘,宫中来圣旨了,快起来梳洗接旨吧!” 清晨,原本安谧的谢家因为这一道猝不及防的圣旨打破了平静。 长房那边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尚且在禁足中的襄阳郡主,焦急的问秦嬷嬷道:“可打听到了什么?” “听说宣旨的公公是圣上的人,但究竟圣旨上什么内容,那公公说只有见了谢六,才可以宣读。” “谢六……”听到谢容华,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了一丝晦暗的光,一旁谢清嘉琢磨了片刻,方才道:“母亲,你说会不会是赐婚的圣旨?” 经谢清嘉一提醒,襄阳郡主倒是想起来了,道:”你是说,圣上当真要将谢容华赐婚到西燕,而不是酒后之言!” 谢清嘉点了点头,一时间心里不知是嫉妒居多,还是幸灾乐祸居多…… 谢容华区区一个庶女,竟有圣上亲自指婚的荣耀!谢清嘉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之意,说的却是:“听说那西燕人最是野蛮不过,那里的女子举止粗陋,哪里像我们大宸的女子知书达理;男子也以习武居多,谢容华嫁到那样的地方肯定不好过的。” “是啊,谢蕴那么宝贝他那个女儿,如今却要嫁到千里之外的西燕,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大宸了呢。”襄阳郡主的声音闪过了一丝微妙的快意。 母女二人思及此处,倒将心中那一种不悦的感觉冲淡了。 就算有圣上亲自指婚怎么样,又不是什么好姻缘。 而且…… “谢容华这些天不是一直和君先生不清不楚的,又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安王殿下吗。如今圣上下旨让她嫁给其他的男人,依照她的性格,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呢?”谢清嘉眼中闪着恶毒的光芒,幽幽的声音,倒是提醒了襄阳郡主。 “是啊,这可是圣上的赐婚,要是谢容华拒绝,可就是抗旨,诛满门的大罪啊……” 襄阳郡主原本晦暗的眼神闪过了一丝精光,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而在此时,前院探听消息的丫鬟过来了,回道。 “郡主,宫中传的是赐婚的圣旨!” 襄阳郡主和谢清嘉母女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 但是下一刻,小丫鬟的话瞬间让母女二人的心情跌落谷底。 “圣上,将谢六姑娘,赐给安王殿下为妃!” 第413章 拒不接旨 赐婚的圣旨下到安王府的时候,据说安王本是想拒不接旨,但幸而在魏管家的劝阻之下,终于十分‘勉强’的接下了圣旨。 据传旨的内侍说,安王殿下听到圣旨后,整个脸都冷的能冻死人,连赏钱都是魏管家偷偷给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安王殿下对圣上恩典颇有意见呢。 内侍将姬桁的表现一字不差的传到宫中的时候,惠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圣上,安王殿下如此狂妄,是否要降旨斥责。”内侍看着惠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多嘴!”惠帝没说话,一旁的张福安呵斥了一声,道:“还不赶紧退下。” 内侍见状,也不敢多言,连忙快步的退了下去,瞧了瞧四周无人,竟是直接向长信宫的方向去了…… 此时的御书房中,张福安倒了杯茶水给惠帝,道:“圣上,安王殿下性格清冷自持,喜欢的也是如洛尘郡主那样的温雅贤淑的大家闺秀。谢六姑娘性格未免太跳脱了些,将她赐给安王殿下,老奴怕他会对您存有怨言啊。” 张福安跟在生性多疑的景安帝身边多年,依旧颇得惠帝信任,除了行事说话十分有分寸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会站在惠帝的方向考虑问题,处处为惠帝着想。 所以,张福安这么说,在外人听起来越矩了,身为天子的心腹,怎能为一个失宠的王爷说话?但在惠帝听来,张福安却是为了他们父子亲情着想的。 惠帝轻哼一声,心情看起来颇为不错的样子,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当年元后给他定下的镇南王府婚事他乐意接受,怎么到了朕这里,他就心存怨言了呢。” 见惠帝蓦然提及昔年元后,纵使心思玲珑如张福安,也不由背后一凉,不敢擅自接话。 “瞧你紧张的。”见他这般模样,惠帝倒是笑了,神情宽和道:“他到底是朕与元后的长子,这些年当真不能让他一直孑然一身,将人人争相得之的谢六赐给他,之后到底是福是祸,就看他的造化了。” 惠帝脸上的笑容越温和,但跟在惠帝身边多年的张福安越是不安。 前段时日,坊间关于得谢家女者得天下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传到惠帝耳中的时候,惠帝只是冷漠一笑,显然是不信的。可紧接着,便就是两位皇子甚至是西燕的卿太傅都争相求娶,让惠帝对谢容华以及长玄山放出的传言多了一分好奇。 既然得之可得天下,你们西燕想要,但他偏偏不给西燕;但同时惠帝性格又十分自负,对这种预言嗤之以鼻,这江山给谁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会将谢容华赐给他最看重的两个皇子,转而赐给了姬桁,无缘帝位被他视之为弃子的王爷,为之敲打警醒。 若是卿如晤知道自己当众求亲的举动会如此的弄巧成拙,定然不会如此轻举妄动的。 “这大宸的皇帝究竟在想做什么。” 此时的驿馆内,知道了宫中的圣旨之后,青苑一头雾水道:“他不是一直不待见安王么,怎么宁可得罪我们西燕,也要将那谢容华赐婚给他?” 此时的卿如晤取水倒了杯茶,神情晦暗,看不出喜怒,淡淡道:“想不明白就对了。在这之前,我都没看出来他煞费苦心的演这么一出戏究竟做什么。” 看着卿如晤的神情,青苑好奇的问道:“太傅您说的是何人?” 卿如晤没说话,拨动着手中的金线,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什么…… 不出半日的时间,整个邺城都知道了惠帝将谢六姑娘赐婚给安王,安王差点拒接圣旨的消息。 这段时间位于八卦中心的谢家六姑娘,在恪守礼仪的世家千金当众,可谓是个传奇人物。人们道她不学无术,可偏偏以榜首的成绩考入了姒音学院;人人道她举止轻浮,可偏偏却连四海商行的君先生都成了裙下之臣,却没想到最终却是成了不染尘世的安王殿下的王妃。 “听说在君先生之后,那谢六姑娘数次对安王殿下当众告白。可安王殿下这些年一直对洛尘郡主守身如玉的,这门亲事能乐意么,到时候别结亲没结成,安王府与谢家倒结怨了……” 坊间议论纷纷,或是幸灾乐祸、或是等着看好戏,殊不知安王府,却是一派的热闹。 表面苦大仇深的接了圣旨,送走了传旨的公公之后,魏管家立即喜气洋洋的吩咐底下人打扫王府,去库房准备下聘的聘礼了。 而安王府的栖影院中,正在书房中的姬桁被肖如凤和薛煜一左一右的围着。薛煜一脸羡慕的看着姬桁,没想到三人中不声不响最先定下婚事的竟是这厮! 而肖如凤则是摇着手中的折扇,鄙夷的看着姬桁道:“你这一招棋下的倒是极妙啊,不只是小容华,就连圣上卿如晤都被你算计了去。” 之前肖如凤还奇怪呢,为何这厮为何一直制造出厌恶谢容华、以及对那沈惊鸿念念不忘的假象,原来一直是等着这一天。 薛煜不明所以的看着肖如凤与姬桁二人,他心思浅,自然是不如肖如凤那般满腹算计,未曾听明白两个人在打什么机锋…… 姬桁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嘴角罕见的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是可以看的出来,此时某人的心情十分不错!他淡若琉璃的目光淡淡的扫了肖如凤一眼,眉心微皱,道:“你何时与她关系如此亲密了?” 波澜不惊的声音,带着一丝戒备,肖如凤一咽,道:“我这不是听贺兰铎那小丫头叫习惯了么……” 这人还没娶进门呢,醋劲就这么大了! 不过…… “你别转移话题。”肖如凤是什么人,岂是那般轻易被糊弄的,道:“还有,前段时间楚家突然查到白清漪,也是你故意的?” 姬桁没说话,嘴角微微绽开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以鲛珠之事,引出当年他与沈惊鸿那一段往事;然后引起邺城那些人的警惕,如此一来,惠帝顺藤摸瓜到长玄山,误以为姬桁一直对沈惊鸿念念不忘。 在这样一步步推动之下,景安帝越发相信姬桁心中念念不忘的是沈惊鸿…… 第414章 找他算账 安王府,薛煜听着肖如凤和姬桁的对话,云里雾里。 能不能有谁能告诉他,究竟怎么回事? 姬桁前段时间不是还在和谢家小六闹别扭呢,他们看的都心惊胆战的,差点以为他们即将老死不相往来了。没想到这不过几天的功夫,姬桁这厮连赐婚的圣旨都拿到了…… “安王殿下……”薛煜薛大将军腆着一张脸,不耻下问请教道:“你是怎么说服谢六姑娘嫁给你的,又是如何让圣上给你赐婚圣旨的……” 他也想要被赐婚!或者,更为准确的说他也想娶媳妇进门了。 以他的身份,想要一道赐婚的圣旨不难,但难得是惠帝生性多疑,若他主动说要娶谢家女儿,听在惠帝的耳中,不知弯弯绕绕多少心思,到时候弄巧成拙了。 所以薛煜不敢拿终身大事冒险。 不过,对于薛煜而言,能让圣上赐婚不过是锦上添花,给谢清言他力所能及的排场!主要的是,如何开口,让谢清言答应嫁给他。 谢清言性格温和,不比谢容华和贺兰铎,只是越是如此,薛煜越是害怕随便开口,唐突了她…… 薛煜一开口,便见姬桁眉头微挑,而肖如凤更是促狭的性格,揶揄道:“三个人里面,要属谢二姑娘的性格最为温顺,怎么你到现在还没将人家追到手?” 薛煜冷笑,幽幽开口道:“虽然清言没答应嫁给我,但起码也不会提着鞭子追了我三条街跑……” 一提到这个,肖如凤只觉得肩膀一阵抽痛,被那个疯丫头打的…… 一个女孩子家,性格怎么那么彪悍呢? “呵,想不到冰块脸也学会套路姑娘,木头人也会打趣人了。”肖大公子一脸郁闷的说道,三个人相互打趣的时候,却见魏管家一脸复杂的走了进来。 “王爷,无尘郡主求见……” 谢家…… 谢容华拿着明黄色的圣旨,依旧晕乎乎的,听着耳边一道或真或假的道喜声,整个人都属于呆滞的状态,她是不是还没酒醒? 不然怎么会一觉醒来,赐婚的圣旨就直接下到了谢家。但赐婚的对象,不是卿如晤,而是……姬桁! “六妹妹,可真是恭喜你了,如今总算心想事成,成为安王妃了!”谢清嘉尖细的声音,将谢容华从怔然拉回了回来,谢清嘉看着谢容华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 不过须臾片刻,谢清嘉眸光微转,道:“不过听说那安王命犯孤煞,可是出了名的克妻,这赐婚的圣旨下来了,六妹妹可要当心呢,有洛尘郡主为前车之鉴,别到时候安王府没能进成,乐极生悲啊!” 谢容华回神,正好对上谢清嘉恶意的目光,脸上的神情微敛,冷笑道:“多谢姐姐提醒了,不过……” 谢容华挑了挑眉,扬了扬手中的圣旨,嘴角扬着的笑刺眼极了,道:“起码如今我现在已经得偿所愿,倒是姐姐你,不知四皇子何时来咱们谢家提亲呢?” “你!”谢清嘉气结,指尖指着谢容华,尖尖的手指快要戳到谢容华的鼻子了,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诧异的看着谢清嘉,道:“上次在相国寺,姐姐可是都陪了四皇子祭祀了宁妃娘娘呢,都到这个份上了,四皇子还不想给姐姐你名分?” 原本谢清嘉想要奚落谢容华一番,却没想到反被她嘲讽了一顿,又气又怒。 看着谢清嘉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色,谢容华心中的郁气总算稍稍舒坦了些,然后道:“若姐姐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谢清嘉回神,谢容华已经带着人走远了,气得她狠狠砸碎了手中的茶盏。 “贱人!”谢清嘉怒道,但是方才谢容华的一番话,也正是戳到了她的痛处。 安王那样不受圣上待见,又那样厌恶谢容华,圣上都能为他赐婚;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姬殊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思及此处,谢清嘉也没心思看谢容华热闹了,急忙的去了襄阳郡主那里,和她商议对策去了…… 与此同时闲云居呢,云姑姑便见谢容华拿着圣旨,阴沉着一张小脸快步走了回来,怒气冲冲的吩咐道:“翡翠,备车去安王府!” 见她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云姑姑吓的不轻,连忙将她拦住,道:“小祖宗,您这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谢容华的声音阴森森的,听得云姑姑不由打了个寒颤,“就是想去和某个骗子,算总账去!” 听她这么一说,云姑姑也不好多拦了,但见她脸色不对,心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连忙吩咐站在一旁的玛瑙和翡翠二人道:“你们还愣在那干嘛,快跟上,别出事了。” 一早宫中突然下圣旨,将整个谢家闹的鸡飞狗跳的,可偏偏大清早的谢蕴还不在府上,是长房的人代为接旨的。 等三爷和二公子回来,不知又是怎样一场风波呢…… 云姑姑忧心忡忡的想着,此时谢容华已经催促着赵武,急速的向安王府的方向而去。 赵武驾着马车,已经是轻车熟路的到了安王府。门口的侍卫见谢容华杀气腾腾的样子,心中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莫名有一种即将好戏上场的预感…… 无需旁人领路,谢容华穿过长廊,沿着青石子铺成的小路直接目标就是向栖影院杀去,走到一半,被急忙跑来的魏管家拦住了。 “六姑娘……”魏管家搓着手,拦住了谢容华道:“王爷,王爷此时正在会客,暂时不方便。不如您先往敛芳台吃盏茶……” 说着见谢容华站在那没动,魏管家使出了杀手锏,道:“留墨在敛芳台呢,不如您过去先陪它玩一玩?” 若是以前,谢容华听到留墨定然是乐意至极的,但是…… 谢容华眯了眯眼,狐疑的看着拦在面前的魏管家,道:“不对劲……” 魏管家被那清亮如雪的眼神一看,纵使如他,后背也不禁一凉。 “若是姬桁要见客,必是在前厅,又怎会跑到栖影院。除非,他见的人,与他关系十分亲密!” 话音落下,却见魏管家和蔼的面容闪过了一丝心虚。 谢容华见他这个样子什么不明白的,眼睛眯了眯,在魏管家反应过来之前,猫着腰一溜烟的钻进了栖影院。 神神秘秘的,她倒是想要去看看,姬桁到底在做什么! 姬桁所居住的栖影院便是在敛芳台的隔壁,虽比不得敛芳台那般精致,但毕竟是王爷起居的院子,布局还是十分阔气的。 穿过雕刻着松下仙鹤的壁影,谢容华一眼便看见了栖影院的外院,开的绚烂如火的菊花从中,相拥的两个人…… 第415章 除掉谢六 赐婚的消息传到长信宫的时候,纵使如章皇后,听了姬殊的话,第一反应也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圣上将那谢六赐给了何人?” 姬殊素日里温润的神情,此时也是无比阴郁,道:“圣上将谢容华,赐给了姬桁为妃!”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甘的神色…… 若是惠帝将谢容华赐婚给别人,就算是送到西燕和亲,姬殊也不会如现在这么生气,可偏偏是姬桁。 他堂堂皇后嫡子,未来的储君,有哪点比不上姬桁那个废人! 章皇后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的姚涣,问道:“圣上怎会突然想到给姬桁赐婚,那谢六,可是卿如晤看上的人啊。” 如今大宸与西燕定下合约,其中卿如晤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促成力量。而卿如晤,在西燕位高权重,惠帝又怎会驳了他的面子? 一时间章皇后心中惊疑不定,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惊疑不定的看着姚涣问道:“该不会,圣上还念着当年元后的旧情,对姬桁并非如表面上那般绝情?” 她出身卑微,又无恩宠,这些年在宫中汲汲经营,唯有这皇后的虚名。如今好不容易名下有位皇子,子以母荣、母以子贵,可不能再出什么纰漏! “娘娘安心就是。”比起章皇后的惊慌,姚涣阴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道:“若圣上还念着昔年元后的旧情,当年安王殿下的右手就不会废。”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却被姚涣用如此的波澜不惊的语气说了出来,纵使如姬殊,也不由对这个一直跟在章皇后身边,沉默阴沉的宦官为之侧目。 姚涣似是没看出姬殊的惊讶,接下来的话更是出人意料道:“论如今朝中,最忌惮安王、恐惧安王的,并非是三皇子也不是四皇子,而是咱们的圣上!” “大胆!” 姬殊心中一惊,呵斥道,但对上姚涣平静到麻木的目光,不知为何,顿时偃旗息鼓了。 一个宦官,怎会有如此惊人的气势? 姬殊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正好落在了章皇后的眼中,章皇后眉心微皱,开口道:“圣上这一道圣旨来的莫名,莫非是故意挑拨姬桁与卿如晤的关系?” 章皇后的话,成功的将姬殊的注意力拉回,他的目光从姚涣的身上收回,道:“可当年姬桁镇守鹿原的时候,本就与卿如晤势如水火,父皇为何还要下赐婚的圣旨,如此多此一举呢……” “是啊……”章皇后思索了片刻后,吩咐道:“去长秋宫瞧瞧看,楚贵妃那边有什么动静。” 若论宫中谁最了解惠帝的性格,当非楚贵妃莫属了…… 宫人应吩咐下去,章皇后见姬殊依旧站在这里,便道:“赐婚的事本宫回帮你盯着的,你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姬殊忽然站了起来,道:“儿臣此番,想求母后一个恩典。” “什么恩典?”章皇后不解问道。 “请母后给儿臣赐婚!”姬殊一字一句的说道,“儿臣,想娶谢清嘉为皇子妃,婚礼一定要在谢六之前!” 话音落下,章皇后心中一惊,再度下意识的看向姚涣。 却见姚涣微微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章皇后将目光收回,落在姬殊身上,道:“你可想好了,皇子妃的位置一旦定下来,以后你可就少了一个拉拢世家的绝好机会。” “儿臣已经想好了,请母后成全。”姬殊咬牙道,眼中满是不甘。 见姬殊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章皇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便微微颔首道:“也好,那谢清嘉到底是谢家长女,若是娶了她也有益处。只不过……” 说到此处的时候,章皇后语气顿了顿,道:“本宫下懿旨赐婚,到底不够尊贵。稍晚些,去向你父皇求一道赐婚的圣旨,你毕竟是本宫的嫡子,排场可不能输给旁人!” 章皇后咬重了‘嫡子’两个字,让姬殊神情也是顿时恍然,连忙起身拱手道:“儿臣多谢母后恩典!” 章皇后看着姚涣心不在焉的神情,心中微微有些担忧,自然没心思与姬殊在这里演什么母慈子孝的戏码,便道:“若无旁的事,你便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姬殊离开的时候,看了眼隐在阴影处的姚涣,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如章皇后所料,这一道赐婚的圣旨将众人砸的措手不及,很快楚贵妃便就将诏了宁宜候入宫说话。 “父亲。”此时的楚贵妃,没了往日里的沉稳,焦急的说道:“如今邺城上下,谁人不知得谢家女得天下的流言,可偏偏圣上却将谢六赐给了姬桁,莫不是还想留着他继承大统不成!” “我就知道,这些年他一直没忘记周嘉柔那个贱人!”楚贵妃狭长的凤眼闪过了一丝狠戾的神色,道:“他后悔了,后悔了当年在鹿原对姬桁所做的一切,所以迟迟不立太子,等着弥补那个废人……” 见楚贵妃失去了理智的样子,宁宜候面色微沉,道:“你都做了这么些年的贵妃,辅佐六宫,怎么行事说话,还是这么毛躁。只要一遇到关于元后的事情,就失去了理智。” 楚贵妃本来一直被一口气堵着呢,被宁宜候这般一呵斥,心中更是不平,道:“这些年女儿辅政六宫,到底失了名正言顺四个字,若女儿是皇后,何至于如此一看到那个废人,一听到一些风吹草动,就如此不安!” 宁宜候犀利的目光淡淡的看了楚贵妃一眼,道:“你这是在怪为父?” “女儿不敢。”楚贵妃声音缓了缓,到底要倚仗着母族的势力,楚贵妃也不敢得罪宁宜候,道:“只是如今正在立储的关键时机,我们的精力都放在对付长信宫那个贱人身上,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圣上偏偏在此时给他赐婚,莫不是我们又要多了个劲敌?” “多虑了。”宁宜候喝了口茶,方才淡淡的说道:“圣上,留着姬桁一条命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怎可能将江山交到他的手中,岂不是等于自掘坟墓?” 说到此处的时候,宁宜候的嘴角微微绽开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若你真的担心所谓的预言,姬桁无法下手,便除掉那个谢六就是。” 第416章 演过头了 正是七月末,栖影院中,早秋的菊花开得绚烂如火,一树木樨花香。 沈照影紧紧抱着姬桁。 姬桁陡然被他抱住,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但许是见她哭的过于可怜,伸出的手微微顿了顿,终究还是没舍得将她推开。 沈照影哽咽的说道:“王爷,您带我走好不好。” 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女子,此时哭得梨花带雨,纤细的身姿如同风中白莲一样微微颤抖着,当真是我见犹怜。纵使再冷血的男子,也不禁为之动容。 “我知道,您心中只有姐姐,我不奢求在您心中有一丁半点的位置,只要远远的看着您就够了。” 她红着眼眶,紧紧的抱着眼前的男子,仿佛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的一块浮木,力道之大,如姬桁一时也无法将她推开。 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完全乱了沈照影原本循序渐进的计划,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放下了女子的矜持和骄傲,不再害怕恐惧着他的拒绝,一门心思只想的将自己的心意吐露出来。 “您尊贵无双,我知道配不上您。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被圣上逼着娶谢六啊。她那样蛮横无理,庸俗的女子,怎能配的上您……” 姬桁微微一叹,顺势将她推开了半步距离,道:“圣上旨意,纵使是当初的我也无能为力,更何况如今的我呢。” 虽然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却让沈照影听出了话语中深深的无奈之意。 那样一个如神明一样的男子,为什么命运对他如此不公? 她擦干净了眼泪,霍然抬头,咬牙切齿的说道:“都怪谢六狐媚惑主,若非是她,圣上怎会突然想到给您赐婚,我这就去找她,让她退了婚约!” 看见沈照影眼中一闪而逝的阴冷之意,姬桁眼皮子一跳,但不过须臾之间,又恢复了素日里清冷的神情,淡淡道:“圣上赐的婚约,找她有什么用。再者说,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那样平静的语气,看得出来他对婚约十分的不满以及对命运的无奈妥协,这般模样,让沈照影心疼极了。 蓦地,霍然想到什么一般,沈照影道:“我回去找父王,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眼神炙热的看着燕宸曦,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您受这样的奇耻大辱的。” 她看不起谢容华,一个庸俗的商贾之女,又是庶出的,卑微如成泥,怎敢染指皎洁如皓月的姬桁!这门婚约,在她、甚至大多数人看来,姬桁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的。 姬桁还未曾开口,就在此时,魏管家过来回话道:“王爷,宫中赐了好些东西来。” 自从姬桁回京之后,纵使当初办了让大理寺刑部束手无策的大案,惠帝也只是口头上的嘉奖。如此实质意义上的赏赐,倒是头一次。 如京中所传言的一样,许是……惠帝为了弥补姬桁! 见外人来了,沈照影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颊边的泪水,恢复了素日里冷傲的姿态,目光贪恋的看着姬桁,道:“王爷,我先告退了。” 姬桁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没看见她眼中的贪恋,吩咐魏管家道:“去送送郡主。” “哎。”魏管家应了下来,欲言又止的看着姬桁。 但姬桁似是没看见魏管家眼中的复杂,想到又要做戏去前厅应付宫中的来人,今日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若非是想到那道赐婚的圣旨,他早就不耐烦了…… 看着姬桁离去的背影,魏管家的眼中隐隐浮现了一抹同情之意。 此时赶车的赵武正在尽职尽责的守在马车上。 自从上次不小心遭人算计,险些弄丢了自己姑娘之后,现在赵武赶车的时候连茅厕都不敢去,生怕再被人掉包了。 安王府外,戒备森严,赵武没等多久,便见自家姑娘杀气腾腾的进了王府,然后……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如今是七月末,骄阳正炙,但赵武一见谢容华出来,便觉得周遭的温度似是一下子就降低了好几度。 “姑娘。”赵武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谢容华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冷笑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她这个样子,比方才杀气腾腾的还要可怕。赵武下意识的揉了揉手臂,再度小心问道:“您和安王殿下谈的如何?” 这下,换来的是谢容华连连冷笑,那笑容只笑得赵武背后发凉,当下十分知趣的不敢再多问了。 马车走到一半,忽然听谢容华吩咐道:“先不回谢家,去西燕别馆……” 此时的姬桁,方才送走了宫中的宣旨的宦官,便见肖如凤和薛煜两个大闲人不知从哪里又钻了出来。 “你们怎么还没走。”安王殿下淡淡的看着他们,眼中尽数是嫌弃之意。 肖如凤似是没听出姬桁下的逐客令,看着惠帝命人送来的那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啧啧道:“你这演技果然好啊,不仅骗过了所有人,就连多疑的圣上对你都深信不疑,还以为你有多不情愿娶谢家六姑娘呢。” 两个人相识多年,姬桁自是听出了肖如凤话里有话,眉心微皱的看着他。却见后者对他笑了笑,眼中的神情耐人寻味。 不知怎地,姬桁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一旁的薛煜到底实诚一点,老老实实的说道:“方才……谢六姑娘来了。” 原本还一脸从容的安王殿下,此时脸上神情一僵,整个人站在那,罕见的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一旁肖如凤见姬桁如此吃瘪的样子,心里头暗爽,然后故作同情的拍了拍姬桁的肩膀,道:“而且,正是你与沈照影说话的时候,她去了栖影院。不知你们说了什么,方才她面无表情的离开了,我们拦都没拦住。” 想到方才谢容华阴测测的神情,肖如凤和薛煜都不由打了个寒颤。方才他们多羡慕某人,此刻就有多同情某人。 今日安王殿下平静的面具,终于有丝丝裂缝,咬牙看着二人道:“为什么你们不早说!” 薛煜一摊手,特别无辜道:“沈照影来安王府,暗中肯定跟着圣上的眼线,我怕提前和你说了,会露陷啊……” 一旁肖如凤同样的神情、同样的动作道:“不是你说,为了避免后顾之忧,今日做戏要做全套,势必要让圣上笃定你厌恶这门婚事,打消他的疑虑么。” 这下,惠帝的疑心是打消了,却将小祖宗得罪了…… 第417章 与人私奔 安王府在城南,西燕别馆在城西,隔了大半座邺城。 马车快速的在官道上行驶着,一路谢容华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赶车的赵武莫名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也不敢说话,一路沉默无言。 为了使臣的安全、亦或者是方便监控、避免朝中官员与使臣有来往,所以别馆的位置都比较荒凉。过了热闹的长街,便见官道边密林遍布,这里人烟罕至,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嗖”的一声,暗处袭击的箭羽穿破了马车的车壁。 暗杀的事情遇到了多了,就连赵武也变得淡定了,他急忙勒停了马车,道:“姑娘,有刺客!” 话音落下,却见那藏在暗中的黑衣人,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粗略看去,少说也有二十来人。蒙着面,手中的兵器在阳光下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谢容华十分淡定的掀开了车帘,沉声问道:“你们是来阻止我见卿如晤的?” 那些人不为所动。 见状,谢容华挑了挑眉,道:“看来不是……你们是想要杀我。” 面对重重包围之下,身边只带了个车夫,谢容华却淡然到让人不禁让人生疑,她是否藏了后手? 黑衣人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确定,谢容华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道:“看样子你们不是埋伏在这里,而是一路从城中跟了我出城,挑选了人少的地方下手的。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偏偏是今天动手,莫非是赐婚的圣旨有关?” “不要和她废话!”黑衣人们听着谢容华慢悠悠的声音,心中越发惊骇,但见谢容华久不动手,说到此处的时候,瞬间恍然,道:“她是在拖延时间,快杀了她!” 见他们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谢容华遗憾一叹,道:“如此了解我,看来是老对手了。” 没想到谢容华单单凭借着几句话,就能推测出这么多线索,奉命而来的死士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不能留! 但是在他们的刀剑接近马车的前一刻,却被一股内劲给扫开两了。 若头发丝那般细小的金线,在那白衣人的手中却成了比刀剑还要锋利、还要柔软的利器,几乎让人无所躲避。 二十几个杀手,瞬间被他解决了一大半,剩余的一半,死在了稍迟一步的剑客手下。 此时谢容华将钉在车壁上的那偷袭的箭抽了出来,藏在了袖子里,方才下了马车。见空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打在了一块,忙道:“师兄,住手,他是救我的……” 话音落下,两个个人过了好几招后方才收手。 “不愧是苍墨渊的人,这一手剑术果然如同传言那般出神入化。”卿如晤看着缱月,笑得温和。 倒是缱月,竟没了平日里的笑,看着卿如晤,冷哼了一声,道:“卿太傅杀人于无形的功夫,也不差。” 却见被卿如晤解决的那些死士,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片,除了脖子上那一道极浅的伤口,只有头发丝那么细,旁的看不出什么异样。 也难怪,缱月会如此说了,只不过…… “师兄,你们认识?”谢容华看着风云暗涌的两个人,惊疑不定的问道。 缱月收回目光,淡淡道:“算是吧,当年卿太傅数次来苍墨渊拜访过师傅,算是熟人了。” 只是……看着缱月神情冰冷的样子,谢容华心中暗道:看来这所谓的交情,并不是很好啊。 不过,苍墨渊怎会与西燕又有瓜葛? 谢容华眉心微皱,越发觉得想要查清当年苍墨渊险遭灭门的真相,其中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听缱月这么说,卿如晤眉头微挑,看了看缱月身后,眉头微挑道:“听说苍墨双子,形影不离,怎么今日只见缱月,不见遗风呢?” 缱月警惕的看了卿如晤一眼,道:“你找他做什么。” “放心好了,此处是大宸,如今他背后又有镇南王府撑腰,卿某可不敢做什么。” 缱月冷笑,道:“当年你带兵包围苍墨渊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如今卿某只身一人,寄人篱下,怎敢造次。”卿如晤的笑容越发温和,但这样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是无比的违和。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遗风一眼,道:“只不过见了老朋友,想要叙叙旧而已。” 虽然平日里缱月行事沉稳,但毕竟是阅历稍浅,自然是比不过卿如晤这种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 谢容华一头雾水的听着二人的对话,半响,方才反应了过来,道:“你找遗风师兄做什么?” 此时卿如晤的目光缱月身上收回,道:“咦,他们都来邺城了,却没有对你提过,遗风的生母……” “你够了!”缱月压低了声音,警告的看着卿如晤,“卿太傅,纵使您身份再尊贵,也不想与整个苍墨渊为敌吧。” 缱月平日里虽然是一副慢吞吞的样子,但沉着脸色威胁人的时候,气势也是够唬人的。 卿如晤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一头雾水的谢容华,道:“虽然在下很乐意为谢六姑娘解惑,但不敢得罪苍墨渊。此事,还是让这两位亲口同你说吧。” 谢容华心中越发疑惑,但看着阴沉着脸色不发一言的缱月,还是暂时按压了下来。 卿如晤似是没看出他们师兄妹二人之间的风云暗涌一般,看着谢容华,笑着道:“今日谢六姑娘专门来别馆找在下,是为了婚约的事吗?” 原本阴沉着脸色的缱月,蓦然听到‘婚约’两个字,瞬间警惕的看着卿如晤道:“什么婚约?” “惠帝今日下旨,将谢六姑娘赐婚给安王。”卿如晤淡淡的说道。 闻言,谢容华神色微动,道:“卿太傅果然消息灵通,上午下的圣旨不到半日的时间您就知道了……” 卿如晤嘴角微微勾了勾,道:“可不止事卿某,此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邺城。” 什么? 谢容华有些不解的看着卿如晤,就在此时,卿如晤嘴角的笑意更深,道:“谢六姑娘这个时候来找在下,是否对这门婚事不满,若是想与在下私奔,在下乐意之至。” 谢容华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此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令人背后生凉…… 第418章 名正言顺 “你敢!” 一道熟悉的、凉丝丝的声音传来,谢容华鼻腔轻哼一声没回头。 倒是缱月回头一看那人,诧异道:“安王殿下?” 而后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冰冷的目光看着与卿如晤站在一块的谢容华,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缱月眉心微皱,将谢容华挡在身后,戒备的问道:“不知安王殿下你有何贵干!” 虽然当年白氏的死他们拿不出实际的证据是姬桁所为,但这些年苍墨渊和姬桁之间的恩怨这些年都是纠缠不休的。更何况上次遗风行刺姬桁,两家恩怨加深,所以缱月下意识的认为这个时候姬桁出现是故意来找茬的。 姬桁原本阴郁的神情,无视缱月直指在他面前的剑,目光直接落在缱月身后一动不动的某只脸色更难看了。 “过来。” 他冷着声音,威压骇人,但谢容华一动不动。 缱月心思是何等玲珑之人,看出了姬桁争对的并非是他,而是…… 他将剑收回,移开了半步。 看了眼脸色沉沉的安王殿下,然后又看着故作淡然抬头望天的某只,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谢容华冷笑一声,没说话,姬桁无奈的看着她。这神情……怎么像是一个在赌气一个在哄人? 一旁抱着手看热闹的卿如晤,此时适时的插话进来了,道:“谢六姑娘,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去别馆一聚?” “好……” “不许!”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缱月和卿如晤看着两个人,摸了摸下巴,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谢容华瞪着拦在她面前的姬桁,怒道:“让开!我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气势汹汹的,丝毫不给安王殿下颜面,就连卿如晤看的也颇为意外。 他与姬桁交锋这么些年,对于姬桁的性格可是十分了解。这位生性高傲,生来便是天之骄子,纵使后来鹿原一役让他元气大伤,但也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 姬桁见谢容华气的脸色都发白了,知道她今天气的不清,可偏偏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便耐心的哄道:“此事我可以解释的,回去再说可好。” 自知理亏的安王殿下,此时也顾不得会不会在外人面前了,极尽伏低做小的哄着自家的小丫头,但是换来的却是小丫头的冷眼。 谢容华甩开了姬桁抓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道:“臣女可不敢让安王殿下解释。” 说着,也不顾姬桁的脸色如何,冷着一张脸快步离开了。见她沉着一张脸,一旁的卿如晤和缱月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小姑娘平日里笑眯眯的,冷着脸的样子……看起来比姬桁冷着脸的样子还要可怕,他们可不敢拦。 姬桁知道今日/她是气极了,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谢容华走的快,但奈何某人腿长,几步就被他追上了。谢容华不知为何,忽然回头,正好与身后人撞了个满怀…… 姬桁也没想带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已经来不及让开,只好顺势抱住了她,方才避免她摔倒的悲剧。 不远处的卿如晤和缱月将两个人的动静看的清清楚楚,两个人的眼中不约而同的砂锅了一丝鄙夷之意——他们可以拿西燕/苍墨渊的荣誉担保,依照姬桁的身手,绝对可以躲开的,可他分明就故意的停在那里,等着谢容华撞上去…… 简直无耻! 姬桁将她抱在了怀中,嘴角微微弯了弯一个弧度,面上还是假惺惺的问道:“可有撞疼了?” 谢容华捂着撞红的鼻子,一双清凌凌的眼溢着泪花,狠狠的瞪着他! 这人还好意思问,看起来高瘦的一个人,胸膛怎么这么硬,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在里面穿了铁甲! 虽然疼,但此时谢六姑娘还在气头上,一声不吭的从姬桁的怀中挣脱了出来。 眼睛红通通的,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怜巴巴的。 姬桁抵拳在下唇,轻咳一声,方才将嘴角的笑意压了下去。 “别馆在哪个方向?”谢容华捂着鼻子,气不过的瞪着姬桁,凶巴巴的问道。 当她没看见他在笑吗。 见她终于肯正视自己了,安王殿下的心情好多了,给她指了个方向…… 一刻钟之后,众人都齐聚在了西燕别馆。 卿如晤让底下的侍从奉了茶上来,看着谢容华身后的某个王爷,嘴角抽了抽道:“缱月跟着谢六姑娘来此处也就算了,毕竟他是谢六姑娘的师兄,可安王殿下您身份尊贵,怎能屈尊来此处呢。” 姬桁端着茶杯,淡淡的看了卿如晤一眼,冷声道:“她是本王的未婚妻。” “呵……”卿如晤冷笑,道:“如今坊间都传言,安王殿下对这门婚事厌恶至极,怎么依卿某看,您倒是护谢六姑娘,护的紧啊!” 卿如晤褐色的眼眸,犀利的看着姬桁,而后者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道:“本王若不护着点,她要是被卿太傅骗到了西燕,可就追悔莫及了。” 被戳中心事的卿如晤有些讪讪,但不过片刻之后,他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看着姬桁道:“王爷今日如此‘坦诚’,是以为拿到了赐婚圣旨,便就高枕无忧了吗。” 姬桁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眼尾微挑,道:“高枕无忧谈不上,至少如今,本王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他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卿如晤几乎被他的无耻给惊住了,半响都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缱月看着二人之间的风云暗涌,看的津津有味,道:“这些年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大名鼎鼎的卿太傅气的说不出话来,这安王殿下,果然不简单。” 谢容华黑着脸看了缱月一眼,道:“师兄,你不是不喜欢姬桁的吗。” “不喜欢是一回事,但欣赏又是另一回事。”缱月含笑的说道,谢容华眼皮子跳了跳,不好说什么了…… 本来谢容华今日是为了解忧花的事来找卿如晤,但姬桁竟跟着过来,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她显然不好开口了。 一时间,花厅中谢容华和缱月师兄妹二人默默吃着点心喝着茶,看着卿如晤与姬桁你来我往打着机锋,二人之间风云暗涌。 恰在此时,青苑回话道:“太傅,谢三爷来了!” 闻言,谢容华一口点心没哽在喉咙间,差点没被咽死…… 第419章 天怒人怨 听到谢蕴过来了,第一反应过来的是谢容华。 只见她“唰”的一下站了起来,立即问道:“后门在哪?” 青苑指了一个方向,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却见谢容华“唰”的一下,没了踪迹。 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谢六姑娘这是怎么了?”青苑不解的问道。 姬桁淡淡的看了卿如晤一眼,意有所指道:“小孩子不知轻重什么人都敢结交,怕被大人知道。” 卿如晤只当没听出姬桁语气中的讽刺之意,道:“谢三爷找的是在下,安王殿下一个外人,还是要避一避吧。” 双目相对,似有火花暗涌,而一旁缱月喝着茶看着热闹,青苑听着二人打机锋听的云里雾里,半响才道:“可谢三爷,是从后门进来的,六姑娘岂不是正好要撞上……” 话音落下,姬桁和卿如晤齐齐的看向了青苑,此时谢容华已经垂头丧气的被谢蕴给提着衣领带到了前院。 谢三爷纵横商场这些年,早就练就了一副喜怒不行之于色的本事。但是此时,却是沉着一张脸,脸色可是难看的很,纵使如卿如晤,心中也不由咯噔一声。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温雅的神情,道:“不知谢三爷前来,在下有失远迎。” “卿太傅不必多礼了。”谢蕴哼了一声,直接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卿如晤客套的话,道:“在下今日来不是和太傅叙旧的人。人我带走了,还请太傅看在谢某三分薄面的份上,以后不要再打我们谢家人的主意。” 谢容华从后门出去,谁曾想到正好被谢蕴逮了个正着。见躲不掉,只好乖乖的跟在了谢蕴身后,等着挨骂呢。 谢蕴此番来势汹汹,如此生气,和卿如晤说话也是冷嘲热讽的,谢容华便知道事情不妙。他这般模样,倒像是专程来西燕别馆来抓她的! 不过须臾之间,看似老实的谢容华站在谢蕴身后,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 她今日来西燕别馆,本是临时起意,父亲又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除非,是有人通风报信! 思及此处,谢容华的目光扫过了大厅中众人身上。 师兄肯定是不可能的,莫非是姬桁? 但……按照道理,此时最不敢见到谢蕴的人,应该是他了!毕竟这厮机关算尽,算了赐婚的圣旨,他也是知道,若他敢亲自登门到谢家提亲,不被谢蕴撵出去已是万幸了。 虽然如今谢蕴不知姬桁的另一层身份,但他一直不愿意自己和皇室中人有所纠缠的。 就像是前世,她与姬殊定下婚约之后,在所有人看起来是光耀谢家门楣的大好事,唯有谢蕴一直持反对的态度…… 不是他们这里的人,又会是谁和父亲告密的? 想到这里谢容华心中隐隐有所不安,那个人究竟对父亲说了多少,若是被父亲知道,她一直暗中与卿如晤有所来往,甚至一直在调查四国谱的事,势必要掀起腥风血雨。 这些年来,凡是谢容华想要做什么,谢蕴从未约束过她,都是由着她的性格来的。唯有一样禁忌,那就是与四国谱有关的一切! 前世的时候,父女二人因四国谱险些决裂。谢容华不知其中原因,只道父亲迂腐。 分明那时谢家三房的处境已是四面楚歌,献出四国谱给姬殊,便能解困。但偏偏谢蕴对四国谱有关的一切缄口不言,那时谢容华并不知道,谢蕴在藏着四国谱的同时,实际是在保护着她…… 一时间,谢容华因为回忆起前世的事怔住在了那里,待回神的时候,恰好听到谢蕴与卿如晤对峙之际,那样的维护着她。 ‘谢家人’三个字,似是狠狠敲击在了谢容华心底最为柔软的地方。看着谢蕴铁青的脸色,谢容华第一次在反省自己,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当年的事情,过去了已经过去,无论有着怎样的过往,都已经被岁月淹没。她为何要揭开那么多人的旧伤疤,卷入到一场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去呢…… 卿如晤将谢容华若有所思的神色尽收眼底,眉头微微皱了皱,若是谢容华因为谢蕴的态度动摇了,那么之前他们所做的努力,全部功亏一篑! 虽然心中隐有不安,但是面上卿如晤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笑着对谢蕴道:“谢三爷严重了,卿某并无恶意。” 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谢容华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晓,纵使是谢蕴也无力阻止事态的发展。 因为,一切的主动权,都在谢容华一人身上。 卿如晤没有把握谢容华会不会因为谢蕴的阻拦而改变决定,但是谢蕴却知道,这个孩子,从小性格就倔强,认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更改。 就如同,当年无论如何,她宁可选择留在江左,也要同苏解语在一起。到了如今,若她执意要去西燕,要卷入那漩涡之中。 就算是谢蕴,也无法阻拦。 谢蕴紧绷着脸色没说话,而在谢蕴身后的谢容华,低着头,掌心紧紧握着那一支断箭,不知在想什么。 “谢三爷远道而来,不如坐下喝杯茶?”一旁的青苑见气氛不对,主动的开口说道。 谢蕴冷哼了一声道:“不必了,容华,我们回去。” 往常喜欢和谢蕴唱反调的谢容华,此时难得安静了下来,十分乖巧的跟在了谢蕴的身后。 恰在此时,自从谢蕴过来之后,一直未曾说话存在感十分微末的姬桁开口了,道:“本王送你们回城。” “不必了!”谢蕴没好气的说道,态度比方才对卿如晤好不了多少,甚至更加难看了。 赐婚的事如今在邺城已经传开了,谢蕴知道的消息再迟,也早就有好事者告诉了他。 若非此处并非是说话的地方,谢蕴早就和姬桁算账了,没想到这小子一点不是去,竟还敢往前凑。 姬桁似是没看出谢蕴脸上的怒意,道:“方才一路有刺客追着容华而来,本王不放心。” 谢蕴没说话,一旁悠悠的看戏的缱风道:“不劳安王殿下了,在下亲自送师妹回去。” 眼见着这两个男人防贼一样的防着他,谢容华站在那一旁也不说话,俨然还在生闷气呢。 安王殿下也不恼,淡淡道:“双拳难敌众手,你当真能对付得了三路人马?” 话音落下,谢蕴眉头一皱,谢容华却是将信将疑的看着姬桁。 三路人马都想她的命?她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第420章 敞开心扉 马车缓缓的从官道上行驶着,谢容华坐在宽大的马车内,旁边是悠闲喝着茶水的姬桁。 谢容华不知道,姬桁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谢蕴竟跟着安王府的车队回去的。 一路上,四周十分平静,平静到谢容华觉得姬桁方才说的那番话纯粹着危言耸听,就算她平日里行事跋扈了些,出风头了些,也不至于那么多人想杀她吧。 姬桁倒了茶在谢容华面前,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便道:“那些刺客,都被我带来的暗卫在暗中解决了。” 谢容华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接过姬桁手中的茶水。 那样子,俨然还在炸毛中。 不过养猫多了,安王殿下对于如何给炸毛的猫儿顺毛已经得心应手了。将茶盏放下,从案几暗格中拿出了一碟子玫瑰酥,道:“这是早晨厨子才做的,尝尝看。” 新鲜的玫瑰花瓣裹着面粉炸的酥酥的,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谢六姑娘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片刻之后,还是冷着一张脸,扭过了脸去。 她堂堂的谢家六姑娘,岂会被区区一小碟子点心给收买。 只不过……她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别馆中的点心根本就不合她胃口,吃了两块还差点被咽死。 马车内狭小的空间,带着点心淡淡香甜的味道,当真是让人难以抗拒啊。 就在心中天人交战的时候,一块玫瑰酥正好递到了她的面前,她下意识的张口咬了一口……扭头一看,正好对上姬桁似笑非笑的目光。 嘴里面半块玫瑰酥,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瞪得圆圆的,气鼓鼓的样子,像只小仓鼠。若非是怕某只恼了,姬桁都想去戳两把那圆乎乎的腮帮子。 “别生气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究竟是哪些人想要杀你吗。” 话音落下,谢容华想到插在了马车车壁上的那支箭——同当日在长玄山上偷袭她的那支箭一样,依旧是雪衣候府残部的。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人为什么想要杀她?而且…… “除了雪衣候府的残部之外,其余的两股势力又属于哪一派?” 心中的疑问超越了对姬桁的芥蒂,她素来是能屈能伸的性格,暂且将和姬桁之间的恩怨放在了一边,直接问道。 然后又看了某人一眼,道:“你休想糊弄我,这是你戴罪立功的时候,若再和我卖关子打机锋算计我……你后果自负!” 此时谢容华看着姬桁阴测测的说道,俨然是想起了从相识到现在某人的种种恶劣行径。 自知理亏的安王殿下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但不过见小姑娘终于肯理他了,哪里还敢用什么心计。 立即保证道:“向父皇求娶那道赐婚圣旨是我算计你最后一次,今后我对你,并无半点欺瞒。” 那语气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就差要对天发誓了,但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及此事新仇旧恨一齐上来,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她看着姬桁冷笑连连道:“安王殿下果然是好手段,不止算计得圣上将我这个命格无双的人赐婚给你为妃,而且如今整个邺城谁人不知安王殿下旧情难忘,对我这个半路塞到安王府的王妃深恶痛绝!” 此时谢容华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中带着微妙的酸意…… “这都是误会。”姬桁见某只开始翻起了旧账,背后一阵冷汗,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应对能力解释道:“当年我与沈惊鸿只不过是母后在世时定下婚约,我常年在道观,与她统共没见过几次面,并无半点旧情。京中的那些传言,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去长玄山更为合理,避免圣上生疑,我才传出去的。” 若是当年安王殿下知道回被某个小祖宗翻旧账,绝对不会因为怕一时麻烦,而做出如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事! 这些时日两个人很少提及镇南王府的那些旧事。 但谢容华依旧隐约感觉到姬桁对当年旧事十分忌讳,尤其是与元后有关的一切。不问不代表不好奇,如今见姬桁自己主动提及,谢容华问道:“既然你和她之间没什么,那当年为何她会追你去鹿原?” 姬桁默然,半响之后,道:“当年是她追过去的,我并不知情。” 若他提前知道,死绝对不会允许沈惊鸿去那个地方的,或许……最终沈惊鸿也不会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可世间,并无如果二字。 也是因为沈惊鸿的死,才让他看清楚他的对手究竟是有多么的可怕,以及……那时的他,锋芒毕露,是多么愚蠢的错误! 到底,他低估了那个人的戒心和冷血。 这一刻,姬桁的神情有片刻的黯然,短暂的沉默中,谢容华霍然想到了姬桁一生命运中的周转,也是因沈惊鸿的死而开始的。 从鲜衣怒马的少年,惊才绝艳的皇长子,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不详人,被迫交出兵权,被迫归隐山林。 其实,他有着世间最为尊贵的血统,本该是耀眼万分、活在万丈光芒之下的。可如今,却只能戴着面具蛰伏,在阴诡之中,搅弄风云。 想到这里,原本还气鼓鼓的谢容华,心里面的气顿时消了一大半,看着姬桁的目光也不由软了软,方才道:“当年洛尘郡主的死,是不是和圣上有关。” 这样惊世骇俗的猜测,就连肖如凤……也不敢说出口的,但她,却如此风轻云淡的在他面前说了出来。 一时间,姬桁心底竟有百般滋味,看着这个心思机敏超乎于常人的小姑娘,再度沉默了许久…… 此时马车静静的在官道上行驶着,谢蕴和缱月骑着马跟在安王府马车后面,谁能想到堂堂安王殿下厚颜无耻到以右手有旧疾为借口,和一个小姑娘挤一辆马车呢! 谢蕴虽然气,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听着远处的刀剑声眼中隐隐有担忧的神色——他们,终于动手了吗? 无论外面是如何的腥风血雨,而此时的马车内却依旧一片平静。 姬桁沉默了许久,就在谢容华以为姬桁会对当年之事忌讳不言的时候,却见他微微颔首,声音幽幽道:“但凡是我所有,他必要夺走;但凡是我心爱之物,他必回毁去。所以容华……” 他那如琉璃般通透的眼眸看着她,竟有说不出的温和,道:“原谅这次我用了计谋,我不能拿你去赌,也不能。” 第421章 伏低做小 是不能,也不敢。 那淡若琉璃的目光,看着他,是那样的温柔而又专注。 谢容华看着那琥珀色的眼,在七月末的阳光下,折射出一种浅浅的金色,让谢容华想到了阳光下新酿的茱萸酒,盛放在琥珀杯中,也是这样的漂亮。 她分明还在生气呢,但……在这样温柔的眼神下,竟有些熏熏然,像是迎面而来的酒香,未饮先醉。 以美色/诱人,这……这也太犯规了! 姬桁就坐在她的对面,将她脸上的别扭神情尽收眼底,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默默的投喂了一块糕点给她。 这次,她没拒绝,顺手端起了案几上的茶盏。 是枫露茶,他一直将她的喜好记在心上的。 谢容华脸上的神情缓了缓,从来不屑于解释的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十分不容易,似乎没有再继续就纠结下去的必要了。 “你方才说,有三方人马都想杀我……”谢容华默然了片刻之后,决定不再和姬桁赌气,说起了正事,道:“这也是在你的预料之内吗?” 她先问的并非是想要杀她的是哪些人,而是问姬桁是否知道此事。 毕竟若非是提前预料到有人对她不利,他也不会带这么多人手来这里了。 这才不过是惠帝赐婚的圣旨方才下来,便有那么多人惦记着她的性命,若非是她运气不错,恐已成了那些刺客们的箭下亡魂了…… 难怪坊间都传,安王身份不祥呢…… 看着谢容华复杂的目光,姬桁颇为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惠帝赐婚,到底是因他算计而来,此事怎么说都是他做的不/厚道。 “当年术士为我批命,命犯孤煞,圣上便因此为理由,不肯立我为储君。”姬桁淡淡的说道,那波澜不惊的声音,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这次给我们二人赐婚,他是为了试探我,也是为了让西燕和姬殊二人死心。但也不会真的,让我娶妻的。” 命犯孤煞,囚困长玄山,这是惠帝为自己这位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皇长子所安排的命运。当年的姬桁年少气盛,曾与惠帝斗争过,但换取来的是险些丧命战场、身边人因他连累而牺牲的命运。 不过,此时的惠帝没想到的是,如今的姬桁已经不是当年任凭他摆布的那个少年。五年的蛰伏,足够让他有实力与之对抗。 “所以那些刺客有一股势力是惠帝派来的?”谢容华摸了摸自己的把脖子,有些后怕的问道,为自己今后的命运深感担忧。 姬桁倒是平静的说道:“他要是想杀你,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谢容华是何等伶俐的心思,听姬桁这么一说,很快反应了过来。 赐婚圣旨一下,皇后和楚贵妃定然容不下她! 那些不知从何处源头而起的流言蜚语,虽然荒谬,但这二人为了争储君之位争的头破血流的双方,是不可能甘心的为姬桁做嫁衣。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但他们不会冒这个险,所以比起杀一位虽然被冷落、但身份尊贵的王爷,杀死她这个身份卑微的庶女容易的多。 谢容华有些憋屈的看着姬桁,半响小声嘀咕道:“怎么觉得,这门婚事我亏的太多了……” 她长这么大,受谢蕴的耳濡目染,从来没做过亏本的生意。可偏偏遇到了姬桁之后,时刻笼罩在暗杀的阴云之下,时不时的还被他算计。 姬桁揉着她的头顶,为她顺毛,道:“今日是我不好,没想到你竟会来安王府,未曾布置周全让你遇险……” 想到今日之事,姬桁也心有余悸,若是卿如晤或者缱月若是稍迟一步,后果不堪设想!是他,低估了那些人的恶意,没想到竟如此迫不及待的就动手了! 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冷意,蛰伏这么久,是该出手了…… 此时的谢容华并不知姬桁杀心已起,听了姬桁的话,立即挥舞的爪子将姬桁揉着她头发的手给拍掉,冷笑连连道:“今日我不去安王府,又怎能看的出那样一出好戏呢。” 见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又与他翻起了旧账。 此时的安王殿下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什么叫做唯女子难养也,更何况他将养的这只小祖宗本不是什么脾气好的。当下也不敢为自己多加辩解,也不由苦笑连连,连声说着抱歉。 若是被肖如凤等人看见,定然是诧异不已,何时见过安王殿下如此伏低做小的模样呢! 谢容华只觉拳头似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再见姬桁如此伏低做小,若她纠缠下去,倒是显得她胡搅蛮缠了。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与姬桁说起了正事,道:“今日的刺客,是章皇后和楚贵妃动的手?” 姬桁微微颔首,谢容华倒也不觉得意外,毕竟这两个人都有想要杀她的理由,真正让她介意的是那支箭…… 这支箭偷袭谢容华的箭,在尾端雕刻着云纹,那是属于雪衣候府的徽章! 当时在长玄山上,姬桁救了她,便也是留下这样一支断箭。每次刺杀,都会留下这样明显的证据,倒像是某一种刻意的一般…… 谢容华如是想着,姬桁看到那支断箭的时候,神情微冷道:“果然是他动的手!” “他是谁?”谢容华神情凝了凝,看着姬桁问道。 所问的话,与当日在长玄山中与出一辙。 只是那时二人初相识,谢容华完全是被姬桁牵着鼻子走的。巴巴的讨好他,而这厮却是爱答不理的。 不过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此时是谢容华虎视眈眈的盯着姬桁,气势上呈现一种绝对压/倒的气魄! “那个人你也认识的。”姬桁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轻咳一声,将笑意掩了下去,敛了眉梢,缓缓开口道:“那个人你应当也见过的,便是皇后身边的……姚涣姚公公。” 姬桁看着谢容华惊讶的神色,微微一笑,语气不明的说道:“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应该唤他一声姚子康!” 此时一阵风吹过,恰好掀起了半边车帘,谢蕴骑着马便就跟在其后。 虽然不得已为了谢容华的安全着想,让她与姬桁同乘一辆马车。但……毕竟让自家的小狐狸、而且与某人一比,分明是只刚断奶还没什么杀伤力的小狐狸,和一只城府极深、居心叵测又狡猾的狼放在一起,谢三爷怎么也不放心的。 虎视眈眈的盯着马车内的动静,就差竖着耳朵听两个人的对话了。 原本姬桁与谢容华说话都是压低声音的——毕竟安王殿下在谢六姑娘面前方才那样伏低做小的姿态,怎能让旁人听见去。 但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姬桁却故意扬高了声音。 在听到‘姚子康’三个字的时候,谢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时心神恍惚,险些从马上坠落了下来…… 第422章 失败被捕 此时宫中,当底下的死士传来刺杀失败的消息的时候,姚涣脸色微变,沉声问道:“是安王?” “不是安王,是卿如晤和苍墨渊的人出手,救了谢六。我们的人手全部折损了,只剩下一个拼死逃过一劫,送了消息来。”底下的心腹回道。 姚涣原本阴郁的脸色冷了冷,道:“本想着当日卿如晤当众求娶谢六,不过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竟还真的上了心,莫非……” 说到此处的时候,姚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 “公公,那我们还要动手吗?”心腹未曾看出姚涣此时眼中的异样,问道,“只是这次咱们的人手折损了不少,怕是短时间内……” 姚涣脸色微沉,道:“不必了。那谢六并非庸碌之人,此番一击不成,她定会心生警惕。若是让她猜到与我们有关就不好了。” “不过是谢家一个庶女而已,就算她知道又如何。”章皇后见姚涣如此谨小慎微,眉心微皱,道:“你若是真的想要除掉她,咱们便在宫中动手,本宫有百种法子让她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说到此处,章皇后的眉梢闪过了一丝阴冷。她位居中宫之位,虽不得宠,但却能与楚贵妃平起平坐这么些年,手段自是非同一般。 若她以皇后之尊施压,将谢容华诏到宫中,谢容华不敢不来。 宫中是皇后的地盘,至于谢容华入了宫之后,如何让一个人暴毙而亡,章皇后自然有法子的,毕竟…… “你不是说,圣上下旨嫁给谢容华赐给姬桁,本就没打算留着她的性命。除掉谢容华,正好如圣上所愿,只要圣上不追究此事,就无人敢追究。”章皇后说到此处,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道:“正如当年元后之死一般!” 提及如此宫闱秘闻,纵使是跟在姚涣身边多年的心腹神情也不由微变。 姚涣谨慎的看了四周,连忙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元后的事是惠帝心头刺,如非必要,最好不要提及。那谢六的事奴婢自回处置,不能让此事牵连到娘娘。” 章皇后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便听姚涣道:“如今我们已经不再适合对谢六动手,但除了我们之外,宫中不还是有人容不下谢六么。” “你是说长秋宫那边?”章皇后眸色微转,很快便就想到了一个人。 姚涣微微颔首,道:“咱们要对付的是谢六,但长秋宫的那位……可容不下姬桁这根眼中钉!” “姚子康……”谢容华念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当知道凶手是姚涣的时候,谢容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或许当日姚涣在长玄山对她的敌意太过于明显,当姬桁道出姚涣便就是那个潜伏在京中、一心想要她性命的幕后黑手的时候,谢容华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不过既然他是雪衣候的心腹,那么父亲又怎没认出来他呢?这些年他跟在章皇后身边,虽说是深居浅出,但难道他在仇家遍地的京中,不怕暴露身份吗。 莫非,他是易容的? 谢容华提出了猜测,很快在姬桁那得到了证实。 “昔年的雪衣候府能人异士无数,他若是在某个门客之间习得易容之术,就连谢三爷都看不出什么破绽。”姬桁微微颔首道。 谢容华听出了姬桁的言外之意,她眼中闪过了一丝好奇,道:“依你这么说我父亲是认识那姚涣的?” “那是自然。”姬桁嘴角微微勾了勾,“当年……” 话还没说完,马车忽然停住了,谢蕴冰冷的声音在马车外传来道:“安王殿下,已到城中,小女在下就先带回去了。” 谢容华当然不愿意啊,好多事情她都没问清楚呢,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但…… 看着谢蕴阴沉的脸色,谢容华很没骨气的怂了。 她与姬桁的帐算清了,但回到谢家,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她呢。 四国谱雪衣候府以及西燕……种种一切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谢蕴将她从江左带到邺城,甚至不惜被李氏误会了这么些年,也要隐瞒住她的身世,为的就是不想让谢容华再牵扯其中。 其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早就随着雪衣候的死而灰飞烟灭。再查下去,牺牲会更多。 谁曾想到世事无常,谢容华明知是漩涡、却还是跳了进去。 谢家的马车就在城门口等着呢,谢蕴沉着一张脸让谢容华下车,谁知谢容华竟有所迟疑,谢蕴原本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狠狠的瞪了一旁的姬桁一眼。 姬桁怕父女二人会起争执,便同谢容华道:“你先同谢三爷回去,等我将后面的事处置妥当,再去谢家……” 谢容华一听当然乐意了,还没点头,便听谢蕴怒道:“不许来!” 见谢蕴如此反感于他,姬桁还未曾开口,便听谢容华笑眯眯的说道:“没关系,父亲不让你进门,晚些我再去安王府找你。” 谢蕴气的不行,这还没嫁出去呢便就向着外人了! 二话不说,谢蕴直接拎着谢容华的衣领给提上了马车…… 见谢容华上了谢家的马车,姬桁吩咐让停云跟了上去暗中保护。 虽然进了城,但姬桁依旧不怎么放心,万一那些人会在城中动手呢。停云领命而去,就在此时,安王府的心腹也来回话道,“王爷,人抓到了!” 话音落下,却见姬桁冷笑了一声,眉梢之间闪过了一丝凌厉之色,道:“很好,将人带回王府。此事,本王倒要看看卿如晤那边如何交代!” 此时的西燕别馆,卿如晤正在喝茶。 虽然谢容华中途被谢蕴带走了,但卿如晤看起来心情尚可。他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意味不明的说道:“收获颇丰啊。” 青苑一脸不解的看着卿如晤,今日太傅只顾着和安王殿下吵架了,能有什么收获? 卿如晤嘴角的笑意持续到底下心腹回话之前。 “太傅,不好了!”有侍从慌张的走了过来。 跟随卿如晤留在邺城的都是他麾下的精锐,性格沉稳,鲜少有如此慌乱的样子,卿如晤见状,便知道出事了。 “赤炎,被抓了!”话音落下,方才还不动如山的卿如晤脸色骤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看着卿如晤骤变的脸色,青苑心知不好。 赤炎乃是女帝身边的心腹,被抓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 第423章 亦敌亦友 “在想什么呢?” 一回谢家,谢蕴便趁着脸将谢容华叫到了书房中。 只是某人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事,乍然听到谢蕴问起,顺口回了句:“在想姬桁呢。” 在想姬桁马车上和她说的对话。 虽然如今想要杀她的人已经确定了是皇后身边的人,除此之外,楚贵妃想要她死。那么,还有第三方势力,究竟是谁想要杀她? 是谢家人,还是……西燕。 不过刹那间,谢容华的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该多留下来一段时间看了,这样心中一直记挂着一件事,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啊! 谢容华出神的想着,正好无意间对上谢蕴铁青的脸色,堪堪的反应过来,道:“我……我没想着他,是想别的事来的。” 看着某只显而易见的心虚的模样,谢蕴无奈的叹了口气,面上的冷意倒是淡了去,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复杂的问道:“你与安王,是心甘情愿的吗?” 谢蕴先问的并非是她为何会出现在西燕别馆中,比起她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与真相,谢蕴更关心的是她的终身大事。 方才他与姬桁所说的那一番话,其实也不过是气不过。就目前形势来看,卿如晤虎视眈眈,他不想谢容华回到西燕,姬桁,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但姬桁这样性格的人城府极深,绝非良人。 所谓的最好选择,也只不过是在最坏的局势下所做的抉择。想到此人步步为营的算计,就连谢蕴都不由觉得为之惊心。 此时的谢容华尚且不知道谢蕴在想什么,若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十分庆幸幸好暂时谢蕴不知道姬桁另一层身份。 谢容华没想到谢蕴一路沉默了许久,回来之后第一个问的竟是那道赐婚的旨意,微微愣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道:“算是,愿意的……吧。” 语气中,带着稍稍的迟疑。 她与感情上向来迟钝,虽然她是喜欢的,但真正的一想到即将要嫁给他,她真的要与这个男子,共度余生吗?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她,第一次有些茫然和无措。 此时谢蕴心中百般滋味,但听到谢容华不确定的语气,气得不行。 “这婚姻大事,岂可儿戏。”谢蕴看着自家不省事的某只,无奈的连连叹气,道:“你若是愿意,这门婚事……” 话还没说完,谢容华的眼睛顿时亮了,道:“您就同意了?” “想的美你!”谢蕴白了谢容华一眼,方才道:“我就勉强考虑下,但若是你不愿……” 谢蕴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道:“你若是不愿,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父亲都会为你拒了那道圣旨。” 闻言,谢容华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她想到前世的事了。 前世在谢清嘉的谋划之下,她与姬殊定下婚约,那时的谢蕴也同样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的她,被姬殊的甜言蜜语被谢清嘉的口蜜腹剑所蒙骗,陷入了那温柔陷阱张志红。可是谢蕴知道,姬殊的反常接近兴许是一场阴谋,兴许会给三房带来灭顶之灾。 但是因为那时她一意孤行,谢蕴便没有阻止她。 虽非亲生,可谢蕴对她,却是胜于亲生。 她忍住眼中的酸涩,笑着说道:“父亲言重了,事情还没到这样糟糕的地步。若我真的不想嫁给姬桁,也无须以谢家为赌注来抗旨。” 前世她因为自己的任性已经坑了谢家一次了,这一世绝对不会再将谢家以及父亲他们陷入同样的困境与危险中! “唉,你素来是有主意的。”谢蕴轻叹了一声,看着谢容华的目光变得悠远了起来,道:“记得那年将你从江左接回来,你才到我的膝盖,是我抱着你上的马车的。谁曾想到,竟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也算……” 谢蕴的声音,此时竟有几分哽咽,看着谢容华的目光更是复杂而又幽深,道:“我也算是……不负旧友了!” 话音落下,谢容华鼻头一酸,滚烫的泪水终究是忍不住,从脸颊滑落了下来! “父亲。”她清亮如雪的目光看着谢蕴,声音虽然哽咽,但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道,“无论如何,我一直、一直将您当作我的父亲。无论将来前往何处,只要您愿意认我,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 此时的西燕别馆上下,一片混乱,纵使温润如卿如晤,也发了好大的脾气,茶盏砸碎在地上,他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赤炎怎么会被抓,是长公主、还是太后身边的人做的!” 赤炎功夫高强,是他留在燕凰身边的影卫,保护着她的安危。一旦他被抓,意味着燕凰随时回有危险。 如今朝中局势混乱,外戚干政,长公主势力强大,女帝一脉唯有他平衡着朝中的局势。此番他来大宸,为的就是将谢容华带回西燕,干扰那些人的视线,却没想到因小失大,竟燕凰陷入了危险之中。 不过须臾之间,卿如晤的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要冷静下来,不能自乱阵脚。 若是燕凰真的有什么变故,无论是落在太后还是长公主的手里面,暂时性命肯定无忧。 至于如何解救……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或许之前他可能还会烦恼,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掌握了君子樗以及四海商行那么隐秘的秘密,如何为他所用,穷不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想到这里,卿如晤脸上骇人的冷意倒是淡了些,嘴角微微噙了一抹笑,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令人觉得渗得慌。 “姬桁,这次你可大意了……” 谁能想到,堂堂的安王殿下,一个被大宸皇帝视之为废棋之人,竟同时是东陆各国,争相夺之、封为上宾的主人呢! 当日在碧云楼精心安排的一场局,便就是卿如晤想要试探姬桁,却没想到被他提前察觉,设计脱身。 但这一次……却因为谢容华,自乱阵脚,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 如果不好好用这个秘密,就对不起二人亦敌亦友这么多年。 不过须臾之间,卿如晤心中转过了种种算计。 而只顾着算计的他,此时并没有注意到回话的心腹,听到他提及姬桁之时神色有些微妙的异常…… 第424章 是耶非耶 西燕别馆内,卿如晤终于意识到了底下侍从欲言又止,神情有些不对劲了。 他的心,莫名的沉了下来,还在此时,却听那侍从战战兢兢的说道:“回……回太傅,赤炎,是被安王的惹给抓走的。” “姬桁!”卿如晤再度轻呼出声,比起方才提及姬桁时的玩味语气,此时的卿如晤脸色变得煞白,似是想到某一种可怕的可能:“赤炎素来忠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会离开陛下/身边,她如今在邺城被擒,除非是……” 余下的话虽没有说完,但所有人的神情都瞬间变得凝重。 一片诡谲的寂静之下,仿佛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的见。 “你去找安王吧。”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谢蕴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谢容华道。 谢容华迟疑了会儿,并没有动,问道:“父亲,您……会怪我吗?” 她私自调查四国谱,甚至到了最后与西燕有着数不清的牵连,说到底,她心中最为愧疚、觉得最对不起的人,还是谢蕴。 看着谢容华一脸内疚的神情,谢蕴倒是笑了,道:“这本是你该知道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选择权利都在你手中,有什么可怪的。再者说了……” 此时谢蕴素来温润的神情,在这一瞬间也变得悠远深长起来,道:“我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当年与这件事有关、知道谢容华身世隐秘的少数人,他们的记忆已经有所混乱。谁真谁假,到底有多少人受了那洗尘缘的影响,就连谢蕴都分不清楚。 所以,他一直未曾将真相告诉谢容华,也是有这个顾虑所在的——他不知道,他所知道的真相究竟是不是真相。 “或许……唯有如安王那样的局外人去查,才能查到真正的真相。”谢蕴的声音微微一叹道。 此时的姬桁,正站在敛芳台上,看着宫阙的方向微微出神。 他五岁离宫,在他的记忆中,巍峨的宫阙,华丽的楼台宫苑之中都不属于他们母子。久居长门,母后忧伤的眼和那苍白的荼蘼花,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的母后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子,这座宫阙的女主人,可是属于她的只有寂寞苍凉,而所有的一切热闹繁华都是属于不远处的长秋宫。 父皇宠爱着长秋宫的那个女人,因为她年轻漂亮,温柔体贴。 但是伺候着母后的嬷嬷说,当年那样的温柔体贴也属于过母后的,那是惠帝还是皇子的时候…… 镇国公府功勋世家,位高权重,当年惠帝身为皇子,身份卑微,却因娶了周家长女,在夺嫡之中脱颖而出,得周家鼎力相助,顺利登基。 登基之后,昔年辅佐的大功臣,却成了帝王的心腹之患。 皇后出自周家,皇长子出自周家,如此权倾朝野,纵使周家历代忠心,但终究还是逃不过多疑帝王的猜忌。 不久之后,楚贵妃进宫,帝后感情不睦,一切从那个时候开始。 “夫妻恩断,封锁长门。” 谢容华来找到姬桁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他站在敛芳台上,那一道青色寂寥的身影, 遥遥的仰视着那一道青衣人的背影,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到了梦境中所看到的那一幕…… 京畿十里大雪,他站在城楼之上,俯瞰着山河万里,但是背影看起来是那样的寂寥孤独,心口像是被什么蜇了一下,泛起微微的疼。 她站在那,怔了会儿,便听到姬桁突然的低语。 这八个字,谢容华记得是当年在闲暇之时,无意间在茶坊之中听到有说书的先生,提到惠帝和元后那一段往事的时候,所唏嘘的一叹。 当年关于惠帝与元后的一切,都模糊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惠帝独宠楚贵妃,不久之后周家覆灭,元后于长门宫突然暴毙,留给世人的是众多疑云。或许真相如何,只有身处于那局中的人才清楚。 例如,姬桁…… 谢容华很少听到姬桁提到元后,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废弃的长门宫内。 荼蘼如雪,破碎的琉璃瓦与断裂的金丝楠木曾经昭示着住在这里的主人地位显赫,只是终归比不上帝王情薄。 元后死在进宫后的第九年,镇国公府满门英烈,以身殉国的消息传到京中,元后服毒自尽…… 大雪覆盖京畿十里,夜色下的宫城如同一只张牙舞爪吞噬一切的野兽。元后的心腹拼死将消息送到长玄山,姬桁连夜回城,却扣不开那紧闭的宫门。 关于元后之死,宫中对外说的是突发恶疾暴毙,鲜少有人知道其中真相如何。似乎一切都随着长门宫的封锁荒芜而结束,但姬桁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惠帝一切并没有结束。 他身上流着周家的血脉,惊才绝艳,骁勇善战,有着储君应该必备的一切美好的品质,却是让惠帝最为恐惧的地方。 惠帝究竟在恐惧着什么? 虽然坊间都知道,惠帝独宠楚贵妃,与元后感情淡薄。可再淡薄的感情,也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嫡子,毕竟就连野兽都有舔犊之情。 有一个念头,曾在谢容华心底隐隐浮现,但很快便被她按压下去了…… 若真相真的如同她所猜测的那样,那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 一时间,谢容华的思绪已经飞远了,所以便连姬桁走到了身边都没发现。 “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姬桁看着问道。 依照他的耳力,早就听到了有人进来,本名来是等着小姑娘自己上去找她,没想到等了许久却见她呆愣愣的站在那发呆呢。 谢容华回神,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那一张俊美的面容。他的神情没有了以往的孤冷清绝,倒是出乎意料的温和,仿佛……方才她所见的那一种寂寥,不过是她的错觉罢了。 “你以为父亲将我带回去后将我禁足几天,才放来见你啊。”谢容华压下方才一种异样的情愫,含笑的说道。 看着少女明媚的笑靥,姬桁的嘴角微微弯起了一抹弧度,伸手拂去落在她发间的落花,含笑的说道:“那倒不会,谢三爷看似来势汹汹,其实最是心软不过了。还有……” 谢容华看见他白皙的手指捻着一瓣红色的落花,分外的好看,他依旧温和的声音道:“对于i身世之世,谢三爷比你想象中的要看的开……” 第425章 飞花弄晚 日暮黄昏,飞花弄晚。 此时邺城风云暗涌,已是风雨将倾,可身为漩涡中心的两个人,此时站在一齐,竟是暮色尘烟,如诗成画, 他手指拂过她发间的落花,上好的锦缎无意间扫过她的脸颊,有些痒,衣袖上带着淡淡的水沉香。 “上次我送你的水沉香一直没用完吗?” 谢容华拉着姬桁的衣袖,突然问道。 一扫方才的旖旎气氛。 姬桁看着拽着他的衣袖一脸好奇的小姑娘,安王殿下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是新作的香,你若是喜欢,待会儿便让魏管家拿些给你。” “咦……”谢容华轻咦一声拉着他的衣袖,疑惑的看着他道:“安王府的水沉香怎么和我的一样,都加了迷迭香?” 看着她一脸不解的样子,安王殿下眉心微微动了动,看着她。 正欲开口的时候,魏管家来了,笑着问道:“王爷,小厨房做了些点心,可要送过?” 上午的时候因为魏管家一时疏忽,险些酿成大错,所以见二人总算和好,所以巴巴的跑了过来献殷勤。只是……自家王爷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魏管家到底年纪大了,一时间没怎么反应过来,笑呵呵的对谢容华说道:“六姑娘今日定是饿了吧。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小厨房今日做了糖醋河虾还有樱桃肉,您肯定喜欢。” 谢容华一听,瞬间被安王府小厨房的吃的给勾走了。而魏管家是何等的精明,方才虽没反应过来,但是此时见自家王爷脸色不对劲,将点心茶水在旁边的小几上放好之后便寻了个借口离开。 此时的谢容华早就已经晚了追问姬桁香料这回事了,心思转到了正事上:“今日/你神神秘秘的,在半路上拦截想要杀我的那波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有时候某只呆呆的,十分迟钝,但有些姬桁希望她迟钝些的地方,她却反应十分迅速。 今日因为这一道赐婚圣旨,便就给自己招惹来了杀身之祸,说起来谢容华还是挺冤枉的。不过幸好今日有惊无险,而且最主要的一点——通过这次刺杀,将那些潜藏在暗中,一直想要杀她的人全部给揪了出来。 章皇后想要杀她,楚贵妃同样想要她的命。那么还有谁,竟巴不得立即置她于死地? 这个人的身份定然是非同小可,不然姬桁也不会这么慎重。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巴巴的看着姬桁。 在谢容华一脸好奇的目光下,安王殿下不急不缓的给自己倒了盏茶,没有回答,而是说了一件谢容华都快要忘记的旧事。 “可还记得当日从一揽芳华回来之后,伤了你的那个弓箭手。” 谢容华愣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当日因为她被柳如姬设计挑拨,前去一揽芳华非但没见到姬桁,反而路上十分倒霉的再次被人暗杀之事…… 心虚的安王殿下眼见着某只看着自己的脸色再度有些不对,生怕她再来个翻旧账。幸而谢容华此时心中惦记着正事,倒没想到柳如姬的那茬。 “该不会,这次那个刺客又是西燕人……依旧是长公主麾下的刺情?” 姬桁微微颔首。 谢容华长长的叹了口气,紧皱着眉道:“说起来我又没得罪那位长公主,为何她竟数次想要置我于死地。” 自言自语的话音落下,却见姬桁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微妙。淡若琉璃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纵使是谢容华,也不由觉得莫名的有些发慌,问道:“你……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你想想,在被刺情的人追杀之前,遇到了谁。” 她遇到了谁? 一时间,谢容华还真的没反应过来。 姬桁冷笑了一声,就在此时,便听王府侍从回话道:“王爷,卿太傅求见。” “他来找你做什么?”谢容华好奇的看着姬桁问道。 谢六姑娘单纯的只是好奇,但却没想到安王殿下竟默然了片刻之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问道:“你似乎很在意他?” 谢容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安王殿下脸色凛然。 方才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没想到说变脸就变脸,谢容华有些莫名的看着他道:“我这不是担心他对你不利么。” 听她这么说,安王殿下方才微冷的神情微微有些缓和,谢容华这才反应过来,笑眯眯的问道:“你方才……该不会是在吃卿如晤的醋吧?” 她一脸了然的神情,晶亮的眼眸看着他,嘴角挂着狡黠的笑,像是一只讨了便宜的小狐狸。 虽然某些时候谢六姑娘的反应迟钝了些,但是她的记性好啊。听到姬桁这么一说,便反应了过来,当时第一次在邺城之内遇到西燕的杀手追杀,正是她在醉花荫见了卿如晤之后! 回想起来,当时谢容华被青苑从后门送出去之时,总觉得似乎是有人在暗中盯着她。如今想来,便是那个时候开始,便就被长公主麾下的刺情给盯上了。 被如此直白的戳穿心思之后,安王殿下心中也不由微微有些郝然,但面上却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一脸风轻云淡道:“你多想了。” 谢容华十分鄙夷的看了眼口是心非的某人。 “只是因为我见了卿如晤一面,长公主就想杀我,这又是什么道理!”谢六姑娘十分无辜。 忽然想到当日那刺客说的话…… “招惹了别的男人!” 所以当时她一直误以为那刺客是柳如姬派来的,如今想来…… “该不会,西燕长公主喜欢卿如晤吧!”谢容华的眼神瞬间变得八卦起来,晶亮的眼眸盯着姬桁问道。 她记得之前依稀听说过一些关于西燕长公主的传闻,听说她年轻的时候不止聪慧过人,巾帼不让须眉,而且容貌生的极好,昔年凤凰台上一曲剑舞,纵使戴着面具遮挡住了半张脸,但不知多少世家子弟为之倾倒。 可就是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却一直没有嫁人,有人说她是眼高于顶,看不上西燕的那些世家子弟。莫非,那长公主眼光极好,喜欢卿如晤这种类型的? 而西燕女帝也对卿如晤有着莫名的情愫,若真的如她猜测的那样…… 莫不是在那西燕皇室,上演的是姑侄争一个男人的戏码? 姬桁看着恍然大悟的某只,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屈指轻弹了下她光滑的额头道:“以后少看些乱七八糟的戏本!” 谢容华捂着额头,一脸控诉的看着他,而只顾着说话的两个人俨然遗忘了回话的侍卫…… 第426章 技不如人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华灯初上。 会客的厅中,卿如晤手边上的茶已经凉了,但姬桁依旧没过来,唯有魏管家客客气气的回话道:“太傅见谅,王爷正在陪六姑娘用膳呢,得晚些再来见您了。” “哪里有将客人丢在厅中喝茶,你们自己主人家用膳的,你们安王府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魏管家的话音落下,卿如晤身边的青苑此时耐心已经耗尽,直接拍案而起。 见青苑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魏管家脸上的笑意不减,依旧含笑的说道:“王爷说了,若是太傅另有要事,等不及了可先回去,明日再来。” “你!” “青苑。”卿如晤喝止住了脾气冲动的青苑,那褐色的眼眸淡淡的看了魏管家一眼。 烛火摇曳,眸色幽深。 “劳烦你回安王殿下一声,此番是卿某技不如人,愿意等!”纵使如卿如晤这样的城府,但此时说话之时带着森冷的寒意。 魏管家面色不变,依旧笑眯眯着应了下来,心中想的是管你什么太傅,如今在王爷心中哪里有谢六姑娘重要。 晚膳是摆在谢容华熟悉的敛芳台,此时的谢容华看着外面的天色,有些犹豫的问道:“就让卿如晤在那等……” “吃饭。” 话音还没落下,便被某人打断了。 姬桁便夹了块糖醋藕给她,对上他那清淡如水的目光,谢容华瞬间十分识趣的没有再提卿如晤了。 等用过了晚膳,已然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姬桁看着吃撑的直揉肚子的某只,原本清淡的眉眼带了一丝笑意,让魏管家准备了消食的青梅汤。 谢容华手中捧着青梅汤,依旧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还没说卿如晤和长公主之间究竟怎么回事?” 喂饱了某只之后,安王殿下心情不错,便道:“因为燕凰。” “燕凰倾慕卿如晤已久。” 也就只有安王殿下,才能用如此波澜不惊的声音,说出这样隐秘的八卦了!谢容华心中八卦的热情,丝毫没有因为姬桁清冷的声音消减,手中捧着青瓷碗,愣了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果然如此,你早知道燕凰与卿如晤有什么,竟一直未曾和我说!” 面对某只控诉的语气,安王殿下有些不解的问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可说的?” 若非今日抓到的那个刺客,姬桁还真的没想到这一茬。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和姬桁这样的人,根本没办法八卦。 “不过若是依你这么说,女帝燕凰喜欢卿如晤,而当日在醉花荫,因为我与卿如晤见面被人误会了我和卿如晤姿态亲昵,所以长公主要派人杀我完全是为了燕凰了……” 姬桁微微颔首。 谢容华嘴巴微微张了张,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不是传言说长公主权倾朝野,把持朝政,与女帝不和吗?” “长公主把持朝政是真,但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没传言中那般剑拔弩张。”姬桁淡淡的说道。 谢容华这才想起,这厮曾经在西燕潜伏了将近五年之久,又是以君子樗的身份接近西燕皇室,消息自然比人云亦云的更可靠。 “且长公主终身未嫁,膝下无儿无女,与女帝虽为姑侄,实则二人情同母女。”姬桁见谢容华似是对西燕的事情十分感兴趣,便多说了几句。 谢容华“唔”了一声,然后又有些好奇道:“我听说西燕不还是有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吗,那可是女帝的嫡亲母亲,怎么女帝反倒是和长公主关系更好些。” 问了这么多问题,若是旁人安王殿下早就不耐烦了,也就只有在谢容华面前,才有如此耐心。 “太后虽为燕凰的亲生母亲,但她从小在宫外,母女二人感情素来不深厚,更何况,太后膝下还有一位秦王呢……” 说到‘秦王’两个字的时候,姬桁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谢容华倒是听说过,这位秦王乃是太后的幼子,如今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被请封为最为尊贵的‘秦’,可见太后对其宠爱。 “听说昔年太后以及太师府是想扶持秦王登基,概因以卿如晤为首的朝臣反对,所以才不情愿的将在宫外的燕凰接了回来。”谢容华若有所思的说道。 当年太后想要辅佐幼子登基,其意图可谓显而易见,不过是想垂帘听政罢了。彼时太后傅氏一族,权势正盛,西燕先帝在位时根本就压制不住傅家了,若是真的将江山交到了襁褓中的秦王手中,这江山恐要改姓傅了。 但就连太后都没想到,看似羸弱的西燕先帝,竟会在暗中埋下了两枚棋子——一个君子樗,一个卿如晤。 这二人力挽狂澜,扶持了谁都没想到的宫外皇女燕凰登基为帝,将西燕原本混乱的局势彻底扭转,打了个太后以及傅家措手不及。 眼见着大权旁落,权柄下移,当年的傅后虽如依旧被尊为了太后,但终究失去了掌控朝堂的大好机会。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太后与女帝虽为母女,但实则二人剑拔弩张的缘故。 “但在能辅佐燕凰登基的最重要决定性人物并非是他们。” 就在此时,谢容华忽然听到姬桁淡淡的说道。 谢容华一脸疑惑的看着姬桁,却听姬桁依旧用他那波澜不惊的声音,缓缓将那皇家隐秘一一道来。 “先帝最终临终前,将江山托付的人是长公主燕徽。” 毕竟再信任的外臣终究比不过血脉至亲,当年先帝病重,临终之前几道密诏诏朝臣入宫。而将皇女燕凰,与大燕江山托付给的,是他一直羡慕甚至嫉妒,最终唯一能够信任的同胞妹妹。 看着那一张冷漠的面容,岁月未曾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弥留之际,他想到的是很多年前的那一幕。 若非当年那件事……这个东陆可能会出现一位惊才绝艳的女帝。 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她,是否……西燕能够改变衰落的结局,不会成为四国之中,最为弱小的一个国家? 只是这世间的事没有如果两个字,如今他弥留之际,只能将这风雨飘零的江山以及懵懂无知的女儿,托付给她! 谢容华听到姬桁的话,心中微微有些惊讶。 但是短暂的惊讶之后,又有些狐疑的看着此人。 之前姬桁不是一直对于西燕有关的事忌讳莫测的么,怎么今日,倒是主动和她说起了国内局势? 第427章 待客之道 此时的谢容华清湛的眼眸看着姬桁,目光中带着淡淡的狐疑之色。 虽然某人一开始早说了定然知无不言,但也太过了。依照谢容华对他的了解,这般反常,其中定然有异! 而此时,坐在她对面的姬桁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神情,纵使是谢容华一时间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但……知道了对手详细的信息,终归不是什么坏事。 “难怪了……所以太后与长公主不和,也是因为女帝的态度吗?”谢容华了然的说道。 毕竟当年太后就被先帝摆了一道,本以为可以名正言顺的垂帘听政,将朝政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谁能料到,先帝宁可将皇位传给在宫外长大的皇女,也不愿意她干涉朝政。 虽然当时傅后心中有所不满,但毕竟燕凰是她的亲生女儿,到底身上流着的是傅家血脉。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竟与她的关系并不是很亲近。 反倒是被她一直视之为宿敌、与她不和的长公主更情同母女。 姬桁再度颔首,继续用他那平静的声音道:“当年燕凰对燕徽的信任与亲昵,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当年傅后要杀她,但是长公主救了她。” 听着他冷清的没有一丝涟漪的声音,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睨了他一眼。 这么惊心动魄的宫闱秘闻,却被他用这样波澜不惊的声音说出来,这人真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受了他过于冷静的态度所影响,谢容华原本心中正是惊疑不定的,但此时却没有一丝波, 有些无趣的撇了撇嘴角,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谢容华开口道:“如此说来长公主和女帝的关系很不错了?” “至少不是如传闻那般的剑拔弩张。”姬桁别有深意的开口,让谢容华莫名嗅出了不寻常的意味…… “若长公主都是站在支持女帝身边,她身边明有卿如晤暗中又有你的支持,又怎么斗不过太后她们呢?”谢容华单纯是好奇的问道,但是安王殿下却立即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他轻咳一声,道:“当年支持女帝,并非是我。” 看着某人一脸心虚,急于为自己辩解的样子,谢容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安王殿下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方才又开口道:“但西燕的局势并非那般简单。女帝想要亲政,但长公主却是个极其有野心的女人,她虽不想对女帝不利,但也不可能会舍弃手中唾手可得的权势。三方势力鼎力着,所以卿如晤方才在大宸寻找突破口,” 看着姬桁渐渐的变得深沉的眼神,谢容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指着自己道:“所以……你说的突破口是我?” 谢容华听到姬桁微微一叹,烛火下,他那淡若琉璃的目光渐渐变得幽远起来,微微颔首。 就在谢容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想要追问的时候,姬桁开口了,道:“他的耐心也该耗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听到姬桁这么一说,谢容华方才堪堪想起,前院卿如晤一直在等着他们呢! 想到这里,谢容华眼神眯了眯,转而问道:“卿如晤莫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中?” 她对姬桁多了解啊,他与卿如晤二人亦敌亦友这么些年,若说他真正看入眼中的对手,也就只有卿如晤一个人。二人平日交锋,都是棋逢对手,而卿如晤被姬桁如此轻怠,却又耐心的等着,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卿如晤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姬桁的手上,如今不得不向他低头。 只是……到底姬桁到底拿捏住了卿如晤什么命脉呢? 看着谢容华好奇的目光,姬桁淡淡笑了,道:“走,我们去前厅吧。” 在卿如晤的耐心即将彻底耗尽之前,姬桁终于姗姗来迟。 以温雅著称的卿太傅,此时脸色黑到可以与外面的夜空媲美了,此时见了姬桁总算来了,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卿某想见安王殿下一面,可真是难啊。” 姬桁迎着他那冰冷的目光,淡淡一笑到:“不过才区区两个时辰而已,太傅就已经没了耐心了。看来那个人对于太傅而言,并没有本王想象中那么重要啊。” “你!”素来以机巧善变的卿太傅,再度被姬桁气的脸色难看极了,他面若寒霜,似是要发作,却又顾及着什么,生生按压了下来。 此时站在姬桁身后的谢容华见卿如晤如此模样,心下暗自诧异,卿如晤到底在忌惮着什么。 看着卿如晤如此模样,姬桁淡淡的笑了,吩咐一旁的魏管家道:“卿太傅的茶凉了,去换盏茶来吧。” “不必了,今日卿某来找王爷,不是来喝茶的。”卿如晤一改素日里淡然,语气竟有几分急躁, 他越是如此,姬桁越是不急不缓的磨着他的耐心,道:“太傅不饮茶是一回事,但本王若是怠慢了,岂不是失了安王府的待客之道啊。” 姬桁完全是故意的! 若非是卿如晤拦住,一旁的青苑都要气的掀桌子了。 将他们丢在这里一两个时辰才姗姗来迟,还好意思和他们说待客之道。此时谢容华默默的跟在谢容华身后,看着卿如晤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样子也不敢说话。 她哪里没看出来,姬桁还在为今天白天的事生着气,故意折腾卿如晤呢。 谢容华看出来了,卿如晤当然也是看出姬桁是故意的了,一改方才的急躁,到还真的坐了下来,接过魏管家捧着的茶,淡淡道:“安王殿下客气了。谁不知大宸是礼仪之邦,安王殿下行事君子之风,又怎会‘怠慢’远道而来的客人的事呢。” 这下卿如晤是故意将姬桁的位置捧高了。 但姬桁是谁,迎着卿如晤的目光,淡淡一笑道:“太傅错了,昔年我们在战场上两军交战,哪里不是尔虞我诈。君子之风,本王可担待不起。” 话音落下,坐在姬桁身边默默喝茶的谢容华,敏锐的察觉到室内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瞬间凝结了起来。卿如晤冷着脸,目光锐利的看着姬桁,道:“安王殿下,做人还是要留三分余地的要好。此处虽是在大宸,但你所树的敌人,可不必卿某少!而且……卿某乃是西燕的使者,东陆皆知,惠帝待卿某为上宾,在大宸境内,为了两国不再开战,惠帝定会竭力确保卿某的安全。但殿下您,可不一样了……” 第428章 无处可容 卿如晤此时目光冷然,一改之前儒雅的作风,褐色的目光直逼着姬桁,散发的威压让谢容华都隐隐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看着姬桁,声音冰冷:“如今的大宸朝堂,可不是你安王殿下的朝堂。如今你无兵无权,一无所有,你的父亲、你的兄弟,都想要你的性命。若一旦他们知道,一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废人,却在暗中搅弄风云,不说别人,第一个容不下你的,便是大宸的皇帝!” 随着卿如晤的话音落下,你整个大厅的气氛也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二人之间反的风云暗涌,身为旁观者的谢容华与青苑二人感受的十分真切,此时看着卿如晤冰冷的眼眸,谢容华心中更是一阵心惊,卿如晤发现了什么? 是啊,卿如晤和姬桁亦敌亦友相识这么多年,对他再了解不过。就连她一开始与姬桁像是不久,不也怀疑过姬桁与君子樗二人之间有相似之处吗?依照卿如晤的心思缜密,在邺城这么久,定然能瞧出什么端倪。 纵使姬桁小心应对,卿如晤一时间纵使是生疑却也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但……昨日姬桁前去西燕别馆,最大的破绽却是出在她的身上!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多个心思,卿如晤这是在拿姬桁的身份威胁他。 如卿如晤所言,姬桁在邺城的处境甚至比卿如晤更加危险,想要他性命的人……是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们。 无兵无权,无所依靠。 而卿如晤,虽然惠帝忌惮,但他背后有西燕为靠山。天下皆知,此番卿如晤出使大宸,为的是两国交好。 一旦卿如晤在大宸出事,影响的不止是西燕和大宸两国的邦交,还有在整个东陆的信誉度——名满天禧的卿太傅都在大宸出事,谁还敢与大宸结为友邻。 所以,纵使在大宸的地盘,姬桁威胁卿如晤的筹码并不多;而卿如晤恰恰相反,掌握了姬桁的致命秘密,一旦被惠帝知道姬桁这五年的时间,并非是在长玄山清修,而是在西燕暗中积蓄自己的力量。 他自认为已经废了的儿子,却成了令整个东陆都为之敬仰的四海商行主人,惠帝又该是如何忌惮不安! 一时间,谢容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姬桁担心的神色显而易见。 而此时的谢容华也是关心则乱,未曾想到,依照姬桁的心计若非有完全让卿如晤闭嘴的把握,又怎会将这样致命的破绽暴露在卿如晤的面前! 姬桁低笑一声。 他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摇曳的烛火下,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眸光线晦暗不明,淡淡道:“就算他容不下,又能拿本王如何呢。” 语气清淡如水的语气,带着睥睨的气势,就连卿如晤,也不由为他的气势所慑。 他想到了姬桁今日在他面前所露出的破绽并非是无意,而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双重身份会不会被他发现。但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的有恃无恐。 他被迫离开大宸,蛰伏在西燕那么多年,回到邺城长达半年的时间从不涉及朝政重事,如此隐忍,但却难道一点都不在乎? 谢容华此时下意识的握紧了手心——他当然知道,姬桁性子极傲,绝对不是甘于人下的性格。 这些年的隐忍,只为了两年后起事做准备。就连她一个身在夺嫡之中的,都不会想到在姬华和姬殊斗的你死我活的时候,最终胜利的竟是在长玄山修行、籍籍无名的安王殿下。 纵使身在朝堂之外,但亦能够翻云覆雨,将朝中局势皆在掌控之中,却连最为多疑的惠帝都未曾生疑。 谢容华见姬桁凛然的神情,心中一时间惊疑不定,心中隐约有个不敢置信的猜测——该不会,姬桁想选择在这个时候起事吧? 但,这个时候,并非是最好的时机。 前世姬桁出手,势如破竹的出其不意,那是因为在两年后惠帝身体衰弱,而姬华与姬殊两个人斗的你死我活,双方在朝中势力双双削弱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姬桁起事,依照他在军中一呼百应的威望,不是做不到的,只是…… 过程,则会比前世艰难的多。 不止是谢容华沉默了,就连卿如晤,也短暂的默然了片刻,不过须臾之间,姬桁又拿回了主动权。 “也就是说,此番卿某与安王殿下的谈话结果如何,全看安王殿下的心情了。” 看着卿如晤难看的脸色,就连谢容华都不由默默同情了他一把。 谁让他谁不好惹,偏偏招惹上姬桁这样的。诡计多端,报复心强,行事手段又丝毫不按照常理出牌的。 姬桁看着卿如晤沉着脸的样子,嘴角微微的勾了勾,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心里面最后一丁点的郁气一扫而空。 “既然安王言尽于此,那么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谢容华看着卿如晤的脸色变了又变,没想到他突然站了起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青苑,我们走。” 离去之前,卿如晤淡淡的看了坐在姬桁身边的谢容华面前,氤氲着怒色的眼眸,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 如果说,姬桁此人心思难以捉摸,就连自己的身份是否回暴露都不放在心上的话,那么唯一让他在意的软肋,只有……谢容华! 想到此处,卿如晤褐色的眼眸中怒意稍平,不过须臾之间,心中已有了计量。 见卿如晤就这么离开了,谢容华愣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问姬桁道:“他竟这么离开了?” “是啊。”姬桁的心情不错,嘴角微微勾了一抹弧度,道:“不过他早晚会回来的。” 闻言,谢容华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看着姬桁道:“方才听你们所言,你似乎是抓了他身边的什么人?” 虽然一开始两个人一直在打机锋没有明说,但谢容华听出来了,卿如晤在敲打姬桁。不过,究竟是什么人,竟对卿如晤如此重要,所以在姬桁面前投鼠忌器? 莫非是卿如晤的亲人?虽然姬桁的手段再不择手段了点,但也不会做出如此卑劣的事。 而且据说卿如晤出身寒门,并不知其父母来历。 若不是亲人父母,又是何人,对卿如晤如此重要? 第429章 蓝颜祸水 卿如晤孤家寡人,无亲无故,唯一让他在意的就只有…… “西燕女帝!”谢容华霍然想到什么一般,几乎是轻呼出声。 姬桁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微微颔首。 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淡若琉璃的眼眸,在烛火上闪烁着莫名的光泽,就像是……算计什么的狐狸一样! 纵使谢容华,半响也不由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你……你可真是……” 难怪今日他会出现在西燕别馆,丝毫不顾及是否会被卿如晤猜测出身份,原来手中竟是握着如此大的底牌。也难怪,今日在别馆中,卿如晤还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不过半日的时间,脸色黑的比锅底还要阴沉。 这厮究竟是何等的心机,竟连以算计闻名于东陆的,都在他手底下吃了这样大的暗亏,若他是自己的对手…… 正想着呢,姬桁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 谢容华捂着自己的额头,漂亮的桃花眼泛着浅浅一层雾气,控诉的看着他。 某人斜了她一眼,声音凉丝丝的:“在想什么?” “我在想,燕凰不是在西燕么,怎会跑到大宸来?”谢容华脸上的笑容有些讪讪的说道。 她当然不敢说将他假想成了自己的敌人,若是将自己置身于卿如晤的立场,又该如何应对。 姬桁轻哼一声没说话,倒是谢容华摸了摸下巴,按捺不住一颗八卦的心。 如今西燕局势不明,危机四伏的情况下,燕凰却私自离开西燕千里迢迢来到大宸。途中艰辛不用多说,一旦落到敌国或者是傅家人的手中,性命堪忧! 所以无论如何,长公主是不会放她离开西燕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私自离开西燕。身为一国之主,冒这么大的风险却不是为了刺探国情,第一件事竟是刺杀她这个假想中的‘情敌’? “卿太傅果真是蓝颜祸水啊!” 姬桁见谢容华愣了半响,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可这话却是看着他说的,安王殿下莫名觉得她的语气有几分古怪? “太傅,难道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此时一辆轻便的马车快速的向着别馆的方向行驶着,青苑看着靠在马车上的卿如晤,忍不住的问道。 “不走又能如何。”卿如晤狭长的眼看了眼青苑,声音波澜不惊的说道。 青苑道:“可赤炎他们还在安王的手中呢。” “如今在大宸境内,他们或许是在姬桁的手中才是安全的。”蓦地卿如晤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知是对青苑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但让卿如晤觉得棘手的,恰也是姬桁抓走了离开西燕王都的女帝。 此人心思深不可测,今日卿如晤这般试探,却也不知他到底想要什么。双方交战,最忌讳不知对手的深浅,更何况对手还握着他的命脉! 若姬桁只是区区一个失势的王爷那也就罢了,可偏偏,此人竟隐藏如此之深。纵使以惠帝为威胁,但他背后是各国敬畏的四海商行! 如此强大的背后势力,就连惠帝也无可奈何。 纵使有朝一日,他的身份揭露,大宸容不下他,但整个东陆何处不是他的容身之地。 但…… “既然他选择重新回到大宸,肯定是不会甘心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拱手相让。”卿如晤按住眼中的担忧神色,眼中闪过一丝犀利的光芒。 闻言,青苑不由问道:“那安王抓走赤炎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莫不是想以此要挟,让我们西燕出兵支持……” 说到此处的时候,青苑的语气微微顿了顿。 纵使心思简单如他,也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毕竟如今大宸局势胶着不明,两位皇子夺储之争正在关键时刻,但安王并没有直接参与到这一场斗争之中来。 远远还没到,需要借助西燕兵力的时候。 卿如晤看着青苑一脸不解的样子,嘴角微微勾了勾一抹弧度,道:“若是姬桁的心思你能猜到,便不是昔年那不及弱冠之年,便令整个东陆为之闻风丧胆的安王了……” 少年惊艳,都以为大宸将会出现一个劲敌对手,未曾想到鹿原一役,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却如流星般陨落在世人面前。 蛰伏五年,将以锐不可挡之势,重归世人的视野之中。 他敛眸,掩去了眼中的风云暗涌。 此时的安王府,姬桁见谢容华一阵沉默,便问道:“你想见燕凰?” 谢容华微微愣了愣,片刻之后,方才道:“暂且先不必了吧。” 虽然她对于那个传言中同她一样,有着一双重瞳子的西燕女帝十分好奇,但她也并非是不辩轻重之人。 “虽然今日卿如晤与你谈判,最终不欢而散。但是此人心机诡谲,定然是在暗中查找燕凰他们的下落。万一因我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就不好了。”谢容华认真的说道。 看着谢容华认真的神情,姬桁倒是笑了,道:“你倒是向着我。” 谢容华撇了撇嘴角,“如今赐婚的圣旨都已经下来了,你我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不向着你向着谁。” 十六年前,雪衣候府与镇国公府的那一桩往事,将原本应该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或许,二人纠缠到如今,冥冥之中皆是注定。 就算没有那一道赐婚的圣旨,她和姬桁的命运便已经是密不可分。 西燕皇室,雪衣候府叛变,镇国公府灭门惨案,此时的谢容华已经预见到了隐藏在他们之间的危机。 风雨欲来,面对未知的命运,但此时的谢容华并无半分的惶恐不安。好像是,只要他在自己的身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无论前方多么艰难,都能一起携手披荆斩棘。 姬桁嘴角微微勾了勾,忍不住摸着她如绸缎的长发,道:“真乖。” 他总是将她当做猫儿一样顺毛,谢容华腹诽了一句,但是他的指尖太温暖,力道又刚刚好,让她无法拒绝这样的温情柔软,竟有些昏昏欲睡…… 蓦地,她似是想到什么,疏忽之间清醒了,漂亮的桃花眼警惕的看着他道:“虽然我暂时不问你扣着燕凰究竟想用她和卿如晤交换什么,但无论如何,你不许骗我!” 为她梳着长发的手指微微顿了顿,片刻之后,谢容华方才听见他轻轻的说了一句:“好。” 第430章 后院起火 继谢容华被赐婚为安王妃之后,谢家再度迎来了一门喜事——谢大小姐谢清嘉,被赐给四皇子姬殊为皇子妃。 谢家接连出了两个皇子妃,可谓是满门清贵,一时间原本颓败的襄阳郡主腰杆子也挺直了。 而且比起安王殿下的‘不情愿’被赐婚,谢清嘉的这门婚事却是四皇子姬殊亲自向惠帝求娶的。 “这谢家究竟哪里来的福气,本以为谢家许久都没出过用有出息的子弟,就这样没落了,不成想竟一连嫁了两个女儿入皇室。” 一时间,茶楼酒肆,谢家女儿成了坊间议论的热点。 此时的闲云居中,谢容华听到姬殊竟亲自求娶谢清嘉的时候,微微有些意外。 依照姬殊那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谢清嘉,在他的眼中相等于是弃子了,没想到竟会亲自向惠帝求娶于她? 莫非……姬殊还有什么其它的阴谋不成! 毕竟虽是赐婚的圣旨,却也未曾真正的三媒六聘迎娶谢清嘉入门。一如前世对她一样,许下皇子妃的位置,一朝成为储君,却是迎娶的是谢清嘉…… 思及前世之事,谢容华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前世姬殊为的是四国谱,而这一世四国谱依旧在谢家三房,姬殊究竟为什么会娶谢清嘉? “如今虽四皇子与大姑娘定下婚约,但咱们也不必怕她们,毕竟不管怎么说……您也是名正言顺的安王妃。圣上未立太子,几个皇子中论身份尊贵,谁也尊贵不过安王去。” 一旁的云姑姑见谢容华没说话,便想差了,劝道。 闻言谢容华笑了一声,并不是十分在意的说道:“如今谢家的钥匙捏在我们手中,谅长房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无论是襄阳郡主还是谢清嘉,都是在谢容华可控制的范围内。倒是姬殊…… 依照谢容华对姬殊的了解,恐此人不安好心。 只是不知他究竟是冲着谢家,是她,还是……姬桁! 谢容华依稀记得,前世姬殊似是一直在查镇国公府的事,有次与谢清嘉谈话的时候说漏嘴了不小心被她听见了。 姬殊此人和惠帝性格一样多疑,纵使两个人定下了婚约,可姬殊一面利用着她招揽人才,可是一面却又忌惮着她的能力。比起她,姬殊更相信谢清嘉。 当时的谢容华只隐约听了几句话,并没有多想。 但也正是在那之后,惠帝本来在姬殊和姬华两位皇子之间犹豫不决,忽然偏向了姬殊,欲立他为储君!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楚贵妃一行人深感不安,在半年之后乘惠帝病重之际,发动了宫变。 当时姬殊被调遣去了邺城外的军营巡查,谢容华得到消息,京中异变前夕在封锁城门之前,拼死骑着朱砂出了邺城给姬殊送消息以及密诏。 而姬殊及时得到消息和手持密诏,借此机会以清君侧为名彻底的铲除了楚家以及姬华,顺理成章的被封为了储君。 京中尘埃落定,谢容华以为即将迎来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却没想到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云姑姑便见谢容华脸色一点点变冷,冷笑连连,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让人渗的慌。 这一世,姬殊没有谢家支持,拿不到四国谱,也休想……以镇国公府的那桩旧事,达到自己的心愿。 更何况…… 镇国公府周家,一直是姬桁的心结所在,谢容华不能让姬殊查到什么来威胁姬桁! 想到姬桁这厮做的好事,谢容华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半响才叹了一句道:“我可真是心胸宽广,以德报怨啊。” 此时琳琅阁内。 “你疯了不成!”梁园看了谢容华,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这里可是大宸,你竟然要我帮你查镇国公周家,你……” 说到此处的时候,梁园压低了声音道:“不说若是被朝廷人知道了会如何,单单就安王那边,若是被他知道了……” 镇国公周家,是姬桁的母族。 十六年前,青城城破,镇国公死在至交雪衣候的手中,满门被屠/杀。纵使十六年过去,提起当年那件事谁不咬牙切齿的骂一声雪衣候公仪曦狼子野心,又惋惜镇国公满门英烈。 谢容华喝了口茶,味道有些淡便就放了下来,见梁园一脸激动的样子,淡淡的来了句:“此事被姬桁知道又没什么,反正我与他已经定下了婚约……” 她不提婚约还好,一提梁园冷笑了一声,十分鄙夷的看着她道:“您难道不知道,如今邺城大街小巷都在说什么……” “安王殿下因你逼婚之事,如今都气病在家中,避不见客呢。” 梁园以一种看好戏的神情看着谢容华,果见她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姬桁这厮,是拿她做筏子上瘾了! 这几日姬桁瞒着与卿如晤周旋,所以根本没时间上朝,也无心搭理姬殊几个兄弟。 便故意称病在家中,却没想到传出去便成了姬桁因为对这门亲事的抗拒,所以方才病了。 听说,惠帝为了以显自己的宽厚,还特意赐了些补药到安王府;而镇南王沈重心中过意不去,非但没比较姬桁与旁人定下婚约,反过来来安王府劝说他‘斯人已逝,当珍惜眼前人。’ 当日在镇南王府,沈重对于这位谢家六姑娘的映像还是十分深刻的。 如此一来那个费尽心思,算计这门婚事的人,反倒是成了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也难怪谢容华一提到他便就咬牙切齿的。 片刻之后,谢容华方才敛了眼中的怒意,道:“此事你尽管查就是,我怕姬殊和皇后那边有异动,但如今姬桁要与卿如晤周旋,一时间顾及不上。” 话音方才落下,便见梁园以一种微妙的神色看着她,半响才哼了一声,道:“这还没嫁到安王府呢,你便就这样向着他了。” 听着梁园的话,谢容华脸上不禁有些郝然之色,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道:“他在帮我查西燕的事,我也不能让他后院起火对。” 梁园嘴角微微抽了抽,虽然……他读书少,但后院起火不是这么用的吧! 此时谢容华可不知梁园心中的腹诽,思绪已经飘远了。 西燕那里关系着他的身世隐秘,姬桁其实没必要抓了燕凰而得罪卿如晤的。 这一世阴差阳错,姬桁因她的缘故留在了邺城,放弃了多年的蛰伏,提前卷入了漩涡之中。 在大事未成之前,谢容华不能让姬桁身陷险境! 第431章 镇南王府 就在谢容华早出晚归,忙着盯着姬殊和谢清嘉的动静,又在暗中调查当年镇国公府的事。 但…… 十六年前,镇国公满门殉国,元后也因此‘暴毙’,镇国公府和雪衣候府一样,成了邺城的禁忌。 梁园要查,又不敢惊动旁人,也无从查起。 “你要查镇国公府不如去找镇南王。” 琳琅阁内,梁园给谢容华出了个主意。 “当年沈家和周家乃是世交,朝中其他人都对镇国公忌讳莫深,依照镇南王的性格,你若是问,知情的应该不会不说的吧……” 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道:“先不说我之前和沈照影姐妹二人结下的梁子,就算是拜访镇南王,我又能以什么身份去问当年那桩旧事呢。” 到时候若对方还以为她居心叵测,有什么阴谋呢。 “你有位师兄不是在镇南王府么,你以此为借口,可去镇南王府探探口风。” 梁园一番话,倒是说到谢容华的心坎上了。 谢容华神色微动,说起来她许久没见过遗风了,也不知道他在镇南王府怎么样了…… 从琳琅阁回谢家的时候,谢容华便吩咐赵武,拐了个弯直接去了镇南王府,马车方才在镇南王府后门停下,还没来得及让人去通传,谢容华便见镇南王的管家亲自送了个锦衣青年走了出来。 虽然离得远,但是谢容华眼力好,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姬殊! 他来这里做什么? 谢容华眼睛微微眯了眯,前世的时候她可并没有听说镇南王与姬殊有什么交情。而当年周家的事,莫非……姬殊便是从镇南王这里打听到的。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此时见姬殊看了过来,谢容华连忙将车帘放了下来。 四皇子府的马车与谢家的马车擦肩而过,等姬殊离开之后,赵武方才递了帖子前去。 “什么世子不世子的,我们府上只有王妃和郡主,没你们要找的人。” 那门房根本不解赵武手中的拜帖,一改方才在姬殊面前的低眉顺眼,趾高气昂的说道。 “我们是安王府的人,是奉安王殿下之命,来看世子的。” 谢容华一开口,那门房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谢容华便将之前姬桁给她的安王府令牌递到了门房的面前。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位姑娘,您里面请。”那门房见了安王府的令牌,一改方才的嚣张,立即十分恭敬的说道。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王府世子乃是圣上下旨亲自承认的,你为何阻拦。” 门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 “我们安王殿下与镇南王认识的,你今日如此轻怠世子,小心我们告诉镇南王找你算账!”一旁跟着的玛瑙是何等的机灵,立即板着脸呵斥道。 一听要告诉镇南王门房瞬间慌了。 虽说着如今王爷不管内宅中的事,一应事宜都是王妃做主,但是他们知道,对于这位半路接回来的世子王爷是十分重视的…… “请这位姑娘恕罪,小人并非是有意隐瞒,这一切……都是王妃的意思。” 说到最后的时候,门房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来。 闻言,谢容华冷笑一声,意料之中! 她与兰氏交锋过数次,此人表面柔弱,实则手段不亚于襄阳郡主。只是没想到,遗风可是惠帝亲封的王府世子,她竟敢如此光明正大的作践,也不知那镇南王是睁眼瞎吗? 门房将谢容华领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便就连忙告辞了。 见这院子在王府一隅,虽说不上破旧,但四周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完全不像是一个世子居住的地方。 谢容华可以确定了,那位镇南王,就是睁眼瞎! 谢容华带着玛瑙进来的时候,遗风正在院子里练剑,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光芒,剑锋直指谢容华! 谢容华心中以惊,在那剑快要碰到她的时候,遗风将剑收了回来。 原本凛冽的神情,瞬间变得温和了下来,罕见的闪过了一丝温和,看的出来他很高兴。 “你、怎么,来了?” 遗风问道。 谢容华打量了院子四周一眼,道:“我来瞧瞧你在王府住的可否习惯。” “还好。”遗风将剑收回剑鞘,淡淡的说道。 谢容华可没错过他眼中闪过的一丝冷意,眉心微皱,道:“镇南王怎么让你住这样的地方?” “安静。” 遗风已经恢复了往日里惜字如金的性格,淡淡的说道。 谢容华这才明了。 兰氏再如何苛待这位先王妃的世子,依照她的性格,在镇南王面前表面的功夫肯定会做的漂亮,不至于让遗风住在这样的地方落人口实。 就在谢容华思忖之间,遗风丢了个苹果给她。 谢容华手中捧着红通通的苹果,嫌弃道:“你就给我吃这个?你好歹也是王府的世子,起码也在院子里放几个侍女端茶倒水啊……” 谢容华咬了口脆生生的苹果,直叹气。 “脱衣服。” 遗风面无表情的说道,“咳”,谢容华差点被口中的苹果卡住, 半天,她才反应过来,道:“你是说,那些侍女在你面前脱衣服?” 遗风皱着眉,轻轻点了点头。 谢容华眼神霍然亮了,带着几分八卦意味的问道:“那你是怎么做的?” “扔出去。”遗风继续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迟疑的说道。 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心中‘啧’了一声,这人,真一点不会怜香惜玉啊。 “那些侍女在你面前脱衣服的事,你可有和镇南王说?”谢容华心中暗自嘀咕了几声,但不过须臾之后,正色问道。 遗风心性单纯,对于内宅中的阴诡手段根本不是对手,不过…… 依照镇南王沈重的作风,也不大像是会处理内宅中事的,想到这里,谢容华不禁为遗风的未来感到担忧起来。 提到沈重,原本遗风还算是缓和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抿着嘴角道:“没有!” 平日里冰冷的声音加重了几分,谢容华见他一脸怒气的样子,当下心中明了,这父子二人的心结还在呢。遗风是为了当年先王妃之死才重新回到王府,这个世子的位置对他而言根本不稀罕。 而当年沈重本就辜负他们母子在先,遗风恨不得将他当做陌生人,更谈不上原谅了…… 毕竟是同门师兄,虽只是名义上的,这事,她可不能袖手旁观。 第432章 居心不良 “王妃,今日听说有人来找世子。” 此时兰心居中,兰氏正靠在美人榻上小憩,旁边的侍女打着扇子,心腹秀云低声回话道。 原本闭目休息的兰氏瞬间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道:“是谁?” “听说是安王府的人。” 话音落下,兰氏眉心微蹙,道:“安王找他做什么?” “奴婢不知情,只是听门房说来的是位姑娘。但那位的院子咱们又安插不进去人,到底是谁,奴婢也不敢贸然去打探。”秀云回道。 兰氏的神情微微冷了冷,道:“我就说么,这个野种回来的这般突然,肯定与安王府少不了干系!” “是啊,这些年咱们王爷可是没少找世子,可最终不还是毫无消息。此番回到邺城,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将人找到了,咱们事先可一点消息都没有。在邺城能够帮王爷的,除了安王,奴婢想不到旁人了。” 秀云每说一句,兰氏的脸色便阴沉几分,道:“安王好歹也与惊鸿有过婚约,为何要帮着那个下落不明的野种,与我作对!” “安王与大郡主的婚约也是好几年的事了,如今他和谢家的那个定下了婚约,只会离咱们越来越远。再者说了……”秀云看着兰氏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咱们与那谢六可是闹过几次矛盾,那谢六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兴许,安王殿下帮助找到世子,就是那谢六挑拨的主意呢。” 听着秀云的话,兰氏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虽然知道,这只是秀云的一个猜测,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谢六与照影处处不对付,此人心思诡谲,若真的等她成了安王妃,必定会她们眦睚必报! 而且如今自从那个野种回来之后,镇南王对她们母女的心思也不如从前了,别人不知道,但兰氏心中清楚的很。 遗风那张脸……和那个人实在是太像了,多多少少的勾起了沈重昔年的情分。 他素来是个重情之人,这是兰氏最为欢喜的地方。 当年正是因为沈重旧情难忘,所以她才能从一个破落户,成为金尊玉贵的镇南王妃;但,若是沈重对白氏同样…… 沈重的情深,也是她最为恐惧的地方…… 秀云见兰氏的脸色阴晴不定,半响,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如今世子回来,迟早要继承王位的。娘娘,您若是不想平白为他人做嫁衣,要不咱们考虑考虑四皇子的条件?” 兰氏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团扇,道:“你是说……与皇后他们……” 她还是有些迟疑的,见她这个样子,秀云下了一剂猛药道:“先前咱们郡主惦记着安王殿下,您一直想着她嫁给安王,也算成就了一段良缘。可是如今安王殿下虽从长玄山出来了,但是却与那谢六定下了婚约,左右安王妃是不成了,但依照咱们镇南王府在邺城的地位,除非圣上赐婚,不然哪个世家敢与咱们王府结亲啊。” 听秀云提及了沈照影的婚事,兰氏的神情微微有所动容。 如今她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了,当然希望,她能够得到最好的一切!但是如今镇南王府因为当年周家那件事,被惠帝忌惮在临州邺城两边住。 临州的那些世家她看不上,邺城的世家又看不上她们。她娇养的女儿,怎能随便寻个亲事嫁了呢! 想到此处,兰氏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之意。 慎重如今心心念念的只有他失而复得的儿子,真正能为照影打算的,只有她了…… 此时的谢容华并不知自己的无意拜访,竟让兰氏对姬桁生了芥蒂之心,而她看着遗风一脸单纯的样子,不由心中暗自担忧着。 沈重那样性格,将兰氏就快捧到手心了,再加上兰氏惯回在旁人面前演戏,所以沈重根本不会相信兰氏会对遗风不利。而遗风虽然武功之高,但对于后宅算计一窍不通。 就如兰氏在他身边伺候人身上做了手脚,他阴差阳错的将人给扔了出去,躲过了一劫,谁知道后面兰氏还会出什么后招呢。 “我先将赵武留在你身边,听你差遣吧。”谢容华叹了口气道。 赵武跟了她这么些年,虽不会功夫,但是为人机灵。后宅中的那些简单的招数,赵武还是能够看的穿的。 遗风不知谢容华的担忧,他一个人习惯了,再留一个人他还不乐意了。 “不用……” 还没拒绝呢,便被谢容华瞪了眼,“此事你必须听我的。” 遗风撇了撇嘴,委屈的应了下来。 谢容华这才脸色稍缓,接着想到什么一般,道:“对了,这些时日缱月可有找过你吗?” 自从那次在西燕别馆回来之后,谢容华也许些时日没有缱月的消息了。 “没有。”遗风摇头,道:“他忙。”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缱月这些天都在忙些什么呢?这些人,神神秘秘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谢容华的错觉,缱月似乎和西燕也有着莫名的关系。 当日缱月见到卿如晤的时候,神情就有些古怪。虽然后面解释了是因为当年苍墨渊的缘故,但……谢容华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是可惜,这些时日姬桁早出晚归的,谢容华也不方便去找他,不然倒是可以去找姬桁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就在谢容华想着心事的时候,遗风又将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默默的递到了她的面前。 此时谢容华方才反应过来,手中的大苹果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啃了只剩下核。 谢容华打了个饱嗝,拒绝了遗风的好意,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道:“那你成日的在王府待着吗?镇南王,就没带你去见一见京中的那些贵人,带你认识一些人什么的?” 谢容华这是想到了今日从镇南王府出去的姬殊了。 姬殊什么时候和镇南王府这么亲近了? 依照谢容华对姬殊的了解,知道此人本就是无利不起早的小人。邺城都说四皇子礼贤下士,但谢容华却是清楚的很,姬殊一般拉拢和礼遇的,都是对他有用的人。 镇南王府本就被惠帝忌惮,按照姬殊的性格,肯定是巴不得和镇南王府撇的干干净净的,又怎会主动的拉拢? 莫非,此时姬殊已经开始调查当年镇国公的事,竟抢在她前面了! 这对于谢容华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信号…… 第433章 城中流言 遗风冷哼了一声,一提到沈重他就是这个表情,可想而知,这父子两个人的关系究竟是有多差。 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而此时遗风也反应了过来,道:“你,今日,找他?” 看着遗风那清澈的目光,谢容华莫名有些心虚,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过赶紧解释道:“我是来找他,最主要的是想看你在王府过的好不好。” 见谢容华这般说,遗风方才顺了毛,道:“他,不在,府中。” 末了看着谢容华眉心微蹙的样子,解释道:“一早就,出去了。” 遗风平日里说话就少,今日倒是和谢容华将一个月的都话说完了。 沈重竟不在府上…… 谢容华眉心拧了拧,那么姬殊来镇南王府找的是何人?莫非…… 一个念头一闪而逝,不过谢容华也没多说什么了。 陪遗风聊了会儿天,当然更多的时候都是谢容华在说,遗风在听,眼看着天色不早了,遗风殷勤的想谢容华吃晚膳。 谢容华看着盘子里红通通的苹果,胃里面一阵泛酸,敬谢不敏的摇了摇头。 “该不会这些天你每天都在吃果子吧?”谢容华看着丝毫没有烟火气的院子,迟疑的问道。 “酒楼,买饭。” 听了遗风的话,谢容华方才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不算太傻。 原本谢容华过来是想通过遗风找镇南王的,但是见遗风这一提到镇南王就一副势如水火的表情,谢容华只得暂歇了这个心思,将赵武留下照顾遗风。 临走的时候送谢容华的还是方才那个门房,谢容华对玛瑙使了个眼色,玛瑙递了他一锭银子。不过须臾之间,方才还高高在上的下人瞬间变得殷切起来,问道:“姑娘您有什么吩咐就直说。”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方才我瞧着四皇子府上的马车从后门出去了,他是来找王爷的吗?” 门房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玛瑙又从怀中拿出了一锭银子丢给他。 “姑娘您太客气了。”门房谄媚的说道,“今日王爷不在家,他是来找王妃的。” 姬殊来找兰氏……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深思,终归这镇南王府,还是卷入了夺嫡之争来。 从镇南王府回来之后,便见云姑姑在门口焦急的等着,见谢容华总算回来了,长长的松了口气,道:“我的小祖宗,您可算回来了。” 见云姑姑一脸焦急的模样,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道:“姑姑,这是怎么了?” 云姑姑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谢容华道:“您还问呢,今日长房那边,大姑娘一早和四皇子一起进宫谢恩去了。” 谢容华从镇南王府回来连口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呢,便被云姑姑训斥了几声,更加莫名了。 “她谢她的恩,与我有什么关系?” 看着谢容华一脸茫然的样子,云姑姑深吸一口气,微笑的看着谢容华道:“小祖宗,您忘记了,圣上也给您和安王赐婚了。但是到现在,不说一齐进宫谢恩了,安王殿下连咱们谢家的门都没有来过,现在上上下下说的不知有多难听呢。” 这些流言蜚语,当然不会传到谢容华的耳中的,当然……云姑姑觉得依照自家姑娘的性格,不管外面说什么,她肯定不会在乎的! 果然…… 谢容华漫不经心的说道:“她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就当没听见就是。” “唉。”云姑姑看着谢容华浑然不在乎的样子,长叹了一声,道:“虽说这圣上赐婚,是大好的事。可安王这态度……” 踌躇了片刻,云姑姑道:“若是安王真的不情愿,要不让三爷出面同安王谈一谈,将这门婚事给拒了吧。” 她家姑娘虽身份上比不上安王,但也是金枝玉叶,论模样论性情,都是邺城出挑的。又不是愁着嫁不出去,何必被安王这般折辱呢! 谢容华看着云姑姑一脸有心的神情,讪笑的没接话。 这婚事是姬桁费尽心思算计来的,让他拒婚?怎么可能! 但云姑姑的这番话到底还是对谢容华有些影响的,到了晚间的时候,她让玛瑙打听了一圈那些流言,也有些生气了。 这门婚事是姬桁占尽了便宜,怎么倒是弄得像是她强抢人一样。 外面的流言越来越离谱,纵使是谢容华也未免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无事都在闲云居待着,可是架不住闲来无事在花园中晃悠的时候,冤家路窄,正好遇到了谢清嘉和姬殊! 此时花园中凤尾花开的正好,落日余晖,飞花弄晚,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说不出的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四皇子对咱们大姑娘可真是重视啊,当日进宫谢恩的时候,亲自来的咱们谢家接的大姑娘。这几日时常约着大姑娘去游船赏花,比起来,六姑娘那里就……” “这能一样吗,大姑娘是四皇子亲自向圣上求娶来的,而六姑娘,也不知是她用了设么手段让圣上赐婚的。可怜安王殿下那谪仙般的人物,身份那般尊贵,却被人逼婚。” 谢容华静静的听着,虽什么都没说,但是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 一旁的玛瑙听着底下侍女么的议论,已经按捺不住了,要冲上去找她们理论,却被谢容华给拦住了。 “由着她们说吧,你还能管得住她么的嘴不成。”谢容华淡淡的说道,顿时失去了游玩的兴致,正准备带着玛瑙离开,却不曾想恰好被谢清嘉看见了。 “这不是六妹妹么,也来赏花吗?”谢清嘉挽着姬殊的手,叫住了谢容华,眼中的炫耀之意显而易见。 谢容华的神情淡淡的,道:“是啊,早知姐姐和四皇子赏花,妹妹就不来打扰了。” 若说之前谢清嘉有多厌恶谢容华,此时便就有多么希望谢容华看到她与姬殊恩爱的样子。 “六妹妹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打扰的,你说是吧,殿下……”谢清嘉看着姬殊腻着声音道。 “清嘉所言甚是,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泥礼数。”姬殊含笑的说道,在外面,十分给他这位未婚妻的脸面。 谢容华听着姬殊温柔的像是能掐的出水的声音,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第434章 声名狼藉 前世……姬殊每每他与她说话,也是如此的。 对于她的要求,姬殊从来没有拒绝过,但背地里却是处处算计与利用,温柔的背后,是残酷的杀机! 此时的谢清嘉沉迷于姬殊的温柔之中,殊不知在那温柔的背后,藏着怎样致命的阴谋。 但谢容华不会提醒谢清嘉姬殊的别有所图。 谢容华垂眸,掩去了眼中的冷意,前世她所尝过的苦果,定要一一回敬给谢清嘉,这就是因果报应! 看着这虚伪的两个人,顿时更加没了游园的兴致,随便敷衍了几句,便道:“我还想起府中有些账目没算清楚,先告辞了。” 谢清嘉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僵…… 谢容华是在她面前炫耀什么吗! 不就是暂时夺走了她母亲的管家权势么,她看她还能嚣张多久,如今她是尊贵的四皇子妃,老夫人看在四皇子的面子上,迟早会将管家的权势交还给长房。 至于谢容华…… 她与安王的那门亲事,更像是一场笑话。老夫人不嫌弃她丢脸都已经莫大的恩赐,别说想要倚仗着她了。 而姬殊在谢容华离开之后,看着那匆匆离去的青黛色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 她这是后悔了吧,后悔当初一味的拒绝他,执迷不悟的非要看上姬桁那个废人。 殊不知就算是有惠帝赐婚,也得不到姬桁。 如今满城风言风语的,他和谢清嘉之间成了一段佳话,而她与姬桁,注定是一段笑话! 此时的姬殊,莫名有一种优越感,连带着这些时日心中那莫名的不快也一扫而空了。 谢容华并不知因为自己的一番举动,让姬殊究竟误会了什么。 等回到园子里的时候,踏雪黏了上来。平日里谢容华最喜欢拿着琉璃球逗踏雪玩了,但这个时候看着踏雪那琥珀色的眼睛,让谢容华莫名想到了某人,气不打一处来,收回了要为踏雪顺毛的手。 在谢容华脚底下“喵喵”撒娇的踏雪这个猫都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 平常自家小主人看到它的时候第一件事不就是抱它然后会给亮晶晶的宝石陪它玩吗…… 谢容华让玛瑙将想要撒娇的猫儿抱走喂小鱼干去了,翡翠心思细腻,看出了自家姑娘心情不佳,便道:“姑娘是心里不舒坦吗。” 毕竟婚姻大事,可关系着女子一辈子的心腹。但安王殿下此番求婚求的突然,京中又有那样的流言传出来。 虽说事出有因,安王殿下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可这门婚事,还是委屈了自家姑娘…… 谢容华哼了两声,嘴硬的说道:“我是会计较这点小事的人吗!” 翡翠看着自家姑娘阴测测的神情,不敢说话。 与此同时,在醉花荫中喝茶的安王殿下莫名觉得背后一寒。 “听说这邺城醉花荫最妙的是琴,论茶还是对面的碧沉轩最好。碧沉轩的枫露茶乃是邺城一绝,而这泡枫露茶唯有碧沉轩掌柜自己会……” 白清漪含笑的说道,紫色的眼眸看着姬桁,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而一旁正在抚琴的花自芳手微微顿了顿。 姬桁目光从桌案边开的正艳的秋海棠上收回,淡淡道:“白公子如今在四皇子面前可是炙手可热的新贵,今日约本王前来,应当不止是品茶听琴吧。” 白清漪看了眼花自芳。 一曲终了,花自芳抱着琴道:“在下先告退了。” 临走之前,花自芳还十分慎重的将雅间的门给关上了。 这两位,哪一个都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也不是他想招惹的。 想到此处,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平日里清澈的眼神,带着一丝淡淡的担忧之意。 等花自芳离开之后,两个人也敞开说话了。 “你是来替卿如晤说话的?”姬桁浅淡的眼眸扫了眼白清漪,语气虽然平淡,但二人相识这么些年,白清漪自是听出了他语气中淡淡的杀意。 白清漪摸了摸鼻子,道:“你与他的事,我一个外人本不该掺和其中,但……” “但”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姬桁冷冷打断,警告道:“若你不想给那个孩子招惹麻烦,此事你就不要插手。” 姬桁当然知道,若白清漪帮卿如晤找人,就算动用四海商行的力量,也不一定能瞒的过他。毕竟此人出身玄门,对一些歪门邪道的功夫颇为精通,纵使如姬桁也不得不防。 “你用遗风威胁我?”白清漪眉心微皱,但片刻之后,又舒展开,看着姬桁幸灾乐祸的说道:“不过这次安王殿下倒是算计错了,想要护着遗风的可不止我一人,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对她这个便宜的师兄也是在乎的很啊……” 白清漪满意的看见眼前原本波澜不惊的男子,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然后“听说昨日不止专门去镇南王府看了遗风,而且还怜惜他一人在镇南王府人生地不熟的,留了个心腹在王府照顾他呢,到底是姑娘家,论细心,我这个做舅舅的倒是自愧不如了……” “咔擦”一声,安王殿下手中的茶盏,不过顷刻间就被他捏的粉碎。 见姬桁动了怒火,白清漪嘴角微微勾了勾…… 二人相识多年,却没想到他那样的人,竟会栽在一个小姑娘的手中。 “你敢动她?”姬桁语气十分平静,但淡若琉璃的也眼眸带着冰冷的杀意。 在那样的威压之下,纵使如白清漪这样的高手,也不禁觉得心惊胆战,讪笑着说道:“那是你的人,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她下手。” 姬桁冷笑,白清漪摸了摸鼻子,道:“当日在碧云楼,我也是一时好奇……” 但是在那清冷如雪的目光下,白清漪的声音越来越微小,心中暗恼自己方才一时的失言。 竟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意味。 就在此时,雅间外面来了一行听琴的客人。 两个人都是内力深厚,耳力也不是一般的好,虽隔的远,但还是敏锐的捕捉到那一群客人口中“安王”“谢家”等字眼! 竟说的是两家赐婚之事。 不过才听了几句,姬桁脸色不大好看,白清漪嘴角却是挂着幸灾乐祸的笑,看着姬桁道:“你也别恼,如今邺城谁人不知道您安王殿下是被逼无奈娶谢六姑娘。” “拜你所赐,如今你家小姑娘,在京中可是声名狼藉啊……” 第435章 拜师谢礼 拜安王殿下所赐,如今声名狼藉的谢六姑娘门都不想出。 这几日闲云居中的下人们便见自家姑娘成日的阴沉着一张脸,无事都不敢招惹她,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七月末,镇南王府那边没消息传来,倒是谢清言那里又送来一个噩耗一个噩耗。 姒音学院,要开学了! 谢容华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当日答应考姒音学院,也是受了姬桁那厮的蒙骗。如今不小心考了个榜首,箭在弦上,不得不去。 想到这里,谢容华越发的郁闷,早知道卿如晤手中有那幅画,怎么也不可能参加笔试的!再度想到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谢容华整个人都是阴测测的,堪称为阴云密布。 “你家姑娘这是怎么了?”谢清言瞧着谢容华的脸色不对劲,小声的问一旁的玛瑙道:“前些时日瞧着她的心情不是挺好的么,不过才几日的时间,脸色怎么就这么难看?” 翡翠摸了摸鼻子不敢说话,倒是玛瑙素来心直口快,丝毫不给自家姑娘留面子道:“还不是安王殿下那门婚事给闹的。” 谢清言了然。 虽然平日里谢容华看起来再如何的不拘小节,但毕竟是个姑娘家,如今因为那道甚至的缘故整个邺城都在看谢容华的笑话,其中还有与她一同赐婚的谢清嘉形成了鲜明对比。 比起四皇子对谢家大姑娘的殷勤热络,安王那边可以说是冷淡的令人发指。谢清言心中都隐隐有些为妹妹不平,可毕竟父亲和兄长都没说什么,她也不好开口。 除了府中下人在私底下嘀咕之外,长房那边更是利用赐婚的事踩着谢容华。可偏偏……到这个时候,安王殿下连面都没露过。 看着谢容华阴云密布的脸色,谢清言心中有些担心,可不要再出什么差错啊…… 想到这里,谢清言看着躺在竹榻上,懒洋洋的一人一猫,道:“容华,我想起咱们开学的时候要送先生拜师礼,要不今日咱们去铺子里瞧瞧。” 谢清言太了解自家这只的性格了,平日里能在外面折腾折腾还好。若关家中久了,就算没事也能给你折腾出事来。 想到这里,谢清言更是十分用心的劝说道:“你看你,为了进一个姒音学院不知起了多少事情,买了拜师礼之后开学之前,你同我去玄都观拜一拜,去去晦气。” 谢容华正抱着踏雪呆呆的想着心事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泛着浅浅的雾气,看着谢清言。 但听到‘玄都观’三个字的时候,瞬间反应了过来,道:“我才不去呢!” 上次什么‘命格无双’的流言,便是从那玄都观传出来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谢容华才被惠帝盯上赐婚给姬桁试探,她赶鸭子上架就成了安王妃白白便宜了姬桁那厮。 如今提到玄都观,谢容华当然没什么好感。 新仇旧恨加起来,谢容华的脸色更难看了,显然随时处于要炸毛的状态,冷笑连连的说道:“而且玄都观的平安符一点都不灵验,上次二姐姐您为我求了一个,我戴了不久便受伤了。我看什么玄都观,都是一群神棍,骗子!” 谢清言难得见到素来沉稳的妹妹,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直接炸毛了。怔了会儿,方才想起安王殿下……似乎便是玄都观的人。 谢二姑娘默然了片刻,连忙为她顺毛道:“乖,你若是不想去便就罢了。但开学在即,这拜师礼还是要买的,而且你是本次比试第一名,拜的是云院长为师,礼物更不能轻怠了。” 谢容华眉心微微皱了皱,不说拜师礼,但如今这种情况下,谢容华是连姒音学院都不想去的。但…… 当日在卿如晤面前所见,只是那幅画的临摹而已。 纵使卿如晤丹青之术再如何的惟妙惟肖,终归不如亲眼所见的真迹那般传神。如今姬桁忙着与卿如晤周旋,而经过那一场刺杀失败之后,邺城的各方势力也都安静了下来,镇南王府也暂时没消息。 眼见着局势呈现于胶着的状态,与其在家中干坐着等,不如先去看看姒音学院中那幅画,究竟藏着什么乾坤。 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的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但是抱着毛茸茸的猫儿,还是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便道:“拜师礼有什么难的,不如从我那库房中挑些宝石首饰,或是字画古董,何须再跑一趟呢。” 谢清言看着谢容华,认真的说道:“只有自己挑选的才有诚意。你不去玄都观我依着你,但买拜师礼,你必须依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谢容华只得不情愿的爬了起来。 盯着午后的阳光,与谢清言满街上的去买拜师礼去了。 挑选来挑选去,二人选了许久。 谢容华用东西挑剔,眼光高,谢清言看上的她觉得太便宜了;谢容华看上的谢清言反对。 毕竟拜师礼讲究的是诚心,动不动出手就是价值千金的头面首饰,玉佩如意,这让那些夫子怎么看她们啊! “姒音学院的夫子们德高望重,为人朴素,咱们送这么重的礼物她们不一定回收吗,若是被同窗们见了,还以为咱们故意的显摆,到时候平白的生波折。” 谢清言看着谢容华,一脸认真的劝道。 为人朴素?谢容华闻言,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大名鼎鼎的贞禾夫人,嗤笑了一声。不过到底也没多说什么,便依了谢清言的话,放弃了将在卖玉器的想法。 最终二人下了决定,便去京中赫赫有名的文墨阁,挑选一方上好的砚台为拜师礼。 开学在即,姒音学院挑选拜师礼的学子不少,谢容华陪着谢清嘉挑选了一方上好的描金端砚,谢容华看上了一个雕刻着梅花碧玉的笔洗。 据说,这笔洗是昔年梅老先生用过的,上面雕刻着梅花白鹤,正是梅老先生亲笔所绘。 谢容华瞧着这笔洗寓意好,送人也能拿的出手,想必云先生定然也喜欢的…… 就在付银子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柔柔的声音道:“殿下,这支梅花笔洗很是别致,我想当做送谢师礼送给夫子定然是极好的。”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谢容华眼皮子微微抽了抽。 回头一看,便见谢清嘉和姬殊正站在她们身后,谢清嘉笑语晏晏的看着她们…… 第436章 雕花镇纸 姬殊看到谢容华,眸色微敛。 这几日城中风言风语,姬殊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毕竟隔了这么些时日,京中流言依旧不断,其中不乏有他的人煽风点火的功劳。 他就是要让谢容华尝尝,被千夫所指的滋味,悔不当初! 见谢容华看向了他,嘴角微微挑了挑,素日里温雅的神情此时说不出的阴森。 谢清嘉也看出了姬殊片刻的异样,原本嘴角带着的笑意微微有些僵硬。 都到了现在,他还惦记着谢容华那个贱人吗! 但不过须臾片刻,很快恢复正常,看着谢容华笑着道:“没成想竟会在此处遇到六妹妹,当真是缘分啊。” 说着,她下意识的姬殊旁边靠了靠,二人的姿态说不出的亲昵。 谢容华只当没看到她这种小动作,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淡淡的回了一句:“是啊。” 谢清嘉眼眸微转,她看着谢容华手中的梅花笔洗,道:“这个笔洗我和四皇子瞧着都喜欢呢,不知六妹妹可否割爱给姐姐呢。” 谢清嘉一口一个妹妹叫着,好不亲热,仿佛之前她和谢容华之间的芥蒂早就已经消弭了。这文墨阁乃是邺城最大的卖文房四宝的地方,来此处的非富即贵。 此时这一番动静,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贵女们。 毕竟谁人不知谢家双喜临门,一连得了两道赐婚圣旨,如今正是邺城炙手可热的世家。而谢家长女,赐婚的是四皇子姬殊。 这门婚事,据说是四皇子亲自向皇后求娶的,赐婚之后两个人同进同出,虽未成婚,但俨然是一对眷侣;相比较起来,谢家那位名满邺城,声名狼藉的谢六姑娘,与安王的那门婚事却更加显得不如意了。 这些人或是羡慕谢清嘉的福气,又鄙夷谢容华的作风,一时间都停步留在了这里。 在这么多人炙热的目光下,纵使谢容华,也不由觉得背后一阵发凉。果然,今日不宜出门! 而谢清嘉见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越多,嘴角的笑意就越浓,盯着谢容华手中的笔洗。 谢清嘉如此开口了,一般人肯定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就将东西让给了谢清嘉。 但…… “姐姐不是不知道,妹妹最爱梅花。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中意的,姐姐又何必夺人所爱呢。”谢容华嘴角带着笑意,反将了谢清嘉一军,直接吩咐铺子里的伙计将笔洗给包了起来。 显然,今日谢六姑娘如今心情不佳,是不想与她过多的做纠缠的。 眼见谢容华便这样打算离开,谢清嘉走了几步,拦住了她:“六妹妹,您眼光素来好,不如帮姐姐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礼物送给贞禾夫人。” 她还没看够谢容华受羞辱的场景,又怎会轻易的放谢容华离开! 谢容华这下看出来了,谢清嘉这是存心找茬!她深深的看了谢清嘉一眼,那清亮如雪的目光扫过谢清嘉,谢清嘉忽然觉得后背有一种莫名的寒意。 “好啊。” 谢清嘉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看着谢清嘉,十分痛快的应了下来,倒是让谢清嘉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那件沉香木雕花镇纸不错,掌柜的,便将这个装好吧。”谢容华清湛的目光扫了四周一眼,指着角落里一个乌黑色的镇纸道。 那镇纸不过巴掌大小,通体黝黑,看起来丝毫不起眼。 原本愣住的谢清嘉一看,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屑的笑,道:“都说六妹妹眼光好,我看也不过如此罢了,这个镇纸能值几个钱,怎能当做谢师礼。” 说着,看了谢清嘉看着谢容华,故意道:“若是六妹妹喜欢,便就当是姐姐送给你,恭贺你开学的礼物吧。毕竟姐姐有四皇子殿下陪着,六妹妹却是孤身一人,倒是让做姐姐的不忍心了……” 谢清嘉一番话羞辱炫耀的味道十足,纵使如谢清言,脸色也不禁微变。 但谢容华却是一反常态,并未曾生气,而是道:“既然如此,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她还当真让人用匣子装好了那镇纸。 “你……”谢清嘉愣了愣,正想说话的时候,掌柜的已经亲自迎了上来,道:“大小姐,这镇纸一共是两万两,您是现在直接付,还是去您府上取呢。” 谢清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掌柜的,道:“你说什么,这个破镇纸,竟要两万两银子!” 虽然她是谢家长女,襄阳郡主也是偏宠着她,但一下也不可能拿的出两万两来。不说她了,就连长房……也没这样的实力。 谢家的产业就那么点,族中的支出又大,这些年若不是三房在,谢家哪里过的上那般锦衣玉食体面的生活。只是如今谢容华拿走了长房的钥匙,族中账目一应都是经她的手,长房根本没油水可捞。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掌柜看着谢清嘉震惊的神情,笑得殷切道:“不是两万两银子,是两万两黄金。” 听了掌柜的话,谢清嘉此时脸色煞白,道:“你们……你们这不是诓人吗。” 见谢清嘉这么说,掌柜的倒是不高兴了,道:“大小姐,我们文墨轩可是百年老店了,做的就是诚信生意,从未有欺客只说。六姑娘看上的这个镇纸,乃是我们的镇店之宝。” “姐姐,方才您可是说将这金丝沉香木镇纸送给我的,应该不会食言的吧。” 谢容华当做没看出谢清嘉煞白的脸色,故意如此问道。 谢清嘉看着她手中拿着那装着镇纸的匣子,嘴角的笑容在谢清嘉看起来刺眼极了。 她绝对是故意的! 方才她只说是沉香木,并没有说这镇纸有这么大的来历。若是早知道,早知道她肯定不会为了羞辱谢容华…… 只是世间没有早知道两个字。 众目睽睽之下,谢清嘉方才承诺了下来,若是当众反悔,以后她还怎么在邺城做人。而且,还是当着姬殊的面。 若是后悔,这不是相当于告诉姬殊,她们长房已经没落到连两万两黄金都拿不出来吗? 如今唯一的圆满解决法子,便是谢容华将那镇纸退还回去,给谢清嘉一个台阶下。但是看着谢容华似笑非笑的眼神,谢清嘉清楚的知道,她根本不会那么好心! 掌柜的还等着谢清嘉付银子,谢清嘉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柔弱的目光,求救的看向了一旁姬殊。 姬殊虽然懊恼谢清嘉这般沉不住气,轻而易举的受了谢容华的挑拨。但毕竟如今谢清嘉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她丢了脸面他的颜面上也是无光,吩咐一旁的侍卫道:“回去取两万两过来。“ 这算是给谢清嘉解围了。 谢清嘉感激的看着姬殊,但姬殊的目光却落在一旁的谢容华身上。 是她从未见过的炙热…… 第437章 姬殊起疑 谢容华狠狠的坑了谢清嘉和姬殊一笔,一扫之前郁闷,心中很是痛快。 文墨轩的这个镇纸她早就垂涎已久,只是两万两黄金她虽拿的出来,但花了这么多银子只是为了买个镇纸,回去少不得回被梁园说,只能忍了下来。 如今谢清嘉主动送上门来给她坑她不坑白不坑,看着谢清嘉苍白如雪的脸色,她根本没有一丝愧疚。 “之前曾听任说,六姑娘有一双慧眼能够识遍天下珍宝,如今一见,果然所言非虚。” 就在此时,谢容华听到耳畔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她心中一突,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姬殊暗沉的目光…… 她心中一惊! 莫不是姬殊看出了什么? 但也不过是须臾之间,谢容华很快敛了眼中诧异的神色,不解的看着姬殊,道:“殿下说笑了,我不过跟在父亲身边珍宝见多了,比寻常女子多了些见是罢了,谈不上什么慧眼。” 姬殊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冷笑了一声。 谢清嘉见姬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谢容华的身上,眉心轻蹙,有些不甘心的开口道:“殿下,咱们回去吧。” 那道赐婚圣旨来的突然,姬殊这段时间对她的热络又超乎寻常,谢清嘉虽然心中觉得开心之余,但隐隐有些不安。 这样的幸福脆弱的如那泡沫,一戳就破。 尤其,看到谢容华,姬殊异常的表情之时! 此时谢清嘉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故意在谢容华面前炫耀了。 “你不是要买谢师礼吗。” 姬殊似是不知谢清嘉心中的风云暗涌,依旧柔着声音问道。 谢清嘉勉强的笑了笑,道:“这里……我倒是瞧不出有什么适合的,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好,都依着你。”姬殊含笑的说道,笑容中的宠溺,让谢清嘉微微晃了晃神。 殿下待她这般好,方才的不安,是她多想了吧? 见姬殊和谢清嘉离开了,谢容华敛了眼中的不安,对一旁的谢清言道:“二姐姐,我们也走吧。” 此时谢清言听着四周的议论声,大多数都是在羡慕谢清嘉找了个如意郎君的以及……将谢容华赐婚的这门婚事与谢清嘉对比的。 都是邺城的贵女们,说话酸中带刻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谢清言见谢容华此时的脸色不对,又恐她心里头不舒服,连忙点了点头。 谁曾想也合该是谢容华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门口进来了一行人。为首的那两个,还是熟人呢…… 谢容华的眉头微微挑了挑,是镇南王府的姐妹两个! 此时谢容华和谢清嘉正站在博古架后面,沈照影和兰蕊并没有看到她们,正在与同行的小姐妹们说着话呢。 “听说你们王府的世子找到了,模样甚是俊美呢,什么时候去你家指给我们瞧瞧。” 话音落下,沈照影冷哼了一声,冷傲的眼中满是不屑之意。 而在沈照影身边的兰蕊道:“什么世子,不过是个在外面的野种罢了。” 兰蕊重重地哼了一声,而沈照影见她如此诋毁自己的兄长,并没有阻止。 对于这个半路来的兄长,沈照影很是不喜欢。 更何况遗风的回归,当年镇南王先娶了王妃白氏的事是瞒不住了。虽然如今邺城,无人敢提当年雪衣候那个逆贼,但是少不得有些好事的人暗中嘀咕王府的私事。 想到这里,沈照影的脸色都不由有些难看,怎么这一切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按照她的设想,此番从临州回到邺城,她应该夺得榜首,风风光光的进入姒音学院;然后多参加京中世家小姐们的雅集,才名远扬邺城,这样她便有资格对安王说出自己的心意。 可是如今,姒音学院的榜首被谢容华给夺走了,就连安王也被谢容华给抢走了,如今王府又多了个世子和她还有她的母亲争夺地位! 一切都糟糕透了。 如果……如果一开始,她也和谢容华一样向阿婉殿下表明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安王妃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若有安王殿下站在她这边,也不会任凭一个野种跑到王府抢夺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在他和母妃面前作威作福了。 此时的兰蕊并不知沈照影的思绪已经飘远,继续和方才那个与她说话的官家小姐道:“而且你不知道,他可是个结巴呢。说话都说不利索,也不知道王爷怎么想的,把这个人认回了王府……” 话音落下,便听见“砰”的一声,一个青瓷花瓶之间砸在了她的脚下,差点砸到兰蕊。 兰蕊“啊”的一声尖叫,惊魂未定,抬头一看,便对上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 沈照影也顺着兰蕊的目光抬头,一看那红木博古架前,站着一位紫衣华服少女,眉若青黛,桃花眼微微上挑,虽无过多繁琐的装束,但若那春日繁华,灼灼其华。 纵使在这样稍嫌昏暗的地方,她依旧是那样的显眼。 沈照影瞳孔微镇,原本清淡如水的神情,闪过了一丝晦暗的光泽……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兰蕊尖细着声音道:“谢容华,你疯了!” 谢容华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抱歉,手滑。”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兰蕊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尖叫着说道。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兰小姐又能将我如何。” 谢容华嘴角噙着笑,漫不经心的说道,兰蕊见她这般模样,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扭头向身后搬救兵,“表姐,你看她!” 沈照影看见谢容华的时候,原本清冷的神情微微沉了沉,一张脸上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翳。 “谢六姑娘,你如今已与安王定下婚约,代表着皇室的颜面,如此嚣张跋扈,难道就不怕被夺了安王妃的名号吗。” 此时沈照影看着谢容华的眼神恨得都快滴血了,但却用着波澜不惊的语气说着一派冠冕堂皇的话。 谢容华见她如此模样,眼神微微眯了眯,一旁谢清言见她这个样子知道大事不好…… 自家这只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方才经了谢清嘉那一茬,心中正憋着气呢。 沈照影和兰蕊方才又偏偏在那么多人面前诋毁遗风,这下,正是撞到了枪口上…… 第438章 不攻自破 沈照影本就对谢容华嫉恨到了极点。 嫉恨她不过区区一个庶女,却能成为她朝思暮想的安王府;嫉恨她不知廉耻,与那么多男人不清不楚的,与世家女子应该有的高贵品质丝毫不沾边,却能被圣旨赐婚。 心中越恨,所以说的话越酸。 谢容华是何等的眼力,看的出来,沈照影做着如此冠名堂皇的借口,也不过是垂涎她安王妃的位置罢了。 她嘴角微微勾了勾,一副嚣张跋扈的神情道:“赐婚的圣旨是圣上下的,安王妃的称号也只有圣上能剥夺。安王不能,郡主您更没有资格。若是郡主看不惯我的作风,不如去御前告状,看圣上搭理你不。” 如今惠帝还要利用他对付姬桁,牵制朝中两位皇子呢,就算她在邺城杀人放火,惠帝也还要暂时留着她当靶子的。 沈照影身边的人都是敬着她畏着她,她性格孤傲,与她来往的都是城中名流才女,哪里见过如谢容华这般的。 一时间被谢容华气的青一阵白一阵,看着她的神情,谢容华故意以一种诧异的口吻道:“郡主如此看我,莫非……” “郡主也喜欢安王殿下?” 谢容华突然拔高了声音,此时在文墨轩的贵女不少,而谢容华又是如今邺城的风云人物,纷纷看向了她们…… 沈照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自己藏在心中数十年的心事,羞涩说于口的,竟被谢容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戳穿了,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面对众人诧异的目光,沈照影尖尖的指甲都快掐进手心里,沉声道:“谢六姑娘,女子清白的名声是何等重要,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如此羞辱于我。” 谢容华见沈照影到了这个时候,竟还端着架子,轻嗤一声。 “是啊,你当谁都和你一样不知廉耻,和男人不清不楚的,开口闭口就将男人的名字挂在嘴边上么。”一旁的兰蕊尖细着声音,道:“就你这样的,倒贴给别人,你看安王殿下可曾多看过你一眼,不过是邺城的笑柄罢了!” 原本这些时日,邺城关于谢容华与姬桁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本就为人指指点点,但也只限于背后指指点点。 谢容华从不在意背后的那点流言蜚语,不然真的一个个的计较的话,那些唾沫星子能将她给淹死! 可兰蕊,却当面扇她的耳光。 而她,纵使如何的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却无从辩解。 如何辩解? 她说这门婚事是姬桁缠着她,算计来的,这些人能信吗。 毕竟在所有人心中,安王殿下高风亮节,霁月清风;而她谢容华声名狼藉,勾三搭四。 一时间,谢容华站在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但为了大局着想,这个哑巴亏,她只能生生的咽下! 而兰蕊见谢容华不说话,神情更是越发得意,道:“呵,你没话说了吧。就你这样的,不过区区一个庶女而已,妓子所生,凭什么配的上安王殿下……” “谁说她配不上!”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原本喧闹的铺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一怔,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行人。 皆是容貌清俊的男子,一个比一个风流倜傥,一个比一个芝兰玉树。 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世家贵女们,瞬间沸腾起来。 “快看快看,是肖公子呢!” “肖公子有什么可看的,哪里比得上薛将军有男人味。” “哼,薛将军算什么,楚世子玉树临风,性子温和,我最喜欢了。” “依我看,他们都比不上卿太傅出尘脱俗……” “能和卿太傅比拟的,只有安王殿下了吧。” 不知是谁小小的说了一声,很快微弱的声音就被淹没了在一阵沸腾中。 谢容华眼皮子微微抽了下,冷不丁一眼看向门口的那行人,当真是京中豪杰,齐聚一堂啊…… 除了谢容华神情有些微妙之外,他们中间的姬华的神情也颇为的耐人寻味。 那些贵女们就连姬桁那个废物都提到了,可偏偏……将他忽略的彻彻底底,他可是这些人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个! 平心而论,姬华的母妃毕竟是楚贵妃,样貌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和这些人中龙凤站在一起,气度上终究是输了一截。 而这些少女们都是视觉上的,有所忽略,也是在情理之中。 “王……王爷。”沈照影乍然看到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脸色绯红的喊道。 但……姬桁看都没看她一眼。 目光径直落在了谢容华一人身上,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我给你的暗卫没带上吗?” 那声音要多温和就有多温和,与平日里疏离冷漠的性子判若两人,就连方才还阴鸷着神色的姬华,看着姬桁的目光都不由闪过了一抹深思。 听着姬桁温和的声音,谢容华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谨慎的说道:“我与二姐姐出门自有家中侍卫陪伴,劳王爷挂心了。” 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计姬华和楚栖迟都在,这人难道忘记了要保持距离吗! 姬桁似是不知道谢容华心里头的顾忌,看着她无奈的摇头道:“这些时日没时间陪你是我的不是,我会去谢家向三爷赔罪,你就不要和我赌气了好不好。” 如此温和的神情宠溺的声音,瞬间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不是传言安王殿下对谢容华厌恶至极吗?不是说这门婚事是谢容华倒贴上去的吗? 这……安王殿下如此宠溺的神情,又是怎么回事! 不止是那些看热闹的贵女们,就连被姬桁揽到怀中的谢容华也瞬间懵了。 纵使机敏如她,也没反应过来姬桁到底想做什么。 他当众与她如此亲昵,难道就不怕姬华与惠帝瞧出什么端倪吗?不怕之前的努力与隐藏,全部都功亏一篑吗! “王爷!”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是沈照影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个姿态亲昵的两个人,道:“你……你怎能这样。你对的气我……我姐姐吗!” 高傲如凤凰的无尘郡主,素来清冷的眼眸,似是有什么,破碎倾塌…… 第439章 并肩同行 对于今日来文墨阁的人来说,好戏一场接一场。 上一刻方才看了一出谢家姐妹不和的戏码,还意犹未尽呢,没想到好戏还在后面。 传言中,对这门婚事不情愿到连谢恩都懒得陪谢容华入宫的安王殿下,竟在谢容华被镇南王府羞辱的时候,当众维护于她。 而第一个接受不了的,竟是沈照影! 她的一声惊呼,让众人霍然想了起来之前谢容华所言。难不成,这位眼高于顶的无尘郡主真的喜欢安王殿下? 可……安王殿下昔年是与她的长姐有婚约的,这沈照影平日里看起来冰清玉洁高不可攀的样子,却没想到竟如此的罔顾人伦。 此时的沈照影满心满眼的只有那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人,所有人的古怪神色以及众人低声议论都看不见、听不见。 她愤恨的目光看着姬桁,宛若是一个被心上人背叛的怨妇! 面对沈照影的血泪控诉,姬桁十分冷漠的扫了她一眼,回了她四个字:“与你何干。” 淡淡的四个字,击溃了她所有的骄傲。 刹那间,沈照影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若非兰蕊扶着,整个人都快瘫软了下来。 明明……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纵使是圣旨赐婚,依照他那般高傲的性子,只要不愿意,谁都勉强不了他。他那样的人,谢容华纵使用那样卑劣的手段,也困不住他分毫。 可…… 为什么,为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那样护着她,对她那样的冷漠。就连她提到姐姐,他竟一丝动容都没有? 她紧紧的握着兰蕊的手,像是虚握住那本不该、也从来没有属于过她的东西。她的骨节泛白,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兰蕊的手给捏碎。 “没想到皇兄竟如此在意谢六姑娘,倒让人十分意外呢。” 姬华意味不明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诡谲的静默气氛。 谢容华抬头,正好对上姬华若有所思的目光,霍然回神。 姬桁这是疯了不成! 惠帝本就对他多有忌惮,方才处处试探。如今当众维护于她,岂不是等于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了惠帝面前。 她下意识的想要与姬桁拉开距离否认,却没想到反被姬桁握住了手。 力道之大,是与他清冷性格丝毫不符的霸道。 谢容华的手被姬桁牢牢握在手中,他的手心炙热,仿佛能灼伤她。 看着他清冷的侧脸,手心的温度仿佛传到了脸上,她面上微热,不知为何,心……跳突然跳的很快很快。 “是。” 姬桁迎着众人或是探究或是若有所思的目光,清冷无波的声音,却坚定的不容人质疑。 “圣上所赐这门婚事,本王十分满意,不日之后,会亲自进宫谢恩!” 这话是说给姬华听的,也是说给今日在场看热闹的所有人听的。 当着这么多世家子弟们的面,姬桁此言无异于是公然承认了谢容华的身份。 之前在邺城关于谢容华的那些逼婚流言,不攻自破。 “那就恭喜皇兄,抱得美人归了。” 短暂的错愕之下,姬华嘴角的弧度更深,阴鸷的目光看向谢容华的时候平添了一种莫名的炙热。 谢容华被这样异样的目光盯着,心里头隐隐有些不舒服,而姬桁上前一步,将谢容华护在身后。 “若无旁的事,本王先走了。” 姬桁冷淡的目光扫过众人,将各人眼中异样的神色尽收眼底。 看热闹的众人被那清冷的目光扫过,便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迎面而来,竟无人敢说异议。 谢容华就这样,被姬桁糊里糊涂的牵着手出了文墨轩。 等上了安王府的马车,正懵着的谢容华方才反应过来,轻呼一声道:“糟了!” 姬桁不解的看着他,却见谢容华哭丧着脸道:“我把二姐姐忘记了……” 安王殿下…… “有薛煜在呢。” 薛煜那厮,想必十分乐意有这么独处的机会的。 姬桁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看着松了口气的谢容华,无奈摇头道:“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她反应如此平静,倒是让姬桁莫名有些不安了…… 谢六姑娘撇着嘴角,道:“都到这一步了,婚约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我能说什么。” 虽然这么说,但谢容华的心里头到底还是十分的不爽的! 她和姬桁相识这么久,这段关系中,全部都是被姬桁牵着鼻子走。 谢容华早就习惯了独立,处于这种被主导的局势下,心里头难免有些别扭。 但是……想到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的那种感觉,并不差。 安王殿下是何等的了解这只,当然看出了她的小别扭,伸手揉了揉她的乌发,道:“别担心,只要你不害怕,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 如今的姬桁在朝中如履薄冰,惠帝的猜忌,兄弟们的虎视眈眈,稍有差池便就是万劫不复。他一个人并不害怕,但唯一担心的……是连累谢容华。 此时夏日的阳光透过车帘照进马车内,在光与影的交错间,他脸上的神情看的不近真切,唯有那琉璃色的眼眸,宛若是天上星辰被揉碎,璀璨夺目。 沉迷于那样温柔的目光下,谢容华怔了许久,方才恍然回神,立即道:“我才不会害怕呢,你太小看我了吧。” 看着她张扬的神情,他轻笑一声,一扫之前的阴沉与冷冽。 是啊,他倒是忘记了,他的小姑娘并非是只会依附于人寻求庇护的金丝雀。只要她愿意,邺城风雨,可与他并肩。 之前冰冷的神情,此时浸染着点点温柔的笑,俊美的面容让谢容华不敢与之对视。 “哎呀,我的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像是为了掩饰心底的莫名慌乱,她微红着脸颊,避开了他的手,高声道。 不知为何,今日……今日他在文墨轩说的那番话之后,她此时的心跳一直在加速。 心口被一种莫名的喜悦填充,竟比看到一盒子亮晶晶的宝石还要满足呢。 姬桁低笑一声,并没有收回手,反而抽走了她的发簪。 如绸缎般浓密的青丝,瞬间铺散开,淡淡的水沉香和花香令人心猿意马。 他的手指抚摸着微凉的青丝,眸色沉沉…… 第440章 蓄谋已久 此时的文墨轩中,姬桁与谢容华离开之后,留下若有所思的卿如晤一行人,众人脸色各异,可谓精彩至极。 肖如凤摇着手中的扇子,看了眼卿如晤他们,心中直摇头:姬桁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为了不让他家小姑娘受委屈,倒是将这些年的隐忍功夫白费了。 姬华便也算了,但卿如晤也好楚栖迟也罢,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此时定然已经瞧出了端倪。消息一旦传到宫中,依照宫中那位多疑的性格,指不定会掀起什么风浪。 他心底长长叹了口气,方才要提醒薛煜做好准备调动兵马,随时迎接朝中的变故。 但他一看,身边哪里还有什么薛煜啊,回头一瞧,却见薛大将军一脸柔情的看着谢清言道:“谢二姑娘,在下送你回府吧。” 此时的谢清言看着这变故一茬接一茬的还没反应过来呢,不过让她欣慰的是安王殿下今日此举,让邺城的那些流言不攻自破,容华也不必承担那些莫须有的骂名呢。 此时谢清言正为谢容华高兴呢,听薛煜这般说,也没拒绝,道:“那就有劳薛将军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谢清言对于薛煜已经不是之前那般生疏和畏惧了。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暧昧若有若无,只等着最终捅破一层窗户纸。 肖如凤左瞧右瞧,得,只剩下他一个顾家寡人。而贺兰家那个疯丫头,也不知道又看上了梨园哪个戏子,在撒野呢, 一时间肖大公子满怀失望的离开了,不久之后卿如晤等人也都纷纷散开。 而不过须臾的功夫,文墨轩的变故便就传开了。 最先接到消息的是就在文墨轩附近的姬殊。 今日姬华宴请姬桁卿如晤等人,姬殊早就得了消息暗自安排了人手跟着了。未曾想到,没有拿捏到姬华什么短处,反倒是听到这样一件令人匪夷所思之事。 “看来安王殿下之前对谢六姑娘的冷淡都不过是假的,属下瞧着,这门婚事恐也不是偶然,而是安王殿下蓄谋已久的!” 此时姬殊身边的心腹如是说着,每说一句,姬殊的脸色便更阴沉一些,竟生生的将手中碧玉簪捏成了两截! 此时的谢清嘉便见姬殊的心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姬殊的脸色乍然阴沉了下来。 谢清嘉离的远听的不近真切,但隐约听到了谢容华的名字…… 姣好的面容此时有片刻的扭曲,又是谢容华那个贱人! 而邺城风云暗涌,此时却与马车中的两个人丝毫无关。 当谢容华看到安王殿下,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只做工精致的牛角梳的时候,忍不住笑了。 看着小姑娘笑得跟只偷鱼的猫儿一样,安王殿下忍不住问道:“笑什么?” “我在想啊,若是被薛煜他们知道,堂堂的安王殿下竟如女子一样,随身携带小梳子,不知如何感想。” 不用说,那些人的脸色一定很精彩吧, 谁能想到,他们心中冷面无情的修罗,竟也有一日醉于温柔乡的时候。 姬桁拿着梳子的手微微顿了顿,片刻之后,方才用着一把低沉的好嗓音道:“那他们一定会嫉妒。” “因为他们没有连鬓发都不会挽的小姑娘,等着他们为她挽鬓画眉。” 他声音沉沉,眼神是谢容华根本就无法抗拒的温柔。纵使如谢容华,也不禁脸色绯红,偏过头背对着她,但心中那一种隐秘的欢喜,却是不受控制的蔓延。 安王殿下说起情话来,哪里是谢小六这样的小姑娘能够招架得住的。 姬桁轻笑一声,看着小姑娘那精致的耳朵越来越红,从耳根蔓延到脖颈之间。他喉结微动,忍不住伸手摸了下那滚烫的耳垂,原本正背对着他的小姑娘瞬间如炸毛的猫一样,回头警惕的看着他! 但……看到的却是安王殿下波澜不惊的神情。 仿佛不过是无意间碰了一下而已…… “不要乱动。”安王殿下为她梳理着鸦青的长发,义正言辞的说道,谢容华瞬间觉得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但之后在安王殿下不小心碰了她的耳垂,微凉的手指擦过她的脖颈之时,谢容华纵使再傻,也反应了过来。 这厮是故意占她便宜的! 谢小六瞬间炸毛了,但安王殿下在她炸毛之前,道:“再动头发就得重新梳了。” 他灵巧的手指,抓了小半的头发在手心中,为她挽鬓。 谢容华知道,自己的头发浓密又特别滑,重新梳的话又不知道会被他占多少便宜呢!虽然心中再气,但也只得咬牙忍了下来。 看着小姑娘气呼呼的样子,安王殿下轻笑一声,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丝毫没有欺负了小姑娘的负罪感。 不得不说,安王殿下挽鬓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了。 在谢容华手中怎么弄怎么不听话的头发,但在他的手中服服帖帖的简单的挽了个女子的鬓发。 “不会很难看吧。” 谢容华有些怀疑安王殿下的手艺。 虽然之前他梳男子的鬓发肯定没问题,但第一次盘女子的发髻,会不会不伦不类? 面对谢容华的疑问,安王殿下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了个巴掌大的云纹雕花铜镜给她。 谢容华一时间没接姬桁手中的铜镜,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衣袖,摸着下巴道:“你说下次会不会掏出一盒子胭脂出来?” 姬桁屈指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下,含笑道:“你若是想要胭脂,下次我带上便是。” “可别……”谢容华接过姬桁手中的铜镜,连忙拒绝道:“万一被人瞧见,还以为安王殿下好红妆呢。” 姬桁眼皮子微微跳了跳,不知为何,手有些痒痒的想打人…… 谢容华可不知此时姬桁心中的复杂,看着镜子中整整齐齐的云鬓,心中不禁感叹安王殿下不愧是天纵奇才,大到兵法谋略小到连给女子梳发髻这点小事,都能做的这般好! 不过…… 谢容华摸了摸鬓边,发现固定鬓发的并非是刚才她戴的那支蓝田玉簪,而是一支做工精致华丽的玫瑰金簪,十分符合她的审美! 等谢容华对着镜子臭美了会儿,不到片刻之后,马车便停了下来,已经到了谢家! 第441章 安王登门 从马车上下来,谢容华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姬桁,方才想到了正事…… “王爷,您确定要见我父亲吗?”谢容华看着姬桁,有些迟疑的问道。 姬桁似是没看出小姑娘眼中的纠结,淡淡的说道:“如今你我婚约已经定下,按照礼数,应当前来拜访。” 谢容华犹豫了会儿,还是十分诚恳的说道:“但……我怕您会挨揍。” 这倒是真的。 依照谢蕴的性格,对这门婚事本就不情不愿。更何况自从圣上赐婚之后,便就风波不断,她更因为姬桁的连累弄的声名狼藉。 挨揍,还是轻的…… 姬桁看着谢容华凝重的神情,倒是笑了,道:“担心我?” “谁,谁担心你了!”谢容华轻哼一声,道:“反正父亲打的又不是我。” 虽然这般说着,但谢容华还是亲自陪着姬桁去了谢蕴的书房。 难得,这几日谢三爷都在家中,正在和谢慕臣看账本呢。 这几日谢容华忙得团团转,好些个铺子里的账本都无人打理,梁园也跟着谢容华忙,所以铺子里几个月没打理的账本全部送到了谢蕴的书房。 现如今,谢蕴和谢慕臣父子二人,正一手拿着账本一手拿着算盘,处理账目呢。 虽然谢公子才高八斗,但……在经商上确实一窍不通,那些账目的数字分开看还可以,组合在一起谢公子整个人都迷糊了。最后越算越乱,还得我等谢蕴重新算一遍。 谢三爷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自从谢容华十四岁开始,各大铺子里的账目都是送给她处理的,她在经商上别有天赋,所以谢蕴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几年没处理过账目,谢三爷忽然觉得谢家铺子怎么那么多,账单怎么那么复杂,看得头晕眼花。 等谢蕴从账单中抬头,便见被他请来帮忙的长子,正在悠闲的靠在椅子上喝着新沏好的茶,姿态优雅。 谢蕴的眼皮子跳了跳,一肚子的火气,道:“怎么说你也是要成家的人了,竟连账本都不会看,要你何用!” 被迁怒的谢二公子依旧神情平静如初,悠悠的说道:“父亲身边不是有六妹妹帮忙么,儿子只需好好读书便够了呀。” 说话间,透过雕花的轩窗,见到了不远处进来的两个人影,微微挑眉,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案几上,一脸痛惜的说道:“不过六妹妹很快就要嫁到安王府了,以后铺子中的事,以及家中内外大小事宜,就得父亲多多辛苦了!至于父亲那些赏花观画,游山玩水的爱好,还是收一收吧。” 不说还好,一说谢蕴原本愠怒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狠狠一拍桌子,怒道:“都怪安王那个混账!” 他千辛万苦养大的闺女,怎么能说这样被骗走就骗走了呢。 “不行,这门婚事,我绝对不同意。” 远远的,谢容华便听到了谢蕴的怒吼,给姬桁丢了个自求多福的神情。 此时,门外的侍从见到二人,连忙给在书房中发火气的谢蕴通传道:“三爷,安王殿下来了。” 瞬间,书房安静了下来,谢蕴愣住了,谢慕臣微微一笑,道:“请安王殿下进来。” 谢容华跟在姬桁身后,慢吞吞的走了进来,一见谢慕臣竟也在,瞬间暗道不好! 若单单是谢蕴一人,倒也好应付,毕竟再怎么说父亲也都是顺着她的,可……她那狡猾如狐狸的兄长却也在。 谢小六生平天不怕地不怕,在谢家,唯一又敬又畏,能治得了她的,就只有谢慕臣了…… 就在心中暗自思索盘算之际,正好对上谢慕臣似笑非笑的目光,瞬间收回眼神,十分乖巧道:“见过父亲,二哥哥你也在啊。” 她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谢慕臣是看着她长大的,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波澜不惊的目光,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就落在了她身后的姬桁身上,道:“不知安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王爷见谅。” 虽然谢慕臣的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守礼,但不难听出语气中的疏离之意。 姬桁只当没看见谢慕臣眼中的不满,含笑的说道:“谢公子不必客气。” 谢蕴冷哼一声,对这个千方百计的拐走自己宝贝女儿的人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倒是谢慕臣,嘴角带着温和的笑,突然道:“安王殿下如今与我妹妹有了婚约,是否也应该叫我一声二哥哥。” 纵使城府深如安王殿下,听到‘二哥哥’两个字,神情也有些微的破碎,一时间咽在了那。 “兄长!” 谢容华急了,看着谢慕臣连二哥哥都不叫了。 一旁谢蕴见自己宝贝女儿如此维护外人,原本阴沉的脸色更黑了,道:“哼,你哥哥说的没错,想要娶我们谢家女儿,就得按照我们谢家辈分来叫人!” 谢容华还想再说,便被姬桁拦住了。 却见不愧是安王殿下,不过须臾之间,原本破碎的神色瞬间恢复如常,看着谢慕臣神情自然唤了一声。 “兄长。” 这下,换成谢慕臣的脸色一言难尽了。 谢容华也微微怔了怔,便听安王殿下颇为欣慰的说道:“本以为我久味登门,有失礼之处谢三爷会心存介意,却没想到,原来谢三爷和谢公子竟早就将我当做了一家人,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番话,说的无比诚恳与感动,却让谢蕴气的脸色发青!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谢慕臣脸色也微微有些诡谲,本以为安王殿下如传言那般性格孤傲,却没想到……谢二公子颇有几分棋逢对手的感觉。 就在谢蕴要开口之际,被谢慕臣拦住了。 不愧是连谢容华都害怕的笑面虎,不过须臾片刻,谢慕臣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道:“安王殿下不说,在下倒是忘记了此事。您病了这么些时日,此番登门,是为了退婚的吧。” 呵,就凭着一道圣旨,就想娶他们谢家女儿,做梦啊! 谢容华还想说话,却被谢蕴拉住了,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去看账单去。” 谢六姑娘看着堆满了整个书案的账单,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442章 君子一诺 就这样,谢容华便被谢蕴赶到了书房里间去处理账本去了。 虽然手中拿着账本,但一时间依旧放心不了外面,一手算着账本一面竖着耳朵听动静,也亏得她从小跟在谢蕴身后看账本,方才能一心二用。 便听姬桁与谢慕臣之间,你一言我一语,可谓是棋逢对手,一时间不分上下。 本来依照安王殿下的城府,谢慕臣修为尚且,并非是他的对手。但因着谢慕臣手中有谢容华这个王牌在,安王殿下说话之间有几分转圜的余地,倒是谢慕臣一改素日里的温和,咄咄逼人。 竟是让姬桁亲自提出退婚之事! 安王殿下当然知道,谢家人对他颇有不满,却也没想到真正厉害的并非是谢蕴,倒是这位籍籍无名的谢家二公子。 “安王殿下如今虽贵为王爷,但圣上一直对殿下有所忌惮,可圣上到底顾忌着骨肉亲情,未曾对王爷动手。可等圣上百年之后呢?” 谢慕臣平日里性格温和,一派儒雅书生的作风,此时在姬桁面前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如今在朝中无人,又无权无势,可昔年在天策军中间的威信,想必没有哪个帝王能够容忍这样的存在。难不成,你要跟着容华与你一同涉险?” 不愧为谢二公子,一针见血,可谓是字字诛心。 如今这个局势之下,姬桁的处境在外人看来本就如履薄冰,再加上谢容华复杂的身世,稍有不慎,便是同时坠入万丈深渊之中。 此时谢容华在里间听着二人的对话,眉心微皱。 之前姬桁那么多谋划,故意在众人面前疏离于她,便就是因为这些顾虑。她是知道自家兄长的本事的,看似老实的一个人,实则能将白的说成黑的,巧舌如簧,却又直击人心。 该不会,姬桁又被他说动了吧…… 就在谢容华心中惴惴之际,便听到姬桁依旧是用着波澜不惊的声音,淡淡道:“纵使万丈深渊,也有我陪着她。” 谢容华提着笔的手一滞,在账本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斜杠…… 此时谢慕臣看着眼前男子陡然变得凛冽起来的神情,眉心微皱。男子嘴角挂着从容的笑,清亮的眼神定定的看着他,在那样的威压之下,纵使如他,也不禁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才是昔年令北楚各国闻风丧胆的安王殿下! 一时间,谢慕臣便听姬桁用平稳却又毋庸置疑的声音道。 “谢公子所顾虑的并无道理,如今本王处境本就十分险恶,让容华与我一同涉险,确实心有不忍,可易地而处,若谢公子站在我的立场,会因为这些顾虑,而舍弃心爱之人吗?” 短短一句话,似是触动了谢慕臣的某个心事,却见他微微怔在了那里。 看着谢慕臣难得如此失神的样子,姬桁的嘴角微微挑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正如……谢公子对南宫颖……” 最后三个字,姬桁是压低了声音的,坐在里间的谢蕴并没有听清楚,倒是谢容华心中却是惊骇异常。 莫非……兄长这个时候,便与南宫颖有所纠葛了! 而惊骇异常的何止是谢容华,短短的三个字,足以在谢慕臣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件事,他怎么知道? 不过须臾之间,谢慕臣的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 他看着眼前神情平静淡然的男子,心中可谓复杂至极。 得了,眼前这人看起来是位皎皎君子,但一肚子的算计,他家谢小六被此人看上,只有认栽的命吧。 谢慕臣长长的深吸了口气,道:“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安王殿下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 谢慕臣话锋一转,看着姬桁一字一句道:“如今两家定下婚约,这门婚事是你算计我们谢家才得来的,我不愿再让容华背下如此骂名。” “明日开始,邺城这些所有对于容华不利的流言都会烟消云散。” 姬桁的语气十分笃定,显然心中早就有所计较。 听他这般说,谢慕臣的脸色方才稍微缓和了下,片刻之后,又道:“安王殿下,可否保证,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护着容华周全?” 如今邺城局势复杂,西燕那边又…… 谢慕臣不知道,这样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当然!”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却给人莫名的信服感。 “如此,容华便交给安王殿下了。”谢慕臣含笑的说道,眼中没有了方才的凌厉,看向姬桁的眼神多了一分钦佩之意。 他相信,昔日能匡扶社稷的安王,天策军的领袖的君子一诺。 此时在里间的父女听着二人一言我一语的,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不过须臾片刻,便就握手言和,决定了谢容华的婚事了…… “哎……”谢三爷听着不对劲,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谢慕臣已经命人备饭,十分诚恳热情的留安王殿下用膳了。 不过半天的时间,谢家上下便就知道了传言中对这门婚事不满意的安王,亲自来谢家,登门请罪。 而谢三爷心胸宽广,没有为难安王殿下,留安王殿下在谢家用膳,翁婿二人,一醉方归。 消息一出,不知在邺城掀起了多少风浪。 “好,好个安王……” 此时的皇宫,惠帝得了消息,直接砸碎了自己最珍爱的墨玉棋盘。 “本以为他在长玄山这么些年,性格归于平和,却没想到表面服从性情依旧这般桀骜,竟敢连朕都算计了进去!” 是啊,姬桁五年的韬光养晦,倒是忘记了,他这个好儿子,何曾做个一件他不愿意做的事。 谢家的这门婚事,表面他无比抗拒,实则却是乐在其中。 天子震怒,左右宫人战战兢兢跪了一地,都不敢开口。 唯有张福安连忙道:“陛下息怒,此事确实是安王做的不对,您要骂要罚便是,可别气坏了龙体啊。” “要骂要罚?”惠帝冷笑连连,道:“朕的训斥和责骂,他何曾放在心上过,到底与周家人,一样,生的一身反骨。早知道当年就不该留下他!” 听到惠帝提到昔年镇国公周家,纵使心思八面玲珑的张福安,也不敢言语。 屠城之惨案,至今回想起来,依旧令人骇人听闻啊…… 第443章 送她入学 从谢家回到安王府,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魏管家提着灯笼在门口等着呢,见姬桁回来了,连忙道:“王爷,卿太傅还在厅中等着您呢。” 听到卿如晤来了,原本姬桁三分朦胧的醉意,瞬间变得清醒起来,眼中划过了一抹凌厉的神色。 这次,姬桁倒是没多等,直接去了待客的花厅。 “卿太傅夜半来访,莫不是有什么要事。” 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问道。 卿如晤含笑的看着姬桁,道:“若说在下是来给安王殿下道贺的,不知安王殿下可相信?” 姬桁不可置否一笑,卿如晤似是没看出他眼中的冷意,继续笑着说道:“恭喜王爷如今名正言顺的能与谢六姑娘再一起,不必费尽心思伪装了。” 说这话的时候,卿如晤语气中带着小小鄙夷之意。 谁能想到呢,堂堂的安王殿下、闻名东陆的四海商行的君先生,对一个小姑娘机关算尽。如此城府,也难怪机敏如谢容华也栽在他手中了。 姬桁看着卿如晤,冷笑了一声道:“本王能有今日当众澄清的机会,还得多谢卿太傅成全啊。” 姬桁如今哪里没看出来,文墨轩那一场闹剧,恐也是在卿如晤的算计之中。 他拿谢容华的名声为要挟,是想要让姬桁处于两难的位置,从谢容华身上下手,挑拨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只是纵使如卿如晤都没算到,姬桁竟会当众不计后果的维护谢容华…… “安王殿下,这是为了美人宁可失了江山呢。”卿如晤看着姬桁,笑得意味深长道。 姬桁倒了盏热茶,闻言淡淡的说道:“本王得与失,又是外人能够评价的。” 听到姬桁如此自负的语气,卿如晤眉心微皱。 此人,当真是一块铁板,就算是知道了他的弱点,却也无法轻易的拿捏。 就在卿如晤心中思索之际,便将姬桁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既然卿如晤今日来此,本王也提醒你一句……”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的神色,道:“若卿太傅再不拿出诚意,对容华下手,本王就不介意让燕凰吃些苦头了。” 原本神情还波澜不惊的卿如晤,此时罕见的闪过了一丝慌乱,看着姬桁咬牙道:“你敢!” 姬桁轻嗤一声,道:“本王有什么不敢的。” “你们西燕几番对容华下手,本王这笔账记着呢,若本王失去了耐心,卿太傅……后果可不是你所能承担的。” 卿如晤本也是天之骄子,又何曾受过如此要挟。但……如今姬桁却拿捏住了他的命脉,他不得不…… “王爷所言之事,非同小可,容卿某考虑考虑。”卿如晤敛去眼中怒意,最终十分颓败的说道。 “三天。”姬桁对于卿如晤的最终妥协,丝毫不觉得意外,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三天之后,本王要听到太傅的答案。” 烛火摇曳,两位足以掀起东陆风云的天之骄子,目光交汇,风云暗涌。 谢容华并不知道姬桁究竟谈了什么一场交易,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呢,她便十分痛苦的被谢清言从床上给拉了起来。 “今日是开学的第一天,不要迟到了才是。”谢清言已经穿戴齐整,看着迷迷糊糊的谢容华道。 谢容华抱着被子,还想继续赖床,谢清言来了句:“安王殿下已经到了,你还磨蹭什么呢。” “什么?” 谢六姑娘瞬间清醒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谢清言,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呢。 看着眼睛瞪得圆乎乎的谢容华,谢清言的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笑意,揉着她柔软的长发,道:“安王殿下一早过来,亲自送你去上学呢。” 听说姬桁都来了,谢容华也不花继续赖床了,磨磨蹭蹭的起来。谢清言知道自家这只的秉性,一早没睡够,做什么都慢吞吞的,等她洗漱好用完早膳,到了学院恐都已经是中午了。 所以,谢清言干脆直接盯着她。 原本磨磨蹭蹭的谢小六,在姐姐虎视眈眈的眼神下,不得不速战速决,提早了一刻钟梳洗完毕。 谢容华一早起来本就有起床气,等洗漱好之后,看见正名正言顺的霸占了她的小茶几,坐在那喝茶的安王殿下的时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色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都是他害的! 当日若非为了那幅画像,诓她去参加什么比试,她何至于浪费时间去什么学院。是懒觉不好睡,还是银子不好挣! 安王殿下一早便看见了小姑娘充满怨念的眼神,自知理亏,便道:“这么早应该没来得及用膳吧,我让小厨房备了些点心,尝尝看。” 安王府的厨子都是江南的,口味偏甜,十分符合谢容华的口味。 看着那精致的糕点,原本冷着一张脸的你谢小六面色稍缓,虽然依旧板着脸不说话,但还是哼哼唧唧的坐在了姬桁旁边。 谢清言在一旁看的称奇。 她是知道自家这只早上起床气重,起早了还不愿意吃东西,却没想到安王殿下竟如此的厉害,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她顺毛了。 “二姐姐,你也一同吃点东西吧。”只顾着吃点心的谢容华,倒还算是有良心,想起了站在一旁的谢清言。 “不必了,我早膳已经用过了……”谢清言连声拒绝道。 她可没那个胆子,敢和安王殿下一起用膳呢。 谢容华还想说什么,就在此时,姬桁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放心,有人不会让你二姐姐饿肚子的。” 等出了门,谢容华方才知道姬桁弦外之音。 却见谢家门口,除了安王府的马车之外,还停了一辆十分阔气的马车。 马车内,一人掀开车帘,含笑的对着谢清言道:“二姑娘,我送你上学。” 阳光下,那人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险些晃晕了谢容华的眼,却见那人不是薛煜还是谁。 谢清言的面皮红了红,正要说话的时候,听到一道凉丝丝的声音道:“不劳薛将军费心,在下会亲自护送二位妹妹入学。” 谢容华与谢清言同时回头,却见迟来一步的谢慕臣着一袭新锦蓝色儒衫,阴沉着脸色,看着守在门口的两只狼! 第444章 入学风波 入学的第一天早上,可谓是热闹极了。 又是安王府的马车,又是将军府的马车,还有谢家自己的马车。 将宽敞的街道围的水泄不通,一时间好不热闹,谢清嘉出门时,看见的便是蛰伏场景。 谢清嘉看见姬桁的时候,眸色微微沉了沉。 昨日在文墨轩中,安王殿下当众表白维护谢容华,甚至不惜自伤了昔年与镇南王府的情分,早在邺城传的沸沸扬扬。 谁能想到啊,素来清冷的安王殿下,竟会如此高调的表白自己的未婚妻,邺城流言,不攻自破。而谢清嘉更不舒服的是,姬殊听了消息之后,整个人脸色瞬间变得,浑浑噩噩的,竟直接将她一个人丢在了首饰铺子里。 那时的谢清嘉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姬殊所有的温柔小依,不过是演给谢容华、演给所有人看的! 如此奇耻大辱,她如何能忍受。 前些时日谢清嘉有多风光,昨日便有多狼狈,但这门婚事本就是她算计来的,而长房没了宁宜候府的倚仗,全指着她翻身。所以,谢清嘉心中再恨,也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 而今日是她入学的第一天,她与姬殊定下婚约,姬殊又频繁的出入谢家十分高调,整个邺城都知晓的。她昨日伏低做小的求了姬殊半天,想求他今日送她入学。 可他竟说什么朝政事务繁忙,没时间。 什么没时间,根本就是不想送! 本来因为此事,谢清嘉昨天翻来覆去一晚上都没睡好,同襄阳郡主委屈的告状,素来宠爱她的襄阳郡主如今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告诉她一味的忍耐。 为了安抚长女,今日一早襄阳郡主和谢清雪亲自送谢清嘉如入学,谢清嘉这才心里面平衡了点,却没想到门口遇到了这么大的阵仗。 “你们三房这一大早的就堵在门口,还让不让出门了!” 谢清嘉心里头憋着火气呢,是以一改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形象,当众冲着离她最近的谢清言吼道,还推了谢清言一把! 此时谢慕臣已经和薛煜交锋一场了。 薛大将军虽然在战场上勇猛无敌,但何曾见过如谢慕臣这样笑里藏刀的书生,三言两语下来,面对敌军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薛将军,此时后背已经冷汗涔涔。 这谢家怎么一个比一个狡猾,一个比一个难对付,也就她的清言是狐狸窝里出来的唯一的小兔子了。 谢慕臣看着薛煜煞白的脸色,虽然嘴角带着笑,但是心中却是冷笑连连的。 呵,这一个两个的,都在打他谢慕臣妹妹的主意。安王那只老狐狸,城府极深,他认栽了。 左右谢小六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倒也不怕被外人欺负了。 倒是谢清言…… 她自小性格柔弱,他这个做哥哥的不盯着点,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啊。 而谢容华也无给薛煜解围的意思,抱着手在那看热闹,至于安王殿下吗……当然是站在自家小姑娘这边了。 就在薛煜都快招架不住的时候,谢清嘉一行人出来了,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谢清嘉竟如此的嚣张,二话不说,竟对谢清言动手。而谢清言性格本就温顺,被谢清嘉推了个踉跄,及时被谢容华扶住了,也没说什么。 看着自家的小白兔如此乖巧的模样,薛煜眉心微皱,正想说话,便听谢慕臣沉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出发吧。” 到底是一家人,谢慕臣一大早的和长房起争执。 看见举止从容的谢慕臣,襄阳郡主便想到自己那个畏头畏尾,上不了台面的儿子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好强了一辈子,生有一子两女,可偏偏竟都不如李氏…… 谢慕臣想要息事宁人,但谢容华可不干了。 她扶住谢清言之后,冷冷的看了谢清嘉一眼,道:“姐姐若是觉得门口不够宽敞,便从后门走也是一样的。” “你!”谢清嘉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谢容华竟敢让她们走后门,将她们当什么了。 “谢容华,你不过是三房的一个庶女而已,莫以为有安王撑腰,便就能骑到我们长房头上了。” 原本谢慕臣见谢清言无事,不欲一早的与长房起争执。毕竟都是女眷,而且襄阳郡主这个长辈也在,他插手此事终归也不太好,但没想到谢清嘉气焰如此嚣张,非但无半分悔过之心,反而还不依不挠起来。 谢慕臣皱着眉正要说话,谢容华却在他前一步开口了,道:“是啊,我就仗着安王撑腰啊,姐姐有本事让四殿下也来啊。” 说话间,谢容华看了四周,眉心微挑,道:“邺城不是传言四皇子殿下对姐姐宠爱有加么,怎么今日这么大好的日子,四皇子殿下都没来送姐姐呢。倒是薛将军,可是巴巴的来咱们谢家门口等着二姐姐了。” 薛煜受宠若惊的看着谢容华,谢家人,这是承认他的身份了? 殊不知如今闹了这么大的阵仗,长房的人都看见了薛煜,谢容华不将话挑明,反倒是会落人话柄,不知情的人也不知怎么编排他们呢。 毕竟谢容华可以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但谢容华不希望谢清言卷入是非中来。 谢慕臣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难得的沉默,未曾反驳。 此时谢清嘉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可谓精彩极了。 如今连薛煜都巴巴的登门向谢清言主动示好,可与她有婚约的姬殊都未见踪迹,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 襄阳郡主对三房这些人的恨不比谢清嘉少,但毕竟她是城府极深之人,知道若是今日真的与三房起了争执,吃亏的是谢清嘉! 毕竟,谢容华身后那两位还没说话呢。 一个大将军,一个王爷…… “我们走!”襄阳郡主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的。 此时襄阳郡主看着谢家兄妹三房的目光,几乎都要恨的滴血! 当日长房如日中天之时,三房见了她们就要绕道走,那是何等的风光。可到了如今,她们长房竟然要避开三房。 凭什么! 这一切,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怪谢容华那个野种! 若非当日,她在从中作梗,挑拨离间,她管家的权势也不会丢失,更不会落到如斯境地…… 第445章 心有不平 长房零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过是因为襄阳郡主母女二人贪得无厌,惦记着三房的富贵、却又看不起三房,处处加害,才咎由自取。 但襄阳郡主却丝毫没有反省之意,而将所有的怨恨,都迁怒到了谢容华身上! 马车上,襄阳郡主和谢清嘉母女二人都气的不清。 “母亲,你看那谢容华,如今尚且不是安王妃呢都还如此嚣张,等她若真的成了安王妃,岂不是要骑到我们长房的头上去。” 虽然谢清嘉不想承认,但如今姬殊虽占着皇后养子的名分,但真正论起来,身份尊贵是不如姬桁的。只是姬桁自封王回京之后,行事十分低调,鲜少会有人想到此事。 除非姬殊立为储君,不然日后谢清嘉见了谢容华,都得矮一截。只是…… 如今朝中还有个三皇子在,姬殊立为储君,又岂是那般容易的事。 想到这些,谢清嘉心中难受极了,襄阳郡主心里头也不好受,但…… “若姬殊封为了储君,什么安王不安王的,谢容华见了你,还不得乖乖行礼。”襄阳郡主这般不知是对谢清嘉,还是对自己说的。 如今她们长房一无所有,唯一的赌注都在姬殊的身上。而想要姬殊赢过姬华立为储君,必须找到那个四国谱…… 四国谱,被谢蕴究竟藏在了何处? 就在襄阳郡主和谢清嘉母女二人皆若有所思,为日后的前程谋划的时候,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谢清雪小声的开口道:“母亲,今日在门口我见到了薛将军了,他是为了二姐姐来的吗?” 自从上次宁宜候府那件打击之后,谢清雪的性格沉闷了许多。不过这些时日襄阳郡主为着应付谢容华,以及帮着谢清嘉谋划前程,根本就无暇顾及到小女儿的心里。 见谢清雪开口了,襄阳郡主不耐烦的说道:“应当是吧。李如兰倒没别的本事,唯有养出的女儿,竟是一个比一个会勾引男人的!” 俨然她已经忘记了,当初长房的风头正盛之时,她曾为小女儿谋划,将薛煜做为谢清雪夫婿的备选人。 听着襄阳郡主不耐烦的语气,谢清雪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谢清雪一向不如长姐,从小都活在长姐的阴影之下,对于母亲的偏爱,谢清雪心里不是不难受的。 只是襄阳郡主虽不如关心谢清嘉那般关心她,但至少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一点都没少给她。所以谢清雪心理上的不平衡,很快被物质上填充了。 直至二人过了及笄之年,她只比谢清嘉小一岁,但襄阳郡主只知为谢清嘉谋划前程,挑选人家。丝毫没考虑到,自己的小女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 后来襄阳郡主跟她说了薛煜的事,谢清雪的心里头无疑是开心的。 薛煜虽非世家子弟,但手握重兵,是邺城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虽然……虽然她一向喜欢儒雅的男子,但,母亲如此为她着想,挑选位高权重的薛煜的时候,她心里是开心的。 可如今呢…… 如今谢清雪彻彻底底的明白了,她终其一生都无法比的过长姐在母亲心目中的地位。长姐好的时候,她不过是锦上添花,在长姐和她之间,母亲只会选择长姐! 谢清雪眼中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的黯淡了下来,她看着襄阳郡主,看着谢清嘉,变得幽暗深沉。 没过多久,马车便到了姒音学院。 今日是开学的第一天,没有安排功课,但按照规矩都拜访夫子的。普通的世家女子,是没有资格有独自的老师,但稍微有家底的、或者才学特备突出的,都会提前备下薄礼,有了老师指引,在学院中不止是学生之间的地位会高人一等,就连其他的夫子都会特备关照。 也正是因为这不成文的规矩,便导致了学院中的攀比之风,而连带着每年比试前后都有不少的内幕。 依照谢清嘉先前在邺城的才名,以及襄阳郡主对她的独宠,当然有单独的夫子,而且其身份不简单,便是在宫中对谢清嘉多有维护的贞禾夫人。 “真是羡慕清嘉啊,贞禾夫人名下只收十个学生,你竟占到了首位呢。” “是啊,此番比试,清嘉可是排在前十名呢,再者说了如今清嘉的身份可是四皇子的未婚妻,哪里是你我能比的上的。” 谢清雪木然的跟在襄阳郡主的身后,看着谢清嘉众星捧月的被一群世家女子围在中间恭维着。 明明谢清雪已经习惯了谢清嘉在万丈瞩目之下,而她跟在其后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影子。 但这一次,谢清雪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嫉妒过。 她本来应该会有这样的机会的,和她们一样,踏入这姒音学院,成为其中学子的一员。可偏偏,一切因为母亲的算计都毁了。 母亲算计三房,一切都是为了长姐,为什么报应落在了她的身上呢? 谢清雪的神情越来越冷,却见此时,围着谢清嘉的贵女们,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清嘉,怎么今日没看到四皇子送您来入学啊。”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原本一脸笑意的谢清嘉,神情瞬间僵了僵,但不过须臾的功夫,很快恢复如常,道:“今日殿下被圣上诏到宫中有要事,没时间送我呢。” 本来这个话题很快便被谢清嘉揭了过去,但是不知是何人,忽然来了一句:“清嘉,那不是你六妹妹吗!” 如今的谢容华,在邺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除开那些风流轶事之外,此番参加姒音学院比试的世家女子们,哪里不知道原本众人心目中的谢家草包庶女,却在此次比试中夺冠,成了榜首! 因谢容华很少出现在邺城世家女子的交际圈中,所以众人对传言的谢家六姑娘隐隐有些好奇。 谢清嘉听到谢容华的名字,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而围在谢清嘉身边的那群贵女们并未曾看出谢清嘉的异常,拉着谢清嘉的手驻足看了片刻后,忽然道:“那谢容华,似是从安王的马车下来的呢?” “你看错了吧,不是听说安王最厌恶谢容华么,怎么会亲自送她上学呢!”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那粉衣女子加了一句:“就连四皇子殿下,都没送清嘉来呢……” 第446章 绝代风华 此时谢容华暂且不知那些贵女们之间的风云暗涌。 在成功的气走了长房一行人之后,谢家兄妹三人又重新面临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怎么分配马车。 安王府和将军府两辆宽敞的马车,可就那样停在了谢家的门口,纵使是谢慕臣也不好一直拦着路不让别的府邸的马车过去。毕竟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要引来多少人观看,只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妹妹被这两只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给拐走吧。 身为大尾巴狼之一的安王殿下可不管谢慕臣心中的纠结,他今日来就是送小姑娘上学的,所以神情十分镇定自若的拉着小姑娘的手,上了安王府那辆宽敞的马车。 比起谢家的而言,安王府的马车要舒适很多,里面不止有茶水,连点心果子都是提前备好的。谢容华素来是懒怠的,自然没有异议。 谢二公子一时不查,他家谢小六便被拐走了,而稍慢一步的薛将军就没安王殿下那么好运了。 “薛将军请回吧。”谢慕臣毫不犹豫的下了逐客令。 而薛将军虽口才比不过谢慕臣,但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够厚! 听到谢慕臣的话,含笑的说道:“谢公子,这前去姒音学院路途遥遥,还是由在下护送二姑娘吧。” 谢慕臣冷笑,道:“不劳薛将军费心了,有在下在……” “二公子一个书生,万一遇到匪徒,该如何是好呢。” 谢慕臣几乎要被薛煜气笑了,道:“京畿重地,何来的匪徒,若真有,那也是薛将军您的责任吧。” 反正不管怎么说,薛煜也好谢慕臣也罢,两个人都不愿意各退一步。 争执之间,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谢清言的身上。 面对二人灼灼目光,谢二姑娘生性老实,又非是滑头的谢小六,一时间陷入两难之地。不敢得罪兄长,也不想伤了薛煜的心。 憋了半天,谢清言站在那也没什么好主意。 倒是谢容华坐在安王府的马车上,看了好一会儿热闹,捻了块糕点,笑眯眯的给谢清言出了个主意:“二姐姐,你只管上马车便是。至于薛将军也是一片好意,便让兄长与他同乘一辆,一同送你入学!” 真的是好……馊主意啊! 话音落下,谢容华顿觉两道凉飕飕视线同时向她看了过来,但谢小六背后就是安王殿下,有恃无恐。 而谢清言听了谢容华的话,如获大赦,瞬间带着紫雁和小红上了马车,留谢慕臣和薛煜二人面面相觑。 谢慕臣一个大男人,当然不好和妹妹挤一辆马车的,但这个时候再让下人们备一辆马车显然迟了。薛煜正打着谢慕臣离开,再将谢清言拐走的主意呢。 但谢二公子是何许人也,连谢容华都能被他制得服服帖帖的,这点小事还能难倒他。 当下神情自若的直接上了将军府的马车,薛煜迟疑了会儿,也一同上了马车。 耽误了大半天的功夫,三辆马车总算是顺利的出发了,等到了姒音学院,已经半上午。 谢容华生怕谢慕臣下车找她算账,跳下马车准备就溜走的,但没成想四周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见她从安王府的马车上下来,指指点点的,不知低声议论着什么。 谢容华回头一看,却见那些人的目光大多数落在姬桁的身上。 毕竟素日里安王殿下行事低调,纵使回到邺城之后,也以清修之名常年在王府鲜少见客,这些世家女子,大多数都是第一次见到传言中的安王殿下容貌,顿时惊为天人。 稍微年长点的少女,昔年在京中便听闻过关于一些安王殿下的传言。 一袭青衣,冠绝京华。 当他一露面,原本喧哗的门口,有片刻的寂静。 “没想到那谢容华名声那般不堪,竟被赐婚给了这样的一个神仙人物。” “是啊,区区一个庶女,竟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妃,倒是天大的造化。” 在一众的议论声中,姬桁面不改色的牵着谢容华的手走到了人群中间。 两个人一个姿容俊秀出尘,一袭青衣似那世外谪仙;一个容貌绮丽,一袭青黛色衣裳虽不甚华丽,但却天生一种贵气。 二人并站在一起,在古老肃穆,雕刻着凤游九天的画壁之前,竟别有一种庄重威严。 多少年前的熙宗与武贤皇后,成立这姒音学院,并肩站在画壁前受众人朝拜,是否也是这般风华? 一时间,许些人忘记了言语,谢清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倒是有与谢清嘉相熟的贵女,眼见着谢清嘉的脸色不对,连忙道:“这算什么造化,那安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出了名的不详人呢……” 刻薄的话音落下,方才被姬桁美色所吸引的那些贵女们神情纷纷变得微妙起来。 是啊…… 这安王身份虽然尊贵,容貌又生的好,但依旧不能改变他生来不祥,克死了身边所有亲近之人的事实!如若不然,依照安王为皇长子的尊贵,又怎会被送到道观清修,又怎会在立下那么多战功之后,只是做个闲散王爷的下场。 恭维着谢清嘉的杏衣少女,正在讨好着谢清嘉的时候,却不曾想忽然觉得后背一凉,她下意识的回头,却见谢容华顿住了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对上那双比旁人还要幽深的眼眸,她心中一凛。 方才她的声音很小,也是乘着他们进去的时候才说的,谢六,应该没听见吧? “陆姑娘是吧……”谢容华一眼便认出了那杏衣少女的身份。 陆晚晚,礼部侍郎之女,谢清嘉的手帕之交。说是手帕之交,但谢清嘉与他交好,看重的不过是她马屁的本事。 谢容华的记性好,当日在毓萃园的时候远远的只见过她一面,便记下她的身份了。 方才还一脸刻薄的陆晚晚,被谢容华看的心中直发慌,惶恐的望着她。 “我……” 谢容华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轻嗤一声,淡淡的说道:“当初我说过,我这人喜好有些古怪,就喜欢不祥之物、不祥之人,若陆姑娘有什么问题,可当面与我说啊。”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以一种讶异的目光,纷纷看向那姿态傲然的少女。 而谢慕臣方才下了马车,恰好听见了谢容华这一番大胆的言论,铁青的脸色上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第447章 取而代之 这一场小插曲,直至学院的夫子出来催促着众人去广文堂才结束。 原本姬桁陪着小姑娘入学是怕她受委屈的。 但一早上便见小姑娘张牙舞爪的连怼了两场,安王殿下顿觉是自己多虑了,所以便也没陪谢容华入内了。 姬桁都没有跟着过去,薛煜和谢慕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好再跟上去了。 三人默默对视了片刻之后,安王殿下开口了,道:“去九味楼吃茶?” 薛煜看了眼谢慕臣,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讨好未来的兄长,连声道:“好,今日我请客!” 面对薛大将军的格外殷勤,基本是司马昭之心,但谢慕臣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此时的谢容华与一众人入内,在广文堂中听着学院中的夫子读姒音学院校训,昏昏欲睡。 为什么在入学之前,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姒音学院的规矩这么多! 不可迟到不可早退,这点谢容华倒也能理解,和谢家兰苑一样么;不可喧哗不可嬉闹,行不露足,笑不露齿,倒勉强能接受。 毕竟这里是姒音学院,培养天下女子女德的典范,这些女子中的佼佼者婚事没有定下的,将来要嫁入宗室之中。 但……为什么每日卯时起、亥时歇,每日用膳不得过一碗饭,竟这么丧心病狂! 原本听着夫子波澜不惊,催眠的声音,昏昏入睡的谢容华瞬间清醒了。 父亲兄长……她现在就想回家! “谢容华!” 一道古板的声音响起,原本站的东倒西歪的谢容华,瞬间站直了身子,回头一看,正好对上贞禾夫人那一张刻薄的面容。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止是谢容华,对于贞禾夫人而言更是如此。 “此处乃是姒音学院,你们所有人一言一行,将是天下女子的典范。你竟在夫子训话之时如此怠慢无礼,将校训罚抄一百遍!” 这是一来,便给她一个下马威啊。 谢容华心中冷笑连连,瞬间清醒了,正欲要开口反驳,便听见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道:“尚且未曾正式开学,不必这般罚学生了。” 虽然轻柔,但却给人一种毋庸置疑的威严。 是云霄院长! 贞禾夫人看见云霄院长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不甘,然后冷冷道:“这谢六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如今院长您如此维护如她,恐以后她仗着是您弟子的身份,在这学院中横行霸道,目无校规。” 贞禾夫人的话无疑有些咄咄逼人,这些世家女子当中,稍微心思机敏点的人,都看出来了真恶化夫人这哪里是要罚谢容华,这分明故意是拿谢容华开刀,给云霄院长的脸色看呢! 也不怪贞禾夫人行事如此嚣张,毕竟她受圣上亲封,有诰命在身。再加上时常与宫中来往,背后又有皇后撑腰。 至于云霄院长虽然身为姒音学院的院长,无论是才学还是品性都是十分受人尊崇,但因为她并不如贞禾夫人那般擅长交际。再加上她生性平和,只管着研究学术,学院中的事情大多数都是交给贞禾夫人处置,这也滋生了贞禾夫人的野心。 她想将云霄院长取而代之。 谢容华与贞禾夫人结下恩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日在恒安王府,贞禾夫人为了她那好学生苏解语,没少做伪证诬赖谢容华。新仇旧恨加起来,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是被逼不得已来上学的谢容华呢! “呵。” 一声冷笑,在寂静得仿佛能听得到针掉落下的学堂内,煞是清楚。 在这广文堂中,本是夫子训斥学生的地方。夫子训话,学生只有安安静静的听从的份。 是以方才贞禾夫人与云霄院长起了争执,众人垂首听着,根本不敢低声议论。这一声冷笑,引起了众人的主意,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不是别人,竟是谢容华! 谢清言没拦住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容华上前。 她最是了解自家这只的性格,一见谢容华如此神情,知道今日之事铁定闹大了。 这才开学第一天啊! 素来文静的谢二姑娘心中哀嚎着。 谢容华上前一步,与贞禾夫人平视。 那一双幽深的眼眸,淡淡的看着贞禾夫人,竟让她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惧意,方才在院长面前咄咄逼人的贞禾夫人,竟无意识的后退了数步。 谢容华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淡淡道:“我在入学之前,早就听说过姒音学院规矩严格,用来约束学子,如今见贞禾夫人的作风,果然所传非虚啊……” 贞禾夫人听着谢容华虽是恭维着她的话,但莫名的在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嘲笑的意味。她与谢容华打过数次交道,当下心中便就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开学第一天在我没有触犯校规之前,贞禾夫人便就叫嚣着要处罚我。这说好听的,是防患未然,说难听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贞禾夫人故意在众位世家贵女面前如此处罚于我,杀鸡儆猴呢!” 谢容华一席话说的轻飘飘的,但是无异于当众打了贞禾夫人一记耳光。虽然,虽然她心中是正版盘算的,但也禁不住谢容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捅破出来啊。 这些年贞禾夫人凭借着媚上欺下的功夫,在姒音学院混的可谓是如鱼得水。院长不管她,同学院的恭维着她,学生们敬畏着她,却偏巧,遇到了谢容华这个煞星。 根本不按照规矩出牌,也懒得理会世家那种上下打交道圆滑的功夫,直言不讳的戳破了她内心中隐秘的算计。 此时贞禾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可谓是难看极了,看着谢容华嘴角勾起的戏谑笑容,直觉若是今日收拾不了这个刺头,如何还能在姒音学院立足。 当下她直接拿过方才教规矩先生的戒尺,狠狠的一拍桌子。 “砰”的一声巨响,听的人心惊胆战。 “你当众顶撞夫子,便已是冒犯了校规,来人,当众责打她一百戒尺,以儆效尤!“ 一百戒尺,这是要废了谢容华的手啊!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谢清嘉与沈照影则是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谢容华。 贞禾夫人看着谢容华冷笑连连。 她早就看谢容华不顺眼了,如此率性妄为,有违女子德行。 之前几次她奈何不了谢容华,那是因为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如今在姒音学院,她的地盘,要打要罚不是全凭她高兴。 盛怒之下,就连云霄来劝,都不管用。 谢清言拉了拉谢容华的衣角,只要此时谢容华服软,向贞禾夫人赔个不是,今日这场风波便就过去了…… 第448章 罚抄校训 但谢小六偏不。 她丝毫不畏惧的迎着贞禾夫人杀气腾腾的目光,道:“您是夫子,要罚一个学生是您的权利。但除此之外,师者,答疑解惑也。您身为夫子,无凭无据,不能以理服人便要罚学生,未免如何能服众!” 如此伶牙俐齿,倒是将贞禾夫人给气笑了。 “我要是罚你,你不服气?” “是!” “既然如此,那你不不必留在此处了,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谢六姑娘这尊大佛。” 贞禾夫人气急败坏的说道。 被姒音学院开除的学生,都是德行有问题的,看这谢六以后哪个世家敢要她!可怜的贞禾夫人俨然是被谢容华给气糊涂了,忘记了她已经与姬桁定下婚约的事了…… 谢容华见目的达成,眼中闪过了一丝欣喜,正琢磨着如何才将自己的欣喜表达的不太明显些,一直未曾说话的云霄院长开口了。 “再闹下去,传到皇后耳中,此事不成体统了。”云霄淡淡的说道,严厉的目光不轻不重的扫了谢容华一眼。 在那通体的目光下,谢容华莫名有一种被看穿心事的心虚…… 就在惴惴之际,云霄开口了:“惠娘,你身为夫子,却因自己喜好责罚学生,罚薪俸半个月。” “这……” 贞禾夫人心中当然不服气,但…… 云霄并未曾再尊称她为贞禾夫人,而是直接唤了她的字,才让贞禾夫人陡然记起,她虽是有诰命在身,但云霄为姒音学院院长,却是先帝亲封的女官! 品阶,在她之上。 “还有容华……”院长这是各打五十大板了,“你虽是据理力争,有自己的道理。但在广文堂中,不专心听夫子训话,这是其罪之一;忘记学生的本分,当众顶撞,这是其罪之二。但念你初犯,便只罚抄二十遍,小惩大诫一番。” 比起贞禾夫人的罚抄一百遍,院长只罚抄了二十遍已经很少了,但…… 对于谢小六来说,却是宛若晴天霹雳。 当初她可是宁愿跪祠堂也不愿意抄家规的,而且这所谓的姒音学院校训,可是比谢家的家规还要厚上数倍不止。 二十遍……不会吧! 但对上院长波澜不惊的目光,方才还在贞禾夫人面前张牙舞爪的谢小六,瞬间起焉了下来。 冷着脸的院长一点都不可亲,甚至还很可怕,难怪当初就连姬桁提到她,都是心有余悸的表情。 而更大的噩耗还在后面呢…… “明日正式开课拜师之前,二十遍校训,必须得抄好。” 若非是谢清言扶着,谢容华险些都要倒下去了…… 二十遍家规,一晚上的时间啊! 这才开学第一天,谢小六已经预感到了将来在院长手底下水深火热的生活…… 后悔,谢六姑娘就十分的后悔,就算看着贞禾夫人不顺眼,后头偷偷使绊子就是了。 怎么在院长的眼皮子底下招惹贞禾夫人呢! 而且,谢容华莫名觉得院长肯定早就看穿了她故意激怒贞禾夫人的目的,但却没说破。在当众她怼了贞禾夫人之后,方才各大五十大板。 “本以为院长最慈和不过,与那些夫子不同,没想到竟是这般腹黑!” 五味楼中,谢小六哭丧着一张脸,用筷子戳着眼前的桂花藕,一幅生无可恋的神情道。 姬桁正靠在西窗边上,手中拿着一盏桂花酒,看着小姑娘了无生趣的神情,一丝轻笑溢出喉间。 而一旁的谢慕臣神情十分平静,甚至已经习惯了。 他是何等的了解自家这只,招惹是非本是是一流。 姬桁早就预料到了小姑娘开学第一天肯定不会平静,但他没想到素来能上天入地的小姑娘,竟……会被收拾的这么惨。 虽然很同情,但安王殿下还是忍不住的想笑。 “早同你说过,入学后乖一些,尤其在院长面前。” 昔年云霄院长,可是亲自被老道士请到长玄山教导过他的…… 听着安王殿下的马后炮,谢小六神情更是哀怨。 “都怪你!” 此时谢容华想起算总账了。 “若非是你算计我考姒音学院,也就不会这么多事!” 如果不是因为姬桁,这个时候她还舒舒服服的和贺兰在梨园听戏,哪里会被一通规矩折腾的精疲力尽还被罚抄! 姬桁看着小姑娘瞬间炸毛,早有准备,掏出一个匣子,哄道:“此事是我对不住在先,这盒子珍宝,权当赔罪了。” 听到姬桁的话,谢慕臣也不由好奇的顺着看了过去。 紫檀木镶嵌玳瑁的盒子打开,纵使是在烛火下,竟也流光溢彩,简直是……闪瞎了他的眼。 里面什么波斯的红宝石、南海的明珠、太和山的水晶,装满了整整一匣子。纵使富贵如谢家,一时间也难以拿的出这般多的珍宝,当然……谢容华除外。 谢慕臣当然知道自家这只的毛病,从小到大没别的什么爱好,但就喜欢亮晶晶的珍宝,这些年收集的小金库怕是不少吧。 这安王,倒是投其所好,这么重的珠宝随时揣在身上,他倒是也不嫌沉的慌。 谢二公子心中冷笑连连,对于姬桁如此无耻行径十分不屑。 而此时薛煜见一直虎视眈眈的谢慕臣注意力终于转移,心底微微松了口气,抓紧时间同谢清言说话:“前些时日我得了一本古籍,下次去谢家送给你。” 听到‘古籍’两个字,素来矜持的谢清言眸色瞬间亮了,堪比看到宝石的谢容华,连连点头说好。 谢慕臣顿时觉得心累,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他这个做兄长的,真的好难啊。 此时谢容华可不知谢慕臣此时心中是何等的复杂,亮晶晶的目光落在了姬桁手中的珍宝上,咽了咽口水。 “看在你道歉十分诚恳的份上,我就勉强原谅你了。”谢容华抱着一匣子珍宝,想了片刻,道:“但一想到我要被罚抄校规,还是不舒服。” 安王殿下倒也乖觉。 知道这些时日自己表现十分欠佳,小姑娘一时间气不平也是正常,所以听到谢容华如此说,便十分上道的问:“如何做你才能消气?” 谢容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却见她眸色一转,目光灼灼的看着姬桁。 见她如此神情,纵使是见惯了风浪的安王殿下,也不由觉得后背一凉…… 第449章 命运齿轮 “殿下~” 小姑娘笑眯眯的说道,那一声“殿下”叫的十分甜腻,但说出来的话却是…… “这二十遍校规,你便替我抄了吧。” “不可!” 安王殿下想都没想的直接拒绝。 虽对小姑娘有求必应,但事关到他的尊严问题,万一传出去他如何还能在天策军中立足,以后肯定还绝对会被卿如晤那厮嘲笑,所以绝对不能轻易妥协! 谢容华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木着一张小脸,冷笑道:“好,不肯帮我抄是吧,那我们从你隐瞒着身份开始算起……” 小姑娘翻脸比翻书还快。 眼见着她重新翻起了旧账,安王殿下都不觉得后背发凉,忍辱负重的咬牙道:“我抄便是。” 这简短的四个字,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难得见姬桁如此吃瘪的神情,薛煜想笑却怕某人公报私仇,只能强忍着,而谢慕臣便就没这么多顾忌了,当下毫不犹豫的笑出声来。 安王殿下面色难看,但这一个二个的又不能得罪。 他看着重展笑颜,笑眯眯的吃着桂花藕的小姑娘,垂死挣扎。 “院长眼神犀利,万一看出我替你代抄,字迹有所不同……“ “没事的,我的字不就是你教的么,肯定能糊弄过去哒!”沉浸在桂花香甜中的谢小六想都没想的说道,其实她想尝尝桂花酒的,但……没那个胆子。 话音落下,桌上有短暂的寂静,她听到谢慕臣意味不明“嗯?”了一声,方才反应过来。 她还咬着桂花藕呢,就那样呆愣愣的看着似笑非笑的谢慕臣,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的解释。 “谢小六,你该同我解释一下,你与他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谢慕臣声音中几乎是压抑着火气的。 当时他就奇怪,究竟哪位高人有那么大的本事,在短短数月时间内,能将字写的和鬼画符一样的谢小六,练成那么好。 呵,原来那位高人,竟是赫赫有名的安王殿下! 难怪了。 谢容华讪笑着,不过须臾之间,转过了许些个借口…… 但谢慕臣不是谢蕴,谢容华知道自己在自己这位兄长面前根本不能糊弄过去,可怜兮兮的低下了头。 入学第一天,谢容华本来想和谢清言夜游青云镇,但却生生的在酒楼里挨了半晚上谢慕臣的训话。至于安王殿下,在一旁看着热闹。 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小姑娘,在谢慕臣面前乖巧的跟只小猫咪一样。 一边……帮小姑娘抄写校训! 开学的第一天晚上可谓是热闹非常,唯一十分满足的是薛煜薛将军。 他终于有机会和心目中的姑娘相处,以及携手夜游青云镇! 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次日,才是真正的开学。 谢容华挨了谢慕臣一晚上的训话,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是头晕脑胀的,便被谢清言叫起来了。 比起谢容华怏怏的,谢清言面若桃花精神气十足,一早还给谢容华领了姒音学院的衣服呢。 在此处入学,服装都是统一的白色衣襟。因为本朝崇尚节俭之美,所以衣服上并无过多的装饰,只是在领口和袖口绣了几朵云纹。 谢容华接连两个早上没睡好,一想到这种早起的日子还要持续数月甚至还要几个月,谢六姑娘顿觉人生一片灰暗,生无可恋,抱着被子不想起来。 幸好谢清言早知道自家这只的秉性,赶在她卷被子之前,一条用冷水浸过的巾子捂到了想赖床的谢小六的脸上。 “今日是正式开学的第一天,我们要去明文堂行拜师礼。你身为院长唯一的弟子,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可不能再出错了。” 谢清言语气依旧是温温柔柔的,但拎谢容华起床的姿势可是丝毫不手软。 被这么一闹,谢容华瞌睡彻底清醒的,拿着那凉水浸过的巾子委屈巴巴的看着谢清言,莫名觉得越是温柔的女人越可怕…… 在谢二姑娘虎视眈眈之下,平时里做事喜欢磨磨蹭蹭的谢小六,以最快的速度在迟到之前到了明文堂。 本来有谢清言在倒也不至于如此赶的,只是谢容华在梳头发上花了不少功夫。 因着学院的规矩,都不许带侍女来的,谢清言知道自家这只六体不勤,幸而两个人分到了一处住处,自动的承担起了照顾她的责任。 她的头发浓密,又过于滑手,纵使手巧如谢清言,给她梳头的时候也废了不少功夫,等到了明文堂的时候,夫子都已经到了,二人匆忙过去,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谢清言面皮薄,低着头赶忙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谢容华顶着众人各异的目光,神情倒是镇定自若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在最后一排角落里,位置甚合谢容华的心意。 唯一不合心意的是,旁边坐着的竟是兰蕊! 她不是落榜了吗,怎么会进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兰蕊看着谢容华的眼神恨的快要滴血了,但碍于周边夫子院长都在,而她是镇南王动用了不少关系才用旁听的身份进了这姒音学院,只得按压了下来。 不止是兰蕊,学堂中几乎大多数夫子和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谢容华的身上。 昨日谢容华在学院门口和姬桁站在一起,那一眼的惊艳令旁人记忆犹深。 深黛色的锦裙华裳,竟有一种格外庄重华贵的美丽,让人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种敬仰之心。回过神来的那些贵女们不由小声嘀咕起来,分明不过是个庶女罢了,那一种所谓的气度 ,不过是人靠衣装罢了。 但…… 今日谢容华与她们穿着是一样的衣服。 平日里她喜好着深色,却不知这如此浅淡的颜色,在她的身上也格外的适合,举止之间,竟有一种清冷飘逸的美,比之方才她们觉得最适合白色的沈照影,也丝毫不逊色。 就连云霄,看着那漫不经心,甚至神情有些冷漠不耐烦的少女,也微微怔了怔。 恍惚之间,仿佛从她的身上,她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怎么会? 那明明是丝毫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啊! 但是那样的性格,已经气质,简直是太像了。 朝阳在少女的身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明,在光与影的交错之间,她的五官竟有片刻的模糊。 天底下,真的是有这样像是的人吗? 依稀之间,云霄似乎听到了命运齿轮重新启动的声音…… 第450章 当众呈礼 而在此时,拜师礼仪已经开始了。贞禾夫人见云霄坐在那久久没有说话,便兀自开口,让谢清嘉最先呈拜师礼上来。 按照往年的规矩,本该是由榜首最先向院长呈拜师礼。但因为昨日贞禾夫人被云霄当众罚了一回,虽不过是半个月的俸禄,可对于她而言,损失的却是极其重要的颜面。 今日无论怎样,也要扳回一局! 对于这点小动作,云霄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并非不知道这些年贞禾夫人所作所为,但她对于这座已经违背了创建初衷、成为皇室操控棋子的地方,已经没了当年初接手时的激起。所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这一次之所以趟这趟浑水,完全是为了姬桁所托付的那个小姑娘。 得意洋洋的贞禾夫人看了眼云霄,却见她神情十分的平静,那样冷淡的样子,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贞禾夫人眉心微皱,不过随即便想开了,认为云霄不过是故作平静罢了。 兴许心里头气的厉害呢,只不过表面不敢发作出来罢了…… 越想到这里她越得意,竟当众打开了谢清嘉送的拜师礼。 这般掀开一看,便赢来一阵惊艳! 此番谢清嘉为了准备拜师礼,可是下足了血本,是一套镶嵌着琉璃金边的海棠摆件。 琉璃脆弱,竟能雕刻成海棠花的形状,本就难得,而且匠人还在雕刻上极尽所能,以金镶嵌为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华彩斐然。 看着那些夫子们惊艳的目光,贞禾夫人心中得意极了,谢清嘉送的礼物可谓是极其对了她的胃口,又给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挣足了脸面! 思及此处,贞禾夫人看着谢清嘉越看越顺眼,但是看向另一个姓谢的,表情就没有这么和蔼了。 “谢容华,该你向院长献礼了。” 谢容华正在看着兰蕊神游天外,琢磨着这个落榜的学生是怎么进来的?姬桁那厮不是说姒音学院入学最是严格,容不得一点私情么,就在此时,听到贞禾夫人刻薄的声音道。 她懒散散的应了声是,站了起来。 虽然她没给贞禾夫人什么好脸色,但是对上院长的时候却是毕恭毕敬的,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将礼物双手奉上。 “有心了。”云霄依旧是温和的笑道,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并没有打开锦盒的意思。 本来拜师之礼,不必打开锦盒的,可偏偏有了贞禾夫人做先例,众人理所当然的认为院长也会打开锦盒给众人看。 毕竟谢家三房是出了名的富贵,而谢容华又是庶女,但谢蕴十分骄纵,都很好奇她究竟送了什么礼物呢。 云霄却似是没看见众人的好奇心,看着谢容华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话锋一转,道:“你昨晚连夜命人送到我院子里的罚抄,我瞧了……” 看着云霄嘴角加深的笑容,谢容华心中陡然一虚。 她应该大概不会看出来是姬桁代写的……吧! 幸好,云霄只是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谢师礼给收了下来。 “等等。”就在此时,贞禾夫人说话了,道:“院长,不如将这匣子打开让我们瞧瞧,这谢六究竟送了什么拜师礼,也好让我们长长见识啊。” 云霄眉头微皱,道:“拜师礼不过是一个仪式而已,学生一番心意,何必攀比。” 贞禾夫人却不依不挠道:“该不会院长想要藏私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云霄不当众打开,不知情的还真的怀疑谢容华送的东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在众人或是好奇或是不屑的目光下,云霄将谢容华松的谢师礼打开,却见里面只是一方笔洗。 梅花碧玉笔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通体泛着碧玉的温润,猛的打眼一看,根本没有谢清嘉所送的那琉璃镶金的摆件那般耀眼。 “听说那谢家三房极尽富贵,谢六出手阔绰,但瞧着这送的拜师礼,也不过如此么。” “是啊,兴许那谢六根本就不是诚意的拜师呢。” 在一阵低声的议论声中,贞禾夫人和谢清嘉皆是一脸喜色,心中暗自盘算着总算是扳回一局了。 而此时,位于议论中心的云霄却是久久未曾说话。 那一双从来温和、波澜不惊的眼眸,竟隐隐有泪意闪动。像是穿过经年的时光,看到一个遥远的故人…… “院长,学生这件礼物,您可还满意?” 谢容华的声音,将云霄从回忆中拉回。 “你送的礼物……”素来风轻云淡的云霄院长,此时的声音竟有几分的哽咽,“很好。” 经年回忆,恩怨是非,本以为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忘。未曾想到,终有一日会因这样一件故人旧物,将尘封的回忆打开。 岁月的洪荒,将昔年志同道合的两个人冲刷远离,一个留在原地未曾上前;一个四海为家,游历天下。 谢容华罕见云霄如此失态的样子,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前世所闻关于云霄院长的一些传闻。据说,昔年少年时她与一代大儒梅老先生同出师门,皆是一代风流人物。 只是到了后来,梅老先生游历东陆,学子遍布天下;而云霄留在了邺城,于姒音学院中,潜心的研修学问,鲜少收徒,而在学术上也并无当年惊绝天下的造诣了…… 本来谢容华只当是坊间一段传闻听的,毕竟几十年过去了,各种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谁知道呢。但如今见云霄院长如此神情,看来……有些传言,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原本贞禾夫人还想借机奚落云霄几句的,但见她如此神情,似是对谢容华所送的小小笔洗十分满意,倒是自讨没趣。 这不过是拜师礼上的一个小插曲罢了,接下来各自将所摆放的礼物呈给了夫子们,由云霄与贞禾夫人亲自训话后,开始将在姒音学院具体的课表放给了新来的学子们。 谢容华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课程安排,恨不得直接晕厥过去…… 谢清言见谢容华脸色煞白,连声道:“除了经史、礼仪这两门是必选的,其他的课程你看着选几样,不必每样都学的。” 听谢清言这般说,谢容华的脸色方才稍微好转。 但不过片刻之后,谢容华的脸色又瞬间变得铁青。 为什么选课的课程中,还有女工刺绣! 第451章 拖延时间 安王府…… 姬桁回到王府,看到坐在花厅中喝茶的白衣人的时候,神情已经变得波澜不惊了,淡淡的说道:“太傅这是将本王的王府当做自己家了?” 卿如晤喝了口茶,一脸无辜的说道方才道:“安王殿下一日不放人,卿某只能亲自登门拜访了。” 姬桁看着他一脸无害神情,冷笑连连。 若非知道他调遣了暗卫,在短短不到三天的时间之内几乎将邺城翻了个底朝天,姬桁还当真以为这位卿太傅每日登门拜访,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卿如晤了解姬桁,而姬桁也十分的了解卿如晤。 他知道依照这位的性格,根本不喜欢被惹制约。他虽表面答应考虑,但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想在期限到之前,找到燕凰。 虽然知道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卿如晤也只能勉力一试。 “不过倒没想到,你竟真的将谢六姑娘送到了姒音学院。”卿如晤似是不知道姬桁眼中猜度,依旧与他打着太极,褐色的眼眸,突然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道:“难道你就不怕,卿某在京郊对她下手,用以要挟安王殿下?” 听到他这么说,姬桁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轻笑一声,道:“若太傅真的能做到在姒音学院掳走人,那么此时你便是在城郊,而并非是在安王府了。” 被如此无情的戳穿,卿如晤脸上难得闪过了一丝讪讪神色,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道:“是啊,那可是戒备森严的皇家学院呢,谁敢在那动手。不过……” 卿如晤话锋一转,道:“就算你将她送到那里去,你真的以为安全了吗?长玄山的那个预言,安王殿下应当不会忘记吧……” 提到“长玄山”三个字的时候,原本神情清淡的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犀利的光泽。 而卿如晤恍然未觉,他看着姬桁,似笑非笑道:“聪慧如安王殿下,应当知道何为天命不可违。” 姬桁冷笑。 “无论是你们大宸长玄山的预言也好,还是我们西燕重瞳子的传说,你应该知道就算没有我出现在大宸,她的命运,也无法与寻常女子一样,过着相夫教子、平淡的生活。” 说到这里的时候,卿如晤褐色的眼眸浮现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神情,道:“这是注定的命运,谁都无法改变。” “但只要没有你,至少她依旧可以安安心心的过她平静的日子。” 姬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但却暗藏杀机! “呵。”卿如晤轻笑一声,眼神带着嘲讽之意,看着姬桁道:“就算没有我,安王殿下当日在文墨轩中那一番告白,邺城当真能容的下她吗?” “若护不住心爱之人,本王何须在暗中经营五载之久?”姬桁嘴角虽然带着笑,但眉梢带着凌厉之意,宛若是欲出鞘的剑。 所以,纵使知道,当他对谢容华的心意暴露之后,会引起各方势力的警惕。但是连小姑娘都不怕危险,他又何必藏着掖着。 他从邺城回来,一步步的将小姑娘收到自己的羽翼之下,是为了护着她,而不是让她受尽世人嘲讽,受委屈的。 而卿如晤听姬桁这般一说,不知想到什么一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蓦地有些难看。 “本王是她的夫君,护着她名正言顺。倒是太傅您……” 那淡若琉璃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人心,一贯从容的卿如晤,在那样的目光下,眼中的笑意彻底的淡了下去。 平日里二人争锋相对,棋逢对手,那是在皆无软肋的情况之下,但是……如今卿如晤的软肋死死的捏在姬桁的手中,卿如晤,只能束手就擒! 就在大厅中呈现出一种诡谲的车模的时候,魏管家的到来,倒是及时的给卿如晤解围了。 “王爷……” 显然是有话要对姬桁说。 卿如晤看了姬桁一眼,道:“安王殿下既然有要事,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出了安王府,原本卿如晤复杂的神情,已然恢复了素日里的清淡。 青苑不解的问道:“您等了安王这么久,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青苑还以为,自家太傅是去安王府探听消息的,但这神情,看起来也不像啊。 卿如晤轻笑一声,道:“安王府里外看似松懈,但上下却口风紧的跟铁通似的,就算我亲自前去,也探听不了什么。” 若非是为了探听消息,这三天两头的往安王府跑,又是在折腾什么? 青苑一脸疑惑,心中如是想着,便也问了出来。 卿如晤但笑不语…… 魏管家神神秘秘的过来,是因为肖如凤和薛煜来了。毕竟这两位一个是最杰出的世家子弟,一个是手握重兵,是姬桁在朝中最重要的两张底牌,暂时还不能让卿如晤知道。 幸而肖如凤和薛煜是从后门寄来的,所以并没有和卿如晤撞上。 他们二人并不知方才姬桁与卿如晤之间的风云暗涌,一进来便就取笑道:“听说昨日安王殿下竟抄了一夜的校训呢,如此稀罕的场景,我竟没瞧见,倒真是可惜了。” 闻言,姬桁眉心微挑,目光落在了紧跟在肖如凤身后的薛煜身上。 对上那清亮如雪的目光,薛煜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若真的觉得惋惜,你也可以抄一份。”面对肖如凤的打趣,安王殿下面不改色的说道,“不过本王倒是忘记了,你就算是想抄,也没这个资格。” 原本特意赶来看姬桁笑话的肖如凤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 眼见着如今姬桁都和谢容华的婚约已经定下了,就连薛煜这个莽夫都和人家夜游青云镇了,唯有他……依旧被贺兰铎避之如蛇蝎,而且那家伙软硬不吃,功夫又高到令人发指。 这让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肖大公子,很是挫败啊! “那倒也是,贺兰姑娘这次虽参加了比试,但似乎落榜了吧。” 一旁的薛煜又默默的在肖如凤的心上补了一刀。 肖如凤…… 见肖如凤一脸一言难尽的神情,姬桁嘴角微微挑起了一抹弧度,众人方才说起了正事。 姬桁对肖如凤道:“你亲自去一趟长玄山……” 第452章 丰功伟绩 此时的谢容华尚且不知京中的风云暗涌。 她看着自己课表上的内容,心中已经不知将姬桁骂了多少遍了。 “院长,这课表是不是排错了啊。” 气势汹汹的谢小六,在院长面前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得微弱了起来,欲哭无泪道:“我没选择女工这项啊?” 主修的课程是学院既定的,辅修的课程她选择的是书画、骑射、茶道之类,茶道虽不擅长,但好歹昔日在耳濡目染之下,稍微了解一点。 可这女工,又是怎么回事? 云霄看着谢容华笑得和蔼道:“没错。” 谢容华一脸疑惑的看着一旁的夫子,那年轻的夫子看起来比贞禾夫人好相处多了,笑着为谢容华解释道:“院中学生提交的课程选择,最终还是由自己的老师根据学生所长,决定所选的选项的。” 所以…… “院长,您看我这个样子,适合女工刺绣吗?”谢容华看着云霄,一言难尽的问道。 云霄笑着回道:“你天资聪颖,只是耐心欠佳,只要稍稍用心学,定然能突破自我的。” 饶是口齿伶俐如谢容华,在云霄面前,根本无法反驳。 等谢容华垂头丧气的离开之后,在云霄院子里的年轻夫子含笑的说道:“院长似乎是和喜欢这个学生?” “在邺城这么些年,我所见的学生无论容貌如何、出身、天赋如何,但从她们出身开始,便都被规矩束缚,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有她聪慧敏捷,行事却……与寻常人不同。”云霄感慨的说道,“兴许……当年的武贤皇后,也是如此风采吧。” 听到云霄对谢容华如此高的评价,年轻的夫子微微有些意外,不过随即片刻之后,含笑的说道:“许些年都没见过夫子这么开心了,以后有她在学院中,想必学院中的风气……会有所改变吧。” 这些年来,受礼教学说的影响,大宸对女子的要求越来越严苛。纵使姒音学院身为大宸唯一的女子能够名正言顺入学的学院,但培养出来的学生不过是那些皇室宗亲,达官贵人们家中一件精美华丽的摆件而已,而并非是真正有才学、思想的人才。 这与当年武贤皇后创建初衷全然违背,也与当初云霄选择留在邺城的理念彻底违背。 “但愿如此吧。”云霄含笑的说道,虽神情依旧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但眼中还是带着一丝希冀之色。 但云霄清楚的知道,谢容华不会留在姒音学院很久的…… 谢容华在姒音学院待了半个月。 除了第一天的时间,便当众与德高望重的贞禾夫人起了争执,差点将她当众气晕之外,这半个月的时间,谢容华差点将整个姒音学院给掀了个底朝天。 除了上课迟到,顶撞夫子,学习厨艺险些将厨房烧了之外。 沈照影和谢清嘉二人,将兰蕊当做枪使,明里暗里找谢容华的麻烦。 可偏偏谢容华并非是忍气吞声的性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加上她平日里性格虽散漫,却有是极其聪慧的,不仅将她们反击的无话可说,就连那些夫子都拿她没办法。 原本一开始那些邺城贵女们都是不大看的起谢容华的性格的,但是相处久了,便也跟在谢容华身后有一学一,遇到夫子不合情理的处罚的时候,也会当众辩解。 如云霄所愿,那些贵女么不再是只知尊师重道的木头人,有自己的思想和爱好,不再是在规矩的束缚之下,以做一个嫁入宗室豪门为最终目标的花瓶摆件。 只是…… 看着被谢容华烧毁的大半个院子,以及夫子么控诉这些时日被谢容华等人毁坏的桌椅、摆件等物,云院长难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代价,似乎有点大? “院长,这半个月学院的损失统计出来了,再加上修缮院子的费用以及贞禾夫人被谢六姑娘气病的医药费,一共是三万六千两。”云霄身边的夫子道。 云霄看了眼账单,淡淡的说道:“送去谢家吧。” 不过三万多两银子而已,谢家还是有实力赔的起的,年轻的夫子心中也是如是想到,所以院长才如此纵容吧。 拿着账单,夫子正准备领命离开,却没想到方才走了数步,却被云霄叫住了。 云院长含笑的说道:“还是将账单,送去安王府吧。” 安王殿下这些时日早出晚归的。 除了与卿如晤周旋之外,便是联络朝中的旧臣,与惠帝博弈。 他知道,棋局一旦开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今日的安王殿下回到王府时,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 明日便是中秋佳节,小姑娘应该要回来了吧。 但…… 安王殿下没等到他家小姑娘,倒是姒音学院的赔偿账单先到了。 这十几天的时间,安王殿下虽忙的没时间去姒音学院,但是可听到了不少小姑娘做的丰功伟绩。 一旁跟着姬桁来安王府的肖如凤探头看了眼,便就“啧啧”直叹道:“不愧是谢六姑娘啊,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就能挥霍了几万两银子……” 一旁安静无声的竹隐,此时也开口道:“所以先生您若是再不回商行,拿什么养谢六姑娘啊。” 这些时日姬桁一直以安王的身份出现在邺城,四海商行的事情都交给了兰生和竹隐去做,这二人虽然精明能干,但有不少棘手的事,比如说各地送来的一个季度的账单,等着姬桁核对呢。 姬桁轻咳了一声,无法忽略竹隐哀怨的眼神,道:“将账单整理好,晚些,送去谢家……” 中秋佳节将至,学院给学生们放了三天的假期。 想到要回家了,谢容华莫名有些不舍,原本以为枯燥无味的求学生活,倒是比想象中的有趣么。 谢清言却是没忍心提醒谢容华,那些目送她们离开的夫子们,那眼神……分明是巴不得谢容华不要再回来祸害她们了。 但……谢容华怎么可能不回来,毕竟都忍耐了半个月,还是未曾进入慧心楼一步。 叶徽之的四幅美人图天下闻名,但姬桁手中已有两幅,但却又为何执意让她入学? 慧心楼中的那幅美人图,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马车上,谢容华心中思索着,俨然不知道自己被半个月没见的安王殿下安排的明明白白…… 第453章 茶楼相邀 距离姒音学院到谢家有半天的车程,谢容华在马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谢清言聊着天,不知怎的,突然聊到了薛煜的身上。 “薛将军对你的心思如今是显而易见了,你也喜欢他,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让薛将军早些的去家中提亲吧。” 谢容华认真的说道。 前世谢清言和那李晋文的不幸婚姻,始终是谢容华心里头的一颗刺。这一世虽然成功的嫁给李晋文送回了沂水老家,而他也没那个胆子敢打谢清言的主意,但谢容华依旧心有不安。 谢清言脸色红红的,但素来性情羞涩的她,难得没有出言反驳,半响之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谢容华见她如此模样,心中连连称奇。 谢清言性格内向,竟如此直接承认,可见她对薛煜是极其喜欢的。经过前世之事,谢容华知道,薛煜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人,谢清言交给她,她也彻底的放心了…… 进城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竟有人当众拦住了马车! 谢容华掀开车帘,却见是一个褐衣侍从,含笑的说道:“六姑娘,我们家主子请您去茶楼一叙。” 谢容华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眉心微皱,警惕的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那侍从没说话,只是拿着一块令牌在谢容华面前晃了晃,原本还漫不经心的谢容华神情立即变得肃凝起来,斟酌片刻之后,吩咐赵武道:“先送二姐姐回谢家,晚些再来接我。” “容华?”谢清言有些担心的看着谢容华,却见谢容华安抚的对她笑了笑,道:“姐姐不必担心,我与他主子……”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那侍从一眼,方才道:“也算是熟人了。” 雅间内,一个背影消瘦的案子临窗独立,谢容华脸色微微沉了沉,道:“不知道白公子当街拦住我的马车,究竟有何贵干?” 却见站在窗户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清漪! 此时的安王府,姬桁方才命人将账本送去谢家,又吩咐魏管家让小厨房多加几样菜。 “我都是安王府的常客了,何必如此多礼。”肖大公子笑眯眯的说道,那神情……颇为的自恋。 姬桁淡淡的看了一眼,待听见姬桁加的都是清甜可谓的,肖大公子方才明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心中暗自诽谤了姬桁几句——当然,肖如凤也只敢在心中暗自嘀咕,然后道:“说起来,此番谢二姑娘,也要回邺城吧。” 姬桁狐疑的目光看了眼肖如凤。 肖如凤气的不行,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以为我要撬薛煜那厮的墙角吗?” 姬桁风轻云淡的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说道:“这倒是像你能做的出来的事。” 薛煜…… 被姬桁气的憋了半响,薛煜方才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道:“我这也是关心自家兄弟啊。这几日……宁宜候府的人频繁登门前去谢家,恐不安好心……” 姬桁眉心微皱,道:“宁宜候府不是已与谢家断了来往,他们去谢家做什么?” “是为了谢清言的婚事。”肖如凤的声音沉了沉说道。 这几日薛煜不在邺城,若谢清言的婚事被楚家捷足先登了,那他可就对不起兄弟啊。 所以得了消息,便直接赶到了安王府。 闻言,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他们想给楚家谁提亲?” “楚家世子,楚栖迟。”肖如凤说着,半是感慨道:“毕竟依照谢家如今和宁宜候府的关系,若是别人,倒不必为薛煜那厮操心了,可偏偏是楚栖迟。” 纵使李氏对襄阳郡主成见颇深,但那楚栖迟,可是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学有才学,更难得的是洁身自好,在邺城是难得的磊落君子。 若是楚栖迟与薛煜相争,肖如凤都不由为自己的兄弟稍稍的捏一把汗了。 听到肖如凤的话,姬桁的眼中难得的浮现出一丝意外,道:“楚栖迟……” “是啊,说来也怪,那位楚世子素来眼高于顶,且以前也没听说过与谢清言之间有什么交集啊,怎么好端端的想起去谢家提亲呢?” 虽然楚家那边只是试探出这个意思,没有正式登门,可若无楚栖迟点头,楚夫人是不会擅作主张的。 话音落下,换来的是姬桁一声冷笑。 肖如凤便见安王殿下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冰冷。 “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姬桁冷笑连连,肖如凤稍微怔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道:“该不会……他表面是为了谢清言,实际是为了谢容华?” 话音落下,便听到门外一道疑惑的声音,道:“清言怎么了?” 竟是在长玄山办事的薛煜回来了,一路风尘…… “谢六姑娘,可知十多天前,长玄山突然起了一场大火?” 茶楼中,白清漪给谢容华倒了杯茶,谢容华接过了茶,却没敢喝。 眼前这个男子看起来无害,但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邪性,尤其谢容华被他那异于常人眼眸盯着头皮发麻。 像是能看穿人心一样。 这个突兀出现在邺城的神秘男子,身上似乎藏着很多秘密。 将十六年前和十六年后,从江左到邺城,西燕与大宸,以及……雪衣候府,这些原本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他与姬桁看起来非敌非友,与卿如晤关系也十分密切,纵使如谢容华,一时间也猜测不出他来到邺城的目的又是什么,但谢容华知道他绝对在这一场局中,起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作用! 还有……当日他遣人送到谢家的那朵解忧花,为何之后便没了消息,而今日又为何会选择在她进城前拦截谢家的马车,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但…… 长玄山?谢容华瞬间想到了姬桁! “白公子应知这些时日我都在书院中,倒是未曾听说过什么大火。” 谢容华按下心中的种种疑惑,含笑的说道。 白清漪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那眼中似是带着些许的深意,不等谢容华深究其中意义,便听他道:“安王暗中软禁了女帝,威胁卿如晤之事,六姑娘应当是知道的吧。” 谢容华心中一惊,诧异的看向了白清漪…… 第454章 道观大火 此时的薛煜听到姬桁和肖如凤提到了谢清嘉,不过随口问了一句,倒也没多想什么,而是与他们说起了正事。 “玄都观是熙宗当年亲自下令命人所建的皇家道观,虽如今已经衰落,那场大火竟烧毁了半个玄都观,恐朝中会有人拿此事故意找王爷麻烦。”薛煜有些担忧的说道。 “卿如晤那个疯子!”闻言,肖如凤眼中也闪过看了一丝惊讶之意,半响方才道。 薛煜也应和的点头道:“平日里瞧着他行事进退有度,却没想到竟做出火攻玄都观的事,这可是在大宸啊!” “不过……”肖如凤摸着下巴,语气微微顿了顿,然后方才道:“若是易地而处。卿如晤抓了谢六姑娘,咱们王爷肯定不说区区一个玄都观了,就连西燕的王宫也都能烧了半座……” 薛煜是老实人,听到肖如凤如此说,不解的问道:“女帝是女帝,六姑娘是六姑娘,这二人怎会一样?” 肖如凤摸了摸下巴,笑的意味深长。 薛煜见他笑得跟只狐狸一样,便也知道没什么好事,不过却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想到什么一般,道:“玄都观中打斗的痕迹我已经让亲兵打扫干净了,纵使圣上身边的蛛网来查,也查不出到安王府。如今唯一让人担忧的是那卿如晤那边……” “若是卿如晤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将王爷软禁燕凰的事告知天下……”薛煜顿了顿,方才又道:“这些年大宸与西燕已经重修旧好,如此一来,圣上肯定碍于颜面放走燕凰,但王爷可就……” 薛煜的担忧,也并无道理…… “当日姬桁扣下燕凰我也曾劝说过他,毕竟他的对手不是一般人,而是昔年与他齐名的卿如晤……”此时的白清漪,似是没看出谢容华眼中的若有所思,自顾自的重新倒了杯热茶推到了谢容华面前,缓缓说道:“论计谋还是城府,卿如晤不在姬桁之下。他们二人都是天之骄子,又如何甘心被姬桁所制约呢。” 他的声音飘渺空灵,竟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谢容华霍然的抬头,正好撞入那深邃的眼眸中,淡淡的紫色,像是紫色的水晶一样漂亮。 在那光与影的交错间,耳畔白清漪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而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昏暗,那紫色的流光,变成了点缀着星光的紫色锦衣华裳,逶迤拖地的裙摆,一步步登上了那巍巍城楼…… 谢容华离的她很近,近到能看见那一身华服是上好的皎月丝织成,行走之间,飘似云烟,灿若朝霞。上面细碎的星光,是用那金色的丝线一点点绣上去的,华贵异常。 庄重而又美丽。 渐渐的向上看去,她瞧见那一头鸦青色的乌发,鬓边戴着她一支孔雀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看到那熟悉的饰品,谢容华瞳孔一缩。 她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手,戴在指尖的扳指膈着手心生疼,原本茫然涣散的瞳孔,迸发出一丝凛冽之意,看着眼前的白清漪! 她眸色沉沉,幽深不似寻常人,就连白清漪也被她眼中迸发的凛然之意吓得一跳。 明明是相似的重瞳子,身为商户之女的谢容华,气势竟远胜于燕凰! 难怪,卿如晤竟费尽那么大的心思,也要潜伏到邺城,想要带走这个人了…… 只不过卿如晤千算万算,没想到竟会遇到姬桁这样棘手的人物,倒真是……天意啊! 不过须臾之间,白清漪的心中上闪过了许些的感慨,此时谢容华已经彻底的清醒了,心中暗恼自己方才一时疏忽,险些着了这人的道! “我奉劝白公子一句您若是想继续今日这场谈话,就不要再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了。”谢容华已经敛了脸上的笑意,冷冷的说道。 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威胁了……白清漪脸上神情有些讪讪的。 虽然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但白清漪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是有嚣张的筹码的,不提她身后的苍墨渊,就连一个姬桁,就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咳,方才我只是想试试看……并无恶意。”白清漪含笑的说道,这下明白了卿如晤为何不敢轻易的招惹谢容华了。 谢容华可不是好糊弄的,听着卿如晤的话,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问道:“你在试探什么?” 白清漪对上谢容华凌厉的神情,笑得十分从容自然道:“比起这个,六姑娘不应该更关心安王殿下的处境么,毕竟你们二人的婚约天下皆知,若他有什么闪失,不止是六姑娘你,就连谢家,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谢容华眉心微皱,道:“你说的没错,卿如晤和姬桁这些年棋逢对手,但……这一场博弈,是在邺城,而燕凰在姬桁的手中,就算是卿如晤有通天的本事,想要全身而退都难,更不要说会对姬桁不利了。” “六姑娘对安王就如此的自信吗?”白清漪反问了谢容华一句,“此处是邺城没错,但六姑娘别忘了,这里非但无人庇护着安王,无论是他的君父还是兄弟,都想要他死!” 他的语气阴冷,正在出神的盯着茶水的谢容华,心底微颤。 见谢容华的表情终于有所破碎,白清漪道:“若是卿如晤将燕凰在邺城的消息公之于众,六姑娘,你说私自软禁燕凰的姬桁,会不会被当做乱臣贼子?” “你!”谢容华不敢置信的看着白清漪,一直从容的她,此时眼底竟浮现出了一抹恐惧之意。 她知道,白清漪说的没错! “依照安王殿下的心智,想必不会想不到这点的,但为了六姑娘,却兵行险着。如今卿如晤已经察觉了燕凰的下落,火烧长玄山,纵使这件事暂时被姬桁压了下来,但……姬桁又能瞒得了多久,一旦事发……” 余下的话白清漪没有说下去,但是谢容华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一旦事发,带给姬桁的便就是万劫不复!这样一个诛杀姬桁的借口,无论是惠帝还是姬殊都不会放过姬桁的。 谢容华只知前世姬桁攻破京畿,君临天下,可却不知姬桁为了这一天究竟暗中筹谋多少,付出了多少的代价。 难道这一世,就连姬桁也要被她连累吗?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白清漪静静的看着默然不语的谢容华,便没有出言惊扰。 不知过了多久,谢容华方才按住心中的不安,看着白清漪问道:“那你想我怎么做?” 第455章 妄自菲薄 “劝说姬桁,放了燕凰。”白清漪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谢容华看着白清漪,忽而笑了一声,道:“白公子未免太高看我了吧,我不过区区一介女流,如何能左右得了安王殿下的决定。” 听到谢容华如是说,饶是白清漪,嘴角也不禁微微抽搐,道:“六姑娘不要妄自菲薄了。” “放了燕凰,然后呢?”谢容华并没有理会白清漪的打趣,继续淡淡的问道。 白清漪看着谢容华波澜不惊的神情,一时间纵使城府深如他,也拿捏不住谢容华究竟在想什么,只好道:“姬桁扣住燕凰,无非为的便是不想让卿如晤带你回西燕,但……” 白清漪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道:“六姑娘,你注定要去西燕的,哪怕是姬桁,也无法阻止这既定的宿命。” 听着他那空灵缥缈的声音,谢容华的神情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她甚至嘴角勾起了一抹笑,看着白清漪道:“我明白了。” 看着谢容华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白清漪心中咯噔一声。 此时谢容华的眼神方才那一刻的失神和茫然退却,带着一丝狡黠之意,清亮如雪的目光看着白清漪,悠悠的说道:“原来白公子煞费苦心的将我从城外截住,是为了给卿太傅当说客啊,可惜了……” 白清漪被谢容华嘴角明媚的笑容晃了晃眼,下意识的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算计错了人啊。”谢容华冷笑一声,道:“方才白公子的一席话,确实让我心惊胆战。是啊,一旦卿如晤真的将燕凰的消息公布于众,这邺城、这东陆,势必没有王爷的容身之处,他的处境将会变得十分危险,但有一点白公子没说明。” “什么?” “那就是,卿如晤会不会这么做!” “若是卿太傅,会这么做的。毕竟纵观全局,这样做非但能救燕凰,摆脱姬桁的制约,同时还能借刀杀人,直接除掉这个强劲的对手。可站在卿如晤的立场上,他根本不敢赌,毕竟……他不敢拿燕凰赌。” 谢容华的幽深的眸色变得更加明亮,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在王爷的手中,燕凰至少安全会得到保障,可一旦被惠帝知道她的存在,卿如晤有把握,带她全身而退,离开邺城回到西燕吗?” 与此同时的安王府,姬桁与谢容华说出了同样一番话。 “卿如晤,不敢拿燕凰赌。” 短短一句话,薛煜似懂非懂,但肖如凤却是了然于心。 “这,能不能解释下?”薛煜不敢问姬桁,弱弱的问了身边的肖如凤一句。 肖如凤嘴角微微抽了抽,道:“再度易地而处,你觉得王爷舍得让六姑娘以身犯险吗?” 愣了半天,薛大将军总算明白了过来,道:“我知道了,原来……原来卿如晤和那燕凰,竟是那种关系啊!” 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肖如凤的脸上神情也是一言难尽。 为什么这么呆愣的一个人,竟能追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想他肖公子风流倜傥,体贴温柔,为何贺兰铎那个疯丫头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先不提肖如凤心中的郁闷,此时茶楼中,自以为能够掌控全局的白清漪,没想到谢容华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非但没有能威胁住谢容华,反而被谢容华试探了一些信息出来…… 身为曾经令江湖上闻风丧胆的诡门门主,如今竟栽在一个小丫头手中,此时白清漪的脸色要多精彩便有多精彩了。 “不过……” 就在此时,谢容华话锋一转,忽然道:“既然你们这么希望我去西燕,也不是不可以。” 白清漪狐疑的看着谢容华,此时他已经完全收了之前的轻视之心,对谢容华十分警惕。 毕竟……这可是一只城府丝毫不亚于姬桁的小狐狸! “解忧花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谢容华缓缓开口,道:“你将搜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或许会乖乖的跟着你们,去一趟西燕!” 白清漪诧异的看着她,却见谢容华眼中有波光暗转,摄人心魄……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侍从的声音,道:“公子,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再耽误下去安王那边会起疑心的。” 谢容华回京姬桁自然会派人暗中保护她,那些暗卫只是暂时被白清漪的人引开了,但依照他们的实力,也只能拖延半个时辰之久。 白清漪颇有些遗憾的收回目光,道:“看来只有下次有机会再与六姑娘叙旧了呢,不过……” 他突然凑近了谢容华,乍然的靠近,让谢容华心中一惊,忽然他低沉着声音道:“六姑娘想知道西燕的秘密,找到最后那一幅美人图。” 藏在慧心楼中的美人图…… 一番谈话之后,谢容华心绪混乱的回到了谢家。 被以为卿如晤手中的那幅画,便能解开所有的谜团。 却没想到一切只是开始,那些陈年往事,就像是沼泽,越追查下去却越是深不可测…… 她心事重重的回到了闲云居,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呢,看着堆了一屋子的账本,瞬间炸毛了! “谢家名下的铺子也就算了,可为什么还有四海商行的账本!” 见谢容华一副炸毛的样子,一旁送账本来的竹隐毫不犹豫的将安王殿下给卖了。 “姬桁!”谢容华咬牙切齿的说道,连晚膳都没吃,便跑去安王府找某人算账了。 知道今日学院休假,所以谢蕴早就命小厨房准备了晚膳,命人去请谢容华的时候,方才知道谢容华去了安王府。 “荒唐,这还没成亲呢,怎么成天的不着家往安王府跑。” 不知内情的谢三爷脸色瞬间黑了,道:“慕臣,你亲自去安王府一趟,将她带回来!” 谢慕臣应了声,还没来得及去呢,便听下人来回话道:“三爷,夫人来了。” 如今李氏对谢容华的态度虽然有所改观,但是也只是仅限于稍微有点。不似之前那般势如水火,但是亦是能不见谢容华便不想见。 正如今日的接风宴,虽然李氏没有拦着谢清言,但众人都知道,她是不会来的。听到李氏过来了,谢蕴微微愣了愣,片刻之后方才想起:“请夫人进来。” 曾几何时,昔日亲密无间的夫妻二人,竟生疏到如斯地步了? 第456章 登门提亲 谢蕴眼中的神色,也微微黯然,而李氏已经款款走了进来。 “母亲。”谢慕臣兄妹二人向李氏问安。 “在家中就不必如此拘礼了。”李氏笑着说道,在儿女面前,李氏的态度一直都是温和可亲的。 见李氏来了,原本准备去追谢容华的谢慕臣也留了下来。毕竟谢蕴和李氏不和已久,谢慕臣害怕……二人起什么争执,到时候谢清言应付不过来。 果然,李氏对上谢蕴的时候,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她坐下之后,看着谢蕴,淡淡的说道:“今日起来,是有事与三爷商量。” 李氏已经许久都没和谢蕴说话了,就算是偶尔说上阿么一两句话,也是为了谢容华的事起争执。 听到李氏的声音,谢蕴心中难免有些激动。 但心中越是激动紧张,面上的表情越是平淡道:“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谢慕臣与谢清言相互对视了一眼,默默的同情了自家父亲一回。 此时李氏并不知这三人之间的风云暗涌,并没有计较谢蕴的语气如何,而是道:“是为了清言的婚事。” 话音落下,谢清言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道:莫非薛煜已经来谢家说了什么?就连谢慕臣眉心微皱…… 谢蕴闻言,不解道:“怎么好端端的想起了这个?” 本来谢蕴不过无心过问了一句,但不过须臾之间,李氏的脸色已如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的沉了下来,看着谢蕴冷笑连连道:“你心中只有那谢容华一个宝贝女儿,可曾有一丁点的为清言考虑过!” 谢蕴一脸茫然,纵使在外面机敏的谢三爷,但是对内宅中的事一窍不通,是以并不知好端端的,李氏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见谢蕴一副茫然的样子,李氏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清言可是谢容华的姐姐,如今谢容华的婚事都已经定了下来,而清言的婚事久久没有着落,知情的知道这是圣旨赐婚无法违抗,不知情的还以为清言有什么隐疾!” 说到这里,李氏又急又气,眼圈微红。 她这一生所托非人,所有的心思都在一儿一女身上。当日为了谢清言的婚事,她着实动过与李家联姻的念头,却未曾想到竟是引狼入室,险些毁了谢清言的一生。 本想着谢清言明年才到十八岁,可以慢慢挑选合适的,谁知道一道赐婚的圣旨到三房,直接越国了谢清言赐婚给了谢容华。 纵使李氏不在乎这些身外的东西,但是心里头,难免会有些不舒服。更让她心寒的是谢蕴的态度。 本以为这些年夫妻情薄,他对两个孩子到底还是在意的,却没想到…… 谢三爷此时知道李氏为何发怒了,看着李氏难看的脸色,声音有些微弱的说道:“应当……不至于吧。” “不至于?”李氏冷笑连连,道:“如今邺城表面恭维谢家出了两个王妃,暗地里谁不在笑话三房嫡庶不分,没有规矩不成体统。不说清言的婚事,日后若是给慕臣寻个门当户对的贵女,怕也是难上加难!” 眼见着火要烧到自己身上了,而显然谢三爷许些年都没和妻子沟通的经验,只能是火上加油,谢慕臣只好开口了。 “母亲息怒,此事尚且还没有到这般糟糕的地步。”谢慕臣缓缓开口道,“如今整个邺城都知道是圣上赐婚,只会加持我们三房的身份,又谈何轻视之说。”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慕臣的语气微微顿了顿,又道:“再者说,父亲一直不是教导我们,行事做人无愧于心便好,母亲又何必拘泥于门第之见……” 话还没说完说完,便被李氏冷笑一声打断:“自古以来,么当户对还是有道理的。” 说着她看了谢蕴一眼,冷淡的眼神中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痛之意,道:“母亲这一生只是为了你们兄妹而活,所以不愿你们再重蹈昔年悲剧。” 这些年李氏也怨过、也恨过,但在谢容华数次救了谢清言,现在李氏只能……认命了。 谢蕴第一次看到妻子如此颓败苍凉的眼神,一时间,心中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 曾几何时,二人新婚燕尔,在他的记忆中的李氏一直是张扬高傲的,纵使最为落魄的时候,也未曾见过如斯神情。 这些年来,他无愧于兄弟,无愧于主君,可……他到底是负了与他患难与共的妻子! 一时间,在商场上巧言善辩的谢蕴,此时看着李氏竟半天都不知如何开口。 打破沉默的是谢慕臣。 谢慕臣是何等的机敏心思,知道李氏断然不会无端的提及此事,定然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母亲提到清言的婚事,可是有合适的人选来咱们谢家登门提亲了?” 此时的谢容华尚且不知谢家的争执,等到了安王府的时候,姬桁正在敛芳台等着她呢。 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个守株待兔的猎人? 就在心中惊疑的时候,谢容华摇了摇头,将心中那个古怪的念头给甩掉,好奇的凑上看去道:“在看什么呢?” 一看到姬桁手中的东西,谢容华瞬间就不说话了……是姒音学院送到安王府的账单! 原本气势汹汹的谢容华,瞬间颓了下来,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小声的说道:“这院长也真是的,账单送到谢家就是了。” 姬桁似笑非笑的看了心虚的某人一眼,道:“若非这账单,我倒还不知道本王的王妃在书院竟做了什么多的丰功伟绩呢?” 饶是谢容华,也被啊低沉的‘本王王妃’四个字闹了个大红脸,瞪了他一眼道:“你别胡说!” 只是那眼神,怎么看……怎么没气势。 姬桁笑了笑,将手中的账单放了下来,就在此时魏管家笑问道:“王爷,晚膳可否摆上?” 姬桁微微颔首,等谢容华稀里糊涂的看着一桌子精致的饭菜都是她爱吃的…… 谢容华眼神微微眯了眯,狐疑的看着姬桁,瞬间猜到了什么:“你是故意的!” “若非将账本送到谢家,你怕是不会想到过来的。” 安王殿下含笑的说道,丝毫没有任何愧疚感。 谢容华眼皮子微微跳了跳,在炸毛之前,姬桁夹了一筷子桂花年糕给她,道:“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闻着那甜腻的桂花香,谢六姑娘天热交战了片刻的功夫,然后……十分没出息的妥协了。 姒音学院的饭菜过于寡淡,偏巧安王府的厨子做的东西格外的合她的口味,也不怪她贪吃。 可以说,安王殿下如今对谢小六的情绪拿捏的可谓是炉火纯青,往往在某只炸毛之前,便能轻而易举的给顺毛了。 等用了晚膳,谢容华抱着甜丝丝的枫露茶,气也消的差不多了,斜了姬桁一眼,问道:“你费尽心思将我骗来为了什么事?” 姬桁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第457章 宫中旨意 谢容华一直觉得,自己虽然平日里最怕谢慕臣,但真正论起来,让她心里头开始发憷的还是姬桁。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极其认真的姬桁! 每次被他那淡若琉璃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谢容华瞬间就有一种心事被看穿了的感觉。所谓一物降一物,也正是如此。 比如说现在…… 姬桁一个浅淡的眼神扫了过来,谢容华瞬间老老实实的交了,道:“我今日回来之前,去见了白清漪。” 听到白清漪三个字,姬桁脸上的神情微微冷了冷,但不过须臾之间,便别姬桁给压了下来,只是那微皱的眉眼看的出来此时安王殿下心情不佳。 “他找你做什么?”姬桁问道。 谢容华也很是好奇姬桁与白清漪之间的恩怨,便大致的说了出来,道:“他费尽心思找我去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说服我去西燕。” 确实这是白清漪的目的,本以为姬桁跟个冰块一样,根本无法从他身上入手。可是如今卿如晤那边的时间并不多了,再加上燕凰的事,局势对于他们而言十分不利,便想着从姬桁的薄弱处——谢容华身上入手! 饶是白清漪,也没想到自己会踢到了一个铁板上。 听了谢容华说了前因后果之后,方才还沉着脸色的安王殿下,也不禁轻笑一声……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茶楼中反被谢容华威胁的白清漪,脸色得有多难看了。 见姬桁笑了,谢容华便只当私下见白清漪的事过去了,连忙问道:“不过我总觉得白清漪乖乖的,你和他还有卿如晤仨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看着眼前小姑娘一脸八卦的神情,安王殿下嘴角微微有些抽搐,道:“我们三个人什么关系都没有。” 谢容华显然不信的。 姬桁知道小姑娘不好糊弄,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若说有关系,还是与……雪城有关。” 听到那熟悉的两个字,纵使如谢容华,呼吸也不由微窒。 集合管知道,其实小姑娘平日里看似漫不经心的,但……她对于自己的身世,十分的在意!只是昔年之事,扑朔迷离,就连身在局中的惹都不知道自己亲眼所见是否真相,这些时日谢容华并非是放弃了追查,而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白家是雪衣候的家臣,但却与西燕皇室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白家和西燕皇室?”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念头一转,立即道:“该不会白家……是西燕皇室埋伏在雪衣候府的探子吧?” 东陆天下四分,各国见过之初,都秘密培训了探查情报的高手渗透在各国王宫或者是重臣府邸。这个是因为如此,所以上面记载着这些年各国探子名单十分重要。 当时邺城之中风云将起,正是因为这份名单的出现…… 没想到小姑娘反应竟然如此之快,姬桁心中有些诧异,但不过须臾之后,微微颔首。 谢容华不敢置信的看着姬桁,先是诧异,然后就是莫名有一种想要抓狂的冲动感,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之前没告诉过我?” 看着小姑娘气的不行的样子,安王殿下有些无辜的说道:“你又没问。” 谢容华气的直磨牙,道:“我不问难道你就不说了?” 幸好安王殿下的求生欲并没有彻底的没有,见小姑娘的俩色不对,连忙说道:“那倒也不是。只是你知道,我潜藏在西燕多年,后又接手了四海商行,知道的秘密有点多,有些东西一时半会儿没想到也不能怪我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安王殿下倒是自己委屈了起来…… 谢容华…… 如今二人相处的时间久了,谢六姑娘越发的发现,昔日那看起来霁月清风,不染纤尘的安王殿下,越发的……无赖! “那院长手中的美人图,和卿如晤手中的有什么不同?”谢容华深吸一口气,按住心中想要痛扁安王殿下一顿的冲动,问道。 姬桁眉心微皱,片刻之后方才道:“我也不知。” 眼见着小姑娘快要炸毛,姬桁连忙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让你去姒音学院了。不过……” “当年院长,似与叶徽之是相识的。” 话音落下,谢容华心中一惊。 谁能想到,这一切兜兜转转皆是一个圈。那些看似不相干的人,实则是昔年的旧相识,从西燕到大宸,究竟藏着多少的秘密,又有多少人,牵涉其中?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心情十分复杂。 姬桁见谢容华脸色不对,道:“只是当年之事,她一直不愿意与旁人提及。” “为何?”谢容华不解的问道,其实相处这么久,谢容华知道云霄是面冷心软,对于与她有关的一切十分好奇。 姬桁摸了摸鼻子,片刻之后,方才小声的说道:“当年院长与梅老一同游历西燕,收下数个弟子。那叶徽之,便是梅老的弟子之一。” 话音落下,谢容华八卦之心蠢蠢欲动,道:“院长和梅老真的是……” 看着小姑娘炙热的眼神,姬桁嘴角微微抽了抽,微微颔首。 谢容华八卦之心得到了满足,但更多的是疑惑…… 那一幅美人图,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思及此处,她不由想到了今日所见,那城楼之上着紫色锦袍的女子,阳光下,华美的孔雀翎熠熠生辉,她究竟是谁? 只是一个幻觉而已,还是白清漪给她的某一种提示? “是不是……”谢容华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方才看着姬桁,小心翼翼问道:“只要去了西燕,我才能解开这么多的谜团?” 姬桁脸上的神情微微凝了凝。 谢容华知道,姬桁做了这么多,还是并不希望她与西燕有任何的纠葛! “就当我随口一问。”谢容华连忙道,“如今卿如晤还在邺城,兴许以他为切入点,可以查到更多的秘密。” 姬桁没有说话,神情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谢容华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头也没底,此时魏管家进来,回道:“王爷,宫中传了圣旨。” 明日中秋,宫中家宴,安王携王妃进宫谢恩…… 第458章 楚家提亲 回到谢家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谢容华才知道谢蕴一早命人备好了宴席,早就在家中等着她们了,没成想谢容华一回到家中,就直奔安王府去了。 她心中忐忑,正想着去赔罪呢,被云姑姑拦住了,道:“明日姑娘再去三爷院子里吧。” 看着云姑姑欲言又止的神情,谢容华心中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听说今日三爷和三夫人起了争执,闹的很不愉快。” 一听这话,谢容华眉心微微蹙了蹙。 谢蕴和李氏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的,一旦起争执,八成与她有关系!想到这里,她不由叹了口气,道:“是为了何事?” 云姑姑道:“是为了二姑娘的婚事。” 谢容华心中明了,道:“二姐姐是嫡出,又是三房的长女,圣旨赐婚越过了她三夫人心中不舒服也是正常。” “听说不止如此。”云姑姑说道,“三夫人之所以对二姑娘的婚事如此着急上火,是因为楚家那边有意再与谢家结为姻亲。” 谢容华正在喝茶呢,差点被茶水给呛到,“你说什么?” “是楚家那边,给世子楚栖迟来提亲。” 云姑姑重复了一句,她他也是一脸的疑惑…… 毕竟宁宜候府是襄阳郡主的娘家,这长房和三房势如水火多年,怎么会突然想到和三房结亲? “这是奴婢听三爷院子里的下人说的,此事尚且未曾过明面,是楚家的夫人私下来找的三夫人说和。” 听了云姑姑的话,谢容华方才微微松口气。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不然真的楚家的婚事定了下来,薛大将军可就没地哭去了…… 就在谢容华心中暗自盘算的时候,便听云姑姑道:“小姐,咱们三房与楚家素无往来,他们怎么突然好端端的想到了给二姑娘提亲?莫非,又是长房那位搞的鬼?” 闻言,谢容华方才回神,嗤笑一声道:“先不说如今襄阳郡主和楚家那边已经决裂吗,再者说了她再神通广大,又如何能做得了侯府世子的主。” 说到此处,谢容华不由想到有过数面之缘的楚栖迟,这个人看似一团和气,但……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毕竟是楚家最为杰出的子弟,其父一心向道,无意继承爵位,他便被宁宜候府破例请封为了世子。整个楚家,除了宁宜候之外,数他身份最为尊贵。 而楚贵妃也颇为倚重这个娘家的侄子。 毕竟自家儿子什么德行楚贵妃一清二楚,想要扶持姬华上位需要母族侯府,但日后姬华真的得到了那个位置,身边心腹当然少不了。 所以楚贵妃之所以选择楚玲珑结亲,而并非是谢清嘉,其中缘由也考虑到了这点。 楚玲珑毕竟是楚栖迟一母同胞的妹妹,让姬华迎娶楚玲珑,两家的关系是亲上加亲。至于谢清嘉,空有谢家嫡长女的尊荣罢了,父亲平庸,兄长谢幕安性格肖似其父,守着谢家都难,更不要说会成为姬华的助力了。 若她是楚贵妃,当然也会选择楚玲珑结亲。楚玲珑虽然性格骄纵了些,但也比一肚子心眼的谢清嘉强。 就是这样一个楚家最为杰出的后辈,他的婚事应当是精心挑选的,为何这般突兀匆忙的选择与谢家结亲呢? 谢容华很快敏锐的嗅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谢容华从思绪中回神,她眉心微皱,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云姑姑道:“夫人与襄阳郡主不和已久,会答应此事吗?” 云姑姑点了点头,道:“襄阳郡主虽然性格不好,但那楚夫人在邺城与世无争,风评颇佳。此番提亲之事,楚夫人并未曾经襄阳郡主的手,而是直接找夫人谈的,诚意十足。再者说了,那楚世子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平心而论,与二姑娘着实般配。” “可再般配,二姐姐不喜欢也没办法啊。”谢容华叹了口气道,“而且那楚栖迟城府深不可测,这门婚事,怕是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三爷也是这个意思。”云姑姑点头道,“但是夫人那边,不知怎的就鬼迷心窍了,觉得三爷是不想让二姑娘嫁入高门,所以才不同意这门婚事。” 谢容华无奈的揉了揉眉心,道:“三夫人素来理智,此番反应这么大,约莫是因为赐婚的缘故,刺激到了她。” 确实如谢容华所猜测的那般,李氏并非是那种攀龙附凤之人,不然当初也不会考虑李家的那门婚事了,一切都是为了谢清言着想的。 只是此次谢容华赐婚再加上谢蕴的一时疏忽,为了赌这口气,李氏执意要应下楚家的婚约。 谢蕴倒也不是不同意。 毕竟除开那楚家的门楣不谈,楚栖迟确实是邺城难得的人中龙凤,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与谢清言十分般配。只是,宁宜候府的背景太复杂了些…… 依照谢蕴的意思,先去探探宁宜候府的底,看楚家突然来提亲究竟有什么目的。却不曾想谢蕴这般一开口,李氏再度误会了。 “三爷是觉得清言处处不如你那个宝贝女儿,有好人家来提亲,就是别有所图么。” 谢蕴语塞,道:“我并非是那个意思,再者说了清言不也是我的骨血,这手心手背都是肉。” 李氏冷笑连连,根本听不下去谢蕴的解释,“说到底你是觉得清言处处不如你的意,既然如此,清言的婚事三爷也不必上心了,改明儿我便让楚家来提亲!” 话音落下,谢清言的脸色煞白,第一次在母亲面前鼓足了勇气,道:“母亲,女儿不想嫁给楚世子!” 李氏正在和谢蕴赌着一口气呢,没想到拆台的竟是素来温顺听话的女儿,一口气瞬间哽住了,道:“到这个时候了,你都向着你父亲,丝毫没有为母亲考虑过吗?” 李氏脸色苍白,一脸失望的看着谢清言。 谢清言这些年和李氏感情最是身后,没想到李氏竟会这么说,眼圈瞬间红了,道:“母亲,女儿并非是不孝。只是……只是女儿有心上人了!” 话音落下,李氏夫妻二人俱是一怔,谢蕴最先反应过来,暴跳如雷的问道:“是哪个混账!” 比起谢容华那招惹是非的性格,这些年来谢清言可谓是让人十分省心,谢蕴没想到这么乖巧的女儿,竟会被人蒙骗了去…… 李氏也眉心微皱。 面对父母二人质问的目光,谢清言下意识的握紧了手心,但还是一字一句的说道:“是薛将军!” 话音落下,各人神情不一。 谢慕臣没想到素来胆小的妹妹竟然会当众道出了自己的心事,都没来得及拦住,看着李氏瞬间沉下来的脸色,暗道不好! 第459章 何处为家 按理说,薛煜虽出身寒门,但毕竟战功累累,年纪轻轻便是有实权的三品武将,再怎么说和谢清言之间的身份还是般配的很。 谢清言道出薛煜的名字,李氏本不该反对的那么厉害。 可偏偏几个月前,薛大将军在谢家学堂的那几日,为了讨好谢清言,但误打误撞坊间却传成了和谢家六姑娘的风流轶事。 当初连心在李氏身边的时候,可没少挑拨过李氏和谢容华之间的传言,就连薛煜和谢容华的事连心添油加醋,在李氏耳边不知说了多少遍。 所以谢清言一提到薛煜,李氏便就想到了当初的事,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这个时候若是说出薛煜的事,那不是火上浇油么,毕竟……当初谢家上下都盛传着薛大将军看上了谢家六姑娘,所以处处献殷勤呢。 谢容华倒是没想到,绕来绕去,最终锅还是绕到她的身上了。 今天还是谢慕臣在其中打圆场,方才将这事圆了过去,但谢清言也第一次的被李氏罚跪祠堂去了。 她长叹一口气,吩咐翡翠道:“送个消息去将军府,这么重要的事起码要让薛将军知晓一声,顺带让他查一查宁宜候府那边究竟想做什么……” 翡翠应了一声,迟疑了会儿,还是问道:“小姐,那襄阳郡主那里,是否也要盯一盯?” 谢容华沉默了会儿,微微颔首…… 谢容华去了祠堂看谢清言。 对于谢家祠堂,谢容华并不陌生。 之前的她在谢家不复规矩管束,三天两头的受罚都是家常便饭。她被罚跪的时候,都是谢清言偷偷的给她送伤药送吃的,没想到这次倒是二人身份转换,竟换成了她来祠堂看谢清言。 明日是中秋,月圆清辉,谢容华远远的便看见谢清言端端正正的跪在祠堂前。 “你怎么那么老实,三夫人让你跪便就跪了。”谢容华叹了口气,抽了个软垫跪在了谢清言的膝盖下。 毕竟从小跪到大,谢容华早就跪出了经验。 谢清言听到谢容华的声音,微微有些意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今日是我伤了母亲的心了,只要能让她消气,跪一晚上也没关系的。” 谢容华这才发现谢清言的眼眶微红,想必在回到蒹葭苑之后,李氏应当对谢清言说了什么吧。 这些年李氏对谢清言约束一向严格,虽都是出自于一片慈母之心,但谢容华有时候觉得过犹不及…… 毕竟李氏这些年与谢蕴不和,但却将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了谢清言的身上,虽是为了她好,但对谢清言并不公平。 谢容华带了些糕点给谢清言垫肚子,谢清言不过才吃了几口便没有吃了,看得出来此番母女之间起了争执,谢清言心里头并不好受。 谢容华知道谢清言柔软的性格,并没有再劝,拿了个软垫在谢清言身边坐着,愧疚的说道:“二姐姐,都怪我不好,当初薛将军送你东西的时候,我就该解释清楚的。” 当时谢容华为了谢清言的闺誉,便没有想那么多,谁曾想到薛大将军的运气竟然这么差,这点小事竟被李氏记住了,偏巧又是谢清言在李氏盛怒的场合下,提到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谢清言素来善解人意,见谢容华这般说,反倒是劝解谢容华:“这事不怪你。当初是我自己对他无意,你也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到底……还是母亲偏激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清言的声音也渐渐的低了下去,因为一旦遇到与谢容华有关的事,李氏不知为何,就变得十分的不可理喻。 到底是多年的心结啊…… 谢容华将谢清言失望的神色尽收眼底,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开口问道:“二姐姐,若母亲一直不同意你与薛将军的婚事,执意的要将你嫁给楚世子,你该怎么办?” “我不会嫁给楚世子的!”谢清言素来柔弱的神情,此时却闪过了一丝无比坚定的神色,道:“我什么都可以顺着母亲,但不能辜负了他。母亲逼我,我也会据理力争。” 素来胆小的姑娘,为了自己心爱之人,也可以生出一种不一样的勇气。 谢容华看着谢清言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不禁轻笑一声,道:“好啦,事情还没那么糟糕的地步。” “楚家的这门婚事,我会帮姐姐解决的。” 谢容华含笑的说道,谢清言却阿是极其依赖着谢容华,听她这般说,莫名生出一种信服力。 虽然她比谢容华年长上两岁,但真正遇到大事的时候,似乎只要有她在,就莫名的心安。 安抚好了谢清言的情绪之后,谢容华从祠堂出来,斟酌再三,谢容华还是去了谢蕴的书房。 从谢家祠堂到谢蕴的书房,要穿过谢家的后院。 此时明月当空,四周隐有桂子飘香,谢容华深深的吸了口气,恬淡的花香似是能抚平她浮躁的心绪。 在夜色下,谢家花费万金所打造出的后院有别样的景致。 这里的一花一草,一山一石都是谢容华所熟悉的,曾几何时,她一直将这里当做自己真正的家,可……这里并不是属于她,就连谢容华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多久。 身世成谜,来历不明,哪里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呢? 许是在黑夜中,人的情绪会变得格外的脆弱,谢容华素来沉稳的眼眸,罕见的浮现出了一丝茫然的神色…… “姑娘。”玛瑙的声音将谢容华从思绪中拉回,道:“这么晚了三爷会不会休息了?” 谢容华轻笑,道:“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怎会这么早安歇。” 想到谢蕴与李氏之间的矛盾心结,谢容华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现在想想还是在学院里轻松啊,回家之后,就是各种麻烦的事……” 看着自家姑娘一脸怀念的样子,玛瑙嘴角抽了抽。 虽然这次她没有跟着去姒音学院,但在家中听着底下人闲聊的时候,都知道自家姑娘不过短短半个月险些烧了大半个学院的丰功伟绩。 那是因为在学院没人看着她,所以便能率性妄为了吧。 玛瑙暗自腹诽了,当然,表面上却不敢说出来…… 果不其然,虽已深夜,谢蕴的房中依旧是灯火通明。 谢容华看了眼书房,眉心微皱,然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在玛瑙的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第460章 昔年心结 方才推开门,谢容华便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此时他正站在窗户边上看着窗外想着心事,脚边上堆了好些个酒坛子。 就连谢容华进来,谢蕴都没察觉。 “父亲。” 谢容华忍不住叫了一声,他方才恍然回神,脸上是依旧没来得及收起的寥落。 看着谢蕴这个样子,谢容华的心似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若没有她,谢蕴与李氏之间,也不会生疏到如此地步。 “是容华啊……”不过须臾之间,谢蕴很快敛了脸上怅惘的神情,含笑的说道:“大晚上的,你怎么过来了?” 若是以前谢容华这么晚从安王府回来,谢蕴早就家法伺候了,但今日记挂着与李氏之间的事,连收拾谢容华都忘记了。 谢容华心中自是万般感慨,谢蕴倒是不知谢容华心中的百感交集,知道谢容华闻不得酒气,便命人将酒坛子收拾了,开着窗户通风。 明日是中秋,今天晚上月华如水,晚风拂过带着淡淡的木樨香,被酒气冲着的不适感,也随之淡了下去。 谢容华吩咐人给谢蕴煮了一盏醒酒茶,交代下去之后,谢容华看着谢蕴略显狼狈的背影,目的来了句:“父亲,您将真相告诉三夫人吧。” 李氏的心结谢容华清楚,皆是源自于当年谢蕴的背叛,所以才心灰意冷。 前世谢容华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对谢蕴与李氏之间的矛盾也不好多说什么。但这一世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误会,她不能再自私的让谢蕴为了她这样一个外人,弄得众叛亲离。 此时谢蕴从茫然中回神,听了谢容华的话,眉心微皱,道:“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我是深思熟虑之后……”谢容华看着谢蕴,无比认真的说道:“若只因为我一人,而被三夫人一直误解下去,闹的三房不和睦,女儿会很愧疚的。” 谢蕴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当年将你从江左带回谢家的时候,我也曾想过,是否要同如兰说明真相,毕竟她是我的妻子。” 谢蕴说道‘我的妻子’三个字的时候,眉宇之间的神情变得无比的柔和,谢容华曾经在姬桁的脸上看过如此相思的神情。 这些年过去了,无论二人之间有着怎样的误会,其实谢蕴对李氏的感情,一直未曾变过。 当年谢蕴一直在暗中追查雪衣候府唯一血脉的下落,抢在那些人之前,在江左找到了谢容华。可那时正是风声鹤唳,雪衣候府俨然是朝中的眼中钉。 明里有朝中官兵追查,暗中又有那些背叛了雪衣候府的叛徒追杀,谢蕴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将谢容华的身份,当做了当年在江左一夜风流的孩子接回了谢家。 彼时他方才与李氏回到邺城,苦尽甘来,谢蕴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出现,对于高傲的李氏而言究竟会有多大的打击。 “当年……”提及昔年之事,谢蕴的神情微微沉了沉,片刻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道:“那时我以为邺城是安全的,所以才将你接回邺城之后,再告诉如兰你的身世。但没想到,竟会在邺城,遇到了雪衣候府的残部!” 听到谢蕴这般说,谢容华霍然明白了什么,道:“是姚涣?” “当时我并不能够确定那人在邺城的身份。而同时,宁宜候始终觉得雪衣候府的人依旧没有被斩草除根。当时一直在暗中派杀手追杀,那个时候我以为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几番权衡之下,暂且隐瞒了下来。” 却不曾想到,这一隐瞒却是八年之久。谢容华回到谢家之后,打破了原本谢家内外微妙的平衡局势,襄阳郡主的狰狞面目,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谢蕴没想到,都过去了那些年,那个女人竟如此的丧心病狂。谢容华的出现,似乎激起了她所有的恶意,暗里出手加害,手段令人发指。 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谢蕴更加不敢轻易的吐露给任何人关于谢容华的身世…… 就在一阵沉默中,谢蕴忽而开口了,道:“其实你也不必愧疚。” 谢蕴的眼中,带着谢容华看不明白的复杂,道:“这些年,我将你视为己出,其实也未必没有私心的。襄阳郡主视三房为眼中钉,你的出现,正好转移了她的仇恨,不然……谁也不知道她会对如兰和两个孩子,做出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事……” 此时的谢容华方才知道了八年前的始末,也更加明白谢蕴在忠义两全之间,所做抉择究竟是何等的艰难。 此时,月华如水,父女二人久久都未曾说话,过了许久,开口的是谢容华:“父亲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 谢容华看着谢蕴,含笑的说道:“当年年少,是父亲将我从江左接到邺城,护在羽翼之下。如今风云将起,我也不能再连累父亲为我家中不和……” 此时的谢蕴虽是有些醉意朦胧,但还是敏锐的听出了谢容华语气有些不对劲,眉心微皱,道:“容华,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谢容华站着起身,含笑的说道:“天色不早,父亲也早些休息吧。二姐姐的事,我相信三夫人会知道父亲的苦衷……” 谢容华看了窗外一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道:“至于楚家那边……我会有办法解决的!” 楚家虽然身份尊贵,但提亲之事不是还没有过明路么。 只要薛煜抢在楚家之前,光明正大的拜访提亲,不管楚栖迟和宁宜候府有什么阳谋阴谋,不攻自破! 谢容华心里头打定了主意,深夜回到闲云居的时候,已然有些精疲力尽。 就在盘算着谢清言的事,却不妨从回廊的阴影处,钻出来一个穿着斗篷的人! 饶是谢六姑娘胆子再大,也不禁吓了一跳,待那人摘下帷帽,看着那精致的小脸,谢容华长长叹了口气。 果然……一回谢家,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找上门来了。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压下心中复杂的思绪,看着眼前的少女,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问道:“四姐姐,这大晚上的来闲云居,不知有何指教?” 第461章 通风报信 在谢容华离开之后,谢蕴的酒醒的也差不多了。 谢蕴坐在窗户前,吹着凉风,心中想着的却是这些年与李氏种种。 这些年他与李氏之间的重重误解,就连谢蕴都没有把握,就算将昔年那件事告诉李氏,她真的能够原谅自己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谢蕴突然想到了连夜过来的谢容华。 知女莫若父,谢容华是他亲自教导的,总觉得……谢容华从姒音学院回来之后,今日所说的那番话里面有些古怪…… 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此时谢蕴心中隐约有所预感,邺城风雨欲来。 他将谢容华的身世瞒了这么些年,当真能够一直瞒下去吗? 或许,当卿如晤和君子樗二人的出现,早就已经注定了昔年种种,并非是结束,而是……即将开始! 可……如今雪城已经不复存在,雪衣候府已经葬送在了那一场大火之中,一切的源头,又该从何处开始追溯呢? 带着重重忧虑,谢蕴清晨方才堪堪入睡,便被侍从给叫醒了…… 等酒醒之后,谢蕴方才知道自家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小祖宗,究竟又做了什么好事! 这一日中秋,宫中备下了家宴,身为四皇子妃的谢清嘉,理所当然的也要参加。 因为谢清嘉的回归,这些时日一直阴云密布的长房,总算罕见的有了笑声。 襄阳郡主拿着新做的石榴洒金裙在谢清嘉的身上比了比,笑道:“这裙子是锦衣坊新做的,这颜色衬你正好。” 谢清嘉看见漂亮的衣服自然欢喜的很,连声道:“多谢母亲。” 眼中是止不住的欢喜,随即眸色一转,笑着同襄阳郡主撒娇道:“母亲,这裙子好看,但我的梳妆匣子里却没首饰能够与她般配,您要不将那套鎏金海棠头面给我吧。” 襄阳郡主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为难的神色,道:“那头面,本是做给你妹妹做生辰礼物的。” 若是往常,长女喜欢这首饰头面,再打一套便是,但现在长房可没以前那般出手阔绰了。 自从交出账本之后,谢家的开支来源便就牢牢的握在了三房的手中。虽然谢清言面嫩,是第一次管家,但背后有个谢容华在,再加上谢清言行事素来仔细,襄阳郡主明里暗里想使绊子,竟最终惨败告终。 现在襄阳郡主为了给谢清嘉筹备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长房吃穿用度,难免捉襟见肘,实在没有余力了。 但谢清嘉可从来不会体会襄阳郡主有什么苦衷。 她本就心高气傲,自从与姬殊定下婚约之后,便就觉得自己处处高人一等,在姒音学院吃穿用度十分讲究,不过半个月便要花费数千两银子呢。 见谢清嘉定要闺中的头面首饰,再加上今日宫宴,襄阳郡主也怕谢清嘉穿戴寻常被人比了下去,为难之际,谢清雪开口了:“母亲,姐姐既然喜欢,那头面就让给她吧。” 见谢清雪如此识大体,襄阳郡主满意的笑了,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等你长姐嫁到四皇子府,定然会提携你的。” 谢清雪腼腆的笑了笑,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郁的神情。 就在此时,襄阳郡主身边的秦嬷嬷进来回话了:“郡主不好了,三房那边来人提亲了!” 话音落下,襄阳郡主原本带着的笑意瞬间沉了下来,道:“难不成楚家真的来人了?” 自从谢清嘉与姬殊定下婚约之后,襄阳郡主和宁宜候府算是彻彻底底的决裂。不过对于襄阳郡主而言,她并不在乎这些。 自从当年父亲支持长姐入宫,再到扶持三皇子姬华、将楚玲珑嫁给姬华,她便成了楚家的弃子。 看着长姐容享富贵,而她只能做一个哀怨的谢家主母,一生无为,又怎么会甘心? 而将谢清嘉嫁给姬殊,便是她摆脱长姐的阴影,得到所想要的一切的最好时机! 但襄阳郡主没想到,她与楚家已经决裂,楚家行事竟如此的不顾她的颜面。 明知她与三房不和,可是偏偏还是让楚栖迟去娶李氏那个贱人的女儿。 大概楚家是怕她从中阻止这门婚事,楚夫人登门都是暗中来的,但襄阳郡主何等的精明,早就察觉了端倪。 本想着这事还是楚家在三房商量中,她还没来得及下手,楚家竟这么快登门了? “不是楚家,是薛将军!” 秦嬷嬷的话,让襄阳郡主心中一惊,道:“你说什么?” “薛将军亲自登门,向二姑娘提亲。” 这一日谢蕴宿醉未醒,便被心腹给急忙的叫了起来,说是薛将军来了。 “他来做什么?”谢蕴一脸不解,只当薛煜是为了公事,便道:“既然是朝中来人,便去找大哥便是,叫我做什么。” 说着翻了身便欲继续睡去,谁知心腹接下来的话,瞬间让谢蕴惊醒了…… “薛将军是来给二姑娘提亲的!” “他给谁提亲?” “给清言提亲!” 昨日谢清言方才在李氏面前表明心意,便被李氏罚跪祠堂的事谢蕴当然是知道的。虽然他不似李氏那般激动,对薛煜也没什么好印象。 清言性格温婉单纯,断然是不会主动的接近外男的,定然是薛煜那个混账东西勾搭他女儿的! 新仇旧恨加起来,得亏昨日薛煜不在跟前,不然还不得被谢三爷给活扒皮了。 只是谢蕴还没来得及去找薛煜那小子算账,却没想到薛煜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谢蕴冷笑一声,随即心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天底下怎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是哪个小兔崽子透了风声给薛家!” 只要不是在李氏面前,谢三爷都是一副玲珑剔透的心思,很快明白了薛煜为何会来的这般及时了。 薛煜提亲,有人通风报信。 但…… 谢慕臣是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而谢清言性格温和,断然没这么大的胆子,也就只有…… “去将谢容华给我叫来!” 一大早,便听到书房中传来谢三爷的怒吼,能将素来温雅、喜怒不形于色的谢三爷气成这个样子的,也就只有他们家六姑娘了。 众人见怪不怪的对视了数眼,然后又继续手上的活计。 而此时谢蕴哪里知道,在被发觉之前,谢六姑娘早就溜之大吉了…… 第462章 此生不负 一早安王殿下在后院看到精神奕奕的某只的时候,也是十分诧异。 这个时辰,安王殿下已经练完剑在看书了。 他半靠在紫藤花架的竹椅之上,谢容华见惯了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倒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散漫的神情…… 他作息素来规矩,但却知道这个时辰某只一般还在赖床呢,绝对不可能起这么早。 谢容华没有理会他,而是倒了一盏茶润了润嗓子,早晨的时候怕谢蕴找她算账,她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吩咐赵武套了车来安王府避难了。 “魏爷爷我还没用早膳呢~” 安王殿下便见一早匆匆而来的小姑娘,喝了他的茶不算,还娇滴滴的向着他的管家撒娇,真的是……一点都不将自己带外人。 魏管家早就将小姑娘当做王府的人了,那一声脆生生的魏爷爷更是让魏管家从心里头的舒畅,便道:“六姑娘想吃吩咐,我吩咐厨房去做。” 谢容华还真不客气,蹭吃蹭喝蹭的轻车熟路了。 “我想吃玫瑰酥、杏仁豆腐、水晶虾饺还有桂花羹,桂花羹里面要加两勺蜜!”谢容华一面说着,一面还咽了咽口水。 “不许。”姬桁眉心微皱。 二人一齐用膳这么久了,姬桁早知道这只的毛病。 平日里不爱吃主食,就爱吃甜甜的点心。 “让厨房做一碗鸡丝粥,还有水晶虾饺和几样爽口小菜即可。” 魏管家看了谢容华一眼,还是听从自耦家王爷吩咐去了。 谢容华有些不高兴,没想到来了安王府没了云姑姑,又多了个姬桁约束她。 看着某只气哼哼的样子,安王殿下也忍不住的头疼,半劝半哄的说道:“早膳吃太甜的不好。等用了早膳之后,中午的点心便让小厨房做这几样你看如何。” 原本气哼哼的某只,脸色这才阴转晴。 安王殿下甚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怎么感觉……跟养了个闺女一样? 等谢容华用了早膳之后,姬桁方才问道:“怎么一早就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某只目光闪了闪,道:“只是想着中秋宫宴,我害怕一个人进宫被人欺负,所以想和你一起去。” 安王殿下嘴角微微抽搐,这只糊弄人也越来越敷衍了。 宫宴在晚上呢,她素来贪睡,何至于一早就跑了过来? “你又闯什么祸了?”安王殿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语将意图蒙混过关的某人戳穿。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声:“好像我经常闯祸似的。” 姬桁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谢六姑娘最怕他这个样子了,立即老老实实的交待了…… 听清楚了始末之后,安王殿下也是一副啼笑皆非的神情,无奈的说道:“你啊……” 自家的小姑娘,能说什么呢。 “薛煜的婚事早些定下也好。”姬桁如是说道,“不过……” 姬桁话锋一转,淡若琉璃的目光看着谢容华,眼中蕴藏着谢容华看不懂的情绪,他问道:“此次回邺城,你将谢家上下都安排妥当了,容华,你想做什么?” …… 此时的谢家,并未曾出现谢容华所想象中的那般鸡飞狗跳,气氛虽算不上十分和谐,但却也不算是剑拔弩张。 谢三爷怒气冲冲的出来,本是叫嚣着要将薛煜这个混账给打出去的,但没想到还没动手,却被李氏给拦住了。 看见李氏,谢蕴便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这门婚事还没个眉目呢,李氏便就罚了清言跪祠堂,如今薛煜将敢私自登门,谢蕴倒抽了一口凉气,连连使眼色让薛煜快走,万一气坏了他的夫人怎么办! “你们这是做什么?” 谁曾想到,李氏的脸色虽然不大好看,但那也是争对谢蕴的,她淡淡的扫了谢蕴一眼,道:“还不让你的人退下。” 知道薛煜是行伍出身,功夫超群,所以这次谢三爷身边带了六个佩剑侍卫。 原本宽敞的客厅,本来就被薛煜带来的聘礼塞的满当当的,再加上这么多人一出现,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谢三爷挥手让侍卫退下,便听李氏道:“薛将军,坐吧。” 看着李氏一改昨日的怒气,神情如此平和的样子,谢蕴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李氏为何帮助薛煜说话呢。 “多谢夫人。” 薛大将军十分守礼的说道。 此番薛煜前来谢家,可是摆足了诚意的。 除了丰厚的聘礼之外,嫁给自己的姿态放的也十分的低,见他如此模样,李氏板着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相比较起来,谢三爷看着那堆满了大厅的聘礼,脸色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呵,不过短短一夜时间如何能寻到这么多的聘礼?看来这厮早就有此贼心,准备好了呢。 还真如谢蕴所料,当日送谢清雅从学院回来之后,薛煜便命人去边疆将自己积攒的聘礼送回邺城。 也是恰好昨天晚上就到了,不然薛将军还真撑不起这么大的排场,岂不是委屈了他的心上人! 李氏似是没瞧出谢蕴和薛煜之间的剑拔弩张,而是道:“薛将军,我行事说话素来快言快语,我只问你一句,是否是真心想娶清言?” 此时谢清言得了消息也赶忙跑了过来,原本出于女儿家的羞涩,谢清言不好意思露面,但见李氏如此询问,害怕会为难薛煜,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冲出来,却被谢慕臣拦住了。 “兄长?”谢清言不安的问道。 谢慕臣见谢清言一颗心都系在了薛煜身上,无奈的叹了口气,方才道:“再看看吧。” 薛煜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却不妨李氏如此直接了当,连忙道:“当然!” “我倾慕二姑娘多年,此生只想娶她为妻!” 身为武将,不会那些好听的山盟海誓,只是如此简单直白,却有坚定的话语,却是那般的打动人心。 “只要三爷和三夫人将亲眼托付于我,此生定当不负!” 薛煜见李氏并未曾出言反对,鼓足了勇气,如是说道。 李氏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坚毅的双眸,神情微微怔了怔。 多少年前,也曾有过如此眼神明亮的男子,对她说过如此相似的话。 却未曾想到,兜兜转转,竟已经是过去了这么些年。 他们的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纪…… 第463章 破局之人 原本轻松的气氛,因为姬桁的一席话,微微变得有些僵凝。 看着那淡若琉璃的双眸,谢容华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姬桁的神色,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道:“若……若我说还是想去西燕,你是否,是否会怪我?” 一阵静默。 姬桁方才开口,道:“你既已有决断,为何要问我。”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波澜不惊,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但越是这般平静,谢容华心中越是愧疚和不安。 她行事素来随性,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谢蕴也都无法更改,但……不知为何,在姬桁面前,她十分的在意他的想法和态度。 看着小姑娘惴惴不安的样子,姬桁道是先笑了。 那一笑,若阳光穿破了云层,看着他嘴角的笑容,谢容华心里头莫名变得轻松起来。 在不知不觉间,谢容华方才发现自己的思绪,已经受到他的牵动。 虽已入秋,但敛芳台上依旧繁花正茂,除了木樨之外还有秋海棠和各种品种的菊花。 知道谢容华喜欢花草,所以在敛芳台建立之初便栽植各色的花草。四季百花盛开,并无凋零之时…… 除此之外,院子里还栽了紫藤花架,此时尚且不到紫藤花开的时节,但紫藤蔓延,成了天然的屏障,下面放着一个休憩的美人榻。 这里的一切,都是姬桁按照谢容华的喜好布置的。只是,也不知这敛芳台,会不会有机会,迎来属于它的真正主人? 想到此处,姬桁眼神黯了黯,他长臂一揽,将原本坐在一旁石凳上,忐忑不安的看着他的谢容华,揽在了自己的怀中。 谢容华微微挣扎了下,但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水沉香,便安静了下来,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衣裳,听着他的心跳。 平日里总是张牙舞爪的小姑娘,鲜少有如此的乖巧的时候。 姬桁清楚,她的乖巧源自于她心中的愧疚…… 他心底微微叹了口气,终究舍不得对如此乖巧温顺的小姑娘说什么重话。他的掌心揉了揉她鸦青的长发,道:“当初将那幅画收起来,是我的私心,我一直不想你踏上西燕那片土地……” 但就连姬桁都没想到,或许宿命本该如此,那一段恩怨的源头,终归还是要一个破局之人亲自解决。 而那个破局之人……只有她! “当年与雪衣候府的一切,很多人的记忆都出现了混乱,不止是与白家的解忧花有关。” 这些年,姬桁一直在调查雪衣候府有关的一切。所有人都认为,姬桁之所以如此在意这件事,是因为镇国公府与雪衣候府之间的恩怨。 纵使他不了解雪衣候,但当年周家与雪衣候成为生死之交,他信得过外祖父的眼光。恰恰相反,朝中的那位…… “啊?”谢容华猝不及防,想要抬头,却被姬桁再度抱住了。 他鲜少有如此散漫放松的时候,平日里也没别的什么爱好,唯一的爱好,大概就是喜欢给小姑娘顺毛。看着他熟练的姿势,有时谢容华都不禁怀疑安王殿下之所以如此热衷于给人顺毛,是否是因为养猫养多了的后遗症? “所以,其实你也在查这件事?” 谢容华很快反应了过来,问道:“若是我去西燕,是不是对你查当年镇国公府的案子也有帮助?” 两桩冤案,无数个待真相揭晓的冤魂等着他们…… 姬桁默然了片刻,微微颔首,但他道:“但当年之事我宁愿可以不追查,也不想你陷入险境之中。” 西燕是何等的龙潭虎穴,纵使卿如晤如今在他面前百般示弱,但一旦到了西燕,事情就远远不是他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内了。 谢容华见姬桁终于松了口,连忙道:“放心好啦,等去了西燕我会直接去谢家的商行,到时候多带些暗卫就是,还有梁园在西燕也有些旧相识,他说一同陪我去西燕!” 呵,看来就连去西燕的事都布置好了呢。 眼见着姬桁的神情有些危险,谢容华方才反应过来,糟糕,说漏嘴了! 她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姬桁一个翻身,将谢容华半揽在了怀中,这美人榻做的十分宽敞,躺下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如今这两个人的姿势十分亲昵暧昧,谢容华被他压在身上,他那身上好闻的水沉香,让人醺然欲醉,而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眸,定定的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若是今日我反对,你是不是也要瞒着我们偷偷和梁园不声不响的离开邺城?” 不得不说,这倒还真是这只能做的出来的。 虽为女子,但胆识却不亚于男子。 谢容华义正言辞说道:“你我有婚约在身,我则能做出如此任性之事!” 到时候,留下一封书信便是。 安王殿下是何等的了解某只,见她如此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想到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够无声无息的消失,莫名气的牙痒痒的…… 就在谢容华怔然的时候,忽然莫名觉得颈边一热,还未等双颊染上绯红之色,忽然精致的耳垂被他狠狠的咬了一口。 谢容华“呀”了一声,想将身上的人踢开,但她的力道比起安王殿下来说,不过是小猫挠痒痒罢了,身上的男子如同一座大山,魏然不动! 她不明白,平日里看起来清瘦的男子,怎么这么沉呢? 看着她那双清湛的眼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一脸控诉的看着他,原本心情不虞的安王殿下莫名觉得心情大好起来,道:“这次只是小惩大诫一番,日后你再瞒着我做任何事,就不止是这么简单了。” 他素来清冽的声音莫名变得暗哑起来,虽然她似懂非懂,但小动物的本能让她敏锐的嗅到了危机,连连保证道:“当然,当然!” 反正去西燕的事已经挑明,她也没什么可瞒着姬桁的。 小姑娘越是乖巧温顺,让某人越发起了想要欺负她的心思。 姬桁墨眉微挑,淡若琉璃的眸色微微沉了沉,声音微哑道:“去西燕之前,将婚事提前办了吧。” 第464章 七尾凤簪 此时的谢三爷哪里知道,自家两个闺女都被人盯上了。 一只狼崽子,直接登门求娶,谢蕴不想答应可偏偏反对的最厉害的李氏,竟接下了将军府的聘礼,让他准备让人合八字。 谢家清贵世家,出嫁女儿的礼仪十分繁琐,薛煜一个武将又是出身寒门不知其中琐碎,便以为只要将聘礼送了婚事便定了下来,家中无长辈提点,为了能够将女儿风光嫁出去不受委屈,李氏少不得要交代一二。 薛煜几日都做好了要挨打的准备,李氏如此转变,让薛将军自是欣喜异常,听着李氏的吩咐丝毫不觉得麻烦,认真的样子堪比昔年跟在先生身后学习兵法。 见李氏没有为难薛煜,谢清言的心当然就放了下来,后面是在讨论两个人的具体婚事了,谢清雅自然也不好继续留着在这里,绯红着脸色离开了。 谢慕臣看着大厅中一派和睦的样子,‘啧啧’叹了一声,也摇着折扇离开了。一时间,花厅中除了李氏交代薛煜之外,就剩下一脸茫然的谢三爷…… 婚期提前的事,谢容华也不知道姬桁究竟只是随口一说还是来真的,不过在那种窘迫的环境之下,纵使平日里胆量超乎寻常人的她,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是脸非常、非常的红,直至用午膳的时候,究竟吃了哪些点心谢容华都不记得。 用过午膳后,谢容华本是在书房中陪着姬桁处理文书的。 姬桁在处理一些文书,有从军中送来的,也有从各国送来的密报。这下谢容华倒是知道,他所言非虚了。 身兼数职,他还能将事事做的如此圆滑,确实不易。 谢容华本是帮着姬桁处理账本来的,毕竟她对于数字有着莫名的敏感,账本看一眼便就能够清楚的看出亏损以及是否有漏洞,根本不需要算盘。 不过…… 想到算盘,倒是让谢容华想到一事。 兴许是某人的眼神过于炙热,纵使在处理着文书的安王殿下,也感受到了,他抬眸,正好对上某只亮晶晶的目光,不由轻笑一声,问道:“怎么了?” “听说四海商行的主人,都持有一个金算盘,能够号令天下商铺?”谢容华眼巴巴的问道,看着姬桁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金光闪闪的宝石。 可不是么,四海商行的名下商铺无数,身为四海商行的主人坐拥天下富贵,岂止是富可敌国。换算起来,也不知能换算出多少亮晶晶的宝石呢。 看着某只一副小财迷的样子,姬桁无奈的摇头。 安王殿下丝毫都不会怀疑,日后成婚,他还得跟一堆奇珍异宝争宠呢。 他屈指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道:“这金算盘关系着商行命脉,除了主人之外,轻易不示人。” 听到姬桁如是说,谢容华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 却不防姬桁话锋一转,道:“不过也有例外。” 谢容华闻言,果真眼巴巴的看着他,却见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道:“你若是嫁给我,金算盘,便算聘礼了。” 安王殿下风轻云淡的说道,像是许出去的,不过是一件无关重要的东西…… 一听这话,谢容华当真心动了,她咽了咽口水,正要点头,看见某人眼底的笑意,瞬间反应了过来。 “你又故意戏弄我!”她看着姬桁,咬牙道。 安王殿下十分无辜的摊手道:“我是真心的。” 谢容华哼了一声,故意忽略了安王殿下希冀的目光,将手中的账本丢下,抱着小枕头霸占了安王殿下的美人榻,休憩去了。 姬桁的心意谢容华不是不知道,但……如今前路未明,她根本不敢给姬桁任何的承诺。 虽然姬桁没有明说,但从他迫不及待的请旨定下两个人的婚约中,谢容华知道她的身后很有可能牵涉的秘密十分重大也十分危险。前世的她,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大意,将谢家卷入了危险的漩涡之中,从而导致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这一世,谢容华不想让前世的悲剧重蹈覆辙,无论是谢家,还是姬桁…… 隔着屏风,姬桁看着在美人榻上缩成小小一团的小姑娘,淡若琉璃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无奈。 闻着那好闻的水沉香,谢容华倒真的睡着了,这一睡便到了黄昏时分,魏管家才敢过来,催促着两个人赶紧进宫了。 之前惠帝赐婚后到现在,二人还没来得及入宫谢恩去呢。这次除了参加中秋家宴之外,还要去谢恩,按照规矩本来是一早要去的,可不能再拖到晚宴的时辰了。 “咱们去的这么晚,圣上不会说什么吗?” 马车上,谢容华有些不习惯这样隆重的装束,不自在的摸了摸鬓边的七尾凤簪。 按照皇家礼仪,皇后佩戴九尾凤簪,王妃七尾。 谢容华虽尚且未曾与姬桁正式成亲,但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一些重要的场合,需要佩戴特定的首饰显示身份的不同。 姬桁见她越摸头发越乱,伸手帮她理了理发髻,方才道:“不会。” 听着他波澜不惊的声音,谢容华方才霍然想起,这位平日里可是连上朝都看自己的心情的,毕竟…… 惠帝不会因为姬桁的恪守规矩,而减轻对于姬桁的猜忌;更重要的是,姬桁根本不屑于讨好惠帝。 这父子二人,似乎是天生的仇敌。 兴许是因为昔年镇国公府的缘故,所以惠帝忌惮着姬桁。也或许是天家父子之间,自熙宗血洗宣武门夺嫡之后,每一任的朝代更迭,都伴随着皇室中父子、兄弟之间倒戈相向的某一种诅咒! 不止是姬桁与惠帝如此,姬华和姬殊兄弟二人表面看似臣服于惠帝,但……在惠帝制衡的策略之下,他们二人,当真没有一丝怨言吗? 前世姬华逼宫,姬殊借以清君侧之名,调动大军包围皇宫之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天家这些兄弟中,素来是面和心不和,在这样诡谲复杂的局势之下,姬桁本不该这么早就出现在邺城暴露自己的身份的。 一切源头,还是因为她……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正在思索之际,已经到了宫门之前。 安王府的马车是可以进入内宫,直至最后一道门下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意想不到的人。 当真是……冤家路窄啊! 第465章 宫门暗斗 两辆马车,一齐挤在了宫门前。 一辆是安王府的,而另一辆……是四皇子府的!宫门口狭窄,只见那宫人向姬殊通传了一声,便听到姬殊温雅的声音道:“既然是王兄的马车,身为臣弟,自当避让才是。” 在外人面前,姬殊一向能够将表面的功夫做的十分好,这一点和惠帝特别像。纵使暗中恨不得将对方身上戳几个窟窿,但见了面,却依旧要谈笑风生,做出一派的兄友弟恭的样子。 前世谢容华与姬殊有婚约在身,有时候见着他如此八面玲珑的讨好,不禁替他累的慌。如今看着他这般模样,更是觉得此人虚伪的紧。 姬桁从不与人客气,直接命人驱马车直接进了宫城内。 原本脸上堆着笑的姬殊,没成想姬桁竟这般直接,虽然在马车内谢容华看不清他的模样,也都能想象得到他尴尬僵硬的神情,不禁笑出声了。 姬桁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当做漫不经心的问道:“笑什么?” 那淡若琉璃的眼眸中,看着她,多了一丝复杂之意。 谢容华并未曾看出安王殿下眼中的危险,含笑的说道:“我是在想如今那姬殊怎么说也是皇后名下的嫡子,还处处做的如此圆滑讨好,过犹不及,倒是失了皇子的尊贵。” 姬殊出身卑微,生母是宁嫔,从小的出身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纵使如今记在了皇后的名下,身份和以前比大不相同,但多年的习惯却依旧无法改变。 从某一方面来说,姬殊和谢容华的出身有几分相似。 在姬桁的梦境中,似乎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两个人方才定下婚约。 想到那荒唐的梦境中,她险些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安王殿下的神情不禁微微沉了沉。但小姑娘只是看着窗外发呆,丝毫不知。 阳光在那如同白瓷般的雪肤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芒。少女的肤色比上好的白瓷还要细腻,一袭华服,越发显得风华无双。 她的经历与姬殊相似,性格却又截然不同。 纵使经历了怎样的磨难,但眉宇之间的傲气与锋芒不减,骨子里的傲气,与姬桁才是真正的相似! 姬桁不禁想到,她究竟像谁更多一点? 身为公仪一族的血脉,她到底是公仪熙的血脉还是……公仪曦的! 当年之事,扑朔迷离,纵使知道谢容华的身份与雪衣候府有关,但就连姬桁都无法确定她真正的身份。至于卿如晤所言……呵,姬桁一个字都不信。 谢容华并不知不过须臾片刻,安王殿下心中已经闪过了许些个盘算,此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姬桁先下的马车,准备去扶她,却见谢六姑娘直接拎着被她嫌弃了一路过于繁琐的裙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安王殿下看着落空的手心,嘴角微微抽了抽。 而稍后他们一步的,是四皇子府的马车。 姬殊下了马车之后,一眼便看见了姬桁身边抱怨着头饰重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之意。 宫墙深深,除了它的主人之外,带给大多数人、包括如姬殊这样身份尊贵的皇子而言,都是一种无言的灰暗窒息的感觉。 但当那个红衣少女站在那里——平日里,她喜欢着素色,很少穿这样张扬炙艳的颜色,其实她很适合这样以红衣为底、锦绣绣着大朵大朵繁花的锦裙的。 会让人想到,春日里灼灼其华的芍药;宫苑中,国色天香的牡丹。 灰暗的宫墙与少女的明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眼中只有这一抹姝色。 眼中惊艳,显而易见。 谢家姐妹中,谢容华的容貌生的是最好的。宫中赏赐的服装头饰,若是寻常人穿戴或许显得过于庸俗或者根本就压不住那一种贵气,但谢容华却刚刚好。 金银玉饰,绫罗绸缎,包裹于身,并不想的庸俗,而是会给人一种如此精致的人儿注定着这般娇养着,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理所应当的属于她的! 姬桁看见姬殊这般模样,脸色微微沉了沉,将整理着衣袖的谢容华挡在了身后。 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姬殊到底是城府极深之人,不过须臾之间将目光从谢容华身上收回,扶着谢清言下了马车。 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态,除了姬桁之外,周边的宫人甚至连谢容华都没瞧出姬殊眼底的深沉。 谢清嘉穿着的是襄阳郡主特意为她新做的衣裳,戴着从谢清雪那要来的头面首饰,除此之外更让她得意的是鬓边斜插着的那支凤簪——这可是宫中皇后赏赐的,代表着身份殊荣。 扶着姬殊的手,仪态万千的下了马车。 此时谢容华总算明白,为何方才安王殿下的神情有那么片刻的复杂了…… 谢清言脸上的笑意,维持在看到谢容华之前。 待看见谢容华穿的竟是宫中规制的衣裙、戴着的竟是显然是在她品阶之上的七尾凤簪,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安王纵使不得宠,却也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几个皇子中第一个封王的;而姬殊再得宠,却也不过是个办差事的皇子,只是有着被封为储君的可能,但见了安王,还是要行礼的。 原本谢清嘉因为终于与姬殊定下了婚约而沾沾自喜,但是如今双方好巧不巧的在宫门口碰上,身份尊贵,高下立见。 不过须臾之间,谢清嘉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此时谢容华可没什么心思与谢清嘉争长短。 她不想看到姬殊,更懒得与谢清嘉周旋什么,便道:“圣上和皇后娘娘等着我们请安呢,我们快些去吧。” 姬桁知道某只的性格,也不想还没入宫呢,自家小姑娘便被某些不长眼的招惹炸毛了,便微微颔首。 虽没说话,但素来冷清的安王殿下眼中宠溺之意显而易见,谢清嘉有些眼红。 虽然姬殊对她表面事事周到,看起来千好万好,但……谢清嘉清楚的感觉到,姬殊只不过是面热心冷。 而姬殊也盯着谢容华眼红。 从来谢容华在他面前就是浑身是刺,姬殊以为她性格就是这样的。但方才与姬桁站在一起,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娇憨神态,让姬殊心中一阵生恨! 为什么,从来不属于他? 第466章 长毋相忘 等离了那两道如锋芒在背的视线,谢容华方才松了口气。 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谢容华只觉得十分莫名。 谢清嘉以那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她倒是能够理解,毕竟在谢家两个人结下梁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姬殊好端端的发什么疯谢容华就莫名其妙了,到现在为止,姬殊也算是求仁得仁,为何还有那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她? 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心…… 温暖酥麻的触感似乎是能够从掌心传到全身,原本莫名不安,又莫名浮躁的谢容华,奇异的抚平了她的焦虑。 她下意识的抬头,正好对上姬桁温和的神情,道:“不必害怕。” 原来他以为她是怕帝后为难她呢。 “我不怕的。” 谢容华笑着道:“如今世人都知道,我们这一桩婚事是圣上钦赐的,圣上又是最好颜面之人,就算他心里头对你再也不满,但也不会当众为难我们的。所以待会儿我们拜见帝后的时候,若无必要,你也不要和圣上起冲突了。” 姬桁原本是想安抚谢容华的,没想到反而被小姑娘安抚劝说了一阵,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他怎忘记了,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是心思通透,对于惠帝的了解甚至可能远胜于他。 “放心好了,我又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 谢容华当然知道这点小事姬桁怎会不知道为大局着想,但她更了解姬桁的傲气。不怕惠帝,就怕章皇后故意拿已故的皇后来激起父子二人之间的矛盾。 这后宫之中,无论是楚贵妃也好还是章皇后也罢,对于姬桁都同样的敌意和忌惮,而她们也深知已故皇后那桩事,是衡越在父子二人之间多年的刺。 如鲠在喉。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惠帝的勤政殿前,竟是惠帝身边的张福喜,等候在殿前,道:“安王殿下六姑娘,您可总算来了,圣上已经等了许久了。” 张福喜依旧是平日那般和气的样子,逢人便是三分笑,丝毫不因姬桁如今在宫中尴尬的地位而有半分的歧视。 安王殿下倒也很给这位张公公的面子,微微颔首。谢容华知道他的性格,平日里私底下对她再温和,但在旁人面前依旧是那个冰冷话少,高不可攀的安王殿下。 “有劳公公替我们通传一声。”谢容华含笑的说道,态度从容大度,接人待物进退有度,是这些年来在商场上养出来的八面玲珑。 这般端庄大方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在马车里抱怨头饰太重、衣服太厚的活泼,安王殿下眼中溢出一丝笑意,未曾笑出声,便被某只以眼神警告了。 二人的互动,张福喜都看在眼中。他历经三朝,在宫中都是人精了,见姬桁如此模样,心中暗自诧异:看来安王殿下对这位小王妃,倒真是欢喜的很,不过…… 安王殿下越是满意,圣上可就…… 到底这些并非是他这个做奴才多言的,张福喜尽职尽责的将二人引进了内殿,便退了下去。 内殿中,并非是谢容华所想象中的那般只有帝后在,而是后宫中颇受宠爱的楚贵妃也在,正在依偎在惠帝身边,面前摆放着一方古琴…… 而一旁的章皇后端庄的坐在那喝茶。 比起来,楚贵妃倒更像是这后宫的主人。 远远的,便听到了楚贵妃的娇笑声。 “‘与天毋极,与地相长’是什么意思啊?” ‘与天毋极,与地相长。 怡乐未央,长毋相忘。’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消逝在了眼前,仿佛回到了那阴冷的冷宫之中,姬桁看着那素衣女子,抱着琴,反复的吟诵着曲调的最后一句。 长毋相忘,长毋相忘…… 那个时候的她,已经陷入半疯癫的状态,昔年意气风发的将门之女,终究被磋磨成了深闺怨妇。 许些事情她似乎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少年时的山盟海誓;可是她又却没有忘记,用那茫然的目光看着破败的宫殿,想到了他的相负。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将她整个人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这一切,皆拜坐在龙椅之上的这位所赐! 此时谢容华,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 楚贵妃出身名门,不可能不知道这句的出处,除非…… 就在谢容华思索之间,便见姬桁的神情突然冷了下来,淡若琉璃的眼眸汹涌着寒意。 见他如此模样,谢容华的心中咯噔一声。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谢容华是何等的通透心思,不过须臾之间,心中便转过了许些个念头,很快便猜出来了——毕竟依照姬桁波澜不惊的性格,深宫之中,除了元后之外,没有什么会让他不过仅仅是因为一句话,而变得脸色如此骇人! 她握紧了姬桁的手…… 方才警觉,不过须臾之间,那双温热的手竟变得那般冰凉! “给圣上、娘娘请安。” 谢容华拉着姬桁向帝后行礼。 她算是看出来了,今日的请安谢恩是专门给姬桁设的局,若是此时姬桁当真因为楚贵妃的一句话与惠帝起了龌龊,岂不是正合了她们的意! 姬桁当然不会如谢容华那般想的那般冲动。 正如惠帝见了姬桁,便想到周家如鲠在喉一般;而姬桁看到惠帝,也未尝不是如此。只是父子二人,只要没有将昔年之事戳破,依旧能够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 楚贵妃短短一句话,当然不会让姬桁失态,不过……被小姑娘如此在意关心的感觉,对于安王殿下而言,十分不错。 原本还在与楚贵妃说笑的惠帝,看见姬桁的时候神色淡了淡,道:“都起来吧。” 神情如此变化,不知是因为看到了姬桁他们,还是因为楚贵妃的一番话。 楚贵妃见父子二人俱是城府十分深沉,纵使心底各有盘算,但都未曾表现出来,眼中闪过了一丝遗憾。 中秋家宴,若父子二人起了冲突,就算姬桁不会因为此事受到重罚,而那些蠢蠢欲动的朝臣们定然不会将姬桁当做可扶持的选项之一。 可惜了…… 章皇后虽然心中与楚贵妃是同样的想法,但毕竟如今姬殊因为性格圆滑,在朝中素来比姬华得人心,便也未曾多说什么。 倒是章皇后身边的姚公公,看了谢容华数眼…… 第467章 父子博弈 谢容华见姬桁没有因为楚贵妃的挑拨而失态,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 看着分明剑拔弩张,但还可以对面而坐,镇定的下棋的夫子二人,纵使见多识广如谢六姑娘,也不禁感慨这天家父子之间的关系复杂了。 一个明明恨不得对方死在战场;另一个处处算计对方,却表面能做到父子和睦,倒也真不容易。 离晚宴开始还有些时辰,惠帝来了兴致与姬桁下棋,谢容华当然是要陪在姬桁的身边,扮演着一个合格的王妃的角色。 虽然这两个当世最尊贵的人对弈十分精彩,但奈何谢容华并非是坐得住的性格,琴棋书画中她最厌恶最不耐烦的便是对弈了,所以目光看向的是惠帝身边的章皇后。 方才楚贵妃突兀的拿出那句诗试探姬桁之后,非但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离间这父子二人的效果,反倒是隐约惹得了惠帝不悦,惠帝对她的神情冷淡了很多。 比起章皇后,楚贵妃才是陪在惠帝身边最久的人。后宫美人如云,楚贵妃这么些年之所以恩宠不减,不止是因为她的容貌,更多的是因为她十分了解惠帝的心思。 没有谁比楚贵妃更清楚,惠帝对于元后的感情有多么复杂了。 可是今日/她却拿昔年之事,来试探姬桁以及……惠帝!也就意味着如今在朝中姬华的处境不太好,甚至楚栖迟突然来谢家提亲,也不知道是否与楚贵妃这里有关? 惠帝的态度冷淡了下来,楚贵妃自然察觉到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自讨没趣,以梳妆为借口便提前退了下去。除了专心对弈的父子二人之外,只剩下谢容华与皇后…… “这数月谢六姑娘在姒音学院不知可还习惯?”皇后看了眼谢容华,含笑的问道,像是个关心晚辈的长辈,丝毫看不出之前与谢容华之间的芥蒂。 毕竟在惠帝面前,谢容华自是装作一副乖巧的样子,笑着回道:“承蒙娘娘关心,一切都好。” 章皇后轻轻笑了笑,话锋一转,道:“本宫倒是听说了,谢六姑娘在学堂颇受夫子关注。想必今年秋试,慧心楼摘桂应该不成问题吧。” 听到章皇后说道“慧心楼”三个字,谢容华眉心微蹙,但不过须臾之间,按下心中的疑惑,以一副不解的神情看着章皇后道:“什么秋试?” “姒音学院每季都会举行文试,比试出佼佼者慧心楼摘桂,届时圣上与本宫都会亲临姒音学院观看,谢六姑娘难道不知吗?” 闻言谢容华默了默,她……还真的不知道! 章皇后见状,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 见章皇后笑容有异,谢容华眉心微微蹙了蹙,而在此时姬桁手中执白子落下…… 谢容华听到“啪嗒”一声,是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父皇,你输了。” 姬桁竟然赢了惠帝! 话音落下,房间中的气氛有片刻的凝重,谢容华下意识的看向惠帝,却见惠帝脸色阴沉,十分的难看…… 却见棋盘之上,惠帝的黑子布局缜密,本是想将姬桁的白子步步困住;但姬桁棋风凌厉,形成屠龙之势,二者相争,当姬桁最后一步棋子落下之时,惠帝已败! 惠帝擅长博弈,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钻研各种棋谱,无论是与国手还是与朝臣下棋从未输过,但却败在了自己的长子手中。 而且…… 棋盘上的胜败输赢,他可以一笑置之。但他的长子并未有赢了自己君父的诚惶诚恐,而是以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姬桁……对他还有半分敬重吗? 谢容华看着惠帝眼底风云暗涌,背后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帝王威严,一怒可浮尸千里血流成河,纵使胆大如谢容华,也不禁感觉一阵惧意。 而方才还八面玲珑的章皇后,此时也没说话,看着姬桁眼中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姬桁这是自寻死路。 惠帝对姬桁的忌惮已非一两天,可偏偏他如今一改之前隐忍,无论是朝堂争功还是联络昔日周家旧臣,俨然已经冒犯了惠帝的底线,如今…… 一盘棋,已经引起了惠帝的杀机! 一时间,内殿各人神情各异,但不过须臾之间,便听惠帝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摆驾去颐乐殿。” 殿中的凝重气氛,因为惠帝含笑的一句话而消弭,谢容华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但也知道惠帝心中的杀意,并未曾消弭…… 颐乐殿是皇家举办家宴的场地,四周遍植桂花,远处高台之上有丝竹声声,暗香浮动,当真如那天上宫阙。 谁也不知在一派祥和之下,究竟暗藏着什么杀机! 到了颐乐殿之后,毕竟谢容华和姬桁还未曾成亲,女眷和男眷之间的宴席是分开的。 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缘故,谢容华的坐席正好与谢清嘉安排在了一起。 “六妹妹今日这一身着装,可真是大放异彩啊。”谢清嘉冷冷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 谢容华听着谢清嘉酸溜溜的语气,眉头微挑,淡淡道:“妹妹是按照宫中的规制着装,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啊。” 说着,谢容华“咦”了一声,道:“姐姐怎么穿的还是自己的衣裳呢,莫非是内务府没有将朝服送给姐姐?” 谢清嘉的脸色微微冷了冷,谢容华似是没察觉到谢清嘉的脸色难看一般,继续含笑的说道:“是妹妹短视了。 四皇子对姐姐如此重视,朝服头面,应该早就送了吧,约莫是姐姐觉得朝服颜色不好看,所以才穿了自己的衣服吧。” 原本脸色就难看的谢清嘉,此时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气的直咬牙,冷笑道:“谢容华,你不要太得意!” “妹妹深谙登高易跌重的道理,可不敢得意忘形呢。”谢容华含笑的说道,似乎又是意有所指。 “你!”谢清嘉看着谢容华似笑非笑的眼神,原本气势汹汹的她,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谢容华所言,恰好击中了她的恐惧点。 虽然如今赐婚的圣旨已经定了下来,姬殊也对她百依百顺,一切都如她所愿。但谢清嘉依旧是莫名的有一种恐惧。 她看似拥有的很多,但能够让她紧紧抓牢在手心中的,又能有多少呢?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在朝臣之间左右逢源的姬殊…… 第468章 琵琶另抱 姬殊看到姬桁是和惠帝一齐过来的时候目光沉了沉。 这些时日姬桁一改之前的低调,在朝中抢了他好几件差事。 之前的姬殊未曾将姬桁当做真正的对手,但是在姬桁出手之后姬华便遭受打击,而更让姬殊不安的是原来昔年的元后与镇国公府在朝中的影响力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镇国公府…… 思及此处,姬殊幽暗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镇南王身上。 与此同时,谢容华也看到了没想到今日会在宫宴上遇到镇南王一家。 谢容华心中微微有些意外。 不过想到这些年惠帝虽削了镇南王的兵权,到底是潜邸的旧人,惠帝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厚仁慈,表面对镇南王一家格外的宽厚…… 不过没想到沈重竟然带着遗风一齐进宫了。 父子二人,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却见今日遗风着一袭锦衣,戴着玉冠,本就清俊的面容更加显得芝兰玉树,清俊无双。不少世家女子偷偷的瞧着他,可他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连眼皮子抬都没有抬一下。 他坐在镇南王身边,不知镇南王说了什么,似是想要为他引荐朝中好友,可他依旧冷着一张脸根本就不买账。 那样子……倒像是逼良为娼…… 谢容华不禁偷笑了一声,遗风感觉最为敏锐,目光敏锐的向谢容华的方向扫了过来。原本犀利的目光,看到谢容华微微柔了柔。 谢容华见他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起了促狭之心,用口型道:“师兄真好看~” 遗风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今日中秋家宴,参加宫宴的都是朝中权贵,沈重是好说歹说,遗风才勉强同意进宫来的。 到底是王府的世子,若一直不露面,那像什么话呢。 按照规矩,遗风早些被封为世子的时候就要入宫给惠帝谢恩的,若再不进宫露面,惠帝恐又多心了…… 宴席上,沈重所有的注意力都是在遗风的身上,就连兰氏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丝毫都没察觉到。 兰氏眸色暗沉。 自从那个野种被接回王府之后,沈重对他十分重视,长此以往这王府哪里有她们母女安身之地!她和白清漪那个贱人斗了半辈子,赢了半辈子,却没想到最终栽在了子嗣上…… 兰氏的脸色阴沉不定,就连皇后同她说话都未曾反应过来。 “母妃……”还是你沈照影提醒了她一句,兰氏方才敛了心神,恢复了往日里的端庄模样。 却见众多女眷中,章皇后对兰氏颇为关注,旁人见了心中纷纷称奇。 这镇南王妃何德何能竟得了皇后的青眼? 若不是姬殊已经与谢清嘉定下了婚约,不知情的还以为皇后看上了镇南王府的郡主呢。 不提女眷这边的风云暗涌,时时刻刻的关注着遗风动向的沈重,当然察觉到了遗风和谢容华之间的‘眉来眼去’。顺着遗风的目光看过去,待看清楚和遗风‘眉目传情’的少女是谁的时候,沈重心中‘咯噔’一声。 这孩子不是谢家那丫头么,该不会……是想和安王抢人吧? 谢容华此时不知沈重心中的惊疑不定,她正在看着遗风,忽而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冷笑,正好对上谢清嘉不善的目光。 “这镇南王府的世子倒真算是仪表堂堂呢,你说是不是啊,六妹妹。” 谢清嘉的声音不低,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看向她们这里,饶是谢容华再稳重,此时……也不禁有些郝然。 “不过六妹妹如今是有婚约在身的,行事还是要稳重些,断然不能再如之前在闺中那般任性了。” 谢清嘉声音柔柔的规劝道,端的是一副好姐姐的模样,她如此一说,倒让众人看向谢容华的目光变得复杂了几分。 毕竟这半年关于谢容华的风流轶事传的整个邺城都是人尽皆知,流言蜚语中与谢容华有纠葛的男子不在少数,就连……安王殿下,传言中可都是这谢六倒追上的! 如今这谢六如此盯着镇南王府的世子,莫非……是打算琵琶另抱? 一时间,众人都是以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看着谢容华,谢容华却是看向姬桁那边。 安王殿下虽然依旧与老臣们谈笑风生,只是随意的看了她一眼,狭长的眼眸微微沉了沉,谢容华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这谢清嘉,当真是没事找事! 因着这一番插曲,直到宴席开始,谢容华老老实实的眼观鼻没有再乱看了。 见谢容华没说话,谢清嘉心中越发得意了,冷笑 随着惠帝的一声开宴,却见宫娥们鱼贯的捧了酒菜上来,不过须臾之间,殿内沉香冉冉,酒香醉人,谢容华熏熏欲醉之时,忽然觉得领口一凉…… 竟是谢清嘉将手中的酒水,“不小心”洒在了她衣服上。 幸好今日穿的是庄重的朝服,所以衣服倒也不显得透,可平白无故的被人泼了一身的酒,谢容华的脸色瞬间都黑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谢清嘉一脸无辜的看着谢容华,话音还未曾落下,便觉得头上一凉…… “啊!”谢清嘉尖叫一声,道:“谢容华,你疯了……” 谢清嘉为了今日宫宴,特意的精心打扮过的,梳的灵云鬓、远山黛眉,眼妆化的是时下最时兴的桃花妆。 眼波流转,眉目传情,说不出的风流蕴藉。 而此时…… 旁边斟酒的宫女,被谢容华撞了一下一壶酒兜头直接浇了下来。谢清嘉脸上的脂粉晕开糊了一片,方才还是个姿色惊艳动人的清秀佳人,此时脸上妆全部花了,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谢容华满意的欣赏了会儿谢清嘉的狼狈状态,不过须臾片刻,立即换上了一副关切的神情,:“姐姐,您没事吧……” “谢容华不是故意的!”此时谢清嘉都快被谢容华给气疯了,哪里还顾得上是宫宴的场合,扬手就要打谢容华巴掌。 谢清嘉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碰到谢容华的脸,但…… 谢容华捂着脸,眼中带着泪,不敢置信的看着谢清嘉道:“姐姐,我方才是不小心撞了下宫女姐姐,已经向您赔罪了,你为什么如此的和我过不去……” 看着谢容华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谢清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要多精彩便有多精彩。 第469章 长门冷宫 美人眼中含泪,委屈的样子,总是让人怜惜的。 装柔弱素来是谢清嘉最爱用的招数,没想到竟被谢容华反将一军,此时谢清嘉几乎要被气的吐血了,还想说话的时候,章皇后开口了:“来人,带两位姑娘下去换衣服。” 毕竟是谢清嘉先挑的事,结果没想到却被谢容华以牙还牙,吃了亏,也只能咽下去。 谢清嘉不甘心,道:“娘娘,是谢容华她……” 话还没说完,被章皇后凌厉的眼风扫过,只能隐忍了下去。 看着谢清嘉离去的背影,皇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没用的东西,本想着用着她能对付谢容华,没想到母女二人竟被谢容华这样一个庶女耍的团团转。 姬殊和谢家这门婚事,得再考虑考虑了…… 谢容华跟在宫女身后,出了颐乐殿。 约莫是怕她和谢清嘉再起争执,章皇后安排了两个宫女引路。谢清嘉又气又恨,再加上脸上的胭脂水粉都花了,她这一生都没这么狼狈过!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点细节,用帕子挡着脸,快步的走在最前面,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让她丢脸的地方。 而谢容华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看了眼给自己引路的宫女,却没多说什么。等到了园子里一个岔道的时候,给谢清嘉引路的宫女是向着左边的方向,而给谢容华带路的小宫女,走的却是相反的方向。 左边才是换衣服的偏殿,而右边是…… 谢容华眉心微微皱了皱,就在迟疑的功夫,引路的宫女回头,笑问道:“六姑娘,怎么了?”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 “方才不小心崴了下脚,姐姐请带路吧。” 谢容华含笑的说道,复又跟了过去。 却见越走越偏僻,谢容华静静的跟在那宫女身边,不发一言,最终走到了长门宫前…… 长门紧闭,恩断义绝。 断瓦残垣之中,依旧可见昔年的繁华。 而在那长门宫前,灯影绰绰下,站着一个暗青色宦官服侍的人。 他腰间系着玉带,可见品阶不低。 “六姑娘,姚公公久候了。” 引路的宫女含笑的说道,将谢容华引到此处之后,便就自觉的退了下去。 在这阴暗的冷宫之前,断壁残垣,姚涣站在前面,似乎与那无尽的黑暗融为了一体。就像是第一次给谢容华的感觉——这个人,如同潜藏在暗中的一条蛇! 听到脚步声,姚涣回头看着她,在光与影的交错之间,他苍白的面容显得难以捉摸,眼神深不见底,给人一种莫名的窒息压抑感。 从长玄山到现在,半年的时间,谢容华被姚涣派遣出的杀手追杀过数次,暗中交锋数次,却是第一次在私底下单独会面。 “我还以为,六姑娘不会过来。” 姚涣低沉的声音道,虽然是在笑,但总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之感。 谢容华回之淡淡一笑,道:“姚公公特意派人将我往长门宫引,我焉有不来之理。” “六姑娘素来谨慎,可一旦只要与安王有关的事,就会失了分寸,宁愿冒犯。而安王对谢六姑娘,反之亦然……” 姚涣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十分薄凉的笑。 “惊才绝艳的两个人,一旦分开,必都有所自己的成就。可偏偏要在一起,成为彼此的软肋……” 姚涣这一番话,分明是站在谢容华面前对着她说的,还是……他在透过她,看到了别人? “不见得如此吧。”谢容华看了眼姚涣,忽而开口道,“究竟是软肋,还是珠联璧合,不到最后时刻,又怎么会知晓。” 听到谢容华一番话,姚涣起先是微微有些意外,不过须臾之后,突然笑了,道:‘好,好一个珠联璧合。谢六姑娘如此说,那在下……可就拭目以待了!不过……” 姚涣话锋一转,看着谢容华,突然问道:“谢六姑娘,当真对安王有如此的信心吗?” 谢容华下意识的握紧了掌心,然后方才道:“公公这是何意?” “我知道,安王殿下有不世之才,这些年看似归隐长玄山,但或许别有一番成就。但……”姚涣阴鸷的目光盯着谢容华,一字一句的说道:“论惊才绝艳,谁又比得过昔年的雪衣候呢公仪曦呢……” 听到‘公仪曦’三个字,谢容华呼吸一窒。 “当年的雪衣候府,是何等的辉煌。雪城只知雪衣候而不知天子,雪衣候识遍天下英雄,侯府有门客三千,那可是连朝廷、视之为猛虎,却又不敢踏足的地方。可最终下场如何,不过是被诛杀命运……” “富可敌国的雪衣候府路,一夕之间,烟消云散。雪衣候府尚且如此,更何况区区一个安王呢?” 姚涣的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晦暗的目光看着谢容华,在摇曳的烛火下,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偏执痴狂…… 谢容华下意识的后退了数步,直到身子抵到了那冷宫残缺的壁影之上,方才堪堪回神。但此时,她的心绪已经做不到方才那般平静,赤红着眼看着姚涣,道:“当年若非是你背主在先,偌大的雪衣候府,又怎会一夕倾塌!” 她的心中,汹涌着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恨意…… 那些支离破碎,被拼接起来的故事里,谢容华似是亲眼目睹了一个美好的如同天堂一样的地方,是怎样的被这些人的野心毁灭。 毁灭的不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男子,而且是无数人的命运。 镇国公府周家,元后,甚至是白清漪和遗风…… 所有人的命运,本该是平安顺遂的一生,却是在一夕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从天堂,坠入地狱之中。 可在那样残酷的事实下,却被人掩盖。 义薄云天的英雄,变成了人人唾弃的小人。镇国公府无数的英灵,至死都没有得到应该有的清白真相。 整整十六年的时间啊,那些人那些过往,都不为人所知。 在时代的洪荒之下,这些人或闻名于世,或者卑微如芥子,都有得到公正、被世人知道真相的资格! 会有那么一天,她能够拂去掩盖在真相之上的尘埃,还所有人一个公道吗? 第470章 一念之差 烛影摇曳,那着深色宫装的女子,纵使在昏暗的灯火下,依旧明艳动人,尤其是那样一双眼…… 姚涣看着愤怒的谢容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诡谲的声音道:“谢六姑娘比我想象中的,要了解的多……” 此时凉风吹过,谢容华知道方才姚涣故意这般说,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她! 谢容华冷静了下来,看着眼前心思莫测的宦官,冷笑一声,道:“当年的事,既然你们敢做,就不要害怕有人查出真相。” 闻言姚涣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直接笑弯了腰道:“当年的真相……谢六姑娘,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灯火下,他阴鸷的面容变得偏执疯狂,谢容华皱眉,一时间分辨不清这人究竟是真的疯了还是在装疯。 等笑够了,姚涣才直起了腰,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动作优雅从容,许是多年的宦官生涯,让他的动作不知不觉中变得阴柔…… 那双如蛇一般阴冷的眼,狠狠的盯住了谢容华,阴柔着声音道:“到现在谢六姑娘难道还不知道,真正害怕有人查出真相的,到底是谁呢?” 谢容华心中‘咯噔’一声,一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惠帝! 一个生性多疑的帝王,无论是骨肉手足,还是结发妻子,他位于权势之巅,却从未真正的信任过谁。 谢容华想到了今日在宴席之上,就连那些老王爷们看向惠帝的目光敬畏中夹杂着恐惧…… “当年圣上依靠着周家的兵力,包围了同胞兄长秦王的王府,以谋逆之名当场诛杀秦王府一百三十人。”姚涣淡淡开口,阴柔的声音,在这夜色之下,越发显得诡谲:“消息传到宫中,先帝惊骇异常,当下直接被气晕倒。但不知为何醒来之后,竟然立诏传位给了圣上。” “当年宫闱隐秘,所知者甚少,在史书之上所记载的也不过是说秦王谋逆,帝奉命围剿王府,先帝病重,传位于帝……” 不过是以春秋笔法,掩盖了惠帝弑兄夺位的事实。 在那之后,一起追随惠帝的老臣,都没落得个善终的下场,那如同镇国公府! 一阵寒风过,谢容华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知是因为初秋夜寒,还是因为姚涣的那番话…… 当年惠帝夺位,确实以雷霆手段,但谢容华却没想到其中竟藏着这么多内情。 秦王乃是先帝最为宠爱的一位皇子,而惠帝与其乃是一母同胞。 世人知道的真相是,秦王与惠帝二人兄弟情深,秦王是被其他的几个王爷害死,所以惠帝后来查抄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满门,是为了给秦王报仇。 也正是因为如此,再说史书上,正好给惠帝洗脱了手足相残的罪名。 但让谢容华惊骇的,并非只是当年那件实情,而是姚涣。 “看来姚公公潜藏在后宫这些年,果真是收获颇丰啊。”谢容华加重了‘姚公公’三个字,在摇晃的灯火之下,谢容华清晰可见姚涣的神情……有片刻的扭曲! 见那阴柔的面容,终于有一丝破碎,谢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方才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明。” “直说便是。”姚涣阴沉着神情道。 “当年你投靠宁宜候府,背弃了旧主,为的无非是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是最终楚濂出尔反尔,反倒是在利用完之后杀你灭口,难道你就不恨楚濂、不恨楚贵妃吗?”谢容华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毕竟姚涣跟在章皇后的身边,又能集齐昔年雪衣候府中的人,可见此人手段厉害之处。但为什么只是隐忍蛰伏,直至她回到邺城之后…… “你又怎知我不恨。”姚涣冷笑了一声,道:“若是扶持皇后,让四皇子登基,宁宜候府也好,不都是我的瓮中之鳖。当然……这是原本的计划。” “那你现在的计划呢?” “现在安王出现在京中,谁也不知道这储君之位,究竟会落在谁的手上。我知安王软肋,而安王手中也握着我的把柄,我们不如合作……” 听到姚涣道出自己的真正目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不过须臾之后,她冷笑一声,嘲讽道:“姚公公是在说笑吧。先不说你数次置我于死地,一个叛主之人……我们得有多缺心眼,才和这样人合作。” 饶是城府深入姚涣,此时被谢容华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说得脸色也不禁一变。 片刻之后,他才冷笑一声,道:“如今我算是明白安王为何看上你了。” “一个手段阴狠,一个嘴里不饶人,也不知……你这性子随了谁。” 姚涣别有深意的看了谢容华一眼,谢容华神情没有一丝动容,道:“我这人最是记仇不过。既然姚公公觉得时势不妙,想要重新再换主子,那就得拿出十成的诚意,之前的帐才算一笔勾销。” “你!”姚涣都快被谢容华气吐血了,道:“谢容华,你别忘记了现在在何处,你难道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此时非彼时,我既然敢赴约,也就笃定了你不敢伤害我。”谢容华风轻云淡的说道,此时姚涣脸上的神情真的快绷不住了。 原本姚涣以为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随便糊弄糊弄就是,没成想竟也是城府之深丝毫不亚于姬桁的狐狸。 他脸色变了又变,方才道:“纵使如此,但你也别太得意。安王的处境如何你我心中肚明,他和四皇子谁胜谁负,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我也不一定只有和你们合作这条路走。” 而且……比起一个难以掌控的姬桁,和姬殊合作才是最稳妥的策略。 但偏偏,姚涣今天晚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谢容华心思是何等通透之人,纵使在如今这般环境之下,依旧不会被姚涣牵着鼻子走。 沉默了片刻,姚涣以为是自己说动了谢容华,就在斟酌的条件的时候,谢容华突然开口了。 “我知道了,姚公公这些年为何一直在宫中隐忍不发。”谢容华清冽的眼神看着姚涣,让姚涣不由有一种被看穿的不适感觉。 这双眼睛姚涣很讨厌,厌恶到几近害怕。 看到着双眼,总会让姚涣想到那个人,想到他这一生中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有时候,他站在角落的阴影中,看着巍峨宫阙,摇曳的宫灯映照出他残破的身躯。 他都在想,若是没有当年的一念之差,会不会所有的一切都不同…… 第471章 君要臣死 不会的! 这是他得出的答案。 毁了雪衣候府的不是他,也不是楚濂,而是雪衣候自己。 那泼天的财富,盖过君主的威望,三千门客,一呼百应的声望,都促成了他必死的原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他,也不过是那命运齿轮中,一颗小小的钉子而已,起不到关键的作用。没有他的背叛,也有别人。 只是可惜了,那如梦一般美好的城池,他所构建的一个众生平等、无苦无难的理想中的国度…… 谢容华看着姚涣那阴柔的面容,隐在光与影的交错间。 这个阴沉的宦官,昔年竟是声震天下的雪衣候的心腹,她想在他身上,依稀窥探出属于公仪曦时代的意气风发。 可惜…… 十六年的宫中潜伏,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除了比寻常宦官更为阴沉之外,在他的身上,谢容华看不出其他特殊的地方。 谢容华清楚的知道,身为公仪曦的心腹,或许他知道更多的秘密,如白清漪。 但同时,谢容华无法保证姚涣所说的一切是真的。当年在雪衣候府灭亡之后,关于雪衣候府的某些回忆,很多人都已经模糊了,那么姚涣的记忆到底是真还是假? 十六年前,那些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姚涣沉默的同时,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的心中也闪过了无数个念头,看着姚涣道:“我方才想了想,姚公公舍近求远,来求王爷,并非是因为畏惧于王爷的威严这般简单……” 她清亮的眼神看着姚涣,纵使是昏暗的烛火之下,那清亮如雪的目光,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而是因为姚公公要保护着某个人。这个人的存在,甚至比你的性命、比你的仇恨更重要!” 像是藏在心底最阴暗角落里的秘密,被掀开,纵使在楚濂和惠帝面前都面不改色的姚涣,此时在一个年少的小丫头面前,竟无端生出一种想要退缩的感觉! 看着姚涣仓皇的模样,谢容华知道,自己猜对了…… “啧啧。”谢容华叹了一声,看着姚涣,感慨道:“真的没想到啊,对于情深意切不屑一顾的姚公公,竟是藏的最深,最深情的一个。” “谢容华!” 此时姚涣知道,自己大意了。 她不是姬桁,却是比姬桁更可怕的存在…… 这样一双眼,不止是可以辨识天下宝物,竟也能那样轻而易举的看穿人心。 这一点,与她的父亲一点都不像。 姚涣眼中杀意毕露,谢容华心中一惊,但也知道,此时双方对峙,她在姚涣面前不能呈现出一丝一毫的畏惧之意。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便就敛了眼底的不安,含笑的看着姚涣道:“姚公公这副神情,莫不是想杀人灭口?” “我自知姚公公功夫高深,杀我易如反掌。可姚公公想好了,你今日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皇后那边可就……” 姚涣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压下心中的杀意。 不过须臾的功夫,姚涣表面已经恢复了素日里的淡然,只是……内心究竟如何,谁也不得而知。 此时……恐是恨不得要将谢容华碎尸万段呢。 “今日是我大意了。”姚涣看了眼断瓦残垣的长门宫, 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淡淡道:“希望下次谢六姑娘与我见面的时候,依旧能入今日这般,伶牙俐齿,有恃无恐。” 说着,拂袖就离开了…… 看着姚涣真的离开之后,谢容华轻轻吐了口气。 方才她在姚涣面前看似漫不经心的谈笑风生,其实手心一直捏着一把汗。毕竟她只身赴约,若姚涣真的起杀心,这月黑风高,冷宫枯井,最是适合抛尸的地方…… 所幸,她拿章皇后为赌注,赌对了。 倒真是没想到,这位姚公公对章皇后是那般心思,难怪这些年一直守在章皇后的身边。除此之外,今日也不是一无所获。 一是知道了惠帝当年那段往事,确然令人心惊胆战,如姚涣所言,姬桁如今的处境比想象的要更加危险;二……当年雪衣候府的叛逆,谢容华只是猜测是被冤枉。 今日对姚涣一番试探,方才能确定了她心中的猜测! 屠城之难,真正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姬桁这些年一直隐忍不发,是否也是因为在暗中调查这件事? 就在谢容华心中惊疑不定的猜测的时候,等到一阵寒风吹来,呜咽的声音,如同女子幽怨的哭泣…… 她一个机灵,看着四周空无一人,连引路的宫女都已经被姚涣带走了! 谢容华低咒一声,心中狠狠的将姚涣骂了一阵,幸好她记忆不错,今天又正当月圆时,不用灯笼也能看得清路。 她沿着原路返回。 此处长门宫,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竟比冷宫还要偏僻。谢容华走了半天,连个巡逻的侍卫都没有,四周也是杂草丛生。 “哗啦”一声,草丛中传来一阵异动,本就精神绷到极致的谢容华,双腿一软,都快哭了。 她生平胆子大,可以只身赴约,与姚涣那样的人周旋谈笑风生,可唯一怕黑以及……怕鬼。 之前姬桁派在她身边的暗卫都去哪了?需要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没有。 谢小六战战兢兢的,好容易走到了有灯火的地方,她微微的松了口气,却见不防备回廊深处撺出来一个人影。 “啊!” 谢容华吓得小脸煞白,双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来,而那人连忙扶住了谢容华,被谢容华也吓得不轻,不解问道:“谢六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扶着她的手是温热的,谢容华方才战战兢兢的睁开了眼。 却见宫灯之下,那一张脸面若冠玉,端的是芝兰玉树,翩翩公子…… 谢容华长长的松了口气,与此同时,看着那人含笑的神情,谢小六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顿觉颜面尽失。 她甩开了楚栖迟的手,似是为了扳回一局,高声道:“楚世子,你不在宴席上,好端端的跑过来吓人做什么?” 却见突兀的出现在长廊处,差点将谢六姑娘吓哭了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但阴魂不散的宁宜候府世子,楚栖迟! 第472章 惊鸿一面 楚栖迟看着眼前小姑娘,只觉得有趣的很。 方才还是脸色苍白,红着眼圈快要哭出来呢;不过片刻之后,便张牙舞爪的看着他,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儿。 他出身世家,身份尊贵,不知见过多少名门贵女,都是千篇一律的美丽的皮囊,端庄的仪态,唯有她是特殊的。 当日在闲云居,芍药花丛中的惊鸿一瞥,惊艳她的是那比芍药还要炙艳的容颜。到了后来,毓萃园中,让他看到了与寻常女子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他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都是按照家族以及祖父的期望成长,每一步循规蹈矩。无论是选择的前途,还是以后将要所娶的妻子,他以为都会是一成不变的。 那个过于特殊的小姑娘,楚栖迟以为只会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每每看到芍药花开的时候,成为一段回忆。 曾经的楚栖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可能会拥有…… 谢容华看着那过于灼灼的目光,不知为何,莫名的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虽然在她的面前,楚栖迟一直表现出的是谦谦君子的温和模样。但是毓萃园中他为了楚玲珑威胁她的一幕,谢容华记忆犹深。 这人绝对是深藏不露的主。 就在谢容华快要炸毛之前,楚栖迟总算是将自己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了。 “在下方才喝了有些多了,随意走走散散酒气,不小心惊扰了谢六姑娘,还请谢六姑娘见谅。” 楚栖迟含笑的解释道。 谢容华今日与姚涣周旋了那么久,方才又提心吊胆了一路,已经顾不上楚栖迟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见他这般说,便道:“是我方才语气重了些,楚世子不要放在心上。” 她不欲与楚栖迟打交道,说着便往回走,却没想到,楚栖迟竟跟了上来。 谢容华眉心微皱,停住了脚步,而赶在她之前,楚栖迟先开口了。 “回颐乐殿只有这么一条道,并非是在下有意跟着谢六姑娘。” 谢容华…… 她眉心跳了跳,最终没说什么。 “听说,今日薛将军去谢家提亲了。” 楚栖迟似是完全没看出谢容华的戒备与不耐烦,依旧含笑的和谢容华说着话。 闻言,谢容华脸上的神色瞬间淡了下来,回头看着身后那神情莫测的楚世子…… “世子消息倒真灵通啊,不过上午的事,便得了消息!” 谢容华冷冷的说道,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寒意。 “在下想娶谢家姑娘,自要上点心才是好。” 在谢容华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下,楚栖迟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此人城府……就连谢容华都猜不出其深浅, 谢容华最不喜欢的就是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她收回落在楚栖迟身上的目光,冷笑一声,道:“恐要辜负楚世子的美意,二姐姐的婚事已经与薛将军定了下来,难不成世子要和薛将军抢人不成?” 虽然之前谢容华还嫌弃过薛煜一介莽夫,怕他怠慢了谢清言呢,如今倒是无比庆幸薛煜的身份在,楚栖迟也不敢乱来。 楚栖迟意味不明的看了谢容华一眼,方才道:“谢六姑娘难道真以为,在下想娶的是二姑娘?” 谢容华疑惑的抬头,正好瞧见楚栖迟逼近了一步,正好对上他幽深的眼眸。 楚栖迟的模样虽比不得姬桁俊美逼人,但长相也是极其出挑的。更难得的是他身上的书卷气,仿若是从魏晋古画中走出来的风流名士。 就连谢容华有时都有些疑惑,如楚家那样急功近利之人,怎会培养出这样接杰出的子弟? 此时虽已出了冷宫,但却依旧是灯火阑珊处,二人正在角落里,离的很近,近到她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墨香…… 他微微一笑,那如画的眉眼,就连时刻警惕着的谢容华,也不禁怔了怔,忽略了他的靠近。 这一切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就在此时,二人的背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楚世子这是做什么?” 是姬桁! 谢容华眼神一亮,直接飞奔向了那灯火阑珊之下青衣广袖的男子怀中,道:“你来找我了吗!” 一双清凌凌的眼不安的转着,牢牢的抱住了安王殿下,方才避免了一场血战。 毕竟……这是宫中,要是姬桁真的和楚栖迟打起来,明日宫中不知传成什么样了要。 见她如此的自觉,方才安王殿下原本阴鸷的眉眼稍微缓了缓,道:“是,我们回去吧。” 见姬桁若覆盖着冰霜的面色终于缓了下来,谢容华心底微微松了口气,任凭着他拉着自己的手。 安王殿下看似一派风轻云淡的神情,但……谢容华明显的感觉到着她的手十分的用力,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谢小六莫名有些委屈,她又没做错什么,明明是楚栖迟那个疯子胡言乱语罢了。 从出现到离去,姬桁的眼中只有谢容华,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一个给楚栖迟。 楚栖迟就站在那,看着二人并肩离去,许久之后方才收回目光,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真是傲气啊……” 不过……若是从这样的人手中抢走了他在意的东西,不是更有成就感吗!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姬桁生气归生气,但也察觉到了谢容华脸色有些不对劲。 谢容华提心吊胆了一路,中途又被楚栖迟那个疯子给惊了一下,听了姬桁这么一问,瞬间委屈的说道:“还不都怪姚涣那个死太监!” 她咬牙切齿的说道:“他竟将我一个人丢在了长门宫,黑灯瞎火的,我一个人走回来的。” 还被突然冒出来的楚栖迟差点给吓哭了…… 她有多怕黑姬桁是知道的,但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安王殿下有些忍不住的想笑…… 安王殿下,倒真的笑出声来了! 谢容华十分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姬桁轻咳一声,面色板了板,对不远处喊了声:“停云……” 话音落下,一直跟在姬桁身边额停云,如鬼魅一般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他一直跟着我吗?”看着面无表情,毫无存在感的黑衣少年,谢容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 姬桁看着跟个木头一样的停云,无奈叹了口气道:“是我没交代清楚,停云不知你怕黑,所以便没现身。” 原来那奇怪的响动,是停云发出来的啊…… 第473章 可否割爱 停云生性单纯,说难听点的便就是死脑筋。 他奉姬桁的命跟上去保护谢容华的安危,只要谢容华没遇到危险,也就别指望着这棵木头能够想到一个小姑娘会怕黑,主动现身陪她回来了。 相处这么久,谢容华对于停云的性格也十分了解,自是不会怪他的。 “原来如此,我就说今日姚涣怎么那么好说话,原来是因为暗中有停云盯着啊,他也不敢对我下手!” 不然,谢容华单单凭借拿章皇后,还不一定能威胁得了姚涣呢。 看着某人一脸恍然的样子,安王殿下不禁一阵头疼。 方才在宴席上,他不过是一不留神,她便差点招惹出了大是非…… 这是在宫中,她竟连个侍女都不带,竟还敢私自去长门宫赴约。也幸好他早就有先见之明,安排了停云在她身边保护,不然事态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谁都无法无聊。 谢容华一看姬桁那个表情,便知道他没回宴席上反而带她来了这个亭子边,便是要说教了。 “我今日知错了,下次无论那宫女带我去哪,我绝对不会私自行动,定然会提前和您报备一声。” 这下安王殿下算是瞧出来了,这半个月在姒音学院她学问上有没有长进他不知道,倒是这认错的觉悟与态度倒是突飞猛进,只是语气中少了点诚恳。 纵使安王殿下有不世之才,哪怕面对最厉害的战士和最狡猾的生意上对手都游刃有余,可偏偏对小姑娘没办法。 “姚涣都对你说了什么?” 罢了…… 自己家的小姑娘,除了惯着还能怎样。 谢容华倒是没隐瞒,将今日谈话的内容言简意赅的说了。 “没想到,姚涣看起来阴测测的,竟是如此痴情之人……” 末了,谢容华还不忘感慨了这么一句。 姬桁神情淡淡,并未曾有半分意外,“姚涣与章皇后本是同乡。” 原本谢容华兴致勃勃的想要和姬桁分享八卦的,太监与皇后啊!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但见姬桁反应竟如此平淡,顿觉无趣…… 姬桁可不知道小姑娘的那点小心思,而是考虑的是另一件事,道:“如今姬殊风头正盛,未见颓败之势,纵使为了章皇后,姚涣也不至于反而来投靠我们。” 谢容华按住心中的嘀咕,赞同的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没有应下他的条件,但也没将话说的太死。” 总之,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姬桁看着坐在身边的小姑娘,忽然问道:“若非因为我,你是否会考虑与姚涣合作?” 应该……会的。 毕竟,他是最接近昔年真相的人。 她的父母究竟是谁?又有着怎样的过往? “不管怎样,不要信他。” 就在谢容华沉默中,忽然听到姬桁来了这么一句。” “无论是姚涣也好,还是白清漪也罢,都不能相信他们,真正的真相,只有你能找得到。” 灯火之下,姬桁清亮如雪的眼眸,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复杂。 不过…… 这也是说明姬桁支持她去调查自己的身世了! 谢容华眼中的欣喜显而易见,姬桁见状,轻笑一声,抬手想要揉她的头发。 但见她一头的钗翠,改为轻轻的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我们离席时间太久了,快些回去吧。” 姬桁与谢容华两个人出现在内殿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只有在谢容华坐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谢清嘉看着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咬牙道:“不要脸!” 谢容华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倒了盏茶,淡淡道:“我与自己的未婚夫,出去游园名正言顺。总好过当日在长玄山,姐姐在桃林与四皇子幽会吧……” 谢清嘉面色一白。 当日在长玄山……她竟然看见了! 因着接连在谢容华身上吃了好几次亏,纵使谢清嘉心中再不甘,但想到谢容华给她兜头淋的那壶酒,只得生生的压了下来。 没了谢清嘉在一旁搬弄是非,谢容华十分惬意的听着歌舞,不经意间,正好对上龙椅上那位幽深的目光。 想到姚涣与她所说之事,谢容华不由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就在此时,内侍传话道:“圣上,卿太傅到了……” 中秋家宴进行到一半,没想到卿如晤竟然进宫了! 谢容华已经半个月没见到卿如晤了,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却见素日里丰神俊朗的男子,此时形容看起来有几分消瘦。 他一袭白衣,如此看来,倒有几分弱不胜衣的美感,谢容华忍不住向他身上多瞧了几眼。 “好看吗?”一道凉丝丝的声音响起,谢容华回头,便见身后某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正一脸不悦的看着她呢。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乖乖的将目光从卿如晤的身上收回来,小声的同姬桁道:“你说卿太傅这是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饶是安王殿下,闻言嘴角也不由微微抽搐,然后一脸狐疑的看着她道:“你似乎对卿如晤和燕凰十分感兴趣?”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么……”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忽而听到一声轻笑,道:“安王殿下与谢六姑娘果真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啊。” 话音落下,便见殿内大多数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卿如晤! 原本正在喝酒看热闹的众人,看向二人的目光瞬间变得精神起来了! 毕竟当日卿如晤也曾当众求娶过谢容华,谁都没想到宫宴之后,惠帝竟将谢荣虎赐给了姬桁为妃。莫非这卿太傅依旧心有不甘,想与安王抢人了? 面对卿如晤的蓄意挑衅,姬桁神情淡淡,道:“太傅这是羡慕了。” 波澜不惊的语气,就算谢容华也觉得姬桁这个样子十分的……欠揍!谢容华下意识的看向了卿如晤,果然,见他脸色微微黑了黑。 “大宸佳丽如云,若卿太傅想要娶妻,不若在世家贵女中挑选一位。”姬桁淡淡的说道,谢容华听的心中闪过了一丝好奇,莫非姬桁是要给卿如晤……做媒不成? 卿如晤脸上的笑意不变,含笑的说道:“在下已有属意之人,不知安王殿下可否割爱呢?” 第474章 求娶郡主 闻言,姬桁没说话,倒是围观的众人皆看向了一旁的谢容华身上…… 谢容华眉心微皱,也不知卿如晤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原本想说些什么,最终按了下去。 姬桁冷笑,虽未曾说话,但不过须臾之间脸色变的十分难看,道:“太傅这是何意?” “安王殿下别生气,卿某知道与谢六姑娘无缘,当然不会抢安王殿下的心上人。”卿如晤故意如此说着,目光看向了惠帝身上。 果然不过一句话,成功的让惠帝神情变得晦暗不明,道:“不是谢六,那卿太傅又看上了哪家的千金?” “镇南王之女,无尘郡主。” 话音落下,再度掀起一番涟漪…… 谢容华没想到卿如晤竟又将镇南王府给牵扯了进来,不知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而沈照影也未曾想到卿如晤突然来这么一出,脸色煞白,慌乱的和兰氏对视了数眼。 虽然这卿如晤无论是容貌还是身份都上佳,但沈照影的心中就只有姬桁,再者说…… 卿如晤是向谢容华提亲被拒之后,方才想起的她,将她当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沈照影下意识的看向了姬桁,希望……希望王爷能站出来帮她说句话。 可…… 方才姬桁对谢容华百般维护,可当听说卿如晤将和亲的人选挑选成了她的时候,却是神情淡淡,没有半死涟漪。 沈照影死死的掐着手心,长长的指甲都快要陷入了肉里面,她看着姬桁的目光,是满满的不甘…… 而此时一直未曾说话当背景板的镇南王“唰”的一下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 卿如晤脸上笑意不减,道:“无尘郡主才貌双绝,卿某倾慕依旧,还请王爷成全卿某的思慕之心。” 一番话说下来,简直是丝毫没有一点诚意。 镇南王气的脸色发白,道:“卿太傅,本王就这么一个女儿,绝不外嫁。” 他生性耿直,所以拒绝的当然丝毫不留余地。 而卿如晤脸上的笑容未减,道:“王爷难道为了一己私情,要耽误两国邦交吗?” “你!”沈重气的脸色煞白,下意识的看向惠帝。 他与兰氏成亲多年,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当年……他已经牺牲了一个女儿了,难道还要他送另一个女儿去西燕吗! 惠帝素来有想拉拢西燕之心,而卿如晤贵为太傅,他的决断能够直接影响着西燕女帝的。所以当日卿如晤提出要与大宸结为秦晋之好,惠帝当然乐意。 只不过卿如晤这人姿容出众,眼光极高,几个亲王家的女儿他都不大能看得上,当日主动提及要娶谢容华,可偏偏…… 想到此事,惠帝心中便觉得心里面堵着慌,当日若是应了卿如晤就好。 没想到,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卿如晤便就又改变了主意。 沈照影出身尊贵,做为和亲的人选,当然比谢容华更合适。 看着惠帝若有所思的神情,沈重心中“咯噔”一声,伏地道:“圣上……” 他一生为君磊落,当日唯一忤逆惠帝的是在宫门关闭之前,将姬桁送往了长玄山。 正是因为他的忠心,所以在昔年几个潜邸的大臣中,沈重的下场是最好的。 惠帝纵使再想拉拢西燕,但也不可能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伤了老臣的颜面,便道:“镇南王起来吧,今日家宴,先不提国事了。” 这是虽然没有答应卿如晤,但却将沈照影和亲之事上升到了国事上,沈重的心微微沉了沉。 谢容华看出来了,镇南王和惠帝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具体的哪里古怪,她又说不上来。 而卿如晤求娶沈照影的事,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看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根本就是无心求娶沈照影,似乎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而这个目的……是为了镇南王府吗? 前世姬殊也是掌握了镇南王府某些隐秘,才得以被惠帝重用呢。 谢容华一肚子的疑惑,本以为前世她在姬殊身边多年,对宫阙之事了如指掌。 可是如今看来,这九重宫阙之中,藏着许多的隐秘,她所见的一切,都不过是表象。 因为这个插曲,之后的宴席上众人都没什么心思,最终以惠帝说乏了而结束。 谢容华和姬桁方才出了宫门,便被沈重给拦住了…… 谢容华看着沈重焦急的神情,便知道是为了沈照影的事。虽然沈重在内宅上有些拎不清,但昔年他毕竟帮过姬桁,再加上比起兰氏母女一肚子算计,沈重也就性格耿直了一些,并无什么坏心思,所以谢容华对他倒不是十分反感。 见他拦住了姬桁,明显是有话要说,谢容华便主动的说道:“王爷,我在附近看看。” 此时已经是在宫城之外,附近光秃秃的,唯有那月光照着树影映衬着那朱红色的宫墙,莫名给人一种鬼魅之感,哪里有什么好看的。 她这般说,是故意将空间让给两人,以及正好借机找遗风罢了! 谢容华在宫墙转角处,看见了遗风,看他那样子是早就在那等着了,但见了谢容华之后,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冷问道:“有事?” 不过谢容华早就习惯了他的性格,自然不会和他计较,点了点头,单刀直入道:“我来找你,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听他这般说,遗风原本明亮的眼神微微黯了黯,但也不过须臾的功夫,又很快恢复如常,问道:“谁?” 谢容华看了看四周,迟疑了会儿,方才道:“你认识……一个叫做白清漪的人吗?” “认识。”遗风波澜不惊的声音,“我,舅舅。” 声音平淡到,仿佛是在说今日的天气真好! 谢容华被哽了哽。 原本以为白清漪神神秘秘的,在邺城是暂时不会认遗风的,未曾想到下手竟这般快。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便就盘算过了许些个念头,遗风见她不说话,便问道:“他,找你?” 这下换谢容华诧异了,道:“你怎么知道他找我?” 不知是不是谢容华的错觉,遗风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扭捏之意,耳垂微红。 谢容华瞧着正稀罕呢,却见遗风扭捏了半天,方才小声的说了两个字:“提亲。” 第475章 受人所托 提亲? 谢容华瞬间懵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呢,便听到一声冷笑。 却见不知何时姬桁已经过来了,狭长的凤眼沉沉的盯着遗风,一旁站着一脸复杂的沈重。 “世子是想要找本王的王妃提亲?”姬桁阴测测的声音问道。 谢容华这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遗风,这开什么玩笑! 很显然,遗风并非玩笑之言。 面对安王殿下的威严,遗风一改方才在谢容华面前的腼腆,冷着脸,道:“未曾,成亲,不算!” 身经百战的安王殿下,此时脸色更难看了,他竟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给嘲讽了! 安王殿下醋了,后果很严重。 马车上,看着阴沉着脸色不说话的安王殿下,谢容华殷勤讨好的倒了盏茶,道:“殿下,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面对某只明显伏低做小的讨好,安王殿下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道:“想不到本王的王妃竟这般招人喜欢呢。” 谢容华最怕他这种表情,讨好了半天见他还是这般阴阳怪气的样子,脾气也上来了,狠狠将茶盏摔在了小几上,瞪了他一眼道:“当日定娃娃亲我也以为不过是他们一句玩笑话,哪里知道遗风那个木头竟当真了。” 不说还好,话音方才落下,安王殿下原本难看的脸色又多了一层……绿云。 “你和他还定了娃娃亲?” 见姬桁咬牙切齿的样子,谢容华眼神游移,心虚的说道:“那小时候的事了,咱们就别翻陈年旧账了。” 安王殿下被气到没脾气了。 想到小姑娘小时候粉雕玉琢的样子,指不定多招人喜欢呢,此时安王殿下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危机感…… “你老实交代,到底在外面招惹了多少桃花债?” 安王殿下一脸肃凝的问道。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除了遗风之外,真的就没有了。” “当真?”姬桁将信将疑。 谢容华倒还真的认真思索起来…… 脑海中忽而,一个人影一闪而逝。 那个人一袭白衣,出现在了那冰冷灰暗的林子里,像是一束光…… 可为什么,她竟记不得那个人的样子了? 一种久违的头痛感又来了,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血玉扳指,总觉得自己好像是遗忘了什么。 “头又疼了吗?”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额头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乃是姬桁的手,方才那一种莫名的疼痛似乎一下子就缓解了。 谢容华睁开眼,正好对上那一双淡若琉璃的目光,怔然了片刻,问道:“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不是在长玄山……” 她也不知为何突然会问姬桁这个。 但见姬桁神情微动,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淡淡道:“好好想。” 谢容华再度怔了怔,片刻之后,方才消化了姬桁的弦外之音。 “我们之前真的见过?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啊?” 姬桁冷笑,道:“比你定下娃娃亲时要迟。” 谢容华…… 她算是看出来了,今日的安王殿下心情是大写的‘不好’,她也不必巴巴的赶上去自讨无趣了。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自己真的与姬桁之间曾有什么纠葛。但……不知为何,谢容华竟丝毫不觉得意外。 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时,潜意识中对姬桁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为什么最终还是将姬桁给忘记了呢。 虽然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但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还是压了下去,同姬桁说起了正事。 “方才镇南王同你说了什么?卿如晤为何又突然向镇南王府提亲,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听到她口中卿如晤的名字,姬桁心中莫名有一种不悦,但他还是将这一种不高兴压了压。他对她的占有欲与日俱增,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恐惧于这一种失控的偏执。 此时只急于知道答案的谢容华,并未曾看出姬桁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暗沉。 “卿如晤求娶沈照影,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其目的,是为了报复镇南王。”姬桁按下心中的那一种莫名情绪,淡淡的声音道。 谢容华听着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愣了片刻,皱眉问道:“报复镇南王?” 沈照影是沈重唯一的女儿,若是她远嫁于西燕,无异于是在沈重的心中狠狠的剜上一刀。但……卿如晤又与沈重有什么冤仇不成? 此时姬桁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盏茶,用的是谢容华的茶盏。 “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 受人所托? 谢容华很快想到了一个人…… “白清漪!”提到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谢容华的语气中,夹杂了一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此人神神秘秘,亦正亦邪,或许当年的真相他是知道最多的,可偏偏要故布疑云。而谢容华,又根本拿捏不住他哪怕一丁半点的弱点,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虽然决定去了西燕,但此时她与姬桁的婚约在这,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她、盯着谢家。 在查找真相的时候,她身世的秘密不能有一丝的泄露,不然……带给谢家还有姬桁的即将是灭顶之灾! 在谢容华为如今复杂的形式头疼不已的时候,没想到此人竟又跳出来捣乱了,谢容华的脸色能好才怪。 安王殿下连忙为某只顺了顺毛,方才道:“白清漪对白芙蕖的死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一直在找机会,复仇。” 虽然白芙蕖的死现在尚且存疑,但不管伤害白芙蕖的凶手是谁,沈重绝对是帮凶! 他对青梅竹马念念不忘,未负少年之诺,却辜负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发妻一生。 谢容华心思通透,经过姬桁这般一点拨,大概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大概是白清漪帮助卿如晤做说客,在姬桁面前周旋保住燕凰,与此同时做为交易,那就是卿如晤帮助他报复沈重。 “依照白清漪那般变态的性格,应该不止是想要沈照影远嫁西燕那般简单吧?” 谢容华再度提出了心底的疑惑。 毕竟卿如晤虽然乐意帮白清漪一把,但依照此人的性格,定然也不会为了一场人情的交易,而赔上自己的人生的。 这门求娶,定然其中有内情! 第476章 羽翼未丰 姬桁倒是被谢容华一番话逗笑了,变态……这个词,倒还真的十分符合白清漪呢! “当然。”姬桁淡淡的说道,“他这是在逼镇南王。” 沈重这一生,忠于自己的君王,甚至为了他娶了不愿意娶的女子为妃,负了这个女子的一生;那么……当他最心爱的女儿,要被他所忠诚的君王当做稳固朝纲的棋子送到西燕和亲,他在其中又该如何的做抉择呢? 让沈重在忠与义之间两难抉择,甚至还可以挑拨沈重与惠帝君臣二人之间的感情。 不得不说,白清漪这一招,当真高明! 比单纯的让沈照影送去西燕和亲,狠多了…… 从宫中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兰氏和沈照影还在等着镇南王的消息呢…… 见镇南王过来了,沈照影十分焦急的问道:“父亲,王爷,王爷可愿帮我们回拒了西燕这门婚事?” 卿如晤当众求娶,是完全的出乎沈照影的意料,而惠帝虽然未曾当众应允,但那神情……分明是已经心动了。 沈照影并不想去西燕! 就算卿如晤模样再俊美,身份再尊贵,可是对于而言,依旧比不上少年时便就喜欢上的姬桁。其实对于沈照影而言,这究竟是年少时惊鸿一瞥动了心,还是……这些年求而不得成了魔怔。 不管怎样,她绝对不会离开邺城嫁给别人的! 纵使如今姬桁表面下定下了婚约,但是他们不是还没成亲么。只要姬桁没成亲,她就有机会…… 而沈重本就是心事重重,看着女儿希冀的目光,轻轻一叹,道:“此事,恐连安王殿下……也都无能为力。” “如今安王殿下手中并无实权,事事又受圣上忌惮和制约,若是此时插手西燕联姻之事,不仅不会让圣上改变主意,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沈重说着,见沈照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语气缓了缓,道:“不过毕竟圣上还没答应西燕的求亲,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父亲断然不会让你嫁去西燕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沈重的眸色微微沉了沉。 当年他一时疏忽,便让长女成了皇室的牺牲品,这一次……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 一听说姬桁不肯帮她,沈照影却钻了牛角尖,根本没听清楚沈重究竟说了什么。 “王爷……王爷为什么不肯出手相助,当年卿如晤要求娶那谢容华,不也是他护住了谢容华吗!”沈照影素日里温和的声音,此时变得尖利起来。 沈重不知为何知书达理的女儿,突然变得如此歇斯底里,道:“谢家那小丫头之所以没去西燕和亲,是因为与安王定下了婚约……” “那就让安王再去御前求一道圣旨,娶我为妃啊!”沈照影原本灰暗的目光,瞬间变得明亮起来,看着沈重道。 沈重一惊,道:“你疯了不成!” “我没疯,父亲就算安王殿下与谢容华有婚约在先也没关系的,让谢容华做侧妃啊。”沈照影却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眼底深处,闪烁着算计:“毕竟当年安王与咱们沈家先定下的婚约,而且……还是元后定下的,他不能违背!” 此时马车内,姬桁想与谢容华多待一些时间,所以便让车夫绕着护城河走。 被是中秋佳节,花好月圆,最是适合培养感情的时候。可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谢六姑娘纵使掉线,一直与姬桁说着煞风景的正事。 “所以这件事,你打算袖手旁观吗?” 谢容华有些诧异的问道。 毕竟姬桁欠着镇南王府的恩情,而沈重又亲自有求于姬桁,谢容华原本以为他会答应的…… “沈家与白家的恩怨是非,早该有所了解了,我毕竟是外人,若是插手也不合适。”姬桁淡淡的说道。 若是沈重没有执意想要认回遗风,这一切倒还好说。毕竟当年随着白芙蕖的死,昔年的恩怨是非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但遗风毕竟是白芙蕖和沈重两个人的血脉,不管是沈重出自于弥补的心里也好还是其他什么,认回了遗风,无论如何……总该要给遗风一个交代! 除此之外,依照卿如晤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姬桁插手此事,只会让事情的发展变得越来越糟糕。 “白芙蕖,究竟怎么死的?”谢容华犹豫了会儿,再度问道,“为什么遗风认为,是你害死他母亲的?” 姬桁眉头微微皱了皱,片刻之后,方才道:“因为镇国公府与雪衣候府的恩怨,所有人都误以为,是我在报复,所以才杀了她。”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谢容华自然是不信的! 看着某只狐疑的目光,安王殿下摸了摸鼻子,方才道出了实情:“是为了遗风。” “啊?” 姬桁淡淡的说道:“当年白芙蕖的死,对于遗风的打击很大,他师傅为了激励他,便将这捕风捉影的传闻添了点颜色告诉了他,意图激励他好好练武,有朝一日找我复仇。” 谢容华…… 看着姬桁波澜不惊的神情,谢容华半响都不知该说什么,许久之后,方才一脸感慨道:“这……倒像是苍墨老祖,能做的事。” 所以,当年和她打赌输了将遗风抵押给她做娃娃亲,真不是最离谱的了。 姬桁也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过……” 谢容华看着姬桁,片刻之后,还是将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 卿如晤盯上镇南王府,真的是因为报复那么简单吗? 镇南王府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会如此的在意…… 见谢容华许久不说话,眉头紧锁的,姬桁道:“自从今日进宫开始,便见你心神不宁的,是在害怕吗?” 听到姬桁的声音,谢容华方才堪堪回神,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乖巧的样子,姬桁唇角微微勾了勾,习惯性的要摸她的长发,入手的却是冰冷的珠翠。 他眉心微微皱了皱,抬手,直接将她满头戴着的头饰给拆了。 谢容华也嫌弃顶着一头的头饰累的慌呢,慵懒的靠在姬桁身上。 姬桁的动作十分轻柔,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弄疼他一样。 看着他专注的神情,温柔的不像话,谢容华莫名觉得,这一晚上的焦躁不安都已经淡却了。在这风云诡谲的时局之下,她希望这样的日子更长、更长一些。 “别怕。”谢容华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水沉香,正欲昏昏欲睡的时候,便听到姬桁温和的声音道,“就算他要对我下手,但无论如何,我都能护得住你的。” 原本瞌睡的谢容华,瞬间变得清醒了,看着姬桁认真道:“不行,不止是我,你也不能有任何的危险,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谢容华知道姬桁与惠帝迟早有那么刀刃相见的一天,可因为她,提前了两年。 在惠帝依旧正当壮年,而姬桁……羽翼未丰的时候! 第477章 反咬一口 这个晚上,注定很多人一夜无眠。 沈重狠狠的打了沈照影一个耳光之后,兰氏瞬间就哭了。 抱着沈照影,哭着喊着对沈重道:“王爷,照影也不过是害怕嫁到西燕,你这个做父亲的为何不安慰她帮她想办法,竟还打她……” “我……”沈重看着沈照影脸上的巴掌印,眼中闪过了一丝内疚。 而就在此时,兰氏却不依不挠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将世子接回王府之后,你眼中只有世子,这王府就没有我们母女二人的容身之地了!” “这样也好……若是将照影嫁到西燕,我们母女二人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省得碍了你们父子的眼。” 沈重本不是不善言谈的,见兰氏哭了,也有片刻的慌了神,又见兰氏一改之前温婉的性格,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急着拍手道:“这……这怎么和遗风又扯上关系了?” “我与王爷这么些年夫妻,为王爷掌管中馈,无论是做为妻子还是做为王府的王妃,妾身自认为从未负过王爷,可王爷你呢……” 兰氏依旧哭哭啼啼,但柔弱中,却暗藏锋芒,沈重这样的,如何能招架得住! 沈重瞬间沉默了,他……确实有负兰氏在先。 当年二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彼时的沈家和兰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只是后来,兰家没落,兰氏成了罪臣之女,而他有从龙之功,得以封王。 可总是那样,他依旧未曾忘记与兰氏之间的情分,为兰家上下奔走,保下了兰家一家,将兰氏收留在了自己王府。但……当时圣旨下来,他已经与雪城的白芙蕖定下了婚约。 昔年之事,孰是孰非,算起来也是一笔烂账。 若是,若是他早一步找到兰家人,若是圣旨晚下一步,也不会造成如今无可挽回的悲剧。 “我唯一的错处便是没能为王爷留个儿子,可……可王爷,当年我已经为了安王,舍了一个女儿,难道这还不够吗。如今我只有照影一人,还得要将她从我身边夺走吗?” 不得不说,兰氏对于沈重太了解了,知道说什么,会直击沈重的弱点。 果然,在兰氏咄咄逼人的语气之下,沈重根本就无从招架,喏喏了半天,才道:“我并非这个意思。除了让照影嫁给安王之外,还有其他的法子的……” “好,你不想成全照影也行……” 见兰氏这般说,沈重微微松了口气,却不曾想兰氏话锋一转,道:“那你就让世子搬出王府!” 沈重心中一惊,道:“这……这怎么可以。” 将遗风接回王府,沈重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若是等他搬出了王府,沈重可以发誓,那小狼崽子遁入江湖,绝对让他半根毛都捉不着。 兰氏素来不是知情达理吗,怎么非要在遗风的事情上,反应这么大? 沈重哪里知道,兰氏的知情达理,建立在没有什么威胁到她的利益的基础上。但是如今显然遗风的存在,让兰氏敏锐的嗅到了危机感。 她没有儿子,真的等遗风成为镇南王府的世子,继承了王位,日后这王府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处? 不如心狠一点,一不做二不休,将遗风赶出王府。到时候,从沈家旁支过继一个好拿捏的继子来,这镇南王府的王位不就后继有人了,而她也可安享富贵。 所以今日兰氏一反常态的不依不挠起来,甚至说出了只要遗风在,她和沈照影母女就搬出王府的话。 沈重更是不可能舍得她们母女二人离开了,不过瞬间,一个头两个大落荒而逃,根本就已经忘记了在为什么生气。 就在沈重离开之后,沈照影方才看着自己一反常态的母亲,担心道:“母亲怎么突然想起要逼走那个野种了?” 她们母女二人私底下唤遗风根本不叫他的名字,直接以‘野种’儿子称呼。 兰氏冷笑一声,道:“今天你父亲已经将那个野种带到了圣前,我再不下手,他真的在王府立下了根基,可就难了。” 白芙蕖的儿子,她绝对无法容忍! “可母亲只想着赶走那个野种,女儿的婚事该怎么办?”沈照影捂着脸,顿时委屈了起来。 不到最后一刻,她依旧无法对姬桁死心。 兰氏看着自己的女儿执迷不悟的样子,眉心微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安王有什么好的,一个废人罢了,日后顶多做个闲散王爷,根本就不能继承大统。” 沈照影不敢置信的看着兰氏。 毕竟之前兰氏一直很支持她与安王殿下再续前缘的,可……可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那是因为你父亲不争气,好好的邺城不待,被贬谪到了临州那个地方。依照镇南王府的处境,没有比安王更好的人选了。” 兰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但却带着一种刻骨的冰冷,道:“可如今不一样了。” 沈照影看着以一种绝对平静语气说话的母亲,像是……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听到此处,沈照影不由下意识的问道:“什……什么不一样。” “你觉得,四皇子姬桁如何?” 兰氏看着沈照影,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 回到谢家的时候,已经夜深了。 安王殿下当然是想与小姑娘多相处一会儿,但……他怕谢三爷打断他的腿。 今日宫宴,谢容华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看到谢家的灯火,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慨。 到底是生活了这么些年的地方,总归是有不同情感的。 刚到谢家呢,便被管家拦住了,含笑的说道:“六姑娘,三爷吩咐了,说您只要一回家,就去书房……” 一听这话,谢容华心中‘咯噔’一声,完了。 她只顾想着姬桁的事,倒是忘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了! 谢容华心虚,但表面上依旧一派镇定,道:“你回父亲一声,容我换身衣服,再和他请安。” 说着不等管家反应,一溜烟的小跑回了闲云居。 等回了闲云居之后,谢容华根本就来不及换衣服,连忙唤来了云姑姑,问道:“今日薛将军前来家中提亲,父亲可同意了?” 第478章 不打自招 这门亲事,李氏同意了,谢三爷又怎敢不同意! 在李氏点头,谢蕴被迫一脸不情愿的收下了将军府的聘礼之后,薛煜整个人都处于飘飘然的状态,根本不敢相信一切竟是真的。 看着薛煜傻乎乎的样子,哪里还有统领三军的精明。甚至谢三爷不禁怀疑,薛煜这军功……是不是假的? “聘礼我收下了,但是婚期,等你请了媒人来再说吧。” 谢蕴十分敷衍的说道,那架势,是恨不得将谢清言的婚事拖个几年了。 原本得意洋洋的薛煜,瞬间反应了过来,一派诚恳的说道:“我听说安王与六姑娘的婚事,定在了明年开春。清言身为六姑娘的长姐,这婚期……总不能在六姑娘之后吧。” 谢蕴嘴角微微抽了抽,方才还在说他蠢,怎么瞬间就变得精明了起来。 他看着薛煜根本就不想说话! 还是李氏道:“这是自然,到时候选日子,定是在明年开春之前。” 谢清言的嫁妆李氏早就为她筹备了,只是没想到谢清言所嫁之人身份如此尊贵,定然还要将嫁妆再添一些。 这样嫁过去,才不会被人看不起…… 不过李氏倒也是听说过薛煜的一些身世。 薛煜出身寒门,自幼父母双亡,他自己也是洁身自好,内宅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谢清言此番高嫁,却也是十分省心。 依照谢清言的性格嫁给薛煜,远远比嫁给楚栖迟好的多。 这样一想李氏看薛煜越发顺眼了,幸好……幸好自己没有意识糊涂,错过了这么好的女婿。 李氏是看着薛煜顺眼了,但谢三爷此时的心情是要多郁闷便有多郁闷。 让他更不解的是,李氏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 “父亲,您找我?” 就在谢蕴靠在椅子上,想着今日的事情的时候,却见一颗小脑袋小心翼翼的从门后面探了进来。知女莫若父,一看便知道是做了坏事,心虚着呢。 “呵。” 谢蕴沉着脸,冷笑了一声。 ;“父亲,我知道错了……”某只现在认错的态度,可谓是飞进神速。 不过眨眼间,耷拉着脑袋进来向谢蕴认错道:“这关系着二姐姐的终生幸福,我也是一时情急,才让薛将军上门提亲的。若是父亲不高兴,是打是罚,女儿都认了。” 原本阴沉着脸色的谢蕴,听到她的一番话倒是气笑了。 若他真的罚了她,岂不是成了不辨是非之人! 不过须臾之间,谢蕴脸色变了又变,方才道:“此事便揭过去了,今日唤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谢容华松了口气,见谢蕴总算没追究,瞬间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气,十分自觉的拿了桌子上的果子吃——方才在宫中的时候,她根本就没吃饱! “有什么吩咐,您直说便是。” 谢容华一面啃着手中的果子,声音轻快的说道。 “你是不是对三夫人说了什么……” “咳咳”一时不查,谢容华差点被果子给卡主了,咳了好几声,方才道:“父……父亲,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容华倒是没想到,谢蕴竟这般快的反应过来。 以前谢蕴对于李氏的事,不是一直很迟钝么。莫非……是谢慕臣说了什么? 结巴了会儿,谢六姑娘的语气瞬间又恢复了素日里的伶俐,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三夫人一见面不掐起来已经算是奇迹,我又怎么会私底下同她说什么。” 在谢蕴锐利的目光下,谢容华妄图糊弄过去,但…… 谢蕴沉着一张脸——在知晓谢容华私自调查西燕之事的时候,谢蕴的脸色都没有如这般的难看过。 “谢容华……” 谢蕴淡淡的说了三个字,瞬间让原本还想狡辩的谢容华老实交代了。 “我……我没有私底下和三夫人说什么。” “只是昨日我来书房找父亲谈话的时候,三夫人,便在窗外听着呢。” “谢容华!”谢三爷这下真的是彻底生气了。 在谢蕴发作之前,谢容华立即反应过来,脚底抹油溜了。 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记将那碟子果子给顺走了…… 在书房门口,正好撞上了李氏。 二人相见,皆是微微一愣。 这是第一次,李氏主动踏足谢蕴的书房。 八年的时间,她将自己锁在蒹葭苑中,从未离开过一步。 谢容华唤了一声三夫人,李氏微微颔首,终究是没多说什么,谢容华抱着果子离开了。 毕竟二人势如水火这些年,纵使当年的误会解开,但也做不到亲近了…… 她与李氏之间本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无论关系好坏,对于谢容华并不重要,但是对于谢蕴而言,这是他挚爱了一生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 无论谢蕴有多少的顾忌,有什么样的苦衷,李氏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前世谢蕴与李氏二人之间误会重重,到了后来几乎是死都未曾和解。 谢容华不知真相,这一世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之后,心中自然是震撼非常。她在想,若是当年谢蕴早些将所有的真相告诉李氏,或许到了后来,李氏也不会至死都没原谅谢蕴,而谢蕴也抱憾而终。 所以一早,谢容华便存着告诉李氏真相的决心。 但先不说她亲自找李氏说明真相,谢蕴会不会揍她,就单单她在李氏心目中已经跌入谷底值的人品……李氏是否会相信她,都是个问号呢。 所以昨天晚上,谢容华直接十分简单粗暴的,将李氏约到了谢蕴的书房…… 今夜中秋,明月当空。 谢容华啃着果子看着月色,心底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自从重生之后,一直压在她心底的石头,终于挪开了一点点。 谢清言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谢蕴和李氏之间的误会也解开了。 只有谢慕臣了…… 真的是想曹操曹操到。 谢容华抬头,看着站在园子拐角处的谢慕臣,眼皮子跳了跳,但还好是乖巧的唤了一声:“二哥哥。” 谢慕臣微微颔首,看了谢容华一眼,声音波澜不惊的问道:“是安王送你回来的?” 谢容华心中一惊,瞪圆了眼看着谢慕臣,道:“您都看到了?” 还好,方才姬桁送她到门口的时候,并未曾做什么亲昵的举动…… 看着某只一脸心虚,明显不打自招,谢慕臣轻笑一声,道:“今日中秋,你与他一同赴宴,他自然要送你回来的。” 都是男人,姬桁那厮心中盘算着什么,谢慕臣又怎会不知道。 听着不谢慕臣波澜不惊的声音,谢容华莫名有一种做坏事被长辈抓包的心虚…… “兄长,您今日在园子里,莫非是专门等我的?” 谢容华怕谢慕臣再追问下去根本招架不住,十分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看着某只明显十分心虚的样子,谢慕臣斜了她一眼,道:“是啊,今日中秋,你做了这样的大事,你不得和你聊一聊。” 谢容华只觉头皮一紧。 一般谢慕臣和她‘聊聊’,基本就是罚抄书。可偏偏平日里谢六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对这位兄长敬畏有加,谢慕臣罚她,不敢不照办。 谢容华可怜兮兮的看着谢慕臣,道:“兄长,我知道错了,这大过节的你就饶了我一回吧。” 她认错认的十分伶俐,谢慕臣也不知道是在学院学的,还是姬桁教的……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谢慕臣轻笑一声,见他笑出声了谢容华便知道自己上当了,谢慕臣故意逗她呢! “楚家居心叵测,让清言的婚事早些与薛煜定下也好。”谢慕臣含笑的说道,清俊的面容在月色下,笼上了一层清辉,“过几日我要回江左了,家中都靠你照应了……” 第479章 长房出招 谢慕臣要回江左的消息,让原本有一搭没一搭想着心事的谢容华,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二哥哥,你怎么决定的这般突然……”谢容华眉心微蹙问道,“是不是江左那边,出了什么事……” 这些年谢慕臣一直在江左求学,但终归、不过是为了避开长房的锋芒,日后求取功名还是要回邺城的。 能够让谢慕臣如此在意,匆匆回去的,谢容华瞬间想到了一个人——南宫颖! 谢慕臣回邺城这么久了,但他与南宫颖之间的恩怨,似乎一时半会儿还瞧不出端倪。 自家这位兄长的性格谢容华是知道的,若是他想瞒着的事,旁人绝对不发问到分毫。而且还关系着江湖中的门派,谢容华有心无力,也只能找姬桁帮忙了。 毕竟……能压的住谢慕臣这只狐狸的,也就只有姬桁这只修行了千年的老狐狸。 但前些时候她与姬桁之间正闹别扭呢,后来又因为调查西燕的事,忙的焦头烂额的,不得不将这事暂且搁下了。 没想到,谢慕臣这么快还是要回江左,难道……还是不可避免前世谢慕臣与南宫颖之间的悲剧吗。 谢慕臣迟疑了会儿,微微颔首,道:“是我一个同窗好友……出了点事,我得回去帮她。” 谢容华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清亮如雪的目光看着谢慕臣,问道:“当真只是同窗好友吗?” 谢慕臣素来平和的目光微微有些闪烁,并没有回答谢容华的话。 这一丝迟疑,谢容华并没有错过,她道:“二哥哥,那个人……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谢慕臣清俊的面容,闪过了一丝仓皇的狼狈,不过须臾的功夫,呵斥道:“休要胡说,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只是寻常,寻常朋友罢了。” 可不知为何,眼中突然浮现了一个绯衣女子的娇容以及含泪的目光…… 磕磕绊绊的,谢容华当然不信。 “兄长你若是喜欢她,便明说就是,不要一时不知自己的心意,到了后来悔之晚矣。” 前世在南宫颖待产之时,是谢容华陪伴在她的左右。 南宫颖很少说起自己与谢慕臣的事,而那时的谢容华因为心中有愧,并没有多问。但是言谈之间,她对谢慕臣的感情十分复杂。 在南宫颖生产血崩,将那个襁褓中的孩子托付给她,弥留之际留下的一句话是…… “他……他到死都没有说过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这个孩子。如今上穷碧落我没找到,到了黄泉……我也要问的明明白白。” 谢容华并不知谢慕臣和南宫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造成南宫颖那么大的误会。但是谢容华太了解自己的兄长了,若非不是真心喜欢,他也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思及前世的事,兄长一家的悲剧以及南宫颖最后的遗憾——都是因为她! 所以,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不止是要让谢慕臣避免前世覆辙,中了那些人的奸计惨死,也要解除谢慕臣和南宫颖之间的误会。 但南宫颖远在江左又不在邺城,谢容华就算是有心做什么,却也无力啊…… 而谢慕臣听了谢容华的话,也是一阵沉默。 自己的心意吗? 谢慕臣的眼神看着谢容华,变得幽远起来,半响才道:“小孩子家不要问许多。” 说着,留下谢容华愣在了那里,直接离开了…… 谢容华看着谢慕臣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抽了抽,心中暗叹了一声自家兄长的性格越发的难以捉摸了,一面开始认命的准备找姬桁帮忙。 江左的事她鞭长莫及,姬桁肯定有办法的。 只要再解决了谢慕臣和南宫颖的事,谢容华前世的心结,便已经放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有长房那些人了! 长房虽然如今不比当年,但却终归是个麻烦。 襄阳郡主没有母族的支持,但却还是有谢清嘉和四皇子府的这门婚事在。 万一她再借机东山再起呢? 前段时日,谢容华忙着查自己的身世,如今要腾出手,将该收拾的人都收拾了。 次日清晨,谢容华还睡的迷迷糊糊呢,便被玛瑙叫醒了。 “姑娘快醒醒,今日老夫人说要去法门寺带几个姑娘祈福呢。” 这半个月在学院中,谢容华都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如今好容易回来了,抱着被子赖床道:“不去……” “姑娘,二姑娘也跟着长房的人一齐去呢。” 玛瑙的一席话,让谢容华瞬间清醒了。 呵,看来长房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论邺城最为灵验的道观,当然是非玄都观莫属了。 但是半个月前,玄都观一场大火之后,如今整个长玄山都被封了,老夫人便将祈福的地方从玄都观改成了法门寺。 本朝尊崇道教,佛教已经渐渐没落了,所以当老夫人没有选择邺城的三清观,而是选择京郊的法门寺,谢容华有些意外…… “法门寺,有什么特殊之处呢?”谢容华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了一丝沉思。 等谢容华用过早膳,便已经到了快出发的时候,谢容华自然选择了和谢清言同乘一辆马车。 而长房的谢清嘉,则与襄阳郡主同坐在一辆马车上…… “母亲果然是神机妙算。”谢清嘉掀开车帘,看着落在稍微后面的三房姐妹二人,含笑的说道。 襄阳郡主淡淡一笑,道:“谢容华防备心重,若是我们唤她去三清观,定然会引起她的警惕。可偏偏她再难缠,还是有弱点在的……” 谢容华的弱点,便是谢清言! 谢清言性格温和,容易拿捏,今日一早襄阳郡主命人用孝道压着谢清言,她就算是心中有些不情愿,可不得还是乖乖的跟了过来。 只要拿捏住了谢清言,谢容华虽明知前面可能有陷阱,却又不得不跳进来。 坐在前面的老夫人靠在马车软垫上,精神矍铄的老人,此时罕见的有几分疲惫之态。 服侍在老夫人身边的侍女看了窗外一眼,道:“老夫人,此事您明明可以不参与的,怎么偏偏要淌这个浑水啊?” 毕竟无论是长房还是三房,谁更得势,都不会动摇老夫人在谢家的地位。更何况,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三房两个姑娘,一个定了安王府、一个定了将军府,更有出息。 但这次法门寺之行,老夫人为什么要帮襄阳郡主? 可……平日里老夫人对襄阳郡主,也不见的有多待见啊。 “三房势起,若是再纵容下去,长房可就压不住了。” 老夫人淡淡的说道,苍老的面容,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泽! 侍女听的老夫人的话,云里雾里的,道:“无论是大爷得势还是三爷得势,都会对您一样尊敬有加的,您怎么……” 侍女一头雾水,但老夫人并没有说什么 。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怎么会一样呢? 多少年前那个雪夜,那个人将那个孩子抱到她的房中,说:“此子名为谢蕴,是我们的第三子!” 无论多久过去了,她依旧忘记不了那天那个人冰冷的神情,连丝毫的解释都没有给她。 那个冬天出奇的冷,滴水成冰,她的心像是被冰锥狠狠的扎了一下,血液瞬间凝结。 几十年过去了,她一直没有从那个冬天的雪夜中走出来…… 第480章 山寺祈福 这法门寺在邺城城郊的三清山上。 说来这法门寺也算是历史悠久了,建于昔年熙宗时期,只是因为地处偏僻,而本朝上至皇室宗亲,而下至黎民百姓,崇尚的都是道教,法门寺也渐渐变得无人问津。 不过这法门寺倒是漫山的碧桃花,是独一份的风景,每年春日的时候游人如织,兴许是游人多了,留下过夜的客人也多,所以法门寺的斋饭,也是独一无二的好。 每年都有人专门为了法门寺的素斋慕名而来呢。 除了斋饭这个特点之外,法门寺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地方,那就是天险。 它建造在三清山上,唯有一条木桥通向那山寺。 一条木桥,像是将山寺与尘世隔绝开来。有喜静的清流名士,也会居住于山寺之中,听禅论法。 谢家的马车在这木桥前停了下来。 老夫人看了眼那些带刀的侍卫,道:“到底是佛门清净之地,你们前去未免冲撞了佛祖,便在山脚下等着吧。” 那几个侍卫犹豫了会儿,看向的是谢容华。 谢容华点头了,他们才应了声“是” 他们都是姬桁的人,负责保护谢容华,而主子自然也是谢容华! 老夫人见他们如此模样,原本就不太好看的神情,更加沉了几分。 果然,如今谢家上下,都是唯三房马首是瞻,长房的威严何存! 谢容华只当没看见老夫人眼中的沉思,嘱咐了侍卫们几句,将他们就留在了山脚下。襄阳郡主没想到事情竟然进行的这般顺利,本以为说服谢容华不带那些侍卫,会废一番口舌,没想到谢容华竟然如此爽快的答应了。 襄阳郡主和谢清嘉母女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毕竟她们和谢容华打了这么多次的交道,也长了记性,变得谨慎起来。 进行的越是顺利,总觉得其中有诈…… 但……看着留在身后的侍卫,襄阳郡主原本不安的心也微微定了定。 只要谢容华孤身一人同她们一起上山,就插翅难逃! 所有人各怀心思,过了木桥,沿着蜿蜒的山道上了法门寺。 此时已经半上午了,因着今日是十六,途中还有零零散散昨日来法门寺祈福的信徒呢。 所有人各怀心思,唯一心思单纯的就是谢清言了。 “六妹妹,待会儿要给你算一卦,给你冲冲煞气。” 谢清言一脸诚恳的说道。 这半年来,谢容华倒真的是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的,不是受伤便是卷入到各种是非当中,真叫人心惊肉跳。 此时谢容华是不知谢清言的想法,不然肯定嗤之以鼻……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是非就没断过,只是这一次,格外凶险一点而已么。 不过谢容华不太信神佛这些东西,是以嬉笑着和谢清言道:“前些时日二姐姐不是还张罗着给我去玄都观祈福么,怎么又让我来法门寺算卦,这佛道两家,不是冲撞了么。” 谢清言听着谢容华不正经的语调,气的不行,轻轻拧了她一把,道:“在这神佛面前,你又胡说什么。” “好姐姐我错了。”谢清言正好掐到了谢容华的痒痒肉,顿时谢容华求饶了。 “您说的对,在这神佛面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们都在天上看着呢!” 谢容华看似和谢清言在笑闹,但是特意拔高了声音,老夫人和襄阳郡主都听的真切。 两个人的脸色,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难看。 老夫人瞧了襄阳郡主一眼,后者微微颔首——表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今日法门寺中具体的计划,只有她和谢清嘉知道,昨天晚上她们母女二人在院子里商议到了大半夜,除了在一旁打瞌睡的谢清雪之外,连院子里的丫鬟都被她遣退了下去。 这是她们最后一搏,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见襄阳郡主意已决,老夫人的眼中最后一丝迟疑都淡了下去。 如今三房不止得了管家的钥匙,两个姑娘都得了好亲事,谢蕴的好日子指日可待。她是想压下襄阳郡主,那也是在内宅中事,可若是关系着长子的利益,老夫人断然不能袖手旁观。 当襄阳郡主求到她面前的时候,老夫人最终答应了。 当年、当年就不该留下谢容华这样的人在谢家,谢家成也此人,败也此人,正如当年的谢蕴…… 谢容华似是没看见老夫人和襄阳郡主二人相互交换了眼色,若无其事的跟着谢清言说话。 …… 因着谢家在邺城也算是有头面的人家,是以女眷们来到法门寺之后,便有小沙弥引着她们去歇脚的地方喝茶。 这佛寺接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姑娘们,所以男眷与女眷们休憩的地方都是分开的。供女眷们休憩的庭院很是清幽,偶尔几个小沙弥走过,都是目不斜视。 通向后院的只有一条小道,连着的是前殿。 这法门寺建造多年,据说从昔年熙宗的时候便就有了,但因为本朝不崇尚佛教,所以显得落寞籍籍无名,香客也不多。 正是因为人少,倒是多了几分山寺清幽的意味。 谢容华环顾四周,将环境都熟悉记下之后,开始和谢清言开玩笑道:“这里可真清净啊,还是我们带着的人太少了,万一这山寺里有什么人包藏祸心,咱们的家丁侍卫也应付不了啊。”谢容华笑眯眯的说道,听着谢清嘉心中一惊,还是襄阳郡主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方才将心思按了下去。 “这佛门清净之地,都是慈悲之人,又怎会有歹徒呢。”襄阳郡主微沉着脸色,淡淡的说道:“六姑娘如今虽春风得意,但说话行事还是收敛些。” “郡主教训的是。”谢容华难得的没有反驳襄阳郡主。 谢清言虽然心思单纯,但她多了解谢容华啊,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 今日谢容华太温顺了,基本是老夫人和襄阳郡主说什么是什么,就连侍卫都没带过。话里话外,腔调总有些奇怪,莫非…… 法门寺之行,有什么问题? 思及此处,谢清言一脸凝重的看着谢容华,而除了谢清言之外,一直跟在襄阳郡主和谢清嘉身后、默默的像是个影子一样的谢清雪眉心微皱。 她怎么将所有的侍卫都留在了山下,而自己也丝毫都不防备,话里话外似是想点醒着谁什么…… 第481章 众生百态 “祖母。” 就在所有人的思绪都被谢容华牵着走的时候,谢容华突然唤了一声老夫人。 原本就心不在焉的老夫人,猛然听到谢容华的声音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看向谢容华。 正好对上一双清亮如雪的眼。 这双眼,过于清澈明亮,像是能看穿人心所有的算计! 老夫人也是见识过风浪的,但是在这样的目光下,竟莫名有一种心事被看穿的狼狈。 “何事?”老夫人压下心中的莫名不安,淡淡问道。 谢容华嘴角带着笑,道:“听闻这法门寺的素斋乃是邺城一绝,这次中午,我们是不是在法门寺用膳?” 老夫人还没说话,倒是谢清嘉按捺不住了,抢先着道:“这是自然。等在大殿参拜之后,他们便就备好了斋菜斋饭。” 闻言,谢容华淡淡的看了谢清嘉一眼,道:“姐姐果然备的周到啊。” 谢容华意味不明的来了句,谢清嘉做贼心虚。 但…… 只有毁了谢容华,让她彻彻底底成为所有人都唾弃的人,姬殊才能彻底的忘记她,她才能安坐四皇子妃的位置。 今日的计划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如今长房虽然式微,但是买通法门寺的人,安插几个人在这里,却是轻而易举的。毕竟,当年襄阳郡主可是帮着楚家在暗中做了不少事,如今虽然和宁宜候府决裂了,但手中还是有些人在的。 法门寺的人,是襄阳郡主最后的底牌了。 法门寺一切都安排妥当,只要……谢容华失了清白! 襄阳郡主是想直接杀了谢容华,以绝后患的,但谢清嘉对谢容华的恨已经积到了骨子里,只是杀了谢容华难以平息她的怨恨。 在杀了谢容华之前,必得让谢容华饱受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环计划,是谢清嘉私自加上来的。 想到这里,谢清嘉下意识的握紧了袖子里的药粉,眼眸微敛,藏住了骇人的疯狂。 法门寺的计划一切都安排妥当,唯一的困难,就是如何让谢容华心甘情愿的进入这个陷阱之中。 谢清嘉知道,谢容华如今对长房防备有加,若是长房邀约,谢容华肯定不会答应。 但让谢清嘉没想到的是,襄阳郡主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说服了老夫人帮她们…… 毕竟当日在宫中,老夫人可是为谢容华作证的,又怎会帮助她们长房? 襄阳郡主和老夫人说了什么谢清嘉无从得知,但有了老夫人的帮忙,一切都十分顺利。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襄阳郡主用了手段——这个手段,就连谢清嘉都没有告诉。 谁能想到,谢蕴竟然不是老夫人亲生,而是谢家老太爷和一个坊间女子的所生的私生子呢。 不过无论是谢英还是谢家在江南外放的谢文,无论是从相貌还是才学上来说,都是极其平庸之人,和谢蕴站在一起,并不像是兄弟。 兴许,谢蕴的容貌是随了他的生母。 当无意间得知这个秘密的时候,襄阳郡主知道,之前她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老夫人,为何会那样的讨厌三房。 这些年来,谢蕴对谢家的贡献襄阳郡主都看在眼中的,身为一个母亲再偏心长子,也万万不能眼瞎到如此境地。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谢蕴并非是老夫人亲生。 所以这些年,无论谢蕴为谢家付出了什么,又对老夫人如何的孝顺,不是亲生,终归是比不上谢英的一根手指头的。 至于老夫人那样的厌恶谢容华,非打即骂,定然也是因为看到谢容华便想到了过往。 枉费她还一直以为,老夫人之所以如此这么做,是为了心疼她呢! 呵,这世家之中,无论是她也好还是老夫人也罢,都是各有各自的利益和立场罢了,谁对谁还能是真心呢。 各人各怀心思中,由着僧人引荐,先去了大殿叩拜。 谢容华见这法门寺虽然地处偏僻,但大殿却是极其宽敞明亮的,像是个小院子了。 此时正是秋日上午,秋阳高照,照在殿顶铺着的琉璃瓦上,流光溢彩,呈现出一种迷离的色泽。连带着,内殿的那一尊三丈之高、拈花一笑的佛像,也渡上了一层淡淡迷离的色泽,看的不近真切。 内殿之中,佛香冉冉,在这缭绕的烟雾之下,所有人的面容看的都变得模糊了。 唯有那佛像拈花一笑,半阖着眼眸,看着这众生百态,悲欢离合。 老夫人接过了僧人递过来的三炷香,谢容华跟在她们后面…… 本来她是不想拜的,但不知为何,看着那高大威严的佛像,莫名起了一种敬畏之心,俯首叩拜。 恭恭敬敬的叩拜好之后,便见谢清嘉拉着谢容华道:“六妹妹,听说这法门寺的签文最是灵验,我们去求一个吧。” 说着,笑着对老夫人和襄阳郡主道:“祖母,母亲,你们先回厢房休息会儿吧,我们姐妹几个人再在四处转转。” 襄阳郡主并没有立即说好,而是看向一旁的老夫人,笑道:“母亲,依你之见呢?” 谢容华的目光,也落在了老夫人的身上。 那双比寻常眼眸都要浓郁的颜色,似乎能摄人心魂。 但…… 老夫人微微颔首,道:“到底年纪大了,容易疲累。容华,你便陪着清嘉一同去求签吧。” 谢容华还没说话,谢清言上前一步拦住了,道:“姐姐,六妹妹要陪我去求平安符,不如让四妹妹陪你去吧。” 谢清雪一直跟在谢清嘉身后,安静的像是个影子一样。 还不等谢清雪点头答应,却见谢容华忽而笑了笑,开口道:“好,姐姐你先去帮我求平安符。记得多求几个,我稍迟些便去。” 谢清言有些犹豫,她更担心谢容华会遭遇不测,还想开口的时候,突然被谢清雪拉住了,道:“二姐姐,就听六妹妹的吧。” 见多事的谢清言被谢清雪拉住了,谢清嘉心底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这谢清雪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到底谢清雪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么,等她嫁给了四皇子之后,便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到时候姐妹二人相互扶持! 思及此处,谢清嘉忽而看向了一旁的谢清言。 薛家这门婚事,就很好! 第482章 天意难测 谢清嘉只顾着自己心中的那点小算计,完全忽略了谢清雪眼中一闪而逝的嘲讽光芒以及些微的同情…… 真的是蠢货啊! 表面上毕恭毕敬的谢清雪,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看着自己长姐。 谢容华是什么样的人,二人都交锋了这么多次,难道她心里还一点数都没有吗? 明知长房对她不怀好意,还一门心思的跟着来法门寺,且又将侍卫留在了山下,越是配合,就连她都瞧出了不对劲。 可谢清嘉和襄阳郡主,这两个平日里自诩聪明,视谢清雪为蠢货、废物的精明人,因为过于急功近利,丝毫没瞧出有什么异常,反而还在沾沾自喜呢。 不过…… 纵使谢清雪瞧出了异常,但也不会提醒谢清嘉的! 这一切都是她们的咎由自取。 谢清嘉得到了四皇子妃的位置不够,还想牢牢的霸占住姬殊的心;母亲行事素来处处以长女的利益为先。 此番对付谢容华,说是为了长房在谢家的地位,但母亲可有想过,一旦事败,谋害安王妃可是死罪!牵连到的,可是整个谢家长房所有人,她的未来、兄长的未来该怎么办? 可,襄阳郡主只想着她的长女是否受了委屈,以后的前程如何,丝毫没有考虑其他的两个儿女的感受。 所以昨天晚上,在偷听了她们母女二人的谈话之后,谢清雪毫不犹豫的将她们的计划告诉了谢容华。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更何况,比起虚伪的长姐以及偏心的母亲,在谢容华那里谋得的利益,远远胜于她们。 除此之外,还可以借谢容华的手除掉谢清嘉! 这是谢清雪藏在心底最为隐秘的仇恨。 这些年她一直活在谢清嘉的阴影之下,对母亲的偏心习以为常,对谢清嘉表面上一派好长姐、暗中却嘲笑她是傻瓜无动于衷。 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底便就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与日俱增? 谢容华是什么样的人谢清雪了解。 有仇必报,以牙还牙。 谢清嘉就等着,她的那些恶毒心思,都一一的报应在她自己的身上吧! 但谢清雪并不知道,世事无常,终归比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一切都按照所有人的预料进行着,到了求签的内殿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 还没进内殿呢,谢容华远远的便看到门口的菩提树下站着一个紫衣男子,端看背影便已十分俊秀。 至于是怎么看出来的,端看他站在那不一会儿功夫,便引来不少求签的少女们偷看,便知道这人的模样长的甚好! 就在谢容华心中暗自嘀咕的时候,走近一看,不由吃了一惊…… 这头束玉冠,着紫色华服的男子,不是别人别人,竟是宁宜候府的世子,楚栖迟! 当真是冤家路窄啊。 谢容华实在没想到,自从昨天在宫中一番不甚愉快的谈话之后,以为依照这位楚世子心高气傲的性格,定然会消停一段时间,却没想到竟会在这偏僻的法门寺见到了他。 恰好,又等在内殿门口。 谢容华可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那般简单……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惊疑不定的瞧着此人。莫非,这楚世子竟如此的不择手段,与谢清嘉合谋? 但…… 谢容华不动声色的看向一旁的谢清嘉,却见她眼中的惊讶比她只多不少,甚至还有些慌乱,道:“表……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楚栖迟淡淡的看了谢清嘉一眼,含笑的说道:“我听府里人说,这法门寺的风景绝佳,所以前来欣赏一二。” 听到‘府里人’三个字,谢清嘉的神情更加慌乱了,死死的握着拳头,方才没有当众失态。 谢容华是何等玲珑心思,瞬间明白了过来楚栖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想来襄阳郡主在法门寺安排的人是宁宜候府的眼线,这位楚世子不知怎么得了消息,所以赶来了。 谢清嘉看见楚栖迟,心中又慌又乱,怕的是今日计划败露了。 谢容华看见这位不请自来、又多管闲事的楚世子,心底也莫名有些怅然。 本来今天以为能将长房一锅端了,没想到有楚栖迟这一个人在,计划断然不能顺利进行。 但也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便敛了心中的心思,看着眼前的楚栖迟,皮笑肉不笑道:“那真的好巧啊,方才我见了楚世子在这里,旁边围着一群姑娘呢,还以为您是来求姻缘的。” 楚栖迟只当做没听见谢容华的挖苦之意,含笑的说道:“这法门寺的姻缘签确实灵验,不过却不是在此处,而是在姻缘桥那里,不如,我为两位表妹引荐一番。” 楚栖迟咬重了表妹两个字,话语确实暧昧,可偏偏他却是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让谢容华只觉得自己是胡思乱想的。 但……谢容华太了解这位楚世子了,出现在此处断然不会只是为了给她解围那么简单。 至于他所言的姻缘桥,里面究竟是有什么蹊跷吗? 谢清嘉咬着唇,实在不甘心放弃今日的计划,方才想拒绝,却见楚栖迟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 对于这位表哥,年纪轻轻便得祖父重用,且又是同辈中的翘楚,连襄阳郡主都不得不讨好他,谢清嘉当然是又敬又畏的。 如今见他眼神扫过,瞬间觉得心底一凉,慌忙点头应下,道:“一切都听表哥的。” “那六姑娘呢?”楚栖迟含笑的问道,那清湛的眼眸,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 谢容华被就是经不起激的性格,见楚栖迟这般一问,便道:“既然都来了法门寺,自然是要领略下世子口中所言的风景了。” 她倒是想跟上去看看,楚栖迟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是以,一行三人,各怀心思,向着传言中姻缘桥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襄阳郡主和老夫人二人也回了厢房休息。 婆媳二人素来是面和心不和的,如今没有外人在,更是懒得做戏。 是以一路沉默,到了谢家人休憩的厢房的时候,谁都没想到,迎面与一行人撞上。 双方打了个照面,俱是一惊! 第483章 不安好心 襄阳郡主等人由小沙弥引着,准备到厢房休息。 这法华寺是襄阳郡主早就看好的地方,山势高险,能够将谢容华身边带来的侍卫全部留在山脚下。而谢容华纵使有天大的本事,只要上了山,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万无一失的谋划,而那谢六因为这些时日春风得意,竟也失去了最基本的警惕,乖乖的掉入了她们设好的陷阱之中。 襄阳郡主正准备安心的回厢房中,等着收网,且着等事成之后给庙里面多添点香油钱,保佑着清嘉早日嫁到四皇子府。 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襄阳郡主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姬殊身上,不能再出一丝差错。 就在这个时候,却没想到竟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镇南王府的人。 兰氏正在由着法华寺的僧人引着向厢房休息,她是信佛的,晚些的时候准备去大殿听方丈讲经。兰蕊不是安静的性格,但为了讨好自己的姑母,寸步不离的跟在兰氏的身边,和她说笑着。 双方就在这个时候遇到一起的…… 兰氏看见襄阳郡主的时候,饶是城府如她,脸色也不禁微变;襄阳郡主也没想到,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法华寺,竟来了这么一波身份尊贵的人,暗道不好。 不过双方皆是有城府的,不管心中如何的惊涛骇浪,面上却俨然已经是带上了笑容,襄阳郡主问道:“没想到竟在此处遇到王妃,王妃也是来礼佛吗?” 之前襄阳郡主和镇南王府走的近,倒是听说过镇南王妃是信佛的,短暂的惊讶之后倒也没多想,含笑的问道。 “是啊,之前从未听说过郡主信佛,若是早知道,便该与郡主结伴了。” 兰氏微白着面色,笑着回道,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有些勉强。 襄阳郡主倒是没看出兰氏的异样,看了兰氏的身后,好奇问道:“怎么没见无尘郡主?” 本是随口一问,但兰氏面色瞬间变了,勉强的说道:“方才……方才她应该是去后殿听方丈诵经去了呢。” 兰氏说的支支吾吾的,幸好襄阳郡主此时心中也有鬼,并没有看出兰氏的异常,更没想到若是沈照影真的是去后殿听方丈诵经,兰氏怎会舍得她一个人,而没让兰蕊陪着她…… 一时间各怀鬼胎的两家人,随口敷衍了几句之后便各自回了厢房休息下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两家的厢房安排的都是正好在对面! 此时的谢容华倒是并不知襄阳郡主这里的风云暗涌,跟在默不作声的楚栖迟身后,心中暗自有些奇怪,这位楚世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楚栖迟虽然城府深了点,但与襄阳郡主这个姑姑交情一般。毕竟他是楚家的嫡长孙,又与宫中三皇子走的近,本是宁宜候培养出来扶持三皇子姬华的。 而襄阳郡主居心叵测,见将谢清嘉嫁给姬华不成,转而扶持四皇子,身为楚家子弟,楚栖迟应该不会帮着谢清嘉母女二人联合起来暗算她的。 正是因为有如此笃定,所以谢容华方才敢在楚栖迟目的不明的情况下,跟了过去…… 姻缘桥那里究竟有什么? 不止是谢容华心中好奇,原本正在准备陷害谢容华、目的即将达成的谢清嘉,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她害怕忌惮这个表哥,此时她心中隐隐有些预感,楚栖迟是冲着她和襄阳郡主母女两个人来的! 当日襄阳郡主与楚家断绝了关系,却私自调动了楚家的线人,莫非外祖父是让表哥来追究她们的责任…… 众人心中各自有各自的盘算,竟是一路沉默之下,到了传言中的姻缘桥。 法华寺建立已久,而这姻缘桥边有棵百年的连理树,上面挂满了姻缘红线。传说有情人在姻缘桥下许愿,便能得到三世姻缘,也有未嫁的姑娘们在姻缘桥下求姻缘。 不过因着这法华寺建在城郊半山之上,谢容华想着求个姻缘这么费劲做什么。城中有月老祠相国寺之类的,再不济去玄都观也比这法华寺方便啊…… 心中暗自吐槽之际,她倒是没想到前殿香火凋零的法华寺,在姻缘桥边上求姻缘的男女倒还真不少。 “怎样,在下说过此处乃是法华寺一大盛景,没有骗谢姑娘吧。” 楚栖迟含笑的说道,明明是她和谢清嘉两个人在,可偏偏楚栖迟不搭理他自己名正言顺的表面,反而与她说话,谢容华心里头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谢清嘉妒恨的目光冷冷的看了谢容华,她这个表哥看似温和,但素来眼高于顶,就算是对她和谢清雪这样嫡亲的表妹都是客套有余亲近不足。 也不知谢容华这个贱人,究竟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竟又勾搭上了他! “不过尔尔罢了。” 谢容华下意识的和楚栖迟拉开了一点距离,淡淡的说道:“若只是单纯想看人多,我还不如直接去朱雀街夜市看呢。” 楚栖迟没想到谢容华竟这般的不给面子,愣了片刻,轻笑一声道:“六姑娘倒是口直心快。” 谢容华本就算不得好的脾气,这些时日被某人宠的更是变本加厉,不想和楚栖迟虚以为蛇,不耐烦的说道:“楚公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天色不早,我还等着回家呢……” 有楚栖迟这只狐狸在,谢清嘉肯定不敢动手,她也不敢贸然对长房出手,只能静等下一次机会了。 楚栖迟看着谢容华身后,但笑不语。 那笑容……在谢容华看来略微有些古怪,谢容华眼神微微眯了眯,顺着楚栖迟的目光看过去,却在一众年轻的少女之间,看到了姻缘桥上的一对男女。 男子微微的侧身不知对女子说着什么,女子清冷如霜的面容,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离的虽然远,但谢容华的眼神素来好,看出了那白衣女子不是别人,竟是沈照影! 谢容华心中微微有些意外,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那个华服男子正是背对着谢容华同沈照影说话,看不清他的模样。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咯噔一声,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楚栖迟! 第484章 一出好戏 此时法华寺厢房,襄阳郡主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而此时谢家有下人来回话道:“郡主不好了,法华寺的木桥不知为何突然断了,咱们被困在这里了!” 闻言正在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的老夫人眉心微皱,她狐疑的目光看向襄阳郡主,沉声问道:“是你做的?” 此时襄阳郡主也是一头雾水,道:“这与我无关啊,我本想着今天天黑便能回府呢,干嘛自断后路。” 在这法华寺毁了谢容华名节之后,她还要派人宣扬出去,让整个邺城的人都知道未来的安王妃被法华寺的僧人给糟蹋了! 就算那谢六脸皮再厚,一个女子没了清白,看她如何还能在邺城耀武扬威。 老夫人心下觉得有异,便让人打探了一番。 这些天她算是琢磨了过来,谢家三房最难对付的不是谢蕴,而是那谢容华!方才谢容华那番话,老夫人听着心中觉得有异,她像是……在敲打着什么。 如今这个情况下,老夫人也不敢妄自托大,立即命人前去山下打探,她们可别被谢容华将计就计,来个瓮中捉鳖就糟糕了! 就在此时,谢容华尚且不知前山的变故,看着那一对男女惊了半响,看了楚栖迟一眼。 却见此时的楚世子依旧是一派的风轻云淡的神情,微微挑眉,眼中恰到好处的闪过了一丝意外,道:“没想到竟能在此处看到四皇子,今日上山拜佛,众人有缘啊。” 听着楚栖迟波澜不惊的话,谢容华嘴角抽了抽,看着他的目光多了一层敬佩之意——她之前是怎么会认为这位性格敦厚,完全是个腹黑的主啊。 谢清嘉的眼力没谢容华和楚栖迟两个人好,或者说她在想着今日的计划,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的风云暗涌。心不在焉的观察着四周,寻找着再次对谢容华下手的机会…… 听到‘四皇子’三个字,谢清嘉第一反应是整理自己的着装。女为悦己者容,在姬殊面前,谢清嘉一直保持自己最美最优雅的姿态…… 但这一种优雅,在瞧见姬殊身边的女子之时戛然而止! 在谢容华反应过来之前,谢清嘉已经如一阵风一般迅速的跑到了二人的面前,扬起了手掌,狠狠的打了姬殊身边的沈照影一个巴掌! “贱人,你竟敢勾搭我的未婚夫!” 谢清嘉此时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半分邺城才女的优雅端庄,撕扯着姬殊身边的白衣女子,宛若泼妇。等她揪着沈照影的头发,狠狠的扇了她好几个巴掌,方才从那红肿的侧脸勉强认出了白衣女子的身份…… 刹那间,谢清嘉的脸色瞬间白了,不敢置信的说道:“无尘郡主?” 姬殊身边的女子,正是在姒音学院与谢清嘉交好共同对付谢容华的沈照影! 因着谢清嘉来势汹汹,抬手就打人,不止是沈照影,就连姬殊整个人都呆住了没有反应过来。等沈照影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下打,此时姬殊方才堪堪回神,面色铁青的将沈照影护在身后,看着疯婆子一样的谢清嘉,怒吼道:“你在做什么!” 姬殊素来温润的面容此时脸色铁青,不知是因为怜惜沈照影,还是因为脚踏两只船的行径被当场撞破的难堪,此时的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看着谢清嘉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谢清嘉一心倾慕姬殊,甚至今日还想着在姻缘桥这里给自己和姬殊两个人求个嚎影院呢。谁能想到,不过须臾的功夫,竟撞见自己的未婚夫和旁的女子姿态亲昵…… “姬殊你不要脸!”谢清嘉猩红着眼睛怒吼道,“你我已经定下婚约,是圣旨赐的婚,你却暗中和沈照影这个小贱人暗通款曲,传出去你可是欺君之罪!” 这下连姬殊也有些慌了。 他与谢清嘉的婚事本是为了赌一口气,除此之外还为了那传言中看不见摸不准的四国谱,但谢清嘉他是看不上的。 毕竟这谢清嘉以前勉强算是才女,可之后做的事却是丑态百出,再加上如今谢家长房式微,除了平白一个清贵世家的名声之外,对于他的大业根本无丝毫的进益,还不如镇南王府呢。 与镇南王府联姻之事,是他、也是皇后的注意,正好不谋而合。 只是毕竟赐婚的圣旨先摆在了那里,谢家也是世家,姬殊纵使贵为皇子就算是想要退婚,也得有合适的理由。 本来姬殊想着等他与镇南王府的这门婚事稳妥,在暗中用计寻个原由和谢家退婚。在讨好沈照影的期间,还可以想办法打探四国谱的下落以及……借着谢清嘉的由头出入谢家,寻找机会对谢容华下手! 他心思缜密,他自信能够在两个女子之间游刃有余不露马脚,可却没想到自以为完美的一石三鸟计策,还没开始呢,便被败露了。 此番姻缘桥边不少人,且也有不少世家的贵女们,消息传到邺城,这不成了三皇子的人参他的好借口吗。 “清嘉你误会了,我与无尘郡主不过是偶遇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时姬殊知道当务之急,便是要让谢清嘉闭嘴,当下又端起了深情款款的模样,握着谢清嘉的手柔声道。 看着姬殊如此真挚的神情,谢清嘉眼中闪过了一丝犹疑,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了姬殊? 就在此时,平白无故挨了打的沈照影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闻言脸色瞬间变了,捂着脸,冷笑连连道:“四皇子,你之前和我母妃说两家联姻的话都不算了吗?” 当然算,镇南王手中捏着他想要的秘密,只有娶了沈照影,他得到那个东西不止是姬桁,就连……惠帝也要对他言听计从! 在众人面前左右逢源的姬殊,从来都没有如这般狼狈过…… 谢容华看着姬殊急的面红耳赤,被人指指点点的样子,心中顿觉无比痛快。 前世姬殊用一副好皮囊将不知多少人的真心玩弄于股掌之中,可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就在此时,谢容华听到楚栖迟平淡如水的声音道:“六姑娘,这出戏可精彩?” 第485章 左右逢源 谢容华看戏看的正精彩呢,猝不及防耳边响起了楚栖迟的声音。 谢容华心中一惊,方才反应过来,眸色微微沉了沉,看着楚栖迟道:“没想到世子竟安排了这样的一处大戏,倒真让人意外呢。” 确实意外…… 谢容华本想着前世姬殊虽然虚伪,但最终还是娶了谢清嘉;这一世姬殊虽然更恶心了些,在她与谢清嘉之间摇摆不定,可还是亲自向惠帝请旨赐婚。 两世都娶的是同一个人,谢容华想着他应当至少是喜欢谢清嘉的吧。 没想到姬殊的野心竟不止如此,不知何时与镇南王府勾搭上了! 依照镇南王那耿直的性格,断然不会允许这样龌龊肮脏的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而沈照影一心心系着姬桁,也不像是回主动勾引姬殊的。 略一思索,谢容华便想到了此事究竟是出自何人的手笔了。 呵,镇南王妃兰氏,倒真回审时度势呢。 如今几位皇子中,姬华和姬殊最有可能会继承大统的,姬华定下的楚家婚约坚不可摧,她便对姬殊下手。恰好,姬殊也要镇南王手中的东西,二者一拍即合。 但姬殊怎么也没想到,百密一疏,他纵有千般算计,却直接被这宁宜候府的世子给戳破了…… 楚栖迟嘴角带着笑意,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说道:“只要谢六姑娘高兴便好,也不枉费在下的一番心血。” 谢容华倒是没想到楚栖迟能够将一番虚情假意的话,说的这般的诚恳真心,顿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原先我还误以为世子是个老实人,却没想到竟是和四皇子一样,左右逢源的虚伪之辈。”谢容华淡淡的说道,嘴角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楚栖迟默然片刻之后,方才淡淡道:“那谢六姑娘对在下的误解可真深。” 谢容华…… 纵使谢容华再伶牙俐齿,却也被楚栖迟一席话噎得半响没说话。 当日在闲云居初见,谢容华还以为这位宁宜候府的世子乃是位皎皎君子,与其他的楚家人不同。如今看来,所谓的什么皎皎君子不过是不了解其性格而已。 “那是因为楚世子藏的深。”谢容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就在此时,镇南王府那边得了动静,匆匆的赶了过来。 兰氏远远的便看见沈照影脸都被抓花了,一副狼狈的模样。她从小捧在手心中娇养的女儿,何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当下立即就炸了。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兰氏脸色瞬间就变了,看着谢容华怒道。 毕竟谢容华‘恶名在外’,再加上这些时日在学院中二人不和,一见沈照影这般惨状,兰氏当下心中笃定是谢容华所为。 被无端迁怒的谢容华一脸无辜,道:“王妃,我正在和楚世子说着话呢,可没碰无尘郡主一根手指头。” 说着,看了意外深长的看了不远处冷着脸的谢清嘉一眼。 兰氏顺着谢容华的目光看去,见谢清嘉一脸怒意,纵使平日里圆滑如她,脸上也不由一阵火热。 她哪里能想到,竟这般巧偌大的法华寺谢清嘉正好撞上了沈照影和姬殊二人。 沈家和姬殊的合作,是皇后的意思,皇后瞧不起谢家没落,想给姬殊再添一个助力。而兰氏一心为沈照影筹谋,见姬桁这条路行不通便转而琢磨其他的出路,恰好与皇后一拍即合。 但沈照影却是贴了心的一门心思吊在了姬桁身上,兰氏好说歹说也没用,便以拜佛为名,将沈照影和姬殊引来这法华寺增加两个人的感情,谁能想到竟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谢家人,也偏巧在这一天来了法华寺。 谢清嘉满面怒容,定然是她对沈照影动手了无疑,但是她们镇南王府理亏在先,姬殊无非是添了几笔风流韵事,沈照影的清白名声可就毁了。 如今要紧的是如何将眼前的局势给圆过去。 而在此时,襄阳郡主方才得了消息,姗姗来迟…… 一见眼前的景象,心中亦是一惊。 楚栖迟和姬殊怎么会在这? 襄阳郡主看见宁宜候府的人,心里头一虚,但不过须臾的功夫按压了下去, “见过四皇子。” 姬殊方才安抚好了激动的谢清嘉情绪,此时见了襄阳郡主虽然意外,但也不过须臾的功夫,又很快端起了平日里的架子,淡淡道:“起来吧。” 一派的端方君子模样,让人丝毫瞧不出他方才究竟做了什么龌龊的事,谢容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 这人,倒真是一如既往的虚伪啊。 今日该来的,不该来的,竟在这法华寺聚齐了,这下有热闹看了…… 见这么多人在,沈照影挨了打,顿觉颜面尽失,捂着脸不说话。唯有兰氏,不过须臾之间权衡了眼前的局势,先发制人的向襄阳郡主开口道:“郡主,你我两家交好,可如今你谢家人无缘无故对我们王府的人动手,此事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襄阳郡主此时在状况之外,不过听王妃这般一告状,她的第一反应看谢容华,沉着脸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容华原本想隔岸观火,没想到火竟烧到了自己身上,她眼皮子跳了跳,冷笑道:“郡主这可是问错人了,人是长姐打的。” “胡说什么,清嘉性格温婉,怎会与镇南王府的人动手,定然是你在其中挑拨什么。”襄阳郡主想都没想的直接将错处扣在了谢容华的身上。 “是啊,长姐可是谢家长女,名门出身,性格温婉,就算看见四皇子与无尘郡主于这法华寺私会,也不应该动手啊。”谢容华声音清淡如水,但说出的话却是无比的尖锐,所有人脸色瞬间变了。 一时间,沈照影的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襄阳郡主也是以狐疑的目光看着突兀的出现在法华的一行人…… 谢容华抱在手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道:“不过这法华寺确实是幽会的好地方,难为镇南王妃为沈家如此筹谋了,只是今日时运不济,恰好被我们谢家人撞上了。这笔账,两家人该如何算呢?” 谢容华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就算襄阳郡主想要遮掩过去,但被戳破之后此事绝对不能含糊了过去。谢家势必要找姬殊和镇南王府要个说法,不然的话以后如何还在邺城立足! 第486章 虚伪小人 襄阳郡主看着沈家人心虚的神情,她是何等的机敏心思,瞬间明白了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但……明白是一回事,可也懊恼谢容华非要将话说的如此明白。 如果姬殊顺水推舟,与谢家撕破脸退了这个婚事怎么办? 如今谢家长房,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姬殊的身上…… 幸而姬殊并没有现在就与谢家撕破脸的打算。 虽然他要与谢清嘉退婚,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毕竟他注重颜面爱惜名声。就算是要退婚,也是万事妥当,谢家亲自退婚。 “郡主,方才不过是误会而已。我不过是与无尘郡主偶尔相遇,并无私情。” 姬殊一番话,让沈、谢两家同时松了口气,襄阳郡主心中再懊恼,面色也稍缓和。不管沈家和姬殊之间是否有鬼,只要姬殊肯用谎言圆过去,说明他还有忌惮和用的着谢家的地方。 谢容华微微有些失望,本想着能看见两家厮打起来的场面呢,不过这襄阳郡主和兰氏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表面上的功夫自是做的漂亮…… “不过谢六姑娘……” 姬殊话锋一转,众人的目光都重新落在了谢容华的身上。谢容华看着姬殊那暗沉的目光,依照对他的了解,谢容华知道此人又在算计什么! “我与无尘郡主之间清清白白,为何谢六姑娘红口白牙诬陷我们二人,甚至挑拨清嘉对郡主动手,谢六姑娘如此挑拨沈谢两家之间的关系,甚至破坏我与清嘉的婚事,究竟有什么目的!” 姬殊一番话说的那个义正言辞,不过三言两语,颠倒黑白,直接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谢容华…… “是啊!我就说你为何突然要来姻缘桥这里,原来是为了陷害四皇子与无尘郡主!” 没想到姬殊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却让谢清嘉深信不疑,她看着谢容华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道:“你好歹毒的心肠!” 谢容华眉心跳了跳,看着谢清嘉一副气愤的模样,目光中带着一丝微妙的同情。 如今的谢清嘉,不正是当年的她吗。 当年她见多识广,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可偏偏还是被姬殊的甜言蜜语哄得团团转,为他窃取四国谱,被利用而丝毫不自知。 谢容华嘴角闪过了一抹讥诮的笑,道:“长姐,这要来姻缘桥的可是楚世子,又与我有什么关系,若是长姐觉得有人存心陷害,也不该怀疑到我的身上。” 说话之间,谢容华看了楚栖迟一眼,心中也是有许些个疑惑。 难道今日只是是楚栖迟安排的,可他为帮她? “呵,表哥素来洁身自好,定然是你勾引蛊惑他的!” 谢清嘉尖锐着声音道,看着谢容华眼神猩红,像是一个疯子。 原本是站在一旁看戏的楚栖迟,听谢清嘉说的越发不像话了,眉心微皱,看着谢清嘉的目光闪过了一丝了愠怒,冷声道:“表妹慎言。” 此时襄阳郡主也开口道:“栖迟,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姑母,如今你为了一个外人来陷害自己家的姐妹,传到你祖父那里,他老人家该有多失望。” 见襄阳郡主提到宁宜候,楚栖迟的脸色不大好看。 “真没想到谢六姑娘竟是如此居心叵测之人,挑拨沈谢两家的感情,陷害四皇子,回去之后我必定要禀报王爷,让王爷为照影做主!” 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谢容华,兰氏也不忘踩上一脚。 看着兰氏义正言辞的神情,谢容华冷笑,心知这些人是想拉着她做挡箭牌呢。 姬殊和沈照影私下见面的事,若是被镇南王知晓,纵使他再眼瞎也能看出兰氏的野心。兴许镇南王看在夫妻这么些年的份上,不会对兰氏做什么,但肯定不会容她们继续留在邺城了…… 这三人都是来者不善,而谢容华却是独自一人,局势对她非常不利! 但难道就任凭他们栽赃吗,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请谁、做主。” 此时正是姬殊带来的侍卫,在众人起争执的时候,已经尽职尽责的将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众人给请走了。乍然听到有人过来,众人心中一惊…… 不过看到说话的是一位容貌秀丽的少年的时候,姬殊心中是微微松了口气的,让姬殊意外的是少年身后的一个黑衣男子。 “沈少卿……” 姬殊意外的问道,却见意外的出现在此处的不是别人,正是沈成玉和遗风两个人! “参见殿下。” 沈成玉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向姬殊行了个礼,身后的少年却是一动不动。 狼一般阴狠的目光,看着兰氏。 “啊……” 兰氏低呼一声,竟是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幸好沈照影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兰氏,才没让她当众出丑。 “这位是?”姬殊好奇的问。 “镇南王府世子,沈遗风。” 沈成玉回道,遗风听到那个‘沈’字的时候,眉心微皱,像是对于这个姓氏十分的不满。 姬殊这才了然。 当日在宫宴上,他是听说沈重带着半路认回的儿子参加的。只是那个孩子一直阴郁着一张脸不说话,默默地跟在沈重身上,他倒没怎么注意他的模样,却没想到竟是这般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年。 只是少年模样甚是清俊,但那眼神……却越看越不善。 谢容华有些意外的问道意外:“沈叔叔,遗风,你们怎么来了?” “上山来办点事。”沈成玉有些语焉不详的说道,神情淡淡的看了兰氏等人一眼,问道:“没被人欺负吧。” 虽然谢小六平日张牙舞爪的,但身边虎狼环饲,沈少卿怕自家孩子吃亏。 “就算有人欺负我,但沈叔叔来我就放心了呀。”谢容华笑眯眯的说道,顺势躲在了沈成玉和遗风的身后去。 不得不说,看见沈成玉和遗风两个人的时候,她心底是微微松了口气的。 原本心怀鬼胎,想将谢容华拉下水的三方人马见来了外人,而且一个是大理寺少卿,一个是镇南王府的世子,身份都不低,便也歇了这个心思。 但…… “你,欺负她?” 遗风却是‘唰’的一下,走了兰氏的面前,脸色十分难看的问道。 兰氏虽对遗风有所忌惮,但见他如此不给她颜面的质问,脸色一下就变了。 “世子就是这样和你的嫡母说话吗?”兰氏沉着一张脸,丝毫不掩饰对遗风的厌恶道。 听到兰氏自称为‘嫡母’二字,遗风眼底闪过一丝猩红,就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遗风掐住了兰氏的脖子! 第487章 起了杀心 安王府。 姬桁方才回府,便见肖如凤正懒洋洋的坐在他的书房中抱着留墨,见他回来,松了口气道:“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圣上会留你在宫中用午膳呢。” 此时魏管家奉了茶水上来,姬桁撇着盏中的茶沫,看碧绿色的茶叶在茶盏中浮沉,氤氲着雾气之下,他的目光也变得晦暗不明。 自从他与谢容华的婚事定下之后,惠帝倒是越发的‘重用’他了,交给不少朝中要事让他去处置,倒是让不少人心中暗自嘀咕惠帝莫非是要重新启用安王殿下。 更有甚者,听说过昔日关于得谢家女得天下的传言,本以为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传言,但因为姬桁与谢容华定下婚约之后便开始得到了惠帝的重用,让人不禁开始盘算起了那传言是否为真。 其中,蠢蠢欲动最厉害的当属姬殊和姬华! 同为父子,惠帝了解姬桁,姬桁同样也是了解惠帝,他这么做是在逼姬桁。 就如同当年在军中,他给予了姬桁无上的权利以及默许了一位皇子在军中威望,胜过于天子。可是到了后来呢…… 乱局平定,鹿原一役军中损失惨重,险些让姬桁身败名裂,姬桁被逼交出姬桁。 这便是他惯用的帝王之术,在将人捧的高的同时,却在须臾一刻的时间,瞬间跌入地狱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高高在上的帝王,享受着权势带给他的无上满足感,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死活。 不过须臾之间,姬桁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抬眸的时候眼底已经恢复成了素日的平静,风轻云淡的说道:“他同我在一起还吃的下饭么。” 这话……十分的有道理。 肖如凤嘴角微微抽了抽,看着姬桁冷淡的神色,倒也没再过多的吐槽,说起了正事。 “你让我查的事,有些眉目了。”肖如凤道。 “我亲自去了一趟南山,问了祖父……” 肖如凤口中的祖父,当然是肖老丞相。 老丞相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了,在朝中很有威望,只是这些年身体不好,一直在南山养病。当年镇南王府的那一场变故发生时,姬桁尚且在边关,真正知情的人也在少数。 但是那个时候探子查到,原本一直在南山,鲜少回朝的肖老丞相,偏偏是在那个时候奉密旨回了邺城。 白芙蕖之死,牵涉众多,镇南王对这位王妃的死因也忌讳莫测。外人有人说白芙蕖是自尽而亡,也有人说是被安王杀死的,但究竟如何,鲜少有人知道。 就连姬桁查了这么久,也只查到了肖家人的身上。 闻言,姬桁默然了片刻之后,方才问道:“老丞相怎么说?” 肖如凤犹豫了会儿,方才道:“白芙蕖,是被圣上赐死的!” 话音落下,就连姬桁波澜不惊的神情,也罕见的闪过了一丝意外…… “替圣上传旨的人,正是我的祖父……” 嫡母…… “你也配?” 遗风单手掐住兰氏的脖子,眼中带着凛冽的杀意,像是要将兰氏给碎尸万段! 众人心中一惊,就连谢容华也没想到遗风说动手就动手。 兰氏平日里在镇南王府耀武扬威的,可却是第一次直面生死的威胁,遗风的眼神猩红,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一样,只要他手指一用力,便能掐断她的脖子,此时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你这个疯子,松手!” 沈照影不顾自己的狼狈,去撕扯着遗风,却被遗风轻轻一挥推倒在地上。 沈成玉也想上前去劝,但在盛怒之中的遗风俨然是六亲不认的,一掌正好打在沈成玉的胸口上。沈成玉虽然回些拳脚功夫,但哪里是如遗风这样的江湖高手的对手啊,胸口一甜,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谢容华连忙去扶沈成玉,此时众人看出来了,遗风这是对兰氏彻底的动了杀心! 遗风一脸煞气,无人敢靠近,姬殊身边的侍卫连忙将姬殊牢牢的围在中间保护好,生怕他一个不查伤了姬殊。 兰氏命悬一线,幸而谢容华见形势不对,顾不得其他,抱住了遗风手臂道:“遗风冷静点,你杀了她怎么向你父王交代!” 原本暴露的遗风,被谢容华拉住了手臂,竟出奇的安静了下来,猩红的眼对上谢容华平静的双眸,缓缓的松开了手…… 眼见着方才暴怒中的狼崽子不过须臾的功夫,在谢容华面前乖巧的跟只大狗狗一样,沈大人顿觉方才被打的胸口更疼了。 兰氏捡回了一条命,如同一摊泥一般瘫软在了地上,两股之间传来一股异味,竟是当众失仪了…… 谢容华神情有些微妙,还是含蓄住了,而遗风更是丝毫不掩饰嫌弃的拉着谢容华的手,向后退了好几步。 此时沈照影本就红肿的脸色更加难看又难堪,吩咐人将兰氏给扶了下去。 临走的时候,看见和遗风并肩站在一起的谢容华,目光怨毒…… 一切都是谢容华这个贱人害的! 今日镇南王府可谓是损兵折将,非但未能成功与四皇子府联姻,且被谢家人撞破,沈照影挨了打,而素来心高气傲的兰氏却被遗风险些掐死,当众失仪…… 兰氏素来爱面子,今日这一出,谢容华聚德可能短时间内她是先不起什么风浪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定然将遗风与她恨之入骨。 这二人,是彻底撕破脸了,以后遗风在王府的处境定然会更加危险…… 思及此处,谢容华拉住了遗风,正板着脸训斥:“谁让你对她动手的!” 遗风乖乖的站在谢容华面前,听着训斥。沈成玉闻言,稍稍的松了口气。 那个孩子生性孤僻,就连镇南王的话都听不进去,这般的性格在邺城迟早会招惹下祸端。幸好,还有个谢容华能够约束他。 就在沈少卿心中颇为宽慰的时候,便听谢容华压低了声道:“就算要动手,也得等没人的时候。” 沈成玉…… 他怎么就忘记了,这谢小六本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再来个功夫高性格孤僻的遗风,整个邺城还不得乱套啊。 “你都乱教他些什么!”沈成玉上前,将谢容华拉到了身后,瞪了她一眼道。 谢容华讪笑的摸了摸鼻子,不过眼中闪过了一丝疑问,好奇的问道:“沈叔叔,你何时与遗风这么熟了?” 第488章 断桥孤寺 沉默了片刻之后,姬桁方才缓缓开口。 在那热茶氤氲着的雾气之下,姬桁的神情看的不近真切,不等肖如凤回答,姬桁又道:“他赐死白芙蕖是与雪衣候府有关?” 昔年惠帝称帝之后,收服世家贵族,平定四方之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驻守在边关重地、富可敌国的雪城,以及那惊才绝艳的雪衣候公仪曦,便成了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当年的公仪曦为了显示自己并无不臣之心,让白芙蕖出嫁邺城。惠帝请旨赐婚镇南王沈重,并非是为了区区一个雪衣候的义妹,而是白芙蕖陪嫁的巨额财富,正好解当年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 后来公仪曦因为私通敌国,陷害忠良的罪名被诛杀在三军阵前。繁华的雪衣候府在战火中焚烧成了一片灰烬,偌大的公仪一族一夕之间倾塌。 至于从雪城远嫁给沈重的白芙蕖便成了朝中的一枚弃子。 若沈重爱惜于她,一个弱女子倒也不会被惠帝为难,可偏偏,沈重心中所爱的唯有青梅竹马的兰氏。 义兄惨死,家破人亡,成为罪臣之后,又被夫君厌弃,剥夺了身份藏在后院中,白芙蕖的一生俨然是个悲剧。 “不是因为雪衣候府。”肖如凤的声音,此时变得有些低沉,道:“是因为镇国公。” “咔擦”一声,姬桁手中的茶盏瞬间被捏碎成了粉末。 肖如凤道:“白芙蕖临死之前,提及过镇国公三个字……至于究竟有什么瓜葛,当年的真相又是什么,祖父他老人家也不知情了。” 是不知情还是不敢说? 姬桁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平日里不拘小节的肖公子此时脸色也渐渐变得十分凝重,十几年过去了……姬桁一直调查着当年惨剧的真相,而随着真相渐渐揭露,一切都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着。 若是当年的事,镇南王也牵涉其中……肖如凤根本不敢想象,姬殊究竟该如何的面对。 就在肖如凤心中惴惴的时候,此时姬桁又恢复了往日里波澜不惊的神情。 他漫不经心的将掌心的粉末以及茶水擦拭干净,问道:“白清漪最近在做什么?” “前几日他派人去了外地,接了一个罪臣之后入京。” 姬桁冷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道:“是昔年举报兰成贪污受贿的朱家后人?” 闻言,倒是肖如凤颇为意外的青‘咦’,显然十分意外姬桁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我正奇怪呢,那白清漪一个江湖中人,怎么又突然插手朝中的事了。”肖如凤好奇,道:“这个时候,他怎么突然要翻旧案?” 此时姬桁看了眼一旁的竹隐,道:“把你查到的同他说说吧。” “是。”竹隐应了一声,回道:“当年兰成为巡抚,却与江南官员勾结,贪污修建堤坝银两,导致江南连年水灾。后被知府朱文玉冒死一封血书告到御前,圣上大惊,派邺城官员彻查此事,兰成被判斩立决,因为有当时镇南王沈重求情,兰家其他人被流放……” “后来兰氏成了镇南王妃,血泪哀求镇南王帮忙重查昔年兰家的‘冤案’,当时负责审核的官员被兰氏收买,底下的人畏惧于镇南王的威严,假造了证据,为兰家‘翻案’,江南贪墨案可谓一波三折,再加上当年朱文玉结发江南贪污的案件得罪了朝中不少人,最终的结果是兰家得以洗白,而朱文玉却冤死狱中。朱家后人,也被人追杀离开邺城,在外地隐姓埋名多年……” 闻言,纵使是肖如凤也是半响都未曾说话,半响才道:“当年朱、兰两家的案子闹的邺城沸沸扬扬,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真相。” 末了,肖如凤轻叹一声道:“白清漪接朱家回京,若为他们翻案,那……镇南王一生耿直,却没想到竟毁在了兰氏的手中了……” 姬桁面色微凝,没说话。 此时沈成玉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遗风,在那一张清俊秀丽的面容上,依稀可窥见昔年故人的身影,沈成玉的眼中多了一丝怅惘复杂。 “他是我的故人之子……” 毋庸置疑,这位故人定然不是沈重。 谢容华是何等的机敏心思,联系到当日在镇南王府沈成玉与沈重之间剑拔弩张的态度,心中蓦然浮现出一个猜测——那位故人,定然是白芙蕖无疑。 谢小六目光灼灼,看向沈成玉之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八卦之意,沈成玉嘴角也不由微微抽了抽。 没想到谢容华竟与沈成玉还有这位镇南王府的世子之间关系这般亲近,姬殊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楚栖迟出面打圆场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准备下山吧。” 今日该看的戏都看了,总归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尤其还有谢容华的时候,楚栖迟觉得好像很容易出事,还不如都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宁宜候府的下人来回话道:“世子不好了,下山的桥断了!” 话音落下,众人神情微变,然后所有人、就连沈成玉都以一种狐疑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了谢容华…… 谢容华那个气啊,嘴角微微抽了抽,瞪道:“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干的!” 这事谢容华还真不知情,虽然她计划在山上解决长房,但还没想着将自己也困在山上。如今桥断了,众人想离开也走不了,便纷纷的回了后院禅房歇着。 这法华寺虽时常也接待贵客,但哪里想到一下来了这么多贵客。 皇亲贵胄,朝廷重臣,官宦女眷都有。 小小的法华寺,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 谢容华虽身边没带人,但有沈成玉和遗风在,心思稍微定了定,没去搭理姬殊一行人,而是跟在沈成玉身边,好奇的问道:“沈叔叔,你们今日来法华寺做什么?” 在谢容华的记忆中,沈成玉并不信神佛之说。 遗风依旧没说话,默默的跟在他们的身后,沈成玉看了他一眼,方才道:“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 谢容华这才知道,原来白芙蕖的灵位未能入镇南王府的祠堂,而是一直供奉在法华寺。 此时的安王府,肖如凤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说起来今日是白芙蕖的忌日,依照白清漪的性格,不会如此安静的啊……” 第489章 暮色黄昏 此时的谢容华正在和沈成玉说着话,本想着为了安全起见,她拉着谢清言一齐,今天准备和沈成玉他们一个院子。 反正她已经和谢家人撕破脸了,不必再做那些表面的功夫。而且这桥断的蹊跷,在谢容华的意料之外,究竟是哪一方动的手脚也未可知,但…… 谢容华心中隐隐有预感,不管是谁动的手脚,将她们困在这山上,来意不善。旁人的生死与她无关,只要护好谢清言就成,而没有比在沈成玉和遗风身边最安全了! “沈少卿。”就在谢容华如此想着的时候,姬殊忽然叫住了沈成玉。 听到姬殊的声音,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警惕,看着他。 姬殊似是没看出谢容华眼中的敌意,含笑的看着沈成玉道:“今天还请沈少卿与本殿下住一个院子,不知可方便?” 不止谢容华怕死,姬殊也是惴惴不安。 他是应兰氏之约,才来这法华寺,身边虽带了侍卫,但谁能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谢家人以及楚栖迟。有人暗中砍断了桥将他们困在这法华寺的目的是什么,针对的又是谁! 为了谨慎起见,留沈成玉在身边,若楚栖迟真的有什么阴谋,至少有这位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少卿帮他挡枪。 沈成玉眉心微皱,他心中自是更记挂自家这三个的安危,但……姬殊毕竟贵为皇子,若在这法华寺出什么事也不好向惠帝交代。 谢容华看出了沈成玉的迟疑,看了眼姬殊,然后道:“沈叔叔您放心,有遗风保护我们呢,您只管保护好四皇子就是。” 正好顺便盯着姬殊一点,避免他暗中使坏。 沈成玉看出了谢容华的意思,微微颔首。 不过迟疑了会儿,沈成玉脸色微凝,不忘对三人道:“你们在院子里安分点待着,不要乱跑,也不要惹是生非!” 谢清言性格温和,根本不必担心,遗风虽然生性孤僻,但基本不要招惹他他是不会动手的。唯有谢容华……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对她说的。 谢容华撇了撇嘴角,说了一声知道了…… 各自进了院子,已经是日暮黄昏。 晚钟悠扬,倦鸟归林,黛色的青山在那日落余晖之下,映照出一种朦胧的色泽,若非是因为唯一通向山外的古桥被莫名砍断,此处已经形成了一处孤寺,此处还算得上是一副静谧美好的山林画卷。 兰氏是被镇南王府的人先扶着回别苑休息的,谢家中叫嚣的最厉害的襄阳郡主,此时莫名感觉到了不安,同谢清嘉一同回了自己的院子,并命仆妇们看好院落。 谢容华倒是十分淡然,并且十分有兴致的拉着遗风去山寺中游玩一番。 “容华你又胡闹了。”谢清言拦住了谢容华,眉心微皱道:“沈叔叔方才的话你没听见吗,让我们安心待在这里……” “姐姐放心好了。”谢容华见谢清言板着脸,抱着她的手撒娇道:“我只是同师兄一齐去祭拜下王妃,去去就来,不会惹事的。” 听谢容华这般说,谢清言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 依照谢容华和遗风的关系,如今已经在法华寺,前去祭拜逝去的长辈是在情理之中,她也没阻拦的道理。但……谢清言实在太了解自家这只的性格了,从小到大她那个特殊的体质,就算是她不主动招惹是非是非也会招惹上她…… 就在迟疑的功夫,谢容华已经拉着遗风一溜烟的跑了,谢清言想拦都拦不住。 “二姑娘放心好了,六姑娘为人机敏,镇南王府世子功夫又高,不会有事的。” 见她一脸担心的样子,一旁的小红劝说道。 相比较起来小红更担心自家柔弱二姑娘,若是谢清言出什么事,她家将军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啊!幸好沈成玉留了几个大理寺的高手在这里,小红布置了一番,再加上有她守在谢清言身边,只要不出这个院子,基本上安全不会成什么问题的。 如谢清言所料,谢容华此番断然不是去祭拜白芙蕖那般简单。 却见她带着遗风出门后,径直去的山门处…… 法华寺地理位置特殊,建在半山之上,若是桥断了则会处于山上的人下不了山、而山下的人也无法上山的情况。 是谁砍断了古桥?将他们困在这法华寺之中的目的又是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谢容华与遗风一齐来了这山门前。 却见古桥断成了两截悬挂在悬崖之间。 桥面似是被人用利器,给拦腰斩断的! 没有了平稳宽大的古桥,却见山下的深渊深不见底,谢容华看了一眼便就有点犯晕,扶着遗风的手退了回来…… “遗风,依照你的功夫,用轻功可否能去对面?” 谢容华脸色微白,眉心微蹙问道。 遗风比划了一下两者的距离,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道:“唯有宗室级别高手,才能。” 话音落下,遗风便见谢容华以一脸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不解道:“怎么了?” “遗风,你说话不结巴了!” 谢容华兴奋的说道,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神,遗风嘴角抽了抽…… 他又不是真的结巴,只是懒得说话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笑,道:“没想到六姑娘也想到来此处查看断桥的状况,看来六姑娘与在下倒真是心有灵犀啊。” 却见说话的不是本人,正是楚栖迟! 看见楚栖迟,遗风本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警惕,将谢容华牢牢的护在身后。 楚栖迟可是亲眼领略过这位楚世子丝毫不讲道理,说动手就动手的作风的,连忙道:“沈世子别误会了,在下乃是六姑娘的好友,并无恶意。” 谢容华拉了要拔尖的遗风一把,目光看向了楚栖迟,淡淡问道:“不知楚世子有何指教。” 日落黄昏,与此同时的安王府,魏管家面色凝重走了进来,道:“王爷,卿太傅求见……” 时隔多日,在火烧长玄山之后,卿如晤再度亲自拜访安王府。 卿如晤进来的时候,嘴角罕见的带着一抹笑,道:“安王殿下,在下来接吾皇出山……” 肖如凤见卿如晤一脸淡然的样子,眉心微挑,卿如晤似是十分笃定,姬桁会放人! 第490章 惊艳浮生 此时的古寺山门前,楚栖迟看着眼前一脸警惕的少女,笑道:“六姑娘放心,如今你我二人都是同被困在山中,并无恶意。” 谢容华眉心微挑,轻笑一声,道:“谁知道楚世子究竟是被困其中,还是……” “困住我们的人呢。” 谢容华定定的看着楚栖迟,意图在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原本谢容华是怀疑姬殊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的,但见姬殊那般谨慎,又亲口让沈成玉作陪,倒是让谢容华打消了疑心。 楚栖迟听出了谢容华的弦外之音,眉头微挑,道:“六姑娘是怀疑在下。” “是。”谢容华毫不犹豫的点头。 “如今朝中皆知三皇子与四皇子之间乃是互为劲敌,而且三皇子虽有侯府支持,可无论是从人心害死谋略上来说都比不过四皇子的。若四皇子与镇南王府联姻,对三皇子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但,是在却能在他们两家达成协议联姻之前,所以世子方才在法华寺安排了这么一出好戏……” 谢容华定定的看着楚栖迟,如同黑濯石般的眼眸,在夕阳下,流光溢彩,仿佛能摄人心魂。 纵使如楚栖迟,在那样的目光下竟也微微有些恍神。 见楚栖迟没说话,谢容华便以为自己正猜中了他心中所想,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如此一来,不止能够阻止姬殊拉拢镇南王府,且还能里间四皇子原本与谢家的这门亲事,甚至消息传开,还能治四皇子一个欺君之罪、让他名声有损失,一举数得。世子这番算计,不比四皇子差……” 岂止是不必姬殊差,如此缜密的心思,但凡那姬华稍微的堪用一点,就没姬殊什么事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对于姬桁而言,有如此心思缜密的楚栖迟的存在将是一个有着极大威胁的劲敌! 不过须臾的功夫,楚栖迟已经回神,道:“那依照六姑娘所言,我的目的是破坏四皇子和镇南王府的婚事,目的已经达到,又何须多此一举?” 说着,楚栖迟看着了谢容华一眼,道:“莫非谢六姑娘怀疑,在下竟会愚蠢到想在山寺之中,对四皇子下手?” 谢容华眉心微蹙,没有说话。 依照楚栖迟的心机,断然不会做出这样轻易暴露身份又如此愚蠢的行径的。 可,不是楚栖迟又是谁? 谢家这边,谢容华完全可以排除。襄阳郡主和谢清嘉母女等人,来这法华寺是争对她的,调动法华寺的人手已经是襄阳郡主最后的底牌,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斩断这一座桥将这么多人困在其中。 至于镇南王府……也应当不会是他们,那又是谁? “遗风,我们走吧。” 谢容华见一无所获,外面的人进不来,自己也无法出去,对遗风说道。 楚栖迟想要跟上他们,却见谢容华脚步微微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善的说道:“楚世子,我们要去祭拜遗风的母亲,莫非你也要跟着一起?” 听谢容华这般一说,楚栖迟眼中闪过了一丝尴尬,没再跟着了。 白芙蕖的灵位供奉在法华寺的后殿中。 这位曾经以雪城城主义妹带着半座雪城风光陪嫁到邺城的女子,不过是权势争斗中的一个牺牲品而已。她这一生的时光,未曾得到夫君的宠爱,就连死,连灵位上写的都是‘雪城白氏’四个字,一生就是一个悲剧,一场笑话。 谢容华取过香,恭敬的在白芙蕖的灵位前三拜。 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止是遗风的母亲,和她一样,来自雪城,与她有着割舍不断的亲缘关系…… 在那氤氲着的檀香之下,远处传来悠远的钟声,仿佛是对这个女子命运的叹息。 遗风一直没说话,他亦是异常的沉默,秀丽的面容带着淡淡的哀伤…… “遗风。” 谢容华正要开口安慰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在那浓郁的檀香味道掩盖下,谢容华嗅到了一股异样的花香,暗道不好! 她的身子微微晃了晃,此时遗风已经警惕的察觉到了异常,扶住了谢容华,利剑出鞘,架在了从佛龛之后走出来的那个人脖子上。 待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之后,遗风心中一惊,唤道:“舅舅?” 白清漪看着离自己脖子只有一寸距离的剑,后背亦是起了一层薄汗,这孩子…… “嘘”,白清漪对遗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想要从他手中接过谢容华。 但遗风紧紧的搂住了谢容华,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白清漪到底忌惮遗风手中的苍墨剑,道:“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那配香似乎只是对谢容华起作用,此时遗风与白清漪还十分清醒着,谢容华的眼神已经涣散起来,昏昏欲睡。 临睡前,听到白清漪的声音,气的不行! 千防万防,倒是忘记防备这个精通药理的白清漪。 但是再愤怒,眼前一切似乎渐渐地变得模糊了,最终消逝不见,最后映入的是那灵位上所写的‘雪城白氏’四个字。 “白姐姐白姐姐,兄长回来了!” 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海棠花开,树影婆娑,她正在院子里晒着草药,远远的听到少女的声音。 “阿熙你跑慢些,别摔着了。” 话音落下,便见少女踩在了一颗突出的小石子上,她放下手中的草药,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 “都摔了多少次了,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 她无奈的说道,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宠溺。 少女依赖的蹭了蹭她,道:“因为我知道无论怎样白姐姐都会接住我的啊。” 两个人一起长大,从两个人的对话中,可以听出两个人的关系亲近。 “义兄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扶住了少女,为她轻柔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好奇的问道。 “兄长这次带了一个画师回来,那个画师长的可真好看呢……” 少女似是想到了这次来的目的,白皙的小脸不知是跑的还是什么原因,微微有些泛红道。 “你又说傻话了,哪里用好看形容男子的……” 话音未曾落下,她看到那海棠花影重重之下,走来的面容清俊男子,呼吸微滞。 一眼万年,惊艳浮生…… 第491章 大梦初醒 这里是雪城。 各国往来客商如云,坐拥天下富贵。 没有朝廷苛政,繁重税务,没有官吏欺压,战争兵患。 这里的百姓在公仪一族的庇护之下,过着与世无争的无忧生活,比起朝廷封赏的雪衣候,他们更愿意称呼公仪家的家主为城主! 公仪一族嫡系血脉薄弱,到了雪衣候公仪曦这一代,先夫人生下的是双生子。只是对于古老的家族而言,双生子意味着不详,而最小的女儿生下来身体瘦弱,所以对外而言兄妹两个人都是以同一个身份生活的。 白家历代行医,后来为了躲避仇家,得雪衣候庇护,为此便留下在了侯府中为公仪熙治病调理身体,后来老侯爷收了白家长子为义子,她便与侯爷的女儿成了结义姐妹。 白家受雪衣候府庇佑,那些年,是她一生时光中最为安宁快乐的那些年。可雪城势力,却成了天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小姐身体不好,不能去那吃人的邺城,更何况她已有倾慕的檀郎…… 一道圣旨,让整个侯府陷入惶恐不安中,而她自请嫁入邺城,便成了解决危机的办法。 幸好惠帝在意的并不是那个人究竟与公仪家有没有血缘关系,他要的是雪城的财富以及公仪一族对帝权的绝对臣服。 离开雪城的那一天,海棠花谢,她回首这一座庇护她多年的城池,在阳光下若那展翅欲飞的白鹭。 如果她的牺牲,能够换来雪城的安宁,也值得了。至于那个海棠花影下,惊鸿一面的男子,他是侯爷倚重的门客,有朝一日会成为与她一同长大的小姐的夫君,一切都很好…… 带着不舍与留恋,她坐上了通向着邺城方向的马车,向她未知的命运方向行驶着。 她的夫君,是一位俊美到有些冷漠的青年。 她没有叶公子那般好看,但却是战功赫赫,颇得惠帝信任。那时她便想,以后她的命运,雪衣候府的命运,全部系在他一人身上了。 只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他的冷漠只是对她一个人的。 她对他的弟兄们义薄云天,对下人们宽厚大度,这些都很像侯爷,唯有在她面前,偶尔会愁眉不展,像是在透过她,看过另一个人的影子。但在她心中觉得异样的时候,又对她百般呵护。 在他那样温情蜜意之下,少年时海棠花下,那一眼的惊鸿一瞥似乎都渐渐淡忘了。她想,其实远嫁到邺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糟糕呢。 直到后来,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他偷偷从边关接回了一位气质如兰的女子,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 眼中是似曾相识的柔情。 她嫁入镇南王府一年后,兰氏被接回镇南王府,同年……雪衣候府小姐与侯爷决裂,离开了侯府。 她牵挂着雪城的亲人们,但来往的书信却成了她和镇南王之间离心的催化剂。 不……或许他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她。 那她可喜欢过他? 那一年,红烛憧憧,她隔着盖头看着挑开头巾的男子,便知道那是她倚赖终身的夫君。数年的时间,相敬如宾,她也想过好好的与他度过余生的。 这样一场美梦彻底的破碎,是在雪衣候通敌被斩、整个侯府几百口人,都死在朝廷官兵的手中。 原来,她自认为的牺牲美好,在这些当权者的面前根本就不足以一提。 姐妹离散,亲人惨死,丈夫对她不过是逢场作戏,几乎要逼疯了她! 但她没有疯,依旧好好活着,以镇南王妃的身份活着,等待着为雪衣候府洗雪冤屈,替枉死的亲人弟兄们要一个公道。 以及……找到失踪多年的小姐! 眼前一幕幕不属于她的回忆如同走马观花一般一一在眼前浮现,谢容华看见了兰氏对她表面恭敬、暗中刁难;看见那无数个黑夜,那个曾经在阳光下笑得明媚的女子抱着怀中的孩子低低哭泣。 像是过了许些年,又像是没过多久,谢容华看见了最后一幕。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拿着一道明黄色圣旨,站在她的面前,她的身边放着一杯毒酒。 在老者离开之后,兰氏走了出来。 她看到兰氏以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她,道:“本来王爷是要留着你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触犯了宫里人的禁忌!” “那件东西,只要你死了,谁都不会知道它的存在了……” 最后的一幕,是她看见兰氏与沈重并肩离去的身影…… 心口钻心的疼痛,是因为那杯毒酒的发作,还是因为……这些年,终归是一颗错付的真心? 被梦境中人的心绪影响,谢容华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原本迷糊的神智已经清醒了…… 她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却见灯火憧憧,一时间分不清是在何处。 “可有什么不适?”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谢容华顺着声音看去,却见旁边不远处站着一个端着茶盏的青衣男子。烛火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面容俊美如谪仙…… 之前眼前这位极度俊美的男子,微沉着一张脸,脸色看起来可不怎么好看。 “姬桁!”谢容华眨了眨眼,瞬间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在做梦。 有些欣喜的唤道:“你怎么在这。” 看着她欢喜的神情,原本一直沉着脸的安王殿下,面色方才稍缓,道:“我接到消息,你被困在了寺中。” 说着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她,喝了口热茶,谢容华方才觉得发闷的胸口微缓。不过方才从梦境中才醒来,有些呆呆的,道:“是啊,可是山寺门口的石桥不是断了么,你怎么过来的?” 此时院子里,被绑在院落里的白清漪面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他认识姬桁这么些年,自认为自己足够了解他了,可到底还是轻敌了。 鹿原一役,他以为姬桁的内力至少折损了一半,可那人……根本就不是人。 正常的人五年的时间,怎么能做到非但内力重新修复,更是胜于往日。 就连法华寺的天险,都困不住他! 他与卿如晤,再度失算了啊…… 第492章 死无全尸 姬桁没有回答,看着谢容华,只是问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谢容华摇了摇头,道:“除了心口有点疼之外,倒也没别的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了。” 应当还是受到梦境中的那一幕影响…… 雪城白氏,在那古怪的梦境中,虽然每一幕都是极其陌生的,但谢容华可以笃定那个人的身份是白芙蕖无疑。 为什么会突然梦到那些古怪的东西,毋庸置疑,定然与白清漪有关。 白清漪是白芙蕖的兄长,这些年一直追查着白芙蕖的死因,他做这么多,甚至在法华寺设局,莫非是为了白芙蕖? 想到梦中最后一幕,谢容华依旧觉得心有余悸。谁都不会想到,在外人口中疯疯癫癫、传言中自尽而亡的白芙蕖,死因竟与宫里面的人有关…… 是惠帝吗? 谢容华正在思索的功夫,从而忽略了姬桁难看的脸色。却见姬桁‘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脸杀气,谢容华连忙拉住了他的手,问道:“你做什么?” “杀了白清漪。” 安王殿下风轻云淡的说道,跪在庭院中的白清漪莫名觉得背后一凉。 按照时间来看,那小丫头应该醒了啊,怎么姬桁还不出来? 谢容华被姬桁的一番话差点口水给呛到,不过略一思索了片刻,道:“白清漪在你手中?” 姬桁微微颔首,冷笑道:“我倒是小瞧了他,竟与卿如晤联手,打起你的主意了。” 这些年在长玄山的修身养性,安王殿下的杀戮之心并不重,但此时白清漪彻底的触犯到了姬桁的底线。虽然谢容华也很郁闷白清漪算计他,不过如今谢容华更好奇的是白清漪究竟是怎么让她入梦,竟如同身临其境一般看到了属于白芙蕖的一生。 如果白清漪手中的药的功效如此神奇,关于她身世之谜,是不是很快就能揭晓? 片刻之后,白清漪看见出现在他面前,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的谢容华,心中莫名‘咯噔’一声。他算是瞧出来了,姬桁这厮腹黑,但他看上的小丫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谢容华看着被绑着的白清漪,心情莫名大好,似笑非笑的嘲讽道:“这不是白公子么,方才算计我的时候不是挺嚣张的么,怎么现如今这般狼狈。” 配合着脸上的笑容,妥妥的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白清漪性格孤傲,在江湖上地位斐然,何曾这样被一个小姑娘如此奶嘲讽过。他脸色一变,冷哼一声,看见谢容华身后面无表情的姬桁的时候,顿时偃旗息鼓,道:“谢六姑娘,我并无伤害你之意,如今安王殿下也绑了我大半宿,此事咱们就算过去了吧。” 谢容华可不上当,冷笑道:“如今我安然无恙是因为姬桁来的及时,而非是你一时善心,不然谁知道你们断了桥,将我困在这法华寺又有什么目的,想对我做什么呢。” 白清漪…… 他看着姬桁黑着的脸色,心中暗叹:怎么世上有这么难缠的小姑娘? 正要解释,却听到院墙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谢容华和姬桁对视了一眼,压着白清漪躲在了房中。 借着月色,却见两个蒙面人翻墙进来,穿着倒是法华寺的僧袍,只是行径十分诡异,鬼鬼祟祟的。 他们在谢容华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吹了一阵迷烟进来。谢容华还没反应过来呢,姬桁便将她揽在了怀中,帮她捂住了口鼻。 白清漪…… “师兄,今晚我瞧着寺里面气氛有些不对,当真要这么做吗?” “当然,咱们是收了银子的。” “再者说了,你看谢家的那个六姑娘,模样和身段,啧啧……比我见过的官家小姐加起来都好看,能和她快活一夜,死了也都值了……” 听到二人猥琐的笑声,谢容华顿觉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的抱紧了姬桁。 此时姬桁看着白清漪的脸色彻底的黑了下来,白清漪见他杀气腾腾的样子心知不妙,立即解释道:“这二人与我无关!不是我做的……” 声音太高,惊动了外面正在撬门的两个假僧人,他们心中一惊…… 这位谢六姑娘房中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正在思索之间,原本紧闭的房门‘唰’的一下别拉开了,还没等反应过来呢,便见月色下,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此时却是一脸煞气,宛若玉面修罗,狠狠地踹了他们一人一脚,直接飞到了院子中间。 此时白清漪手上的绳索已经解开,他比姬桁和谢容华还要愤怒——拽着两个人的衣领问着两个奄奄一息的假僧人,道:“快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方才姬桁那眼神……若非是手边上挂着谢容华,白清漪可以笃定姬桁那厮肯定毫不犹豫的想要折断他的脖子。 那两人被姬桁踢了一脚半条命险些没了,如今被白清漪拎着衣领,差点没背过气去。 “不说是吧……”白清漪笑容森冷,从怀中掏出了一包毒药,道:“这是穿肠散,服下去能让你在半个时辰内内脏腐烂,穿肠烂肚而死,死后尸体也会被蚁虫分食,死无全尸!” 听着白清漪阴测测的语气,那两个宵小面如死色,没被白清漪拎住的那个假僧人连忙道:“我……我说,是谢家大小姐让我们来的!” 呵,原来是谢清嘉啊。 谢容华一脸了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今日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人人自危,竟还不忘陷害她的初心,当真是可敬可佩。 不止是谢容华如此觉得,就连白清漪也对于那位传言中谢家长女无比钦佩——呵,竟敢动安王的人,当真是……活腻了。 不过能洗脱了自己的嫌疑,白清漪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将功赎罪的押着两个人,问姬桁道:“这两个人该怎么处置?” “送到谢清嘉院子/房中!” 两道声音同时开口,姬桁淡淡的扫了谢容华一眼,道:“不许心软。” 谢容华将人送到谢清嘉的院子,还是想要给谢清嘉留一丝余地,但此时安王殿下素来清淡的神情带着骇人的戾气。 呵,没将那谢清嘉碎尸万段俨然是已经便宜她了! 第493章 夜色将明 月色朦胧,山寺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烟雾中,整个山寺呈现出一种诡谲的寂静…… 此时安王殿下的怒气,在白清漪亲自将那两个僧人丢到谢清嘉院子里之后面色稍缓。 白清漪素来最会察言观色的,顺势坐在了姬桁旁边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却见谢容华以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他,问道:“话说你今日在香里面添了什么?” 提到今天的事,白清漪瞬间觉得背后一道凉飕飕的目光扫过,心底一寒,简直要叫眼前这个小祖宗了。 白清漪眼神提溜一转,正在犹豫之间,听见安王殿下沉沉的声音:“说!” “没什么……”白清漪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也就是解忧花的粉末而已。” 话音落下,姬桁眸色瞬间沉了下来,白清漪立即道:“不过就是一点点,我心中有数,不会对她身体有害的。” 谢容华倒是对白清漪手中的药好奇极了,道:“你手中的这种香料还有吗?” 白清漪刚想点头,但对上姬桁警告的眼神,连连摇头道:“你当这种香料是寻常的熏香不成,随随便便都能买的到的。” 谢容华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白清漪眸色微转,眼中带着满满的好奇道:“你在梦中,看见了什么?” 姬桁也看向了谢容华。 谢容华没有回答,眼神微微眯了眯,狐疑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问道:“你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问道。 白清漪看了姬桁一眼,有些犹豫,谢容华凉丝丝的说道:“你不说也没关系,那也别想着知道我在梦境中所见。” 白芙蕖的死,一直是白清漪的心结。 “是,”白清漪终于开口,道:“我们在找四国谱。” 四国谱? 不是在谢家吗?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谢三爷的手中只有一半的四国谱,另一半,据说是在镇南王府,是芙蕖的陪嫁。” 只有一半…… 电光石火之间,谢容华瞬间明白了什么。 难怪姬殊一直盯着镇南王府不放,难怪前世姬殊掌控了镇南王府之后有恃无恐,最终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还是因为四国谱。 “四国谱除了记载各国密探的名单之外,这些人如此执着得到它们,莫非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谢容华心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同时也问了出来。 话都问到了这个份上,而白清漪看了眼前面的姬桁,又看了眼身后的谢容华,前狼后狐,知道今日彻底交代在了这里了…… 谁能想到了,他与卿如晤两个人悉心设下的圈套,本想着将谢容华困在法华寺对姬桁施压。却到了最后,孤立无援的是他自己。 “除了各国密探的名单,还有雪衣候府的宝藏。” 在姬桁与谢容华联手,就算是狡猾如白清漪,也只有认命的份。 传言中雪衣候府富可敌国,更是几代积累下来的无数宝藏。 当年白芙蕖嫁到邺城,雪城陪嫁了一半的财富,当然那些嫁妆全部都进入了国库中…… 这也是雪衣候府向朝堂以示忠心的措施。 但越是如此,越是引起君主的猜疑。 雪衣候府陪嫁都能陪嫁这么多东西,足以扩充国库,解决了帝王的燃眉之急。谁又知道,雪衣候府到底有着怎样惊人的实力? 或许,正是在白芙蕖入邺城之后,便是惠帝对雪衣候府动了杀心之时。 之后雪衣候府落败,所有的奇珍异宝,尽数的都被宁宜候剿灭,献给了惠帝。 公仪家们历经几代,亲手打造的首饰、珍品,都摆放在了宫中,由惠帝赐给了那些邺城的权贵们,感慨着公仪一族巧夺天工的手艺…… 但雪城以倾国之富闻名于天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历任家主都深知君心难测,所以每一任家主都在暗中积累运送了一些财富于深山之中。 传言,那藏宝的地图恰好与四国谱放在一起。 谢容华想到梦中所见,将前因后果联系在了一起,忽然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这个传言,却成了白芙蕖的催命符。 原本雪衣候府已经灭亡,身为镇南王妃的白芙蕖已经‘疯了’,再加上沈重虽然对白芙蕖薄情到底也是个重义之人,在惠帝面前力保住了白芙蕖的性命。 惠帝一连除掉两个心腹大患,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自然是没有将白芙蕖的生死放在心上。 可不知为何,关于四国谱的下落突然走漏了消息到了宫中。知道雪衣候府竟私藏宝藏,又捏着东陆这么多国家的命脉,多方刑讯逼问不得,赐死了白芙蕖,以绝后患。 这是惠帝能做的出来的事。 他得不到这个秘密,就让这个秘密永远的消失在世间! 白芙蕖一心想要为雪衣候府雪冤,忍辱负重在镇南王府苟且偷生,容忍了别的女人取代了她的地位夺走了她的丈夫甚至抹灭了她在世上的存在,可是始终没有逃过一杯毒酒葬送一生的命运…… 或许从一开始,她从锦绣繁花的雪城,嫁入到邺城开始,便是一场悲剧。 谢容华沉默了许久,此时天色将明,破晓的山寺,被一声尖叫打破了宁静。 是隔壁的院子! 这个晚上,对于谢清言而言不过是普通的一个晚上而已,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被尖锐的叫声惊醒,敲了敲谢容华的房门,担忧道:“容华,你没事吧。” 却想到,开门的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谢清言揉了揉眼神,还以为自己是睡糊涂眼花了呢,半响之后方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安王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立即紧张的看向房中,谢容华才走了出来,还好……穿戴整齐。 谢清言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才察觉到些微的异样。 却见谢容华的房间中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众人皆是面容十分凝重…… 这是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探听消息的玛瑙小跑了过来,道:“姑娘,是四皇子院子里出事了!” 姬殊?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临走之前,将姬桁与白清漪塞到了房间里,方才同众人一同出去…… 第494章 捉奸在床 听到姬殊院子里出事的消息,谢容华第一发硬就是狐疑的目光看向了身侧的某人…… 就连白清漪,也以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姬桁,怀疑是这人又留什么后手。 被众人以狐疑的目光看着的安王殿下,顿觉十分冤枉…… “真的不是我做的!” 他这一出声,让玛瑙也吓了一跳,安王殿下是何时来的? 谢容华将信将疑的看着云淡风轻的安王殿下一眼,然后对二人道:“你们就在我院子里待着,别乱走。” 说着便和谢清言匆匆出门看热闹……不是,帮忙去了! 此时姬殊的院子人头涌动,谢容华兴致冲冲的拉着谢清言,方才跑到院子里,正好撞上了沈成玉。 沈成玉见某只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色,嘴角微微抽了抽,道:“你不在院子里待着,跑过来做什么!” 呵,果然这谢小六最是让人不省心的,哪里有热闹跑的比谁都快!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好奇不已,垫着脚尖看沈成玉的身后,问道:“成玉叔叔,出什么事了?” 沈成玉还没答话,此时姬殊竟阴沉着脸色,衣衫不整的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素来注重仪态的四皇子,此时只着一身中衣,脖子上还有暧昧的抓痕,看起来……让人浮想联翩。此时谢容华心中大惊,暗道不好! 似是有什么失去了控制…… 看见谢容华,原本那黑的快要拧出水的脸色,此时更加难看了,眼神看着谢容华,似是恨不得将她吃下去,道:“谢容华!” 见姬殊来者不善,沈成玉下意识的将谢容华挡在了身后,姬殊冷笑连连,道:“你们谢家人做的好事!” 说着,便就气冲冲的拂袖离去,还没到院子门口呢,便就撞上了匆匆而来的襄阳郡主。 素来从容的襄阳郡主,此时脸上难掩焦急的神色,看见姬殊,连声问道:“四皇子,可有看见清嘉?” 谢容华心中‘咯噔’一声,谢清嘉不见了?那么早晨的那一声惊叫是…… 姬殊阴郁着脸色没说话,襄阳郡主是过来人,一眼便瞧见了姬殊脖子上暧昧的痕迹。 谢清嘉一夜不见踪迹,那么姬殊房中的人是…… 想到这里,襄阳郡主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因为昨日姬殊和沈照影的事,虽然三家都勉强的圆了过去,但襄阳郡主越想越不是那回事。世家联姻,都是基于利益的基础之上,襄阳郡主生在世家,比谁都清楚这一种残酷的事实。 虽然襄阳郡主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一个残酷事实,那便是谢家式微,谢清嘉除了那四国谱之外,与沈照影相比并没有特别优越的竞争力! 而四国谱,是在谢家三房手中,他们根本连根影儿都摸不着。 如今姬殊已有悔婚之心,谢家和四皇子府邸的婚约,以及谢清嘉的荣华富贵岌岌可危。她背叛楚家,不惜与楚贵妃为敌,为的就是给谢清嘉铺这样一个锦绣大道。 若连这门婚事都不成,岂不是所有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襄阳郡主看似淡然,实则内心焦灼,本想着借着大家都困在法华寺的这段时间,要不要做些什么? 却没想到,谢清嘉竟早她一步动手了,真不愧是她的好女儿啊,够狠够稳! 如今两家有婚约在身,圣旨赐婚,姬殊又与谢清嘉成了夫妻之实,这门婚事,姬殊就算是想赖账也赖不了。 襄阳郡主虽然心中狂喜,但面上却装作一副十分沉痛的样子,道:“四皇子,您虽与清嘉有婚约在身,但未曾成亲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实在有违背礼仪,你得给清嘉一个交代!” 此时看热闹的人们已经将内苑团团围住了,原本想离开的姬殊,此时被襄阳郡主拉住了衣袖,根本就离不开。 额头青筋暴起,黑里透青…… 如此好的机会,襄阳郡主又怎么能让姬殊跑掉了呢,拉着他的衣袖,定然要姬殊讨要一个公道。 “不过四皇子年轻气盛,与清嘉情不自禁,也能理解。只要四皇子回去之后,便去谢家提亲,此事咱们就算过去了……” 襄阳郡主沉浸在煮熟的鸭子飞不了的喜悦之中,丝毫没察觉到姬殊此时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姬殊被众人团团围住,眼见着走不了,索性就不走了。 “呵……”姬殊看着襄阳郡主,冷笑连连,道:“襄阳郡主这是要本殿下给屋里面那人的一个说法吗……” 听出姬殊的语气有异,襄阳郡主心中咯噔一声,莫名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而在此时,原本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看着那披头散发的少女,纵使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谢容华,此时也大惊失色…… 好像,玩大了? 比起此处的风云暗涌,谢容华位居一隅的院子里,却是安安静静。 白清漪和安王殿下相对而坐,对上安王殿下清淡如水的目光,纵使是白清漪,也不由觉得后背发凉…… “王爷,您难道就不好奇四皇子那究竟发生了什么吗?”白清漪语气十分诚恳的问道。 姬桁淡淡的看了心里面发虚的白清漪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比起姬殊,我更感兴趣的是你对容华做了什么。” 白清漪…… “那香对她无害。” 二人相识这么些年,白清漪听出了姬桁语气中的杀意,十分有求生欲的强调。 此时众人都困在法华寺中,面对这个深藏不露却又暗藏杀机的安王殿下,白清漪根本逃无可逃,也无法求助卿如晤救援。 “哦?”姬桁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淡淡的一声,让白清漪瞬间老实交代了。 “那香……是我仿照昔年雪城地宫中,香炉里残余的灰烬做出来的……” 听到‘雪城地宫’四个字,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神色。 见姬桁这般模样,白清漪心中亦是诧异不已,看着姬桁风轻云淡的神情,心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恐惧之意! 他没问雪城地宫是什么地方,也就意味着他早知道…… 这个人,到底知道多少秘密? 而他们所做的一切,暗中筹谋算计,怎不知是否是在他的算计之中? 想到这里,纵使城府深如白清漪,后背竟也渗出了丝丝冷汗…… 第495章 悲剧重演 房门被打开,出现的是一张苍白、美丽的面容。 眉如新月,素来高傲嚣张的神情,因为此时脸色的苍白,而显得苍白。 但那张脸,却不是谢清嘉的…… 谢容华看见,她虽在哭的楚楚可怜,眼中掉落着泪水,但……嘴角却微微勾起了一抹笑。 看着险些要晕厥过去的母亲,谢清雪没有哪一刻如这一刻这般痛快过。 从小到大,母亲寄予厚望的是姐姐,在众人面前出尽风头、受人赞许的还是姐姐。 而她谢清雪,不过是姐姐谢清嘉的一个影子。纵使从小母亲没有在物质上苛待她,但谢清雪比谁都明白,那是因为长房富余。 若到了捉襟见肘之时,谢清雪清楚的明白,她的华丽衣服、奢侈的首饰珠宝,母亲只会想着长姐,不会在丝毫不起眼的她身上,浪费一分一毫的银子。 在母亲的眼中,只有长姐一人而已。她也好,哪怕是身为谢家嫡长子的兄长,也不过是母亲荣华之时的锦上添花,等到了落魄的那一日,他们兄妹二人连雪中送炭都算不上! 只可笑别人一眼就看出来的道理,而她过了十几年的时间才明白…… 长姐不是以自己为谢家嫡长女自豪吗?而母亲眼中不是只有长姐,为了长姐的前程可以随意牺牲她吗? 那就让她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看着从房中缓缓走出来的那道纤细的身影,襄阳郡主险些晕厥过去,此时她也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刻晕厥过去。 从西厢房内出来、与姬殊春风一度的不是谢清嘉。这个少女的面容,襄阳郡主那样的熟悉,却又是那样的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是她的女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虽然……虽然她有些忽视她,但毕竟朝夕相对的。 陌生……是因为她的眼神太冷了,冷到让她觉得骨子里发冷,分明是秋天,可是她却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看着这样一双阴郁的眼,仿佛时光交错,她的面前出现了一面铜镜,镜子里是多少年前,十几岁的自己! 那一年,楚家决定在她们姐妹二人之中,送长姐入宫之时,她站在那人群之后。 看着长姐在宫人拥簇之下,走在那玉阶之上,着云锦华服,戴七尾凤簪,美丽不可方物。而她……卑微入泥,只能一如既往的躲在长姐身后,做一个她的影子。 那时她暗自发誓,有朝一日总会超过长姐,将她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所以,当她的长女出生,从小玉雪聪颖,相比较起来她嫁入宫成为贵妃的姐姐,虽剩下皇子,资质却是愚钝不堪。 她便知道,属于自己的机会到了。 她陷入自己的执念之中,嫁到了谢家,这一生与皇家无缘,所以她便将所有的经历都倾注在这个肖似她、却更甚于她的女儿身上。 除了谢蕴之外,她对谢清嘉的疼爱、悉心教导,何尝又不是成为了她第二个执念。 十几年了,她在谢清嘉身上寻找着自己昔日的遗憾,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直至今日,她看见谢清雪看她的目光,恍然觉得命运悲剧的重演。 一时间,襄阳郡主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一阵腥甜,竟是直接呕出了一口鲜血! 幸好她身边的秦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才没倒下。 谢清雪看见襄阳郡主气的面色如纸,直接吐出那么一大口鲜血,下意识的想要扶她…… 但没想到,在谢清雪碰到襄阳郡主之前,她艰难的问道:“你……姐姐呢?” 听着那微弱的声音,谢清雪的手在要碰到襄阳郡主之前,又缩了回来。 姐姐姐姐,自始至终,她眼中心里面就只关心姐姐一个女儿。 哪怕昨天晚上她也是一宿未归,但根本就没有人发现她的失踪。襄阳郡主听到动静,来到院子的第一句话,也是问清嘉再哪…… 谢清雪眼中最后一丝迟疑软弱退却,浮现在眼底的是刻骨的冰冷。 就在此时,一个侍女匆匆的跑了过来,道:“郡主,不好了,大小姐在禅房出事了!” 闻言,众人面色各异,襄阳郡主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推开秦嬷嬷的手,跟着侍女走到了厢房中…… 姬殊此时一脸煞气,但毕竟谢清嘉是他的未婚妻,冷着脸带着侍卫跟了上去。 众人走之后,院子里只留下了谢清雪站在那,嘴角带着一抹诡谲的笑。 谢容华落在最后,缓步走到谢清雪的身边,问道:“是你做的吗?” “我假借四皇子之名,邀约她去禅房,没想到她真的信了呢……”谢清雪歪头看着谢容华,笑得一脸天真,“六妹妹,我帮你除掉谢清嘉这个心腹大患,你难得不高兴吗。” 谢容华嗤笑一声,眼角的余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你这个疯子。” “可我走到今天,也是全靠六妹妹您的点拨啊。”谢清雪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襟,道:“母亲也好,长姐也罢,她们都从未考虑过我的前程。既然她们如此对我,那么我的前程,便由我自己亲自来算计!” 话音落下,门口传来一阵混乱,谢清嘉外面裹着不知是谁的外裳,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披头散发的冲了过来…… “谢容华,我要杀了你!” 此时的谢清嘉通红着眼神,分明已经疯了,好几个人都拉不住。谢容华见她直冲她们而来。 心底一惊,下意识的躲避,但没想到……身后的谢清雪轻轻地推了她一把。 电光石火之间,眼见着谢清嘉手中的匕首直接向她的心脏而来,幸好遗风不知何时出现,眼疾手快的拦住了谢清嘉,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虽然遗风来的及时,可谢容华手臂还是被谢清嘉手中的匕首划了一个深深地口子,鲜血瞬间浸透了衣服,谢容华疼的直抽凉气。 今年她这运道……真的该去长玄山拜拜了! 谢清嘉被遗风踢倒在了地上,依旧挣扎着拿匕首要杀谢容华。 挣扎之间,裹在外面的外裳掉落了下来,露出破碎的衣物,根本遮挡不住露在外面的肌肤。 她的身上,青青紫紫一片,谁也不知道那一晚上,她受了怎样的虐待! 第496章 栽赃陷害 当看见谢清嘉身上的那些痕迹,襄阳郡主倒抽了一口凉气,直接晕了过去…… 而姬殊……也是嫌恶的看着谢清嘉,似乎是看见世上最为肮脏的东西! 本就十分难看的脸色,此时就像是吃了蟑螂一般恶心。 侍女们对谢清嘉指指点点的,一些侍卫们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了谢清嘉露在外面的皮肤上…… 昔日高高在上的谢家大小姐,不过一夕之间,身败名裂,卑微入泥。 谢清嘉就那样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躺在地上,目光呆滞,不复昔日风采。 谢容华眉心微微皱了皱,始终觉得这样不太像话,上前一步,将她身上散开的外衣替她合上,吩咐玛瑙和翡翠道:“将大姑娘扶起来吧。” 虽然谢容华想扶来着,但怕再挨一刀。 翡翠和玛瑙听了吩咐,将谢清嘉扶了起来。 也不知是遗风那一脚,还是因为方才袭击谢容华时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此时的谢清嘉就像是一个破碎的娃娃,一动不动,任凭玛瑙和翡翠摆布。 “方才我发现二姑娘的时候,看见她……在禅房中……被两个僧人……” 方才发现谢清嘉的侍女,断断续续的说道,声音虽然微弱,但却足以让大家听的清清楚楚。 听到‘禅房’‘僧人’的时候,原本目光呆滞的谢清嘉,此时陡然之间变得激动了起来,挣扎着道:“谢容华,谢容华是你毁了我,我要杀了你!” 幸好玛瑙和翡翠牢牢的拉住了谢清嘉,而遗风上前,眼疾手快的点了谢清嘉的穴道,这才消停。 谢清嘉才消停,襄阳郡主挣扎着要撕扯谢容华,她双眸猩红,原本没有焦距的目光落在谢容华的身上,像是终于找到宣泄口,道:“谢容华,是你害了我两个女儿,我一定要你偿命!” 谢容华这次长记性了,藏在了遗风身后,躲过了襄阳郡主的攻击。 遗风不耐烦的看了眼前的疯妇一眼,直接伸手,再点了襄阳郡主的穴道。 消停了,这下总有人能听她说话了。 谢容华从遗风身后站了出来,冷笑的扫了谢清雪一眼。 她谢小六素来有仇必报,从来只有她让别人吃亏的份儿,可从未替别人背过锅! 谢清雪是她看走眼了,挨这一刀她认栽,但是这个锅她不背! 谢容华冷笑一声,看着谢清嘉母女道:“襄阳郡主,虽然我看不惯你们长房,但也不会和你们一样用如此龌龊下作的手段。昨夜之事,最大的得利者是谁,麻烦你们动脑子好好想一想……” 此时的姬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从房内出来,不过须臾的功夫,又恢复了素日里的衣冠楚楚的样子,正好将谢容华的一番话听了进去。 他眉心微皱,沉着脸问谢容华道:“昨日之事不是你设计的?” 姬殊可是吃了不少谢容华的亏,所以在早上一早醒来,发现身边和他颠鸾倒凤的竟是谢清雪,心中可谓惊骇异常。 “难道不是让谢清雪传话,邀我去的西厢房。” 原本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还不明所以的沈成玉听了姬殊欲言又止的话,方才明白了过来。 沈少卿断案如神,看着眼前谢家长房这一场荒唐闹剧,就算对后宅之事再迟钝,也明白了过来…… 看来是谢清雪在中间两头骗,以姬殊的名义骗了自己的长姐去禅房,却安排了两个花和尚等着她;又用他家小六的名义,骗了姬殊幽会,成了好事。 这谢清雪小小年纪,心思怎么这么恶毒呢。而被谢清雪算计了的姬殊也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竟然觊觎他家小六! 沈少卿气的头发都快炸起来了,早知道如此,昨天晚上他还费那么大工夫保护他做什么。 谢容华听了姬殊的话,也是如同吞了蟑螂一般恶心。没想到都到了这个份上,姬殊竟然还对她贼心不死,还相信她要与他暗中私会? 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此时谢清雪哭的梨花带雨:“四皇子,这一切我都是听从六妹妹吩咐的,没想到她竟如此歹毒,竟坏了我和姐姐两个人。” “你休要胡言!”沈成玉见谢清雪如此诋毁他家小六,怒不可遏的呵斥道。 谢容华素日里行事虽然胡闹了一些,但不会如此不知轻重。不得不说,沈少卿对某只的滤镜十分的严重…… 比起沈成玉的愤怒,谢容华倒是一副悠然的模样,微微挑眉,清冷如雪的目光淡淡扫过了她,道:“你说昨日一切都是我指使你做的?” 被谢容华清亮的目光扫过,谢清雪莫名觉得背后一凉,但依旧还是咬牙道:“是。” “呵。”谢容华轻笑一声,看着谢清雪的目光波澜不惊,“那你倒是说说,我是如何谋划,让你算计了谢清嘉,又算计了四皇子的?” “你……你知晓我看不惯长姐,在那次从镇南王府回来之后便私下一直与我有来往,告诉我让我找机会教训长姐一顿。” “昨天晚上她让我将长姐骗到禅房,说是吓吓她,可并未曾告诉我在禅房中竟安排了僧人对长姐行不轨之举。若是早知道这样,我定然不会这么做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清雪低声啜泣着,不忘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然后你又说有事约四皇子相商,让我将荷包交给四皇子。却没想到到了西厢房之后,四皇子打开了荷包,我们就人事不知了……” 这些正符合昨日情形。 姬殊也是拿到荷包之后,便失去了神智。在谢清雪一番巧言善辩之下,姬殊对谢容华的怀疑更加加深了…… “谢六姑娘,这荷包是怎么回事?” 姬殊拿出一个黛蓝色绣着芍药做工精致的荷包,面沉如水的问道。 玛瑙接过荷包,辨认了片刻之后,眉心微皱道:“姑娘,这真的是您的荷包……” 谢容华无论吃穿用度之上都是十分的讲究,这荷包乃是用蜀州进贡的流光锦,上面芍药用银线夹着金线绣制,上面还镶嵌着两颗亮晶晶的南珠流光溢彩。 只是……平日里谢容华素来谨小慎微,贴身之物都是玛瑙仔细的收着的,这荷包……又怎会到谢清雪的手中? 第497章 取舍之间 “谢容华,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什么可狡辩的?” 姬殊路不可的问道,俨然将自己今日所受的屈辱,全部算到了谢容华的身上了! 谢容华冷笑一声,道:“四姐姐,你口口声声说这个荷包是我交给你的,不知是何时交给你的?” 面对谢容华的厉声询问,谢清雪支吾了片刻。 谢容华见谢清雪没说话,方才复又缓缓道:“昨天本是我们谢家一行人来法华寺上香,四皇子一行人出现在此处乃是意外;法华寺的古桥断了,我们被困在法华寺也是个意外。也就是说,若是昨天的计划真的如你所而言,我乃是主谋,并非是提前预谋,而是临时起意……“ “是。”谢清雪立即道,“你是在我们被困在法华寺之后,黄昏时分你偷偷将荷包塞给我的。”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犀利的神色,问道:“你确定是黄昏时分吗?” “我……我确定!”看着谢容华如此模样,谢清雪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在撒谎。”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道,“昨天黄昏时分,谢六姑娘与我还有沈世子在寺庙前院,查看断桥的情况,后又陪沈世子前去后殿祭拜他的生母,直至夜色方归,有寺中长老为证,根本就没时间布局!” 此时楚栖迟的声音淡淡的说道,他的语气一日既往的波澜不惊,但给人一种莫名的信服力。 “表哥你被谢容华那个贱人迷了心智,当然是替她说话……” 谢清雪没想到这个时候楚栖迟竟也在帮谢容华说话,眼中闪过了一丝妒恨,说的话越发的口不择言。 谢容华冷笑,道:“计算楚世子和沈世子帮我撒谎,那寺中的长老僧人也总不会统一口径的帮我隐瞒吧?” 谢清雪一咽…… 谢容华冷笑道:“真正口空无凭的人是你。偷了我的荷包算计了自己的长姐和四皇子,又想诬陷我。方才你故意推我到谢清嘉的刀口之下,是想着我若是死了,你以为所做的一切便可以瞒天过海?殊不知,沈世子及时出现,让我逃过一劫……” 谢容华一改方才的温和,疾声厉色,犀利的目光盯着谢清雪。 谢清雪原本就是做贼心虚,在谢容华如此凌厉的目光节节败退,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摇头,道:“不……不是我做的。” “我……我有荷包为证,你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在这里。”此时方才不知何时不见踪迹的翡翠出现了,对谢容华恭恭敬敬的说道:“姑娘,人你所言,奴婢去了西厢房和禅房。在两处的蜡烛、以及熏香香炉上发现了一些残余的香料。” 她将帕子裹着的灰烬呈给了沈成玉,道:“沈少卿见多识广,可认得这是何物?” 沈成玉接过,捻在指尖闻了闻,片刻之后神情微变,沉着脸色道:“是坊间寻常用下三滥的药……” 这下沈成玉彻底明白了过来,他就说方才谢小六怎么那般的淡定,原来早就遣了丫鬟去找证据去了。 谢容华淡淡的扫了一眼面如死色的谢清雪,道:“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处处都是漏洞……” “那么小的荷包,就算再厉害的药也不可能在短暂的时间内让两个人情不自禁,除非那西厢房有问题!” “你在两处都做了布置,借四皇子之名约谢清嘉去禅房,借我的名义约四皇子在西厢房,两处的香炉、蜡烛里放了药,所以这二人都失去了控制,次日才清醒。” “就算,就算不是荷包的问题,可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药不是你安排让我做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谢清雪还是在巧言善辩,就连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沈成玉,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犯人。 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犯罪? 谢容华面色不变,道:“此次上山,四妹妹肯定做了不少周全的准备吧。不知行囊之中,是否还有残余的药?” 谢清雪惊恐的看着谢容华…… “还有发现谢清嘉,引我们来西厢房的那个侍女……”谢容华凌厉的目光,落在缩在角落的一个小丫鬟身上,道:“这是四姐姐院子里的喜儿吧!” 喜儿不比谢清雪城府,见谢容华看向她,瞬间脸色变了,跪地求饶道:“六姑娘,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谢容华瞧着喜儿惊恐的样子,笑得温良道:“只要你老实交代,你家姑娘让你做了哪些事,沈少卿便不会在法华寺对你用刑的。” 喜儿打了个寒颤,道:“奴婢……” “住口!”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不是谢清雪,而是被遗风点住穴道的襄阳郡主。 遗风只是没让她动弹,并没有想限制她说话的能力,襄阳郡主厉声道:“这是我们长房的私事,不用大理寺和你们三房插手了。” “呵”,谢容华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看着襄阳郡主道:“这下便成了你们长房的私事了?方才对我喊打喊杀、陷害于我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襄阳郡主白着一张脸,当做没听出谢容华语气中的嘲讽之意,她看向姬殊道:“四皇子,此事传出去对您来说也不算光彩,我们还是自行解决吧。” 姬殊脸色铁青,如今事态脉络已经清晰明了,再追查下去真相,也只是他颜面上无光…… 最终微微颔首! 沈成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些人是什么意思,难道陷害他们家谢小六的事就这样算了吗!正欲开口的时候,被谢容华拦住了。 谢容华看了眼襄阳郡主,似笑非笑道:“既然郡主已经做出了取舍,我们还管什么闲事。” 此时天色渐明,晨曦第一缕光芒穿破云层,正好洒在谢容华的脸上。那一双眸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种迷离的光泽。 宛若明镜,能看穿人心中最隐秘、最肮脏的地方…… 襄阳郡主目光微微有所闪躲。 第498章 分崩离析 最终襄阳郡主还是选择了保护谢清雪。 这个一直被她忽视,从未看在眼中的孩子。 不仅仅是因为出自于对于谢清雪的愧疚,更多的是出于利益角度的谋划。 她已经失去了个谢清嘉,唯一的指望……就只有谢清雪了!她的两个女儿,不能全部都毁在了法华寺。 此时被点住穴道的谢清嘉,不敢置信的看着襄阳郡主,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纵使连她自己根本就没想到,前一刻她还是谢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襄阳郡主处处捧着她。 却不过转瞬之间,便成了襄阳郡主手中的一枚弃子! 见谢容华都这般说了,沈成玉心中纵使再不高兴也不好继续再说什么了。只是众人在离去的时候,谢容华低声让遗风解开了谢清嘉的穴道…… “啊!” 刚出院子的一行人,便听到一声惨叫。 回头一看谢清雪捂着脸,而谢清嘉手中拿着一把滴血的匕首,眸色晦暗。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这一刀,就算是她回敬给谢清雪的。 经此一事,长房姐妹离心,已经分崩离析,余下的姬殊如何处置,襄阳郡主如何选择,都与她无关了! 谢容华走的丝毫不留恋,沈成玉看着谢容华离去的背影,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彻底的咽了下去。他就说么,他家谢小六怎么会是那样忍气吞声的性格,原来是藏着后招呢。 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谢容华见姬桁与白清漪都不见了踪迹,心下有些奇怪。正要找的时候,被谢清言按住了! “你手臂上的伤口还没包扎,还想跑哪里去。” 谢清言不说还好,一说谢容华立即感觉到了伤口一阵疼痛,“嘶”了一声,眼泪汪汪的看着谢清言。 也幸好遗风的那一脚让谢清嘉刺偏了,谢容华伤口虽深,但也不要命。 谢清言给谢容华包扎的时候,方才还神气十足的冲上前看热闹的某只,此时疼的眼泪汪汪,一旁的沈成玉想到方才的场景也是一阵后怕,瞪着谢容华道:“该!看你下次还敢有什么热闹就往前凑不。” 素来寡言,十分听话的遗风,听了沈成玉的话也十分赞许的点了点头。 谢容华见状,撇了撇嘴角,可怜巴巴的寻求谢清言的安慰。 素来温柔的谢二姑娘,此时也伸出指尖戳了戳谢容华的额头,道:“以后离长房远些。” 寻求庇护不成反而被训斥的谢六姑娘,心中更委屈,更难过了。 谁能想到呢,这长房的人一个比一个疯。 谢清嘉便也算了,倒没想到谢清雪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对自己的亲姐姐也能下如此狠手。呵,她倒是看走眼了,本以为是只小白兔,却没想到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白眼狼。 是她一时大意,今日险些吃了大亏,这一刀算是给她长了记性! 等包扎好之后,姬桁和白清漪便就过来了。 谢容华一看到姬桁,下意识的将受伤的手藏在了身后!而她身边的遗风反应更是直接,一看姬桁,原本乖巧默默站在一旁的遗风,瞬间如同炸毛的狼崽子一样,瞪着他…… 谢容华可还记得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呢,生怕遗风对姬桁动手,但没想到的是姬桁只是淡淡的看了眼遗风,对他微微挑眉。 却见原本还是炸毛状态的遗风,不过须臾的功夫彻底的焉了下去,重重地哼了一声抱着手站在角落里,一个人独自生闷气去了。 谢容华和沈成玉两个人见状都暗自称奇。 遗风的性格他们再了解不过了,一见姬桁瞬间变得更只斗鸡一样,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巧? 谢容华好奇问道:“你对遗风做了什么?” 昨天谢容华记得晕过去之前,遗风和白清漪都在的,但是醒来的时候谢容华只见白清漪不见遗风。方才在院子里一阵混乱,谢容华也没怎么注意,此时才发现白清漪嘴角有块淤青…… 姬桁没说话,谢容华眼神微微眯了眯,看着姬桁瞬间明白了过来,道:“你对他动手了!” “他才多大,你这不是以大欺小吗。” 谢容华颇为无语的看着姬桁。 安王殿下听着小姑娘的话,淡若琉璃的眸色闪过了一丝不悦的神情,小姑娘这是在嫌弃他年纪大? 思及此处,姬桁看向某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的时候,目光更加不善了,冷哂一声,道:“当日那他跑来刺杀我的时候,可没敬重我是他的长辈。” 就在谢容华觉得安王殿下语气中的冷意莫名只,听到沈少卿一声轻呼:“安王殿下,您怎么会在这?” 那古桥不是断了吧,他们都被困在这里面,里面的人出不去外人的人也进不来啊。而且……最主要的是安王殿下为何在他家谢小六的院子里! 白清漪对这位沈少卿迟钝的反应也是颇为无语,嘴角微微抽了抽,片刻之后方才提醒道:“沈少卿,您忘记了安王殿下与谢六姑娘已经定下婚约了。” 沈成玉…… 原本脸色就不大好看的沈少卿,此时脸色更加变得微妙起来,狠狠地瞪了姬桁一眼。 谁能想到这安王殿下看起来霁月清风的君子一个,竟是只披着羊皮的狼,谁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他家小六的! 在沈少卿冰冷的目光下,安王殿下的神情十分淡然。 不过…… 说话间,安王殿下也瞧出了躲在沈成玉身后的某只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眯,沉声道:“将右手伸出来!” 清冷的语气,不怒而威,沈少卿便见谢家素日里怼天怼地的六姑娘,在安王殿下清淡如水的目光下,乖乖的将右手伸了出来…… 看见谢容华裹的跟粽子一样的右手,安王殿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听着他威严的语气,谢容华不敢说实话,道:“就是……不小心被人刺了一刀。” 原本面沉如水的安王殿下,倒是被某只心虚的表情给逗笑了,瞬间了然于心,道:“又闯祸了?” 谢容华耷拉着脑袋没说话,嘴角撇了撇,心道:好像她经常闯祸一样! 不过这次对于谢容华而言也是无妄之灾,若非她过于自信,认为能够掌控谢清雪,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第499章 雨中初见 一想到谢清雪,谢容华的目光微微沉了沉。 平日里谢清雪看似骄横无礼,比起谢清嘉而言,可以说是胸无城府了。却没想到,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当真是……一鸣惊人啊! 到底不愧是襄阳郡主的女儿,骨子里母子三人都有着相似的地方。 “也不知道姬殊那里如何了?” 挨了一刀的谢六姑娘还不老实,依旧想着去看热闹,沈少卿眼皮子跳了跳,这孩子……根本没将他们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只不过蠢蠢欲动的某只,在安王殿下一道清冷的眼神之下,瞬间变得老实了。 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今日早晨这么热闹,怎么没见镇南王府的人啊?” 谢容华话锋一转,清凌凌的目光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眼神,看向了姬桁。 论理说,镇南王府的别苑就算住的再远,但听到动静,也应该过来才是啊。 姬桁没说话,看向了白清漪,见状,谢容华也顺势看向了他。 面对谢容华灼灼目光,白清漪算是怕了她了,十分老实的交待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她的院子里,稍微加了一点点东西。” 谢容华想到白清漪那层出不穷的用药手段,对于他口中的‘一点点’东西,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不过是让她们做了个噩梦罢了。” 白清漪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 昔年兰氏对白芙蕖所做的一切,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所欠下的债,终归是要还的! 无论是兰氏……还是镇南王。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开始罢了,兰氏的噩梦,还在后面呢。 虽然谢容华不知道白清漪想做什么,但看着白清漪不善的眼神,谢容华知道,兰氏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梦中所见,谢容华想若当年白芙蕖的死真的是兰氏做的,那么如今的兰氏也是咎由自取!谢容华,当然不会插手。 因为通向山寺的石桥还是密封的状态,所以众人依旧留在了寺中用午膳。 出了清晨那件事,姬殊迁怒将法华寺的僧人们都扣起来了。 无论他对于谢清嘉的态度如何,但对于姬殊而言,再怎么说谢清嘉也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如此奇耻大辱,素来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容忍! 午膳是自己在自己院子里准备的,每个院子都有小厨房,食材都是现成的。 谢六姑娘兴致勃勃的也想跟着去做饭,被谢清言等人十分冷酷无情的从小厨房赶出来了。 “姑娘,您别忘记了您十三岁那年,就为了煮一碗面条,险些烧了大半个谢家。您要是再烧了小厨房我们都得饿肚子!” 玛瑙更是十分冷酷无情的直戳某只的痛处。 谢容华撇了撇嘴角,哀怨的了玛瑙一眼,而另一边安王殿下二话没说,直接将要捣乱的某只给拎走了。 寝卧内只剩下谢容华和姬桁二人,其他的人都十分识趣的离开了。虽然沈成玉很想留下来看着自家的小姑娘,但却被白清漪给叫走了…… “白清漪要对沈叔叔做什么?”谢容华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紧拧着眉心,一脸担忧的说道。 姬桁见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思记挂着别人呢,气笑了。 “你何时能对自己上心点!” 自家的这只,为人机敏有余而谨慎不足,总是轻易将自己弄的一身是伤,看的姬桁都提心吊胆的。 听出了安王殿下语气中的不悦,某只十分求生欲很强的说道:“今天的事我知道错了。以后再遇到同样的情况,我定然乖乖的不会上……嘶,你做什么!” 此时姬桁已经将谢容华的袖子给卷起来,原本包扎好的绷带给解开了。 方才谢清言不过时候草草的包扎了几下。却见她右臂的伤口很深,还在渗着血,方才还骁勇无比的谢六姑娘看着自己伤口上流着的血,瞬间觉得有些犯晕了…… 姬桁将随身携带的伤药给她换上。 他随身携带的伤药,都是最好的,药方才倒在伤口上,很快便就止住了鲜血。 姬桁看着某只疼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面无表情,谢容华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见他还在生气,也不敢喊疼了。 “算了。”等将谢容华手上的伤口包扎好之后,最先开口的,倒是安王殿下。 “你这样的就知道不会长记性,以后还是多护着你点。” 虽然那依旧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语气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之意,让谢容华原本惴惴不安的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 所以,当姬桁伸手在她头上动土的时候,谢容华倒是难得的乖顺,坐在他的身边,由着他揉着自己鸦青的长发。 被困于山寺之中,二人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当年白芙蕖的死,镇南王到底知不知情?” 想到在梦中所见一切,谢容华到底是意难平。 为那个明媚的少女,为那些屈死却无人记得的亡灵。 与此同时的院子外,白清漪和沈成玉二人站着,遥遥相对,久久无言。 许久之后,最先开口的是白清漪。 “当年她死之后,为她收敛尸骨,葬在法华寺中的人,是你?” 闻言,素来面无表情的沈成玉,此时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破碎,讶然的看着白清漪。 白清漪幽深的眸色看着他,在阳光下,那比寻常人要浅淡的眼眸带着淡淡的紫色,格外的妖冶。纵使如此,但是沈成玉依旧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昔年那个女子的身影。 那时雨夜,他为了生病的母亲,冒雨来沈家求助,撞见了站在花圃边上,为花圃中的草药撑着伞的女子。 一身绮罗,金玉堆砌,那一刻他穿着破旧的布衣,周身狼狈,在她的面前自惭形秽。 “阿满,那个人是谁?” 女子也注意到了他,柔声问身边的侍女。 “回娘娘的话,他原先是沈家二爷之子,只是生母与外人私通气死了二爷,母子二人都被赶出了沈家。也不知怎么有脸面,竟还敢上沈家的门。”那侍女压低了声音,眼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意。 刹那间,高傲的少年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因为侍女鄙夷的话瞬间分崩离析,他涨红着脸收回了即将踏入门槛的脚…… “你等等。” 她叫住了他,原本撑在药蒲上的伞,落在了他的头上。 鬼使神差的,他回头看了眼,不过一眼,此后一生,他便在那温柔中再也出不来…… 第500章 赠药之恩 在那双诡谲的目光中,沈成玉许久许久,方才堪堪回神。 他年纪轻轻,便能坐到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凭借的不止是机遇,还有超乎寻常的韧力。 可是现在,他竟然在那样的目光下神情恍惚,想到了多年前的事!在他最深处的记忆中,那个带着药香的雨季,从未停歇过。 哪怕是时光荏苒,哪怕是物是人非。 沈成玉又并非是庸碌之辈,不过须臾之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警惕的看着眼前神情诡谲的白衣男子,问道:“你方才对我做了什么?” 看着沈成玉一脸警惕的神情,白清漪淡笑道:“沈少卿昔年对白家有恩,在下并无恶意。” 见他神情坦诚,沈成玉脸色缓了缓,方才道:“当年王妃对在下有赠药之恩,只是在下势单力薄,无法改变昔年王妃在府中的处境,能为她收敛遗容,是在下能为她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说到此处的时候,沈成玉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悲凉之意。 看着沈成玉眉宇之间的哀戚神色,白清漪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当年在邺城的白芙蕖以及雪衣候府,乃是惠帝心腹大患。 沈成玉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白芙蕖收敛遗容,之后更是因为白芙蕖之事与沈重决裂,当真只是为了报答昔年区区的赠药之恩? 白清漪看破,却没说破。 “沈少卿公正严明,白某早有所耳闻。”不过须臾的功夫,白清漪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道:“如今在下手里面有个案子,与镇南王有关,不知沈少卿敢不敢接!” 厢房内,姬桁听到谢容华的话,神情微微顿了顿,道:“镇南王他……虽然有时愚忠,却并非是忘恩负义之辈。” “呵!”谢容华白了姬桁一眼,紧绷着小脸道:“白芙蕖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他却不过只是将她当做一颗钳制雪城的棋子。为了兰氏,竟不顾二人多年夫妻情分,不顾白芙蕖为他生儿育女的情分,他还不算忘恩负义。” 谢容华越说越气,直接将姬桁摸着她长发的手一把拍开,瞬间炸毛道:“是不是对于你们而言,为了所谓的大计,牺牲一个女子根本无关紧要。” 末了,谢六姑娘紧绷着一张小脸,总结道:“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安王殿下看着空落落的手,看着脸色瞬间晴转阴的小姑娘,纵使慧敏如他也没反应过来。他们明明说的不是镇南王的事,怎么战火引到了他的头上? 虽然此刻安王殿下有些不明所以,但求生欲却是极强的。不过须臾之间,立即哄着小姑娘道:“那是他们,我与他们,不一样的。” 或许他们姬家人的血脉,注定着是冷酷无情。他这一生,外表看似温和,实则内心凉薄,唯一的温情,尽数给了眼前的小姑娘。 所以,不一样的。 谢六姑娘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更何况,某人顺的一手好毛,哼哼唧唧两声之后,便也没揪着不放了。 安王殿下见某只的脸色好转,心底微微松了口气,方才道:“其实……当年镇南王和白氏之事,另有隐情。” 姬桁迟疑了会儿,微微开口道。 闻言,谢容华有些疑惑的看着姬桁,却见他道:“你可曾想过,当年雪衣候‘谋逆’,就连雪衣候府中的仆人都在被追杀的名单之中,依照圣上的性格,又怎会留下一个与雪衣候府关系如此亲近的白氏在王府。” 姬桁的声音淡淡,谢容华转念一想,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诧异的看着姬桁,道:“该不会……是镇南王找惠帝求情的吧?” 见姬桁微微颔首,此时谢容华心中的气愤倒是淡了下去,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十多年前,就连沈重与白芙蕖之间,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说不清、道不明,她真的能够还原当年雪衣候府的真相,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吗? 素来行事笃定,从未迟疑的谢容华,第一次在自己的心中产生了疑问。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小厨房中午膳已经准备好了,玛瑙来请用膳。 山寺中,都是粗茶淡饭,再加上昨天古桥断了,大家都被困了一天,分到小厨房的时候也没什么好食材。就算谢清言的厨艺再好,清汤寡水的,被安王殿下养得嘴刁的某只就扒了几口饭,便不想吃了。 谢清言自然是知道自家这只的性格,看着剩下那大半碗饭,有些无奈的道:“咱们困在山中还不知道要多久,你就吃一点,等下山之后再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可我已经吃饱了呀~” 某只最后的尾音拉的长长的,不自觉的就开始在谢清言面前撒娇了。 沈少卿眉心微皱,古板的性格开始发作了,用筷子敲了敲碗沿,沉声道:“不许浪费!” 谢容华撇了撇嘴,看了看众人,也发现自己挑食似乎有点不太好,准备重新拿起筷子的时候,一双手,稳当接过了她眼前剩下大半碗的米饭,扣在了自己的碗中。 谢清言和沈成玉瞬间就呆住了…… 这安王殿下虽然看似在朝中不受宠,但到底是金尊玉贵的王爷啊,粗茶淡饭的不介意就算了,竟还吃谢小六的剩饭? 就连同桌吃饭,尽量将自己存在感减到最低的白清漪,也看了眼姬桁,笑的一脸促狭。 啧啧,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关系亲昵到了什么程度。看来他当日在姬桁身上中的桃花引,果然起作用了! 谢容华愣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红着脸看了四周,小声的说道:“你做什么呀!” “不要浪费。”安王殿下神色坦然的说道,谢容华想要夺回饭碗的手,只好讪讪的缩了回去。 姬桁虽然身份尊贵,但少年在战场之上和将士们同吃同住、后又在玄都观清修多年,对于膳食倒还真不挑剔。 粗茶淡饭丝毫不介意,连谢容华剩下的那半碗饭都吃的干干净净,这下让沈少卿对于这位神秘莫测的安王殿下多了一层改观。 瞧瞧人家,再瞧瞧自家被娇惯的不像话的某只,此时沈少卿莫名的觉得这门婚事,完全是他家谢小六占便宜了! 用过午膳后没多久,前院便传来了消息,下山的古桥,已经修好了…… 第501章 苛刻条件 备受皇上宠爱的四皇子,竟然因为古桥断裂而被困在了法华寺,负责邺城治安的京兆府接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连忙集结了能工巧匠来修桥。 只是这法华寺地势险要,修桥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修好的,所以清晨到黄昏时分,桥方才修好,受困的众人终于能下山了! 被困在这法华寺一晚上,谢容华提心吊胆的,像是……在这寺中,潜藏着一种莫名的危险,让谢容华很是不安。只有姬殊在身边的时候,那种不安方才淡了些。 “怎么了?” 姬桁因是秘密来的法华寺,为了避免引起旁人注意,所以准备在谢容华等人下山之后方才下山。小姑娘心有忐忑的样子,或许旁人没察觉到,但姬桁却是注意到了,低声问道。 谢容华眉心微蹙,警惕的看着四周,道:“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看着我们。” 可若是有人对他们不利,依照姬桁的警惕性,肯定早就察觉到了,毕竟随行中这么多高手在呢,“兴许是我多想了。” 谢容华摇了摇头,将心中莫名的异样按了下去。 姬桁听了谢容华的话,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不轻不重的看了依旧留在法华寺的白清漪一眼。 白清漪被那凌厉的目光看着,打了个寒颤。 等姬桁送谢容华下山之后,再准备找白清漪算账,那人却已经十分滑头的溜走了。 此时已经日暮黄昏,这一座建立百年的山寺,呈现出一种沧桑、诡谲之意。 法华寺后山有一座古塔,古塔之上,站着一个穿着斗篷的黑衣人,遥遥地望着上下车队离去的方向,抚擦着手中半截孔雀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诡谲的弧度。 那一种莫名被盯上的奇怪的感觉有出现了! 谢容华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在那古刹琉璃宝顶,屋檐飞宇,在西燕下呈现出一种迷离的色泽。 百年古刹,宛若梦境。 在那宝塔之上,似乎站了一个黑衣人。 衣袂翻飞,在肃穆的古塔之前,有一种说不出的诡谲。 “容华,我们快些回去吧。” 谢清雪扶着谢容华,低声催促道。 再次回头的时候却见上面的人已经消逝无影。 难道是她眼花了吗? 谢容华按下心中的疑惑,默默地跟在众人的身后,上了谢家的马车…… 比起上山时的热闹,下山的时候所有人都呈现出一种诡谲的沉寂。 此番法华寺之行,谁都不会想到竟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就连四皇子都牵扯进来。谢老夫人来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如今回来的时候忧心忡忡。 “四皇子那怎么说?” 谁能想到呢,谢清嘉与姬殊定下婚约,但在法华寺中与姬殊春风一度的,却是谢清嘉的嫡亲妹妹谢清雪! 到底关系着谢家以及谢家长房的荣誉,出了这样大的事,老夫人不可能坐视不理的,担心的问道:“他可有曾说……什么时候迎娶清雪过门!” 闻言,面色惨败的襄阳郡主冷笑连连,道:“母亲,您这是在说梦话呢。四皇子与谢家定下婚约,早就是另有所图,此番法华寺他本就有悔婚之意,怎么可能娶清雪。” 襄阳郡主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究竟是哪里错了。她一心为女儿筹谋,为了谢家荣耀,可最终为何落得这样一个骨肉反目,身败名裂的下场? 纵使老夫人早有心理准备,但还心存着侥幸的心理,被襄阳郡主这么一说,方才彻底死心了…… “那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生有两个儿子,二儿子常年不在身边,所有的希望和偏爱,都在长子的身上。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谢英纵使再不成器,但老夫人也要逼着谢蕴为他花银子,打通官场上的那些人,就是想让长房有着好前程,她也能跟着沾光。 若是长房出使,她所有一切的指望都没了! “如果这门亲事没成,反而得罪了四皇子,以后谢英在官场上怎么能抬得起头来。” 襄阳郡主不在乎谢英的前程,但她在乎自己的。她嫁给谢英,本就是低嫁了,如果谢家再保不住,她这一生岂不就是个悲剧! 不过须臾之间,襄阳郡主的脸上神情变了又变,道:“只有让四皇子接纳了清雪,方才能将我们谢家的损失降低到最低。” 被困在法华寺的可不止是他们谢家一家,今日清晨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纵使是谢家,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毕竟……圣旨上娶的是谢家的女儿,将谢清嘉换成谢清雪,表面上也能说的过去。 至于谢清嘉,断然不能留在邺城,继续给家族蒙羞了。 就连谢清嘉自己都没想到,不过一夜之间,她和谢清雪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夫人不解道:“可是你不是说,四皇子对这门婚事不愿意吗。” 想到今日在偏院中与姬殊的一番谈话,襄阳郡主心头恨的都快滴血了。 “四皇子不愿意娶清雪为妃,但可以给她一个侧妃的位置。” 原本老夫人已经做好最糟糕的打算了,见她这么说,方才长长的松了口语,道:“那就好,也就是说四皇子不愿意与咱们谢家彻底撕破脸,清雪的前程总算有交代了。” 虽然是侧妃,但只要谢清雪肯用功夫,抓住了姬殊的心,再为姬殊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扶正指日可待啊。 此时的老夫人和襄阳郡主,心心念念都是谢清雪的前程。无人再理会失去了清白,遭受了那样残酷的对待的谢清嘉,以后该怎么办。 “呵”,襄阳郡主冷笑一声,道:“这事到底是咱们谢家理亏在先,四皇子肯娶清雪为侧妃,却也是有条件在先的。” 老夫人眉心微皱,道:“什么条件?” “四皇子要谢容华同为侍妾入皇子府。” “砰”地一声,原本正捧着茶盏撇着茶沫的老夫人,因为过于震惊,手中茶盏滑落在地上,但她却丝毫不知。 “是四皇子疯了还是你疯了!”老夫人青白着脸色,压低声音呵斥襄阳郡主,“先不说谢容华如今是圣旨封的安王妃,怎会委身到四皇子府。再者说,你当真以为,如今我们还能摆布得了她吗……” 想到法华寺上,那个少女清冷幽暗的眼神,老夫人不寒而栗! 第502章 有了身孕 面对老夫人的震惊,襄阳郡主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显然,她从法华寺回来,一路之上,心中早就做好了盘算的。 “母亲,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了。”襄阳郡主缓缓说道,“就算您管不到这个嫡亲孙女,但那谢蕴可是您嫡亲的儿子,这些年您对他言听计从,关系着咱们长房的生死存亡,他总该会听您的。” 烛火幽幽,襄阳郡主姣好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竟变得有些扭曲。 “谢容华性格不驯,城府颇深,可她在厉害,也是有弱点的。三房的人,便是她的弱点!” 襄阳郡主冰冷的声音,像是毒蛇一样缠绕在耳边。 老夫人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听她这么一说,霍然明白了过来,道:“你是要我为了你们,威胁谢蕴?” “不止是为了我们,是为了整个谢家!” 襄阳郡主缓缓的说道,所说的话,却是如同利刃,直接戳进了老夫人的心底。 为了谢家的荣辱盛衰,绝对不能得罪皇后所处的四皇子!至于安王…… 不过是没有母族倚仗,废了右手无储位无缘的废人罢了,不足畏惧。 “容我再想想。” 老夫人疲累的闭上了眼,不过是一天的瞬间,她苍老了很多。 “那儿媳就恭候母亲的好消息。”襄阳郡主知道,老夫人虽是这么说,但心中却是妥协了。 谢家兄弟三人,虽然谢蕴是最出色的一个,但这些年来,她对长房谢英的偏宠谢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谢蕴再厉害,在外面所经营的商铺,赚来的银子,也不过是给谢英铺路罢了。 以前是她心气高,不肯低下头求老夫人帮忙,而忽略了身边这么大个靠山在。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什么身段、颜面都不重要了。 只要老夫人对谢蕴施压,长房的颓败局势,方才有转圜的余地…… 在襄阳郡主离开之后,老夫人打开了多宝格中的一个暗格。 暗格中,放着一个红檀木的锦盒,里面放着一块羊脂白玉手镯。 多少年前,她亲眼看着那个人将它戴在一个女子的手腕上,皓腕如雪,盈盈不可一握,是她从未看见过的深情…… 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些年,本以为那些人和事早就随着时光的流逝而烟消云散了。 红颜不在,有的人也化为了一柸黄土,唯有这玉镯在烛火下光泽如初。流光暗转,那是她心高气傲的半生,都不愿意提及的一段往事…… “郡主,老夫人真的会帮我们吗?” 从老夫人的院子出来之后,秦嬷嬷扶着襄阳郡主的手,迟疑了会儿,依旧忍不住的问道。 襄阳郡主的脸色,是从所未有的冷凝,听到秦嬷嬷的疑问,冷笑一声,道:“她这不是在帮我们,是在帮谢家长房,在帮谢英!” “可三房那边就跟铁桶一样,就连三夫人,奴婢都听说近日来已经和三爷和好了。听说最近三爷一直在蒹葭苑中过夜呢……” 秦嬷嬷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的看着襄阳郡主的脸色。 果不其然,提到李氏和谢蕴,襄阳郡主的脸色不过倏然之间就沉了下来,眼底闪过了一丝猩红。为什么,为什么得意的总是三房? 谢蕴和李氏决裂多年,本以为这一辈子二人就那样死生不复相见,这样至少她心里平衡一点。 她楚娇没得到的男人,李氏这辈子也休想得到。 可为什么,两个形同陌路这么些年,竟又和好了? 而且三房的两个女儿,定下的婚事一个比一个如意。 这一辈子她比不过长姐楚媚,难道连李如兰都比不上吗? 襄阳郡主脸色变了又变,双手死死掐住了指尖,方才道:“老夫人毕竟当了这么些年的家,定然是有制约三房的手段。当然,我们也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老夫人的身上……” 只要找到藏在谢家的那件东西,和姬殊那边的盟约定然还能再继续! 襄阳郡主一面谋算着,一面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但整个院子冷冷清清。 “大爷还没回来吗?” 襄阳郡主眉心微皱,找人问了谢英的下落。 平日里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钻营之上,根本不管谢英这个窝囊废的行踪。只是现在长房出了这样的事,她就算是再能干,到底也是个女人家,需要一个主心骨。 秦嬷嬷听到襄阳郡主问及谢英的下落,便去寻了伺候在谢英身边的小厮。 那小厮一听,支支吾吾的说道:“大……大爷下朝后就回来了,如今在锦绣居……” 锦绣居正是谢英的偏房苏妙住的地方。 当日襄阳郡主设计谢蕴不成,反而接了苏妙这个烫手山芋在自己的院子。 那苏妙本是坊间出生,最能伏低做小的讨好谢蕴,比起性格自负高傲的襄阳郡主可谓是天差地别。谢英在襄阳郡主面前便就是个窝囊废,但是在苏妙面前难得找到了成就感,竟是夜夜专宠。 襄阳郡主与谢英本来就夫妻情淡,虽然恶心苏妙,但自从苏解语出事之后苏妙在谢家十分安分,她将经历都放在了对付谢容华身上,便也没想着除掉这个眼中钉。 没想到正是自家郡主这么一疏忽,竟是要让那小贱人登堂入室了! 秦嬷嬷脸色一冷,便要回禀襄阳郡主,早些将那苏妙打发了才是。毕竟如今长房和三房之间的斗争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他们长房可不能自己后院起火啊。 襄阳郡主一听自是怒不可遏,连夜拿了苏妙身边的下人审问。 这不审问还好,一审问更是又多了个噩耗——苏妙又有身孕了! 襄阳郡主直接被气的晕厥了过去…… 谢英怎么敢! 在她为长房、为谢家心力憔悴的时候,谢英在后院与美妾卿卿我我,丝毫不管她,不管他女儿的死活。 这辈子,襄阳郡主都没这么绝望过…… 长房乱糟糟的一片,消息传到闲云居的时候,谢容华方才泡洗了个热水澡之后,抱着软乎乎的踏雪,喝着云姑姑煮好的桂花羹。 “呵,这苏妙的身孕,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谢容华放下手中的羹勺,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 第503章 岁月静好 “还是姑娘英明,早就布好的局,如今总算能派的上用场了。” 翡翠用帕子帮谢容华绞着头发,听玛瑙说着长房的热闹后,一脸敬佩的看着谢容华道。 谢容华将手中的羹勺放在了一边,冷笑道:“她们自作孽不可活,也是时候报应该到了。” 法华寺之事,足以让长房分崩离析,而苏妙再度怀有身孕,不过是让本就局势不利的长房雪上加霜罢了。 如今她在意的不是襄阳郡主,而是……老夫人! “姑娘,前院传来消息,说是襄阳郡主从法华寺回来之后,便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呢。” 玛瑙最是闲不住的,方才一回谢家,便就去打听消息去了。 闻言,谢容华并未曾露出诧异的神色,反而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道:“她们在一起想必是在商议如何收拾残局吧。” 虽然老夫人和襄阳郡主平日里水火不容的,但如今情况特殊,得罪了姬殊整个谢家都可能会跟着遭殃。 老夫人急了…… “如今长房的两位姑娘都没了清白,尤其是大姑娘……” 提到谢清嘉,玛瑙也是一脸唏嘘。 谁能想到呢,昔日不可一世的谢家长女,竟一夕之间,毁在了自己嫡亲妹妹的手中。虽然平日里和长房多有不和,玛瑙也不由微微同情那个被自己的妹妹取代了一切的谢清嘉。 “这个局面,该怎么收拾啊?”玛瑙低声问道,又有些担心道:“出了这样的事,会不会连累咱们?” 玛瑙都想到了这点,云姑姑此时也听着翡翠说了这一天一夜法华寺中的惊心动魄,心中担心的不行。平日里找三房麻烦的都是襄阳郡主和谢清嘉,却没想到不声不响的四姑娘,出手竟是如此狠辣。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如今长房已经分崩离析,不足畏惧。襄阳郡主也在失去理智的路上越走越远,万一真的做了什么疯狂的事,谢容华可不想也被她们连累了过去。 “如今我们都在谢家,同脉相连的,若是老夫人施压让父亲做些什么,可就不好办了……” 原本谢容华的计划是在长房落败之后,让谢家三房夺回谢家的主动权。可是随着局势的发展,谢容华也看出来了如今的谢家俨然是个无底洞,谢家三房真的当了家非但没什么好处,反而很有可能被连累! 得想个法子,与谢家剥离开来,就如同前世一样。 不过前世谢容华用计从谢家出来,却是被剥了一层皮。想到那些白给谢家的银子、田锲,谢容华就是一阵心疼,这一世得好好的计划计划才是。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的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看着谢容华若有所思的样子,玛瑙和翡翠也不好打扰。 谢容华想着想着,就有些犯困了。 到底是一宿没睡,又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天一夜,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对了,明日请梁园来一趟。” 临睡之前,谢容华吩咐玛瑙道。 谢容华一沾枕头便就睡着了,但是这个晚上,对于邺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彻夜不眠。 “太傅,我们败了。” 白清漪看着站在窗户前,负手而立的男子,叹了口气道。 果然是安王殿下在邺城隐藏太久,锋芒内敛,让他们忽略了此人昔年究竟是如何已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战胜了鹿原那一场战役。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的话,白清漪绝对不会想到将谢容华困在法华寺的馊主意。 夜色下,卿如晤的神色看的不近真切。 就在白清漪以为卿如晤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却见他道:“那味药,可在谢容华的身上试探过了?” “试过了……”白清漪迟疑了会儿,方才道:“她身上的血脉,十分特殊,药物对她的影响似乎不是很大。” 闻言,卿如晤眉心微皱,道:“那药对她没效果?” “倒不是没效果,只是在入梦之后,她能够控制自己的梦境。”白清漪的眼中,罕见的也流露出几分疑惑之意。 见卿如晤不解的看着自己,白清漪还了一个通俗易懂的说法,道:“简而言之,就是她的血脉,似乎更强大了。” 说到这里,白清漪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炙热的光芒。 他们白家一家都是医痴,对于公仪一族的血脉强盛如斯十分好奇。若非……若非是姬桁那人将谢容华看的紧,她恐怕得被白清漪这个疯子抓去当做小白鼠做实验了。 此时已经入睡的谢容华,不知为何背后一凉…… 那一种被人盯上的恶寒的感觉又来了。 “西燕女帝和太傅都离开燕京这么久,为何国内竟无人察觉?” 此时的安王府,肖如凤等了姬桁一天一夜了,生怕他只身潜入法华寺会有什么危险。 他身为安王殿下的谋士皆心腹,容易么。 见姬桁终于平安回来,肖如凤微微松了口气,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闻言姬桁冷笑了一声,道:“西燕不是还有位长公主么。有她与王后一行人周旋,那些酒囊饭袋怎会这么快反应过来。” 姬桁提到长公主燕徽的时候,语气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毕竟自从当初卿如晤出现在邺城开始,谢容华遇到的几次危险,都是长公主在背后做的手脚。 长公主的存在,对于谢容华而言是个不小的威胁。 肖如凤昔年便听说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长公主,却没想到竟厉害到如此程度,心中不禁暗生钦佩。 不过…… “若是卿如晤一直不妥协,你当真要一直扣着燕凰不成?”肖如凤试探的问道,想知道姬桁下一步计划如何。 姬桁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了桌案上,淡淡的说道:“快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卿如晤不知道姬桁快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中秋之后,谢容华本该是要回姒音学院的,但如今伤了手,哪里也去不成,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家中偷懒! 梁园来谢家的时候,正看着谢容华十分慵懒的在屋檐下喂着猫儿。 踏雪来闲云居不到数月的时间,已经被谢容华喂圆了一圈,一人一猫,在那桂花树下,倒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殊不知整个邺城已经谢家,闹翻天了都…… 第504章 应有报应 “如今整个邺城都知道了,你们谢家大小姐在法华寺上香被僧人糟蹋了的事。” 二人许久没见面了,梁园喝了口茶,便开始和谢容华说起了如今城中的趣味。 自从某人去了姒音学院之后,梁园觉得没了谢小六的折腾,日子过得索然无味了都。如今好不容易等她回来,自是可劲的和她说着八卦。 谢容华揉着踏雪的手微微顿了顿,奇道:“消息竟传的这么快吗?” “听说那天在法华寺的人不少,其中也有镇南王府添油加醋的功劳。”梁园不愧是号称邺城八卦情报第一手,连流言是经谁推动的,都查的一清二楚。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 当日在法华寺,沈照影挨了谢清嘉一顿打,依照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恰好谢清嘉出了那样的事,沈照影便就借机踩几脚,乘机报复了。 “倒没想到,你们这些世家后宅看似香闺软语的,危险却堪比江湖之中。” 谢清嘉在法华寺的遭遇,就连见惯了世面的梁园,都不禁生出了几分感慨之意。 “江湖之上,起码是明刀明枪恩怨分明。可这闺阁之中,往往都是身边的人冷刀冷箭猝不及防。”谢容华冷笑的说道,眼中的闪过了一丝冷意。 她是想到了前世谢家的遭遇…… 梁园见她这个样子,没多想,只当谢容华是因为被谢清雪捅了一刀,心里不舒服呢。 “话又说回来,如今谢清嘉的名声已经毁了,你们谢家如何处置她的?”梁园好奇的问道。 “从法华寺回来之后,谢清嘉便被祖母连夜送到江左老家的道观中去了。” 如今世家女子,一旦清白有损便会送到道观中为家族祈福。说是祈福,却也是变相的一种囚禁,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很多被送到道观中的世家女子,往往过不了一年都疯了。 毕竟从金尊玉贵的世家小姐,到冷冷清清的乡下道观,谁都受不了如此落差。 梁园有些诧异于谢容华的平静。 “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毕竟谢容华与谢清嘉斗了这么些年,对于谢容华而言,谢清嘉也算是宿敌了。曾经的宿敌落到如此下场,依照谢容华的性格,就算不落井下石一番……也该是弹冠相庆才是! 幸好此时谢容华并不知梁园暗戳戳的揣测,不然非得给他一个白眼。 “有什么可高兴的,又不是我送她去道观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容华的语气有些憋屈。 她一直奉行着有仇必报,可是偏偏这次法华寺的事,她反而丝毫不知情,却是被谢清雪给利用了。谢容华是越想越郁闷,连带着这几天心情不不佳。 梁园听出了谢六姑娘语气中的幽怨之意,轻咳了一声,十分敏锐的将话题转移开了:“那么谢清雪呢?她如此算计自己的亲姐姐,你们谢家能容的下她?” 而且,襄阳郡主不是一直很疼爱自己的那个长女么。 谢容华将踏雪放在了一边玩儿,冷笑一声道:“如今她可是谢家唯一的指望。襄阳郡主非但斥重金请了大夫为她治脸,老夫人也在为她奔走着,想方设法的让她进四皇子府呢。” 当日谢清嘉明白了一切都是谢清雪的算计之后,心中恨极,竟划伤了谢清雪半张脸! 从法华寺回来之后谢容华便没见过谢清雪了,而长房那边上下瞒的严实,也打探不到消息。不过从长房进出的大夫凝重的神情上来看,谢清雪脸上的伤势似乎十分的棘手。 听到谢容华如此说,梁园默然……再度被这些所谓尊贵世家,只求利益不讲情面的无耻行径刷新了三观。 “不过姬殊当真会娶谢清雪?” 梁园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姬殊的骨子里可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是个君子呢。谢清嘉的事让他丢尽了脸面,他完全可以借机名正言顺的和谢家退婚,为何还要淌这个浑水? 谢容华摸了摸下巴,道:“我倒是也想知道,老夫人究竟有什么手段,能与姬殊做交易。” 如今谢家外表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内里不过是个空壳子。所以姬殊宁愿与镇南王府结亲,也不想娶谢清嘉。 毕竟那个人在乎的只有利益。 姬殊想要的都是在三房,老夫人又有什么法子帮助长房逆转局势呢? “姑娘,三夫人身边的云儿求见。” 就在谢容华和梁园说话的时候,听到玛瑙通传的声音。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李氏身边的人找她做什么? 当日谢容华设计,让李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秘密,之后谢容华与李氏之间再无往来了。毕竟两个人势如水火这么多年,就算当年的事是个误会,二人见面也很是十分尴尬。 “让她进来吧。”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说道。 “见过六姑娘。”云儿是如今李氏身边的大丫鬟,虽然为人有些木讷,不过比连心老实多了,在李氏身边大家也都放心。 “不必多礼,你家夫人来,可是出什么事了?”谢容华问道。 云儿之前听说过这位谢六姑娘脾气古怪,但今日一见,发现她竟意外的十分好相处,一直提着的心微微松了口气,这才道:“六姑娘,是三爷出事了!” “三爷今日回家之后,便被老夫人唤去了慈安堂,到现在还没回来,三夫人担心三爷出事去慈安堂却没见着人,所以请六姑娘想想办法。” 闻言,谢容华和梁园交换了个十分意外的眼神。 实在没想到,之前势如水火的夫妻二人,误会解除之后感情竟突飞猛进到了如此地步,以前李氏可从来都不关心谢蕴死活的…… 谢容华心中暗戳戳的替谢蕴高兴,一旁等着回话的小丫鬟却是急了,道:“六姑娘,您想想办法吧。” 谢容华轻咳一声,道:“这里是谢家,老夫人不会把父亲怎么样的。我这就去看看,让三夫人不必担心。” 见谢容华应下了此事,云儿松了口气,便去蒹葭苑回话去了。 未曾想到谢容华还没到慈安堂呢,便正好装上了从院子里出来的谢蕴。 此时的谢蕴不复素日里的沉稳冷静,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 第505章 母子反目 谢容华第一次看到谢蕴这般模样,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问道:“父亲,您怎么了?” 她连唤了好几声,谢蕴方才堪堪回神,看着谢容华道:“你不在院子里好好养伤,跑出来做什么?” 从法华寺回来,谢蕴知道自家这只为了凑热闹又受伤了,气的不清,直接给她关禁闭了。一则是让她安安心心的在自己院子里养伤,这其二么……则是因为如今邺城是多事之秋,谢家也本就不安宁,谢容华又是容易招惹是非的体质,谢蕴可不敢将她放出来了。 谢容华没想到一见面就挨了谢蕴一顿批评,撇了撇嘴角道:“你当我愿意跑出来啊,还不是三夫人,担心老夫人为难您,便让我来瞧瞧。” 提到李氏的时候,谢蕴原本微沉的面容微微有些缓和,虽然尽力按捺住,但那微微翘起来的嘴角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她也是关心则乱,都在家中,母亲能对我做什么呢。” 被塞了一嘴狗粮的谢小六,莫名觉得牙酸的慌,道:“看你这个样子,是祖母对你说了什么?” 想到老夫人,谢蕴嘴角的笑意瞬间淡了下来。 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到底是这么些年的母子情分,她的性格会有所收敛。可是谁能想到,终究还是他天真的。 她的性格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的自私自利,非要以站在大局的角度道德绑架,还美其名曰是为他们好。 虽然谢蕴没说话,但瞧着谢蕴的神情谢容华也猜出了一二。 “应当是为了谢清雪的事吧,老夫人向你提了什么条件呀?”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的心中也有些好奇。 除了四国谱之外,谢家就没有其它姬殊感兴趣的东西了,襄阳郡主究竟拿什么来和姬殊做交易? “唉……”谢蕴轻叹了一声,知道自家这只聪慧,也瞒不住她,便道:“四皇子,想要你随谢清雪一同嫁给他为侍妾。” “咳……” 谢容华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沉默了半响,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姬殊这是疯了吧!” 他究竟是有什么能耐,觉得她会放着好好的正室不做,做侍妾。 早知道此人恶心,却没想到竟如此的没底线。 谢蕴也被姬殊给恶心到了,道:“朝野上下对四皇子风评颇佳,却没想到暗中竟是如此卑劣。幸好,你已与安王定下了婚约,不然被这样的小人盯上,倒还真的棘手。”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家三爷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安王总算能派上点用场了。 谢容华只是再度被姬殊的没底线恶心了一把,不过也没多想别的什么。毕竟前世的时候她彻底领略了他人品如何,也不觉得震惊,唯一让她在意的是…… “既然老夫人开了这个口,那么必然是觉得父亲您会妥协。老夫人是拿什么来威胁您了?” 谢容华不在意姬殊,却是担心谢蕴。 方才谢蕴的神情,便有些异样。 听到谢容华问及,谢蕴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那支羊脂白玉的手镯。不过须臾的功夫,面上很快就掩饰去了眼底的不自在,笑着说道:“左右不过是拿谢家的名声、地位来做威胁,此事父亲回解决好的,你不必担心。” 谢容华多么了解谢蕴啊,明显听出了谢蕴语气中的不自然,还想再问的时候,却被谢蕴寻了个借口溜走了…… “不对,肯定是有事……” 看着谢蕴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谢容华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回到闲云居的时候,梁园还在那呢,拿着琉璃玉佩逗着踏雪玩,看那架势是准备留在谢家用午膳了。 “这几日铺子里的生意怎么样了?”谢容华问道。 对于谢六姑娘而言,去姒音学院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她最终的目标还是征服大宸的商场,让谢家的铺子成为第二个四海商行的!但…… 宏伟的目标,在看到梁园拿出来的厚厚一叠账本的时候,瞬间焉了…… “这都是半个月没处理的账本,正好您在养伤的时候,看一看。”梁园笑的一派和睦道。 谢容华揉了揉跳动的眉心,道:“先放在那吧。” 梁园心情颇好,知道谢容华如今回来了,这些账本放在这里她也跑不掉的! “对了,这几日镇南王府那边有什么动静?”谢容华喝了口茶,道:“上次我瞧见那白清漪和沈叔叔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密谋着什么,你这里可有什么消息?” 当日在法华寺的时候谢容华虽说是受到了惊吓,但观察力却没有减弱,不止是白清漪和沈成玉,就连姬桁……都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 “你这杀气腾腾的样子,这是做什么?” 梁园瞧着谢容华这般模样,莫名觉得后背凉的慌,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哼了一声没回答,只是让玛瑙备车去安王府。 虽然梁园也很想跟着去安王府看热闹,但……他没这个胆子。 临走的时候,谢容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对梁园道:“这些时日镇南王府的事你也不要查了,帮我注意下父亲的动向。” 闻言,梁园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问道:“三爷怎么了?” 谢容华摸了摸下巴,沉默了片刻,方才犹犹豫豫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说……我的亲祖母会不会还活在世上?” 谢三爷要是知道自家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已经猜测到了真相,也就不会费尽心思的隐瞒了。 从慈安堂回来之后,谢蕴便就命人找谢慕臣去了书房。 当谢慕臣看到谢蕴手中的那只羊脂白玉手镯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因为他和清言,每个人身上都戴着一块白玉做成的长命锁,与这个玉镯的材质一模一样! 不过须臾之间,谢慕臣眼中的诧异很快便就掩了下去,看着希芸惊疑不定的问道:“父亲,这手镯,哪里来的?” 谢蕴轻叹一口气,道:“老夫人给的。” 此时谢慕臣敏锐的察觉到了谢蕴语气中的疏离,已经用老夫人提到了祖母! 他们母子二人,终究是到了这么一天吗? 第506章 兵行险着 “老夫人,这一招实在太险了啊。” 此时慈安堂中,一地狼藉,那是谢蕴发了脾气,将茶几掀翻在了地上。 谢家三爷是出了名的性格好,平日里对老夫人是恭敬有加,十分孝顺,从来没有红过脸。对于老夫人平日里再过分、再为难的要求,谢蕴都是有求必应的。 陈姑姑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第一次见到谢三爷发这么大的脾气,险些将整个房子都掀了。 “可只有这么做,才能救长房了。” 此时老夫人也是十分颓败的靠在美人榻上,面色灰败的说道。 陈姑姑叹了口气,道:“您这又是何苦呢。这些年,奴婢瞧着三爷对您孝顺有加,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出身。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大房那边没了前程,只要您跟着三爷,这晚年也是有依靠的啊!” 这些话,也就只有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的陈姑姑,敢规劝一二了。 “如今说这些已经迟了。”不过须臾的功夫,老夫人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冷冷的说道。 “走到这个地步,我们母子二人的情分已尽。为长房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剩下的,看他们的造化了。” 陈姑姑心中轻叹一声,也不好继续再说什么了。 若是大爷争气一点,若是长房的襄阳郡主安分一点,老夫人……又何至于如此的辛苦呢。 此时的谢容华尚且不知这慈安堂的争执,乘着谢蕴和谢慕臣在书房说话,带着玛瑙偷偷的溜去了安王府。 到了安王府的时候,正好与肖如凤迎面撞上。 看到谢容华,肖如凤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之意,道:“六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姬桁。”两个人也算是老熟人了,谢容华也没和肖如凤多客套,看了肖如凤一眼,眼神眯了眯,道:“肖公子是从哪里来啊?” 肖大公子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但是在谢容华面前,也招架不住,只有老老实实的交待道:“方才从大理寺回来,有要事回禀王爷……” 二人说着话呢,肖如凤莫名觉得后背一阵凉飕飕的,却见长廊下姬桁不知何时出现了,目光沉沉的看着凑在一起说话的二人。 被姬桁清冷的目光扫过,肖大公子倒是十分乖觉,下意识的后退了数步,这才觉得那一种莫名的寒意淡了下去。 肖如凤的眉头微微跳了跳,心中暗自腹诽了几句。而此时姬桁根本没理会,肖大公子的脸色如何,目光落在了谢容华的身上,眉心轻拢道:“你的伤还没好呢,怎么又跑出来了?” “我想你了呀,所以来看看你。”哄人的话,倒也难为她能说的如此真情实感了。 明知道她是哄人的,但是安王殿下的嘴角微挑,原本责备的话语看着她亮晶晶的目光最终怎也说不出口了,道:“屋檐下风大,进屋再说吧。” 被忽视、又被塞了一嘴狗粮的肖大公子,站在屋檐下半响,方才顶着魏管家十分不赞同的目光跟了进去。 呵,都欺负他顾家寡人是吧。 对于肖如凤的不识相,安王殿下心有不悦。但也知道他今日过来是有正事的,面上的神情微微缓了缓,问道:“朱家的人有消息了吗?” “是,他们一行人已经被白清漪接到了邺城,如今人全部都秘密送到了大理寺。” 二人说着正事,此时谢容华正吃着方才魏管家端上来的点心呢。 点心是小厨房做的桂花糕,甜而不腻,搭配着今年新摘的菊花茶,味道十分可口,她一连吃了两块桂花糕,小脸圆鼓鼓的就像只小松鼠一样。 吃了点心还不算,姬桁还听到某只对魏管家笑的一脸谄媚道:“魏爷爷,午膳咱们有没有螃蟹吃啊。” 魏管家看着小姑娘的小脸,心里头比喝了蜜还甜,笑呵呵的说道:“当然有了。这个时候正是吃蟹的时候,老奴这就让小厨房中午多蒸些螃蟹,还有新酿的黄酒……” 原本正在和肖如凤说着正事的姬桁,闻言扫了某只一眼,道:“你敢喝酒?” 被姬桁淡若琉璃的目光扫过,某只想到自己喝醉后在姬桁面前做的那些丢脸的事,连连摇头,道:“酒就算了吧。” “哎。”魏管家应了下来,又问道:“除此之外六姑娘还想吃什么,我让刘婶儿做。” 呵,安王殿下都没这待遇,平日里在府中,都是小厨房做什么他吃什么的! 谢容华也不和魏管家客气,连报了几样自己想吃的菜,姬桁听的眼皮子直抽。 如此模样,安王殿下都不禁怀疑某只如此轻易的答应了二人的婚事,是因为看上安王府的厨子了。 谢容华从法华寺回来之后,这几日在谢家被云姑姑看着,手不能沾水,饮食上也是以清淡为主,早就馋的不得了了。这次来姬桁这里,本是想打牙祭的,一连报了好多菜名。 结果她忘记了,家中有个云姑姑,而这王府,还有个安王殿下呢! 就在魏管家奉命下去的时候,被姬桁拦住了。 安王殿下波澜不惊的目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她手伤着,让厨房炖个雪梨乳鸽汤,清淡为主。” 魏管家倒是没想到这一茬,看着谢容华包裹的手,方才道:“原来这样啊,这螃蟹性寒,看来也不能吃了。” 说着,重新下去让厨房准备补膳,谢容华没想到到嘴的螃蟹就这样直接飞走了,看着姬桁的目光要多哀怨便有多哀怨了。 可偏偏安王殿下坐在那,神情波澜不惊,稳坐如山。 某只只能认命的叹了口气,想到今日来的目的,说起了正事,看着姬桁问道:“你们方才说的朱家什么的,是不是和镇南王府有关系?” 姬桁倒也没想着瞒着谢容华,微微颔首,倒是肖如凤颇为诧异的看着她。 果然,能让姬桁看上的小姑娘不是只想着吃的那种,心思如此竟如此机敏。 不知朱家与兰家的恩怨纠葛,却听到白清漪护送朱家之事,立即联想到镇南王府,果真让人钦佩啊! 当下,更不敢小瞧谢容华了。 谢容华倒是不知道肖如凤心中所想,见姬桁点头,她心道:果然,那日见白清漪鬼鬼祟祟的找沈成玉说话,她就知道那厮不安好心! 第507章 杀人无形 “白清漪倒是算计的很好,这邺城,没有比沈成玉更适合审理这个案子了。” 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缓缓道。 确实如此。 当年兰家和朱家扑朔迷离的案子,经手的官员多,而又牵涉到了身份尊贵的镇南王府,寻常官员是不敢接这个案子的。 但沈成玉例外。 不管沈成玉对于白芙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从当年他可以为了白芙蕖为沈重决裂、并且为包袱去收敛遗骨来看,此人十分重情。 没有谁,比沈成玉更想让害死白芙蕖的罪魁祸首——兰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哼,狡猾!”谢容华还是有些不满,白清漪利用沈成玉。 不过这事,一个远大一个愿挨,谢容华倒也不好说什么。 “四皇子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风声,白清漪将人接回邺城的时候,四皇子府派了杀手去围堵朱家人,不过那些刺客都被白清漪暗中解决了。” 肖如凤一面说着,一面促狭的看了谢容华一眼。 却见原本气哼哼的谢容华,听到姬殊的名字的时候脸色再度沉了下来! 磨着牙齿道:“怎么什么坏事都有他的份!“ 说着,谢容华借机向姬桁告状——姬殊威胁谢蕴,要娶她为侍妾。 肖如凤一听这话,心顿时一抖,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安王殿下…… 却见素来处变不惊的安王殿下,此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中的茶盏生生被他捏碎。 “向宫里面透点消息。” 片刻之后,肖如凤听到安王殿下波澜不惊的声音道。 “啊?”肖如凤愣了愣,道:“可朱家和兰家的恩怨,若是要让圣上知道了,岂不是会更麻烦。” 姬桁没说话,此时正在殷切的给姬桁递着手绢,帮他擦拭着手指上水的谢容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这么笨啊。” 肖如凤…… 肖大公子自幼聪慧敏捷,虽比不上姬桁这个变态吧,但……还真没人敢说他笨呢。 “究竟为何还请谢六姑娘赐教。” 肖如凤厚着脸皮,笑眯眯的问道。谁让这是姬桁的人呢,这两位都一样的脾气,喜欢欺负人,他也就只有忍了。 “你想想啊,若是不将此事秉明圣上,圣上又怎会知道竟有皇子,已经知道了镇南王府的秘密,妄图拿捏住镇南王的把柄,为己所用呢……” 谢容华微笑的说着,语气阴测测的。 虽然这一世姬殊没有在她的身上占到什么便宜,但谢容华还是被这个人恶心的够呛。姬桁这么做,也正好是给他长长教训了。 思及此处,谢容华不由一脸敬佩的看着姬桁。不愧是她看上的人,杀人不见血! 现在谢六姑娘怀疑并且有证据,这段时间已来姬殊与姬华兄弟二人之间的斗争,其中必然有姬桁做的手脚。 肖如凤纵然再聪慧,可也没这两只腹黑的大小狐狸那般心有灵犀。一时间眼中浮现出一丝不解,这姬殊只是想拉拢镇南王,并无要挟之意啊? 但他也是何等的玲珑心肝,沉默了片刻之后,倏然之间反应了过来,一脸敬佩的看着正在给自家小姑娘投喂糕点的安王殿下。 这两人,凑到一起绝对是祸害啊! “既然朱家的人已经到了大理寺,同沈成玉说一声,明日便就开堂将这个案子结了吧。”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道。 闻言,肖如凤微微有些意外,问道:“你为何要帮白清漪?” 不等姬桁说话,某只凉丝丝的来了句:“说起来,那兰氏也是你前任未婚妻的母妃呢,你这般做,不怕被人说忘恩负义吗。” 安王殿下…… 肖如凤喝了口茶,掩饰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啧啧,这安王府的茶喝着怎么觉得有一股酸味呢? “本王素来恩怨分明,当年真相如何,就该如何。”安王殿下一派正气的说道,借此来掩饰自己眼底的心虚。 有时候自己家的小姑娘过于聪明,又爱记仇,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谢容华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肖如凤瞧着两个人之间的风云暗涌,默默地喝着茶,只当自己是隐形人。 “话又说回来,怎么这几日一直没听到卿如晤的动静。” 谢容华知道,当日在法华寺的事有卿如晤的手笔。 为了从姬桁手中救出燕凰,卿如晤可谓是机关算尽。 可与姬桁比起来,他终究是差了天时地利人和,就算是机关算尽,最终的结果也是棋差一招。 谢容华不过这么一问,谁曾想到安王殿下却是凉飕飕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很关心他?” 肖如凤喝着茶,瞧着这两人飞来横醋,都要将安王府给淹没了…… 谢容华眼皮子跳了跳,十分无语的看了姬桁一眼。 “最迟九月初了……” “长公主那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此时,从西燕传到大宸的密信由五天一次变成了三天一次,可见纵使是燕徽,面对太后一群外戚也撑不住了。 青苑将新收到的密信呈给卿如晤,如是说道。 卿如晤此时看着长玄山的方式,微微出神,道:“谢家那边如何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卿如晤还是在关心着谢家,青苑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之意,但也不过须臾的功夫,还是老实的回道:“谢家两位姑娘去法华寺上香都失了清白,整个邺城传的沸沸扬扬的。” “谢家长房那边也不安宁,一下折损了两个女儿,和四皇子府上的婚事也是岌岌可危,这个节骨眼上,谢家大爷身边的小妾又有了身孕,总之是折腾的够呛。”说到此处的时候,青苑十分钦佩的说道:“说起来,这位谢六姑娘也可真是个能折腾的人物,反正她在哪儿哪儿都不平静。” 卿如晤拨动着缠绕在指尖的金线,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道:“等她到西燕,我们就有热闹看了……” “可安王那边看的紧的很,如今两个人又有婚约在身,真的能让谢六姑娘和我们去西燕吗?”青苑疑惑的问道。 毕竟,如今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而现在他们又是处于十分被动的状态。 卿如晤只是淡淡一笑,道:“之前给谢家备下的那份大礼,送给她吧。” 第508章 开堂审案 安王府。 正在和姬桁说话的谢容华莫名觉得后背一凉,摸了摸脖子。 “怎么了?”姬桁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道:“不知怎地,总觉得像是有人在算计我。” 话音落下,便见安王殿下与肖如凤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谢容华是何等的机敏心思,见他们二人这般模样,瞧出了点端倪,道:“你们是不是有事要找我帮忙?” 姬桁轻咳一声没说话,肖如凤只好道:“确实有点小事。” 谢容华微微挑眉,吃饱喝足的谢六姑娘十分好说话,抱着甜茶道:“是镇南王府的事。” 见谢容华竟猜出来了,肖如凤也不再藏着掖着了,道:“你也知道,这朱家人虽被送去了大理寺,但毕竟是罪臣之后,宫中追查下来,定然是要查出邺城是谁在帮他们入京的。” 而白清漪的存在,不能让惠帝知晓。 毕竟惠帝生性多疑,若是知道当年还有白家人活着,联想到昔年雪城的事,也不知会在邺城掀起多少轩然大波。 而姬桁,也不合适。 再怎么说,昔年姬桁曾受过镇南王的恩惠,这些年姬桁为了不让惠帝起疑,主动保持着和镇南王府的距离,这事姬桁都不宜插手。 “现在整个邺城都知道,你和沈照影结下了梁子,这朱家的人若是由你引荐邺城,纵使是惠帝……也不会多疑的,只当你在报复镇南王府。” 咳……可想而知,谢六姑娘如今在邺城的名声有多差了。 谢容华小小地郁闷了一把,片刻后又道:“虽然我不喜欢兰氏和沈照影,但我干嘛要帮白清漪啊!” 想到白清漪那个怪人,谢容华就气不打一处来。当日在法华寺白清漪算计她的帐还没算呢,也得亏他跑的快,不然谢容华非得让他尝尝被药晕的滋味。 “不是为了白清漪,就当是为了帮遗风。” 说话间,门口传来沈成玉的声音,旁边跟着遗风。 遗风性格孤僻,在邺城这么久连自己的父亲沈重的帐都不买,但不知为何,出乎意料的和沈成玉十分投缘。谢容华看着迎面走来两个面瘫,顿觉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遗风可不要养成和沈成玉那样古板的性格啊! ”沈叔叔,你怎么来这里了?”谢容华诧异的说道。 这是谢容华在安王府,看到除了肖如凤和薛煜之外的朝臣,很是意外。 “当然是为了公事。”沈成玉见谢容华一脸茫然的样子,嘴角微微抽了抽,道:“你难道忘记了,安王殿下一直暂代大理寺卿的职位。” 她……还真的忘记了! 邺城命案结束之后,姬桁一直在王府深居浅出的,看起来闲的很。 见他们过来要商议正事,谢容华对朱、兰两家的恩怨始末了解的差不多了,对这些细节不感兴趣,说了会儿话就准备回去。 临离开的时候,遗风巴巴地看着她,想要和谢容华一同离开,却被安王殿下凉飕飕的声音制止了。 “你母亲的仇还想不想报了。” 遗风…… 谢容华一听姬桁话里有话,心下当先闪过了一个念头,莫非……明天不止是给朱家伸冤那么简单? 次日一早,谢容华便被玛瑙叫醒了,准备去大理寺。 从法华寺回来受伤后,谢蕴一直将谢容华看得紧,昨天知道她溜出去去了安王府气的不轻,今日见她一早还想出门,当下就拦住了她。 “你这一天天的,就不能安分点在家中养伤么。” 谢蕴看着谢容华,连连叹气。 这孩子,真的是从没让人省心过。 谢容华右手的伤看起来虽然不深,但因为之前受过几次伤,恰好伤的是同样的部位,所以好起来特别的慢,谢蕴生怕她的手和姬桁一样废了。 虽然他们谢家没有皇位要继承,但娇滴滴的小姑娘年纪轻轻,落下什么后遗症怎么办。 所以两日谢蕴对谢容华手上的伤比谢容华自己还要上心,这不,一早知道谢容华吩咐门房备了马车,立即就过来了。 “父亲我这次可不是胡闹,我去大理寺是帮沈叔叔作证呢,迟不得的。” 谢容华乍然被谢蕴逮住了,微微有些心虚,但不过片刻之后就十分理直气壮的说道。 谢蕴眉心微皱,道:“还是为了沈家陈芝麻烂谷子的那点事……” 谢容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父亲,您知道沈家的事?” “我毕竟与你沈叔叔交好那么些年,自是听说过一二的。”谢蕴长叹一口气,道:“你早去早回,可不要再生事了。” 想到沈成玉这些年的执念,谢蕴也没拦着谢容华了。如今邺城风云暗涌,早在沈重回邺城、认回遗风的那个时候开始,昔年旧事,也总该是要有个了结的。 当昔年一幕幕的尘源旧事被揭开,此时的谢蕴心中也暗自心惊,莫名不安。 如同这深秋的天气一般,整个邺城笼罩在阴云之中。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那些尘封的往事一一掀开…… 就在谢蕴出神的时候,谢慕臣走了过来,道:“父亲,事情有些眉目了。” 又是一件尘源旧事啊…… 谢容华轻车熟路的到了大理寺公堂。 对于这个地方,她数次出入,已经十分熟悉了。 姬桁给谢容华安排的位置正好在他的身后,有个屏风遮挡着,旁人看不到屏风后面的谢容华,但是谢容华却可以通过屏风,观察着外面的人。 对于安王殿下安排的位置谢六姑娘十分满意的,这个位置居高临下,能将所有人尽收眼底。而比起上次以‘嫌疑人’的身份被带到大理寺,这次谢容华有安王殿下撑腰,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 金丝楠木的椅子放着软软的靠垫,旁边小几上还放了新砌好的茶水,还有果子点心。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在茶楼里听戏呢。 谢容华悠闲的吃着果子,看姬桁的布置,今日这场审问要持续很久呢,她可不能亏待了自己啊。 沈少卿着官服上来的时候,一眼便扫过了姬桁后面屏风的人,素来古板,面无表情的大理寺少卿嘴角微微抽了抽……他为何突然有一种谢小六在垂帘听政的荒谬错觉? 第509章 沉冤多年 此时宫中…… “朱家的案子审已经开审了吧。” 昨天晚上,沈成玉连夜上了道奏折奏明了朱家的人上京告御状,人已经安排在了大理寺的事。 毕竟这告的人关系着镇南王府,而牵涉的是当年震惊朝野的江南贪贿案,大理寺这边本意是奏请惠帝三司会审。 却没想到,惠帝只是让大理寺主审此案,御史台听审而已,并无让刑部参加的意思。 想来,他也是觉得刑部信不过了。 张福喜给惠帝倒了杯热茶,看了看时辰,方才道:“还有一刻钟便就开审了。” “呵。”惠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看着张福喜道:“你说沈成玉会审出什么东西来。” “这……这前朝之事,奴才可不敢妄言啊。”张福喜支支吾吾的说道。 不敢妄言,也不能妄言。 毕竟若是真的审查出了朱成文是被冤枉的,那么意味着当年震惊朝野的江南贪贿案是朝廷错判。 朱家沉冤十八年。 而被告的,是镇南王妃! 惠帝淡淡的看了张福喜一眼,晦暗不明的目光,险些让张福喜连手中的茶盏都端不住。 都说君心难测,他跟在惠帝身边这么些年,依旧猜测不出惠帝的心思。 幸好也不过须臾的功夫,惠帝接过了张福喜手中的茶盏,移开了目光,淡淡的说道:“朕本以为,不过是后宅那些妇人之争罢了,却没想到竟牵扯到了朝中这么多大臣中来。谢家那小丫头,可真会闯祸啊……” 听着惠帝的语气虽然冷漠,但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张福喜心底微微松了口气,顺着惠帝的话问道:“圣上这话说的倒教奴才糊涂了,此事又与谢六姑娘有什么关系?” “朱家流放边关,多年未曾入邺城,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敢只身来邺城告御状!” 此时若是谢容华听到惠帝的话,定然会感叹一句:知父莫若子。 惠帝多疑,旁人都道君心难测,可在姬桁却能将他的心思算计得分毫不差。也难怪前世的时候,姬桁将邺城这天家父子三人玩弄鼓掌之中,最终到夺城逼宫之时,惠帝恐怕怎么也没想到,为何被自己视为弃子的儿子竟会反噬? 这一世姬桁为了谢容华留在了邺城,虽将自己过早的暴露在了惠帝的面前,但对于惠帝的心思依旧算计的丝毫不差。 “若说这谢六姑娘,确实与镇南王府不和睦,可她一个姑娘家,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翻起十几年前的旧案了不成?”张福喜一脸茫然的说道。 看着张福喜一脸茫然的样子,惠帝笑出了声,道:“当年她也不是一样么,论及闯祸的本事,巾帼不让须眉啊。” 这一刻,惠帝素来阴沉的眼眸带着一丝怀念的神色。 惠帝说的那个人是谁,张福喜知道,但……他不敢说。 谢容华方才喝了半盏茶,人已经陆陆续续的过来了。 最先到的是原告朱家兄弟二人,还有个瘦弱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看起来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怯生生的跟在前面两个大汉身后。 “那小姑娘是谁啊?”谢容华好奇的问道。 此时玛瑙已经十分机警的打探了一圈,将几个人的身份都打听清楚了,道:“这是朱家的小姐,听说当年朱大人出事的时候朱夫人已身怀六甲。后来朱大人在天牢自尽,朱家其他的人被流放边关,朱夫人在流放的途中生下了朱家小姐便就撒手人寰了,整个朱家便知剩下他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 谢容华看着他们兄妹三人,虽一身布衣,衣服上还有补丁,但十分整洁,器宇轩昂,看起来家教不错,心底不由一阵唏嘘。 当真是命运无常啊。 若没有当年兰家所谓的‘翻案’,朱成文因为举报有功,再加上在治水之上颇有才能,前途不可限量。那么他们兄妹三人,必然是京中养尊处优的官家子弟,又怎会落魄如斯。 众人等了好一会儿,沈重和兰氏,以及兰蕊方才姗姗来迟…… 兰蕊不屑的看着站在公堂上的朱家兄妹三人,有些嫌恶的掩了掩鼻。 瞧他们一副穷酸相,竟还敢冒充什么官宦之后,肯定是故意争对他们兰家,找兰家的麻烦要些银子! 当年江南贪贿案,真正受到冤屈屈死的是他的祖父,加害他们兰家的人是朱家的后人。 如今倒是贼喊捉贼起来了。 “大人,按照我朝律例,流放罪臣之后就算遇到大赦,若无特诏只能遣送回原乡,不能回京中,还请大人治他们的罪!” 此时正在后面喝茶的谢容华,听到兰蕊趾高气扬的声音嘴角微微抽了抽。 这位兰大小姐果然一日既往的没脑子啊,都什么时候了,一个被告竟在开堂之前要治原告的罪了。 不过…… 这样有条理的话,不像是兰蕊能够说的出来的,谢容华目光扫在了如菟丝花一般依偎在沈重身边的兰氏一眼,冷笑连连。 这兰氏和沈照影不愧是母女呢,拿兰蕊当枪使的手段层出不穷。 兰蕊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兰氏当做枪使了,说完之后,还十分得意的看了朱家兄妹三人一眼,不屑的目光落在了最小的朱家小妹身上。 嘁,乡下来的野丫头,看那一身行头破烂的,也好意思出现在邺城告他们兰家,他们兰家身后可是有镇南王府! 朱家小妹最是胆小,被兰蕊不善的目光扫过,躲在了两个兄长身后。 就在此时,听到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冷笑。 “兰大小姐,谁说朱家兄妹是私自回京的啊,他们可是手中拿着江南百姓血泪铁证,进京告御状的。” 悦耳的声音在这威严的大理寺公堂分外醒目,朱家小妹也好奇的从兄长身后探出了小脑袋,却见屏风后面,走出了个紫衣少女。 她着一袭紫色锦裙,墨色的长发用一根梅花簪盘起。除了梅花簪上坠着的一颗红宝石之外,通体再无其他的装饰,但眉宇之间,自有一种贵不可言的气度。 从屏风后缓缓的走出来,就像是……画中的人儿一样。 一直未曾说话的姬桁,看见某只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就知道……她沉不住性子。原本他就怕她不会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命人备了足够的点心零嘴。 没想到,如今这只越发的……连零嘴都留不住她。 谢容华一出现,公堂之上众人神情各异,其中兰蕊更是气红了眼,瞪着谢容华道:“谢容华,是你搞的鬼!” 第510章 是非曲折 “世子,今日朱、兰两家的案子已经开审了。”此时的宁宜候府,心腹向楚栖迟回话道:“此次圣上让大理寺主审此案,御史台听审,丝毫不让刑部插手,是不是……已经对刑部起疑心了?” 刑部尚书李维庸是楚家扶持起来的人,也是当年兰家反告朱家一案主审官员。若是此次朱家再度翻案,那李维庸,就保不住了…… “保不住就保不住,那李维庸也是罪有应得!”楚栖迟阴沉着一张脸。 楚栖迟虽然年纪轻轻,但性格儒雅,早就练就了八方不动的本事,可这次却是动了大怒:“当年江南水灾,致使江南千万百姓流离失所,概因江南官员上下勾结,串通一气。兰成身为朝廷派出去前去江南查案,反而与江南官员同流合污,上欺下瞒,若无朱永文,不知还有多少人受难。” 可偏偏,那样为民请命的官员,却因为朝廷失察,致使冤死监狱,后人被流放。幸好遇到大赦,方才捡回一条性命,这才有为其雪冤的一天。 心腹看着楚栖迟怒不可遏的神情,没有再说话了。 此时的楚世子尚且正是年少气盛之时,尚且未曾见识过官场上的阴暗方才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若他知道,当年江南贪贿案,楚家也参与其中,不知该如何感想。 思及此处,他默默地退了下去,去了宁宜候的院子。 此时楚濂正在书房里和一个穿着斗篷的黑衣人说着话,周围戒备森严,可见楚濂对这次会面的慎重。 听了心腹的回话之后,楚濂眉心微皱,片刻之后便道:“既然人都已经到了大理寺,李维庸保不住了。你在大理寺之前,处置了他,避免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楚家忠心耿耿的刑部尚书,便成了一枚棋子。 “侯爷果然还一如当年那般心狠手辣啊。” 黑衣人斗篷之下,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淡淡的说道。 楚濂喝了口茶,道:“若是不知如何取舍,本候又怎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呢。” 昔年的楚濂,不过是区区一个兵部侍郎而已,在世家云集的邺城,楚家不过是蜉蝣蝼蚁一般的存在。便是这让世家瞧不起的世家蝼蚁,却因为一战成名,成了惠帝的左膀右臂,权倾朝野。 世人皆言,那是楚家运道好,出了个楚贵妃。 可楚家如此兴盛,当真仅仅是因为一个楚贵妃吗? 黑衣人看着楚濂的目光,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 “侯爷英勇,乃是不世枭雄,叶某敬佩。”黑衣人含笑的说道,“但我观侯府世子,聪慧机敏有余,但决断却不如侯爷当年。” 提到楚栖迟,楚濂原本冰冷的神色微微缓了缓,道:“都怪我昔年不想他卷入太深,有心将他往纯臣的方向培养,可惜啊……” 到底人算不如天算,邺城局势瞬息万变,谁能够想到半路出现一个安王呢。 “此番我有意,让栖迟去西燕。还请叶先生,多多照应。” “在下义不容辞!” 书房中,两个人似是达成了什么协议,相视一笑。 大理寺公堂内,还没开始审案呢,倒是镇南王府的人先叫嚣了起来。沈成玉不会搭理兰蕊这样的一介女流,安王殿下更不会开口了。 他们都自持身份,谢容华看不下去了,没有如姬桁所言老老实实的在屏风后面待着,走了出来为朱家兄妹抱不平! 一见屏风后面是谢容华,兰氏和兰蕊姑侄二人眼神恨的都快滴血了。兰氏比兰蕊能忍,没说什么,但死死的握住拳头,长长地指甲已经陷入了手心中,可见她此时的情绪有多么的激动。 谢容华轻飘飘的看了兰蕊一眼,道:“是啊,朱家兄妹,是我接应接近告御状的。” “你!”兰蕊没想到谢容华竟这般痛快的就承认了,一时语塞。 谢容华冷笑一声,敛了嘴角的笑意,冰冷锋芒的目光从兰蕊身上,落在了兰氏的身上,道:“若你们兰家不是做贼心虚,那边好好的和朱家人对峙。孰是孰非,今日便审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分明是与兰蕊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可身上却自带一种凛然的气势,竟让兰氏也不由觉得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哼,审就审。”兰蕊满不在乎的说道,“就算你背后有安王撑腰,可当年的案子是圣上亲自定论的,我们兰家的冤屈也是圣上亲自下旨平定的,我看你谢容华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还能推翻圣上的圣旨不成。” “好了兰蕊!” 一直没有说话的沈重开口了,制止住了兰蕊没头脑的发言。 公堂之上,朱家后人衣衫褴褛,却依旧不失气节,愤恨的眼神看着沈重,让沈重想到了当年在天牢之中,碰壁而死的朱成文! 而让沈重意外的是,这次案件牵连甚广,就连四皇子姬殊也在其左右之策。 而公堂之上,主审的官员是姬桁! 看见姬桁,沈重微微有些意外。后来经过身边心腹提醒才知道,姬桁回京之后,因破获了之前诡谲的杀人命案,惠帝便让他暂代大理寺卿职责。 只是平日里姬桁在府中深居浅出的,大理寺的事大多数都是由沈成玉处置,没什么两样,所以大多数人都忽略了安王殿下还有这么个身份。 只是这次朱家的案子非同小可,牵涉到宗室王亲,依照沈成玉的身份是压不住场子的,所以姬桁方才出现在这里吧。 沈重乐观的想着…… 但,就算他心在大,也察觉到了此时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朱家的后人身上,更没有注意到,兰氏被传召过来之后,看着这森严的公堂,素来从容的她,此时竟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手帕。 “别怕。”沈重还以为兰氏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所以不习惯呢,安慰兰氏道:“兰家的案子刑部早就结了,如今朱家后人提出疑问,我们不过是来听一听。” 虽说是被告,但如今兰氏的身份是镇南王妃,在没有定罪之前,大理寺安排了座椅让她与沈重坐在一起旁听的。 “妾身相信王爷,一定会给我们兰家一个公道的。”兰氏苍白着脸色,柔柔的向沈重说道。 那样楚楚可怜的目光,仿佛带着无尽的信任,如那无所依靠的丝萝看着乔木…… 第511章 不情之请 兰氏这样眷恋的目光,原本是沈重最为怜惜喜爱的,可是这一刻沈重不知为何……下意识的看向了咬牙切齿的朱家兄弟身上。 当年朱家的事,一直是衡越在沈重心头的刺。 苦主是兰氏,案子是刑部的人审理,本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不知为何,每每午夜梦回,沈重总会想到朱成文那宁死不屈愤恨的目光,以及朱家获罪的稚子怨恨的眼。 他也曾想过,找到朱家后人。但没想到朱家后人在流放过程中身染恶疾病逝,而沈重便也将此事放了下来。 可是如今……旧案重提,朱家后人再度返回邺城,沈重莫名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可是怎么会呢? 当年是兰氏呈递了兰家冤枉的证据,底下的人也说是因为朱成文不满兰成的调查,所以才私自安插了一个罪名栽赃给他,才让兰氏成了罪臣之后。 很多年后,沈重都在想,若是没有那时的阴差阳错,若是没有兰家在那个节骨眼上正好获罪,他也不至于会娶白芙蕖。负了兰心,负了……白芙蕖。 他这一生磊落,唯有儿女情路之上,算不得聪明。 兴许是这些天遗风的回归,让他总是想到当年的事,心中不禁生出感慨。很快,就回神了…… 是啊,就算他不相信刑部的官员,应该相信兰心才是。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兰心是那样的柔弱善良,在兰家出了那么大变故之后,她千里迢迢为兰家奔走,只为了给兰家洗刷冤屈。 他怎么能怀疑她呢? 看着沈重与兰氏你侬我侬的样子,谢容华只觉得一阵牙酸,并且十分庆幸还好今日遗风不在,不然铁定要拔刀了。 “王爷,请坐吧。” 看不下去的不止是谢容华一人,还有主审官之一的沈成玉! 沈成玉冷着脸,提醒沈重,对于他这位名义上的堂兄,在白芙蕖死之后沈成玉便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年少时,堂兄一直是他心目中的英雄,是他一个人撑起了沈家,而且和沈家那些看不起他们母子的人不一样。 当年因为难以启齿的原因,沈成玉母子在寒冬之时被赶出沈家,沈家上下对他们深恶痛,连遮体的棉衣都没留给他们。 唯有沈重,瞒着族中人偷偷的给他们母子送了衣物,安置的银两。 母亲被赶出沈家,她的情郎在事发之后离开了邺城,只剩下声名狼藉、受世人唾骂的母子二人在邺城相依为命。孤儿寡母,日子过的多么艰辛可想而知,在那样的时候,多亏了沈重的接济,他们母子才撑下来。 后来,沈重追随惠帝,有从龙之功,被封为王,独自一人撑起了沈家的门楣。 那时的他,一直将沈重当做追随的英雄。 可偏偏在白芙蕖的事,让沈成玉彻底寒了心。 他不明白,如同堂兄这样的英雄人物,怎么会被兰氏那样奸猾妇人所蒙蔽?这么些年,竟看不穿她的真面目? 如今他和沈重形同陌路,不止是因为白芙蕖的死,还有对于沈重的失望。 如今案情还在审理之中,所以不能将身份尊贵的镇南王妃当做下人对待,大理寺的人也给兰氏搬了把椅子。 朱家兄妹三人站在公堂之上,看着坐在那高高在上、衣着华丽的妇人。虽然那妇人没说话,但眼尾的目光扫过,带着一丝鄙夷之意,像是在看微不足道的蝼蚁。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天生高高在上的姿态,他们低头看着自己带着补丁的衣服、以及因为常年劳作,粗糙的手,自惭形秽。 他们眼中有片刻的茫然。 十四年沉冤,他们受尽苦楚,真的能等到昭雪的这一天吗? “王爷,沈大人,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沈成玉嘴角抽了抽,看向某人。 小祖宗,这么严肃的场合,你就不要再闹了可以吗。 “说吧。” 安王殿下素来清冷无波的声音,带着一丝宠溺之意。 谢容华瞪了姬桁一眼,她在说这事呢,认真点! “这朱家兄妹一路舟车劳顿,朱家小妹自小身体弱,请王爷和沈大人给朱家小妹赐座。” 谢六姑娘板着一张脸,无比认真的说道,朱家兄妹三人看着这素无谋面的小姑娘微微有些愕然,竟然……有人帮助他们说话? “放肆!”兰氏已经忍无可忍的开口,呵斥道:“他们不过一介罪臣之后,有什么资格在公堂赐座。” 谢容华看着震怒的兰氏,眼中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道:“王妃娘娘,您别忘了,朱家兄妹是原告。在这公堂之上,您这被告都有资格坐下,朱家小妹生来体弱,就没资格了吗?“ “你!”兰氏被谢容华气的险些呕血。 “本王准了。” 就在此时,姬桁清冷无波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见姬桁已经开口了,兰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以怨恨不甘的眼神看着谢容华。谢容华自然是毫不畏惧的回瞪了过去。 呵,谁怕谁啊…… 这才开始呢,都受不了了? 大理寺的人果真依言,端了把椅子给朱家小妹。 瘦弱的小姑娘怯怯的看着,拉着兄长的衣角,不敢坐。 “坐吧,你们本来就该是这个位置上的。” 谢容华对着小姑娘,柔柔的说道。 说着,谢容华看了沈重夫妇二人一样。 沈重听着谢容华意有所指的话,很不是滋味,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动,最终也没说什么。 他也想知道,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 这一番折腾已经耽误了好久,沈成玉见双方都落座了,方才松了口气,总算可以开堂审理了。 他请示了姬桁一句之后,便一拍惊堂木,下令升堂。 原告被告,依照礼数跪下,兰蕊跪下之后,一看四周整个人都不好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堂堂镇南王府的表小姐要跪着,而那乡下来的野丫头竟然还高高在上坐着。 显得她矮人一截。 谢容华,是故意的!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谢容华不知道被兰蕊杀死多少次了。此时跪在冰冷的公堂中的兰蕊,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殊不知兰家真正的报应,还在后面呢…… 第512章 藏污纳垢 开堂的时候,谢容华安静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了,她看着朱家人已经呈递了证据。 证据是当年朱成文被刑部的李维庸传去审问的时候,秘密交给他们兄妹保管的。 或许那个时候,朱成文已经预感到了形式不妙,自己此番一去不复回。 十四年岁月,早已物是人非,这些年的颠沛流离,让他们一直没有忘记为兰家雪冤之心。 此次在大理寺,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这些证据,是当年江南修建堤坝,兰成受贿的账本,以及……当年江南官员,串通一气,暗杀为民请命的清官们的名单! 十几年过去了,这个账本被朱家兄弟藏了这么些年,上面朱砂勾的赤字却是千万江南百姓们的血泪。 纵使是谢容华,也不由震惊。 谁能够想到,江南水灾贪贿案背后,贪的每一笔银子,便是百姓们每条鲜活的性命。 幸好也有如朱成文这样为民请命的好官,带着百姓的血泪千里迢迢,一封血书告到了朝廷。 震惊朝野的江南贪墨案被揭发,惠帝雷霆之怒,将那些贪官绳之以法,而朱成文居于首功,被破例提拔到了邺城。 本以为前途无量,谁能想到不过一年之后镇南王又重新追查当年兰家的案子。镇南王有从龙之功,他提出异议,刑部立即照办。 昔日的英雄,锒铛入狱。 “贪污受贿,买通杀手追杀证人,颠倒黑白诬陷朝廷命官,单单一项便足以灭兰家九族!” 沈成玉威严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在公堂上炸起,将谢容华从回忆沉思中拉回。 谢容华第一次看到素来清冷的沈成玉,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心中咋舌。她下意识的看向了姬桁,却见姬桁坐在旁听的首位,面色沉沉,不发一言,但谢容华知道他也生气了。 是啊,朱成文用性命相搏,好不容易换来江南的安宁,换来这清平盛世。却没想到反被诬陷成了贪官,而真正的贪官,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却被平反成了英雄,子女后人受到朝廷的庇护,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 真的是,荒谬啊! 朱、兰两家的案子,不正如昔年的雪衣候府以及宁宜候府么,还有夹杂在其中、断送了满门的镇南王府! 谢容华面色也渐渐的沉了下来。 昔年旧事,只不过揭开一角,里面残酷的真相就让人胆战心惊。谁又知道,这看似清平的朝堂中,残着多少污垢!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证据,兰氏面色发白。 十多年前,朱成文死在了刑部的大牢里,一切都不是已经结束了么。 她的家族得到了‘平反’,而她的身份由罪臣之女,成了英勇揭发江南贪贿案的功勋之后,清清白白的嫁到了镇南王府。 后来圣上为了弥补兰家,封了她的长女为郡主,养在了太后的身边…… 十几年了,她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顶着功勋之后的身份活了十几年,从未想到,昔年已经被他赶尽杀绝的朱家后人,一群卑微的如蝼蚁一般的人,竟会颠覆她的人生! 而沈重也不敢置信的站了起来,板着脸道:“成玉,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当年刑部结案,不是说这些事都是朱成文做的吗,怎么又栽赃到了兰家的头上。” 都这个时候了,沈重还是没有原则的相信兰氏,沈成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呵。”一声冷哂从沈重背后响起,沈重回头,便对上了谢家那小丫头丝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 那眼神,像是从头发丝直接鄙夷到了脚底。 堂堂镇南王,昔日也是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何曾被一个小姑娘如此鄙视过啊…… “我说王爷,您就算再糊涂,再被兰氏这个白莲花所蒙骗,也有个底线好不。”沈成玉第一次觉得,自家谢小六挖苦人的声音这么好听。 “如今证据确凿,苦主在此,可王爷您一不看证据,二不问苦主,直接质问沈少卿,当真是昏庸、糊涂!” 脆生生的声音,气的沈重面红耳赤,但……但,她说的却也是事实。 “兰心,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许久许久之后,沈重沉声问道。 他这一生,只爱过这么一个女人,从总角之年,到厮守白首。 “王爷,妾身是冤枉的啊……”兰氏看着沈重质问的眼神,未语泪先流。 “当年之事,是刑部尚书亲自审理,证据确凿。谁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又从何处冒出来个朱家的后人翻案。” “这朱家后人,是谢六姑娘寻来的,主审的是看着谢六姑娘长大的大理寺少卿,是与谢六姑娘有婚约的安王殿下,王爷,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一听兰氏哭哭啼啼的一番话,谢小六瞬间炸毛了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今日的事是我诬陷你,与安王还有沈少卿联合起来故意陷害你们兰家了?” “妾身可没这么说,是谢六姑娘您自己承认的。”兰氏柔柔弱弱的说道。 谢容华…… 平日里伶牙俐齿的谢六姑娘,倒是第一次遇到对手了,她看着一脸柔弱的兰氏,用贺兰铎的话来说,就是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谢容华气的眉心直跳的时候,听到大理寺门口侍从通传,道:“王爷,大人,四皇子来了!” 话音落下,原本大堂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微微凝了凝,兰氏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此时谢容华看出来了,难怪从始至终兰氏看起来都不是十分紧张呢,原来是在等着救星呢! 呵…… 一个姬殊一个兰氏,倒真能凑在一起了。 大老远的,谢容华便看到姬殊一袭白衣,缓缓的走了过来,一派道貌岸然的样子,她眼皮子微微抽了抽。 怎么哪里都有他! 与此同时,宫中…… “圣上,四皇子去了大理寺。” 接到密探的回报,原本正在研究棋谱的惠帝,轻叹了一声,道:“他终究还是去了啊……” 说到此处,他将手中的棋谱合下,眼中闪过了一丝晦暗的光芒。 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惠帝吩咐一旁伺候的张福喜道:“拟旨吧……” 第513章 血书铁证 见是姬殊来了,公堂之上的众人除了姬桁和沈重之外,都纷纷起身起来见礼。 “各位大人不必多礼,本殿下也只是来旁听而已,各位还是继续审案吧。”姬殊笑的一派和睦,径直坐在了御史台的人身边。 这架势,哪里是什么旁听啊,分明是也要插一手朱、兰两家的案子了。 沈成玉本以为证据确凿,可以结案了。没想到兰氏死不认账就算了,入籍连姬殊也横插一手,局势不妙啊。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看向姬桁…… 在这里,身份唯一能够压的过姬殊的,也就只有这位安王殿下了。 但,沈少卿纵使审案再厉害,但也没有谢小六那般善于察言观色,能从面无表情的安王脸上,瞧出什么端倪。 沈成玉认命的叹了口气,只好开口道:“四皇子,如今案件已经明了,证据确凿,准备结案了……” “准备结案?”姬殊微微有些诧异,道:“本殿下才来,还未曾听清楚始末,怎能就这般轻率的结案。” 沈成玉…… 他这是明白了过来,这位四皇子是故意找茬了! 就在此时,一直未曾开口的姬桁道:“既然四弟想要知道这件案子始末,不如烦请镇南王为他陈述一遍。” 随着姬桁话音落下,众人看向了沈重。 在众人目光之下,沈重不复方才激动,面沉如水。 谢容华见沈重这大哥样子,心里头也是吓了一跳,方才她也没说什么啊,怎么把沈重气成这个样子了? 唯有姬桁知道,沈重是看到姬殊之后,脸色才变得这般难看。 至于为何不让沈成玉向姬殊回禀事情经过,而是让沈重,姬桁是故意的! 沈重是武将,言简意赅。 但在简短的言语之中,他一一道出了昔年朱成文带着万人血书,进京告兰成;一年后,兰氏向刑部为兰成翻案,告朱成文;十八年后,朱家兄妹三人携证据上京,为朱家洗刷冤屈。 前因后果,不偏不倚,一一道来。 见沈重没有丝毫偏颇和包庇兰氏之意,谢容华对这位沈少卿总算是高看了一眼。虽然沈重在兰氏的事情上着实糊涂,但在大局上,并非是徇私之人。 难怪,姬桁这些年对他敬重有加,纵使沈重好几次做了犯糊涂的事,姬桁终究没对镇南王府下手。沈重这一生,算是个英雄,可偏偏栽在了儿女情长之上。 姬殊听了沈重的一番话,见这么好的机会,沈重竟一点没为兰家开脱,反而一副让他们公事公办的样子,眉心微皱。 这个老匹夫,真的是一根筋。 姬殊暗骂一声,但毕竟他想拉拢沈重,面上依旧端着一副温和的做派,道:“虽说朱家兄妹证据确凿,但本殿下瞧着,还是有些疑点……” 姬殊缓缓的说道:“昔年朱、兰两家的案子,是圣上亲自定下,不能只听信朱家一面之词,再度造成冤假错案啊,你说是吧,皇兄……” 他含笑着说道,看向了主座之上,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姬桁。 “那依四弟之见呢?”姬桁淡淡的问道。 姬殊道:“不如让人去刑部,将当年朱成文状告兰成,以及后来李维庸为兰成翻案的两桩卷宗以及证词全部都调来大理寺。三方证词一对,孰是孰非,不就是清晰明了了么……” 在一旁旁听的谢容华,听到姬殊这般一说,暗道不好! 他既然敢这么说,也就是意味着他早就有所准备,刑部的证词已经被销毁了…… 原本以为今日的案子,有朱家兄妹三人以及昔年的血书铁证,兰氏再如何的狡辩,这个案子已经是板上定钉了。 谁能想到,半路竟杀出一个姬殊。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谢容华气的直磨牙。倒是姬桁,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侧身问沈成玉道:“依照沈少卿之见呢?” 沈成玉没想到集合管将问题抛给了自己,迟疑了会儿,道:“当年兰家翻案,虽说是圣上亲自下的旨意,但如今重审兰家的案子也是圣上之意,且圣上明令不许刑部参与其中。王爷,下官认为为了避嫌,不需再让刑部卷入其中。” “你们这是做贼心虚!” 就在此时,兰氏已经忍耐不住的开口,道:“沈少卿,你贵为大理寺少卿,这样的大案你竟准备就这样敷衍吗?” 兴许背后是因为有姬殊撑腰,兰氏整个腰杆子都挺了起来,冷笑道:“我父为民请命,却蒙冤而死,我兰家也因为小人陷害,而家破人亡。好不容易沉冤得雪,没想到十八年后来了一群莫名其妙的朱家后人,以罪人的身份口口声声的诬陷我们忠烈之后。” 此时朱家兄妹三人被兰氏咄咄逼人的气势,弄得面色苍白。 谢容华上前一步,挡住兰氏凌厉的目光,冷声道:“王妃,别忘记了,就算有四皇子在,今日公堂之上,你依旧是被告。” “你!” 原本盛气凌人的兰氏,在谢容华清冷如水的目光下,气焰瞬间焉了下去,愤恨的瞪了谢容华一眼。 而此时,姬殊看着谢容华,阴沉着一张脸,开口道:“本殿下听闻,这朱家后人,是谢六姑娘接回京中的?” 面对姬殊阴冷的目光,谢容华丝毫不怵,道:“是。” 看着谢容华清冷无波的神情,姬殊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火气,看着谢容华冷笑连连道:“谢六姑娘果真是好手段啊,竟能做出怂恿罪臣之后,诬告皇亲国戚的事。” “还未曾下定论,四皇弟如何笃定是诬告。”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正是姬桁! “呵,皇兄果真是护着她啊。”姬殊素日温润的神情,此时看着姬桁的目光,微微有些扭曲。 姬桁漫不经心的说道:“她是本王未婚妻,本王不护着她谁护着她?” 姬殊…… “噗嗤”一声,谢容华丝毫不给姬殊面子的直接笑出了声。没想到姬桁说起话来有时候真的是挺气人的呢。 “你、你们很好!”姬殊气急败坏的说道,“我希望待会儿给这谢容华治罪的时候,皇兄你能笑的出来!” “那就如四皇弟所言,去将刑部的案卷呈上来吧。” 姬桁也敛了眼中的笑意,波澜不惊的说道。 话音落下,众人神情各异…… 第514章 终得昭雪 在等待大理寺的人去刑部取证的过程中,公堂中一片寂静,众人各怀心思…… 沈成玉眼中浮现出一抹担忧之意。 姬殊和兰氏如此死咬着卷宗不放,定然是笃定他们找不到卷宗,死无对证。 还不如双方咬死着将刑部卷宗的事含糊过去,毕竟他们手中的铁证,足以让兰氏俯首认罪!最重要的是……如今沈重的态度,已经不是之前那般毫无原则的维护兰氏了。 谢容华原本也是担心其中有姬殊的阴谋,但见姬桁都开口了,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她相信他! 所以今日,她只要在公堂上看热闹就行了。 不过……她清凌凌的目光扫过眼神闪躲了兰氏,落在了旁边站着,面无表情的沈重身上。这位镇南王虽然威名在外,但在兰氏的面前却是大部分时候都是柔情小意的,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难看的神情。 沈重的神情变化,是在姬殊出现以后! 谢容华是何等的玲珑心肝,略一思索,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敬佩的眼神看着姬桁。 果然不愧是安王殿下,这杀人不见血的招数,果然是高明! 沈重这一生为人耿直,唯一败就败在了兰氏的身上。他对兰氏毫无保留的信任,简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让旁观者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着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但沈重对于兰氏的信任或许是源自于多年的情分,那是因为他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并不是代表他真的是个傻子…… 今日朱家兄妹三人前来公堂告状,每说一个字都饱含血泪,更何况还有如此实质性的证据在,沈重再傻,也会对兰氏起疑心了。 而这是其一。 其二,姬殊的出现,让沈重对兰氏彻底的寒心。 姬殊为何而来?若不是存着对镇南王府拉拢之心,他何必淌这个浑水。 可沈重一直十分谨慎着与朝臣尤其是皇子们保持着距离,哪怕是姬桁都鲜少有往来。 姬殊不是冲着沈重来的,那就是因为兰氏的缘故! 沈重此生,除了对白芙蕖之外,从未见过有愧于心的事。可兰氏却仗着他的信任,胡作非为,甚至暗中与皇子有勾结! 如何能忍…… 而这也是,姬桁想要的效果。 杀人诛心啊。 这是要让沈重彻底和兰氏划清界限,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在谢容华思索之间,姬殊和兰氏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清楚的知道,刑部的卷宗,永远不会呈上来的,就算姬桁亲自主审,也是死无对证。 至于谢容华…… 呵,谁让她多管闲事,以为有姬桁护着,便可以在邺城横行霸道了?他非要给点谢容华点颜色,长长教训,也让她知道谁才是几位皇子中能做主的!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前去刑部去取卷宗的侍从回来了,面色凝重道:“王爷,大人,刑部那边说……卷宗不见了!” 姬桁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倒是沈成玉一拍桌子,怒不可遏道:“刑部卷宗证物都是有人妥善保管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这……说是,昨日刑部不慎起了火,烧了不少卷宗……” “呵,世上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朱家告状的人昨日方才到京城,刑部晚间就起火,正好将十多年前朱、兰两家两个案子的卷宗都销毁了?”沈成玉冷笑连连,看着沈重问道:“镇南王,如此卑劣的伎俩,你信吗?” 沈重面色灰白,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若是在这之前,他还心存一点点侥幸,觉得兰氏可能与此案无关…… 但此时,却已是心冷如灰。 到底是错了么,这些年,都不过是一步错……步步错吗? “好了沈大人,既无证据,那么朱家所说的话,都不算数了。”姬殊打断了沈成玉对沈重的逼问,道:“今日之事,本殿下可以不追究朱家诬告之罪了,将朱家速速送出京中,这事就这样算了吧。” 姬殊一副宽厚大度的语气说道,目光看向谢容华的时候,却有些不善了:“不过朱家后人,鲁莽无知,可以不追究责任。但是谢六姑娘出身世家,又是安王的未婚妻,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兰蕊也幸灾乐祸的瞧着谢容华,狠狠的说道:“对,就该重重地罚她!” 哼,若不是谢容华那个惹事的,她怎么会在着冰冷的公堂跪这么久呢。 “现在言罚,还为时尚早吧。”姬桁淡淡的看了姬殊一眼,平淡的语气,带了一丝冷意。 姬殊闻言只是冷笑道:“怎么,安王这是要包庇谢容华了?” 此时姬殊对姬桁连敬语都没用上了。 “呵,将东西呈上来吧。”姬桁只是淡淡的看了眼姬殊,冷哂一声道。 什么东西? 姬殊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疑虑,随着姬桁的一声令下,安王的魏管家带着人过来了…… “王爷,这是您前日让老奴去刑部取的十多年前朱、兰两家的卷宗,还有证物,皆在此处,请您过目……” “你!”姬殊不敢置信的看着姬桁,方才得意洋洋的神情,此时……有片刻的皲裂,而兰氏,更是面如死灰。 面对众人异样的神情,安王殿下依旧是以一种波澜不惊的声音道:“本王方才才想起来,前些时日突发奇想想看看陈年旧案,便让魏管家随手去刑部取几个卷宗来,谁知偏巧魏管家正好取了昔年朱、兰两家的卷宗。” 姬殊险些被姬桁一番话气的吐血,怒道:“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哦,是么?”姬桁挑眉,淡淡看了姬殊一眼,道:“那昨日刑部大火,烧的偏巧是十几年前陈旧的卷宗,就只是巧合吗?” 平日里为人玲珑,八面逢源的四皇子,愣是被安王殿下堵的说不出话来。 谢容华瞧着姬殊憋屈的样子,别说多痛快了! “好了……”姬桁威亚呢声音响起,敛了嘴角的笑,神情带着凛然的威严,道:“卷宗已到,请今日所有陪审的大人,比对证据吧。” 大理寺陪审六位、御史台听审十二位官员,闻言奉命围在一起,比对昔年扑朔迷离的朱、兰两家案件的卷宗、证据。 十四年沉冤,今日昭雪! 第515章 血溅公堂 此时兰氏站在那,看着那些官员们越来越凝重的神色,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十四年前,那是她成为沈重王妃的第二个年头,她照影都已经两岁多了,可因为母亲罪臣之后的身份,被邺城的世家女眷们看不起。 而她,虽空有王妃之名,可只能躲在后院里见不得人罢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父亲获罪,她一夕之间从养尊处优的官家大小姐,成为了罪臣之后,没入贱籍。后来幸好恰逢天下大赦,她方才侥幸逃脱,千方百计搭上线得了沈重的庇护。 但那时,昔年口口声声说非她不娶的沈重,已经有了王妃! 虽然他解释过,是因为他收到假消息,她死在了流放的途中,为了给圣上分忧,所以才不得已娶的白芙蕖。 呵,这就是男人啊,竟如此的薄情寡义。 她心中十分不痛快,但也知道,若是一味的胡搅蛮缠只会惹他厌弃。她以退为进,说要离开邺城,而沈重不负她所望,将她以故交之女的身份,接回了邺城。 那时她被沈重扶着马车下来,进的是偏门。 可纵使只是偏门一隅,也可以看得出这一座新建的镇南王府是多么的恢弘气派。那一刻,她便就按下决心,一定要以王府女主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入这一座王府,成为它的主人! 至于那虚伪的白芙蕖…… 不过是仗着有点出身的异族女人罢了,她不懂风情,只会摆弄草药,根本就不懂男人的心思。她与沈重青梅竹马这么些年,她有把握能够从白芙蕖的手中,将沈重夺回来! 纵使过程有些棘手,沈重确实也是正人君子,将她接回王府之后恪守礼仪,并无半分逾越之处。 可再坚硬的心,也经不起柔情似水。二人同住在屋檐下,朝夕相处,更何况沈重的心中一直有着她…… 她来到镇南王府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一切都那样的水到渠成,她成了沈重的人。 利用沈重的愧疚之心,倾慕之情,她步步为营,挤走了白芙蕖,堂而皇之的取代了她成为王府的女主人。 她以侍妾的身份,生下了沈家的第一个孩子,虽是女儿,但沈重却是视若珍宝。 看着白芙蕖落寞的眼神,她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谁能想到,那白芙蕖却在不久之后也有了身孕,生下了镇南王府的长子! 她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徐徐图之。 或许就连老天都在帮她,十六年前,雪衣候叛乱。而作为雪衣候的义妹,雪城嫁到邺城和亲的白芙蕖,不过一夜之间,成了罪臣之后。 她以为,属于她的机会终于到了,终于可以彻底的铲除白芙蕖这个眼中钉!但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沈重竟然向惠帝求情,愿意以兵权、换取白芙蕖一条性命! 兰氏自认为这些年,完全可以将沈重、将白芙蕖,玩弄于鼓掌之间,可在那一刻亲耳听到沈重的话,兰氏知道,有什么已经失去了控制。 很多人都记得十六年前,对于兰氏而言,那也是刻骨铭心的一年。 雪衣候叛变,镇国公满门殉国,年末……噩耗传到宫中,兰氏听闻那位早就被关押在长门宫的皇后,服毒自尽,远在长玄山的皇长子闻言,夜扣宫门险些被侍卫当做刺客处死。 是沈重救了他,为之赔上的是镇南王府的锦绣前程,贬谪临州。 幸好,圣上还保留着镇南王的王位,至于白芙蕖…… 镇南王府,再无白芙蕖这个人,只有镇南王妃兰心! 她成为王妃两年后,向刑部提出重审兰家案子。 刑部尚书李维庸,昔年曾与兰成暗中有交情,在李维庸推动之下,朱成文定罪,兰家翻案! 十四年都过去了,她都快忘记了这件事。 享受着兰氏遗孤带来的荣耀,除掉了白芙蕖那个心腹之患,她以为这辈子都会这么顺风顺水。 可……谁能想到,偏偏在邺城遇到了谢容华,她命里的克星。 她夺走了原本属于她女儿的夫婿,又将她们兰家置于死地。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兰氏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目露凶光扑向了站在公堂上的谢容华! 姬桁远在公堂之上坐着,纵使发现了兰氏的意图,已经来不及了!就在此时,有人挡在了谢容华的面前,只闻闷哼一声,来不及避开的谢容华,被溅了一脸的血。 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兰氏握着手中的簪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放声哀戚:“王爷!” 那支锋利的簪子,正插在了沈重的心脏之上……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姬桁是第一个飞身下来的人,扶住了沈重的身体,迅速的点住了他身上的几处穴道。 但,来不及了…… 这一支金簪,是去年兰氏生辰的时候,沈重亲自打磨送给她的。 武人好刀剑,他不懂那些文人诗词绮丽,风花雪月,如打磨刀剑一般,将簪尾打磨的格外锋利,曾玩笑时说可以让她做防身用。 谁都没有预料到,亲手送出的金簪,竟成了他夺走他性命的利器。 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了他心脏正中的位置。 “大夫,快叫大夫啊!” 温热的鲜血从谢容华的脸上流下来,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那一座如山般的身体,竟就这样倒塌了,因为小小一支金簪? 她惊道,仓皇失措的吼着愣在那的一群人,这样转瞬的变故,远在她的意料之外。 “不必了。”沈重微弱的声音,阻止了惊慌失措的众人,他看着谢容华、看着朱家兄妹三人、看着姬桁……最终落在了兰氏的身上,轻轻摇头,道:“这是,我应有的报应。” “希望以我性命,偿还朱家亏欠,在我死之后……成玉,为朱家雪冤正名……” 急剧的失血,让沈重的面色雪白,道:“我这一生,无愧于君王,唯独有愧于他们母子。舜华,遗风……就交给你了。” 沈重紧紧的拉着姬桁的手,眼中的光芒,已经渐渐涣散。 大夫提着药箱赶到的时候,沈重已经垂下了手。 却是至死……再也未曾看兰氏一眼。 鲜血,将姬桁白色的朝服染的血红,姬桁清冷的神情此刻崩裂,眼底一片猩红道:“你无愧于他,可他有负于你!” “唰”的一声,姬桁起身拔起了一个侍卫的剑,动作之快除了谢容华,谁都没反应过来…… 第516章 安王疯了 这一番变故,是谁都没有预想到的。 本以为今天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人证物证俱在,兰氏无法抵赖,当年的冤案昭雪,而沈重也能看借此机会,看清楚兰氏的狰狞面目! 可纵使算无遗漏如安王殿下,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却依旧算不过天意二字…… 虽能想到,在最后的时刻,兰氏突然疯狂的向谢容华发难,谁也没想到沈重为了救谢容华,竟死在了兰氏手下! 姬桁只见眼前一片猩红,看着当年那个雪夜将他从禁闭宫城之前背回长玄山的男子,曾为他挡下朝中刀光剑影的男子,只觉得眼前的光一点点消逝,血液顿时凝结,仿佛回到了多少年前。 那冰封的岁月,被尘封的战场上,十万将士的血肉身躯,就那样永远的留在了漠河里…… 他自认为天纵奇才,却没想到鹿原一役,让他损兵折将,心灰意冷。 仿佛是旧时之景与今日重叠、交错,他回到了那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十万冤魂围绕、哭泣的战场上。 谢容华是第一个发现姬桁异样的,当他左手抽出侍卫手中的刀的时候,谢容华轻呼一声……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手中的刀,直接斩下了一个大理寺侍卫的头颅,‘咕噜’一声,他的头颅直接掉落在兰蕊的身边。 “啊……” 兰蕊尖叫一声,直接晕厥了过去。 姬殊看着姬桁骇人的目光,也是吓得连连后退。 纵使平日里他和姬华二人在朝堂上明争暗斗,但却不过是在暗中翻云覆雨,从未真正直面过如此骇人的场面。 姬桁今日穿的偏偏是一袭白衣,浑身是血,眼角猩红,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一样。 他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样子的姬桁,忽然明白了为何当年朝中上下曾敬他为战神。 此时的姬殊心中瞬间沉到了谷底,他也好,姬华也罢,都忽略了最强大、恐怖的对手! 姬桁十五岁开始,便去了边关,在军营中历练,第一场战役胜利扬名东陆的时候,不过才十六岁,不及弱冠之年。 他成名尚早,殒没极快。 鹿原一役,损兵折将,姬桁也因为废去了右手,从此遁入长玄山,所以很多人,都渐渐遗忘了昔年他如何是从鹿原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如何又是以一己之力在三军之中取下敌军首级,连杀万人…… 后来听说他从鹿原回来之后,那柄追随他的上战场的古剑被封在了玄都观。据说是因为饮了太多人的血,变成了妖剑。 种种据说,关于姬桁的那些传言,蛛丝马迹的都浮现在了姬殊的脑海中。 这样一个人,从死人堆里出来的,一手创建下天策军。纵使父皇夺走了天策军的兵符,有朝一日,他有心反,岂不是一呼百应! 这一刻,就连姬殊都感觉到了深刻的威胁,在那骇人的气势下,他丝毫不再顾及什么风度脸面,十分丢人的躲在了侍卫后面。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浅紫色的身影,飞扑了上去,死死的抱住了姬桁。 “姐姐!” 朱家小妹惊呼一声,看着那个漂亮的像仙女一样的姐姐,扑到了那个满身是血、可怕的男人怀中,想要拉她,却没拉住。 “姬桁,你别冲动啊。” 谢容华自己也是一脸的血,突如其来几次的变故,让她自己都应接不暇,牢牢的抱住姬桁,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闻到怀中熟悉的水沉香,在那血腥味中,分外的清晰,姬桁眼中的杀意也淡了些。 是了,这不是当年紧闭封锁的宫门,也并非是白骨累累的鹿原,是在邺城。 这里,有她的小姑娘。 他一手拿着剑,一手抱着柔软明媚的少女,血液中沸腾的杀意渐渐地淡了下来。 至少……至少不是这个时候,不能吓着他的小姑娘。 此时沈成玉也是第一次见到姬桁如此失态的样子,方才……方才他以为大家都活不成了呢。 公堂之上,那一种莫名的威压终于淡了下去,就在此时众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 “安王疯了!” 侍卫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众人哗然…… 谢容华一手抱着姬桁的手臂,一面看着那些丑陋狰狞的面容,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漩涡中。 是谁,在幕后推动着这一切? 一声女子尖锐的叫声,让谢容华再度惊愕看去,竟是兰氏自尽了! 用那插在沈重胸口的簪子,自尽了…… 她害了沈重一生,却也爱了沈重一生。只是她的爱实在过于偏执自私,她爱沈重,也爱权势、富贵,才会有今日这样的悲剧。 血色残阳,笼罩在公堂之上,谁都没想到不过区区一个沉冤翻案,竟会成为这一场悲剧的导火索。 “啪嗒”一声,宫中惠帝正在和自己对弈,张福喜道:“圣上,镇南王和镇南王妃殁了……”闻言,惠帝从棋局上抬头,不发一言的站了起来,向逍遥台的方向走去。 逍遥台上,俯瞰宫阙,夕阳敛尽了最后一丝余晖,宫阙巍峨,在暮色下肃穆庄严。 他想到了昔年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与沈重、周瑾言三人鲜衣怒马,站在逍遥台上,俯瞰宫阙。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最终也不过是昔日故友,一个个都已经离去了。 “唉,连他也不在了啊……”惠帝轻叹一声,语气怅然。 深秋的风吹过,他低咳了几声,张福喜连忙劝道:“圣上,无论如何,您要保重身子啊。” 此时的四皇子府,虽然今日公堂之上局势急剧转变,让他十分的意外。但镇南王的死,让他失去了得到另一半四国谱的下落,却有着更大的收获。 这是扳倒姬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安王大理寺中,当堂发疯杀人,不正是坐实了他煞星之名吗?消息传开,那些蠢蠢欲动的朝臣,怎么可能还会支持一个疯子,一个命犯孤煞,克尽了身边所有人的疯子。 想到这里,方才的恐惧一扫而尽,一个疯子、一个废人、一个灾星,拿什么和他争! 他兴奋的说道:“备马,立即备马进宫……” 但还未曾出门,便听心腹道:“殿下,宫中来人传圣旨了!” 第517章 立储圣旨 回到安王府的时候,马车上谢容华没说话。 不过须臾的功夫,前一刻还被她的挖苦弄得哭笑不得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温热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谢容华想到他飞身替她抵挡住兰氏那利刃的时候,谢容华鼻头一酸,终究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只手,温柔的擦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她朦胧着泪眼看着他。 此时姬桁神情温和,若不是他衣襟上染的血迹,谢容华恍惚都觉得在大堂上见到的那个一身煞气的那个人,不过是她的错觉。 小姑娘眼角红红的,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姬桁轻叹一声,道:“我都没怎么样,你倒是哭上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谢容华眼泪掉落的更厉害了。素日里明媚张扬的小脸仰着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会成这样?” 虽然……虽然因为白芙蕖和遗风母子的事,她很讨厌沈重,想要给他一点教训。所以每次面对沈重的时候,谢容华根本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可为什么,在最后兰氏要杀她的时候,他突然扑上去挡住了那一下。 姬桁没有说话,从袖子中取了一方手帕,沾了点茶水,为谢容华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他修长的手捏着她的下颚,神情专注温柔,像是对待着稀世珍宝,直到她脸上的血迹被擦拭干净,露出干净明亮的小脸,姬桁原本微沉的神色方才渐渐变得缓和起来。 他的小姑娘,本就不该沾染上这些东西的。 “不是你的错。”姬桁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寒意,道:“是有人要他死!” 手中茶盏,生生被姬桁捏碎。 谢容华从悲悸中回神,看着姬桁面沉如霜,想到了沈重临时之前二人一番对话。 “可他却负了你……” 想到此处,纵使是谢容华,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是……是圣上对不对?” 姬桁没说话,阴沉的神情已经代表了一切。 最终,在惠帝潜邸之时,跟随他最后的一位旧臣,依旧没有落得一个善终的下场。 “兰氏是圣上的人?” 谢容华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问道。 也不怪谢容华如此惊讶,毕竟在谢容华看来,兰氏自私自利,都是为了自己,怎会与宫中有瓜葛? “有人在兰氏身后推了她一把,所以那把簪子,才正中镇南王的心脏之中,不偏不倚……” 镇南王的死,是天意,也是人为。 谢容华骇然,但不过须臾之间,忽然明白了过来,为何在大堂之上,姬桁忽然发难,当众杀人! 因为那个人,是真正杀死镇南王的凶手! 而今天死的不是镇南王,便是谢容华,这两个人都是十分重要的两个人…… “他这是在警告我。”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之意。 算计,阴谋,猜忌,这就是天家父子。 谢容华见他面色痛楚,下意识的握紧了他的手,他的手此时格外的冰凉刺骨,她一个激灵,却是握的更紧了。 手心中的柔软暖意,仿佛能抚平心中骇人的杀意。 这不是五年前。 五年前,他一生伤痛,一无所有,但现在不同。 有人在意他,关心他,不再是他一个人面对这未知的命运。 这一种默然无言的陪伴,更胜过千言万语,马车在安王府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此时姬桁的情绪已经平复,恢复了昔日的冷静自持! 风雨欲来。 到了安王府的时候,肖如凤和薛煜都已经到了,焦急的等在门口。 见谢容华和姬桁二人总算回来了,而姬桁衣服上的血迹十分的显眼。不过除此之外,姬桁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们微微松了口气,方才问道:“今日究竟怎么回事?” “先进去再说吧。” 谢容华开口道,她知道姬桁生性喜洁,身上还沾着血迹呢,肯定不习惯。 此时肖如凤二人见两个人身上都是血,方才反应了过来,让二人先去换衣服去了。 等谢容华离开后没多久,一旁的薛煜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问道:“安王府怎么会有谢六姑娘换洗的衣物?” 原本正想着心事的肖公子没想到堂堂大将军竟如此的八卦,十分嫌弃的看了薛煜一眼,薛煜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等姬桁和谢容华换好衣服,府中下人已经备好了晚膳。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就连谢容华都没什么胃口用膳,姬桁见了,让人盛了银耳莲子羹,看着谢容华喝下后,众人方才去书房议事。 这个时候沈成玉也过来了。 “沈叔叔,如今情况如何了?”谢容华看着沈成玉,焦急的问道。 沈成玉轻叹了口气,道:“镇南王夫妇的遗体,已经送回王府了,朱家兄妹也都安顿好了。唯一麻烦的是,王爷当众杀人之事……” 肖如凤和薛煜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既然是惠帝布的局,最终的目标还是姬桁。 今日大理寺的事,只是针对姬桁的开端而已…… “当年惠帝便能以不详之人的流言,直接夺了王爷的兵权,将他困在长玄山五年。今日之事,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谢容华冷笑一声,一针见血。 惠帝此人疑心重,却又好面子。他忌惮着姬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姬桁行事谨慎,从未让惠帝抓到任何把柄。 纵使是身为天子的惠帝,也不能冒天下大不讳,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诛杀一个曾有战功、出身高贵显赫的皇长子。 不能杀他,只能困他。 想明白这点之后,谢容华原本不安的心总算放下了很多,至少姬桁性命无虞。 “看如今这形式,还得委屈王爷在长玄山待一段时间了。” 谢容华轻快的语气,让原本凝重的气氛倒是减轻了很多。 而在此时,魏管家进来回话道:“王爷,宫中下了圣旨,斥责了四皇子一顿,将其幽禁在了皇子府。” 姬殊谨慎了这么些年,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护在镇南王的事情上栽了这么大跟头。他机关算尽,终究还是算不过惠帝,算不过姬桁。 “还有……”魏管家面色凝重的说道,“宫中眼线送来话,圣上连夜召集了内阁几位大臣,拟了封储的圣旨!” 第518章 生而不详 这个晚上,邺城不知多少人彻夜不眠。 镇南王于大理寺公堂被王妃刺杀、安王疑似发疯当堂杀人、四皇子被幽禁…… 每一样,都让人猝不及防,京中几位重臣的府邸彻夜灯火通明,原本是宵禁后的街道轻车快马,‘哒哒’的马蹄声,响彻邺城街道,压抑的气氛让人莫名不安。 如此压抑的气氛,总会让人联想到二十多年前,先帝立储之时…… 大宸的皇族,每一任的新帝登基都伴随着腥风血雨,立储并非意味着争斗的结束,而是诸位皇子斗争的开始! “在下的这个礼物,不知侯爷可满意。” 宁宜候府,书房依旧灯火通明,接到宫中密报之后楚濂喜不自胜。 惠帝多疑,这些年虽倚重宁宜候府,但同时也在防着他们楚家,还扶持了姬殊出来和姬华抗衡,立储之事,一拖再拖。 谁能想到,姬殊自寻死路,将主意打到了惠帝最为忌惮的宁宜候府。不得不说,姬殊这人还是有几分智谋的,此番兵行险着,真的得到了沈重手中的秘密,局势到时如何谁都不好说。 但姬殊这人什么都好,偏偏就是运道差了些,拉拢宁宜候非但没成功,反而被惠帝知道了,正好是犯了惠帝的大忌讳! “叶先生如此帮助本候,本候当如当年一样,信守承诺。” 楚濂含笑的说道,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 谢容华回到谢家的时候已经深夜了,是谢慕臣亲自来安王府接她的。 大理寺的变故傍晚十分早就传开了,纵使是见多识广如谢三爷,听的也是触目惊心。 他家这小家伙,究竟是什么体质,走哪儿哪儿就是一阵腥风血雨。 除此之外,关于安王不利的传言,也让谢蕴心惊不已,连忙去了大理寺,谁知人早就去了安王府。 知道既然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肯定是有事要商议,谢蕴索性按捺着性格等着,等到了半夜谢容华依旧还没回来,谢三爷忍不住了,让长子去安王府接谢容华去了。 还没成亲呢,留在王府过夜像什么话! 不过谢三爷这次倒真是误会安王殿下了,只是谢容华担心姬桁,所以磨磨蹭蹭的,直到谢慕臣来谢家接她,方才回去。 “今日是怎么回事?” 谢蕴亲眼看着自家这只完整无缺也没受伤,方才松了口气,问道。 谢容华轻叹了口气,道:“镇南王是为了救我,才……” “那你有没有受伤!” 谢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问道,见谢容华摇了摇头,他脸色方才微微缓和,皱眉道:“到底是我们谢家欠了镇南王府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蕴语气顿了顿,道:“别多想了,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日……肯定不平静。” 谢容华微微颔首,但到了床上之后,想着今日种种,怎么也睡不着。 谁都没想到,惠帝的突然出手让这么多人根本就招架不住,只是为何,沈重非死不可呢,难道仅仅是为了困住姬桁? 不,不可能这么简单…… 毕竟栽赃陷害姬桁,困住他有千百种办法。当年既然惠帝留下了沈重,无论是出于情面还是利益的前提,没必要这么多年后,突然对沈重下手。 又是什么,让惠帝起了杀心呢?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谢容华忽然想到当日在法华寺似是而非的那场梦。梦中,兰氏对白芙蕖说宫中人要的那个东西…… ‘既然找不到那个东西,那么便让秘密随着白芙蕖的死而埋葬。’ 沈重也好、兰氏也罢,是不是因为触碰到了那惠帝忌讳莫深的秘密,所以才丢了性命;而姬殊,之所以被软禁,也是因为如此!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谢容华的心中闪过了许多个念头,却也是越想越心惊——白清漪,在说谎。 这一晚上辗转反侧,次日起来的时候眼底一片乌青。 “小姐,不好了。” 方才起来,便听到玛瑙惊呼声:“昨日大理寺的事都在邺城传遍了,说什么安王不详,才克死的镇南王。” 闻言,正在喝茶醒神的谢容华差点将口中的茶水全部喷出来,不敢置信的看着玛瑙道:“镇南王的死,都能牵涉到姬桁?” “奴婢也觉得那流言离谱,但现在整个茶楼房间坊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正是因为当年镇南王帮过安王,与他亲近,才落得这个下场,还……还说……” 谢容华简直被气笑了,道:“除了这个,还说了什么?’ “还有的说,是因为当年镇南王和安王府结下了姻亲,所以镇南王夫妇才惨死公堂之上,下一个……” 余下的话,玛瑙就不敢说了,谢容华却是了然,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冷冷的说道:“是不是说下一个被克死的就是我了吧。” “呸呸!”玛瑙立即呸了好几声,道:“小姐福大命大,安王殿下又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像他们说的那样。” 谢容华冷笑,道:“让梁园放话出去,我谢容华此生什么都不好,就是命好,就算是安王不详,我命硬、不怕!” 玛瑙看着谢容华眉宇之间的冷意,知道小姐这是动怒了,当下不敢耽误,连忙按照谢容华所言,却放话去了。 在玛瑙离开之后,谢容华面色渐渐的变得凝重了起来,风云将起,今日的朝堂上,究竟又是怎样的风云暗涌? 这个早朝,注定着不安宁。 朝中三件大事,一是镇南王夫妇的死,二是安王当堂杀人,三是四皇子被禁足。 只不过比起后面两件,第一件事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毕竟这是昔年朱、兰两家恩怨,是王妃兰氏误杀镇南王,而镇南王死之后兰氏已经自尽,这个案子对于朝中而言,就可以结案了。 “圣上,安王生来不详,就应该让他在长玄山清修,不该让他回朝!”御史台大夫义正言辞的说道。 “是啊,自从安王回朝之后,南方水患、北方旱灾,各地灾情不断,于国而言,是不祥之兆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势必是要让姬桁重回长玄山。 而今日姬桁,也罕见的上朝,在一众议论声中,他依旧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几个昔年与镇国公有旧交的老臣,看着那如圭如璧的男子,心中闪过了一丝可惜…… 他们都以为安王重返京中,时来运转,可以与其他两位皇子一搏。 谁能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却出了这样的变故! 第519章 出使西燕 “安王之事,朕心中有数。”惠帝淡淡的说道。 “昨日朕已和几位阁老亲王商议过了,如今朕年迈,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保国之根本,应当要立储了……” 惠帝这般一开口,底下的臣子们连呼:“圣上正值壮年。” 惠帝瞧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们,真情假意谁也看不出,只是道:“朕已有意,立三皇子姬华,为太子!” 话音落下,大多数朝臣一脸愕然。 毕竟这段时日圣上对四皇子的厚恩都看在眼中,而四皇子左右逢源,虽根基比不上三皇子,但因养在了皇后的名下,算是嫡子,不过短短的半年的时间,在朝中经营的势力都能与四皇子势均力敌。 都在以为圣上会立四皇子为储君的时候,却出了四皇子被幽禁、封三皇子为储君的事。 那些支持姬殊的大臣们,脸色瞬间惨白,而楚家的心腹则是面露喜色。 姬华昨天晚上便是得了消息的,所以今日听到旨意,心中纵使狂喜,但面上却没怎么流露出来,倒做的出一副不卑不吭的样子。 “若是无事,便退朝吧。”惠帝将各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语气波澜不惊的说道。 “哗啦”一声,所有的瓷器都被扫落在了地上,长信宫上下根本无人敢说话。 谁能想到呢,昨日四皇子突然被软禁,还不等中宫的人想对策呢,圣上今日便下圣旨封了太子。 这么多年的筹谋,功亏一篑! “可查到消息,姬殊究竟做了什么,让圣上如此生气,突然被禁足了?” 章皇后将眼前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眼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点,沉声问道。 此时宫人们见章皇后动怒,根本就不敢靠近,只有姚涣在内殿伺候着。 姚涣本就阴沉的面容,此时格外的阴郁,此时听章皇后问起,方才沉声道:“圣上的旨意下的突然,但若奴才猜的没错,应当是与镇南王有关。“ “镇南王的事,我们做的太轻率,触碰到了圣上的逆鳞了!” 原本想要拉拢镇南王府,是皇后的意思,本想着给姬殊多一层助力,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章皇后阴沉着脸色,问道:“镇南王府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让圣上竟如此……” “如今镇南王夫妇都已经死了,究竟有什么秘密,谁都无法知晓。”不过须臾的功夫,姚涣的心中飞速的盘算着,道:“如今最要紧的,是解了四皇子围困……” 章皇后惨然一笑,道:“不中用了……” “如今太子已封,就算我们救了他又有什么用?”不过一瞬间,章皇后像是苍老了许多,“这么多年的谋划心血终究是白付了,如今楚贵妃正得意,下一步,我们更难了。” 恩宠,荣誉,储君,都是楚娇的。而她,不过空有皇后之名而已,而这皇后的身份,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剥夺。 此时章皇后心灰意冷,但是姚涣却道:“不过是储君之位而已,只要姬华没有继承大统,我们还有机会!” “娘娘被忘记了,先帝在世时也封过太子,可最终登基的又是谁?” 谢容华用过早膳之后,心中还是记挂着姬桁,想去安王府,却被谢蕴拦住了。 “小祖宗,如今邺城正是多事之秋,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谢蕴看着自己这只,头疼的直扶额。 昨日出了那样大的事,他都吓得够呛,寻常姑娘家不说吓得不敢出门了,也至少在家安分几天吧。他家的这个倒好,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早上还能有本事惹是生非的。 “我有些放心不下他。”谢容华看着谢蕴一脸无奈的眼中,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小声的说道。 口中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谢蕴嘴角微微抽了抽,暗自感慨了一声女大不中留啊,不过到底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道:“多带些侍卫。” 他太了解自家这只的性格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让她在家中安安分分的待着定然是待不住的。 只是……此事涉及到皇家,又关系到十六年前的那件事,此时谢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预感。 也不知道,这些秘密还能藏多久? 宫中的探子按照惠帝的吩咐,将流言放了出去,不久之后,将坊间的传言带了回来。 自是谢容华让梁园放出去的那些…… “谢家这小丫头,倒真是有趣……” 此时宫中,惠帝听了谢家的动静之后,一早上阴沉的眉眼竟罕见的闪过了一丝笑意。 张福喜见惠帝未曾动怒,心中觉得稀奇,道:“圣上……似乎十分喜欢谢六姑娘?” 原本不过是张福喜一句无心的话,却让惠帝的脸色微沉。 “圣上恕罪,是老奴逾越了。”张福喜惶恐道。 伴君如伴虎,所说的便是这样。就算张福喜跟在惠帝身边多难,但说话行事依旧十分谨慎。 惠帝沉默了半响,方才道:“当年,朕一直想要一个公主,像她的公主……” 当年惠帝在众多皇子中登基为帝,全仰仗着镇国公周家的扶持,可惠帝多疑,对于周家独大一直心有忌惮,当周氏有身孕之后,他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那时他一直心存着最后一丝期望,希望她生的是女儿…… 但周氏生下的,却是他登基之后第一位皇长子。 这位皇子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背后又有周家那样强盛的母族支持,生来便注定是太子。 只要想到这里,惠帝对这个自己出生的长子,丝毫没有半分慈父之心,只有恐惧。 他的存在,威胁到了他的皇权。他一路走到今天,亲眼目睹过参与过皇室之中,父子之间、兄弟之间骨肉相残,除了自己之外,根本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有时候惠帝都不禁在想,若那是个女儿,兴许他们之间也不会走到这样的死局。 第一次在猎场上,看见那个张扬的小姑娘的时候,惠帝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周宛,所以对谢容华,他有着超乎寻常的仁慈。 张福喜没想到惠帝竟有着这样的心思,心中暗道:这位谢六姑娘倒是好造化。 “安王是不能留了,但谢家那个小丫头,留一条活路吧……” 半响惠帝缓缓开口,道:“前去西燕使团,再添一个人。” 第520章 时机未到 此时的安王府,下朝之后,姬桁便就诏了安王府的谋士们商议早朝的事。 镇南王之死以及惠帝立储,这两招打的他们措手不及,而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之前,安王府所有的眼线暗桩竟没有收到一旦消息! 姬桁脸色紧绷,不太好看,那些跟随在姬桁身边的谋士心中也是惴惴不安,气氛格外的凝重。 “王爷万不能再回长玄山了。”一个年轻的书生说道。 “我们已经等了五年,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如今圣上年迈,又已经立下了储君,王爷……我们已经再也等不了下一个五年了。” “可现在若贸然动手,只能再起干戈。”年长的葛先生反驳了书生的话,道:“依照王爷在天策军的威望,自是一呼百应。可这样一来,王爷势必要背负上谋朝篡位的罪名,且……一旦开战,苦的是天下百姓啊!” “可如今这样的局势之下,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吗?”书生脾气有些大,纵使面对着人人敬仰的葛先生,依旧忍不住开口。 “这个时候,时机尚且未到。”葛先生依旧慢吞吞的说道。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到了!” 就在书房中,双方争执不休的时候,远远的听到了一声脆生生的“姬桁!” 众人一愣。 须臾之后,便见一个穿着紫衣的少女直接将虚掩的书房房门给推开了。 显然少女没想到书房中还有人,而且一个个面色严肃,似是在商议事情,因为她的打断,纷纷转脸看向了门外。 饶是沉稳如她,一时间也不由愣在了那里…… 她时常出入安王府,也没想过让人通传。虽然书房四周都是暗卫,但未来的小王妃,谁敢拦啊,一路直接便让她横冲无阻,直接冲了进来! 被这么多双目光灼灼看着,脸色‘唰’的一下红了。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一面点头哈腰的道歉,手忙脚乱的准备将门给关上。 但…… “过来吧。” 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的神色,见众人都十分好奇的看着她,对谢容华招手道。 谢容华小脸通红,慢慢吞吞的蹭到了姬桁的身后。 “见过王妃。” 不愧是安王府的谋士,愣了会儿,很快反应了过来,齐刷刷的说道。 纵使是谢容华,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对着那些门客们灼灼目光,通红着一张脸道:“各位先生,不必多礼。” 知道小姑娘面皮薄,安王殿下出言道:“好了,人已经见过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 众人意犹未尽的退了出去,纷纷在对方的目光中看见了八卦的光芒,想不到啊,今日竟能见到安王妃本人! 等到那些人离开之后,谢容华脸上的红意尚且没有褪去,嗔怪道:“你这里有客人,魏管家怎么不拦着我点呢。” “你不是外人。”安王殿下清冽的声音,再度让谢六姑娘的小脸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不过…… 片刻之后,安王殿下眉心微拢,道:“不是让你这些时日安心在家养伤,怎么又跑出来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么。”听着他不悦的声音,谢容华撇了撇嘴角。 但脸色还没耷拉下去,就被他塞了一块蜜饯,瞬间哄的眉开眼笑的。 “最近是非多,不要乱跑。”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不过一句没忘记叮嘱道。 听他这么说,谢容华也有些担心,问道:“如今坊间流言对你很不利,而姬华也被封为了储君,是不是意味着……圣上又要将你遣出邺城?” 只要姬桁离开邺城,途中将会发生许多谁都意想不到的意外…… 姬桁没说话,半响之后,方才道:“我们父子,总归是要走到这天的。” 五年前,姬桁选择了退让,主动交出了兵权,避免了父子反目的惨剧;五年后,无论是为了谢容华,还是为了那些追随他的人,他绝对不能再退! 看着谢容华忧心忡忡的神色,姬桁倒是劝她说道:“还没到兵戈相向的地步,你不必杞人忧天了。” “我才没呢。”谢容华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也敛了眼中的忧色,配合的打起了精神,道:“不过我今日来找你,是另有一件事,我觉得镇南王府的说,白清漪定然是隐瞒了些我们什么……” 谢容华话还没说完呢,府中下人便来传话道:“白清漪求见。” 白清漪此番过来的时候行色匆匆,面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王爷。”白清漪看了眼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道:“六……六姑娘,你怎么在这?” 支支吾吾的,看起来一副心虚的样子。 谢容华见白清漪如此模样,眉心微挑,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竟又梦到了白芙蕖,醒来之后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来找王爷。白公子既然也来了,正好帮我解答一下。” 白清漪心中一惊,暗道:莫非那药效在谢容华的身上影响如此之久? 白清漪眼中的心虚哪里能瞒得过姬桁和谢容华这两人啊,姬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问道:“镇南王府的事,你们究竟隐瞒了什么?” 对于姬桁而言,昔年沈重对于他而言不止是昔年的救命之恩,当年他初到军营,沈重也对他破有照拂。 若没有沈重,昔年少年的姬桁也不会那么快在军营中立足。 沈重的死,姬桁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白清漪自然知道如此,连忙道:“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急忙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生怕姬桁因此迁怒到他的身上了。 对于他的话,谢容华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道:“你恨沈重入骨,殊不知是不是将计就计,故意借刀杀人?” 却见谢容华的话音方才落下,白清漪便感觉一道凉飕飕的目光扫过,心中暗自叫了一声小祖宗,道:“虽然当年沈重负了我姐姐,但真正害死她的却是兰氏。我这人虽算不上好人,但却也是恩怨分明,顶多让沈重丢了王位,又怎会想着害死他呢。” “真的?”谢容华狐疑的看着他,又问道:“那对于镇南王府的事,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第521章 王府隐秘 长信宫…… 不过一早上的功夫,后宫的局势再度发生了转变。 往日门庭若市的长信宫,如今冷冷清清,就连宫人们都跑去长秋宫巴结楚贵妃了。 呵,就算是皇后又如何,在这后宫唯有君恩和子嗣才是最重要的,可是这两样,章皇后一样都没有! 早晨的时候章皇后发了脾气之后,此时倒已经冷静了下来,正在与姚涣商议着对策。 “奴才认为,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楚镇南王府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姚涣如是说道。 章皇后眉心微皱,道:“姬殊不正是因为镇南王府的事,而被圣上软禁了吗?如果我们贸然去查镇南王府,会不会惹得龙颜大怒,到时候本宫若是连皇后的位置都没了,还谈什么前程。” 为了这个名不副实的后位,她已经付出了太多,若最终还是失去了,那这些年,她究竟算什么? “娘娘,奴才知道这很冒险,可是为了能解此时之困,只能如此了。不然,真的等太子的封赏下来,长秋宫那边腾出手了,我们可就没机会了。” 之前楚贵妃一直不将长信宫放在心上,那是因为章皇后善于隐忍,让楚贵妃觉得这虚有其名的皇后,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可现在不同了。 谁能想到,原本默默无闻的皇后,竟扶持了一位嫡子出来,依照楚贵妃的性格,势必要乘机对长信宫斩草除根。如今礼部那般只是拟了诏书,封赏姬华为太子的典礼还没举行。 可是太子的名为一旦坐实,楚贵妃第一个对付的,定然是长信宫! 这样想来的话,比起被废,楚贵妃的威胁倒是更大一些…… 不过须臾的功夫,章皇后心中已经权衡利益的一遍,眉心微皱,问道:“可如今镇南王夫妇都已经死了,王府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我们也不得而知,如何查?” “虽然沈重不在世上,但府中不是还有沈重的一双儿女么。”姚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冷的光芒,道:“听闻那位无尘郡主与谢容华素有过节,如今沈重又是为谢容华而死。娘娘若有示好之心,那无尘郡主当然对娘娘唯命是从!” 此时的安王府,顶着大小狐狸两道锐利的目光,就算是白清漪也有些招架不住。 “镇南王府,除了半张四国谱之外,还藏着一封密诏。”白清漪放低了声音。 “密诏?”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道:“什么密诏?” “镇国公周家世代忠良,为国为民,得历任君王重用,除了因为周家子弟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对于天子的足够忠心,从不参与皇子之间的斗争。” 也正是因为如此,纵使大宸姬氏一族每一任帝王都生性多疑,可周家一直得朝廷重用,在朝中多年屹立不倒。 “可偏偏,到了周羿时,出了例外……” 白清漪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姬桁的脸色。 却见他面色如初,未曾变脸,心底方才微微松了口气,道:“周家长女周宛,喜欢上了当时默默无闻的八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惠帝。” 这一切的蛊师,就如世人所知的那般,镇国公以兵力支持八皇子登基为帝,而惠帝登基之后,依照当日的承诺,封了周宛为后。 若是话本戏文中,少女嫁给了倾慕的英雄,英雄最终称帝封她为后,故事到了这里便就结束了。 但对于周宛而言,一切的苦难才开始…… 白清漪的话,触碰到了姬桁昔年的回忆,此时姬桁面色沉沉未曾说话,谢容华担心的看着他。 “其实,镇国公虽因为女儿的原因,不得不帮助惠帝,但其实从一开始,镇国公并不信任他的。”白清漪话锋一转,忽然道。 毕竟周羿见多识广,亲眼目睹过当年皇室之争的残酷,帝王无情的冷血。 所以…… “昔年周家扶持惠帝登基之时,镇国公让圣上亲笔写下了立元后所生的长子为储的密诏!” 话音落下,纵使如姬桁,眼中也闪过了一丝错愕。 “当年惠帝初初登基不稳,还是需要周家的支持,为了让周家效命,他写下了密诏,交给镇南王保管……” 姬桁出生那年,正是镇国公府势力正盛的时候,元后恩宠正浓,冠宠六宫。 姬桁诞生在除了惠帝之外,许多人的期望之下,惠帝亲自起其赐名为‘珩’,意味着一出生,便是天定的王者之意。 鲜花着锦,烈火亨油。 此时的镇国公府,未曾预见到即将的颓败之势。 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谢容华终于知道,惠帝对于沈重的杀心因何而起。 因为这样的密旨落在任何一个皇子的手中,意味着知晓他昔年的耻辱,意味着皇权的动摇…… 当年在姬桁被‘驱逐’出邺城的时候,沈重没有交出那道密诏给姬桁,所以多疑的惠帝只是将沈重贬谪去了临州,并没有要他的性命。 可是对于沈重而言,那道密旨一直是悬在他头上的剑。当姬殊接近镇南王府,哪怕沈重并不知情,但依旧动了杀心。 可怜沈重这一辈子,对惠帝忠心耿耿,甚至负了昔年好友的信任,却没想到落得这样的下场。 一时间,整个书房都沉浸在一众诡谲的寂静中。 白清漪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面色沉沉的姬桁,再看向了一旁的谢容华,小声问道:“现在误会解除了,沈重的死真的只是惠帝怕密旨泄露出去,起了晒新。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谢容华看了他数眼,狐疑的问道:“可这么隐秘的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就连姬桁,都不知情。 白清漪脸上的神情微微僵了僵,他就知道,谢容华这只小狐狸没那么好糊弄的。 片刻之后,沈重方才不情愿的说了一声:“我长姐是沈重的枕边人,她在镇南王府那么些年,总是有点收获的。她将获知的秘密,留在了一封信中。” 多年后,白清漪辗转反侧,找到了白芙蕖的遗物,也就看到那封信。 至于白清漪从一开始就知道镇南王府的秘密,为何不说,那是因为他想利用这个秘密,与姬桁做交易。 但…… 人算不如天算,沈重的死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到了这个份上,白清漪哪里还想着什么交易啊,老老实实的把什么都交代了,生怕被姬桁迁怒! 第522章 祭拜风波 白清漪来的突然,离开的也快。 临走之前,白清漪留下了一句话。 “当年沈惊鸿的死,真的是意外吗?沈重,当真不知情吗?” 大概……是怕安王殿下找他算账,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就溜了。 谢容华惊骇的看向姬桁,他……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姬桁在鹿原一役,因为特殊原因,损失惨重,世人皆言那是处于不败神话的安王殿下,唯一一次败绩。而真正打败姬桁,让其心灰意冷的不是在战场上的负伤,而是因为沈惊鸿的死。 恰好坐实了那命犯孤煞的传言,让姬桁根本无法在朝中立足。 可……可若是沈惊鸿千里奔波前去鹿原,身染恶疾,病逝途中不是意外…… 而是惠帝制约姬桁的手段,而是沈重也知道的手段。 思及此处,就连本以为可以波澜不惊的谢容华,也不由觉得不寒而栗。 在这皇权之下,忠君的一颗诚挚之心下,究竟又有多少人,早已经违背远离了人性的本能? 皇室子弟,生下来高高在上,锦衣玉食,可却又有谁知道在这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藏着多少的污垢? 谢容华再一次的,那样心疼他…… 虽然她自己的身世成谜,但是比起姬桁,真的好多了,起码她身边的每个人都是真情实意的对她好。哪怕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依旧是爱着她,护着她。 哪怕就连李氏,在误会解开之前对她恨之入骨,却也没怎么为难过她。至于谢家的老夫人和襄阳郡主,虽然有时候会找她的麻烦,但她次次都是出奇的运气好,每次都能有惊无险的躲开。 倒是姬桁…… 就算生啦尊贵,高高在上的皇长子,却比她这样一个庶女都不如。 “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她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原本凝重有些伤感的气氛,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硬生生的破坏了。 姬桁看着仰着脸看着自己,一脸认真的小姑娘,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然后一脸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就像是逗雪球一样。 谢容华觉得下巴痒痒的,莫名的又有些舒服。 “以后你少给我招惹点事,就是对我好了。” 安王殿下一句话,让谢六姑娘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角,想要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就忍他一次! 见过白清漪之后,姬桁和谢容华还是去了一趟镇南王府。 当年恩怨是非已经放下,无论沈惊鸿的死沈重知不知情,无论当时沈重将那封密诏藏起来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依旧是他救了少年的姬桁,救了如今的谢容华。 素日里恢弘的镇南王府,如今沉浸在一片哀悸之中,所见的入目的,尽是满目的素缟。想到昔日这里的富丽堂皇,欢声笑语,谢容华的心都是沉甸甸的。 “谢容华,你害死了我姑姑姑父,还有什么脸面过来!” 沈家的下人引着谢容华和姬桁二人进来的时候,便听到一声尖锐的声音,兰蕊一身素缟向谢容华扑过来…… 在姬桁抬手挡之前,有人先姬桁一步拦住了兰蕊,直接将她掀翻在了地上。 如此不知怜香惜玉的,是遗风! 兰蕊摔了个七荤八素,不敢置信的看着遗风,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你……你怎么帮那个贱人,是他害死了你的父亲……” 谢容华有些不敢少男清澈的眼。 但…… 遗风只是冷冷的看了兰蕊一眼,面无表情的吐了一个字。 “滚。” “你!”兰蕊愤恨不甘的看着遗风,但是想到如今她最大的靠山没了,而这个心安被她瞧不起的哑巴少年,即将成为王府的主人,左右着她的命运…… 想到这里,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兰蕊,瞬间偃旗息鼓,灰溜溜的就走了。 她和兰氏一样,审时度势,是本能。 此时谢容华看着遗风欲言又止,心中充斥着愧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见小姑娘那清凌凌的目光一直盯着眼前的少年,安王殿下脸色微微沉了沉,开口道:“我们前来祭拜王爷。” 在遗风面前,某人特意强调了‘我们’两个字,生怕别人不知道小姑娘是他的一样。 “哦。” 遗风淡淡的哦了一声,直接让管家带路。安王殿下气的不清,谢容华忍笑,示意让姬桁快点过去,她有话对遗风说。 等姬桁走之后,遗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圆圆的大苹果,红彤彤的。 “干净的。”末了,遗风还强调了一句。 谢容华低笑一声,接过了遗风手中的苹果,咬了一口,甜丝丝的…… 两个人就坐在旁边树影下,一人手中拿了一个大苹果啃着,来来往往的下人们虽然觉得诧异,但碍于这位世子即将可能会成为将来的王爷,谁都不敢说什么。 两个人就静静的并肩坐在树影下的草丛上,虽然没说话,但在这素缟哀凉的镇南王府,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温情。 过了好一会儿,谢容华方才听到遗风缓缓开口。 “不喜欢、这里。”遗风说话依旧是懒洋洋的,一字一顿。 “但镇南王不在了,你是王府的世子,要继承王位的。”谢容华轻叹一口气,道。 “我想回家。” 此时谢容华看着遗风素日里冷漠的面容,此时带着少年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心软的一塌糊涂。 虽然他年岁比她大,但因为在与世无争的苍墨渊长大,心性单纯,谢容华一直将他当做弟弟看待。 听他这么一说,谢容华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道:“若是你不喜欢,就找个理由,让惠帝撤去镇南王的爵位……” 如今邺城是多事之秋,遗风性格单纯,背后又有苍墨渊的势力,很容易被人盯上。 再加上,那令人不知所踪、引起风云的镇南王府的那些莫名,谢容华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还不如撤去爵位,回苍墨渊。 谁知话音落下,听到一道尖锐的声音道:“休想!有我在一天,便有我们镇南王府在的一天!” 谢容华便一个激灵,便见沈照影和姬桁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 第523章 逝者往矣 谢容华看见姬桁和沈照影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眼神微微眯了眯。并没有注意到,某人在看见她和遗风坐在一起的时候,原本清冷的面容沉了沉。 在安王殿下的神情沉下来之前,谢六姑娘早一步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姿态亲昵的挽住了姬桁的手臂,笑眯眯的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你和郡主都说了什么。” 姬桁假装没闻见某人话语中的醋味,伸手温柔的摘去了她头顶上的一片落叶。 二人旁若无人的姿态亲昵,沈家兄妹二人的脸色都是不同程度的难看。但让谢容华意外的是,沈照影只是不甘心的咬了咬唇,并没有再用那样冰冷刻骨的目光瞪着她,让她十分意外。 她都做好了来镇南王府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了。毕竟镇南王的死她也有责任,而当日大理寺的那件事情原由,也是因她而起。 依照沈照影的性格,定然是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才是啊,怎么如今变性格了…… 想到此处,谢容华以一种狐疑的目光看着姬桁,那意思是你对她说了什么? 毕竟依照她对沈照影的了解,突然转变性格那是不可能的! “没什么,你可要去祭拜一下王爷。” 安王殿下含笑的说道,直接将话题给岔开了。 谢容华撇了撇嘴角,微微颔首…… 到了大厅的时候,谢容华意外看见了沈成玉也在。 微微有些错愕之后,方才了然。 沈成玉毕竟是出自于沈家一脉,而如今沈家一支血脉算不得兴旺,又多不在邺城。突然出了这样的变故,留下这兄妹二人,沈成玉出面,也是在情理之中。 谢容华祭拜之后,在这样的情况下,众人也没心思叙旧,姬桁交代了沈成玉几句,留了一些侍卫在王府四周保护他们二人的安全,方才离开。 当姬桁要留侍卫保护他们的时候,遗风的倔强脾气上来了,刚想说不需要,却被安王殿下风轻云淡的眼神扫过,瞬间就没说话了。 遗风性格倔强,在他小舅舅面前都不见的如此听话过,倒是让谢容华好奇的不行,追问姬桁是用了什么法子。 “呵,那小子就是个狼崽子,多打几次,就听话了。”安王殿下风轻云淡的说道,谢容华看着他嘴角噙着的笑,默默的有些同情遗风了。 也不知道当日在法华寺遗风挨了姬桁多少揍,才像现在这般,看见姬桁就像是老鼠看见猫儿一般。 “想什么呢?” 安王殿下淡若琉璃的目光扫过,谢六姑娘当然不敢说方才腹诽之言,而是道:“我在想……最终和镇南王一起下葬的,是哪位王妃?” 沈重这一生,说英明也英明,说糊涂也糊涂。 这一生执着于一个女子,负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这一生追求着忠君的信仰,负了好友的信任。 却没想到,最终却是死在了自己这一生爱着、护着、所信仰的人手中,临死之前,托付给姬桁的却不是沈照影,而是遗风。 也不知,沈重是否是在临死之前,想到了那个因他疯癫了半生的女人? “还是和兰氏在一起。” 姬桁淡淡的说道,“这也是遗风和沈成玉的意思,不愿意让沈重,再坏了白芙蕖的安宁。” 这尘世间的恩怨纠葛,或许随着白芙蕖饮下那一辈毒酒之后,彻底的放下了。法华寺的暮鼓晨钟,梵音佛香,或许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一时间,谢容华掀开车帘,看着这日暮下的邺城,依旧和往昔一般,行人匆匆,炊烟渺渺。 今日与昨日,没有什么分别。 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慨…… 逝者如夫斯,不可追也。 “以后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如同朝露,如同一阵青烟,不过转瞬即逝,便就消逝的无影无踪吗?”谢容华蓦然开口,问道。 “不会的。”姬桁看着她,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眸,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迷离的色泽,一如昔日初见,如那烛火下的琥珀。 “我们会在一起,如那琥珀,如那千锤百炼出来的珍宝,永远永远不会消逝。” 马车穿过人间烟火的人家,穿过人声鼎沸的市集,谢容华听到他那温和、却又坚定的声音道:“你会陪着我,和我并肩走在一起,将我们的名字永远的记载在史册之上,名垂青史吗?” 这一刻,谢容华心跳如鼓,不知是因为他这近乎誓言的承诺,还是那藏在血液之中,被他唤醒点燃的野心! 从江左到邺城,从一个卑微的坊间歌姬之后到谢家庶女,再到安王妃…… 谢容华从未认过命! 虽然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该怎么活,但她从潜意识里就知道不想如同朝露青烟,那般在太阳出来的时候转瞬即逝。 她喜欢亮晶晶的宝石。 喜欢宝石那流光溢彩,璀璨的光芒;喜欢宝石那永恒的生命。 所以她可以冒天下大不韪,不甘心做着区区一个闺阁女子,同谢蕴一起经商、与男子一样有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甚至……后来不顾谢蕴劝阻,当年一意孤行的与姬殊定下婚约。 对于她而言,姬殊容貌俊朗,温润如玉,是一个合适的夫君人选。除了合适之外,其实她并无其他的儿女私情。 她看中的是姬殊的身份和实力,她想借姬殊之手,干涉朝政进入朝局之中,将谢家推上更高的鼎峰。 而前世,是她识人不清,将一切的赌局都赌错了,而这一世…… 她看着眼前,从陌生到熟悉;不经意间改变了她的命运的男子,几乎没有思索的,轻轻说了一个‘好’字。 今日之诺,此生不负! 之后二人便就一路无言,姬桁亲自将谢容华护送回了谢家,将她交到了谢蕴的手中之后,便就严令她不许乱跑。 一时间,谢小六被谢蕴以及姬桁二人轮番嘱咐训斥了半个时辰,说的晕乎乎的。 等姬桁离开之后,回了闲云居,她方才想起来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她竟然忘记问姬桁到底和沈照影说什么了! 第524章 自奔为妾 自从那天姬桁将她亲自送回谢家之后,便严令她安心在家中养伤,不许乱跑。因为有安王殿下的明令禁止,再加上谢三爷的严加看管,谢容华根本就没有溜出去的机会。 不过幸好,谢家内宅有玛瑙、外面又梁园,总能将邺城第一手消息带给谢容华的。 谢家内宅,当然因为姬殊突然被软禁而失了分寸。 这边襄阳郡主和老夫人正费尽心思,想让谢清雪替了谢清嘉嫁到四皇子府呢。谁知道,之前炙手可热的四皇子,如今身份突变,让人避之不及。 谢家和四皇子府曾经的婚约往事,本是香馍馍,如今倒成了烫手山芋。 因着这事,襄阳郡主还被如今正春风得意的楚贵妃诏到宫中奚落。如此奇耻大辱不是让襄阳郡主最为恐惧的,而是在她临走之前,楚贵妃那看着她眼中玩味的眼神,如同看着落在陷阱中的猎物。 斗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无比清楚的知道,她已经彻底的败了。她背叛了楚家,却一无所有,只要楚娇想,她必死无疑! “只能和四皇子府退亲。” 这是襄阳郡主和老夫人深思熟虑出的结果。 如今楚贵妃正得势,而第一个收拾的肯定是四皇子府,而她们谢家若与四皇子府的婚约还在,岂不是授人以柄,直接让楚贵妃一并将谢家一同收拾了。 老夫人也没想到,众人忙活了这么半天,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对于他们而言荣华富贵已经不重要了,如何保全谢家,才是当务之急。 二人的一番商议,正巧被站在门外的谢清雪听的清清楚楚,她死死的握住了双手,尖尖的指甲竟深深的陷入了皮肉之中。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谢清嘉与姬殊定下婚约,是给谢家锦上添花,而她却正好遇上了姬殊最为落魄的时候。不行……她的清白都已经给了姬殊了,若是与四皇子的婚约退了,难不成让她和谢清嘉一样,去道观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不成! 不…… 她眼中闪过了一丝偏执的光芒,竟是乘着谢家人不注意,扮作了侍女混进了戒备森严的四皇子府! “倒没想到我这位四姐姐,竟还有几分胆识。” 消息传到闲云居的时候,谢容华正在抱着雪球,嘴角微微勾了勾,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啊,老夫人和襄阳郡主那边都商议了要和姬殊退婚撇清干系了,没想到四姑娘竟来这么一出。听说老夫人听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气病了,如今谢家和慈安堂乱糟糟的一片呢。” 玛瑙眼神晶亮的说道。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的光芒,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让他们更乱一点。” 玛瑙不解的看着谢容华,却见谢容华道:“谢清嘉如今是在离山的道观清修吧。” “是啊,本来襄阳郡主是准备将她送回江左老家的,只是时间上来不及,为了遮掩丑闻,便送去了离山山脚下的道观。不过襄阳郡主还是心疼她的,给了两个侍女在道观中伺候。” “我记得姬华喜好狩猎,时常去山中狩猎,盯着点姬华的行踪,将姬华何时去山中狩猎的消息,透露给道观那边。” 谢容华淡淡的说道,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 玛瑙先是微微有些诧异,尚且还未曾反应过来自家姑娘想要做什么呢。不过须臾的功夫,看着自家姑娘嘴角焉坏的笑容,方才明白了过来! 她一脸敬佩的自家姑娘,难怪安王殿下和三爷对她不放心呢,命人看好她,这是在家中待着都能唯恐天下不乱的。 “镇南王府现在如何了?” 谢容华可不知玛瑙心中的腹诽,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道。 “圣上下旨,将镇南王与镇南王妃合葬在了安陵,那是只有皇室宗亲才有资格葬的地方。虽然镇南王的死有些不体面,但是圣上也算是给了镇南王死之后极尽哀荣吧。” 玛瑙沉声说道,话音落下,却听见谢容华冷笑一声,嘴角带着嘲讽之意:“生前利用他、算计他,待他也不过尔尔,死后极尽哀荣又有什么用呢。” 惠帝这一生猜忌多疑,从未相信过任何一个人,终究要落到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下场! “除此之外,遗风和沈照影还好吧。”谢容华问道。 谁都没想到,镇南王府竟藏着那么大的秘密,也不知惠帝会不会对他们二人下手。 玛瑙回道:“这几日王府中经常出现宵小夜探王府,不过有安王殿下照拂,世子和郡主无碍。” 毕竟遗风手中的那把剑,也不是吃素的! 谢容华这才微微安心了些,不过心中还是有些好奇,当日姬桁究竟对沈照影说了什么? 谢容华交代了玛瑙几句后,又百无聊赖的抱着雪球在那发呆。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差不多了,开始结痂,就是有点痒,谢容华这几天都没睡好。晚间一直在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可是醒来之后谢容华却记不得梦境中的具体内容。 像是在一座华丽的宫殿中,一个人……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在那日之后,朝中都忙着封太子的事,安王府却是出乎意外的风平浪静。只是这一种平静,倒是给人一种风雨欲来之前的不安…… “唰”的一下,谢容华一头冷汗的从床上立即坐了起来,又坐噩梦了! 依旧如梦中那般,富丽堂皇,极度奢侈的宫殿,可又与之前的梦境有所不同…… 在那空旷的宫殿之中,竟出现了一口巨大的棺椁! 通体黝黑的棺椁,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给人莫名的一种吸引力。谢容华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它,虽然知道是梦,可是不知为何竟给她眼中莫名的恐惧。 她想靠近它,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阻挡着她的靠近,在梦境中她与这两种力量抗衡着。 直至后来,她离那棺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可忽然之间,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吹灭了长明灯,在那宫殿顶端,无数双深沉诡谲的眼盯着她! 就是在这个时候,谢容华惊呼一声,从梦境中惊醒,‘唰’的一下坐了起来。 这不坐还好,方才坐起来,便见床榻前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借着月色,谢容华只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第525章 夜探香闺 谢容华方才从噩梦中惊醒,没想到醒来之后,便见床榻前坐了一个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尖叫声还没叫出口呢,便被人捂住了嘴。 “别怕,是我。” 熟悉清冽的声音,带着几分郝然之意。 若真的引来了旁人,被人看见堂堂的安王殿下,夜探香闺,他还要不要面子啊! 谢容华方才吓得,简直是毛都炸起来了。听到熟悉的声音,闻着那人身上熟悉的水沉香,才微微缓了过来,苍白着脸色瞪着他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干嘛吓人!” 虽然谢六姑娘平日里胆子大,但……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是鬼魅之说啊。 “抱歉,我没想到你突然会醒……”姬桁低沉着声音。 谢容华有点想吐血。 她睡的是有多沉啊,不对…… “玛瑙她们怎么没叫醒我就放你出来的?”说着谢容华看着那半开的窗户,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着姬桁咬牙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还能怎么进来,当然是……翻窗户进来的。 对于安王殿下而言,躲过谢家的侍卫,不惊动任何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看着小姑娘愤怒的目光,安王殿下一本正经的说道:“谢家的侍卫不够警惕,你也睡的太沉了,被人半夜卖了都不知情。” 得,还是她的错了,谢六姑娘想拿枕头砸人了。 不过飞出去的枕头还没砸到他的身上,就被安王殿下给拦住了,他顺手将小姑娘揽入了怀中。 他穿着一袭墨色锦袍,身上还带着深秋夜中的寒意,低声道:“别闹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像是被拿捏住了最脆弱的命门,瞬间麻了爪,不复方才气势汹汹,声音软软的带着刚睡醒的软糯,问道:“这几日都没见你过来找我,怎么半夜突然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姬桁的身子微微有些僵了僵,沉默了片刻,方才叹了口气…… “方才我做了个梦……” “梦见你消逝不见了。” 午夜梦靥中惊醒,看着那月色清辉,清冷的寝卧,让他想到了很多年前,母后暴毙的那个雪夜。难道自己所珍惜的东西,又要再一次失去了吗? 他从未这么恐惧过,而想要见小姑娘的念头,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月色下,那一双素日清冽的目光,罕见的带着几分脆弱。谢容华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姬桁,心口被一种叫做酸涩的感觉给填充满了, “要不,你今晚就在这歇下吧。” 谢容华借着月色,看着他眼底的乌青,知道他这些时日肯定是没怎么睡好,脱口而出道。 安王殿下没想到小姑娘这么主动,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之意。原本一时冲动的谢六姑娘,恨不得立即咬断自己的舌头,道:“我……我方才说,天色不早了,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说这人就将某人往外推搡,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出尔反尔,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原本还可怜兮兮的安王殿下,顿时目光灼灼,看着小姑娘,连眉梢眼底都带着笑意。 谢六姑娘……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谁让她谢容华是个生意人,得言而有信呢。 所以,谢容华糊里糊涂的,便就让出了自己的一半香榻。 安王殿下生怕小姑娘会反悔一样,十分迅速的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此时谢容华正抱着被子,遮住了自己通红的半张脸,见他动手脱衣服,一双眼睁的又圆又大,震惊道:“你……你脱衣服做什么!” 安王殿下外袍已经脱了一半,听了小姑娘的话,眉头微蹙,一脸正经的说道:“本王没有和衣而眠的习惯。” 谢容华莫名有一种引狼入室之感! 不过安王殿下倒也没太过分,戏弄完小姑娘之后见好就收,自己拿了床锦被和枕头睡下的。 谢容华的床榻很大,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但姬桁躺下之后她还是莫名有些紧张。 他们这是……同床共枕? 借着窗外月色,姬桁便见小姑娘露在被子外面,那一双亮晶晶的眼定定的看着他,若那黑濯石般的眼在月华下,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纵使心性坚毅如祁王殿下,也不由一阵心猿意马,伸手遮住了那双眼,低声道:“睡吧。” 素日清冽的声音,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暗哑之意。 原本不安分的小姑娘,被他隔着被子搂在了怀中,他虽没用力,可却让她挣脱不开…… 谢容华原本以为,身边多了一个人会睡不着,谁知道么过多久合上眼之后便觉得倦意袭来,很快就沉沉入睡。 她睡着了,但合眼假寐的安王殿下却是一夜无眠…… 小姑娘的睡相着实不好,睡着之后便开始踢被子,如今入秋后夜间寒冷,安王殿下怕她着凉将被子拉了拉,却无意间碰到那光洁的小腿…… 纵使是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面不改色的安王殿下,此时却是一时间却因为掌心下那若凝脂般的温热触感,整个人紧绷起来。 幸好……小姑娘睡着了,并不知他的失态。 一个晚上,小姑娘在他的怀中睡的香甜,他却因为怀中不老实的小姑娘辗转反侧。第一次,安王殿下开始怀疑自己留下来的决定是不是个错误…… 直到了黎明时分,他方才堪堪入睡,没睡一会儿便被庭院中洒扫的侍女们开门的动静惊醒了。 他微微一叹,见小姑娘还在熟睡,轻手轻脚的准备起身,忽然觉得头皮一紧,竟发现小姑娘手中握着他一缕长发,睡的正香甜…… 安王殿下无奈的苦笑一声,只好用匕首将一截头发留下,套了外衣在侍女发现他之前,匆匆离开。 堂堂的安王殿下,何曾这般狼狈过。 等回了安王府,安王殿下十分不幸的撞上了睡不着在院子里遛弯的魏管家…… 魏管家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他第一反应是刺客! 呼叫声还么叫出口呢,定睛一看,那背影不是他们家王爷么。 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但那一道墨色身影不过须臾之间便就消逝不见了。 素日里十分注重仪态的王爷,怎么一大早的衣衫不整的从外面回来? 第526章 一缕青丝 此时的谢六姑娘对于安王殿下的狼狈一无所知。 清晨醒来的时候,她见姬桁已经离开了,若非是手中握着的一缕青丝,她还以为昨晚不过是一场梦。 “姑娘醒了。”玛瑙听哭了动静,端了水进来伺候她洗漱,见自家姑娘脸色绯红的坐在床上发呆呢,心中一惊,连声问道:“姑娘可是发烧了?” “没呢,只是觉得被子厚了些,有些热。” 某只做贼心虚的将那一缕长发藏在了背后,支支吾吾的说道。 “咦,姑娘床上怎么多了一床被子?”玛瑙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问道,谢容华心中一慌,便听玛瑙道:“难怪姑娘觉得热了,这个时节离入冬尚早,奴婢还是先将被子收起来吧。” 听玛瑙这么一说,谢容华方才将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道:“你瞧着办吧。” 顺手将那缕青丝藏在了枕头底下,慢慢吞吞的起来洗漱,等洗漱好之后,玛瑙道:“对了,梁账房一早便来了,在前厅等了您好久呢。” 谢容华到前厅的时候,梁园正拿着扇坠逗踏雪玩呢。一见谢容华出来,梁园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道:“看你满面桃花的,看来昨晚休息的不错。” 正在喝茶的某只,听了梁园的话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瞪了梁园一眼。 “一大早的,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但心里有鬼,呵斥出来的话也不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这还早? 梁园看着窗外那高高的日头,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道:“咱们认识这么些年,你还对我藏着掖着,今早我出门的时候恰好路过谢家,瞧着你们谢家墙头爬出来一个人。我还以为是谢家进贼了,便跟了几步,你道怎么……” 说到此处,梁园故意卖了关子,道:“那人竟是安王殿下!这安王殿下,平日里最是警觉,却没想到今日不知怎的,竟连我都没发现,你说有趣不有趣。” 说起来也是安王殿下倒霉,这生平第一次做窃玉之事,还没怎么地呢,接连就被人发现逮了个正着…… “什么安王,定然是你眼花了吧。” 此时谢容华瞧着门口那一道修长的身影,不断的给梁园打眼色。 梁园此生最为只好的就是这一双眼睛,虽比不得谢小六一双慧眼能够辨识珠宝,但他眼睛毒啊,什么八卦都瞒不过他。 “我瞧的一清二楚,虽天还蒙蒙亮,但那人的气度风华绝对非安王莫属。”说着,瞧着不断对她使眼色的谢容华,揶揄道:“该不会,昨晚安王歇在你这了吧……” “咔擦”一声,是谢二公子手中的扇骨,生生被折断了的声音。 梁园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兄妹二人同出一辙的铁青着脸色,梁园自悔失言,连忙道:“许是我看错了,看错了……” 但谢慕臣脸色铁青着都快拧出水出来了,清冽的目光扫了缩在一旁努力装死的谢容华,阴测测的道:“谢容华!这是怎么回事?” “兄长,这是个误会……”饶是机敏如谢六姑娘,乍然面对如此窘迫的局势,也不知怎么解释。 她能说什么,姬桁来谢家只能是找她的啊。 都怪梁园! 清晨的时候姬桁便就离开了,本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可偏偏他凑什么热闹。这下可好,她跳到缓和都洗不清了。 梁园瞧着谢容华的目光阴测测的,后背冷汗岑岑。 这位一肚子坏水,一旦被她记恨上了,可就麻烦了…… 谢容华瞪了梁园一眼之后,撇了撇嘴角,老老实实的看向谢慕臣问道:“兄长,你一早来有什么事。” 谢慕臣看着外面的大日头,轻叹口气,这家伙如今仗着家里面人宠着,越发的懒怠了。 “倒也没什么大事,父亲和我这几日要出一趟远门,你这几日不要乱跑。” 谢慕臣说着,蓦地想到了方才梁园说的话,就算自家这个不出门也不定安全。为了自家这只的名声着想,要不他和父亲还是留一个人在家中? 此时谢容华倒不知道不过须臾之间,谢慕臣的心中便转过了许些个念头。听谢慕臣这般也说,谢容华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问道:“兄长,您和父亲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慕臣犹豫了会儿,微微颔首,道:“是有点小事,等我和父亲查出了点眉目,再告诉你。” 谢容华见谢慕臣欲言又止的,正要追问下去,却见梁园对她使了个眼色,便乖巧的说了声好。 见今日谢容华竟意外的这么听话,谢慕臣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不过倒比他预想的结果要好很多,便没再多说什么,叮嘱了谢容华几句之后,便就匆匆离开了。 一出闲云居,谢二公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来,咬牙切齿的吩咐随侍道:“备车,去安王府!” 此时的谢容华并不知自家兄长找姬桁的麻烦去了,见谢慕臣离开之后,她看了眼梁园,道:“方才你为何不让我追问下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若是平日梁园还会在她面前卖个关子,借机涨工钱什么的,但方才他才说错话,可不敢招惹谢小六,老老实实的点头道:“谢二公子如此遮掩,想必是因为此事不好开口,我琢磨着应该和i谢三爷的生母有关……” “上次你不是让我查谢三爷的生母么……有眉目了。” 谢家家风清正,谢老太爷这些年,唯一做过的荒唐的事,便是爱上了一个坊间女子。 时隔多年,对于昔年谢家家主的那一段风流韵事,谢家人忌讳莫测,俨然成了谢家的隐秘。那个女子的名字,都被人淡忘了,对外只知称她为金氏。 金氏当年是琴楼里的琴姬,谢老太爷与人应酬的时候遇到了她,只不过一眼,便就陷了进去。 他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容颜,从未听过那般美妙的歌喉,只是一眼,便让他魔怔了。 他隐瞒了身份,对外说是在江左经商的客人,在江左买了一座宅子安置在那,二人如寻常夫妻一样生活。 但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 不久之后,他在外养了个外室的消息传到了谢家。 之后平静被打破,谢家上下一阵哗然…… 第527章 儿女情长 当时谢家子弟暗地里再怎么荒唐,但是表面上却从未出现过养了坊间女子为外室,更何况,他还是谢家家主,更该以身作则。 “当时谢家族中长老让谢老太爷和金氏断了来往,可他怎么也不肯。后面在江左族中闹的还挺厉害的,据说那是谢老太爷为了她宁愿舍弃了家主之位。” 不愧是梁园,这都几十年的事了,但他都能将其中的来龙去脉探查的清清楚楚的。 “后来呢?”谢容华喝了口茶,好奇的问道。 倒是真没想到,在谢容华记忆中古板严肃的祖父,年轻时竟是一个多情种。 “后来当时的谢家老夫人出面,将金氏送走了。” 听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诧异道:“送走了?” “是啊,谢家乃是赞缨世家,家主责任重大,当时的谢家老夫人又怎会允许自己出色的长子,被儿女情长所左右。” 梁园淡淡的声音,道出了世家残酷的现实。 “后来祖父没有去找过她吗?”谢容华默然了片刻之后,依旧是忍不住的问道。 “啧啧,这是谢家的事,你问我做什么啊。”梁园故意道。 谢容华白了他一眼,道:“依照你的性格,这么好玩的事你不会追根究底的查下去?” 不得不说,最了解梁园的人还是谢容华。 “当时金氏已有身孕。”梁园缓缓的说道,“你知道,对于世家而言,一个外室所生的庶子是什么。” 如今世家,嫡庶分明,尊卑有别,一个庶子。而且是一个不被家族承认,生母身份卑微的庶子,就算将他们母子接回家中,在后宅,也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在家族的压力之下,孩子的前程与心爱之人厮守之间,谢老太爷选择了前者。 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谁也不知道。或许当时谢老太爷也曾与家族做过抗争,但最终的结果是金氏被谢老夫人接走,十月怀胎后生下一个男婴,养在了当时的谢家主母名下。 他的身份,是谢家嫡出的第三子,谢老太爷给那个孩子取名为谢蕴。 谢蕴,是为那第一眼惊艳的风流蕴藉。 不久之后,便就传来金氏的死讯,谢老太爷此后便就一直留在邺城,再也未曾提及过金氏。当时谢家式微,朝中局势错综复杂,他与金氏之间的儿女情长,终归比不上这偌大的家族。 他似乎将所有的希望,对金氏的愧疚,都弥补在了谢蕴的身上。 谢蕴不负他所望,继承了金氏的容貌和聪慧,少年成名,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 但谢蕴的存在,威胁到了正妻所出的嫡长子。是以后来谢蕴被老夫人逼得远走他乡,那时谢老太爷已经病重,再加上因为金氏之事对自己发妻的愧疚,也是无能为力。 他这一生,从未负过家族。但却在情爱之间难以取舍,负了自己的发妻,负了自己所爱之人,到了晚年的时候,回想起这一生,悔恨交加。 所以后来,当谢蕴从江左将谢容华带回谢家的时候,那时已经垂垂老矣的老太爷恍然之间,看见昔年命运重演。 如同他年轻时那样,谢家族中长老联合施压,要将那来历不明的‘野种’赶走,要将谢蕴关到祠堂中面壁思过。 百年世家,家风清正,在那肃穆的祠堂中,祖宗的灵位前,那些人的理由一个个说的是那样的冠冕堂皇,义正言辞。而在那摇曳的烛火下,争辩的面容看起来是那样的狰狞扭曲。 他们如此的愤恨,并非是为了维护谢家家法的威严,而是因为觊觎着谢蕴手中的富贵。 昔年之事与今日之景重叠,明明过了几十年的光阴,可这些人贪婪的本性依旧没有变过。当年是为了想要得到他的家主的位置,如今是想要得到三房的荣华富贵…… 有那么一刻,他不禁在想,他牺牲这么多,维护这个已经腐朽到骨子里的家族,究竟值不值得? 可他大半生的时间已经过去,没有人再告诉他答案了。当年他的悲剧,绝对不能再在他的孩子身上重演。 所以在所有人反对之下,他同意了谢容华进入谢家。 谢容华记得,当年他从江左被接到谢家的时候,谢老太爷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但她还记得,谢家所有人都对她冷眼相待,唯有这位祖父待她极好。 只是可惜,没过多久他便因为一场大病去世了。 听说他去世时遣退了众人,独自一人坐在西窗下抚了一夜的琴。等次日清晨,服侍他的下人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抱琴而终。 在他死之后,老夫人命人劈碎了那方琴,扔进了柴房当柴火烧了。 将昔年的记忆一点一点的串联在一起,谢容华方才拼凑出这上一辈人们的恩怨纠葛。 是是非非,本以为随着金氏和老太爷的死都已经结束了,没想到都过了几十年,老夫人竟为了长房,再度让那沉睡在地底下的人不得安宁…… “金氏若是还活着的话,现在在什么地方?”谢容华问梁园道。 说到此处,谢容华摸了摸下巴,道:“可依照我对老夫人的了解,她可做不到如此的大方,让自己的眼中钉在她眼皮子底下好好的活了这么些年。” 毕竟当年老夫人连那方琴,都不许留给老太爷陪葬的,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梁园道:“你说的没错,谢家老夫人只知道金氏活着,并不知她真正的下落!” 不过是借昔年旧事,威胁谢蕴…… “那金氏现在在什么地方?”谢容华立即问道。 若是能找到金氏,让父亲他们母子团聚,未尝不是好事。 结果梁园再度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了,听到谢容华问及,却是轻轻摇头,道:“我也不知。” 谢容华气的差点想将手中茶盏砸他! 与此同时安王府,一宿没睡的安王殿下,在魏管家复杂的眼神中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顿时又成了素日里翩翩君子霁月清风的模样。 此时他正在书房中处理各地递送来的文书,就在这个时候,底下的人传话道:“谢二公子来了。” 魏管家便见素来风轻云淡的王爷,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皲裂。 见他如此模样魏管家心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念头:昨日王爷该不会是私会谢六姑娘了吧?被谢家公子发现,所以找上门来了? 第528章 金氏身份 梁园见谢容华脸色不善,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讪笑的说道:“我去查,我即刻就去查清楚……” 在谢容华手中的茶盏砸出来之前,一溜烟就跑了。 瞧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这厮的轻功越来越好了。 不过…… 谢容华想到方才梁园所言,心中暗道:方才兄长的态度含含糊糊,不可能只是因为昔年长辈之事,不好开口,其中像是藏着什么隐情。 可究竟金氏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才让兄长和父亲两个人都如此的在意呢? 谢容华心中闪过了一丝疑虑,恰好在此时,玛瑙进来回话道:“小姐,卿太傅递了帖子来,请您前去醉花荫一叙。” 听到是卿如晤的帖子,谢容华眉心轻拢。 自从上次去了姒音学院之后,谢容华倒是再也没见过卿如晤了。一则是没有机会,二则……是因为姬桁不允许。 但想到当日在法华寺中,卿如晤和白清漪二人的一番合谋算计,谢容华就气不打一处来。毕竟,任凭谁被莫名其妙的药晕了心情都不会好,更何况…… 是从法华寺回来之后,她开始才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的,白清漪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想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的脸色倏然之间就沉了下来,吩咐道:“备车!” 她倒是要亲自会会卿如晤,都到了这个时候,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醉花荫,谢容华怒气冲冲的过来的时候,正好迎面遇上了花自芳…… “谢……谢柳?” 花自芳一瞧谢容华,顿时结巴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说道,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怎么了,不过是几个月没见,就不认得我了?”谢容华挑眉问道。 花自芳傻乎乎的张大了嘴巴,看起来十分的滑稽。 半响之后……便听到一道尖叫声,险些将醉花荫的屋顶给掀了。 “你是女的!” 谢容华揉了揉快要被震破的耳膜,没想到平日里花自芳看起来一个文弱书生,声音竟这么大。 “是啊,我是女子难道就不能来你这醉花荫了吗?”谢容华十分自然的说道,丝毫没觉得自己女扮男装还骗吃骗喝骗感情有什么不妥。 花自芳一脸呆滞的看着谢容华,兴许是因为被她的冷静所感染,木然的摇头,目送她去了楼上的雅间。 此时的雅间内,早将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的卿如晤,瞧着谢容华嘴角的笑,无奈的摇头道:“捉弄完人就那般的有趣吗?” 此时的卿如晤,在谢容华面前倒像是位十分可亲的长辈。 谢容华早就与他交锋数次,知道此人性格如何,并没有被他无害的外表所欺骗而失去戒心,道:“今日太傅邀请我来此,究竟有何贵干?” 语气冷冰冰的,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六姑娘放心,在下并无恶意。”卿如晤见她这般模样,苦笑一声,让她喝茶,但谢容华别说喝茶了,连坐都不肯坐。 一副若是卿如晤要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虽是拔腿就走的样子。这也不怪谢容华如此,主要是被他算计怕了。 毕竟特殊时期。 卿如晤见谢容华如此谨慎,轻叹口气,道:“听说谢三爷在找自己的生母……” 话音落下,原本一脸警惕的看着他的谢容华,面色微变! 与此同时的安王府。 “谢二公子怎么今日得空来安王府了?” 安王殿下吩咐下人倒了茶水,问道。 举止投足,一派霁月清风的光景,任凭谁都不会想到他竟会半夜夜探少女香闺的事。 谢慕臣一见他这般模样,冷笑一声,道:“没什么,只是今日听府中巡夜的下人说,昨日晚间突然有人闯了谢家,怕是闹贼,所以今日前来特意找安王殿下借这个侍卫捉贼。” 虽然谢慕臣嘴角带着笑,但语气中嘲讽之意显而易见!一双桃花眼看着姬桁,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安王殿下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但不过须臾的功夫,面不改色的说道:“既然如此,便让谷雨几人前去谢家看看吧。” 谢慕臣见他风轻云淡的样子,差点被哽住,约莫是没想堂堂的安王殿下,竟是如此的……厚脸皮吧。 “不过谢二公子特意来安王府一趟,断然不止是为了谢家‘闹贼’这点小事这么简单吧。” 就在谢慕臣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时候,便听安王殿下波澜不惊的声音道。 谢慕臣抬首,正好对上姬桁清冷的目光,那目光清亮如雪,却仿佛有着一种看穿人心的力量。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安王您……”谢慕臣见直接被姬桁点明了,索性说道:“如今谢家确实有点小麻烦。” 闻言,姬桁眉心轻挑,示意谢慕臣继续说下去。 谢慕臣难得有些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子,方才讪讪的开口:“是我父亲的亲生母亲……” 到底是谢家上一辈子的风流韵事,他们这些小辈说出来,又是在‘外人’面前,多少有点不妥当。 但见姬桁听了谢慕臣的话,脸色一丝变化都无,他这般模样,显然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谢慕臣微微有些诧异,但不过须臾之后,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该不会安王将谢家的底细都调查个遍吧。 思及此处,谢慕臣背后不禁生出几分凉意,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不过须臾的功夫,谢慕臣在心中过了许些个念头,面上倒也没怎么显露出来,只是道:“既然王爷知道此事,那在下就长话短说了。我父亲的生母,乃是西燕人,如今这把柄……被捏在了老夫人的手中。” 谁能想到,昔日谢老太爷在琴楼中邂逅的琴姬,并非大宸人。 而是,西燕的贵族…… 茶楼中,乍然听到消息的谢容华,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卿如晤,道:“你……你在开玩笑吧,祖母怎会是西燕大将军的姑母!” 没想到,兜兜转转,谢家还是和西燕纠葛上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谢容华的反应在卿如晤的意料之中,他淡淡的说道:“这段陈年旧事,金老夫人本是此生都不愿意提及。可是如今我瞧着你们谢家这个局势,是瞒不了多久了。” 一时间,谢容华心中乱糟糟的,都不知该说什么…… 第529章 太傅示好 在前一刻,谢容华本还想着帮父亲找到他的亲生母亲,但没想到下一刻故事里可怜的琴姬,却成了身份尊贵的西燕贵族,金家老夫人。 西燕金家,以武学闻名于西燕,就连卿如晤都对金大将军敬重有加,可见家族之显赫。 据说这位金老夫人一生虽未嫁,却亲自将金大将军抚养长大,在女子身份尊崇的西燕,在金家的地位备受尊敬。 依照她的身份地位,若是她想要认谢蕴,就算是十个老夫人也阻拦不了,但……四十年过去了,那一段前尘往事,那一段故事中的人,都化作了烟云,而她从未见过在那遥远的大宸的孩子。 不是不能认,而是不想认。 纵使是谢容华,暂时听到这消息,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要不坐下喝口茶?” 卿如晤难得在她脸上看到如此精彩的神情,瞧着有趣,而后十分好心的建议道。 谢容华坐了下来,但对于卿如晤倒的茶却是碰都没碰。俨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卿如晤身边有个白清漪,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了。 见谢容华如此谨慎,卿如晤倒也没强求。 “你怎么好端端的告诉我这个消息?” 谢容华心虚平复下来之后,狐疑的看着卿如晤问道。 毕竟若非是卿如晤,谢容华就算是让梁园去查,也不可能查到金氏身后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就当我是想向安王是好吧。” 卿如晤大大方方的说道,纵使他一身傲骨,书生意气,可到底在宦海沉浮这么些年,能屈能伸。 “如今燕京的局势越来越严峻,我必须得带陛下回去了。安王殿下再不放人,西燕真的要乱套了。” 今日的卿如晤并没有再如以往那般故弄玄虚,言简意赅,看起来形式却是如他所言,不太好。 “若是此事的话那我可帮不了太傅。”某人十分狡黠的说道,“虽我承了人情,但毕竟此事事关重大,我可不敢私自做王爷的主。” 卿如晤看着她睁眼所瞎话,默然了半响,方才道:“只要你不再惹麻烦,便就是我帮了我大忙了。” 谢容华…… 她眉头一跳,道:“太傅这是什么意思?” 卿如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才恍然道:“原来安王没告诉你吗,那是在下多事了……” “安王殿下已经在筹谋离开邺城之事,不日就将前去西燕,倒是没想到你竟一无所知。” 谢容华一开始确实挺生气的,毕竟昨夜才见过姬桁,可他自己对所做计划只字未提。 但不过须臾的功夫,看着卿如晤似笑非笑的神色,她霍然清醒了过来,抱着手悠悠地说道:“方才听卿太傅所言局势如此严峻,毕竟我与太傅也算是一场交情,本想着帮你一把加快去西燕的行程,但这个时候太傅还不忘挑拨离间,我突然后悔了……” “听说西燕的冬天温暖如春,不如我们再拖一拖,正好到了冬日,再去燕京过冬如何?” 被反将一军的卿如晤嘴角的笑容瞬间僵凝住了,毕竟二人相识这么久,卿如晤几乎肯定,这事绝对是谢容华这个性格能做的出来的! 要是她从中使绊子,或者在姬桁的面前吹吹耳旁风,再拖到入冬他直接不用回西燕了…… 谢容华瞧着卿如晤难得的转变的脸色,十分满意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喝了茶。 这下她心里有底了,卿如晤分明是有求于她…… 见谢容华这个样子,卿如晤知道只能将安王殿下给卖了! 此时的安王府,姬桁莫名觉得背后一凉,但不过须臾的功夫,他很快便就压下了心中的异样,眉心微皱道:“若真的是西燕金家,怕是不好办。” 金家人骁勇善战,被西燕女帝封为护国将军,昔年在战场上姬桁曾与他们联手抵抗过北楚,惺惺相惜。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西燕那边丝毫没有与谢家认亲之意,若非是老夫人突然掀起当日的风波,这事早已随着祖父的死而烟消云散了……” 当年金老夫人将刚出生的孩子交给谢家,随即便离开了邺城,四十年再也未曾踏足邺城一步,可见她早已是心灰意冷。 斯人已逝,那段是非过往金老夫人不想提及,谢蕴也不想干扰。 “谢二公子的意思是,让本王拦截住谢老夫人的消息?” 姬桁是何等的机敏心思,见谢慕臣说到此处的时候,不过须臾的功夫,很快反应了过来,淡淡的说道。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谢慕臣微微一笑,道:“虽然祖母并非父亲亲生,但父亲这些年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母亲孝顺,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不能对长辈做出什么忤逆之事……” 谢慕臣笑得一派的纯良敦厚,姬桁瞧着他这般模样,便想到了自家养的小姑娘。 虽非亲生兄妹,这谢家人的性格,可真是一脉相承的狡猾啊。 “虽如今西燕和大宸有意交好,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若是被宫中知道了未免会给容华带来麻烦,本王会妥当安排此事的。你和谢三爷,也不要继续再深查下去了。” 姬桁应了下来,谢慕臣心底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是将这烫手的山芋甩了出去。 这边姬桁方才被谢慕臣算计了一回,谢慕臣还没离开多久呢,便听到心腹来回话道:“王爷,今日六姑娘去茶楼见了卿如晤,二人谈了半个时辰之久。” 闻言,姬桁眉心微皱,片刻之后方才叹了口气道:“罢了,她迟早要知道的,随她去吧。” 而后将手中的密折放下,沉声问道:“姒音学院那边如何了?”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姒音学院的东风了! “云院长说取画可以,但必须得六姑娘,再亲自去姒音学院一趟……” 话音落下,姬桁面色微沉,心腹见状便道:“王爷,您之前让六姑娘去姒音学院,不就是为了那幅画么,如今院长已经松口了,您为何哈在犹豫不决。” 姬桁没说话,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毕竟,如今形式早就不同了。 小姑娘的身世扑朔迷离,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那幅画,究竟是能够解开谜团解开目前的困局,还是……会将所有人拖入万丈深渊之中? 就连姬桁,都没有十全的把握。 第530章 夜半访客 西燕别馆…… 卿如晤从茶楼回来的时候,方才回自己的寝卧,方才推开门,目光落在了屏风后面,脸色微变,厉声道:“谁藏在那里!” 就在手中的缠绕着的金线出手如电,欲出手的时候,便见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个黑衣人。 纵使沉稳如卿如晤,在看见那黑衣人的时候,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情。 片刻之后,方才恭敬行礼道:“见过老师。” 黑衣人将斗篷摘下,露出半张极其清俊的面容。 虽然不再年轻,但是那一张脸依旧俊美如斯,仿佛时光对他都格外宽厚,但他的左脸却是被一张精致的面具给遮挡的。 卿如晤知道,在那面具之下,是被战火灼伤,狰狞的面容。 除此之外,他右手的手指却是残缺的。 能让卿如晤如此恭敬,唤一声老师的,唯有昔年名满天下的画圣、叶徽之! 都道叶徽之做下那四美图之后突然封笔,世人为之惋惜,但鲜少有人知道并非是他不想画,而是不能画了。 叶徽之与西燕皇室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当年卿如晤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方才拜他为师,受过他许些教导。不过这些年,他一直在山中隐居,鲜少过问朝中之事,所以卿如晤在这里见到他方才如此的惊讶。 “你久久未归,我若是再不来,这朝中恐再无卿太傅这个人了。” 叶徽之淡淡的说道,卿如晤郝然。 “是学生无用,只是这邺城的事,比我想象中的要棘手。” 当日他出发来到邺城的时候,从未想过邺城中的局势竟是如此的复杂。本以为只要说服了谢蕴那只老狐狸,便能带谢容华回西燕,谁能料到竟招惹了姬桁那个大煞神。 而他之前并没有放在心上的一个小姑娘,也是如此的狡猾。比起来,他忽然觉得还是自家的陛下省心多了。 “棘手的是安王姬桁,还是……”说到此处的时候,不知为何,叶徽之的语气突然顿了顿,片刻之后方才道:“谢家那小丫头?” 话音落下,卿如晤眼中闪过了一丝讶然,片刻之后方才道:“皆有之。” 卿如晤说完之后,叶徽之便没再说什么了,倒是卿如晤踌躇了片刻,方才问道:“老师可要见一见她?” “不必了。” 叶徽之淡淡的说道,“等到了西燕,有机会便能见的……” “阿嚏。” 从茶楼回来之后,谢容华莫名觉得鼻子有些痒痒的,打了个喷嚏。 见状玛瑙紧张的问道:“姑娘可是受了风寒了?” 瞧着玛瑙她们一脸紧张的样子,谢容华嘴角抽了抽。 自从法华寺她受伤了之后,谢家的每个人都将她当做易碎的瓷娃娃来看。 方才到谢家,便听到侍女回话,道:“姑娘,宫中来人传圣旨了,快请你接旨啊……” 宫中的圣旨,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大宸与西燕共结秦晋之好,两国联姻,惠帝让谢容华以女官的身份,教导淑仪郡主礼仪,跟随使团般一同前去西燕! “谢三爷,六姑娘,恭喜恭喜啊。” 宫中传旨的是惠帝身边的心腹,张福喜。 张福喜一见谢容华,脸上堆着笑意,十分殷切的说道。 谢容华接过圣旨,见他如此面善,不由好奇的问道:“张公公,这淑仪郡主是谁啊?” 上次卿如晤不是点名了让沈照影联姻么。 张福喜没想到这位六姑娘反而问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微微一愣,方才道:“淑仪郡主是宜亲王之女,先前是县主,如今因为要去西燕和亲,为了抬高她的身份,所以被封为了郡主。” 宜亲王谢容华倒是有点映像,不过…… “她要嫁给卿如晤?”谢容华有些诧异。 毕竟卿如晤此人是出了名的挑剔,惠帝只不过随意指了一个人,他能愿意? “太傅的意思是将她迎回西燕,寻找合适的王室子弟再与淑仪郡主完婚。”张福喜笑着回道,对谢容华这么多问题倒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谢容华了然,还想再问的时候,却被谢蕴拦住了。 此时的谢三爷沉着一张脸,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毕竟……西燕那个地方对于谢蕴而言避之不及,巴不得让谢容华和西燕之间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的。 谁能想到,猝不及防的一道圣旨,便让谢容华出使西燕呢。 对于谢容华不能前去西燕的理由谢蕴还不能明说,只是面色微沉,问张福喜道:“张公公,小女已经和安王殿下定下婚约,若是贸然前去西燕,安王殿下该如何交代。” 一听谢蕴的话,原本嘴角带着笑意的张福喜,神情微微凝了凝,片刻方才道:“谢三爷,看在咱们交情这么些年的份上,老奴奉劝您一句,谢六姑娘此番能去西燕,乃是大好的事情,回来之后定当是前程似锦,再多的……您就不要再问了。” 说完之后,张福喜便就带着人离开了,谢蕴微微愣了愣,片刻之后问低着头把玩着圣旨的谢容华,皱眉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张公公是在说姬桁必死无疑了,我正好跟着使团一齐出使西燕,不必再替他守寡了呗。” 话音落下,谢蕴低咳一声,谢容华抬头一看,便见门口不知姬桁和谢慕臣何时过来了。 安王殿下沉着一张脸,目光幽幽地的看着她,口无遮拦的某只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讪讪的望着他们道:“王爷,您怎么又来了?” “呵。”安王殿下冷笑一声,道:“本王若是不过来,倒还不知道本王的王妃如此的薄情寡义呢。” 冰冷的声音,透在一副哀怨的意味。 谢容华笑容讪讪,道:“我方才只不过是胡说,你要是真的出事了,我定然会为你……” 余下的话没说完,被谢蕴狠狠地拍了一下,这孩子真的是…… 谢蕴虽然心中不放心,但知道谢容华迟早是要回西燕的,而如今姬桁也过来了,想必这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原本不安的心,方才微微的放下了一些,知道姬桁此番过来定然是有事来找谢容华的,谢蕴便没多说什么了,将地方留给了二人。 离去的时候,看着抱着姬桁手臂撒娇的谢容华,谢蕴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都是宿命啊! 第531章 唯一仁慈 使团九月初二,便要启程回西燕。 而作为出使女官的谢容华明日开始,便要入宫帮着淑仪郡主准备出使西燕的事宜,留给他们应对的时间不多了。 姬桁此次前来带来了西燕朝中、后宫局势分布情况,以及将四海商行在西燕的势力眼线都交给了她。 “使团中的人手我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这一路我会让停云跟着你,不必担心。” 姬桁沉声说着自己的安排,原本没觉得又什么的谢容华,听着他的交待,心中也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可怜兮兮的看着姬桁道:“要不我再等等,等邺城的事情结束,我们再一起去好吗。” “乖。”见着小姑娘如此依赖他的样子,姬桁脸上的神情微微缓了缓,道:“此时去西燕,比继续留在邺城要安全。” 惠帝唯一的仁慈,便是留给了谢容华一条生路。 谢容华没说话,只是手指紧紧的捏着姬桁的衣角不放。 此时她的心中难得的有几分不安,不知是因为暂时要与他分别的不舍,还是因为那未卜前程。 平日里,看起来胆大妄为的小姑娘,此时难得的浮现出了几分软弱。 当姬桁将那象征着四海商行主人身份金算盘递到谢容华面前的时候,看着那不过巴掌大小、做工却巧夺天工的金算盘的时候,谢容华的眼神瞬间就亮了! “这是给我的吗?” 谢容华瞧着姬桁手中的金算盘,咽了咽口水问道。 看着她一副小财迷的样子,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的笑,道:“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它么,先给你,就当是提前下的聘礼吧。” 此时谢容华眼中根本没听出姬桁在说着什么,只装着那只存在传说之中,世人为之窥探的金算盘,直接连身边的姬桁都忽视了。 有了金算盘的安抚,倒是冲淡了谢容华的伤感和不安,次日一早便就起床,去宫中学习规矩礼仪去了。 不过当卿如晤知道谢容华是以礼官的身份,一同前去西燕的时候,素来风轻云淡的他,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皲裂的表情。 一旁的青苑更是十分直接的说道:“那位谢六姑娘教出的郡主,真的不会把咱们的王宫给掀翻了?” 卿如晤没说话,轻叹了口气。 青苑见卿如晤这个样子,迟疑了会儿,还是道:“主子,安王殿下的事,要和叶先生说吗?” 毕竟这事非同小可,谁能想到赫赫有名的安王,竟也是能够左右西燕命运的君子樗呢。 “暂且不必。”卿如晤淡淡的说道。 他和姬桁之间的交易方才开始,君子守诺,只要姬桁保燕凰安然无恙,他没必要再出卖姬桁这个秘密…… 与此同时,当入宫的谢容华看着女官必背的礼仪典籍之时,整个人人都不好了。 惠帝这是什么馊主意啊! 约莫是谢容华当日在姒音学院所为,名声在外,宫中指点礼仪的女官们并没有多加为难谢容华,只是让谢容华背下那些礼仪,适当的时候提醒下郡主,不需要跟随一同的宫女们学习,谢容华铁青的脸色方才微缓。 上午学习礼仪,下午的时候她和另一位裴女官一起准备清点郡主出嫁的单子。 毕竟关系着两国联盟的大事,纵使时间紧急,但在规格上一点都马虎不得。下午清点陪嫁的嫁妆以及安排各项服侍郡主人员的时候,从小就打理商铺的谢容华能力凸显出来。 原本以为耗费两三天的事,不过一下午的时间谢容华便有条理准备了起来,倒是让兵荒马乱的内务府上下,齐齐的松了口气。 谢容华忙了一整天,腰酸背痛的回到谢家的时候,却见整个谢家上下气氛十分的紧张。喝了盏茶的功夫,玛瑙便就打听出了缘由。 “听说是四姑娘,私自去了四皇子府,自奔为妾,早晨襄阳郡主和老夫人那边方才发现,这事已经捂不住了。” 玛瑙幸灾乐祸的说道,谁让长房之前一直搅弄的他们三房鸡犬不宁的,这下换她们看热闹了,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谢容华闻言,嘴角微微勾了勾。 谢清雪能做出这样的事谢容华一点都不意外,这是将所有的赌注,都赌在了姬殊的身上。若是姬殊能够东山再起,谢清雪便是患难与共的感情,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前途不可限量。 若是姬殊就这样真的一蹶不振,大不了一起死,对于已经失了清白的谢清雪而言,已经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结局了。 她如此算计,断然不可能会接受自己和谢清嘉一样,成为家族的弃子被送到道观中,青灯古佛了此一生的下场。 说话间,谢清言拎着点心过来了。 她看着谢容华,还没说话呢眼眶就红了,哽咽着声音道:“圣上怎么突然好好下圣旨,让你去西燕呢。” 西燕大宸,何止是千里之遥。谢容华不过是个姑娘家,只身一人在异国他乡,受欺负了怎么办。 谢容华见谢清言这个样子,心里头也有些难受,但还是笑道:“这圣旨都下来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二姐姐你可别哭了,若是被薛将军瞧见了,他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谢容华故作轻松的说道。 谢清言知道她是不想她们担心,只好顺着谢容华的话勉强的笑了笑,道:“我做了些玫瑰酥,平日里你最爱吃的。” 此次一别,山高水远,姐妹二人就连谢清言也不知何时能再次相见。 送走了谢清言之后,谢容华的心里面也沉甸甸的,晚上的时候早些歇下了。 不知是因为平日里学习宫规太累还是什么原因,自从确定了前去西燕的事情之后,谢容华晚上竟再也没做那奇怪的噩梦了。 但那梦境中,神秘的宫殿,黝黑的棺椁,以及……在那大殿的屋顶之上,镶嵌着无数双眼睛让她毛骨悚然。 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此时的谢容华,心中已经隐隐有所预感,这里的一切都与西燕有关。 启程前最后一天,谢容华收到云霄院长的帖子,请她回姒音学院一趟。 那幅藏在姒音学院的四美图,也是叶徽之亲笔所绘最重要的一副四美图,中间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第532章 院长之死 谢容华在姒音学院也就学习了半个月的时间,但因她那爱折腾的性格,整个姒音学院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瞧见那一张熟悉的精致面容出现在姒音学院门口的时候,认识谢容华的夫子脸色微微变了变,立即吩咐身边的一个侍女道:“快,快去找院长……” 被谢容华烧毁的小半院子还在修建中呢,瞧着那断瓦残垣的,揪心啊。 本想着过来尽一下同窗之谊的谢六姑娘,见她们一个个见了她就和见了鬼一样落荒而逃,嘴角微微抽了抽,只好歇了心思。 云霄院长是直接约了谢容华去院子里见面的,谢容华准备前去,却被方才的赵夫子给拦住了。 赵夫子虽没有贞禾夫人在书院中那般有威望,但也跟随云霄多年了,对于谢容华的破坏力有目共睹。生怕这位又被谁冲撞了,闹出什么来,便先请了谢容华前去厅中喝茶,道:“六姑娘稍等,还是等院长过来之后,再去她房中说话吧。” 赵夫子笑得一脸殷勤,却是戒备的看着谢容华。 这位不是要去西燕了么,怎么又回了书院祸害她们? 被当做极度危险人物防备的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但也只得耐心等着。 可前去请院长的小丫鬟久久都没过来,正和谢容华说话的赵夫子也坐不住了,道:“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此时谢容华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慌,道:“我还是与夫子您一同前去啊。” 还没有来得及进院子,谢容华便听到一声惨叫,她和赵夫子二人脸色骤变,便看到外院中那被赵夫子遣去请院长的丫鬟胸口插了一把匕首,倒在了血泊中,已然没了气息。 顾不得其他,谢容华立即踹开了房门,却见云霄院长坐在书案前,后背……插了一把匕首! 二人皆是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赵夫子惊叫一声,直接晕厥了过去。 而在此时,听到有人惊呼道:“着火了,慧心楼着火了……” 火光蔓延,将整个书院天空映照的一片通红,谢容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一切线索,还是断了。 沈成玉接到报案的时候,知道竟是皇家的姒音学院出了命案,死的还是德高望重的云霄院长,脸色微变,清点了人马立即向姒音学院的方向出发。 方才在书院门口,便瞧见了安王府的马车,一见是姬桁,沈成玉脸色微惊,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该不会容华也在……” 安王殿下沉着一张脸,微微颔首。 此时就连沈成玉都不想捂脸哀叹了,这谢小六,究竟是什么体质。 等到了姒音学院之后,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混乱。 慧心楼里的火已经被扑灭了,不相干的学生们都被夫子请了出去,而云霄的院子附近被谢容华带来的人围的严严实实。 谢容华带来的侍卫已经将四周搜过一遍了,并没有找到可疑的凶手。 “这到底怎么回事?”沈成玉问道。 谢容华沉着脸,还没开口,便听到贞禾夫人道:“方才慧心楼不知为何突然起火了,我们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等火扑灭之后,便听闻了院长的死讯,听说尸体是谢六姑娘发现的?” 贞禾夫人说着,不善的目光看向了谢容华,道:“谢六姑娘,自从中秋休沐之后,您便没有再来过学院。明日即将是你出使西燕的日子,好端端的来这里做什么?” 闻言,谢容华眉头微挑,道:“听夫人这语气,是在怀疑我了。” “哼,院长与世无争,从不与人结仇。而在这书院中,除了谢六姑娘之外都是书院中的夫子和学生,都是老实本分的,定然不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 “如今无凭无据,夫人还是不要轻易下定论。”听着贞禾夫人越说越离谱,沈成玉面色微沉,道。 贞禾夫人看了眼沈成玉,道:“之前早就听说沈少卿和谢家私交甚笃,如今百闻不如一见啊。” 这是在怀疑沈成玉故意偏袒谢容华了。 谢容华倒是气笑了,道:“如今院长尸骨未寒,但夫人却不急着调查院长的死因,反而红口白牙的直接将罪名安插在我的身上,夫人如此举动,倒是让我不由开始怀疑夫人的用心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贞禾夫人脸色微变,看着谢容华沉声问道。 “都知道贞禾夫人觊觎这院长的位置已久,与院长的意见多有不和,比起来贞禾夫人更有理由杀人吧。” “谢容华,你不要胡乱诬陷人!”贞禾夫人目光闪了闪,但面上却是一派的疾声厉色的呵斥道。 谢容华冷着一张脸,道:“看来夫人也知道什么是诬陷。” “你!” 在二人争执之间,大理寺的侍从正在取证,贞禾夫人的目光落在了那凶器之上…… “我认得这匕首,这是谢容华的东西!” 她的一声高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沈成玉的脸色微变,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这匕首之上,镶嵌着红宝石还有绿松石,除了谢容华之外,谁还用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若是大人不信,便让其他人来认一认!” 沈成玉看了谢容华一眼,却见此时谢容华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那杀死院长的匕首,确实是她的东西。 这匕首锋利,是谢容华防身用的,却没想到竟会出现在了这里。 上次是谢清雪栽赃的荷包,如今是匕首…… 莫非,她身边出了内贼不成? 一时间,谢容华心中乱糟糟的,而贞禾夫人看着谢容华沉默不言,便以为她是心虚,眼中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杀害恩师的罪名,放在大宸论罪当诛!更何况这死者还不是普通人,而是身份尊贵,受人敬仰的姒音学院院长。 如今就算有大理寺为靠山,谢容华纵使再巧言善辩,也休想脱罪。 此时沈成玉已经命人找了几个谢容华昔日的同窗辨认凶器,都认出了是当日谢容华同她们烤肉的时候用的匕首,因为花样好看不少人都记忆犹新。 凶器是属于谢容华所有,确认无疑! 此时沈成玉面色越来越凝重,看向那坐在主座之上,始终不发一言的姬桁…… 第533章 在劫难逃 不久之后,刑部也来人了。 刑部尚书先前因为牵连着昔年朱、兰两家的案子,被惠帝问罪,押到了天牢还没来得及审问呢便就自尽了。 究竟是真的自尽,还是因为君要臣死陈不得不死,说也不得而知。 随着刑部尚书的死,兰家人被问罪,朱家得以平反,沉冤十几年的冤案就这样结束了。如何刑部尚书空缺,代管刑部的是刑部侍郎陈文兴。 陈文兴原本是楚家的人,如今姬华被封为了太子,身份地位更是随之水涨船高,虽然惠帝还没下旨意呢,但是陈文兴自己俨然以刑部尚书自居,连沈成玉都不放在眼中。 现在楚家的党羽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陈文兴更是如此,卯足了劲想要和沈成玉争个高低呢。得了姒音学院出了命案的消息,陈文兴立即马不停蹄的带着人赶来了,但谁没想到还是迟了大理寺一步。 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带着刑部的爪牙来到姒音学院的时候,正好听到了姒音学院的学会说呢过们指认凶器的时候。 当下心中闪过了一丝窃喜,朗声道:“沈少卿,如今看来案子已经明了,是这谢容华杀人放火。来人,还不将犯人拿下!” “谁敢。” 此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陈文兴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方才还得意忘形的他方才看到,主座之上,还坐了个安王殿下。 对上那双清冷的目光,陈文兴一缩脖子,立即道:“下官见过王爷……” 但不过须臾的功夫,陈文兴反应过来,眼前不过是个失势的王爷而已,再过几日便就要被圣上送回长玄山幽禁的,他可是太子的心腹大臣,怕什么。 想到这里,瞬间挺直了腰杆,道:“王爷,下官秉公办事,还请王爷不要阻拦。” “好一个秉公办事,无凭无证,区区一个刑部就想带走本王的王妃,真当天家的威严为无物了!”姬桁冷着声音,让陈文兴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眼前明明是个不受宠的王爷而已,怎么身上的气势,竟比太子还要强大? 就在陈文兴迟疑的功夫,贞禾夫人开口了:“王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证据确凿,就算王爷再偏袒谢容华,也该先容刑部的人拿她去问话。” 听着她大义凛然的语气,谢容华嗤笑一声,道:“好一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区区一个匕首,夫人是怎么笃定是我的,而不是有人栽赃嫁祸的?” “可除了你,谁还见过院长!”贞禾夫人脱口而出道,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是笃定了今日谢容华在劫难逃。 闻言,谢容华忽然笑了。 贞禾夫人看见她嘴角笑容,心底莫名的有些心虚,就在此时,便听一个虚弱而坚定的声音道:“我可以作证,方才是我陪着院长一起来找谢六姑娘,那时院长已经没了气息……” 正是方才晕厥过去的赵夫子。 贞禾夫人脸色微变,看着赵夫子道:“怎么连你也被谢容华给收买了,竟帮她做伪证,你还对得起院长吗!” 她看着赵夫子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样,赵夫子下意识的后退了数步,正好被谢容华扶住了。谢容华将赵夫子护在身后,迎着贞禾夫人阴冷的目光,冷笑道:“夫人这是栽赃嫁祸不成,恼羞成怒了。” 贞禾夫人眼中闪过了一抹心虚,道:“我……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既然夫人不说,我便替夫人您来说吧。” “你们一开始计划很好,假借院长的名义,给我传话约我来姒音学院见面,而且还是强调有要事相商。我出于对于院长的敬畏,定然会准时赴约。” “院长生性喜欢清静,所居住的院子并没有旁人,所以不需要侍女通传,我一旦踏入院长的院子,便就落入你们的陷阱之中。毕竟……凶器本是我的贴身匕首,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你们谁都没想到,我刚过来的时候,便遇到了赵夫子。” 赵夫子怕谢容华闯祸,所以才让侍女提前向院长通传一声,阴差阳错,通传的侍女丢了性命,而谢容华倒是逃过而来一劫。 与此同时,慧心楼发生了大火,所以贞禾夫人被慧心楼的大火耽搁了时间。 等过来的时候,方才发现谢容华与尸体同处一室,先入为主的认为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 在大理寺来人之后,就连谢容华第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到那匕首的细节,而贞禾夫人却是第一时间指出了匕首的问题! 谢容华每说一句,贞禾夫人脸色越白,而此时在谢容华身后的赵夫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贞禾夫人道:“真的是你做的?” “我没有!”贞禾夫人摇头否认道,“谢容华,明明是你杀了人,是你诬陷我。” 赵夫子沉声道:“从始至终我都和谢六姑娘在厅中喝茶,不止是我,其他的侍女都能作证,她根本就没作案的时间!” 贞禾夫人此时面色煞白,她看着谢容华,不敢置信。 这个人,怎么偏生那么幸运呢? 只要那么稍迟一步,这谢容华便就是万劫不复,背负上弑师的罪名,可偏偏……还是被她躲过了! 不过须臾的功夫,贞禾夫人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 “将她带走,势必审问出幕后人。”姬桁冷着声音吩咐沈成玉道,此时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少年时曾受过云霄教导,对其十分尊崇,谁能够想到他不过是一时疏忽,竟让她惨死在如此宵小的手中。 一开始是镇南王,如今又是云霄院长,昔年曾对他有过善意、与他有交集的人,一个个都离他而去,难道那预言诅咒是真的吗? 就在他脸色变幻之际,忽然觉得掌心一阵温热,看着谢容华担忧的目光,姬桁心中一暖,将心中的念头压了下去。 没想到不过须臾之间局势即便,匆匆忙忙跑来抢功的陈文兴没想到非但没拿捏住沈成玉的把柄,反而嫌疑人还被沈成玉带走了! “此案出在我们刑部下辖,我们刑部……” 陈文兴这个时候还没眼色的想和沈成玉抢攻呢,不成想被姬桁冷淡的目光扫过,瞬间不敢说话了…… 贞禾夫人虽被沈成玉的人带走了,谢容华十分幸运的解除了嫌疑。 但究竟是谁杀了云霄院长嫁祸给谢容华?慧心楼的那场大火,又是谁放的? 第534章 画上之人 沈成玉带人去现场搜集证据去了。 但对方既然下手嫁祸如此干脆,断然不会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唯一的突破口很有可能在贞禾夫人身上。毕竟以贞禾夫人的手段,是设不下这个如此精妙的局的。 “慧心楼都被烧了,那幅画肯定也被毁了?” 此时花厅内,只剩下谢容华与姬桁二人,谢容华轻叹一口气,问姬桁道。 如今封太子的事礼部已经在准备,也算是了了惠帝第一桩心事,惠帝现在将目光已经盯在了姬桁的身上。 宫中御史台猜安王的折子如雪花一般飞向御书房,而民间的传言也越来越邪乎,这都是逼着姬桁自请回长玄山。如今姬桁闭门不出,今日是听闻姒音学院骤然之间出了这样变故,才加急赶了过来。 姬桁没想到,姒音学院这把火,竟是烧到了谢容华身上! 想到此处,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杀意,这邺城有什么他忽略了…… 就在思索之间,忽然觉得眉心一阵温热,他抬眸,正好对上谢容华担忧的目光。 姬桁轻笑一声,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了掌心。 感受着掌心的温软,姬桁紧皱的眉心方才微微舒展,道:“我现在有些后悔让你同卿如晤一同离开了。” 谢容华疑惑的看着姬桁,却听姬桁沉声道:“这邺城多了一股我都没有察觉的势力,很有可能就藏在使团的队伍中,我有些担心……” 谢容华第一次瞧见姬桁如此不安的样子,倒是笑着安抚他道:“放心好了,我又并非不能自保。再者说了,有卿如晤在,在到达西燕之前他肯定不会让我出任何意外的。” 前面的话姬桁听的还算正常,听到后面的时候,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凉飕飕的目光看向谢容华,道:“你竟那般相信他?” 飞来横醋,让谢容华都不由默了默。 “咱们还是说姒音学院的事吧……”谢六姑娘十分敏锐的转移了话题,道:“明日就是使团出行,为什么对方回在今日动手杀死云霄院长嫁祸于我?难道只是单纯的杀人灭口,还是说……” 谢容华下意识的拨动着待在拇指上的扳指,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姬桁握在了掌心,方才作罢,道:“是想阻止我去西燕!” 说到此处的时候,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在此时沈成玉推门走了进来…… 方才一进来,沈成玉便就瞧见了举止亲昵的两个人,老脸一红。 这两人,虽说婚约定了下来,但也注意点场合啊…… 谢容华脸色微红,下意识的将手从姬桁的手中挣脱了出来,有些窘迫的问道:“沈叔叔,有什么线索吗?” “在院长身边并没有发现别的有什么价值的东西,只是在她的书房中发现了一幅画,你们瞧着看有没有用……” 沈成玉说着,便将那紫檀木卷轴的画,递到了二人的面前。 看到那幅画的时候,谢容华下意识的想到了昔日在邺城掀起腥风血雨的四美图,这幅画…… 就在她这么一恍神的功夫,姬桁已经结过了沈成玉手中的画,打开一看。 画上女子,一袭紫衣娉婷无双,墨色的长发逶迤拖地,站在那城楼之上,眺望着远方,鬓边别着一支孔雀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切的一切,都与谢容华当日在幻觉中所见一模一样!她看着画卷缓缓打开,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可…… 但让人诧异的是,这画上女子一张脸,却是空白的! “怎么会这样!” 纵使沉稳如谢容华,也不禁惊呼出声。 她一把夺过姬桁手中的画,可是不管怎么看,画上女子婀娜娉婷,可偏偏……五官是空白的。 此时谢容华气的险些将画给撕碎了,道:“我怎么觉得叶徽之故意在耍我们!” 谢容华咬牙切齿的说道,谁能想到辛辛苦苦调查了这么久,最终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而此时,沈成玉虽然不明所以为何谢容华这般生气,但见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下意识的将自己往后挪了几步,以免谢小六的怒火殃及池鱼。 姬桁上前,为某只顺了顺毛,方才道:“若我猜的没错,画上的空白,很有可能就是院长惨遭毒手的原因。” 听着姬桁低沉的声音,谢容华此时也冷静了下来,眉心微皱道:“你是说……院长知道这画上人的身份?” “不止如此。”姬桁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轻叹了一口气,方才道:“或许……她知道你的身世。” 一句话,让谢容华的沉默了下来,倒是一旁沈成玉听着二人的对话云里雾里的,道:“什么身世不身世的。” 此时谢容华和姬桁二人俱是一惊,二人只顾着分析案情,倒是忽略了旁边还站着一个沈成玉了! “没……没什么。”谢小六磕磕绊绊的否认道。 沈少卿是何等的眼力,当然是看出了谢容华的异常,不过见她不愿意说,便也没多问了。 而是道:“云院长的这个案子,该怎么查?” 毕竟云霄可是姒音学院的院长,德高望重,而出事的地点是这隶属于皇家的姒音学院。大理寺接了这个案子,要是不查清楚的话,上下都等着挨整顿吧。 “你们不是带走了一个贞禾夫人么,从她口中,总能问的出一点有用的线索的。”谢容华说道。 沈成玉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道:“那贞禾夫人毕竟是圣上亲封的,又是女流之辈,真对她用刑……怕是不太好吧。” 谢容华冷笑,道:“是她自己说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沈叔叔还在顾虑什么。” 沈成玉下意识的看向姬桁,却见安王殿下微微颔首,他方才敢放心的去做。 等沈成玉离开之后,谢容华沉声道:“如今院长死了,画卷上的秘密,是不是永远封藏了……” 画卷上的紫衣女子,虽不过是一个剪影,但带给谢容华莫名的熟悉感。 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为什么叶徽之画的四幅美人图,前面三幅都是同一个人,相似的场景…… 海棠花树,孔雀,手执团扇的青衣女子。 可偏偏,最后这一幅迥然不同,就连画上的女子五官却是一片空白? 第535章 今我往矣 “不会。” 就在谢容华心中黯然之际,那忽而听到姬桁缓缓说道。 谢容华下意识的抬头,诧异的看着他,便听姬桁缓缓的说道:“画卷上的人,定然是院长熟悉之人,且身份尊贵。等到了西燕之后,循着院长昔年故人的线索,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闻言原本还有些失落的谢容华,瞬间来了精神,但不过须臾的功夫,谢容华脸上的神色再度黯然了下来,轻叹道:“虽然昔年院长云游各国,可那也是十几年的事了,就算到了西燕后再查,又该从何查起?” 姬桁淡淡的说了四个字:“梅老先生。” 昔年梅老先生与云霄院长同门师兄妹,又是至交好友。二人曾一同游历天下,后因为在学术意见上的分歧而分道扬镳。 若说当今世上谁最了解云霄院长,当然是非梅老先生莫属了。 “但梅老先生云游四海,又去哪里找他呢?”谢容华亮晶晶的目光看着姬桁,姬桁道:“我尝试联络他。” 不过就算不主动联络他,在听闻云霄院长的死之后,他必定也会回京中的,毕竟是几十年的知己,同门…… 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昔日被世人誉为文坛双壁的二人此后分道扬镳,几十年都未曾见面。如果梅老先生知道云霄院长的死讯,会不会懊悔当年的倔强? 或许命运就是这般残酷,珍重之物若我没来得及珍惜,在你的生命中便就稍纵即逝。而更为残酷的是,当初你并不知她的重要性,多年之后等你命吧了过来,却是追悔莫及。 此时的谢容华并不知不过须臾的功夫,姬桁的眼中闪过了许些个感慨,回到谢家的时候再度已经是暮色黄昏。 夕阳的余晖下,姬桁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进了谢家之后,方才让车夫驱车离开。 云霄院长的死,必定会引起宫中人的注意。 绝对不能让惠帝知道,那幅画与谢容华之间的关系! 使团出发的这一日,正是九月初,天气晴好。 谢容华着庄重的女官服侍,跟随在送亲的队伍左右。看见队伍之首的楚栖迟和肖如凤,谢容华心中微微有些诧异,倒是没想到此番前去西燕,竟是宁宜候世子楚栖迟亲自送亲。 不过随即一想,倒也了然。 如今姬华已经被封为太子,宁宜候府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正是鲜花着锦、烈火亨油,为了以示大宸和西燕联姻的诚意,没有比楚栖迟更适合送亲的人选了。 至于肖如凤…… 谢容华觉得要么是姬桁的手笔,要么就是……皇后的手笔。 毕竟如今肖如凤的身份可是四皇子姬殊的门客,到现在姬殊对于这位身份尊贵的丞相公子,丝毫的没有起疑心。 如今姬殊被暂时禁足在皇子府,一时失势,但谢容华觉得依照惠帝的性格,若真的是厌弃了姬殊,定然不会是禁足那般简单。 总而言之,姬殊还是有翻盘的机会。 此番出使西燕,是与西燕交好的时机。若是哪位皇子太子得到西燕的支持,对于他们即将登上那个位置定然是增加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筹码! 所以楚家派遣了楚栖迟,身负重任;而姬殊纵使被暂时幽禁在皇子府上,但依旧是不甘示弱的安插了个肖如凤在出使的使团之列。 若是此时姬殊知道自己所做的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脸上的神情定然是十分的精彩! 谢容华幸灾乐祸的想着,表面看起来和裴女官一左一右,神情严肃的站在淑仪郡主的身侧,但实则却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 若是说在送亲的队伍中看见楚栖迟和肖如凤这个两个熟人谢容华不觉得意外的话,但看见那佩戴着刀剑的少女的时候,谢容华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小容华~” 谢容华远远的便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便见那人穿着一身劲装,远远看去和护送他们的侍卫的装束有些相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便就被人一个熊抱。 “阿铎!” 谢容华不敢置信的唤道。 贺兰铎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哼,你一点都不讲义气,去西燕这么好玩的地方竟敢瞒着我。那幸好我早就有先见之明,求了父亲让我同你一同前去西燕,长长见识。” 谢容华被贺兰铎一个熊抱之后,半响才回神来,看着贺兰铎明媚的小脸,有些晕乎乎的问道:“贺兰统领怎么同意你跟着过来了。” 那西燕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危险的很呢。 “是祖父他同贺兰将军说情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华丽的声音横插了进来,却见正是方才在前头说话的肖如凤。 自从上次贺兰铎无意间将肖如凤在大街上当做纨绔子弟揍了一顿之后,贺兰统领亲自拎着贺兰铎前去肖家赔罪。正是这段孽缘,一来二去倒是让两家成了至交。 “哼。” 现在这个时候,贺兰铎见了肖如凤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可见对他的成就之深。 “我说贺兰姑娘,此番前去西燕,山高水长的,也就我们三个人是熟人了,我们三人应当相互照拂才是,怎么对我爱答不理的啊。”肖如凤十分无奈的说道。 贺兰铎白了他一眼,道:“有我和容华相互照应就好了,我们两个人一文一武,什么麻烦应付不过来啊,你这个纨绔子弟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肖如凤…… 想到她手中的鞭子便觉得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此时肖如凤十分微妙的开始有些同情起来卿如晤了。有这两位小祖宗在,以后这漫漫长路,有她受的。 就在说话见,队伍已经开始准备出发了,而在这个时候,肖如凤连忙驱马走到了前面,而谢容华身为此番使团中的女官,也就是大宸门面担当,尽职尽责的跟在了淑仪郡主的身边。 到现在这个时候,谢容华还没看清楚过这次送亲的女主角的容貌呢。 却见她着一袭红色嫁衣,戴着华丽的凤冠,如此盛装打扮,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何人。 就像是一件贵重的礼物送往西燕,象征着两国交好之意…… 第536章 回首故都 送亲的使团声势浩荡的出了邺城。 回首看去,身后这个她住了将近数十年的地方,在那秋日绚烂的阳光下,渐渐地变得飘渺、虚无,在那人群中,她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青衣人身影。 今日清晨,在使团出发之前,江南送来急报一连数个州府都发生了水灾,而钦天监夜观天象,说是京中有帝星黯淡,被天狼星给冲撞了。 圣体有恙而国本动摇。 短短几个字,在朝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安王姬桁,映证了当年不详的预言。 一道圣旨,将姬桁禁足在了王府,重修长玄山,三日后姬桁启程前去长玄山,为国祈福。 在当日大理寺命案之后,姬桁即将被禁足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偏偏不早不晚,选择在了今日使团出京的日子。 “圣上这是故意让你不能前去送行。” 此时安王府内外,都是由宫中的高手严密把守,薛煜都是从密室里秘密进入祁王府的。薛煜性格直接,有什么都是写在脸上,此时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平的神色,愤恨的说道。 “到底你们父子一场,圣上荒唐的让谢六姑娘以女官的身份出使西燕便也就算了,连让你们见一面都不许么。” 那些高手,与其说是在防备着别人,私下与姬桁有来往,还不如更准确的说是在防备着姬桁今日外出。 姬桁面无表情的倒了杯茶,脸上的神情看似波澜不惊,实则眼中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凛冽之意。 “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淡淡的说道。 一如当年,宫门紧闭,让他在宫门外连母后的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 他们父子二人,与其说是亲人,不如说是仇人。从年少到如今,他似乎是以看到他痛苦、折磨他为乐。 毕竟,从出生开始,他的存在便就威胁到了他皇权的位置。而在他那样的人心中,没有什么比权势更重要了。 为了权势,亲情、爱情、友情,骨肉手足、妻子、兄弟,都可以舍弃。 那只是他算错了,如今的他已非是当年在紧闭的宫门前,久久扣门而不开,无助哭泣的孩子。 这次的分别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暂时的,为了以后永远的团聚! 此时姬桁将手中的茶盏搁下,站了起来,对薛煜说道:“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出了邺城之后,卿如晤见谢容华看着邺城的方向发呆,驱马向前,到了谢容华的马车边,问道:“今日安王殿下没有送你,是不是很失望。” 谢容华看了眼卿如晤,淡淡的说道:“意料之中罢了。” 依照她对惠帝的了解,绝对会在临行前摆他们一道的。 卿如晤听着谢容华平静的语气,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道:“你似乎一点不担心。” 谢容华此时脸上神情虽是很平静,但毕竟今日离开故土,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除了那一卷留在云霄院长身边的一幅画之外,她一点线索都没有。而眼前这个人却是此行的罪魁祸首,谢容华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语气冷冰冰的问道:“担心什么?” “担心去西燕是否顺利,或者担心安王殿下在邺城的安危呀。” 卿如晤不知是太无聊了还是什么缘故,谢容华冰冷的语气丝毫没有影响他谈话的兴致,就在谢容华的身边不断的说道。 谢容华白了卿如晤一眼,道:“我相信王爷的本事,纵使是在圣上面前,他也能全身而退。至于此行是否顺利……”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容华拉长了声音,看了卿如晤一眼,道:“有卿太傅在,这一路定然是顺遂无比的。” “谢六姑娘对卿某可真有信心。”卿如晤讪笑一声道。 谢容华挑眉,道:“我是相信卿太傅对燕凰的真心。” 这一句话,谢容华是压低着声音对卿如晤说的,果见谢容华话音方才落下,卿如晤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僵凝。 看着卿如晤难看的脸色,谢容华一扫方才的郁闷,嘴角微微勾了勾,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将头探出马车外,问卿如晤道:“对了太傅大人,我能问一下后面那辆马车里面,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马?” 谢容华指了指在队伍最末梢,那辆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马车问道。 卿如晤平静的面容,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神色。 这辆马车跟着他们有大半天的时间,了,就连精明如肖如凤和楚栖迟二人,都没察觉出那马车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不过是随行的一位文官的马车罢了。” 但也不过须臾的功夫,卿如晤很快便就掩去了眼中的诧异神色,语气波澜不惊的说道。 谢容华岂是那般好糊弄的,卿如晤约是如此说,谢容华倒越是很好奇,那辆马车中究竟坐着什么人? 但无论谢容华怎么试探,但卿如晤的回答却是滴水不漏,让人问不出什么线索,谢容华心中暗自诽谤了一声:老狐狸! 两只狐狸你来我往,谈笑间却是暗藏机锋。 谢容华想打探这西燕使团的底细,而卿如晤也防备谢容华。毕竟此人的手段卿如晤是见识过的,此处还没出邺城多少里,卿如晤生怕谢容华反悔了怎么办。 毕竟筹谋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能让谢容华跟着过来西燕,再将人弄丢了他干脆九思涯自尽得了。 所以只能辛苦点自己多盯着点了。 但是看在外人的眼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毕竟这位卿太傅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却没想到能和谢六姑娘如此谈笑风生,见二人一路来卿如晤就守在谢容华马车边,有说有笑的。 西燕使团心中诧异,暗道:莫非太傅真的看上了这谢容华不成,当日求亲被拒绝之后还不死心,这是存心要翘大宸安王的墙角啊。 而大宸这边使团,尤其是那些武将们的脸色不大好看。 这谢容华可是和安王有婚约的,如此光明正大的在外面和卿如晤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一些文官们心中不由暗自同情如今被软禁在府中的安王了,这安王殿下,头顶有点绿啊…… 第537章 驿馆风波 一路舟车劳顿,黄昏时分马车便在邺城附近的驿馆边上歇下了。 “小容华,累不累呀。” 谢容华下了马车之后,贺兰铎小跑了过来笑眯眯的问道。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格,方才一路过来也不好好的坐着马车,而是跟肖如凤赛马。她的骑术本就极好,倒是没想到肖如凤那个纨绔子弟竟也是与她不相上下,此时贺兰铎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滋味。 “我还好,以前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倒也习惯了。” 谢容华笑着说道,她本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 就在两个人说话间,卿如晤身边的侍从已经伶俐的来请道:“驿站中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请六姑娘休息。” 也不怪卿如晤如此一切,如今女帝还捏在姬桁的手中呢,不管出于何种考虑,卿如晤也不敢怠慢了这个小祖宗。 谢容华倒也没想到卿如晤倒是挺会办事的。 这一路过来,谢容华的马车是单独一辆的,虽比不得淑仪郡主的宽敞,但也十分柔软舒适,里面的茶水点心都备好的。除此之外,驿馆中的厢房也都是干干净净的,就算是如谢容华这般挑剔的性格,也找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 原本卿如晤给谢容华准备的客房是单独一间的,但谢容华肯定是和贺兰铎住在一起,毕竟此番出使的人多,能省一间是一间了。 谢容华拉着贺兰铎一起进了房间,便将门给关了上来。 见谢容华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贺兰铎多么了解她啊,挑眉笑道:“小容华,你是不是有想做什么坏事了?” “这都被你猜中了。”谢容华讪讪的笑了,对贺兰铎道:“你今日看到了跟在我们车队后面,那个灰蒙蒙的马车了吗?” 贺兰铎想了会儿,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今天出了城之后,她就像是被放出了笼子的野马一样,只顾着和肖如凤骑马撒欢了,哪里还注意到什么别的。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方才道:“那辆马车虽然看似不起眼,但自从出城之后,我注意到卿如晤对那辆马车十分的关注,时不时的看那辆马车一眼。而马车四周的侍卫虽不是最多的,但分散在四周,若是有危险能在地时间聚集保护马车里面的人。” 得益于谢容华从小被谢蕴培训出的善于观察的能力,就算今日离开邺城时她心事重重的,可是本能的反应让她注意到了最后那辆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马车的异常。 “我们方才下车之后,我观察了许久,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像是在避讳着什么。可见里面的人、或者是有什么东西,十分重要,而卿如晤是不想别人知道的。” “所以你想偷偷去看那辆马车的情况!” 提到偷鸡摸狗的事,贺兰铎瞬间就来了精神,她就知道这一趟来对了,只要跟着谢小六,绝对是有好玩的事!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只是这四周都是西燕的人,我们得想办法避开才是。” 贺兰姑娘别的不会,但是这偷鸡摸狗的功夫是一流的,拍着胸脯保证道:“此事便就交给我了,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我一定给你查的明明白白的!”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听到‘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听到动静,谢容华和贺兰铎二人心中一虚,见是端着点心的肖如凤,方才松了口气。 “你进女孩子闺房都不知道敲门的啊!” 贺兰铎松了口气,十分不客气的拿过了肖如凤手中的点心,顺带着不忘记白了他一眼。 谢容华看着不过短短数日的时间,感情似乎更进一步的两个人,摸了摸下巴,嘴角微微勾了勾。 纵使如肖大公子,看见谢容华这嘴角的笑容,也不由觉得背后发凉,连忙转移话题道:“你们方才又在密谋什么呢。” “关你什么事。” 肖如凤瞧着吃着她的点心,语气丝毫不客气的贺兰铎,嘴角微微抽了抽。这姑娘,想必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吃人嘴短的吧。 这屋子里两个,一个比一个难伺候,肖如凤叹了口气,道:“姬桁让我照应着你们,如今才出发呢,你们可别惹祸。” 这里没有别人,肖如凤自是不会隐瞒来意。 话音落下,便见谢容华和贺兰铎一齐瞪他,齐声道:“我们才不会闯祸呢!” 两个时辰后…… 入夜后,整个驿馆呈现出一种寂静之中,一道人影鬼鬼祟祟的出了房门,向驿馆一隅的院子里靠近。 与此同时,虽已入夜,但此处依旧是灯火通明,如晤亲自将晚膳端了进来。 看着站在窗户边的叶徽之,一脸歉意道:“此行为了遮掩行踪,只能委屈老师住下人的房间了。” “无妨。”叶徽之神情淡淡的,道:“这些年我四处游历,比此处更简陋的地方也住过,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卿如晤见叶徽之不在意此事,便也放下了心,不过须臾的功夫,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我还是派了几个侍卫守在老师这房间左右吧。” 叶徽之眉心微皱,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虞,见他这般模样,卿如晤连忙解释道:“我知道老师不喜欢外人,但这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防着那谢家的小丫头……” 想到在马车上,谢容华说的那番话,卿如晤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道:“她似乎对老师起了疑心,按照她的性格,迟早会一探究竟的。” 不得不说,在邺城小半年的时间,卿如晤对谢容华的性格拿捏的十分准确。 闻言,原本神情寡淡的叶徽之,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见见这个小丫头,是否真的如她那般……” 短暂的沉默之后,卿如晤眼中闪过了一丝警惕,厉声呵斥道:“谁在外面。” 说完之后,立即推开门一看,却见门口根本就不见人。 卿如晤和叶徽之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卿如晤无奈苦笑道:“这不就来了么。” 这谢容华做起事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白天才起了疑心,晚间的时候便派人来查探…… 第538章 难道是他 此时谢容华的院子里,贺兰铎穿着一身夜行衣,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道:“还好我跑的快,不然险些被人抓住了。” 谢容华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听到此处,眉心微蹙,道:“这大晚上的,卿如晤怎么会在那?” “谁知道呢,两个人神神秘秘的,我在外面不过听了几句话就被发现了。”贺兰姑娘人生第一次这么挫败,脸上的神情要多郁闷就有多郁闷。 原本正若有所思的谢容华,瞧着她一张小脸皱的跟只包子一样,不由低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好啦,卿如晤当年可是和姬桁齐名的高手,咱们被他发现不丢人。” “不过他们二人到底说了什么,你可听清楚了?”谢容华问道,对那个住在偏院的人越发的好奇了。 “离的远没听太清楚,只是似乎听到卿太傅,叫那个人老师……” “啪嗒”一声,谢容华手中的茶盏直接掉落了下来,灯火摇曳下,谢容华的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惨白。 看见谢容华这个样子,贺兰铎不解问道:“小容华,你这是怎么了?” 谢容华面色微白,不敢置信的问了贺兰铎一句,道:“你说,卿如晤方才叫他什么!” “老师呀……”贺兰铎有些疑惑的挠了脑袋。 此时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的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老师……难道真的是他? 就在谢容华惊疑不定的时候,就在门口传来玛瑙的声音,“姑娘,青苑大人来了,说是太傅有请。” 谢容华贺兰铎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心虚。 “就说天色晚了,我已经睡下了。” 谢容华轻咳一声,对外说道。 玛瑙应声下去之后,谢容华听到卿如晤身边青苑道:“既然谢大人睡了,在下便就不打扰了。不过太傅让在下告诉大人,这驿馆之中人多眼杂,还请大人不要乱跑,以免有人冲撞了姑娘。” “卿如晤明明没看见我,怎么猜到我跑这里来了?”贺兰铎小声的说道,眼中闪过了一丝好奇。 谢容华摸了摸鼻子,回道:“以卿如晤的机敏,不用想都猜到了是我做的。” 呵,这是让青苑来警告他呢。 “青苑大人回太傅一声,我知道了。”谢容华扬声道,心中冷笑连连。 卿如晤越是如此做,她越是想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乾坤! 这般小插曲之后,整个驿馆安静了下来,贺兰铎睡下之后,谢容华唤了姬桁留在她身边的暗卫,连夜送了封信入城…… 等暗卫将信送到城中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但安王府书房中依旧是灯火通明。 薛煜正在书房中和姬桁商议着事情,收到信的时候,姬桁原本清冷的神情,微微缓了缓。 纵使薛煜这样的粗人,一看姬桁这样的神情,便瞧出了端倪,挑眉道:“是六姑娘送的信?” 姬桁嘴角微微弯了弯,低低的‘嗯’了一声,瞧着他这个样子,薛煜便就觉得一阵牙酸。 这才不过离开一天,这两个人黏糊的…… “倒没想到圣上竟会让她去西燕,如此看来,我成亲要你你早些了。” 薛煜心中暗自腹诽了一句,之后便以十分欠揍的语气说道。 有谢容华在其中相助,薛煜和谢清言二人的婚事十分顺利的便就定了下来,便是在十一月份,也就两个月了。 两个月后谢容华依旧在西燕,不知是否能够回来,本来谢清言想将婚期推一推的,但没想到谢蕴竟是出乎意料的坚持。 安王殿下瞧着他一副得意的样子,眉梢微微压了压,没说话。 薛大将军难得见到安王殿下如此吃瘪的样子,心中十分痛快,不过也知道见好就收,话锋一转,好奇问道:“谢六姑娘在信中说什么了?” “之前我们预料没错。”姬桁的声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叶徽之,来大宸了!” 队伍休整一晚上之后,次日正常出发。 谢容华和贺兰铎二人,一向是睡的晚起的晚,等两个人洗漱好出门的时候,队伍都已经准备出发了。 两个人虽然懒散,但也不是没大局观的,所以是踩着时间点,在车队出发之前上的马车。但纵使 这样,还是引来了某些人的不满。 “谢大人,今日便由你在马车上服侍郡主吧,也让裴大人休息一下。” 一个面生的侍女忽然叫住了谢容华,趾高气扬的说道。 谢容华准备上马车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愣了半响方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她说的没错。 她嘴角微微抽了抽,一旁玛瑙护主道:“这位姑娘,我们家大人是奉旨指导礼仪的礼官,服侍郡主不在我们大人职责之内,郡主若有什么吩咐让宫中宫女做就是。” “你!”那侍女没想到玛瑙竟如此的不给她面子,脸色一白。 此时主仆二人根本不理会她,径直上了马车,留下那面红耳赤的侍女站在原地半响,然后去找淑仪郡主告状去了。 贺兰铎也牵了马过来,目睹了方才那侍女的一番行径,眉心微皱,对谢容华道:“那不是淑仪郡主身边的贴身侍女么,怎么来找你麻烦了,要不我替你收拾收拾她?” 贺兰铎磨拳擦脚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谢容华斜了贺兰铎一眼,道:“你没听肖公子说么,让我们安分点,别闯祸。” 见谢容华提到肖如凤,贺兰铎不高兴了哼了两声,道:“他也不过是个使臣而已,我才不怕他呢。” 说话间,走在前面的肖如凤心有所感一样,向她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见状,贺兰铎缩了缩脖子,谢容华瞧着她这副模样,嗤笑一声,贺兰姑娘顿觉面子上挂不住了。 “罢了别闹了。”谢容华正色道,“到底她是郡主,只要不闹的太过分,我们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西燕一行,前途未卜,谢容华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说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下意识的看向了队伍后面。 今日没有看到那辆不起眼的马车随行了,不过……卿如晤越是这般做,越是说明这辆马车肯定有问题。 难道,真的是他? 第539章 依计行事 之后几日使团都是白天赶路,晚上歇在驿馆,一行倒也十分的顺利。 白天的时候,谢容华有时候坐在马车中处理一些从邺城送来的账本,以及和姬桁互通书信。 因为随行有暗卫,所以二人传递消息也十分方便,所以谢容华纵使不在邺城,还是能够十分及时的掌握邺城的消息。 一开始二人的书信两三天一次,说的都是正事。后来谢六姑娘感受到了使用暗卫的方便,直接将他们当做了传信的信鸽,一些琐碎小事都会写下来。 有些是路过城镇遇到有趣的人,或者是中途吃到什么好吃的,或者是肖如凤和贺兰铎今日又拌嘴,她帮了贺兰铎,将肖如凤都快欺负哭了…… 除此之外,每日无事的时候,谢容华便和肖如凤还有贺兰铎一起骑马。 朱砂之前养在谢家,在邺城的时候谢容华多有不便,除了去贺兰家的马场之外鲜少带它出门。此番西燕之行,谢容华将朱砂也带上了,不止如此,踏雪也被她留在了身边。 当日出发的时候,卿如晤看着谢容华一副拖家带口的样子,沉默了许久,话到嘴边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这一路谢容华也不觉得辛苦,只是三人一齐骑马的时候,谢容华默默地看着斗嘴的肖如凤和贺兰铎,二人一言不合就开打,莫名的觉得此刻自己有点发亮…… 而一路上,卿如晤和楚栖迟看着打打闹闹的三人,以及丝毫没有危机感的谢六姑娘,嘴角微微抽了抽。知情的知道他们是使团,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出来秋猎的呢。 是以在给姬桁写信的时候,谢容华在信中开始向他抱怨肖如凤抢走了贺兰铎…… 此时在阴云笼罩的安王府,门客们都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家王爷一日比一日阴沉的脸色,唯有在邺城之外的书信送回来的时候,姬桁的脸上方才有几分笑意…… “先生。”竹隐借着夜色入府,道:“属下查过,近日京中调动了大批的高手前往青城山。” 惠帝旨意,没有再让姬桁继续回长玄山,而是让他前去青城山的青云观祈福,等于变相的流放。 “宫中让我何时启程?”姬桁脸色如旧,淡淡的问道。 “今天晚上宫中便会传来旨意,连夜出发,明日清晨便能到。”竹隐沉声道。 姬桁看着那在风中摇曳的烛火,许久都没说话。 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晚上,内殿一灯如豆,他和惠帝二人相对而坐…… 那一张俊美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看的不近真切。 “依计行事。” 姬桁沉声道,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芒。 ‘轰隆’一声,谢容华在睡梦中惊醒,看着陌生的帐顶,有片刻的怔然,身边的贺兰铎睡的香甜。 是了,如今她离开了邺城,前往出使西燕的途中…… 这一刻,不知为何谢容华的心陡然空荡荡的,一种莫名的不安弥漫上了心头。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邺城十天,身在梁州驿馆内。 黎明时分,天色微微泛白,谢容华却是再也没有睡意,起身披衣走在了窗户前。 已是深秋,梁州驿馆内一片肃杀之气,外面十分安静,只有早起的下人。天气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同一日清晨,四海商行前往西燕的车队从邺城出发,谢容华知道,按照原先计划,西燕女帝燕凰,便藏在车队之中! 果然到了早膳时分,“哗啦”一声,倾盆大雨便就掉落了下来,雨下的大,今日便无法赶路了。 而在对面的卿如晤,看着瓢泼大雨,面色也是罕见的凝重…… 用过了早膳,谢容华和贺兰铎在屋子里下棋。 这个天气不适合骑马,贺兰铎是闲不住的人,拉着谢容华摆起了棋局。只是贺兰铎的棋风的得于贺兰统领的真传,而贺兰统领则是邺城出名的臭棋篓子…… 所以每次贺兰铎和谢容华下棋都是屡战屡败而屡败屡战。 就在贺兰铎缠着谢容华要下第三局的时候。 ,忽然听到门外扣门声,道:“谢大人在吗?” 翡翠和玛瑙去了小厨房做吃的,谢容华起身敛了敛衣服,打开门看着眼前面生的侍女淡淡的问道:“何事?” 侍女没说话,提溜着眼神看向了谢容华身后的厢房。 却见此处厢房虽比不上她们家郡主的大,但却宽敞整洁,家居摆件都比她家郡主的要好。 哼,这谢容华不过是个女官而已,就因为和卿太傅勾勾搭搭的,就被如此厚待吗! 谢容华瞧着那少女贼眉鼠眼的样子,眉心微皱,问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啊,是我们家郡主。” 侍女立即反应了过来,道:“郡主口渴了,但房间里茶水不合郡主的口味,让奴婢来找谢大人讨点茶水喝。” 说是来找谢容华要茶水喝,但她却是半天没有动作,是等着谢容华主动的将茶水送过去呢…… 毕竟她们家郡主才是此次出使西燕的主角,什么女官,都不过是给她们家郡主端茶倒水伺候她家郡主的奴婢罢了。 谢容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呢,心中疑惑这位淑仪郡主的衣食住行不是有裴女官在么,怎么身边的是侍女如此不懂事,倒是找到了她这里来? 但不过须臾的功夫,看见那侍女眼中轻蔑的神色,瞬间反应了过来。 这方才出邺城,这位淑仪郡主便想在她面前立威呢。她谢容华昔年最为落魄的时候,都没有给人端茶倒水过,这淑仪郡主算是哪根葱!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 她一眼,而后吩咐一旁的玛瑙道:“你去向卿太傅和楚世子回一声,就说这驿馆的官员竟敢怠慢淑仪郡主,连茶水都备的都不合郡主心意,让他们问责驿馆官员后,再重新给郡主沏一壶茶。” 淑仪郡主身边的侍女原本只是想借此立威,没想到谢容华竟是要惊动卿太傅和楚世子!这才是使团出使第一天,若是就因此责罚了驿馆招待的官员,传出去岂不是在说她们郡主恃宠而骄。 她脸色微变,立即道:“谢大人,这事您去看看就行了,没必要惊动卿太傅他们吧。” 谢容华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你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郡主身边的衣食住行,本是由裴女官负责的,我只负责郡主的礼仪和对外的交涉。可此事你既闹到了我的面前,就说明了裴女官指使不动底下的官员,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请示卿太傅和楚世子了!” 原本谢容华嘴角带着的笑意,但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来,看着谢容华眉宇之间的凛冽之意,那侍女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玛瑙前去请人了。 她不安的站在那看着谢容华,这和她们原先设想的不一样啊,事情好像闹大了…… 第540章 郡主找茬 “主子,邺城那边传来了消息。” 此时卿如晤的房间内,青苑一脸凝重的走了过来,道:“昨夜安王连夜离京,清晨于青城山山下遭遇伏击,生死不明!” 卿如晤轻嗤一声,道:“姬桁这只狐狸……” 青苑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安王殿下,这次恐是凶多吉少了。” “哦?”卿如晤眼中闪过了一丝好奇。 “据我们的人说,有人在两旁山道上埋伏了轰天雷,半座山,都已经被移平了!安王纵使有通天本是,也是插翅难飞。” 青苑面色凝重的说道,实在没想到那些人行事竟是那般的狠绝。 话音落下,原本卿如晤轻松的神色也是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方才轻叹一声道:“是死是活,就看姬桁的造化了。”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外面传来侍从们的回话,道:“主子,谢大人那边着人请您呢。” 听到谢容华来请他,卿如晤眉心微皱,第一反应就是为了姬桁的事! 只是,谢容华应该没那么快得了消息的……吧。 不过须臾之间,卿如晤的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等去了谢容华的院子,却见楚栖迟竟也在! 肖如凤得了消息,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摇着扇子走了过来,站在了在一旁嗑着瓜子的贺兰铎身边。因这些时日的赛马之谊,贺兰铎对肖如凤这个绣花枕头的映像倒是改观了很多,便也塞了一把瓜子给肖如凤。 “出何事了?”卿如晤无奈的问道,看着在一旁看热闹的两个人,怎么觉得这次大宸出使西燕的一群人,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呢。 不过见他们一脸轻松的样子,应当是还没有收到邺城的消息吧。想到此处,卿如晤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面对卿如晤无奈的眼神,谢容华倒是十分自然的说道:“没什么,就是郡主口渴了,来找我要茶水。这内务的事我是一窍不通的,所以便让人请来了太傅和世子,看如何处置。” 目前使团中两个核心人物,一个是楚栖迟,一个是卿如晤。 这内务之事,应当是送嫁的楚栖迟负责,楚栖迟眉心微皱,看向一旁面色煞白的侍女,道:“你是何人?” “奴婢是郡主身边的丫鬟春香。”春香惶恐的说道。 谢容华记性好,此时想起来了,这不正是当日刚出发的时候,那个意图想在她面前立下马威结果被玛瑙挡了回去的侍女么。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谢容华便明白了今日这纷争是谁指使的,心中冷笑,这位淑仪郡主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郡主身边内务之事,不是有裴大人负责么,你怎么来找谢大人了。”楚栖迟淡淡的问道。 春香原先见着卿如晤,心中咯噔一声。 今日谢容华和卿如晤之间如何热络众人都是看在眼中的,若是此事只是卿太傅处置的话,那么她必定会挨罚无疑,但是现在楚世子来了。 她看不信了,连楚世子也会帮那谢容华! 想到这里,春香瞬间挺直了腰杆,但面上却是故作怯怯的神情看着谢容华,道:“世子恕罪,是奴婢糊涂。原本想着谢大人和裴大人一样都是随行的女官,所以便想着就近找谢大人说茶水这点小事,也是一样的……” 她这话说的十分有技巧,看似在认罪,实则是说谢容华不如裴女官那般尽职,连这点小事都处置不好。可也不想想,裴女官出身宫廷,乃是宫女出身,但谢容华出身世家,又是姬桁有未婚妻。 虽是同样的四品女官出使西燕,但还真能给淑仪郡主端茶倒水了不成。再者说了,就算是裴女官,那也是有品阶在的,也就是她脾气好,被淑仪郡主身边的人当做侍女一般呼来喝去的也没说什么。 但这主意打到了谢容华的身上,却是碰到硬茬了。 “既然你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也不必在郡主身边待着了。” 还不等春香含沙射影的在楚栖迟面前告状,便听到谢容华冷冷的说道。 “郡主和亲,关乎着两国交好的大事,身为郡主身边的人规矩礼仪一点不差,方才不失我大国风范。这才出邺城不久,你身为郡主身边的侍女便如此不知体统,留在郡主身边终究会坏事。”说着,又对楚栖迟道:“世子,依我看,从随行的宫女中,挑选两个懂规矩礼仪的,在淑仪郡主身边伺候吧。” 原本淑仪郡主让春香过来,便是想在谢容华面前立一立威风。却没想到她招惹错人了,反被谢容华釜底抽薪,直接折了她一臂膀。 春香哪里想到,谢容华竟是连半分颜面都不给。她可是郡主身边的心腹,她谢容华不过是区区一个四品女官,怎么敢! 但见谢容华那个架势,她还真敢…… 春香惶恐的看着楚栖迟,却见楚栖迟眼中浮现出一丝无奈之意,但还是道:“也好,便依谢大人所言……” 话音还没说完,便听到长廊尽头一道娇怯怯的声音道:“世子手下留情……” 却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女,由侍女扶着缓缓走了过来。 却见她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纤细,穿着华丽的锦裙非但没有半分盛气凌人之感,反而还有眼中弱柳扶风的美丽。一双杏眼雾蒙蒙的,看着楚栖迟,带着几分欲说还羞的柔弱,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这么久,谢容华都是和贺兰铎在一起,虽然她为此番使团出使西燕的女官,但也只不过是名义上的,所以只是远远的看过淑仪郡主,倒是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 能被皇室挑选出和亲的宗室之女,模样自是查不到哪里去的。 “世子,是怜若管教不严,所以才冲撞了谢大人。但这春香与怜若一同长大,与怜若情同姐妹,还请世子饶了她吧。” 姬怜若一脸凄楚的说道,楚栖迟纵使对外再如何玲珑,但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 到底是女孩子家,又是此番和亲身份尊贵的公主,一时间也犯起了难,下意识的看向了谢容华…… “谢大人,你看此事如何处置?” 楚栖迟十分无耻的将烫手的山芋丢给了她。 第541章 一一还击 谢容华看着眼前柔柔弱弱,一副弱不胜衣姿态的姬怜若,眉头微挑。 心中暗道:倒真没想到,这姬家皇室竟还出个这样款式的。 这边姬怜若见谢容华没说话,眼泪说掉就掉下来了,活像是受了谢容华多大欺负一样,道:“谢大人若是觉得不解气,定要罚春香,怜若愿意替她受罚。” 此时的姬怜若倒是让谢容华想到了当日的苏解语,在苏解语之后,谢容华见着这种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就头疼。而这姬怜若身份特殊,她又不能真的用对付苏解语的法子来是对付她,只好道:“罢了,到底郡主是贵人,我不过是郡主身边小小的礼官而已,只是稍微提点下郡主的礼仪和之后郡主在西燕王室中对外的应付的事宜,至于郡主身边的这个侍女如何的处置,就看郡主自己的吧。” 谢容华淡淡的说道,看似在示弱,实则是在暗中提点她的身份。有时候郡主身份再尊贵,但女官故意使绊子,在礼仪等上面做点手脚,也够她喝一壶的。 姬怜若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僵硬,但不过须臾的功夫,便就恢复如常,柔柔弱弱的说道:“谢大人所言怜若谨记在心,以后定会多加约束身边的人,不会冲撞大人的。” 呵,感情还是她的错了。 谢容华嘴角微微挑了挑,但也不过须臾的功夫,淡淡的看了姬怜若一眼,道:“郡主记得就好。还有,微臣也要奉劝郡主一句,如今您可是代表着大宸的颜面嫁去西燕和亲,别动不动就哭,有失体统风范。” 除了前几日在宫中背那厚厚的礼仪痛苦了些,但如今见着姬怜若煞白的脸色,谢容华顿时对惠帝给她的这个负责礼仪的官职十分满意! 此时姬怜若再好的伪装,在谢容华面前也装不下去了,带着身边的侍女匆匆的就离开了。 姬怜若离开之后,卿如晤和楚栖迟也寻了个理由连忙就走了。 啧,这还没出大宸呢,身为使团的女官便和郡主起了争执,之后一路有的是折腾了。此时,卿如晤和楚栖迟两个人都是一个头两个大,相互对视了一眼,顿时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唉……”此时气走了姬怜若之后,谢容华心情太好,便听到墙角下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气声。 看着蹲在墙角下,手中抓着半把瓜子,丝毫没有任何形象的肖大公子,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十分嫌弃的问道:“你怎么没走啊。” 肖如凤只当没听出谢容华语气中的嫌弃之意,目光幽幽地看着谢容华,道:“这才多久你就得罪了淑仪郡主,后面你就不怕被她使绊子啊。” “咦,听你这么说,她并不是什么善类了。”谢容华眼神微微眯了眯,看着肖如凤,若有所思道。 之前谢容华也不过是借着使团送亲的身份,到这西燕调查事情来,所以对这位淑仪郡主并没有过多的在意。毕竟谢六姑娘一向很低调,这次只想尽量低调调查到身世线索,解开那些谜团,并不想招惹是非。 但若是有人不长眼,敢算计到她身上,她定然会一一还击,丝毫不是手软! 一旁嗑着瓜子看热闹的贺兰铎,听到肖如凤这般说,也凑了上来,道:“是啊,我之前倒是听说过那宜亲王府中有位郡主,不似是叫这个名字啊。” 肖如凤之前那邺城第一纨绔也不是白叫出来的,这后宅中的事,肖大公子了解的丝毫不比梁园少,道:“你之前说的应该是宜亲王府中的那位嫡出的郡主吧。” 话音落下,谢容华和贺兰铎俱是一惊,不敢置信的说道:“那姬怜若是庶出?” “是啊,不止是庶出,而且是外室所生的呢。” 三言两语,便就勾起了谢容华和贺兰铎的兴趣,二人都缠着肖如凤说起了宜亲王的八卦。 也不过是宜亲王风流多情,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对其十分怜爱。只是老王妃性格强势,不许那出身卑微的外室到王府,宜亲王觉得自己愧对那对母女。 正好,圣上要与西燕联姻,选中了宜亲王的女儿。宜亲王便将自己这外室所处的庶女接了回家,封了郡主,风风光光的嫁到了西燕。 虽然和亲的命运未知,但毕竟得了郡主的尊荣,总好过一辈子在外面做一个默默无名的庶女,随意指个寻常人家就嫁了。 “宜亲王倒是好大的胆子。”听完之后,贺兰铎一脸感慨的说道:“弄个外室女嫁到西燕,也不怕西燕的人知道,到时候闹开不好交代啊。” 闻言,谢容华轻笑一声,道:“不管这姬怜若曾经是嫡是庶,但如今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对于西燕而已,这就足够了。” 听着谢容华波澜不惊的声音,贺兰铎诧异的瞪圆了眼,道:“这都可以吗?” “你以为呢,西燕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这淑仪郡主身后丰厚的嫁妆,以及两国联姻的诚意罢了。” 贺兰铎似懂非懂的看着谢容华,倒是一旁的肖如凤,看着谢容华的眼神多了一丝钦佩的神色。 不过…… 谢容华话锋一转,看着肖如凤挑眉道:“肖大公子不愧是纨绔中的翘楚啊,这么隐秘的事都知道,小女子佩服。” 一听谢容华这么一说,肖如凤脸上的神情瞬间僵住了,回头一看,便见贺兰铎一副鄙夷的目光看着他,道:“哼,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得,今日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好感,不过因为谢六姑娘的几句话,瞬间烟消云散了。 此时的肖大公子,总算能体验到当日薛煜的无奈了。 正是因为肖大公子意识到想要追到贺兰铎,必须得攻破谢容华这个大难关,所以在之后一段行程里肖大公子对谢容华可谓是殷切备至,底下的人还误以为肖大公子这是要和卿太傅抢人呢。 长途漫漫,众人一面瞧着这热闹,一面暗暗同情留在邺城绿云罩顶的安王殿下,之后倒是闹出了不少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 当然,这是后话。 就在众人说笑的功夫,玛瑙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微白道:“姑娘不好了,出事了!” 第542章 生死不明 “安王殿下去青城山的途中,遇到埋伏,生死不明!” 送来的密信上不过是简短的一句话,足以在谢容华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谢容华身子一晃,若非是贺兰铎及时扶住了她,险些直接晕倒。 此时肖如凤听了消息,也是不太好看,贺兰铎连忙问那个回话的暗卫,道:“怎么会这样?安王殿下的身边高手如云,怎么会出事……” “有人在途中埋伏了轰天雷,直接炸塌了半座山,护送王爷的整个车队,都无一生还。” 暗卫沉声道。 闻言,纵使是贺兰铎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道:“怎么会?谁竟如此的丧心病狂!” “呵,能够调动那么多轰天雷,且准确的埋伏在安王必经之路的山上,除了惠帝,还能有谁。” 谢容华冷笑连连,没想到惠帝竟如此的丧心病狂。 皇室之内,父子倒戈,骨肉相残,本是常有的事。可如惠帝这般,竟让自己的骨肉血亲死无全尸,如今心狠手辣,也是独一无二了。 “容华你别急啊,安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贺兰铎连忙安慰谢容华道,只是声音却有些那么个底气不足。 毕竟连整个车队都炸毁了,安王纵使有通天的本事,真的能逃脱吗? “安王真的死了?” 同样的车队里,出使西燕的楚栖迟也得到了消息,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毕竟这些年姬桁对于他们楚家而言,都是十分忌惮的存在。如此一个强大的对手,就这样被除掉了,听起来还是有几分不敢置信的。 回话的是楚家的心腹,道:“此番设局的是圣上。侯爷说,以圣上的为人,一旦起了杀心,必定是谋划周全,安王就算没死,也是重伤。” 闻言,楚栖迟眼中闪过了一丝感慨,道:“将军百战声名裂,没想到,安王戎马一生,最终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纵使见惯了京中权谋之争的楚栖迟,此时心中也不禁闪过了一丝感慨之意,皇家的斗争,是何其的残酷啊…… “侯爷说了,无论安王生死,都不会影响我们大局,让世子不需挂心。” “你说的对。” 谢容华深吸口气,道:“我应该相信他的。” 说着,看向一脸担忧的两个人,道:“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会儿。” 方才谢容华脸色难看他们担心,此时见谢容华脸上的神情平静了下来,贺兰铎更担心了,道:“我还是留在这里陪你吧。” 万一她家小容华想不开,做什么傻事怎么办。 她虽然没说出来,但脸上的神情却是说明了一切,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白了她一眼,道:“我又不傻,别胡思乱想。” 听谢容华这么说,贺兰铎的心方才定了定,但还在纠结呢,直接被肖如凤给拎着衣领拉走了。 “你拉我做什么。”贺兰铎一脸不高兴的说道,“现在容华多难过啊,你就让我陪陪她。” “你哪里瞧出她难过了?”肖如凤嘴角抽了抽,问道。 “安王都死了,小容华再没心没肺,也会难过的吧。” 毕竟她家小容华为了安王,可是做了不少出格的事啊。 肖如凤被贺兰铎口无遮拦的话气的不轻,低声道:“你别胡乱咒人!姬桁那只狐狸,圣上死了,他都能活的好好的。” 但…… 虽然这么说着,但肖如凤心中隐隐闪过了一丝担忧。惠帝用如此阴狠的手段,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希望姬桁的计划一切能顺利。 “白羽。” 在肖如凤和贺兰铎离开之后,谢容华心中的不安预感越来越强烈,吩咐了身边的暗卫,道:“你回邺城一趟,调动人手去青城山,接应王爷。” 闻言白羽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道:“六姑娘,王爷不是让咱们不必再理会京中的事了么,贸然抽调人手,会不会破坏计划啊。” “你先按照我说的做,若是王爷无恙,你便撤回来。”谢容华想到清晨的噩梦,终究是放心不下。 虽然姬桁之前做了详细的布置,但谁都没想到,惠帝竟炸了半座山。 “若是王爷怪罪下来,就说是我的吩咐。” 谢容华斟酌了会儿,还是坚持让白羽亲自前去。 等白羽离开之后,谢容华看着窗外的雨,希望……一切顺利。 但白羽离开三天后,谢容华依旧没收到青城山的消息。 姬桁失踪了。 谢容华的心不受控制的沉了沉。 而在姬桁出事的当天,谢容华便对外称病,一直在驿馆中不露面。等了三天,依旧没有姬桁的消息,谢容华真病了,半夜突然发起了高烧,贺兰铎一摸身边睡了个小火炉,连夜请了随行的御医来看。 只说是因为深秋雨大,染了风寒,好好将养。 “谢大人的病如何了?” 楚栖迟面色凝重的问守在谢容华身边的贺兰铎,担忧的问道。 “还在睡着呢,这都高热了一整天了,药也喂不进去。你说会不会烧傻啊?”贺兰铎一脸忧心忡忡的说道。 楚栖迟嘴角微微抽而来抽,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御医怎么说?” “还不是那样,说小容华只是风寒引起的高热,休息休息两日就好了。”贺兰铎长长叹了口气,道:“她平日里很少生病,没想到这一病竟这般厉害,也找不到由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楚栖迟闻言,心中暗道:莫非是姬桁真的出事了,所以谢容华才病倒? 这梁州的雨依旧下的不停歇,邺城也是风云暗涌。 “送亲的使团到了何处?” 宫中,惠帝正在棋局前,波澜不惊的声音问张福喜道。 “如今还在梁州呢。”张福喜连忙回道。 闻言惠帝眉心微皱,道:“怎么还在梁州?” “梁州大雨,车队也不好行路;这二则,听那边的消息说是因为谢大人病了,耽搁了行程。” “病了?” “是安王殿下出事那天病的。” 张福喜小心翼翼的回道,话音方才落霞,果见惠帝的脸色倏忽间沉了下来。 邺城的雨也连下了三天了,在干燥的秋季,很少见到如此连绵的雨,地里的庄家果子都烂在了雨水中,似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第543章 将军百战 不知是因为天气过于阴沉还是什么缘故,此时惠帝站在窗户前,脸色十分的压抑。 “青城山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惠帝沉声问道。 “我们的人已经搜了三天山,并没有发现一个活口。”张福喜小心翼翼的回道,纵使如他,也不由一阵胆战心惊。 他历经三朝,见过不少宫中动荡。 但是如惠帝那般,如此忌惮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子,如此的赶尽杀绝,却也是第一次看到。 姬氏皇族的人多疑之心,是根深蒂固的。 “罢了……” 惠帝就站在窗户前,看着那连绵不绝的雨,许久许久,张福喜才听到他一声轻叹道。 什么罢了? 张福喜心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却也没问出来。 近些年来,惠帝的性子越发的阴晴不定,就连身为惠帝的心腹,有时都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张福喜不知道的是,这正是因为惠帝临近暮年,身体衰弱,对权势力不从心的缘故。 越是想要掌控一切的人,就越是害怕失去…… “四皇子紧闭半个月,应该反省够了,去府中传旨,免了他的禁足吧。” 此时惠帝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道:“太子已封,四皇子也该封个王了……” “着礼部拟旨,封四皇子姬殊,为秦王。” “哗啦”一声,东宫,一声巨响,姬华将案前所有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上。 “秦王?父王这是想要让他取而代之本宫的意思吗!” 见姬华正在处于震怒之中,底下的心腹连忙回道:“太子息怒啊,不过是封王而已,秦王不会威胁到您的地位的。” 姬华冷笑连连,道:“本宫这个太子,也不过是有名无实权,还比不上姬华当初做四皇子的时候呢,如今姬殊被放了出来,岂不是给我难堪!” “好了太子。”就在姬华大发脾气的时候,门口传来楚贵妃的声音。 见楚贵妃来了,太子府的下人们都是齐齐的松了口气,连忙告退。 姬华不驯的神色,在看见楚贵妃的时候方才有几分缓和,道:“母妃,您怎么来了?” “我知道姬殊被放出来的事你心中不痛快。但那姬华是皇后之子,也是你父皇的儿子,又没犯什么大错,你父皇总不能真的废了他吧。”楚贵妃淡淡的说道,比起姬华,她的神情倒是更加平静。 姬华道:“怎么不能。父皇是怎么对姬桁的,就不能对姬殊么。” “再者说了,论起身份姬桁才是当年周后正经的嫡子吧,他姬殊算什么,充其量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宫女儿子……” “闭嘴!” 楚贵妃沉下脸来,厉声呵斥道:“姬桁的事,以后不许在宫中提及,更不许在你父皇面前提及。” 姬桁的死,虽说是在众人心中都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惠帝极其爱颜面。纵使做出戮杀亲子的事,却绝对不允许旁人提及此事! 身为惠帝的枕边人,楚贵妃比任何人都清楚,生怕姬华不知死活的冒犯了惠帝的禁忌。 “可那姬殊……” 姬华依旧不甘心的说道。 本以为除掉了姬桁,软禁了姬殊,他这个太子之位便可以坐的高枕无忧了。但没几天的功夫,姬殊便被放了出来。 封为秦王…… 身为姬氏子孙,当年宣武门之变纵使史书忌讳莫测,但谁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惠帝这是在暗喻姬殊看了将他取而代之之意! 提到此处,楚贵妃也觉得一阵心凉。 她入宫二十多年,陪伴在惠帝身边,外人看起来多年圣恩不减,圣眷正浓,但她何尝不是每一日都是在如履薄冰。 皇后之位,距离她不过是一步之遥,可是她却不敢碰,不能碰。 熬到现在,好不容易除掉了眼中钉,好不容易自己的儿子被立为了太子,可惠帝却用一个秦王来制衡太子。 “这日子还久着呢,慢慢来吧……” 许久许久之后,楚贵妃长长一叹,如是说道。 不知是对姬华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 谢容华像是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面依旧是那一座古老的城楼。 紫衣女子坐在城楼之上,低声吟唱着什么,哀伤的曲调随着风,吹到了她的耳畔。 “将军百战声名裂……” “回首万里,故人长绝……” 熟悉的紫衣女子,再也不见素日里的风华绝代,如同疯了一般在反复的唱着这哀凉的曲调。 像是过了很久……又似乎是并没有过多久,在谢容华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片青色的衣角,递给了那女子一个白瓷药瓶…… 当谢容华努力的想要看清楚他模样的时候,却见眼前一切骤然消失,对上贺兰铎担忧的目光! “小容华,你终于醒了。”贺兰铎眼圈红红的,说道:“你若是再不醒,我以为你都要烧成傻子了。” 谢容华动了动嘴唇,才发现嗓子干的不像话,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了。素来粗心的贺兰铎,此时难得十分及时的发现了谢容华的不适,连忙倒了杯茶。 谢容华一连喝了半壶茶,此时方才觉得沙哑的嗓子好受一点,问道:“我睡了几天了。” “五天了。”贺兰铎道。 谢容华心中一惊,道:“怪不得我这么饿呢!” 这下换贺兰铎沉默了。 此时玛瑙听到谢容华醒了的消息,连忙去小厨房将熬好的粥端了上来。她们知道,依照自家姑娘的性子,醒来第一件事定然就是喊饿! 等谢容华吃了个半饱,力气也恢复了,贺兰铎才小心翼翼问道:“真的没什么不舒服的?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真的没有,就是睡久了,有点累。”说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道:“我不过是个风寒而已,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啊。” 而且尽是在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就在此时,听到‘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是肖如凤以及一位拎着药箱的大夫走了进来。 那大夫容貌俊秀,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一双天生的桃花眼,逢人便是三分笑。 “这位是?”谢容华疑惑的问道,在随行的御医中,她并未曾见过此人,难道是梁州城的大夫? “在下孙瑾,见过王妃。” 第544章 身中奇毒 年轻人拱手行礼,闻言,谢容华便知道是姬桁身边的人。 “孙瑾精通医术,所以王爷让他来过来的。”肖如凤也解释道。 这几日谢容华一直昏睡着,差点没将他们给急死。这位小祖宗出了什么差错,依照姬桁那厮的性子,还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了啊。 谢容华可不知这些时日肖如凤包括卿如晤在内提心吊胆的,闻言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的神色,道:“王爷现在有消息了吗?” “王爷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如今正已经按照原先计划,回到了西燕的商队中。”孙瑾替肖如凤答道。 说道此处,肖如凤一脸庆幸道:“幸好你让白羽前去接应,不然王爷就落在楚家的追兵手中了。” 说到此处,肖如凤也是一阵心有余悸,可见当日姬桁的处境是多么危险。 纵使他们做了周全布置,但邺城想要姬桁性命的人,太多了! 就在谢容华提着心的同时,忽然听到孙瑾道:“倒是王妃你……所中之毒,有点麻烦。” “什么,小容华竟然中毒了!”一听孙瑾这话,谢容华倒还没什么反应,贺兰铎倒是先炸毛了。 不过须臾的功夫,贺兰铎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不是姬怜若做的。” 毕竟在这使团中,唯一和谢容华有过节的,便是姬怜若了。 “这毒素在王妃体内潜伏有些时日了,应当不是郡主所为。”孙瑾面色凝重的说道,只是他天生一张笑脸,纵使面色再凝重,也严肃不到哪里去。 谢容华听他一口一个王妃,还叫的什么自然,顿觉脸色红的厉害,道:“你换我名字或者谢六姑娘便是,不要叫王妃了。” “是,六姑娘。”这孙瑾倒是伶俐的性格,从善如流的说道。 “若我没猜错,六姑娘应该是中过解忧花的毒吧。” 听到他竟知道解忧花,谢容华倒也不意外,毕竟是姬桁身边的人,自非庸碌之辈。 “是白清漪做的手脚!” 谢容华咬牙道,若是白清漪在她面前,绝对要挨揍的。 “原来如此……”孙瑾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道:“我就说是何人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仿制出洗尘缘,原来是白家人……”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深沉,但此时谢容华却顾不得探究这么多,疑惑的问道:“何为洗尘缘?” “是一位毒药,也是一味解药。” “吃下它之后,便可以忘记前尘往事,所以便名为洗尘缘。” 听到孙瑾这么说,谢容华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一幕…… 城墙之上,女子绝望的哭泣,而一个青衣男子,递给她一个白瓷瓶。 “那为何,又说它是一味毒药呢?” 但梦境中不管如何,谢容华怎么也看不清楚那个女子的模样。 “因为服用它的人会上瘾,如同服用逍遥散一样,若是断药,便会经脉剧断而亡。” 孙瑾说的风轻云淡,但却让谢容华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现在她生吞活剥的白清漪的心都有了! 看着谢容华杀气腾腾的样子,孙瑾轻咳一声,道:“不过六姑娘别担心,你体内之毒尚浅,而且不过是仿制的洗尘缘,未曾达到上瘾的境地。” 谢容华和贺兰铎齐齐的松了口气,看着眼前貌似老实的大夫一眼,齐声吼道:“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别说一半!” 被迁怒的孙瑾十分无辜的摸了摸鼻子,直接了当的说道:“除此之外,六姑娘还中了其他的毒。” 原本正松了口气喝茶的谢容华,听到了孙瑾的话,再度险些将口中的茶水给喷出来。 这都叫什么事! 不等谢容华和贺兰铎吼他,这下孙瑾自己老老实实的说了,道:“此毒有些麻烦,还得容在下去翻一翻医书,才能确切的告诉六姑娘。” 这不等于是大夫说你有病、但却不告诉你究竟得了什么病么! 谢容华此时整个人都十分不好了,木着一张脸,问道:“我素日谨慎,谁会对我下毒?” 孙瑾沉吟片刻,方才道:“此毒潜伏在谢六姑娘体内,至少有十来年了。” 十来年……不是她在江左的时候么。 可是那时她在江左不过是一个歌姬之女,谁会对她下手?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此时贺兰铎面色也十分凝重。 “容华身体中的毒对她可有什么影响?”贺兰铎忧心忡忡的问道。 这次谢容华昏睡这么多天,将她给吓坏了。 “暂时没有。”孙瑾支支吾吾的说道,不知是在忌讳着什么。 见他这个样子,谢容华心中疑惑更重,而贺兰铎虽然觉得奇怪,但听谢容华暂时无碍,也将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来回话道:“肖公子,郡主那边又闹腾起来了,催着赶路呢。” 此时使团已经在梁州耽误了数十日,前几日是因为大雨,后面因为谢容华病了,车队便因她耽误在了此处。本是无奈之举,卿如晤和楚栖迟都没说什么,但姬怜若那边却是三天两头的折腾,找不自在。 姬怜若那边倒是理直气壮,打着奉景安帝圣旨的意思,一派大义凛然的气势。实际不过是因为那日被谢容华收拾了一顿,怀恨在心罢了。 这边肖如凤想到那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淑仪郡主便是一阵头疼,道:“此番出使西燕,负责护送郡主的是楚世子,郡主有事,便去找楚世子就是了。” 肖大公子丝毫没有出卖队友的愧疚感。 “楚世子今日出去了。”底下的人小心翼翼的回道。 肖如凤这下明白了,楚栖迟也是被姬怜若折腾的受不了,出去躲清闲去了。 “那卿太傅呢。”肖大公子垂死挣扎。 “卿太傅今日也不再别馆。” “罢了,我去看看。”肖如凤认命的叹了口气。 此时谢容华道:“我们在此处确实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明日就启程吧。” 有些事,或许种种疑问,只有到了西燕方才能找到答案! 肖如凤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道:“明日启程……你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无碍,不是有孙大夫在吗。”谢容华笑着说道。 一旁的孙瑾看着谢容华嘴角的笑意,顿觉压力十分之大! 第545章 万家灯火 黄昏时分,卿如晤回来的时候听闻谢容华醒了,松了一口气。 如今他们在这梁州耽误了这么久,再耽误下去,四海商行的车队就要先他们一步,到达西燕了。这几日被困在别馆中,卿如晤实则是心中最焦急的一个。 一方面担心行程延误,一方面又担心谢容华在出了什么事,姬桁那边无法交代——毕竟燕凰在他的手中。 如今卿如晤和姬桁二人,各人手中各有人质! 谢容华终于醒了,卿如晤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即问道:“御医那里怎么说?” “一开始御医说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后面安王身边送了大夫过来,如今谢大人身边都是安王府的人,我们也不好探查消息了。”青苑回道。 闻言,卿如晤眉心微皱,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罢了,一切等到了西燕再说吧。” 卿如晤微微叹了口气,道。 之后数月时间,车队有条不紊的在赶路,也不知那日肖如凤对姬怜若说了什么,之后她再也不敢找谢容华的麻烦了。 这样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便到了边陲重地,豫州。 豫州之下,是一望无际的鹿原。 鹿原位于大宸和各国交界的要塞,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些年发生过无数惨烈的恶战。自从五年前,姬桁大败北楚联军于此,此后北楚退出鹿原,鹿原的防布扩充了到了以南三百里,军事防布由姬桁麾下的天策军接手。 这里城墙防布,都是当年姬桁在鹿原的时候盯着做的,城墙防布固若金汤。所以纵使后来姬桁交出了兵权,隐居长玄山,但北楚却因当年一役元气大伤后,再也不敢进犯半步,五年来再无战争…… 这里因安王而兴,但此处却成了安王陨落之处。 曾经的谢容华,曾无数次想过有朝一日看到鹿原的场景,却没想到竟是在这种的情况下,以这种的身份。 晚间在豫州的驿馆歇下,谢容华收到了姬桁亲笔所写的保平安的信,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到了晚间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想从豫州城墙上,俯瞰鹿原的样子…… 此时已经是十月初,但边关的天气竟已如初冬般寒冷,谢容华披着厚重的大氅,站在豫州城楼之上,远远的看着那一望无际的鹿原。 这里,曾经改变了姬桁一生的命运。 若非那一场兵败,姬桁也不会受伤,沈惊鸿也不会千里迢迢奔赴豫州而病逝于途中,坐实了姬桁命犯孤煞之名。 鹿原一役,是姬桁一生命运的转折点。 他本该是天之骄子,身份尊贵,少年时便就战功累累,只等这一役胜利之后,凯旋回朝,等待着他的是册封储君之位的旨意。 谁能够想到,世事无常,都以为鹿原是姬桁福地的开端,却没想到却成了他‘殒没’之地。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 十万大军横渡漠河,为何尽数被吞噬在了水中…… 就在谢容华站在城楼上发呆的时候,忽而听到身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楚栖迟。 “楚世子。” 谢容华的声音有些淡淡的。 上次法华寺那一场变故之后,两个人私底下便再也没见过面,此番一同出使西燕,但谢容华平日里与肖如凤来往更多一些,对楚栖迟的态度很是冷淡。 因为法华寺那一场变故,让谢容华对楚栖迟存着戒心。此番出使西燕,谢容华不清楚楚栖迟和楚家的目的,所以干脆和他保持了距离。 楚栖迟看出了谢容华的冷淡,轻笑一声,道:“记得第一次见到谢大人的时候,我还以为能够与谢六姑娘能引以为知己呢。” 纵使过了这么久,他始终没有忘记当初的那惊鸿一瞥。站在芍药花从中的小姑娘,实在过于耀眼,让他都不敢直视。 但他也知道,那是不属于他的,他从来是清冷自持的性子,所以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 可他没想到的是,命运兜兜转转,竟巧妙的将二人维系在了一起…… 此时谢容华虽不知楚栖迟的目的是什么,但见他笑的别有深意,眉心微蹙,淡淡道:“我以为当日在法华寺的时候,已经对世子说的够清楚了,我们二人立场不同,朋友都算不上,又怎么算的上知己。” “是因为安王?”楚栖迟忽然问道。 谢容华并没有否认,“是啊,我与安王有婚约在身。而你们楚家与安王府有宿仇,站在家族的立场,世子也不应该与我有过多的交集。” “是么。”楚栖迟眉头微挑,道:“谢大人离开邺城这么久,难道没收到过令尊大人的来信么?” “安王殿下奉旨前去长玄山祈福,但銮驾在途中突遇埋伏,如今重伤昏迷,危在旦夕。”楚栖迟一如既往用着平静的声音道,一面说,一面看着谢容华脸上的神色。 “谢大人一点都不惊讶?”楚栖迟看着谢容华过于平静的神色,故作疑惑的问道。 谢容华迎着楚栖迟试探的目光,轻笑一声道:“我就说今日世子怎么有闲情逸致陪我说话,原来是收到了邺城的消息,按捺不住,故意试探我的。” 纵使如此楚栖迟,被谢容华如此点破,脸上难得闪过了一丝郝然之意,但也不过须臾的功夫,依旧平静着声音,淡淡道:“看来谢大人是对安王殿下受伤的事早就知情,还是说……安王并没有受伤?” “王爷受没受伤,这个重要吗?”谢容华反问一句,看着楚栖迟,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道:“你们想要的,不就是王爷离开邺城么。” 只要姬桁不在邺城,不管出什么意外,都与惠帝都与皇室无关。 “世子你看……” 楚栖迟闻言,顺着谢容华目光从鹿原之上收回,看着豫州的万家灯火。 此时正是暮色黄昏,日与夜的交汇,借着那残阳余晖以及城楼的灯火,楚栖迟看见少女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那一双略带清冷的眼,划过了一抹尖锐的神色。 “这里盛世太平,万家灯火,五年来再也未曾有过战乱,可是人们都忘记了,如今来之不易的太平,究竟是谁换来的?” 第546章 立场不同 此时,她那墨色的眼眸,不知是残阳的余晖还是烛火的映照流光溢彩,竟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这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墙之内,守护着大宸百姓们的太平盛世;而在城墙之外,鹿原里则是葬送着无数将士们的英魂。 可是,世人都遗忘了那些人,忘记了他们的英雄…… 这一刻,纵使如此楚栖迟,在谢容华那清亮如雪的目光下,竟有一种狼狈仓皇之意。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移开目光,看向了鹿原之上的血色残阳…… 残阳如血,是将士们留下的鲜血。 他生在邺城,长于世家,锦玉堆砌的人生,振兴家族、扶持三皇子的信念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皇权之争,当是如此残酷。 可楚栖迟第一次看见,在皇权之下,究竟是有多少的牺牲。 五年前那一场战役,世人只记得身为战神安王的惨败,此后归隐山林。却忘记了之后他是如何的逆转局势,于三军之中取将领首级,最终力挽狂澜,将北楚军队逼退三百里之外,建在这固若金汤的防守。 此后两国交好,边塞再无战火,而他也淡出人们的视野。 楚栖迟习惯了皇城之中的尔虞我诈,可是此时,第一次心中浮现了一个念头。 惠帝也好,楚家也罢,这样对于安王而言,真的公平吗? 但,这样的念头不过一闪而逝,不过须臾之间,楚栖迟的目光又恢复了昔日的坚定。 “谢大人说的对……”许久许久之后,楚栖迟移开了落在谢容华身上的目光,“你我二人立场不同,终究是……” 终究是什么,余下的话楚栖迟并没有说出来。 一路舟车劳顿,数月有余,终于到了西燕的燕京。 昔年谢容华也曾同谢蕴四处游历,但却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纵使里面再舒适,赶了数月的路,谢容华整个人也都瘦了一圈,穿着大宸女官的服饰,倒有几分弱不胜风之感。 大宸的使团到了燕京,照理说宫中人要迎接赴宴的。 但见谢容华面色苍白,卿如晤等人也顾及着她的身子,便让她回驿馆别苑内休息。 此时已是十月中旬,正是秋季枫叶如火的季节,驿馆别苑种满了红色的枫叶,谢容华方才到了院子里,便看见一个青衣人,正站在枫树下正和一个灰衣侍从说着话呢。 “姬桁!”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欣喜,那人转身,她便如同一只燕儿一般飞扑了过去,姬桁十分稳妥的接住了她…… “怎么瘦了这么多?” 安王殿下抱住小姑娘,轻飘飘的,那本就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越发的瘦了,仿佛轻轻一折便能折断一般。 倒是跟在她身边的踏雪圆了不少,可见这一路被她照顾的很好。 “一路上吃的不习惯。” 小姑娘将脑袋埋在他的怀中,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水沉香,黏糊糊的说道,软软的声音不禁带着几分撒娇之意。 显然这不过是信口胡诌的。 虽然行路辛苦,但卿如晤等人对她多有照拂。一路上路过一些重要城镇的时候,卿如晤也会放她和贺兰铎进城玩,各地的小吃她和贺兰铎吃的比谁都好。 她们如此松散自由,就连姬怜若也都只有羡慕的份。出门在外,离开了邺城,顶着女官的身份谢容华倒是行事更加方便了。 见她如此依赖自己的样子,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道:“刘婶已经在小厨房做了樱桃肉、花雕醉虾,都是你爱吃的。” 因为谢容华在梁州的耽误,倒是姬桁先到的西燕。西燕也算是姬桁的地盘了,比起邺城,姬桁在西燕以君子樗身份行事更方便一些。 在谢容华进燕京之前,驿馆四周全部换成了姬桁自己的心腹,里面的布置也都是按照谢容华的喜好来的。 若是被卿如晤知道了,绝对会吐血。 知道的知道他们是出使西燕,不知道的见他们拖家带口,连大夫厨娘都备了,还以为他们私奔到了西燕了呢。 谢容华和姬桁黏糊了一会儿,看着他清俊的面容,似乎是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憋了半响,方才来了一句:“你的伤如何?” “已经好了。” 姬桁风轻云淡的说道,丝毫不提当日的惊心动魄。 谢容华还想再问,却听姬桁道:“后院有汤池,你要不要去瞧一瞧?” 一番话,瞬间转移了谢容华的注意力,这一路来风尘仆仆,谢容华生性喜洁,早就受不了了。 原来这别馆依山而建,姬桁直接在后院准备了汤池,引来了山上的泉水。看着那大汤池,谢六姑娘眼神瞬间就亮了,若非是姬桁在身边,恐直接跳到汤泉里打滚了。 等谢容华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泡了这么久的澡,一洗途中疲惫,因为不用见外客,谢容华直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裙。 玛瑙和翡翠去厨房帮刘婶去了,这里她也陌生的紧,没有使唤的侍女,只能散着头发去书房找姬桁了…… 书房中,姬桁正在和兰生商议事情。 见谢容华走了过来,衣裳单薄,玉白色的小脸此时带着淡淡的红晕,在黄昏的夕阳下,竟有一种别样的风流妩媚。 姬桁清淡如水的目光,淡淡的扫了兰生一眼。此时兰生倒是难得学乖巧了,目不斜视,十分伶俐的走了,离开之前还不忘记体贴的给二人带上门。 谢容华一手拢着头发,一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书房中有外人。” 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安王殿下轻叹一口气,接过了谢容华手中的巾子帮她绞干头发。 她倒是丝毫不见外,见姬桁接过了她手中的巾子,便盘坐在了一旁的竹榻之上,一手抱着点心等着姬桁服侍,惬意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欠揍。 瞧着如今越发得寸进尺的小姑娘,安王殿下轻叹一口气,但眼中竟是宠溺之意。 安王殿下虽身份尊贵,但因在道观中长大早就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给她擦拭头发的动作十分熟练,动作轻柔,舒服到小姑娘眯了眯眼睛,都有些犯困了。 鸦青的长发如同上好的丝绸一般,铺散在身后,带着淡淡的蔷薇花的香气。 二人都在静静享受着这一刻久别重逢的静谧,夕阳将二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纵使在异国他乡,前途未卜,但似乎只要又他在,她便心安了…… 第547章 宫中夜宴 等晾干了头发,姬桁十分熟料的给她简单的挽了个鬓,熟练的抽出自己的一支簪子给她固定了长发。 等二人并肩出现在后院的时候,玛瑙他们顿觉眼前一亮。 枫叶如火,夕阳黄昏,二人自长廊去远远走了过来,宛若是展开的一幅画卷。 不过…… “咦姑娘,你发髻谁给你梳的啊?” 玛瑙心直口快的直接问了出来,谢容华看了眼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郝然。 瞧着谢容华这般模样,玛瑙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倒是没想到堂堂的安王殿下竟还有这般手艺…… 在两个侍女打趣的目光下,纵使是谢容华,也不觉微微有些郝然,道:“我都饿了,快吃饭吧……” 十分生硬的将问题给转移开了。 后面半个月,使团都是加急行程,谢容华确实也没怎么吃好。一见热气腾腾的饭菜,谢容华眼神瞬间亮了,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伸手拿了一只花雕醉虾。 瞧着她和只小馋猫一样,玛瑙和翡翠都无语扶额,倒是安王殿下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叮嘱她不可多吃。 当日在安王府,某只吃了一碟子虾就醉了的事,安王殿下可记得清清楚楚呢。 谢容华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正准备对第二只虾下手的时候,外面侍从传话,道:“先生,宫中来人,说是陛下有请谢大人入宫。” “啊?”谢容华将口中的虾肉咽了下去,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块儿。 瞧着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姬桁轻笑一声,道:“宫中有诏,看来今日晚宴你非去不可了。” 谢容华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一桌子的菜,道:“女帝也真是,怎么突然就想起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了。” 姬桁用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汤汁,淡淡的说道:“你可是安王妃,可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谢容华一脸哀怨的看着他,道:“定然是你绑了女帝,所以她怀恨在心,来折腾我了。” “她没这个胆子。” 姬桁风轻云淡的说道,却是十分笃定。 等坐了轿撵入宫,她终于见到了传言中的西燕女帝燕凰,终于知道姬桁为何这么说了…… 夜幕初临,此时西燕皇宫笼罩在一片灯火通明之下,整个西燕王宫透露出一种旖旎华丽之感。夜色下,整个西燕王宫就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大宸皇族以龙为尊,而西燕尊崇的是凤凰。 这也是为何,西燕崇尚男女平等,有几任女君,朝中也不缺乏女子为官。 或许是因为考虑着谢容华的身份,所以前来接待谢容华的也是西燕的女将军。 谢容华此时早就换了一身暗红女官服侍,窄袖束腰,墨色的长发也束了起来,戴着女官特质的玉冠,颇有威仪。 当谢容华出现在热闹的宫殿的时候,原本喧闹的内殿,有片刻的寂静,目光都落在了谢容华的身上。 不知是因为谢容华的容貌,还是因为其他…… 谢容华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第一眼被坐在卿如晤对面一位着紫色华服的女子吸引了。 那女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着一袭紫衣,紫衣之上绣着的竟是皇室之人才又资格穿的凤凰纹路,浴火磐涅的凤凰张扬,她的眉眼艳丽无双。 似是注意到了谢容华打量的目光,她微微抬眸,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谢容华的身上,像是刀子一样!纵使如谢容华,也不由觉得心中一惊。 “这位便是长公主了。” 谢容华身边的贺兰铎低声的说道,约莫是因为见到了自己的偶像缘故,她的声音兴奋的有几分颤抖。 原来这便是西燕长公主燕徽,果真如传言所言,巾帼不让须眉。 想到自己差点数次死在了她的刺情手下,谢容华顿觉一阵气恼,迎着她冰冷的目光丝毫不客气的回瞪了过去。这下,换燕徽诧异了…… “咦,这位谢大人长的和咱们的陛下好生相似啊。” 就在此时,谢容华听到一道冰冷的声音道,她这才看向了主座之上的母女二人。 正是西燕的女帝与太后! 虽然她们坐在主座之上,但因为燕徽的气势太过于强大,所以谢容华进入内殿之后第一眼看见的是燕徽,而非她们。 此时谢容华方才注意到,这位传言中的王后呼延氏,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年纪,柳眉杏眼,长相秀丽,虽说是逢人便是三分笑,但眼中却是带着精光,一看便是不好惹的。 而她身边坐着一位着凤袍的少女。 在太后和长公主的威严之下,少女看起来丝毫 不起眼。她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着一袭红色的凤袍,生了一张娃娃脸。 虽说着她努力板着脸故作威严,但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怯弱之意,更像是一个偷了大人衣服穿的孩子。 一双墨色的眼眸正在好奇的打量着谢容华。 那双眼,和谢容华一样都是一双重瞳子! 此时谢容华突然明白了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为何这般奇怪。 在西燕的传言中,重瞳子乃是有帝王之相。当年西燕动荡,宗室之中之所以同意扶持燕凰这位皇女为帝,其中有一条原因,便是因为燕凰生了一双重瞳子。 只是除了一双重瞳子之外,燕凰并无半分的帝王之相。与其说像是一国之君,不如更像是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少女。 这位西燕女帝,果真如传言中那般……天真烂漫啊。 谢容华心中如是感慨着,但也不过须臾的功夫,很快敛了脸上的异色,道:“微臣谢容华,见过陛下,太后。” 谢容华敛了衣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似是没看见太后以及她身后的呼延氏一族脸色微变。 将西燕女帝摆在了前面,太后放在了后面,这其中用意,耐人寻味。 燕凰先是看了太后一眼,见她脸色僵硬在了那里没说话,方才道:“谢大人,免礼平身。” “谢陛下。” 谢容华顶着众人的目光,不卑不吭,十分从容的说道。 见她小小年纪如此淡然,西燕的群臣心中再度十分诧异。 许是因为那双相似的重瞳子的缘故,竟下意识的将谢容华与燕凰做起了对比…… 第548章 王者之相 夜色降临,宫苑四周便听丝竹声声,歌舞升平。 宴席方才开始,觥筹交错,热闹无比;与此同时,西燕别馆内却是一派的寂静。 “先生……” 林子枫瞧着站在书房前看着王宫方向的姬桁,疑惑的问道:“您既然担心六姑娘,为何还要让她入宫呢。” 听到林子枫的询问,此时姬桁的目光方才从窗外收回,淡淡道:“她已经来了西燕,终归是要去的。” “但卿太傅千方百计将六姑娘算计到西燕,分明就是不安好心,您就如此放心的让她一个人入宫吗?” 林子枫看着姬桁,一脸疑惑的问道。 毕竟在林子枫印象中的谢容华,是个倔强有点小聪明的小姑娘而已。当初谢容华尚且不知道姬桁的真实身份,林子枫夹杂在中间十分为难。 所以,林子枫并不知道他离开邺城之后,谢容华所做的那些丰功伟绩,才担忧她在王宫中被那些人欺负。 “对于西燕人来说,重瞳子意欲着王者之相。无论六姑娘与西燕皇室究竟有什么瓜葛,她的出现,势必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卿太傅这是在给女帝找了个活靶子啊。”林子枫长叹一声道。 当日他奉命送柳姬回西燕,之后便在调查西燕王室中事,越调查越心惊。总归是一笔陈年旧账,根本是剪不断理还乱。 姬桁看着窗外。 此处别馆地形高,从这里看去,将整个西燕王宫尽收眼底。夜色下,整个西燕灯火辉煌,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但想要调查清楚容华的身世,不得不来西燕。” 便是因为这个‘不得不’三个字,倒成了掣肘姬桁的地方。 “让孙瑾来见我。” 说到此处,姬桁的神情微微变冷,吩咐道。 十六年前,西燕和雪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恩怨?谢容华的身世究竟藏着什么秘密?那个推动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究竟是什么人? 种种疑问盘桓在姬桁的心间,所以西燕之行,必来不可! 如林子枫所言,谢容华一出现在宴席之上,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都以一种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这个从大宸出使的使者,竟和他们的女帝一样,生了一双重瞳子! 对于西燕人来说,重瞳子意欲着帝王之命,但百年难得出一个。当年王后生下嫡长女,生来一双重瞳子便足以让膝下无子的先帝欣喜若狂,如今竟又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重瞳子,在这个异国的女子身上。 而且…… 这个异国女子与女帝年龄相仿,可眉宇之间镇定自若,纵使在这样陌生的场合,竟也能谈笑风生,这般气度和城府,竟丝毫不亚于男子。 正是因为如此,底下无论是西燕还是大宸,不由自主的将两个人相互对比起来。 偏巧西燕崇尚的是红色,而今日谢容华着礼官的服制也是红色的。 两个人出现在内殿,一个坐在龙椅之上,着绣有金凤的凤凰,但一脸稚嫩根本就撑不起这凤袍;一个坐在群臣之中,着寻常女官服侍,却依旧十分显眼,未曾泯然于众。 这般对比之后,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位从异国而来的少女,比他们女帝更像是一位帝王! 谢容华坐在肖如凤身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那些大臣们的窃窃私语听的一清二楚。她眉心微皱,下意识的看向百官之首的卿如晤。 卿如晤依旧是一袭白衣,带着一种莫名的冷淡疏离,客客气气的应付着身边的官员,似乎是……对于如今的局面十分满意。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正在与礼部尚书说着冬日女帝祭天礼制的卿如晤,神情微动,向谢容华微微挑了挑眉。二人眼神交汇,似是有风云暗涌…… 坐在王座之上,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已经习惯了当一个门面的燕凰,只敢拿视线偷偷的看着在群臣之中左右逢源的男子。 那个曾经出现在她灰暗的人生中,如师如长,如兄如父的男子,就连她自己都不知何时,那依赖之心变成孺慕之情,悄无声息的发生而来转变。 可他的眼中只有这朝局,这江山,从未有过她…… 她看见了外表温和骨子里疏离的他,竟对那个异国而来的女子那样的在意,时不时的看她数眼。杯子里的酒,越来越苦涩,但这些人各怀心思,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此时的谢容华若是知道,她和卿如晤之间被燕凰如此误会,定然悔不当初。 只是如今谢容华的目光,被坐在仅次于太后下首位置的燕徽长公主所吸引,她凭借着敏锐的第六感,感觉到在整个西燕除了卿如晤之外,这是最难对付的一个人! 直至深夜,宫中的歌舞方才散了,谢容华虽然没喝酒,但西燕崇尚饮烈酒,宴席上的酒气熏的她晕乎乎的,半靠在了贺兰铎的身上。 不知是巧合还是某人特意安排的,她的房间安排在别馆的后院,正巧是在半山的位置,紧挨着的是姬桁的房间。至于楚栖迟等人,则是住在山脚下,井水不犯河水。 贺兰铎半扶着谢容华一起回去睡的,毕竟二人这一路而来同时同宿都习惯了,但到了后山的院子的时候,却被肖如凤给拎走了。 好不容易离开了邺城,没了谢家父子盯着,某只大尾巴狼将两个人的房间安排在了一起,显然是别有用心,贺兰铎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吧。 谢容华也只是微醺,被晚风一吹便就清醒多了,正好瞧见了那站在庭院中间的青衣人。 正是深秋,院落里枫叶正红,红色的八重菊开的正炙艳,月光披洒在那青衣人的身上,如画成诗。 “如此星辰如此风,王爷这是在谁独立中宵?” 她站在远处,静静的看了会儿,含笑的问他。那语气,颇像几分纨绔子弟调笑女子的架势,明亮的眼眸在月色下竟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明亮。 饶是如安王殿下,一时间竟也是一怔,待看见月色下她的笑容,将披风解开,罩在了她的身上,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又醉了?” 原本他还担心小姑娘第一次去西燕王宫会应付不了,但看她这般模样,应该没吃亏的…… 第549章 独立中宵 与此同时的宫苑,宫宴散了之后,卿如晤正和几个朝中官员商议在事情。 他离开燕京这么久,朝中许些事堆积在那等着他处置呢,方才没走几步,却被燕徽叫住了。 “殿下?” 卿如晤不卑不吭的向燕徽行了个礼,一旁的官员见二人似乎是有事要商议,便十分识趣的离开了。 此时宫宴已经接近尾声,大多数官员都已经离开了。华丽的宫宇笼罩在夜色下,灯火将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群臣散尽之后,伺候在二人身边的引路宫人们,也都纷纷的退开了数步,将地方留给了二人。 “太傅大人果真是好手段。” 燕徽看着卿如晤,笑得意味深长道。 “微臣不知殿下是何意。”卿如晤淡淡的说道,神情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燕徽冷笑一声,她的眉眼生的十分美丽动人,但眉宇之间却带着寻常女子都没有的英气,此时目光更是如一把锋利的剑一般,看着卿如晤。 “太傅一去大宸将近半年的时间,将那谢容华带回西燕,到底是什么意思?” 摇曳的烛火,映照在燕徽的脸上,明灭不定,燕徽清冷无波的声音道:“莫不是太傅以为,单单凭借一双重瞳子,便能将陛下取而代之了吗?” 卿如晤嘴角微微勾了勾,道:“长公主未曾一试,怎知不可。” 没想到卿如晤竟是如此的直言不讳,不过须臾之间,燕徽的神色微变,冷笑道:“你倒真敢……不愧是当年先帝先帝挑选出来的人!” 二人一番对话之后,不过是不欢而散。宴会看着卿如晤离去的背影,眸色沉沉,片刻之后问一旁的宫人道:“陛下现在回去休息了吗?” 宫人们对长公主素来是敬畏有加,甚至更胜于太后的,听到长公主问及,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方才小声的说道:“公主诏了伶乐阁的伶人,正在看皮影戏呢。” 闻言,长公主眼中闪过了一丝无奈。 虽然当年迫于形势的无奈,他们联手将燕凰推上了那个位置。但那个孩子心性纯真,并不适合做一位帝王。 想到此处,燕徽想到今日在宫宴上所见的那个少女,在她强大的威压之下,竟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实属罕见。 若是燕凰的性格能像她,这些年她也不至于如此的惮尽心血,迟迟不敢将权势交给她了。不过……无论卿如晤将那个少女带到西燕的目的是什么,但是长公主知道,单单是因为那双重瞳子,那个叫做谢容华的少女,绝对不能留! 想到此处,不知为何燕徽忽然感觉到胸口一阵绞痛,连忙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白瓷瓶,服下。 当那一种心悸的感觉终于压了下去,她微微的松了口气…… 此时的别馆内,虽然入夜,但依旧是灯火通明。 从宫宴上回来,谢容华虽然有些微醺,但却并无睡意。 “今日进宫一趟,感觉如何?”姬桁给谢容华倒了一杯玫瑰露,沉声问道。 他素日里不爱喝这些甜的花露之类的,但自从身边养了某只之后,点心花茶,都是随身备下的。就连姬桁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习惯已经在潜移默化之间发生了转变。 谢容华捧着玫瑰露,原本还有三分的醉意也彻底的清醒了,听到姬桁问起,便道:“倒比想象中的要顺利,许是今日因为接见使臣的缘故,所以西燕的人表面上倒是做出一团和气的样子。” 今日宫宴之上,觥筹交错,主宾尽欢,若是不知内情的绝对想象不出如今西燕内部风云暗涌…… 听到谢容华这般说,姬桁轻笑一声,道:“无论是卿如晤还是长公主,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明面上给人难堪的。” 听到姬桁提到长公主,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道:“她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谢容华注意到,比起嚣张流露在外的太后,长公主不动声色,但却更容易赢得那些大臣们的尊敬。而宴席之上,大宸的使臣偶尔有什么问题,燕凰不便回答的,都会下意识的看向长公主求救,而非是在身边的太后。 从某个角度来说,其实长公主和燕凰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如同外界传闻的那般剑拔弩张。倒是太后和燕凰母女之间的关系,十分的微妙。 只是谢容华晚间宴席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传言中的那位被太后捧在手心的宁王殿下。 “比起太后,长公主更像是燕凰的母亲呢。” 谢容华说道。 姬桁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长公主一生无儿无女,她是将燕凰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但太后不一样,她除了燕凰之外,还有一个从小在她身边长大、被她当做掌上明珠的儿子。呼延氏一族,想要将燕凰取而代之的野心由来已久。 虽然燕凰和宁王都是呼延氏的血脉,可如今燕凰很明显更偏向于长公主和卿太傅一些。对于呼延氏而言,还是个孩子的宁王更容易掌控一些。 谢容华明白了姬桁的意思,道:“如今我这一露面,因为一双重瞳子,不知多少人都对我的身份开始产生怀疑。可能对于长公主而言,都以为我是卿如晤用来对付取代燕凰的棋子,你怕她会对我下手。” 姬桁沉默了片刻之后,微微颔首。 “若非是查清楚那些真相,我也不愿意你以身犯险。” 说道此处,姬桁轻轻一叹。比起姬桁的脸色凝重,谢容华脸上的神情却是轻松很多,她笑着道:“我到底是代表着大宸的使臣,在淑仪郡主完婚之前,也算是两国的契约结成之前,燕徽也不会轻易的对我下手的。除非,她想两国好不容易结成的盟约破碎。” 但是今日谢容华这么一露面,虽然什么都没做,但仅仅凭借着一双重瞳子,足以在整个燕京掀起风云。之后在西燕的日子,肯定不会安宁。 除了要防着西燕的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不得不防…… “我怀疑,楚栖迟已经猜到你会来西燕了。” 提到此处的时候,谢容华眼中神情微微有些凝重。 当日在豫州城楼之上,楚栖迟试探了她一番无果之后,虽然之后没再做什么,但是谢容华知道依照他的机敏,定然是起疑心了。 楚家和姬桁是宿敌,此番楚栖迟借机出使西燕,就连谢容华都莫不清楚楚家的意图是什么。 但谢容华可以确定的是,楚栖迟来到西燕,定然不会只是送亲那般简单! 就在谢容华若有所思的时候,却未曾想到,一抬眸,正好对上安王殿下似笑非笑的眼神。 看见他这个模样,谢容华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心虚,道:“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你提到楚世子,倒是让本王想起了听说谢六姑娘这段时日,在使团中甚是不寂寞啊……” 呵,一个卿如晤,一个楚栖迟,甚至还有肖如凤,一件件风流韵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安王殿下,这是要算总账来的! 第550章 拈花惹草 次日一早贺兰铎便就来找谢容华吃早茶。 身为一个资深的吃货,虽来不过半日,便已经摸清楚了燕京的好玩好吃的路线,所以昨晚从宫里出来之后贺兰枭便早早睡下了,清晨便跑到了谢容华的院子找她。 正见姬桁从谢容华的房中走出来,一早上的,衣冠不整…… 贺兰铎摸了摸下巴,‘嘿嘿’的笑了两声…… 谢容华被叫醒的时候,正好对上贺兰铎一张放大的脸。若非是这些时日两个人在一起住久了,谢容华早就惊呼出声。 “一早上的,你做什么啊。” 谢容华抱着被子,含糊不清的问道。 她舟车劳顿了数月,谁知昨晚姬桁突然无端发什么疯,说是要和她算总账,竟让她罚抄了一晚上的书! 她这是招谁惹谁的,那些流言蜚语,又不是她让人传出去的。 贺兰铎看着谢容华眼角下那乌青的一片,嘴角的笑容越发的猥琐,道:“小容华,你这一晚上没睡,做什么去了……” 谢容华不想搭理她,只想睡觉。 她抱着枕头翻了身,准备继续睡觉,但被贺兰铎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此时贺兰铎摆出一副审问的架势,气势汹汹的看着谢容华,道:“我早晨可是瞧见了安王殿下从你房里出来的,你们昨晚……” 原本迷迷糊糊的都快要睡着的谢容华,在听到贺兰铎不怀好意的笑的时候,瞬间清醒了,顺手拿了枕头砸她,道:“你想什么呢。昨天晚上我和他商议完事情之后,便抄了一晚上的书。” 偷懒还不行,安王殿下竟亲自盯着。 提到这里,谢容华就恨的直咬牙,昨日久别重逢的感动,瞬间因为罚抄的事情烟消云散了。甚至谢六姑娘在怀疑安王殿下绝对是在报复,报复当日在姒音学院,她让他帮忙罚抄的事。 听说二人孤男寡女独处了一晚上,没想到安王殿下竟只是看着她家小容华罚抄而已…… 贺兰铎看着因为还没睡醒,眼神朦胧,眉宇之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妩媚之意。纵使贺兰铎身为女子,也不禁心神微动…… “你说安王殿下是不是不行啊……” 原本总算应付完了贺兰铎,以为能倒头睡下的谢容华,听到贺兰铎的话,一个机灵,瞬间清醒了。 “哎,你瞪着我做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贺兰铎不明所以,“你说你们婚约都已经定下了,他大晚上的对着你这么个大美人,怎么一点都不动心啊,你对我眨什么眼睛?” 说着,贺兰铎莫名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却见姬桁不知何时回来了,素日里清冷的面容,此时更是沉的能拧出水来。而不远处,肖如凤一早也抱着手在外面看热闹,看着贺兰铎的目光多了一分同情之意。 “我……我忽然想起今日还有事,小容华你继续睡,我先走了。” 不过须臾之间,贺兰铎瞬间反应了过来,脚底抹油的就跑了。 被贺兰铎以闹腾,原本准备躺下的谢容华也清醒了。 今日是到燕京的第二天,虽然宫中没有其它的安排,但还是要布置人手,以及联络谢家在燕京的人手。谢容华轻叹口气,认命的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用了早膳。 只是用早膳的时候,想到贺兰铎胡说的那番话,谢容华怎么也不敢看姬桁。 对面的安王殿下倒也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过在这沉默之中,阴沉中的脸色,带着几分不一样的感觉,谢容华也不敢问。 姬桁是以君子樗的身份出现在西燕的,他离开西燕半年,无论是商行还是朝中都有事要处置,自然陪不了谢容华多久。 今日两个人都有事要忙,倒是将一早贺兰铎带来的尴尬冲淡了几分。 不过…… 当看到姬桁身边,柳如姬的拜帖的时候,谢容华眼神微微眯了眯,看着姬桁的目光有些引测测的问道:“你要见她?” 听到某人话语中莫名的醋意,原本一早上沉着脸色的安王殿下微微有所缓和,道:“她主动相约的。” 虽然谢容华知道,与柳如姬有一段过往的是君子樗,而非是姬桁。但是想到姬桁是顶着君子樗的身份与她见面的,谢容华心中莫名就觉得别扭的慌,道:“西燕王室不是将她幽禁在了行宫中么,你贸然去见她,难道就不怕引起旁人的疑心么?” 看着小姑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姬桁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方才解释道:“昔年她也曾在云霄院长的门下听课几日,当年与他们有瓜葛的人,她兴许是知道些什么。” 云霄院长的死,以及弥留之际留下的那幅画,始终成为了谢容华心中一根刺。 西燕局势错综复杂,十六年前牵扯的那段往事线索太杂、太多、太乱,或许,从云霄院长的死以及那幅画卷——四美图中,唯一一副没有正面女子的画像入手,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也是昨天晚上,谢容华和姬桁二人一起分析着如今西燕的局势,得出来的结论。 可是与这幅画有关的人,要么是隐藏不露面,要么是如卿如晤那般狡猾的深不可测。 整个西燕,只有柳如姬和叶徽之以及云霄院长,能够联系的上的。 谢容华也并非是不讲道理的,知道是为了正事,便也没闹腾姬桁了,叮嘱道:“你也小心点。若是柳如姬想要杀你,记得避开些。” 她板着一张小脸,十分严肃的叮嘱道。 谢六姑娘可是记仇的很,她可没忘记当日姬桁瞒着她,生生的替君子樗挨了柳如姬一刀呢。 安王殿下当然是顺着某只的毛,一一的应了下来,只是临出门之前,姬桁依旧忍不住的叮嘱道:“你也是,去和梁园碰完面就回来,不要再招惹是非,更不要拈花惹草!”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安王殿下的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谢容华想到昨日晚间被罚抄了一晚上的晦暗难懂的经书,瞬间觉得背后一凉,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只是很显然,此时的谢六姑娘并没有认识到,自己那爱招惹莫名其妙烂桃花的本事和这招惹是非的体质一样,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等姬桁离开之后,贺兰铎便就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过来了。约莫是知道自己早上说错了话,所以和谢容华出门的时候,贺兰姑娘乖巧的跟只鹌鹑似的,根本不敢再胡说什么。 谢容华也有意让她长长记性,不然早上那尴尬的局面再来几次,她还要不要做人了!是以斜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 她们要去的地方是谢家在燕京的胭脂铺子。 如今谢家的账目都是谢容华打理的,她当然是知道谢家在西燕燕京也有好几家商铺。只是以前没多想,只当谢蕴是在扩充谢家的产业。 可是如今想来,谢蕴将产业开到西燕,并且在此处设置联络点和暗桩,只是为了巧合,还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呢? 第551章 金家少爷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上过了许些个念头。 约莫是因为现在局势太过于模糊了,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笼罩在其中,不知何时开始,她竟变得如此多疑起来…… “小容华,你愣在那做什么?” 正在怔神中的谢容华,被贺兰铎的声音给打断了,道:“这燕京好玩的地方这么多,你-跑来一个古董铺子做什么……不过这古董铺子倒是挺特别的啊,怎么四周围了这么多人?” 贺兰铎原本一脸怏怏的,但一见周围这么多人,人一多意味着便就有热闹看,瞬间变得精神起来,拉着谢容华的手去看热闹了。 “这凤凰于飞的凤冠可是昔年雪衣候府得来的。这是雪衣候公仪曦亲手所做,价值连城,是我兄长准备娶淑仪郡主用的,送到你们博古斋修补,是给你们的面子,如今你们竟将上面的南珠私吞,给小爷来个鱼眼混珠……” “少爷,是鱼目混珠。” 底下的侍从小声的提醒了他一句,挨了他一记眼刀。 “小爷不管是眼还是目的,终归是你们弄坏了我们凤冠,今日不给小爷一个说法,小爷砸了你们这个黑店。” 远远的,谢容华便听到一道嚣张跋扈的声音。 拨开人群一看,却见一个穿着金光闪闪的少年,正带着十来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将她的博古斋围的严严实实。而博古斋的掌柜的,正躲在梁园身后瑟瑟发抖呢。 梁园一张俊美的面容沉沉,约莫是没想到他多年未曾回西燕,不过方才回来,便招惹上了金家这个混世魔王。 金家世代忠良,对西燕忠心耿耿,金家的子弟多的都是秉性端正之人。唯有金家最小的公子金仪钰,仗着祖母的疼爱,在燕京横行霸道,甚是嚣张。 “金公子,我们博古斋虽然新开不久,但在这燕京也是信誉极佳的。这凤冠,送来是什么样我们按照原样将断了的金丝修补的,并没有换你的珠子啊。” 掌柜的战战兢兢的说道。 “你是说我故意讹人了?”那金仪钰狠狠的一拍桌子,上好的楠木桌子,瞬间断成了两截。 掌柜的连忙说不敢。 金仪钰年纪虽小,但那气焰却是嚣张的很,咄咄逼人道:“还是说,你觉得我们堂堂金家,用来迎娶淑仪郡主的凤冠,用的是假货?” 掌柜的年纪大了,躲在梁园身后直擦冷汗。梁园此时也直皱眉,他才回燕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置,暂时不便露面得罪金家。 可不得罪金家,难道真的任凭这位金少爷砸了这博古斋?要是博古斋被砸了,梁园可以保证他那十分没良心的小金主绝对能拆了他…… 思及此处,梁园锐利的目光立即捕捉到了那藏在人群中想要默默溜走的谢容华,指着她道:“是真是假,让她一看便知。” 顺着梁园手指的目光,原本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默默的让出了一条道出来,而金仪钰眉心微皱,看着她道:“她是什么人?” “她是我们博古斋的东家。” 梁园将谢容华卖的彻彻底底,谢容华气的直磨牙。 “好,你过来,给我们金家一个说法。” 金仪钰闹了半响,也累了,直接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趾高气扬的说道。 瞧着他一副欠揍的样子,谢容华嘴角抽了抽。 若是寻常时候,遇到这样的熊孩子谢容华定然是毫不手软的将他收拾一顿的,但如今不一样…… 金家的老夫人与他们谢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番出使西燕,临行之前父亲还千叮咛万嘱咐,若非必要,绝对不要和金家人扯上任何关系。 谁能想到谢容华这才来西燕第二天,便遇到了金家的小少爷直接来砸谢家的铺子。 金、谢两家,当真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啊。 “金小少爷。”一时间,谢容华心中生出诸多感慨,压了下去,道:“究竟怎么回事,咱们去里间好好说,若真是我们博古斋调换了小少爷的凤冠,我们自当照价赔偿。但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小少爷便就带人查封了我们铺子,叫嚣着我们这里是黑店,倒也是给我们一条活路啊。” 谢容华一番话说的倒算是十分客气了,那还是看在他是金家子孙的份上。 但这金仪钰平日里唯我独尊惯了,听到谢容华这么说,脾气立即上来了,道:“你们这家黑店,只许你们坑人,还不许人闹了是吧!” 说着气势汹汹的“唰”的一下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那些侍卫也齐刷刷的拔刀。 配合的十分默契熟练。 梁园哪里想到这金仪钰说动手就动手,脸色微沉,将谢容华护在了身后。 而此时金仪钰站起来之后,总算是正眼看了谢容华,却见他瞧着谢容华半响…… 西燕民风自由,男女之间根本不似大宸那般要拘泥于规矩,女子可以正常出门经商、也可以在外抛头露面的,倒是戴着帷帽反而回让人觉得奇怪。所以此番谢容华出门的时候,只将衣服换做了西燕女子的服侍,并没有过多的掩饰。 见金仪钰如此看着自己,谢容华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这金仪钰该不会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但不过转念一想,金老夫人之后再也未来过邺城,金家和谢家也素来无瓜葛,应当不至于的…… 就在谢容华心中惴惴的时候,金仪钰忽然一扬手,让那些侍卫收起了刀,脸上原本嚣张的神情换做了一副耐人寻味的笑,道:“你若是赔不起我这凤凰于飞的凤冠也就算了,便将你赔给小爷吧!” 话音落下,谢容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半响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金少爷,您这是摆明了要讹我们博古斋了?”此时谢容华脸色也微沉了下来,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金家少爷来势汹汹,所谓凤冠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是故意找博古斋麻烦的。 “哼,反正是你们博古斋出了差错,小爷现在什么都不要,就只要人!”金仪钰十分嚣张的说道,“你若是不愿意,小爷直接将你抢回府就是了。” 一旁谢容华听的眉头直跳,贺兰铎听的也只觉得拳头痒痒的。 她们在邺城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如此嚣张的纨绔子弟。 就在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听到一道疾驰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道严厉的声音呵斥道:“金仪钰,你又在胡闹什么!” 却见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翻身下马,着一袭黑色劲装,一看便是武人。 瞧见那男子,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金怡华瞬间就像是老鼠见到猫儿一样焉了,眼神提溜一转,指着谢容华一行人恶人先告状道:“大哥,他们这些黑店看我年纪小,想要欺负我,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听到他这话,谢容华嘴角抽了抽,道:“金少爷,你能讲点道理吗。你的人把我铺子团团围住,这叫我欺负你?” 这金家人,算是让她开眼界了! 听到她的话,那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循声看去,瞧见她的模样,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 第552章 一个说法 瞧见男子眼中诧异的神色,谢容华眉心微皱,只当他因为自己眼睛的缘故。 在大宸的时候谢容华倒不觉得什么,到了西燕,方才知道自己这一双重瞳子究竟是有多么的惹人注意,看来以后出门还是要戴帷帽的呀。 不过须臾片刻,那男子收回了眼中的诧异神色,看见那对金家而言至关重要的凤凰于飞凤冠时,脸色倏忽之间沉了下来,质问谢容华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谢容华见此人相貌不俗,且那金仪钰唤他为大哥,便知道他的身份金家长子,金家的将军。之前听说金家子弟家教森严,还以为终于来了个讲道理的,却没想到竟也和金仪钰一样…… 想到这里,谢容华也没对他客气了,冷笑一声,道:“金将军,令弟拿了个假的凤冠跑到我这博古斋来讹钱,见讹钱不成又要强抢民女。如此仗势欺人,金将军身份尊贵,非但不约束族中子弟的行径,反而来质问我们这些受害者,敢问这金家都是视法理为无物么?” 金仪澜本是武将出身,粗人一个,第一次遇到这么伶牙俐齿的姑娘,瞬间被问的哑口无言。 “混账东西!” 金仪澜狠狠地瞪了金仪钰一眼,竟敢当街强抢民女,真当自己是土匪了不成。 金仪钰被兄长一凶,还觉得十分委屈呢,小声的说道:“我瞧着她长的好看,给我当少夫人正好啊。” “金家这位小少爷,比我行事还离谱呢。” 贺兰铎则是在谢容华的身边,一脸敬佩的说道。 贺兰铎也喜欢美人,但最多只是出于观赏之心,远不如金仪钰这般直接。 金仪澜也知道自家弟弟的性子,一时间是又急又气,但…… “今日之事,是舍弟无礼,在下在此处给姑娘赔个不是。” 金家兄弟二人比起来,金仪澜倒算得上几分讲道理的。 不过…… 金仪澜话锋一转,道:“这凤冠之事,乃是我们金家的传家至宝,还请姑娘给我们金家一个说法。” “既要说法,还请各位撤了包围在我铺子周围的侍从,于后堂好好聊聊。”谢容华淡淡的说道,“这样做,也是为了将军好。” 金仪澜眉心微皱,但不过须臾的功夫,点头同意了谢容华的意见。 到了后堂之后,谢容华连茶水都没让掌柜的上,单刀直入的问那兄弟二人,道:“金少爷说,这凤凰于飞的凤冠是雪衣候的真迹。” “原先是真迹,但到了你这博古斋后,便被人换成了假的。”金仪钰理直气壮的说道,“早知道如此,我便将凤冠送到鉴宝阁去修补了。” “鉴宝阁便是咱们博古斋对面的那个古董铺子,掌柜的和咱们的掌柜一样是个手艺人,两家之前有摩擦。” 一旁伺候的小伙计十分机灵,见谢容华面露疑惑之色,便立即在谢容华耳边低声解释道。 不过三言两语之间,谢容华便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金少爷,这凤冠是否一开始坏的时候,你是送到鉴宝阁修补?但鉴宝阁的掌柜的多有推脱之词,竭力让你来我这博古斋。”谢容华声音淡淡,金仪钰惊讶的看着谢容华,却听谢容华冷笑一声,道:“在我们博古斋为你将凤冠修补好之后,也是鉴宝阁的掌柜的提醒你,说我们博古斋名声不好,曾作出调换客人典当之物的事,出于谨慎,金少爷定然会将凤冠重新送到你信任的鉴宝阁再度鉴定一次,而鉴定的结果是凤冠有问题。” “于是,金少爷在鉴宝阁掌柜的怂恿之下,带人来找我博古斋的麻烦,声势浩大,不止是要给凤冠讨要个说法,也是为了给那些被博古斋骗过的‘受害者’们一个交代。”谢容华嘴角挂着讥诮的笑,看着金仪钰,道:“金少爷,我说的可是对?” 金仪钰瞪圆了一双眼,不说话,一旁的金仪澜瞧着自家弟弟那幅蠢样,便知道答案了。 “这位姑娘,此番是舍弟草率了,若有冒犯之处,请姑娘见谅。”金仪澜到底是将军,虽然行事鲁莽了些,但却也是讲道理的,认错认的倒是挺快。 谢容华面不改色的受下了金仪澜的赔罪,道:“虽然这凤冠并非真品,但毕竟仿冒的十分相似,做工精细,就算我们想要调换你们金家凤冠,这么短短几日时间不可能会做出一模一样的,下次请金少爷和将军找人麻烦之前,多思考思考。” 一番话,说的金仪钰面红耳赤的,倒是金仪澜面色微变,道:“怎么,你说这凤冠是假的?” 瞧着金仪澜如此震惊的样子,谢容华道:“自然。真品昔日是在大宸的宁宜候府好好的收着呢,你这个论成色和工艺,根本比不上宁宜候府的那只。” 谢容华面不改色的说道,后面的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凤凰于飞的凤冠昔日确实在宁宜候府,只是如今,却是在四海商行了。 金仪澜似乎对这凤冠十分在意,追问道:“姑娘曾见过这凤冠?” 谢容华斜了他一眼,道:“若未曾见过,我怎敢信口雌黄。” 听着她不善的语气,金仪澜算是回味过来了,这位姑娘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们兄弟二人。 “今日之事多有得罪,下次我们兄弟二人定当登门谢罪。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金仪澜迟疑了会儿,忽然问道。 “赔罪的事便算了,你们拿着凤冠走吧,以后我们博古斋不会再做你们金家人的生意了。如意,送客。” 谢容华冷冷的说道,一副巴不得和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的样子,倒是让金仪澜起了疑心。 等金仪澜兄弟离开之后,一旁的梁园微微挑眉,问道:“你这是故意将火往楚栖迟身上引?” 依照谢容华的机敏,早就看出来了那凤冠对于金家的重要性,本来谢容华最后可以不必多那句话的,可偏偏故意点出了金家的传家宝乃是赝品之事。 无论如何,金家肯定会调查一番的…… 谢容华不可置否一笑,道:“楚栖迟在燕京这么久,总该找点事情给他做做吧。” 免得那人找他们的麻烦…… 而且,谢容华也想知道,金家为何对昔年雪衣候府的东西,如此在意! 第553章 命运错转 金家兄弟二人闹博古斋之事不过是个小插曲,但谢容华处于谨慎,还是道:“以后我们联络点,不能放在这里了。” 梁园了然道:“你怕金家人会再度找上门?” 谢容华轻叹了一口气,微微颔首。 昔年金家和谢家的恩怨,是剪不断的一笔债。若是被金老夫人知道她是谢蕴的女儿,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不知会生出多少风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谢容华自然是不想再多生是非。 只是此时的谢容华哪里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并非是你想要躲避便能躲避开的。 “那倒也无妨,在城东我们还有家胭脂铺子,到时候我们将联络的地方,改在城东便好。” 胭脂铺子倒是更能够掩人耳目一些,只是梁园觉得他一个大男人天天蹲在胭脂铺子里不像话,所以才选择了博古斋。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之前不是打死也不回西燕的么,怎么这次突然改变了主意?” 谢容华瞧着梁园,眼中闪过了一丝好奇道。 梁园虽是西燕人,但却被驱逐出了西燕,当年谢容华捡到他的时候他伤痕累累,一开始数年的时间,根本就连句话都不说。等他伤势痊愈之后,便在谢家做起了账房先生,帮他跑腿打探消息,但是对于自己的过往只字不提。 直到后来,二人渐渐熟悉了,谢容华才知道他那些过往。 “到底这么些年过去了,总该要回来一趟的……” 此时,梁园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怅然之意道。 他虽非西燕人,但毕竟在西燕长大,二十年的生命中,他的悲欢喜乐,与他有交集的那些故人、仇人,都在这片土地上。 那些前缘,总该是要回来做个了结的。 再者说了…… “我如今武功废了大半,西燕的仇家又多,当日独自一个人回来怕玉蝉山庄找我的麻烦,如今有安王殿下为靠山,我自是有恃无恐了。” 不过须臾之间,梁园一改眼中的怅然,漫不经心的说道。 “原来如此。”谢容华了然,又好奇的问道:“既然你回西燕呢,那陆蝉知呢?” 从一开始到现在,谢容华对于他们师兄弟二人之间的恩怨好奇的不行,见今日梁园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便仗着胆子问了一句。 话音落下,却见原本含笑着的梁园脸色‘唰’的一下黑了下来,就在此时,有小伙计道:“梁掌柜的,外面有人找您。” 谢容华和梁园出门一看,却见外面的不是陆蝉知还是谁! 他长身玉立,正站在一副古画前,一双眼在阳光下澹然生烟,任凭谁都看不出这是个盲人。 一瞧见他,梁园瞬间炸毛,道:“你来做什么,这是我谢家的地盘,你再不请自来休怪我不客气了!” 比起梁园叫嚣的厉害,陆蝉知依旧是一派风淡云轻的神情,嘴角噙着笑,看着梁园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三日后是师父生辰,我来同你说一声,到时我会接你一同前去山庄贺寿。” 方才还叫嚣的厉害的梁园,闻言脸色瞬间变了。 他的脸色白了又白,看着陆蝉知半响,方才冷笑连连,讥讽的说道:“你要我去玉蝉山庄?再让你们围剿一次,再让他废我一次功夫?” 陆蝉知眉心微皱,没有说话,而梁园声音忽然一下抬高了,道:“陆蝉知,你瞎的是眼,又不是心!” 说着,抬手就将陆蝉知给轰了出去。 将陆蝉知赶走之后,梁园气犹未平,狠狠的将门口的椅子踢了一脚。回来一看,却见谢容华和贺兰铎两个闲人正坐在那喝茶嗑着瓜子看热闹呢,见他一脚踢翻了凳子,丝毫没同情心的某人凉丝丝的说道:“那可是金丝楠木的椅子吗,踢坏了从你的月钱中扣哦。” 梁园再度抬起的脚,又悻悻的收了回去。 谢容华倒也不是完全没良心,见梁园一脸的不高兴,起身给他倒了一盏茶,等他气消了一些,谢容华道:“你师傅让你陆蝉知来,是不是要与你重修旧好之意?” 如今谢容华算是瞧出来了,当年玉蝉山庄的那桩恩怨,可能并非是梁园自己说的那般简单,或许另有隐情。无论如何,若是玉蝉山庄肯再度接纳梁园,也不是什么坏事。 虽然梁园不说,但谢容华瞧的出来,他对自己的师门一直耿耿于怀…… 梁园哼哼唧唧了半响,方才道:“纯粹是陆蝉知那厮闲着没事找事。” 见他这个样子,谢容华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你离开的时候,邺城那边如何了?”谢容华问道。 当日惠帝对姬桁动了杀心,在前去青城山的路上设下埋伏,而姬桁将计就计,用金蝉脱壳之计来到了西燕。 在如今局势混乱的邺城,离开倒比留在那要好,不过谢容华还是有些担心在邺城的谢家。 “按照时间来算,姬华封为太子的典礼已经举行了,在太子册封礼之后,便是姬殊秦王的册封礼了。”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道:“太子,秦王,惠帝这权衡之术,越发高明了。” 这样一来,只会让朝局的局势更加混乱,将两位皇子暗中的矛盾直接推到了明面上,还不如不册封储君呢。 “可不是么……” 梁园应和了一声,捡着这些时日几件重要的事同谢容华说。 比如说,在姬殊软禁解除被封为秦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迎娶了谢清雪为侧妃。毕竟,当日在姬殊最落魄的时候,谢清雪自奔去了皇子府,与姬殊算得上是患难与共了。 而姬殊迎娶了谢清雪不久之后,太子姬华在山中狩猎,遇到了一个女子,带回了府邸做侍妾。 同时,谢家传来消息,本该在道观中清修的谢家大姑娘谢清嘉,不见了…… 封为太子的是姬华,而非姬殊;昔日默默无闻的谢清雪,成了姬殊的侧妃,十分得宠;而机关算尽的谢清嘉,却成了姬华见不得人的侍妾。 命运的齿轮早就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每个人种下的因都受到了各自的果。 此时的谢容华,远在万里之遥的西燕,但她清楚的知道谢家姐妹二人的争斗并没有结束,而是开始! 第554章 寿宴请帖 回到别馆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刚下马车,便看见别馆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姑娘,那不是楚世子吗?” 玛瑙眼尖,一眼便认出了马车边的男子,对谢容华说道。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好奇,对玛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却见楚栖迟便站在马车边上,不知和马车内的人说着什么。 虽看不清里面人的模样,但从那背影来看,似是一个女子。 莫非是楚栖迟的相好的? 不过须臾的功夫,谢容华瞬间来了精神,对玛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躲在一旁偷听。 也不知楚栖迟和马车内的人说了什么,不过须臾的功夫,便见他们已经驱车离开了,而谢容华正巧被楚栖迟瞧见了。 “谢大人你这是?” 楚栖迟瞧见谢容华躲在那鬼鬼祟祟的,有些惊讶的问道。 被逮了个正着的谢容华有些尴尬,但不过须臾的功夫,面色恢复如常,道:“方才见世子似是与友人在叙旧,我不便打扰。” 幸好楚栖迟也没多想,含笑的说道:“方才是淑仪郡主,并非是在下的什么友人。”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道:“姬怜若?” “是啊,西燕太后让郡主入宫小住几日,她略有不安,方才在下安慰了她几句。” 楚栖迟坦坦荡荡的说道,但谢容华却瞧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从大宸到西燕,谢容华发现姬怜若对楚栖迟似乎格外的依赖,总该不会这位眼高于顶的淑仪郡主,瞧上了楚栖迟吧? 那可就热闹了。 根据梁园今日所言,西燕国内局势复杂,太后呼延氏与一直不满长公主的牵制,想要扶持呼延氏一族。如今大宸和西燕和亲,呼延太后对这位和亲的郡主十分的看重,有想将她许给自己母族的侄子之意,所以才将她接进宫小住吧。 不过那姬怜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知呼延太后是否能招架的住? 纵使沉稳如楚栖迟,也被谢容华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瞧的毛骨悚然,只得转移话题道:“谢大人这是外出访友才归?” “世子说笑了,我在燕京能有什么好友,不过是随意去街上走走罢了。”谢容华含笑的说道。 楚栖迟沉默了会儿,方才道:“听说君先生也回了西燕。” 谢容华眼皮子一跳,楚栖迟为何在这个时候提及君子樗?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就在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楚栖迟却是误会了,瞧着谢容华的眼神有些复杂,含蓄的提醒道:“谢大人如今代表的是大宸出使西燕,您和安王殿下有婚约在身,切莫再多招惹什么事端。”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道:“多谢世子提醒,我行事自有分寸。” 说着看了楚栖迟一眼,道:“若是无事,我先告退了。” 虽说大家同为大宸使臣,但众人都住在山下的别苑中,唯有谢容华住处安排在了山上,为此姬怜若还颇有不满,楚栖迟也隐隐有些奇怪。 “谢大人一人独居山上,多有不便,不如还是同卿太傅说一声换个住所?” 楚栖迟只当没瞧见谢容华眼中的不耐烦,继续含笑的说道。 谢容华眉心微皱,就在此时,肖如凤和贺兰铎过来了,瞧着楚栖迟道:“世子多心了,不是有阿铎陪着谢大人么,有什么不便的。” “倒是咱们住在这燕京别馆人多口杂的,谢大人住在山下倒是更加不方便呢。” 肖如凤含笑的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楚栖迟一眼。 被肖如凤这一顿抢白,楚栖迟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谢容华借机和贺兰铎回院子里去了。 毕竟楚栖迟尚且不知姬桁的身份,又代表的是楚家的利益,来燕京目的不明,谢容华不愿与他有过多的牵连。 “容华,楚世子怎么这么喜欢管你的闲事啊,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贺兰铎素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什么,目光灼灼地瞧着谢容华道。 谢容华正想着心事呢,心中琢磨着楚栖迟的目的,不防贺兰铎忽然这么一说,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怎么会,楚栖迟可是宁宜候府的人,城府极深,谁知他故意靠近我是在算计着什么呢。”谢容华连连将自己与楚栖迟的关系撇的开开的。 但贺兰铎却不是这么想的。 “可是他这一路对你多加照拂,你生病的时候是他派人请的大夫,连对姬怜若都没那么上心过呢。” 贺兰铎说着,丝毫没瞧见谢容华连连对她使眼色。 “这楚世子的模样确实不错,可你和安王有了婚约在先,真是可惜了……” 话音落下,便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看便见姬桁抱着手瞧着她们呢。 “啊,我想起厨房还炖了雪梨汤喝,我先走了……” 说着十分没义气的跑了,留下谢容华一人面对着似笑非笑的某人。 “和本王定下婚约很可惜?” 安王殿下凉丝丝的问道,谢容华连忙道:“没有没有,那是贺兰铎在胡说,被听她的!你机内不是去找柳如姬了吗,可有见到她?” 瞧着她十分僵硬的转移话题,安王殿下哪里不知她的那些小心思,不过却没有戳穿,回道:“未曾。” 谢容华有些讶然的看着姬桁,却听他道:“她应当,察觉到了我的身份有异。” 毕竟柳如姬与真正的君子樗相识多年,姬桁纵使扮演的再如何天衣无缝,能骗的过别人,却骗不过她。 闻言谢容华不知是失望还松了口气,道:“那也是说,我们想要在柳如姬身上查到叶徽之的线索就难了。” 叶徽之身份神秘,除了卿如晤之外,也就只有柳如姬和他有所接触了。只是卿如晤城府极深,如今又在西燕是他的地盘,若非必要,谢容华无意求助于他。 就在二人说话的时候,翡翠过来回话,道:“姑娘,有人送了帖子来。” 谢容华接过帖子,一眼便瞧见了上面用金箔做成的蝉状花纹,是玉蝉山庄的帖子! “三天后是玉蝉山庄老庄主的寿宴,他们竟邀请我前去?” 谢容华讶然的说道,也不怪她如此惊讶,毕竟她和玉蝉山庄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交集…… 第555章 天翻地覆 玉蝉山庄虽是江湖门派,但因为与朝廷交好,柳老庄主德高望重,十分受人敬仰。 此次寿宴,不止是谢容华,就连姬桁也收到了玉蝉山庄的帖子,当然,上面邀请的人是‘君子樗’。 “玉蝉山庄在五年前那场梁园叛离山庄而封园,三日后不止是柳老庄主的生辰宴,还是玉蝉山庄重新开启鉴宝之会,到时不止是西燕,恐整个东陆的贵族都会前去参加。” 晚膳的时候,肖如凤早就打听到了消息,对众人说道。 听肖如凤这般一说,谢容华和贺兰铎二人眼神瞬间亮了,道:“听起来似乎很好玩的样子呢……” 瞧着二人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肖如凤扶额,十分诚恳的对谢容华道:“谢六姑娘,您与玉蝉山庄无冤无仇,就别霍霍他们了吧。” 三天后玉蝉山庄那里既是柳老庄主的生辰宴又是重新开园的日子,人多,事杂,少不得和玉蝉山庄有仇的仇家会闪前。 这位可是招惹是非的体质,到时候不天下大乱才怪呢。 谢容华气的不行,可……不得不说,肖如凤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深觉被嫌弃的谢小六一脸哀怨的瞪了肖如凤一眼,紧接着眼巴巴的看向了姬桁。 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姬桁忍笑,道:“届时你我一同前去。” 玉蝉山庄与昔年雪衣候府有着莫大的联系,或早或晚,谢容华都得去一趟的。可正如肖如凤所言,小姑娘那招惹是非的体质……简直让人不得不防。 安王殿下为了柳老庄主的寿宴着想,也得将她带在自己身边啊。 见终于得了应允,谢容华和贺兰铎自是一阵欣喜。两个人都是喜欢玩的性格,以前困在邺城诸多束缚,如今到了西燕谁也不认识她们,自是要将这燕京闹的天翻地覆…… 瞧着两个小姑娘兴致勃勃的样子,姬桁和肖如凤深感责任十分重大。西燕之行,不止要防着卿如晤,还要看着这两个小姑娘。 不过…… 谢容华一阵欣喜之后,略微沉吟了片刻,问姬桁道:“玉蝉山庄在燕京地位赫然,也不知金家人是否回前去?” 看着某只支支吾吾的样子,安王殿下眼皮子一跳,立即问道:“你今日见到金家人了?” 在安王殿下清亮如雪的目光下,某只也不敢隐瞒,讪讪的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将今日在铺子里的事交代了出来。 听了她和金家兄弟相遇的前因后果之后,就连安王殿下都不禁想叹气了。 这才半下午呢,便招惹上了金家人,再待下去这燕京还不得被她搅得天翻地覆啊…… 与此同时金家…… 金仪钰灰头土脸的将那凤冠带回来的时候,正巧被金大将军看见了,自又是一顿训斥。 “你整日在外胡闹不着家,成天的惹是生非,竟还敢拿这凤冠出门,小心你二叔知道扒了你的皮!” 金大将军武将出身,骂起人来底气十足,在外面嚣张跋扈的金仪钰在金大将军面前乖的跟只鹌鹑一般。 金仪钰平日里在燕京肆意妄为,除了金大将军之外,唯一害怕的就是金家唯一的读书人金二爷了。他那二叔平日里瞧着温温吞吞的样子,实则却是只腹黑的老狐狸,收拾起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想到此处,金仪钰打了个寒颤,替自己辩解道:“这是二叔说凤冠说的珠子脱落让我找人修的,不怪我!” “父亲,这次并非是小弟的错。” 就在这个时候,金仪澜出面解救了金仪钰。 瞧见长子,金大将军的脸色微微缓和了几分,道:“方才听管家说你们还调动了府中的侍卫,这到底怎么回事?” 说着,虎眸瞪了金仪钰一眼,金仪钰连忙躲到了他大哥的身后。 “这是一场误会……”金仪澜迟疑了会儿,将今日在博古斋的一场闹剧说了一遍。 “说起来那掌柜的虽是个小姑娘,可确然厉害,连仪钰在她面前都吃了个哑巴亏呢。” 说到后面的时候,金仪澜的语气中带了一分感慨之意。 “难得听到仪澜如此赞许一个小姑娘,莫非是看上人家了?” 就在父子三人说话的功夫,听到一道含笑的声音道,却见一个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姑祖母。” 金仪澜瞧见她,立即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却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金家备受尊敬的金老夫人,父子三人见了礼之后,金大将军闻言眼神瞬间亮了,道:“你可有打听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是哪家府上的?若是没有婚约,就立即让你姑祖母替你上门相看提亲去。” 他夫人去世的早,他又是大老粗一个,两个孩子的婚事到现在没着落。小儿子便就算了,总归年纪小,可是长子都二十多了却迟迟未娶亲,平日里与他来往的也就军中的那些大老粗,也没中意的姑娘,金大将军急的不行。 金仪澜没曾想到不过一句无心的话,便让金老夫人和金大将军如此误解,嘴角微微抽了抽,道:“不过是萍水相逢,我打听人家名字做什么。” 金仪钰也在一旁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明明是他先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凭什么姑祖母和父亲想着的却是为兄长说亲。 “父亲,兄长不喜欢她但我喜欢,明日我就打听清楚,你让姑祖母替我上门提亲如何?” 金仪钰巴巴的说道,毫不意外的换来了金大将军一个白眼。 “你喜欢的人还少了吗,若真的一个个的由着你娶回来,咱们将军府估摸着都塞不下了吧。” 被自己亲爹如此嫌弃,金仪钰十分委屈的摸了摸鼻子。他虽然是喜欢好看的小姑娘多了些,但……但也没那么多吧! 就在说话间,外面下人回话道:“将军,柳家派人送了帖子来,请老夫人参加三日后的寿宴。” 金大将军却没有应允下来,而是以询问的目光看着金老夫人。 毕竟金老夫人素来不喜人多的场合,这些年连宫宴很少参加。 “当年我与那柳老庄主也有些交情,既然帖子都送来了,便就去一趟吧。” 金老夫人沉吟片刻之后,叹了口气道。 第556章 九魂刀煞 晚间的时候梁园过来了,谢容华便提及了玉蝉山庄下帖子邀请大宸使团去玉蝉山庄的事。 “你与玉蝉山庄有旧怨在先,你又不肯和陆蝉知一同前去,我想了想,你还是同我一起过去。届时无论怎样,看在大宸的面子上场面不会太难看。” 谢容华如是说道,虽然平日里她和梁园是相互嫌弃,时不时的坑一下对方,但到了大是大非面前,谢小六还是十分护短的。 素来孤傲,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情的梁园,闻言竟也没拒绝,道:“好。” 阔别多年,纵使如他,一个人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些故人、那些旧事。 谢容华瞧着梁园魂不守舍的样子,终究按捺不住好奇,道:“现都已经回了燕京,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会被逐出玉蝉山庄,可否能告诉我。” 梁园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似是不太愿意提及昔年那一段往事。 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谢容华道:“毕竟当局者迷,你若是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呢。” 梁园沉默了许久,最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一切,还要从六年前说起……” 他虽是大宸人,却在玉蝉山庄长大,对于梁园而言,一度将那个地方当做自己的家、将师傅,师兄弟们当做自己的亲人。 稳重的师兄,活泼的师妹,严肃但又不失慈爱的师傅,他一直以为,他这一生都会留在玉蝉山庄。 谁都没想到,最终他会是以那样的方式结束。 “虽然师傅门下弟子无数,但我和陆蝉知以及师妹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同一般。三人青梅竹马,自然生出不一样的感情。” 梁园和陆蝉知同时喜欢上了小师妹,柳婵烟两个人为此还在后山打了一架,事情都闹到了掌门面前。 一个是稳重的大师兄,一个是开朗的二师兄,玉蝉山庄的弟子们都以为柳婵烟的夫婿会在二人中间挑选。但是谁都没想到,柳婵烟竟喜欢上了一个书生。 “哼,那小白脸长的还不如陆蝉知呢,也不知师妹怎么就看上了他。” 梁园愤恨不平的说道。 谢容华听着这江湖门派中的狗血,听得热血沸腾的,见梁园这般说,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既然你们的师妹并没有看上你们其中任何一位,后来怎么会出现争风吃醋的传言?” 当日邺城的时候,谢容华听姬桁说过,当日梁园是因为柳婵烟的缘故叛变师门,用毒毒瞎了陆蝉知一双眼,打伤了玉蝉山庄的弟子,最终被逐出师门的。 提到当年之事,梁园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淡了下来,道:“因为我入魔了……” 在小师妹的喜宴上,他因窃取九魂刀走火入魔。 昔日同门,刀剑相交,他打伤了四十二位同门,废了陆蝉知一双眼。最终师傅和师兄联手将他制服,他挨了四十二鞭,最终被废了一半内力被逐出师门。 等清醒来之后他忘不了师傅失望的神情。 “所以后来传言你因与陆蝉知争风吃醋,所以方才血洗玉蝉山庄,可事实并非如此?” 谢容华奇道。 梁园沉默的点了点头。 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谢容华道:“听你这么一说,陆蝉知完全是无辜的。你毒瞎了他,人家没找你算账便罢了,你怎么整日里对他横眉冷对的?” 梁园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他没用!” “素日里在山庄中耀武扬威,处处压我一筹,可偏偏连小师妹追不上,让她被小白脸给骗走了。” 谢容华听着梁园的话算是明白了过来,感情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梁园完全是出自于妒忌! “也亏得人家陆园主性格好。” 瞧着梁园一副别扭的样子,谢容华感慨道。 要是她有这么个让人不省心的师弟,早就不闻不问了,哪里还处处帮他收拾着烂摊子。 “不过你师妹嫁的那个书生怎样了?” 谢容华好奇的问道。 “那人入赘进了柳家,若是不出意外,师傅这次寿宴之后,便要将玉蝉山庄交给他打理了。”梁园阴郁着脸色道,这也是为何这次他答应陆蝉知会参加此次寿宴的原因。 这是他最后一次回玉蝉山庄!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道:“你不是说那人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么,怎么挑的起如此大的重担?” “也算不上是什么文弱书生吧,他可是先帝在世时最后钦点的文武状元,若非是入赘了柳家,在朝中应当很有一番做为的。” 梁园不情愿的说道,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 “你说的那位玉蝉山庄姑爷,叫什么名字?”谢容华好奇问道。 “叶玉生!” 梁园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的。 姓叶……谢容华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想到了叶徽之! 是巧合,还是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看来果真如姬桁所言,此番柳老庄主的寿宴并不简单。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看着一脸阴鸷的梁园,忽而想到什么一般,问道:“话说那九魂刀又是什么东西?你当日为何要窃取他?” 根据姬桁所言,当日柳老庄主十分疼爱梁园这个小弟子,纵使最终没将女儿嫁给他,但是梁园在玉蝉山庄的身份地位仅次于掌门首徒陆蝉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梁园为何要做出自毁前程之事? “那九魂刀是玉蝉山庄的镇宅之宝,传言中是上古战场煞气所生之物,与姬桁的修罗剑齐名。”梁园淡淡的说道。 闻言谢容华眼神一亮,她还没见过传言中大名鼎鼎的修罗剑呢。 瞧着谢容华一脸好奇的样子,梁园只有苦笑的份,道:“修罗剑与九魂刀虽在兵器之首,但因生在战场之上,煞气极重,在世人眼中乃是不详之物。凡是现世,必见血光,而昔年有将领曾被它们控制,从而迷失了心性,当年一代名将贺臻便是因九魂刀而疯癫,凡是持有者没有落得善终的下场,也唯有安王殿下能够克制得住那修罗剑的邪性了……” 烛火摇曳下,梁园眼中少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脸色渐渐地变得凝重了起来。 第557章 将门零落 “上马乘秋欲建勋,飞弧夜阙出师频。 若无紫塞烟尘事,谁识青/楼歌舞人。” 这幅古画,画的是大漠孤烟,无人无物,唯有一匹老马仓然而立,有着一种落寞沧桑之感…… 这正是今日在博古斋挂着的那幅画,陆蝉知在那幅画面前站了许久最终折返回来,花了高价买回来的。 纵使看不见,但那古画之上泛着淡淡陈旧的笔墨气息,让他沉默了许久未曾回神。 “园主,君先生过来了。” 底下的侍从回道,片刻之后,姬桁便由侍从引了进来,一眼便就被挂在屏风上的那幅古画所吸引。 “这是昔年名将,贺臻所做的《边将》?” 陆蝉知轻叹了一声,说是。 在这样萧瑟的秋夜,摇曳的烛火下这一幅陈旧泛黄的古画,似乎让人格外容易生出一些感慨。“当年贺臻乃是一代名将,最终却是落得疯癫暴毙的下场。世人皆言他是被妖刀所控,方才不得善终,王爷信吗?” “自是不信。” 姬桁淡淡的说道,“刀剑何辜,所不祥的不过是人心罢了。” 听着姬桁笃定的语气,陆蝉知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方才笑道:“倒是忘记了,安王殿下从来不信这个的。” “什么煞气重不祥之物,我才不信呢。” 面对梁园凝重的语气,谢容华不可否置的一笑。 “兵器不过是兵器,没有一丝感情,人又怎会被死物所控制。我想你说的贺臻,变得疯疯癫癫肯定另有原因。” 见谢容华说的如此笃定,倒是让梁园微微一愣,道:“可当日,我也因为那九魂刀丧失了理智,险些……险些杀了我的同门们!” 说到此处,梁园凝重的神情下,闪过了一丝疑惑之意。 当日他一时气盛,不想让小师妹嫁给叶玉生,便就打起了九魂刀的主意。当时的梁园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行事还没有如现在这般周全,想的只是若九魂刀失窃,这门婚事肯定没法进行下去了。 谁曾想到,最终会是那样的结局,险些酿成无可挽回的惨剧。 提到九魂刀,谢容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吩咐翡翠将三日后玉蝉山庄鉴宝大会上的名单给拿了过来。 玉蝉山庄封庄三年,三日后在柳老庄主的寿宴之上重新开庄,各国宾客云集。众人除了因为看在德高望重的柳老庄主的面子上之外,还有便是拍卖的奇珍异宝引来不少人前来参加。 就连博古斋,都收到了玉蝉山庄的帖子以及拍卖的奇珍异宝的单子。 当将单子展开,最前面的,正是九魂刀。 “这不可能!”梁园低呼一声,随即想到什么一般,立即道:“九魂刀乃是玉蝉山庄的至宝,无论发生什么,师傅也不可能会将它给卖出去的。叶玉生,肯定是叶玉生那个小白脸搞的鬼。” 说到这里,当下立即冲了出去,那架势是恨不得找叶玉生算账去了,还好谢容华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 “你平日里行事不是挺稳当的么,怎么到了燕京遇到与玉蝉山庄有关的事就变得这般浮躁起来。”谢容华无奈的说道,“难怪陆蝉知不肯和你说寿宴的事,想必也是怕你一时冲动。” 听到谢容华这般说,梁园疑惑的问道:“你是说陆蝉知知道什么内情?”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巴巴的跑到博古斋亲自找你参加寿宴了。”谢容华白了梁园一眼,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玛瑙回话道:“姑娘,如意过来了。” 如意是博古斋的那个小伙计,这大晚上的是过来给谢容华送画的。 梁园只看了谢容华手中画卷一眼,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谢容华微微一笑,道:“这是给柳老庄主准备的寿礼。” 这谢小六何时这般有礼貌了,竟这么早连寿礼都准备好了? 却见谢容华所准备的礼物,是一幅古画,古画画着长河落日,唯有一折戟立在沙漠上,有一种数不尽的沧桑之意。 “战骨沙中金镞在,贺筵花畔玉蝉新。 由来边卒皆如此,只是君门合杀身。” “最终贺门零落,可谁又能想得到,不让他善终的并非是那传言中可斩鬼魂的九魂刀,而是帝王呢。” 陆蝉知的语气淡淡,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之意。 姬桁深深的看了陆蝉知一眼,道:“昔年柳家与贺家乃是旧友,贺家没落之后,玉蝉山庄代封九魂刀。如今各国贵族都聚集在燕京,等待着参加女帝的封禅大典,这个时候玉蝉山庄却做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如今的玉蝉山庄已非当日的玉蝉山庄。”陆蝉知轻叹一口气,道:“师傅放出消息让九魂刀重新现世,也是无奈之举,但这些年玉蝉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只等三日后,王爷和六姑娘一同揭晓!” 看着陆蝉知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纵使如安王殿下,眼皮也不由微微跳了跳,道:“你这是在利用我们?” 面对姬桁语气中的冷意,陆蝉知神情依旧未变,道:“也算不上利用。玉蝉山庄知道不少与雪衣候府有关的事,而那叶玉生来历与叶徽之息息相关……安王殿下,不也是一直在调查叶徽之吗。” 姬桁沉默了许久,就在陆蝉知虽表面从容,实则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他知道,姬桁并非是轻易受制于人的性格,他这一招实在冒险,可为了玉蝉山庄,为了还梁园一个公道,不得不如此。 就在陆蝉知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听到姬桁淡淡的说了一个‘好’字。 “看在你我交情这么些年的份上,我允许你算计我一次,但若有下次,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留下这一句话之后,姬桁方才离开,陆蝉知这才轻轻的松了口气,背后竟也是出了一声冷汗。 他清楚的知道,姬桁之所以没翻脸反而答应,不仅是因为二人有着这么多年的交情,最重要的原因是,此事与谢容华息息相关! 按照这人的性格,也唯有与谢容华相干的事,才能让他妥协了…… 第558章 夹缝求存 姬桁从陆蝉知的别苑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别馆中静悄悄的。 方才推开门,借着外面微弱的灯火,便见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纵使如安王殿下,万年难得被惊了惊。 “容华!” 安王殿下瞧着坐在楠木椅子上的小姑娘,无奈扶额道:“大晚上的怎么不点灯。” 谢容华轻哼了一声,看了他一眼凉幽幽地问道:“安王殿下这大晚上的出门,总该不会去私会佳人去了吧。” 姬桁瞧着她板着一张小脸,倒是笑了,走近她面前张着手臂,挑眉道:“你查一查不就知晓了。” 烛火下,倒是衬的那素日清冷的眉眼,多了一层说不出的邪魅之意。被美色所惑的某只呆呆的问道:“怎么查?” 姬桁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小姑娘愣了会儿,脸色通红,瞬间炸毛道:“你……你怎么这样!” 饶是素日里伶牙俐齿如谢六姑娘,在越发没有下线的安王殿下面前也只有认输的份。 姬桁嘴角噙着笑,看着小姑娘通红的耳尖,道:“不过说几句而已,又没真的脱衣……” “别说了!” 谢容华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嘴,又气又羞道,“以前还以为你是个君子呢……” 姬桁伸手,揉了揉那小小的耳尖,淡淡的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滚烫的耳垂被他微凉的手捏着,她心尖一颤,仓皇抬眸正好对上他晦暗的眸色,身为小动物的本能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跟炸毛的猫儿一样直接跳开,与他保持数步安全的距离,警惕的看着他道:“我来找你,是有正经事的!” 姬桁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颇为遗憾的摩擦了下手指,指尖仿佛还残存着方才细腻的触感。 谢容华未曾察觉到某人的小动作,正色问道:“你今晚到底去哪儿了?” “去找陆蝉知了。”姬桁倒也没瞒着谢容华的意思,道:“为了三日后柳老庄主寿宴的事,方才梁园过来,不也是为了此事吗。” 这别馆中都是姬桁的人,梁园连夜拜访,自然是瞒不过他的。 谢容华点头,道:“是啊,听梁园这么一说,三天后的寿宴恐不是那么简单,我们要不要提前防备?” 虽然一开始谢容华是想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参加三天后的寿宴,但随着今日梁园的那一番话,谢容华越来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不止玉蝉山庄封庄五年,突然解封,还有那一位神秘的叶玉生。 叶徽之,叶玉生,二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而从邺城来到西燕之后,为何叶徽之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眼中闪过了一丝担忧之意。 姬桁瞧着谢容华眼中的忧色,伸手揉着她的发顶,像是在给踏雪和留墨顺毛一样。 “如今我们已经在西燕,那些疑团总会解开的。” 无论是雪衣候府的秘密,还是谢容华的身世之谜,纵使尘封多年,但只要存在过,便有留下的痕迹。 原本心中十分浮躁的谢容华,听着姬桁冷静的语气,谢容华心中奇迹般的变得宁静下来。 是啊,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西燕,与她身世息息相关的地方,无论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她和姬桁联手,总会找到真相! 玉蝉山庄开庄在即,燕京宾客云集,十分热闹。卿如晤除了要筹备年末女帝封禅大典之外,还要忙着管理京中治安,防止这么多人聚集在燕京会出什么差错,忙的不可开交,更没时间再来找谢容华的麻烦。 “听说长公主和太后因为巡防营首领人选的事起了冲突,两个人都想推荐自己的心腹,卿如晤夹在两个人中间,闹的头都大了。” 早膳的时候,肖如凤幸灾乐祸的说道。 卿如晤身为太傅,为人圆滑,在长公主燕徽和太后争斗之间,一直保持着中立的位置,两不偏帮,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而女帝燕凰对卿如晤十分信任,大事都要经他的手,在负责燕京治安巡防营的安排便交由在了卿如晤的手中。 谢容华听到卿如晤有麻烦,自然乐见其成,问道:“现在人选可定了?” “还没呢。”肖如凤摇了摇头,道:“长公主推荐的是金家小将军金仪澜;而太后那边推荐的是自己的娘家侄子呼延成则,两厢争执不下。” “呼延成则我没听说过,倒是那金仪澜,虽然年纪轻但行事颇为稳重,在军中又颇有威望,让他为巡防营首领,应当是不错的人选。” 谢容华随口说道,但一旁没说话的安王殿下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目光凉飕飕的,某只有些莫名其妙。 肖如凤倒是没看出二人之间的风云暗涌,道:“卿如晤自是也想推举金仪澜。只是如今长公主在朝中风头一时无二,文臣武将不少都是长公主的心腹,而那金家昔年又与长公主交好,这巡防营关系着整个燕京皇城的安危,将这么重要的职责交到长公主心腹的手中,卿如晤想必也不放心吧。” 如今西燕朝中局势三足鼎立,长公主为一派,太后呼延氏为一派,而卿如晤护着的燕凰最为势弱,只有权衡他们双方势力在夹缝中求存。 谢容华想到那日在宫宴上所见目光机敏凌厉,威严赫赫的长公主,也不怪卿如晤如此防备了。 毕竟比起太后一族,长公主若是想将燕凰取而代之,十分的名正言顺。 哪怕燕凰与长公主之间关系在亲昵,可是在皇权面前,纵使是嫡亲骨肉也有反目成仇的时候…… 想到此处,谢容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霍然问道:“姬怜若现如今在宫中如何了?” 姬怜若身为大宸来西燕和亲的郡主,说是和亲,但西燕这边联姻的人选却迟迟没定下,却被太后迎入了宫中…… “太后想将她许给呼延成则,来增加自己母族的实力。不过看如今西燕的朝中局势,若卿如晤想要削减长公主的势力的话,想必也会想方法促成这事的。”肖如凤说着,看了姬桁一眼,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说道:“除此之外,再度回到西燕的‘君先生’,也是他们争相拉拢的对象呢。” 只是姬桁一直在别馆中深居浅出,除了少数人之外,根本就没人知道他就住在别馆中。 柳老庄主的寿宴,也是‘君子樗’君先生,首次在人前露面! 第559章 晨曦微光 柳老庄主生辰宴这天,天气晴好,碧空如洗。 谢容华一早醒来,玛瑙和翡翠都不在,她随手拢了拢头发,走到廊下,却见姬桁正站在花圃前和林子枫说话。 晨曦的阳光下,花圃中西燕独有的炽焰菊开的如火般艳烈,他一袭青衣,上面绣着山水云崖的纹路,在阳光熠熠生辉。 当他回头看向她的时候,谢容华看见的是那淡若琉璃的眼眸,吉光片羽之间,恍恍惚惚的仿佛回到了当日在谢家初见他之时。 一时间她怔在了那里,分不清他究竟是君子樗还是姬桁,竟不敢靠近。 林子枫见谢容华过来了,也不敢多瞧,识趣的先告退了。倒是姬桁见谢容华愣愣的站在那,眼中的冷冽不过须臾之间退却,低声问道:“怎么头发没梳就出来了。” 听着那熟悉的温和的声音,谢容华方才有几分真实感,像是要确定什么一般,等他过来之后,便主动的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他身量修长,谢容华堪堪只到他的胸口处。 “一早醒来屋子里没人,玛瑙她们都不在。” 早晨才醒,小姑娘平日里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软糯糯的,听起来有些委屈。 瞧着一早起来黏黏糊糊的小姑娘,姬桁有些受宠若惊的,片刻之后轻轻摸着她柔软的头发,问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之前玛瑙说过,这些时日谢容华晚上总是睡不安稳。 谢容华没说话,小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鼻尖是他许久没用过的荼月芜香! 上好青丝雪绸,贴在脸上微凉,上面绣着的江水云崖的纹路虽做工精细,但她皮肤细嫩,久了还是觉得膈人,她蹭了蹭他的胸膛,那动作神态,就像是踏雪在撒娇的时候一样。 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就在此时,二人听到‘咣当’一声。 二人回头一看,是贺兰铎一不小心打翻了肖如凤手中拎着的食盒。 “啊,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们路过而已。” 在谢容华反应过来之前,贺兰铎直接拉着肖如凤一溜烟的就跑了,丢给了谢容华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啧啧,没想到她家小容华竟是这样的主动! 纵使如谢容华,不过须臾之间脸色瞬间红了,倒是安王殿下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没有丝毫窘迫,瞧着他如此淡然的样子,谢容华瞪了他一眼道:“他们过来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刚才她一定是睡糊涂了没醒,怎么会主动的……抱他呢。 听着小姑娘嗔怪的语气,安王殿下心情大好,变戏法一般从袖子中拿出一支簪子,道:“我给你将头发绾起来。” 那簪子是缠丝金线的手艺,簪头做成菊花的形状,用亮晶晶的红宝石碾碎后点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行走之间花瓣摇曳,并不显得笨重。 瞧见那支簪子,原本还气呼呼的小姑娘眼神瞬间亮了,主动被安王殿下牵着走。 如今安王殿下应对小姑娘起来十分的得心应手,随时能为她顺毛。 清晨微风和煦,天气凉爽,二人没进屋,她直接坐在了屋檐下的石凳上,姬桁从袖子中拿出常备的象牙梳为她将头发。 她的头发长且浓密,青丝铺在身后,如同上好的丝绸一般,挽鬓的时候总是容易滑落。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她总学不会绾发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她懒! 可在她手中不听话的头发,到了姬桁的手中变得服服帖帖起来。 他十指修长,骨节分明,那是一双在谢容华看来握着刀剑的手,却是如此的灵巧。 从一开始只能为她梳男子发髻,到现在已经可以为她梳几样女子流行的发式了,就连谢容华都觉得惊奇。 毕竟她都跟着玛瑙学了好几年,对自己这不听话的头发十分头疼,连基本的如意鬓都梳不会。 安王殿下灵巧的手指给她盘了个发髻,鬓边别着他新送的菊花簪。 她很适合张扬的红色,如那花圃中开的如火的炽焰菊一般,在阳光下,那精致的轮廓、上挑的眼尾,眼眸中流溢的光彩,竟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美。 方才还慵懒娇憨的小姑娘,瞬间变得明媚娇艳起来。 姬桁忽然有些后悔将她如此装扮了。 但谢容华并不知此时安王殿下心中的纠结,十分熟练的从他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了巴掌大的铜镜,瞧着今日的发髻喜欢的很,潋滟的目光看着他感慨道:“王爷你可真厉害,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啊。” 不仅模样长得好,还能带兵打仗、能挣钱养家,谢容华觉得自己是捡到大便宜了! 瞧着笑得跟只小狐狸一样的小姑娘,安王殿下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对红玉髓做成的枫叶形状的耳坠,将小姑娘戴着的紫玉芍药耳坠换了下来,幽幽地说道:“不会生孩子。” 谢容华愣住了,瞧着他那一张出尘俊逸的面容,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直至他的指尖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她的耳垂,方才笑得跟只小狐狸一样的小姑娘瞬间如同炸毛的猫儿一般蹦了起来。 到底修为尚浅,小狐狸斗不过老狐狸…… 此时前院的膳食已经摆开,翡翠和玛瑙见自家小姐发髻已经梳好,穿戴整齐已经见怪不怪了。 倒是贺兰铎,瞧着谢容华绯红的面容一手拿着包子一手轻轻戳了戳她道:“啧啧,脸这么红,刚和安王殿下做什么坏事了?” 恼羞成怒的谢小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塞了块包子给她,气势汹汹的说道:“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用过了早膳,谢容华便和贺兰铎还有梁园三人一起向玉蝉山庄出发。 肖如凤瞧着远去的马车,忧心忡忡的说道:“不会出事吧?” 姬桁淡淡的看了肖如凤一眼,道:“出事肯定是会出事的,只是看事情是否能收场。” 安王殿下对于某只招惹是非的体质了解的十分透彻,是以今日倒是比谁都还淡定。 玉蝉山庄中藏着太多的秘密,或早或晚,迟早要去探查一番,还不如借着今日的机会让他彻底的爆发出来。 想到此处,姬桁的眸色微微沉了沉,而在此时留在西燕的林子枫过来,对姬桁行礼道:“先生,车马已经备好了。” 另一边,肖如凤身边的侍从也来催促…… 本来都是代表着大宸的使团,不必分为两波人的,只是谢容华不想与楚栖迟打交道,肖如凤以为谢容华是为了避嫌,殊不知某只完全是因为当日在金仪澜面前用凤冠的事小小的坑了楚栖迟一把,所以心虚呢。 倒是怕什么来什么,方才到了玉蝉山庄入口,谢容华和贺兰铎方才下马车呢,正好瞧见了金家兄弟二人骑着马过来了,双方正好打了个罩面! 第560章 金老夫人 谢容华和贺兰铎下了马车,金家兄弟二人迎面走了过来,想躲都躲不开。 远远地瞧见谢容华的时候,金仪澜微微愣了愣,约莫是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她。 一旁的金仪钰可没金仪澜那么多的顾忌,瞧见了谢容华,立即惊呼一声翻身下马,道:“果然是你!我总算找到你了……” 谢容华听到金仪钰的声音微微一愣,一头雾水的看着他道:“你找我做什么?” “当然找你提亲啊!” 金仪钰高声的说道,一时间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谢容华瞧着那些落在自己身上诧异的目光,嘴角微微抽了抽,恨不得拍金仪钰一个巴掌……谢容华这么想着,当真有人替她这么做了! 那人拍了下金仪钰的后脑勺,语气不轻不重的说道:“你小子又在胡说什么?” 原本还活蹦乱跳的金仪钰,听到这道声音瞬间焉了了,乖巧的唤了一句:“二叔。” 闻言谢容华看去,却见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蓝衫男子。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左右,蓄着胡须,手中执着扇子,逢人便是三分笑,看起来颇为和善可亲的样子。 倒是谢容华瞧着此人,从他身上仿佛瞧见了谢蕴的影子,便知道越是看起来无害的实则越是狡猾,是以虽方才第一次见面已经暗中戒备了。 此人正是金家二爷,金卓风! 金仪钰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这位笑面虎的二叔,狼崽子瞬间乖巧的跟只小兔子一样。 金卓风看见谢容华,纵使城府如他,但此时眼底竟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神色。 仿佛是诧异、惊愕甚至是不敢置信。 但也不过须臾的功夫,他是城府极深之人,很快恢复如常,按下心中惊愕,沉声问道:“这位姑娘是。” 谢容华没有错过这位金家二爷方才那一刻的异常,没有开口,倒是金仪钰忍不住道:“二叔,这就是当日我和你说过,看出咋们家凤冠有问题的那个小姑娘。” 金卓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上下打量了谢容华一眼,道:“姑娘是大宸人?” 说到此处,金卓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 与大宸有关的女子,受邀来参加玉蝉山庄的寿宴,也就只有…… 思索之间,马车车帘被掀开,谢容华听到一个老妇人问道:“卓风,怎么了?” 听到老妇人的声音,谢容华心底‘咯噔’一声,心道:这该不会是金老夫人吧?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却见原本还像只狐狸算计般的金卓风,恭恭敬敬的将里面的老妇人扶了下来。她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年纪,精神矍铄,气度非凡。 “姑姑,这便是这几日仪钰一直挂在口中的小姑娘。” 金卓风看着谢容华,含笑的说道。 谢容华可以不理会金家兄弟,也可以不搭理金卓风,但却做不到连金老夫人都无视,只好上前道:“见过老夫人。” 金老夫人一看,便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袭青黛色的衣裳,容貌绮丽,尤其是那一双眼…… “你是哪家的孩子,老身瞧着倒是觉得面善的很。” 这倒不是金老夫人客套的话,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在这小姑娘的身上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谢容华只能干笑着,不敢接话,心中还在想着今日是不是流年不利,不应该来这里? 还不等谢容华想办法糊弄过去,却在此时,听到一道柔软的女声道:“谢大人,你站在门口坐什么?” 一辆华丽的车驾停在了玉蝉山庄的门口,姬怜若掀开了车帘,瞧着谢容华诧异的问道。 虽说姬怜若是在问谢容华,但目光却是下意识的看向谢容华的身侧。 这几日谢容华在别馆中深居浅出,也就方才到西燕的时候出席过宫宴之外,旁人也都不认得她。但姬怜若不一样,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在太后身边,便将京都的世家贵族认了个遍。 众人都知道这位是大宸送来和亲的郡主,那么她口中的‘谢大人’莫非就是传说中,和王上一样有着重瞳子的谢容华!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谢容华这边,纵使沉稳如谢容华也觉得如锋芒在背。 而原本嘴角带着笑意的金老夫人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从大宸来的谢家……身子一个踉跄,幸好被金仪澜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看着金老夫人难看的脸色,金仪澜担忧的问道:“姑祖母,您怎么了?” 谢容华忍住了白一眼姬怜若的冲动,淡淡道:“我正准备要进去,郡主是找楚世子?” 姬怜若被谢容华戳中心事,脸颊微红,但面上还是否认道:“没有,谢大人说笑了……” 谢容华和姬怜若矛盾已久,丝毫不给姬怜若的面子,直接道:“可惜楚世子在和肖公子一块呢,郡主稍微等会儿,便能看见他了。” 怼完姬怜若之后,谢容华方才敢看金家人这边。 她不敢看金老夫人的脸色如何,虽说是几代人的恩怨,又过了这么些年,但谢容华不知道金老夫人对谢家究竟还是否心存怨怼,只对金仪澜道:“金将军,我看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就别在门口吹风了,还是扶她进去歇息吧。” 愣了会儿的金仪澜方才反应过来,扶着老夫人进去,临走的时候,金仪澜方才想到什么一般,有些尴尬的说道:“谢大人,小弟一时顽劣,不是有意冒犯。” 谁能想到,古董铺子里顶厉害的小丫头,竟是大宸使团的人呢。 谢容华连连摆手道:“金小公子年少,我不会计较的。” 一番话倒是说的让金仪澜忍不住想笑了,看她年岁与金仪钰年纪相仿,却是一派老气横秋的口吻。 见金家人进去了,谢容华轻叹一口气,方才和贺兰铎跟上,却不知在人群之后,一双阴冷的目光正盯着她…… “怜若,那女子是你们大宸人?” 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女,冷着一张俏脸问姬怜若道。 姬怜若瞧着少女不忿的神情,眸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温和着声音道:“是啊,她便是我们使团中的女官呢,虽说是庶女,但却是圣上赐婚的安王妃呢。” 闻言呼延敏眼中敌意稍减,道:“原来,她有了婚约了。” “是啊,不过如今安王殿下据说生死不明,想必她这安王妃的位置也不长久,依照她的性情手段,定然是要另择良人了。方才我瞧着,你们金将军和她的关系不一般呢。” 姬怜若柔柔的说道,没有错过呼延敏眼中的愤怒和阴冷! 第561章 玉蝉山庄 青山如黛,绿水环绕,玉蝉山庄便建在思行山下,是一座十分宏伟的庄园。 在门口这一场闹剧谢容华只是有些忧心着金老夫人,并没有将姬怜若的蓄意挑衅放在心上。 终归那姬怜若是要嫁到西燕的,谁若是娶了她谁倒霉,与她没干系。只是此时的谢容华并不知,便是因为自己的一时轻敌,险些酿成大祸…… 谢容华有些担忧金老夫人以及那位看起来颇为神秘莫测的金家二爷,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查到她的身份了,若是知道她是谢蕴的女儿,定然又是一番风波。 就在谢容华胡思乱想之间,玛瑙已经将拜帖呈了上去。 “原来是大宸来的贵客,快随我进来。” 玉蝉山庄的小弟子殷切的招待,闻言不少人都看向了他们这一行人。 方才经过姬怜若一番闹腾,众人知晓她便是传言中那位赫赫有名的谢大人,不少人打量着她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好奇之意。 不过最多好奇的是那一双传言中与他们女帝相似的重瞳子,除此之外西燕风气开放,女子也有不少在朝中为官的,今日来拜访的也不全然是男眷,也有不少女子带着随侍过来,如此看来谢容华与贺兰铎二人也不并显得突兀。 “还是西燕有趣啊,不像我们大宸,连上个街都要戴着帷帽。” 贺兰铎瞧着那穿着束腰束袖华服的女子,羡慕的说道。 谢容华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管西燕朝中局势多么复杂,长公主和太后斗的厉害,但它开放的风气、以及对女子的宽容让谢容华十分向往…… 胡思乱想之间,已经进了园子。 却见玉蝉山庄多是柳树,虽已入秋,但那烟柳依旧郁郁葱葱,穿过长廊便是一处壁影,上面提着字画。 谢容华驻足看去,却见最先的位置雕刻的诗提着的是《蝉》。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这倒不怎么稀奇,引起谢容华注意的是旁边绘制的画。 并非是烟柳蝉鸣,也非梧桐秋蝉,而是一幅沙场秋点兵的图案。 “这幅画正是昔年贺将军所做,老庄主命工匠雕刻在壁影之上的。” 一路上都没说话的梁园,瞧见谢容华眼中的好奇神色解释道。 闻言,谢容华心下了然,看来这贺臻果然与玉蝉山庄有渊源,若非如此,他的九魂刀也不会被封印在玉蝉山庄了。 此时谢容华心中隐约闪过了一些念头,五年前在玉蝉山庄的变故是否与这九魂刀以及贺臻有关? 就在谢容华思索之间,一旁给众人引路的小弟子奇道:“这点将图的渊源只有我们玉蝉山庄的人才知道,这位公子是从何处知晓的?” 瞧着那小弟子陌生的目光,梁园沉着脸,半响都没说出话来。 自从到了玉蝉山庄之后,梁园的脸色便不大好看。昔日玉蝉山庄最为得意的二弟子,一时间是何等的风光,可是如今那些引路的小弟子都不认得他。 比起被认出身份,更让人觉得悲凉的是这一种见面不相识,而是重回故地,但却被人问客从何处而来。 这五年来玉蝉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山庄内都是陌生的小弟子? 一时间梁园已经顾不得心中的纠结,只想早日见到柳老庄主! 那小弟子不过是一时好奇的问了句,未曾想到梁园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谢容华讪笑的说道:“没什么,他这人性格就是这样,请带路吧。” 见谢容华都这么说了,那小弟子也不好多问,谢容华乘机回头对梁园道:“你今日沉住气点,到时候有什么问题,见到柳老庄主再说。” 梁园心中再急切,但对谢容华的话还是听的进去的,微微颔首。 因为方才一耽误,肖如凤和楚栖迟也过来了,都是大宸使团的人,谢容华自是随着他们一同了玉蝉山庄占地面积最广的松雪堂。 今日是柳老庄主大寿,恭贺的人络绎不绝,谢容华他们一行人方才道,便见一个绿衣男子徐徐走了过来。 这玉蝉山庄不知是因为庄主姓柳还是什么其它缘故,山庄内的弟子都穿着统一的绿色衣袍,用贺兰铎的话来说都嫩的和根葱一样…… 过来的绿衣男子,虽是同色的绿色衣袍,但明显要比一般的小弟子华丽一些,锦袍玉带,模样也更为的沉稳俊朗。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瞧见众人,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笑,便像是有一道光落到了他脸上,弹指刹那,隽永持恒,在他出现之后,原本喧闹的场合,静了静…… 纵使如谢容华,瞧见这位风仪无双的男子,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惊艳的神色。 “想必这位便是谢大人了……” 他快步迎了过来,竟直接忽视了一旁的楚栖迟和肖如凤二人,含笑的对谢容华道。 谢容华瞧着他脸上殷切的笑意,先是微微一愣,但毕竟她并非一般女子,早就与生意场上历练出的八面玲珑性情,短暂的惊讶之后笑拱手道:“正是,叶公子果然是好眼力。” 虽第一次见面,谢容华瞧着他那出色的风姿,便知道便是传言中将青梅竹马的大师兄、二师兄都比下去,迎娶佳人的叶玉生! 更不要说,自他出现之后身边的梁园气压低到了极点,若非有之前谢容华的叮嘱,恐要上前揍人了…… 叶玉生先是见谢容华道破他的身份有些意外,紧接着因为谢容华一句‘叶公子’而脸色微变。他与柳老庄主独女柳婵烟成亲五年,如今庄子里大小事宜都是他打理,连门下弟子都尊称他一声‘少庄主’,可偏偏谢容华却如此生疏的唤他一声‘叶公子’。 究竟因为她远来是客,并不知玉蝉山庄的情形,还是说……她是故意为之! 不过须臾之间,叶玉生面上的神情变了又变,而谢容华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了一丝亮光……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看起来霁月清风的,内心远远不止表面表现的那般简单! 就在谢容华心中暗自思忖的时候,便听一人怒吼道:“梁园你这个叛徒,你还有脸回来!” 第562章 柳家蝉烟 那绿衣弟子气势汹汹而来,看着梁园像是看不共戴天的仇人,直接拔除了挂在腰间的佩剑! 谢容华连忙拦住梁园,那人方才勉强收回手中的剑,盯着谢容华愤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管我们玉蝉山庄的闲事!” 谢容华只是淡淡的扫了那小弟子,看了一旁的叶玉生道:“叶公子,这便是你们玉蝉山庄的待客之道?” 叶玉生这才呵斥道:“刘平,这是大宸的客人,不得无礼。” 被叫做刘平的弟子不甘心的看了梁园一眼,道:“少庄主,可是那梁园是我们玉蝉山庄的叛徒,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踏进庄子半步!” 还不等他说完,谢容华淡淡打断道:“梁园当年被你们玉蝉山庄逐出师门,该受的惩罚已经受了,如今是我谢家门下的人。” “好厉害的小姑娘啊……” 一旁看热闹的金卓风看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道。 金仪钰不知其话语中的深意,拼命的点了点头,而后道:“是啊,她小小年纪能成为大宸的女官肯定不简单,所以二叔你要不要劝劝父亲,替我上门提亲?” 说话间,金仪钰不知为何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金卓风听了金仪钰不着调的话嘴角微微抽了抽,道:“方才你没听那郡主说,这谢姑娘是与安王定下婚约的。那安王,昔年可是连你父亲都竟然三分的人啊……” 提到姬桁,金卓风的语气中多了一抹复杂之意。 “那不是当年的事么。而且现如今东陆都知道安王殿下不过废人一个,据说还被大宸的皇帝罚到山中祈福如今生死不明,如此一来这婚约可不就不作数了……”说着,金仪澜挠了挠脑袋,道:“我怎么觉得突然有点冷啊……” 回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冰冷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眸,饶是如金仪钰,心中也不禁一阵骇然,这人是谁?怎么大白天的还戴着面具? 其余人当然不会如金仪钰这般没见识,瞧见那大白天戴着银色面具,着青色衣袍的男子,瞬间认出了此人的身份,低呼一声,不敢置信道:“是君先生!” 在西燕,君子樗和卿如晤二人可是齐名的人物。 卿如晤身居高位,是女帝帝师,而比起来这位四海商行的主人君子樗,身份更为给神秘一些。谁也没见过他的真实模样,但是凡是西燕有什么大事,他必定会参与到决策之中。 只是近数年来,众人都知道他离开了西燕去了大宸。 彼时大宸的局势未明,几个皇子争斗的厉害,所有人都以为君先生会继续如在西燕一样,扶持一个新帝出来。 东陆所有人都关注着大宸邺城中的动向,他们知道,这位君先生看储君的眼光和做生意的眼光一样犀利,当年他就是力排众议,选择了谁都不看好的女皇子押宝的。 但令人失望的是邺城虽风云暗涌,可是君子樗并没有什么动静,甚至是如今大宸的太子已封,君子樗却是重新回到了西燕。 莫非素来无往不利的君先生此次失利了? 大宸几位皇子之争,他已经失去了控制? 众人心中暗自揣度,有别有心思的人去过他的别苑拜访,均被拒之门外。就连宫中宴请,君子樗也只是露了一次面之后便就离开了,倒是没想到竟会在玉蝉山庄庄主的寿宴之上,瞧见了这位。 不过须臾之间,众人的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待看见君子樗身边的陆蝉知的时候,心下明了…… 昔年在西燕的时候倒是听说过,君先生和玉蝉山庄的大弟子是莫逆之交。只是五年前那一场变故不久后,陆蝉知便离开了西燕,自立门户,倒是没想到今日竟也会来。 柳老庄主膝下无子,众人都以为以后玉蝉山庄会是由陆蝉知继承的。谁曾想到半路杀出个叶玉生,不仅成了玉蝉山庄的乘龙快婿,而且这五年玉蝉山庄封庄,但他依旧对外面的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被人尊称为少庄主。 如今昔日玉蝉山庄的大弟子和如今的少庄主见面,众人难免带着比较,纷纷在一旁看着热闹,倒是将君子樗的出现引起的轰动给了下去。 叶玉生在看见陆蝉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一丝僵硬,谢容华在一旁看着热闹,就在此时,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回来了……” 是柳婵烟。 人如其名,她的长相很漂亮,已经嫁为人妇,但眉宇之间依旧带着少女的娇憨,一双亮晶晶额眼眸笑起来澹然生烟。 谢容华想,如果她是梁园和这样一个明媚娇憨的少女朝夕相处,也会喜欢上的吧。 原本三人之间稍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少女的到来瞬间平息了下来,让看热闹的闲人们莫名有些失望。 “大师兄、二师兄回燕京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师傅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你们呢。” 也不过须臾之间,叶玉生很快恢复了素日里进退有度的模样,含笑的同陆蝉知和梁园道。 虽然语气温和,但谢容华敏锐的察觉到叶玉生显然是一副主人家的姿态。而昔年在玉蝉山庄长大的两位弟子,成了这玉蝉山庄的外人。 不说梁园他们,就连谢容华听着也觉得心里头别扭。 果然,梁园听了叶玉生的话冷冷的哼了一声,当然没理他。只是复杂的目光看着柳婵烟,没有了方才的戾气,谢容华终于从那阴沉没有表情的面容上,看到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陆蝉知笑的温雅,道:“也是方才才到燕京的,今日师傅大寿,方才前来拜访。” 听着陆蝉知滴水不漏的话,谢容华心中暗道原本以为这位陆园主是个老实人,如今看来,显然是只腹黑的。他来西燕的时日应该不晚了,甚至可能连柳老庄主都见过了,但却瞒着叶玉生。 莫非,这叶玉生身上果然有可疑之处? 谢容华看着这三人之间的风云暗涌,心中暗自思忖着…… 第563章 梁园失踪 今日毕竟是柳老庄主的寿宴,上至西燕皇亲国戚,下至江湖豪杰都齐聚在玉蝉山庄。 就算这叶玉生和梁园陆蝉知三人同门之间有什么嫌隙,自然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出来,更何况还有柳婵烟在。 这位玉蝉山庄的掌上明珠,几个师兄包括叶玉生对她都十分疼惜,只是看着她脸色苍白,眉宇之间似有不足之症。 一场闹剧之后,众人被请了宴客的大厅中,谢容华跟着众人落座。 不知是因为梁园的关系,还是因为谢容华那双重瞳子,宴席上不少人看向谢容华这边。谢容华倒是从容的很,反正被看几眼又不会掉一块肉,只是被这么多人盯着,反倒是不好有所行动了。 “君先生此番能来玉蝉山庄,当真让令山庄蓬荜生辉。”叶玉生的声音,吸引走了众人的注意力。 四海商行的财力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庙堂上,都有着足够的影响力,瞬间也没人打探谢容华了,纷纷看向了姬桁那边,心中琢磨着这位重返西燕的目的是什么。 叶玉生看着姬桁,虽一口一个君先生,但语气中却尽数是试探之意。 不知是因为姬桁与陆蝉知交好,还是什么缘故,让他十分警戒。 而姬桁应对十分从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来意,淡淡的说道:“此番前来,是听说玉蝉山庄要高价竞卖九魂刀。” 听到‘九魂刀’三个字,叶玉生平静的神情微微有些异样,不过须臾的功夫,含笑的说道:“想不到君先生竟对如此杀器感兴趣?” “毕竟是名将之物,用来瞻仰也好。” 姬桁淡淡的说道。 今日来的有江湖人也有武将,听说四海商行要对九魂刀出手,纷纷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萌生了退意。开玩笑,论财力谁敢和四海商行比! 没想到姬桁一番话,竟让这么多人打起了退堂鼓,叶玉生眉心微皱。但不过须臾的功夫,他藏住心思,同柳婵烟道:“时辰不早了,要不请父亲入席吧。” 比起对旁人时笑容的虚伪,叶玉生看着柳婵烟的时候眼中难得带了几分真心,远远看去二人站在一起,当真如同一对璧人。 “听说这位柳小姐是柳庄主的掌上明珠,但自幼身体不大好,患有心疾,自幼药罐子离不开身。不过出嫁前几个师兄都一直宠着她,嫁人之后夫君对她也是百依百顺的,也不知该说她命好还是命不好……” 谢容华打量的四周的时候,便听到贺兰铎在她耳边感慨道。 喝了口茶,好奇道:“你是从哪里知道消息的?” “你不是要参加柳老庄主的寿宴么,我怕你吃亏,花了大价钱找人打听的。”见谢容华讶然的看着自己,贺兰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当然,肖如凤也帮我了。” 听到贺兰铎这般说,谢容华笑得意味深长。 自从来西燕之后,这一对欢喜冤家倒是和解了。平日里找不到贺兰铎,便知道她与肖如凤两个人不知跑哪里去野了。 不过以往这等小道消息,都是梁园提前调查好将消息告诉她的。不过梁园这几日只说了玉蝉山庄的一些事,谢容华敏锐的发现到梁园对于柳婵烟以及陆蝉知三人的事情很少提及,想必心中还是介怀的。 想到此处,谢容华下意识的看向身后,却发现梁园不见了!而与梁园一同不见的,还有方才在门口找梁园麻烦的那个弟子刘平…… 谢容华心中咯噔一声,虽然之前梁园答应了他不会乱来,但是玉蝉山庄局势复杂,谢容华心中还是担心,正想着去找他的时候,忽然听到宴席上一个穿着紫衣的小姑娘开口道:“听说谢大人是大宸皇上钦封的女官,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如谢大人与我比试一番?” 看见那少女丝毫不掩敌意的眼神,谢容华有些莫名,她来西燕这几日都安分的很,怎么这少女看着她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了她一样? “她叫呼延敏,是太后的亲侄女,这些时日和姬怜若倒是走的很近。” 此时的贺兰铎充分发挥了她的作用,向谢容华解释道。 谢容华这了然,起身笑着回道:“我奉旨前来西燕,担任的是教导郡主礼仪的责任,这位姑娘想要和我比试,莫不是要和我比试背诵大宸的宫规礼仪?”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众人,听到谢容华戏谑的话毫不客气的笑出声了。 呼延敏出身世家,是皇后的嫡亲侄女,平日里目中无人骄纵惯了。 被谢容华这般一嘲讽,脸上顿时挂不住,竟直接抽出了腰间的九节鞭甩向了谢容华! 这一场变故不过须臾之间,谁都没想到呼延敏性格竟如此的乖戾,直接动手打人,眼见着鞭子快要挨到谢容华的时候,被旁边的贺兰铎抓住了。 “呵,你要比是吧,姑奶奶陪你。” 贺兰铎怒不可遏道。 那呼延敏实在恶毒,直接向着她家小容华的脸抽过来的,她家小容华那般好看万一毁容了怎么办! 呼延敏没想到有人竟能徒手接下她的鞭子,眼神眯了眯,道:“看来你们大宸的女子也不尽是无用之辈,我们去外面空场比试一场如何?” 贺兰铎在邺城的时候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自是欣然应了下来。 谢容华哪里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境地,连忙道:“今日是老庄主的寿宴,你们动手怕是不好吧……” 但这两人又哪里是听的下劝的,更兼其中有好事的人,片刻之后二人在众人拥簇之下去了旁边的练武场比试了起来。 眼见着事态完全已经失去了控制,谢容华也只有扶额的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练武场上,而贺兰铎和呼延敏两个人打的难舍难分。 谢容华暂时拉不开她们,无奈之下,乘着没人注意,挪到了姬桁的身边,低声道:“梁园不见了。” 闻言姬桁面色微变,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绿衣浑身是血的跑了过来,彻底打破了山庄的宁静…… 第564章 血洗山庄 当看清楚那个受伤的绿衣弟子模样的时候,谢容华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那绿衣弟子,正是和梁园一同失踪的刘平。 “三师兄,你怎么了?” 柳婵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着了,但却也是所有人之中反应最快的,她连忙扶住刘平,颤抖着声音问道。 刘平浑身是血,却是拼死跑了出来,用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的声音道:“九魂刀被盗……梁园……” 说完之后便就没了声息。 谢容华便见叶玉生脸色骤变,带着人跑向了旁边的主院——那是柳老庄主的院子。 谢容华紧跟了上去。 门被踹开,人群一拥而上,直接进了柳老庄主的屋子。 在门口,谢容华便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只听到屋子内柳婵烟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便就没了声息,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谢容华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老者倒在了血泊中,胸口正插着一把匕首。 “这匕首是梁园的!”叶玉生猩红着眼,命门下弟子去搜人。 “封住整个山庄,所有人不许进出,势必要找到凶手!” 叶玉生压抑着悲痛,将今日来做客的众人全部请到了山庄的正厅中。 原本为了今日老庄主寿宴张灯结彩的正厅,此时的猩红看起来有些刺目以及讽刺。 谁能想到玉蝉山庄庄主寿宴以及开庄盛典,竟会遇到这样的变故,一时间众人心底闪过了许多个算盘。 谢容华隔着人群,飞快的和姬桁交换了个眼神。 她相信梁园的为人,他一心想要回到玉蝉山庄断然不会做出如此欺师灭祖之事,很明显他是中计被人陷害。九魂刀失踪,与九魂刀一齐失踪的是梁园,今日种种倒是和五年前玉蝉山庄的变故十分相似,究竟背后的主谋是谁? 他们是与玉蝉山庄有着什么血海深仇,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得到什么东西? 就在谢容华心中疑虑之际,小弟子回话道:“少庄主,将整个山庄都搜遍了,没找到可疑的人。” 听到小弟子的话,谢容华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看着叶玉生一口咬定是梁园所为,杀气腾腾的样子,梁园要是真的被他们找到,定然是凶多吉少。 刘平的指证、被盗走的九魂刀、消失的梁园以及杀死柳老庄主的凶器,种种迹象都指明了凶手是梁园所为。此番局势对于梁园十分不利,而让谢容华心中更加担忧的是梁园究竟去了哪儿? 所有人都在这里,而庄子已经被封锁,谁才是凶手? 谢容华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色,看不出一丝端倪,只觉得如今深陷迷雾之中,连对手都不知是何人,这对于谢容华他们而言十分不妙。 但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五年前的悲剧重演,让梁园再度背上罪名! 就在谢容华思索之间,便见叶玉生看着陆蝉知愤怒道:“大师兄,当初便是你放走了梁园那个孽障,如今他再回山庄行凶,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听到叶玉生质问陆蝉知的声音,心道:莫非今日的这个局,是针对陆蝉知的? 面对叶玉生的质问,陆蝉知的脸色煞白。 纵使镇定从容如他,也从未想过会生出这样的变故,还未曾从柳老庄主的死讯打击中回神,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传来道:“少庄主你这可是怪错了人,梁园和蝉知不和,当年蝉知一双眼便是被他给毒瞎的。时隔多年,此番他又不是和蝉知过来的,你问他做什么。” 说话的,是一个样貌俊秀做武将打扮的男子,他的模样算的上是俊朗,只是一双上挑的眼看起来有几分邪气,不怀好意的看向他们这边。 “这位便是呼延成则,太后的亲侄子。” 肖如凤低声对谢容华道,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语气中有些担忧。 毕竟梁园是跟着谢容华过来的,方才在门口梁园与刘平起了争执的时候谢容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维护。 如今山庄出了命案,梁园不知所踪,谢容华难逃其咎。 呼延成则的到来,将原本紧张的局势推到了极点。毕竟他如今是四品武将,身份尊贵,又与玉蝉山庄的叶玉生交好,今日之事,谢容华极难脱身了…… 而谢容华的目光看向了呼延成则身后的一种亲卫,难道他能够提前知道山庄中有变故发生不成。 欧空方才正是呼延敏死缠烂打的要和贺兰铎动手,方才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练武场,所以主院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众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出来。 这兄妹二人,到底是密谋些什么? 想到这里,谢容华的心沉了沉。 玉蝉山庄在西燕地位斐然,今日柳老庄主的寿宴之上,他却被人所杀,山庄至宝被盗,而作恶的人却是当年曾被玉蝉山庄赶走又跟着谢容华重返的梁园,影响之恶劣,纵使谢容华背后有大宸撑腰,也不能善了。 这个局,是否从她决定要和梁园一起来玉蝉山庄便就开始布置了?对方精心布下的这个局,难道只是针对她? 还是说……谢容华看了不远处,戴着面具神情不辩喜怒的姬桁一眼,对肖如凤道:“你稳住他,千万不要让他卷入进来。” 肖如凤一咽,瞧着谢容华担忧的眼神,心道: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担心那位? 听呼延则成这般一说,叶玉生便将矛头争对向了谢容华,沉声道:“谢大人,你纵仆杀人,这事你们大宸若不给我们玉蝉山庄一个交代,我们玉蝉山庄必将上报朝堂,让圣上给我们做主!” 话音落下,便有山庄中的弟子抽出了佩剑直指谢容华。 众人没想到素来沉得住气的叶玉生说动手便动手,‘哗啦’一声,闪烁着寒光的剑全部都指向了谢容华。在谢容华动手之前,肖如凤第一反应倒是先压住了姬桁。 如谢容华所言,现在这个局势,四海商行再卷入进来只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但对方势力虎视眈眈,在目前这个局势下,谢容华只单依靠自己,又该如何脱身? 第565章 彩衣木偶 大厅中,剑拔弩张,处于漩涡中心的却是谢容华,只因最大的嫌疑人梁园是跟着谢容华一同到山庄! 叶玉生的针对太明显了,明显到让谢容华不得不怀疑今日老庄主的死,或许和叶玉生有关。只不过疑心归疑心,并无证据,眼前最要紧的便是将目前的困境度过!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权衡了眼前的局势,看着叶玉生道:“少庄主,虽然目前的局势来看梁园确实是最可疑,但也不能排除有人故意借今天生事,杀了柳老庄主夺走九魂刀,嫁祸给梁园……” 未曾想到她的话还没说完,被一阵冷笑打断,道:“呵,梁园是谢大人的人,谢大人当然是要帮助他说话了。” 说话的,是呼延成则。 “人证物证确凿,谢大人不要再一味狡辩,还是想着如何的交出凶手吧。还是说……”呼延成则看着谢容华,笑得不怀好意道:“其实这事谢大人也有份?” 闻言,谢容华眉心微皱,看着呼延成则,道:“原来如此。” “呼延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在一切未确定之前便就要拿我问罪,莫非是朝廷之意,西燕是不想和我们大宸交好了?” 谢容华声音淡淡,但说出的话却令人胆战心惊,一旁的姬怜若脸色立即变了,顾不得平日里故作的端庄礼仪形象,尖锐着声音道:“谢大人,那梁园是你的人,就算……就算他杀人犯事,那也是你一个人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看着急急忙忙想将自己撇开的姬怜若,谢容华脸上的笑意更浓,道:“郡主难道没听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是大宸的使臣,若是被西燕人冤枉,就这样扣在了玉蝉山庄或者是呼延大人的手下,您这和亲的郡主,也别想着坐拥荣华富贵了。” 姬怜若脸色瞬间就变了,而楚栖迟看着姬怜若如此沉不住气的样子,心底微微叹了口气,神情复杂的看了谢容华一眼。 谢容华故意这般将整个大宸使团拖下水,让他根本就无法置身事外…… “呼延大人,我们两国盟约在即,朝中上下对此事十分重视。你这个时候带走谢大人,是你一人之意,还是西燕朝中之意?” 楚栖迟平静着声音说道,他是整个西燕使团身份最高最尊贵的,纵使如呼延则成也不得不忌惮一二。 “当然此事只是他一人之意。” 说话间,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众人看向门口,却见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卿如晤! 这一日天气晴好,比起剑拔弩张的玉蝉山庄,内宫之中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宫中扶桑花开的正好,女帝燕凰便命人在上林苑搭了戏台子,邀请长公主进宫看戏。戏台上面专门是宫中的艺伎表演着木偶戏。 在艺伎的操纵之下,雕刻精致木偶人栩栩如生,燕凰看的目不转睛的,但长公主燕徽似乎对木偶戏不感兴趣,漫不经心的喝着茶,直至旁边的人对她说了什么…… “姑姑,是不是这《长生殿》戏不合你的心意,不然我让他们换一出吧。” 此时燕凰察觉到了长公主的不专心,不解的问道。 看着燕凰娇憨的神态,长公主素来冷硬的神色也微微缓了缓,笑道:“没什么,只是方才底下的人来回话说玉蝉山庄出了点事。” 虽然燕凰很少过问朝政之事,但玉蝉山庄她也是知道的,便道:“听太傅说今日是老庄主的寿宴,怎么,是有人在寿宴上闹事吗?” “是啊,有刺客在寿宴之上行凶,杀了柳老庄主,盗走了九魂刀。”长公主用着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半响燕凰方才反应过来惊骇的看着长公主。 瞧着燕凰不敢置信的神色,长公主淡淡一笑,道:“不过这不是最麻烦的,棘手的是大宸使团中的那位谢大人也卷了进去……” 说到这里,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泽。当日在宫宴之上她对谢容华虽不过一面之缘,但是对那位从容淡定、在各国宾客之间左右逢源的小姑娘却是印象深刻,那般气度倒不像是大宸的女子。 行为举止,倒更像是他们西燕人。 燕凰自是记得那与她一模一样有着重瞳子的少女的。 太傅他千辛万苦前去大宸,然后又迟迟不归为的不就是她么…… 只是可惜,那个女子与大宸的安王定下了婚约。可她听说大宸的安王在祈福的过程中被匪徒所伤,生死不明,若安王死了那婚约肯定不算数了,那么太傅……是不是会娶她? 不过须臾之间,燕凰脸上的神情瞬间低落了下来。 而长公主将燕凰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但却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道:“不过圣上不必挂怀,虽然那谢大人卷入了人命官司里去了,但卿太傅以及及时赶到,想必依照卿太傅缜密心思,必定会好好处置,不会影响两国邦交的。” 燕凰听着长公主的话,脸上神情怔怔的,半响才‘啊’了一声,道:“有卿太傅在,我就放心了。” 长公主将燕凰口是心非的样子看在眼中,并没有戳破,而是点头道:“是啊,卿太傅一听到消息就立即的赶了过去。倒真是让我没想到啊,素来冷清、只在乎圣上的卿太傅,竟如此的在意这位从大宸而来的女官。” 一番话,让燕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戏台上,伶人正唱着悱恻的戏曲,唱着长生殿中一对不容于世俗的眷侣,在生与死相隔之后再度相见,盟约的誓言,‘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燕凰听的心中百味陈杂,痴痴的看着那牵线的木偶人在艺伎的手中,舞着七彩的水袖。那雕刻精致的木偶人,着华丽的彩衣,金色点翠头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浅浅的光圈仿佛晕开光怪陆离的痴梦…… 一时间燕凰恍惚觉得,自己便是那被人摆布的木偶人。 难道只有死亡,才能隔绝身份上的察觉,世俗的偏见吗? 第566章 十日为期 卿如晤的到来,瞬间让局势发生了转变,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呼延则成,瞬间敛了脸上的神情,不情愿的喊了一声:“太傅大人。” 卿如晤冷冷的扫了呼延则成一眼,丝毫没给他颜面,冷声道:“呼延大人私调府兵来玉蝉山庄,可有向兵部汇报?” 不过须臾之间,呼延成则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可是又似乎十分忌惮卿如晤一般,对府中士兵道:“还不退下!” 卿如晤的到来压制住了呼延成则,可玉蝉山庄这边却依旧不依不挠。 “太傅大人,此乃玉蝉山庄江湖中事,与朝中无关吧。” 叶玉生淡淡的说道,理直气壮的语气,仿佛方才还叫嚣着要上报朝堂的人,不是他。 卿如晤面不改色的回道:“天子脚下发生了命案,而且死者是赫赫有名的玉蝉山庄庄主,此事朝中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我奉圣上之命掌管刑部,如此恶劣的案件,又牵涉到了大宸使团的女官,此事当然不能只当做江湖之事了结。” 叶玉生听卿如晤这般一说,面露难色,但不过须臾的功夫,神情很快恢复了素日里的自得,道:“那如今证据确凿,太傅是准备将谢大人带回刑部审讯了?” 只要谢容华被带走,无论是被呼延成则带走还是被关押在刑部天牢,和他们所想要的结果并无偏差。 想到这里,叶玉生看着卿如晤道:“早就听闻卿太傅为人刚正不阿,想必不会因为和谢大人是旧相识,而徇私吧。” 叶玉生是想借卿如晤的手,对付谢容华! 卿如晤眉心微皱没说话,此时谢容华开口了,她缓缓道:“少庄主,所谓证据确凿,不过是众人表面所看,今日之事有太多疑点。” 谢容华看见了卿如晤在,知道叶玉生他们也不能再一手遮天,从容的说道:“众所周知的是柳老庄主功夫高深,乃是西燕数一数二的高手,梁园师承柳老庄主,五年前被赶出山庄更是被废了内力。敢问呼延大人,一个只有一半内力的梁园,是如何在短暂的时间内离开众人视线、来到主院,杀死这么多弟子以及害死老庄主,夺走九魂刀,又能在这么短时间离开庄园?” 一连数问,让呼延成则瞬间哑然,底下也议论了起来。 “是啊,玉蝉山庄戒备森严,梁园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在杀人之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啊。” 就连叶玉生也没想到,谢容华不过几句话,便能将众人的舆论重新引导。 叶玉生面色微沉,道:“谢大人这是在怀疑是玉蝉山庄出了内奸,栽赃梁园?” “不敢。”谢容华道,“只是今日之事十分可疑,梁园失踪,九魂刀下落不明,当务之急一切等找到梁园和九魂刀再做定论也不迟。” 叶玉生听了谢容华的话沉吟不语,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卿如晤道:“想必少庄主也不想让真凶逍遥法外,老庄主死不瞑目吧。” 此时叶玉生看着谢容华的目光沉沉,他原本以为谢容华不过是跟着使团来的吉祥物而已,卿如晤千方百计的设计将她从大宸带到西燕,也不过是为了给太后等人添堵。毕竟大宸那里女子地位卑下,所谓女官能有什么真才实学? 但没想到今日初次交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叶玉生权衡着什么的时候,听到一直未曾说话的陆蝉知开口了。 “师傅之死若真的是梁园所为,我会亲手手刃此人。但……若是有人在背后谋划,让我们玉蝉山庄不得安宁,我陆蝉知定会让他血债血偿!” 陆蝉知这个玉蝉山庄的大弟子在江湖上的威信远胜于半路出现、左右逢源的叶玉生。 如今陆蝉知既开了这个口,很明新概念是赞同谢容华,若叶玉生再反对反倒是显得可疑起来。叶玉生纵使心中不满,但表面上却未曾表现出来,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呼延成则。 呼延成则与陆蝉知曾有些交情,闻言便道:“陆兄,那梁园性格乖戾,昔年又毒瞎了你双眼,就算你再念旧情,又何必为那样的人说话呢。” “我不是为他说话,而是想要查出真相。” 陆蝉知淡淡的说道。 呼延成则和叶玉生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倒是没想到陆蝉知非但没有计较当年梁园毒瞎他双眼之事,反而站在了他这边。 很明显,如今有陆蝉知表态,又有卿如晤在其中横插一手,筹码很明显已经偏向了谢容华,唯有…… 叶玉生的目光,看向了最末梢的位置,一直没说话的君子樗,道:“那依照君先生之见呢?” 在西燕众人皆知君子樗和卿如晤二人虽共辅佐女帝,但二人面和心不和,若君先生站在他们这边…… “就如卿太傅所言,十日为限,让刑部全力调查找到凶手以及九魂刀的下落。” 姬桁冷淡的声音道,卿如晤错愕的看着他,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人还不忘算计他一把!原本玉蝉山庄等人十分明显是想将脏水往谢容华身上泼,却被人三言两语,竟直接将事情推到了他的身上。 叶玉生看着卿如晤难看的脸色,眼底浮现一抹莫名色泽,道:“既然君先生都开口了,那在下就给君先生一个面子。只是此事谢大人也不能置身事外……” “若是谢大人和刑部十日之内能查到凶手并非是梁园所为,并且找到九魂刀,那我们玉蝉山庄便与谢大人化干戈为玉帛,亲自上门赔罪!” 姬桁眉心微皱,就连心思粗犷的贺兰铎,也听出了叶玉生话里面不怀好意,正想要阻止,却听素来谨慎的谢容华,竟一口应了下来。 “好!” 叶玉生有些意外,不过须臾的功夫,话锋一转,道:“可若是十天的时间,谢大人查不出凶手,或者凶手便是梁园呢?” “那我就将梁园和九魂刀交给玉蝉山庄,与梁园同罪!” 谢容华话音落下,众人意外的看着谢容华,神情各异。 有担忧,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觉得这谢容华莫不是疯了…… 十日为期,谢容华当真能查到玉蝉山庄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凶手吗! 第567章 存疑之处 玉蝉山庄的命案由刑部接手,而谢容华负责协助调查,有卿如晤的身份压制着,纵使呼延成则再心有不满,也只能愤恨不甘。 因为柳老庄主的身份特殊,他的遗体断然不能直接拉回刑部的,所以卿如晤便命人将刑部的仵作来庄子里验尸,其余不相干的人等一应都被请走了。 刑部验尸的仵作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简单的检查过,说是匕首正中心脏,一刀毙命。 查案又非谢容华的特长,眼见毫无头绪,谢容华只得先下山再说。 暮色黄昏,残阳照在宾客散尽的玉蝉山庄,如同蒙上了一层浅浅的血色。在这样隐秘的山庄之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马车等在山下,谢容华掀开车帘,丝毫不意外的瞧见了姬桁便坐在了其中,他的面具已经拿下,山水云崖的青丝雪绸,华贵溢彩,更衬托得他面如冠玉,添了一丝绮丽。 只是…… 此时安王殿下脸色微沉,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谢容华瞧着他微沉的脸色,心中莫名有些惴惴,小声道:“你是在怪我擅作主张,答应叶玉生查案了吗。” 安王殿下倒了杯茶,淡淡的看了小姑娘一眼,没说话。 得,看这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二人相处这么久,某只别的没什么长进,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却见她拉着安王殿下的衣袖,撒娇道:“我知道错了,可若不答应叶玉生,梁园处境会很危险,而真相就永远没办法解开了啊……” 玉蝉山庄的命案扑朔迷离,五年前封庄和五年后开庄,在这血案之下,究竟有人要隐瞒着什么真相? 而为了追求真相,谢容华明知前面是陷阱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因为只有顺藤摸瓜,方才能找到幕后人的目的! 只是……这一招实在太危险,时机稍纵即逝,在那样情况下,谢容华也没来得及和姬桁商议。 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神情,姬桁也拿她没办法,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罢了,今天你就算不应下叶玉生事情也不会轻易善了。” 陆蝉知说的没错,也就只有在谢容华面前,能够让姬桁青衣的妥协了。 安王殿下拿某只没办法,但依旧还不忘叮嘱道:“不过之后还是不许如此冲动。无论在何种情况下,还是要以自身安危为先。” 姬桁太了解她的性格了,虽为女子,但心性果断远胜于男子,行事又喜欢剑走偏锋。偏偏又是喜欢招惹是非的体质,安王殿下当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谢容华当然是应了下来,而后和姬桁说起了今日的案情。 “如今刑部仵作在柳老庄主的尸体上找不到其他的线索,要想知道主院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找到梁园才知道。” 闻言姬桁微微颔首,将手中的茶盏重新放回小几上,道:“我会让林子枫派人在玉蝉山庄周围寻找梁园的下落。如今这个形式看来,很有可能梁园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带着九魂刀逃走,我们必须在真凶之前找到梁园。不过,柳老庄主的尸体,还得再检验一次。” 谢容华疑惑的看着姬桁,却听姬桁道:“柳老庄主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纵使是我也没把握将其一击毙命。而且对方的匕首正中他的胸口,说明并非是偷袭所致……” 谢容华心思剔透,听姬桁这般一说,似是反应了过来,道:“如果不是偷袭的话……那有没有可能柳老庄主被人之前先下了药迷晕之后,可仵作并没有检查出柳老庄主中毒的痕迹啊。” “有些药无色无味,一般的仵作是检查不出来的。” 姬桁淡淡的说道,让谢容华想到了擅长使毒的白清漪。 “白清漪已经到了西燕了……” 姬桁清冷的声音,不难听出语气中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 谢容华身上所中的毒,他还没找他算账呢! “阿嚏。” 卿如晤的马车上,白清漪莫名觉得背后一凉,打了个寒颤。 “定然是安王在背后算计我。太傅大人,我可说了,此番在西燕你可得好好罩着我,不要让我落在了他的手中。” 看着白清漪一脸后怕的样子,卿如晤嘴角微微弯了弯,道:“你当日在谢容华身上试毒之时,便应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白清漪鄙夷的看了卿如晤一眼,道:“难道你就不好奇,那谢容华究竟是谁的血脉?” 卿如晤沉默了片刻,白清漪看着他不言的样子,意味不明的一笑,道:“封禅大典也就只有数月的时间了,若你不能确定谢容华的身世,女帝那一关……可不好过啊。” “咔擦”一声,卿如晤手下的车辕瞬间被捏的粉碎,见他这个样子白清漪也不敢多言了。 卿如晤冷冷地看了眼跟只鹌鹑似的白清漪,方才道:“此次玉蝉山庄的命案,你有什么线索?” “我才来燕京,我能有什么线索。” 白清漪摊着手,十分无辜的说道,“倒是没想到这玉蝉山庄封庄五年,老庄主在寿宴当天竟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也不知最终得利的人是谁啊……” “你怀疑此事和叶玉生有关?” 卿如晤抬眸,看着白清漪沉声道。 “我可没说啊。那叶玉生是叶先生的义子,我怀疑谁都不敢怀疑他。只是觉得事情太巧合了,五年前山庄血案是在他成亲的时候,五年后的血案也与他有关。” 听到白清漪的话,卿如晤没说话,但眼中闪过了一抹深思。 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今日玉蝉山庄的局分明专门针对谢容华所设,可若真的是他,为什么要将谢容华卷进来。 五年前玉蝉山庄血案,五年后柳老庄主的死,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须臾之间,卿如晤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看着那落日余晖下的燕京,隐约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马车到了太傅府邸停下,下车的时候,白清漪看着卿如晤微沉的脸色,幽幽地开口提醒道:“抛开别的不提,这十日内若是找不到凶手,谢容华被牵连了进来,依照我对姬桁那家伙的了解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也就是说,若此事真的与叶徽之有关,卿如晤还是不得不查出真相! 纵使如卿太傅,也第一次感觉到了眼前这件事的棘手。 第568章 山庄秘密 快到别馆的时候,姬桁换了一辆马车。 如今姬桁以君子樗的身份在西燕,别馆中人多眼杂的,二人实在不适合同进同出。 马车方才停下,正好楚栖迟和肖如凤也回来了。 “谢大人……”楚栖迟淡淡的叫住了谢容华,那架势分明是有话要说。 谢容华看了他一眼,三人便去了议事的正厅。 从山庄回到别馆已经是华灯初上,别馆中下人们端了茶水过来,谢容华见楚栖迟沉着一张脸也不开口,她便就着茶水吃了几块点心。 折腾了这么一天也没吃什么,早就饿了。 燕京的点心花样多,因此此处气候适宜,所以多是以鲜花做成各式各样的小糕点,十分符合谢容华的口味。 看着谢容华旁若无人的吃着点心,楚栖迟再好的脾气也不由有片刻的气结,他按住眉心,道:“谢大人,今日之事,你准备如何解决?” 谢容华吃了三块玫瑰酥,不是那么饿了便就住手了,毕竟晚上姬桁让小厨房给她准备了好吃的呢! 听到楚栖迟的话,她擦了擦手指上的残渣,方才开口道:“世子今日也听见了,我已经在卿太傅和叶少庄主面前应下,十日之内找到凶手。若世子不想使团的行程被我拖累的话,还请世子施以援手。” 谢容华的意思很明白,玉蝉山庄的案子她应了下来,大宸使团的这些人也别想置身事外。 楚栖迟深吸一口气,道:“你简直是胡闹,此处是西燕,又无安王给你撑腰。万一十日之内找不到凶手,或者宫里头问罪下来……” 一旁肖如凤默默的喝着茶看戏,难得见到素日里以脾气好号称的楚栖迟脸上带着愠怒的神色。 “所以这几日西燕王宫的那些人还请楚世子和小公子帮忙周旋了,无论怎样,还请她们不要暗中使坏。” 今天呼延成则来势汹汹,卿如晤又‘恰好’那么及时赶到,虽然谢容华暂时没查到什么,但毋庸置疑此事定然与西燕朝堂中某些人有关系。 西燕朝中局势复杂的程度远胜于大宸,单单后宫中便有呼延太后和长公主常年明争暗斗,又牵涉着皇权争夺,谢容华知道她答应调查柳老庄主的死因,相当于将自己置身于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此时楚栖迟也算明白了谢容华的用意,今天她虽看似是一时冲动答应下来调查案子,但实则将他们都算计了进去。 楚栖迟知道事已至此,就算是他也无法更改,如果不想造成更大的损失只能帮谢容华,但…… 楚栖迟看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之意,道:“按照谢大人机敏,今日之事不必到如此糟糕的境地,谢大人为何执意要卷入这燕京的是非中来?” 面对楚栖迟试探的眼神,谢容华淡淡一笑,回道:“楚世子未免太高看我了,今日这个情景,我也是不得已。” 说着也不管楚栖迟脸色如何,谢容华带着玛瑙翡翠二人会山上的别馆了。 看着楚栖迟沉吟的神色,肖如凤也顺势离开了。 “依照楚栖迟的精明,这番说辞是不会信的。” 别馆中,姬桁早就已经回来了,听到谢容华在山下遇到了楚栖迟耽误了时间,安王殿下心底莫名闪过了一丝不快。 楚栖迟对谢容华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的出端倪,也就只有迟钝的某只依旧不当回事。 呵…… 姬桁眼底闪过了一丝冷意,但面上却未曾显露什么,只当没放在心上,同谢容华道。 她既不知道,他也没必要点明。 谢容华哪里知道不过须臾之间,安王殿下心中便转过了这么些个念头啊。听到姬桁这般说,谢容华轻哼一声,道:“不管他信不信,玉蝉山庄的案子他休想置身事外,正好借这个机会试探试探他出使西燕的目的!” 宁宜候府的世子亲自做为使者出使西燕,难道真的是送亲那般简单?还是说,在这其中夹杂着什么阴谋? 很显然,谢容华一直在防备着楚栖迟,倒是让安王殿下松了口气。 “西燕王宫那里我会让人看着的。”姬桁淡淡的说道,“至于叶玉生那里,我已经着人去查他的来历了。”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你这么快?” 话音落下,谢容华看着姬桁脸上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她有些不明所以。 看着她澄澈的目光,安王殿下低咳一声,道:“你不是在怀疑他吗。” 谢容华也没多想,顺着姬桁的话点头道:“是啊,五年前玉蝉山庄的血案以及现在都与他有关,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此人总归并非是善类!” 此人看似温和,可谢容华知道越是外表看起来温和的人行事越是心狠手辣,就如前世的姬殊。在叶玉生的身上,谢容华看到了姬殊的影子。 一个前程大好的新科状元,为何会自毁前程甘心的入赘玉蝉山庄,到底玉蝉山庄藏着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谢容华心中更加担忧梁园了。早知道如此危险,就不该让梁园来玉蝉山庄。 是以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谢容华难免有些食不知味。 姬桁见谢容华面有倦色,道:“你早些回房休息吧,若有不适,记得叫孙瑾。” 谢容华的身体一向很好,如今姬桁如此紧张,还是因为白清漪在她身上不知试的那未知的毒药…… 倒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入夜之后,白清漪自己过来了。 约莫是同在西燕,依照姬桁的本事或早或晚都能找到他的,白清漪索性认命的自己来别馆认罪。 “我知道九魂刀的线索……” 在姬桁命人动手之前,白清漪连忙低呼一声,勉强在安王殿下的利刃之下捡回了一条小命! 第569章 甘之如饴 见姬桁杀意稍敛,白清漪自顾自的坐下,给自己倒了盏茶。 姬桁冷冷的看了丝毫不见外的他一眼,方才开口道:“这五年,玉蝉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清漪的诡门虽在西燕江湖人眼中是旁门左道,但他手下养了一批鲛人辗转在达官贵人的府邸,却是消息最为灵通的。 玉蝉山庄同为江湖门派,白清漪比四海商行的人更适合探查消息。 谢容华在意的是九魂刀的秘密,但是姬桁却敏锐的察觉到玉蝉山庄此番祸端是与九魂刀有关,但除此之外这五年所有信息都一片空白的玉蝉山庄,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竟连四海商行和安王府的探子竟都查不到蛛丝马迹? 那些事情,同样的重要。 白清漪却是没有回答,而是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本以为依照谢六姑娘的机敏,此次无妄之灾可以避免,怎么反而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了?” 姬桁倒了杯茶,没说话,倒是白清漪凑上前道:“王爷知道西燕如今的局势,要不还是让谢六姑娘不要参与玉蝉山庄的事了,至于她的身份只等女帝封禅大典之后,卿太傅自会鼎力相助帮忙调查的。” 提到卿如晤,方才一直未曾说话的姬桁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是卿如晤来让你做说客的?” 看着那淡若琉璃的目光,白清漪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没有否认。 姬桁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冷笑一声,道:“看来容华猜的没错,玉蝉山庄果然与叶徽之有关,如今出了命案呼延氏、长公主都在盯着玉蝉山庄的动静,难不成到了这个时候,卿太傅还要替叶徽之遮掩?” “倒也不是遮掩,只是这事关系着先帝在位时的辛密,谢六姑娘此番在西燕本就是众人瞩目,若是再卷入这件事中来,对于她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 白清漪知道,依照姬桁的性格是劝不住的,唯一让他牵挂以及忌惮的只有谢容华的安危,但…… 闻言姬桁只是冷笑一声,笑声中俨然已经带着一丝杀意,道:“你是在威胁本王?” “我可不敢……”白清漪连忙将自己撇清干系,“我这是替卿如晤传话的,你要动手就对卿如晤动手去。” 此人为人圆滑,姬桁也没多说什么,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就算我想收手,容华那里也不会的。” 想到谢容华那追根究底的性格,白清漪沉默了片刻,从某个方面而言,谢容华比姬桁还要难缠。 白清漪今日前来也只是替卿如晤带话,见姬桁这般说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好奇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谢六姑娘是个聪明人,明知西燕危险重重,为何要过来?难道追查自己的身世,就这么重要吗?” 若谢容华愿意,只要待在邺城,按照姬桁的能力绝对能够护她周全,安安心心的做她的谢家六姑娘。与她身世有关的一切在邺城姬桁全然能够替她扫平,可偏偏为何千山万水来到燕京? 而邺城局势瞬息万变,姬华与姬殊两位皇子争斗正在关键时刻,姬桁筹谋这些年本就是在等待着这一个机会。 可姬桁却偏偏为了谢容华,甘愿放弃唾手可得的时机,来到西燕。 毕竟惠帝多疑,虽然青城山姬桁假装重伤来到西燕,惠帝一直没有放弃命蛛网在调查姬桁,且认为他依旧在大宸某一处准备反击呢。 但惠帝怎么也没想到姬桁早就已经离开了邺城,来到了万里之遥的西燕…… 白清漪好奇的问道,但姬桁许久都没说话,就在白清漪以为姬桁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姬桁道。 “因为她想亲手解开藏在自己身世疑云之下的真相,不想任何人代劳,而这个任何人,也包括我。” 提到谢容华,他冰冷的声音多了一丝暖意,白清漪诧异的看着姬桁,道:“听起来你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这一副甘之如饴的神情,在白清漪看来莫名有些刺眼。 姬桁没说话,嘴角却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喜欢的小姑娘从来都不是被圈养的金丝雀,她想做只遨游四海的凤凰,他便陪着她…… 回到房间后,谢容华虽有困意,但想着今天玉蝉山庄的事之时,便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贺兰铎也不进来,抱着枕头探着小脑袋贼眉鼠眼的看着里面呢。 谢容华一脸困惑的问道:“你找什么呢?” 似是确定了什么之后,贺兰铎方才敢小跑了进来,心直口快的说道:“我看安王在不在这啊。” 谢容华见她笑得意味深长的样子,气的拿枕头砸,恨声道:“你一天天都被肖如凤给带坏了!” 说来倒是也奇怪,当日在邺城的时候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也不对付,简直就是一对欢喜冤家。如今倒好,自从来了西燕之后两个人成天厮混在一起,有时候谢容华都抓不到她的人。 看着她气的脸色绯红,贺兰铎嘿嘿的笑了一声,伸出爪子捏了几下她的小脸。 自从来到西燕之后,每天姬桁看的紧,贺兰铎纵使再如何的胆大包天也不敢当着安王殿下的面吃谢容华的豆腐。 两个人闹腾了一会儿,贺兰铎十分轻车熟路的抱着小枕头在谢容华的身边躺了下来。她看着谢容华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道:“你还是在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吗?” 在贺兰铎面前谢容华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点头道:“是啊,我有心担心……” 贺兰铎想着今日叶玉生和呼延则成在山庄内咄咄逼人的样子,秀眉轻拧。 不过须臾的功夫,她‘唰’的一下坐了起来,道:“就算十日之期到了咱们找不到凶手你也不必担心,你毕竟是大宸的使臣,那些人也不能真敢对你怎样。再者说了,他们要是拿你问罪的话,有我在呢,我定会饶不了他们的!” 见贺兰铎气势汹汹的将拳头捏的咯吱响,谢容华倒是笑了,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毕竟朝中有卿如晤在呢,毕竟他千方百计设计让我来到西燕,定然不会轻易因为这个小小的案子,将我交到呼延家的手中……” 听谢容华这般说,贺兰铎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问道:“那你担心什么?” 谢容华轻咬着下唇,迟疑的说道:“我有些后悔……今日的举动是不是太过于轻率了?” 第570章 兵谱传言 书房中,白清漪听着姬桁的话,云里雾里,道:“如今你和谢家那小丫头相处久了,说话倒是越发难懂了。” 白清漪早就领略过谢容华的伶牙俐齿,纵使如他也招架不住。姬桁以前说话都是言简意赅的,如今却是行事说话两个人是越来越像了…… 而安王殿下只是淡淡的喝了口茶,道:“她的心思我懂就成,你无须明白。” 白清漪嘴角抽了抽,有些不想和志得意满的安王殿下说话了…… 嘲讽了依旧单身的白清漪一把之后,安王殿下方才正色问道:“他们究竟要九魂刀中的什么东西?” 九魂刀虽是在天下兵器榜首,但是朝中这些人明争暗斗又不是谁打架厉害便能稳坐皇位,纵使如姬桁,一时间也琢磨不透这些人费尽心思也要得到九魂刀的秘密是什么。 莫非是想通过九魂刀,而染指江湖? “因为九魂刀中,藏着的兵谱。”白清漪道。 “昔年名将贺臻之所以战无不胜,据说是因为得到了一本神奇的兵谱,在他死之后,便将兵谱封在了九魂刀中,传言谁若是得到了九魂刀,便能够得到天下……” 话音落下,白清漪见姬桁一脸鄙夷的神情,无奈的说道:“安王殿下用兵如神,当然对这虚无缥缈的传言不屑一顾。可是如今西燕虽有几位老将军在,但金家也好,呼延氏也罢,几个后起之辈十分平庸。兵权虽是在他们两家手中,势均力敌,可若是得到了兵谱,很有可能改变当前西燕的局势,所以也不怪这些人对这九魂刀趋之若鹜了。” 当日玉蝉山庄的那些人,不少是为了九魂刀中的兵谱,而玉蝉山庄忽然开庄放出九魂刀的消息,想必也是为了引出一些人。 但谁都没想到,竞争还没开始呢,梁园便带着九魂刀失踪了! “依你这么说,九魂刀失踪之事连叶玉生也没预料到?”姬桁问道。 白清漪微微颔首,道:“应该是,不然就算是他再想算计谢家那个小丫头,也不会赔这么大的本的……而且除了西燕朝中人之外,就连你们大宸也在盯着九魂刀!若我没猜错,那楚世子来西燕的目的之一,便是奉旨取九魂刀的。” 话音落下,白清漪便听到姬桁冷笑一声,不知是在笑楚栖迟,还是在笑惠帝。 看着姬桁冰冷的神情,一时间白清漪不由暗自琢磨了起来,心道惠帝这个人倒真是奇怪。 明明野心勃勃,却又囿于自己的野心,对自己这位嫡后所生的嫡长子多加猜忌、防范,以至于到现在朝中除了薛煜之外,无可用良将,便让楚栖迟千里迢迢来西燕取所谓的兵谱。 若是昔年鹿原一役,惠帝没有算计姬桁,有姬桁以及天策军这样的利器在,大宸早就成为东陆霸主! 不过……也幸好如此。 白清漪垂眸,掩去了眼底的幽思。 “这些人对九魂刀的传言如此深信不疑,不止是因为它昔年是贺臻的佩刀那般简单吧。” 就在白清漪心里头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姬桁清冷的声音。 白清漪摸了摸鼻子,心知今日既然来了别馆,不将底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是休想要离开了。 “因为……这佩刀传言中,与雪衣候府有关……” 似乎与雪衣候有关的一切,都变得十分神秘起来。 雪衣候府的存在,白鹭洲的传言,甚至早于大宸开国之前。对于东陆很多国家而言,那里富饶而又神秘,千百年来不知多少人想要征服那里,却因为公仪家族的守护,而止步于那。 但谁都没想到,神秘莫测的雪衣候,竟会是毁在惠帝的手中…… 在雪衣候以谋逆之名被抄家之后,从雪衣候府所流传出的珍宝都成了世人争相夺之的存在。 纵使如姬桁,也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雪衣候府这个原点之上。 不过既然如此,也就越发证明谢容华所坚持调查的方向是正确的! 贺兰铎认识谢容华这么些年,知道她虽看起来柔弱,但是行事果敢胜于男子。用之前谢小六的话来说,凡是她做任何决定都是对的,纵使是错的她也会千方百计的将它变成正确的!鲜少见她如此犹豫不决的样子,贺兰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可是安王殿下说你不是了?” 按照贺兰铎对谢容华的了解,这位天不怕地不怕鲜少有人能够倒约束的了她,管的了她的,也就只有姬桁了。 谢容华摇了摇头,道:“他非但没有呵斥我行事冲动,反而回来之后便命人去调查叶玉生了。” “有安王殿下帮忙,你还怕什么?”贺兰铎一脸困惑的问道。 反正她认识谢容华这么久,平日里还没看见过有什么事能够难得倒她的,现如今背后又有个要钱又钱要权有权的安王殿下撑腰,按理说更加肆无忌惮才是,除非…… “你怕牵连安王?” 贺兰铎难得聪明了一回,一语道破了谢容华的心事。 谢容华闷闷的‘嗯’了一声,道:“西燕局势混乱,当日他选择回到大宸,就是不想卷入西燕的风波中去。如今因我的原因,不止被圣上猜忌,不得假死脱身,如今又为我重新回到西燕……” 这也是晚间谢容华突然想到的。 她行事素来任性惯了,一切都是姬桁处处迁就与她,包括此次来西燕,姬桁也是放下一切。 他一切包容着她,可谢容华却莫名有些害怕了。 这些天她身边有关的人,镇南王、云霄院长以及如今的柳老庄主,都因为她的缘故死于非命。虽然知道这个可能性小,但谢容华害怕在她找到幕后黑手,查到叶徽之身上的秘密之前,遇到危险的会是姬桁。 若是她一个人,谢容华心底当然无所畏惧,可她担心姬桁…… 她离开邺城来到燕京调查身世,其中原因之一便是不想连累谢家。可她害怕避免了谢家悲剧发生,可是却连累姬桁,成为第二个谢家! 不知是不是心有记挂,谢容华晚上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第二天起来浑浑噩噩的,宫中女帝传来了旨意,诏谢容华进宫! 第571章 梦靥惊魂 昨晚她梦见了姬桁。 她站在城楼上,和姬桁隔着厮杀的三军,遥遥相望。 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白色的盔甲上,是无限的孤寂;血色的残阳在厮杀的战场上,是无尽的苍凉。 她拼命的想要跑回姬桁的身边,可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似乎是在约束着她,然后最后一丝落日余光被敛尽,朔风骤起,席卷着军旗,仿佛是要将一切都撕裂! 就在她终于挣脱了束缚,快要靠近他的时候,他们近在咫尺,可那席卷的狂风撕裂了一切,地上出现了一条裂缝将他们二人隔开,越隔越远…… 裂缝下是万丈深渊,呼啸的风仿佛能够吞噬一切,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姬桁被卷入那裂缝之中,可她……却无能为力! 她听到一声嘶吼,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是她在哭,又不像是她在哭…… 从噩梦中惊醒,外面的月华如旧,旁边贺兰铎依旧睡的香甜,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无声的松了口气。 还好,是梦而已。 重新复又躺了回去,抱着贺兰铎沉沉入梦。 与此同时,半夜惊醒的长公主却是一夜未眠。 “殿下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宫人红绫掌了灯,看着起身披散着头发的长公主体贴的问道。 素日里这位长公主十分强势,但是在被噩梦惊醒之际,苍白的面容罕见的流露出一丝脆弱。 长公主揉了揉眉心,道:“应当是圣上封禅大典将近,眼见这些年终于尘埃落定了,可是本宫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不安。” “长公主多虑了。如今圣上的封禅大典是由卿太傅亲自操持,不会有失误的。” 提到卿如晤,长公主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情,道:“卿如晤确实忠心,只是可惜,他与徽之之间……” 余下的话没说完,只剩一声深深的叹息。 红绫不解的问道:“叶先生已经避世多年,殿下为何一直还要防范着他?” 长公主下意识的拨动着手腕,可是那里……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她不喜欢繁琐的首饰,身上也不会佩戴着镯子,只是不知为何偶尔下意识的会拨动手腕,像是……遗漏着什么。 到底遗漏着什么? 可是只要细想,脑袋便如针扎一般痛,她索性放弃了。 “这些年因先帝所托,终归是本宫有愧于徽之啊……”长公主看着窗外月色幽幽,声音带着叹息。 烛火摇曳,长公主在光与影之间,如那玉石雕刻的面容看起来此时有几分脆弱,但不过须臾的功夫,她很快掩去了眼底的脆弱,恢复了往日里的坚毅,道:“明日清晨诏谢容华进宫……” 一早上贺兰铎便就起来练剑了,知道谢容华睡不好要闹脾气,没敢招惹她。 没想到天才刚亮不久,宫中便来了人传圣旨让谢容华入宫。 “小容华昨晚没睡好,早晨脾气肯定很大,你小心些。” 贺兰铎啃着手中的包子,凉丝丝的提醒准备去叫人的玛瑙。 玛瑙一听小脸瞬间拉了下来,求救的看着贺兰铎道:“可是宫里面等着姑娘呢,贺兰姑娘要不你帮帮忙?” 贺兰铎一听连忙摇头,恰在此时便见长廊下姬桁缓缓的走了过来,贺兰铎努了努嘴,玛瑙是何等伶俐,瞬间反应了过来,谄媚的看着姬桁道:“安王殿下,您看……” 得知这一早这么多人围在谢容华的门口是为了怕吵醒她,安王殿下也是一副无奈的神情,也没多说什么,推开了房门…… 原本贺兰铎和玛瑙准备想留在这看热闹的,但被安王殿下清冷无波的眼神扫过,二人顿觉一个激灵,十分乖觉的离开了。 让姬桁意外的是推门进去的时候,谢容华自己已经抱着被子坐起来了,一双眼睛里雾蒙蒙的,眼角微红。 正呆呆的看着他呢。 “怎么了?” 姬桁见她眼神不对,有些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只见晨曦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温暖而又明亮,仿佛驱散了深夜的梦靥。她按下因为噩梦带来的心悸不安,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做噩梦了。” 姬桁瞧着她怏怏的样子看起来根本就不是没什么,但见她不愿意说,便也没多问,只是道:“起来收拾一下。宫中方才传来圣旨,燕凰诏你入宫,你起来收拾一下。” 闻言,谢容华原本就不太好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女帝这个时候让我进宫肯定是为了玉蝉山庄的事,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她肯定要为难我。” 姬桁见某只因为没睡好一脸怨气冲天的样子,不禁低笑一声,故意问道:“要不今日进宫我陪着你?” 谢容华思索了会儿,想到了之前两个人在邺城的流言蜚语,道:“算了,你还嫌自己的头顶不够绿吗。” 毕竟现在连燕京的贵人们都知道如今安王命悬一线,而她身为安王的未婚妻却是不安于室,正在挑选新夫婿呢。从卿如晤到楚栖迟,甚至还有肖如凤,她的那些‘风流韵事’都快被写成戏本了。 若是再和在邺城与她纠缠不清的‘君子樗’不避嫌,她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姬桁瞧着她胡言乱语的样子,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道:“整日胡说什么呢。” 其实安王殿下现在心中也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为了兑现对谢蕴的承诺非要将婚事推了几个月。不然二人成亲了,她也不至于在外面招蜂引蝶的。 看着小姑娘捂着额头,一脸哀怨的神情,姬桁也没逗她了,道:“昨日白清漪连夜过来了。” 原本正昏昏欲睡的谢容华听到姬桁的话瞬间来了精神,道:“他来做什么?” 姬桁冷笑一声,道:“自是来负荆请罪。” 昨日晚上白清漪说了九魂刀的消息之后便想溜走,但是安王殿下岂能容白清漪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直接让人扣住了白清漪要解药! 谢容华素来爱惜这条小命,虽然表面上看似不在意白清漪的算计,但只要想着一种不知名的毒潜藏在自己的身体里,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发作时的表现是什么样,就一阵后怕。 而且这些时日总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噩梦,心神不宁的,谢容华觉得或许是白清漪搞的鬼。 见白清漪自投罗网,谢容华连忙问道:“那他有说怎么解毒吗?” 姬桁轻轻摇了摇头,看着谢容华的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第572章 巾帼英雄 一见姬桁这个样子,谢容华心中‘咯噔’一声,道:“该不会没救了吧。” 看着谢容华沮丧的神情,原本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的姬桁倒是笑了,道:“乱想什么呢。他同我说,那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又是什么?” 姬桁没有正面回答,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道:“你可曾听说过,传言中公仪一族,有可以窥探过去、预知未来的能力?” 谢容华认真思索了片刻之后,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对于雪衣候府的事谢容华知道的甚少,前世根本就是丝毫不知情,这一世查到的线索虽然比前世多,但对于那个神秘的雪衣候府,谢容华虽知道的依旧只是冰山一角。 从大宸到西燕,千山万水,便是为了追查其中的答案。 “白清漪的先祖是雪衣候府的医师,他说所谓传言,其实也是真的。” 谢容华瞪圆了双眼,一双漂亮的凤眸中满满都是好奇,而踏雪和留墨两只猫也安静的蹲在谢容华脚边,一人两猫的神情看起来倒是如出一辙。 原本姬桁略微有些沉重的心情看着他们脸色微微缓了缓,继续道:“传说公仪一族血脉特殊,除了外貌俊美,聪颖异于常人之外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借用一种奇特的丹药便可以在梦境中看到过去、预知未来。” “这丹药名为‘授长生’,‘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传言这丹药是昔年公仪先祖于蓬莱仙境偶遇仙人所得。但这丹药奇特之处除了还有就是只有公仪一族的人能够服用,对于普通的人来说是一种剧毒。” 关于雪衣候府的传言虽然有时神乎其神,但是不可否认,在那一座府邸中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有的人想要得到,有的人想要毁灭…… 谢容华却是沉吟了许久,心中咯噔一声! 如果真的如姬桁所言,那白清漪喂给她的药有如此神奇的作用,那么在梦中所见的事难道会发生存在吗? 浑身是血的姬桁,究竟是过去还是未来…… 一时间,谢容华的心中不安极了,似乎从开始决定来到西燕,这一种隐隐的不安让她根本就无法忽略。 姬桁看出了谢容华在走神,不解问道:“怎么了?” 谢容华喝了口茶压下心中不安,勉强的笑了笑,道:“听起来这‘授长生’的丹药似乎与当日卿如晤在毓萃园给我下的‘贪欢’有几分相似,这二者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联系?” ‘贪欢’乃是西燕王室秘药,而白清漪在她身上所试用的毒是当年白家先祖按照‘授长生’的药方所得。 他在谢容华身上试用此药,也是在证明谢容华真的是公仪家的血脉。正如当日卿如晤初到邺城,看见谢容华那双与燕凰相似的重瞳子,才下的贪欢,是在试探谢容华身世是否与公仪家有关。 所以,一开始卿如晤就知道了谢容华的身世! 那么西燕皇室和雪衣候府究竟有什么关系? 二人说着话,外面的车夫已经在催促了。毕竟宫中燕凰还在等着呢,昨日谢容华方才在玉蝉山庄闯下那么大的祸事,也不能再如此的恃宠而骄让女帝等太久。 谢容华带着疑惑与担忧,上了去西燕王宫的马车。 姬桁对身后使了个手势,藏在暗中的停云立即的跟了上去…… 虽然西燕王宫中有卿如晤在,那些人也不会傻到对谢容华动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等谢容华离开之后,林子枫过来了,道:“先生方才在别馆外面,发现了大宸的眼线,恐是楚世子对这里已经起了疑心。” 楚栖迟为人精明,虽然暂时姬桁打着卿如晤的幌子将谢容华安置在了自己身边,但楚栖迟生性多疑,派人打探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将西郊的别苑收拾出来,明日回西郊。” 姬桁淡淡的说道。 如今知道楚栖迟另有目的,他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但若是继续留在此处,四海商行的人进进出出的,难保不会被楚栖迟瞧出什么端倪。 林子枫应了下来,然后又问了一句:“那六姑娘呢?” 姬桁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对上安王殿下清冷无波的眼神,林子枫有些局促的摸了摸鼻子。 倒是忘记了,谢六姑娘可是‘安王’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又是西燕出使的使臣,若是住进四海商行名不正言不顺的。还是西燕的事早点解决,回到大宸之后,二人亲事也应该能安排上,他也算是对老先生有交代了…… 就在林子枫心中想的有的没的的时候,却听姬桁清冷的声音问道:”叶徽之的身份查的如何了?” 这是谢容华第二次来西燕王宫了。 上一次到西燕王宫的时候是晚上,月色下灯火迷离,谢容华只能窥见其一角。 在阳光下,却见王宫屋角飞檐,红墙黛瓦,让谢容华惊艳的是那琉璃瓦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烧制而成,竟是如玛瑙一般的绯红色。 秋日绚烂的阳光照在那琉璃瓦烧制的凤凰上,仿佛随时能展翅而飞,遨游四海。 西燕的规矩没大宸那般繁琐,马车是直接进了内宫,到了上林苑停了下来。 “原来是谢大人到了。” 立即有宫人殷切的迎了过来,含笑的说道:“方才长公主进宫了,正在箭场教圣上练箭呢,小人现在就带您去箭场。” 谢容华一听长公主来了,眉心微皱,心道:莫非此番诏她进宫并非是女帝的意思,而是燕徽的意思? 就在谢容华心中暗自思索盘算的时候,已经到了练箭场中间,却见今日燕徽脱下了繁琐的宫装,穿着玄黑色的束袖锦袍,手中持着一张大弓。 谢容华看着燕徽手中那一张弓心中暗自诧异,这张弓她也只曾在贺兰将军那里见过,那还是当初贺兰将军教她和贺兰铎用弓箭的时候。 不过这张弓是在战场上用的,想要将它拉开需要内力,谢容华虽在射箭上有着极高的天赋,但毕竟不是从小练的,臂力根本就不够,所以只能用特殊制作精良的弓箭。 但燕徽举着那么大的一张弓看起来丝毫不吃力,弓如满月,数箭齐发,“嗡”的一声正中百米之外的靶心。 就连谢容华心中也不由拍手叫一声好! 第573章 切磋箭术 这般精妙的箭法,恐怕就连贺兰将军也都比不上。 看着阳光下,那女子美丽而又专注的面容,谢容华依稀看见了当年她在战场上的英姿。难怪了呼延太后一直将这长公主视为眼中钉,这样一个有计谋手段又有实力的女子存在,若她真的对皇位有觊觎之心,逼宫谋反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毕竟在她面前,真正的女帝燕凰看起来气势就薄弱很多。昔年若非是有先帝的遗旨,卿如晤等人的扶持,再加上传言中有着帝王之相的重瞳子,有燕徽在,燕凰根本就坐不上那个位置…… 不过…… 看着长公主耐心的指导燕凰射箭,谢容华想到之前姬桁所言,燕凰虽个性凌厉了些,但是这些年对燕凰关心甚于呼延太后的。 毕竟燕凰在宫外长大,呼延太后膝下还有个嫡子,当年匆匆扶持燕凰登基是因为主少而国疑。 呼延氏的野心一直都在,现如今被封为靖王的嫡子长大,燕凰还没有行封禅大典,呼延氏一直琢磨着想要将燕凰取而代之。 比起来,虽然外面褒贬不一,传言中野心勃勃的长公主比起呼延太后更像是燕凰的母亲…… 就在谢容华胡思乱想的时候,宫人已经向长公主和燕凰传话。 “圣上,长公主殿下,谢大人来了。” 谢容华上前,道:“见过圣上,殿下,是微臣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二位的雅兴了。” “谢大人起来吧。”燕凰含笑的说道。 今日燕凰穿着是一身白色的劲装,没有龙袍的加持,这个比她大两岁的西燕女帝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孩子。 她清澈的目光好奇的打量着谢容华,谢容华被那样探究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但见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能隐忍了下来。 燕凰看着谢容华不说话,此时长公主也将手中的弓箭交给了一旁伺候的人手中,凌厉的凤眸淡淡的扫了谢容华一眼。 比起来燕凰单纯好奇的神色,长公主的气势更加强悍,谢容华顿觉背后一凉。 “谢大人来的正是时候,听说谢大人也擅长骑射之术?” 长公主冰冷如霜的声音道。 谢容华顶着长公主威压的目光,讪笑的说道:“只是会一点,不算是擅长。” 她也不算说谎,毕竟在长公主出神入化的箭法面前,她可不想自取其辱。 长公主看着谢容华,眉头微挑,道:“那正好,既然谢大人也擅长骑射之术,正好指点指点圣上如何?” 原本正在喝茶的燕凰听到长公主的话心中一惊,连忙摇手道:“姑姑,我不行的……” “圣上乃是一国之君,凡事都要尝试。未做便先言退,以后拿什么让你的子民信服。” 长公主的声音严厉,不止是燕凰,就连谢容华都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杆,像是个等待挨训的学生。过了会儿她方才反应过来,心中暗自腹诽了一句这位长公主,果真是严师般的存在呢。 燕凰胆子小,挨了长公主这般训斥,就算心中再不情愿也拿起了摆在一旁的箭,对谢容华道:“谢大人,你我就先比试一场吧。” 谢容华瞧着那长弓却是犯起了难。 西燕崇尚武力,无论是男女都自小习武,尤其燕凰可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别看她一副娇滴滴的样子,但是拎着长弓轻而易举,臂力应该不弱。 倒是谢容华自己,虽然擅长弓箭之术,但臂力一直是她的弱点,将这长弓给她不要说射箭了,就连拉开都难。 见谢容华半天都没举那把弓,长公主看着她一脸为难的样子,明白了过来,冷哂一声道:“谢大人昨日口出狂言在卿太傅面前揽下玉蝉山庄的案子,本宫还以为谢大人有多大的能耐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闻言谢容华心底冷笑一声,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话都脱口而出道:“长公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今日若是不试一试,倒是让长公主瞧不起我们大宸了。微臣虽臂力不如人,但射箭之术比的是精准而非蛮力,还请殿下换一张弓,微臣自信不会比圣上差!” 穿着青黛色锦裙的少女微扬着下巴,那一双与燕凰与出一辙的重瞳子闪烁着倔强的光芒,长公主见她如此,心底微微有些诧异。 其实谢容华话刚说出来就后悔了。 她知道长公主是找个由头想要教导燕凰一番,这毕竟是西燕的家务事,她没必要淌这个浑水的。被长公主嘲讽几句也不会掉块肉,到时候将这一关过着直接出宫便是。 但不知为何,在长公主面前素来沉稳的她竟是如此的浮躁,脱口而出的话说出去也收不回了。 见长公主那冷若冰霜的眼眸定定的看着自己,纵使如谢容华心底也不禁一阵发憷。 片刻之后,长公主收回落在谢容华身上的目光,对底下的宫人做了个手势,换了一张小巧轻便的弓箭来。 西燕崇尚武力,这么小巧的弓箭是给刚学习骑射之术的孩子用的,还是昔年燕凰的旧物,长公主亲手为她制作的。 所以整个弓箭轻巧精致,纵使这些年都没怎么用,但依旧保存的十分完好。 谢容华不知其中内情,倒是觉得这小小的弓箭用的十分的顺手。 而在谢容华掂量着手中的弓箭的时候,燕凰已经手持弓箭射向靶心了。 素来性格怯懦与世无争的燕凰,第一次如此的认真,没有哪一刻像这一刻有赢的决心。这个女子,是大宸人,却能轻而易举的夺走她的心上人的心。 纵使他在无欲无求,心中也是不甘心! 这一次,她定然要赢她! “噌噌噌” 正在调试着弓箭的谢容华听见燕凰一连射出了三箭,两箭都射中了移动的靶心,心中有些羡慕…… 虽然不如长公主,但也是不错的,但那架势却是气势汹汹,知道的知道他是在射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朝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射箭呢。 瞧着燕凰杀气腾腾的样子,谢容华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凝神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第574章 初试锋芒 许久没试,虽然手生了些,但毕竟这些年的功夫底子还在的,一脸三箭,没一箭都正中靶心!一时间燕凰的小脸瞬间就黯淡了下来…… 她果然很没用啊,无论做怎么样的努力,还是比不上别人。 看着阳光下,那手中持着弓箭张扬肆意的少女,燕凰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羡慕之意…… 而长公主见谢容华一连三箭,每一支箭都分毫不差的直接中靶心中也是十分意外。 此时日头已经高了,箭场上有些晒人,长公主便命人在旁边的凉亭中备了茶水,三人到了凉亭中说话。 长公主看着谢容华,素来冰冷的眼眸比此时罕见的带上了几分笑意,道:“谢大人的箭法果然精妙,不知师承于何人?” 谢容华骨子里本就是极其傲气的,虽然和这位长公主殿下不对付,但能听到她的夸赞也是十分的开心,扬眉道:“殿下过誉了。我的骑射之术吗,是贺兰将军教我的。” “原来是师承名师啊。”长公主了然。 贺兰毅乃是大宸的名将,她自然是与他打过交道的。 之前因为卿如晤的缘故,长公主不太能看得起谢容华,今日比箭之后对谢容华的印象有了改观,素来吝啬言语的她好奇的问道:“只是你的箭术如此精准,可为何臂力这么差?” 毕竟贺兰毅是武将出身,擅长用的是长弓。若谢容华师承于她,不可能连弓都拉不开的。 “殿下有所不知,微臣是在江左长大,跟着贺兰将军学习射箭的时候已经并非稚子,没时间再练习臂力。” 那些年在谢家,明有老夫人为难,暗中有襄阳郡主算计,谢容华举步维艰。学习骑射之术并非如邺城一般的贵女一样为了好看或者是为了博人眼球,而是为了保命。 除了保命的功夫,她还要在谢家立足。拼命的和谢蕴一起,学习做生意、算账的本事。 在江左八年,护着她的母亲病逝之后谢容华早就尝尽了人情冷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意识到想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唯一所能依靠的便就只有自己! 庶出之女,母亲出身卑微,若她不是因为对命运的不屈从,在谢家那样的世家早就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她这些年的处境,可以说在遇到姬桁之前,稍走错一步就便是陷入泥泞之中万劫不复。再加上前世的经历,让谢容华行事更加的谨慎,也更加珍惜身边所拥有的一切。 对于谢容华而言,虽然前世的仇恨固然重要,她当然想在姬华和姬殊斗的你死我活的时候乘机动手,以报前世杀身之仇,灭门之恨! 但是心中的理智却是告诉她,她的身世始终是藏在暗中的一个隐患,不想让谢家三房再重蹈前世覆辙,必须要率先找到自己身世的秘密。 所以在报仇和调查身世之间,谢容华选择了奔赴千里,来到西燕。 原本谢容华以为所有的谜团到了西燕之后便能迎刃而解,却没想到才来西燕没几天,便就再度卷入了命案之中。 昨天贺兰铎还说让她改明儿去寺中拜拜呢。 不过从另一个方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起码证明她调查的方向是正确的! 长公主听了谢容华的话,淡淡的笑了笑,心道这小姑娘倒是有趣,对自己的身世竟一点都不忌惮。 早在卿如晤将她带到西燕的时候,燕凰便让刺情调查过谢容华的来历。 谢家外室所生的一个私生女,八岁之前不被家族承认,在江左长大。之后被接到家中,行事跳脱在邺城的名声一直不怎么好,世人对她皆是毁誉参半。 不过看到这些年她行事风格,虽是庶女出身,却在经商上面有着极高的天赋。不到及笄之年便跟随着谢蕴一起出入生意场上,八面玲珑,几年之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谢家商铺在她的打理之下蒸蒸日上,竟翻了好几倍。 只是可惜出身在女子地位低下的大宸,若是在西燕,若是在她身边由她教导,想必日后定然是大有作为。 不过这个念头在燕徽的心中转过之后,便就一闪而逝。 聪明归聪明,只是性情太傲了些…… 长公主看了一眼脸色灰白的燕凰,心中想到。 明知道如今在别人的地盘,身上又背负着玉蝉山庄的命案,和女帝比试箭法的时候竟然丝毫不知道谦让。 只在乎输赢,而不在乎局势,这样的性格她很欣赏,但又有些不理智! “圣上不过一次输赢而已,不必挂在心上。”长公主看着一脸心灰意冷的燕凰,朗然开口,心底再度叹了口气。 若是谢容华这点傲气分一半给燕凰,她也不至于这些年为她惮尽心血,唯恐有负皇兄所托。 燕凰闷闷地‘嗯’了一声,撇着茶盏中的茶沫,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的。 长公主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上,不轻不重一声,让原本低头心底正委屈的燕凰瞬间坐直了,看着谢容华和长公主两个人。 却见长公主紧绷着一张脸,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倒是坐在长公主对面的谢容华,神情姿态从容,丝毫没有受影响。看见她如此处变不惊的样子,燕凰心中再度有些项目…… 这谢容华比她还小那么一两岁,竟一点都不怕姑姑,果然是她很没用么…… 长公主将燕凰眼中的懦弱尽收眼底,恨铁不成钢的简直要扶额长叹了。 燕凰因生来是重瞳子,传言有帝王之相,乃是西燕王室的福星,所以被先帝秘密养在宫外的。只是那时西燕朝中内忧外患,呼延氏一族外戚强势,先帝根本就没心思教导她,倒是将她养成了怯懦的性格。 她性格敦厚,心地纯善,若是在太平盛世必定是一位好帝王。可如今这西燕局势混乱复杂,就连太后呼延氏对这个亲生女儿多有不满,想要扶持自己的幼子上位。 手段太过于柔软了,如何能威慑的住底下那些人? 长公主将手中茶盏放下,低咳一声,提醒燕凰道:“圣上诏谢大人入宫,不正是为了玉蝉山庄柳老庄主的案子么,如今谢大人来了圣上可别忘记了正事……” 原本看似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茶盏的谢容华,听到长公主的话眼中闪过了一抹锐利的色泽,果然来了! 第575章 公主疑心 “朕记得呢。”被长公主这么一提醒,燕凰方才想起来,轻咳一声,看着谢容华正色道:“谢大人,听呼延大人说你昨日在玉蝉山庄竟纵奴行凶,杀了柳老庄主可有此事?” 谢容华立即道:“圣上明鉴,昨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卿太傅也可以作证,老庄主的死究竟与梁园有没有关系还不一定,一切等找到梁园,案情明了,微臣定然会给玉蝉山庄以及圣上一个交代!” 谢容华神情不可谓不诚挚,至于燕凰,在听到卿如晤的名字的时候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昨天姑姑说过,玉蝉山庄一出事,太傅立即就赶了过去…… 长公主见谢容华不过提了卿如晤的名字,燕凰便就变得魂不守舍的,这下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直接接过了谢容华的话,道:“谢大人既然口口声声说是冤枉的,不知如今调查可有什么线索了?毕竟纵使谢大人和卿太傅是故交,但法不容情,若谢大人找不到凶手,卿太傅也会跟着被问罪的!” “姑姑……”燕凰一听卿如晤也有可能立即被牵涉进来,立即急了道。 看着长公主严厉的神情,谢容华面色如初,道:“待会儿出宫之后,微臣会再度去玉蝉山庄带人检查老庄主的尸首,若有情况定然会回禀圣上和长公主。” “昨日刑部的仵作已经验过尸体,谢大人还要再验查一次,是觉得老庄主的死因存疑?”长公主并非是容易被敷衍糊弄的人,看着谢容华问道,语气中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是。”谢容华浅浅的回答道。 就在二人你来我往说话之间,宫人通传道:“圣上长公主殿下,卿太傅求见。” 原本听的云里雾里的燕凰一听卿如晤过来了眼神瞬间亮了,道:“快请太傅进来。” 谢容华看着燕凰溢于言表的欣喜,心中啧啧叹了两声。 果然前世女帝为了卿如晤最终香消玉损的传言,果然并非是空穴来风。 只是瞧着如今燕凰如此懵懂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前世她所听说的那般性格暴戾、喜好男色。也不知是后来出了什么变故,才让燕凰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说前世的那些流言不尽然都是对的,其中还有什么误会? 如果是后者,那么会不会和这一次燕凰的封禅大典有关…… 就在谢容华心中揣测之际,卿如晤已经过来了。 他依旧是一袭白衣,不染纤尘,谢容华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暗道:难怪燕凰喜欢他。毕竟每天对着这样一张脸朝夕相处,纵使有师徒之名在前,但谁能控制住情愫暗生呢。 “呵,卿太傅来的倒挺快,谢大人进宫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太傅就及时来了。” 看见卿如晤过来了,长公主知道今日的事只能到此为止,但也不妨碍她看着谢容华,笑得意味深长。 卿如晤面上神情依旧淡淡,语气波澜不惊的说道:“微臣与谢大人约好去玉蝉山庄,听说谢大人一早被诏入宫,毕竟老庄主命案迫在眉睫,殿下应该不会怪微臣唐突吧。” 长公主看着情人谷物一副滴水不漏的样子,心底冷笑,纵使如她,有些时候竟也看不出卿如晤究竟心底盘算着什么。 世人皆知太傅卿如晤白衣出身,得先帝赏识方才入朝为仕。 因为当时朝中外戚干政,皇室式微,底下大臣们结党营私将整个朝中搅弄的混沌不堪,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家族、出身寒门的卿如晤入朝之后很快便得到先帝的倚重。到了后来,先帝更是将教授燕凰这样的重要责任交给了卿如晤。 那个时候卿如晤还不足而立之年。 这三年来卿如晤对燕凰算的上忠心耿耿,就在燕徽认为此人可以信任的时候,却没想到竟被她察觉出二人之间异样的情愫! 究竟是燕凰对卿如晤一厢情愿,还是……卿如晤蓄意为之? 燕徽曾是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又亲自经历过皇室之中骨肉相残,兵戈相见的残酷之处,正是因为如此,让她无法彻底的信任一个如此居心叵测之人。 燕凰自从登基到如今已经是有三年时间了。 这三年分别是由她、太后以及卿如晤三人辅佐,今年冬至封禅大典一过,燕凰便要亲政。 失去了如此光明正大的把持朝政的机会,呼延氏是最先按捺不住的。 联合旧臣、收买武将,呼延氏暗中的所作所为无一不预示着他们不会坐看燕凰亲政。 原本长公主以为这些年卿如晤会绝对的站在燕凰这边的,但是让人意外的是谁都没想到卿如晤竟会在燕凰即将举行封禅大典之前,去了大宸。 一是为了逃避燕凰表明心意,第二竟是寻找到了和燕凰一模一样有着重瞳子的谢容华! 这位大宸世家贵女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卿如晤将她带到西燕的目的究竟为了什么? 可以说,自谢容华踏入燕京开始,燕凰便派了刺情的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一时间,敏感的燕凰察觉到了太傅和姑姑之间的风云暗涌,她手足无措的坐在那。这两个人都是她的亲人,不知为何近年来两个人在朝中时常有争执,燕凰时常夹在两个之间左右为难。 就在气氛微妙的时候,便见一直未曾说话的谢容华开口了,却听谢容华含笑的声音道:“时辰不早了,圣上微臣和太傅先出宫了。” 燕凰这才堪堪回神,勉强端着架子道:“还,你们此番调查案子,要多加小心……” 瞧着燕凰嗫喏的叮嘱卿如晤的样子,谢容华扬了扬眉梢,心道:这位女帝倒是比想象中的要有趣。 等出了箭场,卿如晤问谢容华道:“谢大人,公主殿下没怎么为难你吧。” 谢容华淡淡笑了笑,道:“倒也还好,只不过方才长公主让我与女帝切磋了一下箭法罢了。” 见谢容华提到燕凰,卿如晤的神情微动,还不等谢容华在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二人已经出了宫门。 太傅府邸的马车等在宫门的入口,而在马车内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清漪! 第576章 重验尸首 “先生,六姑娘已经平安出宫了。” 此时别馆中,林子枫立迅速的将宫中的消息传递给了姬桁。 姬桁面色稍缓,又听林子枫道:“不过出宫之后,六姑娘和卿太傅一起去了玉蝉山庄,说是要验尸。” 却见安王殿下原本略微有些缓和的脸色,不过须臾之间瞬间晴转阴,沉声问道:“梁园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林子枫摇了摇头,道:“我们的人手都已经全部派出去了,但并没有察觉到蛛丝马迹,这个人像是人间消失了一般。先生,您说他会不会已经被灭口了?” 姬桁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会。梁园并非是泛泛之辈,就算是中了算计也不会悄无声息的便人灭口。整个玉蝉山庄都找了吗?” “都找了,包括山下附近的村子以及最近进城一路,都没发现梁园的踪迹。若说起来没有搜查的地方,也就只有玉蝉山庄后山的禁地了。”林子枫道,“但是那禁地里面机关重重,就算是山庄里面的人都无法进入,梁园应该不会藏身在那个地方啊。” 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沉吟神色,片刻之后方才道:“让人守着禁地附近,看有没有其它的消息……” 就在二人说话间,竹隐快步走了来,向姬桁回道:“先生,楚世子突然拜访商行别苑,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此时谢容华尚且不知别馆中的风云暗涌,三个人坐在马车上前去玉蝉山庄,卿如晤正坐在正中间,而谢容华和白清漪一左一右坐在两边。 看见白清漪,谢容华当然没什么好脸色,冷冷的哼了一声,不想搭理她! 白清漪看着谢容华冷若冰霜的样子有些心虚,随即片刻之后,到底是好奇心压过了心虚,问道:“六姑娘,最近身体可还安好?” 谢容华看着白清漪,皮笑肉不笑道:“托您的福,除了被人下了乱七八糟的毒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白清漪一咽。 不过一些时日没见,这位谢六姑娘、越发伶牙俐齿了。 须臾的功夫,白清漪按下心中的嘀咕,道:“那您来了西燕之后,有没有梦到什么…… 按照古籍上对于公仪血脉的记载,越是接近有大事发生的地方预感便就越强烈。如今燕凰封禅大典在即,整个燕京风云暗涌,谢容华应该能感觉的到才是。 白清漪的话音落下,却见方才一直未曾说话,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卿如晤,也睁开了眼看向了谢容华…… 谢容华不知道两个人的盘算如何,只是想到了这几日接连做着姬桁出事的噩梦,看着白清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白清漪一眼冷声道:“没有!” “不应该啊……难道是因为药方记载不全,所以丹药没有效果?” 白清漪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的说道,谢容华听的更想揍人了! 白清漪竟然将没有任何药方记载、没有做过任何实验的丹药给她吃,难道不怕死人吗? 瞧着谢容华杀气腾腾的目光,堂堂的白门主心虚极了。 或许伶牙俐齿的谢容华不足畏惧,但她身后的姬桁,却是个要命的阎罗。 “最近我又重新配了几丸丹药,要不你重新试试看?”白清漪按捺住心虚,笑容有些谄媚的对谢容华道。 谢容华冷笑一声,道:“要试你自己试去!” 但…… 心底却是有一丝犹豫的。 虽然关于公仪一族血脉的传言有些神乎其神,可万一是真的呢? 这些天她做的那些梦,无一例外都是姬桁一身是血,可是却没有任何的提示。 只有古老的战场,厮杀的兵马,以及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如果是因为白清漪的丹药药效不够,再多服用几丸,或许能看到惨烈的梦境中的前因后果。无论是真是假,至少可以多做防范。 谢容华并非是逃避的性格,她并不恐惧危险,但却厌恶那不知名的危险,让她身处于惶恐之中,如鲠在喉! 只是虽然这般想着,可她到底对白清漪也不是能够全然信任的。 此人城府深不可测,亦正亦邪。当日白芙蕖的大仇已报,但谢容华不知道为何他依旧掺和在这风波里,他究竟图谋着什么? 在没有弄清楚他的目的之前,对于白清漪给的丹药谢容华可不敢随便乱吃…… 就在谢容华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玉蝉山庄脚下。 整个玉蝉山庄一片素缟,昨天本是为了庆祝大寿的红灯笼全部都撤了下来,一片素缟,让谢容华看的心底不由十分复杂。 世事无常,万人瞩目的玉蝉山庄重新开庄之际,谁都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进了山庄,便见山庄之内已经设了灵堂,而叶玉生夫妇正在门口迎送着往来悼念的宾客。 他也换上了一身白色孝服,比起昨日的意气风发,现如今憔悴多了,接受着各个门派前来的哀悼。 谢容华瞧着他通红的眼,也不知道究竟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在为老庄主伤心,若说是演戏的话,此人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吧? 叶玉生看见谢容华的时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碍于卿如晤的面子微微缓了缓,冷声道:“不知谢大人今日过来有何指教?” 谢容华挑了挑眉头,卿如晤怕二人再起冲突,便道:“少庄主,老庄主的死因尚且有疑点。今日我带了人重新来验尸。“ 还不等叶玉生说话,一旁的柳婵烟通红着眼睛,哽咽道:“我父亲已经被人害死,你们刑部的人为什么不追查凶手,反而还要屡次打扰我父亲的安宁!” 谢容华看见柳婵烟脸色苍白的样子,心底叹了口气,道:“夫人请恕罪,我们这也是为了早日能找到伤害老庄主的凶手……” “我不许!” 柳婵烟虽看似柔弱,但性格却是出意料的倔强道:“如今父亲已经封棺,谁敢再开棺,就是和我们玉蝉山庄过不去!” 说话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架势仿佛再多说一句随时就会晕厥过去…… 一时间,纵使如谢容华也犯难了。 第577章 挫骨扬灰 四海商行在燕京的别苑名为烟岚云岫,乃是昔年西燕先帝赐给君子樗的宅子,位于燕京的西山上,离别馆也很近。 姬桁到的时候,楚栖迟刚喝第二盏茶。 “楚世子怎么有时间来君某的别苑?” 姬桁看着楚栖迟,声音疏懒的问道。 楚栖迟含笑的说道:“当日在邺城在下与君先生也算是有些交情,本来此番来西燕应当拜访,只是听说君先生这些时日不见外客,今日贸然起来,在下也是有事相求。” 闻言,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道:“楚世子身为送亲的使者,前来西燕,不知是遇到什么难事竟用上了‘求’字。” “为了玉蝉山庄的那桩命案……” 楚栖迟话音落下,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神色…… 玉蝉山庄内,若是阻挠的人是叶玉生便就罢了,大不了直接冲进去,可是拦着他们不要他们验看尸体的是柳婵烟。 这位身体柔弱,仿佛封一吹就倒的柳家大小姐。 叶玉生扶着柳婵烟,道:“蝉烟,你身体不好,没必要再和这些人置气。” 等柳婵烟的情绪平稳了下来,叶玉生才看着谢容华冷冷的下了逐客令道:“谢大人请回吧。” 谢容华沉了沉气,道:“少庄主,我们只需要再看一眼老庄主的遗体……” 话还没说完,便被叶玉生冷冷的给打断了,道:“如今蝉烟已经饱受丧父之痛,若她再有什么长短我定然与你们没完!” 看着叶玉生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谢容华恨得牙痒痒的,可偏偏碍于柳婵烟的身体,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听到一句温润的声音道:“婵烟,让他们进来吧。” 是陆蝉知! 昨日玉蝉山庄出了那样的大事,陆蝉知身为昔年玉蝉山庄的大弟子,于情于理都要留在山庄中帮忙处置后事的。 玉蝉山庄封庄五年,昔年和柳老庄主有交情的前辈们大多都认得这位杰出的大弟子,倒是叶玉生这些年和朝中人打交道多,鲜少在江湖上走动。 一时间柳老庄主那些不明内情的江湖旧友,俨然是将陆蝉知当做下一任玉蝉山庄庄主来看待了。 叶玉生心有愤恨,可是这个节骨眼上老庄主尸骨未寒,他若是对陆蝉知发难,被旁人知道了少不得会戳他的脊梁骨,所以只能隐忍了下来。 如今他们在山庄门口拦住了谢容华,没想到陆蝉知非要和他们作对,竟要将人放进来! 叶玉生的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看着陆蝉知道:“师兄,你不顾他们会不会惊扰师傅就罢了,难道你都不顾惜婵烟的身体吗?” 话音还未曾说完,便听柳婵烟道:“夫君,听师兄的吧……” 一时间叶玉生一张俊脸僵在了那里,脸上的神色精彩极了,若非是情况不允许,谢容华险些都笑出声来了。 柳婵烟都开了口,叶玉生也没拦的立场了,请了三人到了灵堂中。 看着那棺木,谢容华三人俱是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柳老庄主昔年也是一时英豪,没想到竟死的不明不白的,家传的宝物丢失,而自己昔年最疼爱的小弟子却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而且看叶玉生和陆蝉知面和心不和的样子,在这之后玉蝉山庄少不得有要面临一场风波骤变,也不知昔日显赫的玉蝉山庄接二连三的遭受如此打击是否还能保的住以前在江湖上的地位? 三人恭恭敬敬的在柳老庄主灵前上了香之后,卿如晤方才准备让人重新开棺。 “谢大人,这是玉蝉山庄最后一次对你们的迁就!” 开棺的时候,谢容华便听到叶玉生阴测测的声音说道,三个人都在呢,谢容华不知道为何叶玉生对自己的敌意十分的明显。 难不成自己曾经得罪过他? 纵使是过目不忘如谢容华,此时一时间难得也变得踌躇了起来,但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记忆里有这么一号人。 毕竟叶玉生的性格再讨厌,但那模样着实生的不错,若是曾经见过她也不会忘记的。 就在思索之间,便听到‘吱呀’一声,棺盖给打开了,里面躺着的,正是柳老庄主…… 谢容华顺势看过去,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从她宽大的衣袖中飞出了一只如枯叶般的蝴蝶,在棺椁上方盘旋着…… “不好,大家快让开,是火凤蝶!” 白清漪低呼一声,听到白清漪的低呼声众人纷纷后退。 想要去拦没拦住,却见那那只盘旋在棺椁上奇怪的蝴蝶煽动了几下翅膀,须臾之后外面‘嗖’的一下,竟飞来了一群黄色的蝴蝶。 那些小蝴蝶只比盘旋在棺椁上的那只小一点,似是受了什么指引一般,纷纷的落在了棺椁的尸体之上…… 一切不过须臾的功夫,众人只见那些奇怪如火焰般的蝴蝶接触到了尸体之后,生出了红色的火焰…… 从尸首的头面部开始燃烧,竟直接点燃了,纵使见多识广如谢容华,一时间也不由直接目瞪口呆。 柳婵烟尖叫一声,想要扑上去,却别叶玉生拦住了,死死的抱着想要挣扎上前的柳婵烟,道:“婵烟危险……” 毕竟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于诡异,原本还喧闹的灵堂不过瞬间变得寂静无比。这一系列的变故,让这些见多识广的江湖中人看的都半响都说不出话。 陆蝉知看不见,敏锐的察觉到了灵堂中气氛不对劲,焦急的问道:“怎么了?” 半响之后,方才有个颤抖的声音回答他:“尸体……没了。” “柳老庄主的尸体被烧成毁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便见一团火焰之后,棺木中的尸体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柳婵烟尖叫一声,再度晕厥了过去。 “妖女!” 叶玉生咬牙切齿的看着谢容华,眼睛一片猩红。 “此事与我无关!” 谢容华面对眼前一系列的变故也是在意料之外,只得解释道。 但此时的解释,听起来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毕竟这么多人都亲眼目睹,方才那一只蝴蝶是从她的衣袖中飞出来的,也正是那些古怪的蝴蝶,方才让柳老庄主的尸体在顷刻之间化为了灰烬。 谢容华,百口莫辩…… 第578章 血债血偿 “谢容华,你纵奴杀人在前,如今又毁我师傅尸首在后,纵使你背后有大宸和卿太傅撑腰,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叶玉生通红着眼睛,像是恨不得要将谢容华千刀万剐。 此番情形是谁都不曾预料到的,卿如晤看着煞气腾腾的叶玉生以及一众玉蝉山庄的弟子,心知今日之事是不能善了了…… “少庄主请冷静一些……” 卿如晤上前打圆场,但这个时候叶玉生直接连卿如晤的面子都没给,冷笑连连道:“卿太傅,如今这么多人亲眼所见那烧毁我师傅遗骸的那两只火凤蝶是从谢容华的衣袖中飞出来的,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想要庇护这个凶手吗?” 看着叶玉生咄咄逼人的模样,卿如晤眉心微皱,今日这状况,对于谢容华而言十分不利。 可是,究竟是谁要陷害谢容华,又是谁……知道他们会来玉蝉山庄验尸,提前在谢容华身上藏了烧毁尸骨的东西? 叶玉生愤怒的抽出佩剑指着谢容华。 “谢容华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玉蝉山庄究竟和你有什么冤仇,竟让你不止杀人夺刀,连我师傅的遗骨都要挫骨扬灰!今日在师傅灵堂之前,我就算是被圣上责怪,也要你血债血偿!” 今日来玉蝉山庄悼念的都是柳老庄主江湖上的好友,这些江湖中人性格都是极其爱冲动的,眼见柳老庄主遗骨竟被烧成了灰烬,而罪魁祸首便是谢容华。 在叶玉生的煽动之下,这些人根本不管真相如何,叫嚣的说道:“管她是什么大宸的使者呢,直接杀了她,以告慰柳老庄主的在天之灵!” 群情激奋,看着这些气势汹汹的江湖中人,就连卿如晤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此番前来,他们是过来验尸的并非是来打架的,只带了几个人手,要是动起手来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更不要说万一今日的纷争伤到了谢容华,卿如晤可没法和姬桁交代啊! 卿如晤上前拦住了逼至谢容华面前的剑,沉声道:“少庄主,此事是否会有误会……” 只不过卿如晤方才一开口,便被叶玉生冷笑一声给打断了,“卿太傅,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这个凶手吗?” “并非包庇,而是不想少庄主冤枉了人。”卿如晤试图和叶玉生讲道理,“毕竟此事栽赃的痕迹太过于明显,试问若是谢大人真的想要毁尸灭迹,为何不做的隐秘一些,而是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众人都看见那奇怪的蝴蝶是从她身上飞出来的……” “卿太傅能言善辩,叶某自认不是你的对手。既然卿太傅口口声声的说谢容华是被冤枉的,那么真凶又是何人?” 卿如晤哑然,而在这个时候便听到谢容华平静的声音道:“真凶就在我们这些人里面。” 谢容华的声音平静笃定,话音落下,叶玉生眉头紧皱,道:“谢容华,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谢容华淡淡的看了眼敌意什么明显的叶玉生,道:“少庄主为何对我的敌意这么大,我还未开口便就认定了我是凶手,对我喊打喊杀。毕竟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犯人,也有开口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少庄主却一句话都不让我说,少庄主如此态度倒不像是想找到害死老庄主的真凶,反倒像是在故意争对我一般。” “你!”叶玉生被谢容华一番话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我只是不想听你狡辩罢了。” “好了,不妨听谢大人怎么说。” 陆蝉知淡淡的说道,一番话,直接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争执。 在这些江湖人面前,陆蝉知这个玉蝉山庄的首席弟子自然是要比叶玉生更有威信,陆蝉知都开口了,底下的那些江湖人纷纷应和道:“是啊,若此事不是这谢大人做的,我们也不能冤枉了好人。” 谢容华看着脸色难看的叶玉生一眼,冲着他得意的挑了挑眉梢。叶玉生瞧着她如此得意的样子,索性偏过了头,眼不见为净。 成功的气了叶玉生一场,谢容华方才缓缓开口道:“想必方才大家也听这位白仵作说了,焚毁老庄主遗骨的是火凤蝶。这火凤蝶看似与寻常蝴蝶无异,实则翅膀上携带一种剧毒的花粉,沾染上人体即刻便就能燃烧……所以大家方才看见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老庄主的尸体便知剩下灰烬……” 谢容华话音落下,便见原本围在四周看热闹的江湖中人下意识的后退了数步,生怕还有一两只火凤蝶飞了出来。 “既然你说火凤蝶如此厉害,沾上人体即可燃烧,可你为什么没事?我们可都是看见那些蝴蝶从你身上飞出来的。” “是啊,你还说自己不是凶手!” 谢容华从容的说道:“那是因为火凤蝶有个特质,那就是能用丝绸衣物隔绝。有人将沉睡的火凤蝶藏在了我的衣袖中,然后当棺椁被打开,受到刺激的火凤蝶前赴后继的扑向了棺椁中。若是大家留意看的话,方才那些蝴蝶都集中在尸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所以火焰是先从头面部开始燃烧的……“ “她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 众人之间,陆蝉知虽然看不见,但是反应却为敏锐,道:“谢大人这么说,莫非是棺椁中有什么异常,所以引来了火凤蝶?” “是。” “传言火凤蝶生在北楚的伽陵山山顶,最爱的便是九重葛的香气。”谢容华缓缓的说道,“若我推测没错,有人知道今日我们带了神医前来验尸,便提前在尸首上做了手脚。只等我们到来,棺椁打开,引来他事先放在我身上的火凤蝶,众目睽睽之下,老庄主尸首被毁,我百口莫辩。一来他可以毁尸灭迹,又能栽赃于我,对他而言可谓是一举两得!” 听了谢容华的话,众人沉默了半响,方才有人道:“那按照谢大人这么说,凶手岂不是就在我们之间?” 闻言,谢容华淡淡一笑,道:“是!” 第579章 自刎谢罪 谢容华扫过灵堂内的众人,在那清亮、犀利的目光下,他们竟有一种恐惧被看穿心思的感觉。 分明眼前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谢容华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道:“我们来山庄验尸是临时起意,那人既在棺椁做了手脚,这么短的时间内,定然无法毁尸灭迹,所以只要搜身,便能找到真正的凶手!” 话音尚且未曾落下,便听到一声厉呵道:“一派胡言!” 正是叶玉生。 “你这妖女害死了我师傅又将她挫骨扬灰,如今为了逃脱罪责,竟是什么谎话都能编造的出来。什么九重葛,不过是你为了逃脱罪责的一家之言罢了。”叶玉生冷笑连连道,“今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你血债血偿。” 说话间,他一挥手,玉蝉山庄的弟子已将谢容华团团围住! 卿如晤脸色微沉,绕动着手中的金线,冷声问道:“少庄主这是何意?” “太傅恕罪,我这是擒拿杀害我师傅的凶手,讨要一个公道,若有冒犯之处,请太傅见谅。”叶玉生傲然道。 谢容华冷笑,道:“好一个大义凛然的少庄主。只是您一口一个公道,可明明搜身便能查出真凶,为何少庄主宁可让老庄主的死要蒙受不白之冤,也不肯搜身,莫非……” 谢容华看着叶玉生,一字一句的说道:“凶手其实是你,少庄主是在贼喊捉贼!” “妖女,你休想血口喷人。”叶玉生愤然道,但眼中却是闪过了一抹心虚。 “是不是他,一搜便知。” 就在此时,便听一旁的陆蝉知冷声道,在所有人未曾反应过来之前,他出手如电,迅速的擒住叶玉生。叶玉生没想到素来温和的陆蝉知竟说动手便动手,下意识的反抗,就在二人过招之间,一个香囊从叶玉生的袖子中掉落下来…… 见状,叶玉生下意识的想去抢香囊,却被白清漪顺手捞了起来。而陆蝉知没想到叶玉生为了香囊竟不要命,收招来不及,掌心狠狠地拍在了叶玉生的后背上。 陆蝉知如今虽已眼盲,但昔年可是玉蝉山庄的首席弟子,叶玉生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当下吐了一口鲜血…… “啧啧,这香囊中便是九重葛。”白清漪精通药理,他拿起了香囊便看出了里面的乾坤,对叶玉生笑得意味深长道:“少庄主,您这是贼喊捉贼啊。”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灵堂瞬间变得喧闹起来,那些围观的江湖众人不敢置信的说道:“天哪,真的是他杀了自己的岳父,栽赃给了自己的师弟?” “真没想到啊,这叶玉生平日里看着挺忠厚的一个人,怎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玉蝉山庄以前一直好好的,自从他和婵烟小姐成亲当日便发生了血案,从此玉蝉山庄不得不封庄五年,在江湖上的地位一落千丈,依我看,这多半是他搞的鬼。” “老庄主一生仁义,将这叶玉生当做亲生儿子来看。却眉心想到竟养了只白眼狼,真是可惜,可惜啊……” 不过须臾之间,局势瞬间逆转,方才还对谢容华喊打喊杀的江湖中人,纷纷以鄙夷的目光看着叶玉生。 叶玉生性格高傲自负,何曾受过这样的气,竟是再度呕出了一口鲜血出来。 “谢容华,是你们联合起来害我!” 面对叶玉生狠戾的目光,谢容华气定神闲的回道:“少庄主,这香囊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凭什么说是我陷害的你。” “我……” 叶玉生百口莫辩,竟再度吐出了一口血。 卿如晤见叶玉生这个样子,生怕谢容华给人气死了,点了叶玉生几个穴道为他顺气。 叶玉生调理气息之后,理智也回笼,看着气定神闲的谢容华恨的牙痒痒的,但还是道:“这九重葛是我惯用的香,你分明是知道我身上携带了这个香料,才故意这样说的……” 话音未曾落下,便见谢容华道:“少庄主慎言,你我才不过见了两次面,我怎么知道你平日里的喜好。若是这话被夫人听出去了,我可是百口莫辩。” “你!” 叶玉生只觉得胸腔内气血翻涌,看着谢容华似笑非笑的样子,第一次觉得……世上怎会有如此讨厌的人。 “好了。”卿如晤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正色说道:“今日之事确实疑点重重,单单凭借着一个香囊,我们确实也无法定少庄主的罪,不过……” 话锋一转,卿如晤缓缓的说道:“但是今日火凤蝶虽在谢大人袖中飞出,也不排除是有人栽赃陷害嫁祸给谢大人的可能。真凶究竟是谁,尚且无法定论,少庄主还是稍安勿躁,给我们些时间,查出真凶。” 此时叶玉生看着谢容华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了,但……如今的局势之下,若他不妥协,单单就一个香囊,足以也让他成为嫌疑人之一。 叶玉生的脸色变了又变,不过须臾的功夫,他沉着一张脸让玉蝉山庄的弟子退下,道:“今日之事是叶某冲动了,但是谢大人别忘记了,你们只有十天的时间!”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叶玉生不得不再度妥协道:“十天之内,若谢大人找不到真凶,我便要你自刎谢罪。” 谢容华嘴角的笑意瞬间凝结了,道:“哎……我说你这人怎么擅自改约定,我何时说过要自刎谢罪了?” 但叶玉生可不听谢容华解释,直接道:“谢大人,时辰不早,请早些下山吧。” 谢容华看着他小人得志的样子恨的咬牙切齿,可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找到真凶再说,至于十日之后案情依旧没进展的话…… 从玉蝉山庄出来之后,谢容华已经在琢磨着去北楚的路线了! 与此同时,思行山上的凉亭中,叶徽之看着远去的马车,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对身边的一个华服男子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不是么……” 锦衣男子端起眼前的茶,微微颔首,如鹰般的眼眸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泽。 “有趣!” 第580章 急中生智 今日之事绝非凑巧! 她和卿如晤一起前去玉蝉山庄验尸的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是谁能事先得知消息,布下这样的陷阱,一则能毁尸灭迹,又能嫁祸给她…… 须臾之间,谢容华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会是她吗? 一旁的白清漪见谢容华一直沉默不言,有些不习惯。 他给谢容华倒了杯茶,神态颇有些谄媚道:“谢姑娘,可否说说看,你是如何知道叶玉生身上有九重葛的?” 九重葛香味清淡,略带苦涩,鲜少有人会将它制作成香囊带在身上。这也是为什么今日谢容华说引来火凤蝶的是九重葛,宴席之上竟无人提出质疑的原因了。 因为基本大多数人对九重葛闻所未闻! 说话间,就连卿如晤也颇为有些好奇的看着谢容华。 都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来今日谢容华在灵堂上一番话是真假掺半,为的就是将所有的矛头直接指向叶玉生! 而不得不说,谢容华这一招着实高明。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那火凤蝶是出自于她的衣袖中,她百口莫辩,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出现一个‘真凶’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在这么多人里面,最合适的替罪羊非叫嚣的最厉害的叶玉生莫属了。 所以,谢容华先是道出了火凤蝶的来历,出自于北楚。 她自小跟着谢蕴在生意场上打滚,早就练就了一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一番义正言辞,让那些江湖中人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抛出了火凤蝶的真实来历之后,便就伪造了九重葛会吸引火凤蝶的事,让卿如晤搜身,激起叶玉生的反抗。 叶玉生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谢容华这般说故意将脏水泼到他的身上,当下想先下手为强,却人不知正好中了谢容华的计。 越是反抗越是说明他心虚,从他恰在此时从他身上掉落了九重葛的香囊,叶玉生倒成了百口莫辩的那个人! 这一系列的计划看似简单,实则每一步都充斥着算计,无论是叶玉生还是陆蝉知、甚至是卿如晤,都是谢容华算计的棋子。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面对危险却能临危不乱,并且想出如此缜密的脱身之法,纵使如卿如晤也不由心生敬佩的同时,觉得后背发凉……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城府算计,且行事作风丝毫不按照常理出牌,亦正亦邪,让卿如晤心底隐隐有些担忧。 他千方百计将谢容华算计到了西燕,只恐是以后请神容易……送神难呀! 就在卿如晤思索之间,便见谢容华懒懒的抬了眼皮,斜了白清漪一眼,那神色似是十分的不待见他。 “这有什么难的,昨日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便闻出来了,他身上佩戴着香囊的香料是沉香、佛手、九重葛掺杂在一起制成的。” 白清漪一脸敬佩的看着她,道:“您可真厉害。” 谢容华斜了白清漪一眼,道:“你早膳吃了小混沌,喝了江记的豆浆,还有……昨晚你应该和女子喝酒了,身上还有胭脂味……” 话音落下,白清漪一脸心虚的看着谢容华,道:“你……你这都闻的出来?” 谢容华‘呵’的一声冷笑,她的嗅觉生来灵敏,当日认出姬桁的身份,便是因为他身上的香料,这对她来说这只是小菜一碟罢了! 白清漪算是怕了谢容华了,下意识的往卿如晤身边挪了挪。 卿如晤也看出来了,谢六姑娘今日的心情十分不妙,矛头直接对着白清漪,白清漪根本就招架不住。 他轻咳一声,将话题岔开,道:“如今老庄主的尸首已经没了,想从死因上找出线索已经不可能,下一步该怎么做?” 毕竟只有九天的时间了,再没有进展找不到凶手,看着叶玉生今日咄咄逼人的态度,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谢容华总不能逃出燕京吧…… 思及此处,卿太傅的眼神眯了眯,绕动着手中的金线暗自警惕,按照谢容华的性格,还……真能做出这样的事。 不成,等回去之后,定要派人盯紧了别馆! 谢容华此时不知卿如晤已经起了戒备之下,听卿如晤这么说,便道:“凶手越是急于毁尸灭迹,越是证明我们调查的方向是对的,老庄主的死不是那么简单。但是既然你我们来玉蝉山庄验尸的事,知道人甚少,谁有机会设下这样的局?” 卿如晤是何等心思机敏之人,不过须臾之间,很快便听出了谢容华的意有所指,他眉心微皱,道:“你是怀疑长公主?” “除此之外,我暂且想不出别的可疑的人了!”谢容华道。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城,谢容华看着街边卖点心的铺子道:“你们就在这里放我下来,我带些点心回去给阿铎。” 白清漪一脸敬佩的看着谢容华,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这位还想着吃呢! 卿如晤也很是无奈,但姬桁不在,根本就无人能约束了这位,只能命侍从停车。 临下马车的时候,谢容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提醒卿如晤道:“对了,今日关于火凤蝶的事我可没胡说。火凤蝶和九重葛都出自于北楚,太傅您可以查查看,这燕京是否混入了北楚的奸细……” 谢容华说完之后,便不管卿如晤脸色如何直接下了马车。一旁的白清漪见卿如晤脸色不对,迟疑了片刻,唤道:“太傅……” “走,进宫!” 卿如晤冰冷的声音道。 若真的如谢容华所言倒玉蝉山庄的事北楚的人也有分的话,那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 第581章 伤风败俗 马车在市集门口停了下来,纵使是谢容华,看见此处热闹繁华景象,心底也不由喟叹了一声…… 前几次只在马车中匆匆看了一眼而过,如今却见此处鼎盛繁华,十分有趣。 燕京城南的宝盈市集热闹而又繁华,百货云集,和邺城的缙云巷不相上下。 若说和朱雀街有什么不同的那就是在这宝盈市集里,除了男子之外,亦有当街叫卖做生意的女子。 这一次谢容华没去博古斋,而是去旁边的点心铺子。 徐记的点心铺子是燕京一绝的,不仅是孩子喜欢,因为极其精致好看的扮相,也十分受小姑娘们的欢迎。谢容华这个时辰过来,铺子里都是结伴的小姑娘们。 谢容华扫了四周一眼,方才道:“给我拿一盒玫瑰酥,半包枫叶糖。” 原本正在忙活着的伙计手微微顿了顿,随即神色如常的问道:“姑娘是要临江的枫叶糖还是要江左的枫叶糖?” “江左的。” 谢容华淡淡的说道,小伙计脸色微变,道:“枫叶糖在后院呢,您里面前。” 等进了里间,掌柜的连忙命人奉了茶来,问道:“六姑娘,您怎么来了?” 此处点心铺子,正是谢家在燕京的暗棋之一。 当日谢容华来到燕京的时候,谢蕴便将谢家于燕京设下的铺子联络方式都交给了谢容华。谢容华原本以为自己对谢家的生意已经了如指掌了,只是比起老谋深算的谢蕴来说,谢容华的道行还是嫩了点。 她怎么也没想到谢蕴这些年竟在燕京经营了这么多的铺子,有风雅昂贵的古玩铺子,也有人间烟火的点心杂货。 但无一例外都是开在闹市之中,人来人往,消息传的也是最为灵通。 原本一开始谢容华将博古斋做为联络点的,但是谁知被金仪钰一闹腾,谢容华的身份已经被暴露,消息传递,便换成了此处点心铺子。 “最近城中消息如何?”谢容华问道。 掌柜道:“现如今局势不太好,都在传言说是六姑娘您派人盗走了九魂刀害死了柳庄主,说是等着十天后等着女帝处置您,不然的话呼延将军会亲自率西燕军队会亲自向大宸讨要公道!” 谢容华已经预料过局势不妙,但没想到竟会如此的糟糕,心底一沉,须臾后冷笑道:“呼延家好大的口气,一个玉蝉山庄庄主,也值当他们如此兴师动众?” “不止是柳老庄主的死,还有九魂刀……”掌柜的正色回道。“那九魂刀乃是昔年西燕大将贺臻之物,封存在玉蝉山庄,那贺臻被西燕百姓心中视为英雄,九魂刀意义非凡……现在大家都认为九魂刀的失踪与您有关,若再找不到梁园和九魂刀,您的麻烦就大了。” 谢容华将手中茶盏放下,冷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来当日呼延成则出现在玉蝉山庄的目的果然不简单,竟是为了想挑起两国纷争么……” 大宸虽也内斗不休,但起码有惠帝在镇着,而且底下太子已封,暂时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但是西燕不一样。西燕皇权式微,大权旁落,如今安内都来不及,究竟哪里来的底气?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底闪过了许些个念头。 掌柜的见谢容华没说话,便道:“属下从昨日到现在便动用了在燕京所有的人手,到现在还没有梁园的下落,六姑娘,这该如何是好啊。” 若呼延氏最终的目的是挑拨起两国的纷乱,那么便不会顾及谢容华乃是大宸使臣的身份,第一个拿的便是谢容华开刀! 这个时候谢容华倒是平静了下来,道:“不急,不是还有九天的时间么……” 以前谢容华的注意力都在叶玉生身上,倒是忽略了呼延则成,如今呼延家甚至是呼延太后……或许应该是得好好探查一番了,究竟是谁给他们的底气! 须臾之后,谢容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道:“最近城中北楚的人多吗。” “前几日是玉蝉山庄开园,据说有宝物拍卖,所以各国都有来燕京。北楚……不过这些时日,北楚人确实增多了不少。”掌柜的回道。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寻找梁园的事你们暂先放一放,这些时日用点心盯着北楚那边的消息。” 闻言掌柜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可谢容华并没有多解释什么。 等出了铺子里,时辰尚早,谢容华便去了旁边的东逸楼。东逸楼位于市集的南边,此处酒楼林立,现在正是用午膳的时候,人很多,果然如掌柜的所言这里东陆各国的人都有,不同的面孔、陌生的口音,别有一番风景。 谢容华来东逸楼倒不是为了喝茶,而是想着此处各国云集,能不能探听到一些关于北楚人的一些消息。 此处宝马雕车,亦有女子梳着云鬓穿着男子的服侍侧帽风流。 虽然外表看起来不伦不类,但却在风气自由的西燕,却是一件十分自然的事。 谢容华瞧着这般光景心中暗自感慨了一声,难怪贺兰铎一直对西燕十分向往…… 就在谢容华心中羡慕之际,未曾想到背后传来一阵冷哼,呵斥道:“伤风败俗!” “可不是么,自从先帝立了皇女,圣上登基之后这些女子越来越无法无天。” “依照我看,还是因为长公主把持朝政的缘故,她性格刚愎自用,重用女子而轻视男子,才让燕京的女子越来越无法无天。” 原本谢容华也只是听听而已,见那一行人的声音提到了长公主燕徽,方才回头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便就瞧见了一群胡子花白的老头之间,有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十分醒目,一看那人的样子……谢容华心底冷笑一声,当真是冤家路窄! 却见那一行人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则成以及几个老者,看依照打扮,并非是普通老头,莫非是西燕朝中的老臣? 想到这里,谢容华眼神微微眯了眯,她还正愁着怎么找呼延家的人,没想到倒是送上门了! 第582章 别馆访客 呼延则成看见谢容华也是十分惊讶,道:“谢,谢容华?” 那神情,就跟见了鬼一样。 看着呼延则成一脸心虚的样子,谢容华知道这厮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眉头微挑。 见呼延则成叫谢容华谢大人,不知其身份,眼角的目光扫了谢容华一眼,傲慢的问道:“这人是谁?” 呼延则成瞧了谢容华一眼,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的说道:“各位老大人,这位是大宸来的使臣。” 一听是大宸来的人,再瞧见谢容华那一双重瞳子,众人心中咯噔一声……据说这位可是卿太傅亲自带到西燕来的,他的老相好! 谢容华将他们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瞬间明了,眼中闪过了嘲讽之意,淡淡道:“呼延大人放心好了,卿太傅不在这里。” 呼延则成以及身后方才那几个一副指点江山的老臣都同时松了口气。 卿如晤可是女帝的人,他们虽然对于女帝当政不满,但……这话要是被卿如晤听到了,可就有不少的麻烦。 呼延则成瞧出了谢容华眼底的嘲讽之意,虽然心中很是不快,但是想到玉蝉山庄和谢容华的一番交锋,知道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 此番呼延家笼络这些老臣,便是为了日后给拥簇秦王,谁曾想到竟会在这里撞到谢容华。呼延成则不想多生波折,但看着谢容华,却是故意说道:“谢大人一人用膳也是无聊,不如我们一起?” 原本呼延则成想借机让谢容华离开,没想到谢容华是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闻言当下笑眯眯的点头道:“好啊,那就叨扰呼延大人了。” 看着谢容华嘴角的笑,呼延则成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崩溃…… 这人……身为一个女子,不能矜持一点吗! 就在呼延则成心中快要崩溃的时候,谢容华微微一笑道:“开玩笑的,既然呼延大人和几位老大人有事要商议,那我也就不打扰了。” 呼延成则脸上扭曲的神色这才方才有些微的好转,他看着谢容华手中提着的点心,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神色阴鸷的提醒谢容华,声音阴测测的说道:“谢大人不要只顾着玩闹,别忘记了十日之约。” “当然不会。”谢容华含笑的说道,离开了酒楼。 等到了看不见的地方,谢容华对暗中跟着的暗卫招了招手。安王府训练有素的暗卫们看着谢容华的动作嘴角微微抽了抽,谢六姑娘这手势,就像是……招呼一只小狗一样。 虽然心中腹诽归腹诽,但还是乖乖的现身道:“不知六姑娘有什么吩咐。” “跟着他们,看他们究竟见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 谢容华吩咐道,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之色。 燕凰封禅大典在即,一直对燕凰心存不满的太后以及呼延氏不会袖手旁观的。笼络那些对女帝不满的旧臣或许只是呼延氏动作的第一步,呼延则成来此处当真只是为了见这些旧臣而已吗? 今日在玉蝉山庄看见火凤蝶,一想到若是北楚人也在其中捣乱,谢容华的心中就不安极了。 北楚和西燕、大宸乃是宿敌。 昔年鹿原一役,姬桁便就是和北楚联军打仗,最终被人从身后算计,误入圈套,最终损兵折将。若是北楚真的和西燕有关系,冥冥之间,似乎梦境中所梦到的场景便有了映证……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此时姬桁见她久久未归已经派人来寻她了。 上了安王府的马车,谢容华还在想着今日的事,千丝万缕,一时间也没个头绪。 谁知马车方才到了别馆门口,谢容华便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门口站着——是金卓风! 看他那架势,似是等了许久。 “金二爷,您怎么来了?”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的问道。 金卓风看着谢容华,嘴角依旧带着一抹令人琢磨不透的笑,道:“金某前来是有事找谢大人的。” 他说话客客气气的,说不出的温和,但越是这样的人却是让人看不透……谢容华思索着他来的目的,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将金卓风请了别馆中。 虽然此次西燕之行,她并不想和金家人有所纠葛,但当日在博古斋中,金家那凤凰于飞的凤冠与雪衣候府有着莫大的关联。她想调查自己的身世,绕不过金家的。 金家人口简单,除了金老夫人之外,金大将军父子三人中性格敦厚,金仪钰性格虽顽劣,但不是有城府之人,唯有眼前这位金二爷…… 虽然在玉蝉山庄门口,不过才见了一面。但此人虽看似温和,说话之间充斥着试探之意,城府深不可测。 谢容华一时间虽摸不准他的意图所在,但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谢容华也算是有经验了,自是要事事小心谨慎。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但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端倪,让下人沏茶上来,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金二爷亲自过来,有何指教?” “听说当日仪钰曾经冲撞过谢大人,在下此番亲自前来,是向谢大人赔罪的。” 金卓风嘴角噙着笑,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 谢容华便也跟着他打太极,道:“金二爷言重了,当日大公子已经向我赔罪过,区区小事我还不放在心上。” 说着,沉默了片刻之后,谢容华还是问道:“不知老夫人……如今身体可好些了?” 方才听到谢容华的来历的时候,金老夫人险些晕厥了过去。虽然对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谢容华不得而知,但是看老夫人如今这般模样,似是对当年之事还依旧没有完全释怀…… 不管先辈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合该……唤她一声祖母的。 听到谢容华问及金老夫人,金卓风嘴角噙着的笑意略微淡了淡,道:“姑姑乍然听到柳老庄主遇刺身亡的噩耗,心中很是感伤,昨日回来之后便就病倒了……” 闻言谢容华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一丝不自然,若是金老夫人知道柳老庄主连尸首都已经被人挫骨扬灰了…… 一时间,谢容华看着金卓风的眼神有些心虚,连忙借口喝茶的功夫遮盖住了自己神情中的那一抹不自然…… 第583章 昔年故友 金卓风只当没看见谢容华眼中的不自然,继续“昔年金家和柳家是故交,姑姑曾和柳老庄主定下婚约,后来出了一些变故婚约便不算数了。柳老庄主对姑姑一片痴心,过了好些年才娶妻生子,真可谓是天意弄人啊!” 看着金卓风眼底嘲讽之意,谢容华当即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想来他所说的变故,便是当年金老夫人遇到了谢家太爷之事…… 金卓风看着谢容华心虚的都快将头低下去,方才淡淡的说道:“听说玉蝉山庄的案子,交由了刑部,由谢大人协助刑部调查,还听说谢大人和少庄主定下了十日之约?” “是。”谢容华也收回了心思,微微颔首,看着金卓风道:“金二爷的消息还挺灵通的。” “不止是我消息灵通。”金卓风含笑的说道,“昨天此事已经传遍了燕京,都在押您这位从大宸来的女官究竟能不能抓到凶手,各大赌坊都开了盘,不过多是押谢大人无法破案的,在下无事,也顺道去凑了这个热闹。” 谢容华立即接口道:“金二爷慧眼识珠,想必与那些庸俗之人不同,应该是押我胜的吧。” 金卓风斜了她一眼,方才道:“我们金家清贫,比不得谢家富贵,那一百两银子可是金某全身家当,我当然是随众人押的。” 谢容华…… 难得吃瘪的谢六姑娘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的老狐狸问道:“金二爷今日亲自前来,不是专门来看我这个晚辈的热闹的吧。” 如今金卓风这个架势,说明对于她的身份来历都是心知肚明,有昔年先辈的关系在,金卓风确然是谢容华的长辈。 这是在说他欺负晚辈呢,这小姑娘倒真是伶牙俐齿的难怪连叶玉生和呼延则成都不是她的对手。呼延则成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但依旧悠悠地说道:“谢家人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饶是谢容华再沉得住气,但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见这金卓风的无耻程度竟与自己丝毫不上下,气的直磨牙道:“玛瑙,送客。” 见小姑娘恼了,金卓风道:“不过除了看热闹之外,在下倒是顺道还有一点小事,关于柳老庄主的死!” 话音落下,原本怒气冲冲吩咐人送客的谢容华神情瞬间凝住,惊疑不定的看着金卓风。 金卓风定定的看着谢容华,从她的眉宇间窥见了另一个人的绝代风华。 二十年前,尚且年少的他云游四海,结识了名满天下的雪衣候公仪曦,二人结为好友。无意间误入侯府后花园,他永远忘不了海棠花树下的那女子黛衣墨发的惊鸿一瞥…… 谢容华见金卓风瞧着自己许久不说话,就算胆大如她,也被这眼神看的心底发毛,眉心微皱,问道:“金二爷在看什么?” 金卓风嘴角微微勾了勾,波澜不惊的声音道:“看见谢大人我便想到了我一位故友。” 故友? 谢容华霍然收紧了手指,震惊的目光看着金卓风,正好对上他清亮如雪的目光…… 许久之后,谢容华努力用平静的声音问道:“金二爷所说的故友,是公仪曦,还是公仪熙?” 金卓风没回答,而是看着谢容华的目光,平添了一分复杂的神情。 谢容华便没有催促金卓风,在他沉默的时候心中也飞速的盘转过了许些个念头…… 之前谢容华便听说,雪衣候为人豪爽,喜好结交好友,当日在博古斋看见金仪钰手中拿着凤凰于飞的凤冠,虽然那凤冠是假的,但谢容华心中已有猜测金家与雪衣候府又联系。 到了后来在玉蝉山庄山脚下,金卓风看见她的时候神情略微有些异常,谢容华虽未曾多问,但是心底已经有所怀疑。 是以今日金卓风来到别馆,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谢容华心底并不觉得惊讶,因为早有猜想,所以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兜兜转转,倒是没想到谢家和金家的恩怨又平添上来了这一层,命运二字,不得不说其中的巧妙和神奇。 雪衣候府双生子,罕见的模样一模一样,就连心腹都分辨不出他们二人之间的真实身份,让她的身世更加添了一层疑云。 当日来西燕,本就是奔着调查自己身世目的来的。 玉蝉山庄昔年与雪衣候府交好,原本谢容华想着能够从柳老庄主口中得到一些消息,没想到柳老庄主无缘无故被人刺杀,倒是无意间遇到的金卓风却是对她的身世来历起了疑心。 既然如此,那么柳老庄主的死…… “谢大人可有想过,对方是冲着九魂刀来的,柳老庄主为何一定要死。是不是,凶手不想让柳老庄主看见某个人呢……” 谢容华是何等心思机敏之人,听金卓风这般一说,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瞬间反应了过来,看着金卓风沉声道:“柳老庄主的死,依旧和当年雪衣候府有关。” 金卓风见谢容华小小年纪,反应竟如此之快,心底有些意外。 女帝封禅在即,各方势力都虎视眈眈,为了保证封禅典礼的顺利以及燕凰的安危,卿如晤在这个时候将谢容华带回燕京,是故意将她抛出当靶子。 不过接触下来,金卓风倒是发现了这小姑娘外表虽柔弱,但却不是任人摆布的性格。 距离封禅大典还有数月的时间,也不知她究竟会在燕京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事情倒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不愧是……公仪家的血脉! “十六年前,惠帝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雪衣候府,此后曾经不可一世的雪衣候府一夕倾塌。雪衣候府的灭亡与大宸和西燕的某些人都有关联。” 谢容华听着金卓风的话,虽然面上平静,心中却已经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笃定的在她面前说,雪衣候府是冤枉的! 十六年前,所有的一切证据都毁灭在了大火中,而那些与雪衣候府有关的人,记忆都变得模糊。 唯有金卓风一个人,如此笃定的说当年惠帝下令处斩雪衣候满门,是以莫须有的罪名…… 或许,现在的僵局能够在金卓风的身上找到突破口? 无论是她的身世,还是当年雪衣候府的变故,亦或者是目前——玉蝉山庄的命案! 第584章 局内局外 金卓风的到来实属谢容华的意料之外,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如今僵持不利的局势,或许回因为金卓风的到来带来突破口。 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昨日从玉蝉山庄回来之后,姬桁查过这位金家二爷。 金家乃是武将出身,如今虽然已经没落,但因为皇室对金家的信任,在燕京的朝堂上依旧是有一席之地的。至于这位金家二爷,自小体弱多病,和谢蕴一样不喜欢走仕途,云游四海,结交了不少江湖好友。 这次他专门回到燕京,据说是为了柳老庄主的寿宴以及此番玉蝉山庄开园中的某一件宝贝。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老庄主的命案,夺宝大会根本就没开成功便就已经结束。 他到底想要什么? 对于十六年前,雪衣候府的那场变故来说金卓风究竟是局外人还是局内人? 谢容华进惊疑不定的看着金卓风,一时间摸不准他的意图,纵使知道眼前的人虽然很有可能了解她的身世来历,但却不敢轻易开口询问。 此人城府极深,在没有摸清楚他的目的之前贸然开口,很有可能让她处于被动的位置,从而根本无法判断他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金卓风似是看出了谢容华眼中惊疑不定的猜忌,一时间竟也未曾开口催促着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顺着昔年与雪衣候府有关的人线索去查,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原本心中正在猜测盘算的谢容华,听了金卓风的话,霍然想到一个人:“你是说叶徽之?” 金卓风淡淡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站了起来,道:“你这儿的茶不错,希望下次能有机会邀请你到我的听竹小筑去品茗对弈。” 说完之后就走了,来的突然,走的也肆意,临走的时候,金卓风看了屋子后面的屏风一眼。 就在金卓风刚出门,姬桁便在屏风后面走出来了…… 姬桁瞧着小姑娘趴在桌子上,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哪里还有方才和金卓风对话时的沉稳从容,不禁笑了,道:“不是早就怀疑与叶徽之有关么,怎么反倒是因为金卓风一番话,乱了分寸。” 谢容华叹气道:“兜兜转转,还是和雪衣候府有关。现在我真的想直接找到叶徽之,问清楚当年的事,也好过我们在这儿猜谜一样。” 她本是能沉的住气的,只是叶徽之一而再再而三的藏在后面搅弄风云,纵使是谢容华也稳不住了,恨不得将他揪出来揍一顿! “越是这个时候我们得越稳住。”比起来,安王殿下的耐心更好一点,安抚濒临着炸毛边缘的某只道:“这件事过了十六年,涉及了到的人和势力错综复杂。比起邺城对雪衣候府之事的缄口莫言,西燕这里的风头倒是松的很多,只要顺着线索去查,总会一点点的查清楚真相的。” 就像是这次玉蝉山庄之事,虽然知道对方是故意设下的一个局,那请君入瓮,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不怕对方动手,只要动手了就能留下线索。 虽然有姬桁一番劝说,但谢容华依旧很颓废的趴在那。 自从到了西燕之后原本模糊的局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对于这种转变谢容华自然是十分欣喜的。但这些时日时常被噩梦困扰,再加上与姬桁乃是宿敌的北楚也牵涉其中,谢容华心中难免有些浮躁。 姬桁看出了小姑娘此时神情有些不对,问道:“怎么了这是?” 谢容华没说被噩梦困扰的事,只说了今日在玉蝉山庄柳老庄主尸体被焚烧的事,说到这里的时候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谢六姑娘,难得有些心虚的说道:“我是不是太容易闯祸了。” 玉蝉山庄的变故早有暗卫回给了姬桁,但瞧着谢容华这般说,安王殿下故意戏谑道:“等过几日师傅来了,给你算一卦吧。” 毕竟小姑娘似乎这半年来运气一直背的很,走哪儿不是受伤就是死人的,安王殿下都觉得玄乎。 知道姬桁是打趣她,某只撇了撇嘴角,但随即抓到了什么重点一般,道:“您是说……道长要来西燕?” 姬桁淡淡的‘嗯’了一声,从袖子中抽出一封信,道:“方才接到长玄山的来信,师傅不日即将抵达西燕。” 闻言谢容华心中惊讶之际又是十分好奇,在民间关于玄灵子的传言可谓是神乎其神。只是他云游四方,若非是发生重大的变故就连惠帝也鲜少能见他一面。 且他是姬桁的师傅,谢容华心里头隐隐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教的出姬桁这样的弟子…… 而且……如果有这位大名鼎鼎的国师在,自己那莫名其妙的噩梦是不是可以破解,至少不用继续求白清漪了…… 就在谢容华出神的时候,倒是姬桁好奇的问了谢容华道:“你是如何知道火凤蝶的来历的?” 今日玉蝉山庄的事由暗卫回禀给他的时候,安王殿下也是不由一阵心惊。本想着不过是验尸而已,有卿如晤和白清漪在,总该不会出什么变故的。 却没想到纵使有那样两位聪明人在,也被幕后的人给摆了一道! 谁能够想到对方竟能用如此阴损的法子,众目睽睽之下毁尸灭迹嫁祸给谢容华。也幸好谢容华临危不乱,须臾之间想出对策。 但……这火凤蝶乃是世间罕有之物,小姑娘又是如何知晓来历的? 姬桁刚问完,便见小姑娘摸了摸鼻子,那神色似乎是不想多说的样子,含糊的说道:“就是……就是之前无意间翻阅到了一本记载各种蝴蝶的书,我随便看了一眼,便就记住了。” 小姑娘过目不忘姬桁是知道的,只是…… “你平日里不是最爱看话本之类的么,何时对这样枯燥无味的古籍感兴趣了?” 不得不说,有个太了解自己的人在,平日里想说谎话敷衍都敷衍不了。 某只心底暗自诽谤了几句,然后斜了一脸不解的安王殿下一眼,轻哼一声,道:“还不是因为你!” 第585章 内忧外患 火凤蝶的事说来也巧了,此事还要追溯到半年之前,她和姬桁认识没多久。 当日在宫中惠帝于虚无场设宴,谁知谢清嘉等人从中作梗,调换了谢容华的衣物首饰想要谢容华在宫里人面前出丑,最终还是姬桁出手解围。 安王殿下是何等机敏心思,瞧着小姑娘不自然的神情,便想到了当日在宫宴之上随手在她眼尾处画的凤尾蝶…… 卿如晤还借着凤尾蝶的事在二人面前挑拨离间,导致谢容华一度认为姬桁对自己是好,是想要她代替元后入宫,那段时间小姑娘还和他闹了不大不小的别扭。 虽然后来两个人和解了,但是安王殿下没想到某只竟暗中对此事如此耿耿于怀,冷战的那段功夫,将有关于迦南香、凤尾蝶的记载寻了个遍。 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倒真是执着啊! 安王殿下短暂的错愕之后,须臾之后,看着面色不自然的小姑娘忽而一笑。 在旁人面前的时候安王殿下很少笑,毕竟在世人眼中安王殿下深居浅出,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别说笑了,就连多余一点的情绪变化都没有。 而至于姬桁以君子樗的身份待人之时,虽然看似温和,实则疏离,毕竟情绪掩在面具之下。 唯有在面对谢容华,私底下两个人相处的时候,素来神情清冷的安王殿下罕见十分温和,但谢容华也鲜少见他笑的如此愉悦的时候。 那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眸,仿佛盛满了琥珀的光,被微风轻轻拂过,漾开了浅浅的一层涟漪。这一刻,她就像是闻到了初开封时,盛在琉璃盏中的琥珀酒,一时间竟有些熏染。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便开始喜欢我了呀。” 他的声音低沉,亦如酒一般醇厚。 谢容华沉迷在美色中,须臾之后才反应过来回神,瞪着他道:“谁……谁喜欢你了!我只是好奇而已!” 如果她的脸色没有那么红,看起来倒是更有说服力。 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倒是被姬桁这么一打岔,谢容华的心情好了很多。 晚间的时候,看见桌子上丰盛的晚膳都是她爱吃的,谢六姑娘早就忘记了今日的不愉快。 而跟着在一起蹭饭的肖大公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颇为惆怅。 自从来了西燕之后,安王殿下便就变着法儿的投喂他家小丫头,谢容华胖没胖他不知道,他至少是胖了两圈了。 再这样下去回上京之后,也不知上京的姑娘是否还能认得出他…… 肖大公子一面想着,一面手速十分之快的在贺兰铎手底下抢过了最后一快水晶肘子! 贺兰铎气的不行,伸手便就揍肖如凤,二人你来我往,就在院子里过起招来了。 谢容华对这幅场景早就见怪不怪了,啃着碗里面安王殿下夹给她的鸡腿,十分愉快。 姬桁见她只挑肉吃,眉心微皱,夹了一筷子青菜在她的碗中。原本眉开眼笑的谢六姑娘神色瞬间哀怨起来,看着姬桁。 “多吃点素,对身体好。” 安王殿下面无表情的说道,一面吩咐林子枫道:“还有踏雪和留墨,来了西燕之后胖了两圈,明日开始每天只给它们吃一顿小鱼干。” 一面说着,凉飕飕的目光看了谢容华一眼,某只有些心虚的将碗里面青菜吃了下去——踏雪和留墨身上那两圈肉,是她晚上偷偷给它们塞小鱼干喂出来的! “晚些时候我要搬回别苑。” 等用完了晚膳,谢容华抱着茶在那发呆呢,便听到姬桁道。 谢容华微微一愣,问道:“怎么好端端的要走?” 自从来了西燕之后二人便就朝夕相处的,姬桁乍然要离开,谢容华有些不习惯。 对于小姑娘不自觉流露出的依赖,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暖意,但还是道:“楚栖迟已经起了疑心。再者说了,过些时日师傅来燕京,进出别馆总归不大方便的。” 谢容华一听又是楚栖迟搞的鬼,眉心微皱,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此番来西燕目的不纯,之后就算我不在别馆,你也少与他来往,知道的吗。” 安王殿下义正言辞的叮嘱道,似是没有一点私心一样…… 谢容华此时哪里知道某人还在暗戳戳的吃醋呢,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而后又道:“莫非今日他做了什么?” “今日他来四海商行找我了。” 听着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谢容华诧异道:“我怎么不知道。” “便是在你去玉蝉山庄的时候。”姬桁提及楚栖迟,语气中多了一丝冷意,道:“我怀疑这次玉蝉山庄的事他也可能有份,甚至当日叶徽之去邺城,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楚家!” 谢容华听姬桁如此说,知道他定然不会是无凭无据便说这番话的,便道:“是否是他说了什么?” 姬桁微微颔首…… “此番前来西燕,在下是奉家父之命,取九魂刀。” 两个时辰前,四海商行,楚栖迟含笑的对姬桁道,“在下知道先生一直在调查叶徽之的线索,若是先生答应找到梁园之后,将九魂刀交给我,我便将叶徽之的秘密告诉先生。” 不得不说,不管楚栖迟此番前来四海商行的目的是什么,所提出的条件,却是让人十分动心的。 若是楚家和叶徽之有联络,那么没有人会比楚栖迟更了解叶徽之了,只是…… “若是当日楚濂曾和叶徽之结盟,那么楚栖迟又为什么看来找你,总觉得他是不安好心!” 谢容华眼神眯了眯,警惕的说道,“那你答应他的条件了吗?” 鹿原一役,虽然和姬桁打仗的是北楚人,但根据前世谢容华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知道最终导致兵败,损失惨重是因为在后方有人做了手脚——这人便是楚濂。 楚濂正可谓是司马昭之心,对于姬桁的敌意一直有增无减。 十六年前有雪衣候府的血海深仇在,他替代了镇国公府;如今十六年后,谢容华想到梦境中的战场,恐又是一场内忧外患的战役…… 而如今随着事情的发展,正一点点的映证着她的不安! 第586章 王室血脉 姬桁看出了谢容华近日越来越浮躁不安,但只当是因为叶徽之的缘故。 毕竟此人行事诡异莫测,再加上很有可能与谢容华的身世有着联系,也难怪她会如此了。 “如今我们所知的线索来看,西燕与雪衣候府唯一有关的人便是叶徽之。”姬桁安抚着谢容华道:“所以今日楚栖迟提出条件的时候,我虽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但还是有一定的收获的。” 姬桁说的风轻云淡,但谢容华能想象的出来,今日在四海商行楚栖迟的脸色是有多么的精彩。 毕竟和姬桁这样的老狐狸打交道,稍有不慎,被带到坑里面而不自知。 谢容华暗自幸灾乐祸了片刻之后,看着姬桁,好奇的问道:“他都说什么了?” “叶徽之昔年是燕徽公主的伴读。听说二人不止是青梅竹马,且曾相互引以为知己,昔年先帝在位时,对叶徽之十分看重,曾有传言说先帝欲给二人赐婚……” 这些消息,姬桁初闻的时候也是十分惊讶。毕竟昔年姬桁在西燕,西燕局势正乱,叶徽之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画师,从没有引起过姬桁的注意。 甚至到了后来才知道卿如晤昔年也曾师承过叶徽之! 若是昔年能和燕徽长公主齐名的人物,又为何在当年几位王子争夺王位的争斗中籍籍无名?还是说,从一开始他们都在忽略了什么。 叶徽之蛰伏三年之久,直至女帝亲政,即将举行封禅大典之时方才准备出手? 不过须臾之间姬桁心中飞快盘算了许多个念头。 原本正在打瞌睡的谢容华听到那位燕徽长公主竟还有这么一段过往,瞬间来了精神,闪烁着八卦的光芒看着姬桁道:“既然当年先帝想要为他们二人赐婚,最后为什么没成?” 神情凝重的安王殿下看着小姑娘一副八卦的样子,眼中有些无奈,道:“听说是因为长公主不愿意。为了拒绝赐婚,她曾离宫出走,后来直至先帝病重方才回到西燕。” 谢容华想到宫宴上所见的那位气势威严的长公主,心中暗道先不说西燕女子性格本就刚强极其有主见,依照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性格,想必也不会任人摆布她的人生。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父皇,哪怕那个人是帝王。 但是燕徽离开西燕多年,而同时叶徽之又去了哪儿?是否就是在那个期间,叶徽之结识了雪衣候公仪曦。 十六年前,也正是西燕献宗病重,显宗继位,同年便北楚和西燕欲谋逆的嘉陵王勾结,发兵大宸。面对百万大军压境,镇国公满门率兵抗敌,未曾想到竟出了雪衣候公仪曦与叛军‘勾结’之事。 青城被屠,是所有大宸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大宸沉浸在雪衣候叛变的惶恐中,西燕燕徽力挽狂澜,斩杀了叛军,又迅速和大宸联手,逼退了叛军…… 却没想到,如此威严赫赫巾帼不让须眉的长公主,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但…… “根据楚栖迟所言,我觉得颇有些疑点,便让人再顺着燕徽和叶徽之的关系,调查了一番。”姬桁淡淡的说道。 纵使叶徽之藏的再深,但是四海商行的实力遍布东陆各地,只要找对了方向,查到那么一两件皇室辛密也不是什么难事。 “据说当日献宗赐婚,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其最终目的是想将叶徽之名正言顺接回宫中。”姬桁淡淡的说道,谢容华忽然想到之前听到的一些传言。 西燕的献宗生性风流,但却娶了一个十分善妒的皇后曹氏,后宫之中凡是献宗临幸过的女子大多数都没有善终的下场。而献宗在外临幸了宫人,纵使有了身孕,也不敢接回王宫,所以…… “叶徽之真的是西燕王室的私生子?” 谢容华小声的说道,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 这西燕虽说风气开放,但太开放了也不好,关于子嗣方面太随便了吧。毕竟若是在大宸,一旦涉及到皇嗣相关的问题,不会如此轻率的。 姬桁看着谢容华那一双与燕凰与出一辙的重瞳子,轻叹一声,道:“若是消息无误,叶徽之确实与西燕王室有关。但却因为特殊原因,叶徽之不得被西燕王室所承认,这也是当年在显宗临终之前宴会应下的条件之一,所以这些年燕徽一直觉得愧对于叶徽之,对于他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 “若叶徽之的身世真的如此,在暗中谋划了这么久,还是和西燕王位有关了?” 谢容华眉心轻蹙,一时间究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毕竟终于找到了叶徽之的目的所在,他们也不至于像是没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转了。 姬桁微微颔首。 “那卿如晤到底知不知道此事?”谢容华很快想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毕竟在西燕朝中的局势如何复杂,但在众人看来卿如晤无论如何都是站在女帝这边的。可若是……叶徽之的身世如此,而卿如晤又曾受过他的恩惠,他究竟站在哪边可就不好了。 “我忽然觉得燕凰有些可怜……” 谢容华感慨的说道。 虽为女帝,但大权旁落,就连亲生母亲也只将她当做一个操纵权势的傀儡。身边的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的。 无论是别有用心,还是为她好,都是以各种的名义控制着她。 “也幸好她心性单纯,若是我,恐早就疯了。” 谢容华感慨的说道。 或许这也是为何在三年之后,燕凰性情大变,最终自尽于九重塔的缘故。 谁都不可能一辈子都保持天真浪漫的,当从糊涂昏庸之中清醒,看着如此残酷而又不堪的现实,醉生梦死,最终走向的是死亡的终点…… 姬桁看着她感慨的神情,眸色悠远深长,道:“幸好,你不是她。” 晚风拂过,院子里的菊花炙艳如火,入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燕京风云暗涌…… 第587章 众矢之的 姬桁借着夜色回的西郊别苑。 他身边的人都是高手,轻功好,纵使住在山下的楚栖迟也没被惊动。 出了别馆的时候,果然见附近不少眼线盯着。 “有楚栖迟的人也有西燕的人马。” 一旁的林子枫瞧着姬桁清冷神情,回道:“如今六姑娘在西燕已经是众矢之的,各方人马都在盯着她……” 林子枫话音落下,却听姬桁眉心微皱,问道:“长公主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闻言,林子枫微微一愣,方才道:“西燕朝中长公主盯的是最紧的。约莫也是对六姑娘身世起疑了,已经派人去邺城调查六姑娘的身世了。” 虽然外界对于燕徽褒贬不一,但她对燕凰的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可这恰恰是最麻烦的一点…… 当日卿如晤前去邺城寻找谢容华,便就有燕徽麾下的刺情追杀谢容华。而来到西燕,当看见了谢容华之后,燕徽更是将谢容华视作为眼中钉。 “燕徽……” 姬桁眸色沉沉,从西郊山上远远的便可见西燕王宫灯火辉煌,若那展翅欲飞的凤凰。 就在二人说话间,竹隐回来了,道:“先生,我们在玉蝉山庄禁地的入口处,发现了这块玉佩!” 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玉佩,上面雕刻着谢家的家徽,正是梁园的东西! 姬桁轻功好,离去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贺兰铎知道安王殿下去了西郊别苑,便十分自觉的将自己的小被子搬到了谢容华的房间中,美其名曰是怕安王殿下不在,她家小容华晚上会害怕…… 等她过来的时候便见谢容华的房间有人,正是谢容华派去在酒楼中跟踪呼延则成的暗卫…… “属下们跟着呼延则成进了酒楼,但他们谈话的雅间内有高手在,属下们不敢靠近。不过看那些人的装扮,应该是北楚人!” 暗卫们正巧映证了谢容华的猜测,呼延氏果然和北楚有勾结! 五年前鹿原一役,姬桁与北楚交战,是他第一次吃败仗,但在姬桁恢复元气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直取北楚大将首级。面对姬桁的怒火以及天策军的反扑,北楚丝毫没有招架之力,节节败退。 北楚王虽雄心勃勃,但如今已是垂垂老矣。如今北楚朝中的情况和大宸差不多,几个王子争的你死我活的,北楚王偏爱宠妃幼子,如今储君之位迟迟没有立下。 看来如今北楚也好,大宸也罢,都想借着西燕女帝封禅大典的时机改变僵着的局势。若是如此,那应该最危险的地方是西燕才对,为何梦境中,她会看见姬桁在战场上? 谢容华一面思索着,一面也没耽误,吩咐道:“将消息告诉王爷。” 那暗卫尚且不知姬桁已经回别苑,微微一愣,心道王爷的房间不就在您隔壁么? 看着他呆呆的样子,谢容华方才反应过来,道:“你家王爷回了西郊。” 等着暗卫离开了,贺兰铎方才过来,道:“小容华,怎么感觉到燕京来我们还没闲几天,事情就比邺城还多啊。” 谢容华也叹了口气,道:“兴许这里风水与我不和吧。” 如今玉蝉山庄的命案还没头绪呢,倒是连北楚的人都牵连了进来,而且又与西燕王室的隐秘有关。纵使如谢容华,一时间竟也不知该从何处调查起。 次日谢容华准备去找卿如晤看他手头上有没有线索,没想到别馆内竟来了个不速之客! “郡主,此处是谢大人修养的院子,等奴婢通传之后您再进来。” 一早的谢容华正在偷偷给两只猫儿塞小鱼干呢,便听到外面一阵喧闹。 “放肆,本郡主的路也是你能拦的!” 姬怜若那骄纵的声音十分的有辨识度,谢容华起身拍了拍手,便听到姬怜若道:“谢大人独自一人住在这山上,也不许人探望,莫非是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人?” 谢容华打开门一看,姬怜若此番过来的阵仗还不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还有侍卫,四处探头探脑的,知道的知道她是过来做客,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过来抄家呢。 谢容华一扬手,藏在暗处的暗卫‘唰’的一下全部从屋顶、树上下来,七八个暗卫落在了空荡荡的院子里,形成一堵墙恰好拦住了姬怜若一行人。 原本气势汹汹的姬怜若被乍然出现的一群人吓得面色微白,这个时候,谢容华方才从暗卫中间缓缓走了出来,冷眼看了姬怜若一眼,十分不客气的说道:“郡主殿下,这大清早的过来是没漱口不成,说话不干不不净的。” “你!”姬怜若脸上闪过了一丝愠怒,但瞧着挡在他们面前的那些一看便知道不好招惹的暗卫们,到底有所忌惮。 姬怜若见硬的不行,不过须臾之间,脸上堆着笑意对谢容华软软的说道:“谢大人误会了,只是有些时日没见谢大人了,本宫特意前来探望的。” 谢容华瞧了一眼她身后来势汹汹的暗卫们,皮笑肉不笑道:“郡主能够前来,倒是让微臣受宠若惊啊。毕竟这些时日郡主一直在西燕王宫,微臣还以为婚事还没定下,郡主便就乐不思蜀了。” 饶是姬怜若再深的城府,此时听到谢容华好不留情犀利之言,面色也不禁微变。 就在姬怜若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衣袖被旁边的一个中年宫女拉住了,她敛了脸上怒意,看着谢容华楚楚可怜道:“我与谢大人同出邺城,又是出身名门,本该是闺中好友才是。兴许前些时日我做错了一些事,让谢大人不高兴,此番我在东逸楼定下了宴席,特意给谢大人赔罪的。” 闻言,谢容华眉心微挑,却是没看姬怜若,而是看向了她身边的宫女身上。 那宫女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神情颇为威严,举止之间一看便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最重要的是,谢容华并未曾在使团中见过此人,她是何时到姬怜若的身边的? 思及此处,谢容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 第588章 请客赔罪 姬怜若是个聪明人,虽对谢容华有百般的不满意,可自从上次被谢容华收拾一顿之后,倒是十分乖觉的没敢招惹谢容华。 来到西燕之后,谢容华便住在了山上的别馆,而姬怜若直接被呼延太后接到了宫中,二人井水不犯河水。未曾想到,今日一早姬怜若直接闯入了谢容华的别馆中,嚣张挑衅,并不像是姬怜若一贯谨慎的风格…… 思及此处,谢容华带着疑惑的目光落在了姬怜若身边那个面生的宫女身上。 却见那宫女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样貌普通,就像是一个影子一样跟在姬怜若的身后。见谢容华的目光看向她,她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收回了目光,含笑的对姬怜若道:“蒙郡主厚爱,微臣心意领了。只是玉蝉山庄的案子未曾告破,眼看十日之期将近,微臣今日还得去大理寺……” “时间不是还早着呢。”姬怜若满不在乎的说道,“就算是凶手没找到也没关系,倒是我在太后面前问你求情,定然无碍。” 谢容华听着姬怜若一番话,笑道:“看来这些时日郡主在宫中收获颇丰啊,难怪都不想回别馆中住了。” 姬怜若只当没听出谢容华语气中的嘲讽之意,道:“时辰不早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想必谢大人不会这么不给本宫面子吧。” 谢容华看了姬怜若一眼,见她如此死缠烂打,看样子是势必非得让谢容华答应不可了。也不知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容华斟酌片刻,方才道:“请郡主稍等,容我换身衣服。” 闻言姬怜若和身边的女官飞速的交换了个眼色,含笑的说道:“那谢大人快去快回。你这院子里的景色不错,我便在这里喝茶赏景了。” 谢容华微微颔首,吩咐玛瑙备了茶水过来之后,方才回了房间。 房间中贺兰铎听说姬怜若来闹事,本想冲出来,却被肖如凤拉住了,将二人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进了房间,谢容华回来了,贺兰铎皱眉道:“那姬怜若来势汹汹,带着这么多人一看便是不安好心,你干嘛答应她。” 谢容华从偌大的轩窗看了外面一眼,道:“你看到姬怜若身边的那个女官了吗?” 贺兰铎顺着谢容华目光看去,此时院子里都是姬怜若的人,那女官也放松了姿态,却见她和姬怜若对话之时,丝毫没有人前的毕恭毕敬。 倒是姬怜若,对这个名义上伺候她的女官十分的忌惮。 “这是?”贺兰铎有些诧异的问道。 谢容华神色沉了沉,方才道:“若是我没猜错,应当是惠帝指派在姬怜若身边的人。” “惠帝?”贺兰铎扬高了声音,被写偶然那姽婳眼疾手快的捂住嘴。 谢容华看着一旁的肖如凤一眼,方才道:“邺城那边……是不是对姬桁起疑心了?” 当日姬桁以去青城山祈福的名义,将计就计,所幸假装重伤在青城山。 但惠帝生性多疑,或许能够瞒得了惠帝一时,但这么久过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惠帝定然会起疑心。 在邺城搜不到姬桁的下落,惠帝第一个想到的定然是谢容华。毕竟谢容华住在别馆中,平日里把守严密,想藏起来一个人十分容易。 也幸亏姬桁昨夜已经察觉到不妥,连夜出了别馆,不然今天若是被这些人看出什么端倪可就危险了。 不过…… “惠帝身在邺城,却对于燕京的事了如指掌,看来姬怜若,是他安插在燕京的棋子!”谢容华沉声道。 在众多宗室贵女之中,谢容华一开始就怀疑为何惠帝会挑选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姬怜若前往西燕联姻。如今看来,姬怜若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莫非姬怜若此番来燕京还别有目的? 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姬桁,谢容华自是要亲自探一探虚实。 倒是肖如凤有些犹豫,道:“这事要不要先和姬桁商议下再说?” 万一谢容华遇到什么危险,姬桁舍不得责怪他家小姑娘,但却是会扒了他的皮的! “放心好了,这么多人姬怜若也不敢对我下手。” 此时姬桁不在别馆中,谢容华一旦做什么决定,肖如凤哪里拦得住啊。 “别担心,会保护好小容华的。” 贺兰铎拍了拍肖如凤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 肖如凤看着贺兰铎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不由扶额…… 他更担心了好么! 谢容华和贺兰铎去寝卧各自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的时候瞧见肖如凤在厅中叹气,便道:“对了肖公子,若是你无事,今日便也找个理由出门吧。” 闻言肖如凤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道:“我若是出去了,这别馆不就空了么。” 谢容华淡淡一笑,道:“要的就是别馆里面全部腾空出来,由着他们折腾!” 肖如凤这算明白了,这些人都对别馆里藏着什么十分好奇,与其让别人猜测怀疑,还不如大大方方的直接让他们进来打探呢。 不过…… “对了,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将留墨和踏雪藏好。” 谢容华出门的时候还不忘记叮嘱肖如凤道。 这一黑一白的两只猫儿,看起来太招摇显眼了。 肖如凤看着那两只圆乎乎的猫儿,自是应下。 等出了别馆,姬怜若看了眼跟在谢容华身后的贺兰铎,眉心微皱,没多说什么。 众人一齐上了马车,前去宝盈市的东逸楼。 此处宝马雕车,人群攘攘,依旧是一派繁华盛景。 方才下了马车,谢容华便见贺兰铎好奇的对四周东张西望,指着那穿着男子衣裳的女子道:“小容华,待会儿我们也买几件男装穿穿。” 这里男子衣物色彩艳丽,窄袖束腰,别具一番风情。 而走在前面的姬怜若看着谢容华和贺兰铎低语的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 众人说话间,上了东逸楼的二楼,雅间内并非是空无一人,而是呼延成则以及……一位穿着玄黑色衣服的陌生男子! 虽背对着她们,但在他的身上却给人一种凛然的气势…… 第589章 北楚王子 肖如凤出了别馆后,也没地方可去,想了想还是去了姬桁在西山的别苑。 方才到了别苑,便见姬桁正在处理商行中的账本,似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林子枫等人都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四海商行在北楚的丝绸、茶叶生意全部被切断,都过了数年之久,你们竟未曾发现账目上有问题。” 姬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林子枫和竹隐相互对视了一眼,竹隐低声道:“在北楚的生意一向是由梅月负责,他行事素来周到,所以我们便也没多查。只是这些时日联系不上梅月,这才发现出了问题,赶紧来回您了。” 竹隐道:“先生,依属下看此事的源头恐是出在北楚王室……” 四海商行的生意遍布东陆,只是自从姬桁接手之后,多居于西燕,北楚的生意是由‘三君子’之一的梅月负责。因为当年君子樗的旧事,姬桁与梅月之间有点嫌隙,所有的账目之中唯有北楚的帐目姬桁很少过问的,却没想到竟会造成这么大的问题。 梅月、竹隐、兰生三人毕竟是兄弟,共事多年,见陡然出了如此变故,心中隐隐也有些担忧,下意识的看着姬桁。 却见姬桁短暂了沉默会儿之后,便道:“子枫,你派一支人马去北楚查查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还有,这次北楚王室来西燕的有哪些人?” “此次亲自来西燕的,是北楚十三王子萧颐。” 闻言,一旁的肖如凤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眼神,竟是萧颐,当真是……冤家路窄啊! 萧颐身为北楚王最疼爱的皇子,虽不及姬桁以及卿如晤闻名于东陆,但是在北楚却是盛名在外的。此人是北楚王宠妃所生,惊才绝艳,若非是王后压制早被封为储君了。 “如今北楚王年迈,让他前来西燕,莫非是为了萧颐铺路?” 一旁的肖如凤沉默了片刻之后,摸着下巴道。 五年前,姬桁曾与萧颐交过手,被姬桁斩杀的北楚大将军,便就是萧颐的嫡亲舅舅!有这样一层恩怨在,此番萧颐来北楚,怎么看怎么都是不怀好意。 姬桁面色微沉,道:“恐怕他和楚栖迟一样,都是为了九魂刀而来。” 九魂刀谱,上面记载着传说中可以战无不胜的兵法。自从五年前北楚大将军被姬桁斩杀之后,北楚兵力衰弱。相反的是北楚王后的母族支持着大王子,没有母族支撑的萧颐除了北楚王的疼爱,实则在朝中举步维艰。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急需军中力量的萧颐觊觎九魂刀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看来西燕局势复杂,梁园带着九魂刀失踪反倒是一件好事…… 与此同时的酒楼,谢容华看见呼延成则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那个黑衣男子身上。 带着打量之意……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纪,身形高大,五官深邃,倒像是北楚人。但他的眉眼十分精致,容颜俊秀。 虽不知此人的身份,但谢容华猜测着他应该就是昨日在酒楼和呼延成则见面的北楚人,看着他佩戴的金刀,身份应该不低! “郡主,呼延大人怎么在这里?” 不过须臾的功夫,谢容华收回了落在那男子身上的目光,故作诧异的看向姬怜若问道。 谢容华心知姬怜若主动提及宴请之事,必定是一场鸿门宴,但却没想到会遇到呼延成则,他的身边却是个北楚人。 此人究竟是谁? 姬怜若没说话,倒是呼延成则道:“听说郡主在此处宴请谢大人,本官想着既然是旧相识,便冒昧与友人前来打扰,想必谢大人应该不会责怪在下吧。” 看着呼延则成故作出一副十分真诚的神情,谢容华心底冷笑,但面上说的却是:“呼延大人客气了,此番做东的是郡主,只要郡主不介意,我可不敢多说什么。” 就在谢容华与呼延成则打太极的功夫,那男子一直在打量着谢容华。那样过于明显的探究目光,让谢容华心里头十分的不舒服,眉心微皱的回头看他…… 此人也太无理了吧! 见谢容华面露不悦的神色,男子神情依旧从容,没有半分心虚,含笑的说道:“你比画中看起来还要好看。” 如此轻浮的话,倒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竟没有半分的轻浮之意——或许这便是长的好看的好处吧! 谢容华心中一惊,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心中第一反应就是此人莫非也是与雪衣候府有关的人? 但也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压下心底的诧异,脸上神色如常,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问道:“这位公子以前莫非见过我?” 那人但笑不语。 而此时姬怜若见这些人只看见谢容华,直接忽略了她,眼中闪过了一丝愤恨——同样身为女子,谁都不喜欢处处都压过自己一筹的人。 姬怜若绞着手中的帕子,压下眼底的嫉恨之色,勉强的勾起了一抹笑对呼延成则道:“呼延大人,不如我们先坐下再说。” 呼延成则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萧颐脸上的神情变化,见萧颐对谢容华似乎十分感兴趣,心中暗自有些诧异,但不过须臾的功夫,护呼延则成按下心中疑惑,含笑的说道:“是啊,咱们相逢都是缘分,谢大人,十三王子,不如咱们一起用午膳吧。” 十三王子? 姬怜若和谢容华心中俱是一惊。 在这西燕断然不会有什么十三王子了,那么这男子的身份定然便是北楚的十三王子萧颐! 大宸和北楚昔年是宿敌,五年前鹿原一役,姬桁大破敌军,北楚和大宸签下盟约,但是两国之间积怨已深,并无什么往来,谢家的生意也没有与北楚通商。 但是对于这位赫赫有名的十三王子,谢容华却是如雷贯耳。 萧颐的母妃是北楚王的宠姬,亦是昔年与元后齐名、闻名于东陆的美人。 北楚王年岁比惠帝还大上一辈,但是昔年对这位骊姬一见倾心,中年生下了幼子萧颐,对其十分宠爱,据说北楚王迟迟不立储君,为的便是等萧颐长大…… 第590章 暗藏锋芒 而萧颐不负北楚王所期望,自小聪慧,由北楚王亲自教导,父子二人关系十分的好。 萧颐母子二人地位如日中天的时候,还是五年前。 骊姬的兄长是武将出身,是北楚第一勇士,为北楚立下赫赫战功,封为大将军。如此一来,骊姬有北楚王的宠爱,又有家族的庇护,萧颐封为储君乃是迟早的事。 谁知世事无常,五年前鹿原一役,北楚大将军百里承死在姬桁修罗剑下,当日如日中天的骊姬母子没了家族的庇护,根本不是出身氏族的王后的对手。 而北楚王年迈体弱,庇护不了他们母子二人多少年,如今在北楚地位十分尴尬的萧颐来到心的目的又是什么?玉蝉山庄的事究竟和此人有没有关系?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盘算了许些个念头,表面上却是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镇定,坐了下来…… 满满一桌子丰盛的酒菜,但宴席上的众人却都是各怀心思,都没有心思用膳。 谢容华琢磨的是萧颐方才那一番话,莫非他也见过叶徽之的美人图? 但是几幅美人图,毁的毁,其余的都在姬桁的手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流落到北楚啊。此时谢容华心生疑惑,有心想要询问,但又怕问的过于明显而让呼延则成起疑心。 就在谢容华盘算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姬怜若倒是主动提及了美人图的事…… “方才听十三王子所言,莫非是以前见过谢大人的画像?” 姬怜若虽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却暗藏着嫉恨。 同样的出身,同样的起点,甚至谢容华的出身比不过她,只是因为机缘比她好所以如今才得到这么高的地位,让她如何甘心! 她自认为容貌比起谢容华也丝毫不逊色,而二人出身也差不多,都是庶女——而且她可是堂堂宗室王爷的女儿,谢容华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之女罢了。 可是这些年在王府,她一直不受重视,被嫡姐嫡母欺凌,此番更是被当做棋子送到了西燕。而谢容华,却不止能够与安王殿下婚约,还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那么多男人的喜欢,就连不过才见了一面的北楚十三王子,眼里也只看见她…… 而且谢容华的画像怎会流传到了北楚?竟是如此的有名气吗? 此时谢容华哪里知道,萧颐不过提了句画像而已,却让姬怜若彻底的想差了。 萧颐看了眼中藏都藏不住妒恨之意的姬怜若,心底冷笑了一声,不过表面上却是道:“不是。宫中的那幅画像,乃是我父王藏着的……” 话音落下,众人一脸了然。 比起惠帝,北楚王可是出了名的喜好女色,传说中北楚王宫美人无数,而且还有专门的人在民间搜集美人、美人画像入宫,这一度成为东陆的笑柄。思及此处,谢容华心底倒是微微有些好奇,那位骊姬究竟是何等的天姿国色,才让北楚王如此专房之宠? 贺兰铎有些想起的看了萧颐一眼,道:“那画像上的女子,肯定不是小容华。” “确然不是谢大人。”萧颐微笑的说道,“那副画像父王藏了有些年了,论年岁来看,应该并非是谢大人,但那女子的眉眼与谢大人十分相似,应该是谢大人的某位长辈吧。” 听到萧颐这么说,姬怜若眼中闪过了一丝鄙夷,声音柔柔的说道:“十三王子说的画像上女子,应该是谢大人的母亲。昔年谢大人的生母可是江左赫赫有名的舞姬呢,不知多少才子都爱慕他。或许那幅画像是哪位才子所绘,方才流落入了北楚呢……” 姬怜若一番话,让宴席上众人面色各异,呼延成则之前只知谢容华出身谢家,本是普通世家,但因为与安王姬桁有婚约的缘故,所以方才成了此番送亲使团中的女官。 倒是没想到,谢容华的出身竟如此卑微! 想到这里,呼延成则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之意,不过区区一个舞姬所生的庶女罢了,竟还敢在他面前那般耀武扬威的。 贺兰铎见姬怜若竟如此过分,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拍桌子愤怒呵斥道:“姬怜若,你不要太过分了。” “贺兰姑娘恕罪,方才我也只是无心说出了谢大人的身世而已,想必谢大人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姬怜若柔柔的对着谢容华道。 谢容华面色如常,含笑的说道:“郡主说的是实情,我又怎会不介意。” 姬怜若瞧着谢容华风轻云淡的神情,只当她是故作淡然,便道:“想必谢大人的生母定然是容颜倾城,连洁身自好的谢三爷都对其一见倾心,在其病逝之后不顾家中夫人的反对非要将谢大人接回谢家呢?” 谢容华依旧面色沉稳,平静的说道:“当年生母病逝之时,我尚且年幼,生母究竟长什么模样我也不记得了。不过方才十三王子所言,那画像上的女子,当真是出自江左,模样与我很相像吗?” 不过须臾之间,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萧颐,眼中带着好奇之意。 “父王视那幅画像为珍宝,就连我也只见过几次而已。” 萧颐所说的分明是推脱之词,谢容华嘴角噙着笑,依旧追问道:“既然十三王子只见过几次,并不知其中身份,方才十三王子为何今日费尽心让郡主邀请微臣来此处?” 不过须臾之间,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变得竟有几分紧张起来,就连贺兰铎也都感觉到了谢容华和萧颐之间暗中的较量…… 虽然贺兰铎不明所以,但这位十三王子虽长的好看但说话着实有些奇怪,小容华如此争对他说明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贺兰铎暗戳戳的想着,此时萧颐看着谢容华虽然嘴角带着笑,实则暗藏锋芒,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 果然如那个人所言,这个小丫头不好招惹呢。 但不过须臾的功夫,萧颐微微一笑,看着谢容华的目光竟多了一分暧昧之意,道:“父王宫中收的那幅美人图不许旁人轻易靠近。不过我的房中……也收了一幅由大宸商人带来的美人图呢……” 第591章 令人不适 谢容华看着萧颐嘴角噙着暧昧的笑容,先是微微一怔,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呢。 倒是呼延成则流露出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看着萧颐道:“我就说十三王子为何想见谢大人,原来对佳人倾慕已久啊。” 萧颐淡淡一笑,那神情显然已经默认了。 谢容华闻言,顿时脸色变得比吞了苍蝇还难看,而贺兰铎则是一脸敬佩的看着谢容华——她家小容华,真的是走哪儿都能招惹桃花啊。 饶是谢容华再玲珑心思,面对萧颐几乎无耻的调戏也毫无办法,半响才干笑了一声,道:“十三王子说笑了。” 心中虽不知萧颐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一想到有人将自己的画像收在房中……谢容华就是一阵恶心! 因为笑意的一番话,让宴席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谢容华也有些食不知味,冷着脸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告退了。” 呼延成则看了萧颐一眼,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便也没拦她了。 等谢容华离开之后,呼延成则看着依旧留在这里的姬怜若一眼,温和着声音道:“郡主,我让侍卫送你回去。” 这个时候呼延成则打发姬怜若离开,很明显是有话与萧颐商议。 “好,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姬怜若柔柔的说道,一日既往的乖顺听话。 呼延成则知道呼延太后有意想要他娶姬怜若,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姬怜若无论是性格还是容貌都十分对他的胃口。毕竟,一个身份足够高贵,又十分听话的妻子谁不喜欢呢! 就连今天,呼延成则不过稍微提了一句想要将谢容华约到此处,姬怜若便就照办,很大的程度上满足了呼延成则大男子主义的心理。 只是此时呼延成则并不知姬怜若方才出门,眼中闪过了一丝鄙夷之意,呵,蠢货! 出了酒楼之后,姬怜若便寻了个借口将呼延成则的人给支走了,上了一辆停在酒楼边上,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内,坐着一位蓝色锦袍公子——正是楚栖迟! 看见楚栖迟的时候,姬怜若的眼神都在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含羞带怯的喊了一声:“世子……” “嗯。”楚栖迟淡漠的应了一声,问道:“他们与谢容华说了什么?” 见楚栖迟开口直接问谢容华,姬怜若原本羞怯的神情微白,道:“也没说什么……” 原本想敷衍过去,可楚栖迟明亮的眼神扫过,姬怜若莫名觉得有些心慌,道:“萧颐只是说了美人图的事,而谢容华的脸色看起来不好看。” 姬怜若将宴席上几人的对话简略了说给了楚栖迟听,姬怜若不明所以,只当谢容华是因为自己母亲的缘故所以心里不舒服,但楚栖迟可却是考虑的更多。 美人图…… 萧颐无端提及这个,究竟有什么目的? 见楚栖迟许久没有说话,想必是为了谢容华的缘故!姬怜若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妒恨,压低了声音,柔柔的说道:“世子,时辰尚早,不如我们一同游玩一番这燕京市集如何?” 她一双美眸盈盈,看着楚栖迟,姿态楚楚可怜,根本没有人忍心能够拒绝…… 姬怜若的母亲是外室,但却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王府,且在众多的姨娘之中得到老王爷的宠爱,其中凭借的便就是这一番示弱的功夫。 男子喜欢美貌的女子,更喜欢柔弱美貌的女子。越是强大的男子面对柔弱的女子根本丝毫没有抵抗力,因为这样能够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姬怜若是十多岁才被接到王府的,为了在一种嫡姐庶姐们中间立足,早将她假扮甲板楚楚可怜的功夫学了十成十。只要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她的父王根本就无法拒绝。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番朝中需要一个女子前来西燕和亲,本来选择的人选是她的嫡姐,京中赫赫有名温文尔雅的大才女。 她和姨娘用了点手段,毁了她嫡姐的容貌,将和亲的人选改成了她…… 本以为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就连她的嫡母虽然怀疑是她们母女搞的鬼,可却还是没抓到实际的证据,却没想到此事被宫里人知道的。 当天晚上便有个宦官秘密的来到了她的房间,自称为蛛网的人。 当时见是宦官,姬怜若面如死灰,以为自己陷害嫡姐李代桃僵的阴谋败露,宫里派人来问罪的。 却没想到并非是问罪……而是许给她一个锦绣前程! 想到这里姬怜若的眼中多了一层光芒,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俊秀的男子。她不止要锦绣前程,还要他! 但…… 楚栖迟瞧着她楚楚可怜的姿态,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动容,眉心微皱,冷声道:“请郡主谨记自己的身份。” 说完之后,也不管姬怜若的脸色如何,竟直接下了马车,那样子似乎对她十分的避之不及。 姬怜若瞧着楚栖迟匆匆离去的样子,轻咬下唇,究竟怎么样才能得到他呢? 此时谢容华并不知自己离开之后的风云暗涌,为了压惊,谢容华和贺兰铎去了对面的酒楼饱餐一顿之后,方才准备去刑部。 玉蝉山庄的案子依旧是悬案,只有七天的时间了,谢容华瞧着叶玉生那疯癫的样子,生怕他真的让自己陪葬呢! “小容华,你说那萧颐是什么意思?” 马车上,贺兰铎闲着无聊,便同谢容华重新提及了今日的事。 原本酒饱饭足心情大好的谢六姑娘,想到萧颐莫名的就有些倒胃口,黑着一张脸道:“谁知道呢,我瞧着他是存心来恶心人的!” 这位北楚的十三王子,也不知道究竟哪根筋搭错了。还是说,今日在酒楼中调戏的话只是幌子,故意是试探…… 这个人,也是冲着雪衣候府来的,或者此人与叶徽之有什么关系? 谢容华拨动着指尖的玉扳指,不过须臾之间心底盘算了许些个念头。 虽然萧颐今日一番话让人不适,但至少他已经露面让她有所防备! 也算是一件好事…… 第592章 及笄画像 东逸楼中…… 等姬怜若离开之后,呼延成则瞧着萧颐嘴角带着的笑,眼中闪过了一丝费解问道:“十三王子莫非真的瞧上了谢容华?” 萧颐看着呼延成则一脸嫌弃的眼神,微微挑眉,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呼延大人觉得不妥吗?” 呼延成则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谢容华的厌恶,冷笑道:“那谢容华美则美矣,但那性格……” 想到自己几次在谢容华的手底下吃的亏,呼延成则脸上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要我说,女子还是当如淑仪郡主那般,温柔顺从方才让人省心。” 萧颐不可否置一笑,想到方才姬怜若眼底藏着的那一丝鄙夷之意,心中暗道那位淑仪郡主也并非是什么贤良淑德的性格。 不过……二人虽为盟友,但萧颐却没有提醒呼延成则的意思,只是道:“我倒是与呼延大人相反,更偏爱性格不驯的美人,再者说了……” 呼延成则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嘴角勾起的笑意更浓,道:“那谢容华,不是姬桁的未婚妻么!” 身为呼延氏的嫡子,被家族寄予厚望,呼延成则也并非是愚钝之辈。 电光石火之间,他便想到了萧颐与姬桁之间的矛盾! 昔日鹿原一役,姬桁亲手斩杀大将军百里承,导致萧颐母子二人在朝中失去了依靠,地位一落千丈。 北楚与大宸有着血海深仇,萧颐和姬桁之间的仇怨只深不浅! 看来此番萧颐接近谢容华的目的,定然是为了报复姬桁…… 呼延成则只当是勘破了萧颐的目的,为了卖给这位北楚皇子的一个恩情,他傲然道:“玉蝉山庄的案子谢容华也并非是非死不可。只要她交出梁园和九魂刀,那我便让姑姑饶恕谢容华一命,到时候由十三王子带回北楚如何。” 听着呼延成则如此自负的语气,萧颐眼底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但面上却是十分感激道:“若是能让在下夙愿以偿报复姬桁,此番帮助呼延大人寻找九魂刀之事,在下义不容辞。” 纵使是谢容华,一时间也猜不透萧颐的心思,便将此事先放在了一边,得去看卿如晤那边案子有什么进展。 不过临下马车的时候,谢容华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叮嘱贺兰铎道:“对了,今天在酒楼遇到萧颐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在姬桁面前说漏了嘴,还有肖如凤面前也不行!” 瞧着某只一脸紧张的样子,贺兰铎了然一笑,道:“怎么,怕你家王爷吃醋?” “呵,我怕他会宰了萧颐。” 谢容华面无表情的说道。 贺兰铎顿觉自己脖子一阵凉飕飕的,瞬间不敢多说了。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刑部门口…… 谢容华一心想瞒着姬桁,只是她忽略了自己身边跟着的暗卫都是姬桁的人,这事怎么能瞒的过去。 暗卫们在屋顶将谢容华和萧颐的一番对话全部都听了进去,这北楚蛮子竟然在觊觎着他们的王妃,这哪还得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消息便送到了西郊别苑。 别苑中,神情稍微缓和的安王殿下听到暗卫们的回话,脸色瞬间比那锅底还黑,连肖如凤都不知说什么了。 那萧颐当真是不要命了,惦记谁不好,竟敢惦记姬桁的人! “容华的画像是何时传到北楚的?”姬桁冷声问着林子枫。 这些年姬桁身在西燕,但邺城谢容华身边的消息都是林子枫负责接应的,倒没想到在姬桁的眼皮子底下,竟有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而姬桁丝毫不知。 肖如凤颇为同情的看了林子枫一眼,这位八面玲珑的林管家已经紧张到额头上直冒冷汗了。 林子枫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面细想了会儿,方才道:“莫非萧颐手中的画,是谢六姑娘十五岁那年及笄礼流失出去的。” “咔擦”一声,安王殿下手中的杯盏瞬间被捏的粉碎,林子枫看的心惊胆战的,觉得自家主子捏的不是茶盏,而是他! 不等姬桁问,林子枫立即语速飞快的交待了:“谢六姑娘十五岁那年谢三爷请画师为她作了两幅画,只不过六姑娘对自己画像之事不上心,随手放在了库房中……” 说着,林子枫轻咳一声,道:“当年送到您手中的画像,便是暗卫从库房中拿的。” 一年前姬桁在西燕倒是收到了从邺城送来的画像,画中少女着一袭青黛色的锦裙站在芍药花前,虽尚且年少,但却堪称为绝色…… 只是少女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紧抿着嘴唇。当时姬桁收到这幅画的时候便就笑了,他知道,小姑娘应该是不耐烦了。 那一幅画随着他从西燕回到邺城,数年之后,当他以看画的名义拜访谢家,隔着重重蔷薇花影,终于再度见到了她。 画像中的少女眉眼画的像,但气韵却不及她站在自己面前那般活泼灵动。 隔着经年岁月,姬桁看见她站在光与影的交错间,知道自己当日遗失的光明重新又回来了…… 只是…… “为何你只送来一幅?”姬桁沉着声音问道。 林子枫看着自家主子凉飕飕的目光,十分的冤枉,立即说道:“还有一幅是谢三爷与写意阁的人打赌输了,拿画抵债。” 所以,您怪便怪谢三爷吧! 姬桁原本清冷的神色,此刻也变得复杂了起来,谢蕴那只老狐狸……有时候做事怎么这么不靠谱! 却见姬桁的脸色从冰冷变得无可奈何起来,一旁的肖如凤终于敢开口提醒道:“我觉得比萧颐房中有六姑娘画像更要紧的,还是那北楚王宫中珍藏的画像,究竟是什么人吧。” 如果是公仪熙,那么萧颐岂不是知道了谢容华的身份,所以此番他故意接近谢容华的目的定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姬桁约莫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未曾说话,倒是肖如凤一脸敬佩的看着姬桁,道:“她这都招惹的是什么人啊……也亏得是你才能护的住。” 此时肖如凤倒是十分庆幸还好贺兰铎那丫头虽然脾气暴了点,但身世简单,至少不像谢容华那般容易招惹是非…… 第593章 命里带衰 刑部门口…… “嘶”谢容华揉了揉脖子,莫名觉得背后渗的慌! “果然,天底下的衙门都一样,阴森森的。” 谢容华站在门口看着戒备森严的衙门,小声的嘀咕道,有些不想进去。 “怎么了?”贺兰铎见谢容华不肯上前,疑惑的问道。 谢容华揉了揉鼻子,方才小声的说道:“我怕出事。” 贺兰铎??? 谢容华十分沉重的说道:“我第一次去大理寺的时候,大理寺便诈尸了;第二次去大理寺,当时负责掌管大理寺的姬桁遇到刺客刺杀,之后成玉叔叔就严禁我踏入大理寺半步。” 本来贺兰铎是不信这个邪的,但是想到某只招惹是非的体质,默默的向后移了一步,道:“要不你还是别进去了,让卿太傅去旁边茶楼说话吧。” 就在谢容华琢磨着是否可行的时候,倒是旁边的一个宦官看见了谢容华,立即小跑了过来道:“这不是谢大人么,圣上诏你进去呢。” 闻言谢容华下意识的与贺兰铎对视了一眼,糟糕,燕凰今日也在刑部! 希望不会出什么事吧…… 燕凰身边的人都亲自过来请了,谢容华和贺兰铎也不好离开,跟着进了刑部卿如晤处理公务的地方。 之前姬桁和谢容华提过,如今卿如晤在朝中的影响力举足轻重。因为燕徽和呼延氏争夺兵权争的厉害,朝中的琐事无人处置做主,卿如晤虽为太傅但各部重要的事情都要他亲自过手的。 无论卿如晤究竟向着哪一边的,但这些年来他对西燕鞠躬尽瘁,燕凰身边若非不是有卿如晤扶持,恐早就坐不稳这个皇位了…… 谢容华心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此时已经到了卿如晤在刑部的书房。 书房外站着宫中的侍卫,伺候的人也都在门口站着,本是想通传,却被谢容华制止住了。 谢容华从门口看去,却见卿如晤正坐在长长的书案前处理着手中的文书,满满的如同小山堆积的文书都是要审批的,可见卿如晤这个太傅并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而燕凰,正穿着浅绿色的便装,坐在一旁的小几上看着卿如晤,神情专注。 房间中香炉里的熏香冉冉,深秋的阳光穿过银杏叶子洒在二人身上,四周静悄悄的,静谧而又美好。 就连贺兰铎,也不由放低了脚步,出奇的不想出声干扰。 此时谢容华看着卿如晤和燕凰,仿佛看见了自己和姬桁。当日在安王府的时候,姬桁处理军中一些文书的时候,她亦是这样看着他。 可偏偏,卿如晤不是姬桁,而燕凰也不是她。 这两个人,名满天下,一个是一国之君,一个是国之栋梁,两个人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师徒的名分…… 所以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样的无望的感情,让燕凰最终选择在九重塔自尽…… 可是想到二人最终的结局,谢容华心底轻叹一口气。纵使她和卿如晤的立场不同,但同为女子,她不由为燕凰感到惋惜。 谢容华知道燕凰的心意,明白了此番燕凰出宫想必是为了卿如晤,而两个人在宫中规矩多,又有太后长公主两个人盯着,难得有这样相处的时间,谢容华不想出声干扰,便和贺兰铎直接退了书房。 “听说你们刑部的景色不错,你带我们去园子里走走,等太傅将文书处置好了再说。” 谢容华一脸正色的对刑部的侍卫道,侍卫听了谢容华的话,一脸诧异…… 这位谢大人吃错药了不成?到刑部赏花来的? 但见谢容华这么说了,心中虽在犯嘀咕,但见谢容华一脸正色的样子,知道这位是卿太傅的贵客,传言中这位又和太傅大人有着暧昧不清的关系,不是他一个小小侍卫得罪的,便只好顺着她的话引到了园子里。 大概天底下的衙门都一样,尤其是大理寺和刑部这样煞气重的地方,光秃秃的根本就没什么花,倒是那松柏长的格外的茂盛。 “小容华,我听说那松柏是专门招鬼的,他们种这么多松柏做什么啊?” 贺兰铎低声对谢容华道,原本心里就犯嘀咕的某只这下也有点害怕了,道:“算了,我们还是去前院吧。” 说话间拉着贺兰铎的手准备离开,恰在此时谢容华看见树影上似是闪过了一道寒光…… “那是什么……” 谢容华多看了一眼,好奇的问道,还未曾反应过来呢,便被贺兰铎使劲的拉了一把,一把匕首擦着谢容华的头发丝过去…… 也亏得姬桁知道这些时日燕京不安宁,所以派了不少的暗卫跟在谢容华的身边。不过须臾的功夫,停云不知从哪棵树上飘了下来,寸步不离的守在谢容华旁边。 他的功夫高,有他和贺兰铎在,那些刺客还没近谢容华的身呢便就直接被解决了。 树梢屋檐,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一堆人,有刺客、也有保护谢容华的暗卫…… 一切都不过电光石火的功夫,双方人马打做了一旁,刑部的侍卫听了动静连忙赶了过来……倒不是保护谢容华,而是去前院保护他们的女帝和太傅大人了! “快来人,抓刺客!” 这里乱成一团,前院亦是一片混乱,贺兰铎手中拿着九节鞭,用的十分威风将谢容华护在身后, 百忙之中还不忘打趣谢容华道:“小容华,我真的觉得你该去庙里面拜拜了。” 这走儿哪儿就会出事,也难怪沈成玉之后不许她去大理寺。 说话之间,便听到“轰隆”一声,竟是刑部放着卷宗的房间,因为年久失修承受不住这么多人,倒塌了…… 得……这不用她自己要回去了,今天过后卿太傅恐怕要亲自送她回大宸了! 谢容华查案的第三天,柳老庄主的案子依旧没有任何进展,倒是刑部塌了一半,来刑部微服私访的女帝遇到刺客,卿太傅为了保护女帝受了伤……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刑部的事便在燕京传开了,众人纷纷都在怀疑这位谢大人是不是命里带衰? 第594章 高不可攀 姬桁看着眼前灰扑扑,像只小花猫一样的小姑娘,轻笑出声。 听到姬桁的笑声,某只脸上的神情更哀怨了,为自己辩解道:“这真的不怪我。那些刺客本来是冲着燕凰去的,只是恰好……恰好被我发现了而已。” 刑部埋伏刺客的事,也算是有惊无险。 也亏得谢容华身边跟着的都是高手,再加上误打误撞之下谢六姑娘一时兴起,非要去刑部花园赏花发现了埋伏在暗中意图行刺的刺客,让他们不得已提前动手。 在谢容华身边的暗卫以及刑部侍卫还有宫中御林军的联手下,那些意图行刺的刺客全部伏诛,燕凰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已,倒是卿如晤为了救燕凰,受了伤。 一团混乱之后,刺客都被抓住了,倒是卿太傅瞧见倒塌的卷宗房,原本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再瞧瞧眼前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的谢六姑娘,饶是久经风浪的卿太傅也不禁觉得一阵头疼。 这才多少天啊,这位就毁了玉蝉山庄,弄塌了刑部,毫无疑问,卿太傅觉得事情再不完结,任凭谢容华再这样胡闹下去,西燕王宫都得被她给弄塌了……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挥了挥手,直接让谢容华和贺兰铎回去。 是以便是这样,算是立下大功的谢六姑娘就这样被卿如晤给赶走了,立即跑到安王殿下面前告状了。 安王殿下哪里知道小姑娘出一次门就得闯一次祸,虽然看着小姑娘狼狈的神情有些同情,倒真是映证了肖如凤的话…… “这天底下除了我,就没人能护的住你了。” 安王殿下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此时他让林子枫取了干净的水,将手中的帕子沾湿,细细的擦拭着她脸上的灰尘。 有停云和暗卫们护着,小姑娘没受伤,身上连血迹都没沾到。只是那刑部的卷宗房年久失修,倒是弄了她一身的灰,跟只小花猫似的。 谢容华听着他低沉的声音,莫名的觉得心底一阵酥麻,就像是心底被踏雪的小爪子轻轻的勾了一下。 这些时日,她担心梁园的安危,又被那莫名其妙的梦境困扰,还有玉蝉山庄的命案时间紧逼,心底惶恐茫然,不知所措。 可是此时看着姬桁,莫名的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眼前这个人,无论在何时,在什么地方,只有她回头他便在她的身后,西燕的事再难再复杂,只要他们两个人联手,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 一时间,原本觉得十分挫败的谢容华顿觉斗志昂昂! 她仰着脸看着眼前放大的一张俊脸,琉璃般的眼底一片的温柔,像是洒进了细碎的阳光。 从前的姬桁,总是冷的让人不敢靠近,尤其是当日在安王府的时候,他清冷又严厉,倒是让谢容华怕极了。 只是那个时候没想到,原本高不可攀清冷如他,竟有如此近人的一面…… 一时间她不由觉得心猿意马,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感慨道:“你的睫毛可真长啊……” 姬桁的容貌像元后,那个闻名于东陆的大美人,只是他久经沙场,身上带着煞气;后来虽在长玄山身上戾气减轻了,但取而代之的却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冷神情,让人不敢靠近,更无人注意到安王殿下的睫毛是长是短…… “别闹。” 姬桁抓住她作乱的小手,无奈的说了一句。 某只性格偏偏是不让她碰非得碰的那种,一时间起了玩闹的心,食指从他的眼角划过,落在他的眉峰、鼻梁,最终落在薄唇前微顿…… 此时她脸上的灰尘已经擦拭干净,方才作乱的手被姬桁擒在了掌心,看着他眸色幽幽,谢容华心底莫名的有些发虚,正要抽回手,却没抽出来。 在她心虚的目光下,他作势狠狠的咬了口,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当炙热的唇落在指尖的时候,她只觉得一阵阵的酥麻…… 她睁开了眼,此时正好对上他不负方才那般清明的眼眸。 瞧着他眼底的风云暗涌,她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慌,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还没洗手呢。” 听着她如此大煞气氛的话,安王殿下无奈的松开了她的手。得了自由,她连忙将手藏在了身后,那样子生怕安王殿下再啃一口。 林子枫等人见谢容华过来了,十分自觉的守在了外面,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姬桁沉沉的眼眸看着她也不说话,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比起这里十分和谐的气氛,客房的那一对倒是闹的鸡飞狗跳的…… “你看你,每次出门都是灰头土脸的回来,哪里还有半分女子的仪态。”肖如凤瞧着贺兰铎狼狈的样子,心中虽然担心,但面上却是嘴硬习惯了,“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稍微注意点形象不成!” 一面说着,一面将干净的帕子递到贺兰铎面前。 本来他是想替贺兰铎擦的,但是看着她腰间别着的九节鞭,肖大公子有点不敢下手…… 贺兰铎听肖如凤念叨了半天,气的不行,直接道:“哼,我不修边幅,比不上你肖大公子喜欢的那些仪态万千的大家闺秀,我告诉你,以后你找你的红颜知己,少来烦我!” 说着,直接将送到面前的帕子给丢了,还不忘踩上几脚,气哼哼的跑了出去。 肖如凤被骂的莫名,自己一番好意,这贺兰铎怎么就生气了呢? 虽不明所以,但肖如凤还是连忙追了出去,道:“唉,你说清楚,我哪里有什么红颜知己。” 手方才靠上贺兰铎的肩膀,没想到贺兰铎竟然气哼哼的抽出了手中的鞭子…… 当日的教训历历在目,看到贺兰铎手中那长长的九节鞭肖大公子顿时觉得自己背痛,连忙后退了几步。 正退后的功夫,贺兰铎仗着轻功好已经走远了,肖如凤看着贺兰铎气哼哼的背影,无奈道:“一个女孩子家功夫这么好做什么……” 说话间,便听见侍从通传道:“卿太傅来了……” 第595章 密诏内容 谢容华见素日里风轻云淡的卿太傅,此时难得沉着一张脸,一副狼狈的样子,有些心虚的躲在了姬桁的身后。 姬桁看着身后的某只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心底默默同情了卿如晤一把,命人奉茶上来,神色难得温和了几分问道:“卿太傅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 看了身后的青苑一眼,青苑将一叠账单奉到了姬桁的面前,道:“安王殿下,这是刑部需要修缮地方的账单,请您过目。” 感情这大晚上过来,是送账单来了? 不过姬桁与卿如晤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知道这人不吃亏的性格,更何况今日之事本就是他们理亏在先,便没再多说什么,让林子枫将账单收了下来。 一旁的谢容华好奇的扫了眼,诧异道:“刑部修缮一个区区卷宗房需要十三万两?” “这是所有修缮刑部的账单,卿如晤微微一笑,道:“整个刑部公堂加天牢已经十分陈旧,正好借此机会全部重新翻修一回。” 谢容华眼皮微微跳,道:“你这是在故意讹人!” “可是谁让今日之事全因谢六姑娘而起呢,在下没找安王殿下要治伤的费用,已经是看在我与安王殿下昔年的交情份上了。” 谢容华看出来了,卿太傅今日因为女帝遇刺的事情心情不佳,故意来找麻烦的呢。 卿如晤说着,看了姬桁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再者说了四海商行富可敌国,不过区区十三万两而已,不在话下吧。” “收下吧。”姬桁按住炸毛的谢容华,对林子枫道。 见姬桁竟这么快就应下了卿如晤,谢容华心底有些诧异,这人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就在心底疑惑之际,却见姬桁看着卿如晤,话锋一转道:“不过今日卿太傅亲自前来,不止是讨要账单这么简单吧?” “是为了今日刑部刺杀之事……”卿如晤看了眼谢容华,说明了来意道:“晚间我从宫中回来遇到了长公主,依长公主之意,是怀疑刺客是谢大人指使的。” 闻言,正在喝茶的某只顿觉自己被窦娥还冤,道:“我去刑部临时起意的,根本就不知道女帝在刑部,更不用说提前埋伏刺客了!” 卿如晤凉凉的看了谢容华一眼,方才道:“自从您来燕京之后,燕京发生的几件大事您都在场,说此事和您无关谁能信。” 谢容华气的直磨牙,倒是姬桁看了卿如晤一眼,清冷着声音道:“刺客既然都已经被擒获,稍加审讯,不就知道了幕后指使之人。” 话音落下,卿如晤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道:“那些刺客送到刑部之前,全部自尽了。” 谢容华…… “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半响谢容华方才来了这么一句,她这是究竟什么运气啊。 “不过长公主也只是疑心而已,总之这些天你小心点就是。” 卿如晤道,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看着卿如晤。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小心长公主?他有这么好心…… 就在说话间,便见竹隐快步的走了过来,对姬桁道:“王爷,长公主出宫后便往别馆的方向赶去,应该是找谢姑娘。” 谢容华眉心微皱道:“看来我还是得回去一趟。” 姬桁道:“我陪你……” “那倒不必,毕竟在别馆中,长公主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谢容华拦住姬桁道。 主要是惠帝已经对姬桁起疑,越是在这样的时候,姬桁越是不宜露面,与她有太多的纠葛。 毕竟惠帝性格多疑,一旦他怀疑姬桁与君子樗之间的联系,这些年姬桁在暗中所做之事就隐瞒不住了。 姬桁见谢容华支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若有事让停云递消息来。” 这些时日停云一直被姬桁留在别馆保护谢容华,一开始停云还有些不满呢,不过很快便被每日谢容华用各种糕点投喂给收服了。 倒是卿如晤瞧见谢容华身边的停云,看着姬桁欲言又止。 等谢容华离开之后,卿如晤方才道:“这停云也算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了,你竟将他留在了她的身边?” “有何不可。” 看着姬桁风轻云淡的神情,卿如晤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玉蝉山庄的案子,你查的怎样了?” 姬桁轻笑一声,道:“这个案子发生在西燕,由你们刑部负责,论起来应当是你卿太傅掌握的消息比我多,怎么反倒是问起我了。” 卿如晤无奈道:“如今朝中的局势你又不是不知道,圣上封禅在即,我必须将所有的人马抽调出来保证封禅大典顺利进行,实在无力顾及其他了。” 说到此处,卿如晤话锋一转,道:“而且距离当日谢六姑娘应下的期限只有六天的时间,若案件再没有任何进展,就算在下力保,长公主和呼延氏那里绝对也容不下她。难道安王殿下忍心谢六姑娘身陷险境吗?” 卿如晤竟用谢容华来威胁姬桁! 听到此处,纵使一旁的林子枫心里也不由一惊,下意识的看着姬桁的脸色。 却见姬桁面色如旧,淡淡的喝了口茶,方才道:“卿太傅如此在意女帝封禅典礼之事,是因为笃定在封禅典礼当天会出变故。” “女帝封禅意味着她亲自亲政的开始,在下这般重视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卿如晤含笑的说道,面上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姬桁轻笑一声,道:“是么?” “记得三年前先帝驾崩,我们扶持燕凰登基继位,当时王室宗亲无一不反对,是卿太傅拿出了先帝的密诏,方才使得那些人点头同意……” 姬桁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茶几上,波澜不惊的声音道。 提及当年之事,两个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蔓延。 姬桁抬眸,琉璃般透彻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卿如晤。 此时烛火摇曳,内殿之中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微微有些僵凝,卿如晤清俊的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边的明灭不定…… “那道密诏中,究竟写的是什么?又和你千方百计的从邺城带回容华,有什么关联?” 第596章 公主驾到 幸好西苑距离大宸的使臣别馆不远,谢容华前脚回到别馆,后面长公主的车轿便到了。 长公主在西燕的地位仅次于燕凰之下,她亲自前俩,楚栖迟等人也都被惊动了,连忙出门迎接。 夜色里,院子里灯火通明,人影人影绰绰。只看到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停在宫门外,伞下是一顶八人抬的金顶明黄绣凤软轿。 有几十名沿着辇道缓步行来,身上的盔甲碰撞,发出冷硬清脆的声音,一队队过完,在门口站住,分成了两列,几乎将不大的别馆院子占满了一半。 这般阵仗,纵使是太后出行也莫过于如此了。 有侍女掀开了轿帘,长公主从轿子里走了下来。 虽不是第一次看见长公主,但此时谢容华的眼中依旧不由流露出一丝惊艳之意。却见她的头发乌黑如墨,用七凤攒珠簪挽了,一溜红宝石从凤嘴里垂落,在脸颊附近微微晃动,宝光耀眼。大概是方才从宫里出来,她一袭穿朱红色的凤袍,上面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衔着明珠,恣意张扬。 西燕以朱红色为尊,凤凰的图案也只有帝后方才有资格使用,但因为长公主有实权,又十分受燕凰尊敬,所以破例赏赐凤凰图腾。 谢容华目光看向她垂在脸颊附近的红宝石在烛火下,摇曳出迷离的光泽,映衬在那白皙的脸颊两侧,像是……血一样的颜色! 这一刻,谢容华呼吸突然一窒,心口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你怎么了?” 肖如凤及时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谢容华身子,看着她雪白的面色,疑惑的问道。 虽然这位长公主来势汹汹,但这位可是连惠帝都不怕的主,总不能害怕了吧。 谢容华揪着衣领,胸口方才那莫名的窒息的感觉终于淡了下去,她轻轻的吐了口气,摇头道:“我没事。” 不知为何,每次看见长公主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异样感。或许是因为这人身上的气势太过于强烈,让她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所以会觉得不舒服吧…… 谢容华如是的想着,再度打量长公主的时候,心底那不舒服的感觉总算淡了点下去。看着她纵使未曾说话,但依旧盛气凌人的气势,心中暗道:也难怪,太后以及呼延氏一直视长公主为眼中钉,朝中大臣们也都纷纷在猜忌着这位的野心。 毕竟和燕凰比起来,身为同样流着皇家血脉、燕凰的姑姑,长公主更像是一位帝王。只是不知,半个月后女帝的封禅大典,长公主难道真的甘心将手中的权势拱手让人,从此退居朝堂之外吗? 就在谢容华心底疑惑之间,便听楚栖迟道:“不知殿下深夜驾临,所谓何事?” 楚栖迟在西燕的王宫也培养了探子,当然是知道今日女帝在刑部遇刺的消息,按理说今日宫中应该忙的不可开交才是,这位怎会有闲暇来别馆? 长公主淡淡的看了眼众人身后的谢容华,道:“本宫来找谢大人。” 楚栖迟眼底闪过了一丝疑惑,看了一眼谢容华,却见她一脸心虚,楚栖迟当下心中明了,定是这位又闯什么祸了,只是不知怎的,得罪了长公主。 谢容华事先得了卿如晤的提醒,知道长公主来者不善,但人家都找上门了她躲也躲不过去,硬着头皮道:“殿下,请到小厅里说话。” 楚栖迟和肖如凤本想跟上,但长公主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道:“二位大人不必跟来了。” 这二人在大宸都是天之骄子,可在长公主面前,气势却是略逊一筹,当下竟真的顿住了脚步,随即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无奈苦笑。 谢容华亦是惴惴不安的跟在长公主身后,此时心情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忐忑不安。 难怪燕凰如此害怕这位长公主了…… 谢容华心中暗自诽谤之际,二人已经进了厅中,长公主自然而然的就在主人家的位置做了下来,谢容华只能坐在她下首的位置。 在所坐的位置上略逊了一筹,谢容华心底不甘,吩咐玛瑙道:“给殿下上茶。” 暗示二人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长公主将谢容华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到底是孩子心性。 玛瑙上奉命端了茶上来,谢容华对长公主做了个请的手势,面上故作沉稳的说道:“此茶名为朝露,唯有大宸才有,长公主请尝尝看。” 借着喝茶的时机,掩饰自己心底的紧张。 长公主浅浅啜了口,道:“味道不错。” 说完之后,将茶盏放下,道:“不过本宫前来,不是来找谢大人喝茶的。” 果然,刚来的还是要来的! “长公主是为了今日圣上遇刺之事……”谢容华也正色说道。 谁知长公主看了谢容华一眼,摇头道:“不是。本宫知道今日之事,与谢大人无关。” 闻言谢容华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愕。 这位长公主一直对自己意见很大,怎么突然变了心性? 错愕之间,却见一双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长公主眼神定定的看着谢容华……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看着谢容华的眼睛。 那一双与燕凰与出一辙的重瞳子…… “敢问谢大人,你生母的身份究竟是何人?” 许久之后,长公主方才问了这么一句。 谢容华心底惊讶异常。 长公主今夜突然来访,却不是为了燕凰在刑部遇刺的事,而是问她的生母…… 长公主怎么会突然对她的身份突然感兴趣? 看她今日这架势,应该是去江左调查了什么,但线索却是无疾而终。也难怪如此,纵使是谢容华自己查了这么些年,重活一世方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线索和雪衣候府有关,纵使长公主的势力再强大,恐怕也难以想象…… 可当年叶徽之与雪衣候府关系密切,若是真的如姬桁所言叶徽之乃是燕凰的弟弟,二人关系匪浅,没道理她丝毫不知情啊。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底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对于长公主深夜来访心中疑惑异常…… 第597章 遗诏所言 “当年遗诏所言,圣上生有重瞳,天命所归,天佑西燕……” 西燕中,卿如晤在姬桁清冷的目光之下,终于将昔年的真相缓缓道来。 “圣上将是百年来,唯一能够打开凤台之人。”此时在寂静的深夜,卿如晤的声音变得几分幽暗。 一旁的林子枫等人听的云里雾里,而姬桁却似乎是了然道:“原来如此……” 此时姬桁看向卿如晤的目光,变得令人琢磨不透,却听姬桁冷笑道:“‘凤台开而天下盛’,这是当年刻在西燕承天柱石上的箴言。先帝是想重回当年帧昭盛世,所以才立下遗诏,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传位给燕凰。” 卿如晤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轻叹道:“燕凰继位之后,因为年少,所以由太后垂帘听政,我和长公主共同辅佐。按照先帝的旨意,三年后再于凤台封禅,今年冬初,已经是第三年了,可若是燕凰打不开凤台重现当年帧昭皇帝时的灵境……” “那么所谓重瞳子之说,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谎言。而当年因为先帝遗诏方才支持燕凰的老臣宗亲么,便有了更加名正言顺反对的机会,届时整个西燕再次陷入混乱之中,一如当年先帝在位时一样,甚至……可能更加糟糕!” 姬桁冰冷的声音接过了卿如晤的话,没有一丝感情起伏。 卿如晤缓缓道:“你虽非真正的君子樗,但当年先帝临终,曾对四海商行许下重诺,西燕王室尊四海商行为皇商,赐金牌于你,在西燕见你如见西燕王。如今国中局势混乱,于情于理,你不能坐视不理。” 姬桁看着卿如晤一派诚挚的样子,冷笑一声,嘲讽道:“你我二人相识这些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说了吧。” 卿如晤肃然道:“在下句句肺腑。” 姬桁冷哂,深深的看了卿如晤一眼,忽而道:“前些时日,我夜观天象,见帝星黯淡,在女帝身上,未曾见有紫薇之兆。” 闻言,卿如晤纵使城府再深,此时也不禁面色微变——果真是如此么! 姬桁师承玄灵子,虽然他杀伐在外的名声,让人很容易忘记他实则精通道家玄学之术,甚至不亚于其师玄灵子。 他这么说……彻底打消了卿如晤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当年西燕经历叛乱,朝中人心不稳,呼延氏一族手握重兵,先帝不得不倚重呼延氏一族。彼时身为皇后的呼延氏,生下一女一子,长女燕凰生有重瞳子,所以被送到宫外教养。 虽然重瞳子在西燕的传言中乃是帝王之相,但是当时的先帝对于呼延氏一族外戚干政不满已久,这些不满迁怒到了燕凰身上,所以对于这位有重瞳子的皇女并不重视。 后来十几年里,先帝一面要用呼延氏一族,一面又要打压,但是斗了这么些年,先帝还是没能斗的过呼延氏,再加上朝中几位皇子王爷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主,斗来斗去,倒是将整个西燕朝堂都拖垮了。 到了后来叛乱平息,先帝的身体却是挺不住了,呼延氏虽然也受到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贵为皇后的呼延氏生下幼子,先帝只能传位给这个幼子。 先帝心里清楚,若是真的将皇位传给了襁褓中的孩子由呼延氏垂帘听政,日后这燕家江山恐要易主! 正在种种权衡利弊之下,先帝想起了在宫外的女儿。 西燕女子地位与男子一般平等,前后也出过两位女帝,再加上燕凰生有一双重瞳子,术士曾预言其命格君临天下,所以这位之前不受重视的皇女重新被接回了西燕。 是卿如晤将她从幽居了十四年的长乐行宫中接了出来。 在卿如晤的记忆中,那个孩子纤瘦而又弱小,唯有一双眼明亮的惊人。那一双让她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重瞳子,在旁人的眼中传的神乎其神,可当卿如晤第一次看见这样一双眼的时候,让他想到了昔年在林间看见的幼鹿。 干净的,不染纤尘。 他牵着那个孩子的手,从泗水城的行宫到燕京的王宫,一步步走上一条锦绣繁华、却又步步充满着危机四伏、刀光剑影的路。 很多年后,卿如晤回想起那天的时候,便在想若那天将她从泗水城接回来的人不是他,那么是不是可以避免如今的困局。 姬桁的一番话,让他不可遏制的回忆起昔年种种。先帝之托,以及……那个孩子,是那样的信任、没有一丝防备的,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任凭着他,将她带上一条未知的路。 当年先帝接回燕凰是为了安稳动荡的局势,燕凰不过是个棋子罢了。如今三年之期已到,按照当时的计划他早就应该动手废除女帝,扶持真正的储君上位…… 但…… 一旦女帝被废,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场景卿如晤无比的清楚,所以他不忍心。 这几年来,他一直在追求破解困局的方法,当他无意间知道了谢容华的存在,一个李代桃僵的计划便在心底生成。 只是让卿如晤意外的是,那个在坊间长大,出身卑微的小姑娘比他想象中的要棘手,而背后又有姬桁为靠山,让他本以为周全的计划根本就无法进行。 单单将她从邺城带到燕京,他就耗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到了燕京之后,那位又是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主,惹是生非,才来没多久便成了燕京的风云人物。 如今不过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对于卿如晤而言,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卿如晤思索之间,正好对上姬桁冰冷的目光。 “所以,半个月后的凤台封禅,便是你千方百计将容华从邺城带回西燕的目的。”姬桁冰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冷笑道:“玉蝉山庄的事你也知情,却放任那些人陷害,为的就是自以为能将本王逼到无路可退,就算不是为了西燕,为了她也会妥协是么?” 风起,浮云遮住了月华,烛火摇曳…… 第598章 一别经年 原本谢容华都已经做好了被长公主责难的准备了,没想到长公主深夜过来,却只是来问她生母的身份?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底闪过了许些个疑惑,很快回神,苦笑道:“不瞒殿下,我的生母乃是江左歌坊中的一个乐姬罢了,她病逝的时候我年纪尚小,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记不清了。” “这样啊……” 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黯然,低声喃喃了一句之后,方才道:“之前本宫对谢大人有诸多误会,还请谢大人勿怪。” 谢容华何曾见过长公主如此和颜悦色的神情,心中顿觉受宠若惊,连忙道:“殿下您言重了,这等小事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玉蝉山庄的事本宫知道与谢大人无关,谢大人不必担心。”长公主看着谢容华的神色,越发温和道:“纵使十日期限到了,谢大人找不到凶手也不要紧,有本宫在朝中无人敢为难谢大人!” 谢容华听她这么说心中越发没底了,心底惴惴,但面上顺着长公主的话,感激的说道:“若殿下肯帮微臣在圣上面前说情,微臣感激涕零。” 长公主辅佐朝政这么些年,城府深不可测;而谢容华虽然年轻,毕竟跟着谢蕴在商场上经营这么些年,左右逢源的本事是一等一的高。 之后两个人的谈话竟十分的愉快,而且两个人谈论的并非只是政务上的事,还有两个人之间的爱好出奇的相似。 除了骑射之术外,长公主同谢容华一样喜欢宝石、府邸还养了好几只刚断奶的小鹿。 谢容华一听眼神瞬间就亮了,若非是理智尚在,她差点就答应长公主去公主府玩了呢…… 当肖如凤见谢容华和长公主两个人许久都没出来,心里有些放心不下,正寻了个借口准备敲门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谢容华亲自送长公主出来,看情形,两个人相谈甚欢! 一时间,纵使见多识广如肖大公子,也不禁愣住了。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容华亲自送长公主上了轿撵,回头便看见肖如凤一脸复杂的望着自己,谢容华便问道:“怎么了?” “你和长公主到底说了什么?” 肖如凤难掩心中的好奇问道。 “没什么啊。”谢容华摊手道。 肖如凤却是不信的,道:“长公主之前一直看我们不顺眼,方才过来的时候杀气腾腾的,我还以为她要找你麻烦呢。怎么不过片刻的功夫,你们就差点互称姐妹了?” 谢容华看着渐渐远去的公主仪仗队,墨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幽暗的色泽,道:“那你得问问长公主殿下,为何突如其来的想要讨好我。” “她要讨好你?” 肖如凤不敢置信的低呼出声,也不怪肖如凤如此惊讶,毕竟……那可是连呼延氏一族都忌惮三分的长公主啊! 谢容华摸了摸下巴,意味不明一笑…… 听着谢容华浅淡的笑声,肖如凤莫名的觉得后背一凉,毕竟每次看见谢容华这么笑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事! “虽然我暂时不知道为什么,但能让长公主殿下如此费心的,也就只有燕凰了。” 谢容华颇为感慨的说道,“看来果真是传言不可信,长公主对于燕凰的维护和在意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果真如姬桁所言,长公主是将燕凰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维护的。所以纵使今日軛对于长公主亲自莅临别馆的目的暂时不知,但谢容华隐约已有猜测,应当是与不久之后燕凰的封禅大典有关! 肖如凤听着谢容华的一番猜测,心中颇为钦佩的同时,看着虞玦嘴角噙着的笑,不由闪过了疑惑道:“可为何你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 谢容华微微一笑,道:“我大概知道。卿如晤千方百计让我来到燕京的目的了。” “殿下可试探出了什么?” 此时公主轿撵中,贴身侍女百灵好奇的问道。 长公主慵懒的依靠在软垫上,听到侍女的话,美丽的凤眸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道:“这个小姑娘别看年纪小,但心思城府却不容人小觑,本宫虽有意示好,但不足以消除她的戒心。” 侍女鲜少在长公主口中,听到她对于一个人如此高的赞许。她想如果不是因为身份的缘故,殿下应该是极其喜欢那位从大宸而来的谢大人的吧。 只是可惜,那位谢大人的身份…… 不过须臾之间侍女百灵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但面上没有流露出半分的端倪,而是道:“殿下既然如此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无妨。”长公主淡淡的说道,“如今主要的是后面圣上的封禅大典,其余的……已经不重要了。” 长公主声音清冷的说着,很快马车便到了长公主府,方才下了马车,便见整个公主府中气氛异常的凝重。 侍卫匆匆的走了过来,回道:“殿下……叶先生来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恢弘的公主府内一片灯火通明,院子门口种着两株扶桑花树,此时开的正好。 暗红色的花,一簇簇,在屋檐下的琉璃灯映照下,宛若烟霞。 花树之下,站着一个青衣人,长身玉立,此情此景……这一刻纵使如长公主也不由一阵恍然,宛若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总是叫着她姐姐的少年。 只是一别经年,岁月悄然流逝,那个少年鬓角已添了白发,她才恍然记起,二人已经十几年未曾相见。 从献宗到显宗再到燕凰…… 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西燕风云际幻,历经三朝,他们姐弟二人是亲人,亦是知己,可明明近在咫尺,却因一个在朝野一个在江湖,不得相见! “长公主殿下……” 二人遥遥相望,许久许久之后,叶徽之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如今,终归已然不是当年了。 燕凰恍然回神,道:“叶先生……” 风过,吹动挂在屋檐下的琉璃灯,二人面色都变得摇曳不定,身影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宛若这些年晦暗不明的岁月…… 第599章 赌坊熟客 卿如晤离开之后,已经是半夜,摇曳的烛火下,姬桁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晦暗不明。 “先生。”林子枫走了过来,回禀道:“长公主已经回府了,倒也没怎么为难谢大人。只是今日,叶徽之也出现在了长公主府!” 听到叶徽之的名字,姬桁原本清冷的面容,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 片刻之后,林子枫便听到姬桁冷笑一声,道:“这只老狐狸,终于肯出山了。” “那下一步我们……” 林子枫向姬桁秦氏道。 “依旧按照原计划进行,九魂刀和玉蝉山庄,方才是此次燕京变故的关键!” 姬桁淡淡的说道,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 今晚卿如晤亲自来别苑,看似因为燕凰封禅之事走投无路,所以态度十分诚恳的有问必答,但却玉蝉山庄的命案避而不提。 姬桁与卿如晤相识这么些年,亦敌亦友,自是看出了他有如此引开他的注意力。 玉蝉山庄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或者又是什么样的原因契机,让卿如晤惶恐他们继续调查玉蝉山庄的事? “不止是卿如晤,昨天长公主来别馆的时候话里话外,也是说玉蝉山庄的事由他们接手,让我安心在燕京待着。” 第二天的时候,谢容华依旧是一早来了姬桁的别苑,以及了昨日自己和长公主的一番谈话。 这下纵使机敏如谢容华,也被西燕这些人的态度给弄迷糊了。 当日在玉蝉山庄设局引她入瓮的是他们,可如今又不想她继续追查的也是他们,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谢容华便听姬桁淡淡的说道:“若是能让卿如晤和长公主做同样一个决定的,那这事定然是和燕凰有关。” “是啊!”谢容华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道:“绕来绕去,还是和封禅大典脱不了干系。不过方才你说卿如晤李代桃僵,是想让我替代燕凰开启祭台?” 姬桁微微颔首,道:“昨天卿如晤深夜前来,便是与我商议这件事的。” 谢容华依旧有点不敢相信道:“虽然……我身上很有可能流着西燕皇室的血脉,但比起来,燕凰才是正儿八经的西燕皇女。卿如晤凭什么就认定燕凰开启不了凤台,而我就可以呢?” 之前所谓重瞳子帝王之相便已经足够的荒谬了,如今又有所谓的凤台封禅的传言,谢容华觉得这些人疯了吧…… 姬桁默然,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他曾尝试推演过谢容华的命格,但得到的却是一片空白。道家推演之术,对于自家本身的命格以及亲近之人的命格是无法准确的推演出来的,姬桁当日以为推演失败,可能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过于亲近的缘故。 但如今看来,似乎是……另有隐情。 “或许唯有一个人能够解释其中缘由。” 片刻之后,谢容华方才听到姬桁淡淡的说道。 谢容华想了会儿,方才道:“你是说玄灵子道长?”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竹隐匆匆的赶来道:“王爷不好了,出事了!” 看着竹隐罕见如此匆忙的样子,姬桁眉心微皱,方才问道:“怎么了?” “有人在我们赌坊里招摇撞骗赌钱输了银子还闹事,点名让六姑娘去见他。” 谢容华一听这话,第一反应是……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四海商行的赌坊中闹事?” 看着谢容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竹隐只有苦笑的份,道:“六姑娘,要不您还是去看看吧,说不定是你认识的人。” 谢容华眉心轻蹙,道:“不一定吧。他都没说自己的姓名,说不定是打着我的名义招摇撞骗的呢。” “去看看吧。”就在这个时候,姬桁起身道,“毕竟敢在四海商行闹事,倒是颇像你身边的人行事风格。” 毕竟物以类聚么…… 谢容华听出了姬桁语气中的揶揄之意,撇了撇嘴角,跟了过去。 四海商行的生意遍布天下,各种类型的都有,丝绸茶叶赌坊,凡是能挣钱的行业都会有所涉及。之前谢容华曾看过四海商行的账本,那样雄厚的家底远远不是区区一个谢家能够比拟的。 在谢容华感叹的同时,马车在一座高大的楼阁停了下来。 看着占了大半条街、整整有三层的楼阁,纵使见多识广如谢六姑娘,也是愣了半响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是赌坊?” “银泰赌坊是整个燕京最大的赌坊,在四海商行名下,上至各国王孙贵族、下至寻常商贾无人不知。” 竹隐十分自豪的说道。 进去之后,里面热热闹闹,吆喝声、摇骰子的声音混成一片。 赌坊里面男男女女都有,燕京风气开放,女子撸着袖子将腿架在桌子上,完全和男子无二…… 谢六姑娘一进来瞬间如同脱缰的野兔,若非身后有安王殿下拽着衣领,恐怕早就直接上了赌桌去了,早就忘记了来此处的目的。 姬桁无奈的拽紧着身边的小姑娘,见竟有人在赌坊内赌的热火朝天脱了衣服光着膀子,脸色瞬间黑了,连忙捂住了小姑娘的眼,顺带着瞪了眼竹隐。 赌坊里的风气也不管管,竟让人做出如此有伤风化的事! 被安王殿下冷眼扫到的竹隐十分的无辜,这里本是三教九流的场合,光着膀子而已……又没全脱了。 有姬桁盯着,虽然谢容华手痒痒的很想玩一把但也没机会,直接上了三楼…… 三楼是专门招待贵客的地方,有雅间,所以比起一楼要安静也正经的多。 谢容华几人方才上楼梯,便听到一道嚣张至极的声音道:“不就是欠了你们二十万两银子而已么,我虽然没有银子抵押,但我那两个徒弟还是很值钱的,把他们押给你们赌坊做打手怎么样!”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谢容华眼角微微抽了抽…… 姬桁见谢容华如此神情,挑眉道:“真的是熟人?” 谢容华无奈的长叹一口气,艰难的点了点头…… 第600章 世外高人 银泰赌坊是燕京最大的赌坊,占据了大半个街道,富丽堂皇。 尤其是门口那面金色的、挂着蛇纹图案的旗帜十分张扬,醒目到宗纵使是第一次来燕京的人都知道这是四海商行名下的铺子,不管是达官贵人亦或者是各国的王室子弟,都不敢来此处惹事。 今日竟有人在赌场输了钱还如此的嚣张不还,倒是几年难得一见的有趣场面,赌坊的管事都惊动了,都是来看热闹的,倒是有人还记得递了消息给竹隐。 竹隐原本不在意这件事,准备让底下的人自行处置了。但是听说此人与谢容华熟悉,不敢耽误,连忙回了姬桁他们。 谢容华还没进去呢,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眉头跳了跳,还一代宗师呢!整日的拿自家两个徒弟在外面押赌债算是什么一回事…… “老头,你那两个徒弟早在洛阳就输给了我,不知你何时又收了宝贝徒弟啊。” 就在赌坊中人对于这个明明没银子还非得继续玩,玩不过他们还打架的老头无可奈何的时候,便听到一道凉丝丝的声音道,众人心中皆是长长的松了口气,救星来了! 约莫是没想到谢容华来的竟这么快,苍墨老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心虚,低咳一声,但又不过须臾的功夫,便就端着一副长辈的额姿态,教导谢容华道:“如今我家那小遗风继承了王位,区区几十万两银子,不是一句话的事。” 闻言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倒是没想到她离开邺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邺城的局势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对于镇南王府可谓是深恶痛绝的遗风,竟然接受了镇南王的王位。 不过想想倒也是,自从她身边梁园失踪之后,她的消息便就再不如之前那般灵通了。 谢容华诧异之余,口中依旧道:“镇南王可是出了名的清廉,王府中莫说几十万两,就连几万两银子拿出来都困难,您怕是打错主意了。” “几年不见,小丫头你还是和以前那样伶牙俐齿啊。” 苍墨老人无奈的说道,眼中带着笑,显然很是喜欢谢容华的。 若是被苍墨渊的弟子看见,定然是诧异万分。毕竟他们家师祖的性格古怪,就算是对于生平最为得意的两个弟子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平日里行事也是十分不着调,倒是鲜少见到他一个人如此和颜悦色的样子。 谢容华也笑着拍马屁道:“几年不见,您老人家还是风采如此,精神矍铄!” 一番话,自是将苍墨老人哄的眉开眼笑的,对身边的友人道:“你看我这弟子如何?” 苍墨老人这般出声之后,谢容华方才看见角落里竟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玄衣道人。 此时谢容华才注意到他,并非是因为他过于普通,相反他容貌生的极好,天庭饱满,眉目秀长,自有一种出尘静谧之意。 当他不出声的时候,安静的就像是一幅画像,鲜少有人会注意到他,但是只要一看见他,就忍不住被他所吸引。 纵使沉稳如谢容华,一时间看着他也不由怔然住了,便听到他清淡如水的声音道:“甚好。命格无双,贵不可言……” 听到此处,谢容华方才回神,这人是…… “师傅,您怎会在此?” 就在谢容华猜测着这个玄衣道人的身份之时,听到旁边姬桁罕见的扬高了音调,第一次用不可思议的声音道。 “原来是玄灵子前辈,方才是晚辈冒犯了。” 谢容华恍然回神,连声歉意的说道。 话音方才落下,后脑勺就挨了一下,却见苍墨老人黑着脸道:“小丫头,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恭敬过。” 谢容华懵了一下,方才想起来这二位,可是在江湖上齐名的人物。只不过…… 她看着不修边幅的苍墨老人,又看了眼一袭玄衣,一看便就是高深莫测的玄灵子,后者自然而然让人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 兴许是小姑娘脸上神情变幻的过于明显,苍墨老人撸起了袖子还想打人,此时被早有防备的某只眼疾手快的避开了,又忍不住瞧了眼一旁的玄灵子,她素来喜欢好看的人…… 心中暗自思忖难怪姬桁如此惊讶,如此道骨仙风的一个人,确实与这赌坊……格格不入。 不过玄灵子闻名于江湖已久,倒没想到看起来竟是如此的年轻。他和姬桁师徒二人站在一起,气度风仪竟有几分相似,倒是如同之前谢容华第一次见到姬桁之时,身上的那一股超脱于世俗的气质应该是源自于玄灵子。 只是姬桁到底曾是征战沙场多年,身上戾气太重,纵使在玄都观中清修依旧眉宇之间的戾气化成了冷漠,但玄灵子的那一股气势仿佛自骨子里生出,站在他身边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而此时,在谢容华心底如同谪仙的玄灵子,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多年未见的徒弟,嘴角噙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道:“为师迷路了,被他诓过来的……” 原本正在和谢容华置气的苍墨老人一听玄灵子这话瞬间就炸了,道:“我说你这牛鼻子当着两个小辈的面好意思撒谎,不是你自己说掐指一算,算准今日我会赢你徒弟大半的家底么,所以才带你来赌坊的……” 谢容华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而安王殿下则是无语扶额。 这都多少年了,他师傅还在惦记着他的家底呢。 虽心中如此无奈的想着,但还是拉住了想要上前打架的苍墨老人。 这二位若真的在银泰赌坊打起来,到时候不说一半的家底,恐整个赌坊都得塌了。 面对怒发冲冠的好友,玄灵子依旧一派淡然从容,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了一颗亮晶晶的红宝石,道:“叫一声师傅,这颗鹤顶石就送给你了。” 被姬桁一行人拦住的苍墨老人更气了,高声道:“牛鼻子,你休想骗我徒弟!” 谢容华看着鹤顶石眼神瞬间亮了,不过须臾落在了嘴角噙着想的玄灵子身上,心中暗自诽谤,传说中的高人一个二个都这么的……不靠谱吗? 第601章 贺门遗孤 谢容华没想到一个苍墨老人不靠谱便就算了,如今又有个同样齐名的玄灵子,一时间整个赌坊都热闹起来,就连素日里八面玲珑如她一时间也有些招架不住。 “好了,先回别苑再说。” 最终还是安王殿下看不下去了,清冷着声音,为小姑娘解围,终于将这两位带回了别苑。 回了别苑谢容华方才知道这两位在江湖上声名显赫的人物竟是多年好友,只是一位在庙堂中身居高位受人敬仰,另一位则是性格诡谲在江湖上行踪不定,鲜少有人会将他们两个人联想在一起。 不过…… “话又说回来了,道长是安王殿下请来燕京的,您老人家怎么不好好的在苍墨渊待着,跑到这里做事什么?” 此时苍墨老人正因为和玄灵子抢院子,最终输了生气呢。谢容华知道这位的脾气,连忙命小厨房做了点心哄他,并且承诺用过晚膳等姬桁处理完事情之后陪他玩骨牌,这才罢休。 听到此处,苍墨拿着点心的手一顿,面上的神情有些讪讪道:“我是同你师兄一同来的。” 闻言谢容华眼底闪过了一丝好奇,道:“缱月师兄?” 毕竟按照之前苍墨所言遗风现如今还在邺城,能抽的开身来西燕的也就只有神出鬼没的缱月了。谢容华离开邺城走的匆忙,当日在邺城之中有许些东西尚且未曾查明白,比如说……缱月似乎与卿如晤有几分交情,他和西燕究竟有什么关系! 苍墨不知谢容华心底所想,提到缱月,他顿觉手里头的点心瞬间就不香了,长叹一口气,道:“是啊,你说我就收这几个徒弟怎么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啊。” 听到苍墨这么说,谢容华越发好奇了,道:“缱月师兄到底怎么了?” “你缱月师兄,本姓贺。” 纵使沉稳如谢容华,听到苍墨的话瞬间也不由怔在了那里,一时间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姓贺…… 贺臻?! “当年贺臻暴毙留下缱月孤儿寡母的。贺门零落,昔年与贺家至交的好友对贺家后人避之不及,那孩子的母亲因为没挨过风寒病死,是这老鬼将那孩子收回了苍墨渊,成了关门弟子。” 就在谢容华诧异之际,回头一看便见玄灵子已经从姬桁的书房出来,缓缓的说道。 知道缱月的身世之后,谢容华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果然这苍墨渊的弟子一个个都是大有来头的,遗风是镇南王之子,缱月竟是西燕前朝赫赫有名的大将遗孤。 当日在邺城谢容华便觉得缱月见到卿如晤的态度有些微妙,当时因为遗风的事,谢容华未曾多想,如今想来缱月那时便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 “所以现在缱月师兄人在何处?” 谢容华立即问道。 如今玉蝉山庄的事已经陷入了一个僵局,但事出的源头还是那把九魂刀!如今总算出现了与九魂刀有联系的人,谢容华总算是看到了蛛丝马迹…… 话音落下,却见正抱着盘子吃点心的苍墨脸上神情有些讪讪。 看着他一脸心虚的样子,谢容华心中‘咯噔’一声,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呵,他一路追着那孩子来到了燕京,结果一个不留神将他跟丢了。” “丢了?” 谢容华眉心微皱,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缱月行事素来有分寸,来到燕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失踪,除非…… 就在这个时候,底下的人匆匆回话,道:“先生,玉蝉山庄突发大火,几乎烧毁了大半个庄子!” 入夜,玉蝉山庄的夜空被火光映照,一片通红。 历经百年的庄园,在江湖地位斐然,未曾想到短短数月的时间内竟突然连出这么多变故。 柳老庄主被人刺杀,刺客没找到自己尸骨无存;山庄至宝九魂刀和最大的嫌疑人梁园一同失踪;山庄大火,柳婵烟受到惊吓一病不起,危在旦夕…… 不过一晚上时间,坊间传言说是贺门后人回到山庄夺走九魂刀复仇! “昨日我们才在赌坊见到师父,知道缱月师兄的身世,不过一晚上的时间,玉蝉山庄遇袭,流言蜚语便传遍了整个燕京,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一早上谢容华听到玛瑙传来的消息,十分费解的说道。 原本昨天晚上谢容华知道玉蝉山庄出事的消息本来是想急着赶过去的,被姬桁等人拦住了,就连素日里少言的林子枫也十分诚恳的说道:“六姑娘,您若是再出现在玉蝉山庄可就说不清了。” 毕竟每次玉蝉山庄出事谢容华都在场,此番山庄大火不明原由,如果谢容华再度去玉蝉山庄,依照叶玉生那性格肯定是死咬着不放。 原本跃跃欲试的谢容华听了林子枫的话,嘴角撇了撇,最终还是乖乖的听姬桁的话,回到了别馆中等消息去了。 倒没想到一早便听到了如此流言。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呢。”玛瑙倒了杯茶水给谢容华,道:“还有人说是贺臻的英灵死不瞑目,回来复仇了。” 闻言谢容华眉梢微挑。 “复仇?复的什么仇!” “昔年下令处置贺臻的是献宗皇帝,贺臻回来复仇,莫不是要找燕……” 说到这里,谢容华霍然站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底下的人传话道:“谢大人,卿太傅来了。” 话音落下,便见卿如晤匆匆而来,素日十分注重仪态的卿太傅,此时罕见的脚步匆忙,见到谢容华第一句话便是:“谢大人,如今距离十日之约只有三天了,玉蝉山庄的事你现在可有眉目?” 谢容华闻言,眉心轻蹙,问卿如晤道:“昨天你们长公主殿下亲自过来与我相谈甚欢,说什么玉蝉山庄之事无须我负责。怎么今日太傅匆匆而来又是质问我玉蝉山庄之事,你们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第602章 有求于人 卿如晤看着谢容华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见他如此模样,谢容华倒是也不着急了,便淡淡的说道:“若太傅不肯明说倒也无妨,如今虽只有三天的时间,总归为了燕凰总归会保我的。到时候,玉蝉山庄的事可就彻底与我没关系了……” 二人相识这么久,卿如晤知道这位是说到做到的,到时候她若是真的对玉蝉山庄的事坐视不理,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昨日玉蝉山庄大火,是有人潜入山庄中找东西,最终被人发现了,才放火脱身。” 不过几天时间,局势陡然发生了变化,现如今卿如晤手中的筹码一点点的被谢容华和姬桁两个人联手揭晓,到现在……倒是成了他有求于人! 谢容华看着卿如晤难得如此懊恼的样子,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这些时日心中的郁闷总算是得到了一些宣泄。 不过…… “九魂刀已经丢失,柳老庄主已死,怎么还有人盯着玉蝉山庄?”谢容华不解的说道。 随即谢容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道:“该不会……九魂刀还藏在玉蝉山庄中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难怪他们的人几乎翻遍了半个燕京,却没有找到九魂刀的下落。 卿如晤诧异的看着谢容华,没想到她心思竟如此机敏,竟不过凭借着三言两语,就猜透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话已至此,卿如晤便没有再多隐瞒,只是道:“梁园携九魂刀便藏在玉蝉山庄的禁地中。” 闻言纵使是谢容华少不得也有些诧异,但她是何等的剔透心思,须臾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眯着眼睛看着梁园道:“你既早知道梁园下落,却又如此坦率的说出他的藏身之地,莫非是因为那个地方你们根本就进不去……” 饶是沉稳如卿如晤,神情也不由微变,而一旁的青苑则更是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容华。明明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却有如此心思,当真是……慧极近妖了! 谢容华并不知眼前主仆二人之间的惊骇,摸着下巴道:“如今你们来找我,目的就是觉得我身边定然有人会有破解之法,替你们找到梁园和九魂刀,方才示弱,这样说来,也就是玉蝉山庄的案子我并不着急,反倒是你们要求我办事了~!” 说到后面的时候,谢容华的眼神越来越亮,目光灼灼的盯着卿如晤,像是看到猎物的小狐狸。 也不怪她如此了,自从来到西燕不在自己的地盘,处处受制于人。先不说那个心情诡异莫测的长公主,就连卿如晤虽看似站在她这边,实则暗藏其他心思,背后算计。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卿如晤的弱点把柄在手中,若不好好利用,就白瞎了这些年谢蕴对她的谆谆教诲。 饶是在宦海中沉浮这么些年的卿太傅,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也不由觉得后背寒意顿生。但毕竟谢容华说的没错,是他……有求于人! 却见卿如晤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长叹一声道:“确实如你所言,玉蝉山庄禁地中的机关之术,唯有苍墨渊的人……方才能破解。” 闻言谢容华心底微惊,心道昨日苍墨老人和玄灵子方才住进姬桁的别苑,消息本该被封锁的严严实实,这卿如晤好厉害的手段,竟这么快便就知道了他们的行踪。 “我知道,谢六姑娘与苍墨渊的人交好,这些时日苍墨渊的弟子已经来到燕京,还请谢六姑娘出手相助。” “毕竟在圣上封禅大典之前找到九魂刀,对你我而言都是好事。” 听他这么说,谢容华原本悬着的心方才放下来,看样子卿如晤不知道来到燕京的人并非是普通的苍墨渊弟子,而是……苍墨老人。 论起来苍墨老人为一代宗师,但闯祸的本事丝毫不亚于她,此次在燕京也不知道究竟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呢。 想到此处谢容华不由暗暗的同情了卿如晤一回,但听到后半句的时候,谢容华心底冷笑。 不愧是机关算计的卿太傅,都到了这个时候求人还不忘拉她一把,假惺惺的说什么是为两个人好呢。 “不瞒卿太傅,虽然我与苍墨渊的人确实有些交情,可毕竟都是多年前的事了。此次遗风留在邺城,缱月不知行踪,我可不一定能调动苍墨渊的弟子。”谢容华和卿如晤打着太极,笑着道:“话又说回来,卿太傅久居西燕比我更了解苍墨渊的动向。苍墨渊中缱月和遗风两位师兄得苍墨老人的真传,缱月师兄更擅长机关阵法之术,说不定昨夜大火就是缱月师兄放的呢,这个时候兴许他已经取回了原本属于他的九魂刀!” 谢容华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卿如晤脸色变化,却见卿如晤听到此处的时候脸色骤变,谢容华明白了过来,看来他确实的确知道缱月的身世。 难怪了,当初在邺城的时候卿如晤对待缱月的时候态度十分微妙,想必也是因为知道他与皇室之间的纠葛吧。 卿如晤知道今日在谢容华这里讨不了便宜,匆匆应付了几句之后便就离开了,等卿如晤离开谢容华便去了姬桁的别苑。 未曾想到扑了个空。 非但姬桁不在,就连玄灵子和苍墨老人都不见踪迹。 “先生一早和两位老前辈就出门了,并不知去了何处。” 竹隐对这位可不敢怠慢,连忙回道。 听到姬桁将这两个人都一齐带走了,谢容华秀眉轻拧,也不知姬桁究竟要做什么。 在别苑没找到人,谢容华准备回城中的铺子看看有什么消息,谁知道方才一进城,便有暗卫低声回道:“六姑娘,有辆马车自从进城之后一直在跟着我们……” 这样要紧的关头,谢容华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便让车夫绕了个圈直接将跟着他们的马车给堵住了。 当逼停那辆马车之后,谢容华亲自走到那辆迟迟不见人的马车面前,一面冷笑一面掀开车帘道:“我倒是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谁还敢如此的不知好……” “歹”字还没说完,看见马车内的人,面色不由微变! 第603章 忠心不变 卿如晤离开别馆之后,直接去了公主府。 当青苑递上拜帖的时候,饶是见多识广的长公主下人们一时间竟也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 “太傅车轿在外面等着呢,还不去通传长公主!” 青苑眉心微皱提醒道,长公主府的下人们方才反应过来小跑的去回话了。 也不怪他们反应如此之大,毕竟燕京之中皆知太傅和长公主势如水火,私底下也鲜少有往来。如今见卿如晤前来,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来找长公主麻烦的。 须臾之后,由府中年岁最长的管家亲自来请道:“不知太傅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请太傅恕罪。” “无妨,是本官一时兴起来访,叨扰了。” 卿如晤声音温和的说道,如此温润的样子鲜少让人觉得他不过是寻常的一个读书人罢了。 管家如此想着,便听到卿如晤问道:“不知殿下今日可在府中。” “昨夜殿下头疾又犯了在府中修养,未曾上朝。” 管家连忙的回道。 卿如晤看了管家一眼,淡淡一笑。 因为头疾犯了不曾上朝,所以便当做不知道玉蝉山庄失火的事么…… 这位长公主,看来对于他的拜访早就有所准备! 思索之间,卿如晤便被请到了长公主府的花厅中喝茶,须臾之后方才见长公主过来。 因为今日没有上朝,所以长公主穿的是一袭深紫色的便服,虽然脸上威严气势不减,但眉宇之间带着几丝憔悴之意,倒真的像是病了。 看见长公主这般模样,卿如晤联想到之前关于长公主的一些传言看来是真的。这些年长公主为了辅佐燕凰惮尽心血,所以身体一直不太好,每个月都得在家休养服药。 “您身体不适,是在下冒犯了。” 卿如晤敛了眼中的深思,对长公主拱手行礼道。 长公主淡淡看了卿如晤一眼,道:“太傅不必多礼,此番亲自前来,莫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的眉宇之间有疲倦的神色,莫非真的对玉蝉山庄的事一无所知? 卿如晤暗自思忖,道:“昨日玉蝉山庄大火,不知殿下可曾听闻。” 长公主眉心微皱,随即之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莫非这大火又和那位谢大人有关。” 卿如晤听长公主这般说倒是笑了,看来谢容华在长公主心中的印象,颇为的……不佳啊! “那倒不是。”卿如晤波澜不惊的说道,还不等长公主心中松口气呢,却听他话锋一转,道:“山庄放火的人没有抓到,倒是坊间传闻,凶手乃是贺门后人。” 话音落下,长公主脸色微变,‘唰’的一下站了起来,道:“贺门?怎么会……” 看着长公主这般模样,卿如晤敛了眼中的神情,道:“殿下是王室中人,当年贺臻之事,不知殿下可知究竟是因何而起?” 当年贺臻为一代名将,可谓是功在社稷,可是为何突然显宗对贺臻起了猜忌之心,暮年之时竟要除掉贺臻? 长公主显然不愿意提及当年之事,眉心微皱,道:“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为何要提及。” “但圣上封禅在即,若有人用贺门旧事生事,我们……防不胜防啊。” 卿如晤轻叹一声,素日里温润的眉眼罕见的闪过了一丝忧色。 长公主的眼中同样闪过了一丝忧虑,但毕竟是城府极深之人,不过须臾之后,神色已经恢复了素日的淡然,道:“那依太傅之见,莫不是要重提昔年贺臻的案子吗?” 卿如晤还没说话,便听长公主冷笑一声,道:“太傅在朝中这么些年,难道当真不知道昔年贺臻在军中的影响力吗?” “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百姓心中,贺臻俨然被封为战神般的存在。纵使后来……”卿如晤说到此处的时候,语气微微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纵使后来晚节不保,但他的存在在西燕人们的心中依旧是个传奇。昔年虽贺臻的兵权被分散给了金家以及皇城军、以及长公主手中一部分兵力之外,贺门的部下,如今在军中各居要职。” 听到卿如晤清冷无波的声音,长公主眼中冷笑更甚,道:“太傅知道便好。当年贺臻暴毙,民间本就有流言对显宗皇帝多有微词,若是再重提昔年之事,莫不是在动摇王室在武将、民间心目中的地位。无论究竟是否为贺门后人归来,此事再也不要提及。” 说到最后的时候,长公主的语气中俨然已经浸染了寒意。 卿如晤苦笑一声,道:“并非是我执意想要提及昔年旧事,而是有人在圣上大典之际,有意生事。” 说话间,公主府邸的管家匆匆而来,道:“殿下不好了……” 见卿如晤在,有意避讳,便在长公主的耳畔低语了几句,回禀的正是坊间关于贺臻英魂作祟的流言。 长公主面色微变,片刻之后方才道:“果然是他!” 短短四个字,带着透骨的寒意。 卿如晤听语气不对,他是何等心思剔透之人,瞬间想到了一个人——“当年贺臻疯癫始末,唯有王室中人最为清楚。此事,莫非与叶先生有关?” 长公主重重地哼了一声,原本就憔悴的神色更加难看,剧烈的咳嗽了好几声。 一旁不止是卿如晤,就连青苑也看出了端倪,看来有关于长公主身体不好的传言也不过是空穴来风。 侍女见长公主脸色不对也很是焦急,连忙端来了茶水伺候着长公主服药,她的脸色方才好转。 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待面色不再是如死灰一般苍白,深深的看了卿如晤一眼,道:“太傅,今日之事……” “殿下放心,微臣只当什么都不知情。” 虽然长公主专横,但这些年她至少都是向着燕凰向着西燕的王室,若是被呼延氏知道她身体抱恙,谁知道还会什么样的风波。 长公主看了卿如晤一眼,若有所思道:“太傅是聪明人,日后圣上封禅大典后你……” 卿如晤看着长公主若有所思的神色,忽然明白了她下面要说是什么。 不等长公主说完,卿如晤立即道:“日后圣上亲政,微臣对圣上的忠心,一如现在!” 第604章 仅有柔情 长公主也算是看着燕凰长大的,她一生未嫁,是将燕凰当做半个女儿来疼爱的。 当年卿如晤从泗水行宫将燕凰接回燕京,那时燕凰十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到了燕京之后,在先帝的授意之下,她和卿如晤两个人负责教授燕凰,同为女子,又是到了可以做她母亲的年纪,燕凰的心事长公主是第一个看出来的。 那时西燕国内混乱,纵使看出来了,但长公主没有想过点明此事,毕竟那个时候燕凰需要的是能够辅佐她、坐稳王位的纯臣。 一年朝夕相处,三年的悉心辅佐,如今燕凰终于到了要封禅亲政的年纪。 对比必须除掉的呼延氏一族,燕凰对卿如晤的印象颇佳,若是卿如晤能够交出手中的权势,安心的在后宫辅佐燕凰,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至于那所谓的师徒之名,世俗偏见,她燕徽从不放在眼中! 眼见着长公主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纵使权倾朝野的卿太傅也不由觉得后背冷汗岑岑,连忙说出一番话以表忠心。 听到卿如晤依旧是要以忠臣的身份效忠燕凰,一如既往的拒绝了她所想要做的安排,长公主脸上的神色微微淡了淡。 “当年是你将凰儿从泗水接回燕京,这些年你和凰儿朝夕相处,到底将凰儿当做了什么?” 长公主淡淡的问道,卿如晤清湛的眼中短暂的闪过了一丝狼狈,但不过须臾的功夫,很快恢复了素日里的从容,迎着长公主清冷的目光,反问道:“这些年您又是如何看待圣上的?” “世人皆道长公主野心勃勃,为何这般襄助圣上?” 长公主被卿如晤如此反问,倒也没恼,轻笑一声道:“你也知道,我这一生掌管刺情绝情断欲,圣上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这仅有的一点柔情,也就用在她身上了。” 此时的长公主拨动着茶盏中的茶水,看着满园的绚烂,不由想到了那一年燕凰初回燕京的时候。那个孩子,瘦巴巴的,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还小,谁能够想到她竟是西燕嫡出的皇女呢。 所有人看着这个孩子,带着审视的敌意,唯有燕凰看见那样一双如同墨染的小鹿般的眼,心底许久没有动容过的柔软之处,不知为何有一种奇特的情绪蔓延。 那一种柔软的、怜惜的感情,许久许久都没有过了。 所以后来先帝病重,将燕凰托付给她,长公主倒也没有什么犹豫的便应了下来。那个时候,长公主想之所以在那么多的宗室孩子里挑中这个孩子,也应该是因为这样一双重瞳子吧。 “殿下视圣上为君主,为晚辈,微臣亦是如此。” 卿如晤以一种清冽、笃定的语气道。 很久之后,卿如晤想到那一日和长公主的一番对话,竟觉得世事弄人。彼时的他,再也无法用如此坚定的语气,说出同样的话语。 世事难料,被捉弄的又何止是卿如晤一人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寻常人定然不会再继续纠缠下去,长公主低笑一声,道:“太傅说的倒也冠冕堂皇,不过,今年便是圣上十八岁芳诞了。” “如果封禅顺利,今年圣上便要立凤君了。难道这凤君之人选,也要由卿太傅亲自挑选吗?” 纵使卿如晤努力的掩饰,但长公主是何等犀利,依旧是看出了卿如晤看似平静的神情那一丝裂缝。 卿如晤握着掌心的茶盏没说话,长公主将茶盏放下,轻叹一口气,道:“你我二人同朝为官这么些年,有时候本宫当真是从未看穿过太傅呀……” 此时正是十月,院子里的枫叶正红,入秋之后盛开直至春暖花开的扶桑花炙艳如火,这是燕京四季之中最美的颜色。 静谧的气氛,被管家仓皇的声音给打断了! “殿下不好了。” 李管家也算是公主府的老人了,平日里行事十分周全,八风不动的,这个时候鲜少见到他如此慌乱的样子,尤其还是在卿如晤这个宿敌面前。 此时李管家哪里还管的上什么风度啊,急匆匆的而来,看着长公主直跺脚道:“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圣上偷偷溜出宫找卿太傅了!” 但卿如晤,此时却是在长公主府,所以……燕凰不见了! 原本谢容华从姬桁的别苑出来,眼见姬桁和两位老前辈都不在,便知道这厮定然又在诓她,私自去玉蝉山庄了。 谢六姑娘气的直磨牙,按照她的脾气原本打算是去玉蝉山庄的,但是转念一下,倒是也冷静了点下来。 虽然这事姬桁做的不怎么厚道,但她谢小六并非任性、没有大局观的人。本来玉蝉山庄大火已经汇聚了不少人议论目光,她若是再去,若被叶玉生那只疯狗咬一口不是自找麻烦么。 按捺了半天脾气,谢容华方才吩咐车夫转道进城,看看之前盯着北楚的眼线有没有线索。谁曾想到,方才进城竟被人跟踪了! 一早上按捺的火气终于喷发,谢容华怒气冲冲的下了马车,掀开车帘倒是想瞧瞧谁这么胆大包天。一掀开车帘,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住了…… “圣上?” 最先回神的是谢容华,她声音略微扬高,不敢置信的低呼了一声,里面的人正是燕凰! 燕凰见自己跟踪竟被发现了,当下面上神情有些讪讪,道:“谢……谢大人,好巧啊。” 谢容华瞧着她一脸心虚的样子,嘴角微微抽了抽,这位女帝的演技也未免太差了点吧。 不过须臾的功夫,谢容华心底暗自了诽谤了一声后,皱眉问道:“您怎么会在……” 话音方才落下她面色微变,眼疾手快的直接将燕凰拉下了马车道:“小心!” 燕凰还未曾反应过来呢,便见方才她所坐的车驾竟直接插了一支羽箭,谢容华冷眼看去,那箭……样式竟是和雪衣候府的一模一样! 雪衣候府的旧人为何要刺杀西燕女帝? 此时已经容不下谢容华想太多,因为不过须臾的功夫,闹市处手持弓箭的黑衣人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当下一片混乱…… “快跑!” 在尖叫声中,谢容华拉着呆住的燕凰道。 第605章 金蝉脱壳 玉蝉山庄的后山…… 此处本是玉蝉山庄的禁地,后山林子里机关重重,又有天然的瘴气在,纵使是山庄内的弟子也不敢贸然靠近这里。 一旦靠近,便是有去无回。 但是此时正午时分,林子里的瘴气已然变得轻薄起来,而在这传言中十分神秘诡谲的林子里,竟有一座精致的竹楼。 竹楼流水,不像是令人闻风丧胆之处,倒像是修养身心之所。 “柳老庄主倒是寻了个避难的好地方啊。玉蝉山庄的金蝉脱壳之术,老庄主倒用的炉火纯青。” 姬桁看着眼前面色灰白如土的老者,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讥诮之意,面具下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寒光。 谁能够想到,引起一切风波的源头、传言中早已经被挫骨扬灰的柳老庄主,竟然还活着! “倒是没想到,第一个找到老夫藏身之地的竟是君先生。” 柳老庄主自是认识君子樗的,见自己藏身之地被找到,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姬桁淡淡道:“那柳老庄主认为会是谁先找到这里?是呼延氏,还是……叶徽之?” 听到‘叶徽之’三个字的时候,柳老庄主面色微变,不过须臾之后便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君先生,我师傅他重伤未愈,您就别逼问他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梁园忍不住为柳老庄主求情道。 姬桁听到梁园的声音,嘲讽道:“好一个孝顺的弟子啊,纵使离开这么些年,依旧不忘对柳老庄主尽孝,配合着您演了这么一出好戏。只是不知若是被她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你在骗她,看你如何收场……” 梁园自然知道姬桁口中的‘她’指的是谢容华,面色微变,道:“此番瞒着六姑娘也是无奈之举,只是事发突然……她应该没有被我连累吧。” 这些时日为了不被旁人知道踪迹,梁园在禁地里深居浅出,根本就无法与外界联系,也没办法知道外面的消息。 “她为了保你,与呼延氏以性命立下赌约,几次险些被叶玉生害的丧命。” 姬桁波澜不惊的声音说着,不过须臾,梁园神情骤变,苦笑道:“到底还是连累了她……” 安王殿下冷笑连连,比起装神弄鬼的柳老庄主,在安王殿下的心中,辜负了谢容华信任的梁园更是无法被原谅! “六姑娘那,我自会向她请罪……” 片刻之后,梁园开口道。 玉蝉山庄的事情总算快要结束了,他的挂念已了,到时候他向谢容华签下二十年的身契……她总该,能原谅他吧! 姬桁淡淡的看了梁园一眼,目光重新落在了脸色已经恢复的柳老庄主身上,吩咐林子枫道:“将柳老庄主请回别苑吧。” 这里毕竟是玉蝉山庄的地盘,就算姬桁有心要审问,终归是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 “这……” 梁园还要拦,但姬桁却道:“将你们带回别苑也是为了你们师徒好。昨夜山庄大火,想必有人发现了禁地端倪,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说到后面的时候,姬桁的语气中已经带着不耐烦之意,梁园闻言连忙噤声。 他十分了解这位安王殿下的性格,若非玉蝉山庄的事关系着谢容华,他定然不会如此有耐心的解释这么多。 “师傅,您看……”梁园还是请示了柳老庄主一声。 柳老庄主对这位君先生的大名早有所耳闻,闻言微微颔首,道:“就听君先生的吧。” 放眼朝中,谁能够兜的住昔年那个秘密,护住九魂刀的话,也唯有……四海商行的君子樗有这个实力了! 姬桁有备而来,四海商行的马车便就停在了玉蝉山庄的后山,一行人没有多耽误直接离开了禁地下山。 “君先生,这禁地的机关,究竟是哪位高手破解的?” 此时柳老庄主见姬桁一行人在禁地中竟然如履平地,总算是发现了不对,惊骇的问道。 姬桁冷笑一声,未曾解释。 柳钰这只老狐狸本以为躲在遍布机关的境地中便是万事无虞,但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苍墨老人竟会来到燕京,稍稍出手,区区小小的机关阵法又怎会难得住他。 一行人等到了别馆,见暗卫匆匆来报,姬桁方才知道谢容华出事了! “先生恕罪,是小人保护不周,才……才跟丢了六姑娘。” 暗卫们纷纷跪地请罪,林子枫和竹隐两个人看着自家主子面无表情的脸,不由纷纷的倒抽了一口气。 姬桁冷着脸,沉声道:“说,究竟怎么回事?” 事情还得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谢容华哪里想到在光天化日之下,闹市中遇到刺客。那刺客用的弓箭带着雪衣候府的标识,也不知是冲着燕凰来的还是冲着她来的。 闹市人多,谢容华怕连累无辜的百姓,也担心刺客藏在人群中,当机立断拉着燕凰就跑。 跑了没几步燕凰也反应过来了,虽然她平日呆了点,但西燕女子从小习武的,她会些功夫,脚程也比较快,不过须臾的功夫变成了燕凰拉着谢容华跑。 谢容华除了会让别人倒霉之外,她的运气从小到大都是顶好的,哪怕遇到再危险的场景也能幸运的死里逃生。而燕凰,则是恰恰相反…… 身为一国之君,论理说应该是有龙气护体,但不知怎么这位竟如此的倒霉,拉着谢容华自投罗网,直接撞入了死胡同,落入了刺客的手中。 双方打了个罩面,看着来势汹汹的黑衣人,谢容华眼前一黑。 燕凰是偷偷溜出宫的,身边一个侍卫都没有,而她的暗卫包括停云在内,全部被方才闹市中的刺客给拖住了。 两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碰到一群穷凶极恶的刺客,也就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 “哪个是燕凰?” 那些刺客说着北楚的话,看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女也愣住了,问道。 传说中燕凰有一双特殊的重瞳子,怎么这两位连眼睛都一样? “管他的,都带走。” 为首的人沉声道,在谢容华反应过来之前,直接被人打晕抗走了。 第606章 保护圣上 谢容华是被人从闹市中劫走的,而对方训练有素,十分有经验,纵使四海商行和安王府的侍卫追查下去,竟也是一无所获。 得知谢容华是和燕凰一同被劫走的,震怒中的姬桁倒是冷静了下来,命人备马去了太傅府邸。 这边卿如晤在长公主府才知道燕凰私自离宫的消息,还没等他派人去寻呢,另一个噩耗传了过来——燕凰被刺客掳走了。 卿如晤和长公主都在,当机立断,命人封锁城楼。 “和圣上一起被掳走的,还有谢大人。” 跟在燕凰身边的侍女回道,一时间竟也不知道究竟谁连累了谁。 话音落下,卿如晤和长公主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 长公主深深的看了卿如晤一眼,无奈道:“这便是太傅挑选的人啊……” 说话间,已经命刺情暗中查人。 刺情乃是长公主麾下的情报组织,无论是暗杀、还是搜集情报都是极为的厉害,平日里若非发生紧要的大事,长公主轻易不会调动。 当下二人兵分两路,长公主派遣刺情去寻人,而卿如晤亲自拿着兵符,调动皇城军封锁城门,一时间燕京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在姬桁沉着脸亲自过来的时候,卿如晤当下心中早有准备。 “王爷你那边可有消息?” 卿如晤屏退了身边的侍从,焦急的问道。 姬桁没说话,看着卿如晤问道:“女帝今日为何出宫?” 听着姬桁质问的语气,卿如晤眉心微皱,道:“你是怀疑这些人冲着圣上来的?” “不然呢。”姬桁冷笑。 卿如晤当下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舒服,就像是两家孩子一同闯祸,对方偏要指责自家的孩子一样。 一扬手,将一支箭送到了姬桁的面前。 看着那支带着云纹家徽的箭,姬桁面色微变,卿如晤扬了扬眉梢,道:“与雪衣候府有恩怨的,只有谢大人了吧!” “当日雪衣候府覆灭之后,所有残余的势力都跟着姚涣留在了邺城,又怎会出现在燕京。”姬桁短暂的错愕之后,冷笑道:“若真的是雪衣候旧人所为,何必留下如此光明正大的证据。” 卿如晤是何等玲珑心思,瞬间反应了过来,道:“有人在借着雪衣候府的名义生事!” “北楚那边,有谁在盯着?” 姬桁沉声问卿如晤。 见姬桁如此一问,卿如晤当下心中骇然道:“莫非你是怀疑此事是萧颐所为?” 就在二人对话的功夫,青苑回道:“太傅,长公主已经率人追着北楚的人去了。” 知道长公主的实力,卿如晤松了口气,而姬桁却是脸色骤变,道:“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见姬桁如此神情,卿如晤不解道:“既有长公主的刺情在,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姬桁冷冷的看了卿如晤一眼——看见了姬桁眼中的寒意,纵使与他像是这么些年的卿如晤,心中也不由骇然。 姬桁这是起了杀心! “若有万一,长公主在容华与燕凰之间,会保谁?” 不言而喻当然是燕凰! 不得不说,姬桁竟一语成戳。 北楚的这些人是冲着燕凰来的,谢容华只是倒霉的受了牵连,被打晕之后装在了颠簸的马车里,谢容华的头撞到车厢上,很快醒了。 千算万算,倒是没想到萧颐竟如此胆大包天,敢在燕凰封禅之前劫走燕凰,而她因为一双与燕凰相似的重瞳子,无辜受到了牵连。 不过也得多亏了与燕凰一模一样的重瞳子,不然依照对方心狠手辣的作风,只会杀了她,而不是带上她这个累赘。 她被绑在车厢上,对面的燕凰也是如此。她醒的比谢容华还早,一双大眼睛中蓄满了泪水,看见谢容华醒了,眨了眨眼,哭了…… 谢容华无奈,用口型对她道:“绳索。” 现在她们一不知身在何处,二不知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要是真的见了萧颐被他认出了身份,到时候萧颐用她来威胁姬桁怎么办! 她身上还带着一些暗器和之前用来防身的毒药,再加上燕凰会些拳脚功夫,乘那些人不备尚且能寻一线脱身的机会。 而在这之前,最要紧的是解开绑着两个人的绳索。 就在谢容华费尽心思想着解决的办法的时候,却见燕凰一面眼泪汪汪的,一面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支磨的锋利的簪子,解开了谢容华手上的绳子。 纵使见多识广如谢六姑娘也不由呆住了,她很想问这位女帝既然有法子解开绳子,为什么刚才光顾着哭了? 但这个时候顾不得她们二人多想,就在谢容华得了自由之后,连忙帮忙解开了燕凰的绳索。 与此同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谢容华好悬没被甩出马车外,是燕凰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 不得不说,这位女帝看起来柔柔弱弱,但力气却是极大的。 “不好,是燕徽!” 一听外面刺客首领的声音,谢容华和燕凰二人对视一眼,便知道救星来了。 很快外面传来了缠斗的声音,谢容华和燕凰两个人当机立断,瞬间跳下了马车。 幸好这里是一片草地,谢容华滚了几下,也没摔伤,一眼便瞧见了马背上的燕徽长公主。 她着一袭玄色劲装,披风上面绣着张扬的凤凰,手中的剑光如雪,宛若天生从天而降。那一刻,谢容华的心似乎狠狠的被什么撞击了一下,眼眶莫名一热。 莫非是被燕凰传染了,她何时变得如此爱哭了?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长公主看了谢容华一眼,正好对上那狼狈的滚在泥地里小姑娘通红的眼,但还是不自觉的向燕凰靠近…… 若是可以,她当然想将两个人都救走,但若只能保一人,那人便是燕凰! 谢容华很快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妙。 却见燕凰虽非单枪匹马的杀过来,但身边只带了四个亲卫,并非是这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对手。 而那些亲卫,在燕凰的授意之下向谢容华靠拢,血色残阳下,她看见燕凰指着她,高声道:“快,保护圣上!” 这一刻,暮色黄昏,倦鸟归林,仿佛一切都变得模糊看的不真切…… 第607章 折翼之蝶 谢容华很快明白了长公主的用意—— 长公主带的人不足以是这些北楚人的对手,所以他们便想要以她为诱饵,引走这些人的注意力,救走燕凰! 谢容华看穿了长公主的用意,心中不知将她咒骂了多少遍,但是形势所逼,她根本顾及不了那么多。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谢容华向着林子方向跑去。 只有进了林子,方才能拖延时间,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而不得不说长公主的计策十分高明,那些北楚人分不清楚哪个是燕凰,见那些侍卫都靠向了谢容华想到自家主人的吩咐,当下直接舍了真正的燕凰,直接追谢容华去了。而长公主身边的亲卫保护谢容华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很快大多数人都被谢容华引走,长公主骑在马上,直接将燕凰给救走了。 谢容华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林子边缘,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血色黄昏,她已经将燕凰抱上了马背,马蹄疾驰,玄色披风被朔风卷起,上面绣着的凤凰肆意张扬,如同神明,却是头也不回。 她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觉得心口像是无端的缺了一块,又像是被蚂蚁啃噬了一口,酸涩在心中蔓延。 但不过须臾之后,一咬牙直接钻入了林子里。 有什么可难过的,她是西燕长公主、燕凰的亲姑姑,护着燕凰不是理所当然么! 就算,就算她再度成为了被舍弃的那个,不是已经被习惯了。从小到大便是如此,从江左到谢家,这一路而来受尽白眼,生父不详、生母卑微,纵使受尽白眼,举步维艰。 算计,背叛,明枪暗箭,她靠着自己一个人不也是走到如今。 幸好长公主倒也留有一丝良心,留下的四个侍卫帮谢容华挡了一会儿,她也足够的幸运,逃到林子里之后竟真的甩了大部分的追兵。 而在逃跑的过程中,她的手臂和后背都受了伤,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相信姬桁,知道了她失踪的消息一定会很快找过来的,现在最主要的是她在林子里拖延住时间! 如今天色已经渐渐的沉了下来,夕阳敛尽的最后一丝余晖。 黑夜降临,林子里像是潜藏着一头噬人的野兽。 她靠着粗糙的树干缓缓的滑坐了下来,素日机敏的目光,此时瞧着一望无尽且又暗藏杀机的林子,有片刻的茫然。 这样的黑暗,让她想起了当年被遗弃在山林中,渡过的那恐惧而又漫长的夜晚。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回到谢家之后都是点着灯睡觉的。 黑暗与追兵,危机四伏,纵使平日里再冷静沉着如谢容华,此时也不由心生恐惧…… 她想到了姬桁,下意识的握紧了一直佩戴的玉扳指。 这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习惯了,她在思考事情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转动她,在感觉到恐惧的时候下意识的握紧它。 仿佛,会给她一种莫名的慰藉。 那一年她大病了一场,所以关于从前的一些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这个玉扳指……因为对它的依赖,让她很长的一段时间一直以为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并不是的…… 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说道,她似乎是……遗忘了什么东西?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一道声音道:“快看,她在那!” 谢容华心中骇然,刚想跑,却被两个黑衣人前后拦住了去路,前后包围住了…… “没想到这西燕的女帝还挺能跑的,害的老子追了半天!” 那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说道,浑浊猥琐的目光,却在谢容华露在外的手臂上留连着。 方才只顾着逃命,她脱掉了累赘的外袍,只穿着单衣。 单薄的衣服被荆棘划破了口子,露出大片的雪肤,上面伤痕累累,但却又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而方才逃跑的过程中,她的头发已经被树枝给刮散了,青丝如瀑的披散在身后,仓皇狼狈却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如此绝色,让那两个原本追捕她的北楚侍卫,此时不由起了邪念。 另一个稍微理智一些,看着谢容华咽了咽口水,道:“她毕竟是西燕女帝……不太好吧。” “只要你我不说出去,谁会知道!” 谢容华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坐在那,像是被吓呆住了一动不动,低垂着头,如同待宰温顺的羔羊。 就在他们放松警惕靠近的这一刻,谢容华洒出藏在手心中的石灰粉,却听二人惨叫一声,她不管不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奔跑。 在黑暗中的奔跑逃命,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而身后很快传来了脚步声。 谢容华只恨方才在逃跑的过程中将毒药遗失了,只剩下石灰粉。 很显然,今天谢容华的好运已经用到了尽头…… 她没有逃出追兵的魔爪,反而将自己跑到了悬崖边上。 与此同时,那两个人已经逼近。 “小美人,我看你能不能跑出我们的手掌心!” 无尽的绝望。 所有防身的毒药已经丢失,而暗袖中的箭弩已经用尽,她退无可退。 纵使她再如何的机敏聪慧,有再多的计谋,在这样的局势之下,她根本无法施展。 这一路千山万水为了所谓的‘真相’来到西燕,谢容华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心底一片冰冷,没有人会再来救她了。 “乖乖从了我们,我们就放你一马如何?” 追上来的两个侍卫,看着站在悬崖边上的少女,咽着口水道。 此时月上中天,她便站在悬崖之上身后一轮明月皎洁,及踝的青丝被山风吹起,分明是狼狈至极却有一种惊鸿之美。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屑的笑,没有一丝迟疑的纵身一跃…… “别……” 那两个人没想到她竟对自己如此狠心,想要拉住却只拉到一片衣角而已。 那个少女,如同一只折翼的蝴蝶,急速的坠落到了悬崖之下…… 第608章 一具尸体 “噗”的一声,燕徽心口一痛,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 “姑姑,您怎么了?” “殿下您身体不好,怎能私自用武!” 很快刺情的援军到了,接应了长公主和燕凰。 马背上的长公主摇摇欲坠,幸好被燕凰及时扶住。 “我无碍。”长公主摆了摆手,方才要开口,却见此时卿如晤已经赶来了。 卿如晤看见燕凰安然无虞,除了脸色白了点之外,并没有受伤,心底微微的松了口气。但…… “谢大人呢?” 卿如晤惊骇的问道。 “她被困在林子里,快去……” 长公主吩咐麾下的侍从道。 她并非是有意见死不救。 就在刚才的那一刻,其实她的心中有那么一刻的迟疑,要不要将两个人都带走? 可是敌方人多势众,她带的人马不多,若是寻常时候或许还可以一搏,可偏偏是她犯病的时候。以他们的力量,只能保全一个人。 理所当然,她要保护的人当然是燕凰,所以她带走了燕凰。 只是在那一刻,当她骑在马上保护着燕凰,看着那个少女引走了所有的追兵,跌跌撞撞的跑到林子里的时候,心口像是缺了一块。 奇异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心底莫名的一道声音催促着她回头,可她克制住了。当马儿冲破包围,她似乎觉得有什么越行越远。 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淡去了她生命之外。 此时卿如晤听到长公主这般说,瞬间明白了过来,果真如姬桁所言——长公主为了保护燕凰,舍了谢容华。 这一刻纵使卿如晤都不敢回头,而林子里包括燕徽在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似乎静止,有一种莫名的威压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君先生?” 长公主诧异的看着跟随着皇家卫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子。 但对方并没有理会她,带着杀意的眼神扫过了她之后,却见人影一闪,直接向着她所指的方向而去。 此时长公主方才注意到,四海商行的人不止是君子樗,竟出动了大半的精锐而来,是为了找谢容华! “殿下您先回去休息吧,剩余的……交给我们。” 卿如晤看着长公主灰暗的脸色,忧心忡忡的说道。 纵使如卿如晤,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的地步。如今谢容华生死不明,若是没有事还好,一旦有什么差错……他们根本无法承受姬桁的怒火! “不了,我还是跟着你们一起去看看吧。” 长公主却拒绝了卿如晤的好意…… 无数支火把将整个山林都包围了起来,黑夜如同白昼,众人方才看清楚此处的面貌地势,竟比判断中的要复杂。 纵使这么些人手,但在深山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卿如晤忧心忡忡,却也不好表现出来,看着依旧等在这里的燕凰,劝道:“天色不早了,圣上今日受了惊吓,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 “不。”燕凰坚持道:“谢大人因为犯险,我想在这里等她……” 一个两个的劝不动,卿如晤没办法,只好命麾下的军队去林子里找人了,卿如晤回头一看,不知道见姬桁不知去了何处。 易身而处,卿如晤知道姬桁此时正在隐忍着怒火。谢容华本就是被燕凰连累,而燕徽选择救了燕凰,纵使谢容华平安,这笔账也不会轻易的购销。 纵使卿如晤心思再如何缜密,怎么也没想到竟会走到这一步,若是与四海商行为敌,对于如今本就式微的皇室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一旁的燕凰乖巧的坐在那陪着燕徽,看着素日从容的卿如晤焦头烂额的在那调兵遣将。若是在往日里燕凰定然会觉得心里有点难受,但是今日谢容华救了她。 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谢容华选择带她一起离开。可她却……抛下了她一个人。 如果这次谢容华能够平安回来,燕凰想……她或许该成全太傅与她。 就在燕凰心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听到长公主平静如水的声音道:“如今各个关卡已经被封锁戒严,北楚要的是活着的女帝,只要谢大人不被他们带到北楚识破身份,就不会有危险的。” 此时长公主服下了贴身侍女带来的药丸,苍白的脸色微微有些好转,冷静的吩咐了下去:“不许任何人走漏谢大人的身份。全城戒严,对外称作是圣上丢失,务必要将谢大人平安带回来。” 卿如晤听到长公主这般说,微微有些诧异。毕竟在卿如晤的印象中,长公主素来是以西燕和燕凰的安危名声为首要的位置。 此番谢容华失踪,确实是他们理亏在先,但卿如晤倒是没想到长公主竟为了谢容华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惊讶也不过须臾的功夫,很快卿如晤便就吩咐底下人照做。 没过多久,在深山傅锦的侍卫倒是找了谢容华的一些东西,外衣以及掉落一地的钗环。 看着那些东西,长公主心中一紧,就连卿如晤的脸色比以往都要凝重。 山风吹过,只听得见呼啸的山风,众人一片静默。 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越来越不妙。 燕凰见卿如晤的脸色不对,一开始不明所以道:“这不是谢大人的东西,是不是意味着她还困在山中?” 卿如晤没说话,眸色幽幽的看着山林。篝火在他褐色的眼眸中跳跃,此时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晦暗不明,纵使燕凰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卿如晤方才收回目光,道:“护送圣上和长公主回宫。” 燕凰不解,“难道不找谢大人了吗?” 此时卿如晤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凝重,道:“这里有微臣在,殿下的伤情未愈,圣上还是和殿下早些回去。” 原本燕凰还想坚持等着的,但见长公主脸色确实不好看,便顺着卿如晤的话微微颔首,准备回宫。 而在回宫之前,长公主忽然问卿如晤道:“她能平安回来吗?” 卿如晤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微臣也不知道,只是……” “她性格刚烈,若真有万一……就算找到,也只是……一具尸体。” 不知为何,长公主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剜了一块。 第609章 宿命抉择 此时已经入夜,整个燕京城门紧锁,风雨欲来。 燕凰坐着的是长公主的车驾秘密回的长公主府,因为如长公主所言,北楚人要的是女帝,若是谢容华没有被识破身份,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想到那林子里的外衣,长公主心中莫名有一种惶恐的不安,这一种即将失去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东西的感觉,就像是十多年前,她的父皇病重的时候一样。 她是西燕王宫唯一嫡出的长公主,身受宠爱,虽然当年父皇身边有无数美人,但对自己的结发妻子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也仅仅是尊重而已。 她的父皇是西燕的帝王,喜欢美人,后宫中每年都会进很多新人,而父皇依旧不满足,时常还在宫外留情。叶徽之也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当年因为他的生母出身过于卑微,而父皇对于这个孩子又十分欢喜,便以伴读的名义留在宫中,陪着她一起长大,实际是想要这个孩子得到嫡公主的庇护。 正是因为这样朝夕相处了几年,后来纵使她知道了叶徽之的身份,也生不起什么厌恶之心。 若不是当年那场变故,或许……他们姐弟二人,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都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她很少再回想起以前的种种,历经两朝政变,将她的心神都已经耗尽。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西燕朝政能够稳固,燕凰顺利的完成封禅大典…… 马车在长公主府停了下来,底下的人服侍着长公主下了马车,当看见她身边的燕凰的时候心中一惊。不过毕竟是长公主府邸伺候的下人,训练有素,见两位主子不想声张没有出声,而是提醒道:“殿下,叶先生来了……” 话音落下,便见烛影摇曳,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鹤氅的男子,正是叶徽之!他清浅的目光,落在了长公主身边的燕凰身上…… “草民见过圣上。” 叶徽之嘴角噙着笑,淡淡的向着燕凰行着拱手礼。 拱手礼乃是只有王室宗亲或者是有官爵在身的大功臣,如卿如晤这样的臣子方才有资格行的,叶徽之如今是布衣之身,这本是逾越的。 但燕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眼中只有好奇,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礼之处。 “姑姑,他是谁啊?” 长公主瞧着燕凰一派天真浪漫的神情,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倒也没表现出来,道:“这位是叶先生,昔年宫中的画师。今日来我府中应该是有事商议,圣上先去别苑歇下吧。” 燕凰一听长公主这么说,倒是反应了过来依稀在宫中似乎见过这个人。不过也没多想,闻言便就离开了。 等燕凰离开之后,长公主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看着叶徽之,冷冷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听闻京中变故,所以特来看望殿下是否安康。” 叶徽之看着长公主苍白如雪的面容,意有所指的说道。 长公主看着眼前嘴角噙着笑的男子,一时间,竟有些看不穿这样笑容背后的深意。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变成了她完全看不穿的模样? “今日的事和你有关吗。” 许久许久之后,长公主的眉宇间带着一缕倦怠的神色,问叶徽之。 叶徽之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道:“殿下认为我会伤害自己的亲人吗。” 一时间,纵使是长公主也不明白叶徽之口中的亲人,指的是燕凰还是……谢容华! 刺情的情报中来看,谢容华的身世和雪衣候府有着莫大的关联,而十几年前她记得叶徽之似乎与那边关系匪浅。 如果真的是那样,也就能够解释了谢容华为何竟和燕凰一样生了一双重瞳子,当真是……天意弄人啊。 当年献宗在位,一直想将这个孩子认回王室,最终碍于曹家的反对没有成功。谁能够想到,他驾崩之前留下的遗诏不只是承认了叶徽之的身份,而且还将皇位传给他! 那时西燕正经历着变故在那之前她也大病了一场在泗水城行宫中修养,得到消息母后连夜让她入宫商议。当时的曹皇后膝下无子,便收养了五皇子也就是先帝燕山月为养子,曹家鼎力辅佐燕山月,朝臣们几乎都默认了这位是储君。 谁都没想到,先帝驾崩突然来这么一出,措手不及。 按照当时曹家的意思,直接除掉叶徽之永绝后患。可毕竟是相处这么些年,她实在不忍心。 当年的燕京风声鹤唳,她耗尽心血在所有人之间周旋,保全叶徽之、力保在如此局势之下新帝继位不会出任何的差错。其中种种的艰辛不需赘言,最终她与族人商议一夜之后,将遗诏烧毁。 烧毁了遗诏,保全了叶徽之的性命,却也杜绝了他从此重新回到西燕王室被承认的可能性。 后来便是先帝燕山月登基,而她和叶徽之姐弟二人之间,出现了一道永远也无法弥补的裂缝。 只是纵使如燕徽,兜兜转转怎么也没想到十多年后,在西燕竟会出现了两双重瞳子…… 当真是宿命吗?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庭院中间,隔着咫尺的距离,可是自从十六年前那场变故之后,两个人纵使再见面也无法如当初那般亲密无间了…… “是啊,这就是宿命……”叶徽之嘴角依旧噙着笑,他的眉宇之间,似乎永远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声音幽幽,飘渺的像是从遥远的远方传来一般,一句句的敲在她的心上。 “就如同十六年前你舍弃了我选择了燕山月一般;十六年后,面临的同样的场景你又做出了一样的选择。只是……希望这次,殿下您不会后悔……” 说完之后,叶徽之便就踱步离开了。 玄黑色的软轿,很快便就消失在了长公主府邸前,悄无声息。 在这样全城戒严,他冒险来到长公主难道仅仅是为了说这样几句话吗? 不,这不像是他的性格,今日前来,他更像是想要亲眼见证什么一般! 他到底想要看到什么? 灯影憧憧,她只觉得眼前都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第610章 死生相许 她在昏昏沉沉中,像是坠入了水中漂浮…… 幼年丧母,生父不详,她和苏解语二人便成了楼中那些比她们年长的孩子们欺凌的对象。虽然歌坊中的常姨与母亲是故交,在母亲死之后对她也是十分照拂,只是歌坊中孩子多,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她记得是她七岁的生辰,那是母亲死之后的第二年,常姨送给了她一支漂亮的簪子。上面镶嵌着亮晶晶的水晶石,虽然水晶是假的,但她很喜欢,可是却引来了歌坊年长孩子的妒忌,她们抢走了簪子,将她锁在了黑黑的屋子里。 冰冷的屋子,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老鼠爬过的声音,但在黑暗中却被放大,带来无尽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冷又饿,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黑暗中。 是苏解语发现她不见了,找到了常姨将她救了出来。 没有经历过黑暗所以不能理解对于光明与温暖的向往,也正是因为在歌坊中相依为命的经历,所以她总是自欺欺人的相信苏解语。 她不知道,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为何突然想到当年的事。或许真的如别人所说,人在临死之前脑海中会浮现出生前种种。 她这一生过的并不顺遂,唯一的幸运便是遇到了姬桁。那个人守护着她,包容着她的任性,纵使千山万水,亦陪着她一起追求所谓的真相。 此时她后悔了,若是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那般固执的来到西燕。 这一生她遗憾颇多,最为遗憾的就是辜负了他…… 脑海中隐隐作疼,就在她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唇瓣忽然贴上了热源,源源不断的空气渡了过来。 这是她最后的回忆。 谢容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她头痛欲裂,但心中却是无比庆幸的,还好她赌对了! 在跳下悬崖之前,她便听到了悬崖下有瀑布声,若是落在那些宵小手中定然是生不如死,不如一搏,所以她丝毫没有犹豫的直接跳了下去。 只是跳下去之前,她似乎看见了姬桁。 那是错觉吧…… 谢容华如此想着,摸索着正要起来,不曾想却摸到一片温热的、结实的…… “啊!” 山洞中一阵尖叫,直接惊飞了林间的鸟儿。 “是我,别怕。” 那人素日里清冽的声音此时有些暗哑,约莫是方才睡醒,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伸手,将手忙脚乱要爬起来的某只揽在了怀中。 原本受惊过度炸毛的谢六姑娘此时方才冷静了下来,正对上的是那人白皙却又结实的胸膛,想到方才的手感,某只耳朵瞬间红了,炸毛道:“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姬桁瞧着某只红红的耳尖,失笑道:“衣服都湿了怎么穿。” 谢容华后知后觉的发现此时二人正身处于一处山洞中,旁边点了篝火,衣服正放在篝火上烤着呢。 不止是姬桁衣衫不整,而她更不要说了,本就单薄的衣服经过一番折腾所剩下的更是聊有胜无,二人竟是这样紧紧抱在一起睡了一晚上…… 此时不止是耳尖了,小姑娘连脖子都红了。原本只是担心小姑娘的安王殿下并无其他的心思,但看着此时小姑娘面若桃花,二人又贴的极尽,纵使他定力再好也不禁一阵心猿意马,面上却是无比正经的说道:“昨天晚上是你一直喊冷,自己贴过来的。” 谢容华一想倒也是,难怪在梦中她一直梦到自己抱着一个大火炉呢,看来是自己错怪他了。 “是我错怪你了。” 小姑娘老老实实的说道,安王殿下瞧着她这般软乎乎的样子,不禁生出了几分想要欺负她的心思,但还是克制住了。 他知道昨日将小姑娘给吓坏了,将自己已经被烘干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道:“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谢容华昨日逃亡了一天,死里逃生,又累又饿,如今见了姬桁方才觉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披着他的衣服,乖乖的点了点头。 姬桁看着小姑娘难得这么乖巧的样子,知道是将她吓坏了,从火堆的灰烬里翻出了埋好的烤红薯。 谢容华闻见香喷喷的烤红薯,咽了咽口水,但瞧着那黑乎乎的样子又不知道怎么下手。虽然少时过的并不如意,但在歌坊中倒也没少她吃的穿的,再加上常姨的照拂,她也算是娇养着长大的。 姬桁瞧着她想吃又无从下手的样子,倒是笑了,亲自将红薯撕开喂她。 她方才经历生死的变故,此时的她看见姬桁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巴不得与姬桁多加亲近,所以并没有拒绝这样的亲密。 小姑娘饿坏了,吃了一个半红薯,剩余的就吃不下了,便被安王殿下丝毫不客气的吃完了。 二人吃饱之后,姬桁准备去小溪边接水,小姑娘却是拉着她的衣角不放。难得见小姑娘如此一来自己,姬桁心中既是高兴又是心疼。 等吃饱喝足,谢容华披着依旧带着他身上水沉香味道的外衣,一手还死死的揪着他的衣摆,方才觉得这一切是真实的。 “昨天我瞧见你跟着我跳下来,原来不是梦啊……” 听到小姑娘喃喃的声音,姬桁想到昨日那险些让他心神欲裂的一幕,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昨天晚上循着燕徽指引的方向,他终于找到了小姑娘,但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入眼所见,竟看见小姑娘在那两个宵小的包围之下,决绝的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心口像是被狠狠的扎了一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古怪的梦境中,他最终还是迟了一步,与最重要的东西失之交臂。 不……这一刻,他只是迟了半步而已,几乎根本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他也跟随着跳了下去。 很多年前,他读到书中所写男女之情,情至深处死生相许,不屑一顾。 而如今,方才知其中滋味…… 第611章 北楚阴谋 燕京封城整整三天了,依旧没有找到谢容华的踪迹,可以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虽然卿如晤和长公主商议之后对外说是女帝失踪,但三天已经是极限,是以大宸使臣谢容华失踪的消息很快在燕京传开了。身为使团中负责的官员楚栖迟时值,亲自入宫向西燕要人未果,修书一封送到了邺城。 时值燕凰封禅大典在即,燕京聚满了东陆各国参加典礼的权贵,在这样的时候大宸的使臣在西燕的地盘失踪,让旁人不由揣测两国之间是否会引起兴起战火。 就在众人揣测、燕京局势风云暗涌的时候,卿如晤命人查封了北楚的别馆,十三王子萧颐被软禁了起来,随即传出来的消息让大跌眼镜。 原来这一切竟是北楚的阴谋! 萧颐做这么多为的就是挑拨西燕和大宸交好,正如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北楚大军与西燕南山王勾结,攻陷大宸十二城郡,剑指西燕,直至大宸和西燕元气大伤,一时间北楚在东陆威风无人能及,直至后来安王姬桁横空出现,挫败北楚大军,将其挡在山临关外,才换取了两国十来年的太平。 北楚狼子野心,是以当世人听闻一切都是北楚的阴谋,并未曾有人质疑。 “到底不愧是卿如晤,在这样的局势下竟也能转化危机。” 此时别馆中,楚栖迟听到底下心腹传来的消息,忽而一叹道,不知道是感慨居多,还是惋惜居多。 肖如凤正在喝着茶,淡淡的说道:“这样也好,总好比两国再起干戈,让北楚坐收渔翁之利。” 话音落下,肖如凤便见楚栖迟看着自己若有所思,肖如凤笑问道:“世子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肖公子与谢大人乃是莫逆之交,如今谢大人失踪,怎么肖公子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楚栖迟看似随意的问道,其实话音中带着几分试探之意。 因为姬桁的缘故,谢容华一直对楚栖迟抱有敌意,此番来到西燕谢容华对楚栖迟也是处处防范,对此楚栖迟也很是无奈。 一开始听闻谢容华失踪的消息,楚栖迟说不担心是假的,连夜入宫去找卿如晤。毕竟纵使此番来到西燕,楚栖迟的目的也并不单纯,可是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谢容华能够平安的回到邺城。 只是卿如晤此人城府极深,哪怕是楚栖迟,也从他的口中套不出什么话来,是以无从知晓谢容华失踪的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至于他知道谢容华失踪与北楚有关,亦是在卿如晤派人包围北楚使臣的别馆之前。 对于萧颐楚栖迟了解不多,知道此人野心勃勃,但说是萧颐为了挑拨两国关系方才绑走了谢容华年他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毕竟在谢容华失踪当日,整个燕京传的沸沸扬扬的是女帝被绑走。 很有可能,谢容华不过是做了燕凰的替死鬼!至于卿如晤费尽心思将事情瞒下去,一则是为了西燕的安稳,另一面也是为了对大宸有所交代,避免在西燕本就混乱的局势之下再得罪大宸。 只是这一切都是楚栖迟的猜测,对于谢容华被绑走的事或许只有眼前的肖如凤能知晓一二。 肖如凤虽平日里看着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但内里却也是一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自然是看出了楚栖迟的意图,笑着和他打太极道:“世子这是玩笑了,肖某心悦的是贺兰铎,和谢大人可并无过多亲密的关系,你这么说不是在挑拨我和阿铎之间的感情吗。” 看着肖如凤嘴角玩世不恭的笑,楚栖迟眉心微皱,只是他性格塑料端方,对于楚栖迟这样的……无赖,确实没什么办法。 “难道肖公子一点都不好奇?”楚栖迟依旧不死心的问道。 肖如凤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世子的意思。只是如今我与世子各为其主,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要消息,总归是不太好吧。” 肖如凤这是明摆着在告诉楚栖迟,就算是自己知道什么消息也不可能告诉他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楚栖迟十分识趣的没有再追问下去了,只不过楚栖迟话锋一转,看着肖如凤忽而问道:“肖公子当真是为了秦王殿下而来的西燕吗?” 肖如凤面不改色,反问了楚栖迟一句:“那依楚世子之见呢?” 楚栖迟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昔年周家与老丞相有几分交情,肖公子身为肖家子弟,我以为你无论发生什么您都会站在安王这边。” 楚栖迟目光如炬的看着肖如凤,而此时肖如凤的脸上却是看不出一丝破绽,依旧十分平静的说道:“良禽择木而栖,这个道理可是祖父从小教给我的道理,不像是世子殿下您……” 肖如凤看着楚栖迟低笑一声,道:“太子并非明君,楚世子是个聪明人,为何依旧为着太子卖命呢?” 原本楚栖迟是想试探肖如凤的,却没想到反而被肖如凤反将一军。二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很明显不欢而散。 “罢了,既然肖公子不肯多言,那我只好却拜访一下卿太傅了。” 话音落下,楚栖迟便站了起来离开了,而肖如凤亲近将他送到了门口,脸上的笑容却是立即淡了下来。 听到楚栖迟离开的声音,贺兰铎方才敢从书房的屏风后面出来,此时她见肖如凤的脸色罕见的凝重,不由有些担心道:“这楚世子怪怪的,你说容华他们不会有事吧。” 正在想着心事的肖如凤听到贺兰铎担忧的声音,劝慰道:“放心好了,有姬桁在,他们不会有事的。” 虽是这么说,但肖如凤看着窗外眼中闪过了一缕担忧之意。 如今燕京风云暗涌,他没预料到姬桁和谢容华二人竟会借着这个时机从燕京抽身离开,估摸着脸卿如晤都没有算到他们会来这样一个釜底抽薪。 只是此去危机四伏,邺城太子、秦王已经盯上了那个地方,他们会找到十六年前的真相吗? 第612章 雪城雪夜 因为有姬桁护着,谢容华从山上摔下来未曾受伤,原本按照谢容华的意思是早些回去。 毕竟她半路遇袭,这笔账可要和北楚那些人好好的算清楚! 但却没预料到姬桁道:“前几日我倒是正愁着如何抽身呢,如今在这里,倒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二人相处这么久,谢容华当然了解姬桁的性格了,听他这么说眼中闪过了一抹光泽,问道:“你想去什么地方?” “雪城。” 当姬桁清冷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谢容华心中微震,这个地方对于她而言并不陌生,仿佛的出现在她的生活以及梦境之中! 只是谢容华怎么也没想到,终归有一日竟会踏上那一片土地。 那里,本该才是她的故土…… 姬桁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长发,道:“放心,有我陪着你。” 听到他的话,谢容华原本不安的心莫名的定了下来,没有对他所做的决定提出任何的质疑,只是有些不解的问道:“我们为何突然要去雪城?” 毕竟西燕这边燕凰封禅在即,那些人突然出手,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查到了什么。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突然离开,会不会与真相背道而驰。 “柳老庄主没有死。”姬桁淡淡的说道,谢容华听到他的话,短暂的惊讶了会儿,随即便就明白了过来。 果然!昨日他们私自行动去了玉蝉山庄。 “他还活着,那么有些事我们需要去雪城一趟,方才可能查明白你的身世以及……十六年前的真相。”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谢容华当然不会平白再错失机会,几乎想都没想的应了下来…… 所以姬桁与竹隐等人联系上之后,便抹去了二人在山洞中的痕迹,一路快马加鞭的带着谢容华去与西燕比邻的雪城。 三日后,当北楚的萧颐被软禁在使馆的时候,谢容华和姬桁二人已经到了雪城。 谢容华的梦境中,曾无数次出现这个地方,甚至知道曾经这个地方名为白鹭洲,而并非是雪城。后来大宸开国之后,当时的公仪家主被封为雪衣候,为了打消君主的疑心,或者说为了向新的朝廷表示忠心,所以雪衣候从自己的封号中取了一个‘雪’字,改名为雪城。 雪城这个地方位于大宸以及其他各国之间的交通要道,昔日来往经商十分繁华,而当年赫赫有名的雪衣候府更是传言中集聚天下珍宝的地方。 只是后来雪衣候因为通敌被处斩,整个雪衣候府也没落了,雪城之中已经不复昔日繁华。雪城位于极北的位置,夏日清凉,但是入冬之后便就十分寒冷。 此时正是十月末的季节,雪城已经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寒意几乎要浸入骨髓。天气灰蒙蒙的,与谢容华记忆中那个古老而又明媚的城池大相庭径。 根据住在雪城的老人们来说,以前的雪城天气没有这么恶劣的,虽然寒冷但也不会到了深秋便开始刮寒风、下雪,整个冬天,都鲜少有明媚的日子。 而自从十六年前雪衣候府因为叛乱而被满门抄斩,鲜血几乎将城门的土地都浸透,在那之后雪城的天气开始变得灰蒙蒙的。 传言说是因为公仪一族数千英灵怨气不散,终日笼罩在雪城之上。当然这只是传言而已,也就私底下说说,很少放在台面上讲这话。 毕竟自从十六年前雪衣候府被查抄之后,朝廷对于这个地方十分在意,废除了此处的封地,由刺史和知州共同掌管雪城。 而雪城的刺史则是每三年调一任,为的就是防止拥兵自重,再次出现当年公仪一族的情况…… 雪城最大的一间酒楼——白鹭楼中,饭时的酒楼里,挤满了赶来喝杯热酒、吃碟热菜驱驱寒的人们。 饭时的酒楼里,挤满了赶来喝杯热酒、吃碟热菜驱驱寒的人们。 恰好此时一支从西燕准备往北楚去经营的商队在白鹭楼中,说起了这几日西燕的事。 “如今西燕那里卿太傅将北楚的十三王子扣了起来,也不知道两国会不会打仗,这万一打起来,我这茶叶可就卖不出去了。” “应该不会吧。虽然如今北楚这些年大不如以前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西燕国内局势乱糟糟的,一个女子做皇帝,身边又没一个如昔年安王那般英武的将领,拿什么和北楚打。” 不愧是雪城,天高皇帝远,民间的风气倒是比邺城自由散漫多了。 “我倒是听说了,卿太傅之所以扣下北楚的十三王子,是为了给谢大人出气呢!听说他和谢大人在大宸的时候便就相互许下了终身,谢大人正是为了逃婚才和卿太傅出使西燕的。” “咔擦”一声,二楼雅间内一个杯盏砸了下来,让底下说的津津有味的众人吓了一跳。 “一派胡言!” 他们听到楼上一个冰冷的男子声音道,紧接着传来一个少女歉意的声音道:“抱歉,我夫君喝多了酒杯失手砸了下来。” 却见雅间内少女虽只露出了半张脸,但一双眼睛生的极为好看。他们见只是无心之举,倒也没多想什么,继续说着话。 二楼的雅间…… 谢容华向底下的人赔罪之后,瞪了姬桁一眼,道:“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某人正因为小姑娘的一句夫君使得原本阴沉的神色微缓,紧接着轻哼一声,道:“谁让这些人狗嘴吐不出象牙的。” 虽然知道因为自己隐瞒身份,那些流言蜚语肯定不少,但清楚是一回事,真正听到的时候安王殿下依旧是控制不住黑了脸。” 该死的卿如晤! 谢容华听出了某人语气中的醋意,不过本就是她理亏在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殷切的给他倒了杯酒水消消火气。 瞧着小姑娘一脸心虚的样子,安王殿下冷哼了一声。谢容华怕他又来重提旧账,连忙问道:“如今我们已经到了雪城,下一步该怎么做?” “当然是找个客栈休息下。” 这一路紧赶慢赶的,倒是到了雪城之后姬桁便不急了…… 只是谢容华咋么也没想到,待二人寻了客栈住下,姬桁竟只要了一间房! 第613章 公主旧疾 白鹭楼是雪城最大的酒楼,白鹭庄是雪城最大的客栈,这里地处僻静,能住的起这里大多数都是非富即贵。 到了傍晚时分,雪越下越大,雪花迷的让人睁不开眼。谢容华最讨厌的便是冬天,当年在江左的时候,那里地处江南,气候温润,连雪都很少下。第一次到邺城过冬天的时候,天气又冷,因为襄阳郡主暗中使坏克扣炭火,那个冬天谢容华和苏解语两个人差点没冻死。 此时谢容华被姬桁裹在厚厚的狐裘只露出漆黑灵动的凤眸,看着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色衣裳,披着并不算厚实的大氅,身上还暖呼呼的跟火炉一样,十分的羡慕! 姬桁戴着一张面具,当然不是那非常有表示性象征着四海商行主人身份的面具,而是一个普通的银色面具,遮挡住了半张面容,但依旧遮盖不住那一双凌厉冷淡的眼眸,令人望而生畏。 只是这一双眼看向怀中小姑娘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下来,嘴角也是微微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姬桁翻身下马,将裹的跟只小团子一样的小姑娘给抱了下来,问道:“你们这里有客房没有。” “有,当然有!” 跑堂的连忙答应,目光落在谢容华披着的狐裘上。那是上好的雪狐狐裘,单单是这个狐裘便价值不菲。而她虽然戴着兜帽半张面容,但从那精致的眉眼中看的出是个美人,尤其是那双凤眼漆黑灵动…… 就在他盯着看第二眼的时候,却见那戴着面具的男子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眸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不敢多瞧。 姬桁将谢容华的兜帽拉的更低了一些,牵着她的手一面吩咐道:“要一间上房,里面放两个炭盆,再备一桶洗澡水。” 说话间,却见小姑娘一个踉跄,竟是因为兜帽被他拉的太低没看见门槛,直接被绊倒了。 姬桁眼疾手快的将她捞在了怀中,正是因为这一时的不小心,戴着的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在堂中其他的客人看清楚她的模样之前姬桁已经将兜帽给她重新戴上,直接将人抱到了二楼。 谢容华略微挣扎了几下,但见引来了堂中不少人的注目,干脆直接装死把脸埋在毛茸茸的兜帽中,直接不动了。 如今雪城虽不如之前那般繁华,但是在经过雪城的商队多,来这里的大多数非富即贵,所以这白鹭庄的人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见这二位虽看不清模样,但从穿戴上来看可以看的出非富即贵,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殷切的将二人引到了二楼最好的房间。 房间中火盆点的极旺,很快便就暖和了起来,姬桁直接将她放在了角落里的软榻上,解开她的披风问道:“冷不冷。” “不冷。”谢容华自己解开了带子,瞪了他道:“我自己能走!” 姬桁取笑道:“让你自己走又被绊倒了。” 谢容华抗议,方才若不是因为他突然将自己的兜帽拉的太低,她又着呢会被门槛给绊倒!自尊心极强的谢六姑娘绝对不肯承认自己太矮的缘故,经常被这按照北地女子身量做的狐裘给绊倒。 不过这雪狐狐裘过长也有好处,姬桁能将她整个人包起来被姬桁裹在怀中一点都冻不着。 谢容华的抗议换来的只是安王殿下揉着她的一缕小呆毛,这一路上二人风餐露宿的,照顾某只的任务便就落在了安王殿下的身上。不过安王殿下昔年亲自养了两只猫儿都能照顾的好好的,小姑娘的性格也跟两只猫儿差不多,顺着她的猫撸十分好哄,照顾起来倒也算是得心应手。 被顺完毛的谢容华倒了杯热茶,先是递给姬桁的,然后自己才倒了一杯…… 如今的她不会再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姬桁的照顾,她正在用自己的办法,虽然笨拙但却努力的回馈着他。 外面大雪纷纷扬扬,屋子里烤着暖炉喝着热茶,两个人一时间也没说话,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比起雪城的温馨,燕京却是风雨欲来。 卿如晤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扣押了萧颐,但这也是对于谢容华失踪的事有个交代,避免惠帝借机发难,但真正难处理的是在后面。 这几日卿如晤一直派人在找谢容华,但翻遍了整个燕京依旧找不到人,就连青苑忍不住猜测道:“谢大人会不会……已经遇到不测了?” “不会。”卿如晤说的笃定,“若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姬桁那里不会如此安静!” 青苑一听倒也是这个理,毕竟依照安王殿下的性格,若是谢容华真的有什么不测,必能将整个西燕都翻起来。 “这几日四海商行有什么消息吗?” 卿如晤沉吟了片刻之后问道。 “那里依旧是一片平静,毕竟那个地方连长公主都无法安插人手紧缺,我们的人也只能在外围探查消息。” 只要姬桁不愿意露出一丝消息,旁人是无法探查到的,卿如晤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提及长公主,卿如晤再度叹了口气。 那一日变故之后,长公主便就病倒了。 虽然平日里卿如晤和长公主政见之上多有不和,但毕竟她是真心为燕凰好。况且有她在,能够震慑住呼延太后等人。 如今她这一病,后宫中呼延太后蠢蠢欲动,更不要说呼延家现如今更是明目张胆的抢兵权! “前去给长公主治病的御医怎么说?”卿如晤沉吟了片刻问道。 “长公主府上有医师在,从不用其他的御医。”青苑回道。 长公主是见了叶徽之之后便就突然病重,为了防备有人对长公主不利,所以整个公主府上下对长公主的病情都瞒的严严实实的,甚至就连燕凰亲自前去探望都被婉拒。 “我记得长公主自幼习武身体十分康健,何时落下这样厉害的旧疾?” 卿如晤眉心微皱,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色泽。 倒是一旁的青苑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属下听说长公主的病根是十六年前落下的……十六年前发生的大变故也就只有雪衣候府的事了,会不会与此有关!” 第614章 等你想起 静谧的气氛,直至持续到了小二敲门进来,送了热水。 小姑娘到底是娇养长大的,这几日风餐露宿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看见热水瞬间来了精神,不过…… 她看着坐在窗户边上悠悠喝着茶水的某人,怒吼道:“你怎么只要一间房!” “正好省些银子。” 某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四海商行富甲天下,还缺这点住宿的银子? 小姑娘瞬间炸毛,见状安王殿下也不逗她了,正色道:“如今雪城也不太安稳,没带侍卫出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 闻言谢容华有些不解问道:“雪城怎么了?”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不应该都是集中在西燕燕京,谁会关注这个在十六年前已经没落了的雪城? “半个月前,姬殊和姚涣悄悄离开了邺城,若我没猜错,他们此时应该到了雪城。” 听着安王殿下波澜不惊的声音,谢容华诧异得半响都不知说什么,最终只有气的直磨牙的份。 这人太过分了!邺城发生这么大的变故,竟在这之前一点都没有透露给她。 见小姑娘气哼哼的,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方才道:“再不洗澡水便冷了。” 说着,又道:“放心,我不会看的。” 纵使在某人手中吃过几次亏,这一路不知道被暗戳戳的占了多少次便宜,但素来警惕的谢六姑娘看着他一派霁月清风的样子,虽然迟疑了会儿,还是相信了他的人品。 这房间极大,隔着屏风,姬桁的角度只看得见绰约妙曼的身影。当真是……对他一点戒备都没有啊。 安王殿下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苦笑一声,听着水声喝了口茶水压下心底的悸动,总不能辜负小姑娘的信任。 洗完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谢容华重新让跑堂的换了一盆干净的水。此时谢容华抱着暖暖捂手的炉子坐在软榻上,方才注意到那屏风能倒影出人的影子。 她再度气的直磨牙,只是怒气的眼眸看向屏风后那人宽阔的背已经勾勒出结识的线条,莫名有些脸热。 移开了目光,略微将窗户开了点缝。 等姬桁洗完澡出来,便见小姑娘小脸红扑扑的,摇曳的烛火下竟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风情。 当真是考验啊…… 姬桁上前,将她开的一条小缝的窗户又开了一些,寒风吹过让谢容华下意识的抱紧了手中的暖炉,疑惑的看着他。 面对小姑娘清湛的眼神,安王殿下面不改色的说道:“有些热。” 闻言她倒没多想,只觉得房中火炉考的正炙,想必是不习惯的。她看着姬桁,正色的道:“前几天我昏睡的时候,陆陆续续想起了一些事。” 姬桁知道当年因为解忧花的缘故,让她丢失了一些记忆。这事是白清漪做的,姬桁心中觉得不妥,但白清漪嘴严实的跟什么一样,根本撬不出一点话来。 到现在,姬桁都不知道白清漪为何在那个时候便开始知道了谢容华的存在,又为何突然在她生病的时候送上特制的丹药,他究竟怕谢容华想到什么? 不过须臾之间,姬桁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回神正好对上小姑娘过分明亮的目光,微微挑眉问道:“你都想起了什么?” 谢容华将戴在拇指上的血玉扳指摘下递到他面前,道:“这个东西是你的对不对!” 小姑娘一副气势汹汹的,前些时日一路赶路,没有时间说这些琐事。如今两个人安顿下来,俨然是准备秋后算账了。 面对小姑娘灼灼目光,安王殿下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微微颔首。 见这个时候了他依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谢容华嘴角抽了抽,有些生气道:“当日在谢家的时候你早就认出我了,为何不说!” 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见那一双如琉璃般透彻的目光,她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一日蔷薇花架下,一眼的惊艳并非是初见,而是重逢。 当年在那场变故之后,谢容华病好了,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总会做噩梦,梦中是无尽的黑暗与冰冷。而在那梦靥之中,会出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白衣人,提着灯笼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出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但她知道那是对于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一个人,甚至是她在想是不是她的母亲……变成了天上的谪仙,庇护着她。 可是却不曾想到,一直庇护着她的并非是她的母亲,而是姬桁! 想到这里,小姑娘的眼睛都变得红红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若是知道,这个人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救过她,她一开始一定不会那样误解他,一定会……更早的喜欢上他的! 姬桁将她摘下来的玉扳指重新戴在她的拇指上。 小姑娘骨节纤细,玉扳指上缠绕了好几层兽皮方才戴的刚刚好,而那兽皮和血玉的玉质被她摩擦的十分光滑,可见她将其十分珍惜以及依赖。 “我在等着你想起来。” 他温和着声音说道。 许是因为他眼底那一抹珍惜,方才那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在心间的一点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她低着头,主动反手拉住了他修长的手,问道:“若我永远没有想起来呢。” 姬桁淡淡一笑,道:“那不重要。” 那些过往,对于他们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已经他们之间,还有的漫长的未来。 但温温软软的小姑娘听到他的话,莫名的倔强了起来,道:“不,那很重要的!” 这些年,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她至少应该知道! “好,你说重要便就十分重要。” 安王殿下嘴角挂着宠溺的笑,顺着她的话道,谢容华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倒像是她无理取闹了,她可是立志要在姬桁的面前改一改以前任性的脾气的! 片刻之后,谢容华说起了正事,道:“除了你之外,我还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 这次被追杀虽然险象环生,但却因祸得福,都是让她之前模糊的记忆竟变得清晰起来! 第615章 学会坚强 西燕王宫。 御书房中,燕凰正诏了钦天监的一应官员,道:“各位大人,如今燕京局势不稳,长公主病重,朕已经考虑过了,决定将封禅大典推迟一个月。” 话音方才落下,果不其然的遭到了钦天监一应官员的反对! “圣上万万不可啊,十一月十五乃是我们推算出的百年难得一见的良辰吉日。” “是啊圣上,如今礼部官员已经将诸相事宜准备好了,而各国贵族已经收到我们西燕的帖子,都在燕京等着,怎能说推迟就推迟。” 面对着底下大臣们反对的声音,若是平日里的燕凰定然是会茫然无措,但是此时燕凰依旧十分淡然的坐在那,沉声道:“朕意已决,众位卿家不必多言。” 话音落下,原本叽叽喳喳的大臣们瞬间安静了下来,约莫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强势的女帝。几个老臣相互对视了几眼,方才一位最为年长的大臣道:“不知圣上可将此事告知了太傅和太后娘娘?” 燕凰没说话,那老臣自认为已经拿捏住了燕凰的把柄,洋洋得意的说道:“圣上,如今长公主虽病着,但太傅和太后依旧有权利辅佐政务,依照老臣愚见,还是请太傅和太后娘娘一同商议之后再说……” 话音方才落下,却听燕凰冷声道:“你既知是愚见便不应该说。” 看着那老臣面红耳赤的样子,燕凰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众位卿家,朕已非当年稚子。再过数月朕便要拿回玉玺亲政了,以后你们上奏之时还是权衡一二吧,李公公,送几位大人回去休息。”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燕凰根本就不管那些老臣的脸色如何,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些老臣们历经三朝,虽比不上呼延氏,但素来倚老卖老惯了,一时间竟很难以接受如此强势的女帝,直到被请出了御书房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而此时,御书房中空无一人之后,燕凰不再复方才那般疾声厉色的样子,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道:“小李子,快给朕倒杯茶压压惊……” 样貌清秀的小太监伶俐的上前给燕凰倒了杯茶水,直到一杯热茶喝下去,燕凰方才觉得回神了。虽然昨天晚上她将打了一晚上腹稿,但今天面对这些素日里她就十分敬畏有加的老臣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腿软。 就在喝完茶擦完额头上的汗水,燕凰方才发现卿如晤站在门口,也不知将她方才的窘迫看去了多少。 看见卿如晤过来,李怀恩下意识的眉心微皱,但他毕竟是自小在宫中长大,城府极深,不过须臾的功夫掩去了脸上的神情,手脚麻利的给卿如晤上了盏茶之后便就退了下去。 卿如晤看了眼这位跟随在燕凰身边好几年、如今已经是燕凰左膀右臂的李公公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太傅大人……” 燕凰怯懦的喊了一声,不过须臾的功夫,又成了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 看着燕凰惴惴不安的模样,卿如晤嘴角微微弯起了一抹弧度。他生的本就好看,温润如玉,昔年曾有人将他和安王姬桁誉为东陆双壁。 只是平日里因为要在燕凰面前保持着师者的威严,他很少笑,如今这般一笑顿时让人生出如沐春风之感,燕凰呆呆的看着,忽然想到当年他将自己带出泗水城的行宫时,也是这样笑着跟她说:“别怕。” 便是这样的一抹笑,让她从此沉沦,万劫不复。 “圣上您方才做的很好。” 听到他温润如玉的声音,燕凰方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长长的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怪我自作主张呢。” “若是圣上不提及此事,我也会让钦天监延迟一个月的时间。” 卿如晤在燕凰训斥那些老臣的时候便就过来了,他在门外看了好一会儿功夫,心中诧异而又欣慰,在他眼中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燕凰并不知道此时卿如晤心中的百味陈杂,听到卿如晤这么说,下意识的说道:“您要推迟时间,是因为谢大人吗?” 刚问完,燕凰便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真的是,都这个时候了,谢大人因为她而生死不明,她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而且,她不是想好了么,只要找到谢容华,她一定会亲自下旨为他们赐婚! 卿如晤并不知道燕凰的懊恼,他微微颔首。 毕竟他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将谢容华带到西燕,就是为了保证燕凰在封禅大典的凤台上不会出任何的问题。如今谢容华失踪,就连卿如晤都不知道是否有人故意为之,为了大局着想,将时间延迟方才是上上之策。 一个月的时间,谢容华,希望你将所有一切都解决好了…… 想到此处,卿如晤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光泽。 看着卿如晤在出神,燕凰心中万分酸涩,当心底闪过了种种情绪之后,最终却是释然了。 如怀恩所言,无论是太傅还是姑姑,都不可能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 如今她已经坐在了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之上,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所以她要学会坚强,学会处理应对那些她不擅长的事情、处理那些她不擅长面对的人。 哪怕是为了他! 卿如晤此时感觉到燕凰似乎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只不过也没深想,所有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将要处置的事情上。 燕凰凤台封禅已经可以再延迟一个月,现如今需要解决的是长公主病重的事。 既然宫中御医都看看不出端倪,卿如晤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人——白清漪! 第616章 启蒙先生 与此同时西燕别馆中,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借着夜色,从密道中躲过了重重看守的侍卫,从密道中进入了软禁萧颐的院子。 萧颐毕竟身份尊贵,虽然有刺杀燕凰的嫌疑,但在与北楚的人交涉好之前卿如晤并没有怠慢他。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按照西燕的贵宾来招待,只是限制了他的自由。 此时萧颐正在书房中看书,看样子十分悠然自得,丝毫看不出如今她是被软禁在此,他听到门外的扣门声,方才抬头。 穿着斗篷的男子进来,看着萧颐如此闲散,低笑一声道:“看样子十三王子在此乐不思蜀啊。” 萧颐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无奈笑道:“先生说笑了,我这是苦中作乐罢了。” 却见深夜潜伏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徽之! 萧颐起身,向叶徽之做了个请的手势,命人备了茶水上来,瞧着这位深夜来访的不速之客,萧颐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道:“这里被卿太傅的人严加看管,我与心腹都联络不上,根本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倒是不知您竟如此你神通广大,进来如履平地。” 叶徽之淡淡笑了,道:“我在西燕经营这么些年,这点本事还算有的。” 摇曳的烛火,映照在叶徽之的漆黑的瞳孔变得十分幽暗…… 萧颐淡淡一笑,转而问道:“如今外面的局势如何了?” 毕竟现在他被卿如晤的人盯着在着别馆中,虽说是底下的人不敢怠慢他,但他也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想到此处,萧颐的眸色闪过了一丝晦暗。 大宸有个姬桁,西燕又有个卿如晤,每个都是顶难对付的人物,难道天定北楚气数将尽? 叶徽之回道:“如今谢容华下落不明,依照我对卿如晤的了解,他应该会推迟女帝封禅大典举行的时间。” 听到此处,萧颐十分诚恳的向叶徽之道歉道:“请先生见谅,都怪我底下的人办事不利,耽误了先生的计划。” 叶徽之淡淡的说道:“十三王子不必愧疚,只是数月而已,倒也影响不了大计,只是要委屈十三王子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了。” 萧颐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了僵,片刻之后,不死心的问叶徽之道:“谢大人当真失踪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不止是卿如晤,就连我派出人暗中查找,也未曾找到她的行踪,不过她若是还活着,我应当知道她是去了何处……” 闻言,萧颐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雪城?” 叶徽之微微颔首。 萧颐脸上的趣意更浓,他好奇道:“既然她去了雪城,先生还能安心待在燕京不成?” 叶徽之端着手中的茶水,轻轻的撇了撇杯盏中的茶沫,淡淡道:“雪城那个地方我此生不会再踏足。再者说了……” “她去了雪城,对于我们而言也并不算坏事!” 那些昔年被尘封遗忘的人和事,总该重现在世人面前了…… 晚间的时候雪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也少了。 姬桁起身点了盏烛火,拿了柔软的毯子给坐在美人榻上没心没肺的吃着橘子小姑娘盖上。 等将这些时日所回忆全部告诉了姬桁,她如释重负,又恢复了素日里悠然的样子。雪城天气寒冷,但是柑橘却是十分的甜,方才屋子里的小二送了几碟子水果点心来,谢容华一口气直接吃了半碟子。 她手指灵巧的拨开橘子皮,手指沾染上了橘子汁丝毫没在意,‘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的味道。 见姬桁盯着她的手看,她随即将手中的橘子剥了一半喂给了他。对于送到嘴边的食物安王殿下来者不拒,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温热的唇擦过了她的指尖。 谢容华如触电一般,下意识的收回了手,却见他依旧是一派霁月清风的神情,当下只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再想拿碟子里的橘子的时候,谁知碟子直接被姬桁给收走了。 “吃多了小心肚子疼。” 姬桁说着,直接抓着她的爪子用丝帕擦干净了她指尖的橘子汁。看着哼哼唧唧抗议的小姑娘,安王殿下无奈的叹了口气,莫名有点头疼,他这个样子,倒像是在照顾女儿! 不得已,姬桁只得将她的注意力从那橘子上转移,开口问道:“你说你当年在江左见过叶徽之,当真没记错?” 见姬桁竟然质疑自己的注意力,谢六姑娘当下就不高兴了,道:“只有我不记得的事,从没有我记错过的事。虽然我没见过叶徽之,但当年在江左确实有个神秘的男人总是来找我,教我一些东西,会送些小玩意给我玩,按照你们形容关于叶徽之的相貌和年岁推断,应该就是她无疑。” 听着谢容华的话,姬桁眉心微蹙问道:“你当时多大?” “当时五六岁吧。”谢容华回道,不解问道:“怎么了?” 姬桁深深的看了眼她,方才道:“没什么。只是想着你小时候的样子应该很可爱吧。” “那是自然!”谢容华扬了扬下巴,十分得意的说道:“小时候楼里面的姐姐们都很喜欢我,还有当时歌坊隔壁卖糕点的王叔家的儿子,经常偷他家的糕点和糖果给我吃。” 瞧着某只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安王殿下嘴角微微勾了勾。 他似乎能够想象的到,小姑娘小时候生的小小一只,仗着生的好看,四处招摇撞骗骗糖果吃的样子了。只是有些可惜他看不到…… 谢容华并不知安王殿下的遗憾,摸着下巴感慨道:“说起来那个时候我以为那个人就是我爹呢。” 当然……根据目前的线索来看,叶徽之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可能性还是有一半的。但谢容华当真不想认这个便宜父亲! “那时他除了去江左看你,还有其他的目的吗?” 闻言,谢容华脸上的笑容微敛,沉声道:“他是我的启蒙先生,教了我整整一年!” 第617章 奉命行事 那是她的母亲去世后的一年,谢蕴将她从江左接回邺城的前一年。 听到谢容华这么说,纵使如姬桁也不由微微流露出一抹诧异的神情。 谢容华苦笑一声,道:“我也没想到如此。十四岁之后关于江左的记忆我便有些含糊,所以未曾想起这么个人的存在,如此想来,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我的存在。” 如果谢容华真的与他有血缘关系,为何他没有将她带回西燕,而是在一年之后任凭谢蕴将她带回江左?在谢容华平安的在谢家生活了几年之后,用药抹去了她的记忆? 有太多太多的疑点存在,纵使机敏如谢容华,也琢磨不透叶徽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不是卿如晤的到来,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之下她方才来到西燕,她的身世的秘密很有可能会永远的被尘封,这是叶徽之想看到的吗? 一时间,就连姬桁脸上的神色也是变了又变,不过须臾之后,姬桁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从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字:“白清漪!” 原本沉浸在思绪中的谢容华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呢,当姬桁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唰”的一下从美人榻上跳了下来,道:“是啊,当日在我的药中下了解忧草的人是白清漪。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和叶徽之认识,奉他的命这么做的!” 此时安王殿下沉着脸色,唤来了暗卫,让他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将白清漪直接给绑到雪城。 等姬桁身边的暗卫离开之后,原本心事重重的谢容华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反应过来,瞬间炸毛,他不是说这一路轻车简从没带暗卫吗! 不过这一路二人相处下来,谢容华已经习惯了某人的作风,已经没力气和他生气了,倒是想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如果白清漪真的是和叶徽之一伙的,那你该怎么办?” 此时安王殿下的脸上的已经恢复如常,听到谢容华担忧的声音,淡淡道:“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比起安王殿下的风轻云淡,她倒是有些急了道:“可是他不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么,如果他将你的身份告诉叶徽之用来对付你该如何是好?” 瞧着小姑娘一脸担忧的神情,姬桁便没再逗她了,道:“放心好了,白清漪没那个胆子。” “此人心思诡谲,却是左右逢源。就算是他听命于叶徽之,无论目的是什么,也都会留一个筹码在手中。” 谢容华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心中对白清漪的映像再度降低到了冰点! 今日这一番折腾,天色已经不早了,第二天两个人还要去雪衣候府的遗址呢。虽然如今那里很有可能被烧成了一堆灰烬,但谢容华依旧想要看看,那个仿佛出现在她梦中、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等安歇的时候,谢容华才发现房间中只有一张床! 这几天风餐露宿,她和姬桁倒也没少挤在一起睡觉,只是那时谢容华昏昏沉沉的大半天的时间都在睡觉,不得已的情况下。如今清醒了,她才不想和这只大尾巴狼一起睡呢。 “你自己再去要一间上房。” 小姑娘抢先一步霸占了软乎乎的床,抱着小枕头看着某人道。 见她像是一只警惕的幼兽,安王殿下失笑道:“这么晚了何苦再折腾他们。” “那你去榻上睡。” 谢容华指着方才她坐着的美人榻,盘踞着自己的领地妥协道。 “今夜有大雪,你当真忍心让我独自一人睡榻上吗?” 安王殿下说着,语气中还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谢容华瞧着他这般模样,嘴角也不由微微抽了抽……当初怎么没瞧出这个人还有这么一面呢!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安王殿下再度道:“若是我今晚上冻病了,明日咱们可就没办法去雪衣候府了。” 谢容华一听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如今二人在雪城局势未明,他若是病了还要她照顾! 原本盘踞着整张大床的小姑娘稍微往里面挪了挪,比划了一小半的位置,对他道:“那你可以在这里,只是睡觉老实点,不许挤过来!” 见她妥协了,安王殿下失笑,倒是真不知道睡觉不老实的是谁。不过他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怕将小姑娘惹恼了。 谢容华退了一步,姬桁倒也识趣,从柜子里抱出了一床锦被出来。见他这般模样,谢容华又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是太过分了。 “好了,睡吧。” 姬桁吹灭了烛火,对侧卧在床榻中,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的小姑娘道。 这个晚上,雪城的雪格外大,倒像是严冬一样的鹅毛大雪。有老人说,当年雪衣候公仪曦战死、雪衣候府被抄斩的那年秋天的雪也是这般模样。 这个晚上的雪格外的大,却没有凛冽的朔风,格外的温柔。 簌簌而落的雪花盘旋在夜空,像是洒在空中的白纸钱。 谢容华以为临近雪城,会和之前一样走那些古怪的梦。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晚上竟是一夜好眠。 而客栈中,柔软的锦被十分温暖,只是到了半夜的时候炉子里的火小了,她生性畏寒不安稳了片刻,直到身后贴上了一个热源。几乎是本能的,她贴着那个热源越贴越紧…… 至于为什么睡着睡着突然钻到了姬桁的怀中,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次日一早,安王殿下在小姑娘炸毛之前率先披衣起床,看着窗外一片雪白,道:“今日恐怕去不成雪衣候府了。” 谢容华闻言直接下床,看着窗外感慨道:“好大的雪啊。” 姬桁见她衣着单薄,眉心微皱,拿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而某只却是伸手抓了一把窗沿下的雪花,倒也不觉得冷,顿时恶向胆边生,直接塞在了他的衣领中! 安王殿下将衣领上的雪抖了出来,瞧着笑弯了腰的某只,无奈的笑了笑。 二人被大雪困在了客栈中,直接在房间中用了膳食,就在商量下一步行程的时候却见下面一阵喧闹。 谢容华打开窗户一看,却见整个客栈都被官兵包围了起来! 第618章 铤而走险 谢容华一瞧见这么多官兵,第一个反应就是莫非官府知道她和姬桁在这里,来抓人了? 但不过须臾之后,谢容华反应了过来,她和姬桁又不是朝廷钦犯,怕什么! 姬桁也觉得诧异,看了一眼,找了人上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客栈的伙计倒不愧是见过世面的,被官兵包围了起来丝毫不慌张,从容的说道:“两位客官放心,只是出了点小问题,我们掌柜的已经去交涉了。” 但显然,交涉并没有效果。 “这是刺史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不止是要封锁你们白鹭庄,里面一应负责的人涉嫌谋逆之罪,全部都要带回衙门!” 底下官兵气焰嚣张的说道,话音落下,方才还从容不迫的伙计面色微变。 这白鹭庄掌柜的是个四十岁儒雅的中年人,见这些官兵来势汹汹,竟直接问也不问的要直接从客栈中拿人,脸上笑意也瞬间淡了下去,沉声问道:“这位官爷,不知草民究竟做了什么事竟会被扣上谋逆这样大的罪名!” 原本看似一个普通的中年人,不过须臾之间,竟带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让原本还气势汹汹叫嚣着拿人的官兵们震慑住了。 “呵,这白鹭二字是昔年逆贼首领公仪家族使用的封号,你们客栈堂而皇之的挂出来,不等于明摆着和朝廷作对与逆党无二!”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一道尖细的声音道,趴在二楼看热闹的谢容华定睛看去,却见来的是一个穿着青色官袍身材瘦小的中年人。那人身材矮小,那官袍穿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滑稽,只是底下的那些官兵却是对他毕恭毕敬的,喊他为‘钱师爷’。 钱师爷眯着一双绿豆小眼,打量着这富丽堂皇的客栈一眼,目光落在那摆着玉器瓷瓶的多宝格上不由咽了咽口水,仿佛这里的东西俨然都已经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还愣着干嘛,将这些逆贼全部带走,带走。” 钱师爷高声道,已经想好了如何和心腹瓜分这些宝贝了。 “谁敢。” 就在这个时候,掌柜的一声呵斥,道:“钱师爷,您动这里之前难道没打听过此处到底什么地方……” “我管你什么地方,这可是刺史大人的意思……” 话还没说完,却见那掌柜的赫然出示了一个玉牌,那钱师爷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十分精彩。 “你……你们。” 谢容华虽是在二楼,但她的眼神极好,一眼看出了玉牌上正是四海商行的标志!难怪了,昨天她过来的时候还奇怪呢,朝廷对昔年雪衣候府忌讳莫测,这白鹭楼和白鹭庄用的是昔年的旧名,这不是明摆着膈应朝中人么,原来是四海商行的地盘。 她看着底下脸色十分精彩的钱师爷幸灾乐祸了会儿,不过须臾的功夫,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不正是姬桁的地盘吗,那厮竟还有脸面说银子不足,非要和她挤一间房! 纵使早已经习惯了安王殿下无赖行径的谢六姑娘,依旧还是不由气的直磨牙。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原本来势汹汹以为接了个肥差,没想到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的钱师爷,此时站在那脸色十分精彩。 这四海商行名震天下,传言中那位君先生都是皇室的座上宾,可不是区区一个雪城刺史能够招惹的起的。不过……想到下达命令的那位,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主。 “掌柜的,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无意冒犯,只是这下令封店并非是刺史的意思,还请掌柜的见谅……” 不过须臾之间,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钱师爷立即换上了一副谄媚的面孔道。 掌柜的淡淡问道:“究竟死何人竟连我们四海商行都不放在眼中?” 钱师爷犹豫了会儿,方才道:“是如今最受圣上倚重的秦王殿下。” 闻言原本看热闹的谢容华面色微变…… 此时雪城刺史府最为精致、把守也最为严密的一个院子,姬殊正在煮茶,对面坐着的是权倾后宫的姚公公——姚涣! “姚公公如今雪城中昔年雪衣候的旧部您联络的如何?” 姬殊淡淡的问道,素日温雅的眼眸此时是藏不住的阴郁。 如今太子已立,他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虽然惠帝封他为秦王安抚他,可他知道这不是等于当年封赏姬桁一样!不过是打一巴掌给个枣而已。 若是惠帝身体好,他还可以徐徐图之,继续隐忍,但是这些年惠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要是真有个万一,身为太子的姬华不就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了。 思来想去,姬殊只有铤而走险,和章皇后商议之后,来到了雪城! 想到这里,姬殊看向了坐在他对面不动声色的姚涣一眼,心中却是十分复杂。原本他就知道这位姚公公不简单,但是怎么没想到他竟然是昔年雪衣候府的旧部。 现在他们冒着风险来到雪城,为的便就是得到四国谱以及昔年雪衣候府留下的宝藏。 原本当年雪衣候府的事是由楚濂处置的,这次为了名正言顺的奉旨来到雪城姬桁等人做了不少的努力,使得惠帝认为当年楚濂对雪衣候府的事有纰漏,下密诏让他来此处查清。 如今到了雪城,姬殊方才知道当年的事并不好查…… “留在雪城的守陵人定然是对公仪家最为忠心的老人,我不好出面联络。不过这城中最为两处可疑的地方,殿下不是派人去查了么,相信一定会有收获。” 话音方才落下,却见去查封白鹭庄和白鹭楼两处的官兵全部都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瞧着他们这个样子,姬殊眉心微皱,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王爷……此次大事不好了,那两个地方是……是四海商行的地盘,如今四海商行的掌事亲自前来,正在和刺史大人交涉呢!” 钱师爷慌忙的说道,谁能想到四海商行中三大掌事之一,也恰好在雪城呢! 第619章 阴魂不散 “哼,这姬殊可真是阴魂不散。” 等官兵褪去,谢容华回到房间沉着脸道,连带着对着姬桁都没什么好脸色。 瞧着她气哼哼的样子,姬桁道:“姬殊野心勃勃,身边又有个姚涣,找到雪城是迟早的事。” 虽然当年雪衣候府已经落败,在大火中化为了一片灰烬。但关于雪衣候府的传说太多,无论是记载着东陆各国密探名单的四国谱,还是神秘的宝藏,都足以引来无数人的觊觎。 如今姬殊和太子之间斗争越来越厉害,有楚濂那只老狐狸在,姬殊已经落在下风,自然想方设法的想要扳回一局。 重提雪衣候府的旧事,虽然可能触怒惠帝,但一旦成功他可以得到传说中的宝藏,甚至在这中间大做文章对付惠帝。 对于姬殊而言,这一招虽然冒险了点,但却是一劳永逸! 谢容华最为了解姬殊的性格,当然猜测出了姬殊来雪城的目的,不过…… “姬殊计划竟如此顺利,其中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谢容华了解姬殊,更了解姬桁! 不过须臾的功夫,她瞬间猜测到了其中有某人的手笔。 被谢容华猜测出来,姬桁便没有隐瞒道:“姚涣是昔年雪衣候府的旧人,想知道十六年前发生了什么,只有让姚涣亲自来到雪城。” 十六年前,尘封的那些人那些事,终归有一日要重见天日。而开启尘封隐秘的钥匙,是谢容华! 但是推动这一切的幕后人——叶徽之,似乎并不想要谢容华踏足雪城。 一路算计,将谢容华引来的西燕。是因为雪城之中有什么秘密他不想让谢容华知道?还是因为谢容华来到雪城,他便对一切失去了掌控? 无论是何种原由,来到雪城对他们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谢容华听了姬桁的分析,方才恍然明白了果然。 果真是当局者迷。 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西燕,从而忽略了这个一切起始的地方,倒是姬桁身为局外人,看的更清楚一些。 “为何我们一开始不来雪城,反而在西燕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才过来?” 谢容华不解的问道。 姬桁道:“只有等人都到齐了,十六年前的好戏才能开演不是么……” 人都到齐了? 除了姚涣之外,还能有谁…… 此时大雪封城,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就在这个时候两辆马车同时出现。 谢容华所在的这个房间正是客栈中位置最好的,可以将临街的一切尽收眼底。两辆马车同时在客栈门口停了下来,略微大一些的马车车帘先被人掀开,从里面下来一个人——金卓风! 看见金卓风谢容华便是眼皮子一跳,忽然想到当日在别馆中金卓风那意味深长的神情,方才想起他与雪衣候也似乎有些交情,那顶假的凤凰于飞凤冠一直收在金家。 就在思忖之时,却见另一辆马车主人也下来了,双方打了个罩面,皆是一愣,谢容华也心底一惊。 却见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不是别人,竟是谢慕臣!从事谢容华已经顾不上猜测谢慕臣为何出现在这雪城,而是这谢、金两家人竟又遇上了,简直是……要命啊。 谢容华一时间心中又着急,但又不敢上前,反观一旁的罪魁祸首,则是抱着手看热闹,一派闲暇的样子。 纵使一个晚上大雪封城,但依旧阻挡不住那些本该会出现在雪城中人的脚步。 刺史府,当姬殊听闻那白鹭庄两个地方竟和昔年雪衣候府没有丝毫关联,反而因为底下人的莽撞,得罪了四海商行的人,脸上的神情可谓十分精彩。 “废物!” 姬殊低咒了一声,他如此气愤,当然不只是因为底下人冒犯了四海商行可能有给他树敌,而是想到了之前在邺城的时候,那位传言中的君先生让他屡次吃亏的场景。 “这君子樗当真是阴魂不散。” 姬殊沉着脸色道。 一旁的钱师爷战战兢兢的说道:“王爷息怒,如今那四海商行来的不过是小小一个管事而已,应当无伤大雅。” “哼,你知道什么。四海商行的三位掌事神出鬼没,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小小的一个雪城。” 说话间,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姚涣眉心微皱,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道:“王爷的意思是说君子樗也可能在这里?” “不是没这个可能。”姬殊声音沉沉,道:“你派人盯着那白鹭庄,若是看见可疑的人,及时来向我汇报。” 钱师爷见姬殊并没有怪罪他,终于躲过了一劫,心中十分庆幸当然是应声下去。等他下去之后,姬殊对姚涣道:“你说这四海商行的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雪城,是不是也是冲着那个东西来的?” 姚涣本就阴郁的脸色更加沉了沉,道:“不无这个可能。为了谨慎起见,咱们还是早些去落梅镇。” “但西燕的人还没来,我们的人手不够啊。”姬殊脸色不虞的说道。 话音落下,底下的心腹来回话道:“王爷,人来了。” 须臾之后,被府中的侍从引着一路风尘仆仆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则成! 如之前姬桁和谢容华所预料的那般,西燕局势混乱,其中邺城的姬华和姬殊二人肯定想要趁乱分一杯羹。毕竟若是能够得到西燕的支持,对于他们争斗便多了一层助力。 而这些年,一直和姬殊暗中有往来的,是呼延家! 看见呼延则成,姬殊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二人一阵寒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多年不见的好友呢。须臾之后看了眼他的身后,问道:“呼延将军,叶少庄主怎么没来?” 见姬殊提及叶玉生,呼延则成脸色微沉,道:“如今玉蝉山庄出了点事,他脱不开身。” 说到此处的时候,呼延则成看着姬殊道:“说来说去,还是你们大宸那位谢大人的功劳啊。” “谢容华!” 姬殊声音沉沉的说道,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色泽…… 第620章 金丝血梅 谢容华没想到这个时候谢慕臣竟会和金卓风二人在酒楼狭路相逢,想到金家和谢家两家的恩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她想象中争锋相对的景象倒没发生,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便一齐进了客栈。 谢容华方才松了口气,她倒是忘记了,他们二人应该是不认得对方的。 只是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雪城,恰好还是在同一家客栈? 谢容华‘啪’的一下,将房间的门关上,虎视眈眈的看着姬桁问道:“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姬桁无奈,举着双手以示自己清白道:“此事我并不知情。” 谢容华将信将疑,道:“若不是你做的,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你的地盘?” “白鹭庄是雪城最大的客栈,他们要投宿,依照二位的身家住此处应该也是正常吧。”安王殿下十分无奈的说道。 谢容华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金卓风便罢了,他本身与雪衣候府关系匪浅,只是谢慕臣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雪城了? 想到此处,谢容华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姬桁沉吟片刻之后道:“若是放心不下,便去找谢公子……” 话还没说完,便见某只立即摇头拒绝道:“不成不成,绝对不能让我兄长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不然绝对要被他训斥死。” 难得见到某只如此胆小的样子,姬桁不由失笑,道:“你打算一直瞒着?” 谢容华迟疑了会儿,微微颔首道:“还是先瞒着吧,兴许兄长只是路过这里,与雪城的事无关。” 姬桁却道:“不见得……” 说着姬桁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眼中闪过了一抹沉思,吩咐竹隐道:“你去查查看水月宫这些时日有什么动静。” 谢容华听到姬桁提到水月宫,似乎是想起来了,南宫月不就是水月宫的人吗!而水月宫…… “水月宫,便建在雪城的落梅山。” 姬桁说着,眼中闪过了一抹锐利的神色。 到了傍晚的时候雪停了,下了一天一夜的雪,但令人惊奇的是今天竟然比昨天还暖和。 鹅毛大雪落在地上就化了,所以地上的雪到了傍晚堆积的也不是特别厚。 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姬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将谢容华裹在狐裘中带了她出去。 姬桁和谢容华下楼的时候正好从客栈后堂经过的时候迎面遇到了谢慕臣,谢容华吓的把兜帽拉的极点躲在姬桁身后。 因为姬桁戴着面具,穿者打扮倒像是江湖人,谢慕臣便也没多想,径直去了前院,问掌柜的道:“请问落梅镇是在哪个方向……” 谢容华等出了客栈姬桁抱了她上马,取笑她胆小,气的某只直接抬爪子挠人。 还不是都怪他! 马儿闲散的在雪城街道上走着,马儿穿过了大半个雪城,最终在一个废墟前停了下来。 落日余晖,将这肃穆古老的城池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色,苍白的雪地一抹斜阳,废墟中盘旋着寒鸦,已经看不出这座屹立百年巍峨的府邸昔日痕迹。 唯有一枝红色的花枝,直接从废弃的高墙探出了一枝枝桠。 “梅花?” 谢容华和姬桁都有些诧异。 十六年前,雪衣候府早就移为一片平地,之后一场大火将昔日显赫的府邸烧成了一片灰烬,为何在这废墟灰烬之中竟开出了一株梅花? 谢容华心底诧异,就在此时,姬桁直接抱着她翻进了院子里。 却见院子里那废墟中开的正炙艳,红梅白雪,分外鲜艳。 谢容华瞧见了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道:“是金丝血梅。” “这种梅花生在极寒之地,十分珍贵,怎会开在这里?” 谢容华不解的说道,说着伸手要去摘一枝准备确定是不是金丝血梅,却见姬桁脸色微变,将她拉在了身后道:“小心!” 却见在那梅花树中,竟藏着一条红色的蛇!幸好姬桁反应极快,将谢容华拉在了身后,不过须臾之间那条蛇瞬间被斩断成了两截,红色的液体如血一般溅满在了雪地上。 此时谢容华也被吓得脸色苍白,谁能想到那么美丽的梅花树上,竟藏着一条毒蛇呢! “这是……” 半响,谢容华才找到声音问道。 姬桁面色沉沉,片刻之后方才缓缓的说了一句:“是水月宫的赤链蛇!” 与此同时燕京。 入秋之后,天气也渐渐的变冷,唯有扶桑花经霜之后开的正艳。 叶徽之的山间别苑中,虽已入夜,依旧灯火通明,有底下人传话道:“先生,有您的信。” 却见心腹的信件上未曾署名,方才拆开,却见里面竟滑落出一枝红梅,上面写着‘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梅。” 那字迹清隽,但在落笔之处却暗藏锋芒,素日里城府深不可测的叶徽之,看见那落笔的字神色也不由微变。 眸色幽幽,在跳跃的烛火之下显得明灭不定。那送信的人见他许久不说话,不由开口道:“先生……” 许久之后叶徽之方才回神,将送放在桌案上,淡淡的说道:“无事,不过是一位故友送的信罢了。” 说着复又问道:“雪城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呼延则成已经到了雪城,和秦王接应上了。”心腹回道。 闻言,叶徽之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道:“很好,盯着雪城动静,必要的时候,可以联络姚涣!” 那个昔年雪衣候公仪曦的心腹,也是最终给了公仪曦致命一刀的人! “是。”底下的人应了一声之后,回道:“先生,目前少庄主那似乎遇到了一点麻烦。” “怎么了?”叶徽之眉心微皱问道。 心腹回道:“是柳老庄主,他重新回到了玉蝉山庄!” 话音落下,叶徽之的眼中闪过了一次错愕,不过须臾的功夫,他冷笑一声道:“果然是老狐狸,竟诈死!” “如今他重新回到了玉蝉山庄,又有陆蝉知和梁园两个人保护在左右,少庄主那边该怎么办?” 叶徽之回神,冷笑一声道:“一个瞎子一个废人而已,他还能应付不了么。” 毕竟就算那只老狐狸重新回来了又如何,他们还有一张底牌没用呢!如今对于叶徽之而言,最主要的是雪城的动静。 等那心腹离开之后,房间中又恢复了素日里的平静。 烛火摇曳,唯有养在桌案上的两生花在夜色中开的浓艳,如同在血中浸润过,如同那一枝红梅! 第621章 落梅幻景 “赤链蛇?” 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问,却听姬桁沉声道:“是水月宫的灵蛇。此蛇剧毒无比,幸好……” 一听姬桁的话,谢容华心有余悸的向后退了一步。 方才若不是姬桁反应快的话,恐怕她早就…… 不过…… “水月宫的东西,为何出现在这里?”谢容华眉心微皱,问道。 姬桁清冷着脸色,片刻之后方才道:“赤链蛇水月宫,看来……是有人特意给我们指引方向。” 谢容华是何等机敏,一听姬桁这么说,不过须臾的功夫很快反应了过来,低呼道:“金丝血梅……落梅山!” 姬桁微微颔首。 之后二人在这片昔日雪衣候府的遗址巡视的一番之后,除了那一株古怪的梅树以及被姬桁砍成半截的赤链蛇,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谢容华瞧着眼前的废墟,想到的却是梦中所见,那巍峨的庭院、白色的沙地、开的正艳的海棠花以及海棠花树下栖息的孔雀,一丝丝痕迹都没有。 唯有一片苍白,腐朽的废墟被大雪堙没,就像是十六年前被掩藏的真相。 片刻之后,谢容华心底轻叹一声,对姬桁道:“我们走吧。” 姬桁倒是有些诧异她竟然这么快准备回去了,问道:“不再看看吗?” “不必了。”谢容华淡淡的说道,“如今我都不知道我以什么身份来到此处,面对他们。等我查明白了真相,再来过来。” 闻言姬桁便没多说什么,将她抱上了马儿。 临离去的时候,谢容华再度看了一眼,却见那寒鸦在空中盘旋,说不出的凄凉。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姬桁道:“下次我再陪你来。” 听到他温和的语气,谢容华不知怎的,忽然觉得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她将脑袋埋在了他的怀中,闷闷的说了一声“好”。 从雪衣候府离开之后,姬桁没有回客栈,而是策马扬鞭直接奔着城外而去,在城门落锁二人出城,直接向着南方——落梅镇! 入夜之后二人便到了雪城下的落梅镇。 大概是因为有个水月宫在这里的缘故,所以这落梅镇看起来还挺大的。虽然已经入夜,但街上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其中落梅镇的水月宫乃是南宫家的地盘,是以有这么大的门派在,官府的影响力是远远不如南宫家的。 水月宫便建在落梅山的山脚下,不过水月宫对门下的弟子约束十分严格,是以在江湖上以及民间名声不错。 “这里人怎么这么多啊?” 谢容华有些诧异,这里不过是一个镇而已,看起来倒比雪城更加有生气。 姬桁看了街上行人数眼,见他们大多数都佩戴着刀剑,眉心微皱,道:“看起来都是江湖人。” 谢容华闻言道:“水月宫便在梅山之上,这里江湖人多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姬桁微微摇头,道:“不止是水月宫的人,各个门派都有,难道这就是他催着让我来雪城的目的……” 听到姬桁这么说,谢容华不解的看着他。 姬桁这才道:“是苍墨老人。” 一听是他,谢容华嘴角抽了抽,忽然觉得此次落梅镇之行似乎有点复杂! 不过二人都已经道了落梅镇,而且此处很有可能有雪衣候府的线索,是以谢容华便也多什么了。而且这里竟没有下雪,比起雪城这里十分暖和,一直怏怏的谢容华终于脱下了厚重的狐裘,有了几分精神。 二人在一家酒楼歇下,这个时候人不多,姬桁要了个视野十分好的雅间。 “这里背靠落梅山,山中多温泉,所以这里的气候十分适宜。”姬桁给坐在那好奇的看着窗外的小姑娘舀了一碗鸡汤,这些时日出门在外,虽然没带侍女,但某只却有安王殿下的照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 见她依旧看着窗外一动不动,姬桁道:“你看的那处便是落梅山。这里虽然暖和,但梅花却是开的极好,所以整个山以及城镇便以梅命名,水月宫便建在落梅山上。” 说话间,但见一路上喊饿的小姑娘依旧站在窗户前一动不动,姬桁起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面问道:“怎么了?” 却见摇曳的烛火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那墨色黝黑的眼眸竟似有金色的光芒涌动!看起来,竟有一种摄人心魂的力量,纵使是姬桁也不由心中一惊。 而此时谢容华似乎是一点都没察觉到什么异样,依旧是看着窗外——那里正是落梅山。 青黛色的山在夜色下只隐约能看到一个轮廓,因为气候的原因,落梅山常年雾气缭绕。是以落梅云雾,成了落梅山一处特有的盛景,每年秋末到春初,皆是梅花花开的季节,吸引不少人慕名而来。 但夜色下,只隐约看见苍山轮廓,吸引谢容华的绝对不是盛景中的梅花! 原本姬桁准备叫醒谢容华,但见她看的如此专注,犹豫了会儿放弃了。 片刻之后,谢容华方才收回目光,没了方才的茫然,眼中机敏而又清醒,但看着姬桁的眼神却是一言难尽。 “我方才……在山上看见了一个宅子,像是……雪衣候府。” 那在梦中所见,屋檐飞角,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鹭! 姬桁闻言有些短暂的诧异,但也很快反应了过来,道:“看来落梅镇我们来对了。” 毕竟谢容华与雪衣候府有着紧密的联系,原本姬桁以为在雪城谢容华有可能找到什么线索,但在雪城一无所获,二人连夜来了落梅镇却有这么大的惊喜! “明日我们去水月宫看看。” 姬桁看着谢容华不安的神色,沉稳着声音说道。 见姬桁如此淡然,原本谢容华因为可能即将接近真相而惶恐不安的心,仿佛找到了支撑点。 是啊,只要姬桁陪着,一切都不重要了! 与此同时水月宫,入夜之后的平静却被一声巨响给打破,有弟子惶恐的跑过来道:“宫主不好了,禁地有变!” 第622章 泗水行宫 次日,谢容华和姬桁没有去成功水月宫,而是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白清漪! 白清漪是被姬桁身边的侍卫拎过来的,此时他们并没有住在客栈中,而是住在落梅镇的别苑。看着那雅致的别苑,再度刷新了谢容华对姬桁家底的认知。 白清漪看着姬桁冰冷的脸色,嬉皮笑脸的说道:“我好歹是一派之主,在我的弟子面前你就不能让你手底下人客气点给我点面子。” 姬桁冷笑,一旁谢容华沉吟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这位虽然平日里行事看起来有些不靠谱,但毕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诡门门主,不由好奇问道:“你们诡门的人也来了落梅镇?” 白清漪瞧着姬桁脸色不对,也不敢再装神弄鬼的,摸了摸鼻子,老实的交待:“不止是诡门,此次江湖上有名望的门派已经来了大半聚集在这里。” 说着,看了谢容华一眼道:“对了,苍墨渊也来人了。” 一听苍墨渊三个字,谢容华眉心微跳,问道:“来的是谁?” “是缱月。大概就比你们迟几天出发,但他们没在雪城耽误,来的是落梅镇比你们早到。” 如今白清漪在姬桁的地盘,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根本就不敢有一丝隐瞒。倒是谢容华和白清漪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第一次见他如此爽快,心中自是十分诧异,有些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所以朝中来人,也是冲着落梅镇?”姬桁淡淡的开口。 白清漪眼中闪过了一丝迟疑,但不过须臾的功夫,很快便就说道:“朝中没那么快得到消息……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现在还被困在雪城在雪衣候府昔年的旧址掘地三尺呢。” 谢容华和姬桁相互对视了一眼,不过须臾的功夫,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看来出现在雪衣候府废墟上的金丝血梅,果真是为了将他们引到这落梅镇。 不过…… “既然我们找到了落梅镇,姬殊一行人中有姚涣在,想必很快也会找过来的。”谢容华如是说道。 姬桁微微颔首。 白清漪道:“现在你们没什么问题,我便就先走了……” 说话间,小心翼翼的看着姬桁说道。 谁知姬桁冷笑一声,清冷的声音问道道:“你当年与叶徽之做了什么交易?” 白清漪心中一惊,想要否认,却见姬桁抬手,手中的杯盏不过须臾之间被他碾碎成了粉末。而谢容华看着他,道:“我劝你还是坦白从宽,当年的事我都想起来了,我在江左见过你!” “不可能啊,在江左的时候都是叶徽之……” 话音落下,白清漪方才反应过来,上当了! 这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纵使狡猾如白清漪也不是两个人的对手,只得十分诚恳的认错道:“当年我是被叶徽之威胁,方才让你忘记了当年的一些不重要的记忆……” 说着他不敢看姬桁,对谢容华道:“说起来当年你高烧不退,小命还是我救回来的,这点小事你就不要和我计较了。” 原本准备兴师问罪的谢容华见他提及昔年的救命之恩,不由默然…… 毕竟有这一层关系在,着实不好做的太过分……思及此处,她下意识的看向了姬桁。 姬桁也是因为当年白清漪虽然给谢容华用了忘忧草,但确实救了谢容华一次,所以才这般客气的没将人打晕给扛过来。 若是白清漪知道姬桁此时心中的想法,绝对要气死! “叶徽之为何要让她服下忘忧草?” 姬桁看着白清漪问道。 谢容华也看向白清漪。 谢容华记得当年在江左,叶徽之对自己也算是照拂有加,教会她读书识字,启蒙恩师,亦师亦父。 不过在江左除了常姨之外,旁人都不知道叶徽之的来历。而当年谢容华被叶徽之用两只琉璃球收买,帮他瞒了下来,就连苏解语都不知道这个神秘的男人。 回到谢家几年后,她渐渐在谢家立足,便想着去找叶徽之,那个时候的谢容华对他一直心存感激的。莫非正是因为自己派人打探了叶徽之的消息,所以方才他才让白清漪动手消除了他的记忆? 可是这个理由不怎么靠谱? 白清漪也知道如今自己的老底都被这两位捏在手中,唯一将功补过的机会,不敢再作妖,轻叹一声道:“大概是因为那个十六年之约……” 与此同时燕京,卿如晤依旧没有放弃寻找谢容华的下落。 这些时日朝中变故多,唯一让卿如晤欣慰的是燕凰经过变故之后沉稳了许多,虽然长公主病了,但朝中的事情她自己处理起来井井有条的。 按理说卿如晤应该高兴才是,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可是不知为何,卿如晤心底似乎觉得某一块空了。 “太傅,上次将典礼推迟的事便是李怀恩怂恿圣上的,要不要派人提醒一下他?” 此时青苑回道,闻言卿如晤便想到了那个整日的跟在燕凰身后,沉默寡言的宦官。 “先派人盯着。他是和圣上在行宫一起长大的,若他没有做出对圣上不利的事情,不必理会。” 卿如晤淡淡的说道,青苑回了一声“是”。 “长公主病情如何了?”卿如晤复又问道。 除了谢容华的下落之外,卿如晤担忧的还是长公主的病,反反复复,这次尤为厉害,燕凰担心的好几宿没睡着觉。 根据探子所言,长公主似乎是见过叶徽之之后方才病倒的? 青苑回道:“昨日长公主已经启程去泗水城行宫修养了,此时想必已经到了行宫。” 闻言卿如晤诧异道:“你怎么才回这事?” “这个我们也是方才接到消息的,听长公主府的人说长公主是连夜出的城。” “连夜出的城……”卿如晤眉心微皱,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道:“我记得十六年前,长公主便也行宫中住了将近数年的时间……” 也是从那个时候长公主昔年曾在行宫中照拂过燕凰数年,所以两个人的情分倒比太后还亲厚一些…… 第623章 山中珍宝 见白清漪这般说,姬桁却没再多问了,眉心微皱,不知再说思忖着什么。 倒是谢容华好奇的问道:“什么十六年之约?” 白清漪看了眼姬桁,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真正知道始末的应该就只有南宫家了。” 谢容华见白清漪支支吾吾的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毕竟他们正准备去拜访水月宫。 一听他们准备去水月宫,白清漪却拦住了他们道:“你们还是改日再去吧。听说昨天水月宫禁地出了变故,已经封山闭门谢客,这个时候贸然前去拜访也不合适。” 白清漪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但毕竟是江湖人,这么说肯定有道理的。 “要不等找到缱月师兄,到时候借着苍墨渊的名义去拜访水月宫倒也方便一些。” 都到了落梅镇,谢容华也不急了,行事也更加谨慎一些怕再出什么变故,是以如是对姬桁说道。 谢容华本想着姬桁虽有两重身份,在朝中或者军中有用一些的,但是在江湖门派行事应该不怎么方便。只是她没发现,自己话音落下之后却见白清漪以一副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这位难道是不知道姬桁那修罗剑在江湖上威名? 虽是一人,却足以抵的过一个门派的威望了。 姬桁自从听到白清漪说到十六年之约的时候脸色有些古怪,见谢容华这么说微微颔首,正好有时间可以确定一下某些事。 二人便就这么说定了,白清漪见状想溜道:“若是无事我便就先离开了,门派中的弟子等着我们呢。” 但却被姬桁拦住了。 “你们诡门行事素来隐秘,见着名门正道恨不得绕道走,为何此次来落梅镇?” “来半点私事。”白清漪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在姬桁冰冷目光下,白清漪叹了口气,道:“这次落梅山有不少宝贝,所以这次落梅镇才聚集了这么多江湖门派,里面有几个东西我正好感兴趣,便带着弟子过来凑热闹。” 正如姬桁所猜测的那般,若白清漪只是为了雪衣候府的事来落梅镇,绝对不会将门下弟子都调遣来的。 谢容华想到能让他感兴趣的肯定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宝贝,有些疑惑的说道:“可是落梅山不是水月宫的地盘么,你们这么做不是在别人地盘上抢东西。” 谁知话音落下,便听白清漪冷笑一声,道:“那里面的东西可不是他们南宫家的……” 说着,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看了姬桁一眼,又道:“具体的我也不方便说,等苍墨渊的人来了你问他们就是。” 说着便匆匆离开了,留下谢容华疑惑不已。 到了晚间的时候,果然如白清漪所言缱月过来了。 缱月来的时候,谢容华正在二楼的房间望着落梅山的方向。姬桁过来,却见烛火摇曳,她就垫着脚看着窗户外,看起来……神情有些像那两只猫儿。 “看什么呢?” 姬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见一片黑灯瞎火的,什么都没有。 “我在看昨天晚上的场景会不会出现?” 谢容华巴巴的看了半个时辰,眼睛都看酸了。 姬桁一听倒是笑了,道:“昨天你瞧见落梅山的景象想必不是巧合,应该与南宫家禁地有关。” 姬桁麾下养了一批不少精锐的探子,并不是如谢容华所认为的那般局限于朝中,就连江湖各大门派都有他的眼线。今天听白清漪说了落梅山的变故,姬桁便派人去查探了一番,只是水月宫禁地十分神秘,和玉蝉山庄一样。 除了宫主以及几位有资历的长老之外,谁也不知道禁地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姬桁猜测,昨天晚上谢容华突然看见的异象应该是和水月宫的变故有关。 这些年水月宫究竟一直守着什么秘密嗯? 谢容华听说姬桁派人没打探出什么消息,不由叹了口气,道:“你说这江湖上门派无论大小,非得弄个禁地干嘛呢。” 本只是随口说一句,姬桁闻言倒是认真的说道:“兴许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谢容华瞧着安王殿下一本正经的神情倒是笑了,二人说话间,底下心腹来回话说苍墨渊缱月过来了。 二人微微有些惊讶,但还是让人将缱月请了来。 见真的是缱月,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毕竟知道了缱月的身世之后,谢容华一直担心缱月的安危,如今见他无恙,高兴之余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是师傅过来让我找你们的。”缱月很是无奈的说道,“本来我们准备到燕京的,结果他将我支开来落梅镇,说等你们。” 听到这里,谢容华和姬桁相互对视了一眼,缱月闻言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谢容华咬牙:“我们在燕京见到师父了,他说一路追着你来的!” 缱月不解。 此时谢容华和姬桁两个人已经意识到了不对,似乎苍墨老人二人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落梅山的变故,让他们来这里到底做什么呢? 既然缱月都过来了,姬桁便让人将别苑偏房给收拾了出来,让缱月和苍墨渊的弟子住。 三人说了会儿落梅镇的消息,缱月虽然待的时间久,但消息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这些江湖人聚集在落梅镇是为了落梅山的宝物,这些时日水月宫的弟子也是在全部戒严的状态。 见天色不早了,谢容华便回房休息了,没想到还没一会儿便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姬桁。 “这里房间足够,你来做什么?”谢容华扒着门,警惕的看着他问道。 之前在客栈中她是因为天气冷又害怕,所以才同意和姬桁住一间房的,但现在在姬桁的地盘,这里又暖和,就没理由引狼入室了。 姬桁看着小姑娘警惕的神色倒是笑了,无奈的说道:“我画了一幅叶徽之的画像,让你确定一下在江左见到的男人是不是他。” 谢容华正才看见姬桁手中拿着一幅画卷。 他的画技好,画卷上叶徽之的模样不说是十分相似也有八分了,那个男子清俊而又阴郁,与谢容华记忆中的那个人身影重叠。 “就是他。”谢容华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不过我见到的叶徽之更年轻一些,气质……也没这么阴郁。” 这么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624章 兄妹分歧 次日的时候谢容华抱着被子懒懒的醒过来,才知道姬桁去了镇上。 “秦王一行人今天一早便就过来了,先生接到消息便去查探了。” 底下的心腹回道。 谢容华一听姬殊也跟着过来凑热闹,下意识的皱眉。如今这落梅镇已经足够混乱了,到时候姬殊和呼延则成各插一手,倒真如姬桁所言该来的人都到齐了。 大上午的谢容华才慢吞吞的用过了早膳,便见缱月还没出门呢,手中拿着剑。 “师兄你去哪呀?” 谢容华问道。 “哦,上午收到消息说是师傅也到了落梅镇,我得去看看,不能让他闯祸了。” 苍墨老人没别的爱好就是爱赌钱,而且十赌九输,输了就将他和遗风当出去,这些年缱月每次知道他出门都是提心吊胆的。 谢容华一听本该在燕京的苍墨老人也过来了,瞬间来了精神,道:“师兄,我跟着你一块去!” 闻言缱月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道:“如今这落梅镇危险的很,你还是在别苑中待着吧。” 谢容华立即道:“无妨,我和师兄找到师傅便就回来就是。” 见谢容华都这么说了,缱月只好带着这位小祖宗出门。二人倒也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奔向落梅镇唯一的一家赌坊去了。 现如今江湖中人都聚集在落梅镇,小小的城镇倒是比雪城内还热闹。 赌坊的赌徒多,乍然看见这么年轻的公子和漂亮的小姑娘,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们。不过因为缱月腰中的佩剑,大家都是江湖中人,看得出是个高手,不敢造次。 谢容华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除了吆喝声也听到一声人低声议论着什么,像是说“落梅山宝贝……三天后之类的。” 昨天在别苑中见过白清漪之后,姬桁便就神神秘秘的一早出去了,落梅山中究竟有什么? 就在谢容华思索之间,却被缱月抓住了手腕。 缱月见这里人竟如此之多,心中有些后悔带谢容华出来了,万一把人给弄丢了,他可怎么向安王交代啊。 “你跟紧我一点,别乱跑。” 缱月看着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的谢容华,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谢容华点了点头,紧跟在缱月的身后,远远的便看见赌输了银子跟人家红眼的苍墨老人。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难怪缱月听到他来了赌坊就这么紧张了,这位多少年了还是和当年一样一个德行,一点都没有一代宗师的自觉。 缱月看见苍墨老人,心底松了口气,又见他一副要将自己徒弟典当出去的架势,按住跳动的眼皮,直接抓人去了。 而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谢容华不见了! 等缱月好不容易拿了一千两银子将苍墨老人从那帮赌棍手中赎回来的时候,缱月后背一凉,道:“容华呢,方才还在这呢?” 苍墨老人瞧着徒弟急的脸色煞白的样子,丝毫没有一丝愧疚感,抱着手凉飕飕的说道:“你竟将你的小师妹给弄丢了,要是被玄灵子家的那只小阎王知道了,可有得你受的。” 见都这个时候了,自家师傅非但不帮着找人,还说闲话,缱月也不由无奈了,不过…… “师傅,你是不是知道容华去哪了?” “我不知道。” 苍墨老人说的干脆,险些将缱月气的个半死,没办法,他只好联络上跟着谢容华的暗卫,去找姬桁了。 姬桁今天确实听说姬殊的人马到了落梅镇,不过他却是没去找姬殊,目标是姚涣。 姚涣是怂恿姬殊来雪城的,只是千算万算,他们都没想到要的东西不在雪城,而是在落梅山。更让姚涣不安的是,这里不止是水月宫南宫家的地盘,而不知是何原因消息竟早早的走漏了出去,小小一个落梅镇竟聚集了这么多的江湖人。 虽然他们带着朝中的精兵强将,但落梅镇却是江湖人的地盘,在这么多江湖高手之前朝中人马根本就不够看的。 而距离此处最近的,是薛煜的天策军。 见情况不对,姬殊已经派人去调遣天策军了。但天策军只听从朝中调遣,没有兵符,天策军是否会看在姬殊这个秦王的面子上出动,还二说。 而让姚涣更加不安的是,这么人聚集在这里像是有人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请君入瓮。 就在他心中惊疑不定的从姬殊的房中商议完事情,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却见房中坐着一个青衣男子。 纵使是白天,姚涣竟也不由觉得后背惊出了一声冷汗,却见那人不是别人,而是…… “安王殿下?” 姚涣诧异的说道,实在没想到消失了将近半年的安王姬桁,竟会出现在这个小小名不见经传的落梅镇。难道,他也是为了那件东西来的吗? “姚公公,许久不见。” 姬桁冷冷的看着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手边放着的是一把黝黑的剑,那是…… 修罗剑! 看见姬桁手中的修罗剑,知道这位今日来者不善,一时间姚涣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按下心中的不安,问姬桁道:“不知安王殿下过来,有何指教。” “你们来落梅镇,是为了四国谱。” 姬桁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而语气是确定的而不是疑问。 姚涣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位的目的,更不知道他掌握了多少消息,谨慎的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安王殿下来此,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 当日传言安王去青城山清修而遇刺重伤,姚涣便知道消息肯定有问题。只是没想到姬桁竟逃过了那么多人的天罗地网,离开了邺城,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落梅镇。 姚涣已经顾不上细想这些时日姬桁究竟在什么地方,只是一想到此人的手段竟能查到这里,心中惊疑不定。 莫非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十六年前的雪衣候府,公仪曦兄妹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分歧?” 就在姚涣惊疑不定之间,姬桁淡淡的问道。 他过来,只是想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第625章 岁岁红梅 十月末,燕京开始下雪了。 今年第一场雪倒是比往年还早,院子里的菊花经雪之后早就谢了,唯有扶桑花在雪中开的炙艳。 扶桑入秋之后方才花开,天气越冷扶桑开的越好,有些像梅花,但比梅花的花期还长,所以被西燕奉之为国花。 叶徽之正在炉子前煮着酒,红泥小炉,酒中带着淡淡的花香。 等酒温热之后,卿如晤便冒着雪而来,他将大氅脱给了一旁的侍从,叶徽之将煮好的酒倒在了琥珀杯中递给了他。 他那双执画笔的手修长白皙,却有一层薄茧,那是年幼的时候留下来的,这些年的养尊处优依旧还留着旧日的痕迹。 澄净的酒液在琥珀杯中呈现出一种迷离的色泽,十分好看。 卿如晤盘坐在叶徽之的对面,接过了叶徽之递过来的酒杯,笑道:“这是梨棠酒。” 叶徽之闻言,原本沉郁的面容闪过了一丝笑意,道:“我以为你饮过宫中那么多的玉液琼浆,早已不记得这梨棠酒了。” 卿如晤连忙道:“这酒是先生最爱饮的。每逢下雪,先生都会煮上一壶,却不爱喝,我自是记得的。” “是啊,我沾酒就醉,不敢多饮……” 叶徽之淡淡的说道,那一双暗沉的目光却看向了窗外的落雪。今年燕京的雪下的格外的早,第一场雪分外的大,让他恍惚间觉得回到了昔年的雪衣候府。 下雪的时候他们那些人围在炉子前用去岁的雪水煮着梨棠酒,酒到了温热,便酒香四溢。他在一旁静静的为他们调着琴,不管别人怎么起哄,却是极有分寸的浅尝而止,不像她…… “说起饮酒,倒是让我想起了那位如今失踪的谢大人。” 卿如晤看着叶徽之幽深的神色,忽然开口道:“当初在邺城的时候,我见她不过是闻了一点酒气便就醉了,若非是之前见过先生沾酒就倒,我还以为她是故意的……” 此时卿如晤嘴角虽带着笑,但眼中却闪烁着试探的神色,但没想到叶徽之听到谢容华的名字神情依旧是一派当然,没有一丝涟漪,只是淡淡的说道:“是么。” 卿如晤年幼时曾跟着叶徽之学习丹青之术,二人亦师亦友,见叶徽之依旧如此淡然的样子,纵使如卿如晤也不由有几分沉不住气了。 “谢大人失踪究竟和先生有没有关系,您为何这么做?” 卿如晤单刀直入的问道。 若说之前卿如晤笃定谢容华的身份,但现在却又不敢确定了。毕竟若两个人真的是父女的话,为何叶徽之竟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深入险境? 难道,一切都是他猜错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谢容华和西燕皇室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那么他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的荒谬! 就在卿如晤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听到叶徽之开口了,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让卿如晤再插手谢容华的事了。 “但谢容华是我请到燕京的……” 卿如晤迟疑的说道。 叶徽之轻笑一声,那一双暗沉的眼眸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像是能够洞悉人心。 “你筹谋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想要保证燕凰的封禅典礼无误么。其实就算没有谢容华,只要你亲自名正言顺的陪着燕凰上祭台,一切都不会出问题的。” 叶徽之的话音落下,却见卿如晤的神色呈现出一种雪一样的苍白。 “我为近臣,怎么可能又资格和她一起上祭台。” 叶徽之看着卿如晤血色褪尽的面容,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神情,道:“你知道有一个法子能够让你名正言顺……只是,你依旧舍不得手中的权势,对么。” 卿如晤没说话,只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茶盏。这位闻名于天下的权臣,此时在叶徽之面前却仿佛什么都是透明的。 “我知道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从一无所有到这个位置上,最害怕的便是‘失去’两个字!” 他那阴沉的声音,仿佛是某一种诅咒。而那一句‘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就像是萦绕在卿如晤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靥。 最终卿如晤亲自来小院拜访叶徽之,一无所获离开。 上了马车之后,卿如晤想到叶徽之今日一番话,神色沉沉。 赶车的青苑见卿如晤脸色不对,连忙问道:“太傅怎么了?” 卿如晤摆了摆手,问道:“泗水行宫那边如何了?” “长公主已经入住行宫,那里一切如常,没有异动。不过方才我们的暗卫传来消息,说是呼延则成带领精锐离开了燕京,却了雪城。” “雪城?”闻言卿如晤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看来一切兜兜转转,还是和雪城有关。 马车在太傅府邸停了下来,就在此时有人送了一封信来。 卿如晤拆开信封,却见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枝开的如血一般的梅花。 与此同时,泗水行宫。 燕徽到了行宫之后便开始下起了雪,与在燕京不同的是到了泗水燕徽的病情已经渐渐好转,在这里她竟罕见的得到一种久违的安宁…… “殿下天气冷,您别再受凉了。” 贴身侍女执素拿了一件厚重的大氅给燕徽披上,素白的颜色倒是将燕徽原本有些冷硬的面容衬托的更加柔和。 “这行宫还是和当年一样,似乎没什么变化。” 燕徽看着这雪中的红墙,颇为感慨的说道。 “是啊,自从三年前圣上回到燕京之后,这里便也没人住过。” 执素回道。 就在主仆二人说话的时候,却见在行宫伺候的宫女摘了一捧梅花来。 雪地里,那小宫女天真烂漫,手中捧着一捧红梅分外好看,素来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燕徽叫住了她,道:“你手中的梅花在哪里摘的。” 小宫女听到燕徽的声音,方才惶恐道:“回……回殿下的话,这里是在宫外摘的……” “宫外?”燕徽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却见那红梅花瓣瓣瓣分明,花蕊却是金黄色的,正是名贵的金丝血梅。 小宫女见燕徽神情和煦,不似传言中那般可怕,胆子也打了些,回道:“是啊,行宫外有个废弃的院子和行宫挨着的。听老嬷嬷说那里十几年前主人都不在了,但那里梅花每年都开的正好呢……” 梅花每年开的正好…… 燕徽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脑袋一阵刺痛…… 第626章 南宫少主 谢容华是被人从背后打晕给带走的。 说来她一直很谨慎,但没想到竟会在阴沟里翻船,因为眼前是熟人暂时放松了警惕,从而直接被人打晕给扛走了。 谁能想到,看起来娇俏的小姑娘……力气竟那么大! 谢容华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看起来十分宽敞的房间。房间很大,摆设的东西也很多,都是刀枪剑戟之类的,将房间塞的满满当当的,看起来像是一个男子的房间,但…… “南宫姑娘,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谢容华无奈的揉着颈脖,对藏在屏风后的人问道。 却见须臾之后,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个红衣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飒爽和贺兰铎有几分相似。听见谢容华的声音,狐疑的看着她问道:“你怎么认识我?” 片刻之后,南宫月恍然,道:“是不是谢慕臣告诉你的!” 谢容华哪里想到前世看起来气质娴静的嫂子,如今看起来是如此的……活泼? 见她没说话,南宫月便知当谢容华是默认了,冷笑道:“果然是他和你说的,看来他没少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 谢容华见南宫月语气不善,不知两个人究竟闹什么矛盾了,听她这么说谢容华疑惑道:“他为什么要说你坏话?” “哼,还能为什么,你是他的未婚妻啊。他为了摆脱我,肯定没少在你面前诋毁我。” 南宫月本就是藏不住话的性格,气呼呼的说道,谢容华听的目瞪口呆。 等等……未婚妻?她的好兄长究竟在南宫月面前都胡说了什么! “不过你别想了,就算你和谢慕臣有婚约在身,但他是本姑娘看上的人,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放过他的。” 见南宫月如此凛然的模样,谢容华依稀看见了前世她给谢慕臣报仇时的影子,到底是同一个人,没有改变很多。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倒是觉得心安了些,藏住眼底的笑意,问南宫月道:“这是你和谢慕臣之间的恩怨,你抓我来做什么?” 说着,谢容华又有些疑惑的问道:“而且我之前也没见过你,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身份的?” “我之前在谢慕臣的行囊中看过你的画像,是他专门为你及笄礼画的。” 南宫月酸溜溜的说道,两个人相识这么久,谢慕臣都从来没有为她画过一幅画呢! 谢容华一听又是及笄礼的画惹的祸,气的直接磨牙,并且心中暗自起誓以后她再也不画画像了。 “我抓你来是为了威胁谢慕臣。”南宫月理直气壮的说道,这样子哪里像是堂堂水月宫的少宫主啊,看起来倒像是个小土匪,“我知道他就在附近但躲着不敢见我,没关系,我抓了他的心上人威胁他成亲,看他还敢躲不躲。” 南宫月咬牙切齿的说道,谢容华被她满脸煞气惊了惊,片刻之后方才小声道:“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南宫月斜了她一眼,越看越觉得她不顺眼,一个小姑娘怎么能生的这么好看呢,让她……她都有些舍不得对她动手了。不然按照底下人的建议,是将这个狐狸精抓到掳走丢到小柴房,狠狠饿上两天。 但她扛着这个轻飘飘又软乎乎的小姑娘的时候,有些不忍心了,便将她安置在了自己的闺房。 “我,我管你姓什么!”南宫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巴巴一些。 谢容华看出了她这个小嫂子性格虽然冲动了些,但本性纯良,对她并没有恶意,彻底放心了,便生了逗弄她的心思,拉长了声音道:“我姓谢……” 话音落下,南宫月再度炸毛了,狠狠的一拍桌子道:“你跟他一个姓有什么了不起的!” 原本好好的桌子在她的掌心下瞬间裂成了两半,谢容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是不敢招惹这个力气出奇大的小嫂子了,十分诚恳道:“您有没有想过,我们同一个姓是兄妹呢。” “我管你……” 南宫月凶到了一半,微微愣了愣,眼神惊疑不定的看着谢容华,结结巴巴的说道:“兄……兄妹?” 谢容华无比诚恳的点头,道:“我们两个是如假包换的兄妹。” “可他明明说你是……” “他骗人的!”谢容华反应了过来,今天自己的无妄之灾完全就是因为自己兄长在外面胡诌引起的,咬牙道:“你别看我兄长看起来长着一副老实人的面孔,实则最会骗人的,尤其是你这种漂亮的小姑娘。” 见谢容华夸她漂亮,南宫月努力控制着自己上扬的嘴角,道:“你……你也很好看。”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谢容华顺势道:“既然知道了是一场误会,你能不能放我离开啊。你将我掳走,麻烦回很大的。” 到时候姬桁回来发现她不见了,又是一场风波。 “那不行。”南宫月看着谢容华,将信将疑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骗我。我娘说了,长的好看的女孩子都会骗人的。” 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道:“那你怎么样才肯相信?” 南宫月不假思索的说道:“等谢慕臣过来了……”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道:“等他来了和我成亲之后,我就放了你!” 谢慕臣在雪城,距离落梅镇不远,听到南宫月放出去的消息应该能很快赶过来的…… “那你帮我送个消息去山下,免得我的师兄担心我。” 其实谢容华更担心缱月,怕他被姬桁迁怒。 南宫月认真的摇了摇头,固执的说道:“不行,等谢慕臣来了我再帮你送消息去山下。” 她斜了一眼谢容华,十分认真的说道:“如果你和谢慕臣是兄妹的话肯定和他一样狡猾,万一我帮你送信你跑了怎么办。” 谢容华无奈叹了口气,只能祈祷谢慕臣早些的赶过来了,以及……缱月能够扛住! 这个晚上,谢容华便在水月宫住了下来…… 第627章 相识往事 南宫月是偷偷的将谢容华带上山的,水月宫其他人应该是不知情。 她将谢容华藏在房间里,晚上的时候偷偷给谢容华带了两个馒头,还藏着一只鸡腿。见谢容华嫌弃,南宫月气道:“我可是瞒着我娘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鸡腿藏起来的,你别不识好歹。” 鸡腿和馒头都已经有点凉了,但人在屋檐下,不是挑剔的时候,谢容华妥协了。 见状,南宫月威胁道:“对了,在谢慕臣来之前,你在房间里面好好呆着,别被人发现了,不然被人当做刺客抓起来,我可保不了你。” 相处了半天下来,谢容华知道南宫月也就是只纸老虎,对她的威胁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有些好奇道:“你们水月宫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戒严起来?” 谢容华只是好奇,那天晚上水月宫禁地发生的变故究竟和她所见雪衣候府的幻象有什么关联。 闻言南宫月看着谢容华瞬间警惕起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该不会是哪个门派派来的细作吧?” 还不等谢容华解释,却听南宫月随即又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如果哪个细作的功夫像你这么差,早就倒闭了。” 自诩全能的谢六姑娘,唯一不会的就是功夫,所以才被人这么掳来掳去,有些气不平。啃了一只鸡腿和半个馒头之后,她道:“我吃饱了,睡觉了。” 看着谢容华气呼呼的样子南宫月倒是笑了,道:“你生气了?不过我现在觉得你很有可能和谢慕臣是兄妹了……” 原本不想搭理南宫月的谢容华听她这么说,难免有些好奇,毕竟对于谢慕臣和南宫月之间的故事谢容华一直都很感兴趣。只是谢慕臣嘴巴严实的很,怎么问也不肯说,而前世的是谢容华和南宫月之间因为谢慕臣的死有些隔阂,也不好多问。 这一世二人相识尚早,没有前世的巨变南宫月的性格出乎意外的活泼,谢容华心中暗道没想到自己兄长喜欢的竟是这种类型的,原本谢容华一直以为谢慕臣喜欢的是那一种温柔贤淑的。 “你们生气的时候都很像,而且他也不喜欢我说他不会功夫,明明之前就是我在山贼手中救了他么,他还不肯承认。” 谢容华闻言倒是笑了,道:“看来我兄长很喜欢你,不想在自己喜欢姑娘面前丢了面子,所以嘴硬呢。” 不得不说,谢六姑娘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哄一个南宫月简直是绰绰有余,南宫月一听瞬间乐了。 “好,冲着你这句话今天晚上我把床让给你,我睡地板!” 谢容华没想到南宫月竟是如此的实心眼,当下十分谦虚的说道:“这个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里到了晚上天气冷,你这小身板睡地板别冻冰了。”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以前我和谢慕臣在江左的时候,都是他睡床上我睡地板的。” “噗嗤”一声,正在喝茶的谢容华直接将口中的茶水给喷了出来,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你和我兄长共处一室了?” 南宫月一派天真的看着她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谢容华默默摇了摇头,心中默默的同情了南宫家一把,怎么养出了这么个单纯的女儿,也幸好遇到的是谢慕臣那般正人君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那兄长可真是没有丝毫的君子之风啊,竟忍心让娇滴滴的小姑娘睡地上。 南宫月是个心眼实诚的,哪里经得住谢容华套话,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卸下了心防,将她和谢慕臣相识的事一五一十的交待了。 当日二人相识于江左也是巧合,谢慕臣与同窗游学,因为模样姣好被附近的山贼当做了女子给掳到山上去了。恰好南宫月初出江湖,知道附近有匪贼作乱,直接一个人单挑了一个山寨救出了谢慕臣。 那是山贼头子正张罗着要和谢慕臣的婚事,理所当然南宫月也将谢慕臣认作了女子,闹出了不小的笑话。 听到南宫月和谢慕臣相识的过程,谢容华当下就笑的直不起腰来了。难怪谢慕臣怎么也不肯说他是如何的和南宫月相识过程呢,原来还有这一茬在。 二人关系亲近了很多。 晚上的时候冒着被她娘发现的风险从小厨房偷了一盅燕窝给她当宵夜。 谢容华喝着热气腾腾的燕窝,见南宫月一副十分紧张的神情,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好像很怕你娘啊?” 南宫月不假思索的点头道:“那当然了,不止我,我们水月宫上下包括我爹在内,没有谁不怕我娘的!“ 闻言谢容华脸色肃然,看来南宫月她娘定然是个厉害人物。 说话之间,谢容华忽然听到‘砰砰’拍门声,南宫月瞬间紧张了起来,道:“不好,肯定是我娘。” 说着直接将谢容华塞到房间柜子里,谢容华糊里糊涂的被藏了起来,片刻之后便听到了开门声,以及南宫月十分紧张的问道:“娘,您大晚上的怎么来了?” “听说你晚上多吃了两个馒头一个鸡腿,又拿了我睡前养颜的燕窝当宵夜,我来瞧瞧我的宝贝女儿胃口怎么这么好了?” 南宫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南宫月说道。 南宫月最怕她娘这个表情了,瞬间觉得头皮发麻,立即道:“我……我今天偷偷溜下山玩的时候饿了,所以晚上多吃了点……” “呵。”南宫夫人冷笑一声,道:“那你除了偷偷溜下山之外还有没有做别的?” “没有,绝对没有!”南宫月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南宫夫人嗤笑一声,看着挡在面前,明显做贼心虚的女儿,挑眉道:“怎么不让为娘进去,莫不是房中藏了什么人?” 一句话说的南宫月头发都竖起来了,连连道:“没有,我绝对没有在衣柜里藏人!” 一句话,不打自招。 南宫夫人冷哼一声,直接推开挡在面前的南宫月,拉开了房间唯一一个能藏人的衣柜…… 但里面,空空如也! 第628章 密室暗道 整个落梅山水月宫戒备森严,南宫月将谢容华藏在山上哪里瞒的过她精明的娘亲呢,还没一天的时间呢便被南宫夫人找过来了。 南宫月原本都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了,没想到南宫夫人将柜子拉开,里面空空如也。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人呢?”南宫夫人狐疑的目光看向了南宫月问道。 南宫月也愣住了,但不过须臾的功夫,很快反应了过来,连连摇头道:“娘您都看见了,我这屋子里唯一能够藏人的地方就这么点大,根本就没人。” “没人……”南宫夫人将信将疑,“没人的话你偷藏那么吃的做什么。” “我饿!”南宫月说的理直气壮,南宫夫人根本就无话可反驳。 南宫夫人在房间找了一圈,就连被子都掀开了,还真是什么都没找到。就在这个时候,那水月宫的一个小弟子匆匆的跑了过来,道:“夫人不好了,山下被官兵包围了起来……” 说着看了南宫月一眼,低声在南宫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南宫月心中有鬼,又恐是谢慕臣过来了,便就竖着耳朵偷听,但只听到了‘修罗剑’三个字,不过须臾的功夫,却见她素日里风轻云淡的娘亲脸色突变,骇然:“怎么招惹上他了!” 听完之后也顾不上南宫月这里了,匆忙的带着弟子离去,离去之前依旧放心不下南宫月,吩咐道:“好好的看住少宫主,不许她出来。” “是。” 底下人立即应道。 南宫月本是这水月宫的小魔星,除了她娘之外其他人根本就没放在眼中,见她娘离开,‘啪’的一声关上了门,道:“容华,我娘走了,你出来吧。” 她心中还诧异呢,那谢容华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是怎么瞒的过她娘的火眼金睛的? 这般喊了几声,屋子里空荡荡的,南宫月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立即打开方才谢容华藏身的柜子找了一遍,就连床底下的耗子洞都没放过,但屋子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谢容华的影子。 一刻钟前…… 谢容华被南宫月藏在了房间的柜子里,虽然南宫月是姑娘家,但平日里武刀弄剑的,这个偌大的衣柜也不知道多久没用了,堆着厚实的冬衣,里面还一股发霉的味道。 谢容华无奈的蹲在里面,听着南宫月对她娘漏洞百出的谎言,正好瞧见衣柜后面似乎有一块不平的地方,像是机关? 不过是好奇了摸一把,“轰隆”一声,谁料到下面真的是个暗室,直接掉了下去。 她滚了不过才几层阶梯,想要回去,却见暗室的门直接关了起来,一点动静都没有,柜子外面的人根本就没听见。 她倒是将南宫月和她母亲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谢容华揉了揉撞的生疼的额头,心道最近真的要找玄灵子去去晦气了,连藏在柜子里都能触动机关…… 四周黑漆漆的,谢容华有些心慌,从荷包中摸索出了颗夜明珠,借着夜明珠些微的光亮,总算是看清楚了现在的处境。 却见是个极其狭窄的密室,里面什么都没有,唯有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十分显眼。 画上的,是海棠花树下,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孔雀,正是谢容华在梦中所见!刹那间,谢容华心绪十分复杂,没想到在雪城中她只看见了一片断瓦残垣,没有看到雪衣候府留下其他痕迹,在这不过百里之外的落梅镇水月宫,竟终于见到了一丝线索。 在夜明珠的光辉下,那只绿孔雀的眼睛似有幽蓝色光芒暗转,如在那日城楼之上,那一抹幽蓝色…… 几乎没有多想,谢容华将画给挪开,果然看到后面有机关暗格。 谢容华犹豫了会儿,原本是在准备等着出去后和姬桁一起查看的,就在这个时候谢容华听到有个小弟子来请南宫月,说是南宫夫人有事寻她。 南宫月离开之后,那人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四周摸索着什么。谢容华在密室里面听的一清二楚,眼见着他找到衣柜这里了,谢容华顾不得其他,将话摘下别在腰间,直接挪动了机关…… ‘轰隆’一声,机关后是个只容一人进出的极狭窄的洞口,此时谢容华根本顾不上多想,直接钻了进去,她进来之后,便听到了石门‘砰’的合上,里面竟无机关开启。 谢容华心底一颤,但知道如今已经到了此处,外面的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恐也是冲着雪衣候府来的。南宫月被调开,姬桁在山下不知道可有曾接到她失踪的消息,如此局势之下想要脱困只有靠自己。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转过了许些个念头,借着夜明珠一点微弱的光辉,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层层的阶梯。 她所见的根本就有限,不知道这样长长的石阶究竟通到哪里去。 身前是未知的方向,但若是留在这里很有可能面对的是目的不纯的人,斟酌片刻之后,她终于做了决定! 当踏上那长长石阶的时候,前路看不清方向,谢容华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有一种未知的力量催促着她前行…… 令人诧异的是,前路石阶一路向下竟是越来越开阔,光滑的石壁四周分明是人工开凿出的痕迹,而视线由无尽压抑的黑暗渐渐的变得些微明亮起来,似乎有山风从石壁中透了出来,带着淡淡的梅香。 谢容华只顾着看着前面,未曾想到石阶已经到了尽头,脚步一个踏空,顺着布满青苔的斜坡滚了下来,黑暗中不知道撞上了什么,直接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一切却都变了模样…… 第629章 海棠无香 这个晚上,卿如晤正在看在奏折,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当那位素日里沉默寡言的宦官连夜冒雪来的时候,卿如晤微微有些诧异,但不过须臾的功夫,很快回神,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见过太傅大人。”宦官阴柔的声音道。 卿如晤敛去眼中狐疑,看着李怀安,淡淡问道:“李公公不必多礼,你这么晚过来,是圣上有诏?” “圣上无诏,奴婢深夜前来,是想和太傅谈一笔交易。” 听到此处,卿如晤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神情也并不复方才那般平缓,定定的看着他。在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傅面前,李怀安神色从容,丝毫不见惧意。 见他这般模样,卿如晤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冷意,看来……他一直低估了这个人。 “李公公请说。” 片刻之后,卿如晤淡淡的说道。 “关于当年长公主在泗水行宫中的事……” 入夜,燕徽从梦靥中惊醒…… 插在美人瓶中的红梅带着幽幽冷香,鎏金香炉中的沉香已经灭了,清冷的月色从半开的轩窗中照了进来,外面又下起了细碎的雪花。 一时间,她茫然的看着布置清雅的内室,分不清究竟是在何处。 “这是落梅山金丝血梅,与海棠相似,但在雪天有冷香盈袖,正好弥补了海棠无香的遗憾。” 一个男人含笑的声音道,像是隔着经年的时光,有着无尽的缱绻。 他究竟是谁? “等孩子出生之后,我便带你们母女回去。生了这么久的气,你也总该消气了吧。” 素日倨傲的男子,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像一只在撒娇的大猫。 原本冷着脸不想理他的女子忍不住的笑出声,道:“你怎么就知道是女儿,万一是个男孩子呢。” “不会的。”男子笃定的声音道,“这么乖,一定是个女儿的。” 究竟他是谁…… 头疼欲裂,她将小几上的花瓶狠狠的摔落在了地上,那红梅在如霜的月色下如血般…… 她痛苦的抱住了头,外面一片安静,行宫中所有的人都被遣退了,连素日里忠心的侍女也被她打发在了宫苑外面。 知道是旧疾又犯了,她摸索着枕头底下的药瓶——那是十六年前平定西燕叛乱,辅佐先帝登基时落下的病根。那时她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宫中御医联手才将她从鬼门关中拉回来,但却落下了头疾,需要服用大量的药。 这药是公主府的府医配置的,里面最主要的成分是只有西燕才有的解忧草,此药服用极易上瘾,所以每个月犯病的那几天她都是在公主府中闭门不出。 谁都没想到,堂堂的西燕长公主竟要依赖药物维生。 白天的时候她以为病情控制住了,所以晚上才让执素回自己的房中休息,没想到竟会再度复发,这一次犯病竟比以往更厉害…… 仓皇之间,她没有摸到药瓶,竟似乎是触发了床上的某个机关,房间中一个暗室缓缓打开。 里面一片黑暗,似乎会吞噬一切…… 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催促着她进去,或许……或许会找到那丢失空白的记忆,或许会找到她旧疾的真相。 但又有一种力量,抗拒着,让她排斥着那里的一切。 两股力量在她身体内撕扯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裂…… 这是一座极其恢弘的府邸,坐落在雪城中,远远看去,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露。 正是四月,海棠花开的季节,因为主人好客,所以这座府邸从来没缺过宾客。世人皆知雪衣候公仪曦义薄云天,门客三千,无论江湖庙堂声望颇高。 书房中,男子正在看着邺城送来的密报,眼中闪过了一丝忧色。 当今天子多疑,更甚以往的几个皇帝,如今就连世代忠心耿耿的镇国公周家竟也起了疑心。竟不顾昔年周家扶持情分,为了宠妃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元后直接打入冷宫…… 虽然名义上是以皇长子不详、周后为争宠以巫蛊之术祸乱宫闱的名义,但他知道此举也不过是个引子,恐怕他真正忌惮的是周后身后的周家…… 他与镇国公周毅乃是忘年之交,此事断然不能袖手旁观! 就在这个时候,底下人通传道:“侯爷,叶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吧。” 男子将书信放在了桌案下,片刻之后便见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男子缓缓走来。 在晨曦的微光之下,只看见一抹修长的背影。 “侯爷。”那人行过礼,道:“在下前来是向侯爷辞行的。” 男子眉心微皱,声音不自觉的冷了几分问道:“为何要走。?” “回去成亲。” 那人依旧淡淡的声音道。 话音落下,原本神情从容的男子脸色微变,问道:“你……要和谁成亲?” “此事与侯爷无关……” “谁说无关,那天我们……”说到这里的时候,男子脸上闪过一分郝然,但背对着她,语气冷漠道:“我说过,我会娶你的!” 话音落下,之后便是一片寂静…… “兄长。”而在此时,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青色锦裙的女子走了进来,瞧见蓝衫男子,面色微红道:“叶先生也在啊。” 似乎知道不是二人谈论这个问题的时机,那人拱手道:“侯爷,我先走了。” 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身后少女缱绻的目光,更没有听到少女难得娇怯的声音道:“兄长,我想……嫁给叶先生!” 第630章 千古罪人 “侯爷,凤冠做好了。” 紫檀木的匣子中,装着一只华美精致的凤冠,上面用金丝镶嵌着南珠,凤凰的翅膀连羽毛都看的根根分明,流光溢彩。 男子素日清冷的面容,罕见的闪过了一抹笑意,道:“好,放下吧。” 心腹难得见到男子这么柔和的神情,疑惑的问道:“侯爷……是准备娶妻吗?” 这凤冠是府邸中的工匠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方才制成,上面镶嵌着一百零八颗名贵的宝石,中间的那颗偌大的南海明珠更是价值连城,这样的至宝就算是在宫中也是罕见。 男子还未曾说话,便被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了,道:“侯爷,小姐又犯病了,说是要找叶先生……” 方才的欢喜被冲淡,男子匆匆的赶了过去,而此时传话的少年看见了心腹手中捧着的凤冠,惊艳道:“好漂亮的凤冠啊,是侯爷送给小姐的嫁妆吗?” 心腹‘啪嗒’一声将盒子给合上,白了心腹一眼,道:“你怎知这不是侯爷娶妻用的聘礼。” 少年道:“怎么可能,没听说侯爷喜欢上哪家姑娘啊。倒是小姐……对叶先生的心思咱们可都是看在眼中的,只是不知为何叶先生突然不辞而别,而芙蕖姐姐也替小姐嫁到了邺城去,小姐这病才越来越严重。不过侯爷已经命人将叶先生找回来,而且叶先生的弟弟也在咱们的府上,想必好事将近吧。” 但侯府的喜事没有办成,传来的是大宸和北楚开战的噩耗。 北楚和大宸之间连年战火不休,幽州有镇国公周毅镇守,才让边境固若金汤。但这次入冬后幽州遭遇北楚铁骑突袭,在加上朝中入冬之后迟迟不给幽州的军队发下军需,据说是因为周后祸乱宫闱,又生下了灾星之名的皇长子,圣上迁怒于幽州。 宫闱之争,术士之言,天子竟因此迁怒于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以及幽州百姓的生死,得到消息的他怒不可遏,亲自押送了粮草兵马前往幽州,以解幽州围困。 但途中却不太平,遭遇了刺客暗杀,九死一生的时候那个暗中跟在身后的人救了男子。二人押送粮草军需前往幽州,这一役大捷…… 营帐内,素日里运筹帷幄的男子,罕见的带着一分局促,道:“有一事,在下想请镇国公和夫人帮忙……” 二人是忘年之交,倒是难得听男子口中说出一个‘请’字,奇道:“有什么事侯爷但说无妨。” “想请镇国公……为我和徽儿主持婚事。” 十月末,邺城也落下了第一场大雪,幽州大捷的消息传到邺城,附带着一封密信…… “雪衣候公仪曦和镇国公周毅暗中勾结,意图谋反。” 同时将密信烧向了琉璃盏中的灯火,摇曳的火苗吞噬了雪白的纸张,映照在这位高深莫测的帝王眼中闪烁着阴诡的光芒。 次年十月,西燕宫中发生了巨变,西燕王遇刺,西燕长公主燕徽抱病在泗水行宫修养。 虽为修养,实则是软禁。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行宫四周光秃秃的,旁边院子里的红梅却是开的正好。 “这是落梅山金丝血梅,与海棠相似,但在雪天有冷香盈袖,正好弥补了,海棠无香的遗憾。” 小院子里,女子扶着已经隆起的小腹,披着大氅站在屋檐下看着梅花。 “你怎么就知道是女儿,万一是个男孩子呢。” “不会的。”男子笃定的说道,“这么乖,一定是个女儿的。” 女子小心翼翼的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靠在男子的怀中,眼暗藏着担忧…… 也不知,王都的局势如何了。 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下,两个人在一起这一段静好的时光像是偷来的,最坏的情形终于发生了…… 嘉陵王逼宫,联合北楚,进宫大宸,幽州岌岌可危,雪城虽暂时无恙但唇亡齿寒,他不得不回去。 “你和我一起回吧?” 男子抱着腹部隆起的女子,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担忧。 “我……我快要生了,是走不了的。”女子反而安慰男子道,“放心好了,泗水这里比邺城安全,等……孩子生下来,我再去找你。” 女子主意已定,他知道多说无益,在藏不住的担忧中还是连夜去了幽州…… “我去看下幽州那边的局势,最多十天,在你生孩子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 离开的时候,下起了雪,本来是气候温和的泗水这一年格外的寒冷,倒像是雪城。小院里的红梅开的正好,金丝血梅,炙艳的颜色像是为这一次的离别蒙上了一层不详的色彩。 若是知道,这一别之后是物是人非,那时他还会离开吗? 纵使如他们,也没有预料到比天意无常更难算计的是人心…… 再次相见,是战场之上。 当她的剑穿透他的胸膛之时,温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洒在雪地里,如那开在雪中的金丝血梅般炙艳,又像是一年前,那贴在营地中大红的喜字。 他看着眼前神情冷漠的女子,在生命最后一刻,用尽所有的力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我给你的东西……留在落梅山……” 声音依旧轻柔,宛如情人间的呢喃絮语。 幽州城门被攻破,二十万铁骑血洗幽州,死守幽州的镇国公满门被屠。 世人都道是雪衣候公仪曦勾结叛军,出卖好友,才致这屠城之难,沦为千古罪人! 第631章 故人未还 “容华……” 迷迷糊糊的,像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谢容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隐约在黑暗中看见了一个人,正在弯腰……她心中一惊,猛地抬头额头撞上了一堵人墙,那人捂着胸口‘嘶’了一声。 光线微暗,但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水沉香的味道,谢迟疑了会儿喊道:“姬桁?” “可有受伤?” 正是姬桁沉稳到令人安心的声音。 却见出现在暗道里的,正是姬桁和踏雪! 谢容华坐在地上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袖子,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但又忍不住道:“你怎么才来啊!” 小姑娘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听起来委屈极了。 倒也是,她素日里胆子大,但最怕黑了,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了这么久难怪会害怕了。 安王殿下听着小姑娘带着撒娇的抱怨,顿时立即道:“是我的错。方才找这里的机关的时候找了许久才进来……” 谢容华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道:“方才在柜子外面的人是你?” “是。”姬桁无奈,道:“若不是你自己胡乱触碰机关,早就找到你了。” 谢容华眨了眨眼,无辜的看着他,眼中哪里还有方才的泪意……分明是怕姬桁怪她自己四处乱跑所以故意撒娇的,安王殿下心知肚明但也拿这只没办法。 可是…… “你受伤了?”谢容华立即抓着姬桁的手问道,方才只顾着紧张,此时才发现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无妨,小伤而已。”姬桁淡淡的说道,但谢容华不信,抓着他检查了个遍,才见伤口是在手臂箭上的擦伤,而且伤口不深,箭上没毒,这才放心。 “是水月宫的人为难你了吗?”谢容华担忧的问道。 恐怕姬桁是知道她被南宫月带走的消息,只身一人独闯水月宫,毕竟此处是水月宫的地盘,对方人多势众,姬桁一人难敌受伤了…… 很显然,谢六姑娘对于安王殿下在江湖上的威名一无所知。此时水月宫外,水月宫宫中的人包括南宫宫主在内,老老实实的挨训。 南宫夫人铁青,看了南宫齐一眼,怒斥道:“平日里都是你惯的,才让她惹下如此弥天大祸!” 见夫人生这么大的气,素来疼爱女儿的南宫齐佯装生气,板着脸看着南宫月训斥道:“你说你抓谁不好,偏偏招惹上了修罗剑……玄灵子不在,无人能制止得了他,万一他起了杀心我们水月宫都要跟着陪葬!” 南宫夫人闻言嘴角抽了抽,就不能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大道理。不过确实如南宫齐所言,修罗剑、九魂刀乃是齐名的上古凶器,在江湖上无人不望之生畏…… “不过不是听说他的手废了封剑了么,怎么会?” 南宫夫人压低了声音,问南宫齐。 南宫齐平日里虽惧内很少管水月宫的事,但毕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闻言道:“你没看见他今日是左手用剑的么。我听说用剑的高手到了登封的境地,左右手都是一样,没想到他那么年轻就已经练成,前途不可限量啊。” “听你这意思倒是很欣赏他,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南宫夫人瞧着南宫齐从容的样子,狐疑的问道。 “担心什么,那里终归不是我们水月宫的东西,若真的被他们得去了也让那些人死心。”南宫齐满不在乎的说道。 南宫夫人眯了眯眼睛,盯着南宫齐。 片刻后在南宫夫人犀利的目光之下,南宫齐有些招架不住,微微叹了口气道:“让他们进入禁地,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十多年前,当那个人兴致冲冲的过来,说要借他们后山一用,说是要给自己心上人一个惊喜。 后山山谷常年冰封,鲜少有人过去,那里山谷之中,红梅炙艳,他是个粗人不懂风月,既然好友要哄小姑娘便借给了他。他用了数年的时间,从设计到建造,他的心上人始终没有过来。 最后一次梅花开的时候,他来山谷和他喝酒,笑着道:“等明年梅花开的时候,我们三个人要来此处叨扰南宫兄了。” “三个人?”他愣住了。 “是啊,内子已经有了身孕。” 昔年故人笑颜依旧,但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这落梅山十五次花开花落,始终没有等到那个说来赏花的人。 知道姬桁不是水月宫的人所伤,竟是为了追她一路不小心触发了机关,才不慎被箭擦伤了胳膊,谢容华诧异的看着他。 说到这里,安王殿下的脸色也有些难看,道:“这里机关密布,阵法玄妙,稍有不慎就落入陷阱中,看来设下这机关的绝对是江湖高手,此处应当非南宫家的人所建。” 南宫家的人不擅长机关之术,倒是雪衣候公仪曦,擅长机关阵法,也唯有他了…… 谢容华听的十分诧异,道:“可为何我这一路而来,并没有触碰到机关?” 除了黑了点……但从密室出来,伸手不见五指,倒是到了石阶这里却有淡淡的光芒,虽然不是很明亮,但至少不是很黑,减少了她的恐惧。 听到谢容华这么说,安王殿下眼中闪过了一丝暗沉,片刻之后方才用轻松的语气戏谑道:“兴许是你运气好避开了这些机关。”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这是将她当小孩子糊弄呢…… 她拉着姬桁的衣角起来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姬桁摇了摇头,就在这个时候,谢容华听到“呼呼”的声音,似乎是什么动物在叫。本就如惊弓之鸟的小姑娘脸色瞬间就白了,扑到了姬桁的怀中…… 姬桁仔细听了听,拍了拍小姑娘的背道:“别怕,应该是风声。” 谢容华方才惊魂未定的松开了她,但脸色依旧微白,姬桁无奈道:“这么胆小还敢乱跑。” “我才不胆小呢。”谢容华小声嘀咕了一声,但毕竟是她理亏在先,随即又没说话了。 也就只有做错事后才这么老实了。 “你想往哪儿走。”姬桁问道,“如果回去的话机关虽然被封死,但我可以用内力拍开墙……如果继续向前走的话,此处机关玄妙,我也不知道我们会走到哪里去。” 谢容华看了看回头的方向,最后就悄悄看了看那闪烁着微弱光亮的远方。 当年的他究竟在这落梅山留下了什么? 第632章 嫉妒之心 犹豫了会儿,她问姬桁道:“前面是不是很危险?” 纵使想要找到落梅山的秘密,但谢容华并不想让姬桁陪着他冒险。如今比起姬桁的安危,落梅山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 看着小姑娘想去又犹豫的样子,姬桁笑了,道:“我们继续向前走吧。” 谢容华微微一愣,姬桁握着她的手,道:“无论前面有什么,我陪着你。” 本来是姬桁准备走在前面的,但谢容华不知想到。 在通道的尽头,是一处山谷……尚且未曾踏入,便闻到了淡淡的梅香暗涌,光线也越来越明亮。 却见四周围有冰冻的山壁环绕,山顶上白雪覆盖,云雾缭绕…… 本来这落梅山的后山应该是十分寒冷的,但偏偏地底又有热气涌出,与地面上的寒气一混,就变成了脚下一层薄雾,仿佛是流动着的云海。 云海围绕在红梅中间,星星点点,仿佛有萤火点缀在其上,之前谢容华看见的光亮,便就是那金丝血梅上的萤火所发出的。 “萤火虫?”谢容华搓了搓手,却见姬桁神色严肃的轻轻摇头,道:“是洒在金丝血梅上的萤粉。些梅花上都有萤粉,雪和冰又都反光,所以此处纵使是在深夜还是亮如白昼。” 说话间,却见一阵风过,吹动了上面的反荧光粉,仿佛拨开了云雾。 对面山上一座巍峨华美的宫宇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四周围也是流云环绕,仿若梦境。 一时间,纵使如姬桁也不由怔住了,此时谢容华更是不由低呼一声,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这是……雪衣候府!” 那么,当初在山下看到的那一座巍峨的府邸是真的!落梅山上,还有第二座雪衣候府? “小心!” 姬桁话音落下,却听‘砰’的一声,竟是一支箭被姬桁瞬间斩断成了两截——这箭,正是当日在长玄山偷袭谢容华的。 姬桁将谢容华护在身后,却见不过须臾的功夫,原本昏暗的梅林被火把照亮,数百个弓箭手将他们二人团团包围住,那金丝血梅在梅林之下,若炽烈的火。 兵马分开,是姬殊为首的一群人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看着姬桁和谢容华两个人,冷笑道:“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安王兄和……谢大人。” 他的声音阴冷的像是一条毒蛇,谢容华下意识的看了姬桁一眼,心中隐有不安。没想到姬殊竟然这么快找到了落梅山,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来者不善。 姬桁将谢容华护在身后,隔绝了姬殊阴毒的视线,淡淡道:“本王也没想到这么快会看到秦王弟。” 纵使在这样被众人包围、处于绝对弱势的情况下,姬桁的脸上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神情,而这样过于淡然的神情恰恰是姬殊所厌恶的。 姬殊看着姬桁,眼神如蛇般阴冷,说出的话更是句句致命道:“姬桁,你假借受伤欺君罔上,如今又私自出现在边界,莫非是要谋反不成。” 听到姬殊一口一个‘谋反’二字,谢容华只觉得刺耳的很,冷笑一声嘲讽道:“这谋反的罪名可真好用啊,连证据都没有张口扣下来就能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谢容华这话是对着姬殊说的,但目光看向的却是一旁的姚涣——却见他手中拿着一把弓箭,正是方才偷袭谢容华没有成功的!此人心思阴狠,实在的小人。 夜色下,谢容华的眼神比刀剑还要冰冷锋利,这一刻纵使如姚涣竟也不由有几分心虚。不知是不是因为追寻了这些年的东西,如今唾手可得,看着那熟悉的梅林总会让他想到昔年关于雪衣候府的种种。 他少年离乡,本是想上京赶考,却屡试不中,没有了盘缠遇到山匪摔下悬崖,被公仪曦所救留在身边效命。 那时他一无所有被那些土匪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那个人从天而降,一袭白衣宛若天神。刹那间他第一次明白何为云泥之别。 公仪曦欣赏他的才学,对他十分信任,出身微末却成为了雪衣候府的左膀右臂,他能有今天,公仪曦对于他而言无亚于是再生父母。 但‘嫉妒’二字却如同毒蛇,在某一个时机到来的时候腐蚀了他的内心…… 他嫉妒他出生高贵,生来便是世家之后、坐拥富可敌国的宝藏;他嫉妒他性情疏阔,无论是江湖草莽还是世家子弟都能成为他的知己;他嫉妒他惊才绝艳,他嫉妒他受人敬仰…… 或许他没有想过害他,可是当楚濂的人抓了他威胁他的生死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他选择了背叛,出卖了在庄子里养病的公仪熙行踪威胁公仪曦,将他引到了雪城。 而在之后,再以公仪熙伪装成公仪曦——雪衣候府门客三千,无人知道其实雪衣候有个模样相似的孪生妹妹,更无人知道兄妹二人经常互换身份,鲜少有人能看穿他们的伪装。 就这样,昔日显赫的府邸沦为了灰烬,他听说公仪曦也战死在了幽州,那个天之骄子,就那样死在了亲近之人的手中。 许是报应,在公仪曦死之后他被追杀,阴差阳错进入了宫廷,成为了残缺之人。 他出卖了那样耀眼如神明般的男子,从此之后一生便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下,这便是报应! 就在他以为这一生便该如此的时候,他收到了那样一封信,他以为早就已经消亡的公仪一族竟还有血脉留在世上,惶恐不可终日…… 第633章 兄长被挟 此时原本黯淡的夜色被火把照亮,方才所见的雪衣候府如那昙花一现,消逝在了薄雾中。若非姬桁一同也看见了那神奇的府邸,谢容华还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呢。 姬殊看着谢容华,脸色变了又变,咬牙道:“数月不见,谢大人越发伶牙俐齿了。” 谢容华挑眉笑道:“秦王殿下过奖了。” 却见她站在姬桁身后一派从容悠然的样子,这般神态倒是与姬桁与出一辙,看的姬殊直咬牙。谢容华只当没看姬殊眼中杀意,复又好奇问道:“不过秦王殿下您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莫非是他们暴露了行踪,姬殊一路追踪而来的?可是她是被南宫月给掳走的,而姬桁找到这里也是巧合,不应该啊。 就在谢容华思忖之间,却听姬殊冷笑一声,一挥手,吩咐道:“将人带上来吧。” 却见底下的暗卫押着一个白衣男子上前,正是谢慕臣! “你把我兄长怎么了!”谢容华一改方才的从容,眼中带着怒意道。 “放心好了,他不听话,我让他吃了点小苦头,没想到那么快就晕了过去。” 姬殊看着谢容华愤怒的目光,嘴角噙着笑道。 谢容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咬牙道:“姬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要你进地宫,拿四国谱出来交换谢慕臣。”姬殊淡淡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谢容华和姬桁交换了一个眼神,果然这些人都是冲着四国谱来的,只是为何没见到呼延则成他们? 片刻之后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音落下,却听姬殊冷笑道:“谢大人,你到现在就不要装蒜了,这里的东西,唯有你才能拿的出来。” 听姬殊这么说,谢容华心中一惊。 见谢容华如此神情,姬殊眼底的笑容更浓,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道:“我知道你的母亲是雪衣候府的余孽。只要你将四国谱以及地宫里的东西悉数奉上,日后父王追究起来,本王保你一条生路如何?” 看着他小人得志的神情没谢容华气的直磨牙,但毕竟谢慕臣在他们手中,毕竟是投鼠忌器,谢容华道:“秦王殿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想必是有备而来,如今你们人多势众,我和王爷自知无力反抗。只是,我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不知道王爷可否为我解惑?” 见方才还高傲不可一世的谢容华竟这般轻易的示弱了,姚涣眉心微皱,道:“王爷,此女一向诡计多端,小心有诈,我们还是速战速决。” “无妨,如今四周都是我们的人,谢容华插翅难飞。” 姬殊看着谢容华难得示弱的神情,心中自是无比痛快,哪里还听的下姚涣的劝。 “可还有一个安王……”姚涣看着站在一旁,失踪未曾说话的姬桁,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姬桁当真是一个人出现在落梅山,没有留任何后招? “不过一个废人罢了。再者说了,有谢慕臣在我们手中捏着,还怕他能翻天。” 听到他这般说,纵使是姬桁也不由眉心微皱。 谢慕臣虽说是谢容华的兄长,但对于姬桁而言谢容华的软肋同时便是姬桁的软肋,姬殊抓了谢慕臣相等于是捏住了两个人,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失往日里的谨慎,便对谢容华道:“想问什么说便是。” 谢容华看了姬殊一眼,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这四国谱当真是在这落梅山吗?” 因为四国谱的事在邺城掀起了不少的风波,前世的时候姬殊盯着谢家也是为了四国谱,可闹出了那么多风波,难不成在邺城的四国谱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见谢容华这般问起,姬殊倒是有些诧异的看了谢容华一眼,问道:“怎么,你当真一点不知情。” 谢容华无奈,道:“我是误打误撞被南宫少主带到这里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她的神情十分真挚诚恳,但姬殊在她手底下吃过不少亏,知道这位看似一脸无辜实则一肚子的心眼,是以对她的话是半信半疑的。 “没错。”姬殊说道,“当年公仪一族修建地宫,将大量的宝藏藏在其中,十多年前楚濂等人所去的地方不过是布满机关的假地宫,真正的地宫是在这里。四国谱,定然也是在其中!” 说到这里的时候,姬殊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这些年惠帝一直在派人追查四国谱的下落,那上面记载着东陆各国探子的名单以及机密,只要找到它们便可让大宸称霸东陆! 只要他找到了四国谱以及地宫里面的宝藏,便就是大功一件,在惠帝的心目中地位无人能够动摇,纵使是太子也不足畏惧! 谢容华闻言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疑惑…… 当年关于雪衣候府地宫的事她是听说过的,据说也正是在那机关密布的地宫中,众人中了埋伏混乱了记忆。可纵使当年楚濂查到的地宫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地宫也不应该是在这落梅山啊,这里不是…… 公仪曦送给他妻子的礼物么! 想到此处,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暗沉,但不过须臾之间很快恢复了自然,看着姬殊问道:“还有最后一个疑问,秦王殿下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又如何能够确认唯有我才能拿到四国谱呢?” “是我告诉秦王殿下的。” 话音落下,却听人群之后传来一道声音,谢容华循声看去,却见金卓风带着两个侍从缓缓的走了过来,嘴角噙着笑,神情看起来高深莫测…… 第634章 梅山坍塌 看见金卓风和呼延则成一同出现,纵使是谢容华脸色也不由微变。 没想到小小的落梅山,竟来了这么多人。 但这些人只敢在梅林外围将他们包围住,却不敢靠近这梅林,似乎这看似瑰丽夺目的红梅林中潜伏着什么猛兽一般。 “他们在怕什么?”谢容华低声问姬桁道。 姬桁低声道:“此处阵法十分玄妙,他们不敢擅入。” 所以才会将所以的筹码都押在了谢容华的身上。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谢容华有些担忧的问姬桁。 却见这位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左手拿着修罗剑,空出来的右手给谢容华顺着毛道:“静观其变。” 听着他波澜不惊的说出这四个字,纵使是谢容华嘴角也不由微微抽了抽。也不知道是这人留有后招,还是这人平日里面瘫惯了所以也看不出紧张。 正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呼延则成见了谢容华,冷笑连连道:“谢大人,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若非是玉蝉山庄谢容华几次坏了他们的好事,他哪里还用得着天寒地冻的跑到这个地方来。原本以为谢容华已经遭到了北楚人的毒手……却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的命大,竟被她侥幸逃脱了。 看着呼延则成不善的目光,谢容华向姬桁身边靠了靠…… 姬桁冷冷的扫了呼延则成一眼,此时他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他是武将出身,自然是听说过昔年安王的赫赫威名。 他心中有些狐疑,这安王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金二爷,这是怎么回事?”呼延则成低声问道。 毕竟这是呼延氏和秦王姬殊之间的交易,呼延则成没想到姬桁和谢容华竟会卷进来。谢容华便就算了,但姬桁当年鹿原一役可是名动东陆。 这样一个难缠的人,呼延则成不想和他成为对手。 姬桁看着金卓风,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冷声说道:“金家素来不参与朝中纷争,金二爷此举,是已经向呼延氏投诚了。” 金卓风目光微微闪烁,片刻之后道:“良禽择木而栖,我们金家武将出身,对朝廷忠心耿耿,自然是要效忠皇室正统。” 闻言姬桁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女帝燕凰是亦是燕家血脉。” “呵,区区一个女子而已,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号令我们这些百年世家。”金卓风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屑之意,道:“以前是晋王殿下年幼,无法继承大统。如今晋王殿下已经长大,圣上应当退位给自己的亲弟弟才是。” 说着看了姬殊一眼,道:“如今我们有秦王襄助,推翻女帝易如反掌。” 谢容华见如此场景算是明白了过来,如今这些人联手在一起都是要这落梅山里的东西。姬殊身后是昔年雪衣候府的旧臣姚涣怂恿过来的,而呼延则成则是金卓风牵线搭桥的。 如今双方联手,倒是让她和姬桁成为了被动一方。只是,谢容华看着金卓风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如此局势如何破解? “好了谢姑娘,你该进去了。” 金卓风催促着说道。 “在你将四国谱取出来之前,谢公子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原本谢容华是想去梅林中一探究竟的,但见无论是姚涣还是金卓风似乎都对梅林十分忌讳,心中有些不安。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谢容华俨然是有意拖延时间,这边姚涣已经等着不耐烦了,阴鸷着声音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在谢慕臣身上捅一刀。” 谢容华气极,倒是一旁的金卓风笑着打圆场道:“姚公公,就当给秦王殿下一个面子,让她说几句吧。” 话音落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姬桁警告的看了金卓风一眼,而金卓风依旧笑得无害。不得不说,这位金家二爷心思十分剔透,身在燕京却对于姬殊和谢容华之间的恩怨了如指掌。 谢容华这般想着,抓紧机会问道:“四国谱只有一个,我拿出来交给谁?” 姬殊一直想要得到四国谱,甚至当初与谢清嘉虚以为蛇便是为了此物。但是这呼延氏的人又不是傻子,出了这么大的力不可能只为了那些寻常珍宝。 谢容华话音落下,却见呼延则成隐晦的看着姬殊一眼,金卓风脸上笑意不变,道:“谢大公子如今在秦王的手中,能够做主的当然是秦王。” 姬殊原本戒备的神色方才微微放松,开口道:“好了,时间不多了,你若是想活命就早点进去。”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谢容华只得拉着姬桁踏入那看似迷踪的梅林中一探究竟。虽然对方似乎对这梅林十分忌惮,但谢容华不知为何,并没有任何的不安。 这是那个人留给她的礼物,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是。 “等等。” 就在二人准备过去的时候,姬殊叫住了二人,他阴鸷的目光看着姬桁道:“你将手中的剑留下来。” 这可是传说中可以号令三军的修罗剑! 留给姬桁那个废人,可惜了。 想到这里,姬殊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贪婪的光芒。 原本已经妥协的谢容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愠怒,道:“姬殊,你不要太过分!” 这是姬桁的东西,怎能给别人呢。 姬殊见谢容华如此维护姬桁,眼神也瞬间变得清冷,道:“再多留一个筹码,我才能相信你们。” 万一谢容华和姬殊拿到里面的东西破解了机关,便不管谢慕臣的死活了呢。 毕竟……那里面可是四国谱啊! 想到此处,他一挥手命人将昏迷的谢慕臣带上前,手中的剑抵在了谢慕臣的脖子上,目光阴郁的看着谢容华和姬桁。 “卑鄙!” 谢容华低咒一声,一旁的姬桁眉心微皱,但却没多说什么,将手中的剑丢给了姬殊,直接拉着谢容华进了梅林…… 眼见着那两个人的身影消逝在了梅林中,守在外面的众人各怀心思,静静等候了许久。 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众人只听得见‘轰隆’一声巨响,不知是谁惊恐的喊了一声。 “不好!山塌了!” 第635章 盛世烟火 天边升起了一颗启明星,天将破晓,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这个时候却听到“砰”的一声,有烟花在空中绽开,红色的烟火照亮了半边的天空,火花如同瀑布般散开,在空中倾泻。 此时水月宫中,众人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彻夜未眠的南宫齐听到弟子回话说后山塌了,他脸色微白。 在后山可都是有来头的人物,江湖庙堂上的人都有,如果在他的地盘出了什么事他可是将大宸西燕都得罪了。 “夫人……要不我还是去看看吧。”南宫齐犹豫的说道。 南宫夫人一拍桌子吼道:“不许去!” 别看南宫齐在江湖中地位斐然,但在自家夫人面前老实的不行,被她这么一吼南宫齐连带着原本想偷偷溜出去的南宫月瞬间就不敢动了。 “哼,如果不是你将后山借给那乱七八糟的人,我们水月宫又怎会招惹来这样的无妄之灾。”南宫夫人冷笑连连道。 南宫齐小声反驳道:“夫人……公仪兄不是乱七八糟的人……” 话音落下,南宫夫人杏眼一瞪,当下就不安再多说什么了。 就在说话间,却听到外面‘砰’的一声,原本已经偷偷挪到门口的南宫月看见那天边惊叹道:“娘,你看烟火!” 却见黑暗中,那妍丽的烟火在夜空中做尽了浮光妍态,原本气氛凝重的水月宫弟子们听到响动,纷纷跑了出来,看着这一场盛世烟火。 “这……烟火好漂亮啊。第一次见到这样倒流下来,如同瀑布般的烟火呢。” 南宫月毕竟是小姑娘,看着这么漂亮的烟火也不禁惊叹道。 而南宫齐看着那烟火,神色在夜色中带着一分怀念、感慨之意,半响才道:“原来他说留在后山中的东西……竟是这个。” 南宫夫人素日里冷凝的面容在烟火下也变得有几分柔软,闻言问道:“原来是他做了,难怪了……” 也就只有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男子,方才能制作出如此极尽巧夺天工的烟火。 与之遥遥一水相隔的泗水行宫,寒风萧萧,站在长廊下守夜的小宫女揉着眼睛看了天边一眼,推着身边的同伴道:“快看,烟花!” 一旁打盹的小宫女好梦正酣,闻言嘀咕了一句道:“你在做梦吧。又不是皇城,谁在这个时候放烟花……” 方才说完看着天边也愣住了…… 却见当最后一束烟花在空中绽放,竟是两只巨大的比翼的凤凰,凤凰展翅,在黑夜中如同风光掠影一般,向着泗水城的方向飞来。 像是燃烧的火焰,最终一点点的变得黯淡…… 光亮一点点的消失,变成了无边无尽的沉寂,烟火的灰烬坠落下来。 一切终于回归于平静,那一场红梅海棠,那一场盛世烟火,最终全部都已经被乱石覆盖,如同昔年那一场绮丽的风月往事,埋葬在了历史风尘中。 落梅山下,姬殊是连滚带爬的从山上跑了下来,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十分狼狈。 “王爷……” 底下的心腹连忙将姬殊扶了起来,却被姬殊狠狠的甩开了,他看着已经倾塌了的落梅山,厉声道:“姚涣呢!这究竟怎么回事?” 他带了这么多人手来,就是为了里面的宝贝,可是宝贝没有找到不说,竟是险些丧命。 “姚公公……不见了。” 底下的心腹支支吾吾的说道,却见方才那一阵塌方竟是让他们人手折损一半,姚涣等人不知所踪。 姬殊面色铁青,问道:“谢慕臣呢……他在何处?” “方才混乱,谢二公子被金卓风给救走了。” 姬殊一听,脸色更加难看了。金卓风为何要这么做?莫非…… “金卓风!莫不是他们合作是假,故意引我们来此……” 思及此处,姬殊便知道不好,正想要命人撤退的时候,已经迟了。 晨曦微光,一骑铁甲军划破了黑暗,朝中军队将姬殊一行人围的严严实实。而在马背上的人,竟是大将军薛煜! “薛煜,你想做什么?”姬殊心中惊疑不定的问道。 马背上,薛煜手持圣旨,看着姬殊道:“秦王涉嫌与外臣勾结谋逆,微臣奉圣上之命,捉拿秦王回京中问话。” 说话间,便有将士前去卸了姬殊以及身边侍卫的兵器。方才在落梅山进入阵法中的时候,姬殊等人便经过一场大战,再加上塌方姬殊身边的心腹几乎全部折损,如今根本无抵抗的余地。 只能眼睁睁的任人拿捏。 姬殊怒道:“薛煜,你想谋反不成!” 薛煜冷笑一声,没说话,只是将惠帝下令的诏书呈递给了姬殊面前。 姬殊面如死灰。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来此处是有了父皇的旨意,为何突然会变成了谋反逆贼? 究竟是谁搞的鬼! 这个清晨,落梅镇和以往一样,小商贩打开门继续做生意。 晨曦的微光划破了琉璃色的天空,天边下起了细细碎碎的小雪。 “下雪了呢。” 早起的人打开门,惊叹说道,这是落梅镇今年的第一场雪。 只不过清晨的平静被疾驰的马蹄声打破,薛煜麾下的军队将落梅镇包围的严严实实的。在官兵之后,有一群身着玄衣佩戴长剑的江湖人进入了落梅镇,向水月宫的方向而去。 “是苍墨渊的人。” 在水月宫四周盯梢的江湖人立马回禀给了自家的掌门,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苍墨渊久不闻世事,一旦出手,势必面临着重大的变故。这些江湖人虽垂涎着落梅山的宝贝,但是见朝中和苍墨渊都出手了,权衡之后还是觉得保命要紧,乘着官兵将落梅镇封锁之前,连忙撤走…… 水月宫,南宫齐面色凝重,看着薛煜以及缱月为难的说道:“我已经命人将后山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人。恐怕安王殿下和谢姑娘,凶多吉少啊……” 昨天后山意外的塌方,伤了不少人。 但那地裂是厉害的是从梅林开始的,姬桁和谢容华困在梅林中,没有出来! 第636章 等待转机 当黎明破晓的时候,泗水城行宫中被匆忙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平静。 “快,殿下又犯病了,快去请府医!” 第一次发现内殿不对劲的是执素,执素白着脸色吩咐道,而燕徽竟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大半夜,情况十分危急。 卿如晤一夜未眠,泗水行宫燕徽病倒的消息是和落梅镇的消息一同送到太傅府邸的,青苑回道:“大人,如今安王殿下和谢大人都不知所踪,秦王又被薛煜的人扣了起来,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若是根据请报上看来,整个落梅山都坍塌了,谢容华和姬桁无影无踪,那只能是凶多吉少了。若是这样,不止是卿如晤和姬桁之间的合作已经失效,十日后便到了凤凰台祭祀的日子。 没有谢容华,封禅大典能够顺利举行吗? 比起青苑的惊慌,卿如晤一如既往的冷静,闻言只淡淡的说了一个字:“等!” 若是谢容华一个人的话不知所踪或许会有危险,但她是和姬桁两个人一起失踪的,只有耐心的等下去,或许会有转机。 只不过…… “看来,我该亲自去金家拜访一下了。” 说到此处的时候,卿如晤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纵使如卿如晤,也没想到金卓风也会参与到了落梅山的事情中。 金卓风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与此同时,水月宫中当南宫齐一句‘凶多吉少’话音方才落下,立即从四方射来了好几道凉飕飕的目光。 “爹,容华肯定不会有事的!” 出乎人的意料,第一个反驳南宫齐的是南宫月,倒是让其余的人微微有些诧异。他们是跟着缱月一同上山的,知道谢容华被掳走,是这位南宫家的少宫主做的,所以方才牵扯出了这么多风波。不过如今看南宫月对谢容华的态度,似乎十分维护啊? 南宫齐心下诧异,惊疑不定的看着南宫月道:“你何时与那谢……姑娘关系这么好了?” 南宫月撇撇嘴没说话,一双杏眼偷偷看向的是坐在薛煜旁边,脸色看起来有几分微白的谢慕臣。 此时,谢慕臣正在和薛煜说着话。 “薛将军,现在王爷和容华不知所踪,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薛煜虽然心中有些焦急,但他毕竟久经沙场,面上倒还沉的住气,闻言便道:“再让人去落梅山附近找找看。既然王爷说此行没问题,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听他这么说,谢慕臣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看着薛煜,惊疑不定道:“薛将军此番来雪城,不止是奉圣上旨意,而是……” 话还没说完,却见薛煜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他如此,谢慕臣依稀明白了过来。 薛煜乃是圣上亲封的大将军,既然惊动了薛煜亲自出面,想必是邺城的局势发生巨变。 只是谋逆之罪非同小可,而涉嫌这个罪名的竟是惠帝最为信任、之前最为春风得意的秦王殿下,难道这是东宫那边的手笔? 但东宫和秦王双方抗衡了这么些年,一直势均力敌,纵使有个宁宜候府相助也不可能竟如此轻易挫败姬殊。想来想去,能够设下这个局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此时薛煜见谢慕臣猜了出来,并不觉得十分意外。他是知道这位西二公子看似虽不过是个寻常书生,但心思机敏,难怪连这堂堂水月宫的少宫主都对他青睐有加呢。 思及此处,薛煜看了眼眼神亮晶晶丝毫不掩饰眼中倾慕之意的南宫月,眼中闪过了一丝趣味,转而对南宫齐道:“南宫宫主,在王爷找到之前,我们可能要在这水月宫打扰几日,不知南宫宫主可否行个方便?” 薛煜身份贵重,见他这么说南宫齐连忙点头道:“当然……” 还没说完呢,便听到南宫夫人道:“当然不行!” “我们水月宫不过去区区一个江湖门派,庙小容不下这么多人,还请薛将军另寻他处。”南宫夫人瞪了南宫齐一眼,显然是不想招惹这个麻烦,道:“至于安王殿下与谢姑娘的下落,我们水月宫自当全力帮忙找人,其他的还请薛将军不要为难。” 这薛煜可是天策军的统领,此番来落梅镇是捉拿秦王!涉及到朝中几个皇子的争斗,他们水月宫的人才不想卷进来,毕竟当年雪衣候府的教训还不够么。 薛煜之前便听说过,这南宫齐甚是惧内,水月宫中多是由夫人做主。见她这么说,薛煜眼中闪过一丝为难,正要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南宫月开口了:“娘,你就让他们住这里吧。” 南宫夫人眉心微皱,看着自家娘亲突然沉下来的神色,南宫月心中闪过了一丝心虚,但瞧着谢慕臣那如玉的面容,咽了咽口水,还是鼓足勇气道:“你看咱们水月宫那么多房间,空着也是空着,让他们住几日也无妨。” 南宫夫人简直要被自家女儿气笑了,什么叫住几日也无妨,他们的偏院中还软禁着一个秦王呢。到时候回京秦王被问罪倒还好,若是重新翻身岂不是要记恨上水月宫了! 薛煜瞧着南宫夫人的神情,随即明白了过来她在忌惮着什么,连忙开口道:“夫人请放心,最多傍晚时分,京中会重新来人将秦王押解回京的。” 南宫夫人狐疑的看了眼薛煜,随即想到什么一般,问道:“是太子的人?” 薛煜有些惊讶的看了南宫夫人一眼,微微颔首。 他是奉惠帝的旨意来落梅山押姬殊回去问话,但还有其他的任务在身,不能立即启程回去。东宫那边肯定是坐不住,如同薛煜所言,傍晚时分便来了人提姬殊回去。 不过不是东宫的人,而是惠帝身边的蛛网! 落日黄昏,天际最后一抹晚霞落在落梅山的时候,一辆通体黝黑、有十余侍从护送的马车停在了落梅山下。 一个人从马车内走了出来,他穿着厚重的斗篷,只露出一双幽暗的目光,看着那半山腰上的山庄,神情阴冷…… 第637章 园蛛亲临 此时水月宫后院,南宫齐不解的问南宫夫人道:“夫人,毕竟咱们当年和雪衣候府也算是有些交情,那谢容华毕竟是他的血脉,如今真的要袖手旁观么。” 南宫夫人眉心微皱,秀丽的面容带了一丝忧色,闻言瞪了南宫齐一眼道:“你还想做什么。” “这是他们大宸朝廷的事,我们帮忙找人便就算了,其余的事让那位薛将军出面便是。” 被南宫夫人一瞪,南宫齐顿时有些怏怏的,倒是忘记了夫人最不想和官场上的人有任何的纠葛了。看来……还是和当年的事有关。 看在南宫齐沉默的时候,却听南宫夫人道:“你觉不觉得这薛将军有些奇怪?” 南宫齐正在倒了杯茶水给自家夫人呢,闻言迟疑了会儿,道:“薛将军毕竟是赫赫有名的大将,与咱们水月宫无冤无仇,应该不会害咱们的吧。” 南宫夫人白了南宫齐一眼,道:“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他为何一定要在咱们水月宫呢?” “因为安王是在咱们水月宫后山失踪的?” 南宫齐素来没什么心眼,大大咧咧的说道。 南宫夫人却摇了摇头,道:“不简单……他倒像是故意非要留在我们水月宫一般。” 亲自前来水月宫的竟是惠帝身边最为信任的园蛛! 纵使是江湖中人,也听说过朝中无孔不入的蛛网大名的,没想到水月宫竟招惹上了这个麻烦,一时间薛煜觉得南宫夫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差点能将他凌迟了。 不过须臾之间,薛煜的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上前道:“园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薛煜看着园蛛,想看清他的脸上的神情如何。可惜这位只露出一张狰狞不满刺青的面容,堪比戴着面具,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变化。 园蛛淡淡的看了这位大将军一眼,微微颔首道:“见过薛将军。” 虽然薛煜官居三品又有实权,而园蛛不过是四品而已,但他是惠帝身边的近臣,有除天子之外见诸王都不必行礼的权利。 园蛛不是个多话的人,看到薛煜立即单刀直入问道:“王爷在何处?” 薛煜含笑的说道:“秦王殿下如今就在后院,倒没想到圣上竟让您是来亲自前来……” 想必惠帝也是害怕姬殊这一路出什么意外吧。 惠帝生性多疑,虽然此次楚濂抓住了惠帝的痛处,让惠帝对姬殊起了疑但下的圣旨并不是立即处置,而是安全护送回京中等候发落。 不过须臾之间,薛煜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谁知园蛛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我说的不是秦王,是安王殿下。” 薛煜脸上的神情微微僵了僵,还想继续装傻道:“园大人这是在说笑么,安王殿下……殿下不是在邺城庄子里养伤么。” 园蛛冷笑,道:“薛将军是个聪明人,当我们蛛网的信息网是摆设吗。” 薛煜心中‘咯噔’一声,所以园蛛亲自前来,是查到了什么消息? 当日姬桁用金蝉脱壳之计,假借重伤离开邺城。一开始虽瞒过了众多势力的眼线,但毕竟离开这么久,旁人便就算了,惠帝那里定然会生疑的。 倒是没想到惠帝竟这么快知道了姬桁也在落梅山,还派了蛛网的人来,来者不善! 若是旁人便就算了,薛煜还能挡上一挡,可偏偏是这位心思诡谲的园蛛…… 薛煜心底微沉,但面上却是轻叹口气,对园蛛道:“实不相瞒,我们也在找安王殿下。我们昨日到的落梅山,但只见秦王殿下一人,至于安王殿下与谢大人却不知所踪。也不知秦王殿下究竟做了什么……” 很显然,薛煜是将所有的锅都推向了姬殊。园蛛倒没想到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行事说话竟是如此滑头,眉心微皱,正要开口的时候却听到旁边的侍从低语了几句。 他阴冷的目光看了薛煜一眼,道:“既然安王殿下不知所踪也无妨,不过我听说……谢二公子也在这里?” 听到园蛛提到谢慕臣,薛煜心头一紧,警惕的看着园蛛。 却听他道:“谢二公子一个世家子弟,竟会出现在这样是非之地实在令人觉得可疑,在下要带他回去审问一番,究竟之前在落梅山发生了什么。” 听他这么说,薛煜脸色有些难看。 园蛛的手段他没见过却也听说过,若是真的被他带走了谢慕臣,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只是现在姬桁下落不明,他虽是大将军,可比不得园蛛是惠帝身边的近臣,先斩后奏。 就在思索之际,园蛛已经命人拿人去了。 “你们要对我的人做什么!”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原本的沉寂,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南宫家的那位少宫主南宫月! 原本为了避嫌,园蛛过来的时候南宫齐都没出面,当然这是南宫夫人的意思,朝中的事情他们水月宫才不想参与进来。 但架不住南宫月好奇心重,便在厅堂外偷听他们的对话,一听对方竟要拿谢慕臣开刀,她虽然不知道园蛛是什么人也觉得不好,立即跳出来维护道。 见是南宫月,薛煜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园蛛不知轻重的对南宫月下手,急中生智道:“园蛛大人,这位是水月宫的少宫主,谢二公子是她的未婚夫,此番谢二公子来此时找南宫少主的,与此事无关!” 南宫月闻言惊了惊,什么时候谢慕臣成了她的未婚夫了?但见薛煜正对她使眼色呢,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园蛛幽冷的目光落在了南宫月身上,不知为何,薛煜竟看见了他的神色有些异样。就在心中诧异之际,倒是南宫月觉得他阴冷的目光瞧着自己不舒服,道:“你看什么呢?” 园蛛收回目光,而在此时南宫夫人知道自家这位宝贝女儿又闯祸了,得了消息连忙赶了过来,道:“月儿不得无礼。” 时隔经年,听到这一道熟悉的声音,纵使如园蛛,平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已为人妇的女子! 第638章 不战而退 此时水月宫待客的花厅呈现出一种诡谲的寂静,从不息怒行之于色的园蛛,此时几乎以一种失态的目光看着南宫夫人。 南宫齐稍后一步,迟钝如他,也瞧出了园蛛神色不对,当下沉着脸问道:“混账!你这是做什么!” 说话间手已经摸到了剑上,欺负他女儿盯着他娘子,真当他水月宫是个摆设不成! 南宫齐怒吼的声音打破了诡谲的沉寂,园蛛收回目光,一旁的南宫夫人杏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问道:“请问这位大人缘何盯着妾身看?” “没什么。” 园蛛粗嘎的声音道,听起来声音阴沉沉的。南宫月有些害怕的往她娘的身边缩了缩,看着他只剩下刺青的半张面容,小声道:“娘,这人真的好奇怪啊。” 薛煜想起传言中这位园蛛的来历十分玄妙,听说他当年掉到蜘蛛窝里,毁去了半张脸,但换来了却是目光如炬、追寻踪迹的本事。关于那些传言是真是假旁人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毕竟朝中若是被这位园蛛麾下的蛛网盯上,对他们而言便就是死期将至! 五年前姬桁初回邺城,便是为了躲避园蛛的监视方才进入玄都观的。可园蛛这人就像是无孔不入一般,对于姬桁这些年的行踪一直追查不放,此次来到落梅山,想必是蛛网的人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薛煜思忖之间,一旁的南宫齐可不管什么园蛛不园蛛的,将自己的妻女牢牢的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这位一看便是来者不善之人。 但南宫齐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并没有发生,须臾之后园蛛收回目光,冷冷的说道:“我们走吧。” 这就走了? 众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园蛛却是已然起身,旁边很快有一个佩戴弯刀的暗卫为他披上披风。 那暗色的披风上绣着蛛网的纹路,在灯火摇曳下给人一种莫名压抑的感觉。盯着看久了,仿佛你便成了那蛛网之上被黏住的猎物,逃无可逃! 薛煜心下虽然奇怪这园蛛来势汹汹,为何突然说走就走。但如今姬桁不在,他们也不是园蛛的对手,这样一个强劲的敌人离开了薛煜心底自然是高兴的。 此时薛煜不明其中所以,但忽然明白了姬桁之前为何在密信中交代他们一定要来水月宫!看来不是为了方便接应姬桁,而是……为了应对园蛛! “园大人慢走啊,对了,秦王殿下便在后院,便由本将军亲自交给你。这若是在路上秦王殿下有什么闪失,圣上那边追究下来可不关本将军的事啊。” 薛煜一改方才的紧张,此时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实在太刺眼的很,纵使如园蛛也不由眉心微皱,冷哼一声。 “薛将军也不要得意的太早。” 园蛛冷冷的说道,“这次是我的失算,但是这世间所有一切都不可能在他的算计中,如今这天下还是圣上的天下。只要圣上还在位一天,他永无宁日!” 说到这里的时候,园蛛嘴角扯起了一抹阴测测的笑盯着薛煜,薛煜原本嘴角扬起的笑容瞬间压了下去,眉心微皱。 园蛛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就对被关押在水月宫小院里,正坐立难安的姬殊道:“属下奉圣上之命,护送王爷回京。” 此时姬殊已经被关押在小院子里整整一天了,他算是明白过来薛煜忽然携带圣旨过来定然不是偶然,而是自从他踏入雪城寻找四国谱开始,便是在有人的算计当中。而这个人,不是姬华便就是姬桁! 无论算计他的是谁,此番本以为是凶多吉少,但没想到惠帝竟会派了园蛛来水月宫。园蛛是惠帝身边的近卫,只听从惠帝的吩咐,薛煜或许有可能参与到这次的阴谋中,但园蛛绝对不会! 所以此时姬殊看见这位令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园蛛大人时,心中非但没有恐惧,只有欣喜。 只要他能活着回京,必定能够查出究竟是谁陷害他的,思及此处,姬殊看着薛煜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厉色。 若是姬桁死了,薛煜的身份不可疑;若是姬桁还活着……那么毋庸置疑,这位看似寒门出身、被惠帝提携的大将军是姬桁的人,如此一来说明那边关五十万天策军竟还在与旧主暗中有往来。 惠帝如何能够容忍? 薛煜不是没看出来姬殊眼中的杀意,心底冷笑一声——既然姬桁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再打算藏着掖着的可能。 只等西燕这里的事情结束,再次回到邺城,这鹿死谁手也不一定。 “可算是走了,竟和那小子算的分毫不差。” 就在这个时候,薛煜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回头一看见不知何时身后竟多了两道身影,背后不由冒出了一层冷汗。 若对方是歹人,他恐怕早就没命了。 薛煜是习武之人,虽比不上姬桁的功夫高深莫测,但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能够悄无声息啊的落在薛煜的背后,且让他一点察觉都没有的当然不是普通人,而是苍墨老人和玄灵子两个人! 这二位可是已经到了宗师的级别了,自然能够做到悄无声息踏雪无痕的地步。 薛煜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无奈道:“您二位早就过来了,怎么现在才出面。” 倒让他看见园蛛的时候平白担心了一场。 苍墨老人嘿嘿一笑,就在众人说话的时候,南宫齐也过来了,看见二人俱是一惊,比方才薛煜的反应还大,惊讶道:“两位老神仙,你们怎么过来了?” 这二位在江湖上可是宗室级别的人物,却因为性格古怪,早就呈现半退隐的状态。苍墨老人倒还好,偶尔江湖上隔着一年半载能听到的这位在哪个赌坊和谁赌钱,又把自家徒弟输给对方的传闻。 而玄灵子则是常年在山中清修,不说别人,就连皇帝想要见他一面都难上加难,没想到这两位传奇般的人物竟同时出现在了水月宫。 在南宫齐惊喜的目光下,却听苍墨老人笑眯眯的说道:“我们过来喝喜酒的!” 第639章 生辰礼物 “喜……喜酒?” 南宫齐听到苍墨老人的话,顿时惊了惊,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的问道:“谁的喜酒。” 附近也没听说谁家办喜事啊,而且谁家办喜事,竟有这么大的脸面,惊动了这二位来。 “当然是在你们水月宫。” 玄灵子清冷着音色道,在外人面前,这位端的是一派鹤发童颜、道骨仙风的隐世高人模样。 “昔年之约,辜负了十六年,也该兑现承诺了……” 他的一句声音近乎一声喟叹,而原本一头雾水的南宫齐,听了之后脸色微变,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道:“老神仙说的是,合该如此。” 话音落下,吩咐底下弟子道:“去,布置喜堂!” 这边薛煜听着他们几人的对话云里雾里的,等南宫齐却布置喜堂之后,方才找到机会插嘴道:“前辈,如今王爷他们还没消息,该如何是好啊?” 苍墨老人道:“放心好了,我家徒弟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斜了玄灵子一眼,不像他家的那个,命犯孤煞! 很明显被争对的玄灵子依旧是一派悠然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挑,道:“舜华虽命数差了点,但有贵人相助,此生顺遂。” 苍墨老人轻哼一声,道:“你们师徒两个人都一肚子心眼,也就我家那傻徒弟能看上他。” 说着拂袖离去,薛煜一旁听的无奈,这两个人怎么又来了,说话说着说着就斗嘴来了! 不过比起苍墨老人,玄灵子倒是靠谱一点,见薛煜一脸担忧,好心的说道:“放心,最多明日,他们都会平安回来。” 这算是给薛煜吃了个定心丸,放下了心事之后便跟着跑过去凑水月宫的热闹了。 但次日天亮之后,姬桁和谢容华出了点意外,并没有及时回来,这得要从一天前开始说起。 当时谢容华和姬桁在姬殊的威胁之下进了梅林,姬桁如临大敌,道:“这里面是阵法,不要乱走!” 但是谢容华却是十分轻松,如同闲庭信步一般,走在梅林里。几乎是一种本能,能够避开藏在梅林中的机关,纵使姬桁心中有所准备,但也不由觉得十分惊讶。 这便是血脉的神奇之处? 在姬桁走在前面,不小心触碰到了梅树的枝桠,飞出一把银针之后谢容华将安王殿下拉在了身后,一脸认真道:“你跟着我的脚步走。” 安王殿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默了默,心情有些复杂…… 纵使在战场上他都是身先士卒的,这还是……第一次让一个小姑娘站在自己的面前呢。 偏偏某只是个不安分的,瞧着安王殿下复杂的神情,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垫着脚尖,学着平日里他的语气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乖一点,听话。” 安王殿下眉头跳了跳,攥住那作乱的小手,无奈道:“别闹了,拿到东西早些回去。” 谢容华十分遗憾的收回了爪子打量着四周。 却见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梅树,根本没看见方才那恢弘的府邸影子,看来确实如姬桁所言一切都不过是阵法中的幻觉。 造出这么复杂的阵法,定然不会只是为了好看,里面肯定藏着东西。谢容华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四国谱,但不能告诉她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 她也知道轻重,外面谢慕臣还在姬殊手里押着呢,当下收了戏谑之心,向梅林深处走过去。 这阵法中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金丝血梅像是开满了整整一座落梅山,层岚叠嶂。冥冥之中,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引导着她向梅林深处继续走过去。 姬桁跟在神情专注的小姑娘身后,分神打量着四周。却见四周有梅花暗香盈袖,有那落在梅花上的荧粉照亮,如那潋滟月色洒在梅林之中,恍惚间此处并不是危机四伏的机关冢,而是在与他的小姑娘闲庭信步,花前月下。 而他跟在谢容华的身后,竟没有再触动到一点机关。 这里的机关如何厉害在姬桁追着谢容华过来的时候体会过,更遑论姬殊那么多人马上山,折损过半。不然依照姬殊多疑的性格定然是不会放心他和谢容华入内的,这是被机关给弄怕了,所以才不敢跟过来。 就在此时,姬桁忽然见谢容华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姬桁低声问道,且见谢容华仰着脸,看着夜空…… 此时已是月落树稍,夜空中唯有那繁星点点,乌云散尽,夜色澄净。 这样的澄净夜空,是在邺城看不见的。 “看看!” 谢容华虚指着夜空中的某个方向,姬桁疑惑看去,却见‘砰’的一声,绚烂的烟火划破了夜空的沉寂。 火树银花,竟如瀑布般在夜色中绽放,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这样倒流的烟火是很古老的手艺了,他记得儿时有一年除夕,曾在冷宫中见过。那时听宫人说,是雪衣候进贡来京的。 “这是他留下的礼物。” 绚烂的烟火在夜空中做尽了妍光浮态,此时姬桁看着的却是身边的小姑娘。 这一刻,她的眼眸在烟火的映衬下格外的明亮,可是此刻她的神情却是飘渺的…… 风拂动她黛青色的衣袂,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姬桁心中莫名的有些慌乱,明明她近在咫尺,可是这一刻他莫名的觉得她离自己那般的遥远,下意识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有点大,谢容华堪堪回神,看出了他的眼中担忧,将自己的手塞在了他的掌心。 不过须臾,她的脸上再也不是方才那样虚无缥缈的神情,她仰着脸,眼中只有他一人。 “雪城的习俗和邺城不一样,女儿家十六岁才算是真正的成年,这是他留给我十六岁的生辰礼物。” 她嘴角噙着笑,向他解释道,眼中却有淡淡的哀伤…… 第640章 初为人父 纵使再惊才绝艳的人,初为人父,也和寻常人一样,对妻子腹中即将降临的孩子抱着无比的期待,恨不得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们。 不大的房间中,摆满了摇篮、婴儿学习走路的车子,还有各种木头做的小玩具。 那一双执掌三军、精通机关之术的手,此时却用来做这个,女子嘴角噙着笑,看着他打趣道:“这也太委屈侯爷了。” “我女儿用的东西当然自己来做才放心,有什么可委屈的!”男子正色的说道,心心念念的是妻子腹中生下来的孩子,是一个像妻子一般软软的女儿。 此时男子正在雕刻着一个木头做的小兔子,女子无奈,上前用帕子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水,柔声道:“你给她准备这么多东西,都能够她用到嫁人的时候了。” “嫁人?那可不成!”男子顿时如同踩着尾巴的猫儿一般,炸毛道:“我公仪曦的女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般配的上了,想要娶她除非拿江山来换,不然的话就乖乖的入赘我们雪衣候府。” 瞧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知不禁失笑,这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就如此紧张了。若真的是女儿,恐怕有这么一个岳丈在,寻常男子哪里敢登门求娶啊。 公仪曦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道:“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们回雪城再举办一次婚礼。这次要热热闹闹的娶你。” 女子的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道:“已经成过亲了……不必那么麻烦了吧。” “我知道你在顾及这什么。只是当时在幽州,你是以为我命不久矣才答应嫁给我的,是我算计了你,但如今你怀又身孕在身,总归不能委屈你。” “你还说呢,谁能想到堂堂的雪衣候竟会用苦肉计……”女子无奈一叹。 公仪曦丝毫不觉得愧疚,理直气壮道:“兵不厌诈!” 女子见他如此无赖,哪里还有初见时那般光风霁月的模样,气的抬手揍他。 但是没有等到孩子出世,便等来了两国开战的噩耗。 男子搜罗了许许多多的珍宝,放在木头匣子里。 一岁,两岁……直到十六岁,都准备了生日礼物。 “都她到了十六岁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落梅山看烟火。” 公仪曦依旧是含笑的说道,但是声音中却带了一丝哀伤之意。 隔着一座落梅山,便就是大宸和西燕的交界处。届时无论战后他们的命运如何,但总归能看到这一场盛世烟火的。 彼时的他想到的最坏的可能是两个人各安天涯,却没想到世事无常,十六年后当年的约定记得的早就已经化为了一柸黄土,而活着的浑浑噩噩,早已经忘记了当年的承诺。 最后两只凤凰在夜空中绽放,向着泗水城的方向飞去,四周明亮黯淡,夜空又恢复了沉寂的黑暗,只余下烟火的灰烬。 风吹动了树梢的荧粉,在空中点点如流萤飞散,谢容华仿佛看见了在那吉光片羽之间,十六年前,一个白衣男子在一棵梅花树下,将匣子藏入其中。 那人风骨俊秀,眼中带着无尽的温柔,正是公仪曦! 凤凰于飞,盛世烟火,藏在冷漠的外表下是无尽的神情。但不过须臾,那个人的身影,却被风吹散,如同他璀璨却又短暂的一生,如那烟火极尽绚烂却有哀艳。 谢容华顿觉脸颊一片冰凉…… 或许是在他准备下这最后一份礼物的时候,已经预感到了即将降临的悲剧。只是纵使如他,也未曾想过最后最终他和燕徽二人的结局是那样的惨烈! 脸颊的泪意被一双温柔的手拭去,在那潋滟光辉下,他的眼眸比琉璃还要透彻,是那样的专注温柔,时光流转,仿佛越过了十几年的光阴。当年那个在梅林中,为心爱的人准备惊喜的男子,也有着这样温柔的目光,可最终却不过是一场悲剧…… 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她下意识的握住了姬桁的手,脱口而出道:“我们成亲吧!” 饶是见惯风浪的安王殿下,乍然听到小姑娘这一番话,一时间竟也没有反应过来。素来从容的表情,第一次露出惊愕的神色,问道:“你说什么?” 谢容华看着他,却是无比认真的说道:“我们回去之后就成亲吧!你陪了我这么久,我也该给你一个名分了!” 小姑娘沉浸在公仪曦二人前世的遗憾中,一时间竟连给他一个名分的话都说的出来。 瞧着姬桁不说话,原本鼓足勇气的某只炸毛了,她瞪圆了一双眼凶巴巴的问道:“莫非你不愿意和我成亲?” 安王殿下这才堪堪的从惊愕中回神,十分熟练的给她顺毛,方才道:“容华,有些事还是交给男子来做要好。” 比如说求婚这事。 至少等一切准备妥当了…… 但谢六姑娘素来是想做什么直接就做什么的主,打定了想要和姬桁成亲,而姬桁也愿意,立即说道:“就这么说定了,等我们下山之后就准备成亲,以免迟则生变。” 姬桁是何等的了解她,看着小姑娘眼底的不安,立即明白了过来。 “你是怕我们重蹈当年公仪曦的悲剧?” 谢容华点了点头,随即方才反应过来,一双眼瞪的圆乎乎道:“话又说回来,你从一开始就没问过我为何要到这落梅山……莫非,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 瞧着小姑娘虎视眈眈的眼神,安王殿下眼中有片刻的心虚,摸了摸鼻子,小声的说道:“也不算很早。” 谢容华气急,问道:“不算很早是有多早。” 安王殿下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大概是我们来西燕之后不久。府中的探子,查到当年燕徽为了行事方便时常女扮男装借用叶徽之的身份结交好友,而当年进雪衣候府有两个人……” 当探子查到与雪衣候府公仪曦结交的是叶家兄弟二人,昔年的恩怨纠葛,便已经明了了。 当年在雪衣候府的叶徽之,真正是燕徽! 第641章 断情绝爱 泗水行宫,长公主再度病倒,而这一病来势汹汹更甚之前,行宫中的下人一时间也乱了阵脚,不敢隐瞒,立即快马加鞭向燕京回了燕凰。 燕凰本是打算亲自来行宫的,却被卿如晤拦了下来,他封锁了长公主病重的消息,亲自去了泗水行宫。 马车在泗水城停下,巍峨青山为界限,泗水环绕着整座城池,一水之隔便就是大宸的地界。东陆各国,大宸占地面积最为广袤,北楚兵马最为凶悍,而西燕富庶但却是国土面积最小的一个国家,当年与北楚联手围攻大宸,也不无有着扩充疆土之意。 只是可惜…… 当年的显宗机关算尽,还是低估了那两个人。 纵使明知被遗弃,但依旧选择成全了大义。 “太傅,是叶先生的马车。” 马车外,传来青苑的声音,卿如晤掀开车帘一看,便就在泗水城门口,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那,赶车的正是叶徽之府中的下人。 看那架势,似乎是早在准备等着他们。 卿如晤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但不过须臾的功夫,下了马车,却见马车边站着的果真是叶徽之。 昨夜方才下过一场雪,今日虽出了太阳但依旧带着丝丝寒意。叶徽之披着烟青色的鹤氅,身形修长,广袖长袍宛若谪仙。 只是那双眼,阴郁深沉到不见底。 记得当年他的神色并没有这般阴沉,那个时候他时常来庙中与师傅谈经论道。因师傅与他的交情缘故时常指点他的丹青之术。二人亦师亦友,对于这样学识渊博的长辈,卿如晤心中很是敬佩。 后来他走了仕途,在初露锋芒,有他的指点才年纪轻轻平步青云。只是没想到,二人最终会走到政见相左的这一步。 卿如晤心中思量之际,但也没耽误脚步,上前问道:“先生怎么来了?” 叶徽之也没隐瞒,淡淡道:“听说长公主病了,我前来送药。” 说话间,叶徽之看了行宫的方向,道:“不过你也知道,长公主如今对我有些误会,所以请太傅将此药转交给他。” 说话间,将手心握着的白瓷瓶递到了卿如晤的面前。 白瓷瓶中带着淡淡的药香,这个味道似曾相识……正是卿如晤在白清漪身边闻到过的,解忧花的味道! 卿如晤瞳孔微缩,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白瓷瓶眼中闪过了一抹幽暗的光泽,沉声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看着卿如晤陡然沉下了的神色,叶徽之嘴角微微勾了勾,道:“长公主如今的情况并不好,她身边的医官已经尽力了,现如今只有这个药……能救她的命了。” 卿如晤没说话,也没接过呈递在眼前的白瓷瓶,神情惊疑不定的看着叶徽之嘴角勾起的笑。 “太傅放心,这是救命的药,并没有毒。毕竟……再怎样,她也是我的皇姐啊。” 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叶徽之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近在咫尺的卿如晤能听的见。 卿如晤此时面色已经沉静下来,看着叶徽之,缓缓开口问道:“先生分明已经隐世多年,过去种种皆已放下,为何突然要卷入这是非中。” “放下?”叶徽之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目光犀利的看着卿如晤道:“若是放下,你为何又执意入仕?” 原本神色平静的卿如晤,脸色微变,见他如此叶徽之倒是笑了道:“你的过往我不会提及,我想要做什么你也不能阻拦。不过现如今我们的目的都一样,要保住长公主……” 卿如晤原本冷硬的态度有所缓和,问道:“要救长公主为何定要她服用解忧花?” 叶徽之嗤笑一声,看着卿如晤冷声道:“依照她的性格记起了这一切,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父兄设计,她会做什么?又会对燕凰做什么呢?” 卿如晤默然…… 他将手中白瓷瓶交给了卿如晤的手中,那寒玉做成的药瓶,纵使在叶徽之的手中握了那么久依旧透骨深寒。 “这药你究竟给不给她,全看你的选择。” 叶徽之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离开了,马车疾驰离去,背后那古朴的‘泗水城’三个字,在阳光下看的不近真切。 叶徽之记得,当年将她从泗水回到燕京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天气,阳光极好,但天气十分寒冷,仿佛深入骨髓。 她昏迷着,手中依旧握着那一支沾染着血迹的孔雀翎…… 从泗水到燕京,她不知道她醒来之后这一生的命运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转折。 从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变成为了这守卫着西燕的利器,这一生短情绝爱她只为西燕而活! 这是讽刺啊…… “先生,下雪了。” 赶车的侍从诧异的说道,叶徽之掀开车帘,便果见阳光下竟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对于燕京人而言,鲜少看见这样奇特的场景,但是一水相隔的雪城,常年积雪,时而可见阳光下飘起细碎的雪花。 当年他和燕徽,以兄弟二人相称初到雪城的时候第一次看见这般场景,也是如此惊讶的。 也是这样阳光晴朗,大雪初霁的日子遇到了雪衣候公仪曦。以一幅画,赢了公仪曦三坛梨棠酒。 “不知这位兄台叫什么名字?” “叶徽之,我叫叶徽之!” 阳光绚烂,细碎的雪花迷离了世人的眼,他诧异看去,远远的听到燕徽如此说到…… 那时,她的神采是那般的张扬,不可一世。 第642章 乘人之危 十六年年前的事扑朔迷离,纵使是当初设局将谢容华算计来西燕的卿如晤,也不会想到真相竟是那样…… 奔赴千里,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真相,谢容华轻叹一口气,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 谢容华垂下眼眸,心中千丝万缕的心绪只化成了一句:“天意弄人啊……” 十六年前如是,十六年后亦是如是。 姬桁看出了谢容华眼底的嘲弄之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道:“一切等回西燕再说。” “不过在下山之前,我们得先找一件东西。” 在姬桁疑惑的目光下,谢容华走到了一棵梅树前…… 这棵梅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树干粗直,花枝茂盛,与其余的梅树略微有所不同。姬桁见状,似是明白了谢容华的用意,问道:“这下面……埋了东西?” 谢容华点了点头,在一旁找了个树枝去挖。 只是这土是地下的冻土,她戳了半天将捡来的棍子都这段了,也没挖出了什么,懊恼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将你那剑给姬殊了。” 听她这语气,俨然是想将他那把修罗剑来挖土了。安王殿下不由暗自庆幸,幸好没带剑进来。 “用这个吧。” 姬桁抽出了一把匕首,这匕首削铁如泥,很快便将坚硬的地面被冰封的一层挖开,在两个人努力之下,那埋的并不深的木箱很快便就重见天日。 “竟是金丝楠木做的箱子!” 谢容华拂去箱子上的尘土,惊叹的说道。 金丝楠木水火不侵,能够防止蚁虫,是以埋藏在地下这么些年这箱子依旧是保持着昔年的样貌。 也不知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宝贝。 姬桁见东西挖了出来,便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谢容华点了点头,抱着箱子还没走几步,却听到‘轰隆’一声,竟是山石塌方的声音! 那在梅树上的萤粉被巨大的震动给震落,和着簌簌而落的梅花,仿佛下起了花雨。 须臾之后,山上的乱石砸了下来,但是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欣赏的心思。谢容华被姬桁护在怀中,没有受伤,倒是听到姬桁闷哼一声,谢容华有些担心,却没想到姬桁依旧冷静的声音道:“我没事,快走。” 姬桁护着谢容华,在梅林塌方之前,很快跑出了梅林,谢容华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后面哪里还有什么锦绣绮丽的梅林,竟是一片怪石嶙峋,在黑夜中,仿佛一只随时会吞噬人的野兽!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究竟是真还是幻? 就在二人逃出生天之间,谢容华看见了在暗中一道银光闪过,正对着姬桁的后背…… 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的时间,谢容华推了姬桁一把,只觉得胳膊一阵刺痛,手中抱着的箱子掉了下来。 此时晨光微熹,而这一对珍珠琉璃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绚丽夺目,里面除了几个木雕的玩具之外,竟是装了满满一箱子的珍宝! “难怪方才抱着它的时候那么沉了。” 小姑娘喃喃的说道,看着那一堆亮晶晶漂亮的宝石眼睛都快直了,这个时候还惦记着那些漂亮的宝石。 “滚出来!” 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姬桁都没有预料到会有人在暗中偷袭,看着小姑娘受伤的手背,姬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冷的对暗中说道,须臾之后却见暗中草木一阵异动,走出一个白衣男子。 这人化成了灰谢容华都认得,竟是……白清漪! 而此时,白清漪身边还有十余个弟子,此时将他们团团包围住了,来者不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谢容华捂着被划破的胳膊,又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直抽凉气。而此时姬桁的脸色比谢容华好看不到哪里去,看着白清漪冷笑连连道:“白门主这是做什么。” 白清漪嘴角噙着笑,道:“在下说是来接应王爷的,王爷可信?” 这话就算是用来哄骗三岁的稚子也不会有人信的! 谢容华冷笑连连,怒道:“呵,白门主在这里守了这么久,莫不是想乘人之危?” 直接被谢容华戳穿了心事,白清漪脸色如旧,一点变化都没有,反而劝谢容华道:“我劝六姑娘还是不要动怒了。” 这是为何? 就在谢容华心中诧异之际,忽而觉得方才受伤的手臂微麻,她再度不敢置信的睁圆了眼,瞧着白清漪道:“你……你在刀上喂了毒!” 话音落下,眼前一黑,竟直接晕倒了。 姬桁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谢容华,眼神冷冽的扫了眼白清漪。纵使如今白清漪站着绝对的优势,但是面对姬桁杀人的目光,白清漪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这只不过是普通的药而已,原本那剂量是为了对付您的……” 没想到最终中招的是谢容华。 话还没说完呢,忽而觉得脖颈一凉…… 却见姬桁不知何时一个闪身移步到了他的面前,这样诡谲的身法纵使是白清漪也都从未见过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 姬桁的声音冰冷,仿佛从地狱中传来一般。 冰冷的利刃紧贴着白清漪的脖子,白清漪丝毫不怀疑,只要姬桁再稍稍用力,他的脑袋就不保了! 命悬一线,白清漪纵使是想做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不过须臾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对姬桁道:“我不想做什么,只是担心王爷您的安危,接应您罢了。” 说着,不等姬桁开口,对那些门下弟子道:“你们快退下去。” 一群蠢货,没瞧见他的性命被捏在姬桁的手中么,白清漪心中低咒。 能屈能伸,方才是诡门门主的风范! 第643章 自作自受 白清漪此番来落梅镇,本是对这山中的东西志在必得。 在利益的驱使下白清漪冒着得罪姬桁的风险,本想着等在这梅林阵法之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没想到姬桁和谢容华在那样的机关中非但毫发无伤,藏在暗中偷袭也没成功反而伤了谢容华激怒了姬桁,反倒是一个不留神被姬桁挟持到了山洞中。 不应该啊…… 当初在画舫的时候,姬桁不是中了他的桃花引,内力折半的。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瞧出了姬桁平日里很少出手,显然是在顾及着什么,怎么方才那身法……竟胜似之前呢。 白清漪瞧着姬桁凉飕飕的目光,心中有点悔不当初…… “她何时能醒?” 就在白清漪心中暗自嘀咕的时候,听到姬桁冷淡的声音问道。 此时白清漪的小命在姬桁手中捏着,也不敢隐瞒,连忙道:“这药对人无害,很快便能醒了。” 幸好……他顾念着毕竟和姬桁的交情,没在暗器上喂毒药。想到这里,白清漪下意识的摸了摸被划破了伤口的脖子,庆幸的想着。 姬桁冷哼了一声没说火花。 此时他尚且要分心照顾谢容华,没时间搭理白清漪。 二人这些年亦敌亦友,姬桁看的出来,如白清漪这样性格的人根本不会为他所用,所以对于他在背后行偷袭之事姬桁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方才他留了白清漪一条性命,倒不是为了别的,一则是为了谢容华身体中那古怪的毒。 从燕京到雪城,姬桁一路冒着风雪过来不知是调查谢容华的身世,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找到雪衣候府传言中的地宫,看有没有解毒的法子。 虽说如今那残余的毒对谢容华身体看不出影响,但公仪一族多有早夭,姬桁恐是与这丹药有关。除此之外,十六年前雪衣候府的事现如今真相已然明朗,谢容华的身份也查了出来,可还有几个疑点必须得留着白清漪。 白清漪与姬桁两个人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自然知道今日自己所为已经触犯了姬桁的底线,他留自己一条性命恐还是与谢容华有关。 是以此时乖乖的蹲在了山洞门口,根本不敢有一丝轻举妄动,只是目光……依旧有些控制不住的落在了被谢容华从阵法中带出来的金丝楠木的箱子中。 箱子不大,但里面的东西却是价值连城…… 他只不过看了一眼,便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却见姬桁冰冷的目光望着自己,白清漪连忙道:“我知道这是谢六姑娘的东西,不会动它的。” 但依旧忍不住,还是问道:“里面除了珍宝之外,可还有其它的什么东西?” 姬桁冷冷的看了白清漪一眼,反问道:“你在找什么?” 白清漪眼神闪了闪,但不过须臾,又很快恢复了平静,笑道:“当然是四国谱了。那可是比这一箱子珍宝还要值钱的宝贝,带着它无论是去西燕还是大宸,至少能换得了半壁江山吧。” 白清漪嘴角噙着笑说着,在姬桁面前,似乎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呵,是么?” 姬桁淡淡的看着他,那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眸清寒如雪,仿佛能看见人的心底。 “王爷脸色不太好看,您这是……受了内伤?” 白清漪讪笑着转移了话题,看似十分关系的问道。 方才山中塌方的时候石头咋咯下来,姬桁为了保护谢容华被石头砸在了背部,不过…… “就算本王受伤了,对付你也易如反掌。” 姬桁淡淡的说道,不过一个眼神,便就制止住了蠢蠢欲动的白清漪。 白清漪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须臾之后,忽而听姬桁开口道:“当年显宗控制燕徽的药,是出自你们白家人之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白清漪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都知道了什么? …… 谢容华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了,山洞中升起了火,身上盖着姬桁的大氅,并不觉得寒冷。 “您可算醒了,再不睡下去安王殿下恐怕要将我拆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一醒来便听见害她受伤的罪魁祸首的声音,谢容华重重的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扭脸见姬桁在火堆边翻烤着红薯,便蹲在了他的身边。 山洞里传来阵阵红薯的香气,她摸了摸肚子,算起来除了那天晚上喝的南宫月送来的一碗燕窝粥,她已经许久都没吃过东西了。 这寻常的烤红薯,闻起来无比香甜。 姬桁便见小姑娘乖乖的蹲在自己身边,巴巴的望着架子上的烤红薯,那眼神与等待投喂的雪球与出一辙。 姬桁低笑一声,将灌满水的水囊递给了谢容华,谢容华就着姬桁的手喝了几口水,这一路习惯了姬桁的照顾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可有什么不适?” 看着他温和的神情,哪里还有方才逼问他时那嗜血的模样,白清漪揉了揉肩膀,心中暗自诽谤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白清漪便听到某只脆生生的声音,告状道:“有!肩膀疼!” 谢容华指了指被白清漪伤到了肩膀,其实并不算很大的伤口,那样子十分委屈道:“还有头也很疼。” 眼见着姬桁凉飕飕的目光望向自己,白清漪无奈求饶道:“小祖宗我知道错了。看在这红薯是我千辛万苦的挖过来的份上,就饶我一回吧。” 方才被姬桁逼问的时候肩胛骨被卸了,他算是知道了安王的手段,想到此处,白清漪也不由觉得一阵恐惧。 这段时日姬桁在谢容华身边待久了,手段也变得温和起来,让他一时大意都忘记了五年前的他…… 白清漪当然不会将自己被安王用刑逼问的这样丢脸的事宣扬出去,尤其透露给眼前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谢六姑娘。 但谢容华是何等的眼尖,捧着白清漪挖来的烤红薯,瞧着他那般狼狈的样子,扬了扬眉梢,问道:“你方才被王爷揍了?” 此时正在盘算着什么的白清漪闻言背后一凉,立即一连否认道:“别胡说,才没有,怎么会!” 谢容华是何等的眼力见,见白清漪这个样子心知有异,正要追问下去的时候,这个时候却见姬桁突然站了起来,警惕的目光看向了洞口…… 第644章 启动暗棋 没想到出现在洞口的,竟是神出鬼没的停云! 瞧见他,原本正准备和谢容华抢红薯的白清漪默默的向谢容华后面躲了躲,原本谢容华瞧见停云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这几日一直在山中,也不知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但见白清漪如此动作,谢容华眼中闪过了一丝不解,问道:“你怎么了?” 白清漪讪讪的没说话,倒是姬桁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当年他曾因为骗了停云的魂玉,被停云追杀了整整三个月。” 果然……停云看见白清漪的时候,重重的哼了一声,若非姬桁拦着,那样子恐怕是想要上前直接咬人了……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当日在画舫第一次见到白清漪的时候还以为此人无比正经,没想到行事竟是如此的……不靠谱。 “外面情况如何了?” 姬桁制止住了停云的动作,问出了众人都关心的问题。 “一切都好。”停云不爱说话,言简意赅道:“园蛛已到落梅山。” “什么?园蛛!”谢容华诧异,又有些担忧道:“他怎么竟亲自来了?” 园蛛乃是惠帝最为信任的心腹,麾下的蛛网密探遍布大宸。若说天策军是大宸坚无不摧的利器,那么蛛网便是惠帝手中无孔不入的暗器。 前世谢容华和姬殊在一起的时候,知道姬殊行事十分小心谨慎,无论是姬殊还是姬华,都害怕被蛛网盯上。 而此次竟是蛛网的人来邺城,意图不明,但来者不善,很明显,惠帝对姬桁已经生疑心了,更何况之前在落梅山的时候姬殊已经亲眼见到姬桁,就算是想隐瞒也瞒不住。 等等…… 谢容华担忧之余,看着气定神闲的姬桁,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看安王殿下这架势,来到雪城之后似乎并没有隐瞒自己行踪的打算。 谢容华看着姬桁,眼神眯了眯,问道:“园蛛来这里做什么?” 姬桁看了一眼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的白清漪,倒也没隐瞒了,只是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只是将姬殊带回邺城。” 谢容华眼底狐疑神色更浓,而在此时一旁白清漪道:“谢姑娘不知道吧,在你们进入阵法失踪之后,薛将军便率领了禁军来了落梅山,奉旨捉拿意图谋逆的秦王。” 闻言谢容华心中一惊,白清漪看着谢容华惊讶的样子,摸了摸下巴,语气中带着几分挑拨的意味,道:“姚涣的身世……应该也是王爷透露给惠帝的。如今邺城那边可是一阵腥风血雨啊,就连章皇后明为称病不出宫门,实则被软禁在了宫中。啧啧,不愧是安王殿下,身在西燕竟也能瞒着谢六姑娘做这么多,六姑娘……你可得小心些啊……” 谢容华没搭理很明显在挑拨的白清漪,但心中的诧异不是假的。 她才多久没打听邺城的消息,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倒是姬桁依旧是一派风淡云轻的样子,显然这些消息他早就知情了。呵,能不知道么,这些事,本就是他在邺城中布下的局。 他和惠帝父子二人博弈这么些年,虽不至于说对于惠帝的性格了如指掌,但确实了解七七八八。当日假借养伤的名义离开邺城,终归是瞒不了惠帝太久,他势必会派人查姬桁的下落。 同时若在大宸找不到姬桁的行踪,依照惠帝多疑的性格会开始怀疑姬桁是不是同谢容华在一起,定会有所动作。 而在惠帝动手之前,姬桁埋在邺城的棋子也开始行动了…… 安王殿下风轻云淡道:“和何须那般麻烦。圣上多疑,若是本王将消息透露给圣上,就算是十分真他也只信七分。但,这个消息若是让宁宜候府不小心查到了呢?” 若说邺城中最为了解惠帝性格的人不是姬桁,而是跟在惠帝多年的楚濂!他与惠帝多年君臣,但在惠帝如此多疑的性格下依旧一路平步青云,到如今这个地位,除了有十分的手段之外还有对惠帝十二分的了解。 当年雪衣候府的事是楚濂亲自处置,姚涣是这些年他追杀的头号通缉犯,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楚濂如何能容忍。 无论是隐瞒住当年雪衣候府的真相,还是为了扶持东宫上位,姚涣定然是要必死无疑。而对于楚濂来说,这不止是除掉姚涣最好的时机,还有姚涣身后的章皇后、甚至是秦王姬殊! 纵使姬桁离开了邺城,但邺城的风云从未平息过。 在姬桁的推动下,东宫和秦王府的矛盾升级。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姬殊和姚涣来到雪城寻找四国谱以及当年雪衣候府留下的宝藏,而这些正是早就知道姚涣身份的楚濂抛下的诱饵。 在姬殊和姚涣被调虎离山到雪城之后,宫中的章皇后则是孤立无援。而在这个时候,楚濂只要如实道出姚涣的身份…… 雪衣候府的旧人以及……章皇后的青梅竹马! 先不论姚涣和雪衣候府的那些恩怨如何,就单单是后面这条,惠帝也定然忍受不了。 虽然这些年章皇后不过是惠帝为了平衡后宫,制约楚贵妃的一个幌子,不得恩宠。可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妻子身边竟会藏着一个昔年有旧情的男人,纵使那个人个宦官,谁又能保证……他是真的宦官呢? 姬桁这招……是真的狠啊! 而邺城太子和楚濂等人自认为这招已经除掉了心腹大患,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震惊了半响的谢容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看着姬桁道:“惠帝虽然软禁了章皇后,又派园蛛将姬殊押送回京,看似是押送,实则是在保护姬殊。同时又将薛煜留在了雪城,他这是对楚濂也生疑了?” 当年抄家雪衣候府的事是楚濂一手操办的,惠帝并没有多问,对于君主而言只要结果并不需要过程。 可是如今却派了三品大将军留在了雪城,莫不是因为楚濂当年还瞒着惠帝做了什么? 第645章 近在眼前 谢容华如此想着,便将心底的疑问也问了出来。 一旁的姬桁道:“等明日下山后与他们接应之后便就知晓了他派薛煜来此的目的。” 谢容华是何等的了解姬桁,听他这么说,瞬间反应了过来,问道:“为何要等明日?莫非……我们在这里是在等什么吗?” 此时姬桁正在烤兔子,是停云过来接应他们的时候顺道逮过来并且已经处理干净的。 方才谢容华看见那血淋淋的兔子的时候,着实惊了一跳。停云依旧没无表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不妥善,只是十分认真的说道:“师兄,好吃。” 饶是沉稳如安王殿下,闻言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道:“师兄不好吃。” 不过师兄烤兔子却是十分好吃的。 之前在野外的时候,姬桁也逮过兔子给谢容华烤着吃,看着那肥嘟嘟的兔子被安王殿下架上了临时做的简易烤架,谢容华咽了咽口水,并且十分不客气的将剩余的一个小红薯塞给了白清漪。 有肉吃吃什么红薯! 安王殿下看着小姑娘盯着自己馋兮兮的目光,嘴角微微勾了勾,闻言倒也不隐瞒,道:“是,我们回的太早,势必会在水月宫遇到园蛛一行人,事情倒更加麻烦了。” “薛煜将姬殊押在了水月宫?”谢容华再度瞪圆了一双眼,看着姬桁道:“这也是你安排的。” 她太了解姬桁了,很快以一种笃定的语气道。 却见此时篝火前,动手烤着兔子的男子动作优雅,哪怕是做着这样的事,清冷的姿态看起来依旧纤尘不染,不食人间烟火。没办法,她家王爷看起来太好看了,根本让人生不起气来。 姬桁以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平静的说道:“若非如此,园蛛又怎会亲自到水月宫,又怎会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呢。说起来,本王是做了一件好事呢。” 摇曳的篝火下,白清漪看着安王殿下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不由打了个寒颤。 此时水月宫中,好容易将所有人都安置了下来,南宫宫主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他们水月宫庙小,一下来了两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活神仙,还有个朝中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纵使见多识广如南宫齐,也不由心累。 薛煜倒好,虽身份尊贵,但毕竟是行伍出身,性格爽朗大方,晚膳的时候和南宫齐聊的十分投缘,把酒言欢,就差结为异姓兄弟了,最麻烦的是苍墨老人和玄灵子这二位祖宗。 倒不是说两个人对住的地方挑剔,恰恰相反,这两个对衣食住行还着没太大的讲究,只要干净舒适便就可以了。但偏偏两个人看上了同一个院子,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那两位都是宗室级别的高手了,南宫齐看着两个人交手看的心惊胆战的,生怕这二位一不高兴将水月宫给拆了。 等两个人打了个平手,勉强达成协议住在同一间院子,南宫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吩咐底下的人伺候好,方才回自己的院子里。 夜色沉沉,南宫夫人还没睡觉,烛火下看着半块青铜鱼,素日里明媚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哀伤的神色。 “夫人……” 等到南宫齐走近了,南宫夫人方才如梦初醒般,道:“夫君,外面都安排好了?” “是啊。”南宫齐笑道,“本来人多我还愁着呢,没想到阿月竟主动帮忙,将人都安置在了院子里。” 一听这话,南宫夫人瞬间警惕了下来,道:“不对!阿月素来懒散,怎会突然揽活?” 南宫齐素来疼爱自己的女儿,听南宫夫人这般说,立即道:“孩子长大了,总归懂事了些。” 闻言南宫夫人冷笑连连,道:“她是我女儿我还不明白,看样子她八成是看上了谢家那小子了。” “谢家?”南宫齐思索了片刻之后,方才反应了过来,道:“该不会是谢慕臣那个小白脸吧!” 说到此处的时候,南宫齐‘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就要往外面走。 见他这么激动,南宫夫人倒是微微愣了愣,疑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月将谢慕臣那小子安排在了自己隔壁的院子,我方才还奇怪呢,如今看来想要近水楼台……” 南宫齐气的火冒三丈,南宫夫人倒是淡定了下来,道:“放心好了,月儿从小跟在你我身边学武,要说占便宜也只能是月儿占谢家小子的便宜,你怕什么。” “那倒也是。”南宫齐闻言松了口气,须臾又想到什么一般,皱眉道:“还是不成。这孤男寡女的像什么话……” 说着再度起身,却被南宫夫人按了下去,道:“如今月儿已经成年了,好不容易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你这个做父亲的难不成还要棒打鸳鸯吗。” 南宫齐最是疼爱南宫月的,棒打鸳鸯的事他倒还做不出来,只不过…… “夫人,你该不会也看上了那个小白脸了吗?” 话音方才落下,便被南宫夫人‘呸’了一声,道:“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胡说什么呢!” 南宫齐自知失言,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笑的一脸讨好道:“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看你这个样子,似乎对那谢慕臣很满意?” 说到这里的时候南宫齐有些疑惑。 毕竟南宫夫人对南宫月要求十分严格,而在替南宫月选婿的事情上,南宫夫人比南宫齐还要上心。多少名门子弟、江湖少侠南宫夫人都看不上眼,如今不过区区一个谢慕臣,虽然样貌不错,但出身却是令南宫夫人避之不及的世家,这让南宫齐就很不解了。 南宫夫人闻言轻轻一叹,道:“若是今日之前,我自然是对那谢慕臣一万个不满意的。”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希望她这一生能在自己膝下平安喜乐。 南宫齐看着自家夫人忧心忡忡的样子,有些担心的问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我今日,可能见到我兄长了……” 话音落下,纵使如南宫齐也不由半响说不出话来,目光惊疑不定的看着南宫夫人。 却见南宫夫人‘啪’的一下,将盒子合上,一双杏眼中闪过了一抹凌厉的色泽,冷笑道:“如果真的是他……为了月儿,也为了咱们水月宫,谢家或许个好靠山!” 谁能想到,昔年失散的血亲,会是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见面!仿佛昔年种种,血雨腥风,重现在眼前…… 第646章 满门血仇 目瞪口呆的不止是南宫齐,还有谢容华。 谢容华哪里想到园蛛竟然会和水月宫……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南宫夫人有关系,惊疑不定的看着姬桁,就连白清漪也是如此。 “这……这园蛛可是惠帝身边的心腹,江湖上多少人想要查他的消息都无疾而终,要么送了命,你是如何知道的?” 白清漪被姬桁凉飕飕的目光瞧着心底发慌,但是须臾之后又忍不住的问道。 姬桁给烤的金黄的小兔子翻了个面,将暗袖中随身携带的调料洒在了兔子上,瞬间山洞里溢出了香气。谢容华咽了咽口水,就连白清漪也忍不住馋兮兮的看了那烤兔子一眼。 有两只呢,看在两个人多年交情的份上,姬桁也至少能分他一个兔子腿吧。 姬桁没有搭理他,回头一看,便见谢容华和停云两个人就蹲在那里,两只亮晶晶的目光同时盯着他……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盯着他手中的烤兔子。 这种感觉安王殿下并不陌生,往日里踏雪和留墨就是这样盯着他,馋他手中的小鱼干的! 安王殿下有些无奈的扶额道:“还没熟呢。” 谢六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自认为心智要比停云成熟一点,将黏在兔子上的目光勉强挪开,问姬桁道:“是啊,听说园蛛不是孤儿么,你是怎么查到他的身份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安王殿下用着霁月清风的语气说道,单单看这一副不食烟火的样子,谁能够想到他会是一身铜臭味的商人呢。 谢容华和白清漪同时默然,唯有停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无旁骛的盯着姬桁手中的烤兔子。 所以,就连惠帝会派遣园蛛来雪城也是在姬桁的计划之中吗? 他特意让薛煜将姬殊关押在水月宫,等待园蛛的出现。而园蛛被派遣来雪城,这么大的动作目的恐怕不只是为了护送姬殊回邺城,更为了对付姬桁! 只是惠帝没预料到,在他身边看起来冷面无私的园蛛,竟会有软肋在水月宫。园蛛是个聪明人,到了水月宫看到了南宫夫人定然是反应过来,一切都是姬桁的手笔。 在他不清楚姬桁的目的之前,定然是不会轻举妄动,所以方才那么快的直接带了姬殊离开了水月宫。 想到这里,谢容华半响没说话,神色复杂的看着姬桁,半响才道:“幸好当日没选择和你为敌。”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是对手的话肯定是个可怕的对手!但如果作为夫君的话,咳……看他算计别人的感觉十分不赖啊。 想到这里,谢六姑娘心中暗戳戳的打算着还是早日将他拐到手中为好。 安王殿下不知道谢六姑娘此时心中的算计,只是单纯觉得小姑娘瞧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微妙,就像是……小狗看见骨头一般。 白清漪不知道谢容华心底所想, 听她这么说,怂恿着说道:“是啊这人太能算计了,你以后还是防着他一些,不然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呢。” 谢容华听白清漪这么说,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了白清漪一眼。 白清漪见谢容华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对劲,莫名觉得背后一凉,此时却听谢容华悠悠的说道:“啧,白门主你这样挑拨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什么?”白清漪疑惑。 谢容华脸上笑容绚烂,道:“误会你想撬王爷的墙角啊。” 话音落下,白清漪被顿觉背后一寒,一道凉飕飕的目光瞧着自己,便听安王殿下冷冷开口道:“停云,揍他!” 停云等这个机会许久了,直接拔剑就揍,白清漪会些旁门左道的功夫但是论单打独斗怎么会是停云的对手啊,脚底一滑直接溜到了山洞外,谢容华看的解气极了。 听着打斗声越来越远,谢容华方才问姬桁道:“这园蛛究竟是什么来历?” 水月宫和园蛛竟会有关系倒是完全出乎谢容华的意料,但更多的是担忧。 前世水月宫覆灭,南宫月被人追杀颠沛流离,莫非是和园蛛有关系?想到这里,谢容华的心瞬间提了上来。 这一世谢慕臣已经遇到了南宫月,而南宫月性格纯良,谢容华希望这一世两个人能够好好的在一起,不会再重蹈前世的悲剧。 如今依照水月宫在江湖上的地位,寻常人倒是轻易动不了他们,只是如果和朝廷扯上关系的话……一切都说不一定。 姬桁对谢容华并没有隐瞒什么,闻言便回道:“他们和北楚王室有些关联。” 一提到北楚王室,谢容华瞬间就炸毛了,道:“萧颐?!” “那倒不至于,几十年前的恩怨,和萧颐没太多的关系。”姬桁见她这般样子,好笑的说道:“园蛛族人乃是昔年北楚的贵族鱼氏,后来……因为出了些变故惨遭灭门,活下来的只有园蛛和南宫夫人兄妹二人。几经辗转,南宫夫人嫁给了南宫齐,而园蛛则在惠帝麾下效命……” 谢容华倒没想到其中竟会这样的恩怨纠葛,谢容华琢磨了片刻,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道:“若是园蛛和南宫夫人相认,那我们是不是又多了一层助力啊?” 将惠帝身边最为信任的园蛛收为己用,何止是一层助力,简直是在惠帝身边插了一把刀! 姬桁有些疑惑,道:“这说到底是南宫家的家事啊……” 谢容华笑意更浓,拍手道:“让兄长入赘到南宫家,我们不就是一家人了!” 这可真是……馊主意啊。 要是被谢慕臣知道,指不定怎么罚她抄书呢。 “没那么简单。”姬桁见兔子烤的差不多了,撕了一小块肉投喂给身边的小姑娘,道:“传言当年鱼氏灭门,正是园蛛所为。” “啪嗒”一声,谢容华震惊的看着姬桁,连到嘴的兔子肉掉下来都丝毫不知。 自己杀了自己的满门?这是什么样的变态啊! 第647章 恭候已久 很快停云和白清漪便就回来了,正好架子上的兔子肉已经烤熟了。 这让谢容华十分怀疑并且有证据觉得停云一直在算计着时间揍白清漪的。 看见白清漪谢容华倒也没再提园蛛的事了,默默的吃着姬桁投喂的兔子肉。 她喜欢吃烤兔子,但又怕拿在手中沾了油,所以都是安王殿下将烤好的兔子肉撕成以小块放在叶子里包着投喂的。对于饮食清淡的安王殿下而言他并不喜欢吃这样油腻的东西,不过却是很享受投喂小姑娘的过程。 却见小姑娘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就像是一只小仓鼠一样,吃的高兴了一双亮晶晶的眼弯成月牙形状看着他,藏不住的欢喜。 至于白清漪在瞧见素来眼高于顶的安王殿下,竟如此‘伺候’谢容华的时候,顿时觉得三观破碎。是他错了,哪里是姬桁算计谢容华,分明是谢容华这只小狐狸将姬桁吃的死死的! 而姬桁却是甘之如饴。 白清漪自觉看不下去,默默的和停云蹲在了角落里——停云倒不是因为自己师兄的缘故,而是他习惯了人少的地方,等兔肉熟了之后便霸占了一整只大兔子,十分满足的蹲在了角落里啃兔肉。 没办法,他家师兄手艺好但嫌弃这活儿脏,很少亲自动手的。 所以……两只肥肥的兔子,白清漪连根毛都没摸着! 见白清漪也过来了,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兔子肉,停云冷哼了一声,直接给了他一个后脑勺。白清漪无奈,道:“你这孩子,打也打了,何必还和我置气呢。” 停云没说话,直接用后脑勺对着他,白清漪咬牙道:“分我一只兔子腿,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停云有些迟疑,却听姬桁道:“诡门门主的人情可不是好欠的,分他一只兔子腿,下次给你烤山鸡吃。” 听到烤山鸡停云眼神瞬间亮了,勉为其难的撕了用一只兔子腿给白清漪,被迫欠下人情的白清漪心底低咒一声,暗骂姬桁这个奸商! 姬桁可不管白清漪心底如何的不情愿,正十分愉快的投喂着小姑娘。小姑娘食量小,再加上方才吃了一只烤红薯,很快便吃不下了,她摸了摸有些撑了的小肚子,道:“我饱了,你也吃点吧。” 方才姬桁只顾着喂她,自己还没吃几口呢。 姬桁有些遗憾的“嗯”了一声,见她嘴角有块油渍,便想帮她擦一下,却没想到她动作更快,满不在意的用舌头舔了干净了。小巧的舌头扫过了他的食指,不过是须臾之间,指尖一阵濡湿,但那一种酥麻似乎直接蔓延到了心底。 纵使如他,眼底也不由微微黯了黯。可偏偏小姑娘以一种懵懂无辜的眼神,疑惑的看着浑身僵住了他,不解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 安王殿下风淡云轻的说道,然后啃了一口手中的兔子肉。谢容华不明所以,但瞧着安王殿下略带有些凶狠的神色,莫名觉得背后一凉。 仿佛他吃的不是兔子,而是她! 有停云看着白清漪,谢容华和姬桁倒也不必担心白清漪生事,晚间的时候总算能睡个好觉。 这山中入夜之后天气寒冷,谢容华最是畏寒,不过身边有姬桁这个大暖炉在倒也不觉得寒冷。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搂着姬桁的腰睡的香甜。 在一旁的白清漪见状,心底啧了好几声,小声问道:“你们准备何时成亲?” “再说吧。”姬桁淡淡的说道。 总归小姑娘在他身边,跑不了。 瞧着姬桁漫不经心的样子,白清漪微微挑眉,道:“再拖下去,你也不怕憋坏了。” 一开始安王殿下还没反应过来,瞧着他那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某一处,安王殿下眉心微跳,低声道:“停云……” 闭目养神的停云闻言冷淡的目光扫过了白清漪,原本蠢蠢欲动的白清漪瞬间老实了,道:“算了算了,我不说了。” 姬桁冷笑一声,眼底冷意不减,而白清漪瞧着他这般模样,心底暗自诽谤这厮假正经! 若真的没那点意思,何至于将人家小姑娘一路从西燕拐到雪城,孤男寡女的。 不过…… “可不要怪我提醒你,你身上中的桃花引,已经快到了半年之期了。” 白清漪十分好心的说道,看了谢容华一眼。 当日在画舫上,白清漪本是想给姬桁做个顺水人情,却没想到这人竟比他想象中的更能忍耐…… 想到白清漪做的好事,姬桁手背上青筋跳了跳,从牙缝中说出两个字:“闭嘴!” 眼见姬桁眼底闪过了一丝杀意,白清漪这才老实了。 一宿无话,次日清晨的时候一行人便已经起身,启程回水月宫。 毕竟薛煜等人还在水月宫等待接应呢,下一步该如何走,究竟是继续回燕京还是回邺城,得等之后再说。 白清漪本来是想溜的,虽然姬桁现在没对他怎么的,但那绝对不是念着两个人的旧交情,而是完全腾不出手! 等姬桁腾出手来,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有停云看着,白清漪想跑也跑不了。 而天亮之后,谢容华方才知道这落梅山究竟有大,延绵十里,他们的位置竟已在大燕的境内了。倒也难怪薛煜一行人没找到他们,反倒是精通机关之术的白清漪率先找到人的。 谢容华本就受了伤,走了大半天俨然有些体力不支,姬桁见状本是想要背她的,但是却被谢六姑娘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虽然谢小六体力很废柴,但有外人在还是要面子的! “我们歇一下吧。” 安王殿下淡淡开口道,时辰尚早,只要在天黑之前下山便可了。 谢容华闻言如获大赦,连忙用力点了点头,直接丝毫不顾形象的找了块石头就坐了下来。 她还从来没走过这么多路! 一行人方才停了下来,忽而听到附近草木一阵异动,一道阴寒的声音在远处传来…… “安王殿下,本座恭候已久了!” 第648章 天生一对 是园蛛! 谢容华见状心知不妙,而白清漪见势不妙,直接脚底抹油溜走了。 纵使是姬桁,眼底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意外之意。 但不过须臾,神情很快恢复了从容,道:“园大人竟还没有回京复命。” 园蛛戴着半张面具,看不清神情如何,嘴角微微挑起了一抹弧度,淡淡道:“安王殿下送了本座这么一个大礼,本座回京复命之前,总要回敬一二才是。” 什么? 姬桁眉心微皱,而此时站在姬桁身后的谢容华忽然觉得肩膀后面,回头看去,纵使胆大如谢容华,也不由惊叫出声。 竟是……一只巴掌大的蜘蛛! 谢六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第一最怕的就是黑,第二就是怕这种长了许多脚毛茸茸的虫子,更何况那蜘蛛巴掌大小,通体黝黑,但背上白色却有纹路,看起来就像是人脸一般。 这一扭脸对视,纵使如谢容华也不由吓得魂飞魄散,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在谢容华反应过来之前,姬桁手中匕首出鞘,那蜘蛛直接被他挑开、斩断成了两截。 谢容华扭过头,绿色的汁液方才没溅到她的脸上,心底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没想到变故竟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那原本被姬桁挑开、斩成两半,本以为必死无疑的蜘蛛,竟还有半边的身子是蠕动的,狠狠的咬在了姬桁的手背上。 “姬桁!” 谢容华低呼一声,纵使她不懂医理,但那蜘蛛一看便是有剧毒的。 虽被狠狠的咬了一口,但姬桁依旧面不改色,将那蜘蛛挑开而停云已经出剑,将那蜘蛛剁成了肉泥。 姬桁将手负在身后,冷冷的看了园蛛一眼,道:“园大人这份回礼本王收下了。想必鱼氏一族遗孤,知道园大人还活着的消息,定然很是高兴的……” 纵使园蛛戴着面具,但听到姬桁口中‘鱼氏’二字,脸上的神情也微微有些扭曲。他深深的看了姬桁一眼,不知是忌惮着姬桁,还是忌惮着在一旁拿着剑的停云,最终收回了目光。 他淡淡的说道:“王爷不必动怒,只是小小一份见面礼而已,来日方长,本座在邺城等候王爷!” 说完之后,一挥手示意底下的人回去,不过临走之前十分惋惜的说道:“可惜了本座饲养了十来年的宝贝啊。” 说的正是被姬桁和停云斩断成肉渣的蜘蛛。 园蛛来的快离开的也快,不过须臾之后他们一行人便消失在了视野之外。直到确定那一顶黑色的软轿已经离开了,姬桁方才松了口气,身子却是软软的倒了下来。 谢容华扶住姬桁,看见他被蜘蛛咬过的手背伤口已经泛黑了,姬桁脸色如纸般苍白。 “白清漪,这怎么办啊?” 谢容华第一次见到姬桁如此虚弱的样子,焦急的问道,声音中甚至带了一丝哭腔。 白清漪等园蛛一行人离开之后方才现身,看见姬桁手背上的伤口,脸色微变,对停云道:“快,护住他心脉。” 毒素蔓延的十分厉害,等停云出手如电的护着姬桁的心脉,姬桁已经昏迷了。谢容华撑不住他渐渐滑落的身子,还是停云帮忙方才将他扶到了一旁的石头上…… 白清漪给姬桁喂了几粒解毒的丹药,但依旧制止不住姬桁脸色如死灰般的苍白。这蜘蛛毒性如此之强,真的……不愧是园蛛的大礼! 谢容华咬牙,此时心中挂念着姬桁,着急的问白清漪道:“王爷现在没事了?” “当然不是。”白清漪面色为难的说道,“他中的是天竺蛛的毒,此毒见血封喉,是他内力深厚方才能护住心脉,我那些丹药也只能暂时压制住他的毒并不能清除,现在只能将手背上的毒吸出来再看情况,可……” 白清漪方才想说可天竺蛛的毒性猛烈,可能会有危险,但却见谢容华已经上前,亲自将毒血吸了出来。 白清漪神情动了动,最终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而在此时,白清漪忽而觉得脖子上一凉,却见停云已经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冷道:“救人!” 停云手中的碧血剑虽不似姬桁的修罗剑那般邪气,但也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乍然架到脖子上纵使白清漪心底也不由一惊,惶恐道:“小祖宗我已经尽力了。” 确实是尽力了,天竺蛛的毒性猛烈,纵使是姬桁这样的人也承受不住。很显然,此次雪城之行姬桁得罪了园蛛,而园蛛那样锱铢必较的性格专门留在此处对付姬桁的。 恐怕就连姬桁都没算到园蛛留在这里,给了他这么大一个礼物!想到这里,白清漪很不给面子的笑了一声。 停云可不管白清漪的解释,一副他不出手就让白清漪下去给姬桁陪葬的架势。 “要不要用你血试试看?” 白清漪犹豫了会儿,对谢容华道。 公仪一脉的血十分独特,除此之外当年在江左的时候谢容华没少被叶徽之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虽不说谢容华的血如那药人一般能解百毒,但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莫非……这是园蛛的目的? 白清漪想到这里,眉心一跳。 这个时候攸关姬桁的性命,谢容华顾不了太多,直接用簪子割破了手腕,将血喂到了姬桁的嘴边。 白清漪看着那喷涌而出的血心惊胆战的,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这平日里看起来娇娇软软的小姑娘,竟能对自己下的了这么狠的手,不愧是……和姬桁天生一对啊! 等谢容华将血喂给了姬桁之后,却见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谢容华松了口气。 谢容华还在想着如何回去,而在此时,竹隐已经带人来接应了。 看到昏迷的姬桁,心中也是一惊。不过幸好他们有备带了软轿和孙瑾来的,一行人没多说什么,直接抬了昏迷的姬桁下山。 等下山到了水月宫的时候,已经是暮色黄昏了。 夕阳下,将整个水月宫映照的一片通红,看着那门口大红的灯笼,谢容华揉了揉眼睛,诧异道:“兄长这么快就要成亲了?” 这……下手速度也太快了吧! 第649章 前世因果 昏昏沉沉间,姬桁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带着熟悉的馨香。 最后,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划开了一道光,他看见了满目的红。 整个邺城,十里红妆,恢弘的府邸前挂着大红的灯笼,在苍白的雪地里看起来分外的刺目! “王爷,我们该出城了。” 有人在一旁说道,一时间姬桁眉心微皱,是竹隐的声音? 果然…… 竹隐苦劝道:“今天是太子和六姑娘大喜的日子,虽说城中人多,但您再留下去还是会惹人注目。再过几日,薛将军率领天策军渡过漓江便能与我们接应,到时候……” 到时候也迟了。 谢家东宫定下婚约已久,今日大婚,十里红妆满城皆知。 到时候就算是夺得邺城,那个女子已是他人妇了。 什么太子?莫非是姬华? 可那六姑娘…… “谢家富可敌国,那位六姑娘虽是庶出,早些年在家中虽然名声不好,但如今嫁给了太子为妃,如今这陪嫁的都从谢家新宅排到了东宫还没排完呢。” 不知是谁低声议论了一句,安王殿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的修罗剑呢! 但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梦中,姬桁没有拔剑,而是十分冷漠的看了一眼,丝毫不曾犹豫的转身离去。 “罢了,终归是她自己做的选择。” 他听见他幽幽一叹。 纵使如姬桁,在短暂的惊骇之下,此时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因为身份特殊,受周家所托玄灵子为他聘请名声,学习的多为治国之策以及兵法谋略,但毕竟在道门这么些年,对于一些奇门遁甲之术依旧算是略知一二。 这般模样,倒像是道术之中记载的移魂。上次受伤,他也曾做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梦。 梦中的邺城,梦中的乱葬岗…… 这次的梦,似乎比上次更加真实和完善。 前世因果,这便是他和谢容华的因、她的果吗? 那时他并不知道姬殊的狼子野心,更不知道与姬殊成亲的人,并非是谢容华。 很久之后,他在想如果那时并没有离开,会不会不一样? 他不懂情爱,所有一切都为了查找真相和复仇,但依旧记得,在人生最为无望的时候那个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光明…… 六日后,惠帝病重,病榻前有人揭发太子姬殊私自吞并、昔年曾谋害过三皇子姬华,帝大怒,诏太子到榻前训斥。 而在惠帝诏姬殊入宫之前,便有太子府的门客收到了消息,太子直接率领亲兵入宫谋逆。 刀光剑影,这一座朱红色的宫门沾染了太多的血。从当年的太宗开始,每一次朝代的更迭都是同室操戈、骨肉相残的悲剧。 垂暮之年的惠帝,躺在病榻上听着外面的厮杀声,恍惚想到了很多年前他策划宫变时的场景。 也是这样一个大冷天,滴水成冰。 他假传消息给已是禁军首领的周毅,说当时的宁王有谋逆之心,命他在宁王出宫的路上设下埋伏击杀宁王,而他则亲自率领军队攻破宫门,逼当时的陵帝下了退位的诏书。 只不过这些因果竟全部都报应在了他的身上,如今的他变成了当年任人宰割的先帝,而宫外逼宫的是他亲封的太子! 当姬殊的剑砍下来的时候,他看着那一双如他与出一辙阴鸷不见底的眼,想到了很多…… 所有儿子中,姬殊是最像他的一个,却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至少他比他狠,敢做出弑君弑父这样于天理不容的事! 在那样危险逼近生命最后一刻,惠帝想到了自己这机关算尽的一生,过往种种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他眼前浮现,想到的却是昔年他初见周氏的那一年,最终定格成山寺桃花灼灼,漫天花雨下的那一眼惊鸿一瞥。 花雨,变成了血雨,溅在了惠帝的脸上…… 太子一声惨叫,原本拿着剑的手直接被人砍断。 外面杀声震天,本该被他处斩的薛煜此时高声道:“太子谋逆,众军将士随我保护圣上!” 是天策军! 他浑浊的目光带着狂喜,有人救他了,救他了…… 但是须臾,他看见了一双眼…… “夭夭。” 他看着眼前穿着银色盔甲,那一双淡若琉璃的眼眸,仿佛穿过了经年的时光,他始终、从未忘记过这样一双眼。 比琉璃还要澄净,那一天,整个邺城的天空都变得格外明亮。 可是这样一双眼,却没有温和的笑,而是比黑夜还要寒冷的寒意…… 盔甲之下,是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 熟悉是因为那个人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他的嫡长子;陌生……是因为,他们父子二人上次见面,已是七八年前…… “姬桁……” 他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名字。 木为‘桁’,王为‘珩’。 当年他生下来的时候本是赐名为‘珩’。 那是他的发妻元后所生的第一个嫡长子,身份尊贵显赫,母族从龙有功,生下来本就是万丈光芒,本该是荣耀一生。 可偏偏,命犯孤煞,克夫克亲的不详人! 这样的命格,担不起这样的名字,改‘珩’为‘桁’。 姬桁。 与此同时,紧闭的寝殿门被人踹开,勤王的军队已经冲了进来。 “将反贼带下去别让他死了。” “圣上惊吓,昏迷不醒,从现在开始封锁宫门,宫中一应事宜由本王代掌!” 惠帝看着那个神情冷漠的青年,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落在他的手中,活着……或许比死了更加恐怖。 他们虽是父子,却也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但姬桁却再也没看这个大势已去的君王一眼,快步的走出了宫外,从容的神情难得带了几分焦灼。 等宫中一切平定,他住进了昔年关押元后的长门宫。 入夜之后,这一座古老的宫城因为白日的兵变依旧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梅花中仿佛还参与着血腥味。 宫灯摇曳,将一切照耀的都模糊不清。 “如何?” 他问眼前的心腹。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乱葬岗中……野狗太多……已经找不到什么了,属下只找到了这个……” 那是被血浸软、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血玉扳指! 第650章 成亲拜堂 “查。” 他淡淡的吩咐道,将那扳指收了下来。 当年所赠之物,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个晚上,他彻夜未眠,坐在长门宫的屋顶,看着天边晨曦,旭日冉冉升起。 又是新的一天,对于大宸而言历经这样一场变故又是一个新的朝代! 他即将成为这一座宫城、这个天下的主人。 只不过此后岁岁年年,他再也见不到当年那个在山林间如精灵般的女孩儿;再也不见,隔着丛丛芍药花圃中,那笑容明媚张扬的少女。 大仇得报,该属于他的他全部已经得到了,可最终似乎心底还是缺了一块…… 究竟缺了什么呢? 是少年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那一道光,还是那一年以‘君子樗’的身份重回邺城,隔着重重花影的那惊鸿一瞥。 他并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喜欢过谢容华。但是在他登基之后,臣子们送来美女无数,始终留不住他一眼。 他下令让人在宫中种满了芍药,每年春日花开时灼灼其华,却再无那明媚的笑靥。 后来他的六宫空悬,说不上来,总归是没有立后的心思。 在一众老臣们以死相逼中,他命人寻了个宗室子弟带到宫中亲自教导,在他百年之后,这姬氏的江山也算是后继有人。 这样同室操戈、血流成河的诅咒,到了他这一代也该终止了。 许多年后,芍药花开满城锦绣,他再度登上城楼眺望,遥遥可见那个少女浅笑倩兮。 他在失去之后,用了一生方才明白自己擦肩而过的遗憾。 史书评价这位终生未娶的帝王,‘晟帝少而灵鉴,长而神武。早怀远略,兴大慈悲,拯济含识,平定海内,有君天下之德而安万世之功者也。’ 后葬于皇陵,随葬之物甚是简陋,唯有一块玉扳指,帝曾言说,那是昔年故人之物…… 虽知是幻境,但那锥心之痛却依旧宛若深入骨髓,他胸口再度一阵腥甜,飘渺之际,他似乎听到了谢容华的声音。 “你再不醒便不算数了。” 什么不算数了? 他眉心微皱,挣扎的想要醒来,当意识渐渐的回笼,他感觉到了熟悉的馨香。分明是和他用的一样的水沉香,但是在她的身上却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有点像是芍药的味道…… 只不过,这样的馨香中掺着丝丝酒气,她竟敢偷喝酒! 心底一怒,就在这个时候,冰凉的唇似乎贴上了柔软的…… 安王殿下少年成名,这一生征战无数,却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呆滞过。 这样柔软的触感,像是春风拂过嫩柳,像是蜻蜓点过水面,如电般的触感从唇间到了四肢、再到心底。 上一刻,是如坠寒冷深渊;这一刻,却仿佛置身云端。 有冰凉醇香的液体从唇齿间溢出,他反客为主,香气四溢的酒以及少女身上的馨香交织在一起,纵使千杯不醉如他,这一刻恍惚觉得醉了、不愿意醒来! 似乎是因为方才那太过于逼真的梦,即将失去的惶恐让素来冷静自持的他此时竟有几分失态,撕下了温柔的面具,霸道的几乎要将她吞噬…… 而可怜的被他擒在怀中的少女,在快要窒息前,用力的咬了一下那作乱的舌头,已闻见了丝丝血腥气,他方才松了力道。 平日里大胆的小姑娘,这一刻几乎是仓皇的连滚带爬的从榻上下来,怒吼道:“姬桁!” 愤怒的声音,快要将水月宫的屋顶给掀翻了,某人再也装不下去了,缓缓睁开眼。 一双和琉璃一般漂亮的凤眼带着一丝雾气,疑惑的看着眼前愤怒的小姑娘,故作不解的问道:“容华,怎么了?” 他的声音温和而又真切,仿佛方才占尽了便宜、险些将她拆吃入腹的人不是他! 谢容华被他无耻的行径惊住了,脸色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方才沾了酒气还是因为其他……脸通红,比那芍药还要娇艳明媚。 谢容华小指指着他,手指颤颤巍巍的发抖,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见小姑娘已经气到了炸毛的状态,安王殿下没敢再装下去了,故作虚弱的咳了一声,道:“没多久。” “就在你喂酒的时候。” 谢容华气的不行,呵,可还真回挑时候啊。 但不过须臾,安王殿下方才觉得不对劲。 却见入目都是通红的颜色,让方才从那噩梦出来的姬桁有一种本能的不适,红烛高照,对影成双…… 不过这样一种不适,在看见穿着红色喜服,虽无凤冠霞帔却亦是一番绝代风华的小姑娘的时候殆尽。 这是…… 谢容华就抱着手在那看着热闹,难得见平日里从容不迫的安王殿下脸色变了又变,然后学着他素日里波澜不惊的语气道:“没错,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们现在已经成亲了!” 安王殿下彻底呆滞了…… 前一刻,他还在心心念念的想着如何等事情结束将小姑娘名正言顺的拐到自己身边,下一刻……他昏迷醒来,便已经和小姑娘成亲了,多了个娇娇软软的小媳妇? 谢容华等的便是安王殿下难得呆滞的表情,心中已经暗自盘算待会儿一定要借纸笔,将他这般模样画下来,足够她乐几年了! 不过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安王殿下,很快神色恢复如常。 须臾,看着在那偷笑的小姑娘,问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我中毒之后一直在昏睡,我们怎么拜的堂。” “哦,是停云替你拜的堂。” 谢六姑娘风轻云淡的说道,却见安王殿下脸色骤变,他的修罗剑呢! 第651章 不曾辜负 见他神色不对,谢容华连忙将他按了下来,不过动作有点过大,不小心碰到了他背上的伤。 这是在落梅山的时候,乱石掉下来砸的。 一开始谢容华并不知情,后来还是回来之后才知道,最严重的反而还不是园蛛的毒,还是背上的伤! “你总是这样,受伤了都不肯说。” 谢容华有些生气道。 但安王殿下脸色一白‘嘶’了一声,看样子疼的很厉害,小姑娘连忙手收了回来,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在身后垫了个软软的枕头,紧张的问道:“疼吗?” “有点疼。”安王殿下点点头道。 他少年南征北战,战场上刀剑无眼,不知受了多少伤。最严重的一次,他率军突袭结果遇到北楚的伏兵,身中数箭杀出重围,等回到营地的时候伤口已经溃烂,军中伤药紧缺,军医直接用刀将腐肉刮下来的时候他依旧是一声不吭。 薛煜等人都以为他是不怕疼,但却不知昔年的小皇子却也是在宫中养尊处优,连被花刺割破手指都会哭着找母后撒娇的。自母后死之后,这世间再没有人关心他,并也不知疼痛为何物了。 但此时,看着小姑娘紧张的神色,他依旧有些忍不住的说道。 平日的时候都是他照顾她,谢容华见他呼痛,有些无措的说道:“那怎么办,要不要……去找白清漪?” 安王殿下凉飕飕道:“找他毒死我?” 谢容华呆了呆,道:“要不让大夫过来看看。” 真是个……小傻子。 姬桁右臂一伸,将原本准备出去叫人的小姑娘圈在了怀中,道:“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你跑出去叫人像什么话。” 他是贴着她的耳边说的,灼热的气息在敏感娇嫩的皮肤上,带来一种十分异样的触感。小姑娘的脸颊红红的,算是明白了过来,瞪了他一眼道:“你装的?” 虽然那一眼看似眼神凶狠,但配合着那红红的脸颊着实没有什么威慑力,倒像是在娇嗔。姬桁低笑一声,属于他的气息在耳边让她十分不自在的动了动想要躲开,但又顾及着他的伤势又不敢太大的动作。 原本虚虚环住她细腰的手臂紧了紧,他的气息比方才更加沉重,素日里清冽的声音此时有几分暗哑,道:“别乱动。” 感受到了他气息不稳,谢容华有些疑惑的想要转身,但却被他用力的圈在了怀中无法动弹。 “当真是停云和你拜堂的吗?” 安王殿下依旧惦记着方才的问题,听那语气,还有几分的委屈。 能不委屈么,自己昏昏沉沉的一觉醒来便就直接略过了拜堂的步骤直接喝了合卺酒。他之前准备的锦衣坊三十位绣娘用三个月时间精心裁制绣出的嫁衣,以及自己亲手设计、镶嵌了一百零八颗世间独一无二的凤冠完全都没用上。 他们就已经拜堂了! 而且和小姑娘拜堂的人还不是他。 谢容华哪曾想到原本不过是个玩笑话,他竟如此在意。原本还想逗弄他几句,但听着他有些可怜巴巴的语气,让她不由想到了受了委屈的雪球,还是说了实话。 “是停云和竹隐扶着你一起拜堂的。”小姑娘声音软软的回道,说着话锋一转,又道:“毕竟是第一次成亲,怎能如此随便。” 听到前面那句话的时候安王殿下微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回味过来有些不对劲。 “你还想成几次亲?” 他语气依旧清淡的问道,但莫名的有几分危险。 谢六姑娘求生欲极强的说道:“一次,我这辈子和你成一次亲便就够了。” 原本钳着她腰的手微微松了松,须臾之后便听安王殿下道:“那也不成。此次成亲太草率了,委屈你了,等回去之后婚礼必须得重新办一次。” 下一次,他准备的东西一定得全部用上。十里红妆,必须得让整个邺城都挂满红绸,算是……弥补曾经遗憾。 他是心思剔透之人,第一次梦境许是巧合,但第二次梦中所见,他知道或许一切都是真的。是曾经发生过的,甚至是……他的小姑娘所经历过的。 想到这里,他竟不由觉得遍体生寒,纵使当年在鹿原那场战役,以一己之力面对数万敌军也丝毫不曾畏惧过的他,此时抱着小姑娘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众叛亲离、诛心之痛,最终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这且都是她所亲自经历过的。所以这一世,在长玄山的围场之上,初见于姬殊的时候,她是那样的恨! 姬桁更恨自己。 若是当时的他在城中多留半日,或者让心腹再多留意一下太子府,或许那样的惨剧就不会发生…… 此时的谢容华尚且不知看似平静的姬桁心底的云翻覆涌,见他如此,扭过脸担忧的看着他道:“可是伤口又疼了?” 白清漪虽会些医术,但最擅长的是用毒,用他的话来说只管杀人不管埋,给姬桁开些伤药便已然是看在两位老前辈的面上,让他给姬桁上药那是不可能的。 然后在准备上药的时候,竹隐停云等一众人全然不见了踪影,无奈谢容华只能亲自上药。 那背上一片青紫,受了内伤,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除此之外,他的背上还有很多伤口,离心脏最近的一一个剑上。 虽是陈年旧伤,但依旧可以看出当时究竟多么的危险。 世人皆道安王姬桁天纵奇才,少年成名,后来因为鹿原一役重伤而淡出所有人的视线之外,偶尔有人提及的时候莫不是惋惜其光芒太过于短暂了,但谁又知道在那荣耀背后他曾付出了多少。 红烛摇曳,对影成双,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带着怜惜,澹然生烟,这样一双能够摄人心魄的眼中,唯有他一人。 他一时意动,低头轻轻的吻住了她的眼,动作虔诚,如稀世之宝,很快便移开了。 乍然的亲昵,让怀中小姑娘一时间也怔住了,半响没回神。 他摸了摸她柔软的青丝,问道:“怎么突然想与我成亲了?” 而且如此匆忙? 谢容华闻言微微避开了他明亮的眼,嘟囔道:“是道长的意思。他们提前将喜堂布置好了,我也不好辜负他们的好意。” 她说的风轻云淡,但事情却没那么简单…… 第652章 认定之人 当日从落梅山回水月宫的时候,谢容华还被那挂着红绸红灯笼的水月宫惊呆了一下,还以为是南宫月下手这么快的便要和谢慕臣成亲了呢。 等到了水月宫才知道倒不是他们二人成亲,竟是玄灵子吩咐人准备的。 谢容华一时间诧异如此,但见玄灵子在总算算是看到了救星。毕竟这位是姬桁的师傅,虽平日里有些不靠谱,但毕竟见多识广。 谁曾想玄灵子不看还好,一看说出来的一番话倒是将谢容华吓的不清。当时玄灵子所言无须赘述,总结起来就是姬桁重伤中毒,看样子是活不久了。 这样的时候谢容华根本没心思分辨真假,只觉得如同当头棒喝,半响说不出话来。 到底还是她连累了姬桁。 她的重生改变了前世所有人的命运,却也成了姬桁本是顺风顺水的夺嫡之路上最大的阻挠。若是前世,姬桁根本不会卷入邺城纷争中,只需等姬殊和姬华二人斗的两败俱伤,拖垮惠帝的身体,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 万不会如这一世这般,被她所拖累,在惠帝身体尚且健朗的时候险些暴露了底牌,引起了惠帝的猜忌不得不借着假死的名义离开邺城。又陪着她,千里迢迢的从邺城到了西燕,几次涉险,都是为了她! 若这一此姬桁因为她的连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样强大的一个人,无所不能,就连当年鹿原一役损兵折将,失去了多年的兵权都没有击垮他,反而让他重新以君子樗的身份在西燕风生水起,怎么会被小小的蛛毒给打败了呢。 一时间,谢容华站在那小脸苍白,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让人都揪心。苍墨狠狠的瞪了 玄灵子一眼,死神棍,别吓坏他的宝贝徒弟了! 玄灵子只当没看见他杀气腾腾的目光,低声叹息道:“你也无须自责。他生来命运多舛,少时失孤,被镇南王所救在道观中方才勉强平安长大。” “本有我的庇护可闲散安逸一生,可偏偏被小人怂恿下被圣上以代天告慰军心之名流放到了军中,他倒还算争气,不止活了下来在军中立下威信倒是让那些人不敢再暗中加害于他,却又偏偏鹿原一役,险些一蹶不振。” “这些年他着实辛苦,本该是养尊处优的皇长子却连寒门子弟都不如。命数如此啊……” 玄灵子不说还好,越说谢容华心中越是觉得愧疚,眼圈都红了,有些慌乱的问道:“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倒也不尽然。” 玄灵子的一番话瞬间让谢容华生出了信心,却见她一脸欣喜,而后玄灵子缓缓的说了两个字…… “冲喜。” 冲喜? 虽然此时谢容华一颗心全然被姬桁牵动着,但听到玄灵子这般说,心底还是浮现出了一抹狐疑,这是认真的吗? “他此生命数不吉,本该生来多险,孤寡一生。但你的命格却是大贵,能够帮助他脱离险境,所以……” “好,我愿意和他成亲!” 没等玄灵子说完,谢容华直接应了下来。 见她被玄灵子几句话就忽悠答应了,一旁的苍墨眉心微皱,道:“容华,你还是考虑清楚为妙。这老头惯是会装神弄鬼,万一,他那徒弟再也醒不来了,你嫁过去岂不是亏死了!” 一听苍墨这话,玄灵子瞬间就炸了:“你这老头,好端端的咒我徒弟做什么。” “呵,是你自己徒弟倒霉,还怪我咒他?” 眼见两个人又要吵了起来,谢容华无奈,道:“你们两个都多大了,怎么还和孩子一样。” 两个老小孩对视了一眼,然后扭头重重的‘哼’了一声。 “小丫头,你可真的考虑好了。”玄灵子瞪了苍墨一眼,方才正色的说道:“你师傅说的没错,纵使如我,也不能保证他这次是否能够能醒,什么时候会醒。” 谢容华微微颔首,看着榻上的姬桁,眼神温柔而又认真道:“无论他能不能醒,我此生只愿嫁给他一人,也只会嫁给他一人。” 她这一生命运亦是多周折,可最大的幸运便就是遇到了他。无论是少年时的救命之恩,还是如今的一路相随,她谢容华认定的人绝对不会更改! 水月宫的喜堂已经布置好了,直到成亲那天,姬桁依旧是昏迷不醒。 嫁衣是连夜让镇上的绣娘赶制的,上面没有多余的装饰,但大红色的嫁衣却是谢容华见过最为鲜艳、美丽的颜色。 前世东宫送到谢家的嫁衣,是由宫中绣房二十位绣娘赶制,极尽奢侈,就连上面的凤凰都是金线串着珍珠绣成的。那时看着绯红色的嫁衣,她心中并无欢喜,连试都不想多试,便让人直接放了回去。 说到底,纵使初见姬殊着实被那一张脸惊艳了,可到了后来两个人更像是合作伙伴。她倾谢家之富助他夺嫡,他许她太子妃的位置。 当婚期定下,她并无待嫁的欢喜和期待,心中只有尘埃落定后的如释重负。为了这一天,她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当从选择和姬殊合作开始,便已经注定了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只是谢容华没想到,那嫁衣最终是穿在了虞诗薇的身上。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穿嫁衣。 虽然这个嫁衣不是用最好的绸缎,纵使上面没有奢侈华丽的刺绣装饰,可因为嫁给的那个人是心爱之人,仿佛那些身外之物都不重要了。 若是能与他在一起,纵使是桑户棬枢,亦胜过居于琼楼玉宇…… 第653章 安分守己 不过看姬桁痊愈的如此之快,谢容华倒也反应了过来,玄灵子将姬桁的病情故意夸大其词了。 该不会最终目的是骗他们成亲吧? 念头一闪,想着玄灵子那平日里看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性格,还真有这个可能的! 姬桁见小姑娘脸色须臾的功夫,青一阵红一阵的,瞧着有趣。后又见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有些忍不住的问道:“怎么了?” 对于要面子的谢六姑娘而言,绝对不想承认自己因为关心则乱很有可能被玄灵子摆了一道。听姬桁问起,哼唧了几声,道:“我有些饿了。” 从昨天回到水月宫,担心着姬桁的伤势,谢容华也没吃什么东西。后面又被拉去试嫁衣,各种事宜虽说是一切从简,但也累人的很,此时确实有些饿了。 大晚上的,毕竟不是自己的府邸,谢容华也不好让厨房开火做饭。不过桌上备了点心,还有热茶,水月宫的点心做的是不错的,她和姬桁将几样点心都分了吃了。 姬桁不太喜欢吃甜的,也就只吃了几口,道:“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歇下吧。” 谢容华见他虽然醒了,但面上还有疲惫的神色,也不知是毒素未清还是伤势的缘故,有些担心的说道:“要不还是让大夫来看看吧。” “已经好很多了,休息一晚便就好了。” 安王殿下依旧十分坚持的说道,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他说‘休息’两个字的时候,目光灼灼,眼神分外的明亮。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些局促,道:“我睡觉不老实,晚上还是去榻上睡吧。” 此时她后知后觉这满屋子的喜字,红烛摇曳,着实太……暧昧了。再加上方才那几乎能吞噬她的深吻,让谢容华莫名觉得眼前的人太危险了。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安王殿下岂容到了手边的小姑娘溜走,长臂一伸,直接将小姑娘带倒在了榻上,嘴角噙着笑,一双素日里清冽如琉璃般的眼这一刻竟有几分妖气横生。 这一刻,纵使如她也不由看痴了。 方才不过浅浅一口最清淡的花酿,可是此时的她觉得自己这一刻似乎醉了,红帐被他勾下,摇曳的红烛将两个依偎的人影拉长,说不出的风流旖旎…… 并不是第一次相拥而眠了,但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样,红烛、红帐、合卺酒,无一不预示着今夜的不同。 几乎是用着毕生最大的克制力,他看着小姑娘潋滟的双眸以及略微红肿泛着水泽的唇,将她揽在怀中,道:“早些睡吧。” 怀中的小姑娘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虽然未曾经历过这些,但毕竟在话本上见过,略知一二。她本以为今晚……不过随即,想到了他重伤未愈,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想着他隐忍的辛苦,小姑娘主动揽着他的腰,将头贴着他的胸膛,十分体贴道:“没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 安王殿下眉心微皱,还想再问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在他的怀中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睡着了。到底这些时日提心吊胆,又照顾他十分辛苦,如今紧绷的神经乍然的松懈下来,很快沉沉入梦。 她睡的香甜,安王殿下却因为方才她略带同情的语气辗转难眠。本想着摇醒她继续下去……可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最终克制住了。 这还不是时候,总归来日方长。 他也闭上了眼,想着之后的种种,原本意动的心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前世的悲剧他绝对不会让它们再度重演!但造成前世谢家覆灭,小姑娘惨死的罪魁祸首,并不止是姬殊和谢清嘉…… 有人,在暗中谋划一切,将小姑娘推上了一条不归路!这次她坚持来西燕,倒是来对了。 如若不然,他们或许不会与前世那般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但出于被动的位置是肯定的! 此时此地他们一宵好梦,但邺城的惠帝却是从梦靥中惊醒…… 血,刀光剑影,交织在他的梦境中。 多少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过一夜好眠,那是他是弑兄软禁先帝登上这个皇位的代价! 壮年雄心壮志,从未后悔过,可是如今年迈体弱,那些逝去的故人面容如蛆附骨的跟随着他。他在恐惧,恐惧着当自己衰弱的时候,他的儿子们也会如他那样攻破宫城,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圣上醒了?” 外面守夜的张福安听到了动静,掌了灯进来,如豆的暖橘色烛火,倒是将这一室的阴霾尽数的驱散了。 惠帝轻轻的舒了口气,问道:“什么时辰了?” 张福安看了眼沙漏,回道:“才寅时呢,离上朝还早,圣上还是再睡会儿吧。” 这些年的权谋算计,早将惠帝的身子耗空了,到底是年岁大了,醒了便再难以入睡。 惠帝摆了摆手,问道:“雪城那边还没消息吗?” 这些天惠帝一直寝食难安,莫不是因为雪城的异动,见他半夜问及,张福安已经习惯了。 “按照脚程,园大人再过几天便应该有消息了吧……” 话音落下,便听外面传来内侍通传声,是从雪城送来的急件! 张福安不敢耽误,连忙将急件呈给了惠帝。 却见惠帝看完之后,冷笑一声,道:“果然是朕的儿子,竟还敢追查十六年前的事,诚心和朕过不去是么!” 说话间,将床边小几上的茶水狠狠扫落在了地上…… 十六年过去了,他本以为所有种种早就已经随着雪衣候府的覆灭而烟消云散;但他没想到,十六年侯府的余孽竟会死灰复燃! 他这一生,杀伐果断,唯一让他不安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当年的雪衣候府,一件便是镇国公府。 雪衣候府当年被他下令诛杀,一个都不留;镇国公府周家,唯一留下的只有姬桁…… 毕竟也是他的血脉,所以当年他默许镇南王将他带去了玄都观,本想着能安分守己。却没想到……到底是留着周家的血,永远学不会‘安分守己’四个字! 想到这里,惠帝浑浊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第654章 师傅商议 次日清晨,刻在骨子里的作息习惯让姬桁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便就醒了。 怀中的小姑娘抓着他的衣袖睡的正香甜,毫无防备的样子让安王当下很是无奈,最终轻轻的将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准备在她醒过来之前将一些事情处置好。 只是没想到方才出了房门,在长廊拐角处便遇到了早起散步的白清漪。一看见姬桁,白清漪先是微微有些诧异,紧接着暧昧的笑道:“一刻值千金,安王殿下怎么起的这么早啊?” 瞧着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安王殿下眉心微微跳动,沉着脸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做客啊。昨天是安王殿下大喜的日子,白某可是被两位老前辈盛情邀请留下喝喜酒的。” 呵,哪里是什么盛情邀请啊,分明是威逼利诱。 之前白清漪到了水月宫,一见苍墨老人和玄灵子这二位竟都在,瞬间如同老鼠见到猫儿一般想要拔腿就跑,还没跑几步,就被停云给抓了回来。 当年雪衣候府的事知情人不多,白清漪便就是其中之一。再加上素日里他行事诡谲,说话一半真一半假,有时候姬桁都对他没办法,可在那两位绝对的宗室级别的高手面前,白清漪瞬间老实了。 不过留下来喝喜酒倒也是真的。 谁让他是姬桁为数不多的多年好友呢,总算如愿以偿,他怎么也得留下来看热闹……不是,沾沾喜气。 白清漪瞧着姬桁的样子,眉梢微微上扬,道:“你这一脸不满的,该不会……” 他意味深长的低头,看了某个方向一眼,安王殿下沉着一张脸,直接一扬手,手中的暗器擦着白清漪的脸颊飞了过去…… 白清漪一个闪身纵然躲开了姬桁的攻击,但那暗器还是在他左边的脸颊留下了一道血痕。幸好姬桁没有在暗器上唯独的习惯,饶是如此,白清漪看着姬桁离去的身影依旧气得直跳脚咒骂。 “哼,自己不中用倒是将火气撒到了别人的身上。” 白清漪低声抱怨道。 当然,这话也只敢小声嘀咕。 这般下来,竹隐听到了动静,见了姬桁十分惊喜的说道:“王爷,您醒了。” 不过随即,他也和白清漪有同样的疑惑,昨天是大喜的日子,王爷怎么也起的这么早啊? 安王殿下见自家心腹目光有些古怪,嘴角微微抽了抽,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心中这般想着,不过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问道:“师傅醒了吗?” “在呢,都在后花园喝茶呢。” 老人家觉少所以起的早,两个人一早便就起来在后花园喝茶吃早膳,难得的没有和之前一样一言不合的就动起手来,而是在说着以后两个宝贝徒弟的前程。 “如今这么一闹,邺城应该也得了消息了。” 玄灵子叹了口气道,苍墨吃着水晶虾饺,心情十分愉快的说道:“知道便知道。总归天高皇帝远,若他真的还敢做什么,便让你徒弟反了就是。” 对于苍墨来说,没有什么问题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就打两架。而让他十分不解的是姬桁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为何这些年一直在受惠帝的制约。 玄灵子无语的看了苍墨一眼,道:“若是兵刃相交,纵使我们得胜也会让姬桁背负上乱臣贼子的名声。” 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昔年故人唯一的血脉,玄灵子自是事事都为姬桁着想。 苍墨冷笑,不屑道:“你当你们惠帝的皇位来的有多么名正言顺一般,总归是成王败寇罢了。” 玄灵子噎住了,片刻才道:“除此之外,一旦开战势必回让生灵涂炭,若不到万不得已,动用兵戈乃是下下之策。” 瞧着他一副心怀天下苍生的样子,苍墨额头一阵抽痛,他将最后一只虾饺抢走,方才道:“这不行那不行的,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好法子。” 玄灵子拿着筷子的手夹了个空,看着空空如也的碟子,气的不行,“你一把年纪吃的这么多不怕积食么!” “能吃是福,还有你一个出家人应当吃素,天天和我抢肉吃是什么意思。” 便见这二位正经商议事情还没片刻的功夫,便又因为一只虾饺起了争执开始动手了,姬桁来的时候看着半空中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个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在一旁石桌上坐了下来,吩咐竹隐去厨房再准备两碟子虾饺以及一碗羊奶羹,等谢容华醒来的时候吃。 “羊奶羹上记得加玫瑰露。” 等姬桁吩咐完之后,那二位才收招。 玄灵子瞧见了自家徒弟完好无损的坐在桌子边喝茶,第一反应倒不是庆幸,而是微微皱眉,嫌弃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安王殿下现在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今日起的这么早完全是个错误! 此时安王殿下尚且不知,正因为这小小的误会,之后导致了自己的饮食中莫名其妙的多一些进补的食物…… “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要与师傅商议。” 姬桁说着,玄灵子还没应答呢,便听苍墨道:“有什么事说便是。” 玄灵子瞪了在一旁剔牙的苍墨一眼,怒道:“这是我徒弟。” 苍墨冷笑,道:“他和我徒弟成亲了,自然也得叫我一声师傅!” 玄灵子…… 他莫名觉得有些吃亏,不过…… “容华呢?”玄灵子随即脸色缓和了下来,笑眯眯的说道:“等她醒了,你们可得向我们敬茶啊。” 当日姬桁和谢容华成亲匆忙,除了谢慕臣之外双方长辈都不在,直接拜的是玄灵子和苍墨二人。 姬桁知道自己能这么快与小姑娘成亲自家师傅功不可没,虽匆忙了一点,但在时下乱局之下也算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当下便笑着道:“那是应当的。” 瞧着这笑得跟狐狸一样的师徒二人,原本得意的苍墨忽然反应了过来,他家小丫头直接嫁给了姬桁府上,说到底还是他亏了啊! 第655章 幕后黑手 须臾之后姬桁方才反应过来,本是准备说正事的,怎么说着说着就被这二位带偏了呢! “师傅,在敬茶之前还是先说正事吧。” 姬桁看了一眼玄灵子和苍墨,猝不及防的开口:“你们知道当年公仪曦和燕徽婚约之事?” “咳咳。”正在喝茶的苍墨险些被茶水呛到。 玄灵子皱眉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着玄灵子二人微变的脸色,姬桁心底已经了然,看来当年对于雪衣候府的事,这二人是果真是知情的! 知道姬桁是故意在诈他们的话,但到现在他们也知道依照姬桁的精明肯定是猜测出什么了,二人脸上神色皆有些不自然。 姬桁看见他们这个模样,眉心微皱,须臾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看着苍墨道:“所以当年在洛阳打赌输给容华,收她为弟子,也并非是巧合。” 说到后面的时候,姬桁已是语气中带着笃定之意。如此说来,那么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能解释了。 谢容华失去一些在江左的记忆,正是在当日洛阳遇到了苍墨之后。或许……是叶徽之害怕谢容华知道了某些秘密,所以才在谢容华的药中做了手脚,让她彻底的忘记了他这个人。 苍墨抬头望天,心中有些惴惴,玄灵子这个徒弟……有点精明到过分了。 玄灵子看着苍墨难得如此吃瘪的神情,心中甚是痛快,但还没等他偷笑,却见姬桁话锋一转,慢条斯理的说道:“之前在雪衣候府放金丝血梅的人,是您吧。” 玄灵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下意识的否认道:“不是我,怎么会,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瞧着玄灵子一副不肯认账的样子,苍墨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原来还可以这样! 姬桁无奈,道:“你既要引我们来落梅山直说便是,为何要弯弯绕绕,还在金丝血梅上放赤链蛇这么危险的东西。” 玄灵子大惊,道:“什么,我可没缱风让那小子放蛇啊!” 这是不打自招了,见姬桁拿眼神斜着他,玄灵子只得承认道:“确实是我做的……” 目的就是将他们引去雪城。 那这下,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解释明白了。冥冥之中,指引着他们去落梅山的那个神秘人,是玄灵子他们! “既然你们早就知道她的身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须臾之后,瞧着自家徒弟不虞的神色,玄灵子解释道:“若是一开始那小丫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们便也不打算告诉她实情的。做为谢家千金,纵使不能大富大贵,至少能够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玄灵子看了姬桁一眼,叹气道:“可是不曾想到会出现一个卿如晤,更不曾想到你们竟在一起,兜兜转转,竟查到了燕京。” 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这两个看似丝毫不相干、但在暗中命运早就维系在一起的两个孩子,还是纠缠在了一起。从邺城到燕京,面对那些错综复杂的过往,面对风云诡谲的如今,两个人究竟是否能够摆脱上一代人的悲剧? 玄灵子他们这般考虑确实没错。 对于寻常人而言,这样的身世过往实在是太过于沉重,这一生所求,若是只想安稳实在没必要触及到昔年种种恩怨,可……他的小姑娘并非是寻常女子。 “但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并不想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姬桁认真严肃的声音,让玄灵子和苍墨皆是一愣,他们自认为这样做是为谢容华好,可这样的善意却是剥夺了谢容华知晓真相的权利,让她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 说完之后姬桁便就离开了,玄灵子倒是第一次见到自家温和恭谨的弟子这般对他摆脸色,气的心肝疼,但又理亏…… 半响,玄灵子才问一旁的苍墨道:“他这是对我生气了?” 苍墨悠悠的喝了口茶,道:“活该,谁让你平日里装神弄鬼惯了,连对自己徒弟都用这一套。” 玄灵子更气了,撸起袖子就想要和苍墨打架,就在这个时候竹隐送了两旁水晶虾饺来,十分伶俐的说道:“知道老神仙爱吃这个,这是王爷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原本还生气的玄灵子瞬间被哄的眉开眼笑的,苍墨鄙夷的看了一眼被一碟子饺子就哄好的某人,不过手下速度也没停,迅速了抢了一半才罢休…… 放开这二位在外人看起来高不可攀、实则幼稚的让人没眼看的老前辈,这边姬桁在院子里说完话之后准备回房去看小姑娘醒了没,却看见小姑娘正站在屋檐下冻的直跺脚呢。 姬桁倒也不觉得意外,但见她衣裳单薄的走了出来,眉心微皱。 这个时候落梅山上的清晨还带着几分的寒意,她正站在风口,小脸和小手都冻的通红的。他上前将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捂着。 他是习武之人,纵使是大冷天的身上温度依旧很高,就像是行走的大暖炉。这个时节,谢容华是最喜欢黏在他身边的。 见小姑娘被他圈在了怀中,暖和的舒服的叹了口气,眯着眼睛,就像是只慵懒的被猫儿,他方才冷冽的神色微微有些缓和,问道:“方才师傅他们的话都听到了?” 其实三位都是高手,谢容华出现的时候都察觉到了,只是没戳破,也是想借此机会告诉她真相的。 谢容华点了点头,道:“你也别生师傅他们的气了,到底也是为了我好。” 闻言姬桁倒是有些诧异,他是知道小姑娘对自己的身世有多么的在乎,方才从邺城追查到燕京。在知道被玄灵子他们瞒着的时候,他以为她纵使不会生气但起码会心存芥蒂,却没想到反而过来劝他了。 “好,就属你最懂事了。” 安王殿下轻笑道,然后便见小姑娘得意的弯了弯嘴角,若是身后有尾巴的话这个时候绝对翘了起来! “不过如今大多数往事已经清晰,还有一个疑点……” 谢容华还没说完,姬桁接过她的话道:“金丝血梅上放蛇的人究竟是谁!” 第656章 布下杀局 前世谢家的悲剧,谢容华的死,并非是偶然。 谢容华心思缜密,姬殊也好,谢清嘉也罢,纵使能够一时蒙蔽谢容华,但又怎能悄无声息的布下那样的杀局。 冥冥之中,似乎是有人在推动着一切。 前世的姬桁,在让姬殊和谢清嘉付出相应的代价后,开始调查这些年的种种,那一双看不见的幕后黑手,渐渐的浮现出了水面。 梦中种种,仿佛走马观花,除了与谢容华相关的事情之外其他很多事情都是一笔带过的。姬桁并没有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但是看出来,那个人被暗卫押解入京的时候,那人穿着的是西燕的服侍! 前世的谢容华,到死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仇人。 但是从某个方面来说,谢容华的直觉不只是一般的准确。一直抓住自己身世不放,调查西燕种种,甚至选择暂且放下姬殊和谢清嘉之间的恩怨亲自来到西燕。 谢容华的到来,让暗中那个自以为操控所有人命运的那个人,乱了阵脚。 无论那个人是什么牛鬼蛇神,这一世他必定要将她揪出来,碎尸万段! 谢容华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没有注意到姬桁眼底的凛冽杀意。 如今关于雪衣候府的种种已经清晰,她已经不想再查,也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是继续回燕京,找到那个藏在暗中放毒蛇的人! 一条,是回邺城…… 园蛛和姬殊已经见到了姬桁,姬桁再藏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和惠帝父子二人之间终究难免有一场战争。而关于姬桁一直在追查青州镇国公灭门惨案,谢容华在梦中看的十分清晰,对于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有了了解。 此事,与惠帝有关! 想到这里,谢容华不由为姬桁感到寒心。 这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这边院子里苍墨和玄灵子已经过招结束,神清气爽的等着两个人敬茶了。 “师傅,请喝茶。” 谢容华倒也没怎么扭捏,手中端着茶盏对玄灵子道。其实倒也没什么不自在的,比起给惠帝章后敬茶,她宁可给玄灵子敬茶! 小姑娘声音甜丝丝的,嘴角带着笑,一看就让人浑身舒坦,比那个冷冰冰的小子强多了。 他喜滋滋的‘哎’了一声,喝了茶,掏出了一串七色的琉璃宝石给谢容华做见面礼。 不得不说玄灵子这礼物送的十分投其所好,小姑娘一瞧见亮晶晶的宝石,瞬间就移不开眼了,笑靥如花道:“谢谢师傅!” 脸上堆着的笑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宝石还要明亮。 瞧着她这般可爱,姬桁心中暗自盘算着安王府的那堆礼物,是该送给小姑娘了。 这边苍墨斜了玄灵子一眼,对于他这一大把年纪哄骗小姑娘的手段很是不屑,见他这个样子,玄灵子凉丝丝的说道:“你给我徒弟的见面礼呢。” 苍墨‘哼’了一声,然后掏出了一个匕首和一个木匣子。 匕首是削铁如泥的好兵器,纵使如姬桁这般见多识广的人眼中也不由闪过了一丝惊叹,玄灵子一瞧,‘呦’了一声,对姬桁道:“这把‘孤鸿’可是上古名器,和你修罗剑齐名,这老家伙算是下血本了。” 如此一说,姬桁连忙恭敬的说道:“多谢师傅。” 白得了姬桁这么个大徒弟,苍墨也很是高兴,满意的摸了摸胡须。 不过…… 谢容华对兵器不感兴趣,有些好奇的盯着姬桁的匣子,里面还有什么宝贝? 见小姑娘像只好奇的猫儿一般盯着自己,安王殿下低笑一声,正想打开,却被苍墨制止了。 “咳,这个回去再看,回去再看吧。” 谢容华疑惑,没想到苍墨须臾忽然转了话题,问道:“下一步你们该如何打算?” “回邺城。” “回燕京!”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姬桁眉心微皱看了谢容华一眼,后者则是毫不犹豫的瞪了回去。 现在邺城都是什么局势了,再不回去以后休想光明正大的再回去了,难道还真的要打回邺城? 而姬桁却是道:“邺城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可唯独燕京的那个人不揪出来,始终是个后患。” “没关系,咱们回了邺城天高地远的,再说有你在,他还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不成吗。”小姑娘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声音甜甜的,看着苍墨和玄灵子直咋舌。 这谁能顶的住啊! 但安王殿下可不是一般人,面对美色此时依旧无动于衷,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温和着声音道:“乖,听话。” 清冽温和的声音让谢容华想到了昨天晚上喝的花酿,对上他那一双清俊的面容,倒是谢容华……自己先是不争气的红了脸。 看着自家被吃的死死的徒弟,苍墨直摇头…… “我……”小姑娘还想再反驳的时候,一旁的玄灵子开口了,道:“依我之见还是回燕京吧。” 见玄灵子都这么说了,谢容华微微垂眸,须臾看向了苍墨…… 苍墨看着一脸希冀的望着自己的目光,低咳一声,但还是坚持道:“容华听话,既然都到了燕京,总不能半途而废。” 一则是燕京中尚且还有些疑团需要解开,第二则是过几天,便就是燕凰封禅大典了! 玄灵子夜观天象,东陆帝星黯淡,将有大变。比起暂时安然的邺城,为了大局着想谢容华和姬桁还是得去一趟燕京。 见两位师长都这么说了,谢容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捏着手指,但小脸还是鼓鼓的。 显然不情愿…… 见状玄灵子和苍墨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十分不负责任的溜了。 哄小姑娘的事,还是交给姬桁就好了。 等人都走了,姬桁将人带到了怀中,安抚道:“别怕。” “我才不怕呢!”小姑娘嘴硬的强调道,“又不是第一次见她,我才不怕见她呢!” 虽是这么说着,但小姑娘还是红了眼眶。 奔赴千里,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那一天,燕徽在马背上拒绝而去的身影,让她此生永远不会忘记。 分明是血亲骨肉,却如萍水相逢,再一度,她再一度的成为了被舍弃的那个…… 第657章 遇刺身亡 从落梅山上下来,众人都很默契的没提燕徽的事。 谁都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燕徽竟会为了燕凰舍弃了谢容华。彼时母女二人,尚且不知彼此的身份,可大错已铸成,也不怪谢容华不知道该如何的面对燕徽了。 若是可以,她宁可自己的母亲只是普通的一位歌坊女子。纵使没有经韬纬略之才,也没有高贵的身份,可一心一意的对她好。 会给她缝补衣服,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彻夜不眠的陪伴在她的身边,也会哼着江南温婉的曲调哄她睡觉。甚至谢容华曾十分鸵鸟心态的想着,如果她没有执意追查所谓的真相该有多好! 只是世间,并没有如果两个字…… 如今看来燕徽已经全然忘记了当年种种,真正服用了洗尘缘的人是燕徽。究竟谁让她服下这宫廷秘药,唯有这十几年来一直提供给燕徽药的白清漪或许知道一二。 但白清漪此人心思莫测,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一句真话当真是比登天还难。白清漪现在被拘在水月宫,但看那架势是不肯说什么,一切源头还是得回西燕再解决。 见小姑娘抱着自己的腰,小脑袋埋在自己的怀里许久不说话,安王殿下心中既是心疼又有些无措。要是她哭了,该怎么哄啊? 不过幸好,小姑娘除了眼眶有点红红的之外,并没有哭。 “那我们还是回燕京吧。”平日里脆生生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说道。 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既然玄灵子都说了要回燕京,定然是有目的在的。而且,他们在燕京丢下了那么大个烂摊子,如今骤然抽身不回去了,卿如晤还不得气疯啊! 见小姑娘的脸色一阵阴一阵晴的,姬桁顺手理了理她还没来得及绾的长发,问道:“想什么呢?” “在想卿如晤……” 小姑娘没心没肺的说道,却见原本灵巧的为她盘发的手指微微顿了顿,安王殿下脸色不虞的说道:“你都是成亲的了,以后离他远些。” 谢容华…… “还有那个楚栖迟。他被安排去燕京的目的并不简单,之后你去燕京你必得与我寸步不离,不许私底下再见他。” 安王殿下此时觉得早点成亲倒也没什么不好,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小姑娘圈在自己的身边了。 谢六姑娘被安王殿下一早莫名打翻的醋坛子惊了惊,须臾之后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道:“此番你去燕京,该以什么身份?” 姬桁如今在雪城已经暴露了身份,若不回京,以君子樗的身份与她一同出现在燕京势必会引起惠帝的怀疑——如今这个时候,姬桁多一层身份就多一层筹码。 “当然以梅先生弟子的身份,虽梅先生一起名正言顺的拜访燕京。” 姬桁淡淡的说着,倒是让谢容华半响没回神。 所以…… “梅先生到了燕京了?” 姬桁微微颔首,意味深长的说道:“如今燕京,可热闹了。” 说话间,一旁竹隐匆匆的赶了过来,待瞧见院子里姬桁正在为谢容华绾发呢,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见自家王爷神色温柔,晨曦的阳光洒在两个人身上,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当下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打扰。 不过倒是谢容华先瞧见了竹隐,见他神色略微有些凝重,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此时,姬桁已经将一支白玉梅花簪固定好在了绾起的长发上。 因着衣物都是南宫夫人准备的,毕竟才成亲,所以准备的颜色比较喜庆。海棠红的锦裙,衬托着小姑娘肤色如雪,乌发如墨,小脸素净未施粉黛,但那双如墨勾勒的眼有一种说不出的秾艳。 安王殿下满意的欣赏了下自己的杰作之后,方才看了恭候在园子外的竹隐道:“进来说话。” 竹隐进来之后,十分恭敬的向二人行礼道:“见过王爷,王妃。” 原本正在喝茶的谢容华,听到‘王妃’二字差点被茶水给呛到。倒是安王殿下似乎很满意这个称呼,原本被打扰的不虞神色微微有些缓和了几分,道:“何事?” “呼延则成在回燕京途中,遇刺身亡。” 话音落下,纵使谢容华也不由一惊,呼延则成死了! 呼延则成的死讯传到燕京的时候,再度在本就不平静的燕京掀起了一层风浪。 “太傅,如今呼延太后身边的人在府外候着,找太傅您要个说法。” 太傅府的书房中,青苑向卿如晤回道。 “那就让他等着吧。”纵使一向喜怒不形之于色的卿太傅,此时眼中罕见的带着一丝浮躁。 “这已经是今天来太傅府的第三波人了,如今咱们府中都这样,不知宫中如何了。”青苑担忧的说道。 卿如晤闻言,将手中的紫毫狠狠的掷在了地上。‘啪’的一声,那上好的白玉笔杆瞬间摔断成了两截,见神色愠怒,纵使是青苑也不敢多说什么。 “呼延则成私自率军离开边境,与大宸的秦王私自见面,本太傅还没向呼延家问罪,他们倒是闹起来了!” 今年多事之秋,眼见燕凰封禅大典在即,却没想到呼延家竟闯下如此弥天大祸。 青苑瞧着卿如晤动怒的样子也不敢多说话,也不知太傅是为了呼延氏的不识好歹,还是为了呼延家对宫中的逼迫…… 须臾之后,卿如晤脸上的怒意稍敛,轻轻吐出一口气,吩咐青苑道:“你去宫中一趟告诉圣上,若呼延氏敢闹到御前,就让他们去大宸找秦王要说法去!” 闻言青苑正要领命下去,却没想到须臾之后卿如晤迟疑了会儿,道:“罢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卿如晤的转变倒是在青苑的意料之中,没多说什么,便准备车马去了。 此时燕京风雨欲来,卿如晤眸色沉沉的看着窗外,须臾诏来了暗卫吩咐道:“你亲自去水月宫一趟,告诉安王殿下若再不回燕京,就不要怪我将谢容华的身世公之于众了。” 第658章 重回燕京 “呼延则成的死讯传到燕京,呼延氏势必会对卿如晤施压,看来卿如晤是等不了多久了。” 姬桁淡淡的说道,提到卿如晤,谢容华眉心微皱,道:“你说……卿如晤会不会知道我的身世了?” “卿如晤此人心思缜密,此般情形,想必也猜到了七八分了。”提到卿如晤,姬桁的语气带着几分冷意。 谢容华知道姬桁和卿如晤不对付,但又有些难掩好奇,道:“你说卿如晤与叶徽之相交甚好,在知道真相之后,他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姬桁闻言,嘴角微微勾了勾,那笑容在谢容华看来,莫名有些瘆得慌…… “若是为利之一字,他站在叶徽之这边更好;可偏偏,他与我一样也为‘情’所束。” 听到他这么说,谢容华不由揉了揉腮帮,安王殿下现在的甜言蜜语简直就是信手拈来!素来大胆的小姑娘,此时难免有些脸热,避开了他那灼灼目光,道:“如此说来,我们得快些回燕京了。” 谢容华行事素来干脆利落,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倒也没有拖拖拉拉的道理。 姬桁微微颔首,让竹隐却准备马车了,看样子是准备今日就启程。 谢容华想着要去和南宫宫主和夫人辞行,毕竟他们这些人在水月宫住了这么久多有打扰。 不过…… “今天就启程,你的身体可以吗?” 谢容华关心的问道,毕竟姬桁身体素来健壮,但此时又是中毒又是内伤的昏迷了这么久,将她都给吓坏了。 原本她真的只是好心的关心一句,谁曾想话音落下,安王殿下脸色有些微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要不要你检查下?” 虽不明所以,但有着小动物本能的某只瞬间察觉到了安王殿下语气有些危险,连连摆手道:“不……不必了。” 说完之后便就落荒而逃,倒像是后面有饿狼追的一样。 瞧着小姑娘的背影,安王殿下嘴角微微勾了勾,眼底闪过了一丝笑,须臾之后,听到一声低咳,他看向园子口,却见薛煜抱着手站在那,不知看了多久。 安王殿下疑惑问道:“你何时来的?” 薛煜嘴角抽了抽,这位可真行……他都来了这么久,可他眼底就只有自家的小姑娘,压根没将他放在眼中! “我还以为你醒来就要找我商议正事呢,倒没想到……” 薛煜一言难尽的看着姬桁,他心急如焚的等着姬桁醒来,但没想到还是竹隐去厨房的时候遇到他告诉王爷已经醒了。他在议事的前厅等了半响,都没等到人,只得亲自到了后院来了。 这两个人……都独处了那么久,还没腻歪够吗! 面对薛将军控诉的眼神,安王殿下神色风轻云淡的说道:“今日是本王新婚第一天,迟些是应当的。” 听着姬桁理直气壮的语气,薛煜险些一口血卡在了喉咙口没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某人过于得意的神色,说起了正事忧心道:“圣上将我调离京中,名义上是彻查当年雪衣候府的事,但……唯恐是已经对天策军起疑,所以才这般做。” 姬桁冷笑一声,道:“天策军都是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他疑心深重,对你下手是迟早的事。” 薛煜无奈道:“他对我疑心倒没什么,可就怕对谢家下手。” 他已经和谢清言定下了婚约,本该准备完婚的,结果奉密旨来到了雪城,婚事就耽误了下来。想到这里,薛煜颇为嫉妒的看了姬桁一眼。 本以为有谢蕴在,他和谢容华的婚事是最晚的一个,没成想人家有个好师傅,不声不响的直接做主将他的婚事给解决了。瞧着如今他那一幅春风得意的神情,薛煜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闻言,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片刻后方才道:“他不敢。” 语气冰冷,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 当年的惠帝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可现在的他临近暮年,垂垂老矣,失去了当年的雄心壮志,已非是当年那个杀伐果断正直壮年的王者。 他想要对付谢家,得师出有名,得考虑他身后那一呼百应的天策军! 更何况,如今惠帝已经失去了对邺城的掌控。师出无名,他怎敢对付簪璎世家的谢家! 听姬桁说的笃定,薛煜原本悬着的心也心安了下来,道:“你早说在邺城留了人手啊,枉我这一路提心吊胆的。” 姬桁微微挑眉,道:“谢蕴是个聪明人,有他在,邺城之事暂且不必担忧。” “但你私自在这里成亲的事,若是传到邺城……”薛煜心底诽谤归诽谤,但还是正色问道。 却见安王殿下神色微微顿了顿,须臾之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道:“你倒是提醒了我,我应该亲自修书一封回邺城,答谢圣上赐婚之恩。” 听姬桁云淡风轻的语气,薛煜嘴角微微抽了抽,希望惠帝看到书信的时候……保重吧! 说话间,姬桁倒说起了正事,道:“如今你过来了倒也正好,你明日启程,持我亲笔书信,亲自去青州……” 他在薛煜耳边低语了几句,薛煜先是流露出一分诧异的神色,须臾之后点头道:“你放心,我定回尽快赶到。” 姬桁微微颔首,看着西燕的方向,清冷的眼眸中有风云暗涌…… 第659章 此举不妥 谢容华是和姬桁一起向水月宫的人辞行的,南宫夫人还有些不舍。 “怎的那般匆忙,新婚第一天便就要离开了?” 这几日相处下来,谢容华发现南宫夫人性格干练,倒比想象中的要好相处。 倒是南宫齐,瞧着姬桁的神色有些复杂,那样子巴不得立即将这个瘟神给送走呢。 毕竟之前姬桁手持修罗剑,杀到水月宫的模样实在太过于骇人。再加上如今他身份特殊,在水月宫中待着也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一听他们要走,立即道:“好!我现在就吩咐底下人准备好车马,送你们离开。” 差点没将欢送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南宫夫人瞪了南宫齐一眼,然后温和着声音问谢容华道:“此番王爷和王妃是回邺城还是去燕京?” 比起心思大大咧咧的南宫齐,南宫夫人倒是难得的一个心思剔透的人,闻言谢容华笑了笑,道:“我们还得去一趟燕京……” “燕京啊……”南宫夫人眼中罕见的闪过了一丝感慨的神色,见状谢容华心底倒也有几分好奇,只是不知对于当年公仪曦和燕徽那一段恩怨,南宫夫人究竟知晓多少。 见状,谢容华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谈不上,我想将月儿托付给你们。”南宫夫人嘴角噙着笑说道,话音落下,众人都有些诧异。 此番去燕京,谢慕臣也是要和谢容华一齐去的。原本谢容华不想让谢慕臣涉险,但一听说是谢蕴的意思,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此番谢慕臣去燕京,是为了金家。 之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便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金老夫人的存在,谢蕴身份特殊不方便离开邺城,如今谢慕臣便就身在雪城,焉有视若无睹的道理。 而且当初呼延则成是和金卓风一起来雪城的,如今呼延则成被暗杀,也不知道金家有没有受到牵连…… 一听谢慕臣要走,南宫月便就眼泪汪汪的舍不得。 这两个人半年没见了,谢慕臣找着线索找到了落梅山,但之前因为谢容华失踪、后来又要为他们举办婚礼,整个水月宫都忙里忙外的,南宫月根本就没时间和谢慕臣一起好好的说话。 南宫月本想着和谢慕臣之间的事向自己父母挑明,可没想到谢慕臣竟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她也想跟着去燕京……只是当真自家娘亲的面,没那么大的狗胆,但没想到南宫夫人竟主动的提出让谢容华带她过去,当下喜不自胜,道:“小容华,我一定会好好的跟在你们身边,不给你们添乱哒!” 小姑娘将心事都写在了脸上,南宫齐气的直头疼,而在此时,听到一个古板的声音道:“此举不妥。”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谢慕臣! 谢容华瞧着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小姑娘,一张明媚的小脸肉眼可见速度的暗沉了下来,不由扶额,她兄长又来了…… “谢慕臣你什么意思,我女儿去哪儿和你有什么关系!”南宫齐本是不想南宫月跟着去燕京的。 自从南宫夫人道破了南宫月的心事之后,南宫齐像是防贼一样的防着谢慕臣的。这次南宫夫人虽然说让南宫月跟着去燕京长见识,但实际上却是在撮合南宫月和谢慕臣。 南宫齐不高兴,但因为是夫人的决定也不敢反对。 却没想到他这个当爹的没说什么,谢慕臣竟不愿意带上他家的月儿,莫非是嫌弃他的宝贝女儿?!!! 越想越生气,南宫齐一双虎眸瞪着谢慕臣,都快要杀人一样。 南宫夫人眉心微皱,心道:自己莫非是看错看了谢慕臣的意思,他根本就不喜欢月儿? 谢容华见自家兄长一句话就得罪了南宫家的三个人,心底叹了口气,面上连忙道:“宫主请恕罪,兄长的意思是担心南宫姑娘跟着我们,会对她的名声有损。” 谢慕臣认真的点了点头,道:“确实如容华所言,我倾心于南宫姑娘,想要聘她为正妻。可若在婚事未曾定下来之前便让南宫姑娘和我们在一起,传出去会有损南宫姑娘的清名……” 话音落下,众人神情各异,薛煜差点被自己口中茶水给呛到,倒没想到平日里谢慕臣看起来古板迂腐的样子,倒还真的敢说啊! 就连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喝茶的安王殿下,也颇为赞许的看了谢慕臣一眼,倒不愧是和他家小姑娘是兄妹,一样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所有人中,唯有谢容华是最淡定的。她是最了解自家兄长的,在别人还一头雾水的时候,谢容华已经猜测出了谢慕臣的心事。 哎,她家兄长什么都好,唯有一点就是太过于迂腐,墨守成规了。 放下众人不提,南宫家的三个人顿时被谢慕臣一番直白的话弄的晕乎乎的。南宫夫人和南宫齐阴沉的脸色微缓,比起那些畏畏缩缩,他们江湖中人更欣赏谢慕臣这样直白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 “哎呀,也就你们读书人那么多破规矩,我们江湖中人不在乎这个的,月儿只管跟着你们就是。” 南宫齐直接将喜好写在脸上的,原本他对谢慕臣一万个挑剔,如今见他竟有这么大的胆子直言不讳,少不得高看了他一眼,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谢慕臣还在皱眉思索着于理合不合,此时谢容华反应极快,只要南宫齐不反对,对于自家兄长而言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兄长,这是南宫宫主默许了你和南宫姑娘的婚事呢,还不多谢南宫伯父。” 到底是在生意场合浸润多年,不过须臾之间便就改了称呼,直接拉近了两家的距离。 南宫齐脸上的笑微微僵了僵,他有说答应了吗? 谢慕臣虽然古板了些,但却也并非迟钝之人,见谢容华如此的替他打算,立即反应过来,道:“晚辈多谢南宫伯父,此去燕京,定会照顾好月儿的……” 可怜南宫宫主一介武夫,赶鸭子上架,直接赔了个女儿。 其中,最为欣喜的是南宫月。 她晕乎乎的看着谢慕臣,他说……他要娶她? 第660章 断魂镇内 直到上了燕京的马车之后,南宫月整个人都还是晕乎乎的,嘴角的笑都没停下来过。 谢容华喝了口茶,挑眉道:“南宫小姐,您的脸不觉得累吗。” 南宫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有些羞涩的说道:“人家就是高兴嘛~” 一直对她避而不见的谢慕臣竟然主动向她父母开口提亲了,而且她爹也答应了! 可怜南宫宫主哪里想到自己不情愿的让南宫月来燕京,在自家宝贝女儿的心中四舍五入成了已经答应了谢慕臣的提亲。 谢容华也没想到这一世两个人的婚事竟会这么的顺利。 前世的时候,南宫月和谢慕臣是私奔到邺城的。彼时谢家已经搬离了老宅,家中是由谢蕴做主,谢蕴的性格根本不在意什么门第之见。 见谢慕臣喜欢,便就允许南宫月进门了。 只是两个人成亲之后,遭遇到了水月宫的追杀,而当时的谢慕臣也是因为她的连累被姬殊出卖了行踪,最终死在了水月宫的手中。 不对! 依照南宫齐和南宫夫人疼爱女儿的性格,纵使再不满意谢慕臣的身份,又怎会做出派人追杀他们的事呢? 再者说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谢容华发现南宫夫人为人疏阔,而南宫齐则是十分的讲义气,并不像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辈。 而且,水月宫又怎会和姬殊勾结在一起呢? 此时谢容华只恨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朝中之事上,对姬殊身边的那些江湖中人竟没有太多的关注。 若不是南宫齐等人派出的杀手,那么前世追杀谢慕臣的人到底是谁?而且,南宫夫人突然做出决定让南宫月跟着他们来西燕,真的只是想让南宫月历练吗? 许是谢容华的脸色变幻的太过于明显,南宫月有些疑惑的问道:“小容华,你怎么了?” 听到南宫月的声音,谢容华仿佛才如大梦初醒的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到要回燕京……有点紧张。” “哎,我也是第一次去燕京呢。听说那里特别好玩……” 听到谢容华这么说,南宫月倒也多想,很快的便就和谢容华说起了燕京的风土人情。 马车行了两天,便到了泗水城旁边的一个小镇子里歇息下。毕竟这一车队的人,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倒也没连夜赶路的道理。 这一日天还没黑,便到了镇子里,一行人也不急着赶路,便想着早些歇下了。 姬桁在这个小镇子里倒没有购置别苑,不过安王殿下别的不多就是钱多,直接让人将整座客栈包了下来了。 这个时节来往行人不多,客栈中乍然见到如此有钱的大客户,立即殷勤的出来招待了。谢容华下了马车,看着这一座在落日余晖下笼罩有些破旧的客栈,莫名觉得有些阴森森的…… 这才什么时辰,怎么街上没什么行人? “啧啧,你家这徒弟可真有钱啊。” 马车中,‘老’的苍墨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对玄灵子感慨道。 其实依照这二位的轻功从落梅山到燕京也不过半天的时间,倒比坐马车舒服多了。 只是不知这二位究竟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让水月宫多准备一辆马车跟着他们,美其名曰保护几个小的安危。说这话的时候,玄灵子看着姬桁意味深长,安王殿下额头跳了跳,忍住了欺师灭祖的冲动。 原本从燕京到这里,姬桁和谢容华两个人一马,十分的轻快。如今看着这五六辆马车,最后那一辆是南宫夫人给大家准备的特产,安王殿下莫名有一种拖家带口的心累。 谢容华和南宫月一起有说有笑的下了马车,见姬桁站在那脸色不大好看,便跑了前去,问道:“可是身体不舒服?” 安王殿下轻哼了一声没说话,那样子……倒像是闹脾气。 谢容华想了会儿,除了自己和南宫月一辆马车拒绝和他同乘之外,今天也没怎么得罪他啊,怎么就生气了? 就在谢容华心中疑惑的时候,一旁的玄灵子端着热茶对谢容华招手道:“别搭理他,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这镇子不大,但是有一样牛乳茶却是远近闻名的。 是用本地特产的红茶和新鲜的牛乳一起煮的,在冬日喝上一口驱寒解乏,小姑娘是最喜欢的。 谢容华看着玄灵子手中香碰碰的牛乳茶,直接丢下了还在生闷气的安王殿下,和南宫月一起飞快的跑了过去。 安王殿下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不过须臾,却见安置他们的竹隐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却听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趣意,意味深长的看了玄灵子一眼,道:“闹鬼……这倒是有趣了。” 对于闹鬼的传闻,竹隐也没放在心上。 若是小人作祟,这里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还怕谁捣乱?若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大宸的国师在此,管你什么妖魔鬼怪的都不敢靠近! 这边谢容华见安王殿下情绪不太高,到底挂念着他的身体,虽在和玄灵子他们说话,但是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见竹隐在他耳边低语了什么,好奇的凑上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安王殿下看了眼抱着牛乳茶,喝的香甜的小姑娘,淡淡道:“没什么。” 谢容华却不信,安王殿下看着她手中的茶盏一眼,微微挑眉。 见状小姑娘嘴角撇了撇,不情愿的将茶盏递给他,却没想到某人得寸进尺的说道:“你喂我。” 谢容华…… 见众人围在一起讨论晚膳的吃什么,没注意他们这边,小姑娘无奈垫着脚尖将手中的茶盏递到了他的面前。 姬桁不太喜欢这样过于甜腻的东西,就着小姑娘的手喝了一口,瞧着小姑娘乖巧的样子面上的神情方才缓和了几分,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怕你晚上睡不着。” 谢容华更好奇了,抱着他的手臂道:“没关系的,你就说嘛~” 小姑娘的声音像是掺了蜜一般,哪里还有之前的稳重。 姬桁低咳一声道:“方才竹隐说这个镇子名为断魂镇,而这间客栈,有些异常……” 第661章 被占便宜 姬桁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话音落下,正好一阵穿堂风吹了过来,某只瞬间觉得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谢六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鬼神的东西了! 瞧着小姑娘脸色刷白的,安王殿下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道:“前几天师傅不是送了你一串珠子么,那是开过光的,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带在身边吧。还有,晚上真的害怕的话便来我房中找我……” 原本一开始谢容华和姬桁都是睡一个房间的,之前如此,成亲之后当然更加理所当然了。结果谢慕臣不知和南宫月说了什么,南宫月便缠着和小姑娘一起睡。 这些天白天南宫月霸占着他家小姑娘不算,到了晚膳的时候安王殿下还是一个人独守空房,人这么多、一个个都是高手,除了晚上骗小姑娘去他房间上药之外,连亲近小姑娘的时间都没有! 想到这里,安王殿下心底直叹气,早知道这么多人一起赶路这么麻烦,就自己和小姑娘偷偷先溜走了。 放下安王殿下心中的那点盘算不提,谢容华听了他那么说之后,只觉得这一间有些古老的客栈更加的古怪,整个晚上都黏在姬桁的身边。 到了晚上上药的时候,谢容华去了姬桁的房间。 毕竟两个人都成亲了,谢慕臣倒没管这么严格,让南宫月缠着谢容华只是觉得有些气不平,姬桁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将他家的小丫头给拐走了! 其实背上那点伤对姬桁来说不算什么,以前他的伤势比这还严重,在军中哪一次不是敷衍了事,那还有时间和闲心每天都上药。 现如今不过是借着上药的名义,占点小姑娘的便宜罢了。那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为他涂抹着药油,温润的触感让安王殿下难免有些心猿意马,就连小姑娘同他说起的正事,说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 “我还是有些担心水月宫那边。南宫夫人的身份特殊,会不会招惹什么麻烦啊?” 就像是前世那般,如果追杀谢慕臣和南宫月的人不是他们夫妇派出来的,那么肯定是水月宫自己内部出了什么问题。一开始谢容华想的是水月宫的禁地,会不会和雪衣候府当年留在水月宫让世人误传的地宫有关。 可是现如今地宫的谣言不攻自破,埋在水月宫禁地的东西已被她取了出来,还有什么让南宫夫人不安的? “莫不是园蛛要对水月宫下手?” 谢容华想来想去,便知想到了这个原因了。 谁知说了半天,姬桁半响都没说话,趴在软枕上双目微阖,是睡着了? “园蛛虽心狠手辣,但南宫夫人是他的胞妹,应当不至于。”就在某只胆大包天的想要用沾着药油的手戳那一张俊脸的时候,某人淡淡的开口道,“当年鱼氏一族亡族的原因有些复杂,这事或许等到了西燕之后,我们拜访一下萧颐或许他比较清楚……” 提到萧颐小姑娘立即重重的哼了一声! 她还急着呢,如果不是萧颐她何至于被追杀的那么惨! 瞧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安王殿下倒是笑了,有些意动的将她揽在了怀中。这里虽不似雪城那般寒冷,但也不暖和,为了上药方便所以他连里衣都褪下了,露出那宽阔的脊背。 一开始替他上药的时候小姑娘还有些羞涩,眼睛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过时间久了,小姑娘也习惯了,偶尔还乘着他不注意虎着胆子摸两下。 那一看便就继续力量的脊背,那上面象征着赫赫战功的伤疤。 她自认为做的隐秘,殊不知她的小动作某人全部都知道,只不过没戳穿罢了。 两个人平日里也没少亲昵,搂搂抱抱倒也是正常,只不过这次他没穿上衣…… 一阵天转地旋,等她反应过来便就是他那结识的胸膛,微凉的小脸没有一丝阻隔的贴着他滚烫的胸腔,直接让没见过世面的某只再度呆住了。 “你……你有好好说。” 某只脸红的都快滴血了,推搡着眼前人,却不防正好摸到了那腹肌分明的腹部。 胆大包天的爪子,还下意识的摸了几下…… 原本安王殿下只不过想要逗弄下小丫头,没想到她竟这般大胆,纵使自持力强大如他呼吸也不由变得急促了几分。抓住了那过分向下的小手,恶狠狠的说道:“别乱来!” 小姑娘无辜又委屈的看着身上的那个人,明明……乱来的是他好不好! “你身上放着什么,硌着我了。” 片刻之后,小姑娘被他压着有些不舒服的说道。 安王殿下喉结微微滚动,但对上她那好奇过于清澈的目光,低咒一声,翻身几乎是狼狈的滚到了床榻里边,用被子盖住了腰部以下。 素日里云淡风轻的安王殿下,鲜少有如此狼狈的样子。小姑娘不明所以,但是瞧着他微红的俊脸,明白了过来道:“呀,你害羞了?” 这倒是难得一见。 平日里总是被他捉弄的面红耳赤,倒是难得见到安王殿下如此狼狈的神情! 瞧着她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忍的辛苦的安王殿下捏着锦被的手青筋毕现。毕竟两个人已经成亲了,他倒也不必隐忍下去,只是…… 他深吸一口气,等到了悸动平息了下来,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不然待会儿谢慕臣又让南宫月来找人了。” 这次成亲到底是安王殿下占了便宜,纵使知道谢慕臣是有意为难他与他作对的,但是姬桁还是忍了下去。 见姬桁这么说,谢容华也有些害怕自家兄长,随即十分无情的点头道:“好,你也早些休息。” 她虽然奇怪今天晚上为何姬桁不送她回房,倒也没多想什么。 等小姑娘离开了,他看着自己某一处连念了几遍清心咒,方才平息了下去。 从前不懂其中滋味,如今才知道其中的煎熬! 他起身将衣物穿戴好,灌了半壶凉茶,等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了方才冷声对外面吩咐道:“让白清漪滚过来见本王!” 声音夹杂着某种需求不满的怒意。 第662章 深夜鬼影 谢容华倒是不知道某人的煎熬,无意间放了一把火,便就没心没肺的跑了。 这个客栈都被姬桁包了下来,不提客栈中住的都是高手,明里暗里都有水月宫和安王府的暗卫在,倒也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所以姬桁才放心让谢容华一个人离开。 原本谢容华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走了一半也没见什么人,再想到傍晚的时候姬桁说的那番话,莫名觉得背后一凉。 当下加快了脚步。 他们两个人的房间其实距离并不远,几步的功夫而已,当谢容华推开门的时候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她那过分好的视力,让她无意间余光看见似乎有黑影闪过…… 不过须臾,她顿觉手脚冰凉,人在最恐惧的时候,往往发不出声音,惊恐的盯着长廊尽头的方向…… “啪”的一声,虚掩的房门被打开,屋内暖黄色的烛火摇曳,将她从恐惧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容华,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南宫月疑惑的看着在那一动不动的谢容华,看着她那过于惨白的脸色,倒也被吓着了。 “那里……好像有人。” 平日里沉稳的小姑娘,此时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可见是害怕到了极点。 一切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在南宫月开门之后,暗中的暗卫们都现身了,听到谢容华的话看连忙去查看。 原本正在房间里和白清漪谈话的姬桁第一时间出来,亲自前去查看。 却见谢容华指的那边不过是一堵墙,而且是个死角,根本不可能藏人的。 “小容华,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南宫月迟疑的问道。 此时这么多人在,原本惊恐的谢容华也回神了,没想到大晚上的竟闹的如此兴师动众的,她不好意思的说道:“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大晚上的本来光线就不太好,再加上白天被姬桁的话吓着了,有些疑神疑鬼的。 “谢姑娘你若是害怕不如晚上就和王爷同住一屋吧。”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白清漪带着些许的笑意的声音道,他在努力的撮合二人……将功赎罪。 哪里想到,自己一时好意在他们身上下的助兴的东西,结果反倒是被某人给记恨上了! 想到方才姬桁凉飕飕的目光,白清漪也不由觉得一阵后怕,说什么和他商议正事,分明就是因为暂时小姑娘在眼前看的见吃不着,公报私仇给他出那么大的难题罢了! 一时间白清漪不知心中暗自诽谤了姬桁多少句,但是看着谢容华的时候,那神情要多谄媚便就有多谄媚。 “不必了,我晚上还是和阿月一起睡吧。”谢容华想了一会儿拒绝了。 她总觉得方才姬桁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危险,这样的拒绝几乎就是求生的本能。 白清漪丢给了姬桁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却见某人才是却是一脸霁月清风的样子,无比正经的点头道:“好,若有事就叫停云,我让他在你们房间外面守着。” 停云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角,他也想睡觉! “不必了,外面有值班的暗卫,还是让停云早些歇着吧。”谢容华看着停云那张粉雕玉琢的脸,不赞成的对姬桁道:“他还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呢,你无事就不要让他熬夜了。” 话音落下,谢容华便见姬桁和白清漪二人都以一种微妙的目光看着她,倒是让谢容华有些摸不准头脑的问道:“怎……怎么,我说错了什么?” “没什么,你回去睡吧。” 姬桁飞快的说道,在停云炸毛之前,将人给拎走了。 谢容华一肚子的疑问,不过被这一打岔,心底的恐惧倒是散了几分…… 姬桁在谢容华回房之后,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吩咐竹隐道:“这个客栈有些古怪,你让底下人晚上警醒点。” 竹隐说了声‘是’,白清漪有些好奇的问道:“这里怎么了?” “此处名为断魂镇。”姬桁沉声道,“传说这里葬着一位无头将军。” 姬桁压低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晚上显得分外的诡谲。身为诡门门主的白清漪,竟罕见的被安王殿下给吓着了,道:“那……那我们还是早些休息,明天快点离开吧。” 说着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的时候,却听‘啪’的一声脆响,静谧的夜被一声尖叫给划破了…… “砰”的一声,房门被踢开,姬桁瞧着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的小姑娘,问道:“怎么了?” 谢容华这次真的吓的不清,扑到了姬桁的怀中,指着窗外颤抖着声音道:“影子,窗外刚刚跑过了影子……没有头!” 说完就将头埋在了姬桁的怀中,可怜巴巴的,让姬桁有些后悔白天的时候干嘛吓她。 原本半夜她有些渴了,准备起床喝水的,但没想到竟会被她看见窗外有一道黑影飘过,看样子似是人形,却……没有头颅! 不过须臾,她整个人都惊呆在了那里,还是手中茶盏摔碎的声音让她堪堪回神…… 说好的带着玄灵子的护身符不用害怕呢! 谢容华指责的目光看着姬桁,带着哭腔的声音道:“下次我再也不去道观了。” 都是骗子! 这边听到动静竹隐已经去查看了,来回道:“外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姬桁眉心微皱,吩咐道:“去师傅他们房间看看……” 这么大的动静,倒是惊动了不少人,就连不会功夫的谢慕臣听到谢容华的声音也都跑了出来,但苍墨他们竟没有任何动静。 “王爷,房间都是空的。两位老前辈和缱月少侠都不见了。” 竹隐回道,众人心中都有些疑惑。 这大晚上的,这几人能去哪儿啊? “罢了,先歇下吧,明天再说。”姬桁沉吟会儿对众人说道。 玄灵子他们功夫高,倒不担心他们是否有什么危险。倒是这客栈有些古怪,姬桁看着怀中跟只猫儿一般的小姑娘,也不好抽身离开去查看,只好如此吩咐。 谢容华晚上一连两次惊吓,更是抱着姬桁不撒手。 他无奈道:“罢了,晚上你去我房间睡吧。” 话音落下,安王殿下只觉背后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瞪着自己! 第663章 无头将军 谢慕臣瞪了姬桁一眼,原本想反对,但是瞧着谢容华苍白的脸色咽了下去。 自家这只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怕黑和怕……鬼。 今天不管是真的有蹊跷,还是有人装神弄鬼的,总之是将小姑娘给吓坏了。他这个做兄长的,也不能那么不近人情。 姬桁抱着小姑娘,准备回房,倒是小姑娘微微回了神,抓着他的袖子道:“箱子。” 谢容华说的是从落梅山带回来的那个箱子。 里面都是当年公仪曦给谢容华准备的礼物。里面有稀世珍宝,也有寻常可见的木偶玩具,终归都是公仪曦的一片心意。 谢容华一直将它当做宝贝一样放在身边,但也唯恐今天这客栈中有人是打那雪衣候府东西的主意,谢容华担心有人是冲着它来的! 不然怎么偏偏是她那么倒霉,那么多高手在,偏偏只有她看见那鬼影了! 直到看见床底下的箱子还在谢容华松了口气,姬桁提着沉沉的箱子,牵着抓着他衣角不放的谢容华回了房。 谢慕臣见自家的小兔子乖乖的就这样被人叼到了窝里面心底叹了口气,但须臾反应了过来……谢容华和姬桁一个房间,那南宫月一个女孩子家住这里肯定不安全!也不知道姬桁也没有女暗卫,让她与南宫月住住一屋。 想到这里,谢慕臣准备找姬桁,没想到南宫月直接抱着自己的枕头‘哒哒’的小跑到了他的身边,道:“走,我们休息去。” 谢公子??? 烛火下,南宫月笑靥如花,道:“你看这里这么危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独自一个人住,要是被女鬼抓走了怎么办,我陪你!” 南宫姑娘说的那个义薄云天,若是一双乌溜溜的眼没往谢慕臣清俊的来脸上转来转去,或许更有说服力。 原本走廊上的暗卫闻言,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盯着他们。 谢公子面色微红,咬牙道:“南宫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不需要。” “不,你要的。” 南宫月认真的说道,“再者说了,我们又不是没住在一起睡过,这个时候你矜持什么。” 原本竖着耳朵偷听的众人皆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谢慕臣,倒是真眉心想到啊,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谢大公子竟是这样一个人! 谢慕臣一张脸被南宫月说的通红通红的,这能一样吗。 当日在江左的时候,两个人同住一间房本就是迫不得己的情况下,当时明明说好了,之后谁都不要再提及此事,怎么……怎么她。 生怕南宫月再语出惊人,谢慕臣几乎是狼狈的拉着南宫月进了房间,与她约法三章道:“但如今你我没有成亲,不能同塌而眠,你睡床上我睡地下。” “啊……”南宫月有些失望,道:“那小容华和安王为什么能住一起啊。” “因为他们已经成亲了。” “这么晚了,若是南宫姑娘不愿意的话,在下送你回房间。”谢公子十分冷酷无情的说道。 一听要送她回去,南宫月瞬间抱着自己的枕头钻进了谢慕臣的被子里,小脑袋埋在被子里拱啊拱的,说道:“好香啊,是竹叶的味道呢。” 谢慕臣一张清俊的面容,此时红的都快要滴血了,可是对上她无邪的目光……最终长叹一声,从柜子里抱了一床棉被铺在了小榻上。 “你说,方才那个黑影是怎么回事啊。” 小姑娘翻来覆去的还是睡不着,从他暖烘烘的怀中抬头,还是有些惶恐的问道。 一方面她心中害怕的很,可是另一方面若是不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话,心底更加害怕。 “别乱动。” 姬桁按住怀中扭来扭去的某只,轻轻吐一口气,罕见的有些迟疑的说道:“我怕说了……你会更害怕。” 闻言怀中被禁锢住手脚的小姑娘哀怨的看了他一眼,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不说我更害怕。” 听着她幽怨的小语气,姬桁不由低笑一声,而后方才道:“此处名为断魂镇,传言埋着一位无头将军。” 无头将军……她今天在窗外看的那个黑影就是没有头的! 想到这里,小姑娘下意识的往姬桁怀里缩了缩。 瞧着小姑娘如此依赖自己,安王殿下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宽慰,道:“都说了不要多打听了。” 不过害怕归害怕,但此时在这个人的怀中,倒也没那么恐惧了。 “无头将军……”谢容华思索了会儿,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大晚上的,师傅他们追了出去会不会和无头将军有关……这里究竟埋的是哪位将军?” 小姑娘胆子虽然小了点,但心思通透,不过须臾之间似乎便有所猜测了。 姬桁一开始不提只是怕吓着谢容华,但如今见谢容华主动问起,也没瞒着的意思,便沉声回道:“是贺臻,贺将军。” 若非是他抱着,怀中的小姑娘都险些从床上跳了起来。 “怎么会是他!传言,贺臻不是暴毙身亡的吗?” 姬桁叹了口气,道:“贺臻在百姓心中名望颇高,这些不过是西燕王室为了安抚民心的说法罢了。贺臻死在断魂领,和他麾下三百精卫,一同葬身于此……” 外面凄艳的月光,照在这一座荒芜的小镇上。 将军百战身名裂,古往今来有多少名将不是死在战场上,反而是死在权谋的争斗、帝王的猜忌中。 姬桁突然没说话了,借着月色,看见他的神色沉寂了下来,谢容华知道他是想起了惠帝,想起了周家。 她抱紧了身边的男子,二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亲密无间,虽未曾说话,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第664章 燕京汇合 次日的时候,在苍墨和玄灵子的房中发现了一封信,让他们先回燕京,届时再到燕京会和。 谢容华有些放心不下,道:“师傅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毕竟这传言中的断魂镇看起来十分阴森可怖,谢容华自然是巴不得立即的离开。但是想到姬桁所说的关于断魂镇的传言,一时间又有些放心不下苍墨和缱月他们。 姬桁倒是道:“既然他们让我早些离开,定然是有道理的,等到了燕京再说。” 此处非久留之地。 一行人用过了早膳整顿之后,便再度启程了。 这一路上没了玄灵子和苍墨两个人打闹,众人轻车简从,倒是很快便渡过了泗水…… 这一天谢容华坐在马车上,隔着泗水遥遥的看着泗水城的方向,道:“那里便是我出生的地方吗?” 她记得,在这里那个他们是多么的恩爱,隔绝了世俗的纷扰,两个人就如同尘世间最为普通的一对夫妻一般。 那数年的时间,大概是他们三个人唯一团圆、也唯一一段安宁的时间吧。 此后阴阳两隔,骨肉分离,死去的已经成了一捧碎骨,活着的遗忘了过往种种。幸好,还有她执着的追寻着真相,那一段被岁月掩埋的风月往事,至少还有人记得。 姬桁顺着谢容华的目光看了过去,问道:“要不要陪你过去看看?” 须臾之后,谢容华很快便就收回了目光,轻轻的摇了摇头道:“罢了……” 等到燕京,她们再度相见,又该是怎样的光景、又该是以怎样的身份呢? 除了断魂镇之外,之后一路倒是十分顺利,很快便到了燕京。 从落梅山出发,姬桁便没有隐藏身份,一路车队都是歇在客栈的。 在进燕京的前天晚上,马车在官道边的驿馆停了下来。 这驿馆规模小,很少有人停歇,看起来有些破旧。不过驿馆的门口,有一树腊梅,此时正是初冬腊梅暗香浮动,给这寻常到破旧的驿馆平添了几分雅致清意。 在他们之前,驿馆门口停了一辆简朴的马车,马车边站着一个青衣侍童。瞧见众人的车队,缓步上前,问道:“请问尊客可是安王殿下?” 姬桁掀开车帘,瞧见侍童眼中带着几分温和道:“原来梅先生已经到了。” 闻言,谢容华心中添了几分好奇了。 梅先生梅鹤影,云霄院长的师兄,那个文采斐然、惊艳东陆的智者,不知是何等的模样…… 等下了马车之后,谢容华一眼便瞧见了那腊梅树边上,站着一个灰衣老者。 他的样貌清瘦,须发皆白,但依旧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那一双眼,有着洞悉一切的透彻,他的颧骨很高,看起来有些孤傲的样子。 玄灵子、苍墨老人、梅鹤影,三人并称为当世的三绝老人。 其中的两绝谢容华都见过,完全颠覆了谢容华对于高人的想象……也不知这位梅先生,性情如何? 就在谢容华胡思乱想的时候,姬桁已经上前向梅鹤影主动的见礼了,看的出来,他对于这位梅先生很尊敬。 姬桁昔年曾受梅鹤影教导过数年,比起他那个看起来有些不靠谱的师傅,可以说姬桁儿时颇受梅鹤影照拂的。比起玄灵子,梅鹤影倒更像是一位师长。 “见过先生。”姬桁向梅鹤影见过礼之后,便见梅鹤影微微颔首,道:“几年不见,舜华眉宇之间的戾气已经平稳很多了。” 曾经的姬桁就像是他手中的那把修罗剑,锋芒嗜血。如今的他,更像是剑、藏在了剑鞘,再也不是昔年方才从鹿原战场上所见那般愤世。 二人寒暄了会儿,梅鹤影看向了姬桁身后…… 谢容华原本跟在姬桁身后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老者呢,却见他看向了自己。在那一双清濯的目光下,谢容华有些做坏事被逮到的心虚。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梅鹤影轻轻对自己招了招手。谢容华感觉到,他似乎和玄灵子等人不太一样,当下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道:“小女容华见过先生。” 自家小姑娘别的本事没有,倒是装乖的本事一流,看的姬桁不由暗笑,谢容华偷偷的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拆自己台。 却不曾想她的小动作正好被梅鹤影看的正着,梅鹤影孤傲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道:“你便是云霄的弟子吧,倒是听她在心中提过你。” “啊?”谢容华有些诧异,脱口而出道:“您和云霄院长还会互通书信吗?” 姬桁不是说,他们当年出现分歧分开之后,便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么。 梅鹤影似笑非笑的看了姬桁一眼,道:“看来是这小子同你胡说了什么。” “我与师妹师出同门,又怎会真的断绝联系呢。” 谢容华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下巴,不过须臾,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云霄院长她……都说了我什么?” “果真如传言中那般古灵精怪的。” 见梅鹤影都这么说了,谢容华也没有装下去了,不过提到云霄的时候谢容华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伤怀,愧疚的说道:“云霄院长她……” 梅鹤影倒是比她看的开,对她摆摆手,道:“生死有命,这是她命中该有的劫数。” 谢容华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如今她明白了过来,云霄院长的死或许和那幅美人图有关。那藏在慧心楼被西燕人抢走的美人图,她知道或许才是燕徽的真容! 虽然暂时谢容华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但是毋庸置疑,云霄院长的死还是与她有关…… 见小姑娘的心情低落,姬桁开口道:“外面风大,我们进屋子里说话吧。” 方才打破了沉寂,众人一起进了驿站内。 这次梅鹤影本是在北楚游历,接到姬桁的书信知道云霄死了,准备回邺城的,后来知晓他们都在燕京,又再度转道。 此时已经入冬,天寒地冻的,所以路上难免耽误了一些时间,等他到了燕京的时候已经是十一初了。 梅鹤影是昨天到的,在这里住了一晚便是为了等姬桁等人。 此番燕凰封禅在即,梅鹤影和姬桁会以参礼者名正言顺的进入燕京! 第665章 梅鹤清影 赶了一天的路,众人也乏了,说了会儿话后便就各自回了院子里。 驿馆虽小,但幸好除了他们并没有其它的客人,姬桁又是出手大方的,是以众人住的房间还算干净宽敞。 晚间的时候谢容华先回屋休息了,姬桁和梅鹤影许些年没见,说了会儿话方才回屋子。梅鹤影瞧见自己那半个弟子直接近了小姑娘的房间,还微微有些诧异呢,一旁的竹隐解释道:“王爷和谢姑娘前些时日已经在水月宫成亲了。只是比较匆忙,情况特殊,没来得及请先生,还请先生勿怪。” 梅鹤影方才了然,他为人素来脱俗,倒也不拘泥于这点繁文缛节,只是嘴角噙着笑,淡淡的说道:“这应该是玄灵子的主意吧。” 竹隐说:“是。” 姬桁见房间的时候,却见小姑娘正躺在榻上抱着从落梅山上带来的箱子。 见小姑娘拿着那亮晶晶的宝石爱不释手的样子,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笑,道:“明日就要进城了,怎么还不睡啊。” 听到姬桁的声音,她方才放下手中拿着的琉璃石,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不在,睡不着。” 还是断魂镇吓出的阴影,现如今她晚上睡觉非得抱着姬桁,对于安王殿下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呢。 安王殿下无奈的笑了一声,将箱子关上,又顺势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刚刚玩过琉璃珠的爪子,现在相处久了谢容华发现安王殿下其实还是有点小洁癖的。 被他抓着爪子的时候谢六姑娘抗议了,道:“我又不是孩子了!” “不是孩子了每天晚上还得玩一下珠宝才能睡着?” 安王殿下淡淡的说道,绝对不说他有点在吃那些宝石的醋了。 “我才不是玩呢!”谢容华气的不行,道:“我是在研究当年他在箱子里会不会留下什么其它的东西。” 当日幻境之中,谢容华听公仪曦说将一生中最为珍贵的东西都锁在其中,珍贵的东西肯定不止是这些珍宝。 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姬桁眼底闪过了一丝笑,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道:“那你可看出什么了?” 原本还斗志昂昂的小姑娘瞬间泄气了,道:“没有。” 这些东西包括玩具都被她摸了个遍,都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罢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进了燕京又要折腾一天。” 他们的行踪倒没有特意的隐瞒,想必卿如晤很快便就得到消息了。除此之外,他们是从雪城过来的,呼延则成是在雪城回燕京的途中遇刺身亡,呼延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姬桁所言,回了燕京之后不知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不过想到这次能和姬桁名正言顺的在一块,谢容华心底倒也不怕了。 姬桁将谢容华的宝贝箱子放好,那可是某只的全身家当,比安王殿下可要贵重的多。 谢容华正在把玩着姬桁的孤鸿,她虽不喜欢兵器,但孤鸿上面镶嵌了一块海玉。湛蓝的颜色,上面有丝丝白色的纹路,一看便就是稀世珍品。 之前瞧着谢容华对姬桁的孤鸿……或者更为准确说上面的玉石爱不释手的样子,竹隐等人还真怕这位一时兴起会将上面的玉石给抠了下来,而自家丝毫没有原则的王爷绝对不会反对的! 不过谢容华知道这是上古兵器,珍品,若她真的给抠了下来自家师傅绝对饶不了她,也只能十分遗憾的没事摸着玩了。须臾之后,方才想到什么一般,道:“对了,上次我瞧着师傅给了你两样东西,那小匣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啊?” 原本姬桁正在倒茶,听到谢容华的话手微微一顿。 谢容华没察觉到姬桁的异样,兀自抱怨道:“师傅给你的时候神神秘秘的,还不给我们看。” “咳,没什么。” 安王殿下不自在的说道,喝了口茶,有些凉了,正好压住了方才他起的邪念。 纵使如安王殿下,早知道苍墨和他师傅一样不太靠谱,但没想到竟不靠谱到了那般田地,送给小辈那种东西! 不过……想到之前乘着小姑娘不在,那匆匆惊鸿一瞥,不得不说那画工……着实精良,和之前无意间在军营中看到的不太一样。 “咦,你耳朵怎么红了?” 身后传来小姑娘惊讶的声音,打断了安王殿下的绮思。 他握拳抵住嘴角,轻咳一声道:“没什么。” “只是方才与梅先生相谈甚欢,倒是忘记了告诉他你我二人已经成亲的事,恐怕……此时先生会有些误会。” 毕竟一个晚上的直接进了小姑娘的房间,难免有些不妥。 果然,小姑娘没再追问那匣子里东西的事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要不……今晚我一个人睡吧。” 安王殿下看了她一眼,淡淡问道:“不会做噩梦?” 谢容华仰脸望天,想了片刻之后,撇着嘴角道:“罢了,明日我们再和梅先生解释一下吧。” 为了能睡一个好觉,被人误会算不了什么! 安王殿下瞧着她胆小的样子失笑,他脱了外衣,小姑娘十分自觉的钻到了他的怀里去了。 一入冬她就特别怕冷,纵使晚上灌了汤婆子但是身上还是冰凉的。与姬桁在一起之后,倒是越发离不了他了。 姬桁瞧了眼怀中慵懒的像只猫儿一般的小姑娘,搂着她软软的身子,问道:“你似乎有些怕梅先生?” 这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除了怕黑怕鬼之外,就连在玄灵子和苍墨面前都是一派闲散的样子,只不过不知为何,在梅鹤影的面前就乖巧的不像话。 谢容华纠结了会儿,用小指头比了一小截道:“有一点点。” “他和云霄院长一样……甚至比云霄院长更有师者的威严。打小我就不爱读书,所以瞧见这样的人难免心底有点慎的慌。” 说到这个的时候,小姑娘就开始向安王殿下翻旧账了。 “说起来你当初逼我考姒音学院的时候,还逼我练字罚抄!我从小到大,学习就没那么刻苦过,你说你过不过分!” 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安王殿下有些后悔了,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第666章 重算旧账 月朗星疏,梅花暗香浮动,正是……算旧账的时候! 谢容华一想到那在安王府惨无天日的学习生涯,简直是血泪交加。 “还有,你那个时候动不动就凶我,我可怕你了。” 小姑娘撇了撇嘴角,想到那段时间对着姬桁夹着尾巴做人的样子,气的不行。那个时候,若不是……若不是想要抱紧这只大腿,她早就甩手不干了。 谁曾想着这大腿抱着抱着,就抱到了床上! “我何时凶你了?” 安王殿下原本是沉默的听着小姑娘控诉。 他从未哄过其他的小姑娘,但如今和自家小姑娘相处久了也得出了个结论,在她生气的时候乖乖挨骂就是,讲道理是绝对不能讲道理的。 不过听到后面的时候,安王殿下忍不住为自己小小辩解了一句。 “你罚我抄书,你怎么没凶我了!” 可想而知,对于被罚抄书一事她一直耿耿于怀的。 姬桁…… “你只记得我罚你抄书,倒怎么不记得我每日让厨房备那些饭菜点心哄你呢。”姬桁无奈的说道,“而且你说你怕我……我倒是没看出来。” 整个邺城哪有如她这般的姑娘,第一次见面就敢拿箭指着他了。 想到安王府那些好吃的饭菜,原本理直气壮的某只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但还是硬撑着说道:“说到底你让我抄书就是不对,以前我爹都没这么罚过我!” 说起来谢蕴对谢容华完全是放养的状态。 不喜欢琴棋书画便不用学,喜欢经商玩算盘,便将她带在身边走南闯北的,完全养成了她这连天都敢捅了个窟窿的性格。 唯有谢慕臣怕这父女二人闹的过分的时候,稍微约束一下。但当时碍于李氏的原因,再加上谢慕臣常年在外求学,所以倒也没管教的特别厉害。 所以在安王府的那数月,绝对是谢容华学习生涯最惨痛的数月倒也不算夸张。 姬桁无奈的抓住了戳着自己胸膛的小爪子,贴着她的耳朵道:“是我的错,不该如此。”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朵上,有些痒痒的,如同触电一般的感觉让原本张牙舞爪的某只瞬间麻了爪子。 “你……你好好说话。”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软的陌生。 瞧着她这般虚张声势的样子,他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仿佛从耳朵钻进了心底,道:“以后我们的孩子可不要像你这般才好……” 不然到时候教起来,有的头疼的。 小姑娘瞬间炸毛了,道:“像我有什么不好吗!” 须臾反应了过来,道:“谁……谁要和你生孩子啊。” 她害羞的连脖子都红了,蜷缩着脚趾,就想要滚走,但却被他钳制在怀中根本动都不能动,只能鸵鸟般的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口。 “不早了,早些休息!” 小姑娘凶巴巴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威慑力。 姬桁知道再逗弄下去,到时候吃苦头的还是自己,十分好心的松开了她,拂袖将烛火给熄灭了…… 一夜好梦,清晨被姬桁叫醒的时候谢容华还是有些不情愿的往被子里拱了拱。瞧着她耍赖的样子,安王殿下总算是明白了那些伺候在她身边的侍女苦楚。 简直是个小祖宗! 等将睡的小脸红通通的小姑娘从床上挖起来,外面谢慕臣和梅鹤影已经在用早膳了…… 谢慕臣出身世家,文采一流,素来敬仰梅鹤影的学问。虽然梅鹤影的性格看起来孤傲了些,但是对于小辈还是很照顾的,一老一少聊起来倒是难得的投机。 等早膳都快结束了,谢慕臣方才见谢容华姗姗来迟,看的直摇头。 到了燕京城,却见城楼门口竟是卿如晤亲自来迎接的,这般礼仪隆重竟胜过了上次迎接大宸送嫁的使团。 毕竟上次来燕京,身份最为贵重的也就只有一位楚栖迟,宁宜候府的世子。此番来的,一位是名震东陆的大儒梅先生,一位是大宸昔年手执重兵的安王,卿如晤亲自迎接,可见大燕的重视程度。 “梅先生,安王殿下一路辛苦了,圣上已于太极宫备下了宴席,为二位接风洗尘。” 卿如晤嘴角噙着笑,举止温雅的说道。 “那就有劳太傅了。” 谢容华就跟在姬桁身后,看着二人一副许久未见在寒暄的模样,心底直叹这二位的演技也不知谁更胜一筹。 他们一行人中,为首的当然是姬桁和梅鹤影,不过梅鹤影性格孤傲,对谢容华兄妹二人的时候已经算是极其温和了,纵使面对这位权倾朝野的卿太傅,也是不假颜色的样子,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路走来,倒是姬桁和卿如晤在说话的多,此时谢容华倒是仿佛在姬桁身上,看到了不戴面具的君子樗的影子。这两个不同的身份,一个温和似水,一个清冷如冰,其实认真观察的话还是可以看出二者之间的相似之处的。 如今有姬桁在,谢容华只需要默默跟在后面当个背景板就好了。 说话间,谢容华与姬桁一行人已经进宫,至于谢慕臣和南宫月几人,便先回了别馆中休息。 等众人到了王宫的时候,却见已经不少人都在,看来卿如晤为这次的接风宴下了不少的功夫。 燕凰心不在焉的坐在凤座上,这些时日接二连三的变故倒是让她成长了不少,不再像是之前那般说话行事有些过分怯懦的样子,眉宇之间多了一分沉静和从容。 众人先是向燕凰见礼的,其实说见礼,也只有谢容华一个人。毕竟一位是名满东陆的大儒,至于姬桁不用向燕凰见礼的缘故或许是因为昔年在战场上,这位煞神的威名太强。 “见过圣上。” 第667章 宣示主权 诧异的是姬怜若;欣喜的是燕凰。 当日燕凰被刺客追杀,连累了谢容华心底一直觉得过意不去,见如今谢容华无碍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让底下的人将谢容华扶起来。 但还没等那些侍从有动作,姬桁倒是先上前一步扶着谢容华起来了。 关于安王姬桁的威名,燕凰早有所耳闻。虽然大宸后来与西燕交好,两国没有开战,但是那些年安王姬桁以及手中的那把修罗剑,那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煞星! 所以当他只是行拱手礼的时候,燕凰也没计较,甚至还有点怕这个过于清冷、威严太甚的男子。只是没想到,他的神色看向谢容华如此温和。 见她这般模样,一旁女官低声解释道:“安王殿下与谢大人有婚约在身。” 燕凰这才明白过来。 只是……传言不是说安王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么,可怎么如今竟好端端的和梅先生一起受邀来参加她的封禅大典呢? 不止是燕凰,其余朝中大臣看见姬桁过来的时候也很是意外。这位安王殿下,少年成名,曾与卿如晤一时间并称为东陆双壁。 只是他的光芒太过于耀眼也太过于短暂,五年前鹿原一役之后便就遁入空门,倒是未曾想到竟会出现在燕京。 众人都以为,这位交出了兵权之后、再也没有上过战场的安王殿下,经过那样的打击之后会是如何的一蹶不振,但是如今瞧着姬桁这般气度风仪,让人丝毫不敢小觑。 燕凰封禅在即,燕京各国权贵在即,此时他与梅先生一同出现在燕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时间,在座的这些权贵们心中权衡利弊了许久,看着姬桁的目光多了一层深意。 姬桁丝毫未曾理会旁人的目光如何,扶着谢容华起来之后,十分慎重的对众人解释道:“容华是我的王妃,我们已经成亲了。” 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是藏不住的得意和欢喜。 连梅先生都不由摇头,这个孩子从小老持稳重,倒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做派,这般模样恨不得昭告天下两个人已经成亲的事实。 姬桁一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众人诧异的看着牵着手的两个人,神情不一。 倒是没想到,那位谢大人失踪数月,竟还能再度平安回来,还摇身一变成了安王妃? 卿如晤也微微有些诧异,底下的人还没来得及回禀两个人在水月宫成亲的事,他心中不禁感慨,姬桁这厮……下手也太快了。 去了一趟雪城不只是查清了十六年前的旧事,还能顺道成了个亲。 卿如晤这般感慨的模样落在燕凰的眼中,却是另一层意思。 谢大人成亲了? 那她的太傅大人怎么办! 谢大人不是喜欢太傅么,她都想好了,等谢大人平安回来便就给两个人赐婚,成全他们,怎么现在她又嫁给了安王? 莫非,谢大人是被迫的! 与此同时,姬怜若没想到姬桁也会出现在燕京,下意识的看向楚栖迟…… 却见素日里左右逢源的楚世子,在看见谢容华和姬桁交握的双手时,眸色有些黯淡,竟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 姬怜若眼中闪过了一丝愤恨…… 凭什么谢容华这么幸运,非但捡回了小命,分明声名狼藉和那么多男人不清不楚的,反而安王殿下竟还愿意娶她! 谢容华被姬桁牵着手,在众人如锋芒在背的目光下,坐在了贵宾之首的位置,旁边的宫娥十分伶俐的在姬桁的身边添了一把椅子。 不用看,谢容华都知道此时某人是如何的春风得意,现在两个人终于能够名正言顺的坐在一起了。 不过,在一道道好奇打量的目光下,谢容华察觉到一个阴冷的目光让她十分的不自在。 她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了呼延太后身边姬怜若阴毒的目光。 但她掩饰的很好,不过须臾掩了去,但谢容华还是看的清楚的很。 雪城的事,莫非和姬怜若有什么关系? 心中念头一闪,却见姬怜若嘴角重新堆上了笑,柔柔的说道:“谢大人这一失踪足有半个月有余,让我们都很是挂念呢。” “劳郡主挂心了。” 谢容华淡淡的说道,虽然觉得姬怜若可疑,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姬怜若瞧见了谢容华眼底的冷淡,眼中闪过了一丝愤恨,但不过须臾,却见她眼中精光一闪,故作关心的问道:“谢大人失踪了数月的时间,是如何从那些流寇手中脱身的啊,那些流寇,没有为难谢大人您吧。” 姬怜若一番话倒是问出了众人心底的疑惑。 当时谢容华失踪的消息传开,长公主等人恨不得将整座燕京都翻了个遍。如今是多事之秋,为了慎重起见所以并未曾透漏出刺客与北楚有关的消息,旁人只当谢容华的失踪与流寇有关。 一个年轻且又貌美的少女,若真的如姬怜若所言,这数月的时间都是在流寇手中的,纵使如今性命得保,但清白就…… 纵使燕京风气再开放,但是此时看向谢容华的目光还是多了一层意味深长。 谢容华眉心微皱,须臾后故作诧异的看向姬怜若道:“郡主久在深宫是何处听说我是被流寇掳走的?” 姬怜若脸上的笑微微僵了僵,当然不敢说自己在燕京有眼线,一直关注着这里的风吹草动。 须臾之后,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 “这数月王妃一直和本王在一块,郡主有什么疑问吗?” 第668章 可怜之人 姬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但那脸上越是面无表情,越是让人害怕。 似乎若是姬怜若说一句有疑问,他立刻就直接让她血溅当场一般。 姬怜若心底一阵发憷,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宽大的衣袖打翻了桌面上的酒盏,倒是引来不少那些看不惯这位故作姿态的大宸郡主贵女们嗤笑。 姬怜若不管旁人目光如何,此时心底却是乱糟糟的一片,怎么会这样?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姬桁,当日在邺城她曾用了小计谋,替代了嫡姐入宫过几次,也遥遥的看见过那位传言中的安王殿下。那位出身显赫,身份尊贵的皇长子,可生来不详所以地位连当时四皇子姬殊都比不上。 只不过,他的模样太过于俊美,宫宴之上不少的贵女们都在偷偷看他,却不敢靠近。那个时候的他,模样清冷疏离,宛若谪仙,那个时候她还在可惜呢。 若非是因为这个人命硬克妻,其实她嫁给他也算顶好的。 可如今,那过于冷漠、却又十分平静不显眼的,怎么会……有着像修罗般煞气的神色。 姬桁不过是稍微施压便将姬怜若吓成了这样,这下倒是让旁人看出了这位安王殿下维护传言中的安王妃的姿态,也不敢再惹是生非了。 呼延太后没想到姬怜若竟这般不中用,还没过上招呢便自乱阵脚了,心底暗骂了几句。 卿如晤出面打了个圆场,须臾之后原本气氛有些僵硬的宴席又恢复了素日里的觥筹交错,最起码,表面上是一片十分和睦的场景。 呼延太后眼底闪过了一丝懊恼。 这些时日燕徽病倒,呼延太后见状本以为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想要借机吞并长公主在朝中的势力。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素来与长公主不和的卿如晤,竟在长公主病倒之后维护着她的人,处处与呼延家作对! 此次大宸梅鹤影以及安王姬桁,皆是受燕凰所邀请来西燕的贵客。但是呼延太后知道自家女儿的性格,分明这都是卿如晤的意思! 卿如晤,这是想和姬桁合作? 安王姬桁虽已不复当年那般名震朝野,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论他的母族周家虽已覆没但在大宸的朝中,不少与周家交好的老臣。就说他麾下的天策军,那都是随着姬桁出生入死的,纵使他交出了兵符,可若他真的有夺嫡之心,那些天策军还不是一呼百应。 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之后,呼延太后心知绝对不能允许卿如晤与姬桁合作!便想着,在今日宫宴上给这一行人来个下马威。 和卿如晤一样,呼延氏的人也暂且没得到姬桁和谢容华成亲的消息,还以为谢容华是作为姬桁未婚妻一起参加的宫宴。他们不敢对姬桁和梅鹤影下手,便捡着软柿子捏,却没想到踢到了硬茬…… 卿如晤看着呼延太后和姬怜若难看的脸色,心底冷笑,暗道果真是妇人之见,不自量力。 这姬桁本就护短的很,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名分,也不会藏着掖着了。她们竟敢当众找谢容华难堪,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呼延太后虽算不得什么聪明人,却也不蠢笨,见谢容华有姬桁在身后撑腰,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这一顿宫宴下来,也算得上是主尽宾欢,倒也没人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如今姬桁已经堂而皇之的说明了和谢容华成亲的事了,倒也不用卿如晤费心安排他们的住处了。总归之前谢容华住的山涧别馆够大,还空着好几间房间呢,姬桁算是能名正言顺的和自家小姑娘住在一块了。 瞧着姬桁那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卿如晤莫名觉得有些碍眼,罢了……也就让他再得意几日吧。 这燕京,可不太平,要找他们麻烦的大有人在。不过有姬桁和谢容华两个活靶子在,倒是能够让他少很多的麻烦! 等到宫宴散尽,卿如晤为了显示自己与安王殿下‘一见如故’的友谊,亲自的将他们送到了宫门外。 梅鹤影最不喜这样应酬的场合,这次来燕京也是一些事情要处置,能在宫宴上露面也是给了卿如晤极大的面子。宫宴结束之后,便兀自上了马车,留姬桁在那和卿如晤一行人周旋。 如今已然晋升为安王妃的谢容华溜不掉,只能不情愿的陪在姬桁的身边,看着那卿如晤过于热情到有些谄媚的样子…… 谢容华也算是与卿如晤打过一些交道了,心中暗自警惕,这厮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不过面对卿如晤姬桁倒是游刃有余,在寒暄结束之后,姬桁淡淡的问了卿如晤一句道:“听闻长公主前些时日身体抱恙,不知现在如何了?” 他清冽的话音落下,谢容华下意识的抿了抿嘴角。在知道那样的真相之后,谢容华不知该如何面对燕徽。 可今日在宴席上,没看见燕徽,她的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她尚且未曾理清楚心底的思绪,倒是没想到……姬桁竟主动的替她问起了。 “殿下如今已从泗水城回归,在长公主府修养。”卿如晤眼神微闪,但不过片刻之后,掩去了眼底那一丝不自然,含笑的问二人道:“安王殿下和王妃要前去探望吗?” 夜色下,姬桁的目光清冷如雪,带着洞悉一切的透彻。 听到卿如晤这般解释,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淡淡道:“暂且不必,本王相信宫中的医师定然会能照拂好她。毕竟,女帝和你们的先帝不一样……” 姬桁提及先帝,有些猝不及防,纵使城府如卿如晤,眼底难免也带着几分探究看着姬桁。 姬桁神情如旧,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意味深长的对卿如晤道:“这些年长公主对西燕惮尽心血,落得孑然一身的下场,想必西燕王室不会再利用这样一个可怜人吧……” 话音落下,不管卿如晤的脸色如何,姬桁便携着谢容华的手离开了。 宫灯摇曳,此时卿如晤的脸色在烛火下看起来幽暗不定…… 第669章 落井下石 在姬桁和卿如晤说话的时候,谢容华一直安静的站在那什么都没说。 直至两个人上了马车,谢容华方才按捺不住,问姬桁道:“你说……卿如晤他们,会伤害她吗?” 姬桁微微摇了摇头,道:“燕徽这些年手段过于刚烈,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如今病重,自是有人想要乘人之危。” 其中,最为明显的当然是呼延氏。 只是如今呼延氏最近失去了独子呼延则成,暂时还没有大动作,但是这样反常的平静倒更让人不安。 谢容华道:“燕凰会护着她的,是吧……” 燕凰性格敦厚,她们二人虽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如今燕徽病重,处于弱势,燕凰毕竟是一国之君定然不会允许自己的母族落井下石。 “是。”姬桁低声说道,“只要……燕凰护着她,就不必担心卿如晤了,但……” 姬桁语气微微顿了顿,方才道:“前些时日,燕徽病重,卿如晤亲自前去行宫看望燕徽,不久之后燕徽身体好转。虽然随行的医师没问出什么,我猜测卿如晤应该将叶徽之手中的洗尘缘,喂给了燕徽。” 听到‘洗尘缘’三个字,虞玦神色微动,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所以……她永远不会记起了么。” 姬桁听着小姑娘略带低沉的语气,心底有些不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但不过须臾,倒是谢容华先释然了,道:“不记得更好。” 泗水行宫的燕徽,在她踏入燕京开始便就已经死了。既然过往已经忘却,何必再沾染那些是是非非呢。 之后便就是一路的沉默,谢容华靠在姬桁怀中假寐,等到了别馆的时候姬桁想要抱她下马车。到底谢六姑娘脸皮薄,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昵的,扶着姬桁的手跳下了马车。 这一路下来,从宫中到别馆谢容华的情绪倒是平复了许多,到了别馆的时候,远远的便听到了一片笑声…… 是南宫月和贺兰铎在投壶玩,一旁的玛瑙和翡翠在看着帮忙计数呢。 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两个人一个是将门之后,一个是出身江湖,性格都是一样的活泼开朗,而且又喜好武学,很快的便就玩在了一块儿去。 谢容华方才回来,露了一片衣角,略胜一筹的贺兰铎直接丢下了手中的箭飞扑上来,想要一如既往那般给谢容华一个熊抱。 只不过须臾,在看见谢容华身边那个面沉如水的男子的时候,就只有一步的距离生生的刹车了。 “安……安王殿下?” 贺兰铎结结巴巴的说道,她也没做什么,怎么安王殿下看着她的眼神那么的冷。 而在一旁凉亭里,拿着酒壶喝酒的肖如凤走上前,幽幽的说道:“如今他们两个人已经成亲了,你抱人家的王妃,人家当然不乐意了。” 肖大公子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在眼红! 凭什么姬桁定亲比他们早计算了,出去一趟便就成亲了。而他,整日里的跟在贺兰铎那丫头身边,鞍前马后的,可是这丫头怎么都不开窍。 贺兰铎一听肖如凤的话,一时间竟愣住了,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小容华,你们……真,真成亲了?” 看着贺兰铎错愕的神情,谢容华心底也有几分害羞的。当时她只管挂念着姬桁的安危,想着成亲也是早晚的事,如今想来,确实……有点匆忙了。 但谢六姑娘是谁,素来最能端的住的,见贺兰铎惊讶的模样,故作高深的一笑,道:“这还能有假。” 说话间,玛瑙和翡翠也围了上来,看见谢容华无恙都红了眼圈。 “都怪奴婢们没保护好姑娘。” 玛瑙和翡翠说道,谢容华连忙安抚道:“这怎能怪你们呢,要怪就怪那萧颐狼子野心!” 都这时候了,谢容华提到萧颐的时候还是咬牙切齿的。也对,谢六姑娘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这次险些没命了都,如今回了燕京,也是存着向萧颐报仇的心思的。 见谢容华一番咬牙切齿的样子,肖如凤默默的同情了萧颐一把,小姑娘们抱做一团说笑着,他倒是不忘给梅鹤影行了礼。 梅鹤影和肖老丞相当年亦是同窗,肖如凤瞧见梅鹤影就跟瞧见自家祖父一样,根本就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的。 谢容华同贺兰铎以及南宫月她们说着话,随即又喊饿了,玛瑙连忙去厨房弄了些吃的。今日宫宴上虽说是为他们接风洗尘,但在宫中都是在应酬,众人也都没吃饱。 吃了顿宵夜,梅鹤影年纪大了禁不住折腾,先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了。 这山间别馆极大,一开始本就是姬桁存着私心,以君子樗的名义修建准备安置自家小姑娘的,一时间住进了这么多人也不见拥挤。至于里面伺候的人手,都是姬桁自己的人,此次他住进来正好以安王的名义将那些人安插在别馆中的眼线全部拔除了,倒也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姬桁和肖如凤去书房商议事情了,姬桁离开这么久,燕京全靠肖如凤盯着。 “呼延则成遇刺可找到凶手了?”姬桁问道。 肖如凤叹了口气,道:“暂时没抓到凶手。不过如今整个燕京都在传言,说杀害呼延则成的是卿太傅。” 闻言,姬桁微微挑眉,颇有些幸灾乐祸道:“难怪卿如晤忙焦头烂额的。” 今日在宫宴上,卿如晤几次想要找姬桁单独说话,却还是被姬桁不动声色的给挡了回去。 就算姬桁回到燕京,想要与卿如晤结盟,但素来强势的他定然是要将自己处于一个主动的位置。在燕京的局势尚且未曾见分晓之前,不会轻举妄动。 “我瞧着这呼延氏野心勃勃的,直接借由呼延则成的死发挥由头逼着燕凰。也幸好朝中有卿如晤和长公主在,方才震慑住了呼延氏,不过如今长公主病倒了,卿如晤倒有几分孤掌难鸣之意。” 听到长公主,姬桁眉头微皱了下,但须臾之后闻言道:“呼延氏竟这般厉害?” “是啊,之前我们倒是小瞧了呼延氏。如今呼延氏竟不知何时出了位私生子!” 话音落下,姬桁眼中闪过了一抹诧异的神色,私生子…… 而此时,肖如凤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姬桁,眼神有点……意味深长。可怜。 第670章 呼延寂雪 “容华你听说了吗,呼延则成死了!” 三个小姑娘用完了晚膳之后,便回了暖阁,一面吃点心一面继续说着话。 而号称为八卦小能手的贺兰姑娘,到了西燕光芒未减,继续和谢容华说着燕京的八卦道。 谢容华闻言撇了撇嘴角,不太感兴趣,淡淡道:“这个我早就听说了,若不是因为他死了,我们倒不必这般匆忙的回来了。” 想着卿如晤一肚子的算计,谢容华倒宁愿将他凉一凉,最好等到燕凰封禅前两天再回燕京。 被质疑能力的贺兰姑娘有些不高兴了,道:“呼延则成死了,但呼延氏重新接了一个私生子回家,你不知道吧。” 话音落下,谢容华眼底闪过了一丝诧异,她还真不知道,疑惑道:“私生子?” “现如今传闻,那个私生子,就是四海商行的君先生!“ “噗嗤”一声,正在喝茶的谢容华直接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南宫月一身,被无故受牵连的南宫月一脸哀怨的看着谢容华。 “抱歉……”谢容华咳嗽着,用帕子帮南宫月擦拭着衣服,一旁的玛瑙见状连忙道:“奴婢还是带南宫姑娘下去换身衣服吧。 谢容华咳了半天,小脸通红通红的。 真的不怪她,要怪就怪贺兰铎这消息说的太令人震撼了。 君子樗是呼延家的私生子?这呼延家哪来那么大的脸面呢! 贺兰铎是知道姬桁的身份的,闻言也连连点头,道:“我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呼延家那边却没有做任何的解释,似乎是默许了这些流言一般。” 闻言,谢容华眉心也不由微皱,道:“莫非这消息是呼延家放出去的?” 与此同时,书房中肖如凤看着脸黑的都快能与锅底媲美的某人,十分不讲义气的直接嘲笑出声。 “这呼延家倒是好大的胃口,也是借机你不在燕京,连四海商行都敢拉下水。” 当日谢容华失踪之后,姬桁顶着君子樗的身份消失的。如今回来的是安王姬桁,而不是四海商行的主人君子樗。 也兴许是‘君子樗’太久没动作了,所以呼延家才胆大包天将主意打到了四海商行。 姬桁看着一脸嘲笑的某人,不由捏紧了手指,忍住了揍他一顿的冲动。 “既然他敢顶着这个身份招摇过市,想必也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肖如凤见好就收,闻言忍住了笑,认真的点了点头,道:“那位呼延家的私生子我见过,三十左右的年纪,心思缜密,倒是远胜过呼延则成,倒也难为呼延家将他藏了那么久,竟是想将这一张底牌等到女帝封禅之前的……“ “他叫什么名字?”姬桁打断了肖如凤的长篇大论,单刀直入的问道。 “呼延寂雪。” “呼延寂雪?”姬桁眉心微皱,道:“这个名字,从未听说过。” “是啊,也许是化名。”肖如凤微微颔首,道:“今日他未曾入宫,下次寻个机会你试探试探他。” “不过说起来,这呼延寂雪也算是个人物。不止是得到了北楚那边的支持,又与我们大宸联系密切,倒是让呼延氏在朝中一时间变得势不可挡,卿如晤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肖如凤低声道,这还是最新探查到的消息。 姬桁冷笑一声,道:“看来从始至终,呼延则成不过是个呼延家用来牺牲的棋子罢了。” “你的意思是呼延则成的死,是呼延氏自导自演的戏?”纵使如肖如凤,也不由低呼一声,道:“如果是那样,那位呼延寂雪可真是好手段啊。” 竟能设计呼延家牺牲了自己的嫡子! 姬桁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此人这个时候出现在燕京,不能小觑。” 恐怕就连卿如晤,也没想到半路竟会杀出这样一个程咬金吧! 肖如凤记了下来,道:“我会让人盯着呼延家那边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此番你们前去雪城,可有什么收获。” 姬桁倒也没瞒着肖如凤的意思,闻言微微颔首,道:“我们找到了容华的父母。” 肖如凤知道谢容华此番来西燕,其中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便就是寻找自己的身世,闻言自是为谢容华感到高兴,叹道:“终于找到了。看来果真是与雪衣候府有关……” 姬桁微微颔首,须臾之后风轻云淡的说道:“是啊,就连我都没想到,她竟真的是公仪曦和燕徽之女。” 肖如凤附和着点了点头,不过须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什么?” 一声低呼,打破了别馆的平静,就连在暖阁中说话的谢容华也隐约听见了,她揉了揉耳朵,诧异的问道:“肖公子这是怎么了?” “哼,他抽风呢,别管他。”贺兰铎不在意的说道,“咱们继续说那位呼延公子。据说,此人已近而立,是呼延家前任老家主的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算起来……应该是太后的弟弟。” 谢容华对呼延家不太了解,但总归这些都是世家的那些风流韵事,自古以来,无论是大宸还是西燕都是一样的多和狗血。 谢容华对当年呼延老家主究竟做了什么不大感兴趣,只是想着这横空冒出的私生子,会不会对本就混乱的燕京局势造成影响? 这边南宫月已经换了身衣服过来,道:“我方才听说过几日便就是燕京浴佛节,很热闹呢。” 到底是孩子心性,贺兰铎一听要出去玩瞬间来了精神,也不继续和谢容华八卦呼延家的事了。 小姑娘围在一起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说到兴起的时候,三个小姑娘准备同住一榻,秉烛夜谈! 等姬桁和肖如凤商议完事情从书房出来,见谢容华还没回房呢,只好亲自赶过来拎人了。 这只到底还有没有成了亲的人的自觉了! 第671章 她的秘密 被安王殿下从暖阁拎回房的某只十分的不高兴。 自己抱着被子,滚到了角落里,连安王殿下那暖暖的怀抱蛊惑都忍住了,没有滚到他怀中。 见小姑娘气鼓鼓的背对着自己,姬桁无奈道:“这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不能说么。” “那不一样!”谢容华气哼哼的看着他,道:“我和阿铎好久都没见面了。而且在雪城和你在一起,提心吊胆了那么久,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人陪我玩,可你偏偏非得要我回来睡。” 越说谢容华心底越别扭,小声来了句:“早知道这样,就不成亲了。” 原本嘴角噙着笑的安王殿下,闻言脸色微沉,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问道:“容华,你说什么?” 与他温和的声音不同的是,那眼底深处,闪过了一丝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此时灯影憧憧,那双素日清冽的眼此时竟变得暗沉了起来,谢容华莫名有些害怕…… 小声道:“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绝对没有后悔的意思。” 姬桁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压住了心底的戾气。 那被他压抑的戾气,从没想到会在她的面前显现出来。他素来自控力极好,恐也是这些晚上,压抑久了,而这个偏偏踩到了他心底最为恐惧忌讳的地方。 他长臂一捞,直接将裹着被子滚在角落里的小姑娘捞到了自己的怀中,怕自己吓着他。 贴着熟悉温暖的怀抱,谢容华也舒服的叹了口气,微凉的脸还贴着他温暖的胸膛蹭了蹭,那是一种本能的依赖。 她这般动作,倒是让姬桁心底的戾气减了几分,继续温和着声音道:“我知道你生性不爱受拘束,纵使如今我们成亲了,我也会尽量的不会干涉你的生活。所以容华,不要轻易的说后悔好么。” 原本还有一点点生气的谢容华,听到他如此示弱的声音,倒是心软的一塌糊涂,连忙保证道:“方才是我无理取闹了,以后不会的,不管玩的再晚,我也会陪你睡!” 吃软不吃硬的某只,立即做下了承诺,全然没瞧见某人嘴角微微勾起的那一抹得逞的笑。 就晚上睡哪儿的问题也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不过很快,谢容华便提及了正事…… “呼延氏出了个私生子的事,你听说了吗?” 姬桁微微点头,道:“此人来历不明,我已经让肖如凤盯着了。” 谢容华‘嗯’了一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可是我总觉得这个人不会是凭空出现的那般简单,你说……他会不会也和雪衣候府的事有关?” “你是怀疑他是在金丝血梅上放蛇的幕后人?”姬桁了然的问道。 谢容华想点头,方才注意到自己是被姬桁抱在怀中的,便‘嗯’了一声。 “不会的。”姬桁的语气笃定道,“那个真正的幕后人,是个女子。” “啊?”谢容华这下十分诧异的从他怀中抬头,看着姬桁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你和她打过交道?” 这事,之前没听姬桁说过啊。 灯影憧憧,此时谢容华瞧见姬桁望着自己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在这样几乎能够将她吸引进去的眼神中,谢容华莫名的有些局促起来,又有些莫名的心虚。 这眼神,倒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又瞒着他一样? 可以说,她现如今对姬桁毫无保留,就差将自己藏着有多少宝石一一告诉他了,除了…… 除了前世重生的事。 不是不信他,只是前世的事……说起来未免有些令人匪夷所思,而且过往种种悲剧已经结束,谢容华不想再提及。她绝对,绝对不是害怕姬桁这只醋坛子知道前世自己和姬殊定下婚约、又差点成亲的事,到时候会收拾她。 这件事十分隐秘,姬桁肯定不会知情的,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惹这位生气了? 就在谢容华心中惴惴,反省着从上个月到现在自己有没有背着姬桁做什么的时候,却听姬桁道:“我都看见了。” 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他? 难道他看见了那个黑衣人的模样? 谢容华一头雾水,连忙追问了姬桁好几句。 却不曾想到安王殿下倒好,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直接带着一种哀怨的眼神熄灭了蜡烛,留下谢容华一肚子的疑惑。 但毕竟赶了一天的路,谢容华折腾了一会儿,便抱着姬桁沉沉的睡着了。 看着怀中很快睡的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姬桁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她还是对自己没有十足的信任。 前世的事,从相识到现在她一个字都没提及,是因为……她还是在怪他吗。 怪他前世,终归还是来迟了一步。 这个晚上,两个人倒是第一次同床异梦。次日的时候,谢容华醒来姬桁已经起床了,玛瑙伺候着谢容华梳洗,一时间谢容华倒还有些不习惯。 这些时日,都是姬桁帮他绾发的。 难道他还是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姑娘,可是奴婢弄疼您了?”玛瑙见谢容华不说话,疑惑的问道。 而此时翡翠正端了早膳过来,听到玛瑙的话,一板一眼的纠正道:“现如今姑娘已经和安王殿下成亲了,我们该叫她王妃了。” 闻言,饶是面皮厚如谢小六也不由脸色微红,摆手道:“你们还是怎么自在怎么称呼。” 说着看了眼翡翠端来的早膳,踌躇了会儿又问道:“王爷早晨用膳了吗?” 见自家姑娘一颗心都在安王身上,翡翠抿嘴笑了笑,道:“王爷一早便去后院练剑,后又和肖公子商议了会儿事情,应当未曾用膳。” 闻言谢容华眼神一亮,道:“将早膳放在那,我去陪姬桁一起用膳!” 说着直接将翡翠拎来的食盒给拎走了。 去书房之前,又在厨房转了一圈,顺走了两盅燕窝以及两碟子杏仁豆腐,去找姬桁去了! 此时书房中,姬桁正在和肖如凤商议着早膳之后,寻机会亲自拜访一下那位呼延寂雪! 第672章 柳老庄主 就在说话的时候,肖如凤见谢容华提着食盒过来了,十分识趣的对姬桁道:“那我下去先安排,你们先用早膳。” 说话间,还伸着脑袋看向了谢容华拎着的大食盒,倒难为谢六姑娘起了这么早,还送了这么多早膳来了。 原本肖如凤一早被姬桁拉到书房议事,也还没用早膳呢,本想着能跟着蹭点吃的。谁知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没良心,直接无视了他。 姬桁瞧见小姑娘吃力的拎着食盒,倒是笑了道:“想吃什么让他们直接送就是,你作甚一早的亲自跑了来。” 谢六姑娘没别的什么优点,就是十分的有眼力见。见安王殿下笑了,便知道没再为昨晚的事生气了。 虽然谢容华反省了一晚上再加这一早上的,还没明白安王殿下生气的原因呢,见他笑了,心底倒也是松了口气,越发殷切的将那杏仁豆腐亲手喂给了姬桁。 安王殿下倒是十分舒坦的享受着小姑娘难得一次献着殷勤,等在谢六姑娘伺候下吃了个半饱,安王殿下方才缓缓开口问道:“有事求我吗?” 谢容华轻哼了一声,方才想说姬桁这是在度君子之腹,但不过须臾想到什么一般,她点了点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姬桁,道:“我也与你一同去呼延家拜访那位传言中的呼延寂雪可好?” 她就是顶好奇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任务,倒是在这样的时期出现。 安王殿下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样某只就跟在他身后求了半早上的。等肖如凤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安王殿下松了口气,正要答应的时候,玛瑙过来了。 玛瑙瞧着自家姑娘一脸狗腿模样的跟在安王身边还惊了惊,在谢容华凉飕飕的目光下,玛瑙十分识趣的努力将眼中诧异掩饰了去,正色道:“姑娘,玉蝉山庄送了帖子来,请您过去说有事相商呢。” 玉蝉山庄? 谢容华一听到这个地方就磨牙。 那位炸死的柳老庄主可是将她坑的不浅,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会一来到西燕便就卷入了莫名其妙的纷争中去。不过后来姬桁将他从藏身的禁地中挖出来,似乎是有提过柳老庄主诈死与雪衣候府有关,这次邀请她去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谢容华下意识的看向了姬桁,找他拿定主意。 “呼延寂雪那边有我去会他,玉蝉山庄……让肖如凤陪你一同前去,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幺蛾子。” 见姬桁都这么说了,谢容华犹豫了会儿,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这般商议之后,二人决定分头行事。不过姬桁还是担心谢容华的安危,怕肖如凤不靠谱,便将停云留在了她身边。 姬桁先出发的,谢容华稍微慢了一步,等车夫套好马车准备出发的时候,恰好便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山下,二者匆匆打了个罩面。 竟是姬怜若! 姬怜若戴着帷帽,身边只带了一个宫女,像是匆匆从宫里面出来一样,心不在焉的,并没有看见马车内的谢容华。 “看她那架势,莫不是要去找楚栖迟?” 谢容华心中微微有些诧异,眼底闪过了一丝八卦之意,若非是惦记着玉蝉山庄的事,还真的想跟过去看看。 没过多久,马车便就轻车熟路的到了玉蝉山庄的山脚下。对于谢容华而言,这个地方她可不陌生,就像是命中犯冲一样,她来一次这山庄就出一次事。 “今天应该不会再生什么变故了吧。” 在等待门口弟子通传的功夫,谢容华自言自语的来了一句。闻言,肖如凤一脸求饶的看着她,道:“小祖宗,您消停点吧,姬桁不在我可禁不住您折腾。” 见他一脸惶恐的看着自己,谢六姑娘就不乐意了,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自己想招惹那些麻烦一样……” 肖如凤……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很快便就有人快步走了过来。 那人一见谢容华,素日里一张精致的面容此时笑得格外的谄媚道:“六姑娘,您回来了。” 却见眼前笑的跟只狗腿子一样的人不是许久没见的梁园又是谁! 看见梁园,谢容华顿时觉得新仇旧恨一齐涌了上来,冷笑连连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玉蝉山庄的二师兄么,老庄主的心爱弟子,怎能劳您大驾亲自迎接呢。” 听着谢容华阴阳怪气的话,梁园耷拉着脑袋不敢辩驳。 他认识这位多年,知道这位十分讲义气,同时也是十分记仇的! “您这话说的,我的身契还捏在您的手中,您是我的少东家,我来接您是应当的。”梁园可算是将自己的态度低到了极致。 谢容华冷哼一声,没搭理他,显然是气急了。 谢容华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背叛和欺骗,梁园虽没说背叛,但瞒了她那么久,无论有什么苦衷,但是对于谢容华而言总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梁园一瞧见这位这般模样心知糟糕,这轻易的是不能原谅他了。 “谢大人来了怎么在这里站着呀,快快请进来坐。” 就在这个时候,忽而听到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谢容华回头一看却见柳婵烟和陆蝉知二人,并肩走了过来。 约莫是因为柳老庄主平安回来的缘故,柳婵烟此时气色好看了很多,没有了之前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漂亮的美人。 尤其是那一双眼,澹然生烟。 和陆蝉知两个人站在一块也是般配的很,不知情的在外人看来倒像是一对璧人。 梁园瞧见两个人一块儿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微妙,但没说什么,沉默的站在了谢容华的身后。 瞧梁园这般样子,看来是还在惦记着柳婵烟呢? 谢容华心底想着,默默的同情了梁园一把,这得多痴情啊…… 不过柳婵烟和陆蝉知都亲自过来了,谢容华倒也没继续拿乔,跟着他们进了内院。 内院中正堂,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太师椅上,正是那位死而复生的真正的柳老庄主! 第673章 诡谲山庄 “见过老庄主。” 谢容华和肖如凤向这位昔年在江湖上声名显赫的老前辈行礼道,不过约莫是因为重伤的缘故,此时他的身体看起来有些虚弱,精神不大好。 之前谢容华只听姬桁提过几句关于玉蝉山庄的事,却不清楚打伤这位柳老庄主的究竟是什么人,他假死脱身,究竟躲的是什么? 今日来的匆忙,倒是忘记问姬桁了,想到此处谢容华心底有些懊悔。 就在谢容华打量着柳壬的时候,柳壬也在端详着她,那一双苍老饱经世事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怀念的之色。 她的模样与公仪曦至少有七分相似,也幸好雪衣候习惯戴着面具出现在世人面前,就连惠帝都没看过公仪曦的真正模样。不然谢容华单单就这这一张脸,早就被认出了身份了。 但见柳壬这般神情,谢容华也反应了过来,显然这位也是见过公仪曦的真实模样的。想她在邺城平安待了十几年,倒从没有被人认出过身份,倒是如今来了燕京,遇到的一个两个都是当年与雪衣候府有旧的。 想到这里,谢容华心中难免多了几分谨慎,眼见着如今燕京的人越来越多,万一再被人识破了身份就不好了。等回去,还是找姬桁要个面具戴一戴吧。 谢容华心底胡思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此番陆蝉知已经开口提醒了老庄主几句,此时老庄主恍然如大梦初醒般,眼中那意思怀旧的神色淡去,倒是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笑道:“谢姑娘肖公子不必客气,请坐吧。” 想必来之前,陆蝉知已经通传过两个人的身份了。 这次柳壬请谢容华来山庄,倒没什么要紧的事,主要是寒暄。 “之前听我两个弟子说,因为山庄的事给谢姑娘添了不少麻烦,老朽深感愧疚,还请谢姑娘不要怪罪才是。” 虽然谢容华心存芥蒂,但毕竟这位柳老庄主辈分高,如此伏低做小,她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在玉蝉山庄用的午膳。 午膳十分丰盛,柳老庄主平易近人,再加上误会解除,柳婵烟对谢容华也没有像之前那般争锋相对了,再加上她与陆蝉知以及梁园都是旧相识。之前设想的变故倒一点都没发生,桌上的气氛竟是意外的和谐。 只是到了用膳的时候,谢容华始终没看到叶玉生,心底有些诧异,想要问,但瞧着柳老庄主父女二人,还是将疑惑咽了下去。 柳老庄主便说身子乏了让柳婵烟作陪,自己下去歇息了。因为上次来玉蝉山庄的事谢容华心底都有阴影了,见他说要回房,心底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直至见着陆蝉知扶着他下去方才松了口气。 “谢姑娘与大师兄很熟悉吗?” 柳婵烟柔和的声音问道,此时谢容华方才将目光从陆蝉知身上收了回来,心底一惊,连忙道:“婵烟姑娘不要误会,我与陆园主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谢容华是何等精明,瞧出来了这柳婵烟对梁园有没有意思得两说,但是一颗心俨然是落在陆蝉知身上的。原本柳婵烟是成了亲的,谢容华之前没细想。 但如今叶玉生很明新概念包藏祸心,柳老庄主回来了,叶玉生便不知所踪。总会是玉蝉山庄的内务事,谢容华一肚子好奇也不好多问,却是瞧的出来柳婵烟似乎与陆蝉知二人之间有什么端倪。 倒是可惜了梁园,这一片痴情,当年为了她叛离师门远走他乡,终归是错付了。 梁园今日一反常态的沉默,在桌上也是阴沉着一张脸鲜少有言语,他这般模样谢容华更是笃定了他正在为着柳婵烟伤情呢。陆蝉知陪着柳老庄主下去休息去了,梁园依旧跟在她们身边作陪,想必就是为了多看柳婵烟一眼。 如此一片痴心,谢容华心底不由感慨了几句。 梁园哪里知道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的心里头已经脑补了许些个画面,此时见谢容华总算拿正眼前瞧着他了,虽然那眼神有些奇怪,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谢小六嘴硬心软,定然舍不得真的怪他的。 柳婵烟似乎对陆蝉知很感兴趣,纵使梁园就在身边,还是禁不住的问谢容华这些年在邺城如何。 “这些年大师兄双目失明,又远走他乡,一个人在邺城一定十分辛苦吧。” 唉,这喜欢与不喜欢一下便能看出来了。 柳婵烟只记挂着双目失明的陆蝉知,但怎么就没想着梁园当年被打了个半死,还废了一半内力在异国他乡是如何生存的。 谢容华心中如是想着,但是面上依旧带着笑,道:“陆园主能够独自一人在邺城打下一片天地,定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其他的我倒不知情了,我一个姑娘家,也不过与陆园主点头之交,哪里知道许些东西。” 柳婵烟接过了奉茶手中侍女的茶壶,倒了杯茶给谢容华,道:“尝尝看,这是我们玉蝉山庄独有的月溪茶。” 说着,又道:“是我冒昧了。不过听说安王殿下与师兄是好友,方才有此一问的。” 乍然听到柳婵烟提到姬桁,谢容华心底微微有些诧异,看着眼前柔弱无害的女子眼底也多了一丝审视。不过到底是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早就练就了一副不动声色的本事,闻言恰到好处的低呼一声,道:“竟有此事。不过我不过是个寻常内宅女子,王爷与谁交好以及外头的应酬,我是一概不知的。” 一旁作陪的肖如凤和梁园听着谢小六一派正经的糊弄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恐怕安王殿下有多少家底您都摸的一清二楚了,竟还能说自己一概不知。 柳婵烟绵里藏针有意试探,但谢容华却是滴水不露不动声色。 这茶喝了小半个时辰,在柳婵烟脸色快要端不住的时候谢容华便起身告辞了。 只是让谢容华没想到的是,梁园竟也跟着下山了! 第674章 师门恩怨 在谢容华的冷眼下,梁园十分厚颜无耻的抢占了车夫的位置,殷切的说道:“六姑娘,您请。” 那谄媚的样子,就差蹲下来给谢容华当人凳了。 谢容华终归是没忍住白了他一眼,道:“我说梁园,你好好的放着玉蝉山庄的弟子不做,非得跟我回谢家是吗?” “那可不,我的身契不还捏在您的手中么。” 梁园面不改色的说道。 谢容华见他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上了马车。 此时山庄门口,看着一行人远处的身影,柳婵烟轻咬下唇,有些委屈的对身边的男子道:“师兄,二师兄当真要舍下我们和谢姑娘走吗?” 陆蝉知看着柳婵烟,那双眼过于清明,让人丝毫看不出他目不能视,温和着声音道:“梁园如今不是孩子了,是去是留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能干涉太多。” “可是……” “婵烟,你长大了。”陆蝉知轻叹一声,素来温和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之意,道:“师兄们,总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听着陆蝉知意味深长的一番话,柳婵烟的眼神闪了闪,最终什么都没说了。 而在陆蝉知转身离去之后,她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眼底闪过了一丝渗人的寒意…… 马车内,谢容华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但不过须臾的功夫,她压下心底莫名的不安,忍不住八卦的问梁园道:“话又说回来,你和你那小师妹到底怎么回事啊,莫非她和叶玉生和离了?” 梁园正在赶车呢,听到这话差点没拿稳手中的马鞭,无奈道:“我说六姑娘,搞了半天您就只想问我这个?” 他绝对回到谢容华身边,便就已经做好了一切都向谢容华如实交代的准备,只是谢六姑娘的想法着实让人琢磨不透。 谢容华当然有许多疑惑要问梁园,关于玉蝉山庄的种种也就只有在梁园身上能够找到答案了,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是想要小小的八卦一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 纵使梁园看不见,此时也能感受的到背后那灼灼目光盯着自己。他清楚的知道谢容华的性格,知道自己若是不说清楚的话,这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叶玉生已经被师傅关押进了地牢,柳婵烟就算暂时没有与他和离,也快了。” 梁园淡淡的说道,谢容华敏锐的察觉到了梁园现在对待柳婵烟的态度有些微妙,似乎没了之前那般热切? 不过关于师兄妹三个人之间的爱恨纠葛,谢容华觉得这适合回到别馆之后,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慢慢听,现如今还是先说正事。 “叶玉生被老庄主关了起来?莫非老庄主重伤的事,与叶玉生有关?” 谢六姑娘丝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幸灾乐祸。 之前叶玉生可没少给她脸色看,更是几次咄咄逼人几乎要置她于死地,她自然是高兴有人能收拾这个小人。 “嗯。”提到自己师傅,梁园的神色也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道:“当日师傅寿宴,他便就是在其中安排了杀手想要杀师傅夺九魂刀,结果被我撞破了……” 叶玉生此人心思缜密,手段又狠辣,早在老庄主寿宴的时候便就已经布下了杀局。 他借助少庄主身份便利,早就控制住了整个玉蝉山庄为己所用,借机安排高手杀人取刀。 却没想到,半路出现个梁园。 梁园救走了重伤的老庄主,带着老庄主和九魂刀躲进了禁地里,因为担心叶玉生痛下杀招,所以不敢与外面联系。 但没想到叶玉生竟将计就计,竟栽赃嫁祸给梁园,倒是让力保梁园的谢容华卷入了无妄之灾中。 “但后来老庄主伤势好转,陆蝉知也回到了山庄,你们为何还是一直不露面?” 谢容华皱眉问道。 倒不是她一直对梁园欺骗的事耿耿于怀,而是柳老庄主的举动着实太古怪。叶玉生虽然城府深,但他不可能是为了躲叶玉生将整个山庄甚至自己亲生女儿的安危都置之不理。 一开始,谢容华想过柳老庄主装死,是为了躲叶徽之的。可是如今发生的种种,让谢容华意识到或许叶徽之在整个局中或许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若不是叶徽之,又是什么人? 谢容华顺势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谁知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梁园一摆手,一脸无辜的说道:“我也不知。” 谢容华…… “你跟着你师傅藏了大半个月,竟连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问出来?” 谢容华咬牙,恨铁不成钢的问道。 梁园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腮帮子,道:“你也知道,我和师傅当年那点心结,他不说,我也不好意思多问的。” “所以最核心的秘密你一点都不知道,我现在带着你,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 谢容华面无表情的说着,赶车的梁园感觉到了背后一阵凉意,立即到:“还是有用处的,有用处的。至少山庄我熟悉,还有你想杀叶玉生那小人出气的话,我能帮的上忙。” 见梁园这么说,谢容华嘴角抽了抽,道:“罢了,我们是生意人又不是土匪,别动不动打啊杀的。” 说着,谢容华又问道:“既然你们都回来了,那九魂刀,如今在何处?” 这可是谢容华来到燕京之后,一切纷争的源头。关于九魂刀与贺臻之间的联系,又是一个秘密,看似平静的玉蝉山庄,倒是藏了不少东西。 想来这也是今天姬桁让她来玉蝉山庄的缘故吧…… 梁园沉默了会儿,方才道:“九魂刀,丢了。” 这东西已经不见了两次了!让谢容华都怀疑,玉蝉山庄的那些守卫是不是形同虚设。 “当真是丢了?” 谢容华将信将疑的问道,也不怪她如此谨慎,纯粹是被坑怕了,又怕是玉蝉山庄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梁园无奈,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在你和安王殿下回燕京之前,玉蝉山庄出了内贼,这次是真的丢了……” 第675章 再度遗失 都这个时候了,梁园倒是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九魂刀,是真的再度丢失了。 倒也不是这玉蝉山庄的守卫不够严密,而是梁园觉得,自家师傅从禁地出来、软禁了叶玉生之后,对于九魂刀就不是十分在意了。 而后,九魂刀便丢了,柳老庄主知道消息,只是淡淡的说了声知道了,便没再多说什么,一点都不像之前那般为了九魂刀要死要活的样子。 梁园一肚子的疑惑,谢容华闻言眼中也闪过了一丝不解,道:“莫非,柳老庄主是知道九魂刀被谁拿走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师傅什么都不说,倒显得是我多事。” 梁园附和着说道,而谢容华闻言,却是想到了更多…… 之前缱月和师傅他们在断魂镇不辞而别,莫非也是为了九魂刀? 如此一来,倒是将种种串联在了一起。雪衣候府的秘密暂时已经解开,如今趁着燕凰封禅大典还有些日子,正好乘机查一查这九魂刀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此时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个秘密,对如今的局势而言至关重要。 谢容华心底盘算着下一步计划,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别馆。 因为梁园本就是跟着谢容华来西燕的,别馆的人看见梁园倒也不惊讶。贺兰铎和南宫月一起去街上玩了,进了暖阁喝了盏茶,谢容华继续问梁园九魂刀的事…… “话又说回来,老庄主如今还活着,当年的事究竟查清楚了没有?真的是九魂刀能够让人迷失心智吗?” 当年梁园盗取九魂刀被迷了心魂,因为伤了不少玉蝉山庄的弟子,所以才被逐出师门的。当日谢容华带着梁园去玉蝉山庄的时候,那些小弟子看着梁园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却没想到如今梁园竟能安然的待在玉蝉山庄,且似乎还十分受那些小弟子们敬重,这让谢容华觉得十分奇怪。 莫非是因为梁园救了柳老庄主,所以当年的恩怨便就被一笔勾销了? 就在谢容华心底惊疑不定的时候,便听梁园咬牙道:“查清楚了,当年那件事,就是叶玉生那小人动的手脚,是他收买了人,在我的酒中下了药!” 梁园本就不待见叶玉生,应当是为当年叶玉生抢走柳婵烟的事耿耿于怀的。谢容华闻言,虽有所猜测,但还是有些意外道:“果真是与他有关。” 毕竟梁园失控,险些血洗玉蝉山庄,之后玉蝉山庄内两个弟子反目成仇,都离开了西燕,其中最得利的人是叶玉生。 之前谢容华便有所猜测,但没想到真的是此人下的手。 须臾之后,谢容华有些好奇的问道:“不过他藏了这么些年,你们究竟是怎么拿到证据的?” 谢容华与叶玉生打过几次交道,看的出来此人城府极深,且心思缜密。当日火凤蝶的事,谢容华疑心是叶玉生所为,但一直没拿到证据。 但梁园被陷害那可是五年前的旧事了,谢容华心底难免有些好奇,叶玉生是怎么露出的马脚。 没想到她话音落下,却见梁园突然沉默了片刻,谢容华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底更是好奇了。不过见他面色凝重,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涌动着,谢容华也没催促。 就在这个时候,玛瑙奉了茶上来,梁园喝了口茶,等某一种情绪平定之后,梁园方才缓缓开口道:“是婵烟,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些害人的药。” 那些药中,有柳老庄主寿宴的时候中的毒,也有一些寻常人闻所未闻的东西。之后梁园和陆蝉知师兄弟二人联手制服了叶玉生,在审问之下,便问出了五年前的真相。 五年前,叶玉生入赘玉蝉山庄,因为梁园对他的敌意与提防让叶玉生起了杀心。 所以叶玉生和柳婵烟成亲当天买通了梁园身边的人,挑拨梁园去偷九魂刀,又在茶水中给梁园下了药。 梁园那时年少气盛,果然中计。 他盗走九魂刀,因为药物的影响凶性大发,险些造成了血洗山庄的惨案,最终陆蝉知以一双眼的代价,制服了梁园。 “等等……” 听到这里的时候,谢容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将信将疑的看着梁园问道:“之前不是说陆蝉知的眼,是你用毒药偷袭的时候伤的么,怎么听着你这语气,似乎不是你伤的?” “不都一样么……” 梁园想要含糊过去,但是谢六姑娘是何等机敏的心思,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就像是想隐瞒也隐瞒不了。 “算了,我说就是……”梁园放弃一般道,“是当时,有人想要用毒药对付我,但是陆蝉知那个傻子为我挡了那一下。” 到底是同门师兄弟,自小一起长大,虽然有点小摩擦,但是陆蝉知性格敦厚包容,关系能坏的了哪里去。 而梁园平日里虽看起来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但也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这些年表面打打闹闹,内心对陆蝉知这位师兄很是敬重。 所以,当他理智被药物控制,压抑不住内心嗜血,但面对陆蝉知的时候却下不了手。后来有人想要用毒偷袭梁园,陆蝉知却救了他,阴差阳错之下才唤醒了梁园的理智。 之后的事情,倒是与谢容华知道的没什么差别。 梁园清醒之后,因为犯下如此弥天大祸被逐出了师门,自己离开了燕京跑到了大宸。 只是梁园少年时的性格确实够混账的,功夫被废了大半,但脾气硬,再加上模样生的太好,一路上招惹了不少仇家和不怀好意的人。 谢容华当时在路上捡到梁园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是被仇家追杀,还是得罪了觊觎他的人,浑身是伤。 而刚开始谢容华救了梁园的时候,他那一副少爷脾气确实够混账的,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偏偏梁园遇到的本就是脾气不好的谢容华。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就那样对上了,最终梁园被迫向谢容华签下了身契成了谢容华的保镖以及谢家的账房,来报答救命之恩。 不过与此同时,谢容华则要支付不菲的报酬给梁园。 见谢容华不说话,又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梁园不解道:“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第676章 姬桁受伤 谢容华深深的看了梁园一眼,幽幽道:“我这是想到了当日第一次见到你的场景,说起来,你这性格着实够混账的啊,也就只有陆蝉知能忍的了你这么久了。” 被谢容华这么一说,梁园有些不高兴了!可想反驳,却……真的没办法反驳。 瞧着梁园被噎住的样子,谢容华嘴角笑意更浓,拍了拍梁园的后背,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后对陆蝉知态度友好点,不然等后悔就来不及了。” 梁园白了谢容华一眼,道:“这些时日不见,你怎么倒变得和安王一样爱说教了。” 谢容华…… 两个人互怼了一阵,倒是很快消除了芥蒂,又和平常相处一样了。谢容华沉默了会儿,紧接着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摸了摸下巴,道:“可五年前的事,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梁园疑惑的看着谢容华,却听她道:“他为什么对付你而不是对付陆蝉知呢?” “若论身份,陆蝉知是掌门首席弟子,肯定比你高;若论地位,很明显柳婵烟更喜欢的是陆蝉知,可他却偏偏拿你开刀,莫非是因为你看起来好欺负点?” 梁园被谢容华说的一无是处的,看向谢容华难免多了几分哀怨之意,可罪魁祸首的某人丝毫不觉。 不过梁园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道:“当日从叶玉生的屋子里搜出那些毒药的时候,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可是如今人关押在地牢里,又是陆蝉知亲自看着,想要问什么,却也问不出来了……” 话音落下,便见谢容华眼神滴溜微转。梁园和谢容华两个人相识这么久,最是了解谢容华的性格的,见她如此,心底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 “今日我瞧着你和陆蝉知三人都有些乖古怪,这些天你们师兄弟莫非又闹什么矛盾了?” 梁园摸了摸鼻子,有些支支吾吾的…… 除了玉蝉山庄的秘密,让谢六姑娘最感兴趣的便就是他们师兄妹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 “莫非,你们三个到现在还旧情未了?” 谢容华挑眉问道。 不待梁园说话,却见此时贺兰铎和南宫月已经从外面回来了。贺兰铎生平除了练武之外,最爱的便就是听八卦了。 一听谢容华这么说,眼神瞬间变得锃亮起来,捧着桂花糕问道:“小容华,什么旧情未了?你们在说什么呢!” 南宫月也是闲不住的性格,虽然和梁园不熟,但也跟在贺兰铎的身后拎着包粽子糖进来了,在三双灼灼目光之下,纵使如梁园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谢小六的这群朋友们都和她一个德行! 就在梁园为难之间,却见玛瑙匆匆的过来,道:“姑娘,王爷回来了……” 一听姬桁回来了,谢容华想着呼延寂雪的事,便先饶了面前支支吾吾的梁园。 姬桁回来,是直接进了房间的,等谢容华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屋檐下撞见了孙瑾,才知道姬桁受伤了! 见谢容华脸色瞬间变了,今日跟在姬桁身边的侍卫连忙安慰道:“王妃放心,王爷只是轻伤而已,并无大碍。” 谢容华哪里听进去那么多,心急如焚,当下立即回了院子,倒是跟在身后的梁园,将二人的对话尽数听了过去,半响都没回神…… “王妃?” “谢小六你给我说清楚,你何时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谢容华已经走远了,只剩下一个背影…… 姬桁受的伤不严重,是剑上,只是怕剑上有毒,所以侍卫才匆匆的找了孙瑾来。孙瑾倒也十分识趣,见伤势没什么大碍,便对谢容华道:“王妃,我一介粗人,包扎的事恐不仔细,还是您来吧。” 谢容华哪里知道孙瑾的想法,看着姬桁的衣裳上都是血,脸都白了。拿着孙瑾那价值千金,只需要一点便可止血的金疮药,跟洒糖分一般往姬桁的伤口上倒着,看的孙瑾心揪的直疼。 不过孙瑾的诊费都是从四海商行出的,瞧着安王殿下神色如旧,并没有阻止之意,孙瑾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爱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他们高兴就好。他默默的掏出自己的账单,记了一笔方才离开,就留下两个人在房间中。 方才出来,孙瑾便正好遇见白清漪。 白清漪是听说姬桁受伤了来看热闹的,一见孙瑾出来,好奇问道:“王爷伤的如何,你怎么出来了?” 论起来两个人的师门有些渊源在的,所以说话自然是随意一些。 “不过是普通剑上罢了,伤势不重。” 瞧着白清漪准备进去,孙瑾淡淡的提醒了他一句道:“王妃在里面……” 话音落下,便见已经踏了一只脚进去的白清漪默默的将脚收了回来。热闹什么时候都可以看,这个时候谁进去谁挨揍! “话又说回来,姬桁今日出去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会受伤?” 白清漪不敢进去打扰某人,倒是又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问着孙瑾,又幸灾乐祸的说道:“他这仇家可够多的,到了西燕也不安生。” 也不知是西燕的仇家,还是朝中的人…… 孙瑾哪里不知道白清漪纯粹是看热闹的,不想搭理他,便道:“我不过是个大夫,哪里知道那么多,想知道,问王爷身边的人就是。” 说话间,便见停云抱着剑冷冷的盯着他。 白清漪一瞧见停云,便觉得后背发凉,摸了摸鼻子默默的离开了…… 此时房间里,等包扎好了伤口,姬桁瞧着一言不发的小姑娘,反倒是出声安慰道:“伤势不重,不疼的。” 那些年不就是从刀风剑雨中过来的,受的伤比这个时候还严重姬桁吭都没吭一声。不过此时瞧着小姑娘煞白的脸色,他倒是心疼的不得了。 原本一脸担忧的谢容华见姬桁反倒是过来劝她,倒是笑了,又问道:“你不是去见呼延寂雪了么,怎么会受伤了?” 安王殿下风轻云淡的说道:“方才我与他切磋了下功夫。” 谢容华闻言,愣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道:“所以……你这伤,是呼延寂雪伤的?” 姬桁的功夫谢容华是知道的,那呼延寂雪究竟什么来历,竟能伤的了姬桁! 第677章 神秘高手 姬桁与呼延寂雪见面,交手受伤的消息,传到卿如晤耳中的时候,纵使是处变不惊的太傅大人也微微愣了愣。 “你是说,呼延寂雪伤了姬桁?” 卿如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重复问了一遍,便见青苑点了点头,道:“属下为了证明事情的真实性,亲自打探过了。安王殿下和呼延寂雪是在呼延寂雪的倾雪阁见面的,不知为何,忽然两个人打了起来,安王殿下受伤了。” 姬桁不是江湖中人,江湖上也没人真正见过他出手的招数。但是他身边的停云,却是当年武林大会上以弱冠之年夺得第一的高手,看似天真无邪,但是出手狠戾,就连白清漪都对其十分忌惮。 就是这样一个高手,却心甘情愿的成为姬桁的侍卫,心甘情愿的唤他一声师兄。姬桁的功夫,究竟是怎样的可怕? 就连当初,苍墨老人都曾说过他后生可畏。可便是这样一个昔年名震江湖的人物,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呼延寂雪给伤着了。 那呼延寂雪,究竟是什么来历?这样的功夫,年轻一代根本无人比拟,除非是和苍墨同辈的那些老妖怪了…… 青苑心中如此思索着,见卿如晤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迟疑了会儿,道:“不过这也是从倾雪阁传出的消息,许是为了扬那呼延寂雪的声威,他们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偷袭了安王。再者说了,安王之前有伤在身,与人交手一时不查,也有所难免……” 比起呼延家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他们宁愿是姬桁不小心被人偷袭的,但…… “姬桁是何等的精明谨慎,若是那呼延寂雪真的能够偷袭姬桁成功,也说明此人的心计不可小觑。” 卿如晤眉心紧皱,片刻之后方才问道:“前去锦州打探消息的人可有回来?” 呼延寂雪,便就是被呼延家从锦州接回燕京的。 锦州位于西燕和北楚的交界之地,盛产药材,而呼延寂雪的母亲便是锦州的采药女,却被当年呼延家的老家主看上,抢走了她方才生下呼延寂雪。 只是三十来年前的风流债了,却不知呼延寂雪突然在呼延则成死之后找到了呼延家,而呼延家,竟也承认了这个私生子。卿如晤是何等的精明,在呼延寂雪突然在燕京矛头之后便看出了其中蹊跷,已命人去锦州打探呼延寂雪的身份了。 而这呼延寂雪不过来燕京短短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左右逢源,拿出的筹码就连卿如晤也十分诧异。 这个人,竟和北楚、大宸都有所交涉,也难怪呼延太后舍了呼延则成为他铺路。 “已经快马加鞭了,最迟也是得明天才有消息……” 卿如晤微微颔首,清俊的眉宇中藏着一缕忧色。 还有十天,便就是燕凰封禅大典了,但如今所有一切事情的走向,完全超乎了他的掌控。 此时的别馆中,谢容华的惊讶也不比卿如晤少,担忧的说道:“呼延家怎么突然就出现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偏偏在我们去了雪城前后出现,一见面就伤了你,恐是冲着我们来的,而且来者不善啊……” 谢容华心思素来缜密,当从贺兰铎口中听到呼延家出了个私生子,取代了呼延则成的位置的时候有些诧异,随后知道这位竟敢顶着君子樗的名义招摇,谢容华心中开始隐有不安。 没想到,不安的预感竟真的成了现实。 姬桁听着谢容华的分析,微微颔首,须臾之后却是立即反应了过来,不悦的反驳道:“他是趁我受伤,再加上兵借了手中兵器乃是名器方才能伤到我。而且这场比试,我也不算输。” 很显然,安王殿下对于输赢更加是耿耿于怀的,尤其是在自家小姑娘面前,努力的挽回自己的面子道:“他伤了我的手,我削断了他一截头发,算起来我们是平手!” 原本忧心忡忡的谢容华,听到安王殿下如此认真辩驳的口吻莫名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为受伤的安王殿下顺毛道:“我知道王爷最厉害啦~”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让受伤之后脸色一直不虞的安王殿下心情莫名的变好了几分。 “不过呼延寂雪的兵器和招数着实奇怪,就连我都看不出他的来历。”姬桁正色说道,“看来,还得早些找到师傅他们才行。” 毕竟玄灵子和苍墨是江湖前辈,见多识广,兴许能瞧出什么端倪。他可不信,如此心思缜密、功夫又好的人,竟是个无名之辈! 但第二天,玄灵子和苍墨没回来,别馆中竟来了个不速之客。 彼时,谢容华正在书房中帮姬桁算四海商行送来的账本。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安王殿下就堂而皇之的将账本丢给了谢容华打理。 竹隐将账本送来的时候,安王殿下一看到那账本,就说右手受伤了不方便提笔,让谢容华帮忙核对。谢容华闻言知道这厮分明是在装伤,当时在安王府的时候她可是见过他左手右手都是同样使用的。 想着他这些时日辛苦,便也心软了,能为他分担一点是一点。 但等到了书房,瞧见那账本的时候,谢容华就后悔了! 这四海商行生意遍布东陆,账本至少有谢家的十倍之厚,再加上他们这些时日在雪城耽搁这么久,竹隐将账本送过来的时候竟是直接用箱子装的。 这么厚的账本,纵使是谢容华再如何的妙算如神也得要花好几天的功夫。 就在谢容华正一脸苦大仇深的和一堆账本奋斗的时候,远远的,听到一道娇滴滴的声音道:“小容华,姐姐来看你了。” 一听到这一道熟悉的声音,谢容华手一抖,直接将在算好的账本上划了一道重重的长痕! 第678章 保她周全 这世上能够让谢六姑娘害怕的人不多,月娘便就是其中一个。 当初谢容华女扮男装,谈生意间无意间招惹了当时身为花魁的月娘之后,便被她赖上了,死活要跟着谢容华进谢家。 谢容华哪里敢将她带回来,便花了银子在外面置办了个宅子给她住。谁知消息不知怎的传开了,说是谢家公子还没成亲就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谢家在邺城也就一共两位公子,大公子谢慕臣以及二公子谢幕远。谢幕远有襄阳郡主护着,自然没人敢嚼舌根嚼到他身上,所以无辜的谢慕臣再一次的别自家不省心的妹妹坑了一把。 这事闹的如此厉害,谢蕴当然知情了,一打听知道了自家宝贝女儿竟如此的胡闹,连勾栏那种地方都敢去、花魁都敢养,气急之下直接禁足了谢容华半个月罚她抄家规。 而那半个月月娘也不省心,闹着要见谢容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非要谢容华纳她进门。 彼时谢六姑娘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平日里也就贪玩了些,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当下吓的不清,后来还是谢慕臣出手解决了这事。 做为代价,谢容华被关在了院子里学习了整整半年的女工。 想到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谢容华瞧见月娘的时候脸色都僵住了,不过经过上次在邺城的交集,谢容华也没向之前那般怕她了。 在那人扑过来之前,谢容华眼疾手快的避开了,疑惑的问道:“你怎么来西燕了?” 没有抱到自家的小容华,月娘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角,闻言涂着豆蔻的手指点了点谢容华的额头道:“怎么许久没见你还和之前那般傻气,我本是卿太傅手底下的人,不在燕京在哪里。” 谢容华默了默,想起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是和白清漪在一起的。 “卿如晤也来了别馆?” 谢容华放下账本,起身问道。 月娘点了点头,道:“卿太傅在和你家王爷商议事情呢,我想着大半年没见你了,便赶来瞧瞧你。” 被月娘这般一打趣,谢容华不由面色微红。而在这个时候月娘则是顺势摸了一把她的小脸,道:“啧啧,当日我就知道你和安王有戏,如今被我说着了吧。” “你就别打趣我了。”谢容华小声的说道。 不得不承认,月娘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瞧着谢容华面色微红,月娘又是一阵‘啧啧’直叹,道:“这都成亲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脸红啊。莫非,你在安王面前也如此放不开?” 在月娘面前,谢容华只有被调戏的份,幸好贺兰铎很赶来救场了。 “咦,怎么是你啊。” 贺兰铎记性好,当日在谢家的时候虽然只见过月娘一次,倒也记住了她。毕竟如此貌美,而又能治的住谢容华的女子确实不少见。 有了外人在,谢容华总算不会动不动就被月娘弄的面红耳赤了,书房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乘机正好谢容华带着月娘去旁边的暖阁喝茶去。 说话间,才知道月娘是从锦州过来的。 “上次离开邺城之后,我便一直在找一个人,找了许久好不容易打听到他最近出现在锦州,却没想到被太傅调去查一个什么呼延家的私生子。因为太傅催的急,我不得不放下手头上的事情亲自来燕京了。” 呼延家私生子,莫非是说呼延寂雪? 谢容华如此想着,须臾,便又听月娘抱怨道:“我这辈子要是找不到他,嫁不成心上人,便让太傅娶我吧,反正他除了年纪大了点之外,倒也没别的什么缺点了。” “咳咳。”正要开口的谢容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而一旁的贺兰铎和南宫月则是瞪圆看了一双眼,诧异的看着月娘,大概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大胆的女子吧。 谢容华忍了忍,终归没忍住,道:“所以你这大半年,是去找你心上人去了?” “是啊。” 月娘用力的点了点头,提到自己的心上人,一双桃花眼笑的和月牙一般,罕见的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道:“我找了他好几年的,近些年才知道他的身份呢。” 谢容华心底倒有些诧异,也不知是谁竟能降服如她这般的……奇女子。 不过好奇归好奇,谢容华还是记挂着呼延寂雪的事,问道:“你从锦州来,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原本月娘正一脸期待的看着谢容华,指望着她问自己的心上人,然后她要好好的炫耀一番呢。可没想到谢容华对她的心上人并不感兴趣,反而对那什么私生子在意的很,月娘有些扫兴的叹了口气,道:“不过是个寻常的药女之子罢了,除了会些制毒的功夫……不过论起来,还是不如白清漪那个变态的,你们怎么那般在意他。” 说着,忽而觉得背后一凉,却见白清漪正巧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咳。”月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诧异的看了眼谢容华,方才小声的问道:“他怎么在这里啊?” 谢容华还没说话呢,便见清早出门、方才回来的梁园拿了谢家铺子的账本过来了,瞧着走廊下热热闹闹的一群人,什么身份的都有,谢容华也不由扶额长叹。 这都叫什么事啊。 此时正厅中姬桁和卿如晤也商议结束了,两个人面色凝重的出来,瞧见这么都人在一起,江湖朝堂的都有,一片嘈杂。 姬桁眉心微皱,倒是卿如晤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的样子,幸灾乐祸的对姬桁说道:“安王殿下这里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如今局势显然将他们绑在了一条船上,虽说着他为朝中的事忙的焦头烂额,但姬桁也不能独善其身。 想到这里,卿如晤的心情不由松快了几分。 二人相识这么些年,姬桁哪里不知道卿如晤在想什么,冷笑一声,道:“太傅还是想想,长公主那里的事如何交代吧!” 不管怎样燕徽是谢容华的生母,想要合作,卿如晤必得保她周全! 第679章 一颗棋子 原本谢容华准备去找姬桁的,却被月娘缠住了脚步。 都谢容华脱身的时候,却见姬桁和卿如晤已经从厅内出来了。几日未见,卿如晤依旧是一派清淡的模样,温和中带着淡淡的疏离,道:“这些时日,月娘就有劳谢姑娘照顾了。” 听到卿如晤这么一说,谢容华心中‘咯噔’一声,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须臾之后,便见月娘笑靥如花的看着她,道:“这些时日,我会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的……” 谢容华心中大惊,下意识的看向姬桁。瞧着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姬桁道:“她功夫不错,会些用毒的功夫,这几日留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一些。” 如今燕京局势如此,姬桁是怕有人对谢容华下手。虽说平日里这位机敏,身边有停云保护,一般来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自从回燕京之后,叶徽之明知他们去了雪城应该是知道了真相,可依旧无动于衷,倒是让姬桁心底有些担心,他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总之为了保险起见,姬桁考虑到了方方面面。谢容华倒也不是不讲理的,闻言只得闷闷的应了下来。 月娘倒是欢喜的很,这里比卿如晤的府上热闹多了,她又是喜欢和谢容华玩闹的性格。不过就在她想对谢容华上下其手的时候,却被姬桁一道冷冷的目光扫过,倒是瞬间老实了。 有人能制的住月娘,谢容华倒是不怕她乱来了,心中到底是记挂着正事,等卿如晤离开之后谢容华便同姬桁一起进了书房。 留下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还是翡翠靠谱一点,道:“月姑娘,我先带您回房间歇着吧。” 这别馆坐落在半山中间,亭台楼阁,院落参差,倒是和小半个行宫差不多。只是如今这别馆人多,林林总总加起来,倒是快要将偌大的别馆都要住满了,翡翠心底无奈,自家姑娘可千万别再往家中带人了。 放下月娘这边安顿不提,谢容华立即问起了姬桁那呼延寂雪的事。谁知话音方才落下,安王殿下眉心微皱,突兀的来了句:“你为何那般在意他?” 一开始她还没听出某只语气中带着酸意,认真的说道:“总觉得他出现的时机有些奇怪,如今燕凰封禅在即,那个想要谋害我们的幕后黑手还没找到,我总觉得会出大乱子的。但是现在就连叶徽之,都没有任何动作了,如今我们的线索只能集中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呼延寂雪身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容华语气微微顿了顿,问道:“方才卿如晤来都同你说了什么。还有十来天便就是燕凰封禅,她那里……到底需不需要我帮忙?” 当初卿如晤带谢容华来燕京的目的便就是以谢容华的身世为要挟,但是到了后面的发展也是出乎卿如晤的意料。他自己,都比叶徽之当做了一颗棋子,最终谢容华亲自去雪城,亲自揭开了自己身世的秘密。 如今看来,卿如晤手中基本没有再挟制谢容华的筹码。而谢容华和姬桁一同再重新回到燕京,是想找到那个在暗中作祟的人。 但是卿如晤,恐怕连那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所在这这件事情上卿如晤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如此一来,谢容华是否会再淌西燕境内的这个浑水全靠谢容华高兴与否。 之前谢容华势单力薄,完全是被卿如晤牵着鼻子走。但现在显而易见的是局势发生了转变,有了姬桁等人为靠山,卿如晤反过来有求于谢容华他们来保全燕凰登基的顺利了。 所以这次卿如晤倒是十分的好说话,亲自登门,还留了月娘在这里保护谢容华的安危。 姬桁听谢容华这么问及,先没有护垫,而是问道:“你想不想上凤凰台?” 如果上了凤凰台,谢容华身上流着西燕王室的血脉之事天下皆知。从此之后,她与谢家再无任何瓜葛,也再也不是那个身份卑微、生母不详的庶女。 可这些,是她所想要的吗?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谢容华直接摇头道:“不想。” “燕京是非,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参与。” “可是到今天,当年的真相我也知道了,可这样的真相,我甚至觉得还不如不知道。” 死去的已经化成了一柸白骨,活着的人已经遗忘,那样早被风尘掩埋的真相,还有再揭露的必要吗? 听出了小姑娘语气中的怅惘之意,姬桁伸手,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温和的声音道:“都听你的。” 之后两天谢容华在别馆中过的十分平静,每天除了和贺兰铎她们一起玩之外,便就是在书房中继续整理四海商行的账本。缱月他们依旧没有下落,谢容华也不知道玉蝉山庄的九魂刀失窃是不是和他们有关、又或者是说他们是不是有九魂刀的线索。 总归,如之前谢容华所言,一切都陷入了僵局之中,纷扰的燕京再谢容华等人到来之后呈现了诡谲的沉静,却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前奏。 呼延家那边是姬桁盯着,安王殿下自从上次交手失利之后,直接命人将呼延寂雪的身世来历调查个底朝天。可是最终他麾下的探子调查到的结果还是和卿如晤差不多,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样。 可越是如此,其中似乎越是不正常…… 第三天的时候,谢容华好不容易算好了账本,晚间的时候和贺兰铎她们准备去街上。 正值西燕的浴佛节前,街上十分热闹,按照习俗这些时日是没有宵禁的。不过这样的繁华带来的代价就是让负责巡逻的侍卫们工作加倍,之前是呼延则成执掌皇城军的,如今呼延则成死了,皇城军的兵权呼延家自是不肯吐出来,最终落在了呼延家那位私生子的呼延寂雪的手中。 “听说往年浴佛节前后城中安全都是很大的问题,原本以为呼延则成死之后,皇城军换了将领会大乱,但是如今看来并不是那一回事啊。” 四人走在街上,贺兰铎同谢容华说着闲话呢。 “听你这么一说,呼延家新来的那位倒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谢容华附和着说道,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叫住了她们:“谢大人,贺兰姑娘……” 第680章 大宸联姻 此时已经入夜,华灯初上,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倒是比白日里更热闹。 燕京风气开放,入夜之后宝马雕安香车上止是有男子携带着美丽的女眷,甚至还有女子穿着修身的胡服,英姿飒爽,怀中搂着样貌清秀的小倌。 这样的场景月娘倒不意外,倒是让谢容华等三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给看呆了,半响都没回神。 而楚栖迟和姬怜若,便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听到楚栖迟的声音,四个人齐刷刷的回头看去,却见楚栖迟含笑的瞧着她们,道:“远远的瞧着像是谢大人,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自从谢容华重回燕京之后,除了之前在寿宴上见到楚栖迟之外,这倒是第一次和楚栖迟说话。面对这位心思莫测的宁宜候世子,谢容华也不知他来燕京究竟有什么目的,但终归如今二人是站在对立面的,所以谢容华不怎么想和他打交道。 倒是没想到,这冤家路窄,避都避不开。 就在谢容华还没想好以什么样的态度和楚栖迟相处的时候,却听旁边的姬怜若娇笑一声,提醒道:“世子可是又记差了,如今谢大人和安王殿下已经成亲了,该叫安王妃了。” 闻言楚栖迟脸上的神色微微有些狼狈,不过须臾,他掩去了眼底的复杂,从善如流的说道:“王妃娘娘,方才是我失礼了。” 谢容华倒是没察觉到楚栖迟的异样,只是看了他身边的姬怜若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意味深长的问道:“许久没见,倒是不知世子如今和郡主……” 楚栖迟只当没听出谢容华语气中的试探,坦坦荡荡的说道:“郡主想要看这燕京夜景,太后那边让呼延大人作陪,谁曾想方才府衙出了点事呼延大人去处置了,正好我便负责护送郡主回宫。” 姬怜若听着楚栖迟迫不及待的将两个人关系撇的干干净净,纵使城府深如她,此时眼底也不由闪过了一丝黯然。 谢容华瞧着好笑,也不知这楚栖迟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假的不知情,姬怜若就差将自己的心意写在脸上了,可他依旧还是这般铁石心肠。 不过…… 呼延大人? 谢容华的第一反应之前准备和大宸联姻的呼延则成,也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姬怜若的未婚夫,但是那位不是已经死了么。 “楚世子说的……莫非是呼延寂雪?” 谢容华是何等的机敏心思,想着方才贺兰铎说的话,瞬间反应了过来问道。 却听谢容华口中呼延寂雪几个字一出,楚栖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王妃娘娘消息倒是灵通。” 谢容华知道猜对了,顶着楚栖迟打探的目光,面不改色的说道:“也就一般般而已。” “不过上次听安王殿下和呼延大人曾交过手?” “是啊,上次他们切磋了一下。王爷倒是许些年没拿过刀剑了,功夫也生疏了很多,勉强和呼延大人打了个平手呢。” 谢容华嘴角噙着笑,十分护短的说道。 绝对不是她家王爷技不如人,而是呼延寂雪那个小人乘人之危。 瞧着谢容华如此维护姬桁,楚栖迟心底情绪十分复杂,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却被姬怜若给打断了。 “世子,时辰不早了,您送我回宫吧。” 姬怜若看着楚栖迟,柔柔弱弱的说道。 谢容华可不想好不容易跑出来游玩的机会浪费在和楚栖迟周旋上,再说了,若是被姬桁知道她与楚栖迟私底下说话…… 想到这里,谢容华连连摆手道:“世子和郡主快些去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拉着贺兰铎等人一溜烟的离开了,那模样倒是对楚栖迟避之不及的。 “小容华,那都是什么人啊?” 南宫月好奇的问道,如今倒是被贺兰铎带着,一口一个小容华越发的顺口了。谢容华也是看在她即将成为自己的大嫂份上,勉强忍了下来! 听她这么一问,谢容华没说话,倒是贺兰铎将两个人的身份解释了一遍。 “既然都是大宸人,怎么那位郡主似乎对你有敌意啊?” 南宫月生性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对于人的善恶却是十分的敏感,疑惑的问道。 “这你都看不出来,很明显是因为那位楚世子啊……” 这个时候,却见月娘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手中拿着只糖人看着谢容华笑得暧昧道:“那位楚世子在邺城也是风流蕴藉的人物,小容华,你这艳福不浅啊。” 南宫月听月娘这么一说,似乎是恍然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那位郡主喜欢楚世子,楚世子喜欢小容华!” “真是个聪明的小丫头。”月娘揉了一把南宫月的脑袋,颇为欣慰的说道。 对于这个和她的名字相似的小姑娘,月娘倒是十分欢喜的。撸了把南宫月,月娘又来招谢容华道:“啧啧,小容华你这招蜂引蝶的本事比起我当年可都丝毫不逊色啊,你难道不怕你家安王殿下知道吗?” 一听她这话,谢容华眼神微微眯了眯,威胁道:“你若是敢在他面前胡说什么,我把你卖的胭脂水粉还有那些衣裙首饰都扔了。” “你!”月娘气急,哪里想到当年的小兔子竟学会威胁人了。 瞧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谢容华笑得颇为开心,道:“我可是说到做到的哦。” “咔擦”一声,月娘狠狠的咬了口手中的糖人,然后又顺手拿了四只糖葫芦,看着跟在身后的谢容华理直气壮道:“付钱!” 几个人中,如今谢容华是最有钱的一个,用贺兰铎的话来说出门不用待银子,带上小容华便就行了。 之后四个人一人拿了一只糖葫芦,贺兰铎对方才遇到楚栖迟和姬怜若也是十分意外,道:“看那姬怜若的样子,对楚栖迟还不死心啊。不过如今呼延则成死了,她倒是有机会了。” 谢容华咬了口酸酸甜甜的糖葫芦,闻言冷哂一声道:“楚栖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招惹这么麻烦的人。你没听说么,姬怜若今天可是和呼延寂雪一起出宫游玩的,呼延太后根本就没歇下和大宸联姻的心思。”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容华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逝…… 第681章 布棋之人 姬怜若是皇室挑选出来的郡主,而她身边又跟着宫中的嬷嬷,她出使西燕和亲,是不是代表着她直接听命于惠帝呢? 而呼延家想要与姬怜若联姻,代表着兴许是呼延家与大宸结盟的不是哪位王爷,而是……惠帝! 想到这里,纵使谢容华也不由一阵心惊胆战。 惠帝究竟想要对西燕做什么? 一旁的贺兰铎倒是不知不过须臾之间,谢容华心底闪过了这么些个念头。她吃着手中的糖葫芦,听了谢容华的话微微愣了愣,片刻之后方才反应了过来,道:“该不会护坦太后那边,是想让姬怜若嫁给呼延寂雪吧?” 贺兰铎的声音暂时让谢容华拉回了思绪,比起贺兰铎一脸惊讶,谢容华倒是淡定多了,淡淡的说道:“那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呼延寂雪如今可是呼延家炙手可热的人物,呼延家兵权都交给了呼延寂雪,自是要处处为呼延寂雪铺路。”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容华心底还有些可惜,到现在为止,都没见到那位传言中的呼延寂雪。之前姬桁回来的时候倒是说过,虽然这位呼延寂雪如今名满燕京,可他为人处世却是十分低调,鲜少露面。 “可那呼延寂雪不是呼延则成的叔叔么,之前姬怜若是和呼延则成议过亲,如今又和呼延寂雪,那不是乱……乱套了么!” 一旁月娘听了两个人对话,淡淡的说道:“西燕民风开放,对这些事倒不像你们大宸那般注重,再者说了,也只是议亲而已,你们那位郡主又不是真的嫁给了呼延则成。” “她来到燕京,也不过是为了稳固皇权的棋子罢了,嫁给谁不都一样。” “这么说来,那姬怜若看起来倒是有些可怜。” 明明心上人便在身边,可是偏偏求而不得。作为两国交好的筹码,从呼延则成再到呼延寂雪,外表看起来再如何的风光得意,其实也不过是命不由己而已。 她不甘心! 坐在轿撵内,她看着那修长的身影消失在了深深宫墙,很快宫门便就落锁了,姬怜若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疯狂。 她知道,当她挤走嫡姐,成为郡主来到西燕,从踏入西燕开始,便已经是走上了一条不能选择也无法回头的路。 从外室之女,再到如今荣耀显赫的亲封郡主,一道圣旨让她与从前的身份立即变得天差地别。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本应该满足。但……但是那个姿容俊秀的男子,却是让她入了魔,变得魔怔了。 越是得不到的便成了执念越是想要。 就像是小时候,她和姨娘在巷子里顶着外室女的身份受尽冷眼,她便想着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堂堂正正的回到王府,成为王府的小姐,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她做到了。 步步为营,她取代了嫡姐的位置,毁了嫡姐的容貌,付出亲眼目睹姨娘被大夫人毒杀的代价,成为了和亲的淑仪郡主。 她第一尝到了满足心中欲壑的甜头,那么……楚栖迟她也志在必得! 思索之间,已经进了内宫。 虽然已经入夜,但是呼延太后的凤仪宫依旧是灯火通明,她方才一回来,便有宫人来请。 显然,呼延太后是特意在等她的。 不过须臾的功夫,姬怜若敛去了眼底的疯狂,做出一副温柔无害的样子,问领路的宫女道:“这位姑姑,不知太后娘娘深夜传唤我为了何事。” 姬怜若住进凤仪宫也有数月的时间了,凤仪宫的下人们对于这位再和气不过的郡主印象十分好,闻言便笑着回道:“应当是为了四爷的事,您今天和四爷一起去灯会,太后想知道进展如何了?” 宫女口中的四爷便就是呼延寂雪。 这次来西燕她带着和亲的任务,便就是和呼延家接头。这个人物说难也不难,本来以为和呼延则成在一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却没想到途中竟会出了这样的变故,半路杀出了个呼延寂雪。 这呼延寂雪姬怜若也只在凤仪宫见过他一面,看不出此人的深浅,但也知道此人绝非如呼延则成那般的庸碌之辈,这样一个人,呼延太后用着他心底却也是在防着他的。 本来姬怜若不想卷入进来这呼延家的是非当中……可,她没想到呼延太后竟让她勾引呼延寂雪! 她……怎么说也是大宸送到西燕来和亲的郡主,可是这些人,却如此的过分,莫不是将她当做供人取乐的玩意。 当时呼延则成在太后的凤仪宫就敢对她动手动脚,而……呼延太后却视若无睹! 想到这里,姬怜若眼底闪过了一丝恨意。 凭什么同为庶女,谢容华便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安王妃,她只能成为任人摆弄的玩意? 她眼底情绪翻涌,最终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推开了凤仪宫的门…… 虽然谢容华躲的及时,晚上回来被小心眼的某人知道了,又是一顿折腾。 入夜之后开始下起了细碎的雪花,外面风雪交加,屋子里却是温暖如春。垂下的幔帐中,传来小姑娘低低抽泣求饶的声音,直至三更天了才被勉强餍足的某人放过。 无力的靠在他的怀中,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后院中贺兰铎和南宫月精神奕奕的,刚练完剑,瞧着谢容华怏怏犯困的样子有些疑惑道:“你昨晚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个时辰起来还犯困。” 谢容华撇了撇嘴角没说话,倒是一旁月娘端着一盅燕窝来,挑眉道:“小孩子家不要瞎问。” 贺兰铎抗议道:“我可比小容华还大上几个月呢。” 这几日相处下来,众人也熟悉了,是以说话倒是也随便多了。 月娘没理会在面前的贺兰铎,将燕窝递到了谢容华面前,道:“用早膳前先吃点这个。” 谢容华接过燕窝,有些意外道:“多谢……” 话还没说完呢,便见月娘笑容暧昧的说道:“这是血燕燕窝,补身子的。” “咳!” 谢容华手中端着燕窝,一时间不知是吃还是不吃。 但刚吃了半盅燕窝,宫中倒是传了消息来,说是呼延太后召见她…… 第682章 自投罗网 一早的姬桁便去了北楚的别馆找萧颐去了。 这些时日姬桁的注意力都在哦调查呼延寂雪,集中在呼延家,今天才腾出手来收拾萧颐。 如今萧颐还涉嫌谋害行刺燕凰,如今被软禁在别馆中,这么久了卿如晤并没有等到北楚那边的消息。直到呼延寂雪回到燕京,不久之后北楚又派了个六王子来燕京拜访,卿如晤方才明白了过来这笑意已经成为了北楚的弃子。 北楚那边来了个六王子萧峥,他是元后所生,和萧颐最是不对付。他来了燕京自是恨不得借了西燕人的手除掉萧颐,自然不会保他。 昔日北楚的座上宾,如今却成了阶下囚,而这位落在卿如晤的手中又变成了一个棘手的人物。处死他吧,万一北楚王借题发挥,到时候他们岂不是帮了萧峥一把。 看萧峥这般动作,明显是向着呼延氏的,若真的等他得势卿如晤知道他们绝对不会站在燕凰这边;可若是放了萧颐吧,卿如晤倒是想让他自生自灭,却没想到那萧颐却是极为乖觉的人物。 “如今我这六王兄已经到了燕京,我与他一想不对付,我若是离开此处,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显然,是赖上了他们。 这人着实狡猾,审问也审问不出什么东西,还得他们费心安排侍卫保护他的安危,一日三餐伺候这位吃吃喝喝的,想卿如晤少年入仕,宦海沉浮这么些年,还从来没见过也没对付过这样的无赖! 不过萧颐的如意算盘打的是好,将这之前软禁他的别馆当做了避难所,就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真知灼见。只是这一种侥幸,持续到看见那个青衣男子来之前……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萧颐用过了早膳正在院子里梅花树下煮茶呢。 昨夜方才下了一场小雪,梅花树上堆积着浅浅一层浮雪,风中带着淡淡的梅花香,倒是赏景的好时候。 “十三王子果然好雅兴啊,这是知道本王要来,所以连茶水都备好了?” 听到这样一道清冽的声音,萧颐却是觉得背后发凉,这一道可以说十分悦耳的声音对于萧颐而言,竟宛如一场噩梦。 就连在卿如晤面前也都泰然处之的萧颐,看见姬桁的时候,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不敢置信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当年的恩怨还是要从北楚和大宸交锋说起。 萧颐少年时便跟着舅舅在战场上,见识过于他年龄相差无几,却与被号称为北楚战神棋逢对手。 当年鹿原一役…… 萧颐亲眼目睹过,没想到那个他们以为永远不会爬起来的男子,竟从尸堆地狱中,重新爬了起来。宛若夺命的修罗,浑身是血,斩杀了他们北楚最为精锐的上万将士,最终将战局逆转…… 北楚割让十座城池,签订盟约,两国修好。 但是北楚的使者在凯旋的军队回到大宸之前,除了带了北楚疆域的地图之外,还有一个附加的条件——那就是剥夺青州安王的兵权。 有这样一个人镇守在青州,不止是让大宸的疆土故不可摧,更是对于北楚的一个威慑,让他们想到了当年被这个男子支配的噩梦。 本以为这个条件少不得一番周旋,但没想到大宸的皇帝竟十分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后来姬桁被送去道观修行,他们才知道功高盖主,这样的功勋威慑的不止是他们北楚,还有坐在明堂的大宸天子。 想到这里,萧颐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须臾之后脸上的神情恢复如旧,笑问道:“安王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姬桁淡淡的看了萧颐一眼,方才道:“十三王子既敢对本王王妃下手,自是知道如今本王来了燕京,定会亲自来拜访的。” 萧颐装聋作哑的问道:“小王不知安王殿下是什么意思?” “雪衣候府。”姬桁淡淡说了四个字,犀利的目光看着脸色微变的萧颐,道:“你们北楚,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送你们画的人不是叶徽之,她到底是谁?” 在那样凛冽的目光之下,纵使如萧颐,背后也不禁一阵寒意凛凛…… 谢容华昨晚睡的晚,早晨起来的时候姬桁已经出门了,平白的被月娘打趣了一顿。纵使如谢六姑娘,在月娘暧昧的目光下也有些招架不住,恨不得将小脸都埋在了燕窝里了。 都怪他! 须臾之后,听说宫中来人来请,按照他们的原意是呼延氏虎视眈眈,来者不善,让谢容华能推过去便就推过去。 却见谢容华沉吟了片刻之后,竟是应了下来。局势一直僵着在这里倒也不是个事,不如入宫看看呼延家究竟在盘算着什么,说不定如果幸运的话能够遇到传言中的那位呼延寂雪。 见谢容华打定了主意,身边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月娘道:“我同你一起去吧。” “那呼延太后可不是什么善茬,宫闱之中,用些阴私手段你也防不胜防,带着我还能警醒点。” 见月娘都这么说了,谢容华当然也不会拒绝。不过在上马车之前,她还是让别馆中的下人送了消息给姬桁。 别到时候他又怪自己行事轻率! 瞧着谢容华一副被姬桁吃的死死的样子,月娘自是少不得一阵打趣。 说话间,很快便到了宫中…… 谢容华并不是第一次进宫,却多是受燕凰的召见,说起来宫中来了好几次,却是第一次来太后的凤仪宫。 与大宸不同的是燕凰年少,又是女子,还没立凤君呢。所以呼延太后便是这后宫唯一的女主人,这凤仪宫修建的倒也是十分宽敞阔绰,规模竟与燕凰的寝宫不相上下了。 见如此场景,谢容华心底不由开始想着之前姬桁提过一两句,这位出身名门世家的呼延太后野心勃勃,之所以一直不待见自己的亲生女儿是因为她想自己摄政。 打量之间,谢容华忽然长廊尽头忽然跑出了少年,他跑的极快,一时间没看清楚眼前的人,竟正好撞上了走在前面的谢容华…… 第683章 哑巴缙王 那少年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像只小牛犊一样。 谢容华被他撞了一下,有些发蒙,力道有些收不住,两个人竟齐齐的倒向了后面。两边伺候的人离的比较远,都没反应过来,却见两个小主子撞在了一起摔下了阶梯。 这凤仪宫的阶梯做的高,谢容华抱着那小胖墩滚了下去,直接给人家当了肉垫。 毕竟是个孩子,乍然被这个变故给吓傻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那样盯着谢容华,倒让她想起了自家养的那两只小猫儿。 “王妃娘娘……” “缙王殿下……” 在两边惊呼声中,两个人都被扶了起来。 月娘贪恋着这凤仪宫中的景色,稍微落后了几步,倒没想到在这深宫内院的竟会有人冲撞了谢容华,她连忙上前扶住了谢容华,道:“王妃,您没事吧。” 虽然平日里玩闹归玩闹,但她的责任却是负责谢容华的安全,谢容华要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那位安王殿下可绝对饶不了她! “我没事。” 谢容华拍了拍狐裘上的泥土,摆手说道。 冬天的衣服厚实,虽然她护着那小胖墩从石阶上滚下来,倒也没外伤。只不过这小胖墩挺重的,压在她的身上险些让她吐血了。 想到这里,她好奇的看向了躲在女官身后,偷偷的看着她的小胖墩,莫非这孩子便就是燕凰的弟弟,缙王燕麒玉? 说起来她来燕京这么久,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小殿下呢。 就在打量间,一旁缙王身边的宫人道:“奴婢多谢王妃娘娘相救,若不是您,殿下要是磕着碰着了奴婢都不知道怎么向太后交代呢。” 听到宫人并没有什么诚意道谢的话,月娘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缙王身娇体贵,她家小容华就活该给人当肉垫子吗! 不过谢容华倒没放在心上,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小胖墩有些好奇,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过缙王殿下,忽然跑什么?” 瞧出了谢容华对缙王的在意,那宫人将探着脑袋看着谢容华的小胖墩往身后藏了藏,那般谨慎的样子,倒像是生怕谢容华谋害了她家小殿下呢。 谢容华早就听说过,呼延太后和燕凰不和,却对自己这唯一的独子在意的很,护的跟眼珠子一样。不说旁人,就连燕凰都很少见到自己这位弟弟一面。 原本谢容华还以为那些传言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但是如今见这宫人这般模样,这呼延太后的做派当真是…… 一旁的宫人是何等机敏心思,怕谢容华不悦,连忙道:“王妃见谅,殿下有些怕生,所以不太喜欢和生人说话。” 谢容华也并非是追根究底的性格,见这宫人有所隐瞒不肯说,便顺势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带你家殿下回去吧,别惊着了。” “是。” 宫人松了口气,抱着燕麒玉离开了,只是离开的时候燕麒玉回头看了谢容华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这缙王好生奇怪啊。” 一旁的月娘凑到谢容华身边说道,“也不见他说话,呆呆的,像个哑巴一样。” 闻言谢容华眉心微跳,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方才摔着的时候,那孩子一声不吭,纵使再怕生,也不像是这样的反应! 莫非……呼延太后这些年将燕麒玉看的这么紧,是因为他身体又问题? 思索之间,太后身边的姑姑过来请道:“请恕罪,方才宫中来了客人,让王妃久等了。” 闻言谢容华掩去眼底的沉思,含笑的说道:“姑姑客气了。” 说话间,便随着她去了内殿。 外面看,这凤仪宫已经是十分阔绰,而在里面更加奢侈,纵使如谢容华也不由多看了好几眼。 进了内殿,宫女打开了帘子,谢容华便觉得一阵暖意袭来,夹杂着淡淡的梨花香味,让人宛如置身于你初春之中。 而此时,呼延太后正跟着一个女子说着话,原本谢容华以为是姬怜若,等走近了方才知道那人竟是柳婵烟! 上次玉蝉山庄一别,谢容华有心问柳婵烟的事,可梁园似乎是不想多提,支支吾吾的。看他那一副模样,显然是情伤未愈,谢容华虽算不得十分宽厚,但见他可怜巴巴的,便没有落井下石了。 谢容华心下觉得玉蝉山庄有些奇怪,但是姬桁却拦住了,说是那里有陆蝉知在让她就不要跑,免得有什么危险。 这几日姬桁的举止有些古怪,草木皆兵的样子倒像是谁都会对她不利一般,谢容华倒是头一次见着他如此小心过头的模样。 心底想着那些又的没的,但不过须臾,谢容华收回落在柳婵烟身上的目光,嘴角还是噙着笑,上前福身道:“臣妾见过太后。” 和姬桁成亲之后现如今最大的好处,便就是见了京中这些贵人不用动不动就要下跪了。 “王妃不必多礼,这位是玉蝉山庄的叶夫人,想必你是见过的。” 因为叶玉生入赘,再加上碍于梁园等一些因素,所以谢容华称呼柳婵烟的时候都为六姑娘,但见太后如此称呼,谢容华难免有些愣了愣。 而且,叶玉生如今都已经被柳老庄主扣了起来,就连梁园都在说两个人准备和离了,怎么还称之为叶夫人。 可柳婵烟反应淡淡,似乎并不反感。到底是在商场上打滚多年,谢容华短暂的诧异之后,很快收回目光,从善如流的说道:“是啊,之前在山庄中见过几次叶夫人。只是没想到,叶夫人今日怎么得闲入宫了。” 呼延太后命人给谢容华备座,又倒了茶水给谢容华。 比起燕徽的气势外露,这位呼延太后看起来更为可亲,看着谢容华像是看自己小辈一般,丝毫没有芥蒂。 宫中的人,惯是能藏的住自己心思的。 “说起来王妃应该不知道呢,当初她和也状元便就是哀家指的婚,今日入宫,便就是为了叶状元来的。” 呼延太后温和着声音道,一口一个叶状元,似乎对于这些时日玉蝉山庄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 谢容华见她越是如此,心中更加警惕了起来…… 第684章 内宫阴谋 当日玉蝉山庄的事呼延则成可是在中间插了一手,为了那九魂刀,与叶玉生勾结险些害得柳家家破人亡,还将锅甩到了她的身上。 如今呼延则成死了,但谢容华不信,这事呼延太后一点不知情! 再者说,呼延太后和燕徽斗了这么些年,可并不是什么在深宫中的无知妇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柳婵烟沉默的不说话,呼延太后这般故作温和热络的态度让谢容华心底有些没底。 不过须臾的功夫,谢容华的心中便转过了好些个念头,但是面上丝毫不显,一副十分端的住样子没接呼延太后的话,以不变应万变。 呼延太后见谢容华没接话,眼底闪过了一丝暗沉,须臾便道:“听说前些时日叶状元冒犯了王妃娘娘,如今老庄主罚了他,竟是有让婵烟和他和离之意?” “竟有这事吗?” 谢容华诧异的看着柳婵烟道,这眼底的诧异却不是作假的,是真的惊讶。 这玉蝉山庄的事她已经十分听话的没有去管,谁能想到这锅甩爱甩去,竟又重新甩到了她的身上。 真的是……她与玉蝉山庄命里犯冲! 柳婵烟苍白着脸色,躲开了谢容华的眼神,道:“父亲,确实想让我和夫君和离。” 这下谢容华倒真的是看不懂柳婵烟了。 如梁园所言,叶玉生谋害老庄主已经陷害梁园的证据,是柳婵烟从叶玉生房间中搜出来的,叶玉生被关了这么些时日柳婵烟也没多说什么,反而和陆蝉知黏黏糊糊的。 怎么一转身,便跑来宫中找太后告状求情了? 心底这么想着,但谢容华又岂是轻易被掣肘的人,目光从柳婵烟身上移开,笑着对太后回道:“我与叶少庄主确实有些误会,但到底也说不上什么得罪。我不知道玉蝉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终归是个外人,叶夫人与夫君和离与否找到我这个外人面前,倒说不过去了吧。” 说到后面的时候,谢容华语气中带了一丝冷意。先是叶玉生,如今又是柳婵烟,这玉蝉山庄的人将她拿猴子耍吗! 柳婵烟看着谢容华清冷的目光,眼底闪过了一丝惧意,下意识的看向了太后。 平日里,谢容华逢人便是三分笑,看起来脾气很好十分好相处的样子,谁能想到沉下脸之后其实竟如此的骇人。再加上她这些时日和姬桁相处下来,倒是将某人那不怒而威的神态学了个七七八八,不说柳婵烟,就连城府极深的呼延太后也不由眉心微皱。 同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这位倒是比她那不争气的女儿更有威仪…… 想到这里,呼延太后看着那一双传言中帝王相的重瞳子,眼底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但都是在深宫多年的人精,也不过须臾的功夫,她的神色恢复如常,笑道:“此事是哀家考虑不周到,只是想着他们夫妻这么些年感情一直好,柳庄主乍然让他们和离心底有些着急,便问了王妃几句。若这事与王妃无关,哀家先给王妃赔个不是了。” 说着,对柳婵烟使了个眼色,柳婵烟顺势低眉,亲自端着茶盏道:“方才婵烟口不择言,请王妃见谅。” 谢容华冷眼看着递到面前的茶盏,却没打算接。 分明是场鸿门宴,这凤仪宫的东西她可是碰都不敢碰的! “夫人客气了,说起来您还年长我几岁,赔罪二字我可不敢……” ‘不敢当’三个字还没说完,却没想到这柳婵烟自小身体弱,竟是一个踉跄,手中端着的茶盏没拿稳,满满的一盏茶水直接洒了谢容华的胸前。 茶水滚烫,谢容华穿着的衣服厚没烫伤,可身上的衣服却是全毁了。 今日谢容华入宫,里面穿的是新做的青丝雪绸缎裙,是四海商行的人方才送的几匹,便被姬桁全部拿来给谢容华做了衣裳。 这青丝雪绸价值千金,也最为娇贵不过,滚烫的茶水泼了上去,竟是起了皱。 “王妃,我……我不是故意的。” 柳婵烟哀哀切切的说道,那模样仿佛像是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此时谢容华看出来了,柳婵烟分明是故意的,气的不行。她不知柳婵烟怎的好好的突然针对上她了,不过这梁园和陆蝉知一个二个的是真瞎,怎的为这样的女子反目成仇。 呼延太后立即道:“哎呀,这衣服都烫坏了,素心,快带王妃娘娘下去换衣服。” “不必了,我回去再换就是。” 谢容华沉着脸,直接起身道,“太后恕罪,容妾身先失陪了。” 显然她是不想周旋下去了。 可呼延太后见她人都来了,岂容她如此轻易的离开,她一个眼神,便见有四个宫女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 “王妃就这样出门,传出去岂不是哀家失礼了。” 此时那滚烫的茶水已经浸透了谢容华的衣裳,倒是不烫了,却是冰凉凉的让人十分难受。 谢容华压着心底的火气,冷冷的看着如此肆意的呼延太后,沉声道:“太后这是要强行让我换衣服?” “哀家一片好心,王妃可不要误解了。”呼延太后嘴角依旧带着温和的笑,但是那眼神却像是淬了毒一样。 一旁的宫女对谢容华做了个请的手势,含笑的说道:“后面暖阁已经备下了干净的衣物,还请王妃移驾。” 显然是仗着自己人多势众,而谢容华只不过才主仆两个人,竟想强行将谢容华带到后面。 谢容华也是出身世家,不知见过多少这样肮脏龌龊的事,不用想就知道这暖阁后面究竟有什么等着她! 到底是她轻率了,低估了呼延太后的龌龊程度,更没想到柳婵烟竟也会成了呼延太后的帮凶。 她气极,倒也不觉得害怕,毕竟她入宫的时候也做了两手准备。她的身边有个月娘在,外面还有停云,纵使是在呼延太后的宫中还真能让她为所欲为吗! 就在谢容华沉着脸,准备让月娘动手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宫人慌慌张张的声音道:“太……太后,圣上派人来请王妃娘娘去上书房。” 第685章 茶水有毒 呼延太后这次本来是秘密请谢容华入宫的,她自认为做的隐秘,但没想到还是惊动了燕凰。 瞧着内侍慌慌张张的样子,她眉心微皱,须臾冷声道:“去回圣上,说王妃已经回去了。” 对身边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些侍女直接是想将谢容华拖到后面暖阁。 哼,就算是圣上如何,这凤仪宫是她的地盘! 谢容华惊了惊,倒是没想到这呼延太后竟是如此嚣张,但是侍女的手还没碰到谢容华的时候,却听外面一道阴柔的声音道:“太后娘娘,安王妃不就是在您这里么,非得奴才亲自来请您才肯放人么。” 那道声音阴柔却不难听,不急不缓,给人一种宛如春风拂面的舒坦。但这声音传到呼延太后耳中的时候,她的脸色可不大好看,看着眼前穿着宫中独一无二紫色服侍的年轻宦官,呼延太后眼底闪过了一丝警惕。 须臾之后,她方才说道:“大总管说笑了,哀家这是和安王妃聊的十分投机,有些舍不得罢了。” 李长安似笑非笑的看了呼延太后一眼,没说话,只是对了谢容华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他帮忙,谢容华心底松了口气。她身边带着月娘,也算是一个底牌,越是晚些亮出自己的底牌越是对她有利! 有这位权倾后宫的大总管,亲自为谢容华打了帘子离开,那些宫人们也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离开。 等她们离开之后,呼延太后直接摔碎了手中的茶盏,对着凤仪宫的宫人们发脾气道:“没有的东西,连个太监都拦不住。” 见呼延太后如此动怒,底下的宫人们战战兢兢不敢言语,而柳婵烟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话,看起来存在感十分微弱。 就在这个时候,缙王身边的女官匆匆过来在呼延太后耳边说了什么,呼延太后面色微变,道:“不是让你们好好的看着殿下,今日怎能让他乱跑,还让他撞见了谢容华!” 说到这里,一旁素心提醒道:“夫人,时辰不早,我送您离开吧。” 呼延太后这才注意到了存在感十分低弱的柳婵烟,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 “是。” 柳婵烟低眉顺眼的说道,只是在离去的时候,看了眼凤仪宫内殿的方向,温顺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 可惜了啊…… 等柳婵烟离开之后,素心方才劝慰道:“太后不必动怒,崔女侍及时赶到拦住了那安王妃,她应该没察觉到什么。” 素心是呼延太后身边的心腹,见她这么说,呼延太后原本愠怒的神色方才微微有所缓和。 她这一生机关算尽,凡事都要争强好胜。可是千算万算,依旧没想到她寄予厚望的皇儿……竟是个哑巴。 纵使西燕对于皇储的要求不似大宸那般严苛,可是至尊之位怎能由一个哑巴来坐。所以他们一开始计划的,等着燕麒玉长大一点之后联合那些和呼延氏交好的老臣,逼燕凰退位的计划根本就行不通。 如今燕凰在卿如晤和燕徽二人扶持之下,眼看着坐在皇位上越来越稳固,若真的等她顺利的举行了封禅大典,那么他们……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呼延太后眼底闪过了一丝冷意,道:“联合好呼延氏旧部,若真有万一,大不了我和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权势的蛊惑能够让人疯魔。 她不甘心,这一生碌碌无为,只能做个平庸的深宫妇人。 既然燕徽能够掌政,为何她不能?既然燕凰能够成为女帝,她……又有不可。 她的眼中带着野心的炙热,须臾之后,她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道:“让姬怜若来见我。” 既然谢容华这个计划行不通,那只能按照原本的计划来。 呼延寂雪,总得要留点把柄在她的手中她方才能够放心的和他合作! 放下呼延太后这边的算计不提,此时谢容华跟着李长安出了凤仪宫,准备是见燕凰的。 忽然觉得头晕乎乎的,一开始她倒没觉得,以为是方才屋子里的香闻久了的缘故。 只是没想到,走了几步,忽然连四肢都变得酥麻无力,脚下一软,幸好身边的月娘稳当的扶住了她。 “王妃这是怎么了?” 李长安不解的问道。 月娘扶住了谢容华,瞧着她白皙的小脸有不正常的红晕,皱眉道:“看来是那茶水有问题。如今王妃这样子是不能见圣上了,劳烦公公送我们出宫。” 李长安虽不懂医术,但是在宫中生活了这么久,自是明白了过来。 当下也不等谢容华走出宫了,命人准备了软轿。 此时谢容华只觉得浑身无力的很,强忍着理智,问月娘道:“我未曾喝茶水,为何会中招。” “若我没猜错,那药并不是一定要喝下。方才茶水被打翻,你身上也沾了下了药的茶水,药是从皮肤渗进去的……” 纵使是见多识广如谢容华,也第一次听到如此厉害的药,当下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连月娘也颇为感慨道:“将药下在茶水中,洒在身上便能让对方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招,究竟是什么人竟有如此精巧的心思,简直是天才啊!” 听着月娘激动的语气,谢容华又难受又是气的很,第一次觉得这从回别馆的路这么漫长。 “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了,快给我想办法找找解药!” 听着谢容华愤怒的声音,月娘眨了眨眼,不甚在意的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是成了亲的人了,这点药就当是助助兴罢了。” 这问题很严重好不! 谢容华气的不行,可偏偏浑身无力,只能软软的靠在月娘的怀中。 月娘看着趴在自己怀中,面色绯红,艳若海棠的少女,笑道:“安王殿下毕竟行伍出身,解一解你身上药还是不成问题的。” 谢容华又羞又怒,瞪着月娘,可因为中药的缘故,那眼神看起来有些软绵无力。 来不及去别馆,直接就近在姬桁的别苑停下的。 月娘方才扶着谢容华下了马车,却见眼前青影一闪,等月娘回神的时候,姬桁直接将人给抱走了…… 第686章 有苦难言 这个晚上,谢容华和姬桁就没回别馆,许久没有住人的别苑里,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姬桁抱着怀中哭唧唧,难受的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的小姑娘,轻轻吐了口气,脱了她的外衣,然后十分无情的将她放在了早就准备好的凉水中…… 寒意让原本神智已经模糊的小姑娘倒是回神,随即一双犹带着泪水的美眸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敢置信! 她都难受成这样了,大冬天的,他竟将她丢到冷水里。 昨天晚上,对她该做的不该做的基本都做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装起了君子? “阿嚏。” 质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呢,便冻的打了个喷嚏。小姑娘穿着单薄的里衣,在冷水里瑟瑟发抖。湿漉漉的衣服贴着身体,勾勒出玲珑曲线,原本通红的小脸此时被冻的煞白,一双眼红通通的看着他,像是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他也不好受。 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乖一点,泡会儿凉水喝点药就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竹隐的声音道:“王爷,药熬好了。” “放在门口。” 姬桁暗哑的声音说道,竹隐倒是乖觉,将药放在了门口之后便就识趣的离开了。 “我不喝。” 某只从水里面被捞出来之后,那原本让人十分难受的药倒是褪了些。看到姬桁端着整整一碗、散发着十分恶心味道的药,最讨厌喝药的谢小六当下脸色一白,拔腿想跑。 但她药效还没解除呢,还没跑几步不等姬桁动手,直接摔倒了。幸好这里四周都是铺了柔软的毯子,摔的也不疼。 “这药是解药,喝了就好了。” 姬桁当然深谙某只的性格,以哄着孩子的语气说道。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黑乎乎的药,方才被丢到冷水里都没哭的谢小六,这个时候真的哭了! “不就是助兴的药么,你直接帮我解了就是,何必如此欺负我!” 小姑娘愤怒的声音带着哭腔,对于被灌药的恐惧,说出了什么大胆的话。 话音落下,一阵静默在二人中间蔓延。 某只脸色‘唰’的一下就红了,她……她怎能这样说。但是,为了不喝药,她算是豁出去了。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将原本半蹲在她面前的姬桁给扑在了毛绒绒的毯子上。 他的身上凉凉的,比泡凉水还舒服,还有那好闻的水沉香的味道,让她觉得原本勉压下去的那一种躁动重新又浮现了上来。 也不知呼延太后究竟给她用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不过已经跨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倒也不难了。 学着他以前的动作,胡乱的在他那坚毅的下颚上轻轻啄了几口,就像是鱼儿一般。动作生疏,却让安王殿下如遭电击,恨不得,恨不得就这样…… 见姬桁僵住了,那素来端正整洁的衣冠被她胡乱扒拉的不像话,可他一动不动,那般模样……倒显得她好像是什么急色的男子。 有点心虚啊…… “我……我们都成亲了!” 小姑娘含糊不清的说道,原本的心虚又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凭什么平日里他能对她为所欲为,反倒了她这里就得忍了。 却见安王殿下短暂的呆滞之后,不过须臾的功夫,很快恢复了素日里风轻云淡的神色,哄着她道:“乖,别闹了。” 说着,一手直接扣住了她双手手腕再头顶,反压了下来。 轻轻就止住了她的动作,让她不能动弹。 方才的纠缠中,两个人的衣物都十分凌乱,露出胸前大片的雪白,上面还有未曾消退的红痕,是他昨晚留下的痕迹。 他面上依旧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但只有他自己心中那知道,安王殿下几乎是用了毕生的自制力——握着她手腕的手臂青筋暴起,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往日里恨不得能占一点便宜就是一点便宜的某人,此时端着一张霁月清风的样子,看起来要多君子就有多君子。 有便宜不占,他……他这是有病吗? 显而易见,小姑娘将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安王殿下瞧着她这般模样,也是有苦难言,心底再度将白清漪记上了一笔。 最终在小姑娘抗议和不敢置信的神色之下,安王殿下还是将那整整一碗,整!整!一!碗!极苦的药给她灌了下去,而且连颗蜜饯都没给她喝。 不过随即,水沉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席卷走了口中残余的苦涩。 谢六姑娘真的生气了,凭什么他想亲就亲!用力的挣扎着,但是她那点小力气在他面前无异于是蜉蝣撼树罢了,最终气的狠狠咬了一口,直至二人唇齿间都尝到了血腥味才被松开。 然后,大冬天泡了冷水的谢小六被他捞了出来,又灌了整整一碗,浓的发黑的苦药,苦到她都快吐了,还被人再度不情愿的占了便宜…… 之后,安王殿下将药效总算压住了,可面色灰白,又被亲的面色通红,生无可恋的小姑娘直接按在了烘的暖暖的被子里,道:“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一觉醒来之后,谢容华身上那毒倒是解了,可却又染了风寒。虽然姬桁计算着时间,很快便将小姑娘从冷水里捞出来了,但还是高估了小姑娘抗冻的能力。 染了风寒,又得喝药,谢小六此生最厌恶的便就是喝药了! 如此折腾下来,一早上小姑娘晕乎乎的又被灌了一碗治疗风寒的药。 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到了傍晚风寒好了之后,气呼呼的沉着一张小脸,一句话都没和姬桁说,直接回了别馆! 等回了别馆之后,谢容华方才知道原来白天的时候燕徽竟命人送了帖子来,请她入府一叙。 只是她不在别馆,便被肖如凤寻了个借口推了过去…… 第687章 肤浅之人 一听燕徽命人送了帖子来,原本正在和安王殿下生闷气的谢六姑娘倒也顾不上生气了,诧异道:“她找我做什么?莫非她知道了我……” 素日里沉稳从容的小姑娘,此时眼中竟带了几分慌乱之意。见她这般模样,姬桁出言安抚道:“应当不至于。” 一旁肖如凤也道:“上次毕竟是她为了救燕凰,才导致你被北楚的那些人追杀。如今你回来了,她邀请你去公主府,或者是赔罪啊。” 话音方才落下,肖如凤便觉得安王殿下看着他的目光凉飕飕的,而原本脸色本就不大好看的谢容华,此时脸色暗淡了下来。 肖大公子微微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完了,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倒是忘记了,谢容华和那燕徽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里,肖如凤心底也只有叹气的份。这从邺城到燕京,他自然知道谢容华一直在寻找自己生母的下落,谁能想到,这找来找去,还不如不找呢。 “就你多话!”姬桁瞪了他一眼道。 肖如凤自知理亏,须臾之后,连忙转移话题道:“那这帖子怎么办?“ “拒了吧。” 谢容华淡淡的说道。 她并不想看到燕徽,若是可以,她宁愿在西燕的这些时日不用再和燕徽有任何的交集。 见谢容华这么说,肖如凤连忙照办去了。见小姑娘心情有些低落,安王殿下准备哄来着,谁知道小姑娘凤眼一瞪,将怒气全部撒在了他的身上,道:“我也不想看到你!”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鼻音,眼尾的红晕还没下去,看起来…… 奶凶奶凶的。 安王殿下想笑,但是知道昨夜自己确实过分了些,倒是十分乖觉的给她准备好了点心和茶水自己去书房处理事情了。 昨日他去找萧颐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可若是如萧颐所言,那呼延寂雪的身份着实十分可疑。 他到底是谁?来燕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思索之间,一旁的竹隐匆匆的走了过来,道:“王爷,查到了。” 竹隐是被姬桁打发去查昨天宫中的事,呼延氏明知小姑娘是她的人,竟敢对她下手,不可饶恕! 只是昨天晚上被小姑娘折腾了半宿,今天姬桁才腾出手来,去查昨天的事。 “昨天呼延寂雪也在宫中。” 话还没说完,姬桁瞬间明白了过来,手中的茶盏也被姬桁捏碎了。 须臾之后,方才沉着脸问道:“这是他们合谋的?” “倒也不像是。”竹隐小心翼翼的回道,“那位呼延寂雪如今地位水涨船高,呼延太后那边似乎有些控制不住他了,想拿点把柄在手中。安插在凤仪宫的眼线说,呼延太后本是想用姬怜若制住呼延寂雪的,可是不知为何,突然出了个昏招,对王妃下手了。” 可不是昏招么,如今非但没有得逞,反而让呼延寂雪引起了警惕。更重要的是,得罪了他们王爷,呼延氏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不过昨日……柳婵烟也在宫中,这玉蝉山庄的人怎么和呼延氏勾结在一起了?” “当日小师妹和叶玉生确实是呼延太后赐的婚,逢年过节的呼延太后也会诏小师妹到宫中说话。可……若说小师妹和呼延太后勾结陷害你,我瞧着倒是不大像的,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啊?” 谢容华听到梁园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呵,男人啊。 “你少说些有的没的。你急忙的从玉蝉山庄出来,随我下山,难道不也是觉得柳婵烟有问题,却又不敢查,所以干脆躲了起来。” 听到谢容华直白的话,梁园的脸色微变,沉默了半响之后却没有辩驳,竟是默认了! “五年未见,她确实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梁园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挫败的说道:“我们三个人以前一齐长大,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的隐瞒。可是如今,我觉得我似乎越发看不透他们两个人了。你说,这到底为什么呢?” “儿时亲密无间,长大为了利益冲突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的不在少数,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谢容华淡淡的说道。 梁园闻言,颇为赞同的点头道:“你这话倒有几分与我感同身受的意味,莫非是想起了苏解语?” 许久都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这个人,谢容华乍然听到梁园提及,竟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梁园和柳婵烟如此,当年的她和苏解语不也是如此么。 “不过无论这五年玉蝉山庄发生什么,陆蝉知按理来说也会站在你这边啊,怎么反倒是帮着柳婵烟了?” 谢容华疑惑的说道,“莫非柳婵烟用了什么美人计?” 梁园立即摇头,道:“陆蝉知那人我了解,不是那般肤浅之人。” 谢容华斜了梁园一眼,嘴角动了动,不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经过昨天的事,谢容华对于这位玉蝉山庄大小姐的映像可是彻底改变了。 谁能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这两面三刀颠倒黑白的功夫竟如此的吓人。 茶水是柳婵烟故意洒在她身上的,她肯定也是参与到了呼延太后的计划中! 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今天谢容华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除此之外,她和叶玉生到底怎么回事? 那架势,看起来两个人倒不像是要和离,反倒是陆蝉知想要借着宫里人,保住叶玉生。 “我们这里说这么多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我看,还是找陆蝉知问问看吧。” 谢容华对梁园道。 玉蝉山庄的事,陆蝉知肯定知道什么! 但是让他们意外的是,梁园亲自去了玉蝉山庄,陆蝉知却对梁园避而不见。 梁园从玉蝉山庄回来已经是晚上了,谢容华他们正在用晚膳。 此时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对众人道:“我怀疑师兄是被威胁了。” 梁园已经五年都没叫过陆蝉知师兄了,此时竟罕见的叫了一声师兄,让谢容华越发觉得情况不妙! 第688章 情深不寿 距离燕凰封禅大典,还有六天。 听到梁园这么说,姬桁连夜去联系了陆蝉知,但陆蝉知竟连对姬桁都避而不见,看来玉蝉山庄的问题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如今玉蝉山庄上下戒严,便是在王妃离开玉蝉山庄当日。” 谢容华闻言眉心微皱,道:“那柳老庄主又想做什么?” “如今九魂刀已经丢了,玉蝉山庄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被呼延家盯上的?” 姬桁听到‘九魂刀’三个字的时候,若有所思的看了梁园一眼。之前梁园在姬桁手底下吃过亏,被姬桁这么一看,心底惴惴,立即道:“这事我真的一点儿不知情。” 姬桁收回落在梁园身上的目光,吩咐竹隐道:“找到缱月他们再说。” 之后众人也都没了吃饭的心思,用过晚膳姬桁和梅鹤影去书房商议事情去了。六天后的封禅大典,梅鹤影和姬桁是将以大宸贵宾的身份参加的。 如今因为谢容华的事,姬桁定然不会站在呼延氏那边,与卿如晤合作,定然也会保这次封禅大典顺利进行。以及,姬桁这些时日早出晚归的,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谢容华问的时候,姬桁似乎有些含糊不清,说是有件事目前尚且未能确认,等他确定了之后再说。谢容华和姬桁认识这么久,何时见过他如此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莫名有些不安,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小事。 谢容华心底如是想着,正在琢磨着要不要跟过去看看,半路正好遇到了月娘。 见了月娘,谢容华斜了她一眼,本已经做好了被月娘打趣的准备了。谁知月娘看了她,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方才道:“你……昨天晚上还好吧?” 想到昨天晚上被人丢到冷水中的狼狈,某只的脸色变了又变。月娘见她这般模样,便知道昨天晚上……很是不好了! “昨日之事原是我疏忽的,你不要与我计较。”月娘难得低声下气的说道,谢容华一脸疑惑,可最终她还是没说什么。 “怎么今天没见到白清漪?” 入睡前,小姑娘无意的问了句。 姬桁脸色微微沉了沉,但不过须臾,淡淡道:“他整日在别馆中闲的也是无所事事,便让他去锦州了。” “锦州?”谢容华有些诧异,道:“你让他去调查呼延寂雪了?” “嗯。” 每次提到呼延寂雪,安王殿下的语气都有些微妙。谢容华心中觉得奇怪,不过倒也没多想,只当是安王殿下当日比武输给了他,心底不痛快。 见谢容华没说话,姬桁只当她心底不大高兴。一味隐瞒着谢容华也不是个事,也怕她会胡思乱想。 “呼延寂雪的事……” 谢容华正要开口的时候,便听到姬桁沉默了会儿,方才缓缓开口道:“总归来历有些复杂,我怀疑,师傅他们当日在断魂镇离开,是查到了什么东西。” 原本谢容华倒也没想到追问下去,但听姬桁这么说,眼底闪过了一丝诧异,道:“莫非师傅他们知道呼延寂雪的来历?” 姬桁点了点头,道:“就算不知道,大概心底也有数。毕竟当日我与那呼延寂雪交手,他的功夫,在江湖上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见见那位呼延寂雪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闻言,姬桁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但不过须臾的功夫,姬桁将话题岔开了,问道:“刚才你是不是有事要问我?” 谢容华犹豫了会儿,方才小声的问道:“要不明日,我们一齐去玉蝉山庄看看?” 那位柳老庄主昔年与雪衣候府是旧相识,谢容华还想来想去,那玉蝉山庄除了九魂刀的秘密之外,能够让山庄陷入危机的也就只有当年的旧事了。 对于那个惊才绝艳,却又情深不寿的父亲,谢容华的感情是复杂的。幻境所见,他是那般用心的给她准备生辰礼物,期待着她的降生。 若是……若是他还活着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只是斯人已逝,如今的她不能为他做什么,只能追寻着旧日的痕迹,有朝一日,能够为他平反! 此时谢容华如是想着,并没有注意到此时身边姬桁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片刻之后,看着小姑娘认真的神情,姬桁微微颔首,道:“好,就按你说的做。” 再度拜访玉蝉山庄这一日,是以姬桁的名义。 本来谢容华想着,要不还是以四海商行的名义或许更加方便些,但没想到安王府的帖子方才送到山庄,立即便有小弟子将他们请了进来。 而柳壬,也亲自接待了他们。几日不见,柳壬消瘦了一些,但总体而言精神还不错。梁园看见柳壬,眼中闪过了一丝焦急,想要上前说话被谢容华拉住了,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柳壬自是看见了谢容华和梁园二人,但也不过须臾的功夫,目光从他们二人的身上移开,专心的应对眼前这个冷漠矜贵的男子。 虽然姬桁是大宸人,但是他手中的那把修罗剑在江湖上地位斐然,纵使是玉蝉山庄,也不能不给姬桁颜面。 “冒昧拜访,叨扰了。” 姬桁看着眼前的柳老庄主,嘴角噙着笑,淡淡的说道,看起来高深莫测…… 第689章 美人蛇蝎 柳老庄主见着姬桁这般模样,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其心思如何。 当然是立即道:“安王殿下能驾临寒舍,是我们玉蝉山庄之幸。” 说着场面上的话应酬,须臾之后,问出了姬桁的来意道:“不知安王殿下亲自来临,有何指教?” “听说玉蝉山庄有一片花海,名为解忧花,甚是美丽。此次本王带着王妃亲自前来,是来赏花的。“ 姬桁淡淡的说道,却见方才还一脸从容的柳壬,神情微微有些错愕,眼底闪过了一丝狼狈。 显然是没预料到姬桁竟会猝不及防的提到这个,让他之前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完全的派不上用场。一旁的谢容华也微微有些诧异,她倒是知道姬桁的性格定然不会单刀直入的问及玉蝉山庄的事,却没想到竟会从解忧花入手。 而且看柳壬这样的反应,可以看的出来姬桁这番话并不是无的放矢,这玉蝉山庄果然有问题! 解忧花生在西燕边界的泗水城,花可入药,是制作洗尘缘的一味良药,只是十分珍贵,在传言中已经被毁灭了。当日白清漪送给谢容华的,便是已经干枯的解忧花。 只是燕徽这些年一直在服用洗尘缘,谢容华知道传言解忧花已经绝种的事或许不竟然是真的,在西燕肯定有秘密种植这种花的地方。 却没想到,那个地方竟是玉蝉山庄! 纵使老练如柳壬,片刻之后方才收敛了自己心虚的神色,支支吾吾的说道:“王……王爷,这是在何处听的道听途说。那解忧花,传言在我们西燕是开在黄泉上不详的花,我们玉蝉山庄,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呢。” “是么。”姬桁淡淡的说道,“当时本王也是听我们师傅说过几句,几年前他游历燕京,无意间得知偌大的玉蝉山庄竟种植着早就已经绝迹的解忧花,难不成……是师傅说错了?” 姬桁口中的师傅,是玄灵子。 显然听到姬桁提到玄灵子的时候,柳壬的神色更加有些不自然,片刻之后方才道:“倒也并非如此。当年玉蝉山庄确实出了一位奇人,在山庄禁地种植出了一些解忧花,只是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后来那位奇人病逝之后,解忧花也随之枯萎,倒没想到流言竟流传了下来。” 毕竟是在江湖上混迹多年,老练的老狐狸,不过须臾的功夫,很快便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闻言,姬桁没说话,倒是一旁的谢容华接过柳壬的话道:“原来如此,看来今日我们是无缘见到那奇花了。只不过柳老庄主所言的那位奇人,究竟是什么人啊,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额,不过是位会些医术的药师而已……” 原本倒没想到谢容华会追根究底,愣了片刻才道。 谢容华只当没瞧见柳壬眼底的不自然,嘴角挂着再和煦不过的笑,继续说道:“如此有本事的药师,倒是可惜无缘一见了。不过……” 谢容华说着,话锋一转,看着柳壬道:“上次玉蝉山庄有人用火凤蝶栽赃陷害我,说是我杀人又毁了老庄主您的尸首,好险让我为‘柳老庄主’陪葬了呢。” 柳壬一听谢容华不急不缓的一句话,心底‘咯噔’一声,知道这位竟在这个时候来找他们秋后算账了!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在喝茶,沉吟不语的姬桁,心底有些发苦。 这些时日山庄封锁,他是才知道谢容华已经和姬桁成亲的消息的,如今可是安王妃!原本他还在庆幸,幸好当日一早将她请到了山庄中赔罪,且看样子这位安王妃心胸宽阔,并非是斤斤计较之人。 原本想着,按照江湖规矩,吃了茶用了饭,她在玉蝉山庄被陷害的事情算是一笔揭过了。倒没见过她这样,竟还回来带着靠山杀个回马枪的! 而不遵守江湖规矩的谢小六丝毫没任何的愧疚,依旧不急不缓的说道:“一开始我以为那人是你们山庄的少庄主,可是想着少庄主不过一介文人,又怎会知晓如此江湖上诡谲的医术。如今想来,那个当日用药陷害我的内奸,莫非是和你们山庄中种植解忧花的药师有关?” 比起姬桁的不怒而威,这位安王妃说话的时候不急不慢,嘴角始终噙着笑,看起来温和可亲。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致命,竟是比安王还更加难缠的人物! 就在柳壬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柔软的声音道:“父亲,听说安王和安王妃来了,婵烟已经在暖阁备下了酒水,请二位移驾过去。” 循声看去,却见柳婵烟正扶着陆蝉知走了过来。 再度瞧见那柳婵烟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谢容华背后却是一个激灵,这完全是将自己伪装成无害的小兔子的美人蛇啊! 只是见她和陆蝉知举止亲昵,谢容华心中又不由开始有些浮想联翩。 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太后宫中告状想要保叶玉生,如今怎么转而回来与陆蝉知再一起了? 柳婵烟的到来无异于让柳壬喘了口气,连忙对姬桁和谢容华二人说道:“寒舍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如今天气寒冷,二位还是去暖阁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想到上次柳婵烟洒在她身上的茶,谢容华心有余悸,下意识的推脱道:“我不擅饮酒……” 饮酒二字方才落下,便听柳婵烟嘴角噙着笑,惋惜道:“那就可惜了,这酒名为梨棠酒,是父亲当年故友所赠。” “如今唯有两瓶一直埋在山庄后面的梅树下,本想着今日王妃来此特意挖了出来招待贵客,没想到王妃,竟也不擅饮酒!” 什么,梨棠酒! 一时间,纵使如谢容华脸色也不由微变,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笑语盈盈的女子,竟看不透那样清媚的笑容下,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柳婵烟,究竟想做什么! 第690章 束手就缚 谢容华不喜饮酒,却是记得梨棠酒的。 那是雪城的特产,在十多年前的雪衣候府,每逢下雪,那些人便在一起围炉煮酒,肆意潇洒。 当日谢容华和姬桁在雪城,曾找过那梨棠酒,只是酒坊的人说那是雪衣候府不传外的秘方,在雪衣候府覆灭之后,制酒的方法便也就失传了。 没想到,玉蝉山庄,竟藏着两坛梨棠酒! 但是让谢容华心中大骇,惊疑不定的却不是这仅仅两坛酒,而是柳婵烟那暧昧不明的态度。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容华看着柳婵烟嘴角的笑,一时间看不透这位柳家大小姐的心思。她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在梁园的记忆中她性格活泼善良,只是先天不足,长大之后性格渐渐的变得安静了下来。 她是柳老庄主的独女,玉蝉山庄的掌上明珠。柳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将来偌大的家业是要交到她的手中,但怕她身体柔弱担不起大任,所以一直想在他与陆蝉知两个人中挑选一个做为她的夫婿。 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却只有兄妹之情,而并无男女之情。所以五年前,柳婵烟入宫赴宴,遇到了叶玉生,一眼惊为天人。 柳老庄主宠爱这个女儿,见她选择了一个文人为夫并没有反对,顺着柳婵烟的心意将叶玉生招到了玉蝉山庄。 但在二人成亲那日,却出现了梁园血洗山庄、打伤柳老庄主和陆蝉知的变故,不过一夜之间,整个玉蝉山庄发生巨变,从此封庄五年。 一开始谢容华甚至于姬桁都怀疑,玉蝉山庄的变故是与叶玉生有关。可是随着事态的发展,到如今他们隐隐察觉出来,叶玉生,或许不过是被推到众人面前的障眼法而已。 真正掌控玉蝉山庄的人…… 谢容华看着眼前笑的一如既往温和无害的少女,若有所思。 “王妃不擅饮酒,但本王倒是可以尝尝看……” 姬桁淡淡看了柳婵烟一眼,冷冷的说道。 他倒是想看看,这玉蝉山庄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谁曾想到姬桁话音落下,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陆蝉知开口了,声音一日既往的温和道:“梨棠酒酒性寒凉,王爷有旧伤未愈,不宜饮酒。” 陆蝉知这般一开口,倒是让人都有些意外,原本众人都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呢。 听着陆蝉知的奉劝,姬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但是陆蝉知被柳婵烟搀扶着,本就清俊平和的面容这个时候根本就看不出一丝端倪。 姬桁见他这般模样,嘴角微微勾了勾,道:“少喝些无妨……” 还没说完,就被谢容华拉了一把,道:“还是陆园主细心,王爷这段时间不宜饮酒,恐要辜负柳老庄主的美意了。” 虽然陆蝉知这段时间奇奇怪怪的,但毕竟和他们交情匪浅,无论如何是绝对不会害姬桁的!为了慎重起见,谢容华宁愿不去查玉蝉山庄的东西,也不想让姬桁冒险。 原本柳婵烟见姬桁都答应了下来,却没想到陆蝉知竟会开口阻拦,眉心微皱,但见二人在陆蝉知提醒之下已经起了戒心,当然也不敢硬来。 “既然不愿去暖阁喝酒,便在厅中用些便饭吧。” 但也不过须臾的功夫,柳婵烟的神色又恢复了素日里的从容,含笑的说道。 见她这么说,谢容华和姬桁自是应了下来。 之后用膳的时候,饭桌上多是谢容华和柳婵烟说的多,柳壬包括陆蝉知他们都十分的沉默。不过众人看着她们二人,巧笑嫣然相谈甚欢的样子,似乎没有任何芥蒂,梁园不由和姬桁交换了个眼神,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用膳的时候,见谢容华暂且拖住了柳婵烟,梁园终于寻到了个机会和陆蝉知说话。 “师兄……” 梁园都许久没这么叫过他了,以前在山庄的时候,梁园也大多是是在叫他的名字。也就只有闯祸要他帮忙收拾,或者是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乖乖的叫一句师兄。 一时间,纵使是陆蝉知也不由微微愣了下,但不过须臾,在梁园开口之前,他含笑的说道:“这些时日在山下住的可还习惯?” “还好,只是你……” “那就好。我知道你不喜欢在庄子里规矩严,既然在山下觉得开心,就去做你想要做的事,不必担心师傅,师傅有我照顾呢,” 陆蝉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没有一丝异常,梁园还想说什么,被姬桁阻止住了。 姬桁淡淡的陆蝉知一眼,并没说话。 等用过了午膳之后,姬桁等人没再在山庄中多做停留,准备回去。柳壬用过了午膳,说是身体不适,便就先回去休息了,是陆蝉知和柳婵烟送的他们。 柳婵烟看了眼他们离去的背影,问陆蝉知道:“师兄,你为什么不把二师兄留下来?” “他和我们不一样。”陆蝉知淡淡的说道,却见柳婵烟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陆蝉知温和的声音,道:“好了,如今你是有身孕的人了,外面风大,我陪你早些回屋去吧。” 听到陆蝉知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柳婵烟的心微微定了定,摸了摸尚且隆起的腹部,嘴角漾开了一抹浅浅的笑意,果真没再多说什么了。 从玉蝉山庄回来之后,梁园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忍不住的问谢容华道:“你说我师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都见面了,他有什么话就不能直说么,非要把我们急着赶下山。” 谢容华种族和眉,也是一脸的不得其解,须臾道:“看陆园主这般模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到这里的时候,梁园犹豫了会儿,方才道:“莫非……是有人控制了师傅,威胁他?” 毕竟依照陆蝉知的性格,不是轻易会受制于人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对方会从柳老庄主身上下手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能。”姬桁淡淡的说道,“能够让他自愿束手的,除了柳老庄主,还有一个人……” 他话还没说完,谢容华立即反应了过来,道:“柳婵烟!” 第691章 借题发挥 这次亲自去了一趟玉蝉山庄,回来之后非但没有解开一点,反而是疑点越来越多。 晚间的时候,姬桁在一旁处理着邺城送来的折子。 如今姬殊已经在园蛛的人护送之下,平安到达了邺城。 东宫那边借题发挥,本来想着想借着雪衣候府的旧事除掉姬殊,但是这次纵使是老谋深算的宁宜候楚濂,也算漏了一步。非但没能如他们所愿,反倒是引起了惠帝的疑心,惊动了园蛛的人。 燕京风云暗涌,邺城东宫和秦王之争也不平静,倒是暂时让惠帝顾及不了姬桁这边。 谢容华原本是在翻着谢家的账本的,可是想着今日在玉蝉山庄发生的事,却有些心不在焉。 今天柳壬和他们说的话,真真假假,但是有一点谢容华可以确认,那就是玉蝉山庄中定然藏着一位用毒高手! 谢容华十分怀疑,那个人便就是深藏不露的柳婵烟。可是还有一点十分令人匪夷所思,那就是用梁园的话来说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的,柳婵烟不可能会用毒的功夫,也想不出来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姬桁处理完折子,看见谢容华抱着账本在榻上翻来覆去的,问道:“有心事?” 谢容华点了点头,将账本丢在了一边,和姬桁说起了正事道:“玉蝉山庄内,真的种植解忧花吗?” “嗯。”姬桁微微颔首,须臾道:“可还记得,我们去雪城前玉蝉山庄那场大火。” “那场大火之后,你便去了玉蝉山庄禁地,找到了柳老庄主和梁园。”谢容华说着,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道:“该不会……那场大火就是为了烧毁解忧花?” 姬桁瞧着小姑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他家小姑娘果真是聪慧无双,一点就通透。 “难怪了,之前白清漪提到玉蝉山庄的时候有些古怪,如今看来,他是知道玉蝉山庄的秘密,还有那洗尘缘……莫非也是从玉蝉山庄提炼出来的?” 谢容华恍然,提到白清漪的时候,语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姬桁微微颔首,道:“如今想来总归这燕京的一切他多多少少是知情的,倒是有些后悔将他打发去了锦州了。” 谢容华思索了会儿,问姬桁道:“与玉蝉山庄有关的,是长公主府……还是太后那边?” 玉蝉山庄不是个小门派,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谢容华自然不会单纯的认为只是江湖内斗那么简单。恐怕,还是和朝中局势有联系。 果然如姬桁所言,燕凰封禅在即,让这燕京藏在明里暗里的那些人渐渐浮现出了水面,等待着在新君亲政之前,做最后一搏! 鹿死谁手,尚且不知。 姬桁没说话,倒是看了谢容华一眼,问道:“你觉得回是谁?” 谢容华思索了会儿,道:“目前来看,呼延家的可能性比较大。” 到底是燕京的世家,如今又出了个神秘的呼延寂雪,若是玉蝉山庄的种种与呼延家有关……倒是将现在混乱的局面,串连在了一起。 可是谢容华又觉得,柳婵烟不像只是听命于人那般简单…… 在她的身上,谢容华感觉到了一种令人琢磨不透却又十分危险的气息。 一时间,纵使如谢容华也不由有几分心浮气躁,喝了口茶水,方才勉强的压了下去。 须臾之后,看着姬桁,又有些忍不住的问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虽然没点明那个人是谁,姬桁心中了然,道:“她吃下了卿如晤送的药,已经好转了。” 安王府的探子一直盯着燕京的局势变化。 关于燕徽去泗水城养病,之后本来好转的身体突然病情发作加重,姬桁是知情的。联想到十多年前的那段恩怨,姬桁也猜到了,燕徽在行宫的时候应当是想到了什么,触发了记忆。 之前白清漪说过,燕徽这些年一直在吃洗尘缘控制病情。洗尘缘是能够续命的药,却因是用解忧花炼制,所以服用之后会忘忧忘喜,长久服用会上瘾。 白清漪是十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受叶徽之的胁迫利诱为燕徽炼制洗尘缘。而在那之前,燕徽的洗尘缘究竟是从何处而来,其实白清漪也不知情的。 服用洗尘缘之后,最为忌讳的就是大悲大喜,当时在泗水城的时候燕徽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而叶徽之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亲自将丹药送到了泗水城,交给了卿如晤。 “那药不是洗尘缘,但是效果却是与洗尘缘相似,卿如晤也不知道是什么。终归是那丹药,救了燕徽一命。” 但卿如晤亲口说过,燕徽服用了那药之后,永远都不会有记起当年之事的希望了。 姬桁一时间也拿捏不住小姑娘的心思,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 谢容华听着姬桁的话,神色浅淡,似乎并不在意。 “现如今她醒了,应该无碍了吧。总归她是西燕长公主,若她好了,出现在燕凰封禅大典上,对于呼延家也是个威慑。” “嗯。”姬桁说道,“听说前些时日长公主府来了位神医,为燕徽调理身体,她的身子无大碍了。” “而那神医,据说来自于锦州……” “啊?”谢容华诧异,姬桁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将账本抽走,将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小姑娘按在了自己的怀中,道:“柳婵烟那里可以暂且的让人盯着,如今和我们交手的是呼延寂雪。在他的身上,我们会找到答案的。” 谢容华有些疑惑,姬桁的语气为何会如此的笃定。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谢容华原本不安的心倒是渐渐的放了下来。 本来谢容华觉得今天晚上肯定会很难睡着的,但是没想到闻着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很快便就沉沉入睡了…… 次日清晨,姬桁陪梅鹤影去见几位在西燕的好友去了,谢容华方才醒,底下的人来回话道:“王妃,是长公主府送来的请帖。” 第692章 所谈交易 上次谢容华便就收到了长公主的帖子,只是当时谢容华和姬桁在一起晚上没回来,肖如凤帮她推脱了。 倒是没想到这次帖子竟是亲自送到她的手中。 烫金的帖子展开,上面是燕徽亲笔所写。她的字迹不是一般女子的娟秀,笔锋张扬,铁画银钩,倒是有几分像男子的笔记。 谢容华看着那帖子,一时间怔然住了,许久没说话。 一旁的肖如凤是知道内情的,见状便道:“今日姬桁不在,还是寻个借口推脱了吧。” 这也是出于几个方面的考虑。 如今燕京局势复杂,燕徽贵为长公主,不知道有多少燕京盯着她,在这样的时候谢容华确实不宜与她走的太近,以免图惹是非;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分明是世上最亲密的骨肉至亲,一个却不记得,一个也不愿意认对方。要肖如凤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不见面就不见面,何必再图惹是非呢。 只是却见谢容华沉默了会儿,道:“还是见上一见吧。” “到底她送了两次帖子来,我若是不见的话,倒让她误会我对她有心存芥蒂呢。” 谢容华淡淡的说道,肖如凤看着谢容华冷淡的神情,暗道:这可不是什么误会。 只是此时谢容华脸色看起来着实不大好,肖如凤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多安排些侍卫跟着谢容华。 不过说到底,比起宫中,公主府倒是安全的多。 现如今西燕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以前三足鼎立的朝中局势,如今在燕徽病重的时候,和卿如晤结盟,便成了力保燕凰的燕徽和卿如晤结盟!只是呼延家忽然出现了个呼延寂雪,此人善舞长袖,深不可测,背后又有北楚和大宸的暗中支持,如今在朝局中竟是双方势力,平分秋色。 谢容华和呼延氏结下了梁子,姬桁是绝对不会站在呼延氏那边的,那么只剩下燕凰这边的选择。 但姬桁是王爷,也是生意人,当然不会做任何亏本的买卖。如今迟迟不肯表态,是在压着筹码等着和卿如晤谈条件。 而卿如晤在宦海沉浮这么些年,为人心思剔透狡猾,在不到最后一刻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所以……燕徽这个时候请谢容华入府,纵使不知道谢容华的身世,也会以礼相待的。 谢容华当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便也就十分放心的赴约了。 虽然万分的不想见到她,但是为了大局着想,这公主府,她是必来不可! 燕徽两次下帖子邀请她,不会是叙旧或者说闲话那么简单,恐怕是为了双方合作的事。 他们有求于姬桁表态,过几日的凤凰台上襄助燕凰;但是与此同时,姬桁要回到大宸,面对着姬殊甚至是惠帝等人,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帮助。 比起有着血海深仇的北楚,西燕是个最佳的选择。 如今燕京局势扑朔迷离,姬桁和卿如晤如今二人正僵持着谁都不肯退一步,谢容华只有亲自来公主府一趟,打破这样的僵局…… 所以综合上面种种原因,都是谢容华不得不来公主一趟的理由! 在谢容华胡思乱想间,马车已经在公主府门口停了下来,下人应当是早就得了燕徽的嘱咐,将谢容华引进了院子。 这不是谢容华第一次来公主府了,上次来的时候行色匆匆,未曾认真的打量着这四周的景致。如今所见,却见这公主府虽然大,但建造十分简单,不像是权倾朝野的长公主所居住之地。 打量之间,终于到了后院,下人们先退了下去。 谢容华进了院子,抬眸,这一刻心狠狠的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 那红梅树下,燕徽披着蓝色锦缎披风,站在那。因为大病初愈,眉宇之间没了昔日杀伐果断的凛冽,多了一丝罕见的温和。 经年的岁月,仿佛对她格外的厚待,她的容貌远远看去似乎并没有很大的变化,与十几年前与出一辙。 恍惚间,仿佛时光流转,这一刻谢容华竟分不清楚究竟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中。是在燕京的公主府,还是在泗水城的行宫。 “安王妃?” 疑惑的声音,让谢容华顿觉宛如大梦初醒,对上那一双已经有了浅浅细纹的眼,她几乎是仓皇狼狈的收回了目光。 “妾身见过殿下。”谢容华垂眸侧身行礼,再度抬眼看着燕徽的时候,眼底已经恢复了平静,早无方才的风云暗涌,甚至嘴角噙着笑,以一种前所未有平和的声音道:“方才是妾身失礼了。” 听着眼前小姑娘守礼却莫名又疏离的语气,燕徽心底莫名有些难受。像是,丢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可她也说不清楚,心底那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是因何而起,下意识的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疏。” 想要上前去扶谢容华,却被谢容华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纵使如燕徽,看着扶空了的手,一时间竟有片刻的茫然。 谢容华只当未曾看见燕徽的异样,依旧温和平静却又疏离的声音道:“殿下请妾身前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短暂的错愕之后,毕竟在宦海沉浮多年,燕徽很快恢复了素日里的从容平静,道:“还有五天,便是圣上的封禅大典。此次本宫请安王妃前来,是想要与王妃谈一笔交易。” 到底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纵使是在病中,依旧未减半分威仪的气势,这样的场景,倒是让谢容华有片刻的恍神。 好像回到了被她遗弃的那天,她狼狈的趴在地上,看着她骑在马背上从天而降,却又护着燕凰离去,只留下那居高临下看着她淡漠的眼神。 像是陡然被人浇下了一盆冷水,原本心底错综复杂的思绪,以及说不清浮现的温情,瞬间变得冷却了下来。 她听见自己过于冷静的声音,道:“妾身愿闻其详。” “五日后凤凰台上圣上封禅大典,本宫想要王妃替代圣上前去。圣上顺利封禅,掌权之后,我们西燕会和大宸永远交好,倾尽所有,帮助安王姬桁回国。” 第693章 推脱之词 一开始是卿如晤想要让谢容华替代燕徽上凤凰台的,倒是不知卿如晤对燕徽说了什么,竟让本是竭力反对的燕徽成了说客。 不得不说,燕徽这个条件提的确实让人动心。 谢容华和姬桁已经在雪城成亲的消息,是被姬桁特意的命人放出去的,东陆皆知。无论其中缘由是什么,让他们为何突然如从匆忙的就成亲了,但如今重回西燕的谢容华已经不止是大宸的女官谢容华,而是姬桁的安王妃! 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荣。 燕徽提出帮助姬桁坐上那个位置,相当于许给谢容华的便是后位。她看的出来,这个从大宸而来的小姑娘是个聪明人,这样有利的条件,她不会不答应的。 如果姬桁是被迫不得已在燕京避难,如果惠帝对姬桁应成了杀心,如果姬桁在大宸朝中没有任何的外援实力,有西燕襄助,姬桁回邺城之路,则是畅通无阻! 只是…… 谢容华没有说话,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对燕徽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殿下容妾身回去与王爷商议一番。” 若是寻常女子这么说,倒是情理之中,只是燕徽看着谢容华,有些诧异的说道:“本宫以为,安王妃能做安王的主的。” 燕徽说的没错,这不过是谢容华的推脱之词。 她不想这么快就应下燕徽,毕竟这燕京还有很多事情没查清楚,而距离燕凰封禅还有几天的时间,不急于一时。 更何况…… 这些时日,姬桁每天早出晚归的拜访着一些人,谢容华总觉得,他似乎还有另外的打算。今日来公主府,只不过是不想让双方合作的关系闹的僵硬,谢容华可没这么快就答应人家的打算。 “您说笑了,妾身不过是女子罢了,当然什么都听王爷的。” 谢容华一本正经的胡说,见状燕徽眉心微微皱了皱,倒也没多说什么了。 此时公主府的管家奉茶上来,燕徽倒也没有逼着谢容华表态的意思,温和着声音道:“倒没想到,你竟这么快成亲了。” 褪去了方才凛冽的气势,此时燕徽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平易近人之意。 相比较起来,谢容华的神色则是冷淡许多,淡淡说道:“我与王爷已有婚约,早晚就是得成亲的。” 说话间,没有接过公主府管家送上来的茶,而是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若是那再不回去,王爷该担心了。” 见谢容华一口一个王爷,拿姬桁来挡枪,燕徽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亲自送客。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刚走到公主府门口,远远的听到了燕凰的声音:“姑姑,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少女的声音清脆,像是只快乐的蝴蝶一般扑向了燕徽。 之前燕徽病重不见人,之后又去泗水行宫修养,燕凰已经好些时日都没见到燕徽,心中担心的很。 今日正好朝中没事,便央着卿如晤来公主府探病,倒是没想到正巧遇上了谢容华。 燕徽接住扑向自己怀中的孩子,无奈的说道:“圣上您是一国之君,言行举止要稳重些。” 虽语气十分严厉,但是对于燕凰的到来,燕徽心底还是开心的,眉宇之间带着笑意,并无半分的虚掩。 “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过几日便能上朝,圣上不必特意来看微臣。” 燕凰也是挂念燕徽的很,一时间失仪了,闻言便道:“那倒是不急,姑姑的身体要紧。” 说话间,倒是才看见一旁站着的谢容华,道:“谢大人……不是,安王妃,您今日也来看姑姑吗?” 上次谢容华遇险的事,燕凰心底一直过意不去,原本以为她怎么也会心生芥蒂。倒是没想到,竟会主动来公主府看病。 对上燕凰疑惑的目光,谢容华淡淡的笑了笑,道:“是。时辰不早了,妾身就不打扰圣上和殿下,先告退了。” 说完之后,倒是不等燕凰的反应便就匆匆离开了。虽然故作淡然,但那背影竟有几分仓皇逃离之意。 “方才安王妃的脸色有些难看,莫不是病了吗?” 燕凰有些疑惑的说道,但半响没有人理会。 她抬头看去,却见燕徽和卿如晤都看着谢容华离去的方向神色若有所思…… 燕凰原本明亮的眼神,瞧见卿如晤看着谢容华恍神的样子,略微黯淡了几分。 果然……太傅大人还是放不下她么,哪怕如今她已经嫁人了。 卿如晤并不知竟被燕凰误会了,只是瞧着谢容华匆忙离去的背影,心底叹了口气。 没想到,谢容华真的回来公主府见燕徽。当年之事,恩怨种种,如今燕徽什么都不记得了,受伤害最深的,却是她。 但这样的不忍心,不过须臾便一闪即逝,很快他的神色恢复了素日里的清冷。 为了大局,不得不这么做! “太傅……” 燕凰连唤了好几声,卿如晤方才堪堪回神,他看着燕凰的时候目光多了一层柔软,道:“圣上陪殿下说说话,我晚些再过来护送圣上回宫。” 见他要走,燕凰心底微沉,他是……要追谢容华去吗? 今日能和他单独出宫的喜悦,恍然间仿佛被一盆冷水给泼了下来。燕凰很想将眼前这个人留下,可……她有什么资格? “好。” 最终,燕凰只能勉强的笑了笑,对很明显见了谢容华之后便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卿如晤说道,“太傅记得早点过来接朕。” 卿如晤纵使心思机敏,却也没察觉出此时燕凰神色不对劲。他确实今日有要事要处置,本该是出宫之后便就去见萧颐,但燕凰却说想要去公主府探病。 如今呼延氏对燕凰虎视眈眈,卿如晤担心燕凰遇到危险,可看着燕凰那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目光,终究是不忍心拒绝,便只好亲自的护送她来此。 “是。” 卿如晤应了一声,便就匆匆离开了。 只是事情比卿如晤想象中的要棘手,燕凰在长公主府,等到日暮黄昏,还是没有等到卿如晤! 第694章 想要自救 姬桁早在卿如晤前面一步,便从北楚的别馆见了萧颐回来了。 萧颐这些时日不大好过,萧峥一出现在北楚,卿如晤便撤走了别馆附近大半的暗卫。比起之前的惬意,萧颐每日都提心吊胆的提防着刺客。 而从卿如晤撤走了别馆大半的护卫到姬桁来见他之前,萧颐已经遇到了七波刺客! 有明面上潜入别馆行刺的,也有暗中下毒的,简直是防不胜防,他那位六王兄真的是对他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 所以当姬桁悠悠的过来的时候,萧颐总算是老实交代了,说道:“安王妃的画像,并非是我偶然所得,而是一年前,有人送给我的……” “她知道我一直在找四国谱,便将线索递给我,告诉我这是雪衣候的女儿,四国谱便藏在她的身上。” “按照原本的计划,我想着今年出使大宸,想办法向谢家求亲。反正看她画像长的挺漂亮的,娶了她多了个王妃,又有四国谱陪嫁,说起来也不亏……” 萧颐戏谑的说道,,便瞧见了眼前方才还风轻云淡的男子,目光瞬间变得凉飕飕的望着他,一片银叶飞刀,擦着萧颐的鬓边而过。 “我……我说笑的还不行么,你至于这么认真吗!” 萧颐摸了摸颈边的断发,脸色苍白的看着姬桁抱怨道。 姬桁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见他眼底一点温度都没有,萧颐可不敢再造次了。 “只是没想到我没动手,那卿如晤倒是比我更早了一步去大宸找到上了谢容华。当时我以为他同样是为了四国谱,便打算静观其变。” 只是没想到这一静观其变下来,卿如晤是不是为了四国谱尚且不知,倒是姬桁先下手,得了惠帝的赐婚圣旨。 之后兜兜转转,萧颐知道谢容华会来西燕,倒也没急着启程去大宸了,而是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只是萧颐怎么也没算到,姬桁竟也会放弃邺城大好夺嫡的局势,甘愿冒着触怒惠帝的风险,来到了西燕。 姬桁的到来,让他们所有人原本的计划根本就不能照常进行,如今事态向着所有人不可掌控的方向进行着。 姬桁知道他竟那么早就盯上了自家小姑娘,脸色不大好看。 须臾之后,方才在萧颐不安的神色下,问道:“你和叶徽之,是何时勾结在一起的?” 见姬桁提到叶徽之,萧颐眼神闪了闪,似乎还是想再隐瞒。但见姬桁面色如旧,只是不动声色的拨动着手中的小银刀,瞬间老实了。 “三年前。” 萧颐声音寂寂道,“鹿原一役之后,我的母族衰败,我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便是在这个时候,叶徽之找到我,与我合作。他助我在北楚重新复位,做为条件,我得到兵权之后帮他夺位。” 谁能想到,那个看起来文弱阴鸷的书生,竟会也是西燕的王子呢! “但是很显然,你们并没有成功。” 姬桁淡淡的说道,一针见血。 萧颐原本清淡的神色微微有些扭曲,最终一脸挫败的说道:“本是快成功的,谁知萧峥那个蠢货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位能人,竟将他扶持上了。” 见萧颐终于说到了重点,姬桁原本淡然的神色也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泽,看着萧颐道:“能人?莫不是……呼延寂雪!” “正是他。”萧颐叹了口气,道:“当日萧峥称他为寂雪先生,可没想到竟是西燕呼延家的人。只是让我一直不明白的是,叶徽之与呼延家有几分交情,为何这呼延寂雪,偏偏处处与我们作对呢?” 姬桁沉默了会儿,并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萧颐问道:“这几年难道你就没有起疑心,去查他的身份?” 昔年二人在战场也有数次交锋,他自是知道萧颐看似性情敦厚,实则生性狡猾,不然这么些年北楚王后以及萧峥将他视作为眼中钉,可却拿他没办法。 既然萧峥身边忽然出现这样一个能人异士相助,萧颐的性格,不可能不追根究底的。 “查了,但查不到。”萧颐看出来了,姬桁此行目的,或许并不是他,而是呼延寂雪! 他看着姬桁,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笑得意味深长道:“真正知道呼延寂雪来历的,或许只有萧峥了……” 姬桁淡淡的看了萧颐一眼,没再说话,准备起身离去。 见姬桁要走,萧颐连忙追上拉住了他的衣袖……见安王殿下凉飕飕的目光扫了过来,萧颐心中讪讪,连忙松开了手,道:“我是说,这暗卫的问题……” 如今人在屋檐下,卿如晤不管他的死活,他可得自救啊。 “本王会留一支暗卫在这里,保护你的安危。”姬桁淡淡的说道,萧颐长长的松了口气。 而就在此时,便听姬桁略带寒意的声音警告道:“当然,这一切都在你老老实实的前提下,若你出什么花招,他们便第一时间,要了你的命!” 萧颐心底一惊,而姬桁在留下这句话之后便就离开了。 等卿如晤再次过来的时候,才知道姬桁竟在一步见了萧颐。而也不知姬桁究竟和他说了什么,卿如晤问什么萧颐都不肯说,嘴巴比蚌壳还要严实。 “王爷,那呼延寂雪究竟是何方神圣,就连萧颐查了这么些年都没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从北楚别馆回来之后,竹隐再马车上忍不住的问道。 姬桁却没说话,靠在软垫上,似是在闭目养神,又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见他这般模样,竹隐也不敢出言惊动他,许久许久之后,又似乎并没有过多久,却见姬桁缓缓睁开眼,低语道:“应该……不可能是他……” 第695章 经年不朽 暮色沉沉,燕凰始终还是没等到卿如晤。 “马上宫门就要落锁了,还是让公主府的人,护送圣上回宫吧。” 看着燕凰望眼欲穿的样子,燕徽心底微微叹了口气道。 燕凰听到燕徽的声音,恍然回神,微微颔首道:“那就,有劳姑姑了。” 暮色四合,整个燕京笼罩在万家灯火之下,这一刻,燕凰从马车上看去看着这一座古老的城池,笼罩在万家灯火之下,却是那般的无措和茫然。 这江山万里都是她的,宫阙巍峨也是她的,可是却没有一盏灯火属于她,没有一个人属于她。 还有五天的时间…… “砰”的一声,马车竟与迎面行驶的马车撞了个正着,护在马车四周的侍卫立即将燕凰保护了起来。 “什么人!” 燕凰听到李长安低声呵斥道,须臾之后,对面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婀娜娉婷的女子。 “妾身是玉蝉山庄的大小姐,无意间惊扰了圣驾,还请圣上恕罪……” 灯火阑珊下,却见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正是当日在宫中见过,有过一面之缘的柳婵烟! 等姬桁回到别馆的时候,只看见花园里南宫月和贺兰铎在喂着小兔子玩,那是几个姑娘去集市买的。 本来是准备回来做烤兔子吃的,只是那只小兔子软软的十分可爱,谢容华便将它留了下来养在了后院。 没看见他家小姑娘,姬桁眉心微皱,问一旁的侍女道:“王妃呢?” “王妃回来就歇下了。”底下侍女回道。 姬桁看着刚沉下来的天色,心下觉得奇怪呢,这个时候正是他家小姑娘最精神的时候,怎么这么早就休息下来了? “今日王妃去了长公主府,回来就在房中没出来。” 侍女连忙回道,姬桁闻言了然,吩咐道:“再让厨房准备点吃的,送到房里来。” 等到了房间的时候,果然便见她家小姑娘坐在屋子发呆,屋子里一片漆黑,竟连烛台都没点。 姬桁进来的时候,乍然的明亮让谢容华有些不习惯,看见姬桁,方才恍然回神一般,道:“你回来了。” 姬桁瞧着小姑娘红红的眼眶,眉心微皱,问道:“怎么坐在这也不点灯。” 听到他的话,方才正在心不在焉的小姑娘恍然回神一般,道:“呀,原来天都黑了。” 姬桁上前,先是倒了杯茶水递给了她,然后了然的说道:“今日见到燕凰了?” 闻言谢容华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姬桁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发顶,小姑娘都将心事写在脸上了,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若只是见到燕徽,依照小姑娘的性格当然不会如此,除非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除了燕徽之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拨动了她的情绪——燕凰。 纵使她口中不说,但是对于当年的事始终耿耿于怀。只是说来说去,无论是燕徽还是燕凰,一个不记得、一个是不知内情,怪不了任何人,所以小姑娘回来之后,便自己和自己较劲呢。 不过谢六姑娘有一点好,那就是心大,和自己较劲了一个下午,心绪已经平稳了很多。却见她伸了伸懒腰,对姬桁说道:“我晚膳都没吃呢,有些饿了……” 都不需他多做安慰,小姑娘倒是自己将情绪调节好了。 等用过了晚膳,谢容华只捡着在公主府几件要紧的事说了,听她这么说,姬桁无奈的说道:“没必要为了我,去见你不想见的人。” “我也只是顺便而已么。”某只嘴硬的说道,“不过有些可惜,今天并没有见到传言中那位从锦州来的医师,倒也不知公主府的人和呼延寂雪有没有关系。” “说起呼延寂雪,我今日去见了萧颐。”姬桁对于自己的行程倒没隐瞒,便道:“听萧颐之意,此人再北楚蛰伏了多年,方才回到西燕,但若真是如此,为何之前我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毕竟四海商行的生意遍布东陆各国,姬桁也是掌控着东陆各国第一手最重要的消息。北楚王室萧颐和萧峥斗的厉害,四海商行的探子,不可能会对其一无所知的。 “难不成萧颐又在说谎?” 提到萧颐,谢容华的语气有些不善,显然是还在记着仇呢。 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姬桁不由失笑,道:“说谎倒不至于,但萧颐定然是隐瞒了什么。此人为人狡诈,城府极深,再问的话也得不到什么答案,看来只有换个人下手了。” “你要亲自去见萧峥?” 谢容华瞬间反应了过来,姬桁微微颔首,道:“必须得在卿如晤之前,查清楚呼延寂雪的身份!” 如今西燕局势复杂,扑朔迷离,可姬桁,似乎就仅仅只盯上了呼延寂雪一个人…… 纵使如谢容华,心底也不由闪过了一丝疑惑,到底为什么? 从来到燕京到现在,谢容华听说过不少关于呼延寂雪的传闻,可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每次谢容华都能与呼延寂雪擦肩而过,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只是谢容华没想到,有意拜访见不到人,陪月娘去街上买胭脂,却竟遇到了呼延寂雪。 说来也是巧合,她们两个人买胭脂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小偷偷走了谢容华的琥珀。 若是寻常的琥珀便算了,可那玉佩是谢容华用从落梅山带回来的琥珀石,让翡翠打了络子,坠上了银色的流苏,正好做成了配饰。 那琥珀剔透,竟是罕见的烟青色,里面包裹着的梅花的花瓣。 经年岁月,花开不朽,谢容华见的欢喜的很,又觉得是一种比较好的兆头,便戴在了身上。 哪里会想到,这才第一天戴出去呢,便被不长眼的偷了。而谢容华出门,身边跟着的自然又安王府的暗卫,不用谢容华开口,那些暗卫便追了过去。 竟还有不长眼的小贼敢偷到他们王妃的身上,活腻了不成! 只是没想到,还没追几步,那嚣张的小偷被人踹了过来,一道温和的声音道:“这琥珀是姑娘的吗?” 那个人将琥珀递给她的时候,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倒也不难闻。 “多谢。” 谢容华连忙道谢说道,抬眸看上那个人的脸,心中莫名闪过了一丝异样…… 第696章 萧峥死了 倒不是说眼前的人难看。 却见他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年纪,剑眉星目,若没有右边眉骨那道长长的伤疤,是个颇为俊朗的男子。 只是,说他很好看,也算不上。 就在这个时候,有巡逻的官兵看到了地上被男子踹了一脚抱着肚子‘哎呦’叫个不停的倒霉小偷,道:“大人,这人怎么处置?” “送去刑部吧。” 那个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谢容华总算回神,问道:“请问这位大人是?” “好说,在下呼延寂雪。”那个人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原本寡淡的面容漾开一抹笑纹,看着谢容华意味不明的说道:“见过王妃娘娘。” 谢容华心底一惊,身边安王府的暗卫一听此人的身份,连忙将谢容华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他,生怕此人对谢容华不利。 倒是谢容华短暂的惊愕之后,很快回神,拦住了那拔刀相向的侍卫,平静着声音道:“不得无礼,将剑收起来。” 暗卫们犹豫的看了谢容华一眼,这位可是连他们王爷都打伤的!他们负责保护王妃的安危,若是此人心怀不轨,伤着王妃该怎么办? 谢容华呵斥道:“呼延大人帮了我,说起来是我的恩人,你们这样像什么话。” 见她这么说,底下的暗卫方才将剑收了起来,退了下去。 而后谢容华对一旁神色平静,似乎是在打量着她的呼延寂雪道:“是我管教不严,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分明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可是为人沉稳,进退有度,纵使如呼延寂雪也不由高看她一眼。听她这么说,自是笑着说道:“原是我与安王殿下有些误会,府中的下人紧张些倒也无妨。” 他看着谢容华,眼中发自内心的欣赏,道:“不过当日安王殿下能和王妃这般冷静讲道理,我们也不会动手了。” 谢容华…… 安王府的暗卫…… 当着他们家王妃的面说他家王爷的坏话,真的好吗! “王爷素来恩怨分明,若大人无冒犯的话,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动手的。” 护短的谢小六立即上场道,倒是让呼延寂雪微微愣了愣。 “是在下造次了。” 呼延寂雪对着谢容华倒是十分的好脾气,说话间,他身边的心腹过来低声对他说了什么,却见呼延寂雪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对谢容华道:“府衙还有事忙,在下先告退了。” “这个人有些古怪。” 等呼延寂雪离开之后,谢容华便听月娘说道。 谢容华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想着的是当日姬桁为何突然与他交手?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谢容华有些心不在焉的陪着月娘去了胭脂铺子,铺子旁边便就是谢家的博古斋,谢容华想着也好些时日没看谢家的生意了,便在月娘挑选胭脂的时候回了博古斋。 谁知一到博古斋,掌柜的心中一喜,道:“小人正准备去找姑娘您呢,正巧您来了。” “可是出什么事了?”谢容华问道。 掌柜的面色凝重的说道:“姑娘命我们一直盯着外族的动静,小人们不敢怠慢,方才接到我们的人传来的消息,说是北楚的六王子萧峥,遇刺身亡!” “王爷不好了,萧峥死了。” 话音落下,谢容华心底一惊。 昨天姬桁方才说要去见萧峥,可如今萧峥竟然已经死了,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不过须臾,谢容华心底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也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思,匆忙的和月娘赶回了别馆。 与此同时,姬桁方才从玉蝉山庄回来,竹隐便匆匆过来道。 姬桁眉心微皱,问道:“怎么死的。” “据说是在韶音坊喝酒,结果不知从哪里来的刺客,当着韶音坊的歌姬以及一群达官贵人的面,直接当众砍了萧峥的脑袋,手段十分残暴。” 肖如凤闻言,道:“莫不是萧颐动的手?” 要知道,萧颐和萧峥兄弟二人不和已久。萧颐因为意图行刺燕凰,如今被北楚的人扣在了别馆中,萧峥想要借西燕的人杀了萧颐,结果被人先下手了? 毕竟萧颐这人年纪虽轻,但无论是城府还是手段都是在萧峥之上。借着这个时机除掉萧峥,又不会让任何人怀疑到他的身上,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没那么简单。” 姬桁沉声道,肖如凤一脸疑惑的看着姬桁,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我们的人才查到萧峥是唯一知道那呼延寂雪来历的,本来王爷打算亲自会会他,可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死了……” 所以,关于呼延寂雪的种种线索,再度断了! 谢容华听到萧峥遇刺的消息之后,便就直接回到了别馆,姬桁正和卿如晤在书房中商议事情。 原本知道萧峥出事的消息,卿如晤正带了刑部的人过去,但没想到呼延寂雪的动作太快,等他们过去的时候韶音坊的案子已经被呼延寂雪接了下来。 “所以这萧峥的死就算真的与呼延寂雪有关,线索早就被他抹干净了。” 谢容华从外面回来,正好听到他们的谈话,一听瞬间了然,终于明白了呼延寂雪今天在街上‘偶遇’的目的。 难道是为了将自己和萧峥的死撇开? 如果人不是呼延寂雪杀的,谁又想杀了萧峥,目的又是什么? 姬桁一听那呼延寂雪今日竟还见了谢容华,原本淡然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问道:“他今日可有对你胡说些什么?” 谢容华还在想着呼延寂雪和萧峥之间的关系,却不妨姬桁忽有此问,愣了会儿,方才道:“倒也没说什么。” 说着,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又问道:“那天你们打起来,是你先动的手?” 当日姬桁去拜访呼延寂雪,之后受了伤沉着一张脸回来,见他那般样子谢容华也不敢多问,当时只当时呼延寂雪挑衅两个人方才动的手。也不怪谢容华如此想,毕竟她认识姬桁这么久,这位平日里都是一派风轻云淡的神色,能够惹得他亲自出手的机会少之又少。 这倒是奇怪了,莫非他和呼延寂雪之间有什么旧怨不成? 第697章 鱼死网破 “哪里有什么旧怨,只不过是想要试一试他的身手罢了。” 安王殿下风轻云淡的说道,将问题一笔带过了。 这边卿如晤踌躇了会儿,还是问姬桁道:“安王殿下,您看这案子……” 此时对上卿如晤的时候,安王殿下又恢复了素日里风轻云淡的神色,淡淡的说道:“北楚六王子在西燕遇刺身亡,怎么说也要给北楚一个交代。” 看着卿如晤难看的脸色,姬桁继续说道:“如今北楚两位王子,一位遇刺身亡,一位被软禁。太傅大人,您可得小心些啊,萧颐再出事的话,这两国可要掀起战火了。” 姬桁话音落下,就连谢容华都不由同情的看着卿如晤。说真的,这位太傅大人当的可真够操心的。 先前是呼延则成遇袭身亡,如今萧峥在燕京天子脚下,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砍断了头颅。内忧外患,难怪卿如晤出事之后宁愿冒着被姬桁嘲笑的风险也要来找他呢,他这个时候急需一个盟友,而姬桁则是最合适的选择。 只是这结盟的条件…… “若此次安王殿下能保圣上顺利封禅,来日,安王殿下回大宸,我们西燕出十万兵力鼎力相助。” 这是卿如晤向姬桁示好。 从一开始大宸到西燕,卿如晤始终站在处于操控局面的位置。可却没想到,姬桁暗中步步为营,他和谢容华二人从雪城回来之后,不过须臾,两个人的位置直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卿如晤一直拖着并没有给姬桁许下结盟的承诺,或许是他还在等待着事情转圜的机会。可是如今,呼延则成身亡,又出了一个将整个燕京局势搅弄的一团糟的呼延寂雪,让卿如晤彻底的失去了往日的分寸。 乱局之下,如今他唯一的目的就是保住燕凰了。 姬桁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卿如晤,眼底的神色莫名。 对于姬桁而言,这样的条件是远远不够的! 姬桁早有准备的,从书案中丢了张地图给他。 竟是西燕的地形图! 一看地图,卿如晤的眼角抽了抽,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当地图展开之后,姬桁在西燕泗水城用朱砂勾了下来,看着卿如晤沉下来的脸色,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好整以暇的说道:“这是本王的条件。” 他竟没想到,姬桁不止是要回国,竟还有想要扩充疆域的野心! 但是,当年鹿原一役,姬桁要了北楚十座城池。 这个人的野心,不止是局限于那个位置,莫不是想要整个东陆…… 看着眼前这个一袭青衣,无论在什么姿态之下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男子,卿如晤第一次有一种看不清这个人的感觉。 “姬桁,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卿如晤冷冷的说道,最终还是忍住了拂袖离去的冲动,对姬桁说道:“如今你身在燕京,一无所有,有我们鼎力相助你,你回到大宸便可以兵不血刃……” 纵使姬桁再如何的有野心,但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惠帝,也并非是庸碌之辈。他年轻的时候,便能从一个身份卑微的皇子最终杀父弑兄,走到这个位置;到了垂暮之年,依旧能将几位皇子依旧朝臣控制在股掌之间。 不能小觑。 现如今他已经对姬桁起了杀心,姬桁也不可能永远的躲在燕京,避其锋芒。若是姬桁回邺城,父子二人势必是一场生死斗争。 若内有天策军,外有西燕相助,姬桁则回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显然姬桁的野心不止是如此。 卿如晤说着,但姬桁的神色依旧不为所动。纵使是卿如晤,也气的不行,下意识的看向了谢容华。 这……她身上毕竟流着西燕的血脉,怎能忍心西燕分崩离析? 谢容华看出了卿如晤求见的神色,淡淡一笑,笑的十分的和善道:“太傅大人您别看我,论亲近,我肯定是站在王爷这边的。” 卿如晤只知姬桁护短,却不知谢六姑娘毫无原则护短的性格更甚于姬桁。 说着,谢容华已经扒出了书房下面算账的算盘,算着若是泗水城合并给了大宸的话则是有多少利益。 卿如晤被这毫无家国大义的两个人气的脸色铁青,他算是瞧出来了,一个姬桁便足以难缠了,再加一个谢容华,简直是…… 知道这一场谈话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卿如晤深吸一口气,道:“安王殿下,还有五天的时间……” “你我都握有各自的把柄在,若不想鱼死网破,您再考虑一下。明天,我等您的答案。” 谢容华便见素来从容的卿太傅,此时离开的时候宽大的衣袖险些带落了案几上的茶盏,可见此时他心底的愤怒。 姬桁见状,只是扶住了险些被卿如晤带落的茶盏,回归原位。那一双清冷的眼眸,谁都看不出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卿如晤都走到门口了,忽然回头,看了姬桁一眼问道:“呼延寂雪,是不是你安排的人?” 原本这燕京的局势也算明了了,他和燕徽联手,辅佐燕凰登基定然是会万无一失,可没想到呼延家竟然出了个呼延寂雪。 纵使如卿如晤,命人调查这呼延寂雪的过往种种,却一无所获。能够将一个人的痕迹抹去的这么彻底的,除了姬桁之外,卿如晤真的想不到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可若这个人真的是姬桁安排的人,但那呼延寂雪来燕京不久之后便和姬桁动手,不到一天的时间,消息便传遍了燕京。 本来卿如晤对于这点假设还是心存疑虑的,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看着姬桁好整以暇的神情,卿如晤真的不得不怀疑,这事是姬桁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 毕竟呼延寂雪出现在燕京之后,除了一开始和姬桁的争锋相对,但是打破了原本卿如晤原本的计划,最终得利的人,竟是姬桁! 第698章 萌生退意 呼延寂雪,当然不是姬桁安排的,甚至对于这个无意间出现、扰乱了所有人计划的呼延寂雪,姬桁比任何一个人都急于知道他的底细。 等卿如晤离开之后,姬桁也敛去了脸上的笑,将疆域图收了起来,心事重重的不知想着什么。 谢容华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好奇的问道:“你当真要划西燕的泗水城。” 看着谢容华好奇的目光,姬桁低笑一声,道:“只是诓卿如晤罢了。” “这西燕本就是三国内土地面积最小的一个,若是再将泗水城划给大宸,卿如晤还不得找我拼命。纵使卿如晤要保燕凰,可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家国大义,对于卿如晤而言先是家国,才是君主。姬桁与卿如晤相识这么些年,自然是知道他的性格如何,故意这么说,也不过是让卿如晤自乱阵脚。 现在燕京的局势看似失去了控制,但是卿如晤行事却是留了一手,他还没有将真正的底牌亮出来! 五日后,燕凰封禅大典,各方势力都齐聚在燕京。现在的燕京就如同偌大的棋盘,都在无声的厮杀着,有步步为营,逼进后退的,也有静观其变的。 在这几日的争斗中,逼着对方亮出更多的筹码,最后一日的胜算才更大。 谢容华闻言,倒也不意外,笑道:“我就知道如此。卿如晤那般一个精明的人,竟没看出这是你的手段。” 姬桁轻笑,想着方才小姑娘没有一丝犹豫的在卿如晤面前说站在他这一边的神情,只觉得万分可爱,道:“再精明的人,遇到所关心的人难免乱了分寸。” 卿如晤的软肋,便是燕凰! 燕凰封禅大典在即,这些时日燕凰一反之前的活泼,变得十分的沉默。 甚至……在这样的时候,萌生了退意。 怎能退呢。 如今呼延氏已经是强弩之末,眼看着便可以借此机会肃清朝政,之后的燕凰坐在那个位置上高枕无忧,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设想的方向发展。 “可是太傅大人,您可有想过这一切难道真的是圣上想要的吗?” 宦官阴柔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五年前,您为了所谓的大局将她从泗水城带到这里,将她置身于皇权漩涡中心,为的不过是做这么多人争权夺势的一个傀儡。您控制了她五年,难道要控制她一辈子吗?” “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太傅大人,您心底难道不清楚吗?” 他死死的握住手中的茶盏,似乎是在控制着什么情绪。因为太过于用力,那茶盏竟被他捏成了碎片,死死的嵌入了他手心中,可他依旧是浑然不觉。 “太傅……” 青苑掀开车帘的时候,瞧见这般场景心中也不由一惊。 听到青苑的声音,方才处于魔怔中的卿如晤恍然如大梦初醒,用帕子若无其事的包扎着掌心的伤口,若无其事的问道:“出了何事?” “叶先生来了,如今在书房候着呢。” 青苑见着卿如晤比往日里更加寡淡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说道。 “知道了。” 卿如晤下了马车,神色又恢复了素日的从容,对青苑说道:“将马车的东西收拾好。” 这一日,北楚六王子萧峥于歌坊遇刺身亡,许久没有露面的叶徽之出现在了太傅府。 消息传到别馆的时候,姬桁眼底闪过了一丝冷意,道:“好,他终于出现了!” 闻言谢容华倒是有些担心,道:“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萧峥的死,会不会和他有关?” 姬桁倒是淡然,道:“明日让梅先生亲自去太傅府中拜访一下,不就知道了。” “啊?” 谢容华愣了愣,须臾之后反应了过来,之前姬桁说过梅鹤影曾经教过叶徽之一段时间。 梅鹤影生平最爱四处游历,当日到西燕的时候,遇到少年的叶徽之,收为弟子教导了几年。之前在他们动身来燕京的时候,姬桁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方才请动梅鹤影,便就是留着对付叶徽之的。 叶徽之生性狡猾,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是在幕后推动,从来没有与他们正面交锋过。安王殿下从戎多年,深谙兵法,从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状态。 梅鹤影,便就是姬桁留下对付叶徽之的招数。而之前叶徽之一直没露面,梅先生便在别馆中整日的看书,顺带着和谢慕臣讨论讨论学问。 他本是闲云野鹤的性格,对于燕京朝中的风云变幻并不感兴趣,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存在感低到谢容华都快忘了还有这样一位人物在。 “比起来,梅先生比师傅他们靠谱省心多了啊。” 晚间睡觉的时候,谢容华和姬桁梳理了这些时日燕京的局势,忍不住感慨了一声道。 同样是宗室级别的人物,这人与人之间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看着小姑娘一脸感慨的神色,安王殿下忍不住笑了,道:“放心,等找到了师傅他们,呼延寂雪的身世也就水落石出了。” 那么局势也就渐渐能够回到他们的掌控之中了…… 次日,梅鹤影亲自前去了太傅府。 玄灵子和苍墨没回来,倒是缱月自己一个人被竹隐带回来的,还受了伤。 “师兄,您怎么了?” 谢容华瞧见缱月脸色灰败的样子,谢容华连忙找来了孙瑾。 孙瑾一见缱月这般模样,心中一惊,道:“不好,他中的是毒掌。” 话音落下,让人将他扶到了床上,用银针为他驱毒。 废了半天的功夫,缱月灰败的脸色方才有所好转,在房间中休息。 在这个时候,谢容华连忙问竹隐究竟怎么回事。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竹隐回道,“属下奉王爷之命守着玉蝉山庄,谁曾想到看到缱月公子被一群黑衣人围攻,那群黑衣人武功十分厉害又诡谲,后面停云及时赶到,方才将他救了下来。” 闻言谢容华有些担心。 当日在断魂镇,缱月是和师傅他们一起失踪的,如今缱月伤重,师傅他们怎么样了? 虽然知道,他们的功夫按理说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可谢容华还是有些放不下,毕竟年纪大了啊…… 第699章 似是故人 一切答案,也就只有等缱月醒来才知道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谢容华按下心中的担忧,让竹隐去找姬桁,姬桁今日是和梅鹤影去的太傅府,会见叶徽之。 “小容华,听说你师兄受伤了?” 就在谢容华想着心事的时候,听到月娘懒洋洋的声音道:“可要我帮忙?” 因为别馆人多,伺候的人手不够,翡翠和玛瑙一个去铺子里,一个去厨房帮忙了。见谢容华这边缺人手,月娘便自告奋勇的过来了。 不过…… “哪个王八蛋伤的他!” 谢容华还没说话呢,便见月娘看见了缱月之后,脸色骤然变了,气愤的声音吓了谢容华一跳。 “你认识我师兄?” 谢容华呆呆的问道,随即看着月娘一脸心疼的模样,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声音微弱的问道:“该不会……他就是你那个情郎吧?” 月娘此时在为缱月把脉,见他脉象平和,已无大碍,方才放了心。 听到谢容华这么说,素来大胆的月娘面上也难得带了几分娇羞之意,道:“正是。当年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他曾救过我,可却不知道他的名字……” 说着,十分感慨道:“没想到他竟是你的师兄,兜兜转转,咱们竟成了一家人。倒也难怪了,我当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特别喜欢你,果真是缘分啊。” 谢容华闻言嘴角抽了抽,倒没想到,月娘和缱月之间竟还有这样一层渊源再。 不过…… “你之前说在锦州见过他?” 谢容华忽而想到月娘之前说的话,问道。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月娘疑惑的问道。 谢容华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疑惑之意更重了。 难道当日他们在断魂镇分开之后,师傅和缱月他们便去了锦州? 他们去锦州做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难道,真的是为了呼延寂雪! 这呼延寂雪,究竟和他们有什么渊源。 一时间,谢容华急于知道答案,更加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摇醒缱月问个究竟。只是如今缱月旁边有个护短的月娘,虎视眈眈的盯着谢容华,谢容华没这个胆子动他的情郎。 孙瑾的医术素来好,到了傍晚时分的时候,缱月已经醒了。 他刚一睁眼,便见旁边守着位红衣姑娘,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那明媚的笑靥,纵使如缱月一时间也不由看呆住了。 “是姑娘您救了我?” 缱月低咳了数声,看着这陌生的屋子问道。 “是啊,是我救了你,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啊!” 谢容华推门进来的时候,便听到了月娘十分无耻至极的说道。她嘴角抽了抽,原本已经踏入门槛的脚步收了回来。 缱月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听着女子清媚的声音,原本苍白的面容瞬间变得绯红,支支吾吾的说道:“姑……姑娘,莫要说笑了。不知这里是何处?” 他昏迷前,依稀记得救他的是个男子,怎么变成了一位姑娘。 可……这姑娘看起来,倒是极好看的。 月娘听他这么一问,原本俏丽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道:“你这是嫌弃我?不想娶我吗?难道你嫌弃我?” 可怜缱月身为苍墨渊的大弟子,也算是见识过风浪的,可重伤醒来被一个陌生漂亮的姑娘逼婚的事情,却也是生平第一次遇见。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缱月慌忙的说道,月娘方才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眉开眼笑了,道:“好,那就说定了,我等着你伤好后娶我!” 缱月目瞪口呆,他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好了月娘,你就别欺负我师兄了。” 就在缱月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在门外听热闹的谢容华终于姗姗来迟,解救了缱月。 看见自家小师妹,缱月长长的松了口气,也不知是对于自己已经安全的处境,还是对于终于……不用面对这位奇怪的姑娘。 月娘得了缱月的承诺,倒是高兴的很,见谢容华过来显然是有要事和缱月谈,便起身离开,将位置留给了谢容华。 “师兄你感觉怎样?” 谢容华倒了杯茶水,给缱月润了润口问道。 “不妨事。”缱月说着,问道:“师傅他们可回来了?” 闻言谢容华诧异,道:“师傅他们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提到这个,原本缱月已经缓和的脸色有些无奈道:“我们从断魂镇分开之后去了锦州。从锦州回来的时候,师傅和玄灵子前辈为了点争执,半路打了起来,便走散了。”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这二位,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啊。 “我找了他们一两日也没找到,便想着你们都在燕京,他们定然也要回来的。便赶到燕京,先是去了玉蝉山庄,谁知竟会被人追杀。” 谢容华眉心微皱,问道:“你去玉蝉山庄做什么?” 缱月沉默了会儿,方才说道:“我想借机拿回九魂刀。” 那是他们贺家的东西。 可偏偏,苍墨却说那是不祥之物,不许他沾手。如今苍墨不在身边,他便想着去玉蝉山庄一趟,谁知道玉蝉山庄戒备竟那般森严,他被一个用毒的高手打伤,若非遇到了竹隐,恐怕就折在了玉蝉山庄。 月娘原本一直百无聊赖的听着他们师兄妹二人的对话,一听到这里,月娘瞬间炸毛了,问缱月道:“是谁伤的你,我帮你报仇!” 许是月娘的气势过于骇人,缱月呆了呆。 谢容华斜了月娘一眼,示意她含蓄点,方才问缱月道:“你可看到那个用毒掌打伤你的人模样吗?” 方才孙瑾说缱月中的毒掌十分刁钻,对方是个擅长用毒之人,这让谢容华想到了五年前给梁园下毒的人。她觉得不是叶玉生,可是除了叶玉生之外,究竟还有谁有什么大的本事,险些让偌大的玉蝉山庄分崩离析。 缱月微微颔首,道:“我认识她。” “那个人,是玉蝉山庄的大小姐,柳婵烟!” 第700章 三顾茅庐 “梁园,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在一阵短暂的寂静中,谢容华听到玛瑙的声音,闻言谢容华心中咯噔一声,回头一看便见梁园拿着账本,正站在门口呢。 看着梁园阴郁的神色,想必是将他们的对话全部都听了进去。 梁园将账本丢给了玛瑙转身就走,谢容华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追了上去,道:“梁园,你别冲动啊!” 梁园赤红着眼睛,道:“我不相信,她竟会是那样的一个人!” 下毒谋害师兄,残害同门,软禁亲生父亲,她疯了不成!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这事确实又很多疑点,我们先听师兄怎么说。” 谢容华拉着梁园,顺着他的话说道,生怕他不管不顾的跑去了玉蝉山庄了。 如今玉蝉山庄处处透着古怪,连陆蝉知都一点消息都没有,缱月险些折在了那里,梁园这个样子冲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不过梁园说的也没错,若一切下毒的人是柳婵烟,她为何要那么做? 谢容华好说歹说,总算是将梁园给拉住了,可莫名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谢容华便瞧见姬桁不知何时回来的,正皱眉看着他们…… 见状,谢容华连忙松开了拉着梁园的手,莫名有些心虚。 “你们这是做什么?” 姬桁淡淡的问道,谢容华生怕他误会,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说话的时候都不带停顿的,安王殿下原本微沉的面色稍霁。 而一旁梁园虽说是心中又惊又怒,但瞧着某只如此狗腿的样子,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向她投了个鄙夷的目光。 谢容华轻哼,不由为然。 姬桁倒是没瞧出两个人眉来眼去在互怼,听到了玉蝉山庄的事微微皱眉,道:“如此说来,九魂刀不是缱月偷走的。” 是啊,之前他们一直以为玉蝉山庄九魂刀再度被盗与缱月有关,可若是缱月他们去的是锦州,那么谁从玉蝉山庄盗走了九魂刀!而柳老庄主明知九魂刀失窃,竟还按捺了下来,不敢对外说。 就在谢容华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却见安王殿下眼神微微眯了眯,喃喃道:“九魂刀……刀……” “你想到了什么?” 谢容华见他这个样子,好奇的问道。 姬桁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淡淡的说道:“呼延寂雪,用的便就是刀。” 上次姬桁和呼延寂雪两个人比试的时候,虽然呼延寂雪用的是剑,但那招数分明是用惯了刀的。虽然呼延寂雪在掩藏,但又如何瞒的过如姬桁这样的高手。 所以…… “你怀疑,是呼延寂雪盗走了九魂刀!” 谢容华问道,姬桁微微颔首道:“他出现在燕京的时间,恰好与九魂刀失窃的时间相吻合。” 若真的是呼延寂雪盗走九魂刀,他的目的是什么? 随着事情的发展,谢容华觉得一切越来越复杂。这位从锦州归来的呼延家私生子,身份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只是他的身份究竟是与燕京的人有旧?还是与他们这些人有旧? 不止是谢容华,想到呼延寂雪,就连姬桁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一旁的梁园见状,无奈道:“你们在这里猜来猜去,不如问问那位缱月公子知不知道什么。” 谢容华微微一愣,倒是忘记了这茬! 对啊,缱月可是和苍墨他们去了锦州之后方才走散的。 “呼延寂雪,那是什么人?” 谁知缱月听到呼延寂雪的名字,一头雾水的问谢容华。 见他这个样子不似作假,谢容华皱眉问道:“你和师傅他们不是为了呼延寂雪去的锦州吗?” 缱月摇了摇头,道:“锦州是我的老家,我们去锦州,是为了拿九魂刀谱。” 所以……他们中途从断魂镇离开,去锦州不是为了呼延寂雪,而是为了贺臻的事? 谢容华有些头疼,索性不在纠结了,问姬桁今日去见叶徽之怎么样。 “挺好的。”安王殿下淡淡的说道,“梅先生和叶徽之师徒二人多年未见,煮茶论书,相谈甚欢。” 谢容华听着一愣,诧异问道:“只是喝茶,就没说其他的了吗?” 安王殿下无奈的一摊手,点头道:“对,只是喝茶而已。” 所以,这次他们去见叶徽之,还是没有摸清楚他们的目的。 此时距离燕凰封禅还有四天,这一天就这样浪费了过去,二人一无所获,谢容华不由有些泄气。 倒是姬桁安慰道:“无妨。我已经让薛煜调遣了兵马在附近,出不了大乱子的。” 无论阴谋还是阳谋,最终还是用兵权说话的! 谢容华听姬桁这么说,心稍微定了定,他们身在燕京,最终局势在差的话至少能自保。至于那些错综复杂的往事,能够查清最好,就算不能查清…… “终归都是上一辈子的恩怨了,比起来我们也没必要追根究底,只要你我好好的就好。” 这个晚上,谢容华环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说道。 十一月十二,距离燕凰封禅大典还有三天,卿如晤终于按捺不住了再度登门。 确实如姬桁所言,虽然如今表面上来看卿如晤为着这燕京的事忙的心力交瘁,可是许多事情依旧还是在他的控制当中。 不知他做了什么,呼延家的人竟没有再拿呼延则成做文章了;而那最麻烦棘手的萧峥命案,被卿如晤交给了呼延寂雪处置。 无论这事究竟和呼延寂雪有没有关系,总归命案是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到时候北楚那边要找麻烦,直接将呼延家推出去就是了! 倒是让人意外的是,明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呼延寂雪那般精明的一个人,竟然真的接了下来。 而真正让卿如晤三顾茅庐,决定妥协的原因,不止是因为如今燕京复杂的局势,而是因为燕凰病了。 第701章 两害取轻 燕凰去公主府的那天,卿如晤本是答应了燕凰亲自来接她的。 谁曾想到中途卿如晤去见了萧颐,却被姬桁抢先了一步,在萧颐口中没有问道任何的线索。晚间的时候,从北楚的别馆出来,他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呼延寂雪。 说起来如果不是呼延寂雪出现的时机不对,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呼延家的人,卿如晤对于这个年轻的男人颇为的欣赏。 他不是如呼延则成那样的酒囊饭袋,恰恰相反,此人着实有些真才实干的。之前呼延则成手中的皇城军交到了他的手中之后,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就连卿如晤都有些万分诧异。 本来今年都是多事之秋,燕徽病重,燕凰准备封禅大典,担子都全部落在了卿如晤的身上。至于呼延家的那群人,卿如晤不指望着他们能帮什么忙,到时候不捣乱卿如晤就已经庆幸了。 可是呼延寂雪的出现,并没有如卿如晤想的那般乘机捣乱,反倒是帮他分担了不少燕京治安的问题。 “下官见过太傅大人。” 那个人遥遥的看着他,拱手行礼道,只是这礼仪行的不怎么诚恳罢了。 因为呼延则成的死,卿如晤和呼延家的人已经翻脸,能够保持着面子上的和气已然已经难得了,卿如晤当然不会计较这呼延寂雪礼仪诚不诚恳的问题。 “呼延大人怎么来了?”卿如晤嘴角带着一贯从容的笑,看着眼前而立之年的男子,问道:“可是六王子的命案大人有什么线索了?” 对于呼延寂雪十分痛快的接过萧峥的命案,卿如晤心底是诧异的。他将这个案子移交给皇城军,多少是存在着试探之意,如今见呼延寂雪接的这么痛快,就连卿如晤不得不开始怀疑,是否之前自己的判断有误。 “正是此事。”呼延寂雪道,“下官昨日将六王子的尸首带回了衙门,让仵作验看之后,发现六王子是死于剑伤。” “对方是用剑高手,一剑毙命,如此快的剑法纵使十分罕见,对方定然不是泛泛之辈。” “呼延大人的意思是……” “放眼整个燕京,谁的剑术,能够比的上安王姬桁呢。” 纵使如卿如晤,此时听到呼延寂雪这般风轻云淡的一席话,心底竟不由想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他这意思,是想将萧峥的死安在姬桁大宸的身上! 萧峥本是来参加燕凰的封禅大典,可是此时却死在了燕京,无论如何燕京都要给北楚一个交代。为了避免再生事端,在萧峥死之后,卿如晤第一时间派人快马加鞭送信给了北楚王,就是为了避免有人从中挑拨。 而现在最要紧的,便就是查到杀死萧峥的凶手,给北楚一个交代!避免到时候两国起纷争。 就卿如晤判断,杀死萧峥的嫌疑人有两个,一个是萧颐,一个便是眼前让人琢磨不透的呼延寂雪! 但没想到,呼延寂雪这个时候竟提供给了他第三个可能,那就是将一切的责任推给姬桁。 到时候,北楚王震怒,找的也是大宸的麻烦。 北楚和大宸本就有旧怨再先,而昔年安王姬桁,斩杀北楚十万将士,让不可一世的北楚如今在东陆夹着尾巴做人。北楚那边虽然不说,但是对于姬桁怨气极大。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若说是姬桁杀了北楚的六王子……倒也合乎情理。 只是,其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姬桁,会心甘情愿的背这个锅吗? 不过须臾之间,卿如晤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似乎是在盘算着让姬桁背锅的可能。 而在这个时候,呼延寂雪开口了,道:“我知道太傅大人想要借安王殿下的力,可是太傅可有想过,安王一无所有,如今身在燕京,邺城的那些人……真的会让他平安回去吗?” “再退一万步来说,纵使太傅成功了,但你站在了安王这边,可就永远得罪了北楚。因为一个安王,而树这么大一个敌人,太傅是个聪明人,当真觉得这笔买卖划算吗?” 呼延寂雪平淡的声音说着,却给人一种莫名的蛊惑之感。 但是卿如晤也并非轻易被摆弄之人,闻言,深深的看了呼延寂雪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戏谑的笑,道:“依照呼延大人所言,安王不可信,难道您便就是一个好的合作者了吗?” “就算是树敌北楚,那也是在圣上封禅,亲政之后。日后北楚如何,还两说,倒是呼延家……” “呼延太后为了维护缙王,这些年野心勃勃,呼延大人不会不知道。两害,本太傅宁可取其轻。” 显而易见,呼延寂雪的一番话并没有能,至少在表面上并没有动摇卿如晤的决心。 对于卿如晤的反应,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呼延寂雪并没有过多的诧异。 只是在卿如晤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忽而开口道:“卿太傅为何定要和安王合作。是因为安王,还是因为安王妃的缘故呢?” “卿太傅千里迢迢,从大宸找到那位安王妃,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保证祭典之时,能够打开祭台。为何卿太傅竟如此笃定,圣上,没办法打开祭台必须要借助外力呢?” 纵使城府深如卿如晤,在听到呼延寂雪一番话的时候,面上难得露出失控的神色。 呼延寂雪看着卿如晤的神色,那双寡淡的面容忽然浮现出了一抹琢磨不透的笑,道:“原来如此……现在我知道,一直制约着卿太傅的秘密,是什么了。” 说完之后,呼延寂雪便就离开了,而卿如晤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人…… 到底是什么人! 见过了呼延寂雪之后,卿如晤脸色凝重的直接回了太傅府,竟忘记了和燕凰的约定。 这个晚上,燕凰回到了宫中之后,便就病倒了…… 第702章 封禅大典 距离封禅大典只有两三天的时间,燕凰竟然生了大病,一时间宫中上下人心浮动。 甚至不知从何时开始,燕京传出了传言,说是燕凰的命薄,根本担不起天命之则。所以在封禅之前病倒,那是上天给的警醒。 流言迅速的传开,很明显有人在暗中推动。在这样的时候,卿如晤一面挂念着燕凰的身体,一面要倾力遏制住那些流言的蔓延,但这也只是抱薪救火,这样的时候,他必须得做出选择,选择合作者! 十一月十三,在燕凰封禅大典前一天,卿如晤再度来别馆找姬桁。两个人在书房中整整谈了一个下午,勉强达成了合作协议。 谢容华不知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只是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卿如晤那一张清俊的面容不大好看,而安王殿下则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起来倒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安王妃……”卿如晤见了谢容华,没有再提让谢容华替代燕凰上祭台的事。 很显然,两个人谈条件时,姬桁愿意帮卿如晤扫除障碍,可是仅仅这一条让谢容华冒险,姬桁却是绝对不允许的。 “当日凤凰台上封禅也不过是先帝为了稳固人心,担心那些宗室老臣多话,更是忌惮呼延氏罢了。” “如今过了这么久,谁是呼延氏的人想必卿太傅已经了然。届时封禅,本王助卿太傅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到时无论成不成功,祭台之上究竟是否会出现天命之兆,重要吗?” 姬桁声音不急不缓,显然是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卿如晤闻言,自是应了下来。 “圣上前两日病了,御医说是郁结在心……若是安王妃这两日得空,是否能进宫陪圣上说说话。” 此时的卿如晤没了在姬桁面前谈判时的运筹帷幄,眉宇之间带着几分忧色,和寻常担心心爱之人的男子倒是没什么两样。 谢容华犹豫了会儿,微微颔首。 谢容华和燕凰之间没什么恩怨,便也应了下来,姬桁见谢容华愿意进宫便也没反对。 入宫的时候谢容华见了燕凰,见她神色憔悴,确实不太好。 “圣上怎么这个时候病了,御医们怎么说?” 谢容华温声问道。 不知是因为血缘还是因为两个人与出一辙的相似眼眸,谢容华对于燕凰,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燕凰只是想有人陪着她说说话,只是如今燕徽也病着,在这陌生的城池,在这不胜寒的位置上,想来想去,能与她说的上几句话的竟只有来自于异国、相识不久的谢容华了。 只是因为上次的事情,燕凰一直对谢容华心存歉意。本想着将她和卿如晤赐婚弥补,却没想到人家在赐婚之前先和安王成亲了。 这弥补的事,燕凰就耽误了下来了。 只是没想到谢容华似乎对于当日之事,丝毫没有接地一般,倒是让燕凰心底越发愧疚。 “只是染了风寒罢了,不是什么大病。”燕凰忍住心底的酸涩,道:“只是觉得,当日我和姑姑有些对不住你。” 见她提到燕徽,谢容华的神色冷淡了下来,道:“有什么对不住的,您是一国之君,长公主保您是在情理之中。” “说起来,若无当日北楚的那些刺客,我也不阴差阳错的和安王这么快就完婚了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容华心底不由有些感慨,倒是让姬桁占了大便宜。 燕凰倒是没听出谢容华的弦外之音,听她这么说,只当谢容华遇险正好被安王所救,两个人就顺带成亲了。 想到这里,她原本黯淡的眸色带了几分好奇,踌躇了会儿,忍不住问谢容华道:“你……很喜欢他吗?” “如果不喜欢,我就不会嫁给他了。” 谢容华没有一丝犹豫的说道。 见她说的这般果断,燕凰感动之余,有些惴惴道:“那太傅怎么办?” 饶是机敏如谢容华,听到燕凰的话也没反应过来,问道:“我嫁给安王关太傅什么事啊。” “可是太傅喜欢你啊!之前大家都说你们是一对呢!”燕凰瞪圆了一双眼,看着谢容华,那眼神,像是在控诉谢容华喜新厌旧。 谢容华好悬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半响,才知道自己的声音道:“谁说卿如晤喜欢我,谁说我们是一对的!” 看着燕凰认真的神色,谢容华觉得里面似乎有什么天大的误会…… 许是谢容华眼底的神色过于骇人,燕凰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方才小声道:“是我看出来的啊。” “太傅这些年,不近女色。我也从来未曾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过,为了你,留在了邺城那么久,只是为了将你从安王手底下带到燕京。” 越说,燕凰的声音越小,原本明媚的面容也渐渐变得暗淡了下来。 “真的羡慕你啊,有那么多人喜欢你……” 听着燕凰一番话,谢容华有些啼笑皆非,叹了口气道:“这其中的原因十分复杂,不过我可以保证一点,那就是卿如晤千方百计的将我从邺城带到燕京,绝对不是喜欢我,而是为了你。” “为了我?”燕凰诧异的看着谢容华,不解的问道。 谢容华瞧着她一脸不谙世事的样子,眉心微皱,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凤凰台上封禅的真相。她总不能说,卿如晤担心你的血脉打不开祭台吧。 想到这里,谢容华心底疑虑一闪而逝,卿如晤为何如此笃定燕凰在祭典当日一定会出问题呢? “这个具体的你问卿如晤。”谢容华笑着说道,想到前世两个人的悲剧,她有心帮他们一把。 明日封禅之后,毕竟都是盟友关系了。 如果可以,谢容华希望这个如花般美好的少女,能够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703章 旧日承诺 在卿如晤离开之后,别馆内,一个意外的访客来访——正是对姬桁一直避而不见的柳如姬。 她与燕徽、叶徽之相识,后又因君子樗的缘故进入西燕王宫,成为西燕王的宠妃。后君子樗于廊州遇袭,重伤昏迷,将四海商行之重担全部交给了姬桁的身上,从而辜负了柳如姬之约。 之后柳如姬一直被困在离宫中,直至巧计脱身,离开离宫前去邺城,被姬桁送回了西燕。 此番前来,纵使是姬桁一时间竟也莫不清楚她的意图如何,也不过是稍稍迟疑了片刻,道:“带她进来吧。” 柳如姬进来的时候,便见那人正背对着他。一袭青衣,上面绣着的江水云崖的图案,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种迷离的色泽。 这样的背影,何其的相似。 很多年前,她不过是越溪的一个浣纱女,惊鸿一瞥,遇到这样一位贵人,此后从越溪到燕京,再从他身边小小的侍女成为宠冠六宫的夫人…… 她想,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倾尽所有,至少……他是爱她的。 可是后来想到这一日,不过是她一场痴妄的梦而已。 “我是该叫你,君先生,还是……安王殿下。” 回头,露出一张未戴面具的俊美面容,正是姬桁! 那个人和他流着相似的血脉,同出周氏一脉,轮廓上来看,有三分相似,所以姬桁能够取代君子樗的身份连柳如姬也险些骗过。尤其是那一双眼,褐色的凤眼微微上挑,一双眼相似,也有不同的地方。 姬桁的目光是冰冷,冷漠矜贵的;而那个人,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温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你都知道了。” 姬桁淡淡的说道,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柳如姬此时看着姬桁的目光,没有之前那般激动,是超乎意料的平静,道:“是啊,五年了……我困在离山整整五年,一直在等着他来接我,真可笑啊。” 姬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须臾之后,轻轻叹了口气,道:“他是想接你的,可未曾想到,江左之行他的行踪被泄露出去,却成了有去无回。” 柳如姬神情微微错愕,须臾之后,道:“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此为交换,我告诉你燕氏一个秘密。” 这是柳如姬今日来的真正目的! 姬桁命人倒了盏茶给柳如姬,似乎并没有看出她眼中的急切,依旧用不急不缓的声音道:“当年他去江左,寻找镇国公麾下一些的将士,以周氏子弟的身份调查青城覆灭的真相,查到了蛛丝马迹,却惊动了邺城的人,遭遇到了追杀,同行的十二位侍卫与他一起,折在了江左。后来我带着孙瑾赶到,他只余一口气。” “他临终之前,将你托付给了我。本欲是想告诉你真相的,只是他知道你性格刚烈,若是一旦知道他不在人世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再加上孙瑾用银针封住了他的心脉,养在了药王谷,或许……” 或许有朝一日,那个人能够醒来。 所以在那之后,姬桁便就一直顶着君子樗的名字,留在了西燕。至于柳如姬,当时她的身份特殊,因为先帝的死不少世家对于柳如姬虎视眈眈,离山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些年过去了,无论是安王府还是四海商行,寻遍了天下珍贵的药材送去药王谷,可是真正的君子樗醒来的可能性越来越微乎其微。 后来邺城局势变化,姬桁不得不重返邺城,却没想到因为四海商行的人一时疏忽,柳如姬逃脱了离山前去邺城,才有了一系列的误会。 回到燕京之后,姬桁本想着将事情对柳如姬解释清楚,可却没想到柳如姬却在离山对他避之不见,直至今日柳如姬亲自到访。 此时柳如姬紧紧的握着手中的茶盏,脸色神情苍白的可怕,她那双风情的桃花眼也失去了往日里的色彩,定定的看着姬桁道:“你说的是真的?难道不是你觊觎四海商行的位置,所以暗算了他?” 姬桁没想到柳如姬竟有如此误会,冷笑道:“先不说他乃是本王在世上为数不多的血亲,再者说,依照本王的身份何至于做出如此之事?” 对于姬桁而言,四海商行纵使是背后有着绝大的助力。可他在西燕五年,却耽误了他不少复起的机会,这些年他为四海商行以及救君子樗惮尽心血,倒是忽略了大宸国内的朝局。 若前世,并非因为四海商行的牵绊,他与谢容华之间……也不至于如此。 姬桁说的坦然,柳如姬却是半响没说话。她原本雪白的神色,变得更加雪白,看着姬桁问道:“他身边高手如云,若非是你陷害,为何会折在江左?” “那是因为,当时我们都奉先生之命,留在了燕京。”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传来,是跟在君子樗身边最久的林子枫。 林子枫是最清楚君子樗和柳如姬之间的恩怨,轻叹一声,道:“其实先生因为陈年旧伤,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可却因为当时卷入西燕皇室之争,已无法抽身,所以才向安王殿下求助。自安王殿下来到燕京之后,二人便轮流交换身份,这些年……安王殿下为先生挡去了不少刀光剑影。”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后来姬桁顶替了君子樗的身份,竟是天衣无缝,连柳如姬没察觉出异常。 之后江左之行,‘君子樗’需得留在燕京主持大局。当时先帝方才病逝,燕凰继位,国内宗亲对这位炙手可得的新贵虎视眈眈,燕京局势凶险远远胜于江左。 林子枫等人,便留在了燕京保护姬桁。君子樗带领了十二个护卫,前去了江左。临走前,他前去离山行宫让柳如姬等他也是真的。 四海商行局势已定,他那时已经决心彻底脱离君子樗的身份,等周氏冤案得雪,以周潋的身份与柳如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谁也不知,世间之事阴差阳错,这一去,竟是再也不能回来…… 第704章 特殊时间 此时的柳如姬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从一开始轻松、傲慢,到如今的脸色惨白,不敢置信。林子枫不明白,这样的真相为何柳如姬竟是如此的反应,可在一旁沉默的姬桁,却似乎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在林子枫的眼中,素来镇定自若的姬桁,此时却忽然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光泽,看着柳如姬道:“你今日为何而来?” 不等柳如姬说话,姬桁道:“你早知我的身份,可从我们到西燕,你一直对我们避而不见,是为了一直在等着今日?” 林子枫听的云里雾里,今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须臾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明日是燕凰的封禅大典,而今日……谢容华入宫伴驾。 看着那一双与君子樗相似的眼,只是这一双眼,不复君子樗那般的温和,眼眸中寒冷的光芒,让柳如姬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顷刻间,姬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调遣人马入宫,却听柳如姬幽幽开口道:“已经迟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天气阴沉的可怕,似乎是要下雪,而谢容华已经进宫两个时辰了。 谢容华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密室中,四周一片暗沉,身下冰凉,像是躺在石床上。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最后的极一时闻到的那一缕幽香,最后没了意识。 谁都没想到,在卿如晤和姬桁协议达成之后,最大的变故竟会出现在燕凰的身上——这个怯懦,而又满怀心事的少女。 谢容华轻叹了一口气,摸索着床沿,坐了起来。 似乎有人听到了动静,谢容华只看见烛火幽幽几缕,乍然的光亮让谢容华有几分不适应,揉了揉眼,很快适应了光亮之后,在那幽幽烛火之下,谢容华看见了一张美丽而有些病弱的面容。 柳婵烟瞧着谢容华过于平静的反应,有些遗憾的说道:“谢大人看见我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谢容华平静的说道:“当然意外。谁能想到玉蝉山庄的大小姐,竟如此手眼通天,在宫中能将我掳了去。” 只是那过于平静的声音,实在没有太强的说服力。 此时,谢容华的神情十分轻松,借着微弱的烛火,打量着四周,开口道:“不过如今宫中内外戒严,此时应该还是在西燕宫中的某处暗室吧。” 散漫的姿态让柳婵烟都不禁怀疑,这个人真的是阶下囚吗? 但也不过须臾,柳婵烟轻笑一声,道:“谢大人果然心思机敏。毕竟有安王殿下和四海商行亲自坐镇,唯有这宫中,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是西燕王宫,也是燕凰的地盘。若柳婵烟控制了燕凰,或者……是与燕凰达成了某一种合作,没有什么地方比王宫中最适合藏身了。 可是她们将自己掳走的目的又是什么? 此时谢容华面色看似淡然,在那正襟危坐,实则拢再袖子中的手拨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脑海中飞速盘算着。 本以为雪衣候府的真相查出,她在整个局中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物,真正重要的是燕凰和西燕。可是如今,并不是她所预料的那般,似乎他们在燕凰封禅之前种种小动作只是掩盖,最终的目的是依旧是她! 雪城之事,并不是完结,而是开始…… 想到这里,谢容华心底微沉,后背竟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刹那间,一个念头他看向了柳婵烟。 柳婵烟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谢容华,那双墨色的眼眸,在烛火下似乎泛着一丝异样的光泽,瞳孔四周带着隐隐的金色,谢容华心中暗自诧异,是她看错了? “你没看错。”柳婵烟淡淡的说道,“世人皆知解忧草乃是制作忘忧的良药,却不知,若是长期服用解忧草,不止是能够续命,能够改变瞳孔的颜色。” 谢容华看着柳婵烟,怔然半响,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道:“原来如此……” “我现在知道了,柳老庄主为何要宁可拼着身败名裂,甚至玉蝉山庄整个一山庄性命的人也要保全你了。” 柳婵烟眼底闪过了一丝以往,但是须臾饶有趣意看了眼谢容华。也并不着急,将手中烛台点燃了在这地穴中的长明灯…… 似乎是某一种玄妙的机关,当一盏亮起之后,接二连三的地穴中所有的长明灯一一被点明,这黑暗的洞穴顿时亮如白昼,谢容华粗略看去,这里至少有上百盏长明灯。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柳婵烟的动作缓慢优雅,举止投足之间有一种天生的矜贵,她看着谢容华,不像是在看阶下囚,反而像是在看一个秉烛夜谈的好友,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道:“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何。” 谢容华深深的看着柳婵烟,似乎想从这一张美丽的面容上看出什么,但没有一丝破绽。 “因为……”谢容华下意识的握紧了掌心,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变得紧张了起来,缓缓开口道:“因为……你不是柳婵烟。”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整个长明灯火微微摇曳,跳跃的火焰,呈现出一种诡谲的色泽…… 而谢容华也看着柳婵烟,似乎是想透过这一张脸,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第705章 雪夜惊变 亥时,一道圣旨下来,八方宫门已落锁,不许进出。 封锁八方宫门,那还是五年前,先帝驾崩前夜,太傅卿如晤奉旨前去泗水城接新帝燕凰回王宫。彼时局势动荡,人心不稳,长公主燕徽手执先帝之诏封锁八方宫门。 次日,晨曦照在黎明的天空上,当那厚重的朱红色宫门再度重启,天下易主,三位王室宗亲被赐死在两仪宫,先帝驾崩,女帝燕凰在太傅扶持之下登基为帝,西燕局势揭开新的篇章。 五年之后,女帝封禅前一晚,八方宫门再度封锁。由玄铁铸造的宫门放下,如同铜墙铁壁,宫城之上,由西燕最为精锐的铁甲军镇守,让这一座宫城密不透风,如同天底下最为精锐的牢笼。 这个晚上对于很多人而言,是个不眠之夜。 宫门前,安王府的銮驾早已到了,在四海商行数百的高手拥簇之下,直入宫城之下。 城楼之上,守军只见是大宸安王的銮驾,因两国交好,不敢擅自放箭,连忙入宫向燕凰请示。此时局势一片混乱,人心浮动,生怕这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幸而得到消息的卿如晤及时赶到,劝阻住了姬桁以及铁甲军。 “王爷不可轻举妄动。” 卿如晤拦住了姬桁,还未近前,卿如晤便就结结实实的挨了姬桁一掌。 姬桁这一掌是用了十成的内力的,偏偏卿如晤心中有愧,也不敢躲,生生的挨了一下,直接狼狈的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锋利、泛着幽冷光泽的剑,已经架在了卿如晤的脖子上。 这是曾在战场上,让北楚军队闻风丧胆的修罗剑。这一把上古的利刃,在篝火的照耀下,泛着森冷的寒意,纵使如卿如晤这般久经风浪之人,竟也不由觉得心底一阵骇然。 而比这剑更冷的,是姬桁眼底的杀意。 在姬桁的身上,卿如晤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那种威慑力——五年时间,卿如晤以为鹿原一役将那个天纵奇才的少年将军已经磨平了身上所有的锋芒,但如今卿如晤方才感受到,这人身上的气势,竟是比当年更为凛冽。 跟随卿如晤身边的人见如此,连忙拔出了佩剑,眼看双方要动兵戈,被卿如晤阻止了。 这个时候,不是内讧的时候。 “薛煜率领天策军已在燕京城外。” 姬桁面无表情的看着卿如晤,声音比夜色还凉,“只要本王一声令下,最多一日,燕京城破,这西燕王宫,本王必定要将它移位平地。” 此时他就坐在马车上,以那样睥睨的神情看着卿如晤。或许别人会觉得,姬桁这一番话过于狂妄,可卿如晤知道,只要他想,只是燕京定然能成为姬桁的囊中之物。 因为他们的对手,是那传言中和姬桁一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令东陆闻风丧胆,战斗力骇人的天策军;率领天策军的人是常胜将军薛煜,他擅长作战,能够瞒过西燕的眼线带领军队悄无声息的潜伏在燕京附近来;最为重要的是,说这话的人是姬桁! 他在燕京五年,对于燕京的地形了如指掌。四海商行的势力,已经深根扎入燕京,只要姬桁与他们撕破脸,一声令下,四海商行与天策军里应外合,燕京危矣! 此时不知是何时开始下起了雪,雪花簌簌而落,寒风朔骨,卿如晤着一袭白色大氅,看似风轻云淡,但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看着如同铁笼封锁的宫城,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外面的消息也递不进去。八方宫城封锁,封锁的突然,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究竟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燕凰是否安全。 但现在他要面临的,就是解决眼前这个处于震怒之中,一声令下,便就是血洗燕京的安王姬桁。 “今日之事,绝非是我算计。”卿如晤努力忽视着架在脖子上,随时能要他性命的剑,恳切的说道:“我知事已至此,在下再多辩解王爷都听不进去,但圣上如今在宫中——圣上于我,对一如安王妃对安王殿下那般重要,请安王殿下相信卿某的诚意。” 这位出身寒门,权倾朝野的太傅如是说道,清润的声音在夜空中传开,跟随再卿如晤身后的侍卫以及城楼上的守军却是面面相觑——他们听见了什么? 卿太傅,对圣上竟有那样的心思! 可他们,不是师徒么…… 但是显然,卿如晤这般剖析却让杀心已起的姬桁神色微微松动了几分,他还是收回了手中的剑。 卿如晤当众说这样一番话,无疑是在自毁声名,亦是他向姬桁证明清白的决心。以清誉,换取姬桁的信任。 纵使姬桁此时恨不得将卿如晤这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如若不是他为了燕凰百般算计,谢容华又何至于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只是可笑…… 姬桁冷冷的看了卿如晤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讥诮的弧度,讽刺道:“卿太傅对圣上倒是机关算计,可圣上,似乎不能领卿如晤的情啊。” 此时卿如晤挨了姬桁一掌,本就受了内伤,如今又被他如此的冷嘲热讽,险些呕出了一口血。 素来风姿清雅的卿太傅,此时难得的一副十分狼狈的模样,苦笑连连道:“安王殿下不要挖苦在下了,当下要紧的,还是商议对策吧。” 宫门已锁,他们没办法进去,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而卿如晤真的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姬桁的天策军踏平燕京,如今他只求里面那位可要平平安安的才是。 卿如晤苦笑的说道:“我已经青苑去寻呼延寂雪……” 都已经这个时候,不管那呼延寂雪是什么来历,总不能再继续藏着掖着了吧。 听到呼延寂雪的名字,姬桁的眼底浮现出一抹凛冽的色泽,须臾之后,让林子枫带那数百的随侍离开。 就在此时,被卿如晤派遣前去请呼延寂雪的青苑匆匆的赶了回来。他没有请到呼延寂雪,而是带来了另一个噩耗…… “长公主府大火,长公主不知所踪!” 第706章 笔墨如新 解忧草是解忧良药,虽无毒,但寻常人服用极易成瘾,最终造成心智混乱,甚至疯癫。纵使性格坚韧如长公主燕徽,亦难以克制长期服用解忧草制作的丹药造成的后遗症。 可究竟什么样的人,在常年累月的服用解忧草没有带来任何的副作用;又是什么样的人,需要用遍值解忧草,改变眼底的眸色? 这一刻,谢容华只觉得那照亮如白昼的长明灯无比的刺眼,之前千丝万缕的线索汇集在一起,他们追寻的答案呼之欲出,可谢容华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怯懦,以及……恐惧! 柳婵烟看着她眼底神色变化,嘴角微微绽开了一抹笑——那笑容,令人琢磨不透。 就在这样的时刻,柳婵烟伸手,缓缓的揭开了那戴在脸上十几年的面具,渐渐地、渐渐地露出一张绝艳倾城的面容…… 十多年时光流转,却在她的脸上未曾留下任何的痕迹。 多年前,海棠花树下,那人一袭青衣,青丝曳地,沿着白色石子铺成的蜿蜒小道款款行来。绚烂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那一张清艳绝伦的面容,竟比海棠花还要娇艳。 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回眸浅笑,宽大的衣袍,拂动了红色的海棠花树,繁花摇曳,落英缤纷,时光仿佛就定格在了这一刹,落在了笔墨之间,宣纸之上。 十几年后,光阴荏苒,岁月蹉跎,那些旧人、旧事,早已变得物是人非,可唯有画卷之上,笔墨如新。 这一刻,纵使心中早已有所猜测,但在看见这个人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谢容华只觉得脑袋似乎是被什么狠狠撞击过,‘轰’的一声,一声炸雷惊响,许久、许久,谢容华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用干涩的声音,叫出了那个与自己有五分相似面容的女子名字—— “公仪熙!” 那个世人罕闻,雪衣候公仪曦的双生胞妹,十多年前那一场大战,雪衣候府覆灭,都以为身体虚弱的公仪熙在那一场战乱中不可能还活着,甚至就连谢蕴都默认为她已经死了。 谁也不知,十多年后,她竟在西燕暗中搅弄风云,织成一张密不可透的陷阱,将那些故人旧事,一网打尽。 看着谢容华惊骇到失态的神色,她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那笑容张扬而又诡谲,缓缓开口道:“最终的对决,终于开始了……” 几十年的恩怨是非,骨肉亲情,谁输谁赢? 雪越下越大,倾雪阁中金丝血梅开的正好,望亭上俯瞰雪景,在那百盏灯火照耀下,若那琉璃世界,美不胜收。 亭子气氛凝滞,谁都不敢停留,底下的仆从将茶盏端了上来之后便就退了下去。 亭子里静悄悄的,似乎能听的见雪落的声音。 里面摆放着素日里用来招揽故友的楠木桌椅,姬桁与呼延寂雪相对而坐,一个气势清冷带着威慑力,一个目光幽深带着某一种审视,卿如晤夹杂在这二人,中间也不由觉得有几分的难捱。 “听说长公主也失踪了。” 最先开口的,是姬桁,却听他略带嘲讽的语气道:“呼延大人这些时日对长公主府的一举一动可谓是关怀备至,可为何竟还让叶徽之,从乱局中掳走长公主。” 姬桁咬重了‘呼延’二字,语气带着几分未明意味。这些时日,呼延寂雪接替了呼延则成掌管了燕京的皇城军,而除此之外,对于长公主府中的一举一动格外的关注。 呼延氏与长公主府不和已久,众人心知肚明,对于呼延寂雪这般举动倒是没有过多的想法。但能隐瞒的住别人,却瞒不过姬桁。 呼延寂雪盯着长公主府,是为了防止长公主出手,误了呼延氏一族的大计,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 姬桁的目光如炬,带着如冰雪般的薄凉凛冽;与之相对的,是呼延寂雪同样的沉稳、威严的目光。 若说姬桁是锋芒出鞘的剑,那么呼延寂雪便就是厚重沧桑的古刀,虽不似那般锋芒外露,却有一种内敛的霸气,在气度之上竟能够隐压姬桁一筹。 卿如晤夹杂在二人之中,感受着二人平静的外表之下却是风云暗涌,这样的滋味对于卿如晤而言并不好受,但让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是呼延寂雪的身份。 姬桁出身尊贵,师出名门,少时便在战场之上一战成名,统领三军声震东陆,所以方才有如此的威慑力。可呼延寂雪,在这之前不过是区区一个江湖中人,呼延氏不被承认的私生子,怎会有如此的气度。 卿如晤能够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亦是心思玲珑剔透之人,结合方才姬桁的那一番话以及这些时日呼延寂雪在燕京异常的表现,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呼延寂雪听着姬桁略带嘲讽的话,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淡淡道:“长公主府有一处密道,外人一概不知。唯有叶徽之与长公主交好,从密道中趁乱将人给带走了。” 闻言姬桁眼底闪过一丝讥诮之意,看着呼延寂雪道:“呵,原来呼延大人亦是外人啊……” 卿如晤却见原本还算从容的呼延寂雪,听到姬桁这一句阴阳怪气的一番话眼底闪过了一丝愠怒,险些拍案而起道:“安王殿下,适可而止!” 眼见着二人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卿如晤怕这相看两厌的两个人真的会动起手来,不得不做和事老道:“说起来今夜我们相聚如此,不是商议对策的么,怎么争吵起来。” 毕竟如今燕凰、谢容华以及燕徽三人下落不明,虽然燕徽没动静,但看样子是被困在宫中。如今他们三人投鼠忌器,总不能干坐在这坐以待毙。 两个人冷着脸没说话,卿如晤叹气道:“如今安王妃,长公主和圣上三人生死不明,明日便是封禅大典,究竟是谁动的手……” 话还没说完,却见姬桁冷笑一声,看着呼延寂雪道:“这个便要问呼延大人了。” 说着,不等呼延寂雪开口,姬桁道:“事到如今,我们可是处于绝对劣势,呼延大人总不能继续隐瞒了。” 这三位,都是当世英豪,天下间举足轻重的人物,可如今软肋竟都被人捏在手中,战斗力折损一大半不说,总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吧。 唯有三人联手,方才能破此僵局! 已是亥时三刻…… 第707章 爱恨背叛 谢容华此时的处境十分的不利。 此时她被困在宫中,不知是在何处,看时间至少已经是到了半夜时分,她迟迟未出宫,姬桁肯定察觉出了问题,宫外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而此时她面对的对手,不是心性单纯的燕凰,而是性格诡谲,心思缜密的公仪熙。 虽然按照身份来说,她可能得唤她一声姑姑。只是瞧着公仪熙这般复杂的神色,以谢容华这么些年在商场上打滚察言观色的本事来看,公仪熙是绝对不想认她这个便宜侄女的,甚至她看向她的时候,眉宇之间带着隐隐有几分厌恶。 她厌恶的是燕徽?还是……另外一个人呢?譬如说,公仪曦! 此时谢容华心中隐隐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公仪熙还活着,公仪曦……会不会也没死? 这样的念头一出,之前琢磨不透的散碎痕迹,仿佛能够隐约拼凑出真相的轮廓。在燕京所发生的燕氏恩怨纠葛,燕徽与叶徽之姐弟之间,隐约对照着十多年前的雪城中那世人未可闻的秘密——公仪一脉,双生子的传闻再一起。 而呼延氏、玉蝉山庄以及那九魂刀,兴许只不过是转移他们注意力的幌子,而叶徽之也不过是其中的一枚小卒,真正对弈的人,以及公仪熙口中所言最终的对决…… 是与何人? 就在谢容华恍神的功夫,便见一旁的柳婵烟……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公仪熙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听到她那熟悉的阴柔声音谢容华抬头,对上那一张与自己至少有五分相似的面容,只觉得莫名的眼睛难受。对于公仪熙,她丝毫没有血缘上的亲近,莫名有一种排斥的感觉…… 只得撇开眼,回道:“我在想很多东西啊。” “比如说呢?” 谢容华敛神,依旧笑道:“比如说你为何还活着?为何会出现在西燕?以及……利用燕凰的封禅大典,你想要得到什么……” 话音落下,谢容华眼底闪过了一抹锐利的色泽,看向公仪熙。 此时公仪熙便坐在谢容华旁边的凳子上,姿态闲散,仿佛两个人像是什么秉烛夜谈的好友,没有一丝防备。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又能防备着谢容华什么呢。 现在谢容华不止是用来防身的箭弩,就连身上带着乱七八糟防身的药粉也都全部她给搜走了。纵使是满腹计谋,可如今身为阶下囚,也不过是没了爪子的小狐狸,还不是任人宰割。 而公仪熙看着这个与自己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小姑娘,心底是复杂的,自是说不上欢喜,恨么……倒也谈不上。 在她的身上,她仿佛看见了她的兄长公仪曦以及燕凰两个人的影子。当初她最爱最恨的两个人、却也是背叛了她的两个人。 谢容华坐在那,只见公仪熙没说话,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容神色风云暗涌,诡谲难辨,心底莫名有些发憷。就在她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的时候,公仪熙看着她,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淡淡道:“打乱他们的封禅计划,自是想要引起西燕大乱,从中牟利呀。” 谢容华眉心微皱,问道:“你要帮缙王?” 须臾之后,语气微微顿了顿,迟疑的看着公仪熙,问道:“还是……叶徽之?” 到现在这个地步,燕京局势明了,谢容华可不信叶徽之与公仪熙之间没什么关系。 “若是我自己想要这个王位呢。” 她竟有如此野心! 公仪熙风轻云淡的说道,对上谢容华诧异的神情,她嘴角勾起了一抹趣味的笑,声音幽幽,在这样阴诡的环境中显得分外的诡谲:“传言中,重瞳子便是帝王之相,这王位燕凰坐得,我为何不能坐得?” 谢容华先前当真是被她一番话惊到了,倒没想到公仪熙竟如此有野心。可后听到重瞳子帝王相之言,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 这重瞳子传说也不知怎么从西燕兴起的,若真的单单凭借一双眼就能夺天下……在这燕京,除了燕凰之外,单单公仪一族的血脉就有三个人了。 但…… 谢容华见公仪熙似是话里有话,心底难免生出了一分疑窦,正欲问时,却听见石门‘吱呀’一声打开,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循声看去,却见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燕凰! 燕凰穿着的是绯红色的凤袍,只是气色不大好,分明是炙艳如火的颜色,但穿在她的身上有些单薄。唯有那一双眼,较寻常人幽深的那一双重瞳子,在那长明灯下波光流转,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 谢容华的心却是微微沉了沉。 若燕凰被挟制的还好,毕竟这是西燕王宫,两个人在一起或许还有脱身的机会。可看燕凰这般姿态,丝毫不像是受了威胁的样子。 燕凰为何要帮公仪熙对付她?对她有什么好处! 想到之前自己一门心思为燕凰和卿如晤打算,如今见她反咬一口,心里有些莫名不是滋味。除此之外,还是有些担心姬桁。 明日便是封禅大典,整个燕京都是处于十分森严的戒备状态,她在宫中消失这么久姬桁等人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而公仪熙还有此雅兴与她秉烛夜谈,说明整个王宫都在她们控制中。 姬桁的人马在燕京城外,出了事定然会找卿如晤。那卿如晤虽看似精明,但见如今燕凰如此做派,恐也是摆了卿如晤一道。 卿如晤识人不清被算计那是她活该,谢容华担心到时候姬桁会被卿如晤连累,到时候事情失去了控制。 毕竟方才公仪熙所言想要这王位……虽是带着半分戏谑的语气,谢容华却也知以她的城府,算计这么些年将她们耍的团团转,所求东西肯定不简单。 但无论她的目的如何,若真的是要这个位置,姬桁等人定然是公仪熙的心腹大患! 如今她擒住自己,恐是为了制约姬桁。 此时纵使公仪熙都不会想到,二人方才说了不过几句话,谢容华已经将她的目的猜测了七七八八。 就在谢容华心底暗自盘算之际,忽听公仪熙对她道:“你的母亲也来了。离着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你要不要见见她?” 第708章 天罗地网 一直没说话的燕凰,略有些诧异的看着谢容华,不是听说谢容华的生母早亡吗? 谢容华看着公仪熙没说话,只是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冷笑道:“你该不会想用她来威胁我?” 公仪熙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嗤笑一声,道:“你已不过是我的阶下囚罢了,生死都捏在我的手上,我还需要这般麻烦吗。” 谢容华…… 说到这里,公仪熙眉头微挑,道:“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想见她?” 谢容华冷着一张脸,燕凰便见从一开始十分从容的谢容华,此时却似是乱了分寸,焦躁的说道:“你不是说废话吗。” 公仪熙见她故作平静的神色终于破碎,心情不由大好,也没计较谢容华言语之间的不客气,见谢容华越是不愿意,越是反其道行之,让人将燕徽‘请’进来。 谢容华只听她一声令下,便见两个佩戴着刀剑的侍女半扶着燕徽走了进来。 此时燕徽的状态十分不好,脸色苍白如雪,还是在昏迷的状态。燕凰见燕徽不知生死,小脸微白,欲低呼出声,可是顾及着什么看了眼公仪熙,最终又咽了回去。 一时间,燕凰看了看谢容华,又看着燕徽,只觉得心中方寸大乱,谢容华与姑姑……怎么会这样呢? 底下的人就将半昏迷的燕徽推倒在地上,堂堂的长公主如此狼狈的摔落在众人的面前。就连燕凰,都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扶燕徽,可又碍于着什么,最终怯怯收回。 唯有谢容华,无动于衷,坐在那不发一言。 公仪熙瞧着谢容华这般模样,嘴角绽开了一抹琢磨不透的笑,道:“真的是薄情呢……” 说完之后,竟也不顾二人如何,直接带着众人离开了。燕凰想了想,最终咬唇跟了过去。 谢容华见她们要走,连忙叫住道:“等等。” 公仪熙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却听谢容华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该不会一直想将我困在这个鬼地方吧?” 而且,还是和燕徽再一起! 公仪熙却没说话,只是道:“明天你便知道了。” 说完当真就直接带人离开了,谢容华追过去,却见四周机关严密,这一处地牢竟是十分的严密,可谓是固若金汤,想要靠自己绝对出不去! 谢容华看着那石壁出了会儿神,联想着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心中暗自猜度着公仪熙明日会有什么法子对付她们,就在这个时候,听到角落里传来几声低咳。 是燕徽。 她因有旧伤在身,再加上常年服用丹药,身体状态十分不好。谢容华初见于她时,她着一袭朱红色长公主凤袍,容貌极盛,气势过人,在一众官员宗亲面前,亦是气势过人。 如今短短不过半年的时间,她似乎消瘦了很多,穿着青色的衣袍躺在角落里,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犹豫再犹豫,最终将身上裹着的狐裘,解开给她盖上。 这地穴内寒冷,她又是个病人,就算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挨冻吧。 只不过她的外衣方才搭上燕徽身上,却不曾想她竟醒了。 谢容华有些无措…… 若她还是昏迷便就罢了,几个时辰的功夫就过去了;可若是她醒了,她又怎么面对她?她难得的焦躁,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谢容华心底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准备了很多应对的话。 习武者本能的反应让她握住了谢容华的手腕,等看清楚了谢容华的那张脸,方才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声音有些虚弱的问道:“安王妃?” 谢容华瞧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便知她应该还不知其中真相,心底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感觉,只是将手腕从她的手心中抽回,冷淡的点了点头,揉了揉手腕。 方才被她抓过的手腕生疼,看过去已经红了一圈,没想到一个病人,力气竟这么大。不过瞧她方才的动作,几乎是本能的警惕反应,难道这些年她经常遇到刺杀这样的事? 毕竟在这风雨飘摇的西燕,身为身份凌驾于皇权至上的长公主,这些年她想必也不好过。 谢容华心底胡思乱想的,却见燕徽递给了她一个白瓷瓶装的药膏。 她也看见了谢容华手腕上的伤。 小姑娘生的娇嫩,她也没怎么用力,却没想到竟会伤了她。 谢容华没接药,只是诧异道:“这个你是怎么带进来的?她们没搜身吗?” 燕徽却没想到她在意的竟是这个,只是道:“搜过了,却没怎么仔细。” 那搜她的怎么那么仔细,连发簪中藏着的信号烟火都不给她留下。 燕徽见谢容华气鼓鼓的,莫名觉得有趣,问道:“你怎么也被关在这里了?是何人下的手?” 谢容华知晓她定是不记得那段往事,如今对于公仪熙了解还不如她呢,便道:“是燕凰骗我入宫,将我关在了这里。” “阿凰?”燕徽眉心微皱,却没想到燕凰竟也卷入了这一场是非中来,道:“她为何这么做?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毕竟燕凰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性格敦厚纯良,又远离朝政,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 如今谢容华是安王妃,软禁于她,等于是向安王宣战。 谢容华见她如此维护燕凰,是在意料之中,冷笑了一声,道:“圣上是由殿下一手教导,殿下都不知她为何这么做,我又怎么知道……” 语气算不上好,且莫名带着几分怨念之意,谢容华说到这里的时候,深吸了口气,努力让原本浮躁的心平和起来,问道:“殿下应在公主府准备明日圣上登基事宜,怎么也会着了小人的道?” 燕徽轻叹了口气,道:“是叶徽之。” 在意料之中,谢容华便没再说话了。 倒是燕徽此时醒了,虽然脸色依旧不大好看,但还是担忧的说道:“他野心勃勃,联合呼延氏,恐会在明日封禅大典上生事,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在明日之前逃出去。” 谢容华看着长明灯,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逃?能逃到哪里去。 叶徽之也不过是公仪熙的一颗棋子罢了,如今这宫中四周早已张开天罗地网等她们了…… 第709章 身不由己 谢容华想到这里,心里头难免有几分恹恹的,但见燕徽也是伤的不轻,眉心皱了皱,又道:“您请放心,不会有危险的。” 若公仪熙要对燕徽不利,定然早就动手,不会也将她关在密室之中。如今叶徽之的所作所为,让谢容华心底越发的确定,他们的目标不是燕徽,而是燕徽身后的某个人。 燕徽听谢容华的语气,知晓她似乎应当是知道些什么内情,便道:“我并非此意。只是此事,与叶徽之……” 提到叶徽之的时候,燕徽的语气带着几分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她一直认为谢容华便是叶徽之的女儿。 谢容华深知内情,只觉昔年之事简直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债,可偏偏现在这样的时候她不能说,也不想说。她甚至想着,她不记得也好,只当她们之间母女缘分浅薄,也免的再多生事端。 便靠在石床上假寐起来了。 燕徽其实原本是想和谢容华一起再讨论一下对策的,但现在这情况,对方显然是不想和她多言。一时间,纵使如燕徽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与燕凰年岁相仿的小姑娘。 比起燕凰的柔软,这个孩子的性格坚强而又倔强,兴许因为当日遗弃她之事,燕徽看着她总有一种莫名的愧疚。 这时谢容华靠在石床上假寐,燕徽不说话,但依旧能感受的到那一双眼是在不住的落在自己的身上的,这样带着某一种打量的目光,让谢容华想忽视也忽视不了。无奈,只得睁开眼,问道:“长公主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燕徽听着谢容华的语气,心底竟莫名有些讪讪,半响才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多谢你的衣服……” 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石室寒冷,那狐裘仿佛带着她的体温。燕徽有些奇怪,她看的出来谢容华是不喜欢自己的,但又不知为何谢容华竟会借衣服给她取暖。 谢容华没说话,只是翻了个身,背对向她。 之后石室内恢复了寂静,直至数个时辰之后,一位青衣宦官,从石室内将谢容华给带走了。燕徽认得那个青衣宦官的身份,正是燕凰身边的李长安。 石室缓缓打开,当看见那身形瘦弱的少女消失在密室的之前,石门缓缓的关闭,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缓缓的从她心口剥离…… 而李怀言,从始至终从未看那身份尊贵的长公主一眼。 等出了密室暗道,谢容华便被人用白绫蒙上了眼,白绫揭开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燕凰的寝宫。 此处布置精致奢侈,金玉堆砌,繁花缀锦,炉子里点燃着名贵的龙涎香,四周有侍女,捧着朱红色的凤袍、王冠等物,似是早已等候多时了。 “请圣上更衣。” 李长安阴柔的声音响起,让谢容华心里头一惊,向后退了一步,警惕的问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燕凰和公仪熙呢,她们在哪儿,我要见她们?” 就在这个时候,便听见珠帘响动,进来的正是穿着紫色官袍的叶徽之。 按照西燕习俗,崇尚朱紫两种颜色官袍。谢容华知道,紫色的官袍唯有亲王才有资格穿戴! 叶徽之进来的时候,嘴角噙着笑,倒是不见素日里的阴鸷,竟恢复了几分昔日年轻时那般清风朗月的模样,对谢容华道:“安王妃时辰不早了,还是配合宫人们换上衣物吧。” 谢容华冷笑,道:“就算是死也让我再见公仪熙一面做个明白鬼吧。你们费心布下这样一个局,今日到底想要做什么?” 说着又道:“你们若是告诉我,我定会乖乖的听话。不然……叶先生知道我的性格的,纵使如今我身为阶下囚,却也不会乖乖人品你们摆布,到时候我来个玉石俱焚……到时谁也讨不了好!” 这话便就是十分明显的威胁了,叶徽之见她如今这个地步,气焰还如此嚣张,原本嘴角一直挂着的笑也不由淡了几分。可毕竟与她交锋多少次,知晓这位是说的出做的到的性格,便只好道:“她们去了桃叶渡,你是再也见不到她的。” 桃叶渡?那不正是从西燕到北楚的必经之地么! 谢容华心底暗惊,这个时候时辰不早,李长安催促着更换衣服,叶徽之便也冷下了脸。 谢容华倒也十分识趣,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纵使心底不安,却也只能暗自配合换了那象征着西燕皇室地位的凤袍,随着宫人在她脸上涂抹着什么。一脸的脂粉,谢容华忍了忍,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心底的不悦。 等睁眼的时候,见那一人高的铜镜前赫然倒影出她的影子,竟俨然是燕凰七八分相似的模样。 宫人们将那原本修长微微上扬的眉毛,修的更细更弯, 少了平日里上挑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弱。 她与燕凰相似的也不过是一双眼,可偏偏也不知那些化妆的宫人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在她脸上涂脂抹粉,再加上垂着的象征帝王身份的冕旒,以及与燕凰同样的装束,远远看去,赫然便就是燕凰。 顶着一张陌生的脸,谢容华心底十分别扭,但叶徽之等人倒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显然对于这次的仪典十分在意,怕她中途再出什么意外,直接拿了粒毒药让她服下去。 那药如糖豆般大小,谢容华纵使不知道是什么毒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心底抗拒,可对上叶徽之冷淡的神情,是知道此人看似温和实则心狠手辣手段的,也只得乖乖吞了下去。 等穿戴好之后,便在李怀言和叶徽之的拥簇之下,便见轿撵已经备在外面…… 左右未曾见到卿如晤等人,就连呼延太后带着缙王都不是在一辆马车上的。 “圣上,该上鸾轿了。” 叶徽之亲自看着谢容华,看似温和着声音提醒,实则是在威胁的说道。 但谢容华磨磨蹭蹭,她深知一旦上了鸾轿,前去凤凰台,便就更加身不由己! 第710章 调虎离山 叶徽之知道谢容华的盘算,是以当然是不断的催促。 谢容华只得将目光收回,但见四周无论是侍卫群臣都十分陌生,眉心微皱,而后高声问道:“怎么不见卿太傅?” 见‘女帝’发问,底下宫人面面相觑,叶徽之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之前谢容华不喜欢卿如晤,但这个时候,能够认出‘燕凰’有问题的,也就只有卿如晤了! “卿太傅自另有要事。”叶徽之代为宫人回答道,“今日由在下主持仪典。” 一番话,直接打碎了谢容华的希望,而后叶徽之再度对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着谢容华失去了往日里的神气,不得不制约于自己,叶徽之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见谢容华忽然顿住了脚步,说了一句道:“叶先生可真是对她痴心不改。只是叶先生如此为她汲汲经营,却不知她心中可有先生分毫呢……” 叶徽之面色微变,像是心底的心事被人戳穿,连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警告的看向谢容华! 谢容华想到方才叶徽之喂自己的那乱七八糟的东西,知晓其中利害,她最是惜命的。放弃了抵抗,认命的上了鸾轿…… 紧闭一夜的八方宫门缓缓打开,晨曦的微光照在那威严赫赫的皇室轿撵之上,万众瞩目下,官道两边夹杂着迎奉的百姓们,偷偷的看着鸾轿里面那影影绰绰‘女帝’的影子。 在这样高的位置,却让人并无一点安全感,登高易跌重,谢容华只觉得那一道道好奇敬畏的目光、朝臣百姓一声声俯身叩拜,都将化作利箭将她穿透。 从宫中到凤凰台的一路上,四周守卫严密,李怀言和叶徽之一左一右的守在马车两边,根本无人敢靠近。 谢容华知道,若想脱身,唯有从宫中到凤凰台的路上是最佳的机会。可是随着离凤凰台越来越近,谢容华打量着四周,却没看到任何熟悉的影子,只有越来越严密的守卫。 等近了凤凰台,便就是到叶徽之等人严密布守的地盘! 谢容华,插翅难逃。 而这一路上没有见姬桁任何动作,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很有可能姬桁他们被调走了! 就在谢容华磨磨蹭蹭的下了轿撵之际,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中…… 是楚栖迟! 毕竟这次大宸来人,是为了观礼的,楚栖迟今日身为大宸使团的代表来参加典礼,位于观礼最前面的位置。 谢容华下马车的时候,故意踩住衣角,一个踉跄……却没想到,还没摔倒呢,却被李怀言稳稳的扶住了,“圣上小心啊!” 李怀言阴柔的声音道,那个看似孱弱的宦官,身手敏捷,力气格外的大,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谢容华。却没想到此人竟是会功夫的! 正在走在前面的叶徽之也察觉到了谢容华的异样,冷笑了一声,谢容华只觉得腹内一阵绞痛,知道是方才服的那粒丹药的缘故,心中不知问候了叶徽之多少遍,但之后也只得乖乖听话,如同牵线木偶一般,配合着礼官的动作。 九十九层白玉长阶,仿佛通向无尽的地狱远方——谢容华的心底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绝对不能打开凤凰台! 这是谢容华心中唯一的念头。 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距离吉时也就只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姬桁等人还没来,不用多说,肯定是被公仪熙拖住了脚步,姬桁卿如晤等人。 此时谢容华心急如焚,但瞧着叶徽之清淡的神色,方知姬桁等人可能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这里他们能安排一个假的‘燕凰’,而桃叶渡,他们又何尝不能安排一个假的‘谢容华’呢。 若真的如此,如今在凤凰台只有她一人,只能自救,但她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人可调遣,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够做什么呢? 她跟随着礼官,一一祭过天地,眼见最后便就是以血鉴凤凰台的时候,忽而听到下面一阵混乱…… 谢容华心中暗喜,循声看去,却见一行人飞骑而来,底下的人回道:“圣上,太后,呼延统领来了。” 随着传话人的话音落下,却见那人在凤凰台白玉阶前飞身下马,穿着银色的盔甲,底下的人竟也不敢阻拦,正是呼延寂雪! 见是他,谢容华的心底有些失望,叶徽之却如临大敌,上前挡再了呼延寂雪的面前…… “呼延将军不是奉命去送十三王子回北楚的,怎么又回来了?” 谢容华不知道的是,昨天晚上燕凰亲自下诏,让呼延寂雪送北楚使团回国,今日启程。 圣旨是在姬桁等人聚集在倾雪阁,不早不晚半个时辰之后下达的,显而易见是在告诉他们,这上京的一举一动都在公仪熙监视的范围内。 与宫中圣旨一起到倾雪阁的,还有谢容华佩戴的袖箭以及燕徽从不离身的一只孔雀翎。 今日凤凰台封禅大典,与此同时,北楚的使团也将在桃叶渡同时离开,这也是在分散姬桁他们的人手! 纵使姬桁等人再如何的神机妙算运筹帷幄,都无法能够准确的算计到公仪熙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谢容华究竟是在凤凰台,还是在桃叶渡。 所以这一场比试,也是一场赌约,赌谁的手段更为高明,谁更能了解谁。 这就是公仪熙口中,最终的对决。 一旦算计出了任何偏差,北楚的船只离开桃叶渡,之后纵使他们再有通天的本事,从西燕去北楚要人,也是难上加难。 这些,此时深陷凤凰台的谢容华完全不知情。只知见来人不是姬桁,而是呼延寂雪,心底沉了沉,难道今日真的在劫难逃吗? 呼延寂雪看了谢容华一眼,却见她着朱红色凤袍,神色在旒冕垂下的南珠之下,本该看不清神情的,但呼延寂雪却能感受到她的失望。 是因为来的人不是姬桁吗?真的是个孩子啊…… 呼延寂雪眼底闪过了一丝叹息,但面上却淡淡道:“北楚使团已启程,在下是来观礼的,想必侯爷不会拒绝吧。” 呼延寂雪一番话,将那些好奇的大臣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叶徽之的身上。 叶先生何时成了侯爷?而他所穿的宗亲服制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凤凰台上议论纷纷,而呼延寂雪也借此机会给谢容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放心。 第711章 壁影玉脉 对于西燕臣民而言,今日是十分重要的一天。 五年前,五王之乱,王室凋零,争斗十分严重。先帝临终前,将王位传给在泗水行宫中长大的王女燕凰,命太后呼延氏、长公主燕徽、太傅卿如晤三人共同辅佐。当时人心不一,对于先帝将王位传给皇女的决定朝野上下颇有微词,为了稳固人心,先帝道出术士之言。 皇女燕凰天生生就一双重瞳子,乃是帝王之相,亦是天命所归。 这五年的时间,由三位大臣共同辅佐燕凰,朝中表面上倒也是相安无事,只是暗中却是明争暗斗,争斗不休。这样三足鼎立的局势,在女帝至亲政的年纪戛然而止。 无论是燕凰还是西燕,等待这一天都很久了。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女帝的亲政,等待着先帝临终前,所言的天命所归,是否能开启凤凰台上的壁影,是否能将西燕带到那最为鼎盛的时期…… 但都不会想到,如今阴差阳错,本该是子啊凤凰台上验明正身的燕凰被换成了谢容华。谢容华站在那高台之上,见呼延寂雪来了也只是来观礼,并没有解围之意,心知如今到了这个时候,这凤凰台不想上也得上了。 此时已近吉时,在众人翘盼之下,已经登基五年由托孤大臣辅政的女帝燕凰,封禅大典正式开始。大典结束,三位辅政大臣将在西燕王室宗亲见证之下,将手中权势将尽数交予女帝,归拢皇权之意。 但是现在随着呼延寂雪的闯入,一些精明的大臣们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三位辅政大臣,除了呼延氏太后之外,其长公主和圣上最为信任的太傅都不在场,取而代之的,是先帝时便就已经隐退的叶先生。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而此时在礼官的唱诵声中,谢容华只能顶着那各样的目光,一步步的到了祭台之上,接过李长安递来的香,祭拜过天地之后,便见负责主持这次祭典的老宗亲,‘咔擦’一声,打开了原本青铜鼎上的机关。 当机关缓缓打开,所有人都静默不语,就连原本争锋相对的叶徽之与呼延寂雪两个人,目光也都被吸引在了那凤凰台上,以青铜鼎铸造的石壁之后,竟是另一方天地。 三丈碧玉为底,上面雕刻着山河万里、凤唳九天的壁影,当它呈现在世人年前的时候,是那样的使人震撼。 壁影之上,所雕刻的一草一木,花鸟虫兽栩栩如生,阳光照耀流光溢彩,呈现出一种使之眼前迷离的色泽。上面凤凰羽翎为脉络,最终在那山川之上,虚汇成两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一雌一雄,占据其上。 之前她听姬桁曾说过,西燕王室先祖南征北战,大军征战困于山中,本以为是穷途末路,却没想到意外挖出一巨大罕见的玉石石矿。后他们逃出敌军包围,有玉石矿为军资,方才在乱世之中建成西燕。 后来在天下平定之后,关于那玉矿便被炸毁了,留下了一个三丈高的青玉壁影,上面雕刻着山川万里的图案,最为玄妙的是那青玉脉络清晰,在阳光下看去竟是两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西燕于燕京建国,此后便以凤凰为尊。 至于那块象征着西燕兴国的玉脉壁影,被当年西燕的第一任皇帝下令修建凤凰台,供奉在凤凰台之上重兵把守。除了每一任皇帝封禅大典之外,世人只听说过它的传奇,罕见它真实的样子。 这壁影玉脉与西燕王室的血脉息息相关,传言若西燕王室出现天命之人,玉脉之上的凤凰便会出现神迹,现于世人面前。 如今东陆局势变幻多端,各国中以大宸为尊,北楚兴起,西燕已如西山落日,日渐凋零。这个国家的臣民们无比希望自己的国家变得强大起来,希望能够重现昔日与大宸比肩的盛状。 而当日西燕先帝驾崩之前,为了稳固西燕混乱的局势,所以便也就道出燕凰是天命之人。一来镇压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宗亲,二来则是给那些原本反对立一个女子为储的老臣们一个希望。 或许那时先帝是没了其他的办法,或许那时他觉得燕凰有五年的时间缓冲成长,做出自己的功绩便没有人会在意一直盯着他临终所言。 但这五年的时间,各方势力此消彼长,局势甚至比五年前更加凶险!卿如晤为了保燕凰,千里迢迢,从西燕到邺城,找到了谢容华想要李代桃僵。 为何卿如晤那般笃定燕凰无法打开凤凰台上的玉脉,而她谢容华、不过身上流着一半长公主的血就可以呢?谢容华当看见那壁影玉脉的时候,心底再度浮现出一个一直萦绕自己心中的疑问,除非……燕凰并非是燕氏的血脉! 此时念头一出,谢容华心底一阵悚然。如果是这样,也就很好的解释了卿如晤为何那般为燕凰辛苦奔走的缘故了。 “圣上……” 就在这个时候,李长安递了把匕首给她…… 看着那削铁如泥的匕首,谢容华有些犯怂,问道:“这个……要多少血?” 一旁的李长安看了眼主持祭祀的老臣,笑着回道:“请圣上放心,只需要一碗血便可。” 旁边还放着一个白玉芙蓉碗。 谢容华接过了李长安递来的匕首,看着自己洁白的皓腕,比划着还是没办法对自己下手——她怕疼! 李长安和叶徽之见谢容华如此磨磨蹭蹭的以为她是故意的,倒是一旁的呼延寂雪忽然开口道:“我来吧。” 谢容华只见眼前银光一闪,手腕上别割开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从伤口中流下来,呼延寂雪快而准,倒也不疼,看那放血的架势似乎十分熟练的…… 很快便接了大半碗的血,一旁的李长安则是十分熟稔的将叠好的丝帕递给了谢容华。 当鲜血倒入那玉璧上的时候,沿着玉璧的脉络一点点的蜿蜒流开,此时整个祭台上下,一片寂然,都看向那玉璧的影子——正当晌午,阳光下,壁影毫无变化…… 第712章 傀儡而已 桃叶渡口。 北楚使团今日回国,偌大的官船早就在渡口前停好了,天还没亮,便陆续的有仆从搬送货物上船,等到了上午时分,北楚十三王子萧颐带着一众仆从侍女们上了船,未曾想到在渡口被西燕的军队给拦住了。 萧颐看着为首穿着白色官袍的男子,眼底闪过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须臾问道:“今日女帝登基典礼,太傅大人怎么有闲暇来给在下践行呢。” 但是此时卿如晤看着萧颐眼底一点笑都没有,冷笑道:“十三王子,你现在不能走。” 萧颐也敛了嘴角的笑,冷冷的说道:“我现在手中可有你们西燕女帝亲手所写通行的谕令,太傅拦我,莫非是想要违抗圣旨不成?“ 随着萧颐的话音落下,便见底下的侍从们纷纷拔出了手中的剑将自家主子护在身后,眼看着双方的战争一触即发。此时青苑在卿如晤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卿如晤脸色缓了缓,道:“如今朝中正在追查钦犯,根据可靠消息,钦犯已经跑到了渡口,为了北楚各位大人的安全起见,还是容我们检查一遍船内,想必十三王子应该不会反对的吧。” 谁知卿如晤话音落下,便听萧颐身边的一个幕僚,冷笑的说道:“卿太傅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这是怀疑我们家王子窝藏你们所谓的钦犯么,这难道就是你们西燕的待客之道!” 又道:“这些时日我们十三王子在你们西燕吃了这么多苦,而且六王子的死你们西燕也没给我们北楚一个说法,此次等我们回到国内,必定要让王上为我们做主。” “路生,不得对太傅大人无礼。” 等底下的人说完,萧颐看着卿如晤身后来势汹汹调动的府兵,方才轻飘飘的喝止住了心腹的一番话,紧接着十分自然大方的说道:“既然太傅想要搜船,也是情理之中,我们没做亏心事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见他如此轻易的松了口,倒是让卿如晤觉得十分可疑了。果然,须臾之后,便听萧颐说道:“不过这船上都是贵重之物,还请卿太傅亲自上船搜如何?” “太傅不可!”卿如晤身边的青苑连忙阻止道,“北楚狼子野心,您若是中了他们的圈套上船,可就是羊入虎口。” 听青苑这么说,萧颐却笑道:“青苑大人此言差矣,你们卿太傅可不是乖乖任人宰割的绵羊呢。” 分明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卿如晤没说话,深深的看了眼萧颐,却见他嘴角带着笑,那笑意看起来颇为意味深长,他对青苑低语了几句,便带了两个心腹,对萧颐道:“那就劳烦请十三王子带路。” 二人说着话,果然顺利登船。 北楚的官船巨大,里面可容几百人,一共分为上下三层。最底下的是放货物的,中间和上面是住人的,卿如晤最先检查了上面两层,一无所获。 最终,当卿如晤带着两个心腹去底下装货物的船舱的时候,没想到萧颐却阻止住了卿如晤,道:“太傅大人,这下面的东西事关重大,还是由您亲自去看吧。” 听他这么说,卿如晤便只好将跟着他的两个侍从留在了船面,只身下了甲板。如卿如晤所料,在这底下甲板后,竟有一处密室! 他扣动密室上的机关,萧颐并没有阻止,当机关缓缓打开,里面背对着他,坐着一个素衣黑发的少女。纵使沉稳如卿如晤,此时看见那个少女的时候,也不由低呼出声,道:“圣上?” 那个背对着他的少女转身,却见不是别人,正是燕凰。 一如既往轻软着声音,唤道:“太傅。” 一时间,卿如晤惊疑不定的看着她,面色变了又变,倒是萧颐十分体贴,他微笑的说道:“看样子卿太傅是有话要与圣上说,在下就在外面守着。” 说着便就退了出去,将底下的空间留给了燕凰和卿如晤两个人。 此时卿如晤已经顾不上萧颐,见燕凰平安在此处,他先是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是勃然大怒,问道:“圣上为何会在这里!” 燕凰看着面若冰霜的卿如晤,没有如往常那般胆小的低头认错,而是第一次,她抬头那个处于盛怒中的男人,清凌凌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他,反问道:“那太傅觉得我今日应该在何处呢?凤凰台吗?” 听出燕凰此时的语气不对,卿如晤眉心紧锁,道:“今日是圣上封禅大典,今日之后圣上便就能顺利亲政,高枕无忧,您为何突然这么做。” 燕凰冷笑。 在这一场局中,纵使运筹帷幄的卿如晤,超乎他的算计之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是燕凰——这个他算是看着他长大成长的孩子。 曾经她是那样的依赖着他,信任着他,唯他是从,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自己的眼神变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带着冰冷的幽怨。 这一刻,卿如晤难得的有几分无措以及浮躁的感觉。 “高枕无忧,太傅大人……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此时她看着卿如晤。 他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可岁月对他格外的宽厚,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他的模样,似乎与五年前将她从泗水行宫中接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五年时光荏苒,将近两千多个日夜的朝夕相处,那一张清俊的面容,早就镌刻在了她的心底,融入了她的骨血之中。 她是那样的爱他,那样的信任着他,为了他能够奉献出所有,可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过是你操纵的权倾朝野、名正言顺的受天下人叩拜的一个傀儡而已!” 她愤怒而又悲伤的说道,从始至终,在他的面前她都是乖巧而又温顺的,第一次,用这样过激的语言同她说话,用这样过激的方式,反抗着他的控制和操纵。 或许是她的眼神过于愤怒和哀伤,原本面冷如霜的卿如晤怔在那,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你为何这么说?” 燕凰冷笑,道:“你是不是早知道,我不过是呼延太后从宫外……抱养回的一个孩子!” 第713章 殿下别怕 献宗在潜邸时便娶了呼延氏为妻,可二人成亲多年,呼延氏一直无所出,而当时献宗身边的两个侍妾皆已前后有了身孕,生下了两位皇子给呼延氏造成了莫大的威胁。 后来在呼延氏扶持之下,献宗顺利登基为帝,却以呼延氏一直无所出之名,迟迟未能立后。在呼延氏一族施压之下,没过多久,呼延氏有了身孕,献宗这才将不断推后延期的封后大典礼顺利举行。 那时呼延氏便知道帝王的薄情,以及献宗对于外戚干政的不满。所以对于自己所怀的这一胎倾注了整个氏族的希望,却没想到三个月后呼延氏重金请来的术士预言,这一胎乃是个皇女。 虽西燕并非如大宸那般登基森严严明,但几任皇帝都是男子,朝中官员也大多数都是男子话主的朝堂,女子的地位微下。很显然,这位呼延氏艰难求来的皇女是无法担任大任,不能给呼延氏带来更大的荣耀。 与此同时当时献宗也让御医院秘诊,确定了呼延氏腹中孩子的性别,长长松了口气。 既然性别不能逆改,那么孩子的命格总能逆转的! 在术士的指导下,呼延氏临盆之际,前往城外宝华寺祈福,不料那日天降大雨,呼延氏被困在了宝华寺里,与呼延氏一同困在宝华寺的还另外有个产妇,是从锦州来的客商。 当夜二人动了胎气临盆,皆是产下一女。 但那锦州而来的商妇孩子一落地便就睁开了眼,那是一双举世罕见的重瞳子! 西燕往事崇信命格之说,传言中有重瞳子者命格贵不可言,乃是王命之兆。当天晚上,呼延氏命人秘密调换了两个孩子,为了斩草除根,让死士除掉了那个商妇以及身边仆从,包括,那个方才落地的孩子。 就这样,在那个大雨倾盆的晚上,佛教圣地,谁也不知发生了那样一场骨肉相残的惨案。 次日天明,迟来的皇城军将皇后母女迎回宫中,因皇后产下一双有着重瞳子的女儿,引起朝野上下的重视,连带着对呼延氏十分提防颇有微词的献宗对这个皇女的重视程度远远超乎了其他两个庶子。 这个有着重瞳子孩子给自己衰败的恩宠带来转机,这是呼延氏想要看到的,但献宗以及朝野上下对于这个孩子过多的重视,却让呼延氏如履薄冰。 纵使她再如何心狠手辣,但毕竟是一介妇人,她害怕若有朝一日事发,到时候不止是她,就连整个呼延氏都完了! 对于这个孩子,呼延氏并没有想过真的将她视为几出。 她的存在也不过是呼延氏为了稳固自己的后位权宜之计罢了。而每每看到被绫罗绸缎包裹着的金枝玉叶,呼延氏总会想到在那个大雨的晚上被自己亲手掐死的骨肉,让她联想到自己亲手所做灭绝人伦的罪恶,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这个孩子。 所以她将这个孩子设计,送出了燕京,放到泗水行宫让她自生自灭。而几年后,她如愿以偿,终于生下位皇子,但是先帝身体孱弱,底下诸王虎视眈眈,已经等不到她苦心求来的皇子长大了。 她便想到了早就别她遗弃在外的那个皇女。 同样的,献宗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主少国疑,子弱母壮,若将皇位传给幼子届时整个燕氏江山岂不是要易姓为呼延氏! 而远在泗水行宫那个孩子,与呼延氏任何一个人都不亲近,而在她小时候曾别燕徽抚养过几年。无论将来她的资质如何,至少她不会偏向于呼延氏,而燕徽,也会帮助辅佐她的! 仅仅是燕徽一个人不够。 呼延氏乃是燕京百年世家,势力盘根错节,他必须得从出身清白的寒门子弟中扶持一位出来与呼延氏抗衡,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挑选出了卿如晤。 他亲自下诏,着卿如晤亲自去泗水行宫接皇女燕凰回京。 那一日薄雾轻霭,燕凰正在行宫的院墙内,看着李长安趴在墙头为她摘墙外的桃花。清寂了十几年的泗水行宫一片喧哗,底下的宫人匆忙的跑了过来,对她说:“燕京来人了。” 她虽为皇室嫡出的公主,但自小在宫外长大,燕京那里一年到头来不了一次人来看她,如今乍然听到燕京来人,谁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就在燕凰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却听虚掩的远门被打开,远远的,她看见了一个白衣人,缓带轻裘,在众人的叩拜之下,踏着春日的阳光而来。 她从来没看过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白衣如雪,上面绣着凤凰花的花纹,腰间系着玉带,挂着精致的玉佩,举止投足之间,不需要任何言语,便能自成一段风流。 他生的很高很高,燕凰只能仰着脸看他,那有些冷硬的下颚,唇边却噙着一抹笑,俯首单膝在他面前叩拜道:“微臣见过殿下。” 他看着那个高大的人在自己面前叩拜,下意识的后退了数步,唯恐院子里的尘泥污染了他纤尘不染的衣襟。 让一个孩子长大,成为一个少女,或许只需要一瞬的功夫。 燕凰永远记得那个草长莺飞的三月,那个缓带轻裘,踏着阳光而来的男子。 她问他:“你来做什么?” “微臣接殿下回燕京。” 他起身,对着那个只对自己肩膀高的少女,嘴角噙着笑意说道。 “燕京……我不想回去。长安说,长安说那里都是吃人的野兽,我害怕!” 她看着那样的笑微微恍神,但须臾的功夫,怯怯的说道。 男人听了她的话,清润的面容闪过了一丝笑,他没生气,只是耐心的说道:“燕京才是殿下的家。那里繁花似锦,金碧辉煌,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殿下别怕。” 很多年后,当回想起那天的时候,燕凰只觉得他最后那一句——殿下别怕。此后心甘情愿,为他进那修罗场中。 男子牵着她的手,离开了那个朴素的院子,她没看到树梢上的小宦官抱着几枝在枝梢开的最为绚丽的桃花,怔怔的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命运齿轮,在那个时候悄然启动,所有人的宿命在这一天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第714章 家国大义 船舱中,卿如晤看着眼前少女苍白带泪的面容,长长一声叹息…… “你怎会这么想我呢。” 他道。 看着她单薄的身形,往日里那些熟稔于口,关于家国大义、朝局为重的话,不知怎的,竟说不出口。 天下,西燕,这样的重担压在这个生性孱弱的孩子身上太重了。 从小被亲人遗弃,未能在父母膝下共享天伦之乐,等长大成人被自己名义上的父母当做相互博弈、抗衡的棋子,在这幽幽深宫,虽是锦衣玉食,却是步步惊心。 若没有那一年那一场变故,若没有那年宫中术士的一番话,她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长在锦州富贵商贾之家,父母恩爱,兄弟和睦,她生性娇憨天真,想必会是家中最为得宠的女儿。不会去学那些晦暗难懂的功课,不必被逼着去面对朝堂之上居心叵测的大臣,亦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害怕自己这王位坐的摇摇欲坠。 她本该是生再山间无忧的兰草,可却因他在这诡谲深宫,举步维艰。 那个时候从泗水城将她接回燕京,看着那个拉着自己的手,怯怯的瘦弱的孩子,卿如晤想,她这一生命运多舛,此后若是她想要的,他倾尽所有都给她。 却没想到,五年光影交错,他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孩子出落成容颜绝色的少女,可偏偏……她最想要的东西,他永远也无法给到她。 一时间卿如晤静默良久,在那样昔日柔软、此时带着讥诮的目光下,千言万语只做了无言。 他收回目光,轻叹了一声,沉声问道:“所以你想做女帝,想要离开西燕——你早就知道了自己身世,却一直隐忍不发,选择在了封禅大典的前一天,只是为了报复我。报复我,十余年算计心血,最终付诸于东流么……” 燕凰听着他那沉声的叹息,莫名有些不安。 其实她想十分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没有错的!是他们,毁了原本属于她平安喜乐的一生,是他们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利用他做为稳固政权的棋子,还晓以大义逼迫她成为操纵的傀儡。 她有满腹的委屈和怨恨,尤其对着眼前的这个人。可不知为何,对上那一双深邃的眼,再刻薄的话,竟也说不出来了。 这些年,他为西燕惮尽心血,日以继夜。在这昏暗的船舱中,他方才一叹,仿佛卸下了所有的气势,仔细看的话,那一张面容清俊如旧,眼角四周却已有浅浅的纹路了。 是她错了吗? 可她坐在那个位置上,从来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怪卿如晤,但恨呼延太后,难道小小报复一下都是错误吗? 可是事情已经走到今日,她知道,已经无法回头了。 她抿着嘴角,低着头,依旧不发一言,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倔强。 卿如晤再度叹息。 只觉得,今日的叹息比前些时日加起来都多。 “萧颐并非善类,若你想要离开燕京,也是回锦州。” 那才应是她的家。 当日让暗卫前去锦州探查呼延寂雪的线索,没想到关于呼延寂雪的事所知不多,意外查到了燕凰的身世…… 方才那个沉默不言的孩子,闻言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黯淡的眸色此时闪烁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芒,看着他问道:“那你愿意抛下手中的权势,同我一起离开吗!” 燕凰此时看着卿如晤,她想,只要他点头,她这一生将自己的性命给她都愿意…… 对上这一双明亮的眼,此时卿如晤的心中狂跳如雷…… 少时记第,从一介寒生到如今权倾朝野,他看过不知多少生死,经历多少蛊惑。可是如今,当对上这一双明亮希冀的眼眸,卿如晤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个记忆中草长莺飞的三月,阳光下那眉眼鲜活的少女。 是那样的干净纯粹,连他这样的人,也都只敢远远看着、而不敢靠近。 卿如晤忽然明白了过来,萧颐为何如此轻易的放他进来,让他见到燕凰。这里没有设埋伏暗卫,也没有设下天罗地网的陷阱,只有燕凰一人。 虽只一人,却抵得过千军万马。 这将是他一生中,最难过的一关——美人关。 很久之后,当卿如晤想到那一天的时候,便想到了那个少女由明亮、转为黯淡、再到最后如死灰般的眼神。 他忘记了那天他似乎再她面前解释了很多,说了很多关于朝局百姓的大道理,又似乎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轻轻摇头,以一种近乎冷漠到刻薄的声音道:“圣上,你不可如此自私……” 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清楚的知道,她的软肋是什么。机敏如他,清楚的知道她想要听什么,又害怕听什么。 一刻钟之后,北楚使团的人催促着出发,卿如晤亲自将燕凰从船舱中带出来。 她失魂落魄的跟在卿如晤的身后,知道既然被他找到了,反抗已经无效,为了最后的体面还不如顺从于他,乖乖的跟他回去——回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回到那个冰冷的王座之上。 “哟,看来这江山美人,我们的太傅大人还是选择了江山啊。” 萧颐抱着手,戏谑的说道,看着燕凰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底莫名有些发酸。 这卿如晤除了脸长的好看一点之外,心肠冷硬的像一块冰块,有什么好的,也值当她如此的死心眼。 原本卿如晤就因为今日之事心底暗藏怒意,对着燕凰他不好说什么重话,但是对萧颐的话就无需客气,一挥手,直接让府兵将萧颐等人团团围住。 “十三王子竟敢挟持我们王上,藐视我西燕威严,此番就算是北楚王亲自出面,也保不住你了!” 素来温文尔雅的太傅大人,此时已经动了真怒。 萧颐被吓了后退一步,面上不知是真还是故作惶恐的说道:“不是吧,太傅大人竟真的要对我动手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日西燕王在凤凰台上举行封禅大典,世人皆知。如今凤凰台上礼乐依稀可闻,说明封禅大典正常进行。太傅说,在下挟持了西燕王,不知可有证据?” 他嘴角噙着笑,看着卿如晤意味深长的问道…… 第715章 利刃诛心 当玉碗中的鲜血,顺着玉璧上凤凰脉络蜿蜒流开,澄净的绿与鲜血炙艳的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玉璧壁影,没有一点变化! 谢容华用手帕捂着手腕上的伤口,心底惴惴——所有人都如此笃定她身上流着西燕王室的血脉,若其中是一场误会,或者雪衣候府公仪家的血脉盖过了西燕的血,玉璧毫无反应,那她的麻烦就大了。 假冒王室血脉,死罪一条! 这可不是等着叶徽之秋后算账的事了。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看向了叶徽之。却见他紧皱着眉心,不似方才的从容,盯着那血脉一动不动,像是想不通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无声的静默在人群中蔓延,而负责举行祭典的长老此时脸色雪白,须发都在颤抖,这大冬天的,竟有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渗出。 一旁的礼部尚书见他如此模样,不由问道:“熠亲王……怎么了这是?” 礼部的官员脸色也不大好看。 今日凤凰台封禅,本以为可以映证当日先帝留下的预言,出现神迹。却没想到,这玉璧竟依旧反应如常,没有一丝变化。 不过失望归失望,却没有如这位老臣这般失态。到底燕凰如今是名正言顺登基的帝王,在位五年,虽无大功但亦无大过。 纵使当日他们这些老臣被先帝诓了一把,如今这个局势,只要呼延氏不开口,他们也都装聋作哑,只想着今日的典礼早点结束便也就罢了。但见他脸色不对,不由问道。 熠亲王看着谢容华,颤抖着嘴唇,犀利的目光看着谢容华,纵使原本故作镇定的谢容华,在他的目光下莫名觉得心虚,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 “不对!她不是圣上!” 半响,传来这熠亲王中气十足的声音。 话音落下,原本寂静的祭台满座哗然。 谢容华心中大骇,暗道……完了。 没想到连那些近臣内侍都没看出她的问题,竟被一个老眼昏花的亲王看出来了。此时她心灰意冷,盘算着能在这虎口逃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已是正午,雪已经停了,但天际依旧灰蒙蒙的一片。远处寒鸦掠过,带来一种不祥的预兆…… 此时的桃叶渡前,卿如晤从萧颐手中抢回了燕凰,此时原本不安的心已经放下了大半,下一步便就是对付萧颐了。 “你是在威胁卿某?” 萧颐看着卿如晤不善的目光,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他们倒是将燕京各处兵力都盘算过了,谁都不曾想到,这位声名显赫的太傅府中竟养了这样一批精锐的府兵。 数千府兵,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萧颐带来的人若与他交手,少不得会损失惨重。不过须臾的功夫,萧颐权衡利弊了一遍,陪着笑,道:“在下可不敢威胁太傅大人。你看,如今你要的人已经找到了,我们何必再故作纠缠,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毕竟……凤凰台那里,急需太傅救场吧。” 萧颐一面说着,一面悄悄往后挪,道:“太傅有没有想过,若是安王妃在凤凰台有什么闪失,太傅可怎么向安王殿下交代呢?” 说话间,想要借这个空隙施展轻功溜走,但他比起来终归慢了一步,被卿如晤直接拦住了去路。虽然萧颐的功夫不错,但卿如晤可是当世鲜少能与姬桁打成平手的,他这么一动手,萧颐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卿如晤看着不断使花招又不敢正面与他交锋的萧颐冷笑连连,道:“十六王子没有看到,还少了一个人吗。” 萧颐看向四周,未见姬桁的影子。毕竟那位若是在的话,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和他们说话。 “安王殿下去了凤凰台?”萧颐了然的说道,“安王当真是看重他那位王妃,不过可惜啊……纵使他再厉害,怎敌的过凤凰台上数万精兵,一旦当面动手,无论输赢都会造成西燕和大宸盟约破裂。”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颐的眼底划过一抹笑,道:“到时为了向西燕以及东陆各国交代,大宸的皇帝定然‘不得不’处置安王平息众怒了……” 谁知他话音落下,便听卿如晤冷笑一声道:“好精明的算计啊。这才是你们的目的吧……” “以谢容华为威胁,让姬桁投鼠忌器。一旦他出现,与西燕起了冲突便就是玉石俱焚,而你们以及……大宸邺城那些人,正是乐见其成。” 卿如晤提到邺城的时候,萧颐瞳孔微缩,便听卿如晤冷笑的说道:“这么浅显的陷阱,你觉得姬桁会愚蠢到看不出吗。” 萧颐挑眉,道:“安王殿下可不是太傅大人,外表温和内心冷硬。他虽外表看似清冷,实则是重情之人,万一他为了自己的王妃,将生死安危、大局声名都直至于身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 这萧颐性格当真是极其的不讨喜的,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踩了下卿如晤。卿如晤面色微沉,不大好看,道:“那可令十三王子失望了,安王殿下未去凤凰台,而是率领精锐,帮卿某围剿玉蝉山庄!” 提到玉蝉山庄四个字,原本嘴角带着恶劣笑容的萧颐神色微滞,卿如晤见扳回一局,原本难看的神色稍稍缓和了数分,拨动着手中的金线,淡淡道:“若是我没猜错,那个人应该就在玉蝉山庄吧。” 说着,挥手让底下的人将萧颐押走,一面道:“你们今日掳走长公主、谢容华以及圣上,便是想将我们势力分散,兵分三路行动。如你所愿,我来了桃叶渡,难不成姬桁就会去凤凰台……” ‘凤凰台’三个字方才落下,卿如晤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一把涂抹着毒药的利刃,插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瞅准这个时机,萧颐从地上一跃而起,直接上了那官船。 卿如晤已经顾不上追萧颐,近乎缓慢的、一寸寸的回头,看向伤了自己的那个人。 而让他从始至终,始终不设防的护在后背的人…… 第716章 杨木傀儡 今日是西燕女帝封禅大典,人们齐聚于凤凰台,而与西燕王室交好的玉蝉山庄内却是一片寂静。 柳壬自从见过谢容华与姬桁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整日昏睡,病情时好时坏。 这次王室的封禅大典,他留在了庄中养病,并没有去参加。只是这一日,山庄中静悄悄的,昏迷了好几日的柳壬却清醒了,走出房门之后,却见整个山庄内呈现出一种诡谲的寂静,守在他门前的黑衣侍从拦住了他的去路。 柳壬见那人陌生穿着黑色斗篷,腰间佩戴着蛇形的兵器,陌生而又诡谲,非玉蝉山庄弟子的打扮,心中又惊又怒,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 只是因在病中,无半分威严,底气不足,那黑衣人只是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道:“奉主人的命令,你哪里不许去。” “你!” 柳壬怒道,却牵扯出了旧伤,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父亲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却见一群人拥簇着柳婵烟出现在他的面前。待看清柳婵烟身后那些黑衣人都是与眼前拦着自己的人一样打扮,柳壬瞳孔微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柳壬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一叹道:“婵烟,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柳婵烟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道:“时至今日柳庄主何必还装腔作势,快将断魂刀交出来,看在你收留我这几年的份上,便留你一条命如何。” 柳壬听她如此说,脸色雪白,最终似是明白了过来,道:“玉蝉山庄这一切,是你做的?” “不然呢?柳老庄主认为当年我是真的被叶徽之追杀,走投无路,方才投靠玉蝉山庄的吗?”‘柳婵烟’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公仪熙的眼底闪过了一丝讥诮的笑,道:“柳老庄主精明一世,却偏偏和我那愚蠢的兄长一样,败在了‘情义’二字之上。” “当年我确实遭人暗中追捕不错,却不是叶徽之,躲在玉蝉山庄本是权宜之计,但没想到竟能得柳庄主倾力相助,所幸我便就顶替了你那早夭的女儿活了下去,不然我也等不到今日这样绝佳的机会。” 见公仪熙丝毫没有避讳,说的如此直白,柳壬便已知大势已去,恐整个玉蝉山庄都已经在她的掌控之中。 柳壬咽下喉咙的腥甜,叹息一声道:“看你此番场景,想必已经将整个玉蝉山庄都搜遍了,如今九魂刀不在我的手中,已被他拿走了。” “不可能。”公仪熙冷笑道,“他和我一样,来到燕京就是为了九魂刀。若他取走了九魂刀不可能无动于衷,柳壬……我知道你是只老狐狸,定是还留着一手的,说出它的下落,我饶你一命!” 说话间,随着她一声令下,底下的人已经将直指他喉间,但柳壬却站在那一动不动,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公仪熙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怒意,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必须得在他来之前抓紧时间拿到九魂刀的下落。 “不说是吧,我先砍掉你一只手臂,看你还是不是这么嘴硬!” 眼见着刀影将其,忽见“砰”的几声巨响,屋子里竟被丢进几颗烟雾弹,生怕这烟雾有毒,柳婵烟等人连忙避让,等恢复视力之后柳壬竟被人给救走了! “快去追。” 公仪熙愤怒的说道。 众人奉命追上前去,那人轻功极好,又对玉蝉山庄却十分熟悉,不过须臾之间竟已跑远…… 公仪熙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道:“呵,陆蝉知!” “徒儿来迟一步,让师傅受惊了,我已让梁园在后山接应,等出了玉蝉山庄我们就安全了。” 陆蝉知虽双目不能视物,但因自小在这庄子里长大,对地形熟知于胸,竟带柳壬避开了那些暗卫。 此时柳壬死里逃生,见是自己的大弟子心底长舒一口气,二人入了后山阵法中,此处暂时是安全的,陆蝉知方才才问道:“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师妹她……” 柳壬本就苍白的面容此时闪过了一丝痛楚,道:“那不是你的小师妹。真正的婵烟,在六年前已经病逝了,她是公仪熙……” 纵使沉稳如陆蝉知,闻言眼底也不由闪过了一抹震惊的神色。 柳壬长叹道:“都怪我,当年一时心善,本以为公仪一族留下一丝血脉,却未曾想到埋下这么大的隐患。如今城中局势如何了?” 陆蝉知摇头道:“我也不知,这些天我被困在房中,今日守卫松懈方才找到机会联络上梁园。不过听梁园说,从昨天晚上开始,出城的路都被封了,情况不太妙……” 闻言柳壬怔了怔,道:“今日是圣上的封禅大典。难道……他们想要整个东陆都大乱吗?”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柳壬是自言自语,陆蝉知听的并不真切,也没多问,只是催促柳壬赶紧离开。 “不成,我们得将九魂刀带走。” 陆蝉知眉心微皱,诧异问道:“九魂刀不是丢了吗?” 柳壬道:“那是何等重要之物,就算我死了,也不能将它丢了。快,快陪我去后山,那里有一个无名冢,葬的原本是你小师妹。我便将刀,藏在那里……” 见他如是说,陆蝉知也只好扶着他去了后山。幸好孤冢离此处不远,陆蝉知跟在柳壬身后没多久,便见柳壬在一颗柳树前停了下来。 旁边树桩挪开,里面埋着的正是九魂刀…… 但还没层柳壬碰到刀身,忽而觉得背后一阵寒风袭来,他下意识的躲避,陆蝉知手中的利刃划破了他的胸口衣襟! 他心中又惊又骇,便见陆蝉知直接取出那孤冢里的刀,不等他开口,须臾之后从柳树林中走出一行人,正是柳婵烟! 陆蝉知恭恭敬敬的将九魂刀交给了公仪熙,唤道:“主人,刀已取到。” “蝉知,你……” 此时柳壬狼狈的躺在地上,身上都是泥土草屑,眼底是愤怒亦是不敢置信,连日来的打击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这么多,直接吐出了好几口血。 公仪熙验看过九魂刀的真假之后,冷笑一声,面无表情的吩咐陆蝉知道:“杀了他。” 陆蝉知先是没动,但公仪熙扬了扬左手。 她的手中,拿着杨木做的傀儡人,上面雕刻的栩栩如生,在阳光下却是格外森冷诡谲。 与此同时,桃叶渡前,萧颐操纵着手中那只杨木傀儡,已摆出扬手刺杀的手势…… 第717章 咫尺天涯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萧颐身上,谁都不会想到,被卿如晤护在身后的燕凰竟会突然发难。 就连卿如晤,在这样绝对危险的时刻,也是下意识的护着燕凰。从未想过,那个他亲自从泗水城中带回来,温和敦厚的孩子,有朝一日竟会对他刀剑相加。 “太傅!” 青苑不敢置信的声音划破了这片刻的寂静,温热的血液溅在燕凰的脸上,她仿佛是大梦初醒一般,怔怔的看着自己沾染着鲜血的手。 怎么会…… 是她做的吗? 她竟伤了他! 纵使心中再有怨恨,她也从未想过伤他分毫的,这一刻她的脸色竟比卿如晤还要苍白。 同这一刻,萧颐寻到空隙,直接穿破了卿如晤等人的包围,在下属的掩护之下向官船的方向而去,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鸟,宽大的衣袖下是一只杨木所做的傀儡,上面遍布着红线,看起来分外诡谲。 但萧颐没想到原本被他重伤的卿如晤竟然紧跟随在其后,那能够夺人性命的金线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种迷离的色泽,萧颐连忙躲避,但他没想到卿如晤的目标竟是他的右手上拿着的杨木傀儡。 手腕被一根丝毫不起眼如蛛丝般的金线割伤,为了保命,萧颐不得不留下那雕刻着燕凰五官、用她的中指血炼成的杨木傀儡…… “快,开船!” 有些狼狈的上了船,萧颐连忙吩咐道。 他该做的已经做了,今日西燕如何,已经与他无关。若是叶徽之等人胜了拿到九魂刀和玉脉固然好,到时他们需要人力不得不与北楚合作,若是输了……也与他无关! 不过能够重创卿如晤,使他们君臣离心,也算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思及此处,萧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桃叶渡上的人影渐渐的远逝,只觉天高水阔,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此时,忽而听到船舱里传来一阵笑声,道:“十三王子,本王在此恭候多时了。” 隔着重重珠帘,那人一袭白衣,温雅无双,笑得一脸无害的看着他。 桃叶渡边,卿如晤夺回控制燕凰的杨木傀儡之后,便力竭的倒在地上。那匕首插在他的胸口,青苑立即点了他周身几个重要的穴道,但却无济于事…… 周遭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 这一刻,卿如晤只觉得血液不断的涌出,胸口却是一阵麻痹。萧颐恨不得天下大乱,在给燕凰的匕首上,涂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燕凰整个人呆怔在那,原本浑浊的目光已经变得清醒过来,似乎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似乎是不敢置信,自己竟亲手伤了他。 毒素瞬间蔓延,卿如晤伸手,让青苑扶着他靠在岸边的石头上。 卿如晤看着离他咫尺之隔的少女,对她轻轻招手,道:“圣上……” 她听到他唤道,犹如既往,千次万次的唤过她的名字。她向他走过去,分明不过几步之遥,却如隔千里。 “我……” 她雪白着面容,抖动着嘴唇,一开口,却是泪如雨下。 他白色的衣襟已经被血染的通红,喉间溢出一声喟叹,道:“微臣命数于此,圣上不必难过。” 他的嘴角依旧挂着笑,眼神温和。这些年,在她的面前他一直都是寡言冷漠的,随着她年岁渐长,在外待群臣如沐春风的卿太傅,在她的面前却是愈发的严厉。 这样的笑容,让燕凰想到了那一年初见时,泗水行宫下那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就连终年斑驳陈旧的行宫,那一瞬也变得明亮起来。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长大,少女的心事轻如柳絮,天明来,夜半去。 可这一刻,看到他的笑,竟是那么的哀伤…… 她近乎麻木的走近他的面前,听他叮嘱道:“微臣去后,圣上当勤勉励学,朝中有金氏辅佐,可重用于他们……” 话未说完,她近乎崩溃般道:“我不要!” 紧接着,她哀求的说道:“你若在我身边,我便乖乖听你的话,努力学着……学着如何做一个好帝王。也不会逼你,也不会怨你,太傅……您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努力的想要捂住他的胸口溢出的血液,却是无济于事。 卿如晤定定的看着她,那深邃的眼中,仿佛有千种不舍,万般留恋,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道:“你若不想回到上京,便去锦州。微臣已为圣上拟好圣旨留在太极殿的匾额内,传位于……传位于谢容华。圣上无微臣,她却有姬桁相助,留给他们,至少不负先帝之托……” 他这一生机关算尽,第一不舍的是这西燕天下,第二不舍的便就是眼前这个他从西燕带回来的孩子。种种恩怨是非,最终都随着死亡结束,这是他所做的选择。 “不!”少女此时没哭,倔强的看着他,那一双眼在泪水之后格外的清亮,一如当年初见道:“卿如晤,你活着的时候我便如傀儡一般听你的摆布,你若是死了,我不可能再走你为我安排的路。” 那个软弱的孩子,似乎在这一刻成长了,她以她从来都没有过决绝的语气,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若是死了,我便随你而去!” 说着,竟是想要捡起那把伤了他的匕首,想要刎颈自尽! “燕凰!” 他不顾尊卑之别,唤出了她的名字,踉跄的慌忙阻止,终于夺过了她手中的利刃,二人齐齐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两个人从未离的如此之近。 不再是咫尺之隔,却如隔云端的明堂之上;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与位极人臣的太傅。 这一刻,她终于控制不住,紧紧的抱住了他,那样的紧,像是抱住了年少时遥不可及的梦,像是抱住了稍纵即逝的未来。 这一刻,他听到自己麻痹的心心跳如雷,沧海浮生,将近三十年的光影,昔年一诺与数十年的谋算,似乎都败在了怀中这柔软而又倔强的少女身上。 终归是……舍不得。 这一生,他究竟是对是错? “阿弥陀佛。” 恍惚之间,在意识消失之前,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悲悯的佛号声…… 第718章 假仁假义 在陆蝉知手中的剑刺到利刃胸口之前,“铛”的一声,从后方一群侍从中,有人霍然出手,斜飞来的一把剑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二人过了几招,陆蝉知虽然目不能视,但毕竟昔年是玉蝉山庄最为得意的弟子,那人有些不敌,就在这个时候,树林中一个蓝衣身影倏然出现,二人联手,陆蝉知竟节节败退到了公仪熙的身后。 “苍墨渊的人?” 公仪熙看着缱月,眼底闪过了一丝莫名色泽道。 与此同时,陆蝉知也从招数中认出了原本潜藏在那群黑衣人身边的高手,他淡淡的说道:“梁园,是你?” 梁园将柳壬从陆蝉知的剑下救出,摘下了蒙面的斗篷,赤红着眼看着陆蝉知问道:“师兄,你为何要这么做?” 陆蝉知没说话,倒是公仪熙从缱月身上收回,替陆蝉知回道:“良禽择木而栖,这一点,你就不如你师兄那么聪明了。” 梁园此时心中又恨又气,一听公仪熙如此说,冲着公仪熙吼道:“妖女,你闭嘴!” 说着,又万分厌恶道:“你把你那人皮面具摘了,少顶着我师妹的脸兴风作浪。” 公仪熙闻言,淡然一笑,竟当真将那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当着众人的面摘下。面具之下,是一张绝代风华的面容,她嫣红的唇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那一刹,仿佛连荒芜的后山都变得明媚起来…… 除了柳壬之外,梁园和缱月皆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一张脸,惊骇的后退数步,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容华?” “谢小六!” “呵。”公仪熙似乎很满意看到对方震撼的神色,道:“既然你们看到了这一张脸,那么就留不得了。” 说着挥手,吩咐陆蝉知道:“杀了他们!” “等等……” 说话的是柳壬。 听见柳壬的声音,公仪熙眼底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道:“怎么,柳壬你害怕了?” 柳壬本就年老,此次连番打击之下得梁园搀扶着方才站了起来,却听他咳嗽了好几声,方才看着公仪熙,轻叹道:“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你放了他们,我用九魂刀的秘密,和你换。” 公仪熙没说话,神色微动。 柳壬接着道:“我总算知道,你煞费苦心的等到今天,究竟是为什么了。” 此时公仪熙拿到了九魂刀也不急,闻言挑眉道:“那你说说看。” “是为了燕国的玉脉!” 话音落下,公仪熙眼底闪过了一丝诧异,紧接着笑道:“老狐狸,你知道的东西还挺多的。” “当年先祖开创西燕,传言是借玉脉之力。后燕国建国之后,为了防止后世子孙骄奢好逸,也避免玉脉开采过多而折了西燕的灵气,关于玉脉的秘密便被封在了凤凰台上,以及历代镇守着西燕的贺家。” “只是后来,贺家被奸臣所害获罪。而贺臻手中的九魂刀,几经周折到了我的手中,所以你们千方百计的想要找到九魂刀,并非是为了里面的兵谱,而是为了想得到玉脉。除此之外,你们需要有人打开凤凰台,能够打开凤凰台的只有一个人——燕国的帝王,真正的帝王。” 可惜燕凰只不过是当年呼延氏李代桃僵,从民间抱养来的一个孩子而已。凤凰台上封禅,燕凰注定是打不开玉脉,无法得到玉脉的图。 所以对于燕凰封禅亲政,呼延氏反而并不着急。因为她知道,燕凰是假的,封禅之日便是她的秘密揭露之时,她所要做的只是在天下人控诉当年掉包之事她也是被人陷害,欺骗天下人的是先帝,总之与她无关。 届时呼延氏把持朝政半壁江山,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封禅当日废了燕凰、辅佐她的儿子登基! 却不知卿如晤在得知这个秘密之后寝食难安,最终在揭穿与隐瞒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后来他意外调查到谢容华的存在,卿如晤误以为她是叶徽之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公仪熙暗中推动操作,为的就是借卿如晤的手,将谢容华引来西燕。 虽知谢容华是燕氏之后,但毕竟宗亲这么多,不一定她便是那天定之人。可从邺城送来的画像中,卿如晤看见了那一双与燕凰与出一辙的重瞳子。 若说同出燕氏是巧合,可重瞳子却在西燕传言中乃是帝王相,再加上卿如晤少时于寺中长大,会一些推演之术,推演之后当下立即借着出使大宸之名,亲自前去邺城。 卿如晤百般算计,只是为了骗过天下人,让燕凰顺利过了封禅这一关,却不知一切都是公仪熙暗中设下的圈套。 从谢容华步入西燕开始,便已入局中,玉蝉山庄的命案、雪城之行都是公仪熙计划之中。 这个出身世家,名震天下的雪衣候孪生妹妹,在雪衣候府覆灭十六年后,以一己之力再度在东陆掀起惊涛骇浪…… 听到柳壬如是说道,梁园惊呆了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几乎是惊呼失声道:“你……你是公仪熙?” “说起来你是谢小六的姑姑,为什么要这么害她?” 梁园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与谢容华有五分相似的女子。说起来,她与谢容华的模样长的真的很像,但整个人却比谢容华邪气很多。 或许是因为那一双眼睛的缘故。 梁园方才将话问出口,却见公仪熙那本就算不得好看的神色顿时黑了数分,恶狠狠的瞪了梁园一眼,吓得梁园下意识的将缱月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柳壬也喟叹一声,问道:“公仪一族,皆是重情重性之人。你与侯爷乃是孪生兄妹,一母同胞,何至于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老匹夫闭嘴!”这句话似是戳到了公仪熙的痛脚,却见她猩红着眼呵斥后,看着柳壬冷笑连连道:“柳壬,你这一生假仁假义,难道不累吗?” “当年雪衣候遭遇飞来横祸,身为公仪曦往年之交的你,又做了什么,难道你心中不清楚吗?” 讽刺的话,顿时让柳壬脸色变得灰白起来,他捂着胸口,若非是梁园扶着,恐已经倒了下去…… 第719章 步步惊心 公仪熙见柳壬如此模样,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如同猫捉老鼠一般,瞧着面色灰败的柳壬。 “柳老庄主自认为义薄云天,可却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公仪熙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的说道,“当日雪衣候府遭逢大难,你明明事先得了消息,却贪图着雪衣候府泼天富贵,置之不理。导致公仪一族,满门遭难,偌大的雪衣候府一夕倾塌,你们玉蝉山庄,趁乱得了不少好处吧。” “噗”的一声,柳壬再度吐出一口鲜血,缱月连忙拿出药丸,稳住柳壬的心脉。 “柳老庄主,您不能再动气了。” 缱月见他脉象紊乱,似有走火入魔的征兆,连忙说道。 公仪熙见他如此,心中越是兴奋。比起将一个杀死,她更享受让一个人渐渐变得崩溃、信仰倒塌最终疯狂的场景。 是以,她眼底笑意更浓,道:“你们这些人啊,暗地里做着鸡鸣狗盗之事,面上却又要维护着君子的名声。当初我落难,你不顾原由的收留我,纵使这些年对我心中起疑,可依旧不管不顾,是因为愧疚吧。” 女人的声音,低柔轻缓,仿佛是从地狱中传来:“只是因为你虚伪的愧疚,却害死了你的女儿、让你两个得意弟子反目成仇……” 梁园龇牙裂目,问道;“什么!是你杀了婵烟?” “是又如何。”公仪熙漫不经心的说道:“她身体孱弱,我只是在她的药中加了一点相克的药,便就慢慢衰弱而死。” “不过也别怪我,谁让她是柳壬的女儿,谁让她的身份正好适合我在西燕走动呢。” 此时梁园只觉怒发冲冠,拿着手中的剑便要砍杀,怒道:“妖女,我要杀了你!” 还未近身,却被人用剑格挡住——是陆蝉知。 如今的梁园根本不是眼盲的陆蝉知对手,直接被陆蝉知给打伤了倒在了地上。 瞧着他们师徒二人如此落败的样子,公仪熙‘咯咯’笑着,对柳壬道:“哦对了,不止呢……还有那些玉蝉山庄的弟子,都被我一一毒杀,丢到了乱葬岗呢。那些人,都是因你柳壬而死。” 柳壬此时浑浊的目光看着公仪熙只觉得一切都变得恍惚起来。 分明是与她的兄长,那个霁月清风的男子,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性格却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昔年雪衣候府双生子,术士谓之不详,一福一祸,一正一邪,若留下双生子必定引来灭族之难。 当日族中长老命老侯爷溺亡其中一女,却最终看着怀中啼哭的女儿心生不忍,养在后院,倾心教导。 让两个孩子以同样的名讳,希望能够改变那天生不详的命运,让她能够沾长兄的福气,一生能够顺遂一些。又瞒着族人养在后院,唯恐被世人发现。 那些年来,谆谆教诲,让她一心向善,却未曾想到最终还是埋下祸根,如那术士所言招惹来了灭族之祸…… 凤凰台上,谢容华的血淋在了玉脉之上,却未融入玉璧之中。 “不对,她不是圣上!” 熠亲王的声音,顿时如炸雷般惊响,在群臣之间,顿时满座哗然…… 他们尊崇了五年、叩拜的圣上,不是王室血脉?还是说,今天参加封禅大典的圣上,是被人假冒的? 一时间凤凰台上下一片哗然,谢容华的手心已经捏出了一把汗水,没想到在这第一关就卡住了,她下意识的看向叶徽之…… 虽然她不喜欢叶徽之,但如今两个人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若是被揭穿了身份叶徽之也跑不了。谁知此时叶徽之的脸色比她还难看,眼睛死死的盯着玉璧的方向,喃喃的说道:“不……不可能啊。” 得了,看来是指望不上她了。 一时间,谢容华只觉得被这锦衣华服勒的喘不过气来、被这冕旒压的直不起腰来,她该怎么办? 没有一兵一卒,在这高台之上,纵使有千般急智也施展不起来,底下的大臣和护卫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姬桁到底去哪儿了! 就在慌乱之际,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别慌。” 她讶然看向一侧,正对上呼延寂雪那一双沉寂的目光,莫名的……她像是有了依靠般,心神稳定了下来。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除了姬桁身上,从来没有人能给她带来安全感。而对于姬桁的依赖信任,也是昔年有过交集,也是因为日久相处,为何她会对一个只不过有着数面之缘的人有这样的感觉? 思索之间,就在熠亲王要摘下她戴着冕旒时候,却被李长安阻止了。 “大胆,竟敢对圣上不敬!” 李长安呵斥道,这位权倾后宫的宦官,面对熠亲王这位王室亲王的时候,依旧是一派高傲的姿态,倒是让谢容华有些意外。 毕竟她与李长安交集不多,更多的时候是在燕凰身边见到他的。他像是一个影子一般,沉默寡言,却没想到在别人面前竟是如此模样。 熠亲王被李长安阻止了眉头紧皱,质问道:“李公公,你确定她是圣上?” 李长安冷笑道:“奴才在圣上身边伺候多年,怎会认错人。” 听他说的如此笃定,倒是熠亲王犯糊涂了,问道:“若她是圣上,为何这玉璧没有任何反应……” 李长安沉默,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响起,道:“哀家知道。”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太后。 呼延太后冷冷的看着谢容华,目光像是刀子一般锋利,恨声道:“她不是哀家的女儿。哀家的孩子,出生那年被懿贵妃那个毒妇给害死了,是她……乘着哀家生产后体弱,竟将哀家的皇子调换成了公主。” 话音落下,一时间无论是台上台下都是一片哗然,这样的皇室秘闻竟在今日这样的场合,暴露在了世人面前? 谢容华也看向嘴角带着诡谲笑容的呼延太后,心底暗道不好,今日当真是步步惊心…… 第720章 混淆血脉 昔年宫中在柳姬之前,最为得宠的便就是生有一子一女的懿贵妃。那懿贵妃虽然出身平常,但却为先帝生下了皇长子,模样倾城,当年在宫中是专房独宠,就连呼延太后也要避其锋芒。 当年的懿贵妃和皇长子可谓是呼延太后以及整个呼延氏的眼中钉。 后来懿贵妃红颜薄命,染病身亡,皇长子方才成年夭折了,这才导致先帝膝下一时无长子亦无嫡出之子,迟迟没有立下储君,才招惹至了宗亲叛变。 如今凤凰台上,本该是女帝封禅亲政之时,却未曾想到她的血未能与西燕王室玉脉相融,就连她的亲生母亲也当众揭穿了她非王室亲生,顿时在众臣面前掀起了千层浪。 此时呼延太后见计谋得逞,心中得意,面上更是十分悲切的控诉着当年懿贵妃的所作所为。 “只恨哀家知道此事时晚矣,才让皇室血脉混淆至今。如今凤凰台上,哀家不得不大义灭亲,为了西燕江山稳固,为了燕氏血脉,揭穿此女的身份,也不至于哀家百年之后愧对燕氏的列祖列宗!” 呼延太后面上说的情真意切,而在此时,李长安冷冷的来了句:“太后既说圣上并非你亲生,又何来大义灭亲之说。” 闻言谢容华心中稍暖,想不到李长安竟会为她说话?但一看李长安看着呼延太后毫不掩饰冰冷嫌恶的目光,顿时反应了过来…… 哪里是为她说话,分明是李长安自己厌恶呼延氏这个人。 但此时她心神定了定,知晓冒充皇室血脉可是千刀万剐的大罪,今日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咬死自己的身份…… 就在众人哗然、讨伐的时候,却听谢容华朗声道:“各位爱卿稍安勿躁,可否请听朕一言。” 她过于镇定的神色倒是让质疑她的人微微有些诧异,熠亲王知道今日事非同小可,如果……如果燕凰非王室血脉,那岂不是西燕天大的玩笑。 “圣上,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熠亲王毕竟是宗室老臣,虽没有实权,但辈分在那,说话也有一定的分量;话音落下,便听一道声音附和道:“事关王室血脉,请圣上道出实情。” 这般一开口,谢容华看见将士之间那穿着金甲的人,微微有些错愕,是金大将军! 今日凤凰台祭典,负责安危的是皇城中军队以及呼延氏部分人马,金家负责镇守燕京,怎么也过来了? 叶徽之瞧见多了一部分的金家的人马,眉心微皱,吩咐身边副将几声。今日之事,已经超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本想着凤凰台上能够速战速决,却没想到谢容华的血脉对玉璧毫无反应,难道之前种种谋划,到了今日还是功亏一篑吗? 看见金大将军,谢容华心更加安定了几分。到底金家和谢家还有几分交情在,若金大将军在,就算今日这一劫她躲不过,应该……死的不会那么快吧。 至少,能撑到姬桁来救她。 有人撑腰,谢容华说话底气也足了几分,看着呼延氏冷笑道:“母后果真为了皇弟步步为营,隐忍这么久,直至今日方才露出你的真面目。” “您如此做,为了一己之私,不顾朕的生死便也就罢了,难道就不怕整个朝堂动荡,整个西燕都陷入战火,有负父皇、有负西燕的列祖列宗吗!” 却见谢容华一番慷慨陈词,说的那个情深意切,不说呼延氏,就连呼延寂雪也微微呆了呆。 这个孩子到底像谁? 在西燕朝臣的眼中,这位女帝素来是懦弱隐忍的,却没想到素日里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如今竟能在台上如此质问自己的母后。 原本熠亲王还对谢容华的身份有一点怀疑,如今见她如此这般,不禁揉了揉眼,暗道:莫非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眼前这位如此理直气壮,简直是比真的还真。 而呼延太后也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反应,非但没有慌乱,竟反倒是将她逼问的节节败退。 但也只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呼延太后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冷笑道:“铁证?还需要什么铁证,你今日的血未能融入玉脉当中,便就说明了你并非燕氏血脉……” 话未曾落下,便见谢容华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道:“我是否是燕氏血脉,最知情的人不应该是母后吗……” 闻言一开始呼延太后还没听明白谢容华意有所指,便听一旁李长安笑的阴冷道:“是啊,太后娘娘……懿贵妃已经过世多年,将一切罪责推到一个死去人身上,倒真是让人百口莫辩呢。” 谢容华复又道:“朕自小远离皇宫,承蒙先帝慈爱,方才将我接回宫中,使卿太傅悉心教导,这份慈爱之心朕永生难忘。这些年兢兢业业,鞠躬尽瘁,虽不说于社稷于家国无大功,但朕亦是无愧于心。今日封禅大典,朕知无这贤能,却因是依先帝之诏,未敢不尊从。”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直接压低了底下不满质疑的声音,纵使是身侧的李长安,这位在旁人眼中阴晴不定的宦官此时也以一种颇为诧异的眼神看着谢容华。若非是知晓这位的身份,李长安当真以为她是燕凰呢。 不过……他的圣上沉默寡言,是那柔弱的丝萝,面对今日这样的场景,断然不会如这位谢姑娘这般冷静应对,更不会如此的……巧舌如簧。 呼延寂雪看着谢容华的神色也颇为的复杂,又有一丝骄傲! 小丫头,伶牙俐齿的倒也不怕被人欺负。 见底下人神情有所松动,而那位熠亲王更是十分夸张的擦拭着眼角的泪花,道:“想不到圣上如此淳孝,是臣等以前误会圣上了。不是圣上素日里不用功,而是真的已经尽力了……” 闻言谢容华嘴角微微抽了抽,只当熠亲王是在夸自己呢,复又乘机道:“王叔,凤凰台上玉脉之事,一概由太傅与太后二人共同负责,可今日出了这样的错,朕一概不知……也不知,当初太后究竟做了什么……” 说到这里,谢容华故意停顿了片刻,做出难以启齿的神色。 这一停顿,足以让底下人浮想联翩。太后该不会当初做了什么混淆王室血脉的事吧? 第721章 穷途璧见 适当的停顿之后,谢容华而后又以一种大义灭亲的语气开口道:“事关国体大统,还请王叔查清楚再做裁断!” 呼延太后被谢容华气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反驳她?可方才她一席话,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如今以熠亲王为首的几个老宗亲以一种不满诡异的眼神看着她,还真的以为她给先帝戴了什么有颜色的帽子。 不反驳?难道真的要被她拖延时间,到时就错失今日将她拉下王位的绝佳时机。 一旦错过,有燕凰与卿如晤等人扶持,到时候再动摇她的地位难于上青天!她等了这个机会,隐忍了将近五年之久,若是就这样摆手,她不甘心! 她看向呼延寂雪,希望他能以兵权施压。却没想到呼延寂雪似是没看到他使的眼色,以一种古怪的神色看着谢容华,看的呼延太后心眉心紧皱,而后看向了叶徽之。 叶徽之说过,会帮她们的! 此时叶徽之收到了呼延太后使的眼色,开口道:“圣上言之有理,请圣上亲自前去玉脉前,再滴血一次,以免旁人再做什么手脚。” 闻言,谢容华下意识的缩了缩手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叶徽之道:“朕看没这个必要吧……或许咱们换个方法,也能够证明什么的……” 她可不想再放血了!再者说了,叶徽之一心盯着玉璧,似乎有其他的什么图谋,谢容华可不想如他的意。 呼延太后听谢容华如此说,只当她做贼心虚——再验一次,定然是同样的结果,到时候‘燕凰’再如何巧舌如簧也无可抵赖。今日是最后的机会,哪怕拼着自己名声尽毁,她也要将她的儿子推上那个位置! 思及此处,呼延太后冷笑道:“如今先帝已逝,无法滴血认亲,圣上唯有此法才能验明正身。” 说着不等谢容华说话,又咄咄逼人的问道:“圣上不肯再去验血,是因为心虚吗?” “朕心虚什么!”谢容华底气略有不足的说道,一双清亮的目光,落在呼延氏太后的身上。 在这样凛然的目光下,呼延太后只觉本能的畏惧,下一刻却生出一丝疑窦…… 不对,燕凰何时这般强势过,如此伶牙俐齿,倒像是……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倒是谢容华下一句话直接让她怒火中烧。 “母后如此咄咄逼人,无非是要朕的王位,传给王弟你好把持朝政罢了。同是骨肉血亲,母后如此咄咄逼人,置我于死地?”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容华心底当真是浮现出一抹悲凉。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抹画面,是浓的如墨般化不开的黑夜,红衣少女站在高塔之上,听着底下谩骂的声音,众叛亲离,绝望的点燃了身边的幔帐…… 最后的念头,是她看着牵着幼弟的母亲,心中想着的是同为骨肉血亲,为何要将她逼到那般地步? 须臾之后,谢容华握紧手中的玉扳指,仿佛从那一刻的窒息中回神。 那红衣少女,依稀是燕凰的轮廓! 前世她曾听说,燕凰是自烬于九重塔之上,难道所见是前世种种? 可为何突然会浮现这样的画面,为何会有那样悲凉绝望的感受? 此时已是正午,谢容华却莫名觉得惊悚,看着那雕刻浮华的玉璧之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那雕刻着山河万里,凤唳九霄的玉璧,因为沾染了谢容华的血,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瑰丽诡谲的色泽。 它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吸引着谢容华靠近,但谢容华不能的想要排斥着这种蛊惑。正在心底天人交战之间,便听呼延太后尖锐的声音道:“你非我骨肉。你不过是懿贵妃那个毒妇用来陷害我的筹码,我巴不得你死的干干净净!” 这番话,实在有失她母仪天下的体统,底下官员悚然的目光看着她。早知太后与圣上不和,却没想到母女之间的矛盾到了如斯境地。 而呼延氏的声音正好打断了谢容华原本刹那间的恍神,闻言谢容华的目光从玉璧上收回,嘴角噙着笑,道:“母后如此恨朕,亦是朕与母后之间情分浅薄。” 说着,以一种冰冷肃然的声音,朗声道:“众位爱卿以及燕氏列祖见证,今日非朕不孝,乃是母后不慈,以江山社稷威逼于朕。为了列祖江山,为了大燕百姓,今日之后朕若非燕氏血脉,甘愿自戮谢罪!” 话音落下,众人面色微变,让谢容华意外的是反应最大的竟是呼延寂雪,却听他冷声道:“你不要胡说!” 谢容华有些诧异,他那么紧张做什么? 但也不过须臾,复又道:“可若朕身份无异,一切乃是太后私心偏爱幼子以至于今日之变。朕当不能让西燕重蹈昔日郑武公之折,与太后恩断义绝,今日之后一切追究责任,上至太后下至呼延氏,依法行事!” 一席话掷地有声,纵使如呼延太后此时也被谢容华给震慑住,抖着嘴唇,半响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便见谢容华拿过一旁底下人呈上的匕首,割断了一缕青丝,以示断绝母女之情。 看着那一缕青丝坠地,呼延太后心底却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恐…… 谢容华见呼延太后脸色雪白,心底轻叹一声,暗道:燕凰,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若你我今日之劫渡了,此后你再也不必受呼延一族的牵制。 一旁捧着匕首的李长安,眼角微微一颤…… 此时谢容华并不再看旁人的神色如何,拿着方才那割断青丝的匕首,以一种决绝的姿态走到了那玉璧之前。 青玉壁影历经百年沧桑,却依旧剔透如初,未染半分沧桑。石壁之上,绘制着江山万里,栩栩如生,两只凤凰向着东面太阳升起的方向翱翔着…… 越是靠近石壁,谢容华能够感受的到体内的血液在汹涌着。眼前时而浮现大火,九重宝塔那决绝的被火焰吞噬的红衣少女;时而画面斗转,变成了古老充斥着杀伐的战场;一切又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唯有那骑着红色烈马、少年将军的模样十分清晰,像是少年时的姬桁…… 第722章 所为名利 谢容华不知道,这玉璧到底有什么古怪,咬了一下舌尖让她瞬间变得清醒了很多,不再犹疑,对着另一只手手腕狠狠的割了一下。 当鲜血蔓延着玉璧一点点滴落,谢容华只觉得玉璧之上的一切图案似乎变得遥远起来…… “将军,此处已是尽头,再无出路了!” “难道这是上天要亡我们吗……” “将军你看,是玉……这里是玉矿。” 惊喜的声音响起,谢容华知道,这是西燕王室中密不可传的途穷见璧的故事。 当日西燕帝率领队伍在山中迷路,已是绝境,却不曾想绝境之中开凿出了玉脉,之后西燕称霸一方却封了玉脉。所有关于玉脉的秘密都封在了凤凰台上的玉璧之中,非西燕王室子孙,非穷途末路之时,不得开启。 所以…… 这些人煞费苦心的布下这个局是为了玉脉! 刹那间,谢容华恍然大悟,紧接着又想到了公仪熙。 若这一切乃是公仪熙在幕后指使的,今日应该是大功告成之日,为何她不在凤凰台,而在另外别的地方,反而让叶徽之守在这里? 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 此时她的血已经沿着玉璧一点点的滴了进去,虽未融合,但是凤凰的纹路时轻时浅,细细看来像是……一个地图。 对! 叶徽之身为画圣,传言中除了他所画之物栩栩如生之外,还有一个本事,那就是过目不忘。 所以,叶徽之守在这里是为了等她打开玉璧,找到玉脉的图形? 谢容华心知不好,下意识的想要将手抽回,只是这一刻她发现有些不妙…… 此时她整个人都被麻痹了,那玉璧似乎活过来一般,正在源源不断的吸着她的血。她的血,不会被吸干吧? 谢容华挣扎了起来,但却仿佛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不能动,也无法呼救…… 与此同时,在外人看来谢容华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是急的面色惨白——因为到目前为止,玉璧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 不止是没有术士口中预言的神迹,就连她的血依旧如方才那般,一丝没有融合。 熠亲王为首的宗亲们脸色越来越白,呼延太后却是十分得意,高声道:“哀家就说吧,她不是哀家的女儿,亦不是西燕王室的血脉!” 说着,吩咐一旁的近卫道:“来人,将这冒充皇室血脉的贼人摘下冠冕,扒去外衣,就地处决!” 面对呼延太后的决定,底下的人一时不该如何是好,倒是金大将军十分公正的来了一句:“这事还是要等审问之后再说吧……” “审问?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论罪当诛!”呼延太后毫不留情的说道,她方才被谢容华逼问的怕极了,恨不得立即堵住了她的嘴处死,怎会再审。 说着,目光不善的等着金大将军,蛮横的问道:“将军为她求情,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 这么大一口锅扣下,金大将军当然不敢接,连声道:“末将不敢,只是……” 还没说完,便听呼延寂雪道:“快看,玉璧有动静了!” 众人循声看去,原本丝毫没有变化的玉璧此时竟如火烧一般,变得一片通红…… 万里江山皆不见,唯有两只凤凰,翱翔九霄云外,凤鸣清声…… 那一身凤鸣清声,仿佛能穿透九霄。 玉蝉山庄,听到这样的声音,原本正在说话的柳壬忽然沉默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望着东方——那是凤凰台的方向,遥遥叩拜…… 公仪熙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狂喜,那一双带着浅褐色的眼眸,此时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灰。 梁园见柳壬神色不对,疑惑问道:“师傅,怎么了?” 柳壬只是叩首,未曾说话,倒是缱月面色凝重的说道:“那……那是凤凰的声音。他们……打开了凤凰台!” “凤凰台已开,你们也没留下来的必要了。”公仪熙迅速的说道,对底下的人一挥手,吩咐道:“留下柳壬,其余的全都杀了……” 此时陆蝉知奉命出剑,剑法凌厉果断,直取梁园命脉。 梁园方才被陆蝉知打伤,又见他师兄出手迅速,根本无法躲避。 正当以为小命要交代的时候,忽见一道人影闪过,持剑而来,来势汹汹,纵使是陆蝉知也不由后退。 “停云!” 梁园眼底闪过了一丝惊喜,对上停云那面无表情的面容,却是第一次觉得这般亲切过。须臾,看向了陆蝉知,神色复杂。 有疑惑,有不解,问道:“师兄,你……你到底怎么了?” 自从五年前他们师兄弟二人反目之后,梁园已经许久未唤过陆蝉知一声师兄了。却未曾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一声师兄唤出来,只叫人百味陈杂。 停云赶过来出手救了梁园,而后看向神色陌生的陆蝉知,素来面无表情的面容罕见的闪过了一丝不解,皱眉道:“傀儡术?” 听到停云如此说,原本失望的梁园却似是松了口气,道:“是不是师兄被那个妖女控制了,所以才如此反常?” 停云抿着嘴没说话,梁园等了半响也没等到他的解释,一时间急的不行。 倒是缱月说道:“依我之见,他不像是被人控制了。” “陆园主与安王殿下是好友,又是玉蝉山庄的大弟子,为何要做出如此助纣为虐之事?” 陆蝉知起身,拂去了胸前被停云踢的灰尘,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语气缓缓道:“世间所求,也不过是为了名利二字罢了。” 听他这么说,不说梁园他们了,就连缱月也是不相信这个借口的。 谁知陆蝉知如此说着,紧接着看向公仪熙道:“安王身边的暗卫既已来了,说明他也在不远的地方。为了慎重起见,我们还是早些撤离这里吧。” 谁知听了他的话,公仪熙的眼底浮现出了一抹莫名色泽,看着梁园等人,语气诡谲的问道:“你是在为他们求情?” 公仪熙的嘴角虽带着笑,但是眼底却闪过了一丝寒意。 陆蝉知神色依旧从容道:“不敢。只是看如今情形,似乎有所差错。您要等的人,恐怕不会来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梁园等人心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公仪熙要等谁? 第723章 石破天惊 陆蝉知深知停云功夫厉害,又唯恐姬桁追了上来,催促着公仪熙快些离开。 公仪熙听他这么说,眼底闪过了一丝迟疑,微微颔首。 停云奉命截住公仪熙,自是不能放她们带着九魂刀就走了。双方一交手,有缱月相助,公仪熙所带的人竟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节节败退! 陆蝉知只好护着公仪熙离开跑进了林子里,停云连忙追上二话不说,直接用手中的剑掷向了逃跑的公仪熙。 等缱月和梁园稍后追来,所见的一幕见公仪熙竟被停云给击倒在地,万分诧异。就在停云要去抓她的时候,缱月忽而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连忙对停云道:“快闪开!” 停云轻功好,连忙躲开,却见原本受伤的‘公仪熙’竟瞬间化成了蓝色的火焰,焚烧为灰烬,只剩下。 纵使是正午,在阳光下这些江湖高手们却都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这是见鬼了不成? 在一众静默声中,梁园道了一声:“糟糕!” 却见陆蝉知已经不见了踪迹,跑了,原路返回,方才柳壬坐的地方也是空荡荡的一片。 他们还是抓走了柳壬还带走了九魂刀! 陆蝉知带着柳壬,轻车熟路的从山中密道绕过了后山,便直接进了燕京城内。 纵使是柳壬,竟也不知玉蝉山庄内何时修建了这样一条密道! 今日凤凰台上封禅大典,整个燕京在女帝的率领下,文武百官以及皇城亲卫皆已出城,这一座皇城相当于一座空城…… 陆蝉知带着柳壬回城一路竟是通行无阻,行动自如。 城中临近宫苑的一坐别苑内,把守严密,穿着斗篷的黑衣人守在别苑的门口,见陆蝉知过来拦住了他,问道:“其余的人呢?” 陆蝉知客客气气的说道:“安王在山庄内外设下埋伏,其余人手都折在了山庄,我只带了柳壬与九魂刀脱身出来。” 话音方才落下,便听里面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道:“让他们进来吧。” 陆蝉知带着柳壬进了别苑内,却见里面坐着一个紫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公仪熙! 那在山庄中的,只不过是公仪熙的替身而已? 柳壬心底惊骇,只是被陆蝉知点了穴道说不出话来。 公仪熙扫了眼陆蝉知带来的九魂刀以及柳壬,神情慵懒,嘴角勾起了一抹莫名的笑,道:“倒真没想到,你竟将他们都带来了。” 陆蝉知恭敬的说道:“主上为我医治眼睛,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自不会食言。” “将他们都带下去吧。”公仪熙态度还是懒懒的,一挥手,便见有黑衣侍从将柳壬带了下去,她又问道:“可见到他了?” “未曾,是安王来了玉蝉山庄,想必那个人……是去了凤凰台。” “凤凰台啊……”公仪熙眼底神色闪过了一丝复杂变化,许久之后,一声喟叹道:“本想着留他一条活路,却没想到啊……” 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转而对屏风里面的人道:“若长公主殿下此时在凤凰台,倒也送你们一家团聚了。只是可惜,天意如此啊,你们这一家骨肉血亲,这辈子都注定着分离,永远不能团聚!”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公仪熙诡谲的语气着藏着阴冷的恨意,令人胆战心惊。 陆蝉知听公仪熙如此说,心中心惊,回头看去却见屏风后跌跌撞撞的出来一个人,她的身上还披着鸦青色的大氅,正是燕徽! 凤凰台上,一阵凤鸣清声,紧接而来的便就是玉璧之上那两只凤凰纹路变成炙艳的红色,众人一片惊愕,连方才叫嚣着要对谢容华动手的呼延太后也怔在了那里。 熠亲王短暂的惊愕之后,颤颤巍巍的扶正了衣冠,俯首叩拜,“天佑西燕,天佑吾皇……” 随着熠亲王如此俯首叩拜,凤凰台上,文武百官,甚至于那些穿着盔甲的侍卫们,皆放下了兵器,向着那玉璧、向着谢容华一一跪拜。 “天佑西燕,天佑吾皇……” 参拜的声音此起彼伏,可谢容华却恍然无一点察觉。 此时她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不知所在,整个人像是被吸引入了玉璧的一方世界之中,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如坠云端。 已经无法回头了…… 她整个人无法动弹,似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生命的流逝,她知道了……今日所谓的封禅却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这是一场献祭,而她……便是那个祭品! 难道就这样的死去吗?真的不甘心啊…… 在眩晕之间,她看见了呼延寂雪匆忙而来,在众人惊呼之下砸碎了玉璧——紧接着,她倒在了那宽厚的怀抱中,依稀之间,仿佛回到了童年时,梦中父亲的怀抱…… “这……” 一切变化只不过是瞬息之间,而叶徽之看见呼延寂雪如此动作,瞳孔微缩,那一张风轻云淡的眼中竟是闪过了一丝尖锐的色泽,自始至终,直至这一刻他方才确定道:“你竟没死!” 隔着纷扰的人群,叶徽之看着他的背影,无法与昔年那个睥睨天下矜贵的男子联想在一起。 十几年岁月,谁又还是最初的模样呢? 一时间,他的心底闪过了种种情绪,看着那个男子砸向玉璧,然后触动早就埋伏在玉璧之后的炸药被点燃——‘轰隆’一声巨响,这个被西燕尊崇,历经岁月沧桑的玉璧,瞬间被炸毁的四分五裂四分五裂。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巨石滚落,整个祭台变得四分五裂。祭台之上,众人纷纷逃窜。 “圣上……” “快,快救人!” 金大将军等人以及呼延寂雪带来的人谁都不知道竟会突然出如此变故,一时间整个祭台之上哭喊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熠亲王几个宗亲老臣面色如土,被金大将军护着携裹在乱糟糟的人群中保护着退下凤凰台,口中却是一片哀嚎,呼天抢地道:“圣上,快救圣上啊……” 金大将军刚毅的面容却是十分的难看,那祭台之上一片断瓦残垣,纵使是有头墙铁壁,也难以生还。 凤凰台上封禅,虽呈吉兆,但玉璧被毁、凤凰台破碎,难道真的是天不佑西燕? 一声凤凰清鸣后不久便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响遍了整个燕京城内…… 匍匐在地的百姓们茫然不安的看着凤凰台的方向,尚且不知即将面对什么样的变故,便见一队着玄甲的军队长驱直入了燕京城内,随着为首人的一声令下,城门缓缓关闭…… 第724章 粉身碎骨 暮色黄昏,残阳照在凤凰台废墟中破碎的玉璧之上,沁出丝丝血色。 将士们从废墟中挖出了带血的冠冕,众人看着破碎的废墟、以及凤凰台下那万丈的悬崖深渊,静默无言。 谁都知道,此时‘女帝’和呼延寂雪已是凶多吉少! 那屹立百年,历经风霜的凤凰台此时已经四分五裂,死伤了不少人,唯一庆幸的是以熠亲王为首的几位宗室老臣以及几个重要的大臣安然无虞。 金家的卫队以及呼延寂雪带来的近卫总算是暂时稳定出了混乱的局面,金大将军看向四周,肃穆的神色今日显得格外的凝重。 “是炸药,竟有人在凤凰台下藏了炸药!” 金大将军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几分颤抖,环顾四周,却见竟少了一些人。呼延太后以及叶徽之不见所踪,心中不安道:“太后和叶徽之呢……他们去何处了! 金大将军心知不好,这里不乏聪明人,很快想明白了关键——今日女帝于凤凰台,若有任何闪失,那么最得利的便就是同胞弟弟缙王。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方才凤凰台上,太后与女帝之间激烈的矛盾众人都看出来了。呼延太后对于那位自小不在自己身边,又与自己离心的女儿十分忌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莫非……她想陷害圣上血脉不成,又留了后招,与叶徽之合谋在凤凰台上设下炸药? 不过须臾之间,众人心底盘算过了种种心思,虽然各人想法不同,但都一样的是脸色无比难看。 但他毕竟是武将,面对如此局势,下意识的看向熠亲王,问道:“王爷,您看如今该怎么办?” 熠亲王虽不掌政,但到底是宗室中资历最老的王爷,历经三朝风浪,短暂的混乱之后镇定了下来,道:“圣上如今生死未卜,已非你我能够掌控,还是速速派人进城与太傅联络,派兵增援方才是上上策。” 所谓生死未卜,只不过是安定人心的话了,纵使呼延寂雪二人侥幸没被炸死,跌落在万丈深渊之下,也是粉身碎骨。 “王爷说的是。”金大将军应着,就在此时,却听到一直未曾说话的金家二爷金卓风忽而开口道:“恐京中已经不能回了。” 正在清点人马的金大将军不解的看着金卓风,却听金卓风提醒道:“今日圣上于凤凰台封禅,整个燕京已是一座空城。” 都是聪明人,话不需要说明白众人心下已反应了过来。 恰在此时,京中传来九龙鼎鸣钟声,三声钟响是京中局势告急之意,惊飞昏鸦…… 如此大变,此时再度让凤凰台上的群臣混乱起来,就在众人心中惊骇,群龙无首之时,却见一行青衣侍从,抬着一定软轿而来。 他们脚不沾地,快速的在林间行走着,轿帘之上那咬尾蛇的图案在残阳中呈现出一种迷离的色泽。 不知是谁说了声:“是君先生。” 里面的人掀开轿帘,苍白的手持着金色的令牌——上面绘制着凤凰的图案,正是昔年先帝所赐给君子樗的凤凰令。 见凤凰令,如见君王。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 里面的男子缓缓开口,短短一句话,却有一种莫名镇定人心的力量。 凤凰台上混乱的局势因为君子樗的到来及时的得到了缓解,暮霭沉沉,这个晚上紧闭的燕京一片混乱。 军队长驱直入进入燕京之后,留守在燕京的剩余朝臣以及家眷,连夜被‘请’到了太极宫。 漓江上,北楚的官船泛在江心,可此时萧颐却被人控制住,竟成了瓮中之鳖! “是你?” 萧颐看着那出现在船舱中,笑的一脸温雅和煦的男子,眼底闪过了一丝莫名的色泽,低呼一声道。 却见那人不是别人,竟是本该被急召回邺城的姬殊! 萧颐看着姬殊,脸色变了又变,他到底是心思机敏之人,很快反应了过来,冷笑了一声道:“想不到这件事你们大宸也插手进来了,莫非你们也想要分一杯羹?” 姬殊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了一丝阴冷的光泽,冷冷说道:“西燕这块肥肉,总不能你们北楚一家独吞吧。” 萧颐听着他的声音,眼底的神色变了又变,心有不甘但如今整条船已经换做了是姬殊的人,他是个识时务的,须臾换上了一副笑道:“当然不会,西燕虽地方小但到底国力昌盛,是块硬骨头,如今大宸与我们北楚休战多年,你我两家联手也未尝不可。” 姬殊不可否置一笑,倒是萧颐眼底闪过了一丝疑惑,道:“只是秦王殿下是如何知晓,我们回北楚的路线呢?” 按照原本计划,他牵制住卿如晤便是功成身退,与藏在泗水城的北楚人马会和。这路线除了心腹根本不会知晓,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姬殊,怎么会突然截断了他的后路? 想到这里,萧颐心底更是疑惑重重,到底大宸在西燕的这场变故中扮演着什么样的一场角色? 思索之际,官船已经靠岸停住。暮霭沉沉,江上烟波,却见此时半日的功夫,官场竟直接到了泗水城! 与此同时,在凤凰台上一片混乱之际,楚栖迟借故脱身退了出来。 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中,西燕女帝身亡,燕京大乱,届时大宸乘机攻打西燕,借机除掉身处于西燕的安王。 所谓的送嫁是假,剑指西燕是真!惠帝虽近暮年,却野心不减当年,当他奉密旨入宫中,知道了此行的计划纵使如他也是胆战心惊。 玉脉、四国谱以及西燕,都是那位帝王的囊中之物。 就算是为了家族,也不得不踏入这一场九死一生的险途。但没想到,在燕京的计划出乎意料的顺利。 但不知为何,楚栖迟没有尘埃落定的释然,反而心中隐隐有一种莫名的担忧。今日自始至终,无论是安王姬桁还是谢容华都始终未曾露面,安王……或许是这一场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就在他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已经到了接应的地点。 “世子……”姬怜若坐在马车上,柔软的声音不自觉的似是掺杂了蜜一般,对楚栖迟道:“人马已经安顿在了泗水城,秦王殿下等候您前去汇合……” 第725章 长驱直入 这个晚上,对于整个西燕而言注定不平静。 泗水城的军队全部被调遣来了燕京,长驱直入,而如今整个泗水城俨然已成为一座空城。宫城内,燕麟玉寝宫被重兵把守,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双眼大而无神,比起那些宫人眼底的惶恐不安,他眼底只有茫然的神色,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全部隔绝了。 傍晚时分,公仪熙和叶徽之来看过他一趟,见他神色木然的坐在那不哭不闹,眼底是嫌弃的:“不过是个傻子罢了,也唯有呼延太后将这个小傻子当做宝贝了,还妄想着将他扶持坐上那个位置。” 叶徽之默默陪伴在她的身后,出了宫苑,至王宫的琉璃塔上,这是整个西燕王宫最高的地方,站在此处,可将整个辉煌的燕京尽收眼底。 此时已是夜晚,整个宫阙笼罩在绚烂的灯火之下。因为这一场变故突如其来,他们持有女帝的玉玺,挟持了呼延太后,以保护缙王的名义直入王宫之中,几乎没遭到什么阻拦。 最为麻烦的几个人已经被他们支出王宫,燕徽落在他们手中,卿如晤不知生死,整个燕京皆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唯有姬桁…… 他不在凤凰台,也未曾被引去桃叶渡,在玉蝉山庄几乎没有做多大的阻挠,让陆蝉知带走了九魂刀,之后便不知所踪。这一点,让公仪熙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但不过须臾,这一种不安很快被她按压了下去。区区一个姬桁而已,纵使再如何的惊才绝艳,如今燕京已经失守,全部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亦是回天乏术。 更何况…… 正在思索间,便听身边叶徽之忽而开口,道:“若非是呼延太后的野心,您不可能那么快拿到泗水城的兵符,整个计划进行的如此顺利。” 此次攻陷燕京,内有北楚死士潜藏在玉蝉山庄做为内应,外有泗水城的三万守备军,方才如此顺利。 泗水城近燕京,有三万守备军,燕京若有变故泗水城的军队便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增援,拿下燕京。今日凤凰台封禅,朝中大部分的大臣都伴驾前往,但家中家眷都还在燕京城中,拿下燕京挟持那些家眷,相当于掌控了整个西燕核心中枢部分,而这一切只是开始而已…… 思及此处,公仪熙看着月色下,这一座巍峨的宫阙,仿佛是展翅欲飞的凤凰,眼底闪过了一抹异样的色泽,几近感慨般叹道道:“是啊。为了这一日,我等了整整数十年了。” 这数十年暗无天日,隐姓埋名,终于等到了这一日。站在这高台之上,左右着……整个东陆的局势! 公仪一族不是以公仪曦为傲么,整个天下人只知公仪曦而不知公仪熙,如今公仪曦死了,世间便只有一个公仪熙了!他们兄妹二人,虽为一母同胞孪生,却如那双生花,注定着只能活一个。 这,便是他们的命数。 同为公仪一族的血脉,同为一母同胞孪生的兄妹,可偏偏兄长惊才绝艳,受到父母的重视、族人的尊崇;而她,却自小身体虚弱,只能困在后院的一方天地之中,连名字……也只能沿用兄长的。 她没有名字,没有朋友,每天在那小小的牢笼里与草药为伍。 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大概就是当年燕徽在雪衣候府的时候。她第一次,想要亲近一个人,是那样的喜欢一个人。 可没想到,她竟也骗了她!原来那情窦初开的欢喜与依赖,却也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她更加怨恨这世间的不公。 为什么,同为一母同胞的兄妹,所有的光明、温暖与美好,都只属于她的兄长。而她,这一生都籍籍无名,永远只能被夺走微末的幸福,永远只能于尘埃之中仰望着他…… 当那一场大火,将困锁了她半生的牢笼烧毁之后,她心中是无比的痛快。 一切终于结束了! 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时光,终于全部化作了灰烬,烟消云散…… 十多年前,她让公仪曦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十多年后,她终于斩草除根,下一步便是名扬天下! 此时她依旧戴着那一张容颜过于寡淡的人皮面具,在这样一张面具之下,那一双眼中却闪烁着野心的光泽,在黑暗中如墨般浓郁…… “你的眼睛……” 叶徽之眼底略微闪过了一丝诧异道。 当初初见她的时候,时隔十多年光阴,叶徽之几乎都没认出眼前这个人。 十多年前,他们在雪城相识。那时他跟在燕徽的身后,沉默寡言,像是一个影子一般,却一眼看见了海棠花树下,那青衣少女。 那女子娉婷婀娜,站在海棠花树下,手中拿着一把团扇露出一双秾丽无双的凤眸看着他。 那一双眼,仿佛是用世间最为浓郁的墨点就,在那繁花树影下,澹然生烟。此后今年,这一切仿佛定格成了在他心中举世无双的画卷,经年也未曾褪色。 海棠花树、依偎在一起的两只孔雀,树影下的少女……这一世他一双丹青妙手,画过河山万里,大漠孤烟,亦画过江南烟雨,繁华满城,却没有哪一个人、哪一处风景,比的这一刻惊艳。 只是世事弄人,很久很久以后他方才知晓这一双多情的眼,看向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侧的燕徽。这些年,叶徽之不止一次的想他们四个人之间的恩怨是非,割舍不断的血脉羁绊,究竟谁对谁错,孰是孰非? 听到叶徽之问,公仪熙那一双纤长的手指划过自己的眼角,笑容带着天真道:“这些年为了躲避那人的追捕,我用了解忧花改变了眼睛的颜色方才藏在玉蝉山庄。不过如今……不必再藏了。” 只有这样一双重瞳子,世人谓之的帝王相,她方才名正言顺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从琉璃塔上下来,她去了西燕的冷宫,那里关押着燕徽与柳壬,是由陆蝉知亲自看守。 陆蝉知见她过来,拱手行礼道:“主人。” 昔年玉蝉山庄清贵无双的大弟子,如今也不过是她面前的一条走狗而已,公仪熙的嘴角笑意更浓——这样一种能够掌控别人人生的感觉,真的好极了! 第726章 阴云密布 这是西燕的一处冷宫。 因着先帝身边妃嫔不多,当年他驾崩之后除了柳姬,其余的都被遣送在了宗庙里替先帝守陵。燕凰登基,因为年幼再加上是女帝,后宫一直空悬着,这冷宫自是废了下来。 冷宫四周重兵把守,燕徽和柳壬关押在此处,公仪熙进来的时候,遣退了旁人,同陆蝉知一起见的柳壬和燕徽。 这位柳老庄主本就年迈,此时被关押在内殿,脸色青白十分难看,公仪熙眉心微皱,吩咐道:“给他喂点药,在他说出九魂刀的秘密之前,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是。”陆蝉知应道。 这位素日对师长十分尊敬的陆园主,看见柳壬如此模样,神色麻木,没有一丝动容。柳壬听到声音,正好对上与自己早夭的女儿一模一样的面容,眼底又是一阵沉痛,道:“如今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为何定要那玉脉的主意?” 公仪熙低笑,淡淡道:“只是好奇罢了。” “当年燕氏一族因玉脉而建下大业,若我能得到玉脉以及四国谱,是不是可以称霸整个东陆?”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浅淡,但与那浅淡语气成为鲜明对比的,是她眼底近乎狂热的神色。 陆蝉知淡淡的看着,心底默默做了一个评价——这是一个疯子。 见柳壬不说话,公仪熙冷笑的说道:“你若是早说,看在你收留了我这几年的份上,我饶了你的性命,让你免受皮肉之苦如何?” “做梦!你直接杀了我吧!”柳壬咬牙道,“你心术不正,以如此手段搅乱西燕的局势,若你得到玉脉只会让苍生陷入战火之中,我怎能让你得逞。” 被柳壬如此怒斥,公仪熙也不生气,嘴角噙着笑道:“柳老庄主糊涂一世,却未曾想到临老了却是清醒了一回。” 说到此处,却是话锋一转,道:“可是已经迟了。如今不只是你,还有你整个玉蝉山庄弟子的生死,都捏在我的手心。” 话音落下,对上柳壬惊讶的神色,公仪熙一挥手,便见底下侍从押着两个人进来,正是偷偷摸摸潜入城中想要打探消息、却被公仪熙底下人抓住的梁园和缱月。 方才柳壬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生死,但见了梁园和缱月两个人,此时麻木的神色有些微的破裂。见他如此,公仪熙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玩味,道:“一个是你的小弟子,一个是故人之后,仁义的柳老庄主想必不会袖手旁观吧?” 话音落下,却见师徒商人皆都怒视于她,但越是被人以如此憎恶的眼神看着,公仪熙眼底的笑意越浓。 柳壬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看着性命遭受威胁的二人,妥协一般叹了口气,道:“我可以告诉你如何拿到九魂刀的图纸,但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公仪熙微微扬了扬下巴,没说话,倒是柳壬问道:“他……是否还活着?” 旁人不解柳壬口中的‘他’是谁,但公仪熙明白。 她浓郁的凤眸中,带着阴寒道:“他还活着。可这十几年过去了,竟无人知晓他的存在,就连今日,他明知凤凰台有多么的危险,可依旧还是选择去了凤凰台。只是不愿意,见那些与他过往有关的故人罢了。他不想见我,也不想见你!” 当年战场上被心腹出卖、背叛,粉身碎骨,让昔日不可一世的雪衣候公仪曦,与过往彻底分割。若公仪曦此后只做个无名无姓的普通人便就罢了,可为何还要出现在西燕。 因为他的妻女,都在这里吗? 此时柳壬却只当做没听公仪熙后面的话,欣喜道:“苍天有眼,不该他就此折损!” 梁园瞧着自己师傅如此激动,心中担心的不行,唯恐他就这样直接晕厥了过去。但还好,柳壬比梁园想象中的要坚强,那一双浑浊的目光以一种希冀的目光看着姬桁,在憧憧烛火之下,竟似有泪意…… “当年雪衣候府大难,虽非我所为,却因我一时私心而袖手旁观,致使这十几年来我寝食难安。他若是还活着,我这一生的罪孽,也算减轻了些。” 话音方才落下,却听那公仪熙冷笑嘲讽道:“我说你们这些伪君子可真会自欺欺人啊。” 梁园此时听柳壬如此说,方才云里雾里不知所以,此时却似是恍然大悟,师傅口中的他……指的莫非是雪衣候,公仪曦! 一时间,梁园心中不知是惊骇居多,还是诧异居多,正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听公仪熙如此说,心中恼怒,却听缱月冷不丁的开口道:“你出卖兄长,陷害族人,背叛故友,又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来指责他的呢?” 梁园惊讶的看着缱月,只是这人素来沉的住气,一张寡淡的面容竟看不出一丝情绪。不知为何,梁园总觉得他似乎有些古怪…… 闻言柳壬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看着公仪熙,颤颤巍巍着声音问道:“当年……当年雪衣候府灭门,是与你……” 公仪熙脸上那平静的面具,却因为缱月淡淡的一句话瞬间被激碎,在那一双冰冷的眼神之下,她几乎是慌乱的否认道:“是他该死!他们都该死!公仪曦该死,燕徽该死,是他们都骗了我。” “他们一个是我的兄长,一个是我第一眼便就喜欢上的人,两个人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为何背叛我、遗弃我,难道他们就不该死吗?” 眼见公仪熙此时情绪要失控,一直未曾说话的叶徽之忙上前阻止道:“您冷静些。” 一开口,此时叶徽之竟悲凉的发现时隔多年,再次相见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于她,只能以‘您’替代。 也不过须臾,他很快便就掩去了眼底复杂,道:“如今我们虽攻下王宫,但毕竟还未拿到燕徽手中的凤凰令,明日朝会纵使有太后懿旨和先帝遗诏,恐还是无法控制住凤凰台上的群臣。如今玉脉的事暂且可放在一边,主要是燕徽的凤凰令,否则迟则生变。” 虽然如今看似他们掌控了大局,可此时叶徽之心底还是十分不安,因为自始至终姬桁没有任何动作。 他在哪里? 第727章 故人不识 公仪熙来的时候,燕徽正在盘坐在榻上调理气息。 她身上依旧披着那件鸦青色的大氅,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以及蔓延的枝叶,鸦青颜色华贵上面绣面张扬,不像是燕徽的衣物。 “这衣服……是谢容华留给你的?” 她淡淡的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明的趣意。 便见原本盘腿坐在那打坐的燕徽,听到那个孩子的名字神色微微动了动,抬眸看向她。 经年岁月,这样一张曾惊艳她少年岁月的脸已不复当年那般意气风发,那一双她曾为之着迷、永远充斥着生机和活力的眼,此时竟也如当初的她那般枯涸。这一刻,公仪熙不禁微微有些恍惚,看着这样一张脸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岁月,她当初爱上的是‘叶徽之’,还是那她从未有过的,自由、充斥着旺盛生机的生命力? 当初第一眼见到谢容华的时候,她从那一张与公仪一族相似眉眼的面容上,看见的不是自己兄长的影子,而是燕徽,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是十八年前的燕徽。 那时她们初相识,她从燕京乔装到雪城,带着出身王室的高傲张扬,就连她那眼高于顶矜贵冷漠的兄长也被其折服——那是与被困在后院一隅,无名无姓、从不家族承认的她截然不同的人,截然不同的人生。 当将这样一个人彻底摧毁的时候,公仪熙的心底是无比畅快的,或许她就像是族中人说的一样,生来便就是该被遗弃冷血冷心的怪物。 这双眼,再不见昔日光泽,冷淡的看着她,问道:“玉蝉山庄的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样陌生的眼神,冰冷的语气,公仪熙心底莫名的觉得难受…… 当初逼她服下洗尘缘的是她,当她将前尘往事忘的一干二净,她又觉得是否太便宜她了?有时候记起比遗忘更加的残酷。 但转念一想,想到那些人,公仪曦甚至是谢容华,对上她这样冰冷遗忘的神色,或许比她更难受一万倍,她又莫名的高兴——她一切的欢喜愉悦,都源自于别人痛苦之上。 “当然是想要你的凤凰令了。”公仪熙嘴角噙着笑,以一种商议的语气同她道:“将凤凰令给我,扶持燕麟玉登基,我便饶你一条性命如何。” “休想!”燕徽声音冰冷的说道,“你这妖女与叶徽之勾结逼宫篡位,又多番巧言令色,你以为我会信你?” “凤凰令在我手中,或许燕氏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交给你了,届时我才真正成了燕氏千古罪人。” 听着燕徽如此怒斥的话,公仪熙非但没生气,反而抚掌称赞道:“真的不愧是西燕长公主呢,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做出最为冷静准确的选择。十六年前舍私情选择燕山月如是,当初舍谢容华选择燕凰如是。” 眼见她数次的提及那个名字,此时仿佛是一双看不见的手,扯开了她心底那陈年不见的伤疤,撕扯的鲜血淋漓。 她尝到喉咙一阵腥甜,直接咽了下去。不……定然是这个妖女故弄玄虚,扰乱她的心神,她怎么会有一个女儿,谢容华又怎么会是她的女儿呢,简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在她心神惊疑不定的时候,她见公仪熙忽而凑上前,幽幽道:“其实你也知道燕凰的计划吧。当初燕凰将谢容华骗到宫中,你知道,却没阻止——因为你想将计就计,再次让谢容华替燕凰去死,稳固你所为的大局。” “咣当”一声,慌乱之中,竟是她无意间扫落了案几上的茶盏。此时,她竟觉得在摇曳的烛火下,眼前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鲜血的红色,这一张面容竟有几分扭曲。 “休要胡说!” 公仪熙没有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变化,眼底笑意更浓道:“不过都不重要了。如你所愿,谢容华死了,你当初和现在想要保护的人,一个都没能保住,交出凤凰令,我留燕麟玉一条性命,辅佐他登基,而不是叶徽之……” 此时她直起腰,居高临下的看着燕徽,以一种冰冷疏离的口吻,唤道:“长公主殿下。” “我知道,你在最在意燕氏的江山,为了燕氏你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只有燕麟玉活着,才有西燕,你之后才有东山再起再辅佐燕麟玉夺权的机会。” “长公主惊才绝艳,当初既能辅佐了燕山月,又辅佐了燕凰,难道还撑不起一个燕麟玉吗?” 一时间,整个冷宫内一片寂静。 呼啸的寒风透过那破漏窗户刮进来,若鬼魅嚎哭的声音。窗外清冷的月色,照在冷宫外没有扫洒的雪地上,白的刺眼。 许久许久之后,她道:“给我一辆马车,天明之前送我出城。” 如今整个燕京都在叛军的掌控之中,唯有出了燕京,联络上刺情的人,方才有一线生机。 公仪熙见目的达成,竟轻易的便就松口了,颔首道:“好!” 公仪熙得了凤凰令,志得意满,便去安顿明日晨曦早朝之事了。 与此同时,柳壬等人还被困在冷宫中,由陆蝉知看押。 柳壬年老体弱,禁不住冷宫的寒意,咳嗽连连。陆蝉知见状,递了一个大氅给他,却被梁园毫不犹豫的给推开了,恶狠狠道:“谁要你的假好心!” “别胡闹了。”陆蝉知看着他,眼底淡淡,带着包容之意,一如往日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师弟。 梁园气的眼睛都红了,还想在闹,却被一个人浅淡目光扫来,瞬间就怂了,任凭陆蝉知将大氅搭在了陆蝉知的身上,是缱月。 奇怪了,怎么往日从未见过他气场如此强大? 正在心底思索之际,陆蝉知却拱手上前,道了一声:“王爷,之前得罪了。” 王……王爷? 这下换做梁园半响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缱月’。 在这燕京城中,能几个王爷,难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安王殿下? 面具摘下,露出一张清俊无双的面容,月色下那一双淡若琉璃的眼仿佛泛着淡淡的寒意,正是姬桁无疑! 就在公仪熙等人满城搜捕姬桁的时候,却不曾想到他早已在宫中。 第728章 等候天明 梁园听着二人的对话,一脸迷茫的看着二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都糊涂了? 姬桁没说话,只是看了陆蝉知一眼。 后者道:“王爷放心,如今他们紧着的是前朝,而此处的鱼影卫都换上了我们的人。” 听他如此说,他方才将黏在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正是姬桁! 梁园咽了咽口水,半响才知道自己声音,道:那“玉蝉山庄里的缱月……那个是您?” 姬桁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梁园…… 幸好,他没胡言乱语说什么关于姬桁的坏话。只是就连他都不曾想到,姬桁会以这样的方式直接混入西燕王宫,更不要说公仪熙他们了。 不过…… 梁园是何等心思剔透之人,须臾的功夫,事情已经想通透了七七八八,看着二人问道:“你们何时商议的计划,竟将我与师傅都瞒的严严实实?” 今日玉蝉山庄一系列的变故,梁园还以为陆蝉知真的叛变了呢? 陆蝉知到底老实,眼中隐有愧疚之色,倒是安王殿下波澜不惊的神色道:“让他假意投靠公仪熙,治好眼睛,难道不好吗。” 梁园…… 片刻之后,他方才问道:“鱼影卫是什么人?占领玉蝉山庄的也是他们吗?” 就在众人说话的时候,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插了进来,道:“他们是北楚人。”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壬。 柳壬这个时候已经醒了,只是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他被公仪熙下了毒,这些时日生死关头打滚了好几遭,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只凭一口气强撑着。 他看见了姬桁,那一张沉静又清冷的面容,在这样破旧的冷宫中,依旧有一种出尘的气度。 那一双浑浊的眼看着他,仿佛从这一张年轻的面容上,看到昔日一些故人的影子。 “你的模样……应当像你母后的吧。”许久之后,柳壬一叹道。 姬桁没回答,只是反问道:“老庄主见过家母?” “未曾见过。只是昔年,见过你外公和舅舅们一面,还是因为雪衣候的引荐。” 当时镇国公一家镇守边关,大宸与西燕的关系还不似这般紧张,柳壬又是江湖中人,多有来往也是正常。 当年的雪衣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无不被他的风华所折服。谁能想到,那样如太阳般耀眼的一个人,竟成了天子的眼中钉。 镇国公府,雪衣候府,双星同时陨落,大宸的天子自以为是除掉了心腹之患,却不知竟是国运衰败的开始。 听到柳壬提到镇国公府,姬桁沉默片刻,方才道:“本王身上,流了一半是周家血脉,自是相似的。” 这话是在回答上一个问题,但柳壬却是听明白了姬桁的弦外之音,道:“王爷赤子之心,此番前来西燕,应当对查清当年的案子有所进展吧?” 姬桁淡若琉璃的目光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道:“之前尚有一份不明之处,今日方才恍悟。” 听他这般说,柳壬便没再多问了。 梁园听着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云里雾里的,不过他没忘记正事,问道:“师傅,那鱼影卫到底什么来历?” “是北楚鱼氏的势力。”回答他的是姬桁,他道:“鱼氏一族曾是北楚的大族,族人天生神力,在武功上天赋异禀,曾是北楚暗杀的利器。只是多年前,鱼氏一族获罪灭族,之后便不知所踪。” 柳壬一叹,眼底带着沧桑之意道:“当年鱼氏的鱼影卫得北楚王室的重用在东陆横行,各国莫不是闻之丧胆,所经之处无不是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但殊不知鱼氏一族成也君王,败也君王,后来被猜忌获罪,整个东陆与鱼氏一族结怨的舞不拍手称快。却没想到多年之后,这一族竟还有幸存者,又成了别人手中掀起东陆腥风血雨的一把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时候过于出众的能力与天赋,反而为世人不容,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反而那些平庸的人,在这世间活的长长久久。 知道了鱼影卫的来历,众人都有些默然,兴许想到了当年的雪衣候公仪曦,想到了枉死灭门的镇国公满门。 “如今宫中内外都是叛军,我们该怎么办?”梁园打破了这一阵的沉默,开口道:“还有谢小六,听说整个凤凰台都塌了,我们得赶快去找她才是。” 说话间,却见陆蝉知递了他一个颜色,让他不要再说了。梁园后知后觉的看向姬桁,却见此时他面色沉沉,看似淡然,想必也是记挂着凤凰台的情况。 虽然公仪曦信誓旦旦的保证谢容华绝对无碍,可到底未曾亲眼见到她无虞,姬桁心底还是不放心。但现在公仪曦是将整个燕京都交给他,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抽身离开…… 不过须臾之间,姬桁心底闪过了许些个念头,一旁的陆蝉知倒是了解姬桁的性格,见他如此,沉声问道:“长公主如今已经被送到宫外,不在我们掌控中,该如何是好。” 无论是处于大局还是私情,绝对不能让长公主遇到危险。 谁知他方才问出,却听姬桁冷笑一声,道:“她贵为长公主,纵使到如今地步,手中还握有底牌,出了这燕京有她的刺青接应,无须我们费心。” 见他神色冷淡,眼底是对燕徽说不出的厌恶,陆蝉知便不敢说话了。心知他如此,是因为方才听到了公仪熙与燕徽的对话。 对于燕徽三翻四次的舍弃伤害谢容华,若非是顾念着谢容华的份上,依照姬桁的性格想必早已容不下燕徽了。 “那下一步该怎么做?”陆蝉知十分识趣的不提燕徽,问道。 “等。”姬桁声音淡淡。 陆蝉知不解,薛煜率领的天策军便埋伏在燕京城外。今夜叛军夺下燕京,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何不借着夜色乘胜追击? 他疑惑之间,便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谁知安王殿下闻言,用着波澜不惊的语气道:“薛煜的天策军,已去了泗水。” 第729章 必争之地 泗水城位于北楚与大宸的交界处,是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 若得泗水城,便能以西南一脉展开,与驻守在青城的天策军有了直接通联的渠道,便可与邺城形成南北对峙之势。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姬桁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还能与惠帝之间维持着表面父慈子孝的局面。此番西燕之后,早晚他们父子之间会兵刃相加。 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此番公仪熙为了最快的速度夺取燕京,定然会从离燕京最快的泗水城调遣兵马,如今泗水城是一座空城。他盘算如此,这个燕京亦是虎视眈眈的盯着泗水城——楚栖迟。 时至今日,姬桁知道了惠帝让楚栖迟出使西燕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拿下泗水城,已经收复雪城,只是可惜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又是最终拿着弹弓的孩童?只有到最终,才见分晓。 思及此处,姬桁看向了窗外,白天下了雪,但这个晚上西燕的月色却是格外的明亮。 陆蝉知闻言,神色微微有些僵硬,问道:“他去泗水做什么?等等,他不在燕京城外,也就是说……” 看着陆蝉知微变的神色,安王殿下悠悠说道:“如今外面无人接应,等薛煜来接应之前,陆园主……本王的安危就交给你负责了。” 听着姬桁淡然的语气,陆蝉知面色惨白,他怎么知道姬桁临了还来这一招。 对于燕京的人而言,这个晚上格外的漫长。 紧闭的宫门再度被打开,由叶徽之亲自将燕徽送出燕京,交换凤凰令。 马车上,叶徽之以为燕徽会问些什么,比如说谢容华的身世。叶徽之想,若是她这次问的话,他该如实的回答吗? 遗忘与记起,无论哪一种选择,对于燕徽而言无不是诛心之痛,万劫不复。 谁知,一路上只听得见马车车辕压过雪地细碎的声音,昔日无间的姐弟二人,到现如今这个地步竟亦是静默无言。 雪夜天寒,燕徽的身上依旧裹着那件鸦青色的大氅,那是她唯一用来御寒的衣物。 当马车到西城城门前的时候,叶徽之拿出了令牌,那守城的官兵直接放行了。这个时候,也会方才睁眼看了叶徽之一眼,问道:“你这一生,所求何为?” 当知道一切并非是叶徽之主导的时候,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公仪熙那个女子的时候,燕徽发现自己或许从始至终都不曾了解这个一起长大的弟弟。 他生母卑微,少时寡言,得了她的母后庇护方才安然成年。一手好的画技分明出神入化,可偏偏依旧像个影子一样跟随在她的身后。 少时她是他的长姐,却是他一直在照拂着她。他将自己所有的一切,无论是丹青的技艺、甚至是画圣的身份,都任凭他索取。 多年之后,因她扶持燕山月姐弟二人之间反目决裂,此后越行越远。 当公主府那一场大火之后,侍卫被引走,是叶徽之挟持了养病的她,燕徽并没有觉得太多的意外。 或许她心中早有预感,十多年前他们姐弟二人决裂之后,终究会有这么一天到来的…… 只是没想到,他所做一切竟是为了一个女子? 马车已经出了城外。 公仪熙的人迅速占领了燕京,但因为时间短暂,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扶持一个帝王上位彻底控制住燕京的局势,以燕京为中轴,号令西燕。 在燕京之外,却也是失去了控制。燕徽以出燕京,依照她的本事,之后他们姐弟二人很难再见,谁也不知是否还能又机会再相见。 已见守在城外刺情的身影,燕徽以为叶徽之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他开口道:“人这一生何其漫长,所追寻的不过是与自己相似的同类而已。” 叶徽之想到了很多年前初见那个少女的身影,她于花影之下,明亮的日光也比不上她的笑靥。不……那样的笑靥只是对着燕徽的,更多的时候,她就站在树影下,如他那般沉默寡言的像是一个影子。 他们都一样,不被家族所承认,被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光芒覆盖,如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世间,或许到死……都无名无姓,也无人记得他们。 他们渴望着光明,却又嫉妒着光明;他们同病相怜,却又不惺惺相惜;他们从来得不到世间美好的祝福,那就……只有毁灭! 燕徽淡淡的看着他,眼前着面色苍白而又阴郁的男子,仿佛有那么一刻她看见了昔日一个孱弱苍白的少年,如同影子一般跟在她的身后…… 但也只不过是片刻的停顿,她将那一支象征着无上身份的凤凰令交换给了叶徽之,在她骑马飞奔向不过数丈之外的刺情暗卫的时候,就在此时,城楼上出现了无数手持弓弩的弓箭手,对准了马上那披着鸦青色披风的女子。 叶徽之紧紧的握着那一支凤凰林,那一双阴郁而又疯狂的眼,看向骑在马上的女子……最终,落下了高高举起的手臂。 须臾之后,弓箭对准着那马上的女子,如雨后一般射下来。 他的光终于消逝了…… 如同公仪熙所做的那般,他们爱着自己的亲人,却又妒恨着他们。他们亲手害死了世间与自己羁绊最久的血亲,此后坐在那高处不胜寒的位置,活在世人敬仰之下,这一生却再未曾有光明…… 也不过是刹那间,燕徽只觉得身后有异,连忙催马狂奔。而在此时,众人便见眼前一道剑光闪过,那箭雨却被笼罩在了剑光之下,全部被击落在地上。 “是修罗剑!” 身边暗卫低呼道,燕徽催马,已离开了射程的范围内,而叶徽之心中惊骇,连忙催马回身逃命似的奔向城中,根本不敢回头。 是姬桁救走了燕徽? 月华渐渐移向了乌云中,这个夜晚格外的漫长。 已经得到了先帝的圣旨,以及太后懿旨的公仪熙终于等到了叶徽之回来,却带来一个噩耗——燕徽被姬桁救走了! “好,很好。”公仪熙怒极反笑,道:“不愧是昔年名震边关的安王殿下,竟能在我的眼皮子将人带走。” 她连说几个‘好’字,却是怒不可遏的将眼前所见一切全部砸碎,片刻之后,方才道:“我已在出燕京的各个关卡处设下埋伏,只要她出燕京搬救兵,必死无疑!” 但纵使如公仪熙,也没预料到燕徽根本未曾出燕京外…… 第730章 西燕闵王 此时谢容华根本不知外面的天翻地覆。 她醒来了的时候,是在一处山洞中,四周黑漆漆的,呼啸的山风穿过像是狼嚎的声音。她心底颤了颤,摸了摸四周,发现自己身下垫着的是干草。 这里是哪儿? 回忆起最后的画面,是……当她的心神全部被玉璧所吸引的时候,以为自己将血尽于凤凰台上,是呼延寂雪打破了玉璧救了她! 然后呢……然后便就是听到‘轰’的一声,呼延寂雪竟拉着她,跳下了凤凰台之下的万丈深渊! 想到这里,谢容华心里头一颤,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和腿,幸好没缺胳膊少腿,身上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谢容华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右臂,但她防身的箭弩在被俘的时候都被收走了,根本没防身的东西。 那人拿起了火折子,些微的火光终于能让她看清楚了眼前的那个人,是呼延寂雪,她心底方才松了口气,但更多的疑问接踵而来。 公仪曦将火折子点亮的时候,恰好见谢容华警惕的看着自己,如同一只落入陷阱的幼兽,防备的看着陌生人。 公仪曦莫名的觉得心底一软,问道:“你醒了。” 谢容华……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 见他捡了干柴来搓了搓手臂。她的外袍在逃命的时候脱了下来,这下是真的冷。 见状公仪曦将手中干柴放下,点燃了柴火,借了点柴火暖意,谢容华轻轻的舒了口气,方才看着眼前这一张看似平庸、实则带给她莫名熟悉的男人,淡淡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公仪曦道:“安王应该同你说过我的身份。” 谢容华冷笑,看着他,那一双墨色的眼在火光映照下分外明亮,一字一句的问道:“我问的是你真实的身份。” 可偏偏纵使到了这个时候,公仪曦依旧犹豫着,似乎有所顾及着什么。见他如此踌躇的模样,谢容华冷哼了一声,移开了落在了公仪曦身上的目光,道:“方才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所见了战场之上,断壁残垣,被战火侵蚀的痕迹。亦有,在那战争之后,有一道一僧经过,将战场上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捡走了…… 那个被带走的男子,手中紧紧握着一支染着血的孔雀翎。 须臾时光过去,他僧、道安排养在了灵山秀水的药谷中。 千山万水,是距离燕京最遥远的地方,偶尔是否会想起自己的妻子,以及女儿? 他曾经万般宠爱,恨不得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那未出世的腹中孩儿。 或许他心中是怨恨的,被君主猜忌,被心爱之人背叛,自己昔年挚友因他而灭门,一座城池的百姓。他在那灵山秀水之中,不言不语,纵使活了下来却是个已经失去了魂魄的活死人。 十六年的时间,隔绝毁灭的太多,他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得已的苦衷,是以细细思量,似乎值得原谅,又似乎并不值得原谅? 一时间,不知是否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什么缘故,谢容华只觉得头痛欲裂。 当她问出那句话之后,便就又后悔了,其实他们纵使这世间最有血缘羁绊的至亲,却也是最为生疏的陌生人,都当作不知道不是更好么? “罢了。”她轻轻一叹,不知是对他说的,还是对自己说道的,“你不应该来凤凰台的。” 何必呢。 姬桁也好,甚至是卿如晤,也比他更合适。 公仪曦看着少女在烛火下冷淡的眉眼,那一刻,纵使如他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如何解释? 当年他与燕徽之间种种的阴差阳错,方才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他纵使被救,却是心灰意冷,浑浑噩噩的雨山谷中活了十几年,只当是为昔年过错谢罪。 却不知道燕徽服用了洗尘缘,忘记过往种种,包括这个孩子! 让这个曾经他想过,将最好一切都给她的孩子,却虽父母双全,却生来颠沛流离。还因为他们的过错,遭遇各种追杀,身陷险境。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就更早该清醒些,也不至于到了如今这样想要弥补却又无法弥补的地步。 这一刻,比起公仪曦心绪浮动,谢容华却是最早平静了下来。 公仪曦张了张嘴欲想说什么,却听她道:“我现在只想知道燕京城如何了。姬桁他,会不会有危险?” 她预料到了,叶徽之等人敢在凤凰台上下手,目的不止是弑君那么简单,他们最终的目的是燕京王宫! 凤凰台上祭祀大部分的军队已出燕京,正是他们夺取燕京最好的机会。呼延太后宝贝他那个儿子,此番众人都到凤凰台,那位缙王还留在了宫中,只要夺取燕京王宫,西燕唯一的血脉便在他们的手中。 不过…… “叶徽之便就罢了,他毕竟是燕氏后人,届时燕麟玉扶持上位他便能名正言顺的辅政。倒是公仪熙,依照她的性格如此谋划不像是甘愿为他人做嫁衣的,她想要堂堂正正的站在权势之上的位置,究竟以什么样的身份?” 不得不说,虽然谢容华与公仪熙不过才交锋数次,竟能将公仪熙的性格看穿的七七八八。 公仪曦此时心底更是百味陈杂,欣慰有之,酸涩亦有之…… 这样敏锐的观察力,除了天生,便只有生存的环境十分复杂才造成,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谢容华见公仪曦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神色复杂,眉心微皱,问道:“怎么了?” 公仪曦轻叹了口气,颇为感慨一般的说道:“你看人的眼光很准。比我和你母亲,都强。” 但凡当日他们能有谢容华一半的洞察力,也不至于遭遇身边亲近之人如此算尽,落到如此下场。 谢容华闻言,嘴角微微抽了抽——你这一脸欣慰自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但也不过感慨了一会儿的功夫,公仪曦还是说起了正事,道:“西燕有位闵王自小在外游历,英年早逝的闵王,其实尚且有一位血脉留在世间。她知道之后,想要替代那个人的身份。” 第731章 当日谋划 “闵王?”谢容华眼底闪过了一丝疑惑。 她来西燕之前,姬桁给她看过了不少西燕王室的资料,并未曾提到过这个人。 公仪曦解释道:“那闵王本是西燕王族,是献宗的王叔,因为他乃是西燕最小的一位王子,年岁与献宗差不多,只是因为生来体弱,被寄养寺庙中,所以知者甚少,后来因为一些事得罪了显宗,所以被王室除名。” 也亏得谢容华聪慧,愣了片刻之后,方才理清这闵王应当是熠亲王同辈中人,只是年岁上与西燕先帝差不多,若还有子女在人世应当也就二十多三十左右,正好能与柳婵烟的年岁对上。 不过谢容华还有些疑惑,仅仅只是年岁对的上,西燕那些大臣以及那些王爷们也不是傻子,便能如此轻易的就将她以王室血脉迎接回来吗? 公仪曦瞧着眼前求知欲十分旺盛的小姑娘,轻叹了口气,总算明白了之前玄灵子以及这个孩子的时候为何一脸复杂。这孩子聪慧,一点都糊弄不了她。 “当年闵王获罪,是因为替贺臻求情的缘故。”公仪曦缓缓道,这下谢容华总算全部明了,将之前散落的线索总算能串联在一起了。 玉蝉山庄和闵王间本是没有任何的瓜葛,却因为贺臻的缘故而让人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昔年柳壬与贺臻是好友,贺臻获罪之后,他将那九魂刀封印在了自己的山庄里。世人皆知柳壬义薄云天,他能替贺臻保存那九魂刀,那么替贺臻的好友闵王收留其后人也是在情理之中。 或许从一开始投靠柳壬、所谓被人追杀走投无路是借口,从当年她到玉蝉山庄开始,她的计划便开始进行了。她的目的不止是九魂刀,还有闵王后人这个身份! 公仪熙见她一点就透,心中颇为欣慰,此时又见谢容华摸了摸下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还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吗?”公仪曦温和着声音问道。 谢容华道:“既然她想要借助闵王后人这个身份,也就是说并非是凭空捏造的。闵王确实还有血脉在这世间,那人到底是谁呢?” 公仪曦见她一脸费解的模样,觉得有趣,便道:“不如你猜猜看?” 谢容华见他如此说,当真认真思索了片刻,须臾之后目光惊疑的看着他问道:“该不会……那人我也认识吧。” 见他点头,谢容华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影,直呼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卿……卿如晤?” 若当真是他,年岁身份还真的对的上。 没想到谢容华心思如此机敏,公仪曦心底欣慰同时又有些担心她慧极必伤,过度的聪慧,会不会重蹈他们当年的悲剧。 一时间谢容华倒没察觉出他心中百般心思,只是惊愕的半响说不出话来。这……这中间的是非恩怨,兜兜转转,倒真是让人剪不断理还乱。 忽而她想到了卿如晤不肯接受燕凰,莫非是因为自己身世的缘故? 一时间谢容华心底闪过了许些个念头,若是寻常时候她还有心思和公仪曦八卦一下,但如今场景,谢容华记挂着姬桁,便追问道:“燕京已经被他们掌控,姬桁他现在在何处?可有危险?” 公仪曦见谢容华如此关心姬桁,莫名的心中不是滋味。他初为人父,还未曾好好与女儿相处,却被半路出现的小子给抢走了,心中很是不是滋味。 虽心中如此想着,但公仪曦也是个理智的人,知道这一路走来若非姬桁护着,谢容华因当年那些旧事不知中了多少暗算。是以当见谢容华问及的时候,自是按下心中不满,耐着性子回道:“如今他在燕京,内有四海商行的人,外有薛煜的天策军接应,不会有危险的。” 谢容华将信将疑的看着公仪曦,见她不相信自己,公仪曦只好将当日他们三人在倾雪阁中的计划和盘托出。 当天晚上谢容华被燕凰骗到宫中,倾雪阁前三人在一起将如今的局势分析了一遍,很快做下了布置。 三人之中,最了解公仪熙的人莫过于是公仪曦了,他算准了公仪曦控制住燕凰、抓走谢容华和燕徽,便就是想要让他们三人的势力同时分散,他们想要救人必须得分开。 初步订制计划的时候,姬桁根本不容劝说的选择了凤凰台救谢容华。当公仪曦提出由他自己去凤凰台的时候,那人竟是以一种怀疑的目光望着他,若非后来他分析了里面厉害关系,姬桁方才勉强同意由他去凤凰台。 而与此同时,当日也正是北楚使者离开京中的时候。三人之中,姬桁最了解萧颐,知道此次宫变北楚定然在其中插手,燕凰和燕徽二人之间,定然会有一个藏在北楚的船上。 对于公仪熙而言,燕凰的价值远不如燕徽。而且公仪熙的目的是在西燕,根本不会选择离开,燕徽在公仪曦的手中。 也就是说,姬桁和卿如晤二人之间其中一个人去桃叶渡救燕凰,另一个则是潜伏在燕京城内。 令人意外的是,卿如晤还是选择了燕凰。本以为他那样的性格,重江山而轻美人,却没想到竟是选择了去桃叶渡,选择救燕凰。 谢容华听着公仪曦的一番话之后,眼底忧色倒是放下了,淡淡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燕京叛乱平息之后,他们来找我们?” 这里是悬崖之下,当初千钧一发的时候是公仪曦甩出早就布置好的机关绳索,二人才安然无恙的降到了悬崖底下。但悬崖山势极高,二人却是无法上去的,只能等人来救援。 公仪曦敏锐的察觉到谢容华的神色似乎是低落了下来,心中也不知何故,只当她害怕,便道:“放心。若快的话,最多明日傍晚,援军便会来的。” 闻言谢容华轻轻‘嗯’了一声,二人也无话可说,她便和衣躺回了铺着干草又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燕京中的局势并没有公仪曦预料到的那般顺利。 第732章 先帝遗诏 等在城外的停云奉命救走了长公主,因为他用的是姬桁修罗剑,让叶徽之等人误以为姬桁在城外。 燕徽没死让公仪熙很是失望,但既然姬桁已经露面,说不定他麾下的天策军很快便要到了。叶徽之和公仪熙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心中如何的懊恼,深知迟则生变的道理,当下商议道:“明日直接让燕麟玉在太极殿继任,到时候江山易主名正言顺,纵使姬桁有天大的本事,他的天策军在燕京亦无用武之地!” 这个晚上格外的漫长,纵使姬桁亦是不敢合眼,也看着窗外的月色一寸寸的下移,乌云遮住明月,晨曦穿破云层…… 已经一个晚上了,不知小丫头怎么样了?她是最怕黑的,公仪曦可曾好好的照顾好她? 纵使此时心急如焚,但也只能耐下心来,如今已经道最重要的关卡,不能再出任何的意外了! 次日,当天边第一缕晨曦的光辉穿透云层,照在巍峨的宫阙之下,一晚上的惊心动魄,攻入宫中的叛军终于露出了他们的狰狞面目。 由内侍李长安手持太后懿旨、先帝遗诏,叶侯叶徽之拥簇着缙王燕麟玉出现在了不安的朝臣们面前…… 第一件事,李长安便在叶徽之的授意之下,宣读着太傅卿如晤的种种罪责。 太傅卿如晤狼子野心,联合大宸安王姬桁于女帝燕凰于凤凰台封禅炸毁凤凰台,女帝遇刺身亡,尸骨无存。 第二件事,便就是持先帝遗诏,辅佐燕麟玉上位。 “昨日是叶候以及玉蝉山庄众人救缙王于深宫,北楚和大宸派兵增援,破获太傅以及安王阴谋。太傅与安王不知所踪,国不可一日无主,遵先帝及太后辅佐缙王燕麟玉登基,尊叶徽之为摄政王,辅佐心底。” 当这位权倾后宫的宦官手持明黄色的圣旨出现在众人面前,阴柔的声音在太极宫响彻,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层石子,瞬间变得喧哗起来。 这些大臣本是留守在京都,半夜被叶徽之派人‘请’入宫中,在太极宫外惴惴不安的等了一晚上,却没想到竟等来了如此噩耗。 “圣上如今下落不明,未见尸首,又未曾发丧,怎可这么快推举新君上位?” 有与卿如晤交好的同僚,当下质疑问道。这些年卿如晤为西燕兢兢业业,所立下的功劳众人都有目共睹,根本就无法相信他竟会如圣旨所言做出谋逆之事,是以直接提出了质疑问道。 话音落下,便听叶徽之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等新君继位稳定局势,再行发丧之事。” “古往今来,便没这个道理。”那官员年轻,本是气盛之时,闻言当下反驳说道。 有他这么一开口,官员中几个有血气的言官纷纷附和道:“对,无论如何,必须得找到圣上之后,再做定夺。若怕国无君主,可效仿先帝让缙王摄政监国。” 叶徽之没想到留在京中的这几个言官如此难缠,正要杀鸡儆猴,一旁的李长安开口道:“常侍郎抗旨不尊,与卿如晤乱党串通一气,将他们都押到天牢听候审理。” 李长安这些年在宫中积威已久,吩咐下去之后,便有侍卫将那几个挺身而出的官员拉了下去。李长安狭长阴沉的眼眸扫过了战战兢兢不敢言语的一群官员们,道:“还有哪位大人有异议?尽管提出来便是。” 有常侍郎先例在前,谁还敢不知死活,底下的人瞬间静若无声。连夜被请入宫的臣子们中有一位是内阁的老臣,他历经三朝见多识广,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与这些人硬碰硬,思索片刻,开口道:“既有先帝遗旨和太后懿旨在手,缙王继位于情于理。只是如今随圣上祭祀的大臣们还有一半困在凤凰台,于情于理,得等他们一同入宫之后,方才能再承大统。” 如今整个燕京都被封锁了,城外究竟发生什么他们也不知道,消息闭塞。只是说卿如晤有反心,与安王姬桁勾结陷害圣上,叶徽之平叛率军入城,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些。 如今唯有城内城外双方碰上面,或许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 这李阁老如此一说,又十分公允,原本摇摆不定的大臣们纷纷附和点头说是。 叶徽之闻言,倒是十分淡然的说道:“众位大人放心,本候已经命人去迎接滞留在凤凰台的大人回城,最迟午时之前,众位大臣必能回来。” 见叶徽之这般说,李阁老心底略有些不安,只是心中再如何的焦灼整个宫中都是在他们的控制里,只能等待! 而叶徽之派去的卫兵是一早出城前去凤凰台,那些大臣们本是在四海商行的庇护之下留在行宫中,等待天明燕京的消息。却没想到只不过一晚上时间,整个燕京都已经在敌军的掌控之中,而他们留在燕京的家眷都已经被扣在叛军的手中做为人质。 纵使不想回,也不得不回。 几番商议之后,朝臣成为两派,以熠亲王固执派为首的执意要到凤凰山下找到‘燕凰’,若她能侥幸活着,那些叛军就不攻自破;而亦有人认为凤凰台已经炸毁,山下是万丈深渊,纵使女帝是凤命之人也难起死回生。 他们在凤凰台这里枯等,还不如回城去稳定局势。 就在双方争执不休的时候,林子枫带来了姬桁的话,道:“先生说,此番乃是燕京劫数。无论是福是祸,众位大人皆是朝中栋梁不能有损伤,无须用与他们硬碰硬,回城之后再做计议。” 听到林子枫带了话来,众人方才觉得心中有所安定。当年先帝病重时,朝中情况比现如今还要危险,便是君子樗与卿如晤三人联手,稳固住大局,辅佐燕凰继位,让西燕的损失降低到最少。 或许这一次亦能与上次一样,顺利度过这一劫吧…… 众人商议定之后,就连方才反对声音最大的熠亲王也都同意了。只是此时,林子枫心中却并非是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淡定…… 按照原本的计划,今日一早薛煜率领的天策军应该连夜便直奔凤凰台与他们汇合,护送他们回燕京城中。可如今,天策军迟迟未至,就连卿太傅那里也丝毫消息都无,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第733章 岁月洪荒 冷宫中,姬桁等人都未曾合眼。 众人之中,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只有陆蝉知,便见他探听消息回来道:“王爷,已近午时,凤凰台的近卫快入城了。薛将军那里……依旧没有一点消息。” 闻言梁园面色微变,道:“到现在泗水城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话音落下,便见陆蝉知和姬桁同时看向他,梁园连忙讪笑的说道:“我……我就随口一说而已。天策军神勇无敌,定然不会中途掉链子的。” 姬桁着才收回落在梁园身上凉飕飕的目光,转而问陆蝉知道:“卿如晤呢?” “卿太傅……不太好。”陆蝉知压低声音,道:“他被人暗算,受了重伤被空月大师带了回去,只能说……尽力。不过燕凰,倒是无碍。” 梁园闻言心中未免诧异,道:“卿如晤那样的高手,谁能将他伤的那么重?” 姬桁也略微有些好奇,陆蝉知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的回道:“是燕凰。” 听他如此说,姬桁并不觉得过多诧异,陆蝉知又有些担心道:“若卿太傅有个万一,恐就算燕凰回城,也震慑不住那些人。” “无妨。”却听安王殿下波澜不惊又十分冷漠无情的说道:“祸害留千年。” 不过须臾的时间,姬桁心中飞速转过了许些个念头,对梁园道:“想办法递个消息给金卓风,让他们再拖一晚上。” 最多只能再……等一个晚上了。届时若宫外再无消息,卿如晤就不要怪他未能保住燕京。 陆蝉知闻言应了下去,到现在为止凤凰台那里没有任何的消息,他们所有人手被困在燕京无法抽调人去寻找谢容华的下落,他知道这是姬桁的极限了。 随着日暮西移,他们在山洞中依旧没有任何人来救援。 公仪曦掉下山崖的时候,联络的烟火也弄丢了,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而让他担心的是谢容华昨晚便开始发起了高烧。 说起来也是他的疏忽。 初为人父,从来没照顾过孩子,一时间忽略了她在凤凰台上取血让她身体变得十分虚弱,又在山洞中睡了一个晚上。 虽然身下垫着干草,但毕竟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天寒地冻衣着单薄,虽说是篝火一直烧着的,但山中寒风呼啸得有多冷啊。偏偏她半夜冻醒了也是一声不吭,公仪曦没照顾过如此娇弱的小姑娘,一时间也想不到这一层,邪风入体,半夜发起热来。 早晨公仪曦见她久久没醒,才惊觉她的额头热的能煮鸡蛋了。 公仪曦心中大惊,从山崖外采了采药拧成汁喂她喝了点,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小姑娘病了的时候睡在那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乖巧,也不闹腾人。 整个人也是怏怏的,与周期爱你活蹦乱跳鲜活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越是如此公仪曦越是担心。 本以为按照计划清晨天策军便能入燕京,依照姬桁的本事最迟在黄昏的时候也能找到他们。但迟迟没有动静,看到落日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山头的时候,公仪曦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定然是计划出了变故。 此番与公仪熙等人的博弈环环相扣,一个环节出了错误谁都不能预料到事情究竟会向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公仪曦不知是何事困住了他们,可谢容华如今病了寒冬腊月的在这山中,没有药材没有取暖之物,越拖越危险。 公仪曦一时间有些懊悔白天的时候应该想办法出去寻找出路,只得按捺住了。 这下倒是记起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盖在谢容华身上,坐在洞口为她挡着寒风。 谢容华只觉得意识迷迷糊糊的,眼前的一幕幕从前世到今生,从她与姬殊、姬桁,再到几十年前那些恩怨是非一幕幕交换转变的冲击在她的梦中。因为脑海中的景象出现的太多,承受的太多,让她几次都陷入崩溃之中,咬咬牙还是扛住了。 好不容易挨到这个时候,没被炸死,反而发烧病死,多不值得啊。 就在她浑浑噩噩间,这一天的朝阳终于从云层中升起。 晨曦的一缕微光穿透云层,守在洞口盘腿调息的公仪曦听到了似乎有脚步声,他霍然睁开眼,那因为常年浸染着药、而变得浅淡,带着浅浅灰色的凤眸,正看见一人站在不远处遥遥与他对望。 命运如同一条岁月匆匆过去,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残酷的痕迹,他双鬓已白,面目全非,可那个女子依旧如当年那般,美丽高傲,风华无双…… 那一瞬,他竟生出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十多年的岁月将他们分隔在两岸。被命运的洪流冲散之后,他们各自挣扎上岸,走到如今,已经不知道彼此的人生究竟变成了如何模样。 一个晚上又过去了,泗水城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冷宫中,姬桁已经两夜没有合眼,那一双清冽的目光带着几分猩红之意。 当天边旭日升起的时候,晨曦的阳光洒在这一座精致的宫阙上,金灿灿的日光照在那凤凰之上,若涅槃时的火光。 太极殿的大臣们,已经站了一天,没有等待他们的奇疾。当那一顶古钟敲响九十九声的时候,即将意欲着皇朝的更迭。 “不能再等了。”姬桁缓缓的说道,“一旦新帝登基,我与卿如晤等人都会成为被追杀的乱臣贼子,于东陆所不容,届时之前种种筹谋,都无用了。” 这也是为什么公仪熙他们必须如此施压,保证燕麟玉登基。 他们抢的是时间! 而作为最为重要的天策军,如今被困于泗水,下落不明,在先机上已经输了一大半。 听姬桁这么说,梁园也变得紧张了起来,陆蝉知犹豫了会儿,道:“再等一会儿吧,或许天策军就要到了。” 但姬桁却抬手阻止了陆蝉知的话,当机立断的下令道:“你亲自下令,让埋伏在宫外的人动手。至于柳老庄主……你再派遣一队侍卫,从密道护送柳老庄主和梁园出宫去。” 谁知梁园道:“师兄,你送师傅出宫,我留下来帮安王吧。” 陆蝉知皱眉道:“此时不要胡闹了。这宫中太危险,你还是先出宫。” “不成,我要留在安王身边,等宫中事情结束,去找谢小六。” 见梁园如此坚持,纵使是陆蝉知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按照吩咐照办。 此时太极殿前,正在举行册封大典已经开始…… 第734章 逼宫让位 当李长安将先帝遗旨宣读出来的时候,熠亲王开口问道:“李公公,这关系着西燕王室的声誉,您确定这是先帝亲笔所书吗?” 面对熠亲王的质疑,这位权倾朝野的宦官笑得云淡风轻,道:“熠亲王当然认得先帝的笔迹,若王爷又疑心,不如亲自一看圣旨。” 说话间,将圣旨准备递给熠亲王,却被金大将军拦住,从李长安手中接过了遗旨,确定了没有问题之后方才递给这位老王爷。 熠亲王看了有半响的时间,终于确定了遗旨的笔迹——确实没错。这一刻,熠亲王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何曾想到,闵王竟有后人还活在世间呢。 “既然王爷确定了真伪,那便请您,亲自给新帝授予玉玺吧。” 按照西燕的习俗,新帝继位,需得由内阁老臣之尊以及有声望的亲王授予玉玺。如今世间紧迫,虽然册封大典十分寒掺,但该有的顺序不能错的。 此时熠亲王却有些犹豫,一旦受印,纵使燕凰还活着回来,也只能尊为太上皇。可那,毕竟是在凤凰台上,被玉璧所确定的天命之人啊…… 看着燕麟玉呆呆傻傻的样子,以及身后虎视眈眈的叶徽之,熠亲王长叹了口气。想不到,当日显宗皇帝一念之差,最终还是为西燕的江山埋下了隐患。 叶徽之见熠亲王的神色犹豫不决,淡淡提醒道:“熠亲王,各位大人正等着呢,您可不要犹豫了。” 熠亲王无奈,颤颤巍巍的手,接过了李长安捧着的玉玺,恰在此时,忽而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道:“且慢。” 一道声音传来,众人看向太极殿入口—。是朝阳初升的地方,却见一行人缓缓从太极殿前白玉堆砌的石阶上缓缓走了过来。那人手持凤凰令,所行之处,无人敢拦。 待见到那人的模样时,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这不正是安王姬桁吗! 所有人中,叶徽之反应最快,下令道:“快,将这个乱臣贼子拿下。” 守卫在太极殿的护卫军却是一动不动。 姬桁冷笑,道:“所见凤凰令如见帝亲临,叶侯爷,谁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叶徽之冷笑,道:“众人所知凤凰令世间唯有三支,四海商行、卿太傅以及长公主殿下各辅政大臣一支。安王殿下,又是从何处得到的凤凰令呢。” “自是卿太傅所托。”姬桁淡淡的说道,叶徽之冷笑,道:“堂堂安王殿下,竟与卿如晤勾结,欲颠覆我西燕大统,如此狼子野心,自不能容!” “叶徽之,你勾结北楚,陷害女帝,绑架长公主夺得凤凰令杀人灭口,如今竟又想匡扶傀儡操纵整个西燕,又挟持本王欲挑起西燕与大宸之间的斗争,致使天下大乱,真正狼子野心的人,是你!” 姬桁有力的声音很快传入了整个太极殿四周,众人无不哗然。 原本突然出现在王宫,本就让叶徽之莫名有一种不安的预感,见他如此一说,瞬间激起了群情哗然,便知道他是有意如此拖延时间。 当下立断道:“安王殿下如此颠倒黑白的功夫让本候佩服,既然你自投罗网,本候也不必客气!” 话音落下,一声令下,竟是鱼影卫的人将姬桁团团包围住。此时姬桁与梁园二人,只不过带了几个随从,连兵器都没有,眼见双方战争一触即发,谁曾想到外面传来一个鱼影卫慌张的声音,道:“侯爷不好了,天策军……天策军攻城了!” 叶徽之心中大骇,心知天策军……才是姬桁最终的底牌!不过须臾的时间,他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直接下令道:“杀了安王!” 只要姬桁死了,天策军再厉害,也是群龙无首,他们也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过须臾的时间,整个太极殿一片混乱,鱼影卫奉命与姬桁等人打了起来。而守在外面的侍卫们见状,一时间也不知该帮哪一方,金大将军手握重兵,在军中颇有威望,见此场景吩咐道:“快,保护各位大人撤入后殿。” 太极殿,这个昔日西燕王室册封的神圣之地,此时竟溅满鲜血…… 光明驱散了黑暗,迟了数天的天策军,终于来到了燕京城外,与卿如晤和燕凰汇合! 以薛煜为首的天策军气势如虹,着玄黑色的铁甲在日光下若乌云压城,分明不过才三千人,却有一种摧城之势。 守城的是被公仪熙收买的心腹刘雍,看着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天策军心中大骇,道:“你们大宸这是要撕毁盟约,挑起两国战乱吗?” 薛煜驱马上前,高声道:“我们此次前来,是奉安王殿下之命,护送西燕圣上与太傅回京!” 话音落下,刘雍却见三军让开,一辆华盖马车出现在众人面前,驱车的是太傅的侍从,而车帘掀开,正是一袭凤袍的燕凰! 刘雍脸色瞬间惨白,不是她已死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卿如晤身边青苑手持凤凰令,对守城将士道:“若尔等未与叛贼合谋,立即开门迎接圣驾,若有不从者,一并论同谋之罪,诛九族!” 那些守城的士兵纵使不认识燕凰,却也认识凤凰令的,瞬间哗然起来…… 刘雍见状不好,立即喝止道:“休听此人妖言惑众,圣上已死,他们是骗人的!” 说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神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吩咐道:“来人,弓箭手准备。今日新帝登基,将这群乱臣贼子诛杀在城墙之下,到时加官进爵,可就是享不尽的荣华……” “富贵”二字还没说完,便觉胸口一凉,被人从背后一箭穿心。 天策军与城中埋伏的死士里应外合,夺下燕京,势如破竹直逼王宫…… 不过半日的时间,整个王宫失手。 天策军纪律严明,进入王宫之后直奔太极殿增援,竟没有丝毫混乱。 原本尖叫逃窜的宫人们见他们虽来势汹汹,但纪律严明,撞倒了宫女竟还伸手去将其扶起来,哪里见过这般,竟也都乖乖的缩在一旁,给他们让路了。 很多年后,西燕史书上记载的这一天,无不称赞安王御下之严。 而这一天,也是西燕最为危险,又有惊无险的转危为安,后世人道是燕凰天命所归,正映证了那凤凰台上的预言。 第735章 力挽狂澜 太极殿经过一场血战,白玉石阶上满地都是血和尸体,幸好有金大将军等几个武将在,将大臣们都带到了后殿保护了起来,将伤亡降低到了最低。 卿如晤和燕凰一同进入内殿的,见女帝和太傅二人果真安然无恙,底下大臣们纷纷松了口气,紧接着跪地叩拜。 “众位大人今日受惊了。”卿如晤虽面色苍白,但举止投足之间依旧温雅无双,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又对姬桁道:“今日多谢安王殿下出手襄助,西燕欠您一个恩情,来日必将报答。” 姬桁随手将手中已经钝了的剑扔在一旁,淡淡的看了卿如晤一眼。方才开了杀戒,他那一双琉璃色的眼中此时带着猩红之色,看起来——就像是战场上的修罗。 满地的尸骨,竟是大部分死于姬桁的剑下,而他俊美的面容带着一丝戾气,竟有一种大开杀戒意犹未尽之感。这般眼神扫过,那些胆小的已经软了腿,唯有卿如晤面色如常,只是心中暗道:难怪玄灵子要约束他,入宫前将修罗剑交给了停云。 这样一个人看似霁月清风,实则是压抑着戾气。若手中再有那一把上古的邪剑,恐怕今日要血洗西燕王宫了。 此时姬桁并不知卿如晤心中所想,淡淡扫了他一眼,方才道:“记住你今日的话。” 见姬桁这么说,卿如晤心中只有无奈苦笑的份,这位安王殿下,可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 说话间,不知谁道:“不好了,叶侯爷挟持了缙王殿下逃了!” “快追。”卿如晤沉着脸,道:“绝对不能让他与公仪……柳婵烟逃出王宫。” 天策军势如破竹,而那些叛军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到了日暮时,整个燕京已经恢复了平静。 熠亲王等人劫后余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还要借邻国的军队平叛。想到这里,又是一惊。 整个天策军已经入驻燕京,而王宫内外也都有姬桁的人,若是……他趁虚而入,他们西燕岂不是开门揖盗! 一时间想到这里,几位老臣们想到那纪律严明的天策军以及那高深莫测的安王,竟是一阵后怕。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整个王宫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姬桁竟是没有丝毫停留,带着心腹直接出了王宫。 众人一肚子疑惑,熠亲王直接问了出来,“太傅,安王殿下这是?” 卿如晤脸色十分难看,但还是道:“王爷放心,安王与惠帝离心,需得借我们西燕势力回国,志不在燕京。” 而是泗水城! 但对于卿如晤而言,与姬桁做交易,才是最安全的做法。虽然此人城府极深,但与惠帝不同,这人行事作风起码是个君子。 经此变乱,西燕必定元气大伤。而他要保燕凰,不得不借助姬桁麾下四海商行的力量…… 熠亲王闻言,方才放了心。又想着依照姬桁的性格,定然不会做这样无功的事,方才想问卿如晤他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但此时卿如晤的脸上血色褪尽,带着不正常的灰白,将想要问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担心的问道:“太傅的脸色不大好看,可是病了?” 卿如晤轻轻摆手,笑容和煦道:“这些时日老王爷受惊了,我让侍从护送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剩余的事让金大将军留下,协助处置吧。” 熠亲王知道现在剩下的就是清扫叛军,秋后算账了,他年纪大留在这里除了添乱之外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就应下离开了。 等熠亲王离开了,一旁的燕凰已经换上了一身凤袍,到了御书房。 兜兜转转,谁又能想到她还是选择回来,选择重新穿上了这件她被视之为枷锁的凤袍呢…… 方才进来,便见卿如晤站在那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晕倒。她连忙上前扶住他,道:“太傅,您回去休息吧,剩余的交给朕。” 在私底下两个人相处地位时候,燕凰从未在他的面前自称过‘朕’,这一次,似乎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只是卿如晤此时重伤未愈,本是强撑着,并没有注意到燕凰前后态度语气上的不寻常。 听到燕凰如此说,便道:“我无碍,等找到叶徽之与公仪熙就好了。” 他们手中,掌握着燕凰致命的秘密。 燕凰见他如此坚持,只好命人搬了张椅子,在椅子上加了软垫扶他靠下去。 暗卫搜查了许久,夜色已临,依旧没查到叶徽之和公仪熙的下落。他们二人手段狡猾,恐怕是趁乱已经逃走了,就在燕凰再度要劝卿如晤回去休息的时候,没想到叶徽之便就被人捆了过来,身边跟着的燕麟玉安然无恙。 纵使是卿如晤,在看见那抓住叶徽之的大功臣的时候,也不由意外的低呼一声,道:“是你?” 却见将叶徽之绑了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长安! 李长安并没有在乎卿如晤惊讶的神色,而是看向一旁的燕凰,道:“见圣上安好,奴才便就放心了。” 紧接着方才看着卿如晤,依旧是淡淡的说道:“叶徽之我帮你们抓到了,只是可惜,公仪熙跑了。” 这位从泗水行宫开始,便就跟着燕凰的宦官,那一张阴柔寡言的面容,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暗中勾结叶徽之,盗走玉玺招惹来了今日兵祸,但却又偷偷给燕凰服用下了解药,致使她未曾葬身在桃叶渡;是他用掉包计逼谢容华上凤凰台,亦是他巧妙的掩护了公仪曦和谢容华两个人,偷天换柱,造成他们确实已经在凤凰台炸毁中粉身碎骨,纵使叶徽之也相信了他的手段;是他亲自宣读圣旨,将本留在凤凰台的官员家眷们骗到宫中威胁他们辅佐新帝,可也是他最终立下大功,最终擒获了本该已经顺利脱身的叶徽之。 一时间,卿如晤紧皱着眉心,看着李长安的神色惊疑不定。但燕凰见到李长安,却已是红了眼眶,半响才哽咽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背叛我的。” 那个从冷宫时,便开始默默守护在他身后的少年啊…… 听着燕凰带着哭腔的语气,重伤中的卿太傅照顾觉得心脏更疼了! 第736章 不曾背叛 李长安听到燕凰如此说,原本阴鸷的面容微微有所缓和,连素日里阴柔到尖细的声音,在燕凰面前也低沉了几分,道:“这辈子所有人都可能会背叛、欺骗圣上,唯独奴婢不会。” 说到此处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看了卿如晤一眼,那眼神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挑衅! 眼见他们三人风波暗涌间,叶徽之却是冷笑道:“不曾想到我机关算计,竟是败在你这个阉人手中,倒真是讽刺!” 听他如此辱骂李长安,燕凰面色微变,倒是李长安满不在乎,毕竟叶徽之说的是事实! 看着李长安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的神色,叶徽之只觉得胸口涌上一股血腥味。 他是被李长安给打伤的,谁能想到这位看似不起眼,只会只手翻云覆雨的宦官,竟是一位高手!他讽刺道:“只是可惜啊,你机关算尽,这一生也只是残缺的奴才而已。纵使她是寻常女子,你也般配不上她,更遑论如今她又重新回到了王宫之中……” 话还没说完,便被李长安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叶徽之生性高傲,纵使当日以卑微的画师身份在长公主府的时候也未曾被人如此折辱过,这一巴掌,虽然不疼,但折辱性极强,比直接捅叶徽之一剑更难受! “叶侯爷,如今您可是我的阶下囚,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叶先生。你所有的底牌、筹码,我都知晓了,为了能活的久一点,体面一点,您还是谨言慎行才是。” 李长安的嘴角带着笑,说出的话却是让人不寒而栗。这一刻叶徽之忽然意识到了,李长安不是卿如晤。 他长在偏僻的行宫,自幼身体残缺,性格非常人所能预测。他不会像是卿如晤那般,顾念着什么君子之风,他行事只会更加的不择手段,更加的肮脏龌龊! 见叶徽之安静了下来,李长安才满意的笑了笑,问卿如晤道:“太傅大人,您说该如何处置这叶徽之?” 卿如晤此时又恢复了平日里淡然的神色,看着眼前这位宦官,问道:“能否从他口中得到公仪熙的下落?” “不能。”李长安回道,“那个女人心思狡诈,是不会告诉他最终的退路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李长安语气中带着淡淡嘲讽之意。 如公仪熙那样的女人,心中唯有自己,而叶徽之这些年的牺牲与付出,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笑话而已。就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叶徽之这样一个聪明人,为何愿意会为那个疯子做这么多糊涂的事? 而且,这十几年如一日。 卿如晤看着叶徽之如此狼狈的模样,眼神复杂。 毕竟这些年来,他与叶徽之亦师亦友,曾对他十分尊敬。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成了对手敌人,到如此下场。 李长安见卿如晤久久不曾开口,眼底闪过了一丝讽刺的笑,问道:“太傅大人该不会是不忍心吧?” 已经到了这个田地了,成王败寇,昔日的交情情分又算什么呢。 “留着他,等长公主回朝之后再处置吧。” 卿如晤道。 终归是上一辈人的恩怨是非,就由他们自己来结束。 眼见卿如晤这么说,李长安并没有异议。其实从某一种程度上来说,他和叶徽之也是一类人,除了燕凰之外其余任何东西,他都并不在意。 倒是燕凰听卿如晤这么说,诧异的问道:“姑姑她……不是找容华去了吗,她还会回来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不确定性。 纵使如燕凰,也没想到短短几天的时间发生的一切,几乎全部都已经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做梦也没想到,谢容华与燕徽两个人,这个从一开始、似乎相处并不和睦,争锋相对的两个人,竟是有着这世上最亲密的血缘关系。 燕凰想,这世上‘天意’二字是最难写的,天意摆布戏弄的到底有多少人。想到这里,她对谢容华是同情亦有愧疚,反倒是对于自己与卿如晤之间那求而不得的爱看淡了几分。 此时卿太傅尚且不知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此番历经生死之后,倒是对于那些世俗的顾忌看淡了。 而西燕虽然经历这一场叛乱元气大伤,但是有得有失,拔掉了呼延氏一族这个大毒瘤,也顺势斩断了朝中一些蔓延的势力,燕凰坐在这个位置上更加的稳固。 他似乎可以放下手中的权势了…… 一时间,两个人的想法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燕凰并不知卿如晤此时的转变,但李长安最擅长的却是察言观色,看出了些端倪,心底却是冷笑连连…… 不过须臾卿如晤收回遐想,回道:“她会回来的,这里是她肩负的责任。” 纵使是为了谢容华,燕徽也会选择回到西燕,那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为数不多能够弥补给谢容华的东西。 经过西燕这场变故,谢容华的身份已经暴露在惠帝的面前。谢蕴以及庇护不了谢容华了,而姬桁处境也是危机四伏,他们需要借助西燕的力量。 虽他与姬桁结盟,但盟约却不是坚不可摧的存在。唯有身为长公主的燕徽,依旧回到西燕,能够在西燕有着绝对的话语权,方才能够成为谢容华最大的后盾。 所以,无论燕徽有没有想起当年与公仪曦之间的种种回忆,她最终还是要回到燕京。 这是燕徽的宿命。 对于西燕而言,从女帝从凤凰台上失踪,到最终在安王的相助之下护送回燕京剿灭叛党,这三日是最难忘的三天。 这场哗变,震惊东陆,最终以女帝平安回归,亲手诛杀叛贼,以正朝风为结局。这位昔日行事怯懦,并不让西燕人看好的女帝,以一种惊人的方式成长起来。 在卿如晤养伤期间,是她平衡朝局,安抚人心。朝中原本反对她的大臣都称赞不已,说凤凰台上呈现吉兆,圣上又能死里逃生,便是天命之人。 整个燕京都沉浸在西燕重生喜悦之间,却在除夕前一天传来一个噩耗——泗水城,被天策军占领。 第737章 所幸安然 政坛上的变化风云莫测,昔日的战友转瞬之间便成了敌人。姬桁助燕凰回国平叛,之后未曾将天策军撤出西燕,转而‘借道’泗水。众人皆知,这一借便是无还的。 而更为敏锐的人发现泗水城地理位置四通八达,从此处便可连接雪城与天极城,姬桁麾下的天策军如今便驻扎在天极城,与邺城形成南北对峙之势…… 而在整个整场变故的前夕,肖如凤等人便悄然离开了燕京,取下了雪城。 这一年的除夕发生如此多的变故,注定着来年即将不是平静的一年。 面对诸如此多的变故,谢容华依旧在昏睡中一点不知情。 很久之后想到这里谢六姑娘咬牙切齿,在西燕历经了这么多,她却偏偏在最后收网的时候被一个小小风寒给打败,错过了如此精彩纷呈足以记载入史册的局势。 她是在除夕当天醒来的,彼时他们已经离开了西燕,到达了泗水城,直接入住进了行宫。 而安王殿下到泗水行宫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将挂在外面的匾额摘了下来,换上了“安王府”三个大字。今年是他和小丫头成亲过的第一个新年,来不及回邺城,当然是得在自己的地盘。 谢容华醒来的时候,看着陌生的幔帐顶习惯性的发了会儿呆。见这个地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隐隐与梦境中对应在了一起,她有些疑惑的揉了揉发胀的额头,莫不是还在做梦? 她从那象牙床上起来,推开窗户,却见外面竟是白茫茫的一片。唯有西窗边,那金丝血梅开的正艳,阳光下红梅白雪,当真是一片琉璃世界。 这不是泗水城的行宫么?果然是在梦中呢! 她记得自己本来应该是在凤凰山下的山洞中,晚上寒风透骨,她身上没有御寒的衣物,可偏生又拉不下脸来同公仪曦说,便想着硬扛过去。 当时她想也最多一晚上的时间,倒也没什么。 谁知扛着扛着,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感觉到了自己应该是发烧了,只是意识浑噩,难受的很。 也不知是因为体弱还是那玉璧的影响,她梦境中格外的繁琐漫长,几次险些崩溃,还是硬抗过来了。后来画面转变,变得温和了些…… 漫无目的的打量着四周的时候,她看见了挂在旁边屏风上那件鸦青色的大氅,略微有些眼熟?正想细看之间,忽而听到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病才好呢,怎么光着脚就下床了?” 回头一看,便见姬桁端着药碗推门进来,见她愣愣的站在那,眉心微皱,将药碗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伸手直接将她抱到了榻边坐下。 她乖乖的被他抱在怀中,还是呆呆的望着他。 能闻得见他身上熟悉的水沉香的味道,还夹杂着有些清苦的草药的味道,却不难闻。怀中一如既往的舒适温暖,如果是梦里的话,也未免太真实了? 约莫是睡的久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小脑袋晕乎乎的。 见怀中小姑娘半响都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茫然的望着自己,安王殿下心中‘咯噔’一声,小心翼翼问道:“可还认得我是谁?” 小姑娘直接白了他一眼,道:“我又没烧傻!” 见她总算恢复了昔日的神采,安王殿下方才放了心,长舒道:“没傻就好。” 说着,又摸向她的脚,冷冰冰的,直接十分自然的握在了怀中,道:“怎么下床也不知道穿双鞋。” 谢容华原本有些呆呆的,猝不及防,“呀”了一声没抽回来,顿时脸色绯红,嗔他道:“我还生气着呢,你别欺负人。” 只是此时满面红霞,并没有半分的威慑力。 姬桁见她如此,故意逗她道:“我怎么欺负人了?” 说话间,右手捏着她的脚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食指轻轻摩擦着。他是习武之人,右手上有着薄薄一层茧,她的皮肤细嫩哪里能禁的住这个,怕痒,又气又羞,踢他道:“你先放开我。” 但他就不放手,非得他说出个所以然。 原本谢容华只有三分气,但被他如此欺负,心中更着急了,气道:“你知道那天我有多么怕吗,一直等着你,可你一直没来,我……” 本来挺硬气的语气,说到后面,竟觉眼眶一热,哽咽的说道:“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此次谢容华病了这么久,姬桁本就自责,如今见她红了眼圈,更觉心疼,将她揽在怀中,哄道:“都是我的错,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 困在宫中的那一天两夜,他从来没觉得时间过的如此漫长过。 他后悔了,当初就不该听公仪曦的话从长计议,那天晚上无论再如何的危险,他也应该直接带人杀入宫中,将她救了回来。 纵使理智告诉他有公仪曦在,也只耽误了一天夜的时间,她不会有危险的;纵使有危险,公仪曦也会拼尽全力护着她的。 可是万一呢,万一又如前世那般,不过一念之差,竟是生死相隔呢…… 若无了她,纵使大仇得报,纵使坐拥江山,这万里山河,十丈软红,又有什么意义? 所幸,她安然。 这一刻,若是谢容华抬头,便见那素来运筹帷幄的男子,竟是红了眼圈。 第738章 互诉衷肠 谢容华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嵌入骨血中。纵使看不见,但此刻她亦能感受得到他心中的不安。 本来是有些怪他的,为什么卿如晤那样的人可以为了燕凰不管大局如何,而他怎么就那么放心的将她交给公仪曦? 理智上她知道,当时局势如此,姬桁的双重身份比一个早就‘死’去多年的公仪曦更容易控制大局。但毕竟姑娘家,心思敏感,还是觉得委屈的。 说是责怪,其实只不过见了心上人想要撒撒娇。 见他如此自责,倒是也不好怪他了,从他怀中挣扎了开来,猝不及防,正对上他微红的眼圈,竟是怔了一下。 这一刻她恍惚意识到,自己在他的心中似乎还是很重要的? 想到这里,她原本还含着一泡泪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拉着想要躲闪的某人衣袖,问道:“我昏睡的这几日,你是不是很担心?有没有哭了?” “休要胡说!” 安王殿下沉着脸说道,只是语气中有几分底气不足的意味。这下倒是让某只瞬间得意了起来,非要揪着他的衣袖,非得逼着他承认自己哭了。 原本委屈的哭着跟只小花猫一般的小姑娘,这下倒是来了精神,骑在某人的头上作威作福。安王殿下无奈,故作凶狠的抓住了她的手腕,按在了榻上。 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原本作威作福的某只,瞧着他那一双茶色的眼眸似有什么情绪在汹涌着,有些怂了,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谁曾想,他暗哑着声音,说出了三个字,道:“我哭了。” 谢容华怔了一下,却没想到他竟会真的如此一本正经的回答,她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此时两个人离的极尽,呼吸之间能闻得见他身上好闻的水沉香气息,尽到似乎能看见他眼眸中自己狼狈而又无措的模样。 “当年母后曾告诉过我,眼泪是世间最无用的东西。纵使后来她与父皇离心,被幽禁于长门,亦未曾见过她垂过一滴泪。” 他缓缓的开口,这一刻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渺虚无。时隔二十年的光阴,那个困在长门女子的面容似乎已经渐渐的模糊了。 世人都道昔年她为大宸第一美人,将门之后,鲜衣怒马,竟是巾帼不让须门。但在他记事开始,所见的竟是在那凄凉的宫殿中等候荼蘼花开的素衣女子。 单薄的身影,站在荼蘼花前,仿佛随时会被风给吹倒。他聪敏早慧,可对于自己的母亲除了婴儿时带给他的温暖,所记得的唯有那一道已经被时光冲淡的剪影而已,所记得的也唯有这样一句话。 “正是因为这句话,所以当年镇国公满门殉国,噩耗传到邺城我未曾落泪;当日母后病逝于长门,我夜扣宫门未能见到她最后一面,依旧未曾落泪;当年不足弱冠,为求自保来到军营,第一次杀敌,围困陷阱也未曾落泪;鹿原一役,身边亲信散尽,已成废人,当知晓已成皇室弃子,亦未曾落泪。” “唯有当日见你,脸色苍白的躺在山洞中,那一刻,竟是……” “心如刀绞,潸然……泪下。” 从少年周家灭门开始,那个生于王宫身份的皇长子便被迫成长。他从出生开始便拥有了一切,又在不断的失去。 失去了家族、母亲、名字,一夕之间背负上不详的之名。他与命运斗,但却不及天子猜忌,一句话、一道圣旨便就夺走他用命夺来的荣誉与兵权。 他这一生生来就不断的与命运和王权做着斗争,阴谋、刺杀、血腥,在他漫长的人生中成为了大半的噩梦。若非当年镇国公江湖好友众多,又有玄都观暗中庇护,他不知早死了多少次。 鹿原一役,命运险些将他击垮、在他想要对命运妥协的时候,他遇见了少时的谢容华。那个掉入陷阱中,明明害怕的要命,却一次又一次的不放弃,从陷阱中爬出来。 那一双眼明亮执着,在那个小姑娘眼中,他看见了同自己一样,对于命运不屈服的倔强! 回到玄都观,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前去西燕。 当时西燕朝局风云际幻,比大宸更加的凶险。而当时他舍弃在大宸朝堂中经营的势力,一旦失败这么些年的努力全部都功亏一篑! 但最终,他还是赌赢了,重新回到了大宸。经年已过,邺城已早已非当年模样,昔日那个在陷阱中哭的跟只小花猫一样的小姑娘,已成长成了一位娉婷少女。 张扬明媚,是他灰暗的生命中一束光…… 而在那之后,在那断断续续的噩梦中,他几乎无法想象若噩梦成真,他失去了这样一道光,是否还能如前世那般做到不动声色,依旧能坐在那个位置上直至百年之后。 姬桁知道,当他选择陪她来到西燕的时候,答案已经出现了。 仇恨、江山、权势,始终比不上她一个人。 他低沉的声音,仿佛诉尽了此生极尽思念爱恋。那样一个素来清冷克制,将什么都藏在心中的男子,竟有着如此炙热的情感。 她为自己之前的任性,为自己的猜忌感到愧疚。 “你……你又要惹我哭了。” 她抽了抽鼻子,眼眶又再度的红了。 他轻笑了一声,拭去她眼角的泪,道:“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哭了。” 这些时日小姑娘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被他养回的肉又瘦了下去。 但手方才碰到她的脸颊,‘啪’的一声被小姑娘拍开了,她睁圆了一双大眼,嫌弃道:“你的手方才……方才摸过我的脚的!” 这是连自己也嫌弃了? 安王殿下轻笑一声,难得起了捉弄她的心思,竟非要去捏她的脸,某只连忙的闪躲。 就在两个人闹着的时候,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便听一道清脆的声音道:“小容华,你醒了没?” 房门一推开,便见床榻上姿态亲密的两个人——顿时呆在了那。 四目相对,谢容华瞧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姬桁,脸涨的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脑子一抽,口不择言道:“阿铎,我们没做什么!” 话音落下,气氛更加尴尬了…… 第739章 衣冠禽兽 贺兰姑娘也是见过世面的,当对上安王殿下冷冰冰的目光,瞬间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反应了过来‘啪’的一下关上了门,还在门外嚷道:“你们已经成亲了,有什么也没什么的。” 谢容华‘腾’的一下,连红的都快滴血了,连白皙的颈脖都是一片通红。见她如此,倒让姬桁一阵意动,却不曾想到廊下传来了肖如凤幸灾乐祸的声音…… “让你别乱跑,看到不该看的了吧。” 被贺兰铎捂着嘴跑远了。 “谁想到那安王如此……小容华才醒,也能下得了手?” 但贺兰姑娘不知道这两人耳力都好,依旧听的清清楚楚。 “我说你一个姑娘家说话能矜持点吗。” “呵,你一个纨绔子弟,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 “你!”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走,越传越远。方才想占便宜的安王殿下黑着一张脸,被忍笑的某人顺势推了一下。 他一时不查,倒真被小姑娘直接推下了榻下,十分不雅的摔了下去。虽然没人看见,但对于男人来说被推下床似乎不是件什么光彩的事? 谢容华原本只是想将他推开,倒没想到他竟会摔倒,也是愣了会儿,而后大笑了起来。见他缓缓从地上起来,作势要收拾她,她才怕了,可怜兮兮道:“我才醒,难受着呢,你别欺负我了。” 惹祸的是她,认怂的也是她。安王殿下倒没真的做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将药喝了吧。” 一听要喝药,原本偷笑的某只脸上的神色僵住了,讪笑的说道:“搁在那,先让翡翠她们进来伺候我梳洗吧。” 安王殿下一眼便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不过也没戳穿,只命人打了水来,也让人伺候,递了漱口的盐水拧了巾子给她。 某只到底还是要点面子的,等接过了他递来的巾子擦了擦脸,还假惺惺的说道:“让安王殿下做着下人的事,实在太委屈您了。” 姬桁见她一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神情,活泼的很,便知道如空月所言,只要醒来并无大碍。但面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道:“那就乖乖把药喝了吧。” 谢容华什么都不怕,却唯独怕苦。以前在家中的时候,是谢清言千哄万哄的才勉强喝药,此时还在垂死挣扎,看着姬桁手中黑乎乎的药,道:“我饿了……” 安王殿下知道她德行,铁面无私:“喝了药再吃。” “可药凉了,要不让厨房重新煮一碗……” 这哄孩子喝药都没这么难! 不过安王殿下没别的优点,就耐心好,闻言直接用内力加热,递到了她面前。 这下见所有借口都没了,谢容华只得是苦着一张小脸,视死如归一般将药一饮而尽。那药苦且浓,谢容华都快哭了,喝完之后要吐,口中被他眼疾手快的塞了一块梅子糖。 酸酸甜甜的,入口便冲淡了药味,她紧皱的眉心才好些。这边姬桁已命厨房准备膳食,是一盅燕窝和几样她爱吃的小点心。 如此贴心,谢容华看着姬桁眼眶又瞬间红了。一见好不容易哄好的小姑娘又要哭不哭的看着自己,安王殿下连道:“今你才醒,不好吃大鱼大肉的,这两日饮食且清淡些,过几日让小厨房做醉虾、水晶肘子和樱桃肉给你吃。” 毕竟喂了这么久,安王殿下对她的口味一清二楚。 谁知谢容华湿着眼眶,看着他半响,感动的来了一句:“你以后定然是一位好父亲。” 被姬桁如此体贴的照顾着,这是想到了和公仪曦在一起,吃不好、穿不暖不堪回首的那几日了。 倒没想到她竟会所过,倒是让安王殿下莫名觉得心间一热,舀着燕窝的某人,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仔细看的话,那茶色的眼中带着某种绿光,像是野兽看到猎物的眼神! 可偏偏某只被盯上的猎物尚且不自知,她是真的饿了,吃了半盅燕窝,见他盯着自己看,便舀了一勺喂他道:“你也饿了吗?” 她是知道他不爱吃这种甜腻的食物,本是故意逗他的,谁知他还真的就着她的手吃下去。瞧着他微微被燕窝沾湿的薄唇,她莫名觉得脸上方才褪下的红意又烧了起来,低着头拿了块点心,便听他方才慢慢的说道:“我以后定然会做个好父亲。” 她抬头,便对上他的眼。 此时那双眼不再是平日在人前的清淡疏离,亦并非是私下时与她相处时的温柔克制,而是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炙热,仿佛能将人灼伤。 让她想到了以前曾听人说过,山中有一种野兽接近猎物的时候,会收起自己的獠牙、利爪,用自己美丽的皮毛,摇着尾巴故作温顺的诱导猎物。等猎物进入它的地盘,方才伸出利爪露出獠牙,将猎物拆吃入腹中! 这个时候,谢容华所见的姬桁便想到了传言中林中的野兽,直觉十分危险。正是因为安王殿下突然这么来了一句,让谢容华也没了胃口,燕窝吃完了只吃了几块金丝红枣糕便没再用了。 姬桁也怕她太久没吃东西吃多了反而不好,便让人将桌上的点心撤了下去。 等吃饱喝足了,谢容华怕了他方才那一瞬流露出了眼神,便捡了个十分安全的话题,问道:“我们现在是泗水行宫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虽然泗水离燕京不远,但快马也要一天,马车的话至少要一两天的,她这是昏睡了几天啊。 “是,如今泗水城归于大宸,我的兵马都驻扎如此。” 谢容华心中一惊,倒是没想到姬桁竟这么快就取下了泗水城。她知道,别人也就罢了,但那卿如晤可是难缠的很。他是如何同意将这样一个兵家重地、割让给姬桁的? 对上小姑娘惊讶的神情,安王殿下笑的风轻云淡,道:“除夕了,怎不能让你在他乡他国过节。” 这泗水是他打下的地盘,在这里也勉强尚可,其实如果不是谢容华当时昏睡着,他还挺想带她去天极城看看的。 那里,是他耗费心血,从无到有,建造的一座城池。有兄弟故友,年少一腔热血,皆在那里。 谢容华见他如此,莫名想到了圈领地的野兽。 她用力的甩了甩脑袋,肯定是她睡久了脑袋迷糊了。 安王殿下明明一派霁月清风的神色,说是谪仙也不为过,怎么是野兽呢…… 第740章 前尘如梦 两个人待在一起容易胡思乱想,谢容华便道:“我躺了这么久骨头都软了,想出去走走。” 姬桁闻言便替她取狐裘。 狐裘是新做的,毛色极好,谢容华见他又亲自动手,要陪她一同出去,无奈道:“你今天不去处理公务吗?怎么一直这么……” 黏着她呢? 刚到泗水城,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吧。 姬桁替她系好狐裘的带子,理直气壮的偷懒道:“今日除夕。” “除……除夕?”谢容华吃了一惊,“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自从被喂了乱七八糟的毒药之后,谢容华倒是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的昏睡好好几个日,除了睡多了会做一些古怪的梦,醒来之后会觉得头疼之外倒没其他什么不适的反应,却不曾想到这一睡竟是睡了十来天。 难怪,见姬桁的时候憔悴了好多呢,想来这些时日他一定很担心吧。 等穿戴好,出门的时候谢容华的目光落在了挂在屏风上的青色大氅上…… 她烧的迷迷糊糊的,好像感觉是燕徽在身边,可又似乎是错觉。 踌躇了一会儿,她终究没忍住,问道:“你……是在凤凰山下山洞中找到我的吗?” “是在凤凰山附近的寺庙中,是空月大师救了你。” 谢容华‘啊’了一声,疑惑的问道:“空月大师?” “是卿如晤的师傅。他擅长歧黄之术,不过自从卿如晤入朝为官之后,他便不知所踪,这一次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倒是正好救了卿如晤。” 说起来他与卿如晤倒有几分相似的地方,那就是同样都有个十分极其不靠谱的师傅!公仪曦的事,从始至终玄灵子等人竟都对他们瞒的严严实实的。 若非是在听雪阁上,公仪曦自报身份,他是怎么不敢确认公仪曦真的还活着。 闻言谢容华心底了然,犹豫了会儿,还是问道:“那……他呢?” 虽然没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二人是何其的默契,姬桁当下知道她问的便是公仪曦。 “他伤一直没有好全,本一直在闭关中。此番是知晓你们有危险,不顾空月大师他们劝阻贸然来燕京的。你安全脱险之后,他旧伤复发,被空月大师他们带回药王谷修养去了。” 姬桁回道,还唯恐小姑娘难受。 谁知谢容华的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静,见他忧心自己,倒十分洒脱的说道:“他能活着便已是莫大的恩赐,其余的便已经不重要了。” 她已经不是那个五六岁,会哭着找兰姨要父亲的孩子了。两世光阴,历经生死几次,她早知世人之间的缘分已经不能强求的道理。 公仪曦就如此的离开,倒比当面告别要强。不过谢容华微微有些好奇,他与燕徽之间到底该如何? 想了想,到底还是没问出来。而姬桁见她虽说的洒脱,但神色怏怏的,显然还是在意的。 只是如今她方才醒,也不想她为了那些事分神,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二人出了房门,走向了院落里。 却见四周屋宇飞檐,皆与梦中十分相似。 昨天泗水城方才下过一场大雪,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琉璃白中。此处行宫并不大,且有些陈旧了,沉香柱上雕刻的凤凰已经褪色,稍有些凄凉,不过因院子里那一树红梅如今开的正好,倒是冲淡了些凄凉之景。 谢容华站在那,看着那金丝血梅出了会儿神。姬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道:“想着你应该喜欢这梅树,是前些天我命人将梅树移过来的。” 谢容华看了半响,最终移开了目光,轻轻的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到了前院的时候倒是热闹了起来,屋檐下张灯结彩的。今日除夕,天色晴好,众人竟都在泗水城。 翡翠坐在廊下剪窗花,贺兰铎南宫月就在一旁捣乱,肖如凤和谢慕臣便在那廊下喝茶。谢容华此时心中隐约有了了解,姬桁为何定要夺下这泗水城的原因了。 肖如凤眼尖,看到了并肩过来的两个人,看着姬桁诧异道:“竟这么快?” 谢容华便见身边安王殿下的脸色瞬间就黑了,有些困惑,什么这么快?除了姬桁之外,旁人倒也与谢容华一样没反应过来肖如凤说了什么。 谢慕臣见谢容华醒了,松了口气,道:“你若是再不醒,我都要写信让父亲来了。” 谢容华忙道:“让兄长担心了,这事还是不要告诉父亲吧,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谢慕臣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若是有孝心,便多安分些,少再招惹是非了。” 这话说的谢容华委实冤枉。 西燕王宫这一场变故是她意想不到的,本想置身事外,却没想到被燕凰骗到了宫中,后面之事完全是身不由己。 这边肖如凤给谢容华和姬桁各自倒了杯茶,道:“这是泗水城的银叶茶,味道不错,你们尝尝看。” 这才打断了谢慕臣的训话,谢容华松了口气。这边说了会儿话,那里竹隐过来传话,说是天极城的几位将军来了,等姬桁商议事情呢。 如今泗水城内除了之前薛煜麾下的三千将士之外,姬桁又从天极城调遣了五万大军驻守在泗水城,防止中途会出什么差错。小小的泗水城,不过几天的时间便成了兵家重地。 这五万天策军是等除夕后便要去雪城的,时间紧迫,是以姬桁这些时日除了照顾谢容华之外也是忙的不可开交。今日除夕本是想偷得半日的闲工夫,竟还要被叫去书房议事。 素来勤勉的安王殿下第一次有些抗拒,皱眉问道:“此事让薛煜去也是一样的。” 一旁肖如凤笑道:“您可就饶了他吧。前些时日才罚了他一百军棍,纵使再如何的皮糙肉厚,至少也要让他让他在床上躺几日吧。” 这次薛煜在泗水城耽误了两天的时间,纵使情有可原,但延误军情在军中可是大罪。 不过他夺得泗水城立下大功,功过相抵之下,被罚了一百军棍。 闻言谢容华有些担心,问道:“薛将军的伤重吗?” 若是打坏了,如何向二姐姐交代! 第741章 出言试探 姬桁见她如此问,眉心微皱,带着意味不明的醋意道:“你很关心他?” 谢容华道:“薛将军与姐姐新婚燕尔,前来这里帮忙,自是十分感激的。” 不过谢容华知道天策军素来治军严明,公是公,私是私,谢容华自不会为此指责姬桁。 肖如凤凑趣道:“你可小心些。如今论辈分来说,你可得叫煜那家伙一声姐夫~” 安王殿下面色瞬间沉了,谢容华等人都抿着嘴笑。 肖如凤说着,又对谢容华道:“放心好了,薛煜那家伙皮糙肉厚的,这一百军棍下去寻常人可是要去了半条命的,但他自幼习武,内力深厚,也只养些时日罢了。” 又幸灾乐祸的对姬桁道:“早知如此,该等过些时日再罚的。” 姬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是啊,早知如此,就该让你替他受罚。” 毕竟比起肖如凤来,薛煜行事更加靠谱的多。肖如凤见安王殿下如此说,心虚的不敢再多言了,贺兰铎见他吃瘪的模样,偷笑道:“让你嘴贱!总算有人能收拾你了。” 肖如凤气道:“我说贺兰铎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贺兰铎理直气壮道:“当然是站在小容华这边的。” 瞧着贺兰铎如此模样,肖如凤气的直磨牙,道:“这些天我在燕京陪喝陪玩就差没陪你睡了,你就如此对我?” 贺兰铎见其余几人都以讶异的眼神看着她,气的拍案而起,和肖如凤直接在旁边的空地上打了起来。 谢容华早就习惯了这一对相处模式,十分淡定的喝了口茶。 大雪初霁,天光晴好,绚烂的阳光照在这一座行宫中,有一种岁月的痕迹。谢容华想,过去的已经过去的,无论是什么人都要向前看的…… 肖如凤和贺兰铎动起手来一时半会儿的是不会停歇的,谢慕臣便问谢容华道:“年后我便要回邺城,下一步你和安王殿下怎么办?” 西燕如此大的变动,迟早要传到邺城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姬桁调遣天策军,帮西燕平乱,又占据泗水,将西南一脉连城一线,一旦传到邺城,定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惠帝谋划已久,派遣楚栖迟来到西燕,挑拨西燕内乱的目的便就是为了泗水城,谁能想到竟是被姬桁捷足先登。 泗水城地理位置特殊,若被朝廷得了,派遣重兵镇守,那么必定能够成为牵制天极城和天策军的筹码。这些年,惠帝虽然收了姬桁的兵权,但对于他麾下的天策军却一直是防备有加,甚至是从寒门出生的薛煜。 天策军如日中天,是整个大宸最强大的军队。他生性多疑,在政权之上善用平衡之术,更遑论是兵权之上。夺得泗水城,一则能加深对雪城的控制,二则在此处建设军事重地,便能牵制天策军,达到纵使远在邺城,也能控制住整个西南政权的目的。 只是如今惠帝种种谋算,却也不过是为姬桁做嫁衣。 谢容华见谢慕臣问起,便道:“自是他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见她如此说,谢慕臣眉心微皱,最终想着今日毕竟是除夕节日,她又才醒来,也不好多言,只道:“你自己若是下了决心,便就好。” 谢容华见谢慕臣忧心忡忡的,便将话题岔开了,问道:“我昏睡了这些时日,还不知西燕的局势如何,依旧是燕凰当政吗。” “是。”谢慕臣微微颔首。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谢容华又道:“方才我还没来得及问姬桁外面的情况如何,正好兄长你说给我听听。” 谢慕臣道:“当初你进宫之后,我们便撤到了四海商行的别苑,等燕京局势安稳之后,便被天策军护送来了泗水城。对于当日皇宫内发生的事情并不太清楚,只知如今燕凰封禅,凤凰台上显示凤声清鸣的吉兆,所以已是亲政;卿如晤伤重,由……”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慕臣看了她一眼,方才道:“由长公主燕徽,帮助燕凰辅佐政事。” 原本谢容华想要一直避开这个名字的,却还是避不开。想到那件鸦青色大氅,她神色微微有些怔然,或许当日并不是她烧糊涂了出现了幻觉,是燕徽找到了他们,将高烧的她带出了山洞送到了寺庙中,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燕京,回到了燕凰的身边。 历经生死之后,谢容华的心境比以前更加开阔了,竟也不似之前那般执着着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她如是,燕凰如是,公仪曦如是。 见谢容华并未有太大的反应,谢慕臣倒是放心了些。只是当谢容华问宫中叶徽之和公仪熙的情况,谢慕臣道:“没过多久我们便就来了泗水,如今燕京具体的情况也不知道了。” 谢慕臣道:“你正好问梁园。当时他和安王便在宫中,对宫中情形最清楚不过的。” 谢容华诧异梁园竟也来了泗水城,便要找人去问,就在这时玛瑙来请众人去用午膳。 谢慕臣道:“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很多,你才醒,应当好生休养才是,许多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太费心神了。” 闻言谢容华只得作罢。 午膳摆在花厅中,姬桁与军中几位将士事情还没商议结束呢,谢容华便让小厨房将午膳送到了书房,还引来贺兰铎一阵打趣:“这成了亲就不一样呢。” 除了谢慕臣,众人都哄笑了起来,谢容华被打趣的面红耳赤,但她并非是轻易服输之人,反击道:“阿铎,你这都和我们出来大半年了,你说此番回去贺兰将军是不是要给你议亲了。” 这可是贺兰铎的死穴,道:“我才不嫁人呢!” “你不急只怕贺兰将军等不了。上次我们来西燕前,贺兰将军还托我父亲四处为你探听各家合适的世家子弟呢。说是身份无所谓,只要性格好,我父亲让他替你招个上门女婿如何,我瞧着贺兰将军有些心动呢。” 一听这话肖如凤眉心微皱,谢容华意味深长的看了肖如凤一眼。 只觉得这二人都大半年了还没一点进展,让他们这些旁观者看的也着急,方才故意出言试探。 第742章 除夕佳节 肖如凤知道谢容华这话是故意对他说的,心中有些意动。只是如今局势如此,贺兰家忠心于圣上,若有朝一日姬桁与惠帝之间正式的交战,恐贺兰家夹在其中为难。 所以这半年来肖如凤纵使对贺兰铎一片情深,但却顾虑颇多不敢表明。他们和谢容华二人不一样,谢家三爷本是商贾出身,和朝中局势并没有太多复杂的关系,可肖家与贺兰家牵涉的人太多,顾及的也太多。 想到这里,肖如凤一时间心情万般复杂,沉默了下去。 原本谢容华还以为肖如凤会顺势挑明心意呢,毕竟肖如凤性格疏阔,却也不是那样一种扭捏的性格。却未曾想到她这般一开口,肖如凤却又不说话了的,一时间气氛倒是有些尴尬。 用过了午膳之后,谢容华也加入了剪窗花的队伍中。只是她和贺兰铎本是做不来如此细致的活计,包括南宫月在内,只是捣乱罢了,最终翡翠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将捣乱的三位主子赶走了。 正巧外面有人送了花灯来。 “这是王爷命人去街上买的,说是给王妃玩。” 竹隐亲自张罗着,带了人竟送了十几盏花灯来。一听有花灯玩,贺兰铎和南宫月当下便就忍不住跑过来看了,有莲花灯、鲤鱼灯,做的栩栩如生,十分精致, 在邺城是上元节才挂花灯的,只是这泗水城习俗不大一样,从除夕到上元节,家家户户包括街上都点着花灯,直至上元节才熄,也算是泗水城的特色。 谢容华道了谢,便接过了花灯,和贺兰铎她们自己在花园廊下张罗着亲自挂了起来。三个小姑娘在一起玩闹着呢,却不妨姬桁与一众副将正走了来。 他们都是跟随着姬桁南征北战多年,共同创建天极城的心腹,当日姬桁离开天极城回到邺城之前,曾共同立誓只效忠于安王而非兵符。 所以当姬桁交出兵符给惠帝,但从上次雪城救谢容华到如今泗水城之变,姬桁一声令下他们便立即赶来应援,可见同袍恩泽之深。 当众位将领们在书房中商议好泗水城以及后面雪城的兵力布置之后,恰好底下的人送来了午膳,说是王妃命人送来的。姬桁当日在水月宫成亲的消息知道的人不多,天极城山高路遥的,消息还没传开呢,一听自家王爷竟然成亲了,立即起哄着要来看看王妃长什么样。 毕竟是武将出身,又在外边,没那么多的规矩。再加上是一起过命交情的弟兄们,姬桁也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这般便到了后院,一眼便瞧见了垫着脚在屋檐下挂花灯的谢容华。 “那雪狐狐裘不是王爷命人从天极城王府府库带过来的么,莫非那位便是王妃娘娘?”一个二十多岁,样貌清秀的年轻人问道。 这人是众多将领中最为年轻的一位,名为陈若青。样貌斯文俊秀,看起来是个书生,但性格却是极为的狡猾,用薛煜的话来说这厮脸有多白肚皮便有多黑。 一听陈若青的话,众人都看向了谢容华。 谢容华一门心思在和手中的鲤鱼灯较劲呢,垫着脚挂灯笼,怎么就差那一截。偏偏他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不让贺兰铎她们帮忙非得自己动手,如此一来,倒是贺兰铎和南宫月先瞧见姬桁他们的,提醒了谢容华一声。 谢容华回头一看,只见七八个武将目光灼灼的看向他,然后隔着花圃,齐刷刷的抱拳行礼道:“见过王妃娘娘!” 小王妃纵使是见过场面的,但还是吓了一跳,险些跌了手中的鲤鱼灯笼,涨红了脸,结巴道:“免……免礼。” 知道小姑娘面皮薄,姬桁等他们见过礼之后,便道:“都回去吧。” 说着便赶着人走,那些武将们终于见到了王妃的模样,心满意足,也怕自家王爷翻脸纷纷离开了。 等人走了,谢容华还没从窘迫中回神,恼羞成怒的问某人道:“你……你怎么提前让人说一声啊,我也换身衣服。” 安王殿下接过她手中的花灯,轻轻一抬手便就挂了上去,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那般见外。” 这不是见不见外的事!而是方才她拿着花灯的模样…… “我方才是不是很蠢。” 小姑娘捂脸哀叹,只觉得形象尽毁。 她想过许多次见到那些名震天下的天策军场景,应当如何的雍容得体,进退有度,总归不该是方才那样的! 安王殿下安慰道:“无妨,他们不敢笑你。” 这还不如不安慰呢。 到了下午,底下的人便就忙碌了起来,准备晚宴。 谢容华逛了半天也累了,准备回房休息了一个时辰,晚膳和贺兰铎她们约好了放烟火和守岁呢。 半下午的时候厨房张罗着包饺子,谢容华问他道:“对了,今年师傅他们在哪里过节啊?若在附近没有去锦州,你应当将他们请来的。” 谢容华不提他们还好,一提这二人,安王殿下脸色微沉了下来。 上次从雪城回来,玄灵子他们便不见了踪迹,说是有要紧的事,想必是知道了公仪曦来到了燕京,非但没有提醒他们让他们心中有数,反而自己躲清闲去了。 若非是那几个老前辈们非得装神弄鬼,故作神秘的,他们也不至于险些钻进了死胡同…… 想到这里,姬桁冷冷道:“他们清修去了,到底是出家人,怎会凑尘世间这个热闹。” “阿嚏。” 一处山间竹屋院子里,玄灵子摸了摸发痒的鼻子,苍墨则是叹了口气,看着眼前野果野菜的凑成的‘年夜饭’,神情凄凉。 “都过了这些天了,你那徒弟的气也该消了吧?”苍墨见了那野菜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玄灵子咬了口野果,酸的牙齿都快掉下来了,皱着眉心哀叹道:“等你小徒弟醒了,他大概能消气了。” 他们若是早知道会是如此,哪里还敢隐瞒这么久。 山风吹过,这两位被迫‘清修’的世外高人,对视一叹。 第743章 风动心动 这个年是谢容华过的最为热闹的一个除夕。 在泗水行宫中,除了姬桁等人之外,还有天策军几位副将。都是白天见过,随着姬桁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吃过了饺子之后,气氛越发热闹起来,谢容华让翡翠和玛瑙他们都也一同坐下吃饭。 毕竟是年节,又是在外面,倒也没那么多的规矩。 军中武将们在一起,少不得拼酒的,又何况今日是除夕夜。 一开始都是一盏一盏的喝,后来又觉得不过瘾,便换了大碗来喝,瞧着他们和喝水一般拼着酒,谢容华看的目瞪口呆,活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 毕竟无论是在生意场上还是在邺城,那些人都是用玉盏一盏一盏喝酒的,哪里如他们这般,直接拿大碗喝,还嫌弃这酒不够烈呢。 今晚最乖的竟是谢容华了,她一点酒都沾不得,面前摆着的是桂花露,她也知道自己的德行,怕闹笑话,一点酒都不敢沾。 众人都知道她大病初愈,倒也没为难她,只是敬酒的时候都要让姬桁代喝了,带头起哄的便就是那个肤色白皙的年轻将领,谢容华记得他似乎是叫做陈若青。 有他带头,一碗一碗的灌下去,就算是姬桁酒量再好,此时脸颊上也带着几分红晕了。他相貌本就生的俊美,此番带着三分醉意,更有几分蛊惑人心之感。 约莫是有些醉了,嘴角噙着笑看着谢容华,旁人敬酒来者不拒。 谢容华见这也不是办法,又见其中陈若青起哄的厉害,心下一计,道:“翡翠,来和陈将军比一场。” 陈若青一见,竟是一个相貌清秀的丫鬟,微微愣了愣,婉拒道:“王妃,这不太好吧……” 毕竟他一个大男人,要是赢了一个小姑娘也说不过去啊。 翡翠看出了他的迟疑,心底冷笑,一板一眼,拱手对他道:“将军请。” “陈将军,这翡翠姑娘都如此大方了,你怎么和一个姑娘一样扭捏起来了。” “是啊是啊,陈将军你可别连一个姑娘都比不过,让我们笑话啊。” 底下一阵哄笑,陈若青见众人如此起哄,便只好道:“翡翠姑娘,在下得罪了。” 谢容华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见陈若青应了下来,便命人摆桌子和酒。 “陈若青在军营中划拳可从没输过,翡翠能赢吗?” 姬桁见无人注意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问道,呼吸间带着酒气,熏的谢容华面色微红,推了他一把,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道:“翡翠得我真传,和商场上那些老狐狸划拳百战百胜,你就拭目以待吧。” 谢容华喝酒不行,但划拳的本事却是一绝的。 这边桌子都已经摆好,还有人起哄着设赌局押输赢,姬桁无奈的看着本来好好一个出息样,到如今俨然已经变成了另一番模样。谢容华出手阔绰,直接拿了千两的银票押了翡翠银。 贺兰铎她们自是向着谢容华,军中将士们这个时候义气都体现出来了,押的是陈若青。等押好之后,双方纷纷都看向安王殿下…… 在众目以待之下,安王殿下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的押了块玉佩给翡翠,肖如凤鄙夷道:“你这是见色忘义!” 说话间,押了一锭银子给陈若青,姬桁冷笑。 陈若青听着弟兄们起哄的声音,看着眼前这个过分漂亮娇滴滴的小姑娘,他面色微红。 如果赢了的话,那她会哭鼻子的吧?都说邺城女子最为娇贵,万一他惹哭了王妃身边的人,王爷要罚他的,不如故意输给她? 毕竟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输给他也不丢人。 想到这里,陈若青脸色更红了,如此模样俨然是一个腼腆的少年郎,哪里还有平日里在战场上的运筹帷幄。 底下那群大老粗起哄道:“这还了得,陈将军还没喝酒呢,脸都红了,还怎么比?” 谢容华也笑,陈若青脸色更红了,倒像个小姑娘一样,相反翡翠面无表情,十分淡定的很。等二人划拳的时候,前几局陈若青还让着翡翠点。 到了后面惊觉翡翠根本不需要他让,认真起来,可也不是翡翠的对手。天策军便见陈若青这个划拳无敌手的狐狸,竟直接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喝倒了,都觉得他是在放水。 陈若青白皙的脸此时比姬桁还要红,此时苦不堪言,他哪里能想到一个小姑娘划拳如此厉害,而且酒量还这么好呢! “不成了,我认输。” 陈若青讨饶道,翡翠并非是不依不挠的性格,拱手道:“陈将军,得罪了。” 说话间已经退到了谢容华的身后,脚步轻盈,丝毫不见醉态。 到了后面贺兰铎和南宫月今晚除夕夜是如鱼得水,她们一个出身将门一个是江湖中人,到了酒性正酣的时候和玛瑙和翡翠她们划拳拼酒。 玛瑙和翡翠虽说名义上是谢容华的丫鬟,但更在谢容华身边的时候,生意场上什么世面没见过。四个小姑娘在一起喝的不痛快,竟与那军营中的副将们划起酒拳了。 肖如凤和谢慕臣两个人瞧的胆战心惊,拦都拦不住,一晚上只顾着照顾她们二人,也没喝多少。 只是贺兰铎她们没醉,谢容华被姬桁哄着沾了半杯酒,被这内殿的酒气循着,却是微醺。姬桁便见原本今晚闹腾的最厉害的小姑娘,安静的坐在那,喂什么吃什么,便知是醉了。 谢慕臣知道谢容华的体质,还以为她不听话又偷喝了酒,低声道:“王爷,容华这是醉了,还是让她回去休息吧。” 正要叫侍女,见玛瑙和翡翠都在和贺兰铎她们玩,身边也没服侍的侍女,便听姬桁道:“我送她回去休息吧。” 见无人注意,便叮嘱了竹隐几声,亲自牵着小姑娘出门了。 小姑娘半醉不醉的,十分的听话,跟在姬桁的身后乖的跟只小兔子一样。谢慕臣看着只觉得眉心一抽,莫名有一种送羊入虎口之感…… 这边谢容华出了内殿,更加迷糊的厉害,走了没几步,直接耍赖蹲了下来,可怜巴巴道:“走不动了……” 他眼中噙着笑看着她,廊下灯影摇曳,是风动,亦是心动…… 第744章 芙蓉春账 窗外烟火绚烂,新的一年到了。 外面寒风彻骨,但芙蓉账内,暖意正浓。 谢容华被他颇有心机的灌了半杯酒,正是欲醉未醉的时候。 只觉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乖巧的不像话任他摆布。 一开始是难受的,她都哭了出来,但鼻息之间都是他身上的酒香,越发醉人。 明明两个人回来就沐浴过了,可他身上依旧带着水沉木掺杂着淡淡的酒香,唇齿之间的气息让人沉沦。 和以往一样,又似乎与以往不同,那一双平日里清冷克制的眼眸,此时幽深深邃,仿佛能摄人心魄。 一晚上她记得他舔舐着她眼角的泪,温柔的哄着她,但欺负她的动作却凶狠,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的野兽…… 大年初一,一早安王殿下便去了军营,而安王妃午膳都是在房中用的。 晚间回来的时候,安王殿下被气狠了的某只直接赶去了书房睡。 知道昨晚自己确实过分了些,这个晚上安王殿下倒也安分,只是将小姑娘搂在怀中。谢容华本就畏寒,成亲之后一直将他当做暖炉取暖,只是经过昨晚的事她依旧心有余悸,怎么也不肯相信他会老实睡觉,非得拿了两床被子。 安王殿下理亏,也只得妥协。 一连好几日,谢容华躲在房中不出来,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只是她多心了,那天沐浴都是姬桁抱她去的,痕迹也是安王殿下自己清理的,连玛瑙和翡翠都不知二人怎了,旁人只当是她不出门是因为身体孱弱,所以在房中养病呢。 但到底是小姑娘面皮薄,纵使成了亲,她还是有一种瞒着家中长辈做了什么坏事的心虚。这几日闭门不出,看到贺兰铎的时候,生怕她拿自己开玩笑。 谁知贺兰铎见了她,倒也只是说了会儿话,说话的时候还心不在焉的。 “兄长等上元后就要启程回邺城了,不知肖公子是准备同兄长一起回邺城,还是再另做打算。” 现如今还在年节里,消息没那么快传到邺城。就算是到了邺城,为了不扫惠帝的兴,下面的官员一定会瞒的严严实实,暂且将泗水城的消息压下去,让惠帝过个好年。 这个年节格外的平静,纵使是历经混乱的燕京,也是一趴歌舞升平,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当中。谢容华知道,真正的动荡应当是在开年后。 这几日因为食髓知味的某人,除了初一那天之外,其余的几天被纠缠的根本没法思索太多的事情。偏偏她又是个定力差的,在美色之下,很快立场便就变得不坚定起来。 直到昨日,又是到了半下午的才醒,谢容华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醉生梦死,该做些正事了。以让他睡书房为威胁,他方才老实了一个晚上,所以今日才有时间到院子里来晒太阳。 只是今日姬桁去了军营,谢容华没见到人,便正好问了贺兰铎他们下一步打算。 贺兰铎和他们不一样,毕竟贺兰将军位高权重,在惠帝左右,她不能不顾及贺兰将军。除此之外,还有肖如凤肖家毕竟是百年世家,家族牵连甚多。 谢容华知道如今姬桁的处境十分被动,而惠帝的心思难以猜测,恐他会对留在邺城的几家下手。按照她的想法,是想贺兰铎和肖如凤等人向回邺城,到时候再做商议。 谁知她方才一问贺兰铎,却见后者如同踩着尾巴的猫一般,炸毛道:“他想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和他一点都不熟!” 说着气哼哼的离开了,留下了南宫月和谢容华面面相觑。 半响,谢容华小声问南宫月道:“她这是怎么了?” 南宫月一摊手,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几天她都是这样,一提到肖公子就炸毛。” 就在两个人说话间,谢慕臣过来了,一见谢慕臣来,南宫月就拉着谢容华的手离开。 谢慕臣看着南宫月远去的背影,也只有叹气的份。 等到了后花园,谢容华又是一头雾水的问道:“你们又是怎么了,又吵架了?” 谢容华只觉得自己不过才几日没出门,这一个二个的,都不对劲的很。 南宫月气鼓鼓的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兄长的性格,吵架?得他能和我吵的起来才算!” 一见这样,倒是让谢容华忙笑问道:“他怎么得罪你了,同我说说看,我帮你出气去。” 南宫月撇了撇嘴,道:“他说年后要送我回水月宫。” 闻言谢容华笑了,道:“怎么,不想回去吗。” 南宫月道:“当然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他的,万一他又跑了怎么办。而且水月宫一点都不好玩,跟着你们才有趣呢。” 谢容华知道谢慕臣不想南宫月跟着回邺城,是怕她遇到危险。惠帝多疑,如今姬桁取下泗水城有拥兵自重之嫌,而她又与姬桁定下了婚约,难免会牵连到谢家,这也正是谢容华担心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当年雪衣候府的事。 楚栖迟身在燕京,看似闲散无事,实则暗中早已与公仪熙合谋联手造成西燕内乱,从中取利。此事只是楚栖迟及宁宜候府所为,还是此事惠帝也是知情的? 若是前者便也罢了,毕竟宁宜候府看似忠心耿耿,实则那楚濂也是包含野心;可若是后者,谢容华心中却不由觉得一阵悚然——惠帝在这一场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等到他们回到京中势必有一场更大的腥风血雨等着他们和谢家,谢容华了解谢慕臣的性格,定然是不想拖累南宫月。 谢容华是何等剔透的心思,很快想明白了这一切,但这话她也不好对南宫月说太多,只是笑着安慰道:“兄长的性格我了解,既然他开口说了婚事,必然是负责到底的。送你先回水月宫,大概是想等着回邺城后回禀了父亲,好上门提亲吧。你若是不想回去,便好好同兄长说清楚,不要总是不理他。” 原本一脸不高兴的南宫月瞬间被谢容华哄笑了,她道:“你说的有道理,我现在去找他问个明白。” 南宫月说风就是雨的性格,说到这里便就直接的去找谢慕臣去了,直接将谢容华一个人丢在了后花园。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忍笑的声音道:“我发现你现在花言巧语的功夫越发长进了。” 谢容华回头一看,正是梁园! 第745章 相互算计 谢容华回头,斜了他一眼,道:“我说的这是事实。” 梁园见谢容华一如既往,没像是大病的样子,便道:“除夕那天见你一起吃了年夜饭,还以为你身体好了呢。谁知后面一连好几日都没见你出门,莫不是又病了?” 谢容华心虚,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又恐梁园精明,瞧出什么端倪出来,只是敷衍的说道:“风寒而已,倒也不是大病。” 幸好梁园也没多想什么,笑道:“那便好。你可知当日在燕京王宫的时候,安王殿下那神色……若非后来空月大师说你无碍,恐他踏平西燕的心都有了。 这话是戏言,也是事实。 当日在西燕王宫的时候,姬桁一言不发。那时梁园没别的想法,只求着谢容华平安无事,不然他不知道姬桁会做出什么恐怖的决定。 谢容华见将话题终于岔开,心底松了口气,故意问道:“我还以为你会留在西燕呢,怎么也跟来了?” 梁园半真半假的说道:“师兄留在了山庄帮师傅,而我的身契还在你手中捏着,我不跟着来能跑哪里去啊。” 对于梁园而言,五年前已经离开了玉蝉山庄,此番回来只是了结当年的恩怨。如今恩怨了结,他也没留下来的必要了。 正好谢容华这些时日糊里糊涂的,谢慕臣又不清楚当日燕京王宫中所发生事情的始末,见梁园来了,便准备细问,忽而听梁园问道:“方才那位南宫姑娘……” “她怎么了?”谢容华见他欲言又止的,问道。 “听说她的母亲是北楚人?” 梁园这么一说,谢容华有些惊讶问道:“你是如何知道?” “公仪熙潜伏在玉蝉山庄多年,麾下有一支听候调遣,极其厉害的暗卫,便就是出自北楚鱼氏一族的鱼影卫。”梁园道,“此次除了泗水城之外,公仪熙攻入邺城最大的助力便就是那一批鱼影卫。那些人擅长隐身,作战凶猛,战斗力极强,薛大将军攻入泗水城险些中了埋伏,便就是因为秦王姬殊身边竟带了一批鱼影卫。” 今日在房中的时候姬桁只是简单的讲了一下西燕局势,并未曾如梁园说的这般详细。谢容华这般一听说,心中大惊非同小可,道:“竟有此事!等等,姬殊不是从雪城被园蛛押送回邺城了么,怎么会出现在了泗水城?” 梁园回道:“押送回邺城,兴许只是惠帝一个幌子而已。” 谢容华闻言,不由低咒道:“惠帝这只老狐狸!” 可当真是机关算尽啊。 本以为他将姬殊送到雪城,是想试探,却没想到还另有深意,竟是让他带着兵马方便与楚栖迟里应外合。 这样一个狡猾诡谲的心思,和行事手段,简直令人想起便就毛骨悚然——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被他捏在掌心中,谁都不知道下一步他会将你推向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听到梁园说到这里,谢容华越发确定楚栖迟与公仪熙的合作惠帝是知情的,或者说本身就是他凑成的。 那么,公仪熙会不会也是他手中棋子之一呢? 想到这里,谢容华只觉得自己隐隐的抓住了什么,后颈脖子一阵发凉。梁园见谢容华脸色白了又白,问道:“你怎么了这是?” 谢容华压下心中不安,又问道:“泗水城被天策军夺下,姬殊呢?” “秦王姬殊,已成西燕的阶下囚。” 谢容华再度诧异,连问究竟怎么回事。 梁园一脸钦佩的说道,“安王让薛大将军借着卿如晤的名义,以他们勾结北楚,谋害女帝。两国盟约在前,西燕指责大宸合情合理,如今扣下了楚栖迟和姬殊二人,由西燕派人去大宸交涉。楚栖迟现倒已被放回了大宸,姬殊还老老实实的被留在了燕京‘作客’呢,安王殿下这一招借刀杀人倒是绝妙。” 果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惠帝算计姬桁,姬桁未尝不知,索性将计就计顺带着将姬殊扣在西燕。从惠帝能将西燕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姬殊,可见他此时已在姬殊和姬华中决定出了储君的人选。 扣姬殊在燕京,惠帝定然不会坐视不理。而他们手中也多了一个筹码,纵使姬桁调动天策军的消息传到邺城,惠帝投鼠忌器也不会轻易的对谢家等动手。 原来姬桁早已做好了后面种种布局,或许从姬桁开始来到燕京开始,他们父子直接的斗争已经拉开了帷幕。 “园蛛呢?”谢容华想到了那个令大宸上下闻风丧胆的蛛网组织首领。 梁园道:“那人功夫高深莫测,性格狡诈,若非是后来玄灵子前辈等人及时赶到增援,连薛将军都险些遭其毒手。本是被玄灵子和苍墨前辈联手擒拿下来的,可谁知道了后面,他还是趁乱跑了。” 毕竟是赫赫有名的蛛网的主人,若真的那么容易成为阶下囚,那这些年岂不是白混了。 但是谢容华却是蓦的想到了什么,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重点,问道:“师傅他们在泗水城,怎么一直没见到他们呢?” 梁园有些心虚,不敢出卖姬桁,只道:“那两位老前辈行踪飘忽不定,兴许也离开了吧。” 见他如此说,谢容华也没多想,最终问出了一个她特别在意的问题,道:“公仪熙呢,她被抓到了吗?” 那个女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她以一己之力,险些挑拨的天下大乱,而在她的身上藏着有太对令人费解的秘密。不止是十六年前,还有邺城…… 既然这一世燕京之乱中,她与姬殊有接触,那么前世四国谱之事,以及最后谢家的分崩离析,会不会有她的手笔? 前世之事,当时谢容华笃定是谢清嘉挑唆姬殊的。可是如今想来,谢清嘉虽然心肠狠毒,可根本就没有如此缜密阴狠的心思,步步为营,将她圈入陷阱中,耍的团团转。 从这一次燕京发生的宫变,前世她被姬殊一步步设计,如此缜密毒辣的风格,似乎像是公仪熙的手笔。 梁园回道:“这些时日无论是安王还是西燕那边,都在追捕公仪熙的下落,但还是被她逃了。” 谢容华心底微沉…… 第746章 逃之夭夭 书房中,姬桁正在给已经能下地行走的薛煜商议之后的计划,这几日让他看着泗水城的兵力防布,只等着上元后,由他带兵去雪城。 薛煜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便被如此欺压。若是往常的话定要抗议的,只是此次毕竟是他理亏在先,险些耽误了大事,自然是姬桁怎么安排他怎么做了。 说话间,外面有侍从传话,说是林子枫来了。 林子枫是奉命追查公仪熙的下落。 那女人性格狡诈,手段狠辣,当日在邺城追杀、以及雪城金丝血梅上的毒蛇,姬桁推断很有可能便出自此人之手。这样一个人,凭借一己之力十六年前让雪衣候府以及整个公仪一族全军覆没,十六年后便能险些颠覆了整个西燕,害死谢容华,无论如何,绝对不能留这样一个隐患在世上,这一点他与卿如晤倒是出奇的默契。 二人联手,从西燕到邺城各地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争取能够找出公仪熙。 “王爷。”林子枫向姬桁见了礼,却见与林子枫一同过来的,还有兰生。 见了兰生,姬桁眉心微皱,问道:“不是让你守在燕京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兰生畏惧姬桁的威严没敢说话,倒是林子枫替兰生解释道:“如今燕京事情不多,有属下一个人便就可以了。兰生知道您这次要替周家翻案,所以想要跟在您身边。” 当日姬桁见到了公仪曦,已经知道了整个镇国公府灭门的始末以及一些证据。这次姬桁忽而以如此雷霆手段占据泗水城,这也是在威慑惠帝。 十多年过去了,昔日之仇恨始终没有遗忘。 周家满门忠良,守护大宸,兢兢业业辅佐惠帝登基。最终却落得个家破人亡,惨死他乡的下场。此仇不报,亡灵永不得安息! 姬桁见林子枫如此说,看了兰生一眼,最终道:“这些天你便留下来吧,只不过要听话,不许私自行动。” 兰生自是答应,姬桁复又问林子枫:“可有公仪熙的下落了?” 林子枫摇头,道:“按照王爷吩咐,从西燕到邺城各路关卡都安插了我们的人,可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会不会……她并没有去邺城,而是去了北楚。” 若真的如此,那么他们这些努力不是白费了么。 谁知姬桁却道:“不会。” 若是寻常人,败了自然会是选择回到自己的老巢,但公仪熙的性格不能以寻常人来揣测。此人性格诡谲不定,对于她而言,仇恨远远胜于了对权势的贪欲。 她仇恨着燕徽,仇恨着公仪谌,所以后来她对他们的仇恨全部都加诸在了谢容华的身上。此番在西燕她设下接二连三的阴谋,皆未能成功,最终恐会选择在邺城,孤注一掷。 林子枫闻言,不由倒抽了口凉气,难怪古人说惹谁都不要惹疯子,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姬桁沉吟了片刻,吩咐道:“如今已经过去了数十日,想必她已经成功的逃离了我们设下的关卡,到达了她的目的地。让我们的人手都撤回来吧。” 林子枫应下,准备离开的,紧接着又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道:“方才接到燕京的消息,说是叶徽之被废了功夫,软禁了起来。长公主,到底还是没舍得对他下狠手。” “意料之中。”姬桁淡淡的说道,“叶徽之到底是燕氏的血脉,和长公主之间骨肉亲情并非一早一夕。再加上,他在西燕多年,与卿如晤亦师亦友,无论怎样是不会要他性命的。” 只是让他如废人一般活着,还不如死呢。 姬桁说着,便见林子枫还站在啊没走,问道:“怎么,还有其他的事?” 林子枫低咳了一声,道:“是在翠竹山上的两位老前辈……让属下问王爷,可否消气了?” 因为瞒着公仪熙的事,姬桁直接拿了两个人这些年在赌坊输的账单为‘要挟’,让二人去翠竹山闭关自省去。苍墨和玄灵子两个人,看着一派道骨仙风世外高人的样子,但平日里行事极其的不靠谱,吃喝玩乐,不知让姬桁在背后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如今倒好,惹怒了姬桁,两个人倒也不怕姬桁真的找他们要债,只是害怕姬桁今后断了他们的银子,乖乖的去了翠竹山的竹屋里反省,这除夕都是在山中过的,总不能上元佳节还留在山上吧。 姬桁这些时日倒是早就消气了,又怕到时候做的过了他们向谢容华告状,便沉默了会儿,道:“三日后。” 林子枫这才应了下去,而姬桁见没公务处置,便回了后院,见谢容华正在和梁园说话。 梁园见他来了,想到了当日在西燕王宫中所见他那出手毫不留情的手段,讪讪的打了招呼就跑了,倒让谢容华心里头疑惑,不解问道:“他这是怎么了?感觉他好像是越来越怕你了。” 姬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梁园眼底的敬畏神色他不是没有见过。当年在战场上,那些将士们第一次看见他在战场上厮杀的场景便就是如此敬畏。别看陈若青如今在军中已然是只老油条了,但是当年刚到天极城军营的时候,跟随姬桁从战场上下来,半年都不敢与他对视。 也唯有这个小姑娘,才觉得他这一双眼生的好看,格外的迷恋他这双眼吧。 谢容华见姬桁没说话,倒也没想放在心上,而是继续说起了正事。 “方才我看见林管家了,是燕京那里有消息了吗?” 之前林子枫是一揽芳华的管家,谢容华如今还是习惯旧日的称呼。 姬桁按下心中思绪,道:“燕京那里有卿如晤在无妨。他来是说公仪熙的事,若所料不错,她应是去了邺城……” “邺城?”谢容华眉心微皱,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但须臾之后,谢容华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她为何会选择去邺城?是要投靠惠帝?” 姬桁知道她聪明,便也没瞒着她,道:“我怀疑当年雪衣候府和镇国公府两桩案子,与她有关。” 当日公仪曦在临离开前,和他细细说明了当时的情形。 外人皆言,是公仪曦与北楚勾结,里应外合,方才攻下青州造成那屠城血案。但当时实际情况是公仪曦是接到镇国公府的求救信,带着重伤来增援。 可他们没想到敌军竟从雪城借道来了青州,最终导致城门失守,公仪曦被已经失去记忆的燕徽重伤——而在他的身后,本是驻守在青州镇国公的军队,忽而从城楼之上对他射下箭雨。 他的身前是昔日爱人毫不留情的绝情一剑,身后是生死托付兄弟的万箭穿心,他从战马上跌落下来,根本不敢回头…… 那时他尚且不知青州后来沦陷之事,在经历了爱人的背叛之后,无法再经历一次昔日生死之交的背叛。 青州沦陷,尸骨成堆。 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毕竟万箭穿心,连尸首都应该已经被战马践踏成了肉泥。但他很幸运,奄奄一息称到了玄灵子等人的救援…… 也该是他命不该绝。 只是他受伤极重,心脉已断,身上又是千疮百孔,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被空月用银针封锁住了。 听到此处,谢容华想到了梦境中所见的场景…… 第747章 九死一生 梦里的场景断断续续,谢容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是尽头。 甚至很多时候,谢容华觉得自己不过是天地间一缕幽魂而已,四处飘荡着。无处着落,无人可依,那一种虚无而又无法控制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谢容华在想,这一种奇特的体质兴许对于公仪一族而言并非是天赋,更像是一种惩罚。 关于公仪曦如何重伤、如何被救治,谢容华只看见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她看见了公仪曦在满是尸骨堆砌的战场上,被一僧一道带到了一个开满了各种鲜花草药的药谷中。 她看见了那僧人用尽了世间珍贵的药材为他续命、治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始终没有转醒。谢容华一开始以为他是受到重创后不想醒,却没想到竟是伤的那般严重。 谢容华沉默了很久,道:“早知如此,我之前就不该那么说他。” 起码,起码对他的态度要好点。他这一生历经坎坷,九死一生,还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她不该怪他的。 姬桁知道自家小姑娘是最硬心软的,见她神情低落,便安慰道:“他不会怪你的。” 谢容华神情低落倒也一会儿就调整了过来,道:“你们怀疑是公仪熙,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姬桁微微颔首,道:“圣上生性多疑,当年对雪城不朝贡、又坐拥一方不满已久。当时圣上有意要对雪城下手,这是公仪曦已经有所猜测到的,只是他实在没想到,他竟连周家都起了疑心。” 当时周家有从龙之功,皇后出自于周家,皇长子出自于周家,与雪衣候府不同的是,周家与皇室、朝堂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却不曾想到,不知从何时起,周家已与雪衣候府一样,成了惠帝的眼中钉。 “当时侯爷与周家来往甚密,但碍于圣上多疑的性格,双方来往都十分小心谨慎。但不知为何,来往的信件却落在了圣上的手中,这也促成了圣上的杀心。” 这些年姬桁在京中韬光养晦,也不止是什么都不做,当真在道观清修去了。 他一直在暗中搜寻周家灭门的真相,为母后正名。当年关于案件以及雪城记载的种种,都被惠帝封锁了消息,但姬桁是什么人,依照他的本事,还是查出了一丝蛛丝马迹。 “那些信件,是从雪衣候府丢失的。” 谢容华是何等剔透的心思,听姬桁这般说,不用他说明,很快反应了过来,但犹自不敢置信道:“你怀疑……是公仪熙?” “平日里公仪曦行事谨慎,一些重要的文书信件,都封锁在密室中。当时能让他唯一不设防的人,只有她了。” 谢容华倒抽了口凉气…… 原本谢容华以为公仪熙在这一场惨案中,所扮演的或许是一个推动的角色。在惠帝决定要借刀杀人,同时除掉镇国公府以及雪衣候府的时候,她出卖了同族。 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的丧心病狂,竟是一切的导火索!若真的是在她的推动下,设计惠帝激起他的杀心,导致这样屠城灭门的悲剧,简直不能原谅! 对于谢容华的看法,姬桁也是赞同的。那个女人存在对谢容华来说是个威胁,必须除掉。 谢容华有些担心,道:“可若她到了邺城,会不会对父亲他们不利啊……” 这个女人心思缜密,设的陷阱让人防不胜防。 煊赫的雪衣候府,以及镇国公府两门,都在她的设计之下覆灭险些灭门,万一她将恨意转移迁怒向了谢家…… 瞧着谢容华担心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姬桁却道:“你当她去了邺城,那个人就会毫无原则的包庇她吗?” 听出了姬桁意有所指,谢容华隐隐想到了什么,却又不确定的看着他。 果然,便听姬桁道:“根据探子查到的情况,当年公仪熙是被人追杀,迫不得已方才躲到了玉蝉山庄。她一个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究竟什么人,与她有着如此的深仇大恨,又如此的厉害,能够将她逼到了这样的绝境之中呢?” 一个人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谢容华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打了个寒颤,道:“他们这一个两个的,也太可怕了。” 而更加更怕的是,这样两个人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对手! 谢容华心里叹了口气,问道:“那我们何时回邺城?” 如谢容华所预料的那般,西南这里只是姬桁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层保障和对惠帝的威慑,他们最终还是要回邺城的。 “不急。”安王殿下依旧是不急不缓的声音道,“等邺城接到消息已是上元后,再下圣旨到泗水城诏我们回邺城,启程也得是开春了……” 到时候风和日丽,正适合赶路。那么这些在泗水城的时日,可能是他们最为闲散轻松的日子了。 薛煜的伤好了些,到了能走路的时候,安王殿下便将军中的大多数事情交给薛煜处置,本想着能多点时间陪谢容华。却不曾想到,这边玄灵子和苍墨两个人下山了,在山中清修了那么些时日,一下山便就是脱缰野马一样,到了泗水城赌坊、酒楼、茶楼,几乎钻进去出不来,没带银子非得指名道姓的让姬桁来送银子。 谢容华不知道其中缘由是什么,姬桁心底清楚的很,知道这两个人是记恨着之前送他们到山中清修的事。 他们如此折腾姬桁,谢容华有些心疼,但也没办法,颇为感慨的说道:“他们好歹都是名震江湖的前辈,怎么行事如此不顾脸面。倒也不知那与他们齐名的空月大师,是否也和他们这般不靠谱。” 这边姬桁方才从街上回来,给她带了一包糖炒栗子。小姑娘爱吃这刚出锅粉粉甜甜的栗子,但嫌弃粘手不喜欢剥,安王殿下便就是一面剥一面喂她吃。 玛瑙进来给二人送茶的时候,都在无奈的叹气,私下里对翡翠玩笑道:“咱们家姑娘性格本就娇气,安王殿下又如此纵着咱家姑娘越发的得寸进尺了。” 翡翠面无表情没说话,玛瑙低头一看,却见她手中竟也拿着一包糖炒栗子,惊奇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出门买的?” 翡翠似乎颇为烦恼,一见玛瑙问,正好顺手塞给了她,那架势如同烫手的山芋一般,道:“你爱吃你便拿着。” 玛瑙本是想和翡翠八卦一下的,谁知翡翠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不过看着手中香喷喷的炒栗子,玛瑙还是很满足的收下了。 这边谢容华一面吃着姬桁喂的糖炒栗子,一面倒也没真的如玛瑙所说那般什么都没做,这个时候是在替姬桁算军需的。 安王殿下执掌四海商行以来,其他的地方倒还好,唯独看账本最没耐性的。谢容华自小在谢蕴的耳濡目染之下对数字十分敏感,平日里算账都不用算盘,所以如今四海商行的账本都送到她手中一起处理的。 往日谢容华不爱看账本,耐心不足,谢家的账本看了几本都疼痛。但现在对于各地送来的账本,她看的一点抱怨都没有。 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帮助姬桁。 这次姬桁打算将西南的几座城池连在一起,军队自然要扩充,又要换一批兵器、筹备粮草等等,薛煜是个粗人,让他领兵打仗可以,这些细致的活计却是不成的。 这事本是肖如凤负责,只是这位肖大公子最近不知怎的,每天如行尸走肉一般,哪里还能记账本,分配粮草等细致的活儿。 拟账单以及购买粮草如此重要的任务,便就落在了谢容华身上。 第748章 私藏兵器 姬桁正巧剥好了一颗栗子,递到正在提笔算着军费预算的小姑娘唇边。 却见她连头都不抬一下,直接就着他的手指将栗子肉吃了,小舌头无意间扫过了他的指尖,虽然迅速收了回去,但某人的眼神却黯了黯。 但想到小姑娘昨天的抱怨,某人也不敢造次,移开目光,继续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声音说道:“空月大师,勉强算是他们三个人中稍微靠谱一点。” 也只是稍微而已。 谢容华了然,又觉得奇怪道:“他们如此性格,怎么教出你和卿如晤这样的弟子?” 两个人的性格一个比一个清冷。 这个问题倒是问倒了姬桁,却见他沉默了会儿,片刻才道:“兴许是因为天性吧。” 才没被这样不靠谱的师傅带歪。 这边谢容华帮着姬桁看看账单,有时候和贺兰铎她们一起去街上逛一逛,在泗水城的时间很快便就过去了。 过了上元,谢慕臣便就启程回邺城。此番回去前,薛煜是要先将南宫月送回水月宫。 前几日是水月宫那边来信,南宫夫人催着南宫月回去。南宫月再不舍,但最怕她娘的,她娘亲自写信了不敢不回,谢慕臣正好要回邺城,正好路过水月宫亲自将她送回去。 这些时日贺兰铎不知在和肖如凤闹什么别扭,整天情绪低落的,一个不查,竟留了封书信便连夜偷偷的回邺城。肖如凤一听贺兰铎走了,连忙追了过去。 上元节刚过完,一下便就走了四个人,整个行宫冷清的可怕。 但过了半个月的时间,邺城下了圣旨,诏安王姬桁回京…… 姬桁调遣天策军、帮助西燕女帝平乱,又调遣天策军占据泗水城的惠帝是在上元后收到的。年节一过,整个东陆都因为这个消息发生了巨大的动荡,纷纷在猜测,莫非安王姬桁要自立为王,占据西南与朝中形成南北对峙之势? 若是别人,惠帝自信他没这个胆识这么做,可是姬桁不一样。他身上流着周家的血脉,从小机敏非凡,又长在宫外,就连惠帝都看不出他的想法。 从那一年他大雪中,他跪在宫门前,被镇南王救走送到玄都观开始,他便失去了对姬桁的掌控。 他没有给他任何功名、兵权,他也能在天极城那样的蛮荒之地,开阔一支强大精锐的队伍;他收去了他用了将近数十年拼来的兵符,他亦能以自己在军中的威信调兵遣将不在话下;他没有封赏他一寸土地,可他……却用自己的方式,在虎口夺得一方江山。 姬桁会不会反他?就连惠帝,心中都没有答案。 可若一旦姬桁有反意,他手中有精锐的天策军,掌握了富饶的雪城,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整个朝廷将失去对整个西南的约束! 这一刻,惠帝心中无比的懊悔。当年就不该顾念着旧情,就该在当日周后病逝之后,赐死他…… 当密信送到邺城的时候,惠帝连夜诏了好几位心腹大臣商议对策。 “依臣之见,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诏安王回邺城,问清楚事情原委。” “若安王抗旨不尊呢?”有人反驳道,“依臣之见,还是扣下玄都观以及谢家等人,让安王回邺城,他必然不得不从。” 话音落下,柳阁老皱眉道:“齐大人,你这么做与逼反安王有什么区别。” 说到此处,柳阁老拱手对惠帝回道:“圣上,依老臣愚见,我们还是先诏安王回京,问清楚原委。给安王限定一个期限,若……在期限内,安王殿下未曾回来,再做其他打算。” 惠帝知道,只能如此。 姬桁是在年前便已攻下泗水的,他太了解他这个儿子的本事了。纵使如今他下令将姬桁扣押回来,这么长的时间内,足够他排兵布阵,将整个西南边境成为牢不可攻的关卡。一旦动兵,当真如旁人所言那般大宸将会成为分割对峙的局势! 他身为天子,怎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他现在在赌,赌姬桁何时动手,赌姬桁到底在不在乎尚且留在谢家的这些人。 不过须臾的功夫,惠帝心中已经权衡好了,他开口道:“传朕旨意……” 等圣旨传到泗水城的时候,已经开春了。 泗水城依水而建,碧桃映水,是泗水城独特的一道风景。 每年二月,桃花初绽,便有泗水城的姑娘们去郊外赏花踏青。风景如画,游人如织。 但今年却与往年不一样,大批的军队调遣,从天极城到雪城运送兵器,而从雪城到天极城运送的是物资。军队来往,打破了昔日这个如世外桃源般小城的宁静。 若非是姬桁下令不扰民,而这些太难也未曾传来要开战的消息,整个泗水城的百姓们倒是时刻提心吊胆的。不过到了后来,见天策军治军严明,从不欺凌百姓。 而且时间久了,偶尔军队会在旁边的茶楼酒肆喝茶吃饭,倒是也熟了起来,也减少了百姓们对将士的畏惧。 这些时日谢容华也没闲着,她在帮助姬桁清点军中物资,包括帮他清算这些年天策以前的旧账。 不算不知道,一算才知道那天极城虽被称为荒芜之地,但那里却是盛产铁矿。那里的玄铁锻造出来的兵器,远远胜过于邺城兵部锻造的水平。 也就是说,姬桁不止是在天极城囤了兵马,还私开铁矿,锻造兵器! “当年初到天极城的时候,朝中给的兵器都是陈旧上锈的,粮草、盔甲,都得我们自己挣。”姬桁很少提到当年在天极城的事。 因为鹿原一役,让他对于昔年的军旅生涯忌讳莫测,纵使在谢容华面前也很少问起。谢容华知道他的心结,体贴的也没问过,倒是没想到今日他竟会主动的自己提到了当年的事。 “后来被逼的没办法了,一起来天极城的有个老兵,告诉我们山中有铁矿。我便带着开采铁矿,一开始没银子,只能自己学着练矿,锻造兵器,也幸好当时镇南王在我身边派了不少能人异士,方才支撑了过来。” 乍然听姬桁提到镇南王沈重,谢容华微微一愣,紧接着长长叹了口气。 第749章 邺城局势 谢容华见姬桁提到了沈重,以为他始终还未曾对沈重的死释怀。不过幸好,姬桁也只是略带了而已,语气微微停顿了片刻,又道:“当年从邺城到天极城从军开始,我隐约有一种预感,终归会有一日会与他兵戈相向……” 对于他们姬氏皇族而言,这似乎是某一种永远都无法抹去的诅咒。父子相残,兄弟兵戈相向,这一种骨肉血亲之间的相互防备猜疑,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 那时的姬桁虽然年少,但本能的开始为自己打算。他隐瞒了那铁矿的存在,且那些年一直在天极城藏了一批兵器,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倒真的用的上了。 说道这里的时候,姬桁轻叹了口气,抱着怀中的小姑娘问道:“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可怕。” “你在胡说什么呢!”小姑娘一本正经的反驳道,“在那样的环境下,你若是不多些心眼,不知被他们害死多少次了。” 谢容华可没忘记,当时在长玄山的时候便有杀手在追杀姬桁,生怕他回了邺城,抢占了他们的位置。 见小姑娘如此维护自己,某人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但语气说的却是越发可怜了,道:“你知道,我虽为嫡出,但生来不详,命犯孤煞。这些年来我或许本该不会存在于这个世上,免得连累那么多人为我无辜丧命。” 怀中的小姑娘不知道的是,这些年周家为了保他这个血脉,究竟在惠帝的手中牺牲了多少人……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自以为将所有人的命运掌控于鼓掌之中。 他只是个权利的缩影,没有一丝的感情。 谢容华想到这些年姬桁举步维艰的处境,心头一酸,回身抱住他的腰,道:“都是他们胡说,什么命犯孤煞,你身边不是有我在吗。” “我知道,此番前去邺城,危机四伏。但你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当日从大宸到西燕,千山万水,他为了她任性的想要寻找一个答案,方才来这里。这下,该换她陪他了。 原本姬桁是故意在她面前如此说,装可怜占点便宜的。却不曾想到谢容华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抱着她的手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收。 几乎无法抑制的,他的胸口涌上一种温柔而甜蜜的热流,让他全身的血脉都加快了流动。 第一次有人,让他‘别怕’呢…… 邺城传来圣旨诏安王回去的消息,是从大宸王宫线人递过来的,竟比传旨的内侍还早了三日送到燕京。 “景安帝那里让他们三月之前回去,如今已是二月,最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等圣旨到了泗水城,他们即刻便要启程,长公主殿下难道不想去再看看?” 这一日从御书房中议完事情之后,卿如晤问燕徽道。 燕徽淡淡道:“有什么可看的。如今泗水行宫,已是大宸的江山。本宫纵使留恋旧日时光,却也终成过往了。” 此时的燕徽已经恢复了素日里雷厉风行的模样,丝毫不见之前的孱弱。有时候就连卿如晤看着她如此平静的神情,都不由怀疑她究竟有没有记起当年那段往事,还是一意孤行的认为之前公仪熙那番话,只不过是扰乱她心神的谎言? 就在卿如晤以探究的眼神看着燕徽的时候,却听燕徽淡淡开口道:“今日朝中几位大人找本宫,说如今圣上已经亲政,也该着手从各世家子弟中为圣上挑选凤君的事了,不知太傅大人现如今心中可有章程?” 卿如晤闻言,官袍衣袖中的手指微不可觉的缩了缩。 自从那一场变故之后,他们对于当日桃叶渡所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燕凰也如他所希望的那般快速的成长了起来,在处置当日叛乱之事上十分的妥当。 明明这一切都是卿如晤所希望的,可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面似乎缺了什么。当他对当年之事释怀之后,他也想过亲近燕凰,相反的燕凰对他的态度越发的冷淡了起来。 如今两个人之间只有君臣之情,似乎并无其他。 想到这里,纵使如卿如晤心底也不由浮现出一丝浮躁之意。纵使在朝政之事上运筹帷幄,此时卿如晤也束手无策。 燕徽看着卿如晤吃瘪的神情,心底冷笑了一声,但表面上倒也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两个个人说了会儿话,便出了宫苑,卿如晤先上了太傅府的马车。 而在卿如晤离开之后,方才还游刃有余的眼底闪过遥遥望着泗水城的方向,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殿下,我们直接回府吗?”底下的侍从问道。 燕徽想了会儿,方才道:“去静院。” 静院便就是如今幽禁叶徽之的地方。 此处重兵把守,专门关押的是犯了错误的皇亲国戚。戒备森严,基本关进了静院的人,这一生都不会出去。 燕徽过来的时候,叶徽之正在屋子里,铺陈了纸在作画。因为燕徽和卿如晤的关照,叶徽之在静院中的衣食住行倒也无人敢苛待他,他失去的只是自由。 他永远的只能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屋子里,唯有一张极窄的窗户,些微的光便从窗户里透进来。虽然是二月下旬了,但天气乍暖还寒,推门进来竟有一种沁骨的寒意。 那个素日意气风发的男子,竟是一宿鬓发苍白,此时他手中正握着画笔,画着窗外的桃花。那一方只容的下一束光照进来的窗外,竟有一株碧桃花开的正好。 今年碧桃花开的比往年都要好,碧桃灼灼,从这灰暗阴冷的屋子里看去,原本娇嫩的桃花此时竟有一种分外绮丽之感。 听到脚步声,叶徽之方才将手中的画笔搁下,回头看向燕凰的时候,浑浊的目光闪过了一丝意外,问道:“长公主殿下今日怎么有闲暇来在下这里。” 此时他的语气格外的平淡,成王败寇,在被软禁在天牢的数月时间,或许他想明白了。 燕徽听着叶徽之讽刺的语气,淡淡道:“今日恰巧下朝早,便想来看看你,说说话。” 叶徽之再度笑一声,道:“我还以为长公主殿下要赐我毒酒呢。” “公仪熙未抓到,本宫是不会让你死的。”此时燕徽的语气没有一丝的起伏,面无表情的看着叶徽之,道:“毕竟对于你这样的人而言,死才是最终的解脱。” 很多时候很多人,活在这世上已是生不如死! 叶徽之听着燕徽的话,不知想到什么,却笑了。 他本就有旧伤在身,这些时日在静院的看押让他身体快速的衰弱下来,这样的笑容竟能让他咳了很久。 直到他平息了咳嗽,方才道:“我道殿下怎么突然来这里,如今看窗外时节……谢容华他们,是该要启程回邺城了吧。” 第750章 是非善恶 提到谢容华名字的时候,燕徽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虽然她很快掩饰了过去,但叶徽之比卿如晤了解燕徽,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眼底的不自然。 “你都记起来了吗?”叶徽之声音沉沉,因为长久的咳嗽,此时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听起来有些可怕。 “天底下没有如你们这样心狠的父母了吧。将她带到世间,却又抛弃她,遗忘她,你说,她选择回到邺城,是不是因为太过于怨恨,怨恨到想要远离你们呢?” 叶徽之一面咳嗽一面笑着说道,他的眼神带着一种疯狂的炙热。 他与公仪熙一样,喜欢折磨着身边最为亲近的人,看到他们痛苦的样子,看着燕徽懊悔而又无可挽回的神情,似能减轻他如今困于一方失败的痛苦。 只是让他遗憾的是燕徽神色淡淡,里面没有一丝的情绪起伏,看着他,问道:“我记起与遗忘,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的时候,燕徽的语气顿了顿,道:“对,我忘记了。那个孩子当年在江左的时候,其中也不乏有你们的手笔。听说你曾与她为师,亲自教授过她一段时间,既你是看着她长大的,为何还要置她于死地?” 叶徽之原本疯狂的眼神闪过了一丝复杂,但也不过须臾,冷笑道:“谁让她是你们的孩子呢。当年留下她,本是为了雪衣候府的那些东西……却没想到,她竟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幸运,能侥幸躲过一次又一次算计。” 燕徽听着他的话,轻笑了一声。她站着看着他,眼神似乎带着淡淡的怜悯之意,仿佛是在问他—— “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真的是你自己所选择的人生吗?” 叶徽之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在燕徽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听他长长一叹,终于开口道:“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从他当年帮助公仪熙,算计公仪曦和燕凰开始,他便开始选择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似乎只有坚定了当日自己的选择,方才能够让他的人生,看起来不是一场笑话! 他们二人再度沉默了许久,直至太阳西下,天边的阳光敛尽了最后一丝余晖的时候,燕徽才选择离开。 谢容华此时并不知西燕的风波暗涌。 这三日帮姬桁理好了陈年的旧账,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一日,他便想拉着姬桁去外面放风筝去,谁曾想到这一日竟来了传诏的公公。 圣旨很简单,便是让谢容华和姬桁立即回国。在四月末之前抵达邺城,连时间上他都限定好了。 若是走水路回邺城的话,最快也要二十天的时间。 惠帝圣旨已下,他们也不能继续拖了,当天便开始命人收拾东西。 收拾的时候谢容华想着在泗水城难得安宁的两个月,心中当然有诸多不舍。 这里一草一木,屋宇飞檐,依旧在阳光下带着一种遥远不近真切的感觉。仿佛才昨日来这里,今日便要回去了。 姬桁过来的时候,见谢容华对着外面那已经凋零的红梅叹气,便问她怎么了。 谢容华倒也没说不舍的意思,只是道:“方才听传旨的内侍说,京中也着人来接姬殊一同回京,竟是要和我们一个车队吗?” 某只语气中嫌弃之意显而易见,姬桁知晓她不待见姬殊,只是也无法。 “圣上看重他,才派遣了使者亲来燕京接姬殊。如今让他与我们一起启程,也不过是怕我在途中对他下手,为了他的安全着想罢了。” 听他这么说谢容华十分遗憾,道:“早知道当日便该乘着他在西燕王宫,找个刺客除了他就是。” 姬殊这么折腾从雪城到泗水城,落在他们手里头好几次了,还没此都能活蹦乱跳的,可真是祸害留千年啊! 姬桁笑了会儿,方才道:“若他死了,那邺城的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是啊,如今邺城姬华已被封为太子,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想到这里,谢容华眼皮一跳,忽然想到什么一般,问道:“你说……姬华会不会乘这个时候派人行刺,阻止你们回邺城啊。” 本来好不容易两个眼中钉走了,他一个人便就是先帝最宠信的太子。若此番姬桁与姬殊回邺城,朝中局势再度变化,那么之前的势力又要重新排布了。 “如果我是他,哪怕冒着被暴露的危险,也会放手一搏。” 姬桁淡淡的说道,谢容华默然…… 她已经预料到了,此番回邺城的路上必定十分的精彩! 第751章 机关匣子 晚间姬桁巡营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便见屋子里翡翠带着几个侍女在收拾行囊,屋子里乱糟糟的,找了半天,才从外院找到谢容华,却见她蹲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机关锁在那扒拉。 本是十分复杂的机关锁,可是在她的手中却像是小孩子玩具一般,拆开又组合在一起。不得不说,公仪曦在手工制作上面是绝对的天才,纵使原本是留给孩子的玩具,竟也打造的如此精妙。 当日流传在邺城的那凤凰于飞的凤冠,是出自于公仪曦的手亲自制作,无论是设计还是打造,都是公仪曦一个人完成的。 如此手艺,纵使是邺城供奉于皇室最厉害的能工巧匠也难以比拟,也难怪在多年后雪衣候府灭亡之后,那为公仪曦流传于世不多的首饰,成了无价的珍品,邺城的达官贵人争相高价得之。 而谢容华在首饰制作打造方面的天赋也是遗传于公仪曦,对于机关之术竟也能无师自通,有时候血脉的影响力就是如此的奇妙。 同时,她那差到极点的自理能力,却是与燕徽一模一样。 见玛瑙她们整理东西,原本谢容华本是想帮忙来的,但谢六姑娘动手能力是差到了极点,越帮越忙,眼见着她将做的春衣胡乱的和冬衣塞在一起,又得重新整理一遍行礼,翡翠纵使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直接将谢容华赶到了抱厦外去玩。 谢容华账本已经看完了,无所事事,便依旧把玩着当日从落梅山中带回的那些宝贝。公仪曦擅长机关之术,里面他做的木头玩具也正合墨家的机关,某只虽然动手做家务的能力一般,但却对于解机关上却有无师自通的技巧,有了这些小玩具,倒是比那些亮晶晶的珠宝更合谢容华的心思。 这些时日谢容华对于那些机关小玩意儿兴致不减,若非东西是公仪曦送的,看在这父女情分上,安王殿下这醋坛子也不知打翻多少次了。 姬桁注意到谢容华手中的机关锁已经解开了,这个机关锁是公仪曦留下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难解的一个,这些时日在泗水行宫中谢容华为着解开它废寝忘食的,后来他拿了账本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闲暇之余,姬桁本是想帮她的,只不过被谢容华拒绝了。她对公仪曦留给她的东西十分宝贝,就连姬桁也不肯让他轻易的碰,这让某人更是醋上加醋! “你这是做什么?” 姬桁见她终于将机关锁解开,拆了又卸,不解的问道。 “我在看这个机关锁是怎么做的,等回了邺城找齐师傅也打造一把。” 姬桁见她如此专注手中的机关锁,连头都没抬,如是的说着,他不由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纵使这些东西是公仪曦送的,他也要醋了! 就在此时,谢容华将拆开的机关锁装好画图,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就像是孩子吃到了糖果一般,道:“这个机关锁果然精妙,等回了邺城打造一把一模一样的送给你,留着锁密函!” 看着她脸上的笑,又见她说东西是送给他的,安王殿下原本那莫名的醋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帮谢容华研好墨,又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了起来,看见原本机关锁锁着的匣子竟是空的,不由问道:“这里面的东西你取出来了?” 谢容华拿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嗯’了一声,随口说道:“里面装着的不过是一颗琉璃珠罢了,没什么意思的,还没这机关锁好玩。” 原本姬桁只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却没想到谢容华竟会一本正经的糊弄他。这几日谢容华没事的时候就拿着这个匣子研究,姬桁纵使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着的是什么,但他还是分的清里面的重量绝对不是琉璃珠的! 他狐疑的看着谢容华,某只抬眸,猝不及防的对上那一双清亮如雪的眼,眼底闪过了一丝心虚,面上却是凶巴巴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会瞒着你?” 见她奶凶奶凶的样子,安王殿下好气又好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当然不会。” 谢容华见他如此说,只当这事糊弄过去了。 次日出发,一路上并没有按照惠帝的路线,而是走的旱路。 这一路倒是十分顺遂,毕竟还在大宸的边界,姬华的势力远远还没渗透到这里。众人都在驿馆中休整,姬桁用过晚膳之后便就回房了。 而此时谢容华则是知道,当年鹿原一役,姬桁在此损兵折将,唯恐他忆起那故人旧事,也就早早的回房陪着他,谁知竟是兔入狼口。 自从在行宫中圆房后,她是怕了他的索求无度。幸好后来众人奉旨启程回京,这一路他要防布着一路路线,以及开始在邺城布局,倒也没精力折腾她,如今不过稍作休整,便就忘形了。 到了半夜时分,她眼尾通红,眼角还带着泪,已经困倦的不行,直接趴在他胸口装死。就在这个时候,听到那个人低沉着声音,略带着几分暗哑,在她耳边问道:“那个匣子里到底是什么,为何要瞒着我?” 此时她已经十分恍惚,黑白分明的眼中蓄着水雾,看着他半响都没焦距。 他加重了力道,半是威胁道:“乖,说了就饶了你。” 素日里清冽的声音此时有几分沙哑,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蛊惑。 她清醒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这都过了多久,他竟还记得这事!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某只被欺负狠了,狠狠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第二日,安王殿下瞧着肩膀上整整齐齐的小齿印轻叹了一口气,但眉宇之间却是带着宠溺之意。不过这次安王殿下却得意忘形了,出发的时候,被还在生气的小姑娘直接十分无情的被赶下了马车与侍卫们骑马。 马车内,谢容华躺在铺着狐裘的垫子上,一手抱着雪球,一手拨动着机关锁。 这里面的东西,是她与惠帝交易的筹码! 第752章 城门相逢 这一路因为有姬桁的缜密安排,虽遇到了几波刺客,却是有惊无险,在四月初便到了邺城。 离开时是深秋肃杀的时节,归来却正是繁华如锦,满城锦绣,邺城最好的四月。一行人到了驿馆稍作整顿,此时已是暮春时节,驿馆的一树桃花将谢未谢,宫中礼部官员已在城外迎接,入城之前,肖如凤和贺兰铎先递了消息给他们。 他们二人是三月中旬回的京中,彼时姬桁与谢容华已经启程回邺城了。因着自惠帝开始到朝野上下都是盯着姬桁二人,是以贺兰铎与肖如凤回到邺城一路是有惊无险,更为庆幸的是肖、贺兰两家未曾因为谢容华与姬桁的缘故受到牵连。 这次肖如凤提前接到姬桁等人今日入宫的消息,是来报信的,姬桁和肖如凤在驿馆中商议事情,谢容华则是被贺兰铎熊抱了一阵,最终顶着安王殿下凉飕飕的目光,方才放开。 贺兰铎讪讪放开谢容华,一面还忍不住低声抱怨道:“这安王殿下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谢容华疑惑的看着她,便听她道:“以前我就发现了,无论男女只要有人往你身边凑,安王殿下就冷着一张脸。如今都成亲了,反倒更护食厉害了……” 贺兰铎心直口快,有什么直接说什么,谢容华听前面的倒是认真的听,到了后面脸色不由一黑,什么护食……当她是什么了! 她斜了贺兰铎一眼,凉丝丝的说道:“一段时间没见,你越发口无遮拦了,也不怕惹麻烦。” 贺兰铎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抱着她的手臂半是撒娇的说道:“这次回邺城我都听你的,谨言慎行,绝对不会给父亲找麻烦,这也是在你面前说话随性点么。” 两个人说笑了会儿,贺兰铎又问道:“话说你此次回邺城,是住在谢家还是在安王府啊?若是住在安王府,我岂不是很难见到你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贺兰铎的语气多了一层哀怨之意。 谢容华忍笑,还没说话,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阵冷淡的声音道:“自是随我回王府。” 两个人都成亲了,总没有让他一个人独守王府的道理。 谢容华却道:“可父亲那里知晓我回来,肯定是要接我回谢家的……” 其实这一别半年之久,她也想家了。 安王殿下早就想好了借口,义正言辞道:“当初在你我二人成亲我已上书于圣上,如今整个邺城基本也知道了你我二人之事,你若是回谢家让旁人怎么看我,怎么看谢家。” 谢容华见他这么说,也怕初回邺城,要与多方周旋,怕将谢家三房也卷了进来,便点头道:“那还是过些天我再回去吧。” 安王殿下面色稍霁,立即道:“届时我陪你一同归家。” 肖如凤瞧着姬桁一改素日里清冷,如此粘人的样子,只觉得一阵牙酸,瞧了一旁冷淡淡的贺兰铎一眼,心中更酸了。 “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你们稍后启程。礼部官员已在门口等着,按照行程来看楚栖迟和姬殊恰好也是今日回邺城。只是他们归心似箭,断然不会在驿馆中休息的,恐早你们一步已到了城门,你们待会儿小心些。” 一听这里,谢容华脑海中只浮现出了四个字——冤家路窄! 等到了城门口的时候,便见是禁军在城门口守着,礼部官员在城门处迎接二人,姬殊和楚栖迟已经坐上了入宫的马车中。 姬桁的车马一入城,礼部奉旨迎接的官员连忙规规矩矩的行礼,姬殊和楚栖迟也下了马车。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姬殊看着风采依旧的姬桁与越发娇艳貌美的谢容华,眼神恨的都快滴血了。 “呵,没想到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竟然还真敢只身入京。” 姬殊冷笑说着说道,一张本清俊温润的面容,撕下伪装,此时看起来竟是分外的刻薄。 这些时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在西燕王宫卿如晤给他吃了不少苦头,后楚栖迟亲自谈判,终于出面将姬殊给保了出来。为了避免在姬桁之后入京到时候差人一步,一路上风车露宿,方才堪堪与姬桁一前一后到了京中。 比起姬桁途中不紧不慢,他此时神色憔悴,一袭锦袍也是皱巴巴的看起来十分狼狈,眼神凶狠刻薄,哪里还有昔日的好皮囊,好风采。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姬桁与谢容华二人! 谢容华迎着他怨怼的目光,冷笑了一声,挑眉道:“乱臣贼子?秦王殿下,您是在说自己吗?” 此时安王姬桁天策军占领泗水城,控制雪城的消息已经在东陆传开,历经数月的时间,邺城早已有风言风语,说安王要反。 而因为当年姬桁是周家后人,功勋显著,十分得民心,所以这次竟大多数是站在姬桁这边,说安王这般做的原由,是为了给周家翻案。 这些流言是回邺城之前姬桁命人放下去的,说的有鼻子有眼,惠帝做贼心虚。为了彰显他的仁德,以及与姬桁父子之间并无嫌隙,所以此番让礼部侍郎亲自到城门前迎接,声势浩大,四周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方才姬殊气势汹汹的下马车的时候,这位侍郎大人便知不好,待他说了‘乱臣贼子 ’四个字的时候,这位侍郎大人好悬没晕过去。 安王假死,私自前去西燕,又动兵夺了泗水城,惠帝能不气吗?可纵使再气,惠帝也不敢拿江山王位开玩笑。 这安王天纵奇才,麾下天策军更是大宸最为尖锐的部队,若是真的逼反了安王谁也讨不了好处。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下诏命人安抚,让他回京。 只要安王肯回京,一切事情都有转圜的余地,谁知才到城门口,这位秦王殿下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便就扣了下来。 这位侍郎大人才升任不久,还没摸清楚几位王爷的性格呢,便被同僚坑过来领了这个苦差事。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正想打圆场的时候,却没想到最难缠的不是秦王姬殊,也不是安王姬桁,而是跟在安王身边的这位安王妃! 第753章 首战告捷 姬殊此时不掩眼中狠毒之色,本是温润的一张脸,此时却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戾气。谢容华丝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嘴角噙着笑,说出的话却是足以诛心。 “秦王殿下私自用兵前去邺城,又与逆贼勾结破坏西燕和大宸的结盟,如今虽被楚世子保回邺城,可是戴罪之身呢。” 姬殊看着谢容华笑意盈盈的眉眼,本以为她与谢家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却没想到却被她狠狠戏耍,到如今这个地步全部拜她与姬桁所赐!他对谢容华可谓是爱极恨极,若非是身边的楚栖迟见他神色不对劝着,恐还未进城他便要与谢容华当众起了争执,传出去对他终归是不好。 如今他西燕之行损兵折将,与章皇后身边的姚涣勾结已失帝心,京中太子姬华虎视眈眈,如谢容华所言他此番入京前途未卜,谁也不知那位心狠手辣的帝王究竟会如何处置他,但情况也不是十分的糟糕。 姬殊奉承惠帝多年,对于惠帝的性格了解十分透彻。如今姬桁权倾朝野,麾下天策军唯他是从,且又夺下了泗水城掌控了雪城,单单凭借太子是牵制不了他一人。 惠帝必须得留着他,对付姬桁! 想到这里,姬殊暂且隐忍了下来,紧绷着下颚看着谢容华用只有两个人听的见的声音道:“希望等入宫见了圣上后,你还能如现在这般嚣张!” 当日惠帝因谢容华肖似周后方才格外开恩,让她去了西燕捡了一条生路。可如今谢容华的身世已非绝对隐秘,谢家欺君之罪,自身难保的姬桁护的住谢容华还能护的住谢家吗? 姬殊神色阴沉,他决定等他回到邺城若暂且动不了谢容华,必先拿谢家开刀,让她尝尝亲人惨死、整个谢家分崩离析的滋味! 谢容华不知道,兜兜转转间,原来命运又延续着曾经的轨迹发展。从西燕到邺城,千里万里之遥,这一座古老的城池沐浴在夕阳之下,巍峨而又沧桑,有什么前世今生如旧,前世今生又有什么不同…… 礼部侍郎上前打了圆场,谢容华方才同姬桁一齐上了迎接的车驾,不过令人意外的是竟是在楚栖迟旁边还有一辆精致的马车,里面坐着的竟是姬怜若! 谢容华诧异,倒没想到楚栖迟竟将她也带回了邺城! 姬怜若素手掀开车帘,一张美丽的容貌半遮半掩,俨然已将方才这一场闹剧尽收眼底。她见谢容华看向了她,她嘴角勾起了一抹柔软无害的笑,道:“谢姑娘如今虽已是安王妃了,但秦王殿下可是堂堂王爷,你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难堪呢。” 虽说她这番话是在指责谢容华,可偏偏她语气无辜,倒不好让旁人挑出什么错处了。 这语调……用贺兰铎的话来说,就是茶里茶气的,让人听着恶心。 谢容华本就不是能忍的性子,见她如此,纵使这么多礼部官员和围观的百姓在也不惯她的毛病,微微挑眉,学着姬怜若的语气一脸无辜的说道:“我这人没别的什么缺点,就是说话直了点,若郡主觉得不妥我可向秦王殿下道歉。只是秦王殿下都没计较,倒是郡主怎么如此着急为秦王殿下出头,莫非郡主……心悦秦王殿下?” 姬怜若下意识的看了楚栖迟一眼,脸色微变,扬声道:“谢容华你休要羞辱人……” 谢容华更加无辜了,道:“原来秦王殿下在郡主眼中竟是如此见不得人,心悦于他便是羞辱?” 话音落下,姬殊神色也变了。在数年之前,姬殊也是名震邺城的翩翩公子,如今虽落魄了些,也轮不上区区一个外室女嫌弃! 不过是因为当初当做棋子所以才被封了郡主么,还真当自己是姬氏王族了? 姬怜若脸色微白,忙对姬殊道:“王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眼见着自己论口齿之争完全不是谢容华的对手,姬怜若脸色发白的放下了车帘,谢容华这才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 马车中,姬桁见她笑的像只小狐狸,原本凝重的神色眼底也不由浮现了一抹笑。先前他还担心经过西燕之事,某只有心结,回邺城不习惯呢,不过瞧着她如今这般小人得志……不是,志得意满的模样,倒是将心中这块石头放了下来。 他的小姑娘从不是需要被护在羽翼下的燕雀,而是能够与他比肩面对疾风骤雨的凤凰!没有什么,能够击垮她! 因为城门口这个插曲,不止是姬殊等人不敢作妖,就连礼部那些各怀心思的官员们见识到了这位安王妃的厉害之处后,也不敢轻视了。虽谢容华与姬桁二人在是私自成亲,按照大宸的规矩来说名不正言不顺,但现在谁也不敢忽视于她,规规矩矩的按照王妃的礼数将她请到了宫中。 看着那熟悉的熙熙攘攘的街道,谢容华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她生活了这么些年的地方,虽非是她的来处,却是她的归途…… 她看了身侧的姬桁一眼,却见他同样望向了她,清隽的面容,在绯红的斜阳映照下有一种惊艳的美。 等到了宫中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九重宫阙灯火璀璨,气势宏伟。 宫娥提着纱灯,将他们一行人引到了太极宫,那里惠帝以及朝中群臣久等了…… 第754章 各怀心思 四月初,太极宫的牡丹开的锦绣,花开时节,名动京华。 有别于西燕王宫的精致奢靡,大宸皇宫建立百年,古老而又庄重肃穆。 只是今晚夜宴,屋檐长廊下,四处挂着绘制着丹青的纱灯,在雍容华丽的牡丹花点缀下,给这样一座森严的宫殿添了几分绮丽,但整个宫宴上的气氛,却因为惠帝莫测的神色而十分紧张。 这些时日在西燕的消息频频传来,邺城皆知安王姬桁已经攻下泗水城,以及发兵雪城是为了给周后和镇国公府一个公道,甚至有流言说,当年雪衣候府问罪以及镇国公府灭门,另有隐情! 这些传言在整个邺城沸沸扬扬,因昔年镇国公府乃是这大宸百年世家,清白名声,如今坊间已有书生请愿要让惠帝彻查昔年之事。 这些传言在姬桁他们回邺城之前便已铺开,如此造势,便就是为了让惠帝轻易不敢对姬桁动手。既是暂且无法动姬桁,可此番他回京,能护的了所有人吗? 若他无牵无挂,背负的只有过往仇恨,或许惠帝对他没有任何办法。可现在,他有所挂碍,便有了软肋…… 想到这里,惠帝神色稍霁,深沉的目光看向底下的战战兢兢不敢大声说话的大臣们,最终落在谢家父子身上——谢家三爷,虽为布衣之身,但却因为书画绝佳,惠帝对他颇为欣赏。 比起谢英的庸碌,谢蕴却有着一种疏阔风骨,而身侧的谢慕臣则亦是容颜秀丽,风姿绝佳,父子二人坐在一起,竟是比过了大多数的朝臣。 他目光落在谢蕴身上片刻之后,方才对姬华开口道:“此番谢六出使西燕,得以圆满归来,多亏了谢卿教导有方,太子敬谢三爷一杯。” 惠帝嘴角虽噙着笑,但谢蕴时常出入宫中,对惠帝的性格是何等的了解。此番收到宫宴的帖子,他本就已是如坐针毡,也幸好在商场多年见多识广,才没表露出来,如今见惠帝如此说,忙惶恐起身道:“草民不敢……” 姬华如今已被封太子,着的是玄黑色绣着三爪蟠龙的太子服侍,他本就阴鸷的面容此时看起来越发阴沉桀骜,他对谢蕴道:“谢家不愧是清贵世家,教导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出色,最终最有福气造化的,竟是谢三爷膝下的谢六姑娘……” 听着姬华如此意味深长的语气,众人想到了这些时日传言太子身边新纳了个姬妾,似乎正是谢家被罚祠堂的那位;而秦王姬殊,则亦与谢家的一个庶女纠缠不休。昔日区区一个谢家,却不曾想到一下子将三个女儿都嫁给了王爷,不过其他的两位听说嫁入皇家的手段并不光彩,且也不过是身份低微的侍妾罢了…… 而至于谢容华,倒是惠帝名正言顺赐婚的。只是此番两个人在雪城私自成亲,若是惠帝不愿意承认,那便算是私奔了。 且,惠帝一口一个谢六,并非是安王妃,如此说更让人觉得意味深长。今日在宫中参加接风宴的朝臣,谁人不是人精中的人精,之前沉默不言是因为惠帝不说话未曾敢揣测什么,如今不过须臾之间,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看着谢蕴父子二人。 纵使谢蕴再深的城府,被姬华如此混不吝的一番话说的脸色也不由微变。这父子二人一唱一和分明是在有意折辱他,折辱谢容华,可偏偏这二位一个帝王一个太子,他得罪不起,只能十分憋屈的饮下了杯中那盏酒,还得忍气道:“多谢圣上赐酒。” 便是在这个时候,宫人引着姬桁与谢容华等人觐见。 姬桁与姬殊站在一起,同向惠帝行礼。这父子二人相见,分明是势如水火的关系,可是当着众多朝臣的面,惠帝倒偏是演出了一派父慈子孝的感人场景。 “此番安王攻下泗水,平定雪城之乱,劳苦功高,朕甚是欣慰。” 惠帝如是说着,算是对于姬桁私自动兵之事一个借口,哪怕这个借口十分的勉强。姬桁更不用说了,执掌四海商行这些年,与无数的东陆权贵打交道,这样应付的场面自是得心应手。 “为圣上分忧,乃是微臣之职责。” 姬桁轻飘飘的说着,似是将当日青城山致命刺杀,这一路的惊险一笔带过。 这二人都尽量演绎出一副和谐的场景,但是眉宇间的疏离,以及姬桁口中不以父子相呼,而是以君臣相称,只是君臣而已,惠帝再如此热络就显得有些古怪了。 如此时候,便见一旁的楚贵妃忽而开口,轻笑道:“呀,秦王殿下怎么如此狼狈?” 素来是人群焦点的姬殊,如今却成了三个兄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他站在那里半天,上至惠帝下至大臣们的注意力都在姬桁的身上,他竟是成了陪衬。 如此一来,姬殊这一路故意做的苦肉计俨然成了笑话。且楚贵妃提醒惠帝姬殊的存在,也是不怀好意的,这般提醒反而非但没让惠帝心生怜惜心疼,反而他一身如此狼狈,站在一袭青袍戴着玉冠的姬桁面前,沦落成了陪衬。 惠帝看了姬殊,也是一惊,倒没想到平日里风度最似他的姬殊竟成了如此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如此这般,又怎么牵制姬桁? 一时间惠帝脸色也淡了下来,道:“秦王既知要见驾,为何不换身衣服再入宫?” 这是在责怪姬殊殿前失仪。 一时间姬殊脸色白了又白,连忙惶恐请罪道:“请父皇恕罪,是儿臣一时挂念父皇心切,所以一时失态,请父皇降罪。” 姬殊说的恳切,且他神情狼狈,以父子相称,比姬桁的陌生疏离的君臣让惠帝心中更是妥帖。虽说此次姬殊行事出了纰漏,惠帝有意责罚,但到底年纪大了心肠不比年轻时那般硬了…… 他神色微缓,对姬殊道:“这一路也是委屈你了,起来说话吧。” 楚贵妃瞧着惠帝软化的态度,姣好的面容眼底闪过了一丝厉色。 本以为姬华的太子之位稳坐了,却没想到一时间竟回了两个劲敌,无论是姬殊还是姬桁,都是对手! 谢容华便见不过入宫一盏茶时间,这天家父子四人之间便已交锋过一回,如此开端,注定了之后在邺城不平静…… 第755章 辅佐太子 这种局面早是姬桁预料到的,所以应付起来完全是游刃有余。 坐在席上的几位老臣见他如此谈吐,竟不由想起了昔年英年早逝的镇国公,以及昔日那惊才绝艳的少年…… 昔日有人惋惜安王姬桁,少年成名,却是慧极必伤,竟是被陨落的太早。但是如今见姬桁,以及之前在燕京的种种作为,哪里是陨落太早,而是这些年一直在蛰伏隐忍。 这一场姬殊姬华等几位王爷朝臣都各怀心思,虽舌枪唇剑联手竟也不是姬桁的对手。安王殿下应付着他们倒还好,完全轻轻松松,只是谢家父子那边……虽他没看过去,却也能感受到那如锋芒在背。 谢蕴自是攒着火气等姬桁算账呢,只是他也知轻重,宫宴上见他们如此针对姬桁,倒也没在他回邺城的第一天雪上加霜,甚至在姬桁被几个东宫门下的言官阴阳怪气的时候谢蕴开口为姬桁辩解了几句。谢家三爷虽非科举出身,但学识渊博,且又博闻强记,在商场上打滚多年一旦开口,那些言官竟也不是他的对手。 姬桁有些意外谢蕴竟会帮他,同时他深深的看了谢容华一眼,总算知道某只这伶牙俐齿的本事究竟是谁教的。谢容华见谢蕴在帮着姬桁,心底是长长松了口气…… 谢家人最是护短的,父亲这是将姬桁当做了自家人呢。同时,无用武之地的谢六姑娘又莫名有些落寞,只能十分遗憾的吃着点心看戏。 在正热闹的时候,坐在龙椅上,一直未曾说话的惠帝一脸感慨的,与群臣说道:“安王是朕几位皇子中,最为能干的一个。当年鹿原一役,因为陈年旧疾所以一直在长玄山修养,朕深感为憾……” 当年鹿原一役,虽说最终大宸取得最终的胜利,但却是赢的十分惨烈。且姬桁在那一役之后遁世不出,间接的改变了大宸、甚至是东陆的局面。 谁都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惠帝竟然会提出昔年之事,一时间原本还算热络的气氛淡了下来,姬殊与姬华二人都以看好戏的态度看着姬桁。 惠帝同样看着姬桁,话锋一转,道:“幸而天佑大宸,鹿原一役过去将近六年,如今安王能够率兵作战了,亦是国家之幸。如今太子尚且需要欠些历练,朕想着如今安王回京,该给安王一个什么职位,让他好好辅佐太子呢?”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这里并非金銮殿,也并非是御书房,谁也不知惠帝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竟会挑选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重大的事,但众人也看出来了,惠帝是在敲打姬桁。 论理说,姬桁乃是元后所生,是他的嫡长子。当日除了那所谓的不详预言之外,无论是德行才学,乃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让他最终无缘于储君之位,太子立了楚贵妃所出的姬华!这也便就罢了,众人皆知姬桁姬华不和,可惠帝竟当众说出让姬桁臣服于太子。 废除元后,易珩为桁,剥夺兵权,封号安王,让他安于如此。哪怕惠帝顾念着一丝亲情,也断然做不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简直是欺人太甚! 原本谢容华只是悠哉的吃着点心听着热闹,却不曾想到惠帝竟在这个时候恶心了她一把,她顿时气的毛都快炸了,就要拍案而起的时候一双微凉的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谢容华抬眸,对上姬桁平静的目光。 却听姬桁不卑不吭道:“微臣先要向圣上谢罪了。” 闻言惠帝原本带着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带着威慑之意问道:“怎么,你不愿意辅佐太子?” 姬桁迎着惠帝不悦的目光,淡淡回道:“微臣闲云野鹤惯了,此番回邺城,还想与之前一般,领个闲差便就好了。” 若非是地点不对,惠帝都要被气笑了,还像和从前一般?耍他呢! 从前惠帝以为他交出兵权,与天极城那边断了联系,才容许他在长玄山闲散了这么些年,却没想到终归是养虎为患。如今他对天策军一呼百应,夺下了泗水城,相等于掌控了整个大宸的半壁江山。 他手中的剑都指在了天子的喉间,他还妄想着和从前那般? 惠帝气的半响说不出话来,姬桁依旧以一种丝毫没有起伏的语调,光明正大的说着无赖的话道:“且微臣新婚燕尔,想必圣上应该舍不得微臣那般奔波的。” 彻底将惠帝的话堵死了。 不过惠帝方才也只是出言试探而已,见姬桁如此说,便顺势道:“是朕糊涂了。今日接风宴,本该不谈论政事的。” 显然是想将这话一笔揭过。 惠帝说了这样一番话之后,姬华和姬殊二人以及他们麾下的党羽都各自有各自的盘算,宴席上倒也无人兴风作浪了。 等宴席结束,出了宫门,姬桁帮谢容华叫住了谢蕴和谢慕臣父子二人。 此时月朗星疏,这是在宫门口最为偏僻的一隅,宾客散尽,正是说话叙旧的好时候。 方才在宴席上还好,如今近距离看谢容华一见谢蕴双鬓竟添了白发,一时间心内不由百感交集,还没说话呢,眼圈便就先红了。 谢蕴从信中,以及谢慕臣回来之后,都说了在燕京的一些情况。谢蕴惊喜于好友尚且在人世,但又不知谢容华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又该怎么面对她? 有一肚子的话,只是方才在宫宴上不方便,如今见了谢容华,还未开口呢便见她眼圈红了,他倒是笑了…… “都在燕京走了一遭了,怎么非但没一点长进,反而爱哭了呢。” 他当年在江左找到谢容华的时候她方才六七岁,小小的一只,却生来那般倔强,就算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很少看见她哭。从小到大,她是最不安分的一个,却也是最让他放心的一个。 当见她生性肖似其父,不受世俗拘束,他便将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所用心血甚至超过了自己亲生,总算不负旧友。 未曾想到,一晃竟是这些年过去了…… 看着眼前娉婷少女,谢蕴心中生出了无限感慨。 第756章 巨变将生 到底是在宫外,不是说话的地方,谢容华与谢蕴父女二人说了会儿话,道:“今日夜色已深,明天我再回家给父亲和夫人请安。” 之前谢容华哈游所顾忌,担心再次因为自己连累谢家。但今日宫宴之上,谢蕴帮着姬桁圆场,谢容华见姬殊等人分明已经连带着将谢家记恨上,如今都在一条船上,也无所谓了。 她并非是那种前瞻后顾的性格,之前一直不敢与姬殊等人翻脸,是如履薄冰,唯恐再重蹈前世的覆辙。她的生死无所谓,她不能再让谢家三房因为她的选择错误,再度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但从燕京重回邺城,身世之谜解开,那藏在暗中的主谋虽未曾落网,但已在明处,再加上身后有姬桁在——若是数年前,有人告诉她有朝一日,她会全心全意的信赖以及依靠一个男人,她定然是嗤之以鼻的。 更何况,这个男人身世复杂心思诡辩,令人琢磨不透,是她平日里敬而远之的性格。却没想到短短也不过数年时间,二人如今从一开始的相互防备试探,到如今的亲密无间,发展的竟如此之快。 兴许是这一路的喜忧参半,终究重回这一座森严肃穆的宫阙,谢容华心中平添了许些感慨,心中想着这些又的没的,却错过了谢蕴神色有一丝异样。 “如今你们方才回邺城,今日情形你也看见了,不说别人……依照我对圣上的了解,受封官职之事不会这么简单,先等局势稳定下来,再回来吧。” 谢蕴眼中的那一抹异样的神色闪的很快,快到纵使是谢容华都没察觉到,是以并未曾多想。这里谢蕴同谢容华说了好会儿话,碍于宫外人多眼杂没多问公仪曦的事,直至谢慕臣来催促,方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落在谢容华身上的目光。 须臾后待看向站在一旁将他家宝贝女儿的某人,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他看着姬桁,冷笑了一声,道:“倒是谢某之前小看了安王殿下,竟能哄的容华不声不响的与你提前成亲。如今木已成舟,谢某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有一件……那便是我谢家的女儿不是好欺负的,你若是有朝一日敢负了她……我谢蕴就算是以卵击石,也不会善罢甘休!” 早在之前,谢蕴便知这位安王殿下并非池中之物,所以当日谢容华的身世差点事发,邺城那些人步步紧逼,他便想借姬桁的羽翼庇护着谢容华,等着风波过去再说。却未曾想到,他算计着姬桁却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也赔了进去,心中不由悔不当初。 但如他所言,木已成舟,再加上谢容华是真心喜欢,他到底也无法了。只是恐齐大非偶,且如今姬桁处境不妙,谢容华跟着他的危险更甚于曾经,俨然违背当日他只想着谢容华能够安然度过一生的初衷。 可他又不能干涉,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又担心纵使渡过了如今的一场场危机,只等日后姬桁真的得到那个位置,又会变心。 他这半生起起伏伏,见过了太多共患难却难以共富贵的夫妻。一介商贾如此,更何况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人。 为人父母大多数总是希望子女好好的,纵使并非亲生,却也是如此近虑远忧。 谢家三爷的眉宇之间带着一抹厉色,他只知谢容华与姬桁在水月宫成亲的事,却也不知详情竟是谢容华的主意。谢容华本以为宫宴上谢蕴帮了姬桁说话,此事便算已经过去了,却不曾想临到现在谢蕴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心虚的不行,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姬桁,唯恐他将自己卖了。 安王殿下似笑非笑的瞧了心虚的某人一眼,不过到底是他占了便宜在先的,并未曾动怒。 他知道,谢蕴是真心为谢容华好,纵使并非亲生也胜似亲生。 这世间如惠帝这种自私薄利,将自己的亲生儿女当做稳固政权棋子的;亦有谢蕴这样,为子女惮尽心血,不惜为之玉碎的。 他虽然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淡,但看向谢蕴的时候眼底带着一抹敬意,道:“父亲请放心,我以周家英魂担保,此生不负于容华。” 一声顺理成章的‘父亲’,倒是将在场的三人都惊住了。一直没说话的谢慕臣,忍了又忍,顾及着君子风度,才没让这位看似端方实则有些……恬不知耻的安王殿下脸上啐一口! 这里谢三爷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那一声‘父亲’让他如鲠在喉,他最终还是不想应下来,直接带着谢慕臣离开了。 谢容华也是个没良心的,见谢蕴走了,还感慨道:“倒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这样吃瘪呢。” 见她这般模样,颇有些没心没肺的,姬桁忍不住在她小脑袋上撸了一把,最终两个人也回了安王府,一路无话。 谢蕴父子二人从宫中回来之后,时辰不早,但整个谢家却依旧是灯火通明。谢蕴和谢慕臣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也淡了下来。 就在此时,便见早他们先回家的谢英,已经换上了便装,正好遇到了谢蕴父子二人,心有不快,但还是道:“你二哥回来了,在书房,等着我们说话呢。” 谢蕴闻言眼底闪过了一丝沉色,但知道如今谢家尚且未曾分家,这事完全是避不开的,便道:“大哥稍带片刻,我换身衣服便去书房……” 这个晚上,京中不知有多少世家王府,因为姬桁的归来书房中彻夜灯火不熄,都意识到了邺城的局势即将面临一场巨变。 而身为漩涡中心的安王府却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底下的侍从们上至魏管家下至忠心的奴仆侍从脸上都喜气洋洋的等待着两位主人的归来。 能不高兴么,自家王爷离开的时候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带了王妃一起! 魏管家心底不知念了多少声佛,总算不用担心王爷真的遁入空门,日后下去没法与皇后娘娘与老公爷交代了! 第757章 买珠还椟 宫宴之后,姬桁果如之前所言,继续在王府闲云野鹤,连每三日一次的朝会都鲜少参加,倒是让一些大臣们摸不着头脑。 众人都以为安王是带着一争到底的决心回到邺城的。 虽太子立了,但他手握重兵,又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且母族虽然落败,但当年的镇国公周家是何等的威名赫赫,只要他想,定然能得到不少朝臣的支持。可这些时日,他并未曾如众人所想的那般趁热打铁,拜访那些与周家有旧的老臣,经营自己的势力,反而一如既往。 他如此沉的住气,倒是让东宫和秦王府不安起来,自是派人前去试探。只是若有人求见,所见的安王殿下手中拿着一卷《易经》,要么是《庄子》,一袭道袍,果真像是在修身养性。 如此过了数月,他越是这般让人越是摸不准头脑。外人议论纷纷,但身处于漩涡中心的姬桁与谢容华二人依旧十分淡定从容的过着日子。 姬桁这些时日在家中倒是闲着,谢容华离开邺城半年多了,如今刚回来铺子里的生意又忙了起来。 因为去了燕京一趟,谢容华带了不少燕京的玩意儿在邺城卖。以及从公仪曦送的那些精巧的机栝玩具十分感兴趣,便想着用在琳琅阁新出的首饰盒子中。 琳琅阁的首饰卖的好又精巧,各家贵女趋之若鹜,就连宫中后妃都有慕名而来。除了好看之外,还有一点,便就由谢容华亲手设计,数量极少。物以稀为贵,大大的满足了那些贵女们攀比心理。 除了首饰之外,装着首饰的匣子也是十分必要的,谢容华设计了几样别样样式的首饰盒子,带了一点简单的机关锁,方才一上市便就一抢而空,倒是让半年多没出新品的琳琅阁重新的又在京中珍宝阁中活跃了起来…… 谢六姑娘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亮晶晶的宝石,但宝石要用银子来换,对于赚银子的过程她也是极其享受的。回了邺城,安王殿下原本以为两个人能忙里偷闲好好温存,却不曾想到谢容华每日早出晚归,他得留在府中糊弄惠帝姬殊等那些人,倒成了深闺怨夫了。 这些时日谢容华难得的良心发现,觉得冷落了家中的某人久了,便想着早些从琳琅阁回去。 却不曾想玛瑙兴致冲冲的跑进了后院,对谢容华道:“姑娘,可是奇事了!”。 还没说完呢,便被翡翠一板一眼的批评了道:“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还有,如今姑娘是成了亲的,你该改口唤王妃了。” 玛瑙性格开朗,最不喜这些繁文缛节,便道:“你不也是叫了姑娘么……” 翡翠…… 谢容华听着两个人一如既往的拌嘴,无奈的叹了口气,打断道:“什么新鲜事,值得你跑这么一头汗。” 玛瑙一听谢容华问,瞬间就将翡翠抛之脑后,道:“听前院的伙计说,铺子里来了个奇怪的客人,买了一支金钗,却将匣子留下,将金钗还了过去。” 闻言谢容华也笑了,道:“这可不成了买珠还椟了么。” 玛瑙见谢容华笑了,便怂恿道:“姑娘若是无事,要不去前院瞧瞧看那人?” 正巧谢容华便也准备回去的,索性带了帷帽去了前堂,却见那人正在与掌柜的打听这设计机关匣子的究竟是何人。掌柜的知道谢容华如今的身份更是非比寻常,支支吾吾的不肯明说,那人却要一问到底,就在这个时候谢容华出来了…… 双方一打照面,皆是十分诧异,谢容华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卓风! 而谢容华虽戴着面纱,但她身边的玛瑙和翡翠金卓风也是认识的,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上下打量了谢容华一次,道:“我道谁能有如此精巧的心思,原来竟是你做的。” 掌柜不知二人相识,一听这话,下意识的维护自家的小主人,忙道:“客人认错了,这位是我们铺子里的客人……” 正想着糊弄过去,却没想到谢容华轻笑一声,道:“无妨,这位客人我是认识的。” 掌柜的一听是熟人方才放下心。 谢容华口中如此说着,心中却是万分不解,本该是在燕京的金卓风,又怎会出现在邺城?且在燕京的时候,谢容华与他也算是相识了,知晓他那搅弄是非的本事,不由一阵头疼。 就在谢容华思量之际,正欲开口,却忽听有一道娇俏的声音道:“那支金钗不错,拿过来我瞧瞧。” 循声看去,说话的是一位紫衣少女。 她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生的秀丽娇俏,衣着首饰皆是不俗,应当是家中娇养的,所以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带上颐指气使之感,身旁一个伶俐的小伙计正陪着笑脸奉承呢。 这位一看便就是有钱的主,出手阔绰。 但这位娇气的少女,指着的正是金卓风已经买下,但却又还回去的金钗。不得不说这位金家二爷眼光毒辣,这海棠花丝金钗是琳琅阁新做的,整个琳琅阁也就只有三件。 这支金簪用的是缠丝技法,金花丝上面镶嵌的红宝石是直接将一颗剔透品色上佳的宝石敲碎成的。 时下讲究的宝石以整颗圆润为美,但这次海棠金簪,金花丝的技法中宝石镶嵌碎石点缀,行走之间花丝微颤,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丽异常,但价格自然也不菲。 这邺城自是不缺有钱人,只缺好东西。昨日这海棠花金钗方才出售,便卖了两只出去,只剩下一支被金卓风买了,可偏偏他看中的却是这装着金钗的匣子。 虽然伙计们都觉得这位爷眼光不太好,但到底是花了银子的,又是自家小主人的朋友,忙解释道:“这位姑娘,这金钗这位爷已经买下了,不如您再看看别的。” 谁知那位少女俨然是被家里人惯坏了,闻言柳眉一竖道:“我就瞧上了这个。他出了多少银子,我花两倍买下。要银子,我们谢家有的是!” 第758章 无理取闹 却听那少女话音方才落下,闻言众人一脸诧异,下意识的看向谢容华。 邺城世家中姓谢能叫的上名姓的也就只有他们家了,但若真的是谢家人,谢容华却是从未见过此女。 原本金卓风对于这金钗也无所谓,他感兴趣的是谢容华亲手做的机关匣子。若这少女好声好气的说话便也就算了,可偏偏竟拿钱砸他? 金卓风冷笑了一声,嘲笑道:“凭你是哪家的,这东西已是我的,莫非你还要仗势欺人不成?” 那少女约莫是被家中娇惯坏了,第一次见到如此不买她的帐的人,一张脸涨的通红。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一道柔软的声音道:“灵儿妹妹,既然这金钗是这位先生的,咱们就看看其他的吧。” 谢容华循声看去,说话的是另外一位身形纤细的杏衣少女。较之那叫做灵儿的少女盛气凌人,她看起来让人顺眼很多。 柳眉杏眼,身形纤细,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穿戴上也比那叫灵儿的要朴素的多。那伙计本是见两个人为这支金钗争了起来,这二位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心中正是不安呢,见终于来了个讲道理的,心中松了口气,道:“是啊这位姑娘,我们铺子里这段时日出了好些个时兴的首饰,您要不要看看?” 谁知那少女却哼了一声,竟是狠狠推了那杏衣少女一把,跋扈道:“我不管,你必须要把那金钗给我抢来!” 那杏衣少女本就柔弱,被她这么一推,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看着十分可怜。众人都没想到那紫衣少女竟如此蛮横,当众推人,皆是一惊。 而被推到的少女似乎是怕极了那紫衣少女,红着眼圈,可怜兮兮的看着金卓风道:“这位先生……我家姑娘十分喜欢这金钗,不知先生可否割爱赠予我们?” 一旁抱着手看热闹的谢容华一听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方才那叫做灵儿的还想着高价从金卓风手中买,这位倒好,一开口竟是要让金卓风将东西送给她了? 若说之前她们想要金卓风手中的金钗,众人难免会觉得这二人未免太过分了。但见忽而来了这么一出,纷纷对于这位可怜的杏衣少女起了恻隐之心,纷纷劝解道:“这小姑娘看着怪可怜的,先生便就帮她一把,将金钗送给她吧。” 这金钗可不便宜,至少要几百两银子,说送就送,这些看热闹的人当真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世人都是站在弱者这边的,见金卓风穿戴不俗,那杏衣少女又被紫衣少女欺负的可怜,自然而然的替她们说话了。 若是旁人,被人如此围观,柔弱的少女又以那样可怜期盼的眼神看着他,说不定脑袋一热,就慷慨赠之了。只是这金卓风是谁,金家二爷,那可是只老狐狸了,怎会上当。 金卓风神色不为所动,将金钗收入盒子中,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家姑娘是我什么人?你又是我什么人?她喜不喜欢,与我何干!” 说完便就直接出门,留下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那两个少女。谢容华见没热闹看了,便也带着玛瑙和翡翠离开了,只是走的时候若有所思的看了那两个面生的少女一眼。 莫非是谢家的什么亲戚? 思索之间出了门,便见金卓风竟是将那支价值几百两的金钗扔给了路边的小乞丐,只留了一个匣子。 谢容华看的觉得有趣,不由戏谑道:“金二爷可真不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方才那姑娘苦苦哀求你你竟是不为所动,转而送给了路边的乞丐。” 金卓风淡淡的回道:“我将那金钗若是让给她们,不过平白让她们多了一个炫耀的资本罢了。但若是给了乞丐,反而能让他们饱餐,甚至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岂不是更加值得。” 谢容华闻言,眉心微挑,道:“想不到金二爷竟有如此济世之胸怀。” 金卓风笑的一脸谦和,道:“济世谈不上,最重要的是我看那两个人不顺眼罢了。毕竟我们金家人,最讨厌的就是姓谢的。” 谢容华嘴角抽了抽,金卓风如此说着,见谢容华神色复杂,不由失笑道:“你又不是真的姓谢。” 谢容华轻哼一声,没说话,但是脸上神情显而易见的因为他这一番话不高兴。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片刻后又问他道:“不知金二爷此番来邺城,所谓何事。” 金卓风笑着答道:“不过是与人谈一桩生意,正好来此了却一桩旧日恩怨。” 比起之前在燕京时他眼底带着的阴郁神色,此时金卓风倒是开阔许多,兴许是公仪曦回来的缘故。当日凤凰台上之变,金卓风着实帮了他们不少忙,但对于他与公仪曦之间的旧日瓜葛,依旧后面金卓风是否见过公仪曦谢容华不得而知。 如今重新回到了邺城,谢容华只希望过往种种就那样已经结束了,不要再平添是非恩怨。但见金卓风在此,又如此说,莫名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心中虽是如此是想着,但谢容华面上却是没有流露出来。又听他说了却旧日恩怨,略一思索,迟疑片刻,问道:“是与……谢家有关?” 这下金卓风就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了,只是道:“如今你已是安王府的人,就不要管那么多。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等过些时日再来找你。” 说完便就离开了,谢容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连连皱眉。这金卓风虽无功名在身,未曾入仕,但在西燕却举足轻重。 此番来邺城,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总归让她有心担心。如此想着,谢容华便吩咐了玛瑙回了谢家一趟,让她回去提醒谢蕴一声。 若真的是为谢家老太爷当年的事,可就麻烦了…… 等回到家中的时候,谢容华准备去书房找姬桁,但不曾想却在外面瞧见了肖如凤。 肖如凤正站在窗户外偷听呢,瞧见了谢容华,对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谢容华好奇上前,便听见里面一道苍老激慨声音道:“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 第759章 分封兵权 一听里面慷慨激昂的声音,谢容华明白过来了,想必又是些当年与周家交好,或是看不惯姬华行事的老臣。 自从他们回上京后,这些时日安王府就没断过客人。有昔日周家旧人,也有姬殊他们派过来试探敌情的。 不过大多数时候,姬桁都自己在内院中借口闭关看书,一应客人都是由魏管家或者竹隐他们打发走了,也只有推脱不掉的,才亲自接见。 谢容华听着里面说话的声音,不止是一人,且都是年迈的大儒老臣,也难为姬桁竟能如此应付从容。 就在那老臣声音稍止,便听姬桁答道:“此鸟不蜚则已,一蜚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只听他话音方才落下,室内有片刻的寂静,又有人问道:“既是如此,王爷为何从回邺城之后闭门不出,连圣上让你任兵部之职都一概不接?不是老臣多言,而是王爷已遁世五年,莫非还要再来个五年……我们这一把老骨头,真的熬不住了。” 说到此处的时候,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悲戚之意,一时间书房内也静了下来,谢容华与肖如凤没继续听了,便到了一旁的偏厅歇了下来。 谢容华问道:“这些老臣都是镇国公的好友吗?” 肖如凤回道:“有些是,有些是这些年私底下与王爷接触过的。虽然他们大多数在朝中没有实权,但都是德高望重之辈,他想要翻当年镇国公和雪衣候的案子,肯定少不得要他们支持。” 姬殊他们若是认为姬桁手中最大的筹码便就是天策军的兵权,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么些年,姬桁虽远离邺城避世,但邺城的局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无论是昔年那些世家老臣,还是惠帝任用的新科年轻臣子,都有他的人马。这也是前世在姬桁攻破了邺城之后,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掌控了大局。 虽然当时攻破邺城的时候雷厉风行,免不了流血,但也正是在他的手中,政权很快便就重新建立起来,百姓们的生计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如今想来,想必当时姬桁发动政变之前,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布置。无论是军中还是朝野,在惠帝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早就替换上了姬桁自己的人。 想到前世之事,谢容华出了会儿神,片刻之后方才问道:“刚听里面的人说什么兵部……莫非是圣上已经想好了拟定他的官职?” 肖如凤微微颔首,此时便隔着窗户,见姬桁已经亲自送那些老臣出门。从那些已近暮年的几位老臣中,谢容华竟还看见了柳阁老。 果然如肖如凤所言,今日姬桁接见的没有普通人,在朝中或是在天下书生面前的位置都是举足轻重的。 这里姬桁送走了他们,返身折回来小花厅,正听肖如凤道:“说起来王爷本是行伍出身,让他去兵部,也算是物尽其用。莫非这次是我们想错了,圣上并无为难王爷之意,真的是想起复他?” 话还没说完,便听谢容华冷笑了一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圣上本就对姬桁视为眼中钉,现如今又怎会能容的下他。” 不得不说,谢容华对惠帝的了解太透彻了。 姬桁推门进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封密信,正是安插在宫中的探子新送出的消息。 肖如凤起身,正想接过姬桁手中的密信呢,却不曾想借了个空。不曾想到姬桁竟是直接的越过了他,将信递给了谢容华,道:“你看看。” 谢容华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道:“惠帝竟是想要重新沿用前朝节度使的制式来约束武将,他是疯了吗!” 与不怪谢容华如此。 所谓节度使是重要地区置总管统兵,即节调度的军事长官。 初设时负责管理调度军需的支度使,同时管理屯田的营田使,主管军事、防御外敌,后又兼所在道监督州县之采访使,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 到了前朝后期势力大大加强,已经到独揽大权的地步,当时后主时期边镇十节拥兵四十九万,而禁军不过十二万人,典型的外重内轻,这也为亡国埋下了隐患。 大宸开国之后,吸取前朝教训,为了加强兵权上的管理,废除了前朝的制度,设麾下大将军分权最终集中兵力于朝政中心。因为对于武将的忌惮,这也间接造成了大宸重文轻武。 数百年过去,到了后来太宗设下的四位大将军分权制度在皇权更迭中渐渐衰弱,在姬桁之前,大宸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便就是镇国公麾下的那一支军队。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让惠帝感受到了威胁,才用那样的方法打压周家…… 后数十年的时间,边关无可用将才,导致北楚虎视眈眈。直至姬桁横空出世,竟颇有周氏遗风,虽不及弱冠之年,竟是在短暂的时间内于天极城创立天策军。 骁勇善战,作战应敌,远胜于当年的镇国公,成为了大宸坚不可摧的一支队伍。 后来惠帝虽收了姬桁的兵权,但却并未曾真正得到天策军的军心。姬桁一道手谕,在天策军中一呼百应,这让惠帝深深的感受到了威胁。 所以,惠帝竟想要沿用前朝分封节度使的制度,来约束姬桁!而届时姬桁身在朝中,纵使是时任兵部,也不过是个虚职。 而姬桁领了这个虚职,便是在惠帝眼皮子底下行事,最容易被挑出错处。 肖如凤一听谢容华的话,惊了半响也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以节度使的制度分封出兵权,倒不失为一个计策。毕竟若王爷不听从,那么可就真的坐实了他想要拥兵自重的罪名,而他人在邺城,圣上想要拿捏他易如反掌。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主意,究竟是谁想出的?” 依照他的了解,姬殊和姬华两个人,可都没这样的脑子。 谢容华也十分好奇,莫非惠帝身边又得了什么新的人才? 姬桁却是看了谢容华一眼,方才道:“给圣上出主意的人,是谢蔺。” 第760章 谢家二房 谢蔺? 谢容华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微微愣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此人正是谢家二爷。谢容华在谢家那么久,只知这位二伯携家带口的在江南赴任,所娶的夫人亦是江南人氏。 这些年谢蔺几乎未曾回过邺城,甚至当年谢老太爷当年病逝的时候都未曾回谢家。不知为何,谢家对于他都很少提及,也只有偶然在老夫人往来的书信中提到过只言片语。 谢家三位儿子,谢蔺、谢蕴都远离谢家,也唯有最平庸的谢英身为谢家家主,常年陪伴在老夫人身边,也正是老夫人最为疼爱的一个儿子。 姬桁话音落下,这里肖如凤微微一愣,须臾之后才道:“竟然是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肖如凤的语气微微顿了顿,而后语气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道:“听闻这位谢家二爷早年进士出身,论才干远在谢家如今的家主之上。只是十来年前,不知为何竟被谢家老太爷逐出家中,再也回过邺城了。” 邺城世家大大小小,秘而不宣的隐秘,没有什么能够瞒的过肖大公子那双利眼。 谢容华是八年前才被谢蕴接回谢家,对于谢家二房的事很少有人在她面前提,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提。甚至连前世的时候,谢家发生几次变故动荡,但谢家二房始终未曾露面过,谢容华对他们生疏的很。 如今听肖如凤如此说,不由惊讶道:“竟还有此事。那他是犯了什么错不成?” 谢容华的记忆中,除了谢家三房之外,对于其他的谢家人印象很不好,除了谢家老太爷。那是个对外严厉,但是对于晚辈十分和蔼可亲的老人,甚至于谢容华这样的身份,他丝毫没有表示出不喜,甚至是在谢蕴不在家中的时候有他的维护,谢容华方才站稳了脚跟。 甚至当初谢蕴那般叛经离道,真正逼走谢蕴的是老夫人,而非是老太爷,倒是不知那谢蔺究竟因何被逐,而老夫人那般护短的人,竟也没有任何异议? “此人虽有高才,但心术不正。”说话的不是肖如凤,而是一旁静静听着的姬桁,却听他道:“谢老太爷唯恐他留在谢家祸及家族,所以早早与他断了关系。” 姬桁很少这样如此评价这么一个人,听他如此说,虽未见过谢蔺本人,但谢容华忽而有一种预感——这位谢家二爷,即将可能会成为他们最为强劲的对手! 在听到惠帝有意分兵权制度没过多久,很快,他们便真正的与这位谢家二爷第一次交锋。 当天下午,谢家便送了帖子来,请谢容华与姬桁参加谢家家宴。 “姑娘,上次咱们与家中闹的那般僵,如今老夫人竟下帖子来,定是不安好心,要不咱们还是找个理由推脱了吧。” 玛瑙看着那帖子,十分担心的说道。 谢容华此时正在看账本呢,听到玛瑙这般说,目光从账本上移开,微微一笑,露出尖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道:“你家姑娘是那种怕惹是生非之人?” 玛瑙无言以对,这个时候翡翠端了果盘上来,琉璃盘中放着的是红彤彤的樱桃。 时下已是五月,王府院子里的樱桃已经结果,红彤彤的,也不知是怎么种的,果子大,比别处的都甜。谢容华每天没别的爱好,自从果子熟了之后一直盯着那樱桃树,府中的几棵樱桃都快被她撸秃了。 看着洗的水灵灵的樱桃,谢容华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连带着将方才的话都忘记了。 第二天的时候,是姬桁亲自陪着谢容华回家的。哪怕谢容华再三说了不需要他陪,毕竟之前谢蔺重新沿用节度使制度,而惠帝又有意让姬桁去兵部,现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盯着他呢。 这个时候让姬桁去谢家,岂不是相等于主动去是非之地。 安王殿下瞧着她一副磨刀霍霍,显然想要去谢家一展拳脚的模样,不由扶额,叹息道:“这是你我成亲后第一次登门,之前倒也罢了,若这次不陪你一同,让旁人如何议论。” 旁人的议论如何谢六姑娘当然不在意,但见安王殿下一脸慎重的样子,谢容华也不好说什么了。本来谢容华认为他在山中多年,更不应该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倒是比她更在意这些世俗的规矩。第二天去谢家的时候,姬桁完全是按照邺城贵女回门的礼数,将东西一一备好,细心到让谢容华都有些汗颜。 虽然知道如今谢家二房回到邺城,此番下帖子不知何意,但一想到此番回去能见到谢清言,谢容华心底还是欢喜的。 马车很快在谢家门口停了下来,却见今日谢家大宴群宾,很是热闹,门口停了不少华丽的马车。昔日谢家虽为簪璎世家,但谢英平庸,谢蕴虽十分得天子赏识却也不过未曾入仕,只不过从商而已,鲜少有权贵将谢家看在眼中。 但如今不同,谢家竟出了一位王妃,一位将军夫人,其余两个女儿都进了皇子府,又兼如今谢家二爷从江南调任回京,改善兵法制度之事十分受惠帝的赏识。一时间,整个谢家成了上京炙手可热的世家。 还真是冤家路窄,安王府的马车方才停下,便见秦王府的马车从东街而来,双方又恰是碰巧同时在谢家门口停了下来。 邺城消息传的快,都知安王与秦王不和,之前更是在城门口险些起了争执。今日谢家设宴,这么大的阵仗,四周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却见是姬桁先下的马车,然后十分自然的伸手将谢容华从车中扶了下来。谢家下人知道今日会有贵客要来,早在门口等候了,见了安王府的马车,又见竟是亲自扶着谢容华下车,心中十分意外。 就算是寻常人家,也未曾见过丈夫如此屈尊纡贵的伸手去扶自己的妻子的。 谢容华倒早已习惯了,扶着姬桁的手下了马车,恰好便见对面姬殊马车里,谢清雪掀了车帘下来…… 姐妹二人打了个罩面,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第761章 初见立威 今日谢家倒是十分热闹,一场家宴,不止请来了整个邺城大半的权贵世家,连如今最有权势的两位王爷都亲自登门。 底下的下人见如此,连忙回府去回禀了谢英等人,谢英连忙率领着家小前来迎接;女眷们,则是被侍女们领着去后堂说话了。 因着谢清雪在,谢容华都未曾来得及与谢蕴说话便直接去了后堂。 谢容华与谢清雪亦是半年未见,此时一同走在一起,皆是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对方。 谢清雪见谢容华着一袭墨绿色华服,上面绣着鸾鸟的图案,以及皇室王妃才有资格佩戴的七尾凤簪,长发挽起,风华灼灼,让人不敢逼视。 这半年的西燕之行,非但没有让她落魄回归,反而让她成了名正言顺的安王妃。而如今安王在邺城的地位也非同日可语,谁人不知他手握兵权几能与太子并肩,就连秦王都要矮一截…… 反观于她,到现在只不过是秦王府没名没姓侍妾,整个邺城的笑话……若非今日姬殊知道安王夫妇登门,是不可能陪她登谢家的门。 谢清雪心底酸的厉害,但经历这么多,她不似之前那般的浮躁,想到姬殊的吩咐……她不敢造次,向前十分亲热的拉了谢容华的手道:“六妹妹许久未见,你这回了邺城竟也不回家,几个姐姐想去安王府去见你,却又被拒之门外,让姐姐们担心的很呢?” 见她话里有话,分明是在试探着安王府拒不见客之事,谢容华眼皮一跳。 外人见着只是觉得这谢家姐妹二人感情极好,哪里看得出来上次这姐妹二人都刀剑相对,险些斗的你死我活的场景呢。 这半年多的时间,谢清雪倒是长进了不少啊,眉宇之前倒颇有其母襄阳郡主的从容风度。想到法华寺的事,她谨慎一世,竟被谢清雪算计险些栽了个大跟头,这笔账她还记着呢! 却没想到谢清雪此时竟是像个没事人一般拉着她说话,谢容华心底冷笑连连。 但她也是反映极快之人,当着这么多下人宾客的面,既谢清雪主动示好,自也不会给她没脸,嘴角亦是噙着笑,随她挽着手进门,一面走一面道:“王爷这些时日在闭关修习,府中琐事多,难免有所怠慢姐姐。” 谢清雪瞧着谢容华一如既往带着几分令人厌恶的从容姿态,好像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她的面前,都是应当的! 明明,不过是个庶女而已。 谢清雪被谢容华漫不经心的姿态给激怒,说话间言语难免也刻薄了些,道:“姐姐知道妹妹嫁到王室身份今非昔比,只是如此疏远谢家,难道就不怕被别人指责不孝吗?” 谢容华听着谢清雪一番话有些莫名,但又觉好笑。本以为这半年多的时间谢清雪已经长进了不少,所以这次来谢家姬殊特意将她带在身边的,但没想到……她高估她了。 她淡淡的看了谢清雪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道:“我何时在意过旁人的目光?” 谢清雪见她如此一说,顿时语咽,说话间此时已经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襄阳郡主获罪,李氏是个不问事的,谢容华离开邺城之后谢家掌家的权势重新回到了老夫人的手中。她年纪虽然大了,但精神头倒是好的很,这次家宴的事便就是老夫人自己张罗的。 不止是谢家姐妹几个,邺城几个世家都收到了谢家的帖子。是以谢容华方才到后院的时候,便听得一阵欢声笑语。 正是五月,老夫人院子里奇花异草开的茂盛,家具摆设焕然一新,看的出来这半年没有襄阳郡主以及……谢容华,老夫人过的十分顺心的。 当下人的回话,说安王妃到的时候,谢容华闻得里面的说笑声显而易见的淡了些。 如今谢容华的身份今非昔比,老夫人心中再如何的对于这位自己一直不待见的庶出孙女,如今却成了谢家女儿中嫁的最好一位,心中很是膈应,但却也不敢再用以前那样的手段,故意整谢容华让她在外面久等着。 甚至在侍女们打着帘子请谢容华进来的时候,谢老夫人还得与屋子里一众人起身向谢容华问安。 谁让这是谢家唯一的王妃娘娘呢。 只是老夫人到底心中膈应,等谢容华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其余人都站了起来,老夫人依旧如磐石一般在那坐着。等她进来,方才作势让身边的小丫鬟扶着她起来,这般作态显而易见若是寻常识眼色的早就免了老夫人起来行礼。 但谢六姑娘岂是寻常人,成亲这么久她还没怎么用过安王妃这个身份呢,她和谢家恩怨放在那,不利用这个身份狐假虎威一把,对不住这些年老夫人对她的‘关照’。 谢容华在侍女的拥簇下走了进来,老夫人手搭在小丫鬟手中半天都不见谢容华说话,当下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只好准备起身…… 恰在此时,便听她身边一位妇人浅笑道:“安王妃是顶孝顺的一个孩子,屋子里都是自家长辈姐妹的,何必如此拘泥礼数呢。” 一席话巧笑嫣嫣,直接如了老夫人的意,也让那些不想向谢容华行礼的夫人小姐们顺势下坡。 老夫人笑道:“桂娘说的是,都是自家人,都不必行礼了。容华,你也坐吧……” 能与老夫人如此亲近,且以半副谢家当家主母姿态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家二爷的夫人程金桂。程金桂出身江南氏族,为人如襄阳郡主那般八面玲珑,却少了襄阳郡主的盛气凌人,回到谢家不过数月,便得了老夫人的欢心。 她早将谢家上上下下的消息打探好了,知道今日来的这位安王妃原不过是个庶出,且老夫人素来不待见于她,是以心中本就存着几分轻视之心。再加上她如今好容易回了谢家老宅,见如今谢家无当家主母,一心想要讨好老夫人,便帮着老夫人在谢容华面前立威。 一副以长辈的姿态说出的宽和的语气,当下直接将谢容华的身份从安王妃变成了谢家的女儿。 谢容华虽第一次见程金桂,但见她如此,心中对她的身份也猜着了几分,心底冷笑了一声…… 第762章 教女有方 程金桂本是想借机敲打谢容华,讨好老夫人,却未曾想到她初回谢家不久,不知谢容华性格如何。 哪里知道,谢容华当真是那种薄面出嫁不久的小姑娘,在谢家早就被那群豺狼虎豹给生吞活剥了。此时却见谢容华闻得她那般说,依旧站在那不为所动。 一旁一位女官闻言,上前冷笑了一声,道:“这是哪位夫人?又是哪里来的规矩?我们王妃可是王室的人,论规矩先论君臣之礼,才论亲疏远近,这老夫人未曾说话,这位夫人倒是先教训起我们王妃娘娘了。” 这样的场合,翡翠和玛瑙都是谢容华从谢家带的侍女,自是不合适多说什么。说话的是回到王府之后,姬桁让魏管家挑选的女官名为珊瑚。 这些人原是在周后身边伺候的老人,后来周后去世,都去皇陵守陵。为了防止惠帝猜忌,这些年姬桁暗中庇护于他们,面上却未曾有过调遣。 但这次姬桁回到京中,因着身边人手不够用,便将那些周后身边的旧人接回了王府中。珊瑚当年是伺候周后的,便给了谢容华用。 这里老夫人哪里想得到谢容华回谢家,竟还带了女官。珊瑚虽训斥的是程氏,但言外之意不是在说谢家没规矩么。 一时间,老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方才起身,带着众人道:“是老身的疏忽,见过王妃娘娘。” 谢容华这才笑了,道:“祖母快别这么说,这话可是折煞我了。” 瞧着谢容华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老夫人的喉间几乎没险些呕出了血来,面上的神色也淡了许多,连与谢容华想要逢场作戏也顾不得了。 程氏之前只听说过这位谢六姑娘虽是个庶女,但却是顶厉害的,今日倒是碰了个软钉子,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但在这时,一旁谢清雪开口道:“二婶母,听说这次三姐姐也回了上京,还带了您娘家的一位表姑娘,最是才貌双全的,怎么不请上来见见?” 程氏看了谢清雪一眼,她当年在谢家的时候与襄阳郡主不对付,连带着对谢清雪也没什么好印象。不过知道,如今谢清雪成了秦王的人,也不敢怠慢,便笑说道:“她们都是小孩子心性,方才嫌弃这里说话闷,便不知去哪儿玩了,紫鹃,你去寻三姑娘和表姑娘过来,见过王妃。” 正欲请人去请呢,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笑声,有小丫鬟回道:“三姑娘和表小姐来了。” 便听到门帘响动,便见一前一后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紫衣少女,穿着华丽,戴着时兴的金簪步摇,行走之间便听得钗环脆响的声音。如此装扮若是旁人可能显得过于庸俗,但在她的身上倒是有一种天真烂漫的娇憨。 走在她身后的那个侍女,穿着一袭浅绿色的素衣,虽不似她那般浓妆艳抹,但容貌却盛那紫衣少女一二筹。 行走之间,弱柳扶风,自有一种可怜的姿态。 谢容华借喝茶的功夫掩去了眼底的讶然,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谢容华在首饰铺子里见到的那姐妹二人。那日那紫衣少女自称为是谢家人,谢容华便就起了疑心,只是因为后来节度使的事倒没留意让人去查。 没想到,竟是二房的人。 幸而那天谢容华戴着面纱,姐妹二人便也没见到她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何,程氏让谢清灵给谢容华行礼的时候,故作娇憨道:“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多礼呢,你说是吧六妹妹。” 倒是一旁被称做表姑娘的那个绿衣少女,上前向谢容华行了个礼。 谢容华只当没听见谢清灵的话,命人将那少女扶了起来,故意只当没分清楚那姐妹二人的身份,道:“三姐姐虽在江南长大,但是对邺城的礼数行的竟一点差错都没有,可见二伯母教女有方啊。” 此时程氏母女脸色十分难看,谢清灵狠狠地剜了那绿衣少女一眼,道:“六妹妹认错人了,她是程家的表姑娘。” 怎能将那样一个低贱的人认做她呢! 谢容华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本王妃一时口误,三姑娘和表姑娘不要介怀……” 一旁看热闹的那些世家夫人小姐们不由‘噗嗤’一声笑了,也难怪谢容华会认错。这位谢家三小姐,除了装扮之外,言行举止竟是半点都不如那程家的表小姐。 如今在江南外任那么些年,颇有些政绩,再加上此番回京因为改善兵权之事颇得圣心,这次他们来谢家也有相看这位谢家二爷膝下的姑娘之意。却不曾想到,这位三姑娘竟是如此上不了台面的。 一旁的程氏见着那些夫人们脸上神色变化,心中也是十分懊恼,面上只能打了个圆场将事情圆了过去。谢清灵这些年一直跟着他们在江南,婚事迟迟没有定下,程氏便想着在邺城给她寻个好人家的。 这些天她们奉承老夫人,所以在今日谢家家宴的时候邀请了不少合适的世家夫人来参加,一方面是为了他们的大事,另一方面程氏自己也有私心想要为谢清灵相看人家,谁知道…… 程氏车趁人不注意,狠狠的瞪了程烟淇一眼:“下次再出风头,仔细你的皮!” 恶狠狠的语气,哪里还有方才那温和的模样。 程烟淇似是畏惧极了,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在暗地里眼中却闪过了一丝阴冷的神色,让人不寒而栗。 很快便就有人来请用膳,谢容华同李氏一块离开的,半响没见到谢清言,问了李氏才道:“清言说是身子不舒服,昨日便递了信,也没回来了。” 谢容华听到谢清言今日不回,兴致有些缺缺的,又问道:“二姐姐身体可有大碍?” 李氏道:“说只是染了点小风寒,让家中不必担心,你……这些时日在王府怎样?” 自从上次李氏与谢蕴之间的误会解除之后,她与谢容华也是冰释前嫌,知晓她去西燕九死一生,难免心中生出一些联系。 谢容华有些不习惯与李氏这样的亲近,但……这种被关心的感觉不错,正要说话,却未曾想到竟被一个人叫住了…… 第763章 心术不正 叫住谢容华与李氏的人不是别人,竟是程烟淇。 李氏看见程烟淇,原本脸上带着些微的笑淡了下来,问道:“表姑娘,有事吗?” 程烟淇寄人篱下,最是会察言观色的,看出了李氏脸上神情的冷淡,眼圈瞬间一红,怯怯的说道:“方才因我言语不当,夫人生我气了,三夫人可否能带我一齐去前院。” 她这般模样看起来煞是可怜,纵使谢容华是女子,若之前没在琳琅阁见过她,看的也不由心生怜惜而心软了。可偏偏李氏曾经吃过苏解语姑侄二人的亏,生性最厌恶这种表面柔弱实则一肚子心眼的人,当下不用谢容华开口,三夫人直接冷了脸,道:“你是程家的亲戚又非我李家的,跟着我做什么。” 说着丝毫不给程烟淇颜面,拂袖离去。屋檐下站着不少侍女,瞧着程烟淇如此模样,纷纷低声嘲笑,程烟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十分下不了台来。 她脸上依旧带着一贯得体的笑,只是眼神阴郁的可怕。 等走远了,谢容华方才问李氏道:“那程烟淇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她看人眼光素来准,看的出来那程烟淇方才是有意无意的想要接近拉拢三房的。 不等李氏回答,倒是她身边的侍女绿茗道:“说起来都怪那二夫人!她自己带着个穷亲戚来谢家便也就罢了,竟打起了二公子的主意,想要将那程烟淇许给二公子呢。” 一听这话,谢容华瞬间悚然了,道:“那可不成。先不说出身如何,那程烟淇的性格极为的不好,不说许给兄长,纵使留着她在谢家,我都唯恐她生事。” 李氏原本冷淡的神色,听到谢容华的话也不由浮上了一丝笑意,颇为赞同的点头,道:“这数月来,她将整个谢家上下哄的服服帖帖的,恐又是下一个苏解语。” 话音落下,李氏又唯恐自己提到了苏解语勾起谢容华的心病。到底今日是谢容华第一次回门,大好的日子。 谢容华倒没在意这些,反而是颇为赞同的点头,道:“此女恐还胜苏解语一筹,若她只是祸害二房便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让她盯上了兄长。” 说着便将那日在首饰店铺里看见她们姐妹二人买金钗的事说了一遍,李氏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却没想到那程烟淇竟有如此手段,为了达到目的连脸面都能舍的下来。 她是一阵后怕,道:“为了杜绝他们二房的心思,还是早些将你兄长的婚事给定下来吧。” 谢容华闻言,顺口道:“兄长的婚事不是有了么。” 谁知话音落下,李氏问道:“有了?是哪家的姑娘?” 见李氏如此问,谢容华便知谢蕴没同李氏说南宫月的事。不知是谢蕴有其他的打算,还是现在顾及着什么。 她有些懊悔失言,连忙讪笑着找个借口混了过去,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兄长如此才貌双绝的,若要议亲,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啊。” 李氏这半生最在意的就是一双儿女,谢清言嫁给了薛煜算是了却了她一桩心事,剩余的操心的就是谢慕臣的终身大事。以前为了避讳长房,谢慕臣一直在江左求学,未能在他膝下,李氏一直深以为憾。 如今到了该选亲的年纪,可谢慕臣却是淡淡的,让李氏愁的不行。谢蕴对于谢清言十分上心,对谢慕臣一直秉承着散养的状态,一提到婚事谢蕴只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今日见谢容华回来,说到了谢慕臣的婚事,正好戳中了李氏的心,便说了起来这些时日李氏在邺城为谢慕臣相看的姑娘。 谢家家宴,邀请的人不少,除了正当合适年纪的世家子弟之外也有许些未婚的世家姑娘,宴席摆在花园子里。 正是五月春末夏初,桃李虽谢了,院子里的荼蘼海棠开的正好,花团锦簇,争奇斗艳,谢容华便知道这又是另一场相亲宴了。 谢容华与李氏过来的时候也没惊动旁人,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 她看了眼对面的席上,男眷那里自然是以姬桁与姬殊为首,两个人身边围着不少人说话。如今姬桁已正式入朝,也不必事事如之前那般避讳,反倒是过犹不及。 见姬桁与几个朝臣以及世家子弟说着话,暂时没空理会她,恰好无事,谢容华便瞧了几个李氏中意的姑娘,心底很是为南宫月发愁。 她算是发现了,李氏挑选的几个比较中意的儿媳人选都是端庄大方,温润可亲的那种,与南宫月的性格大相庭径。 心中有一搭没一搭想的时候,宾客也渐渐的齐全了,谢容华发现大多数都是邺城的熟人了,宁宜候世子,楚栖迟也来了! 这次出使西燕的任务完成的并不顺利,连带着惠帝对楚家的信任也减了几分,倒是重新扶起谢家之意。连谢英那个在礼部也不过是挂了个虚职的,并没有什么真实的成绩,竟也升了一等。 除此之外,谢家二爷谢蔺,原本是在江南做巡盐御史的。 这个官职虽不是京官,但在地方却是个肥缺,且他一做便就是好几年,政绩颇佳,如姬桁所言此人是个有能力的。 所以此次回京,惠帝竟将户部与兵部,两个如此重要的部门都交给谢蔺打理。皇恩之重,让之前已经式微的谢家重新成了邺城世家的焦点。 但长房与二房如此深恩,越发衬托的三房没有任何作为。且谢蕴在宴席上表态帮了姬桁,这些时日谢家对宫中御贡的供给出了很多问题,谢容华回了谢家一查账,发现谢家明面的生意上亏损不小。 楚栖迟也是远远的看见了谢容华,他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只跟着几个同僚说话。倒是李氏见谢容华看向楚栖迟那边,便解释道:“三姑娘年岁也不小了,终身还没着落,今日老夫人将门当户对未婚的世家子弟都请来了,也想着替她择一门好婚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氏语气忽而顿了顿,脸色有些古怪的说道:“可看样子……她对那些世家子弟并不感兴趣。” 谢容华原本漫不经心的没多想,见李氏如此说,顺势看去,顿时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呵,这位三姑娘没看上这些世家子弟,倒是看上她家那招蜂引蝶的安王殿下了! 第764章 二房野心 今日谢家家宴设在花园中,男眷和女眷便也就没隔开了。 谢容华顺着谢清灵的目光看向姬桁,便见在一众缓带轻裘的世家子弟中,他依旧是分外的出挑,招蜂引蝶,丝毫没有已经成亲之人的自觉。 他今日穿着的是一袭青色锦袍,用银线暗纹绣着竹叶的图案,式样很是简单。但是在外面,却罩了一件银色蝉翼纱,上面有孔雀羽翎,洒了银粉,被阳光一照,宛若有月华皎皎。 这衣服是谢容华专门从锦衣坊帮他做的。她不会针织女工,却擅画图,见他在府中的时候对于穿着方面不甚讲究,在府中做春夏衣衫的时候,谢容华专门给他设计了几套衣服,他身高腿长,若修竹青松,穿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不过小姑娘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所设计的衣服首饰未免过于招摇。平日里这些衣服除了哄小姑娘开心之外,安王殿下很少穿,只是收在衣柜中。 今日因来谢家,虽名为家宴,但这也算是陪谢容华第一次回门,安王殿下很是重视,便就一早在一众花团锦簇的衣服中选了一件偏向素雅的青色衣袍,平日里习惯戴着的青玉玉簪也换成了蓝田玉玉冠。 但不得不说,谢容华的眼光极好,这一袭青色银丝织成的锦袍,越发衬得他斜眉如鬓,凤眸清冷,但亦有一种别致的风流。 他左边坐着的是楚栖迟,右边坐着的是姬殊,这两位在邺城都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公子,风度翩然,可在他的面前竟皆失了几分颜色。 席上有不少少女偷偷拿眼睛看姬桁的,只是没人如谢清灵看的这般眼睛都看直了…… 谢容华瞧着如此,脸色也沉了几分,低声对身边的玛瑙吩咐了几句。须臾后,目光才移开,同着李氏说笑。 李氏方才见她脸色不对,恐她当众发作给谢清灵难堪。虽谢清灵如此行径是有些不妥,但她没做什么,若谢容华真的处置了她传出去反而会被众人指责是谢容华善妒。 不过还好谢容华比她想象中的要沉的住气,只是吩咐玛瑙了几声,却见她上前不知对程氏说了什么。程氏的脸上闪过了难堪,顺势让人将谢清灵带了下去。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没过多久,宴席结束了谢容华同姬桁回去。安王殿下只想着今日在宴席上姬殊对谢蔺言语之间,似有拉拢之意,心中暗自思忖着如何应对惠帝即将实施的计策,却不曾想感觉身侧凉飕飕的,某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怎么了,可是今日在谢家受委屈了?” 安王殿下心中不解,故以此问道。谢容华也不答话,只是鼻子里冷嗤了一声,那神色看的安王殿下莫名觉得心底有些发毛。 谢容华今日也是顾全着谢家三房的面子,所以在宴席上没说什么,小小的让程氏告诫了谢清灵几句。只不过看程氏的反应,姬桁应当不是在她为谢清灵择婿的范围内,纵使他生的再招蜂引蝶,可毕竟已经成亲,是她家的! 有程氏约束谢清灵,谢容华倒不怕她作妖。只是不知,谢家二房此番重返邺城,且来势汹汹,为儿女选择的婚事究竟会往哪方靠拢。 是太子姬华,还是秦王姬殊? 谢蔺的手段不负姬桁对他颇高的评价,谢家家宴次日,宫中传来旨意,诏姬桁入宫。 这一天谢容华去了薛府探望谢清言。 薛煜之前是驻守在边关天极城,去年入京之后便被惠帝留在了邺城,赐了一座将军府,正好用来娶亲用。只是她与薛煜成亲没有多久,姬桁与谢容华在燕京遇到了危局,薛煜便带了兵马去解困,一分别便就是大半年的时间。 后来姬桁他们夺下泗水城,谢容华别的不担心,就担心谢清言会受到薛煜的牵连。幸好当时谢蕴有先见之明,将谢清言接回了家中,只等薛煜回到邺城后才让她回来。 而薛煜也是四月同姬桁他们一前一后回邺城的,他返回邺城后便被惠帝以保护秦王不利为原由,禁足在了家中。 这是谢容华第一次来薛府,却见这一座将军府修建的很是气派,只是黑瓦白墙,青松假山,冷清清的看起来过于肃穆,一看便就是武将的居所。 不过在那园子里种了不少青翠修竹,花圃里还种着一些海棠花,屋檐下挂着精致的青纱灯,是按照谢清言的风格布置的。 却见眼前所见,粗犷的建筑点缀着几分雅致的心思,说不出的和谐,看来二姐姐嫁给薛煜过的很不错。 谢容华不紧不慢的跟在带路的管家身后,一面四处打量着将军府,却没想到方才穿过缠着青藤的画壁,因为只顾着打量四周,险些与对面走来的一个姑娘撞上。 那姑娘穿着杏黄色的衣裳,梳着百合鬓,装扮很是娇俏,不像是府邸的丫鬟。 玛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谢容华,才避免了谢容华被人撞倒,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原本玛瑙也只是随口说一句,谁知她身侧一个小丫头回嘴道:“是你们走路不看路,差点撞到我家的姑娘,怎么反倒是咬我们一口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眼看两个丫鬟拌起嘴来了,管家脸吓的都白了,但还不忘为那少女求情,道:“王妃恕罪,瑶姑娘姑娘并不知王妃今日来,冲撞了王妃,请王妃见谅……” 谢容华闻言,面上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如何,只是拨动着戴在拇指上的玉扳指,淡淡问道:“瑶姑娘?你们将军的侍妾?” 她语气问的平淡,可不知为何,竟让人觉得背后冒出了一股寒意。 第765章 薛家表妹 听得谢容华如此问,那管家也不敢隐瞒,连道:“王妃误会了,这位是将军老家的表妹,因家道中变,不得已上京来投奔将军的,并非姬妾。” 此时被人如此误解,余瑶面上闪过了一丝郝然,上前低声行礼道:“余瑶见过王妃娘娘。” 谢容华听得他如此说,再见那余瑶,却见她穿着杏黄色衣衫,鬓边戴着一支银簪,打扮甚是素雅,举止段长,原本紧皱的眉方才松动了几分,道:“方才是我没问清,实在抱歉。只是之前,不是听闻薛将军乃是孤儿,还以为家乡并无亲人呢。” 当时薛煜向谢家下聘的时候,都是托了永文伯府帮忙的,哪里曾想到不过小半年的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个表妹。 且这表妹看起来模样清秀,看起来知书达理并非小门小户的女儿,也不怪谢容华会生疑心。 余瑶迟疑了会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响才道:“当年表兄与舅舅有点矛盾,少时离家,与家中断了音讯,所以王妃才不知。” 听她如此解释,谢容华便没再多问什么了,只是淡淡的看了余瑶主仆二人一眼,对管家道:“前面便就是姐姐的院子了吧,管家不必送了,我自己去便是。” 管家听她如此说,也没跟上了。 此时等她离开之后,余瑶才长长松了口气,后怕的管家道:“这位王妃娘娘好生厉害,不过被她看了一眼,总觉得会被她看穿一般,与咱们夫人一点都不像呢。” 管家还没说话,余瑶身边那个险些和玛瑙拌嘴的小丫鬟道:“听说这安王妃是庶出,哪里能一样……” 还没说完呢,便被余瑶呵斥了一声,道:“蝶儿,不得瞎说。” 蝶儿还一脸的不服气,管家也道:“是啊,蝶儿姑娘才来邺城不知道,但邺城谁不知安王妃在闺阁的时候,便就是顶厉害的,哪里如咱们夫人那般和善。且她与夫人姐妹感情好,以后千万可别开罪了她。” 他这话也是在劝解她们,蝶儿一脸不服气,而余瑶原本温和的面容,眼底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谢容华到院子里来的时候,便见薛煜正在练剑。 谢清言坐在屋檐下绣着女红,一动一静,两个人竟是说不出的般配。 薛煜是最先见到谢容华的,他将剑收了起来,打趣谢容华道:“王妃来了。” 谢容华看了眼薛煜,冷嗤了一声,却没理他。薛煜见她如此模样,心下有些疑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她了。 谢清言回头一看,见是谢容华,心中自是欢喜,连忙上前起身道:“六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谢容华按住她依旧坐下,也顺势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看着她绣的花样,绣的是并蒂莲,又道:“昨日听夫人说姐姐病了,我来瞧瞧姐姐。” 谢清言道:“只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没什么大碍。早知你昨日在,我也该回去的。” 姐妹两个人说着话,这边薛煜见谢容华看他的脸色冷淡,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薛将军没别的优点,但求生欲强,便十分识趣的出去了,遣退了服侍的侍女,留着她们许久未见的姐妹二人说着话。 谢容华见没了外人,也不复方才在人前的端庄稳重,笑着朝谢清言撒娇道:“还说呢,大半年没见姐姐了,我想姐姐了。” 这半年多的时间,谢清言纵使在邺城也听说过不少她在西燕的事,每一桩听的人都惊心动魄的。虽然谢容华在保平安的信中只捡好的说,但在那样陌生的地方,身边的人居心叵测,也不知她吃了多少苦。 如今见她回来,心中正十分复杂,百感交集,却见她一见面就搂着她撒娇,不由道:“又不是孩子了,怎么越发的黏人了。” 谢容华很喜欢黏在谢清言的身边。 在那遥远的记忆里,在她生病最为脆弱的时候,除了已经模糊不清的‘母亲’形象,是谢清言陪在她的身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所想象的心目中母亲与谢清言重叠。 她是个温柔而又美丽的女子,会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会给她唱江南的小曲哄她入睡,会在秋季木樨花开的时候给她做桂花糖吃。 她可以没有尊贵的身份,也不必心怀天下大义,只是她一个人的母亲而已。 丫鬟递了龙井茶上来,谢清言见了,笑道:“她不爱喝这个,换枫露茶来,里面多加一勺蜜。” 小时候就是谢清言照顾谢容华,知晓这个少年老成,就连长辈们都很头疼的妹妹嗜甜,恨不得白粥里都加糖,谢清言怕她吃坏了牙齿,不敢给她多吃。 侍女换了盏枫露茶上来,谢容华正要问薛煜那莫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表妹的事,却听谢清言问道:“此番前去燕京,听父亲说……你找到你的母亲了?” 知道此番回到邺城面对的是什么,有公仪熙这个定时炸弹在,为了防止谢家被牵连,所以谢容华的身世也没瞒着谢蕴。 当谢蕴听了谢慕臣所言在燕京种种,许久无言。 任凭他再怎么也没想到,当日的公仪曦竟也燕徽有着这样一段过往。当年他少时四处游历,与公仪曦结为至交,后来公仪曦出事的那几年也正是他离开谢家,与李氏一家颠沛流离,竟不知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谢清言只是依稀听谢蕴和薛煜提过谢容华生母,只知她的生母还活着,谢清言是为她高兴的。 她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谢容华的时候,小小的孩子,不过七八岁,却处处戒备,像是一只小狼崽。后来因为得罪了老夫人被罚跪祠堂,染了风寒病了,谢清言偷偷的瞒着大人去给她送药。 却见平日里像刺猬一样的孩子,在薄的可怜的被子里蜷缩成一团,不停低声唤‘娘亲’。 那时她的母亲对父亲心怀怨恨,父母之间的关系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彻底成冰,谢清言知道自己应该讨厌这个从江左来的孩子。 可不知为何,看着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唤着母亲,谢清言再怎么也讨厌不起来了…… 第766章 棋高一招 猝不及防听到谢清言问及了燕徽,谢容华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 若自己没执着的去追寻那个所谓的真相,或许‘母亲’这两个字,还是记忆里那首已经模糊不清的江南童谣,那是遥远的童年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温暖,还不是如今这般…… 她怔然了会儿功夫,半响才淡着声音道:“找到了又如何,还不如不见呢。” 谢清言见她这般模样,便知此次西燕之行是不大如意了,是以也不好再多问,倒是谢容华问道:“方才我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做余瑶的姑娘。这薛家连你们成亲的时候都没露面,怎么偏偏在这时,突然来了这么一位表姑娘,她说是薛将军的家人,我也不好多问,便来问问你究竟细知这件事否?” 提到这事,谢清言轻叹一声,道:“此事说起来话便长了。” 原来那薛煜其实并非无父无母,相反的,薛家当年在江南也算是大户人家。只是薛煜早年丧母,后来他爹又娶了一位继母。 那继母性格刻薄,过门没多久便怀了身孕生了个儿子,在他爹面前常吹枕边风挑拨父子之间的关系,薛煜性格刚硬,十几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去了边关参军,这十几年来与家中一点联系都无,对外都称没了父母。 “谁知半年前,江南水灾,后又瘟疫,薛家也遭逢了大难。这余瑶乃是阿煜姑姑的女儿,她的姑姑早年丧夫,便带了独女住在薛家,后来在逃难的过程中薛家都没了,只有这位余姑娘带着两个下人于数月前投奔过来。因阿煜儿时在家中受继母欺凌,与姑姑关系最好,所以便留她住在了家中。” 谢清言如是解释着,谢容华听的连连皱眉道:“既是十几年不见的亲戚,又如何能确定她的身份?” “她手中有薛家的信物,且阿煜说她的模样与薛家姑姑年轻时长相十分相似,应当错不了。” 谢容华思索了会儿,道:“并非是我多疑,而是如今圣上对军中之人十分忌惮,何况此次雪城之行,恐圣上已疑心他是安王的人。只不过因为他这些年执掌天策军未曾出过大错,再加上圣上唯恐动了他引起军中哗变,所以只是软禁削权。这样的时候,突然来了个薛家的什么亲戚,你不得不防。” 谢清言见谢容华说的十分凝重,便道:“我会小心些的,等闲时候她也是规规矩矩,只在后院待着,从不来我们这边。且阿煜行事谨慎,已派人去江南查了她的底细,倒是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清言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们尚且没回来的时候,邺城流言传的沸沸扬扬的。有说安王有反心;也有说安王是要为周皇后和周家翻案,可当年周家不是守城而亡的吗,到底怎么回事啊。” 谢清言知道,自家这个妹妹打小就是不让人省心的,本以为嫁人之后安王庇护着会好些。谁曾想到,更是在风尖浪口上,卷入权利漩涡之心,不得不让人忧心。 谢容华不想让谢清言担心,只道:“当年周家的事确实有隐情,到底是朝政上,我也说不上话,只是信他便是。” 见她语气说的轻松,谢清言还是不大放心,便道:“你这近一年来也是多灾多难的,让人着实不安。后天我去玄都观祈福,正好你与我一同去求个平安吧。” 谢容华却是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连连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姐姐是知道我是不信这个的。再者说了,上次去法华寺你又不是不知道,惹了多少是非出来,说不准我与神佛犯冲,还是不去为好。” “你这满口胡说什么呢。”谢清言显然对玄都观信的真,伸手戳了戳谢容华的额头,道:“上次在佛门犯冲了,所以这次我们去道观参拜,或许就灵验了呢。”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谢容华无法反驳…… 在将军陪谢清言用了午膳,谢容华才回去,送她出门的依旧是白天引她来的管家。想了想,谢容华还是不放心,对服侍谢清言的小红和紫雁吩咐道:“你们家夫人心软。虽然薛将军精明,但后宅中事难免有疏忽,你们在夫人身边多加留意,尤其是这薛府中服侍的人。宅子是圣上赏的,人都是宫里赐的,你们应当要知道些分寸。” 小红本非寻常侍女,他是薛煜挑选在谢清言身边服侍的暗卫;而紫雁从小在谢清言身边服侍,聪明伶俐,二人一点就透,得了谢容华如此吩咐自是应了下来。 这里谢容华回到家中的时候,姬桁已从宫中回来,接了圣旨。 拿起桌上放在一旁的明黄色圣旨,谢容华打趣他道:“还真是让你去朝中任职了?” 姬桁颇为嫌恶的看了那圣旨一眼,没说话。 以兵部一职换取天策军的兵权,也亏得惠帝能想的出来。再加上兵部任职前,便由那谢蔺插了一手,到时候姬桁也不过是没有实权的傀儡而已。 谢容华此时展开圣旨瞧了一眼,道:“不是兵部,竟是大理寺?” 之前姬桁刚回邺城的时候,便就代掌大理寺。后他离开邺城,沈成玉便就从少卿提为了正卿,没想到姬桁竟还会回去。 姬桁微微颔首,道:“要重查两家的案子,自是要过明路,正好借此机会,把当年的案子重新翻出来。” 谢容华轻叹,道:“依照圣上城府,他未必没猜出你舍兵部而去大理寺的目的。” 姬桁淡淡道:“他猜出又能拿我们如何。如今,端看我与他之间,谁能棋高一招。” 姬桁从南返邺城,因这邺城之中有谢家以及几个与昔年襄助过周家的老臣捏在惠帝的手中,投鼠忌器。此番回到邺城,是要暗中排兵布阵,从惠帝眼皮子底下保全这些人,对于姬桁而言需要时间。 而惠帝深谙这个道理,此番也是下了一手险棋。 放姬桁在大理寺,以查当年案子为诱饵拖住姬桁,而他可以尽早的以节度使之策为由,一方面削减天策军的兵权,另一方面笼络各方大军与天策军抗衡。 所以在短暂的时间内,姬桁与惠帝都会保持这一种微妙的平衡和睦,暂且不会起风波。 谢容华说了会儿薛家的事,因着谢清言今日一番话让她想起了依旧放不下的心病,便问姬桁道:“如今公仪熙可有线索了?她为人狡诈,且深谙易容之术,可别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反倒不知了。” 第767章 江南水军 邺城局势复杂,自谢容华他们回到京中已是数月有余,惠帝那里此时已经暂时稳了下来,下一步便就是继续追查公仪熙的下落。 这个女人心思缜密,又善于隐匿,是个巨大的威胁。只是当日从燕京现身之后,公仪熙这个人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四海商行和安王府的密探竟探查不到一丝线索。 晚间的时候,小姑娘懒懒的靠在姬桁的怀中,道:“不知怎的,我觉得公仪熙轻易不会再现身。除非是为了公仪曦和燕徽,或者邺城的局势也入当初的燕京那般混乱,她趁机出来捣乱。” 姬桁察觉到小姑娘提到公仪曦和燕徽的时候语气依旧有些怅惘,知晓她还是未能放下燕京之事,将她往怀里揽了揽,一宿无话。 次日的时候姬桁便要去大理寺述职,因天色尚早,谢容华睡的迷迷糊糊的,见他起身便也挣扎的起来也要同他一块儿去。 “大理寺那里我熟,若是翻卷宗的话,兴许我能帮的上忙。” 小姑娘睡的迷迷糊糊的,声音软糯。见她这般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姬桁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道:“你还继续睡吧,就算是要重查周家的案子,哪里能那么快呢。” 依照姬桁对惠帝的了解,哪里那么容易就让他腾出手来去翻旧案,中间定然要多加为难他一番。 谢容华迷糊的睁着眼,见他换了一身绯红色的官袍,越发衬托的他面如冠玉。 想带了那日在谢家的时候谢清灵对他的觊觎,十分有危机感的说道:“那我也同你一齐去瞧瞧成玉叔叔。” 当初姒音书院的命案发生后,谢容华便去了西燕,还未曾与沈成玉辞别呢。 姬桁道:“先睡吧,今天我头一次去大理寺那里正混乱着呢,沈寺卿是没工夫同你说话的。” 说着哄她睡下了,等到了大理寺的时候安王殿下就没有在家中那般和风煦色了。 如姬桁所料,惠帝让他去大理寺,定然是要给他找点麻烦的,却不曾想到一去大理寺接的第一桩案子,便就是沈重之死以及姒音学院的凌霄院长之死。 “原本镇南王的案子是结了的,可不知为何,昨日圣上重提了此事,将案卷重新抽了出来,竟和凌霄院长的案子合并在一块。当日凌霄院长死在惠楼,惠楼之中的画失窃又将小六……” 沈成玉说着,看了姬桁一眼,改口道:“将安王妃卷入了进来,圣上此举,恐是来者不善。” 其实对于姬桁和谢容华私自成亲,最不满的不是谢蕴,反而是这个看着谢容华长大、又亲眼见着自家小狐狸被某只狼叼走的沈成玉了!只是奈何如今人家贵为安王,又主动请缨来到大理寺,无论是官阶还是身份上都压着他一筹,再多的不满只能吞了回去,十分忍辱负重的和他回禀着案情。 姬桁闻言,沉默了片刻之后,反倒是冷笑了一声道:“如此正好。本王也正想知道,究竟是谁火烧惠楼,又是谁夺走了那幅画!” 所绘画的人是燕徽所画还是叶徽之?凌霄收着那幅视为生命的画,上面的人是公仪熙,还是燕徽? 当日对方出手杀了凌霄院长,又火烧惠楼为了灭口,如今看来,或许能顺着这个线索查到公仪熙的下落。惠帝只当是为难于他,但却不曾知晓或许正将公仪熙的线索送到了姬桁的手中。 这里姬桁在大理寺待了半日的功夫,倒是让不少盯着姬桁的探子感到诧异,想不到如今朝中正为武将削权以及调遣人马的事闹的不可开交,而手握重兵的安王竟当真如此安心的在大理寺待着尽职尽责的查着卷宗。 莫非传言不过是假的,安王殿下并非有谋反之意,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当初的镇国公灭门惨案查清真相? “呵,这姬桁当真会装腔作势的。” 消息传到东宫的时候,姬华听到幕僚的话,不屑一笑,道:“姬桁那里死盯着他,让他无法在节度使的事使绊子,务必将江南的兵权牢牢的握在我们手中,还有天极城那里……薛煜被禁足在家中,看是否能将我们的人安插。” 话音落下,幕僚为难的说道:“都知道如今天极城那里的差遣是一块肥肉,秦王那里也盯着呢。且这主意本是谢蔺提出的,如今兵部那里谢蔺能说的上话,他近些时日与秦王走的近,恐不是那么容易。” 提到姬殊,姬华更恨! 当日他只当姬殊不过是他养的一只狗,却不曾想到他如今竟有这般造化,上次雪城之事若非是出了姬桁那个变数,他与章皇后合谋,恐早就将雪衣候府的好处得了去。如今本想着他办事不利,起码最少会被惠帝冷落一阵子的,却不曾想到竟那么快借着谢蔺复起了。 “谢蔺才回邺城不久,且谢家与姬殊之间有些恩怨,怎么偏偏这么快两个人就勾结上了呢。” 姬华不高兴的说道,幕僚只得回道:“与秦王不和的是谢家三房……且听线人传来的消息,说那谢家里面也都是面和心不和,秦王拉拢谢家二房,本是因那了那谢蔺的女儿。听说那谢蔺爱女如命,按照秦王那边的做派,应是许了谢蔺秦王妃的位置,才让他如此忠心。” 闻言姬华不由懊悔,懊悔自己早就定下了太子妃,不然…… 他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鸷之意,须臾之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冷笑道:“姬殊身边有谢家的女儿,本宫也有。去传话,让侧妃来见本宫。” 幕僚应声下去,请谢清嘉去了。 但没想到谢清嘉还未过来,先传来的是宁宜候府的消息,底下的人回道:“是侯爷送来的消息,说是江南水军那里,出了变数。” 世人皆知天策军乃是大宸最为精锐的部队,且在当年姬桁鹿原一役之后,惠帝唯恐底下的皇子拥兵自重,对于武将这块兵权一直看的很严。 而江南应天府的水军将领,昔年是宁宜候楚濂的心腹,也是楚家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惠帝要削减各地将士们的兵权,姬华等人都在暗中要保全应天府的水军,且在谋划着要将他提拔到江南一代的兵权归己所有。 若江南水军提前出现变数,对东宫而言是莫大的打击! 闻言姬华也顾不得谢清嘉,匆匆离去…… 第768章 旧案人证 江南水军之变得消息传到邺城,众人哗然,姬华得了消息坐都坐不住了,赶忙的命人备了车马去宁宜候府。 “赵青锋此人是外祖一手提拔上来的,江南地处富庶,京中每年给他的好处不少,他哪里来的胆子竟敢与水匪勾结!” 马车上,姬华沉着一张脸问身边的心腹。 见他脸色着实难看,心腹道:“且这次出事偏偏是在圣上才裁制军中的关键时候,其中定有蹊跷。” 话音落下,姬华倒是冷静了下来,道:“你的意思是说……” 心腹回道:“这件事不是安王,便就是秦王。” “节度使之职执掌的不止是地方兵权,还有民生大计,权势凌驾在各方长官之上,何其重要。邺城圣心之争固然重要,但若是九州之中,节度使安插的是自己的人手,那么便就是民心所向啊……” 听着心腹如是说,姬华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许久之后才道:“不行,无论如何江南不能落在他们两个人手中!” 就在姬华匆匆前去宁宜候府的时候,姬殊假借着谢清雪的名义来谢家拜访,去的却是谢家二房,与谢蔺下棋。 “谢二爷曾任江南巡盐御史,应当与江南水军没少打交道,不知对赵青锋这个人印象如何?” 姬殊笑问谢蔺道,笑容温雅,单论气度沉稳而言,姬殊远胜于姬华,只是可惜他输在了出身上。他的生母身份卑微,后面虽认在了皇后的名下,但后来因为姚涣私自出邺城,插手雪城而失了圣心。 虽然姬殊极力挽回,但如今朝局惠帝显而易见的偏向于太子,就在姬殊以为必败无疑之际,谢蔺的出现打破了朝局的平衡。 这位从江南回到邺城的谢家二爷,因竭力促成改革之事成了惠帝的心腹。谢蔺此人野心勃勃,非池中之物,昔年也正是因为他的心不在正道之上才被谢老太爷逐出谢家。 时隔多年,再度回到邺城,他定然是想要做出一番成就的。 从龙之功,若得当,那么他便就是下一个楚濂。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多么的让人着迷啊…… 在三位最有竞争力的人中,谢蔺选择了姬殊,这个郁郁不得志,有着野心却无母族支持的皇子! 但知道惠帝生性多疑,这些时日谢蔺表面一直与姬殊保持着距离,只是暗中与其来往。正如今日,与姬殊对弈,也是为了江南水军之变来的。 江南富庶,若能够拿下江南的大权,那比其余任何地方都更有意义。 谢蔺知晓姬殊来此拜访的目的是什么,但表面上却没戳破,含笑的说道:“近些年江南一代也不太平,时常闹水寇,需要借助应天府的水军平定叛乱。应天府水军大统领赵青锋昔年是宁宜候麾下,为人倒有几分才干的。” 听他避重就轻,姬殊道:“是宁宜候的麾下,那在朝中有这么大一做靠山,可为何竟被人直接参到了圣上面前,与水寇勾结,偏偏又是这样的节骨眼上,倒真让人觉得惊讶啊。” 谢蔺落下手中的白子,微微一笑,道:“折子能送到圣上面前,要么是圣上早有心查办江南水军,要么……就是有人有手眼通天的本事,故意将折子送上来的。无论是哪一种,对于秦王殿下来说都是好事,您只需坐山观虎斗便成。” 姬殊见他一眼道出了自己的心思,面上难免有些讪讪。但他本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嘴角依旧带着谦逊的笑,向谢蔺请教道:“那谢二爷认为,究竟哪种可能居多呢。” 谢蔺却只是敲着手中的棋子,许久不说话…… 此时姬华急匆匆的赶到宁宜候府的时候,才知楚濂被惠帝诏到宫中了。传召的如此急忙,姬华命人稍微一打听,便知道是为了江南的事。 本来姬华以为依照宁宜候的性格定然是要保赵青锋,起码在他们从军中提拔出一个能够提到赵青锋人选之前,将事情先压下来。 却没想到楚濂从宫里出来之后,惠帝直接下令四处通缉赵青锋。往日他们手中最为得力的水军大统领,如今却成了朝廷的通缉犯,无疑是斩断了东宫一条臂膀! 姬华被楚濂如此处置急的直跳脚,而此时相府里,肖如凤接到密探的消息,含笑的对姬桁道:“果真如王爷所料,那楚濂还是舍了赵青锋。” 这里是肖如凤的别苑。 从燕京回来之后,肖家便开始为肖如凤张罗着娶亲的事,肖如凤因为不愿,闹了几次别扭,索性从家中搬了出来住在了别苑,也正好方便替姬桁办事。 这别苑与将军府离的不远,薛煜的将军府都是惠帝的探子看着,他们常去安王府也恐招人眼,这里便成了他们三人商议事情的地方。 姬桁从大理寺出来便来了别苑,薛煜轻功好,从将军府到肖如凤别苑直接不用走正门,翻过几道墙便就来了。一听肖如凤的话,薛煜不由道:“若我没记错,那赵青锋可是跟了楚濂十几年的部下了,当年雪城……” 说到这里的时候,薛煜下意识的看了姬桁一眼,方才道:“记得当日平定雪衣候叛乱,便就是赵青锋为先锋,与楚濂一齐,现在出事楚濂竟是连求情都不求的吗。” “求情?”姬桁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冷笑,道:“楚濂如今恨不得杀人灭口,又怎敢替他求情呢。” 薛煜疑惑的看着姬桁,肖如凤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没看出么,王爷要查昔年旧案,楚濂这是狗急跳墙了啊……” 周家殉城,世人皆知是雪衣候勾结敌军导致。但姬桁公然提出当年案子存疑,也就是意指雪衣候不是元凶,查清楚周家殉城的真相也就意味着翻雪衣候的旧案。 当年在边境发生的一切都是楚濂的一面之词,十几年过去,要将当年的真相公布于世人面前,需要证据。 昔年身为楚濂先锋心腹的赵青锋,是最有力的人证! 第769章 环环相扣 薛煜听肖如凤如此说,方才拍手恍然道:“原来如此,这赵青锋勾结水寇的事闹到朝中,是你们的手笔?” 肖如凤摇着手中的扇子,颇为快意的说道:“楚濂在朝中只手遮天这么久,正好借着此次圣上想要削权军中的机会,让他吃个闷亏。” 楚濂纵使老谋深算,但此次姬桁选择在这样的时候出手,他非但不敢出手保全赵青锋,甚至因为当年之事心虚,不敢让他落在官兵的手中。 薛煜闻言,皱眉道:“那听你这么说,赵青锋不是很危险?” “那还用你说。”肖如凤看了姬桁一眼,道:“半个月前我们便已派人去了江南,定然能在楚濂之前抢先找到赵青锋。” 安王殿下算无遗漏,此次下定决心重翻旧案,自是每一步都算到了不会出差错,但…… 须臾之后,忽见许久没露面的兰生匆匆的找了来,道:“王爷不好了,我们在江南跟着赵青锋的人跟丢了……” 闻言肖如凤面上露出一抹讶然,道:“我们的人应是最先到江南的,怎会跟丢?” 兰生也是一脸费解,道:“前些时日东宫和秦王府的人根本就没动静,应当不是他们动的手,至于宁宜候……竟是反应如此之快吗?” 与此同时,安王府谢容华在府中看账本,这账本是从天极城送来的,这些年天策军的粮饷开支等。安王殿下日理万机,从离开天极城后军中事务都是交给薛煜等一些心腹。 军中都是武将,论起来治理军务是一把好手,但在内务账目上本却管理的十分粗糙的。这次天策军驻扎泗水与雪城,军师那里知晓自家王爷娶了王妃十分能干的,便将积沉的账目以及一些琐碎处置的东西一并打包送来了邺城。 谢容华瞧着那书案上堆积的军中以及四海商行送来的账目,有片刻的怀疑人生…… 就在这个时候起,便听玛瑙匆匆进来,道:“姑娘,梁先生来了。” 从燕京回来之后,梁园没有继续留在玉蝉山庄,而是跟着谢容华他们回了邺城,继续做他们谢家的账房,倒是一如既往。 今日他是头一次来安王府,之前在邺城的时候知道姬桁的身份,被谢容华逼着盯梢姬桁的时候,梁园无不视这里为龙潭虎穴。却未曾想到,竟有朝一日堂而皇之的入内,一时间竟有几分百感交集。 底下的下人送了茶上来,梁园打量着看似空旷,实则暗卫密布戒备森严的安王府,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道:“当初你是不是早就看上了安王,去年他才回邺城的时候便让我来盯着他。” 谢容华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差点呛到。一旁的魏管家正上着茶水还没退下,一听梁园这话,面上虽不显,但竖起了耳朵听着这二人的对话。 见梁园冷不防的提到当初姬桁刚到邺城的时候,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纵使事出有因,那时谢容华是想到那些古怪的梦,本是防备着姬桁,却没想到饶了一圈却闹了笑话……饶是她面皮再厚,也难免觉得有些讪讪。 她颇有些恼羞成怒的白了梁园一眼,轻飘飘的威胁道:“你再胡说,下个月邺城八宝阁几个铺子里的帐就全部交给你负责了。” 这威胁不可谓不老套,但也不可谓不狠! 虽然梁园名义上为账房,但也不过是为了在谢容华手底下混口饭吃而已,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账本除了谢容华之外谁愿意算。 梁园瞬间不敢再打趣了,转而说起了正事,魏管家见状便就退了下去。 这里梁园道:“方才江南传来的消息,说那江南水军统领赵青锋勾结水贼叛变,如今朝廷已经下令通缉,竟有好几路人马都在跟着他,幸好你提醒的及时,我们的人抢先找到了他,安置在了江南我故交那里,等风声平息了再将他押送来邺城。” 说到这里,梁园好奇的问道:“赵青锋背后有宁宜候府这样一大座靠山,甚至此次圣上虽有意削减武将兵权,在地方建立节度使制,可朝中都以为不会波及到江南一带。却没想到朝中竟是会拿赵青锋先开的刀,而在那之前你便让我在江南布置人手,莫非能未卜先知不成?” 谢容华面上只笑不答,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心中暗道她哪里是未卜先知,而是回邺城之后见姬桁在查宁宜候,便想到了前世之事。 前世姬殊与姬华之间的关系势如水火,惠帝迟迟未立太子,但因不满宁宜候府独揽大权,渐生猜忌,便拿了楚濂的亲信开刀。 江南水军统领赵青锋是楚濂的心腹,曾跟随他南征北战,且在当日查抄雪衣候府、平定青城之乱事情上立下汗马功劳。楚濂将他安置在江南,便就是给姬华铺路,但因为姬华失了圣心,宁宜候府因为在惠帝的猜忌下渐渐削减,最终连江南都没能保住。 前世谢容华只是在帮姬殊暗中打点银子,朝政之事姬殊并没有让她参与太多,过程她并不知晓如此,只知赵青锋因为勾结水寇、贪污受贿等数十项罪名被捅出,朝中派人去问罪,他却负罪潜逃,最终死在了外头。 而宁宜候府因断了江南这一膀臂,之后便就一蹶不振,在姬殊打压下再也没起来。前世谢容华只当姬殊足智多谋,于此事上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如今想来姬华便就罢了,而姬殊如何能斗的过楚濂那只老狐狸?这手笔,倒像是…… 梁园见谢容华原本噙着笑与他说话呢,不过须臾的功夫,脸色忽而变了又变,他一时摸不着头脑,问她:“怎么了这是?” 谢容华‘唰’的一下站了起来,问玛瑙道:“王爷可回来了?”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第770章 主动认错 本来在姬桁的计划中赵青锋是翻起当年旧案的关键,所以才在朝廷反应过来派人去之前派了人去,却未曾想到素来算无遗漏的安王殿下竟还有棋差一招的时候。 兰生低着头不说话,薛煜和肖如凤两个人都十分诧异,就在这时便见竹隐匆匆过来,在姬桁耳边低语了几句。 肖如凤眼见姬桁神色先是眉心微微舒缓,紧接着眼中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的人神色,众人忙问他怎么回事。 姬桁听众人询问,方才缓了缓道:“赵青锋的下落查到了,在梁园底下的人将他带走的。” 一听姬桁如此说,最先松了口气的是兰生。 肖如凤闻言,轻咦了一声,诧异道:“这赵青锋的事,你告诉了容华?” 梁园是个江湖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插手江南水军的事,不消多想,便知道是谢容华的意思了。只是让肖如凤没想到的是,姬桁的本意是不想让谢容华再度卷入是非中来,整个计划都是瞒着进行的。且为了不让谢容华担心,这些时日他听说姬桁从天极城送了不少的账本来,将那位小祖宗拘在了家里。 但却不曾想到他们还是低估了那位的本事,瞒是瞒不住的,难怪姬桁方才的脸色方才那么的复杂。 就在说话间,别苑的人传话,说是安王妃和贺兰姑娘来了。 原来谢容华反应过来,江南的事可能是姬桁设的局,心知不妙。本是想去大理寺找姬桁的,恰好听底下的暗卫说他去找肖公子了。 谢容华欲去肖家,中途恰好碰到了贺兰铎,才知肖如凤原来已搬出肖家住在自己别苑。眼见贺兰铎对肖如凤别苑熟门熟路的,看来平日里没少来此处串门,谢容华眼底闪过了一丝戏谑,揶揄道:“之前在泗水城的时候你与肖如凤之间还一副势如水火的样子,怎么关系这么好了,他在邺城别苑你都知道。” 贺兰姑娘面不改色的说道:“我们在燕京共患难一场,也算是朋友,时常来往又有什么。” 说话间便到了院子里,姬桁他们三人正在商议事情呢,肖如凤恰好将贺兰铎一番话听的真切,眼底闪过了一丝郁闷。 这都一年的时间了,眼见姬桁与薛煜两个人都已经成亲了,怎么偏偏就这丫头还不开窍? 贺兰铎并不知此时肖大公子心中的五味陈杂,熟练的给谢容华倒了盏茶,又给自己倒了盏,对肖如凤道:“对了,我今日从你们相府门口经过的时候,瞧见你们相府门口好多马车,听说是肖夫人要给你选妻?” 肖如凤瞧着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觉得心肝气的有些疼,淡淡的‘嗯’了一声。 贺兰铎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此时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肖如凤情绪不对,将原本想要说的话也咽了回去。谢容华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这个,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出言缓和道:“肖家相看的都是一些大家闺秀,想必是肖夫人的意思,肖公子并不喜欢……” 还没说完呢,便听肖如凤忽而低笑一声道:“肖家书香世家,母亲给我想看的名门闺秀正好门当户对,正好合适的很。” 谢容华…… 贺兰铎素来是不甘示弱的,闻言回道:“那就提前愿肖公子能找到适合的名门闺秀,到时候别忘记了请我们喝喜酒啊。” “那是自然。” 眼见两个又斗起嘴来,谢容华无奈,薛煜在一旁看着热闹约莫也看出了些端倪。等两个人吵着吵着又打了起来,谢容华想劝被姬桁叫住,问道:“如此急着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含笑问道,丝毫不见方才的神色复杂,薛煜瞧着姬桁如此模样,莫名觉得心底有点渗人…… 谢容华对上姬桁那一双清冽的目光,将赵青锋的事说了。 “前些时日梁园收到来信,说是他几个江湖朋友在江南水寇手中救人的时候,无意间救了一位朝廷官员,叫做赵青锋。今日听父亲说,江南水军出了点差错,江南水军统领赵青锋勾结水寇,已经被参到了御前。我一听此事,便知关系重大,便特来寻你说此事。” 薛煜听着谢容华一番话,心下当下有些迷糊,方才肖如凤不是说梁园是谢容华派到江南,从他们手中把人给劫走了么?怎么如今听她的语气,似乎竟是巧合而已。 谢容华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虽然沉稳,但手心却捏了一把汗。 她匆匆而来找姬桁说清楚,一是为了避免自己擅作主张而破坏了姬桁的计划;二是要在姬桁生疑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让梁园提前前去江南的措辞。 梁园的性格不会追根究底,但姬桁不同。在朝中甚至是惠帝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的情况下,她竟提前派遣梁园去江南,姬桁肯定会疑惑追问。 那她应该如何应答? 先不说重生之事听起来过于荒谬,就算姬桁信她,但……如果可以,谢容华希望永远不再提前世之事,前世那样愚蠢的她,她希望只当是一场梦靥。 她主动解释了赵青锋的事,薛煜也觉得有些疑惑,过于巧合,但想不出什么缘由。姬桁纵使生疑,但他再如何精明怎么也不会想到世上会有重生之说,这件事便算过去了。 只是谢容华此时并不知,在姬桁的梦靥中,他已窥见了前世两个人的结局…… 一时间,谢容华说完之后姬桁虽没说什么,但薛煜莫名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有些微妙。就在这时,便见贺兰铎与肖如凤两个人打完架回来了。 这次两个人动手的时候倒不像是之前那般玩闹,贺兰铎连鞭子都拿出来了,肖如凤左手手背上被抽了一鞭,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薛将军与兰生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兰生十分机敏,道:“既是有赵青锋的下落了我便就放心了,现在就让人去江南接应他们。 只要赵青锋到邺城,无论是太子还是宁宜候府都是巨大的打击。虽不至于致命,但对于东宫与宁宜候府而言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周家之仇以及这些年的隐忍,终于到了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 第771章 矛盾初显 谢容华没想到她与姬桁成亲这么久,从燕京回邺城,第一次矛盾竟是因赵青锋而起。 那天从别苑回来之后,姬桁便没再问赵青锋的事了,说话行事如常。但谢容华敏锐的察觉到,安王殿下虽没再问,但神色冷淡了些,分明是在生她的气! 她虽擅作主张了些,让梁园从安王府人手中劫走了赵青锋,但到底还不是因为想要帮他一把。除此之外,若非他连这么大事都瞒着她,用一堆乱七八糟的账本将她困在王府中,说好听点的是在保护她,但分明就是将她当做了弱不禁风的菟丝花, 约莫是因为春末天气渐渐变热的原因,谢六姑娘的情绪变得十分敏感,也容易生气。那天之后,两个人便就单方面的冷战了起来。 安王殿下这些时日忙着接应赵青锋收网,倒也没觉得小姑娘哪里有什么不对。 过了几日谢容华与谢清言约好了去玄都观烧香。 知晓这二位身份尊贵,是由玄都观暂代的观主拂意亲自接待。拂意算起来也是姬桁的师兄了,三十左右的年纪,样貌清俊,着一袭青色道袍,翩然出尘。 因着谢容华不大信这些,又觉得玄都观中的烟火气味发闷,便就带着玛瑙和翡翠二人去玄都观后山转了转。 春末夏初,山下百花凋零,但山上却依旧桃花开的正好。尤其是后山,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让谢容华不由想到去年第一次见到姬桁时的场景。 当初她被人追杀至此后山,得姬桁相救,谁曾想到时光倏然而过,竟是数年过去,所有人的命运轨迹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折呢。 玛瑙见谢容华看着那杜鹃花发呆叹口气,似颇有所感,不由奇道:“姑娘你这些天怎么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谢容华听了玛瑙的话,方才回神,皱眉问道:“有吗?” 玛瑙重重点头,道:“以前还从未见过姑娘看着花儿草儿发呆的。还有,前两日踏雪打翻了珍珠盘,往常从不见你生气,前两日偏偏还气的罚了踏雪两顿小鱼干,就连留墨也跟着受了牵连呢。 她说话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习惯了,谁知话音落下,便见谢容华幽幽的看着她,道:“你是在抱怨你家姑娘这几日无理取闹么。姬桁便就算了,怎么你们跟了我这么久,竟也是这般。” 玛瑙一听她语气不对,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连连说不敢。 这么一打岔,谢容华便也没了赏花的心思,便回了玄都观的内殿,却不曾想今日玄都观竟来了位不速之客——金卓风。 金卓风正在和拂意说着话呢,见了谢容华来,金卓风含笑的同谢容华问好,谢容华见状奇道:“金二爷与拂意师兄相熟吗?” 金卓风微微颔首,回道:“昔年来大宸游历的时候,曾在玄都观住些时日,今日过来拜访故旧。” 谢容华看着金卓风似笑非笑的说道:“倒是巧了,金二爷素日里神出鬼没不见踪迹,怎么偏偏今日,金二爷偏就来了。” 金卓风听谢容华的语气有些不对,心中诧异。虽然平日里伶牙俐齿的,但行事沉稳,从不见一上来就如此刻薄人的。 莫非她今日心情不好? 拂意见二人显然有话要说,且谢容华那样子显而易见的是不大待见金卓风的,唯恐殃及池鱼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金卓风等拂意离开后,便同谢容华笑说道:“前几日听说惠帝因为江南水军将领勾结水寇之事,斥责了太子,如今宁宜候也被禁足在家中,此事是否是安王所为。” 本来这几日谢容华因为江南的事心中正与姬桁闹别扭呢,不曾想金卓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提到这个,脸色略微沉了沉,道:“金二爷消息……” 本想嘲讽金卓风几句,但话到嘴边,想着金卓风到底也算是长辈,且今日同她贸然提及江南的事也不知是何来意,总不好一直挖苦他。 生生的将剩余的话给憋了回去,换了一副缓和的口吻,道:“金二爷怎么如此问。” 心中又是暗自思忖,也不知怎的,这些时日当真如玛瑙说的那般性格变得倒有些喜怒无常起来了。想来想去,她最终将一切归咎于姬桁! 都怪他这几日为着这点小事不理她,就算心中有疑,问她便是,偏偏非得借着朝中事务繁忙为借口每天早出晚归的,一天天下来话都没能与她说上几句。 想到这里,谢六姑娘心中更加委屈了。 此时正在大理寺和沈成玉商议正事的安王殿下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凉意,俨然不知无妄之灾。 上次姒音学院院长身死、惠楼纵火嫁祸给谢容华,唯一的嫌疑人是贞禾夫人,已被刑部关了起来。却没想到过了没多久,却被贺兰毅给保了出来。 “这事贺兰家怎么也卷了进来?” 姬桁眉心微皱道。 这些时日朝中各处武将动荡,唯一没被受牵连的是在邺城任职的贺兰毅。毕竟贺兰毅执掌禁军多年,从不与皇子朝臣来往,十分得惠帝的信任。 惠帝生性多疑,哪怕择定了太子姬华,却也不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连禁军都动。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惠帝让他查的旧案贺兰毅也被牵连了。 沈成玉思索了会儿,才回道:“听闻那贞禾夫人昔日曾是贺兰毅结义兄弟的妻子,与贺兰家有些交情,若贺兰统领不明其中内情,会保她也是在情理之中。” 话音落下,便见姬桁没说话,沈成玉疑惑问道:“王爷觉得其中有问题?” 姬桁轻轻摇头,须臾之后才道:“无论圣上查旧案的目的是什么,不能让贺兰家卷入进来。如今邺城中,唯有贺兰毅是少见的中正之人,禁军统领之位有所挪动,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这邺城有他想要护着的人,断然不会如前世那般,只要一座血洗后的空城…… 他要惠帝,心甘情愿的将这天下之位,拱手让与他! 思及此处,姬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 第772章 红木檀板 玄都观中,金卓风见谢容华猜疑不定的看着自己,无奈道:“好歹我与你谢家也算是相识一场,不必对我如此处处谨慎小心戒备。” 谢容华却道:“您不提与谢家之间的恩怨尚好,一提及,让我更担心你此次来邺城是不是专门来捣乱,亦或者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容华语气微顿,道:“西燕丢了泗水城心有不甘,所以也想乘着大宸内乱,乘机分杯羹?” 被人如此猜忌金家二爷觉得自己实在冤枉,摇着手中的扇子,无奈摇头道:“牙尖嘴利。” 谢容华挑眉,这是被她说中了? 金卓风知道谢容华如今既防备着他,又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什么其它的缘故,不怎么待见于他,只能苦笑的说道:“罢了。今天我来此,是提醒你这段时日小心些,如今太子被安王摆了一道宁宜候府失势定然不甘心,只是为了挽回圣心这段时间会夹起尾巴做人,除此之外,还有你们那位秦王殿下。” 提到姬殊,金卓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锐色,道:“此人与北楚来往甚密,这段时日邺城又有鱼影卫的痕迹。鱼影卫你是知道他们的,擅长隐藏,同蛛网一般着实令人厌恶,你得小心些,恐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 如今掌管鱼影卫的人是公仪熙。 这邺城中,公仪熙最恨的人不是楚濂,也不是姬桁,而是谢容华! 燕京一战,公仪熙损兵折将,却依旧未曾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如今被她逃到了邺城,先不论昔年公仪熙与惠帝之间有什么交易,她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纵使姬桁麾下最擅长追踪的人也无法在茫茫人海中认出她来。 无论是谢容华还是姬桁,在这邺城都是危机四伏。想到这里,金卓风不由长叹口气,这一个二个的也都惯能折腾的。 若他是姬桁,直接从天极城挥兵北上,何必顾及那么多呢。 谢容华原本对金卓风的来意心中是万般的戒备,须臾之间心中转过了好几个念头,猜测他的目的,却没想到是来提醒她的。 一时间她微微愣了愣,心中却不是欢喜,而是思索了片刻之后,脸上惊疑的神色也渐渐变的平静了下来,她平静的问金卓风:“金二爷此番来邺城,是奉谁之命?” 对上谢容华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金卓风摇着折扇的手微微顿了顿,狭长的狐狸眼闪过了一丝笑意,道:“安王妃机敏聪慧,不妨猜猜看。” 谢容华没说话,沉默了许久,她才缓缓的道出了一个名字—— 燕徽! 金卓风‘啪’的一声,将手中折扇重新收了起来,笑道:“安王妃说是便就是。不过请安王妃不必多心,此次来邺城,着实也为了了结金谢两家的恩怨……” 说完之后便就离开了,谢容华闻言眼皮子不由一跳,心中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思索之间,谢清言找了过来,她隐约的听到了金卓风后面的话,问道:“容华,那人和我们谢家认识吗?” 谢容华正想着金卓风的话,心里头乱糟糟的。 一方面是为了朝中的事。 金卓风虽是局外人,却也能看出来姬殊已失圣心,惠帝对付宁宜候府斥责太子,看似是惩罚,实则是在开始给姬华铺路。 可真是讽刺啊,姬殊机关算尽,却也不过是惠帝手中的棋子。惠帝那样的多疑,比起一位肖似自己的皇子,如姬华这般性格冲动单纯的更好掌控的多。 当时一直不表态,恐是忌惮宁宜候府,忌惮楚濂,唯恐出现外戚干政之事。 这一世惠帝俨然是做了与前世不同的选择。 另一面,是为了方才金卓风所言的鱼影卫。鱼影卫既然出现在邺城,说明着离公仪熙现身也不远了…… 想到燕京中所经历的腥风血雨,谢容华心中不由隐隐有些担忧。 除此之外,西燕、燕京,她竭力想要遗忘摆脱的却依旧如影随形,时不时的跑出人来提醒她燕京一切不是一场梦。比起如今的纠结,她倒是宁愿从未去过燕京。 这些天她本就情绪不稳,这些事情一齐的发作出来,谢容华更加心浮气躁。谢清言见谢容华脸色不大好看,以为是忙碌了一天她累着了,便没多问了,赶在天黑前准备进城。 马车中,谢容华喝了几口谢清言做的樱桃酪脸色好看了些,说了会儿家常话。正在说话的功夫,未曾想到马车忽而的停住了,外面传来易容成车夫的竹隐声音:“你们是何人,这里是安王府的马车,竟敢拦截?” 听有人拦车谢清言掀开车帘,一看此处正在官道上,不见其余的马车人影,竟是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上十个穿着黑衣斗篷的人,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谢容华也瞧见了,一看那熟悉的装备,心中暗道自己这是什么运气,方才金卓风在道观中还提醒她小心鱼影卫,这才半道上就被他们给拦截住了。 谢清言久在闺阁中,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倒是谢容华十分淡定,道:“别怕,有竹隐和暗卫在,无妨。” 话音落下,便见原本寂静的林子‘刷刷’的出现好多道人影,而竹隐带着安王府的侍卫将马车护的严严实实的。 那些鱼影卫擅长隐遁轻功,与暗卫们交手竟一时间也分不清上下。 就在此时,忽而听到‘哒哒’的马蹄声,竟是薛煜见谢清言久久没回来,带着人出城接他们了。看见薛煜,谢容华和谢清言都是松了口气,而那些杀手竟也不恋战,下令借着青烟遁去了。 遁去之前,他们将一件东西丢向了马车内,竹隐恐是暗器连忙接了,竟不是暗器,而是一块红木檀板。 檀板显然已经用了很久,上面的漆已经斑驳,留下岁月的痕迹,是江南一带歌女们习惯用之物。 他心有不解,就在此时听林中传来一阵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尖细的声音道:“安王妃,这是我们主人送您的第一份礼物,请笑纳……” 第773章 鹧鸪清怨 当年在江左的记忆谢容华已经变得模糊了。 依稀记得,那是一座精致的竹楼,竹楼里日夜都响彻着丝竹声可彻夜的曲调,还有温柔的歌声,有人拍着檀板,在那暖春的时节唱一曲《鹧鸪飞》。 和着一声鹧鸪清啼,在那遥远的记忆中仿佛是被一场江上烟雨打湿的梦…… 谢容华从梦中惊醒,天已拂晓。 姬桁已经梳洗穿戴好了,不过又拿着卷书斜靠在床边陪着她,见她醒了一头汗水,问道:“可是做噩梦了?” 小姑娘才睡醒,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水,听到他问,眼神茫然的落在他的身上,先是摇摇头,又是点点头,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 这几日从赵青锋被秘密押解到邺城之后,他忙着朝中的事,与楚濂周旋,狠狠地坑了楚濂与东宫一把,却忽略了小姑娘。却见她才不过十来天的功夫,竟似是瘦了些,脸色也不大好看。 姬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觉得微高,便让人去找大夫来。 方才怔怔发呆的小姑娘方才回神,拉住了他的手,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道:“不用叫大夫,我没事。只是有些想我娘亲了……”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像只受了委屈的猫儿一般道。姬桁一颗心顿时软的不行,不过见她如此神情,自是知道她口中的娘亲不是指燕徽。 而是那个在江左的女子。 纵使因为叶徽之用药的缘故,让她对于江左的一段回忆已经模糊,甚至忘却。但那是在她睁眼开始到牙牙学语,便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赖以为生的温柔…… 姬桁将他的小姑娘搂在怀中,瞧着她恍惚的神色,脸色微沉,他知道都是那块红木檀板惹的祸! 那红木檀板竟是谢容华的养母在江南的旧物,鱼影卫又是怎么得到它的?莫非又是公仪熙的手笔? 朝堂上刀光剑影,举步维艰姬桁并不担忧,唯一放不下的是有人冲着谢容华来。 那是他此生的软肋。 本以为燕京之行,便将前尘恩怨全部解决。却没想到还留下了一个公仪熙与鱼影卫。 鱼影卫擅长暗杀隐遁之术,纵使是安王府也难以揪出他们的藏身地点。 更何况如今朝中的局势愈演愈烈,他几乎是以一人与朝中三方——惠帝、东宫以及姬殊周旋。纵使有这些年在朝中的布局,应付起来难免有些吃力,无法全心去追踪公仪熙与鱼影卫的下落。 这事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想是时候送信去锦州的药王谷了…… 这边谢容华靠在姬桁的怀中,闻着他怀中熟悉的水沉香的味道,又有些昏昏欲睡了。这些时日与姬桁赌气,她在家中账本也不看,就单只是犯困起来。 她气的莫名,觉得前些时日因为赵青锋的事姬桁冷落了她,如今见他一如既往的细致温柔,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那口闷气顿时烟消云散了。 今日姬桁休沐,因为宁宜候府被禁足,太子被惠帝当众斥责,江南的事告一段落,所以姬桁也没出去,在家中陪着这些时日脾气有些阴晴不定的某只。 知道他今日不出门,原本昏昏欲睡的某只倒也清醒了几分,窝在他怀中撒娇要听他吹曲子。 姬桁的玉箫便是在床边挂着的,听到她的话,将书卷放下,取了床边的玉箫。小姑娘刚醒,格外的黏人,就靠在他的膝盖上。 却听姬桁试了音色,吹的正是去岁教她的那首《满庭芳》。 此时正是五月暮春时节,他专门为她修建的院子里依旧海棠芍药花开的正好。有风吹过,红色的花瓣从半开的窗户中飞舞在了屋内,和着那清冽的萧声,仿佛穿过了悠远的时光。 谢容华想到了当初来王府的时候,他教自己学琴时的场景,仿佛是在昨日,竟是数载时光倏然而过。 想到这里,谢容华自嘲的笑了笑,果真如玛瑙所言,这些天她怎的就变的这样的多愁善感起来。 此时一曲终了,谢容华微阖着眸,道:“再吹一首,《鹧鸪飞》吧。” 姬桁闻言,复又拿起了箫…… ‘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 宫女如花满春殿,至今唯有鹧鸪飞。’ 当一曲终了,窗外正好传来一声鹧鸪清啼,谢容华听着这熟悉的曲调,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江左,只是那些记忆已经朦胧了。 解忧草对于公仪一族的人来说虽非毒药,但却能模糊记忆,很难找到。也是谢容华体质特殊,屡次被下毒但幸运的是死里逃生,机缘巧合之下竟依稀记起了一些重要的内容。 比如说与姬桁的相遇,比如说在江左遇到的叶徽之…… 但鱼影卫的人,将这一块不起眼的红木檀板重新的送到她的面前,是在提醒着她什么吗?在江左发生的一切,还有什么记忆她依旧被模糊了吗? 她努力的去回想,却头疼的厉害,胸口也一阵阵发闷泛起恶心。 见她如此难受的模样,倒是将安王殿下吓坏了,将箫搁置在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看看。 “哪里有那么娇气,定然是昨日在玄都观后山的时候吹了点风,待会儿让玛瑙泡点热茶就好了。” 为了表示出自己并不娇气黏人,谢六姑娘起身道,“用过早膳,我们回谢家一趟。江左的事我记得不清楚了,到底是父亲将我从江左接回来的,兴许他知道些什么。” 放下那些思绪不提,得明白鱼影卫的目的是什么! 见她坚持,知晓她是怕看大夫吃药,姬桁也无法。只得让人准备了驱寒的姜茶,灌了她一大碗,然后熟练的帮她挽了个时兴的鬓发——其实比起在朝中的那些尔虞我诈,姬桁更愿意陪她在闺中,替她画眉绾发。 这里玛瑙进来见自家姑娘已经穿戴整齐见怪不怪了,吩咐了门房准备了马车,准备去谢家。 谁知一到谢家,便见家中十分热闹,才知今日恰好谢家设了赏花宴,请了不少世家姑娘公子的来赏花呢。 倒也是凑巧了! 第774章 手下败将 虽然时局的动荡却没有影响谢家,随着节度使制度改革的顺利进行,谢蔺在朝中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谢家举办小小的一个赏花宴,竟是惊动了邺城大半的权贵。 谢容华正在诧异于竟来了这么多人的时候,早有三房的人伶俐了过来,回了这事,原来今日赏花宴太子与秦王都到了,底下的人就像是猫闻到腥一般,趋之若鹜。 下人传话,谢蔺带着人迎了来,拱手行礼道:“见过王爷,王妃娘娘……” 姬桁道:“本王微服陪王妃过门,谢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无论二人在朝中的立场如何,此时在外人看来并瞧不出什么端倪。 谢蔺一面与姬桁说着话,目光却落在了谢容华的身上。 虽然很快便就将目光给移开了,但谢容华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异样,谢容华心底存疑。 上次来谢家的时候,谢容华的注意力都在谢家那表姐妹二人的身上,并未曾正面与谢蔺打过交道。却见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容貌与谢英有三分相似。 因是在家中见客,虽未着官袍,穿的是常服,但颇有威仪,是个很精明的人。谢英与他兄弟二人站在一起,竟是事事都听从这个二弟的,他倒更像是谢家家主。 难怪了,谢英虽为谢家家主,但生性平庸,当日能在朝中立足全然是仗着妻子襄阳郡主的势。因襄阳郡主被逐,谢清嘉出了丑闻被赶到道观,后虽是荤素不忌的姬华收了她,听说如今她在东宫十分得宠,竟成了侧妃。 沾了女儿的光,谢英这些时日才在朝中直起了点腰杆。 但到底没了襄阳郡主他自己也是没个成见的,如今整个谢家都是谢蔺说了算,谢英对于这个弟弟倒是信服的很。长房二房串通一气,三房越发显得像是个外人了。 谢容华想,就如今谢家这样的光景来看,三房的处境十分不妙,还是早些从老宅中离开。 只是……此事也不知老夫人那里,定然不会轻易放了谢家三房这棵摇钱树的。 此时老夫人正被一众朝廷命妇恭维着,着石青色的华服,戴着红宝石的抹额,银发梳的整整齐齐,精神矍铄,早不复去岁谢家大势已去的灰败。 因谢蔺得圣上重用,如今谢家当是烈火亨油,锦上添花更胜以往。且没有襄阳郡主把持,谢家李氏是不言语的,至于后回来的二夫人程氏在邺城根基不稳,巴结老夫人还来不及,最为得意风光的,当属谢家老夫人。 思索间,谢容华向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见了谢容华神色也是不咸不淡的,但还是勉强的说道:“你们姐妹三个难得今日都回了谢家齐聚,不必陪着我们了,自己去说话吧。 ” 顺着老夫人的话看去,谢容华便瞧见坐在了坐在下首的谢清雪和谢清嘉二人。 谢清雪便也就罢了,毕竟便就见过了一次,倒也还算老实。 且谢容华来的时候,便见谢清嘉与谢清雪姐妹二人应是交过一次手了,两个人面和心不和的。只是比起谢清嘉,谢清雪的脸色灰白一些,看来是落了下风。 曾经谢清雪便就不是她这个姐姐的对手,后虽在法华寺的事略胜一筹,但这数年的时间谢清嘉也不是吃素的。 不止是用了手段从道观出来,攀附上了东宫太子。且都知道太子最喜好女色,也不知谢清嘉竟在那样的遭遇之后竟成了太子侧妃;反观谢清雪,自认为寻了姬殊一条生路,殊不知姬殊这人面暖心冷,只不过给了个侍妾的身份。 真正让谢容华意外的是谢清嘉。 以前的谢清嘉带着谢家嫡长女不可一世的骄傲,心狠手辣,但心计城府却不如襄阳郡主。所以到了后面,眼看与姬殊的好事将成,却被谢清雪半路截胡了一把,自食其果。 但现在的谢清嘉,着一袭水红色宫纱襦裙,戴着赤金步摇簪子,眼尾勾着胭脂,妆容浓艳,带着一种轻浮的妩媚。看人时,眼波流转间透着寒意,竟让人觉得仿佛是被毒蛇盯上一般。 她嘴角噙着笑,目光阴沉沉的看着谢容华道:“许些时日未见,妹妹如今这般模样,姐姐竟认不得了。” 曾几何时,那个一身戾气,只能在阴影之下的阴郁庶女,竟能如此明媚张扬? 谢容华被她那眼神看的有些莫名,她淡淡的看了谢清嘉一眼,道:“姐姐这般变化,才着实让人惊讶呢。” 谢清嘉原本含笑的神色竟有些微的扭曲,冷笑回道:“如今我能如此,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如若不是谢容华,她的人生本该是过着锦衣玉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人生。何至于如此这般,屈辱的活在世上! 众人早知她们姐妹二人不和,眼见如此场合她们二人竟直接起了争执,一位是太子最得宠的侧妃,一位是赫赫有名的安王妃,大家也不敢劝,都乐得看热闹。 谢清嘉眼底的恨意让谢容华眉心不由微皱。 论理来说,谢清嘉不待见她是不错,但害得她成如今这般模样的是谢清雪,怎的谢清嘉恨她竟胜似恨过谢清雪? 心底疑惑一闪而逝,却也没理会于她,淡淡赴宴了几句,含笑道:“听说母亲身体这些时日有些不适,我就去蒹葭苑瞧瞧看。” 在坐的论身份谁能比的过谢容华,她既如此说了,旁人自也不会有异议。 谢容华说完之后打着李氏的借口便就离开了,未曾多看谢清嘉。在谢清嘉看来她是那般的傲慢,俨然是将她当做了手下败将,连多看一眼都是多余。 她死死的捏住了手中的帕子,长长的指甲深深陷入肉中,目光怨毒的看着谢容华的背影…… 谢容华,你得意什么,以为嫁给了安王便能一世无忧吗?做梦! 前世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这一世,我也绝对不会输给你! 第775章 不合时宜 这里谢容华出了内厅,依旧感觉到那一道凉飕飕的目光仿佛如蛆附骨,心中暗自纳闷,这将近数年未见,谢清嘉变得好生奇怪。 玛瑙也道:“想不到大小姐那样的名声,太子竟封了她为侧妃,难道不怕成天下人的笑柄吗?” 翡翠也附和道:“奴婢这些时日在邺城听说,自从半年前大小姐被太子妃推到湖中,醒来的时候性格变了一个人一般。后来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哄的太子对她是专房之宠,没过多久便抬成了侧妃。短短半年的时间,便笼络了东宫上下,太子对她言听计从,出门不带太子妃,只带她呢。” 谢容华听她们二人如此说,眼底闪过了一抹若有所的神色,谢清嘉确实有些古怪,但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如今本是多事之秋,且太子因江南的事受牵连,虽最终是楚濂挡下了最终的一击,但依照姬华眦睚必报的性格定然开始记恨上了姬桁。身边若是再有个谢清嘉兴风作浪,也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谢容华吩咐翡翠道:“你让人详细查一下这些时日谢清嘉在太子府做了些什么,且这些时日盯着她一点。” 翡翠听谢容华如此说,自是应了下来。 主仆三人说话间,向着蒹葭苑赶去。 谢容华是不想与谢清嘉打交道才拿的李氏做借口,不过李氏这些时日身体确实不大好,听底下的丫鬟婆子说是为了谢慕臣的婚事起的争执,应是知晓了南宫月的事。 李氏到底出身将门,当年又因世俗之因与谢蕴二人吃尽了苦头,平生之愿就是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一生顺遂,不走她的老路。 当初谢清言和薛煜的婚事之所以那么顺利,一则是李氏挑选的李怀言是个狼子野心的暴露了真实面目,二则是因为薛煜毕竟亦是朝中大员,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谢蕴点头,谢清言自己又喜欢,李氏倒也没了反对的理由。只是南宫月不一样,是江湖女子,从性格与身世上对于李氏而言都不是最合适的儿媳人选。 谢容华担心李氏会反对。 谢容华本是为江左的事而来,但这个时候谢蕴和谢慕臣父子在前厅见客,暂且抽不开身,谢容华便想着先去蒹葭苑看李氏,顺带探一下口风。 李氏住的蒹葭苑很偏僻,谢容华穿过了大半个谢家,过后院芍药圃时,竟见楚栖迟站在那。 今日谢家赏花宴,邀请了不少世家子弟,却没想到楚栖迟竟也来了。如今楚家的光景不大好,若谢容华没记错的话,楚家便就是因为江南的事开始,失了圣心,此后便呈现出颓败之势。 这一世纵使太子是姬华,楚家衰败的命运竟也是延续了前世的轨迹。想到这里,谢容华不知为何陡然觉得心惊肉跳,倏然之间心里隐隐闪过了一个念头,却未曾抓住…… 却见此时暮春已过,芍药凋零,他着一袭灰蓝色锦袍,没了往日里的意气风发,隐有落寞之意。 却不想,短短数载,物是人非。 远远的他也看见了谢容华,想要上前,似乎又是在顾及着什么一般,最终还是在离她一臂的距离,道:“见过王妃娘娘。” 看见楚栖迟时,谢容华想到了在燕京时楚栖迟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只是他在燕京任务未曾完成,又失了泗水城,惠帝对他已不似之前那般看重。 惠帝多疑,楚家的败局隐患竟是早就已经埋了下来的。 谢容华一时间又生起了百般复杂的滋味,这些天她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梦境中也是如此,似乎并非是一种好的预兆。 想到这里,谢容华心底又是莫名烦躁起来,但面上依旧淡淡的向楚栖迟微微颔首,道:“世子怎么跑这里来了。” “此处僻静,正是赏花的地方。” 楚栖迟含笑的回道,看着那芍药嘴角噙着笑说道。他眉眼生的极好,这一笑眉眼舒展开,让谢容华想到第一次见到楚栖迟的时候。 也是她那院子里芍药开的正好。他与薛煜二人,慕名前来赏花,当日初见于他,当真能担的起世无双三个字…… 那时她问他,是否也是喜欢芍药。但是此时谢容华面上淡淡的,对楚栖迟道:“如今已是暮春,芍药已谢,海棠正好,楚世子纵有惜花之心,也要和时宜。” 淡淡说了这句之后,谢容华便就带着翡翠和玛瑙二人离开了。徒留楚栖迟在那花圃边站着,静静的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许久之后,他清俊的面容上勾起了一抹复杂的笑,近乎呢喃的低声道:“不合时宜吗……” 放下楚栖迟这里似有所感不提,此时谢容华来了李氏院子里,却见她在院子下做针线活呢。她这些年本就养成了恬淡的性格,与谢蕴之间误会解除之后,没再如之前那般性格孤僻封锁着院门了,但也不大爱管谢家的事。 终归在这谢家,他们也不过是外人罢了。谢清言的终身已经有了着落,李氏只等着谢慕臣娶亲,便能将心事放下一大半了。 底下人传谢容华来的时候,李氏微微有些惊讶,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王妃怎么来了?” 谢容华看着在轩窗下做针线的李氏,微微有些恍了会儿神,听到李氏问方才笑着回道:“今日有事来寻父亲,只是家中宴客,外面吵的很,便来找夫人说说话。” 说话间,看向了李氏手中的东西,却见是绣着大红锦鲤兜子,上面针脚细密,荷叶葱翠,两只胖嘟嘟的鲤鱼穿梭在荷叶之间,煞是可爱。 “好漂亮的绣工啊,夫人这给谁做的?” 谢容华问着,李氏身边的芳姑姑端了茶水来,听谢容华这般问,笑道:“王妃难道没见过么,这是孩子的兜衣呢,寻常大人谁还穿这些啊。” 谢容华还真是头一次见,闻言惊讶道:“给小孩子做的?莫非是二姐姐有身孕了?” 难得见谢容华如此不沉稳的样子,李氏和芳姑姑都笑了,道:“虽没有身孕,但你们都成亲这么久了,是该备着些了。” 说着芳姑姑从房间里拿了好几件李氏做的针线活出来,小衣服小鞋子都有,不止是谢清言,竟也做了好几件给谢容华。 一时间纵如谢容华,也不由被闹红了脸,正在被她们打趣之际,外面忽而传来侍女慌张的声音道:“夫人,王妃不好了……前院,出事了!” 第776章 旧琴风波 听到侍女慌张的声音,李氏眉心微皱,道:“出了什么事直说便是,王妃在这里,小心吓着了王妃……” 侍女见被李氏呵斥,忙道:“王妃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定了定神,方才回道:“前院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说是咱们谢家的旧友来看望老夫人的,送了老夫人一个不知什么贺礼,老夫人一见晕倒了,几位爷都在前院候着呢,夫人还是去看看吧。” 李氏一听是老夫人出了事,她毕竟是做儿媳妇的,当然不能不问,便扶着小丫鬟的手正准备过去。而谢容华听到这里,思忖了片刻,便也跟了过去。 果然一到前院便就乱糟糟的,李氏找了底下的人问话,才知那人只露了一面,送了东西便走了,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谢英去命人请大夫去了,谢蔺正拿着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问话,唯有谢蕴站在角落里,脸色微沉,不知在想什么。 李氏和程氏都过来,程氏接过了小丫鬟手边的参汤去喂老夫人。谢清雪也在这里,只是见了老夫人神色淡淡的,并不见谢清嘉,且谢清灵以及程家的那位表姑娘也不在。 谢容华此时也顾不上太多,上前低声问一旁的谢蕴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谢蕴轻叹了一声,指了指放在桌案上的东西,对谢容华道:“你自己看吧。” 谢容华顺势看去,却见桌案上放的不是别的,竟是一方古琴! 见是如此,谢容华心底闪过了一个人影,问谢蕴道:“是……金家的?” 谢蕴微微颔首,紧接着长叹了一声道:“是孽缘啊。” 几十年的时光匆匆过去,那些恩怨是非,谁能想到多年后会因一方古琴掀起的涟漪。 在谢家最盛时,就连她都快要忘记了那段往事——忘记了丈夫的背叛,忘记了曾经被她所陷害的那个歌坊女子。谁知这几十年后,她竟又回来了,带着那把曾经被她烧毁的琴。 这里谢英已经带了大夫匆匆来看过了,说老夫人只是一时受惊过度,年纪大了要小心照料才是。 程氏才回邺城不久,正是想要在老夫人面前好好表现的时候,便自告奋勇的在老夫人身前侍疾。这里谢容华见谢蕴心事重重,也没心思再问江左的事,便先与姬桁回去了。 谁知走至长廊下的时候,谢容华便瞧见了谢清嘉和程烟淇,两个人竟在一块儿说话。见谢容华看了来,程烟淇慌忙的离开,谢清嘉嘴角微微挑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方才扶着侍女的手款款离去…… 她们两个人怎么搅和到了一块? 谢容华心下如是思索着,一时间心不在焉,也没注意前面的人,直接撞到了他的怀里…… “在想什么呢,连路都不看了。” 听到那人熟悉的声音,一见玛瑙几个人窃笑的看着她,顿时脸上一红,挣扎开他的怀抱道:“你怎么来后院了?” “不放心你,接你回去。” 姬桁淡淡的说道,扫过花圃后一道灰蓝色的衣角。 谢容华闻言倒也没多想,便准备与他一同离去。 马车上,谢容华说起了今日发生的事。 “金卓风怎么偏巧挑在今天来谢家。谢英便也就罢了,倒是谢蔺,此人城府深不可测,若父亲的身世公布于众,又是一场风波。” 本来因为她,谢家三房便就处在风尖浪口之上。谢蔺此人居心叵测,远非是谢英酒囊饭袋之辈,若知晓谢蕴与金家的关系,也不知会怎么做文章呢。 姬桁见她忧心忡忡的,倒了盏茶递给她,道:“此事只要金卓风不在其中捣乱,谢蔺一人,又无凭证,纵使知道了当年那段旧事,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所以关键人还在金卓风身上! 他费尽心思,来到邺城,当真只是为了帮谢容华的吗?昨日在道观中,谢容华方才见到了金卓风,回来的途中便遇到了鱼影卫的刺客,当真只是巧合? 两个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都觉得眼前虽朝中局势暂且平定了下来,但那一段段旧事旧怨纠缠在一起,着实令人棘手。 正在谢容华与姬桁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王府停了下来,便见梁园竟过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位戴着面纱的姑娘。 谢容华心下觉得奇怪,却见那姑娘摘下了面纱,一看不是南宫月还是谁! “南宫姑娘,你怎么来了,怎么……又是这般打扮。” 南宫月一见谢容华便想飞扑过去,不过碍于谢容华身侧某人那一张冰冷的脸,瞬间老实了下来,眼泪汪汪的说道:“我可算找到你们了。” 瞧她一身风尘,谢容华也觉得诧异,“这是怎么了?” 南宫月轻哼了一声,道:“别提了,谢慕臣分明说好了回来就去我家提亲,但我等了好几个月,还不见人来,便瞒着我父母偷偷的溜了来邺城找他。结果莫名其妙的,路上竟遇到一伙贼人,竟是一路追杀我来了邺城……” 梁园无奈道:“我说南宫少主,你究竟是哪里招惹来的仇家,若非今天我去城外办事恰好遇到你,你这小命可就没了。” 南宫月也是一脸茫然,道:“我哪里知道。那些人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一上来就直接上杀招,幸好我功夫虽不好,但轻功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南宫月的语气还带着小小的得意,一时间谢容华都是半响无语。这里说了会儿话,谢容华让姬桁去查追杀南宫月刺客的事,这里带着南宫月在府中安顿了下来,准备明日去找谢慕臣。 老夫人现在病倒,谢家正是一团乱麻呢。 谁曾想到,便就是当夜谢家再出事了。 第二天一早,谢容华正让玛瑙去谢家送信,让谢慕臣来安王府。到底南宫月是姑娘家,她总不能带着南宫月直接去谢家找人吧。 玛瑙去了半上午,才脸色发白的回来道:“姑娘不好,又出事了!” 天气好,谢容华正在院子里画图呢,贺兰铎听说南宫月来了,便来找她玩,两个人正在王府练武场上过招。 谢容华一听玛瑙出事的话,放下了手中的笔,还以为是老夫人的病不大好了,谁知玛瑙上前,压低声音道:“是二公子……” 第777章 威迫成亲 “程家那个表小姐在老夫人身边侍疾,突然晕倒,请了大夫来看说是……说是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她一口咬定,孩子是二公子的,数月前她曾在二公子的书房中留宿,有府中的小丫鬟看见了,现如今二夫人逼着二公子要个公道呢。” 平地惊雷,纵使谢容哈,也不由大惊失色道:“怎么可能!” “兄长性格敦厚沉稳,怎会做出那样出格的事。”说着间,谢容华忽而想到了昨日谢清嘉似乎与程烟淇说了什么…… 当下她“唰”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时气极,眼前一黑幸而玛瑙及时的扶住了谢容华。 见她脸色着实难看,玛瑙自责的说道:“姑娘别急,家中有三爷在,定然能还二公子一个公道的。” 谢容华想到那程烟淇的心机,再加上其中有谢清嘉参与进来,怎能不急呢,当即道:“备车去谢家。还有……” 谢容华看了后院一眼,低声对玛瑙道:“此事暂且不许告诉南宫姑娘……” 话音方才落下,便听到南宫月轻快的声音道:“小容华,什么事不许告诉我啊?” 谢容华和玛瑙对视了一眼,一齐摇头:“没什么。” 南宫月狐疑的看着两个人,也没多想,只是问道:“对了,谢慕臣呢,他怎么还没来呢?” 玛瑙哪里敢答话,求救的看着谢容华,谢容华神色倒还算自然的说道:“谢家的铺子出了点问题,如今我不宜走动,父亲便交给兄长去办……这几日,不在城中呢。” 南宫月失望的叹了口气,问道:“那他还得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谢容华随口答了句:“三五个月吧……” 便见南宫月震惊的看着她,连忙改口道:“三五天……三五天应该便能回来了。” “那好吧……”南宫月道,“既然他不在家中,我们去街上玩吧。我还没来过邺城呢,正好今天你们带我逛逛……” “不可。”谢容华连道。 万一此事谢家走漏了点风声,南宫月在街上听到什么那可不就完了。 谢容华道:“如今追杀你的刺客还没查到呢。再者说,如今邺城也不太平,就算是我有心想要陪你出门,姬桁也不同意。” 见谢容华都将姬桁给搬了出来,南宫月也不好继续说什么。谢容华对玛瑙使了个眼色,玛瑙会意下去。 这里翡翠端了几样点心已经时兴的水果上来,南宫月方才比试了一场,正好也饿了。谢容华拿了块玫瑰酥吃了半块,觉得甜的腻的慌便就放了下去,倒是新摘的青梅,酸酸甜甜的甚是可口,一连吃了两三颗。 贺兰铎见她吃的喜欢,也拿了颗梅子,才尝了一口便就吐了,道:“这么酸你怎么吃的下去?” 谢容华又拿了颗,道:“我觉得甚好啊。这几日吃别的都没什么味道,倒是这梅子不错,翡翠,你再多拿点来。” 翡翠闻言回道:“这梅子是王爷命人送来的,王妃若是想吃,得等王爷回来呢。” 贺兰铎笑着打趣道:“这几日安王殿下为着朝中的事忙前忙后,竟还能有闲暇给你寻零嘴呢。” 南宫月听了两个人的对话,冷不丁的来了句道:“小容华,你是遇喜了?” 话音落下,谢容华与贺兰铎一口茶水险些没喷出来,南宫月见两个人都一脸骇然的看着她,挠了挠脑袋道:“我娘说的啊,她说以前怀我的时候就喜欢吃酸的和辣的,而且你和安王殿下成亲这么久了,遇喜了也不奇怪吧,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谢容华与贺兰铎两个人自小放养长大的,相互默默对视了一眼,都只能看得清楚彼此眼底的茫然。 贺兰铎见她一脸迷迷糊糊的,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道:“要不,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不要!”谢六姑娘惊恐的摇头,直接丢了手中啃了半颗的青梅,道:“听她胡说什么呢,我只是最近天气热胃口不好罢了。” 她……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孩子了呢。 那么小小软软的生命,她……她怎能承担的起这么大的责任。 谢容华一脸抗拒,最后笃定的来了句道:“肯定是她在胡说!” 贺兰铎见她反应这么大,连为她顺毛道:“不看就不看,只是阿月随口一说而已,你别气了。” 说着看了南宫月一眼,南宫月有些委屈,还想说什么到底咽了回去。 这里说了会儿话,玛瑙回来低声在谢容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谢容华寻了借口随玛瑙回房。 便听玛瑙道:“现如今情况不大好。老夫人昨天本就病了,如今一气,雪上加霜,大夫说是有中风之召。二房现在是以老夫人,逼着二公子娶程烟淇了。” 谢容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道:“到底还是我连累了兄长。” 若非是因她,谢清嘉也不会盯上谢慕臣。 玛瑙不明所以,见谢容华自责,道:“会不会程小姐,根本就没怀孕……” 谢容华轻轻摇头,道:“若没怀孕,她断然没那么大胆子敢算计到兄长身上的。只是程烟淇的孩子,到底是何人的……” 若能找到与程烟淇有染的人,这死局便就有破解之处。 “如今谢家由老夫人和二房把持,我们没办法入手,你让梁园从程烟淇入京后的那些开始查,看是否能查出什么线索。” 玛瑙却没动,道:“姑娘你忘记了,你派了梁园去查南宫姑娘遇袭的事了。若真的急,便让竹隐帮忙吧。” 谢容华一听在理,便让玛瑙去找竹隐去了,她看着窗外出了会儿神,轻轻叹了口气…… 第778章 鱼氏风波 谢慕臣的事如谢容华所预料的那般,流言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一天之间传遍了整个邺城。 皆知谢家二公子非礼了寄居在谢家的孤女,气病了谢家老夫人,连带着谢蕴与当年歌坊女子风流韵事也一并传出来。 “谢家家风那么好,谢家大爷二爷都是极好的,怎么谢家三房上下都如此的不堪。” “呵,不是一个娘生的,自然不一样了……” 有人在中间插了一句,阴阳怪气的说道,引来不少人询问其中缘由。 这个情况,谢容华也不好去谢家,只是暗中让人告诉谢慕臣不能松口,她势必会将程烟淇的事查个明白。 而南宫月那里,谢容华只能安抚着,但也怕纸包不住火。 “那位程姑娘来邺城之后,与三姑娘形影不离的,但也没听说过有什么风流韵事,除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玛瑙道:“除了大公子了!” “谢幕远?” 就在主仆说话间,便见姬桁让人来请她去书房,说有事商量。听着姬桁来请,谢容华有些诧异,同着竹隐去了书房,便见不止是姬桁,肖如凤和薛煜都在,神情凝重。 “怎么了这是?”见他们如此模样,谢容华有些不安的问道。 姬桁没说话,只是先起身扶着她坐了下来。肖如凤和薛煜瞧着姬桁如此小心翼翼的态度,有些纳闷,这都成亲这么久了,怎的越发小心翼翼当宝贝似的。 谢容华见他如此慎重,心中更是越发的不安了,莫非是谢家出了什么事,还是江左那里……姬桁见她那般样子,便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了,便道:“是水月宫出了点事……” 肖如凤见姬桁神色迟疑,索性替他直说道。“方才接到雪城那里送来了消息,水月宫于数月前,遭遇仇家灭门……门下弟子尽数死了,没有一个活口,南宫夫妇不见踪迹。” 谢容华倒抽了口凉气,道:“那阿月……” 姬桁横了肖如凤一眼,安慰谢容华道:“消息还没传到邺城这里,南宫月应该不知情。” 谢容华脸色依旧难看的厉害,问道:“可知道是谁人做的?” 提到这里,姬桁面色微沉,说了个众人都不陌生的名字:“鱼影卫。” 鱼影卫? 谢容华心思机敏,很快便想到:“南宫夫人是北楚鱼氏的后人,莫非水月宫灭门与北楚有关……” 姬桁微微颔首,道:“当日他们让南宫月跟随我们去西燕,应当是预感到了什么。只是后来,公仪熙败退,北楚不战而退,他们以为安全了,却不曾想到竟还会遭此大祸。而一路追杀南宫月的人,应当也是鱼影卫。” 这里谢容华的心中却是不平静。 前世水月宫最终灭门,南宫夫妇惨死仇家之手,南宫月与兄长因此生了重重误会。明明这一世改变了这么多,怎么竟兜兜转转,有些事情竟延续了原来的轨迹? 就在谢容华心中担忧之际,却听姬桁忽而道:“谁在外面?” ‘哗啦’一声门打开,却见南宫月站在门外,脸色惨白如纸。 谢容华见她如此模样,一时无措,南宫月此时已顾不上许多,上前就要抓着谢容华问话,但被姬桁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你说我爹娘怎么了?” 谢容华瞧她如此伤心的模样,也不知该怎么劝解,倒是肖如凤道:“南宫姑娘别急,如今还没令尊夫妇的消息也是好消息,我们已经派人去查了,若真的和鱼影卫有关,下落也在邺城……” 南宫月听肖如凤如此说,焦急的心略微定了定,倒是谢容华想到什么一般,道:“你是说……园蛛?” 鱼影卫本是出自北楚鱼氏一族,而园蛛与南宫夫人兄妹二人,是鱼氏的少主。当年鱼氏究竟发生什么,最终偌大的家族消失无影无踪谢容华不得而知,但如今那些人对水月宫出手,若是因当年的恩怨,南宫夫人夫妇定然暂且是安全的。 一旁的南宫月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但她素来信谢容华的,听她这么说方才安下心来,又问谢容华道:“你兄长还没回来吗?” “我都来邺城这么久了,他是不是不想见我。” 谢容华听南宫月问及谢慕臣的事,心中叫苦不迭,还是拿谢慕臣去外地办事的借口暂且的糊弄过去。 但她知道,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从红木檀板的事开始,所有一切是鱼影卫所为,也是针对她身边亲近之人。是公仪熙,还是……有别人? 次日的时候,姬桁去了大理寺,谢容华寻了借口出门,却是没有去谢家,而是中途撇下了安王府的暗卫,去了太子府。 太子府附近都是重臣的府邸,建造宏伟,门口不是寻常官员府邸的常见的石狮子,而是麒麟。麒麟是瑞兽,仅在龙之下,预示着太子在众皇子之间不同的位置。 谢容华看着门口那一对熟悉的石麒麟,有片刻的恍然。 她记得,这里曾十里红妆;她记得这里每一寸土曾被谢家人的鲜血染头;她记得,谢清嘉那怨毒的目光以及落在她身上那锋利的刀…… “姑娘,咱们真的要来太子府吗?要是被王爷发现了,定然会罚奴婢的。” 耳边玛瑙期期艾艾的声音,让谢容华恍然回神,白了玛瑙一眼,道:“都来了难道还不进去吗?” 正要下车的时候,忽见太子府偏门处出来一个熟悉的人,不是别人,竟是本该在大理寺的姬桁! “王爷怎么在这?” 玛瑙诧异道,一见谢容华脸色不对,连补救道:“王爷来此,是不是为了政务上的事找太子。” 话音方才落下,便见姬桁身侧出现一人,语笑嫣嫣,玛瑙的话瞬间顿住了…… 是……谢清嘉! 玛瑙根本不敢看谢容华的脸色如何,战战兢兢的,眼见着姬桁上了马车,才听谢容华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道:“回府吧。” 话音落下,玛瑙便听‘砰’的一声,谢容华竟是靠着车壁滑倒,晕厥了过去…… 第779章 离家出走 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见了江上烟波,鹧鸪飞过,倚在窗边的妇人,唱着江南的小曲。 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依稀只见一个轮廓,但谢容华再如何的努力,竟看不清她的模样。三月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梦中是那样的美好温暖,让人不想醒来…… “恭喜,夫人这是有身孕了!” 是谁有身孕了? 恍惚间,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远远望去,便见那沉沉雾霭渐渐消散,前面出现一个人,是姬桁。原本心里正没个底呢,见是姬桁,谢容华心顿时安定了许多,急唤他的名字。 谁知姬桁头都没回,谢容华定睛一看,却见他手中竟似是抱着一个孩子,向着雾中走去。 哪里来的孩子? 谢容华心中暗自诧异,提着裙角想要追上去,却不知为何,脚下的路似是踩在沼泽中一般,行路艰难。而前面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却是越走越远,无论她跑的再如何的快,始终追不上他们…… 她心中越发急了,跑的飞快,恰在此时,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吹散了迷雾,那一大以小的身影竟忽然停住了。 还不等谢容华松口气,待看清楚前面场景,心中竟是直直的抽了口凉气——却见他们停在了一处孤冢前。 远远的,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谢容华依旧感觉得到他们神色哀伤…… 醒来时,谢容华惊出了一头冷汗,却见自己竟已然是回到王府了,床边围着一群人。 “小容华,我没说错吧,你这是有了身孕,怎的还乱跑!” 南宫月的话,如一道惊雷劈来,谢容华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再度晕厥了过去。她的手,下意识的搭在小腹上,整个人晕乎乎的像是还在做梦,傻乎乎的问道:“我……我怀孕了?没诊错吧?” 话音落下,便听到一道声音跳脚道:“我行医这么些年,这么简单的脉象若能诊错了,老子这招牌就不要了。” 是孙瑾! 此时谢容华感受的平坦的腹部,一时间不知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样的消息,便见姬桁匆匆的从外面赶了回来,约莫是听到了谢容华晕倒的消息。 待知道谢容华并无大碍,是有了身孕,好好休养便是,他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见他如此淡定,谢容华越发不淡定了,想着这些时日他的所作所为,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每晚特别安分…… 她一双凤眸,瞪的圆乎乎的,看着姬桁:“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有身孕了!” 话音落下便见旁人想笑,又碍于此时某人分明是急了的样子,不敢笑出声,这得有多迟钝…… 姬桁熟练的为她顺毛道:“只是怀疑,但月份稍浅,也不敢确定,准备等孙瑾回来为你诊脉,谁知……” 说到这里,安王殿下也纳罕:“你自己的身子,竟是丝毫没有感觉?” 谢容华此时心中又气又羞,听姬桁这么说,恨不得将枕头扔她脸上,道:“我又没生过孩子,怎么会知道!” 知道这些时日某只情绪不稳定,姬桁只能哄着,不敢辩解。旁人见他们二人如此,顾及着安王殿下的颜面,十分识趣的出去了。 谢容华瞧着眼前这一张赏心悦目的俊脸,生平第一次觉得心烦气躁,对姬桁道:“你也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原本谢容华诊出喜脉,姬桁纵使心中有所预料,但此时亦是欢喜异常…… 一个有着他们两个人骨血的小生命,悄无声息的生根发芽,最终来到这世间,带着无限的希望与爱。但见谢容华,竟是神色怏怏的,丝毫不见有欢喜之意,炙热的心瞬间凉了一截。 这个时候,姬桁当然是不会离开,耐心的将背对着他睡去的小姑娘揽入怀中,温和的声音道:“怎么了?有我们的孩子,你不高兴吗?”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谢容华的眼泪便就簌簌落了下来。 “不……不是的。”她抓着被角,心中对曾经的畏惧,以及对未来的茫然,道:“只是,我并不知如何做一个母亲,也不知怎么做一个好母亲。” 她少时颠沛流离,唯一仅存对‘母亲’的回忆幻想也只是一抹剪影,她是真的害怕。 姬桁轻轻揽住她单薄的肩膀,将她环入怀中,亲了亲她被眼泪浸湿的鬓角,道:“别害怕,有我在呢。你只需要做好自己,不需要为了他,而改变什么。” 被他揽在怀中,她感觉如同漂浮在海面的浮木,终于有了依靠。 她没说话,但却转过了身,将脸埋在了他的怀中,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 他似乎很喜欢孩子? 如果是他想要的,就算前路未知,她应该鼓足勇气去面对。 姬桁见她沉默的异常,只道她是在慢慢消化,并未曾多想。谢容华这些时日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她没别的优点,就是接受能力强,半盏茶的功夫之后便已经坦然接受了腹中这个小生命,然后……开始和某人秋后算账了! 安王殿下正抱着怀中软软的小姑娘,心下是无比的欢喜,已经想着开始以后一家三口的生活…… 不曾想,忽然‘砰’的一声,小姑娘竟是将虚虚靠在床沿边上的他提到了地上。被踢下床的安王殿下,有些狼狈,更多的是不解。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谢容华坐了起来,气哼哼的看着他,道:“你今日分明是去见谢清嘉了,为何要骗我去大理寺?” 安王殿下脸色微变……糟糕,只顾着沉浸在喜悦中,竟是忘记了还有这一茬! 谢容华可不容他糊弄过去,虚扶着平坦的腹部,扬着下巴道:“你若是敢隐瞒,我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姬桁…… 此时的安王殿下已经隐约意识到,今后带着这一大一小艰难的日子了。 姬桁见她如此,也不敢瞒着,轻叹道:“是她写信约我去太子府,说是有事要告诉我……” 谢容华嘴角扬起的笑微微僵了僵,片刻之后,方才沉声道:“与我有关的事?” 第780章 出谋划策 太子府,姬华正在闷闷的喝酒。 江南赵青锋的案子,虽然他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宁宜候府,但却是两处都没落得什么好。惠帝为了敲打他,这几日朝中几件要紧的事都交给了姬殊,没了楚家的人情奔走,他用的几个心腹臣子办事越发难差遣。 这一切都是因为听了谢清嘉那个女人的话! 当日他从道观中将谢清嘉接走,本是为了恶心姬殊。一开始谢清嘉柔情蜜意,再加上这可是昔日邺城赫赫有名的大才女,姬华确实也宠爱了她几个月。 但他本是喜新厌旧的,更何况那谢清嘉跟着他的时候已不是清白之身,对谢清嘉的心他也渐渐的冷淡了下来。 但没想到半年前,谢清嘉忽而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不再是如之前那般清高,而是处处迎奉讨好,且在他与姬殊几场斗争中,立下了不少功劳。 有了这样一个得力的助手,渐渐的姬华对宁宜候府也不怎么上心了。之前姬华曾经本就恨宁宜候府处处掣肘于他,又塞给了他一个不喜欢的楚玲珑,如今有谢清嘉在他身边出谋划策,姬华对她是言听计从。 可偏偏,处处嫩占得先机的谢清嘉在江南之事上却失了先机。 喝着闷酒,他想到了那日在谢家楚栖迟对他说的那般话…… 他与楚栖迟虽说是表兄弟,但因楚栖迟过于优秀,衬托得他越发的一无是处,他也不喜楚栖迟。但不得不承认,楚栖迟的话点醒了他。 江南赵青锋的事,谢清嘉竭力劝阻他为宁宜候府求情,又在惠帝处置宁宜候府的时候落井下石。莫非谢清嘉是存心为之,割裂他与宁宜候府? 一时间姬华心中闪过了许些个念头,就在这个时候,底下的心腹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道:“殿下,外面传话说是谢大人求见。” 听到谢大人,姬华欣喜道:“是谢蔺吗?” 现在谢蔺简在帝心,他与姬殊都想拉拢他。他失去了一个宁宜候府,在多疑的惠帝面前,需要一个人替他说话。 说着便就起身,整理了衣冠正要去迎,没想到底下的人回道:“并非是谢家二爷,而是谢家家主。” 一听是谢英,姬华的神色也淡了下来,道:“这便让太子妃去见吧。” 这里谢清嘉秘密会见了姬桁,想到方才姬桁铁青着脸色拂袖离去的样子,心情十分好…… 这一世谢容华倒是学聪明了,竟是舍了姬殊,选择了姬桁。可这样又如何,若谢容华失去了这个靠山,身世公布于众,不说别人,惠帝第一个是不会放过她的。 如今谢容华与姬桁已经成亲,她想要动手有些困难,但奈何谢容华有把柄握在她的手中…… 她相信,没有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妻子,曾心心念念倾慕另一个男人。尤其如姬桁这般骄傲的人,若是知晓谢容华与姬殊有一段过往,甚至险些嫁给了他,他又会如何呢? 割裂谢容华与姬桁的感情是第一步而已。 她现在是东宫的侧妃,太子对她言听计从,虽说与太子妃的位置差了一步。但她相信,依照她的心机谋略,又熟知前世之事,定然能一点点的报复谢容华,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在底下的人传话说谢英来的时候,谢清嘉的脸色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对于这个平庸懦弱的父亲,谢清嘉一直不待见。若非是因为他太过于无用,母亲也不会精明算计一生,落得那样的下场…… 但她毕竟是谢家的女儿,以后想要成为太子妃,定然是需要谢家支持的,也不好与谢英的关系闹的太僵硬。 心中如此想着,便吩咐底下的人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说话间,摆足了架势,俨然是一副太子府女主人的样子。 谢英来的时候怒气冲冲,还不等谢清嘉问好呢,便听谢英对底下服侍的丫鬟道:“你们都下去。” 那些丫鬟是谢清嘉的心腹,迟疑的看着谢清嘉,却见她微微摆手才敢退下。等人走了,谢清嘉才笑问道:“父亲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话音方才落下,忽见谢英抬手,狠狠的在她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谢清嘉这些时日在太子府呼风唤雨惯了,硬生生的挨了这一巴掌,竟是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谢清嘉回神,不敢置信的看着谢英,怨恨又委屈道:“我做错了什么,你竟要打我?” 谢英冷笑的说道:“你还敢说?你们母女蛇蝎心肠,搅弄的我们谢家家宅不宁就算了,如今你已经嫁了出去,为何还要祸害我们!” 谢清嘉一听他竟如此辱骂自己的母亲,心下又气又恨,虽不知由头,但冷笑连连道:“父亲好厉害的威风啊。当日母亲在的时候,她给你带了多少的好处你丝毫不提,现在人走茶凉,你不念她的好便就算了,竟还说她心肠蛇蝎?” 谢英一听谢清嘉的话神色微闪,便听谢清嘉的话越来越刻薄:“若非是你庸碌无用,狂妄自大,母亲何至于惮尽心血,我又何至于落得如此这个下场。身为人夫你没资格,身为人父你更不配!” 她一口气将这话说完,似是想将这些年积攒的怨气以及委屈全部吐露出来。 谢英被她说的面皮紫胀,半响说不出话来,等了半天的功夫,谢英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道:“你们母女野心勃勃,少拉扯上我。我且问你,程烟淇的事,是不是你怂恿的?” 谢清嘉听他说了半天,不曾想竟是为了程烟淇的事大动肝火,皱眉道:“是又如何。怎么,父亲不是一向和那二房不和,如今那谢慕臣身败名裂,不也正好如了父亲的意么,怎么到现在父亲忽然同情起二房,来找我出气了。” 谁知谢英听着谢清嘉刻薄的话急的直跺脚,气愤不平的说道:“这事你可害惨你哥哥了……” 谢清嘉闻言顾不上方才的怨恨,连问道:“此事又与兄长何干?” 第781章 引火烧身 谢英怒不可遏的说道:“孽障,你竟还敢问。” “如今整个邺城都知道了,你兄长与那程家女私通,珠胎暗结,还嫁祸给族弟。” 话音落下,谢清嘉脸色微变,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将兄长牵扯了进来?” 倒不是谢清嘉对谢幕安兄妹感情多么深厚,而是因为她明白,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便就是谢幕安。若一旦谢幕安有什么差错,她好不容易与谢家修复的关系,很有可能就此决裂。 只是她没想到,程烟淇竟还留着这么一手,竟是与谢幕安…… 谢英厌弃的说道:“这是是你怂恿那女子惹出来的,现在闹的人尽皆知,你兄长性格敦厚,已在老夫人面前跪求求娶那程家女。但老夫人绝对不会同意,此事你看着如何解决。” 就在谢清嘉心中困惑之间,却不曾想谢英竟会这么说,气恨道:“此事总归是兄长有错在先,与我何干。” 言外之意,是不想插手了。 谢英哼了一声,道:“你自己闯下的祸事,你指望着谁给你收拾。” 说着,又冷笑道:“这次我亲自来太子府,是你祖母的意思。你知道你祖母是最疼爱你长兄的,若你长兄真的娶了那个心怀鬼胎的女人,你祖母会让你在太子府过安生日子?” 说完便就拂袖离去了,只剩下谢清嘉一人站在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气不平的将桌案狠狠掀翻在了地上…… 她已是被谢家遗弃到道观的棋子了! 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攀附上了东宫,又成了东宫的侧妃,可谢家那些人为何竟还要威胁她? 谢幕安与程烟淇之事是在谢清嘉的意料之外,她只不过……只不过是不想让谢容华过的那么顺遂,小小的给她找点麻烦。 她清楚的知道,谢容华这个人有多么的在意那些本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那些人。 可没想到,却最终引火烧身,将麻烦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谢容华这一世怎么偏偏就这么幸运呢? 竟是比她早一步重生,便就占得了先机,步步为营攀附上了姬桁。想到前世姬桁在谢容华死之后,对付她以及姬殊的手段,谢清嘉不寒而栗。 那简直就是个魔鬼! 她几乎是用尽了生平所有的意识,才克服住了对姬桁本能的恐惧。 前世的姬桁为了一个死人,便屠戮了太子府,她知道谢容华对姬桁心目中的地位究竟有多重要。可爱之深恨之切,若姬桁知道谢容华所爱的人并非是他,对他只是利用而已呢? 这里谢容华本是对姬桁私自见谢清嘉心中正膈应,但两个人的别扭还没闹起来,这意料之外的身孕却让谢容华猝不及防。 别扭是不闹了,但不妨谢六姑娘与某人秋后算账。 “你明知我与谢清嘉不和,为何还要去太子府见她?” 谢容华倒不是十分在意谢清嘉到底与姬桁说了什么,而是在意姬桁竟会瞒着她,去太子府赴谢清嘉的约! 虽然她故意用着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但话里头那酸意都快冒出来了。若是往常时候,安王殿下倒也还会打趣她一番,但此时知晓小姑娘是真的生气了,未曾多言,只是将一封信递给了谢容华。 信上是谢清嘉的字迹,除掉那故作委婉雅致的言辞,后面也不过说了提了一下,安王殿下若是在乎王妃,便来府中一叙。 “只是因为如此,你便去了?”谢容华诧异。 姬桁微微颔首,回道:“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至于谢清嘉与姬桁谈话的内容,与谢容华预料无二。 本来谢容华以为自己重生已经足以匪夷所思了,但听了翡翠所言前些时日谢清嘉所行所为的那些光景,谢容华心中已起了疑心。 她预料过,若真的如此,依照谢清嘉的性格若记起前世之事,定会更加对她恨之入骨。 前世她与姬殊的婚约,为了姬殊做的那些蠢事,都会将成为谢清嘉手中最为锋利、割裂她与姬桁之间的刀。 不过谢清嘉的阴毒超乎谢容华的意料。 谢清嘉虽无襄阳郡主那般心思缜密,但却也得了几分真传,能利用人心的弱点,可谓是狠辣至极。 她深知姬桁这样的人,若是普通的挑拨离间定然不放在心上,唯一所在意的便就是谢容华,竟是敢在姬桁面前自暴身份。 “今日请王爷前来,是有件要紧的事……”谢清嘉微笑的开口,“不知王爷可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 姬桁不答,谢清嘉知道姬桁的性格,犹自自顾自的说道:“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见了最终坐上龙椅的,并非是太子殿下,而是王爷你!” 话音落下,却见神色始终冷淡的姬桁终于正色看了她一眼。不是谢清嘉自以为的震惊,而是深深的不耐。 那样冰冷的眼神,让谢清嘉想到了前世——她成为太子妃,机关算尽,风光得意也没有数月的时间,姬桁的军队便就攻破了王城,整个东宫便成了姬桁的阶下囚。 那时她自认为的靠山,姬殊在姬桁面前是那样的不堪一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向他求饶。而姬桁只是以漠然的眼神看着他们,看着曾经最为尊贵的皇子夫妇,睥睨的神色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之后留给谢清嘉最后意识的,便就是那无尽的血腥噩梦。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谢清嘉重生后经常做着同一场梦靥。 太子府,大红的灯笼还未卸下来,她还未曾来得及品尝胜利的果实,他们的鲜血祭奠了谢容华。 她看着眼前俊美清冷,神色矜贵的男子,心中悔恨交加——凭什么世间的好事都让谢容华占尽了。 若她能早在数年前姬桁方才回邺城时,知道最终胜利的是姬桁,她定然不会嫌弃他是个废人,是个不受宠的王爷。 她的出身比谢容华高贵,性格比谢容华温婉,她自信若姬桁先遇到的是她,定然看不上谢容华! 只是世间之事,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第782章 兴风作浪 此时谢家,谢清嘉狠狠的发泄了一通之后,但此时也知道,如果她不按照谢英的意思做解决掉程烟淇这个麻烦,老夫人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老夫人在乎谢家门楣,在乎长房兴衰。 如今二房虽回了谢家,但论起来在老夫人膝下长大,真正疼爱的是谢慕年。若程烟淇真的毁了谢慕年,那么老夫人,会毁了她。 想到这里,谢清嘉不寒而栗,急忙吩咐了侍女来吩咐了几句。 侍女闻言,正准备下去,又被谢清嘉叫住,问道:“这两日安王府可有什么动静?” 她怀疑,这事是不是与谢容华有关。 可姬桁那天分明是面有怒色,拂袖离去,按理说谢容华应该都自顾不暇了才是。怎会抽空去帮谢慕臣,而谢慕年又是怎么回事…… 若孩子真的是谢慕年的,那么她也是被程安琪摆了一道! 此时安王府,谢容华正在画着图纸。 姬桁进来一看,发现她画的并非是首饰衣物之类,而是弓弩兵器。且看那式样与寻常弓弩兵器不同,暗藏机关。 姬桁也算是兵器上的行家,饶是沉稳如他,见此也不由喜形于色道:“军中弓弩素来笨重,若真的能做到如此,届时便于携带和隐秘。 “不止如此呢。”谢容华这几日见他如此,也笑着说道:“改善后的弓弩射程会远,就连换箭的时间也能缩短一半不止。” 难得见到姬桁对兵器爱不释手的样子,谢容华道:“我已让梁园偷偷让人去做了一批,过些时日便能送来,先让府中的侍卫用着。你再将图纸送去天极城,让那边寻能工巧匠做一批,以备……”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容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姬桁知道她心中担忧,恐她过于劳神,笑道:“原来这些天你都在忙这些。” 姬桁知晓这些时日谢容华每日都在画图样,梁园又时常来王府,两个人在书房中一商量便就是大半日。姬桁只当是生意上的事,顾念着她有身孕在身,恐她劳神,想要劝。 但想着这位小祖宗前两天刚与他闹过脾气,便是因为他见了谢清嘉的事,如今好不容易才哄好了一些,安王殿下也不敢再多的劝阻。 只是每次梁园来的时候,总能对上安王殿下那凉飕飕的目光,看的梁园事情商议完了连茶都不敢喝,立即就走了。 谢容华道:“未雨绸缪,若等邺城事情结束,周家的案子惠帝那里若依旧如此,我不希望你为了我们被人掣肘。” 前世的姬桁无所牵挂,运筹帷幄,所以到最终根本就没费什么力气直接率兵攻入邺城。这一世,姬桁因她连累,过早的暴露了身份,使之惠帝早有防备在邺城举步维艰。 姬桁闻言,将她揽入怀中,温热的手搭上她那依旧平坦的小腹——一个延续着他们血脉的小生命。 “你们并非是我的掣肘,而是我的希望与光明。” 前世的他,纵使坐在了那个位置,却依旧是孤苦一生,高处不胜寒。最终他夙愿以偿,身边却无人相伴,随他一起藏人帝陵的唯有那带血的玉扳指。 他那一生,所有的光芒与爱都葬送在了城破的那一日。 无亲无故,无爱无恨,漫长的人生他寻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他想纵使两世坎坷,但上天待他是公平的。所以在这一世,他在谢家后院惊鸿一瞥遇到了那个小姑娘,并且牢牢的,将他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所以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伤害! 想到此处,姬桁的目光渐渐变冷,对谢容华道:“谢清嘉的事,真的不用我出手?” 以前姬桁并没有插手谢家的恩怨,那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谢容华完全有自保以及应付的能力,但是这一次谢清嘉显然是触犯到了他的逆鳞——她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他家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心慈手软了。当初谢清嘉在法门寺那样设计,早就该乘机斩草除根,省了这许些的麻烦。 谢容华看见姬桁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笑道:“你怎么杀心那么重,小心吓孩子了。 ” 她摸着平坦的小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笑容纯良无害:“如今谢家长房已经乱成一锅粥,谢清嘉被迁怒,剩下的事便交给我吧。” 说话间,外面翡翠已经回话道:“王妃,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谢容华将笔搁下,对姬桁道:“我去谢家一趟看一下兄长,顺便将程烟淇的事解决了。” 南宫月被她按在王府好几天,虽说是以鱼影卫盯着会有危险的名义,但也不能一直瞒着。这次回去,正好与谢慕臣商议一下,如何回禀南宫月的事。 听说她要出门,姬桁只能跟上,瞧着现如今变得一步都离不开的,谢容华无奈,只能带着他一齐出门。 谁知方才还没出门,便见玛瑙慌张的过来道:“姑娘不好了,南宫姑娘不见了。” 闻言谢容华暗道一声糟糕! “该不会阿月听了什么流言吧……” 因南宫月的失踪,这下谢容华便与姬桁兵分两路。她依旧去谢家,同谢慕臣说此事,姬桁便继续去查鱼影卫的消息。 临走前,姬桁看着神色焦急的谢容华,恐她急坏了,安慰道:“南宫月是鱼氏一族的人。邺城有园蛛在,她不会有危险的。” 当年园蛛与鱼氏之间的恩怨姬桁虽暂且不得而知,但从那日在水月宫来看,园蛛对于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还是十分在意的。不然……依照南宫月那点功夫,又怎么能躲过那么多人追杀,平安到了邺城还被梁园救了呢。 只是不知道园蛛究竟是想做什么。 到谢家的时候见家中乱糟糟的,毕竟出了那样的丑闻,一下子两位公子都牵扯了进来,老夫人又病着,底下的人忙乱着要通传,被谢容华抬手制止了。 本是想要去找谢慕臣的,却没想到竟势必半路迎面遇到了谢慕年,他看起来很是憔悴。 第783章 程家伸冤 谢容华没想到竟会见到谢慕年,神色微微有些尴尬,唤了一声:“兄长。” 就在谢容华不知该如何面对谢慕年的时候,倒是他一脸歉意的说道:“六妹妹,二弟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们三房。前些天我不在家中,却没想到……竟会出了这样的事,本该是我对程姑娘负责的。” 虽说这谢慕年与谢清嘉乃是一母同胞所出,但性格敦厚,又无谢英的自私自利,倒是谢家难得的一股清流。 一听他如此说,谢容华难免面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低呼道:“你与程姑娘……” 话音落下,又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 或许因为谢容华脸上的神情过于惊讶,谢慕年本就脸皮极薄的,此时难免也有些讪讪的,说道:“是我那日与同窗喝醉了,唐突了她,所以就……” 谢容华本是不想多事,只是她与谢清嘉之间的斗争最终将谢慕年这个老实人算计进来,难免心中有些不安。听他如此说,小心提醒道:“大哥哥为人敦厚,我是知晓的。只是那程姑娘,并非是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柔弱,到底关系着终身大事,大哥哥还是慎重些。” 她不是谢清嘉,并不想因为私人恩怨,而将无辜的人卷入进来。 谢容华本是出自一片好心的劝谢慕臣,未曾想到他竟正色的说道:“无论怎样,是我冒犯程姑娘在先,身为男子终归是我占了便宜,不管父亲和祖母怎么说,我必要对她负责。” 难得见谢慕年如此疾声厉色的样子,谢容华倒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心中对他倒是另眼相看了几分。没想到平日里这位谢家大公子看起来懦弱,倒到了正事上还有担待的。 这里谢慕年见谢容华不说话,忙道:“方才是我一时情急了,说话语气重了些,还请六妹妹不要介意。” “兄妹之间不必如此多礼。”谢容华说着,看向了角门边一片杏色衣角,复而对谢慕年含笑的说道:“看大哥哥这般模样是有急事出门?” 谢慕年方才想起,便与谢容华点了点头离开了。等谢慕年离开后,谢容华依旧没走,而是站在那,对在角门后的一个人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便见程烟淇现身走了出来,依旧礼数周全的对谢容华行了个礼道:“见过王妃娘娘。” 谢容华神色冷淡,只是问道:“程姑娘有事?” 因为昔年苏解语的事,谢容华素来不喜欢这种表里不一的女子,再加上之前程烟淇和谢清嘉合谋算计谢慕臣。若非是后来姬桁查到了谢慕年,让他早些回了谢家,之后的事情还不知怎么收场呢。 程烟淇看的出来谢容华表情的冷淡,竟也不介怀,这次倒没用什么小手段,而是开门见山的对谢容华说道:“我想名正言顺的嫁给大公子,请王妃娘娘帮帮我。” 谢容华颇为意外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道:“这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程烟淇见谢容华如此说,竟也不急,而是道:“王妃娘娘难道不想知道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天我被人算计,下了药,本是送到了二公子的书房……谁知,阴差阳错,竟是遇到了大公子。” 听她这么说,原本神色淡淡没有一丝起伏的谢容华,面上露出了一抹凛冽的神色。程烟淇见她如此神情,嘴角噙着笑,道:“王妃娘娘聪慧,定然是想到了究竟是何人在算计二公子吧。” 谢容华收回凛冽目光,冷笑道:“程氏好歹也算是出身名门,你是她的亲侄女,也是名门闺秀,为何做出如此龌龊的事。 ” 见谢容华似信非信,程烟淇也不急着为自己辩解,而是面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神色,自嘲的说道:“名门闺秀?如今程家败了,我父母双亡,我也不过是留在他们身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 谢容华面上微微露出了讶异的神色,道:“这程家乃是江南数一数二的氏族,竟败了?” 前些时日谢容华本是打算想查一查程烟淇的,但到底因为南宫月的事,后来又有了身孕,便就耽误了下来。 程烟淇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须臾之后才道:“妾身命贱,本如浮萍无所依托。大公子生性敦厚,为人正直可靠,是能够让我托付终身之人,所以我想嫁给她。若王妃肯帮我,妾身必定会报答王妃的。” 这是要和她谈交易条件了? 谢容华的眼底浮现了一抹趣意,道:“此事帮你也不难。” “如今老夫人身体不好,若大哥哥执意要娶你,毕竟是谢家理亏在先,她也无力阻拦。倒是太子侧妃那里……依照我对老夫人的了解,她不好自己直接动手,定然会让大伯父施压给侧妃,你自己与她打过交道,论身份靠山,还是心机城府,你都不是她的对手。” 闻言程烟淇顺着谢容华的话微微颔首,道:“所以我才来寻求安王妃的帮助。毕竟昔日在谢家,您既能对付的了她,更何况如今呢。” 说到底,那谢清嘉也不过是个妾室而已。 谢容华对于程烟淇应承的话无动于衷,而是道:“说吧,你手底到底有什么筹码能与我交易。” 程烟淇沉默了片刻,她凑到了谢容华面前,轻声道:“谢蔺,与江南水寇勾结的证据。” “这……” 谢容华惊疑不定的看着程烟淇,却见程烟淇那素来柔弱的面容,竟是罕见的流露出一抹坚毅的神色。 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这里并非是说话的地方,便将程烟淇带到了她自己的院子。她虽出嫁了,但在谢家闺中院子还保留着,旁人也不敢在这里安插耳目。 等到了院子里,谢容华屏退了旁人,却见程烟淇竟是对谢容华跪了下来,对谢容华道:“请安王妃,为我程家伸冤!” 第784章 狼狈为奸 江南水军与水寇勾结的案子,是由姬桁暗中谋划,将证据递到了惠帝面前。 那赵青锋之前乃是宁宜候楚濂的心腹,后来在江南任水军统领,称霸一方。赵青锋事发,楚濂保不住这个人,弃车保帅,想要派人在江南暗杀他,结果被谢容华提前安排的人救下护送回了邺城。 之后姬桁便联合朝中的老臣,以赵青锋的事为引,逼惠帝处置宁宜候府,连东宫也受创。昔日不可一世的宁宜候府已经没落,当真是如大厦将倾,与此同时从江南回来的谢蔺、却成了惠帝的心腹。 谢蔺在东宫与秦王姬殊之间左右逢源,双方都想将他招揽在麾下,若非他出现在邺城的时机不对,谢容华想依照谢蔺的手段和心机定然是能有一番大作为的。 这些时日姬桁同她说起朝中的事,谢蔺在其中添了不少乱,是个狡猾而又棘手的对手。如此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又怎会安心的在江南一待就是数十年,且重新回到邺城的时间偏偏这么巧合? 姬桁已经派了林子枫去江南查谢蔺,只是那里的暗卫还未曾回来,谢容华没想到,揭发谢蔺的竟是程烟淇。 “谢蔺野心勃勃,在江南只手遮天。程家是江南氏族,他竟觊觎程家的富贵,联合水寇造成了程家灭门惨案。害得我父母在游船时被人劫走屠,整个程家一百一十口丧命,只剩下我一人。” 程烟淇此时眼中噙着泪,字字血泪。 谢容华乍闻得此事,心中自是惊骇异常,但却没有丧失理智。 闻言,便道:“既发生如此惨案,为何朝中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百多口人,被水寇所杀,就算是普通人家也足以骇人听闻,更何况那程家祖上本是做过官,在江南又是大氏族,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且程烟淇虽神色悲楚看似不作假,但仔细琢磨她话音里的话,却有颇多可疑的地方。 面对谢容华的质疑,程烟淇回道:“那谢蔺在江南为巡抚多年,只手遮天。这个案子他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水寇之上,而后利用职务之便压了下来未曾送到邺城,直接在江南便就结案了。” “若真如你所言,谢蔺如此缜密心机,又为何独留了你?” “那是因为当时我在巡抚府中住着,与谢清灵交好,他若贸然动我定然让人生疑。且,他不会想到,一个只会阿谀奉承她女儿的弱女子,竟偷听了她与心腹的对话,乘乱潜伏到了他的书房,盗走了他与水寇勾结的书信……” 说到这里的时候,程烟淇已不复方才的凄楚,面上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同谢容华说道:“那谢蔺与当时的水军统领赵青锋不知因何起了争执。后来赵青锋曾多次派死士来谢家,盗取机关密件,谢蔺一直以为东西是赵青锋盗走,所以并没有怀疑到我的身上。” 程烟淇自从知晓程家的灭门惨案之后,心中是又愤怒又害怕,但因身在谢家,面上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一心奉承讨好着谢清灵,终于换取到来到了邺城的机会。 程烟淇本想着到了邺城,便有机会找到邺城的官员,将谢蔺与水寇勾结的证据交出,还程家一个公道。 但让程烟淇万万没想到的是,谢蔺初回邺城便得到了惠帝的重用,将户部与兵部两个最重要的差事都交给了谢蔺打理。太子、秦王,纷纷争相讨好谢蔺,邺城的那些官员们巴结谢蔺还都来不及,根本不要说替她伸冤了。 而程烟淇的四周,已是危机四伏。 她巴结着谢清灵已经不能保全自身,程氏视她为眼中钉,更将她当做笼络讨好邺城权贵的棋子。所以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如履薄冰,只能假意自己倾慕谢慕臣,以挑拨三房为由,暂时换取了程氏的信任。 却没想到,程氏还用下药那样的法子羞辱于她…… 谢容华见她虽说着平静,但眼眶通红,眼底噙着泪,此时已经信了八分。 她接过了程烟淇递来了证据,并没有急着打开,沉默了许久,问她道:“程氏,知道谢蔺的所作所为吗?” 闻言,程烟淇眼底浮现一抹嘲讽的神色,道:“他们夫妻狼狈为奸,如何不知呢。” 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能够回到邺城,为了那通天的富贵,当做不知罢了。 纵使谢容华见多识广,但闻得这样的事,心中也不由有些不是滋味。 她让玛瑙扶起了程烟淇,道:“程家的事我会帮你,如今你还在谢家,此事你只当不知。至于你和大哥哥的婚事……” 说到了这里,谢容华在程烟淇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的。” 程烟淇此时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神色恢复了如常的平静,对谢容华轻轻点头。 一时间谢容华便没再多说什么,送走了程烟淇之后,她便去了谢慕臣的院子。 这里谢慕臣正在看书,听得谢容华来了,忙站起来,道:“你何时来的,怎么门下的人也不通传一声?” 谢容华道:“现在家中乱糟糟的,我没让他们通传,这次来,有件事我要与兄长说明……” 看着某只期期艾艾的神色,对她性格十分了解的谢慕臣,此时心底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阿月前两日来了邺城,想要来找你,当时谢家正乱着,我没让她来,便在安王府住下了。” 果然,素来淡然的谢二公子听到南宫月来了,也不淡定了,道:“胡闹,这样重要的事怎么不同我说……” 说着也顾不上其他,匆匆便要出门,谢容华忙道:“不过……今天她好像听了什么流言蜚语,离家出走,不见了踪迹。” 谢容华看着谢二公子脸上的神色,有些心虚。 早知道如此,当日南宫月来邺城的时候,就不该瞒着谢慕臣。她唯恐谢慕臣急坏了,忙补充道:“姬桁已经带人找了,应该……应该无碍的。” 第785章 太极阴阳 此时安王府,谢容华离开后,竹隐便送了消息来,道:“王爷,有人送了书信来。” 书信的封面,画着的是太极上的两只阴阳鱼,正是北楚鱼氏一族的徽章!也难怪,竹隐如此慎重。 姬桁将信拆开,不过只看了一眼,便就冷笑了一声,重新将信递给竹隐道:“将信递给园蛛,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竹隐见姬桁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心上内容,不看则矣,一看面色也不由微变。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用他们家王妃来要挟,换取南宫姑娘。 只是王爷让他将信交给园蛛是什么意思,难道就不管南宫姑娘的安危了?可若是园蛛见了,真的顾念起血缘亲情,威胁王爷对王妃下手又该如何是好? 竹隐也算是玲珑心肝的,此时也猜不透姬桁心中的想法到底如何,便小心翼翼的向姬桁请教道:“王爷,那此事我们就不管了吗?” 到时候不说别的,就连王爷那里也不知该如何交代呢。 姬桁淡淡看了竹隐一眼,道:“你说既然信都送到了我们手上,那园蛛那里,会不会收到同样的来信呢?” 竹隐琢磨了会儿,反应了过来,道:“对方是利用南宫姑娘来挑拨园蛛,对付您?” 说到此处的时候竹隐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如今朝中一个谢蔺,本就难对付了。若是再被入孔不入的园蛛记恨上,纵使他们家王爷有三头六臂,也不难以处处顾及周全,更何况……这个时候情况特殊,他们家王妃还有了身孕…… “既明白了过来,还不快去办。”姬桁说着,竹隐领命下去。 等竹隐离开之后,姬桁再度诏来了一个暗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回上京这么久,算是与园蛛第一次见面,也该好好的准备一份‘见面礼’了。 这里姬桁方才将事情布置好,谢容华便从谢家回来了。 见小姑娘垂头丧气恹恹的样子,姬桁失笑,问道:“是不是又挨兄长的训斥了?” 谢容华点了点头,闷闷的说道:““我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兄长每次都将我当做孩子一样,动不动的就训我。说什么让我行事不要擅作主张,多学习你的缜密沉稳……” 虽然谢慕臣一开始并不怎么看好这门亲事,但木已成舟,再加上这些时日姬桁对谢容华可谓是呵护备至,处处安排妥善,谢二公子勉强认可了姬桁的身份。同时,对于姬桁的行事作风,谢二公子从来都是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意。 “阿月的事情我没告诉他,是不想给他添乱,也是为了他好,他好不领情。” 小姑娘越说越委屈,姬桁忙为她顺毛道:“兄长也是关心则乱,南宫姑娘丢了,他比谁还急,难免出言重了些。” 说到这里的时候,姬桁便将来信说了,道:“看来对方已经耐不住性子,开始露出狐狸尾巴了。园蛛虽行事作风诡谲神秘,但他是个聪明人,青衣不会随便被人算计的。” 谢容华显然比竹隐聪明的多,也比他更了解姬桁,听到这里的时候俨然是明白了七八分,道:“你是想与园蛛联手?” 姬桁微微颔首,道:“园蛛跟随在惠帝身边多年,知晓的秘密最多,纵使不能为我所用,若是能与我们合作……邺城的事情,或许能兵不血刃的解决。” 而在这个前提便就是他们能够掌控园蛛需要的东西——北楚鱼氏一族灭族的秘密。 当年之事,从离开雪城开始他已经命尚且留在北楚的梅开始查,想必很快便有结果。 谢容华听着,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他们回来这么久,一开始全部处于被动的状态。从江南事发,赵青锋押解回京,宁宜候府和东宫两处受挫,他们总算开始反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容华便将程烟淇递来的关于谢蔺参与勾结水寇,致使程家灭门的证据交给了姬桁。 姬桁看到证据的时候,心中也难免有些诧异,须臾之后才冷笑了一声,道:“谢蔺这只老狐狸……” 藏的够深的啊! 谢容华也觉得谢蔺此人过于可怕了。 他们只当谢蔺从江南回到邺城,提出节度使分封的制度,只是为了邀宠,奠定自己在邺城的地位。可如今听程烟淇这么说,他身为地方官员如此胆大包天,与水寇勾结,烧杀抢掠,连自己的姻亲都不放过。 他要这些银子做什么? “若这些证据是真的,说明谢蔺这些年在江南四处敛财,可他回到邺城的时候分明是两袖清风,你也查过谢蔺这些年在江南与京中的官员并无什么来往,这些他大肆敛来的银子,究竟又用在了何处? ” 姬桁听着谢容华的话,沉默了片刻,方才道:“这些银子去处不知,赵青锋虽在大理寺,纵使知道了宁宜候府已经失宠败落的消息,但依旧牙关紧闭,俨然是在维护背后的主子,而他背后的主子……不是楚濂。 ” 不是楚濂,那又是何人? 是公仪熙? 可这些年公仪熙不是一直都在北楚么,怎么会与江南的事情有关? 一时间二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时姬桁见谢容华愁眉不展的,恐她思虑过多对身体不好,便道:“如今程家的事也算一个线索,我会让兰生去查的,你在家中好好休养身体…… ” 说到这里的时候,安王殿下十分自觉的住口了。他太了解某只的性格的,这位哪里是能闲的住的主啊,还不如不劝,免得惹她不快。 不得不说,这些时日安王殿下的求生欲越来也强了。 这里谢容华在外面奔走了一天也累了,同姬桁说了会儿话便就靠在他书房边的软榻上睡着了。大约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她这些时日十分的贪睡,除此之外身体倒也没其他的什么不适的地方。 虽然睡的多,但因为总是做噩梦的缘故,所以十分容易感到疲劳。知晓姬桁这些时日朝中事情忙,谢容华体贴的没有多言,只是心中越发不安。 那个梦境,似乎是某一种预兆。 她又是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的,姬桁不在身边,玛瑙匆匆的赶来,道:“姑娘,家里又出事了…… ” 第786章 死而复生 玛瑙话音方才落下,便被一旁的翡翠训斥了一顿。 “有什么话好好的说,别惊着了 王妃。 ” 玛瑙平日里毛躁惯了,此时被翡翠这般一训斥,当即想起来,忙道:“姑娘你别急,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您慢慢的听奴婢说,千万别急。 ” 谢容华因晚间的时候时常做噩梦也没怎么睡好,此时脸色看起来微微有些发白,一听玛瑙这么说,无奈道:“你再不说我真的急了。 ” 玛瑙闻言,小心翼翼的看了谢容华一眼,方才开口道:“方才家中送来消息,说是,说是姨娘回谢家了。 ” 听玛瑙如此说,谢容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呢,茫然问道:“什么姨娘? ” 玛瑙跺了跺脚,提醒道:“您名义上的生母,岚姨娘啊!” 正在喝水的谢容华,此时没把持住,一口水直接喷在了玛瑙的裙子上。咳嗽了半晌,才不敢置信的看着玛瑙问道:“你没听错吧?” 怎么会?纵使对于昔日的记忆她已经模糊得记不清了,但当初在江左歌坊中抚养她的养母已经去世了,尸体是她亲自安葬的。 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会死而复生呢? 玛瑙连忙道:“姑娘,这样的大事我怎敢胡言呢。如今是三爷命人亲自来送的信,让您在王府中,今日千万别回去了。 ” 本来今日为了南宫月的事,谢容华打算回家中一趟找谢慕臣的。 谢容华听了玛瑙的话,哪里能坐得住,玛瑙和翡翠连忙一把将她抱住,劝道:“姑娘,您可要听三爷的劝啊,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小主子着想。 ” 如今谢家门口被人围的严严实实,整个邺城都知道,谢家六姑娘、如今安王妃的生母回到邺城了。 当日谢家三爷谢蕴,因为一个歌坊女子与发妻反目,又将那歌坊女子所生的庶女当做宝贝似宠着的事,邺城谁人不知道。 也就近些年,谢容华嫁给了姬桁,谢蕴与李氏夫妻之间关系重新修复,邺城的流言方才少了些。谁能想到,就在谢家蒸蒸日上的时候,那位传言中已经死去的歌坊女子竟重新回到了谢家,话里话外竟是谢蕴辜负之意。 这邺城自然是不缺乏看热闹的人,更何况这样的热闹里除了那位声名显赫的谢家三爷之外,就连安王妃也都被牵涉其中。 所有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谢家到底怎么解决这件事。 “那谢家家风清正,谢家其他的两位爷都好,唯有那谢家三房规矩不成规矩,体统不成体统的。以前那位谢家三爷,便就是出了名的偏宠嫡女,如今倒好,前些时日听说谢家二公子才和一个寄居在谢家的贵女暗结珠胎,如今谢家三爷的红颜知己竟亲自都找上门来了…… ” “可我不是听说,与那位贵女暗结珠胎的是谢家大公子么,二公子是被冤枉的啊。” “啧啧,你这就不懂了吧,高门显户肮脏的事情多了去了。谁知道那孩子究竟是不是谢家大公子的呢,谁让人家没有一个做王妃的妹妹呢。 ” 此时谢容华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内,听着附近的人议论,脸色阴沉,看不出喜怒。 她听住了翡翠和玛瑙二人的劝,没有回谢家,但也命人乔庄混入了人群中,坐在马车内看局势如何——却见谢家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前,站着一个素衣女子。 她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模样,身体瘦弱,虽已经不再年轻,但眉宇之间有一种别致的温婉。面对谢家紧闭的大门,以及身后指指点点的众人,那女子依旧不卑不吭,像是柔韧的柳…… 五月末六月初的阳光过于绚烂,绚烂到此时谢容华竟觉得有片刻的头晕目眩。见她脸色着实不好,翡翠和玛瑙担心坏了,倒了杯温热的水递给她,轻轻的替她拍了拍背。 谢容华喝了半杯水下去,惨白的脸色此刻方才有些许的缓解,放下车帘 ,对两个人说道:“我们回去吧。 ” 这里谢家的人见门口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放任下去也不是办法,底下的侍从早有人去朝中回禀了谢蔺和谢英兄弟二人。家中程氏也得了消息,正巴不得要看三房的热闹呢。 三房富贵,这些年她在江南有所耳闻,知道整个江左谢家都是靠三房养着的,就连谢蔺在任上的时候老夫人瞒着谢老太爷以及谢家的众多人,也偷偷的给谢蔺接济过不少银子。 只是可恨,他们不在邺城,送到江南的那一点点银子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次回到邺城,程氏对于谢蔺不在外宅居住,依旧住在谢家老宅,自是十分愿意的。不止是知道了襄阳郡主那个难缠的妯娌不在了,老夫人年迈,她想要翻身做主成为谢家这个偌大家族的女主人。 除此之外,她觊觎着三房的富贵,所以才不断的找三房的茬。 只是现在三房里,谢蕴与谢慕臣是外男,她不好拿捏,谢清言嫁给了薛家有薛煜撑腰。至于李氏,对谢家的庶务根本不感兴趣,依旧住在蒹葭苑中避世不出的,让她一身本事都没有地方施展。 好不容易利用程烟淇 算计了谢慕臣,谁知阴差阳错算计到了谢慕年身上,让她被老夫人好一顿埋怨。 这下这位自称是谢容华生母的女子找上门来,对于程氏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巴巴的直接将人家给迎上门来了。 这里谢容华并不知程氏的算计,等回到了家中之后,便见姬桁从大理寺也听到了消息。他没去谢家,直接赶回了家中。 见她脸色不好,问道:“你去谢家见过了那人了? ” 从那红木檀板出现开始,姬桁隐约猜到了对方会在此事上做文章,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谢容华有些神思恍惚,半晌才道:“她怎么……真的还活着? ” 仿佛尘封的记忆,在见到那个女子的那一刻,瞬间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第787章 贵妃宴请 春末夏初,鹧鸪飞过,江面上泛着浅浅的雾气,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花香…… 她在竹楼的一处小房间,不远处传来的丝竹声声,她坐在书案前,正在提笔抄书,那女子便坐在窗边坐着绣活。 她的绣活数一数二的好,时常会做一些帕子送去附近的铺子里,换取银钱。尤其是海棠花,绣的栩栩如生,甚至能引来蝴蝶。 “娘亲,我手好酸啊……” 她性格活泼,本是静不下来的,一动不动让她练字比罚她不吃饭还难受。这可不,还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就开始喊累了,可怜巴巴的看着在窗下做着绣活的女子,想要偷懒。 “容儿乖,再练两张字娘晚上便做樱桃肉给你吃。”女子温柔的声音,带着江南的吴侬软语,道:“这是你先生临走前交代的功课,若等他回来你还未曾完成,小心他罚你。” 小小的她,是最难哄也是最好哄的,想到对她功课要求十分严格,格外挑剔她写的狗爬……不是,龙飞凤舞字迹的先生,瞬间乖了下来,认真的坐在书案前,一笔一划的临摹着字帖,只是成效并不是十分有用便是…… “别在多想了,先吃点东西。” 沉浸在回忆中的谢容华被姬桁的话拉回了现实,便见姬桁端了一盏燕窝来,她方想说不饿,姬桁已经舀了一勺子燕窝喂到了她的嘴边。 就着姬桁的手,谢容华吃了大半盏的燕窝,实在是吃不下了。姬桁见状,也没勉强,便就着她剩下的半盏吃了,问道:“你这心神不宁了大半天了,可有想到什么?” 谢容华眉头紧锁,闻言道:“依稀想起了当年在江左的时候光景,只是如今那歌坊中,认得我娘的人已经没了,就连云姑姑也回了雪城家乡,我实在不能确定是否就是她……” 这世上若是有死而复生的事也太过于荒谬了,更何况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出现在邺城。可若不是,那么为何会在她的身上,看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想到这里,谢容华道:“若叶徽之在便好了。” 姬桁听她提及叶徽之,眉心微皱,又听她道:“方才我恍惚间想起,似乎在记忆里,我娘是知道叶徽之的存在。当年在江左,是叶徽之为我启蒙,似乎……他是我娘替我请来的先生?” 时隔经年,再加上药物的影响下,那一段回忆已然支离破碎。谢容华费心的想要记起,可换来的却是额头一阵抽痛…… 一双温热的手轻轻的替她揉着太阳穴,便听姬桁道:“若是想不起就别勉强了,既然他们闹这么一出,目标必定不是谢家。”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正好能缓解那不适的胀痛。她就像是一只被顺毛顺的十分舒服的猫儿,顺势就靠在了他的怀中。 他身上那好闻的水沉香有着凝神静气的作用,谢容华只觉得心中的浮躁安稳了许多,就像是只慵懒的猫儿,抓着姬桁的衣摆,沉沉睡去…… 姬桁等她睡着了,方才轻轻将她抱回了榻上,盖好被子去了书房,却见竹隐已经在等着了。 “王爷,那人已经住进了谢家,已经让暗卫盯着。” 姬桁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了一丝锐利的色泽。 那自称为岚娘的女子住进谢家之后,次日谢家程氏便就打发人来请谢容华。 “到底是安王妃的母亲,既然三爷都认了下来,安王妃不回去看看也说不过吧。” 闻言,谢容华回道:“这位嬷嬷说的是。只是这几天本王妃身子不适,暂且无法回去与母亲相认。玛瑙,你将礼物带给母亲,” 她让玛瑙带回谢家的‘礼物’,是那一只红木檀板。 先是红木檀板,又是南宫月失踪,如今又来了一位死而复生的‘母亲’,是鱼影卫,还是另有其人? 八年前的廊州旧人,为何远在北楚的鱼影卫会拿此大兴文章? 昔年记忆已经模糊了,可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难道只是巧合而已吗? 谢容华此时心中,那一种不安的预感更加强烈,山雨欲来。 确实如姬桁所言,对方千方百计的设计了这么一出,不可能只是为了一个谢家。 这几天无论邺城流言喧嚣甚上,安王府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五日后,岚娘被迎回谢家的流言在整个上京传的沸沸扬扬,宫中传来消息,楚贵妃诏她们‘母女’进宫。 如今章皇后依旧被‘称病’在宫中,后宫事宜都是由楚贵妃打点。惠帝这个人谢容华觉得十分矛盾,说他念旧情吧但江南水军的事发时,他毫不留情的处置了宁宜候府;说他不顾念旧情吧,但章皇后一直都不过是他摆给朝廷的傀儡而已,对楚贵妃这些年竟一直是恩宠不减。 真心假意,这些年恐连惠帝自己都已经分不清了。 姚涣怂恿姬殊,私自前去雪城,身份败露,便再也不敢回邺城。姬桁这人性格素来是有仇必报,不过稍微动了点手脚,便将姚涣的身份、以及当年与章皇后那一段隐秘往事透露给了楚贵妃,成了楚贵妃刺向章皇后最锋利的一把刀。 彼时姬殊在泗水城兵败,成了西燕的阶下囚,楚贵妃便就是借这个时机给了章皇后致命的一击。 如今章皇后幽禁于中宫,等于废后,姬殊没了外力襄助,又失了圣心,无力于太子以及姬桁抗衡,所以才急于拉拢谢蔺。 他是一个极具有野心的人,当日他能跟在姬华身后,隐忍谋划,直至认了皇后为嫡母,风头一时无两,又怎会甘心居于人之下。 所做的一切,所有的目的,便就是为了那个储君之位罢了。前世姬殊利用谢容华踩着谢家的尸骨,吸食着谢家的骨髓,确实成功了。 他离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已,但这一世,却最终是机关算尽,最终还是棋差一招。 而他所差的这一招,差在了君心之上。 看着荣宠如旧的楚贵妃,低声问姬桁道:“你说若圣上当真如那般在意楚贵妃,为何不直接封她为后,兜兜转转的,非得封一个章皇后,又封了个秦王,这不是自己折腾自己么。” 第788章 欺君之罪 姬桁神色清冷,淡淡回道:“他不在意任何人,只在意将别人掌控于手心的感觉。” 楚家如是,楚贵妃如是,甚至是姬华、姬殊,哪一个不是他手心中的棋子。能掌控者,留之;不能掌控者,诛之。 如当年的周家,如如今的姬桁。 谢容华听到这里,想到虽所见不多,但惠帝那一双阴郁不见底的眼,依旧不由觉得不寒而栗,十分感慨道:“幸好你从小生活在宫外。” 姬桁低笑,将她案前的酒水挪走,道:“怎么,你也害怕我变成他那样的人?” “不是。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若你一直在这吃人的皇宫中,没有母亲的庇护,又有那样疯子一般的父亲,你一定会过的很苦,幸好,你遇到了师傅…… ” 看着小姑娘那清澈的眼神,姬桁顿觉心底一阵暖流划过,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内殿烛火摇曳,她看着他这些时日难得舒展的笑容,一时间竟是看呆住了。只觉得仿佛有万千星光,淬在他眼眸深处,有无尽的温柔。 “我此生之幸,是遇到了你。 ” 那年长玄山中,无意间闯入他生命中的女孩,在那一段晦暗的时光里,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我说你两个能不能收敛点,没看见楚贵妃脸色都绿了么。 ” 就在二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的时候,耳畔传来肖如凤凉飕飕的声音,回头一看,却见他一脸无语的看着二人。 姬桁微微挑眉,也没说话,倒是谢容华这才意识到了这里是内殿,稍微往旁边挪了点,便听姬桁问肖如凤道:“何事?” 肖如凤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话,险些一口血梗上来。 谢容华到底比姬桁仁慈一些,见他如此一脸闷闷的样子,问他:“你与阿铎还在吵架呢,要不我帮你们说和说和?” 听她如此说,肖如凤看向了一旁没心没肺,瞧着美人跳舞的贺兰铎,脸色更加郁闷。当日他故意说谢夫人提亲之事,本是有意激一激贺兰铎,谁曾想到一时间竟失算了,如今两个人都处在冷战的状态。 现在是他有意求和,但贺兰铎对他是爱理不理的。听得谢容华如此说,肖如凤正想顺势下坡,谁曾想到一旁某人却凉飕飕的来了一句道:“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解决。” 肖如凤气的磨牙,交友不慎!想当初他为他们在中间出了不少力,如今他现在成亲了竟是全然不管他的死活了。 就在肖如凤要说喜什么的时候,宫人传话道:“谢三爷到了。 ” 话音落下,原本热闹的内殿一时间安静了些许,却见这些时日在邺城闹的沸沸扬扬的谢蕴与夫人携手一同进来,身侧还跟着一个蓝衫眉目恬淡的女子。 她跟在谢蕴和李氏的身后,就像是一个剪影。岁月沧桑,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有一种温婉的风韵,年轻时应当是个美人。 难怪就连如谢蕴这样风流雅致的人物,当年竟也为了她,险些与谢家决裂呢。 今日是楚贵妃在章皇后失势之后,第一次协理六宫,所以竟是将邺城大半个世家贵族都邀请来此。大多数人早就听说了谢家这一段风流韵事,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 昔年李氏在邺城也是名震一时的贵女,后来与谢蕴成亲之后,因着昔年心结,一直幽居在谢家,从未见她出过门,之后也渐渐的被人淡忘。 今日楚贵妃在宫中设宴,指明的是要见安王妃的生母,可不曾想到谢蕴竟携带了自己的夫人入朝,众人心下暗中难免有些诧异,下意识的看向了谢容华——这位庶出的安王妃,听说眼中最是揉不得沙子的,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如此折辱吗? 此时的谢容华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如何,她看向了那个蓝衫女子…… 她自半开的内殿门口而来,站在那光与影交错之间。内殿烛火摇曳,照着她的面容轮廓有几分模糊不清,唯有那眉、那眼,像是在那久远昏暗的回忆中,划开了浅浅的、浅浅的一层光圈。 “容儿。” 她亦看见了谢容华,似是情难自禁一般,忽略了这里是威严显赫的宫阙,忘记了这里都是身份显赫的贵人,扑上前俩,低低唤着她的小名。 那双眼清敛温柔,像是能看进她的心底。 谢容华手心已经渗出一把冷汗,定定的看着她,几乎是抑制不住心中那一种既是心酸、又是欣喜的充沛情感。 ‘娘亲’两个字,几乎唤了出来。 姬桁拦住了想要触碰谢容华的女子,淡淡道:“夫人请自重,这里是内宫,不合规矩。” 话音方才落霞,便听楚贵妃噙着笑的声音道:“安王殿下何时如此拘束俗礼了,这母女多年未见,一时情难自禁也是正常。” 姬桁看向楚贵妃,深邃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寒意,道:“贵妃也说,她们多年未见,一个死而复生的人突然出来说是本王王妃的母亲,本王自要谨慎些。” 平日里姬桁素来寡言,除了在惠帝面前,楚贵妃从未正面与他交锋过。如今被那凛冽的目光扫过,楚贵妃莫名觉得心底生出一种寒意。 这样一双眼,让她很难不想到昔日已经过去的周后——那个她一生的宿敌。 那个女子高傲的就像是一只凤凰,从未真正的正眼看过她,像是在她的心中,她不过是她脚下的一捧泥而已! 她收拢了手心,几寸长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里,才控制住勉强让自己保持着仪态,缓缓开口道:“安王殿下这是在怀疑这位夫人的身份?这可是谢家人,亲自将她迎入家中的,若她并非是安王妃的生母,那么谢家三爷……可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第789章 两难之境 那日程氏打开府门,将岚娘迎入谢家开始,他们便处于被动的位置! 谢家内部风云暗涌,但外人却不知情啊,无论是谢家二房还是谢家三房,在他们看来都是一脉相承。当日岚娘在谢家府门前认亲,引来众人围观,眼见谢家人将岚娘迎入了进来,所有人都会认为是谢蕴承认了岚娘的身份。 虽然看似这不过是世家的一段风流韵事,一个姨娘而已,但奈何牵扯到的人是安王妃,牵扯到了皇族,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宫中传召,岚娘入宫,若这个时候谢蕴否认,那就是欺君之罪! 若岚娘不是谢容华的生母,惠帝追问下来,谢蕴又该如何的交待谢容华的身世?这岚娘对谢容华在江左种种了如指掌,且模样与当年无差,纵使是谢蕴也无法证明她是旁人假冒的。 可若说她真的是当年抚养谢容华的养母,但一个死人,又怎么能死而复生呢? 皇室中,能够允许一个出身不是嫡出的女子,但不允许一位身世不明的女子为王妃。 眼见楚贵妃一番话便将姬桁逼问住了,他沉着脸,谢蕴正想要说什么,却被谢容华抬手阻止了。 却见谢容华看向岚娘,此时她眼底恍然神色褪去,恢复了素日里的冷静机敏,对楚贵妃道:“娘娘见谅。父亲与母亲一别十几载,这岁月匆匆,两鬓斑驳,音容有改,父亲心中有所狐疑也是情理之中。” 一些官宦听了谢容华的话,心中也觉得这并非是没有道理的。他们这些达官显贵,年轻的时候谁没些风流债,谁还能记得年轻时一时兴起的歌坊女子模样。 不过这位安王妃当真如传言中那般对自己的身世丝毫不曾避讳。 东宫素来与安王府不和,他们也知道这个时候楚贵妃诏这女子进宫,是为了给这夫妇难堪,谁知一个比一个不在乎。 楚贵妃见谢容华这个时候还好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眼中闪过了一丝恼怒,依旧咄咄逼人的说道:“听说这岚夫人回到谢家之后,安王妃竟是一次没登门看望自己的母亲,莫非安王妃也怀疑岚夫人的身份?” 不等谢容华答话,岚娘眼圈瞬间红了,哀戚的说道:“容儿,难道就连你,都不认母亲了么。那母亲九死一生,活着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时众人都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毕竟歌舞再精彩,哪里比得上这认亲的戏码呢。 楚贵妃轻笑一声,看着她们,适时的说道:“安王妃心中有疑也无妨。听说安王妃一双慧眼,能辨识珍宝真假,如今自己的母亲近在咫尺,总能分辨出吧,她究竟是不是岚夫人?” 宴席尚且未曾开始,楚贵妃就给谢容华一个下马威! 若谢容华承认,此后便能为这所谓的岚夫人正名;若谢容华否认,那么他们便可顺水推舟,治谢蕴一个欺君之罪! 好,好一个鸿门宴啊。 谢容华眼底闪过了一丝凛冽之意,脸上的神色未变,依旧从容道:“娘娘这话倒是问倒我了,若是这容貌……夫人,与我故去的母亲十分相似。但当年我母亲病逝江左,我亲眼所见她下葬,请问夫人又是如何的死而复生,又是如何在这个时候才来到邺城呢?” 她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子,那一双墨色的眼眸,在烛火之下仿佛能摄人心魄,看穿所有的伪装。 岚娘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谢容华竟还能保持着如此的冷静,为何幻术竟对她丝毫没有影响? 她眼底的疑虑一闪而逝,但谢容华恰巧捕捉到了,果然,这个人有问题! 但岚娘的失态也不过是瞬间而已,不过须臾很快的恢复了从容,自有自己的一番说辞。 却见她向楚贵妃一拜,眼圈微红的说道:“当年妾身身患奇疾,不想拖累小女,便将她托付给好友,自己离开了歌坊。为了不让小女伤心,妾身便让好友对她说妾身病故了。” “当时小女年幼,记不清了,只当妾身死在了外头。奈何天意弄人,妾身竟活着回来……妾身并非是贪图荣华富贵,也并非是为了虚名,只想见一见女儿一面,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啊。” 一时间她说的悲切,底下的人无不动容,就连楚贵妃也不由用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命宫人将她扶了起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唯有谢容华,此时冷着一张脸,紧抿着嘴角没说话。如墨般浓郁的眼闪过了一丝讥诮之意,似笑非笑的看着那被宫人搀扶起来的女子,只是在旁人看来的时候,瞬间将眼底的冷意给按压了下去。 姬桁看出了端倪,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她,谢容华低声在姬桁耳边低语了几句。这里楚贵妃见他们夫妇都不说话,心中越发得意了,对谢容华道:“还不过来,向你的母亲见礼,也算是弥补这些年她对你的牵挂之情。” 却不曾想,谢容华道:“娘娘,可否容我问这位夫人有关于我当年在江左时的几个问题,以证明她的身份。” 显而易见,这个时候谢容华对岚娘身世的确定性还有待怀疑。但岚娘神色从容,细声回道:“容儿,你问便是。” 谢容华问的问题并不刁钻,一应问的只不过是她在江左时的一些爱好,母女两个人私下相处时的场景,岚娘对答如流,甚至连谢容华左边肩胛上有颗红痣都能答的出来。 若非是亲近之人,万不能如此了解。 楚贵妃看着谢容华,问道:“这岚夫人回答的如何?” 谢容华缓缓回道:“没错。” “这位夫人对我的喜好可谓是了如指掌,一字不差。” 此时她嘴角虽噙着笑,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锋芒的眼神看着岚娘,像是看穿那张面皮下的伪装…… 岚娘低着头,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笑,但抬首看向谢容华的时候,眼底的笑便就换成了柔弱无助的神色,道:“容儿,你的点点滴滴娘都记得,怎会认错呢。” 换来的,却是谢容华不可置否的冷笑,就在此时,底下的人传话道:“沈大人来了。” 话音落下,便见一身官袍的沈成玉远远而来。 第790章 捉拿钦犯 沈成玉如今位居大理寺卿,因他行事刚正不阿,是以颇得惠帝重用。 东宫曾设法想要拉拢这位沈大人,但换来的是他不假颜色的拒绝。楚贵妃看他不顺眼,但如今是多事之秋,且宁宜候府才因江南水军之事伤了根骨,不宜再生事端,随意纵使再不喜此人也隐忍了下来。 见是沈成玉来了,楚贵妃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来,看着沈成玉问道:“沈大人今日当值,怎么有空暇前来赴宴?” 沈成玉答道:“下官闻得有人报案,说是竟有罪妇,冒充皇亲国戚,前来拿人的。” “大胆!”楚贵妃怒喝,道:“这里是宫中,并非是你的大理寺,岂容你如此放肆。” 面对皇后的呵斥,沈成玉依旧不卑不吭的说道:“娘娘息怒,下官只是秉公办事。此人本是我们大理寺逃出的犯人,后不知所踪,如今竟敢假冒王室亲戚,又被娘娘诏入宫中,下官恐此人要刺杀圣上,担心龙体安危,所以才匆匆而来,打扰了娘娘的兴致,还请娘娘恕罪。” 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纵使是楚贵妃此时也只有气的连连冷笑的份,问道:“你缉拿的犯人,究竟是什么人?” “苏解语。” 一个清冽的声音在内殿中响起,回话的不是沈成玉,而是谢容华。 随着谢容华话音落下,便见她身侧的蓝玉已经眼疾手快的将‘岚娘’压至跪下,谢容华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不断挣扎的‘岚娘’,眼底是一片冰冷。 对于她而言,江左那一段时光,是她生命中最为温暖、光明的回忆,竟被人如此利用践踏,不可饶恕! “苏解语,一别数年未见,我未曾对你赶尽杀绝,却没想到你贼心不改,竟敢勾结妖人,扰乱我谢家,罪不可恕。” “容儿,我……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被压制住的‘岚娘’不断的再挣扎着,以一种温婉哀伤的目光看着谢容华,低唤着旧日的称呼。 “啪”的一声,谢容华扬手,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 却见那人脸颊瞬间一片红肿,看起来好不可怜。 “放肆。”楚贵妃呵斥道,“纵使安王妃忘本,不肯认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断然不能如此折辱她。” “是啊容儿,你说我是解语,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这一张脸,可是真的啊。” 众人没想到事情会发展道这个地步,连大理寺的人都卷入了进来,听她这么说,纷纷低声议论道:“对啊,那苏解语我见过,不是长这模样啊。” “听说这世上有一种易容术,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你没看她挨了巴掌脸都红了,怎么可能是人皮面具啊。” 听着那一阵议论声,那女子嘴角微微噙着笑,挑衅的看着谢容华,那神色分明是笃定着谢容华不能奈她如何。 谢容华甩了甩被震得麻木的手,淡淡道:“昔年我随父亲在外游历的时候,听闻北楚王室有一种换脸秘术。” 听到北楚两个字,她自始至终平静的神色,此时终于有所破裂,身子微震。 谢容华嘴角弯起的弧度更深,继续道:“将本身的面皮扒去,换上画好的人皮,便能让一个人成为画皮中的模样,等待假的面皮与血肉长好,这一张脸便与常人无异……苏解语,倒真没想到,你逃出邺城之后,竟落在了北楚的手中……” 此时她的眼中已经回复了往日里的清明,墨色的眼眸,看着蓝衫女子,竟有一种摄人心魂之感。 跪在地上的女子像是想到什么恐惧的事情一般,整个身子微微颤抖着。若非是蓝玉死死的按住了她,恐怕早就已经扑向了谢容华。 谢容华纤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脸,像是将这样一张记忆中早就已经有所模糊的面容,牢牢的记入在心底。 “剥皮换脸之痛,非常人所能忍受,苏解语,你这数年想必也不一定好过吧,何苦呢……” 机关算尽,最终落得那般下场。 “你胡说!” 她紧咬着牙关不放,依旧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她依旧嘴硬,谢容华敛眸,嘴角笑意不减,缓缓道:“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毕竟一旦你的身份被戳穿,数罪并罚,又犯了我的逆鳞,落在我的手中,定然是生不如死。若死咬着,到底这换脸之术按理来说毫无破绽,倒还有一线生机。不过……你当真以为我没法子了?” 看着谢容华嘴角越来越深的笑意,她心底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却见谢容华轻轻以扬手,吩咐宫女道:“取一碗蜂蜜水来。” 宫女迟疑的看着楚贵妃,楚贵妃正想要发话,却不曾想沈成玉早她一步,道:“娘娘,此事已非是谢家后宅之事,而是关系着圣上与大宸的安危。若这个女子当真是北楚送来的密探,定然不能放纵!” 楚贵妃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能沉着脸吩咐那宫女照办。都这个时候了,她若是再体现出有半分的徇私之意,那她自己都要被卷入进去。 如今宁宜候府已衰败,太子行事冲动,她必须得事事谨慎。 宫女闻言端了一盏蜂蜜来,谢容华看了一眼,吩咐蓝玉道:“喂她喝下去。” “不!”被蓝玉压着的女子拼命挣扎着,怎么也不肯喝下那盏蜂蜜。 谢容华挑眉,道:“夫人放心,只不过是普通的蜂蜜水而已,里面没下毒。东西是娘娘身边的宫女端来的,她更不可能害你,你为什么不肯喝呢?” 那女子挣扎之下,鬓发凌乱,此时一张脸涨的青紫,愤恨的目光看着谢容华。原本温婉雅致的眉眼,此时看起来竟是十分狰狞。 谢容华捏着她的下颚,冷笑道:“因为你对蜂蜜过敏。” “我与苏解语一同长大,她对于我的喜好习惯了如指掌,同样我亦是如此。她不能吃蜂蜜,若是沾上一点全身红肿,这一盏喝下去……你怕是命都没了,所以不不敢喝。” 她狠狠将苏解语甩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苏解语啊苏解语,这易容之术,能够改变了容貌甚至是声音,却不能改变她的体质。若你真的不是她,你将这盏蜂蜜喝完。” 蓝玉拿着蜂蜜,就势要强硬的灌她,被她狠狠挣扎,她声嘶力竭的吼道:“谢容华!” 五官扭曲,声音怨恨,像是从地狱里传来。 第791章 报应不爽 众人见她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半晌,贺兰铎才从震撼中回神,问谢容华道:“容华,她真的是苏解语,怎么会……” 谢容华冷冷的看着想要扑上前来,却被蓝玉制住不能动弹,面色如死灰的苏解语,淡淡道:“这数年她怎么去北楚,又遭遇了什么我不知情。还请沈大人将她带回大理寺,‘细细’审问。” 沈成玉道:“这是自然,此女居心叵测,这一次断然不能再让她逃了。” 谢容华微微颔首,看向坐在主位之上,面如沉色的楚贵妃,道:“不知娘娘可有什么意见?” 楚贵妃看着谢容华嘴角噙着的笑,心中恨得要命,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几乎是咬碎了牙,方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随你们的便。” 沈成玉闻言,便将苏解语带走了,这场楚贵妃精心所设的鸿门宴,最终不欢而散。离开之后,谢容华还不忘气楚贵妃道:“今日打扰了娘娘的雅兴,是我们的不是,改日再登门赔罪。” 楚贵妃冷冷的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众人见如此,便也都散了。他们离开的时候,在宫门前碰到了姬华带着楚玲珑来给楚贵妃请安。 江南水军的事是姬桁捅出来的,因此姬华对他更加恨之入骨,兄弟二人见面,姬华并未曾给姬桁好脸色,连招呼都没打便去了楚贵妃的宫中。 一旁一同出门的贺兰铎见状奇道:“这太子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而且往日里他身边不是一直带着的是谢清嘉么,怎么换成了楚玲珑? ” 谢容华看了楚玲珑一眼,轻笑一声,挑眉道:“你不是号称无所不知么,怎么反倒是问起我来了? ” 贺兰铎听谢容华如此一说,面上的神色有些怏怏的,道:“别提了,这几天我哪里有什么闲心去打听什么城中八卦啊。 ” 见她分明是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谢容华不由笑出声了,正要开口的时候,便见谢蕴和李氏走了来。 知道他们父女二人有话要说,贺兰铎自动的站在了一边,便听谢容华松了口气,道:“好险啊,没想到竟是苏解语倒的鬼,这些年我们谢家……真的养出了一条毒蛇。 ” 当日苏解语逃走,他们便没有赶尽杀绝,却没想到留下如此一个祸根。谢容华的身世本就十分危险,不管惠帝到底知不知情,但到底无人捅破这一层窗纱。 在雪衣候府的罪名没有洗干净之前,谢容华的身份一旦公布,就连谢蕴与姬桁都会被牵连,对方用的招数果真险恶! 谢容华眼底也是一片冰冷,苏解语的恶毒是到了骨子里了,今日这样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姬桁提醒道:“还是回王府再说吧。 ” 他是担心小姑娘的身体,今日劳累了一整天,又生了一场大气,恐气坏了身子。这里原本贺兰铎也想跟着去安王府的,却没想到肖如凤也一同去了,小脸一黑,气鼓鼓的直接上了贺兰家的马车。 等到了王府,姬桁先是命人端了燕窝粥来,在席上谢容华只顾着说话,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又在她坐的椅子上加了靠垫,如此细心伺候,谢蕴都没眼看了。 自从成亲之后,这位安王殿下将他家的谢小六可是越来越娇惯了。可偏生那位丝毫没自觉伺候自己的人谁,心安理得的就着姬桁的手,喝着燕窝粥,懒洋洋的像是一只猫儿。 翡翠素来伶俐的,知晓他们这次入宫也没吃什么东西,便端了点心上来,众人吃饱之后,谢蕴问谢容华:“你是如何看出来她便是苏解语?” 那苏解语在谢家待了好几天,纵使是他,竟也没有看出半分的端倪。今日谢容华是第一次在宫中见到苏解语,却没想到一眼便就识破了她的身份。 谢容华冷笑一声,道:“如今歌坊里的人都不在了,与我有仇,且能记得娘亲模样模仿的惟妙惟肖的,只有苏解语。 ” 若说一开始谢容华只是怀疑,但当她问的那些问题对方竟是对答如流的时候,谢容华瞬间便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如今苏解语被大理寺的人带走,这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了。只是有些奇怪,她是怎么去的北楚?又是如何的回到邺城?背后指使她的人究竟是谁? ” 谢容华听得谢蕴如此问,沉默了会儿,方才道:“看今日这情形,恐与楚贵妃有些关联。 ” 不说谢蕴,就连在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肖如凤,也不由诧异,道:“楚贵妃和北楚? ” 谢容华微微颔首,道:“之前在燕京的时候我便有所怀疑,那楚栖迟奉命前去燕京,可他在燕京浑水摸鱼,与燕京的呼延氏联系并不密切,行动之间倒是与北楚似有瓜葛。且当年之事,青城兵变,镇国公满门被屠,雪衣候获罪,西燕和大宸两败俱伤,最终得利的是何人?” 经由谢容华如此一说,肖如凤恍然,倒抽了口凉气,道:“该不会……当年楚濂与北楚勾结……” 他的心中惊疑不定,但却清楚的知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可以说,当年那场战役之后,最得力的有三方。 一是惠帝,除掉了两个心腹之患;二是楚濂,借由此事封王拜侯,自己的女儿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楚家显赫一时,成为邺城权贵之首;第三,则是北楚。 当年周家与雪衣候府乃是不世名将,镇守一方,北楚屡屡来犯都被拒之关外。后来周家灭门,雪衣候府倾塌,北楚若非是最后被元气大伤,恐如今的局势谁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纵使如此,但那几年北楚屡屡来犯,失去了屏障的关外饱受战火之苦。后若非是姬桁横空出世,创建了天策军抗敌,这大宸哪里有如今的升平。 再细想来,当年青城一城百姓被杀,可谓是惨绝人寰。若惠帝只是忌惮周家,想要削减雪衣候与镇国公,也不至于用如此残忍手段,以一城百姓殉葬…… 肖如凤倒抽了口凉气,谢容华缓缓开口道:“若我猜测没错,下令诛公仪家九族的是惠帝,但青城之事,恐另有隐情……” 第792章 风雨飘摇 肖如凤还想再问下去,但在姬桁凉飕飕的目光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好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苏解语的事我会亲自去大理寺帮沈大人审问,她来邺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若北楚真的与楚家有关,那么楚濂是自取灭亡,说不好连东宫都会被牵连。 惠帝本就对宁宜候势大不满,所以才借着江南的事削减他们的力量。到底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几分,还稍稍顾念着当日的君臣旧情,但若知晓楚濂勾结北楚,昔日旧情还复存焉? 肖如凤很快便就想到了这点,匆匆的便就离开了。这里留谢蕴在,谢容华问起了谢慕年的事。 “如今大哥哥的婚事准备的如何?” 谢蕴虽不耻长房为人,但对于谢慕年这个侄子算是关爱有加的,听谢容华问及,便道:“虽你大伯不同意两个人的婚事,奈何你大哥坚持,倒没想到这孩子平日里看起来懦弱,却是个有担当的。” 说到此处的时候,语气微微顿了顿,道:“本来谢清嘉那里反对的厉害,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松口答应了。只是老夫人如今卧病在床,婚事不能大办了。” 听了谢蕴的话,谢容华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惊讶,闻言道:“虽是如此,但该周全的礼数还是得周全些,让夫人帮忙操持一番。” “这是自然。”谢蕴说着,笑对谢容华道:“本以为你之前与谢清嘉关系那般恶劣,是不肯为你兄长说话的。” 谢容华轻哼了一声,道:“一码归一码,大哥哥待我算不错的,他娶程烟淇……我也算是成人之美吧。” 毕竟程烟淇送了她那么一份大礼呢! 谢蕴并不知谢容华心中所想,见她如此,熟练的为她顺着毛道:“是了,我家容华最是宽宏大度的。” 父女二人说了会儿话,这里谢蕴便要回去,姬桁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外。 谢蕴倒没想到,曾经那般孤傲的安王,如今竟是如此的礼数周全,心中难免有些感慨,同他道:“先前我只当你并非良人,应下你二人的婚约,只是为了保容华,却不曾想到竟是我,又再次看走眼了。” 姬桁静静的听着,听谢蕴如此说,回道:“能够娶到容华,是我此生之幸,当日多谢父亲成全。” 谢蕴见他说的真挚,心中宽慰,但又有些担忧。 “如今我瞧着你们甚好,只是以后……”谢蕴轻叹了口气,直言不讳道:“王爷非池中之物,志在天下,这是我早就知道的。只是希望,日后无论如何,望你不负如今这片初心才好。” 谢容华虽非他亲生,但胜似亲生,为着她可算是操碎了心。 姬桁回的依旧是当日在邺城二人定亲前夕,他对谢蕴所做的一番承诺。 “如当日所言,无论以后如何,我对容华此生初心不改,也只会有她一人。” 谢蕴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问他:“如今我看邺城太平日子应该过不了多久了,你们可有什么用的上我的地方。” 见他主动提及,姬桁也不客气,道:“确有一事,需要父亲出面。” 说着低语了几句,谢蕴应了下来。 等姬桁亲自送谢蕴离开回来,谢容华靠在书房软榻上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见他回来,迷迷糊糊的问道:“父亲都和你说了什么,怎么去了那么久。” “没什么,只说了几句今日的事。你若是困了,我陪你早些回去歇着。” 谢容华轻轻摇头,道:“待会儿我自己回去歇着,我是担心今日的事……” “虽然苏解语身份被戳穿,但我总觉得,太过于顺利了……” 苏解语换脸回到邺城,又那么大张旗鼓的进入谢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她戳穿了身份,难道只是简单的想要恶心她一回? 而且鱼影卫的那只红木檀板分明是母亲的旧物,纵使是苏解语不可能得到的。到底在这背后,还有什么样的阴谋等待着他们? 与此同时,宫中…… 御书房中,惠帝听了宫人的回话,说的正是今日楚贵妃今日设宴之事,惠帝沉着脸没说话,挥手让那小太监退了下去。 须臾之后,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见了惠帝微微屈身行了个礼,道:“谢容华完全不受摄魂术的影响,圣上如今该信了她的身世,她是公仪曦的后人……四国谱,就在她的身上!” 御书房中烛火摇曳,那个人戴着斗篷,只露出半张冶艳的面容,正是公仪熙! 惠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不过区区一个四国谱而已,你以为朕在乎吗?” 公仪熙不紧不慢的回道:“圣上坐拥天下,盛世升平,当日讨伐雪城也不过是利用四国谱为借口,当然不在乎。只是,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圣上难道就不担心四国谱在安王的手中,将会成为他掌控朝纲的利器?难道圣上就不忌惮,一个姬桁,一个谢容华,继续留下去,只会养虎为患?” 摇曳的烛火下,公仪熙的眼闪烁着一种诡异的光泽,仿佛能够蛊惑人心。 天际划过一道闪电,‘轰隆’一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春末夏初,大雨磅礴。 从宫中回来之后,谢容华便病了一场,孙瑾亲自施针才稳住了她的脉象,之后朝中的事情姬桁便不想让谢容华操心,让她在府中安心休养。 从苏解语口中没问出鱼影卫的消息,她便自尽在了天牢,关于红木檀板的线索便就断了。但是姬桁与园蛛二人约在城郊外的庄子见面,密谈一晚上,最终的结果是联手找出鱼影卫的下落,救出水月宫的三人。 这点让谢容华十分意外,没想到如园蛛那样的人,竟真的在乎那早已淡薄多年的血脉亲情。 没几日,是谢慕年和程烟淇的婚礼,因为谢容华有身孕,再加上谢家本就一团糟,谢容华没有去参加。 在他们成亲当日,一场变故猝不及防,声名显赫的谢家二爷谢蔺,被赵青锋揭发,勾结水寇,残害程家满门…… 整个邺城,风雨飘摇。 第793章 连绵阴雨 这个夏天雨水格外的多。 从今年初春开始,连绵雨水不断,天气阴沉,像是某一种不祥的预兆。 “记得太景二十六年,也是如此,那年雨水格外的多,天像是被捅了个窟窿一般。从开春开始,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那年冬天……” 酒馆,有老人闲坐喝茶,看着这邺城阴暗的天空,连绵不绝的阴雨,浑浊沧桑的目光,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二十多年前,先帝病重,太子与启王争斗越演越烈。太子于宫中设宴,陷害启王不成,反被他诛杀在宣武门前。那一年宣无门前流的血,被大雨冲刷不净,整个邺城都陷入在了腥风血雨之中。 在启王与太子残部双方势力僵持不下的时候,是当时的镇国公率领大军安定时局,辅佐启王上位,止住了这一场杀孽。 在镇国公周家的扶持之下,启王登基,是为惠帝。 这个王朝自从开国以来,历任的帝位更迭似乎都带着腥风血雨,父子反目,同室操戈,像是某一种诅咒。 “老余头,你这又喝醉了胡咧咧呢,小心被人听着,你这老命还要不要了。” 酒馆的掌柜的笑骂道。 老余头捧着缺了角的碗,咧嘴笑道:“大家都不是外人,随便说说。” 一个行脚的小贩道:“这老余头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我听我那看城门的亲戚说,这几日城中不安稳的很,查了个什么谢家,连秦王都被牵连进去了。” “谢家?前些时日不是听说,谢家风头正盛么,那谢家二爷十分得圣上重用,整个谢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开个赏花宴,连当朝的王爷太子都亲自去送贺礼呢。” “是啊,听说谢家出了个王妃,还有两个侧妃。谢家男儿倒是不知,女儿嫁的都好,怎么反倒是被查了呢?” 这下雨天,众人也没什么伙计做,便凑在一起说着闲话。那行脚的小贩见众人都围了过来听他说话,得意的很,喝了口酒,故意卖了个关子,方才道:“别提那谢家二爷了,犯事的就是他。听说他在江南与水寇勾结,残害百姓,连自己的亲家都不放过,竟然杀了人家满门,如今被太子查出来了。” 众人倒抽了口凉气,为谢蔺的残忍,紧接着又不解的问道:“那与秦王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王与那谢家二爷走得近,也是那秦王运道不好,刚上门向那谢大人提亲,结果便出了这事,算是没吃着鱼反倒是惹了一身腥呢。” 此时原本在角落里,喝的醉醺醺的老余头,听着那小贩的话,咧嘴道:“你瞧瞧,现如今不正和当年一样。当年是太子和启王,现在是太子和秦王,只是可惜啊……再也没有周家能安定局势,遭殃的是我们这些百姓喽……” 一面说话直一面轻轻摇头,那掌柜的原先还听着,如今见这老余头越说越不像话,忙道:“止住,止住,再说下去我们都要掉脑袋了。” 说话间,忽听得地面一阵震动,却见在大雨帘幕中,竟是无数官兵在街上穿过。见此场景,家家户户都纷纷闭门,不敢外出。 方才还热闹的酒馆,此时鸦雀无声,半晌才有人轻声问道:“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今年的雨下的格外的大,虽是入夏,但倾盆的大雨打在人的身上,有一种透骨的寒意。御书房前,姬桁着玄色朝服,与一种官员叩拜不起。 跪在雨中的,除了姬桁、沈成玉,还多是些白发苍苍的老臣,就连肖老丞相都在其中——这些老臣,历经三朝,虽无实权,但在朝中德行威望举足轻重。 如今跪在御书房前,叩拜请愿,重查当年周家与雪衣候府的事。 他们怎么敢! 御书房中,奏请的折子丢在地上,龙案也被掀翻,惠帝滔天震怒,伺候在一旁的宫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惠帝没想到,前日还在家中为着谢家的事焦头烂额的姬桁,怎的突然联合起了这么多老臣。就连肖正……就连肖正从不参与朝中争斗,家风清正的肖正,这一次竟也站在了姬桁这边! 一切都是姬桁预谋好的。 从江南水军勾结水寇,赵青锋被擒获回京,动谢蔺被程家揭发,一切都是姬桁预谋好的。 他这位看似孤傲冷漠的儿子,在沉迷于儿女情长的儿子,竟是在不动声色之间步步为营。 今日此番局面,看似是大理寺审理赵青锋的案子为引子,才被重新提及周家的那桩旧案,但实则姬桁从雪城回到邺城,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中奔走谋划了这么多,今日一切竟是水到渠成! 虽然姬桁所请,只不过是重查旧案,只不过是治罪楚濂。可一旦真的将楚濂治罪,将真相公布于天下,那么世人所嘲讽、耻笑、唾骂的皆是他。 姬桁不孝,早有忤逆之心。纵使他才是他的生父,可他偏偏一直惦记着周家,恨他逼死了他的母妃,父子反目是他的意料之中。 可这些平日里,这些将君臣礼仪挂在口中的老臣们,为何要帮这个逆子! 奏章之上,朱红色的字迹鲜艳刺目,皆是陈设的楚濂罪状,像是在嘲讽着他的愚蠢,惠帝看的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 还有那楚濂,好一个楚濂! 他那么信任他,以为养的是一只忠臣的狗,凡事睁只眼闭只眼。 却没想到竟是一只野心勃勃的狼,欺瞒了他这些年…… 但现在不是治楚濂罪的时候,姬桁……他该如何的处置姬桁,处置在御书房外面那些以性命相逼的朝臣? 外面的雨还在一直的下,这一年的雨不知何时能停。 第794章 宫门紧闭 雨依旧还在下,隔着朱红色的门,御书房内与外面的老臣在相互较量着。 大雨中,已经有老臣支撑不住,晕厥过去,但御书房的门依旧紧闭,没有开启。 磅礴的大雨打击在脸上生疼,姬桁跪在雨中,脊背挺直,如一棵青松。墨色的发紧紧贴在他的脸上,面容冷峻而又刚毅。 随着一位老臣支撑不住倒下,很快便有宫人向御书房中回了此事,但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眼帘微垂,长长的羽睫遮住了琉璃色的眼,对跪在屋檐下的老臣们道:“各位大人,请回吧。” “王爷……” 姬桁轻轻摇头,对他们道:“圣上是不会见我们的。夏雨天寒,众位大人已是花甲之年,能陪在下跪这么久,已是感激不尽,若众位老大人若有什么闪失,在下岂不内疚非常。” 纵使在这样的时候,他的语气不急不缓,语调依旧温雅从容,但不乏坚定。 起先那些老臣们不肯起来,姬桁见状,对最有威望的肖老丞相道:“相爷……” 肖老丞相轻叹了一声,率先缓缓起身,立即有宫人撑着伞裹着蓑衣将他接走了。有着肖老丞相的带领之下,其余人也都缓缓起来,很快磅礴的大雨中只剩下姬桁一人依旧跪在那。 隔着雨幕,姬桁看着御书房紧闭的大门,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大雪天。他跪在朱红色的宫门前,遥遥相送薨逝的母亲。 冰冷的雪地,冰冷的宫门,将他们母子分离,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能见到。 二十年后,他再度跪在了御书房前,恳求着他的父亲、这个国家的君主,为周家伸冤。依旧是宫门紧闭,他清楚的知道,里面不会有人出来。 但与当年那个在雪地里哭泣绝望的孩子不同的是,他此时心情无比的平静。 二十年过去了,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而那位坐拥天下,专才独断的天子已经变得衰老。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他有朋友,有军队,有权势,还有……家人! 谢容华这一日晌午醒来,只听得外面惊雷声声,淅淅沥沥的大雨落在屋檐下,花圃里的海棠蔷薇被雨水冲击的恹恹的。 “王爷几时进宫的?” 谢容华轻声问道,听到她的声音,玛瑙回道:“今日早晨天没亮就进宫了,只是奇怪,按理说早该回来的啊,莫非是雨太大耽误了?” 谢容华也没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外面出了会儿神,取了笔墨,又在那画图样。 只是到底记挂着宫中的情况,心思依旧不静不下来,她想点香,却被玛瑙阻止了:“姑娘,你现在有身孕,可不能用香料。” 见谢容华心神不宁,玛瑙道:“若姑娘觉得闷的慌,奴婢把窗户打开点吧。” 说着开了半扇窗,外面的雨水夹杂着淡淡的花香,驱赶了心底的烦闷。就在这个时候,翡翠匆匆走了来,道:“王妃,谢家少夫人送了消息来。” 是程烟淇。 谢蔺与水寇勾结,残害百姓和氏族的事情败露,整个谢家都受到了牵连。谢蕴、谢英被禁足在家中,在案子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得随意走动;谢蔺被收押进了刑部,这个案子由园蛛亲自审理。 惠帝没将案子交给大理寺,也没交给姬殊或者姬华任何一个人,是想保住谢蔺的。却不曾想到,他自认为掌控的万无一失的园蛛,却早就已经背叛了他,这一次朝臣谏言,惠帝是如此的措手不及。 谢蔺被官兵带走的那日,本就卧病的老夫人彻底病倒,人事不省。据说病中的时候,一直在叫着金姨娘的名字,鲜少清醒的时候也是疯疯癫癫的,说是听到人弹琴。 老夫人自己都自顾不暇,谢慕年与程烟淇的亲事彻底没了阻力。 谢容华回神,将手中的笔搁下,问翡翠:“她说什么了?” “她说太子侧妃被赐死了,就在今日早晨。” 话音落下,玛瑙诧异低呼道:“你是说谢清嘉?她不是最得宠的吗,怎么会被赐死了……” “据说是楚贵妃下的旨谕。”翡翠将来龙去脉探听清楚了,一一回道:“太子因侧妃而疏远太子妃楚贵妃早就不满,但奈何太子喜欢。近些时日,不知太子听到了什么消息,竟是在侧妃的院子里大发雷霆,软禁了她,最终转而和太子妃倒是和好如初。楚贵妃唯恐她再复宠,直接下了旨意,赐死了侧妃,说什么……清白有损,有碍皇家声誉。” 当楚贵妃的一道旨意下到太子府的时候,谢清嘉方才知道自己之前所认为的掌控人心,冠宠后院,究竟是有多么的可笑。 她不过是被谢家逐出的废棋,没有母族撑腰,唯一所依靠的是对太子的价值,以及床笫之间百般的讨好。可当姬华知道了她的第一个男人并非是姬殊,知道了她在法华寺遭遇的一切之后,昔日的迷恋便成了厌弃! 他视她如妓子,百般羞辱,整个后院曾受她恩惠、百般讨好她的下人,竟无人为她说话。 姬华将所有的失意都发泄在她的身上,只因她让他与楚家割开,走错一步,便将曾经那 半年她帮他谋划、筹谋的种种功劳忘记的一干二净。 他不再信她。 而之前她一直看不起,愚蠢自大的楚玲珑,在楚家出事之后竟是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开始放低身段讨好姬华,后宅的局势瞬间逆转。 更可怕的是,楚贵妃知道了她挑拨姬华对付楚家的事。那个女人宠冠六宫,对付敌人素来不心慈手软,直接命宫人,乘着姬华不在府中的时候,三寸白绫,不听分解的直接下旨赐死。 她自认为一朝重生,便可将天底下的事尽数掌握在手中,便能将所有人当做棋子摆弄,却没想到竟是步步败落的这么惨。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她所谓的聪慧,谋略,她从少时便学习的琴棋书画,满腹才学,竟没有一点派的上用场。 一个侧妃,一个弃子,她拼命的活下来,机关算尽,却像是一只蝼蚁一般,没有任何的反抗于地的便死在了那白绫之下。 喉咙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挤没,在意识渐渐消散的时候,谢清嘉最终想到的人却是谢容华…… 第795章 死不瞑目 或许是因为胸腔中渐渐稀薄的空气,或许是因为两世的记忆掺杂在一起,这一刻谢清嘉竟觉得有些记不起第一次见到谢容华的样子了。 那时她只知道,谢蕴从江左歌坊中带回了一个庶女,出了七十万两银子给家里修园子,方才勉强争得了同意,让那个女孩留在了谢家。当然,那七十万两大半都落在了他们长房的手中。 对于她和母亲而言,虽然父亲懦弱无用,但因三叔经商有道,所以在谢家的日子很是阔绰。那时的谢清嘉就觉得,三房的东西本就是他们长房的,至于那个庶女来谢家,是同她们抢东西的! 果然,那个孩子来到谢家之后,不同于谢清言的温和,虽为庶出,但性格却是无比霸道,眼底揉不下沙子,处处都要与她们争。母亲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便就不喜,祖母本就不喜欢没规矩的三房,见这个野丫头如此的不知礼数,更是厌恶。 比起来,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婢女更能讨谢家上下的喜欢。 整个谢家长辈,除了谢老太爷,没有人喜欢这个庶女的到来,包括李氏。 谢清嘉以为,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在后宅没有庇护,就连她身边那个苏解语都背叛了她,定然是活不久的。但没想到,在重重打压之下她还是活了下来,且活的比任何一个人都好。 上一世谢容华的处境比如今恶劣的多,她信任苏解语,与整个谢家闹的众叛亲离。可她依旧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带领三房彻底的与谢家割裂,纵使是姬殊…… 纵使是一开始,接近于她是心存利用的姬殊,竟也对她流露出了欣赏之意。哪怕那时四国谱已经拿到了,姬殊太子之位坚不可摧,谢家也彻底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但姬殊在最后竟对谢容华残留着一丝不忍之心。 他要留着谢容华,为着她的美色,为着她的才学。 可她才是邺城人人称道的才女啊? 她怕了,她对谢容华深为忌惮,视作为死敌数十年。面上她对谢容华如何的亲厚有加,她的心中对谢容华便有多少畏惧。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的奇怪,似乎是从第一面开始,就注定着两个人是对手。就像是她当年第一次看到从江左而来,衣着寒酸的谢容华。 彼时她是襄阳郡主的掌上明珠,是谢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谢家嫡长女。锦衣玉食,仆从成群,她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女而已。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明白了过来心中的恐惧是从何而来,因为她眼底那道光……那是在任何困境之下,都无法熄灭的光。 所以姬殊的本意是将她投入私牢之中,折磨她的傲骨为其所用,但谢清嘉还是杀了谢容华。她害怕,害怕给这个人有一丁点的机会,她依旧坚韧的能反败为胜。 最终她看似赢了,却注定是输家,在姬桁踏平太子府的当日…… 她也是拼命的想活着,所以上天给了她第二次重生的机会,可为何还是输的如此彻底? 在生命最后一刻,她像是明白了过来,她与谢容华本是两个不同的人。 她的出身高贵,她的满腹才华,都是基于为着以后依附一个男人生存而学习;而谢容华,选择的是截然不同的一条道路。 她从不拘泥于礼法,纵使身份卑微,但看见的却是更为广阔的天地。 太子侍妾谢氏,暴毙于这个大雨磅礴的午后。 整个太子府安静的可怕,无人在意她的生死,因为太子姬华,在宫中久久未曾回来。安王姬桁,与众臣谏言重查当年周家冤案,太子被诏入宫。 “太子妃……” 当谢清嘉断了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侍女们撑着伞,扶着楚玲珑款款而来。宫人们向那穿着紫色华服,盛装打扮的女子行礼,问她如何处置谢氏的尸体。 楚玲珑厌恶的看了一眼,冷笑道:“将她的尸体拖去乱葬岗喂狗。”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他们谢家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次日,谢清嘉的死讯才被传到谢家。整个谢家,除了谢慕年之外,没有人为这个曾经备受谢家宠爱耀目的嫡长女感到伤心。 纵使是谢英,表现也是十分淡淡的。 程烟淇命人将消息送给了谢容华,这是回报谢容华帮助程家伸冤的一份大礼。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只是与楚玲珑结交,透露出谢清嘉在法华寺的遭遇。有时候将刀递到合适的人手中,比自己亲自动手更为的有用。 谢容华听到消息的时候神色淡淡的,并没有过多的欢喜,只有一种事情渐渐尘埃落定的平静。 “告诉少夫人,此事我知道了,以后我与她之间也不必再来往了。” 谢容华淡淡的说着,翡翠领命而去。 外面的雨渐渐的小了些,此时已近暮色,天边黑云散去,露出青黛色的云。 谢容华想,苏解语,谢清嘉都一一得到了报应,那么剩下的只有姬殊了! 她落笔,锋利的笔尖穿透了宣纸,此时玛瑙回道:“王爷回来了。” 姬桁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天,浑身都被雨水打湿,脸色青白。 谢容华听了消息,也顾不上其他,急忙的提着裙子从廊下疾步走了出去,玛瑙连忙追在后面生怕她滑倒了。 到了长廊转角的地方,姬桁稳稳的接过了飞扑而来的小姑娘。因着跪了一天,膝盖酸软,险些没接住她。 因着身上都被雨水打湿,怕凉了她,没敢多抱,道:“我先去洗澡。” 谢容华却是死死的抱住他不放手,也不管自己的衣服是否被雨水浸透了。 玛瑙带着侍女们远远的看着,鲜少见到自家姑娘如此失态的模样,心中恍然原来自家姑娘今日自始至终,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气定神闲,其实她也担心的很。 感受着他的心跳,检查了他并没有受伤,谢容华方才松开手,问道:“事情进展的可还顺利?” 姬桁微微垂眸,长长的羽睫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道:“圣上驳回了今日所请,且下旨命我去玄都观思过……” 第796章 秦王谋逆 六月初九,安王姬桁同一种朝臣向惠帝奏请重查周家与雪衣候府的旧案,被惠帝斥责,于玄都观思过。 姬桁是与谢容华一同离开的邺城。 邺城内危机四伏,鱼影卫对谢容华虎视眈眈,姬桁不可能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龙潭虎穴之中。 离开邺城那日,天才蒙蒙亮,与旁人想象中的安王殿下愤然离京不同,姬桁眉宇之间竟是罕见的流露出几分轻松之意。 一切都顺利进行,回邺城这大半年的蛰伏总算没有白费! 这邺城是非之地,就留给姬华与姬殊两个人斗的你死我活去吧。 朝中三足鼎立平衡局势被打破,太子与秦王的争斗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最先发难的做困兽之斗的是秦王姬殊。 七月十五,惠帝前去宗庙祈福,姬殊拿到禁军令牌救出谢蔺谋逆,被太子姬华擒获。贬为庶人,关押进宗人府,惠帝因姬殊谋逆而龙颜震怒,竟是大病了一场。 安王禁足思过,秦王谋逆被擒,天子病重太子辅政,似乎这一场长达数年之久的明争暗斗已经结束。但整个邺城,依旧是阴雨绵绵,阴沉的可怕。 长玄山上的杜鹃早就谢了,今年的雨水多,倒是道观中的一架蔷薇开的正好。 道观里青砖黛瓦,古朴肃穆,那一架在雨中的野蔷薇在墙角,给这院子里添了几分绮丽之意。 在山中,姬桁依旧换上了一袭青色道袍,长发只用一根木簪盘起,倒如那年在长玄山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模样。他本就生的清俊,如此装扮更添了几分不染红尘之意,让人不禁生出几分破坏欲。 她时常乘着他不注意,将他鬓边发簪抽走,或者在他专心的处理折子的时候滚到他的怀中,将那整齐的衣襟弄的凌乱。总归是,乘着他现在不能收拾她,整日的胡闹。 邺城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中,反倒是玄都观似乎隔绝了外界的干扰。姬桁说是被禁足,实则两个人整日的腻歪在小院子里,里里外外被侍卫把守的严密,外人无法靠近,之前总是半夜惊醒的谢容华在这玄都观连晚间休息都安稳了许多。 见她的脸色渐渐比之前好看了,姬桁着才安心。 六月初,邺城传来消息,秦王谋逆被擒。 消息传到道观的时候,谢容华也瞧见了,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淡淡道:“没想到他竟如此沉不住气。” 这人心性狭隘,性格浮躁,前世的她当真是瞎了眼,怎么选择与这样一个人合作,最终输的一败涂地。 姬桁眼底难得流露出几分愉悦之意,嘴角噙着笑,道:“章皇后被软禁,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谢蔺的身上。如今就连谢蔺这个大靠山都没了,他与太子积怨已深,我又离开邺城,便将他暴露在了太子的刀刃之下。他不会坐以待毙,自然是在东宫的刀落下之前,做最后的反击。” 听着某人轻松的语调,谢容华的眉头微挑,看着姬桁道:“姬殊并非是冒进之人,你是否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把?” 安王殿下对上她清亮的目光,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没有否认。 “后宫戒备森严,若非我暗中襄助,他又如何能与章皇后联络上,还得到了章皇后调遣禁军的令牌呢。” 至于姬华和姬殊之间,为何先拿姬殊开刀……安王殿下绝对不是介意前世婚约之事,绝对不是! 相处这么久,谢容华哪里还不了解某人的性格,了然的看着他,而后方才道:“如今姬殊被软禁,朝中便就是太子独揽大权了。” 姬桁提笔沾了书案上的朱砂,紫毫在密折上划下一道鲜艳如血的朱红色,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道:“姬华的性格,是成不了大事的。” 谢容华见他胸有成竹,故意道:“姬华性格浮躁,刚愎自用,自是非能成大事之人,只是宫中不是还有个楚贵妃么。” 毕竟那个女人竟能在多疑的惠帝身边,得宠了这几十年,起起伏伏,无论惠帝的心到底在谁的身上,但这些年她的荣耀恩宠终归不是假的。 姬华虽性格暴躁,难以听劝,但对他的母妃却是言听计从。 姬桁闻言,低笑一声,道:“若楚贵妃不插手,或许姬华这个太子的位置,还能多坐几日。若她插手……” 话音落下,便听外面传来停云的声音,说是宫中送了消息来。 停云的轻功好,所以这些时日姬桁与京中传来的消息都是由停云来送。姬桁和谢容华住在这玄都观的后院,平日里也很少有人来打扰。 姬桁起身开门,却见停云一手拿着从宫中送来的密信,一手拿着半框水果,竟是新鲜的樱桃。 “这樱桃哪里来的?” 已是六月,倒是难得见到这么新鲜的樱桃。 “拂意师兄。”停云声音轻快的说道,指着谢容华:“分一半给她。” 谢容华这些时日东西吃的少,格外的喜欢吃那些酸酸甜甜的果子,姬桁将樱桃收下,便见停云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谢容华看着他那神出鬼没的轻功,不由笑道:“停云好像很喜欢拂意师兄。” 姬桁微微颔首,道:“师兄很会照顾人,停云小时候他曾照顾过他一段时日。” 说着又问她:“果子要不要吃” 谢容华看着那晶莹剔透如玛瑙般的樱桃,馋的直流口水。如今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之前看的不明显,这数月住到了玄都观之后,她倒是长了点肉,腹部也微微有些显怀了。 吃着酸酸甜甜的果子,谢容华的心情格外的好,便见姬桁拆开了书信。 姬桁一目十行,看完之后,对谢容华道:“果然,楚贵妃按捺不住了。她想乘着如今太子摄政,重新起复宁宜候府。” 比起姬华的自大,楚贵妃更加深谋远虑,她深知惠帝心思难测,想要保住姬华在朝中的位置,她的母族绝对不能败落! “太子方才摄政,便就想重新启用宁宜候府,楚贵妃未免有些心急了些,倒是不像她平日里谨慎行事的作风了。”谢容华如是说道,而后又道:“不过她在宫中隐忍许久,在惠帝面前小心翼翼奉承讨好,一朝得势,难免得意忘形……” 第797章 斩草除根 如今姬桁被禁足长玄山,姬殊被关押进宗人府,姬华的心腹大敌尽数除净。 再加上如今惠帝病重,姬华摄政,一时间风头无二,唯一让他烦心的便就是宁宜候府的事。 这些年来,他确实受到了宁宜候府不少襄助,才能安安稳稳的坐在储君的位置之上。若说之前,他对楚贵妃言听计从,自是希望自己能多宁宜候府一个助力。 但是谢清嘉的话点醒了他,难道他一辈子要听从宁宜候府的制约吗? 但奈何楚贵妃坚持,姬华无法,只能解除了宁宜候府的禁制,将从姬殊手中夺来的禁军兵权,交给了宁宜候的手中。 这里逼得姬华重新启用侯府之后,楚贵妃不敢让惠帝知情,竟是买通了惠帝身边的宫人,将消息封塞。 如谢容华所言,楚贵妃在惠帝身边奉承讨好,一朝得势,就算曾经再如何的小心谨慎,换来了如今的忘形。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扶上那个位置,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权势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中,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自己身为胜利者的意义。 她在后宫经营多年,宫中耳目众多,便是以这样的手段撤走了惠帝身边原来的宫人,换上了自己的心腹。对于楚贵妃在后宫的所作所为,姬华知情,却也是默许了。 太久了,同样的他也被惠帝压制的太久了。 从十几岁开始,他便知道在几位皇子中他是最有实力的一个,本以为距离储君之位不过才一步之遥,他却等了整整数十年。 这数十年的时间,风云际幻,他惶恐不安,如今终于尝试到了权势带来的甜头,他不想放手。如果,惠帝的病情一直这样,不能痊愈更好! 母子二人,便就如此心照不宣,一个把持着后宫,一个把持着前朝,急于着将权势抓在自己的手心。 八月初,令人遗憾的是惠帝身体好转,听说了姬华起复用了宁宜候府之事,勃然大怒! 姬华在御书房前跪了整整半天的时间,然后被罚入太子府闭门思过。惠帝常年的积威之下,让姬华根本不敢直视惠帝。 他跪在地上,被那个头发花白但依旧中气十足的老人训斥了半个时辰,姬华觉得难堪极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有惠帝在,他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尊重尊严。 心中野心滋生,似被什么吞没。 回到太子府闭门第二天,便传来了楚贵妃被罚的消息,姬华将桌案前所有的摆件茶器摔的粉碎。这些年的压制,让姬华忍无可忍,怒道:“他究竟将孤与母妃当做什么了,说罚便罚。” 底下的人纷纷战战兢兢,不敢言语,恰在此时有心腹回话,神色带着惶恐不安道:“殿下,不好了……” 姬华遣退了身边伺候的歌女们,皱眉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心腹回道:“方才查到一些消息,是关于侯府的……” 姬华正是因为宁宜候府被罚的,听到心腹的话,没好气的说:“侯府又出什么事了。” “侯府与北楚勾结,早有反心。”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照得姬华脸色惨白,道:“北楚……怎么会与北楚有关呢?n” ‘轰隆 ’一声,炸雷响起,夏末的时节天气依旧阴沉的可怕。 心腹回道:“如今总算明白,为何圣上对咱们侯府一直信任有加,可偏偏为了一个赵青锋而罚了侯府。原来为的不是江南水军的事。” 那心腹跟在姬华身边多年,是姬华的左膀右臂。这个时候,见姬华俨然已经慌了神,便冷静的为姬华呈明厉害关系。 “圣上性格多疑,侯府在江南安插心腹,收敛钱财,这些东西圣上其实心中都知道,睁只眼闭只眼,不可能为此真的对侯府动手。可偏偏就这,与北楚勾结,谋逆之事却是圣上的逆鳞,如今被揭发了出来,圣上一直隐忍不发,看来全然都是为了殿下啊。” 此时姬华不听则矣,听了谋士的如此分析,脸色越发的苍白如纸,道:“是我的错,当初就不该听母妃的……” 如今是一步错,步步错。 “但事情没到那般糟糕的地步。”姬华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道:“就算父皇因此事要处置侯府,生了孤的气也没关系。孤是太子,顶多被父皇训斥几句,禁足一些时日便就罢了。” 但他身侧的谋士远远没姬华这般乐观,他低声道:“消息便是从宗人府传来,被属下抢先一步截获的。” 姬华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的心腹,震惊道:“姬殊大势已去,被软禁宗人府,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给他送消息!” 心腹沉声道:“君心难测,殿下当真以为……圣上真的想要废了秦王吗。” “圣上深谙制衡之术,制衡了咱们十几年,如今他依旧值盛年,当真愿意退位,将所有大权交给殿下吗?” “或许圣上曾有此心,但殿下却在辅政期间,错了一步……便就是步步错。” 原本自信满满的姬华,闻言似乎是身上力气全部被抽空,跌坐在了位置上,茫然的说道:“那孤,该如何的做?” 心腹见他脸色如此,便知火候到了,方才缓缓的说道:“幸好我们早秦王一步,截获了消息,殿下……如今我们只能背水一战了。” 话音落下,便听到门外传话,说是宁宜候求见。 十几年了,从来都是姬华亲自前去宁宜候府登门拜访楚濂,这是楚濂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屈尊踏足于东宫的地盘。 外面的雨终于下下来了,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闷。 此时的姬华心中隐约的预感到了,邺城的风雨又即将开始…… 长玄山,谢容华站在窗前看着山上的雨,姬桁拿了披风替她披上。 “快要入秋了,别着凉了。” 谢容华往他怀中靠了靠,感受着他的体温,许久之后,方才看着他,依依不舍的问道:“你要下山了吗?” 姬桁将他揽在怀中,为她驱走山中的寒意,道:“本该等后天师傅他们回了玄都观,我再离开的,只是天策军出了点问题,薛煜抽不开身,我得去接应他们。” 不止是她,他也舍不得离开,但时局如此,这一关过了他们才能真正的获得安宁! 姬桁将手轻轻搭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对她道:“和孩子在山中等我,我很快便就回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姬桁的掌控之中,似乎不会出什么变故,但此时姬桁并不知,世间上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歇…… 第798章 阴差阳错 八月初十,太子逼宫,与宁宜候联手率军攻破皇城防卫,软禁天子。 那一役十分残酷,惠帝身边近卫叛变,唯有大统领贺兰毅拼死守护惠帝,最终被重伤昏迷。整个贺兰家,因为反抗而被牵连入狱。 同日,安王姬桁闻得音讯,率军勤王,整个邺城再度笼罩在一片惶恐不安中。 姬华攻破宫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前去谢家抓人质,但谢家已经人去楼空。薛煜,薛将军府上,都皆已转移出了邺城,姬华大怒。 “殿下,他们是从密道跑的。” 底下的侍从抹去脸上的雨水,战战兢兢的对姬华回道。 “谢家底下设了密道,直通城外,所以能瞒得过我们的眼线跑了,我们要不要去追?” 姬华怒道:“废物,他们出了城早就跑了,还等着你去追?” 他恐惧的终于来了,纵使他夺了邺城,但姬桁的大军一到,最终他逼宫夺位,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裳而已。 他怎么糊涂至此? 这一切都是楚濂的主意,楚濂是穷途末路,所以要反,可如今想来他身为太子实际并没有到那最糟糕的一步,为什么一时鬼迷心窍跟着他们做出这样的事! 姬华的心中懊悔不已,但既然已经走出了这样一步,却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楚濂察觉到了姬华愤怒的目光,此时两个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也不怕姬华同他翻脸,他道:“殿下别担心,我们手中还有最后一个筹码。” 姬华皱眉道:“若姬桁的军队以勤王的名义攻打进邺城,这天下他唾手可得,还有什么筹码能同皇位一般重要?” 纵使谢家的人还在邺城,姬华都不认为能够以谢家来制衡住姬桁。 身在皇室,锦衣玉食,看尽天下最好的一切,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谁不想要呢? 为了那个位置,可以父子反目,同室操戈,更何况区区一个王妃的母族而已。 但显而易见,姬华远远没有楚濂那般了解姬桁。 他成竹在胸,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弧度,缓缓的说出了三个字…… “谢容华!” 城外厮杀不断,山中岁月静好,对于谢容华而言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只等邺城的消息。这一日谢容华依旧在窗前作画,玛瑙凑近一看,道:“姑娘,又在为王爷画衣服?” 但那却不是寻常的袍子,上面图案精细,图案竟是五爪的蟠龙,这是…… 谢容华笑而不答,只剩下衣袍最后一角的时候,外面传话道:“王妃,二小姐来了,正在观主那里呢。” 玛瑙奇道:“二小姐不是随薛将军一同离开了么,怎么到长玄山这里来了?” 蓝玉负责保护谢容华的安全,她道:“这个时候,王妃还是不要离开院子吧。” 此处院子皆是姬桁的暗卫把守严密,底下的人也不敢进来。按照原本的计划,姬桁第三天便就该回到长玄山,但今年雨水不断,竟是漫过了漓江。 大水封路,大军无法渡河,援军的行程全部被耽误了下来,谢容华也被困在长玄山上,无法转移。 似乎是天意如此。 谢容华将手中的笔搁下,轻轻摇头道:“无妨,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让停云同我一同前去。” 蓝玉还想再劝,这里玛瑙和翡翠取了雨具,含笑的说道:“蓝玉姐姐也太小心了,也就几步的距离,能出什么事。” 蓝玉迟疑的应了下来,谁曾想到过去整整一个时辰,谢容华依旧没有回来,她心知不妙,却发现整个玄都观,竟然已经空了! 邺城长玄山下,有一座别苑隐在山林间。 别苑做的十分精致,亭台楼阁,花草繁茂,院子里铺满了白色石子。此时是夏末秋初的时节,院子里的秋海棠开的正好,芭蕉树下,两只绿孔雀正在躲着雨,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谢容华静静的坐在水榭中,看着外面雨幕绵绵下的景致,分明是雪城雪衣候府缩小后的场景! “你看起来竟是一点都不担心。” 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一道低笑的声音,公仪熙款款而来,她的身侧跟着一个年轻儒雅的男子,正是拂意! 谢容华神色淡淡的从两个人身上扫过,目光又落在了芭蕉下躲雨的孔雀上,懒懒的说道:“担心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欣赏着美景,说不定以后就看不到了。” 公仪熙再度笑了一声,比起西燕,她此时的笑容格外的多,问谢容华:“那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谢容华嘴角微微勾了勾,道:“这些年,你对雪衣候府一直念念不忘。既然那么喜欢它,为何还要毁了它? ” 公仪熙在谢容华面前坐下,片刻才道:“那是因为,它后来不属于我的。与其让它成为别人的东西,不如毁了,它在消逝的那一刻便能永恒的存在于世间。 ” 她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似乎是在看着谢容华,对谢容华说的,又似乎是透过谢容华看向那遥远、不知名的虚空。 十几年过去了,她想在经年的岁月中抓住什么,可总归不过是一手虚空而已。 等她回神,便见谢容华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那样一双与众不同的眼啊,她们之间有着十分微妙的血脉联系,像是能够看穿人心一般。 纵使如公仪熙,此时也不由在那样的目光下,微微有些躲避,又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一般,冷笑的问谢容华道:“怎么?你害怕了? ” 谢容华此时虽为阶下囚,但神色却是无比的从容淡然,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而已。 ” 一个始终活在过去的人,她的人生或许早在雪衣候府毁灭的那一刻,彻底终止了…… 谢容华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却激怒了公仪熙,她冷着脸拍案而起,上前掐住谢容华的脖子。纵使是拂意,也被公仪熙突如其来的举措惊着了。 命脉被握在公仪熙的手中,谢容华却没有丝毫的恐惧,连挣扎都没有。 拂意见状,正想要说话,却没想到竟是公仪熙先松开了对谢容华的制约,冷冷的说道:“留你一条命,都他们到齐了,我再收拾你! ” 说完,竟是直接拂袖离去…… 第799章 阶下之囚 等公仪熙离开后,拂意将被公仪熙扫落在地上的茶盏捡了起来,一脸钦佩的对谢容华道:“你可真是一点都没阶下囚的自觉。 ” 谢容华扭过脸继续去看那芭蕉下的孔雀了,并不想理会眼前笑的跟好人一般的拂意。 拂意知道她在生气,耸耸肩,无奈的说道:“我这也是奉命行事。 ” 说到这里的时候,拂意长叹一声,道:“谁让他偏偏将你留在了玄都观呢。 ” 当真是天意啊…… 谢容华也觉得自己和姬桁两个人挺倒霉的,前世今生,纵使再步步为营先发制人,最终依旧躲不过阴差阳错四个字。 她转身,看向拂意,问道:“你是惠帝的人?” 拂意倒了杯茶水,姿态悠闲,一如当日谢容华第一次在玄都观见到他时的场景。 “是啊,当年安王被镇南王送到玄都观,我便就是圣上安插在玄都观内,监视安王殿下的一颗棋子。” 只是到了后来,姬桁前去了战场,另有其他的棋子取代了他。而他,继续留在玄都观中,从一个小小的洒扫弟子,竟成为了如今的观主。 谢容华此时恍然,道:“难怪了……” 她是心思剔透之人,很快便就反应了过来,为何当日惠帝对于姬桁离开邺城丝毫不感到担忧。原来,竟是在玄都观中,有他安插的这样一手棋子,也是惠帝最终的筹码! 谢容华反应过来后,又问拂意:“既然你听命于惠帝,为何不将我送到邺城,反而将我带到这里?” 拂意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用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口吻同谢容华道:“我被她下了毒,不得不听从她的安排。” 谢容华诧异:“你们不都是一伙的么,怎么狗咬狗了?” 拂意嘴角抽了抽,这下算是领教了这位安王妃口齿伶俐之处,方才道:“那是因为圣上也被她算计了,她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圣上的死活,最终的目标是你。” “你们要杀了我?” 谢容华轻描淡写的问道,见她一副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神色,拂意竟有些看不穿她究竟是在想什么了。 “那倒不是。只要在明天天亮之前,公仪曦与燕徽能准时赴约,你性命暂时无虞。” 拂意回道。 也就只有一天的时间。 纵使是公仪熙这样的疯子,也不敢和姬桁那坚不可摧的天策军赌。天时地利,将姬桁的天策军暂时阻挡在了漓江之外,方才给他们计划顺利进行的机会。 谢容华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低笑道:“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他们远在燕京,一个在锦州,就算是日行千里也不一定能赶的过来吧。更何况,公仪熙凭什么笃定他们会为了我冒险? ” 兜兜转转,没想到公仪熙不远千里脱身来到邺城,求的依旧不是功名富贵,而是那一段放不下的执念。 拂意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难道不知,就在数月前前燕徽已经率部下秘密来到邺城,而公仪曦……算算时间,这两日也该到了附近。 你以为你在邺城危机四伏,他们能放心? ” 听着拂意云淡风轻的一番话,谢容华的心中不由百感交集,许久都没说话。 见她垂眸不语,拂意不由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 谢容华这才回神,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说道:“你对我如此知无不言,我更加为我的性命担心了。 ” 拂意…… 姬桁那样一个清冷寡言的人,怎么看上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成功的气走了拂意,谢容华这才安静了下来。此时看着连绵不断的雨,谢容华的心却是无比的平静。 兜兜转转,若逃脱不了宿命的安排,这一生她也没有什么太多的遗憾。 所欠的债已经偿还,别人欠她的已经索要了回来,唯一的辜负便只有姬桁了…… 想到他,谢容华心中长长一叹,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本以为一切还早,足以能够等到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的。 所以……无论如何,为了这个孩子,她也要顺利脱身! 须臾之间,谢容华心底做了决定……腹中的孩子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一般,轻轻的踢了她一下。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她的心中泛开,就像是血脉相连着心脏,她渐渐的感受到了迎接新生命的奇妙…… 晚间的时候,谢容华没见到公仪熙,倒是拂意亲自送了晚膳来。 拂意见她没动那些饭菜,便笑问道:“怎么,怕有毒? ” 谢容华道:“公仪熙所使唤的只有你一人,看来她此次落魄逃到邺城,身边是真的没什么可用的人手了。 ” “这话你说错了,其余的人都被派去了九秋崖,只留我看着你罢了……” “九秋崖? ”谢容华还想再问些什么,就在此时,却见紧闭的房门‘吱呀 ’一声被推开,是公仪熙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拂意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公仪熙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差,看着谢容华冷笑道:“我倒是小瞧了安王殿下,竟能冒着雨,率兵横渡过了漓江。 ” 当日在西燕,她险些死在了姬桁手中,提到姬桁的时候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姬桁率兵渡过漓江,最多两三日便能到邺城,所以…… “不能再耽误了。 ” 公仪熙命人将谢容华押了起来,对她道:“便是今夜吧,今夜子时,这十几年的恩怨是非,让它该尘埃落定了。 ” 外面雨已经停了,但山中寒风依旧萧瑟…… 拂意听到公仪熙如此说,眉心微皱,但奈何此时谢容华已经被公仪熙麾下的鱼影卫押了起来。谢容华怕他们动作不知轻重,伤到腹中的孩子,不敢挣扎,同公仪熙道:“你们要带我去何处,我跟着便是。 ” 公仪熙注意到了她无意识的护住了小腹的动作,先是微微皱眉,紧接着嘴角微微绽开了一抹诡谲的笑,道:“你竟有了身孕……看来,我手中的筹码,又多了一个。 ” 说着,命人松开谢容华,从袖中掏出了一粒药,冷冷的对谢容华道:“吃了它。” 谢容华看着那黑色药丸,脸色微白。 第800章 宿命终局 公仪熙捏着谢容华的下颚,想要将那药喂下去,拂意见状道:“安王妃如今有身孕在身,手无缚鸡之力,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 未曾想到换来公仪熙一声冷笑,道:“若是旁人便就罢了,可她,我万万不敢大意。 ” 上次燕京她因一时轻敌,最终落得个惨败下场。 谢容华哪里敢让她喂乱七八糟的东西,挣扎不过,却见她不知低语了声什么。拂意离的远,没听清楚,看见的却是公仪熙竟是脸色骤变,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谢容华亦是毫不示弱的与她对视着,烛火摇曳之下,二人之间隐有风云暗涌,拂意隐约觉得两个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但又说不上来。 最终是公仪熙先从震惊中回神,看着谢容华冷笑连连,道:“你不吃便也就罢了。今天晚上等公仪曦和燕徽三人来,我送你们一家三口团聚!” 谢容华冷笑,道:“我自是知道,您对我丝毫不会心慈手软。 ” 她的语气中带着分明浓烈的讥诮之意。 公仪熙最后什么都没说,沉着一张脸,命人将谢容华。 谢容华被公仪熙挟持着,一路跌跌撞撞的进了山中,心惊胆战的护着腹部,拂意跟在她们的身后。 幸好九秋崖距离此处别苑不远,说是悬崖,其实不过是后山的一个瀑布而已。雨已经停了,天光微晓,远远便见那九秋崖石亭中站着一个人。 她披着石青色的披风,衣袂被山间朔风卷起,猎猎作响。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是燕徽! 将近数年不见,她的气色憔悴了很多,但面容清冷如初。眉眼在石亭中挂着的一盏灯火下,看的不尽真切。 谢容华没想到,众人之中竟是她,第一个赶来的。 公仪熙遥遥的看着石亭中神色已经恢复清明的燕徽,冷笑道:“你果然来了。看来,你都记起来了。 ” 燕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冰冷的目光唯有落在她的身后,神情狼狈的谢容华身上的时候,方才有那么一丝动容,道:“放了她,我们的恩怨我们自己解决。” 公仪熙歪头看着她,似乎是在看着燕徽,又似乎是才透过眼前的人,看到曾经遥远的岁月。 她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问道:“公仪曦呢?” 燕徽道:“你放了容华,确定了她安然无恙,他才会出现,我们任你处置。” 话音落下,公仪熙掐着谢容华的脖子,道:“你们当我是傻子么,谢容华在我手中,你们才肯见我,放了她……你们又会和以前一样不见了。” 她的手冰冷,谢容华感觉像是被毒蛇死死的缠绕住了脖子,说不出话来。看着她这样一双疯狂、冰冷的眼,谢容华无法将她从遥远的记忆中,那双温婉的眼眸重叠在一起。 岁月经年,那些记忆究竟是真,还只不过是她所做的一场南柯梦? “公仪熙,住手!” 她恍惚间,听到了燕徽冷厉而又失措的声音,她轻点足尖,从石亭中闪身下来,想要从公仪熙手中夺回谢容华。 公仪熙没有阻拦,而是将那藏在袖子中的毒药喂给了谢容华,对着空旷的四周,道:“兄长,你再不现身,我可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的女儿生不如死!” 此时谢容华只觉腹部隐隐有些作痛,她不知道究竟是公仪熙的药还是什么缘故,火光下,她的面色苍白如雪。 公仪熙这个疯子! 此次她倾巢而出,燕徽只带了两个心腹,自保都难,更何况带着她这个累赘! 谢容华心底一阵发苦,今日他们完全是处于被动的状态,又怎能脱身? 唯一庆幸的是这几日一直大雨不断,破晓方停,公仪熙就算是想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也无法在山中埋火药之类的。 若是硬拼,他们能十拿九稳的对付公仪熙吗? 冥冥之中,命运也曾眷顾着她。 一声幽幽轻叹,自林间传来,却见公仪曦一袭白衣如雪,披着晨曦微光。 十几年命运交错,本是生死不复相见的三个人,阴差阳错,因她聚集在这个幽深的林子里。这一刻,谢容华仿佛听到了宿命的声音…… 待公仪曦现身,原本疯狂的公仪熙竟也是许久都没说话。 他们曾是血脉相连的兄妹啊,用在一样的名字、同样的身份、爱上了同一个人,在这世间本是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可为什么,他最先舍弃了她,为什么要分开了这么些年竟也不想见她! 她看着那样一张几乎与他一模一样,刻骨铭心的面容,就在这样失神的刹那……她身侧的拂意,出乎意料的出手了! 一切也不过是电光石火间而已,就在公仪曦自林中现身的那一刻,公仪熙深思恍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竟被拂意从手中夺走谢容华。 谢容华一个踉跄,却没想到竟是扑到了一个陌生而又温暖的怀抱,是燕徽稳稳的接住了她。 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被推到林间陷阱中,看着那无边无际黑暗的夜。 那时,她多么渴望这样温暖的怀抱。 燕徽将谢容华护在身后,几乎是同在这一刻,便见墨色的夜被公仪曦手中的刀光照亮。 十几年了,他见到她,没有指责,没有质问,竟是一句话都没有,直接出了刀。 那一把三军阵前,足以抵挡千军万马的刀,带着石破天惊之力。 这一刻公仪熙忽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十几年的几乎疯癫,机关算尽,她等来的是这样足以斩断一切的这一刀吗? 时间似乎是过去了很久,久到这一刻足以凝结成永恒;又似乎是不过刹那的时间,公仪熙埋伏在暗中的鱼影卫倾巢而出,一切都陷入在一场混战中。 燕徽只能护着谢容华向安全的地方撤离,他们的时间不够,大批的人马还没有上山。 在一片混乱中,拂意也跟着蹭到了谢容华的身边,面对两道杀气腾腾的目光,拂意十分狼狈的说道:“我……我功夫不好,见谅。”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公仪熙挟持到只能将计就计,将谢容华劫走,只能等待公仪曦他们到了才敢救人。 这个时候众人也没法计较这么多了,拂意的帐等姬桁回来再与他算,这个时候只要能脱身就好! 一场血战十分艰辛,就在燕徽带着谢容华,九死一生终于要退去重围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暗中一把剑,向谢容华的背后袭击而来,在意识消逝之前,谢容华只闻见了刺鼻的血腥味…… 第801章 支离破碎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无尽岁月,一片黑暗。 渐渐的,黑暗中晕开了一层浅浅的光圈。 那个坐在窗户前,绣着海棠,哼唱着江南小调的女子,模样终于渐渐的、清晰可见。那是一张温婉的眉眼,对她轻轻招着手含笑道:“容儿,到娘的身边来。” 她提着裙角,向着光圈飞奔而去,那个眉眼温婉的女子却换成了另外一张绝美却又诡谲的面容,手中拿着毒药,对她冷冷道:“谢六姑娘?” “安王妃?” ‘轰隆’一声,整个世界的光瞬间支离破碎,她拼命的奔跑着、逃脱着。却像是深陷在了沼泽之中,将她淹没。 她终于知道了,她要遗忘的是什么。 不是叶徽之,而是公仪熙!那个在江左,抚养了她八年的人,是公仪熙。 庄周晓梦,那一场纯白而又温暖的记忆,是真的,还是她不过是被影响了记忆,还是只是她的摄魂术? 此时她心中一片荒芜,唯有雪落满了雪城。 恍惚即将崩溃之间,似乎又有谁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 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她看见了长玄山上杜鹃年年花开如火,却不见那个熟悉的青衣吹笛之人。 唯有一方孤冢,朦胧之间三月春雨,杜鹃泣血;百里之外,那人孤寂的站在城楼之上,遥遥眺望远方。 终归负了当日之诺,还是留下了他一个人吗? 她的心中一阵酸涩,原本已经虚弱的自己,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一种力量,拼命的与沼泽挣扎着。 向着那个孤寂人影的方向…… 当眼前的黑暗渐渐的被光明取代,她吃力的睁开眼,看见不远处的书案上,靠着闭目养神的那人。 一夕之间有些恍惚,竟是不知是否又是一场梦。 此时已是深秋,窗外的秋海棠开的正好。 明媚的秋阳自梅花冰纹窗照进来,照在那个人的身上,渡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泽。那游龙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却见他衣着端正肃穆,穿着的竟是帝王册封时才着的衮冕,应是十分疲倦,竟是靠在那边就睡着了。 玄黑色云锦织成的,上面用金线绣着五爪九龙,张扬华丽,而又不失沉稳大气,越发衬托得这样一张脸,如天神般俊美。 一时间,谢容华恍惚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她难道已经死了,死在了公仪熙下的毒之上?亦或者,这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黄粱一梦。 她早死在了东宫,她成了乱葬岗的孤魂野鬼,魂魄漂浮在邺城四周。她亲眼看着姬桁率兵攻入邺城,血洗东宫,登基为帝。 百年后,史书上记载着他的丰功伟绩,名垂青史,而她这一生只不过曾与他擦肩而过,两两相忘。 她怔怔的看着,竟是不自觉的觉得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她只顾出神怔然的想着,猝不及防却见那人已经睁开了眼,那双凤眸深邃,凛冽如寒潭秋水的眼眸,在见她醒来的时候,瞬间化为温柔点点,道:“可算醒了。” 所以,不是做梦? 他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这一刻,这位数月前杀伐果断,迅速稳固邺城局势的天子。这一刻眉宇之间,竟是带着罕见的疲惫与脆弱。 他轻轻的、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隐忍的声音暗哑,轻叹道:“你再不醒来,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哀伤与恐惧,轻轻抱住他,道:“我说过,我和孩子都会等你回来的。”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这一世,幸好没有再留他一个人! 两个人相拥了许久,久到都不愿意放开彼此。最终倒是谢容华肚子里的小家伙不舒服了,轻轻的踢了父亲一脚,姬桁诧异,紧接有些无措的松开了她。 一个初为人父,一个初为人母,呆呆的望着对方,还是姬桁先反应过来,让孙瑾进来为她诊脉。 此时谢容华方才反应过来,看来她已经昏迷许久,竟是已身在大宸皇宫,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见她傻乎乎的盯着自己的衣服看,姬桁沉寂这些天的眼底总算是带上了几分笑意,道:“都睡糊涂了?这衣服的样式本是照着你画的图纸让织造局连夜赶出来的,今日宫人送来试穿,我便想着让你醒看来便就瞧见,所以才没换下来。” 此时她的伸手,摸在那精致刺绣的龙纹上,衣服的样式纹路都是这般的熟悉,她还活着! “我就知道,这套冠冕是最适合你的。” 她曾无数次的想过,有朝一日他君临天下是如何的模样。在那不详的梦境之后,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她无法亲眼目睹他君临天下的场景,便就让这件衣服陪着他,一同走上那封禅的祭台,接受万民的朝拜。 幸好……幸好这一关他们最终还是挺了过来,所谓天命,也不可进信。 此时姬桁握住她的手,将她紧紧的带入了怀中。那龙袍上的绣纹膈的她的脸有些刺痛,可她并没有挣扎——因为她感受到了,他的心跳的很厉害,身子在微微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以后不要再这么傻了。”他显然是看到了她藏在图纸后的纸条,“无论如何,从始至终我要的只是你一人而已。若无你在,纵使要这江山,又有何用。” 谢容华伸手环住他的腰,同他道:“不会了。” 此后江山岁岁年年,她都会陪着他。 二人说了许久的话,谢容华虽是才醒,但精神尚好,姬桁这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这些时日他看似十分沉着冷静的处置一切政务,但谁都不知道他心中是何等的恐惧,他在害怕她永远醒不过来,他在害怕眼前一切都是一场梦。 一如前世那般,命运捉弄,阴差阳错,最终他还是迟了一步! “他们呢?”谢容华确定了他的存在之后,理智也才堪堪回笼,连忙问起了当日九秋崖下的情况。 她记得,记忆中最后一幕……是燕徽,燕徽替她挡住了致命的一剑! 第802章 以死换生 姬桁见谢容华问起燕徽和公仪熙两个人的下落,竟是沉默了会儿,道:“你才醒,先让御医来看看。” 但没想到,姬桁口中的御医竟是孙瑾。 苏锦过来给谢容华诊脉,道:“恭喜,娘娘体内的毒已经彻底清除。” 与他的师尊不同,孙瑾性格八面玲珑,惯会知道讨好人的。如今谢容华虽尚且没有册封礼,但直接是住进姬桁的无极殿中,他直唤其为娘娘,底下的人也自是随着孙瑾如此称呼她。 也幸而谢六姑娘是见过世面的,虽一开始听的十分不习惯,渐渐的便也就好了。 姬桁长长松了口气,倒是谢容华将手搭在腹部,急忙问道:“孩子呢,他怎么样?” 若说一开始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觉得猝不及防,不知该如何的接受,但渐渐的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孩子的存在,若…… “娘娘放心,孩子也好好的呢。” 谢容华这才彻底的放心,但想到了之前公仪熙喂给她的毒药…… 为何,她竟能平安无事的转醒? 谁知她话音方才落下,便见孙瑾脸上闪过了一丝为难,下意识的看向了姬桁。姬桁见他如此,道:“直说吧。” 孙瑾见某人一如既往的腹黑,但也只能将这个锅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谢容华道:“是雪衣候散尽了一身功力,换了你的性命。” 谢容华面色微白,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她想将那一段前尘过往割舍,最终救了她的还是他们。 公仪曦如今被安置在偏殿中,全靠着孙瑾用金针封住他的穴道,才有一息尚存。 他在榻上,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谢容华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模样,在这样的时候,她才发现他们父女眉眼轮廓竟是如此的相似。 昔日他本是心脉断绝,靠着药王谷精妙的医术,用深厚的内力护住了心脉方才活了下来。本来燕京事情完结,此后这世间的恩怨是非都与他无关,可他却为了谢容华再度的卷入了这一场局中。 他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谢容华的生机。 她在榻前站了许久,姬桁也不敢出声打扰。等她回神,转过身子的时候,姬桁才见她竟已是满面泪痕。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这一生错过、又辜负了太多了。” “他是个好父亲,比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都好,只是这一生被命运捉弄。世人都可以误解他,唯有我……唯有我最没有资格怨恨他的。” 只恨她醒悟的太晚了。 从她在母亲腹中开始,他便是那样的希冀期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为她穷尽心思,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了她的面前;他这一生,只愿她平安顺遂,甚至不惜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谢家的养育之恩这一世她已经穷尽所能的去报答,可公仪曦与燕徽的生养之恩呢?原来人活在这世上,竟都是在不断的亏欠吗? 姬桁从未见过谢容华哭的如此厉害过,后来怕她伤心过度哭坏了身子,姬桁让人点了安息香。 这里,底下的暗卫总算传来了好消息。 燕徽脱离了危险。 当日公仪熙以谢容华为诱饵,引出了公仪曦和燕徽,两个人暂且放下了曾经过往恩怨,联手救谢容华。只是当时情势危急,公仪熙抱着同归于尽之心,那一剑,被燕徽替谢容华挡了下来。 燕徽因服用洗尘缘,身体本就虚弱。又强撑着身子,千山万水赶到邺城救谢容华,中了那样以剑,能活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救了燕徽的竟是白清漪。 “我们白家的人历代守着公仪一族,再加上昔日白家也受过长公主的恩惠,是分内之事。” 这次白清漪难得的倒是老实了起来,到底这是邺城,是姬桁的地盘。当日短短数月时间,姬桁接连策划两起宫变,最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入主这九重宫阙的是他! 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让白清漪心中敬畏,哪里敢造次。 如今他那诡门因为燕凰的事,被卿如晤打压,在西燕是待不下去了。如今想着来大宸,能在邺城分一杯羹,对姬桁当然是极尽讨好。 救了燕徽,算是白清漪的诚意,在知晓公仪曦为救谢容华散尽功力,如今成为活死人的时候,却听白清漪道:“我记得王爷……” 他看了眼姬桁,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改口随竹隐他们称呼道:“主上当日为了救君先生,穷尽所能,搜集天下珍宝,曾拿了我们诡门的鲛珠,不知那东西现在可还在?” “那东西倒是还在,只是所谓鲛珠能起死复生,不过是你们诡门放出去唬人的传言而已,难道真的能救雪衣候?” 姬桁谨慎的问道,如今谢容华怀着身孕,本就艰辛,再加上这段时间不安宁,为着雪衣候和燕徽两个人没少流眼泪。姬桁可不想让她再空欢喜一场。 白清漪被姬桁毫不客气的戳穿,面上的神色难免有些讪讪的,低咳了一声,方才说道:“这……起死回生确实是有点难度,但那雪衣候不是还有口气么,或许可以用我门派的法子试一试。” “只是我没有十成的把握能让他醒来,毕竟这个人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再如何情况还能比现在更差么。” 孙瑾如此说,姬桁自是没有不同意的。 短短数月的时间,这九重宫阙数度易主。大局初定,很多事情都要姬桁亲自处置。 第一件大事,便就是册封典礼。 这毕竟是大事,礼部官员商议,本是定在年底的腊月二十,据说是难得的良辰吉日。只是那时谢容华已经显怀,册封典礼劳心劳神,再加上她也不想挺着大肚子穿凤冠,有碍美观,她的意思便是先让姬桁举行册封,皇后册封等她生产之后再说。 这下换姬桁不同意了。 就在双方一时间难以决定的时候,玄灵子亲自出面,将册封典礼的时间敲定在了次年三月。 正月初一,谢容华于太极宫诞下一子,母子平安,举国欢庆…… 第803章 登基封后 彼时宫中红梅凌雪绽放,开的正好,听着那孩子的哭声。 燕徽依旧留在邺城,倏然之间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谢容华出身时的场景。 十几载时光匆匆流逝,那个孩子竟也成为了母亲。 内殿方才打扫干净,姬桁便就疾步的走了进来,宫人将孩子递给他,道:“恭喜主上,娘娘生的是位小皇子…… ” 这意味着这将是姬桁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子,且又是嫡出,此后无论如何,谁人都无法动摇谢容华在后宫的地位。但这位在宫人期待之下所生的小皇子,并没有受到他父皇特殊的对待,姬桁只是看了一眼,忙问道:“容华如何了? ” “主上放心,娘娘产程很顺利,如今是累了。 ” 这个孩子很乖巧,他的母亲怀他的时候安安静静的,生他的时候也没吃什么苦头。 宫人却见原本面色肃然的圣上此时脸色稍霁,将那包裹在绸缎中的小小团子接了过来,动作虽生疏但依旧十分温柔。 “好孩子,知道疼你娘亲。” 孩子小小的一团,皮肤红红的眉眼尚且未曾长开,但姬桁依旧从他的轮廓中看到了他与谢容华的影子。 这就是血脉的特殊之处吗? 他抬眸,便见窗户下燕徽在那站着,似是看了很久。宫人们忙传着喜讯,并无人注意到这位留在宫中尊贵的客人——据说,她是娘娘的生母。 姬桁见她看着怀中的孩子,主动问道:“殿下可否要抱一抱他?” 燕徽看着那小小的团子,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将那小小一团抱在了手中。那样的弱小,又是那样的柔软。 很多年前,她也曾这样抱着她的女儿,迎接着新生的喜悦。可谁又曾想到,世事捉弄于人,竟是让她糊涂了十几年,错过了十几年。 这一刻,纵使如燕徽,竟也不由潸然泪下。 谢容华醒来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强大的女人,竟第一次流露出如此脆弱的感情,心中也不由五味陈杂。许久,她默默的转过了脸,没再看那一大一小两个人,直至姬桁将孩子抱到了她的身边。 “多事。” 谢容华小声的说着,声音似怪非怪。 姬桁看着她,笑着也让不说话。 她已经醒了,喝了玛瑙端来的参汤,元气也恢复了一些。 看着身侧小小的团子,一时间竟不敢去抱,用手指戳了戳他软乎乎的脸蛋,半晌才来了句:“真丑。” 话音方才落下,不知是她下手太重了还是小团子竟听懂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谢容华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是好,催促着姬桁道:“他……他哭了,你快哄哄他啊!” 等奶娘听到声音进来的时候,便见他们主上手忙脚乱的抱着孩子在哄,她们娘娘……则是无辜的坐在那。 此刻的姬桁已经隐约的意识到了,育儿之路之艰辛…… 次日的时候,燕徽向姬桁辞行。 “方才收到西燕来信,圣上即将要册封凤君,我也该回去了。” 姬桁淡淡道:“您若是此时启程回西燕,三月容华的册封礼不一定能赶的回来。” 燕徽神色闪过了一丝异样,最终叹息道:“我若是不在这里,或许她会更高兴。” 母女二人毕竟生疏了十几年的时光,历经西燕之变,究竟又能如何弥补?如今她的人生顺遂无忧,姬桁将她照顾的很好,对于燕徽而言便没有其它的牵挂了。 姬桁本并非是会劝人的,见燕徽做了如此决定,便没再多言。 燕徽离开时,一同将公仪曦带回了西燕。 “她说等参加了燕凰的婚宴之后,便将朝中的政权全部交给卿如晤和燕凰两个人打理,她会带着你的父亲隐居在泗水城的行宫。” 燕徽离开邺城的那日,谢容华知道,却没去送。 她与燕徽之间的感情太复杂了,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给了她一次生命、救了她一次的燕徽;燕徽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曾被她两次舍弃的女儿。 留在大宸的王宫,只会让两个人更加的不自在而已,还不如分开。 所有人见谢容华对燕徽的离去淡淡的,宫人们没少暗中议论,这位娘娘也太冷性了点。唯有姬桁知晓,晚间提及燕徽的时候,那看似丝毫不在意的小姑娘,是愤怒,也是委屈的说道:“呵,毕竟她抚养了燕凰那么些年,自是将她看的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看,这个时候她又是舍弃了她选择了燕凰。 姬桁瞧着白天还嘴硬,晚间的时候便就委委屈屈的小姑娘,无奈的叹气,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和孩子一样,明明是舍不得为何不将她留下来。” 某只瞬间炸毛,道:“谁舍不得了,我才没有!” 声音大了些,将方才睡着的小团子吵醒了,却见他肖似姬桁的眉微微动了动,倒是将方才炸毛的母亲吓的都不敢说话了,生怕这个小祖宗哭了。 幸好,姬桁熟练的轻轻的拍了拍小团子的背,感受到父亲宽厚的手掌,挣扎着要哭的小团子又沉沉睡去,谢容华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养孩子太难了! 出了月子,已是二月,小团子一天天的长开了,轮廓眉形像极了他的父亲,但那一双重瞳子却是与他的母亲同出一辙。 重瞳子乃是帝王相,因这样的传言给公仪一族、包括燕凰,招惹了不少的无妄之灾。没想到这个孩子,竟也继承了这样的血脉,一时间谢容华不知是喜是忧。 “无须担忧,重瞳子生在帝王家,是大吉之兆。” 玄灵子的一番话,打消了谢容华的顾虑。 这些时日谢容华也忙了起来,礼部开始准备为她裁剪衣裳,准备封后事宜。 第804章 大结局:江山万里 之前他们在雪城成亲,姬桁当时尚且是在昏迷之中,丝毫不知,总是觉得过于草率了些。这次为了弥补,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封后册封的事宜,从礼服、凤冠,到那天的礼数过场都是姬桁亲自过问的。 礼部官员心中纳罕,自古以来这天子册封才是最重要的事项,怎么倒了这位这里倒是反了来?天子册封礼仪尽量从简,所有的花费皆在封后之上。 大宸这些年内耗不断,太子与秦王间结党营私,各自为政,国库空虚已久。原本新上任的户部侍郎还愁着这次册封的花费呢,但没想到谢家三爷在他下朝后先找他喝酒了。 “这次帝后册封在一起,想必让于大人十分为难。银子的事于大人不必担心,谢家一应都出了,只要能办体面,花多少都不是事。” 谢家在邺城素来低调,久了让人险些忽略了这谢家可是除四海商行外,第一富商啊!有了谢蕴如此保证,户部和礼部两位尚书心底一块石头都落地了,眉开眼笑,但口中还是十分客气的说道:“谢三爷说的哪里话,这皇家典礼,怎好劳烦三爷您呢。” 谢蕴道:“两位大人这话就见外了,谢某从小就宝贝小女,如今虽说是成了皇后,但依旧是我谢某的掌上明珠,她的婚事岂能让她受半点将就委屈的。” “对了于大人,听说西北那里最近需要一些军需,户部为了圣上婚典之事劳心劳力,难免有些顾不上。谢某一介商贾,为国出不上力,这里唯有五十万两的白银,倒也能为于大人分忧。” 对于谢三爷的慷慨解囊,户部和礼部两位尚书大人十分的感激不尽,投桃报李的说道:“如今主上与娘娘伉俪情深,本是大好的事,也是我们做臣子之幸。只是有些人,不知圣心,竟在朝中谏言主上纳妃……” 话音落下,便见方才还八面玲珑、温文尔雅的谢大人面色顿时的变了,狠狠一拍桌子,道:“谁这么大的狗胆!谢家家风清正,从未有过纳妾的,当日主上求娶容华的时候也说过此生也绝无二人,却没想到呢,这帝后还未曾成婚呢竟有人竟如此迫不及待的向后宫塞人了……” 这里两位尚书听着谢蕴看凉飕飕的语气,莫名觉得背后发凉,毫不犹豫的供出了几个朝臣的名字。 不提这里谢蕴是如何打算的,户部这里方才接了谢蕴一笔捐款,方才回衙内,没想到见底下的是从匆匆跑了来,道:“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四海商行的管事送了银子和珍宝来,说是捐给国库的。” 说着将账本呈给了于乾,纵使于乾在户部这么些年,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银子,看着那一笔笔数目,险些晕厥了过去。 在朝中一片兵荒马乱的时候,很快便到了帝后册封的日子。 鲛绡织成胭脂锦,凤凰展翅游九天。 按照礼制,帝王的龙袍是有十二层,凤袍里外加起来共九层,都是由薄如蝉翼的鲛绡织成,上面是由江南请来的绣娘绣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绣成凤凰于飞,象征着国母的身份。 凤冠并非是姬桁命人寻来的价值连城的南海明珠,谢容华用的是昔年公仪曦亲手所做的那一只‘凤凰于飞’的凤冠。 当日姬桁是以君子樗的身份,从楚栖迟的手中拿到的,一直收着。当时姬桁本想送给她的,后来碍于种种原因,最重要的是这凤冠背后,有意欲着某种不详之意,便就作罢。 这次谢容华坚持要戴这个凤冠,姬桁也没阻拦,他知道他的小姑娘虽然嘴硬,但却又最是心软不过。 到底是想给昔日的燕徽与公仪曦之间一个圆满。 这一日满城锦绣,从宫墙内到祭台之上,竟是满城皆是一路铺满芍药,繁华如锦。 宣武门前,那一日兵变的鲜血已经被洗干净。 去岁接连两场兵变,像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如今海清河晏,城门前换上了牡丹金丝红毯,夹道两边皆是花开锦绣。 大宸历任的皇位更迭,都伴随着一场腥风血雨,但这一次姬桁登基,虽手段雷厉风行,但在肃清朝堂却用的是最温和的手段。那些老臣们提心吊胆,但因有天策军镇守,这一次竟没有将任何无辜的朝臣、百姓牵连进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希望这位年轻的君王,能够带领着他们,给这已经是满目疮痍的朝堂带来心生。 在礼官的唱诵声中,姬桁牵着她的手,走上那汉白玉雕砌的石阶,接受万民的跪拜。 很久之后,当贺兰铎问起谢容华那日的感受时,某人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只有一个字形容‘累’,非常的累! 大宸的规矩繁琐到可怕,帝后册封授礼又是同一天,祭拜宗庙、天地,到后面谢容华如同一个牵线木偶一般,跟在姬桁的身后。 就在祭天时,听到有人内侍匆匆传话,道:“圣上,西燕送来了贺礼……” 谢容华闻言看去,却见那朱红色宫门缓缓打开,宝马雕车,里面皆是奇珍异宝,竟有数十辆。 一路而来,为首的正是燕徽。 她看着盛装的谢容华,一时间心底百感交集,许久之后,才对姬桁道: “我平生唯有这一女,望圣上珍之惜之。你若敢负她,西燕必倾举国之力,永世与大宸为敌! ” 这一次她千山万水而来,不止是亲眼看她出嫁,更是想要做她背后最坚定的靠山。这一刻,她不止是杀伐果断,昔日闻名于东陆的长公主,更是一位母亲…… 观礼的人 没想到这样一位远道而来的尊客竟在祭台上如此言行,想要阻止吧,但圣上没发话,底下的人谁也不敢出头。 “殿下放心,我这一生定不负容华。 ” 最为简短的一句话,但自他口中说处来,却也是最为坚定的承诺。姬桁如此诚恳的说着,却没想到燕徽的神色依旧冷冰冰的,没有松动。 饶是如他,一时间竟也不解,却是谢容华开口,握着姬桁的手道:“我相信他,也相信自己的选择。 ” 说到这里的时候,看着燕徽,道:“不过……也要多谢母亲。 ” 人在这世间,最割舍不断的是血缘的羁绊。 父女之间,母女之间,在这样的世间。有太多的世事变幻,悲欢离合,不知从何处来,何处去,唯有这血缘之间的羁绊,是在着世上最永久的牵绊。 这是她第一次唤她一声母亲,饶是冷静自持如燕徽,此刻也不由身形微震,眼圈微红…… 姬桁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唤她一声:“母亲。” 燕徽应了下来,回到了属于宾客的位置上,看着携手并肩的两个人,心中诸多感慨。所有的恩怨,所有的不行终于终结,他们终于迎来属于他们的时代! 漫天的花雨下,这一场册封典礼,也是一场旷世的婚典。 根据史书上记载,容帝登基后,改国号为开元,意喻着这个已腐朽的国家迎来新生,如在东陆冉冉升起的朝阳。 夜间整个邺城都被烟火照亮,宝马雕车、火树银花,盛况一时无两。 从城楼上远眺看去,却见整个邺城的天空被烟火映得光影变幻,谢容华同姬桁再度登上城楼,接受万民朝拜。 多少年前,曾见他一人登上城楼,形单影只。如今历经风霜,她终于做到了,做到了与他一齐,携手并肩。 此后年年岁岁,共看这山河锦绣,繁华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