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盛婉婉》 前尘往事(一) 昏昏沉沉的醒过来,我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久,似乎很久很久,似乎只是一晃眼。 不过很显然现在是没人能告诉我答案的,抬眼看着身处之地像是一座山洞的腹穴,除了身下发着月白色微光的暖玉石床,就只有我半透明的身子,盘坐在暖玉石床上。 看着自己呈半透明般虚晃的身子,心里总有些隐隐的担忧,万一这山洞外刮起了回旋风,我会不会被直接吹散,或是不小走进迷了路的人,会不会因为这不人不鬼的模样,直接给人家吓死。 还没等我得空思考这个问题,便被站在门口一个小道童夸张的表情,和极具震慑力的尖叫给直接打断了。 “老祖宗,老祖宗睁眼了……” 然后在我还未反应过来,小道童满脸激动,尖叫着,一溜烟的冲出了山洞。 看着自己醒来的状态,我心里估摸着还是有数的,可是看着那完全没任何印象的小道童,和那声尖锐的能震破顺风耳耳膜的老祖宗,瞬间我虚浮的身子显得更虚晃了几分,显然身子虚弱的时候,不适宜用脑。 就在我思考着是继续闭眼睡会,还是睁着眼等着,反正不管怎样我是半步都离不得这暖玉石床的。就在我犯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身着青衣的文士大跨步从刚刚小道童跑开的地方走进来。 来人不似小道士,却是我认识的,而且很是熟悉,我唯一仅有的同胞哥哥沐羽。 我的身份说起来还有些传奇的味道,别人一直都是这么说,我却并不确定那说的是不是我。 十岁便通今博古,熟读古今诗书传奇,一手棋无人能破,独好军事阵法,排兵布阵可谓是随手拈来,乃是不世出的奇女子。刚开始听到别人这么时,我也隐隐有些自傲,后来才发现似乎事实并非如此,如果陈国叁公主的棋艺无人可破,那我也就不会在那人面前被杀的片甲不留,如果排兵布阵信手拈来,那么陈国也就不会在我有生之年灭亡。 可是没有如果,我输给了梁肖,陈国也灭亡了,虽然知道物极必反,一个国家如何兴盛便昭示着它亡国会是何等的凄惨。 当初太子哥哥继承皇位时,曾问过我,如何得以保天下。 我看着他,狡兔死,走狗烹,宠奸佞,远忠良,就很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了句:陈国离亡国不远矣! 但太子哥哥似乎没能认同我的意思,当天便让我师父将我带回玄青山上,说是我琴棋书画只通棋艺,还需好好研习。我想似乎是不想再见到我吧,索性玄青山我也待得习惯,便就此住下。 那是回到玄青山的半年后,师父青叶上人告诉我素未蒙面的师兄要回来了。 瞬间我觉得叁观被彻底颠覆了。 自打四岁我便被丢到这里修习,说是八字太重,宫里贵人有孕得避避开,于是父皇便将我送过来美其名曰拜师学艺,说等贵人顺利产下龙种便接回去。 结果没过两月贵人小产,连人也一并没了,虽然我远在玄青山根本克不到她,却还是被陷在丧子丧妾之痛的父皇给彻底的遗忘了,这一忘就是十一载。等刚想起来把我接回宫,没几日父皇没了,几个哥哥开始对父皇留下的那把黄澄澄的椅子展现出各种欢喜与迫切,于是各种技能绝学在沉默了十几年后开始了无比精彩的轮番上演,然后七个哥哥没了叁个,太子哥哥觉得我学艺不精有愧于陈国皇室的先祖把我送了回来,所以前前后后我只在皇宫呆了一年时间。 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师父竟然收了个徒弟,对此我表示很不能理解,而且还是我的师兄。 于是我抱着勤学好问的原则,颠颠的到师父的书房,问师父为什么背着我收了个弟子,还后来者居上踩到我头上做了师兄,这简直有为伦理。 气的师父一戒尺打在我脑门上:“伦理这个词是这么用的么,看来这么些年我对你诗书的教习真白教了。” 好一顿训诫之后,才告诉我关于师兄的事迹,结果就只有一句话:他是在你入山之前收的,不过只学艺叁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笨要学这么久的。 于是我瞬间顿悟了,原来是因为我比较笨,可是这跟我多了个师兄有什么关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还是不能理解,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后来我居然爱上了他,竟是刻骨铭心的。 因为良好的选择性记忆,转身我就将师兄的事给忘了,直到一天太阳火辣辣的,我躺在树下乘凉,一个身着文士衫的少年从我面前走过,直直的朝着师父的丹房走去,我才意识到师兄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只记得那天太阳很大,火辣辣的,快要把我直接给热成了渣渣,为了贪凉,我躺在屋前藕塘边的树下。 梁肖从我面前走过,我也没能站起身来,只是躺在地上,挣扎着把头抬起来,默默的注视着他的身影,然后继续躺尸。 等到我觉得身下的土地已经被我捂热了,准备挪一下身子换个地方的时候,师父恨铁不成钢的将我拎了起来,对我很是一顿数落,发现效果甚微之后,不得不放弃对我的教诲。 我想他也是领略到这灼人的热浪,决定留点力气待会好找个凉快的地方呆着,却没想到,他一把把我从树荫下扯到烈日之下,看着我生不如死的模样后,没有一丝同情的开口:“这是你师兄梁肖,这段时间都会生活在山上,你多照顾着点。” 听到师父的话,我才抬头仔细的看了眼眼前的人,或许是离得近了,或许是被太阳给烤的视力在一瞬间拥有了美化的能力,只觉得梁肖像是从师父书房的画里走出来的,竟然比我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还美,一瞬间心情糟到了极点。 随便来个男的都比我好看,我这长得是有多差啊! 因为玄青山上除了我和师父,就只有每天上山给我们送食物用给的大叔,在严重缺少参照物的情况下,我无法用正常的审美态度去客观的评价梁肖,只知道从那一天起,我的噩梦便开始了。 前尘往事(二) 山上只住了我们叁个,所以一切生活都必须自理,为了确定今天该由谁洗碗,我和梁肖各执一词,最后只得比试来决定,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决定比棋。 当我说出这个比试时,梁肖眉毛微挑,很是不屑的样子,我想着在选择的上面占了他的便宜比的是我的强项,面子上总得给人留些的,于是表现的越发卑微。 没想到的是,我这一卑微,就再也没直起来过,起初梁肖不熟悉我的棋风大家还不相上下,只是半柱香的时间,原本白字优势的局面瞬间被逆转的惨不忍睹。传说一手棋艺无人能敌的叁公主皇潇潇,就这么被杀的惨不忍睹,简直就是被凌虐啊。 于是我只能屁颠屁颠的去洗碗。 或许是太相信传说了,每当和梁肖出现争执的时候,我便提出下棋,梁肖也乐于奉陪,于是我一次次斗志高昂满怀信心的坐下,然后垂头丧气的站起来,或许是梁肖看我如此执着的份上,偶尔如铁石般又臭又硬的心会被我感动一下,帮我分摊一些事情,例如打水的体力活,每当这些时候,我都觉得在梁肖的背后瞬间出现了一个光圈,上书好人二字,连一向不喜的青衣在那一刻也觉得穿在他身上隐有些仙的气息。 但有句话说的很对,惬意都是留给死人享受的,活人永远都是遭罪。 在相处了叁个月的和谐生活之后,师兄带着我满腔泪水下山了,记得他临走的时候,我送他到山脚,拉着他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口中声声的喊着:“你可得早点回来,好给我分摊点活。” 我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师兄走的时候脸很黑,却是没有忘记给我留点礼物,那是一面镜子,很古老甚至有些粗糙的镜子,虽然我十分嫌弃镜子的做工,却还是把它包好放在怀里,那可是梁肖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 后来从师父处得知,那面其貌不扬的镜子,原来是失传多年的望仙镜。 梁肖走后的第二个月,陈国来人了。 现任的陈国君上,我的长兄,派人来接我回宫。 原来由于陈国的昌盛诱惑着陈国官吏,朝中腐败,权臣当道,适逢大水,黎民百姓突遭水患朝中早已被贪官蚕食一空,陈国上下哀鸿遍野,满地横尸,瘟疫也抓着空蔓延开来。齐国借此机会向陈国发兵,陈国将士溃不成军,陈王这才想起来玄青山上传说中的叁公主。 于是我在这紧要关头被召了回来,并予以重任。 肩负起如此重担的时候,我心里很不以为然,似乎对我来说远离王室已久,从未将自己当做王室的公主,也从没把自己的责任观摆到一个公主该在的位置上,所以说我是个很不称职的公主。 面对陈王让我襄助叁军,力阻齐国时,我很诚心的告诉他:“如今陈国之军早已无士气斗志,天时地利人和尽失,此战无甚意义,不战也罢,令叁军大开城门早日迎了勤政爱民之主,才是天下苍生之福。” 陈王闻言气急,大骂我乃叛国之贼逆,妖言惑众与陈国军士,灭陈国叁军之士气,要杀之以振士气。 于是我悲催的被推上高台,要当着叁千将士的面斩杀,当时我是很不能理解,正思索着杀我一人如何振奋叁军时,齐国军队已攻至皇城,两军交战混乱之时。 一抹熟悉的玄青色文士衫跃上高台,抓着我一路拼杀,护我逃出了陈国,正是梁肖。听到陈王要杀我以振士气之时,他正在城外欲来寻我,便一路斩杀,却身重流箭。 等我哭着将梁肖背上玄青山,师父只是摇头告诉我师兄已经不在了。 或许我博古通今总是真的,古卷秘术残章上曾记载过,人死之后轮回转世若能找寻其转世真身解开前世记忆还是能够找回此人的,于是我等待着梁肖的轮回。 师父告诉我梁肖留给我的铜镜,名曰望仙镜,只要解开其封印,将被窥探之人的鲜血滴入镜中,再催动秘法,便可查看其前世今生记忆最深刻之人与事。背着师父我偷偷在梁肖魂魄未散之际,对魂魄缚神刻下了印记,而后印刻在玉简之上,便于我找寻梁肖的转世。 于是在之后的时间里我全部在寻找,只是似乎因为缚神的秘法太过隐晦,梁肖的叁魂七魄竟是遭了天罚,被强行分散在了不同转世之身,但所有人中只有一人留有前世记忆。 于是我不断的寻找,每施展一次望仙镜,我的心神便会萎缩一分。 直到最后一次施法,心神彻底的溃散,失去心神的控制,魂魄瞬间离体,我以为寻找算是到了尽头,未想师父和沐羽竟然施展了秘术聚魂将我练成了魄。 于是我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这应该是刚凝聚的魄吧。 看着我,沐羽许是太过于激动,嘴唇抖动了半晌才呐呐的开口:“潇潇...” 我亦回道:“哥哥。” 瞧着沐羽的身子明显的一怔,我微有些困惑,奈何不待我多想,原本虚晃的身子又是淡了几分,沐羽急切的开口:“你刚凝成魄,还不稳定,先莫动念头,待得大成时再说。” 我也只得如此,虽然魄睡不睡都无所谓,还是微微的闭上了眼,刚凝聚的身子可不能再散了,即便到现在还不是很能接受自己成为魄的事实,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就先暂且不论了。 看着我闭上双眼,沐羽的眼神很是复杂,索性我是不知道的。 等我再睁开眼,已经是七天之后了,沐羽告诉我,我调息了整整七天,身子也完全凝实,跟当初为人时无异,只是没有呼吸脉搏,没有血液知觉而已。因为我只是游丝魂魄凝聚出的魄,我是没有生命的,全靠着意念残存在这大千世界中。 沐羽告诉我,师父为了替我凝聚游丝魂魄,仙去了。他老人家说,我的执念太深,如果不能消除执念,便只能游荡在大千世界中无法落入轮回。所以才逆天改命,将我凝聚成魄,让我消除执念才能落入轮回。 昌州钱仲(一) 说完这些,沐羽只是淡淡的问了我一句:“潇潇,你还要继续找下去么?” 我认真的点头,即便是在魂飞的时候,脑海中响起的依然是寻找梁肖的执念。 看到我点头,沐羽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我想他这是心疼唯一的妹妹吧。 为了打开僵局,猛然想起来,刚刚小道童说的那声老祖宗,不由笑着问道。 闻言沐羽的表情有些微的抽搐,却也只是一瞬便归于自然,轻轻的告诉我:“你凝聚成魄花了整整叁百年,墨青是我的第五代徒孙。” 我瞬间哑然,很是不能理解沐羽的话,也就是说现在已然过去叁百年,我也瞬间从花季妙龄瞬间攀升到老妖物的级别。 由于落差太大,即便是魄也消化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自己的思绪从七国拉到大商。而最让人称奇的是,历经了叁朝五代叁百多年,沐羽的容貌却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二十来岁的模样。 于是当我能动的第一时间,便是捏着沐羽的脸,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很是好奇的问:“难道你跟着师父,苦心造诣,终于炼出了长生不老丹。” 沐羽眉眼狠狠的抽了一下,却是没有回话,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只得到句不冷不热的:脸抽筋。 好吧,虽然男人不来葵水,但不代表男人的情绪没有那么几天,深明大义如我,自然不会太过于强迫,很是理解的点点头,便不再提及此事。 等我完全凝实了身子,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这半个月里除了墨青我见到的活人就只有沐羽,每天他都会陪我两叁个时辰,替我普及当今天下的局势,当然这些都不是我所关心的。 我关心的是灵魂玉简上关于梁肖的印记,沐羽告诉我当世有七人残留了梁肖的印记,然后强迫我将当今天下的局势全数记了下来,美其名曰出门必备之信息,我也只得强迫着自己记下。 索性魄除了不再是活人之外,记忆方面就如附赠品一般,虽不见得多好,但好在很多,于是在被强迫塞下所有相关信息之后,我觉得本该膨爆的身子却没有任何变化。 沐羽说我这是懒病没得治,以前也这样现在依旧这样,说着说着就突然脸色很差的离开了,让我很是费解,却依稀觉得他的话很熟悉。 难道是以前我也这般不愿意记东西,猛地想起师父当初说过我是因为笨才需要一直留在山上的,瞬间释然感情我因为笨给他找了很多麻烦。 不过想着,沐羽可是我亲哥啊,绝对亲生的,哪怕我把天捅了他也只能认命的,所以只是在心里替他微微的默哀了一下,便依旧我行我素,每天听他灌输信息的时候,各种不给面子的打断。 直到我走出山洞,离开暖玉石床的时候,沐羽才终是发现那些信息已经无法再留住我了。 于是安排了一下玄青宗的事务,收拾好东西随我离了玄青山。 临走的时候看着玄青宗的大门,我第一次发现沐羽还是很有几分领袖风范的,竟然在我身死之后在玄青山上开宗立派,而且规模还不小。我们下山的时候,山门处乌压压站了一大帮子人,好似我们并不是去寻人,而是奔赴战场,且结局必定是壮烈牺牲一般。 沐羽却并不似我这般惊讶,只是同那叫墨青的小道童交代了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代的,我听他们言谈的内容,不过是吩咐照顾好山门,莫要被杂草没了,丝毫没有名门大派交代事务的繁琐。让我瞬间很难将自己带入到名门大派小姐的位置中去,很是懊恼了一会。 离开玄青山,沐羽默默的背着我们所有的行礼,朝着昌州赶去。 对于现在的地形,我的心里很没概念,只知道叁个转世之身中,就有一个是昌州的。 还是富甲一方,姓钱,名仲,字子君。初听沐羽说的时候,脑海中便构画出一方豪绅的轮廓,定是朱玉镶身,出入皆是镶玉石金丝织锦纹的华顶宝盖轿子,于是在心里默念了许久,洛柯那般出尘之人,转世定不会是圆头圆脑满肚肥肠的。 心中这般想着,便也安了些许,等真的到了昌州才发现我是与人世脱节的有多狠。 富甲一方字面意思只叙述了他有钱,其他并无别的意思,等我看到才发现,单一个词来形容实在是太过于单薄。 钱府占据昌州,自围一城,昌州之所以唤作昌州,乃是钱家先祖名为钱昌,由此可见其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如果我和沐羽一个不小心,估计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自打以魄的形态重生之后,我更是怕死了,好不容易凝聚的身子若是再散了多可惜的。于是我对沐羽说:“如果遇到危险,我先跑,你顶上,万一你挂了,顶多我再花点时间给你凝成魄,反正你还没死过,还是有一次机会的。” 沐羽只安静的夹着桌上看上去味道不错的菜肴,淡淡的点头:“好。” 瞧着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所有的注意力全数在桌上。 魄无法尝出滋味,所以也无法理解这些菜有多美味,顿时觉得有些恼,便阴测测的开口:“真是傻蛋,让死就死,估计死了也白死,你要是死了我才不会给你凝成魄,反正我也不会。” 于是原本吃着菜的沐羽,仿佛喉咙里被卡了无数根刺,出不来下不去的样子,脸色黑的跟铁锅似的。最后在我不解的眼神中默默的脸色由黑转紫,由紫转青,再由青转白,最后艰难的恢复正常。 在吃好喝好以后,我们准备离开酒楼前往方府的时候,沐羽声音很轻,似是吃饱喝足引发感慨万千般幽幽的开口:“若是我死了,怕就能解开这一切了...” 可等我回头时他却和前几次一般闭上嘴,通过以前的经历,可以很确定他是绝迹不会再说一个字的。 于是我只能带着满腹困惑,跟着他一路走去。 叁月的天气刚是微暖的时候,草长莺飞,树木也抽了新芽开了花,微风清扫几瓣格外娇弱的花瓣飘摇着身姿落在地上,很是美丽。 每每这般场景总能让人想到,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画面,可是当我确确实实看到的却是一副凄惨悲鸣的爱情悲歌。 昌州钱仲(二) 女主瘫坐在地上,右手抓着一段白色锦袍,白色锦袍的主人却手握长剑面色如铁般冰冷,长袍的下摆整齐的切口,看的出来和女主手上的碎片同为一体。 见此画面我自动脑补为,女子与男子本是青梅竹马,相约他日桃花烂漫,你便一顶花轿娶我回家。奈何妾心未变,郎意已迁,转而娶了千金名媛。女子空等数十载,妙龄少女也变隔日黄花,千般寻找,终是找到心心念念的郎君,却见别人夫妻恩爱。为求一说法,郊外诉衷肠,却遭郎君割袍弃之,顿时心碎如幽谷。 我一边偷看着,一边狠狠的扯着沐羽的衣袖,想拉他坐地讨论一番,却是被沐羽拖着走开。 “偷窥别人私隐是不道德的。”沐羽语重心长的教育我。 却让我一头雾水:“我这是意外看到的,而且人物多达两人,只算的上是好戏,应该算不得私隐吧。” 闻言沐羽很是无奈,见我执着于自己的说词,终是一咬牙丢下轻飘飘的几个字,让我瞬间觉得呼吸困难,虽然我并没有呼吸。 “那位白袍男子,就是钱仲,钱少君。” 瞬间我觉得我魄生的希望就在前方,甩开沐羽便朝着刚刚郎情妾意的地方奔去,却已是人去楼空,根本再不见钱仲人影。 于是在一瞬间的时间里,我体会到从地狱被调到天堂,走到半路人家说人提错了,又给狠狠踹下地狱的感觉。我开始埋怨沐羽不早点提醒我,许是沐羽终于招架不住我如怨妇般的情绪,答应带我去找钱仲,不过要等到夜半子时。 虽然对不能马上见到钱仲表示深深的不满,但介于完全改变不了什么现状的情况下,只能屁颠屁颠跟着沐羽先去昌州城找了家客栈住下来。 在选客栈的时候,沐羽总算没有再抹了我的意见,住进昌州城最大的一家客栈,半月酒楼。 我之所以进来是觉得此客栈名字起得甚好,半月乃缺意,不圆满,想想也是。 圆满之人自是家和安泰,怎会流落酒家,也就只有我们这些如月弦缺,四方奔走者才会寄居于此。 对此沐羽并不认同,不过他还未来得及高谈阔论辩驳我的定论,就被人直直的坐实了我的说法。 在我和沐羽刚定下房间,坐在桌旁,准备先大快朵颐饱腹之后再做休息的时候,一抹浅紫色身影从门口进来,无丝毫停顿直上二楼。 因为是丝巾掩面所以对人面我并无记忆,但是那一袭浅紫色晕染的裙子,袖口裙摆处用深紫色的丝线绣上了曼陀罗,行动间花影在足间翻动,令我印象深刻。不由转头对上沐羽,很有几分得意:“我就说了进半月者皆是如月弦缺之人,你说我胡讲,你看。” 说完伸手指了一下,快隐没于楼梯间的紫色裙摆。 沐羽很不予苟同的扬眉:“这能证明什么?” “她就是今日手握钱仲半块衣袍的女子,从当时情景便能断出她并非圆满之人,还不能证明什么么?”我直接道出紫衣女子的身份,心里已经组织了好一通言论,准备还击沐羽的各种反驳。 沐羽却是扫了一眼楼梯,随后低头无比认真的品尝了口茶,在我以为他要对此茶品头论足时,却是对着我说了句:“你赢了。” 瞬间竟是让我转不过弯来,店小二却是适时的端上饭菜,于是我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习惯,忘了自己准备好的驳论。 饭后小谈,沐羽终于说说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问题,也着实难为了我身为魄的大脑。 沐羽问我:“你对梁肖究竟是怎样的执念,现在不说时间已过了几百年,前世的记忆本就难寻,即便你找到他又有何用。若是此刻他的转世早已恋上旁人,你找到他解开他的记忆,却不是让其陷入两难。而且当初你们相处不过短短数月,怎么就能让你如此心系?” 听完这些,我这才认真的思考起,从我生前到死后,再到凝聚成魄一直都未考虑到的问题,着实让人很是困扰。 却仍是硬气的回答:“我与梁肖乃是一见钟情,早在梁肖第一次出现在玄青山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便喜欢上了他,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至于旁的我不愿理会。” 或许被我一言噎住,沐羽深色有些悲凉,幽幽的说了句:“他真不该出现在玄青山,不该出现在你眼前。” 虽然声音极小,却还是被我给听清了,思量着许是身为我亲哥,看我如此执着心中总是不好受的,有此想法也正常。 只是心里总归有些气闷,便提前结束谈话,直接回到房间。 魄不似人类,无需睡眠,只有在严重消耗了精神游丝才会短暂进入昏睡。 所以躺在床上,我也是不得睡的。 沐羽给我提出的困扰,便开始来骚扰我,好不容易熬到半夜,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总觉得我必须得找到梁肖,这是我和他前世的宿命,也是我仅有的执念,但是又不想破坏别人的情分,更不想梁肖陷入两难,最后只得躺在床上对着各路神魔祈祷,梁肖今生并未恋上她人。 若当真如此,那就完成他的一个心愿,算是还了他的救命之恩,了却自己的夙愿。 直到沐羽敲门打断了我的祈祷,我这才意识到马上就要去见钱仲了。 忙揣好怀里当初梁肖送我的望仙镜,抛却一干念想,喜滋滋的跟着沐羽出门。 一出半月酒家,门口就停着一辆青帷小车,还未等我疑惑,沐羽直接拉着我上车,然后闭目养神对我满腹疑问不予理会。 师父曾说过,生于皇家之人,从骨子里便继承了皇室一族的执着,我乃是皇族骄子叁公主,在这一方面体现的更甚。 他老人家终其一身,最大的夙愿便是根治我执着的病根。 故此对我的启蒙便是道法自然的大智慧,后发现无用,也并未放弃,开始讲佛法无量皆空的真言。 想必师父临终前是不能瞑目的,即便是死过一回的我,这个毛病依旧未有丝毫改变,而且经过叁百年的酝酿,更甚之。 不过我想师父最不能瞑目的是,他活了一辈子,竟是没能领悟到最高的境界。 反观如今的沐羽,便是达到了,无视我的存在已经出神入化,即便是在空间不大的青帷小车里,他也能做到完全无视我的执念,该睡觉睡觉。 可谓是最高境界的,改变不了那就无视,师父终其一生都在与我的执着做斗争,累其一生。 昌州钱仲(三) 等到了钱府,我终于认识到沐羽的能耐,入钱府就跟进玄清宗的大殿一样,当自己家的走。 不多时便一路领着我,跟着一个丫鬟到了一间四处环香的亭子,其中正坐的赫然便是白日里见到的钱仲钱少君。 看见我和沐羽进来,钱仲很礼貌的起身见礼:“沐羽兄多日未见,一切可好。这位便是沐羽兄提到的妹妹皇姑娘么?” 看着人家彬彬有礼,即便我心里再迫切也是无法,只得礼数周全的回以一礼。 暗自在心里感慨,这钱仲终是没让我失望,若梁肖的转世肥头大耳我还真有些不好接受。 顺便也感慨了沐羽的周全,连跟转世的关系都如此无间,该不会在人家刚出生时,他便派人盯梢笼络吧。 越是这般想,越是忍不住朝沐羽瞅去。 像是察觉出我的想法,沐羽直接开口,连半句寒暄也没有,竟是吓我一跳。 “施展望仙镜需要在绝密的空间,少君可曾准备好?” 见沐羽开口,钱仲也收起笑容,面色凝重:“自然是准备妥当的,只是当初沐羽兄许我一愿,今日不知可否兑现。” 闻言沐羽容色未动,只是道了声你且说看看。 看着钱仲目光落在我身上,沐羽神色微紧,似是上前却是错开一步将我挡在身后。 而我则是被这瞬间诡异的气氛给怔住,闹不清他们这是在作甚,好在钱仲是个善解人意的,并未僵持便开口说了句我能懂的。 “传闻望仙镜可以看破所观之人的前尘过往,皇姑娘想观少君前尘是为了寻人,了却一桩心事,如今少君也有一桩心事,希望姑娘替少君了结。便是请皇姑娘可以为少君观一人过往,不管皇姑娘答应与否,少君都会遵守先前之诺言。”钱仲微笑着开口,丝毫没有过分强求之意。 我却是知道,如钱仲这般人,越是面上无所谓,心中越是在乎,只是怕人窥测罢了。 便忙开口应下,然后偏头瞧见沐羽刚欲开口却被堵的神色,心里再次佩服自己的果决。 要不然让沐羽开口,定然是:少君还是换个条件吧,潇潇身子并未大好,不适合如此频繁催动望仙镜。 钱仲见我答应的这般爽快,很是欣喜,忙行礼道谢。 “钱公子先别谢,望仙镜并非随意探看别人前尘过往,需要应法之人的精血为媒,并要清楚你所想观之时间,若是漫无目的去搜寻,能看到其千万年前的过往,那些也都是无用的。” 听到我的叮嘱,钱仲拱手应下:“皇姑娘且给我两日时间,两日后于此,我定准备妥当。” 既然这般说定,我和沐羽自然也没留下的意义,便约好了时间,回了半月酒楼。 一路上沐羽对我依旧无言,我想他定是在气恼我不该接下这活计。 正想要开口解释一番,却见他目光终是落在我身上,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的脸色迎上去。 “既然决定替他施法,这两天好好休息,别累了心神。”我觉得许是被我这幅讨好的模样动容,沐羽只是叮嘱我休息,并未斥责我,让我心总算是落下。 回了客栈便一头扎进屋子,很听话的休息。 但是魄是无眠的,于是白日里沐羽那一番话又在脑中萦绕。 就在今天我应下钱仲的请求时,他眼中的欣喜难掩于色,想必所求乃是很在乎之人吧。不知为何我一这般想,紫衣裙的女子便会赫然映入脑海。对于钱仲和紫衣裙女子的事我还是很好奇的,看钱仲的神色并非无情,怕是情深所致才会如此无情。 若真是这般,那他当真是梁肖,我是否该唤醒他前世记忆。 若是唤醒了,梁肖又该作何选,前世抑或今生。一时间所有纷乱的念头,充满了脑子却是理不出丝毫头绪,如此纠结了一天终是有些受不住了。 想这既然是沐羽引起的困扰,他是有义务替我解决困扰的,便敲其门,准备来次深夜会谈。 师父曾夸赞我乃是行动派,从来是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例如想到洗碗绝不会洗衣服。所以在我想到沐羽该为我的困扰付些责任时,便直接去敲其门。 却是难得的,沐羽竟然没有在我敲门的瞬间便开门,而是许久才悠然开门,久的足够去秦楼楚馆逛一圈的时间。 当沐羽开门的时候,那苍白的脸色,更加证实了我心里的想法。 面色煞白,眼含倦意,分明就是艳情小书中,那些形容书生逛窑子过度的模样。 不过我却是不敢直接对着沐羽说,要知道逛窑子的人,心里都是觉得此作为乃是低下的,特别如沐羽这般白日衣冠楚楚之人,若让人揭穿了,更会觉得难堪,所以我很理解的跳过此节。 跟沐羽道明了来意,觉得他该负责我的困扰。 闻言,沐羽给自己沏了壶茶,拿了些点心,准备齐全这才坐下来。 我以为他是打算与我好生分析一下,却未想,他竟然从人和聊到地利,从地利聊到天时,从天时聊到人文,从历史人文,聊到朝堂政治。整整一夜竟然就在这谈古论今。 魄是无需睡眠休息的,枯坐一夜也极其正常,但沐羽却让我着实佩服。本是面色苍白用精过度的模样,结果聊着聊着竟是面色无比红润,容光焕发,让我误以为他在修炼什么言谈长生术,竟然能在无休止的闲聊中起死回生。 当我把我的想法说与他听时,我以为沐羽要责我满脑子胡思乱想,未想良久他才说一句:“感情刚刚我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闻言,我无比心虚的小声辩解:“没有,我一直在听。” “那行,那你把耶律皇后的事迹给我重复一遍。” “。。。。。。” “我就说你没听,耶律皇后乃是千古奇后,她的事迹...”看着沐羽继续他的高谈阔论。 我突然无比后悔居然会因为困扰来找沐羽聊天。 好在天大亮的时候,沐羽总算止住了话题,我也终得以解脱,于是便落荒而逃飞也似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并在心里发誓绝不开门,再让沐羽得空。 等待总是难捱得,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将大道天伦经默背了几遍,才终于等到与钱仲约定的时间。 盛婉婉(一) 一如既往,沐羽准时的敲门,然后坐上青帷小车,趁着夜色,伴月至钱府。 直到钱府,我都很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半夜的时候出发,总是让我联想到我即将要做的并非窥梦,而是什么鸡鸣狗盗之事。 不过这些也尽都是我的臆想,脚步还是跟随着沐羽,来到钱府偏厅后的雅间。 钱仲早就屏退众人,屋子也按照沐羽要求的,完全密闭空间。 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一个玉质的小瓶端放在中央,钱仲则怔怔出神,见着我们进来这才站起身来。 毕竟也不是头次认识,故我们也没有太多寒暄便直接开始正事。 看着我从怀中取出古铜色的望仙镜,钱仲很是感叹的开口:“失传了叁百多年的望仙镜,未想竟然落在了姑娘的手中,今日一见也乃我之荣幸。” 闻言,我不由觉得讪然,姑娘这称呼我却是当之有愧,心里默想我能说这叁百多年,这玩意一直在我手上么... 我将望仙镜摆于桌上,然后将玉瓶中的精血滴入镜面之上,只是瞬间精血尽数没入镜面之中,再用心神念力催动法诀,一道光芒自望仙镜中射出,打出一道巨大的光幕。 待我在时间轴上找到钱仲说的时间,光幕上赫然出现一道身影,依旧是浅紫色的衣裙,曼陀罗花在裙角翩飞。 这次我终是看清了她的面容,也是被深深的震撼了心魄,光幕中的女子,浅笑嫣然,眉目如画,当真是国色天香。 我自然不知道钱仲告诉我的时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是在两年前,我也终于知道紫衣女子名唤婉婉,盛婉婉。 杨柳岸,白玉桥,微风轻拂,暮雨潇潇,何其美的画面,盛婉婉站在河岸边,嘴角含笑。 我想这怕是他们初识的时候吧。 因为施法者借助望仙镜,是可以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的,此刻盛婉婉的情绪很是温和,应该是还未发生任何事情。 钱仲只是站在沐羽旁边看着,看不出任何情绪,想必这些并不是很重要,我便将画面推进了一些。 却瞧见,盛婉婉转身欲走,却是被一阵风吹落了绣帕,落在正巧路过的钱仲脚下。 按照那些艳情小说的故事走向,钱仲本应该是捡起绣帕还与盛婉婉,顺便问一句,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可有婚配等。 可没想到的是,钱仲却未看到,并一脚踩在上面,待发现时,浅紫色的绣帕上赫然一个大号的鞋印。 钱仲拿着帕子,顿觉上天不公,好一处才子佳人这让他如何以对。 难道拿着这帕子上前问:小姐,请问你介意绣帕上印有在下的脚印么? 我想若他真如我所想这般说,定会被挨揍的,钱仲想必也是想到后果了,所以拿着帕子在原地踌躇,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良久才憋出一句:“他日少君定赔一方新帕子与姑娘。” 瞧着钱仲满脸窘迫,盛婉婉却是莞尔一笑,霎时间天地失色,也让原本窘迫的钱仲失了神。 等回到盛府没几日,钱仲真如他所说,赔了一方帕子送到盛婉婉面前,除了一方帕子还有一张字条,上书:吾触景以吟诗,美文华章祈愿佳人偕老相执,姑娘可愿秦晋否? 赫然便是陌上十二情书中,我最喜欢的一句。 很显然盛婉婉与我的眼光是一样的,我感受到到她此刻心里也是极喜悦的,只是大家闺秀的端庄让她并不似我喜怒颜于色。而此刻钱仲正在盛府前厅,带着叁姑六婆,十八节礼,郑重的向盛老爷提亲。 钱家乃昌州望族,能结此亲,盛老爷自然是欣喜的,没甚阻碍便定下亲事,两家合了八字算了日子,最后定在四月二十。 我以为钱仲这大事已定,便安心筹备亲事,未想他却是心系红颜之人,每隔几日,便送上一些珍奇古玩,伴着一张字条,亲手书的陌上十二情书一封。 而盛婉婉闺中待嫁之余,便是翻看钱仲的手书,偶尔嘴角微扬,心里也漾起喜悦欢愉。 安逸总是短暂的,如同我和梁肖一般,就在大婚前夕钱仲遇刺,剑上淬了毒。 满心欢喜试着嫁衣的盛婉婉,几乎是呆了半日,睡了半日。 在盛家打算取消了这门亲事的时候,沉睡的盛婉婉,突然出现,当着盛老爷和钱家人的面说:“无论少君如何,今生我只嫁与他为妻。” 这本是大逆不道的话,只因说出的是盛婉婉这般国色天香的女子,却变成了忠贞不渝。 于是婚礼如期而至,却无人知晓,在这几天盛婉婉却是逃出了盛家,只留书会在婚期赶回。盛老爷虽气极,却也不敢声张。 我以为盛婉婉这是突然想通了,打算舍弃钱仲这个将死之人,在看到站在沐羽身边精神爽朗的人,瞬间推翻了心里的想法。 而盛婉婉却是马不停歇,日夜兼程的赶到了药王山庄。 她本就只是深闺女子,哪受过此等颠簸,几日下来竟是形容消瘦,却仍旧跪在药王山庄的大门前,足足跪了叁日。 药王山庄的庄主,药圣叶岑,是位奇人也是位怪人,他从不轻易医人,当然除非你开出的条件足以让他动心,或者他实在闲的无聊。 只要他出手没有解不了的毒,只是能不能解,完全得看他当时的心情,可能打了一个喷嚏心情不好,原本解毒就会变成下毒,本来你还能活一年半载,他伸手就送你上西天。 所以一般人是望而生畏,却也更奠定了他药圣的地位。 盛婉婉知道钱仲的毒并非等闲,怕也只有药圣出山才能得救,她今生只为钱仲妻,所以拼尽全部她也定要求得药圣。 奈何药圣何等人也,即便是跪了叁日,昏死在药王山庄门口,也未能见得药圣一眼,却是守门家奴终于看不下去,将她扶了进去。 盛婉婉的执着让家奴也无可奈何,劝其离去却被拒,刚好些日子,便又跪在门前。家奴无奈之举,才带她等在叶岑钓鱼的湖边。 盛婉婉(二) 等终于见到叶岑,盛婉婉却无可打动他的条件。 叶岑独坐在藤椅上,手持着鱼竿,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看上去却是比钱仲还要俊逸,让人很难把他和那古怪嗜好联系在一起。 盛婉婉虽着粗木麻衣,却难掩绝代风华,天香国色容颜也只是让叶岑多看两眼。 我不清楚她对钱仲究竟用情多深,竟然会道出那个条件:“若用我与你做药人一年的条件交换如何。” 叶岑终于回头,目光不再凝聚在鱼竿上,而是紧紧盯着盛婉婉。 不仅是叶岑,即便是事外人的我们,也被深深的震撼住。 药人是何人,是用来给别人试药的。 药圣叶岑手中研制的药,哪里是等闲的药物,药效都是极端的恐怖,所以药人也都活不了多久,要么是被药死,要么是被药物折磨自杀而亡。大家对这都避之唯恐不及,盛婉婉却提出这么个条件。 叶岑终是点头,他不缺药人,只是好奇这样绝美的女子,骨子里究竟刻着什么,才会如此执着。 离开药王山庄,盛婉婉换上一身华丽的衣裳回到盛府,一如她刚走时的模样。 盛老爷什么也没问,她亦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的等待着婚期。 大婚前日,月初升,伶人上妆,盛婉婉一袭大红嫁衣,满头黑发如瀑般披在脑后。 她遣退所有丫鬟,自己一手执梳,庄重细致的将头发盘起。 轻描黛眉,细抹水粉,端坐在铜镜前,这一刻是她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盛婉婉只如一个新嫁娘,轻抹胭脂的脸上漾起一丝羞涩的浅笑,刹那间美得国色天香。 人都说女子最美在穿嫁衣的时候,我想盛婉婉也是如此,这般凤冠配霓裳比我见到她别的模样都要美,美得让人心碎。 等天亮,迎亲的人过来,大红盖头掩住倾城容颜,拜了天地过了祠堂。盛婉婉被送入新房的时候,叶岑如期而至。 他医好了钱仲的毒,也带走了盛婉婉。 所有人都以为盛婉婉逃婚了,各种版本,各种臆测流传坊间,钱家觉得是盛家愚弄他们。气恼之下夺了盛家所有的生意,一时间盛家树倒猢狲散。 就在所有人以为,因为盛婉婉,盛家将毁于一旦的时候,盛家突然举家离开昌州,后来说是药圣插手,因钱仲还欠药圣一命,钱家不得已才罢手。 而盛婉婉跟着叶岑回到药王山庄,也履行了她的承诺。 许是对她生了些许好奇,叶岑待盛婉婉倒也是格外温柔,仿若家人般,但每日试药却是没有改变。 盛婉婉也终于体会到药人的感受,即便做了很久的心里建树,却还是在药效发作的时候失去理智。 不过她毕竟是盛婉婉,心智竟是超乎常人的坚定,每当喝完药总是端坐在椅子上同叶岑谈天,直到昏死过去。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昌州也在时间的流逝中归于平静,大家似乎都忘了盛婉婉。 而在药王山庄,盛婉婉也一如既往的做着药人,唯独不一样的是叶岑待她不再如初见的客气中伴着疏远。 终于在一次百虫噬心之后,叶岑怀抱着虚弱无力的盛婉婉,眼里满是疼惜:“你还要坚持么?” 盛婉婉无力的抬眼,看着叶岑虚弱的嘴角展开笑颜:“还有一个月,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我都已经撑到现在了,马上就可以回去了呢。” “回去见钱仲么?”叶岑眼底的疼惜变得冰凉。 盛婉婉闻言浑身一震,目光却是执着而又坚定:“是的,我定要回到他身边的。” 叶岑再也没说话,只是将盛婉婉抱回房间放在床上,替她掩好被子。 在后面的半个月里,盛婉婉没有再试过任何一种药,叶岑也似乎忙碌起来,每日只有午饭晚饭时间,盛婉婉才能见到他。 对于他在做什么,她好奇过但并不打扰,所以她不问,他亦不说。 直到盛婉婉契约还剩七天的时候,叶岑带过来一种药,是她试的最后一种药。 盛婉婉也没有任何异议,服下药汤。 这次却是不如往常药效发作,或者痛不欲生,或者失去心智,而是让她陷入沉睡。 她不知道自己吃下的,是这些日子叶岑为了救她费尽心思研制的解药,他不说,她也不问。 这一睡便是叁日,叶岑则守在床边,叁日没有挪开半步。 我看着叶岑怀抱着沉睡的盛婉婉,靠坐在床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憔悴的叶岑。 他面若白纸,在盛婉婉沉睡的这叁日,他没有梳洗过,没有离开过半步,原本清俊雅逸的药圣,却是露出颓唐落拓的模样。 我本以为盛婉婉睡了叁日终是要醒来了,却未想到,在她醒来之前先让我等到的却是叶岑身边的侍女。 她见着叶岑,虽然很是惊讶他如今的模样,却并未影响她职业的操守,立马汇报重点:“碧邱此次前去昌州,经过探查,确定钱仲订婚无疑,定的是昌州万家小姐,婚期于五月初五。” 闻言我心中一惊,目光不由向身侧飘去,却见钱仲只是怔怔的看着沉睡的盛婉婉,神色复杂的让人难以分辨。 像是感受到我的想法,沐羽望着我微微点头,似乎在印证我心中的想法。 感情钱仲等了盛婉婉近一年,终是心灰意冷了吧,所以另许下亲事,只是他可曾知盛婉婉竟是爱他如斯。 五月初五是钱仲与万氏的婚期,而四月二十日,是盛婉婉一年期满的日子,昌州距离药王山庄需十日的路程,也就是说若是盛婉婉路上再耽搁一下,待她终于回到昌州,却是钱仲大婚之时。 我想叶岑定是知道这些,才会如此心疼吧,看着盛婉婉我第一次觉得天下竟有这般痴傻之人,许是因为爱的太过深刻,所以才未做他想,一心只想回到他身边,就如同我经过了叁百年,依然要寻找梁肖一般。 不过并没待我多想,盛婉婉终于从沉睡中转醒。 看着因为盛婉婉醒来,激动忘形的叶岑竟是喜极而泣,心中猛的升起一个念头。叶岑莫不是对盛婉婉动情了? 她是我妻(结局) 有了这个想法再看叶岑,发现他对盛婉婉的情意竟是那般的明显,原来他早便对盛婉婉生了情,只是我一直未发现罢了,所以在听到钱仲再娶时,他会那般愤怒。 是的他爱上了盛婉婉,却在错的时间,而钱仲在盛婉婉为他付出那般多之后,另娶新欢,最让他愤怒,他怒她不值,亦是心疼她。 所以他要用这种方法留下她。 那药是压制她体内毒素的药,却也是能让人忘记一切的药。 待得盛婉婉终于醒来,却是失去了所有记忆,叶岑隐瞒了她的过去,只道她是药王山庄的药人。却也是他叶岑恋慕之人,他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婚礼,只等她养好身子穿上大红嫁衣。 盛婉婉以为这是真的,在叶岑的照顾下安静调养。 整个药王山庄都笼罩在大红的喜气之中,最为开心的便是第一个见到盛婉婉的家奴了。 听到叶岑吩咐四月二十一,他将与盛婉婉大婚,他忙筹备起来,从第一次见到盛婉婉,他便觉得那姑娘让人心疼。 虽然药王山庄上下都知道,新娘子是盛婉婉,但发出的帖子上写的却是清明。 盛婉婉在醒来的时候,问叶岑她叫什么名字,叶岑只是低吟了一句:“桐始华,虹始见,清明茶前初相见。你当初只告诉我,你名唤清明,至于旁的我也不知。” 清明,是叶岑赐予她的名字,正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日子,那时桐树花开,她狼狈不堪的出现在他面前,求他去救自己的未婚夫。 四月二十一,本是盛婉婉重归自由身的日子,她再次着上了大红嫁衣。一如既往的明艳,一如既往的国色天香,不同的是这一次新郎并非钱仲而是叶岑。 看着光幕中,盛婉婉在丫鬟的伺候下穿上凤冠霞帔,突然想到如今让钱仲这般看着,着实有些残忍。 不由再次将目光转向钱仲,却暮然发现,钱仲似乎并未感受到我的瞩目。想必他做过诸多设想,却从未想过盛婉婉的离开,背后却发生了这么多事吧,我想若是换做现在,他定不会割袍断义那般决绝吧。 盛婉婉是不幸的,她深爱着钱仲,却并未有一日幸福安宁,却也是幸福的,失去记忆,叶岑将他捧在掌心呵护。 可是好景不长,这呵护却也只有半年时间,盛婉婉开始吐血。 做药人的那段时间,残存的各种药力伤害了她的身子,即便后来叶岑精心的呵护,却也是来不及了。 盛婉婉开始是隔几日吐一次,后来则是每日每日,浅紫色的衣裙上,总是染上刺眼的鲜血,如同凄艳的花朵落在裙间。 她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叶岑每日温柔的陪着她喝完药,转身却是歇斯底里的发狂。 终于在盛婉婉再次昏迷,叶岑砸了自己的药房,毁了所有药方和研制好的药,毁了整个药王山庄。 那日碧邱看着叶岑满手鲜血,药王山庄所有都被他付之一炬,嘴中只是念着:是我亲手将她送入这般境地,是我啊... 即便如此,却也医治不了盛婉婉的身子,每日叶岑除了查古方,就只有抱着盛婉婉,带她去想去的每个地方。 随着病情的加剧,盛婉婉的记忆却在逐渐的恢复。 终于在叶岑唤她清明时,轻声回道:“我叫婉婉。” 叶岑知道终是瞒不住了,他也不想再瞒,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盛婉婉会那么执着要救钱仲。 当初盛婉婉曾说过她欠钱仲,原来钱仲被刺是因为她,所以除却爱,她还欠他一条命。 她盛婉婉并非盛老爷原配夫人所生,而是个妾生女,当初她出生时乃是双生子。她盛婉婉得了上天所有的眷顾,双生的姐姐却是个天生残缺,盛老爷便将其弃之。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活了下来,更成了江湖第一刺客。在她盛婉婉与钱家合完八字,钱家夫人带着盛婉婉进香的时候,她回到了盛家。 带着满心的恨意,她是想亲手结束了盛家满门的,最后却只将长剑指向了婉婉。一母同胞,为何她有倾城容颜得所有人宠爱呵护,她却残缺沦为刺客,在活在刀尖。 钱仲一直尾随在人群中,看到盛婉婉遇险,不过一切的冲了出来护住她。所以他救了她,本该中毒的是她盛婉婉。 听到盛婉婉这么说的时候,叶岑紧紧搂着她,一切都是宿命,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 就在大家都以为盛婉婉不行的时候,她的身体却出奇的好了。叶岑知道她时间不多了,答应带她回昌州。 后面的事便是我们都知道的。 看到这里,光幕缓缓消失,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死寂般的黑暗,竟是听不到人呼吸的声音。 我是魄自然是不用着呼吸的,我想钱仲估计是还未从震惊中醒来吧。等沐羽将灯重新点上,我才发现房间中早没了钱仲的身影。 本来到了这一步,我和沐羽该是功成身退了。很遗憾,我们并没有此等觉悟,屁颠屁颠的追着钱仲而去。 钱仲去了哪里我们并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的是,盛婉婉此刻仍住在半月酒楼。钱仲能取来她的精血,想必也是知道的。 等我和沐羽赶到半月酒楼的时候,钱仲已经到了。 站在盛婉婉的房间门口,门是虚掩的,虽然钱仲的身子遮挡了,却并未完全挡住我的视线。 只见叶岑一袭白衣,怀抱着盛婉婉靠坐在床边,紫色的曼陀罗在裙角翩飞,而绝美的人儿此刻却是安静的闭上了双眼。 钱仲怔愣了半晌,刚要抬步上前,却被叶岑冰冷的目光止住。钱仲目光落在盛婉婉苍白沉静的脸庞,声音有些干涩:“婉婉是我的妻子,我要带她走。” “你的妻子是盛婉婉,她只是我的清明。”这是我第一次亲耳听到叶岑说话,却是不如光幕中的清朗,多了些沧桑 看着僵持的二人,突然我觉得盛婉婉是幸福的,即便她的命运悲惨,却有着两个这般爱她的男人。 只是他们的爱太过于沉重,以至于让她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 钱仲和叶岑就那般对峙着,我和沐羽也不好言语,只能默不作声的看着。就在我以为要这般僵持下去的时候,叶岑再次开口,却满是悲凉。 “她将来世尽数许给了你,今生她只是我叶岑一人之妻。” 后来终归是叶岑赢了,他带走了盛婉婉,这也是沐羽一手促成的。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沐羽并未通知钱仲,他说这样对钱仲或许是好的。 即便当初和万氏的亲并非他所愿,索性他已经成了家,时间会带走一切,即便他忘不了盛婉婉,但也会继续属于他的生活。 而叶岑已经失去了所有。 看着叶岑抱着盛婉婉坐在马车上,桀骜的叶岑第一次对人低头,感谢沐羽。他说要带盛婉婉去北方,去那冰天雪地,满世晶莹的地方。 生前盛婉婉曾说过,她生在南方,后到了药王山庄也是南方,这一世都未曾见过漫天大雪,当时叶岑答应要带她去北方看雪,却是因为她身子不好,现在终是可以实现这个愿望了。 看着他们走的时候,我莫名的觉得眼睛有些酸涩,盛婉婉终其一生去爱一个人,却是乱了叶岑的一生。 后来再想起叶岑说的那句话,盛婉婉最后爱的还是钱仲。即便心中对他满满的感激和愧疚,却并非是爱。 爱情从来都是先入为主的,就如同我和梁肖一样,从一开始盛婉婉爱上钱仲,那便是至死不渝的,即便后来发生再多的事,她也没能爱上叶岑,所以在临死前才会许下那般心愿。 “来世,我还想再做少君的妻子,许他一世清欢,与他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