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烟(骨科兄妹1v1h)》 1.走廊偷听 走廊上寂静无声,除了谭溪,就剩下指尖明明灭灭的猩红的烟头。 还有走廊尽头的两个人,就在她不远处。 现在是凌晨一点,整个宅子里的人都睡去了,没人会在半夜出来遛弯,除了失眠。 比如谭溪。 “鸣……小点声……别把人吵醒了……” 对方的声音娇软,喊得小心翼翼,像羽毛刚蓬满的雏鸟,胆战心惊地接受野兽饕餮前的舔舐。 晚风把窗帘吹起,月光溜进走廊,把两人交缠的影子投在墙面上。 谭溪咬着烟,顺着光看去。 窗户开着,风大,把烟草味尽数散去,所以没有惊动他们,好让谭溪将眼前的春宫看了个够。 男人的胳膊在光下泛着青筋,常年在工地曝晒的皮肤泛着麦色的光泽,遒劲有力,树根一样箍着女人的腰。 他几乎把对方提离了地面,高大的身躯包着那娇滴滴的女孩,一条玉腿挂在肘上,脚趾粉嫩,上下抖得像筛子。 “嗯……谭鸣……” 烟味带着甘苦在齿间缠绕,谭溪抽烟抽的嗓子干痒,忍不住咳了一声,分泌出来点唾液润喉。 她已经极力忍着了,可声音还是惊扰了缠绵的两人。 “有人?”女人惊了一下,揽着对方的胳膊猛一瑟缩,顺着扭头朝谭溪这处看来。 可目光还未到,男人就腾了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把脸掰开:“没人,你听错了。” 谭溪咽了口唾沫,伸手把烟摁灭在掌心,往窗帘后面又缩了缩。 黑暗把她罩得更深了,与月光下的两人不同,她这处没什么光。 “我刚才明明听见有人咳嗽……”女人急于辩解,却被钻了空档,顶的更深了。 “是风。” 他抽烟了,冷色的带着磁性的声音里混着颗粒感,谭溪蜷着的指头不自觉地握了握,掌心包裹的烟头往肉里又陷了几分,手被蛰了一下,有点疼。 “风、风大,鸣……”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被风吹散:“你去把窗户关上吧……嗯、会、着凉……” 关窗户?谭溪一愣,她就站在窗帘后面,来关窗户不就看见她了么? 看人做爱这事实在不是什么磊落的事情,虽然是无意撞见,但到底是尴尬,谭溪现在只希望男人回绝了她,一气呵成地办完事儿回去睡觉。 这样也好放她回去睡觉。 沉默了良久,咕叽咕叽的水声越来越激烈,谭溪听着要到达高峰的时候,突然捉到了极其违和的一句:“好。” 她看不清对面的情况,只听见脚步在地板上跌跌撞撞地朝她走过来。女人被托着屁股,肉棒在肉缝里颠晃。谭溪瞥了一眼就扭过头去,两人离她越来越近了,男人抱着对方一步一顶地走到窗前。 靠,她骂了一句,躲在帘层后面不敢动,紧接着就听见窗户关闭的闷响。 “现在好了吧?”声音从喉结里滚过,像在哄一只小兽,回应他的是女人轻呷的低呜。 谭溪离两人更近了,甚至能透过窗帘感受到鼻息喷洒出来的温热,紧锣密鼓的喘息和肉体碰撞的声音,和她不过就隔了一层帘子,女人情浓时猛地抓住帘布,差一点就碰到谭溪。 “谭、谭鸣……爱我……” 回应她的是男人的粗喘,谭溪偏了偏头,透过窗帘与墙的缝隙偷窥。 女人要和谭鸣谈爱,她想看看谭鸣的反应。 今晚的月光真好,照的两人的神情都看得分明。男人脸上的薄汗透着亮光,咬肌抽搐了两下,毫无征兆地,他突然转头看向谭溪。 谭溪吓得一抖,反射性往后躲了躲,目光却还在和他对视着。 男人盯着她,像夜里的猫头鹰。脸颊上晕出来潮红,是性爱带来的快感,动作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在女人的身体里抽插着。 “你要我怎么爱你?”他盯着谭溪,笑着说给女人听。 “我要你娶我……要你一辈子就只爱我一个人……” 男人身下抖动,动作越来越激烈,眼皮却垂了下来,再睁开时已然没了方才的兴致,也不再看着谭溪了。 但他的语气倒是没有改变,低沉沙哑的音色里带着几分打趣,牙齿咬着对方的脖颈厮磨。 没几个女人能抵得住这一套,反正谭溪没见过。 “不是已经订婚了吗?”他摸着女人的后背,在对方体内冲了最后一下,之后便撤身提上裤子。 女人挂在他身上,懒洋洋地舔着嘴唇:“我害怕别人把你抢走了,那我该怎么办。” “不会。”谭鸣笑着哄她,把谭溪也看得一愣。 她倒是没想过男人还有这样耐心的一面,嘴角忍不住扯了扯。 “那你就再多爱我一点。”女人还在撒娇:“哥哥,再……唔……” 话未说完,男人就把对方的嘴捂住了。谭溪只能瞧见一个背影,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 “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 “那你呢?”女人被松开了嘴 不乐意地皱眉,“刚出差回来,还要加班么?” “赶图纸,你先回去。” “好吧。”女人有些不舍,揽着垂在腰上的睡裙道:“你少抽烟,今天的烟味都要臭死了。” 谭溪闻言,心虚地把烟头揣进兜里。 女人的脚步渐渐远去,随着一声卧室关门的声响,走廊里渐渐安静下来,静得有些诡异。 谭溪原本打算等男人走了以后再出来,可是半晌都没动静,她只能等着,也不敢探头出来看看。“结束了,还等着想看什么?”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谭溪一愣神的功夫,窗帘就被扯开了。 “嘶啦——”一声轻响,面前的遮蔽消失了,月光同他一起落入眼中。 “好看?” 谭鸣撑着胳膊低头看她,窗户没有关紧,被风撞开,呼呼地往屋里灌着冷气。男人额前的碎发随风张扬,露出来一双深邃的眉眼。 “就那样吧。”谭溪实话实说,没什么技巧可言,只是人的脸漂亮,她很难不欣赏。 谭鸣没有说话,静默地盯着她。 窗外的山被风出簌簌的林涛,初夏的湿气混着泥土草腥席卷过来,在他们之间像横了一座山。 谭溪知道,她和谭鸣之间的距离,远不止一座山石。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不说话,谭溪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去路都被男人挡着,她站在谭鸣的身形下像一只困兽,手指忍不住地蜷握起来。指甲扎进肉里,刚刚烟头的烫伤一下就被戳出来血。 良久的静默,在多一秒谭溪就要撑不住了,无论明天再见面有多尴尬,她都要赶紧跑了 好在谭鸣没让她继续紧张下去。 身形撤开了,谭溪松了口气,抬手扶了一下墙壁。头顶传来了她极为熟悉的,厌恶的声音。 “偷看自己亲哥和嫂子作爱,谭溪,你不觉得恶心么?” 女人的身形抖了两下,但很快又定住了神。她抬头,对上男人的眼:“对不起啊哥,绝对没有下次。” —— 谢谢喜欢,鞠躬! 2.名字是巧合吗 谭溪昨晚一直在床上躺到五点,天色都泛青了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智齿又疼,也没睡安稳,在一个接一个的梦里挣扎,中间她听见卧室门响了一次,但是没能睁眼。 谭溪梦见自己被人又从房间里拖了出去,浑身抖得厉害,她想挣开,但看不清拽住自己的人,只觉得那双手把自己往更深的黑暗处拖去,直到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掌心,梦里的拉扯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闻见一股干净的皂香,但醒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谭溪还没从睡意里完全抽身,昨晚的梦让她极其疲惫,走路也半眯着眼摇摇晃晃的。 何姨抱着脏衣篓上楼,笑着和她打招呼:“小姐醒了?” “嗯。”谭溪朝她笑笑:“去洗衣服呀?” “对,少爷昨天换下来的,我看有点皱了,拿去洗洗熨了。” 谭溪瞥了一眼,深灰色的裤脚,和昨日半褪在地板上的颜色一样。 “早餐有你一份,放在保温箱里了,你看看合不合口味,不喜欢,何姨就再给你做一份。” 许久没有被嘘寒问暖过,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谭溪有些不适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道:“不了。” 说完她又觉得不礼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用麻烦,我自己去热一下,谢谢何姨。” 对方顿了一下,看她的眼色也变了。 “小姐的性格,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吧,任谁在十七岁就开始在管教所内改造,性格都会变的。 何姨欲言又止,驻在原地看着她。谭溪不喜欢被人长久地注视,越发无措。 七年的牢狱生活早就让她过惯了,凡事不出头是铁门中的生存法则,像这样被看着,在以前是准没好事的征兆。 可是何姨的眼里又有她说不清的情感,像是一种……怜爱?惋惜? 她不明白,自己和何姨生活也不过是半年,父母一离婚她就搬去照顾谭老太太去了,细想起来也没什么感情。 可能是同情吧,谭溪找到了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不再纠结这事,转身往下走去:“我哥呢?” “少爷和夫人出门了,中午回来吃饭。” “出门?”谭溪停下脚步,皱着眉看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冲刷,这几日台风过境,实在不是什么出门的好天气。 “外面下大雨了,出门干什么?” “夫人住不惯这里,想出去走走,也好买些需要的东西。”何姨笑着回她。 “哦。”谭溪点头,不再多问。 “小姐。” 没走两步,她又听见身后何姨欲言又止的声音,谭溪停下来,等着她讲。 “你和少爷也好多年没见面了吧?” “差不多八九年吧。” 监狱里七年,出来后她就没回过家,一个人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住。 “其实这些年,少爷过得并不如意……” 看她还要再说下去,谭溪出口打断了:“午饭准备了吗,没有的话我一起帮忙做吧。” 她无心听,何姨便也不再说话,寒暄了几句便各自上下楼了。 谭溪心里有些讪然,不如意吗?她想起来前段时间看的杰出人物专访,谭鸣作为青年才俊之一接受了访谈。 他是少年有为的典型代表,是高高在上的月亮。她呢? 她是月光曾经照耀过的阴沟马尿,他避之不及。 没人愿意承认有一个杀人犯妹妹,更何况是亲兄妹。 谭鸣是她亲哥,什么程度呢?一个妈肚子里生出的崽,早在她遇见谭鸣之前就住过他住的子宫。眉眼相似,基因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谭鸣是名牌大学毕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她没有,她替谭鸣吃了七年的牢饭。 转眼,谭鸣也要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了。 谭溪看了一眼门口的女士鞋,转头走向餐厅。 保温箱里果真有饭,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碟小菜,还有醋溜西葫芦……都是她爱吃的家常菜,谭溪挺意外地挑眉。 智齿发炎,她胃口也不是很好,喝了半碗粥就放下了。 吃过饭,谭溪闲来无事在屋里散步。这套别墅是她爸留下来的,小时候父母不常在家,就她和谭鸣两个人住,后来谭鸣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脑袋上缝了四针,她妈意识到家里没人不行,就请来了何姨。 她原本不在谭家的别墅里住了,出狱后也没来过,这次回来是因为分家产的事情。她奶奶上周去世,谭家的后代就剩他们两个,合同一签就完事了。 谭鸣也是为了这事来的,不过谭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他也常来,一个月一次的频率。昨天谭溪刚到家的时候听何姨说的,谭老太太不喜欢她,遗产怕是全给了谭鸣,何姨让她和谭鸣打好关系,“多少也得要点钱,你一个人在外面,又没个正经工作,太不容易。” 谭溪不是没有正经工作,就是不稳定。出狱后她跟着原来的狱友学做饭,一年下来混水摸鱼也拿了个厨师证。别人点她的菜,她就买了食材过去做,单子不多,但是有几个固定的客人,隔叁差五点一桌,收入是差点,可也足够养活自己。 谭溪原本以为,自己和谭鸣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毕竟在监狱里呆了七年都不见他来探视,谭溪从不肖想出狱后,谭鸣对自己的态度会有什么改善。 中午的时候谭鸣回来了,同他的未婚妻一起。外面的雨大,两人都被淋湿了半边。 谭鸣的鬓角滴着水,谭溪看了一眼,两人撑一把伞,不淋湿才怪。 “小溪,”她不认识的嫂子和她打招呼,“第一次见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看着买了点,你别介意。” 对方递过来一个首饰盒,谭溪道了谢,打开,里面是一条项链。 钻石的色泽很好,切面也细,谭溪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谭鸣,对方没有什么表情,自顾自地换了身干燥的衣服。 她知道谭鸣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 “怎么样,喜欢吗?” 对方看着她,眼里闪着期待,谭鸣不好意思拒绝,便笑着回答:“喜欢,谢谢嫂子。” 对方松了口气,回头看向谭鸣:“小溪喜欢就好,我一路上还在担心送的首饰会不会太俗气,万一小溪不喜欢怎么办?” 谭鸣嗤了一声:“值钱的东西,她都喜欢。” 女人的面色删过一丝尴尬,谭溪嘴角也抽了一下,但随即笑着接话:“我哥说的没错,值钱的东西我都喜欢,越贵越喜欢。” “昨天来的匆忙,还没问嫂子的名字呢。” “瞿曦。” “什么?” 谭溪的脑子轰地一下空白了,只听见瞿曦笑着说:“说起来也巧了,我也叫小曦,只不过是晨曦的曦……” 后面的话谭溪一句都没听进去,她扭头看谭鸣,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谭溪试图从他的眼眶里找到一丝情绪,被发现的惊慌、难堪,甚至是认为她自作多情的嘲笑、厌恶,都行。总得有点什么吧?她嫂子和她同音同名,怎么会这么巧合? 可惜什么都没有,谭鸣的目光静得像一汪水,在她身上也不停留,径直走向客厅。 “何姨,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就等着你和夫人了。” 谭溪回过神,被瞿曦揽着胳膊朝屋内走去。 “你先过去吧,我去卧室换件衣服。” 于是整个客厅只剩下谭溪站在中间,谭鸣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 谭溪有点局促地攥了下手指:“哥。” 对方闻声顿了两秒,视线从屏幕上一开,抬头看她:“有事?” 谭溪一愣,恍惚间倒退了十年,她放学回家,谭鸣就坐在沙发上等她。 有时候是在看手机,有时候在写论文,他们住一间小的出租屋,谭鸣每天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车从大学回家。 谭鸣大她六岁,她上高中的时候谭鸣已经在本市的重点大学读建筑了。学校里住不习惯,她总是做噩梦,有时候半夜在梦里叫出声,把舍友也吵醒了,搞得彼此之间也很尴尬。 谭溪把这事说给谭鸣听,谭鸣说,那就租一个房子,我回来陪你住。 当时谭溪只当是谭鸣在开玩笑,他们没有收入来源,生活费全是谭鸣一个人打工赚的,不仅要交两个人的学费,还要供她的吃穿。说是她哥,也算半个妈了。 出租屋只有十来个平方,除去厕所厨房,只有一张床的地方。 他们把床撤了,在二手市场上买了个小沙发,配上桌子,好让谭溪写作业。空余的地面用来打地铺,狭窄的空间,她贴着墙根睡,背后两拳的距离,是谭鸣。 “小溪。” 黑暗里她哥的声音像是呓语,谭溪没睡着,但也没回他。盛夏里的出租屋像一个蒸笼,她和她哥在里面苦熬。 谭鸣大概是当她睡着了,伸手拢了一下她的头发。谭溪的头皮酥酥痒痒,脊椎仿佛被人用锤子一个关节、一个关节地敲碎了。 “好好长大。” 头顶的手收了回去,窗外的蝉鸣不停,谭溪转身,下巴趴在他肩上,借着月光看谭鸣的脸。 好好长大,我不会把你丢下。 谭鸣食言了,一定是对她失望至极。 谭鸣不耐烦地咳了一声,把谭溪的思绪拉了回来。 对方看着她又问了一遍:“有事?” 很不耐烦,谭溪抿了抿嘴角,往前走了几步,挨着谭鸣坐下。 “我嫂子也叫小曦啊。” 她没敢看谭鸣,对方的的鼻息喷在头顶,谭溪心头一紧,她已经预感到了谭鸣要说什么。 “一个名字也要赶着往上贴,谭溪,你是狗皮膏药吗。” 果真,一字一句都朝着她的软肋戳去。 “啊。”谭溪小声轻呼,心口猛一抽疼。她低头看着男人垂下来的袖口,不甘心道:“可是你老婆叫小曦,你妹妹也叫小溪。” 她顿了顿,手搭上谭鸣的大腿,向里侧滑去。 “喊得时候不膈应吗,哥哥。” —— 前十章应该都会比较慢热,处在相互试水的过程。 3.老天催她还债 谭鸣把她甩开了,扯着胳膊直接从沙发上扔了出去,像丢垃圾一样,扔在路边毫不在乎。 谭溪撞了脑袋,心口却一疼。她抬头看着谭鸣:“你发那么大的火干嘛,又不是没做过,你忘了?” 谭鸣的眉头越来越紧,谭溪报复一样地舒了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地上,帮他满满回忆。 “那天下雨,还是你先主动……” “谭溪!” 谭鸣瞪着猩红的眼猛地抬头,她被吼得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想承认,那就不说了。” “说,继续说。”谭鸣居高临下地朝她走进,神色收敛了刚才的暴怒,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你好好回忆,是怎么给我下的药,又是怎么说的谎。” 谭溪一下噎住了,尴尬地笑了笑,原来谭鸣都知道。 “怎么不说了?”男人的声音轻轻缓缓,手指压住她下唇,指甲陷在里面,掐出来一道半月弧:“八年,你当我傻么?” 谭溪盯着他的眼有些害怕了,里面深不见底,只有她哥发脾气的时候才会变成这样。谭鸣从不打她,但让她难受的法子多的是,谭鸣深谙门道。 “小姐?少爷?这是在做什么?” 何姨一声惊呼把紧张的气氛打破,谭鸣收手,抽了张纸,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刚刚掐过谭溪下唇的手指。 “怎么了?”瞿曦闻声也从卧室跑了出来,看见场面一愣,转头看向谭鸣:“你打小溪了?” “没有。”谭溪扶着何姨站起来,拍了拍衣摆道:“我自己摔的,我哥正好要拉我起来。” “可是……”何姨皱眉,谭溪看了她一眼,对方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误会,吃饭吧。”谭溪打着圆场,转身朝餐厅走去。刚才那一摔力气不小,脚也扭了一下,现在走路都疼。 看来谭鸣是真的讨厌她,谭溪心里有些后悔,八年的日子都过来了,她不该贪心再去招惹谭鸣。 就像他说的一样,自作多情。 “呀,血……” “什么?”谭溪一愣,觉得额头上流下来一道温热的液体,紧接着视线就变成了红色。 刚刚只关心谭鸣说了什么,没怎么注意额头的物理伤口,现在回过神来,疼痛像潮水一样往上涌,头也开始发晕。 视线模糊之前,她看见瞿曦也倒了下去。可能是晕血吧,她想。 耳边传来喊声,是小溪。 得,名字叫的一样,喊的是谁都分不清了。 总归不会是叫她,但有便宜不占不是谭溪,反正她哥以前,也这么担心地喊过她。 老天催她还债了,这是谭溪晕倒之前想的最后一句话。 谭鸣脑袋上也有一道疤,她搞的。 十岁那年她和谭鸣吵架,一失手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了。原因很幼稚,她妈买礼物的时候先让谭鸣挑,最后剩了一个给她。 谭溪觉得委屈,觉得她妈更爱谭鸣一点,也的确是事实。 这样细小的愤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孩子的心思比大人想象的要更细腻,吃饭的时候,她妈总是跨过她的碗给谭鸣夹菜,哪怕他们家每次吃饭都有十来道菜,谭溪也不缺那块红烧肉,可她就是嫉妒。 明明,妈妈可以放进她碗里的。 小孩的争宠心很强,谭溪尤盛,处处给谭鸣使绊子,偷走了他的作业,弄翻了他的杯子,谭鸣的性子一向清冷,懒得朝她发火,谭溪便变本加厉。久而久之,她粘在谭鸣身边,变成了一种本性驱使、后天养成的习惯。 可惜谭鸣不怎么亲近谭溪。 谭溪于他大概是一个空气样的存在,谭溪住二楼的北卧室,他住二楼的南卧室,中学的作息和家人又正好错开,他起床时谭溪还没醒,他回家了谭溪已经睡下了。 同在一个屋檐下,过的却像毫不相干的舍友。 谭鸣个子高,十岁的谭溪才到他腰间,本没有力气推动他。 可那天凑巧谭鸣发烧了,本就晕眩,谭溪在耳边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他刺了谭溪几句,对方憋着泪不说话,看得谭鸣心里内疚。 没必要和十岁的小孩闹脾气吧,谭鸣想着,正准备道歉时,谭溪伸手把他推下去了。 轻度脑震荡,脑袋缝了四针。 听说谭溪被打了一顿,拿皮带抽的,他从病床上醒来时就看见谭溪两眼通红地坐在旁边,胳膊上全是红痕。 谭溪给他削苹果吃,他说他不喜欢吃苹果,说,剥个橘子吧。 谭溪乖乖照做了,橘子剥好后被他放在一边。谭溪的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着他,带着一种不能理解的小孩子的神情,问道:“哥哥为什么不吃啊?” 谭鸣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地说:“你的手,脏。” 谭鸣心里有种羞愧又解气的舒畅,他看着谭溪抹着泪被人领出去,心里并没有在意。之后的两年,谭溪再也没出现在他的视野了。 他爸妈离婚了。 睁眼就是消毒水的味道,谭溪最讨厌这个味。她总觉得医院不干净,到处都是病人,哪怕喷了消毒水,她也觉得吸进去的空气全是病菌。 “人呢?”谭溪抬头,看见自己手背上挂着吊瓶,病房里空无一人。 “水,喝水!”她瞪着天花板,自讨没趣地喊了两声,反正也没人理她。 旁边传来一阵抽水马桶的声音,谭溪一愣,紧接着厕所的门就开了。 谭鸣擦着手走出来,接了杯热水递给她。 “不是要喝水吗?”对方愣着没有反应,谭鸣皱了皱眉,举着杯子僵在半空。 “哦,谢谢。”谭溪回神,连忙接过水杯,生怕晚一秒杯子就会被谭鸣扔出窗外。 “就你一个人啊?”谭溪小口喝着,舌尖被烫麻了,忍不住咂嘴。 谭鸣盯着鲜红的舌尖看了两秒,移开视线:“何姨去吃饭了,一会儿就来。” “哦。”谭溪点头,把热水放在一边。 “我嫂子呢?” “在家休息。” “下那么大的雨,你让她一个人在家啊。”谭溪瞥了眼窗外,暴雨在窗户上形成一道水幕,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物。 “她在家会淋着雨?”男人的语气很不耐烦。 谭溪抿着嘴唇窃笑了,不愧是谭鸣,对谁都一副冷淡的样子。 那晚走廊里水乳交融的画面又在她脑海里闪过,谭溪偏头,看着站在窗边的男人,问道:“你真准备和瞿曦结婚啊?” 对方没说话,偏头看了她一眼。 “当我没问。”谭溪做了个敷衍的投降手势,立马换了个话题:“奶奶的追悼会订到什么时候了?” “这周五。” 谭溪点头,那就是还有叁天。 开完追悼会就要着手处理遗产,届时谭鸣、律师都要到场,她只是去走个形式,谭家老太太巴不得她死在监狱里,不可能留什么钱财给她,事情一结束,她就该回家了。 手机铃响了,谭溪拿起来接听,是沉梦秋。 “怎么了小溪,翅膀硬了,连姐的电话都不回了?”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谭溪忍不住漾起笑意:“怎么敢,这不是住院了吗,刚醒。” “住什么院?”对方的尖叫把她都快刺成耳膜穿孔了,谭溪受不住,把手机拿得离自己远了一些。 “你住什么院——怎么回事啊? “这才回去几天啊就住院了,你哥是不是克你啊?就没给你带来过好事……” 沉梦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在病房里格外突兀。谭溪吓了一跳,连忙捂着听筒把手机凑到耳边,尴尬地看了谭鸣一眼。 好在谭鸣不在意,或者说不屑于和她扯上关系。 “我自己摔的,自己摔的……”谭溪一面留意着谭鸣的神色,一面安慰沉梦秋:“你给我打电话有事?” “这不是那个申老板嘛,想请你过去做桌菜。我说了你回娘家没空,对方坚持点你,这就跑来问问你的想法。” “哦。”谭溪顿了一下,申老板是她的熟客,不过她不喜欢他。 但谭溪再不喜欢,也不会不喜欢他的钱。 “说时间了吗?” “下周一,对方说照你的时间定,主要是想给朋友尝尝你那几道拿手菜,不着急。” “知道了,单子我接。” 挂了电话,谭溪看见谭鸣正盯着自己,就解释道:“梦秋姐,我之前的狱友。” 谭溪顿了顿,端起水又接着说下去:“她原来不叫沉梦秋,但是嫌本名太难听,就自己改了名字,你猜猜她原来叫什么。” 对方不答话,谭溪讨了个没趣,便自问自答:“叫沉大芳,她从来不让我们这么叫,改名叫梦秋。’世事一场大梦,醒来几度秋凉’,还是我说给她听的。 “梦秋姐原本在外面做应召女,认识了个男的,死心塌地要跟他走,结果攒的嫁妆全被骗走了,她不甘心,去那人家里闹事,结果打碎玻璃误伤了路人,又被查出来涉黄,就进局子呆了几年。 “同牢房里还有两个姐姐,都比我先出去,后来没怎么联系了。我出狱那天是梦秋姐接的我,说要给我找个窝住。她也金盆洗手了,贷款开了个饭店,这几年生意还挺红火。 “我跟着她当厨子,不过不是那种正规的,别人点单我就去……” “说完了吗?”谭鸣把话打断,“你觉得我很关心你的生活?” “没有……”谭溪的声音小了下去,盯着被子,只觉得上面的白色一点点蔓延到了她眼里。 “我是想说,我现在也可以养活自己了,而且过得很好,不是来和你争遗产的。” 谭溪抬头,屋内寂静如死,男人的身后是暴雨,她的暴雨却无处落下。 “哥,我这样,能算是好好长大了吗?” —— 谢谢喜欢,鞠躬! 4.苦烟 病房里空荡荡的,谭鸣走了有一会儿了。谭溪看了看手上的吊瓶,滴完了,伸手便起了针,转身爬下床。 她就是嘴贱,非要问最后那句。谭溪的成长是谭鸣的一道心伤,她上赶着戳别人的短处,可不要挨冷脸色吗。 谭溪是谭鸣养大的,原本的计划,是谭溪从重点高中毕业,考进谭鸣的大学母校,或者次一点,混个本科文凭,安安稳稳地工作就业,幸运了还能结婚生子,让谭鸣当个舅舅。 再退而求其次,别犯罪,做个正常人。 她一样都没做到,甚至成了社会的……蛀虫。 谭溪叹了口气,一边穿着自己的外套一边往外走。迎面而来的护士和她撞了个满怀,看了看谭溪身上的病号服,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病床,愣住了。 “谭小姐,你不能出院呢!还有,这吊针谁拔的……” “唉,没事儿。” “不行,你这是脑震荡,还得留院观察!” “哎呦,哪有那么娇气。我有事着急走呢,耽误就麻烦了……” 谭溪和护士争执,双方纠缠不清。护士应该没见过她这样无理取闹的病人,按下响铃,叫来了其他几个护士,主治医生也来了,把谭溪围在中间。 “谭小姐,您得配合治疗,现在这种情况强行出院,我们需要告知您的家属,签责任保证书。” “我没我哥的电话。”谭溪耸肩,上次给他打电话还是八年前,谭鸣恨透了她,早把电话号码改了。 “那你还有没有其他家人?” “没了,我自己签。” 她的衣服没多少,想着是何姨全拿回家洗了,只留下来一件外套,还是她入狱的时候穿的。 磨旧的灰色牛仔夹克,原本是谭鸣的,她想出狱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谭鸣,但猜着他也不会来接她,便拿了个外套自欺欺人。 袖口起了毛,不用做旧,现在已经很真实地破旧了。 外面风大,树都被吹得清一色地倾斜,像被神明抛弃,却仍要挣扎着去朝拜的信徒。 她双手插袋站在看了一会儿,脑海里闪过她妈,她死去的爹,还有她哥的脸。 道理她都懂,可是……谭溪轻轻叹了口气:“哥,我不甘心。” 雨水在地面上聚成了小的河流,打着旋冲进下水道。谭溪站在门内等着应召车来。外面风太大了,她就穿了一层布,顶不住的。 人影恍恍的门外,廊前的一抹身影突然吸引住谭溪的目光。她眯了眯眼,贴着玻璃门仔细瞧了一下。 谭鸣?!! 他不是走了吗? 谭溪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的视线盲区躲了躲,偷偷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他在抽烟。 院外车来车往,有人进来,有人出去,谭鸣安静地蹲在一边的地上,与外界显得格格不入。 谭溪的手机响了,是应召司机打来的电话,她直接挂掉了。 眼睛盯着谭鸣,谭溪迈不开步。 泥泞不堪的地板和他的裤腿不过一拳的距离,男人弓着背,写得一手漂亮字的手指夹着烟条。漂亮又矜贵的人蜷在医院门口抽烟,和混乱肮脏的环境极度违和,来往的人偏头看他,多少都流出诧异或者惋惜的神情。 医院是生与死的交界线,谭溪皱了皱眉,谭鸣这么狼狈为的是谁呢? 她嫂子怀孕了?流产了? 烟灰断了一截又一截,薄唇微张,吐出来一道白烟。雨水在他身后织了一张密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谭溪觉得自己深陷漩涡,她哥是漏网之鱼,但雨水把她网住了,紧紧缠着,浑身的血液都在涌动。 她很久都没有性冲动了,尤其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对象还是谭鸣。 谭溪第一次见谭鸣抽烟,是初中的时候。 谭鸣高叁的时候搬出去住了,在离学校很近的一处居民楼里。 他们市的重点高中没有双休日,每个月只让住校生回家一次,拿些刚需用品,为下个月的生活做好储备。 谭鸣走读,就另当别论。 下午约了管毅他们打球,谭鸣嘴里叼着烟,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拎着购物袋往回走。 回到住所要先经过学校门口,现在正逢每月一次的假期,学校里空无一人。 远远的,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门口,好像正在和保安争执。看着不是高中生,他没在意。 继续往前走,谭鸣突然听见一声“哥哥”,随即便被撞了个满怀,等他稳住身形定睛看去时,才发现抱着自己的人是谭溪。 两年了,个子几乎没长高,人也瘦的可怜,堪堪到自己腰间,薄得像个鸡蛋壳,一碰就碎。 “你妹妹?”保安满头大汗,端着老式茶杯喝了一大口水。 “嗯。”谭鸣点头,伸手想把谭溪从腿上扯下来,无果。 “赶紧带回去吧,在这儿闹了一个小时了,怎么劝都劝不走。”保安又喝了一口水,似在喘气:“家长再不来,我们就要报警了。” “给您添麻烦了。”谭鸣道了谢,拎鸡崽子一样把谭溪挎起来,径直往家走去。 “怎么来的?爸呢?” “他不知道,我偷跑出来的。” “打车还是公交,你有钱?”谭鸣提着她上楼,楼道里的灯坏了,只有天窗外透出来的一点光亮,他和谭溪站在阴影里,低头翻找钥匙。 “不是,就是跑来的。” 谭鸣一愣,嘴上的烟陡然断了一截。狭窄的楼道里充斥着烟草味和湿咸的汗意,谭溪的脸贴在他的后腰上,嘴里呼出来的热气酥得腰窝发麻。 他反手把谭溪推开,试图让她离自己远一点。 谭溪身上有一股奶香的味道,从小就有,混着汗粘在一起,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肚子如同撕裂了一道口子,在暖流漫过肚脐的一瞬间,他猛地抽了一口烟。苦涩的味道直冲鼻腔,谭鸣呛了两声,开门进去了。 “你以后少来找我。”谭鸣放下手提袋,转身走进浴室。 出租屋年久失修,一切都很破败,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谭鸣把它收拾的很整洁。 浴室的排气扇坏掉了,牛奶一样的雾气充斥满整个浴室,像起了一场大雾,能见度不足半米。 往常谭鸣嫌麻烦,都是敞开浴室门洗澡。现在谭溪来了,他又不得不关上门。 迅速地洗完,谭鸣扶着洗手池,伸手把镜子上的雾气抹掉。刘海滴着水,他盯着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人影,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抽出来条毛巾裹在腰上,推门出去了。 谭溪站在门口,好像从来没有离开。 谭鸣看了她一眼,光着脚走进客厅,留下一串是脚印。谭溪踩上去,脚还不够那水印的半个大。 “过来。”他指了指沙发,让谭溪坐下。 “脱鞋。” 退了袜子,一双纤小的脚落在他掌心里,似乎一握就能被手掌整个包住。 谭鸣低头看了一眼,不出所料,细嫩的脚底上起了四五个血泡。 从市区徒步走到郊外的高中,少说要四五个小时,他不知道谭溪有没有迷路,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 裤腿被挽上去一截,谭鸣的目光落在上面,渐渐凝成了针。 谭溪不说话,伸手想要扯裤脚。谭鸣看了她一眼,转身从烟盒里敲出来条烟。 一米八八的个头蹲在沙发前,显得有些笨拙了,水珠顺着头发流下来,在身上滑出一道道水痕。 彼时的少年还没受过在烈日的工地里曝晒,皮肤泛着冷白的光泽,颔首蹲在那里,像米开朗琪罗留下来的杰作。 他托着谭溪的脚把血泡挑了,锋利的针尖刺破皮肤,血珠渗出来,谭鸣用棉签擦净,上了药,转身去拿纱布。 烟灰落了一截,掉在谭溪的脚背上,雪白的皮肤烫出来一个红印。 谭鸣皱眉,伸手抹掉烟灰,脚背上就多了一条灰色的“伤痕”。 “把裤子脱了吧。”谭鸣瞥了她一眼,转身弹了弹烟灰,“上衣也脱了,内裤内衣都留着。” 蹲的久了,他的腿发麻。谭鸣站起身来,血液通畅的一瞬间,热流像游龙一样窜过他的身体。他朝旁边瞥了一眼,谭溪正一声不哼地照做,衣服褪去,白嫩的皮上开满了青青紫紫的小花。 衔在嘴里的烟抖了两下,猩红的火苗闪烁,和谭溪大腿上深深浅浅的圆形疤痕格外相似。 谭鸣转身从卧室里拿来一件衬衣,兜头罩在谭溪身上。衣服太大,而谭溪又太小,衣摆一直垂到膝盖上方。 电话响了,谭鸣叼着烟接听。 “鸣哥,还打不打球了?”听筒里传来管毅的声音,“就差你了。” “不去了。”谭鸣托着谭溪的腿,给新添的伤上药,说话间吐出的烟气喷在谭溪脸上,她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谭鸣抬眼瞥向她,腾手把烟掐了。 “我妹来了,改天再约。” 没多话,谭鸣放下手机,伸手把额前的湿发拢到脑后。 “两个月,能等吗?”他朝谭溪抬抬下巴,天光从身后的窗户照进来,谭溪的脸白得透亮。 两个月后,谭鸣考上了本市的重点大学,就读建筑系。 同年,谭溪从谭家消失了。 —— 谢谢喜欢,鞠躬! 5.海鲜市场 穿过人群,谭溪走到谭鸣面前。光裸的脚踝被风吹得白里透红,她趿拉着病房里的一次性拖鞋,挨着谭鸣蹲下去。 男人漠然地转头看她,目光里有她不可触碰的疏离。 谭溪伸手拈过他的烟,就着原来被唾液浸润的烟头,咬在嘴里。浓烈的烟草味混着她哥舌尖的湿意,在她的味蕾上杀得金戈铁马。 谭溪深深吸了口烟,睨着谭鸣,张嘴把白雾呼在他脸上。 两个人并排蹲在医院门口,不说话地吞云吐雾,场面显得诙谐又怪异。保安上前询问情况,谭溪笑着抬头回道:“这就走。” 说着,肩膀撞了一下谭鸣:“哥,送送我?” 谭鸣不理她,她又继续说:“去海鲜市场,今天周二,我有个单子要接。” 谭鸣动了动,斜眼看她。 谭溪已经率先站起来了,缓步走进雨里,瓢泼的雨水把她淋了个透彻,刚缝的伤口又有些渗血。她转头,隔着雨幕看谭鸣。 一秒、两秒、叁秒。 和电视里演的苦情剧不一样,谭鸣不为所动,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酷,更不动人,路边的人怕是会把她当疯子看,或是那些拍土味短视频的人,就差一句:雨、我一个人淋,路、我一个人走,爱你、我一个人扛…… 数到第十秒的时候,谭鸣撑开旁边的雨伞走了过来,和她擦肩而过,没有停留。 她哥松口了。 谭溪笑得自鸣得意,叁步两步追上去,强行把自己也塞进伞下。瞿曦和谭鸣打伞各淋一半,看得谭溪都忍不住要扼腕叹息。 她不一样,她和她哥打一把伞,要钻到她哥怀里。 雨天总是和城市交通拥堵并肩前来,他们在路上卡了将近一个小时,方才转进了海鲜市场。 降雨小了很多,谭溪看了一眼窗外,道:“你等我一下,这儿不让停车,看见交警就赶紧把车开走,不然会贴条子。” 她也不等谭鸣答应,抓起雨伞就下了车。风冷的厉害,谭溪缩着身子一路小跑,拖鞋湿透了,沾着泥水,裤管也溅湿了半条。 虽说上午的鱼最新鲜,但现在来买海货的人仍旧不少。 天气恶劣,市场的排水系统常年有问题,商铺开不了太久,再过一两个小时应该就要淹了,正是砍价的好时间。 谭溪轻车熟路,在人群里灵活得像个泥鳅。她个头小,雨伞撑不太高,索性就收了起来,象征性地挡在额头上,堪堪遮住面前的雨。 天空的雨和别人伞面滑落的雨全淋在身上,到达目的地时,刚在车里暖的半干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呦!刘叔,上工了?”谭溪仰着头和人打招呼,脸颊上的笑把阴翳的天气破开一个口,像是有阳光照进来,看的人心里欢喜。 “谭丫头来了。”唤作刘叔的人是个六旬老头,谢了顶,蓄了一丛茂密的不长不短的胡子,看起来不仅邋遢,还带着几分匪气。 大家也不愿意喊他老刘,小辈称呼刘叔,平辈直接喊刘胡子。 “还是老样子,来点货?”刘胡子从池子里捞出来一条活鱼,在地上狠狠一摔,鱼蹦弹了两下就不动了,只剩嘴和腮在一呼一吸。 “老样子。”谭溪朝他笑笑,目不转睛地看着鱼被刮鳞、开膛、破肚。血水内脏流了一地,把她的布拖鞋染成了红色。 鱼块被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谭溪的心跳得比平时都要快,鬼使神差地挑起来砧板上的鱼肠。 血顺着手指流下来,很快又被雨水冲干净。 “丫头。”刘胡子把刀往砧板上一插,明晃晃的刀刃在阴天里闪着寒光,他喊了一声,把谭溪叫回神来。 刘胡子也不看她,拿着抹布把桌台上的血水擦洗干净,道:“得有半个月没来了吧?” “这么长时间了?”谭溪还有些恍惚,把半截鱼肠丢在旁边的地上,眯了眯眼,也不嫌弃手上的腥味和鱼血,在湿透的脸上抹了一把,“这几天在娘家住,没得空。” “台风快来了,我们明天最后一次出海,你看看要点什么,我给你留下。” 袋子里的肉块在神经的驱使下还在隐隐约约跳动,谭溪的心跳漏了半拍,话不过脑子,随意点了些海货,又让刘胡子撑了两条活鱼,放在有氧密封袋里。 “下周有客人要吃刺身,我先拿它俩练练刀。” 付了款,她又撑了点牡蛎,估摸着谭鸣在外面已经等了近半个小时,便不再逗留,转身原路返回。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原地。 谭溪拎着大兜小兜的塑料袋,担心谭鸣把她扔在这儿,心里直犯嘀咕。 此处是老城区,前后路都不好打车,若是谭鸣冷了心一人离开,她还真是没辙。 路面湿滑,一次性拖鞋已经完全报废了,谭溪干脆踢了拖鞋光脚走。 碎石子硌得脚底刺痛,也有可能划破了口子,她没顾得看,赶到市场出口时 ,谭鸣的车已经没了。 交警骑着摩托在雨里巡逻,不少违规停车都被贴了罚单。 谭溪皱眉,把塑料袋放在脚边,从口袋里摸出来手机给谭鸣打电话。 天幕像个巨大的灰色的笼布,雨一直下。 屏幕被打湿了,映出谭溪恍惚的脸。她解了锁,突然想起来自己没存谭鸣的手机号码。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就谭溪的运气,也不可能更差了。 雨又下的下了起来,她把伞重新撑开,站在市场口四处张望。人头攒动,根本看不见谭鸣在哪儿。 “谭溪!” 一声刺耳的喊叫在身后炸起,谭溪皱着眉扭头,本来心情就够烦闷了,谁还在这时候没好气儿地喊她? “你个小贱坯子!” 叫声更凄厉了,谭溪抹了一把脸,撇净顺着脸流下来的雨水,定睛看清对方后,愣了两秒。 “操。” 这个一身贵气却披头散发的女人叫扈媛媛,也算是曾经的狱友。她们牢房里一共住了四个女人,她,沉梦秋,扈媛媛,卜晴。 扈媛媛是个卖水货的,性子泼辣,四处逢源,靠着各种高仿包混迹名流之中,毕生追求是钓到金龟婿,一生不愁吃穿。 可惜遇人不淑,假名媛拜金女,遇见假富豪小偷男,终被倒打一耙,马失前蹄。 按照她的说法,那人在宴会上偷了别人一块名表,百来十万的价位,藏不过去了,栽赃给了她。 “我呸,他就是趁着在卫生间和老娘打啵的时候,把表偷塞给我的。小王八羔子,拿准了厕所没有监控,还白骗我一个吻。” 这话谭溪在牢房里每周都要听一次,几乎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扈媛媛的刑期比她短,先出去的。出狱后她们也见过一面,说起来谭溪到现在还在后悔。 她俩的梁子就是那时候结下来的。 “小贱坯子,你还我男人!” 眼看着扈媛媛撸袖子朝她冲了过来,大有决一死战的架势。谭溪眼皮跳了跳,拎着塑料袋拔腿就跑。 这事真不怪她,当年扈媛媛带着她的新欢和谭溪、沉梦秋吃饭,那人酒性上来了,问谭溪,我包你行不行。 谭溪说,这事得看人,不是我哥不行。 但后来她喝醉后就丧失了意识,听沉梦秋说是亲在一起了,“就差一点,内裤要是脱了,扈媛媛非得杀了你不可。” 谭溪后怕,摆摆手:“往事不堪回首。” 一江春水东流。 她和扈媛媛的情谊就此是断了,干干净净。 但谭溪冤啊,大家心里都揣着明镜装糊涂,她就是男人用来分手的一把挡枪牌,别人怂包,她还要替人背锅。 扈媛媛的情绪要有个出口,见不得谭溪。谭溪也实在尴尬,便也没主动求和。 只是想不到,阔别一年,竟然在这里重逢了。 孽缘啊。 谭溪闷头往前跑,身后的叫喊渐渐小了,她不敢停。雨水冲的她眼睛睁不开,只觉得撞了人,还把别人的摊子弄翻了。 她是运气真的不好,撞的是个地痞流氓,在鱼龙混杂的老城区并不罕见。 谭溪抬眼看见一条青龙纹身,暗骂了句倒霉,紧接着就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头顶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的头发被人拽了起来,紧接着上半身离了地。 头顶传来闷痛,谭溪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十来年了,挨打的事情她还真是一件没落下。想着,她就认栽地闭了眼。 一声刺耳的急刹车撕裂雨幕,预想中的殴打没落下,谭溪的头从半空又跌了下来,磕的她呲牙咧嘴。 人们像受惊的沙丁鱼群一样散开,谭溪从地上爬起来,看见一辆黑色悍马,几乎冲上了半个人行道。再多半米,就把那流氓和她一起碾进轮子里了。 谁啊,这么野?她笑得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之后谭鸣从车上下来了,谭溪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 流氓在旁边的泥地里滚了两下,胳膊肘蹭破了皮,瞪着车上下来的男人,脸上的横肉猛一抽。 “你他妈开车没长眼啊!” 话音未落,对方被一拳掀翻在地,鼻子流了血。 谭鸣人高马大,上前又一脚补在那人肚子上,看得谭溪忍不住替他抽了一口凉气。 雨水从天上落下来,好像被慢速播放一样,缓缓落下,缓缓流淌。谭溪仰头看着谭鸣朝她走来,在泥泞中化成了一滩春水。 她哥来救她,要带她回家。 天空如同开了道口子,神明睁眼看她,荒芜的神弃之地开始生根发芽。四周静得心惊,她只听见暖风吹过的声音。 是这样温暖的吗。爱与被爱,前有无穷世,后有无穷世,此一世有无穷日,今日如生,昨日如死。 谭溪恍惚笑了,模糊的视野里闯入了一道明晃晃的银光。 神明的眼睛又闭上了,一瞬间,谭溪从繁花中抽离,又跌进泥泞的人间。 雨声尖叫声嘈杂声,全都汹涌入耳。 流氓举着杀鱼刀朝谭鸣砍来,谭溪的心跳骤停。 谭溪像见血的鲨鱼,本能地向前扑了过去,刀落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失了声。 “你敢动我哥,我杀了你!” 眼前一片红,等谭溪清醒过来时,刀握在自己手上。 血流了一地,混着雨水和鱼类的内脏冲进下水道里。谭鸣扯着她的胳膊,阻止她向前。 对方已经跑的没影了,谭溪脑子里混沌一片,抬头看向谭鸣。 她觉得有人在用手抹着她脸上的雨水,不停地抹,但是她看不见那人的脸,也听不见那人的声音。耳边只有轰鸣的雨声,她像是被现实世界抽离,回到了十七岁的雨夜,她和谭鸣在暴雨中拥吻、做爱,直到警察赶到,在满是血的客厅里带走了谭父,也带走了她。 她现在想要接吻,想疯狂地撕咬谭鸣的嘴唇,把他的血和肉都吞进肚子里。 她要把她哥放进最安全的地方,冷风吹不到他,暴雨淋不着他,外面的人伤害不了他。 谭溪也的确这么做了。 刀子落在地上,毫无征兆的,她在众目睽睽下突然抱住谭鸣的脸,狠狠亲了下去。 男人想要挣身,她偏不让,两人在泥地里打滚,在肮脏的海鲜市场,在满是鱼腥的空气中,在血雨与内脏乱流的泥地上,谭鸣抱着她回吻,耳边传来安抚的叹息,小溪,小溪。 小溪的眼眶里有热液流出来,她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血,是实实在在的眼泪。 警笛声由远及近,谭溪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她脸颊靠着谭鸣的胸膛,男人湿发上流下来的水又漫过她的头发。 谭溪感受到左胸跳动的软肉渐渐恢复了正常,她哥抱着她,手不停地轻拍着她的肩膀。 警笛声由远及近,她抬头,茫然地看见扈媛媛踩着高跟鞋拨开人群。 “谭溪!愣着干嘛呢!你有前科,跑啊!” —— 元宵节快乐!下章让谭溪摸摸她哥的裤裆! 6.佛祖可能不想渡她哥 车里的暖气开了最大档,热风像山谷里呼啸的风,吹得谭溪头昏脑胀,仿佛置身火山口,张开双臂,一跃而下。 她觉得烫,浑身都浇着岩浆,靠在车座上睁不开眼睛。 “这是要去哪儿呢?”谭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眼缝里看见一个模糊的,温热的谭鸣。 “去医院。” 男人的声音含着沙子,谭溪甚至能听出来血的滋味,咸咸的,带着生冷的铁锈味。 她咂了咂嘴,就是这个味道。 “别把我扔医院里,我没病。” 脑袋垂在肩膀上抬不起来,谭溪烦躁得很,伸手推了他一把:“别送我去医院!” 车把被推得猛一歪斜,悍马在车流里豁出去一个口子,差点冲进旁边的绿化带。 谭溪一下又撞在玻璃上,好在有安全带的缓冲,不至于出血。 她瞪着谭鸣,眼睛里股混沌的,近乎野兽的癫狂。脑海中闪过刘胡子杀鱼的画面,跳动的鱼心,血红的腮腺…… 谭溪猛地在胳膊上挠了一把,短暂的疼痛把意识拉回安全界限,闭上眼靠在座椅上,深深呼了口气。 谭鸣不说话,悍马在路上横冲直撞,如困兽犹斗,绕过一个又一个的车辆。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青筋凸现,汽车在禁止鸣笛的市区叫嚣。 谭溪的脑袋随着惯性撞在车窗上,疼痛于她已经麻木了。这些天总伤着脑袋,她哥也不心疼,再这么撞下去,不疯也要傻了。 “疼。”谭溪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我知道。” 谭溪看着他紧皱的眉头,笑得得瑟,她现在看她哥有重影,一个谭鸣,两个谭鸣……她有那么多哥哥,她什么也不怕。 滚烫的脸颊贴着冰冷的窗,外面的风雨刀割一样划过,伤不到她半分。 “脑袋疼,哥哥给吹吹。心疼,哥哥给揉揉。”谭溪自言自语哼着调调,谭鸣不理会她,她又大声喊了一遍。 “哥哥的鸡巴疼怎么办?妹妹给揉一揉!” 喊完,觉得自己猥琐无比。 她看着她哥,仿佛油脑肥肠的男人垂涎少女的白腿。乞丐隔着橱窗垂涎首饰店里的珠宝,她隔着一层布料垂涎她哥的裤裆。 但是渐渐的,那些下流的词句都唱不出来了,谭溪只觉得累,眼睛睁不开,靠着车窗要睡过去。 她这一生的苦乐都是她哥种下的,她不必像佛祖一样苦渡众生才知世间滋味,她只要和她哥亲嘴,就能把人间的悲喜尝遍。 悲、喜、悲喜交加。 “哥,你说佛祖有哥吗。”谭溪的声音细的像蚊子。 “别睡。”谭鸣的声音极低,像车轮下飞溅的脏水,全都潲进她心里。 “佛祖肯定有哥,不然怎么只叫如来,不能唤作如意。” 那佛祖是个变态吗,也像她一样想操她哥吗。 “谭溪,别睡!”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一会儿看见佛祖坐在金光宝莲上,一会儿看见她哥躺在床上撸着鸡巴在喘息,一会儿又看见无数双手拖拽着她要下地狱。淫邪伦理两面撕扯着她,谭溪觉得自己被蛮力抻平,又像毛线一样拆散。 她哥好像在喊她,遥远得如同潮汐,音浪逐渐扩大,瞬间没过头顶。 一睁眼,谭溪看见谭鸣的脸近在眼前了,脸被人单手钳着,捏得生疼。 车子横在马路中央,柏油路上留下两道急刹车的刮痕。 谭鸣松了安全带,附身趴在谭溪身前。手指拨开眼皮,他看见黑白眼珠动了动,这才松了口气,跌坐回驾驶座上。 刚刚她哥的失态像梦一样,谭溪迷糊了好久,从酸疼的脸颊上找回存在感。 这么紧张她干嘛? 有时候她觉得她哥挺虚伪的,他现在伪造的兄妹情深薄的像一张草纸。她为谭鸣坐了七年牢,他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车后造成了交通拥堵,眼看着交警就要赶来了,谭鸣瞥了一眼谭溪的胳膊,面容冷肃地把车开进辅路,找了临时停车位,拉上手刹,挂档,熄火。 车里静得可怜,谭溪脱力地靠在窗户上,斜眼瞥着谭鸣。 “不是去医院吗?”她从鼻子下面哼出来一口气,就算快死了,她也要留点力气挑衅这个伪君子。 “去啊,你不是觉得我有病吗?” 谭鸣看着她不说话,她最讨厌这样,打她,骂她,甚至朝她吐口口水都行。唯独像这样看空气一样看她,谭溪受不了。 撕了他作业这么看她,接她走时这么看她,她在法院里被判刑的时候,还这么看她。 就好像,菩萨见众生,无悲无喜。她就像她哥脚下的一只蚂蚁,她看他是高山,是神明,可神明从不低头看蝼蚁。 “操你妈谭鸣……” 谭溪小声呜咽起来,她哥在视线里变得模糊又闪着光。 好委屈。 至始至终都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物品,摆在哪儿都可以。他喜欢他爱她,可以每日护养着,帮她免受风吹之痛,日晒之苦。 等到他厌了倦了,她就变成了垃圾桶里的蓝色泰迪熊,被泡在饮水沟里的布娃娃,在铁栅栏里日复一日磨旧的破夹克衫。 她哥怎么这样狠心? 胳膊上全是指甲挠出来的红痕,好像刚才脑子里的事情全应验了,佛祖要来收了她这个孽障,千万只手拉她堕入地狱,业火烧不尽她觊觎她哥的肮脏爱情。 “不是你说的,你不会把我丢了吗?谭鸣你他妈就是个……骗子,胆小鬼!” 指甲陷入肉里,细密的疼痛让谭溪有了短暂的清醒,可还不够,不够…… 谭鸣松了领口的纽扣,张嘴吻她,舌头在唇齿间搅拌。谭溪的嘴是软的,带着舌苔的微苦和渗血的腥咸,尽数被他吞咽下去。 谭溪顿了两秒,虽然没有反应过来她哥为什么突然亲她,但本能驱使她回吻。 她爱谭鸣,绝对是在亲妈肚子里算计好的事情。谭鸣给她下了降头,专等着她六年后跑进子宫自投罗网。 谭溪吻的动情,一时间忘了大脑的混胀,抱着谭鸣的肩膀覆身压他。膝盖顶在两胯之间,隔着湿透的裤裆,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有东西在慢慢胀大。 谭溪抬头,舌尖舔过谭鸣唇上的破口,又划过自己嘴角的血沫。她单手撑着谭鸣的肩膀,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唇齿一路下滑。 喉结,锁骨,乳尖,肚脐。 谭溪灵巧地解开对方的腰带,贴着内裤蹭了进去。大概是被雨淋过,手太冷了,她感到谭鸣在她手里猛地一颤。 阴毛蹭得她手心发痒,她哥的肉棒被她握在手里,把持着挺在她小腹上摩擦。 马眼里渗出来一丝粘液,谭溪拿手抹去,在半空拈了拈。 微亮的天空只留给车厢一方狭小的光明,黯淡,冷峻,像寿命将近的恒星。指尖的粘液扯出来细丝,在空气下泛着点点星光。 暴雨敲打着玻璃,雨刷器还停在前车窗的中央,水幕给他们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外面是人间,他们是他们。 “哥。”谭溪嘲讽地笑了,盯着谭鸣沉静的瞳孔,张嘴吮住粘有他体液的手指。 “你这么虚伪,佛祖可能都不想渡你。” 但是没关系,佛祖不渡她哥,她便也不去来世。她要和谭鸣在一起,哪怕是地狱,她也要当着阎王的面大声说出“我、爱、你。” “胳膊还疼吗?”谭鸣任由她揉捏着自己的阴囊,目光落在谭溪纤细的胳膊上。 深深浅浅的指甲划痕,像藤萝一样缠在上面。 “疼啊。”谭溪笑得得意,把他的内裤又往下扯了扯,“你让我操一操就不疼了。” 胀红的肉棒猛地弹出来,打在她小腹上。谭鸣终于有所动了,他反扣住女人的手,一转身,谭溪就被他压制在了身下,从主动位瞬间变成被动方。 “就那么想让我上你?” 磁性的声音刮过她的耳膜,谭溪仰着脖子,把脆弱的脖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眼下。 粗砺的手指挑开裤腰,捏着一块软肉摩挲。 谭溪想象着他那双性感的,骨节分明的手,在阴唇间挑逗留恋,像捏住烟条一样捏着她的阴蒂揉弄。探进去,再抠出一汪液体来。 仰头呼出了一口气,她放松得像一只餍足的猫,对万事万物都满意。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情要做,她残破又短暂的人生就要圆满了。 那就是,把她哥的鸡巴吞下去,然后掐着他的脖子问他最后一句话。 “我在监狱里呆了七年,你为什么一次都没来看我。” 揉搓着腰肉的手顿住了,谭鸣看了眼闭眼躺着的女人,神色微动。 “你凭什么觉得,我应该去看你?” 谭溪的心脏猛一抽痛,比挨了十个耳光还要疼。 “因为你是我哥啊。” 她盯着车顶,没有注意到男人游走的手掌,正悄然给她上绑。 手腕一紧,谭溪从情欲里突然清醒,手已经被反扣着用腰带绑住了。 一切都突如其来,在谭溪最无防备的时候,谭鸣把她逮住了。做爱是假,诱捕是真。 “操!谭鸣,你个骗子!” 她一脚踹在对方肩上,谭鸣闷哼了一声,迅速提上裤子,用安全带把两个人都扣好。 小穴里吐出的淫液顺着腿根流下来,但她现在不想做爱了,她只想把谭鸣那张欠揍的脸砸在地板上。 “十分钟后到医院。”谭鸣拨通了一个号码,丢下几个字就把手机扔到后座上。 谭溪挣扎着踹他的脸,还未触及鼻尖就被单手擒住。谭鸣开着车在拥挤的马路上穿行,并不妨碍他抓着两只乱踢的脚并把它们压在腿下。 “谭鸣!” 谭溪只觉得气血上涌,头痛的厉害,也不知道是刚才撞的,还是被谭鸣气的。 彩色的车灯被雨水折射出怪诞的色彩,视线逐渐扭曲,谭溪在暴揍她哥的愿景里渐渐睡去,黑暗吞没最后一丝意识之前,她听见有人叫她。 “小溪。” —— 冷知识,谭鸣大学选修《人类的说话艺术》,不及格。 7.哥给你买别墅 按照原来的剧本,谭溪被判给了她爸,谭鸣被判给了她妈。 谭鸣带她跑了以后,她妈每个月给他们一千的生活费,她爸活着还不如死了,谭溪全部的生活都是由她哥来照顾的。 起初的几年,她和她哥住出租屋。房子算是负0.5楼,一半埋在地下,一半露在上面,窗户打不开,只能靠开门通风,让里面的霉味不那么刺鼻。 谭鸣在当地的一所大学读建筑,每天骑两个小时的自行车回家。谭溪有心病,一天不见谭鸣就开始发热,脑子犯糊涂。 谭鸣是她的药,他一出现,谭溪就好了。 谭鸣从来没告诉过她学校里的事情,谭溪好奇,每次问起来,都只会得到一句“想知道你就自己考进去”的回答。 “不就是个大学吗,你能考,我也能考。”谭溪坐在她哥的自行车后座上,笑得不屑一顾。 她哥一向话少,但这次却突然开了口。他说,你要是能考进这个学校,哥就给你买一套以前住的大别墅。 她沉默了一下,仅用了五秒的时间就从书包里翻出纸笔,让她哥签字画押。 “傻逼。”谭溪弹了弹那张字据,笑得犯贱。考个学就能换一套别墅,她稳赚不赔。 谭溪已经开始想象未来的家里应该怎么装修了, “我要落地窗,还有水晶灯。我们去海边捡贝壳,捡了贝壳就粘在灯罩上……” 一年粘一片,慢慢粘,她和她哥要过一辈子。 卧室不用太多,她和她哥住一个。床要大,她家现在就一个一米五的单人床,她哥每天连腿都伸不开。 谭溪想要一个大床,不仅够两个人睡觉,还能让她哥从这头滚到那头,再从那头滚到这头。 文艺赛,她演讲的题目是《我的梦想》,谭溪提笔就写,我要考我哥的学校。 她班主任把她叫进办公室,问她,你知道你哥读的什么大学吗? “我知道啊。”谭溪毫不在意。 班主任欣慰地笑了,说孩子努力吧,有你哥做榜样,你一定有大出息。 谭溪被搞得莫名其妙,随便在校门口找了个家长,“唉,你知道某某大学吗?” 她一扬下巴,“我哥,某某大学建筑系的。” 谭溪被极其夸张地赞扬了一顿,主要是夸她哥。透过家长对她同学进行的,“别人家的孩子”的人身攻击,谭溪突然意识到,她哥好像还挺牛逼。 这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浑身无力,像被十几个大熊猫暴揍了一晚上。她第一次觉得,人生路上横了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这座大山长得像她哥。 回到家,谭溪问谭鸣,“你当年到底考了多少分?” 谭鸣看着她的演讲稿,破天荒地笑了,一脸欠揍,“也就比第二名多了十来分吧。” “操。” “你真想考我学校?” 谭鸣捏着演讲稿在她眼前晃悠,谭溪一拳打在他脸上,抢过稿子,把最上面的一行字涂掉,改成了“我的梦想,是让我哥住上干净的房子,睡一张可以随便翻身的大床。” 她看见她哥的喉结动了一下,手指按着眼角,转身去了洗手间。她只听见水龙头的声音,没有听见其他。 她哥很牛逼,可很牛逼的人,不一定有钱。 谭鸣在大学里做各种兼职,跟着外面的老板跑生意,有时候谭溪觉得,谭鸣拼命学习,并不是因为好学上进有出息,而是他需要那笔奖学金。 她不知道她哥的钱是怎么来的,可每个月的生活费总是定时送到她手里。谭鸣那几年瘦得形销骨立,谭溪每天贴着他睡觉都要喊叁声,每次间隔五分钟。 她怕她哥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谭鸣被人灌酒,她背不动她哥,就拽着两条胳膊把谭鸣拖回家。 她哥一身酒气,晚风吹过她哥再吹过她,谭溪身上也沾了烟酒香。 谭鸣的老板给他找罪受,谭溪想安慰他,就张嘴咬他的嘴唇。他们在马路垭子上接吻,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亲嘴。 谭鸣被她咬醒了,推开她坐在一旁抽烟,眉头皱得比刚才醉吐时还紧。 谭溪贴着他坐下来,说:“哥,你胃又疼了吗?” 她哥只抽烟,不说话。 谭溪滚了一身灰,躺在她哥的大腿上,盯着明晃晃的路灯发呆,灯像夜晚里的太阳,她哥像她眼里的月亮。 耳边有硬梆梆的东西顶着她,谭溪扭头,看见她哥的裤裆撑起来了。 学校的卫生课里没讲,但她从同学电脑里的黄片中见过。谭溪伸手拉开他的裤链,握着发硬的鸡巴揉了两下,谭鸣的脸色更黑了,还很难受地哼了声。 谭溪吓一跳,她以为这样会很舒服,片里的人这么撸完鸡巴都很爽,她不想她哥难受。 回想了一下黄片的细节,谭溪照葫芦画瓢,低头,隔着内裤吸住了谭鸣的睾丸。抓住她头发的手指猛地一紧,谭溪伸舌头舔了一下,有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谭溪。” 她哥喊她,她含着鸡巴,说不出话,便敷衍地嗯了一声。 谭溪被提起来了,谭鸣看她的眼神像要杀了她。但谭鸣没有,他把谭溪提起来,伸手抹掉她挂在嘴边的口水,从烟盒里敲出来条烟。 谭溪从他口袋里摸出火机,很臭屁地帮谭鸣点烟。 “谭溪,”谭鸣抽了一口烟,吐出来,又抽了一口,“我是你哥。” 谭溪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伸手去摸:“傻逼,这还用你说?” “有些事情只能和男朋友做,不能和哥哥做。” 谭溪盯着他的黑脸想笑,可又不敢驳了她哥的面子,只能也沉着脸点点头,“知道了。” 谭鸣的眼睫毛闪了一下,转头咬着烟条狠狠吸了几口。烟灰燃得很凶,断了一截又一截,马上就要烧尽了。 好像是错觉,她哥身子在抖,伸手在眼角处飞快地捏了一下。 她拍了拍谭鸣的背,她哭的时候谭鸣就这么拍她。 谭溪陪着他抽了很长时间的烟,远处的灯火像漂浮在海面上的孤岛,她和她哥在黑色的海里沉浮。 烟盒空了,脚边的烟灰堆了一小堆。谭溪把谭鸣嘴里的最后一颗烟摘下来,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又苦又涩,呛得她直咳嗽。 她哥为什么喜欢抽这种东西? 谭鸣在后面拍她的背给她顺气,谭溪咳出来一把眼泪,扔了烟头,张嘴去亲他。 他们滚的浑身都是土,她不嫌她哥脏,她哥也不能嫌弃她。 晚风寂寥,谭溪的快乐灿烂又安静。 她看着自己种的红草莓甚是满意,趴在她哥身上轻声说:“那你和我谈恋爱呗。” “打过安定了,我给你备几支,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你就及时给她打上。” 谭鸣从管馨手里接了药,沉默着不说话。 “她的症状比以前好很多了,今天的情况,可能是情绪太激动导致的。”管馨把验血单和脑电图都递给谭鸣,“我看了她在狱的体检记录,复发的次数很少,可以说是基本能保持稳定状态。最近别让她受刺激,好好休养,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谭鸣道了谢,手指轻轻磨着谭溪的眉心,女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睡梦里的面容安静柔和,像被温水浸润的羊脂玉。 “你哥最近怎么样了?” “管毅?”管馨翻了一个大白眼,“在国外忙着谈恋爱呢,听说下个星期回国。” “等管毅回来聚一聚,我做东。” 谭鸣出了医院,把谭溪放在副驾驶上。女人的睫毛动了动,他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绑好安全带,关门,坐进驾驶座上。 车内灯慢慢熄灭了,密闭的空间里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烟香。这是她哥洗不掉的味道,和洗发水的清香混在一起,让谭溪觉得很安稳。 黑暗里她听见一声极低的喘息,性感得谭溪差点跳起来办了他。但她忍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钥匙转动,汽车发动起来,在雨夜中缓慢行驶。 谭鸣开得很慢,磨磨蹭蹭快到家的时候,谭溪几乎真的要睡着了。 开门声惊醒了她,车厢重新被照亮。 谭鸣打开她那侧的车门,她闭着眼,心跳得厉害。 男人的掌心拖着她的后颈,谭溪被打横抱起来,鼻尖触着他的衣领,谭溪谨慎地吸了一口他的体温,脸靠在男人胸前,任他抱着。 但人不能贪得无厌,谭溪闭着眼,在对方用脚踢上车门的一瞬,翻身从他怀里滚了出去。虽然用胳膊偷偷做了缓冲,可她还是摔疼了。 地板比谭溪想象中要硬,她闭着眼轻哼一声,把腰侧的酸痛忍下。 “嗯……疼……”谭溪在地上蜷了蜷,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地娇软无助,“弄脏了……可能,需要洗澡……” “哪儿脏了?”谭鸣蹲下来,看着谭溪把自己缩得像只西瓜虫。 谭溪在地上打了个滚,道:“地板……脏……哪儿都脏,要脱衣服洗澡……胳膊疼,你帮我脱……” 对方不为所动,谭溪皱着眉又哼哼了两声,慢慢睁开了一条眼缝。 明亮的车库,地板在冷色的光下照出了她和她哥的影子。 “靠!”谭溪坐起来四处看了看,“你居然给车库铺瓷地板……” “醒了就自己走。”谭鸣站起身来,径直往里走。 “疼!”谭溪坐在原地喊了两声,对方越走越远,她暗骂了一句谭鸣傻逼,爬起来追了上去。 “我嫂子也在家?” 谭鸣的神色不好看,伸手开了门锁:“不在。” “哦?”谭溪笑得意有所指,手摸上谭鸣的腰,在腰窝里狠狠揉了一把,“那你岂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对方不理她,谭溪自讨没趣,撇撇嘴跟着进了屋。 灯光点亮的一瞬间,谭溪玩世不恭的笑停在了脸上。 房间布置得很漂亮,落地窗框住了琳琅夜景,镶着白贝壳的水晶灯在发光…… 一切熟悉得如同记忆倒涌。 谭鸣在玄关换鞋,谭溪站在身后阴恻恻地盯着他,声音平静得像一碗冷水。 “哥。 “你要是敢在这个屋里操女人,我就杀了你们再进一次监狱。” —— 欧呦,点点收藏,下章吃肉肉~ 8.胆小鬼 她哥不缺女人,男人女人都不缺。谭鸣身材好,脸蛋漂亮,在建筑公司里做大老板,渴望他钱的人多,渴望他肉体的人更多。 谭溪一想到自己在监狱里清汤寡水地过了七年,她哥在外面逍遥自在,心里就突突地疼。 佳人常伴,美人在卧,谭溪想着她哥把鸡巴放进别人体内的场景,对着谭鸣的肚子又是一脚。 男人皱着眉跌坐在地上,单手撑着沙发,脸色煞白。她哥不还手,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暴揍棕熊的臭鸡崽子。 谭溪上前跨坐在他腰上,手掌一翻,十指扣着按住他的手掌。牙齿陷进肉里,她松口,看着谭鸣肩膀上的牙印里渗出一串血珠。 “你是不是和很多女人都上床?” “我就算和别的女人上床,你又能怎么样呢?”谭鸣抬眼看着谭溪,薄唇微张。 谭溪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她确实不能怎么样。 她可以疯但她哥不疯,谭鸣能把鸡巴塞进任何女人的嘴里,唯独不能塞进他亲妹妹的嘴里。 谭鸣的手在抖,肌肉块上暴起来青筋如同绵延山脉。谭溪叫完之后喘着气,和谭鸣额头抵着额头,像蜷缩在一个子宫里。 休战了。她脸上挨了谭鸣一巴掌,原因是她说她要杀了他和他的情妇。她踹了谭鸣两脚,是因为她觉得她哥在这个屋子里操过逼。 男人咬着后牙槽,脸部的肌肉在小幅度抽动。谭溪看在眼里,戳心窝子地疼。 小时候她爸打她,她一滴眼泪都不会流。但她爸打谭鸣不行,谭鸣痛一分她痛十分,她要和她爸拼命。 后来她爸打她,谭鸣也和她爸拼命。她爸打不过她哥,便也不再打她。 谭溪松了手,喘着粗气跌在谭鸣肩膀上。他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她贴在上面,像小狗用气味标记领地一样,把汗全蹭在自己脸上。 “我管不着你结婚谈恋爱,但是你至少……不能在这个屋子里做……” 谭溪的嘴唇贴着他的皮肤,舌头舔上去,他也不躲。 “这原本是我要和你住的……你说了等我考上大学,你就给我买一个这样的房子。” 可惜她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和谭鸣一起住进干净舒服的房子里。 谭鸣伸手摸她的脸,被打的地方透出来淤青。 谭溪嘶了一声,往上又蹭了蹭。她哥的手上有常年点烟的香味,她张嘴含住,觉得自己的舌尖也被烟头烫伤了。 “后悔吗?” 贴着她脸颊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她听见满是沙粒的声音,“八年前杀人入狱,后悔吗?” 谭溪的睫毛动了动,感受着她哥顿挫的心跳声。 “不后悔。” “那你还记得,哥怎么和你说的?” 屋子里寂静无声,谭溪躺在她哥身上,听见一字一句心脏碎裂的声音。 【小溪,好好长大,不要去伤害别人,也别让自己受伤……】 他忘了最后一句。 【哥不会把你丢下。】 半夜谭鸣犯了胃病,谭溪手忙脚乱,把屋子翻了一遍才找到她哥说的胃药。 谭鸣年轻时胃就不好,为了拉生意谈项目不要命地喝酒,把胃喝坏了。白天淋雨着凉,晚上又被踹了两脚,现在人躺在床上,疼得站都站不起来。 谭溪掀开被子,看见谭鸣正蜷缩着身子,像只巨大的虾米精。 “把药吃了。”谭溪尝了口热水,不烫嘴,这才扶着谭鸣坐起来吃药。 卧室里安静得只有他喝水的声音,谭鸣躺下了,谭溪也蜷着身子钻进被窝,双手搓热了给她哥暖肚子。 她哥抱着她,从鼻子下面哼气,她知道那是她哥疼了。谭鸣不像她,疼了就喊困了就睡,她哥永远都在思考,事事考虑周到。她说谎能被她哥一眼看穿,但反过来就不行。 谭鸣说谎滴水不漏,十个她也看不透这个老狐狸到底想做什么。 谭鸣背着她去见她爸,就是说谎瞒过去的。 她跟着谭鸣叛逃的第四年,终于脱离了那个狭窄逼仄的负0.5楼。 谭鸣的收入与日俱增,带着她搬进了高中附近的居民楼。两室一厅,小是小点,但够他们住了。 说起来悲欣交集,欣,她和她哥总算把苦日子熬到了头,悲,屋子里有两个卧室,她再也不能用正当理由和谭鸣睡在一起了。 人就是犯贱,吃饱了就开始回忆“伤痛文学”。谭溪躺在床上,竟然开始怀念起出租屋的生活。 冬天没有暖气,她哥抱着她取暖。两个人必须钻进一个被窝,谁离了谁都会被冻伤。她哥的身体很暖,谭溪两条腿夹着他的腰,美其名曰为共享体温。 他们就像拥在一起冬眠的熊,一只熊格外疼爱另一只熊。 但是现在有暖气了,那只熊把她踢到了另一个窝里。 半夜谭溪钻谭鸣的被窝,谭鸣冷着脸问她做什么。她说,做噩梦了,她爸在梦里打她。 谭溪知道,这么说谭鸣一定会心软,不仅会张开被子让她躺进来,还会抱着她在床上打滚。 这是少年的一块软肋,只要谭溪还在,记忆的刀就会反复刮着他的痛处。 “进来吧。” 谭溪等了好久,站在地上,脚丫子都冻凉了,终于等到她哥做出让步。 谭鸣像贝壳一样掀开被子,谭溪笑嘻嘻地钻进去,变成贝壳怀里血肉滋养的宝贝。 谭溪抬头,试探着去吻谭鸣的脖颈。她哥就像聊斋里的画皮,总在夜深的时候勾起人的性欲,用那张漂亮的皮囊把人拉入阴曹地府。 “哥,我白天看见你和一个女的站在一起。我嫂子啊?”谭溪亲着谭鸣的皮肤,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吻。 谭鸣想了很久,终于反应过来是谁的时候,谭溪已经从他的脖子亲到肚皮了。 “管馨,你管毅哥的胞妹。”谭鸣把想要向下亲吻的谭溪拽出来,重新放回枕头上,道:“朋友。” “真的吗?”谭溪满意地戳着她哥的嘴角,手指伸进去,摸他整齐的牙齿。答案无所谓,反正她哥说什么她都信。 谭鸣咬了一下她,谭溪吃痛,乖乖把手指缩回来。 “学心理学的,我找她问一些事情。”谭鸣翻了个身,显然极累了,不想再说话。 谭溪不出声,她知道她哥又在担心她的病。但谭鸣从来不说,去看心理医生,也只会告诉她是一个朋友要做社会调查,让她去帮着充个数。 然后她就会填一堆表格,做各项检查,进行一番又臭又长的对话。对方说什么她都听不清,低头拿着笔在表格上写满“谭鸣”。 谭鸣抽着烟拉她走出医院,她正好写到第32个“谭鸣”。 谭溪脑子有病,她自己知道。 没病谁会爱上自己亲哥。 “明天我晚上不回家住了,出差。” 她哥的话还是少得可怜,谭溪摸着他的腹肌,点头保证让他放心去。 谭鸣不说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想要什么?哥给你买回来。” 甜蜜的陷阱,谭溪深陷其中。 她抬头在黑暗里看她哥的下颌线,此刻的谭鸣温柔的要死,冰山也化成了水。 她说,哥,你摸摸我吧。 谭鸣顿了一下,伸手在她肋骨上捏了捏。这是他们的独有的动作,她哥以前每天都这么捏她,看她有没有好好吃饭,长没长肉。 “不是这样摸。”谭溪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胸上,“要这样。” “谭溪。” 头顶传来喉结滚动的声音,她死命抓着她哥想要缩回的手,指甲在上面掐出五个半月印。 “哥,我追你吧。”谭溪一字一顿,“我想和你谈恋爱。” 她可以给谭鸣写情书,给他买玫瑰花,带着他去挑钻戒。虽然花的都是谭鸣的钱,但谁让他是她哥?活该。 “就这样不好吗?”谭鸣吻她,舌尖钻到她的唇齿间,吮着她的舌头深入。 她哥的吻技诱人,没多久谭溪就软了。谭鸣咬着她的耳垂喊她,小溪,小溪。她觉得自己真的要化成溪水,被他掬一捧沾湿唇面。 谭溪去咬他的乳尖,谭鸣也回咬她的乳尖。但是她哥总是很有技巧,不像她一样只会闭着眼啃咬。 奶头在他的舌尖上被撩拨,谭鸣单手握着,把她的小乳聚在一起。遒劲的手掌在她皮肤上留下五指红痕,谭鸣松开,乳肉在他眼下颤了两颤,又被张嘴含住。 牙齿轻磨,在缠绵的吸吮和拨弄下,谭溪觉得自己的奶子被揉大了一圈,从未如此舒适又难耐过。 她抓着谭鸣的头发,叫得像发情的猫。 “哥……疼……” 胸口剧烈地喘息,谭溪觉得有暖流从腿间流下来,乳尖酥麻,谭鸣的舌尖碾过去,酸涩与痛俱袭。 “疼就对了。” 谭鸣两指捏着粉嫩的奶头向外一扯,谭溪咿呜一声软在他怀里。 “爱就是一件很疼的事情。” 他顿了顿,“但是爱别人不会。” 爱就是疼吗? 谭溪把他的话在脑子里重复了叁十遍,搂住她哥的脖子道:“我不怕疼。” 她的腿上有十来个烟头印,胳膊上有疤,背上也有疤。她怕挨打怕得要死,每天要听着谭鸣叫她小溪听话小溪不怕才能睡去,她带着她哥抚摸自己身上的疤痕——她不漂亮,也不正常。 她怕死了挨打,却不怕疼。 黑暗里谭溪听见谭鸣的呼吸变得急促,像山洪决堤一样。她翻身去亲谭鸣,要抢在洪水奔涌之前,让自己的津液去填满对方的唇脸。 “谭鸣……”她在她哥耳边呼热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我、不、怕。” 吻落在嘴边,像雪花化成的一滴水珠,渐渐地谭鸣的喘气开始急促,在她身上粗暴地啃咬,像条矜持又克制的雪豹。 他让谭溪扶着他的阴茎撸动,教她如何抚摸铃口、舔弄乳头。谭鸣趴在她身上如同一只巨兽,双手锁着谭溪的胳膊在她腿间操弄。 “夹紧了。”她哥的声音比抽了一整包烟还沙哑,“弄出去一次就多操你十下。” 阴茎冲破紧致的软肉顶进去,谭溪疼得叫出来,谭鸣吻她,把尖叫和喘息尽数吞进嘴里。 谭溪被他操的很深,像世人把耶稣钉在十字架上一样,她哥要把她钉在自己的肉棒上,他们要黏连一辈子,在交媾处用体液互相写满耻辱的大字报。 谭鸣可以是她哥,也可以是她的爱人。是性交时的疯子,是安伏在她胸前的一头洪水猛兽。 “我,好,疼……”抽插到最猛烈的时候,谭溪握着他的胳膊,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奶白色的精液射在她肚子上,谭溪拈了一点放进嘴里,又抱着谭鸣的脸把精液渡进他口中。 她从没见过这样不受控制的谭鸣,打破了自己制定的所有规则与她相拥。谭溪好像在迷宫中兜兜转转,终于走到了最里面的那扇门。 她打开,走进去,这是她离真实的谭鸣最近的一次。 “哥,你疼吗?” 抱着她的胳膊轻轻颤抖,谭溪听见头顶的叹息。 “很疼。” 第二天,谭溪在谭鸣脸上写了叁个大字,“胆小鬼”。她去上学,物理老师讲天体循环,她一个字都没听到,她在给谭鸣写情书。 “我是行星,你是拥我入怀的星环。我们终有一别,但是别怕,万里星河与爱将永远存在。” 这都是谭鸣去见谭金明的前几天发生的了,陈年往事,不过离她堕入牢狱,也不远了。 谭溪躺在她哥怀里,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发烧。 谭鸣已经睡过去了,紧皱的眉头没松开。谭溪帮忙把它抻平,可很快又皱了起来。 “不可靠进……” 男人的嘴里嘟哝着呓语,谭溪靠近了才听仔细。她愣了一下,忍住一拳打在他脸上的冲动,跑去书房找了支签字笔,在谭鸣脸上写了叁个字。 【胆小鬼】 想了想,她又添了几笔。 【王八(乌龟形)蛋】 解气后,她关了灯缩回谭鸣怀里,仔细回忆着两人的一点一滴。 卧室里的飘窗上放着一盆花,谭溪认得,叫白日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开花,到了晚上花瓣就会闭合回去。性子很韧,花期长,但是短命,只能活一年,开不了第二春。 花的旁边还摞着几个空花盆,以及一盆枯萎的,没来及清空的白日菊,看着干瘪程度像是去年的植株。 谭溪数了一下,算上开花的这朵,连带着枯草空盆,一共八个。 她摸出手机,在黑暗里打了个电话。 “喂?梦秋姐啊,睡了吗?” “谭溪你有病吧?都几点了还敢给姐打电话!” “哎呀,醒了呀?”谭溪伸手摸着男人的眉头,把刚刚皱起来的皮肤又抻平,对着电话小声讲:“卜晴的电话还有吗?” “你做什么?” “我找她查个人。” “谁?” 谭溪顿了顿,在谭鸣脸上掐了一把,确定对方睡死过去了,这才压着声音道:“我哥……” 电话里一下子没了音,谭溪盯着窗台上的白日菊,又数了一遍。 一,二,叁,四,五,六,七……八。 “我想查查,我入狱的那七年,我哥都在干啥?” 黑暗里,谭溪的声音幽幽的,“我总觉得他有事瞒着我。” “知道了,明天帮你联系,但是不一定能找到。” 谭溪道了谢,放下手机,把谭鸣的胳膊揽在胸前。 白日菊……她要是没记错,这个花的寓意可不太好听。叫什么来着?啊,对,她脑海里闪出来四个字。 永失吾爱。 —— 明天歇歇,应该不更文。 9.螃蟹 谭鸣起床的时候,谭溪已经跟着他醒来了。男人转身,牵动着被子滑落。 她听见头顶穿了一声长两声短的,不清醒的吐气的声音,身边的床垫一空,她跟着弹力短暂地上浮,紧接着就被窗帘后的天光唤醒了。 是个雨季里难得的晴天。 无数日的落日与晨曦的光曾落在地板上,空荡的卧室里的足音,让日子里的余温都臣服在脚下。 浴室里响起水声,谭溪想着他看见了脸上的涂鸦,脑海里飘出对方的反应。 她扭头探着脖子看,无奈只能瞧见一个紧闭的门。 阳光渐亮,谭溪在监狱里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但此刻不想起床。她听着浴室里的声响判断谭鸣在做什么,刷牙,漱口……门内传来小解的声音,谭溪没由来脸一红。 原来的负0.5楼,屋子小得人下了床就是厕所,为了节省空间,门也只能朝里开。清晨的时候她哥先起床,谭溪缩在床上,偶尔从没关紧的门缝中看见谭鸣坚实的腰肌。 她没接受过正规的两性教育,幼年时在网页中看见色情弹窗,虽然不理解其中的具体含义,但却十分清楚这种东西不能让家长看见,否则会要挨吵。 谭溪盯着缝隙里抖动的肌肉,鬼使神差地学着广告里模特的样子,单手撑着头,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手指抚腰。像一个不饱满的,甚至有些敷衍的S字母,英语老师那老头都不喜欢,她哥会喜欢吗? 厕所的木门动了,谭溪迅速地扯回被子躺平,板板正正地像一个“1”。谭鸣在她床头停顿了几秒,她心虚要死,攥出来两手汗。 本能告诉她,如果被谭鸣看到,就像被抓到看小黄片一样,绝对要挨吵的。她闭着眼不知道谭鸣知不知道,但腹部像是有树苗破土了,带着春日的羞耻怯懦和悸动生枝开花。 就像现在一样,她闭着眼,感受到身边的床垫陷下去了,谭鸣坐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在看她。 “我回公司一趟,你醒了以后直接回老家。” 这是下逐客令了。 谭溪闭着眼,装模作样地哼唧了两声,眉头也皱了起来,一副在梦境里被打扰了不耐烦的模样。直到门落锁,她睁开眼,才看见空荡荡的卧室里只剩下一双拖鞋。 谭溪不着急离开,她哥只说让她回去,但也没说几点回去,她索性就在屋子里参观起来。 阳台上有很多植物,开花的没开花的,谭溪数了数得有数十种。旁边放了花洒,还有一本养护指南,她翻了翻,内容眼花缭乱,谭溪比着花盆对了几遍都没认清品种,就把所有的植物都浇了一遍水,顺便把卧室里的白日菊也搬出来晒太阳。 给花浇完水,她又闲庭信步溜达到了书房。柜子是锁着的,实木的书柜,她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办公桌上除了图纸什么都没有,她拉了拉一侧的柜门,清一色锁得严严实实。 倒是书架上最上面一层的文件夹吸引了谭溪的注意,她搬了椅子爬上去,拿出来一看,乐了。 谭鸣起诉了他奶奶? 都说她哥在父亲去世后,仍然保持着每月一次回探谭老太太的频率。她就纳了闷了,从小到大,谭老太太几乎就没在他们的生活里存在过,依着谭鸣的性子,对父母就已经像对陌生人那么冷淡了,没理由挂念他奶奶呀。 谭溪弹了弹律师函,可惜起诉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老太太没来及和谭鸣在法庭上分庭对抗,这份文件也就失了效。 她对谭家的人没有好感,自然也没兴趣深究前因后果。随意翻了几页,谭溪被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刺的头痛,索性迭好放回了原处。 家里已再无可看,她锁了门,在街上找了家早餐铺,坐在晨光下喝豆浆。 “出门没带钱,”谭溪朝老板笑了笑,“你看拿这个抵行不行?” 说着,从兜里掏出来块男士手表丢过去。 她不存钱,有多少花多少,靠着给人做饭赚的钱,除去房租还有日常开销,基本所剩无多。参加追悼会的衣服还是临时买的,卡上的钱虽然还能支付一杯豆浆,但是加一屉包子就不够了。 谭溪从谭鸣的床头柜里摸出来了一堆东西,从中选了个最能唬人的。 “这……不太好吧?”老板有些为难,“不然你赊个帐,下次再付也不迟。” “我下次就不来了,我哥说了人可以穷但要有志气,不能吃白食。” 表盘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旁边的食客探头凑热闹,摸着下巴打趣:“老板,我要是没看走眼,这表都能抵你一个铺子了。小姑娘,你确定要把这表给他?” “那更不能收了!” 谭溪皱眉,把表扔到早餐盘子上,监狱里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身上也沾了点匪气。她朝老板努了努嘴,“又不是只吃你这一顿,我哥不爱吃早饭,拜托你每天给他送一份过去,一年的量,门牌号是2X03,你看这么办成不?旁边也有当铺,保真的,你放心去验就行。” 和老板纠缠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说通,她又打劫了两屉小笼包,坐在椅子上逗老板的小女儿玩。 老板诚惶诚恐,老板娘倒是惊喜,压低了嗓子和老板争执。谭溪戳着老板女儿的肉肉脸,听见了几句。 “人家好心,你就收了……就算是犯糊涂,以后还了不就行了?你囡囡的书费、辅导班、衣食住行,哪一处不要钱,你就卖个早餐能养她多长时间……” 谭溪看了眼“肉肉脸”,问她:“你爸爸疼你不?” “肉肉脸”点头。 “我爸不疼我,算你赢一回。” 她拍拍“肉肉脸”,又问,“那你有哥吗?” “肉肉脸”摇头,谭溪顿时笑出来两颗虎牙:“我有!” 初夏的阳光穿枝拂叶,路边闪过少年单车的银铃声,谭溪点了点小女孩的脸,道:“我有我哥疼我。” 出了早餐店,她拎着她的包子回老谭家,进门就看见瞿曦正和何姨坐在沙发聊天,瞿曦的脸色不是很好,她猛地心虚,好像偷情被发现了一样。 但瞿曦见了她心情却很好,松了口气似的,还起身上前迎她:“小溪来了?” 何姨嘴角平扯了一下,也笑着和她打招呼,就是最初那一眼的神色盯得她不自在。 “啊,回来了。”谭溪尴尬地笑了一下,伸手把包子塞给瞿曦,“给你买的,尝尝?” 对方意外,多看了她两眼,笑道:“哪儿买的包子,闻着还挺香。” “就那个……朝阳路唐苑壹号门口那家,我尝着不错。”谭溪说完就后悔了,她不小心暴露了地址,一会儿又得和对方解释,为什么要在她哥家里住了一晚。 “你怎么跑那儿去了?” “啊,就昨天我身体不怎么舒服,去了趟医院,我哥送我回去……” 话未说完,瞿曦就颇有意外地抬头看向她,道:“你在唐苑买的房子?” “嗯?”谭溪一脸错愕,她就一介贫民,哪来的钱买房…… “那儿房价可贵了。”瞿曦没发现一样,又咬了口包子,肉汁顺着流了下来,“这包子味道真不错。” “啊……我租的房子。”谭溪舌头一打转就应了下来,盯着瞿曦试探性地说道,“你们新房买到哪儿了?唐苑的房子我觉得挺合适,我哥有钱,宰他!” 瞿曦摇头,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又去拿第二个,“房子还没看呢,结不结婚的事情……” 她伸头,瞅了眼客厅,道:“何姨呢?” “刚有人送东西,出去拿了吧。”方才何姨接电话,谭溪听见了几句。 “哦,”瞿曦擦了擦手指,继续道,“结婚也不是件小事嘛,我和你哥决定再等等。” “那结婚的时候通知我一声。”谭溪也捏了个包子,撕开了个口子,用筷子把馅和皮分开,“我换个城市,去找朋友住。” 她不是个善良女人,她可以拒绝世俗的道德,但谭鸣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她不能拒绝。 “那自然。”瞿曦笑,“怎么可能会不通知你?” 门开了,玄关处传来何姨的声音:“我托人定了一箱螃蟹,中午蒸一蒸上桌,小姐和夫人对海鲜过敏吗?” “不过敏。”瞿曦扭头看像谭溪,“小溪呢?” 谭溪挑包子馅的手停下了,她瞥了眼装螃蟹的泡沫箱,道:“我……不吃同类。” 10.玫瑰花 “同类?” 瞿曦一怔,何姨也跟着一怔,两人噗地笑出来,看着谭溪道:“你是人,它是螃蟹,怎么变成同类了?” 何姨伸手点在她脑门上,“你又说胡话了。” 谭溪垂落的眼睫扇动了两下,光影像脆弱的蝴蝶翅膀。泡沫箱里的传来蟹爪爬动的窸窣声,何姨颠了颠箱子,道:“我先去处理一下,这都是好蟹,中午让少爷也回来吃饭吧?” “好,我给谭鸣打电话。”瞿曦笑着应下来。 谭溪还在戳她的包子,等到谭鸣回来,她已经把买来的小笼包都戳了一遍,包子皮与馅剥离,分别划分为两大阵营。 谭溪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两条细长的腿在裤管里晃荡。她抬头,逆着阳光看见谭鸣捧着一束鲜花站在门口,周身漾着金光,如同神袛降世垂爱人间。 她朝里面懒洋洋地一指:“去吧,里面吃螃蟹呢。” 等到何姨来催的第叁次,谭溪才慢悠悠地进去。谭鸣和瞿曦坐在桌前,餐盘里放着澄红的蟹黄。谭鸣正挑着白肉,听见门口的响声,抬头看了一眼。 “吃个饭都要让人催叁四遍,哪里学的毛病?”谭鸣皱眉,把蟹腿放在了一边。 “没人教养,你指望我七年铁窗出来做模范标兵?”谭溪瞥了眼椅子上的红玫瑰,说话带着辛辣味。 桌子上的氛围一时间变得尴尬,瞿曦举着筷子,笑容僵在脸上。 “小溪不吃螃蟹,那就吃点别的?”她笑着打圆场,“尝尝炒菜?何姨做的好吃,你看看喜不喜欢?” 谭溪盯着那簇玫瑰花,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慢悠悠地道:“那花是给我嫂子的啊?” 说罢,她又觉得自己的语气酸溜溜的,不像一个妹妹的正常语气,又扯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真漂亮!” “呀?”瞿曦一愣,看了看花又看了看谭鸣,男人并不说话,她停顿了一下,笑得有些腼腆:“应该是吧?我还没收过你哥送的玫瑰花呢……” “那收过别人的?”谭溪像揪住她的小辫子一样,抓着话里的漏洞不放。她笑得有些得意,甚至还有些贱嗖嗖地,往谭鸣那处瞥了一眼。 “也没有啦……”瞿曦的脸上晕出来一层绯红,像玫瑰花瓣飘在了脸颊上。手机恰巧响铃了,她吓了一跳,看了眼屏幕又飞快地捂住,朝他们抱歉地笑了笑,道,“我去接个电话。” 谭溪看着她小跑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来几分艳羡。瞿曦的腼腆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单纯,不像她,笑也只是扯扯皮。 一瞬间谭溪又觉得自己可恶起来,像面前的丑陋的螃蟹,她拿筷子在上面敲了敲,听见灵与肉俱空的脆响。 “我要是瞿曦就好了。” 谭鸣拿筷子的手一顿,过了会才缓缓道:“先做好你自己吧。” 谭溪白了他一眼,没等张嘴,瞿曦就又回来了,只是有些急匆匆地,并没有继续吃饭的意思。 “我出门一趟,去见一个……朋友。”女人的嘴角压着笑意,抬头对着谭鸣道,“今晚我回娘家住,明天和正好我妈一起去追悼会。” 说罢,便穿上衣服出门了。 “玫瑰花,不带着吗?”谭溪从后面喊了一声,可惜对方已经离开了。 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谭溪盯着面前的玫瑰花,突然幽幽地张了嘴:“这花真的是给瞿曦的吗?” 她抬头看着谭鸣,道:“哥,有时候我都分不清是我自作多情,还是你别有用心了。” 扬言追她哥的第四个月,谭溪还在坚持写着情书。她写到王尔德的诗,格外喜欢那一句,真正的爱人总是痛苦的沉默的。 写完句号,她的情书就被老师没收了。 谭鸣被叫到办公室训话,情书被拍在桌面上,谭鸣拾起来,低头仔细看了一遍。 谭溪站在她旁边,心脏砰砰地跳。 不知道自己写的怎么样,她哥会不会喜欢?他一定收到过各种各样的情书,藏在桌洞里的,亲手交付的,但被老师转赠,或许还是第一次吧。 她想着,偷看谭鸣的神色。 男人并无异色,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你写的?” “嗯。”谭溪点头,在班主任面前表白也太刺激了。 “学校有规定,不允许学生之间谈恋爱,你是知道的吧?”班主任盯着谭溪,又转头看向谭鸣,等待家长的反应。 “你谈恋爱了?”谭鸣依旧神色淡然。 “算是吧。”她手指绞着袖口,偷偷在背后掐她哥的腰。谭鸣笑了一下,给老师鞠躬道歉,保证会妥善处理。 回家的路上,谭溪舔着冰糕,仰头看谭鸣:“我这算表白成功了吗?” “高中生之间不允许谈恋爱。”她哥瞥了她一眼,把凑到嘴边冰糕移开。 “我又不是和高中生谈!”谭溪很鸡贼地一笑,“妥善处理是怎么处理?” “带你去吃生日蛋糕。” “不行,我要玫瑰花,我现在是你女朋友,只有一个蛋糕已经不行了。” “我答应了吗?” 谭溪在他后腰上又狠狠掐了一把,影子被夕阳拉得斜长,跳得像只小鸟。 “情书都收了,你怎么能赖账呢!我情书写的好吗,比之前有没有进步?” “堆砌辞藻。” “靠!谭鸣!” 信里她说,纵然夜莺不会前来,你仍旧是我的玫瑰,痛苦与沉默是我走向你的必经之路,无论身在何处,我的生命之血永远为你翻腾。 这段被谭鸣嘲笑太俗套了,谭溪一脚踹在他小腿肚上。他们在路边花五块钱买了一支玫瑰,谭溪笑他寒酸,回到家给花瓶倒满水,玫瑰撑了叁天,枯萎后就被扔进了垃圾篓。 今天是她的生日,除了谭鸣没有人知道。她盯着玫瑰花,得到了一句回答。 “是你太自作多情了。” 她身上的伤,并不是单纯地挨打得来的。 谭家做的是药剂生意,专攻精神科药物。谭溪觉得她家开药厂,多少都有点自救的意味。谭金明是独子,没能继承谭老太太的衣钵下海经商,反而喜欢摄影,而且脑子也不太正常。 只是没有诊断证明,谭溪并不确定是她因恨生疑,还是谭金明真的有病。 小时候谭溪得到的爱还是很饱满丰盈的,像汁水丰沛的罂粟,她只觉得漂亮,不懂得这爱是不可深究。 谭金明喜欢给她买各种各样的衣服,蓝的粉的白的,各式各样的裙子堆满了衣橱。谭溪装扮芭比娃娃,谭金明装扮她。 她妈骂她爸变态,她爸就开始动手。谭溪觉得妈妈莫名其妙,新衣服不好么?她妈鼻青脸肿地帮她把衣服脱下来,说,衣服不是这么穿的,小溪也不应该是这么被打扮的。 直到她在某一天突然觉得,身上的衣服和朋友的不一样,面前的黑色摄像机开始变得可怕。谭溪开始拒绝,从公主房一样梦幻的房子里跑出去,她身上开始有伤。 “小溪这么漂亮,像瓷娃娃一样,不应该有这些瑕疵……所以小溪要听话,爸爸不会害你,你是为艺术而生。” 谭金明的地下画展举办的很成功,为了庆祝,谭金明带她去吃晚宴。谭溪看着她爸把螃蟹的肉剔出来,沾着酱汁放进嘴里,雪白的肉和红色的舌,卷动嚼碎吞咽,空掉的壳和腿又被整整齐齐摆放成螃蟹的形状。 吃螃蟹也是一种艺术,爸爸教你。谭金明把蟹八件递给她,她推了回去,“我也是这里面的一只吗?” 螃蟹是她的兄弟姐妹,同她一起被束缚着手脚苦苦蒸熬,掏空白肉后,又要还她一副空皮囊。 谭金明敲着敲着蟹壳,脆响瞄准了她开枪,“小溪当然不是,小溪是最完美无瑕的宝贝。” 她是宝贝,但不是她爸的宝贝。谭金明把她弄成了空蟹壳子,谭鸣一点一点把她填满过。 谭溪从水池里睁开眼,泡澡的热水早就凉了,她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手机响了,她擦干了手去接电话。浴室里没有雾气,谭溪就光着身子坐在浴缸的边缘上。 “谭小溪?”对面传来沉梦秋的声音,“吃了吗?” “没吃。”谭溪翘起来脚看着自己的趾尖,透粉色,带着一丝被浸泡过的病态的白。 “怎么没吃饭呢?你这脑袋刚摔了,可别再把胃饿坏了……姐这次给你打电话呢,是想说卜晴那边来消息了,你哥的信息和网上的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这几年专心搞事业,也算天纵奇才……” 沉梦秋倒出来一大堆话,听得谭溪脑仁痛。她直截了当地打断对方的话匣子,“和网上的一样,那还要卜晴查干什么?我直接去网上搜就行了。你拜托她再看看,如果没有切入点的话……”她灵光一现,道,“我哥两年前起诉过我奶奶,就查这个事,你告诉卜晴,就当我欠她一次。” 对方沉默了几秒,道:“小溪,卜晴不打算帮忙。但是你别着急啊,卜晴也不是刻意针对你,你知道她对所有人都这个样子……姐再帮你想办法。” “你把卜晴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自己去找她。”谭溪皱眉,心烦意乱地拨了一下水面,表层漂浮的玫瑰花瓣散开又聚拢。 卜晴和她一样,都不是正常人,但是异类有时候并不会同病相怜。仿佛照镜自见,她从对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病态,卜晴也一定从她身上看见过自己。 谭溪放下电话又呆愣了一会儿,裹上浴巾走了出去。 —— 看文的时候轻松点啦,自由来自由去,祝大家都拥有快乐的一天!晚安 11.弄得她睫毛很沉很脏 卧室里没有人,谭溪光着脚溜进去,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浴巾裹着前胸,把雪白的乳勒成一道深陷的牛奶海。 她披头散发,像从水里爬出来妩媚的水鬼,双唇紧闭,安静地踩在卧室里的长羊毛地毯上,手指一挑,浴巾“噗”一下落在脚边。纤细的脚腕上有几处浅浅的淤青,让透骨的皮肤看着更加清冷。 浴室的门紧闭,她听见漱口的声音,水流冲进下水道里,谭溪的心打着漩涡,盯着门的眼神猝然一紧。 卧室里静悄悄的,她悄悄拉开衣柜,看见里面挂着几件男人的衣服,还有几件女人的衣服,崭新的绸面泛着光,仿佛没有人穿过。 谭溪拿出来一条睡裙,凑在鼻子前闻了一下,有股洗衣粉的皂香。 女主人的身量比她高且瘦,原本齐臀的衣服遮到她大腿处,前胸又紧许多,乳头在衣服的束缚下顶出来两个小小的凸起。 前襟束不住她,绷在身上,绸面被身上的水珠浸透,灯光一照,像包着奶糖的玻璃纸。 偷情的罪恶与紧张像毛毛虫一样啃咬着谭溪,她拿领带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桌上有女人用的蕾丝丝带和香水,她全部拿在手里,金属瓶盖泛着冷光,谭溪凝视了一会儿,手指按压,水雾细密地飘散在身上,她看着镜子里不应该出现的自己,从心里掏出来挣扎、混沌的跳动声。 绯红的脸,包着水的眼睛,湿透的黑发低伏在胸前,像无辜又憨愚的美杜莎。 她喷了香水,用丝带把自己的眼睛蒙上,今夜她不可看人,她的秘密情人也不可看她。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门把动了。几乎同时,卧室里的灯暗了下去,月光从窗户中落吻,把湿脚印濡成小片的星星海。 转动的门把一顿,停顿了两秒,里面的人出来了,周身被水汽环绕。朦胧的视野中,谭溪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走向床前。 谭溪很擅长压着脚走,如同深夜捕猎的兽,踩在地板上没有声响。 墙面映出人影,男人仰头喝水的动作一顿,身后娇小的黑影猛地扑上前去,领结勒住了他的眼睛,墙上的影子滚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纠缠的共存体。 谭溪双腿挟着谭鸣的腰,顺着惯性把他扑倒在床。 一声闷响,两人跌在羽绒被里,她身上涌上一股热液,原来是男人手里的杯子倒了,水洒了她一身。 绸裙变得更加贴身,湿漉漉地粘在她的小腹上。谭溪抿着嘴,将手中的领带拽的更紧,像扯住奔马脖子上的缰绳一样。 她侧身滚了一下骑在男人身上,迅速地给领带打了结,又反钳住他的双手。 谭鸣趴着被她坐在身下,方才扑倒时呛了嗓子,黑暗里他短又急促咳嗽了几声,鼻尖蹭过被褥,谭鸣偏头道:“你做什么?” 谭溪断定他今夜没有抽烟,声音清润,带着贴地的磁性抚摸过她跳动的心脏。 黑暗里没有人回答他,光裸的脖颈被人吻住,唇舌勾着背肌吮吸。柔软的臀肉压在他腰上,谭鸣能够感受到身上人的重量,几乎毫不留情地压下来。 好在,她很轻。 谭溪叼着他背上的软肉轻咬,但她的虎牙太利了,还是痛得男人闷哼一声。压抑的喘息把她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唤醒了,谭溪更狠地咬了一口,随即又安抚地舔舐起来,像母亲的唇触碰婴儿一样,舌尖在上面滑动。 她知道她哥的左背敏感,是触碰禁区,尤其在靠近后腰的这段,精瘦的肌肉内收,她在上面哈了一口气,听见头顶传来急促地喘息。 “下去!” 谭溪没有理会呵斥,牙齿咬着内裤的一角往下扯,嘴唇扫过男人的皮肤,伸舌头舔了舔,挑衅似的,“啵”一声亲了个脆响。 屋里一片寂静,谭溪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蕾丝罩着她的眼,视线朦胧一片,她看见月光照在对方的背上,像一尊精心雕刻的塑像。 窗外的野鸦“嘎——”地腾枝而飞,谭溪被吓一跳,也几乎同时,谭鸣反握着她的手向旁一扯,蛮力把谭溪甩出去,她在尖叫出口之前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发出了谭溪的声音,她就不是“瞿曦”了。 男人倾覆而上,留有余力地压制住她太简单了,动动手腕的事情。 谭溪被他单手扯着双臂拽过头顶,睡衣领口勒得她乳房胀痛,男人的手指隔着衣料摩挲奶头,谭溪受不了爱人的触碰,忍不住仰头发出喟叹。 双腿蹭着男人的腿根舒展,她向上弓着腰,慵懒得如被搔弄的小猫。 膝盖打着转蹭过胯下,刚被叼下半边的内裤,被女人的脚尖勾着完全退了下来。她蜷着腿,膝盖抵在男人胸前,脚背托住两个囊带向上勾弄。 男人的手松开了一点,谭溪转转腕轴,把手从禁锢中抽出来一只,搂着谭鸣的脖子向上吻他。 是一个粘腻又绵长的亲吻,谭鸣几乎没动,她搅着对方的舌头在唇齿间缱绻,离开的时候嘴角粘着湿漉漉的口水。谭溪摩挲着他的耳垂,蜻蜓点水一样,又在他唇上啄了两下。 晚风安静又快乐地吹,谭溪伸手点着男人的脸颊,嘴角漾出笑来。 大概有五六秒的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动,隔着眼罩相视,谁也看不清谁。谭鸣伸手想把眼前的领带拆掉,被谭溪揽了下来,往复几次无果,对方对自己睁眼看清她这件事出奇地执拗。 一声冗长的叹气,谭鸣作罢,伸手又握她的乳。满盈盈地胀满指间。 谭溪娇酥酥地喘了口气,男人手上的薄茧蹭得她发痒。她伸手压着男人的手背,和他同方向地十指交握,让揉捏的力量又重了一分。 “奶子变大了?”他轻笑,伸手在上面拍了两下,两指托着,颠了颠晃动的白肉。 谭溪正舒服地哈气,闻声猛地一停。 瞿曦和她不是一个尺寸的,她被揉得骨肉俱酥,把这茬忘记了。 谭鸣的手很快就被拍了下来,对方说什么都不让摸了,他顺着衣料上滑,又被毫不客气地推下来。 谭鸣叹了口气,伸手在她肋骨上捏了捏,道:“原是长肉了。” 谭溪把自己的手腕凑到他鼻下,桌子上的香水她喷了好几下,浓得有些呛人,不知道熏着他没。接着她又去扯对方的手,摸身上的睡衣,手腕上戴的、摆放在香水旁边的手链,都是瞿曦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她听见男人的喉咙动了两下,沉默了会儿,对方说,声线有些冷硬,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怎么又从家里回来了?” 谭溪无声地笑了,勾着他的肩膀亲他。睡裙被推到胸前,两团软肉少了束缚一下就跳了出来,谭鸣从乳尖吻到肚脐,手指摸着大腿根上轻微凸起的陈伤,捂在掌心里。 女人在他身下叮咛,谭鸣去亲她的疤,脖子被腿夹住了,少女的私处有玫瑰的清香。舌头探了进去,热液沾满了嘴唇。 谭溪感受到抵在小穴的嘴从亲吻变成吮吸,小腹忍不住抽搐,越来越多的淫水从两股之间流下来,舌头顶开穴口弹着肉壁,电流从脚趾尖直直地窜到天灵盖。 “嗯啊……” 脑子短暂地空白了,谭溪没忍住轻叫出来,身体蜷得像个虾米,男人又蛮横地把她并起的腿掰开抻平。谭溪咬着手指,避免发出更多的叫声,只能大口喘着气。 手链被脱了下来,睡衣也从身上消失了,她湿软得像一个没有骨架的布娃娃,被男人拽着胳膊在身下摆出各种形状。 淫水流得满腿都是,谭溪两股间又痒又滑,男人喘着粗气在她腿间磨擦,龟头蹭着小穴,顶开了探进去两厘米又全身而退。 她浑身火烧一样难受,摇着头求他。小巧的手去抓阴茎,摸到上面的青筋,循着稀薄的记忆用他教的动作套弄。 “谭、谭鸣……” “你叫我什么?” 平静的询问口气,对方的的手捏着她的脸颊,嘴巴只张开了一个小口,谭溪口齿不清,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又说了一遍:“谭鸣……” 没有扩张,男人一挺腰就把肉棒整个插进她体内。长久不开荤,肉穴紧致得出乎意料,软肉从四面八方咬住阴茎,他被裹得厉害,扎扎实实地倒喘了口气。 “嗯唔……胀!” 谭溪吃痛叫了出来,伸手拍着对方的胸膛叫他赶紧出去。小脚踩在他腹上,又被钳住向两侧拽去,穴口被撕的更窄长,性器抽动时带出来粉色的肉褶,好在她水多,让这个体位进出得不至于太艰难。 谭溪的嘴被手指侵犯了,男人磨着她的后牙槽,敲在刚出头的智齿上。谭溪小时候也被这么摸牙,她喊脸疼,谭鸣伸手去摸她的牙床,看看长了牙齿没有。 混沌里,谭溪嘴里含着手指,下面含着肉棒,肉体撞击的啪响让她在情欲的极乐与罪恶间沉浮。 “嗯……哥……” 她咬着手指,说的话粘腻又含糊,那人坏心眼地猛地顶她,声音未落又被尖叫吞并。她听见谭鸣问她她叫他什么,她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腹,喘息着喊他,“哥哥……” “嘘。” 对方的手指压着她的嘴唇,下体快速地抽插起来。谭溪被颠得连喘气都乱了,她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对方又问她:“那你在做什么?” 和她亲哥乱伦,谭溪噫噫呜呜地呻吟,伸手抱着他的腰迎合,肉体靡乱。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谭溪被顶得要尖叫,连忙捂住了嘴把声音和喘息都吞进肚子里。谭鸣动作没有停,只是轻缓了许多,耐心地前后磨她。 门外传来何姨的声音,“少爷睡了么?” 谭鸣皱眉,隔了五六秒才应她,“有事? “啊,是这样的……我看小姐的卧室里没有人,时间这么晚了,小姐是出门了还是……” “你觉得她在我这儿?” 谭鸣尾音上扬,扯下领带盯着谭溪,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好似这话在问她。 性器从谭溪两股间滑了出来,啵一声轻响,仿佛她的肉体还在恋恋不舍一样。 “不是……”何姨立马讪笑,“这是哪里的话?少爷是小姐的亲哥哥,我是想看小姐出门前有没有通知您……” 耽误的时间太久,何姨也觉得失礼,便赶紧找借口结束了话题:“少爷赶快休息吧,明天就是追悼会了,我再去给小姐打个电话。” 门外没了声响,谭溪松了口气,低头钻到男人胯间,在性器上舔了一下。温热的肉棒挺立着,粘的两人的体液,有些腥咸。 “这样的状态你喜欢吗?” 男人哑着声音,谭溪知道他是指偷着乱伦的事情,顿了两秒,嘴唇印在囊袋上。 “喜欢啊。”她顿了顿,“你又不和我谈恋爱,不能偷着,还能包养不成?” 男人不说话,谭溪把嘴里含的睾丸吐出来,隔着蕾丝布条看他。 曲线救国,她道,“也不是不可以。” 舌头勾弄着冠状沟,她含了没几下就被提着胳膊拽起来,压在床上又狠狠操弄了数十下。男人抖动着腰峰,在最后几秒时抽身而出,谭溪被他按在身下,肉棒在脖颈间操。龟头磨着她的脸颊,谭溪不敢睁眼,生怕谭鸣一用力就戳到她眼珠子上去。好在时间不长,男人撸了几把便低喘着抖动,一股温热的浊液尽数射在她脸上。 白浆把谭溪的眼睫毛都弄湿了,黏在一起,她伸手抹了一下,又怕精液进眼睛里,不敢睁大眼,只眯了个缝,眼皮又沉又重。 她哥还算理智尚存,知道把这些东西射进她体内,她可能会生出来长着尾巴的怪物。但她又搞不懂她哥到底还有没有理智,由她爬了床还把肉棒放进她小穴里。 谭溪越想越乱,索性伸手把残留的精液甩在谭鸣脸上,心里给瞿曦说了一百遍对不起以后还给你新睡衣,之后又爬到了自己床上安然睡去。 她有一瞬间觉得做瞿曦也不过如此,虽然有娘家有她哥还有干净的笑,但是她没哥哥,也不能喊谭鸣哥哥。 之前卜晴问她活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去死,她说我哥最好的朋友有个妹妹,我怕他一个人显得太孤单。 但就算她哥不爱她她也会好好活下去,谭溪这样劝过卜晴,没有爱也没有关系,自己抱住自己也是一种陪伴和温馨。 她要活着给她哥送终,熬也要熬死他。 谭溪一会儿想着她年老的样子,一会儿又看见她哥捏着她写的情书笑得欠揍。身上还留着她哥的味道,谭溪睡得很安心,她在梦里又遇见谭鸣了,她打了他一拳,很痛也很畅快,她又在问他那个问题,为什么不去看她,别人都有家人就她没有,他有没有想过她也会害怕。 但是没有回答,屋子里好像有人进来了,握着她的手没放。睫毛被弄得很沉很脏,她想看看是谁,但是没能睁开眼。 这一夜就这样混混沌沌地睡去了,第二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 谢谢大家愿意喜欢点烟!鞠躬! 12.金鱼尾巴 十七岁那年的除夕下了雪,谭溪从商场里走出来,天上飘下来的雪花落在肩上,毛茸茸的,指尖一摸就化了。 她哥被领导看重,接手了个大项目,工资也愈发客观,只是在家的时间也更短了。谭溪理解,这是获得面包所必须的牺牲。她要知足,在新房子里衣食无忧,这一年算是谭溪过得最舒服的春节,她哥带她去买了几身新衣服,她挑了好久,选中了一件情侣毛衣,说,就这个吧。 当然,他们买了一套,谭鸣付款。 人人都要过除夕,商场今天会提前歇业,原本他们定了一桌年夜饭,准备在外面吃了,可谭溪突然说回家吧,想吃火锅涮菜。 其实是临时起意,但谭鸣没有拒绝,也没有责怪,在超市关门之前买到了一些不太新鲜的菜叶。家里还有之前买的涮肉,是为了他不在家的时候让谭溪方便给自己弄点吃的,不至于饿着。 路上的行人少了,路上的车多起来,冬日的天黑得快,马路上的红色车灯串成了一条长河,像流动的岩浆,但并没有给这个冬天增添多少温暖。 “你现在的钱能贷款买一辆车吗?”谭溪也不怕手冷,咬着快化了的冰糖葫芦说道,“最近去工地频繁,买辆车方便些。” “不需要。” 脆皮糖衣掉了一块,粘在谭溪的围巾上,他伸手摘了下来。谭溪吃得起劲儿,把冰糖葫芦凑到他嘴边,他咬了一口,酸的有些倒牙。 不知道她为什么爱吃这种东西,被要求吃第二口的时候,谭鸣拒绝了。 “小溪考不考虑出国读书?” 往家走的路越来越偏僻,渐渐的就剩他们和路灯。两边的商铺都关了门,街道显得有些清冷,连流浪狗出行都形单影只。谭溪不自觉地去牵谭鸣的手,好像感知到他的体温就能驱散一些冬日的孤独。 “我不去。”她直截了当地拒绝。 路灯透过冷风艰难地触摸大地,照在雪层上泛出温黄的光,雪花还在打旋,头顶的树枝都结了冰,人走在路上像是置身水晶球中。 “为什么呢?”停顿了许久,谭鸣又张嘴问她。这段时间里谭溪快把冰糖葫芦吃完了,也不知道他在权衡什么。 “不为什么啊,不喜欢。”谭溪抿了一下嘴,伸手拍掉围巾上的雪,“你又不去国外,我要隔着一个大洋和你打电话,想一想就很孤独。” 谭鸣皱了一下眉,“那如果我过几年也去呢?” 糖衣被咬的嘎嘣响,谭溪抬眼看他,说:“不去,太贵了。” “不要担心钱的问题。” “可是想你的成本也太贵了。”谭溪停下来,搂着他的脖子把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面,没有接吻,只是贴在一起。糖衣在两人的体温之间融化,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我现在想你,最多也就是几天就能见到了,在国外怎么办呢?一天想二十四个小时都不能见面,亲一下还要印在机票上,好贵,我不喜欢。” 谭鸣的眼睛平静无澜,她眨眨眼,想把自己眼里的光分给她哥一点。 “你不能把我丢下哦。”谭溪搂着他的脖子,对方得弯着腰,糖葫芦丢了糖衣就只山楂了,她不要做那个酸山楂。 “不会。”谭鸣盯着她的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我不能在国内正常考大学吗?”谭溪眉毛一皱,“你不相信我?” 她哥只是笑,不回答。谭溪勾着他的胳膊大吵大闹,把街边的感应灯都喊亮了,她说你别不信,我今晚就回去复习。她哥摇头,说,你会吗? 聒耳的吵闹一直持续到他们看见一家水族馆,很小的一间,在除夕夜里竟然没有关门。 “咦?”谭溪安静了,把全身的重量挂在她哥胳膊上,站在店门口往里面窥探,“怎么他家没歇业呢?不回去吃年夜饭吗?”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带着粗框眼镜,白了半个头。家里没人了,妻子离世,女儿又在外工作常年不回家,一个人吃也是不吃也是。老板这么说着,看着谭溪笑了起来。 眼角堆起来皱纹,发黄色指甲点着谭溪道:“我女儿和你长得像,都是黑头发大眼睛,都漂亮。” 谭溪心想那叫什么相像呀,被一旁的热带鱼吸引了目光。火红的鱼尾透过水波和玻璃缸,被折射成绚丽的扭曲的形状,她的脸凑到玻璃前,传来的温热的气息像鱼尾拂面。 “我想买鱼。”她朝她哥嘟嘴,指着橙红色的小鱼,声音软了下来,“我想养。” “是你哥哥?”老板笑着看看她又看看谭鸣。 “不是哦,这是我男朋友。”谭溪抢在谭鸣张嘴之前说话,把他的手拽到身前抻着,眼睛笑成一条缝,“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 老板咋舌,颇有意外:“像,不说都以为是亲兄妹呢。” 她还要张嘴,谭鸣知道接下来她十有八九会语出惊人,便在那句“他就是我亲哥啊”之前先开了口。 “这鱼,怎么卖?” 老板一搓手,抄起来旁边的鱼网道,“春节了都求个年年有余的好兆头,我给你们打折,就当是拜年了。” “要几条?” “两条。”谭溪笑眯眯地比了个数字,抱着老板的鱼缸鱼饵走出店。 雪下得小了,谭溪一路拎着她的热带鱼,生怕它们被冻死在半路上,回到家连鞋都没换就跑去安置她的宝贝鱼。 好在还活着,喂了点饵料,游得甚欢。 谭鸣去煮火锅,热气熏的人发困,电视里播着春晚,谭溪不看,谭鸣更不看。红汤煮的冒泡,一屋子涮料味。谭溪借口马上就成年啦可不可以喝一点酒啦,从她哥嘴里偷了点酒喝。 白酒入口又苦又辣,她闭着眼咽下去,觉得有一个火球从喉咙滚到胃里,随即脸和胃都热起来。她张嘴咬她哥的唇,软软的,带着刚吃的火锅的辣味,还有酒香。 谭溪靠在谭鸣怀里,安静的像一只穿蓝衣服的泰迪熊。她跑去把新买的毛衣套在身上,又让谭鸣换上,然后毛茸茸地抱在一起。 双臂双腿都卸了力气,谭鸣的头发蹭在她颈肩上,软软的,搔得她想笑。灯还没有关,电视里在讲小品,谭溪只听见火锅烧沸的声响,以及耳边男人的喘息。她任由自己被打开,随着吻落在身上,她新买的毛衣被推到胸前,两片乳湿漉漉的,谭鸣用手指教她辨别情爱的感觉,哪一种是疼,哪一种是欢愉,哪一种是热潮裹挟而来的颤抖与折磨。 谭溪张嘴咬着他襟前的毛衣,口水濡湿了一小片。男人的头发被她扯乱了,碎发散在额头上,透过情欲覆盖的眼睛,谭溪看见自己在他瞳孔里淫乱的倒影。 两腿架在肩膀上,谭溪摸到他手臂上鼓起的青筋,被颠晃得泣不成声。她被完全打开了,性器在穴口顺畅地进出,把体液磨成白浆,顺着股缝流下来。 “嗯……火锅都要烧干了……”男人的动作激烈,晃的她乳房上下摇动,她伸手去握自己的奶,却被一只大手按压着将乳肉推向锁骨。 指尖在奶头上弹弄,谭溪很快就知道被折磨的滋味。她被压在沙发上,屁股黏糊糊的,被体液浇透了。 “有功夫想火锅,怎么不想想自己的水干没干?” 他伸手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清脆的肉响让叫声变得更娇淫。 她被抱起来,直直地坐在肉棒上。新买的毛衣要被扯变形了,但她哥不想放过她,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能让他改变心意。 鱼缸里的金鱼一摆尾,她就觉得阴茎在她体内又多攻陷一寸,谭溪从没吃过这么深,好像要顶破宫口一样,酸涩和肿胀的不适感撑得她小腹抽搐。 “好哥哥,太大了受不住……” 她要哭出来,谭鸣却低头吻她,提着她的臀把她往上抱了抱。 随着惯性,龟头一下卡在环状的肉褶里,谭溪哇一声叫出来,潮红涨了满脸,她感受到自己体内不可思议的深度,低头看着两人的交合处,白液粘在体毛上,她的小腹鼓起来,像塞了根香蕉在里面。 透过薄薄的肚皮,甚至能模糊地看见性器头部顶弄的样子。 “和小溪的妹妹打个招呼。”谭鸣淡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抽送腰胯,在她体内动了两下。 谭鸣笑,谭溪哭的就更厉害,她说,你就知道欺负我。谭鸣问她怎么个欺负法?她支支吾吾不肯说,被弯着腰悬在半空中狠命操了几十余下,这才半带了哭腔说了。 “你用……肉棒……插我小穴……好疼……嗯,都操进肚子里去了……” 谭鸣笑得很甚,又诱哄她说了许多害臊的话。谭溪的脸涨的通红,透着一层汗在灯下闪光。 谭鸣亲她,动作温和起来,谭溪断断续续的哭声又变成了无力的呻吟,她倒在她哥怀里,像鱼尾一样旖旎又柔软。 零点的烟花响了起来,窗外迎来了独属于春节的欢腾,冬日渐暖,性爱之后谭溪躺在他臂弯里喘息。窗外的五彩色入眼成星,她扭头在谭鸣脸上印下湿润的吻。 谭鸣也回吻她,只是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没有接。 “不认识,误拨。”他解释道,可是铃声又响了起来,接二连叁地挂掉,谭鸣终于不再无视,拿着电话起身。 听筒里的声音她觉得熟悉,可窗外的鞭炮让她不能听清。谭溪跟着出去,却被拦在了阳台外面。透过玻璃门,她看见她哥的身影,在烟花形成的巨大帷幕下显得料峭又单薄。 她哥嘴里说着什么,回头看她。谭溪听不见,但逆着光看到她哥只是盯着她,嘴唇缓缓地一张一合。 鱼缸里的金鱼吃得太撑,有些翻肚皮的预兆。她站在她哥和金鱼之间,不知道走向哪一步会离结局更远。 追-更:roushuwu.in(woo14.com) 13.傻逼高中生 雨季里的天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昨日还晴空万里,今日就下起了小雨,像她哥一样,阴晴不定。 追悼会定到今日,何姨一早就来敲她的房门,谭溪睡得沉,昨夜又折腾了半宿,待到第四遍叩门时才挣扎着起来,顶着眼袋去开门。 “早……”谭溪倚着门框,睡眼惺忪。 何姨看她一脸的睡意,笑得有些无奈,催促道:“衣服已经熨烫好了,等您吃过早饭我们就走。” “好……” 谭溪接了衣服,转身走进浴室。镜子里照出来她气色不甚好的脸,眉骨上还有浅淡的精斑,谭溪揉了揉眼,打开淋浴头冲了个澡。 脖子上被咬出来叁四个牙印,有处还破皮了,涂沐浴液的时候沙得发疼。谭溪拧着头去看后颈,从柜子里抽出来条丝带把吻痕尽数遮住。 天气不好,她食欲也欠佳,不施粉黛的脸看起来素净又疲惫,白得没有血色。她穿戴整齐地坐上车,何姨也跟着上来了,看了她一眼,道:“老夫人走的时候没受苦,小姐也不要过度伤心。” 谭溪点点头,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她奶奶去世对她没有什么影响,她们既无亲情的羁绊,又没有切骨的恨意,老太太驾鹤西去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世界上又少了一个旁人罢了。人都会变成一抔土,她也会有这一天,没什么值得悲伤的。 谭溪只是疲于应付繁杂的礼节,而且谭鸣不在。 谭鸣为什么不在呢? 谭溪皱眉,转头问何姨,对方闻言从前座回头道:“少爷说要先去开晨会,但是会准时参加追悼会的,不必担心。” 谭溪点点头,今天是周五,她哥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自然不会旷工。以前也如此,给她开完家长会又去继续加班,有时周末白天也见不到人影。 汽车驶向城郊的墓地,谭溪靠着车窗眯了一会儿,雨水在玻璃上化成银色的细丝,她想起来昨夜两人津液相交时挂在嘴边的水渍,也同这般亮亮的。 大约在殡仪馆等了十来分钟,参加追悼会的宾客便便陆陆续续地来了。谭溪隔着很远就认出来瞿曦,她身材高挑,穿了身黑色长裙,西装外面别了朵白花,如同耳间的黑珍珠耳钉一样,笼罩着一层温润的光泽。 “小溪!”瞿曦也看见她了,小步快走过来,挽住手臂道,“我们遇见堵车了,晚到了一会。” “我们也刚到。”谭溪朝她身后看了看,没见着身影。她原以为谭鸣会同瞿曦一起,竟没想到现在还没来。 “我哥呢?” 瞿曦一怔,四处看了看,道:“我也想问你呢,谭鸣没和你们一起来么?” “没有……何姨说是有早会要开。” 瞿曦了然,摆摆手道:“他不会迟到的。” 语气肯定,让谭溪觉得不舒服,仿佛自己私藏的玩具被人分享了一样,谭鸣身边又多了一个深谙他脾性的人,谭溪心里给自己划定的“唯一”被抢夺了。 “走吧,去见见客人,正好我也能帮忙介绍一下。” 瞿曦作为准孙媳妇应该去亲自会客的,谭溪更不必说,只是她的处境有些尴尬。谭金明的死和她有关,今日前来吊唁她都觉得自己是来给逝者添堵的。 谭溪被瞿曦拉着往前走,每一步都迈得不情愿。何姨正前后忙着招待来客,瞿曦也跟了上去,得体地给人打着招呼。谭溪朝后退了几步,面不改色地看着何姨偷偷抹眼泪。 “老夫人生前待我很好……我前夫好赌,搞得家中欠累累,她也不曾弃我……也多亏了老夫人,犬子的学业才能得以继续……” 何姨说得泣不成声,拿着绢帕不停地擦眼泪,瞿曦和客人在一旁安慰着,谭溪听见人感慨她奶奶一生与人为善,谭氏家道中落,也是她一人力挽狂澜开拓海外市场,将风雨飘摇的企业重新振兴起来…… 谭溪听得似懂非懂,字里行间辨别出老太太在谭家的声望很高。只是在谭金明去世之前她都身居国外,谭溪只在法庭上作为被告方见过她一面,记忆里是个稳重又内敛的老人。 “这位是犬子裴筝……小筝,给你谭叔叔问好。”何姨招呼着,谭溪看见何姨身边多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正和人打招呼。 很漂亮,言语有些青涩腼腆。谭溪多看了他两眼,见到他也朝自己看过来,猛地一愣。 “谭小姐?”何姨朝她招手,又喊了一遍,谭溪听清了,对方在喊她呢。 “小溪快来。”瞿曦上前挽住她手臂,扯着她走了过去。谭溪的步子有些虚,像风里飘摇的叶子,踉跄着走到人面前。 瞿曦压着嗓子在她耳边小声道:“乖,这是你二叔,谭金义……” 谭溪:“……” “二叔好啊……”谭溪尴尬地扯出来一个笑,对方的目光落在她头顶,谭溪觉得要被看穿了一样。 “你好。”对方浅笑,伸手握了一下她的肩膀,礼貌又克制:“二叔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家里的事也没能及时照顾到,让你和你哥受苦了。” 谭溪有些意外地抬头,对方笑得并无恶意,面容苍而不老,一身西装笔直,比她爸更英朗些。 寒暄了几句后对方便离开了,瞿曦与何姨都忙得无暇顾她,一时间就剩下她与裴筝两人。 少年看了她一眼,伸手打招呼:“你好,裴筝……”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筝瑟齐鸣的筝,不是铮铮铁骨的那个……啊,今年十七,在一中读书……” 她不说话,少年便显得尤为尴尬,手指攥了攥衣摆,兜里的耳机掉了出来,半挂在空中。 谭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把对方的局促尽收眼底。灯光下照,裴筝被雨淋湿的头发闪着微光,他睫毛很长,也有些湿了,几根粘成一簇上翘着,一双天生的大眼睛被点缀的更加漂亮。 傻逼……她心里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傻逼高中生。 “哦。”谭溪点头,伸出手道,“谭溪,清溪濯足的溪,不是不是东西的西。” 对方怔住,伸手握了一下。谭溪瞅着他有点泛红的脸颊觉得可爱,可惜对方太高她够不到脑门,不然绝对要在上面拍一下,然后一对肩,行罢高中生特有的礼仪,道,姐罩你。 大门被推开了,众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谭溪和裴筝也转头。 风把雨丝吹送进来,门口很快就被溅湿了,谭鸣将雨伞送给侍者,抬头也正好看见她。 男人穿着一丝不苟,头发抹了发油,仔仔细细梳到耳后。身影映在地板上如同大鸟一样,谭鸣朝着经过的人一一点头,缓步朝她走来,沉稳,优雅,得体。 谭溪听见旁人小声的议论,不自觉地摸到脖子上的丝巾。她哥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了,谁都看不出来他脱了裤子下嘴有多狠。 谭鸣的目光锁着她,让人心里莫名一紧张。谭溪撞在裴筝胳膊上的肩膀往后收了收,轻咳了两下,把“姐罩你”改成了“姐的亲哥罩你”。 殡仪馆不大,不过几十步男人便走到她面前,如同鹏鸟展翼一样,她被遮盖在身影下面,听得头顶一句凉凉的话语:“这位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追-更:regou1.com (woo14.com) 14.惺惺作态 “何姨的儿子,裴筝……” 谭鸣沉默得像手持天秤的十二泰坦,站在前面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审判。谭溪撞入平静的目光中有些无措,便伸手扯扯旁边无辜的“共犯”,道:“我哥,谭鸣,打个招呼……” 裴筝的反应有些超乎她意料,嘴唇抿着,握在身前的双手也有些发抖,谭溪仔细瞧过去,发现对方的指甲陷在肉里,白瘦的手背上被掐出来几道浅浅的红痕。 “谭……谭先生好!”少年倒退一步,朝谭鸣深深鞠了一躬。 “……” “倒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谭溪尴尬地摸了下眉毛,见裴筝的手还掐着。她也有掐自己的毛病,多半是情绪不受控的时候,治标不治本。 她看了眼裴筝微微抽搐的嘴角,目光动了动,把他的手扯开道:“打完招呼就走呗,站着干什么呢?走啦!” 说着便把少年拽出了大厅,边走边回头道:“屋里闷,我们出去呆会儿。” 谭鸣站在原处,灯光冷冷地照下来,随着她的转头在视野中变成一闪而过的剪影。 谭溪推开殡仪馆的大门走了出去,外面还在下雨,连廊上落下的雨点串成了珠。墓地多草木泥土,两道的花椒树散发出来干烈的香气,混着凉风让人清醒又平静。 她松了裴筝的手,插兜和他站在廊下,四下无人,万物肃穆。 “好点了吗?”谭溪用下巴指指他印着指甲印的手背问。 “好多了……”少年松了口气,挺直的背也稍稍弯了些,“人一多我就紧张,刚刚对谭先生失礼了……真不好意思……” “哦,他不在乎这些。”谭溪摆摆手,倒不是她哥不拘礼节,只是谭鸣性子冷硬得像磁盘,哪一部分情绪用来容纳哪些人都是设定好的,显然裴筝不在他的规划里,自然不会在意。 但对方仍不能释然,至少从他紧绷的嘴角能看出来。裴筝的语气不乏失落和惋惜,他抬头看了眼谭溪,嘴唇蠕动了两下:“那个,嗯……” 谭溪正准备回去,闻声停了脚步,却没等到下文。 “嗯……” 对方又开始抠手背,那些红印子看的谭溪心里猫挠一样,她心里烦躁,伸脚踹在他小腿上,声音有些怒意:“有话说话,磨磨唧唧的……你拍你同学屁股的时候也这么扭扭捏捏吗?” “我不拍别人屁股……” 谭溪翻了个白眼:“那你同学一定很喜欢拍你屁股,我们班男同学最爱打那些不拍他们屁股的男生。” 裴筝一时惊异地看着谭溪,对于她的言辞百口莫辩。 对方则不以为然且不耐烦,胳膊肘点点大门道:“不说我就进去了。” 她只是对于掐手背的行为感同身受地难受,不是来教小孩如何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的。 “唉……等一下!” “你能不能帮我在谭先生面前引荐一下麻烦你了我真的非常想和谭先生见面!” 眼看着人要进去,裴筝向前冲了一步,闭上眼憋足了气把话一口说完,谭溪反应了好几秒才把他的句子断开。 “我非常崇拜谭先生,希望有机会能当面像他请教一下!” “啊……”谭溪看了他两眼,确定神志正常,“没问题啊,但是你崇拜他什么呢?” 她哥有什么好崇拜的?她一想谭鸣人前冷淡的臭脸与脱裤子的行径,能萌生出的只有踹他肚子的情绪。 “谭先生……非常厉害,去年我听过他的返校演讲,深受触动,一直想要找机会……” “停,打住,我不想听马屁。”谭溪比了个停止的手势,“等追悼会结束我帮你喊一下他,行吧?” 对方点头,白净的脸又泛起樱红。他也太容易脸红了吧? 谭溪要走,他又叫住人,嘴巴张了好久才憋出来句,谢谢刚才带我出来。顿了顿,又补充,也谢谢你帮我引荐。 世间良善偶尔并非两两相对,少年得到的回应,是被上下打量了两眼,一个嘲讽的笑,以及一句傻逼。 “……” 谭溪进屋后,裴筝又在门前停顿了几分钟,雨水潲湿了裤脚,安静了许久,似乎憋足巨大勇气,这才伸手压住门把,推开,涌入绰绰人影中。 追悼会上没什么人认识她,她也不愿和人说话,就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她哥在人前应酬。 笔直的西裤把一双腿裹得修长,谭溪偏着头静静地看着,耳边传来人们小声的交谈,是在说她。 没什么新奇的句子,无非是她少年弑父的事情,谭家事后极力压制了风声,可坏消息总是不胫而走。谭金明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被人口口相传,到最后变成了她捅了她爸十来刀,刀刀致命。 没意思。 谭溪朝那边议论的人看去,对方便立马止声离开,以她为中心像扇形一样的辐射区域无人靠近,愿与之相依相靠的只有背后冷冰冰的墙。 谭溪无趣,流转的目光落在厅堂的中心,花圈拥簇中,她奶奶在相框里淡笑,扬起的嘴角仿佛当日在法庭上那样,温和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就虚伪,少一分就冷酷。 就是这样笑着,她看着法官要落锤,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向被告台。谭溪无话,命运已经明了了,甚至不需要她在人生的分岔路口纠结,她的生命会裹着囚衣一条路走到尽头,破碎日子所求越多便越一无所有。 谭金明是自己滚下去的,她只会说这一句话。“谭金明是自己滚下去的,我哥知道。” “谭鸣先生拒绝出席作证,被告人反驳无效。” “那我想见一下我哥……”她退一万步,仍没有人愿意让步半分。 法官敲了敲锤道,肃静。谭溪站在被告台上,囚服被扯得没有一丝褶皱。她奶奶看着她淡笑,在那束平静的不加任何掩饰的目光中,谭溪不能够呼吸。 “谭鸣很好,但不愿意见你。”仍旧是笑,牵动的嘴角为她落幕。 “但是小溪,我总会应你一声奶奶……”仁慈的女人张开了嘴,谭溪心头莫名一紧,她看着对方的淡笑,白齿红唇黑口,如同一个长满利牙的漩涡,谭溪没由来地担心,她想知道她哥在哪里,她从未如此惶恐过,她哥怎么会不愿意见她呢?明明警方来之前还在抱着她不要让她害怕的人,怎么会不愿意见她呢? “你让谭鸣来见我,我认罪,我只要我哥。” 庭上变得躁乱起来,法官不得不高声呵止了很多声,她奶奶站起身来张嘴,结果却是,原告方同意减缓她的刑罚为有期徒刑七年,众人一片唏嘘。 一锤定音,旁听席开始离散,她被扯着离开法庭,无数的相机对准了她,记者刻薄的提问铺天盖地压倒过来,谭溪在人潮中远远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在黑白的世界里站成一个明亮的点。 谭溪尖叫起来,挣脱了民警的控制扑过去,推倒了几位记者,人群如同受惊的鱼群,叫声四起。但谭溪很快就被制服了,视线从半空一节节跌落在地面上,她看见很多脚,明亮的皮鞋,纤细的高跟,带着泥点的帆布鞋……一辆车开门,带着她的心上人离开。 透过错杂的伸来压制她的手,她看最后一眼牢门之外的天空。 天日无光。 司仪开始宣布追悼会正式开始了,她从角落里走出去,另一个人也抖落墙角的阴影现身,低着头,拔了耳机,默默站到了最后。谭溪看了裴筝一眼,心情没由来豁朗起来。 看来她不是唯一一个不自在的人。 谭鸣在中间站着,于理,谭溪应该与他同列孙辈,于情,她是他养护大的妹妹。可谭溪既不能合情地顶着弑父头衔站在第一排,又不能合理地篡夺了瞿曦的位置站在他身边,只好不伦不类地缩在人群中。周围都是她不认识的人,谭溪觉得扫兴,便向后退了几步站到了人群的最后。 这一举止引起了骚动,司仪不得不停下悼词,她哥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她,谭溪退了一步,站在裴筝身后。 满屋人的目光突然袭来,少年一下子又不安起来,垂落的双手紧紧蜷着,想挪动脚步躲开众人的视线。 谭溪伸手在他背上打了一下,压着嗓子道:“不许动,不然我就去我哥面前说你坏话!” 对方果然不动了,谭溪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缩成鹌鹑,等待司仪的声音又重新响起,她才从人身后探出头。 谭鸣的身影被人群遮挡住了,她垫垫脚没能看到。 时间过得漫长又无聊,悼词如同大悲咒一样在她耳边翻来覆去地念诵,别人鞠躬她就鞠躬,别人抹泪她就也擦擦眼角。 裴筝看了她一眼,悄声安慰她不要难过。少年还是有些局促,她伸手给他看自己擦眼泪的手指,干干净净没有水渍,“装的。” 对方一怔,撇过头去,嘴角抽了几下,把笑压下去了。 待到和遗体告别的时候,她跟着客人拿着白花往前走。别人的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伤心事离别话,她朝前看去,眼里只有她哥谨默地朝客人轻声道谢的身影。 “瞿曦是我奶奶的舅侄孙女?”谭溪被站在花圈前的人影吸引住了,黑色的长裙没有站在谭鸣身边,而是和家人一同朝着逝者鞠躬。 “嗯。”裴筝同她一起小步往前走,闻言惊讶起来,“你不知道?” 谭溪又看了两眼,谭鸣抬头,和她的目光对上了,她又赶紧低下头去,对着裴筝说:“刚知道……” “老夫人亲自挑的孙媳妇,我听我妈说谭先生前几个都没看上眼,只和瞿小姐谈成了……”他压着步子,离遗像越近声音就越小,“老夫人生前一直想抱曾孙,不知道为什么谭先生拖着不办婚礼,请柬都发出去了,不是出差就是生病,黄了四五次,闹得老夫人很不痛快……” 谭溪一挑眉,眼前的花也变得可爱起来。 “我哥总是很忙。”她道,脸上漾出笑。 “对啊……”裴筝叹了口气,道,“尤其是刚接手谭家药业的那几年,忙得人影都看不见,我拜托我妈留了谭先生几次都没成功……” 咔嚓一声,无解的碎片拼凑得合理起来,谭溪的心脏突然碎了一个小角,不过还在跳动,她不动声色,问道:“什么药业?” “就你家开的制药公司啊,老夫人直接跨过你二叔,把手里全部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都转给了谭先生……等等,你真不知道?” 谭溪没有接话,透过前面人的肩膀看向谭鸣,那人依旧一副谦恭姿态,垂着眼皮躬身和人交谈。冷光在他身上敷了层水色,照出一张漂亮又惺惺作态的脸。 轮到了他俩,谭溪低着头看见了两条细长的裤管。她把花扔在前面的花堆里,抬头对上谭鸣的目光。 谭鸣和待他人一样,微微欠了欠身子,道:“感谢挂念。” 像是两条冰冷的河流碰撞在一起,寒意在想接的目光中激荡。 “谭金明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整个厅堂的人一瞬间都噤了声,司仪慌了神,连忙上前扯住她,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谭小姐哀心过切,不妨先到一旁休息……” 谭鸣的神色没有波动,依旧浅淡地看着她,道:“追悼会上不要吵闹。” 裴筝在一旁扯着她,大概是被强拉出去的,谭溪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谭鸣吩咐侍者把她带离殡仪馆,能留下的只有一句没有眼泪也没有悲哀的话,“谭鸣,你没有心。” 15.请善待小狗 谭溪和她哥,其实没有很多漂亮的回忆。 在谭溪的童年时期,国内二胎政策还没开放,她的同学大多数都是独生子女,偶尔有哥哥妹妹的同学,虽然少,但谭溪总把他们当成精神上的知己。 毕竟,不是谁都有个妹妹的,她哥很幸运。 “那你觉得你妹怎么样?” “不怎么样。”对方直截了当,让谭溪吞了口口水。 “为什么呢,具体说说?” “害,你知道,老二生来就是折磨老大的,总是乱翻你的桌子,抢走你喜欢的玩具,你不能打也不能骂,就因为比她大几岁的原因,你要做一个合格的哥哥,要处处谦让,任由她抢走父母的爱,还要在她闯了祸之后帮她擦屁股……” 对方每说一句,谭溪的心就凉一截,回到家她又溜进谭鸣的卧室,把早上弄乱的桌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有之前偷拿他的派克笔,谭溪在上面哈了几口气,仔细地用纸擦了四五遍,甚至涂了点口水去擦上面的污渍。 可惜漆被刮掉了一块,谭溪没有办法弥补,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掉漆的那面贴着桌面放。 谭鸣也是这么看她的吗?谭溪不确定,她哥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任凭她怎么扯怎么拽都懒得低头看她一眼。 为什么不能多看她一眼呢?她也想像别人的妹妹一样拽着哥哥的裤子要糖吃。 可是她哥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桌子弄乱了,他就再收拾一遍;钢笔被她抢走了,他就再买一只。谭鸣为了减少和她的交集,连打骂都不愿意。 她唯一一次明确地感受到谭鸣厌烦的情绪,是某一天谭鸣的卧室门上锁了,她再也不能随意进出。那天谭溪甚是得意,吃完饭的时候故意提及卧室门的事情,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看,我闯入了你的世界,让你不得不提防我。 但谭鸣只是沉默地瞥了她一眼。 谭溪长大了后知后觉,她看傻逼的时候,也常用那种眼神。 卧室门上锁后,谭溪无师自通了撬锁,她哥对她越冷漠,卧室就越惨不忍睹。这大概是近一年来唯一一次,谭鸣的书桌像早上出门时一样整洁。 谭鸣进门的时候只是小小地意外了一下,以为是谭溪新的花招,便和往常一样把她丢到卧室外面,门一关,世界清净。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谭溪都表现得异常乖巧。 他原本以为,他和谭溪的关系就会一直这样下去。他讨厌这个家,这种身在安房却总有着居无定所的心情他无人诉说,告诉终日争吵的母亲吗,告诉只会给他制造麻烦的妹妹吗? 他无处安放自己,谭鸣知道他终要离开,只是现在还不是逃离的时候。逃亡得越远越好,而这个规划里没有谭溪。 转折点是他升入高中前的夜晚,为了庆祝他中考的胜利,常年在外的爸爸回家了,偶尔回家的妈妈亲手做了顿饭,橡皮糖一样的谭溪仍旧黏在身边。他是主角,看着一家人围聚在一起,像提线木偶在演皮影戏,虚假的幸福感让人恶心。 他喝了半碗粥,借口身体不适便上了楼。 半夜,房门被敲响了,谭溪在外面猫叫一样小声喊他。 哥哥,让我进去好不好。 他没有理会,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之后客厅里传来一阵重物砸地的声音,接着就是女人凄厉的惨叫,马达轰鸣的声音。他知道,他妈又走了,他爸也走了。没由来的,谭鸣松了口气。 你看,一潭浮萍本就不必强行团聚,石子一投,粉饰的太平下每个人都体无完肤。 “哥哥。” 第叁次敲门,谭鸣顿了一下,翻身爬起来了。可能是那晚的月色太漂亮,或者是安静下来的屋子让人愉悦又孤独,他把谭溪放了进来,这个卧室,第一次同时容纳两个生命。 微风吹拂的初夏,谭溪像寄居蟹抱着它的壳一样抱着他,柔软的嘴唇在他耳边蠕动:哥哥,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他斟酌了一个比较和善的用词,但也不算喜欢,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然后伸手去摸环着自己腰的胳膊,摸到了一片创可贴。 “我也不讨厌你。”谭溪小声地说,之后就睡着了。 小孩子睡觉可真快,谭鸣忍不住羡慕,他的脑子总是在运转,这个脑子让他快速地破解难题,也让他睡觉不常安稳,别人只觉得艳羡,但如果可以,他选择丢弃或者慷慨赠予。 如果能变成背后愚蠢的小孩子就好了,他想。 身后的呓语让他想起来之前养的小狗,嘴唇蠕动的时候会把他的手指当奶头吸,可惜从路边捡回来不久就死掉了,他妈失手摔死的,但他没有觉得悲伤,只是有些遗憾,他还没能听见它发出真正意义上的犬吠。 如果他说的话可以被重视,或者说,他可以被当做一个独立的有自主意识的个体,情况是否会不一样。 父亲叫他做好功课,叫他参加各类晚宴认识各位股东,唯独没有叫他好好做人。但是能怪谁呢,他的父亲真的是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吗?他不知如何评价,像吸饱了水的海绵怀着一颗沉重的心。月光照下来,他摸着腰间柔软的小手,眼睛看向月光里,从中走出来,又抱着寂寞的心情。 哥,我不快乐,带我走好不好。 梦一样的呓语让他分不真切,谭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闭上眼,他想着应当做的事情。 小狗没有错,请善待小狗。 点烟16.一封不知何处的狱中信笺 哥: 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喜欢坐在桌前捏着纸的一角读我给你写的情书,那我建议你在读到这里时起身去倒一杯热茶。 请怀着烹茶的耐心来看它,因为这一封信不是情书,很抱歉,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说那样浪漫的情话了。 写信是突然间的事情,我们狱室又来了一个人,她有些不一样,叫卜晴,我希望有机会可以当面和你聊一聊她。 让我照见自己的快乐与罪恶、将我的痛迭在她的苦上的漂亮女人。 爱是没有缘由与借口的,我终于开始释然,我的爱,不是因为缺失了一部分而想要从你身上弥补,它是完整地到来,饱满充盈……唉,总之卜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呢? 我写信是缘于她。 她一直在给自己的姐姐写信,那一天她问我,要不要写一封,她出钱买邮票。我想了想答应了,原本是准备写一封情书的,我向她多要了两张纸,准备笔走龙蛇。距离我们分别已经有叁年了,我有话想告诉你,可是现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过得好吗? 监狱里的樱树开花了,很漂亮,想要把落花捧给你看。我放风的时候常去那里散步,相信春天也沁进了你的身体。 我爱这棵树,它送了我一个礼物,嗯……一只小鸟,我在树下捡到的。 其实应该把它放回鸟巢里,但放风的时间到了,我必须赶紧回去,我们的教官非常严厉,迟到一分钟就要挨罚。 我向它的哥哥道歉,很抱歉不能及时送你的妹妹回家……如果它有哥哥的话。 朋友说雏鸟沾染了人类的气味,便不会被母亲接受了,送回窝里只会被赶出来饿死。我只好将它养了起来,你知道吗,小鸟没长羽毛的时候可真丑,我出生的时候被你瞧见过吗,也同这样丑陋吗,我不能想,你如果嘲笑我丑我会生气。 我的小鸟在长大时遇到了很多困难,它半夜总是饿肚子,不停地吵闹。我喂它米粒吃,和朋友在寥寥可数的草丛找虫子。它越来越胖,羽毛也开始生根,摸上去有些扎手,很快就要变得漂亮且自由了。 养它的时候我想起了你。其实最近一年还好,我没有经常地想起你,因为平日里总是很忙,监狱里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只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会难过。 我也一定很难养吧,很抱歉让你在二十岁时就要承受两个生命的沉重。我的小鸟长羽毛的晚上,我握着它躺在床上,手指摸着我的肚脐,想起来以往的种种劣迹。 还是要和你说一声抱歉的,有个秘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但是现在说了大概也无妨。当然不是在你内裤上抹奶油的事情,虽然我不想承认,但的确到了开诚布公的时候了,以及你吃过的面包片中,有一片其实是我掉在地上,怕浪费又捡起来放回去,万分抱歉。 你还记得我们分别的前两天吗,你睡得很沉,醒来后觉得奇怪。我应该告诉你原因的,我在你的晚饭中放了安眠药,很抱歉哥哥,我希望你能睡一个好觉,至少在我回来之前不要醒来。 这事你大概也知道了,我没有把多余的药片藏好,但是你没有骂我。其实你应该骂我,因为那天我背着你去见爸爸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找到你的呢?我很难过,很久没流泪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他夸奖了你很厉害,竟能把我抚养长大。他同我说话的时候我在惦记我的金鱼,说了什么并没能听太清。我只是听见他说,他要同你做一场交易,对象是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一定要把执念放在我身上,人类不在这里较劲就在那里较劲,可为什么偏偏就是我呢? 我当然不同意,甚至伸手打了他,直到路人前来拉架,他仍旧不还手也不谩骂,简直不像他。 爸爸说,你在考虑了。 我很害怕哥哥,于是当我跑回家而你已经醒来的时候,我又发病了。我知道自己不正常,也知道照顾我这样的人十分辛苦。我把自己关起来,但是我发誓我没有想要伤害自己,我只是怕你将我丢下,又丢回那个可怕的笼子。我抓住你的手,可是睁眼你又变成了碎玻璃。 你在外面敲门,我没有看见你这样狼狈过,所以当巴掌落下来的时候我也没有怨言。之后你替我包扎,问我去了哪里,我说了谎。 人一旦开始撒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场。你后来的每一次出差,我都偷偷检查你的车票,是不是真的去出差了,还是在做那项我不得知的交易。我觉得我要疯了,精神被一条危险的线牵着,偶尔半夜起来我去亲吻你的下巴,会想着如果两相难全我便带你走。 我们叛逃吧,哥哥,尘世不再来。 你那时候是醒着的吗?我总觉得你的睫毛在动,只是如果你醒了为什么不阻止我呢?后来的多少时间我都用来后怕——万幸,我没有那样做。 你总是爱说那句话,不害他人,正直生活,各得其所。我知道你对我仍有期待,这正是我痛苦的地方,如果你对我如同破旧的布偶,让我变成坐在垃圾桶里的泰迪小熊,我或许也就没有顾虑地带你走了。 晚上你又喝了酒,坐在阳台上抽烟,我走过后你抱我,胡茬蹭我的脸疼。我在你的眼睛里把自己理顺,然后又将她放进你的怀里。 只是我不快乐,哥哥,我不快乐。那是我第一次和你做爱却不欢愉,你问我为什么,可我该怎样同你说呢? 你笑我是不是又被请家长了,当然不是,你这样聪明又愚蠢的男人,为什么看不懂我的顾虑呢?但是亲吻你头发的时候我原谅你了,柔软的触感让人心安,就像你在床上说的那样,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把它当做真心话来听。 你说,永远不会将我丢下。 唉,永远太长了,所求越多便越是一无所有。那年的春天来得太早些,雷雨将你我的喘息都敲在身上。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如今这样不可挽回的局面,也只是我自食苦果。总之非常抱歉,那次对你说了谎。 再来说说我的小鸟吧,它的到来让我很快乐,每天除了无聊的工作之外有了其他事可做,并且护养一个生命的时候,幸福是早已存在的,而你只是同它一起走向那里去。 只是教官发现了我们,原本我以为要和它分开了,只是出乎意料,她接纳了我的小鸟,只是要求要处理好卫生,并且负责不要让它总在晚上叫。我的教官,她也只是一个偶尔刻薄的善良女人啊。 于是它得以正大光明地存在于我的生活里了,夏日过了一半的时候,它学会飞翔了,我和朋友一致决定将它放走。我的小鸟渐渐长得和其他小鸟别无二致,每年春天看见相似的鸟,我都在想它是否回来看过我,是否遇见遮蔽过你身影的云朵。或许某一天你看见它,但对你而言,它只是一只普通的小鸟罢了。 纸快用完了,哥哥,最后的几行我仍旧想说,我不后悔,也不怨恨。明日又是新的一天,我依旧期待着和你见面。不知道你搬家了没有,我把它邮到原来的家里,如果你看见这封信,请来见我。 务必来见我,我不再说那样冗长又情话了,再次见面,我会大声喊出我爱你。 首-发:xsyuzhaiwu.com (woo15.com) 17.劣质白酒 谭溪很清醒,隔壁的屋里放着哀乐,她坐在沙发上,身上冷冰冰的,胳膊上没有划痕没有抓痕。桌子上放着一杯水,是侍者给她接的,谭溪没有喝,她的身体想要摄入酒精。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中学时偷偷在路边买过那种十来块钱一小瓶的劣质白酒,是不是勾兑的都无从得知。她藏进书包里带回家,谭鸣不在,但是灯亮着,厨房里也有煲好的汤。 桌子上有纸条,留言说他去公司了,草图有一处细节待商榷,让她自己吃了饭睡觉。 她看着便签上面漂亮的字体,嘴上说着好,像是说给这个空屋子听一样,心里却在窃笑。 书包丢在沙发上,她从衣柜里拿出来谭鸣的衬衫,光着屁股套在身上,然后打开电视,里面播着海洋纪录片,浪花正好打在屏幕上。潮水的声音让人安心又平静,她盯着一片汪汪的蓝,拧开她的劣质白酒,就着大海的呼吸一口下肚。 好辣,嗓子和胃都像火烧,却又这样暖和。谭溪抱紧自己,对着巴掌大的玻璃瓶又仰头喝了一口。 她哥喝酒的时候也这样暖和吗,像在冬日里围着篝火,赤身裸体地和人一起抱着。 皮肤是有记忆的,如同一本铺开的恋爱笔记。谭溪用手指戳着自己真皮组织上的某一点,身体微微引起了战栗,好像是皮肤对曾经落在上面的亲吻的回应。 晕乎乎地要从沙发上掉下去了,喝酒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她的视线里桌子椅子都是倾斜的,脑袋轻轻地触着地面,她一使劲儿,又像不倒翁一样坐了回来。 像每一个偷偷喝酒被大人发现的小孩一样,门锁开启的时候她惊得一下跳了起来,只是大脑变得迟钝了,害怕是本能,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指缘于被酒精延长的反射弧。 她哥显然不高兴。 谭溪从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他紧抿的唇线,手指迟钝地在下体又搅弄了几下,指甲戳到了里面的软肉,她疼得脚趾一抽,看着她哥眼角里冒出来水花。 谭鸣在她的视线里越走越近,一路放下了公文包、跨在胳膊上的大衣,以及沙发上半倒的、只剩了一点浅色液体没过瓶底的白酒,也被他拿走了。他坐下来,谭溪的脚顶在了他肚子上,不用力的时候那处的肉是软的,她踩在上面,觉得在飘忽的云朵里落了地。 纪录片里播着海豚性交的画面,漂亮的浅灰的皮被海水冲刷得发出温柔的光,下面的海豚翻着肚皮倒游着,尾部向上不断抖动,冲进蓝色的海如同拨开一个浪漫的谎言。她看着心动,沙发上也湿了一片。 谭鸣伸手按下遥控器,屏幕黑了,屋子里只剩下她断断续续的喘气声。 因为偷喝了酒,脸上的潮红比情欲来临时还要艳丽。她眼里蒙了水汽,拿脚去碰那处脐下的禁地,呼出来的话语也轻飘飘地带着酒香。 “你帮帮我……” 谭鸣伸手提着她的一只脚将人拉过来,沙发上蹭出来道亮晶晶的水痕。人裹在他的衬衫下显得更小了,猫叫春一样哼唧着,手指插在体内不肯出来。 “胃难受吗?”他皱着眉,把动作生疏的小手拿开,穴口翻出来粉色的细肉,流出来的淫液里带了点血丝,应该是指甲戳破的。 谭鸣拿着酒瓶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分钟,随后又放下。谭溪在沙发上难受得打滚,脸埋在抱枕里,嘴里一直嘟哝。 “想吐?” 他伸手压着她的肚子,对方趴着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衬衫皱巴巴的被蹭到了腰上,露出来两团白净的屁股蛋。 “不想吐……”谭溪的嘴唇贴着抱枕,闭着眼哼唧,“是……下面难受……” 谭鸣的手还带着夜归的凉意,她握着两根手指往下扯,指甲蹭过蜷曲的毛发,一直抵到阴蒂。 谭溪捏着手指上的关节,借力压在上面,动作粗鲁又生硬。对方静默地看着她不为所动,谭溪在水蒙蒙的眼缝里瞧他,两腿张开了把阴户放在对方眼下。 “哥……我好难受……”小腹像有蚂蚁在啃咬,她被吃空了,得有人填满她。 等了许久,男人的声音才传进她耳朵里。趴过来,那叁字震的她心颤。谭鸣的神色没有起伏,只是同往常一样淡淡地看她。她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腿上,西裤在紧绷的膝盖上扯出几道皱褶,多骨的手抚在上面,深灰的面料让皮肤显得更加冷清。 谭溪手与膝触地,在沙发上缓慢地爬着像刚学会走的小狮子。她没有趴在上面,而是像扯拽雄狮鬃毛一样去啃咬他的脸。对方把她扯了下来,手掌压着背,她看不到身后的画面,只觉得屁股被揉了两下,“啪”一声打在了上面。 “呀!”谭溪猝不及防地惊呼出来,拽着他裤腿的手猛一紧。膝盖硌得乳肉胀痛,她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势,却被手掌又压着不能动弹。 屁股又挨了打,巴掌不痛,但她的皮肤太嫩了,打两下就泛了红。谭溪憋着气趴在他腿上不敢说话,眼里的雾气越来越重。 在屋子里待久了,冰凉的手指也变得有了温度。刚刚挨打的地方盖上了一个温热的手掌轻轻揉着,谭溪的泪珠子便一下断了线,吧嗒吧嗒地落了谭鸣一腿。 抚慰的手一顿,他皱了眉头,看着鼻涕眼泪抹了自己一裤子的哭包,问道:“很疼吗?” 谭溪小声地哭,她不疼也不难受,酒精让她变得肉和魂分开了,她知道自己在落泪,却不知道为什么落泪。有时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的泡桐树她也会想哭,脑子里没有数学公式,只有她哥的背影,眼泪就没由来地降临了。 可能酒精就像她哥一样吧,谭溪嘴巴鼻子都埋在他腿间,把湿漉漉的情绪都给他。 头顶的人在叹气,“不可以喝酒……至少,不可以偷喝酒。” 被酒精和眼泪浸泡的夜晚在这句妥协中结束,谭溪切身领会了他的告诫。情欲未竟时她的肚子开始抽痛,抱着垃圾桶把胃吐得空空如也。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她又固执地和谭鸣接吻,嘴里还有酸涩的呕吐物的味道,她后知后觉说着抱歉,换他来回吻,整个夜晚都淹没在翻滚的拥抱里。 谭溪盯着杯子里的清液,颜色和酒相差无几,可惜没有味道。门被打开了,屋里的安静突然被破了道口子,她抬头看去,见男人走进来,身上带着雨意。 “好点了吗?” 对方的语气平淡一如先前,他以为她又发病,但其实没有。谭溪用清明的目光去碰他,说着与询问毫无关系的回答:“我想喝酒。” 对方站在门口和她对视,呼吸好像被工整地迭了起来,直到谭鸣说了“好,先回家”,她才从沙发里起身,把折迭的呼吸展开,平静又舒畅地将屋外泥土和雨水的腥气吸入肺里。 墓地里没有客人,只剩他俩一前一后地走着。白色的花堆满了,谭溪看了眼新碑,目光又落回前面的背影上:“你不再去看一眼吗?” 男人的脚步一顿,没有停留:“看得够多了。” 他们乘车在马路上缓慢地走,谭溪没有问瞿曦在哪儿,也没问他们要去哪里,只是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电话铃响了,谭鸣接了放在耳边。谭溪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也没有兴致回头看他。 “把人证物证都保下来,继续查,不会只有这一个。” 车停在路口等红灯,谭溪盯着路边的烟酒铺突然出声:“停车,我要去买点酒喝。” 男人举着电话看了她一眼,打了把方向盘将车开进辅路。 “要白酒。”她补充道。 外面下着雨,谭鸣先她下车,谭溪也就没再开门,安静地在车里等着,透过车窗看见身影在牛毛细雨里消失,心里无端落空了。 不一会儿男人回来,电话已经打完了,他伸手开门,湿意随风潲了进来。 谭鸣把东西丢过去,她打开……看见了一瓶旺仔牛奶。 首-发:po18info.com (woo16.com) 18.苦闷之衣 汽车没有走上回家的路,无论是谭家还是他那个不为人知的房子,都不是道路直指的尽头。窗外的雨从牛毛丝又变成了银针,又从银针渐渐转无。一天的雨就是这样,有时候人骑着车晴空遇暴雨,回去拿伞的时候雨又停了下来。 汽车驶出了市区,在沿海公路上跑。阴天的下午,天像失去了光泽的灰色绸缎,海鸟低空飞行。车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只剩空调嗡嗡地运转着。 其实也不需要开,本身的天气已经够凉爽的了,开了凉风她反倒有些冷。 公路的一侧有发电风车,巨大的扇叶在半空缓慢旋转。他们冲进了一个下坡路,谭溪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隙,风漫灌进来,车里一下被湿咸的气息填满。 谭鸣在一处无人的沙滩上停下,汽车熄火,厢内又安静起来。谭溪握着她被欺骗敷衍的旺仔牛奶,听见男人先开了口。 “问吧。”他打开窗户,敲出来一只烟点上,“想问什么,都可以问。” 空气被烟头燎到,苦香弥散开来。她把扔在前面的烟盒拿过来,也敲出一支点上,放在嘴里抽了一口。 只一口谭溪就呛得流泪了,她哥的烟太冲,她抽不动,扔了太怂,夹在手上又太傻逼。 “嗯……我问了你就回答吗?”谭溪扯了扯嘴角,把烟叼在嘴里,过了几秒又放回手上。 “看情况。”她哥朝窗外吐了口气,白雾很快被风吹散。窗外的海鸥吱呀叫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要来这儿?”谭溪试着问了一句。 “散心。”男人吸了口气,烟头短了半截。 “那回去吧,我不需要散心。” “我需要。” 对方说的理所当然,她一时语塞,看着男人积云的眉平展开来,又把那句“你想散心为什么要拉着我”咽了下去。 这片海她小时候来过几次,骑着自行车从坡上俯冲下来,海风在夏日里变得温热燎耳,衣服鼓胀得像两片翅膀,有一瞬间她觉得要起飞,张开一只手臂迎风而举,然后就摔车了。 腿上打了绷带,家里没有别人,谭鸣只好早早充当大人的角色来接她。上中学时他就绷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从医院到回家一句话也不说,谭溪已经适应了,她哥不说话她也不添乱。 但谭溪没有办法上楼,这就属于添乱之外的事情了。她坐在玄关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少年沉默着回看,两个人僵持了叁分钟,讲道理的一方做出让步。 她被扛在了肩上,像个麻袋被背了上去。 一步楼梯一晃,谭溪倒吊着,看世界都是反的。没事儿跑海边去做什么?对方的语气不太好,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一楼地面也不敢造次,乖乖道,因为很苦闷。 原本她的年纪,说不开心伤心很烦更相称一些。苦闷是她刚学的一个词,其实不太懂它的意思,只是觉得有必要炫耀一下新的知识,以及她心里有郁结的气,要说出来才会开心。 “我看出来你也很苦闷哦哥哥。”她的脑袋和头发随着步伐在半空晃荡,她仰头伸出一根手指,拿出讲道理的样子说,“不开心就去海边骑车子,苦闷就会自己消失!” “你懂什么……”他这样说,但是谭鸣开始偶尔看海,被谭溪抓到了几次,原因是被她翻出了口袋里的白色贝壳。后来在出租屋里,谭溪把他们从海边捡来的贝壳粘在白炽灯泡上,说,新年了给任劳任怨的小破灯也穿件衣服。谭鸣看着淡笑,点着她的贝壳灯说,苦闷之衣。 “下一个问题……”谭溪悻悻,道,“你什么时候结婚?” “不知道,看……对方的意愿。” 谭溪对上男人的目光,心里猛一疼,现在她自找苦吃也需要散心了。 “瞿曦姐好像还不打算结婚呢……”她小声哼哼,把那天对方的说辞添油加醋说出来。 对方的郁闷一目了然,谭鸣目光斜着瞥她,嘴角扯了下,弧度很快被手指抹去了。他点头,“我了解。” “还继续吗?”谭溪打开她的旺仔牛奶,喝了一大口,嘴里全是甜香。 对方默许了,她又张嘴:“唐苑的房子怎么回事?” “前几年房价下跌的时候买的。” “不是……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什么?”他扭头看她,心情好了一些,清明的眼里也带着戏谑。 “装饰都是我设计的,你都抄完了我以后怎么装修?” “你买的起房?”谭鸣把抽尽的烟头熄灭,点了点她手指上的半截烟,示意她“不抽给我”。 谭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男人字字诛心但句句属实,她确实……买不起房。 “自己不会再拿一根新的吗?”她瞥头瞪着窗外的海鸥,不甘心,又补充了一句,“总有一天会买起的,不过就是比你的小一点……那又没有关系。” “还问吗?”男人淡笑着看了看表,“我还有工作,该走了。” “最后两个问题,”谭溪拦住他启动车子的手,顿了顿,道,“你把我卖了吗?””谭家公司的股份,我坐了七年牢你就为了那点破钱?” “我不缺钱。” 谭鸣看向她,声音像无风无浪的水,“你觉得我很缺钱吗?” 她哥的确不缺钱了,穿着昂贵的西装赴宴,与人推杯换盏从容不迫,再也不是那个一晚跑叁个酒场把胃喝坏了只能在地下室里呕吐的穷小子了。 “那为什么你选择了奶奶,没有选择我呢?”谭溪的声音很轻,像清晨海面起的薄雾,风一吹就散了。 谭鸣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问题对方拒绝回答。她哥不想说的话,用钳子撬也打不开那张嘴。抽了一下鼻子,谭溪盯着他衣服上的纽扣,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其实她早就问过了,只是没有被回应过。面前有许多扇门供她打开,每一扇都能通向一个自欺欺人的答案让她释然。可造物主把生命撕开了一道裂缝,她不能用谎言来治愈伤口。 海风腥闲,仿佛几千万年人类的泪水汇聚在此,地表的百分之七十都是大海,来这里的人脱去苦闷的衣服,再赤裸着投身余下百分之叁十的滚烫里去。 “不敢去。” 谭鸣简短地吐出来叁个字便启动了汽车,话题被他截住,汽车又驶进沿海公路,“去哪里,我送你回去。” “回谭家吧。”她东西还放在那里没拿。 回去的路上谭溪比来时舒畅许多,她鲜少看见她哥认怂,原因不重要,人偶尔单纯点不去深究,可以将快乐递延得更长久一些。她暂时原谅她哥了。 追-更:blpopo.com (woo18.vip) 19.敬,爱与自由 谭鸣将她送回谭家后就走了,连大门都没有进。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哥走得那么急,从他们回来的车速来看,说心系工作有点虚情假意。谭鸣慢悠悠地开,甚至有种郊游后回家继续打发无聊阴天的闲适。 追悼会刚结束,他应当再回家看看,交代一下日后的安排,毕竟老太太去世了,这房子也空了,如何处置都听他发落。实在应该去看看,哪怕表现得睹物思人一下。 但谭鸣没有,若不是道路积水,谭溪死活不愿沾脚在水洼里走路,他可能连小区都不进,直接将她甩在门口扬长而去。 她开门的时候裴筝也在,带着帽子坐在沙发上,闻声回头看她,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小筝非要跟过来……”何姨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她哭了一上午,看起来是真情实感地追念她奶奶,声音还带着酸涩的水气,“说是约好了有事找你……谭家还有许多东西要规整,我就先把他带过来了。” 倒底是雇主的家,她做了再多年的帮衬,私自带家人回来还是不得体的。 “哦对,是约了事要谈。”谭溪脑门猛一清亮,想起来自己答应了要安排裴筝和谭鸣见面,只是追悼会上闹了那么一出,又去海边转了转,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自己失约在先,也不好意思多做解释,只得和裴筝说着抱歉。 “谭先生是不是不愿意见我?”少年的眉头皱了起来,眼底升起来一片失落的灰。 谭溪稍许怔然,想不到裴筝的心思如此细腻薄脆,便连忙摆手和他解释:“怎么会!是我忘记和他说了……你不要多想。” 裴筝的眼睛澄净了许多,但还是有些失落,他点点头,“只是我马上又要回学校了,假条难开,可能没有太多的自由时间。” “小筝,你不要打扰谭先生工作!”何姨在一旁听见了,伸手拍在他肩膀上,少年被她摇的一晃,面无表情,把左耳进右耳出几个字大写在脸上。 “没事儿,我来安排。谭鸣哪有那么忙,吃顿饭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吧!”谭溪打着圆场,示意裴筝安心。她在外面跑了一天也有些累了,坐了会儿就借口回屋休息。 洗漱的时候她听见楼下隐约在争吵,具体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谭溪叼着牙刷,趴在楼梯上偷听了一耳朵,裴筝在说什么你们只会拆散别人,说罢就摔门出去了。 若不是动静太大,她都想不到裴筝还会吼人。估计是高中生谈恋爱,屁大点事搞得好像要没命一样。谭溪翻了个白眼,回屋把漱口水吐掉了。 一夜无梦,她睡得很安稳,第二天早早就起来了。窗外又开始下雨,谭溪拿起来手机看着通讯录,卜晴的消息框还是没有动静。 她约了卜晴吃午饭,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赴约。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拿了把黑伞,还是昨天追悼会上剩下的。吃过早饭,她和何姨道别,跻身跃入雨幕中。 周末里商场人多,谭溪挑了一处僻静的茶餐厅,早早预约了座位,坐在窗户边的桌旁等着。她不怎么逛商场,小时候爸不疼妈不爱哥哥也不管,她还没有独自逛街的自由,后来她哥有了爱没了钱,也不怎么出门,一直到彻底失去出行的资格,她只能从朋友口中的怀念来具象商场里的热闹。 刚出狱的时候沉梦秋带她来重温都市生活,过习惯了监狱里的冷清日子,乍一热闹反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适应与外人打交道花了她不少时间,起初去菜市场都还要人领着,几个月后便能与人杀价杀得腥风血雨。谭溪自觉她的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或许过几年等谭鸣有了家庭,她会换个城市生活,远离亲人和朋友。 寂寞一点没有关系,从头来过也没有关系。 这么想着,远处便走来了两个人,沉梦秋远远地和她打招呼,扈媛媛冷眼看她,走到桌前把包一放,打开粉饼就开始补妆。 “她怎么来了呀?”谭溪嗅到了一触即燃的火药味,拉着沉梦秋贴着耳朵问。 “分手了,来蹭饭的。” 临近中午,人多了起来,却迟迟不见卜晴的身影。沉梦秋说着小晴可能是不来了,便招呼着先点菜。扈媛媛也饿了,问清了谭溪请客,便毫不留情地将价高的菜都点了一遍。谭溪盯着饭钱持续高走,囊中羞涩正准备中途退场时,卜晴来了。 门口站着一位瘦削高挑的女子,肩膀有些宽,穿着黑色的包臀长裙,大檐帽遮住了她半张脸,脖子上带着常年不摘的丝巾,穿着时髦,走在路上总被误认为是模特。 谭溪看见卜晴的时候眼都亮了,朝着她隔空挥手,“美女!这里!” 扈媛媛白了她一眼,“你这样怎么还没被卜晴打死呢?” 墨镜下面的细眉皱了皱,把帽檐压得更低一些,走过来了,朝沉梦秋和扈媛媛轻声打过招呼。 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双漂亮的凤眼,周围的目光纷纷聚来,让人很不自在。卜晴皱了皱眉,看向谭溪,道:“没定包间吗?” 对方干咳了一下,摸了摸鼻头,“包间贵……” 沉梦秋笑她没出息,把菜单推给卜晴,道,菜都点过了,你去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再加单。卜晴扫了一眼,说没有什么要加的了,说罢便掏出来药盒,倒出来几粒小白片就水吞了下去。 众人都不说话,只有谭溪乐呵呵地把头靠在卜晴的肩膀上,话说得像开玩笑,“激素的量有再减了吗?再不听医嘱我就搬去和你一起住了哦。” 拨开她脑袋的手没能成功,她推了一两次就算了,任由牛皮糖粘在身上。卜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侍应生把菜陆续端了上来,沉梦秋带头举杯,庆祝我们第一次出狱后的团聚。 “敬自由。”沉梦秋拿着杯子在桌面上碰了一下,谭溪跟着碰杯,跟着补了一句,“敬,爱与自由。”卜晴举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话,也跟着她碰了碰。 扈媛媛仰头闷了口酒,嗤笑道,“爱情是个屁,我敬自由。” 落地窗外的雨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各色各样的伞在街道上簇拥,餐厅里热闹,大概也没有哪一桌像她们这样特殊了吧。 被偷了心的婊子,无处申冤的小偷,喜欢上自己哥哥的杀人犯,还有一个盗用了姐姐身份的“男人”。 卜晴是最后一个到她们狱室的,原因是酒驾同乘,造成了严重的交通事故。 卜晴原来不叫卜晴,卜晴的姐姐才叫卜晴,但是她姐在十六岁的时候死了,卜晴从此变成了另一个卜晴。 她从来没和别人说起来过自己的事情,入狱的当天大家和她问好,卜晴谁都没理,被子一盖倒头就睡。 谭溪看看沉梦秋,沉梦秋看看扈媛媛,扈媛媛翻了个白眼。谭溪在狱里呆的时间最长,迎来又送走了各色各样的人,脾气古怪的不在少数,像卜晴这样一进来就写着“生人勿近”的,她也见怪不怪,虽然这样并不见得是明智之举。 在外面你可以出淤泥而不染,但混在一群流氓犯里,人很难独善其身。搞好宿舍关系是生存法则第一条,第二条,不要多管闲事。 卜晴犯了第一条罪,谭溪踩了第二道雷。 新的狱友除了不喜欢和人交谈之外也没惹是非,按时起床吃饭上工,一切都循规蹈矩,乖巧得和她张扬的外貌几乎格格不入。卜晴的五官深邃,薄唇凤眼剑眉,带着点江湖英气,谭溪盯着她发呆,想起来《倚天屠龙记》里的赵敏。 “美女早上好!”她叼着牙刷和卜晴打招呼,对方看了她一眼,拿着自己的洗漱杯走到角落里。 谭溪从镜子里看她,扈媛媛笑她没出息,热脸往冷屁股上贴。谭溪一仰头,对着新舍友一个飞吻,道美女的屁股也是漂亮的屁股。 卜晴皱眉,吐掉漱口水后连脸都没洗就离开了。事后谭溪想想,也怨不得对方讨厌自己,她最初表现得确实像一个好色的女同性恋。 后来对方实在太冷淡,谭溪也没了兴趣,只是照例问好,她和狱室里的所有姐姐都打招呼,卜晴偶尔会点一下头,那是她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其余时间并不怎么回应。原以为关系就这样不咸不淡下去,可偏偏命运大道拐了个弯,谭溪平稳行驶了叁年的优秀劳改记录直接冲向了悬崖。 卜晴很少说话,除非是必要的交流,否则绝不张嘴。她听过一两句,原本以为会是清冷的声色,没想到竟有些低沉,听着不像是女人的声音……不过她没在意。卜晴很少同人一起洗澡,尽管沉梦秋等人都提醒过她,最好找个靠谱的同伙一起,免得被人欺负,但没有什么作用。她独来独往,如同高傲又漂亮的雪豹。 至到有一天谭溪看见这只“雪豹”在站着尿尿…… 天公不作美,她们楼层的厕所在修缮中,只留了一个门锁失修的隔间。谭溪尿急,没想到还有别人,冲进来就挤了进去,结果把卜晴撞了一个踉跄。 她看看卜晴的脸,又看看对方还没来及提的裤子,大脑死机了十来秒。 “这里……还有男厕所吗?”她问,然后被人一脚踢出了隔间。 跨性别者,谭溪只听人说过,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也确实近得不太礼貌了些。 “我发誓!我不说!”谭溪捂着肚子在门外大叫,“我用我哥的命担保!你快出来我憋不住了!!!” 一个星期后卜晴在厕所被人围了,谭溪她们直到卜晴从医务室里回来才知道这件事。 “真不是我说的……我用我哥的命发过誓。”谭溪看着一身伤的卜晴,嘴里如同含了块炭,喉咙滚烫说不出话来。 “那的确是很毒的誓了。”沉梦秋沉默了许久,道:“那群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卜晴还是不愿多说一句,被扈媛媛扶进狱室时也只是冷冷看了谭溪一眼,对于身上的伤半句解释也无。 沉梦秋看向扈媛媛,对方只是摇头,“医务室喊我来领人,去时就这样了。” 一夜无话,谭溪心里闷闷的,头顶的床铺吱呀响了,她知道是卜晴在转身。对方下了床,谭溪心虚地闭了眼装睡,少顷又悄悄睁开一条眼缝。室友都睡了,窗外的猫头鹰叫得像小孩哭一样,卜晴那张漂亮的脸被月光映得惨白。她安静地站在窗边,目光落在外面不知何处,黑夜像雪崩一样袭来。 卜晴的美像诱发群体仇恨的活体酵母,谭溪第一次觉得美丽需要适度。 一个星期后,卜晴的伤渐渐转好,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将这件事遗忘,只是有意无意地留一个人跟着卜晴,免得她落单。人们看她们的目光不太一样,仿佛一群白绵羊里混进了一只白山羊。 对异类的无缘由敌对,是群居动物不可避免的宿命之一。 “梦秋!你们寝出事了!”有一天午饭时,保洁员吴姐突然冲进到沉梦秋面前,当时她和卜晴正在吃饭,闻声停箸,外面已经骚动起来了。 “谭溪最近一直在打听卜晴的事情,我只当她是去耍耍性子,没怎么在意……对方是……”吴姐和沉梦秋是老乡,平日里总多照顾她一点,这时出了事,也先来找她通知。 她们一边往外走一边着急地说,警卫员也出动了,一时间警报四起,叁人被困在了原地,不能再前。 “是顾萍。”卜晴突然接了话,“我原来的室友。” 两人错愕,这才知道她原来是从别的狱室调动来的。听着旁边人的耳语,她们把事情描摹了个大概。 卜晴在洗澡时偶然被人看见了,消息传了出去,原本关系不合的顾萍借机欺辱,才有了厕所事件。谭溪带着扈媛媛围堵,原本打算警告一两句就好…… “开瓢了开瓢了!” 前面有人骚动,之后又传来扈媛媛的尖叫:“谭溪你个小狼崽子!看准了人再打!” 沉梦秋两眼一黑,“完蛋。” 谭溪作为主要斗殴人员,在禁闭室关了个把月。扈媛媛作为同伙,保释期被延长了两个月。 首-发:rougou9.com (woo13.com) 20.生命不屈从于爱与恨…是悖论 卜晴给人写信,每一封信的开头,总是喊一声姐,好久不见。 那些信从来没有寄出去过,清明节也不烧,全都工工整整地迭放在抽屉里。 谭溪偷看她的信,被卜晴捏着耳朵拎了出去。她呲牙咧嘴,举着信在半空乱晃,“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喜欢你姐,我还喜欢我哥呢!” “神经病。”卜晴把信拿了回来,坐在台阶上,春樱落了一地。 偶尔,卜晴也愿意和她聊一聊。 “我喜欢穿裙子,从小就喜欢,我不觉得有什么错。她有各种各样的裙子,我喜欢看她穿着转圈…… 别人家都是更爱儿子一点,但父母觉得我有病,几乎把所有爱都给她了。我不嫉妒,真的不嫉妒,只是有些寂寞。大家都觉得卜家生了个儿子像个女孩,我父母觉得很丢脸,只有我姐说没有关系。只是十六岁的时候她白血病去世,你知道……世界上最后一颗星星落下去的感觉吗。白天和黑夜对我来说没有区别,狱中狱外也无关紧要,我后悔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天我给她说,下午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你要等我。她说好,但是没等到。 “她从楼上跳下去之前我就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虽然积极配合治疗,但她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她每天晚上给我讲叔本华,’人类能犯的罪大错误就是拿健康来换去其他的身外之物’,可是如果连健康这一个筹码都没有了呢?一贫如洗地来,分文不带地去,人要活着,活着就只有痛苦,生活和快乐没办法两全,最后连健康都留不住了…… “她死了以后我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卜晴,父母都同意,也算是一种精神慰籍吧。唯一的期盼没了,家里就剩了我一个废物,他俩觉得有病就得治,说不定变得正常了呢,便把我送去精神疗养院里住了几年。那家医院没什么正规牌照,动了私刑,病没治好,精神却越来越差,总觉得自己就是她,原本的名字也忘了。这样也好,世界应该多她那样一个善良的人,我活着只会让人不安。 “活着没关系,死了也没关系,只是不要和解,与谁都不能和解。信没有寄出去也没有关系,都知道,她知道……” “那我的信怎么办?还有我的小鸟,会回来吗?” “没事,”卜晴看着她,伸手把台阶上的春樱扫下。窸窸窣窣的红堆成了一个小巧的山包,来往的脚步很轻,像被落花掩埋起来一样,带着迟缓的温柔,跟着她的话一起说,他会知道的,他都知道的…… “哇,你不知道我又遇见了一个什么男人……”扈媛媛喝得微醺,醉意一上头情感就变得十分充沛,像夏雨涨池,开口就是说不完的话,“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知道扈愁眠出了什么幺蛾子吗?” “什么幺蛾子!”扈愁眠是她弟弟,谭溪来了精神,又给扈媛媛满上,准备趁机把她家的里短外长全扒出来。 “小眠说你上周没去他家上课,怎么回事?”扈媛媛话锋一转,醉眼盯着谭溪稍显锋利,“你不要觉得小眠不收你学费你就能欺负他,我告诉你,我首先就不同意。” “还不是因为你在海鲜市场要殴打我,不然我能犯病吗?” 对方哑然。 扈媛媛醉,但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说到让她理亏的地方,便转口又回到最初的话题上——她弟,谈恋爱了。 “这不很正常吗?”沉梦秋笑她小题大做,“小眠又不是受戒和尚,26岁了,谈场恋爱很奇怪吗?人离了爱不能活,我正好也有个事情想和大家说……” “人离了爱也可以活的很好,恨才是支撑生命的框架。”卜晴浅抿了口酒,神色不动地插话。 “你不是说既不屈从于爱也不屈从恨吗?你背叛了叔本华!”和卜晴一起服刑的几年,谭溪听她说的多了,也能背出来几句。 “叔本华的座下走狗是我姐又不是我。”卜晴瞥了她一眼,“这是彻头彻尾的悖论,没有我姐爱我我不能长大,离了恨我现在又活不下去。能恨是好事,心里有团火憋着,和这个世界耗到死,总比像她纵身一跃要好。你说不是吗?” 谭溪一下哑然,卜晴盯着她,目光像是把人钉在十字架上拍X片,越过肉体直接拷问灵魂。太相似的人靠近了也不好,除了共鸣还会互相揭短。谭溪闭了嘴,默默撤离战场。 “你这活的太悲观了吧……”沉梦秋否定她的论调,正欲再言,却被扈媛媛打断了。 “对方,有老公。” 她吐出来最后一个字,桌上的人都沉默了。 卜晴眼皮一挑,把杯子举到嘴边不再发言。沉梦秋倒了杯水给她,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或许,是前夫也说不定……唉小溪最近忙什么呢?” 谭溪抿嘴,总不能说在搞有老婆的男人吧……便换了个说法道:“在和家人重塑感情。” “那挺好,和你哥这么多年没见,也该好好叙叙旧。” “大家能不能关心一下扈愁眠的事情?”扈媛媛敲桌,真是应了他父母的期待,当初给她弟取名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真的让她愁眠愁出来两个黑眼圈呢? “你也不要着急,改天好好找他谈一谈,小眠又不是不懂事理的孩子……”沉梦秋指节敲着桌沿吟声。 再怎么说扈愁眠都是扈媛媛的弟弟,谈恋爱又是极其私人的事,如果真要插嘴,也只能是由他姐姐亲口劝说,落到最后,还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都二十六了,你说为什么不能让人省省心?去年买了套登山工具非要去徒手攀岩,最后腿摔断了在家躺了叁个月,我就知道今年他还得作大死……你说离了婚还好,那没有离婚的话被他横叉一脚,对方老公带人打他怎么办?他又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子……” 扈媛媛越想越可怕,连斗殴拘捕如何保释都想好了,沉梦秋劝她不要过于焦虑,谭溪懒得听她们碎嘴,便把头凑到卜晴身边,朝她碰了一杯。 “说好了帮我查我哥哈。” “谁和你说好了?”卜晴把自己的酒杯拿得离她远一些,拿起筷子重新开始吃饭。 她的胃口很小,吃几口就放筷了,但又总是饿得很快,事物消化也有障碍,人一天比一天瘦,谭溪怀疑和她长期服用激素药物有关。但好在现在开始减量,日常也配合食疗,比出狱前好很多了。 所以卜晴吃东西的时候,谭溪就自觉不会打扰她,对方也吃准了这一点,小口拨着米饭甚是悠闲。 “再说了,你要查什么?” 谭溪一下哑然,对方夹了一块茄子放进碗里,继续道:“若是有什么暗色交易我也可以查出来,但是你要查你哥什么呢?这几年怎么过的,事业的发展趋势如何?这不是技术上的问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想要什么。” 这话正中靶心,她哥的一切她都想了解,如何生活如何工作,哪怕没有参与进过去的七年,也至少……让她了解一下。 谭溪沉默了一会,似乎心有不甘:“就查两年前我哥起诉我奶奶的案子吧,我哥不会无缘找事,也不是不懂知恩图报的白眼狼。”他告谭老太太一定是有缘由的。 “我再去他书房里找找当年的诉讼协议,你有消息了就告诉我。” 卜晴夹菜的手一顿,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谭溪全当她答应了。扈媛媛将苦水全倒给了沉梦秋,心中的闷气也消了大半,一顿饭就此临近尾声。 有人提议说饭后在商场里散散步,也好促进消化。卜晴向来不喜热闹,便先行回家,待谭溪结了帐回来,扈媛媛已经离开了。沉梦秋解释说是接到了扈愁眠的电话,说有事找她。 “扈愁眠的甜品店出事了?” 沉梦秋点头,“但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媛媛走的急,我也没好多问。” “倒还真是人如其名。”谭溪想起来曾经听到的话:老二就是上帝派来惩罚老大的。 “反正也没什么事,一起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沉梦秋同意了,两人一起打辆车过去。扈媛媛没走太久,雨天交通拥堵,他们的距离应该差不了半条街。 “对了小溪,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路上沉梦秋突然开口。 狱室里她年龄最长,照顾别人居多,很少见她求人,谭溪自然重视,便道:“你说,能帮肯定帮,不能帮再想办法帮。” 沉梦秋闻言笑了,“你先听我说。我有个朋友最近没有住处,住我这里也……不太方便,想着你家客卧多,能不能让他暂时住几天,等找到房子了就搬出去。” “可以啊,正好房子空了,也没什么人,过来住呗。” 沉梦秋神色有些踌躇,虽然谭溪说着不麻烦,还是犹豫再叁才继续道:“是个男孩子,会不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又不在家住……男、孩子?” “嗯……”沉梦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新认识的忘年交。” 谭溪盯了她好一会儿,看得对方有些不自在,脸上飘出来两片浅红,干咳了两声道:“朋友罢了……” 沉梦秋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能让她脸红的人和事都不多了,但对方不说,谭溪也不好追问,只能了然一笑,道:“放心啦,肯定把你的小朋友毫发无损地还回来。” 她特地咬重“小朋友”叁个字,笑得一脸蔫坏,让沉梦秋更无所适从,只能快速转移了话题。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从拥堵路段出来后路就顺畅多了,很快到了目的地。 远远地,她俩看见甜品店里一片狼藉,玻璃窗被砸了一个大窟窿,扈媛媛站门口捂着嘴哭,扈愁眠皱着眉劝他姐,左胳膊上缠着绷带,鬓角一片青紫,地板上还有一滩血迹没来得及收拾。 沉梦秋和谭溪都一怔:“这是……怎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回主线讲哥哥和妹妹。 21.这也是加缪说的吗? “我就说会有麻烦,你不听……为什么偏偏要去惹事生非……”扈媛媛看着她弟胳膊上的血迹,在一边捂着嘴泣不成声。 被唤作扈愁眠的人剔着寸头,英朗的五官带有少年人的锋利和豁朗,像盛夏午时的阳光。他把胳膊上的绷带紧了紧,嘴里啧了一声,神情毫不在意,仿佛伤不在他身上一样。 “又不是要死了,你怎么跟哭丧一样?” “我哭丧?我哭丧!”扈媛媛伸手打在他肩膀上,对方闪避扯动了伤口,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打着手势告饶。 “这不关雨点的事啊,你不要乱怪罪人。”扈愁眠将胳膊上的绷带扎好,起身又去清理地上的碎玻璃,贴好标签放在门口。 店员被他先散去回家了,店里暂时歇业。谭溪和沉梦秋把事情打听得一知半解,扈愁眠口中的雨点便是新交的女友,对方家人得知了他们恋爱的消息,气急找人来砸了场子。 “女方知道了吗?”沉梦秋沉吟,“虽说是小眠理亏在先……但对方的行径,也实在是蛮横了些。” “雨点可不是斗筲之辈,我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扈愁眠闻言回头,提及她时嘴角不自觉地带了笑意。扈媛媛看见后更加心神崩溃,恨不得为对方流一碗泪。 更换的玻璃还要叁天才能到货,店里暂时用不到人,大家呆了一会儿便各自离开了。临走前沉梦秋又提醒她周一晚上还有个宴席要准备,谭溪这才想起来工作的事情。 从简入奢易,由奢回简难,在谭家住了几天,她被养得娇气了,开始留恋起无所事事的安逸。尽管行李已经打包好,但现下她也不怎么情愿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去。何姨一走,家里就剩她一个,谭溪脱了鞋撞进她哥的卧室,脸也没洗就栽进柔软的被褥里。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有股干净的皂香。 外面的天阴着,四周静得可怜,雨点在窗户上滑落,流下许多蜿蜒的水痕。谭溪盯着窗户发呆,试图在上一滴雨点落下的位置再等到另一滴雨点。可惜密密麻麻的雨将窗户淋湿了,总难碰到第二滴精准降落的雨,她看了一会儿觉得困了,拿出手机翻看着订餐网页。 上面挂着各色各样的厨师简介,自己的主页淹没在一群叁星蓝带里,在最后几栏的角落里可怜地挂着。 她点进去看了看,寥寥可数的订单,若不是有熟客和沉梦秋帮忙拉拢生意,她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聊天框里存着一个黑色的头像,其余再无他人。谭溪犹豫了一下,点开发过去一行字。 “晚上好。” 对方没有回应,黑色头像安静得像一处深渊,盯得久了,屏幕上面反射出自己的影子来。谭溪一恍神,想着对方或许不在,便将手机锁屏了丢在一边。 黑色的头像没有名字,昵称是创建用户时系统自带的一串数字乱码。他是第一个收她订单的人,当时谭溪刚开创用户,没有高级证件傍身,根本就无人理会。收到订单的时候她振奋了好几天,还言之凿凿地向对方表决心,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做好工作。 饭菜似乎也合口味,对方隔叁差五便让她做了饭送到金湾区的办公楼下,后来干脆固定了每周叁一餐的长期订单,也多亏这笔客源,谭溪才得以度过最初的艰难生活。 对方没有名字,说话惜字如金,但脾气很好,对于价格和菜品都没有挑剔。来往得久了,谭溪忍不住和他倾诉生活上的难题,对方偶尔也会说两句指点迷津。 能在金湾办公的都非等闲之辈,他说话又很有人生哲学,谭溪总觉得对方无论阅历和心智都比自己高出许多,便不自觉的地把他的形象和老企业家结合了起来。 第一次叫他老先生的时候,对方大概顿了几分钟没回复。 【虽然年龄比你大了些,但也不至于称呼老的地步……】 【抱歉抱歉,是我唐突了,对不起叔……】 【……】 对方不再和她争执称呼的问题,她便觉得是默认了。为了参加追悼会,她提前向对方请了两周的假期,现在回来了,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找到更合适的厨子,还愿不愿意继续点她的单……谭溪这样想着,心里陡然升起一片忧郁的云。 手机振动了两下,谭溪触电一样,猛地从床上翻身而起——果然是对方的消息。 【现在就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吗?】 她看了眼时钟才四点多,嘴角忍不住扬起来微笑。 【厨师总是要提前准备的嘛……】 对方没了回应,谭溪不知道对方此刻的表情,看着聊天框有些尴尬。 打了一行字,又全都删掉了,她正纠结着怎么问对方还愿意继续她的订单吗,屏幕里的消息却弹了出来。 【家里的事忙完了吗,一切顺利?】 【还算顺利……】 她想起自己在追悼会上的闹剧,手指顿在键盘上,隔了许久才道,【其实不太顺利,给人添了不少麻烦……而且见到了喜欢的人,但是他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 对方回复的很慢,这个时间,金湾区的人大概还在上班。 【爱也是要讲究机会与缘分,需要用心维持。】 谭溪看着对方的回复,慢吞吞地打下几行字: 【那我可能要完蛋了……我已经错过他七年半了。】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她忍不住,又连发了许多条。 【可是我有点不甘心,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分开……】 【他对我真的很重要,是我……生命的全部、活下去的勇气、走进明天的决心……总之就是很重要,失去了他我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 【叔,你也有爱人吗?爱到底是什么呢?】 她一吐为快,觉得唐突想要撤回时却已经超时了。谭溪盯着聊天框里的文字羞愧得要死,生怕对方觉得幼稚吵闹而不再接她的订单。 她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啊…… 大概有十来分钟,手机吝啬地振动了一下,谭溪抱着枕头把脸缩在后面,犹豫了好久才打开屏幕。 【抱歉,在开会,没能及时回复。】 【生命本身毫无道理,且没有意义。】 谭溪一愣,没有想到对方说出来这样一句话。 【你的话听起来又哲学又悲伤……】说白了她没听懂。 莫名地,谭溪好像从屏幕上看见了对方的笑,脸颊没由来地一红。 【是加缪说的。】对方写道,【后半句是,没有意义的人生更值得一过。】 谭溪一愣,并不明白。对方问她有没有看过《西西弗神话》,谭溪摇头,反应过来对方并不能看到自己的动作,又连忙打字回复。 【西西弗是希腊半岛科林斯城的国王,因得罪了诸神而被打入地狱接受惩罚——每天将一块巨石推向山顶,但临近山顶时,巨石又会因自身重量滚回山脚,西西弗只能重复着无用又无望的劳作,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很无奈对吧?但文章的最后,加缪做出的评价是这样的:推石上山这场搏斗本身就足以充实人的心灵,应该设想,西西弗是幸福的。】 【不要把生命当做一个既定的目标,人生总有个人意志达不到的高度,无法实现的时候就会陷入痛苦。与其这样,不如享受推石上山的过程,没有意义的人生更值得一过……爱也如此。】 【人很难找到没有缺憾的爱,即使找到了,也很难就此共度一生。所以不要顾虑太多,爱也需要忍耐与大胆。】 【以及对于生命……其实也不必如加缪那样悲观,爱本身就会让生命闪光,你的存在对于爱你之人的生命,就是一种意义。】 谭溪盯着屏幕,自己都没有发现脸上的笑容——【好有道理哦,这也是加缪说的吗?】 【哈,是我自己说的。】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谭溪合上手机倒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笑容还漾在脸上没有退去。 对方确定了继续每周一餐的订单,对好了本周的食谱便下线了。今天的聊天大概是他说话最多的一次,谭溪把对话框里的文字反复看了许多遍,直至天色渐晚,困意像织茧一样把她温柔地缠绕起来,呼吸渐渐平稳,在浅淡的皂香中谭溪安然走进梦乡。 回归工作的日子过得匆忙又充实,转眼到了周一傍晚,谭溪和申雁山的助理对了菜单,确保一切无误后,带着必须的食材到达了约定地点。 晚宴是在家中举行,与友人小聚也没有太多讲究,以海鲜为主。谭溪让人提前留了新鲜的海货,行至居所门前时,院落里停放的一辆黑色悍马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回头多看了两眼,谭鸣好像也有一辆悍马……不会这么巧吧? 22.眼光确实不行 申雁山家里的厨房很大,足够五六个厨师在这里忙活,现在只有谭溪和一位保姆帮厨,稍显得有些空荡了。 他是做什么生意的谭溪不知道,别人叫他沉老板,她便也跟着喊老板,无所谓,反正他花钱雇她,本来就算是她老板。 主菜被陆陆续续端出去,保姆调了酒,和甜品一起放在餐车上推出厨房。忙到现在已经临近九点了,别人吃的热火,她还滴水未进。 厨房熄了灯,烤箱里加热的司康好了,谭溪拿出来吹凉了放进嘴里,就着白水一起咽下。 周围再没别人,屋里黑漆漆的,窗户外面的树影影绰绰,像被随意打翻的墨水,和夜色一起氤氲开来。 曲腿席地而坐,她从兜里摸出烟盒,敲出来一颗烟,含在嘴里。再一摸,空了,她没带打火机。牙齿磨着烟条,谭溪嗓子痒得恶心,烟瘾犯了,急需尼古丁把往边缘冲的精神拉回来。 申雁山不抽烟,她在厨房转了一圈没找到火机,只好拧开煤气灶,凑合着蓝色的火苗把烟点着。手指被火舌舔了一下,烟含在嘴里明明灭灭地开始断灰时,痛感才后知后觉爬上神经,像非常迟缓的变色龙,慢慢地融成黑夜的颜色。 她夹着烟,从窗户里看停在外面的黑色悍马,车牌在路灯的反射下闪着金属的亮光。谭溪用指甲蹭了蹭额角,她哥的车牌号多少来着? “谭小姐,申先生请您主刀了。” 屋外有人喊她,门开了一个缝,外面华丽的暖黄灯光顺着溜进来。保姆探进来的脸背光,黑乎乎地像一个没有五官的肉团。谭溪回神,应了一声,收拾好工具便出去了。 眼睛还没有适应明亮的环境,从厨房里猛一出来,外面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反射性地流出来一滴泪挂在眼角。 申雁山家里的灯光开得像不要钱一样,欧式的水晶灯把客厅餐厅都照得流光溢彩富丽堂皇。隔的远远地谭溪就听见餐厅里传来谈笑声,像被吸在半空中一样,随着脚步听得越来越真切。 她敲了敲旁边的罗马柱示意,谈笑声戛然而止,桌上的人都抬头看她,申雁山转身,露出来一张斯文耐看的脸。 “你来了?”他笑,又转头向朋友介绍,“这就是我常提起的谭小姐,偶然发现的一块宝,片刺身的手艺了得,今日也请诸位共赏。” 谭溪脸上带着牵强的笑,看向餐桌尽头坐着的人。 申雁山看着她的笑让人很不爽,伴着蛛网一样粘在身上的目光,甚至有些反胃。成人之间的暧昧不需要明说,但想不想挑开就另当别论了。 坐着的人没有什么表情,拿餐巾按了一下嘴角,端起旁边的半甜白饮了一口。 她走上前朝人鞠了一躬,余光里那人的衣角随着视线上浮又下落,谭溪轻呼一口气,不再看他,随后开始工作,刀光在灯下射出寒影。 申雁山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像一群密密麻麻的四星瓢虫再爬,谭溪努力忽视掉他的存在,垂眸将片好的鱼肉放在一旁的盘中。 耳边传来旁人的轻声称赞,申雁山倒是有一点说对了,她的刀工确实不错,虽然其他方面的厨艺资质平平,但是在用刀上,连教她的师傅都忍不住夸赞。 她在这方面有天赋,就像扈愁眠烧饭糊锅但做甜品很在行一样。对方或许是心里住着一位快乐的糖果仙子,而她是神经病与刀惺惺相惜。 谭溪切鱼片的时候餐厅很安静,客人们不自觉地降低了声音说话,偶尔有一两句交谈混着酒香飘出来,未到她身前就落了地。 片鱼的过程有一定的观赏性,等到她把最后一片鱼肉卷成花放在餐盘中后,申雁山带头轻抚手掌。 谭溪朝人鞠了一躬,说了结语和谢言准备离开,餐桌上有人却突然开口了。 “谭师傅和鸣兄同姓,我瞅着眉眼也有点相似,看着像白捡一个妹妹。” 对方没有恶意,但谭溪闻声一顿,回头看过去。 男人嘴角带着客气的浅笑,手里把玩的刀叉转了两转又被放下:“说笑了。” “玩笑玩笑,我是看着谭师傅年轻有为,长相也漂亮,就不自觉把你们联系起来了嘛……况且你原意当哥,说不定人家谭师傅还不愿意呢?” 对方打着笑场,旁边的年轻人又笑着接他的话,“我老师开口认亲,还有人不愿答应吗?他要是愿意认我做弟弟,我庞某愿肝脑涂地拍他马屁!” 一时间餐厅里又热闹起来,谭溪脸上挂着笑,目光落在谭鸣身上。但男人并不看她,和人推杯换盏也不做解释,拿她全当人形空气。 申雁山盯着谭溪,并不着急品尝鱼肉,反倒是起身走到她旁边,用他们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说:“我送送你。” 餐厅里的说笑声像填棉花一样塞进脑子里,以至于谭溪和申雁山并肩走出门后,她都没反应过来谭鸣是什么神情。 “今天的事抱歉了。我那群朋友本意不坏,只是心直口快了点,也没把你当外人,酒后醉言不要在意。” 谭溪脑子清醒的时候转得很快,闻言只想皱眉。不把她当外人……初次见面她不过就一个厨子,这话说得暧昧不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申雁山在交好。 但当着金主的面也不好把脾气写在脸上,谭溪笑了笑,道没关系,脚步不自觉地向后撤了一步,把两人之间拉到一个得体的距离,道:“这有什么可在意的?沉老板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祝您和朋友晚餐愉快!” “谭小姐晚上有空吗?” 谭溪一怔,又听见他说:“晚饭他们吃得也差不多了,一会儿要去打台球,而且今晚江边放烟花,如果没事的话就一起吧,全当放松玩乐了。” 一群男人聚会,都没有女伴,她一个外人插进来太不合适,况且没有什么乐趣。谭溪本想着推拒了,可脑海里又想起来谭鸣刚才的话语。 白捡了个妹妹……说笑了…… 垂在两侧的手轻轻握拳,她盯着地板上申雁山狭长的影子,在抬头时眉眼都笑了起来:“那就请申老板多照顾一下了。” 申雁山让她去会客室休息,等晚餐一结束就带她走。谭溪闲来无聊,随意打量着房间。申雁山是生意人,与人结缘甚广,私下里也有收集藏品的喜好。 会客厅的墙壁正中挂着一幅油画,谭溪偶然在新闻上见过,是当代某个知名画家的手笔。几百万的作品说买就买了,谭溪暗自压下没有见过世面的心跳,站在油画前发呆。 暗色的绿,春日的荷塘没有生机勃勃的表象,反倒是一片死气。也不知道主人创作的时候在想什么,整幅油画看起来萧瑟居多,沉静里带着一股压抑的暗流……以及一股酒香? “好看么?” 热气喷洒在她耳边,谭溪猛地打了一个机灵,房门什么时候被推开的她竟不知道。 “申雁山说要留你的时候,我就猜着会把你藏在这儿……推门一看,果然在。” 也不知道他是真醉了还是装模作样,说话时语调慵懒,黏黏糊糊的好像舌头在舔着耳廓。 男人从背后整个把她包在怀里,双臂箍着她的手压在小腹上。裤链被拉来,手从缝隙里探进去,隔着内裤粗砺地摩擦。 “为什么要答应申雁山?” 手指把内裤拉成一个细条卡在两股之间,勒得她肉疼。 “谭鸣!”谭溪轻呵,却也不敢太大声,恐惊扰了外面的客人。她被箍着动不了身,只能两腿夹住男人的手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 可到底是力量悬殊,对方已经摸了进去,她再怎么挣扎都像是曲意迎合,扭动的腰不能让他离开,反倒添了人的兴致。 谭溪的臀肉被捏了一把,男人咬在她颈肩:“别乱动,不然在这儿就办了你。” 谭溪知道对方不说假话,气不过,一口回咬在他肩膀上。锁骨的衬衣上流下一片湿漉漉的水痕,还有浅淡的唇印,谭鸣轻笑,“这下出去要和人怎么解释?” 男人说话的时候,手指已经拨开阴唇在里面搅弄了。被捏着阴蒂亵玩,她很快就被揉成了一团软肉,站着的双腿也使不上力气,堪堪倒在谭鸣怀里,脸涨的潮红。 裤面被顶起来一个小包,手指揉弄的速度越来越快,酸涩感从脚尖一直窜上来。谭溪忍着喘息连连后退,脚却像踩了棉花一样走不动路。 她被半拖半挂着跌倒在沙发里,男人当她的肉垫,两脚抵住她的脚踝一撑,双腿就并不拢了。 这更加糟糕,没有办法夹腿只能让快感无限放大,情欲越来越急,像超速的车从护栏上冲了下去。 “呀!”快感把人带到了云顶,裤子被中途褪了下来,挂在大腿上,胯骨上的蕾丝内裤被撑得像一架青色的小平桥,只是底端勒在肉缝里,被逼水 浸透了。 对方笑,“水怎么那么多,摸一摸就要讨肉吃么?” “操你妈谭鸣……”她咬牙切齿地骂着,腰却不自觉地向上供起,快感激起的颤抖让她忍不住哆嗦,淫水弄到男人的手指上,对方捏着肉粒向外不留情地拽,听到一声酥软的尖叫后满意了,动作也轻缓下来。 谭溪沉浸在快感的余温中喘息,脸颊和眼眶都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潮红。男人的手指在她肚子上划过,像剖鱼腹的刀一样,留下一串水痕。 “舒服吗?”谭鸣看着软在怀里的人轻笑,伸手把她的上衣推到胸前,奶罩也一并扯了上去。 乳肉被勒出一圈红印,他捏着一只奶头,指甲在上面不疾不徐地刮弄着,肉尖就挺立了起来。 “舒服你妈啊谭鸣,变态!”她想把胳膊从对方腋下抽出来,有点自不量力的意味。 谭鸣挨了骂倒也不气,偏头去亲她的眼角,上面红红的,像哭过一样,其实只是她激动的应激反应。 “又不是没玩过,哪儿来那么大的脾气?” 他的话语一如吻一样黏连,带着含糊的温柔落在上面,让谭溪一瞬间有种柔情似水的错觉。 “什么时候跟的申雁山,我怎么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像在呢喃,谭溪背对着他看不到目光,只觉得自己被唇齿间的酒香熏的也有些迷醉。 “早期的熟客。”她不耐烦他的追问,想了想便如实回答了,申雁山是最初为数不多的接她单子的人之一,出手阔绰,在生意上也算是个长情的人。 “不知道不是很正常么,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 话说出来是字面意思,听到别人耳朵里就是另一层含义,她听见耳边一声轻飘飘的笑,不是谭鸣惯有的笑,每次听见这样的笑声时她都栽得很惨。 谭溪立马警觉起来,耳边传来男人的低语,“熟客……你生活倒还挺丰富。” 对方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只把注意力留在“熟客”上面。 丰富个屁! 谭溪暗骂,心怀侥幸地试图挣身。被申雁山看见她在自己的会客室里乱搞,丢了单子坏了信誉,麻烦就大了。说不定对方一个举报,她刚有起色的事业就要关门大吉…… 门外传来人的脚步声,谭溪吓得立刻屏住呼吸,僵在对方怀里一动不敢动。地狱之门只和她隔了几步的距离,只要外面的人转动门锁,就能看见她衣衫不整地躺在沙发上与人偷情。 “这么怕申雁山看见啊……”外面的人只是路过,等到脚步声远了,怀里的人松懈下来,谭鸣这才咬着耳朵问她,“他是你谁啊,这么金贵?” “是我哥!”谭溪气急,若不是被困住了手脚,她一定把巴掌甩在谭鸣脸上。对方肯定也知道,所以才会困着她的手脚。 “每次做完饭我都和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我喊他哥哥喊他老公,他也拿鸡巴肏我,满意了吧!你谁啊你,我就是没爹没妈没亲哥的小野孩,在外面找姘头你管得着吗?” “原来为这生气呢……”对方轻笑,自言自语着。 她像条咬人的狗崽子,却偏偏被上了止咬口套。谭鸣帮她把裤子提好,道:“和谁乱搞我都不管,但如果是申雁山,那你眼光确实不行。”追-更:rourouwu.info (woo18.vip) 23.差远了 谭鸣可以解释的,她是他妹妹,可他偏偏没有解释。 谭溪想,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个神经病还坐了七年牢,他那样近乎刻薄的完美主义者,穿上西装后就像一颗昂贵的巧克力,配得上任何丝带与礼盒的包装,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在里面吃出来一只死苍蝇。 没人愿意和杀人犯做亲人,情人也不行。 谭鸣抽了张纸把手上的体液擦净,临走前施舍了一个吻,轻轻的落在她眼睑上,像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也像付完钱提裤子走人的嫖客,临走前又附在她耳边叮咛了一句,之后就像丢那张团成球的废纸一样把她丢在身后。 谭溪盯着闭合的门,一颗心溺死在海平面上。 他说什么来着? 啊对,不要和申雁山在一起。 不知道站了多久,等到门再打开的时候,进来的是申雁山。人还没到,声音先传了过来:“谭溪?” 他喊了她好几声,最后一声才被听到。谭溪回过神来,两条腿因为长久地站立而发酸,差点向后倒了过去。 申雁山快她一步,谭溪看着扯住自己手腕的手,上面的银色表盘闪着光。很像她偷走她哥的那块,但不是,人也不是。 “身体不舒服吗?”对方皱眉,伸手想要触碰她的额头。 谭溪下意识躲开了,申雁山离她还有两厘米的指尖尴尬地顿在半空。 男人的面色挂着一丝哂笑,收回了手,“我想看看你发烧了没。” 安静让屋子显得更加空荡,谭溪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把空气划了个小破口。 “对不起。” 道歉并不真心实意,对方游走名利场多年,目光像剖人的刀,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愿不愿意戳穿,就是另一回事了。 “没事。” 申雁山淡笑,眼角堆起来恰到好处的鱼尾纹,像轻轻流淌的春水。他年纪也只叁十出头,看上去却比谭鸣更长一些,或许是书生气让他更有岁月沉淀的随和感。而她哥还是一把锋利的刀,只是年岁渐长后把自己收进了鞘里,拔出来,和脸上写着生人勿近的无情恶霸没什么两样。 满脑子都是她哥…… 谭鸣谭鸣谭鸣,烂人烂人烂人烂人烂人…… 谭溪盯着申雁山,却强行把她哥的脸撕下来塞进瞳孔里。亚当敲了一块骨头把他妹捏了出来,根本不需要蛇的引诱,苹果已经变得腐烂多汁了,她咬下去,报复的酸水顺着嘴角落在地上。 谭溪看着长着她哥的脸的申雁山,把对方收回的手握住,手心压着手背,陌生的掌纹贴着她的额头生长——是温热的。 不对的,是不对的……应该是冰凉的才对,摸人额头的手,怎么能是热的呢? 肠炎犯病的时候,她哥背着她在雪地里跑。谭溪迷迷糊糊,脸颊滚烫,雪落在上面就化了,水滴落在谭鸣脖子上,对方还以为她在哭。摸她额头的手是冰凉的,像刚从河水里捞起来一样。 医生问他家属在哪里,他说,是我,她哥。 “那我发烧了吗?”谭溪垂着眼皮轻声问,颤动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细碎的剪影。 她低着头乖巧温顺,有些破皮的嘴唇嗫嚅,一张一翕像缺氧的红尾金鱼,漂亮,安静……毫无生气。 申雁山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唬了一下,定定地看着谭溪,直到她也抬眼看他。 女孩仰头,漂亮的下颌线上晕着暖黄的光,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漂亮至极。 “没有。”申雁山笑,压在他手背上的手心已经挪开了,留下一片带着汗意的余温。 “那就好。”谭溪也抬头笑,沉梦秋说她用这个角度笑起来讨喜,可她总觉得像个卖笑的婊子。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有人敲了两下门,“雁山哥?” 是刚刚说她是谭鸣妹妹的人,因为那句话,谭溪心里给他加了一百分。又因为他说那是玩笑,谭溪给他扣了一万分,总分为——讨厌的人。 大家都在,谭鸣自然也在。她和申雁山还保持着抚摸额头的暧昧姿势,对于情人来说意犹未尽,对于雇主雇员来说,实在是越界了。 谭溪恰到好处地红了脸,应景,像刚调过情,但其实原因她明白,和害羞没边,而是她哥刚刚给她手冲了一发,性爱潮红。 “大家都……好了……就差你了……” 门口那人闪过一丝尬色,打扰了别人的良辰美景是万万不该。可谭溪接下来的动作让他更加尴尬,干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申雁山的手落下来,她自然而然地挽住,熟练得像挽来开家长会的谭鸣一样,暑期来临之前的泡桐大片挥洒蝉叫,手握在一起出汗,不牵又不浪漫,她便搭在她哥的胳膊肘上,说…… 说,“走吧。” 谭溪朝着申雁山笑——狡猾的角度。 她看见谭鸣的脸色沉了下来,突然产生了一种血亲之间的心灵共鸣。她哥暗吞怒火的样子比在射精时喘息还令人着迷,谭溪爽的脊椎骨都酥了,下体又湿润起来。 她哥刚才也一定这么欠操。 “好。”申雁山嘴角挂着笑,并不排斥谭溪的靠近。 两个人并肩走了出去,影子在地板上拉的斜长,昏晦的灯光只能把脸庞照出来一个模糊的影,申雁山亲手给她开门。她哥走在后面,谭溪掐了两把大腿才抑制住回头偷窥的冲动。 如果能看见她哥黑下来的脸,这场报复就可以落下完美句号了。 从申雁山的住宅驶入市中心有十来分钟的车程,车里安静得能听见转向灯的声音,像不成调的安眠曲,听得人发困。 “谭小姐今天格外热情呢。” 谭溪被申雁山的话吓了一跳,从瞌睡里回过神来。嘴角沁出来一丝口水,她迷迷糊糊地用手指擦了一下,黏黏的。 说的话也黏黏糊糊,“申老板不喜欢的话,我就回去。” 车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带着令她微恼的揶揄,“下次独自与人乘车的时候,还是不要睡着的好。” 车内的光线太暗了,谭溪朝他那里看,却并不能触到对方的目光。中间黑漆漆的,郊区没有多余的光从窗户里透进来,两张脸之间像跨了一片暗色的泥沼,情绪走在里面,只会拔足不前。 一件外套搭了过来,“盖上吧。” 之后男人就再没话了,曲肘扶额似在假寐。谭溪把外套往身上拢了拢,一股清淡的木兰香钻进了鼻子里。目光在申雁山安静的侧脸上又流转了一会,沉静,得体,恰到好处的尊重……她想起来谭鸣之前说的话,心里不屑地笑了。 她哥的眼光不太好才对吧…… 谭溪又在梦里见到了她哥,做刺身的刀插在她哥左胸膛上,血却在她手上流。谭溪吓坏了,报复的心一瞬间叛变,她向上帝虔诚道歉,不说谎不害人也不伤害自己,不说谎不害人也不伤害自己…… 谭溪重复着听得耳朵长茧的话,泪流满面。她一边道歉一边伸手去捂他心口上的洞,谭鸣也来捂她,手指在她唇间探了探。 哥,你不能死,她含着谭鸣的手指说。 不要死……和我一起活过百年,我们最后带着爱去死。 谭溪是被人叫醒的,申雁山拍了拍她的肩膀,唤了她好几声。 “到了吗?”谭溪刚刚醒转,第一个字说出来的时候还走了音。 “到了。”申雁山顿了顿,“困了可以先去休息。” 谭溪摇头,执意和他一起。她还没看见谭鸣的脸,怎么可能会先去睡觉。 对方先行下车,谭溪又摸了摸自己的嘴。 好奇怪…… 梦里的触感仿佛有迹可循,她试着把手指放在嘴里含着,车门却突然被打开了。谭溪吓了一跳,还未来及把手指拿出就对上申雁山的目光。 对方有些意外地挑眉,笑道:“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乱吃手指呢?” 谭溪的脸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 “雁山哥怎么开得这么慢,大家伙等你好久了。” 又是那个多嘴的男人,谭溪看了他一眼,男人对上她的目光,打招呼的手停在半空,随即又朝她一挥:“谭小姐好啊。” 谭溪朝他敷衍地笑笑。 “人困了,在路上贪睡了会儿,就没让司机开太快。” 谭溪站在他身边,闻言心里漏了一拍。男人的话说得模糊不清,外人只当是他困了,但睡觉的人其实是她,里面的意思也只有她和申雁山能听懂。 像两个人偷偷说的情话……谭溪抿了抿嘴,觉得头上落下来两道目光,她没敢去看。 “大家都在楼上等着呢。”那人扯住申雁山的衣摆,把他往后拉了一步,谭溪只能听见他模糊的咬耳朵的声音,“怎么回事啊?你不早说,害我刚刚开那玩笑……什么时候改口叫嫂子……” 申雁山好像笑了,她没听清,也不在乎。谭溪不觉得申雁山会喜欢自己到想娶她的地步,审美疲劳来临后,她就是过期产品了。 但这和她都没有什么关系,至始至终和她有关系的人,在前面的那道门里。 台球室里的灯光轻得像飘在空中的绸,只把球桌中心照亮,谭鸣拿着球杆,贴近桌面在瞄线。腰带泛着皮革特有的光泽,把瘦腰窄臀都收在一起。 “啪”一声清脆的撞球,一杆入洞。男人站起来,周身又笼罩进晦暗里。别人在叫好,他拿着巧粉擦杆头,眼皮懒散地抬了抬,目光落在谭溪这里。 幽幽的,像个妖精。 谭溪定在门前,像被那道目光锁住了一样。她哥是妖精,错把她当成了唐僧,铁链子拴起来了以后才发现是个痴情的冒牌货。 申雁山从身后伸出手,礼貌地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不走了?” 谭鸣的目光也收了回去,谭溪咽了口口水,如获特赦。她含糊地应了一声,走进屋,除了她哥,别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准确地说,是她和申雁山身上。 “会吗?”男人递给她一根球杆。 谭溪摇了摇头,对方笑得毫不意外,信步走到桌前朝她招了招手,“来,我教你。” 桌子的对面是谭鸣,男人拿着球杆踱步,正寻找着合适的角度击球。谭溪被人点着腰窝矫正姿势,忍不住抬头看他。 灯光自上而下地落,握杆的素手白得透明。谭鸣也在看她,只是目光没有那么赤裸,像是越过球在看。 他在认认真真地研究台球,谭溪却咂摸出来一种审视的意味,如同神庙的佛像俯视众生,她来朝拜,却在圣洁地与人合奸。神明问她该当何罪,她说……不如你来教我呢? “什么?”轻握她手肘的动作一顿,申雁山顺着谭溪的目光看去,最终也落在谭鸣身上。 “谭先生的球技确实更好一点。”他笑了,松开手撤身,两人之间贴合的温存一下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周围的人都不敢说话,刚才要喊嫂子的男人脑子直接宕机,举着香槟的手停在半空,至到申雁山撤身,谭鸣一言不发地顶了上去,他舌头都还没从嗓子眼里拔出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 没人问,也没人说。申雁山的脸上依旧挂着淡笑,偶尔在旁边指点两句,似乎并不在意。谭鸣难得地愿意委身教人,谭溪也学得认真。只是…… “膝盖,锁住。”他屈膝在对方膝盖上撞了一下,“不要塌腰,身体压低……再低。” 手掌按在背上,不断地将她压向桌面。男人站在她侧后方,附身握着球杆,手把手地教她。姿势粘在一起有些暧昧,谭溪觉得屁股蹭着男人腰带上的金属扣了,再往下就是那团软肉。呼吸喷洒在耳边,吹得她忍不住发抖。 “好玩吗?”谭鸣用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问她。一定抽烟了,谭溪能听见声带里的颗粒感。 “我没在玩,我在认真学。”谭溪假装听不懂,咬着舌头回他。 还未等男人再开口,申雁山的话又传了过来,“身体压的太低了。” “那再抬起来点。”谭鸣嗤笑,握着谭溪的肩膀往上一抬。 她被猛地拽起来,屁股蹭过男人的前腰,像被热水烫了一下。 “是不是有点太高了……”谭溪小声说话,只觉得自己被目光千刀万剐了样,后知后觉报复的计划太烂了……烂到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吐出来个字,“笨。” 谭溪撇嘴,被人扯着走到球桌的另一端。面前的灯光如同银河降落,浪漫无声。她想起来自己写过的一首土土的情诗。 【月色是迷路的日光,太阳一无所有,泪水变成星星,落在荒芜的土地上。】 谭鸣说,你管这叫叫情诗? 还有后半句呢!她说,你是我的星星。 那你呢?谭鸣笑得打颤,她知道他在笑她傻逼。 我是丑丑的土地…… 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星星落下来,我就有了你。 “教你打偏枪。” 手被人握着调整姿势,她几乎整个被包进怀里。男人的下巴上有新长的胡茬,刺得她耳朵痒痒。 “试试自己击球。”他说的道貌岸然,谭溪忍不住片头看他,却换来一句“专心!”的训斥。 扶在跨上的手顺着摸上她的腿根,谭溪咬牙,目光盯着前面的杆球一线,却没办法忽视两腿间的瘙痒。 球桌挡着,晦暗的光下没人看见他俩的苟且。谭溪憋着气击杆,一声脆响后母球偏了路线,非常失败的一杆。 谭鸣的手指恰好摸到肉缝里了,隔着衣服,挠小猫下巴一样挠了挠她,“差远了。” 24.遛狗 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周围一片漆黑,她睁开眼,觉得睫毛蹭着布条,有灯光从缝隙中透出来,她大概知道自己在屋里,但在哪个屋里呢…… 谭溪不知道怎么从台球室里走出来的,谭鸣扶着她的腰把手指伸进去,黑影落成一道自然的屏障,若不是有人拿着球杆走过来…… 申雁山看见了吗?她想起来临走前对方的笑,让人毛骨悚然,觉得一切都被看穿了却又只字不提。而且……她现在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她喝了几杯酒,脑袋有些沉了,申雁山让她去楼上休息。在这里没人会拿对待未成年人的条例来管束她,谭鸣也不能。她知道刷卡走进房间后会发生什么,成年人的游戏不需要开口说。 她想起朋友的话,撞死在一个男人身上鬼看了都可惜,她满门心思撞南墙,没出息。沉梦秋喜欢男人,卜晴喜欢女人,可她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谭溪喜欢他哥,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拿着门卡的手踌躇了。她跟着男人们喝的是烈酒,没有任何调兑的龙舌兰,闻着好像汽油。现在酒劲上来后,看东西都像酷暑午时的柏油路一样模糊。 谭溪的脑子在神游,以至于身后站了人也不知道。或许真的像申雁山说的那样,她的戒备心应该提高一些才对,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门锁解禁时传来一声清脆的“嘀”响,她的嘴被塞着东西,想要呼救却只能发出困兽一样的呜咽。 谭溪觉得有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那人站在身前,伸手帮她抹掉了。 拇指没有离开她的皮肤,而是碾压着往下缓缓滑动。口水减少了摩擦,可很快就在指肚下变干了。触摸一路延续到她胸前,对方点着奶头,把乳肉向里压出一个深陷的小窝。 “唔嗯嗯!”谭溪想骂操你妈,却只能喊出来走音的的吼。 她两条胳膊被链子栓住吊着,整个身子都悬在半空,体重堪堪由手腕承受,现在已经痛得要断了,而膝盖触着床面却并不能借力,之间仿佛有着无限小的距离,脚尖踩着床面聊胜于无。 两团奶子被揉捏得发疼,雪白的肉从指缝里溢出来,谭溪完全没能从中体会到快感,只有疼、恶心、后悔…… 她不该来这里。 铁链撞击的响声像剌开空气的锯,整个屋子都充满着金属特有的脆响。分腿器被开得更大了,现在膝盖都碰不到床面。 谭溪听见跳蛋振动的声音,心脏漏了一拍。 伸进去的是两根手指,混着润滑油,压住了里侧的肉壁搅弄。紧致的小穴从四面八方吸吮着手指,抽插间发出来淫荡的油肉咕叽声。 傻逼!变态!谭溪把她能想到的词都喊了出来,对方似乎能从她的呜咽里听懂骂语,抠弄下体的手指抽了出来。 谭溪听见一声轻笑,随即舌头便被人夹住了。 沾有润滑油的手指在她嘴里搅弄,上面还带着阴道里轻微的酸感。开口器让她合不上嘴,只能任由对方的手指剪住舌头逗弄。他挨个儿地摸过后牙槽,指尖轻轻摸着长出来的智齿尖,像是在检阅军队一样仔细。 极不合时宜的叹气,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叹什么气?谭溪想把那条虚伪的喉管拔出来打个结,或者是像现在他拿手指肏她喉管一样肏他……咽射反应让她不断地干呕,大概是怕她真的吐出来,对方停下来了,收回手指,安静地不知等待着什么。 谭溪觉得床垫陷了下去,猜想对方应该是坐在旁边了。她细声喘着气,嗓子被戳得发痛,诅咒的话说出来,沙哑得像刚抽过烟一样。 又等了一会儿,对方似乎是起身去拿什么东西。谭溪侧着头想把眼罩蹭掉,可还没过几秒,脚步声又传来了,伴随着另一种令人不安的声音…… 是跳蛋。 玩具振动的嗡响由远即近,她下体刚刚被扩张过,已经变得很湿软了。腰带上的金属扣落地时,谭溪心里也被砸了一个坑。她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开口器和分腿器不是装饰,一股浅淡的尿臊味贴近脸颊的时候,后悔和恐惧一下子如同决堤的山洪,冲垮了防线,窒息感漫灌整个房间。 “不行……”她开始哭,谩骂也变成了求饶,只是嘴巴长着不能说话,口水顺着嘴角又流了下来,无形中为人增加了润滑。 谭溪也不再挣扎了,把整个眼罩都哭得沁水,后悔,除了后悔没有别的想法。 她哥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不要去招惹申雁山……她谁都不应该去招惹,谭鸣现在在哪儿,他知道她被人捆起来了吗?对方如果是个杀人犯,是不是要先奸后杀福尔马林液里相见了…… 谭溪小时候热衷于看血浆片,想起来很多变态镜头,一一把自己代入进去,发现原来她也怕死,要死的时候也只会哭。 “我还在想,得到什么程度你才知道害怕。” 一声熟悉的叹息传到耳边,头发被手指拢住,先是食指,然后拇指中指无名指……手掌摩挲着头皮,眼前的遮罩被解开了,她睁眼,透过一层朦胧的泪看见谭鸣的脸。 因为哭得太凶,谭溪的大脑短暂地宕机了。对方把她手腕上的铁链解开,转而栓住了她的脖子。皮带扣在脖颈上,链子的一头被牵在谭鸣手里。 男人一边帮她解开口器一边说:“得留一条拴着,防止你拿刀捅死我。” 会吗?谭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在谭鸣腿上喘。 会吧……只是她现在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男人瘫软的性器垂落在腿间,龟头蹭着她的鼻尖 ,谭溪盯着面前深色的性器,伸手把流出来的鼻涕抹在谭鸣身上。 “操你妈的谭鸣……”她小声说,恨恨地把牙齿磨的咯吱响,“你要是刚才敢……用鸡巴肏我嘴……我就给你整根咬断……” 男人闻声笑,拢着她头发的手又紧了紧。她的眼哭得发红,睫毛被泪水黏在一起,卷翘着闪着光,像两颗葡萄养在水银里。 “咬断了你怎么用?” “滚……”谭溪上前掐住他的脖子,俯身压着男人,对方双手举着,等着她的下句,“男人那么多又不缺你这一根。” 谭鸣点头赞同,由她在脖子上咬出来一口渗血的牙印。等到有血珠往下流的时候,男人开始皱眉,可趴在他身上的人还没有松口的意思。 “够了啊谭溪!” 脖颈的刺痛逐渐加深,以前觉得她的小尖牙好看,牙医建议磨平的时候谭溪不愿意,他也没多话,谁知咬人这么不留情。 当初就该把这条狗崽子的牙都拔了。 手中的链子一扯,谭溪随着惯性被摔到旁侧。男人撑起身,伸手摸向脖子上的牙印,指腹上沾了血。 “属狗的?下口这么狠?” 谭鸣脸上有了愠色,链条在他手里扯得哗响,谭溪伸手扣着脖子和他抗拒,奈何力量悬殊,被拖着在床上一直滑到他身边。 谭鸣像捕鱼捞网一样把她捞过来,指尖停留在她脖颈处的红痕上。谭溪怒目瞪他,许是缓过来劲,怒气又上来了。 他早知道要打一架,所以提前留了条绳,可似乎效果不大。 “你刚刚为什么欺负我!” 谭溪掐着他的脖子翻身,对方的绳子收紧,她又一下子跌在男人身上,鼻头撞的生疼,手还没松。 对方翻身单手也扣住她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被憋得发红。 “原因?”谭鸣被嘞得干咳一声,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谭溪……松手!玩过火了!” 对方没有退步的一丝,手指越收越紧,大有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谭鸣抬手想要扇她一巴掌,挥到半空又忍住了,转而在她喉咙上打了一记手刀,谭溪吃痛去捂脖子,他又趁机剪了她的双手。 彻底制服谭溪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们抱着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枕头被子被单全都被扯了下去。谭鸣身上多了许多抓痕,却不是缘于性爱。屋里充斥着拳脚声和谭溪的吼叫,成年人赤身裸体地打架,却还是用的孩子的方法。 局面僵持了许久,最后谭溪被反剪着按在床上。身后的男人喘着粗气,她叫着挣扎了两下,屁股又挨了几巴掌。 雪白的臀肉上很快显现出来掌痕,谭鸣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扯来腰带捆了她的手,重新把链条拽起来。 身体的疼痛把性欲激了上来,男人提着对方的脖子,两膝一撑便将她的双腿打开。 “谭鸣!” 谭溪气得两眼发红,却觉得下体一凉,肉缝里被抹了一把润滑剂,男人在身后握着鸡巴撸了两下,半硬时就扶着挺了进去。 “操……” 谭溪闷哼一声,若不是有润滑,她下体就要被她哥的肉棒撕裂了。突然进入的异物在肉穴里胀大起来,她还没完全适应,对方就扶着侧腰开始撞击。 没有任何技巧的性交,就像未经人事的年轻人急于肏逼,她哥打钉子一样把自己顶进她身体里。 “为什么肏你……”谭鸣闷哼,低头看着油肉咕叽的交合处,向里狠狠一顶,“就因为你敢接申雁山的房卡。” 谭溪被撞的花枝乱颤,两团奶子在半空颠晃,漾起来淫靡的肉波。她全身的支点都靠谭鸣牵着,脖子上的皮带像条狗绳。 “我拿谁的房卡管你屁事!你不也和别人结婚了吗!” 男人好像被戳到了痛处,突然噤了声,谭溪变本加厉,回头瞪他,眼底猩红,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哭过还是性欲上头。 “你和你未婚妻上床,我和我金主做爱,你他妈凭什么管我!” 谭鸣的后牙忍耐地磨着,脖颈上的青筋暴了出来。腰胯的动作停下,女人的肉缝像皮筋一样箍着他的性器,润滑剂混着体液流出来,他闭上眼复又睁开,眼里蒙了一层霾。 手中的链子松开了,谭溪应声倒在了床面上。 阴茎从阴道里滑了出来,发出来一声啵响。谭溪趴在床上,想起来以前院子里母狗发情时也是这么翘着屁股挨操的。 “想找申雁山当金主是吧?”谭鸣气笑,鸡巴拍在她臀上,“上个找他包的女人,是从医院里被抬下床的。” “你觉得我欺负你?你金主玩得比我脏多了……我捆你的时候还在想,到哪一步才能让你彻底后悔害怕离他远远儿的,被肏喉管就不行了,这样 点能耐还想找申雁山?” 谭溪哑口无言,只觉得背后升起来一团阴冷的云。 “那你可以和我说啊!” “我说……”男人胸口郁结了满腔的怒气,被她呛得笑出声,“我说了几遍?谭溪你长耳朵就是为了长得像个人样吗?” 啊对,他确实说了……谭溪理亏,识趣地闭了嘴。 “什么时候才能听话……” 男人的手指在她脊背上缓慢游走,话语幽幽的,让人忍不住打哆嗦。她哥可以打她,打她说明事情还有余地,但是她哥不准备和她打一架结束争吵,谭溪就知道完蛋了。 “不听话的小孩,知道别人家长都怎么说的吗?不听话便不要了,别的孩子都知道害怕。”谭鸣摸着她的脊椎骨,一块一块地描摹形状。 上面有清浅的疤痕,因为时间久远,有些已经看不清了。 “我没这么说过,是觉得万一你当真了会难过。爹妈不要,哥也不要,谁管你啊?不管你倒也轻松了,根本不需要遭这七年罪,十二年前我就能把你扔了。” “可我不舍得,活该找罪受,让你上学,盼着你长大……长不大也没关系,我能养你。可谭溪,凡事都要有个底线吧?你跟着申雁山那个混账,被人从床上玩到医院里去,我难道就不心疼吗?” 她哥说话变得一字一顿,像刚学会吐字的幼儿一样。谭溪的脸埋在被子里,看不清她哥的表情。房间里静得要死,好像有一把刀把她的心口锯开了。 喝下去的酒精可以被消化分解,可在流血的爱人呢?她嘴里还有她哥的血沫,谭溪尝出来一丝铁锈味,每一粒味蕾都在告诉她,祝你在地狱好运。 追-更:npo18.com (woo18.vip) 25.亲人和爱人 脖子上的皮带还牵在谭鸣手里,她趴在她哥身边,不仅个子小,气势还低人一头。 屋子里全是尼古丁的味道,枕头被子洒在脚边,像硝烟过后一片狼藉的战场。 谭鸣坐在床边上,半勃的性器搭在腿间。烟灰在断,谭溪看着粉末落在地板上,和犄角旮旯里的灰尘皮屑为伍,有两点灰落在他腿上,谭溪伸出手指一抹,留下一道浅淡的伤。 她哥脖子上的咬痕被创可贴简单贴上了,两片,没能完全盖住。未来的几天她哥都要顶着她的牙印去上班,说不出来畅快,也谈不上心疼,谭溪还是觉得她哥挨这一下活该。 但她不敢再用力吸谭鸣的脖子了,生怕把刚凝结的血块再吸出来。谭溪顺着他的下巴吻,轻轻咬着对方的喉结,多少有点讨好的意味。 道歉的话说不出来,她顺着对方的脖颈一路向下。皮带在男人手里松了松,她爬到两腿之间,张嘴含住面前的龟头。 谭鸣夹烟的手顿了一下,低头看着小腹下面拱起来的毛茸茸的头顶。他提着对方的脖颈往上一抬,像母猫叼崽一样。 性器从谭溪嘴里滑出来,面前长发垂落、嘴角还带着一丝口水的脸,和年少时他们坐在夏夜的公路旁的记忆重合了。她仍旧是皱着眉,对别人的打扰感到不解又不耐,眼里含着这样复杂的赤裸的情绪,他太熟悉了。 “如果亲人和爱人只能选一个呢?” 手指插在对方的头发里,喉管发出的声音连谭鸣自己都不熟悉,好像话语并不是他说的,他只是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我不选。”谭溪握着阴茎又撸了两把,她把头部含了进去,舌头刮着冠状沟。 要收着牙齿给她哥口交有些难,尤其是含十来分钟对方都不射,让人又累又没有成就感。阴茎头在她嘴里戳出来一个鼓包,对方没有洗澡,鸡巴带着一股尿骚味。吞了一会儿,谭溪把她哥又吐了出来,揉着发酸的下巴道:“哥,你也太骚了吧。” 像雷雨前的第一束闪电,平静的面孔陡然出现了一道笑,谭鸣捏着她的下巴,将烟头摁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我刚肏了你,不应该是你的味道吗?” 谭溪骂了一句,像树蛙一样正面抱着他。屁股坐着肉棒,对方却不进去,她反手握着在腰上摩擦,没有润滑剂,干涩的皮肤一定剌得她哥很疼。她看着谭鸣,眉头皱了又皱,喉咙里发出来闷哼声,像催情剂打在她血管里。 “为什么不愿意肏我了?刚刚不还跟个发情的狗一样吗?”谭溪皱眉,手指戳进马眼里,抠出来一点粘腻的液体。 谭鸣亲她,舌头卷在一起,像春天吹杨柳枝、飘过又回来的风。她哥抱着她躺在床上,腿根相错,她哥的皮肤比她深一个色,手掌掰开肉缝,在翕张的逼口抚摸。 “小溪……”他轻声喊,伸手摸着她的脑袋。 “听不见。”谭溪埋在他脖颈里闷哼,旁边的手机振动了,对方的问话掺在里面,带了颤音。 “爱人和亲人为什么不能两全?别人也夹着爱人的鸡巴叫哥哥呢,我为什么不能?” “这不一样。” “以前就能做为什么现在不能!你又不是没肏过我,谭鸣你从七年前就和我滚床单你别想否认你……” 她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七年前他没有否认,却付出了比否认更惨痛的代价。 上次在咖啡馆里和谭金明见面,谭溪就隐隐约约意识到风雨欲来。不久谭鸣就收到了警局的传单,说是有人举报他强奸未成年。 谭溪坐在门口等他,从下午一直到夜晚。她坐在马路边上看着各种各样的人类,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有人推门出来问她要不要帮忙,他们把她当成迷路的小孩了。谭溪摇头,她没迷路,她只是把她哥丢了。 等到天上亮起来星星的时候,她哥终于被放了出来,她上前去牵谭明的手,对方神色疲累却没有不开心,低头问她,吃饭了吗。 吃了。 她当然不能说没吃,她哥已经被那群警察折磨的够久的了,她不能再去做二次伤害他的人。 是不是谭金明搞的鬼?谭溪话说的咬牙切齿,我听说有男人来找过你,肯定是他。 对方一愣,拍拍她的头,示意她安心。 “强奸未成年……谭金明太恶心了,怎么能这么说你。” 摸着她头的手一顿,谭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缓的笑,她哥说,很恶心吧……小溪也没成年呢。 “放屁!”她急了,跳起来去勾他的脖子。男人被拽得弓腰,嘴唇毫无征兆被人咬住。对方含着他的舌头吸吮,像裹奶一样,如果法国人看见她把这样浪漫的深吻亲得像饿死鬼扑食一样,一定会高血压的吧? “我和你上床的案名应该是——未成年强奸犯性侵她哥。” 对方笑着推开她,眼底有点红。她贴上去又来索吻,在警局前和他疯狂亲嘴。谭鸣说我刚出来你就要给我坐实这个罪名,你这不叫求爱,这叫索命。 索命就索命吧,她哥在床上抱着她射精的时候还说命都给她呢,骗子! 都是骗子……两个人的身影并排映在马路上,好像一个畸形的整体。谭溪看着公安局门口的垃圾箱,她哥回头喊她看什么呢,她说没什么,有只野猫跑过去了。 垃圾桶里面是撕碎的她和她哥的合影,在窗户上做爱的偷拍照。是她同桌交给她的,她永远不能忘记那个眼神。 这不是你哥吗……你怎么能和你哥做这种事情呢…… 好奇怪,这世界要求爱存在,却要给爱带上许多附加条件。男人要爱女人,女人要爱男人,要长鸡巴的和带子宫的爱人才正常。可最初又是谁规定了这些呢? 她抖了抖照片问她同桌,哪儿来的? 对方说一个男人给的。谭溪了然,无所谓地把照片揣进兜里,道,知道了。 谭鸣睡着了,她把对方的手机偷了出来。 她给谭金明打了个电话。 “照片收到了,后天见一面吧,晚上七点,我和我哥,还是老家……” 首-发:rourouwu5.com (woo14.com) 26.夏日焰火 谭溪在书包里放了今天上课用的课本、还没来及整理的周测试卷、草莓盒子……胶带,救生绳,还有一包白色的小药片。 “我上课去了哥。”谭溪在门口换好鞋,朝屋里喊了声。 谭鸣还坐在餐桌前面正在剥鸡蛋,闻声点头,道:“今天我出差,晚上如果回不来,就自己吃饭睡觉。” “好。”谭溪盯着她哥的背影,眼皮垂了下来。 或许今晚这个家没有人会回来了。 清晨的街道人影稀疏,走在路上的都是要上早自习的中学生。天将明未明,谭溪坐在桥边打开了一罐可乐,在空旷的街上格格不入。晨风透过校服触摸皮肤,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抱了抱胳膊,看见环城河尽头的日出。 那天多云,天从鱼肚白直接转亮,没能看见新生的太阳。谭溪喝完最后一口可乐,从路边的石墩上跳下来,拍拍裤子,拎着书包朝学校的反方向走去。 按照常理说,她现在应该上第一节课了,起立,坐下,然后被抽查背《水龙吟》,遥岑远目,献愁供恨……谭溪似乎能听见班里的朗读声,此时班主任一定已经发现旷课的学生,她提前拜托了同桌帮忙请假,不知道班主任还信不信这套说辞。 不重要,这都不重要,她握紧书包,在一个阴天里独自出发。 ………… 原本今夜会在江边举行烟花大会,但到了中午开始下了雨。邻市人工降雨波及了他们这里,干冰把云层凝结成雨滴落下,天空中雾蒙蒙的,谭溪伸出手来接寒凉的残风片雨,雨丝飘进眼里,让人流泪。 她在外面毫无目的地散步,像孤魂野鬼一样,路边有卖玫瑰花的,谭溪从兜里把零钱全都摸出来,说能买多少。对方给了她一捧,她抱着满怀的鲜红,把校服遮在上面,像捧着她哥一样小心翼翼。 谭家老旧的别墅,叁层的小楼。门缝里夹着的纸条没人动,谭溪把它抽出来,开门进屋。 客厅里的茶几移动了位置,花瓶果盘碎在地上,玻璃片闪着奇异的光泽。餐桌上还有没吃完的午饭,谭溪兀自忽略掉这些,换了鞋走到自己原来的卧室里。 身上被雨淋得黏糊糊的,她把玫瑰花往地上一扔,转身走进浴室。 家里安静得吊诡,时钟滴滴答答地敲着脆响。谭溪换了睡裙躺在床上,看着白色的顶灯愣神。“她哥”散乱地躺在地毯上,没有温度,带着刺,浪漫又美丽。 “谭鸣。”她喊了一声,玫瑰不语。 风把帘纱吹起来,细雨飘散,谭溪渐渐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柔软的漩涡里。她抬头看向远处的衣橱,想起来小时候的彩色裙子,想起来她哥……她哥好像从来没有在她卧室里逗留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小溪?” 小溪……小溪…… 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谭溪缓缓地睁开眼,屋里变得昏暗一片,她面前撑着一个人影。窗户还没关,听着似乎雨下得大了,漱漱水声冲刷着夏夜。 “哥?”她揉了揉眼,并不意外。 “怎么没去上学?” 对方松了口气,只是声音沉得仿佛浸透的海绵,拧出来一把雨水。 “请假了。” 谭溪推了他一把,想让对方身上未干的雨意离自己远一点。对方关窗开灯,刺眼的灯光照得谭溪眼睛睁不开。 起床气未消,她大叫,“把灯关上!” 谭鸣不理她,沉着脸扯起她的胳膊。女孩纤细,像吊起来的跑了棉的布娃娃。他把对方乱挥的胳膊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身上,除了肩膀和腿上的几处淤青,没有太明显的伤痕。 谭溪又重新落回了床面,松软的被子接住她,羽绒里压出来陈年未洗的空气,带着布棉和灰尘的气息。 “你怎么回这儿了?”谭鸣皱着眉,坐在床边上看她,“就你一个人吗?”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谭溪明知故问,是她让她爸把谭鸣叫来的。 对方沉默了会儿,“爸说有事找我。” “哦,那我也是,爸说也有事找我。” “谭溪!” 她的手腕被人擒住了,对方眼里有火,漂亮的眼珠子被灯光照得发光。窗外雨打玻璃发出清脆的声音,传进屋子里就变成了闷响。她哥像被闷声打碎的玻璃罐子,漂亮,还闪着脆弱的光。 “你不是出差了吗?许你说谎话,就不让我说?” “爸呢?”他咬牙,问着另一个问题。 “不知道,没见着。” 谭鸣盯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牙槽磨得能听见响声,大概是平复了将要发火的语调,他又问道:“那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路滑,摔倒了。” “摔倒了能把客厅砸成那样?” 谭溪看着扯住自己领口的手,目光又落在他脸上,“哥,你要打我吗?” 空气吊垂一线岌岌可危,她和她哥的鼻尖碰着,甚至能从对方眼里看见自己嘴角的小破口。 她哥的呼吸变急变粗,她说,东西是吵架的时候砸碎的,爸被我气走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不是说要一起吃晚饭吗。 她哥松了口气,让她觉得搞笑。这个家仿佛有一种魔力,走进这个屋子,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去维护这种虚伪的正常与和平。就像她哥,嘴里说着那就好,好像事情就真的变得更好了一样。 “那就好……” 谭鸣摸着她的头发,泄气一样倒在床上,“没有伤就好……等等吧。” 谭溪也躺在床边,挨着她哥的身体。像无数个不能被归档为情人还是亲人的夜晚,他俩的体温拼凑成一个人的体温,谭溪攀着他的脖子小口地啄,谭鸣推开她,道,小溪…… “你是不是害怕了。”谭溪趴在他身上,嘴角咧开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敷衍的情绪在她身上流转,谭鸣熟悉,这种疯子的皮下组织里潜藏的暗流,什么都不在意,所以什么也不害怕。 人不害怕的时候,就会变得可怕。 他摸了摸谭溪的后脑勺,音节在喉咙里滚了两下,“害怕了。” 她哥不常害怕,因为她胆子小,她哥就必须坚强。 “我虽然神经病……可又不是杀人犯。”谭溪小声嘟哝,脸埋在他脖颈里。 谭鸣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却能想到她鼓起来的腮帮子,圆圆的像一没长胖的河豚。他笑,谁说我们小溪是神经病? “爸爸。” “听他胡说呢。” 谭溪抱着他,像五岁之前抱大只泰迪熊一样,脸颊贴在他胸前,盯着远处的衣橱,语气变得哀哀戚戚,“爸说你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里去,也是胡说吗?” “他这么告诉你的?”谭鸣突然正了色,抬头去看她的眼,没有说谎的痕迹。 “他拿你的工作威胁你,我都知道。你最近总是不顺利,是有原因的吧……爸说给你起名叫鸣字,就是要鹰击长空一鸣惊人,但是你被我困住了,飞不出去……” “他这么说,你就听?”谭鸣气笑,“你怎么不这样听我的话?” “那你觉得,我是困住你的拖累吗?” 谭鸣没有回答,反而张嘴去亲她。她哥亲她的时候会把她整只抱在怀里,像大考拉抱着小考拉一样。因为她个字太小了,所以显得她哥尤为大。谭溪不止一次抱怨道,如果她哥能把个子分她一点,站着亲嘴的时候也就不用那么费力了。她哥笑,说,都是一样的基因,没蹭着能怪他么? 但躺在床上接吻时就轻松多了,她可以整个钻进谭鸣怀里。她哥咬她的下巴,她痒的想笑,“哥,如果变成动物,我一定会是一只袋鼠。” “怎么,想要气急的时候蹦得高吗?” 她哥笑她,她也反过来笑他,“因为我会飞奔着一头钻进你肚子里,就像现在这样……”谭溪把他的怀抱拽得更紧一些。 她才不是她哥的拖累,她是她哥护在育儿袋里流浪的宝贝。 “骂谁母袋鼠呢?” 睡裙被推到胸前,两片小乳挺在贫瘠的身体上,她哥捏她的肋骨,叹着低回的气,“怎么就喂不胖,你的饭都吃在哪里去了?” “吃得多,消耗也大嘛,你不折腾我我肯定就长胖了。” 她哥骂她,她笑,眼睛又往衣橱那里看去。 这是我的床,主动权应该交到我手上。谭溪说着便把他压到身下,屁股下坐着她哥的跨,手从裤缝里伸进去摸了两下,握着两颗囊袋揉搓。 你会吗?她哥也笑,张开胳膊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谭溪脱了衣服,不着半缕的皮肤上印着不和谐的浅疤,“不会,你教我。” 她把手指伸进她哥的嘴里,抠弄了一会儿,伸手又去握住半勃的性器。阴茎挺立起来,谭溪向后探着脖子,对着小穴坐了几次,肉棒都不偏不倚地从旁边滑过去。 谭鸣笑,手指戳弄着她紧致的后穴,道,插进这里去了可不怪我。 不要脸! 穴口流了水,粉嫩的肉缝在男人小腹上蹭出萤亮的痕迹。谭鸣逗弄了她一会儿,伸手握住细腰将人拖到面前,将粉肉含进嘴里。 一声尖叫从嗓子眼里窜出来,谭溪四肢都酸软了,若不是她哥还托着她的屁股,她就要坐在对方脸上了。 原本只是想要把肉棒放在自己体内,可情欲越来越不受控制。她感受到她哥的舌头在穴口戳刺,软化的舌肉灵敏又狡猾,在逼缝来回滑弄,捻着肉粒游走。 “哥……”谭溪从没有这样脚软无力,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散开的棉花糖,一层层包裹着缠绕着,像蛛网一样粘腻,又带着大脑讨好多巴胺的甜美。 她转身张嘴,也去含她哥的鸡巴。双腿被人打开,谭溪只觉得天悬地倒,耳边全是津液交缠的声音。 她哥抱着她从床上滚下来,散落的玫瑰花被压在他们身下,红色的浆汁流到地摊上,像浪漫的血痕。谭鸣把玫瑰花折了茎,伸手插在她的小穴里。 两腿之间开出来一朵红花,谭溪臊得脖子都红了,捂着脸大叫,她哥却非要拉着她看,“小溪买的玫瑰花,比我买的好看。” 他们做爱,家里没有避孕套,她哥就只在她的大腿根上磨蹭。谭溪不愿意,挺着小腹求他。 怀孕了也没关系,她要生一个长着尾巴的丑猴子出来,抱着给他们看看,谭鸣是她的,谁都抢不走他。 “小乖……”谭鸣伸手撸着鸡巴,谭溪去帮他。她哥的另一只手在她的小穴里抽插,挤压着软肉弹弄。她的叫声肆无忌惮,脚趾蜷起来又松开。 “等你毕业,我们换一个城市去住好不好……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白浆喷射在她小腹上,谭溪紧跟着到达了高潮。大脑里一片空白,她根本就听不见她哥在说什么,耳边只有什么抚养权、精神疾病证明……到最后都变成了小乖别怕…… 她笑,往橱门那处看了一眼。 她才不怕,要怕要恨的人不是她。 窗户似乎没有关紧,风雨将玻璃吹开,哐啷一声巨响,暴雨落下来,一团躁怒的身影也落下来。剩下的一切都变成了混乱的噩梦,残缺的片段如同剪影一样闪现……割断的绳子,破损的衣橱门,散落在冷汤里的白色药片,她爸充血的眼…… 她和她哥抱着,等待着远处的警笛奔来…… 那一夜本该有焰火的。 夏日焰火,变成了空中炸裂的雨丝和飞溅的血。 追-更:rourouwu3.com (woo18.vip) 27.沉默真相 按照她哥的想法,他们会搬离这个城市,和他们在这里留下的童年少年青年时期挥手告别。谭鸣会带着她去一个新的城市,陌生的道路交通,在最初的几天可能会为汽车变道的规则烦恼,以及……那处有没有海呢? 他们在盛夏里看海,在初秋时让潮水没过膝盖,冬天太冷,而春天又被希望填充得太满,他们只会在沙滩上走走,谭溪重复踩着比他大许多的脚印,看着细沙里渗出来的腥咸的海水。 风把她哥的衣角鼓起,谭溪跳着走在后面,比做爱时更有恋人的感觉。 哥,你记得我的贝壳灯。她一定会这么说,我们一起去捡贝壳,你要记得我的贝壳灯。 但谭金明没给她这个机会,时至今日,她能说出口的只有,“操你妈的,谭鸣。” 她爸从衣柜里冲出来的时候她在和她哥做爱,性欲到达了尽头,就是无尽的空虚的深渊,她站在悬崖边上,差一步就跳下去了。 “混账东西!” 她爸像发了疯一样扑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小刀,谭溪看见骂了声操,原来自己的神经病是有迹可循的,她爸才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 她是疯子,所有的事情与想象,都在指明她无可救药,她丧心病狂。如果她不说,事情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大概都不会逃离这样的纲要。法官相信,证人也相信。 绑架发生的一周前,她在一个破胡同里的破药店弄到了迷奸药,老板说吃了会晕过去,谭溪问他你有资格证书吗?老板说没有。谭溪放心了,又说,吃多少? 老板这次仔细打量她,笑得不怀好意:“小姑娘,你要给谁用?” “给我爸。”她笑,比卖给未成年人迷奸药的混蛋更混蛋。 吃两粒就能干倒一个二百斤的成年人,老板叮嘱她不要多吃,可能有副作用,搞不好了要死人。 谭溪说好,一口气给他爸吃了五粒。 谭金明坐在饭桌上的时候告诉她,谭鸣要把她送进精神病院里去,“你本来就该到那里去,小疯子,和你奶奶一样,都是疯子。” 谭溪把汤泼在他脸上,烫出来水泡,“你放屁。”然后脸上挨了一拳,撞到了桌子角上,这就是身上的淤青的来源。 她哥会摸着她的伤吹气,说吹一吹就不疼了。幼稚又低劣的诱哄小孩的谎言,谭溪不屑,但如果是她哥,那就没关系。 但是她爸不会,她爸只会拽着她的头发往一边拖,边拖边问她和谭鸣上床好不好玩,“我把你养那么大,你和你亲哥上床,谭溪,你他妈要毁了这个家!” 她爸又开始说谎了,家不是她毁的,她也不是他养大的。但是谭溪不像以前一样乱吼乱叫,只是安安静静地被人拖着,像她拖着布娃娃走到谭鸣的门前一样,只需要耐心,那扇门会打开。 药效很快,快的不可思议,谭金明的腿软了下来,谭溪从地上爬起来,拿起桌上的玻璃罐子朝人狠狠砸去。下手的时候她犹豫了,神经病不能犹豫,犹豫了就会被爱拉回濒死的理智,人就会败北。 她爸那张和谭鸣有着叁分相似的脸重了影,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她哥的脸。她哥张嘴,笑得发邪。 不害他人,正直生活,各得其所…… 不害他人…… 罐子砸在了离她爸脸大概两厘米的地方,飞溅的玻璃把他的脸划破了,叁角形的碎片插在肉里,谭溪看着血流下来,指甲不自觉地去抓自己的手腕。 她爸开始嚎叫,推开桌子扑向她。得亏有药效加持,不然谭金明真要把她掐死。对方没有什么力气的时候,谭溪也快没有力气了。她从书包里拿出来救生绳,把救人的东西变成作案工具,之后又拖着晕过去的活人来到卧室。 谭金明深谙绑螃蟹的捆法,她便也自然对捆人一知半解。谭溪安顿好她爸,特地给柜子留了一条缝,衣橱正对着床铺,她从柜门的方向往床上看了一眼,视野不错。 之后她就出去了,给她哥买玫瑰花。 现在她爸弄气冲冲地破门而出,绝对是那个药店老板的过错。他没说谎,确实是没有营业执照,药是叁无产品,但是可以放心使用,她爸用实践证明完全吃不死人,且致晕效果很弱智。 谭金明冲过来的时候谭鸣帮她挡了一下,刀口划破了胳膊,血流在玫瑰花上,把干涸的精斑染红了。 “全都是混账!疯子!都疯了!”谭金明指着她哥,又指着她,突然开始大笑,笑着笑着又流下来泪,不知道是癫狂到了兴奋还是悲伤的状态。 谭溪不敢去看她哥的脸,伸手捂着谭鸣胳膊上的伤。血糊了一手,明明是她哥更难受,却反过来要安慰她。 谭鸣帮她把被子扯上,见过冬天里堆的雪人吗,谭溪被她哥卷成了一个安静的会流泪的雪团,他说,明年冬天带你去堆雪人。 谭溪说好,却看见他披上衣服离自己越来越远。 “爸……” 小溪我会带走,你和奶奶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谭金明打不过谭鸣,他看着面前这个已经高出了自己一头的男人,在挥向对方的拳头被接住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算什么?他气笑,指着谭鸣又指着谭溪,我是你们亲爸,你算什么东西……偌大的家业你不理,你为了这个疯子…… 他转身冲出卧室,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上。屋里静得可怜,谭溪看着窗外的暴雨将地板淋湿了一片,谭鸣的身影在地板上扭曲怪诞,好像被撕裂成了五六条,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人。 “哥……”谭溪嗫嚅着嘴唇,盯着破开的衣橱门,声音走了调,“我没骗你……爸真的出去了……我没骗你、我没骗你……” 她只会重复这一句话,断断续续,衣橱里藏着被撕烂的抱抱熊,可她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 “给男朋友的告别礼物,买什么好呢?”她站在堆满抱抱熊的橱窗上,盯着穿蓝衣服的玩具发呆。 “抱抱熊吧。”店员热情地给她推销,“分别只是暂时,拥抱永不完结。” 只是他忘了问她哥的年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他只是猜测,对方的男朋友应该也不大吧…… 二十四岁的成年男人也会喜欢抱抱熊吗? 谭溪拿出来几张崭新的钞票,指着橱窗里的熊说,能不能找一个长得像我一点的抱抱熊…… 夏日的雨浸透了整座城市,她抱着和她差不多高的抱抱熊,去给她哥买玫瑰花。 邻城想要降雨,这片土地却想要烟花。早在人类出现之前它们就生在一起,或许是一片没有分割的平原,城市规划将它分成两半,变成了偎在一起的兄弟。人们走在街上,随处都能听到焰火大会被取消的遗憾抱怨。谭溪不以为然,被牵连着降雨的城市或许并不生气,哥哥不会因为想要烟花而放弃他的弟弟。城市的上空没有焰火,它冲下来和它一起拥抱暴雨。 客厅里一片狼藉,房间安静如死。谭溪抱着她的抱抱熊回到屋子,打开橱门把它塞了进去。 《纳尼亚传奇》是从闯入衣柜开始的,童年的充满奇幻色彩的梦总和衣柜脱不开关系。谭溪无数次躲在柜门里敲着墙壁,想要看看她能不能也进入另一个世界,她哥在那里会变成一只半羊人,她会是被半羊人加冕的小女孩……最终小女孩会离开,半羊人也不再回来。 她爸说,谭家拟订的公司继承人是谭鸣。对方难得坐下来和她好好说话,像许久之前他们在一起吃螃蟹那样,仔细地把白的蟹肉剔出来,留下红色的壳。 “阻碍谭鸣往前走的最大的拖累,就是你。”她爸笑得和善,皱纹在眼角堆起来。五年不见他老得太快了,枯槁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气。 “我太懂得这种感觉了,小溪。你我都是拖累,我生了病,很严重的病,和你的脑子差不多,马上就要坏掉了……你奶奶舍不得手里的产业落在你二叔手里,”他笑,低头去喝汤,“有什么关系呢,大家最后能逃过死么?” “我不学无术,但你二叔不是,错就错在他是个养子,不是你奶奶的亲儿子。就像你和谭鸣,错就错在……你不该被生出来。” “我是无所谓的,将死之人了,但是谭鸣真的不在意么?我听说这两年你们苦极了,他不应当活得这么累,可现在不一样了,天大的财富唾手可得,未来的日子也不必再卖命奔波……人的爱都是阈值的,超过承受范围就会崩溃,爱你太累了小溪,实在是太累了。” “他要放弃了,近在眼前了……不信你可以去试试,你敢么,谭溪……” 她爸拿出来一张纸给她看,她把客厅里的东西全砸了,花瓶、果盘、茶几……玻璃碎了一地,谭溪看见光怪陆地的残片,每一道光都折射出自己扭曲的影。 红玫瑰白玫瑰粉玫瑰插起来能组成一束漂亮的花,我爱你有几千种表达方式,混着各地的口音混言乱语地说出来,为了活着人们把自己从阴道里挤出来,为了死去人们又在每一天的时间中把自己挤入明天。不要问爱在哪里了,生与爱,她也不知道去往哪里了。 书包里有像未来一样崭新的绳子,她爸把绳子拎出来,嘲笑着她的未来。 “你是要给我下药,然后绑起来沉河吗?你知道谭鸣最怕什么……他不怕死也不怕活,最痛和最累的事情他都不怕了,他却怕你变成一个怪物。你哥哥,性子虽然清冷,却是朝着光明生长的。他和你不一样,只是我没有想到,一个阴沟的老鼠也能把天使拉下神坛……他知道你要做的事情吗?你离怪物就查这么一点点了。” 爱在哪里呢? 谭溪看着落下的合同,单薄的一张纸,写着接手公司的契约,熟悉的字迹已经盖章落款了,印泥在她眼里按出来一个血红点子。她把合同念了一遍,她爸蹲在她身边,捡玻璃的动作不乏怜爱。 “你看,放弃如此容易,爱是天边的泡影,欲望才是近在眼前的永恒。你拿到的是一个悲剧剧本,小溪,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裂了给人看……” 把美好的东西撕裂了给人看,把美好的东西撕裂了给人看…… 她爸一遍一遍重复着走出门,只身闯进雨里,谭溪喘着气,目光空洞地看着狼藉的客厅,绳子和药是提前买好的,谭鸣走之前的晚上抱着她说,你还记得哥告诉过你什么吗? 不要伤害别人,也不要伤害自己,你会好好长大……他等着她好好长大。 谭溪说好,当晚便把药片冲进了下水道里。她可以背叛理智,但不能背叛承诺。这是她可以给出的唯一的东西了,她把它当星星一样捧在手里。 邻城的土地要下雨,没有烟花也没有关系,她会冲下去,和他一起冲入这暴雨里。 —— “你不该这么做。”谭鸣的嘴角抻平,像逼仄的一线天,她站在谷底,直觉得两边的山峰都向她挤压过来。 “我没有……哥……你信我,你信我……我没有绑架爸,是他自己进去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经决定好了、我、我可以、走、我不会挑战你的阈值、我……” 她的话断断续续,泪水把字句打得语不成调溃不成兵,谭鸣握紧的手指又松开,他不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谭金明从楼上抱出来一个盒子,跌跌撞撞冲下来时,谭鸣刚好走出卧室。 谭金明看着对方笑,把盒子打开,抓出里面的照片撒在他脸上,“看看,你要带走的宝贝妹妹,看看,是什么德行!” 洋洋洒洒的艳照在空中飘,谭溪大脑中最后一根神经断了,她听见脑海中传来一声崩弦之音,她爸说得对,她的脑子坏掉了,彻彻底底地坏掉了。 “你混蛋!”谭溪冲出去,伸手去夺散落的五彩斑斓的“公主裙”,她把照片撕碎,混沌的眼看着谭金明,在里面看见一个更混沌的人体。 她扑向她爸,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仿佛跌入死亡一样。她爸把匕首塞进她的手里,握紧手腕向自己的肚子里戳去。 他说,这里长了一个瘤,我要死了,所以一切都没有关系。 “但活着的人要陪我一起痛苦,谭家的人一个都别想逃。”他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耳语,“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别人看,谭溪,你是我最成功的一个作品。” “他快放弃了,我勇敢的女儿,你敢不敢赌……” 谭金明抱着她从楼上跌了下去,地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听见头上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胳膊被人抓住了,谭溪却没有力气去回握。 刀握在她手里,上面沾满了她的指纹。谭金明从楼上摔下去后血流了一地,猩红色不断扩大着版图,死人的嘴角带着一抹吊诡的笑,远处的警笛仿佛早有预料,逮捕令如约而至。 谭溪被人拖走,看着谭鸣在自己的视野中越来越小。沉默的真相被暴雨淹没,她哑口无言……她不敢赌。 正直生活,不害他人,各得其所……谭溪想起来她哥以前每晚都在和她说的话,嘴角扯了一丝笑。 不要再问爱在哪里了,哥。 追-更:po18free.com (woo18.vip) 28.把尿 床头的手机在不断振动,眼看着就要挂断了,谭溪不再纠结亲人还是爱人的问题,伸手拿起来接通。 “小溪。”男人皱眉,想要将电话从她手里拿开。 “怎么,我就见不得人吗?”谭溪朝他比着口语,把听筒放在耳边,清了清嗓子道,“您好。” “您……您好?”对方迟疑了一下,“这不是谭总的私人号码么,您是哪位?” 刚才的问题一时间又兜转了回来,谭鸣支着头看她,安静地等着她答话。谭溪举着手机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嗯……谭鸣就在我身边,我把电话给他……” 是私人助理,谭鸣看着她笑得不置可否,手机被举在半空,听筒里传出来助理“喂?喂?”的声音。 “接啊!”谭溪细着嗓子喊他,谭鸣看着她不说话,眼波里夹杂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等到对方快要挂掉电话了,姗姗来迟的手才将听筒举到耳边。 “什么事?”半带着沙哑的嗓音滚过,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男人间或地回话,谭溪看着上下滑动的喉结,鬼使神差地上去舔。舌苔刮过粗砺的皮肤,上面新长的胡茬刺得她发痒。 对方的手指插在她头发里,偶尔无意识地搔挠几下,像在安抚家猫。头皮轻痒,谭溪很享受,顺着喉结向下亲吻,她叼着男人的乳尖磨,手指摸到他的肚脐上,在上面的小孔里打转。 工作的事情安排完了,谭鸣身上也留下来一串粘腻的吻痕。嘴得了空,谭溪便爬上来和他亲嘴,她吸着谭鸣的舌头,像婴儿裹奶一样。谭鸣的舌尖出了血,她能尝出来点铁锈味。 “哥,你觉得我是你妹妹还是爱人?”她含糊不清地说,一转头想到她哥有爱人,马上就要结婚了,便带着口水划出拉丝的长音,“不对,不是爱人,是情人。” 谭鸣不说话,闭上眼睛,眼前落下一片黑。谭溪知道她哥的软肋,她偏要这么提,双刃的刀握在手里,她捅对方一下,自己也要流血。 但她觉得畅快,疼没关系。 她哥咬她的舌头,她觉得他们像在一起吞咽烈酒和死老鼠,阴沟水道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像她哥现在这样,托着她的屁股肏逼,落地镜前她能看见自己穴口被鸡巴带出来的粉红色的嫩肉。 谭鸣抱着她,把两瓣臀肉往旁边掰,深色的阴茎夹在白色的肉里,女人的奶子在半空乱晃,像颤抖的奶油蛋糕。谭溪长了肉,身体也变得丰腴,屁股上的肉抓在手里从指头缝里溢出来的白。 他们从床上滚到地下,谭溪挂在他身上,两条腿朝着镜子大开,都不用他掰着头让她强迫看自己的浪荡样,谭溪扬着下巴盯着镜子笑,黑眼珠子沉在眼皮子下面,浓的像墨汁一样快要溢出来。 阴茎抽出来一半的时候,她伸手去握,指尖戳着上面的青筋,道,哥哥,你射里面,我给你生个小怪物出来。 男人在身后不说话,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像脑子里的神经一样,绷着绷着突然就颤了颤。他低头亲她,嘴唇在耳朵边上轻磨,“小溪……” 女人顶着小腹迎合她,手指在男人的窄腰上抓出来红印子。她看着镜子里的潮红的脸,觉得又陌生又熟悉。手指剥开两片阴唇,压在上面揉弄,谭溪被性欲压迫得紧了,一股尿意从小腹里涌上来。 “操,谭鸣,停、停……”她咬牙,对方的动作却越来越紧,肉体碰撞的啪响淫靡又混乱,肉棒在她体内进进出出,使劲儿往宫口里戳。 两个囊袋夹在屁股缝里像快被挤碎了,男人弓着腰,把她也包在怀里。耳朵边传来粗砺的喘息,像山洞里野兽舔伤的鼻音。 谭鸣抱着她弓着身子蜷卧在地上,膀胱被挤压,尿意险些就要不受大脑控制,谭溪被压着大叫,胳膊肘向后顶,“他妈的,你要把我肏尿了!” 鸡巴卡在逼缝里,胀感透过阴道压向尿管。谭鸣抱着她小幅度地顶弄,压着嗓子道,“再胡说,就让你尿出来。” “我胡说什么了?” “你要给谁生孩子?” “操,你爱生不生,有本事……你别操我……嗯……”她被操的发晕,面前的事物都随着肉响上下颠晃,说得来的话也哼哼唧唧,不像是诳语,反而有撒娇求人的意味。 “欠……”谭鸣低笑了声,从后面顶弄,手指压着肉粒捻玩。 阴蒂和尿道口就离了几厘米,酸痛感携带着尿意席卷而来。指腹越转越快,谭溪被弄得又开始哭,呻吟声断断续续,像粘在小孩嘴角的棉花糖。 “哥……”她喊,开始求饶,“真要尿了!” 她不想当着谭鸣的面尿裤子,谭溪虽然没什么世俗意义上的羞耻心,但在排泄这方面却格外敏感。小时候醒来看见被单上画了地图,都要一声不吭地偷偷拿走自己洗,保洁要来帮忙她都不让。 “还乱不乱说?” “我错了!不生!不生……你快出来!” 如果含着鸡巴尿出来……她看着鼓胀的小肚子迷迷糊糊地想,眼眶里蒙着一层水汽。 “好。” 男人抱着她站起来,性器还卡在屁股里。谭溪被挂着腿弯悬在半空,她哥反抱着她,更像是托着一个玩具娃娃,只举着大腿,剩下的都要她自己费力撑着。 胳膊吊在脖子上,谭溪扭着腰往上蹭,试图把自己和屁股下的肉棒拉得远一点。可能借到的力气实在有限,谭鸣似乎是在逗弄她,明明五六步就能走到厕所,硬生生拖了十来步。 走一下肉棒就被吃得更深,他也被缴得头皮发麻,抬臀颠了颠,“别吸太紧,鸡巴要被你咬断了。” “混蛋!老流氓!” 谭溪闭着眼哭,不看面前的坐便器。她哥抱着她跟小孩把尿一样,肉棒还塞在里面,却像没事儿似的给她说,尿吧。 “你出去啊!” “你哪处小洞我没见过,还害羞这个?” “嗯啊……那你、你别看……” 谭溪泪水涟涟,透明的水糊了一脸,在灯光下闪着淡蓝的光。她不想在谭鸣面前尿尿,可尿意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清淡的液体从尿口射出,淅淅沥沥的水声让厕所显得更加安静空旷。 谭溪隔着眼里的水膜,看见液体呲到了马桶圈上,最后几滴顺着肉缝往下流,她哥手上和鸡巴上都粘了尿。 末了,对方还不忘颠晃几下,谭溪臊得想死,闭上眼把能骂的词都骂了一遍,让他家祖坟上直冒烟。 事后谭鸣又把她按在洗手台上操了一顿,把刚刚做完的没做完的都讨了回来。吻落在臀尖上、腰眼上,顺着脊椎骨一节一节地亲。 他嘴唇磨着女人的头皮,发丝含在嘴里,不小心就割了舌头。他不能说这些话,但是说了,被割舌头也活该。 他说,“小溪做小溪自己就好了……妹妹也好,爱人也好,都不重要。” 要快乐,要健康,要给他们看看,看看生命,看看爱……七年催折不了。 “怎么就不重要!”谭溪使劲儿推了他一把,半软的阴茎从屁股里滑出来,穴口被撑开了还来不及闭合,里面的粘液顺着大腿流下来。 被把尿的悲愤涌上心头,她把谭鸣的脸要盯出来一个洞。对方被猛地推开,没有站稳,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那么大一个个头摔坐着,有点狼狈还有点好笑。 “你就是想和我做爱,还不愿意负责……谭鸣,你个胆小鬼……孬种!” 她说完心里也被锥子扎了一下,不敢去看对方的眼,冲出门穿上衣服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凌晨的路上人影稀疏,只有野猫在路边拉出来一闪而过的影子。唯一一家夜间不闭店的卖碟铺子播着刘若英的《后来》,在空荡的街上幽幽地飘。 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让我往后的时光…… 没有人牵她的手,一个人走有些冷。谭溪抱着胳膊,跟着哼了起来,“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夜晚的风依旧冷,她抱着自己的影子,踩着不成调的歌往前走。离开的屋子变成了墙壁上无数黑色窗户中的一个,谭溪走了几步往回看,在那个孔里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站着一动不动,和黑夜两种皆落寞晦暗。 如果当初我们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 她嗓子一梗,跟着哼唱的声音戛然而止。 追-更:po18me.com (woo18.vip) 29.地球要爆炸 从上次滚完床单后她和她哥就没再联系了,谭溪的生活不咸不淡,跟阳台水盆里插的的萝卜一样,被切了屁股,蔫儿不拉几地泡在水里。 她天天跑出去看看萝卜长得怎么样了,这几天还行,给她努力地拱出来个绿芽芽。她想拍给谭鸣看看,拿起手机了才反应过来,微信列表里没有她哥的好友。 八九年前智能手机还没普及的时候,谭鸣给她买了部小灵通,方便她联系,还特地挑了一个带6的尾号,号码她一直记得,但是早就不能用了,现在被她扔在通讯录里落灰。 谭溪拍了张萝卜头上的绿芽,打开那个老掉牙的号码,点击编辑短信。上面有几百张未能发送的照片,枫树樱花晚霞,什么都有,也有杂七杂八的句子,诸如“我想你了哥,诅咒你生病”、“下楼扔垃圾遇见了只猫,给你看看”…… 她把生活事无巨细地发过去,扔给一个空号码,空号码都不要她。 关了手机,她起身去刷牙。申雁山没再请她做饭,要包养的女人被朋友睡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就是不知道她哥和对方见面时尴不尴尬。 少了一个大客户,谭溪恨得牙痒痒,除了吃饭睡觉工作,每天的活动便又新加了一项,就是早上刷牙时,对着镜子里和她哥有七分相似的脸大骂,“操你妈的谭鸣”,然后把白沫沫从嘴里吐出来,像抽谭鸣耳光一样痛快地把漱口水冲进下水道。 人会犯贱,贪心永无止境。她见了谭鸣第一次,便想着去见第二次第叁次……像地球要爆炸,她要见她哥,她要完蛋。 谭溪盯着池底的漩涡,白色的泡沫和黑色的头发丝一起被冲走,下水道里的臭气涌上来,老旧的水管发出“咕噜咕噜”水汽上翻的声音,像醉鬼呕吐,被酒精浸透的肠子和肮脏的臭虫,陪着她的想念一起在阴沟里飘。 谭鸣,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谭鸣…… 谭鸣谭鸣谭鸣。 她坐在马桶上,手指缴着衣角。上次把尿的场景历历在目,她想她哥的时候就尿不出来,可又不能把她哥从脑子里给挖出去。 脑子没了就不是疯,是脑残。 膀胱里被塞得满满的,神经递质不断地敲着大脑,可谭鸣把尿时掌心的温度还烙在她腿上,当时的场景在眼前在眼前一晃而过,谭溪羞耻地闭眼,脑细胞拒绝神经递质来做客。 现在想想,她哥都不用为了她逃课逃学苦口婆心,直接把肏她尿失禁的床单往阳台上一晾,谭溪连家都不会回的,直接住在学校里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好在,谭鸣现在才知道她的软肋。 脚趾蜷曲着,她皱眉,把衣摆扯出来好几道褶子,她哥盯着她尿尿的样子还在眼前闪,谭溪抄起来卷纸朝着半空她哥的虚影扔过去,“操你妈的谭鸣!” 电话响了,是一段不认识的号码,谭溪以为是前几天被缠着推销保险的,看也不看就挂了。她还在和自己的膀胱进行激烈辩论,她说快尿,膀胱让她滚。 电话又打了过来,谭溪不耐烦,接通了就吼,他妈有病啊,我不买人身保险,死不了! “嗯?”对面传来慵懒的声音,尾调上扬,听起来像一只黠懒的猫,“什么保险?” 谭溪听着熟悉,在脑海中不断捕捉着蛛丝马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谭鸣。她举着手机怔然,她哥没事儿给她打电话干嘛? “哦,没事……以为是卖保险的。”她声音软了下去,安安静静地呼吸。脸颊贴着话筒,她觉得对方的呼吸也喷在她脸上。 如果点一点屏幕,是不是也相当于摸到他的嘴巴了?谭溪骂自己没出息,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戳手机,她哥的嘴唇是硬的,带着摔裂的钢化膜的尖刺,扎手——干得起皮了,要不要给他买支唇膏啊? 谭溪脑海里闪过她哥涂唇膏的模样……呕,恶心! “最近工作忙吗?” “不、不忙啊……”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无所适从,脚趾上下迭在一起,谭溪的脸没由来地发热。 “嗯。”对方的鼻音划出一道低沉的弧线,她像被砸中的保龄球,眼前有五六个谭溪噼里啪啦地摔倒摔倒在地。 “你还接单吗?” “看心情。”谭溪心思一动竖起耳朵,“你有活要介绍给我?” “外卖吃腻了,工作日你来我办公室送饭,有双休,价钱你开,接不接?” 谭溪在马桶上坐直了身子,随口报了个比标准价位翻一倍的数字,说谎面不改色:“我没名气价格也低,你看能接受吗?”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好。” 谭溪挂了电话,把听筒捂在胸口上,想让谭鸣听听自己的心跳。神经放松后,身体自然而然地放了水,淅沥的哗声响了起来,谭溪又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机甩的远远的,好像谭鸣还在听一样。 她解完手起身,看着镜子里和她哥七分相似的脸,上去亲了一口。嘴唇印在镜子上,和影子对在一起亲嘴。 谭溪伸着舌头去舔,这次她哥的嘴唇光滑,没有死皮,就是有点冷,她要再多吻一会儿把它暖热乎。 自己的脸近在眼前,她盯着镜子,嘴唇嗫嚅着。神经病,你要完蛋了。 从厕所里出来后,谭溪拿起手机给黑色头像网友发消息,【叔不好意思,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以后都不能给您送餐了,除了订金我还会再支付一部分违约金,非常非常抱歉。】 她想了想,又打下一行甜蜜的字。 【我要去给我老公做饭了。】 谭鸣工作的写字楼在城市交通最紧张的地段,谭溪花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好在有保温盒,菜不至于凉掉。 写字楼的位置她似乎有些熟悉,黑色头像的送饭地址似乎也是这里。不过她没进去过,都是同城速递来取。 或许他和她哥还见过面呢?谭溪这么想着走进大厅,打听了谭鸣办公室的位置,便乘着电梯上去了。 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人不多,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往外走,那么宽的一道门,对面的人却偏偏迎面撞上。 谭溪差点磕到鼻子,连忙后退了两步,神色不悦。 对方见她也是一愣,“谭溪?” “二……叔?” 谭溪盯了对方五六秒才从神经末梢里刨出来记忆残影,谭金义梳着花白的背头,带着西式小圆帽,穿着一丝不苟。他精神状态很好,腰板挺直面颊红润,有些仙风鹤骨的姿态。 “你来给你哥送饭?”谭金义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饭盒上,抬眼看她,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一起。 谭溪点头,“啊,对。他吃不惯外卖。” 对方又笑,“一直听说咱家的小辈感情好,现在一看果真如此。” 说着,他看了看谭溪,又看了看不远处禁闭的办公室大门。站在一旁的助理提醒他该走了,谭金义这才收回目光,抬脚跨入电梯。 “有空和你哥多来家里看看,我膝下无子,虽然多年不联系你们,但也把你和谭鸣当亲生孩子看待的。”他递给谭溪一张名片,上面印着私人的电话号码,“有需要就找二叔。快去吧,别让你哥等太久。” 电梯门在身后关闭,谭溪对于谭金义空降的亲情不知所措,但似乎……人还不错? 谭溪把名片放进口袋里,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她。 “哥?谭鸣?” 门没上锁,她推开进去了。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旁侧的休息室掩着门,她没进去,把饭盒放在办公桌上,四处打量起来。 装修的简单,屋里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文件工工整整地堆放在桌子上,一架方框眼镜搁在旁边,杯子里还有没喝完的咖啡。 谭溪端起来呡了一口,已经凉透了,又苦又酸。她眼睛瞄到一个东西,嗓子眼突然被人打了手刀一样,几滴咖啡呛进了气管里,憋的她脸通红。 谭溪也不敢大声咳嗽,怕把休息室里的人吵醒,只能不停地拍着胸脯,一边拍,一边拿起桌子上的相框看。 眼泪糊了一层,视线变成了模糊的蒙着白光的幻影,她挤了挤眼,泪水顺着脸颊往外流。 谭溪知道这是被水呛到后的生理反应,和情绪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相框卡着她和她哥的照片,2009年冬天,下了大雪。像素很低,有一块曝光过度,连人脸都看不清了。她站在谭鸣身边,带着又土又旧的粉色毛线帽。 09年的冬天有什么呢?科幻灾难片《2012》上映了,她逃课跑出来和谭鸣看首映,下大雪的夜晚,她在电影院里偷偷亲谭鸣。 “哥,地球要爆炸,你怕不怕?” 谭鸣笑她白痴,九年义务教育全喂进狗肚子里了。 出了电影院她还在问谭鸣这个问题,其实是明知故问,她哥因为要做哥,所以什么都不怕。班主任把逃课学生的家长叫去训话,那么凶神恶煞的女人谭鸣都不怕,会怕地球爆炸? 2012年,她说。哥,要是世界没毁灭,我们就在一起吧。 他们现在不算在一起吗?谭鸣这么问她,她说不算,他还得求婚,单膝跪地给她戴戒指呢。 路上有一家老得快要歇业的照相馆,塑料门帘黄得泛出黑褐色,招牌上红纸黑丝手写着广告,说:赶在在世界末日之前拍张照,情侣打八折。 谭溪被后面的五个字吸引住了,拖着谭鸣往里走。老板帮忙把照片洗出来,她抢在她哥前面把它揣进兜里,说,还没完成,等做好了就给你。 回到家她在照片背后写了字,不如她哥的字体好看,应该让谭鸣来写的。 谭溪指尖动了动,把照片从相框里抽出来,反过来看。 【地球要爆炸,我要爱你。谭鸣,我完蛋了!】 追-更:po18info.com (woo18.vip) 30. 休息室里的窗帘遮光性很好,屋里静悄悄的,如同在一个空旷昏暗的蚕茧里走。 谭鸣躺在床上,膝盖垂着,还没脱的皮鞋堪堪着地。似乎是累极了走进屋倒头就睡,谭溪遛进去的时候男人没反应,均匀的呼吸声轻不可闻。 她站在落地窗前,把窗帘扯出一条缝隙,外面刀柄一样的阳光霎时刺进来,在她脸上砍出来一道白金色的痕。 楼下车水马龙,对面写字楼里来回走动的身影依稀可见,有人不小心把文件碰散了,正蹲着捡地上散落的纸…… 外界的声音似乎像爬山虎一样吸着墙壁往上爬,玻璃窗把蒸腾而上的喧嚣隔离在外,谭溪看着窗户上反射的倒影,和高楼下来往的汽车重迭在一起,好像自己被车轮碾过一样。人脆得像塑料泡沫,在都市的快节奏里一捏就变成廉价雪花。 累不累啊…… 谭溪皱眉看了一眼她哥,合上窗帘走过去。她挨着男人躺下,床垫陷落的一瞬间对方就惊醒了,反射性地抬头想要起身,却被她伸手又按了回去。 谭溪把她哥的脑袋强制性抱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肩膀,道:“再睡会儿。” 谭鸣吐出一口气,伸手捏着眼角,嗓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沙哑,“几点了……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已经晚上下班了,一会儿我们就回家。” 谭鸣信不过她,从床头摸出来手机打开。屏幕的亮光刺得他猛一闭眼——十一点零五分。 男人眉眼上蒙着一层蓝光,她想到少儿画册里飘在湖面上长透明翅膀的小精灵,并自动配上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谭溪在床上打了个滚爬到他身上,换她的脑袋埋在对方怀里。 她哥身上带着高级香水的味道,拨开人造香精,她还能闻出一股天然的肉味。肉,白嫩的肚子,胳膊上的色差线,深色的卵囊…… “午饭带了吗?” “没有。”谭溪被他推下去,磨磨蹭蹭又自己爬上来,从后面抱着男人的腰,脸颊贴在腰窝上,“你吃我吧。” 她贴着谭鸣的腰缝往下摸,掌心握住瘫软的性器。紧绷的裤子让她活动得不方便,便用另一只手把裤链拉开。 谭溪像条小鱼一样在他腿间游走,两手磨搓着肉棒,试图把沉睡的怪物唤醒。王子要打败巨龙才能拯救公主,她嘟着嘴去撸她哥的宝贝。 她来找“公主”了,她要和公主的巨龙鏖战叁百回合。 性欲上头之前谭鸣把乱摸的手拿走了,两条箍在腰上的胳膊被毫不留情地掰下来。他拿过遥控器把窗帘打开,阳光一下灌满整屋。晦暗的“蚕茧”变得透亮光明,肉欲无处藏身。 “啊……痒……”谭溪瘫在床上,围着被子滚了一圈,“难受,生病了……要哥哥操一操才能好。” 谭鸣没有理会她,将衬衣重新掖好,抬脚走出休息室。 “……” 无趣。 “二叔为什么来找你?” 男人在外面吃饭,谭溪闹了一会儿,见对方真不为所动,便从床上爬起来,倚着门框看他。 “说一些关于公司的事情。”谭鸣夹菜,青笋炒肉,“他想买谭氏药业的股权。” “哦。” 谭溪从鼻子下面嗤了一声,又是谭氏药业,又是股权。每次她和她哥达到某种程度的和解时,这些东西又会突然冒出来,打破这种暂时的、微妙的平衡。 好比糊窗户的纸,有人拿小刀从外面割一个口子,她拿胶带糊上,那人又嗖嗖地给她划破。 杯子盛水,还没到满溢的程度,早晚有一天会到的。谭溪把心里的不快压下去,不想和他多话,便走上前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工资,结账。” 男人正低头喝排骨汤,不咸不淡地回她:“按月结。” “不行,按次来。” 万一哪天她受不了她哥要跑路,也不至于敲着饭碗等工钱下来才能跑。 汤是煲了一夜的,把骨头油都熬出来了,谭鸣不吝啬地把汤底喝完,抬头瞥了她一眼。 “加一餐晚饭,和这顿一起结。”说着,便从抽屉里摸出把钥匙丢给她。 谭溪一愣,隔空接住了。钥匙像是备用的,只用一个纤细的小铁环拴着,在手里碰出清泠的脆响,她似乎听到晚上两具肉体的碰撞声。 谭溪本来想推了,可话到嘴边又开始迟疑。她现在对谭鸣没兴趣,但说不准晚上又会重新燃起欲望,况且……书房里的律师函在脑海中闪过,她朝谭鸣摇了摇钥匙,“唐苑那个家?” “嗯。”男人点头。 31.我们就一起完蛋… 谭溪答应了,离开写字楼后就照着备用钥匙又配了一把,自己手里也有了,就不怕谭鸣把钥匙要回去了。 房间和上次来时没什么区别,几套衣服放在沙发上,贴着便签,“x月x日,干洗”。字体遒劲有力,“洗”字的最后一笔锐得像把刀,把纸戳破了一个小洞。 谭溪嗤出来声冷笑,扭头跑进卧室,拿了套干净的衣服调包,拍拍手又去开书房的门。 上锁了,谭鸣果然发现她来过。 那是她哥,被发现了谭溪并不意外。管他怎么进,能进去就行。 她跑出去找了根铁丝插在里面捯饬,但她没能料到现在的门锁与十几年前相比,防盗性完全不一样。她蹲在地上花了半个小时研究怎么开锁,又用一个小时把断在锁孔里的铁丝挑出来。 “靠!” 小时候锁门防她,长大后还要防! 她朝着门板踹了一脚,震感一直传到小腿骨上,火气全都化作了盐洒进晚饭里。 和她预想的一样,做饭只是个借口,她哥把她在晚上留下来就是想和她做爱。 醉汉从车上被人扛下来,那个叫谭鸣老师的男人架着她哥的胳膊,开门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得人仰马翻。 谭鸣一米八多的个头把那个男人累得够呛,趁着扶墙的间隙,他抬头朝里喊,“不行了,帮把忙!” 谭溪怕她哥摔了,小跑着过去接。男人悬在半空的头被抱在怀里,但她和她哥身高悬殊,这样抱着让对方倒伏得更厉害了,霜打的麦子一样,不对,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怎么醉成了这样,哪个王八蛋又灌他酒?” “好像是和朋友,”对方一边回答,一边和谭溪一起把谭鸣扶进屋,“我也不太清楚,老师突然给我打的电话,说帮忙把他送回家……唉不对?你怎么在……” 话说了一半,他又觉得失言,硬生生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我是他妹妹。” “啊?你还真是……” 谭溪懒得理他,跑去厨房接了杯白水喂谭鸣喝下。男人喝一口咽半口,漂亮的眼睛盯着她,木讷又凶狠,跟脑子有病的狼看兔崽子一样。 “那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老师就交给你了啊……” 谭溪专注于喂她哥水喝,随口应付着。谭鸣的目光动了动,低头就着水杯小口抿。 门廊传来关门的声音,男人突然就把头抬了起来。动作吓了谭溪一跳,还没来及骂他“你什么毛病”,就被人抱着头扣进怀里。杯子里的水没流进谭鸣的胃,全洒沙发上了。 “谭溪……” 她哥喉咙里滚出来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连名带姓地叫她,“回家了谭溪……” 神经病。 她在心里腹诽,伸手把满是酒气的人推开,“我去给你找解酒药。” “你不去。” 走到一半的脚步又被她哥拽了回来,谭溪重心不稳,一下倒在男人怀里,你后脑勺磕在肩膀上,她疼得是“嘶——”地倒喘气。 她哥亲她,掰着下巴把舌头放进她嘴里。浓烈的烟酒味苦得让人皱眉,谭溪想躲,下巴却被人箍得更紧。男人的力道蛮横,她觉得自己的下颌骨要和脑袋分家了。 “唔……” 谭鸣亲她像饿狼进食一样,一口一口咬着吸吮。嘴唇被啃的发麻,口水掺杂着从嘴角流下来,在灯光下亮闪闪的。 上衣裤子全被脱了下来,谭溪被打开的双腿像一把皎洁的弓,她伸手去推她哥,不让他进来。 “你喝多了。” 谭鸣不理人,低头去咬她的乳尖,颤巍巍的肉粒儿被叼在嘴里,雪白的乳肉开了一串玫瑰花。 “谁灌你酒了?” “管毅……” 谭溪想了好久才记起他那个朋友,高中的时候还带着她出去玩过游戏机。 靠,不是好东西……给她哥灌酒的都不是好东西。 “乖宝,给你看个宝贝……” 谭鸣摸向裤腰,谭溪皱眉,伸腿踹在他肚子上,“不看!谭鸣你个老变态!” 她哥被她踢得吃痛,弓着背变成了一只委屈的虾米。虾米捂着胃难受地从沙发上滑下来,双腿蜷着,手里拿着张纸,递给她——那个宝贝。 谭溪一愣,光着屁股也坐过去。她哥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怕她不识字一样,一个一个指着上面的内容给她看。 是精神疾病诊断报告,确诊人写着她的名字。 “你什么意思啊谭鸣?”谭溪皱眉,神经病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人骂神经病,她哥直接把诊断证明摆到了她眼前,菩萨庙里乱杀生。 火气窜上来之前,她哥把那张纸揉皱了扔在一遍,她挥到一半的拳头便没了着落。谭鸣把捂着胃的一只手腾出来捧她的脸,又是湿漉漉的亲吻,他说,诊断证明作废了,以后医院里都不会再有小溪的病史了,不怕……不怕了。 莫名其妙…… 她哥今天说的话都莫名其妙,一个破报告能有多大事儿?谭溪只当他喝醉了胡言乱语,一边点头应着一边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她不想和醉汉纠缠,又怕她哥把自己淹死在呕吐物里,只好一步一哄地扶他回卧室。 谭鸣倒在床上一直笑,笑着笑着就把脸埋在抱枕里一声不吭了,像在水里溺亡的尸体。她喊,哥,你是不是胃里难受想吐。 她哥摇头,她又去掰他的肩膀。枕头里露出来半张脸,眼角红红的。 她哥竟然哭了。 她哥竟然哭了! 谭溪在一旁看傻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吧谭鸣,你哭了啊?” 一张纸,能让她哥开心成那样。至于么? 傻逼。 她哥去亲她,问话里带着酒气。乖宝,你还爱不爱哥。 她说滚你妈的。 男人被酒精浸泡的脑子和福尔马林液里的标本没有区别,谭溪给他把衬衫的纽扣解开两粒,反被握住手拉了过去。 谭鸣的喉结蹭在她额头上,滚了两滚,道,“没事,哥爱你。” 谭溪一愣,大脑短暂地宕机了。她抬头,看见一双混沌不清的眼。嘴唇不由自主地开合,她的嗓子跑了音,跟卡住的磁带一样,“你再说一遍。” 哥爱你。 谭溪跑去拿了手机,用最快的速度建了个相册,把男人衣服扒了来了个十连拍。 “谭鸣,你要是敢骗我,你就完蛋了。” 她哥笑,说不骗你,又张开了手臂让她拍,好像她不是疯子,不会做出来伤人的事一样。第二天谭鸣肯定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死样子,她要给他看看,看他喝醉酒以后有多放荡。 他们做爱,腿间的软肉被肏得烂红,她哥把鸡巴拍在她肚子上。浴缸里放了水,四周湿滑,没有她借力的地方。水波随着男人的顶弄泼到地板上,谭溪扶着壁沿,任由两腿被抬上肩膀。 “疼……” “乖,进去就不疼了。” 她哥喝了酒,也开始变成说谎的恶人。谭溪看着腿间挺进的肉棒,觉得自己就像被鸟类插在树枝上的昆虫,可以挣扎,但没用。 谭鸣揉着她的屁股,低声让她放松。酥软的呻吟传出来,温水随着肉棒被带进体内。她摸着小腹鼓起来的形状,喘息比水波更加起伏连绵。 谭鸣喝了酒,动作比平时更莽撞,他捣弄得毫不留情,把女人的肉缝掰开来,逼口被肏软了,手指扩张着能看见里面的软肉。 他把自己又没进那片粉红色的肉海里,血肉四面八方地咬着他,灭顶的快感把骨头都敲酥了,眼神不透明,落在她身上像粘液一样包裹着,要溺亡的人是她,要窒息的人是她。她哥不过就是一个酒后乱性的醉汉,她哥什么都不知道。 谭溪咬着男人性感的下颌线,握着腰眼翻身把他按在水下。骑乘的姿势在水缸里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周围滑得像鱼肚子,怎么扒都扶不住。好在谭鸣握着她的腰,不至于跌进水里去。 “哥,你睁眼看看……” 她忍着嗓子里的淫叫和他说话,指着手机屏幕,里面是他俩的性爱照,男人露了半张脸,正抓着头发让她给自己口交。樱红的小嘴裹着龟头,大半截阴茎都露在外面,谭溪嘴里含着鸡巴,眼睛却对着镜头笑。 “还有这些。”她手指往后翻,她在浴缸里被肏软、男人的手掰着她臀瓣……十来张艳照存在里面,谭溪欣赏着她的漂亮老哥,低头在谭鸣嘴上啵了一口,“我也爱你。” 哥,你从来没说过你爱我。 哥,你要是敢反悔,我们就一起完蛋。 32.她哥被绿了 谭溪在她哥的怀里醒来的,窗帘忘记关了,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们身上洒下一层光晕。 谭鸣宿醉后睡得沉,此刻还没有醒来。侧脸漾在浅淡的金光里,嘴角还带着作业撕咬的破口,一粒微小的血痂粘在上面,像一颗暗淡的红宝石碎片。 谭溪伸手戳了戳他的嘴角,牙尖在指肚上弄出来一个印子。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牙床,里面也有一个牙尖尖,在臼齿的最后面。那是她的智齿,发炎的时候格外疼。 她伸手去摸她哥的,好像就没有。 湿软的舌头在指缝中滑过,谭溪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早上没有刷牙,她嫌有口气,手指摸过她哥整齐的牙齿,这样也算接吻了吧? 对方离醒似乎还有段时间,谭溪神经质地跑去厨房做早餐,小葱面加荷包蛋。做完后又屁颠屁颠地去洗澡,她身上满是欢爱后的痕迹,靠近肚脐的位置残留着乳白色的精斑,带着一股腥膻味。 她又想起来昨晚谭鸣压着她射精,马眼对着她的肚脐把精液全抖在里面。 她累得精疲力尽,瘫在床上也懒得挣扎了,对方把她摆成什么形状她就是什么形状,她哥手里揉的不是一坨白肉,是柔软的肥皂泡泡,鸡巴拔出来发出“啵”的脆响,是泡泡碎掉的声音。 谭溪湿着头发跑出来,身上热气腾腾的,掀开被子又钻了进去。她赤身裸体地抱着谭鸣,身体贴合得不留一点空隙。 她亲她哥的眉毛,亲嘴角,亲下巴亲喉结亲乳尖……谭鸣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腿根在痒,伸手去摸,抓到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谭溪?”情事让他的嗓音有些哑了,他清了清喉咙,掀开被子,模糊的视线里出现谭溪在自己腿间吞吐性器的身影。 谭鸣皱眉,撑起身把她捞了上来。下半身已经有抬头的迹象了,他拢着谭溪的头发,质问的话没说出来。 “怎么没吹头发?”他改口了,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下床。 “好累,”她眯着眼,仰头看她哥,“你帮我吹。” 谭鸣看着她沉默了两秒,转身穿好睡衣走进洗手间。谭溪以为他拒绝了,嘴里嘟哝着小气鬼,抬眼却看见她哥从门里又走了出来。 “过来,吹头发。” 面条坨了,荷包蛋应该也凉了。 谭溪站在他身前,只到对方的锁骨。男人低着头搔弄着她的头发,扬起来的头发丝蹭过鼻尖,有些痒。 “哥。”谭溪伸手去摸他的脸,镜子里确确实实地显现着那人的存在,皮肤的弹性、温度、细小的纹路。 好不真实啊,她说。 “给你看看昨天的照片。”谭溪拿出来手机,把相册挑出来给他看。 淫靡的肉体交缠,谭鸣的目光落在上面的,动作顿了好几秒。吹风机里的热风对着同一块头皮吹,烫的谭溪猛一缩脖子。 她哥回过神来,将温度调成凉风又拨了两下头发,道:“别胡闹就行。” “不胡闹,我就自己看看。” 谭鸣不再和她讨论艳照的事情,洗漱、吃饭、上班。接下来的半个月几乎都是这样,谭溪给他做饭,在办公室里看着他伏案工作,男人一丝不苟,和那天晚上的醉汉仿佛是两个人。她越来越觉得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臆想出了太多浪漫戏码。 相册里的照片被翻了一遍又一遍,谭溪想问问谭鸣还记不记得自己说的他爱她,好几次要说出口了,却又因为害怕结果不如所愿而作罢。 胆小鬼。她拿蘸水的手指头在镜子上写。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夏天的氛围在树叶上日益饱满,原本以为整个夏天都要在这样平淡的日子中过去了,六月中旬的时候却出了两个意外。 谭鸣取消了婚约; 她和她哥分手了。 ………… 事情得从沉梦秋的一个电话说起。 那天谭溪从海鲜市场拎了两条鲜鱼回来,正准备清理了去谭鸣家做晚饭,电话铃响了,沉梦秋打来的,问她还记不记得之前说要帮朋友找房子暂住的事情。 “记得,但你再不说我就要忘了。” 谭溪把鱼放在砧板上,拿刀剖开肚子,内脏血水流了一片。她打开水龙头将鱼冲净,电话开免提放在一边,沉梦秋的声音传过来。 “还是那个小孩,和家里闹矛盾出走了。我这儿不方便住,你看看能不能给他找个地方落脚。” “那就住我老家呗,反正何姨走了,房子现在没人住,空着也是白空着。” “可能得麻烦你去接他一下,我俩现在不太方便见面。” 谭溪一顿,切鱼的刀停了下来,她洗干净手把电话放在耳边,态度比闲聊的时候认真了许多,“你真的在和高中生谈恋爱啊?” 听筒那边没了声,谭溪皱眉,心里不好的预感很快被验证了。 “小孩的家长找到我了。不会住太长时间,我会给他说明白,对方家长那里也会有交代。但是等他情绪稳定之前,还是得先麻烦你两天……” 沉梦秋给她发了对方的电话号码,位置在江边的酒吧后街,她把鱼简单腌了一下就出门了。谭溪没有驾照也没有车,还得打的过去。正值下班高峰期,路况不太乐观,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太阳沉到了江水里,靛蓝色的天摇摇欲坠。 谭溪打了电话确认了位置,对方说话很拘谨,她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颓然。 男孩的声音有些熟悉,谭溪觉得在哪儿听到过,只是记不太清了。 临岸的夜市开了,酒吧也亮起灯来,后街有了热闹的迹象,在人潮来临之前谭溪找到了他——穿兜帽衫和校服的高中生,正蹲在水边的台阶上愣神。 “喂,是你吧?” 谭溪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对方转过头来,两个人双双怔然。 “怎么是你啊?”裴筝微张着嘴,看向谭溪的眼睛被灯光照出轻盈的水光。他眼角有点红,刚刚哭过一场,不说话时还好,一张口,浓厚的鼻音就扑面而来。 是熟人就好办了,她刚才还在愁怎么照顾对方的情绪,现在也不需要太担心了。 “走吧,沉梦秋拜托我给你找个窝住,先回家吃饭。” “你认识沉梦秋啊?”裴筝闷闷地跟在她后面,半个影子溺死在江水里。 “狱友啦。” 说着,沉梦秋的电话便打来了,是询问她接到人了没有。谭溪回头看了眼裴筝,将手机递给他,“说句话吗?” 对方迟疑了两秒接过来,之后便是一声温吞又迟缓的“对不起”。 沉梦秋有话说,具体说的什么谭溪也听不见,但大概离不开分手和讲道理两个主题。裴筝安静地听着,眼神落在脚尖上,偶尔发出些嗯、哦的声响,算是回应。 谭溪不急,摸出来条烟点上,倚着路边的栏杆看街景。 裴筝可以任性,但沉梦秋不可以。成年人要讲道理,讲道理就不快乐。 她想起来谭鸣,谭鸣也和她讲过道理,亲人是不可以做爱人的,她问可不可以不讲理。 不可以。 从前不可以,现在也不可以。谭溪入狱之前从没想过要为她的爱付出什么代价,等到再长大了些就明白了,越渴望便越难成全。人只有两只手,能拿得东西太有限,虽然她不需要体面,但是谭鸣需要。 沉梦秋也需要。 一颗烟快抽尽了,火星子马上就要烫到嘴,裴筝终于挂了电话。他把手机还给谭溪,一步当先走在前面,“走吧。” “分手了?”她不觉得自己嘴欠,但对方不吭声,把帽子一戴低着头往前走,步伐快得她跟不上。谭溪嘿嘿地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似地说:“会疼那才叫爱。行了,请你吃烧烤去。” 爱要付出代价,爱和烧烤一样致癌。 附近有大排档,她和裴筝找了个空位坐下,先点了扎啤酒。谭溪把菜单递给裴筝,问他:“会喝啤酒吗?”裴筝点头,她又让人加了一扎。 “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再说吧……至少今天不回去了。”少年神色黯淡,脸上跟蒙了层透明的纱一样,他喝了口酒,嘴里又苦又辣,说话的时候并不看着谭溪,仿佛是自言自语。 “我妈找到沉梦秋家里去了,不然她也不会不要我。都说好了等我考上大学,她就跟我去一个城市,现在说分手就分手了,你们大人是不是都心口不一,都是骗子?” 谭溪从来没见过裴筝这么多话,犹豫着插了一嘴,“她也要顾及你妈的感受,换作我儿子,我也要急。” “那我是什么,我是她养的一条狗吗?说扔就扔了,沉梦秋扔我几次了?先是说误会,又是年龄不合适……扔就扔了,舍不得,一喊名字狗又巴巴地过来了。” 谭溪眨了眨眼,觉得裴筝把自己给骂了。她算是谭鸣的一条狗吗? 从小养熟了,狗没有办法再爱其他人。狗闯祸了一脚踢开,被需要了就听着口哨跑过来……谭溪尴尬地别开眼睛,决定不再纠结自己是不是谭鸣的哈巴狗的事情。 “但离家出走太幼稚了,也就是感动一下自己,最后都要回去的。”她把话又绕了回来,“记得给你妈打电话报平安。” “知道了。” 沿江的公路不禁摩,晚上常有人来兜风,马达声从路口一直轰到江对岸。谭溪记得扈愁眠也有一辆蓝白重机,听说把一年的收入全砸进去了,提车的时候扈媛媛差点把他揍死在店里。 烤串上桌,带着烟熏的香味,谭溪在上面挥挥热气,示意裴筝吃饭。谭鸣的晚饭泡汤已成事实,她给对方发了信息,晚上也不留宿了,让他自己对着照片撸。 马达声由远及近,谭溪放下手机,嘴里叼着羊肉串往门口看去。是对小情侣来溜车的,男人把车扎好,伸手抱女朋友下来。摘了头盔,两人手拉手地挑了处桌子坐下。 谭溪嘴里叼的羊肉串掉在了地上。 裴筝莫名其妙,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羊肉串掉在了地上,大脑宕机。 “你你你、你嫂子?” “应该是吧……”谭溪舔了舔嘴唇,目光粘在了那两个人身上。她点开四人的群聊,发了个消息过去。 【家人们,我知道扈愁眠的女朋友是谁了……】 【谁?】 【你遇见了?拍个照片看看!】 【你认识小眠的女朋友?快点看看他女朋友的娘家人在不在,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你赶紧过去帮忙!】 谭溪成功地把话题炸开了,由着扈媛媛在一旁干着急,放下手机全身而退。她瞥了眼远处的扈愁眠和瞿曦,又看看一脸小心的裴筝,问道:“还吃吗。” 裴筝摇头,她又说:“那走吧,回家烤鱼去。” 33.老师,未婚夫,甜品师(瞿曦视角) 瞿曦出生在早上,月牙还挂在天边的时候她喊出来人间的第一声,便取名叫做小曦。傍晚又下了雨,她的乳名便叫做了雨点。 瞿曦平安出生,与她同胞的妹妹却早夭了,从子宫滑出来的那一刻,她就背了一条人命在身上。她爸说,你妹妹没能活下来,你要替她看看这世界。 瞿曦替她学会了说话,替她上学拿了奖学金,也替她暗恋了中学老师。 中学老师是教物理的,在批改的卷子上写正确的开普勒第叁定律。老师的字体很好看,瞿曦把所有的物理作业都收藏起来,照着寥寥无几的批语练字,直到有一天老师说,你的字和我有点像呢。瞿曦为此高兴了一个月。 瞿曦的语文年纪第一,但物理倒数第一,文理分班的时候她选了理科,班主任觉得很可惜,说你要是学文会更有出息。瞿曦觉得他的话毫无意义。 分班的第二天,老师抱着课本走上讲台,看见她愣了一下,笑着把试卷发下来。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老师说,我以为这张卷子不会发到你手里了。 她比上次多考了十分,变成倒数第五名,老师夸她有进步,她捏着卷子开心了一个晚自习。 下课后瞿曦去找老师,指着卷子说,我觉得下次还能再进步五分。老师笑了,细框的眼镜滑了半截,“再多进步二十名就给你个奖励。” 为此瞿曦拼了命地学物理,半个学期后的期末考试,她硬生生把自己拽到了中下游的水平。老师把卷子给她的时候瞿曦哭了,落下来的泪水甜甜的,她想着一定是妹妹捣的鬼。 哭起来脸好丑,她不会在老师面前流泪的。 老师兑现了诺言,奖励是带她去爬山。瞿曦这才知道老师的业余爱好是攀岩运动,但是老师带上她,爬山就变成了徒步。晚上他们在山顶扎了帐篷,灯火熄灭后,老师用指星笔教她认星座。 他说,期末卷子上的例题,就是讲的这颗星星。 瞿曦离老师最近的一次就是那天晚上,两个帐篷挨在一起,瞿曦把睡袋搬到帐篷边上,睡觉的时候朝老师的方向伸了伸手。 她大喊:老师晚安! 对面传来一声很轻的,晚安。 不是妹妹喜欢老师,是她自己喜欢老师,她把这些苦涩又清甜的情绪写进日记里。一定是妹妹告的密,她活着妹妹却死了,妹妹一定很恨她,所以才把日记拿给了爸爸看。 瞿曦终于不在天体运动上犯错了,毕业时她的物理考了将近满分的成绩。放榜那天瞿曦把所有的物理作业拿出来,薄薄的纸日积月累也可以变得很厚,她把它们贴在胸口说,老师,我物理这次考了第一。 但是老师已经离开一年了。 她再也没有见过老师,爸爸要她替妹妹嫁人,谭氏药业的大股东,她爸想两家联姻把股份统一。 瞿曦想要逃。 妹妹困住了她,她也困住了自己。瞿曦在外省漂两个月又被抓了回来,她的未婚夫是个漂亮的男人,但是不怎么说笑。瞿曦松了口气,这次终于不用替妹妹在饭桌上应酬人际关系了。 未婚夫也有个妹妹,但是不在身边。未婚夫的钱包里放着妹妹的照片,她偷看过,很漂亮,和未婚夫长得有七分像。 未婚夫从来不告诉她关于妹妹的事情,却明确说了他们俩没可能,劝她另寻良人。瞿曦松了口气,被妹妹抓住的心又开始正常跳动了。 “太好了,我也不喜欢你。” 未婚夫怔然,和她轻轻碰杯。 谭家的老夫人很满意她,她爸很满意未婚夫,但是瞿曦觉得这和人无关,他们只是很满意对方手里的股份。瞿曦自己跑不了,问未婚夫为什么不跑。未婚夫说跑不掉,他要等着他妹妹回家。 “那你很爱你妹妹了。” 对妹妹有爱是什么感觉呢?她不知道,瞿曦只是想把妹妹丢掉,做一个完整的瞿曦。总会有哥哥爱他们的妹妹的,但未婚夫对妹妹的爱似乎和常人不一样,这也是她偶然知道的。 未婚夫每个月都要和她回一次谭家的旧宅,然后在书房里呆半天。她挺好奇未婚夫在里面都做什么,便趁着一次无人注意时去偷听。 书房里不仅有未婚夫,还有未婚夫的奶奶。 老夫人发脾气,好像把东西摔碎了,她从来没见老夫人这样失态过。 对方的声音穿透门板把她吓了一跳,“谭溪就是个疯子,她要耍疯要死活都无所谓!你不能疯!你爹守不住的家你来守,这就是命!” 谭溪?是未婚夫的妹妹么?她只听说妹妹几年前因为杀人入狱了,被害者还是妹妹的亲生父亲。 “谭溪的诊断报告还在医院里,谭鸣,你敢去见她一次,我就把她送进精神病院里去接受治疗。你翅膀再硬也硬不过整个谭氏药业,这个医院不收她,另一家医院也会收……你得守好谭家的股份,谭金义想夺权,门儿都没有,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它落到外人手里。 “谭溪的法定监护人是你妈吧?她现在还仰仗着我的钱过日子,进不进医院还是我说了算。她杀了我儿子,我不会让她好过,你也已经跟着疯几年了,该清醒了……对,我是要下地狱,谭鸣,你别忘了,你们是乱伦、乱伦!大不了一起下地狱,你爸还在下面等着你……” 瞿曦在外面吓了一跳,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老太太的最后一句话是等着抱曾孙子,她趁着人离开后遛了进去,看见未婚夫跪着,前面是她素未谋面的公公的遗像,后面是被砸碎的珐琅花瓶。 未婚夫看了她一眼,神色淡然,仿佛无事发生一样,“都听见了?” “嗯。”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担心,还是和原来计划的一样。不结婚,你遇到喜欢的人也别搁着。” 瞿曦没心思听他讲话,从书桌上捏起来一张纸看,上面重复写着一句话。 不可靠进。 未婚夫的话真的应验了,瞿曦在登山俱乐部里遇见了一个男人,是个甜点师,喜欢攀岩,有一辆很骚的蓝白重机。 老师的照片她只有一张,还是从教师合照里剪下来的,她卡在自己的钱包里,每天都看看。高中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了,瞿曦很怕她把老师忘记。 如果在路上遇见,她想要第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把照片给甜点师看,甜点师只看了一眼就开始笑,指着照片说,“你看你老师手臂的肌肉弧度,一看就是玩攀岩的。” 瞿曦也笑了,坐在甜点师的摩托车后座上,从江边冲到海岸线。机车没油了,他们推着走了两公里才看见人影。 再也不要和甜点师出来了,她瘫在床上想,隔壁的甜点师已经开始打鼾了。 天呐,还打呼噜! 甜品师给她做蛋糕吃,各种各样的小蛋糕,他们偷偷恋爱,像怕被抓包的中学生。过年的时候甜品师带她去放烟花,城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甜点师骑摩托带着她在五环外每十公里就放一个,放完就跑,一路跑到了邻城的收费站。 甜点师的摩托车有魔力,她坐在上面抓着甜点师的衣摆,觉得心里的妹妹被迎面的风都吹散了。 “我高考物理就错了一道选择题!” 她在后面大喊,风把声音都吹碎了,甜点师听不见,隔着头盔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高考物理!考的特别好!就错了一道选择题!” “厉害啊!我高考不及格,复读一年被我姐踹到技校当厨子去了!” 谭溪笑得很释然,心里长久的一处窟窿被甜品师用奶油填满了。 未婚夫的嘴巴好灵验,她决定找未婚夫买彩票,一定会中奖。 34.摄像头 她哥被绿了,她说不出来是愤怒还是高兴。按照常理讲,谭溪是他妹妹,看到哥哥被人出轨必然要生气的。可她和谭鸣还有一层关系,谭溪的大脑里闪过她与谭鸣接吻、瞿曦与谭鸣接吻、扈愁眠与瞿曦接吻的画面,像快速倒带的黑白电影一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一丝笑。 “谭溪?”裴筝喊她,她笑得不自然,把鱼也烤糊了,一连几声都没反应,还是推了一把才把魂叫回来。 “你看着点锅 。”她说罢就出去了。 夜里的温度有点凉,蚊子也出来了,有些恼人。谭溪站在走廊里抄着兜,一层薄短袖上衣并不能带来什么温暖,她耸着肩膀哆哆嗦嗦地在楼道里转,抽完了一包烟。 她做了一个很坏的决定。 第二天裴筝照常去上课,她把谭家老房子的钥匙给他,道:“晚上去那儿住,没人。”之后就出门了,裴筝朝南走,她朝北走,在街道上拉成一线的两点。 谭溪去数码商城买了两个摄像头。 周二的时候扈愁眠给她打电话,说甜品教学改成下午,晚上他要陪女朋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谭溪心里漏了一拍,握手机的手都在轻微地颤抖,“那我去你家学吧,正好走的时候给你俩做顿晚饭。你们是要在家吃饭吗?” 下午两点,扈愁眠给她开门,对方已经系好围裙了,把另一条递给她,“你最近怎么学得那么积极?叁天两头往店里跑。” “因为开窍了。” 不仅开窍了,还是一个绝顶卑鄙的好主意。 她笑着往屋里走,这几天学得刻苦,和扈愁眠联系得也殷勤,谭溪旁敲侧击地打听他和瞿曦的约会进展,对方以为是扈媛媛派她来的,随口几句应付着。 但没关系,她只要知道时间就好了。 “裱花的时候手臂要稳,你可以先……”他话说了一半,手机响了。 谭溪低头挤她的奶油,听见扈愁眠骂了一声“操”。 “你先练着吧,我店又被人砸了,估计还是雨点的弟弟。”扈愁眠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男人解了围裙就跑到玄关处去换鞋,谭溪毫不意外,慢悠悠地笑,“谁让你粘别人老婆粘的这么紧?” 门关上以后,屋里就剩了她一个人。谭溪的手机震了一下,收了条彩信。照片里扈愁眠甜品店的玻璃又被砸烂了,玻璃碎了一地。 对方发来消息,说办妥了,赶紧付尾款。谭溪打开支付宝,从蛋糕上挑了块奶油放进嘴里。情啊爱啊,真是让人发疯。 扈愁眠的客厅有块液晶电视,机顶盒靠进墙壁,上面还摞着一堆专辑。摄像机也就半个婴儿拳头那么大,她把电源连上,用桌子上的杂物做掩护,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专辑的后面的猫腻。 做完这些后,她把自己带来的腌肉放进冰箱里,给扈愁眠打电话,“腌肉晚上烤烤就能吃,我先回去了。”但对方似乎无暇顾及她,匆匆几句便挂断了。 当晚瞿曦并没有来扈愁眠家。 谭溪盯着屏幕上的印象,只有扈愁眠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喝啤酒,身影有些颓然,估计是为下午的事吵架了。 她喝了口水,伸手关掉了显示屏。 瞿曦和扈愁眠大概吵了一个星期的假,一直等到安好摄像头的第九天,她才看见自己想要的东西。客厅里出现了两个人,在拥抱着接吻。她点了暂停键,把画面留在那对陷在美妙恋爱中的情侣上。 卧室里一直有一个行李箱,里面随便塞着几件衣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谭溪要带的东西不多,本来这座城市就是由她哥的影子一片片堆砌成的。她哥一结婚,城也就塌了,在被压死前车撤离,是谭溪最后的一点求生欲。 但现在她不想走了,箱子也成了多余的摆设。 在她哥抱着她说哥爱你的时候,她突然就不想走了。那句胡乱情话可能只是酒精的产物,和冲进马桶里的呕吐物一样,但谭溪不在意,只要谭鸣不把钻戒套进别的女人的手指头上,她就能把那句呕吐物捧成个宝贝。 这段卑劣的视频被匿名发进了瞿曦父亲的邮箱里,并带了一句威胁他退婚的话。 点了发送键,谭溪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笑得心安理得。 她哥是个优秀的人,她喜欢她哥,没能让自己变得优秀起来,反倒朝另一个方向无止境地堕去。谭溪把从谭鸣办公室顺走的照片拿出来看,小心翼翼摸着后面的字。 这事儿不能让她哥知道,否则她就完蛋了。 另一块显示器播着两人交缠的画面,人从沙发滚到地上,男人的手压着大腿根,凑近了还能看见白肉从指缝里溢出来。 摄像头并不能采集声音,不然一定会更刺激。谭溪盯着屏幕,画面中两根手指在穴口做扩张,软红的肉缝亮晶晶的,液体拉成一条长长的丝,粘在逼口和指尖中间,仿佛一条摇摇欲坠的吊桥。 她把进度条拉快,出现了谭鸣的脸。躺在他怀里的人是她,因为情欲涨红而扭曲的脸正对着摄像头。 她做爱的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吗?谭溪凑近了看得津津有味。粗长的阴茎拍在两腿之间,她的腿并拢了,只露出来一个紫红色的龟头。谭溪记得那天自己在腿上抹了润滑液,两条腿夹着去弄她哥的鸡巴。阴唇被翻开,男人伸出来中指去插里面的肉穴,咕叽咕叽,谭溪觉得有蛇钻进了自己的脑袋,把里面搅成了一团浆糊。 谭鸣的家太整洁简单,没有隐秘处让她安装摄像头。原本想把它放在卧室里,无奈她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最后只能放在电视机后面,实在不是一个太明智的举动。 她哥去亲她,眉毛嘴唇耳朵。谭溪坐在男人身上,身子张得像把弓。她在屏幕前自慰,拿出来手机给谭鸣打电话。 对方挂了,她又拨了一遍。 “在开会,有事?” 简短的、冷漠的话,她觉得她哥在挑着眉毛勾引他。 “没事啊……嗯、你……继续开会就行……别挂电话……”谭溪想好好地和他说句话,打开视频给他看看淫靡的下体,可说出来的都是断断续续的喘息。 她哥没理她,但也没挂机。谭溪握着小玩具在肉缝里摆弄,眼睛看着屏幕,里面的情事到达了高潮,两个人的屁股贴在一起,她哥握着细腰向前顶。 听筒里传来会议室里的杂音,有人在做项目报告。她哥的轻咳和喉结滚动的声音盖过会议声,她把听筒开免提放在臀边,咕叽的水声透过电话线传过去,谭溪咬着嘴唇浪叫,脑子全是她哥一边听着她自慰一边开会的模样。 她不敢大声,怕她哥的同事听见,只能张嘴吐着气,把淫靡的爱欲淹死在喉咙里。 “嗯啊……哥、哥哥……进去了……”她听见自己在溺亡前哼哼唧唧的求救声。 “哥,听到了吗,小逼流了好多水……”谭溪把两腿张开,用假阳具顶住自己的穴口抽插。 硅胶制品没有人类的温度,只会插在逼缝里振动。她哥会把吐着粘液的龟头拍在她脸上,让奶子夹着给他撸,会在她的阴道里射精,把避孕套灌的满满的,会颠着她的腰从后面操她,让她含着鸡巴像狗一样趴在地上…… 大脑里不断地闪现着画面,谭鸣在她的性幻想里肏穴,她仰着头,呻吟断断续续。 “哥,你操我操的好爽……呀!顶到宫口了……小穴正裹着你的鸡巴呢……等你操完我,我就给你口,让你射在我嘴里……嗯啊……” 两脚在床面上乱蹬,细腰忍不住地痉挛。高潮的时候她失声叫了出来,脸埋在胳膊里,她抱着枕头颤抖着喘气。 男人呼吸沙哑混浊,用力压着,之后她听见了椅子滑动的声音。 床单湿了一片,谭溪笑得花枝乱颤,充血的奶头在半空中挺立着,她拿起来电话,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想操逼吗?” 她声音又娇又软,细滑湿润的阴道还在往外吐着淫水,她拿起来卫生纸在下面胡乱擦了擦,充血的阴蒂被粗砺的纸面滑过,一阵酸涩感又像电流一样窜过脊椎。 “来我办公室。”他说。 35.失控 男人的手很热,摸在腰窝里,把她揉成了一团春水。 “刚刚叫得这么厉害,现在怎么喊不出来了?” “唔嗯……” 她嘴里塞着一条皮带,被紧紧地勒在脑后。饱满的脸蛋被卡出一道红痕,舌头被压在皮带下面,呻吟声吚吚呜呜,为了防止口水流出来只能不停地吞咽。 张着嘴咽唾沫实在是太难受了,肉棒还在她体内顶弄,压着一团格外湿软的褶皱打转。 “呀……嗯……难受……”她摇着头,含糊不清的话随着口水一起流出来。谭鸣的西裤被她流的淫水沾湿了一片,仿佛一张揉旧的地图,指引着他在一处宝地探索。 那种感觉不是痛,酥酥麻麻的,还带着一点酸涩紧绷的饱胀感,她把这些都归结于难受,谭鸣却不领情,握着细腰抬胯。 “受着。”紧绷的唇线没有温度,他甩手在臀肉上拍了一掌,把屁股蛋又往两边掰了掰,粉红的肉缝变得更加细长,咬得他有射精的冲动。 女人穿了长裙,刚刚一进门就来亲他,他掀起裙摆的时候看见白嫩的屁股蛋,对方光着来了,仿佛后面夹了条勾人的狐狸尾巴,搂着腰朝他摇了摇。现在裙子被推到胸前,两团雪乳在半空乱颤。 小穴被玩具操得烂熟了,肉棒进去的时候毫无阻力,谭溪掰着他的肩膀颠坐,眯着眼觑看着谭鸣。男人的五官轮廓分明,眼球像嵌进去的玻璃珠子。她和她哥,就这双眼睛最像。 谭溪小时候蹲在地上弹弹珠,玻璃球“啪”地撞在一起,一声脆响,两颗珠子都飞出去,像脱轨的行星,也像他俩交集又错开的目光。 现在“啪”地脆响变成了做爱的声音,她哥的囊袋打在后臀上,大腿根被撞的泛出软红。别人的爱都像春日的晚樱烂漫一片,她只觉得自己陷在石油里和人接吻,在黑暗中握住最深处的骨。 性爱像快餐一样,来了就做,做完也没什么留恋。她颤抖着达到了高潮,男人也射了出来,性器从肉缝中滑出,避孕套装满了浓精,被打了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进垃圾桶里。 她拍了拍裙摆倒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看着谭鸣整理图纸。 “腿软了,借你的沙发坐一会儿。” 屋里弥漫着一股射精后的腥膻味,谭溪看着紧闭的窗户,心想她哥也不怕别人进来看出来猫腻。不过一整个下午都没什么人来,她裹着谭鸣的西装睡了一觉,醒来后查看手机,邮箱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啧……”谭溪皱了皱眉,带着惺忪的睡意伸了个懒腰,“哥,你真打算和瞿曦结婚吗?”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 谭溪笑,觉得自己已经要变成她哥养的金丝鸟,就差把卡塞进包里了。 “好,我不操心。”谭溪摆摆手,把身上的外套扯下来。太阳已经偏西了,黄昏时候的天很温柔,像浅橘色的果酒。她站在她哥的落地窗前看晚霞,忍不住地赞叹,“真漂亮,你这儿视野好棒。” 远处就是海,城市的尽头就是海岸线,但在这里看不到。市中心离海还很远,谭溪觉得这座城要比露在地面上的部分更大,像一个躺在海里的女人,大部分的身体都没在海水里了,只留一张最漂亮的脸。全球变暖,海岸线内推,或许人类在消亡之前能有幸看见它被海水整个吞没。 谭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两个人隔着几拳的距离,谁都不说话。空气像个杯子,安静的时候情绪盛在里面,最浓稠,人可以往里面加各种各样的调味酒,爱、恨、委屈、愤怒…… 无声处最浓烈。 但此刻只有白水一样的平静溢出来,谭溪看着晚霞,闻到了心脏里放久的馊味。 “哥,不要结婚好不好。” ………… 夏天的味道,是西瓜、汽水、草丛里爬满蚂蚁的烂水果味,甜得发粘。 “谭鸣,这就是你的宝贝妹妹干的好事!”池塘里的蛙鸣聒耳,虫子在路灯下聚成一团,瞿曦抱着胳膊,胳膊上全是擦伤的血痕,她仰头看着男人,眼里有火,“偷拍视频威胁我爸,搞得我被锁在家里禁足了叁天。” 烟头明明灭灭,火苗已经烧到烟屁股了。谭鸣看着手机中的接吻录像,僵硬的嘴角动了动,“你怎么知道是小溪录的?” “信号发出的地址都查出来了!我爸被逼急了,他手段脏,你要是不想谭溪遇到麻烦,就赶紧和他打个电话。”末了,女人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爸最恨别人威胁他,这下难办了……不过按照之前说好的,我还是要体面地分手。谭溪的诊断证明已经帮你抹了,剩下的事情,你妹捅的篓子你来解决……” “还有,”她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我爸再蛮横也不会在你面前抓人,今晚你给我在家里找张床,我要住下。” 瞿曦现在这个样子,回到家也只会更糟。谭鸣皱了皱眉,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客房空着,你先去清理一下伤口吧。” 瞿曦进屋后,谭鸣给瞿父打了电话道歉。 对方的目的很简单,婚姻只是扩大占股比的幌子,有名无实罢了。他奶奶生前握着股份不肯撒手,但阴间人难断阳间事,股权在他手里,和一张废纸一样毫无意义。瞿父利用人脉将谭溪的病史磨除,他作为回报转让百分之五的股权,双方谈得融洽,偏偏在节骨眼上出来谭溪这一个变数。 “明天有一场私人宴会,我看你也在嘉宾名单上,不如到时候当面说清。”瞿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视频的事情实在是过火,你和雨点的婚约未解,倘若录像流传出去,无论是对雨点还是对我们整个瞿家,都是不可逆的伤害。你在后辈中办事最稳妥,我相信这次也可以妥善解决。” 对方没有给他留余地,挂了电话,谭鸣坐在沙发上捏着眼角。瞿曦抱着药箱走过来,捏着酒精棉球擦伤口。 “别傻到无偿赠予哈,我爸这次估计要接机杀价,你尽力能捞多少就捞多少,反正最后都归我。”话不讲理,瞿曦说的却理直气壮。 按照事先说好的,瞿曦拿到转让费就要跑路了,瞿家这个鸟笼子将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都困在里面,有了这笔钱就有了生活的资本,日后天高皇帝远,谁都别再想干涉她的生活。 “嗯。”谭鸣点头,他现在没什么力气回话。 酒精棉上粘了血,她换了一个新的,头也不抬,“你也快逃吧,谭溪真不是个正常人。”说罢,瞿曦又摇了摇头,“不过你也是个疯子。” 是吧…… 能喜欢神经病的人,脑子多半也有病。 “听说你还在查叁年前的假疫苗?我记得你之前起诉过你奶奶,后来因为证据不足败诉了。” “现在找到了物证,就等我二叔接手剩余的股权,他一接手就曝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电视机后面,“谭溪的抚养权在我妈手里,二叔找到了她老公挪用公款的把柄,拿捏住了。我用股份作为交换,不出意外的话,转移抚养权应该就在本月。” 谭氏药业近一年来开发了新的研发项目,抛开投资者注资,单说政府支援金便有百亿数额,谁都想在这口大锅里捞块肉吃,谭金义也不例外。 可商场如战场,制药业最怕的就是信誉危机。假疫苗的消息压了叁年,但只要是做过的事就会留下痕迹。新闻一旦曝光,谭家、瞿父……压了他七年的人…… “一个都跑不了。” “拜托啦,别太快,等我跑路的时候再曝。届时公司出事,我爸肯定无暇顾及我。” “你男朋友怎么办,要和你一起走么?” 女人一愣,伸手摸了摸脖子上串的戒指,是一个纤细的铂金戒环。她问扈愁眠爱不爱她,扈愁眠把这个项链带在了她脖子上。 校服,物理题,星星。烟花,摩托车,未竟的情话。 “不。”瞿曦摇了摇头,“所有的东西、回忆,都不要了。我自己走,谁都不带。” 天色晚了,她累了一天要睡觉。瞿曦离开后,客厅就只剩了谭鸣。电视机后面有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里面似乎有红点在闪烁。他眯着眼盯了一会,起身走了过去。 被发现了。 谭溪坐在显示屏前,看着谭鸣的脸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填充满整个屏幕。那双漂亮的眼珠子朝她看了一眼,四目隔空相望,谭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人扼住了。 她的大脑被塞得太满,头疼欲裂。空荡的客厅,贝壳灯,走进来的女人,坐在一旁的男人,处理伤口,交谈,长久的凝视……啪! 黑屏。 唐苑的房子进了女人……瞿曦在唐苑的房子里过夜了……他还记不记得她说,她说他敢在这个屋子里操屁股,她就坐实杀人犯的罪名再回牢里去。 他还记不记得! “啊!” 显示屏被扫到了地上,屋子里充斥满刺耳的叫声,隔壁邻居拍门,过时的老式门板被敲得震天响。 “你他妈有病啊,大半夜的叫什么叫?扰民啊!” 谭溪抱着头,门外的啐骂声渐渐消失,她盯着屏幕,好像她哥的脸印在上面,那张叁天前还在和她津液纠缠的脸。 抖,不停地抖。 她左手握住右手,两种颤动交迭在一起。地震了吗?谭溪看着床和玻璃都震成了重影,“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她冲出房间去找药,客厅橱柜,左边第二个抽屉…… 夏天来了,西瓜、汽水、爬满蚂蚁的腐烂水果,一切都带着甜腻的味道。 哥,我追你,你做我男朋友吧。 地球要爆炸,哥,我要爱你。 谭溪躺在床上,听见远处的海边有人在擂鼓,声音如同冰河开裂,裂缝不断地在整个城市蔓延,咔嚓咔嚓,发霉的出租房、自行车、路边叁元一支的玫瑰花、金鱼、贝壳灯、十七岁。咔嚓咔嚓。 烟花啊,暴雨啊,法院啊,牢房啊……肉啊爱啊,她伸手一抹,脸上全是水。 “哥……” 咔嚓,碎掉了。 36.脱轨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窗帘没拉,白金色的太阳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谭溪躺着,眼前一片明亮。 床像带孔的解剖台,刺眼的照灯“啪”地打开,血水被冲进下水道里,台上只有躺着的肉和死掉的光。 她躺了一会儿,听见肚子咕噜咕噜地在叫,知道是饿了,便爬起来下床。 脚底板一痛,小腿反射性地回缩,人抬脚从肉里拔出来一块玻璃碴。谭溪这才发现屋里一片狼藉,跟台风过境一样,万物摧弥。显示屏被砸烂在地板上,玻璃枕头药片到处都是,根本无从下脚。 找到了拖鞋,把客厅卧室都清理干净,她去厨房煮了点粥吃。吃的有点多,一锅白米汤全进了胃里,裤腰带勒得她肚皮疼,像极了被扼住喉咙的命运,真糟糕。 这种感觉一直到她绕着客厅走了五十来圈才渐渐减退,今天要做的事有很多,谭溪揉了揉脸,打起精神,照常洗漱,并且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冰箱里的东西全清空了,昨天从海鲜市场买的鱼肉也被扔进了垃圾桶里。租的居民楼还是九十年代盖的,根本没有电梯,她拎着行李箱从六楼往下走。 转角的垃圾堆满了,清洁工还没来,地面被垃圾酸水长年累月地浸泡,带了清理不掉的黄色的痕迹,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苍蝇在上面乱转。 旁边还有个穿蓝色衬衫的泰迪熊,不知道是谁家扔的,正安静地躺在垃圾中张开怀抱。谭溪看见上面的刺绣,写着“free hug”。 没有人想在垃圾堆里寻找拥抱的,连她也不愿意。 她在在路边拦了辆车,把攒的几十张崭新的红钞都递给司机,“能不能租一天的车?” 对方吓了一跳,问她要干什么。 “去找人。”她说着就扣上安全带,“走吧,先去……,嗯,买点东西,再到金湾区B2写字楼。” ………… “他妈的谭溪!你个傻逼!白眼狼!”扈愁眠冲上六楼的时候,门口正站了个清瘦的少年,对方戴着兜帽,闻声看了他一眼。 他没当回事,抬脚踹在门上,震声在空荡的楼梯道里回响。 “开门!谭溪,你他娘的给老子开门!” “好像人不在这儿。” 旁边的少年闷声提醒了他一句,扈愁眠喘着粗气看他,“你也来找谭溪的?” 刚刚几声咆哮把嗓子都喊哑了,他清了清嗓子,喉咙火辣辣地疼,“你是她谁?弟弟?谭溪不就只有一个哥吗?” “不是……我妈以前在她家做工。”裴筝伸手递出橄榄枝,“裴筝……筝瑟齐鸣的筝。” “哦,扈愁眠,她师傅。”扈愁眠和他握了一下手,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你怎么知道她不在?” “房东说下午刚退了房,屋子都搬空了。” “操。”他把手里的摄像头狠狠掼在地上,“脚底抹油,溜得还挺快?”骂完,他又抬头看向裴筝,少年手里攥着一张纸,不知道是什么,边缘已经泛黄了,看起来有些年头。 “你也有事找她?” “嗯。”裴筝轻轻点头,手里攥着信封,眉头锁在一起,“她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晚上不让我住谭家的老房子了,也不说为什么。我说有东西交给你,她说不要了,让我自己留着……总之整个人都很奇怪,我想过来看看她在家吗,结果等了一个小时了还没回来。” “神经病。”扈愁眠皱着眉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说罢又抬头,“你住她家,她现在不让你住了?” “嗯……之前的事情,我和家里闹矛盾,就暂住在她老家那里。” “那晚上直接去她老家找她。不让你去了,说不定是要自己住。晚上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逮着。”扈愁眠咬了咬后牙槽,“秋后算账,钻地底下我也得把她揪出来。” “那我跟你一起吧,”裴筝看了看手里的信,这个东西……还有他妈说的一些话,裴筝觉得挺重要的,直觉告诉他有场长达数年的误会藏在信里。 太阳从正上方沉到了西边,火烧云特别浓烈,仿佛天空撕下来的一块烧烂的、血淋淋的皮。他们在金湾区等了两个小时,谭溪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窗外的写字楼出口上。 “还继续等吗?”司机看了眼表,“要不要先吃饭?” “等。快下班了,我朋友马上就出来。” 街上的车辆多了起来,出口处也逐渐排了车队,起落杆抬高,一辆黑色悍马从里面驶了出来,谭溪眼角动了动,拍拍司机道:“跟上!” 人流攒动,高峰期的路况熬人,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跟住谭鸣。悍马没有按照她预想的方向走,而是转弯驶向一家高级会馆。门口铺着红毯,似乎有宴会举办,周围的保安站了一排,进出的不乏名流豪车,入口有人依次检查通行证,他们的出租车没办法进去。 谭溪盯着悍马的车屁股越行越远,唇线抿得紧紧的。 “怎么办?还要等吗?” “等。”谭溪点头,眼里有拗不过的执着。 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迎客的门童正帮忙打开车门。谭溪脑子里灵光一闪,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一串号码打了过去。她下车,离开的时候扭头对司机说:“能不能等我出来,可以再加钱。” 有人来门口接她了,和保安简短地交流了几句,便带着她一路穿行而过。礼堂门口站着刚刚下车的那位,她上前走了几步,脸上堆起来乖巧的笑,“二叔。” 谭金义对她的来电颇有意外,对方请求把她带进会所里,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与他而言是举手之劳。 “我看谭鸣也来了,你怎么没和你哥一起?” “哦,我背着他来的。” 谭金义那两条花白的眉毛动了动,换了个话题道:“要不要二叔帮你订套礼服?”她还穿着休闲衬衫,和主会场里的客人格格不入。 “不用。”谭溪摇头婉拒了,“我呆一会儿就走。” “好,有事再找二叔,不要见外。” 谭金义没有带她的意思,径直走向场中心,和另一群人攀谈起来。也合了谭溪的心意,她没有约束,正好方便找谭鸣。 男人很好辨认,高挑的个子,出色的外貌,无论站在那里都格外显眼。她从一楼向上看,男人在二楼,正倚着楼梯正和别人交谈,低头也看见了她。 她也一定很好辨认,所有的人都正装出席,只有她一个穿着衬衫的混在里面乱逛,来往的人都多看她两眼。 她是个异类,从来就是。而人们对于群体中的异类,往往不能产生怜悯和共情。有保安来问她情况,要检查邀请函,她没有,要被带出去了。 谭溪仍旧盯着男人目不转睛,视线像被钉死在他身上。谭鸣旁边的人也看过来,头发半白,目光锐利得让人不舒服。 “等一下。”谭鸣从楼梯上走下来,对着保安摆了摆手,“她和我一起的,不是外来人员。” 人走了以后他扭头问她,“怎么过来了?”声音平淡,仿佛跟没事儿发生似的。 怎么过来了?谭溪的嗓子被这句话卡住,发不出来声音。 她不回答,谭鸣也不再问她,径直又走上楼。谭溪跟着他,像条尾巴。 “这位是瞿先生,小溪,过来打招呼。”谭鸣朝她招手,她走过去,笑着问好。 原来这就是视频的收件人,她哥的岳父。谭溪仔仔细细地看他,对方也在上下打量她,手中的酒杯端在半空,他朝她举了一下,“原来你就是小鸣的妹妹啊。” 小鸣。谭溪笑了,这么亲切的称呼,她还从来没听见过有人这么叫谭鸣,真是一家人不见外。谭溪看了看男人,对方似乎对这个称呼也没有表现得排斥。她胃里倒了酸水,下午吃的米汤似乎在肚子里讴了,周身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她把手机开屏,给谭鸣看了一眼:“哥,我想找你说句话。” 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谭溪在她的目光里仿佛回到了以前的出租屋,下大雪的夜晚,家里没有暖气,也是这么冷,手脚冻的冰凉。但那时候有她哥抱着,她也不觉得怎么样。 现在谭鸣不抱她了,六月的夏天,谭溪冷得打哆嗦。 她跟着她哥进了男厕所,外面立着维修牌,“禁止入内”。 “什么意思?”他不是说让她不要胡闹么。 “没有意思,就是单纯地给你看看照片。”她低着头,把手机里的艳照一张一张划过。 他好像不记得那天晚上自己说的话了,不过忘就忘了吧,也不是什么值得记的东西。 最后一张,谭鸣的胳膊搭在她腰上,她的半张脸埋在臂弯里,两个人在睡觉,白嫩的胸脯占了半张照片,但她不觉得色情,反倒从里面看出来一丝温馨。 他们总是这样抱着睡觉,像幼儿时期的兄妹,也像成年后的情人。 “你昨天晚上带人回家了。”谭溪在问他,说出的却是陈述句。但谭鸣不回答,盯着照片,眼底泛了红,她想起来傍晚时的残云,西边燃起来一片火,天空要被烧死了。 “这张床,我躺过她也躺过。你哪里找女人都可以,就这个屋子不行。我把这些照片印了好多,好多好多。” “你在威胁我。” 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谭鸣难得情绪失控了,话语被撕的像破布条,拼拼凑凑,不能被完整地回答。 她笑,被人揪着领子掼到墙上,男人的胳膊顶着她的脖子,那个怀抱可以把她护在怀里,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推人出去。 身后的镜子冷得像面冰,镜子挺好,谭溪喜欢镜子。一个人的时候,背靠着镜子就能与人相依,掌心贴着镜面就可以牵手。她还记得自己把嘴唇印在镜子上,一个人,也可以和她哥接吻。 “你也要这样对我……”谭鸣说话的声音甚至带着颤,谭溪没见过他这样失态过,眼里有水要落下来,她伸手去摸,却被人一掌挥开。 “爸用照片威胁我,丢了工作可以重头再来。妈,妈拿着监护权也来逼我,没事,都是可以解决的事情。奶奶……哈……我他妈对着一个畜牲跪了七年,我对着一个性侵我妹妹的人跪了七年,被逼着去结婚,去经营一个黑心企业……你也来逼我了……谭溪,为什么你也来逼我了……” 谭鸣重复着最后一句话,仿佛一棵树被抽空了生命,从盛夏狂妄的姿态变成了一具空壳。他蹲下来,比谭溪还要矮。 从来都是她哥站在前面,那个背影无上安全。她躲在背后,风雨吹不到她。 什么时候,她哥变得比她还要矮了呢? “监狱里你写信,说好恨我,要让我也尝尝被丢下的滋味。我看着你长大,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孩子。信里的话我是不信的,但时间久了,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为了安慰自己找的借口。 “你计划好的陷阱,我乐意跳,没关系,可不是一切都能从头来过……七年啊谭溪,我变了你也变了。” 她哥蹲在地上,缩成了一个很痛苦的姿态,好像胃痛,好像在抱取什么,最后却只握住了他自己。谭鸣嘴里吐出来缓慢冗长的话语,谭溪听不明白。镜子里只有她自己的影子,背靠着背,相互倚靠着没有倒下。 眼里没有泪,为什么没有泪呢?心脏破了一个口,有人正在把它撕裂,伸进里面去握最软的肉。 “我说过的,你敢带女人回家,我就再去杀了人坐牢。我还说,你要是敢把’我爱你’这叁个字当玩笑,我就让你玩蛋。为什么不听呢,为什么不能把神经病的心也当做真心呢?” 为什么,我在监狱里等了七年,你为什么一次都不来看我。 她声音平缓,几乎没有什么颤音,仿佛说着最稀疏平常的话语。 “谭鸣,我不爱你了。” 2012年的世界末日不曾到来,人类如今依旧生机勃勃地在这片大地上生活。 又是平安祥和的一年。 厕所里听不到一点声音,长久的静默,地板上印出来两道影,谁都没有开口。 许久,谭鸣喘了两口气,起身打开水龙头抹了一把脸。 她听见无数水滴粉身碎骨的脆响,空气安静得要死,起伏的呼吸却告诉她要活。 门锁开了,谭鸣的身影挺得笔直,仿佛刚刚蹲在地上的身影只是错觉。人类太无力了,眼睛可以被欺骗,耳朵也可以被欺骗。大脑接收所有的外来信息,情啊爱啊恨啊,却不能做出来正确的判断。 她哥的声音留在了她身边,像抛在海面上的树叶: 我被他们关了七年,你有没有一刻也心疼过。 今年是第八年了,谭溪……爱我的人,我爱的人,最后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37.业火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里的,打开门,黑漆漆一片。还是熟悉的老家,叁层楼的独栋别墅,打开灯,没人和她分享光明的一刹那。 玄关处放着七八瓶洋酒,下午拎着从商场走出来时,出租车司机膛目,问她怎么买了这么多。谭溪打开了一瓶,拎着剩下的几瓶上了楼。 没有杯子,直接对瓶吹,又苦又辣。为了保持清醒,她没有喝太多。去金湾区之前,她除了买酒,还去了趟照相馆。 黑色的塑料袋,里面什么都看不见。谭溪坐在床上袋子里的东西悉数倒出来,彩色照片如同蝴蝶一样纷扬而下。 白色的肉,粉色的肉,深色的肉。 八年前她爸把照片洒在这里,也是夏天。再过一个月就要到烟花大会了吧,关在高墙里的时候,她每年都试图在天上找到点焰火,可女子监狱离江边太远了,热闹都是别人的,她什么都没能看到。 谭溪抠自己的胳膊,直到抓出来血才松手,她躺在谭鸣的卧室里,想起来第一晚他抱着自己睡觉的场景。那时候他刚被市重点高中录取,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吃饭,他却早早离开餐桌。爸妈打架,桌子椅子砸了一地,她跑到谭鸣门前,求他让自己进去。 谭鸣开门了吗? 开门了,可太晚了,有什么用呢。 谭溪摸着自己的头皮,谭金明拽着头发把她往楼上拖的痛感还在,每一个细胞都在跳,她抱着谭鸣枕过的枕头大口呼吸,把里面的空气全都挤出来。已经没有他的味道了,只剩下了陈年的灰尘,干燥、难闻。 十来年前她对谭鸣不重要,十来年后仍旧不重要。谭溪今年二十五岁,叁分之二的时间都用来打开一颗心,挺失败的。 浴缸里放了水,她赤身裸体地放进去,里面飘满了她和她哥的彩色照片。蝴蝶被淹死了,她和谭鸣的爱,都沉在了水里。 谭溪走出来的时候,水已经凉透了,把体温一寸一寸地蒸发掉。她冻的打哆嗦,躺在床上,点了把火取暖。 准备的酒很充足,枕头被单都被浸透了,谭溪用火机一点,纤细的红就窜了上来。她拿着这团跳动的火,身上渐渐暖和了起来,卖火柴的小女孩在火里看见了奶奶,她没能从中找到谭鸣,却仿佛看见了左胸膛里被掏出来的、跳动了二十五年的心。 地表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岩浆和烈火涌出来,地球在流血。 卧室里的木头被烧得噼啪作响,呛人的焦糊味像充气球一样把肺胀满。晚霞落在了地上,变成了吞噬一切的业火。谭溪最后看了一眼这栋房子,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和她爸不一样。 她闭上眼,起皮的嘴唇一张一合,“哥,我和谭金明……不一样。” “现在是晚上十点钟,我们身后的大火仍在继续,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别墅叁楼,目前消防员正在抢救中,暂时没有发现被困人员……本台记者将持续为您报道。” 开往临城的火车已经驶出了车站,谭溪看着手机里的新闻,突然被背景中的一道身影吸引了目光。那人穿着深灰色的正装,掀了警戒线一头冲进失火的别墅中。 门口的横梁砸了下来,尖叫声四起。 场面失控了,人群开始躁动,记者的报道被打断,镜头切换,场景又变成了没有感情的蓝色背景板。 谭溪把手机关机,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买票买的匆忙,最近一班开往临城的火车只剩下了坐票。郊外的麦田删除绰绰鬼影,旁边的婴儿又开始哭了,车顶的灯光白得像惨死的太阳……她在一片混沌中昏沉沉地睡去,做了好多梦,梦见她哥被大火烧死了,都与她无关了。 临城没有海,比她的故乡靠南。西山的樱花林很有名,每年的叁月末四月初,各地的游客都慕名来踏青,等到明年春天,她也要去看一看。 火车颠簸了一夜,在早上清晨把她扔下后继续南行。手机里有几十通未接来电,沉梦秋、扈媛媛、卜晴、扈愁眠……认识的人都来了电话。指尖停留在了最后一个号码上,是谭鸣的手机号,47个未接来电。 愣神的功夫,手机又在振动了,谭溪盯着它一直到掉线,第48次来电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她在火车站附近的小店买了一个新的电话卡,插进手机后就给卜晴打了个电话。 “活着呢,在临城。” “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 对方没有多余的询问,也没有担忧和责备,和谭溪预料的一样。她笑了,知道和卜晴最先报平安是正确的。 “还没,我打算找家中介看看,租好房子后就给你打电话。” “好,注意安全。” 她拎着行李箱在临城跑了一天,早饭午饭都没吃,倒在床上时觉得自己低血糖都要犯了。新租的房子不算新,但好在即刻入住,周围也安静,离西山只有两个车站的距离,很方便出游。 新家隐在巷子里,被一家水果店和面包房夹着。临城没有大都市的灯火味,街道邻里都被安逸泡的发软。屋子的采光好,傍晚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浅蓝色的窗帘被风吹起,她躺在下面,深深呼出来一口气。 还有许多东西要置办,今天来不及了,谭溪打算在这里定居,还有几十年的日子留给她消磨,她不着急。 把行李箱腾空,衣橱里换上了当季的衣服,谭溪下楼,走进附近的面包店里。 “你们这儿招甜点师吗?”她看门口贴着招聘广告,想来碰碰运气。 “啊,您是来应聘的?” “对。”谭溪笑眯眯的,指着外面的玻璃窗道,“我看见上面有招聘广告。” “稍等一下,我去问问我们老板。” 门口的迎客风铃又响了,走进来一个男人,穿着夏日的白T恤,敲了敲柜台,朝里面喊道:“有人吗,来两个司康面包!” 谭溪朝旁边站了站,给他留出位置。 男人注意到了谭溪,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来一丝惊讶,“生面孔,你是新搬来的吗?” “对,今天刚搬到这里。”谭溪笑,也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眉眼平淡耐看。 “我是隔壁水果店的老板,单秋阳。”男人朝着谭溪伸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没事可以来串门,附近的邻居,我都给打八折的。” 谭溪介绍了自己,也笑着回握他。柜台的女生出来了,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还穿着烘焙用的白围裙,看见单秋阳后笑着打了个招呼,又转向谭溪,上下打量了番,微胖的脸上堆起笑,“就是你来应聘甜点师的?” “对。” “有甜点师证书吗?” “没有……”谭溪开始后悔了,扈愁眠早就催她去考,可一直拖着没去,现在需要用了反倒干着急。她说得心虚,转口马上解释,“但是可以考,我下个月就能拿到。” 老板笑了,单秋阳也笑,朝着他摆摆手道:“老杨,人家军令状都立下来了,你再不收可就说不过去了吧。反正店里也缺帮手,你不正愁找不到人,现成的不要,还想等天上再掉一个下来么?” “唉,我又没说不收,你急什么!”老杨瞪了单秋阳一眼,转头看向谭溪,“先试用一个月吧,工资照正式标准发,你要是觉得条件合适,明天就能来上班……后天也行,不用太着急。” 工作的事情有了着落,谭溪心里的疙瘩解了大半。临城的气候宜人,人情也温和,她喜欢这儿,安逸的生活也适合她来养心伤。 谭溪没有犹豫,点头道:“明天就能来上班!” “老杨!司康,我的司康面包!” “早卖空了,让你早来你不听,没了!” 单秋阳和面包店老板又相互埋汰了两句,打包了剩下的吐司才离开。走之前风铃又动了,晚霞落红,他扭头看向谭溪,“新邻居!晚上有半价水果,没事儿的话可以来照顾一下我的生意!” 追-更:po18w.vip (woo18.vip) 38.西山的枫叶也很漂亮,入秋后我想带她去看 白色的病房,窗帘被风吹得鼓胀,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沁入每一粒肺泡中难以抹去。 谭鸣上次来这间病房还是两个月前的事情,躺在床上的人已经从谭溪变成了他自己。 男人从烟盒里敲出来条烟,还没找到火机就听见门口传来的声音。 “病房禁烟,抽烟出去抽!”一道高挑的身影走进来,旁边还跟着来换药的护士。 谭鸣皱眉,犹豫了两秒,抬手把烟放在了床头上。左手吊着抗生素,右肩膀又有伤,刚刚一活动把刚长肉的伤口又撕裂了,绷带里渗出来血。 “我看看伤口长得怎么样了?”管毅在他身边拉了椅子坐下,没收了男人的烟盒,偏头看了看对方肩头的伤。 他是谭鸣进医院的第二天才知道的,谭家老宅烧了,谭鸣冲进去找人,被着火的衣橱给砸伤了右肩,若不是被消防员及时拉出来,他今天就得去太平间里找谭鸣。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谭溪失踪了,今天是火灾后的第叁天,仍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谭鸣不得已立了案,还不到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自己取消了。 “关机。”男人的唇线绷着,嘴角的肌肉轻不可见地抽搐了两下,良久,又说道,“她不愿意见我。” 明明是委屈至极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变得理直气壮。管毅揉着眼角笑,“七年你都熬过来了,不是我说你啊谭鸣……临门一脚的事儿,你搞得满盘皆输。” 对方不说话,他看见床头上放着张的照片,右边的大半张都被大火吞噬了。听说是谭鸣从火灾里抢出来的,人昏迷的时候手都没松开。他弹了弹,从残片中辨认出剩余的那个人是小时候的谭溪。 反面写着“地球要爆炸,谭鸣”,管毅看不懂,拿着照片问他,“为什么地球要爆炸?” 谭鸣沉默了两秒,伸手接过来,同裴筝送来的信封一起压在枕头下。 “纸快用完了,哥哥,最后的几行我仍旧想说,我不后悔,也不怨恨。明日又是新的一天,我依旧期待着和你见面。不知道你搬家了没有,我把它邮到原来的家里,如果你看见这封信,请来见我。” 五年前谭鸣没能看见这封信的原件。 他收到的信里写着,“谭鸣,七年后我会像你在法院里丢下我一样抛弃你。我好恨你,谭鸣,你最好也这样恨着我,不然绝望的火也会把你烧尽。哥哥,你会一无所有……我会让你像我一样完蛋,你知道我会的。” 信封被谭家调包了,但时至今日,他竟也分不清了哪一部分是错过的事实,哪一部分是成真的假象。他在谎言里走了七年,现在真相浮出水面了,可一切因此回归正轨了吗? 窗外云淡风轻,一只云雀突然惊唳着窜破蓝天,谭鸣喉咙一梗,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地球不会爆炸了,管毅。” 她在临城度过了一整个夏天,甜品师考试的日子也同秋季一样如约而至。谭溪为了今天准备了许久,早早就起了床。粥是昨夜煲好的,米粒香甜软糯,就着小碟咸菜,不一会儿就被吃了大半。 有人敲门,这个点来她家的不会有别人。谭溪开了门,从厨房里又拿出来一双碗筷摆上桌。 单秋阳今天换了件红衣服,颜色艳得扎眼。 “怎么样,这身衣服不错吧?”他扯了扯身上那件夸张的上衣,见谭溪不理人,啧了一声说,“这叫’开门红’,为了保佑你今天考试,我特地翻出来穿上的。” 谭溪笑,“这么迷信,要不要在去庙里帮我上柱香啊?” “那得酝酿一下感情,心不灵,佛祖是不听的。”单秋阳不见外,拉来椅子坐下。粥煲了一夜,里面的红枣香甜软糯,一口咬下去,褐色的甜汁顺着牙就流下来。 “就吃这点咸菜啊,我要不然去炒个菜?” “不用,去考场的时候肯定堵车,时间来不及。”谭溪低头看着手机,她习惯性地在早餐时看新闻,原本是没有这个习惯的,新闻、娱乐……这些她都不感兴趣。但似乎是临城自带的魔力,她来了以后每天都要留意一下。 但谭溪知道为什么。 她和那人之间的联系就剩标题上的几个加粗大字了,可只要不说破,她就能当自己只是关心时事要闻。 手指在屏幕上划着划着突然就停下了,新闻头条上挂着醒目的照片,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里面的人。 谭鸣半个月前和瞿氏的独女解除了婚约,对于原因外界众说纷纭。谭溪看了看评论,说出轨、家族利益纠纷、性生活不和谐的都有。她嗤笑了一声,在骂谭鸣的评论上点了个赞。 “你认识他?”单秋阳见她长久地盯着屏幕,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不是前几年风头大盛的那个建筑师吗?” “不认识。”谭溪关了屏幕,继续吃米粥。 “是得罪人了吧?这种花边新闻曝光出来对他没一点好处,一般都会和记者协商私下处理了。不过昨天谭氏药业股东大会召开,听说他把手里的股份全部转让了……啧,爱情事业双饥荒,也是够惨的……” 单秋阳在一旁分析得头头是道,她默不作声地把粥喝完,推了对方一把,把话题打断:“你不是说要送我去考场吗,还不快吃!” 临城的夏天结束了,路边的法桐已经绿得不能再深,叶子的边缘开始有了变黄的迹象。考场门口早早排了长队,她拎着包开门,却被单秋阳叫住了。 “西山的樱花季没能看上,入了秋我带你去看看枫叶吧,也很漂亮。” 夏末的晨风把她的发梢吹起来,叶子在头顶哗哗地响,谭溪怔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考试要迟到了……” 男人的眼角弯下来,“快去!我今天去庙里给你上柱高香!” 单秋阳信誓旦旦,她不好拒绝,道了谢便转身进了考场。 给佛祖上香…… 杀人,纵火,乱伦、偷摄影像……这样糟糕的人生,佛祖也愿意保佑她么? 谭溪不再多想,将准考证递给门卫。进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单秋阳的车已经被催着开走了,她只能瞧见一个车屁股。外面有不少人聚集着送考生进场,父母、朋友、爱人……那里的牵挂没有一份属于她。 人群中立着一道身影,谭溪一愣,踮起脚想要看清。绿灯亮了,车队把马路拦断,城巴把视野被挡住,等她再看过去时,对面的影子已经消失了,仿佛是她眼花了一样。 谭溪捏着自己的准考证愣在原地,忍不住又往回看了一眼。 “还进不进去了,在这儿挡着路干什么呢?” 后面的人在催,谭溪的脑子一团乱,下意识地迈腿。她跟着人流走进考场,一整天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大脑宕机,晚上单秋阳问她考得如何,谭溪这才回过神来。 我好像看见我哥了,她说。 “你还有个哥?” 39.今天又看见楼下新搬来的男人了,他给了老 谭溪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不开谭鸣,直到他跟着她妈离开谭家的第二年,这种感觉才逐渐清晰起来。 卧室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她抱着被子躺在上面,枕头上已经闻不到有关任何谭鸣的气息了。 谭鸣是不是已经适应新的家庭了?和妈妈、继父坐在一个桌子上吃晚餐,或许再过几年,从她妈肚子会跑出来另一个小孩,比她听话比她好看,谭鸣会像个哥哥一样爱他,妈妈也会像一个母亲一样爱他,大家都会像爱一个正常人一样去爱他…… 嫉妒像淤泥一样从床上流下来,谭溪在这一刻发现了自己善妒的心,她想到谭鸣和别人亲近,脖子上就像栓了根绳索,被人拖狗一样拉去悬崖边上。 她知道绳子的另一端在谭鸣手里,扯她下地狱的是谭鸣。 楼下她爸喊她吃饭,谭溪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身后没有谭鸣的温度,她把门锁上了也不觉得安全。 谭鸣去了天堂,却要留她在地狱,这不公平。 不知道该不该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就立马行动,开始的瞬间,大脑会告诉人内心的决定。 谭溪去找谭鸣了,从家里跑出去的一刻她没有感到后悔,便知道自己是真心想要去找他的。 谭鸣的生活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美满,听说继父是个温柔体面的男人,所有人都觉得谭鸣在新的家庭里过得很好,但事实上第一年他就搬出去了,但从没和人说起过。 是什么时候有的这种想法呢,从父母离婚的那一刻,还是更早之前?从小到大,她哥所有的想法、决定都不和人说。以及放弃了研究生的保送名额,谭鸣为了赚钱提前终止了学业,这也是谭溪后来才知道的。 她哥不说,她就只能去猜,但很少有猜对的时候。比如现在,如果何姨没有打来电话,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少爷没有告诉你吗?当年老夫人用精神诊断证明来要挟少爷,如果出庭作证的话,小姐会被送进精神疗养院里接受治疗,而且法定监护权不在少爷手里,他没有权利干涉。” “啊……”她想起来庭审结束那天谭鸣上车的背影,连回头都没留给她,“真是狠心呢,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 “少爷他一直都很有主意,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别人左右不了,这些年想必一直很孤独……” “的确是没人能改变他的注意。”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谭鸣了,他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情,像一个孤独的人执意走进窄门里,门里的人苦,门外的人痛,可明明…… “可明明说出来,大家都会好受一点,这条路再窄也不必一个人走。” 谭溪看着窗外的灯火,像无数星辰坠落下来,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属于她,落在人间,也没有一盏灯为她而亮。她在狱里的那七年,两千五百夜中哪怕有一次,谭鸣也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吗? 何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从入狱那天到后来她奶奶去世,七年的时间被人轻描淡写地带过去,落在她心里却变成了一块重石。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谭鸣在葬礼上不愿意多看墓碑一眼,为什么那晚男人攥着病历证明埋在枕头里哭,大火前争吵的话语、调包的信封、卧室里不肯丢掉的白日菊…… “老夫人一直很执拗于你和少爷的关系……少爷没能去看你,也是因为每月的探监日都被困在书房里,老夫人说让他不要……” “不要靠近。”谭溪脱口而出,“不要靠近我,是这样说的吗?” “您知道?” 来到临城后她就把烟戒了,现在喉咙生涩,习惯性地去摸烟盒,却找不到能抽的东西。 “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些?奶奶生前你就帮着做了这些事,她死后你又决心保守秘密,如今千辛万苦要来我的手机号,把一切全盘托出,为什么呢?我又不会原谅你。”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因为小铮。” “我听说少爷帮忙引荐了某位导师,愿意提前录取他进少年班。老夫人于我有恩,为她做了亏心事我从不后悔。但问心有愧了这么多年,少爷仍旧愿意为裴筝指路,这也是恩情呐……况且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外人的原谅与否都不重要。”她顿了顿,声音再次传来,却好像变了一个味道,“你若做了母亲,你会明白这颗心。” 再无话可说,聊天也要止步于此了。挂电话之前谭溪突然想起来半个月前的身影,赶在对方掉线之前问道:“谭鸣现在还在本市工作吗?” “我不太清楚,但应该还在吧……听说前几日刚去小筝的学校做过演讲。” “哦,这样。” 她挂了电话,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如果谭鸣没有来临城,那考试那天出现的人便只是幻觉罢了。 起初她有些担心,设想着如果谭鸣来到临城了她要怎么办。再向南方逃吗,还是和普通人一样遇见擦肩又错过。可知道对方没来的时候又止不住失望,心里落空,一切可笑的情绪都指向自作多情。 爱过的人会永远牵挂,无论消息是好的还是坏的,每日看着新闻,总还期望能听到关于他的音讯,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真让人觉得糟糕。 谭溪不再多想,走之前的那把大火已经把两人的关系烧断了,不可能回到过去,更何况过去的日子也并不美好。 大概距离这事又过了半个月,九月末的时候山上的叶子变黄了,夏天的衣服彻底被移出衣柜,谭溪换上了薄毛衣,和以前一样照常去面包店上班。 她的甜品师证书发下来了,单秋阳来店里买了个蛋糕庆祝,还是她亲手做的,不知道这样的礼物意义在哪里。 “晚上我提前关店,出去喝酒庆祝一下。” “你们要去哪里玩,我也要去!”糊糊是老杨五岁的儿子,因为总爱犯迷糊,被他爸不负责地起了这个小名。他绕着单秋阳跑,伸手去抓男人手里的蛋糕。 “去喝酒。”单秋阳躲过小孩的攻击,单手制服了他把人挎在腰间,“你去问你爸,他让你去了我就带你。” “杨糊糊才五岁,他妈连碳酸饮料都不让喝,你敢给他喂酒?”老杨从屋里走出来,话说给单秋阳听,眼神却唬着杨糊糊。 单秋阳摊手:“你爸不让,我没办法。” 杨糊糊还在闹,谭溪在一旁笑着收拾桌子,阳光从落地窗里洒下来,鎏了一地暖金。 “谭溪,听说你甜品师证书发下来了?” 她闻声停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见老杨温和又有点局促的笑。 “也没什么事,就是准备给你加个薪。毕竟是有证书的人了嘛,工资自然也要高一点。” “这么多?”谭溪看着递来的工资卡错愕了,这何止是加薪,完全翻倍了,怎么看都不像在面包店打工的薪水。 “对……”老杨搓着手,含糊地自卖自夸,“我们店福利好嘛,平时我们忙,你还给杨糊糊做饭,我和孩子妈一合计,说趁着涨薪水也表示一下心意……” 这心意有够重的……谭溪皱眉,对方对原因避而不谈,她也没再多问。只要不是遣散费就行,她看老杨没有辞退她的意思,便道了谢收下了。 杨糊糊还在一旁打闹,单秋阳拨开腰间那颗毛茸脑袋,往两人那边看着若有所思。 按照说好的,傍晚他提前关店,卷帘门发出糙厚的声响,把巷口引擎熄火的声音盖住了。 “这么早下班?”一声汽车落锁的脆响,男人的声音也在身后出现。 “对,晚上和朋友有约。”单秋阳回身,看着面前的人笑道,“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下班早,也没什么事,就回家了。” “好。”单秋阳笑着和他打过招呼,弯腰给门店上锁。 对方是上个月新搬来的,不在本市上班,每天半夜来凌晨走,也就他关门晚的时候能碰见。 单秋阳在报纸上见过这人,前几年杰出的青年建筑师,说什么海市的房价太贵了,只好搬到临城来住。就光看外面停着的宝马7系,他打死都不信这人的鬼话。 “今天有人过生?” “嗯?”单秋阳一愣,看见对方的目光落在旁边的蛋糕上,了然道,“啊,朋友的甜品师证书发下来了,准备给她庆祝庆祝。” 他顿了顿,客套地问了句:“晚上去喝酒,你来吗?” “不了。”男人的目光收了回来,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他寡言少语,从最初就带着一股疏离的气息,单秋阳不喜欢他的性格,但想一想也没什么立场讨厌他。 不过有一件事情挺奇怪,他前几日见着那人给了老杨一笔钱,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今天谭溪的工资就涨了。倍数翻得莫名其妙,老杨那套说辞能糊弄谭溪,但糊弄不到他。 “唉,你等等。”他叫住男人,“前几天你给老杨的钱根本就不是要订货的吧?” 那天他也只是碰巧经过,只听见老杨说不合适,又听见什么不要让人知道,回想起来总觉得有些猫腻。 谭鸣停下脚步,不置可否。 “谭溪之前说她还有个哥,你也姓谭,和她什么关系……”他记得谭溪说她哥八年前就意外身亡了,除了那个哥哥,她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单秋阳!”巷子里传来谭溪的喊声,把他的话打断了,“准备好走了吗?” 谭鸣张开的嘴刚想说什么,闻声突然就噤了音。他不自在地扯了一下衣领,闪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向来不急不迫的步履有些紧,生怕被发现似的。 “来了!”单秋阳奇怪地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嘟囔了句:“怪人。” “什么怪人?”谭溪过来了,朝四处看了看,没看见人,倒是发现了停在巷口的车。“呀?这谁的车,怎么没见过?” “你楼下那户人的,上个月刚搬来。” “什么情况哦,开这种车的人为什么要搬到老城区里住?”她皱眉,居民楼已经很破旧了,水电设施老化,隔叁差五就要停电,这人的脑子是被钱砸懵了吗? “不知道,好像是搞建筑的,不在本市工作。”单秋阳和她一起走着,想起来女人当时看到新闻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哦,搞建筑的人脑子都有病。”她摇头,又补充了一句,“还没有心。” —— 向所有学建筑的人道歉,无意冒犯…… 40.所谓的成熟稳重,在爱情面前是不存在的。 “我送你回家。” 谭溪喝醉了,单秋阳要来扶她,却被一把推开。对方伸着胳膊往前走,嘴里说着:“我给你走条直线!”在撞向电线杆的时候被他一把揪了回来。 女人身上没有香水味,素面朝天,灯光下脸颊泛着一层浅淡的油光,矮她一头,正在因为酒精作用而闭着眼皱眉。 她当然漂亮,但即使现在捂着胃要呕吐的样子,他也觉得好看,单秋阳知道是心里的偏爱在作怪。这种偏爱可以让时间倒着走,叁十岁的人不着急也可以变回七岁的小孩。 而所谓的成熟从容,对小孩来说是不存在的。 “我今天去了山上的寺庙求签。”他拖着谭溪在路边慢慢走,“还写了我们的名字。” “是上上签吗?”谭溪笑,没有太醉,意识还清醒,但就是腿软了,得被人架着胳膊往前走。她不必费力气就能站稳,有人托着她,不怕摔倒的感觉特别好。 男人没有立马接话,她睁开眼看着对方的侧脸,从中间察觉到一丝失落,便挥挥手道:“我都顺利拿到证书了,不是上上签肯定是菩萨出的错。” 她似乎误会了求签的内容,单秋阳想要张嘴解释,却被伸来的手打住。对方把他蹙起来的眉扯平,又在眉心上拍了拍,道:“放心啦,我们改天再求一个,肯定会变好。” 单秋阳看着地上歪斜的影子,目光也变得歪斜起来,像月光一样柔软地全部倾倒在旁边的人身上。 他笑,“好,改天一起再去求一个。” “许愿是有讲究的。有人告诉我,许愿的时候不能说否定句,神仙听不到否定词。比如你说,’求求不要让我卡鱼刺’,老天听到的就是’求求让我卡鱼刺’……所以许愿的时候要永远肯定、永远充满希望,即使没有实现,愿望说出口的时候内心也会变得有力量。”谭溪迈着酒鬼的步伐和单秋阳一起往家走,街上没人了,草丛里的蝈蝈跟着她一起胡言乱语。 “这是谁说的?”单秋阳笑,拖着她一步一步上台阶。 “我哥。”感应灯应声而亮。 “你哥?”单秋阳一愣,低头却看见怀里人的脸落寞了下来,像一层纱渐渐被水浸湿,又被重石拉着缓缓沉入水底。 “对啊,我哥。小时候很害怕他会和别人恋爱结婚,所以每年过生都许愿他不要爱上别人。有次被听见了,他说神仙听不到否定词,我许的愿望都变成了’保佑他一定要爱上别人’……” 谭溪陷在回忆里,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冷笑,“真不要脸。所以后来我都在许愿他打一辈子光棍,然后只爱我一个。” 单秋阳忍不住笑出声,“那最后怎么样了?” “最后神仙也没有听到,我们分开了。所以也不要太相信老天啦,上上签、下下签都无所谓,本来大家都是……抱着百分之一的希望去熬过余下的大部分、必然的失望。” 嗯,很悲观,但是如果有力量可以支撑的内心不倒下的话,总会有站起来的一天。他说,所以许愿不要带否定词,好了,蜡烛要烧完了,快许愿。 那我许愿,你一定爱我,而且一定会变得很有钱!我吹一半,剩下的愿望分给你,你要许什么愿? “所以你哥许了什么愿望?”单秋阳和她一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感应灯灭了,周身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说他大部分愿望都不寄托给别人,除了一个,只有他自己努力做不到。”谭溪咳了一嗓子,把感应灯叫亮,“他许愿说,希望我可以好好长大,健康平安。” 楼道里安静了几秒,单秋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说:“那愿望一定实现了。” “真的吗?”对方给了她一个拥抱,把她后面想说的话都捂在了嗓子里。 单秋阳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找一些安慰的话语:“许愿的时候不说否定句,面对自己也不要否定了。你现在很好,生活安稳,有工作有朋友,已经很好地长大了。” “但我的愿望没实现,那个愿望太贪心了。” “那就再重新许一个?” “啊……许什么愿望呢?”谭鸣当年的愿望大概都实现了吧,彻底摆脱了谭家的束缚、工作体面、生活富足……如果她不曾到来,这些或许能够更早地实现。 “那就祝他平安健康吧。”她说。 “你哥不是已经去世了吗?”单秋阳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她会为自己许愿,至少也该是,祝她自己平安健康吧? “哦,对。”谭溪想起来自己以前的话,便改口道,“那祝他入土为安算了。” 单秋阳把谭溪送进屋后便下楼了,他家在另一户单元,下楼时看见傍晚的那个“怪人”正站在家门口抽烟。他愣了一下,目光和对方撞上了。 “这么晚了还没睡?”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 “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看看,顺便抽颗烟。”谭鸣扬了扬手指间的半截香烟,道:“刚回来?” “啊,对。”单秋阳笑了笑,正准备打完招呼就离开,结果对方又开口,把他的脚步牵绊住了。 “楼上那孩子喝醉了?” 单秋阳愣了一下,见对方拿烟头指了指楼顶,这才意识到说的是谭溪,应付着笑了两声,“啤的白的混着喝,酒劲儿是有些上头。” “啤的白的混着喝?” 对方的声调上拔,把单秋阳吓了一跳,看向男人的目光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啊,对,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不说话,和他对目僵持了两秒,就在他以为要结束谈话的时候,对方又张嘴了,这次是皱着眉看他,让人很不爽。 “你把她放在家里就走了吗?” “不然呢?”单秋阳怔然,这人有病吗? 谭鸣掐了烟,抬腿向前走了两步,目光看了看楼上,又锁死在单秋阳身上,缓缓张口道:“晚上吐了也不管?呕吐物卡在气管里能致死不知道吗,胃烧了口渴怎么办,蜂蜜水至少会泡吧,你就这么放心她一个人在家?” “兄弟你什么毛病?” 对方的话语缓慢,却足够单秋阳的大脑宕机了。问的话莫名其妙,男人脸色也沉肃得莫名其妙,感觉下一秒就要拎着领子打起来,他想不通这种敌意从何而来,但秉着以和为贵的心思,单秋阳没有和人争吵,耐着性子解释,“大家都成年了,我又不是她男朋友,喝过酒再留太长时间也不合适。” “你不是她男朋友?”谭鸣挺意外地挑眉,倚着门框门框又退回一个氛围和平的距离,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不是男朋友还把人在半夜带出去喝酒?” 单秋阳压着心里的火笑道:“现在还不是。” 谭鸣也笑,从兜里摸出来条烟点上,道:“以后就是了吗?” 他妈的。 单秋阳提了一口气,扬起的唇线崩得勉强,“那你和谭溪什么关系,管这么宽?” “哦。”对方神色淡淡,毫不在意地往他身上瞥了一眼,“我是她那个入土为安的亲哥。” “……”单秋阳想要抡拳头的心又退回了原位。 ………… 第二天水果店没有开门,巷子口的轿车也没有开走。谭溪头痛欲裂地去上班的时候,单秋阳和人去爬山了。 “所以,老杨给谭溪涨的工资都是你给的?”单秋阳扭头,男人落他半步。 西山的上山道陡峭,他是土生土长的临城人,自小爬山习惯了,所以不觉得疲累。倒是对方仍旧气息均匀、面无难色,有些出乎他意料。 “对。” “那为什么不直接给她呢?”单秋阳往旁边的近道指了指,两人朝着山路向上走,山色已经被秋意浸透了,层林尽染,他们停下来朝山脚看,临城只是片巴掌大的城市。 “她应该不愿意见我。” 单秋阳想起来谭鸣躲避对方的情形,以及谭溪嘴里亲哥的“死讯”,大概猜到两人之间横着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 只是一个人许愿仍旧是祝福,另一个又不惜偷偷搬到临城来住,怎么看都不像是彼此憎恨的样子。但无论如何都是别人的家事,他不好多问,便也不在深究,停在一个礼貌的位置继续爬山。 男人的话不多,单秋阳给他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对方也只是用一两句来回应,并无强烈的要攀谈的意思。 除了提起谭溪的时候兴致高一些,其余时间一如既往地冷淡,单秋阳索性也就不再多说,两个人在一种怪异的沉默中达到了寺庙。 “来都来了,不如求个签,临城的山庙还挺灵的。” 谭鸣没说话,跟着单秋阳一同走进去。对方比他虔诚许多,上过香火钱后又磕头拜了拜。谭鸣跟着一起拜了佛,向住持求了块平安符。 “求平安吗?”单秋阳看着他写了谭溪的名字塞进去,刚想张嘴,电话却响了起来。 “什么病……我马上到,你先送她去医院。”似乎出了急事,挂电话时单秋阳神色有些匆忙,朝着谭鸣抱歉地笑了笑,解释道,“家母急症住院了,我得赶紧过去看看,今天就先失陪了。” 谭鸣表示理解,带了两句关心的话。单秋阳走后他没有立即离开,留在庙里四处转了转。 堂前有棵古树,低枝上系满了红绳,他走进了看,每根上都串着人名,两两成对。 谭鸣沉吟了一声,转身叫住旁边扫地的小僧,问道:“这是姻缘树?” “对,我们寺求姻缘很灵的。” 谭鸣道了谢,伸手在众多的木牌中拨了拨,碰撞的声音和庙堂里诵经声混在一起,他随手一握便是一把挚爱。 【单秋阳 谭溪】 还真让他找到了。 谭鸣看着上面的字迹笑了,松开手,木牌在晚风中碰出来脆响。有小僧上前来询问,他在这树前站了一天了,要不要也写一块? 谭鸣摇头,转身离开。 你爱他,他爱她,世人的爱再混乱庞杂都能光明磊落地乞求庇护。可乱伦的情爱该去往哪里呢?他和谭溪的名字写在这里,怕只会变成对菩萨的亵渎。 日头落西,寺庙要闭门了。和尚开始敲钟,一声长一声短。男人走了两步又折回,从要关上的庙门中侧身挤过去,径直走向姻缘树。 “唉?这位施主——” 他拨开木牌,找到了单秋阳拴上的那块,伸手解了下来。 他身后的小和尚看呆了,“施主,这是你的牌子吗?” “不是。”谭鸣瞥了他一眼,伸手把木牌放进兜里,“但有人在上面乱写我爱人的名字。” 41.我不在的那天她去见他了,机会就是这样离 谭溪小时候不认路,跟着她妈去公园玩,在旋转木马上转了一圈发现妈没了。从上午等到傍晚,公园要关门,她站在门口,手上还拴着她妈给她买的氢气气球。 公园的管理人员问她是不是走丢了,她说不是,走丢的是妈妈,她得在这儿等人回来。天已经黑了,管理员让她给家里打电话,不然就要把她送到公安局里去了。 公安局都是关坏人的地方,她不去,哇哇乱叫着推开管理员往外面跑,结果一头撞在人身上,她一看,是她哥。 谭鸣也走丢了吗? 她抱着走丢的谭鸣大哭,还好她把他找到了,不然家里丢了两个人,大家得有多伤心。 谭鸣还穿着校服,手掌压着她的头顶,问她在这里等多长时间了。管理员跑过来问谭鸣是不是她的家长,谭鸣说是,管理员便让他赶紧把人领回家。小孩上午十点就呆在这里了,也不知道你们家长怎么想的,这么长时间都不来找孩子。 谭溪不走,说妈妈还没有回来,他们一走妈妈就真丢了。谭鸣说妈妈早就回家了,还问她手上的气球是谁买的。 她说,妈妈买的。谭鸣就把气球给她扔了。 她哥绝对是嫉妒,妈妈带她来了公园却没有带他!谭溪大吵大闹,在谭鸣胳膊上抓了叁道血印子。谭鸣不理她了,一个人在前面走,只有影子陪着他,好可怜。 夜路黑,她怕谭鸣害怕,跑了几步又去牵他的手。不怕,牵着手就走不丢了。她哥闻声停下来,低着头问,你是不是傻。 回到家后谭鸣和她妈吵了一架,具体说了什么没听清,她妈哭着跑出去了,谭鸣进到卧室里去了,谭溪没有地方去,就在沙发上张开胳膊抱住自己。 她不傻,知道如果不牵手就会走丢,新闻里走丢的小孩都再也没有回来。可这一次是她主动放手了,谭鸣还会来找她吗? 昏暗的房间,开口的红酒,从椅子上摔下来的人。 红酒开瓶后,为了不浪费就想要把它喝完,一个人的时候不要碰这种浪漫的酒精,谭溪没有记住别人的告诫,在单秋阳走后又独自开了瓶红酒,现在躺在地上,身上桌子上洒的全是暗红色的酒渍。 “叩叩。” 门外想起了开门声,谁会在这个时间段来敲她的门? 谭溪躺在地上,朝门口看了一眼。双腿都软了,她挣扎着拽住桌布要起身,却把上面的东西全都扯了下来,酒瓶、酒杯、餐纸盒……稀里哗啦砸了一地。 敲门声又出现了,比第一次要着急。不是骨节敲在门板上的脆响,而是手掌,掌心的肉和木门撞击在一起,响声急促又沉闷。 摔碎的玻璃碴把她的手掌划破了,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看不清,迟钝的神经把痛感也拉扯得缓慢温吞。 门外有人叫她的名字,谭溪扶着椅子重新起身,从客厅走到门口,五六步的距离被她跌跌撞撞走成了蜿蜒的曲线。 “来了——” “砰”地一声,肉和门板相撞,谭溪扣住门把,身体挨着门歪斜地滑下来,像一滩液体洒在地上,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哑着声音问:“谁啊,单秋阳吗?” 门外的人顿了顿,声音传过来,“嗯。” 谭溪伸着胳膊开锁,外面的人把门打开,身体失去了支撑一下倒在地上,额头磕在了人的小腿上,对方穿的拖鞋,她的脸颊挨着布制的鞋面抬头,凑着走廊里的感应灯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你不是单秋阳。”谭溪张了张嘴,粉色的舌头尖含在口中,“你是哥哥。” 对方蹲下身子,伸手她从地上扶起来,两个人的脸凑近了,五六个重影摇晃着重迭成一个模样,谭溪定睛看了看,是熟悉的人,但为什么会在临城呢? “你长得好像哥哥。” 女人吐着舌头说话,字句不清。谭鸣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打开灯看见一地的碎玻璃。他把人放到沙发上,转身从厨房倒了杯水来。 “吐过了吗?” 人还算乖巧,抱着膝盖看他,呆滞的眼神闻声动了动,“没有。” “把水喝了,解酒。” 杯口凑到嘴边,谭溪抿了一下,是甜蜂蜜。她抬头看向对方,眉眼和谭鸣一模一样,是刻在骨头里的熟悉感。 “我不要喝。”谭溪把头偏开,皱着眉把嘴抿成一条线。 谭鸣不逼她,对着水杯蹲在沙发前。女人的脸红扑扑的,周身散发着酒香,偏头闹别扭的时候就像一条醉醺醺的河豚鱼。他把“河豚鱼”的脸掰正,“那你要什么?” “我要我哥。”谭溪把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打开,“我想要我哥哥,他要是找不到我就麻烦了。” “你把这杯水喝完他就来了。” 屋子里安静得像吸满盐水的海绵,轻轻一握就挤出苦咸的水,她就在这样潮湿的满溢的情绪里和那人对视了五秒钟。 五秒钟后,谭溪接过水杯,仰头把里面的甜水喝完了。 齁甜,对方一定没把蜂蜜泡开,最后两口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被腌透了。下唇被咬住了,长得像她哥的人倾身趴过来亲她,烟草味和嘴里残留的蜂蜜混在一起。糖渍声带,发出的声音又甜又腻。 “哥……”女人低声轻叫,像被挠肚子的小猫。谭鸣亲她,手指压着两颊的软肉,把嘴角的津液抹去。 “我想要吹蜡烛。”她说,“插在蛋糕上的那个蜡烛。” 谭鸣打开手机,找出来里面的电子蜡烛,她对着屏幕“噗”地呼气,虚假的火苗摇几下灭了。 “这次想许什么愿望?”他说,膝盖陷在沙发里,低头舔她眼角的泪花。 “我想回家……你不要变有钱了,我想回那个出租屋里去。”想要回到在一切都没发生之前,过着像烂菜叶一样的日子,刚学会说下流的情话,却能做被偏心的上等爱人。 “好。”她哥抱着她躺在沙发上,两个人挤在一块地方。 她住的房子破旧,沙发后面的墙皮脱落了,石灰粉塞满了地板缝。谭鸣在后面轻拍她的背,“我们回出租屋里去。” “那钱怎么办,你的工作怎么办?” “不要了。” “房子呢?贝壳灯,落地窗,还有床……” “都不要了,你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灯光晃的她刺眼,白炽灯在屋顶上燃烧,像夜晚的太阳。谭溪又想起来那天晚上自己放的大火,听说她哥冲进去了,右肩被砸伤了。她扒开男人的衬衣去摸上面的疤痕,指尖被烫的回缩。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听见头顶颤抖的声音,“只是不要再走丢了……” 眼泪,重影的白炽灯,被冲进下水道里的呕吐物……记忆戛然而止,谭溪把新出炉的面包端出来,盯着焦酥的外皮愣神。 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就说自己是谭鸣养的一条狗,打得再疼,喊一声还是摇着尾巴跑回来。 那辆陌生的宝马还停在巷子口上,一天了都没有移动。日头落西,谭溪离开店面,朝着轿车狠踹了一脚,反冲力差点把自己撂倒。 尖锐的鸣笛声在响彻巷院,成群的家鸽在头顶飞了一圈又一圈,谭溪都怀疑那些笨鸟的脑子都被夕阳烤坏了。是傻的吗?绕着一个地方来回飞,就不能彻彻底底地走出去吗? 路过楼下那户人家的时候谭溪放慢了脚步,对方是电子锁,连原来的旧门都换了套新的,打过蜡的门板锃亮,显得她那扇脱漆的木门格外寒酸。 谭溪咬了咬牙,转身上楼。 没有动静,楼下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下楼扔垃圾,上楼回家,再下楼扔垃圾,在那扇门前路过五六次,扯着嗓子反复地叫亮感应灯……那扇门仍旧是风雨不动安如山。 等又等不到,直接敲门好像又很怂包,谭溪盯着那把电子锁,咬着后牙槽再一次上楼,关门的声音震得窗玻璃都晃了晃。 她哥就是在等她主动自投罗网,就像楼顶转圈的那群傻鸽子一样,飞回去笼子一关,等着被拔毛炖汤。 居民楼的阳台是半开放的,晾衣杆上还挂着新洗的衣服。水从黑色的胸罩上滴落,余晖如同打翻的果酒,狭小又破旧的阳台被浸泡在里面,咕嘟咕嘟地冒着发酸的气泡。 谭溪看着衣架上的胸罩,勾着手指挑起来,一伸一松,眼看着衣服摔死在楼下的阳台里。 女人的嘴角勾了勾,鼻子下面哼出来冷气。 十秒后,谭鸣的房门被敲响了。 门把转动,男人似乎刚洗完澡,头发都还湿答答地滴水。只穿了一层绸面的睡袍,领子招摇地开到胸口,隐约还能看见里面裹着的肌肉线条。 “有事?” 谭鸣倚着门框,居高临下地看她,谭溪从对方的目光里品出来点的戏谑来,咬咬牙道,“我衣服掉你阳台上了。” “哦,”男人无声地笑,擦着头发往旁边侧身,“那进来吧。” 42.晚上她来买半价水果,我第一次看见她这么 男人的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除了一张沙发、一套桌椅以及一张床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谭溪站在空荡的客厅中央,第一次觉得这种老式户型也可以如此宽敞。 “你在这儿住了一个月?”谭溪皱眉,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 她不是不相信谭鸣不能吃苦,再难挨的日子也过来了,她只是想不通,明明在海市那么好的条件,为什么要把自己丢进这里的垃圾场。 男人不置可否,从阳台上捡起她的那片内衣走回来。 “喏。”他扬了扬下巴,滴水的胸罩回到了她手里,谭溪没有再呆下去的理由了。 “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说什么?” 他逆光,夕阳在他身后晕出来金光。是漂亮的神袛降世吗,带着她走出淤泥,血肉滋养着她长大。她没有家,谭鸣花了五年给她凭空造出来一个家,在那个家里他们相爱、接吻,是抵死纠缠的罂粟,两个人手牵着手谁都不松开,没有走丢的小孩,也没有迷路的爱人。 “何姨给我打过电话了。”她说,“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谭鸣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目光垂落下来,像羽毛一样落在她身上。 “没有。”他转身,接了杯温水,“没有什么好说的。” 神袛…… 去他妈的神袛,屁都不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去作证是因为害怕我被送去医院,没有看我是因为奶奶威胁你,还有那封信……”谭溪的脑子炸开了,一股火从胸口蹿出来,像她亲手点燃的房子一样熊熊燃烧。七年,别人的爱情都像叁月的阳光,偏偏她的爱要疼要痛,要变成地球爆炸迸射的岩浆,烧焦皮肉骨头。 谭鸣被她一句问话推一把地撞在墙上,杯子里的水全洒了出来。女人扯着睡衣胸襟,指甲在上面抓出来勾丝的划痕。她个子不高,看着他要仰头,仰着头泪水就流不下来,全包在发红的眼眶里。 “那封信,如果不是何姨告诉我,你是不是也要当做不知道……”她咬着牙,“那是我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信,被掉包的事实凭什么不告诉我?叁年,你不来看我,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敢给你写信吗?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哥,信里说等到见面的时候我还要说我爱你,你没有来,我所有的期待都是个可悲的笑话……” 沉默。 沉默是一条在时间上缓慢爬行的毛虫,没能蛹化成漂亮的蝴蝶,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枯槁。爱在沉默的时候就被掏空了,像死去的毛虫一样,只剩下一张干瘪的皮。 “那封信无所谓了。”谭鸣的目光落进她眼里,她不能够从中看出来一点悲喜。男人轻缓地把她扯住衣襟的手拿下来,手心包着手背。“事态发展到现在,被掉包的信也变成真的了。你恨我,又独自跑到临城来……哪一句话不是事实呢?” 谭溪哽然,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 “那八年前,你在法院门口丢下我,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的计划呢?”被握住的手攥成了拳头,指甲扣进肉里,传来了叁道痛感,她知道剩下的那个指甲一定是陷进谭鸣的手上了。 “我没有计划。”谭鸣的目光突然落空,像是在回忆过去的事情,声音平静无澜,“我当时没有什么计划,只是想着不要让你接受电击治疗,于是就这样做了。变故来得太匆忙,每一步都是试探,不知道哪一步走错了可能就全盘皆输。” “那后来呢?出狱了以后你还是不说,你就是不相信我。你的计划可以和瞿曦说,为什么不和我说?” 谭溪觉得无力,男人的每一句话她都没有办法反驳,那就是他会做的事情,自认为保护了一切,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悲喜。 “为什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告诉我一年后会来接我……明明可以告诉我,七年里你不曾放弃。在没有任何期待的日子里,哪怕有一句话,也足够我支撑下去。” 对不起。 夕阳要沉下去了,她哥的影子被拖的斜长,像一具无力的尸体,被余晖斩断了头颅后随意丢弃。谭溪瞥见了垃圾桶里的木牌,弯腰拿了出来,看见了上面的名字。她笑,你看,你从来不顾我的感受,如果我爱单秋阳,你也要亲手把这段感情掐死吗?像掐死爱你的我一样,再扼杀我一次吗? 他沉默了良久,张开嘴,“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谭溪伸手抹了一下鼻子,“你就是不相信我。你可以和瞿曦设计离婚的计划,却不肯对我透漏半分,无非是怕我坏事,怕我像当年……爸爸死的时候那样,变成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你从来都没相信过我,爸爸是自己钻进衣柜里去的,你觉得是我绑架了他。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个疯子,你那样小心翼翼的人,怎么能和疯子共事呢?” “停下,不要再说了……谭溪……” 想明白后就不遗憾了,之前何姨和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觉得,如果当初的误会能够解开就好了,或许不至于沦为现在的样子。人是突然开窍的,谭溪和他说话的时候突然就理清了对方的心思。 谭鸣和她不是错过,而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信也好,没能来及的告别和坦白也好,哪怕他早有准备来迎接这七年,也未必会告诉她自己的计划。 谭鸣闭了眼,复又睁开,目光像被揉皱的纸丢弃在地上,“你总是不听话。” 她哥弓着腰,她只能看见一个弯下来的背,和一个被抓住头发的头顶。 “从小我让你做的事情,你从来不听我的……不要自残,不要去找谭金明,没有一件事情你是听话的。谭溪,你人在监狱里,病历在医院里,走一步错路就没有前路的日子,你让我怎么敢去冒险。”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根本就不是误会而错过了八年、五年,她不必为那封没有送达的信感到抱歉,甚至都感觉不到悲伤,只是有种被握住脊椎的宿命感——因为是他们,是他和她,再来一次还是会重蹈覆辙。 夕阳落下去了,影子走到了尽头。她想起来她爸死之前说的话,爱她太累了,那颗爱她的疲惫的心,已经快要无法跳动了。 “那为什么又要来找我呢?我都说过了不爱你了,你也觉得无论是误会还是事实,走到现在都没有了意义……为什么又来打扰我的生活了呢?” “不甘心。”他抬头,她一愣,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谭溪,我爱你……我不甘心。” 除了在外貌上的相似,她哥偶尔也会在其他方面让她觉得,他们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崽。 心里有火星子跳动了一下,像埋没在烟灰缸里的烟头,没完全灭掉的火在灰烬里跳了一下。噗通,噗通——谭金明猜错了,她哥不是累了就停下、烫了就放手。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谭溪抿了一下嘴,看着男人蒙灰的身影。握住的这把炭把他烧焦了,她还能让它脱去外面黑色的壳、露出来艳红的心,她还能让它烧得再痛一点。 “不能怎么样。”她哥笑得很落寞,揉了揉眉头,抬起脸时又恢复了往日里淡漠的神情,“你还要跑么,再往南走?” 顿了顿,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近乎小心翼翼的字,“还是……我们一起回家,回那个出租屋里去。” 渴求了十几年的“我、爱、你”,就这样在一个清醒的傍晚、在一次无疾而终的吵架中到来了,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荒唐。以前她执拗于这句话,得到后却又觉得寡淡无味,爱不是因为这句话就变得更加坚硬或者正确,有没有都无所谓,说之前她哥爱她,带她看末日电影,不分日夜交颈缠绵。 我爱你,除了老去的日子和年复一年颓然又无望的心,谭鸣依旧爱她。 “再说吧。”她扯了一下嘴角,弯腰从垃圾篓里把那块木牌捡起来,“我要把它还到寺庙里去。”她的信也好,单秋阳的木牌也好,没有任何一份心意可以被糟蹋。 门关上了,她哥的身影依旧在沙发上。谭溪握着木牌背对着屋门站了两秒,突然捂住嘴一握拳,差一点就跳起来了,路过的邻居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回看,笑得含苞待放。 “你认识这户人吗?”邻居皱眉,和她一起上楼,“昨天半夜一点我老公回来,看他就守在你家门口……怪吓人的,你小心点。” “嗯,谢谢阿姨。”谭溪笑,“他要是再骚扰我,我就去报警。” 43.呲牙咧嘴的狗 周五的晚上下雨了,谭鸣的车停在巷子口,她站在阳台上听见遥远的、从地面上抛来的锁车声。天上地下一片泛灰的冷蓝色,男人撑着把伞走在槐树下,草木蒸腾,叶子落了满地。 透过阳台已经瞧不见他的身影了,谭溪看着稀落的树枝愣了两秒,雨水随风潲到脸上,视线变得雾蒙蒙的。 下一秒,她拎着没有装满的垃圾袋跑出门。 从她家到楼下也就四层楼梯的距离,楼道里的潮气缓慢蒸腾,“咚咚”脚步声格外突兀,感应灯亮了,白炽灯给楼道蒙上了一层廉价的暗光。 跑到了二楼谭溪停下,她哥向上迈的脚步也一顿。身后没有玻璃的老式天窗泄露天光,雨也随风吹进来,飘在谭鸣身上。 “去倒垃圾么?”她哥的目光落在手里的黑色塑料袋上。 “嗯。”谭溪点点头,看见了角落里积攒的肮脏棉絮,抬头,不自在地对上对方的目光,“你下班了?” 谭鸣点头,两个人沉默着站了两秒,彼此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像粘在脚底拉扯的泡泡糖。 从上次吵架后他们有一个星期没有再见,谭鸣的时间总是和她错开,凌晨一点回家,她连倒垃圾偶遇的理由都找不到。长了骨气的廉耻心又不肯让她开灯,谭溪背着人偷偷等他回家,听到楼下的关门声再回床睡觉,躺在床上她觉得自己像在寻找丈夫出轨证据的妻子,却又没有捉奸未遂的失望的心。 两人无言,谭溪抿着嘴从他身边走过去,能闻见对方衣领上的皂香。 “伞。” 错肩的时候男人突然张口,谭溪看见横在自己面前还滴着水的折迭伞,一愣。 “打着伞去。”他又说,谭溪这才想起来公共垃圾箱在巷口,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 她只是打着扔垃圾的借口来看谭鸣,却忘记了要打伞的事情。 “哦……好。”谭溪迟疑了一下接过伞柄,指尖有意无意地碰到对方的手,窗外隐约闷雷,紧接着几声“轰隆——”像贴着云层滚过。 周身都被温热的潮湿粘住了,她接过伞低着头,“谢谢。”语气极不自然,和她哥客气地道谢这件事,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 “嗯。” 好在她哥没对她说不客气,这让谭溪松了一口气。 外面的雨是挺大的,站在阳台上感受不到,置身雨中才发觉打伞的必要性。 谭溪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地回来,她低估了外面的寒气,单穿着一件毛衫在外面呆了会儿,身上的热气都被吹光了。 上楼的时候又碰见了谭鸣,男人倚着楼梯扶手,低头看见她的拖鞋。应该是趟过水了,冷白的脚趾冻的通红,指甲上还粘着灰色的小沙粒。 谭溪挺意外,抖了抖伞上的水道,“你怎么还在外面呢?”说完抿着嘴,巴巴地盯着男人的脚尖,期许着一句刻意偶遇的借口。 万一呢? “丢完垃圾了?”谭鸣伸手,朝雨伞指了指,示意她还伞。 “……” 爱情死了。 谭溪扯了下嘴角,伸手把伞扔给他,雨水甩了男人一身。 “小气鬼,一把雨伞,还怕我不还给你吗?” 她要上楼,谭鸣拍了拍身上的水渍,低头看见了她手里拎的一袋小西红柿。 “去买水果了?”他漫不经心地收伞,眼睛瞥过那串水灵灵的红。 “单秋阳送的。”谭溪拎起来手里的塑料袋看了看,“说是新下的果子,很甜,送来尝尝。” “你喜欢他?” 男人问了一句毫无联系的话,谭溪听了一愣,咂摸着里面的意思,“喜欢啊。他对我很好,为什么不喜欢呢?” “你喜欢人的标准就是别人对你好?还就这一小袋小西红柿?” 单秋阳对待她当然不止这袋小西红柿,但对方嗤笑,谭溪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敌意,很像之前因为早恋的事情被叫家长,她哥漠着脸站在班主任面前,低头问她,你谈恋爱了吗?她含着一毛钱一粒的糖,在嘴里滚得咯啦响。 没有,她说,就是和同桌对答案,真没猫腻。 嘴里的糖酸得要死,是化学勾兑出来的纯粹的酸,口水跟冒泉一样往外涌。把外面的酸衣舔完后就是浓厚的糖精味,齁得人嗓子眼发痒。她哥就跟这颗糖一样。 她偷偷去摸他的腰眼,手被人擒住了放回原位,她听见她哥说,你们弄错了,谭溪没谈恋爱。 之后他们在厕所的卫生间里狂热地亲嘴,有如在办公室里对待班主任那样同仇敌忾。 现在没有班主任了,丧失掉了共同的敌人,谭鸣的刺指向了她。 谭溪微张着嘴,想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道:“你在吃醋吗?” 谭鸣要往前走一步的脚顿住了,盯着她又收了回来。谭溪从袋子里摸出来一颗小西红柿塞进嘴里,腮帮子填的鼓鼓的,一口下去,酸甜的果汁浸满唇齿。 “是吧?”男人不说话,谭溪像窥见了什么秘密一样,笑得很得瑟。 “谭鸣,你现在就像等人回家的小狗。”她嚼着果肉,往嘴里又塞了一颗,“结果呢,发现跟着回来的还有另一只狗,更可爱也更讨喜,原来的小狗就开始呲牙咧嘴,你见过吧?” 谭溪斜眼看着男人,眼角翘起来一丝笑,“你现在就是那只呲牙的狗。” 她哥的眉梢跳了一下,眉间簇起来皱纹,“你说什么?”语气清清淡淡,甚至带了嗤笑,但不是什么好兆头,他道,“再说一遍。” 果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不不。”她咽了西红柿,没必要在太岁头上犯冲,转身准备上楼,“我是狗,我道歉。”说罢汪叫了两声,留给他一个屁股。 软腰被人捞了过来,谭鸣永远比她快一步,她要是有她哥的身手,以前也不至于逃课被抓了。 骤然挨近的体温隔着两层布料传过来,她哥的鼻息喷在头顶,像颤动的蛇信子,“是狗把你养大的吗?” 楼道的通风性不好,下过雨后的潮气湿热,闷得人喘不过来气。谭鸣的手压在她小腹上,久违的触摸,谭溪有种回到羊水里的感觉,手搭在对方的手背上没有舍得拿开。 对方也感受到了她的反应,将人往怀里带得更紧了,张嘴去咬她的后颈:“给了几颗西红柿就摇尾巴,怎么那么大点出息……” 她被人按在墙面上,脸颊蹭着脱落的石灰粉,低眼看见男人挽起来的袖口也蹭了一片白。脖子上落下来一串刺痛又粘腻的吻。 她和她哥多久没做爱了?在夜间会有老鼠跑过的老居民楼,谭溪感受到压着后臀的软肉挺了起来。 窗外的雨哗啦啦地下,情欲在地上砸的一片稀烂。 谭溪的小腹收缩,脑子闪过了她和她哥缠绵交颈的画面。她哥半褪了裤子用肉棒在她腿根上磨,嘴里哈着热气,说出烂熟露骨的话。狭窄逼仄的楼道,喘息被成倍地放大,谭鸣从后面上她,把袋子里的小西红柿扯下来,红果子咕噜咕噜从叁楼滚到二楼。有人要来了,捡着小西红柿拾级而上,一抬头就能从楼梯的夹缝中看见她被肏的烂红的脸,咬着手指津液垂涎的嘴…… 深色的阴茎被穴口紧箍着,臀肉相撞,谭鸣抬着她的腿直进直出。邻居会吓得失色,她会笑,从恋善的心里流出粘稠的羞耻感,一边淫叫一边安慰他们,不要怕,这是她哥。 这是她哥,会颤抖着全射给她。 …… 谭鸣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小腹,还保持着刚刚抱她的姿势。窗外的雨声又回来了,没有油肉咕叽的声响,空气像一潭死水缓慢蒸发。 性幻想奔腾而过,轰轰烈烈地来去,留下徒然冷落的扬尘。她哥只是安静地抱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中间说了什么话谭溪都没听清,她在意淫身后的男人,只听见最后一句,“……和你谈恋爱,他还不够格。” “你在……用家长的目光审视单秋阳吗?”她愣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握住对方的手腕。性爱在脑子里变成了响亮的音节组合,谭溪扯着对方的手从裤缝里摸过去,挑开肉缝间的内裤,穴口流出来的淫水已经把毛发都沾湿了。她感受到男人的指尖拨开阴唇时的停顿,回头抬眼看他,眼里盛着怒气。 手掌被攥着不能抽离也不能前进,谭鸣单手捂着湿答答的肉穴,喉结里滚出来几声低笑,“谭溪,倒底谁是呲牙咧嘴的狗?” —— 那种很廉价的劣质酸糖不知道你们吃没吃过,忘记名字了,是非常变态的酸,我上中学的时候很流行,和同桌在政治课上吃得泪眼婆娑的,然后剩下的大半节课都在被罚站。 44.意外 小西红柿的确很甜。 谭溪跑上楼之前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谭鸣嚼着果肉打开冰箱门,易拉罐啤酒冻得冰凉,刺啦刺啦地往外冒白烟。 楼道里谭溪说的那些零零散散的话又回到了他的脑子里,不以兄长的眼光来看她,他现在还能用恋人的立场去吵架么?手上还留着女人的体温,上面的水迹早就干了,他心烦意乱地捻了捻指尖,仰头闷了口啤酒。 他说,和他一起回家吧,对方说什么呢?我还没有原谅你,道歉不是这么容易地事情。然后就跑走了,像只小鸟一样,翅膀硬了他抓不到。 手机铃声响了,是卜晴的电话。 谭鸣皱眉,对方打来电话只有好事和坏事两种情况,好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卜晴是他偶然招到手下做事的,近几年查到了不少关于谭氏药业疫苗造假的证据,已经准备递交检察院提起公诉了。 那么现在剩下的,只有坏事了。 他接了电话,对方单刀直入,“谭金义最近和检察院那边的人联系得很频繁,应该是在打听人脉,需要提前公诉日期吗?” “不用,由着他去好了。” “还有一个事情……”对方顿了顿,“申雁山你认识吗?” 握着易拉罐的手陡然一紧,外面的雨下大了,伴随着对方的话语,他听见瓶身被捏出来喀啦喀啦的轻响。 “谭金义近一周和他联系得很频繁,这人之前不在他的通话记录里。我原以为是检察院那边的人,查了一下发现是做生意的。我查过他近几年的投资项目,明明在临城没有产业,前天却买了海市到临城的高铁。”她记得谭溪有和她提起过,对方是一个出手阔绰的客户,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临城、申雁山、谭金义这叁个词连在一起,总让人隐约不安。 “企业投资说明会马上就要召开了,假疫苗事件曝光后工资筹资一定会受影响,谭金义盼了几年的肥肉要泡汤,保不准会做什么手脚……你和谭溪都还在临城,那张高铁票是不是太巧了?” 太巧了吗?窗外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他含了一口啤酒,嘴里全是又冷又苦的酒味。 “知道了。”谭鸣把喝空的易拉罐捏扁了扔进垃圾桶里,“你继续盯着谭金义,让证人做好出庭的准备。” 谭家,制药公司……根植在他们之间的那块烂掉的皮癣该拔掉了。 雨下了一夜,谭溪拥着被子睡得很安稳,醒来的时候筋骨都酥软了,不知道她哥睡得怎么样。 天在黎明时放晴,阳光普照,大地被雨水冲刷后焕然一新,这是个好日子。她看了一眼床头上的木牌,指肚摸着上面凹凸的的痕迹。 早上上山的话应该能在中午之前回来,她要把这块木牌还回去,改天再找单秋阳说明白情况。木牌上不该有她的名字,要陪着他看许多年日落日出的人,不应该也不会是她。 打定主意后谭溪便动身了,在路边的早餐铺子简单吃过饭,踩着湿漉漉的台阶往山上走。 来到临城将近两个月了,她还从没爬过西山,平时耗在老杨的面包店里,放假的时候又不愿意出门,便这样从夏天拖到了秋天,没想到还是以帮人还木牌的理由来的。 山色被雨淋得酣畅淋漓,石板路还没干透,上山时还有些困难。她撑着旁边的栏杆小心往上走,头顶传来寺庙的钟声,谭溪闻声向上看去,离寺庙也不过两转的山路了。 早上登山的人少,寺庙格外清净,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诵经声。谭溪不知道该往哪处走,便随手拉过一个路过的小僧问话,“我想帮朋友还一个庙签,请问应该去哪里?” 小僧看了看她手里的木牌,“姻缘签,施主要挂到庙里的结缘树上吗?” “不不不!不能系在结缘树上,也不是来还愿的。这名字写的不对,我只是想把份心意还回来。” 对方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引着她往里走,“那施主便跟着我来吧,不过今天庙里要接待客人,可能得劳烦施主稍等片刻。” “客人?” “嗯,我寺后殿还有座藏经楼,但因为年久失修,便没对外开放过。有位施主说要出资修缮寺庙,方丈很重视这事,今天还要在法堂做佛事呢。” 谭溪点头,跟着小僧往偏殿走,“那多打扰了,我还了木牌就走。” 过程很简单,谭溪顺手上了香火钱,离开的时候小僧给她指了下山的路,“西山的上山路和下山路不是一条道,从这处下山比较容易。” 是条幽僻的小路。 谭溪道了谢,刚准备离开,一道身影突然牵住了视线。 她一愣,眯着眼认清了那人,“申雁山?” 对方也看见她了,缓步走过来,“谭小姐。”他脸上还是挂着淡笑,称呼换了,让谭溪浑身不自在。 “你也来寺庙上香?”申雁山穿了一身素衣,旁边的小僧朝他问好,他点头回礼,举手投足间和谭鸣口中伪善的形象很难重合。 “好巧。”谭溪敷衍着往后退了一步,她哥不至于自卑到拿谎话骗人。 申雁山倒是不意外也不见外,从她旁边走过去,“你也要下山么,不如一起?”他停在山路前回头,“朋友之间也好久不见了,就当在路上做个伴解闷。” 对方态度温和,拒绝倒显得她太刻意了。谭溪抿了抿嘴,在后面落他两步。 “听说你哥哥也来临城了。”申雁山缓步往下走,一阶一阶很悠闲。 他俩的事申雁山是后来才知道的。难怪谭鸣那晚撕破脸皮了来抢人,既然是亲妹妹,担心他玩得脏也是情理之中。谭金义和他说那对亲兄妹哪里是正常人,在一起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真是不知廉耻。 谭家哪里有正常人?奶奶控制狂,爸爸恋女,叔叔又是那副伪善的嘴脸……他知道谭溪有前科,倒是没想到连谭鸣都是个疯的。 申雁山想着就笑了,回头看谭溪,女人的眉眼和谭鸣还真挺像。 “和谭鸣还在吵架呢?”对方不理他,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笑,“他很疼你,听说能拿命来换呢。” “什么?”谭溪一愣,抬头对上申雁山的目光。 “你二叔说谭鸣能拿自己的命来换你,真的吗?” 男人的笑像天上残缺的细月,眉眼都挤在一起。谭溪被问得一愣,随即感到有人从后面用手帕捂她的口鼻。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钻进鼻腔里,两条腿立刻软了下来,身体不受控地往旁边倒。 没有人接住她,额头刻在了台阶上,钝痛缓慢地传来。 申雁山还站在原地,谭溪只能看见他小腿的部分,林间的风声鸟鸣都如同漩涡一样朝她涌来,视线变得模糊了,好像又出现了一个人,模糊的树木、脸……黑布。 哥,救我。 她张了张嘴,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 “老板。”打手将人扛在肩上,“接下来怎么办?” “从后门走,送到藏经阁的阁楼里去。”申雁山瞥了谭溪一眼,转身又沿着原路慢慢返回,“一会儿还有场佛事要参加,你等她醒了再来叫我。” 打手扛着人从一边的小路闪了过去,“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他嘴里念叨着佛词,往身后看了看山路。陡峭啊,来者去者,不要摔下去才好。 …… “你看见谭溪了吗?”傍晚,谭鸣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无果,转身走进了单秋阳的水果店里。 “她没回家?”单秋阳一愣,他最近要去医院看护,早早就准备关店了,“昨天小溪说要去爬山,中午就能回来,我白天在医院里忙,还没来及联系她,估摸着应该在家吧。” “家里没人。”谭鸣皱眉,看着手机里无法接通的号码,心里隐约升起不安来,“她在临城没有别的朋友了吗?” “应该没有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他摇头,最好没有,“或许是我想多了。” 谭溪也已经二十五岁了,有自己独立的生活,没必要凡事都要和家人报备,他也不能把她还当十几岁的孩子看……谭鸣安慰着自己,手指却不自觉又拨了一遍号码。也许是生气了不愿意接呢? 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手机振动了两下,一条彩信弹了出来。 谭鸣点开。 “啪嗒”一声,手机滑落在了地上。 45. 寺庙的阁楼经年不打扫,到处都漫着一股土味,呛得人直咳嗽。谭溪庆幸自己没有哮喘,不然可能等不到人来就要在这里嗝屁。 “伯父早年拍摄的作品我也收藏过。”申雁山坐在旁边,手指点着屏幕滑动,“可惜有几套残次品,如果谭鸣那天没带你走,藏品二次创作,应该就圆满了。” 又是谭金明。 她好像一辈子都逃不开这个字眼,让人发疯的粉红裙子、摄像机、父亲。她爸在她身上挖了一个洞,她哥用了五六年来补,没用的,谭金明好像是住在那个窟窿里的穴居怪物,每次在生活要变好的时候就跳出来咬她一口,活着的时候这样,死后八年了还这样。 迷药的药劲过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谭溪被反捆着手坐在窗户边上,窗棱很低,几乎是挨着地板完全敞开的,椅子就放在边缘上,稍稍往后仰身就会跌下去。 脖子上还有根麻绳,另一头不知道拴在哪里。申雁山挑的地方不错,寺庙废弃的藏经阁,没有监控系统,没有人,现在这个时间已经闭庙了,山路难走,即使报了警也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而且她相信申雁山有能力威胁她哥不能报警。 “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露脸绑架,不怕被抓吗?”谭溪嘴里的布条被人抽走了,她和对方讲话,喉咙哑得发不出声。 “会有时间证人证明我不在场。就算无效,我也不是凭着证据就能被判刑的人。”申雁山笑了,“官场啊名利场啊,你呆在监狱里太久,出来后都没听你哥讲过吗?” “那你绑我做什么?”谭溪从干涩的嗓子眼里挤出来话,有人绑架是要钱,申雁山不缺钱,有人绑架是要索命,她的命对他不重要。那到底为了什么呢? “谭鸣搜集了你家制药厂造假疫苗的证据,一旦曝光,叁天后上亿的筹资就泡汤了。你二叔刚接手公司,哪能让它出现这事……他自己又没那个本事,打听到我和谭鸣结过怨,就摸到这里来了。” “谭金义?”谭溪愣了愣,想起来那个笑容和善的中年人。 天色变成了蟹壳青,夕阳已经沉下去了,每过一分钟天色就要暗一层。申雁山看了看腕表,还不到时间。 他抬头,像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和谭溪闲聊,“不过我和你二叔的目的不一样,他只是想用你来威胁谭鸣撤回诉讼。” “那你呢?”谭溪摸着手腕上的绳子,眼睛盯着申雁山。对方的脸色已经隐在晦暗中了,看不分明,但目光没落在她这儿。 谭溪试图解手上的绳子,她在监狱里呆了七年,遇到过不少旁门左道的能人,有位教过她怎么绑人更牢固,会绑便自然会解,只是好多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记起。 “我么?”申雁山似乎被提起兴致,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转头说了另一句话,“伯父是个悲剧艺术家,我最欣赏他那句,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别人看。” “原本以为那个美好的东西指的是你。”他顿了顿,转头看她,“后来谭鸣抢走你的那天晚上,我觉得悲剧的内核应该换成他。隐忍、克制,没人能拒绝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发狂,当然也有我私下想要报复的心理。” “疯子。”谭溪啐了一口,绳子太硬,指甲崩断了,钻心的疼像小蛇一样在咬她。 “家里成堆的画作,最让人快乐的不是占为己有的时候,而是亲手把它们划破。想要撕裂谭鸣,就要先毁掉你。” “你太高估我在他心里的份量了。” “是你看低自己了。”申雁山纠正她,“谭鸣冲到火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来,你二叔也知道。” 归根结底就是自私,不把人当人看,谭溪想着申雁山那句,“法律制裁不了我,有些人不是凭着证据就能被量刑”,他就是那一小部分人,站在法律之上、疯子当道的世界里,不把别人当人看。 “庙里的菩萨看着呢。”谭溪闭上眼,“你会遭报应。” “你和谭鸣不会吗?”申雁山笑得毫不在意,腕表的指针指向了整点,天空变成了灰蓝色。他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男人坐直身体,眼里闪着雀跃的光。 “嘘,你哥来了。” 谭溪闭着的眼猛地睁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申雁山身边的打手重新把她的嘴封上,破烂的布条卡在舌头上,霉味呛的人发呕。 门外的楼梯咯吱咯吱地响,门里的人握着木棍站在阴影里等他自投罗网。谭溪着急的两眼要流泪,挣扎着发出尖叫。她想要她哥快走,可谭鸣却只听见了她弄出来的响声,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紧,一声一声好像重锤砸在她身上。 “小溪!” —— 那句“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不是我说的,是很多年前在网上看见的短评,忘记出处了,抱歉。 46.池水好凉。谭鸣,我爱你。 吱呀一声木门被撞开了,谭溪正对着大门,看见冲上来的谭鸣。 “跑啊!”她喊出来,门后的人影闪过,一声闷棍落下,谭鸣向前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 “谭鸣!” 男人没有彻底昏迷,闷哼了两声要爬起来,但很快被人制服住了。打手从后面捆住他的手把人提起来,申雁山走上前,侧身用肘关节顶他的小腹,一下,两下,像打在她身上,谭溪要疯。 尖叫声撕裂了空气,她不怕死不怕疼,谭鸣不要她也不怕了,他不来临城没关系,不去等她那七年没关系,谭鸣可以不带她走,可以不用把她从公园里领回家,她不会害怕了。 可谭鸣一声接着一声地闷哼,她怕的要死。指甲在绳子上抠断好几根,流血了吧,谭溪感受不到,脑子里只有申雁山一拳一脚的身影。 下腹剧痛,谭鸣撑着没让自己晕过去,他抬头看了一眼,“小溪不怕啊。”说着又挨了一拳,嘴角沁出来一丝腥甜,是血吧,他给咽回去了。 申雁山也没下死手,吐了口气,脖子上的青筋淡了下去。他甩甩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 天已经完全暗下去了,黑夜来临,冷冽山峰穿堂而过。阁楼里没有其他照亮的工具,申雁山点了老式的油灯,火苗颤抖,昏黄的豆光成了此处佛地的唯一光源。 打手松开手,谭鸣脱力,顺着滑坐在地上,“也出完气了,你让小溪走,我留下。” “你留下有什么意思?”申雁山觉得好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谭鸣。” “要撤诉吗?”他问,眼睛却看着谭溪。她哭了,还被绑着,嘴里卡着破布。受欺负了吗,害怕了吗?挨老师责备都要心疼的小孩却被人弄成了这样,谭鸣抬眼看向申雁山,“别太过分。” “撤诉是谭金义关心的事情,不是我。”申雁山不急不缓,从兜里拿出两瓶疫苗,敲了敲玻璃瓶道,“那老头给了我两瓶当年剩下的非法疫苗,说如果你不听话,就把它打到谭溪身上。” 谭鸣的反应很激烈,若不是有人按着,估计现在他脸上已经挨了两拳了。申雁山挺满意,“这两瓶里呢,一瓶是盐水,一瓶是违规疫苗。当年的医疗事故我记得死人了吧?二选一,看看谁更幸运。” “下作。”谭鸣盯着申雁山,他被人按在椅子上,微弱的光线下根本看不出来两瓶药水的区别。 “警察应该快到了吧?两分钟,选不出来就全打在她身上。” 人在危机的时候总能激发出来意想不到的潜能,误打误撞,手腕上绳子真被谭溪解开了些,能打开第一个扣就能打开第二个…… “无论我这么选,疫苗都会打在谭溪身上吧?”谭鸣盯着他,从鼻子里嗤出来一声笑,“想要报复我没必要带上别人。” 一秒,两秒……没有人注意到她,谭鸣在和申雁山对峙,针管已经扎到药瓶里去了。 她快了,能不能再多撑一秒…… “但是看着唯一的挚爱在眼前离去,不是更痛么?”申雁山挑了一下眼皮,“不过来的路上颠簸,位置全乱了,现在哪一瓶是盐水我也分不清,你倒不如向庙里的菩萨求求情,看看他会不会保佑你。” “你也是个可怜的。”谭鸣扫了一眼谭溪,隐约看见了她窸窣的动作。男人眼神跳了一下,目光又回到申雁山身上,虽然没什么力气了,语调还不乏挑衅,带着他一贯的清冷的漠然的嘲讽,他看着对方,眼角翘笑,“得不到任何爱的可怜虫,什么悲剧的艺术创作啊,不过就是掩盖自己那颗得不到还善妒的心罢了。” 最后一个绳结…… “你脑子被打糊涂了吗?” “说的不对么?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你,会有人过来找你吗?” 谭鸣的话轻飘飘的,她知道她哥又戳到别人痛处了。申雁山一拳又打在谭鸣的下巴上,绳子解开了,谁都没注意到阁楼边缘的人挣脱了束缚冲过来。 阴暗的楼层里,谭溪像蹴起的野猫,用胳膊勒住申雁山的脖子将其扑倒在地,申雁山怎么打谭鸣,她便怎么打他,一拳在下巴上,一肘在小腹上。男人毫无防备地挨了两拳,她突袭的优势用尽了,被翻身摔在了地板上。 局势转变得猝不及防,打手被唬得一愣,冲上前扯住了谭溪的头发。谭鸣抽身,单手扯住对方的肩膀就来了一拳,壮硕的身躯砸在地板上,陈年累积的灰尘腾地升起,像打翻在菩萨面前的香炉,尘世间作恶啊忏悔啊,都在里面扑腾翻身。 谭溪随手抄了一摞经文砸向申雁山,小尊的佛像变成了行凶工具,申雁山大概也没想到会如此狼狈,额头被敲破了口子,弥勒的笑脸上沾了血,红色的慈悲在往下流。 四个人扭打在一起,破旧的阁楼经不住他们这么造腾,模板吱呀吱呀地晃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 谭鸣扣住了申雁山的肩膀,“哥教你怎么打人最痛,还记得吧?”他朝谭溪抬了抬下巴,“打!” 记得。她双手攀着对方的肩膀曲腿,又直又狠地顶到申雁山的肋骨上,一连几下,男人痛得直不起腰来。 谭溪累得气喘吁吁,脸上全是黑灰。谭鸣看着她笑,“乖宝,打男人要瞄准了下面打。”说罢又咳嗽两声,嗓子里全是甜津津的血。 申雁山倒在地上喘气,阁楼里暂时安静了,谭溪脱力,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人仿佛置身快进的表盘上,跟着时间抢跑,要拨开时针秒针分针扑向她哥。 她喘了口气,朝着谭鸣堪堪一笑,带着劫后重生的庆幸,她想要抱紧谭鸣,想要去亲谭鸣的嘴。下一秒,脖子上的绳子却突然勒紧了。 她总算知道脖子上的绳子是用来干什么的了。人跌倒地上被拖着滑向窗户边,谭鸣要冲上来,却被申雁山抄起油灯从后面砸倒了。 黄色的火苗,红色的血,越来越紧迫的呼吸,狭窄的气管…… 人跑不过时间,所有的机会、记忆、情爱,都被时间勒得死死地,错过的日子没法补,火车轰隆隆地往南北两道开,八年后她还是看着她哥和自己越来越远。 “没用,都没用!”申雁山笑得发狂,胡乱拿起旁边的针管扎紧谭鸣的颈根处,药剂注射下去,身边的火苗也蹿了上来,“我就没输过,你救不了她,也救不了自己!” 藏经楼烧起来了,破旧的木头和经文都是易燃物,火势蔓延的很快,楼下很快就响起来嘈杂声,有人来了。 “救火!快救火!” “快啊——楼上有人!” 绳子被人卡在了窗户棱上,打手见势头不对,闪身踉跄着从楼梯上滚爬下去,走之前还不忘推了她一把。 “老板,走!”摇晃的木梯轰隆一声倒塌了。 谭溪被人从叁楼的窗户上推下来,吊着脖子悬在半空。她手指抠着绳子,任凭怎么挣扎都只是徒劳。楼下的僧侣在救火,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周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人们的呼救、焦炭的爆响,她都听不到了。 没救的,就算她哥现在把她拉上去也要被吊死,来不及了。 生命随着越来越稀缺的氧气溜走,她听见谭鸣在喊她,喊一喊也好。 多叫叫她的名字,鬼门关的路别让人迷路,再来一世,她还会把谭鸣找到的。 “谭溪!” 脖子上的绳扣动了动,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一片芒白的视线里出现快速上升的山林、寺庙、灰烬……她从窗户上掉下来了,谭鸣拽着绳子的那头也跟着跳了下来。 噗通——噗通—— 两声紧邻的落水声,谭溪睁眼,看见水面上方炽红的火灾,夜空烧得明亮,好像晚上出现了太阳。 晚上的太阳……她想起来她和她哥第一次亲嘴,在空无一人的马路边上,路灯像晚上的太阳,她哥是挂在她嘴边的月亮。谭溪臭屁地给他点烟,午夜的风快乐地吹,她要和她的月亮谈恋爱。 谭鸣的脸被气泡折射得扭曲了,轮廓闪着温柔的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嘴唇贴在了一起。 “谭溪!” 抽离的世界一下又回到了耳边,警笛、尖叫、火烧……气管通畅了,她猛地倒抽一口气,大口吞咽着来之不易的氧气。 她哥叫她,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水,“谭溪!谭溪,听得到我说话吗!” 她张嘴喘了几口,转动着眼珠看着谭鸣。男人周身都湿透了,脸上的污泥和血渍都被池水冲净,又露出来冷白的皮肤。只是眼角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可怜。她用指尖去摸,“疼不疼?” 谭鸣松了一口气,把她抱在怀里。寺庙后的深潭救了他们。 也许是神迹,昨夜一场暴雨把潭水灌满了,给他们高空坠落时做了缓冲,这才得以活下来。 “没事了,不怕了。”她哥亲她,浑身颤抖着撕咬嘴唇,旁边的警戒线拉了起来,灯光打在他们身上,隐秘的情爱昭然于众。谭鸣把话一遍一遍地说,“乖宝不怕,我们回家了。”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谭溪轻轻拍他的后背,仰着头回吻。惊异的视线、鄙夷的目光,都没有关系,她抱着她哥在水池里接吻,在仁慈的圣地缠绵,全乱套了,她都不在乎了。 “谭鸣,我爱你。”她小声说。 血从嘴角里流了下来。 水里晕开了一片红,她哥捂着胸口,血从嘴里不断地涌出,她呆愣着伸手去捂,红色的液体渗透了指缝。 医护人员冲过来了,四周响起刺耳的警哨,白色的担架离她越来越远,谭溪看着手里的血怔然。 池水好凉。 谭鸣。我爱你。 —— 追-更:rouwenwu.de (woo18.vip) 47.总会再见面的 她妈如果当初没把她生下来就好了,做不成谭鸣的妹妹也不要紧,说不定出生在哪户人家里,他们在一个世界里长大,总会再见面的。 谭溪以前拿这话给谭鸣说,她哥就是这么回答她,“总会再见面的。” 担架被抬着下山,她跟着跑了一路,湿漉漉的衣服被山风吹干了。谭鸣身上挂的吊瓶跟着脚步乱晃,扎针的手背开出一朵淤青的小花。她跟着跑上救护车,把那朵花握在手里。 “好凉。”谭溪摸着他的手,哈着热气使劲儿搓,“哥,你冷不冷。” 谭鸣摇头,垂着眼皮看她。他把手往前身,在半空中虚晃了两下,谭溪把头凑过去,她哥摸着她的脑袋,“乖宝,那天……对不起。” “哪天啊?”她哭着抬头,语调走了音,“哪天啊哥……” 那天的公园没人接,那天的卧室门没有开,那天她把钢笔蹭掉漆了,那天她抱着玩具熊走了一整条街,那天她给他写了一封信,那天他被人贴上了一层婚约,那天……谭鸣张了张嘴,“哪天啊?” 是哪天啊? 日子那么多,他记不清了。她把第一封情书塞给他的日子,在破旧的地下室抱着他哭的日子,她进门回家说着“哥哥,好久不见”的日子,看过电影的日子,买过玫瑰花的日子,她哭她笑的日子,昨日是哪一日,明日又是哪一日……他张了张嘴。 “患者昏迷了。”医生调试着仪器,伸手把谭溪推开,“准备进行电除颤。” 救护车一路尖叫着往前冲,红蓝的灯光闯进黑夜里,她没有知觉地跟着跑,手术室的门关上了,她被护士阻拦着推回走廊。 “我、爱、你。” 谭溪站在手术室门外,模仿着谭鸣最后的口型,轻声说出了这叁个字。 在被地球背叛的日子里,他们相爱,他们没有光明的未来。 “怎么样了?”卜晴赶过来的时候谭溪正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呆愣愣地盯着上面的叁个红字,“手术中”,人好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塑,看着让她心疼。 “沉梦秋他们一会儿就来。”她把谭溪抱在怀里,“我听医生说了,疫苗过期很久了,药效大打折扣,而且成年人的身体素质比幼儿好很多,当年出事的都是幼儿,你哥……”话至此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谭溪看着让人流泪,卜晴拍了拍她的肩膀,卡了很久只说出来一句,“会没事的。”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哥啊。”谭溪的声音很轻,头靠在卜晴身上,对方的肩膀也很宽,只是没有谭鸣的气息。 “我看到我哥的通讯记录,你和他打过电话。” 卜晴握着她肩膀的手顿了顿,“对不起。”她说。 谭溪摇头,她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每个人都有秘密。 “所以之前我拜托你帮我查谭鸣,你拒绝了。是那时候认识的吗?” “更早一些。”对方轻声说,“出狱的第一年,我回监狱拿一些资料文件,在外面看见他了。” “和我说一说他吧。” 那些她不知道的、他也不曾说出口的事情。 “第一次见是除夕的前一天,过节呢,人们都不往监狱这边走,门口就他一个人。”卜晴想了想那天的情景,漫天飘着大雪。对方长相扎眼,她多看了两眼,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他也不进去看人,也不和人说话,真的很奇怪。”卜晴帮她把额头上的湿发拂开,“后来在精神疗养院里又见过一次,我原本以为是他自己来治疗,后来才知道不是。他说人得靠着恐惧才能坚持下来,不然活的越久心就越冷,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来这里看看,见过治疗时的痛,就不会想让你进到这里来。” “再之后我就在他手下做事了,他问过你的情况,知道你没有受欺负,也知道你在监狱里打架的事迹。”卜晴笑了,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他说,的确是她会做的事情,坏脾气怎么改都改不掉。 “你在临城的住址也是我说的,起初你哥没敢去找你,在医院里呆了半个月,后来又觉得不甘心。” 怎么会甘心呢?卜晴笑了,如果那天下午她没有去学校,如果那天下午她就呆在医院里,如果那天姐姐…… 人总是想着要做的事情,但往往赶不上时间,想要做的事情现在就去做,想要说的话现在就要说。心甘情愿地放手,那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情,凡人做不到问心无愧。 谭溪轻声嗯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对方的手,“我没事。哥哥知道,你姐姐也会知道。” 卜晴把她抱得更紧了,明明需要安慰的是她,她却反过来安慰自己。 谭溪盯着紧闭的手术室,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我还想要和你一起看很多日落,想要说你办公室的窗户真的很漂亮,想要和你再去看一遍电影…… 手术室的门推开了,万籁俱寂,城市沉在海底一般,谭溪无声地缓慢地跑上前,吊在半空的药瓶无声地缓慢地摇动——0.5倍速的爱,她开口……你知道的,你都知道的。 …… 谭鸣从临城转院回到海市了,人还在昏迷中,但已经脱离了危险,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检察院那边需要提供有关他的资料,谭溪从警局里做完笔录便直接回了唐苑。 房间还是和原来一样,没有什么变动。证件资料应该都在书房里放着,她上次来的时候上了锁,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进去。 谭溪走到门前推了一把,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书桌橱柜还是一如既往地整洁,谭鸣的屋子从来都一丝不苟,东西都有固定的位置,是以她小时候乱翻谭鸣的卧室,要找什么从来都很顺手。 目光落在了她上次没能打开的柜门上,锁孔里插了钥匙,谭溪犹豫了一下,伸手开了锁。 里面迭放着一堆纸张,有些边缘都已经泛黄了,皱皱巴巴的,被整整齐齐地迭在一起。 呼吸骤然一停。 谭溪摸着上面的字迹,劣质的油墨印刷,手指一抹就蹭出来一道黑印。他们学校总是这样,在试卷印刷上偷工减料,写完一套试卷袖子都要黑一半。 卷头写着她的名字,谭溪,工工整整的两个字,剩余的空白写满了大大小小的“谭鸣”。她同桌说她神经病,她说你不懂,写了学霸的名字就能蹭分,这次一定能被保佑高分通过。她同位也要写,被她抢过来抹掉了。 谭溪循着记忆去看试卷的右下角,一个小小的心画在上面。作文的题目是关于爱,整张的方格里写满了“谭鸣”,她被判了零分还叫了家长。 眼泪把上面的字迹弄花了,一沓沓纸张纷纷扬扬洒在地上,她的演讲稿、她考过的试卷、她在课堂上写给谭鸣的情书…… “你是收破烂的吗?”她轻声嘟哝,好像她哥就站在旁边一样。 沉默和痛苦是我走向你的必经之路,是她的情书。下面一行写着截然不同的笔迹,“沉默和痛苦是我走向你的必经之路”,谭鸣在那封情书上重复写着这句话。 “二〇一五年,除夕了。谭溪,我好想你。” 谭溪抹了抹脸,盯着雪白的墙面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呼出一口气。整理好了需要的文件,她把那些废纸都收好放进了柜子里。 钥匙转动,她把柜门锁上了。记忆停留在此地,人还要往前走,她要勇敢地往前走,她要走向谭鸣,还要和谭鸣一起走很长的路。 电视柜上还放着的坏掉的摄像头,谭溪看见了,意外地皱了皱眉。那还是她亲手安的,谭鸣发现后就没再用过。只是她没想到她哥没把摄像头扔掉,除了断掉的连接线,一切都还完好无损。 黑色的微型摄像头安静地摆在那里,镜头对着她,如同司法女神的眼睛。谭溪的心突然像被绳子勒紧了一样,她走上前把摄像头扔进了垃圾桶里,鼻子一酸。 不能落泪,不能后悔,她哥还在医院里躺着。手机铃又响了,上一个是检察院的人在催递交的资料,这一个又是什么呢? 谭溪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谭鸣那七年来的影子,至亲在狱中缓刑,能留在身边的又全是逼迫他的人,前途未卜,明日无望。只是叁天就已经让她脱力了,谭鸣是怎么撑过那七年的呢? 谭溪不再去想,呼了一口气接听电话。 “是谭鸣的亲属吗?” “对。”是医院的来电,她的一颗心提了起来,“我哥怎么了?出事了吗?” “不不,”对方解释,“病人苏醒了,院方来通知一下家属病情。” “醒了?”谭溪一愣,她哥在病房里晕了叁天了,突然得知这个消息时竟手足无措,“我马上回去,麻烦您先帮忙照看一下……”话语有些语无伦次,她伸手一模,脸上湿漉漉的。 “不用着急,病人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现在换了药又睡过去了。” “也好,我忙完便回医院。”谭溪坐在沙发上,闭着眼松了一口气。 “哦对了,您知道病人的妹妹是哪位吗?” 她一愣,“有什么事吗?” “没有,病人醒来的时候神智还不太清醒,一直问他妹妹回家了吗……” 时钟在墙上滴答滴答地走,“喂?你好?还有人吗……”电话断了线。 情书、试卷、摄像头。她张了张嘴,看见窗外一只椋鸟掠过。 谭鸣醒来时是在半夜,病房里只有仪器的滴答声。他动了动手指,旁边的人突然醒了,“哥哥?”他听见一声有点沙哑的嗓音,低头看见了谭溪。 “你已经睡了叁天了。”谭溪帮他掖好被角,“现在是海市的医院,昨天刚转院过来。” 他上次见她的时候还漂亮得很,脸颊长了肉显得水灵灵的,现在眼下乌青,除了整洁的衣服,整个人面色差得像叁天没合眼一样。 “我去叫医生。” “不用……”他一张嘴,嗓子像锈掉的齿轮一样,声音含沙带铁,一连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谭鸣拍了拍旁边的床褥,手上连的的吊瓶也跟着晃了晃,“陪我躺一会儿。” 今天的谭溪格外听话,一声不吭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单人病床很窄,两个人挤在一起几乎脸贴着脸,她怕压到谭鸣输液的手,侧着身子往旁边蹭了蹭。 男人的手穿过腋下,拢着背把谭溪往里揽,可惜人刚醒,浑身都没有力气,连她这样瘦小的个头都抱不动了。 “过来一点,别从床上摔下去了。” 谭鸣把吊针的那只手抬在半空,面前的人往里钻了钻,毛茸茸的头顶蹭着他的下巴。病床狭窄得像地下室的床铺,他很久都没有和人一起这么拥挤地躺着了。谭鸣摸了摸小手是热乎的,挺好。 “脖子还疼吗?” 谭鸣的手输了盐水,有点凉。他摸着对方脖子上的淡红色勒痕,动作像振动的蜻蜓翅膀。 “早就不疼了。” 谭溪把头埋在她哥胸前,闻不到清冽的皂香了。男人身上现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苦药味,她抽了抽鼻子,手指攥着蓝白的病号服一角,“再睡一会儿吧,医生说刚醒的几天还要多休息。” 她把手伸到谭鸣的脸下面,掌心托着男人的脸颊,长出来的胡茬扎的她手有些痒。“再睡一会儿吧。” 窗外无风无雨,今夜依旧是无数个平凡夜晚中的一夜。秋天把叶子吹落了,冬天早早就露出了端倪。谭溪没有睡着,只是安静地躺在一旁,等着给谭鸣拔吊针。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我都很有信心,无论考试、学业、工作,我都有十足的把握能做好。” 房间的寂静被突然打破,她哥的声音很轻,谭溪闭着眼,感受到冰凉的指尖落在了自己眉头上。 “只有你让我不自信了。把你带到身边的时候怕养不好你,生病了怎么办,跟着别人学坏了怎么办,最爱打扮的年纪却穿的破破烂烂的,被同学嘲笑了怎么办……努力了,却没能做好,你是我唯一努力过却觉得失败的事……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失败是你进监狱的时候,第二次是你逃到了临城,第叁次是这次。”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痕迹,声音颤抖。谭溪闭着眼,不知道她哥哭了吗,她不想看她哥流泪,便只能闭着眼自己把泪水流干。 “怎么长大了身上还总有伤呢……” 像是自言自语,谭溪不敢睁眼,眼皮上的肌肉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谭鸣的声音很轻,像飘在空气里的消毒水,热气喷洒在她头顶上,“你已经好好长大了,从来没让人失望过。让我失望的只有我自己,谭溪,只有我自己……” 声音淡了下去,她哥睡着了,病房里又只剩下了仪器的轻响。 “你也很好,哥哥。”谭溪睁开眼,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下去,“我也从来没有对你失望过。” 48.要平安,要健康,要永远相爱(大结局) 除夕来临的前一天海市下雪了,谭溪从商场里走出来,在肩膀上发现了一粒雪。 前半个月时城市的年味就很重了,最突出在超市里单曲循环的《好运来》,旋律她都要会唱了,没事走在路上就小声哼这个调调,沉梦秋笑她土,她倒是觉得怪喜庆的。 在监狱里过年的时候没这么喜庆,大家闹归闹,饺子也照吃不误,可嚼久总是能咂摸出来里面的寂寞。铁窗户一横两道,家人朋友爱人在外面,大家说着洗洗睡了,半夜偷偷抹泪的大有人在。 谭溪拎着大兜小兜的东西往停车场走,“明天就年叁十了,让你买的春联买了吗?”初一早上她要把一整年的喜庆都拍在门板上。 “买了。”男人在她后面也拎着两大兜年货,手指被勒得发白,“就两个人吃饭,买那么多冰箱都装不下。” “呀!”她扭头瞪他,“冰箱要放满才有过年的味道,谁跟你一样啊,平时连块肉都没有,都不知道你买冰箱要干嘛?” 谭溪说的是她正式搬进唐苑的时候,打开冰箱门,两罐啤酒、一瓶矿泉水,零零散散地放在中间,不能再多了。 她怀疑谭鸣平时都是怎么生活的,不会把自己饿死吗?那天她哥病恹恹地站在她身后,还带着刚出院的消毒水味,把下巴往她头上一搁,盯着空荡的冷藏室笑,“以后有人在家吃饭,冰箱自然就满了。” 雪落在女人头发上,毛茸茸地堆了一层,谭鸣想伸手帮她拂落,可惜没有多余的手了。“那可以分批次买,今天少买一点,留给明天买。”他沉吟了一下,让语气听起来少一点抱怨。当穷小子那会儿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他们没有钱买东西,两只手都用来拥抱。 “年叁十我要呆在家里睡觉,睡一天,谁都别想把我从床上拉起来。”谭溪扭了扭脖子,关节喀啦喀啦地响。 临近年关,她的客单也多了起来,谭鸣整日地泡在办公室赶工,她在外面拎着食材连轴转,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她睁不开眼,她哥倒头就睡。 根本没有同床异梦,年末她累得梦都做不起来。 路边有卖鲜花的,一簇簇火红的玫瑰粘了雪。谭溪停下了脚步,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雪花纷纷扬扬,商场的音乐随着打旋的风向上飘。城市里的灯光把星星淹没了,周遭全是紫的黄的白的光束,探射灯照亮遥远的夜幕,破开云层,指向前路平淡又光明的日子。 在不是情人节的日子里她收到了一捧玫瑰花,多到要用两只手抱着。购物袋在脚边堆着,“怎么办?”谭溪把脸埋进围巾里,她透过玫瑰花的缝隙抬眼看谭鸣,“没有手拎东西了。” “不听话吧?” 今年的雪下的很大,是近五年来下得最盛大的一场雪。谭溪的头发、眉毛、睫毛上都粘了白色的雪花,热气一哈全都化成水珠站在上面。她搓了搓冰凉的手,伸进谭鸣的风衣里取暖。 玫瑰花夹在两人之间,谭溪摸索着去握对方的手。 “但是可以牵手了。”她笑,露出来两排瓷亮的碎牙。 又是岁末平常的一年,距离临城的那场大火已经叁个月了,虽然被注射了疫苗,好在谭鸣抢救得及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九死一生他们都挺过来了,谭溪觉得没有什么事能再把他们拆开。 除了死亡。 但即使是死亡,爱依然常在。剩下的人会带着爱坚强的活下去,他们永远相爱,然后……然后,等到牙都落光了,头发全白了,就在那个地方见面吧。总会再相见的,他们相见,会依旧相爱。 今年是她成年后和谭鸣过得第一个春节,海市洋溢在一股辞旧迎新的祥和中。 爱人很好,亲人很好,朋友也很好。单秋阳大概是见过了她和谭鸣亲吻的画面,离开临城后便不怎么联系了。问过平安,其余没有多话,谭溪觉得很好,爱可以体面地产生,也能礼貌地离开。 沉梦秋跟着裴筝去了新的城市,今年没和她们一起过年。 扈媛媛年末时交了新男友,半个月后又分手了,在家哭天抢地,大声质问着爱情之神为什么总是和她擦肩而过……谭溪说可能是命,让她摸摸自己蹭蹭爱情。 卜晴还是老样子,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牢骚,没有话说,在扈媛媛殴打谭溪的时候做及时雨,阻止一场灾难的发生。 扈愁眠呢,分手后消极了两个月,把甜品店租出去了。不过他被海市的摩托车队选成了种子队员,开始了正规化的赛车训练。明年年初会有一场比赛,门票被别别扭扭地塞到了谭溪手里,但狠话也留下了,她欠他一个大人情,别想着糊弄过去。 当然也并非家家户户都是喜事。谭氏药业经历了一场假疫苗风波后,股票在一夜之间断崖式下跌,如今面临着破产的风险。谭金义的身家几乎全赔了进去,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心情过年。 至于申雁山,也确实如他所说,单凭着证据没有办法量刑。只是一个月前出了场意外,有位中年男子持刀蓄意伤人,申雁山挨了十来刀,直接入住了重症监护室。 听人说施暴者是申雁山曾包养过的女孩的父亲,女孩出院后抑郁自杀,他拗不过申雁山的势力,最终采取了最极端的解决办法。事件曝光后得到了极大的重视,迫于舆论压力,检察院等一系列部门都进行了自查行动,牵涉出了大批涉嫌官商勾结的相关人员。申雁山的资产也有待查证,出院后应该就要接受审讯了。 谭溪躺在谭鸣怀里看着新闻,正好播到这条,忍不住唏嘘起来,“就说他作恶太多,遭报应了吧!不过那对父女也够可怜,平白毁了一个家庭……” “是可惜,但也不完全是坏事。”他瞥了一眼屏幕,“最起码不会有下一个受害者了。申雁山这些年不知道勾结了多少势力,除非极端方式,普通人哪有能力和他抗衡。” 谭溪抬头看他,“这世道好不公平哦。” 太不公平了,想一想她狱里的四个人,哪一个是问心无愧地符合这些年的审判呢? 对方的指尖拨开她额头上的碎发,点着眼角道,“这次司法机关的自查行动也算清理了门户,是好事情。光明的路总是要有牺牲来做铺垫的,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就好了。” “力所能及的事情?”谭溪转了个身趴在男人身上,下巴放在他胸前,声音闷沉沉的,“比如成功起诉了假疫苗事件,帮被害者拿到了赔偿金?” 她眼角俏笑,“谭sir好厉害哦,是个大英雄!” 脑门挨了一记爆栗,她不依不挠,“要不要再朗读一下英雄人物写的情书?” 谭鸣皱眉,把她欠揍的笑脸拨到一边,“我要去喝点啤酒,你要喝什么?” 谭溪抱着他的腰不松手,朝着书房扬了扬下巴——那扇曾被谭鸣锁起来的禁地。 “二〇一五年,除夕了。谭溪,我好想你——哎呀呀,谭sir也会说这样矫情的话啊——” 那些话她倒背如流,谭鸣冷眼看着她,忽略掉对方刻意拉长的尾音。他把腰上的脑袋拍掉,径直走到冰箱前。 谭溪趿拉着拖鞋跟上前,从后面抱着谭鸣的腰亦步亦趋。她哥穿着她买的黑狗头拖鞋,她穿着白狗头,谭溪低头看地上的影子,自己就像她哥身后的一条胖狗尾巴。 “明天想吃什么?给你免费做饭。”她把脸埋在谭鸣的睡衣里,头顶的啤酒瓶开了,白气哧啦一声窜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小麦香。 谭溪抬头,“炒饭吃不吃?冰箱里还有剩下的白饭,明天炒炒?” “都好。”谭鸣拨不掉她,只好拖着人往客厅里走,“不要再往里面放酱油了。” 谭溪一愣,她刚开始做饭的时候把酱油当盐用,米饭炒得很难看,但也只做过那么一次。她抬头看了看男人,谭鸣怎么知道呢? 疑惑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谭溪没怎么在意,在后面隔着衣服亲他的腰窝,“那今晚夜宵吃什么?” 不等对方回答,她就在后面咯咯笑,“吃我吧!” 男人闻声低头,看见一双眼睛闪着黠亮的光。 “给你免费做!” “那以前的服务是不是都要补交费用?”他放下啤酒,伸手把人捞了上来。 谭溪跨坐在男人腰上,抱着对方的脖子摊手,“一次五百,老板,亲兄弟明算账。” “嗯。”谭鸣淡笑,仰头去咬她的嘴唇。“从你的工资卡里扣,当家里的水电费交了吧。” “为什么是我给钱?”谭溪一愣,把在颈间啃咬的脑袋拍下来。 “那你觉得是你服务我,还是我在服务你?”男人眼里漾着笑,在谭溪气叫之前就堵上了她的嘴。 唇瓣是软的、湿的,他咬在嘴里,像含了一块蜜糖。女人的腿勾上他的腰,眼睛里养了一层水光,灯光自上而下倾泻,把皮肤照得透白,偏偏眼角那处是红色的,旖旎柔软,像散漫的金鱼尾巴。 谭鸣把人放在床上,伸手解开衣扣。他身上也有了手术时留下来的疤,新长得肉是粉嫩的。谭鸣低头,吻痕一路碾过乳尖肚脐。女人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栗,皮肤上渗出一层细密的鸡皮。她身上也有深深浅浅的疤,多是陈年累积的痕迹,已经变淡了。谭鸣摸着腿根上烟头烫出来的疤痕,张嘴包裹住,舌头还能感受到当时的灼热。 “疼不疼?”他朝上面吹了口气,吹吹就不疼了,那都是哄小孩的话,怎么可能不疼呢? 谭溪轻喘了一口气,腿间的酥麻让她脊柱都挺了起来。“没事……”手指插进了谭鸣的头发里,她低头看着男人从腿间抬眼,“都过去多少年了。” 过去多少年它也都存在过啊,谭鸣的唇印和陈伤重迭在一起,好像亲吻越狠就能把伤痕掩盖的越深一样。 情欲发酵,谭溪周身都像陷在彩色的肥皂泡泡里。她哥去亲她的阴蒂,舌头拨开两片唇探向里面的最深处。 “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轻声道,嘴角还挂着透亮的体液。 下体的瘙痒越来越强烈,她哥吸吮那颗脆弱的豆豆,舌头玩弄得毫不留情。阴蒂肿胀,碰一下都要颤抖,还偏偏要用牙咬。谭溪没出息地乱叫,两腿勾着他的脖子泣不成声,“不要再舔啦!受不住呜!” 她去脱男人的内裤,里面的肉棒摆脱了束缚,一下拍在小腹上。胀成这样了还不脱裤子,也不知道她哥嫌不嫌勒。 肿胀的龟头翘立着,马眼里吐出来浅白色液体,谭溪伸手去抠弄。一声闷哼从喉咙里滚出来,谭溪笑,咬着下唇套弄。 “都硬成这样了,怎么办?”她笑,下一秒就被人握着腰在床上翻了个身。 谭鸣在她屁股蛋上打了一下,肉响脆亮淫靡,“你说要怎么办?” 阴茎在肉缝里磨,被淫水浇了个透。他伸手捻了一点,从后面握着谭溪的下巴,指尖伸到她嘴里。 穴口被撑开了,软肉四面八方地裹吸着他。谭鸣呼了一口气,握着细腰挺身,女人一声轻呜,阴茎便全部都没进去了。他伸手把谭溪的胳膊拽起来,“呀!”谭溪猝不及防,像弓一样被拉满,她哥从后面肏她,两团奶子在半空乱晃,又沉又坠。 “哥……”她被操得生理性流泪,嗓子也哑了,“疼……你托着我点儿……”两只手都被抓着,胸前漾起来肉波。谭鸣伸手去抓,雪白的肉从指缝间溢出,淡红的掌痕印在上面,她痛得呲牙,还不如不托着呢。 “操!慢点,小穴要被磨烂了……”谭溪有种阴道被刮薄的错觉,肉棒在体内进出,人被操的烂熟,连骂人都听着像浪荡的娇嗔。 “谁叫你说的脏话?”她哥握着她的脖子,挺身撞破了宫口。 操……谭溪尖叫出来,咬着舌尖没把骂语说出口。混蛋,肏起穴来就跟个公狗一样。她在心里骂谭鸣,嘴里却说着讨巧的话,“不骂了,以后都不骂了……” 谭鸣夹着她的舌头,俯身亲在她耳边,“讨厌哥了?”他说,声音带着性欲中的沙哑,“小溪只会在害怕的时候服软,你害怕哥吗?” “没有……” 肉棒在她体内软磨硬操,低头能看见龟头在小腹里顶出来的鼓包。谭鸣的动作轻缓了下来,眼角也变软了。她扭头去亲他,她不讨厌他,可她没有证据,便扭着腰把腿长得更开,把心意做给他看。 “呜……哥,射给我……全都给我……” 谭鸣提着她的一条腿,逼缝被拉的狭长,紫红的性器被粉肉勒着,体液从交合的地方流下来,在床单上开出细小的碎花。 窗外有人提前放了烟花,爆竹声透过玻璃传来,闷闷的,遥远的像梦境。五颜六色的光照下来,像五彩的星星坠落。 怀里的人被情欲灌满,仰头伸着舌头舔他的下巴。光落在上面,她像是在张口接住那些散落的人造星光。那是他的宝贝,他的小乖,他颤抖的心跳。人在黑夜里奋不顾身的前行,如果能看到前路的光便不会迷茫。那是他燃烧的生命之火,他的小溪,他的光明未来…… “我爱哥哥。”他听见她小声说,“我爱你……地球不爆炸也没关系,谭鸣,我爱你……” 卧室里充满着性爱过后的腥膻味,谭溪懒羊羊地趴在她哥身上看手机。离大年初一还有一天呢,可网上大家都开始拜早年了,她想了想,点开工作网页的消息框,每个雇主都群发了条拜年短信。 感谢支持她的工作,感谢在最初就信任她陪伴她的人。 谭鸣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消息框弹了出来,他偏头看了一眼谭溪,伸手打下一串字。 “炒饭不要放酱油。” 谭溪一愣,看着屏幕里的黑色头像,想起买到酱油炒饭的倒霉蛋就是这个乱码大叔。 对方又弹过来了一条消息。 春节同乐。老婆。 “啊!”谭溪跳了起来,“哥,有个老男人和你抢生意——他想要包养我!” 谭鸣皱眉,探头看过去,女人的指尖在上面飞快地打字:叔,我只把你当长辈,你怎么能这样?我老公就在我旁边,你小心我老公打人很疼…… 谭鸣的手机不断地振动,一条消息接着一条地弹出来。他看了旁边的人,捏了捏眼角,从床头柜上摸出来烟盒。 “乖宝,借个火。” “你都没有危机感吗!”谭溪回头瞪他,伸手把男人嘴里的烟拔出来,“不要再抽烟了!医生要你戒烟,生了一场大病,你还以为自己身体跟以前一样啊……而且你居然对有人包养我无动于衷!你不爱我了谭鸣,狗东西……” 女人喋喋不休,他把手机屏幕打开了放到她眼前,对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浅红从脖子根爬上了耳朵。 “我给你点烟。”谭溪摸了摸鼻子,臭屁地把火机凑上前去,“就这一次嗷,烟还是要戒的。” 谭鸣抽了一口,捏着烟头凑到她嘴边。谭溪摇了摇头,“我不抽,我陪你一起戒。” “没有蜡烛了,许个愿。”他吐出来一口烟,伸手摸了摸谭溪的头顶,“今年的生日欠了一个愿望,趁着过年补上吧。” 谭溪愣了一下,想起来她过生时还在谭家,当时两个人在吵架,水火不容的。酸的甜的回忆都涌上来,现在想想都变成了嘴角的笑。 没有什么愿望了,她哥睡一张可以随意翻身的大床,他们变得有钱,她哥只爱她一个,都已经实现了。 谭溪烟头吹了一口气,“那我许愿——要平安,要健康。”愿望不能说否定句,她顿了顿,在谭鸣脸上亲了一口,“还要永远相爱。” “好。”谭鸣伸手把烟头掐灭,“愿望实现。” (全文完) 完结后的无聊唠嗑 完结了,半夜里激动得我睡不着觉,朋友问我想要了什么完结礼物,一时想不起来,还是跑过来和大家说说话。 前几天快完结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扒拉最后的剧情,状态很差,一方面舍不得哥哥妹妹,一方面又松了一口气,我终于把他们送到了一个快乐的开始,剩下的故事可以由他们自己继续了。 很早之前便想写骨科,真正动笔是今年二月末,确定要写疯批,不拘世俗礼节,没有道德人伦,甚至连最基础的善与恶都可以不要。骨科文学里太多人写隐晦的挣扎感了,我很容易现实与幻想混淆,一直不敢写,也写不好。好在疯批对世界不屑一顾,爱就是热切宏大不管不顾,炸烟花一样,粉身碎骨地去爱你。 无论你是怎么样的烂人渣人怪人我都想爱你、要爱你、一定会爱你……只爱你,与别人都无关。 谭溪也确实这样做到了,我很感激她,帮我实现了一个微茫的梦。 虽然只是一次文学创作,但写的时候经常会想起来现实里的事情,好像踩着以前的脚印走进了平行时空,当然《点烟》也不是什么很快乐的平行时空昂…… 谭溪父母离婚,她跟谭鸣跑了。 我妈小时候当着我哥的面问过我,爸妈离婚了我跟谁。我说跟妈妈吧,我哥坐在旁边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很难过。大概的意思是,他怎么办,我为什么不跟着他。 现在想想,我跟着他没爹没妈迟早被饿死。但是印象太深啦,隔了十多年了还记得,于是让谭溪跟着哥哥跑了。 还有很多话想和大家说,关于出租屋、关于二〇〇九年的冬天……很多的灵感来源,但是第二天醒来后又觉得个人情感太强烈,说出来没意义,故事既不漂亮也不体面,还是算了。 小说的开头争议很大,也有宝问我改动的事情,在这里说一下吧,目前是没有改的打算。 私下觉得吃到的东西是什么味道就是什么味道了,重新再做一遍,原来的味道还是不能抹除的。 而且后期一直在补这个坑,也是没有补得圆满吧……不然也不会有人问。改的话后面也要再修补,太麻烦了。原意是双方的家庭胁迫、联姻需求,加上哥哥又因为看到了假信,误解以为妹妹对自己只有恨,那段时间两个人的感情是断掉的,所以会有了第一章。当然,主要是我奇怪的偷窥欲性癖…… 最初(以及现在)我个人觉得没啥,看到反馈后才“嗯?原来大家挺在意”,安抚好小心脏后一边填坑一边流泪,“嗯,就当它是一场梦醒了之后还是很感动”…… 嗯,其余也没有要说的话。时至今日我已经累成狗了,生活里搁置了一堆待办事情,《点烟》结束后要忙成狗,番外的话我缓一缓再写。 下一篇可能会写神父的故事,1/2人外,关于神明的罪与爱。宗教因素会比较强一点吧,我得去补习一些知识,要很长不见面啦,希望再见时还能看到你们! 再一次地感谢大家的陪伴,感谢大家愿意喜欢《点烟》,万分珍重!鞠躬! 二〇二一年四月,地球没爆炸,金刚奶鸟爱你。 追-更:sou87.com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