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尝妖孽》 第1章谁这么有艳福 依照穿越的狗血定律,妓院总是要去一去的! 可是…… 眼前这又是什么情况?书上没有写过啊! 楚若烟一边上窜下跳逃避打手的追拿,一边在心里吐槽:“不就是喝个花酒抢个花魁吗,至于就这样没完没了,不死不休的?” 当然,她完全忽略,她出来的太过随机,身上没有带一毛银子! “快,抓住他!抓住他!敢到我水心阁来捣乱,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楼下大厅里,老鸨叉着水桶腰大声怒吼。气愤之下忘记控制表情,随着肥肉的抖动,脸上厚厚的脂粉哗哗的往下掉。 楚若烟灵活的跳上栏杆,避开前边截来的一个打手,跃身而起,抓住上边的栏杆,身子一晃一荡,就已经上到三楼,百忙中还不忘回头向老鸨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儿。 老鸨子本来气成猪肝色的脸露出一些惊恐,大声叫:“小子,快下来,要命的快下来!” 要命才不下去! 楚若烟哼笑一声,拔腿就向最近的一道门冲去。 老鸨子大急,厉声吼:“小子,进去你会没命,快站住!” 你哄鬼啊?站住才会没命! 楚若烟懒得理她,撒腿跑的更快。 她越怕她进去,就越说明那里才是出路! 老鸨子见她不停,急的跳脚,向二楼的打手连声喊:“快!快上去截住他,不要让他惊到贵人!” 打手也慌成一团,乱哄哄的向楼梯上冲去,可是三楼不是姑娘们接客的地方,楼梯变窄,这么多人同时冲过去,顿时撞的人仰马翻。 就这么一会儿,楚若烟已经撞开小门冲了进去,刚刚把门关上,就听旁边一声低喝:“什么人?”跟着劲风骤起,向她肩上抓来。 还是个高手! 楚若烟暗吸一口凉气,不敢硬架,身子向前疾扑,径直向对面的一扇门硬闯。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身后的那一下袭击也如她所料的躲过,可是匆忙中没有留意高出地面的门槛,楚若烟脚下一绊,身体就以狗啃泥的姿势向门里摔去。 重心不稳,那三脚猫的功夫也一下子施展不开,楚若烟本能的双手乱舞,手指碰到一样东西,忙使劲抓住,企图稳住身体。 可是这东西并不怎么给力,只是微微受力,就跟着她的手指落下去,脸撞上一团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听到一声闷哼的同时,已经五体投地,整个儿趴在地上。 “爷!” “爷!” 随着两声惊呼,楚若烟双肩一紧,已经被人捺住,跟着一人怒喝:“你是什么人?” “放开!”楚若烟低喝,使劲抬头,大声道,“我只是……”话刚说三个字,看到前边的情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正前方是一双锦缎描金靴,靴子上,一袭蓝色锦袍半敞,里边月白色的裤子褪到脚踝,露出两条修长笔直的光腿。而裤子两侧紧紧的抓着两只小手,纤巧白嫩,怎么看怎么眼熟。 “还不松手?”肩上被人用力一压。 这是……她的手?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连忙松手,月白色的裤子上顿时留下几个灰扑扑的手指印。 裤子的主人提起裤子,脸色绿了又黑,咬牙瞪着她的后脑勺,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清幽的声音,不喜不怒,也听不出半点温度。 “我不是故意的!”终究是自己理亏,楚若烟连忙解释,双手撑地,努力抬头去瞧靴子的主人。 谁这么有艳福,能被她楚大小姐脱裤子? 第2章姑娘是来嫖的 “无礼!”身后有人低喝,在她后脖子上狠踩一脚。 “唔……”楚若烟没防住,手一软,脸着地,啃一嘴巴泥,挤的胸疼。 “混蛋!”楚若烟怒从心头起,“呸呸”两声吐掉嘴里的泥,破口大骂,“混蛋,你是不是男人,有种放姑奶奶起来单挑!” “姑奶奶?你是个女人?”清幽的声音带出些诧异,“女人跑来青楼干什么?” 还这副打扮! “许你嫖就不许我嫖?哪条律法写着?”楚若烟嗤之以鼻! “……”屋子里一下子变的死寂,所有的人瞧怪物一样盯着趴在地上一身男装的女人。 这个女人,知不知道什么叫嫖?说的这么顺口! 这个时候,就听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声,门外有人回道:“爷,水心阁的水妈妈说,这是个吃霸王餐的小子,他们捉拿不利,惊动了爷,给爷赔罪呢!” “吃霸王餐?”那人明显一愣,跟着低笑一声,“一个女人,女扮男装跑到青楼来吃霸王餐?有意思!”扬声向门外道,“和他们说,这小子爷会处置,让他们滚!” “是!”门外人应一声儿,很快消失。 锦缎描金靴慢慢后退几步,靴子的主人坐进椅子里,摆手命道:“让她抬头!” 后脖子上的压力一松,身子被人拎起,楚若烟终于抬起头来,向前边的椅子里望去。 一张精雕的紫檀木椅上,坐着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生的眸若清泉,眉如远山,两瓣薄唇微抿,隐含薄怒,只是在那清泉背后,隐隐的,竟似透出一抹华贵之气。 哇哦哦,美少年…… 楚若烟咕咚咽了口口水,心头的怒火噗的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要说来到这个时空,美男见过不少,比如家里那个爹和那一窝哥哥,放在现代可都会闪瞎别人的狗眼,可是就算她已经审美疲劳,这个少年还是让她眼前一亮。 心里啧啧称赞,目光不自觉向少年的裤子瞅了瞅。 刚才,他的裤子是被她拽下来的,那她的脸撞到那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是…… 虽然一向脸皮很厚,楚若烟的老脸还是难得的红了红。 眨眨眼睛,摆出一副自问迷人的笑容,嗲嗲的说:“这位公子,小女子不过一时好奇,才女扮男装到这青楼长长见识,冲撞公子当真是抱歉,可也不是有意,还请公子大人大量,不要和小女子一般计较!” 吃错药了?还是忘吃药了?刚才还那么横,这一会儿怎么变成这副德性? 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抖了抖。青楼的姑娘,说话语气也不至于这么让人肉麻。 少年见她满脸是灰,看不清长相,一双眸子却黑宝石一样清亮诱人,不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哦,姑娘当真是来嫖的?” “是啊,能遇到公子真是有缘!”楚若烟忙答,脸上满是笑意,露出白晃晃的牙齿。 她来嫖,就进了他的屋子,多巧? 猿粪呐! “什么?”哪知道她那污浊的心思,少年皱眉,眼里露出些疑惑。 她来嫖和遇到他,有关系吗? “啊,不是!”楚若烟连忙改口,讨好的笑,“我今天可是抢到花魁!公子若是有兴趣,就送给公子,那妞儿长的……啧啧,当真是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花容月貌!”一下子也想不到别的词。 其实与面前这位公子一比,不要说这水心阁的区区花魁,就是这满上京城的世家千金,也会黯然失色。 “送我?”少年冷笑,“可外头怎么说你吃霸王餐呢?你要送给爷,当爷是什么?” 当你是凯子呗! 楚若烟暗暗吐舌。 只是小算盘被打翻,还要另想脱身之策! 正在寻思,就听房门又被人敲响,虽然还是轻轻的两下,可是却显出些急促,刚才的声音又道:“爷,巡城营的兵马将青楼围住,说是查什么飞贼!” 第3章公子是要接客 “飞贼?”少年眉端淡挑,俊脸微沉,冷声问,“带兵的是谁?” “是楚若帆,楚都统!” “楚都统?”还没等少年开口,押着楚若烟的随从就是一惊,“爷,这楚都统可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我们……” 话没说完,被少年摆手止住,向他横去一眼,目光向里间一瞟。 随从一噤,连忙低头。 少年略略一顿,说道:“我去会会他,你们先走!”说完起身,整整衣裳就向门外走。 “爷!”随从忙唤,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这个丫头是不是……”话说半句,比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楚若烟吓一跳,不等少年回答,连忙道:“是我!他是来抓我的!我就是他要找的飞贼!只要把我交出去,他一定会撤兵!” 少年细微的表情可没有瞒过她的眼去,里间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一旦离开这里,恐怕就会被他杀人灭口。 不借机脱身,更待何时? 只是…… 可惜了眼前的美少年,在这种情况下遇到。 楚若烟在心里惋惜了一下。 “你?”少年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转,冷笑,“你是说,你就是楚都统大张旗鼓要抓的飞贼?” 就凭她这三脚猫的功夫,也配称为飞贼? 楚若烟嘿嘿笑:“公子不信?我昨儿夜里还在将军府大小姐的闺房里睡觉,楚大小姐闺房的布局摆设,可是一清二楚,公子不信,可以找楚都统来问问!” 谅他也不敢! 楚大小姐的闺房? 少年皱眉,向她打量一眼,突然伸手,向她胸前一探。 突然被袭胸,楚若烟吓了一跳,身子本能的往后一缩,大声吼:“你干什么?耍流氓啊?” 从来只有她吃别人豆腐,还没有人敢吃她的豆腐。 “哦,果然是女人!”少年一碰之后缩手,取帕子擦擦手冷笑,“你既然是女子,在楚大小姐闺房睡觉又有何防?他为何要抓你?”话虽说的冷淡,唇角却不禁微微一勾。 这丫头看着瘦,手感倒是不错。 原来他是要验明正身啊?看在他长的俊的份儿上,先不计较! 楚若烟挑眉,压一压心头怒火,冷笑道:“楚都统是君子,不知道罢了!” 已经知道她是女子,还出手抓胸,岂是君子所为? “爷本就不是君子!”听出她绕着弯儿骂人,少年倒不以为意,轻哼一声,“何况女儿家来这地界,怕也不是良家女子,摸一下又何防?” “你……”楚若烟气结,转念一想,怒火瞬间压下,换上一张笑脸,“是啊,姑娘本就是来嫖的,公子可要接客?”这个时候,谁生气谁就输了! 旁边响起吸气声,两名随从缩缩脖子,向自家主子偷瞧。 这丫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和这位爷这么说话。 少年危险的眯了眯眼,不怒反笑,点头道:“好啊,不知姑娘 第4章你脱了爷的裤子 妖孽! 楚若烟的小心肝突的一跳,心里暗骂。很快稳定心神,也跟着眯眼,慢慢上前一步,伸食指勾住少年的衣襟向自己面前轻带,浅笑媚声:“看来公子很会服侍人?不如我们到里间,一一尝试!” 寸步不让,针锋相对,笑的嚣张,有恃无恐,调戏意味十足。 丫的敢进去,她脑袋摘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果然,少年的眸色一深,冷冷向她注视,不再说话。 这个时候,就听门外随从又再回道:“爷,楚都统的人搜上二楼了!” 很快就到三楼! 少年脸色微沉,退后一步将楚若烟的爪子挥开,向随从冷声命道:“处置干净一些!” “公子!”不等随从答应,楚若烟抢着开口,跟上一步,“此刻你要杀我,必然会留下痕迹,怕不能走的干净!要带我走,也不过多个累赘!不如你放我一马,我替你将楚都统引开,你我两不亏欠,如何?”神态一下子变的严肃,变脸的速度,让人叹为观止。 “两不亏欠?”少年轻哼。 你脱了爷的裤子! 你还抓了姑娘的胸呢! 楚若烟翻白眼。 两人正在打眼神战,就听门外随从催道:“爷,来不及了!” “好吧!”少年咬牙,低声道,“不能让楚都统退兵,你一样逃不掉!”说完向随从示意,命他带楚若烟出去。 楚若烟挑眉,倒退两步,转身的瞬间,还不忘抛下一句:“公子,后会有期!”跟着随从出门。 长这么俊的美少年,又这么有趣,当然要后会有期! 更何况,他身上的衣裳虽然普通,可那一身华贵之气掩都掩不住,恐怕不管放哪,都算得上一号人物! 总还有机会遇上! “后会有期!”少年勾勾唇角,轻回一句。 这样刁钻古怪、胆大妄为的丫头,自然不是寻常人家养得出来的,日后他要在上京城里长住下去,想必还会再见! 只是少年的回答,楚若烟没有来得及听到,刚刚出门,就被随从一推,一个踉跄,从进来的小门摔了出去,瞬间就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里。 “是那小子!”老鸨子眼尖,一眼瞧见,指着她尖声大叫。 一瞬间,楼里又是一阵大乱,青楼的打手向两侧楼梯围堵,连巡城营的人马也向楚若烟冲去。 “好大的阵仗!”楚若烟吐吐舌头,也不着急,立在那里整整衣裳,掠掠鬓发,摆出一副悠然自得、好整似瑕的架式,目光却悄悄向楼下一掠。 双方的人冲上三楼,眼看就要扑到身边,楚若烟脸上漾出一个甜笑,突然一跃而起,越过三楼的栏杆,头下脚上,径直扎下楼去。 惊呼声伴着女子的尖叫声响起,楚若烟人在半空,突然身子一卷一挺,双脚在二楼栏杆上一蹬,身子如箭离弦,斜斜向大门疾射,竟然要夺路而逃。 哪知道她快,有人比她还快,青色人影微闪,已赶到她身后,伸手抓住她一只脚踝,顺手向里疾丢。 楚若烟身不由己,被他一把抛回,半空一个倒翻,稳稳落地。 仿佛刚刚看到身穿青色官服的男子,楚若烟马上露出一脸惊喜,笑着挥手招呼:“嗨,原来是楚大人,幸会幸会!你也来嫖啊?”语气自然的像是当真偶遇,刚才的一幕只是旁人的幻觉。 楚若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脸上却声色不动,上前几步,一把将她拎起来,淡道:“楚某杂务缠身,没有这个雅兴!”喝令撤兵,提着她向门外走。 “无趣!”楚若烟撇唇,也不抗拒,嘴里却道,“是吗?那可当真是可惜,小弟今日夺了花魁,还没有睡过……” 胡说八道声中,已被楚若帆拎出大门,一把抛进车里。 第5章脸变的真快 楚若烟撞进马车软软的靠垫里,听到巡城营的兵马撤去,看向身边英挺俊朗的男子,撇一撇唇问:“三哥!你劳师动众的,只是来抓我?” “不然呢?”楚若帆横她一眼皱眉,“你也是胡闹,去哪里不好?跑来这种地方!” 如果不是闻报说有人大闹水心阁,还真的不知道这丫头会跑去那里。 “只是来见识一下嘛?”楚若烟撇嘴。 难不成还当真以为她去嫖?她拿什么去嫖? “哪里像个女儿家!”楚若帆叹气,看到她一张小花脸儿,又忍不住好笑,抛条手帕给她,“你先好好想想吧,一会儿怎么和爹交待!” “爹?”楚若烟一下子坐起来,“爹回来了?”提到那个少妇杀手爹,楚若烟一下子慌了神,连忙四处乱翻:“三哥,你马车上有没有替换的衣裳?” “就算有,也是我的!”楚若帆叹气,把她拽回来,取回帕子替她擦脸,“就算是去青楼,又怎么弄一脸灰?”展开帕子给她瞧。 车前气死风灯的灯光照进来,楚若烟一眼看到帕子上一大片污渍,“啊”的一声大叫,忙双手捂脸,“怎么会这样?”一瞬间心里说不出的懊恼。 刚才在那位少年公子面前,原来是这么狼狈的模样!她的花容月貌,他竟然一点儿都没有看到…… 楚若帆哪知道她的心思?忍不住低笑:“换成别人,还当真认不出你!” 是吗? 楚若烟眨眨眼,又一下子开心起来。 认不出来好!认不出来,等下次再见,他就不会知道她是她! 这丫头的脸变的真快! 楚若帆瞠目。 只是自家妹子一向刁钻古怪,他也只能见怪不怪。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楚若烟探头缩脑的下车,溜边儿摸进府门,正想绕过前厅溜回后院去,就听前厅里楚远的声音响起:“烟儿,要躲去哪里啊?” “爹……”楚若烟只好应一声,垂头丧气,磨磨蹭蹭的进来。 刚一进门,立刻换上一张笑脸,扑上去抓住老爹的衣袖又摇又晃,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连声喊:“爹你回来了?烟儿好想你,你有没有想烟儿?” “小马屁精!”楚远绷不住笑出来,看看她一身的男装,又忍不住皱眉,“你越来越胡闹,怎么这副打扮?去了何处?” “爹总不回来,烟儿想爹啊,想效仿花木兰,去找爹爹嘛!”楚若烟信口开河,说的自己都几乎相信。 “花木兰?”楚远轻哼,“花木兰是替父从军,你只会替你爹惹祸!”望向刚刚进门的楚若帆问,“这个丫头,是哪里找回来的?” 楚若烟吓一跳,忙冲着楚若帆又是摆手,又是挤眉弄眼。 刚才在路上怎么忘记串供? 可是对她的小动作视而不见,楚若帆已躬身道:“回父亲,烟儿是在水心阁里找到!” “水心阁?”楚远皱眉,“什么地方?” “是上京城里最大的一座青楼!”楚若帆回禀。 楚若烟抚额,恨不得马上夺路而逃。 这个老实三哥,什么时候说话能绕个弯子? 第6章楚家的家训 “青楼?”楚远的脸顿时一沉,回头瞪着楚若烟,“烟儿,你不知道家训吗?谁许你去那种地方?” 楚家家训,楚家男儿不许涉足烟花之地,更不许沾惹烟花女子。 只是楚大将军一时忘记,眼前这个是女儿,不是儿子。 “三哥也去了!”楚若烟马上祸水东引。 “我……”楚若帆张口结舌,半天才道,“我是去找你!” “反正你也进了青楼,不是吗?你不仅自己去,还带着巡城营许多将士一起去!”楚若烟理直气壮的顶回去。 “我是去找你,又没有……又没有做什么?”楚若帆急忙辩解,不可思议的瞪着她。 这个小没良心的,白疼她了! “没做什么就可以去吗?那我也没做什么?”楚若烟耸耸肩摊手。 虽然抢了花魁,可她也做不了什么啊。 “好了!”楚远见儿子被她噎的说不出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手指在她额头一戳,“你呀,就知道欺负你哥哥,除了他们,谁还让着你?” “不是还有爹吗?”楚若烟嘻嘻笑,忙抱住他的手臂撒娇。 楚远无奈,叹一口气,看着她一张巧笑倩兮的小脸儿,怎么也生不起气来,轻轻摇头:“你这副模样,在家里宠着,日后出嫁,难不成婆家也由着你?” 楚若烟撇唇,半是撒娇半是认真:“烟儿才不要出嫁!” “不嫁?”楚远瞅她一眼,轻轻摇头,“今儿我进宫,皇上还问起你的亲事!” “皇上?”楚若烟吓一跳,“皇上问我的亲事做什么?难不成我们苍辽国政治清明,四海升平,他闲着没事干,要做那月下的老头儿了?” “你这是什么话?”楚远好笑,“明年你就要及笄,朝里那请求赐婚的折子都送到皇上案上了,他自然要问一问!” 楚若烟皱眉,冷笑一声:“那些求亲的,不过是瞧上我们将军府的声势,又有哪一个是当真对烟儿有心?难不成爹也要将烟儿的终身大事当成筹码?” “烟儿!”楚远低喝阻止,跟着又叹一口气,“爹心里又何尝不知?只是我们这样的家世,这亲事怕由不得你!” “爹!”楚若烟还没有说话,楚若帆忍不住插口,“我楚家虽说不比皇亲国戚,可在这上京城,总也是数一数二的门庭,有我们兄弟在,难不成还要靠烟儿用终身大事来做进阶之梯吗?” “三哥,还是你最疼烟儿!”楚若烟一听,连忙抛开老爹,一脸诌媚的去抱三哥的大腿。 楚若帆轻哼一声,向她斜去一眼:“这会儿知道三哥疼你,回头怕又用你三哥填坑!” 刚才父亲责她,居然把自己拖上。 楚若烟嘿嘿笑,又是替他捏肩又是替他捶腿:“三哥可是顶天立地一男儿,哪里有埋得住三哥的坑?” “你……”楚若帆被她气笑,一时倒接不上话来。 楚远也被她逗笑,轻轻摇头:“罢了,横竖也不急在一时,太子大婚之后再说罢!”起身往外走,“你们也早些儿歇息,帆儿,你当哥哥的,这丫头你多管管,不要再生出什么事来!” “是,爹!” “恭送爹爹,爹爹好梦!” 兄妹两个起身相送,同时回答。 第7章城里来了新人 太子耶律基大婚,迎娶大邺朝长安公主熊燕瑶为太子妃。这是苍辽国有史以来,一等一的盛事。 早在两个月前,消息刚刚传来,礼部、户部、工部的人就忙的脚不沾地,准备太子大婚的事宜。 随后太子携长安公主回朝,上京城万人空巷,百姓争相挤在城门内外,要一睹大国公主的风采。 虽然说,到后来大多数人只看到大国公主凤驾上的华盖,大国公主的风仪还是被人津津乐道。就连大邺朝送亲特使和长安公主所住的驿馆门外,也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以各种姿势路过。 终于等到太子大婚的正日子,楚若烟一早起身,命丫鬟精心妆扮,还破天荒的自个儿选出一套华贵服饰。 看着收拾齐整的自家主子,丫鬟紫菱一脸惊艳,大惊小怪的嚷道:“小姐,你有没有搞错,今儿是太子大婚,不是小姐出阁。” “死丫头!”楚若烟笑骂,在她额头上戳一指,“就不兴你家小姐打扮一回?说不定给你捞一个姑爷回来!” “小姐不是说,从小看着咱府里的几位公子,什么东西屁捞,外头的阿猫阿狗都懒得瞧吗?”紫菱揉着额头撇嘴。 小姐当真是人大心大,这还没及笄就想找姑爷了! “什么屁捞?是审美疲劳!”楚若烟纠正,不以为然的撇唇,轻飘飘的道,“原来各府门的阿猫阿狗,你家小姐自然瞧不在眼里,如今,城里不是添了新人吗?” 每天出入上京城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是少年公子那样的气势,不是谁都能有的! 而这样的人物进京,并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或者……他就是那位送亲特使! 楚若烟心思微转,忍不住抿唇。 据说,那位送亲特使,是大邺朝靖安侯第七子,大邺朝军中的骁骑尉,公孙致! 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第一个接触的,可就是大邺朝公孙家的人。如果那位少年公子就是公孙致,那岂不是当真缘由天定? 心中转念,看看衣裳妆扮再没有什么问题,转身出门。 “什么新人?”紫菱眼睛锃的一亮,忙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问,“小姐,你见到过什么新人?比得上咱府的几位公子?” “你不知道新太子妃是大邺公主?”楚若烟扬眉,见紫菱一脸迷惑,也不说透,穿园过廊,向后宅里去。 上将军府正房。 楚夫人田氏一品朝服妆扮,早早收拾妥当,正和两个同样打扮艳丽的女儿坐着说话,就听门外丫鬟回道:“夫人,大小姐来了!”帘子挑起,楚若烟浅笑吟吟的进来。 母女三人抬头看去,只见楚若烟身穿粉紫细纱云绣衫,下穿散花如意云烟裙,发飞流云,镂空细珠花钿压发,一只金丝水晶步摇斜插,在额角细细的垂下几缕流苏。 一身装扮轻灵又不失华贵,将她本就绝艳的容颜更加衬出几分空灵的韵味,母女三人看的顿时呆住。 楚若烟对三人的表情毫不意外,上前几步,盈盈施下礼去:“见过母亲!” 第8章最喜欢的嫩豆腐 田氏愣怔一瞬回神,浅浅笑起:“我们大小姐这一妆扮,当真令人错不开眼呢!”笑容清雅温和,亲自扶她起身。 二小姐楚若湖也跟着起身见礼,含笑道:“当真是呢,姐姐这一打扮,妹妹几乎没认出来!” 三小姐楚若溪年幼,却微微撇唇:“大姐姐不是向来不喜欢这等场面?怎么今儿倒打扮的齐整?” 田氏低声斥道:“溪儿,在胡说什么?”向楚若烟浅笑,“你三妹妹年幼不懂事,你不必与她计较!”三言两语,亲疏立辩。 楚若烟浑不在意:“三妹妹只知今儿太子大婚,却不知迎娶的是大邺朝的公主,自然不知今儿场面的重要。”目光似若无意,向田氏一扫。 田氏听到“大邺朝”三字,脸色不禁微变,转瞬又恢复平和。 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楚若烟眼里,心底不禁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楚若溪哪知道暗底的风起云涌,大声叫:“太子迎娶大邺朝的长安公主,这是何等盛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楚若烟随口应道:“原来三妹妹知道啊!既然是从所未有的盛事,又有大邺朝的人在,我自然也要上点儿心,不要给我们将军府丢脸才是!” 虽然说,她不知道七年前发生什么,会造成原来的楚若烟魂归、她的穿越,可是这几年田氏每次见到她那眼神里的不安,让她敏锐的感觉到,这位上将军的继室,必定做过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母女四人叙过礼,依旧入座。有她在,田氏母女三人一改方才的亲密笑语,只找些不要紧的话儿来说。 好在坐不多久,就听门外丫鬟回道:“夫人,各位小姐,前边儿传话,说车已备好,四公子请夫人、小姐启程!” 田氏听到一个“大邺朝”,本来满心不自在,闻报心头顿时一松,含笑起身:“太子大婚,今日道儿上必定拥堵,我们早些去也好!”带着姐妹三人向府外来。 府门外,四公子楚若麟见四人出来,上前给田氏见礼:“见过母亲!” 田氏点头:“有劳四公子护送!”越过他向最前的马车走去。 楚若湖、楚若溪跟着楚若烟一同行下礼去:“见过四哥!” 楚若麟含笑道:“妹妹们不必多礼,快些上车罢!” 楚若湖、楚若溪同应一声,跟着田氏一起上车,楚若烟却一跃上前,抓住楚若麟的手,笑道:“四哥,你今日不当值吗?”伸手去揉他脸。 这上将军府的老四,小时候是小正太,长大活脱一枚小鲜肉,分明出生将门,偏偏带着些书卷气,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嫩豆腐,可惜是这具身体的哥哥,能看能摸不能吃。 楚若麟侧头避开她的狼爪,含笑道:“我要晚上才换防,正好先送你们进宫!”携着她的手,亲自扶她上车。 马车里,三小姐楚若溪看到,撇一撇嘴儿,低声道:“那样大的人了,还腻在兄长身上,也不知羞!”眼里却是满满的羡慕。 田氏嫁入上将军府之后,只生她姐妹二人,虽说四位兄长待二人也算亲厚,总比不上他们那个唯一的嫡亲妹子。 第9章公孙家的人 太子大婚,皇宫里一派繁忙热闹,东宫更是人头攒动,欢声阵阵。 田氏带着楚若烟姐妹三人,刚刚踏进东宫大门,早到的夫人、小姐就已纷纷迎出来,与母女四人见礼。 兵部尚书于一雷的夫人贺氏当先施下礼去:“楚夫人今儿好早,我们方才说起,还道有一会儿才来呢!” 田氏听她取笑,含笑道:“我性子疏懒,倒教各位夫人笑话,只是今日非同往日,岂能怠慢?”给各位夫人一一还礼,往殿里去。 明明是倚仗身份,摆臭驾子罢了! 楚若烟腹谤,见小姐妹们迎过来,含笑见礼。 定远侯卞威之女卞红欣侧头向她一望,掩唇笑道:“方才乍一瞧见,还道是哪一府没有见过的妹妹,仙女儿一般,不料却是姐姐!” 楚若烟扬眉,向她挑挑眼梢,抛个媚眼儿:“如何?怕我抢了妹妹的风头?” 卞红欣噗的一笑:“嗳哟,我只是随口夸一句,我们楚大小姐就要翘尾巴呢!” 说的小姐们都笑起来,有几位小姐忙道:“也难怪卞姐姐称赞,楚姐姐今日这身儿打扮,真真儿是艳冠群芳呢!” “是啊是啊!楚妹妹又何必自谦?” “可不说呢,方才我们也几乎认不出呢!” …… 另几位小姐也连忙争相称赞。 先不说楚氏一族是苍辽第一将门,就是楚大小姐那四个俊美不凡的哥哥,也让众小姐们迫不及待的亲近。 楚若湖、楚若溪见众小姐众星捧月一般,大多围在楚若烟身边,心中满是不忿。楚若湖还能不动声色,含笑立在楚若烟身边与众小姐寒暄,楚若溪却早已沉下一张脸来。 同是上将军府的嫡女,只因父兄偏疼,就连这些势利眼的小姐,也都奉承巴结。 却不想,先不说楚若烟是楚远原配夫人所出,而她们二人是继室所出,本就已天差地别,更何况长幼有序,只凭楚若烟是嫡长女,就不是旁的嫡女可比,又哪里是争得来的? 楚若烟无心应付旁人的赞誉,含笑虚应几句,拉着卞红欣往近处一座亭子里去。 卞红欣知道她有话要说,一进亭子,见近处无人,扬眉问道:“有什么事,还要避人?” 楚若烟眨眨眼,一脸神秘,轻声问道:“妹妹可曾见过那位大邺朝的送亲特使?” 卞红欣一愣:“送亲特使?姐姐怎么也问起他来?” “还有旁人问起?”楚若烟挑眉。 卞红欣点头,抿唇笑道:“方才姐姐来之前,妹妹就听几府的小姐在相互打探。听说那位公孙公子,当真是生的俊极无双呢!”推推她的肩膀,挤眉弄眼的问:“怎么姐姐也对他有意?” 果然! 这几天她左思右想,上京城来的新人,又能有那等气势的,也就是大邺朝的送亲特使,青楼中遇到的少年公子,八成是他! 楚若烟抿唇,也不否认,向她凑近一些,轻声问:“妹妹可还记得,我七年前被劫,在大邺朝遇险,被人所救?” 当然记得! 当年这件事,震动苍辽国朝野,至今还会有人提起,她又怎么会不记得? 卞红欣一愕,瞬间恍然,“啊”的一声,指她道,“你是说,是这位公孙公子?”话一出口,又皱眉摇头:“听说那位公孙七公子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七年前,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如何能救得了你?” “我又没说是他!”楚若烟轻哼,“只是救我的,就是公孙家的人。当初我重伤昏迷,被二哥带回上京,也不曾亲口道一声‘谢’字。如今公孙七公子来朝,我岂能不一尽地主之谊,以表谢意?” 苍辽人重情义,最是恩怨分明,卞红欣听她说出这番话来,倒正了神色,点头道:“姐姐说的是!” 第10章王丞相的侄女 楚若烟与卞红欣姐妹二人正在亭子里说话,就听脚步声响,回过头,见一个身穿鹅黄衫子,身形丰腴,模样儿颇为端正的小姐踏上亭来。 见到二人,小姐展颜一笑,盈盈施下礼去:“见过楚姐姐,见过卞姐姐!” 姐姐? 楚、卞二人同时扬眉,不禁互视一眼。 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啊! 那为毛叫这么亲热? 鬼知道! 二人眼神交汇,读懂对方心思,楚若烟唇角微扬,慢慢起身回礼:“这位妹妹客气,倒是眼生的很,不知是哪一府的小姐?” 俺们不认识你! 这话说的看似客气,却极为直接,卞红欣一听,险些笑出声来。 那小姐却面不改色,微微抿唇,掩唇浅笑:“二位姐姐自然不认识妹妹,妹妹是新任京兆尹王茂林之女,王曦莹!一个月前才迁入上京。” 哦! 楚、卞二人恍然,又不禁互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一抹笑意。 虽然说,同是上京城名门世家的小姐,可是总会有亲有疏,各有自个儿的小圈子。 此刻二人避开旁人来这亭子里说话,旁的小姐瞧见,若非万不得己,断断不会擅自打扰,这位京兆尹府的千金倒是令人意外。 王曦莹报过名姓,见二人浑不在意,忙上前一步,“家父官职低微,妹妹本不敢高攀二位姐姐,可是王丞相却是曦莹嫡亲的堂叔,宫里的静妃娘娘,曦莹要唤一声儿姐姐呢!” 哦! 二人恍然,对视一眼。 原来这位京兆尹府的千金,是借王丞相和静妃的名头攀交情来着! 楚若烟浅浅一笑:“原来是丞相大人的贵戚,当真是失敬!” 王曦莹听她说的客气,哪里留意她语气中的讥讽,不禁大为兴奋,忙道:“妹妹初来上京,人地生疏,更是第一回进宫,还望二位姐姐提携!一会儿宫宴,妹妹与两位姐姐同案可好?” 脸还真大! 卞红欣有些不耐,眉端微微一挑:“今儿太子大婚,上京城里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全都进宫道贺,行差踏错不得,王妹妹可知道这宫里的规矩?” 王曦莹忙道:“还请姐姐指教!” 卞红欣似笑非笑,侧目向她打量:“你我虽说都是闺阁女儿,无品无阶,可是父兄却都是朝廷命官,宴席座次,自然是依着父兄的品阶!” 说到最后一句话,眼底终于露出些嘲弄。 王曦莹一愕,低声道:“父兄的品阶,那……那我只能依父亲的品阶吗?” 京兆尹不过区区四品,在这苍辽国政权重心的上京城,实在数不上号。 不然呢? 卞红欣扬眉,却不想再说。 王曦莹咬住唇皮,向二人各望一眼,轻声道:“可是我是王丞相的侄女……” 那又如何?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笑意。 莫说你只是王丞相的侄女,就是王丞相本人,见到这各大府门的公子千金,也要客气几分! 话刚说半截,就见宫门外一个小太监奔来,扬声道:“太子妃的鸾驾已经进宫,请各位夫人、小姐前去奉天殿观礼!” 第11章还真是脸大 奉天殿,是苍辽国皇室举行大典祭天的地方。太子是一国储君,太子大婚,举国瞩目,自然也是苍辽国一等一的大事。 卞红欣听到小太监传报,忙道:“听说太子妃生的天姿国色,那日进城,我没有去瞧,今儿可要好好儿瞧瞧!”拖着楚若烟奔下亭去。 王曦莹“嗳”的一声,想要跟去,却见二人片刻就已奔出老远,并不回顾,又咬唇停下,眸中露出些羞恼。 楚若烟直到走远,回头见王曦莹并未跟来,才忍不住好笑道:“这位王小姐虽然可厌,你也不必躲瘟疫一样吧?” 卞红欣撇唇,轻哼道:“往日小门小户的女儿,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过,偏她借着个丞相的名头招摇!” 丞相虽然是当朝一品、百官之首,可是不管是在王侯将相聚集的朝堂,还是皇亲贵胄、名门世家林立的上京城,实在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二人说着话,向宫门方向走。这个时候,另一条路上绕出一个人来,掩唇笑道:“二位妹妹说的是那位王丞相的侄女儿,王大小姐?” 二人回头,见来人瓜子脸儿、丹凤眼儿,窈窕身材,生的十分颜色,都不由笑起,楚若烟停步见礼:“原来是贝姐姐,方才不见姐姐,怎么自个儿在这里躲清静?” 贝妤含笑还礼,快走几步与二人同行,说道:“前几日南郊的茶会,二位妹妹都不曾去,自然没有瞧见,我们可是早早领教过那位王大小姐的风采!”说完,抿着嘴儿笑。 楚若烟哧的一笑,问道:“如何?” 卞红欣扬眉:“难不成,当着姐姐,她也口口声声说自个儿是丞相大人的侄女儿?” 贝妤是安平郡王的嫡长女,一出娘胎就封为县主,这满上京城的小姐,除去鲜有的几位公主、郡主,就数她尊荣。 贝妤好笑:“我又算什么?那天明姐姐也在!” 明彦君? 孝康王的嫡长女,明郡主! 卞红欣咋舌,低声道:“那位王大小姐,可真拿自个儿当盘菜!” 当年,苍辽内乱,皇帝被叛军所困,大将军明辉单枪匹马在万军丛中杀进杀出,将他救回。 因这一场奇功,明辉被破例封为外姓王,世袭荫封。这在苍辽国,可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的,那位王大小姐,居然拿着一个丞相侄女儿的头衔到明彦君眼前招摇! 还真是脸大! 楚若烟也不禁咋舌,听到明彦君的名字,又问道:“怎么今日不见明姐姐?” 贝妤笑道:“被三公主拖去,替太子妃添妆!” 哦! 楚若烟点头。 苍辽国的风俗,女子出嫁,除去喜婆、喜娘,还要有交好的姐妹为新娘子插戴首饰,称为添妆。 大邺公主远嫁,随行虽然有五千精兵护送,却并没有交好的姐妹随行,三公主和明彦君身份尊荣,由她们充任,也是给大邺公主的体面。 姐妹三人一路谈笑,夹在夫人、小姐们之中,出东宫向奉天殿去。 第12章能不能含蓄点 奉天殿是整座皇宫的第一大殿,构建也极为宏伟,先不说那高挑的殿脊、宽大的庭院,就是殿前那一百零八级石阶,也已令人心生敬仰。 楚若烟等人沿石阶而上,在太监的引领下跨进殿门。 奉天殿正殿,也在一排高高的石阶之上,殿门前,早已设下祭天的香案。而阶下宽大的院子里,各府公子已经齐集,见到夫人、小姐们进门,齐齐上前见礼。 苍辽国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并不如何拘泥礼数,少年男女聚在一起,顿时欢笑声四起。 几位公子见到贝妤、卞红欣二人,齐齐上前见礼,错眼看到她们身畔少女婷婷而立,艳若桃李,都不禁眼前一亮。哪知道凑近一瞧,才知道是谁,忙赔笑见礼:“原来是楚大小姐!” 众所周知,这位楚大小姐,可是上京城中头等难缠的人物。可饶是如此,仍然忍不住多瞧几眼。 楚若烟浅浅含笑,福身还礼:“葛公子、奚公子、范公子、彭公子贵人事忙,一向少见!”倒是少有的端庄温婉。 四位公子连忙还礼:“楚大小姐客气,我们又算得上什么贵人?” 她的四个哥哥,随意拎一个出来,还不压的他们喘不上气来?更不用说那位苍辽第一虎将的爹! “楚姐姐!”四位公子身后,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公子蹦出来,笑眯眯的打招呼。 “小包子!”楚若烟眼睛一亮,捏住他的小俊脸儿一顿揉搓:“越长越俊了啊!” 四位公子:“……” 好吧,刚才是幻觉,楚大小姐动手动脚的毛病还在! “楚姐姐!”包凌松忙把自己的脸从她魔爪中抽出来,笑道:“楚姐姐今儿也好美!” “楚姐姐哪一天不美?”楚若烟眯眼,笑的威胁意味十足。 “美!哪一天都美!”包凌松忙向后跳开,“只是今儿比往日更美!” “这还差不多!”楚若烟挑挑眉。 众公子:“……” 楚大小姐,你可是名门千金,虽然说的是实话,可是能不能含蓄点? 不能! 楚大小姐笑的更加张扬。 这里正在寒暄,只听殿门外太监尖亮的声音扬声喝道:“皇上驾到——!” 随着喝声,苍辽皇帝耶律隆毅一袭崭新龙袍,龙行虎步,已踏入殿门,在他身后,跟着苍辽国的文武百官。 各府夫人、公子、小姐一见,齐齐两侧分开,纷纷拜倒,高声道:“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耶律隆毅微微点头,大步穿过庭院,沿石阶而上,殿门前转身,抬手道:“都平身罢!” “谢皇上!”阶下众人呼应,各自起身。满朝文武在前,各府公子、内眷在后,依品依阶站好。 皇帝目光灼灼,环望一周,这才唇含浅笑道:“今日大邺公主来归,我苍辽太子立妃,在此敬天地,告慰苍辽列祖列宗英灵,普天同庆!” 话音一落,阶下众人高呼:“普天同庆,四海升平,祝我苍辽,国运昌隆!”跟着又齐齐拜倒。 皇帝点头,接过太监递来的高香,望天拜倒,三跪九叩之后,将香插入半人高的大香炉里,这才再转身回来,目光遥遥望向宫门,说道:“请太子、太子妃罢!” 因太子妃熊燕瑶是友国公主,搭上一个“请”字。 “请,太子、太子妃进殿——!”太监尖亮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请太子、太子妃进殿——!” “请太子、太子妃进殿——!” …… 第13章他是谁 传报声一声声传出去。隔不过片刻,太子耶律基一袭崭新大红绣云纹蟒袍,带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大邺公主进殿,向殿前而来。 楚若烟悄悄抬头,目光掠过大邺公主,心中暗赞:“果然是个美人儿!”略略一停,就向她身后望去。 在熊燕瑶身后,一名少年身穿蓝色锦袍,玉带围腰,剑眉朗目,薄唇如削,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眉宇间英气勃发,顾盼神飞。 看到如此人物,小姐们之中顿起一阵纷议,无数热切的目光,尽数投在他的身上。 想不到,这位大邺朝的送亲特使,竟然比传言还要俊美几分! 如此男儿,落在楚若烟眼中,心里却微微失望。 “不是他!” 本来以为,上京城里进了新人,除去大邺朝的送亲特使再没有旁人。而这少年所走的方位,身上的大邺服饰,显然就是那位大邺的送亲特使。 可是…… 不是青楼中所见的少年! 楚若烟失望之余,转瞬又再释然。 不是他倒也无防!不管是不是他,眼前这位送亲特使,终究是大邺朝公孙家的人! 抛开那少年公子不说,她和公孙家的人,可是有一段颇深的渊源。他是那少年公子最好,纵然不是也无防,横竖,这位公孙七公子,她楚若烟是要会一会的! 心中念头微转,一双眸子紧紧锁在大邺特使的身上,瞥眼见到另一条俊逸身影,不由心头突的一跳。 太子耶律基身后,一名少年同样蓝色蟒袍,玉带围腰,却是苍辽国的服饰。与大邺送亲特使并行,一个俊逸飞扬,一个英姿俊挺,竟然难分高下。 小姐们瞧见,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纷纷低声窃议。 身穿大邺服饰的,自然就是传言中的大邺朝送亲特使公孙致。可是那位身穿苍辽王服的少年,竟然也眼生的很。 楚若烟心头怦怦直跳,轻“咦”一声,低声道:“是他!” 这少年眸若清泉,眉如远山,整个人俊逸如仙,华贵之气浑然天成,不是当日青楼中的少年公子,还能是谁? “怎么?”身边的卞红欣听到她低呼,倾身过来低问。 楚若烟嘴儿向那边一呶,轻声问道:“那是何人?” 卞红欣摇头,低声道:“瞧那服饰,竟然是我们苍辽国的王爷,可是我也没有见过!”侧身过去,悄悄一扯贝妤衣袖,低声询问。 贝妤也是满脸疑惑,轻轻摇头。 是啊,身穿苍辽国的王服,自然就是苍辽国的王爷,可是她们出身世家,自幼长在上京,竟然都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也倒罢了,可是她们竟然不知道,苍辽国还有一位如此年少的王爷! 她们三人如此,其余的世家公子、千金也是一样的心思,一时间,数百道目光尽数锁在少年的身上,迷惑者有之,猜疑者有之,心里是同一个疑问:“他是谁?” 是啊,他是谁? 而少年对两侧投来的目光却浑若不觉,唇噙浅笑,目不斜视,随着太子耶律基踏阶而上,向皇帝拜倒。 第14章苍辽九皇子 在万众瞩目下,太子已携太子妃先见过皇帝,再依礼祭天,成苍辽太子立妃之礼。 皇帝等二人礼成,含笑向公孙致道:“大邺与苍辽永结秦晋之好,日后守望相助,共享盛世太平,全赖特使之功!” 公孙致躬身施礼,含笑道:“苍辽皇帝此话,公孙致愧不敢当!皇上心怀天下,体会百姓疾苦,使太子亲往大邺,与大邺联姻,又有王爷极力呈情,才成此盛举,我大邺君臣、子民也甚是感佩!” 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听在皇帝耳中,却极为受用,不禁哈哈大笑,点头道:“难怪说大邺朝天朝大国,物华天宝,竟然会有特使这样的人物!” 公孙致含笑:“苍辽皇帝过奖!贵国太子和王爷,也是人中龙凤!” 只夸王爷不妥,只好把太子也捎上。 楚若烟听见,忍不住好笑。 这位大邺特使,还真会说话! 皇帝点头,顺着他的话,向另一边的少年望去,点头道:“九皇儿离上京多年,如今远赴大邺,力促此事,为我两国结成永好,朕心甚慰。” 这句话一出,阶下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一怔之后,顿时又是一阵轰议。 九皇儿? 那蓝袍少年竟然是当朝九皇子耶律辰? 离京整整十二年,他终于回来了! 虽然说,楚若烟这样年纪的公子、小姐都没有见过这位九皇子,可是对他的名字,却并不陌生。 这位九皇子,是先皇后所出,十二年前,宫中一场巨变,皇后身亡,年仅五岁的九皇子耶律辰被逐出京城,一去十二年,再没有踏入上京半步。 如今,随着太子的大婚,他终于回来了,不但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立在这皇家最庄严之地,面对朝中君臣,面对苍生百姓,还已经受封王位! 满朝文武仰首望去,但见朝阳中,少年俊逸的身影挺的笔直,无端的,让人心中生出一些不安。 耶律辰唇含浅笑,向皇帝躬身行礼:“父皇谬赞,儿臣身为苍辽之臣,自当为苍辽分忧!与大邺联姻,对我两国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有百利而无一害,儿臣自当尽心竭力促成此事,所幸不辱使命!” 毫不居功! 皇帝龙颜大悦,连连点头:“九皇儿不居功自傲,也属难能,只是有功不赏,倒是朕赏罚不明!”略一沉吟,想着要赏耶律辰什么。 有几位老臣对视一眼,袍袖一摆,就要站出。还不等他们说话,就见耶律辰又再躬身回道:“父皇,今日是太子大喜之日,父皇要赏儿臣,儿臣自然欢喜,可是也不必急在今日!” 一句话,将皇帝奖赏的话截住,也止住几位老臣的脚步。 皇帝耶律隆毅眼里露出些赞许,微微点头,叹道:“你识大体,顾大局,不愧是朕的皇儿!”大袖一摆,说道:“既然如此,九皇子的赏先记下,太子大婚,普天同庆,大伙儿先行入宴罢!”大步向阶下走去。 口谕一下,阶上阶下众人齐齐领命,拜倒相送,直到他龙袍的衣角消失在殿外,这才起身,纷纷向太子道贺。 太子耶律基一脸喜色,向最前的众臣还礼,又转向耶律辰道:“今日还要有劳皇弟,照应特使!” 耶律辰含笑点头:“臣弟份内的事,皇兄放心!” 耶律基点头,又向公孙致一礼,这才带着太子妃熊燕瑶出殿而去。 耶律辰向公孙致拱手,含笑道:“还请特使先行入宴,父皇和太子更衣之后就来!”侧身前引,带着他出殿。 这几位大人物一走,阶上阶下的众人都轻松一口气,低声窃议,三五成群,向殿外而去。 第15章跑去青楼做什么 楚若烟走在卞红欣身侧,轻声问道:“怎么我记着,说九皇子要三十岁之后才能回朝?” 卞红欣点头道:“我也听说,说是九皇子八字太硬,克父克母克兄弟姐妹,要在三十岁之后才能化解。” 贝妤年长一些,听到二人议论,轻嘘一声:“二位妹妹慎言!” 事关十二年前皇宫里的一段隐秘,此事暗中议论无妨,这里却有各种耳目。 卞红欣立刻伸伸舌头闭嘴,楚若烟却忍不住撇唇。 克父克母…… 这种鬼话,哄哄古人而已,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又怎么会相信? 只是堂堂皇子,又是皇后所出,竟然以五岁稚龄被逐出上京十二年。十二年前,皇宫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心里猜测,跟着卞、贝二人一起踏出殿门,刚刚走下石阶,瞥眼看到一条似曾相识的身影。 楚若烟脚步一顿,斜斜向那人走近几步,扬眉问道:“九殿下的人?” “呃!”那人微微一怔,忙躬身道:“是!不知小姐有何吩咐?”心里奇怪,怎么会有小姐认识他?这声音竟然还听着耳熟。 楚若烟眸子微眯,又再问道:“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那人身子躬的更低一些,回道:“小人不敢,贱名不足挂齿,小姐唤小人阿江就是!” “阿江?”楚若烟重复一句,点头道:“倒是好记得很!”也不说别的话,越过他就走。 阿江是吧?敢踩她楚大小姐的后脖梗子,有你小子好果子吃! 阿江错锷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位小姐,好端端的问一个随从的名字,还没有别的话说…… 古怪!说不出的古怪! 隆恩殿里,太子以下,设大邺特使的座位,众臣与各府内眷依品阶高低分坐。太子妃以下,三公主耶律心与孝康王府郡主明彦君相陪。 酒过三巡,众官各自上前祝贺,一时间,殿上一片欢闹声。 从大邺朝的送亲队伍进京之后,九皇子耶律辰就奉命接待大邺送亲特使一行。此刻在宴上,也是二人同案,频频举杯。 这样两个人物坐在一起,如日月齐辉,顿时吸引去殿上几乎所有的目光,倒将一对新人忽略。 楚若烟更是对大殿上的热闹视而不见,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两名少年身上。 本来以为,青楼里遇到的少年,就是大邺朝的特使,可没想到,竟然是两个人!那少年竟是本朝皇子,天潢贵胄,苍辽国的九殿下! 这样一来,事情有些超乎想象,也……更加有趣! 先不说这位九皇子曲折的身世,单说此次封王,处在这盛京城政权核心的世家,竟然丝毫没有听闻。更不论,堂堂皇子,经十二年才回到京城,不在皇帝面前承欢膝下,不在驿馆陪伴使臣,跑去青楼做什么? 去青楼也倒罢了,可是一不吃花酒,二不睡姑娘,却鬼鬼祟祟躲在隔两道门的屋子里! 嗯!有趣,非常有趣! 第16章生的如此姿色 在群相瞩目中,两名少年似乎都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无视下方射来的炽热目光,神色从容,谈笑风生。 可是,在这些炽热的目光中,耶律辰突然感觉到两道探索玩味的目光,不禁微微一怔,向着目光来处望去。 只见众小姐之中,一个口若含丹,眉色如黛的少女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肆无忌惮的向他打量,不禁心中暗赞。 若说容貌,这殿中美貌的小姐倒也不少,可是这少女容色绝艳,不是脂粉能够妆扮,一袭衣衫飘然出尘,举手投足间,洒然随意,与众不同。 对上他望来的视线,楚若烟微怔,跟着展颜灿然一笑,举杯向他遥遥一照,仰首一饮而尽。 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位公子,幸会!幸会! 一位闺阁千金,堂而皇之的打量男子,目光被捕捉,丝毫没有闪避,更没有羞态,而是落落大方,举杯邀酒? 耶律辰微怔,也跟着浅浅笑起,举杯遥遥一照,仰首饮尽。 看座席,这位小姐高居大多小姐之上,她的父兄该是苍辽国的高官显贵,可那举止间,却没有旁的世家小姐的矜持,可当真有趣的很啊! 俊颜乍开的笑容,如春风拂面,又如夏花初绽,顿时晃花了众小姐的眼睛,人群中响起一片轻微的抽气声,本就炽热的目光,变的更加热烈。 当朝九皇子,又生的如此人物,殿上那位春风得意的太子和他相比,当真是如污泥之比白云,如苍狗之比浩月,引许多闺阁千金春心萌动,跃跃欲试。 只是苍辽国虽然民风开放,可是尊卑有别,限于身份,众小姐也只有远远瞧着流口水的份儿,谁又敢贸然上去搭话? 卞红欣坐在楚若烟上首,将二人的举动收入眼底,不禁微微扬眉,倾身过去,低声问道:“姐姐与九皇子相识?” 楚若烟抿唇,眸中闪过一抹笑意:“一面之缘,只怕九皇子不记得!” 是啊,那天她男扮女装,又满脸是土,恐怕他不会认出她吧! 卞红欣听她直认,微觉奇异,斜眸睨她一眼,低笑道:“难怪公子间传言,说姐姐好色,方才还打听大邺特使,这会儿又盯着九皇子!” “不行么?”楚若烟的目光,仍然落在那边案上,嘴里漫不经心的应道:“大邺特使也好,本朝皇子也罢,谁让他们生的如此姿色,不瞧个够岂不是暴殄天物?” “噗——!”卞红欣忍悛不禁,笑出声来,目光也向那边案上望去,心底暗暗点头。 是啊,如此绝色的男子,能遇到一个已经不易,如今竟然有两个,还同坐一案! 她二人低声说笑,上首的贝妤听到,也低声问道:“二位妹妹说什么,如此好笑?” 卞红欣抿唇,倾身过去,在她耳畔又将楚若烟的话说一回。 贝妤扬眉,也向对面望去一眼,只见两位少年正举杯对饮,果然都是非常颜色,画面极美,不禁“咭”的笑出声来,以帕子掩唇,连连咳嗽。 明彦君伴着太子妃熊燕瑶坐在殿首,见到姐妹三人笑成一团,虽不知道说些什么,但一向知道楚若烟精灵古怪,也不禁微微勾唇。 这里姐妹三人低声说笑,还时不时把目光投射过去,饶是两名少年惯受旁人瞩目,如此一来,也不禁如芒刺在背。 耶律辰倒还能端然稳坐,公孙致却已经有些尴尬,心里暗暗苦笑。 这苍辽国民风开放,闺阁千金议论男子,竟然如此肆无忌惮,果然较大邺朝的女子豪爽许多。 历经沙场,面对千军万马面不改色的公孙七公子,这会儿在几位小姐频频投来的目光里,再也坐不下去,只好向耶律辰告罪,借口散酒,起身向殿外来。 楚若烟瞧在眼里,眼珠一转,向卞红欣道:“这殿里闷的很,我也出去走走!”也不等她应,扔下手里的酒杯,起身跟出殿去。 卞红欣闷笑一声,撇唇道:“重色轻友!” 贝妤“噗”的一笑,伸手在她肩头轻推,二人又笑成一团。 耶律辰瞧在眼里,不由微微扬眉,看着一前一后出殿的背影,倒有些心神不属。 这个丫头,刚才还遥遥向他邀酒,这会儿又追着大邺特使出去,而看另两位小姐,竟然并不觉得奇异。 第17章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虽然两国联姻,可是公孙致身为大邺朝的臣子,在这苍辽皇宫里,终究不便乱闯,踏出殿门,只能在这隆恩殿的殿前走走。 楚若烟迈出殿门,就见他负手而立,正在观赏园中的景致,不由微微挑唇,缓步走到他身后,盈盈施下礼去:“见过七公子!” 公孙致回头,见是方才殿上所见的小姐,不禁心中疑惑,忙躬身回礼:“小姐多礼!” 苍辽国名门显贵府中的小姐,不唤他“特使”却喊他“七公子”,竟然连姓氏也不带上。 楚若烟将他眼中的诧异收入眼底,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七公子来朝,若烟本当一尽地主之谊,只是太子还没有大婚,七公子有守护公主之责,抽身不便,若烟不敢冒失!” 说话语气熟捻,还自称闺名,不像是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倒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公孙致更加不解,说道:“小姐客气,只是……不知小姐府上是哪座高门,恕公孙致眼拙,我们……可曾见过?”目光在她脸上微转,眼底疑惑更深。 这样一个明媚少女,若是见过,又岂会忘记? 楚若烟抿唇低笑,说道:“七公子唤我若烟就是!”不等他再问,侧头问道:“老侯爷身子可好?” “什么?”公孙致更加错愕。 楚若烟眨眨眼道:“若烟有幸,见过公孙老侯爷一面,几年来时常惦记,只是苍辽与大邺相隔万里,难以亲自前去问安,今日见到七公子,也算是了一桩心愿。他日七公子回国,还请代为问候!” 苍辽到大邺,不止间关万里,还隔着茫茫大漠,两国音讯难通,眼前的少女,竟然见过祖父? 公孙致一愕,不禁心中暗暗戒备,躬身道:“多蒙小姐惦念,祖父身子硬朗,食量较公孙七还要大些!” 公孙一族,可是大邺朝的国之柱石,如今虽然是父亲公孙明远袭靖安侯爵位,可是祖父却是举族人的灵魂,也难保苍辽国有旁的心思,派一个女子来探问公孙家的虚实。 公孙致身经百战,又是人在异国,自然多些警醒。楚若烟却哪里知道他想到旁处?听说公孙老侯爷身子硬朗,心中喜悦,拍手道:“那就好,公孙老侯爷是若烟见过最俊的老人家呢!” 第一次听到用“俊”来形容一位老人家! 公孙致不禁好笑,俯首道:“多谢小姐赞誉!” 没说“帅”就不错了! 楚若烟看到他眼底的笑意,猜到他的心思,吐了吐舌头,笑道:“七公子出殿,是想在宫里走走?若烟可以带路!” 公孙致含笑摇头:“不过是不胜酒力,略出来散散罢了!” 一个大邺朝的臣子,在苍辽皇宫里走动,难免让人怀疑,若被有心人利用,岂不是破坏两国邦交? 楚若烟点头,也不勉强,笑道:“那不防廊下坐坐!”顺手挽住他手臂,向廊子里走去。 公孙致心底不适,微微躬身道:“小姐请!”不着痕迹的将手臂抽回。只是见这少女说话古怪,倒也想多探问些底细,跟着她到廊中坐下。 第18章楚大小姐重男色 楚若烟问过老侯爷夫妇的身子,也就不再多问,转话说起大邺顺城的山水景色。 公孙致听她虽然将顺城的景致说错多处,却显然是因为年久遗忘,并不似作伪,心底的最后一丝戒备也慢慢放下。心中暗想。 眼前少女,倒是当真去过顺城!那么,当真见过祖父,也未可知! 他是在祖父膝下长大,对顺城自有一些怀乡之情,加上并不牵涉到大邺朝政军务,被她三言两语一勾,倒说的极为投机。 楚若烟听过他的讲述,不禁悠然神往,轻叹一声道:“几时能再去瞧瞧才好!” “楚大小姐,是要去哪儿啊?”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接口。 楚大小姐? 公孙致扬眉,向楚若烟深望一眼,慢慢站起身来。 这苍辽国朝堂上,可没有第二个楚家,依方才殿里她所坐的位置,也断断不会是楚氏一族的旁支,那么……她竟然是上将军楚远的女儿? 楚若烟回头,见廊子拐角处,一名长身玉立的少年慢慢转出身来,虽说也生的人模狗样,可是眉宇间却多了几份阴郁之气。 楚若烟小脸儿顿时一沉,冷笑道:“原来是万大公子,不知几时学那市井妇人,听开旁人的壁角儿?”语气中满含讥讽,竟然丝毫不留情面。 不管是哪一国,风俗如何,凡世家公子、千金,因为自身与家族息息相关,待人处事无不学的八面玲珑。 公孙致听她竟然直言相斥,丝毫不留情面,不禁微微挑眉,向少年略施一礼道:“原来是万大公子。” 万,也是苍辽国数一数二的姓氏,如果猜的不错,眼前少年,该是功绩侯万雄杰之子,万征! 万征躬身还礼,目光在他脸上一转,勾唇道:“特使人中龙凤,连皇上都赞不绝口,也难怪楚大小姐动念!” 动念? 动什么念? 公孙致愕然,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楚若烟轻嗤一声,扬眉道:“万大公子是说,七公子人品俊秀,我楚若烟瞧着喜欢,所以才跟出殿来搭话儿!” 这话说的…… 被一位小姐当面称赞容貌,还直言说喜欢,还当真是第一次。 公孙致略觉尴尬,干咳一声道:“万大公子过奖!”不愿介入二人之争,向楚若烟一礼,含笑道:“公孙七出来多时,该回殿里去了,二位请便!”又再向万征一礼,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里,楚若烟微微扬眉,望向面前的男子,冷道:“万大公子,今儿是太子大喜之日,若是没什么事,若烟告辞!”做个行礼的样子,转身就走。 “若烟!”万征抢前几步,张手将她拦住,皱眉道:“怎么和我多说几句话就如此不耐,还当真瞧上那位公孙公子?你可别忘了,他是大邺的人!” “大邺的人又如何?”楚若烟扬眉,嗤道:“太子妃也是大邺人!” “你是我苍辽国将门之后!”万征冷声提醒。 “太子妃也是大邺朝将门之后!”楚若烟轻哼,越过他就走。 “你……”万征语结,愣怔一瞬,冷笑道:“都说楚大小姐重男色,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楚若烟霍然回头,扬扬眉,挑起唇角,点头道:“是啊,满上京城都知道,我楚若烟素来 第19章他倒可以考虑 公孙致早已在耶律辰身边落座,见楚若烟踏进殿门,晗首为礼,算是招呼。楚若烟也向他展颜一笑,仍回卞红欣下首坐下。 耶律辰将二人神情收入眼底,不禁微微扬眉,忍不住又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从大邺到苍辽,万里同行,他自然知道,这位公孙七公子虽说生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实则是个目下无尘的主儿,怎么出殿片刻,倒似乎与那位小姐结下些交情? 受他目光惊扰,楚若烟目光稍移,看到他眸子里那抹探究,不禁勾唇浅笑,调皮的眨眨眼,转过头去。 卞红欣在她肩头轻撞,悄声笑道:“方才你在殿外做了什么,怎么万大公子进来,一副想咬你几口的模样儿?” “是吗?”楚若烟扬眉,转头向万征的方向望去一眼,与他目光一对,又再转回来,冷笑道:“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我好端端的和七公子说话,他无端的冷言冷语!” “你不知道?”越过卞红欣,贝妤探头过来,轻声道:“听说功绩侯替万大公子递了折子,请皇上赐婚呢!” “赐婚?”楚若烟皱眉问,“和谁?” “自然是你!”卞红欣推她一把,忍不住笑,“平时机灵豆子一样,怎么这会儿倒糊涂了?” 这就是前几日楚远说过的话吧! 楚若烟小脸儿一沉,冷笑道:“难怪,今日管东管西的,还真拿自个儿当我什么人了!” “姐姐可别大意!”卞红欣轻轻摇头,目光向殿上一扫,轻声道:“他倒罢了,上将军不应,料想皇上不会勉强,可是我听说,连几位皇子也一道儿上折子求娶呢!” 要说出身门第,明彦君、贝妤、卞红欣三人都在楚若烟之上,可是苍辽国第一将门,却只有一个!皇子求娶,盯上的可是楚氏一族的兵权和楚家那一门虎将。 楚若烟自然明白其中关节,微微扬眉,目光扫向殿上的几位皇子,心中有些不屑。 有能耐,自个儿立军功夺兵权去,靠联姻拉取臂助,算什么本事? 只是…… 目光再一次掠过耶律辰,心中微动。 他呢? 他离京十二年,在这朝廷中毫无根基,如果他也了解苍辽朝廷和上京城各大世家的情形,是不是也会借联姻拉拢楚家? 这个这个…… 楚大小姐摸摸下巴,眯眼瞧着对面的少年,点头道:“这个倒似乎可以考虑!” 卞红欣低笑出声,在她肩头轻推,笑骂:“色鬼!” “难不成妹妹是不好色的?”楚若烟低笑,眨眨眼直问到她脸上来:“怎么我瞧明世子也风度翩翩、一表人才?难不成妹妹看中的,是明姐姐家的家世?或是明世子文才盖世,满腹锦绣,才会让妹妹着迷?” 孝康王世子明彦恩与卞红欣二人青梅竹马,自幼定亲,是整个上京城被人称羡的一对。 “你……”听她提到明彦恩,卞红欣小脸儿顿时涨的通红,轻啐一声,扭身不依,“人家替姐姐担忧,姐姐倒来打趣妹妹,再不理你!” “啊哟,这可怎么好,未来的世子夫人生气,不理人了!”楚若烟低声笑。 “你……”卞红欣越发羞窘不堪,目光却忍不住向对面公子席上望去一眼,与明彦恩目光一触,一张小脸儿更是娇红欲滴,且羞且喜。 一场大宴,从午时直到戌时才散,皇帝趁着酒兴邀请大邺特使第二日同往草原狩猎。 第20章也是个重色轻友的 苍辽国有半壁国土由大漠和草原构成,苍辽人本是马上民族,逐水草而居,直到百余年前才筑城建廓,建立苍辽国,开创一朝盛世。 虽说经过百余年的历史沉淀,苍辽国人已受教化,可是自由驰骋,仍是苍辽国人的本性。 就如此时,不过刚刚扎营,营地四周的草原上,已经是马儿欢腾,笑声隐隐。更有些少年武将忍不住技痒,携弓带箭驰上草原,搜寻猎物。 楚若烟瞧的眼热心动,命紫菱将骑马装取出来换上,向碧萝吩咐道:“你去定远侯府的帐子,瞧卞大小姐可曾收拾妥当?” 此时贝妤、明彦君二人在御帐中陪着新立的太子妃,也只有卞红欣自在些。 碧萝立着不动,抿唇笑道:“依奴婢之言,小姐倒不如请两位公子相陪!” “怎么?”楚若烟扬眉。 碧萝笑道:“奴婢刚刚瞧见,明世子往定远侯营帐里去了!” 是啊,平时虽然都在上京,可是高门大宅,明彦恩又是在军中,二人相见,总不如此刻便利。 楚若烟扬眉,重重叹一口气摇头:“那个丫头也是个重色轻友的!” 你还敢说别人重色? 紫菱“噗”的一笑,在她胳膊上轻推,低声笑道:“小姐,方才奴婢也看到,让小姐不屁捞的那位大邺特使骑马往营外去了!” “真的?”楚若烟眼前一亮,转身就往帐外走。 昨日的谈话被万征搅了,还没有正式谢过公孙家的救命之恩。 帐外,奴仆已牵马等候,楚若烟一把夺过马缰,翻身跃上马背,向紫菱问道,“往哪边去了?”见她指个方向,立刻纵马向营外驰去。 驰出十余里,越过两处起伏的小小土丘,已入草原深处,但见草长及腰,没掉整条马腿,草中小兽惊起,四散逃开。 楚若烟马上立身,向四周张望,但见遥遥的有几骑马儿驰过,并没有公孙致的身影。 这草原一望无际,草地上虽然没有道路,却又处处可通,正因如此,虽说知道方向,只要跑偏一分,就会越来越远。 楚若烟找不到公孙致,倒也并不沮丧,驰这一会儿已经尽兴,见太阳西落,很快就要日暮,也不再找,掉转马头向营地而来。 刚刚驰出片刻,突然间,但听到马蹄声响,由远而近。 楚若烟循声望去,但见一人玉冠蓝衫,骑着一匹赤红马,由左侧方疾骑而来,身子下俯,似在追逐什么猎物,竟没有看到这里有人。 九殿下耶律辰? 楚若烟童心大起,取弓箭在手,纵马驰近,同时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去。 耶律辰出营未携弓箭,此时正在空手追逐一只羚羊,眼看就要被他抓到,只听风声劲疾,一支利箭急射而至。 耶律辰一惊,手中马缰疾带,但见利箭“嗖”的一声,贴着马鼻子掠过,“噗”的一下插在地上。 猝不及防,耶律辰跨下马受惊,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耶律辰身体顿时失衡,向后一仰,从马上倒栽下去。 九殿下虽惊不乱,握缰的手一紧,借着马缰拉力,身形已经拔起,不返身上马,却向利箭来处扑去,瞥眼见草丛中一条人影立在马上,立刻掌蓄雷霆之势,当胸直击。 第21章初吻还在不在 楚若烟一箭射出去,见他反应奇速,大声喝彩:“好!” 喊声刚刚出口,就见他已电闪而至,一掌更是来势凌利,楚若烟一惊,不敢招架,身体向后疾仰,百忙中大喊:“九殿下!” 耶律辰遇袭,本以为有人行刺,这一掌立意要将偷袭之人毙于掌下。 哪知道听到呼叫,竟又不是,一怔之下掌力疾收,身体一扑之势却来不及停下,整个人扑在楚若烟身上,二人抱成一团从马儿另一侧滚了下去。 马的另一边,是一条十余米的土坡。长草被二人身体压倒长长的一片,直到坡底,才呈男下女上的姿势停住。 耶律辰身体停稳,只觉怀中温软,微微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不要命了?”低头向怀中望去。 楚若烟吁一口气,抬头笑道:“好险!”不理他的话,暗暗吐一吐舌。 本来只是一时好奇,想试试他的功夫,哪知道这个家伙长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出手竟然如此毒辣,一条小命几乎交在他的手里。 二人四目交投,耶律辰的眸光正正撞上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不禁一怔,试探唤道:“楚大小姐?” 初回上京,虽然与各大府门并没有接触,可是昨日宫中一宴,对这位楚大小姐倒是记忆颇深。 楚若烟见他一眼认出自己,展颜唤道:“九殿下!”并不急着爬起来,垂眸向他细细打量。 身下男子,黑发如墨,肤色如玉,即使近看,竟然也没有丝毫的瑕疵,如此躺在碧草蓝天之间,竟似带着无穷的魅惑。 啧啧啧,这位九皇子,当真是少有的绝色! 楚大小姐贪看美色,一时忘记身在何处。 耶律辰被压躺在草丛里,一时无法起身,但见她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向自己定定而视,口中还“啧啧”有声,毫不掩饰的赞叹,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扬眉问道:“楚小姐看够了没有?” 这样的姿势,推开失礼,不推开又实在不成体统。 楚大小姐浑然不理九殿下言下之意,只按字面的意思理解,一手托着下巴,向他细细打量一回,才摇头道:“九殿下如此天人之姿,若说看够了,岂不是唐突?” 被你这个样子压在身下,还不够唐突? 耶律辰定定向她深凝,似要望入她的心底,突然笑起,低声道:“楚大小姐大名如雷贯耳,当真是名不虚传!” 如雷贯耳? 在哪里如雷贯耳? 青楼吗? 楚若烟扬眉:“愿闻其详!” 耶律辰清泉般的眸子微眯,将身子撑起,离她更近一些,低声道:“听说楚大小姐好男色,可是属实?” “不对!”楚若烟立刻摇头否认。 “哦?”耶律辰扬眉反问。 楚若烟一本正经道:“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烟好色,却不单单是男色,女色也喜欢!” 九殿下:“……楚大小姐当真是……名不虚传!” 好吧,他耶律辰虽是男子,论脸皮之厚,在楚大小姐面前,还是甘拜下风。 “九殿下过奖!”楚若烟目光在他一张放大的俊脸上轻移,最后落在两瓣微张的薄唇上。 虽然活了两世,可是,还没有一个人,让她如此想知道他的滋味。 此时二人的脸相距不过半尺,呼吸相闻,她一忍再忍,才压下吻他的冲动,不自觉的问道:“殿下的初吻还在不在?” 第22章猎到九殿下 “什么?”耶律辰错愕。 初吻是什么东西?能吃么? 楚若烟抬眸,向他直视,又再问道:“殿下,臣女是问,有没有人亲过你?” “啊?”这话虽然听懂了,可是九殿下还是怀疑自己听错。 眼前这个,真的是个未出阁的少女?怎么问出话来这么吓人? 看他这副被雷劈到的表情,是还没有被人吃过? 楚大小姐心中窃喜,也不等他答,点头道:“没有就好!”从他身上翻下来,仰躺在地,望着天空被夕阳染红的云彩,轻声赞道:“今天天气真好啊!难怪九殿下有如此兴致,一个人出来狩猎。” 没有,就给她楚大小姐留着! 话题跳的太快,九殿下一时错愕,被她一提,倒想起来,“呀”的一声站起来,向来路望去,皱眉道:“怎么忘记公孙公子?” “什么?”楚若烟呼的一下坐起来,“七公子和殿下在一起?” 是啊,怎么忘了?耶律辰身负伴护大邺特使之责,他在这里,公孙致自然也不远。何况,她本来就是追逐着公孙致的方向而来。 想到这里,再也不敢大意,忙一跃而起,说道,“太阳很快落山,此处离营地还远,当真不能走失!” 耶律辰见她在意,不禁微微挑眉。 这位楚大小姐,难道对每一个俊美的少年郎都如此关切? 就在此时,只听马蹄声响,一骑骏马不疾不缓,踏踏而来,马上人银冠束发,白袍蓝衫,正是大邺特使,七公子公孙致。 远远看到二人,公孙致扬声道:“九殿下狩猎,这就是殿下猎到的猎物?”说话间已驰到近处,才看清楚若烟模样,拱手道,“原来是楚大小姐!”清透眸光,在二人身上一转,不禁勾唇浅笑。 耶律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但见二人身上滚满草屑,难免令人想入非非,侧眸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扬眉笑道:“楚大小姐这样的猎物,可遇不可求!” 楚若烟听他话中有话,侧眸向他一瞥,抿唇轻笑:“怕不是九殿下猎到楚若烟,而是楚若烟猎到九殿下呢!” 此话一语双关,耶律辰心中怦的一跳,凝目向她望去,实不知她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若是在大邺,二人的情形被人看在眼里,必然会流言满天,毁及女子的闺誉。可是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浑不在意,一个还悄悄窃喜,当真不知道是苍辽民风如此,还是这二人与众不同。 公孙致微愕,不禁笑问:“楚大小姐此话何意?” 耶律辰回神,含笑道:“方才是楚大小姐,一箭将本王射下马来!”转身去找,但见自己的赤红马与楚若烟的白马正挤在一起挨挨擦擦。 楚若烟抿唇:“它们倒是亲热的很!” 她也想和九殿下亲热的很! 九殿下哪知道她的心思?打个呼哨将马唤回,与她一人一骑跃上,向营地返回。 三人并羁而行,耶律辰这才有空打量楚若烟,只见她发梳垂鬟,只以一只珠钗绾发,身穿大红骑装,脚蹬鹿皮小马靴,整个人似一团烈火,热烈中却又浑然随意,不禁暗暗点头。 这位楚大小姐,任是什么样的衣着装饰,穿来竟然都不显太过张扬刻意,想来就是因她身上那特有的空灵韵味。 第23章没有风度 等三人回营,草原上早已暮色笼罩,营地里燃起熊熊篝火。 紫菱、碧萝二人正在营门外翘首张望,见三人并羁而回,大喜之下迎上去接她下马,一个喜道:“小姐,你可回来了!” 另一个怨道:“小姐,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虽然是和自家小姐说话,可是二人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在两名男子身上,看到二人的容貌,都不禁睁大了眼睛。 原来,还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紫菱悄悄扯一下自家小姐的袖子,低声问:“小姐,哪一个是不屁捞?” 今日二人都身着常服,大邺和苍辽衣着虽有些差异,此刻在暮色下却分不大清楚。 还屁捞? 没文化的! 楚若烟抚额,也低声道:“你瞧他两个谁更帅?” 虽然是压低声音咬耳朵,可是不要说二人就在身边,将她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就是她那双乌溜溜瞄来的眼睛,也知道是在和丫鬟评头论足。 公孙致虽不知道“帅”是什么东西,但是被三人瞅的有些尴尬,清咳一声,转过头去。耶律辰却微微扬眉,整一整衣摆,撸一撸衣袖,摆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向楚大小姐笑望。 妖孽! 触上他清泉般的眸子,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顿时乱了节拍,挑挑眉梢,向他斜望一眼。 这是……小姐在抛媚眼? 紫菱和碧萝对视一眼,都齐齐望向耶律辰,又齐齐点头。 如果硬要将眼前两个男子分出高下,白袍公子固然俊朗英挺,可是他那周身的气势,像一把打磨极好的宝剑,与自家府上的四位公子极为相似。 而这位蓝袍公子,一张俊颜皎若皓月,一举一动,翩然出尘,仿佛谪仙下凡,令人不敢逼视。 嗯,新鲜! 看惯了自家府上那四位公子,这位公子倒是令人耳目一新,更惹人注目。如此看来,他就是让自家小姐不屁捞的那位。 主仆三人在这里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四公子楚若麟远远看到,快步过来向耶律辰躬身施礼:“禁军统领楚若麟,见过九殿下!” 楚若麟? 耶律辰向他略一打量,向楚若烟望去一眼,点头道:“原来是楚公子!” 早听说楚家一门虎将,眼前这位看起来虽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竟然已经做到禁军统领。 楚若麟躬身:“身为臣属,公子二字愧不敢当!” “嗯!”耶律辰点头,“楚统领不知何事?” 楚若麟道:“臣闻说九殿下与特使外出骑马,日落不曾回营,正要率人去迎!倒不料与舍妹同归,只是舍妹顽劣,不知可曾打搅到殿下雅兴?” 楚若烟不依唤道:“四哥!” 原来是楚将军府的老四! 耶律辰唇含浅笑,摇头道:“楚大小姐有趣的很,岂会有什么打搅!”还不等楚若麟说话,马上又续上一句,“只是射了本王一箭!” “啊?”此话一出,兄妹两个都张大了嘴。 楚若烟瞪眼直直瞅着他。 从射箭到二人落马,他始终没有一句质问,哪知道这会儿会告状。 没风度!实在是没风度! 不过她喜欢…… 楚若麟却大吃一惊,目光迅速在耶律辰身上一扫,见并未受伤,暗松一口气,忙躬身道:“舍妹虽说顽劣,倒也不是不分轻重,想来是箭法不精,误射殿下,并非故意,令殿下受惊,臣代为令责就是!” 话都不多问,就把罪责替妹妹担下来,看来这位楚四公子,是个护短的! 耶律唇好笑,摇头道:“那倒不必,本王只是说说罢了!”向楚若烟挑一挑眉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顾自转身而去。 楚若麟错愕,唤道:“殿下!” 楚若烟却不禁心中暗骂:妖孽! 第24章记忆里那个人 暮色已经将整个草原笼罩,篝火边,已经群臣毕集,各府的公子、小姐们已经是欢笑声一片。 随着太监尖亮的嗓音,苍辽皇帝耶律隆毅身穿一袭龙纹常服大步而来,众人齐齐拜倒见礼,三呼万岁。 耶律隆毅居中而立,摆手笑道:“如今只是外出狩猎,不必拘宫里的礼数,都起罢!”命众人起身入宴,向公孙致含笑道,“苍辽不比大邺富庶,只是这草原自有一番天地,或者可入贵使青目!” 公孙致躬身行礼道:“皇上过谦,苍辽地势偏北,虽不比大邺渔米丰饶,可是这草原上牛羊成群,野物颇丰,这一路来,公孙七已经领略,当真不是我大邺可比。” 大邺国富,苍辽民强,两国各有千秋,还当真无法说出哪一国更强大一些。 耶律隆毅听他应答得体,微微点头,再说些场面话,这才吩咐开宴。歌姬舞娘纷纷入场,一时间,暮色中扬起一阵欢快的歌舞之声。 这草原上设宴,不比昨日宫里有许多礼数,三杯开场酒喝过,众人就已各自离席,猜拳赌酒声顿时此起彼伏。 太子耶律基迎娶大邺公主,想大邺强盛,日后自己登基,两国必然守望相助,一时踌躇满志,拉熊燕瑶起身,向席下而去,纵情与众臣共饮。 耶律隆毅向他背影望去一眼,向耶律辰道:“九皇儿久不在京,如今回朝,也该当与众臣亲近一些,日后也好替为父分忧!” 耶律辰唇角含笑,眉目不动,躬身俯首:“儿臣明白,儿臣自当尽心竭力,为父皇分忧,为我苍辽尽力!” 也就是说,从此之后,这位九殿下会留在上京,并且参预朝政? 几位坐在近处的臣子互望一眼,疑惑者有之,担忧者有之,暗藏心机者更是不乏其人。 楚若烟与几位小姐坐在离御座较远的地方,听不到御前几人的应答,只见耶律辰起身向皇帝施礼,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更听不到他说些什么,但举手投足间的俊逸之姿,已令她怦然心动,不禁以手托腮,轻轻一叹。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人能与这位九殿下相比,怕就是前世记忆里那个人吧? 可是,经过七年的岁月,记忆里那个人,早已经只变成一个浅淡的身影。 卞红欣听到她叹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是九皇子和大邺特使席上,不禁抿唇轻笑,在她肩上轻轻一撞,低声道:“怎么我听说,今日姐姐原上驰马,是与九殿下和大邺特使一起回来?” “嗯!”楚若烟应一声,“不过是恰巧遇到罢了!” “恰巧?”卞红欣撇唇,“这么大的草原,四通八达的,怎么就如此恰巧?还是恰巧背着妹妹?” 楚若烟被她说笑,侧头横她一眼:“我倒是想邀妹妹同去,只是怕搅了明世子的好事,妹妹又不知道说出什么话来!” 原来,她知道明彦恩往自己那里去,才没有邀约! 卞红欣顿时涨红一张小脸儿,伸手去挠她,低声嗔道:“不过是说几句话,能搅了什么好事,你又胡说!”一时二人叽叽咯咯笑成一团。 贝妤坐在上席,见二人又说又笑,悄悄凑过来,悄声道:“今日在御帐,听太子说,明日狩猎,要和大邺特使赌赛。” 与大邺特使赌赛,那可是两国之争啊! 楚若烟和卞红欣都出自苍辽政权核心的世家,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顿时停住说笑,对视一眼。 第25章替公孙致解围 果然如贝妤所言,第二日一早,众人刚刚聚齐,太子耶律基就向公孙致提议狩猎赌赛。 公孙致微愕,目光向皇帝扫去一眼,见他只是端着酒杯笑望,并不阻止,心知太子此议纵不是皇帝之意,也早已得到他的应允。 微一沉吟,含笑道:“太子有此雅兴,公孙七自当奉陪,只是我大邺一行远来,人手有限,不知太子要如何赛法?” 耶律基大手一摆,笑道:“公孙特使放心,我苍辽国人,岂能以多欺少?何况这赌赛不过是为了玩乐,输赢并不打紧!” 话虽如此,可是公孙致此来,代表的可是大邺朝廷,若是输的难看,难免有损大邺朝的国威。 可若是赢了……苍辽人素以骁勇著称,会不会因此激起争斗,有损两国联姻的本意? 公孙致微微含笑,心中念头电闪,目光向太子身侧的熊燕瑶一扫。 不管是什么结果,首当其冲的,应该就是这位大邺的长安公主,苍辽太子妃了! 熊燕瑶远嫁,来到这完全陌生的苍辽国,举目无亲,故旧分离,此刻唯一熟悉的,只有眼前这位公孙特使。见他望来,心知是要自己说话,一时却并不知道他想怎么样,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看来,不能指望这位长安公主! 公孙致苦笑,正想如何将此事推掉,就见耶律辰起身,向耶律基行礼道:“皇兄骁勇,公孙特使也出自将门,狩猎争竞,必然是虎狼之争,不知臣弟可能躬逢其中?” 耶律基一愕,奇道:“九弟也要比试?” 公孙致虽然远道而来,毕竟还带着大邺朝的五千精兵,可是这位九殿下,虽然是苍辽皇子,可是他离京十二年,刚刚回朝,手中一无兵权,二无根基,又拿什么与他一赛。 耶律辰不以为意,含笑点头,双手向皇帝耶律隆毅一拱:“臣弟奉父皇之命,身负陪护特使之责,就与特使并为一队,与皇兄共图一乐,如何?” 一队是苍辽太子,另一队是大邺特使,不管结果如何,都会上升为两国之争。可是大邺特使一队加进一位苍辽的九皇子,也就不过是比赛几个人之间的事,不管输赢,都无伤大雅。 公孙致心底一松,立刻击掌笑道:“有王爷同队,想来公孙七不会输的太过难看!” 目光从耶律基身上扫过,唇角挑出一抹笑意。 耶律基迎娶大邺公主,其间过程一波三折,再经过这两个月的千里同行,他自然知道,九皇子耶律辰深不可测,这位太子耶律基却有勇无谋,不过是一介莽夫罢了! 有耶律辰相助,加上自己身边的几名长随,岂有输的道理? 更何况,耶律辰此举,也是表明态度,他决不愿意苍辽与大邺之间,引起什么争端! 耶律辰一句话替公孙致解围,耶律隆毅不禁向他深深望去一眼,略略一想,点头道:“这狩猎赌赛,是你们年轻人的玩意,只是既然要赛,你们兄弟与各府的公子就都去玩玩无防!” 虽然与大邺联姻,可是两国相交,总要知道对方虚实。公孙一族是大邺朝的国之柱石,他本来是想通过这次赌赛,从公孙致身上一窥端睨,才暗中授意太子邀赛,哪知道耶律辰竟会为公孙致解围,心中虽然不悦,却也不再强求。 第26章又不是选美 金口御言,说出来就是圣旨,几位皇子齐齐领命,三公主耶律心听的心动,忙道:“父皇,既然只是玩乐,儿臣请旨,与姐妹们一同参加可好?” 三公主是皇帝面前最得宠的女儿,既然两国双方赌赛改为寻常的狩猎比赛,耶律隆毅也就不以为意,含笑点头:“你们女儿家,虽然也习些弓马,可是不能自组一队,还是和你哥哥们在一起!” 耶律心大喜,欢呼一声,向小姐们席上冲来,拉住明彦君、贝妤二人,连讲连比,将方才的事说一回。 苍辽国人尚武,不要说出自将门的小姐,就是寻常府门的公子千金也大多习练骑射,听说有得玩,顿时欢呼声一片。 卞红欣跃跃欲试,连忙问道:“不知共有几队?可能由我们自个儿挑选?”嘴里问话,目光却不自禁向公子们席上瞟去。 楚若烟推她一下,笑道:“不管几队,你顾自跟着明世子就是!”说的卞红欣红了小脸儿,举手来打,姐妹几人笑成一团。 贝妤抿唇笑道:“我倒是想知道,哪一队的公子能入楚妹妹的法眼?” 耶律心向楚若烟眨眼:“那日听到四哥、六哥都念叨楚妹妹呢!” 四皇子、六皇子? 楚若烟心里掠过一些不耐烦,脸上却仍是甜甜笑意,下巴向前一指:“依妹妹之见,如今任哪一位殿下哪一府的公子,都无法与九殿下和大邺特使的姿容相比,妹妹自然与他们一队!” 话出口,姐妹几人齐笑,卞红欣撇唇:“色鬼!” 明彦君笑的喘不上气:“我们是比赛骑马狩猎,又不是选美,姿容有什么用?” 但这位楚大小姐的性子,姐妹自幼知道,也丝毫不以为意。 耶律心好笑道:“如今还不知分为几队,若是四哥、六哥也与九哥一队,看你往哪里躲?”兴冲冲又转回来,向皇帝询问分组之法。 此次狩猎,本是为了招待大邺特使,并不传各府内眷伴驾,只因有太子妃熊燕瑶同行,才又挑选十几位小姐同行。 朝中的老臣也倒罢了,纵去狩猎,也是为了给皇帝凑趣,而伴驾的少年公子虽然都已有功名,可终究是少年心性,听说此次狩猎分组赌赛,也顿时兴致高昂,一时间,营地中一团轰议。 耶律隆毅倒也没料到众人的反应如此热烈,倒也多出些兴致,含笑道:“既然如此,老臣们与朕近处玩玩,就几位皇子各率一路罢!打回猎物分出输赢,朕自有重赏!” 此话原意,本来只是指定几队之首,哪知道落在众皇子耳中,却成众皇子之争,虽然都是含笑领命,心里却已暗暗发狠较劲,要在皇帝面前争胜,以图得到重视。 耶律辰含笑道:“父皇,儿臣既与特使同队,自然以特使为首!” 皇子之争他也不愿意参加! 公孙致侧头向他一望,眸中淡出一抹笑意。 这位九殿下,这心思当真是令人无法琢磨! 众皇子闻言,望向他的目光却不禁多出些讥讽。 是啊,皇子之争,自然各自挑选自己的亲信。这位九皇子虽说身份尊荣,可是被流放十二年,在朝中毫无根基,更没有亲故,恐怕无人愿意与他同队。 皇帝向他望去意味深长的一眼,倒也无可无不可,含笑点头:“上国特使,自然为一队之长!” 当即传旨,伴驾的五位皇子,除去耶律辰归入大邺特使一队之外,另四人分别为一队之首,以十人为限,挑选人手,第二日狩猎比赛。 第27章楚大小姐已有人选 几位皇子有了争胜之心,听到旨意一下,立刻在众公子中挑选人手。伴驾前来的公子虽然都已有功名,可是这在御前露脸的机会,又岂会错过?个个摩拳擦掌,纷纷加入各位皇子的队列。 闹哄哄一柱香的时间,五队中有四队人马大至选定,只有耶律辰一队,竟仍然只有他和公孙致二人。 而公子之中,也只剩下楚氏兄弟、孝康王世子明彦恩等人还不曾动。 大家心中明白,耶律辰离京十二年,在朝中毫无根基,再加上此队以大邺特使为首,虽然联姻,终究是他国,各府公子心中有所顾忌,不敢擅自亲近。 眼前情形,倒颇出意料,公孙致含笑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看来,这位九殿下的处境,还颇为尴尬。 耶律辰耸耸肩,倒似不以为意。 耶律隆毅扬眉,目光在四支队列上一扫,才向耶律心道:“既然你们小姐妹们要同去,就一同入队吧,可不许选同一队!”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几位老臣已忍不住笑出来。各位皇子在公子们眼中自然是衡量利害关系,可是小姐们的目光却大多停在耶律辰和公孙致二人身上,若是都选入这一队,岂不是成了娘子军? 耶律心大喜,立刻道:“我与七哥一队!”跳起身,站在七皇子耶律亭身后。 七皇子耶律亭封常王,掌管工部,与三公主淳于心一母同胞,是当今皇后所出。 有她带头,几府的小姐都不禁蠢蠢欲动,看着耶律辰、公孙致二人,又不禁犹豫。 卞红欣见明彦恩坐着不动,心中一时难决,在楚若烟肩上轻推,低声笑道:“楚姐姐还不快些,皇上说不许都选在一队呢!” 随着她的话,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楚若烟身上。 楚家是苍辽第一将门,一向不加入朋党之争,如今两位楚公子还坐着没动,那么楚大小姐所选,是不是能说明楚家对诸位皇子的态度? 皇帝的目光也向她望来,含笑道:“怎么,楚大小姐已有合适的人选?” 又不挑女婿,什么叫楚大小姐有合适的人选? 只是楚家声势如日中天,楚大小姐年纪渐长,她的亲事也不知道被多少高门大宅盯着。如今满上京城的青年才俊毕集,不知楚大小姐更倾向何人? 一时间,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摒住呼吸,都等着楚大小姐做出选择。 皇帝话中有话,楚若烟却不以为意,点头道:“有!早有人选!”浅浅含笑,快步走来,向耶律辰、公孙致二人施礼,“昨日与二位一游,并没有尽兴,今日再一同玩个痛快!” 公孙致拱手还礼:“楚大小姐请!” 耶律辰眸中泛上一抹笑意,俯首道:“承蒙楚大小姐慧眼,本王必不会让楚大小姐失望!” 你说的是狩猎,还是玩个痛快? 众人的目光在两名少年身上轮番看一回,实不知道这一次楚大小姐瞧上的是谁。 耶律隆毅微愕,身子微微前倾,向楚若烟问道:“如今以此队最弱,怎么楚大小姐不怕输吗?” 楚若烟含笑道:“回皇上,公孙公子与九殿下都是人中龙凤,如此人物,岂有输的道理?”目光只是向皇帝一望,又转回来落在眼前二人的脸上。 组队狩猎,看的不止是各人的弓马,还有整队人的合作,你真当成选美,有九殿下和大邺特使的容貌就能胜出? 话落,场中顿时响起一片嘘声。 这位楚大小姐,还是只看男子的美色。 第28章你们两个很熟 功绩侯之女万歆见楚若烟与两名美少年说笑随意,心中暗暗不忿,撇唇道:“当真是自幼无人管束!”虽不点名,听到的自然知道她说的是楚若烟,而且直指楚若烟自幼失母。 明彦君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恼意,冷哼道:“楚妹妹性情中人,喜欢就是喜欢,不似旁人藏着掖着,猩猩作态!”将话抛下,快步向楚若烟走去。 她这话虽然没有刻意拔高,可也没有压低,立时引来不少人注目。 万歆脸色阵红阵白,冷哼一声,碍着明彦君身份,不敢出言顶撞,却快步走到自己兄长万征身后,在四皇子一队。 二人的话,贝妤听的清清楚楚,心中也不禁暗恼,拉着卞红欣快步走到明彦君身后。 这一来,大邺特使一队虽然已有六人,可是却有四个是女子。两名俊美少年带着一队女儿家,这一队人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 皇帝看着有趣,笑道:“你们小姐妹不怕输,可不要连累特使!” 公孙致含笑道:“承蒙小姐们抬爱,输亦何妨?” 耶律辰却俊眉微扬,傲然道:“倒也未必会输?”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在他的身上。 他这是没有将这满场的公子放在眼里啊! 哪知道耶律辰只是微微一停,转头望向楚若烟,扬眉道:“楚大小姐,你说呢?” 怎么问起楚大小姐来了? 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楚若烟身上。 皇帝也觉意外,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又转回他的身上,眸中露出一抹深思。 这个儿子初回上京,怎么似乎与楚大小姐很熟? 楚若烟微愕,跟着笑起,点头道:“当然!” 这是什么情况?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凝在二人身上。 虽然向来知道那位楚大小姐喜欢俊俏少年,这位九殿下也确实生的天人之姿,可是他刚刚回朝,怎么就和楚大小姐攀上交情? 旁人没有说话,三公主耶律心忍不住笑问:“九哥,有四位姐妹与你一队,怎么不问旁人,单单问楚家妹妹?” 是啊,你们两个很熟吗? 众人都不禁猜测。 耶律辰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悠悠道:“昨日,我已见识过楚大小姐的箭法!” 是啊,昨天他们和大邺特使一起回营,不少人瞧见。 “哦?”这一下,连皇帝也勾起几分兴致,看看楚若烟,又望向耶律辰,“楚大将军国之柱石,楚家更是一门虎将,难道楚大小姐不输于几个哥哥,竟然精于骑射?不知打到什么猎物?” 是啊,难道这位楚大小姐将门虎女,竟然也身手不凡? 几乎所有人同一心思。 哪知道耶律辰不慌不忙,慢慢接口:“回父皇,楚大小姐射的是儿臣!” 所有人:“……” 这是什么道理? 怎么还记着? 楚大小姐暗暗翻个白眼,倒也不否认,抿唇道:“臣女一时失手,不曾猎到!” 这个家伙,就不怕她再射他一箭? 你是说失手误射九殿下,还是箭射九殿下失手? 没有猎到的是猎物,还是耶律辰? 旁人听的一头雾水,耶律辰却含笑向她一瞥,点头道:“有机会!有机会!” 大庭广众,这两个人是在说什么? 第29章男女搭配 皇帝向二人各望一眼,含笑摇头:“你二人有什么恩怨,回头再说,一会儿可不许自相残杀!” 太子耶律基笑道:“一向听说,楚大小姐是不服输的性子,如今你跟着九弟和特使,纵不自相残杀,怕也输定了!” 楚若烟扬眉:“太子殿下虽然神勇,可狩猎不能仅凭殿下一人之力,没有比过,怎么就知道我们会输?” 四皇子耶律邯忍不住笑道:“楚大小姐,这狩猎可不是凭模样儿长的俊些,小姐们撒撒娇就能取胜。” 大邺特使和九殿下生的俊美,楚大小姐好色,旁人也不过肚子里转转念头,或和亲厚小声抵毁几句,这样明晃晃的说出来,已经是挑衅。 此话说出,公孙致已略显尴尬,不禁暗暗苦笑。 难怪说苍辽国人粗蛮,不通教化,这风气果然和大邺相差甚远。 耶律辰却不以为意,向四皇子俯首为礼,淡然道:“多谢四皇兄赞誉,臣弟却以为,有小姐们同行,必会事半功倍。” 他这是说,男女搭配,狩猎不累? 楚若烟几乎笑出声来。 场外三公子楚若帆闻言,向耶律辰深望一眼,缓步过来,默默站在自己妹子身后。 见此情形,全场顿时一寂,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谁不知道,楚大小姐在上京能当个女混世魔王,全是因为有一个爹和一窝哥哥在背后撑腰,养成那无法无天的性子。 此时他这一站,显然助的不是大邺特使和九殿下,而是为妹妹助威来着。 会输吗? 谁不知道楚家的公子虽然个个长的玉树临风,却都是凌利的手段? 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见孝康王世子明彦恩也一声不吭跟来,向妹妹明彦君望去一眼,却立在未婚妻身后。 众目睽睽之下,卞红欣顿时红了小脸,眼底却全是喜色。 如此一来,另外四队已经没有人能笑出声来。 先不说楚、明两家都是苍辽一等一的将门,单这二人,都是年少投军,身负军功。此刻往这里一站,这一队的人数虽然仍较别的队少,却声势顿涨。 满场寂静中,几乎所有的目光,又都望向四公子楚若麟。 如果再有他加入,这场比赛,怕也不用比了! 没想到,只是小小一个比赛,情况几次转折,会发生这样戏剧性的变化。皇帝耶律隆毅也觉有趣,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向楚若麟,含笑问道:“怎么,楚统领也要为楚大小姐助威?” 楚若麟含笑躬身:“臣身负御营守护之责,陪皇上与众位大人观战就是!” 兄弟有一人足矣,两兄弟全上,岂不是欺负你们? 那就好! 另四队人齐齐松一口气。 只是虽说有两名男子加入,可是这第五队里的四名男子,都是一等一的品貌,加上四名美貌出众的小姐,俊男美女,看起来赏心悦目,与另四队的威武雄壮形成鲜明的对比。 耶律隆毅看的连连点头,好笑道:“难怪说食色性也,朕也瞧着是特使一队舒服些!” 也难怪楚大小姐好色! 皇帝的话落,身边老臣们也跟着笑起,看着那一队的八个人,都不禁暗暗点头。 输赢不论,这一队人,当真要比另四队养眼。 五队人马选定,太监讲过狩猎规则,无非是狩猎范围和回来的时辰,以捕获猎物最多的为胜。 一声令下,众人携弓带箭,各率随从,纷纷上马,向营外驰去。 第30章被野兽猎去 众皇子争胜心切,四队人马刚刚驰出营门,就立刻策马扬鞭,向草原深处冲去。 公孙致虽说代表大邺朝,此赛不能输的太难看,可是也并不着急,策马与耶律辰并骑,含笑问道:“依九殿下之见,这草原上何处水草丰美,野物最多?” 耶律辰耸肩:“你若问旁国,我还知道一二,这苍辽的皇家围场,却是第一次来!”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被赶出上京十二年! 楚若烟大大翻一个白眼。 贝妤侧头望向明彦恩,浅笑道:“若说熟悉这草原,自然当问明世子!” 虽然楚若帆也是在上京城中长大,只是他十二岁投军,跟着父亲南征北战,两年前回京,又接管巡城营,这草原狩猎,来的也少。 如此说来,还当真只能问明彦恩,总不能问四位小姐。 明彦恩微微一笑,纵目向前望去,但见前方一轮红日恰恰跃出草天一线,扬鞭指道:“这里往东,大约二十余里,有一片极大的林子,草深林密,野物颇多。” 卞红欣大喜:“既然如此,我们到那林子里就是!”一催跨下马,当先向前驰去。 明彦君“嗳”的一声,忙向哥哥问道:“那林子里可有凶猛野兽?不要她没有打到猎物,被野兽将她猎去。” 明彦恩脸色微变,默不做声,纵马随后跟去。 贝妤笑道:“那妮子争胜,若被她猎到第一个猎物,也不知道要如何炫耀,我们快赶去瞧瞧!”与明彦君也一同纵马跟去。 楚若烟见姐妹三人驰远,侧头望向公孙致:“听说大邺朝公孙氏的控马之术天下无双,可否请公孙公子指点一二?” 这个丫头,这是向公孙致挑战? 耶律辰扬眉,向她望去一眼,转向楚若帆摇头:“楚都统,令妹可是胆大的很啊!” 他与公孙致一路同行,闲时自然也会切磋骑术武功,自然知道,公孙致虽然年少,那一身武功骑术,不是常人能比。 楚若帆听他笑讽,却不以为意,认真道:“素闻大邺朝公孙氏威名,楚若帆也想领教一二!” 此话一出,耶律齐、公孙致齐齐一怔。 楚若烟只是闺阁少女,要与公孙致比试骑术,可说是不知天高地厚,一时玩闹罢了。 可是楚若帆是苍辽将领,由他挑战大邺使者,怕就不会是寻常的比试。 只是,看他虽然说的认真,却并没有挑衅之意,公孙致到一时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 踌躇未应,却见楚若烟鼓掌道:“既然如此,倒不如我们四人赛一程,瞧谁先能到那林子,如何?” 四个人,四种身份,倒令公孙致暗松一口气,心里苦笑。自己代表大邺出使苍辽,在这苍辽上京,时时要顾及自己大邺特使的身份,不过是寻常的话,也要在两国之间多想上几回。 他还未应,就见楚若烟侧头向耶律辰望去,挑眉道:“九殿下,你敢不敢!” 挑衅! 这才是红果果的挑衅! 公孙致含笑向耶律辰望去。 从大邺到苍辽,又千里同行,素知这苍辽九皇子不是争强好胜之徒,腹中丘壑,不是寻常人能窥一斑,岂会与一个小小女子一般计较? 他只是微微转念,哪知耶律辰毫不犹豫点头道:“楚大小姐将门虎女,想来骑术精绝,本王正好一开眼界!” 还真要比…… 楚若烟大喜,欢呼出声。 四人都无异议,一字儿排开,一声吆喝,齐齐策马冲出去,向东疾驰。 第31章好好儿尝尝滋味 其实三名男子都无争胜之心,楚若烟也不过说着玩闹,只是这一纵马疾驰,四五里之后,渐渐分出优劣,倒认真了几分。 公孙致乍然见到如此辽阔天地,一时兴起,尽情策马,虽不故意炫耀骑术,也渐渐赶在三人之前。 男子行军大仗,骑术好坏,有时事关生死。楚若帆为苍辽国少年将领,这骑术上自然有所浸淫,此刻虽然落后公孙致,却也相距不远。 倒是耶律辰,也不见他如何驱马,俊挺的身形随着马儿疾驰起伏,不过落后楚若帆半个马身。 楚若烟终究是女儿家,骑射于她不过是玩乐,时间一长,渐渐落在三人之后。情急之下,连连催马,虽然拼尽全力,也不过是紧紧咬住耶律辰不放,要想超过,却并不容易。 楚若烟眼看前边公孙致越来越远,急的大叫:“三哥,你再不尽全力,就要输了!” 楚若帆回头向她一望,身子低俯,连连催马,马儿四蹄腾飞,向前疾追,骤忽间竟然赶过公孙致半个马身。 公孙致瞧见,不由扬眉暗赞,终究是少年心性,好胜心起,也连催跨下马,向前疾驰。 二人你追我逐,一时间竟然难分高下,片刻间,已经绝尘而去,只剩下遥遥的两个小黑点。 楚若烟瞧的咋舌:“想不到七公子骑术如此了得,能与我三哥不相上下!” 楚若帆的骑术,在苍辽年少一代的将领中,可是佼佼者。 耶律辰回头向她一望,扬眉道:“方才楚大小姐不是还赞,说公孙氏骑术天下无双吗?” 楚若烟吐吐舌,笑道:“虽有此耳闻,但世间的人大多吹牛,哪里就有许多的天下第一,举世无双,不过是给自个儿脸上贴金罢了,想不到,公孙氏竟然名不虚传!” “嗯,名不虚传!”耶律辰随口应,目光追随着前边的身影,微微一叹,几不可闻的低语,“公孙一族,不要说男子个个跷勇善战,就是女子,又有几人能比?”脑中,掠过一个浅淡的身影,语气中,带出些唏嘘。 “女子?”楚若烟大奇,纵马赶上与他并骑,“据说公孙一族人丁兴旺,却女儿奇缺,你说的可是老侯爷之女,七公子的姑母,公孙明如?” 耶律辰摇头:“公孙明如过世已有十余年,我无缘一见!” “不是她吗?”楚若烟侧头想一想,疑惑道,“除她之外,公孙一族哪里还有女儿?” 她与大邺公孙氏有些渊源,对公孙家的消息,也颇为留意。只是相隔千里,又隔着茫茫大漠,所知毕竟有限,实在想不起来,公孙氏一族,哪里还有一个女儿? 耶律辰见她不但对公孙一族颇感兴趣,言语间还有一些关切,也不禁好奇:“为何楚大小姐对公孙一族如此在意?可与七公子有关?” 这个丫头,该不会是果然看上公孙公子的美貌,想嫁去大邺吧? 有关个头! 楚若烟瞪他一眼,可是对上他清泉般的眸子,又不禁眯了眯眼,目光不自禁落在他两片丹红的薄唇上。 公孙公子自然生的俊朗不凡,让她想要多亲近一些,可是眼前这位九殿下,却让她很想上下其手,好好儿尝尝滋味。 第32章连老人家也不放过 后边二人说话,前边公孙致和楚若帆二人已纵马扬鞭,向二十里外的林子疾驰而至,一前一后入林。 楚若帆倾心全力,仍然略输公孙致半个马身,心中由衷佩服,拱手道:“公孙氏骑术果然精妙,今日楚某大开眼见,佩服!佩服!” 公孙致虽说胜他一筹,这一番疾驰也已额角见汗,忙谦逊道:“承蒙楚三公子相让,公孙七险胜一步,惭愧!惭愧!” 楚若帆正色道:“楚某已倾尽全力,并未相让,技不如人,自当认输!” 这位楚三公子,还是一个较真儿的主儿…… 公孙致语结,只得再谦让几句,回头望向来路,转话道:“怎么不见九殿下和楚小姐?” 楚若帆也向空无一人的来路望去,摇头道:“想来见追不上我们,索性缓缓而来,我们先入林就是!” 公孙致目光掠过不见边际的草原,皱眉道:“这草原虽广阔,可是没有一定的道路,我们先入林,会不会就此走岔?” 楚若帆摇头:“向东的林子,只是这里,纵然走岔,入林后自然可以汇合,不必担心!” 公孙致仍不放心:“这片林子纵横几十里,怕入林之后更难找到!” 楚若帆微挑一挑唇,摇头道:“若真如此,枉为苍辽儿女!”向林中打一个呼哨,听到明彦恩的回应,纵马向林中而来。 公孙致无奈,只好跟上:“三公子就不担心令妹?” 楚若帆:“……我更担心九殿下!” 这是什么话? 公孙致错愕。 如楚若帆所言,最后的两人几句话说过,已经落后许多,见再难追上,索性将马缓下,徐徐而来。 楚若烟向耶律辰望去一眼,含笑道:“若烟虽非朝臣,可是日日出入各大府门,虽知九殿下名号,却不知九殿下竟已封王,可喜可贺!” 不只你不知道,旁人也不知道。 耶律辰倒不以为意,淡然道:“当初父皇要与大邺联姻,却苦无一个熟悉大邺风土人情的使者,那时恰逢本王遣使回京,向父皇回禀本王这几年的行踪。父皇听说本王几次在大邺游历,便临时命本王陪太子同往。至于封王……不过是为了向大邺朝以示苍辽的郑重罢了!” 临时受命,临时封王? 楚若烟好笑。 从来不知道,这王爷还有临时加封的,难怪朝中无人知道他封王,更没有人参加他的封王之礼。 心中念头微转,又暗暗点头:“皇上知人善用,不拘一格,如今王爷不辱使命,看来当真是慧眼独具!” 耶律辰微微一笑:“也要大邺皇帝答应才好!” 楚若烟眨眼:“怎么听说,是因王爷结识大邺朝中清贵,才促成此事?可是与公孙家有关?” 这个丫头,刚才追问公孙家的小姐不成,这会儿又不失时机的把话转到公孙家。 耶律辰侧头向她笑望:“虽说当初与公孙家的人并不相识,可是此事也是公孙家的人极力促成,由此倒也与几位公孙公子熟识。” “当真?”楚若烟眼睛一亮,“那老侯爷呢?殿下可曾见过?” 耶律辰错愕,倾身向她凑凑,扬眉道:“公孙家七位公子个个人中龙凤,倒有五位不曾结亲,怎么楚大小姐只问老侯爷?” 楚大小姐好色,连老人家也不放过! 第33章马群惊了 楚若烟听他取笑,却不以为意,撇唇道:“公孙老侯爷虽说年高,可是儒雅清矍,未必是少年公子可比!” 耶律辰笑起,点头道:“我虽无缘拜见公孙老侯爷,可是如今的侯爷虽已不再年少,那周身的气势,当真不是少年人可比。老侯爷离朝多年,仍能被朝臣推崇,想来更加胜过公孙侯爷许多。” 二人谈谈说说,二十里的路程很快就到。耶律辰纵目望去,见林中寂寂,竟然没有一人等候,扬眉道:“怎么不见人影?” 楚若烟道:“想来已先入林子,我们找去就是!” 耶律辰瞧她一眼,含笑道:“怎么楚三公子丝毫不担心楚大小姐?” 这草原看似平静,可是因为地势辽阔,才更易养出许多猛兽。这里虽是皇家围场,恐怕也不能尽数驱尽。 更何况,他耶律辰离京十二年,满上京城,没有人能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楚若烟虽是一个女儿家,却牵系着整个上柱国将军府,就不怕自己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 听出他言中之意,楚若烟立刻接口道:“只怕他更担心九殿下!” 九殿下有没有打她的主意不知道,但是她已经打上九殿下的主意,恐怕自家三哥已经瞧出来了,要不然,也不会一时争胜,跟着公孙致先跑。 九殿下:“……”摸摸鼻子,有些无奈。 楚大小姐,你是女儿家,能不能含蓄一些? 楚大小姐向他回望,笑的理所应当。 含蓄什么?咱苍辽儿女,爱恨之间,又几时遮遮掩掩? 耶律辰无语。 虽然说,所到之处经常受到女子的青睐,也常有少女借故投怀送抱,可是像楚大小姐这么明目张胆的,可不多见。 二人纵马入林,侧耳听去,只有林中风声,偶尔远处有几声马儿的嘶鸣,大多是从西北方传来。 耶律辰闭眼默听一会儿,点头道:“想不到这林子里倒有极大的一个马群!” 楚若烟点头,纵目向林中望去:“马群所到之处,野兽惊逃,明世子和三哥他们必然在林子另一侧!”说完带缰,穿林转而向南。 耶律辰听她瞬间判断形势,不由暗暗点头,策马跟在她的身后。 难怪,楚若帆能放心她自己留在草原上,看来这楚大小姐自有她过人之处! 哪知道二人刚刚走出十余丈,突然间,就听马蹄声四起,轰然如雷,伴着声声马鸣,穿林而来,竟然越来越近,片刻就已感觉到大地跟着颤抖。 楚若烟大惊失色:“不好,马群惊了!快走!”疾调马头,向林外冲去。 耶律辰这一惊也非同小可,也立刻调转马头,随在她身后疾驰。回过头,只见林子深处暗影重重,无数野马如怒潮决堤,急涌而来。 虽然刚才就已查觉到林中马群不小,可是没有料到,竟然是这辅天盖地的声势。 耶律辰暗暗吃惊,急催跨下马,追上楚若烟,向她伸手:“怕来不及了,你到我马上来!” 等到马群赶到,若被挤落马,立刻就会被马蹄踩成肉泥。纵不落马,挨挤之下,怕也会身受重伤。为今之际,只能设法跃上马群,带着她以轻功逃生。 第34章每次都被她调戏 楚若烟马上回头,向身后马群扫去一眼,却并不伸手,扬声道:“二人一骑,只会死的更快,你跟着我,不要跑散!” 语气决断,不容置疑,倒有些将门虎女的威势。 “……”耶律辰无奈,只得将手收回,伴在她身边纵马疾驰。略略判断形势,大声道,“马儿向日,此刻刚刚晨起,它们出林必然奔向东方,我们向南就是!” 二人由西向东入林,马儿是在林子的西北方。随后二人转而向南。马群来的突然,二人仓促间来不及原路退出林子,只是调转马头,向东南方疾驰,却正是马群冲来的方向。 楚若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扬声道:“等出了林子再说!”身子紧紧俯在马鞍上,连连催马,用尽全力向前疾驰。 耶律辰无法,只得紧紧跟在身后。 二人片刻间冲出林子,耶律辰紧催跨下马,赶在楚若烟身侧,正要唤她折向南驰,却听身后马群已轰然而至,如一股怒潮,将二人席卷。 耶律辰大惊,紧紧俯上马背,跟着马潮疾驰,哪里还顾得上分辩方位,只能勉强锁住前方楚若烟的身影。 随着马群驰出半个时辰,但见东方日头高起,马群果然渐渐转身向东。而疾驰这许多路程,马群的奔势也已经渐减,楚若烟趁势带马,稍稍偏离,向马群南侧靠近。 耶律辰看出她的意图,心中大喜,连忙带缰,随着她一同向南,再驰出片刻,已驰至马群边缘。 眼看再驰片刻,就可脱出马潮的席卷,楚若烟心中暗喜,马势略缓,回头去望耶律辰,却听他一声惊呼:“小心!”随着呼声,身子已被他一把抱起,和身向左侧扑去,在一匹野马的马背滚过,向下直落。 楚若烟一惊,无瑕多想,双脚刚一落地,已跟着他疾掠而起,又再窜上另一匹野马的马背,再向右疾掠,如此几个起落,终于不再有马奔来,二人落地,疾冲的身形却一时无法停住,顺着一道斜坡滚了下去。 耶律辰身体触地,无法停止住翻滚,下意识低头俯身,护住怀中少女,直到滚出十余丈,才总算停住。 楚若烟惊魂初定,从他怀中抬起头来,遥遥望去,已没有马群的踪影,侧耳倾听,也唯有草原的风声,不由吐一吐舌头,笑道:“好险!” 野马无缰,惊奔之下拼尽全力,前马若是突然失蹄,也往往不知闪避,都是纵踏而过。 刚才她自以为已经脱险,一时松懈,几乎被后来的野马撞个人仰马翻,若不是耶律辰见机极快,这会儿怕已变成一团肉泥。 耶律辰仰躺在地,望着怀中的少女,心里颇觉无奈,清咳一声道:“楚大小姐,起来说话可好?”又是男下女上的姿势,眼前的场景,竟然似曾相识。 “啊?”楚若烟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下还有一个会动的肉垫子,向他一望,忍不住好笑,“想不到殿下喜欢这个姿势,下次臣女配合就是,倒不用再扑过来!” 耶律辰:“……” 身上这只,真的是个小姑娘吗?怎么每次都被她调戏? 第35章色胆包天 九殿下男色可餐,可是现在似乎不是吃豆腐的时候,楚若烟目光在他俊脸上略停片刻,才翻身爬起来。 向前望去,早已不见了马群的踪迹,向后望去,却见二人所骑的两匹骏马横倒在草地上,早已被马群踏的面目全非,不禁心中暗惊。 刚才,若不是耶律辰见机极快,自己这条小命早就没有了! 耶律辰跟着站起来,看到两骑骏马的惨状,也不禁心惊。侧头见楚若烟小脸儿微白,又不禁展颜一笑:“本王还当楚大小姐胆大包天,原来还有怕的时候!” 楚若烟一时吃惊,听他调侃,横目向他斜去一眼,撇唇道:“臣女只有色胆包天,小命儿还是很在意的!” 耶律辰:“……我们这一翻疾驰,怕有上百里,如今失了马,要如何回去?”索性不理这个色女。 楚若烟眨眼,含笑道:“马群惊奔,这么大的声势,三哥和明世子听到,岂会不查?见我们不在林中,必然会沿路来找。今日找不到,明日总能找到,不用担心!” 能和九殿下单独在草原过夜,倒是难得的机会。 耶律辰哪知道她心思全在自己身上,纵目向来路望去,又哪里看得到那片林子的影子,只好皱眉道:“若他们今日不能赶来,到了晚上,这草原怕危险的很!” 看似平静的草原,其实暗藏着许多的凶险,尤其是随时会出没的狼群,一但遇上,就没有逃生的机会。 楚若烟点头道:“所以,我们要在天黑之前,找一片林子,大树上安身!”说完向他眨眨眼睛,突然问道,“殿下怕不怕蛇?” 树上除了她,没有别的狼,但是也并不太平。 耶律辰耸肩:“总比狼群容易对付!” 二人说话间,已走到两匹死马边,从马鞍上取回弓箭水囊和干粮,负在身上。 耶律辰游目四顾,沉吟道:“我们一路驰来,再没有瞧见别的林子,不能原路返回,可是要往旁处去,总要让楚三公子知道我们去了何处。” 马群惊奔,成百上千的马匹踏过,楚若帆等人自然能够查到马群的去向,会一路赶来。可是等他们看到这两匹死马,却不见二人尸体,也就知道二人没有遇险。可是这草原四通八达,二人离开这里,又让他们如何查找? 楚若烟抿唇笑道:“可惜我们没有巫婆的石子,可以给他们引路!” 这是什么典古? 耶律辰错愕。 这个史书没有记载的时代,苍辽九皇子再博闻强记,也不会听过现代的童话故事! 楚若烟也不解释,纵目向四周望去,思索片刻道:“刚才那片林子极大,或者会有地上的水源。可是大营又在林子以西,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瞧见,或者,水流是南北奔流,穿过林子。” 耶律辰不解:“我们所带的水囊,足够支撑过今日,倒不必急着找水!” 楚若烟摇头道:“有水流过,必然还有旁的林子,再说,若是今日三哥找不到我们呢?” 虽然草原不比沙漠,这里河流纵横交错,倒不必为水发愁。只是二人失去马匹,徒步要找水源,也不是容易的事。 耶律辰微默一瞬,点头道:“我们刚刚一路疾驰,是先向东南而后折向东,在大营正东偏南的方向。若是当真有河水南北流过林子,如今我们往正西而行,去往林子以南,会离大营越来越近,也容易找到水源。只是这距离……” 说到后一句,不由苦笑。 虽然推断有水是南北而流,可是这草原上,方向只能说个大概,又哪里有水是正正东西或是南北的。 楚若烟耸肩:“没有旁的办法,我们只能赌一下!”看看日头,取一支长箭,插在自己所骑马儿的尸身上,让箭尾指向西方,含笑道,“走吧!”当先向西而行。 第36章回营调兵 野马群惊奔,却不见楚若烟和耶律辰入林,楚若帆等人不放心,急忙出林,四处查看。 但见马群过处,留着楚若烟一支珠花,已被马蹄踩的变形,众人大惊,当即纷纷上马,沿群马踩过的蹄印疾追。 公孙致不解:“他们该当脱离马群才是,卷入其中,岂不是危险?或者我们往旁处找找?” 楚若帆摇头:“若是他们不曾被马群卷走,又岂会这会儿没有进林子?若是被马群卷走,群马疾驰之下,万难脱身,稍一不慎,就会受万马踩踏之厄,只能等马群速度稍缓,才可设法脱离马群!” 虽然说,草原上万马奔腾的景象公孙致少见,可终究是马上战将,群马奔腾的声势,也是亲历,略略一想,心中不禁暗惊。 冲锋陷阵,虽然也有数千匹骑兵冲杀,可是马儿都在人的操控之下,有所趋避,可是野马却是由着性子疾驰,又哪里会躲人?卷在万马群中,果然是惊险万分。 卞红欣早已惊的小脸儿煞白,马上跺足道:“也不知九殿下功夫如何,不要拖了楚姐姐后腿!” 此话出口,旁人倒不觉如何,公孙致却不禁微诧:“想来,楚大小姐将门虎女,竟然有一身的功夫?” 明彦君摇头道:“楚妹妹骑术极好。” 公孙致向楚若帆望去,见他点头,心中顿时一松:“如此说来,我们倒不必担心,九殿下的骑术,与我不相上下!” 而他的骑术,还在楚若帆之上! 楚若帆闻言,心中也顿时一松。 虽说几人马不停蹄,沿路疾追,只是与楚若烟二人的情急逃命速度差出许多,直到过午时分,才见前方倒着两匹骏马,一白一红,都配着镶银雕鞍,正是耶律辰和楚若烟的坐骑。 卞红欣大惊失色:“楚姐姐在这里落马?”与众人齐齐勒马,向两匹马儿奔去。 楚若帆脸色骤变,却不下马,又纵马追出一里多地,兜马向两侧绕过一周,这才回来,一跃下马。 明彦恩抬头向他一望,点头道:“他二人虽然在此落马,应该并未遇难!”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并没有找到二人的尸体。 楚若帆“嗯”的一声,向两匹马儿细查。 公孙致指着红马道:“这里有一支箭,应该是楚大小姐留下!” 楚若帆见箭尾刻着一个“楚”字,又是插在楚若烟的马儿身上,自然不是被人暗算。见箭尾指向西方,心中略一盘算,转头望去,俊眸中露出一抹释然,向众人道:“他们必然是往西去了,我即刻去追,还请各位先行回营报讯,派人来援!” 公孙致身为大邺特使,身份尊贵,不能以身犯险。三位小姐回营,也只能调动本府的亲兵。如今,也只有楚若帆、明彦恩二人,才能调动朝廷兵马救援! 几人议论妥当,不敢耽搁,明彦恩当先将马带过,一跃而上,与公孙致二人带着三位小姐向大营疾驰。 楚若帆独自带马,向西赶去。 九皇子和楚大小姐遇险,消息传回,整个大营顿时一阵大乱。 几府亲兵齐出,九皇子帐中听说王爷有失,更是人仰马翻,所有随从、亲兵倾巢而出,在营外集结。 楚若麟听说妹妹遇险,哥哥去追,更是急的火上房,与明彦恩一同直奔御营,请旨调兵。 第37章殿下为所欲为 草原上的温差很大,五月天气,早晚尚凉,可是过午时分,阳光已经极为炙热。 可是这草原上,没有太多的山陵躲避骄阳,耶律辰只好脱下长袍,罩在粗些的长草上,二人缩在袍下暂时遮挡。 楚若烟拽几把长草,带着朵朵野花,编成两顶花冠,自己戴一顶,另一顶随手向耶律辰脑袋上一扣。 九殿下的脑袋能是随便碰的? 耶律辰下意识想躲,刚一侧身,花冠已准确套住玉冠,稳稳戴在头上。 鲜草的清香拂入鼻端,倒也绊着一丝清凉。耶律辰侧头向她望去一眼,默认了这无礼的动作。 楚若烟仰身躺下,舒展开四肢,只觉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长吁一口气,喃喃道:“这会儿天热,这草原上连野耗子都不愿意出来,我们大可以睡一会儿,等到夜里,怕没这么安宁!” 野耗子?难道还有家耗子? 耶律辰好笑,侧头见她平平躺在草丛中,满脸惬意,不由扬眉,慢慢向她俯过身去,含笑道:“楚大小姐虽说出身将门,可是楚家也是苍辽国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楚大小姐言谈举止,可不像是大家闺秀。” 哪有大家闺秀不断调戏男子,还在男子面前躺平? 楚若烟一只眼紧闭,另一只眼睁开睨他一眼,调整一下睡姿,懒懒问道:“殿下想说什么?” 是啊,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缕魂魄,有一个自由的灵魂,才不受封建礼教的束缚。 耶律辰眯眼,向她注视片刻摇头:“此时这方圆数十里,怕只有你我二人,你就不怕本王心生歹意,将你如何?” “好啊!”楚大小姐一下子来了精神,“此刻天为庐,地为床,殿下趁机为所欲为,臣女半推半就,成其好事,岂不是美谈?” 耶律辰:“……” 好吧,他总是高估这位楚大小姐的脸皮! 心中微觉郁郁,耶律辰侧身躺下,枕着胳膊望着袍子外的蓝天,喃喃道:“本王,真的是太久没有回苍辽了!” 苍辽的天,苍辽的地,苍辽的朝堂,苍辽的纷争,这几年,都离的太远,他虽然留意,却终究不能触及。 另外…… 回头看一眼身边的少女,但见她脸色沉静,似乎对眼前的境况并不担心,反而似乎在享受这草原上的风,耶律辰的唇角不禁轻轻一勾。 他还不知道,在苍辽上京,有这样一号人物! 见九殿下并不打算为所欲为,楚大小姐微觉失望,睁眼瞧他两回,见他正望着天空出神,悄悄侧侧身,离他近一些,有风过,草木微抚,似乎带着他的气息,莫名的,让她安心。 身边少女的呼吸变的绵长,竟然已沉沉的睡了过去。 耶律辰没有再去看她,而是闭上眼睛,静静的听这草原上的一切,心底,是说不出的宁静。 从五岁被驱逐出京,他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静溢的时光。此刻,让他只想放下心中的一切,只用来感受这草原上的风,草间偶尔的虫鸣,和……身边少女轻浅的呼吸。 或者,等到回京之后,这样的情形,不会再有! 第38章谁的红颜谁的祸水 日头略略偏西,已不如正午时分的猛烈,草原上风起,反而带出丝丝凉意。 楚若烟一觉好睡,睁开眼,就看见一张俊逸的侧脸,但见他双眸微阖,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翕动,似乎睡的正香。 啧啧,这位九殿下,还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啊! 楚若烟轻轻侧个身,一瞬不眨的仔细端详。 在现代不用说了,除去小时候曾经有一个很帅的大哥哥之外,周围的小子不是一副猴劣的样子,就是歪瓜裂枣,好不容易有一个长的人模狗样的,还拽的二五八万似的。 而到了这里,一个不知什么时空的苍辽国。最初那四个哥哥和一个爹,曾经让她眼花缭乱,暗爽艳福不浅。 可惜啊,那些都是这具身体的亲人,也就仗着当时是一副小毛丫头的外表,能吃几把豆腐,非份之想什么的,生生的被扼杀在摇篮里。 至于别的府,有主的有主,不能看的不能看,现在好了,天上掉下个九哥哥,生的天人之姿不说,最妙的是还没有大婚,也不枉她来这个时空一遭。 楚若烟挑唇,伸出手指,细细描绘他俊逸的轮廓。 在她翻身的时候,耶律辰就已经醒来,本想瞧瞧这丫头会做什么。可是等了良久,只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在自己脸上睃来睃去,隔了一会儿,只觉脸上微温,竟然是一只柔腻的手指在自己脸上轻描,心中不禁苦笑,叹一口气问道:“楚大小姐如此好色,楚大将军知道吗?” “知道啊!”听他突然说话,楚若烟毫不意外,反而凑前一些,半边身子压在他身上,笑眯眯的道,“我爹说了,这满上京城,但是他女儿瞧得上的,凭他是谁,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大不了杀上门去抢亲!” 耶律辰:“……” 楚大将军真的是这么教女儿的? 是女儿这么教楚大将军的! 楚若烟抿唇低笑,见他并不睁眼,也不急着起来,下巴搁在他胸口,瞧着他长长低垂的睫毛,有些痴住,喃喃问道:“九殿下,有没有人说过,你比女人还好看?” “嗯……”耶律辰俊眉微拢,“那又如何?” 岂止是有人说过?还差点被当成女人抢亲呢! “如何?”听到他漫不经心的话,楚若烟睁大眼,“你不知道,容貌是上帝的恩赐,天生拥有美貌的人,就已经成功一半?” 上帝是谁? 九殿下不懂。 但是相处这半日,这位楚大小姐嘴里经常蹦出稀奇古怪的词来,也不再问,只是摇头叹道:“你就没有听过,红颜祸水?” “听过啊?能祸水了别人,可不就是自己的幸运?”楚若烟点头,毫不犹豫的接口。 歪理! 九殿下不明白,楚大将军府上,成天吃什么东西,能养出这么一位奇葩,微微侧头,终于睁眼向她注视:“那么……楚大小姐生的也是绝色倾城,又是谁的红颜,谁的祸水?” “你的,都是你的!”天赐良机,楚大小姐赶紧表白。 耶律辰:“……” 好吧,又被调戏!虽然那一瞬间,心跳乱了节拍,可是……他可以当没听见吗? 不再和她歪缠,睁眼看看上方袍子外的阳光,低叹道:“我们再不走,天黑之前,怕找不到林子安身了!” 第39章赤裸裸的勾诱 诺大一片草原,虽然说河流纵横,林木繁茂,可是要徒步找到一片有水的林子,也并不容易。 好在,九皇子和楚大小姐似乎颇受老天爷青睐,就在夕阳渐落,暮色暗至的时候,极目处,看到一片不小的林子。 楚若烟大声欢呼,身体的疲劳顿消,拉着耶律辰向那林子跑去。 耶律辰也是微松一口气,含笑将她拖住,摇头道:“我们虽能瞧见那林子,可是其实还远,哪里是跑得到的?何况入林之前,我们总要打些猎物。” 中午歇息的时候,干粮已经吃光,若不打野物,晚上就要挨饿了! 草原上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二人又带着弓箭,倒是很容易打到两只兔子。 二人入林,耶律辰找到流水,将两只兔子洗剥干净,楚若烟就捡些枯枝,在林边生起一堆火来,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一边慢慢把兔子烤熟。 天色,已经全部黑透,东方升起一轮皎月。 耶律辰幼年离京,长长的十二年,走过太多的地方,体味过许多的风土人情,加上他博闻广记,此时一边啃着兔子肉,一边随口说来,都是所见的奇闻异事。 而偏偏楚若烟并不是普通的闺阁少女,也是见多识广,听他所说的事有许多虽然离奇,倒也深信不疑,也顺口说些自己的见闻,一来二去,二人竟然相谈甚欢,颇为投缘。 篝火熊熊,照着少女美若朝露的小脸儿,乌黑的眸子灵动狡黠,令人不禁深陷其中,耶律辰瞧着,有一瞬间的恍惚。 如果,不是确确实实知道她是苍辽国楚大将军的女儿,他必然好奇,是哪一方水土,能养出如此集钟灵俊秀和狡赖大胆于一身的人物。 这些年,他见过许多奇女子,有的让他赞赏,有的让他钦佩,可唯有她,像是一个不解之谜,让他不自禁的想要沉浸其中,一探她的庐山真面目。 感觉到他凝视的目光,楚若烟抬头向他一望,吐掉嘴里的兔子骨头,含笑道:“有言道,夜不观色,此时殿下这个样子瞧着臣女,是不是终于被臣女的美色所迷?” 耶律辰:“……是啊,那日满殿的小姐,当以楚大小姐最为出色。听说,各名门世家中,不乏楚大小姐的裙下之臣,连本王的几位皇兄也对楚大小姐有意。” 煞风景! 会聊天儿么? 楚大小姐抽抽唇角,冷哼道:“裙下之臣?不过是一群功利之徒!” 原来,这位楚大小姐倒看的明白。 耶律辰微笑,却故意问道:“此话怎么说?” 楚若烟白他一眼,淡道:“上京城中,名门世家林立,王侯将相齐集,楚家并不算什么。只是楚家父子手里的五十万兵权,在这苍辽国,可是独一份的,别有居心之人,岂不眼馋?” 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前边自己提到皇兄,她这里就说到兵权,已经暗指夺位之争。 好敏锐的丫头! 耶律辰心中暗赞,脸上却笑意不减,漫声道:“如此说来,楚大小姐当真需要小心,不要被屑小利用!” “有利用价值,总强过无用!”楚大小姐却不以为意,眨眨眼,冲着他挑眉,“今日天赐良机,九殿下千万不要错过!” 勾诱! 这是赤裸裸的勾诱! 九殿下无语。 正在这时,就听黑暗里一声长长的嗥叫:“啊呜——” 第40章九殿下不解风情 耶律辰一怔,还不等他动作,楚若烟已一跃而起,疾声道:“糟了,有狼!”一脚将火边木架踢开,抽出一条木棍在手,将篝火打散,再踢起泥土盖火。 如果不慎引起草原大火,那可不是狼群可比。 知道有狼,却并不急着逃走,而是迅速灭火? 耶律辰含笑向她深望一眼,也起身助她灭火。 只是短短片刻功夫,但见黑暗中影影绰绰,窜出数十道黑影,并且还在不断增多,点点绿色的光芒,越聚越多,慢慢向这里逼近。 耶律辰将最后一丝火星踏灭,见狼群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里移近,大声叫道:“快走!”一手拉着楚若烟转身飞奔。 楚若烟也未料到狼群竟来的如此迅速,忙应一声,百忙之中,还不忘将没有吃完的烤兔子肉抓上。 二人冲奔入林,向早已选好的大树冲去,眼看就要冲到树下,只听身后沙沙声作响,狼群也已入林。 耶律辰心中暗惊,却虽惊不乱,眼看离大树已不过丈余,一托楚若烟纤腰,喝道:“上去!”顺势一掌推出。 随着喝声,楚若烟一跃而起,双脚在大树树身连踏,转眼就已攀住最低的树杈,回身伸手道:“殿下,快来!” 话出口,眼前身影微闪,耶律辰已稳稳站在身边。楚若烟喝一声彩,正要说话,却听狼嗥声中,一条巨狼疾纵,四爪在树身连蹬,竟然疾窜而上,张开血盆巨口,向她腿上咬来。 楚若烟惊呼出声,无瑕多想,将手中木棍狠狠向狼嘴中插入。 巨狼受疼,一声哀嗥,摔下树去,接连将身后两狼砸下。而在其后,又有数狼纵身向树上跃来。 耶律辰长剑出鞘,连剑如风,连刺随后的两狼,疾声道:“快上!” 楚若烟不敢多停,纵身而起,施展轻功向树顶上掠去。 耶律辰逼退两狼,紧紧随后,片刻间,二人已一前一后,稳稳落上最高的树杈。 耳听树下狼声嗥叫,此起彼伏,低头望去,已没有狼能上到如此高处,不禁轻轻吁一口气,相视一笑。 耶律辰含笑赞道:“楚大小姐好俊的轻功!” 之前虽然有他一推之力相送,可是她应变奇速,整个动作也毫不迟滞。更不论最后这一番纵跃,更是灵动迅捷,轻功竟然不弱。 九殿下也好俊的轻功! 楚若烟心里暗赞,却吐一吐舌头,笑道:“二哥常说,臣女也只有这逃命的玩意儿学的用心!” “是吗?”耶律辰微笑,“可是楚大小姐的骑术也是精绝,当在本王之上!” 之前二人之间任哪一个人骑术略差,此刻都不能在这里好好聊天儿了。 楚若烟连忙摆手:“殿下何必自谦?今日马群是疾驰,臣女已拼尽全力,若殿下稍差,又哪里来得及救臣女一命?” 是啊,在马群中奋力疾驰还算容易,而疾驰中还要紧紧跟住一个人,就更难上加难。 只是,其间的差别,如果不是骑术精湛,又心思细密,如何能够想到? 耶律辰听她一语道破,含笑向她注视,摊手道:“我们定要在这里互相吹捧?” 一句话,将楚若烟说笑:“臣女本想趁机借相谢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奈何殿下是不解风情的!” 耶律辰:“……” 楚大小姐,你就不能矜持一些? 楚大小姐不懂矜持,只是听着树下传来的狼嗥声,实在影响调戏九殿下的情怀,当即一笑,找一处结实的树杈坐下。 第41章怦然心动 二人所选的大树,是近处林中最粗最高的一株,此时高倨树上,低下头,树下黑暗中已看不到什么,抬起头,倒似离那轮皎月极近,衬着远处无际的草原,倒是难得一见的景致。 楚若烟一时心情大好,向耶律辰招手道:“难得如此月色,还有狼群相伴,殿下切不可辜负!” 耶律辰在她身边坐下,也纵目向远望去。但见夜幕暗沉,一轮皎月泛出微晕,将四周的星光变的黯淡。而更远处,草原微小的起伏隐约可见,夜色下更显辽阔。 心思似飘向了久远之前,隔了片刻,耶律辰才轻声道:“如今看来,这天地间似一派平和,可是,又有谁知道,这平静的草原上,藏着多少凶险?” 就如……苍辽国的朝堂,暗潮从不曾停止,他这一回来,恐怕很快就会风起云涌吧? “嗯!”楚若烟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领会了他话中的唏嘘,却并不接话。 耶律辰垂眸向她注视,突然问道:“楚大小姐可曾离开过上京?” 从今夜她的谈吐可见,并不是一个不曾见过世面的闺阁千金。 楚若烟侧头向他一望,含笑点头:“九殿下果然是多年不在上京,竟不知道?” “知道什么?”耶律辰扬眉。 楚若烟微默,目光似越过草原,望向一个极远的地方,慢慢道:“满上京城的人都知道,若烟幼时,被贼人所劫,不止是走出这片草原,更越过那茫茫大漠!” “有这种事?”耶律辰微惊,俊眸深深向她凝注。 就算是在幼年,她也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啊,她是苍辽国柱国上将军楚远的女儿,什么样的贼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劫她? 恍惚只是一瞬,楚若烟将心思收回,看到他满眼的疑惑,不禁微微一笑,摇头道:“当年,那伙贼人被大哥、二哥赶尽杀绝,没有留下活口,如今也不知是何人主使。或者……不过是若烟倒霉罢了!” 是啊,楚若烟倒霉,被贼人绑架,最后终于难保一条性命,要不然,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她? 并没有留意她将“臣女”的自称换成闺名,耶律辰只是听到“赶尽杀绝”四字,就不禁微抽一口凉气。 他吃惊的,不是这赶尽杀绝四个字,而是她所说的大哥、二哥。当年,她还在幼年,楚家两位公子又能有多大,就能施这样的辣手? 倒霉的不是楚大小姐,是那些绑匪! 只是,若在寻常人家,或者只是一次寻常的绑架,可是,放在上将军楚远女儿的身上,此事怕就已牵扯上朝堂争斗。 楚若烟不再说下去,耶律辰也不再问,仰首看天,轻声道:“看得出来,楚家四位公子,对楚大小姐都极为呵护!” “嗯!”说到四个哥哥,楚若烟笑弯了眉眼,重重点头,“是啊,不管臣女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四个哥哥从来都不曾说个不字,就是爹,嘴上虽然说的严厉,可是有些事他明明知道,却总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道!” 听她叽叽咯咯谈论自己的四个哥哥,耶律辰心中突然说不出的羡慕,叹道:“难怪楚大小姐的亲事,有那许多人盯着!” 以楚大小姐在楚家的父子心中的地位,娶到她,就等于得到了楚家的权势,那五十万兵权……不要说别人,就是他,也不禁怦然心动。 这个话题,楚若烟却不愿多说,只是皱眉冷哼:“盯着又能如何,横竖我的亲事,连皇上也不能强加插手!” 不想再谈此事,想起手中还有没啃完的兔子,塞一块给他,笑道:“这兔子跑的好好儿的,却被我们抓来烤了,若是再将肉抛掉,兔子岂不是死的冤枉?” 这是什么理论? 耶律辰好笑,撕块兔子肉慢慢吃。 第42章有人来了 树下狼群环绕,树上二人边吃边说,楚若烟还时不时把兔子骨头扔下树去。 侧耳听听树下狼群的纷乱,楚若烟吐舌道:“幸好我们找到这片林子,若不然,遇到这群狼,怕连渣都剩不下来!” 耶律辰垂眸向她一望,眼底有一抹奇异:“你不怕?” “怕有什么用?”楚若烟耸肩。 死过一次的人,还会再怕死吗? 她不知道! 只知道,如今的她,对于生死,似乎有了另一种解析。 人死了,或者,只是摆脱了原来的躯体,灵魂却又活在别处吧? 耶律辰又哪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见她神情坦然,泯然不惧,不由心中暗赞:不愧是将门虎女! 月移中天,树下狼群仍然不甘的徘徊等候。奔波一日,楚若烟吃饱之后,觉得困意层层袭来,大大打个哈欠。 耶律辰见她已经睡眼朦胧,不禁轻轻摇头:“你睡会儿,我守着就是!” “嗯!”楚若烟答应一声,也不客气,身子向他挪一挪,抱住他胳膊靠进怀里,将身体调整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像是恒古以来就是如此。 耶律辰微微扬眉,低头笑望。 这位楚大小姐,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像是回应他心里的念头,楚大小姐窝在他怀里,也不睁眼,只是喃喃道:“我可不想会着周公就掉下树去,变成狼群的干粮!” 也是! 耶律辰点头,伸手将她揽住,含笑道:“你放心睡就是,我保你不会喂狼!” 共经一场患难,二人更加亲近一些,不自觉改了称呼。 树上再没有兔子骨头掉下来,也再没有别的动静,狼群盘桓良久,终于慢慢退出林子去。 耶律辰闭目静坐,耳听着狼群离开的“沙沙”声远去,终于轻轻吁一口气。 低下头,向怀中少女望去,但见她双眸微阖,鼻息绵绵,睡的正沉。月光洒在她半张侧脸上,给她的容颜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令她的肌肤更显诱人的色泽。 这样的环境,也亏她能睡的如此踏实!除去本就胆大,也是对他的信任吧? 耶律辰心头微动,悄悄漫上一层暖意,身体不自觉微俯,就在双唇就要触上她面颊的一瞬,双耳敏锐的捕捉到一阵极轻微的响动。 耶律辰身不动,手不抬,却一口咬住楚若烟鬓边发钗,噗的一声吐出去。 楚若烟睡梦中被他触动,微动一下,含糊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睡就是!”耶律辰低应,在她肩头轻拍。 楚若烟侧侧头,嘴里发出一阵含糊的嘟囔声,更深的埋入他怀里,眼睛都不曾睁开一下,又再沉沉的睡去。 耶律辰好笑,低声道:“丫头,你倒是放心的很!”不想惊动她,慢慢抬头,向前侧方树上望去一眼,勾勾唇,继续闭目养神。 四更天,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突然间,一片蹄声由远而近,向林中而来,其间还夹杂着一阵阵的呼喊声。 耶律辰双眸骤张,凝听一瞬,不禁大喜,轻摇怀中少女,低声唤道:“楚大小姐,有人来了!” “嗯?”楚若烟被他摇醒,抬头疑惑的望他一眼,又转头向林外方向望去,哪知这一转头,但见黑暗中一双赤红发亮的眼睛,就在离她不远处,狠狠的瞪着她。 猝不及防,楚若烟大吃一惊,“啊”的一声惊呼,险些掉下树去,忙手脚并用,将耶律辰抱住,连声叫道,“蛇!蛇!” 第43章有过极大一个狼群 各府亲兵共半营的禁军在草原上整整寻找一日,只是草原上的方向,只能约略知道个大概,只需要方向略偏,往往就差之千里。 而这片草原会被选为皇家围场,除去河流纵横、野物极多之外,也林木繁盛。 根据楚若烟留下的标记,虽说楚若帆猜到二人所去的方向,可是向西一路近处,大大小小,就不下数十片林子,一处处寻找下来,又颇费功夫。 到日落时分,各队传出消息,仍然没有找到二人下落,只有明彦恩一路联络到独自追寻妹妹的楚若帆。 苍辽人本就是草原儿女,深知日落之后这草原上的凶险,不敢太过分散,只得结成两队,继续寻找。 楚若帆由晨到晚,又几乎整整一夜,不眠不休,几乎将这向西的林子踏遍,眼看着再过一个更次,天将破晓,是御驾启程的时辰,不由心中焦灼,早已失去了白天的淡定。 搜遍这许多林子,都没有找到二人的踪迹,难道他二人徒步而行,竟然没有找到一片林子? 若是如此…… 想到一夜的狼嗥声,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正在此时,身边的明彦恩突然向前一指,大声道:“看,那林边似乎有人曾经点火!” 楚若帆马上立身,纵目望去,果然见前方的林边草地,有一片焦痕,不禁精神一振:“我们去瞧瞧!”疾催跨下马,当先向林边赶去。 在他马后,耶律辰的几名长随也从人群中穿出,紧紧跟随。 林边草地,烧焦的枯枝散落,有一些被泥土盖住,显然是人为灭火,而那泥土又极为新鲜,相隔应该不过几个时辰。 楚若帆大喜:“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忍不住扬声高呼,“若烟,九殿下……”纵马当先向林子里冲去。 “殿下……殿下……”随在他身后的阿江等人大喜,也急忙跟着高呼,打马跟入林中。 明彦恩带人随后赶来,也立即扬声高呼:“楚大小姐,九殿下……”穿林而入,向深处而来。 这一入林,火把映照下,但见地上密密麻麻,都是新鲜狼粪,众人不禁暗暗心惊。 阿江脸色大变,几乎要哭出来,连声高喊:“殿下……殿下……你在哪?”擦一把头上急出来的冷汗,向楚若帆结结巴巴的问,“楚……楚统领,这……这可怎么好?” 楚若帆也是脸色微变,咬牙摇头:“不!不会!若他们果然来到这里,以若烟的轻功,应当可以避开狼群!”话虽如此,一颗心还是几乎提到嗓子眼来,扬声高呼:“若烟……九殿下……” 楚若烟轻功是兄弟几人亲自传授,自然知道不弱,可是九殿下呢?他离京十二年,没有人知道他功夫深浅。看这狼粪的密集程度,这里应当出现过一个极大的狼群,若是稍一不慎…… 想到这里,楚若帆已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想。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头上九殿下浅淡的声音道:“我们在这里!” 众人顺着声音抬头,但见高高的树冠上,五根枝杈如一只大手张开。就在那掌心上,九殿下耶律辰斜倚树干,悠然而坐。而楚大小姐却像条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巴在他的身上。 第44章艳福不浅 众人看到这等情形,都不禁好笑,明彦恩微微勾唇,向楚若帆望去一眼。 楚大小姐,艳福不浅啊! 楚若帆无奈,唤道:“若烟,快下来!” 要吃九殿下豆腐,也得背着人不是? 楚若烟听到哥哥的声音,却不敢回头,连连摇头,将耶律辰抱的更紧,连声叫道:“三哥,蛇,有蛇!好大一根……” 有谁说蛇,是论根的? 耶律辰好笑,在她肩头轻拍,含笑道:“放心,它钉在树上,伤不了人!” “是吗?”楚若烟疑惑的抬头看看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回过头去。 一根横生的树枝,蜿蜒的绕着一条手臂粗细的大蛇,蛇头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已不足三尺,只是蛇身一处被一枚金钗钉在树上,蛇身扭曲挣扎,却挣之不脱。 楚若烟咦的一声,向那金钗细瞧几眼,伸手摸摸空空的鬓角,转头瞪向耶律辰。 那分明是自己的金钗,什么时候被他拿去打蛇? 九殿下却不以为意,只是耸耸肩,含笑道:“本王身上没有暗器,情急之下借用,还请楚大小姐莫怪!大不了,回京之后,赔楚大小姐一枚?” 将军府虽然不是豪富,可是楚若烟也并不将一枚金钗放在心上,只是奇异他几时从自己鬓边取走罢了。 此时一听说他要赔钗子,立刻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道:“既然如此,殿下可不要忘记!” 九殿下送她钗子,先不说是不是上品,就算是寻常的木钗,她也可以当成定情信物。 耶律辰哪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指指她缠在自己身上的双腿:“可以下去了吗?” “啊?”楚若烟低头,但见自己双腿盘在九殿下腰上,那部位瞧着有些奇妙。 难得一红的老脸,居然红了红,楚若烟“啊”的一声低呼,急忙跳起来,躲开树上挣扎扭曲的蛇,一溜烟儿滑下树来。 还有楚大小姐害羞的时候? 难得啊!难得! 明世子看的叹为观止,向楚若帆倾过身去,低声道:“三公子,看来楚大小姐遇到克星了!” “嗯!”楚若帆却不以为意,瞧瞧从容下树的九殿下,点头赞道:“若烟眼光一向不错!” 这是当你妹妹吃定了九殿下? 明彦恩扬眉,又向耶律辰望去一眼,不禁暗暗点头。 虽然没有听二人讲述,可是从卷入马群到落马,再到这林中随处可见的狼粪,也可想二人这一日一夜必然是连连遇险。 而此刻这位九殿下,只是衣衫微敞,衣上沾着些草屑,那淡然的神情,唇角从容的浅笑,并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狼狈。 且不说二人之间究竟是谁扶持了谁,九皇子这份淡然从容,已不是旁人能比。 二人低语,身后的阿江已一跃下马,跌跌撞撞的冲过去,已经顾不上什么主仆之仪,一把将耶律辰抓住,上下打量,见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才连声道:“殿下,你活着就好!你活着就好!” 担这一夜的心思,这会儿终于找到主子,而且还完好无损,诺大一条汉子,竟落下泪来。 第45章做出什么事来 阿江自幼跟在耶律辰身边儿,情谊自然非浅。耶律辰见他真情流露,微笑摇头:“我不是好好的么?”越过他向楚若帆等人迎去,拱手为礼道,“有劳明世子和三公子相救!” 二人急忙下马还礼,明彦恩将自己的马儿牵过来,送到他手里,含笑道:“御驾很快就要启程,我们还是快些回去,还要传讯楚四公子!” 楚若烟奇道:“怎么四哥也来了?” 明彦恩点头:“四公子率半营禁军,与我们兵分两路!”唤来自己的随从,命人立刻传讯给楚若麟,即刻率兵回营。 本来御营中不但有皇帝与苍辽众臣,还有大邺特使,禁军有守护之责,并不能轻易调走。只是遇险的人里还有苍辽九皇子,在楚远父子一再请命之下,皇帝派禁军统领楚若麟亲率半营的禁军,出来寻找。 明彦君、卞红欣等人担心楚若烟,一夜没有好眠,听到消息传回,不禁大喜过望,各自跑出营门相迎。 此时东方天际已经泛白,卞红欣站在营门外,伸长脖子向东张望,却仍不见一个人影,不禁急道:“报信儿的已回来许久,怎么他们还不曾回来?” 贝妤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不要急,既然说找到了,必然很快会回来!” 卞红欣点头,又心里不稳,低声道:“这一天一夜,也不知道……不知道有没有吃苦……”话说半句,又改口。 昨夜无眠,可是整整一夜听到狼嗥之声,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受伤。 贝妤也心中担忧,微微摇头,抿唇不语。 就在此时,听身后一声轻嗤,一人不屑的语气道:“楚大小姐这一日一夜不见人影,若是受伤倒好,若是没有……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你……”卞红欣霍然回头,见营门口立着一个身穿团花绣纹衫的女子,不禁皱眉:“元大小姐,你这是什么话?” 这女子是定国公嫡长孙女,元甄儿,一向仗着亲姑母是当今皇后,从不将满盛京的小姐放在眼里,今日不知道抽什么疯,居然编排起楚若烟来。 卞红欣心是暗怒,正要反唇相讥,就见明彦君恰好从帐子里来,闻言挑眉冷笑:“元大小姐,楚妹妹和九殿下遇险,除去设法保命,还能做什么事?” 明彦君虽是荫封的郡主,可是看在元甄儿眼里,就连孝康王,也不过是一个外姓王爷,不能与真正的皇亲国戚相比,又岂会将她这个郡主放在眼里?当即下巴一扬,冷笑道:“孤男寡女,还能做出什么事来?明郡主何必明知故问?” 明彦君脸色微沉,也跟着冷笑:“我们几人都见识短浅,倒不知道,这两人一同遇险,还能做什么事,元大小姐见多识广,不防说说?” 这是要生逼着元甄儿说出不堪的话来,不说里边还有一位皇子,就是那种话,也看她一个女儿家能不能出口。 卞红欣会意,也立刻扬眉道:“是啊,元大小姐不防说说,能有什么事?” “你们……”元甄儿语结,脸色乍青乍白,突然冷笑一声,“那等事,旁人做得出来,我可说不出来,你们又何防问你们的好姐妹?”说完甩手就走。 卞红欣气结,咬牙道:“这起子人,也不知道安什么人,成天胡乱编排!” 明彦君也心中暗恼,只是记挂着楚若烟,不愿意多理。 就在此时,只听贝妤欢声道:“回来了!快看,他们回来了!” 第46章未必存着好意 曙光里,几骑快马从草天一线间跃出,向这里而来。在那几骑马之后,人影绰绰,大队的人马相继露出身影。 卞红欣大喜,拔步向人马迎去,扬声叫道:“楚姐姐!楚姐姐!” 只是隔的太远,又哪里能够听到? 贝妤跟在她身后,翘首张望一会儿,见人马慢慢驰近,最先的一匹马上一人发堆乌云,衣裙翻飞,显然是个女子,不禁喜道:“楚妹妹是自个儿骑马回来的,想来并没有受伤!” 一句话,将姐妹三人所有的担心去掉。 至于如元甄儿所说,楚若烟和九殿下孤男寡女相处,有没有做出什么,倒并不担心。反正,从第一眼见到九殿下,那丫头就和犯了花痴一样,真做出什么,吃亏的也是九殿下,不会是她! 此时营里听到传报,各府的公子、小姐与几位皇子也都迎出来。 队伍更驰的近了些,只见明彦恩身衅一人身形俊挺,长袍玉冠,正是九皇子耶律辰,已有几位小姐欢呼出声,而几位皇子虽神色不动,心里却暗道可惜。 虽然说,耶律辰离京十二年,在朝中没有根基,可是没有人忘记,他可是先皇后所出,是当今皇帝名正言顺的嫡皇子! 本来当初逐出上京,言明是三十岁之后才许回朝。 三十岁,到那时,朝中各皇子的争夺,恐怕径纬已分,他再也无力回天。哪知道,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不但顺利提前回朝,还提前封王。 如此情形,若不是他有过人之处,就是身边有能人异士相助,如此一个人物,假以时日,不难建立自己的势力,到时,怕是皇位争夺最强劲的一个对手,诸皇子不得不暗暗戒备。 在众人各异的心思里,耶律辰与明彦恩并羁而行,楚若帆随后,已率队疾驰而至。 各府的公子、小姐都齐齐迎上,施礼道:“殿下受惊!” 不管日后朝堂要卷起什么风云,这巴结皇子的机会,却不能错过。 耶律辰勒马,目光扫过营门前相迎的众人,唇角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意,在马上拱手为礼:“承蒙各位惦记,本王无恙!”见阿江已经赶来牵马,搭着他的手一跃下马,向明彦恩一礼,目光在楚若烟身上扫过,当先大步入营。 楚若帆、明彦恩二人也随后下马,遣散亲兵,向营内而去。 卞红欣目光在明彦恩身上略停,却一把将楚若烟抓住,连声问道:“楚姐姐,这一天一夜你们都在哪里?妹妹听着一夜的狼嗥,心里害怕的要命,你们可曾遇到?” 她这一问,就有许多公子、小姐的目光向这里望来,其中意味,不能一一尽述。 楚若烟受到众人目光注视,眨眨眼,含笑道:“妹妹说笑,我们苍辽儿女,纵遇到几百头狼,又怕什么?妹妹若想知道,下一次我们一道儿玩去?” 偏不说,偏让这些人眼急! 贝妤见她纵马疾驰之下,一张小脸儿微微泛红,唇间含笑,乌眸闪亮,浑然没有劫后余生的自觉,不由轻啐一口,嗔道:“早知道你没事,我们也不用担这一夜的心思!” 明彦君心思细腻,却知道这里许多人看似关切,实则并不见得怀着什么好意,抿唇笑道:“要听故事,也要等楚妹妹收拾妥当,听御营里传话,三公主可是问过好几次呢!还有皇上,巴巴的派禁军出去,妹妹也要进去谢恩!” 一句话,不但将姐妹两个人的询问截住,也堵住另一些人不怀好意的猜测。 皇帝和三公主都在意的人,你们哪个还敢多嘴? 第47章王爷是用来吓狼的 明彦君的话虽然是为了维护楚若烟,说的倒也是实情。 楚若烟回营,略做收拾,便向御帐而来。 恰此时耶律辰也已重新洗漱,换上朝服走来。二人御帐前相遇,想起昨夜的凶险,不禁相视一笑。 此时皇帝已经临朝,明彦恩等众臣拜过,当先上前缴旨。 皇帝听说耶律辰安然回来,心中宽慰,正要询问详细,听到帐外侍卫回禀:“皇上,九殿下和楚大小姐请旨进帐!” 皇帝笑道:“正主儿来了,还是听听他们讲述罢!”传旨命二人进帐。 帐帘掀起,耶律辰在前,楚若烟在后,快步而入,在御阶下跪倒,齐声道:“儿臣参见父皇!” “臣女参见皇上!” 皇帝点头命起,目光在耶律辰身上一转,却落在楚若烟身上。见她言谈举止间,丝毫没有一丝惊恐惶惑,不由点头,向楚远道:“果然是将门虎女,不错!不错!” 刚才从明彦恩口中知道,二人不但落马,还曾遭遇狼群。如今虽然已经脱险,可是此事若放在寻常小姐身上,此刻怕还是惊慌不安,哭的稀哩哗啦。这位楚大小姐倒好,像没什么事发生过一样。 虽然消息早已经传回,可是楚远此刻才见到女儿,见她完好无损,也暗暗松了口气,听到皇帝夸赞,忙出列行礼:“皇上谬赞,小女不过是年纪太小,不懂得畏惧!” 年纪再小,也不会不知道狼的可怕! 皇帝微微摇头,才向耶律辰问起这一日一夜的经过。 耶律辰约略讲述,躬身道:“多亏楚大小姐机警,留箭指明我二人去处,明世子和楚三公子才能及时将我二人找到!” 耶律辰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众人听到又是卷入马群,又是遇到狼群,都不禁暗暗心惊。 皇帝看向楚若烟的目光,多出些兴味:“早听说,楚大小姐骑术超群,不想竟然如此了得!” 虽然苍辽人大多擅于骑射,可是一位闺阁千金有这样的骑术,并不多见。 楚若烟款款施礼,抿唇笑道:“回皇上,臣女也只对这逃命的功夫在意,一会儿回去,父亲和哥哥们不知要如何埋怨呢?” 皇帝奇道:“埋怨什么?” 楚若烟抬眸向他直望,巧笑道:“若是臣女肯多下些功夫,像几位兄长一样,上马可以提刀毙狼,下马可以舞剑保护殿下,此刻岂不是立下奇功?又哪里用得着让父兄担心?” 她声音清脆明朗,这番话一口气说出来,没有片刻的停顿,将一帐的人听的愣住。 耶律辰好笑皱眉:“本王堂堂男儿,又岂能让一个女儿家保护?” 楚若烟摇头笑道:“殿下虽说身手不凡,可是与臣女总有君臣之份,都是臣女无能,没能让殿下端端王爷的威风,震慑群狼!” 这是说谁呢? 在场的皇子、王爷都不禁皱眉。 你是说王爷的威风是端出来吓狼的? 楚远无奈,低咳一声斥道:“烟儿,御驾之前,不得胡言乱语!”虽然是呵斥,但是语气中已不自觉露出些笑意。 皇帝微怔之后,也不禁放声大笑,指指她道:“常听心儿说,楚大小姐这张嘴能将死人说活,果不其然!” 楚若烟抿唇:“皇上,臣女虽说无能,效忠之心,却与父兄一般无二!” 这句话,倒是楚家的庭训。 楚远肃然点头,向她深深望去一眼。 突然间觉得,那个环在自己膝下的小女儿……长大了! 第48章将九殿下赐她尝尝 楚远心里感叹,再不说话,皇帝却笑道:“你一个女儿家,又不入朝为官,也不领兵拜将,要立功做什么?” 立功可以请赏啊!最好将九殿下赐她尝尝! 楚若烟抿唇,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浅笑道:“虽说女儿家做不了什么,有功总比无功强些!” 那倒是! 这话说出来,帐中倒有半数的大臣暗暗点头。 若真的保护皇子有功,纵受个虚封,也是满府的荣耀。 只是虽然大多人深以为然,又有几个人像楚大小姐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皇帝向她笑望,扬眉道:“昨日比赛,你们一队因你二人可是输了个彻底,朕不罚你们也倒罢了,楚大小姐还要讨赏吗?” 楚若烟连忙摇头:“臣女累殿下遇险,皇上不罚已是万幸,岂敢求赏?” 皇帝笑道:“楚大小姐倒是知进退!”见二人虽然收拾的齐整,也并不见多少疲态,想这一日一夜奔波也必劳累,帐中无事,挥手道,“没有旁的事,退朝罢,你们下去歇息片刻,也该拔营回京了!” 众臣闻言,齐齐跪倒辞礼,依次退出御帐。 楚若烟跟在众人身后出帐,瞥眼见一个小太监从帐后探头探脑,忙招手将他唤过,含笑道:“你速回去禀三公主,就说楚若烟还活着,要她不要担心!” 小太监被她说笑,躬身道:“楚大小姐放心就是,方才明郡主已命人传进话去,三公主已经知道小姐无恙。只是此刻公主不便出来,一会儿路上再与楚大小姐叙话!” 楚若烟点头道:“三公主的心意,若烟知道,得空再叙就是!” 别过小太监,正要回自己营帐,就见营门外楚若麟已率禁军赶回,连忙迎上去唤道:“四哥!” 看到她,楚若麟眸中露出一抹笑意,却无瑕与她说话,伸手揉揉她的额发,径直前去缴旨。 目送他进入御帐,楚若烟转身回自己营帐,哪知道刚刚越过两重帐篷,就见帐篷后闪出一个人来,一把将她手腕抓住,冷声问道:“若烟,你们这一日一夜,究竟有没有做什么?” 楚若烟不防,被他吓一跳,等看清来人,不禁皱眉,手腕一推一扭,从他掌中拽出来,冷哼道,“万大公子,有话好好儿说,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我成何体统?”万征咬牙,“方才怎么听说,你和九殿下在树上搂搂抱抱的?” “咦?”楚若烟诧异,“听说?听谁说的,万大公子不问说的人,问我做什么?”撇了撇唇不理,绕过他就走。 明彦恩所率,都是楚、明、贝、卞等几府的亲兵,虽说主子与楚若烟亲厚,可是亲兵中难免人多嘴杂,回营不过片刻功夫,九殿下和楚大小姐在树上的情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万征见她一副漫不在乎的模样,不禁气结,快走两步追上,连声道:“你我自幼相识,我的心思,我不信你不知道!更何况,我爹已上书皇上请旨赐婚,皇上岂有不和大将军商议的道理?你不要装作不知道!” 第49章遇到条疯狗 虽然自幼相识,又同出将门,只是万征为人心胸狭窄,楚若烟对他素来不喜,此刻见他纠缠不休,心中暗怒,霍然回过头来,冷声道:“自幼相识如何?这满上京城的公子,又有哪一个不是自幼相识?你的心思如何,与我何干?难不成你想什么,我楚若烟就当成全?你爹上书请旨又如何?难不成我楚家就得答应?” 她本来就口齿伶俐,此时气怒之下一句一问,将万征问的张口结舌,半天才回过神来,咬牙怒道:“横竖你一个女儿家,与一个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楚若烟扬眉轻嗤:“我楚若烟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万大公子指手划脚!”不想多理,绕过他扬长而去。 万征气结,眼睁睁看着她走远,空自气的跺脚,咬牙发狠:“楚若烟,总有一日,你会求我娶你!” 楚大小姐本来心情极好,被他这一闹,也不禁满腔怒火。 紫菱见她气咻咻的回来,急忙迎过来,不解问道:“小姐,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儿的?” 楚若烟皱眉,憋气道:“方才道儿上见到条疯狗!” “疯狗?”紫菱不明白。 皇帝狩猎,这御营里倒是养着几十条猎犬,又哪来的疯狗? 楚若烟不想再提,摆手道:“御驾很快拔营,你们去忙,不必管我!”把丫鬟都赶出去,自己大大喝几口热茶,才算将心里的火气压下去,长出一口气,冷哼道,“什么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 话音刚落,就听帐外有人笑道:“哟,楚妹妹这是又被哪只癞蛤蟆咬了肉去?”跟着帘子一挑,明彦君笑吟吟的进来。 楚若烟一跃而起将她拉住,恼道:“还不是那个万征?” 明彦君倒不意外,拉着她的手坐下,低声道:“我正要和你说呢,昨日黄昏,另四队人回来之后,听说你和九殿下遇险,倒有几府的人也率人出营,上草原去找!” “有那位万大公子?”楚若烟意外扬眉。 明彦君点头:“岂止万大公子?四殿下、六殿下也派出人去,直到天色全黑才又回来,我隐约听到,不知是哪一府,还损折了人手!” “什么?”楚若烟吃惊,几疑听错,问道,“损折人手?怎么会?” 只是在草原上找人,又是天黑返回,那时狼群还没有出没,若遇到的是孤狼或是旁的猛兽,整队人出去,断没有治不服的道理。 明彦君摇头,低声道:“详细我也不大清楚,像是有人要将此事隐下,所以才令人觉得怪异。” 是啊,如果是为了寻找九殿下和楚大小姐,人手有损,正好可以让耶律辰和上将军府领个人情,又怎么会将此事压下? 楚若烟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时候,就听帐外号角声起,御驾已要启程。明彦君起身,携着她的手,一同出营,压低声音道:“此事详细,此时也无处查去,你心里有数就是!”向她辞过一礼,向自己府的马车而去。 无处查吗? 楚若烟目送她上车,眼珠滴溜一车,招手将紫菱唤来,低声道:“你去瞧三哥、四哥谁能得空,请他们过来一趟!” 紫菱点头,快步而去。 第50章来了一位公子 从草原到上京城,大约是大半日的路程,经过一小片山峦之后,就可遥遥望见上京城灰色雄伟的城廓。 而这片小小的山峦,也是这一路上唯一可以避开骄阳的地方。入山之后,前边传下旨意,整队原地歇息打尖。 楚若帆得到紫菱传话,趁这片刻混乱向后边而来,向楚若烟问道:“若烟,何事?” 楚若烟见前后没有外人,招手将他唤过,在耳边低语。 楚若帆微怔,略一沉吟,点头道:“此事交给三哥,你放心就是!”顾自离开。 各府的奴仆很快在路边支起棚子,摆下碗筷,将一早备好的汤水奉上。 楚若烟坐下饮几口茶,突然想起来,问道:“今儿一早回营,怎么没有瞧见公孙公子?” 依理,昨日她和耶律辰与公孙致同组,二人遇险,公孙致虽然身份尊贵,不宜涉险,回营之后也当见见才是。 紫菱摇头:“奴婢也不曾看到!” 楚若烟皱眉想想,起身往前边定远侯府的棚子而来。 卞红欣听她问起,抿唇偷笑,在她肩头轻推,戏道:“今儿姐姐回营,这心里眼里怕只有九殿下,怎么这会儿又想起公孙公子!” 楚若烟好笑道:“谢过恩很快就起身,又哪里有空?” 二人说笑一回,卞红欣才道:“昨日午后,营里新来一位公子,像是大邺人,点名要见公孙公子,随后被皇上一同请入御营。方才拔营的时候,我倒是瞧见,都跟着御驾呢!” “哦!”楚若烟了然,对那新来的公子倒有几分好奇,问道:“是怎样的一位公子?” 心中暗暗猜测:大邺来的公子,又点名要见公孙致,难道是公孙家的另一位公子? 卞红欣侧头想一想,摇头道:“他的穿戴极为寻常,倒像是富庶一些的百姓,只是那举止气度不凡,当是大家的公子,旁的并瞧不出什么!” 举止气度不凡,自然有一定的身份,只是穿戴寻常,想来不是代表大邺而来。 楚若烟了然,也不再多问,正要回自己棚子里去,就听前边一阵纷乱。 二人出棚循声望去,但见人群纷嚷,并瞧不出什么。卞红欣忙唤人来问,下人回道:“不知是哪里惊了马,踹翻四皇子府里的棚子。” 原来只是小事啊! 卞红欣略略失望,楚若烟却心中了然,在她肩头轻推,好笑道:“难不成你还想弄出什么事来?”向她辞过,仍回自己棚子里来。 如果她刚才看的不错,那边有楚若帆身边的两名长随。 等用过午膳,御驾启程,楚若烟想一会儿,向紫菱道:“等到回京,你记着使人往驿馆下帖子,说我明日拜望大邺特使!” 从见到公孙致的第一眼,她本就想向他谢过幼年公孙家的救命之恩,可是每次不是被人打断,就是突生意外,竟然始终没有说出口来。 紫菱会错了意,眨眨眼,凑到她身边问道:“小姐,你究竟是为了大邺特使,还是为了九殿下?” 若说昨日之前,她还不知道让自家小姐不屁捞的是谁,等到她和九殿下失踪一日一夜,还满脸红光的回来,就知道自家小姐盯上的,绝不是那位大邺特使了。 楚若烟在她脑门儿上一戳,嗔道:“让你去,你去就是,哪里有这许多话!” 紫菱“嘻”的一笑,缩着脖子答应。 第51章九殿下还可一交 楚若烟的帖子还没有送去,九殿下的帖子倒送过来了。 碧萝道:“送帖子的人说,一则公孙公子要为好友接风,二则九殿下要谢明世子和三公子的救命之恩,还有,公孙公子要为九殿下和小姐压惊,只是公孙公子是在客中,诸多不便,就由九殿下做东,将三宴并成一宴!” 还有这么省事的? 楚若烟好笑,点头道:“也罢,等赴过此宴,我们再回请就是!” 主仆二人正说着,就见紫菱进来,向楚若烟道:“小姐,三公子回来了,请小姐前头书房说话!” “好!”楚若烟应一声,换过衣裳往前院书房里去。 迈进书房,但见不止是楚若帆、楚若麟兄弟,连楚远也在。楚若烟心知事情不小,先给楚远见过礼,才向楚若帆问道:“三哥,可曾查到什么?” 楚若帆向楚远望去一眼,见他点头,才道:“昨日回程,我已查实,四殿下的亲随,有两人受伤,七殿下府中少了三人,其余倒并无异状。” 楚若麟点头道:“我问过副统领,那日除我们之外,还有几大府门的公子率人出营,并没有损折人手。” 也就是说,奇怪的只有四皇子、七皇子两路的人马! 楚远脸色微沉,向楚若烟问道:“烟儿,你为何想起查别处府上的人手,是那日有什么古怪的事发生?” 如果有人要动他的宝贝女儿,他楚远才不怪什么皇子不皇子。 楚若烟皱眉摇头:“爹,烟儿只是奇怪,他们既然是去找我们,损折人手,又鬼鬼祟祟藏着做什么?” “或者,他们不是找人,而是盼望我们找不回人来!”楚若麟突然接口,见三人望过来,才细细道,“那日我和明世子率队出营寻找,本来分为十几队,后来怕天黑危险,才又并为两队,由我二人各率一队。” 这一节,在当天就已经知道。 三人点头,并不接口。 楚若麟皱眉,疑惑道:“有好几次,我们搜寻的林子里,似留下人迹,我们都当是若烟和九殿下在内,哪知道搜索之下,竟然空无一人。” 被他一提,楚若帆也似想起什么:“那日明世子也道,有几处林子留下极明显有人走过的痕迹,却偏偏又没有人!” 楚若烟大奇:“还有这样的事?不知是什么时辰?” 楚若麟道:“黄昏之后,也就是另四队人马回营之后!” 也就是另几府的人马出动之后! 楚远脸色微沉,怒道:“也就是说,有人故布疑阵,拖延你们找到烟儿的时间!” 难怪,那么多人,直到后半夜才找到二人。 楚若烟皱眉,托着腮帮子看看楚远,又看看两个哥哥,说出疑问:“烟儿回不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是啊,楚若烟虽说是楚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她有失,也最多是令楚氏父子伤痛,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楚若帆、楚若麟对视一眼,突然齐声叫道:“九殿下!” 是啊,先不说四皇子对楚若烟有意,就是没有,将军府少一个楚若烟,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可是耶律辰身为先皇后嫡子,他的身份却直指皇位,若是能尽早将他除掉,日后岂不是少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想通此节,楚远非但没有松一口气,脸色反而沉下来,冷笑道:“历朝历代,我楚家素来不参予朋党之争,如今,若他们当真为了铲除对手,置我将军府的人于险境,我楚远倒不怕与谁为敌!” “就是!”楚若烟立刻趁热打铁,“那天若是九殿下遇险,若烟又岂能独活?” 这话说的…… 兄弟两个都不禁好笑,向她横去一眼。 此话乍听,是九殿下遇险,楚大小姐也无法幸免,可是被她一说,倒似九殿下出事,楚大小姐也不愿意活着一样。 楚远虽然满腔怒火,听她一说,也不禁好笑,摇头道:“鬼丫头,你还真是一个不嫌事大的!” 刚刚回京一天,九殿下和楚大小姐草原一夜如何如何,就被人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偏偏两个当事人,不说不避,还听的饶有兴致,在旁添油加醋,倒教人摸不准那些传言里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好在…… 这个丫头从小到大,就是吃流言长大的! 传言归传言,当日树上的情形,三公子楚若帆却是亲见,微一沉吟,向妹妹问道:“那日你二人卷入马群,究竟发生何事,那林中的狼群,怕有几百头!整整一夜,你二人就避在树上?除此之外,还发生什么?” 自家妹妹自幼好色,尤其是看到俊美少年,总要流几天口水。可是像那天手脚并用,缠在九殿下身上,显然不是在吃豆腐。 是啊,从二人安然回营,到现在,还没有空问过详细经过。 一时间,父子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楚若烟身上。 楚若烟点头,从二人卷入马群开始,将事情细细讲述一回,最后吐一吐舌头笑道:“熬到半夜,烟儿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多亏九殿下守着,要不然,这会儿早变成蛇粪!”跟着将醒来看到大蛇的事说一回。 楚若麟奇道:“你是说,他用的是你的金钗?” “是啊!”楚若烟点头,用手比划一下,“足足胳膊粗的一条大蛇,被金钗钉在树枝上,离我的脸不过两尺,可将人吓死!”想到当天见到的那条蛇,忍仍不住缩缩身子,一时颇为怀念九殿下的怀抱。 楚若麟皱眉,略想一下,指她头上道:“就是这样的赤金钗?” 楚若烟将头上金钗拔下来瞧瞧,点头道:“成色一样,只是款式不一样罢了!” 楚若麟从她手中取过,在手里掂掂,突然手指疾弹,金钗画出一道金芒,电闪而出,噗的一声,插在窗棂上,震震颤动。 楚若烟鼓掌叫好:“四哥威武!” 楚若麟过去将金钗取回,看看手中变形的金钗,不禁脸色微变,喃喃道:“九殿下好深的内功!” 金子虽然入手沉重,质地却很柔软,以金器做轻巧暗器能够极远,可是大些的暗器要想将人重创,却要辅以浑厚的功力。 而这金钗一头虽然削尖,可是终究不能与暗器相比。自己只是射入窗棂,金钗就已变形,当日耶律辰所发的金钗,可是穿过一条大蛇的蛇身,将蛇死死钉在树上,这其间的功夫,思之令人心惊。 其实,若是楚四公子知道,九殿下是以嘴巴打出金钗,又不知道要如何吃惊。 楚若麟的功夫,父子二人深知,闻言也不禁脸上变色。楚若帆喃喃道:“如此说来,这位九殿下,还当一交!” 身在将门,楚家父子最重的就是武艺超群的铁骨男儿。收到九殿下的请帖,他本来还在考虑去还是不去,如此一来,还是非去不可了! 第52章有人布置陷阱 九殿下虽然封王,却没有立府,做东饮宴,也就不在私邸,而是包下临江楼一个楼层,将包厢的间隔去掉,临窗将案几摆开,一边欣赏窗外的风景,一边观赏歌舞。 宴是小宴,主人勉强算是耶律辰和公孙致两位,客人除去楚家兄妹、明家兄妹就是一位身穿大邺服饰的清俊公子。 公孙致与众人见过礼,转向清俊公子道:“这是公孙七好友,邵毅丰邵二公子!” “原来是邵公子!”众人重新见礼。 楚若烟目光在他脸上一转,赞道:“大邺朝果然物华天宝,人物个个不凡!” 楚大小姐的称赞,一向率直,却语出真诚。 耶律辰含笑向她一瞥。 经过这几日,公孙致已经见惯不怪,向邵毅丰道:“邵二哥,这位就是楚大小姐,将门虎女!” 是啊,将门虎女,说话率直,邵二哥你不要被吓到。 这位就是和耶律辰一起遇险的小姐? 邵毅丰目光在她脸上略略一转。只是他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苍辽民风与大邺不同,也不以为意,含笑还礼:“多谢楚大小姐称赞,邵某荣幸之至!” 咦,这位邵二公子倒是上路,与九殿下有得一比! 楚大小姐好感骤增,随着众人入席,问起邵毅丰此来沿途见闻。 邵毅丰走南闯北,博闻强记,为人又极为潇洒随意,几句话一说,与几位公子竟然一见如故。加上席上两名少女,也都是豁达的性子,一时间,宴中谈笑声起,竟没有一丝拘谨。 宴至中途,歌舞已换过几场。几个人的话,自然而然转到前几日的狩猎上。 耶律辰向楚家兄弟和明彦恩举杯:“那日蒙三位劳碌奔波,本王在此谢过!” 楚若帆道:“殿下客气,还有劳殿下照应舍妹!” 楚若麟接着道:“楚四职责所在,殿下不必在意!” 明彦恩也跟着举杯道:“也要殿下武功超绝,能够自保!” 耶律辰为苍辽皇子,日后纵然与皇位无缘,也可成为朝中一棵大树。若换成旁人,必会借此机会巴结,哪知这几位毫不居功,说的倒是实话! 邵毅丰暗暗点头。 他与耶律辰本就是旧识,侧头向他一望,淡笑道:“九殿下此次回京,怕是一场龙虎之争,可惜兄弟是大邺人,这一回无法相助。只是日后你若走投无路,倒不防再去与我共谋一醉!” 九殿下回京,苍辽朝廷中人自然都感觉到风雨欲来之势,可是,这位邵二公子口口声声说是九殿下兄弟,不祝他功成,反说出走投无路的话来。 楚、明两家兄妹奇异,耶律辰却不以为意,举杯向他邀酒,含笑道:“今生能结识邵二哥,耶律辰三生之幸!”话说完,将杯中酒一仰而尽。 二人一对一答之间,豪气毕露,在位众人都不禁动容。 公孙致向楚若烟望去一眼,略一沉吟,又转向楚若帆道:“楚三公子,那日在草原上,邵二哥遇到一些奇事,虽不知道的确切,日后还盼楚三公子多多留意!” “什么?”楚若帆一怔,速速与楚若麟对视一眼,向公孙致拱手道,“还请七公子明言!” 他这话,竟然与父子几人的猜测相合,难道他是在出言示警? 公孙致略觉为难,向邵毅丰望去一眼。 苍辽朝廷的朋党之争也好,夺嫡之战也罢,终究是苍辽国中的之事,他身为大邺之臣,有些话出口,就有挑起苍辽内乱之嫌。 邵毅丰倒不以为意,摆手道:“那日入营,听说九殿下和楚大小姐遇险,随后就见几位皇子鬼鬼祟祟吩咐部署,邵二一时多事,尾随而去,竟见那几人在林中布置陷阱,被我一怒之下除去!” 楚若烟不懂:“布置陷阱做什么,他们又不知道我们在何处!” 耶律辰淡笑:“布置陷阱,自然是在东南一路通往御营的必经之路上。” 朝中争斗,楚若烟虽然不曾参预,可是终究是在这世家林立的上京城长大,闻言微一凝思,已经恍然:“哦,若是三哥、四哥不能找到我们,等到天亮,皇上御驾启程,就必得赶回护驾,到时我和九殿下只能凭两条腿走出草原,自然是沿水而行、逢林必入!” 只要走进林子,就会落入他们的陷阱,那时御驾已经启程,草原上就算还留下兵马搜寻,也不会太多,八成就会被困死在林子里。 邵毅丰见她一点即透,赞赏点头,倒也不再多说。 楚家兄弟闻言,早已俊脸微沉,心中暗怒。耶律辰却仍然有唇含浅笑,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淡道:“是啊,本王若是无声无息的死在草原上,朝中怕也无人追究!” 九皇子啊,虽然是先皇后嫡子,可是,坏就坏在这个“先”字上。谁又会在意一个已没有母族支撑,在朝中也没有任何根基的皇子的生死? 楚若帆眸中却闪过一抹冷意,侧头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没有人在意九皇子,可是那些人就不知道,楚若烟有失,就是对上他整个上将军府? 刚才还相谈甚欢的宴席,一瞬间,气氛变的冷凝。 公孙致低咳一声,向众人举杯道:“公孙七此来,有兴与众位结识,本以为还要在苍辽盘桓数月,只是如今家中有事,怕不日启程,无瑕与众位道别,今日借花献佛,公孙七先行与众诸别过,但愿来日还可相见!” 公孙致要走了? 他的话一出口,席中顿时一寂,明彦恩不解道:“为何去的如此仓促?”虽是问他,目光却望向邵毅丰。 去狩猎之前,还不曾听过公孙致的行程有变,这位邵二公子一来,立刻就要启程。 邵毅丰含笑道:“公主刚刚大婚,即刻就走确实于礼不合,只是公孙公子府上有事,邵某此来,就是代为传讯。” “有事?什么事?”旁人未应,楚若烟先就紧张,瞧瞧邵毅丰,又看向公孙致。 分属两国,公孙氏又是大邺朝的国之柱石,苍辽国楚大将军的女儿怎么会擅自打听公孙府上的事? 邵毅丰微诧,不禁皱眉。反而是公孙致不以为意,含笑道:“是家母抱恙,我兄弟又大多戎边,无法赶回!” “哦!”楚若烟释然,点头道,“原来是侯爷夫人有恙,公孙公子理该回去伺疾!” 耶律辰、邵毅丰二人见她对公孙氏关切,又不似要打探什么虚实,都觉奇异,向她深深望去一眼。 第53章哪儿都想动 公孙致上达国书,不日启程回国。太子妃熊燕瑶听后,想日后身在异国,自己孑然一身,身边竟然再没有一个熟人,大哭一场之后,只得置酒为他送行。 大邺特使回国,太子代皇帝亲自出城相送,上京城中又是一阵人潮涌动,百姓争相涌往城门,一观上国特使风采。 那日一早,楚若烟换身轻便衣裳,只带着紫菱一人,出城门往十里亭而去,在亭中摆上水酒、小菜,专等大邺特使大驾。 等到朝阳高升,终于见城门方向旌旗蔽天,一队人马浩浩而来,当先两面大旗,上书斗大的“邺”字,随后两面略小,上书“公孙”二字。 而在旗下,当先一骑骏马,马上少年玉冠乌发,俊颜朗目,正是大邺特使公孙致。 在他右侧,邵毅丰眉目飞扬,策马相随,而在他左侧,马上少年衣袍翻飞,唇含浅笑,顾盼间天地失色,竟然是九皇子耶律辰。 楚若烟大喜,快步下亭,在路中一站,向三人行礼:“公孙公子远行,可否下马,饮一杯水酒!” 这位楚大小姐倒是有心! 公孙致暗赞,点头道:“有劳楚大小姐!”翻身下马,与她向亭子而来。 紫菱见到,早已将酒杯斟满。 楚若烟取过一杯,先送到公孙致手中,自己再取一杯,向他举道:“七公子来去匆匆,若烟竟来不及一尽地主之谊,今日就以一杯水酒,祝七公子此去一路平安!” 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说的极为真诚。 公孙致向她深凝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楚大小姐,不知与我公孙一族有何渊源?” 楚若烟抿唇,含笑道:“若烟幼年逢难,曾蒙公孙家的人援手,有缘见老侯爷一面。虽说如今不知恩人是谁,总是公孙家的人就是,若烟没齿难忘!” 公孙一族,在大邺是数一数二的将门世家,以护国卫民为祖训,救过的人不计其数,听她一言,公孙致顿时释然,也跟着举杯道,“原来如此,不想事隔多年,楚大小姐还记得,可见是性情中人!”将酒杯与她一照,一仰而尽。 楚若烟含笑,又取过一个包裹送上:“这里是苍辽土产的一些药材,虽说老侯爷龙精虎猛,侯爷和夫人又正当盛年,必用不上这些东西,但平日用来周济旁人也是好的!” 公孙致知道了来龙去脉,也不再客气,双手接过,含笑点头道,“多谢楚大小姐!” 此时邵毅丰与耶律辰也已下马上亭,见二人将话叙过,耶律辰含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耶律辰借楚大小姐一杯酒,也祝公孙公子和邵二哥此去一路顺风。日后山长水远,望多多保重!” 公孙致点头,郑重举杯,与他一饮而尽。 邵毅丰却拍拍他的肩膀,摇头道,“我邵二可当真不明白,这皇室有什么好处,哪里有你我纵游山水,来的痛快!”连连摇头,举杯在他杯上一撞,也一口饮尽,将杯子一丢,大声道,“走罢!”竟然再不说一句道别之语。 公孙致抱拳,向二人分别一礼,也转身下亭,跃身上马,一声令下,率领大军浩浩而去。 楚若烟看着二人的身影渐渐被旌旗和大军挡住,再也瞧不见一点身影,才忍不住赞道:“那位邵二公子当真是一等一的洒落人物,想不到竟然会和公孙公子结交。” 公孙致为人端稳周正,邵毅丰却洒落不羁,除去二人举止间同样的雍荣气度,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公孙致是大邺朝靖安侯的公子,邵毅丰的衣着打扮,却只似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想来在身份上也差一大截。 耶律辰站在她的身后,也凝目远望,轻叹一声问道:“楚大小姐,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这个他,指的自然不是大邺朝靖安侯府的七公子,而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邵二公子。 “什么人?”楚若烟反问。 他既然这么问,那位邵二公子自然也不是等闲人物。 耶律辰叹道:“邵氏,也是大邺朝数一数二的姓氏,当今太后的母族。这位邵二公子,是邵家的长房嫡子,太后嫡亲的侄孙,如今几位皇子的表兄弟!” “邵太后母族?”楚若烟轻吸一口凉气。 虽然她并不知道大邺朝的邵家是何等的声势,可是自身在这苍辽国政治权力的圈子里长大,自然知道,能是太后的母族,自然不是寻常的世家可比。 微怔片刻,轻轻点头:“难怪!难怪那位邵二公子身上,会有如此气度,竟然是皇亲国戚!” 耶律辰低笑一声,身子微斜,凑首在她耳侧低语:“怎么楚大小姐不是只在意男子的容貌?” 那两个人,虽然周身的气势不同,可都是一等一的品貌。 楚若烟听他取笑,却不以为意,侧头向他望来,正色道:“容貌自然要紧,可是若举止猥琐,纵有上等容貌,也不过是一只长的好看些的猪……” 耶律辰本就靠近她的耳边说话,她这一回头,二的唇相距不过数寸,呼吸相闻,楚若烟一句话没有说完,已乱了呼吸,目光凝在他两瓣薄唇上,怦然心动。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怔忡的目光落在眼里,九殿下的心也是突的一跳,微微撤身,拉开一些距离,瞬间慑定心神,含笑扬眉:“哦?那在楚大小姐眼里,谁更强些?” 看起来很好吃的东西离的远了一些,楚大小姐遗憾的舔了舔唇,当真侧头细想,心里把二人对比一下,点头道:“若单说容貌,是公孙公子强些。若说这周身的气势……他二人各有千秋,倒难说出谁比谁更胜一筹。” 楚大小姐这个评价,倒是中肯! 九殿下点头。 哪知道还不等他说话,却听楚大小姐续道:“九殿下取他二人所长,臣女眼里,自然要强过他二人许多!” 又调戏…… 九殿下微愕,俊眸瞬间淡出一抹笑意:“楚大小姐是不是心动?” 清泉般的眸子,一瞬间灼然生辉,微挑的唇角,带着魅惑的笑意。 妖孽! 楚大小姐心头突的一跳,立刻点头:“心动!心动!”不止是心动,哪儿都想动! 亭子上的紫菱,亭子下的阿江,都垂手低头,站的直直的不动。 我们是天生的木桩子,主子你们瞧不见我们! 第54章建一条丝绸之路 大邺送亲特使的大军过尽,远远的只剩下半空飘扬的旌旗,渐渐的,连旌旗也消失在天地一线间,只余下大路上漫天的黄土。 耶律辰叹道:“我与邵二哥相交数年,这一别,又不知何时能见?” 楚若烟大奇:“殿下和邵二公子?”微一转念,点头道,“殿下自幼四处游历,那位邵二公子也是一个不羁于江山的人物,想来更加投缘一些!” 耶律辰微笑:“本王是迫不得已远离朝堂,邵二哥可是当真不愿在朝中为官!” 二人闲话,楚若烟留紫菱收拾杯盏随马车回去,自己策马与耶律辰先行,听他讲述与邵毅丰相识的往事,不时扬起阵阵笑声。 十里路程,转眼即到。 此时早已日头高起,城门内外人群熙攘,一片忙碌景象。 楚若烟侧头向耶律辰一望,好奇问道:“殿下,听说大邺帝京极为繁华,强过我们上京很多吗?” “嗯!”耶律辰点头,见她目光扫过城门的人群,知道她心中所想,叹道:“大邺南北交通极为发达,北方多是经贸之地,南方是鱼米之乡,帝京是联系南北的枢纽,不是我们上京可比!” 楚若烟不服:“可是听公孙公子对我们苍辽国也是盛赞,想来必有大邺不及之处!” 耶律辰点头,扬鞭向前指道:“不错,我苍辽国的铁器、马匹、药材,就不是大邺可比!” 楚若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但见城门左侧,正是一个极大的马匹贩售集市,此时人喧马嘶,一片欢腾景象,不由轻轻点头,吁一口气笑道:“也就是说,各有所长!” 耶律辰傲然道:“虽说我苍辽国受大片的沙漠所限,农耕永远赶不上大邺,但是也正因如此,我苍辽人熟悉大漠,有可以跨越大漠的骆驼、马匹,只要我们打通大漠上的商道,假以时日,我苍辽的繁盛也就指日之间!” 楚若烟见他一张俊颜眉目飞扬,也顿时意气风发,点头道:“大邺物产丰饶,我苍辽国地势也得天独厚,如今更与大邺联姻,若是能打通商道,建一条属于我们的丝绸之路,联系整个大陆的交通,怕强盛还在大邺之上!” “丝绸之路?大陆?”耶律辰听到两个新词,不自觉的重复一回,想一想跟着点头,“不错!大邺的南方,盛产丝绸,不要说别国没有,就是在大邺,也只有富贵人家用得起。商路取名丝绸之路,当真是好主意!” 一个古人,能想到这一节,实在不容易! 楚若烟眸子闪亮,盯着耶律辰道:“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九殿下离朝十二年,四海游历,见多识广,当真不是别的皇子可比!” 这一次,楚大小姐居然不是称赞他的容貌! 耶律辰侧头,向她一笑。 笑容,若夏花初绽,晃花了楚大小姐的眼。楚若烟只觉一颗心扑扑直跳,吞一口口水,心里暗骂:妖孽,笑什么笑,又不给吃! 二人说话间,已穿过城门,向城内而来。就在此时,突然间,只听前边马嘶伴着惊呼声响起,一辆四驾马车横冲直撞,迎头向这里撞来,车上车夫连带马缰,却无法将车停下,急的满头大汗,厉声大吼:“让开!快让开!快快让开……” 只是这里正是城墙下的城门洞里,宽窄不过数米,两侧还有进出城门的百姓,马车撞来,竟然避无可避。 众百姓眼看就要撞个正着,顿时一阵大乱,拼命向两侧推挤。惊呼声中,耶律辰一声低喝,纵马迎上,马身略偏,劈手一把抓住头马的缰绳,“吁——”的一声,奋力疾拉。 马车疾冲之下,力道奇猛,他这一拉并不能立刻停下,而是仍向前撞去。 耶律辰并不松手,另一手疾带自己的马缰,连退十几步。 楚若烟见马车撞到,百忙中侧马避到一侧,见此情形,情急下将马鞭向他甩去,喝道:“殿下,抓住!” 耶律辰不及多想,放开自己的马缰,劈手抓住。 楚若烟但觉手中马鞭一沉,立刻一夹马腹,拼力向城内方向疾冲。 马鞭顿时绷的笔直,耶律辰借她马势疾冲之力,终于将马车勒停。 楚若烟长吁一口气,挑大拇指赞道:“想不到九殿下如此神力!” 车夫早已经惊的脸色惨白,此时听到楚若烟的话,更是吓了一跳,连忙跳下车,哆嗦着身子跪倒磕头,连声道:“都是小人不小心惊了马,险些伤到殿下,求殿下恕罪。” 耶律辰见他虽然惊慌,言谈间倒是极有规矩,一身布衣也是哪府家人的打扮,摆手道:“你也不是故意,哪里就怪罪?只是车里不知可乘着有人?不知有没有受伤?” 被他一提醒,车夫又是一惊,连忙磕个头爬起来,隔窗向里唤道:“小姐……” 随着他的话落,马车的车帘被一只微颤的纤手挑起,跟着两名鲜衣华服的小姐相互扶持钻出车来。车夫连忙将踏脚放下,躬身道:“小姐,老奴该死,不小心惊了马!” 当先一名少女微微垂头,但见她发堆乌云,露出光洁的额头,纤细的身体颤如弱柳,似乎还没有从惊吓中回神,扶着马车慢慢下来,向耶律辰拜倒,轻声道:“臣女王亦微多谢殿下相救!” 她身后少女也跟着跪倒:“臣女王曦莹,多谢殿下救命之恩!”说完略略抬头,速速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恰与他目光一对,一瞬间脸儿飞红,又立刻低下头去。 王? 楚若烟扬眉,向马车前一望,这才留意到车前的府牌,不由微微皱眉。 耶律辰见是两位小姐,点头道:“不知二位是哪座府上的小姐,可曾受伤?” 王亦微俯身回道:“回殿下,臣女是丞相王士忠之女,王亦微!这位是臣女堂叔,京兆尹王茂林之女,王曦莹!” “哦,原来是丞相千金!”九殿下显然对“京兆尹”三字并没有听进耳去,目光只是在王亦微身上一转,点头道,“二位王小姐免礼罢,日后出门,还是小心些的好!” 车夫急忙磕头道:“都是小人莽撞,殿下恕罪!” 说这么一会儿话,远远跟在后边的阿江和紫菱也已经急急的赶过来,紫菱一脸惊怯,抓住楚若烟的脚连声喊:“小……小姐” 楚若烟拍小狗一样拍拍她的头安慰:“我没事,好好儿的!” 阿江也是一脸后怕,拉住耶律辰的缰绳唤道:“爷!” 耶律辰摆手道:“我们没事!”向楚若烟招呼,“走吧!”径直带缰向城里而来。 王亦微见他说这么会儿话,一不下马,更不相扶,不由微微咬唇,抬头向他背影凝注。 第55章清河王府 大邺特使离京,大邺与苍辽两国的联姻也就此圆满落下帏幕。苍辽皇帝下旨封赏出使大邺的一行,其中九皇子耶律辰一力促成此事,居首功,封钰王,赐前清河王府为钰王府。 旨意传出,朝堂上一时震动,整个上京城各府各宅顿时一团纷议。 九殿下回朝封王,在太子大婚当日就已知道消息,正式封号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可是,清河王府啊!十二年前,在苍辽国清河王盖氏一族那可是盛极一时,可是,随着先皇后的逝去,也跟着大厦倾崩,诺大家族风流云散,百余名子孙随入枯草,再也没有人在意。 如今,随着九皇子的回朝,这个名字再一次被人提起,没有人会忘记,清河王盖劲松,是先皇后之父,九殿下耶律辰的外祖! 如今,把废弃了十二年的清河王府赐给九殿下为钰王府……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暗暗揣测那位九五之尊的心思。 这是皇帝念起了先后?要借九殿下之手,为清河王正名吗? 没有人能知道! 楚若烟却不明所以,看看楚远,又看看两个哥哥,不解问道:“清河王府怎么了?既然是钰王殿下外祖父的产业,赐了给他岂不是正好?” 是啊,将外祖父的产业赐给外孙,听起来,当然是名正言顺! 楚远向两个儿子各望去一眼,长叹一声摇头:“十二年前,你们还都年幼,又哪知道当年的惊心动魄?” 清河王府,那可是获罪被抄啊! 楚若烟扬眉道:“不管当年发生什么,如今事隔十二年,难道还能把旧事翻出来?依我说,钰王殿下倒宁肯要废弃的清河王府,也未必稀罕旁的宅子!” 这倒是! 父子三人都暗暗点头。 虽然狩猎之行只是极短暂的接触,从楚若烟对那夜的讲述来看,这位钰王殿下也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儿。 楚若烟说到这里,又撇了撇唇,耸肩道:“那宅子我去瞧过,不要说什么陈设早已被人抢夺一空,就连前厅那屋檐上的瓦都不全,怕也只有他还在意吧!” 她的话一出口,楚家三父子齐惊,失声道:“你去那宅子做什么?” “你几时去过那宅子?” “你又在胡闹!” 楚若烟说走了嘴,眼看父子三人变了脸色,吐一下舌头跳起来,快速的道:“九殿下封王,我们理该送礼恭贺,我去找卞妹妹商议,有什么好东西可送!” 话说出口,人已一溜烟儿跑的无影无踪,留下三父子大眼瞪小眼。 十二年前的事,楚家兄妹都没有来得及参预,并不知道详细,可是楚若烟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九皇子钰王殿下,当真是宁肯要这废弃了的清河王府,也不稀罕旁的宅子。 尘封了十二年的府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腐朽的气息。 耶律辰一袭崭新云纹蟒袍,慢慢的踏过尘土,迈进府门,抬头看着前厅依稀可辩的飞檐,那屋瓦间冒出的一片杂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唇角微挑,漫声道:“我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之后,饱含了他多少的艰辛?更没有人知道,这十二年的路,他历经了多少生死? 如今,他回来了! 他立在这座曾经辉煌一时的府邸之内,站在他外祖满门的英灵之前,告诉他们,他回来了! 这一回来,他就再不会离开,十二年前发生的一切,必然要有一番清算! 浅浅淡淡的四个字落在耳中,工户尚书楼成宇只觉这衰败的府邸阴风四起,顿时脊背生凉。缩一缩脖子,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躬身道:“王爷,这王府修葺,总还要些时日,王爷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微臣就是!” 王府已经是你九殿下的王府,王府修膳,自然有一定的规制,王爷却大可不必来这一遭。 “嗯!”耶律辰应一声,像是没领会尚书大人的意思,脚步缓缓,踏过前院破败的青石和丛生的杂草,向后宅而去。 楼成宇无奈,只得命旁人守住府门,自己带着两名文书跟在身后,随时听九殿下吩咐。 而此刻的耶律辰,眼望的是破败的王府,脑中却在极力回想它兴盛时的模样。 依稀中,这清河王府也是琼楼玉宇,雕梁画栋。只是,当时他年纪太小,已记不大清楚,唯一让他深印心中的,是后园里与许多表兄弟姐妹的的奔跑嬉闹…… 心底骤然一阵刺疼,耶律辰脚步顿停,闭一闭眼,压下心头那一瞬的疼痛,向后问道:“当年的清河王府,在工部可曾留下整修府邸的图纸?” 楼成宇一怔,小心问道:“王爷的意思……” 耶律辰道:“就依原来的模样就是!” 楼成宇脸色微白,汗都冒了出来,赔笑道:“王爷,清河王只是外姓王,王爷封王,自然有皇室宗亲的规制,岂能同日而语?” “不能吗?”耶律辰回身,指指前厅方向道,“不过是檐角挑高,府门垫高,多几个石阶,换两只玉石狮子罢了!” 就是这些,已经是天壤之别! 楼成宇不敢再说,只得躬身道:“王爷说的是!”跟着他将整座清河王府走遍,再不见他有别的吩咐,当即告辞,回工户发动所有人马,翻查当年修整清河王府的图纸。 耶律辰独自一人,慢慢的走过衰草遍地的湖岸,走过倒塌的亭台楼阁,走过已分不出路径的花园…… 终于,脚步在倒塌的祠堂前停住,喃喃道:“外祖!母后!三年,只要三年,我要盖家重见天日,这清河王府,恢复旧时模样!”说完,再不向四周望去一眼,霍然转身,大步出府。 出府门刚刚踏下石阶,就见阿江迎上来,将手中的帖子送上:“爷,七殿下说,在临江楼置酒,为爷接风,顺便商议修府的事!” “接风?”耶律辰扬眉,俊眸淡出一抹冷意,目光在帖子上微微一转,摆手道,“回了吧,就说爷今日进宫!”顾自上马而去。 七皇子耶律亭,封常王,掌管工部。这个时候,他邀请他商议修府的事,本来无可厚非,可是……他是当今皇后之子! 第56章元皇后 御书房里,皇帝正捏着一叠奏折皱眉,听到回禀钰王殿下进宫谢恩,眉结微松,命人传入。 耶律辰入内跪倒磕头:“儿臣参见父皇!” “起罢!”皇帝点头,向下站的儿子深凝,慢慢问道,“可曾去瞧过你的府邸?” 耶律辰躬身:“儿臣刚刚从那里回来!” “嗯!”皇帝的眼中多出些意味,“可还满意?” 耶律辰抬头,与他对视一瞬,终于轻吁一口气,低声道:“儿臣多谢父皇一番苦心!” 这一句话出口,一瞬间,父子之间原来隔着的一块寒冰像是被瞬间打破,皇帝威严的面孔,也似露出一丝悲凉,轻声叹道:“这十二年,难为了你!只盼着,你不要恨朕!” 耶律辰默然片刻,俯首道:“回父皇,有道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莫说父皇对儿臣已极力回护,纵有什么不妥,儿臣又岂有憎恨父皇的道理?” 他这一番话,说的清清朗朗,没有片刻停顿,却也并不显多少感情。 皇帝耶律隆毅向他凝视片刻,也瞧不出他的真实心意,终于叹一口气放弃,将手中奏折向案前一放:“你来的正好,今日你封王的诏书一下,即刻有几位老臣上书,请旨为你赐婚。朕想你没有母族兄弟,若能早些立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虽然是皇子,虽然有那许多的同父兄弟,可是,不管是这皇宫,还是这满上京城,并没有他的亲厚。若能早日立妃,也算不只是他孑然一身。 耶律辰却不以为意,目光只是在奏折上一扫,躬身道:“父皇,几位皇兄还不曾大婚,儿臣岂能擅越?” 说的也有道理! 耶律隆毅微一沉吟,点头道:“这正妃是要好好儿斟酌,你先放两名侧妃在府里也无不可!”顺手取过案上名册,“这里有各大世家已经及笄的小姐,你中意谁,朕下旨就是!” 满上京城各府的小姐任由挑选,虽说只是两名侧妃,可是,一但有了这门亲事,两府必然就成为九殿下的强助,而这苍辽朝堂上的风向,恐怕就要大转。 伺候在身边的宫人听在耳中,都不禁心中暗惊,不免向九殿下多望去一眼。 这一个,真的是被逐出京城十二年的皇子? 哪知道耶律辰却不为所动,含笑躬身:“父皇,儿臣的王府要修膳完工,总也要数月的时间,此刻选妃,难不成与儿臣住在驿馆?怕也于礼不合,不如再等等!” 是啊,身为皇子,回京之后却住在驿馆,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耶律隆毅一时猜不透,他说这话,只是为了推托选妃,还是心中有什么怨怼。 此刻面对这个儿子,这位九五之尊的心里所想的,都是那个姿情肆意,与他跃马江山的女子,不由轻轻一叹,低声道:“朕,只是想补偿你……” 只是,这句满含歉疚的话,出了他的口,也只入他自己的耳,耶律辰离的虽近,却并没有听到。 这个时候,只听殿外侍卫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皇后? 皇后来做什么? 耶律辰眉峰微动,耶律隆毅却不禁皱眉,迅速向他望去一眼,才道:“传她进来!” 随着传报,皇后元氏已跨进殿门,当先向皇帝施下礼去:“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点头:“皇后免礼!” 耶律辰身子微侧,躬身为礼:“耶律辰见过皇后!”语气温文,不显喜怒,却也没有一丝情绪。 皇后,却不是母后,也并不自称“儿臣”,这是不承认她这个皇后?可是他明明口称“皇后”! 元氏微微抿唇,眸中闪过一抹冷意,却瞬间笑起,向他打量几眼,用手帕点点眼角,露出一丝戚荣,点头道:“十二年不见,九殿下已长成这副模样,姐姐在天之灵看到,必然欢喜的紧!” 耶律辰抬头,向眼前女子一望,又再将眸子垂下,淡道:“皇后过奖!” 眼前女子,生的面如满月,目含春风,乌发端端正正梳成宫髻,以八股金钗牢牢绾住,鬓边两股步瑶,垂下长长的流苏,直到肩头,配以一袭金雀凤袍,当真是一身华贵,虽然已年近四旬,却仍然是位极美的妇人。 十二年前,究竟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可是,先皇后亡故,九皇子被逐出上京,清河王府也跟着获罪,而这位本来只是一个普通妃子的女子,却一跃身登凤位,令人惊愕之余,又不能不令人心中生疑。 眼前这位九殿下虽然执礼甚恭,没有一丝偏差,可是,应答之间,却是说不出的冷漠。 元皇后暗暗咬牙,脸上却仍是吟吟笑意,转向皇帝道:“往日九皇儿独自在外,终究不及别的兄弟亲厚,如今回来,更该多多进宫,承欢膝下才是!” 皇帝“嗯”的一声,向耶律辰道,“今日你既进宫,也不必急着出去,与朕一起用膳罢!” “是,父皇!”耶律辰恭恭敬敬的答应,见皇后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又道,“儿臣先去拜见皇祖母!” 皇后有话要说,巴不得他离开,而这两个人摆在一起,皇帝也觉得别扭,立刻点头道:“难为你有孝心,快去罢!” 皇后接口道:“唤个奴才带路,不要走迷了路才好!” 堂堂皇子,如果在皇宫里迷路,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皇帝微窒,向耶律辰深深望去一眼。耶律辰却并不在意,只是躬身应道:“是,谢皇后!”向二人各施一礼,转身而去。 看着耶律辰背影消失,皇后脸上的笑容落下几分,慢慢走到皇帝面前,目光在他案上的奏折一转,皱眉问道:“我怎么听说,皇上将清河王府赐给他做王府?” “有何不可?”皇帝的声音也淡了几分,目光在她身上一转,皱眉道,“皇后就是为此事而来?” 这御书房虽然不比问政殿,可也是传召大臣的地方,皇后身为后宫之首,擅自前来御书房,总有些不妥。 第57章当年发生什么事 元氏见皇帝似有不悦,心头微窒,慢慢上前在他身边坐下,斟酌一下用词道:“皇上,先不说那清河王府败落,纵是原来的模样,外姓王的王府,规制又岂能与皇室宗亲相提并论?臣妾是怕委屈了九殿下!” “哦!”皇帝不以为意,顾自展开奏折来看,淡道,“规制缺什么,补上就是,好在如今他只是孤身一人,府邸太大,也过于空旷!” 元氏急道:“可是那清河王府是罪臣产业……” “皇后!”皇帝适时将她打断,揉揉额头道,“事情已过去十二年,当初的清河王府早已没落,盖家的人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如今那府邸荒着也是荒着,不过是赐给老九,你又何必多想?” “皇上……”皇后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想了想,才又皱眉道,“只是九殿下和清河王府的关系,臣妾是怕他心里有什么不妥当!” “当年他只是一个孩子,那些事与他无关!如今他无辜受累,十二年漂泊,纵有些不妥当,也是人之常情,日后朕慢慢引导就是,你又何必多疑?”皇帝皱眉,不想再说,摆手道,“若你只是为此而来,还是回罢,朕旨意已下,总不能为了一处废宅出尔反尔!” 元氏咬唇,默然一瞬,只得起身道:“臣妾告辞!”辞过皇帝转身出来,向后宫走出一段,又不甘心停住,向跟着的人问道,“今日七殿下可曾进宫?” “娘娘,七殿下今日不曾进宫!”小太监连忙恭应。 “使人去传话,说我有急事,请他今日万万进宫一趟!”元皇后吩咐,顾自穿过御花园,回景阳宫。 大太监蒙原见她回来,急忙随后跟进来,小心察看一下她的脸色,试探着唤道:“主子……” 元氏气呼呼坐下,饮一口茶,才向他望去一眼,皱眉道:“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找到东西,想来并不在清河王府。” 蒙原一窒,皱眉道:“皇上之意已定?” 元氏冷笑一声,将杯茶往案上一摞,咬牙道:“说到底,他才是皇上,九五之尊!” 蒙原叹一口气,上前替她揉肩,劝道:“娘娘息怒,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嗯……”元氏闭眼,长吁一口气,又似想起什么,睁眼道,“那位九殿下进宫了,你命人盯着点!” “奴才知道!”蒙原躬身行礼,匆匆退了出去。 “九殿下进宫了?”建安宫里,正趴在榻上与三公主说话的楚若烟立刻坐直身子,两只眼睛嗖嗖冒光。 耶律心“噗”的一笑,伸手在她肩头轻推,嗔道,“做什么像条饿狼见了羊似的?” “九殿下可不是羊,倒是头极美的雄鹿!”楚大小姐挑挑眉毛眨眨眼睛,向回话的小宫女问道,“这会儿他在哪里?” 小宫女抿唇笑道:“之前听说出了御书房,往御花园以西去了,想来是去拜见太后!” “哦!”楚若烟应一声,想一想,又趴回榻上,伸手取枚果子来吃。 耶律心笑着打趣:“怎么,不去捕你的雄鹿,还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楚若烟长叹一声,翻个身躺下,摇头道:“九殿下离京十二年,如今回来拜见皇太后,皇太后自然会留膳,怕有好一会儿才出来,我又如何扑去?” 耶律心眼珠滴溜转:“要不然,我带你去见皇祖母?” “不要!”楚若烟摇头,“眼瞧着快用膳,见她老人家还要守规矩,还是在你这里舒坦一些!” 耶律心低笑一声,向她身边凑凑,捅捅她的身子,悄声问道:“怎么,你果然瞧上九皇兄?” “嗯!”楚大小姐直认,睁一只眼向她瞧瞧,轻哼道,“你又要替四殿下做说客?” 耶律心皱眉:“我四哥有什么不好?论出身,大家都是皇子,论如今的功绩,也同是王爷,何况他在你身上花的心思!” 这一回,楚大小姐索性眼都不睁,只是淡淡道:“九殿下长的俊!” 三公主:“……” 女色鬼! 大大翻个白眼,不再理她。 太后的长寿宫,位于整座后宫的北面,隔开东西两宫,只经御花园相通。 听到九殿下求见,太后毕氏扶着太监的手颤颤的迎出寝宫,一把抓住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 耶律辰不及跪倒,只得躬身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毕氏听到“皇祖母”三字,不由潸潸的落下泪来,拍拍他的手道,“好!好!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身边许嬷嬷劝道:“太后,九殿下好不容易回来,怎么就站在外头说话?知道的是太后思念孙儿,不知道的,还当太后不许九殿下进屋呢!” 一番话将太后说笑,连忙擦擦泪,点头道:“是,是哀家一时欢喜的糊涂了!”也不去正殿,牵着耶律辰的手回寝殿里去。 耶律辰先扶她坐好,这才端端正正的跪下磕头:“孙儿耶律辰,未能在皇祖母膝下承欢,当真是不孝!” “好,好孩子!”毕氏又忙将他扶住,拉着他在身边儿坐下,仔细端详片刻,落泪道,“你离宫的时候,才这么高,如今,竟然已经长大成人,这模样儿,竟然十足与你母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可惜……可惜她见不着了!” 耶律辰一默,试探问道:“皇祖母,还记得我的母后?” 毕氏点头道:“当然!当然记得!你母后,可是哀家的儿媳妇儿,若没有她,哀家这条老命,还不知能不能活到今日,怎么能忘记?” 话虽寥寥数语,可是,语气中却满含着唏嘘。耶律辰心头怦怦直跳,默然一瞬,低声问道:“皇祖母,不知当年,是发生什么事……” 十二年前,翻天巨变,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可是,他穷数年之功,只能查到当年那一场劫难的后果,却不知道,宫里究竟发生什么? 太后瞬间沉默,隔了一会儿,轻轻摇头道:“他们都说,你母后刺杀你父皇,失手后自尽,可是哀家不信!哀家不信!” 他也不信! 耶律辰暗暗咬牙。 这也是他查到的唯一的东西。 第58章七殿下 太后见他不语,又再问道:“听说你父皇将清河王府赐你做府邸?” “是!”耶律辰点头,“工部的楼大人已去瞧过,这几日就动工修葺!” “嗯!”皇太后点头,长叹一声道,“如此看来,你父皇对你母后,还是有情,哀家当真不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什么,竟然……竟然……” 一夜之间,皇后身亡,皇子被逐,诺大一个清河王府,就那样败落。 究竟……是发生什么? 是什么样的事,如此惊天动地,又被瞒的风雨不透,连太后身在皇宫都不知道? 见耶律辰一张俊脸微白,毕氏忙拭一拭眼泪,倾过身子道:“好孩子,如今你回来就好,过去的事,也不要再提,今儿就留在长寿宫,陪祖母用膳!” 耶律辰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勉强,只是含笑道:“方才父皇已经留膳,怕只能下次进宫陪皇祖母了!” “难不成他还敢和哀家抢人?”太后故意沉下脸,向边儿上的小太监指道,“你!去回皇上,说哀家留九殿下用膳,他不用等了,也不必过来,有他在,我们反而不自在!” 小太监忙应,躬身退出去,飞奔去禀皇帝。 隔一柱香的功夫,有皇帝身边的太监过来,躬身回道:“皇上说,既然殿下在这里搅扰太后,皇上也就不过来了,命奴才将那边备好的膳食送来一些,请太后和殿下慢用!”磕过头,命人将食盒抬来给太后看过,见她点头,才又退出去。 祖孙二人相见,不过是耶律辰问问太后的身子,太后问问他这几年有经历。 谈谈说说,已到了午膳的时辰,毕氏携着耶律辰的手往膳堂里来,接上之前的话道:“清河王府废弃多年,如今要修葺,怕也要有月余的时间,这些日子,你不如住到宫里来,陪哀家说说话。” 耶律辰微笑道:“皇祖母一番回护之心,孙儿自然知道,只是怕于礼不合!” “什么不合,你才十七岁,还没有行授冠之礼呢!”太后皱眉打断。 耶律辰无奈,含笑不语。 许嬷嬷笑道,“太后,九殿下已经封王,哪里就能住进宫来,若太后心疼殿下,时常召他进宫就是!” 已经开府的皇子,虽然说还能在宫里留宿,却终究不能与未成年的皇子相比。 太后闻言,也不再强求,见耶律辰唇含浅笑,举止守礼,却并不如何亲昵,又不禁深深一声长叹。 当初,这是自己最疼的一个孙儿,那时的他,可是总喜欢赖在自己宫里,连他的母后都叫不去他。 可是一转眼,什么都变了,当年那个面团捏成的娃娃已经长大,长成如今这个长身玉立的俊逸少年,虽说瞧在眼里心中宽慰,终究也遗憾,错过了他成长的岁月。 许嬷嬷是太后未嫁之前的丫鬟,最知道老太后的心思,见她唏嘘不语,凑前替二人布菜,含笑道:“太后,说是留殿下用膳,怎么尽瞧着?饿坏了殿下,岂不是太后心疼?” “哦,是啊,辰儿,你多吃些!”太后恍然回神,忙亲自替耶律辰夹菜,不经意间,唤出他儿时的称呼。 幼时的种种,或者已经淡忘,可是,祖母的疼爱,母亲的呵护,却早已在心中深种。 一瞬间,耶律辰只觉心头酸疼,却暗暗咬牙压下,俯首道:“孙儿谢皇祖母!”夹起她布的菜,一口口咽下。 此时此刻,任何的菜肴入口,都已失去了滋味,而感受到的,只是这位老人对自己的呵疼。 当年的事……与她无关吧? 这里刚动筷子,就听门外小太监回道:“回太后,七殿下来了!” 太后慈和的笑容顿时一僵,向耶律辰飞快看去一眼。 不等她应,膳堂的帘子已经打起,七皇子耶律亭笑意吟吟的进来:“皇祖母今日吃什么好吃的?人在宫外就能闻见,可见孙儿是有口福的!” 听他话里透着熟捻亲切,太后更觉尴尬,看看耶律辰,才向他望去,摇头道:“怎么封了王,还是这么没规没矩?” 虽然是呵斥,可是不经意间,语气中露出些疼宠。 耶律亭见耶律辰在内,并不意外,目光只在他身上略停,跟着上前给太后行礼,含笑道:“孙儿纵然封王,也还是皇祖母的孙儿,守着那些规矩,皇祖母怕又嫌孙儿大了,与皇祖母不亲厚?” 毕太后被他说笑,摇头道:“就你生一张好嘴!”转头向耶律辰望去,含笑道,“老九,这是你七哥,想来你们已经见过!” 耶律辰含笑起身,规规矩矩向耶律亭一礼:“臣弟见过七皇兄!” 岂止是见过,草原上那一夜,这位七皇兄没有少做手脚吧? 耶律亭见他一礼行的中规中矩,眸色微凝,扬眉笑道:“刚皇祖母说我不懂规矩,九皇弟就施起礼来。”打拱还个半礼。 耶律辰唇角微勾,向他望去一眼,淡道:“臣弟如何与皇兄相比?”言语间,没有怨怼,没有讥讽,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毕太后心中微涩,向他深望一眼。 终究,离开她十二年…… 心中暗叹,向耶律亭道:“你这会儿过来,可曾用膳?今日你九弟在,这里有你父皇送来的菜肴,不如一同用些!” 耶律亭立刻应道:“孙儿就等皇祖母这句话呢!”顾自在她下首坐下,提筷子布菜,“皇祖母,你前日才说这道酱鹌鹑,今日就有了,想来是父皇记在心里!”似有意,似无意,坐的正是耶律辰刚才所坐的位置。 毕太后微微一默,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长幼有序,耶律亭身为兄长,坐在耶律辰上首也不能算错。只是,此刻看来,竟让人联想到十二年前那场巨变,气氛顿时就变的微妙。 只因那场巨变,皇帝唯一的嫡皇子耶律辰被流放,耶律亭却替代耶律辰,从庶皇子一跃变为嫡皇子! 耶律辰倒似并不在意,俯首向太后告个座,退到他下首坐下。 奴仆们立刻上前,为二人重整杯盘。 第59章许多人不自在 第059章 许多人不自在 毕太后向耶律辰细望几眼,见他笑容温文,不显一丝恼意,轻吁一口气,含笑道:“平日你爱吃什么,回头和许嬷嬷说,日后你再来,皇祖母命人给你备上!”语气里带出些刻意的亲近。 耶律辰微挑一挑唇角:“孙儿并不挑食,倒不必特意费心!” 他这句话说的淡漠,毕太后心中一窒,可是转念想这些年,也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又不禁心中暗酸。 耶律亭却直言斥道:“皇祖母一片爱护之心,九弟又何必拂逆皇祖母的一番心意?” 耶律辰不为所动,淡淡应道:“臣弟说的不过是实情,皇祖母赐膳,不论是什么,臣弟自当感恩,又岂能挑东挑西的?” 毕太后生怕二人起争执,连忙摆手:“不挑食好!不挑食身子才壮实!”向耶律亭道,“往年老九不在,如今回来了,你们兄弟该当多亲近亲近才是!” 亲近? 旁的兄弟倒也罢了,这位七皇兄,可是当今皇后元氏的儿子。若是十二年前宫里发生的一切与她有关,他和他,有何亲近可言? 耶律辰只是微微一笑。 耶律亭见她打圆场,也不再说,只是一边替太后布菜,一边顺口说些闲话。 他这一来,太后和耶律辰再不能如常叙话,只听他一人谈笑风生,说些上京城中的见闻,惹的老太后发出阵阵笑声。 闲话一会儿,耶律亭终于转向默然独坐的耶律辰:“今日父皇传下旨意,为兄本想借为九弟接风,商议修府的事,哪知道九弟竟不领情!” 耶律辰温文含笑,淡道:“今日父皇下旨封王,又赐下宅子,臣弟要进宫谢恩,皇兄那里,只好失礼!” 毕太后虽然在笑,可是见耶律辰始终沉默,与这桌子上的气氛格格不入,心里也满不是滋味。 此时见兄弟二人说上话,心底微松一口气,忙道:“我说呢,你怎么今日想起来见皇祖母,原来是跟着老九来的!” 耶律亭含笑道:“是啊,皇祖母,如今九弟回京,父皇给九弟赐下宅子,如今可是工部第一项要紧的工程,工部又是孙儿在掌管,自然要问过九弟!” 毕太后点头,向耶律辰道:“你久不在京,身边也没有什么人手,如今你七哥管着也好,你要什么用什么,和你七哥说就是,你七哥不能做主,径直来问皇祖母!” 这是太后有意拉拢他和耶律亭吗? 耶律辰抬头向她望去一眼,见她脸上满是殷切,只得点头:“那就有劳七皇兄!” 耶律亭摆手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转向毕太后道,“旁的也倒罢了,原来的清河王府虽比规制小一些,将府后的几处宅子一同打通,倒也可用。只是等府邸修好,王府的摆设,怕还当真要求皇祖母呢!” 毕太后点头叹息:“当年的清河王府,什么没有?如今,怕当真没剩下什么……”话说到这里,向耶律辰望去一眼,将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一下子忘了,清河王府是他的外祖家,当年,是获罪被抄家,此时提起,怕这个孙子心里过不去。 耶律辰却似并不在意,淡道:“不过是一个住人的地界,修葺齐整,有些家具就是,不必太过费心!” 毕氏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这个孙子,不挑吃食,连府邸也说的如此随意,那他回京,是为了什么? 念头一起,老太后不禁心中暗惊,细细向他望去一眼。 耶律亭并不知道老太后的心思,只是向耶律辰一望,摇头道:“那怎么行?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苍辽堂堂的王爷,岂能如此随意?” 什么叫“也”是苍辽的王爷? 耶律辰挑了挑唇角,淡道:“皇兄说的是!” 说到这里,他已经明白这位七殿下的心思。这是跟来长寿宫,一则在皇太后面前扮演兄友弟恭,二则,是向他炫耀在皇祖母面前的恩宠吧! 毕太后见他神色淡淡,耶律亭眼中,却是暗藏着一份快意,心中不禁暗叹。 当年,不管发生什么事,终究是元氏夺了他母后的位置,耶律亭夺了他的恩宠,恐怕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七殿下了吧?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年,最宠爱的虽然是耶律辰,这十二年来,承欢膝下的却是七皇子耶律亭,如今当真分不清,此刻面前的两个皇孙,更多疼哪一个? 一餐饭,祖孙三人各怀心思,满桌子美味佳肴,都食不知味。 耶律辰见太后膳后困顿,当先起身告辞。太后虽有不舍,但这两个孙子放在一起,总是说不出的别扭,只得道:“你刚刚回京,无事还要多进宫走走才是!” 是啊,只是封王,又没有实权,能有什么事? 耶律辰无视耶律亭眼底的讥讽,躬身应命。 走出长寿宫,抬头看看宫墙外的四角蓝天,耶律辰深吸一口气,唇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大步向御花园走去。 他耶律辰被逐十二年,如今回京,还不曾做什么,就有许多人不自在。 恐怕,不自在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一会儿,建安宫里,楚若烟刚歇晌起来,一边打着哈欠由宫女服侍洗漱,一边向耶律心道:“九殿下开府封王,到时我们总要到贺,我瞧那清河王府的样子,什么都缺,反不知送什么才好,你想法子问问?” 耶律心撇唇:“九哥回来,与我们又不亲近,我又哪里知道?我给你想法子,被四哥知道,还不落埋怨?” 楚若烟侧头瞄她一眼,轻哼道:“你不肯帮忙也就罢了,一会儿我去和卞妹妹商议。只是年下大哥回来,你可别找我!” 听她提到楚若宇,耶律心心头突的一跳,忙问道:“怎么,你大哥年底回京?是调任,还是述职?” 算起来,楚若宇戎边,已有两年了! 楚若烟横她一眼,“哼”的一声转过头去。 耶律心忙将她抱住,赔笑道:“好妹妹,你要知道什么,我设法去问就是,你可别恼!”向宫女道,“你知道九殿下什么,还不快说,藏在肚子里又不能当食儿!” 小宫女抿唇忍笑:“旁的奴婢又如何知道?只是听说,皇上有意给九殿下赐婚!” “赐婚?”楚若烟失声喊出来,看看耶律心,立刻跳起来道,“时辰不早,卞妹妹还在等我,我先告辞!”胡乱行个礼,拔腿就走。 第60章要推荐王妃 耶律辰还没有走出宫门,身后耶律亭就已追上来,将他唤住,含笑道:“九弟,皇祖母年迈,不好搅闹,今日你我二人难得遇到,不如另寻一处坐坐,也好商议修府的事!” 耶律辰回头向他凝注,淡笑道:“虽说皇兄掌管工部,可是事事如此亲力亲为,又要下头的人做什么?” 这故作的亲近,不过是意示自己在皇帝面前的恩宠罢了。 这话说的不软不硬,淡淡的含着几分嘲弄,已不是在毕氏面前的温文模样。 耶律亭微愕,瞬间笑起:“旁的事也倒罢了,九弟建府,做皇兄的岂能不尽心?” 面上虽然笑如春风,心底却暗暗冷笑。 封王如何? 赐府如何? 如今你耶律辰不止在朝中毫无根基,也并没有实权,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空壳子王爷罢了! 耶律辰对他眼底闪过的讥讽似浑然不觉,只是微微勾唇:“清河王府建造本就精美,皇兄依规制补办就是!”不再多说,顾自转身出宫。 耶律亭见他神色清冷,倒也并不跟来,只是扬声道:“既然如此,为兄即刻命人进府!” “有劳七皇兄!”耶律辰回应,顾自穿过金水桥,从阿江手中接过缰绳,一跃上马。 阿江皱眉,挨近他身边低声问道:“爷,常王的人进府,我们要不要命人盯着?” “不用!”耶律辰摇头。 阿江脸黑:“那岂不是任由他们满府里乱搜?” 耶律辰长叹一声,冷笑道:“相隔这么多年,你以为他们没有搜过?既然以前没有找到东西,怕府里也没有什么!” 说的也是! 阿江不语。 隔了一会儿终究不甘心,嘟囔道:“可是,那是清河王府,往日我们不在上京也倒罢了,如今眼睁睁的让那些人去翻,终究令人气闷。” 耶律辰被他说笑,回头向他一瞥,摇头道:“大事要紧,这些细枝末节,又何必在意?”说到后句,温润的声音已经透出一丝冷意。 拿走的,终究要还回来,人命也好,地位也罢! 他耶律辰费尽心机回京,难道会什么都不做吗? 阿江精神一振,眸子瞬间点亮,点头道:“不错!爷,我们现在去哪?是要去拜见两位老王爷?” 耶律辰微一沉吟,摇头道:“我们初初回京,这暗里也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两位皇叔那里,还是缓缓吧!” 阿江皱眉道:“总不能回驿馆吧?” 虽然如今钰王没有实权,只是一个空壳子王爷,可是没有人能忘记,他可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这一会儿,驿馆里恐怕来来往往,都是前往奉迎巴结的官员。 耶律辰也想到此节,揉一揉额角道:“出城吧,我们去看看老向!”打马出宫前广场,向御街而去。 而这个时候,楚若烟刚刚从另一边宫门出来,一眼瞧见离开的两条身影,咦的一声,连忙冲过金水桥,向等在马车边的紫菱问道:“那可是九殿下?” 紫菱抿唇:“小姐又岂会瞧错?” 楚若烟大喜,急忙带过车后的马翻身跃上,嚷道:“你们先回罢,不必等我!”一驱跨下马,向广场另一头驰去。 紫菱大急:“小姐,卞大小姐……” “给她传个信,说我明儿去瞧她!”她的话还没有问完,楚大小姐的声音就已远远的丢来,一人一马很快冲出广场,向耶律辰追去。 说好去瞧卞红欣,哪知道刚刚出宫就跟着九殿下跑了,除了自家小姐,怕没人做得出来! 可是,也只有这样,才是楚家大小姐! 紫菱叹一口气,只好上车前往定远侯府,免得卞红欣久等。 耶律辰策马穿过御街,没有走出多远,就听身后马蹄声“得得”,楚若烟自后追来,含笑唤道:“九殿下!” 耶律辰回头,见她长发高挽,穿一袭湖绿裙衫,骑在马上,风姿嫣然,又与骑马装不同,不禁暗暗喝一声彩,含笑道:“原来是楚大小姐!”前后瞧瞧,再没有旁人,奇道,“楚大小姐往何处去?怎么没有人跟着?” 楚若烟耸肩:“早起递牌子进宫,带着个丫鬟,刚出宫就瞧见到九殿下,就命她回去,自个儿跟来!” 一个小姐,孤身一人追赶男子,若换成旁的小姐,必然找一千个理由,可是楚大小姐却说的无比坦然。 耶律辰扬眉,含笑问道:“不知楚大小姐有何贵干?” “没什么贵干!什么干都没有!横竖没什么正经事,见到殿下,跟来聊聊!”楚大小姐漫应。 敢情是闲的! 耶律辰好笑,也不再多问,只是将马缓下,与她并羁而行。 楚若烟侧头,对着他的俊脸赞赏一会儿,才问道:“今日殿下正式封王,听说皇上要给殿下选妃?” 从他进宫见驾,到此刻也不过是两个时辰,这消息传的可真快! 九殿下叹为观止,回头望向身边少女,含笑道:“父皇虽有此意,只是本王初初回京,这满上京城的小姐并不认识几位,一时倒难抉择。” 难抉择,那就是真要立妃? 楚若烟扬眉向他望去,准确捕捉到他眸子中的一丝狡黠,不禁抿唇一笑,悠悠道:“这有何难,殿下久不在京,若烟却是在上京长大,这满上京城各大府门的小姐,若烟了如指掌!” 这是要给他推荐王妃人选? 钰王殿下从善如流:“原闻其详!” 楚若烟慢慢数道:“除去几位公主,这上京城第一位,当数孝康王府的明彦君明姐姐,殿下也是熟识!” 耶律辰点头:“明郡主飒爽明朗,是性情中人,确实不凡!” 楚若烟又道:“这第二位,就是安平郡王府的贝妤贝姐姐!” 耶律辰点头:“贝县主温言细语,言行间却恩怨分明,该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 耶律辰与明彦君、贝妤也不过那日在草原中骑马相识。明彦君性情外露,也倒罢了,楚若烟听他竟然能一口道出贝妤的性情,不禁奇异,向他深望一眼。 这位九殿下的识人之明,当真是不能小觑! 第61章够狂够傲 耶律辰见她不再说下去,扬眉追问:“这第三位呢?” 第三位,会不会说楚大小姐自己啊? 楚若烟微微一笑,续道:“这第三位,就是定远侯府的卞红欣卞妹妹!” 耶律辰连连摆手:“罢了罢了,那卞大小姐可是明世子心尖儿上的人物,本王可不敢夺人所爱!” 楚若烟“噗”的一笑,又道:“除去这三位,当数功绩侯府的万歆万大小姐!” 耶律辰凝神略想一瞬,点头道:“是个清傲人物!” 清傲吗? 楚若烟轻哼一声,不予置评,又道:“之后,便是定国公府的元甄儿,元大小姐!” “定国公府?”耶律辰眸色骤深,向她望去一眼。 楚若烟读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点头道:“她的姑母,就是当今皇后!元大小姐和常王七殿下,可是嫡亲的表兄妹!” 耶律辰点头:“难怪,那二人举止间有些神似!” 说的,自然是当今皇后和元甄儿! 楚若烟微微一笑,又再续道:“我苍辽尚武,名门世家以将门居多,若是论文臣的府邸……丞相大人家的次女王亦微,前几日殿下是见过的,可以说是一等一的品貌!” 想着那个柔弱纤细的少女,耶律辰点头:“不错,我见犹怜!” 犹怜? 你几时怜了? 楚若烟侧头向他笑望:“想来殿下知道,宫里的静妃娘娘,就是丞相大人的嫡长女!” 静妃,两年前进宫,进宫之后就宠冠六宫,整个苍辽朝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耶律辰点头道:“想来那位静妃也是如王二小姐相似的人物,能惹男子疼惜。” 疼惜? 是吗? 楚若烟向他瞄去一眼,撇唇道:“前次王二小姐受惊,怎么不见殿下疼惜?” 指的自然是城门口九殿下力拉惊马一事。王二小姐受惊,他可是连马都没下,转身走人。 耶律辰见她满脸不屑,不由笑起:“本王为人愚鲁,非但不解风情,还不知怜香惜玉,教楚大小姐笑话。” 楚若烟却摆手道:“不解风情就不解风情,不知怜香惜玉最好!” 这是什么话? 九殿下还没有接口,却听楚大小姐紧接着道:“殿下不懂,臣女懂就是了!”说完还向九殿下飞去一眼。 换她来疼惜九殿下,她不介意。 九殿下:“……” 一时怎么忘了,自己身边跟着的,可是一个色女! 耶律辰无奈,清咳一声,又将话题扯回:“虽说丞相是百官之首,只是以王家的声势,怕不能与各大名门世家抗衡,更何况,王二小姐不过是次女,又如何能与卞大小姐,元大小姐几人相提并论?” 楚若烟见他不理自己挑逗,不禁抿唇浅笑:“殿下只知道她是静妃胞妹,可知她的母亲是谁?” “她的母亲?”耶律辰扬眉,微一沉吟,点头道,“不错,她的母亲,是功绩侯万雄杰的胞妹,她和万大小姐也是嫡亲的表姐妹!” 不管是哪一朝哪一代,各大名门世家的关系都是盘根错节,相互勾连。而联系这些关系最有效最长久的方法,就是联姻。 楚若烟听他竟然知道功绩侯府和丞相府的这层关系,虽在意料之中,还是忍不住向他深望一眼。 这位九殿下,果然是有备而回! 见她不再说下去,耶律辰追问道:“怎么,这满上京城,可入楚大小姐法眼的,只有这几位小姐?” 楚若烟嗤笑一声,摇头道:“九殿下错了,能入我楚若烟法眼的,不过是明姐姐、贝姐姐几人,什么万大小姐,元大小姐,并不瞧在眼里!” 这话说的,够狂!够傲! 九殿下莫名的喜欢! “哦?”耶律辰眯了眯眸子,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依楚大小姐之意,本王选妃,当在明郡主和贝县主之间?” “当然不是!”楚若烟耸肩。 “那是为何?”九殿下追问。 满上京城几大高门的小姐数遍,偏偏没有数她自己,倒想看看,这个大胆肆意的丫头,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他话音刚落,就听楚大小姐毫不犹豫的说道:“明姐姐和贝姐姐与若烟情同姐妹,既然知道若烟的心思,岂会与若烟争夺?殿下纵然动她们的心思,她们也必然会上书拒婚!” 九殿下:“……” 好吧,他还是低估了楚大小姐! 二人谈谈说说,策马穿城而过,径出西城门。城门守卫看到耶律辰,齐齐跪倒行礼:“见过钰王殿下!” 楚若烟“咦”的一声,四处张望,问道:“我们出城做什么?” 原来她竟然没有留意出城? 耶律辰好笑:“本王久不在京,闲着无事,想领略这上京城四周的风光。” 有这位楚大小姐跟着,自然也只能四处看看风光。虽做不了什么,可是……与这丫头谈谈说说,倒也有趣! “哦!”楚若烟恍然,“原来如此,正好我也闲着!” 反正都闲着,就一起逛逛,九殿下看风光,她看九殿下。 耶律辰微笑:“不知近郊何处的景致更好,还有劳楚大小姐引领!” 这倒是问对了人,附近好玩的好吃的,还真没有楚大小姐不知道的! 楚若烟精神一振,向前指道:“要说这西城门外,景致最好的,莫过于三里之外的三里湾,那里蜿蜒过一条大河,进入三里湾后,又分成十几条小河,纵横交错。河间陆地上又绕着几处庄子,倒与江南的景致有些相似。” 听她讲述风景,耶律辰本有些神往,听到最后一句,不禁疑惑问道:“江南?” 苍辽国除去那大片沙漠之外,别的地方虽然也水源充足,但河流没有一定的走向,并没有“江南”这个地域特征。 “啊?”楚若烟心知说走了嘴,微愕一瞬,抿唇笑道,“殿下走南闯北,难道没有去过大邺朝的江南之地?” 大邺朝啊? 耶律辰恍然,想一想点头:“大邺朝的泯江,由西向东,横穿整个大邺国土,泯江以南,确实被大邺人称为江南,想不到楚大小姐知道的如此详细。” 楚若烟连忙道:“也不过是听过往的客商提起!” 糊弄过去,暗暗吐一吐舌。 幸好!幸好从公孙致嘴里,知道大邺朝基本的地貌与现代的中原地带有些相似,要不然,这一个词就解释不清。 第62章迷死人不偿命 二人谈谈说说,纵马走上去三里湾的岔道。 三里路程,转眼即到。 耶律辰立在马上向里张望,但见庭院错落,绿树成荫,河道水雾弥漫,夹以河岸上的碧草野花,点头赞道:“果然有些大邺朝江南的味道!” 楚若烟扬眉:“这三里湾不止景致极好,河滩上几家小店的吃食,也当真是美味,不可不尝!” “哦?”耶律辰也跟着扬眉。 这三里湾,不过是城郊一处大的村庄,又能有什么好吃食? 楚若烟瞧出他的心思,抿唇笑道:“殿下只知道这里不过一处村庄,却不知道,往西进入大漠,这里是必经之路。又因这里地形特殊,过往客商往往会在这里歇脚,补充饮水。” “嗯!”耶律辰了然点头。 虽然从这里进城,只是短短的三里,可是走过大漠,看到这一大片的水源,又哪里还等得到进城?既要饮水,就要歇脚,也就难免会吃些什么补充体力,也就成就了三里湾的繁华。 楚若烟向他望去一眼,又慢慢道:“殿下要建自己的丝绸之路,这要打通的,不止是大邺的商路,还有西域!前往西域第一站,必然是这三里湾!” 耶律辰一怔,不禁回头向她深深一望。 原来,她带他来这三里湾,不止是为了这里的景致,也不止是为了这里的吃食,而是,她记着他的话,记着他所赞赏的丝绸之路。 原来这位楚大小姐,除去她飞扬肆意的外表,还有如此细致的心思! 这一瞬间,耶律辰对这位楚大小姐,不禁刮目相看。 而楚若烟又哪知道,自己只是随口一句话,就令九殿下对她多了几份赞赏,只是策马向三里湾去,沿途指点景致,踏过座座石桥,向湾里走来。 阿江本来远远跟在二人身后,此时见这里水里纵横,道路错综复杂,生怕一不小心与二人走岔了道,纵马跟上。 这一会儿,楚若烟带着二人离开曲折的河岸,从两处庄子之间石板路渐次往上,踏上一处缓坡,在小丘顶上勒马停住,下巴微扬向前指道:“瞧!” 耶律辰随后跟上,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但见小丘另一侧,一条清幽的石板路尽头,层层绿树掩映,隐约露出绣旗飘飘,除此之外,孩童的笑闹声,妇人的笑语声响声一片,不由喝一声彩:“想不到这里竟似一处世外桃源!” 楚若烟点头,望着坡下漫声吟道:“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廓酒旗风。” “好诗!”耶律辰鼓掌,目光灼灼向她注视:“想不到楚大小姐出身将门,竟有如此文采!” 楚大小姐虽然脸皮厚,可也不想贪古人之功,连连摆手道:“这是小杜吟江南的诗,可与我无关!” “小杜?”耶律辰反问,想了想问道,“是大邺人吗?” 既然是吟江南,自然不会是苍辽人。 “算是吧!”楚若烟耸耸肩,撇过此话不说,扬鞭向坡下指道,“老何家的烤羊蹄要趁热吃才好,若能佐以壶姐家的烧刀子酒,更是无上美味!” 虽然在宫里用过午膳出来,可是在皇太后面前,又有七皇子搅局,耶律辰并没有吃多少,这会儿被她一说,还真有些饿了,含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去一尝为快!” 楚若烟眨眨眼,摇头道:“烤羊蹄必得趁热吃,烧刀子酒也要滚烫的好,等我们买了酒再去等烤羊蹄,酒怕就冷了!”说完,回头向阿江望去一眼。 一直当自己是空气的阿江立刻有了存在感,向耶律辰望去一眼,只得道:“奴才去买酒,爷和楚小姐尽管去等羊蹄就是!”问明白两家店的位置,纵马当先驰下坡去。 楚若烟扬扬眉,笑道:“走吧!”也纵马向坡下驰去。 如此良机,正好和九殿下独处,顺便找机会上下其手,吃吃豆腐,有那个阿江跟着,当真是不方便。 耶律辰瞧她一眼,心里有一些不解。 这位楚大小姐,怎么一瞬间笑的眉飞色舞的,像是什么事被她得逞。 老何家羊蹄店,其实就是沿河的一排棚子,棚子里排着十几张桌子,虽然简陋,倒也干净。 此刻正是半后晌,棚子里的人不多。楚若烟拣靠近棚边,可以赏景的桌子坐下,扬声唤老板,点出三种口味的烤羊蹄。 老板听到,一叠连声答应,将几只洗剥好的羊蹄拿火上去烤。 耶律辰见她虽出自名门,言行举止却并没有骄狂之气,心中暗暗点头,在她身边坐下,含笑问道:“楚大小姐常来?” 楚若烟点头:“二哥最喜欢,他在家时,常与他同来。他去戎边之后,偶尔和三哥、四哥会来!”嗅一嗅空气里弥漫的羊肉香味,侧头望向九殿下,“若是殿下喜欢,日后我们同来?” “好!”耶律辰笑应,目光向棚子外望去,皱眉道,“怎么阿江还没有来?” 来什么来?壶姐家酒坊在南,他往北边去找,找得到才怪! 楚若烟肚子里暗语,笑眯眯的道:“想来是自己先偷喝了,我们不必等他!” 这一会儿,老板已将切好的烤羊蹄端来,滚烫泼油的作料往上一浇,顿时香气四溢,饶是耶律辰走南闯北,品过天下美食,也不禁食指大动。 还不等他动筷子,楚若烟已夹起一片削薄的羊蹄送到他嘴边,含笑道:“殿下尝尝!” 九殿下微怔,不禁凝目向她注视。 虽然苍辽民风开放,男女同席并不为过,可是……她这是要喂他吃东西? 显然楚大小姐不以为意,只是催道:“凉了可不好吃!”又将筷子向他嘴边送一些。 这一会儿,棚子里其余几位客人已向这里望来,而楚大小姐显然没有收敛的意思。 耶律辰微一错愕,唇角很快漾开一个温软笑容,张嘴将她送来的肉接去,在口中略略一嚼,闭目赞道:“味道果然不错!”说完眸开一线,向楚若烟瞄去一眼,扬眉含笑,“多谢楚大小姐!” 这一笑,天地顿寂,阳光褪色,隔了一会儿,四周才传来一阵抽气声,跟着是筷子落地的声音。 楚大小姐也瞧的痴住,喃喃道:“九殿下,你可真是个妖孽!” 迷死人不偿命啊! 第63章一个轻吻 楚大小姐这话,也不知是称赞还是调戏?九殿下眸中闪过一抹笑意,眉目飞扬,身子向她凑近,笑的更加邪魅一些:“楚大小姐可喜欢?” 二人本就是并肩而坐,他这一靠近,二人身体几乎贴在一起,两张脸相距不过一尺,呼吸相闻。 九殿下不信,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这位楚大小姐没有害羞的时候。 而楚若烟见他那一双清泉般的眸子,似乎带着无穷的魅惑,让人深陷其中,不愿自拔。不由心神皆醉,点头道:“喜欢,自然喜欢!”不自觉的倾身,向那两瓣薄唇吻了过去。 温软的唇瓣只是轻轻一触,耶律辰心头怦的一跳,身子立刻撤回。饶是他自幼受女子的青睐,这样的触动,还是令他心头怦跳不已。 这位楚大小姐,可当真是大胆。 一个轻吻,并没有成形,而那温软的触感仍如电流袭遍全身。楚若烟眸光如醉,迷蒙凝在他退后的薄唇间,咋了咋嘴,呢喃低声:“殿下的味道,也非常不错!” 九殿下:“……” 好吧,他的道行,还是比不过楚大小姐。 这里二人旁若无人的相互挑弄,棚子里少有的几个男男女女已经红了脸,有男子伸手,握住身边女伴的纤手,换来身畔女子一个含羞鼓励的眼神。 楚大小姐成功吃到九殿下的豆腐,倒也不再得寸进尺,将干净筷子塞到他手里,唤老板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又细细给他讲述三种口味羊蹄的妙处。 耶律辰依着她的指点,一一尝过去,舌尖果然尝到不同寻常的鲜美,再佐以香浓的羊汤,当真是从未尝过的美味。 楚若烟口中讲述,手也不闲着,与耶律辰你争我夺,风卷残云,三盘烤羊蹄很快见底。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棚外一阵纷乱,伴着人群的纷嚷,店老板和几名客人已向外跑去。 耶律辰扬眉:“发生何事?”身边没有人使唤,自己起身去瞧。 只见棚外往西,通往大漠的大路上,十几个人一身狼狈,跌跌撞撞向这里而来,有几人身上鲜血淋淋,竟然伤的不轻。 店老板认出为首的汉子,吃惊的问道:“是平冶大哥,你们怎么这副模样,发生什么事?” 叫平冶的汉子擦一把脸上的血,接过旁人送上的水喝一口,才缓过口气来:“我们眼看着就要回来,哪知道遇到强盗,见人就砍啊,若不是我们逃的快……”说到这里说不下去,连连摇头。 他身边的一个妇人哭出声来:“货!我们的货全没了!” 平冶拍拍她的背,叹道:“我们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算老天保佑!” 人群看到眼前的情形,都是一阵唏嘘,店老板劝道:“平大哥,人在就是,你且进店歇歇脚,大伙儿吃些东西,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平冶点头,苦笑道:“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耶律辰看的不解,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哥,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哪里有强盗?” 平冶向他看去一眼,见他衣饰华贵,举止间气度雍荣,显然身份不凡,略一迟疑,斟酌一下用词才道:“这位爷,我们是这大漠上行脚的客商,几个月前,从河图押一批货过来,眼瞧着快到上京,却遇到强盗,将我们洗劫一空,若不是跑的快,怕连命都没有了!” 行脚的客商? 强盗? 耶律辰皱眉:“这大漠上有强盗?” 店老板叹道:“这位爷瞧着富贵,想来没走过大漠的商路,不知道这大漠上有一伙强盗,专门打劫过往客商,单止这个月,已有三起了!” 也就是说,这伙强盗由来已久! 楚若烟忍不住问道:“可曾报官?” 平冶和店老板未语,妇人停下哭声,摇头道:“报官又有何用,官老爷只顾自个儿,哪里管旁人的死活?” “闭嘴!”话刚出口,平冶就出言喝止,小心看一眼耶律辰。 这里可是天子脚下,看耶律辰的穿着非富即贵,一句话说错,怕就是杀身之祸。 耶律辰向妇人望去一眼,轻叹道:“这位大嫂说的是,只是事已至此,人口没有损折就好,等养好了伤,再重整商队就是!” 平冶苦笑摇头:“谈何容易?” 店老板见耶律辰似有不解,叹口气替他解释:“这位客官,这行商走队,居住没有定址,可是将全部的家当带在身上。如今商队被劫,不要说再置办骆驼马匹就要大笔的银子,还有那走商的货物,又哪里弄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妇人听着伤心,又呜呜的哭出来。 终究是出身富贵,耶律辰倒没有想到这一层,闻言点头,向平冶望去一眼,摇头道:“纵现在有本金,给你重组商队,大漠上有那些强盗,又难保下次,为何不去上京报官,彻底将那些强盗铲除,以绝后患,岂不是好?” 平冶苦笑摇头道:“若是报官有用,哪里还会有强盗?” 也就是说,不是没有人报官,是官府根本不管! 耶律辰皱眉,沉吟未语。 楚若烟却道:“大哥尽管去报官,这一次必定会有人管!”未了向耶律辰瞥去一眼。 平冶看到她的示意,突然福至心灵,扑的在耶律辰面前跪倒,磕头道:“这位爷瞧着就是京里的贵人,若肯为小民说句话,可是救了我们行走大漠的所有商队!” 四周百姓见状,也连忙纷纷开口:“这位公子,公子一句话,胜过我们寻常百姓苦求,还请公子援手!” “是啊,还请公子援手!” “公子,求你可怜可怜这些百姓!” …… 一时一片代为求情声。 耶律辰微怔,向楚若烟望去一眼,俯身扶平冶起身,点头道:“你们稍做歇息,就去上京报官就是!” 平冶迟疑道:“小民自个儿去?” 楚若烟一眼瞄见人群外的一个身影,立刻摆手道:“当然不是!”向外唤道,“阿江!阿江!” 阿江被她故意指错了路,好不容易打听到壶姐家的酒坊买酒赶来,听到她唤,连忙挤进人群,向耶律辰躬身:“爷!” 楚若烟也不等耶律辰说话,笑眯眯道:“阿江,这位大哥遇到强盗,你带他先回京去报官!” 趁机再支走你! 阿江一怔,看向耶律辰。 是啊,有阿江在,至少京尹司会知道自己插手案子! 到这一步,耶律辰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含笑向楚若烟看去一眼,只好点头道:“你拿我的牌子去就是!” 第64章伏击的好地方 阿江为难道:“可是,爷身边无人……” 今天只有他跟着出城,身负守护之责啊! “什么无人,我不是人吗?”楚大小姐瞪眼。 有你管什么用? 阿江心里腹谤,却不敢说出来,眼巴巴瞧着耶律辰。 耶律辰微勾了勾唇,点头道:“快去罢,这里也没有旁的事,我和楚大小姐晚些回去!” 见他发话,阿江无奈,只得向平冶等人道:“几位大哥缓口气,和我一同进城就是!”心里却暗暗叹气:我的爷,虽说你是当朝王爷,可是刚刚回京,手里又无实权,怕那些官吏并不将你瞧在眼里。 其实这一节耶律辰又何尝没有想到?只是不要说自己本就有意打通大漠上的商道,此事既然遇上,又岂能不管?只要平冶等人出首报官,他自会设法。 看着阿江带平冶等人向上京而去,楚若烟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见他若有所思,忍不住叹道:“当今圣上虽是明主,奈何诺大一个朝廷,总有管不到的地方。” 树大根深,难免有枯枝败叶,任何一个朝代,官府中都难免有些蛀虫。越是接近底层的官员,朝廷越难管束,也偏偏是这些人,才肩负着寻常百姓的甘苦。 耶律辰自幼走南闯北,自然知道,任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朝廷,下边都不乏贪官污吏,更有许多不将百姓生死瞧在眼里。 此时听她竟有这些见识,忍不住向她深望一眼,又哪里知道,楚若烟虽然是出自名门,可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却是来自二十一世纪,自然知道,虽然是一个自己不知道的时空,可是,历史更替,人性善恶,大至相似。 中途生出这样一桩事来,二人已无心游玩,耶律辰又寻别的客商细细问过大漠商道上的情形。 经刚才一事,众人对他疑虑顿去,倒是有问必答,只是避开对朝廷官员的怨言。 由此,耶律辰也初初知道,如今所谓大漠的商路,只是联系到苍辽国境内的几大绿洲,并没有联系到旁国。饶是如此,商队不但要承担繁重的赋税,还要应付大漠上神出鬼没、杀人越货的强盗。 看看天色向晚,耶律辰起身向众人环望,嘱咐道:“朝廷派兵之前,各位行商的大哥只好小心一些,最好结伴而行,以壮声势。” 众人点头,有一位客商心里不稳,试探问道:“这位爷,这一次,官府当真会出兵?” “会出!会出!”不等耶律辰应,楚若烟连忙代他点头,“有这位爷在,大伙儿放心就是!” 耶律辰瞥她一眼,含笑点头:“各位放心就是!” 虽然见他应的痛快,可是瞧他生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众人心里终究不稳。只是不知道这位爷是何许人物,也无人敢问,只是连声相谢,齐齐送二人出来。 离开三里湾时,天色已近黄昏。 耶律辰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夕阳,轻吁一口气,回头向楚若烟笑望:“本王无权无势,你夸下如此海口,就不怕再也无颜见三里湾的乡邻?” 楚若烟撇唇:“横竖损的是殿下的面子,与我何干?” 耶律辰:“……” 是啊,不管答应下此事的是他还是她,三里湾的百姓可是将此事算在他的头上。 楚若烟侧头瞧着他一张俊脸,忍不住道:“殿下回京,要有所作为,除去权势兵权,却不知道民心所向也极为重要?如今有此良机,正好可以在上京百姓心中建立威名!” 耶律辰心头一震,喃喃道:“民心所向?” 刚才,他顺着她的话,应下此事,不过是要借机除去大漠上的强盗,为日后拓开商道打下基础,哪里知道,身边这小小少女,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若烟点头,纵目望向前方隐约可见的上京城城楼,轻叹道:“古往今来,为了争夺江山,多少豪杰辈出,可是当真能坐稳江山的,又能有几人?旁人都道,这打江山必要兵多将广,却没有想过,若是民心向背,又几时能有人成事?” 在中国悠长的历史长河中,英雄辈出,群雄逐鹿,最后又有几人成事,多少人埋没于荒草? 耶律辰自然不会知道,她脑中流过的,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朝代的变革,而听她一番话,还是心头巨震,忍不住暗暗点头。 是啊,古往今来的帝王,又有谁能不在意民间的呼声?只是……薄唇抿紧,向身边少女深深望去一眼。 自己趁太子大婚回京,朝中有识众臣自然会有各种猜忌。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少女,为什么也会看的如此透彻?难道,自己的心思,就如此容易被人看透? 心中念头微转,耶律辰点头道:“只知道楚大小姐出身将门,想不到对这江山兴替还有如此见解,想来是家学渊源,楚大将军也是一位儒将!” 这样的少女,如果不是家学渊源,又如何去知道如此深奥的道理? 只是,他一向只知道楚远是苍辽第一虎将,并不听说他饱读诗书。难道,竟然是自己的情报有误? 楚若烟听出他话中的拭探,忍不住“噗哧”一笑,摇头道:“楚家世代将门,最在意的是军心!只是一理通,百理融,将军行军打仗,自然要得军心,帝王要治理江山,又岂能没有民心?” 原来如此! 耶律辰心中微松的同时,又不禁向她望去一眼。 军心、民心,就算是朝中重臣,又有几人看的如此通透?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小少女,竟能一语道破,纵然有父兄指点,其间的灵慧,也不是常人可比。 二人谈谈说说,策马穿入一片林子,离城门虽近,这一刻却被树木遮挡。 楚若烟看看渐笼的暮色,玩笑道:“想不到日头落下去,这林子里竟如此阴森。以前听二哥说,江湖上有一个‘逢林不入’的说法,如此看来,这里倒当真是一个伏击的好地方!” 话音刚落,突然间,就听林中风声骤起,箭雨夹着劲风,向二人疾射而至。 第65章女中色鬼 变起仓促,二人猝不及防,百忙中,楚若烟只来得及一声惊呼,身体下意识的后仰,一只精钢短箭已掠着鬓边飞过,珠钗被叮的一声射落在地。 耶律辰虽惊不乱,一声低喝,腰中长剑出鞘,只听“当当当……”连着十几声脆响,已将近身的十几支箭打落在地,顺手抄住最后一支短箭,手腕疾扬掷出,冷声喝道:“哪里来的小贼偷施暗算?” 短箭与喝声几乎同出,只听树上“啊”的一声惨呼,一名黑衣人已倒栽下树。 楚若烟大喜,纵马向那人驰去,扬声喝道:“本小姐倒要瞧瞧,是哪里的毛贼如此大胆!”俯身马背,做势去抓黑衣人尸身。 上京城外,天子脚下,胆敢刺杀皇子,若说是寻常的小贼,谁又能信? 耶律辰却暗吃一惊,疾声道:“快回来!”怕她有失,纵马向她赶去。 哪知道刚刚冲出两步,就见林中黑影暗闪,二十余名黑衣人已分从各处向二人扑来,手中剑光闪闪,直取二人要害,竟然是要立取二人性命。 耶律辰见楚若烟离自己甚远,竟然相救不及,心中大急,长剑如风,瞬间连毙二人,纵马向她的方向直闯。 那边楚若烟见刺客剑到,手臂急忙一缩,双脚在地上一点,身子钻过马腹,从另一侧翻上,纤手疾扬,喝道:“暗器!” 黑衣人一惊,剑势顿停,侧身闪避,却见两片枯叶悠悠的飘落地下。 黑衣人被她戏弄,顿时大怒,想要再行追击,楚若烟早已带马远远避开。 耶律辰见她离自己更远,心中暗急,喝道:“楚若烟,回来!” 哪知道楚若烟竟丝毫不以为意,扬声笑起:“鬼头鬼脑的小贼,就不信你们不出来!”手中虽无兵器,可是纵马提疆,身形在鞍上腾挪,连避两名黑衣人的杀着,竟然十分灵活。 听她话出,耶律辰心中顿时了然,不禁暗暗点头。 是啊,若是任这些人躲在暗处施放冷箭,他们耗力招架,却不能毙敌,始终处在劣势。 楚若烟假意查那黑衣人身份,将这些黑衣人引出来,短兵相接,倒比对付漫天的箭羽容易一些。 耶律辰手中长剑挥舞,目光却时时留意楚若烟,只见她虽然轻功甚好,骑术精湛,却显然并没有多少武功与人打斗,当即手中长剑连袭,连毙两名黑衣人,纵马赶到她身边,挥剑护在她身侧。 楚若烟回头向他一笑,眨眨眼道:“若烟多次蒙殿下相救,这可如何报答?” 以身相许如何? 耶律辰听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漫声道:“总要活着才有机会报答!” 是啊,你也不会娶一个死人! 楚大小姐抿唇浅笑,带马躲过黑衣人刺向马儿的一剑,顺势向他踢去一脚,又迅速闪回带马避开。 黑衣人再要追击已被耶律辰伸剑格开。 趁这个空隙,楚若烟从脖子上取下一只哨子,呜呜的吹起来。 这种哨子,在旁处或者会觉得奇异,可是在苍辽国却没什么新鲜,草原上牧羊放马的牧民,往往以这竹哨相互传递讯息,确认方位。 只是楚若烟这哨子吹出,最初只是寻常的哨声,几声之后,渐转高昂,隐隐的竟然有军号之声。 黑衣人听的奇异,实不知她捣什么鬼,却无瑕探究,互使一个眼色,有二人挺剑向她袭去,其余众人却全部袭向耶律辰,竟然剑剑都是杀手。 显然,这些人是为了他耶律辰而来! 耶律辰心中暗怒,手中运剑如风,将自己和楚若烟护住,时时突施反击,片刻又有三名黑衣人倒地,竟然剑不落空。 楚若烟吹一会儿哨子,看到这等情形,鼓掌笑道:“九殿下好俊的功夫!” 耶律辰却不禁苦笑。 此刻他护住二人找空隙袭敌,自然是游刃有余,可是时间一长,他气力渐弱,黑衣人再围杀过来,怕就凶多吉少。 如今之计,只有自己先引开黑衣人,助楚若烟逃走,自己一人就容易脱身。 主意打定,纵马向楚若烟靠近,低声道:“一会儿我将刺客引开,听我说‘走’,你就调转马头,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林子,回三里湾去!” 这些人既然在这里劫杀,自然会防止二人回城里报讯,相反回三里湾应该容易一些! 楚若烟回头向他一望,挑唇笑道:“让殿下涉险,臣女可舍不得!” 这个丫头…… 耶律辰无奈咬牙,向她瞪去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在这里说笑,当真不怕死吗? 哪知他还没有说话,就听马蹄声隐隐,由远而近,不过是片刻功夫,地面竟跟着震动,来的马匹竟然不下千数,是来自上京方向。 此时黑衣人也已察觉,互视一眼,有两名黑衣人反身向林外扑去,余下几人手中剑同时一紧,刺向二人的招数更加凌利。 这一来,楚若烟顿时变的手忙脚乱,身体在马鞍上左躲右闪,口中胡乱叫道:“喂喂,你们几个是不是男人?和女人动手也就罢了,就没有瞧见九殿下花容月貌,怎么下得了手?” 九殿下:“……” 楚大小姐,你当旁人和你一样,是女中色鬼? 手中长剑替她挡去一剑,手臂疾回,只听一声惨呼,已洞入身后一人胸口,皱眉道:“还不快走?” 楚若烟含笑道:“救兵到了,我们一走,如何将这些毛贼一网打尽?” 最后一个“尽”字出口,只听林外已呼喝声起,黑衣人的声音喝道:“哪里的人马,速速绕行!” “小小毛贼,胆敢阻挡官兵!”一声清冷的低喝,伴着兵器的碰撞声。 黑衣人怒声喝道:“我们是七殿下的人,你是何人……”话还没有说完,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哼,再也没有了声音。 听到男子的声音,耶律辰大喜:“是楚三公子!” 楚若烟笑道:“可不就是我三哥嘛!”扬声向外叫道,“三哥,他们既说是七殿下的人,我们就将他们擒住,交给七殿下发落!” “好!”林外楚若帆的声音响起,又不放心的问道,“你可曾受伤?” “没有!”楚若烟笑答。 兄妹两人林里林外一问一答,众黑衣人早已心中暗惊,互视一眼,突然发一声喊,避开上京方向,向林外四散逃去。 第66章将尸体送入常王府 可是只这片刻,整座林子已在兵马重重包围之下,黑衣人刚刚逃出数丈,又被逼回到林中。 为首黑衣人见状,突然恶念横生,反身向楚若烟扑去,大声叫道:“楚统领,你想要你妹子性命,速速退兵!” 满上京城的人都知道,楚家大小姐是楚氏父子的心头肉,如今擒住她,远远强过擒住一个九殿下。 本来是被攻击的目标,这一瞬间,竟然没人理睬,九殿下长叹一声,表示一下失落,长剑却脱手而出,黑衣人还没有扑到楚若烟马前,就已被长剑贯胸而过。 与此同时,林外一箭骤至,瞬间洞穿黑衣人咽喉,黑衣人哼都没哼一声,摔落地下,面巾滑落,只见他双眸不信的大睁,嘴巴大张,却已发不出一丝声音。 为首黑衣人死相难看,顿时令众黑衣人胆寒,团团靠在一起,一时不知该杀还是该降。 黑衣人愣怔间,只听林外蹄声“得得”,楚若帆一身戎装,策马入林,目光在黑衣人尸身上一扫,眸中淡出一抹冷意,这才抬头向耶律辰一礼:“臣见过钰王殿下!” 耶律辰点头,轻吁一口气道:“幸好楚统领及时赶到!” 如果楚若帆不来,纵然他能带着楚若烟杀出重围,必然也要有一番苦战。 楚若帆微微勾唇,笑意却凝在唇角,并未展开,口中回道:“巡城营离此不过三里!”目光向余下黑衣人扫去,手中佩剑一指,冷声喝道,“格杀!” 一声令下,林中十几骑骏马疾驰而出,马上将领长刀大戟横扫,向黑衣人杀去。 众黑衣人被兵马困在林中,本来以为他要生擒,查出众人的身份和幕后主使,都在暗暗盘算脱身之策,哪知道他说杀就杀,竟然不多问一句,大惊之下,急忙挺剑拒敌,可是长剑轻巧,如何经得起长大兵刃碰撞,不过一个交手,就被砸断的砸断,砍飞的砍飞。 耶律辰也大出意外,急忙唤道:“三公子,留活口……” 可是等他的话出口,但见十几名将领的砍杀下,十几个黑衣人早已尸横就地。 耶律辰张口结舌,皱眉道:“楚统领,这些人在此伏击,必有幕后主使!” 楚若帆向他望去一眼,俯首道:“是臣鲁莽!”听着像是请罪,可是那语气,又哪有一丝觉得自己有错? 楚若烟抿唇,代他道:“胆敢在上京城外伏击皇子,来头自然不小,只是殿下……不管是谁,殿下纵然查出来,要此刻上金殿对质?” 耶律辰眸色一深,向楚若帆深深望去一眼。 是啊,此刻满苍辽国,想要自己性命的,无非是自己的那几个兄弟。而现在的自己,无权无势,只是一个空壳子王爷,不管对方是谁,他都无力对抗。 难道,楚若帆也是想到此节,才将刺客杀的干干净净? 微微摇头,轻声叹道:“多谢楚统领美意,只是这里是天子脚下,二十几条人命,怕不好交待!” 哪知道楚统领只是淡淡道:“殿下多虑,整个苍辽朝廷都知道,我兄弟曾当殿立誓,任凭是谁,胆敢伤及若烟,必然夺其性命,不留一个活口!” 这话说的森冷,令耶律辰暗吸一口凉气,不禁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整个苍辽朝廷都知道,偏偏自己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楚大小姐听着,却不像是哥哥在谈论杀人,而是在说什么有趣的笑话,早已笑弯的眉眼,点头道:“是啊,敢动本小姐,该死!” 楚若帆向她望去一眼,眼底带出些笑意,转向耶律辰拱手:“钰王殿下,这些尸身如何处置,还请钰王殿下示下!” 人活着你听都不听,现在成了尸体,倒想起请钰王殿下处置。 这楚家的兄妹…… 耶律辰无奈摇头,目光向地上横七竖七的尸体扫去一眼,点头道:“就劳楚统领命人带回城,送去常王府吧!” “常王府?”这回轮到楚统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殿下,那人自报七殿下名号,分明是栽赃嫁祸,殿下岂能轻信?” 耶律辰微微勾唇,清眸露出一抹笑意:“他们既然报出常王的名号,自然是送上常王府,由常王处置!” 这些人先是要取自己性命,见到有官兵赶到,就报出常王耶律亭的名号,显然是想刺杀不成,就挑起自己和耶律亭之争,真正的幕后主使坐收渔翁之利。 好一条毒计! 为今之计,自己只要将计就计,将人送去常王府,有这许多的巡城营兵马作证,耶律亭自然知道不是自己污陷,必然会查出幕后主使。 这些盘算,只在转念之间,楚若烟只是略略一想,已鼓掌笑道:“四两拨千斤,不费吹灰之力!殿下好计!” 楚若帆身为武将,这阴诈心思一时没有想透。更何况,这里是前往上京城的大路,总不能任由二十几具尸体摆在这里,听妹子称赞,也不多问,挥手命手下将尸体带上,调转马头回城。 一次刺杀,起的突然,结束的也迅速。 耶律辰与楚若帆并羁而行,不解问道:“楚统领,巡城营离此虽近,楚统领又如何知道本王与令妹遇袭?” 楚若帆向他望去一眼,又再抬头望向楚若烟,下巴微抬,向她指指,并不说话。 楚若烟见耶律辰满脸不解,抿唇轻笑,将脖子上的哨子取下来递给他:“这哨子声音可以及远,三哥是听到臣女所吹的哨子声,所以带兵赶来!” 耶律辰本就是灵透人物,听她一说,立刻恍然,点头道:“虽然是寻常的哨子,可是你吹出的哨声却与旁人不同,三公子听到,就知道是你遇险!” 寻常的哨声尖锐清亮,吹的好的,可以吹出一些乐曲。而楚若烟吹出的哨声,却似有军号之声,想来是楚家兄弟与她有约定,听到如此哨声,就必然是遇险。 楚若烟见他明白,点头赞道:“九殿下不止生的美貌,还聪明绝顶,一点即透!” 九殿下:“……” 这里可是有整队巡城营的兵马,楚大小姐你能不能别这么直接? 可是瞧一瞧身后的兵马,几乎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听到一样,就连楚统领楚三公子也目不斜视,连唇角都没扯动一下,仿佛楚大小姐刚才的话,只是钰王殿下的一个幻觉。 第67章竟然是真的 二十几具尸体一字儿排开,摆在常王府门前,立刻引的全城轰动,府外很快围满了瞧热闹的百姓。 七殿下耶律亭闻讯,气急败坏的赶回来,见钰王殿下和楚统领正在自己厅里饮茶,立刻大步进去,向耶律辰皱眉道:“九弟,你这是何意?” 耶律辰慢慢站起,躬身向他行个常礼,淡道:“七皇兄,今日臣弟与楚大小姐出城游玩,归途遇刺,刺客亲口报出七皇兄名号,故而送来皇兄府上!” 耶律亭脸上变色:“九弟是说,我这做兄长的命人行刺?” 耶律辰含笑道:“或者是误会,刺客要杀的,是楚大小姐!” 楚若帆悠悠的饮一口茶,这才慢慢站起,向耶律亭行礼道:“这些贼子要伤及舍妹,臣已全部诛杀,请常王殿下莫怪!” “我……我怪什么?这些不是我的人!”耶律亭额角青筋崩出,大声辩解,情急之下,连“本王”也忘了说。 楚家虽为臣子,可是,却不是好惹的! 耶律辰浅浅含笑,摇头道:“皇兄,刺客临死,亲口报出皇兄的名号,整队巡城营兵马都听的清清楚楚。纵不是皇兄的人,怕也与皇兄有些瓜葛,或者……”身子向他凑近一些,轻声道,“是嫁祸?” 耶律亭听他最初言之凿凿,要将一桩刺杀皇子的大案扣在自己身上,心中本已又惊又怒,可是听到后一句,眸色顿时一深,低头凝思。 是啊,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九殿下耶律辰是皇帝原配盖皇后所出,他才是皇帝正儿八经的嫡皇子。如今耶律辰回朝,受他身份压制的只有他耶律亭,怕最想他死的,也是他耶律亭。 如今有人行刺耶律辰,失手之后,再行嫁祸,正是一石二鸟之计。 想通此节,心中倒是暗松一口气,点头道:“九弟聪明绝顶,自然不会受小人离间之计!” 耶律辰微微勾唇:“当然!”向他一礼,再不多说,径直大步出府。 楚若帆躬身辞道:“常王殿下,这些刺客是臣率巡城营击毙,若殿下有什么要问,传召微臣就是!”也不等他应,向楚若烟道,“走吧!”顾自向厅外而去。 楚若烟快步跟上,走到厅门又回过头来:“常王殿下,这些人说话可是上京的口音,应当不难查出是谁的人!”说完一礼,跟在哥哥身后离去。 耶律亭看着三人背影先后消失在府门之外,不由暗暗咬牙。 这幕后主谋使用离间计不假,可是耶律辰此举,显然是将计就计,将一个烫手的山芋丢给自己,他自己作壁上观。 而楚家兄妹…… 难道,只是短短的两个月时间,楚家已经倒向了耶律辰? 想到此节,不禁心中暗惊,跟着又轻轻摇头。 不会! 楚家素来不参预朋党之争,纵然与耶律辰走的近些,恐怕也是因为楚家那个丫头。 沉吟片刻,唤随从吩咐:“你去巡城营,找我们的人,将此事前后问个清楚,不要漏过任何细节!” “是!”随从应命,快步奔去。 耶律亭眸中淡出一抹冷意。 耶律辰,就算你要借刀杀人,也要防刀会反噬伤人! 巡城营的人带着二十多具尸体进城,不止满城轰动,就连皇帝也很快得到消息。 耶律辰三人刚出常王府,就被赶来的黄门官截住,向三人躬身道:“钰王殿下!楚统领!皇上有请二位即刻进宫!” 楚若烟耸肩:“没我的事,我先回府!”说完向耶律辰一礼,含笑道,“殿下开府之日,若烟必然到贺!”顾自上马而去。 耶律辰勾唇浅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才向楚若帆道:“走吧!”二人上马,跟着黄门官径直进宫。 御书房里,皇帝听耶律辰详述完事情经过,脸色顿时变的阴沉:“你刚刚回京,会是什么人要取你性命?” 上京城外,天子脚下,竟然有人胆敢刺杀皇子! 耶律辰摇头:“儿臣也不明白,今日若不是楚统领及时赶到,如今儿臣怕没命再见父皇。” 皇帝向楚若帆皱眉:“楚统领,既然刺客已无路可逃,就该生擒逼问口供,为何杀的干干净净?” 楚若帆躬身回道:“回皇上,臣赶到时,见那贼首要伤及舍妹!” 耶律辰和楚若烟同行,贼人要杀楚大小姐,又有什么不同? 皇帝瞪眼。 楚若帆慢慢抬头,向他直视,一字字道:“皇上,当年舍妹遇险,九死一生,臣等曾当殿立誓,任凭是谁,胆敢伤及舍妹,我兄弟纵追击千里,必削其首、夺其命!” 是啊,当年…… 皇帝顿时默然。 竟然是真的? 九殿下听的瞠目。 本来以为,楚若帆之前所言,不过是维护妹妹的一番心思,哪知道他当着皇帝朗朗而言,皇帝竟然默认! 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皇帝沉默片刻,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才又向楚若帆问道:“楚统领,依你之见,那些贼人是冲着楚大小姐而来?” 楚大小姐在你楚家父子眼里,自然是掌中宝、心头肉,可是对于旁人,她的性命未必有如此重要。 楚若帆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眉目不动,淡然回道:“臣只说眼中所见,不做任何猜想!” 是啊,他只看到贼人刺杀楚若烟! 只是短短的应答,这位楚三公子将击毙黑衣人的原因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还让皇帝说不出个不是! 耶律辰颇为意外,侧头向他望去一眼。 皇帝沉吟片刻,又再问道:“那为何将尸体送去常王府?” 楚若帆回道:“其中一个刺客临死时,报出常王的名号!” 皇帝脸色一沉,冷声道:“或者是栽赃嫁祸!” 楚若帆躬身应道:“所以,臣只是将尸体送去!” 如果当真确定是常王动手,怕就不止是送尸体那么简单! 可是常王,那是苍辽皇子! 皇帝向他凝目而视,脸色变的更加阴沉,转向耶律辰道:“钰王,依你之见,此事要如何处置?” 楚统领言之凿凿,刺客是要刺杀楚大小姐,可是最后却将刺客的尸身送进常王府。 常王耶律亭,堂堂皇子,会大动干戈刺杀一个小小少女? 说出来谁信? 而随着耶律辰的回京,皇子之间已暗中风起云涌,此刻,这个被放逐十二年的儿子,会不会就此趁机将这一桩案子推到耶律亭身上? 第68章是不是为了兵权 这一刻,皇帝一边是对九皇子复杂的情感,得知他被行刺,心中说不出的震怒。而另一边,七皇子是在自己膝前长大,父子之情出自天然。 若是耶律辰极力要追查幕后主谋,还他一个公道,也并不为过,可是,首当其冲的,就是常王耶律亭。 手心手背都是肉,此刻的苍辽皇帝耶律隆毅,虽然是向耶律辰询问,可是连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哪知道皇帝心中虬结万分,钰王殿下却似乎并不在意,见问只是躬身为礼:“回父皇,此事既已交到七皇兄手中,相信七皇兄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倒是另有一事,儿臣要向父皇请命!” 弯转的太快,皇帝差点儿闪了腰,愣怔一瞬,不自禁的问道:“何事?” “回父皇,今日儿臣与楚大小姐同游三里湾,遇到从大漠上返回的商旅,竟然得知,大漠上有一伙强盗,专门打劫过往的客商。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出兵剿灭盗匪,还我苍辽客商一条太平商路!”耶律辰清朗的声音娓娓而言。 “有这等事?”皇帝一怔之后,接着皱眉。 苍辽国土,有大面积的沙漠,而沙漠各洲的百姓生计,一直是苍辽朝政中一个难题。 耶律辰点头,拱手道:“父皇,大漠是我苍辽国土,大漠商道更是联系到各洲百姓的生计,大漠上这颗毒瘤不除,怕天长地久,惹来民怨,伤及父皇英明!” 耶律隆毅本是苍辽国难得的一代明君,自然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听他不但为百姓请命,更顾及到自己的一世英名,不由暗暗点头,沉吟道:“大漠行走不易,行商更加艰难,都是我苍辽国子民,朝廷自当为他们扫清道路,只是……” 耶律辰见他犹豫,追问道:“父皇可是有疑虑?” 皇帝点头:“大漠上并无特定的道路可循,这些强盗既然在大漠上出没,自然是熟悉大漠,我苍辽国将士虽说也惯走大漠,可是要从大漠中找到这么一伙盗匪,恐怕不易!” 耶律辰听他语气松动,已有出兵之意,心中顿时释然,立刻道:“父皇,儿臣已向过往客商打听到,那伙盗匪出没之地距上京不远,大约不过百余人,我们虽大队出兵,自然难以找到他们,可是若假扮客商,引蛇出洞,再以后继兵马剿杀,必然万无一失!” “假扮客商?”皇帝反问。 耶律辰点头道:“是!假扮客商!今日被劫的客商已往京尹司出首,若是请他们带路,必能引出盗匪!” 皇帝见他应答间没有丝毫犹豫,显然已经深思熟虑,不禁目光微沉,向他定定而视,慢慢问道:“那依钰王之意,派何人统兵最为合适?” 这个儿子初初回京,在朝中毫无根基,此刻就提出此议,当真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兵权? 耶律辰见问,倒是意外,愕然一瞬,苦笑道:“回父皇,儿臣刚刚回京,朝中将士所识不多,又如何举荐人选?若父皇定要儿臣说出人来,那就是……楚统领!”说着话,向躬身立在旁边的楚若帆一指。 突然被他点名,楚若帆也是一怔,抬头向他望去一眼,又再转向皇帝,单膝跪倒请命:“皇上,臣食君俸禄,愿为君分忧!” 皇帝扬眉问道:“钰王,楚统领的巡城营,身负守护上京之责,你为何举荐他?” 耶律辰不慌不忙,躬身道:“父皇,今日儿臣林中遇刺,楚统领来援,虽说只是对付几个小小毛贼,却可见楚统领杀伐决断,统兵有方,大漠剿匪,实在是大材小用,只是儿臣所识将领实在有限,若是父皇觉得不妥,若不然……用明世子?” 草原狩猎一行,他也只认识这么两位少年将领! 皇帝闻言哑然,隔了片刻,不禁摇头笑出声来:“明世子的神弩营只适合远攻,又如何近战?进入大漠,怕更加没有用武之地!” 这个也不行? 耶律辰皱眉,拭探道:“若不然……楚四公子?” 还当真把认识的都数一遍! 皇帝含笑摇头:“胡闹,朕的禁军,岂能用来剿匪?”那可是整个皇宫最后一道防线,护卫皇帝的安危。 见耶律辰皱眉不语,似乎在思索可用的人选,皇帝手指在案上轻敲,略一沉吟,突然道:“钰王,你心中既已有剿匪之计,朕即刻命人调一队兵马给你,你可有把握?” “儿臣?”耶律辰微觉意外,瞬间回神,立刻跪倒,大声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誓灭盗匪!” “嗯!”皇帝点头:“朝中将领你并不熟悉,随行副将,可请楚统领举荐!” “儿臣遵旨!” “臣遵旨!” 二人齐齐领命。 皇帝立刻传下手谕,命前锋营调集一千兵马,随钰王殿下入大漠剿匪! 耶律辰再次领命,接过手谕与楚若帆一同退出御书房,直到走出三重宫殿,才长长吁一口气。 他不知道,如果刚才自己有一分争功之心,这次出兵,还会不会落在自己手里? 楚若帆拱手:“恭喜殿下!” 虽然只是一千兵马,虽然只是暂时统领,可是对于此刻的钰王来说,是打开朝中局面绝好的机会。 耶律辰见他将自己心思看透,也不遮掩,也拱手还礼:“还有劳楚统领相助!” 楚若帆点头,转身与他并肩而行,口中一一数道:“殿下初初回京,朝中众臣对殿下还颇多猜疑,此次出兵虽然只是剿匪,却只能胜,不能败,如此一来,微臣建议殿下弃老将而用少年将领!” 耶律辰听他直言自己处境,也不以为意,点头道:“不错,沙场老将,怕不将百余盗匪看在眼里,更不会受本王调配!” 纵然碍于皇帝手谕不得不跟着出兵,到时不听调用,反而延误战机! 楚若帆见他领会,点头认可,继续道:“前锋营包统领,有勇有谋,是我苍辽一员难得的虎将。他的麾下,有五员小将可用!” 耶律辰停步,拱手为礼:“愿闻其详!” 第69章不是寻常人物 “殿下不必客气!”楚若帆还礼,又再说道:“定远侯卞威之子卞子俊,骠骑将军戴洪宇之子,戴石岩,虎威将军江泽之子,江一辛,前锋营副将奚良玉之子,奚赛宁,安亲王世子,耶律元哲!” 他每说一人,耶律辰都心中默记,听到最后一人,终于忍不住问道:“安亲王世子?” 楚若帆叹道:“安亲王年过六旬,膝下只此一子,偏偏不愿凭着父荫安享荣华,于去岁投军,就在前锋营里,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 耶律辰勾唇:“论起来,本王该唤他一声皇叔!那么,这定远侯之子……” “定远侯之子卞子俊,是定远侯次子,刚刚年满十五,也是去岁投军,在前锋营中只是一个小队的队长!” 耶律辰点头,将余下三人一一问过去,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岁,都是前锋营中的小将。 说到这里,二人已走出宫门,耶律辰向楚若帆施礼道:“多谢楚统领指教,本王即刻前往京尹司,说服出首的商旅相助,随后前往前锋营调兵!” 楚若帆点头,与他拱手而别,看着他走远,才上马回府。 楚若烟回府之后,心中挂念耶律辰和楚若帆进宫的事,并不回后宅,只在前院里晃悠。 这会儿见楚若帆回府,连忙迎上来,连声问道:“皇上唤你们做什么?可是为了常王殿下出面?” 楚若帆瞥她一眼,摇头道:“你放心,皇上没有训斥钰王殿下!” “我可没问这个!”楚若烟撇唇。 横竖他也是皇帝的儿子,还能将他如何,骂几句又骂不坏。 楚若帆微微一笑,想到御书房一节,不禁轻叹一声赞道:“这位九殿下,当真不是寻常人物!” “是吗?”楚大小姐双眼锃的一亮,立刻缠着他道,“三哥,你们进宫,究竟说了什么?如何就说他不是寻常人物?” 楚若帆并不应她,径直在厅里坐下,命丫鬟奉上茶来,慢慢细品。 楚若烟急的抓耳挠腮,连声道:“三哥,你怎么也学会卖关子,再不说,我可要呵你痒了!”说完,作势伸手去挠楚若帆腋下。 楚若帆低笑一声,连忙避开,这才将御书房中的对答细说一回,叹口气赞道:“林中遇刺,我将刺客全部诛杀,又生生将事情推到你的身上,可是皇上是什么人,自然不信。可是也只有推到你的身上,才能大事化小,皇上也只能信了。” 楚若烟点头:“九殿下回京,急欲取他性命的,纵不是七殿下,怕也是别的皇子,他只要请旨,向皇上讨一个公道,皇上又岂能推脱不查?而他竟然轻易放过!” 楚若帆点头叹道:“这一查下来,怕皇子间必有一场纷争,皇上又岂会愿意见到骨肉相残?哪知道他竟一句话撇开,反而为百姓请命!” 楚若烟听的眸子灼亮,连连点头道:“如此一来,皇上对他纵没有愧疚,对那动手之人想必也有几分恼怒。” 楚若帆点头,又跟着赞道:“难得的,是他不动声色,就能将此次出兵的机会握在手中!” 区区一千兵马,只是大漠剿匪,换成别的皇子,自然不瞧在眼里。可是,耶律辰不止在朝中没有根基,手中还无人可用,此次若能剿匪立功,就可顺利参预军务,纵没有多少实权,也不再是一个空壳子王爷。 楚若烟默然一瞬,反问道:“你是说,他要率兵去大漠剿匪?”见楚若帆点头,不禁眼珠微转,心中暗暗筹思。 京尹司中,阿江携钰王腰牌带平冶等人出首,请求朝廷出兵剿匪。 京兆尹王茂林虽说不敢直接将人轰出去,却也只是随口敷衍,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平治等人见状,心中暗急,又不敢争执,只能眼巴巴的瞧着阿江。 阿江见状,也不禁苦笑,深知自己离开,这些人必然会被赶出衙门去,只好留下与王茂林周旋。 眼看天色已经漆黑,王茂林起身向阿江行礼,赔笑道:“阿江大哥,如今天色已晚,纵然文书送到兵部,兵部还要上奏朝廷,今日难有回复。还请大哥先回,这几位苦主,卑职自会安置!” 其实王茂林已年过四旬,阿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他这一声大哥,唤的已极为可笑。而阿江虽说是钰王的人,却不过一个奴身,他自称卑职,其间阿谀之意,已跃然而出。 阿江看看天色,也知今日已无结果,略一沉吟,起身道:“也好,今日小人先回,但盼明日一早,大人能催促兵部,早日出兵剿匪!”说完向他行一礼,嘱咐平冶等人留在衙门中安置,一再言明自己明日必然再来。 平冶等人见王茂林一副嘴脸,心早已凉了半截,所盼望的,也不过是阿江在这里,那位长的极俊的少年公子就会为他们出头。 此时见阿江要走,顿时气馁,眼巴巴的瞧着他,又不敢拦。 正在此时,只听府门外差衙禀道:“大人,钰王殿下到!” “钰王殿下?”王茂林一惊,向阿江看去一眼,连忙快步出迎。 空壳子王爷,也是王爷,不尽心办事是一回事,又岂敢当面失礼? 平冶等人都只是寻常百姓,虽然每年来往上京,天潢贵胄也不过远远望见一眼,听到“殿下”二字,顿时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江却心中暗叹:我的爷,这京兆尹并未将你放在眼里,你纵亲来,也不过是看着这老家伙打太极! 跟着王茂林一起出厅,将耶律辰迎进厅来。 平冶等人没有料到,三里湾相遇的少年公子,竟然就是差役口中的“钰王殿下”,大惊之后,跟着大喜,连忙纷纷跪下磕头,连声道:“草民不知是钰王殿下,多有冒昧,请殿下恕罪!” 王茂林请耶律辰首位坐下,躬身赔笑道:“殿下来的正好,臣正要向殿下回禀,大漠盗匪一案,臣已命人前往大漠收集证据,一但查明属实,立刻上书兵部,请求出兵!” 收集证据?强盗会在大漠上给你留下证据? 耶律辰心里暗暗冷笑,目光向他冷冷一扫,摆手道:“不必!这几个人本王立刻带走,你再选京尹司十几个身手好些的差役给本王!” 要十几个差役? 这钰王殿下是急着出头,要自己带十几个人剿匪? 王茂林错愕:“殿下,虽说京尹司的差役微臣可以调配,可是……终究是十几条人命……” 你钰王殿下急着立功,也别拿差役的性命开玩笑啊! 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耶律辰从袖中取出一个黑色丝底,绣着五爪金龙的小卷轴,心中一惊,顿时闭嘴。 钰王殿下勾唇,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定定向他凝视,一字字道:“这是父皇的手谕,王大人可要查验?” 第70章狗皮膏药 王茂林脸色骤变,噗的跪倒磕头:“微臣不敢,微臣即刻传唤差役,任凭殿下挑选!” 皇帝的手谕,他去查验,不要狗命了? 谅你也不敢! 钰王殿下勾唇,慢慢将手谕收起,冷声道:“本王在这里等!” “是!是!”王茂林连应,触上他冷冽的眼神,心头顿时打一个突,哪里还敢怠慢,急忙爬起来,已顾不上唤人传令,自己火烧屁股一样的冲出去,一叠连声的命人传唤差役。 妈呀,谁说钰王殿下刚刚回京,无权无势没有根基?这才短短一个时辰,怎么圣谕就请下来了? 平冶等人见状,更是又惊又喜,抬头瞧着座上的俊美少年,当真如观神祗。 阿江不放心,凑到他身边悄身问道:“爷,那当真是圣谕?”虽然看起来是真的,可是,自家主子是几时进宫请下来的? 耶律辰勾唇,抬头向他一瞥,淡道:“难不成,本王还会假传圣旨?” 真的! 阿江轻吸一口凉气,望向自家王爷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拜。 耶律辰垂眸,掩去眸底的一抹冷意。 不管是谁行刺,他耶律辰可以暂不追究,可是,这个机会,总要把握。 刺客行刺,虽然有楚若帆力证是指向楚大小姐,可是刺客报出的可是七皇子的名号,任凭是谁也不会相信。只是大家心知,追究之下,扯出来的必然是皇子之争,不止是骨肉相残,更加会牵扯到整个朝堂,甚至引起江山动荡。 这是耶律隆毅身为帝王,身为父亲,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他顺着皇帝的心思,对此事不予追究,趁着皇帝对他有愧疚之心,趁机请旨剿匪,皇帝自然不会驳回,只是不等他请命,就将这差事交给他,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这一番复杂心思,就连当时在场的楚若帆也不过是窥见一斑,旁人又如何明白?只觉九殿下要请旨剿匪,皇帝就即刻亲自写下手谕,其间的恩宠,实不能将他视为一个被放逐十二年的皇子。 京兆尹亲自传唤,司中差役自然来的极为迅速,耶律辰一不问功绩,二不问武功,将长相忠厚、面带沧桑的中年差役选出十几个,吩咐他们明日驿馆等候,就带着平冶等人一同离开。 旁人也倒罢了,可是阿江自幼追随在他身边,见他如此挑选人手,不禁侧头向他瞧去好几眼。 自家主子这是怎么了?大漠剿匪,弄不好那可是要命的差事,不问功绩,不问武功也倒罢了,怎么尽挑一些这样的人出来? 难道,是成天被楚大小姐称赞容貌,选了好看的,怕衬不出殿下你的俊美之姿? 耶律辰对他的疑问却视而不见,向平冶等人说明原委,命他们客栈安置,又向阿江细细嘱咐一回,才自回驿馆歇息。 第二日,十几名差役与平冶等人一早在驿馆门前集齐,跟着耶律辰径直向城外前锋营而来。 刚刚走出城门,只听身后马蹄声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扬声唤道:“九殿下!” 耶律辰回头,只见楚若烟一袭骑装,正策马出城,不由微诧,调转马头迎上问道:“楚大小姐往何处去?”见她身后跟着两名青年男子,更觉诧异。 楚若烟眨眨眼,向他笑道:“自然是助九殿下去剿匪!” “……”九殿下愕然一瞬,忍不住头疼,“胡闹,你当是玩吗?” 这谁家的狗皮膏药,赶紧拿走! “怕什么!”楚大小姐不以为然,“区区几个强盗罢了,何况我们还有那许多兵马!” 看来,是楚若帆把圣谕的事都和这丫头说了! 耶律辰无奈摇头:“昨日遇袭,幸好巡城营离的不远,如今是去大漠,若有闪失,本王如何向你父兄交待?” 楚若烟低笑:“百余强盗,不过是乌合之众,又如何能与训练有素的刺客相比?更何况,商队中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岂不是令盗匪起疑?有女子同行,反而更易取信!” 话虽有理,可是,楚大小姐不比寻常女子,岂能用她来诱敌? 耶律辰皱眉:“此事本王自有安排!” 楚若烟向他凑近一些,低声笑道:“平冶大哥不过是寻常百姓,昨日才被洗劫一空,又如何能在一夜之间另组商队?若是被强盗认出来,必不会出现,殿下岂不是无功而返?” 是啊,昨日羊蹄店的掌柜也曾说过,像这样的商队,都是带着全副身价行商,一次被劫,就再难组建商队。 这一点,耶律辰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大漠剿匪,在寻常百姓眼里,是极为凶险的事,寻常商队只求自保,又哪里肯冒险与官兵合作?若不是平冶等人被逼上绝路,实难说动冒此奇险。 楚若烟见他神情微动,微微抿唇,低声道:“殿下,昨夜臣女已放出风声,说上京有一家富户还乡,因大漠路途难辩,请商队同行。” “什么?”耶律辰错愕,只是微微转念,就已明白,点头道:“紧接着再放出风声,说是平冶接下富户这桩生意,就可解释他为何很快就能行商?” 楚若烟点头赞道:“九殿下果然才貌双全、聪明绝顶?” 关貌什么事? 九殿下无奈,只好权当没有听到,向她抱拳为礼道:“楚大小姐好计,本王多谢,等剿匪回来,再置酒相谢!”说完话,调转马头就走! 这是还不打算带她啊! 楚若烟也不着急,驱马跟在他身侧,含笑道:“怎么殿下不容臣女将话说完?” “楚大小姐还有何事?”耶律辰扬眉。 楚若烟悠悠道:“臣女放出的风声是,那富户有一双儿女,要随着商队一同回乡!” “那又如何?”九殿下权当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商队中就有女子,设法说服带上就是! 楚若烟眨眼:“只因这双儿女都生的美貌非凡,消息才能很快传出去!” 九殿下:“……” 楚大小姐,脸呢? 没带来! 楚大小姐笑容灿烂,挑眉问道:“此计如何?九哥!” 一声九哥,将耶律辰叫的心头怦动,与她对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只得叹一口长气,低声道:“一会儿本王命人给你哥哥送个信儿!” 这是答应了? 楚大小姐大喜,欢呼出声,连连摆手道:“那倒不必,他二人就是三哥的长随!”说着向身后二人一指。 二人驱马上前,躬身行礼:“荆明、韩立见过钰王殿下!” 竟然是楚若帆答应了的! 第71章心里有些不舒服 前锋营统领包翼早已接到宫里的命令,听到钰王殿下驾临,立刻率部下相迎,行过大礼,将一行人接入帅帐。 楚若烟一路东张西望,此时忍不住问道:“小包子呢?” 包翼含笑道:“过几日是家母寿辰,昨日已回上京!” 耶律辰不解,反问道:“小包子?” 包翼忙解释:“是小儿包凌松!” “哦!”耶律辰恍然,忍不住向楚大小姐瞥去一眼。 看来,又是一位俊美少年,要不然,楚大小姐如何会特意问起? 想到这里,九殿下心里竟有些不舒服,清咳一声,正色道:“包统领,大漠上盗匪横行,祸及来往客商,父皇命本王带兵剿匪,想来包统领已经知道!” 包翼连忙道:“是,前锋营所有将士已在帐外集结,单等殿下点将!”双手将前锋营将士名册送上。 耶律辰点头,接过名册打开翻看,见这前锋营中,有十余名五品以上的老将,其余小将竟有三、四十名之多。 而这三、四十名之中,楚若帆单单推荐五人,可见这五人必是其中的佼佼者! 钰王殿下暗暗点头,看到五人名字,随口点出,这才将名册还给包翼,浅笑道:“不过是区区百余盗匪,不必劳动朝中猛将,倒正好请几位小将军活动一下筋骨!” 大漠强盗横行,对于商旅自然是大事,可是对于一朝将领,却是小事。 年长一代的将领,或并无才能,或早已威名远播,区区百余名盗匪自然不瞧在眼里。 而楚若帆所推荐的五人都是近两三年前投军,虽然在同袍中出类拔萃,却没有经过征战,并没有太多的建树。如今又正是年少好动的时候,听说前去剿匪,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片刻五人传到,在帐内一字儿排开,齐齐半跪行礼:“末将见过钰王殿下!”依次报上名讳。 耶律辰一见之下,不禁喝一声彩,但见五人最大的戴石岩不过十七岁,最小的江一辛只有十四岁,个个生的长身玉立、英姿挺拔,如此一站,竟然赏心悦目。 这一刻,钰王殿下突然怀疑,莫不是那位楚三公子和他妹妹一样,是以貌取人的主儿? 楚大小姐更是眸子骤亮,点头赞道:“几位公子穿上戎装,当真是英姿不凡!” 色女! 五人与耶律辰心中同语,却没有人接口。 耶律辰起身,与前四人一一见过,向第五人躬身行礼:“见过小皇叔!” 耶律元哲连忙还礼:“王爷,这是在军中,不必行此家礼!” 安亲王是先帝胞弟,也就是当今皇帝耶律隆毅的亲叔叔。安亲王中年得子,耶律元哲虽然还比耶律辰小两岁,却是他的长辈。 耶律辰微微一笑:“皇叔说的是,只是今日初见,这是该有的礼数!” 将领点齐,又再点出一千精兵,耶律辰也不再多留,辞别包翼,带着五员小将和一千兵马离营,去三里之外驻扎。 楚若烟眨一眨眼,好奇问道:“殿下调兵,不上大漠剿匪,驻在这里做什么?” 几员小将也是不解,齐齐向他望来。 耶律辰向她瞥去一眼,含笑道:“楚大小姐既然传出消息,本王自然要有一番布置!” 将平冶唤来,细问平日走商所拉的货物与当时遇劫的情形,思忖片刻道:“往日行商,商队从上京出发,大多携带粮食和日常用品,而从旁处回上京,所运货物大多精巧贵重一些,所以,盗匪大多选回京的商队拦劫。” 平冶连连点头:“之前几个商队,也是回京时被劫!” 耶律元哲心思转的最快,皱眉道:“若我们出京不能引出强盗,难道还往旁的洲转上一圈?” 耶律辰叹道:“所以,楚大小姐才放出风声!是吗?”双眸定定向楚若烟凝视,心里倒有些佩服。 平常的商队,出京大多只带着日常用品,强盗不屑打劫。可是若是商队中有上京城的富户,富户必然会携带金银细软,如此一来,必会留意。 只是,这个主意,当真是楚大小姐想到的,还是出自楚三公子的授意。 对上他探究的眼神,楚大小姐笑的一片纯净,一张俏脸向他凑近,含笑道:“是啊,如此奇谋妙计,殿下是不是很赞赏?” 九殿下:“……” 好吧,当我没问。 耶律元哲却点头赞道:“当真是好计!” 卞子俊年少性急,忙道:“殿下,既然有此良策,我们几时出兵?” 耶律辰含笑道:“平冶大哥昨日才回京,一回京就接下这桩生意,未免太巧,我们何防多等两日?” 两日? 众小将都面面相觑。 既然要多等两日,你急着点将干什么? 耶律辰瞧出众人心思,轻轻摇头,向大漠地形图指道:“这里是上京到河图的商道,这里是平冶大哥遇劫的地方,如今正置春夏之交,大漠上风沙不起,地形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是每一个苍辽人都明白的道理! 五员小将同时点头。 耶律辰向五人各自望去一眼,才又缓缓道:“这里靠近上京,大漠和上京之间,隔着数十里的戈壁,没有沙丘阻挡,我们如何藏匿一千精兵?” 是啊,前边商队通行,后边一千精兵相随,只等强盗出现,立刻挥兵剿灭。可是,若是那一千精兵被强盗察觉,他们岂不是功败垂成? 一时间,五员小将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隔了片刻,戴石岩试探道:“若是我们等商队走出戈壁再行出兵,该当不会引起强盗注意!” “不行!”楚若烟摇头,“相隔数十里,若强盗突然出现,怕救援不及!” 开什么玩笑,她楚大小姐是来帮忙剿匪,顺便调戏九殿下的,不是来给强盗送干粮的。 戴石岩默然,卞子俊点头道:“确实不大稳妥!” 耶律元哲见耶律辰眉目舒展,唇角还勾着一抹笑意,似乎成竹在胸,拱手道:“还请王爷示下!” 耶律辰点头,也不再卖关子,看看楚若烟道:“本王与楚大小姐会扮成富商的一双儿女,随商队同行……” 第72章殿下有赏 耶律辰话还没有说完,耶律元哲已吃惊摇头:“殿下不可!” “为何?”耶律唇扬眉反问。 耶律元哲道:“虽然只有千人,可是殿下总是一军主帅,又是我苍辽皇子,岂能亲身涉险?” 商队的这几个人,一瞧就是一群糙汉子,只有蛮力,没有武功,若是遇到强盗,不但不能保护皇子,怕还要劳耶律辰救助他们。 哪知道他话音刚落,后脑就被楚大小姐拍了一记:“打你这混账小子!” 这一下打的不轻,耶律元哲吃疼,“呀”的一声,捂住脑袋叫道,“楚大小姐,你做什么?” 楚若烟下巴一抬,冷哼道:“怎么殿下不能冒险,我楚若烟的小命就是不值钱的?” 耶律元哲瞬间苦了脸,嘟囔道:“这里在说行军……”声音说的极低,见楚若烟一眼瞪来,连忙住嘴。 耶律辰:“……” 楚大小姐,这是你自己要来的! 这位虽然年少,可是他是安亲王世子,皇室宗亲,楚大小姐也是说动手就动手,足见平日二人的熟捻。 心思转到此处,钰王殿下虽然还是唇噙笑意,舌底却带出一些苦涩。 离京十二年,纵然他有非常经历,也做了许多安排,终究,十二年的岁月,早已将他推出那个政权核心的人际圈子。 楚若烟见耶律元哲不再说话,才戳戳他额头,教训道:“既然商队是护送富商,又岂会只有寻常百姓?自然会有保镖护院随行!” 耶律元哲眼睛一亮,转头去瞧荆明、韩立二人。 想不到楚大小姐见机如此之快,这一回,总不会是旁人授意。 耶律辰眼中满是赞赏,点头道:“商队由平冶大哥挑选四五人带领,余下补入这两位兄弟和阿江,另添几名京尹司的差役!” 戴石岩皱眉道:“殿下,京尹司的差役如何能与我们军中兄弟相比,若不然,末将选几名身手好的兄弟,随行护驾?” 耶律辰摇头道:“军中的兄弟虽比寻常差役惯于厮杀,只是在军中日久,身形姿态,怕露出马脚!” 被他一说,几人互相打量一眼,都暗暗点头。 虽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也同样的身形笔挺,只是五人在军中磨砾日久,自然打磨出一种像枪一样的冷硬之气,与钰王殿下极为随意的挥洒之姿大相径庭。 商队人选说定,平冶忍不住嗫嚅道:“若是如此,倒不用这许多兄弟!”他这一队商队,有十六七人,此刻全部在营里。 耶律辰向他一望,含笑道:“余下的分为两队,再夹入差役和军中的兄弟,在我们前后,押送另两批货物进入大漠!”说完在图上指点。 戴石岩听的连连点头:“这两队人与我们都相隔三四里,大戈壁上可以瞧见,要想赶回,也是片刻之间!” 楚若烟向他横去一眼,撇唇道:“只这几个人,赶回来又能做什么?” 是啊,除了几名军中的兄弟和京尹司的差役,就只是商队的百姓。 戴石岩被她一顶,一时说不出话,摸摸后脑,看向耶律辰。 耶律辰含笑向楚若烟望去,扬眉问道:“那楚大小姐以为呢?” 倒要瞧瞧,这个丫头能说出什么话来? 楚若烟见问,倾身向他凑近一些:“臣女若是猜出来,殿下可有赏?” 赏你个头! 耶律辰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伸手在她额上一弹,笑斥:“若是猜出,本王记你一功!” “我要功做什么?” 宁愿要一吻! 楚大小姐撇嘴,揉揉脑门儿,向图上看去,慢慢道:“一千精兵,离我们太近,容易被强盗知觉,若是隔的太远,一则怕救援不及,更怕传递消息不易,可是中间隔上这两队商队,消息传递就容易许多!” 原来,这两队商队是用来传递消息! 五员小将同时点头。 想不到,还真的被这丫头看透! 耶律辰向她深望一眼,也不再卖关子,点头道:“虽说商队被劫,大多是在接近上京的范围,可是并不排除意外。如今我们有精兵一千,若是整队齐出,声势太过张扬,故而,本王决定拆为五队!” 拆为五队? 五员小将互看一眼。 这里,刚好是五个人,难道,他竟然敢放手,让五人都独挡一面? 一念及此,五人都心头怦跳,一时兴奋莫明,齐齐跪倒,大声道:“请王爷下令,我等必不辱使命!” 耶律辰点头,清透目光向五人一一望去,唇角的笑容淡去,神情已一片凝肃,一字字道:“本王此行,虽是奉命剿匪,可是,却并不止是要各位打一次胜仗!” 那是要什么? 五人不解,齐齐抬头向他注视。 耶律辰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道:“本王要将这群强盗全数歼灭,不教一人漏网!” 此话一出,五人都是暗吸一口凉气。 虽然有精兵一千,要围歼百余强盗,自然轻而易举,但是这不让一人漏网,怕就有些不易。 见五人不语,楚若烟慢慢道:“我们剿匪,是为我苍辽商旅扫清大漠商道,若有人漏网,恐怕会再次集结盗伙,疯狂报复。如此一来,恐怕弄巧成拙,大漠商旅更加难行!” 是啊,强盗中计被歼,若有一人漏网,不敢对抗苍辽兵马,就必然会报复到行商的商旅身上。 平冶等人听到,不禁变了脸色,面面相觑,眼中已露出些迟疑。 耶律辰见她想到这层,赞赏点头:“楚大小姐所言不错,正因如此,我们必然要一网打尽!” 这楚大小姐一番话,可都是为民之心,钰王殿下短短一语,却带出凛然傲气,五员小将豪气顿生,大声道:“我等必会将强盗一网打尽,请王爷下令!” 耶律辰点头,唤五人起身:“大漠上,虽说沙丘地势复杂,强盗比我们熟悉地形,可终究不是城中巷战,只要我们精心布置,要想做到,想来不难!”说完,指着地形图细细吩咐。 近几年,苍辽国国泰民安,五员小将投军之后,并无大的阵仗,纵然演兵,也都是给老将做副手。如今第一次真刀真枪实战,竟然就要独挡一面,都心中无底。 而此时听耶律辰细述之下,但见五队兵马虽说各行其道,其间又相互呼应,进退间极为巧妙,惊佩之余,心中又多几分把握,顿时信心满满。 第73章阿江得罪过她 两日之后,由十五头骆驼和十余匹马组成的商队,从上京出发,经三里湾,浩浩走上大漠。 寻常商队,皆是行商走脚的商旅,偶或搭一两个赶路的行人。而这列商队,除去走商的商旅,还有一对看起来一团富贵的老夫妇。 老夫妇的两侧,跟着五、六名身形健硕的汉子,腰悬兵刃,一望就知身有武功。 而最醒目的两头白骆上,坐着一对俊美的少年男女。 少年大约十六、七岁年纪,蓝色丝带束发,绾以一支羊脂白玉簪,身穿同色丝袍,袍摆绣以精美暗纹。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配饰,只腰间一块精雕玉佩,泛出晶莹光泽。 少女大约十四、五岁,身穿一袭湖绿裙衫,乌亮长发只在顶心偏偏的挽出一个双燕髻,脑后长发披垂,以细碎珍珠结出十几条细长小瓣,随着骆驼的走动,轻轻摇晃。 二人虽然都以轻纱覆面,却不难看出二人出众的容貌。 而在二人身前、身后的驼队上,十几只寻常的红木箱挂在驼峰两侧,中间系的绳索绷直,可见木箱的沉重。 这样一列商队,从出现在上京街头开始,就引起路人的注目,而到了三里湾,更是引起乡邻围观。 看到头驼上的朴实汉子,众人忍不住赞叹:“平冶大哥当真是因祸得福,虽说自个儿的商队被劫,出首报官又被赶出来,却揽到这桩生意,若是平安送到,回来就可再建自己的商队,怕较原来还大些!” 三里湾已被甩到身后,几十里的戈壁也走过大半,楚若烟将面纱摘下,轻吁一口气,侧头向耶律辰笑望:“九哥,这里四周一望可见,不用再挡着了!” 这面纱,也只是为了瞒过三里湾的乡亲。 耶律辰微笑,也将面纱取下。纵目向前望去,恰可见另一列商队正走入大漠,片刻就隐入沙丘之后。 楚若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道:“以他们的距离,固然能够传递消息,可是等五路兵马赶来,最少要有小半个时辰,殿下还做了别的安排?” 虽然是问句,说的却极为肯定。 百余强盗,半个时辰,足可以将这列商队绞成碎沫。 这个丫头,敏锐的让人生疑! 耶律辰向她深望一眼,唇角笑容不变,淡然问道:“什么安排?” 楚若烟见他又卖开关子,撇一撇唇道:“这两日阿江鬼鬼祟祟的,当旁人没有瞧见吗?” 耶律辰勾唇,含笑道:“既然是阿江鬼鬼祟祟,为何不问阿江?” “问阿江吗?”楚大小姐眨眨眼,乌黑的眸子滴溜一转,突然扬声唤道,“阿江!” 阿江策马跟在驼队最后,听她呼喊,立刻纵马跟来,向耶律辰躬身:“爷!” “爷什么爷?”楚若烟瞪眼,“叫少爷!” 此刻他们扮的是富户的一双儿女。 “哦,是!是!”阿江连忙改口,“少爷!” 耶律辰好笑,指指楚若烟道:“是小姐唤你!” 小姐自个儿带着两个高手,唤他干什么? 可是此刻,他和那两个高手一样,是“少爷、小姐”的家奴,只得向楚若烟躬身:“小姐,不知有何吩咐?” 楚若烟侧头向他一望,浅笑道:“本小姐渴了,取水来!” 取水? 阿江微愕,向她骆驼肚子下一瞄。 那不是挂着一个极大的水囊吗? 可是小姐发话,做奴才的又不能反驳,只得答应一声,纵马向后驰去,从最后驼给养的骆驼上取下一只水囊,再纵马驰回,送到楚若烟手上。 楚大小姐接过,只是饮一口,又丢回给他:“这水无味的很!” 你们家水是有味儿的? 阿江腹谤,见自家王爷只是唇噙笑意,倒像是瞧热闹一样,也不敢辩驳,只得苦笑问道:“那依小姐之意……” 楚若烟摆手道:“罢了,许是本小姐不够渴,一会儿再说罢!” 不渴你要什么水? 阿江无奈,只得又将水囊送回。 哪知道走出不过数丈,又听楚大小姐唤道:“阿江!” 阿江又急忙赶过去,听她吩咐道:“我饿了,取干粮来!” 阿江:“……” 就不能一次说完么? 只好又认命奔回,取干粮给她。 楚若烟啃一口,又再丢回去:“太干了!” 不干那是米饭! 阿江无奈,只得又再放回去。 刚走片刻,听她又喊:“阿江!” …… 如此十几回,整商队的人都不禁暗暗咋舌。 瞧不出来,这位楚大小姐倒是个会折腾人的。 耶律辰从最初的好笑,变成疑惑,深深向她注视。 虽然相识不久,知道楚大小姐好色,可却不是个使主子性子的主儿,今日这样,倒像是……阿江得罪过她? 当然! 收到他眼里的疑问,楚大小姐回他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脸。 他踩过本大小姐的后脖梗子! 可是不管是钰王,还是阿江,又哪知道这桩公案? 眼看着日已近午,毒辣辣的日头直烤下来,阿江已跑的满头大汗,苦着脸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楚若烟回他一个歉然的笑容,神色一正道:“我热了,打扇子!” 我又不是丫鬟! 阿江嘴里泛苦,看看自家爷,只是眼里露出些兴味,即并不阻止,只得翻把扇子出来,跟在楚大小姐的骆驼边儿替她呼呼打扇子。 虽然是一早出发,可是驼队行走缓慢,一上午也不过走出三十余里。 平冶看看头顶毒辣的日头,向耶律辰道:“爷,这等日头,要停下暂避才是!” 耶律辰点头,立刻吩咐众人停下,寻沙丘搭起凉棚,原地歇息。 给众人分配完干粮清水,平冶悄悄摸到耶律辰身边,假意收拾包裹,悄声道:“爷,再往前五里,就是小人被劫的地方!” “嗯!”耶律辰点头,向阿江道,“此刻商队疲惫,最易受袭,你命人严加戒备!” 阿江点头,小心翼翼瞧楚若烟一眼,飞快退出棚子去。 楚若烟看到他急促的背影,忍不住闷笑出声,靠在耶律辰身边坐下,递水囊给他,含笑道:“难怪殿下时时都带着阿江,倒是好用的很!” 被你使唤一路,可不是好用吗? 耶律辰瞥她一眼,喝一口水,才慢慢坐直身子,倾身向她逼视,慢慢道:“是阿江得罪过楚大小姐?” 第74章你爱上他了 “没有啊!”楚大小姐答的飞快,乌溜溜的眸子大睁,满眼都是惊讶,“殿下何出此言?” “没有吗?”耶律辰回问。 不信,打死他都不信! 可是,任他想破头,也想不起阿江怎么会得罪这个小魔女。 “殿下以为呢?”楚大小姐倾身向他凑近一些,直问到他脸上来。 少女的气息,徐徐而来,钰王殿下突然有些心猿意马,身子微微后撤,才摆脱那诱人的气息,淡道:“原来楚大小姐是消遣他取乐!”语气中,带上一丝淡淡的不悦。 阿江虽然是个奴才,可也是他耶律辰的奴才,岂能任凭旁人轻贱? “殿下言重!”楚若烟轻声接口,见他俊眉一展,还不等他说话,立刻接道,“臣女只喜欢消遣殿下,对阿江没什么兴致!” 耶律辰:“……”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一些受用! 这个念头蹦出来,九殿下自己吓了一跳。 这是被楚大小姐调戏习惯了? 这样可不好! 九殿下不喜欢这种情绪被掌控的感觉,向楚大小姐横去一眼,默默移开些身子,就势躺在沙丘的斜坡上,闭目歇息。 不问了是吧? 楚若烟抿唇偷笑,也学着他的样子躺倒,望着上方棚子之外湛蓝的天空,只觉此情此景,竟然似曾相识,略一回思,喃喃道:“想不到这沙丘比草原上的长草还柔软一些,只是日头更毒,幸好有这棚子!” 一句话,将二人拉回到当日的草原。 是啊,当初草原遇险,二人就是这样并肩而卧,躲避头顶的骄阳。 耶律辰心中微动,侧头向她望来,但见她整个人舒展,躺靠在沙丘上,说不出的舒服惬意,不禁低笑一声,摇头道:“楚大小姐出自将门,果然豪爽许多!” 虽然说苍辽国民风开放,可是,女儿家天生矜持,又有几个大家闺秀能像她这样,当着许多人的面,躺的这样四平八稳。 听出他语气里略带的嘲讽,楚若烟不屑挑唇:“做那扭扭捏捏的样子,难受的还不是自己?有什么趣?” 是啊,一个端庄温婉的大家小姐,旁人瞧着自然赏心悦目,可是,又如何能有楚大小姐的飞扬恣意? 这一刻,耶律辰心底的一些认知,竟似有些憾动。 漫长的十二年,他踏遍千山万水,见过驰骋沙场的巾帼英雄,见过文采斐然的女中状元,见过智计百出的女中诸葛,见过惊才绝艳的似水佳人。 可是,这些女子,或担负着家国重任,或身负血海深仇,或者,羁于尘世俗物,各有各的苦恼,从没有像身边这位,不驿于物,每一时,每一刻,率性而为,只活在此一时,此一刻! 为什么会这样? 上京城中,有无数与她出身相似的世家千金,却没有一个人,能如她一样?只因为,她有一个宠着她的爹,四个纵容她胡作非为的哥哥? 一时间,耶律辰的心中,满是迷惑。分明是一个性情明朗,心底没有一丝杂尘的少女,却像一个谜题,引着他想更深的探究。 身边的少年不再说话,只能听到他轻浅的呼吸。分明知道强盗随时都会出来,楚若烟的心里却感觉到无比的宁静。 有他的地方,仿佛连风,也变的温柔。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楚大小姐微微勾唇,露出一抹欣然笑意,心里暗语:楚若烟!楚若烟!你真的爱上他了,是吗? 是吗? 是吧! 楚若烟心中自问,心底一个声音在小声回答。 是的! 虽然说,来到这个时空,她见过各式各样的美少年,可是每一个,对她都像是路过的风景,赏过,赞过,甚至摸过调戏过,也就罢了。 可是,他不是! 她不止是想时时看到他俊美的容颜,还想走进他的心,知道他的思想,他的心绪。就如此刻,她不必睁眼,也不必去触动,只是感觉到他身周的空气,就可以带来心头的宁静。 楚若烟,你爱上他了! 这一会儿,她的心里,是如此的肯定! 心底,甜丝丝的,还带着一抹羞涩,唇角,悄悄的勾出一抹笑意。 爱上了,沦陷的就不能只是自己! 九殿下,你逃不掉了! 两世为人,楚若烟第一次,对一个人势在必得! 本来以为,强盗会趁着午间众人歇息突施偷袭,哪知道,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众人重新上马跨骆,连盗匪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平冶一边检查骆队的绳索,一边低声嘟囔道:“必定在往前五里的地方等着!” 可是,五里再五里,直到夕阳渐落,强盗都没有出现。 平冶不安的拧起了眉头,向耶律辰望去几眼,低声道:“或者,他们是见那几位爷带着兵刃,所以不来?” 说到这里,心中说不出的沮丧。 大漠上盗匪横行已有些日子,往常报官,不是被赶出来,就是听官府敷衍。 如今遇到钰王,好容易调那许多兵马,强盗却没有出现。这一回天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以后还有谁管他们这些行商走队的百姓? 耶律辰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微微勾一勾唇,宽慰道:“平冶大哥不必担心,这次他们不来,我们再想法子,本王总要将他们除去!” “当真?”平冶顿时精神一振。 “当真!”钰王应的斩钉截铁,俊脸上的笑意不减,一双眸子却透出一抹冷利。 这是他回朝之后接下的第一桩差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最后一抹夕阳,也已沉入沙丘之后,只余下一抹火红的晚霞,燃尽最后一丝妖艳。 平冶带着商队离开商道,穿过沙丘,转入一小片胡杨林中。 这里,一向是商队途经的一处歇息之地。 耶律辰转令,卸下货物,在这里搭建营帐歇息。 此时阿江向这里走来,悄声道:“爷,前边商队传过消息,他们就在这林子的另一侧。” 虽然说这个季节不起风沙,可是这方圆近百里,最好的歇脚处,就是这片胡杨林。在一整天没有见到强盗的情形下,前边商队不约而同,也选定这里歇脚。 耶律辰微怔,皱眉问道:“后队呢?” 阿江轻叹道:“也正向这里而来,相距已不过二里!” 耶律辰心中略觉不稳,低声道:“你传话过去,命他们就地扎营!” 阿江点头,刚刚转身要走,突然间,就听林外一声锣响,紧接着喊杀声四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扬声喝道:“大漠讨生活艰难,过往客商行个方便!” 第75章和楚大小姐一个毛病 此时商队入林不过片刻,刚刚升起营火,正乱纷纷卸下货物,搭建帐篷,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就这一声,整个商队齐惊,平冶等人失声惊叫,下意识的抱头躲避,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连京尹司的几名差役也不禁张惶失措,向四周张望,实不知强盗是从哪一边杀来。 阿江反应最快,迅速抽出长剑,扬声喝道:“保护主人!”同时手指一弹,一枚火流弹破空而起,带着尖锐的声音,向半空激射而出。 此刻前队商队就在林中,应该也已被强盗包围,可是只要火流弹升上半空炸开,后边的商队自然会得到消息,立刻将讯息传出去。 五路兵马得到消息,会拼尽全力向这里疾赶,将盗匪围歼。 哪知道火流弹射出,刚刚穿出林上的树冠,就听呜的一声,一支响箭飞来,将它打落。 这一下,连阿江也大吃一惊,双手连扬,三枚火流弹又破空而起。 最前的两枚几乎同时发出,后一枚却后发先至,在前两枚被打落的同时,已呼啸直上,就在将要炸开之前,被再一次击落。 也只是这稍稍的一停,只听喊杀声已近几分,之前的声音扬声笑道:“不愧是上京富户,身边竟然带着高手!” 说话间,只见林中人影重重,已有大批强盗向这里扑来,片刻间将整个商队团团围住,暗影重重之下,竟然分不出有多少人马。 阿江心中暗惊,挺剑挡在耶律辰身前,怒声喝道:“大胆强盗,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凭你们是谁,今日落在爷爷手中,若能乖乖交出财物,饶你们一死!”说话间,但见一条魁伟身影已从林中闪出,单手伸出,抓住一个差役顺势一抛,但听到惊呼声起,一个壮硕的汉子,竟然被他抛出老远,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强盗,居然还是高手! 耶律辰也不禁心中暗惊,将楚若烟拉到身后,一手推开阿江,慢慢走出来,向那汉子拱手道:“这位大哥,有话好说!” 盗匪没有想到一个富家少爷竟然有此胆量,向他略一打量,但见火光掩映中,一张俊颜仿若谪仙,竟似不染一丝杂尘,目光里不禁露出些惊讶,点头道:“果然是好相貌!” 耶律辰:“……” 这强盗和楚大小姐一个毛病。 他还没有接口,被挡在身后的楚大小姐就忍不住闷笑出声,探头出来道:“瞧不出,这位爷倒是一个雅贼!” 清灵少女,巧笑倩兮,竟然没有一丝畏惧。 强盗眸子微眯,赞道:“小姐也是美貌非凡!” “九哥,这贼好眼光!”楚大小姐眨眼,向耶律辰笑望。 被她连着两个“贼”字,强盗的眉头微拢,好笑道:“小姑娘,老子不是贼,是盗!” “有什么不一样?”楚若烟撇唇。 听着她和强盗东拉西扯,阿江心中暗暗着急。 一连四枚火流弹都被打落,也不知后边商队有没有得到讯息。如果没有,今天林中的两个商队二三十号人,不要说剿匪,要想保全性命,怕也不易。 强盗见楚若烟一边说话,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还滴溜乱转,不禁笑道:“不要再等了,三队商队守望相助,倒是好计,只是如今两队在林子里,另一队老子已命人去截,他们自顾不瑕,怕顾不上你们!” “什么?”众人齐惊,忍不住回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平冶与商队的几人躲在驼队之后,听到此言,不禁惨然色变,张了张嘴想要求饶,却全身颤抖,哪里说得出话来? 三队商队同时被劫,消息传不出去,五路精兵就不会来援,如此一来,岂不是任由强盗宰割。 有一个差役吓的全身颤抖,突然叫道:“你们不能动手,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 话刚出口,只见“嘶”声轻响,银光疾闪,一枚银锭径直打入他的嘴巴。 差役只觉牙齿剧震,疼的一声大叫,后半句话没有出口。 有几个本来也想说出耶律辰身份,震吓强盗的差役顿时闭口,满脸惊恐的望向耶律辰。 出发之前,耶律辰一再嘱咐,援兵未到之前,不许暴露他和楚若烟的身份。 强盗亲眼见银光从耶律辰手中发出,不由眯了眯眼,鼓掌道:“原来这位少爷还是练家子,失敬!失敬!” 耶律辰唇噙微笑,淡然点头:“好说!好说!” 语气闲适,不像是遇到强盗,倒像是出游遇到神交已久的故人。 强盗向他深凝一瞬,突然摇头笑起:“练家子又如何,加上你身边几个高手,怕也不是我们兄弟的对手!”不再和他多说,将手一挥,喝道,“搜拣箱笼,带上金银细软,若有抵抗,格杀!” 一声令下,众盗齐应,向堆在地上的箱子奔去。 平冶等人听到“格杀”二字,早已吓的发抖,匆忙避开。 众盗挥刀,径直去劈红木箱。 等红木箱劈开,这队人的意图就再也没有办法隐藏。 耶律辰低声喝道:“保护箱子!” 阿江闻命,手中长剑疾挺,向最先的一名强盗刺去,厉声喝道:“谁敢动,先过小爷这关!” 强盗见他剑势凌利,不敢招架,急急后退。另几名强盗见阿江横剑而立,举刀将他团团围住,却不敢动手。 耶律辰见状,不由眉峰微动,眸中已淡出一抹笑意。 强盗头子一见,不怒反笑:“怎么,你为了财物,不顾你家主子性命?”双掌一错,向耶律辰劈肩抓去。 阿江奉命跑去保护箱子,已将耶律辰整个人暴露在强盗面前。 耶律辰见他一掌抓到,带着楚若烟倒退一步,险险避开,温文道:“阁下求财,又何必伤人?” 强盗头子一抓极为凌利,却被他轻描淡写的避开,“咦”的一声道:“公子的功夫不弱,我们玩玩!”双脚交错向,两掌连挥,招招向他逼近。 耶律辰只是步步后退,将他所有招数化为无形,却并不还手,摇头问道:“阁下是打劫还是比武?” 第76章陷阱 强盗头子笑道:“自然是打劫,顺便比武,也无不可!”只是一连十几招,虽然将耶律辰逼的步步后退,却没有沾到他一片衣角,不由满脸惊讶。 就在此时,阿江手中长剑疾抖,一招之间,竟然袭向面前十余名强盗,剑光点点,竟然分不出哪招是实,哪招是虚。 众盗大吃一惊,不自觉退后一步。 阿江趁此空隙,手指疾弹,只听尖锐的声音骤起,一枚火流弹已破空而出。 强盗头子一惊回头,抖手打出一枚袖箭,只是他向耶律辰攻出十几招,耶律辰就退出十几步,他也跟着跨出十几步,此时背对阿江,等到惊觉终究晚了一步,火流弹瞬间穿林而出,“砰”的一声,在空中炸开,四散的火星,久久不落。 楚若烟“哇”的一声,从耶律辰身后探出头来,抬头望着半空炸开的火花,漫声唱道:“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不过是醉眼看花,花也醉……” 这丫头,将火流弹当成了烟花? 耶律辰忍不住低笑,跟着点头赞赏:“好歌!” 原来,这竟是诱敌之计! 强盗头子却心中一凛,脸色骤变,抛下耶律辰不管,转身向阿江扑来,大声喝道:“带上财物,立刻撤退!” 阿江见他扑到,挺剑直刺,扬声笑道:“晚了!” 强盗头子咬牙冷哼:“那就不要怪老子心狠手辣!”话一出口,双掌招势骤然变的凌利,竟然招招都是杀招。 阿江压力骤增,不禁暗吃一惊,连退两步,已被箱子挡住退路,只能挺剑拼力迎敌。 耶律辰扬声笑道:“阁下一人,看你顾得了何人?”将楚若烟向树后一推,自己身形骤闪,片刻穿入众盗之间,指戳脚踢,只听惊呼声接连响起,竟已有十余名强盗倒地。 强盗头子大惊,怒声喝道:“杀!给我杀!一个不留!”撇下阿江,飞步向耶律辰赶去。 耶律辰含笑道:“你们还不逃吗?等到我们援兵赶到,恐怕你们会全军覆没!” 他不说话,强盗头子还心中惴惴,他这一说,反而心中一定,冷笑道:“三队商队,已都在老子手中,你不信又能如何?” 出手之前,早已经查过,与这队商队前后出发的,也只有那两队商队,再没有旁人。耶律辰这话,显然是摆的空城计,有意恐吓。 心中这一稳定,招式顿时沉稳,招招向耶律辰进逼。 而其余强盗听到他的吩咐,已挥舞钢刀,绕过阿江,向平冶等寻常商人和差役扑去。 几名差役吃惊之下,各挺兵刃抵抗,平冶等人却已吓的手震脚颤,躲在骆驼后发抖。 眼看十几名强盗已向平冶等人杀去,楚若烟清声喝道:“救人?” 随着她的喝声,背后两条身影已疾扑而出,人在半空,长剑已呛啷出鞘,剑光闪闪,惨呼声起,已有四名强盗倒地。 余下众盗一见,不禁大吃一惊,连连退后,乱哄哄嚷道:“这两个人好厉害!” “怎么回事?” “他们是什么人?” …… 从众盗进林,荆明、韩立二人始终默默立在楚若烟身后不远,直到耶律辰亲自动手,也始终没有动静。众盗虽然瞧见,也只当是两个寻常的家奴,并没有将他们瞧在眼里。 哪知道这一动手,这二人剑招凌利,声势竟然还在阿江之上。 看到如此情形,强盗头子心底顿时生出一丝寒意,一掌向耶律辰劈去,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到了此刻,他已经察觉此事非比寻常。 就算是上京的富户,家丁护院也不过是寻常的武人,可是,不止是“少爷”身怀绝技,身边更是跟着这许多高手! 耶律辰见他掌风雄浑,依然不硬接硬架,连退两步,含笑道:“是阁下找上我们,怎么我没有问你,你倒问起我来?” 强盗头子见他好整似瑕,心中更觉不稳,恨恨咬牙,大声喝道:“退,撤退!”口中高喝,手中却丝毫不松,向耶律辰呼呼逼去两掌。 他身后一名强盗一愣,诧异问道:“大哥,金银财宝还没拿到手呢!” 自己这里是上百人,商队却只有二十几人,怎么没有抢到财物就退呢? 强盗头子心中暗急,怒声喝道:“要屁的金银财宝,你小子不要脑袋了?快走!” 强盗还是不解,看看他,又转头去看厮杀成一团的众盗。 强盗头子跺脚道:“他们不是商队,也不是什么富户,我们上当了,快走!快走!” 听他识破,耶律辰扬声笑起:“晚了!” 随着他的话落,只听林外长啸声起,十几条黑影左穿右插,竟然片刻间穿过强盗的包围,稀稀落落站在耶律辰两侧。 强盗头子暗惊,咬牙骂道:“果然有诈!”双掌护在胸前,狠狠向耶律辰注视,脚步慢慢后退,一字字问道,“你究竟是谁?” 耶律辰眨眼,俊脸漾出一抹浅笑,挑眉道:“不是阁下要打劫的富家少爷?” “你……”强盗头子咬牙,不再多做纠缠,厉声喝道,“老子断后,走,快走!”伸手重重在他身边强盗身上一推。 众黑衣人出现,众盗也觉察出异样,听到他连声高喝,都已停手,踌躇互视。 一个强盗却脑子没转过弯来,见众人都慢慢停手,自己举刀,奋力向箱子劈去,大声道:“就算要走,总要带些什么!” 随着“砰”的一声响,箱盖被劈为两片,露出箱子里的东西。强盗一见之下,不禁脸色大变,“石头!是石头!为什么是石头?” 一时间还想不明白,这家富户,为什么巴巴的要运一箱子石子。 其余强盗却瞬间明白,纷纷喝道:“假的,他们不是富户!” “陷阱!我们中计了!” “是官府的人,快走!” …… 叫嚷声中,百余名强盗乱纷纷向林外撤去。 也就在此时,但听到林子东侧一个清朗的声音扬声喝道:“苍辽前锋营戴石岩在此,众盗束手就擒,饶尔等不死!” “有官兵!”众强纷纷大嚷,退往东侧的强盗又再转身赶回,向西退去。 只是跑出数十丈,只听林子西侧一个温润的声音扬声道:“苍辽前锋营江一辛在此,众盗速速就擒!” 紧接着,林子南侧又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苍辽前锋营奚赛宁已到,众盗就擒!” “苍辽前锋营卞子俊恭候多时!”与此同时,林子北侧也有人朗声接口。 只是这短短片刻,声音朗朗,四面八方,纷纷呼喝:“苍辽前锋营在此,众盗快快束手就擒!” 第77章死的更难看 “那边有官兵!” “那边也有官兵!” “那边也有……” 众盗闻声,又再向这里跑回,一时间推推挤挤,实不知该逃往何处。 到了此刻,已无路可逃,强盗头子目光扫过困在林中的兄弟,不禁双目赤红,向耶律辰望去,咬牙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耶律辰对他愤恨的目光恍似不见,反而温文一礼,浅笑道,“强盗做乱,大漠商旅难行,本王奉命剿匪,多有得罪!” “王?”强盗头子瞳孔一缩,双眸向他盯视,像要在他身上瞪出两个血窟窿来,连连点头恨道,“想不到苍辽朝廷,还有你这样的王爷,佩服!佩服!” “承让!”耶律辰含笑浅应。 强盗头子向他默视片刻,咬牙问道:“你是说,束手就擒,就可不死?” “不错!”耶律辰点头。 身边强盗大吃一惊,失声道:“大哥,大不了我们拼个同归于尽!” “呵呵呵呵……”强盗头子未应,耶律辰已经笑起,摇头道,“这位兄弟,你们要以区区百人,对抗我苍辽大军?” 是啊,他们这伙强盗可都是乌合之众,不要说在苍辽大军的包围之下,就是单单刚才动手的几个人,他们就未必能收拾得下。 自己兄弟的实力,强盗头子心里一清二楚,不要说对抗大军,就是眼前这十几个高手,恐怕就应付不了。 心中衡量片刻,咬牙道:“这些兄弟,不过是没有了生计,才铤而走险,集结抢劫,是我一人的主意,你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众盗一听,立刻纷纷嚷道:“大哥,我们喝过血酒,说好有难同当,我们不走,看他们能将我们如何?” 能如何? 强盗头子心里苦笑。 在朝廷眼里,他们不过是一帮强盗,或杀或关,或者流放,处置了就是,又有什么顾忌? 见他不语,耶律辰摇头道:“只你一人,本王无法交差,更何况,你们为了生计,难道行走大漠的客商是不要生计的?” 向平冶等人指道:“他们成日行商走脚,辛辛苦苦,也不过是为了生计,被你们打劫,数年辛苦毁于一旦,又让他们如何生活?” 强盗头子脸色乍青乍白,终于将双掌放下,颓然道:“但愿你说话算话!” 耶律辰勾唇:“本王只是奉命剿匪,无意赶尽杀绝,想来阁下也不愿意多添无谓的伤亡!” 强盗头子咬牙,游目望去,但见火光映照中,众兄弟都是眼巴巴的瞧着自己,脸上神情惶惑,都在等待他的决定。 而在一场厮杀之后,地上躺着几具尸体,除去一名差役,其余都是自己的人。 低头略想片刻,终于低声命道:“都放下兵刃!” “大哥!” “大哥!” …… 众盗齐声惊呼,可是听到四周渐渐逼近的马蹄声,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抛下兵刃!”强盗头子厉喝。 众盗面面相觑,迟疑片刻,终于有人将兵刃抛下。一个领头,其余的人心理最后一道防线顿时溃散,只听兵刃落地声此起彼落,很快抛的满地。 此时听到林中马蹄声响,四个方向,四员小将策马而出,向耶律辰拱手:“末将参见王爷!” 四人身后,是密密而来的兵马,将整个林子围的水泄不通,难以分出有多少人。 耶律辰微微点头,向众盗指道:“绑了!” 四员小将闻命,立刻将手一挥,身后马上有几十名兵卒赶来,绳缠索捆,将众盗绑的结结实实。 到了此刻,此次剿匪已大获全胜,几乎兵不血刃。四员小将对耶律辰倾佩不已,望向他的目光,更多添了一些崇敬。 而就在众盗呼号,众将得意之机,突然间,强盗头子身形倒纵,疾掠过十几株大树,向楚若烟扑去。 楚若烟不防,“啊”的一声低呼,还没有来得及闪避,肩头已被他一把抓住,一个踉跄,直直撞进他怀里,整个身子立刻被他紧紧勒住。 事起突然,这一下,连耶律辰也未料到,不禁大吃一惊,抢上几步,大声喝道:“要你兄弟性命,就快放手!” 强盗头子步步后退,咬牙道:“你想要她的性命,就立刻退兵!” “你……”饶是耶律辰淡定如恒,此一刻也不禁惊的手足冰冷,俊脸冷凝,步步向二人逼近。 强盗后退几步,背脊靠上一株大树,以防背后的偷袭,冷笑道:“你再往前一步,老子先将她掐死,大不了同归于尽!”说着话,手指已经扣上楚若烟的咽喉。 见耶律辰脚步顿停,被扣在他怀里的楚若烟突然“噗”的笑出声来,摇头道:“这位大哥,王爷奉旨剿匪,那可是君命,又岂能为了我一个小小女子抗旨?” “你休想哄我!”强盗头子低吼,冷笑道:“你既然和他兄妹相称,想也有些身份,他岂能不管?” “兄妹相称怎么了?”楚若烟睁大眼,下巴向另一边吓的缩成一团的一对老夫妇指指,“我们还喊他们爹娘呢,难不成大哥你觉得他们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是老王爷和王妃?”说到后句,目光向耶律辰一扫,极快的眨一眨眼。 是啊,那两个人,当然不会是皇帝和皇后!他们既然是假扮,所有的称呼,自然也是假的! 被她这么一说,强盗头子心中顿时不稳,抓着她的手不松,语气已没有刚才的强硬,一字字道:“老子不管,他不放人,老子就弄死你!” 楚若烟撇唇:“弄死我,你也救不了你的兄弟,反而让他们死的更难看,又何必?” 耶律辰向她深望一眼,又再望向强盗头子,沉声道:“放了她!本王答应你,会替你向朝廷求情,从宽发落!” 强盗头子摇头:“这里的兄弟,哪一个手上没有沾上几条人命,从宽发落?你能保全他们的性命?” 耶律辰扬眉:“本王会尽力而为!” 强盗头子皱眉,双眸死死锁在他的脸上,判断此话的真假。 有一个强盗突然大声喊道:“大哥,你走吧,不必管我们,日后为我们报仇就是!“ 听他一呼,立刻另有强盗接口:“是啊,大哥,这几年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兄弟已经够本,你快走吧!“ “是啊,大哥,你若被擒,谁来给我们报仇?” …… 一时间,众盗一片呼喝声。 “是啊,放走他们不可能,可是走你一个,或者还可以商量!”少女清脆的声音,慢慢的响起。 第78章少两个人 楚若烟的话出口,不管是耶律辰还是四员小将,包括强盗头子,都是一怔,失声道:“你说什么?” 楚若烟眨眨眼,目光向耶律辰等人一扫,含笑道:“你好不容易抓到我,自然不会轻易放手,自己束手就擒。可是王爷和各位将军身负剿匪之责,自然不会把你们全都放了,再僵持下去,也是无益,当真要拼个同归于尽,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不如小女子送你一程,你自个儿离开,如何?” 虽然实情如此,可是她可是人质啊,这话由她说出来,说不出的怪异。 耶律辰将脸一沉,第一个反对:“不行!” 虽然说这丫头是自己找上来的,可是她和他一路同来,他对她就有守护之责,岂能任由她被贼人掳去? 楚若烟含笑道:“王爷不必担心,他的上百兄弟在王爷手里,他若伤我,你将他们杀尽替我报仇就是!” 本来是含笑清脆的声音,说到后一句,竟然带出些凌利,在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强盗头子将手一紧,咬牙喝道:“你说什么?” 楚若烟耸肩:“小女子也要设法保命!” 强盗头子冷笑:“老子几时说要逃走?” 话虽如此,目光掠过自己被绑的兄弟,语气里终究带出些迟疑。 是啊,苍辽大军包围之下,突围已不可能,若带着这些兄弟强闯,最后落个鱼死,却未必网破。 对方不肯放人,他也只能先求脱身,再想旁的法子。 楚若烟敏锐的捕捉到他语气里的一丝停顿,轻声道:“你抓我在手,至少一时半刻,你的兄弟没有性命之忧,总好过现在就血染黄沙吧?” 强盗头子心头一震,默然不语。 众盗听到,又都乱纷纷嚷道:“大哥,快走吧!” “是啊,大哥,不必顾忌我们!” “大哥,快走!” …… 眼前的少女虽然处处透着古怪,可是她的话,却全部站在他的角度,说的入情入理。 强盗头子终于点头,向耶律辰道:“给老子一匹马!” “两匹!”楚若烟立刻接口,撇撇唇道,“一匹马,你能逃上天去?” 强盗头子:“……好,两匹!” 耶律辰定定向楚若烟凝注,但见她眸光灵动,没有丝毫惧色,不禁微微皱眉,目光向两侧望去一眼,突然心头微动,点头道:“好!”向卞子俊道,“给这位兄弟两匹马!” 卞子俊吃惊唤道:“王爷!” 强盗不知道楚若烟的身份,可是他们哪一个不知道,她可是上将军的命根子,剿匪把楚大小姐剿丢了,不要说她爹,就是她那一窝子的哥哥找上来,他们也吃罪不起啊。 耶律辰并不向他望去,只是又再命道:“给马!” 此次剿匪,钰王是主帅,他们全是部署,卞子俊听他语气严厉,已下将令,只好翻身下马,将自己的马和副将的马带过,送到离强盗头子数米之外站住。 马是将领的坐骑,自然是良马,无可挑剔。 强盗头子点头命道:“后退!” 卞子俊看看楚若烟,又看向强盗头子,冷声道:“你若伤她一毫,小爷就杀你一个兄弟!”话一出口,手中长剑突然铮的一声出鞘,跟着手臂顺势一抖,但见一道寒光疾闪,电射而出,向最近的一名强盗射去。 强盗头子大惊失色,厉声喝道:“你敢!”要想相救已经不及。 话音刚落,只听笃的一声,长剑贴着强盗的脖子飞过,径直插在一棵树上,剑身还在嗡嗡颤动。 卞子俊再不说什么,将马缰放开,慢慢退开几步。 强盗头子倒吸一口凉气。 看眼前的小将,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本以为他是仗着父荫,才有统兵之权,没想到,竟然有此武功。 那么另几位…… 强盗头子紧紧抿唇,已收起轻视之心,点头道:“放心,我不会伤她!可也不会放她!” 只要不伤她,放不放她,怕由不得你! 耶律辰微勾了勾唇角,轻轻点头。 强盗头子再不多停,一手挟着楚若烟飞身上马,目光再次扫过众盗,轻喝一声,掠过卞子俊,向北冲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卞子俊双拳骤然紧握,目光扫过耶律辰,见他微不可见的摇头,几乎抓出的手顿停,退后一步让路。 看到如此情形,卞子俊身后将士都默默闪开一条路,只听马蹄声急,强盗头子已带着楚若烟穿林而去,片刻间就消失在大漠上。 耳听着马蹄声消失,耶律辰向身后打个手势,有几条黑影迅速退后,消失在人群里。 卞子俊心里不稳,跟在他身后唤道:“王爷,就这么让他把人带走?” 耶律辰向他深深一望,摇头道:“此人武功不弱,刚才你若动手,不但伤不到他,还会伤到楚小姐!” 之前的一场厮杀,卞子俊并没有瞧见,闻言心中似信似疑,皱眉问道:“现在怎么办?” 总不能就这样不管吧? 耶律辰勾勾唇角,轻声道:“你就没见,这里少两个人?” 被他一提,众人的目光都向全场扫去,阿江第一个叫道:“咦,跟着楚大小姐的两个兄弟呢?” 从楚若烟被擒,大家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他二人身上,没有人留意,荆明、韩立二人早已不知去向。 卞子俊这才微松一口气:“这二人是楚三公子身边最得力的长随,若他们跟去,必然能救楚大小姐脱险!可是……可是我们就此不管?” 虽然说那二人武功极高,可是就这么把楚大小姐交到两名长随手中,自己这许多人再也不管,想想也有些不妥。 奚赛宁在他肩头一拍,轻声笑道:“你就没有瞧见,王爷的人也跟了出去?” 那几名黑衣人,之前从没见过,可是三路商队同时被劫,前锋营的五路兵马还在十里之外,最后传递消息的,就是那十几名黑衣人。也是他们,赶在兵马未到之前,赶回林中,虽没有动手,却足以威吓群盗。 耶律辰听他说破,微微一笑,也不接口,传令将群盗全数绑起,兵马原地歇息,等天亮之后返回上京。 第79章强盗老巢 正是月中,一轮明月高悬,看起来离地面极近,将整个天空染成了橘色。 楚若烟“哇”的一声赞道:“这里离上京不过百里,可是大漠上的月色,竟然一美至此!” 心里暗暗可惜,可惜身后坐着的是个强盗,若是能和九殿下一同欣赏如此月色,岂不是人生快事? 强盗头子垂眸向她一望,忍不住问道:“你不怕?” 此处已经驰出数里,四周再没有一个人影,天地苍穹,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两马。 楚若烟撇唇:“害怕有用吗?” 强盗头子默然,隔了片刻,低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吗?”楚若烟眨眼,扬眉道,“说了你又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强盗头子冷声问,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从来没见过,一个做人质的一点不怕强盗,还处处顶嘴。 你道是和你玩么? 楚若烟撇唇,悠然道:“上京城中虽然有不少富户,可是从不曾听说,哪一户有一双倾城绝艳的儿女,阁下竟然上当,自然是对上京城并不了解!” 若只说富户如何家财万贯,消息传的越广,越会令强盗生疑。可是说有一双容貌极好的儿女,再加以富户的名头,就容易取信。 几句话,将强盗说的闭嘴,隔了良久,才闷闷道:“是老子失查!” 一时失查,害了许多兄弟。 楚若烟微微勾唇,突然问道:“你们的老巢,就在附近吗?” “你怎么知道?”强盗头子手一紧,一把将她肩膀掐住。 楚若烟吃疼,却并不挣扎,更不喊出声来,只是撇唇道:“方圆数十里,商旅常常遇劫,强盗来去无踪,却从不进上京。方才你又只要一匹马,自然是知道一匹马的马力可以赶回老巢!” 这个丫头,心思如此慎密! 强盗忍不住低头向她一望。 “喂!”楚若烟抬手戳戳他的手臂:“放我去骑那匹马,好不好?” “原来那匹马,是给你自个儿要的!”强盗头子冷哼。 “当然!”楚若烟撇唇。 你以为你是九哥哥,愿意和你共乘一骑? 强盗皱眉:“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越来越觉得,这个丫头难以把握。 楚若烟眨眼道:“难道你还怕我逃了?” 是啊,这茫茫大漠,只凭这小小少女,不要说逃不出自己的掌心,就算是逃得掉,怕也不会分辩方向! 强盗头子轻嗤:“你倒逃逃看!”将马缓下,将另一匹马带过来。 不等他相送,楚若烟已跃身而起,半空轻巧一个转身,径直扑上另一匹马背,稳稳坐上马鞍。 强盗头子见此轻功,不禁喝一声彩,眯眼道:“原来你会功夫!” 楚若烟抿唇笑道:“略懂皮毛,见笑!见笑!”策马与他并骑,侧头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强盗头子冷哼道:“你问来做什么?” 楚若烟低笑道:“总不成一直喊你强盗吧!” 确实难听了点,虽然是事实…… 强盗头子微微一默,慢慢道:“项!项海!” “项海?”楚若烟重复,评价道,“极普通的一个名字!” “不然呢?”项海问。 楚若烟睁大眼道:“你是强盗耶,你还是强盗的大哥大,不是应该叫雄霸天、龙胜天、吊炸天什么什么的名字吗?” 项海:“……” 哪里听说的? 楚若烟见他不语,又接着道:“看起来你要大我三四岁五六岁七八岁,我就叫你一声项大哥!” 项海“哼”的一声,倒也并不反对。 楚若烟问道:“项大哥,你要听歌吗?” 做了人质,生死未卜,她还有心情唱歌? 项海向她瞥去一眼,并不说话。 楚若烟却顾自道:“方才的歌,王爷赞是好歌呢!” 仰头望着空中的明月,清灵的声音已漫然而出:“如果苍海枯了,还有一滴泪,那也是为你空等的一千个轮回……” 大漠空旷,四周唯有起伏的沙丘,绵延千里。 少女的歌声,在夜空中荡出,绵远悠长。 项海烦燥的心,莫名的,感觉到一丝宁静。听着她的歌声,想着这大漠的风光,不知为何,竟有一些感动。 楚若烟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当再次唱到“荒凉的古堡中”一句,蓦然看到前边隐隐出现的城廓暗影,歌声戛然而止,张大嘴巴怔怔的瞧着,好半天才道:“古堡?这里是传说中的古堡?” 不等项海回答,自己莫名的兴奋起来,欢声道:“我还没有见过沙漠中的古堡呢!里边有什么?古墓吗?哪个朝代的?离现在多少年?哇,你们守着一堆财富,居然去做强盗!” 项海听她叽叽咯咯说个不停,默然片刻,才闷声道:“那里除了一些洞窖和水源之外,什么都没有!” “是吗?”楚若烟眨眨眼,并不失望,磨拳擦掌道,“一定是你们没有找到,我来试试!” 这个丫头,不知道自己处境危险? 项海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虽然早已望见古堡,可是等到走到,已是一柱香时辰之后。 楚若烟跟着项海穿过两座沙山的夹峙,就已站在刚才所见的建筑之前,望着那残破的城墙,城头上高耸的圆形标志,不禁深深吸一口气,喃喃道:“不是古堡,竟然是座古城!” 说到这里,脑中流过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更替,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可惜啊,她对历史所有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一个苍辽国,就更没有办法判断,这距上京如此近距离的古城,会属于哪一个朝代,都曾经有些什么样的人物? 而在苍辽国七年,也从没有人提起过这样一座古城。许多年前,这里发生的一切,曾经鲜活的人,就这样被滔滔的历史长河湮没,再也没有人记起。 项海哪里知道她心中的感叹,见她停步,在她背上一推,冷声道:“走吧!”带着她穿过破败的城墙,进入古城。 因为时光的更替,古城内的建筑大多已经坍塌,只有中央突出一片灰墙,露出十几个破损的门洞。 这就是项海嘴里的洞窟,也就是强盗的老巢吧! 楚若烟心里暗语。 第80章我是人质 楚若烟跟着项海刚刚穿过城墙,就听旁边一声轻响,跟着有人低喝:“什么人?”随着话落,凹凸的城墙突然挤出一个人来,手使长枪,拦在二人身前,把楚若烟吓一跳。 项海沉声道:“是我!” 那人一眼看到项海,大喜唤道:“是大哥!大哥回来了!”立刻扬声向里呼叫,“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项海来不及阻止,他的呼声就已传了出去,就见各处洞窟立刻涌出二十几个人来,纷纷嚷道:“大哥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看到涌出的人群,项海不禁满嘴泛苦,只得向前迎上去,点头道:“我回来了!” 最先迎出来的是一个身形清瘦,三十余岁的汉子,奔到近前,看到他的脸色,不禁一顿,向他身后望去一眼,失声问道:“大哥,别的兄弟呢?” 项海心中沉闷,轻轻摇头。 到此时,众盗才觉出事情不妥,都纷纷问道:“是啊,大哥,别的兄弟呢?” 其中一个看到楚若烟,向她指道:“大哥,这是什么人?” 楚若烟见强盗老巢里还有这许多强盗,倒也意外,见问到自己,立刻挥手打招呼:“嗨!大家好!你们出去的兄弟中了我们的圈套,全军覆没,只有项大哥一个人逃出来,我是他的人质!” 这些话一出口,群盗顿时“轰”的一声,像炸锅一样,纷纷叫道:“大哥,这丫头说的是真的?” “怎么会?有大哥在,怎么会失手?” “是啊,一定不是真的!” “大哥,你说话啊!” ……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全部盯在项海身上。 项海咬牙点头,闷声道:“各位兄弟放心,我一定设法救他们出来!” 是真的…… 众盗瞬间默然。 项海低声道:“走吧!”一推楚若烟,当先向洞窟走去。 楚若烟缩缩肩膀,对众盗或怀疑,或狠戾的目不光视而不见,跟着他钻了进去。 本来以为,会像现代盗墓电影里一样,看到一个由石雕和青石建成的古代大厅。 可是进入洞窟,火把映照下,楚若烟失望的看到,这里真的只是一个个互通的洞窟。 只是,这洞窟的墙壁上,隐约可见一些古旧的花纹,竟然极为精美。 楚若烟不知不觉,沿着洞壁一个个望了过去。 有几个强盗看到,要上前阻止,却见项海摆手,低声道:“只要不逃,不必管她!” 是啊,这古城里,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去,她一个小小少女,能跑去何处? 众盗点头,都围在身边,七嘴八舌的询问事情经过。 项海简略说一回,叹道:“也是我大意,害了众位兄弟,本当与众兄弟同甘共苦,只是若是我也被擒,怕兄弟们更加没有指望!” 众盗点头道:“是啊,若连大哥也被擒去,我们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另一个强盗却道:“大哥又怎么会被擒?” 项海看他一眼,轻叹摇头:“强中自有强中手,今日那位王爷,不是寻常人物!” 岂止是王爷,就是那四员小将,也一样不是寻常人物。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在心里打个转,并没有出口。 有强盗拧眉问道:“大哥,要怎么救人,用这丫头换人吗?” 项海沉吟一瞬,向楚若烟钻进去的洞窟望一眼,摇头道:“我们先躲两天,三日后我进城,先摸清这丫头的底细再说!” 一名强盗冷哼道:“若是他们不肯放人,我们就把这丫头杀了,抛到城里去!” 项海向他望去一眼,轻叹摇头:“此事关系到我们上百兄弟的性命,没我的话,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那强盗挠挠头,不再说话。 楚若烟在洞窟里东逛西转,但见大些的洞窟内都有些破旧行李打成的地辅,显然是强盗们歇息的地方,足见生存环境艰苦,心中倒生起些恻然。 洞窟还没有看一半,就闻到阵阵肉香,循着香味过去,只见一个极大的洞窟里,项海正坐在一堆火前炙烤兽肉。 众盗已大多散去,只有三两个人聚在一起,瞄着她低语。 楚若烟视而不见,顾自在项海身边坐下,向火苗注视片刻,突然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做强盗?” “为生计!”项海淡淡的回答。 楚若烟侧头向他望去,皱眉道:“他们都有一身的力气,你又有这么好的武功,做什么不行,非要害人不可?” 项海冷笑一声,抬头向她逼视,冷声道:“你是说,让他们去给人做苦力吗?” “总比做强盗好!”楚若烟立刻顶回去。 项海向她深凝,慢慢道:“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楚若烟反问。 项海垂下眼皮,沉默一会儿,才慢慢道:“大伙儿都说,如今的苍辽皇帝是难得的一位圣君,可是……你知不知道,他的这个圣君,是用多少人的家破人亡换来的?” 来到苍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楚若烟皱眉反问:“你是说当今皇帝?” “当今皇帝,耶律隆毅!”项海淡然接口,将手中烤好的肉递到她手里。 从商队入林,就被强盗袭击,到现在水米未进,楚若烟也果然饿了,接过来大大咬一口才道:“身为一代帝王,为了治理江山,稳定天下,自然会有一些非常手段!比如说,你们在大漠上做强盗,他迟早都会发兵围剿!” 话说完,才尝出嘴里肉的滋味,“咦”的一声道,“这肉有些粗糙,味道倒也不差,是什么肉?” “狼!”项海淡淡的应,眸中带出些嘲弄,向她注视。 上京城的大家小姐,怕听到都会害怕吧? 哪知道楚若烟只是微微一怔,跟着又咬一口,细细品尝,点头道:“腥硬一些!” “你不怕?”项海扬眉。 “怕什么?我吃它,又不是它吃我!”楚若烟应,又接上之前的话,“你们是强盗,靠打劫商旅为生,而皇帝想要的,却是国泰民安,立场不同,在他的眼里,你们是坏人,在你们眼里,他自然也不是一个好皇帝!” 第81章啃了一口 “不!”听到楚若烟的话,项海摇头,额角青筋崩现,咬牙道:“若不是他,为了自己的皇位,自己的皇权,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那些人又怎么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只能沦为强盗?” “你说的是当今皇帝?”楚若烟吃惊的张大眼,再次确认。 别的她不知道,可是从来到苍辽,认识那位皇帝,所知道的都是他如何励精图治,也亲眼看到上京城的繁华,可是,项海口中听来,竟然不像同一个人。 项海点头,冷哼道:“你们自幼锦衣玉食,自然不会知道,寻常百姓如何艰难?” 楚若烟皱眉,摇头道:“我们纵出身显贵一些,未必就不顾旁人生死!但是上位者自有上位者的难处,至少我知道,当今皇帝每日二更才睡,四更即起,每天才歇息两个更次,为的就是处理朝政,想要我苍辽更加富强。” “你出身富贵,自然这么说!”项海冷哼。 “不!”楚若烟认真的看着他,“项大哥,我见过的世界,远比你想像的大。我不是不信你的话,只是,也希望你信我,皇帝是一个好皇帝,只是他也是人,不是神,苍辽这么大,总有他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如果真的有冤情,你们大可想办法上达天听,而不是集结成伙,祸害更多的良善百姓。” 虽然觉得她言之有理,项海还是强道:“若他没有治国之才,为什么不退位让贤?” “你以为换一个皇帝就一定会好吗?”楚若烟摇头。 “我管不了那么多!”项海烦燥的顶回去。 楚若烟皱眉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被你们打劫的商旅若是再也无法谋生,是不是也会像你们一样,铤而走险,杀人掠货,去祸害更多的人?如此恶性循环,这个国家,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你所说的百姓,又岂能有一寸安身之地,难道你要让整个苍辽国的百姓都和你们一样,变成强盗?” 这一番话,朗朗而出,哪里像出自小小女子之口? 项海听的愣住,垂头凝思。 而就在此时,只听悠悠的掌声响起,前边洞窟慢慢钻进一个人来,扬声赞道:“想不到楚大小姐有如此高见,佩服!佩服!” “九哥!”楚若烟大喜,一跃而起,向他飞扑过去。 项海却大惊失色,劈手向她抓去,却觉身畔风声暗起,一掌横来,将他格开。 只是这一停,楚若烟已经径直扑进耶律辰怀里,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耶律辰虽知他突然现身,这位楚大小姐必然会有非常举动,哪知道竟然是如此大的一个熊抱,只能将她接住。 楚若烟双手抱住他的脖子,顺势在他脸上“哒”的亲了一口,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跟来,就是没想到这么快!” 耶律辰:“……” 刚才发生什么事? 别的人:“……”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项海一抓落空,回头望去,见身畔少年修眉朗目,正是昨夜动手的高手之一,不禁脸色骤变,厉声喝道:“你们骗我!” 楚若烟回头,向他展眉笑道:“项大哥,我们几时骗你?” 项海脸色暗沉,咬牙道:“你说放我走!” 楚若烟耸肩道:“是啊,我们说让你以我为质,放你走。你不是走了吗?你带着我,一路逃回老巢,可我们没有说九哥不能来救我。” “你……”项海咬牙,目光一扫间,但见只有耶律辰与这名高手二人,眸中顿时闪过一抹冷意,扬声喝道,“兄弟们,封死所有出口!” 既然他们找来,那就将他们一同擒住。那个丫头不知道来历,可是眼前的少年是当朝的王爷!有了他,也就有了和朝廷谈判的筹码! 此刻众盗已全被惊动,闻令立刻轰应,各取兵刃向各处洞窟门口奔去。 耶律辰并不阻止,只是微笑摇头,带着楚若烟向他走来,隔着火堆席地而坐,含笑道:“本王刚来,只听到楚大小姐高论,不知这位……”说半句话,望向身边少女。 楚若烟接口道:“项海!项大哥!” “项大哥!”耶律辰点头,“不知项大哥有什么高见?” 项海见他如此神情,一时心中犹疑不定,侧耳听听,洞窟外再没有动静,似是自己兄弟已将出口守住,心中略稳,也慢慢坐下,目光定定望向耶律辰,一字字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纵横大漠多年,还从不曾听说,朝廷有一位这样的王爷。 耶律辰坐着不动,只是微笑向他抱拳为礼:“耶律辰!” “耶律……”项海低念。 耶律,苍辽国姓,纵不是皇子,也必是皇室宗亲。 楚若烟见他眸中露出一些研判,含笑道:“他是九皇子,新封的钰王殿下,数月前才刚刚回京,也难怪项大哥不知道他的名号!” 不止不知道他的名号,连他们杜撰一个上京富商都能骗了他! 项海暗道一声惭愧,又向楚若烟望去:“楚大小姐?” 刚才听到耶律辰如此称呼,这少女自然不会是公主。 耶律辰含笑道:“楚大小姐,苍辽上柱国大将军,楚远之女!” “楚远……”项海一惊,几乎又站起来,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身在苍辽,没听过九皇子不要紧,可是上柱国大将军楚远的名头,却不能不知! “怪不得什么?”楚若烟见他一脸震骇,双手托脸,侧头向他笑望,“怪不得本大小姐如此有勇有谋,有才有貌?” 耶律辰:“……” 楚大小姐,脸呢? 在手上啊! 楚若烟回眸瞥他一眼,一眼瞧见他脸上淡淡的唇印,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刚才好像狠狠的啃了他一口。 嘿嘿嘿嘿…… 楚大小姐笑的一脸诡诈。 项海神色变幻,终于道:“能与王爷冒充兄妹,又有如此胆色,项某想到不是常人,可是却没想到……” 没想到,是楚远的女儿! 将楚远的女儿掳来,纵然真的能以她为质,与朝廷交涉,可是若惹怒楚远,提兵来剿,自己这一群乌合之众,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耶律辰见他脸色青白,慢慢道:“项大哥如今想将我二人扣下?” 第82章一线生机 项海惊怔之余,被他一问,迅速回神,脑中念头电闪,将心一横,咬牙道:“不错!一位朝中的皇子,一位上将军府的小姐,足可抵得过我们兄弟百余条贱命!” 也就是说,他要用耶律辰和楚若烟换那一百多个强盗! 耶律辰勾唇微笑:“可是此次剿匪,本王是主帅,如今本王在这里,项大哥要找谁去交涉?” “啊?”项海一怔,愣怔片刻,看看楚若烟道,“那就找楚大将军?” “楚大将军岂能受人威胁?”耶律辰冷笑。 是啊,楚远是什么人? 苍辽第一虎将! 项海顿时默然,隔了片刻,才低声道:“他就不顾及自己女儿的性命?” 耶律辰微笑道:“项大哥以为,今日有本王与这位兄弟,项大哥能轻易动得了楚大小姐?”说着向默默立在旁边的荆明一指。 是啊,就算这几个人逃不出去,自己以一敌二,纵然能胜,总也要不短的时辰。 见项海不语,耶律辰缓缓道:“不要说上将军楚远,就是楚大小姐的四个哥哥,项大哥这区区几十名兄弟,怕就无法抵挡!” 岂止是无法抵挡,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上柱国大将军楚远名震天下,项海自然知道,可是楚家的四位公子却并不熟悉,冷哼道:“除非他们不顾及楚大小姐和王爷的性命!” 楚若烟听到这里,忍不住“噗”的一笑,却并不接口。 耶律辰含笑向她一瞥,慢悠悠道:“项大哥有所不知,如今上京城各大府门,都还盛传着当年的一件往事!” 好好的,怎么说起了往事? 项海一怔,皱眉道:“什么?” 耶律辰勾唇,目光仍向楚若烟望去,慢慢道:“七年前,杨川岭上一伙山贼将楚大小姐劫走。楚大公子楚若宇单枪匹马,将一伙贼匪杀的鸡犬不留。” “耶?”楚大小姐大为意外,呼的一下转头,乌黑的眸子灼亮,指他道,“你调查我?你是不是也暗恋我啊?” 他居然知道这桩陈年的公案。 “杨川岭不过小小山头,又岂能与大漠相比?”项海不服轻哼。 大漠地势复杂,气侯恶劣,千军万马他无法抵挡,可是只要往大漠上一躲,纵有万军,却未必找得到他。 成天被楚大小姐狗皮膏药一样的粘着,自然要查一查她事情。 耶律辰微微一笑,将楚若烟的爪子拍下来,继续道:“那时,楚大小姐已被移往他处,大公子虽然击杀全山寨的贼匪,却并没有救出楚大小姐,是楚二公子楚若轩千里追踪,跨越整个大漠,才将楚大小姐救回!” 也就是说,就算你凭借对大漠的熟悉,也未必能逃过楚二公子的追踪。 项海默然片刻,低声道:“听说楚家两位公子戎边,并不在上京!”虽如此说,语气已有些不稳。 耶律辰点头,微微一笑道:“不错,楚家年长的两位公子戎边,如今并不在上京。当年楚三公子、楚四公子还在幼年,未能手刃贼匪,只是一个砸了刑部大堂,一个直闯金殿,要向皇上讨一个公道!” 项海皱眉:“那又如何?” 楚若烟忍不住低笑:“当年三哥砸了刑部大堂,将整个刑部搅的鸡飞狗跳,刑部调来巡城营的兵马都没能将他如何,所以……如今皇上将巡城营丢给他管!” 还有这样的事? 这一点,耶律辰倒是不知道,不禁挑眉向她望去。 这个丫头,该不会是信口胡言吧? 楚若烟回他一笑,又道:“四哥直闯金殿,三千禁军没能将他挡住,所以,现在是禁军统领!” 还有这样用人的? 项海张口结舌,似信似疑。 耶律辰听着,想到自己父皇素日的威严,不禁好笑。 原来,他还有如此有趣的一面! 楚若烟眨眼,望向项海,含笑问道:“项大哥以为,如今以项大哥这些兄弟,挡得住五万巡城营,还是十万禁军?” 都挡不住…… 项海口中泛苦,一时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见已将他逼至绝地,再说下去,他拼死一击,虽伤不了谁,却已不是自己初衷,遂含笑道:“所以说,项大哥与其与楚大将军交涉,倒不如与本王交涉,或者可以皆大欢喜!” “什么?”被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压迫之下,项海心底的堤防已经即将崩塌,却突然听到他这一句,不禁错愕。 耶律辰慢慢道:“本王奉旨剿匪,为的不过是还大漠客旅一条太平商道,并不想多伤人命。如今虽能将你们一网成擒,却也看得出来,大多数兄弟,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项海忍不住点头:“他们本是寻常百姓,实在是……实在是官逼民反!” 听到最后四字,耶律辰眸子微眯,一字字道:“方才楚大小姐言道,这苍辽天下,虽是我父皇的,可是他终究是人,不是神,总有他看不到的地方。若你肯依我所言,自行投案,我可是应你,给你所有兄弟一个向上陈情的机会!” “只是机会?”项海皱眉。 “不错,只是机会!”耶律辰点头,“只要查明,这些兄弟落草当真是情有可愿,本王会代为向父皇求情,从轻发落。可是……若果然十恶不赦,本王必会严惩!” 本来清和的语气,说到后句,已经变的凌厉。 项海默然,心中天人交战,一时无法委决。 此时那清瘦汉子正守在一处洞窟门口,闻言立刻道:“大哥,万万不可!若是我们都跟着他们前去,他们反悔,又当如何?” 耶律辰轻笑:“你们自行投案,还能争一线生机,可是要本王动手,依照律法,你们在大漠上的恶行,只能从严处置,以儆效尤。” 精瘦汉子冷笑,“就凭你们两个人?” 虽然百余强盗被俘,此时这老巢中还有二十余人。 耶律辰勾唇:“当然不是!” 话音刚落,就听远远的有人扬声喝道:“前锋营耶律元哲,恭侯王爷将令!”紧接着,马嘶声此起彼伏,隐隐传了进来。 第83章一向胆小 项海听到“前锋营”三字,就头皮发麻,呼的一下站起来,失声喊道:“什么?” 这时一个小强盗从外头跑进来,结结巴巴道:“大……大哥,外头……外头有官兵……” “多少人马?”项海忙问。 小强盗惊的脸白,连连摇头道:“不……不知道,就……就看到黑……黑压压一片……” 楚若烟也觉惊异,回头向耶律辰注视片刻,喃喃道:“你早就计划要攻打他们老巢?” 难怪当时围困林子的,只有卞子俊等四路兵马,原来耶律元哲一路,还留有后手。 耶律辰微微一笑,慢慢道:“有备无患!”转向项海道,“项大哥是此刻跟本王出去,还是我们再恶战一场?或者……项大哥还能自个儿逃走!” 有之前的事,此刻项海纵然武功再高,也再难擒楚若烟为质,兵马围困之下,也断断无法带众盗突围。 这一逃走,手中再无筹码,不但无力相救自己的兄弟,从此之后,恐怕他也会背上一个贪生怕死,背弃兄弟的罪名! 项海心中天人交战,隔了良久,终于长叹一声,整个人仿佛泄去全身的力气,点头道:“好,老子随你出去,只是你答应的事,可还算数?” 刚才耶律辰说话时,兵马未到,这一会儿情势有了变化,恐怕他也会改了主意。 耶律辰淡笑:“本王不会反悔!” 项海点头,再不说话。 楚若烟打个手势,荆明上前,将他牢牢绑了个结实。 清瘦汉子和小强盗见状,脸色顿时惨白,眼巴巴的望着项海。 项海向二人望去一眼,略一沉吟,向耶律辰道:“你今日出兵,为了是抓住打劫的兄弟,可是留在这里的兄弟并未做什么,能不能……” “不能!”耶律辰摇头,定定向他注视,“本王要的,是扫清商道,他们今日没有去打劫,以前呢?” 项海顿时默然,隔一会儿,只得向二人道:“传令下去,让兄弟们抛下兵刃!” “大……大哥……”清瘦汉子不甘低唤。 项海向他注视,慢慢道:“除非你想让兄弟们死!” 清瘦汉子默然,隔一会儿只好点头,转身出去传令。 倒是聪明人! 耶律辰勾唇,命荆明出去传令,调兵看押众盗,又将整个洞窟搜索一回,查再没有遗漏,这才带着项海出来,越过破损的城墙,穿过沙丘,向月光下的兵马走去。 遥遥的,但见沙丘前一员小将当先,率领一队兵马,齐刷刷而立,项海心头一震,失声道:“只有这些兵马?” “二百人!”耶律辰回答。 楚若烟浅笑道:“五队兵马,一共一千精兵!” 一千精兵,兵不血刃,就这样将他们一网打尽! 项海震惊之余,又不禁暗暗佩服。 要知自己这队人马,虽说都是寻常的壮汉,没有多少武功,可是,那也只是自己人明白,外人又哪里会知道? 而耶律辰竟然敢只带着一千人马前来,若自己这队人当真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一场血战之后,恐怕还真是同归于尽,两败俱伤。 可是转眼间,看到精兵之外,稀稀疏疏站着的几条黑影,又再默然。 不会! 这些人,显然都是高手,纵然自己这百余人个个穷凶极恶,总也无法与这些高手相比,恶斗之下,虽然能伤到寻常的兵卒,有这些人在,却休想动耶律辰分毫。 只是,心里的那点不甘,却挥之不去。项海向耶律辰望去,疑惑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是在夜里,可是大漠上只有连绵的沙丘,这一路而来,方圆数里,只要有人追踪,总能查觉。 耶律辰耸肩,向跟在楚若烟身后的荆明指道:“此事,你得问他们!” 荆明、韩立,在楚若烟被擒时就已消失,也是他们一路留下讯息,自己的人才能找来。 荆明看看项海,又望向楚若烟,见她点头,才道:“大小姐的歌声!” 虽说从楚若烟被擒,二人就隐入林中。可是大漠追踪,虽然是在夜里,却不敢太近,极易将人跟丢,就是楚若烟那一路的歌声,引领了方向,令他顺利找到强盗的老巢。 原来是歌声…… 项海一窒,回头向楚若烟瞪去一眼,跟着又忍不住一叹。 还是自己太过大意。 楚若烟向他吐吐舌头,整个人挂在耶律辰胳膊上,仰头问道:“九哥,你亲自来救若烟,另几路兵马呢?” 还叫九哥…… 耶律辰低头向她一望,含笑道:“他们留在林中驻扎,天亮之前,自然会和我们汇合!”命人带马,将缰绳送到她手里。 楚若烟却并不去接,皱起一张小脸儿道:“九哥,若烟被劫,要吓死了,这会儿还脚软,怕不能骑马!” 项海:“……” 耶律辰:“……” 耶律元哲:“……” 荆明等人:“……” 这位楚大小姐,是在说梦话? 刚才还一副生成活虎的样子,哪里脚软? 楚大小姐一张小脸却满是真诚,摇着耶律辰胳膊:“九哥,我要和你同乘一匹马!” 原来又在惦记钰王! 荆明当先点头:“大小姐一向胆小,有劳王爷!” 耶律辰:“……” 有其主必有其仆! 耶律元哲忍不住好笑,故意向她伸手道:“楚大小姐,我来带你一程如何?” 楚若烟向他一瞪,果断摇头:“不要,你年纪太小,翅膀还没长全,还是王爷稳当些!” 耶律元哲:“……” 我只是比王爷小两岁而已! 可是楚大小姐哪里理他?见耶律辰带马,抢先一跃而上,笑眯眯道:“王爷,一会儿唱歌给你听!” 狗皮膏药! 耶律辰无奈,只好翻身上马,将她圈在胸前,传令启程回返上京。 小算盘得逞,楚大小姐但觉这大漠上的空气都清爽了许多,靠在耶律辰怀里,轻轻哼着小曲儿,心中畅快无比。 耶律辰倾听片刻,忍不住问道:“你唱的是哪里的曲子?虽然古怪,却很好听!” 楚若烟歌声一停,含笑道:“这歌名为‘飞天’,就是唱这大漠的曲子,唱的是一个传说。” 敦煌莫高窟里的飞天,源于一个极美的爱情故事,可是细述起来,却要讲到中国文化、西域文化和印度文化的结合,苍辽人又怎么会听得明白? 楚若烟并不细讲,只是又再唱起那首在现代已成经典的歌,清灵的歌声,在大漠上空回荡,似乎将众人带回了久远之前。 第84章让殿下抱着睡 楚若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她被一阵嘈杂的马蹄声惊醒,睁开眼,就看到东方一轮红日从大戈壁上跃出,不过瞬间,放射出万丈光芒。 好美啊! 楚若烟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惊叹。 “醒了?”感觉到怀中少女的动静,耶律辰低下头向她笑望。 “嗯!”楚若烟呢喃低应,抬起头,就看到九殿下温和的笑容。 真好,醒来就能看到你! 楚若烟跟着微笑。 “楚大小姐好睡,我们可是紧赶一夜!”身边,有人纵马赶上来,故意煞风景。 楚若烟瞧瞧他,靠在耶律辰怀里不动,撇唇道:“若不然,世子殿下也让九殿下抱着睡睡?只怕折了长辈的威风!” 耶律元哲:“……” 瞄一眼九殿下,想一下楚大小姐所说的画面,突然心里有些发毛。 耶律辰闷笑出声,向前指道:“再走一个时辰,就到三里湾了!” “啊?”这一下,楚若烟彻底清醒,忙坐起身来,这才发现,队伍不知何时已走上大戈壁。 而在身后,卞子俊、江一辛等四员小将也不知几时已经汇合。百余名盗匪被绑成两串,夹在队伍中缓行,经过一夜大漠中的徒步跋涉,早已经疲惫不堪。 难怪有那许多的马蹄声! 楚若烟暗语。 “天已经大亮,马上就进三里湾,楚大小姐还怕吗?”耶律辰笑问,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些戏谑,见她长发微乱,顺手替她理一理,动作流畅自然,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却引来身边几人的侧目。 “嗯?”脑子还在浆糊,楚大小姐没听明白。 “不怕的话,或者可以自个儿骑马!”九殿下提醒。 “哦!”楚若烟眨眨眼,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怎么赖上九殿下的马背,连忙点头道:“这会儿不怕,日后怕了再说!” 还留个以后! 耶律辰好笑,命人将马带来,送她上马。 一个时辰之后,兵马进入三里湾。 三里湾正是每日迎送商旅繁忙的时候,看到这许多兵马,顿时一片沉寂,所有的目光都带着猜忌。 突然间,有人从队伍里认出平冶,大声叫道:“是平冶大哥,他不是昨日才送富户回乡吗?” “是啊!怎么今日就回来?” “是不是又遇到强盗?” “怕当真出了事!” …… 众人纷议中,羊蹄店的何老板一眼看到耶律辰,突然叫道:“咦,这不是那日的公子?” “还有那位小姐!”另一个人接口。 “他们的衣裳……”又一个人小心嘀咕,心里有猜疑,一时又不敢说。 前几日初见二人,虽然也是寻常的便服,可是却可看出二人身份不凡,而今日所穿却是寻常百姓富庶之家的打扮。 而且……瞧着眼熟! 平冶骑马跟在阿江身后,此时看到三里湾的乡亲,心中激动,大声道:“乡亲们,这位是钰王殿下,是他乔扮富户的一双儿女,将强盗一网打尽,日后我们行商走旅,再也不怕了!” 激动之下,只想到报钰王的名号,却没想到,以钰王一人,如何去扮富户的“一双儿女”。 何老板闻言,恍然道:“原来是钰王殿下!”虽然不知道“钰王”是谁,但这个名号报出来,自然听着身份非凡,而他当日承诺要为商队做主,如今竟然亲率兵马将强盗剿灭。 一时间,众百姓望着马上那仿如谪仙的少年,心底满满都是崇敬,呼呼啦啦跪下,有人高声呼道:“草民参见钰王殿下,谢钰王殿下为民除害!” “谢钰王殿下为民除害!” “谢钰王殿下为民除害!” …… 一人高呼,众人齐应,一时间,呼声此起彼伏,声传数里。 众人跪拜之下,本就不宽的道路已被堵住,耶律辰只好勒马,待众人的呼声略缓,抬手虚按,朗声道:“本王身为皇子,食朝廷俸禄,受百姓供养,自当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解难,各位乡亲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苍辽国有九位皇子,一样食朝廷俸禄,却从没有人说过受百姓供养!而如今,只有这位九殿下,不但为百姓剿匪,还如此谦和! 一时间,百姓更是视如天人,跪拜不起。 楚若烟抿唇笑道:“各位乡亲不起,要钰王殿下如何回京缴旨?” 众百姓这才恍然,自己一时激奋,挡了钰王殿下的道儿,这才纷纷叩拜之后起身。 耶律辰拱手道:“今日本王先押盗匪回京,请各位乡邻传个讯息,有在大漠上受强盗所害的商旅百姓,尽可前往京尹司和刑部出首,此事本王必一力追查到底,不枉不纵,给大伙儿一个公道!” 众百姓闻言,轰然齐应。 耶律辰这才纵马,穿过三里湾,向上京驰去。 兵马走过一半,中间就是被绑的百余名盗匪,也不知是谁带头,喝骂声起,各种菜蔬夹着石块,向群盗劈头盖脸的砸过去。 群盗走这一夜,本来就已经疲惫,这一下更是狼狈不堪,却也只能低着头闪避,垂头丧气,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气势。 项海最初听到百姓对钰王的敬重,此时又再听到百姓的怒骂,脸色更是阵青阵白,任由石块打的头破血流,竟不躲闪。 楚若烟回头看到,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轻声道:“你不管么?” 耶律辰默然一瞬,轻叹道:“总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凭由百姓发泄片刻,才命人阻止。 将盗匪押入刑部大牢,此时早朝初散,耶律辰换过朝服,进宫缴旨。 从下旨到缴旨,仅仅只是五天的时间,钰王竟然就将强盗一网打尽,竟然没有一人漏网。而自己一方,除一名差役殉职之外,竟再没有人员伤亡。 皇帝惊讶之余,又不禁欣慰,点头道:“辛苦钰王,今日早朝已散,你先回去歇息,等到明日早朝,朕再论功行赏!” 终究是他耶律隆毅的儿子,十二年不在上京,刚刚回来,就立此奇功! “父皇!”耶律辰掀袍跪倒,向上行礼道,“父皇,据儿臣所知,这些强盗背后或有内情,儿臣已传言百姓,使苦主上有司衙门出首,恳请父皇下旨明察,不枉不纵,才能不造成一桩冤案!” 第85章是不是看上了强盗 “这些强盗劫掠过路客商,已不止一年,还要如何明察?”皇帝微微皱眉。 “父皇,此次儿臣所擒,共盗匪一百四十三人,只是听盗首所言,似乎大多另有隐情,儿臣请旨,将这些人逐个清查,逐一定罪!” “逐个清查?”皇帝摇头,“钰王,你道朝廷的人都闲着没事干吗?一百四十三人,一一查下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可是父皇,这些人也是我苍辽百姓,为何会落草为寇?若是他们背后有冤情,是不是情有可愿?还有,若是他们的冤情背后,有地方官员贪没迫害,若不明察,岂不是令我苍辽吏治不明?”耶律辰极力争取。 耶律隆毅脸色顿时一沉,双眸向他定定而视,慢慢道:“钰王,你是想说,我苍辽吏治不明?” 这句话,已说的相当严厉。 耶律辰双膝跪倒,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朗声道:“回父皇,儿臣岂敢质疑父皇?只是儿臣深知,父皇高居庙堂,要知道我苍辽各地民情,也必然通过各州府官吏,若是官员之中混入屑小,蒙蔽圣听,所伤的,可是父皇的英名!” 耶律隆毅向他凝视片刻,才缓缓开口:“钰王,你初初回京,就质疑我朝廷吏治,接下来呢?是不是就要说到兵权?” 耶律辰一惊,大声道:“父皇明察,儿臣决无此意,只是不想百姓蒙冤,也不想有人蒙蔽圣听!” “够了!”皇帝咬牙喝阻,瞪着他半晌,又将胸口的一股闷气吐出,摆手道:“朕念你久不在朝中,才有所失矩,不加斥责,你退下罢!” “父皇!” “退下!”皇帝低喝。 耶律辰仰头与他对视,但见他额角青筋崩出,已是满脸怒色,心知再说无益,只得俯首:“是,父皇!” 磕头起身,躬身退向殿门,却在跨出殿门前微微一停,淡淡道:“父皇,只因儿臣离京十二年,父皇就心有猜忌,那在外多年的官员呢?父皇就如此信任?” 话一说完,再不多停,跨出殿门大步而去。 皇帝却心头一震,凝视着他俊挺的背影走远,才喃喃道:“是吗?朕对你心有猜忌?” 一时间,竟然心乱如麻。 如果有猜忌,又怎么会容他回京? 如果没有猜忌,为什么他插手吏治,他会如此震怒? 耶律隆毅闭眼,喃喃道:“阿衡,你要朕将你这个儿子摆在何处?” 这句话发自心底,却止于喉间,并没有出口,就连守在身边的宫人也未能听清,只是,强烈的感觉到这一代帝王这一瞬间的孤寂。 楚若烟等在宫门口,看着耶律辰大步出宫,立刻迎上去,一把将他抓住,连声问道:“如何?皇上赏你什么?可曾将这案子交在你的手上?” 耶律辰一张俊脸暗沉,咬牙摇头,长叹道:“我虽离京十二年,可是,却知道父皇是我苍辽历朝历代少有的明君,可是……可是如今,他竟然不愿意承认苍辽的吏治出现紕漏。” “怎么,皇上不肯细查?就这样将那一百多号人一同依强盗论处?”楚若烟皱眉。 那一夜,从项海的言谈中,分明听说,那伙强盗中至少有一批人,是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而依那些人的身手,也确实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 耶律辰沉默片刻,摇头道:“不!本王岂能失信于一群强盗?明日一早,必然再上本奏请,必要将此事细查!” “今日皇上已将你驳回,明日你再上书,岂不是与皇上对峙?”楚若烟皱眉。 不管耶律辰占多少道理,此事终究还要皇帝决断,将皇帝激怒,事情反而会落入僵局。 耶律辰本就是清透人物,又岂会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沉默片刻,长叹道:“我先送你回去,此事我另行设法!” 楚若烟乌黑的眸子微转,也不再多说,点头道:“好!”跟着他上马,径回将军府。 楚若烟一夜未归,刚刚进府,就被楚远叫住,向她上下打量一眼,手指向她点道:“你可越来越大胆,女孩儿家,剿什么匪?” 楚若烟忙将他手臂抱住撒娇:“爹,平日烟儿出门,说到爹的名头,人家都要说女儿一句将门虎女,可是烟儿除了吃喝玩乐,又几时做过什么?说出去,岂不是堕了爹的名头?” “你爹的名头,也是你堕得下来的?少拿你爹当幌子,仔细把小命玩丢了!”楚远瞪眼。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楚若烟抱住他胳膀连摇,娇声道:“爹!这次剿匪,有荆明、韩立两个跟着,又有钰王殿下的一千精兵,无惊无险,不过是大漠上走一遭罢了,还捞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你几时在意过什么名声?”楚远被她气笑,拉着她的手坐下,叹道,“爹只是盼你平平安安的嫁人生子!” “爹!”楚若烟噘嘴,嘟囔道,“你要女儿嫁人生子,女儿更加非去不可!” “为什么?”楚远瞠目,心思一转,不由吃惊,呼的一下站起来,失声道,“烟儿,你莫不是瞧上那个强盗?是的话尽早和爹说,爹总会替你救他一命!” “爹……”楚若烟无奈低喊,话还没有出口,就听恭立在门口的荆明“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见楚远虎目扫来,连忙忍住,一张脸却已经憋的通红。 楚远看看楚若烟,又瞪一眼荆明,喝道:“笑什么,有什么话还不快说?” 荆明吓一跳,满心想逃出厅去,可是在楚远的瞪视下,又万万不敢,只得偷瞧一眼楚若烟,才如实答道:“大小姐是和钰王殿下假扮兄妹诱敌,回来时,又一夜赖在钰王殿下马上!” 大小姐被强盗所劫,钰王殿下亲自涉险相救,还被大小姐啃了一口。 只是回来时,楚若烟再三严令,不许说出被强盗所劫的事,荆明只好忍着,几乎内伤。 “荆明!”楚若烟瞪眼,“什么叫赖?我几时赖过?”倒不否认与钰王殿下同乘一骑。 第86章听听实话 不是赖的,难道还是钰王殿下请你? 荆明缩一缩脖子,不敢再说。 楚远微愕,看一看楚若烟,再回思一下钰王殿下的容貌举止,瞬间眉开眼笑,拉着楚若烟问道:“烟儿,你和爹说,可是瞧上了钰王殿下?若当真如此,明儿爹就下帖子,将他请来府上,用酒灌醉,听听他的实话!” 所有人:“……” 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楚若烟张大眼瞧着满脸开花的爹,惊讶的张大嘴,喃喃道:“爹,注意形象,你是大将军耶,怎么可以笑的像个花痴?” 花痴是她楚大小姐啊! 被女儿一说,楚大将军才惊觉自己失态,清咳一声,连忙换回威严的面孔,向荆明一望,冷声道:“回去和你主子说,这回的事办的不错!”不理厅里所有人错愕的目光,双手负后跨出厅去,走不出多少步,就不自觉的哼起了小曲儿。 如果顺利,过了年就可以嫁女儿,到明年年底,就能抱外孙喽! 楚若烟见他离府,这才一溜烟儿跑回自己院子,连声催促丫鬟备水沐浴,又再吩咐道:“紫菱,你去备一身儿进宫的衣裳,碧萝,你命人往宫里递牌子,说我午后进宫!” 碧萝答应一声,匆匆而去,紫菱瞪大眼道:“小姐,你这刚刚回来,怎么又进宫?就算钰王殿下在宫里,怕也不能做什么,不防等等,不用那么猴急!” 楚若烟在她额头狠戳一下,咬牙道:“哪个猴急,有你这么说你主子的?” 紫菱“哎呀”疼叫一声,捂住额头一脸幽怨:“小姐,奴婢也是为了你好,若是将钰王殿下吓跑了,你又哪里找不屁捞的去?” “钰王殿下又不是吓大的!”楚若烟轻哼,仰身整个人浸入水里,眯眼道,“你放心,钰王殿下不在宫里,我去见三公主!” “哦!”紫菱应一声,替她将长发打散,细细清洗,嘟囔道,“大漠剿匪,这么有趣的事儿,小姐只自个儿去玩儿,也不带奴婢!” “带你做什么?”楚若烟轻嗤,“若你被强盗劫走,还不给人家做了压寨夫人?” “劫走?跟着九殿下,怎么会被劫走!”紫菱睁大眼反问。 楚若烟自知说走了嘴,只是低哼道:“说说罢了,你不懂武功,危险的很!”含糊过去,转话说起大漠月夜的景致。 沐浴清爽,饱餐之后很快又精神饱满,楚若烟等到宫里传回消息,换过衣服径直进宫,向三公主耶律心的建安宫而来。 听完她的来意,耶律心吃惊道:“如今吏部是六哥掌管,九哥要插手吏治,岂不是引起兄弟不和?那是父皇最忌惮的事情,也难怪他会生气!” 楚若烟叹一口气,摇头道:“若九殿下是要和哪位皇子为难,又何必大费周章,从强盗身上做文章?实在是那项海所说让人心中不安,他才想一查究竟!” 耶律心皱眉,沉吟片刻,向楚若烟瞄去几眼,抿唇道:“你要帮九哥,倒不如亲自去找六哥,说几句好话,哪有他不答应的道理?” 楚若烟撇唇,摇头道:“你那个六哥,几时会做赔本生意,这次他纵应了我,回头又不知道要算什么利息!” 耶律心掰过她身子面对自己,双眸定定向她凝视,认真问道:“若烟,你是当真欢喜上我九哥?若还是玩玩,大可不必下这许多功夫!” “什么叫还是玩玩?”楚若烟打开她的手,想到昨夜的事,不由咬唇偷笑。 耶律心伸指在她脑门儿上一戳,咬牙道:“你哪一次不是玩玩儿?将旁人的火勾起来,你又甩手丢开,要不然,我四哥、六哥又怎么会对你念念不忘?” “他们哪里是对我念念不忘?”楚若烟撇唇。 他们念念不忘的,怕是楚家手里的五十万兵权。 耶律心冷哼:“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当初不知道是谁说我四哥生的俊,非要摸他的脸,才让他把你放在心里!” 楚若烟失笑:“那时他多大,我才多大,就会放在心里?”不想再谈,拉着她起身,“我许久不进宫,你带我去给太后请安如何?” 什么叫许久没进宫? 只隔五天而已! 耶律心瞪眼,见她扯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又觉无奈 ,不由叹一口气,摇头道:“当真不知道九哥哪里好?” 她哪里是想给太后请安,分明是想“巧遇”皇帝。 “哪里都好!”楚若烟快速接口,咬着唇皮笑一会,忍不住凑到她耳畔低语。 耶律心“啊”的一声低呼,瞪眼瞧着她:“九哥可曾说什么?” 这个丫头越发大胆,光摸还不行,还亲上了。 “自然没说什么!”楚若烟扬眉。想着九殿下的味道,心里甜滋滋的,拖着耶律心向外走。 耶律心双脚跟着她走,一双眸子却定在她脸上没动,见她面颊几不可见的涌上一抹红潮,忍不住叹一口气,低声嘟囔:“看来,你这只猴子,当真要栽在九哥手里!” 楚若烟回眸向她斜视,轻声哼道:“焉知不是九哥栽在我的手里?” 耶律心摇头,正色道:“若烟,我的那几个哥哥,于我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九哥的身世,你也不是不知,如今他突然回朝,必然有他自个儿的打算,我不为四哥,也不为六哥,只是为你,你可要好生想仔细才是!” 是啊,九皇子回朝,跟着他回来的,还有十二年前的那桩惊天疑案。他回到上京,第一件,必然是会查明当年的一切,还自己的生母一个公道,如此一来,是不是又会掀起滔天的风浪? 而过去的百余年间,不管朝局如何动荡,楚氏一族都没有参预朋党之争。如果,楚若烟因为耶律辰卷身其中,以楚家父子对她的疼爱,岂会袖手不理? 如此一来,苍辽皇室和整个楚氏一族,会被带入什么样的境地,没有人知道! 虽然楚若烟自幼被父兄捧在手里,可是她有现代所受的教育,又混迹上京世家圈子七年,又岂会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低头默然片刻,再抬头,乌亮的眸子里是一抹坚决,轻轻摇头道:“三公主,若烟只是小小一个女子,朝堂更替,楚家荣辱,自有皇上,有满朝文武,有我父亲和哥哥们做主,我只知道,我喜欢了九殿下,就只是九殿下,他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你……”耶律心心头震动,一瞬间,又再默然。 是啊,欢喜了他,就只是他,不管他是谁,他要做什么。 第87章那年花好 毕氏刚刚歇晌起来,听传报耶律心和楚若烟求见,不禁笑道:“这楚丫头可是有日子不来,快叫她进来!” 小太监传出话去,楚若烟跟着耶律心,一前一后进来,跪倒给毕氏请安。 毕氏忙命人扶起,向楚若烟伸手道:“楚丫头,怎么有日子不来,又瞧上哪家少年郎了?” 耶律心“噗”的一笑,目光向楚若烟一斜,抿唇道:“楚妹妹名声远播,连皇祖母都知道呢!也不知道听谁说的?” 心中暗暗思忖,难道是有哪位皇子求到太后跟前来了? 一念及此,不禁替楚若烟担忧,又向她望去一眼。 楚若烟却不以为意,抿唇道:“太后埋怨若烟不来,来了又打趣,回头我走了,瞧太后打趣谁去?”搭上她的手,在她旁边的杌子上坐下。 毕氏笑道:“哪里还听谁说去,这个丫头从小喜欢漂亮小男娃!” 楚若烟嗔道:“太后可不是说笑,若烟哪里只喜欢漂亮小男娃?小女娃也一样喜欢!”嘴巴向耶律心一呶,“喏,比如三丫头!” 毕氏被她逗的大笑,直将她揉进怀里,笑嚷:“这个楚丫头,难怪说任有多少媒婆登门,楚大将军就是舍不得,可当真是讨人疼!” 媒婆登门? 哪里的话? 楚若烟挑眉,向耶律心望去一眼。 耶律心与她目光一触,立刻会意,偎到太后另一边来,笑道:“怎么这个丫头,有许多公子求娶吗?竟瞒着我!日后有事,我也不说给她听!” 楚若烟嗔道:“哪里的事?并不曾听说!” 毕太后笑的够了,轻抚楚若烟乌亮的长发,低头认真瞅着她,慢慢道:“虽说是说笑,可是我却知道,已有不少求娶的折子放在皇上案上,只是楚大将军未应,皇上也就搁着。” “求娶的折子?”耶律心接口,“皇祖母,可知道是谁?” 如今不说旁人,单单四皇子和六皇子,就是兄弟两个,更不论那没有明说,暗中惦记的。 再加上各大世家的公子…… “你几个哥哥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毕氏果然将话题转到几位皇子身上,拍拍楚若烟的背,轻声叹道,“楚大将军没有和你说,自然是楚大将军另有考量,倒是你,可有称心的少年郎?”说到后句,神情已变的凝重。 楚大小姐的亲事,可不止是楚大小姐一人的事,可是牵连着整个楚家的态度。 楚若烟没有接口,倒是耶律心笑问:“不知皇祖母盼她瞧上谁?” 毕氏含笑向她一瞥,一双慈和的老眼,却透着看穿人心的力量,摇头道:“知道你和楚丫头好,更强过你几个哥哥,不用来替她试探!” 耶律心被她拆穿,径直钻进她怀里撒娇:“谁又不知道,皇祖母心里也疼着若烟,偏这个时候来说心儿!” 这话说到老太后的心里,微微一默,轻叹一声,在楚若烟发顶轻抚,低声道:“楚丫头自然是什么都好,只是可怜自幼没了娘,哀家自然偏疼她些罢了!” 耶律心“嗯”的一声,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强笑道:“好好的,皇祖母又招楚妹妹伤心,若是舒姑母知道,怕又心疼!” 舒家是苍辽国的名门旺族,虽说族中子侄大多不在朝中为官,可是却与皇室息息相关,就如舒氏的母亲,就是先帝的幼妹,洛城长公主。 耶律心生怕此话触及到楚若烟的伤心事,却不知道,眼前的楚若烟,早已不是原来的楚若烟,对舒氏的印象,只是楚家祠堂里的那副画像而已。 听到二人提起,楚若烟只是将唇角的笑意微收,也真切道:“若是娘亲在天有灵,知道若烟得这许多人疼爱,必然欣慰!” 毕氏点头叹道:“哀家如今还记着,当年洛城带着你娘归宁,这满上京多少公子为你娘倾倒,最后,你娘偏偏舍那许多翩翩公子不要,选中你爹!” 楚若烟见她眼神游移,显然已沉浸在久远的记忆中,轻咳一声,将下巴一扬,接口道:“可见我娘不但才貌双绝,这眼光也是一流!太后瞧瞧,如今满上京世家的家主,老的老,丑的丑,还有那大肚子、秃脑门儿、罗圈儿腿的,又有几个比得过我爹?” 当年的毕氏初嫁,先帝只是一个初初封王的皇子,与小公主洛城极为投缘,奈何后来洛城远嫁,姑嫂间才渐渐疏了联系。 此刻说到楚若烟的母亲舒氏,自然就追忆起自己的少年。那时候的洛城,那时候的自己……那时,满园里的倜傥少年…… 心中正是那年花好,可待追忆,却被楚若烟一棒子敲回现实,不禁哑然失笑,在她脑门儿上一戳,咬牙恨道:“你这张小嘴儿,可强过你娘许多!” 可不是吗?那时满园的倜傥少年,如今都已是朝中手握大权的重臣,可那模样儿,正如楚若烟所说,老的老,丑的丑,早已不复当年模样儿。 耶律心却忍不住笑道:“都说枯骨红颜,不过虚华一梦,如今楚妹妹说的透彻,怎么偏偏一遇到……遇到俊俏少年,就管不住自个儿的眼珠子?” 楚若烟也忍不住笑起:“食色性也,我们且活在当下,等到他们变老变丑,再去瞧旁人就是,横竖如今的老去,自有年少的长起,我只是瞧瞧养眼罢了,又不做什么?” 耶律心失笑:“皇祖母,你听听这个丫头,成天盯着瞧不行,还想做什么?” 自然是瞧到好的,上下其手,大吃豆腐,最后收为已有! 楚大小姐抿唇低笑。 二人陪着老太后喝茶说笑,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 楚若烟惦记着耶律辰的事,渐渐心神不属,口中和太后随意说笑,一双耳朵却在留意殿外的动静。 依平时惯例,皇帝忙过一天的朝政,会在晚膳之前来给太后请安,若是无事,也会陪太后一起用膳。 可是皇帝没有等来,却等来了六皇子耶律真。 耶律真也未料到,在这里竟能遇到楚若烟,惊喜之余,先给太后磕过头,才向楚若烟道:“方才怎么听说楚大小姐跟着九皇弟一同去剿匪?” 第88章官逼民反 毕氏闻言,颇为意外,扬眉问道:“怎么,楚丫头也去剿匪?当真是胡闹,我们苍辽朝廷许多武将,怎么让一个女儿家涉险?” 正要找机会提起此事,倒是有人磕睡给个枕头。 楚若烟抿唇:“哪里用得着我做什么,不过是跟去瞧瞧热闹罢了!”既回了毕氏的话,也径直承认六皇子的疑问。 耶律真问出这句话来,重点自然不在剿匪,在意的,只是她会跟着耶律辰一同前去,听她直认,不由微微皱眉,轻哼道:“九弟当真是不更事,若有闪失,如何向楚大将军交待?” 听出他语气中的酸味儿,楚若烟眉心微拢,却张着一双大眼睛,露出一脸的兴奋:“六殿下,你可不知九殿下如何神机妙算,虽说带着一千精兵,可是几乎兵不血刃就直捣强盗老巢,将强盗一网打尽!” 语气激奋,小脸儿满是光彩,双眼不染杂尘,似乎讲述的,不过是九殿下剿匪一事,并没有其他。 毕太后听到,果然感兴趣,连忙问道:“怎么就兵不血刃?强盗自个儿投降吗?” 楚若烟连忙点头,手讲比划,略过自己被擒,将设计诱敌,四路兵马围困的事细叙一回,摊手道:“那伙强盗,不过是乌合之众,也只有强盗头子有些功夫,听到林子四周都是朝廷的兵马,自然束手就擒,到了天亮,才发现九殿下手中只有一千兵马,可也晚了!” 她口才极好,加上耶律辰兵马布局确实精妙,听得老太后眉飞色舞,连连点头赞道:“嗯,不硬打硬拼,老九倒是有勇有谋,倒和他父皇一个样儿!” 楚若烟听她称赞,心中微动,不禁叹了口气,皱眉道:“只是如今,若烟和九殿下都不知道,此次剿匪是对是错?” “怎么剿匪还有错?”老太后不懂。 楚若烟趁机将项海之言转述一回,叹道:“若是那些强盗果然是被迫落草,如今被擒,岂不是我们害了他们?” 毕氏听她此话说的天真烂漫,忍不住笑起,摇头道:“他们纵有苦衷,也不该再祸害旁人,老九剿匪,怎么还能剿出错来?” 楚若烟点头,连忙道:“若烟也是这么想,可是那强盗头子却说什么官逼民反!” 毕氏皱眉:“什么官逼民反?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楚若烟点头道:“可不是么?这几年,只听说我苍辽四海升平,他们自个儿要做强盗,非说什么官逼民反!”似乎对这话题再没有兴趣,向太后面前凑一凑,露出一脸的兴奋,“太后,你可知道,那强盗老巢是什么地方吗?” 太后见她乌亮的眸子满是兴奋,不禁问道:“什么地方?” 楚若烟比划道:“是那么大的一座古城,城墙半数已毁,却能看到里边留着的是一片宫殿,可惜不知是年久毁坏,还是强盗所为,里边只有一个个的洞窟,瞧不出古时宫殿的模样。” 毕氏听她讲完,也觉奇异,摇头道:“哀家竟不知道,那里还有一座古城!” 楚若烟本意,是要将毕太后的注意力引去强盗老巢的艰难,进而替众盗进言,哪知道她当真留意起古城,不由暗暗着急,向耶律心瞥去一眼。 耶律心会意,赶着问道:“不是说这几年大漠上强盗横行,专劫商旅,怎么强盗老巢如此清苦?” 被她提醒,毕太后这才想到,点头道:“是啊,纵然住在古城,怎么听着如此清苦?” 引出这话题的楚大小姐却一脸的纯净,眨眼道:“是啊,当真是古怪!” 毕太后拧眉,低声道:“如此看来,这其中或者当真有内情!” 楚若烟闻言,不禁心中暗喜,向耶律心瞟去一眼。 耶律心扬眉,迅速回她一个眼神。 二人眉来眼去,太后没有留意,却全都看在耶律真眼中,正在皱眉思索二人的意图,就听殿门外小太监扬声回道:“皇上驾到——!” 太后坐着未动,楚若烟三人已全部惊起,连忙迎至殿门跪倒见礼。 皇帝耶律隆毅看到三人,颇为意外,摆手道:“起罢!”顾自进入内殿,给毕太后见礼。 毕太后命起,含笑问道:“怎么今儿迟了?” 皇帝微笑:“有些事情耽搁,原该给母后报个信儿,免得母后久等!”叙过常礼,吩咐内侍摆膳。 太后笑道:“哪里是等你,是难得有这几个孩子陪哀家说话,一时忘记!” “哦?”皇帝扬眉,含笑道,“是什么话如此有趣,能让母后忘记用膳?” 耶律心抢道:“是楚妹妹,说大漠上有极大的一座古城,却被强盗占来做老巢!” 听到“强盗”二字,皇帝的目光顿时一沉,向楚若烟深深望去一眼,点头道:“早就听说,是楚大小姐跟着老九去剿匪。楚大小姐不愧是将门虎女,有些胆识,朕该当记你一功!”话虽是赞许,语气却淡了几分。 楚若烟似没有听出来,忙起身辞一礼,吐一吐舌头笑道:“臣女不过是跟去瞧个热闹,九殿下没有向皇上告一状,说臣女防碍他用兵,臣女已经偷笑,哪里还敢邀功?” 皇帝瞧着她,眼底露出些研判:“怎么,楚大小姐只是去瞧热闹?不知都瞧见什么?” 楚若烟点头道:“原只是想去瞧瞧热闹罢了,只是九殿下要设计诱敌,要一人与他假扮兄妹,臣女躬逢其会,便和他一同乔装改扮,当真有趣的很!” 横竖强盗老巢的话,已经说给太后,自己越是不提,皇帝越不会疑心自己的来意。 耶律心凑兴道:“为何要假扮兄妹?怎么有趣?” 楚若烟抿唇笑道:“九殿下调兵之后,却按而不发,只是命人传出信儿去,说有上京富户回乡,富户家财万贯,有一双极美貌的儿女,那便是臣女和九殿下!” 听到后句,毕太后好笑摇头:“老九瞧着端稳,怎么也如此胡闹!” 耶律心撑不住笑起来,摇头道:“皇祖母听这楚丫头混说,传信儿说有富户回乡,或者是九哥所为,那极美貌的一双儿女,必是这楚丫头的话!” 第89章不是无中生有 被耶律心一说,毕太后忍不住笑起来,点头道:“我说呢,怎么老九也和楚丫头一样,成天惦记着美貌不美貌的?” 连皇帝也忍不住好笑,摇头道:“老九依着她,还不是胡闹?” 六皇子听楚若烟提到耶律辰时,语气里自然露出一抹亲昵,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只是又不敢扫了太后和皇帝的兴致,只好陪着干笑几声,目光扫向楚若烟,似笑非笑道:“九弟虽说有勇有谋,终究危险,也幸好楚大小姐无事,要不然如何向楚大将军交待?” “是啊!”毕太后立刻点头,“这楚丫头可是楚远的命根子!” 没人能忘记,七年前,因为这个丫头被劫受伤,楚家那四个小狼崽子几乎把整个上京城翻过来。 想到当初,皇帝也有些头疼,向楚若烟瞪一眼:“是啊,虽说有趣,终究危险,日后不许!” 她那个爹和那一窝子哥哥,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楚若烟噘嘴:“那伙强盗已被九殿下一网打尽,哪里还总能去剿匪?” 说到后句,竟有些遗憾。 要不是去剿匪,哪有机会和九殿下共处好几天? 毕太后笑道:“我苍辽哪有那许多强盗?再说,老九是我苍辽堂堂王爷,还总能去剿匪?” 本来想把话题从九皇子转到楚家兄弟身上,怎么又绕回来? 耶律真心中微堵,脸上却仍然是温和笑意,含笑道:“是啊,九弟肃清大漠上的强盗,可说一劳永逸,方才儿臣遇到三哥,说是刑部大牢里一下子人满为患,要去找七弟讨粮呢!” 三皇子耶律郯,封安王,掌管刑部。 皇帝点头:“那些强盗朕会尽早处置,关在牢里,还要朝廷供养!” 楚若烟心头微紧,抿了抿唇,忍住没有接口。 耶律心故意问道:“那伙强盗有许多吗?怎么听楚妹妹说,住着一个古城?” 皇帝错愕:“什么古城?” 毕太后笑道:“你们父子来之前,我们正听楚丫头说强盗的老巢,竟然是一座古城,离我们上京不过百余里地,我们竟然不知道!” “是吗?”皇帝疑惑,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怎么,楚大小姐也去了强盗老巢?” 楚若烟连忙点头:“九殿下说,除恶务尽,若是走漏一人,怕我们撤兵之后,更会报复在百姓身上,所以设计放走一人,一路追踪,找到强盗的老巢,劝说之下,余下强盗都自行投案,束手就擒!” “嗯!他倒想的周到!”皇帝点头,不置可否。 还是说不到正题…… 楚大小姐有些着急,向耶律心一瞄。 耶律心向皇帝跟前儿凑凑,小声道:“父皇,你和九哥说,带心儿去瞧瞧古城可好?” “什么?”皇帝皱眉,“你去那里做什么?” 那里可是强盗窝。 耶律心忙道:“父皇,那古城虽说被强盗占去,可是听楚妹妹说,不过只是丢着些破旧的行李,并没有旁的东西!如今强盗已除,再命人清理,就更不怕什么,心儿还不曾见过古城呢!”说到最后一句,已全是撒娇的口气,目光悄悄向楚若烟一瞥。 楚若烟会意,连忙跟着点头:“是啊,那些强盗穷的很,老巢里什么都没有,并不像寻常的强盗!” 毕氏想到之前的话,向皇帝道:“原本是剿匪,哀家怎么听到说出‘官逼民反’的话来?” 皇帝一怔,心中不禁暗恼,冷声问道:“老九来过?” 想耶律辰所请自己没有答应,难道他竟然说到太后面前来? “没有啊!”毕太后睁大眼,“自从回京,他也只来过那么一次!”说到这里,语气里带些抱怨。 这个孙子,再不像儿时和她亲近了。 皇帝眉结略松,不解问道:“那这‘官逼民反’的话,母后是从哪里听来的?” 毕太后未应,楚若烟吐一吐舌头,忙道:“回皇上,是若烟听那项海说什么贪吏,说什么官逼民反,一时嘴快,和太后说起。” 原来是这个丫头! 皇帝皱眉问道:“项海?” 楚若烟点头:“就是那个强盗头子!其实那伙强盗,都不过是一群寻常的糙汉子,空有膀子气力,却没有什么武功,只有那项海……啧啧,身手当真不错!” 毕氏笑道:“哟,这楚丫头还知道品评武艺!” 耶律心掩唇笑道:“出身将门,想来是见过猪走路的!” 耶律真听她突然说到“贪吏”二字,不禁暗吃一惊,皱眉道:“强盗无路可走,就污陷我朝廷官员,岂可相信?” 吏部可是他在掌管,若是苍辽出了贪吏,吏部自然要被问责。 楚若烟也不和他强争,点头道:“想来如此!” 话已从她口出,入了皇帝的耳朵,若是为了此事强争,倒是显的自己太过刻意。 她不争执,倒令皇帝不禁深思。 若只是耶律辰假借强盗之口想要插手吏治,或有可能。可是这楚大小姐显然是在说闲话,竟与耶律辰所言一致,看来此事倒不是无中生有。 就在此时,太监进来回禀,膳食已经摆手。 毕太后一手一个,将耶律心和楚若烟抓住,含笑道:“今日你们既来了,就陪哀家一起用膳,哀家这长寿宫,有些日子不热闹了!” 皇帝见太后兴致极好,也含笑道:“都留下,难得太后高兴!” 楚若烟三人齐齐应命,伴太后往膳堂里去。 一餐饭,虽说各人各怀心思,倒也颇为融洽,加上楚若烟时常出其不意说些笑话,将老太后逗的哈哈大笑,点她道:“还是楚丫头有趣,咱们宫里规矩太大,生生把好好儿的孩子养成了木桩子!” 皇帝见太后开怀,也不禁莞尔。 等到一餐尽欢,天色已经全黑,楚若烟和耶律心亲自服侍太后收拾妥当,这才行礼告辞。 太后握住她的手,连声道:“楚丫头,你平日没事,多往哀家这里走走!” 楚若烟抿唇笑道:“只怕若烟来的太多,太后嫌闹,大棒子赶出去!” 毕太后笑起,摇头道:“这张小嘴儿,怕是旁人一百张嘴也说不过你!”唤来许嬷嬷吩咐,“天黑,御花园里路杂,你差个妥当的人送楚丫头出去,仔细丢了楚大将军的宝贝!” 许嬷嬷笑着凑趣:“太后放心,老奴命人揣怀里给楚大将军送回去!” 耶律真趁势起身道:“皇祖母,倒不必劳动旁人,天色不早,孙儿也请出宫,恰好送楚大小姐一程,改日再来给皇祖母请安!” 毕太后点头道:“那倒也好!” 皇帝向他深望一眼,又再看看楚若烟,这才挥手:“去吧!” 第90章心里有本王 从长寿宫一路的宫灯转入御花园,宫灯明显减少,一眼望去,四周暗沉沉一片,只是偶或远处可见一盏宫灯明明灭灭。 楚若烟急着出宫,走的极快,耶律真最初伴在她的身边,跟着她的脚步,眼看着已经穿过半个御花园,她还是一言不发,再也沉不住气,一把将她拉住,皱眉道:“若烟,你这么急做什么,难不成还去见老九?” 楚若烟挥手将他摆脱,扬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耶律真情急,上前一步低声嚷道:“若烟,我的心思,你不要说不知道!” 二人站的本来就近,这一上前,男子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楚若烟微感不适,不自禁后退一步,皱眉道:“你的心思,我又为什么要知道?” “你……”耶律真咬牙,定定向她注视,一字字道,“你我一同长大,这从小到大的情谊,难不成就比不上一个初初回京的老九?” 楚若烟好笑道:“臣女和各位王爷都是自小长大,那又如何?为何定要与九殿下相比?” 是啊,一起长大的又不是只有你六殿下? 耶律真急道:“从狩猎回来,你和他就流言四起,说你二人……说你二人如何如何,却从不听你为自个儿辩解!” 楚若烟好笑道:“什么流言?我怎么不知道?殿下听到什么,怎么不问说的人去?”说完再不理他,转身就走。 耶律真赶上几步,冷声道:“外头都说,楚大小姐瞧上了九殿下的容貌,草原上那夜,许多人亲见,楚大小姐与他……与他极为亲热。如今,你不但不避嫌,怎么还和他一同前去剿匪,丝毫不顾及自个儿的名声吗?” 楚若烟本来走的极快,听到他的话,倒慢慢停住,此时好笑的回头,定定瞧着他问道:“名声是什么,能吃吗?” “你……”耶律真气结,咬牙道,“你这是什么话?” 楚若烟冷哼一声,淡道:“若是我说,那些流言是真的呢?” “什么真的?”耶律真已脸色微白,紧接着追问。 楚若烟轻哼一声,又顾自往前走,悠悠道:“九殿下本就生的天人之姿,满上京城的公子无人能及,若烟喜欢,有何不可?至于草原那夜,既然是许多人瞧见,自然也是真的,若烟若是解释,岂不是此地无银?” 耶律真追上几步,皱眉道:“若烟,你可别傻,你就不想想,你可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楚大将军又将你视若珍宝,岂会让你嫁给一个在朝中毫无根基的皇子?” 要是你知道,楚大将军连强盗也能接受呢? 楚若烟抿唇忍笑,轻哼道:“毫无根基又能如何?难不成我上将军府还要用我楚若烟的婚事做上阶之梯?” 是啊,以楚家父子的功绩,封侯封爵,只是迟早之事,又何必借助女儿的亲事? 耶律真摇头,沉声道:“纵然楚氏一族不必攀附任何人,你可知道,历朝历代,皇子之争,向来是你死我活。耶律辰身为先皇后嫡子,日后任是谁夺到皇位,都不会放过他!你就没有为整个楚家想过?” 这话说的太过直接,楚若烟脚步一停,呼的转过身来,盯着他冷笑道:“什么叫谁夺到皇位?如今国有储君,还有谁是要夺皇位的?这话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殿下以为皇上会怎么做?” 耶律真自知失言,不禁暗吃一惊,连忙道:“自然是太子,可是,太子虽为皇长子,可是他却是先皇后嫡子,难道太子会不忌惮?” 楚若烟见他轻而易举将方才的话抛开,倒也不再追逼,轻哼一声,又再转身再走,摇头道:“太子殿下迎娶大邺公主,还是九殿下一力促成,太子殿下岂会不感念他的好处?” 耶律真跟在她身侧,冷哼道:“只怕太子不忌,他自个儿会不甘心,到时他若有什么举动,楚氏一族必然会受他所累!” 楚若烟侧头,轻哼道:“九殿下甘不甘心,六殿下如何知道?难不成九殿下已向六殿下说起?又不知在何时何地说起此事?六殿下又是如可应对?” 这一番话分明是说,耶律辰有夺位之心,曾与耶律真密谋商议。 虽然说,随着各位皇子年龄渐长,此事都在心中多想一回,可是又有谁敢喧之于口? 耶律真大吃一惊,忙伸手去捂她的嘴,低声喝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样的话,你也敢乱说?” 楚若烟一把将他手掌拍开,后退一步,冷笑道:“若不是如此,殿下又如何知道九殿下不甘心?妄自揣测,传到皇上耳中,怕也不太妥当!” 是啊,只因当年皇帝登基,兄弟自相残杀,如今他最忌的,就是几位皇子不和。 耶律真脸色变幻,隔了良久,才又低声道:“你可曾想过,他纵对你有心,也不过是为了楚家的权势?” 我乐意! 楚若烟暗暗翻个白眼,淡道:“殿下多虑!”见前边宫门在望,侧身向他一礼,快步而去。 耶律真赶前一步,咬牙道:“方才你在父皇面前说什么贪吏,是不是他授意?要你在父皇面前进言,暗算本王!” 本来他和楚若烟自幼相识长大,言谈随意,不用敬称,此时气怒之下,自然而然摆出王爷的威仪。 楚若烟霍然停步,转身向他直视,冷笑道:“这话你既然听去,我若是你,就自个儿请旨彻查吏治,而不是疑神疑鬼,以为旁人要暗算你!”说完再不多停,转身而去。 耶律真心头一个激淋,不自觉的停步,看着她的背影穿过金水小桥,消失在宫门之外,脑中全是她刚才的话,思索片刻,唇角挑起一抹笑意,喃喃道:“若烟,本王就知道,你心里不会没有本王!” 此时二人相隔已远,耶律真的话,楚若烟自然没有听到,只是感觉到背后两道目光追随,无端的有些心烦,直到上了马车,车帘放下,隔绝身后的视线,才轻轻吁出口气来。 紫菱见她似乎有些不悦,凑近一些问道:“小姐,你不是去见三公主吗?又吵架了?” 楚若烟被她说笑,伸手将她推开,好笑道:“好端端的,吵什么架?” 紫菱吁一口气,又撇嘴儿道:“没有吵架,怎么小姐刚才像谁欠你二百两银子不还似的?” 有那么明显吗? 楚若烟瞥她一眼。 想到耶律真的话,心中又是一阵烦燥。 如他所言,耶律辰回京,断断不会只是为了和皇帝和一堆兄弟共聚天伦。那么,他当真有夺位之心? 那皇帝呢? 现在几乎满朝众臣都在猜测耶律辰的心思,皇帝又做何想?这个被他放逐十二年的儿子,现在在他心里,又究竟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第91章一起请命 只因在长寿宫中一番话,皇帝不得不重新考虑耶律辰所请。 不错,这个儿子离京十二年,此次回京虽然是他默许,可是说他没有怀着别的心思,他耶律隆毅并不相信。 可是,说他有什么不轨之心,他依然不能相信。 就如这次,大漠上一伙强盗,在众皇子眼里,本不算什么。带兵剿匪,又能有多少功绩?不过是朝上得自己几句赞誉,赏些东西罢了,他非但没有一句推辞,还倾尽全力,将强盗一网打尽,足见当真是一片为民之心。 而他谈到吏治…… 难道,那些杀人越货的强盗背后,还当真藏着什么隐情? 只是,此事如果去查,牵动的不止是吏部,还有掌管吏部的六皇子耶律真。那可是自己最器重的一个儿子! 可是若耶律辰所言是实呢?苍辽若果然有官吏贪赃枉法,祸及百姓,那可就是苍辽国的一颗毒瘤,若不设法查出来除去,这好不容易平定的江山,岂不是又再被这些人败坏? 只是那个儿子自幼不在身边长大,他的心思,当真难以猜透。 皇帝左思右想,难以取决,竟然一夜辗转。 第二日早朝,依例处置过朝政之后,见再没有旁的朝臣奏禀,皇帝瞧着阶下立着的钰王不禁踌躇。 按理,钰王剿匪有功,昨日就已回宫缴旨,今日理当下旨嘉奖。 可是,嘉奖了钰王,就必然要传令处置盗匪,究竟是径直发落,还是追查背后的隐情?还当真难以决断。 朝臣无事回禀,皇帝不说话,也不退朝,早朝竟然冷场。 众臣躬立不动,心里却已在暗暗奇怪,不知发生何事。立在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也满是不解,低声唤道:“皇上……” 昨夜听到皇帝翻来覆去没有睡好,难道这会儿是困的走了神? 不说话还不行! 皇帝深吸一口气,又向阶下的耶律辰望去,斟酌道:“前几日有百姓出首,说大漠上盗匪横行……”话刚说半句,就见三皇子耶律郯出列,向上行礼道:“父皇,儿臣有事回禀!” 有事你不早说,让你父皇这么纠结! 耶律隆毅的话被他打断,瞪他一眼,但也正好可以暂缓一下,点头道:“安王,有何事?” 耶律郯将手中奏折高举,朗声道:“启禀父皇,昨日一早,钰王剿匪回京,已将所擒盗匪押入刑部大牢,共计一百四十三名。” 皇帝有些头疼。 还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说,正好将此事暂时避开,偏偏他说的还是此事。 可是既然已经说出来,又不能不理,皇帝只得点头道:“钰王剿匪有功,理该嘉奖,至于盗匪……” 皇帝略一沉吟,就听耶律郯接口道:“父皇,从昨日午时之后,有百姓相继前往刑部、京尹司出首,陈述盗匪桩桩罪行!只因人数众多,刑部不敢自行做主,承报儿臣。” 皇帝点头道:“你掌管刑部,自当为朕分忧,酌情处置就是,如今又禀什么?” 若他能审问明白,倒免得自己在这里为难。 耶律郯道:“回父王,盗匪截道,自有朝廷律法,儿臣自当依罪论处。只是儿臣审问之下,竟有不少盗匪喊冤。” “喊冤?喊什么冤?”皇帝微诧,不禁又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众盗在钰王手里一夜,难道他暗中做过什么? 耶律郯回道:“回父皇,盗匪对截道罪行供认不讳,只是喊冤,说是受地方官吏逼迫,投告无门,才会铤而走险!” 官逼民反,果然是说这样的话! 耶律隆毅脸色微沉,向耶律辰道:“钰王,你以为呢?” 从上朝到此刻,除去最初的跪拜,耶律辰始终挺然而立,不发一言,此时听他问到,才慢慢站出一步,躬身道:“回父皇,当日剿匪,盗首项海等人也曾向儿臣说及此事,况那许多强盗,大多是寻常壮汉,并无武功。儿臣陈述利害之后,项海等人自行投案,未做任何抵抗。儿臣以为,此事理当彻查!” 还是昨天的话! 耶律隆毅向他凝视片刻,又再转眸去瞧三皇子耶律郯。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今日,这二人之间,有一些联系。 就在此时,只见六皇子耶律真站出一步,躬身行礼道:“父皇,虽说盗匪有罪当惩,但是儿臣以为,既有冤情,就必当彻查!” 咦,这六皇子掌管吏部,竟然亲自请命,要清查吏治? 朝中众臣闻言,顿时一片窃议。 皇帝目光灼灼,向他凝视,一字字道:“燕王,你是说,要彻查盗匪冤情,肃清吏治?” 耶律真掀袍跪倒,大声道:“是,父皇,儿臣蒙恩,掌管吏部,断断不容恶吏伤我苍辽朝廷清誉!纵是盗匪,也是我苍辽子民,既然喊冤,就当彻查!若是不能肃清吏治,当是儿臣失职!” 耶律隆毅听他声音朗朗,没有一丝犹豫,显然是深思熟虑。如果说,三皇子耶律郯当殿陈情,是因为耶律辰做了什么,六皇子耶律真,昨日可是在长寿宫里,应当与耶律辰无关。 心中微松,目光向众臣扫去,问道:“各位大人以为呢?” 吏部尚书郑达辉当先站出一步,躬身道:“皇上,臣也以为,此事该当彻查!” “臣附议!” “臣附议!” …… 当朝三位皇子力主彻查,看皇帝神色,也似并不反对,一时间,朝中众臣纷纷呼应,倒有大半人附议。 耶律隆毅点头,略略一想,向三皇子耶律郯道:“那就命安王一一审讯盗匪,若有冤情,立案追查!” “是,父皇!”耶律郯磕头领命。 耶律隆毅又向六皇子耶律真道:“燕王,你掌管吏部,如今盗匪以民告官,你必当追查清楚,肃清我苍辽吏治!” “儿臣领旨!”耶律真也跟着领命。 耶律隆毅又再向耶律辰望去,沉吟一瞬道:“钰王剿匪,功在社稷,赏金千两!” “儿臣谢父皇!”钰王跪倒谢恩。 堂堂皇子,亲自率兵剿匪,到头来,只是赏金千两? 朝中众臣闻言,都不禁侧目向殿中跪拜的俊挺人影望去。但见他虽然是跪拜之姿,可是举手投足间,淡然从容,似乎丝毫不以此萦怀,一时间,心里倒都有些不稳,实在不知道,这位九殿下这副模样背后,藏着怎样的心思? 第92章楚大小姐之计 没有人会料到,只是大漠上的一伙强盗,竟然会牵扯到十余州府官员。刑部具报呈上朝廷,皇帝震怒,严令刑部会同吏部严查,但有官员弄权欺压百姓,必然严惩! 三皇子耶律郯、六皇子耶律真奉命,不敢怠慢,分派布署,一力严查,短短两个月时间,大大小小的官员,已近百人获罪,轻则免官,重则抄家。封封奏报报入朝廷,皇帝见兄弟二人倾力合作,心中宽慰,下旨嘉奖。 耶律郯脸上不动声色,叩拜谢恩,额角却不禁冒出冷汗,起身之际,忍不住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如果,不是当初耶律辰找到他,替他层层剖析利害,他又岂会当殿陈述案情?若是将盗匪的冤情压下,日后再翻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要担多大的罪责。 而六皇子耶律真庆幸之余,又暗暗心中自喜。 当初,就是楚若烟一言点醒,自己才会亲自奏请彻查,要不然,这许多州府的官吏被查处,自己掌管吏部,岂会不问个失职之罪? 看来,楚大小姐心里,当真还是向着他的! 嘉奖过这两位皇子,皇帝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耶律辰身上。 虽然说,从刑部立案之后,他再也没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可是当初若不是他,又怎么会有此案,又如何知道,自己殚精竭虑想要建造的苍辽盛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竟然有这许多的贪官污吏? 这个儿子,不管他回京有多少自己的目的,至少,这一次,他当真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 看着站在阶下,神情安然的儿子,皇帝的心里,悄悄漫上一层暖意,唤道:“钰王!” 耶律辰出列躬身:“父皇!” 皇帝点头道:“若不是你极力陈情,朕还不知道,我苍辽那许多州府竟有如此恶吏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你立此奇功,朕当奖赏,你……可有所求?” 刚刚封王,接着赐府,之前剿匪又赏了黄金,这一会儿,当真不知道要赏他什么? 这皇帝要赏,还有先问儿子要什么的? 众臣一听,都不禁面面相觑,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耶律辰身上。恍然间,突然发现,这位数月前回京的皇子,不动声色间,已经稳稳站在朝上,虽然仍无实权,却已令人不敢轻视。 而殿上另几位皇子,望向他的目光已有些嫉羡。 父皇要封要赏,做儿子的从来只有接着,哪里还有自个儿挑选的机会? 而钰王殿下却不显一丝惊喜,只是从容跪倒,向上行礼道:“父皇,当初剿匪,儿臣共擒获盗匪一百四十三人!如今经安王、燕王查实,有一百一十七人是被迫落草,刑部已经具文,从轻处置,二十五人依罪论处,如今剩下盗首项海,并无冤情,仍然押在刑部,儿臣恳请父皇,对此人从轻发落!” 没有冤情,还是盗首,为什么要从轻发落? 众臣闻言,不明所以,都不禁向三皇子耶律郯望去。 三皇子耶律郯掌管刑部,这强盗头子该不该从轻发落,他最清楚。 安王耶律郯微怔,向耶律辰深凝。 本来不管众盗有多少冤情,身为盗首都该严惩,更何况,他落草为盗,并没有不得已的苦衷。 只是……因为此案,自己欠着钰王一个人情,如今他要保下盗首,他又岂能当面反对? 皇帝也是错愕,皱眉道:“既然是盗首,又没有冤情,为何从轻发落?” 耶律辰道:“回父皇,据儿臣所知,这项海本是江湖中人,偶尔见到官吏横行,欺压百姓,才仗义出手。只是他一人难敌四手,反而被官吏屡屡迫害,他气怒之下,这才集结受害百姓,落草为寇。” 皇帝脸色微沉,冷哼道:“纵然情有可愿,可是罪不能恕!” “父皇!”耶律辰接口,“刑部已经查实,虽说这几年盗匪打劫商旅,却少伤人命,据儿臣所知,也是项海约束所至。当日,儿臣围剿盗匪,也是他不愿意多有伤亡,才命盗匪不加抵抗,足见他并无害人之心!” 他的话说完,旁人没有接口,前锋营统领包翼已连连点头,出列道:“皇上,钰王殿下不战而屈人之兵,盗首项海深明大义,臣也以为,该当轻判!” “深明大义?”皇帝听到他给强盗头子冠上这么个词,不禁挑眉,“你是在说那个盗首?” “是,皇上!”包翼回答,“臣听闻当日随钰王出兵的兄弟说过,那日群盗被困,是钰王殿下晓以利害,说服项海,不要说厮杀,就连兵刃也不曾拔出,盗匪就已弃械就擒,虽说项海随后擒楚大小姐为质,也不过是想保住兄弟的性命!” “什么?你说什么?” 后一句话出口,旁人震惊中还没有回神,就听上柱国大将军楚远一声厉吼,霍然转身向他走近,双眼大睁,一字字问道:“你说什么?那强盗擒谁为质?” 听他吼出声来,包翼才惊觉自己失言,可是已收不回去,只得苦笑道:“楚大将军息怒,楚大小姐想来无恙!” 楚远怒目圆睁,霍然转过身来,向皇帝拱手行礼,咬牙道:“皇上,这强盗不止劫货,还敢抢人,不能轻判,该当斩立决!” 抢别人也就罢了,敢抢他楚远的宝贝女儿,不想活了! 朝中众臣一听,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这位楚大将军,怎么一沾上楚大小姐,就如此不讲道理。 耶律辰虽然知道楚大小姐是楚大将军的心头肉,可是也只是听人讲述,从未见识过,此刻见他如此,不禁错愕。 心中念头电闪,回身向他行礼:“楚大将军莫急,楚大小姐被劫,实则……是楚大小姐之计,若非如此,又岂能直捣强盗老巢,将盗匪一网打尽?本王正要替她向父皇请功!” “计?”楚大将军扬眉,向他上下打量几眼,见他点头,又再追问道,“你是说,是若烟之计?” 要是你小子敢定这样的计,就算女儿看中了你,也先剥一层皮下来。 第93章使了美男计 楚大将军的目光,纵然不怒,也能震慑三军,看到他如此神情,众臣都不禁暗暗咋舌,众武将更是替耶律辰捏一把冷汗。 你小子动谁不好,偏偏动楚大将军的宝贝疙瘩。 耶律辰对他冷锐的目光却视而不见,只是温文含笑,点头道:“大将军尽可去问楚大小姐!” 回去之后,楚大小姐会怎么说先不管,此刻不要把项海定了死罪就行! 楚远“唔”的一声,向他上下打量,皱眉问道:“不是你使美男计,骗她诱敌?” 噗…… 话一出口,殿上顿时传出几声闷笑。 楚大小姐的德性,你楚大将军倒是一清二楚! 只是瞧瞧钰王殿下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满殿君臣的目光,都带出些怀疑,定定凝在耶律辰身上。 是啊,依楚大小姐的好色,以钰王殿下的姿色,要使什么美男计,想来不会落空。 耶律辰微愕之后,不禁苦笑,躬身道:“楚大将军说笑!” 好好一个朝堂,正儿八经的说事情,被楚大将军这一搅,倒像是玩闹之场。 皇帝清咳一声,唤道:“楚大将军,横竖楚大小姐无恙,钰王若当真有什么差错,不如退朝之后再追究,如何?” 退了朝,就是你女儿和我儿子的事,倒不用拿在朝堂上说。 楚远“哦”的一声,这才想起来这是在朝上,忙转身向皇帝一礼:“臣造次,请皇上莫怪!”仍退回自己的位置站好。 刚才还像一个护犊子的公狼,现在立时又是一个威严的大将军了! 皇帝无奈摇头,向耶律辰道:“朕听说,虽说众盗都是寻常壮汉,可是那项海却武功极高。他集结盗伙多年,怕恶性不改,若是轻判,怕他非但不能痛改前非,还令百姓惶惶不安!” 这倒也是! 朝中有识之臣暗暗点头。 丞相王士忠立刻出列,躬身道:“皇上,不止是盗首项海,还有那一百多名盗匪,虽说被迫落草,只是在盗伙中日久,怕也积恶难改,如今再放出去,怕会遗害不浅!” “可是,他们并无重罪,又有冤情,岂能押着不放?如此一来,不止对他们不公,朝廷还要多一笔银子供养!”户部尚书梁满仓立刻反对。 王士忠道:“纵然如此,也总比放他们出去,为祸百姓的好!” 梁满仓皱眉道:“我朝每年养兵,各处赈灾,派往各州府、各处边关的银子钱粮,总计就有近千万两银子,遇上灾年,几乎入不敷出,又哪有余钱,供养这些囚犯?” 是啊,苍辽国大片的国土是草原和沙漠,可种粮食的国土本来就少,加上有沙漠阻挡,商贸也并不发达,诺大一个国家,用银子的地方多不胜数,哪里又能养着一群囚犯? 皇帝耶律隆毅听到二人争辩,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向耶律辰问道:“钰王,你一力为盗首求情,可曾想过要如何管束,如何安置?若是放他出去之后,他依然为祸,又该如何?” “回父皇,此事儿臣已经细细想过,有三个法子,请父皇定夺!”耶律辰毫不犹豫接口。 不但有法子,还有三个! 朝堂上顿时一寂,几乎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钰王殿下身上。 皇帝点头:“你先说来听听!” 耶律辰应命,朗声道:“这些盗匪本是寻常百姓,且身强体壮,若将有家可归之人遣送回乡,无家之人给以土地,令其安置耕种,也自是一方的百姓!” “只怕他们惯于打家劫舍,不会再安于耕种!”王士忠冷哼。 皇帝点头道:“给予土地不难,难在无人管束,怕又重蹈复辙!钰王,第二个方法呢?” 也就是说,这第一个不可行! 耶律辰毫不在意,又道:“回父皇,这些人纵横大漠多年,吃住皆在大漠中,对大漠的熟悉,怕不止胜过我苍辽各军,也强过我苍辽的商旅,若是我们朝廷用他们组建商队,大漠行商,事倍功半,也有朝廷约束!” “朝廷组建商队?”王士忠皱眉,冷哼道,“钰王殿下,所谓士农工商,这行商可是下九流啊,我朝廷岂能插手?” “丞相大人!”钰王殿下不急不慌,转向他慢慢说道,“这些年,本王走南闯北,多达十几国,但见国要昌盛,除去农耕牧渔,必然商业也要兴隆,货物钱币有所流通,才能带来一国繁荣。” 这些话娓娓道出,竟然是整个苍辽朝廷所有官员从没有想过的事,一时间,只觉钰王殿下的几句话,将密闭的屋子打开一线,看到外面透入的一道明亮光芒。 旁人都怔怔回味,楚远大将军却不禁向他细细打量,点头道:“钰王殿下言之有理!” 刚才一副要吃了钰王殿下的样子,这会儿又替钰王殿下喊好,楚大将军,你到底是想拆他的台,还是帮他? 可是楚大将军半生戎马,又知道什么商贸?之所以会出此言,是因为……自家那宝贝女儿似乎说过,钰王这小子,一定是听了楚大小姐的话,才有这番高论。 听楚大小姐的话,楚大将军给肉吃。 只是苍辽国行商,一向都是寻常百姓,官府只要收取赋税,官方行商,还没有先例,听起来有些惊世骇俗。 皇帝默思片刻,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又再问道:“第三个法子呢?” “第三个法子……”耶律辰很快接口,“我苍辽地广,为护卫家国疆土,各军年年扩充,开往边疆,若是以招安之名,将这些人编入军中,一则有所管束,二则他们有安身立命之所,或者还能谋个前程,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一番话,立刻引来朝中众臣的响应,户部尚书梁满仓首先点头赞道:“钰王殿下此法甚好,当真是一举两得!” 兵部尚书于一雷也道:“每年征兵,总有不足。那些盗匪虽不会武功,却都是壮汉,充入军中,当真是一举两得!” 王士忠却皱眉道:“本就是恶徒,不会武功还害的百姓苦不堪言,充入军中,再习了武艺,那还了得?” “丞相大人此言差矣!”前锋营统领包翼摇头,“我军中自有军规,既然充军,又岂能任由他们欺压百姓?” 王士忠冷哼道:“只怕恶性不改,他们不肯老老实实留在军中!” “不肯?”楚远大将军冷哼,“我楚远只见过扶不起的娘们儿,还没有见过军中打磨不出来的汉子!” 第94章非给他搅黄了 咦?这一会儿,怎么钰王殿下说什么,楚大将军就赞成什么? 皇帝深望他一眼,略思片刻,点头道:“兹事体大,容后再议,也不急在一时!钰王有功,也当奖赏!不知众位大人有何高见?” 也就是说,纵然轻判项海,也不能算是赏了钰王。 钰王虽说还是个空壳子王爷,终究是当朝皇子,堂堂王爷,除去实权,寻常的赏赐又如何配得上他的身份? 如今朝廷六部,除兵部之外,另五部分由五名皇子掌管,余下的几位皇子,可全都盯着兵部,此刻……钰王出兵剿匪,定下良策,兵不血刃将盗匪一网打尽,难道…… 几位皇子心中暗紧,各自向自己的亲信示意。 只是皇帝要赏,旁人又如何挡得住? 还是工部尚书楼成宇见机极快,出列行礼道:“回皇上,钰王殿下的钰王府,再过两日就要修葺完工,倒不如,请皇上赏钰王殿下御笔牌匾?” 皇子建府,有皇帝御笔题匾,自然是少有的恩宠,可是总强过授予兵权! 众皇子闻言,纷纷点头应和,“不错,九弟建府,若有父皇亲笔题匾,日后必然福运昌隆?” “九弟立此奇功,理该受此恩宠!” …… 耶律隆毅是什么人,听到平日面和心不和的几个儿子此时竟然众口一辞,难得的一致,自然猜到几人的用心,心中暗恼,又不能斥责,只是凝目向耶律辰望去。 耶律辰唇含浅笑,挺然而立,脸上神情,不喜不怒,就连那双清泉般的眸子,也是淡然温和,不显一丝情绪。 耶律隆毅心中顿起一些烦燥。 恐怕,这几个儿子中,最难看透的就是他了! 耶律隆毅暗叹一声,问道:“钰王意下如何?” 连这个也问? 众臣诧异。 耶律辰却声色不动,躬身行礼道:“父皇赏赐,儿臣自然恭领!” 也就是说,你要赏匾就赏匾,他接着就是,不争!不抢! 不管他问还是不问,终究不知道这个儿子在想什么? 一瞬间,耶律隆毅颇为怀念幼时那个粉团捏成的小娃娃,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要什么伸手就拿,从不掩藏情绪。 而如今,他长大成人,身为父亲,竟然再也难以猜到他的喜好和情绪。 御座上的皇帝不语,旁人却会错了意。 这是皇帝嫌给钰王的赏赐不够? 略一沉吟,礼部尚书高轩也站出行礼:“皇上,钰王殿下封王建府,这王府中尚没有当家主母,不如趁此在名门世家的闺阁千金中,给钰王选立一位王妃,双喜临门,岂不是好?” 是啊,双喜临门! 只是,钰王的身份不同于寻常的皇子,各大世家有心攀附,却又怕数年之后,又受他这身份所累,不能光耀门楣,反而落一个抄家灭族,就如……当年的清河王府,盖氏! 几位家有女儿的重臣都悄悄将头低下,心中暗骂:敢情高轩你个老混蛋没有女儿,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皇帝倒是心头微动,点头道:“是啊,钰王建府,府里是要有一位当家的主母,只是……不知钰王可有中意的世家小姐?” 话问出来,不自禁向楚远看去一眼。 这个儿子回京,要说走的最亲近的,莫过于上柱国大将军府的楚大小姐。草原狩猎之后,关于二人的流言就满天飞,更不论这次楚大小姐会陪着他一起剿匪。 只是……钰王看上的当真是楚大小姐,还是……楚家的兵权? 接受到皇帝的目光,楚远也不禁转头望向耶律辰。 那天宝贝女儿直认瞧上了九殿下,但是不是想嫁,还没有说明白。不要像前几次一样,瞧着哪家公子不错,转头又不爱理睬。 只是,自家丫头没说不要之前,这个小子敢选旁人,他楚大将军非给他搅黄不可! 将皇帝和楚大将军的神情收入眼底,众臣都是一样的心思,齐齐向钰王望去,而另几位皇子却不禁脸色微变。 二皇子耶律修向高轩瞪去一眼,心中暗恼。 好好的,提什么选钰王妃? 娶到楚大小姐,和自己拿到兵权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 区别在于,不但有五十万兵权,还有楚家的一门虎将! 几位皇子都不禁头疼。 耶律辰对满殿的目光却恍似不见,只是躬身应道:“父皇,儿臣在外多年,如今甫一回京,一未承欢膝下,二未立有寸功,如今蒙父皇恩宠,开府封王,已越在八皇兄之前。好在儿臣府中并无几人,倒不必急着立妃!” 也就是说,谁都不要! 楚远大将军立眉:你小子敢说不要? 家有女儿的重臣却暗暗松一口气:这会儿不要最好,大家也可再行观望。 七皇子耶律亭反应最为迅速,立刻点头道:“九弟明年才到授冠之礼,倒是不必急着立妃,只是这王府后宅岂能无人服侍?不如选两位侧妃如何?” 楚远大将军,断断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做什么侧妃! 他的话出口,四皇子耶律邯、六皇子耶律真同时应和:“不错,先给钰王立两位侧妃,等到明年授冠之礼,再立正妃不迟!” 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可是知道,楚家那个丫头,自己调戏多少美少年都成,可是却明言,日后绝不与旁人同侍一夫!钰王纳了侧妃,就永远与楚大小姐无缘。 哪知道钰王还没有说话,楚大将军立刻摇头:“不行!” 他女儿还没选,这小子怎么能选侧妃? 钰王本人没有说话,当老子的也没有反对,楚大将军你凭什么说不行? 殿上殿下,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楚大将军的身上。就连钰王殿下也觉诧异,侧头向他望来。 皇帝扬眉问道:“楚将军,可有什么不妥?” “不妥!自然不妥!”楚大将军摇头,“长幼有序,如今四殿下、六殿下、七殿下都已封王,也并没有立什么侧妃,九殿下身为幼弟,岂能越到几位兄长的前头?不妥!不妥!” 四殿下、六殿下:“……” 我们并不介意! 七殿下:“……” 关我什么事? 皇帝:“……” 你比老子管的还宽! 礼部尚书高轩:“……” 这好像是我的台词! 但是楚大将军一脸正色,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也不能因此治他的罪不是? 皇帝微默片刻,点头道:“那就……再议!” 连着两件事,都是再议,是不是显的当皇帝的太过没有决断? 皇帝想想又觉不甘。 似乎总要赏钰王点什么才舒坦! 心中突然动念,立刻道:“钰王开府,也不必钦天监再选什么日子,十几日后就是中秋,往年中秋夜宴,都是在宫里。如今钰王建府,他又刚刚得了千两黄金,足够支应,我们就到他府上热闹一日!” 钰王开府,皇帝携满朝文武亲临,那可是从没有过的殊荣! 满殿群臣皆惊,还没有回神,皇帝已经起身:“就这么定了!” 随着小太监一声“皇上启驾”,愉快的向殿外而去。 群臣:“……恭送皇上!” 第95章小姐像狐狸 钰王开府,皇帝御笔亲书金字牌匾,还将中秋宫宴移在钰王府中。 消息在各府各宅中炸开,众小姐顿时轰然,满心都是振奋。 各大家主所思所想,衡量的自然是朝中各位皇子的权势以及各自母族的声望。而众小姐心中所想的,大多是钰王殿下那倾城绝世的俊颜。 太子大婚那日,因为守着宫里的规矩,与钰王殿下隔着些距离,只能看着流口水。如今虽说还有帝后在场,可是……那是钰王府啊!这可是难得亲近钰王的机会! 一时间,上京城内最有名的几家衣裳、首饰老字号,顿时人满为患,莫说寻常百姓,就是较低一些的府门也已经排不上号,店内店外,挤满了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婆子丫鬟,捧着白花花的银子,要为自家小姐定制一套独一无二的衣裳和首饰,立意要在中秋宴上艳冠群芳。 楚若烟听到如此胜况,愣怔好一会儿,向紫菱问道:“你可瞧清楚了,都是各大府门的人?” 紫菱连忙点头:“奴婢自然瞧清楚了,天衣阁的徐老板说,单这几日的订金,已超过往年全年!” “这么多?”碧萝听的吃惊,张开嘴一下子忘记阖拢。 天衣阁可是上京城最好的一家制衣店,衣裳做的好,价钱也较别家贵出许多。 紫菱点头,忙向楚若烟催促:“小姐,奴婢刚才回来,听说前头已经为二小姐、三小姐订好衣裳,说是光衣裳上的刺绣,就要用去八两金线,眼瞧着没几日就是中秋,你的衣裳也要着紧才是!” 碧萝也连忙点头:“是啊小姐,虽说我们和天衣阁的徐老板有几分交情,可是那些刺绣费时的很!” 楚若烟眨眼,向紫菱道:“你可知道,别的府门的小姐都做的什么衣裳?” 紫菱点头道:“奴婢看到那些衣裳的款式,当真是一个赛一个华丽,一个比一个繁复,徐老板说,这几日都是三班绣娘同时开工,日夜不歇呢!” “一个赛一个华丽……”楚若烟喃喃低念,手指在案子上轻敲,隔一会儿,突然轻轻笑起,招手将紫菱唤过,附在她耳边低语。 紫菱失惊:“小姐,这可是宫宴,你纵不为钰王,也不能在御前失仪吧?” “失什么仪?”楚若烟在她脑门儿上敲一记,哼笑道:“虽说是御宴,可又不在宫里,你照我吩咐的去做就是!” 紫菱揉揉头,嘟囔道:“小姐也不怕钰王殿下瞧上旁人?” “他敢!”楚若烟瞪眼,见她满脸不解,连叹两声,才解释道:“那许多小姐,打扮的和花公鸡的尾巴似的,再加上我一个,不过是多条羽毛,如今我们不和她们斗去,以巧取胜岂不是好?” 碧萝听的连连点头:“是啊,那许多小姐挤在一起,还不将人的眼看花了!” 紫菱眨着眼睛想半天,听她一说,突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小姐,你是不是在想,钰王殿下瞧见那许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姐,必然会什么屁捞,到时反而显出小姐来!” “孺子可教!”楚若烟笑应。 教了好几年,这丫头都没学会一句“审美疲劳”,她也懒得再教。 紫菱见自己猜中,大喜之下,兴匆匆而去。 转眼间,已是中秋,从午时过后,消息就一个一个传来,说是各大府门的小姐,都已精心打扮,纷纷赶往钰王府。 紫菱吃惊道:“往年宫宴,不是要到酉时才进宫吗?如今刚进未时,怎么就已过府?” 碧萝性子较她细致,抿唇笑道:“往年是在宫里,受宫规所限,也只能那会儿进宫。如今是去钰王府,圣旨又不曾说几时过府,自然不必受那规矩约束。” 紫菱听的连连点头,忙推楚若烟道:“小姐,我们也快些梳洗妆扮,早些进府。” “早些进府干什么?”楚若烟翻白眼,蠕动一下身子,软软瘫在榻上,挥手道:“今日你们也有得忙,都歇着去,我们酉时再去!” 酉时…… 紫菱张口结舌,喃喃道:“小姐,不是说,不用守宫里的规矩?” “是啊,所以我们比皇上早去一会儿就好了!”楚若烟懒懒的应。 “小姐,你就不怕钰王殿下被别的小姐抢去?”紫菱急的都快哭了。 楚若烟撇唇:“钰王殿下又不是狐狸,怎么会瞧上那许多花公鸡!” 紫菱:“……” 好吧,钰王殿下不是狐狸,瞧着自家小姐倒像只狐狸! 楚若烟见她要退出去,眨眨眼,又将她唤住:“你吩咐小丫头子门口守着,任是谁来,只说我睡着,谁都不见,也不必回禀!” 这会儿大伙儿都盯着钰王府,谁会来这里? 紫菱不以为然,耸耸肩,随口答应。想着今日前往钰王府不比往日进宫,只要在宫外马车里等着就行,吩咐过小丫鬟,当真和碧萝二人回自己屋子歇息去。 不知不觉,已进申时,楚若湖、楚若溪姐妹二人早已打扮齐整,在田氏屋子里等候。 哪知道楚大小姐迟迟不来,姐妹二人已坐立不安,田氏只好吩咐自个儿的丫鬟到园子里去问。 丫鬟回来回道:“守门的小丫鬟说,大小姐还在午睡,不许人去吵闹!”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午睡…… 不止楚若湖、楚若溪,连田氏也开始着急,皱眉道:“今日虽说是去钰王府,可是也是宫宴,怎么这会儿还睡?”思忖一下,指派个大丫鬟道,“你去问问,大小姐何时起身?” 大丫鬟奉命而去,隔一会儿回来,摇头道:“守门的豆儿说,不要说大小姐,就是紫菱、碧萝两个也还睡着,她们哪里敢去问?” 田氏:“……” 这是要做什么? 楚若溪年幼沉不气,急的连连跺脚,向田氏道:“娘,要不然我们先去,她不急,她随后自个儿去就是!” 田氏苦笑:“她不去,我们怎么能去?” 虽然说苍辽民风开放,各大高门的小姐们出门随意,可是像今日的正式宫宴,必然要府里的一名男子护行。 今日楚远早早进宫伴驾,另外两个可都是把楚大小姐当眼珠子一样捧着的亲哥哥,又怎么会不等她而先送自己母女? 第96章钰王府 田氏母女三人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酉时整,楚大小姐才打扮齐整,款款而来,向田氏盈盈见礼:“若烟见过母亲,母亲和两位妹妹久等!” 知道久等你还这会儿才来? 楚若溪恨的咬牙瞪眼,要说什么,被楚若湖拽一下袖子,才把到口的话吞回去。 田氏皮笑肉不笑道:“今日大小姐好睡!” 楚若烟含笑道:“只是养足精神,好玩的痛快些罢了!” 你养足了精神,偏让别人等着! 母女三人都是盛装打扮,且不说衣裳繁复,行动不便,就是那满身的首饰,都是金饰玉器,个个都有份量,穿戴久了,颇为疲累。 本当将首饰卸去,可又怕她随时出来,只能忍耐,等这一个时辰,身上繁复的衣裳和头上贵重的首饰,早已将人压的筋疲力尽。 楚若溪再也忍不住,皱眉道:“大姐姐这会儿才出来,也不命人传话儿,偏教我们等这许久!” 楚若烟听她语气不满,“咦”的一声,含笑道:“妹妹进宫伴宴,也不是一次两次,怎么不知道都是酉时进宫?” 楚若溪怒道:“今日是去钰王府,又不是进宫!” 往日有宫规限着,纵想早去,也进不了宫门,今日钰王府可是早早就打开府门迎宾。 楚若烟似乎并未领会,只是跟着点头道:“是啊,只是去钰王府,不必经过许多的宫禁,又没有那许多规矩,晚一些想来无防!” “你……”楚若溪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楚若湖安安静静的笑:“姐姐当真沉得住气!” 整个上京城各大世家的后宅都在纷传,说楚大小姐瞧中了钰王殿下,大伙儿猜测,今日钰王府的宫宴,楚大小姐必然会早早赶去,哪知道她比平日进宫赴宴还要晚一刻时辰。 楚若烟含笑道:“妹妹过奖!” 楚若溪轻哼道:“别的府的小姐们刚过午时就已过府,这会儿怕早将整座钰王府都逛过一回,我们再去,就只有我们,有什么趣!” 想小姐妹们一起玩闹,偏偏少了自己,小嘴儿一瘪,几乎哭出来。 楚若烟含笑道:“若是再不走,赶不到皇上之前,怕今日更没得玩!” 是啊! 被她一提,母女三人齐惊。 她出来本就比平时晚了一刻,在这里又说这么久的话,万一皇帝早到,她们岂不是成了无视君王? 楚若湖也不禁脸上变色,忙道:“那快些罢!”向门口丫鬟一指,“你命小厮前头去禀三公子!” 小丫鬟应命飞奔而去,母女三人这才匆匆整理一下衣裳妆容,和楚若烟一同出门,匆匆向府门而去。 府门外,楚若帆已在等候,见母女四人出来,上前给田氏施礼。 楚若溪嘴快,赶着道:“我们出来迟了,让三哥久等!” 楚若帆目光向楚若烟一扫,含笑道:“方才街上还甚是拥堵,这会儿倒是好些,母亲和各位妹妹出来的正是时候!” 其实午时之后,这位楚三公子就已命人备好车马,哪知道一问之下,自己宝贝妹妹还在睡觉,也不命人去催,顾自回书房里看书,直到刚才小厮来禀,才又出来。 这会儿见那母女三人脸色不满,猜到原故,一句话将她们未出口的抱怨挡回去。 田氏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只好当他什么都没说,点头道:“有劳三公子!”带着两个女儿上车。 楚若烟好笑,向楚若帆吐一吐舌头。 楚若帆在她额头轻轻一弹,轻声笑骂:“鬼丫头!”扶着她上车。 从上柱国将军府到钰王府,隔三条街,一路走来,倒果然没有往日进宫的拥堵。 田氏心里暗疑,也不知道本就如此,还是如楚若帆所言,只因起身晚,刚好避过旁府的车马。 往日破败的清河王府早已修葺一新,府门较原来垫高,依亲王规制,多出两个石阶,朱漆的大门,新打的铜钉在阳光下灼灼生辉,门头上原来挂匾的位置空了许多年,此刻以大红绸遮挡,上边挂的,自然是皇帝御笔亲题的牌匾。 此时府前平整的街道已停满了各府的车马,看到上柱国将军府的马车,门口守着的阿江立刻亲自跑来,向田氏躬身行礼,含笑道:“将军夫人大驾光临,还请里头奉茶!” 田氏见他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身穿玄色长袍,朱色腰带围腰,只道是钰王府里一个寻常的下人,心中就有几份不悦,点头道:“有劳带路!”跟着他向府里去。 这满上京城别的府门,看到她将军夫人光临,哪一家不是管家亲自相迎,这钰王虽说是皇子,终究是个刚刚回京,没有实权的王爷。 好大的架子! 田氏心中暗讽。 楚若烟和楚若帆并肩走在她的身后,向前问道:“阿江,各大府门的宾客可曾到齐?” 阿江回头笑回:“各大府门的夫人小姐从午时后就已相继到府,这会儿在后花园里游赏。明郡主、贝县主和卞大小姐都是半个时辰前进府,用过茶刚刚入园!”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三公主呢?” “三公主还不曾到,想来是伴着圣驾!”阿江笑回,见另有丫鬟来迎,躬身道:“请夫人和各位小姐偏厅里用茶,三公子请随奴才去前厅!” 田氏点头,转身跟着丫鬟往偏厅走,楚若烟站住,又再问道:“钰王殿下呢?” 就知道你要问! 阿江低笑,俯首道:“钰王殿下刚刚引着明世子几人去了后园,楚大小姐可要过去?” 楚若烟抿唇笑道:“今日殿下开府,若烟还不曾道贺,既然明姐姐几人都在园子里,也不必饮茶了!” 阿江点头:“奴才命人引路!” 楚若溪惦记着和小姐妹们游玩,也忙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先去园子,向钰王殿下道贺,回来再给各位夫人见礼吧!”说完眼巴巴的望着田氏。 田氏见她满眼殷切,只得点头道:“同去也好,跟着大姐姐,不要失了规矩!” 跟着楚大小姐,还能守住规矩? 阿江好笑,却不敢流露出半分,躬身低头,极力强忍。 楚若帆停步,含笑道:“我还有事与兵部于大人商议,就不进去,你们小姐妹叙话,还要记着时辰!”嘱咐几句,径直向厅里去。 第97章出什么妖蛾子 中秋时节,夏花已谢,钰王府后园,却有满园桂花香扑鼻而来,湖上一丛丛秋莲开的正旺,隔着一片氤氲湖波,一丛丛秋海棠开的正好。 海棠花丛之后的亭子里,钰王殿下临湖而坐,目光落在湖上,双耳漫不经心捉捕着亭外传来的欢笑声和似水的琴声,心底却一次次,将眼前的景致与记忆中重合,又再分开。 这里是钰王府,也是清河王府!外祖父,母后!今日起,这里重归我们之手,总有一日,我耶律辰要掀开重重迷雾,让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为母后申冤,为盖氏一族昭雪! 身畔,环佩叮咚响起,伴着一缕脂粉浓香,妆容精致的少女手捧托盘,上装精致茶点,含笑道:“今日殿下开府,是万千之喜,怎么不见殿下开怀?”盈盈眸光向他悄悄打量一瞬,又再垂下。 一句话,将耶律辰的思绪牵回,暗叹一声回头,看清眼前的人,浅笑道:“不过是想起往日罢了,有劳万大小姐动问!” 万歆见他语气温文,俊颜含笑,不由心头怦的一跳,顺势在他身边坐下,将手中托盘送到他面前,侧头道:“臣女闻说,这几年,殿下游历十几国,当真是见多识广,臣女佩服!” 话都没说几句,你怎么知道我见多识广? 耶律辰心中微觉不适,信手接过托盘,放在身边石桌上,淡然道:“多谢万大小姐!” 万歆抿唇,悄悄向他凑近一些,轻声道:“殿下离京多年,初初回京,想来有许多地方不曾去过,臣女愿为殿下引领!” 她这一靠近,浓重的脂粉香扑鼻而来,耶律辰微窒,含笑道:“多谢万大小姐,只是本王此次回京,并非游历,倒不急于一时!”起身向石案上取酒,不经意间将她避开。 万歆咬唇,轻声道:“前次闻说殿下游赏三里湾,竟遇上贼人劫杀,想来并未尽兴。实则我上京城四周,三里湾的景致并非最好!” “哦!”耶律辰漫不经心的低应,目光向园子里望去,已不愿接口。 万歆见他眉宇间淡出一抹不奈,微觉尴尬,微微咬唇,正要找个借口离开,就见小厮飞奔而来,大声禀道:“王爷,上柱国将军府三位楚小姐到了!” 楚大小姐来了! 耶律辰扬眉,不知不觉,眸底染上一抹笑意,自动忽略了另两位,目光向亭外望去。 阳光下,但见引路的丫鬟之后,三位小姐一前两后,向这里而来。 后两位少女都是周身华贵,阳光下周身泛出金色光芒,足见那一袭衣裳的奢华,只是,今日到府的小姐,论这衣饰华贵,又有谁比谁逊色? 而走在前边的少女,一袭米色襦裙,外罩一件浅紫色曲裾长衫,但见纤细腰身盈盈一握,似弱不胜衣,与这满园令人眼花缭乱的华贵衣饰相衬,顿时令人眼前一亮。 几位公子见状,忍不住赞道:“楚大小姐虽不刻意装扮,奈何丽质天成,竟生生的将这满园的娇鲜压了下去!” 另一位公子也跟着点头:“如此一来,倒显的旁人艳俗!” 一句话,将别的小姐一齐得罪。 明彦君忍不住“噗”的一笑,掩唇道:“啊哟,楚妹妹一来,我们这些庸脂俗粉怕污了各位公子的眼,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话虽如此,望向楚若烟的眸光不自觉露出一抹赞赏。 虽然说,自己姐妹几人并没有刻意去做那华丽至极的衣裳,可是今日的衣饰也是经过刻意的挑选,衣裳偏于繁复。此时被楚若烟一比,当真是累赘的很。 前一位公子自知失言,连忙又是打拱又是作揖,赔笑道:“小子信口胡言,明郡主恕罪,打嘴!打嘴!”自己在嘴上轻拍几下,引来众小姐、公子的一片笑声。 耶律辰将众人的赞誉听在耳中,却不禁勾唇浅笑。 楚大小姐自然是丽质天成,可是这满园的小姐,自然也有许多不同寻常的丽色。 只是大多数公子、小姐是午后前来,已在这园子里整整笑闹一个下午,见多了这奢华至极的打扮,此刻楚大小姐这一身轻快装扮,自然会令人耳目一新。 只不过…… 这是楚大小姐有意而为,还是……她只是懒于应付眼前场面? 万歆见楚若烟刚一出现,就将耶律辰的目光引去,心中微恼,低声道:“今日不止是钰王开府,还有中秋宫宴,楚大小姐衣着怎么如此随意?” 是啊,今日可是在御前,如此素简虽说轻灵许多,可也是蔑视君王啊! 被她一说,公子们再也笑不出声,连明彦君也不禁暗暗皱眉。 是啊,这个丫头,又出什么妖蛾子? 随着一行人越走越近,楚大小姐的装扮也更瞧的清晰一些,但见她长发飘垂,发堆流云,额前覆以银丝东珠细点额,鬓边斜插一支乌金含翠滴珠步摇。 而身上衣衫样式虽极为简单,可是襦裙以秋蝉细绢为底料,刻金丝滚以银边绣成,云水罗的外罩长衫,精细绣以片片淡粉花瓣,仍然柔软飘垂,丝毫不显僵硬。 将落的夕阳落在她的身上,泛出点点微光,华贵却不显奢靡,轻灵又不失端庄。 如此一来,不止众位公子瞧的呆住,就连各府的小姐,也瞧的目瞪口呆。 楚大小姐这一袭衣裳首饰,任哪一件拿出来,都足足可抵万金,又哪里还能说一个蔑视君王? 此时姐妹三人正穿过盛开的海棠花丛,向亭子里来,楚若烟纵目望去,但见人影绰绰,衣裙缤纷,却在人群中迅速锁定钰王殿下的俊挺身影,不由心头怦动,唇角漾出一抹浅浅笑意。 楚若溪看到亭中人影,已经按捺不住,连声道:“怎么都在亭子里?想来都已经逛的乏了!”说到后句,语气里不自觉带出些怨怼,向楚若烟狠狠一瞪。 都怪这个丫头,这会儿才来,什么都错过了! 楚若烟微微一笑:“都在亭子里岂不是正好?免得诺大的园子到处寻人去!” 哪里是为了寻人? 过了今日,这钰王府岂是寻常能来的? 楚若溪气怒,还要再说,被楚若湖止住。 第98章想玩什么 众人的注视下,楚若烟姐妹三人已穿过海棠花丛走进亭子,当先向耶律辰行礼:“恭喜钰王殿下!” 耶律辰含笑还礼:“三位小姐驾临,敝府篷壁生辉!” 明彦君笑嗔道:“妹妹一向喜欢热闹,怎么今天钰王殿下开府,你这个时辰才来?” 楚若烟笑道:“妹妹一时疏懒,教姐姐久等!”与众公子、小姐见过礼,目光在耶律辰脸上略略一停,展颜给他一个灿烂笑容,侧头道:“殿下开府,若烟来迟,自当领罚,只是不知大伙儿在玩什么,可能加上若烟?” 同样的动作,加在她的身上,就俏皮可爱。 被一大群打扮的花公鸡似的小姐围绕大半天,看到她的笑容,钰王殿下顿觉神清气爽,微笑道:“不过是游过园子,说话听曲儿罢了,不知楚大小姐想玩什么?” 这话虽然是随便问问,心里却也想知道,这个刁钻丫头,又想做什么? 想玩什么? 想玩钰王殿下,你肯吗? 楚大小姐抿唇,眨一眨眼,含笑道:“这许多人聚在一起,只是听曲说话儿有什么趣?不如我们来饮酒赌拳如何?” 所有人:“……” 楚大小姐,今日是钰王开府,中秋宫宴,不是大街上酒馆开张。 耶律辰好笑摇头:“楚大小姐要饮酒赌拳,改日本王奉陪就是,今日怕是不能!” 这里众小姐穿着这一身身华衣,撸袖子猜拳的场景,当真是不忍多想。 “殿下相约,若烟必到!”楚大小姐点头,就当是和钰王殿下有约。 钰王殿下:“……” 好吧,反正这狗皮膏药粘上身,想甩也甩不掉。 万歆见她三言两语之间,就与钰王约下什么饮酒赌拳,心中暗恼,脸上却露出一个灿然笑容,点头道:“楚大小姐说的是,我们这许多人在这里,只是说话有什么趣,总要寻些什么来助兴!” 耶律辰倒不以为意,点头道,“万大小姐所言甚是!” 甚是? 什么甚是? 楚大小姐扬眉。 钰王殿下能说别的小姐的话甚是? 眨眨眼,向钰王殿下笑道:“钰王殿下,这里众多公子、小姐都是自幼一同长大,只有钰王殿下初初回京,与我们算是初识!” 钰王开府之喜,楚大小姐你一来就提他被逐出上京的往事,这不是往他伤口撒盐吗? 亭子里顿时一寂,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楚大小姐身上。 虽然说,楚大小姐向来横行无忌,却也不是一个不知前后应对之人,今日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只有耶律辰神情不变,微微含笑,定定向她注视,顺势问道:“楚大小姐有何指教?” 这个丫头说这话,当然不是为了戳到他的痛处,后边必定藏着什么。 楚若烟眨眼,含笑道:“一同长大,相互自然知道有几分斤两,所不知的只是钰王殿下。如今既要助兴,今日钰王殿下又是东主,可愿一展技艺,给大伙儿开开眼?” 她的话出口,众公子、小姐顿时轰然喝彩,齐声道:“是啊,钰王殿下,可否一展奇艺,给大伙儿开眼?” 刚才众人只是随意游逛说笑,这个丫头一来,气氛顿时不同。 耶律辰唇角笑意不减,只是俊眸微眯,向楚若烟注视,慢慢倾近一步,浅笑道:“各位公子、小姐一同长大,相互知道斤两,本王却一无所知,如此一来,岂不是有失公平?” 是啊,堂堂王爷又怎么肯吃亏? 明彦君轻笑一声问道:“不知王爷要知道谁的才艺,我们一一演来如何?” 耶律辰扬眉,伸手在面前一点,温润的声音缓缓念道:“楚大小姐!” 这是反将一军? 楚若烟瞪眼。 四周已响起几声闷笑。 这算不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耶律辰含笑道:“那日大漠上,楚大小姐的歌声犹在耳畔,当真是回味无穷,不知今日可否再歌一曲?” 还步步紧逼呢! 楚若烟仰头与他对视,但见他唇含浅笑,清泉般的眸子满是戏谑,偏偏这样的神情,令她心头怦动,不能自已,不自禁的点头:“好!” 咦,楚大小姐要唱歌吗? 如楚大小姐所言,在场的公子、小姐大多是自幼一同长大,谁有几斤几两,一清二楚。 所有的人都知道,楚大小姐所唱的歌,听来奇异,又富有极强的感染力。 一瞬间,满场皆寂,众公子、小姐都退出一步,静心等待楚大小姐一展歌喉。 哪知楚大小姐向钰王注视片刻,浅笑问道:“琴呢?” 琴? 楚大小姐还会抚琴? 这个倒是新鲜! 钰王挥手,立刻有小厮奔出去,片刻抱着一张琴回来。 楚若烟接过,将琴放在石案上。石椅上的人自动给她让出位置,退后几步,静等欣赏楚大小姐的琴技。 只有明彦君、贝妤、卞红欣三人瞪大眼,看看楚若烟,再看看案上的琴,一脸的不可思议。 自幼一起长大,又是亲如姐妹,却从不知道,这个丫头还会抚琴。 楚若烟在琴后坐下,闭上眼静坐。似乎,在聆听风声,又似乎,是在酝酿情绪。 众人摒息宁神,静静等候,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细节。就连耶律辰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唇角笑意不减,眸底的调谑却变成了凝重。 可是,这时间似乎也太长了一些…… 就在大家以为,楚大小姐就此坐化的时候,就见她已将眼睛睁开,伸出纤纤食指,一根一根,将琴弦拨晌,认真侧耳的神情,似乎在辩别琴音的每一丝颤动。 这个丫头,到底在做什么? 这一刻,所有的人心里都已带出疑问。 任是什么样的人,抚琴也不会准备这么久吧? 就在大伙以为,楚大小姐再不会有旁的惊喜时,就听叮咚乐音已缓缓响起,从最初的凝滞,到随后的流畅,从她指间缓缓而出,曲调悠美,却极为陌生。 曲子连续抚出几回,已由生疏变的熟悉,楚大小姐柔唇微张,漫声唱道:“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第99章君可知 歌声一起,满场皆醉。 楚大小姐的歌声,不是第一次听到,可是以往都是清朗明快,像今日柔婉的歌声,竟是第一次听到。 耶律辰也颇为意外,凝神向她注目,实不知道,这小小少女身上,还有多少他没有触碰到的惊喜。 楚若烟抬头,深深向他凝注,乌黑的眸子似若有情,不加任何的掩饰,唇角勾出浅浅笑意,手指轻抚,继续唱道:“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啊? 这是…… 满场皆寂中,众人几乎难以呼吸。 这是……如此悠美的歌声,大庭广众之下,楚大小姐在向钰王殿下告白? 如此大胆,如此直接……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向钰王殿下望去。 耶律辰一双清泉般的眸子定定与她对视,听到此句,眸光由最初的赞赏变的意味不明,俊眉微挑,唇角勾出浅笑,立刻点头应道:“知!” 所有人:“……” 你们两个眉来眼去,旁若无人,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小姐之中,固然有几人满心酸涩,向楚若烟瞪去几眼。 公子之中,也是有几个惨然色变,只是当此情形,竟然无人能说出话来。 随着钰王殿下的应和,琴声几响,很快归于寂静。楚若烟定定与他对视,触上他清透眸光,只觉一颗心轻飘飘的,似飞上云霄,说不出的欢喜。 “好,好歌!”时光,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穿越了万年,公子之中突然响起一声喝彩。 对视的二人瞬间惊回,齐齐转头望去,但见万征慢慢排出人群,向楚若烟大拇指一挑:“想不到楚大小姐竟然有此琴技,怎么往日竟深藏不露?”也不等她应,又向耶律辰拱手道,“殿下应的好,当真犹如画龙点睛,妙趣横生!” 寥寥数语,将二人之间的应答,只是当成一次才艺间的呼应。 耶律辰眉目微抬,含笑点头:“万大公子谬赞!”并不给自己那一声呼应做任何解释。 二人一唱一答所造成的暧味气氛,被万征三言两语冲散,众人恍然回过神来,万歆立刻紧接着称赞:“是啊,相识许多年,从不知道楚大小姐有此琴技!” 王亦微也抿唇浅笑:“真的呢,刚刚琴声一起,真真儿是被她吓一跳!”语气虽说轻柔含笑,望向楚若烟的眸子却带出一份暗恼。 楚大小姐,你是女子,怎么可以如此向男子表白? 卞红欣却未察觉出这些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跳到楚若烟身边儿,在她肩上一推,气呼呼道:“是啊,姐姐几时练了这手琴技,竟连我们都瞒过?” 她的话一出,其余公子、小姐又是一阵诧异。 如果说旁人也倒罢了,谁不知道,这位卞大小姐似乎一出娘胎就与楚若烟相识,从会走路就跟在她身后乱跑,这几年楚大小姐越发无法无天,她也跟着作威作福,没想到,楚大小姐会抚琴,连她都不知道! 明彦君错愕之余,也问到她脸上来,“是啊,妹妹有此琴技,我们竟从不知道,是为谁藏着?” 楚大小姐被姐妹二人追问,一张俏脸笑意吟吟,不红不白,顺口应道:“自然是为钰王殿下藏着!” 所有人:“……” 好吧,楚大小姐脸皮甚厚,我们跟不上她的节奏! 明彦君愣怔一瞬,突然笑出声来,伸指在她额头一戳。 那边钰王听到,不禁低笑一声:“本王受宠若惊!” 所有人:“……” 好吧,钰王殿下脸皮也不是个薄的,和楚大小姐有得一拼! 众人说笑声中,不知不觉,夕阳渐落,暮色已拢,园子里点起盏盏宫灯,朦胧灯光下,已瞧不清园中景致。 前边有小厮飞奔而来,大声回道:“王爷,宫里传报,说皇上已经启驾!”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跟着耶律辰向前院里走去。 贝妤这才找到机会,拉着楚若烟落后几步,静静的笑道:“你这会儿老实招供,就饶你一回,若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问的自然是她为何突然会抚琴。 楚若烟也不装傻,抿唇低笑:“若妹妹说,从不曾学过呢?” 贝妤挑眉,侧头向她深望。 楚若烟向前一望,低声道:“是前次姐姐生辰,姐姐曾抚过一曲,妹妹瞧着极美,近处观摩许久!” “哦,原来你是向贝姐姐偷师!”后边冒出一个小脑袋,卞红欣恍然大叫。 自幼相识,又是闺中极好的姐妹,旁人不知道,这姐妹几人却心知肚明,这位楚大小姐除去一手精绝的轻功和骑术,还有一项过人的本领,那就是过目不忘! 贝妤闻言,侧头细细回想她刚才抚琴时的一举一动,突然低笑出声:“险些被你吓住!” 刚才,楚若烟刚刚拿到琴,并不急着触碰,而是闭目冥想。旁人只道她故弄玄虚,如今想来,她是在回忆自己抚琴时的指法。 而后来,她一根根挑动琴弦,自然是在倾听琴弦每一次震动的乐音。 而她指间抚出的曲子,也是由生疏变为熟悉。可是虽说如此,落在她这抚琴大家耳中,琴技终究平平,只是她突然抚琴,那曲子又是古朴温婉,一时被她震住,竟然没有留神。 此时明彦君见姐妹三人低语,也将脚步慢下,轻哼一声道:“你可不要混赖,纵然是向贝妹妹偷师,我们可不曾听过贝妹妹抚这首曲子,哪里来的?” 是啊,这首曲子,古意盎然,却从不曾听人抚过,哪里来的? 一时间,姐妹三人的目光都盯在楚若烟的脸上。 楚若烟吐一吐舌头,轻声道:“还不是那个梦?” 七年前穿越,她的身上就带了无穷的不解之谜,对旁人也倒罢了,对这姐妹三人,却不能不给一个解释。楚若烟推说自己重伤昏迷之后,约略做过一个梦,梦到另一个世界。 虽说此话不尽不实,可是于她,前尘往事,岂不正是大梦一场,再也无从捕捉,也再不能回去。 《越人歌》虽然寥寥数句,而若不是自己原身的经历,本就有音乐的底子,就是再聪明绝顶,又哪里抚得出来? 第100章安心吧 整个钰王府的前院,已经灯火通明,前厅里道贺的群臣见到钰王,又都纷纷起身相迎。 正一团热闹,就听府门外家人高声回禀:“锦王殿下到——!” 厅中顿时一寂,钰王转身向厅外迎来,院子中迎住进府的男子,躬身道:“臣弟见过二皇兄!” 二皇子耶律修点头回礼:“今日九弟大喜,为兄本当早来道贺,奈何杂事缠身,还请九弟勿怪!” 分明是只为中秋宫宴而来! 虽然众人心知肚明,却无人说破,只是纷纷见礼寒喧,将他让进厅去。 刚刚分宾主坐下,就听府门外小厮又一声接一声的回报:“安王殿下到——!” “豫王殿下到——!” “陈王殿下到——!” “燕王殿下到——!” “八皇子到——!” 随着传报,耶律郯、耶律邯、耶律昊、耶律真、耶律烨五人前后跨进府门,向前厅大步而来。 这几位是约好的? 众臣连忙起身,跟在耶律辰身后相迎。 几王都是满脸含笑,向耶律辰道贺,只有八皇子耶律烨神色间多出些嫉恼。 论年岁,他比耶律辰长几个月,本当他先封王,哪知道被他抢在头里不说,还能得皇帝的亲笔御匾,这可是众兄弟都没有的殊荣。 五人说笑间,跨进厅来,看到二皇子耶律修,五人齐齐施礼:“见过二皇兄,想不到二皇兄早到,臣弟失礼!” 耶律修含笑道:“不过是早来片刻!” 看到众兄弟齐齐见礼,一时间,心神略恍,又转而回神。 可惜呀!可惜前边还有一位太子,若不然,众兄弟岂不是以自己为尊? 心中暗叹,目光向众兄弟一扫,扬眉问道:“怎么不见七弟?” 四皇子耶律邯微挑了挑唇,含笑道:“自然是进宫伴驾!”语气平淡,不显喜怒,众兄弟却知道,这其间有多少的不忿,略略一默,都向耶律辰望去。 只因耶律亭是当今皇后所出,有一个嫡皇子的名头,这样的场合,旁的兄弟都是各自前来,只有他和太子能进宫伴驾。可是谁不知道,皇帝真正的嫡子,是眼前这位刚刚回京封王的九皇子,耶律辰! 耶律辰却似不以为意,含笑道:“方才已有传报,父皇圣驾已经出宫,想来很快就到!” 轻轻一语,将话掀过。 众人坐不多久,传报已流水般报了进来:“钰王殿下,皇上已出得胜门!” “钰王殿下,皇上已过御街!” “钰王殿下,皇上离王府已只有一条街!” …… 听到最后一声传报,众人纷纷起身,跟着耶律辰一齐迎出府门,在阶下躬立。 此刻众兄弟虽然以耶律辰最为年少,可是他却是今日的主人,自然以他为首。 等不过片刻,随着一阵锣响,皇帝的御辇已遥遥而来。 众人齐齐跪倒,俯首躬身,恭候皇帝大驾。 御辇越来越近,终于在府门前停下,耶律辰俯首磕头,大声道:“儿臣恭迎父皇,恭迎皇后!” 随着他的呼声,众皇子也一同磕下头去,“恭迎父皇!恭迎……”后句微微一挫,接下去的声音有一些杂乱。 有一些反应较快,极时改为“母后”,另有一些却随着他喊成“皇后!” 幸好随后众臣的声音很快响起,“臣等恭迎皇上,恭迎皇后!” 元皇后在皇帝之后下辇,听到这等呼声,脸色不禁微沉,目光迅速向耶律辰一扫,心中已透出些恼意。 前次进宫也就罢了,这一回,当着众皇子,当着满朝文武,他还只是口称“皇后”,这不是明显打她的脸吗? 可是除她之外,旁人似乎并未留意,但听一个慈和的声音含笑道:“怎么只迎皇帝、皇后,没有人迎哀家?” 随着她的声音,众人不自觉的抬头,只见皇帝正亲手从辇上扶下毕太后。 从先帝驾崩,当今皇帝登基之后,这位昔日的六宫之主,可再也没有在群臣面前露过脸,更何况是出宫? 众人一怔之余,还是耶律辰反应最快,立刻俯首道:“孙儿不知皇祖母驾临,有失远迎,请皇祖母恕罪!” 虽然这十二年不在上京,可是也知道,皇太后以孀居之人,不会轻易出宫,今日前来,并不是为了什么中秋宫宴,却是为了自己开府封王,一时情绪激动,说出的话已有些微微的颤抖。 毕氏也眼眶微红,上前几步,亲手将他扶起,点头道:“好孩子,哀家原也让你父皇不必张扬!” 不止没有命人通传消息,更是与皇后共乘一辇而来,显然是不愿惊动太多人。 众皇子见状,心中更是又惊又羡,齐齐磕头起身。 太后握住耶律辰的手,抬头望向石阶上的大门,大门上红绸覆盖的牌匾,几不可闻的轻叹:“这是当年的清河王府呵……” 当年的清河王府,曾经是如何的显赫,而十二年的破败,到如今,终于又再换上新颜,而它的主人,却已不再是当年的盖氏。 皇帝仰首而望,心底更是百味杂尘。 想当年,自己只是轻裘少年,每次出宫,就会不自觉的跑来清河王府,一坐就是半日,只为了那抹偶尔翩然而过的清丽身影。 而如今,他已是当今的天子,九五之尊,而伊人已逝,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与他比肩。她留给他的,只有一世的思念和追忆,甚至这份情感,他竟无从可以倾述,包括她和他的儿子! 他不知道,当日不顾群臣反对,一意将往日的清河王府,赐为钰王府,究竟是出于怎样的一份心思? 是因为,钰王之母出自清河王府?还是,他再也不想看到这清河王府的破败? 皇帝恍然的心思,被一阵轰然炸响的鞭炮声惊回,回过头,就见礼部尚书高轩躬身道:“皇上,可否此刻行礼?” 王子开府,本来是在午时掀匾,而今日因为皇帝亲临,又是皇帝的御笔,所以改在晚上。 皇帝点头,突然道:“朕来掀匾吧!”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大步迈上石阶,伴着震耳的鼓乐声,一把抓住红绸上垂下的丝绦,用力拉下。 阿衡,今日我们的儿子开府,你……安心吧! 第101章无人能比 当年的清河王府虽然显赫,可是终究是按着规制而建。如今的钰王府虽说依照亲王的规制,又将府后的几处宅子一并打通,连为一体,可终究无法与皇宫相比。 皇帝突发奇想,将今年的中秋宫宴移到钰王府上,钰王府中却没有宫里诺大的宫殿安排群臣和各府的内眷。 此事早在皇帝传旨之后,就令工部、礼部的大人们心焦不已,熬白了好几根头发,还是钰王殿下一句话,将问题迎刃而解。 “父皇恩宠,将宫宴指在钰王府,又岂能当真依了宫里的规制,尚可就好!” 是啊,虽说是宫宴,终究是在王府,要王府和皇宫相比,那岂不是让王爷越制? 工部、礼部众位大人茅塞顿开。 此刻,钰王府正厅与两侧偏厅的门窗全部大开,用以安置帝后以下各府王爷清贵。 庭院两侧,摆开长长的桌椅,用来安置群臣。群臣之后的花间树下,则是各府的公子、小姐。 庭院中间空地辅以大红地衣,四周宫灯密密高悬,照的晃如白昼,用以歌舞。 皇帝见到这等场面,不由含笑点头:“朕还在想,这诺大宫宴,你这钰王府要如何支应?莫不是要将整座园子的景致拆去?” 耶律辰伴在毕太后身侧,含笑躬身:“父皇赐府,儿臣岂能如此胡闹?”扶毕太后居中坐下,君臣、父子重新见礼。 原本每年的宫宴,无非是与众臣一同饮酒,欣赏歌舞,并翻不出什么新意,不过应景罢了。 此时坐在钰王府前院,没有皇室里的气势威严,连桌案也近了许多,反而更觉亲近,众皇子起身,一一向太后与帝后敬酒恭祝。 皇帝点头,将酒饮过,又再受过群臣拜贺,含笑道:“往年宫宴,朕只瞧着大伙儿的头顶,反不如今日亲近,只是这门窗挡着,不能一观全貌!” 工部尚书楼成宇忙道:“臣即刻命人将门窗拆去就是!” 皇帝连连摆手:“老九这钰王府刚刚修好,你再将门窗拆去,岂不是还要重修?朕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命他退下,回头间不见三公主耶律心,不禁奇道:“怎么转眼不见三丫头?” 七皇子耶律亭笑道:“想来是去见她的小姐妹!” “哦!”皇帝笑起,“平日她难得出宫,今日在宫里已催几回!” 毕太后年高,喜欢热闹,闻言立刻道:“要年轻人在跟前儿才热闹,今日不在宫里,大伙儿不必守什么规矩,不如将他们叫来,我们一起说笑才好!” 太后说话,皇帝又岂会不依?立刻传下令去。 隔不过片刻,众公子、小姐纷纷进厅。 毕太后见耶律心和明彦君牵着手进来,点她笑道:“就知道你去和小姐妹们躲清静,偏不让你如愿!” 耶律心上前拉着她撒娇:“皇祖母,心儿哪里是躲清静,实则是有几日没有和小姐妹们相聚,多说几句罢了!” 明彦君、楚若烟等人上前跪倒见礼:“臣女见过皇太后,皇上、皇后,万福金安!”身后众小姐跪倒一片,整个前厅顿时满满登登。 毕太后见到这许多年轻小姐,个个打扮齐整,心里喜欢,连连点头道:“都起来,坐下说话,不必拘礼!” “谢太后!”众小姐齐应,再磕一个头起身,向下侧方摆好的案几走来。 钰王府前厅,自然不能与宫里相比,此时帝后之下,摆开十几张案几,已经互相挨挤。 众小姐这一转身,元甄儿身后长长的裙裾立刻被人踩住,“哎呀”一声惊呼,一个踉跄向前扑了出去,正正撞在前边万歆身上。 万歆被她一撞,向前边的楚若烟跌了过去。 楚若烟听到后边惊呼,回头见有人撞来,迅速向侧一躲,就见万歆已摔倒在地,与元甄儿滚成一团。 这里一摔,后边的众小姐连忙躲避,只是今日众人全都盛装,衣裳繁复极占地方不说,还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裙裾,这一来,更加是你的钗子挂了我的流苏,我的衣裳勾住你的首饰,相互抱怨,顿时一团混乱。 如果是在旁处,不过是丢脸,而现在是在御前。皇帝微微皱眉,露出几分不悦。 身边太监总管察颜观色,立刻向小太监命道:“还不去帮忙?” 小太监闻命,这才匆忙奔去,扶众小姐起身。 不但在大庭广众下丢脸,还御前失仪,万歆、元甄儿等人脸色乍青乍白,又忙跪倒,乱纷纷道:“臣女御前失仪,请太后、皇上恕罪!” 毕太后却被逗的哈哈大笑,摆手道:“方才说过,不是在宫里,也不必依着宫里的规矩,年轻姑娘,还是随意些好!” 皇帝见太后不恼,也缓了神色,点头道:“都回去坐罢!” 众小姐这才起身,哪里还敢端方才的仪态,都是小心翼翼收拢裙裾,到案后坐下,不免心中懊恼。 本来今日这身装扮,是想艳冠群芳,哪知道反而成了累赘。 一场混乱平息,毕太后但见众小姐无不是精心装扮,头上首饰更金玉满头,灯光下整个前厅都金光闪耀,实在分不出谁是谁来,不由含笑摇头:“今日不是在宫里,怎么也装扮如此隆重?” 为了你孙子! 众小姐心里暗语,有不少小姐的目光向耶律辰扫去。 皇帝的目光随着太后的话向众小姐一望,但见一片金光耀眼中,独有一个浅淡身影坐在其间,仔细一瞧,不禁笑道:“楚大小姐倒独树一帜!” 听到皇帝的话,厅内所有的目光顿时都落在楚若烟身上。但见她米色襦裙,紫色罩衫,在案后端然稳坐,额着细白的点额泛出点点星芒,坐在金玉堆里,当真清丽如空谷幽兰,令人耳目一新。 毕太后但觉眼前一亮,含笑点头:“今日楚丫头这身儿装扮倒是轻盈的很!” 岂止是轻盈? 楚若烟抿唇含笑:“太后谬赞!” 各府的夫人、小姐衣着不但繁复,还有那满身的首饰,华贵是华贵至极,可是穿戴这大半天,到此刻正式宫宴初开,都已经累的个个灰头土脸,倒是楚大小姐一下午好睡,衣裳首饰又取个巧,这会儿精神奕奕,更显出几分颜色。 楚大将军坐在离皇帝不远,听到夸赞,脸上流露出几分傲色。 是啊,这是他楚远的女儿,当然无人能比! 完全没有想起,靠近厅门,还有他两个女儿。 第102章对你有意 若说之前在园子里看到楚大小姐这身装束,只觉清雅不俗之外,经厅上这一场混乱,众公子才察觉她心思所在,都不由暗暗点头,如万征之流,瞧向她的目光更灼热一些。 抛去她的身份和楚家父子手中那五十万兵权不说,单止身为世家之子,所娶正室,日后必然也要支撑一府门户。如今几乎所有的小姐只知道精心妆扮,却丝毫没有顾及今日的场面,御前失仪,可是一个可大可小的罪名。 毕太后瞧着楚若烟连连点头,想如此一个清透人儿,却自幼丧母,不禁心底一叹,向楚远问道:“过了年,楚丫头就要及笄了吧?哀家记着,她是正月十五上元节那日生的。早些定下人家,也可了一桩心思,她娘在天之灵,也会心安!” 这话在她说来,不过是拉家常,可是旁人听在耳中,却都心头一跳。几位皇子的目光,更是齐齐落在楚若烟身上。 从楚若烟年满十四,她的亲事就被上京城各大府门后宅盯着,也是楚大将军心中头等大事,此刻听太后问起,自然而然应道:“当初先夫人去时,曾说过,任是委屈何人,都不能委屈烟儿。她的亲事,总要她自个儿喜欢才是!”话说完,抬头瞅瞅钰王,又转头去瞧自个儿的女儿。 之前女儿虽然坦言喜欢了钰王,可是这一次,肯不肯嫁? 女儿没有放话,楚大将军可无法替她做主。 皇帝将他神色收入眼底,不由心头一动,含笑问道:“怎么,楚大小姐已有意中人?说出来,朕替她做主就是!” 这几个月,传言楚大小姐和自己那个儿子关系菲浅,若是真的……倒无不可! 楚大将军嘿嘿笑:“这个要先问过烟儿!”目光向楚若烟瞄过去。 丫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说话啊! 楚若烟却只是抿唇浅笑,目光在钰王殿下身上一转,又垂下眸去。 赐婚? 赐婚有什么趣? 要吃钰王殿下,还是亲自泡制的味道纯正。 可是如此神情,落在旁人眼里,就是欲语还羞,分明心悦了钰王殿下,却说不出口。 这一向大胆随意的楚大小姐,还有害羞的时候? 钰王殿下扬眉,眸中淡出几分笑意。 旁人信,他可不信! 皇帝见楚若烟不语,含笑追问:“怎么,楚大小姐,今日这满上京城的才俊云集,就没有令楚大小姐青眼之人?若有,你说出来,纵是当朝皇子,朕也替你做主!” 赶紧把楚大小姐嫁出去,省得成天被那几大世家和几个儿子缠的头疼。 这是要当场给楚大小姐定下亲事啊! 公子席上,已有几人脸色微变。六皇子耶律真忙道:“父皇,今日中秋,又是九皇弟建府,怎么倒舍了正主,说起楚大小姐?” 被他一提,皇帝才恍然惊觉,点头笑道:“燕王说的是,今日钰王建府,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虽然说楚若烟性子豁达,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一个女儿家的亲事,终究有些不妥。更何况,传言归传言,这几年,楚大小姐的传言还少吗?若自己出口赐婚,反而被她拒绝,岂不是难看?顺势将话撇开。 如此一来,几位皇子、公子顿时松一口气,连几位小姐也是心头微松。 照如今楚大小姐的言行,让她此刻选定亲事,必然是钰王殿下无疑! 钰王殿下啊! 她们还没有机会亲近,若就此订给楚大小姐,岂不是可惜? 虽说他的处境有些尴尬,可出身尊贵,还在别的皇子之上,加上如此姿容,又有几人是不动心的? 楚若烟倒不以为意,目光向钰王一扫,抿唇露出一抹笑意。 钰王,终究是她的,倒不急在一时! 这丫头的目光……这一刻怎么似乎带着些侵占的意味? 耶律辰微微扬眉,也不禁勾唇微笑。 这个丫头,还当真是有趣! 一宴尽欢,直到三更才散。 皇帝起身时,状似无意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淡然道:“那伙盗匪,朕已想过,用他们经商,怕还是不好管束,就依你,编入前锋营,由你统领,若有什么不妥,你要自个儿承担!” 欢宴之余,突然说出这样几句话来,众人都是一愕,一瞬间,整个前厅一片沉寂,只有院子里的人不曾听到,还在顾自欢笑。 耶律辰一怔之下,瞬间回神,立刻跪倒谢恩:“儿臣谢父皇!” 皇帝点头:“你明日就去兵部备办文书罢!”说完,顾自扶着太后出厅。 从钰王建府,除去门头上那块金字牌匾,皇帝就再也没有别的恩赏,想不到,最大的赏赐是在这里! 众皇子面面相觑,就连太子也微微变色。 一百多盗匪,不过是乌合之众,并不放在众人眼里,重要的是,钰王借此,就此投入军中! 苍辽尚武,以军功晋升最为容易,而身为皇子,人在军中,岂不是离兵权更近一步? 只是皇帝旨意已出,何人还能阻拦?各怀心思,只能撑出一张笑脸,纷纷向耶律辰祝贺,跟着皇帝出府。 楚若烟却想项海终于轻判,耶律辰总算没有失信于那伙强盗,轻轻吁一口气,向他一笑。 当满堂宾客退去之后,钰王殿下才慢慢向后园而来。 如今的钰王府,虽然比原来的清河王府扩大一些,可是园中景物大多还是原来的样貌。 耶律辰不回自己的寝室,却沿湖而行,向僻静处的一座楼阁而来。 踏阶而上,放眼见阁内一烛摇摇,却并没有人,微微一停,顾自在案边坐下,见案上有酒,取来就喝。 刚饮一杯,就听楼梯上脚步声响,一条修长的身影慢慢跨上楼来,清俊的眉眼,在灯光下明明灭灭,看不清情绪。 耶律辰向他望去一眼,低声道:“你去做什么?” “瞧瞧!”男子低应,默然片刻,慢慢走到他对面坐下,沉吟一瞬问道,“那位楚大小姐,似对你有意!” 原来他已经瞧在眼里! 耶律辰“嗯”的一声,摇头道:“不行!” 第103章盖氏遗孤 耶律辰的话,并没有说的很明白,可是男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皱眉追问:“为什么?” 耶律辰不语,默然片刻,只是长叹一声,仍然摇头道:“只有她不行!” “九弟,你回来是做什么的?”男子沉声低喝。 “我没忘!”耶律辰摇头,目光向他定定而视,“三哥,不管我回来做什么,但不必借助一个女子,我也……不想让她卷进这场纷争!” “你对她动心了?”男子也毫不退缩的向他回视,话虽是问话,却说的极为肯定! 耶律辰心头一震,顿时默然。 楚大小姐鲜活灵动,每次见她,他的心都会莫名有一些欢悦。而她每每出言挑逗,都令他不自禁沉浸其间,想要与她和弦共鸣。 只是,自己回京,可不是为了做一个太平皇子,盛世王爷! 如果换成别的小姐,为了那五十万兵权,或者他会从权。可是,如今是她! 他不知道,若楚大小姐当真嫁入钰王府,日后这苍辽朝堂掀起狂风巨浪时,她又会何去何从?是不是就此,将整个楚家卷入朋党之争? 还是……楚家仍以原来的姿态,立身朝堂? 他不知道! 他也不想尝试! 他不想让那个张扬肆意的少女失去她原有的风采! 然而…… 为什么? 为什么换成她,就会令他有所顾忌? 难道,短短的几个月,那个小小少女,已经闯入他心里,令他多了几分在乎? 他,真的动心了? 耶律辰咬牙,压下心底那份悸动,慢慢道:“三哥,回来时,我曾经发誓,会为母后申冤,会为盖氏雪耻,或者,也可以不择手段,但是,若我们无所保留,又与那些人何异?” 一张倾世俊颜,从没有过的认真。 男子向他定定而视,终于点头叹道:“或者,你是对的!” 是啊,若只是为达目的,就毫无保留,不择手段,那么大事成后,他们还剩下什么? 男子低叹一声,伸手在他肩膀重重一拍,取酒自己斟上一杯,一饮而尽,目光掠向窗外的暮色,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好歹,我们是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耶律辰跟着轻应,望向他的目光,露出些歉然,“三哥,这些,本该是你的,可是,如今我只能用这个法子拿回来!” 眼前的男子,是当年那场浩劫中,盖氏一族唯一幸存的一滴血脉,长房三公子,盖玉啸! 盖玉啸深深向他凝视,摇头惨笑:“家破人亡,这天地间只有你我二人,若不是我们要平反昭雪,必得回到这上京城,回到朝堂,这诺大王府,又要来做什么?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耶律辰定定向他凝注片刻,终于点头道:“至少,从此之后,我不必偷偷回京,也不用再选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见你!” 盖玉啸挑了挑唇角,却没有露出一分笑意。 是啊,从此之后,他可以光明正大立在朝堂,来往于上京城中,而他……仍然只能躲在暗处,区别在于,躲在钰王府,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三哥!”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耶律辰倾过身去,盯着他的眸子,一字字道,“你放心,不会太晚,三年!给我三年时间,我必要让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不!”盖玉啸一惊,呼的一下站起,“我们用了十二年,才让你重新回到上京,回到朝堂,你不能急于求成,我不在乎等,哪怕十年,二十年,我们都等得起!” 他们等得起,可是,他们再也输不起了! 他们再没有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皇后娘娘,也再也没有一个如日中天的清河王府,他们只有两个人!他和他!他们再也输不起! 耶律辰心头震动,定定向他回视,慢慢点头道:“好!” 过去的十二年,他流落在外,盖玉啸替他奔走于江湖,他们从一个被逐皇子,一个流放钦犯,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如今,他已争到踏入军中的第一步,还有什么,会比以前更加艰难? 耶律辰深吸一口气,唇角重新漾上那抹浅淡的笑容,慢慢道:“三哥,如今我手中虽然只有百名兄弟,可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千人,万人!” 听到他的话,盖玉啸的神情间终于露出一丝暖意,慢慢点头:“秋季之后,朝廷征兵,我想让所有兄弟投军,纵不会编入前锋营,却也可以成为你的内应!” “不!”耶律辰摇头,“父皇用人,最忌三心二意,更何况,那些兄弟大多性情爽直,又如何做得了军中细作?更何况,我们旁处还要有人奔走,你只命十几人投军,跟着我就是!”取出纸笔,写出十几个人的名字。 盖玉啸听他言之有理,也不再争,与他一步一步,细细商讨日后的计划,不知不觉,小楼上更鼓已深。 第二日,耶律辰拿到皇帝手谕,先往刑部大牢将项海等人提出来,再往兵部为众人备办入军的文书,接着带领他们前往军营。 剿匪一役,戴石岩、卞子俊五员小将对他心服口服,听说他带着众盗编入前锋营,大喜之下,齐齐跑来与他相见。 卞子俊拍拍项海的肩膀,含笑道:“当日给项大哥牵马,就知道我们还有相见之日!” 项海略显尴尬,躬身道:“‘大哥’二字愧不敢当,当日小人多有得罪,还请卞公子恕罪!” 卞子俊哈哈笑道:“既入军营,我们就是兄弟,哪里来的公子?” 他虽然年少,可是这句话却说的颇为豪气,换来戴石岩、奚赛宁等人的喝彩:“不错,项大哥与我们不打不相识,又年长我们几岁,叫一声大哥,岂不是正好?” 耶律辰见众人你一句项大哥,我一句项大哥,不由低笑一声,摇头道:“你们兄弟论交,本王又当如何?”侧头望向耶律元哲,一字字的唤,“小皇叔!” “这……” 众人一听,顿时面面相觑。 是啊,这里可是还有一个钰王殿下的亲堂叔呢,他们以兄弟论交,岂不是占钰王殿下的便宜? 倒是耶律元哲笑道:“都是军中男儿,自然都是同袍兄弟,叔侄自论叔侄就是!” 是啊,这军营中岂止叔侄,就是父子也是常见,还不是各自与人称兄道弟? 众人齐声称是。 当初大漠上的一番交手,到此时竟成同袍,众人说起,大觉有缘,即刻命人置酒,痛饮三杯。 第104章送几个人 一连几日,钰王殿下都不见人影,楚若烟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几日都宿在军营里。 只是那一百多号人,有这么忙吗? 没有钰王殿下可调戏,楚大小姐百无聊赖,整个人都没有精神,抽了筋一样的趴在榻上,拿着只果子慢慢啃,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卞红欣说她的明世子。 见她许久不说话,卞红欣不满的推推她的肩膀,噘嘴道:“说这许久,你有没有在听?” “有啊!”楚若烟拖长声音,懒懒的道,“你说朝廷很快招兵,明世子要有好一阵子不会回城里来!” “是啊!”卞红欣轻叹一声,将下巴放在膝上,闷闷的道,“他是神弩营的统领,又不是二哥,征兵这等小事,怎么也要亲力亲为?” “你二哥?”楚若烟眨眼想一下,立刻翻身爬起来问道,“你二哥怎么了?” 卞红欣见她突然对自己二哥感兴趣,吓了一跳,立刻向后挪老大一截,吃惊道:“楚姐姐,你该不会是又打我二哥的主意吧?他可没有钰王俊!” “打你二哥主意怎么了?他还不乐意?”楚若烟瞪眼。 她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卞子俊那小子敢说个不字试试! “那倒也是!”卞红欣想想,又挪回来,眯眼瞧着她,“楚姐姐,前几日二哥还提到你呢!说你落到强盗手里,非但不怕,还和强盗头子称兄道弟,当真是胆识过人呢!” 那是因为,她知道荆明、韩立二人一定会跟上她! 楚若烟勾勾唇,并不解释,只是问道:“方才你说你二哥什么?前锋营很忙吗?” “是啊!”卞红欣叹气,“说前锋营也要扩兵,随后新兵操练,怕有几个月的忙碌呢!几个月,那岂不是要到年底?” 卞子俊要几个月,明彦恩岂不是也要几个月? 卞大小姐心里闷闷的。 是啊,几个月啊,黄花菜都凉了! 楚若烟眨眨眼,突然一跃而起,将手里啃一半的果子丢开,匆忙道:“我先回去,改日来瞧妹妹!”丢下一句,拍拍手向外就走。 “啊喂!”卞红欣也忙跳起来,一迭连声唤人,自己随后追出来,皱眉问道,“你要做什么去?” 楚若烟回头向她眨眼:“过几日你就知道了!”夺过小丫鬟递上的披风,自个儿披上,径直扬长而去。 卞红欣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张开嘴半天没有阖拢,隔了良久,才喃喃道:“难怪贝姐姐说,当真是个疯丫头!” 钰王殿下以为,只要看不到楚若烟,自己那乱了节拍的心,就会很快回到原来的位置。 可是等他把项海等人安置妥当,闲下来时,满脑子又都是那张明丽的笑脸,望着空空的营帐,听着帐外将士的喧闹,心里竟然是说不出的孤寂,不禁苦笑,喃喃道:“耶律辰,你疯了!” 是啊,被放逐十二年,远离了故土,远离了家人,居无定所,四处飘泊,最艰难的时候,身边只跟着一个老家人,却从没有像此刻感觉到孤寂。 更何况,他耶律辰走南闯北,游历十几国,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琴棋书画也好,文韬武功也罢,任哪一样,楚若烟都不出色,若说与众不同,就是……那个丫头肆无忌惮的调戏…… 耶律辰,你上瘾了吗? 你真是疯了! 就在钰王殿下怀疑自己精神出问题的时候,营门外项海禀道:“殿下,楚都统求见!” 楚都统? 楚若帆? 楚三公子? 耶律辰一咕噜站起来,忙道:“有请!” 话出口,才惊觉失态,又整整衣裳,稳稳坐下。 随着传报,楚若帆掀开帐帘进来,向他躬身行礼:“巡城营都统楚若帆,见过钰王殿下!” 报出自己的军职,也就是说,他是因为公事而来? 钰王殿下松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望。 还以为,他是为妹妹而来呢! 含笑还礼,耶律辰肃手让座,命人奉过茶,才问道:“楚都统此来,不知有何贵干?” 虽然他是当朝皇子,可是进入前锋营,也只是包翼手下的一名寻常将领。而楚若帆身为巡城营的人,纵有什么军务,也该直接去找包翼,而不是自己。 楚若帆微微一笑,端茶浅抿一口,含笑道:“若帆此次前来,是公事,也是私事!” 不称臣,却自称名讳,套近乎想做什么? 钰王殿下狐疑,试探道:“请楚都统明言!” 楚若帆含笑道:“过几日,我苍辽各处都要扩军,殿下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是啊,兵部已经下达文书,你在军中自然知道,还用说吗? 钰王殿下只能点头。 楚若帆叹道:“巡城营虽说装备精良,可是身负守护皇城之责,将士要立寸功,寻常并无机会!” 你年纪轻轻,就已做到巡城营都统,还要什么军功? 钰王殿下心中腹谤,嘴里却道:“上京城是我苍辽国根本,不容有一丝动荡,巡城营将士的辛劳,朝廷自然瞧在眼里!” 楚家两位公子戎边,如今已都是镇守一方的将军,难道这位三公子不安于统领巡城营,想要和两个哥哥一样,前往边疆? 可是,又来前锋营做什么? 钰王殿下心中猜测,就听楚都统道:“若帆也倒罢了,只是有几位兄弟自幼追随身侧,如今想替他们谋条出路罢了!” 这个弯转的急了些,钰王殿下一时错愕。 楚若帆起身见礼,“还请殿下成全!” 只是要往前锋营送几个人啊? 耶律辰这才回神,连忙起身还礼,踌躇道:“只是如今本王在前锋营只是寻常将领,恐怕委屈了贵属!” 楚若帆挑唇笑道:“无防,他们只求留在殿下身边,做名亲兵即可!” 亲随…… 好吧,虽然是堂堂王爷,可是钰王府只有一些寻常的丫鬟、仆役,亲随也只有阿江几人。 耶律辰只好点头:“楚都统美意,本王拜领,只怕委屈了贵属!” 只是在自己身边留几个人,倒也无防,更何况楚若帆为人坦荡磊落,倒不比自己的另几个兄弟,需要防范。 楚若帆见他答应,长揖一礼相谢,向门口项海道:“有劳大哥唤他们进来见过殿下!” 人已经带来了…… 耶律辰错愕,这是他今天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啊? 第105章为民除害 从楚若帆说要往军营送人,项海就神情古怪,听他传令,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欲言又止,见他点头,只得躬身应命,出去传令。 帐帘掀起,三个人鱼贯而入,齐齐抱拳向耶律辰见礼:“见过钰王殿下!” “这……”耶律辰瞧着眼前三人,不禁张口结舌。 前两位也倒罢了,正是当初他出兵剿匪时,跟在楚若烟身边的两名长随,荆明、韩立。 可是这第三个…… 纤眉如烟,乌眸含笑,一张小脸儿莹白如玉,不施一点粉黛,虽说身穿着一袭男装,却分明是楚若烟楚大小姐! 楚若帆见他错愕,含笑道:“殿下,若帆所说,就是这三人,日后还请殿下多多照应!” 照应你妹! 耶律辰苦笑,摆手道:“楚都统,这军中岂能留有女子?” 这哪里是为了什么人谋前程?分明是为了将妹妹送来,至于荆明、韩立二人,武功超绝,哪里不能施展拳脚,还用得着来他这里谋出身?自然是来保护楚大小姐的。 “女子?”楚都统睁大眼,一脸诧异,摊手问道,“哪里来的女子,殿下可是看错了?” 钰王殿下:“……”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荆明、韩立二人挺立不动,楚大小姐点头,正一正自己的衣饰,抖一抖自己的袍摆,也跟着问:“是啊,哪里来的女子?”说完,看看荆明,又看看韩立,似乎在研究这两个人是不是女子。 钰王殿下:“……” 你穿身儿男装,就当自己是男子了? 不然呢? 楚大小姐眨眼,望向他的目光纯净无比。 要不然,你怎么证明我是女子? 这个时候,就听帐外有人回道:“钰王殿下,众兄弟已在等候,还请……”话没说完,卞子俊掀帘从帐外进来,一眼看到眼前几人,顿时一脸错愕,后半截没出口的话也忘记说出来。 楚若烟回头,向他瞄去,扬眉问道:“卞公子,你来的正好,你可瞧见这里有女子?” “……”卞子俊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什么情况? 楚若烟见他不应,瞪眼道:“说话啊!”脸上笑意满满,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威胁。 你小子敢说我是女子试试! “啊?”卞子俊吓了一跳,立刻摆手道,“没……没有啊,并没有看到女子进营!” 你楚大小姐穿了男装,别人又怎么敢说你是女子? 算你小子机警! 楚若烟满意点头,又向项海问道:“项大哥可曾见到女子?” 项海:“……” 我都快缩到门外了,你还能看到我? 无比羡慕的看一眼早一步溜出帐外的阿江,回过头又瞄一眼钰王殿下,再看看楚大小姐,只得低声道:“小人眼拙,没有瞧见!” 虽然并不知道这位楚大小姐和钰王之间是怎么回事,可是那天从大漠回来,二人可是共乘一骑。 虽说如今是钰王的部署,可是自觉的认为,还是宁得罪钰王,不要得罪楚大小姐吧! 钰王殿下:“……” 再眼拙,也不会分不出男女吧?何况还是熟人! 楚大小姐却不动声色,又向荆明、韩立二人望去:“你们呢?” 他们就是一伙儿的,怎么可能说她是女子? 钰王忍不住抚额。 荆明、韩立二人躬身:“这里都是男子,并不曾见到女子!” 楚若烟得意扬眉,向钰王殿下摊手。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钰王殿下头疼。 楚若帆含笑道,“殿下不必为难,他们三人只要留在殿下身边图个出身就好!” 谁身边能出身一只楚大小姐? 钰王殿下无奈点头道:“此事,本王还要问过包统领。” 钰王虽然贵为王爷,可是这前锋营统领却是包翼。烫手热山芋扔出去,包统领你可要接住。 哪知道楚若帆摆手道:“殿下放心,包统领那里,若帆已经禀过!” “禀过?”耶律辰错愕。 包翼是没认出楚大小姐?还是就这样任由楚大小姐留在军中? 楚若帆含笑道:“包统领言道,这几人虽然入营,却是做为钰王殿下的亲随,并非前锋营将士,钰王殿下定夺就是!” 钰王殿下:“……” 原来,这烫手山芋就是从包统领那里扔过来的! 看来,今天这三个人,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了! 耶律辰无奈,目光逐一向三人望过去,最后定在楚大小姐脸上,慢慢道:“本王督下素来甚严,三位当真心甘情愿留下,听命于本王?” 玩够了,赶紧回去吧! 哪知三人不为所动,齐齐躬身:“愿听钰王殿下差遣!” 耶律辰向楚若烟凝视片刻,终于点头道:“既然如此,三位留下就是!” 话出口,心中竟然奇异的一阵轻松。 本来自己朦胧的心思,像水中皎月,虽然可见,却并不真实。可是那日被盖玉啸一点,才惊觉这少女在自己心中的份量已经不同。 本想借着军务忙碌,忘记这个小小少女,忘记自己那几次的心动,可是,这短短的几日,竟然如此难熬。 如今可好,当真不知道楚家父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楚大小姐要来,他们不但答应,楚三公子还亲自将人送来。 既然如此,自己避无可避,顺其自然,也好! “耶……”楚若烟欢呼。 卞子俊却惊的半天不能回神。 这前锋营……要鸡飞狗跳了! 听说楚大小姐入营,戴石岩、耶律元哲等人很快赶来,立刻将钰王殿下的帐子挤的满满的。 你一句我一句的问:“楚大小姐,日后你当真留在营里?” “楚大小姐,你要做女将军吗?” “楚大小姐做女将军?楚大将军怕舍不得她冲锋陷阵!” “那楚大小姐为什么来?” 楚若烟笑眯眯的一一回应,到这句也毫不犹豫:“我自然是为钰王殿下而来!” 所有人:“……” 好吧,我们都是酱油。 钰王殿下清咳一声,眸光扫过众人,在卞子俊身上略停,缓缓问道:“这里有女子吗?” 这会儿左一个大小姐,右一个大小姐,刚才怎么就没瞧见女子。 戴石岩等人还在错愕,卞子俊已一步一挪,缩到帐子角落,咬牙切齿的忍笑。 钰王殿下,你若从了楚大小姐,也算是为民除害。 第106章吃醋了 戴石岩、奚赛宁等人突然见钰王殿下阴阳怪气的说话,错愕不明所以。楚若烟却忍不住闷笑出声,见众人望过来,立刻将笑容一收,满脸严肃,摆手道:“没有!没有!这军营里怎么会有女子?” 心里暗暗翻个白眼。 钰王殿下还要找后账?小家子气! 戴石岩等人:“……” 那你是什么? 互看一眼,一时不明所以。 卞子俊看看钰王殿下的脸色,悄悄向帐门移过去两步。 楚大小姐对众人错愕的目光视而不见,向帐子外一望,问道:“小包子呢?怎么今日进营,又没有看到他?” 卞子俊忙道:“方才听说已经回营,我去拎他过来!”转身逃命似的跑出去。 呼,外边的空气真好! 钰王殿下却不禁心头微窒,凝目向楚大小姐望去。 前一句话才说是为他而来,后一句话就问到别府的公子,你当我耶律辰是假的吗? 胸口莫明的泛上一抹酸味儿,心底倒也好奇。这位包公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中龙凤,竟然总被楚大小姐惦记? 被钰王殿下一搅,戴石岩等人也不敢再随意说笑,瞧瞧钰王殿下,再瞧瞧楚大小姐,只觉得气氛诡异,实不知道发生何事?可是又不能就此告辞,几个人面面相觑,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隔不过片刻,就听帐门外一声大叫:“楚姐姐!” 一名身穿戎装的小公子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楚若烟,小脸儿兴奋的涨红,连声问道:“楚姐姐,你怎么会来?你当真进了军营?听说楚大哥年底回京,可是真的?” “小包子!”楚若烟眼睛一亮,捏住他的小脸使劲儿揉搓,“穿上这身儿戎装,倒是添了些英气,不像小女娃儿了!” 众公子:“……” 楚大小姐,这是在军中! 耶律辰听到她的话出口,不由张口结舌,看看包凌松,又看看楚若烟,不自觉的问道:“怎么,这就是包统领的公子?” 这几日虽说来过军营几次,却没有见过包凌松,几次听楚大小姐提起,只道是一位如何俊美不凡,玉树临风的少年公子,哪知此刻一见,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 包凌松连忙摆脱楚若烟的魔爪,给他见礼:“包凌松见过钰王殿下!” 楚若烟见到耶律辰一张满是诧异的俊脸,不由眸子微眯,向他脸上凑来,低声笑道:“若不然,殿下以为呢?”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难道竟然在吃醋? 嘿嘿嘿嘿! 楚大小姐心里阴笑。 对上她一双乌黑的眸子,耶律辰不禁心头一跳,连忙道:“包统领的公子,本王还道是一位少年将领,不想竟然如此年少!” 语气急速,极力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心中不禁暗暗苦笑。 没有被盖玉啸说穿之前,自己与这位楚大小姐相处,虽然时时被她调戏,倒还应付自如。如今,一明白自己的心思,竟然会如此容易就乱了阵脚。 咦,这位钰王殿下的神情,当真是有些不同寻常啊! 楚若烟挑眉,更向他凑近一些,仔细研究他脸上的神情,两张脸相距不过半尺,呼吸相闻。 众公子:“……” 楚大小姐,我们都在呢! 感觉到少女微馨的气息抚来,耶律辰的心又漏跳几拍,忙侧头避开,向包凌松道:“包公子方才说楚大公子回京?楚大公子已戎边三年吗?” 苍辽国的惯例,戎边将军、封疆大吏,都是每三年一次回京述职。 没话找话,借着和包凌松说话,掩饰自己的尴尬。 楚大小姐将他的神情瞧在眼里,乌眸眨一眨,露出一抹笑意,倒也不步步紧逼,后退一步,离他远一点,含笑道:“大哥戎边只有两年!” 包凌松这一来,刚才诡异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提到楚家大公子楚若宇,戴石岩等人也立刻来了兴致,七嘴八舌的询问:“是啊,楚大小姐,年底楚大公子当真会回京述职?” “楚大公子又立奇功,可要御前献俘?” “楚大公子再受封赏,怕要另立府门了!” …… 楚若烟一一回答几人的问话:“大哥戎边本来未满三年,只因今年春起那场战事,皇上特命他年底回京,听说并不带什么俘虏。” “大哥还不曾娶妻,又有守疆之责,纵然皇恩浩荡,也不会另外立府!” 年初,西疆的沉丹国突然叩边,苍辽国猝不及防之下,连失三城,直到驻守阳谷关的定远将军楚若宇赶到,竟然在十天之内,将三城夺回,拒敌于丘台关外。 虽说苍辽国转败为胜,寸土未失,可是之前失去三城,令朝堂震动,更有传言,说是边关有人通敌,才会令小小的沉丹国有机可趁。 苍辽皇帝耶律隆毅当年也是马上战将,听到传言,岂会大意?立刻传令兵部,调楚若宇年底回京述职。 众人听的连连点头,虽没有亲临,可是由于那封封战报,可知当初那场战事的激烈,一个个都不自禁的握紧双拳,心头说不出的振奋。 耶律辰听众人谈论楚大公子功绩,心中也不禁暗暗赞叹,向楚若烟望去几眼。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苍辽国民风尚武,举国兵马数百万,虽说楚家独掌五十万兵权,却也并不能一朝独大。 而几位皇子还是将主意打到楚大小姐身上,最主要的原因,自然还是楚家那一门虎将。 也难怪,难怪盖玉啸也会将目光落到楚若烟身上。此一刻,就连自己,也不禁有些心动。 若是娶楚大小姐为妻,就能令楚家一门虎将为自己所用,自己又岂会再用十年、二十年?或者不用三年,这天下,这江山,就在自己掌握,到时要查什么,问什么,为谁昭雪,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可是这念头只在心中一转,又瞬间被他压下。 正如那日所说,若为了母后之仇,盖氏之怨,他们就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纵然事成,他们还能剩下什么? 无非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罢了! 第107章心疼 楚大小姐以钰王殿下亲随的身份,径直霸占了耶律辰营帐旁边最近的一座小帐,而荆明、韩立二人就搬入楚大小姐旁边的另一座帐子。 如此一来,阿江等几名正经的长随反而被远远的挤开,只能苦哈哈的抱着行李,眼巴巴的看着楚大小姐搬进他们的帐子。 这也倒罢了,楚大小姐并没有让阿江歇着,一会儿喊:“阿江,床下是谁的袜子,拿走!” 再一会儿又喊:“阿江,那边挂的内裤还要不要,不要我扔了!” 隔一会儿再喊:“阿江,和鞋子放一起的是不是大饼?你还吃不吃?” “阿江……” 阿江满头冒烟的冲进去,连声道:“小姑奶奶,又有什么事?” “去打水,用布将这帐篷擦一回!” 阿江:“……” 嫌脏你不要住啊? 可是腹谤归腹谤,连王爷都没法子的人,他又敢说什么?只好认命的去打水。 把帐篷擦洗三回,连地面也重新整过,还把王爷的地衣偷来辅上,楚大小姐才算满意,重重拍拍他的肩夸一句:“比我的丫鬟能干多了!” 阿江早已经累的喘不上气,被她大力一拍,腿一哆嗦,几乎坐在地上。 可是,虽然说钰王殿下身边没有多少人,长随也不止他阿江一个人啊,可是楚大小姐怎么就盯着他一个人使唤? 阿江见楚大小姐离开钰王营帐好一会儿,瞅个空子溜进去,苦着脸道:“爷,真的把楚大小姐留下?” “你有法子劝她走?”耶律辰手里拿着一本书,头也不抬的反问。 没法子…… 阿江的脸苦的要滴出汁来,闷声道:“中秋那日,皇上分明是要指婚,可是楚大小姐怎么就不说呢?如今却自己跑到军营里来!” 耶律辰翻书的动作微顿,终于抬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皇上指婚?你盼着指给谁?” “爷!”阿江向他身边儿凑凑,低声道:“今日奴才可是听的清清楚楚的,不说楚远大将军,就是那位楚大公子,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再加上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若能被爷所用,岂不是……” 话没说完,就被耶律辰在脑袋上盖了一掌:“你小子乱想什么?” 阿江吃疼,“哎哟”一声抱住头,嘟囔道:“又不是要爷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横竖爷是要立妃的,如今明摆着是楚大小姐自个儿欢喜了爷,爷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什么顺势而为?”耶律辰踹他一脚,低声道,“我苍辽建国百余年,楚家始终不介于朋党之争,才有如今的声势。楚大将军能成为苍辽第一虎将,也不会是有勇无谋之辈,虽说对她宠爱,又岂会只因为姻亲,将整个家族押在本王身上?” “纵然不会,有这门亲事,旁人总会有所顾忌!”阿江低声嘟囔。 耶律辰向他注视片刻,终于长叹一声:“这些年,你们跟着本王,也吃了不少苦头,怪不得你们!” 阿江大急,连忙摆手道:“爷,阿江可不是为了自个儿,只是心疼爷!” “爷不用你们心疼!”帐外有人接口,楚大小姐捧着托盘,笑吟吟的进来。 有她楚大小姐心疼就够了! 阿江像老鼠见猫,忙将脖子一缩,迅速看看耶律辰。 只顾着说话,没有留意帐外,也不知道刚才的话楚大小姐有没有听到。 耶律辰却不禁抚额。 这一整日,楚大小姐在他的营帐里进进出出,守在营门边的两个人习以为常,竟然不管。 挥手命阿江退出去,含笑问道:“营帐已收拾妥当,若要什么用什么,吩咐阿江就是!” 阿江刚刚走出帐门,闻言几乎一跤摔倒,顾不上再听后句,忙连滚带爬的逃走。 被楚大小姐指使一整日,伺候十个爷也没这么累。 楚若烟听到帐外传来的声音,忍不住抿唇低笑,将手里托盘放在耶律辰面前,含笑道:“我瞧过你们营里的吃食,怎么连像样的茶都没有,幸好来时带着一筒!” 茶香缭绕,徐徐漫来,耶律辰顿时精神一振,浅笑道:“既然是军中,又哪有那许多讲究?”端起来浅啜一口,果然是齿颊留香,点头赞道:“好茶!” 楚若烟翻翻他案上的书,挑眉问道:“兵法?” “嗯!”耶律辰应,“父皇既然命本王投军,虽然只是百余人,总要知道统兵之法!” 你胸怀大志,又岂会满足于百余人? 楚若烟微笑,倒也并不拆穿,点头道:“常听几个哥哥说,军旅辛苦,正因如此,你才更要吃用些好的,不要亏了身子!” 你身子康健,可是我楚大小姐的性福啊! 耶律辰哪知道她污浊的心事,听她说的恳切,不禁心中感动,温言道:“虽说本王自幼离京,所幸身边总还有一些忠心耿耿的家人,这衣食上,倒从没有亏下!” “是吗?”楚若烟撇嘴儿,“可是今日的午膳,饼硬的像石头,虽说有几块肉,炖的不够火候倒也罢了,还缺少滋味!” 耶律辰:“……” 那还是将本王的肉偷偷给了你! 轻叹一声,索性将书阖上,耶律辰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慢慢道:“军营辛苦,向来如此,你若住不惯,还是回去吧,若想见本王……本王得瑕回去,必然去见你,如何?” 咦? 这钰王殿下正儿八经,温柔可可的时候,当真是诱人! 楚大小姐胸口小鹿乱撞,不自觉伸手在他脸上轻摸一把,“我哪里住不惯,不过是心疼殿下罢了!” 又来一个心疼的…… 耶律辰苦笑,仰头将她爪子避开,“这军营终究不是女儿家呆的地方!” “什么是女儿家呆的,又什么是男儿呆的地方?”楚若烟不以为然。 不要说在现代,军营里就有女兵,就算是古代,历史上又有多少巾帼红颜? 只是,耶律辰又哪知道,站在面前的少女,拥有一颗二十一世纪的灵魂,骨子里刻着男女平等的观念。只以为,眼前只是一个娇弱少女,自幼娇生惯养,被父兄捧在手心,却为了他,甘愿来这军营吃苦,感动之余,又再牵出一些心疼。 第108章有肉吃 钰王殿下的心疼只维持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被阵阵食物鲜香冲散。 楚若烟捧着一只陶罐进来,放在他的案上,一双乌眸闪亮,向他笑道:“来,尝尝我的手艺?” “你的?”耶律辰微怔。 隔着陶罐的盖子,他已经闻到一缕鲜美的香味,只以为是楚若烟又从哪里弄来的,可是她却说,是她的手艺? 将信将疑的打开盖子,但见热汽蒸腾,鲜香的味道立刻扑鼻而来。等热气稍散,只见罐子里是半罐浓汤,上面漂浮着一些油花和一些不知名的绿色植物碎屑,看起来色香诱人,令人食指大动。 楚若烟眸子灼亮,笑眯眯道:“昨日听说,这军营四周的山里有野鸡,我就命阿江打来两只,今日一早我自个儿出去,竟然在坡地上看到这些野葱和山菇,和在一起,加上作料,焖在陶罐里文火炖一个时辰,味道当真是不错!” 一边说,一边用筷子捞出一个鸡翅送到他嘴边,“你尝尝!” 为什么是阿江,而不是荆明、韩立? 耶律辰脑中闪过一念,也仅仅只是闪过,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不禁向她深深凝注。 娇生惯养的将军府大小姐,竟然会为他洗手做羹汤! 心底悄悄的,慢慢的,漫上一抹温情,不自觉的张嘴,将鸡翅咬住。只是舌尖微抵,鲜香的味道已在口中乍开,略略一咬,只觉野鸡肉特有的涩硬完全除去,口中的肉质滑嫩,却又不失嚼劲,竟然是从未尝过的鲜美。 自幼流落在外,野鸡肉吃过无数,还从没有人做出如此滋味。 耶律辰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少女,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说,这是你的手艺?” 心里暗暗寻思,难道这个丫头进军营,除了她还带着什么丫鬟婆子?或者荆明、韩立二人之中,就有一个大厨? 可是想到二人的身手,又不禁摇头。 或者大厨中会隐有高手,哪有高手中藏着个大厨的道理? 楚若烟哪知道他想到旁处,笑眯眯的点头:“怎么,是不是很惊喜?”又盛一匙汤送到他口边,“再尝尝汤!” “唔……”耶律辰正要张嘴说话,汤已经送到嘴里,浓郁的鲜香占据了整个口腔,不禁闭眼细品其滋味,点头道:“味道当真少有!” 听他称赞,楚大小姐笑开,见他唇角沾着一滴汤汁,凑首吻去,低声道,“是啊,味道少有!” 也不知道是赞鸡汤,还是赞殿下。 耶律辰:“……” 楚大小姐,你越来越大胆了! 楚大小姐倒似这动作平常的很,又从罐里挑出一块山茹送到他口边,“再尝尝这个!” “我自己来吧!”耶律辰苦笑,将她手中的筷子接过。 再被这丫头调戏下去,怕会上瘾的。 楚若烟倒也不拒,将陶罐摆在他面前,双手托腮瞧着他吃。 啧啧,钰王殿下,连吃东西的样子都这么迷人! 看他吃的香甜,笑眯眯道:“往常听说这山里野物极多,从没有弄来吃,如今倒有机会一饱口福,营里的兄弟也不用成天啃那些面饼干肉!”说到这里,还舔舔唇,嘴巴砸巴两下。 耶律辰:“……” 原来不是做给他一个人吃的! 钰王殿下不禁有些失落,又不禁奇怪,“楚大小姐说,这是什么野葱,如何会认识?” 连军营里的伙夫都不知道这东西竟然可以食用,一个将军府的大小姐又是如何知道? 楚若烟眨眨眼笑道:“或者是有膳食仙子托梦给我呢?” 这些在现代,可都是好东西! 耶律辰:“……” 好吧,她不爱说就不说,他有口福就行! 不止是钰王殿下,满军营的将士,甚至编入前锋营的强盗都惊讶的发现,楚大小姐可以将这满山遍野许多东西拿来吃。 猎来的各种野味不必说了,就是随便什么藤蔓拉出来一个块茎,她都欢喜的大呼小叫,当宝一样的捧回去,再配以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经她巧手,竟能做出极美味的菜肴。 军中将士:守着一座宝山,这几年只啃那些又干又硬的大饼,加几块咸的要命的干肉。 项海部下:早知道食物得来如此容易,还用做强盗? 耶律辰:这个丫头古怪的很。 除去各式野味,其余的东西,竟然是平时无人认识的,而楚大小姐却能准确的知道各种植物如何烹制。 当真不知道,上将军府是怎么样一个地方,能养出楚大小姐这样的人物。 楚大小姐:嘿嘿嘿嘿,天生的吃货是这样的! 前锋营有了楚大小姐,原来每天尘土飞扬的军营,每日里香气四溢。 原来操练完一整天之后,汗流浃背的糙汉子,都是抽了筋一样的歇着。如今可好,操练之后,又都生龙活虎的上山,打各种野味,献到楚大小姐面前,换口肉吃。 看到眼前情形,卞子俊望山兴叹,为山上的野兽掬一把同情之泪,然后也兴致勃勃的跟着楚大小姐上山,翻遍整个山坡找她要的东西。 进前锋营,有肉吃! 前锋营虽说是直属朝廷的兵马,可是往往边疆战发,朝廷发兵,最先出兵的也是前锋营。 往往一场激烈的战事,前锋营的将士都是九死一生,战争结束,能回来的,十不足一。 因此种种,朝廷每年征兵,巡城营、护卫营等处都是很快征满,神弩营、轻骑营也向来不缺,只有前锋营,都是观望的多,投军的少。 而这一次,秋末朝廷征兵刚刚开始,兵部征兵处就人满为患,争相投入前锋营。 前锋营统领包翼惊讶之余,自然是大喜过望,上书朝廷,将原来计划征兵的人数翻倍,又再命下属将领挑选精壮征入军中,老幼全部劝回。 这样的结果,不止兵部震惊,就连皇帝也被惊动,细问之下,只知道投入前锋营的新兵大多是上京城四周想图军功出身的穷汉,并不知道其间缘由。 而包翼、耶律辰等人从新兵口中隐约知道缘故,诧异之余,对楚大小姐的所作所为更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闹。 只要新兵征齐,不防碍操练,军中将士的饮食能好一些,也更利于强健体魄。 三个月之后,新兵操练结束,分往各位将领手中。钰王麾下人数从原来的一百余人,增至三千,有兵却无将。 戴岩石、奚塞宁等五人因剿匪一役之后,对钰王敬服,主动请命,调入钰王麾下。 一时间,钰王营中人才济济,加之大多与楚大小姐自幼一起长大,欢笑声一片。 第109章居然赌酒 从楚大小姐进营之后,每日在钰王殿下的帐子里进进出出,耶律辰已习以为常。 哪知从戴石岩等五员小将入营,楚若烟呼朋引伴,如鱼得水,倒把心思分散一些。 那天楚若烟一晚不见人影,耶律辰难得清静,一边品茶,一边细细翻看兵书。 只是,茶已经饮尽,也不见人来添,再过一会儿,连灯都暗了下去,连唤数声,也不见人来添油,凝神侧耳,却听到远处似传来阵阵轰笑声。 钰王殿下有些坐不安稳,起身向帐外来。 本来该守住营门的两个守卫,此刻站在离营帐远远的马车旁,伸长脖子向远处张望,时时还傻笑几声。 耶律辰走到二人身后,顺着二人的目光望去,但见营地的空地上,燃起一大堆篝火,篝火边围着一大群人,其余并瞧不出什么,不由挑眉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看楚大小姐和人赌酒!”一名守卫顺口答,话出口才惊觉有人走近,一惊回头,看到钰王殿下那张沉下来的俊脸,立刻惊出一头冷汗,忙挺身站直,顺手拉一拉同伴的衣裳。 另一名守卫正看在兴头上,也不回头,反对将他的手打开,喃喃的道:“已经是第六个人了,这一次不知会不会赢!” 耶律辰扬眉,凑到他耳后问道:“依你看,谁会赢?” “楚大小姐吧?”守卫傻笑两声,“她已经赢了五场,几位将军输的脸都绿了!” “是吗?”耶律辰慢悠悠的问。 前一名守卫忍不住抚额,已经顾不上耶律辰瞧见,抬腿在他屁股上狠踢一脚。 后一名守卫“啊呀”一声跳起来,捂着屁股转身,大叫道:“你做什么踢我?”一眼看到耶律辰,顿时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点头,向二人各自望去几眼:“你们就是如此守卫?本王的营里进了贼都不知道!” 这二人都是原来大漠上的盗匪,军营里规矩极多,短短几个月还没有习惯,此时见他沉下一张俊脸,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篝火边的一群人突然轰笑,有人叫道:“楚大小姐输了,喝酒!喝酒!” 后一名守卫“呀”的一声,失声叫道,“怎么是楚大小姐输了?”伸长脖子向篝火那里张望。 耶律辰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抬腿踹他一脚,咬牙道:“爷在和你说话!” 守卫腿上吃疼,连忙回过头来,低声嘟囔,也不知在说什么。 耶律辰向他瞪一眼,向另一人问道:“可曾看到阿江?” 身为长随,不随侍在自己身侧,这一晚上也不知道跑去了何处? 守卫连忙向篝火一指,“阿江大哥也在那边,他输了第三局!” 耶律辰:“……” 伸手指向二人点一点,才冷声喝道:“留在这里,不许走开!”自己拔腿向篝火走去。 走的近了,但觉夜风抚来,带来阵阵酒香,似乎火上还炙烤着什么。 篝火边,明媚少女刚刚饮过一大碗酒,腮染薄醉,笑着向一人指道:“项大哥,该你了!” 项江摸着后脑,讷讷的道:“这个项某没有玩过,不比成不成?” “不行!”少女摇头,将手里的酒坛子向他丢过去,“你若不比,今儿这肉可没你的份儿!” “比!比!”项海接住酒坛子,连忙点头。 “比什么?”话音刚落,就听人群外一个幽冷的声音接口。 众人回头,只见钰王殿下黑着一张俊脸,负手而立,都慌的连忙跳起来,乱纷纷见礼:“见过钰王殿下!” 耶律辰一个个望过去,但见除项海之外,戴石岩、奚赛宁、卞子俊、江一辛、耶律元哲加上荆明、韩立一个不少,竟然还有包凌松在内。 更可恨的是,阿江和自己的另三名长随也在其中。 众人见到钰王,都屏息噤声,大气都不敢透一口,闻着阵阵酒香肉香,恨不能此刻就找个洞躲起来,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 而唯有楚大小姐一脸惊喜,忙向他迎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笑道:“你来的正好,今日我们林子里打到野猪,正烤来吃!”说着将他向火边拖。 这一次耶律辰没有由着她,立在原地不动,一字字问道:“哪来的酒?” 因为她,营里将士的膳食明显变好,连每日的操练也更加有劲头,见她将四周山头搅的鸡飞狗跳,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哪知道今天竟然赌起酒来。 她自己喝也倒罢了,竟然将他手下的这些将士一起带上。 “呃……”楚若烟愣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讪讪的道,“是我瞧这天一天比一天冷,很快就要下雪,大伙儿清苦,命人城里买来两坛!”说到这里又连忙摆手,“你放心,今日他们都不当值,也不算违犯军规!” 军中禁酒,她倒是听过。 “不算违犯军规?”钰王殿下轻哼,目光一个个向在场的几个人望去,冷冷道,“你们说,不算违犯军规吗?” 他冷冽的目光每扫过一人,就有一个低下头去,等望到项海,项海愕然片刻,讷讷道:“只……只饮一碗,不会醉酒误事!” “一碗也不行!”耶律辰将脸一沉,向包凌松道,“时辰不早,包公子请回罢!” 虽然同在前锋营,包凌松并不归他管。 包凌松抓抓后脑,转头瞄一瞄戴石岩,又再看向耶律元哲。 不管怎么说,他总是钰王殿下的皇叔不是? 耶律元哲接收到几人的目光,干咳一声,试探唤道:“九殿下……” “或者小皇叔一起走?”不等他把话说完,钰王殿下就冷冷接口,身体站的笔直,冷锐的气息,仿似一柄将要出鞘的宝剑。 耶律元哲一窒,见他一张俊脸阴沉,只得闭嘴,悄悄向包凌松摆手。 还没有见过钰王如此的气势。 包凌松被吓住,缩一缩脖子,向众人望去一眼,很没义气的一溜烟逃走。 楚若烟也已经笑不出来,吞一口唾沫,试探唤道:“殿……殿下,今日都是我的错……” 耶律辰目光不向她稍斜,向阿江命道:“传令,集结所有将士!” “爷……”阿江一惊。 “去!”耶律辰喝令。 阿江再不敢多说,只得应命而去。 第110章全体受罚 夜色已深,前锋营大多将士已经睡下,突然间,听到号角声声,从钰王的营地响起。 众将士一惊,大多坐起,仔细听去,竟然是召集兵马集结的号角,都是心中又惊又疑,起身命人查看。 而在钰王营中,众将士刚刚歇下,就被号角声惊起,匆忙间,只来得及抓起军服,就冲出营帐,向营前的空地跑来。 空地上,大堆的篝火还在熊熊燃烧,烤肉的香味正在空气里四溢。 而,没有人胆敢向那令人垂涎的烤肉望去一眼,只看到钰王殿下那条笔挺的身影和他面前的几员小将,连忙按队站好,急匆匆的整理衣裳。 纷乱只是片刻,很快全军都已归于寂静。 钰王殿下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安王世子身上,冷声问道:“耶律元哲,军中饮酒,可算违犯军规?” 不问别人,单拿他小皇叔开刀? 楚若烟吐一吐舌头,悄悄后退一步,离他远一些。 这一会儿的耶律辰,再不是平日温润如玉的九殿下,整个人似寒冰,似剑锋,似乎能生生的将人冻住,又能随时将人劈成两半。 耶律元哲被他问到,只得道:“军中禁酒,饮酒自然是违犯军规!” “我没有听到!”钰王的声音拔高几分。 “军中饮酒,有违军规!”耶律元哲只得大声回答。 耶律辰点头,目光向戴石岩等人扫去,大声问道:“你们呢?” 被钰王凌利的目光逼视,戴石岩等人又岂敢有一分侥幸,听他喝问,只得齐齐抱拳躬身,大声道:“是,属下有违军规,请王爷处置!” 耶律辰的目光又再扫向他们身后的全体将士,扬声道:“征战之中,为将者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事关全军将士行止,事关整场征战的成败!为将者一步之差,会关系到整队将士的生死。今日能军中饮酒,日后征战,就会饮酒误事!今日犯错的虽说只有几位将领和本王的长随,可是本王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之错,会连累所有的将士!” 手指指向营门,冷声喝令,“所有将士,全副行军装备,急行前往小孤山取孤山泉水,凌晨之前赶回,不得有误!” 小孤山…… 全军都是一噤,忍不住面面相觑。 从军营到小孤山,足足二十余里,这一来一回,就是五十里啊,而且一路都是山路。此时已近三更,要在天亮前赶回,那就是中途只能没命的奔跑,一刻不停。 耶律元哲等人一窒,还不曾回应,只听耶律辰冷声喝问:“还等什么?” 这一声喝,不同于方才的一番训话,而是提气喝出,如春雷炸响,落在所有人的耳中,都是心头一震。 站在他的身后,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是楚若烟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怒意,心知今日的事触到他的底线,又再退后一步,悄悄向耶律元哲打个手势。 耶律元哲恍然回神,立刻躬身应命,“是,王爷!”立刻转身,向自己的部署高喝,“即刻全副装备,出发!” 有他带头,戴石岩、奚赛宁等人哪里还敢迟疑,也立刻领命,一个个传下令去,所有将士全部应命,立刻整装,快步冲出营门。 项海一队是强盗出身,闻言却忍不住哀嚎。 耶律辰目光扫去,冷声道:“你们既已投军,就当遵从军令,若是不愿,本王也不强留,你们可以即刻脱下军服,去做你们的流寇,去做你们的强盗!只是本王有言在先,若伤及百姓财物性命,本王必当率兵围剿,下手绝不留情!” 是啊,如果当初不是钰王求情,这里大多数人纵没有死罪,恐怕也落一个流放。如今虽说充军,可是钰王却没将他们当成犯人! 项海脸色骤变,厉声喝道:“还不整装?嚎什么丧!” 众盗也是心头一凛,立刻噤声,急匆匆奔去 全部将士已消失在黑暗之中,空中有细碎的雪花飘下,钰王殿下身形仍然挺的笔直,定定立在当地,遥望营外的黑暗。 阿江吞口唾沫,小心翼翼上前,躬身道:“爷,下雪了,回营歇着吧!” “你们!”耶律辰慢慢回头,目光扫过自己的四名长随,冷声道:“一起去!每人四桶山泉,天亮前赶回!” “啊?”阿江错愕。 别人只是一桶,他们四桶?更何况,他们是钰王的长随啊,怎么能整夜离开他的左右? 耶律辰静静向四人注视,一字字道:“回京之前,本王说过,不听本王号令,趁早不用跟着本王!” 这话说的重了! 阿江轻吸一口凉气,忙掀袍跪下,“王爷,王爷要罚,奴才岂敢不从,只是这营中无人……” 若此时来几个刺客,几人不在他的身边,又该如何是好? “是啊,王爷,奴才甘愿领罚,只请王爷另换个法子!”另三人也连忙跪倒。 耶律辰冷笑:“若有刺客,本王此时已是一个死人!” 阿江一窒,正想再说,瞥眼看到楚若烟躲在耶律辰身后,悄悄向他摆手,再指指荆明、韩立二人,心中微松,只得俯首道:“是,王爷!” 他们只是长随,并不是军中的将士,也没有行军的装备,只是向另三人招呼一声,一起冲出营门,消失在风雪中。 从大漠剿匪相识,到如今已有数月,荆明、韩立二人的身手他心知肚明,有他们在耶律辰身边,纵有刺客,料想一时无防。 看着阿江等人消失在营门外,楚若烟慢慢上前,轻声道:“王爷,今日都是若烟的错,你消消气,回营歇着罢!” 耶律辰回头,向她深望一眼,慢慢道:“明日天亮之后,本王送你回城!”说完再不多看她一眼,大步向营帐走去。 “啊?”楚若烟张口结舌。 所有的人受罚,只有她和荆明、韩立二人没有,也就是说,在钰王心里,他们并不能算是他的部下! 愣怔一瞬,连忙转身跟上,连声道:“我知道错了,你若要罚,等阿江回来,我也往小孤山取水去,可是怎么张嘴就要赶人?”看他在案后坐下,忙斟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第111章被她吸引 看到少女讨好的笑脸,耶律辰满腔怒火都发作不出来,默然片刻,终于长叹一声:“若烟,这里终究是军营,这里的将士,不知道几时就要上战场,走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楚若烟嗫嚅道:“我知道,只是……只是饮一回酒,我想……我想……” 深知自己不过是在找借口,后半句话没有再说下去。 耶律辰叹道:“如今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关系到日后他们的生死。你是个女儿家,又有父兄呵疼,可以不去想打打杀杀,可是如今他们跟着本王,本王就不能不顾及,你明白吗?” 楚若烟脸色乍红乍白,一时接不上话来。 来到苍辽,身在将门,这些话,不止一次听楚远父子讲过。可是,她终究没有亲眼见过战场,从不以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虽然说,她早知道耶律辰回京,不只是为了做一个太平王爷,可是却并没有深思,他从一无所有到如今身在军中,等了足足十二年,这十二年,他一步一步,走的如何艰难? 此刻被他一番话,说的心中愧悔交集,默默挨在他身边坐下,隔了良久,才点头道:“好,我回去!只是……能不能再等几日?”见他皱起眉峰,立刻道,“等几日,等到年下,等我大哥回来!横竖也只有几日!” 她并不在乎来自各处的流言,可是,如果就这样被他送走,下一次相见,又如何面对他? 被她一说,耶律辰也不禁默然。 是啊,若就这样将她送回去,必然令她难以下台。再过十几日就是年节,定远将军楚若宇也已在回京的路上,若是借着年节,楚若宇回京,送她回去,倒是名正言顺。 耶律辰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此刻,心里竟然还是顾忌到她,默然片刻,只得点头。 楚若烟眸子一亮,慢慢伸手抱住他的手臂,试探问道:“不生气了?” 感觉到她温软的小手,看着乌眸里的小心,耶律辰忍不住苦笑。 就算是生气,怕也只是生自己的气,又几时能和她生得起气来? 看到俊脸上的笑容,楚若烟终于松一口气,抿唇道:“酒不能喝,火上烤的肉不能浪费,灶里还炖着汤呢,我去给你盛一碗来!”说完起身要走。 “不用!”耶律辰摇头,目光扫向帐外,叹道:“留给将士们吧!” 此刻营帐外,已经是狂风怒卷,大雪漫天。而自己的将士,却全部在冰天雪地的山路上狂奔,他没有共苦,却也不能安然享受。 楚若烟顺着他的目光看看营外,顿时领会他的心思,轻声道:“你必会是一名好将军,像我大哥一样!”说完张手将他一抱,转身向外跑,“厨房有的是肉,我会炖好等他们回来,也不缺你那一碗!”嚷到后句,人已冲进帐外的风雪。 耶律辰望着她身影消失,唇角不经意勾出一抹笑意。 这位楚大小姐虽然娇惯成性,行事也肆无忌惮,却也明事理,重大局,她虽然总是令他头疼不已,却又不自觉的被她吸引。 楚若烟很快捧着托盘回来,抿唇笑道:“几口大锅都炖了汤,我命荆明在那里守着,烤好的肉也温着,将士们回来就可以食用!”将碗在他面前放下,轻声道,“你喝碗汤暖暖身子吧!” 想着风雪中的将士,耶律辰虽说心中不安,可是也不忍怫了她的好意,随意饮几口,浓香布满整个口腔,果然身体也暖和许多,抬头向她微笑:“时辰不早,你去歇吧,我等他们回来!” 他是要等整夜? 楚若烟摇头,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祸是我闯的,你不罚,我总不能自个儿去歇着,还是留下陪你的好!” 耶律辰微默,向她深望一眼,眼底不自觉带出些赞许,也就点头默认。 终究是楚大将军的女儿! 接近黎明的时候,风雪非但没停,反而越发的凶猛。耶律辰起身几回,每次掀起帐帘,都有狂风卷入,扑来满身的雪花。 想着风雪中狂奔的将士,心中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道会有如此大的风雪,就该将将士们留在营中惩罚,如今来回那五十里的山路,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凶险? 几次披着大氅出去,纵目而望,风雪中的营门都看不到将士们回来的身影,心中说不出的不安。 韩立守在营外,见他出出进进几次,上前问道:“王爷,若不然小人去迎一迎?” 耶律辰略一迟疑,终于摇头:“再等等罢!” 此时风雪正猛,将士们纵然有什么意外,好歹也是数千人同路,有所照应,派他一人出去,若有不妥,如何向楚若帆交待? 再张望一会儿,还不见人回来,见韩立再三劝说,只好回帐子里来。 此刻楚若烟早已经撑不住睡了过去。 耶律辰见她缩在短榻上,虽然盖着棉被,还是缩成小小的一团,不由心中怜惜,将身上大氅脱下给她盖上,坐在身侧相陪。 寒夜里,楚若烟睡梦中感觉到身边温热,不自觉的靠来,伸手将他抱住,小脑袋一滚,枕上他的大腿,额头在他小腹轻蹭。 这丫头醒了?又来占他便宜! 身体窜上一种陌生的感觉,耶律辰身子一僵,忙要避开,却被她牢牢抱住。耶律辰无奈,正要将她拽开,却见她只是轻蹭几下,口中呢喃几声,就寂然不动。 耶律辰握住她肩膀的手停住,低头去瞧,只见她长睫低垂,小脸儿陀红,鼻息绵绵,睡的正甜,不由哑然失笑,轻轻摇头道:“连梦里都不老实!”替她拉紧棉被,任由她将自己当成暖枕。 天色渐亮,其余的营里已有号角声响起,可是风雪却更加凶猛,狂风伴着大团大团的雪花怒卷而来,天地间茫茫一片,竟连营地后的山丘也看不分明。 眼看着还没有将士返回,耶律辰终于等不下去,轻轻将楚若烟缠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拉开,又将棉被盖好,向韩立吩咐道:“守好你家小姐!”自己另取一件披风,冲入风雪之中。 第112章急报 韩立大惊,急忙追出来,连声道:“王爷,不可!若不然,小人去一趟就是!” 耶律辰摇头,皱眉道:“你回去!”脚步片刻不停,已大步冲出营门。 这一刻,不管是谁去,他都无法再等下去。 韩立大急,疾奔几步将他截住,掀袍单膝跪倒,拱手道:“王爷!请王爷保重!” 耶律辰咬牙,冷声道:“那些都是本王的将士,本王岂能置之不理?” 韩立抬头,向他认真注视,一字字道:“王爷不知,小人却不能不晓!当日大小姐说要来军营,我家将军怕她有碍王爷练兵,并未应允。是大小姐再三求告,立誓既入军营,就是前锋营的人,将军这才答应!” 耶律辰一怔,喃喃重复:“既入军营,就是前锋营的人?” 韩立点头,接着道:“三公子命我二人伴在大小姐身边,虽为保护小姐,可是也曾言明,入营之后,小人是小姐的人,也是王爷的人!如今王爷要亲身涉险,小人不能不拦!” 从来不知道,楚大小姐入营,还有这样一番曲折。 耶律辰默然,只是看到漫天的飞雪,心中又说不出的焦灼,摇头道:“既然如此,本王命你守住楚大小姐,不许有失!”说完绕过他,拔腿就走。 韩立大急,唤道:“王爷!” 还要再阻,就听前方风雪中传来脚步声响,几条身影冲风冒雪,向这里疾奔而来。 耶律辰大喜过望,忙迎上几步,扬声问道:“可是前锋营的将士?” “王爷,是末将!”风雪中有人答应,很快冲破风雪,向这里奔来,离耶律辰还有数步处停住,倒身行礼,“王爷,末将回迟,请王爷责罚!” “江一辛?”耶律辰抬头望向他身后的十几名将士,心中不稳,问道:“别的将士呢?” “回王爷,风雪太大,小孤山岩石居多,许多新入营的兄弟又从未去过,戴大哥怕兄弟们有失,留在最末断后,项大哥、奚大哥几人居中照应,怕王爷久等,命末将等人先行回来报讯,请王爷放心!” 是因为几人中他年纪最小,所以让他先行回来! 耶律辰的心终于一定,抬手命他起身,又再问道:“可有兄弟受伤?” 江一辛摇头道:“没有,请王爷不必担心!” 耶律辰这才放心:“你们快些入营罢,自个儿到厨下取汤,暖暖身子!” 跟着江一辛回来的几名将士早已经疲惫不堪,又冻的僵直,心中难免埋怨耶律辰处罚太过严厉,此时见他立在风雪中等候,厨下又早已备好了汤,原来的怨气早已一扫而空,连忙谢过,相互扶持进营。 韩立悄悄松一口气,上前劝道:“王爷还是回营里等罢!” “嗯!”耶律辰应一声,又向山路上望一会儿,才转身进营。并不回自己营帐,而是向厨房来,向早回的几名将士细问路上的情状。 众人见他关切,你一言我一语,尽量详细。 江一辛道:“王爷放心,戴大哥说,虽说受罚,可是王爷必然爱护将士,如此大雪,王爷也未料到,如今只要兄弟们无恙返回就好,倒不急着贪赶路程。” 戴石岩倒是个稳重的! 耶律辰点头,心中暗赞。 隔一会儿,又陆续有将士回来,受韩立指引,都来厨下用汤。耶律辰一问之下,知道沿途并没有意外,这才彻底放心,嘱咐几人几句出去。 此时天光早已大亮,风雪也似小了些。耶律辰心中略宽,想起楚若烟还睡在自己帐子里,又转身向营帐走来。 刚刚走出几步,就见营门外一条身影跌跌撞撞冲进来,一眼看到他,连声大喊:“王爷!王爷……”竟然是他身边最得力的长随阿江。 耶律辰听他声音慌急,心中一惊,快步迎上,阻止他见礼,急声问道:“阿江!发生何事?将士们困在哪里?” 一瞬间,心中焦灼懊悔。 终于还是有将士发生意外,但愿没有人手伤亡。 阿江一愕,反问道:“将士们?”跟着反应过来,连忙摇头道,“王爷,不是我们的将士,是方才奴才回来路上,遇到边疆报信的信使,说……说阳谷关被破,定远将军遇袭,生死不明!” “你说什么?”楚若烟刚刚出帐,就听到这句,忍不住失声惊呼,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白着一张小脸儿,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我大哥怎么了?” 阿江抹一把脸上的雪水,摇头道:“战报有火漆密封,奴才不曾看到,只听信使说,楚大公子回京路上听到阳谷关失守,急速回兵时遇袭,如今生死不明!” “不!不会!”楚若烟摇头,一张小脸儿更加白的吓人,喃喃道,“不!不会!我大哥十二岁投军,十四岁征战沙场,从来没有败过!区区遇袭,怎么会生死不明?” 耶律辰见她身体颤抖,伸手将她扶住,向阿江问道:“你可曾问过,是哪里的信使?消息当真可靠?” 阳谷关由定远将军楚若宇镇守,哪知道他刚刚离关回京,阳谷关就会失守,而他回兵相救,却又遇袭。这一连串的事件若是真的,倒更像是一个阴谋。 阿江见他神色凝重,连忙点头道:“是安普的信使,他为了早一些赶进上京,舍官道走小路,哪知道遇到大雪,险些摔下山谷,幸好遇到奴才几人!奴才已命他们三人护送他进京,奴才一人赶回报信!” 安普,虽然是一个小城邑,却是上京到阳谷关的必经之路,离阳谷关大约百里。 楚若烟见耶律辰脸上变色,一颗心顿时一沉,咬一咬牙,向韩立道:“去备马,我们立刻回上京!” “大小姐!”韩立低喊。 现在狂风暴雪,就是人走在山道上也随时会失足,更何况骑马? 楚若烟回头向他注视,轻声道:“你没听到吗?大哥生死不明!“ 耶律辰也连忙阻止:“如今消息还不确切,你先不要急!”向阿江道,“你去备马,本王去见包统领,我们马上回京!”轻轻放开楚若烟,大步向主营走去。 第113章没白疼她 等耶律辰从主营回来,楚若烟几人已全副装扮,连马蹄也已用稻草扎好。 耶律辰皱眉:“你们做什么?” “我也要回去!”楚若烟回答的干脆。 “不!”耶律辰摇头,“这风雪里山路太过危险,本王带阿江先回,你在营里等着,若有消息,我使人报你!” “他是我大哥!”楚若烟仰头与他对视。 “若烟!”耶律辰沉声低喊。 “我的骑术你见过,风雪也没有什么好怕,他是我大哥,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消息!”楚若烟快速接口,将他未出口的话打断。 耶律辰向她深凝,但见她一张小脸满是坚持,不禁心中迟疑。 荆明、韩立二人抱拳为礼:“殿下,小人定会护住大小姐,不劳殿下担心!” 这几个月下来,耶律辰已深知二人功夫,更何况,此时情况紧急,已无瑕与几人纠缠,只得点头。 隔这么一会儿,奚赛宁、耶律元哲二人也与部分将士赶回,耶律辰吩咐道:“你们留在这里,等余下的将士回营,传本王号令,立刻休整,随时待命!” 奚赛宁等人路上就已知道消息,躬身应命:“是,王爷!” 耶律辰再不多停,跃身上马,提缰向营外冲去。 楚若烟、阿江等人随后,冲出营门,片刻消失在风雪之中。 风雪中路途难辩,平时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今日竟然足足走了近三个时辰。等到进入上京城,已近正午,耶律辰向楚若烟道:“你先回府,本王立刻进宫!” 楚若烟摇头:“殿下进宫,我去兵部!”也不等他应,提缰拐入岔道,向兵部驰去。 耶律辰微停,向她背影凝视一瞬,这才转路向皇宫疾驰,心里不自禁暗赞。 平日这个丫头与他同行,总会时不时言语挑逗几句,今日挂念楚若宇安危,竟然是从没有过的严肃。 哥哥们没有白疼她! 本以为此刻已经正午,早朝早散,皇帝必然是在御书房中,哪知道进宫时一问,才知道早朝刚散,信使就已回京,兵部尚书于一雷将消息报入朝廷,立时就将众臣召回,此刻全部都在大殿里。 耶律辰径直向大殿奔去,门外侍卫报进去,入内给皇帝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耶律隆毅微觉意外:“钰王,你为何此时回京?” 这个时候回来不奇怪,可是一夜的狂风暴雪,山路难行,此刻风雪虽小,却还没有停下,若没有急事,他怎么会选这个天气回京? 话问出口,眉心已不自觉的皱拢。 这个儿子不比别的兄弟,他可是在军中,难道军营里会有什么事? 耶律辰起身,躬身禀道:“回父皇,儿臣听闻阳谷关失守,定远将军遇袭,因此特意赶回!” 一句话,顿时引起殿内一片嗡声。 常王耶律亭望着他,似笑非笑:“九弟倒是消息灵通!” 是啊,朝廷的信使刚刚进京,君臣还在议事,远在军营里的钰王就能得到消息赶回,不能不令人起疑。 皇帝闻言,也不禁微微皱眉。 耶律辰目不斜视,只是仰首直视皇帝,浅淡的声音慢慢道:“信使途中遇险,是本王的亲随救下,护送进京!” 如果不是自己的三名长随一路以轻功提带,信使也不会早早赶进上京。 有这样的事? 殿上顿时一寂。 功绩侯万雄杰扬眉道:“从安普到上京,一条官道直达,信使能遇什么险?又怎么会路过前锋营?” “信使心急赶路,舍官道而走小路,哪知突降暴雪,是在山上遇险,诸位大人见疑,唤来一问就知!”耶律辰俊眉微拢,心中有一些不耐。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讨论军情吗?怎么这些人反而将矛头指向自己。 耶律亭将他神情中细微的变化瞧在眼里,却想到旁处,满脸不解道:“信使一早进京,若走山路,该当是在夜里,九弟的长随三更半夜到山上做什么?” “受罚!”耶律辰终于回头与他对视,一字一顿道,“本王长随犯错,本王罚他们前往小孤山取水,返回途中遇到信使,本王营中将士皆可做证!常王口口声声质疑,究竟想说什么?” 是啊,明枪还是暗箭,不防放出来试试。 钰王回京半年,平日里一副温润无害的模样,难免令人轻视。此刻这短短数语,词锋凌利,竟如一柄出匣宝剑,耀人眼目! 楚远大将军心焦长子安危,见钰王进殿,这些人顿时将话题岔开,早已心中不耐,此刻听钰王一句话,跟着点头:“常王殿下,有话快说!” 凛然的双目直视耶律亭,就差说有屁快放了。 耶律亭一愕,只得道:“本王只是见钰王回来的怪异,怕泄露军情罢了!” “泄露军情?”耶律辰冷笑,“阳谷关失陷,此时关内百姓必然流离失所,还要谁来泄露?定远将军遇袭,生死不明,将消息死守,难道是怕有人驰援吗?” 是啊,这两条消息,于苍辽来说,泄或不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楚远心中焦燥,再不理兄弟二人的争执,向上行礼道:“皇上,臣请旨出兵,收复阳谷关!” “皇上,臣请旨,前往安普,查找定远将军下落!”虎威将军江泽跟着请旨。 耶律隆毅点头:“阳谷关由定远将军镇守,如今定远将军生死不明,楚大将军前去,倒是比旁人妥当,只是……” “父皇!”耶律辰扬声打断,“儿臣以为,不宜仓促出兵!” “什么?” 满殿君臣都是一怔,楚远更是瞪大一双眼睛。 他冒着大风大雪赶回,就是为了阻止朝廷出兵? 耶律隆毅向他深凝,沉声道:“钰王有何高见?” 耶律辰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恐怕有诈,可否将战报给儿臣一观?” 太子耶律基忍不住道:“九弟,你不是早已得到消息吗?” 比满朝君臣还早! 耶律辰向他拱手为礼:“回皇兄,臣弟只知道阳谷关被破,定远将军遇袭,并不知道此情详细!” 皇帝命太监将案上的战报送去给他,点头道:“朕也觉着,此事事有蹊跷。” 定远将军楚若宇威镇异域,他镇守的阳谷关两年来从来没有人胆敢觊觎,哪知道他刚刚离关,人才走到半路,阳谷关就被人攻破,事先竟然没有一些预兆。 第114章言之有理 楚远凝神略想,向上道:“皇上,虽说楚若宇离开阳谷关到关破不过十几日,但是在此之前,他曾增援丘台关,或者与此事有关!” 阳谷关和丘台关相距不过百里,都属苍辽和沉丹国边界。 孝康王明辉摇头:“纵然是因为丘台关一战,沉丹国忌惮定远将军,可是又岂会知道他何时离关返京?” 是啊,朝廷是在丘台关一战之后才调楚若宇回京述职,沉丹国又怎么会知道楚若宇的行踪? 楚远冷笑:“王爷切莫忘记,当初丘台关失守,是何原因?” 是啊,当初丘台关失守,传言是军中有奸细,所以楚若宇收复丘台关后,朝廷才会下旨命他回京述职,就是为了查明此事! 孝康王顿时默然,两道浓眉紧皱,目光向殿上众臣扫去一眼,不禁脊背生凉。 如果说,丘台关失守是军中有奸细,那么楚若宇回京,只有朝中众臣知道,如今楚若宇遇袭,难道是朝中有人通敌? 此时耶律辰已将战报细细看过,交太监送回,向上行礼:“父皇,据战报所言,定远将军腊月初一离关,沉丹国腊月初十破关。定远将军得到消息时,是三日之后,他即刻回兵,刚过安普便遇到偷袭,时间拿捏如此准确,不能不令人生疑!” 也就是说,他也怀疑朝中有奸细! 皇帝点头:“敌国不但知道定远将军回京,还知道他得知消息后必然回兵救关,预先赶在回程途中设伏。”说到这里,脸色已变的阴沉,默想一瞬,向耶律辰问道,“钰王赶回来,想来有应付之策?” “是!”耶律辰向上拱手,“儿臣请旨,携一千轻骑前往阳谷关拒敌!” 一千轻骑? 此话一出,大殿上顿时一阵轰议。 孝康王当先摇头:“钰王殿下,战报所言,敌国攻破阳谷关的兵力不下五万,你带一千轻骑前往,岂不是送死?” “兵贵神速,如今天寒地冻且不说,更加上昨夜狂风暴雪,路途难行,若是调配大军,势必延误军情!”耶律辰声音朗朗,毫不迟疑。 大军调动,开往阳谷关总在两月时间,到那时,还不知道边关战况会变成什么样子。如今,不知道朝中是什么人通敌,重要的是,要赶在奸细将消息传回边关之前赶到,才能杀沉丹国一个出其不意。 太子耶律基忍不住道:“钰王虽说言之有理,可是你从不曾带过兵,一千轻骑?岂不是送死?” “皇兄,任是哪一位将军,都有第一次,臣弟愿意一试!” “可是钰王殿下,那一千轻骑,也是我苍辽男儿,岂能因你一人之失,轻易送死?”功绩侯万雄杰冷冷接口。 一人之失,说的客气,该当是一个人急功近利!直指钰王为求立功,置苍辽一千将士于不顾。 定远侯卞威也道:“钰王殿下,沉丹虽是小国,可也不比大漠剿匪!” 当初钰王率一千将士将大漠上的强盗一网打尽,在朝中倒也引起一片赞誉,可是区区一百多名强盗又岂能与沉丹国五万精兵相比? 耶律辰默然,也不过只是短短一瞬,点头道:“不错,此行冒险,本王不会强求任何将士同往,自然是各凭所愿!” 自己麾下得力小将之一的卞子俊,可就是定远侯之子! 皇帝凝神向他注视,筹思片刻,才慢慢道:“钰王,你可知道,此举不止关系到你和一千将士的生死荣辱,更关系到我苍辽举国百姓的安危!” 是啊,如果他抗敌不力,令沉丹国长驱直入,首当其冲的,就是阳谷关一脉的百姓。 “儿臣明白!”耶律辰仰首,向他直视,“父皇,除去一千轻骑之外,儿臣请父皇一道圣旨,准儿臣沿途调用各州府官兵!” 原来,不是要用一千轻骑对抗沉丹国五万大军啊! 殿内众臣齐齐松一口气。 耶律隆毅仍然不大放心,向耶律辰凝视片刻,但见他一张俊颜满是凝肃,双眸定定向他仰视,没有一瞬躲闪,心中诸多念头交缠,皱眉问道:“钰王,以一千轻骑前往,你总要有让朕和百官信服的言辞!” “是,父皇!”耶律辰缓缓起身,转身望向群臣,昂首朗声道:“西疆战发,从阳谷关到我上京,不止翻山越岭,还要穿越数百里大漠。本王手中,有当初招安的一百兵士,紧急行军穿过大漠,可以更加迅速直捣敌前!” 是啊,那一百多沙漠盗匪,如今在他的手里! 朝中众臣顿时一寂。 楚远却皱眉道:“虽说朝廷大军不比沙漠盗匪熟悉大漠,可是我苍辽人又有几人惧怕?” 耶律辰转身向他直视。 楚大将军身形英伟,宽肩乍背,相貌虽说英武,与楚大小姐的清丽却并不相同。 可是此时,钰王殿下看到他,脑中却想到那个娇俏的少女,忍不住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温软笑意,摇头道:“楚大将军,大军调配自然不怕大漠风沙,可是千余轻骑疾行,有没有那一百多人,怕相差很远!” 是啊,虽然说,苍辽人大多熟悉沙漠,可是这千里疾驰,中间又要穿越大漠,有那百余人和没有那百余人,又怎么能一样? 楚远看到他的笑容,却不禁恍了恍神,不自觉的点头:“钰王所言有理!” 楚大将军,可是苍辽朝廷将门第一人,他都说钰王殿下言之有理,谁还能说没理? 皇帝望向耶律辰的目光也露出一抹赞赏,终于点头道:“如此说来!就依钰王!” “谢父皇!”耶律辰立刻跪倒接旨。 楚大将军瞬间回神,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躬身道:“皇上!阳谷关虽小,却事关我苍辽安危,区区一千轻骑,无异以卵击石,请皇上三思!” 心中暗恼:怪不得丫头说你是妖孽,好端端的,笑什么笑? 满殿众臣闻言,却不禁一愕。 不是你说钰王殿下言之有理吗?怎么这会儿又让三思?楚大将军,你以为你是楚大小姐,逗大伙儿玩呢? 第115章要你帮忙 定远侯卞威也跟着行礼,“是啊,皇上,阳谷关一失,我苍辽大片国土置于沉丹国铁蹄之下,山河破碎,民不聊生,还请皇上增派大军,拒敌于国门之外!” “是啊,皇上!请皇上三思!”孝康王明辉也同时出列。 “皇上三思!” “皇上三思!” …… 满殿的武将,倒有一大半出来拜倒。 常王耶律亭见状,也立即跪倒,大声道:“是啊,父皇,九弟身为皇子,又岂能亲身涉险,还请父皇三思!” “请父皇三思!” “请父皇三思!” …… 几位皇子也跟着纷纷跪倒。 当真命钰王领兵,当真全军覆没,也不过一千兵马,可是万一他功成,那岂不是功绩盖过所有的兄弟? 太子耶律基迟疑一瞬,也跟着道:“是啊,父皇,虽说九弟智计百出,终究不曾统兵,还请父皇三思!” 智计百出? 这是第一次,听到旁人对这位九皇子的赞誉,还是出自太子之口。 一时间,众臣的目光,都落在耶律辰身上,实在不知道,大邺之行,究竟都发生些什么,能令向来张扬跋扈的太子对他有如此的赞誉。 皇帝耶律隆毅也微觉意外,见殿上众臣跪了一地,摆摆手,慢慢道:“朕还不曾说完!” 唤过禀笔太监,命道:“传旨,命钰王耶律辰率一千轻骑为先锋,持朕旨意,可沿途调配州府官兵,即刻出兵,全速赶往阳谷关拒敌。” 先锋? 众人都是一怔,几位皇子暗暗松一口气,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耶律辰身上。 堂堂皇子,上殿请命,却只得到一个先锋? 耶律辰却神色没有稍动,只是跪倒磕头,“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见太监将圣旨送来,双手接过。 耶律隆毅见他神情端凝,喜怒不形于色,不禁暗暗点头,又道:“拜楚远大将军为征西元帅,点齐五万大军,三日后开往边疆!” “臣领旨!”楚远立刻领命。 虽说不知道九皇子做先锋如何,可是楚远大将军挂帅,必然是横扫沉丹军,苍辽可以后顾无忧! 众臣再无异议,听皇帝调配其余人等,众臣齐齐领命。 耶律辰当先辞出殿来,快步出宫,见到阿江第一句就问:“阿铭几个人呢?” 问的是另外三个长随。 阿江跟着他上马,回道:“方才传过消息,已在府中等候,盖爷也回来了!” “嗯!”耶律辰再不多问,跃身上马。 雪后初晴,街上积着厚厚的积雪,还没有几个行人。主仆二人一路疾催,马蹄卷起层层雪泥,向钰王府疾赶。 府前下马,阿铭已经奔出府来相迎,接过马缰,低声道:“爷,楚大小姐来了,刚刚进府,和盖爷撞个正着!” “什么?”耶律辰脚步一顿,无瑕多问,快步向厅里而去。 看到他进门,楚若烟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连声问道:“怎么样?战报怎么说?皇上怎么说?派谁出兵?” 刚刚她赶去兵部,却知道兵部尚书于一雷已携战报进宫,只看到留在兵部的信使。虽说她进出宫门方便,可是那大殿却不能乱闯,只好前来钰王府等候。 耶律辰目光向她身后一掠,但见盖玉啸正慢慢从椅中站起,对上他的目光,将头微微一摇。 也就是说,楚若烟并不知道他是谁! 耶律辰心中略定,这才一句句答道:“战报确实是说,阳谷关失守,你大哥下落不明,只是将事情说的详细些罢了。父皇已封你父亲为征西元帅,率兵前往阳谷关!” “我爹挂帅?”楚若烟瞪大眼睛,皱眉问道,“那我大哥呢?谁去安普?谁去查找他的下落?”话说完才又想起,“我爹挂帅,谁的先锋?” 小丫头对征战倒是不陌生! 耶律辰微笑,只得答道:“是本王!本王只能停片刻,即刻就要赶回军营点兵!” “你的先锋?”楚若烟吃惊的睁大眼,乌溜溜的眸子微转,立刻道,“我也去!” “胡闹!”耶律辰皱眉低喝。 “我也是前锋营的人,我为什么不能去?”楚若烟立刻接口,声音拔高一些。 “不行!”耶律辰果断的拒绝,“纵然你是前锋营的人,此行本王只能选最精良的将士!” “我的骑术……”楚若烟的话刚刚出口,就被耶律辰打断,“千里行军,沙场征战,是性命相搏,只有骑术和轻功,最多保全你自己的性命,对用兵却毫无用处!” 只有一千名轻骑,自然个个都要最精良的将士。 “我……”楚若烟张了张嘴,心知他说的是实情,再也说不出话来。默然一瞬,才不甘心的问,“那我能做什么?总不能在这里眼巴巴的等着!” 耶律辰向面前少女深望,但见她一张小脸儿满是焦灼,心中一软,双手握在她肩上,轻声道:“若烟,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到你大哥,好不好?可是我不能带你!若你当真想要帮忙……”略略一想,挑唇笑道,“有一件事,倒是非你不可!” “什么?”楚若烟眼睛一亮。 耶律辰凑首在她耳畔,轻声低语。 楚若烟的乌眸越来越亮,听他说完,立刻点头道:“好,我马上就去!”放开他要走,又突然转身,在他脸上哒的亲一口,这才飞奔出门,很快消失了身影。 耶律辰:“……” 一瞬间,整个人僵住,怔怔望着门外消失的纤细身影,一时不知道自己心底那似甜似涩的情绪,究竟是喜是忧? 盖玉啸将这一幕瞧在眼里,也不禁错愕。 自己一个大活人,那位楚大小姐没有瞧见?怎么如此明日张胆? 愕然良久,才回过神来,见耶律辰仍然愣在当地,不禁低笑一声,上前在他肩上一拍:“恐怕事情不是如你所愿!” 为了不将楚大小姐牵扯进这场纷争,耶律辰特意避去军营,可是,他刚才和她说话时那温柔的语气,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是如此的不同。 耶律辰瞬间从石化中回神,尴尬的咳一声,摇头将满脑子的杂思摆脱,正色道:“三哥,这一次,我要你帮忙!” 第116章不是眼中的模样 “帮忙?”盖玉啸挑眉,“皇上已经下旨,命你为先锋,你只要击退沉丹国进犯,就可以名正言顺接掌阳谷关的兵权,还需要我做什么?” 重要的是,他的身份不能见光,从回京之后,耶律辰就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不是万不得已,断断不会让他出面去做什么。 耶律辰摇头,将战报细述一回,皱眉道:“安普一役,必有内情,父皇已命人去查,只是关系到定远将军的性命,所以要请三哥跑一趟!” 盖玉啸脸上浅淡的笑容渐收,双眸向他深凝,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你是为了定远将军,还是楚大小姐?” 定远将军楚若宇是楚大小姐的大哥,乍听起来,二者并没有区别。 可是,耶律辰却明白,为了定远将军,是为了朝廷,为了楚大小姐,是为了私情! 他眉端微动,仰头向盖玉啸直视,一字字道:“都不是,是为了军心!” 此一去,不管他做的有多出色,纵然掌管阳谷关的兵权,也只是暂时,不管楚若宇是生是死,楚远大军一到,势必要交回到楚远的手里。 可是楚若宇驻守阳谷关两年,颇得边关将士敬重,若能顺利将楚若宇救回,不止会得到楚若宇的感激,更能得到阳谷关一方将士的军心! 更重要的一句,他并没有出口。 他想让盖玉啸和他一样,堂堂正正的站在人前,不必成天东躲西藏! 盖玉啸眉目微动,眼底露出些震动,隔了片刻,终于点头,“九弟,你不会让我失望!”话说完,再不多一语,在他肩上一拍,转身大步而去。 相互扶持多年,早已知他如己,可是这一刻,他的一番话,还是给了他无比的信心。 耶律辰,永远都是原来的耶律辰,纵然是陷于儿女私情,他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迈出的脚步,也没有一丝的动摇! 耶律辰望着他修长笔挺的身影消失,眼底也是少见的坚决,深吸一口气唤道:“阿铭!” 守在门外的阿铭立刻行礼:“爷!” “不管用什么方法,大军出发之前,你必须封锁上京到阳谷关所有的消息!”耶律辰淡淡的吩咐,仿佛只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实则,从上京到阳谷关,相隔千里,要封锁这一路的消息,谈何容易? 阿铭却毫不迟疑的应道:“是,爷!”答应的痛快干脆,仿佛只是奉命上街买个包子一样简单。 阿铭快步而去,耶律辰又再唤道:“阿传,阿伤!” “爷!”另两名长随在阶下施礼。 “你二人率我们的人,疾速赶往阳谷关!” “是!”二人应命,转身飞奔而去。 耶律辰深吸一口气,亢声道:“阿江,随本王回军营!”大步出府,带过马一跃而上。 清泉般的眸子,一改往日的温润,而是带着势在必得的凌利。 要以一千轻骑击溃沉丹国五万大军,简直是痴人说梦。在旁人眼里,他耶律辰是疯了,就连自己的父皇,也并不相信,他之所以应他所请,不过是给他一个机会罢了,若不然,随后怎么会有楚远的五万大军? 只是…… 马上的身影微微一顿,心底有一瞬的恍惚。 明知道是以卵击石,父皇仍然愿意给他一次机会,是不是说明…… 这一瞬间,耶律辰心底深处,最坚固的堡垒之后,一个最隐秘的地方,有片刻的松动。 或者,真正的父皇,并不是自己眼中的模样。 这个念头只是一瞬,已无瑕去深究,耶律辰带着阿江径直出城,直奔军营。 前锋营里,戴石岩、项海等人早已回营,经过大半日的休整,原来的疲惫已一扫而空,此刻几员小将正聚在耶律辰议事的营帐里等候,而余下的兵卒大多是此次新召募的新兵,得到边疆的消息,加上耶律辰突然离营,再看到几员小将的神色,已猜到前锋营即将发兵,大多惴惴不安,有意图通过军功谋个出身的兵士,却隐隐带着期待。 近黄昏时分,终于有守兵扬声禀报:“王爷回来了!” 戴石岩等人立刻迎出帐篷,见耶律辰与阿江一前一后,从大开的营门疾驰而入,连忙迎上见礼:“见过王爷!” 耶律辰下马,将马缰甩给阿江,命道:“本王去见包统领,你等立刻集结所有将士!”话说完,也不等人应,已大步向主营而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耶律元哲忙向阿江问道:“战报上究竟说什么?我们要出兵吗?” 阿江点头:“情况紧急,各位爷还是快集结兵马吧!” 戴石岩年长稳重,闻言点头,即刻传下令去,兵马集结的号角声顿时响彻整个前锋营。 前锋营统领包翼听说耶律辰要带一千兵马赶往阳谷关,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摇头道:“王爷,这沙场征战,非比儿戏,还请王爷三思!” “父皇旨意已下,无可更改!”耶律辰摇头,将圣旨取出给他看过,“一千将士,本王自然从自己营里调配,只是……” “什么?”包翼见到圣旨,心知已成定局,如今能做的,只有尽力协助。 耶律辰勾唇:“此次事发突然,又是紧急调兵,本王要一千名将士足够五日的干粮!” 心里暗叹:自己营里的兄弟都被那个丫头惯坏,平日吃肉喝汤,面粉做成各种美食,偏偏没有可以随身携带,又经得住吃的大饼。 “五日?”包翼不禁瞪大眼。 他这是打算不眠不休,一路不停的赶往阳谷关吗? 耶律辰似看出他的疑惑,点头道:“如今严冬,大漠上风沙横行,不能久留!” 是啊,这个时候,大漠上已经是行人绝迹,商旅不通,如果不是紧急军情,朝廷也不会这个时候出兵! 包翼点头:“今夜必然备好!” “一个时辰!”耶律辰摇头,“本王一个时辰之后就要出兵!” “王爷,再过一个时辰,天色就已全黑,这个时候出兵,怕凶多吉少!”包翼吃惊反对。 第117章点将 “统领不必担心!”耶律辰勾唇,转头去瞧他帐壁上挂的苍辽行军图,指道,“我们军营处在上京城西南,从此处前往阳谷关,最近的道路,是折而向西,过小孤山,经三里湾上大漠。穿越大漠之后,途经溪阳、安吴、河兴等地,过安普,直达阳谷关!” 包翼点头,皱眉道:“一个时辰之后发兵,以轻骑的脚程,三更后驰上大漠,那个时候……”说到这里摇头。 隆冬季节,后半夜正是大漠上风沙最大的时候。 耶律辰微微一笑,手指指向军营以南的一带山脉:“若我们舍近求远,出军营折而向南,经泗北、邯河,过明安郡后,再折而向西,经贲原上大漠,用三日穿过大漠,再经宁九、松赞,过川宁坡,直达阳谷关!” 包翼吃惊道:“如此一来,多走三百里路程,岂不是延误军情?” “不!如此一来,会早到半日!”钰王唇含浅笑,答的肯定! “早到半日?”包翼一怔,目光停在图上,疑惑不解。 如耶律辰所言,弃三里湾而走贲原,足足比前一条路远三百里,又怎么会早到半日? 耶律辰心知不说明白,他断断不会放行,只得解释道:“统领请看,走三里湾,要穿过足足八百余里的大漠。而走贲原,大漠上的路只有五百余里,三百里大漠,我们岂不是省下一日半的路程?” 包翼点头,却仍然不解道:“大漠道路难行,改走旁处,倒是容易一些。可是除去大漠,你旁的道路却多六百里,何况还有山路,可曾计算在内?” 这样看来,就是大漠上省出一天半,也最多赶出四百里,也就是说,还是会晚半天赶到。 耶律辰眸色一沉,摇头道:“不!那条路途经安普,怕会受到阻击,消耗掉半日!” “安普……”包翼低语,想到战报上所述,点头道,“大有可能!” 楚若宇是在返回阳谷关时,刚过安普遇袭,下手之人必然料到,那一战已惊动安普守兵,必然会派信使回京求援。为了给沉丹大军争取更多的时间,就一定会在那条路上设伏。 重要的是,安普是那条路上的必经之地,避无可避,绕无可绕,就算是有所戒备,也免不了一场苦战。 而耶律辰所选的路,远远绕过安普,再弃官道而走山路,避开了官道上的一处险要。就算这一方也有埋伏,也断断料不到大队行军会走山路。 想通此节,包翼不禁连连点头,心中暗赞,却又问道:“那王爷又要如何早到半日?” 这位钰王虽然刚刚回京,可是他对这两条路竟然如此熟悉,必然曾经亲临。 耶律辰微微一笑,手指移回上京方向,图上轻点,低声道:“过邯河之后,我们从这山上斜插,赶往明安郡,可以再省半日路程!” 包翼一惊,失声道:“你要走南林谷?” 南林谷地势险要,更有一段山路极为狭窄,只容一骑通行。 “对,南林谷!”耶律辰点头。 他只要一千精兵,并不是托大,也不是为了哗众取宠,而是……人数极少的一支队伍,更易于紧急行军! 包翼向他凝视片刻,心中衡量他所说的路径,终于长吁一口气,点头道:“王爷胆色,臣当真是佩服!” 耶律辰勾唇:“统领沙场老将,本王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沙场老将,也断不敢如此运兵! 包翼摇头。 只是见耶律辰已胸有成竹,又有圣旨在前,这才躬身道:“请王爷回营点兵,一个时辰之后,臣必当将干粮准备妥当!” 耶律辰躬身还礼:“在这前锋营里,统领不必行君臣之礼!” 是啊,在前锋营,包翼是统领,耶律辰只是他麾下的一名寻常将领。 包翼见他谦和,暗暗点头,当即送他出去,立刻命人准备干粮。 耶律辰回营,自己帐下的三千将士已全部集结,看到他,立刻满场皆寂,齐齐向他注目。 耶律辰大步跨上营前石阶,目光扫过全部将士,这才扬声道:“沉丹国入侵,阳谷关被破,定远将军生死不明,如今本王奉皇上旨意,率一千轻骑紧急赶往阳谷关,抗拒沉丹,护我疆土!” 一千轻骑…… 这个数字出口,队列中传来一阵抽气声。 本来整个前锋营,有兵马五万,在此之前,众人只道必然是三千人全部随耶律辰与其他营的将士一同出征,哪里知道,到头来,竟然只用一千兵马? 戴石岩等人也不禁耸然动容,互视一眼,又将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身上。 耶律辰声音微顿,等全场稍静,才又慢慢道:“沉丹国五万兵马,以一千人相抗,无异以卵击石,只是大义在前,大丈夫必当当仁不让!此次出兵,本王只挑铁骨男儿,若是心虚胆怯,大可留在营里!” “王爷,末将原往!”他话音刚落,项海当先出列请命! “好!”耶律辰点头,“你所部兄弟,由你亲自挑选!” 项海朗声回道:“王爷,我等本是大漠上的强盗,无家可归,于国于民有愧,是王爷给我等机会,才有机会为国效力。此次出兵,我部全部同行,不必挑选!”转身望向自己所部的一百多名兄弟,扬声问道,“众兄弟,是不是?” “是!是!是!”一百多人齐声高呼,声震苍穹。 耶律辰赞赏的点头:“此一役之后,你们就可为自己正名,洗雪前耻!”目光转向其余将士,问道,“还有何人愿意前往?” “王爷!” “王爷!” 戴石岩、奚赛宁同时出列,“末将愿意前往!” “末将愿意前往!”他二人话声刚落,就见卞子俊、江一辛、耶律元哲也同时站出一步,躬身向耶律辰请命。 帐下只有六名将领,此刻竟然毫不犹豫全部请命! 耶律辰眼中露出一抹赞赏,目光向五个身上扫过,在卞子俊身上略停,点头道:“戴校尉、耶律校尉与本王同去,你们三人留守军营吧!” 第118章对一个人如此挂心 “王爷!”江一辛也倒罢了,奚赛宁和卞子俊同时错愕,齐唤一声,还要再说。 耶律辰举手止住,扬声道:“愿往者,往戴校尉和耶律校尉处请命,选出千人,一个时辰之后,随本王出发!”听到众将士轰然齐应,再不多说,转身下台,大步向自己营帐而去。 刚刚进入帐门,江一辛等三人就随后跟来,卞子俊张嘴就道:“王爷,为何不是末将?” “为何要是你?”耶律辰勾唇向他笑望。 虽说他较戴石岩、奚赛宁年少,可是假以时日,五人之中,却会是最出色的一个。如今所欠缺的,只是一些打磨罢了! 卞子俊一窒,闷声道:“戴大哥年长,投军也较我们早,也倒罢了,可是耶律世子较末将还小两个月,又是一同投军,论兵书战策,武功谋略,末将自问不差。末将实不明白,为何选他而不是末将?” 奚赛宁也连忙道:“是啊,王爷,论年岁和投军资历,除了戴大哥就当数末将!” “你们是要让本王将耶律元哲留下,由你二人顶替?”耶律辰含笑反问。 “这……”二人互视一眼,都不禁踌躇。 同在军中,同吃同住,又一同转到耶律辰麾下,五人早已情同兄弟。此刻虽说想要跟着耶律辰出征,却并不想抢了兄弟的前程。 奚赛宁低声道:“他是安王爷独子,不能有任何闪失!” “那又如何?”耶律辰轻哼,“论出身,谁又比谁差多少?怕死就不要投军,既然想凭军功在朝中立足,就不要畏首畏尾!” 是啊,他以堂堂皇子,王爷之尊,岂不是也要统兵出征,身先士卒? 卞子俊涨红了脸,默然一瞬,才闷声道:“纵然不是耶律世子,可是……可是项大哥进入军营不过数月,怎么……怎么就能随着王爷出征?” 耶律辰一字字问道;“你自问兵书战策,武功谋略不下于耶律元哲,那么论临机应变,心思缜密如何?” 卞子俊顿时默然,低声道:“耶律世子聪明机变,末将有所不及!” “那依武功高低,或者行走大漠的经验,你比项海如何?”耶律辰追问。 卞子俊脸色乍青乍白,低头道:“末将望尘莫及!” 项海虽说出身卑微,可是那一身武功,当真是罕逢敌手,当初若不是耶律辰用计,若不是他顾及到百余名兄弟的安危,又如何擒得住他? 耶律辰见他面有惭色,也不再说,又再望向奚赛宁。 刚才几句,虽然是问卞子俊,可是奚赛宁听在耳中,也早已泄气,见他望来,只好低声道:“王爷,是末将不知道天高地厚,请王爷莫怪!” 耶律辰点头,向二人各望一眼,慢慢道:“此次出征,不止是以千人对敌五万,还要行军千里,本王选他三人,自有本王的道理!” 二人迟疑一瞬,只得应道:“是,王爷,末将明白!” 耶律辰见二人应的勉强,只得道:“奚校尉精明干炼,军中素有威信,本王不在营中,当以你约束兄弟。卞校尉素来与兄弟们情谊极好,正可做奚校尉助手,有你二人守营,本王后顾无忧!” 原来,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堪重用! 二人闻言,这才心中稍慰,拱手施礼:“我二人必当尽心歇力,请王爷放心!” 耶律辰点头,转头望向江一辛,含笑道:“怎么,江校尉也要随本王一起出征?” 江一辛摇头道:“末将自问武功、战略都较几位兄长差出许多,此刻进营,是想请问王爷,王爷出征,不知几时能回,营里可有什么吩咐!” 五个人中,以江一辛年纪最小,此刻倒是他较为稳重! 耶律辰点头,见他神色闷闷,显然是因为刚才自己赞了奚、卞二人,忍不住微微一笑,向奚、卞二人道:“江校尉虽说年幼,可是为人沉稳,倒是较你二人强些,营中若有要事,多与他商议!” “是,王爷!”二人齐应。 江一辛顿时精神一振,也立刻行礼道:“王爷放心,末将必定协助两位兄长管好营中兄弟!” 耶律辰点头,目光向三人一一望去,一字字道:“本王此去,快则三个月,慢则一年,必然回来!本王走后,营里交给你们三人,军纪军规,将士们的操练,一刻不能松懈,你们可能记住?” 昨夜刚刚因为军规受罚,又怎么会忘记? 三人立刻应道:“末将必然不敢松懈,请王爷放心!” 耶律辰点头:“本王一个时辰之后出发,三位可以助戴校尉几人点兵!” 一个时辰之后就要出兵,他们不去帮忙点兵,却在这里耽误王爷的时间! 奚赛宁、卞子俊不禁汗颜,忙齐声应命,躬身辞过一礼,转身就走。 耶律辰看着三人走到营门,慢慢道:“还有!” 三人一齐停步,转身向他望来。 耶律辰眸光骤深,一字字道:“本王统兵,要的是令行禁止,不会每一个决定都向你们解释,明白吗?” 刚才还温和的语气,这一瞬,带上少有的威严。 奚赛宁、卞子俊二人一窒,齐齐躬身道:“末将明白!” 耶律辰再不多说,挥手命三人离去,这才进内帐更衣。 一个时辰之后,出兵的号角声吹响,耶律辰一袭戎装,当先跃身上马,抱拳辞过送行的包翼,扬声喝道:“出发!” “出发!” “出发!” …… 喝令声一声声传了出去,出征将士齐齐上马,一千轻骑驰出营门,很快消失在已降的暮色中。 最后一骑轻骑消失不久,上京城方向的大路上,楚若烟一人一骑疾驰而来,冲入营门,抛开马缰向正营冲去。 奚赛宁瞧见,连忙迎上来问道:“若烟,你怎么回来了?” “王爷呢?”楚若烟问。 “王爷已经出兵,刚刚出发!” “走了?”楚若烟失声低喊,顿足道,“怎么都不等我?”转身向营外冲去。 奚赛宁忙将她拦住:“若烟,你做什么去?” “我去追他!”楚若烟皱眉。 奚赛宁叹气道:“王爷所率,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轻骑,你怎么追得到?”将她马缰夺过来,温言好语的劝,“王爷既然将你留下,必然有他的考虑,你就这么追去,岂不是捣乱?王爷说了,他快则三月,慢则一年就回来,到时你要和他怎么样,还不是由着你?” 这是什么话? 随后跟出来的卞子俊、江一辛都不禁好笑,也都连声劝道:“是啊,王爷此去是往边关对敌,不会被别的姑娘勾去,你放心就是!” “谁又怕他被姑娘勾去?”楚若烟瞪眼,回头看向空空的营门,不禁爽然若失,“我只是想送送他,他竟不等我!” 见她如此神情,卞子俊、奚赛宁二人不禁对视一眼。 自幼相识,一起长大,包括他们几人在内,这位楚大小姐赞过、调戏过的俊美少年不计其数,还从不曾见她对一个人如此挂心。 第119章发生大事 楚若烟入营时天色已晚,在营中留宿一夜,第二日一早才又回城。 刚刚进入城门,就被孝康王府的家人拦住,行礼道:“楚大小姐,我家郡主请楚大小姐过府一见!” 楚若烟见他话虽说的平稳,可是眼底全是焦灼,不由心中一紧:“可是发生什么事?” 家人摇头:“像是三公主的事,小人并不知详情,只是我家郡主说大小姐今日必然回来,城门刚开,就命小人在这里等着,务必请大小姐走这一趟!” “好!”听说是耶律心的事,楚若烟再不迟疑,调转马头向孝康王府驰去。 府门前下马,还不等问,就见管家亲自迎来,连声道:“小姑奶奶,快进去罢,我家郡主已经问过几回了!” 看这样子,竟然是发生大事! 楚若烟不敢耽搁,拔步奔进府门,向后宅冲去,奔近明彦君的院子,也不等丫鬟回报,径直闯了进去,慌的丫鬟随后扬声喊:“郡主,楚大小姐来了!” 明彦君正在花厅里坐立不安,听到丫鬟禀报,忙迎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连声道:“你这个丫头,好端端的,又跑去军营做什么,这会儿才回来,你再不来,我就要赶去找你!” 楚若烟无瑕去说耶律辰,只是问道:“你火烧火燎的将我唤来,究竟什么事?” 明彦君这才省起,顿足道:“是三公主,也不知道几时出城,一夜没有回来,这会儿宫里已经翻了天,已经好几拨人过来,找我们几府要人呢!” 说是要人,不过是询问,可是她说出这番话,可见宫里来人的急切。 楚若烟皱眉道:“怎么公主出宫,宫里的人竟不知道?怎么隔一夜才命人来找?” “起初是公主宫里的人替她瞒着,想着不过是贪玩,落匙前必然回去。哪里知道宫禁之后还不见人,这才慌了神,也不敢张扬,只是偷偷命人去找,哪知道御林军有人回过话,说是昨儿午后出了城,再不见回来!” “午后出城?”楚若烟喃喃低语,脸色不禁微白,抓住明彦君的手问,“可知道从哪里出城?什么装扮,有没有人跟着?” “若是有人跟着,我们还急什么?”明彦君摇头,见她问的详细,不禁有些疑惑,“她是从西城门出城,一身骑装,骑的是今年及笄时皇上赐的那匹红马。” “西城门……红马……”楚若烟喃喃自语,脸色更白了几分,顿足道,“疯了!她可真是疯了!” 明彦君见她脸色渐变,心头更紧了几分,连忙问道:“若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替她瞒什么?还不快说出来?” 楚若烟摇头:“姐姐,此刻顾不上细说,我们速速进宫,请皇上命人去追!”说完拉着她就向门外冲。 明彦君急道:“要追,总要知道她去了何处?从半夜到此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出城,整个西郊怕早已翻了一遍!” “她哪里是在西郊,必然是去了安普!”楚若烟头也不回的答。 “安普?”明彦君大吃一惊,“她去安普做什么?何况她孤身一个人,怎么穿过整个大漠?” 楚若烟见她问个不休,深知不将话说透,她总不能放心,只得问道:“姐姐,昨日你们可曾得到消息,说钰王出兵,不救安普,却绕路径直前往阳谷关?” “我知道!”明彦君点头,“皇上本就命他为先锋,去夺回阳谷关。只是前往阳谷关,就要路过安普,又怎么会不救安普?此话怕是谣言!” 楚若烟摇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姐姐,那不是谣言,是真的,那消息,是我替王爷放出来的!” “你?”明彦君大吃一惊,心中念头微转,又不解问道,“纵然如此,皇上和钰王必然另有安排,三公主急什么?” “所谓关心则乱!”楚若烟摇头,又不禁苦笑,“王爷要我放出消息,本是要迷惑旁人,只是……只是三公主牵挂我大哥,听说王爷不救安普,自然着急。她一人一马出西城,还不带人,自然是奔安普去了!” “牵挂你大哥?”明彦君大奇,双眼大睁,满脸的不可置信。 自幼一起长大,怎么从来不知道,三公主耶律心和楚大公子楚若宇有什么瓜葛? 楚若烟苦笑道:“好姐姐,我们先进宫,此事我随后和你细说就是!”再不等她多问,拉着她奔出院子,向府外冲去。 同是高门显户,钟鸣鼎食之家,各府的公子、小姐都是自幼相识。只是从幼至长,耶律心与楚若宇虽然熟捻,却并没有过儿女之情。哪知道就在两年前,楚若宇拜将戎边,辞行时一身戎装,英姿俊挺,竟然从此令耶律心念念不忘。 她虽然自幼与姐妹几人交好,可说是无话不谈,只是这小女儿心事,又岂能轻易出口?也只是她向楚若烟打听楚若宇的消息多些,才被楚若烟猜透,明彦君、卞红欣等人并不知情。 一路赶往皇宫,楚若烟约略将此事说完,明彦君听的目瞪口呆,喃喃道:“她这一番心事,你大哥并不知情,如今她竟然单人匹马要穿越整个大漠去找你大哥,可不是疯了!” 楚若烟眉有忧色,摇头道:“若是她能平安赶到安普也倒罢了!我只怕她无法穿过大漠!” 明彦君点头,想起如今季节,大漠上风沙横行,也不禁心中暗惊,扬鞭疾催跨下马,向皇宫疾驰。 御书房里,皇帝瞧着椅子上哭成泪人儿的元皇后,心中正焦灼不堪,听到二人求见,忙命人传入,不等二人见礼,劈面就问:“可曾问到三丫头的消息?” 楚若烟立刻跪下行礼,回道:“请皇上即刻派人往西前往大漠,向安普去追!” 皇帝脸上变色,一字字问道:“大漠?” 元皇后呼的一下站起,连赶两步过来,颤声问道:“你说大漠?她跑去大漠做什么?” 楚若烟摇头:“皇上,皇后,请你们信我,即刻派兵上大漠去追,若不然……若不然……” 说到这里,脸色微变,咬唇不语。 苍辽国本就多出骏马,耶律心那匹红马,更是万里挑一的良驹,耶律心又已走了一夜半日,又有什么样的马能够追到? 重要的是,大漠上一夜风沙,她此刻是不是还安然无恙?纵然无恙,又是不是会迷路? 若是迷路,就算是有快过她的轻骑,又哪里找去? 第120章漠上风沙 元氏听的手足冰凉,双手紧紧抓住皇帝衣袖,颤声求道:“皇……皇上……皇上快救心儿啊……” 皇帝也是脸色微变,顾不上细问,一叠连声唤道:“来人!快!快命人去追!” 太监总管庞白微顿,躬身问道:“皇上,传哪位将军?” 若耶律心是在上京城,自然是派一队御林军就可,可是如今是往大漠,御林军有守护皇宫之责,如何能派?只是,虽然只是追寻公主,但要调兵,就要派将。 皇帝一顿,向楚若烟望去一眼,不禁踌躇。 年底整兵,如今朝中的小将大多是在军营里,而唯一留在城里的楚若麟是禁军统领,身负守护皇城之责,岂能轻易派出去? 可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女儿,总不能派朝中老将吧? 更何况,两日之后,楚远发兵救援阳谷关,有不少将军随行,此刻调将,怕延误军情。 似乎看出皇帝的踌躇,明彦君立刻道:“皇上,臣女大哥今日一早回京,或可一用!” 明彦恩? 皇帝大喜,立刻道:“好,就命明世子立刻调兵前往大漠,务必要将公主追回!” “是,皇上!”庞白躬身应命,速速出去传皇帝口谕。 到明彦恩接旨出京,耶律心出京已经足足十个时辰,所有的人都明白,要想追到她,谈何容易? 只盼她能熬过昨夜的风沙,并没有走远,在再次天黑之前,能被明彦恩找回。 可是,楚若烟和明彦君眼巴巴等到天色渐黑,却有消息传回,明彦恩追出百余里,不但没有见到耶律心的人,也不曾有任何她的线索,只好一路向安普方向追去。 茫茫大漠,又经过一夜的风沙,自然不会有什么线索留下! 楚若烟和明彦君面面相觑,心中暗暗担忧,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明彦君默然片刻,轻声道:“楚大将军两日后就要出征,妹妹还是先回府罢,若有什么消息,我命人报你就是!” “嗯!”楚若烟漫应一声,凝神想一想道:“我爹对大漠地形极为熟悉,我即刻回府和爹爹商议,或者还有旁的办法!”辞过明彦君,径直赶回府去。 整个上京城,这一整日都在寻找公主,楚远早已得到消息,听她询问,不禁皱眉道:“进入大漠,向西最近的泔河洲有二百里,若是公主没有迷路,以那红马的脚程,昨夜三更之前,该当能够赶到。” 楚若烟大喜:“如此说来,她未必遇到风沙!” 楚远点头:“但愿如此!” 重要的是,要耶律心没有迷路! 大漠虽然与草原天差地别,可是同样的广阔,没有一定的道路,方向只要有一点偏差,往往就差之千里。 楚若烟咬唇,默想片刻,轻轻摇头道:“三公主为人聪明机警,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 话虽如此,可是想着大漠上风沙横行的状况,还是忍不住担心,将荆明唤来道:“你去孝康王府问一问,明世子可有消息传回来?” 荆明奉命而去,一柱香功夫回来,摇头道:“明世子已经兵分三路,另两路在近处搜索,他自个儿已率兵追了下去,还没有公主的消息!” 楚若烟皱眉,再隔一个时辰,又命人去一回,得到的还是之前的消息。 楚若烟急的跺脚,可是又无法可施。 楚若麟回府,见她急的团团转,温言劝道:“大漠难行,大漠上的二百里路,与旁的路程不能相比。此刻已近三更,风沙渐起,纵然明世子赶到泔河洲,消息怕也无法传回,你还是去安心歇息,明儿一早,必然会有消息。” 楚若烟虽然一万个放心不下,可是深知他所言是实,只好一再嘱咐荆明,有消息立刻命人回禀,自己回后宅歇息。 可是心中挂念耶律心安危,又如何睡得安稳?一夜惊起几回,侧耳就能听到屋子外呼啸的风声,一颗心说不出的焦灼,却又无法可施。 熬至五更,再也睡不下去,略略梳洗,又再向前院而来。刚刚走出垂花门,就见荆明匆匆向这里而来,楚若烟连忙迎上几步问道:“可曾有大漠上的消息?” 荆明见到她,立刻站住,脸色怔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一惊,连声追问:“说话啊,究竟发生什么事?可有公主的消息?” 荆明摇头,微微定神,才躬身行礼回话:“大小姐,明世子那方,还没有消息传来,可是……可是城门刚开,就有城外的驻兵传来消息,说昨夜极大的风沙,不要说漠上的绿洲,就连三里湾也倒了几处民房。” 三里湾,和大漠可是还隔着几十里的大戈壁呢! 楚若烟倒吸一口凉气,脸色跟着变白,颤声问道:“那……那绿洲会怎么样?”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连三里湾都被波及,大漠上寻常的绿洲,恐怕是一场不小的灾难。 荆明默然摇头,隔一会儿听她不说话,低声道:“如今不止是三公主,还有明世子!” “什么?”楚若烟骤吃一惊,脑中念头一转,脸色就不禁微变,咬牙道,“我去明姐姐府上!”拔腿冲出府门,也顾不上命人备车,只是急急带来一匹马,一跃而上,向孝康王府疾驰。 孝康王府,明彦君早已急的团团转,听到她来,快步迎出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连声道:“若烟,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明大哥可有消息回来?”楚若烟赶着问。 明彦君摇头,急的几乎落泪:“说是大漠上沙丘移位,隔了道路,大哥……大哥失去消息……” 楚若烟脑中“嗡”的一声,喃喃道:“沙……沙丘移位!” 虽然一到冬季,大漠上就会风沙横行,可是能造成沙丘移位的狂风并不多见。 明彦君白着张脸点头,颤声道:“算路程,他们自然能赶到泔河洲,怕只怕……” 怕只怕,他们一路寻找公主的线索,没有全力赶路,反而遇到了风沙。 明彦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院门外丫鬟禀道:“小姐,卞大小姐来了!” 第121章还有一场风暴 随着丫鬟禀报,卞红欣已一脸慌急直冲进来,一眼看到楚若烟,一张本来就苍白的小脸儿更白了几分,一把抓住明彦君的手,颤声问道:“明姐姐,消息是假的,对不对?明大哥不会有事,对不对?” 明彦君反手将她手掌握住,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摇头,是安慰明彦君和卞红欣,也像是给自己信心:“明大哥不会有事,你们放心!” 也就是说,消息是真的! 一瞬间,卞红欣的脸色,已白至透明,嘴唇哆嗦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明彦君在她背上轻抚,柔声道:“你放心,我爹已派出人去,想来很快就有消息!” 是有消息,而不是找到明彦恩! 卞红欣点头,咬唇不语。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门外丫鬟回道:“小姐,贝大小姐来了!” 随着话落,贝妤快步进来,见三人都在,脸色变的更加凝重,皱眉问道:“消息是真的?” 明彦君默默点头,眼底全是焦灼。 贝妤皱眉,看看卞红欣,略一迟疑,才轻声道:“方才我去问过钦天监,说昨夜大漠上,是二十年来最大的一次风暴。” “二十年……”卞红欣颤声重复,整个人开始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贝妤将她扶住,柔声道:“妹妹别急,我话还不曾说完!”又再望向明彦君和楚若烟,慢慢道,“虽是极大的风暴,范围却较寻常的风暴小一些,昨夜明大哥纵然没进绿洲,只要没宿在风暴眼上,以明大哥对大漠的熟悉,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卞红欣颤声道:“那……若是宿在风暴眼上呢?” 楚若烟忙道:“卞妹妹,哪里就那样巧法?既然昨夜的风暴不是席卷整个大漠,明大哥是什么人物?总有躲避的办法!如今,我们设法打探消息就是!” 贝妤也劝道:“我们且耐着性子等等,如今大漠上风沙刚停,说不定明大哥很快传消息回来!” 楚若烟点头道:“明大哥年少投军,也是身经百战,区区风沙料想能够应付,我们再等等!” “嗯!”卞红欣白着脸点头。 经贝妤一说,明彦君倒微微松一口气,见卞红欣身子颤抖,摇摇欲坠,忙送杯热茶到她手里,也跟着劝道:“妹妹且歇歇,我大哥若瞧见你这副模样,岂不是心疼?” 卞红欣默然不语,双手握着茶盏,但觉温热透过手心慢慢传来,整个人的僵冷才似好一些。 楚若烟见天色已经大亮,喃喃猜测:“再过一会儿就要退朝,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再派兵出去?” 贝妤想一想,起身道:“你们在宫外等消息,我进宫去给皇后、皇太后请安!”伸手在卞红欣肩上轻轻一握,与姐妹三人辞过,径直出门。 姐妹三人知道,她虽说是请安,实则是打探宫里的消息,齐齐起身相送。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天光早已大亮,只是天空仍然堆积着铅云,预示着另一场风暴的来临。 最初楚若烟还能耐着性子劝慰卞红欣,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也渐渐坐不安稳,起身将丫鬟唤来吩咐:“你到前院,找跟着我来的荆明,命他回府一趟,看我爹和四哥可曾在府?” 丫鬟奉命而去,隔半个时辰回过话来:“荆明大哥说,早朝刚散,大将军和四公子还都不曾回去。他命奴婢进来回禀,这会儿往兵部去了,或者大将军在那里!” 楚远明日就要出兵,自然有许多事与兵部交涉! “嗯!”楚若烟点头,只好又耐着性子等候。 明彦君瞧瞧天色,也是满心焦燥,低声道:“去漠上的人没有回来,怎么贝妹妹也没有消息传出来?” 楚若烟叹道:“早朝刚散,怕皇后还不曾见到皇上!” 卞红欣两只小手绞扭,不安道:“若是……若是皇上不肯再出兵,可要怎么办?” 楚若烟安慰道:“如今在沙漠里的,不止是明大哥,还有三公主呢,皇上岂会不理?” 话音刚落,就见门外小丫鬟匆匆而来,急声道:“小姐,贝大小姐从宫里传出话来,说是今日早朝,皇上本要调楚三公子上漠上寻人,可是钦天监的胡大人说,今夜必然还有一场风暴,调楚三公子前去,怕又是损兵折将。” 明彦君向楚若烟看去一眼,脸色微变,赶着问道:“可是皇上已经决定不出兵吗?既然早朝已散,王爷怎么还不回来?” 丫鬟摇头:“贝大小姐的人不曾说!” 明彦君挥手命她退下,回头望向楚若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是啊,自己哥哥是哥哥,楚若帆也是楚若烟的哥哥,又如何能为了自己哥哥,让楚若帆涉险? 可是,如今哥哥下落不明,难道就这么等着? 楚若烟与她目光相对,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伸手将她手掌握住,轻声道:“事已至此,姐姐急也无用,等荆明回来,我即刻命他出城给三哥送信,三哥和明大哥交厚,不会不管!” 明彦君神情微动,却咬唇摇头:“若是沙场厮杀也倒罢了,可是三公子纵然英勇,又如何能与风暴强抗?” 卞红欣歇这么一会儿,本已缓过些神来,听到二人的话,脸色又白几分,死死咬住双唇,不出一声。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丫鬟赶来回道:“楚大小姐,荆明大哥回来了。他说楚大将军和我们王爷还有卞侯爷都不曾出宫,问过宫里换防的御林军,说是在皇上的御书房里!禁军调防,楚四公子也不曾回来!” 楚若烟轻吁一口气,点头道:“爹爹他们在宫里,想来还在向皇上请命,事情或有转机!” 明彦君也连连点头。 如今,这是唯一的希望。 卞红欣默然片刻,慢慢搁下茶盏起身,向二人辞礼:“妹妹先回府,也命家人去探问消息,若是……若是他有消息传回来,姐姐们记着给妹妹传个信儿!”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孝康王世子明彦恩。 明彦君见她脸色苍白,心中担忧,连忙劝道:“我爹已派人出去,想来很快就有消息,妹妹还是在这里歇歇的好!” 卞红欣摇头:“不做些什么,妹妹终究难以心安,姐姐随妹妹去罢!” 明彦君见她坚持,也不再留,只好命丫鬟送她出去。 第122章往宫里传信 直到近午,各方仍然没有消息传回,明彦君已坐立不安,不断命人去问。 楚若烟也再等不下去,向明彦君道:“我即刻命荆明给三哥传信儿,或者他能设法!”匆匆一礼,转身就走。 明彦君连忙赶出来将她拦住,摇头道:“若钦天监所言是实,三公子出兵岂不是危险?更何况,无旨调兵,朝廷也会怪罪!” 怕只怕,楚若帆心急明彦恩性命,又不肯无旨调兵,反而自己涉险。 楚若烟急道:“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等着!” 是啊,若是明彦恩有危险,多拖些时辰,就少一些救回他的希望。 明彦君咬唇,却仍然拉着她不放,摇头道:“若是我大哥没有找回,却又赔上楚三哥,让我明家如何心安?” 楚若烟顿足道:“那要怎么办?再等下去,等到天黑,就什么都迟了!这会儿传信,三哥午后就能得到消息,他即刻出兵,无论有没有结果,天黑前赶回来就是!” 若当真如钦天监所言,今晚还有一场风暴,明彦恩纵然逃得过昨夜,也难保今夜! 明彦君心中踌躇:“可是无旨调兵,朝廷怪罪……” 楚若烟顿足道:“朝廷怪罪又能如何?大不了三哥不当这个统领,自然是明大哥性命要紧!” 明彦君听她说的爽直,又心悬兄长性命,终于点头道:“好!我命人传讯神弩营的人,各方一同发兵,法不责众!” “还有前锋营!”楚若烟点头,拉着她拔腿就跑。 二人刚刚冲出府门,还不曾唤人,就见荆明一骑快马疾驰而来,见到二人来不及下马,立刻高声回道:“大小姐,不好了,卞大小姐自个儿率侯府的三百亲兵出城,向漠上去了!” “什么?”楚若烟大惊失色,顿足道,“这个妮子,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明彦君大急:“三百亲兵,到了大漠上,又管什么用?”一把拉住楚若烟,连声问道,“楚妹妹,这可怎么办?” 此刻,不管是楚若帆,还是前锋营,命人传讯都已来不及。 楚若烟咬牙,向荆明问道:“她几时出城?” 荆明回道:“半个时辰之前!” 楚若烟当机立断:“你立刻回府,调集我们府上亲兵,赶往西城门等候!”又向明彦君道,“请姐姐调集王府亲兵,我们即刻去追!” 荆明、明彦君已经顾不上多想,齐声答应,一个纵马疾驰而去,一个转身冲回府中,一迭连声的传令。 听着府中一声声将命令传下去,明彦君才又转身出来找到楚若烟,白着张脸问道:“那楚三公子和神弩营那里……” 楚若烟摇头:“来不及了!”眸光微转,见王府的亲兵队长方岳带着几人冲出府门,立刻招手将他唤过来,细细嘱咐道,“一会儿我们一出城,你就差人往宫里去报信!” 方岳一怔,不解反问:“宫里?”转头向明彦君望去。 明彦君瞬间明白,点头道:“不错!宫里!你只说我们三人率亲兵出城,去了漠上,必要传到御书房去!” 楚远、明辉、卞威三人已在皇帝的御书房里足足两个时辰,想来这旨已难请下,若此时听到自己三人率亲兵前往大漠,情急之下,必然立刻出宫来阻。 这三个人同时私自调兵,皇帝纵然震怒,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方岳领会,立刻躬身应命。 御书房里,孝康王明辉、定远侯卞威正站在满墙的苍辽国疆域图前,依照当前季节漠上大风的走势,猜测明彦恩可能所在的位置。 而皇帝却和大将军楚远摊开苍辽行军布防图,推测昨夜那场风暴可能造成的危害,以及出兵的最佳路线。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一阵喧闹,伴着皇后元氏的一声声尖锐的厉喝。 皇帝不禁皱眉,冷声喝道:“门外何人?还不快退下!” 门外侍卫连忙进来回道:“皇上,是皇后娘娘和贝县主,说人命关天,求见皇上!” “什么人命关天?”皇帝吃一惊,虽说皇后跋扈,可是贝妤为人却素来稳重,摆手道,“唤她们进来!” 门外闻命放行,只见皇后在前,贝妤在后,急步跨进御书房。 皇后还不曾说话,贝妤已噗的跪倒磕头,连声道:“皇上,明郡主、楚妹妹、卞妹妹三人率本府亲兵去了漠上,事态紧急,臣女只能求皇后擅闯御书房,请皇上恕臣女失仪之罪!” 这一番话说的急速,却字字清楚,不止皇帝心头一震,卞威等人更是大吃一惊,楚远顿足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明辉却不禁疑惑,向贝妤问道:“三个丫头胡闹,贝大小姐为何不阻?” 这四个人中,楚大小姐是一向无法无天,横行无忌,卞红欣是自幼跟着她胡闹惯了的,加上对明彦恩情之所钟,贸然出兵大有可能。可是自己的女儿虽说性子率直,却不是一个不更事的,更不论贝妤素来端稳,见到姐妹冒险,又岂会不拦着,反而跑进宫来报信? 贝妤见问,连忙应道:“王爷,臣女是一早进宫给皇后娘娘和皇太后请安,方才正要出宫,哪知道还没有出宫门,就有侍卫传进消息,臣女已赶不及阻拦,只好去请皇后娘娘设法!” 原来如此! 明辉和卞威互视一眼,这才同时向皇帝躬身请命:“皇上,三个丫头虽说莽撞,也是救人心切,请皇上定夺!” “皇上,城外五万兵马已经点齐,臣请即刻出兵!”楚远立刻掀袍跪倒,抱拳请命。 皇帝摇头道:“几个丫头胡闹,岂能拿我苍辽五万将士冒险?”向明辉道:“昨夜风暴,已使沙丘移位,王爷可推测出风暴的走向?” 明辉点头:“据一早探来的消息,加之钦天监所记近百年来每次的风暴,只要楚大将军绕行西南,再折而向西,前往泔河洲,就可避开风暴眼!只是……” 只是,楚若烟等人却不知道什么风暴眼,必然是径直向西,大军往西南,又如何能追得到她们? 皇帝皱眉未语,就听门外脚步声匆匆而来,跟着侍卫回道,“回皇上,楚统领求见!” 第123章你全家都英勇 楚若麟! 皇帝看一眼楚远,不禁有些头疼。 这楚家父子,平日个个英勇睿智,只是一遇到楚丫头的事就沉不住气。 心中无奈,只得命人传进来。 楚若麟大步而入,跪倒见礼,也不等他问,立刻道:“皇上,舍妹几人心悬三公主和明世子安危,擅自闯去大漠,恐有性命之忧,臣请皇上恩准,前去追截,必会将三人带回。” 果然是为了楚丫头而来! 虽然早已料到,皇帝还是忍不住皱眉,揉揉额角问道:“楚统领是要带朕的禁军前往大漠?” 禁军,可是皇帝的直系亲兵,有守护皇宫之责。 楚若麟见他似有不悦,拱手低头道:“回皇上,臣不敢,只是臣在当值,只请皇上准臣所请出宫,携本府亲兵即可!” 本府亲兵? 你楚家有许多兵马? 皇帝冷哼:“据朕所知,楚大小姐已将将军府的亲兵全部带去!” “啊?”楚若麟错愕,却也只是一瞬,立刻道,“纵臣单人匹马,也必定将人追回!” 英勇! 你楚家的人都英勇! 可是且不说如今失陷在大漠上的是三座高门的儿女和自己的女儿,就是眼前这楚家父子,自己不答应怕也不能。 皇帝默想一瞬,点头道:“那就命楚统领率一千轻骑出城,务必要将三个丫头追回!”向庞白道,“你去兵部替朕传话,命铁骑营暂调一千轻骑给楚统领!” “谢皇上!”楚若麟大喜,立刻应命,向卞威、明辉等人躬身一礼,再给楚远一个安心的眼神,跟着庞白匆匆而去。 皇帝又向楚远摆手道:“大军仓促出征是为大忌,有楚统领前去,楚大将军还是等明日出兵吧!” 铁骑营向来是朝廷精锐,因为楚远出兵在即,如今正有部分人马调入上京驻守。楚远听他如此安排,也顿时放心,应命起身。 虽然说,楚若烟、明彦君二人刚刚出城,方岳就命人将消息疾速报入皇宫,可是层层传递,再等楚远等人请命,到兵部调配兵马交到楚若麟手上,已耽搁足足一个多时辰。 一个时辰,楚若烟与明彦君已率两府亲兵越过三里湾,穿过十余里平原,冲上大戈壁。 楚若烟立在马上,纵目遥望,但见平展辽阔的大戈壁上,远远的一些黑色的小点在不断移动,不禁大喜:“明姐姐,前边必定是卞妹妹,我们快些!”口中说话,马鞭连响,催马向前疾驰。 明彦君应一声,伴在她身侧,也是连连催马,二人一前一后,骤忽间已将两府亲兵甩在身后,只有荆明、韩立二人落后丈余,疾驰跟随。 戈壁地势平展,一览无余,虽说早已瞧见,其实却离的还远。直到驰上大漠,楚若烟、明彦君二人才能瞧清前边人马的衣着打扮。 虽说看不到卞红欣,却见最后的几十匹马上之人,都是清一色青衣箭袖,是定远侯府亲兵的打扮。 如此看来,前边引头之人,必是卞红欣无疑! 楚若烟大喜,越发纵马疾驰,扬声唤道:“卞妹妹,停下!快停下!” 队伍最后的亲兵听到呼喊,立刻向前禀去,卞红欣勒马,回头看到楚若烟,先是一喜,跟着摇头道:“楚姐姐,我不回去!” 楚若烟纵马驰到她面前,虽然她骑术精湛,这一路疾驰还是忍不住微喘,摇头道:“你牵挂明大哥,我们岂有不担忧他的?只是钦天监测到,今夜漠上还有一场风暴,你不知风暴走向,是要带着这三百兄弟送死吗?” 卞红欣哪里听得到她后一句的责备,单听到一句“今夜还有风暴”,一张小脸就已经变的苍白,回身向西望去,马上顿足道:“越是如此,妹妹越要找到他,纵不能躲避风暴,也要死在一处!” “傻妹妹!”楚若烟摇头,“明大哥年少投军,身经百战,这大漠远比你我熟悉,若是他避过风暴,你却反而遇难,明日他回来,你要他如何自处?” 卞红欣咬唇,泪珠儿在眼眶里滚了滚,终于还是忍住没有落下,摇头道:“若是……若是他果然好端端的,为何这个时候还不见消息传回京来?他……他就不知道,旁人会为他担忧?” 楚若烟叹道:“一场风暴,沙丘移位,或者传信之人已在路上,只是道路改变,耽搁了时辰罢了!” 明彦君骑术不及楚若烟,这一番疾驰,早被她甩在身后,此时才疾驰赶到,听到楚若烟的话,也点头道:“是啊,若说大哥有什么不测,还有今日一早爹爹派出去的人呢!这会儿也不见回来,显然不是因为昨夜的风暴!” 卞红欣咬唇,转身又再望向茫茫大漠,轻声道:“那我就去迎他们一程,早些知道他的消息,总强过留在府里熬着等着!” 楚若烟叹道:“若是平日,姐姐们自然伴你走一程,可是,既说今夜还有风暴,又如何能让你冒险,还是跟我们回去罢!” 卞红欣摇头:“姐姐们回罢,妹妹再去迎一程,天黑之前若是还没有他的消息,我……我……我再回去就是!” 明彦君听她后一句话说的飘忽,显然言不由衷,不由顿足道:“这说的什么话?我们特意赶来劝你,岂能弃你不顾,自个儿回去?” 只是任凭二人如何劝说,卞红欣只是不应,等看到二人身后的亲兵赶到,不禁苦笑道:“二位姐姐带这许多兵马,难不成妹妹不应,就将妹妹绑回去?” 楚若烟被她气笑,招手道:“倒不必旁人动手,我和妹妹打一架,妹妹若打不过我,就乖乖跟我们回去!” 卞红欣抿唇:“就是妹妹打不过姐姐,也不会跟你们回去!” “你……”二人同时气结。 自幼一起长大,姐妹中卞红欣年纪最幼,一向并不自个儿拿什么主意,哪知道到这个关头,竟然如此倔强。 楚若烟伸指向她点一点,好半天才道:“横竖有我们在,断不容你胡闹!”跟里说话,忍不住回头张望。 虽然带兵前来,可是卞红欣是自幼的姐妹,对她不能用强,只能拖延时间。方岳使人往宫里传话,若是卞威能够赶来,自然能将卞红欣劝回去。 第124章风暴 自幼一同长大,卞红欣自然对自己的姐妹也相知极深,见楚若烟频频回头,眉宇间皆是焦急,已知道随后还有人来,摇头道:“我们耗在这里,不过是耽搁时辰,两位姐姐请回,妹妹应允两位姐姐,天黑前必然回去就是!” 说完喝令一声,调转马头,提兵向漠上驰去。 楚若烟和明彦君互视一眼,同时将手一挥,两府兵马跟着疾驰而上,分从两侧包抄,瞬间将定远侯府的亲兵围在中间。 卞红欣回头,不悦道:“姐姐这是何意?” 楚若烟纵马而前,摇头道:“卞妹妹,今日有姐姐们在这里,断不容妹妹冒险!妹妹还是跟我们回去!” 卞红欣马上顿足,向明彦君道:“此事不关楚姐姐痛痒也倒罢了,明大哥可是姐姐的嫡亲兄长,怎么他下落不明,明姐姐不为他担忧着急也倒罢了,还拦着妹妹?” 楚若烟听她急切之下口不择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也没有办法和她讲理,扬眉道:“横竖今日有我们在,妹妹休想再往前一步!” 明彦君也是无奈,劝道:“妹妹说的什么话?姐姐们都是为了妹妹!如今大哥虽说没有消息,也不是我们所能左右,如今若放妹妹前去,枉自搭上妹妹也于事无补,还要动用几府的人照应妹妹!” 卞红欣脸色阵青阵白,咬唇道:“姐姐们豁达,妹妹却不是那没心肝的人物,明大哥待妹妹爱重,妹妹纵死,也要和他死在一处!”说完扬声喝令,再不理楚、明二人,调转马头就走。 楚若烟、明彦君也同时喝令,命人将她前路截住,摇头道:“妹妹不听劝说,我们却不能任由妹妹胡闹!” 卞红欣此刻心中脑中全是明彦恩的容颜,又哪里听得进话去,见两府的人截住不放,不禁将小脸一沉,冷笑道:“妹妹和姐姐们自幼一起长大,几府也一向和睦,还从不知道,哪一府的亲兵更比哪一府强些,如今倒不防分个胜负!”将手举起,竟然就要命人冲杀。 楚若烟无奈道:“哪一个又要和你分什么胜负,只是不想你冒险!” 卞红欣冷声道:“姐姐不想动手,就最好放行!”她自幼与明彦恩定亲,深知总有一日成为孝康王府的世子妃,不愿与孝康王府的亲兵动手,一催跨下马,当先向上将军府的亲兵冲去。 众亲兵虽说闻命将路截住,可是也知道自家小姐和这几府小姐的交情,又哪敢当真动手,见她冲来,只好闪开一条道路。 卞红欣一冲而过,再不多停,径直向大漠深处冲去。 楚若烟见定远侯府的亲兵也要随着冲过,连声喝令,命人截住,自己纵马疾追。 虽然说卞红欣骑术不比另几位姐妹,可是也相差不远,之前率兵出城,要顾及众亲兵的速度,才会被楚、明二人追上。此刻纵马疾驰,楚若烟竟一时并不能将她截住,只能紧随其后,连声呼喝,要她停下。 可是卞红欣此刻拗住性子,又哪里肯听?听她声音越来越近,更加挥鞭催马,跑的更快。 明彦君见二人片刻间驰远,深怕她们有失,命众亲兵将定远侯府的亲兵截住,自己纵马随后赶去。 三人一线,各自相隔一段距离,都是拼尽全力疾驰,片刻之间,已驰出十余里,深入大漠。 楚若烟渐渐赶上,连声喝道:“卞妹妹,快停下,不要再胡闹!”马身相错的一瞬,劈手就去抓她马疆。 卞红欣低声喝道:“姐姐怕死,还不快回去!”马疆一带相避,另一只手将她手掌隔开。 楚若烟急道:“若是明大哥在这里,必然也不会答应!” 卞红欣咬唇道:“若是妹妹失陷在大漠上,明大哥也必然会不顾生世来寻!” “那怎么能一样?”楚若烟急的顿足,见她劝说不听,伸手在马鞍上一按,身形已疾纵而起,向她马上扑去。 卞红欣见她突然离鞍,大吃一惊。终究是多年姐妹,要想纵马闪避,又怕她落马受伤,微一迟疑,已被她跃到身后,一把将身子抱住。 卞红欣大惊,急声叫道:“姐姐……” 楚若烟轻笑:“妹妹还是听姐姐的劝罢!”双手将她身子抱紧,探手抓住马疆,“吁”的一声,将马勒停。 明彦君落在最后,眼睁睁看着楚若烟这一下纵扑,吓的心惊胆颤,纵马赶上,皱眉怨道:“楚妹妹,你怎么如此冒险?” 刚才一番疾驰,楚若烟的马已超过卞红欣半个马身,方才一扑若是落空,摔下马来,弄不好就会被卞红欣的马儿踩个正着。 楚若烟吐吐舌头笑道:“我只赌卞妹妹顾着姐妹之情,不会要妹妹的老命!” 她这话出口,明彦君不禁“噗”的笑出声来,连卞红欣也不禁莞尔,见二人望来,小脸儿又一沉,冷哼道:“无论如何,妹妹断断不会回去!” 楚若烟笑道:“那可不由得你!”抱住她不放,掉转马头,向来路驰回。 卞红欣大急,连连挣扎道:“楚姐姐,你快放开我,我要去寻明大哥!” 楚若烟叹道:“傻丫头,到我们出城前,明王爷和卞侯爷还有我爹还在宫里,他们若不是为了救援明大哥,难道是陪皇上喝酒?你带着几百亲兵,总不能与他们相比!如今你独自跑来漠上,他们得信儿,必然着急,岂不是不能全力以赴去找明大哥?你这是要帮明大哥,还是要害明大哥?” 卞红欣被她一问,瞬间默然。 最初得到消息,她心中、脑中全是明彦恩,逞一时冲动带兵冲上大漠,可是经过一番纵马疾驰,再经楚、明二人一番相劝,头脑已渐渐冷静下来,此刻闻楚若烟一语,脑中更是一醒。 是啊,自己带兵出来,楚若烟和明彦君就立刻率亲兵出来追赶,若是自己父亲得到消息,也必然会设法来阻。还有楚、明两家,知道楚若烟和明彦君到了漠上,岂有不急的道理? 自己一时情急,莽撞行事,不想牵动三家的人手,若因此耽搁援救明彦恩,岂不是自己害了他。 大将军楚远明日就要出兵,若是楚若烟因此有失,楚远又岂能安心出兵? 一时间,卞红欣心中愧悔交集,嗫嚅道:“我……我只想着明大哥,不想……不想累姐姐们挂念……” 楚若烟低笑一声,反手在她鼻尖上一刮,戏道:“知道你心里只有明大哥,姐姐们不争!”见已将她劝住,打个呼哨将自己马儿唤回,跃身过去。 姐妹三人带回马疆,向来路驰回。哪知道刚刚驰出数里,突然间,但见西北方天空浓云滚滚而至,竟然来的极为迅速。 明彦君大吃一惊,失声喊道:“遭了,风暴怕是立刻要来!” 话音刚落,大漠上平地狂风骤起,卷着风沙滚滚向这里扑来。 第125章回不去了 楚若烟也是大吃一惊,急声喊道:“快!快走!”挥手一鞭抽在卞红欣马臀上。 卞红欣的马儿一声长嘶,奋起四蹄向前疾冲。楚若烟双腿一夹跨下马,跟在她身后向东疾驰,同时从怀中取出竹哨,放在口中吹响。 尖锐的哨声,穿透风声,远远的传了出去。 相隔数里,对峙的三府亲兵也见到天空滚滚的浓云,荆明大吃一惊,厉声喝道:“不好,风暴要来,快快保护大小姐回城!” 众亲兵哪里还顾得上旁的?齐齐转身,向姐妹三人驰去的方向疾追。 而这一刻,哨声隐隐传来,越来越急。 韩立伴在荆明身侧,侧耳凝神,皱眉道:“是大小姐的哨声,她要我们先撤!” 荆明一顿,抬头看一眼西北方滚滚而来的浓云,眼底全是焦灼,略略一想,向韩立道:“你带兄弟们先回,我去迎大小姐!”话一说完,疾催跨下马,向前疾冲。 韩立急道:“这怎么使得?”纵马在后紧随,回头向上将军府亲兵队长指道,“左正,你带兄弟们先回!” “韩大哥!”左正惊呼,摇头叫道,“我等岂能贪生怕死,不顾大小姐安危?”竟不回去,跟在他身后疾驰。 荆明马上顿足道:“大小姐出城,消息已传进宫去,将军岂会没有应对,总要有人通传消息才是!” 韩立也跟着喝道:“你等马儿跟不上我们,不要让兄弟们枉送性命,快回去!” 左正一默,看一眼远处滚滚而来的黄沙,咬一咬牙,将马勒停,扬声大吼:“走,回京!”连声喝令,调转马头向来路冲回。 另外两府众人见状,顿时一阵纷乱,实不知是该跟着回城,还是冲去救援两府的小姐。 正在此时,只见东方也尘沙扬起,片刻间已到近处,但见禁军统领楚若麟一马当先,疾冲而至,看到乱纷纷的三府亲兵,立刻扬声喝问:“明郡主和卞大小姐何在?若烟在哪儿?” 三府亲兵本来如群龙失首,茫然不知所措,一见到他,顿时大喜,纷纷向西指道:“三位小姐向那里驰去,眼看风暴要来,荆明、韩立两位兄弟已追了下去!” 楚若麟抬头看一眼天空浓云,脸色微变,向身后喝道:“分三队人护送三府的兄弟回城,其余的人跟我来!”跨下马连催,向左正所指的方向疾冲。 在他身后,铁骑营几位队长闻命,迅速分出三队集结三府的亲兵,转身向戈壁上驰回,除下两队四百人跟在楚若麟身后,冲入风沙,瞬间失去了踪影。 风暴未至,却已黄沙漫天。 楚若烟三人拼尽全力催马,却觉身后风声越来越紧,很快身周黄沙弥漫,眼前见乎不能见物。 楚若烟心中暗惊,马儿略缓,向二人扬声道:“你们跟紧我,千万不能跑散!” 这天地之怒,已非人力能抗,如果跑散,再也无处找去。 到了此时,卞红欣已经又悔又急,几乎哭出声来,连声道:“都是妹妹妄为,连累二位姐姐!” 明彦君温声道:“傻妹妹,自家姐妹,说什么傻话!”反手抽出腰带,一端绑住自己手腕,一端向她抛去,喝道,“卞妹妹,接住!” 腰带抛前,被风一卷,向卞红欣脸上甩去。卞红欣一把抓住,心知她这是生死不分开之意,也不再说,默默缠在自己腕上。 三人纵马疾驰,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但见西北方浓云已滚滚而至,风沙也更加猛烈。 楚若烟心中暗惊,大声道:“此处离大戈壁还有几十里,恐怕我们赶不回去了!” 赶不回去,等到风暴来袭,怕就要埋骨在黄沙之下。 卞红欣脸色苍白,大声道:“二位姐姐骑术较妹妹强出许多,不用管我,先走罢!”说完将腕上的腰带扯开。 明彦君喝道:“说什么傻话?” 楚若烟也道:“妹妹不要胡说!” 正在这时,只听哨声疾响,跟着一个清越的声音扬声高喊:“大小姐……大小姐……” 楚若烟大喜,忙连声叫道:“荆明,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只是荆明的呼声是运内力发出,虽然是逆风,还是远远传了过来。楚若烟虽是顺风,可是她没有荆明的功力,呼声还是被狂风吹散。 明彦君听到风中的哨声,忙连声提醒:“楚妹妹,哨子!哨子!” 楚若烟被她提醒,忙将哨子吹响,但听尖锐的哨声破空,远远的传了出去。 隔不过片刻,但见前边风沙中,两人两骑疾冲而来,很快已到近前。 楚若烟顾不上多问,只是吩咐道:“荆明、韩立,你们照应明姐姐、卞妹妹,跟紧我!” 姐妹三人中,以楚若烟骑术最好,卞红欣最弱,而荆明、韩立二人跨下马虽比不上姐妹三人,可都是一身绝佳的轻功,此时闻她喝令,径直一人提带一个,片刻间,竟然能与楚若烟并驾齐驱。 只是,五人的马儿虽快,又如何快得过风沙?不过片刻,四周都已是黄沙漫舞,风声呼啸,五人用尽全力,仍然被吹的东倒西歪,只是勉强没有落马。 荆明心中暗惊,扬声吼道:“大小姐,风从西北而来,吹往东南,我们向东而行,怕抢不过风势!” 如此狂风,只能顺风疾驰,或者还能勉强不落马,若是稍有偏差,狂风袭来,难免被吹下马来。 楚若烟点头,正要说话,但听又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一声高过一声,显的极为焦灼。 楚若烟一怔,侧耳倾听一瞬,大喜叫道:“是四哥!四哥来了!”立刻吹响哨子回应。 哨声响起片刻,前方楚若麟已率兵逆风而来,却已难以看到五人情形,只是扬声问道:“可都在这里?有没有受伤?” 楚若烟应道:“四哥,我们都在,你再不来,怕就成死人了!” 只是她喊声虽大,风声中楚若麟却只听到几声破碎的喊声,荆明代她答道:“四公子,三位小姐都安然无恙,只怕这风暴来的猛烈,我们无法回去!” 楚若烟咬牙道:“如今只能顺着风势设法躲避,等风暴过去再设法回京!”连声喝令兵马将几位女子护在中间,自己找到楚若烟的方位,伴在她身边疾驰。 第126章避难 楚若烟马疆微带,调整奔驰的方向,顺风疾驰,侧过头,漫天的黄沙中,隐约可见楚若麟俊挺的身形,刚才心中的焦急瞬间一扫而空,勾唇笑道:“四哥,怎么是你?” 这话句仍然被风吹散,只有一些破碎的声音进入楚若麟耳中。 楚若麟侧头向她望来一眼,大声吼道:“不要分心,快些!” 楚若烟深知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不再说,只是一意跟着他纵马疾驰。 她自幼仗着父兄横行无忌,此刻见楚若麟赶来,心中一定,脑子也较刚才灵活许多,突然“啊”的一声,大声叫道:“四哥,再往前不远,就是那座古城,我们去那里避风!” 这话还是被风吹散,楚若麟离她虽近,却没有听清。 楚若烟略略一想,再次将哨子吹响,长长短短,似是一段绵长的讲述,却凝在风中不散,身周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楚若麟大喜,扬声问道:“你是说,近处有地方躲避?” 楚若烟不答,只是哨声两响。 这是肯定! 楚若麟又问:“何处?可能容得下这许多人?” 楚若烟再将哨子吹响。 古城!强盗! 也就是说,是楚若烟曾经说过,当初项海等人用来做强盗窝的古城? 楚若麟喜出望外,问道:“方位,此刻我们正向东南,已经错过上京!” 哨声再响。 前方,偏南! 楚若麟再不耽搁,凝神提气,扬声喝道:“众兄弟听命,方向偏南,相互照应,当心落马,很快就有地方躲避!” 他内力深厚,这一句话提气喝出,远比楚若烟的哨声传的更远。本来如此狂风,众人虽然拼尽全力疾驰,可是想到即将到来的风暴,一颗心都已沉了下去,突然听他高喝,顿时大喜,轰然应命,齐齐调整方向,向偏南疾驰。 浓云滚滚,黄沙漫天,天地之间变的混沌,已连声一片,难以分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也就在这个时候,楚若麟但觉马蹄落下,不再是绵软的黄沙,竟似落在实处,不禁大喜过望,极目望去,果然在一片混沌中,看到一些起伏的城墙。 大喜之下,扬声喝道:“古城到了,大伙儿当心脚下!”呼喝声中,已带着楚若烟越城墙而过。 虽然是古旧的城墙,有一半早已倒塌,可是在另一半的阻挡之下,风势顿缓。 楚若烟一跃下马,向前指道:“四哥,快!快让兄弟们进去!” 此刻有墙挡风,楚若麟已能听到她的声音,点头道:“你快进去!”在她背上一推,以暗力疾送,楚若烟已身不由已,疾直扑入其中一个洞口。 只这片刻间,随后荆明、韩立二人也带着明彦君、卞红欣二人赶到,将二人送入洞窟藏身,返身出来,相助楚若麟照应随后的铁骑营将士。 眼看着将士一个个赶到,几人顶风将马儿牵至墙下,才转身冲入洞窟。 数十个洞窟,内部相通,狂风吹过,听来更来凌利猛烈,洞窟内却已风平浪静。 楚若麟吁一口长气,伸指点点楚若烟,却顾不上理她,只是向身边两名铁骑营队长命道:“速速清点人马,看有没有不曾跟来的兄弟?” 二人应命,立刻前去清点。楚若麟这才走到楚若烟面前,伸指在她额头一戳,轻声责道:“这等事也敢胡闹!” “四哥!”楚若烟皱眉,捂住被他戳疼的额头娇嗔。 身边卞红欣涨红一张小脸儿,嗫嚅道:“楚四哥,是……是我!我……我私自率兵出城,楚姐姐和明姐姐都是赶来劝阻……”说到后句,心中又愧又悔,垂下头去。 “是吗?”楚若麟疑惑。 这次胡闹的不是自己妹妹,倒当真是件奇事。 明彦君见卞红欣垂着头,泫然欲泣,伸手将她手掌握住,含笑道:“卞妹妹也是担心我大哥,虽说此法不可取,可是大哥知道你对他之情,必然欢喜!” 卞红欣咬唇,抬头看她一眼,对上她的眸光,小脸儿一红,忙将目光转开,可是想到如今明彦恩生死未卜,脸色又转为苍白,摇头道:“但愿……但愿他好端端的回来!” 明彦君低叹一声,侧耳听听洞窟外的风声,轻声劝道:“这风暴说来就来,我们还不是避开?论骑术、武功,还有对大漠的熟悉,我哥哥强出我们许多,岂有避不开的道理?” 卞红欣侧头想想,终于点头,一颗提着的心,倒也微松。 此时铁骑营队长来禀:“楚统领,兄弟四百人,如今已有三百九十八人进入古城,两名兄弟轻伤,有两人不知下落!” “马呢?”楚若麟皱眉。 “马少一匹,有一匹马是空马进来!”队长答。 也就是说,有一个人落马,另一个人跑散! 楚若麟点头,向荆明道:“你守在这里,韩立跟我出去!” “四哥!”楚若烟大吃一惊,忙一把将他拉住,“风暴马上就来,你这会儿怎么能出去?” “有兄弟落在外头,怕不知道古城方位,必得有人接应!” 荆明立刻道:“四公子留下,小人和韩立前去就是!” “带兵的是我!”楚若麟皱眉,拽开楚若烟的手,转身冲出洞窟。 楚若烟急的跺脚,连声道:“荆明、韩立,你们都去,这里不碍事!” 荆明、韩立二人不敢耽搁,答应一声,飞步冲了出去。 楚若烟回身,风沙之下,见所有的人都已黄沙满身,分辩不出衣饰,向刚才回禀之人问道:“这位大哥,不知道是哪里的兵马?” 禁军一向守护皇城,她自幼在上京长大,楚若麟又是禁军统领,禁军的大多将领熟识,只是眼前二人却有些面生。 那人躬身回道:“回楚大小姐,小人是铁骑营校尉张柏,此次临时受命,随楚统领来漠上寻找几位小姐!” 话虽说的恭敬,神色中却露出一些不以为然。 铁骑营是朝廷精锐,一向都是冲锋陷阵,驰骋沙场,这一回竟然是因为几个高门千金胡闹,才到这漠上寻人,如果再有人手损折,当真是不值。 第127章指引方向 张柏满脸黄沙,虽然瞧不清脸上的神情,楚若烟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他眼底掠过的一抹不满,歉然道:“都是我们年少无知,竟不知道风暴说来就来,连累各位兄弟。” 张柏本来心怀不满,听她说的和气,反而讪讪的老大不好意思,连忙躬身道:“楚大小姐不必自责,纵是我们成日与风沙为伍,也未料到!” 这倒是实话。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这天地之变,就算是放在现代,也常常预测失误,更何况古人? 楚若烟点头,温声道:“这风暴也不知几时才能过去,这古城里有水,我却不知道方位,你不防命兄弟们找找!我们纵不用,还有受伤的两位兄弟呢!” 张柏听她想的周全,立刻点头,吩咐身边几人分成几组,向古城深处去找寻水源。 直到有将士取来水,大家都已经饮过一回,楚若麟等人还没有回来。 楚若烟听着洞窟外的风声,渐渐坐立不安,起身到洞口望几回,但见黄沙漫天,狂风肆虐,哪里能看到楚若麟? 张柏见她来回几次,拭探道:“若不然,小人带人去迎一迎?” 楚若烟摇头:“我四哥和荆明、韩立二人都功夫不弱,若是连他们也不能回来,你们出去,怕也只是白白折损人手,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是一柱香功夫。 平日里,这点时间不过是眨眼之间,而今日,楚若烟却觉度时如年,心中焦灼不堪。 耳听着洞外风声更紧,而原来西北方的浓云已将整个天地包裹,分明还不到日落,洞外已暗不能见物,风暴终于跟着漫天的狂风飞沙,轰然而至,可是楚若麟三人,还是没有回来。 楚若烟立在洞口,身子摇摇欲坠,一张脸已变的苍白,喃喃念道:“四哥……四哥……” 这一瞬间,七年来几位兄长的疼爱,在脑中一一回演,而四位兄长中,她更喜欢腻着年纪最小,长相最俊美的四哥楚若麟,时不时抱一抱、捏一捏,吃他豆腐。 而楚若麟每次都是一脸无奈,将她爪子拉开,在她的坚持下,又宠溺的由着她占些便宜。 此刻,明知道他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明知道他有危险,她却束手无策,只能眼巴巴的瞧着。 明彦君悄悄走到她的身后,看一眼暗沉沉的洞外,伸手将她手掌握住,感觉到她小手微颤,轻叹一声,柔声劝道:“楚妹妹,楚四哥不会有事,一定很快就会回来!” 卞红欣也随后跟来,看看楚若烟,低下头去,嗫嚅道:“都怪我,楚姐姐,你……你骂我吧!” 楚若烟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且不说卞红欣只是心急明彦恩性命,纵然不是,事到如今,责备她也于事无补。 正在此时,但听遥遥的有哨声响起,时断时续,飘忽不定,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楚若烟精神一振,喜道:“是四哥!”立刻将哨子取出来,也跟着吹起。 这一次的哨声细长悠远,既不尖锐也不急切,只是细细密密的,没有片刻间断,似乎是在指引方向。 张柏等人听见,也都是精神一振,纷纷冲向洞口,向外张望。 哨声响起片刻,果然见黑暗中似有人冲破风沙而来。张柏大喜,急忙带人冲出去接应,只是片刻,就见荆明背着一人,韩立扶着一人,楚若麟断后,踉踉跄跄冲进洞来。 楚若烟大喜,飞奔迎上,一把将楚若麟抱住,连声叫道:“四哥,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话出口,才惊觉他身子微微颤抖,忙问道,“四哥,你可曾受伤?” “不曾!”楚若麟摇头,指指荆明、韩立二人,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此刻张柏已将那二人接了过去,快速道:“请楚统领歇息,这两位兄弟末将自会照应!” 楚若麟点头,扶住楚若烟的肩支撑走到墙边,慢慢坐倒,这才长长吁出口气来。 此刻洞窟中,早已经点起火堆,楚若烟借着火光仔细检查,见他虽然形容狼狈,却并不见受伤,微微松一口气,取水给他,问道:“四哥,你觉得怎么样?” 楚若麟大大喝几口水,忍不住苦笑道:“天地之怒,一怒至此,当真不是人力能抗!” 铁骑营走失的两名兄弟,其实离这里不过三里,可是等他找到他们时,却逢风暴袭来,若不是荆明、韩立二人都功夫不弱,能不能冲破风暴逃回古城,还当真难以预料。饶是如此,三人还是拼尽全力,到此时已剩不下几分气力。 张柏检查过两名兄弟的伤势,过来禀道:“统领放心,那两位兄弟并无大碍!” 虽然没有一个字表达感激或敬意,望向楚若麟的眼神,却多了些敬重。 铁骑营的兄弟大多出身寒微,走失的二人也只是营里最普通的兵卒。而楚若麟出身显贵,如此年纪就做到禁军统领,实没料到,他竟会为了两名普通的兄弟亲身冒险。 楚若麟却哪知道他有此心思,缓过口气,微笑道:“无事就好,这场风暴也不知几时能过,你吩咐兄弟们各自寻处歇息罢,洞口轮流命人警戒就是!” “是,统领放心!”张柏点头应命,再不打扰他休息,自行离去,指挥兄弟们轮流警戒,散往各处洞窟去歇息。 终于,所有的人脱离危险,洞窟里也渐渐归于宁静,众人或坐或卧,各自歇息。 明彦君挨着楚若烟坐下,将她手中的哨子接过来,仔细翻看,好奇问道:“楚妹妹,怎么你们府上的人都有这样的哨子?” 不管怎么看,这哨子都是草原上牧民所用的寻常竹哨,想不到上将军府的人竟然都揣在身上。而今日,也是靠着这哨子,才能令楚若麟找到她们,也靠着这哨子,替楚若麟等人指引回来的方向。 楚若烟点头,抿唇笑道:“当初不过是好玩,哪里知道竟会派上用场!” 另一边楚若麟听到,也不禁微微一笑。 最初,也正是这个妹妹古灵精怪,看到哨子有趣,自己拿来玩耍也倒罢了,非要府里的上下人等一起陪她玩。经常自己躲起来,任凭府里的人找的天翻地覆,不用哨子相唤,绝不肯出来。 几年下来,上将军府上下人等,还当真是有了这个习惯,身上总是装着一个哨子,而且还跟着这个丫头学会了各种长短音调,能够听出哨声所表达的简单意思。 而楚若烟的思绪,却瞬间抽回另一世。 在那里,曾经有一个朋友,将这哨子吹的极好,不止能吹出各种乐音,甚至可以学出各种动物的吼声。 或者……这是她在那一世中,所有不多的温暖,所以,才在这一世,对这竹哨多了一份情怀吧? 第128章皇帝手谕 风暴整整一夜,终于在黎明时分过去。 楚若烟跟着楚若麟走出洞窟,放眼望去,但见东边天际已经泛白,映着头顶的天空,一璧如洗。一场风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仿佛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昨夜的一场大梦! 楚若麟听到她的感叹,伸手在她头顶轻揉,含笑道:“走吧,父帅今日出征,怕我们已经不能赶上送行!”当即传令将士整顿马匹,重整队伍,回返上京。 明彦君提醒道:“昨夜虽说有铁骑营的六百将士和三府的亲兵赶回,可是我们历经风暴,一夜不曾回去,怕三府的人又一夜担忧,还要命人先行回去送信才是!” 是啊,旁人焦急且不说,一双儿女失陷在大漠上,又让楚远如何安心出兵? 楚若麟点头,当即吩咐韩立先行一步,赶回上京报讯。 昨夜一劫,虽然没有折损人手,可是一夜风暴,古城内围墙破损,马儿却多多少少受到波及。众将士仔细查验一番,再施以救治,寻来干草、清水喂饱,等到整军出发,早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卞红欣催马赶上楚若麟,嗫嚅问道:“楚四哥,瞧如今的天色,昨夜的风暴之后,应当不会再有了吧?” 前一天的风暴之后,昨天整整一日,都是天色暗沉,而如今却是万里璧蓝,连云都没有一丝。 楚若麟抬头遥望片刻,点头道:“此刻看来,近一两日应当再无风暴!” 卞红欣“嗯”的一声,不再说话。 身后明彦君纵马跟上,柔声劝道:“妹妹不必担心,哪里就有许多风暴,我大哥必会无恙!” “嗯!”卞红欣又应一声,仍不说话。 终究是自幼一道胡作非为惯了的,楚若烟却不禁微微皱眉,隔过楚若麟问道:“你这丫头又转什么念头?可不许再胡闹!” 卞红欣咬唇,默然片刻,才低声道:“我……我只是想,或者……或者明大哥离我们不远,若是能将他的消息带回去,岂不是好?” 楚若烟被她气笑:“明大哥早我们一日进入大漠,前日又是到后半夜才起风暴,并不阻挡他的路程,我们昨日进入大漠不过几个时辰,就顾着逃命,并不曾走出多远,明大哥离我们,少说也有百里之遥,我们上哪去得他的消息?” 卞红欣虽知她所言有理,可是终究心有不甘,抿唇不语。 古城离上京不足百里,说远不远,说近可也不近,加上一夜风暴,马儿疲惫,走到正午,仍然不过数十里。 楚若烟心里不稳,嘟囔道:“父帅必定是风暴过后就整队出兵,我们赶不及送行也倒罢了,也不知道韩立有没有将消息传到,不要让父帅为我们担心才是!” 楚若麟侧头向她笑望:“怎么此刻知道父帅为你担忧,昨日又怎么不多想想?你放心,若是韩立没有赶上送行,自会命人追去给父帅送信儿!” 这个丫头,知道牵挂父亲,没白疼她! 兄妹两个正说,只听卞红欣叫道:“看,那里有人!” 二人回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远远的十几个小黑点向这里迅速移近,正是上京方向。 楚若烟扬眉道:“是什么人,风暴刚过就来漠上?” 楚若麟摇头,凝神注视片刻,但见最前两人,其中一人身姿挺拔,显然是个武者,另一人身形略丰,骑在马上却随意摇晃,突然道:“一个是韩立,另一个,怎么像是宫里的何公公?” 说话间,双方又离的近些,楚若烟也已瞧见,点头道:“是何公公,他怎么会跑来漠上?” 宫里的太监,无旨不能出京,这何公公不但出京,还跑来漠上,又是和韩立在一起,想来必然有事。 楚若麟纵马先行迎上,驰到近处,看清韩立身边,果然是皇帝身边的何公公,而他们身后,除去十几位大内侍卫之外,竟然还有自己的四名长随,不由心中一紧,顾不上向韩立询问,先向何公公行礼:“楚某正要回京缴旨,不知公公此来有何急事?” 不是急事,大可以等他回京,却巴巴的赶来漠上。而自己的四名长随竟然也同来,难道这一日一夜,是府里发生什么事情? 何公公含笑道:“奴才是奉上命而来,代传皇上手谕!” 原来是奉旨而来。 楚若麟连忙翻身下马,跪倒行礼:“臣楚若麟接旨!” 此时楚若烟等人也已经驰来,闻言齐齐下马,在他身后跪倒。 何公公也跃下马来,目光扫过众人,点头道:“今日一早,皇上为楚大将军送行,恰韩兄弟回京,听到楚统领昨日之举,颇为赞赏!” 楚若麟低头道:“臣份所应当,皇上谬赞!” 何公公道:“昨日,明王爷和楚大将军几人反复推测,若明世子在前夜风暴前赶到泔河洲,如今必然已在前往安普的路上。只是昨日风暴来的突然,恐怕有失,楚三公子已率昨日回京的三队铁骑营赶去寻找,皇上之意,请楚统领率余下两队铁骑营一同赶去!” 也就是说,不必回京,直接改道前往安普! 难怪他的四名长随会同来! 楚若麟心中虽然存疑,也只是大声道:“臣楚若麟遵旨!”双手将他送来的描金细绢接过,才不解问道,“公公,既然我父帅已经出兵,为何又派出三哥一支?” 何公公听他一语中的,含笑赞道:“难怪听明王爷说,楚家各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不止弓马娴熟,更是心思细密!”见他满脸疑问,也不卖关子,“大军出征,行军缓慢,是楚三公子深怕明世子有失,有所耽搁,自行请命!” 原来如此! 楚若麟点头,却并不明白,单单寻找明彦恩和三公主,有三哥楚若帆就好,怎么还要自己赶去汇合。 何公公见他神色犹疑,向他凑近一步,低声道:“皇上口谕,四公子此行,除去寻找明世子,更重要的是……驰援安普,务必要找到定远将军的下落!” 所以,兄弟二人率领的才会是铁骑营的人! 楚若麟恍然,心中疑虑顿去,立刻拱手躬身:“臣必当全力以赴,不负皇上圣恩!” 何公公含笑点头:“皇上说,几位小姐跟着奴才回去就是,想来这区区几十里路,不会有事!” 楚若麟含笑道:“那就有劳公公和各位侍卫大哥!” 话音刚落,却听卞红欣道:“不,楚四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第129章明彦恩的消息 卞红欣的话一出口,明彦君立刻道:“妹妹不可!” 兵马出征,且不说她一个女儿家混在其中不成体统,纵不在意这闺阁名声,若当真在安普开战,岂不是危险? 卞红欣不理,却固执摇头道:“跟着楚四哥,又有这许多兵马,总不会有事,等找到明大哥,我就跟他回来,断断不会防碍楚四哥!” 这姐妹几人虽不是皇室宗亲,可是自幼出入宫禁方便,又与三公主交厚,宫里人倒当半个主子对侍。听她此言,何公公“嗳哟”一声,连忙摆手道:“我的小姑奶奶,你道大军出征是玩的吗?还是安心跟着奴才回去,有两位楚公子在,明世子必能回来!” 卞红欣摇头道:“我实在无法在京里等着,若是楚四哥不应,我……我就自个儿去!” 威胁! 这丫头和谁学的,也学会威胁! 何公公眼角抽一抽,向楚大小姐瞟去一眼。 只是,有昨日她自己率亲兵出城,谁也无法将她这话当成玩笑,楚若烟和明彦君对视一眼,同时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陪妹妹走一遭就是!” “若烟,你凑什么热闹?”楚若麟大感头疼。 一个卞红欣还没劝住,现在又加上两个。 明彦君道:“楚四哥,卞妹妹说的对,留在京里,成日担惊受怕等消息,倒不如陪妹妹走这一遭,早一日见到我大哥,也早一日安心!” 楚若烟也点头道:“四哥,父帅出征,你和三哥也不在府里,我又回去做什么,听说大漠以西,又是不一样的风光,若烟也要去开开眼界!” 重要的是,大漠以西,不止是明世子,还有另一个人在那里! 这个是跟着去游山玩水的? 楚若麟无奈:“若烟,两军对垒岂是玩的?” 楚若烟眨眼:“四哥神勇无敌英雄盖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舍我其谁,有四哥在,连老天爷都不能将我们如何,还怕什么敌军?” 这个马屁拍的…… 楚若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要再说,见她凑近一步,低声道:“四哥,如今你纵不带着卞妹妹,我们总不能时时盯着她,恐怕她还会自个儿出京,到时又哪里去寻她?” 这倒也是! 楚若麟向卞红欣望去一眼,踌躇片刻,只得道:“带你们同行也倒罢了,只是找到明世子之前,你们必得听我号令,不许胡闹!” 若卞红欣当真再独自出京,明彦君、楚若烟几人断断不会不管,若再如今日,自己兄弟却不在京里,岂不是酿成大祸? 卞红欣大喜:“楚四哥放心,你要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何公公大吃一惊,连忙道:“奴才奉命,护送几位小姐回京,这……这如何使得?” 楚若烟眨眼:“公公可曾奉有圣旨?” 何公公错愕:“没……没有……” 皇帝怎么可能为这种事下旨? 楚若烟抿唇道:“既无圣旨,如何使不得?” 何公公急的跺脚:“虽说楚大将军出征,可是还有明王爷和卞侯爷呢!” 卞红欣缓步上前,端端正正向他一礼:“那就有劳公公,给我爹爹带个信儿!” 唬的何公公连忙侧身闪避,苦笑道:“卞大小姐折煞奴才,如何敢受小姐的礼?” 明彦君含笑道:“公公尽管带信儿回去,我父王和卞侯爷纵怒,总也不会累及公公!” 眼看着眼前这三个少女坚持,楚若麟又已答应,她们断断不肯随自己回去,何公公长叹一声,只得道:“明王爷和卞侯爷万一扒了奴才的皮,小姐们好歹念奴才个好儿,找到明世子回京,替奴才再缝上!” 姐妹三人听他说的有趣,都不禁噗的笑出声来,连声道谢。 何公公见事情已成定局,只得默认,引着楚若麟走出几步,低声道:“四公子,楚大将军和楚三公子一行,今日在泔河洲等候,明日如何行兵,楚大将军另有安排!” 也就是说,刚才的那些话,不过是说给众人听的! 楚若麟也不再多问,躬身向他行礼:“若麟明白,公公放心就是!” 何公公向楚若烟三人望去一眼,重重叹一口气,这才向他施礼:“四公子时间紧迫,还请启程,奴才也要回京缴旨!” 是啊,此时已近午时,从这里赶往泔河洲,可是段不短的路程! 楚若麟不敢耽搁,辞过何公公,扬声喝令众人重新整队上马。铁骑营中受伤的四人称只有小伤,坚持不肯回去,楚若麟倒不相强,只命旁人多加照应,一路向西,直奔泔河洲。 虽然一路拼尽全力赶路,进入泔河洲时,也已是三更时分。 泔河洲内,已驻满兵马,守卫见到楚若麟,即刻上前见礼,自有人引铁骑营将士前去安置歇息,自个儿引着一行人向中军帐而来。 中军帐中,楚远正与楚若帆展开苍辽疆域图观看,闻报笑道:“来的正好,快进来!” 将令传出去,帐帘挑起,楚若麟大步进来,向楚远躬身行礼:“父帅!” 楚远点头,还没有说话,却见他身后帐帘再挑,楚若烟在前,明彦君、卞红欣二人随后,也跟着进帐,向他施下礼去:“父帅!” “楚大将军!” 楚远错愕,指指三人,又望向楚若麟。 楚若麟苦笑,只得道:“卞大小姐放心不下明世子,执意同行,明郡主和若烟……放心不下卞大小姐……”话说到这里闭嘴,转头瞅瞅三人。 这些小丫头混赖的话,他可说不出口来。 楚若烟抿唇,上次抱住楚远的手臂轻晃,撒娇道:“爹,我们来都来了,你就不要怪四哥,也莫要着恼,要不然就不俊了!” “噗!”另一边的楚若帆忍不住笑出声来,见楚远一眼横来,又忙以拳头挡嘴,憋的连声咳嗽。 楚若烟侧过头,向他伸伸舌头,做个鬼脸儿。 “你……”楚远被她气笑,伸指点了点她,想她所言也是实情,这泔河洲深入大漠,总不能再将她们赶回去。 要想责备几句,看到她一张娇憨的小脸儿,又责不出一句,只好长叹一声,向卞红欣道:“卞大小姐放心,前一夜明世子也是三更时分进入泔河洲,恰好避过漠上的风暴。” 第130章改装 这还是风暴之后,第一次听到明彦恩确切的消息。 卞红欣大喜,握住明彦君的手,脸上满是笑意,眼泪却忍不住簌簌的落下来。 楚若烟连忙问道:“公主呢?明大哥可曾找到公主的下落?” 楚若帆摇头:“只知道公主早一日过泔河洲,明世子已经追了下去。” 也就是说,到昨日的风暴之前,两个人都安然无恙! 楚若烟向卞红欣瞄去一眼,笑道:“果然还是卞妹妹神机妙算,执意跟着四哥同来,要不然,总要等到明日才知道明大哥的消息,岂不是煎熬?” 卞红欣双颊飞红,抿唇不语,将泪拭去,眼底已全是喜色。 楚若烟直问到她脸上来:“卞妹妹,是不是啊?” 横竖是她对! 父子三人无奈。 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当务之急,是和两个儿子商议军情!楚远横她一眼,唤亲兵进来,带三人前去安置。 得到明彦恩的消息,卞红欣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想着过几日就能与明彦恩相见,不禁兴奋异常。 楚若烟和明彦君都是肆意飞扬的性子,见她开心的小脸儿通红,不断出言戏弄,惹的卞红欣又羞又恼,引来笑声不断。 三人一连两日没有好好歇息,笑闹一会儿,困意袭来,各自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晨光未显,楚若烟就被连天的号角声唤醒。迷惑的眨眨眼,只是片刻,思绪顿时回笼,一跃而起,连声叫道:“明姐姐、卞妹妹,快!快起!”话出口,就见二人已经起身穿衣,不禁噘嘴,“怎么不叫我?” 明彦恩笑道:“我们也不过刚醒!” 听到帐子里说话,门外荆明立刻道:“大小姐醒了,帐外已备了水,小人给各位小姐送进去?” 楚若烟扬声道:“你放在门口,我们自个儿去取!”向明、卞二人吐吐舌头,迅速穿好衣服,出帐去取水。 帐外荆明见她出来,忙将一个包裹递上:“这是四公子命人送来的衣裳,说请三位小姐换上!” “好!”楚若烟接过来,见帐门边放着一桶热水,一并拎了进去。 明彦君忙着去接,抿唇笑道:“平日妹妹也是娇生惯养的,今日倒做起丫头的事来!” 楚若烟好笑:“妹妹服持姐姐,姐姐倒拿妹妹取笑,日后再不管你们,唤荆明自个儿进来就是,瞧你们何处躲去?” 嘴里说话,心里暗叹:要说这古代,水电通讯都不方便,只有这高门大户里,主子都有丫鬟、下人服侍,时间久了,竟然也成了习惯。 明彦君听她抢白,捏她脸道:“嗳哟,这张小嘴,当真是利的很!妹妹不管,日后姐姐服侍妹妹如何?” 楚若烟连忙摆手:“妹妹可不敢劳郡主大驾!” 这里姐妹两个人说笑,另一边卞红欣已将包裹打开,“呀”的一声笑道,“怎么是男子的衣裳?” 楚若烟过去一瞧,三身衣裳清一色是上将军府亲兵的服饰,抿唇笑道:“我们跟着三哥、四哥,想来是为了行路方便!”收拾齐整,捡一身出来径直换上。 明彦君向她上下打量几眼,鼓掌笑道:“好一个俊俏少年,若当真有这么个人,怕又被楚大小姐盯上!” 说的卞红欣也笑出声来,点头道:“可不是么?” 楚若烟搓手,色迷迷瞧着二人道:“你们快些装扮起来,瞧瞧谁更俊些?”做势向卞红欣脸上去摸。 卞红欣吓一跳,大叫一声逃开。 明、卞二人第一次女扮男装,此时兴奋异常,将衣裳换上,又不知如何挽男子的发髻,笑闹许久,才算收拾妥当。 三人出营,只见昨夜点点营火的地方,已经变成一片空地,成队的兵马有序穿梭来去,已要整队出发。 卞红欣大急:“怎么他们悄悄开拔,再晚一些,岂不是将我们落下?” 荆明含笑躬身道:“回卞大小姐,大军也是听到号角声才起身,只是动作迅速些罢了!”肃手向旁边的小营引道:“四公子正在营中等候!” “哦!”卞红欣应一声,小脸儿微红。 竟然是自己以小人之人度人。 明彦君抿唇笑道:“卞妹妹要去见我大哥,虽然扮成小子,也要扮的俊俏一些!”说的卞红欣且羞且喜,涨红一张小脸儿,向荆明瞄去一眼,有男子在侧,不敢跟着她笑闹。 营帐中,楚若麟见姐妹三人说说笑笑的进来,目光在三人身上一转,见这一打扮,三人艳丽皆去,却是极俊俏的三个小小少年,不禁含笑道:“女儿装束,行军不便,只能委屈两位小姐!”径直将自己妹妹忽略。 楚若烟扬眉:“四哥,怎么只说明姐姐和卞妹妹?” 楚若麟笑道:“你本就淘气的像个小子,如此装束岂不是正好?”惹的楚若烟赶来呵他痒,连忙躲开,连声道,“莫闹莫闹,正事要紧!”握住她伸来的爪子,向明、卞二人道,“我们落后明世子一日路程,三哥已带人连夜去赶,我们随后跟去就是!” 卞红欣急道:“怎么是楚三哥去找他?” 重要的是,竟然没有带她们同行。 楚若麟微笑:“卞大小姐莫急,我们在安普会齐就是!”想昨日所议,目前的军情较为复杂,也并不向三人解释,草草用过早膳,就传令整军出发。 楚若烟策马跟在楚若麟身侧,离开泔河洲,再次踏上大漠。马上回头,见身后一同拔营的是一千铁骑营将士,扬眉问道:“四哥,三哥将铁骑营的兄弟全部交给你,他自个儿带了哪里的兵马?” 楚若麟见她留意,轻声道:“丘台关一役,朝中怀疑有奸细,大哥何等神勇,中途遇袭,竟没有自个儿的人杀出来报讯,此事最可疑的就是安普,父帅命我们在明,三哥在暗,彻查此事,以解大军后顾之忧!” 楚若烟点头:“想来三哥只带了我们府上的高手!” 苍辽朝廷对每一府亲兵都有规制,楚家身为苍辽第一将门,对亲兵、家人的选用极为严格,楚家兄弟身边的长随,更是穷数年之功,培植的高手,急难之时,还可以冲锋陷阵、率军杀敌。 也正因此,楚若宇遇袭,竟然只有安普的信使赶回上京报讯,才让楚远不得不起疑。 一点即透! 楚若麟向她望去赞赏的一眼,微微点头。 第131章安普城守 楚若麟带着楚若烟三人,率铁骑营的将士,凌晨出发,正午经沧凌洲略做歇息,日落之后在溪阳洲驻扎,其后三日,过潢都洲、川平洲、长莘洲,终于穿过整个大漠,踏上苍辽国西疆的土地。 这个时候,明彦恩终于传回消息,称他已经在离开大漠的当日追到三公主耶律心,只是耶律心执意不肯回返上京,随后与楚若帆汇合,已一同前往安普。 离京五日,终于再次听到耶律心的消息,楚若烟三人忍不住欢呼出声。轻松之余,又不禁暗暗咋舌。 耶律心私自离京,单人匹马,穿越整个大漠,其中还经历两场风暴,当真不知道,她一个没有出过上京的娇柔公主如何做到? 离开大漠,距安普也只剩下两日的路程,而此时楚若麟的队伍也早已赶在楚远的大队兵马之前。 从明彦恩信使的回报中可知,明彦恩、楚若帆一行,离他们不过百余里。楚若麟立刻下令,整队人马紧急行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安普。 西疆的地势以丘陵居多,却并没有大的山川,前往安普,一条官道直达,行军比在大漠上快出许多。 两日之后,黄昏时分,楚若麟一行终于到达安普城下。城守栾玉清亲自出迎,楚若麟命张柏等人率铁骑营驻扎城外,自己带着楚若烟三人与一干长随随栾玉清进城。 寻常世家公子、朝中重臣或有长随两人,或有四人,极少数会用到六人,通常都是双数。 栾玉清见他身后呼呼啦啦跟来九人,不禁瞠目结舌。 就是定远将军楚若宇,也不过长随四人,这位楚四公子,较楚大公子的排场还大些。这九人之数看着奇怪,可是加上楚若麟本人,十个人竟然英挺俊朗者有之,俊美飘逸者有之,往面前一站,晃的人眼花。 原来,楚若麟本有长随四人,加上楚若烟、明彦君、卞红欣三人,还有跟随楚若烟而来的荆明、韩立二人。九人都穿一样的装束,看来就成了楚四公子的九名长随。 楚若烟从小喜欢跟在哥哥们身后转悠,他们的事也常常插手,管东管西,像一个小当家主母。 比如,哥哥们生的俊,衣裳不许太过风骚,要骚只能在家里骚。哥哥们选长随时,有胖的丑的老的秃的,都配不上哥哥们的花容月貌,不许留在身边。 也难得四个哥哥一心只在文韬武略上,见妹妹小小一个女娃儿插手自己身边的事务,不觉烦燥,反觉暖心。 偏偏她小小年纪眼光极好,选出的衣裳大方得体,选出的人都精明强干,也就事事顺着她,将长相艰难,身手又不错之人都调往军中重用,最后身边留下的长随,如荆明、韩立等人,虽说不全是俊美少年,可是也个个长身玉立、英挺不凡,到如今年纪最长的,也不过三十岁。 而苍辽女子本就生的修长,楚若烟三人夹在其中,只显出些瘦小,只是看面貌年少,也只当是没有长成罢了。 栾玉清心中暗暗称奇,引着楚若麟一行径入城守府,正厅里落座。 命人奉过茶,才长吁一口气,抱拳道:“从定远将军遇袭,下官就日日盼望,总算将四公子盼来!怎么四公子只带兵一千?这又如何收复阳谷关?” 楚若麟微微勾唇,还他一礼,不答反问道:“栾城守可能将我大哥被袭始末细述一回?” “当然!”栾玉清点头,略整思绪,从头道:“当初丘台关失守,定远将军增援,收复丘台关,我西疆一线的将士,哪一个不是赞定远将军神勇。” 楚若麟听他满口赞誉,微微点头道:“丘台关一役,大哥已具书向朝廷奏禀,我要知道的,是大哥遇袭一事!” 栾玉清被他将话截住,干笑道:“四公子莫急,下官正要说到!” 见他点头不语,干咳一声续道:“后来,定远将军奉旨回京,路过安普,我安普军民百姓,都是群情振奋,争相相迎。下官本想留定远将军一日,以增我安普将士军心,奈何快到年下,定远将军归心似箭,只是歇息一夜,第二日不过五更就率兵出城。” “我大哥带着多少兵马?”楚若麟插口。 “五百亲兵!”栾玉清回答。 楚若麟“嗯”的一声,垂眸略略凝思,又再问道:“后来呢?” “后来?”栾玉清反问,话出口才想到他问的是什么,连忙道,“哦,后来!定远将军出城当日,午时刚过,就有一骑快马穿城,穿的是军中校尉服饰,衣袍染血。我城门守卫瞧见,急忙问时,才知道竟然是阳谷关失守!” “那名校尉径直穿城,去追赶我大哥?”楚若麟眸光微动,俊脸已带上些冷凝。 安普虽非边关,却地处边陲,得知边关失守,岂能不做出应对? 栾玉清点头:“是!守卫本说要禀报下官,只是那校尉说军情紧急,径直穿城而过,等到下官得讯,早已没有了他的踪迹,只能派出两队人马,一队前往阳谷关打探消息,另一队也去追赶定远将军!” 这还说得过去! 楚若麟点头:“可曾问到什么?” 栾玉清苦笑道:“阳谷关一方,已不必打探,还不到日落,就有大批难民百姓涌进城来。至于定远将军,得信儿后立刻回兵,三更时分叫开城门,径直穿城而去,说是要夺回阳谷关!” 却在出安普不久遇袭! 楚若麟略一思索,又再问道:“我大哥是受何人袭击,五百亲兵,难道无人生还?” 栾玉清摇头:“消息是过午之后传进城来,下官带人赶去时,已只剩下遍地的尸体,并没有看到定远将军的影子!” “伤亡如何?可能瞧出动手的是什么人?” “共百余具尸体,其中有二十余具是定远将军身边亲兵的服饰,另八十余具是寻常百姓的装扮,有老人还有女人、孩子,看起来,竟像是强盗打劫难民,又遇上定远将军回兵,才有一场混战!” 第132章还有别的身份 “强盗打劫?”楚若麟冷笑。 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楚若宇身边的亲兵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区区强盗,能伤及亲兵二十余条性命? “不过是下官推测,并不知道实情如何!”看到楚若麟的神情,栾玉清不禁心头一跳,连忙解释。 楚若麟未应,站在他身后的楚若烟忍不住插口道:“尸体呢?城守大人如何处置?” 这大冷天的,你不要说是怕放臭了! 一个小随从,没有主人吩咐,竟敢随意插话…… 栾玉清微愕,向楚若麟望去一眼,见他神色不动,只是定定向他凝注,不禁吞口唾沫道:“朝廷旨意未到,下官不敢擅自处置,全都在城外义庄,派人看守!” “嗯!”楚若麟点头,问道,“城守大人可有安普一带的地形图?” “当然!”栾玉清忙应,命人将地形图取来,在案上展开,指着安普城以西的一条大河道,“定远将军就是在河西遇袭!” 也就是说,刚刚过河! 楚若麟点头,指着大河以西一些曲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十堰岭!”栾玉清答,眼皮微抬,向他迅速扫去一眼,才又道,“这里一片山峦,虽不比高山大川,却水路纵横,地形复杂。多年前,常发水患,后来朝廷前后修筑十条堤坝,才改名十堰岭。” “十堰岭……”楚若麟低声重复,垂眸思索。 栾玉清见他目光凝在图上,眼皮一跳,连忙问道:“楚大人,这十堰岭据定远将军遇袭之处有三余里,且在偏南,并不在往阳谷关的路上,可是有什么问题?” “哦,没有!”楚若麟仿似刚刚回神,起身向外走,“我们去义庄瞧瞧!” “这会儿?”栾玉清错愕,看看门外的天色。 楚若麟进城时,已是黄昏时分,这冬季天黑的又早,说这么会儿话,此刻门外已经漆黑一片,点起盏盏灯火。 这个时候去义庄,看那一百多具尸体? 楚若麟却不以为意,只是“嗯”的一声,走出十几步又停住,向楚若烟三人望去一眼。 他历经征战,区区一百多具尸体,自然不惧,可是这里有三位千金小姐! 卞红欣已小脸儿微白,向楚若烟瞅去一眼,咬唇不语。 楚若烟望一眼门外漆黑的夜色,也不禁迟疑。 虽说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大晚上的要去看那许多死人,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看出她的胆怯,楚若麟微勾了勾唇,手指向她几人点道:“你们几人留下,安置歇息之处,何晓、古锐跟我来就是!” “是,公子!”四名长随与荆名、韩立二人齐齐躬身领命。 楚若烟三人微微一愕,也跟着道:“是,公子!” 三人这一声,落在另六人之后,听来清脆悦耳。栾玉清微愕,迅速向三人望去一眼,见楚若麟停步回头,连忙跟着他出厅,向门口守着的心腹一指:“你带各位长官前去驿馆,好生照应!”打个眼色,自己带着另两名随从,跟着楚若麟出府而去。 那名心腹心领神会,几不可见的点头,上前两步,向余下的七人躬身:“各位长官,请跟小人前往驿馆安置!”虽然是对着七人,可是说话间,目光在荆明等人身上扫过,却在楚若烟脸上一停。 楚若烟触上他的目光,心头微动,抱拳还礼道:“有劳这位大哥!”当先跟着他向外走,似若无意问道,“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那人见她应话,另外六人都默默随在她身后,心中暗道:果然此人是这几人之首,怕还有旁的身份! 心中转念,脸上却不动声色,将身子躬的更低一些,回道:“有劳长官过问,小人姓万名福,长官唤小人老万就行!” 话出口,楚若烟身后的卞红欣“噗”的笑出来,掩唇道:“若是唤管家全名,岂不是给管家道福?” 她这一笑,女儿之姿毕现,万福却当没有看到,只是含笑道:“长官说笑,小人可不敢当!”说话间,引着众人出府上马,向驿馆而来。 从楚若麟进城,驿馆就已得到回报,此时早将闲杂人等肃清,门口多设几重守卫。 万福带着楚若烟径赴上房,躬身赔笑道:“安普靠近边关,这驿站也素简一些,各位长官不要嫌弃才好。” 楚若烟含笑道:“此番是出征,又不是游山玩水,万管家客气!” 万福客套几句,又一迭连声唤驿站掌柜、小二送水递茶,才又向楚若烟问道:“如今天色不早,厨下已备好膳食,几位是先行用过,还是等等楚大人?” 楚若烟似笑非笑,直直盯着他道:“哪有公子饿着,我们反先吃的道理,万管家说笑!” 万福连忙连连躬身道:“是!是!是小人一时糊涂!那就请各位先瞧瞧屋子罢!”唤小二引荆明等人往左,自己请楚若烟等人向右边的屋子而来。 荆明、韩立微一迟疑,见楚若烟一眼望来,微不可见的点头,也轻轻点头,转身跟着小二离去。 万福先带三人瞧过最大的一间,赔笑道:“这是驿馆中最好的一间屋子,自然是留给楚大人,旁边那间虽小,倒也干净!”引着三人往第二间屋子而来。 楚若烟跟着他进去,见屋子里是两张条榻,倒也干净整齐,点头道:“甚好,有劳管家!” 万福见她不挑剔,倒像是松了口气,含笑道:“几位长官跟着楚大人,见多识广,安普小地方,当真令几个长官笑话!只是如今不太平,若是平日无战事,我们安普倒有几个好去处!”跟着竟说起安普的风土人情。 楚若烟见他东拉西扯,只是不走,顺势露出一脸好奇,只要听他语气停顿,就不断追问。 万福说一会儿,见她话题扯的太远,竟然再扯不回来,不禁暗暗苦笑,趁着她话头微微一顿,似有意又似无意问道:“长官,据我们探子所探,袭击阳谷关的,可是有五万敌军,怎么楚大人只带一千兵马前来,这岂不是以卵击石?” 第133章军情 这是刺探军情? 不要说楚若烟,就是明彦君也不禁扬眉,向万福死死盯去一眼,转头去瞧楚若烟。 当初朝上钰王请旨,满朝皆知,想来是随后两场风暴,京中的消息受风暴阻隔,如今已有九天,听万福问话,是还没有传过来! 楚若烟微笑,摇头道:“我家公子不过是先锋罢了,随后有我家将军的五万大军,不日就会赶到安普!” “楚大将军?”不经意间,万福眼底露出一丝震惊,很快又恢复如常,露出满脸喜色,搓手道,“想不到朝廷竟然是派楚大将军出征,这下阳谷关有救了!” 楚若烟将他瞬间的表情变化瞧在眼里,却神色不动,奇道:“怎么管家没有接到朝廷的文书?” 万福摇头苦笑:“之前的信使走后,我们等不到消息,五日前又派出一人,传回消息说漠上起了风暴,随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两日前,又派出一人,却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说到这里,不禁暗暗皱眉。 算路程,那第三个信使,应该在进入大漠之前,与楚若麟一行迎头撞上,怎么楚若麟已到安普,那信使却没有消息传回来?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又再试探着问:“不知楚大将军此刻走到哪里?” 楚若烟含笑道:“算来已出大漠!” 不但没有传回楚若麟的消息,楚远五万大军,如此声势,也不见有人通报! 万福心中更加不安,却满脸喜色,连连点头:“楚大将军当真是行军迅速,五万大军,如许多辎重,竟然已过大漠!” 楚若烟点头道:“兵贵神速,那是自然!” 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浅笑,脑中却闪过另一条俊逸身影。 是啊,兵贵神速,他出兵还要比楚远早三天,虽然绕了远路,此刻,也快到阳谷关了吧? 只是不知道,沿途他如何调用各州府的兵马,又如何用这区区兵力夺回阳谷关? 打听到楚远的兵力和行军的方位,万福再不多问,听到门外回报楚若麟随行等人已安置妥当,也就向楚若烟三人告辞。 楚若烟跟到门口,侧头见荆明立在不远处的门口,下巴微扬,向万福的背影呶嘴。 荆明会意,退后几步,隐入另一边的墙后。 见万福等人离去,明彦君终于忍不住问道:“楚妹妹,这万管家怕是不妥当,为何将楚大将军的兵力说给他听?” 楚若烟含笑摇头:“傻姐姐,我爹带着五万兵马浩浩而来,藏得了一时,如何藏得了长久,不过半日,安普的探马必然会送消息回来,与我们告诉他有何不同?” 明彦君皱眉想一想,点头道:“话虽如此,可是……可是此人,恐怕当真有什么不妥,我们还要多些防备才是!” 卞红欣也连连点头:“我们不曾通报身份,都是一式的妆扮,他怎么就知道找楚姐姐说话儿?竟然知道,她是我们这里的头儿?” 楚若烟好笑:“嗳哟,我怎么会是这里的头儿,还有明姐姐明郡主呢!” 明彦君被她说笑:“出了上京,又没有王府的人跟着,哪里有什么郡主,荆明、韩立几个,可都是你们府上的人!” 卞红欣点头道:“是啊,四公子那几名长随,自然也会听楚姐姐的,可是这个万福又如何知道?” 楚若烟见她一张小脸儿上全是疑惑,眨眼道:“或者你和明姐姐不惯男子装扮,被他瞧出破绽,还道你和明姐姐是我四哥带着的姬妾也说不定,自然寻我说话!” 明彦君啐的一口,将她扯开,皱眉道:“这是什么话?” 楚若烟抿唇笑道:“姐姐就没有留意,那万福打量卞妹妹的神情?怕是装扮早已被他看穿!” 卞红欣失惊道:“那可如何是好?” 楚若烟撇唇道:“又能如何,看穿就看穿,难不成他还敢劫色?”和二人说笑几句,才转回正题,看看窗外无人,才轻声道,“当初钰王离京前,要我放出风声,说他不走正西大漠,却会绕路西南,就是为了迷惑京中的奸细!” 卞红欣纳闷道:“那他究竟是走了哪里?绕西南,似乎要远许多路程,若朝中当真有奸细,又岂会相信?” 楚若烟抿唇笑道:“他就是要旁人不信!” 虽说钰王回京时日不多,可是京中所有人都知道,楚大小姐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的粘上了钰王,消息由楚大小姐传出来,倒比旁人可信! 楚大小姐的话可信,未必就是钰王的话可信,或者是钰王借楚大小姐的口,放出的假消息呢? 若当真如此,钰王走的,怕就不会是西南一路! 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而钰王却偏偏就是走了西南,等奸细查清他确实没有由西进入大漠之后再惊觉,他的兵马早已穿过几百里山里,由西南穿过大漠,以雷霆之势,袭击阳谷关。 明彦君听到此处,顿时恍然:“你说楚四公子是先锋,就是为了混淆视听,替钰王隐藏行踪?” 虽然是问话,可是已说的极为肯定。 楚若烟挑唇笑道:“还有三哥,还有明世子!” “我大哥?” “明大哥?” 明、卞二人同声反问。 楚若烟“嗯”的一声,隔窗向西望去,目光似乎可以穿过西边天空的暮色,看到极远的地方,口中慢慢道:“这一会儿,三哥和明世子,恐怕已经过了那条河吧!” 河的西面,就是自己大哥楚若宇遇袭的地方,也是楚远、楚家兄弟存疑的地方。 是什么样的地势,又是遇到什么样的兵马,会让楚若宇的五百亲兵无一人逃出来报讯? 卞红欣微微咬唇,轻声道:“楚姐姐,你放心,有楚三公子,还有明大哥,必然能将楚大哥找回来!” “嗯!”楚若烟低应,又扬眉笑起,“更何况,或者我大哥虽然遇袭,却并无危险,所以并没有派人回京报讯!” “楚大哥没有危险,可是阳谷关已失,回京报讯才在情理之中!”明彦君皱眉。 楚若烟点头,可是想想大哥投军后的战绩,又无法相信区区暗袭能将他如何。 可若是楚若宇无恙,为何如今会下落不明? 正在思索,就听驿馆外马蹄声杂踏,跟着驿馆大门外的灯光下,楚若麟俊挺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楚若烟大喜:“四哥回来了!”转身快步迎了出去。 第134章假戏真做 明彦君、卞红欣二人跟在楚若烟身后,一同进入楚若麟屋子,见窗外有何晓、古锐等人守着,楚若烟连忙问道:“四哥,怎么样?” 楚若麟摇头,皱眉道:“如栾城守所言,除去二十二具尸体,确实是大哥的亲兵之外,其余都是寻常百姓打扮,老人、女人和孩子,一共有三十多人,另五十余具虽说也是百姓打扮,可是体形壮硕,应是所谓的‘强盗’,只是……” 听他话声微顿,楚若烟连忙追问:“只是什么?” 楚若麟摇头,俊眸中淡出一抹锐利,冷笑道:“虽说寻常百姓手上皮肤粗糙并不奇怪,可是还有许多人拇指和食指间结有厚茧!” “也就是说,是常年抓握兵器,或旁的器具!”楚若烟立刻领会。 楚若麟向她投去赞赏的一眼,轻轻点头。 明彦君皱眉道:“也就是说,那些百姓八成是强盗所扮!” 楚若烟摇头:“强盗是假的,若不是沉丹国的兵马,就是……”话说半句,向楚若麟望去一眼,一颗心不禁突突直跳。 如果不是沉丹国的兵马,就是苍辽国别有居心之人在暗中养兵。 楚若宇所带,那可是五百亲兵,能将这五百亲兵困死的,少说也在两千人以上。 是什么人,会养如此多的兵马? 若果然和朝中人有关,这所养兵马的数量,就不是区区奸细那么简单。 不是奸细,那就是……有人不但通敌,还要……造反! 此一节,楚若麟在看到尸体时就已想到,此时见她小脸儿一片凝肃,只是微微点头,眼底是掩不住的惊讶。 虽然说楚若烟也是出自将门,可是自幼娇生惯养,不说父亲楚远,就是自己兄弟,对她也是呵护备至,只盼她平平安安长大,嫁给心爱之人,开开心心过一世,朝中的朋党之争也好,沙场的铁血之战也罢,从不向她提起。 可是如今,这些纷杂的线索一旦摆在面前,她竟然都是一眼看破。 兄妹二人无声的交流,明彦君满满瞧在眼里,看到二人脸色凝重,也不禁凝眉深思,低声道:“虽说阳谷关破,可是一日之内,又如何在安普城外设伏。定远将军非比寻常将领,又岂会轻易中伏?除非……除非他们有极为细致的布署。” 细致的布署,自然不是仓促间就能布成。可是安普是苍辽地界,沉丹国的兵马纵然破了阳谷关,又岂会对安普一带的地形熟悉? 一念及此,明彦君也是脸色微变,看看楚若烟,又再看向楚若麟。 见她也已猜到,楚若麟微微点头,叹道:“恐怕,这才是大哥无法向朝廷求援的关键!” 楚若宇受袭的地方,处在阳谷关和安普之间,若是安普城内果然有人通敌,他的信使就无法通过安普。 卞红欣却一时没有明白,见三人说话不清不楚,不禁着急,顿足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可是沉丹国的兵马已经要杀来安普?” 明彦君轻笑一声,摇头道:“阳谷关到安普,中间还有一个龙屯府,哪里就容易杀过来?” “嗯,龙屯!”楚若麟点头,将案上的地形图展开细瞧。 这个时候,只听门上两响,荆明无声无息的闪身进来,向楚若麟躬身一礼,望向楚若烟道:“大小姐,城守府中,果然有人趁夜出城!” “出城?这个时辰,城门还没有关吗?”明彦君惊讶,看了看门外天色。 楚若麟去城外义庄时,夜色已经黑透,这一来一回,又说一会儿话,早已经是初更时分。若不是因为楚若麟有栾玉清相陪,怕已不能进城。 荆明摇头道:“本已关城,只是那人拿着城守的令牌。” 也就是说,城守府有人出城,是栾玉清所派? 卞红欣急道:“必定是那万管家听说楚大将军大军不日就到,派人前去阳谷关报讯,如此一来,不是让他们有所防备?” 楚若麟向楚若烟望去一眼,问道:“你们将父帅大军的情形透露给他?” 楚若烟点头,眨眨眼道:“还说,四哥是父帅的先锋!” 楚若麟一愕,跟着笑起,伸指向她点一点,哂然笑道:“如此一来,我们倒给他们演一出好戏!” 出外要唤人进来,却见店小二过来,躬身问道:“楚大人辛苦,厨下膳食已经备好,不知楚大人立时要用,还是再等等?” 都已夜深,还等什么? 众人都是一早起来赶路,中途也不过啃些干粮,刚才在商议事情一时忘记,这会儿被他一说,立刻觉得肚子空空,前胸贴着后背。 楚若烟立刻道:“快些送来罢,用过膳,我们明日还要赶路!” 店小二见楚若麟未答,反是一个随从说话,向楚若麟望去一眼,见他竟然并不呵斥,暗暗诧异,躬身退了下去。 楚若麟看着店小二走远,将何晓唤来,细细嘱咐。 楚若烟看着何晓离去,轻声问道:“四哥,你是要给钰王和三哥争取时间吗?” “鬼丫头!”楚若麟笑骂,伸手揉揉她的发顶。待用过晚膳,向明、卞二人道,“今日赶路辛苦,请郡主和卞大小姐早些歇息!” 楚若烟眸子灼亮,连忙问道:“我呢?可有事情要做?” “有!”楚若麟抿唇低笑,“今日你歇在我屋子里!” “啊?” 不止是楚若烟错愕,就连明彦君、卞红欣二人也一时呆若木鸡。 虽说是兄妹之亲,可是同宿一间屋子,终究有些惊世骇俗。 楚若麟向门外望去一眼,低声道:“既然有这许多人盯着,总不能让人空手而回!” 也就是说,要搅出些事来,让人拿到把柄? 楚若烟瞬间领会,“噗”一声轻笑,点头道:“好!好!明姐姐、卞妹妹且回去歇息,记着将动静闹的大些!” 这是什么话? 楚若麟好笑摇头。 明彦君顺着楚若麟的目光向外一望,也似有所觉,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不搅扰!”拉着卞红欣的手出门,走出两步,又回头道,“明儿还要赶路,还请公子早些歇息!” 这声音拔高几分,却又不着痕迹。 第135章是谁放火 听到明彦君的说话,楚若麟应一声,听着二人走远,忍不住低笑:“这位明郡主倒是通透的很!” 楚若烟眨眼:“若不然,我去换明姐姐过来?” 楚若麟在她额上敲一记,笑斥:“胡说什么?”自行去安置歇息。 楚若烟忙跟过去,嘻嘻笑道:“四哥,明姐姐出身尊荣,又是那样爽落的性子,若趁着这个机会,四哥假戏真做,生米煮成熟饭,我们与孝康王府联姻,岂不是好?” “小脑袋瓜子,成天乱想什么?快些歇息罢!”楚若麟好笑,将她捞过来塞进被子里,自已往另一侧小床上去睡。 楚若烟扭一扭身子躺好,撇嘴道:“如此良机,四哥不好好把握,日后可不要后悔!” “胡思乱想!”楚若麟摇头,不再理她。 静夜中,听着他呼吸绵长,显然已经睡去,楚若烟侧过身,向小床望去,但见月光下,楚若麟抱剑而卧,月光洒入,将他俊挺的容颜镀上一层微光,显出几分柔和,不禁在心里暗叹。 这样的男儿,也不知道日后有哪家小姐有福? 转念又想到明彦君,又叹一声。 那样的女子,也不知道日后哪家少年有缘! 本想撮和二人,可是看二人情形,似乎相互无意,也就罢了。 夜,静静的滑过。 黎明时分,整座安普城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一骑快马由西向东,穿过长街,径直向城守府奔去。 栾玉清披衣而起,一边跟着报讯的人往外跑,一边问道:“这大清早的,怎么会着火?可曾命人去查?” 来报的守卫道:“卑职也不清楚,说是城门打开不久,就有进城的乡亲说汝阳河的桥着火,纷传是沉丹大军打过来了,所以有不少的乡民涌进城来。” “沉丹国的兵马打过来,又怎么会烧掉河上的桥?”栾玉清冷哼。 跑到门外,随从已备好了马,栾玉清一跃而上,带人向西城门赶去。 还没有赶到城门,就听身后马蹄声响,楚若麟疾骑追上,皱眉问道:“怎么我听说河上的桥失火?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消息如此灵通…… 栾玉清忍不住皱眉,摇头道:“下官刚刚起身,还不曾细查!”二人说话间,已并骑驰出城外,一路向西疾驰。 离城五里,横贯着一条大河,河水滔滔,隔断东西。此刻,与大路相连的铁锁桥正烈焰冲天,燃着熊熊大火。 栾玉清跌足叫道:“怎么会起如此大火,还不赶紧设法扑灭?” 跟来的随从闻命,马上传下令去,随行众人立刻下马,向大火冲去。 只是,一行人跟着栾城守出城,只骑着快马,不曾携带水具,只能浸湿衣裳,拼命扑打。 楚若麟骑在马上,纵目望去,但见大河宽约数十丈,河水翻滚,不知深浅,不由微微挑眉,向栾玉清问道:“除去这座铁锁桥,附近可还有旁处可以过河?” 栾玉清一脸为难,摇头道:“最近的一座软桥,在十里之外,寻常的轻骑也倒罢了,若是大军……那些辎重怕是难以过去。” 也就是说,没有了这座铁锁桥,楚若麟的一千兵马可以过河,楚远的大军想过,只能将辎重丢掉! 楚若麟眸中淡出一抹冷凝,侧头向他望去,一字字问道:“若是拼力抢修,几日可以完工?” “几日?”栾玉清再次苦笑,“楚大人,这座桥长约三十余丈,要想重修,恐怕要穷数月之功,哪里是几日就修得好的?” 这么说来,楚远的大军还当真不能过河! 楚若麟纵目向河对岸望去,但见天地一片苍茫,并瞧不出什么,又再问道:“沉丹国的大军到了何处?” “昨日得信,已经杀到龙屯府!”栾玉清答。 楚若麟冷笑一声:“这桥一烧,龙屯府再无援兵,岂不是陷入绝地?倒是安普可以高枕无忧!” 铁锁桥一烧,不止是朝廷的大军过不去,沉丹国的兵马一样过不来。 栾玉清脸上色变:“楚大人此话何意?” 楚若麟定定向他注视:“诺大一座铁锁桥,难不成栾大人是想说,是乡民不慎,无意走水?” 栾玉清脸色铁青,拱手道:“下官不明白楚大人之意,还请楚大人明言!” 楚若麟冷哼道:“自然是有人故意纵火!” 此桥由九条铁锁横过江面,上边辅以厚实的木板,可是要想将整座桥点燃,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烧起来。 “楚大人以为,是什么人?”栾玉清紧问一句。 楚若麟定定向他逼视,一字字道:“那就要问栾大人!” “你……”栾玉清咬牙,“楚大人句句相逼,是以为这火是下官所放?” 楚若麟向他凝视良久,才慢慢道:“栾大人,此桥一烧,我大军无法过河,只能困守安普,虽不能救龙屯和阳谷关之急,可是安普却已高枕无忧,可是此理?” 栾玉清被他气的脸色铁青,冷笑道:“楚大人之意,是下官为了留住大军,才将此桥烧掉?” 楚若麟淡道:“不然呢?” 栾玉清气的胸口起伏,向他瞪视片刻,终于拱手道:“既然如此,就请楚大人绕小桥立刻出兵,下官必然在十日之内,将此桥修好!” 楚若麟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悠然道:“十日啊?十日的时间,你是要本将率领这一千轻骑去救龙屯,收复阳谷关吗?” 沉丹国可是五万大军! 栾玉清一窒,闷声道:“依楚大人之见,又当如何?” 楚若麟冷笑:“先锋之责,便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确保大军能够顺利通行!如今大军离安普已不过两日路程,就请栾大人立刻调集民夫,两日之内,将此桥修好,若不然,延误军情,怕栾大人承担不起!” 话出口,栾玉清固然被他气的全身发抖,跟在他身后的何晓、古锐二人都不禁扯了扯唇角。 跟着四公子已有数年,见惯了他在将士面前的刚毅冷锐,与自己兄弟在一起的温和谦恭,不想他打起官腔来还有模有样。 栾玉清被他气的倒仰,暗暗咬牙,轻哼道:“楚统领,此桥要修,却非一朝一夕之功,楚统领定要两日内修好,想来心中已有良策,还请楚统领示下!” 楚若麟虽然已为禁军统领,四品顶戴,可是在军中还是寻常将领,还没有封将军。 本来栾玉清口口声声唤他为“楚大人”以示敬意,此刻改口称“楚统领”,也就是说,你不过是禁军统领,在上京城中或者算一号人物,跑到这安普,却不算什么。 第136章钰王在哪 楚若麟对栾玉清话中之意似若不觉,只是下巴微抬,向河中指道:“如此大河,河上必有渔民,还请栾大人征调船只,以船搭桥,再上覆木板,引大军过河!” 还当真是想好了的! 栾玉清瞪眼看着他。 这一刻,他十万分的怀疑,这把火,就是这位楚统领放的! 可是,他千里而来,跨越大漠,不止是为了救援阳谷关,那不知下落的定远将军还是他的大哥,他为什么要放火烧桥? 虽然心中存疑,栾玉清却无瑕去想,只得点头应道:“楚统领此法固然可行,只是,安普不过小城,并没有许多人手!” 楚若麟淡道:“无防,栾大人只管去征集船只,人手不足,铁骑营的兄弟自当效劳!” 还成了他帮他的忙! 栾玉清无法,只得传下令去,命安普城守府的人倾巢而出,往乡间去征集船只搭桥。 铁索桥被烧,茫茫河面,只剩下九条烧黑的铁索,还有残留木板的余烟袅袅,西征一行就此滞留在安普城中。整整两日,楚若麟紧跟着栾玉清,亲自督促监工,一千轻骑分成五队,相助城中差役民夫用船只搭建浮桥。 栾玉清暗暗咬牙,一丝不敢懈怠,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纵火烧桥? 万福趁着楚若麟正和几位乡亲说话,悄悄凑到他面前,低声道:“大人,驿站的掌柜来禀,说楚统领身边的那几名长随,果然有问题!” “什么问题?”栾玉清低问,目光不离楚若麟。 万福将声音压的更低,悄声道:“昨夜那名长随宿在楚统领的屋子里,二筒子分明听到,年纪最幼的,唤他‘楚姐姐’,不出我们所料,果然是女子!” “楚?”栾玉清一怔,不禁皱眉。 万福忙道:“二筒子试探过,那女子说,她是楚家的家生子,想来是跟了主子的姓!” “嗯!”栾玉清点头,冷笑道,“不想楚若麟出征,竟然在军中带着女子同行!” “大人!”万福低唤,小心向楚若麟望去一眼,悄声道,“如今他可是出征,军中竟有女子,我们大可以参他一本!” “嘘!”栾玉清低声阻止,“他过来了,此次回去再说!”撇开万福,换上一张笑脸,向楚若麟迎去,拱手道,“一向知道楚将军一门虎将,不想楚统领竟有此智计,下官佩服!” 楚若麟目光只是向万福一扫,勾唇笑道:“栾大人过奖!” 卞红欣看着城外奔跑来去扛抬工具、木料的人群,却不禁担心:“楚姐姐,这桥两日当真能搭得起来?若是不能,岂不是延误军情?” 楚若烟轻轻摇头道:“妹妹放心,四哥是探问到确切消息,才命人放火烧桥。纵然两日桥不能修起,龙屯府也不会城破!” “为何?”卞红欣不解。 明彦君捅她一肘,眨眼道:“自然是我大哥和楚三公子已经进了龙屯府!” “当真?”卞红欣大喜。 虽然知道明彦恩安然无恙,可是这几日来,难以知道他确切的方位,也着急惦念,此时听说就在龙屯府城里,一时恨不能飞过汝阳河,扑奔而去。 龙屯府虽说是座小城,可是立在阳谷关往苍辽国内必经的要道上,本就驻扎着护城兵马。如今,不但有明彦恩和楚若帆两员虎将进城,还有明彦恩当初追截公主所带的兵马。 明彦恩,是神弩营的统领,神弩营的兵马,最擅长远攻近守! 果然如楚若烟所言,两日后,河上浮桥修起,恰逢龙屯的信使赶到,说沉丹国大军已围城三日,龙屯府告急,向朝廷请兵救援,闻说楚若麟就在安普,大喜之下,急忙求见。 楚若麟带人赶往城守府,见到信使也不等他见礼,劈面就问:“龙屯府如何?” 信使忙道:“幸好明世子和楚都统带兵赶到,虽说不能解龙屯之困,可是也解龙屯一时之难,只是龙屯兵少,朝廷再不发兵,怕龙屯迟早难保!” 栾玉清失惊道:“明世子和楚都统?是楚三公子吗?”抬头望向楚若麟,满脸都是惊讶。 楚大公子楚若宇下落不明,楚二公子楚若轩戎边,楚四公子楚若麟就在眼前,信使口中的楚都统,自然是楚三公子楚若帆了! 怎么从来没有听说,出兵的还有明彦恩和楚若帆? 楚若麟却似毫不意外,点头道:“有明世子和我三哥在,倒不必急于一时!” 信使急道:“楚统领,如今城中只有三千兵马,可是沉丹国却是十倍的兵力,如何不急?” 十倍兵力,也就是说,只有三万? 楚若麟心头微紧,不自禁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难道,沉丹国夺关之后,竟然不是全力进攻,而是留两万兵马驻守阳谷关? 若果然如此,钰王的一千兵马,又如何夺回阳谷关? 楚若烟也不禁错愕,连忙问道:“不知阳谷关情形如何?” “阳谷关?”信使也跟着一怔,“阳谷关破后,沉丹国派兵驻守,那一方的百姓早已背井离乡,逃往各处。” 也就是说,没有钰王的消息! 楚若烟脸色微变,赶着问道:“可有定远将军的消息?” 信使迟疑一瞬,摇头道:“小人不曾见到定远将军!” 楚若烟和楚若麟对视一眼,这一刻,已经没有了原来的镇定。 钰王在哪?楚若宇在哪? 阳谷关易守难攻,若是不能知道这两路兵马的下落,楚远大军纵然赶到,恐怕也免不了一场苦战。 就在这时,只听府门外马蹄声疾,在府门前戛然而止,紧接着,一名守卫飞奔而来,扬声喊道:“大人……大人……楚大将军大军离城已不足三里!” “楚大将军到了!”栾玉清霍然站起,迅速向楚若麟望去一眼,匆忙吩咐道,“快!快快集结所有官员,出城门相迎!” 信使微微一愕,疑惑问道:“楚大将军?” 虽是疑问,心里已有所猜测,一时间,一颗心怦怦直跳,欣喜欲狂。 这苍辽朝廷,可没有第二个人能称为“楚大将军”! 楚若麟含笑释疑:“不错,此次出征的,是我父帅,上柱国大将军!” 第137章第一虎将 父帅? 也就是说,是楚大将军挂帅! 信使大喜过望,连声道:“楚大将军!是楚大将军来了!龙屯有救!阳谷关有救!我西疆百姓有救了!”忘记让楚若麟和栾玉清先行,自个儿转身就冲出府去。 只是一位定远将军戎边,就已经令沉丹国大军闻风丧胆,如今楚大将军一到,击退敌军,收复阳谷关,指日可待! 看到信使那副模样,楚若烟不禁抿唇,傲然之情,油然而生。 看那人神情,惊喜之余,眼底满是崇敬。而据她所知,楚远虽然身经百战,战功赫赫,可是却从没有驻守过西疆。想不到,纵然如此,仍然得到西疆将士的敬重。 就连明彦恩和卞红欣二人,看到眼前的情形,也不禁眸光灼亮。 出身将门,从幼至长,一向听父兄谈论沙场征战、将士铁血,却从不曾见过。 而如今,如此接近沙场,仿佛都能听到百里之外阳谷关上敌军的号角声。 恍惚间,身为将门之女的认知,在这一刻觉醒,因为信使的反应,对那位从小就熟识的楚大将军,增添了另一份崇敬之意。 全城官吏整队,百姓自发跟随,浩浩出东城门,相迎上柱国大将军楚远。 走出不到半里,就见对面旌旗招展,大军队成两列,由远而近,浩浩而来。 走到近处,但见最先两面黑色镶金边的龙虎大旗,上绣斗大的“楚”字。而在旗下,一位将军墨盔墨甲,跨下骑着毛色黑亮的乌云盖雪,手提沉铁长枪,当先缓缓驰来。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的余光,照在他的脸上,给满身的黑色镀上一抹金光。而盔甲下那张峻冷的容颜,不因岁月的打磨淡去一丝的颜色,反而更令人怦然心动,又不敢逼视。 苍辽国第一虎将,上柱国大将军,楚远! 这个名字,这一刻,砰跳在所有人的心里,所有仰视的目光,都带出虔诚的敬意,仿佛看着一尊从天而降,结束万生苦难的神祗。 栾玉清带众官抢前几步,躬身行礼:“下官恭迎大将军!” 楚若麟却越前一步,掀袍单膝跪倒,大声道:“儿若麟恭迎父帅!” 楚远点头,抬手道:“各位大人不必多礼,我儿不必多礼!”目光扫过他身后仍然长随装束的楚若烟三人,目光带出几分笑意。 既然女儿不特意前来见礼,也只当没有瞧见,见楚若麟起身,立即问道:“军情如何?” 楚若麟上前替他牵了马,含笑道:“父帅一路辛苦,还请先行进城,饮口茶再说吧!” 这里围着数以百计的百姓,若据实相告,说沉丹国三万大军压境,而龙屯府只有三千守兵,怕立时会引起百姓恐慌。 楚远一路马不停蹄,风尘仆仆赶来,最怕看到的,就是钰王兵败,龙屯、安普两府血流成河。 如今见安普众官个个衣衫鲜亮,百姓也是满脸敬佩,没有一丝慌张,再见楚若麟也是一脸泰然,心中顿时一定,哂然笑道:“不错,是本帅太过心急!”由着儿子牵马,与栾玉清并羁进城,不问军情,只是问些安普的风土人情。 直到进城守府坐定,才又将龙屯的信使唤来,又将军情重述一回。 信使急道:“请楚大将军即刻发兵,救救龙屯!” 楚远点头,又再问道:“你说明世子和楚都统两日前赶到龙屯?不知携带多少兵马?” 信使回道:“只有神弩营的一千兵马,再没有旁的!” “哦,楚都统呢?可曾带人?” 信使错愕:“楚都统与明世子同来,难不成还有旁的兵马?” 楚若麟代为问道:“除去神弩营的人,他们身边还有什么人?” 信使恍然,连忙回道:“明世子身边有四名长随,寸步不离守着明世子,楚都统的两名长随倒有几次出城迎战,击退三次沉丹国的先锋,当真是厉害的很!”说到后句,挑一挑大拇指。 长随,不过是公子身边的家奴,连他们也有如此功夫,楚家的几位公子自然都是人中龙凤! 楚若麟闻言,不禁微微挑眉,与楚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欣慰。 当初从泔河洲分兵,楚若帆为了紧急行军,早一步赶上明彦恩,虽说并没有率领兵马,随身却有两名长随和将军府中挑选出的二十多名高手。 如今他的身边只剩下两名长随,那二十名高手又在哪里? 此刻父子二人想到的,自然是已经消失多日,下落不明的楚若宇! 若不是楚若帆已经查到什么,将那二十多名高手派出去,就是根本已经找到楚若宇,如今那二十多名高手跟在楚若宇身边。 念头只是一瞬,楚远并不表露半分,点头道:“大军一路远来,已是疲劳之师,今日不宜发兵,就传令下去,今日早早歇息,明日四更造饭,五更发兵,剿敌于龙屯城外!” 楚大将军开口,已是将令,楚若麟立刻命人传了下去,又再向楚远躬身道:“父帅,既为先锋,儿子请命,明日首战,由儿子出战!” 你什么时候成了先锋? 楚远微愕,心知其中必有文章,也不多问,点头道:“既然如此,明日你先行一步!” 就这么定了! 栾玉清微不可见的向万福望去一眼,含笑躬身道:“既然如此,请大将军早些前往驿馆歇息,明日一早,下官为大将军送行!” 楚远倒不推脱:“那就有劳栾城守!”再客气几句起身,带着楚若麟等人离府。 走出府门,荆明、何晓等人早已牵马等候,楚若麟向何晓使个眼色,径直一跃上马,引领楚远径回驿馆。 何晓会意,见众人拥着楚远而去,自己悄悄退后几步,无声无息的隐入墙角暗处。 等到驿馆中的人离开,楚若麟才将这几日的事向楚远回禀,含笑道:“那栾城守果然不妥当,如今父亲挂帅,儿子为先锋的消息应当已传到沉丹国军中。两日前汝阳河上又是一把大火,想来龙屯也已得到消息,必然知道我大军阻在安普,不加提防!” 楚远点头:“龙屯虽说兵少,可是地势复杂,不宜强攻,有明世子和你三哥在,可保一时无忧,只是不料沉丹国只有三万兵马攻打龙屯,那阳谷关的两万人马……”说到这里,不禁皱眉。 第138章阳谷关方向 当初阳谷关破,所有人料定沉丹国必然趁胜追击,全力攻打龙屯、安普,横过大漠,直逼上京。 钰王之计,就是绕过沉丹国主力,以奇兵突袭,夺回阳谷关,断敌退路。其后命龙屯、安普弃城,带同百姓撤入大漠,自己率阳谷关守兵回击,与上京兵力前后夹击,就可剿敌于大漠之内。 而此时,沉丹国留两万兵马在阳谷关,钰王之计恐怕难成! 楚若烟听的心焦,急忙道:“爹,既然如此,我们还等什么,救兵如救火啊!”连声催促,恨不能立刻出兵。 楚若麟含笑拽她在身边坐下,温言劝道:“不管成败,总要一战,如今阳谷关那里既然没有消息,必然是钰王不曾动手,明日我们赶往龙屯府,两军交战的消息传出,钰王必然会有动作!” 计算路程,钰王一行早在三日前就已赶到阳谷关,到今日还没有动手,必然是察觉出沉丹国的兵力! 楚若烟听他仔细剖析,终于稍稍放心。 卞红欣向她连望几眼,突然低声道:“姐姐说是陪妹妹前来西疆,如今看来,倒似为了钰王来的!” 声音虽小,却带着明显的不满。 明彦君“噗”的笑出声来,向楚远父子望去一眼,又忙忍住。 楚若麟也不禁莞尔,却只当没有听到。 那有何不可? 楚大将军却微微挑眉,瞧瞧卞红欣,又向自己宝贝女儿望去一眼,咳一声道:“明日必有一场大战,今日早些歇罢!”起身向外走,回自己屋子里去。 第二日一早,依楚大将军将令,全军将士四更造饭,五更出发,穿过整个安普城,踏过船支搭建的浮桥,径直向西,赶往龙屯。 因此行是楚若麟首战,在大军之前就已出发,以千人与龙屯大军正面交锋,必有一场恶战。在父子二人的坚持下,楚若烟三人只好跟着楚远的大军随后,向着龙屯府浩浩而来。 大军行军缓慢,四十余里路程,足足走了大半日,正午过后才遥遥望见龙屯府的城楼。厮杀声隐隐传来,显然是楚若麟已经在与沉丹国的兵马交战。 楚若烟骑在马上,伸长脖子向前张望,除去满天的尘土,却什么都难以望见,忍不住担心道:“四哥只有一千轻骑,沉丹国可是三万兵力,四哥会不会吃亏?” 明彦君也心里不稳,口中却安慰道:“既然我大哥和楚三哥在城里,总不会只是瞧着!” “可是明大哥也只带着一千兵马!”卞红欣小声嘀咕,心里说不出的纠结。 若是楚若麟不敌,城里的明彦恩和楚若帆自然不会坐视,可是他们出城,就势必要与敌人恶战,若是有什么不测…… 一时间,自己也说不清,是盼着明彦恩相助楚若麟,还是不要出城? 最好,是楚若麟大展神威,一力击退沉丹大军,那就皆大欢喜。 荆明落后半个马身跟在楚若烟身边,听到姐妹三人对话,忍不住笑道:“大小姐放心,四公子只有一千兵马,沉丹国断断不会以三万兵马强压,只会以先锋出战,与四公子对决!” “为什么?”卞红欣不解。 韩立接口道:“将军挂帅,四公子为先锋,消息早已传进沉丹大军,他们纵想以多欺少,总还要防着我们的五万大军!” 楚若烟却瞬间明白,点头道:“是啊,若他们早早动用大军,此刻我们赶到,又用什么与我们大军相抗?” 荆明见她领会,含笑点头,便不再语。 就在此时,突然间,听到前方“当当当”三声炮响,喊杀声轰然而起,顿时响彻半边天际。 卞红欣吓一跳,忙连声问道:“楚姐姐,发生什么事?是不是沉丹国动了大军?” 楚若烟也暗暗担心,向前望去,但见楚远身边,有一骑快马疾驰而去,忙安慰道:“妹妹别急,我爹已派人去探!” 耳听着震天的喊杀声向潮水一样疾涌而出,很快又再退去,楚若烟与明彦君、卞红欣各自相视,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转头去瞧荆明,见他微微摇头,也是一脸疑惑。 此时大军与龙屯城相隔已不过三里,但见探马疾骑而回,向楚远回道:“将军,四公子将沉丹国先锋一枪挑于马下,三公子和明世子趁势出城冲杀,毙敌千人,沉丹大军已退兵十里驻扎,此刻龙屯城门大开,恭候将军进城!” 楚若烟在后听到,大喜欢呼:“四哥威武!” 楚远虽然早已料到楚若麟断断不会落败,却也不料他这一击,竟然能毙敌先锋,也微觉意外,点头赞道:“不愧是我楚氏子孙!”扬剑高喝,“进城!” 大军还未挥师,就已毙敌先锋,折敌锐气。消息传开,大军顿时群情涌动,听到将令,轰然齐应,加快步伐,向龙屯城开去。 龙屯城城门大开,城外,楚若帆、楚若麟兄弟与明彦恩并立,龙屯府守备张也率龙屯官员随后,立在城门外相迎。 看到楚远率大军驰到,齐齐躬身为礼:“恭迎楚大将军进城!” 楚远马上拱手:“张守备和各位同僚不必多礼!” 楚若帆、楚若麟上前跪倒:“恭迎父帅进城!” 楚远点头,望向二人的目光皆是欣慰,点头道:“你二人不堕我楚氏威名,很好!”再不多说,传令大军驻扎,自己只率亲兵,催马进城。 楚若烟瞅个空子,忙策马追上明彦恩,低声问道:“明大哥,公主呢?” 刚才人群中,并没有看到三公主耶律心的身影。 明彦恩向她一笑,轻声道:“楚大小姐放心,她身边有三公子的人跟着,断断不会有事!” 也就是说,耶律心不在龙屯! 楚若烟点头,见他说的笃定,倒也并不担心,将马疆微收,仍然等住明彦君和卞红欣,并羁而行。 卞红欣伸长脖子张望,见明彦恩并不回头,不禁噘起小嘴,满脸的失落。 自己千里而来,就是牵挂他的安危,如今见到人,他却连句话都不曾来说。 楚若烟见她这副模样,不禁低笑:“妹妹别急,等到我们在驿馆安置,明大哥自然会来和你说悄悄话儿!” 卞红欣被她说中心事,一张小脸儿顿时飞红,目光向前头明彦恩的背影扫去一眼,一时间,且羞且喜,咬唇不语。 哪知道一行人刚刚穿过半条长街,只见对面一骑快马穿城而来,马上人青袍红甲,一边纵马疾驰,一边扬声高喊:“报!报!敌营大乱,有人袭营!敌营大乱,有人袭营……” “什么?”张也一怔,忙催马迎上,扬声道,“楚大将军在此,有何紧急军情,快快细禀!” 此时探马已驰到近前,闻言翻身落马,当街跪倒,大声道:“楚大将军、守备大人,敌军退兵,扎营未稳就已大乱,疑似有人袭营!” “从哪里来的?”楚远追问一句。 “回将军,是西边军营,阳谷关方向!”探马急回。 “走,去瞧瞧!”楚远当机立断,率领众人纵马疾驰,径直穿过长街,直奔城西城楼。 第139章钰王已夺回阳谷关 西疆天气少雨,千里碧空,万里无云,西城门外,一片沃野,无遮无挡,直达天际。 楚若烟跟着楚远奔上城头,纵目望去,极目处,但见乌亚亚一片,似有无数兵马,而那层黑浪又翻翻滚滚,显出几分混乱,一颗心不由怦怦而跳,顺手拉住楚若帆问道:“三哥,会不会是钰王殿下?” 阳谷关,不正在敌营的正西方?而钰王出兵的目的,就是奇袭阳谷关! 楚远听到她的话,目光顿时一凝,向楚若帆指道:“帆儿,你立刻率人,去迎一迎!” “是,父帅!”楚若帆不再多问,立刻转身奔下城楼,率兵杀出城外。 十里平野,纵目可及。 楚若烟立在城头,眼看着楚若帆率一支轻骑疾驰而出,像一支利箭径直向敌营射去。 敌营中一阵混乱之后,分出一拔人马出来阻截。只是楚若帆所率,是楚远麾下的虎狼之师,经昨夜一夜休整,今日正是士气正旺,听到楚若麟大捷,都早已跃跃欲试。 如今短兵相接,自然个个勇猛如虎,挡者披靡,遥遥望去,但见那支兵马以肉眼瞧得见的速度,将沉丹大军撕成两半,迅速与西边杀来的一支队伍汇合,又再转身杀回。 明彦君立在楚若烟身边,但见楚若帆的兵马竟然势如破竹,不由血脉贲张,出声赞道:“一向只知道你们楚家男子个个跷勇,如今亲眼见到,当真令人振奋!” 之前楚若麟虽说一枪挑敌先锋于马下,可终究只是听人回报,并没有亲见,又哪里有此刻亲眼看到楚若帆入敌营如无人之境的震憾? 楚若烟看着自己哥哥只率一小队人马竟然将敌营视如无物,也是心头激奋,听到她的话,侧头向她望去一眼,但见她兴奋之下,一张脸儿微红,不由微微挑眉,向她凑近一些问道:“明姐姐,我三哥是不是很帅?” 既然她和四哥相互无意,或者与三哥有缘呢? 嗯,虽然三哥不如四哥俊美,可是那周身的凌锐之气,又较四哥强些! 明彦恩哪知道她想到旁处,抿唇点头道:“是啊,很帅!你哥哥们都帅!” 从小一起长大,不但习惯了这个丫头嘴里奇怪的词汇,而且觉得,这些词虽然新奇,倒也十分贴切! 试想,楚家四位公子,都是驰骋沙场的勇将,除去俊美的容貌,还有那一身凛然的气势,单以一个“俊”字,又如何能够形容于万一?反是这个“帅”字,更适合他们。 楚若烟听她赞赏,却微觉失望,噘噘嘴转回头去。 夸三哥就夸三哥,还把另外三个哥哥全夸上,这么说来,又显不出她对三哥有意。 无趣!无趣! 两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但见楚若帆一行早已摆脱沉丹国兵力的追击,向这里驰回,片刻功夫,已能瞧清马上人的衣衫装扮。再离的近些,已能约略分出眉眼。 楚若烟但见楚若帆身后,一人青衣蓝衫,身形修长,疾驰之下,衣襟长发随风飞扬,不由心头怦的一跳,失声喊道:“是阿江!”转身向城楼下飞奔。 钰王出征,阿铭等人都指派往别处,身边只跟着一个阿江。如今,阿江在这里,还是从阳谷关方向杀来,那么钰王呢? 钰王在哪? 虽然说,从跟着楚若麟出发开始,心里就在悄悄惦念那个人,早已知道很快又能与他相见,可是,此刻看到阿江,一瞬间,那颗心竟然是如此的急迫。 一路冲下城头,飞奔出城门,迎着疾驰而来的兵马奔去。 楚若帆远远瞧见,不由唇角扬起,催马奔的更快一些,到她近前,含笑唤道:“若烟!” 虽然说,敌军是三万大军,自己只率兵五百,可是敌军混乱,他率的又是军中精锐,此去也不是为了杀敌,又怎么会有危险?竟然能令妹妹冲出城门相迎。 小丫头,没白疼她! 哪知道他喊声刚出,小丫头已经从他马旁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阿江的马疆,连声问道:“阿江,你从哪里来?王爷呢?他在哪?阳谷关如何?你们可曾和敌人交战?他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楚若帆:“……” 原来是他想多了! 阿江最初见一个将军府长随打扮,身形瘦小的少年冲出城门,并不以为意,被她一问,才瞧清楚是她,连忙在马上躬身行礼:“原来是楚大小姐,奴才正要向大将军回禀!” “好,我们快些进城!”楚若烟立刻转身向楚若帆跑去,“三哥,带我上马!”伸手抓住楚若帆的马鞍,跃身而上。 三万敌军,阿江不过几十人,径直穿营杀来,自然是有紧急军情! 小没良心的,这会儿瞧见你三哥了? 楚若帆好笑又无奈,伸手将她接住,环在身前,纵马向城门驰去。 此时楚远等人也已经迎下城楼,阿江跃身下马,在楚远面前跪倒,双手高举钰王出兵前请下的兵符送上,朗声道:“禀大将军,我家王爷已夺回阳谷关,恳请大将军即刻出兵,两面夹击,剿杀敌军!” 什么? 他此话一出,全场顿时一寂,也只是一瞬间,又立刻轰然。 怎么,钰王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夺回阳谷关? 楚远当先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阿江抬头迎视他的目光,字字清晰:“我家王爷已夺回阳谷关,截断敌军退路,恳请王爷即刻出兵,与我家王爷前后夹击,剿杀敌军!” 这一回,所有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楚氏兄弟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震憾。明彦恩也是说不出的震惊,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如果说,沉丹国大军主力全部开来龙屯,或者钰王当真能够功成,可是如今,阳谷关上,可是留着沉丹国的两万兵马,钰王以一千轻骑,又如何能够夺关?就算他沿途州府调兵,也断断不会超过万人啊,他怎么做到的? 是啊,他怎么做到的? 此刻,所有的将士心里,都是这个疑问。 楚若烟却没有丝毫疑惑,激奋之下,双拳紧握,向阿江连声问道:“阿江,你快说说,王爷如何夺了阳谷关?怎么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阿江侧头回她一笑,却又望向楚远:“大将军,兵贵神速,王爷如何夺关,等到将军见到王爷,自然明白!” 这家伙还卖开关子了! 楚若烟撇嘴。 楚远惊讶之后,命人取兵符亲自验过,立刻点头道:“好!留一千兵马驻守龙屯,其余兵马,除本帅立刻出兵!” 第140章两军交战 朝廷大军本就是刚到龙屯,马未离鞍,兵未卸甲,此时楚大将军一声令下,大军迅速重整,跟在楚家父子身后,杀气腾腾,如怒涛疾涌,向沉丹国大军扑去。 楚远本想让楚若烟等人留在城里,而楚若烟此时心里只有钰王,坚持要和大军一同出发。而卞红欣刚刚见到明彦恩,话都不曾说上,也坚持同行。明彦君倒是无可无不可,见两个姐妹都要同去,自然也愿同往。 楚远拗不过她们,又不能拨出朝廷军队保护自己女儿,只好命荆明率韩立等十几名将军府的高手寸步不离保护,随在大军之后两三里,一同向敌营冲去。 沉丹国攻城不成,反被楚若麟将先锋将领一枪挑于马下,军心顿乱。如今退兵十里扎营,营还不曾立稳,又被阿江和楚若帆两番冲杀,更是一团混乱。 哪知道那两队人马混成一队刚刚进城,还不曾喘过一口气来,楚远大军就潮水般杀到。 当看到大军前飘扬的两面帅旗,加之旗上那两个斗大的“楚”字,沉丹将士更是胆颤心惊。 仓促之间取兵器迎敌,又哪里有几分斗志?只能拼命抵挡,勉强保命而已。 而苍辽大军却士气正盛,此刻与沉丹大军相遇,冲杀之下,喊杀声震天,顿时鲜血飞溅,惨叫声四起,不断有人倒下。 楚若烟、明彦君二人第一次看到如此情形,只觉惊心动魄,脸色已变的苍白。卞红欣却惊的手足冰凉,身子轻轻颤抖,见有一名敌兵倒在马下,双眼大睁还不断抽搐,只觉胸口翻滚,“哇”的一声吐出来。 楚若烟见状,忙命荆明等人将她护在中间,连声道:“卞妹妹,你跟着跑就是,不要乱瞧!” 只是此刻卞红欣连跟着跑的勇气都没有,又哪里还敢乱瞧,连连点头,却伏在马鞍上直不起身来。 沉丹大军接连受挫,如今楚远又是以五万大军强攻,一番厮杀之后,渐渐支撑不住,但听锣声急响,大军潮水般向西疾退。 楚远杀的性起,扬声喝道:“追!”率领大军,随后疾追。 这一回疾驰,从午后直追到黄昏,楚若烟、明彦君二人所骑的马儿虽然神俊,却终究不是军马,也就渐渐落后。 纵目向前张望,只见渐降的暮色下,前方起伏,已经是一带连绵的山峦。 明彦君心里不稳,皱眉道:“俗话说,穷寇莫追,这沉丹大军退入山里,万一有什么埋伏,我们后无援军,可如何是好?” 楚若烟也忍不住担心,转头向荆明道:“这里已经没有敌军,你们不必守着我们,快前头去瞧瞧!” 荆明目光扫过四周旷野,迟疑道:“可是,这两军厮杀之下,难免有一些散兵游勇……” 楚若烟撇唇:“我们又不是纸糊的,大军冲杀做不了什么,区区散兵游勇,想来还能对付!” 荆明犹豫一瞬,终究放心不下,留下韩立守护三人,自己带人向前追去。 再往前大约山里,只见高山叠起,中间一道峡谷,谷中厮杀声极为激烈。 荆明再不多停,低喝一声,当先向山谷中冲去。 山里地势多变,两军进入山谷,厮杀已不如平原上集中,也无法再望见全部情形。 沉丹大军被追击整整半日,三万大军几乎损失一半,到了此时,见楚远仍然穷追不舍,一时发狠,竟然反身扑杀过来,两军之战顿时陷入胶着状态。 沉丹国统兵将领知道,楚远既然在这里,苍辽国的元帅也就非他莫属,如今败局已成,要想反败为胜,唯一的希望,就是击杀楚远,只等苍辽军心一乱,才能绝地求生。 将令悄悄传下,几员大将与旁人都是一触却退,看到楚远的身影,都是奋力向他杀去,不过片刻,就将楚远团团围在核心。 荆明率着十余高手扑入山谷,几经冲杀,但见楚氏兄弟和明彦恩等人都是大展神威,身周不断有敌将倒下,身上衣衫也早已被鲜血浸透,却不见楚远的身影。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荆明渐渐变的焦灼,连遇几人,都大声问道:“可曾见到楚大将军?” 被问之人也正杀的性起,又哪知道楚远在哪? 正在这时,就见一名将领向前指道:“看,那里可是楚大将军?” 荆明纵目望去,但见十几员沉丹国将领此下彼上,竟似列成阵法,正在围攻一人,不禁心中一紧,扬声喝道:“跟我来!”见途中尚有许多人厮杀,阻挡道路,已经顾不上催马,跃身而起,施展轻功,向那里赶去。 赶到近处,手中长剑疾挺,正要杀入战团,却听到敌将之中,传出楚远朗然的笑声:“沉丹小儿,区区阵法,能奈我何?” 随着喝声,一条身影拔地而起,手中沉铁枪已与夜色融为一体,幻出一圈乌暗枪影,左右二人疾挑。 无人料到,他一支长枪,竟然能分挑相反方向的两人。 那二人大惊,齐齐退后一步,举兵刃挡格。 哪知道楚远长枪一刺即收,反手向后疾挺,竟似长着后眼,瞬间洞穿身后一将的咽喉。 那人但觉喉咙一凉,整个人顿时僵住,双眼大睁,似乎不知道发生什么。 楚远手中不停,身形骤转,已拔出长枪,向身侧另一人横扫,前一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身子只是摇了摇,就木头桩子一样,直直栽倒。 而不管是沉丹众将,还是楚远,都无人再向他多瞧一眼。楚远长枪横扫,逼退最近的几人,反身倒纵之间,长枪无声无息,又再挺入另一将的前胸。 见他连毙二人,沉丹众将已心胆皆寒,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阵法?齐声大吼,手挥兵刃向楚远扑去。 此时荆明赶到,朗声喝道:“沉丹小儿,胆敢与我家将军动手!”长剑疾挺,刺入一人咽喉,顺手回拖,又再抹过一个颈项,举手抬足之间,竟然也是连杀两人。 沉丹国众将见苍辽大军中竟然有如此高手,不禁更觉胆寒,发一声喊,转身四散逃开。 第141章钰王到了 楚远见到荆明,也是大吃一惊,一把将他抓住,厉声喝道:“你怎么在这里,烟儿呢?” 荆明忙道:“大小姐不曾进山,有韩立守着,命奴才来相助将军!” 楚远怒道:“哪个用你相助,还不快回去?” 荆明错愕唤道:“将军……” “笨蛋,快去!”楚远连连顿足,抓住他衣领向外一丢。 此时楚若帆也杀了过来,闻言也不禁色变,顿足道:“大战之下,难免有漏网之鱼,韩立一人如何护得住她们三人,还不快去?” 被他一说,荆明也再不能保持镇定,发声长啸,挺剑向山外杀去。 就在此时,只听鼓声隆隆,由远而近,只是身在山中,难辩方位,加之山谷回声,乍听之下,竟然四周皆是鼓声。 厮杀双方都是一怔,不禁游目向四周望去。 离楚远不远处,阿江纵身而起,振臂高呼:“钰王!是钰王殿下!阳谷关大军已到,大伙儿杀啊!” 他这一声高呼,顿时将众人惊醒,苍辽将士故然士气大振,沉丹国众将却大惊失色,苦战半日,早已没有还击之力。 也就在此时,但见火光点点燃起,渐渐照亮整片山谷。一片山崖上,一人长袍玉冠,临风而立,手掌一挥,喝道:“杀!” 一声令下,喊杀声又再大振,山谷之外,跃出无数兵马,潮水一般卷入山谷,瞬间将本就已经凌乱的沉丹大军绞成碎片。 沉丹国统帅虽惊不乱,手中兵器一摆,大声喝道:“退!快快退出山谷!前锋营开路,神机营殿后,快退!” 这山谷中地势狭窄,大军冲杀下,到处刀光剑影,避无可避,如今只要能退出山谷,旷野中四通八达,或者还能保住部分兵力。 沉丹国将士腹背受敌,此刻早已茫然失措,只知道挥兵刃拼命抵挡,听他高喝,心中顿时一定,前锋营统领当先转身,率手下兵将向谷外杀去。 楚远连声高喝,急命后队兵马拦截,可是沉丹国兵马力求绝地求生,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又哪里阻挡得住,但见一骠铁骑,已突围而出,向山谷外奔逃。 楚远连连跺脚,见身边一骑马赶来,也不管是敌是友,劈手一把抓下,纵身而上,手挺长枪,向谷外冲去。 楚若帆见他身为大军之首,竟然单人匹马追敌,急忙喊道:“父帅!” 楚远长枪到处,顿时有两名敌兵毙命,急声道:“烟儿,烟儿在谷外!” 被他一说,楚若帆顿时一个激灵,再也顾不上旁的,急带马缰,随后向谷外杀去。 父子二人这一冲杀,楚若麟、明彦恩也瞬间被惊动,听到楚远的吼声,也是大吃一惊,同时调转马头,向山谷外杀去。 山崖上,耶律辰将令发出,自己几个纵跃,踏着岩石跃入山谷,还不等卷入战团,突然见以楚远为首的几人竟齐齐向谷外杀去,不禁错愕,扬声喝道:“发生何事?” 此时阿波正杀来相迎,见问回道:“王爷,是楚大小姐在谷外,敌军突围,怕楚大小姐首当其冲,楚元帅父子赶去相救!” “你说什么?”耶律辰脸色微变,咬牙跺脚道,“那个丫头怎么会在这里?”虽然是问话,却已经等不及阿江回答,连声呼喝,命麾下项海、戴石岩等人围歼敌军,自己劈手夺过一匹战马,也是向谷外冲去。 此时楚若烟几人已驰到山谷之外,耳听着山谷里杀声震天,都不禁色变。 卞红欣脸色微白,轻声道:“明姐姐、楚姐姐,我们……我们在山谷外等着可好?” 韩立也立刻点头:“大小姐,等到山谷里战事结束,我们再去与大将军汇合不迟!” 想到两军厮杀,那血肉横飞的场面,楚若烟也不禁有些胆寒,缩缩脖子,点头道:“好,我们在山谷外等着就是,也免得爹和哥哥们还要照应我们!” 害怕就害怕,还非得找个理由! 明彦君不禁好笑,微微抿唇。 就在此时,只听到山谷里轰然一阵高喊,紧接着一队人马冲杀而出,黑暗中,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敌是我。 楚若烟等人愣怔的瞬间,只听到荆明惶急的声音大喊:“大小姐,快走!快走!” 韩立一个激灵,顿时回神,立刻道:“大小姐,快走!”来不及多说,伸手在楚若烟马疆上疾带,飞起一脚踹上马臀,腰间长剑同时仓啷出鞘,横身挡在楚若烟三人之前。 楚若烟坐下的马儿被他一带一踹,已调转马头,一声长嘶,慌不择路,撒蹄疾驰。 楚若烟大惊,连带马疆竟然无法停住,急忙回头喊道:“明姐姐、卞妹妹,快!快走!” 虽然不知道山谷里是什么情形,可是荆明一向持稳,刚才的叫声太过惶急,必然是有什么缘故。 明彦君也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叫道:“卞妹妹,快走!”调转马头,挥鞭在卞红欣马臀上一甩,纵马向楚若烟追去。 哪知道她这么一鞭,卞红欣的马儿不跟着驰来,反而一声长嘶,奋蹄向山谷中冲去。 楚若烟回头瞧见,不禁大惊失色,急声叫道:“韩立,照顾卞妹妹!” 韩立也不禁一惊,幸好他反应奇速,一个箭步冲前,一把抓住马羁,奋力向侧一推。 他这一推用力极猛,马儿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转个方向,疾驰而去,虽然不是冲向山谷,却和楚若烟二人已不在一个方向。 楚若烟大急,急声叫道:“卞妹妹,这里!快!这里!” 只是那匹马连受两次惊吓,虽然卞红欣骑术不弱,却已难以收缰。 楚若烟连喊数声,见她还是横冲直撞而去,狠狠咬牙叫道:“明姐姐,跟紧我!”调整马儿方向,向卞红欣的方向靠去。 此时夜幕早已落下,天空中微有一抹残月,布着点点星光,暗淡天光下,只能隐约看到卞红欣的身影。 也幸好这里已不是大漠,马儿疾驰之下,清清楚楚的听到马蹄声声。 楚若烟纵马疾驰,饶是她骑术高过卞红欣,等追到她身后,已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 第142章宁远将军 三匹马经过这一番疾驰,已有些疲累,慢慢减下速度。而在这静夜里,却听身后马蹄声疾,竟有不少兵马向这里追来,其间还夹杂着荆明、韩立等人呼喝拼杀的声音。 明彦君赶上二人,急切道:“楚妹妹,不知发生何事?” 楚若烟摇头,回头望去一眼,但见星光下,影影绰绰,难以辩清是多少人马,不由暗暗皱眉。 听这声音,来的自然是敌军一路,荆明、韩立等人正拼力阻挡。 只是,三人所骑的马儿本就不是军马,不耐长途疾驰,如今疾驰这许多时辰,早已经人困马乏,再跑下去,恐怕迟早会被追上。 心中念头疾转,目光向四周扫去,但见左前方影影约约一片暗影,似乎是一片树林,立刻道:“我们往那里去!”连声催马,调整方向,向着那里疾驰。 哪知道离暗影越来越近,暗夜中,非但身后传来追兵的马蹄声,连前方也听到声声马嘶。 明彦君失声道:“不对,楚妹妹,那里似乎是一队兵马!” 楚若烟也察觉不妙,立刻马缰疾带,将马勒住,变色道:“是啊,是队兵马!” 不止是队兵马,能在这样远的距离,辅展开诺大的一片,恐怕有数万之多。 卞红欣惊的小脸儿惨白,连声道:“怎么办?怎么办?” 楚若烟游目四顾,突然低声道:“下马!”也不等二人多问,跃身下马,顺手一把将卞红欣拽了下来,手中马鞭疾挥,狠狠抽上二马的马臀。 马儿吃疼,一声疼嘶,仍然向着前方兵马疾冲而去。 明彦君虽不知道她想到什么,可也无瑕多问,跟着翻身下马,如法泡制,令马儿向前疾冲。 楚若烟低声道:“跟我来!”一手拉着一个,拔步向横里疾冲,发足狂奔,不过片刻,闯入一片杂草。楚若烟双手将二人肩头一压,三人伏低身子,借着长草的掩护,悄声而迅速的尽量向远摸去。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荆明、韩立等人的喝斥声也越来越清晰。三人不敢再动,就在长草中卧倒,借着长草的空隙,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兵马,三颗心都是紧张的怦怦直跳。 虽然说,三人这一番尽力狂奔,可是人腿终究不能与马儿相比,也不过是跑出几百米。 而旷野上并无道路,加上身后追敌几乎近千人,马儿疾驰之下,纵然看不到三人藏身的地方,仍然难免有被马蹄踩踏之危。 眼看着追兵越来越近,暗夜中已经能分辩出马上人的身形。卞红欣只觉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伸手抓住楚若烟的手,低声唤道:“楚姐姐……” “嘘……”楚若烟轻嘘,反手将她手掌握住,但觉她一只小手早已汗湿冰凉,微微用力捏一捏,以示安慰。 这个时候,追兵又更近了一些,只听一个沙嘎的声音怒喝:“纵然我们拿不到那几个丫头,将这些人毙了也罢!” 紧接着,是荆明清朗的声音长笑道:“你不防试试!”笑声未落,已是接连两声惨呼。隔着长草望去,隐约是有两人落马。 前一个声音怒道:“你以为凭你几人,能挡住我整队人马!”呼喝声中,又听到一个闷哼。 其后是韩立的声音怒骂:“狗贼!”声音中带着痛楚,显然已经受伤。 明彦君脸色微变,颤声道:“怎么办?” 若敌人过千,荆明等人纵然全部退出山谷,也不过十几人。凭他们武功再高,又如何与千人相抗?难道,她们就躲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为护她们送死? 只是,纵然她们出去,不过是多三个人送死,又能做什么? 楚若烟踌躇,还不曾说话,就听另一侧突然“嗵嗵”几声鼓响,紧接着呐喊声起,原来静立不动的兵马竟然潮水般向这里涌来。 那边鼓声一响,这边交战的双方都是又惊又疑,实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楚若烟再也忍耐不住,一跃而起,大声喊道:“荆明、韩立,我们在这里,快走!快走!”大喊声中,已拉着明彦君、卞红欣二人发足奔逃。 荆明、朝立等人见前边有大军截路,正在惊疑,见她突然现身,不禁又惊又喜,呼啸一声,十几人同时放弃对手,向楚若烟等人赶来。 而沉丹国众将突然听到前边鼓响,也都大吃一惊,为首之人扬声喝道:“前边是哪支兵马?” 听到他的喝问,只听人潮中一个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苍辽宁远将军楚若轩,恭候多时!” 虽不是纵声大吼,可是数十里旷野,竟然人人听的清清楚楚! 楚若烟大喜,飞奔的脚步立刻停住,欢声叫道:“二哥,是二哥!” 荆明、韩立二人更是又惊又喜,喝令一声,十几人团团将三人护在核心,拔步向楚若轩方向奔去。 沉丹大军大败之下,本来早已没有斗智,只是刚刚冲出山谷,听到荆明的喊声,深知他口中的“大小姐”必然是位要紧人物,盼望能将那几名少女抓住,或者可以当成筹码,借机脱身罢了。 此刻听到一个“楚”字,就更加胆寒,惊呼声中,已纷纷调头向来路逃去,本就不整的队形,更是一团混乱。 也就在此时,一队十几骑马疾冲而致,迅速杀入敌军之中,竟如砍瓜切菜般,挡者披靡。 “楚远!” “是楚远!” 沉丹军中,惊呼声此起彼伏,又有不少人掉头跑了回来。 还是为首的将领较为冷静,马缰疾带,向楚若烟等人所在的方向冲来,扬声喝道:“擒住这几个丫头!” 虽然是在混乱中,可是楚若轩出声,楚若烟大喊“二哥”,他却听的清清楚楚。如此看来,前边那几名少女,纵不是楚家的人,也必与楚家有莫大的关系。 被他提醒,几员沉丹将领顿时醒悟,也是纵马提缰,向这里疾驰而来。 为今之计,只有擒这几名少女为质,才有机会脱身。 楚若烟本来见一边是楚若轩截路,另一边楚远和两个哥哥赶到,已经没有危险,哪知道敌将的矛头迅速转到她的身上,不禁大吃一惊,转身发足飞奔。 只是楚远等人冲入敌军之中,一时难以杀出,楚若轩却还离的甚远,眼看十几员敌将赶到,荆明、韩立等人只好回头,挺剑迎敌。 只是一路激战,这十几人以一敌百,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过数招,已有两人冲破阻挡,向楚若烟等人冲去。 第143章诱敌 楚若烟三人拼尽全力狂奔,耳听着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卞红欣不自禁回头去瞧,但见星光之下,敌将已经驰到身后,竟然看得清那人满脸的胡子和怒睁的双眼,不禁失声惊呼,脚下一个踉跄,扑的摔倒在地。 敌将大喜,挥刀挡开身后袭来的一剑,身形倒翻,人不离鞍,横挂马侧,俯身向卞红欣背心抓去。 楚若烟听到卞红欣惊呼,回头恰恰见到这一幕,大惊之下,无瑕多想,突然转身冲回,顺手在头上一摸,抓住头上金钗,劈手向敌将脸上抛去,大声喝道:“臭贼,接刀!” 敌将听到喝声抬头,但见星光下一道金光劈面而至,不禁一惊,顾不及去抓卞红欣,马缰疾带,斜冲躲开。 哪知道金钗只射至中途,噗的一声,掉在地上,离卞红欣还有数米。 敌将惊觉上当,不禁大怒,疾催跨下马向楚若烟追来,怒声骂道:“刁滑丫头,瞧爷如何治你!” 楚若烟见他放过卞红欣反向自己追来,嘻嘻一笑,冲他伸伸舌头扮个鬼脸,迅速转身飞奔,有意无意,不奔向明彦君,却向无人处冲去。 明彦君见状大惊,失声喊道:“楚妹妹,你去哪里?” 那一边,可是没有楚若轩的大军。 那敌将听到她的喊声,得知前边那使诈的丫头竟然姓楚,必然是楚家的人,大喜之下,更加紧追不放。 楚若烟不理明彦君的呼喊,只盼将人引的越远越好,拼足了气力飞奔。 耳听着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就赶到身后,突然扬声笑起,原来沉重的脚步顿时变的轻盈,施展轻功,向前疾掠而出。 敌将本来见很快就能将她擒住,正暗暗窃喜,哪知道突然间见她身影飘忽,瞻之在左,又忽焉在右,暗夜中竟然辩不清她的方位,不禁暗暗吃惊。 这个丫头,也不知道是楚家的什么人,一个小小少女竟然就有如此轻功,楚家父子更加难以想像。难怪沉丹国要费尽心思,暗算了定远将军楚若宇,才敢挥兵夺关。 眼看着楚若烟与那人一前一后奔入黑暗,明彦君急的跺脚,拔步飞奔,却哪里能够追上? 卞红欣见楚若烟为了相救自己,竟然以身犯险,大急之下不禁哭出声来,大声叫道:“楚姐姐,回来!快回来!”爬起身想要追上去,脚下一绊又再摔倒。 就在此时,第二个敌将赶到,纵马向她冲来。 明彦君大急,返身冲回来,大声叫道:“卞妹妹,快起来!” 只是她虽离的不远,却没有楚若烟的轻功,又哪里赶得上相救? 卞红欣听到她的叫声,回头去瞧,只见钵大的马蹄已在面前,惊呼一声,身子本能的一滚,避开敌将抓来的一爪。 只是她所习的,不过都是强身健体的粗浅功夫,哪里会与人动手?见敌将第二爪抓来,已经避无可避,只能将眼睛一闭,不敢再看。 心里转念,一会儿落入敌手,寻机自尽,断断不会让他用自己威胁苍辽将士和明彦恩。 可是念头只是一转,耳边却响起一声闷哼,跟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伴着血腥扑面而来,瞬间洒她满身满脸,而预期的敌爪却没有抓到身上。 卞红欣一怔睁眼,但见方才的敌将正双眼大睁,直直的瞪着自己,眼底皆是难以置信。随即,半截身体砰的一身摔下来,马儿却带着下半截身体疾驰而去。 如此一幕,将卞红欣吓的呆住,竟然连哭都忘记。 在敌将之后,另一骑马疾驰而至,马上人俯身向她伸手,叫道:“上来!” 卞红欣一个激灵抬头,触眼就是明彦恩俊挺的容颜,温柔的眼神,心中一暖,不禁“哇”的一声哭出来,急忙伸手将他手掌握住。 掌心搭上绵软小手,明彦恩微一用力,已将她带到自己马上,披风疾卷,将她从头到脚裹住,跨下马儿却没有稍停,径直向楚若烟逃去的方向追去。 卞红欣眼前虽然再也看不到什么,耳边却仍然不断的传来厮杀声,感觉到他怀中的温暖,想到方才的惊险,更是哭的不能停住。 明彦恩听她声音里似乎带着说不尽的委屈,不由微微勾唇,一手在她肩头轻拍:“不要怕,有我!” 卞红欣心中微定,哭声顿时小了下去,又大觉羞愧,低声道:“明大哥,我……我真是没用……” 同是上京城中长大,同是将门之女,又同是第一次前来沙场,楚若烟和明彦君还能顾得了自个儿,只有自己这样丢脸。 明彦恩目光死死锁住星光下前方的身影,跨下马疾催,整个人都是凌锐的杀气,语气却是说不出的温柔,轻声道:“你很好!” 只是短短三个字,却带着无穷的安慰。卞红欣伏在他怀里,但觉满耳的厮杀声似乎远了些,飘向云端,再也不能入耳,而她的耳中,只有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温柔至极的声音。 这杀声震天、遍地尸体、鲜血满布的沙场,竟然顿显几分旖旎。 夜色已深,在星光下,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就连厮杀的大军也被抛到了身后。 饶是楚若烟轻功不弱,可是这一日马不停蹄的奔波,再奔跑这许多时候,也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虽说两条腿已似不听使唤,听着身后紧追不舍的马蹄声,却不敢多停。 然而,黑暗中,她看不清地势,不知往哪里逃去更令自己有利,如今奔逃下去,终究会被追上。 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脚步也变的越来越沉重。身后紧追的敌将瞧出她身形迟滞,不禁大喜,扬声笑道:“死丫头,瞧你往哪里逃!”紧催跨下马,向她疾追。 楚若烟回头瞧见,反手向他一扬,喝道:“看刀!” 敌将身子本能的一侧,却见不要说飞刀,就连金钗也没有一股,不禁大怒喝骂:“该死的贱人!”纵马向她疾赶。 楚若烟低呼一声,连忙身子侧跃,疾转一个方向逃去。百忙中还不忘向他吐一吐舌头笑骂:“该死的笨蛋!” “你……”敌将被她两次戏弄,早已怒火中烧,将心一横,手里的长刀就向她双腿砍去。 拼着将这丫头重伤,也要立刻擒下,只要留一条性命,就不怕要胁不到楚远。 楚若烟耳听到脑后风声疾起,回头间,就见明晃晃的长刀向自己挥来,大惊之余,身子斜扑而出,避开敌将一刀,不再远逃,却顺势疾滚,竟然向马蹄下扑去。 第144章你爹才帅 敌将见自己一招凌利杀招竟然落空,微怔之余,正要再赶上追击,哪知道却见她身子向自己马下滚来。 这一招大出意外,手中马缰疾提,纵马向她踏去。哪知道马儿驰开,却不见楚若烟的踪影,不由大惊,怒声吼道:“臭丫头,给老子滚出来!”目光急切四望,却瞧不见楚若烟的身影。 就在此时,只听马蹄声疾,两骑快马冲开夜色,向这里疾驰而至。马上人连声叫道:“若烟!若烟!你在哪?”呼喊声中,二人奔的近些。 楚若烟攀住敌将马鞍,缩身在马肚子下,听到二人的声音,不禁大喜叫道:“三哥、四哥,我在这里,快杀了他!” 楚若帆、楚若麟二人听到她的声音,不禁大喜,各挺长枪,向敌将疾扑而来。 敌将听到声音从自己马腹下传来,更是惊怒至极,虎吼一身,躬身向马腹下刺去。 楚若帆、楚若麟瞧见,不禁齐声惊呼:“若烟,小心!”只是他二人离的尚远,一时竟然相救不及,楚若帆情急之下,力贯长枪,疾掷而出。 长枪夹着风声,骤忽而至,而敌将的长刀也已经刺入马腹之下。 眼看楚若烟就要和敌将同归于尽,楚氏兄弟心中顿时一凉。 楚若烟听到两个哥哥惊呼,不及多想,双手一松从马上落下,避开敌将的长刀,却已难避开马蹄的踩踏。 电光火石间,一条青影骤忽而至,掠过敌将马侧,一把将楚若烟拖起,身形疾翻,飞起一脚,踹在敌将后心。 与此同时,楚若帆的长枪电闪而至,只听敌将一个闷哼,整个人已被长枪贯穿,再受他重重一脚,鲜血来不及洒下,已一头栽了下去。 青影劈手抓住马鞍,顺势疾翻,已稳稳坐在马上。 楚若帆、楚若麟此刻赶到,想到刚才的惊险,不禁额上见汗,齐齐向青影施礼:“多谢钰王殿下援手!” 刚才若不是耶律辰及时赶到,就算是能将敌将毙于枪下,也难救楚若烟一条性命。 相比万千敌军,当然是自己宝贝妹妹的性命重要。 刚才那一幕,发生虽然只是瞬间,可是已惊险至极。楚若烟惊魂未定,双手已经抱住耶律辰的脖子,深吸两口气,压下惊跳的心脏,眯眼笑道:“钰王殿下,你好帅!” 你爹才帅,本王是先锋! 钰王殿下向她扫去一眼,拱手向楚氏兄弟还礼:“二位不必客气!”伸手想将她扒拉下来,拽了两下,只觉她反而抱的更紧,不禁无奈,只得罢了。 是啊,不必客气,自家人,应该的! 楚若烟攀着他的脖子不放,回身向两位兄长挥手:“三哥、四哥,烟儿没事,你们放心!”丝毫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两兄弟也权当没有注意,只是含笑向她一望。 此时明彦恩也纵马赶到,见楚若烟脱险,轻轻吁一口气。 卞红欣却早已双唇哆嗦,瞧着楚若烟连声唤道:“楚姐姐……楚姐姐……”说到后句,又掉下泪来。 方才,楚若烟是为了救她,才以身犯险,将敌将引开,若是她有个好歹,恐怕她这一生都无法释怀。 楚若烟回眸向她微笑,抿唇道:“傻妹妹,怕什么,那大笨熊已经被三哥弄死!”丝毫不提刚才的惊险。 卞红欣被明彦恩的披风裹住,并没有看到那惊险一幕,听她说的有趣,不禁“噗”的一声笑出来。 区区千数敌军,在楚若轩大军的铰杀下,早已全军覆没。看到耶律辰回来,楚若轩纵马迎上见礼:“末将见过钰王殿下,幸不辱命!” 楚若烟大奇:“二哥,你是说,是钰王殿下命你守在这里,不是碰巧?” 楚若轩见她整个人挂在耶律辰身上,不禁向耶律辰深望一眼,见他果然生的俊美,风流无双,眼底就已带上几分笑意,点头道:“钰王殿下命人绕路长石关,调我在此练兵!” 练兵? 楚若轩驻守的长石关到这里,有上百里山路,好端端的,怎么会跑来这里练兵? 余下兄妹三个齐齐望向钰王。 出龙屯之后,这里可是方圆近千里的平原,他纵然早已经设计在那山谷中聚剿敌军,又如何料到,敌军逃出后,会逃往这里? 耶律辰看到几人疑问的目光,却并不打算释疑,拱手向楚若轩施礼:“多谢宁远将军相助!只是阳谷关恐怕还有一战,有请宁远将军再辛苦一趟!” 楚若轩躬身:“臣奉钰王殿下号令!” 几人说话间,楚远也已赶到,向他怀里的少女扫去一眼,见她还有兴致吃钰王殿下的豆腐,自然没有受伤,微松一口气,向耶律辰躬身道:“多谢钰王殿下!” 耶律辰见到他,却翻身下马,顺便把身上挂的配件摘下来,端端正正行礼:“先锋耶律辰已夺回阳谷关,向元帅缴令!” 楚远忙道:“钰王殿下大礼,微臣不敢领受!”连忙下马相扶。 耶律辰顺着他的手势起身,含笑道:“元帅不必拘礼,这沙场之上,只有从属,不论君臣!” 原本,也是这个道理! 这一句话,倒令楚远对这少年多了几分赞赏,点头道:“既然阳谷关已经夺回,那就不必再回龙屯,径直兵发阳谷关罢!” 虽然没有多问,可是钰王既然请楚若轩同往阳谷关,可见阳谷关中并没有多少兵马。 此时明彦君也已赶过来,一把抓住楚若烟,手指微微颤抖,上下打量楚若烟,见她这一番奔逃虽然狼狈,却显然没有受伤,终于松一口气。 楚若烟忙道:“姐姐,妹妹无恙,你不用担心!”但想起刚才的一幕,终究有些后怕,不禁抬眸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自己纵不被马踩死,恐怕也落个残疾。 而此时耶律辰也正向她望来,对上她的眸光,不由微微一笑。 这个丫头,虽然胡闹,却不想有如此胆色,敢与敌将对阵,而其间的急智,也非寻常女子可比。 他不过是对楚大小姐此举心存赞赏,又哪里知道,这一笑顿令山河失色,却将这黑暗点亮。 楚若烟微微眯眼,强压下心头的怦跳,双脚却不自禁的靠上去,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狗皮膏药! 耶律辰无语,向楚家父子望去一眼。 你们家的!不管管吗? 却见父子四人同时转过头去,权当没有瞧见。 现在楚大小姐粘着你,是你小子的福气,等她不愿意粘你,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第145章后生可畏 兵马重整,楚远在前,耶律辰在后,楚氏兄弟与明彦恩等一干将领相随,穿过平原,仍向夜里大军混战的山谷而去。 之前楚若烟三人后有追兵,都是没命的催马疾驰,足足逃出一个多时辰才被赶上。如今经过一番厮杀,再整队缓缓回兵,到达山谷时,已经是黎明初显。 原来平静的山谷,此刻早已变成修罗场,沉丹国三万大军,除去部分投降,已经全部歼杀,整条山谷,尸体满布,浓重的血腥味伴着晨风,扑鼻而来。 虽说楚家兄弟都是身经百战,可是看到这等场面,仍然暗暗心惊。 楚远叹道:“恐怕沉丹大军万万没有想到,这临绝谷竟会成为他们的死地!” 这片山谷,名唤临绝谷,是一个埋伏绝佳的地方,只是这一带山峦与阳谷关相连,又有阳谷关的地势阻挡,所以两国交战,往往将这里忽略。 耶律辰微微点头,却并不接口。 当初,他请旨出兵时,早已想好在这里可以用少量的兵马做敌军撤退的第一道防线,只是皇帝命楚远挂帅,虽然没有用上他的奇计,倒是令这场大战胜的更加容易。 就在此刻,只听山谷另一侧马蹄声响,耶律元哲率一小队兵马赶到,向耶律辰禀道:“回王爷,逃往北侧山里的敌军已全部诛杀!” 耶律辰点头:“知道了!”神色淡然,语气平稳,似乎完全不当成是什么大消息。 耶律元哲又向楚远施礼:“末将耶律元哲,见过元帅!”见他摆手起身,喝令自己所率兵马归队。 楚远看着他走远,向耶律辰挑眉问道:“北面山里?” 耶律辰含笑躬身:“回元帅,龙屯之外的平原,西、北两侧多山,北侧山势险要,易守难攻,所以末将命耶律校尉率三百兵马守住险要,阻敌退路。” “你又如何知道,敌军会退往北侧?”身后楚若烟忍不住发问。 耶律辰回头向她一望,眸底带出温软笑意,摇头道:“岂止北侧,南侧不是有宁远将军的大军吗?” 也就是说,楚若轩和耶律元哲都是他一早的安排! 楚若烟撇唇道:“北侧只有元哲的几百兵马,南侧却要我二哥两万大军,怎么元哲比我二哥厉害吗?” 挑拔? 是要你二哥和耶律元哲打一架吗? 众人都不禁好笑,楚若轩勾唇摇头,向远处耶律元哲望去一眼。 两年不见,想不到这安王世子竟然已能独挡一面,如今虽然没有他的功业,假以时日,却未必不能强过他! 耶律辰耐着性子解释:“若敌军逃往南侧,要经过大片平原才会有山阻路,那时也不知有多少漏网之鱼,所以才相请宁远将军调两万大军守在平原上相助,肃清逃敌!” 楚若烟眨眼,又再问道:“那东边呢?你就不怕我父帅出兵,龙屯空虚,敌军走投无路之下,狗急跳墙,竟然取了龙屯,据城而守?” 这倒也不失一条退路。 耶律辰向楚远望去一眼,但见他唇角含笑,由着女儿发问,并不打算代为解释,只好自己说道:“敌军大败之后,纵然侥幸逃出山谷,也必然再无斗志。夺取龙屯,谈何容易?若是他们一时攻城不下,被我大军追来,岂不是腹背受敌?” “万一呢?”楚若烟撇唇,“万一龙屯的守兵自以为有楚大将军大军在前,可以高枕无忧,没有任何戒备,被敌军偷袭成功,夺了龙屯呢?”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耶律辰微微含笑,摇头道:“楚大将军发兵之前,想来龙屯已留下兵马,嘱咐戒备。退一万步,纵然被他们拿了龙屯,龙屯是我苍辽州府,深陷我苍辽境内,他们夺去,就是一座孤城,又如何死守?” 楚远在杀出龙屯之前,果然是在龙屯留下一千精兵,以防万一,这也被他料到! 楚远见他心思竟然如此缜密,不禁赞赏点头:“沉丹大军受我大军袭击,大败之下,要想退守阳谷关,必然要经过这片山谷,王爷就亲自率兵在此截杀,与我大军两侧夹击,令沉丹大军无路可逃!” 耶律辰听他三言两语之间,将自己没有出口的布局说的一字不差,也是心中软佩,躬身道:“楚大将军身经百战,耶律辰区区小技,自然瞒不过大将军法眼,当真是班门弄斧!” 楚远见他说的谦恭,却微微摇头,赞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如今这场大战的结局已摆在面前,他是沙场老将,自然猜到耶律辰的每一步布置,可是在昨日之前,他心中还在盘算如何以最小的伤亡夺回阳谷关。 此一役,苍辽将士尽诛沉丹国三万大军,虽说一日一夜不曾歇息,可是大胜之余,军情极为振奋。 耶律辰躬身向楚远请命:“虽说大军疲惫,只是寒冬之际,旷野不便扎营,今日还请将士们辛苦一些,到阳谷关再行驻扎可好?”虽然是询问,却是不容置辩的语气。 从昨日一早,楚远安普发兵,龙屯府只是穿城而过,马不停蹄的卷入厮杀,到此刻,兵马已经整整一日一夜没有歇息。 楚远微微扬眉,向他凝视片刻,不答反问道:“阳谷关上,留有多少守兵?” 虽然兵马没有清点,可是放眼望去,跟随钰王前来山谷的兵力,足有两万。而阳谷关上,原有守兵三万,一时实不知道他这两万兵马调自何处。 耶律辰微微勾唇,淡然答道:“如今阳谷关上守兵,大约五百人!” 五百? 听到这个数字,不管是楚远,还是楚若轩等人,都是大吃一惊。 阳谷关是沉丹国和苍辽之间最大的一个关口,平日驻兵三万,已经是最少的兵力,因有定远将军楚若宇威名所震,沉丹国才不敢缨其锋芒,如今这位钰王殿下夺关之后,竟然只在关上留五百人驻守,自己却携大军返身杀向龙屯? 看出众人眼底的疑问,耶律辰微微点头,再次确认!“是,五百!” 楚远心惊之余,只能点头道:“就依王爷!” 若是换成旁人,自己为一军统帅,断断不会容旁人置喙,只是楚远在沙场上虽然杀伐决断,对于权势却并不热衷。方才迅速判断兵力,已猜到阳谷关上并无多少兵马,但也未料到只有区区五百。如此一来,自然也明白,耶律辰之所以请命,是大军必须立刻赶回阳谷关! 耶律辰听他首肯,立刻传下将令,全军将士原地休整一个时辰,清点兵马伤亡,轮番清理战场,一个时辰之后赶往阳谷关。 第146章守关兵马 大军休整,短短一个时辰,各营将士忙于清点人马,照护伤者,并没有多少余瑕。直到艳阳高升,大军再次整队出发,楚若烟才有机会向楚若帆打听大哥楚若宇的消息。 楚若帆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大哥现在何处,只是当初刚过安普,就有许兴带着大哥的信物前来,调走我所带的二十多人。” 许兴,是定远将军楚若宇的长随,自幼在将军府长大,年少跟着一起投军,跟着楚若宇出身入死,两年前又跟着楚若宇往阳谷关戎边,可以说,是楚若宇身边最得力的心腹。 楚若烟皱眉问道:“许兴就没有说,大哥在哪里?” 楚若帆摇头,苦笑道:“许兴那个闷葫芦,几时能从他嘴里问出话来?” 楚若轩、楚若麟听到二人谈论大哥,都慢慢聚过来,闻言不禁点头。 那个许兴,不但武功高强,对大哥也忠心不贰,只是那性子,当真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除了大哥,就连楚远也无法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 提到这个人,兄妹四人大觉头疼,同时揉了揉额角,倒也放下心来。 来的人既然是许兴,必然不会有假! 从山谷出发到阳谷关,一路皆是山路,越靠近阳谷关,山势越加险要。 楚若烟策马与明彦君并行,抬起头,但见夕阳的余辉里,前边高出的山峦,一代雄关峙立,不必借助什么兵力旌旗,就已形成一种威慑之势。 楚若烟深吸一口气,喃喃道:“从大哥戎边,这‘阳谷关’三字,也不知道听人提到过多少回。也听三哥、四哥说过,这阳谷关是我苍辽第一险,却不料,一险至此!” 明彦君点头:“我也曾听大哥说过,虽说阳谷关易守难攻,可是这一带连绵数百里,皆是高山大川,要以三万兵马守住所有的关口,并非易事。可是从楚大哥戎边,两年来沉丹国皆不敢进犯,可见楚大哥威名之盛,当真是令敌军闻风丧胆!” 咦? 楚若烟的目光从那高峙的雄关收回,落到明彦君的脸上。 旁人不知道,可是她楚若烟却深知,明彦君表面上磊落爽直,凡事大而化之,可骨子里却极为清傲,又几时这样夸过什么人?还是名男子! 心中微动,不禁向她深望去一眼。 大哥楚若宇,如今已有二十五岁,还没有娶妻。虽然说,对于将门出身,驻守边疆的将军来说,还是年少,可是在这个大家都早熟的古代,已经是剩男一枚。 明彦君对三哥、四哥无意,此刻如此夸赞大哥,难道,她坚持不肯议亲,也是对大哥有意? 可是……之前,已有一位三公主为了大哥孤身闯过大漠。若是明彦君也对大哥有意,都是自小的姐妹,当真不知道该当助谁才好。 心里念头电闪,马缰微带,向她靠近一些,眨眼道:“那明姐姐以为,我二哥呢?” 二哥楚若轩,也是两年前戎边,镇守的长石关虽不断有敌军侵扰,却没有寸土之失,在朝中,苍辽君臣提到二哥,可向来与大哥相提并论。 明彦君见她神色古怪,侧头含笑:“楚妹妹向以四位公子为傲,楚二哥自然也不会差!” 这个丫头,满上京城谁不知道她有四个极为出色的哥哥,怎么还非要让她逐个儿夸赞一遍。 楚若烟听她语气中虽然赞赏,却不见对楚若轩有什么特别,心里微觉失望,又隐隐有些不安。 这样一个少女,若能和自己的一个哥哥情投意合,该是如何美满的一桩姻缘。可惜,竟看不出她对自己那三个哥哥有哪一个特别。怕只怕,到头来她也欢喜的是大哥楚若宇,那到最后,和三公主二人,必有一个情殇。 不管是哪样的结果,她都不愿意看到。 明彦君自幼长在上京,纵然出游,也不过草原与旁的州府,不但从来没有穿过大漠,更没有来过西疆。 此刻眼看着夕阳渐沉,给四周的山峦镀上一层金色,更使前头的雄关多上一抹奇异的色彩,一时心动神驰,又哪里想到她有这一番心思? 从临绝谷到阳谷关,大军一路缓行,再没有遇到敌军阻击,在日落时分,已全部进入阳谷关内。 守关的几员小将前来相迎,先后向楚远和耶律辰见礼:“末将见过元帅,见过王爷!” 楚远看到为首小将,大奇问道:“冷齐,怎么是你?” 冷齐虽然年少,可是却是楚若宇亲兵中数一数二的勇将,两年前随着楚若宇戎边,如今积功已经升为校尉。 冷齐躬身,恭恭敬敬回道:“回将军,小人奉王爷之命,在此守关!” “你在这里守关?”楚远微愕,向他身后望去,但见几员小将竟然都是楚若宇亲兵中的人物,一时错愕,向几人指指,疑惑问道,“那这守关的兵马……” 冷齐未答,钰王殿下悠然接口:“便是定远将军的五百亲兵!” 他说有五百兵马守关,原来,竟然是楚若宇的亲兵! 五百亲兵在这里,楚若宇呢?他在哪里? 楚家兄妹不禁面面相觑。 楚若烟上前一步要问,却见冷齐已转向耶律辰,躬身回道:“王爷,昨夜消息传回,沉丹国叁崇城内失火,所有的粮草已全部烧毁!” “什么?”楚家父子闻报,不禁又惊又喜,又几疑听错。 叁崇城,是往沉丹国境内的第一座州府。沉丹大军进攻苍辽,全赖叁崇城输送粮草。如今粮草被烧,纵然沉丹国能够立刻另组大军,怕也军心涣散,无心一战。 哪知这样大的一个消息,耶律辰似乎已经料到,微微点头道:“先安置大军歇息,造饭劳军,三更一到,就点燃烽火!” “是,王爷!”冷齐向他施礼,目光中已带上说不出的钦佩,又再向楚远一礼,竟不向他示下,就转身飞奔而去。 楚远扬眉,向耶律辰问道:“烽火?” 烽火,在诸多国家中,都是有紧急军情时求援所用。只是苍辽国中间横着数百里大漠,地势特殊,点燃烽火,也只能惊动西疆一带的州府,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而如今,不要说阳谷关已经收复,就是临绝谷那一战大胜,又何必向旁的州府传讯? 更何况,最近的州府,就是龙屯、安普两府,又哪有兵力相助阳谷关? 耶律辰见他满脸疑问,却故意卖个关子,含笑道:“将军等着瞧就是!” 楚若烟见他一双俊眸满是诡黠,不禁微微撇唇:“又捣什么鬼?” 可是他既然要卖关子,也乐意奉陪,立刻点头道:“王爷一说,倒当真困的很了!”向另一员守关小将招手,“苗力,钰王殿下的营房在何处,带我去!” 钰王:“……” 这里有你爹和哥哥,我是外人! 只是楚家父子却权当没有听到,齐齐转身观看风景。 钰王殿下,吃亏是福! 所有人:“……” 楚大小姐,这里有好多人! 苗力向钰王殿下瞄去一眼,极力忍笑,躬身道:“小人引大小姐过去!”眼看着耶律辰的目光杀来,连忙转身逃走。 第147章被楚大小姐教坏 虽说心底还有许多疑问,只是大军经过两番行军,一场厮杀,早已经疲累不堪。如今身在雄关,又在重军之中,身心顿时放松,营中用过晚饭,都往各自营中歇息,整座雄关,很快陷入睡乡。 三更时分,关头上号角声声响起,三座烽火台上的烽火轰然点起,瞬间照亮了方圆数里。 楚若烟被惊醒,迷蒙睁眼,就见耶律辰穿戴齐整,正坐在案前看书。 楚若烟皱眉,撑身坐起,疑惑问道:“怎么,王爷不曾歇息?” 昨日当真是累的狠了,几乎是一沾床铺就睡去,并不知道耶律辰几时回来。看他这副样子,竟然又是一夜未睡,难道是因为她占了他的床榻? 几时变的如此君子? 耶律辰见她醒来,微微一笑起身过来,用棉被将她身子裹住,含笑摇头道:“这关上风大,不比上京,你仔细受凉!” 楚若烟顺势倚入他怀里,仰头问道:“王爷怎么不歇息,这两日一夜,你竟然是不知道累的?” 耶律辰低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曾歇息?” 这个丫头,顾自睡进自己营里,连他回来都不知道,就如此信得过他?还有那楚大将军和楚家的几位公子,竟然也都放心。 楚若烟眨眼,疑惑道:“王爷歇息过?”看看小小营房,一张床榻就已占去一半,靠着床尾又放一张桌案,就已不剩下什么地方,他是在哪里歇的? 耶律辰猜到她的心思,俊眸闪过一抹笑意,微微俯身,向她呈压迫的姿势,俊眉微挑,低声问道:“楚大小姐以为呢?” 清润的声音,变的微哑低沉,灼亮的俊眸,添出一抹迷蒙之色,在这幽暗的营房中,竟似带着无穷的魅惑。 妖孽! 楚若烟心头怦的一跳,目光定定锁上他的俊颜,整个人,整颗心,似乎就这样随着他的眸光陷进去……陷进去…… 就在耶律辰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只听她喃喃道:“王爷是没有歇好,起来重歇?” 耶律辰:“……” 这楚大小姐的脑袋,当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 见她虽然说笑,眼底还是带着倦意,想她一个小小少女,也跟着大军横越大漠,千里行军,不禁心生怜惜,柔声道:“天色还早,再睡会儿罢!”将她身子从怀里扯出来,仍然塞回被子里。 楚若烟哼哼几声,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不放。 耶律辰好笑,只好脱掉靴子和衣躺下,低声叹道:“再睡会儿吧,等到天亮,有好戏可看!” “什么好戏?”楚若烟眸子一亮。 “明天你就知道了!”耶律辰笑应,笑容里带上一抹神秘。 楚若烟侧头向他望来,但见幽暗的灯光令他一张侧颜更添魅惑,不由心头一跳,撇唇道,“装神弄鬼!”不再追问,将棉被掀开,替他盖好,身子滚了滚,在他怀里调整一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满足的叹一口气。 怀中少女温软的身体靠过来,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幽幽体香,钰王殿下本来平稳的心跳,不禁漏跳几分,不由轻声叹道:“若烟,楚大将军和几位楚公子,当真放心你歇在本王营里?也不怕本王将你如何?” 只这么一会儿,楚若烟又已睡意朦胧,闻言轻笑,含含糊糊答道:“他们会想,若烟会不会将殿下如何!” 钰王殿下:“……” 看来还果真如此! 营房里,又再陷入寂静,二人相拥而眠,呼吸间,都是彼此的气息,如此新奇,却又如此的熟悉,像是,他们相识了一世,恒古以来,本该如此! 夜,在二人绵长的呼吸中,静静的滑过。 黎明初显,阳谷关关城上已号角声声,召集所有将士集结。 楚若烟醒来,见身边空空,耶律辰已不知何时离去。连忙翻身爬起,见营中已备好热水,不禁心中一暖,匆匆洗漱,换身干净衣裳,先往厨房绕一圈,才拔步向关城上奔来。 关城城头,楚远、耶律辰与楚家兄弟、明家兄妹及此次出征的众将已经齐聚。看到楚若烟,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向她望来一眼,又都转到耶律辰身上。 全军都知道,昨夜楚大小姐宿在钰王殿下营里,不知道可曾发生什么? 耶律辰被大伙儿瞧的心里发毛,微一转念,将众人的目光全部忽略,转头向楚若烟招手,将她唤到身边,温文含笑,柔声问道:“昨夜睡的可好?”眼角余光迅速向楚家父子一扫。 如此放纵自己的女儿横行无忌,当真不怕做出什么事有损名节? 声音太过温柔,听的众人都不禁头皮发麻。 这是…… 钰王殿下也对楚大小姐有意? 楚若烟仰头,看着晨光里仿若嫡仙般的少年,点头笑应:“好!睡的极好,竟不知道王爷几时起身!” 所有的人:“……” 这是在军营里,都是些糙汉子,你二人要恩爱,能不能放旁人回避? 楚远却眸光微亮,看看女儿,再看看耶律辰,若有所思的点头。 自家女儿从小到大,见到漂亮的小男娃就喜欢揉一揉捏一捏,到长大更是见到美少年就错不开眼。可是那些世家子弟,每次都是受了羞辱一样的避开。 那是他楚远的女儿,楚大将军的掌上明珠,他们居然胆敢嫌弃? 可是如今看这位钰王殿下,倒是上路的很,倒和自家宝贝女儿是天生一对。 甚好!甚好! 经过前一夜的一场大战,对钰王本已颇为赞赏,此时看着更顺眼了几分。 这个小子,有勇有谋,还经得住楚大小姐的调戏,不是一个完全的小白脸儿,倒是配得上他楚远的宝贝女儿。 此刻这阳谷关中,约有大军十万,将士上百,却只有三名女子。看到二人旁若无人的调笑,已成亲的不禁思念家乡妻儿,未成亲之人却顿觉生无可恋。 卞红欣虽然跟在明彦恩身侧,可是却隔开一些距离,此刻看到如此风光,忍不住向明彦恩望去一眼,悄悄向他挪近一步。 恰明彦恩也转头向她望去,见此情形,悄悄伸手将她小手握住,微微一笑。 二人的举动,自以为小心细微,有楚大小姐和钰王殿下挡着,不会引人注意,却不曾想到,以明彦恩的身份,此刻就站在离钰王殿下不远的地方,高高在上,只是一回眸一伸手,也早已被众人瞧去。 刚才已生死可恋的众人都不禁愤怒。 这两个人,为什么要火上浇油?当真是被楚大小姐教坏了! 而明彦君本来与卞红欣并肩而立,将这一幕瞧在眼里,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掠上一抹空寂。 随着三公主私自离京,横越大漠,自己姐妹三人也一同追来,如今,卞红欣与哥哥早已订下亲事不说,楚若烟对钰王也显然与旁人不同,就是三公主……怕也在楚若宇身边吧? 只有她,此刻立在众将士之中,竟觉形单影只,油然有一抹孤寂之感。 正在此时,只听楚若麟“咦”的一声,向关外指道:“快看!是什么人?” 众人回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黑压压一片人潮涌动,人潮中,一小队人翻翻滚滚,似在边杀边退,向这里而来。 第148章道破天机 “是沉丹大军!”与沉丹国兵马大小上百战,楚若轩第一个看出人潮所穿的服饰。 耶律辰点头道:“大军粮草被烧,沉丹国纵会退兵,又岂肯甘心不报此一箭之仇?” 明彦恩扬眉:“被烧?王爷是说,叁崇城的粮草,是王爷命人烧掉的?” 耶律辰纵目而望,并不回头,听他发问,只是点头应道:“不错!” 虽然仍然是温文的语气,谦和的表情,可是硬是透出一种傲然之姿。 不止是楚家兄弟与其下众将,就是楚远也不禁暗吸一口凉气,不自禁问道:“是谁?” 看人潮中杀来的那路人马,也不过区区百人。以百余人深入沉丹重镇叁崇城,在重兵看守之下放火烧粮,论胆色论武功,可都是上上之选。 看到钰王那智珠在握的模样,楚若烟微微眯眸,也不知道从哪掏摸出把羽毛扇子,默默塞到他手里。 钰王殿下,你可以尽情妖孽一些! 耶律辰微诧,向手中扇子一望,俊眸中淡出一抹笑意,随手轻挥,悠然答道:“定远将军,楚若宇!” 楚若宇? 听到这个名字,关上众将士,包括楚若烟,都不禁又惊又喜,可是感觉到钰王殿下扇出的冷风,都默默退开一步。 从半个月前,安普信使雪夜传讯,定远将军的下落就已成谜。虽然说,以对楚若宇的了解,从楚远到楚氏兄弟,都不信他会有什么不测,可是此刻听到敌军中杀来的队伍竟然是楚若宇所率,惊喜之下,都极目向关下望去。 只有楚大小姐不忘向钰王打量几眼,连连点头。 嗯!有那么一点诸葛孔明的味道! 众人说话间,厮杀中的人潮离的更近一些,只见乌压压的沉丹大军之中,定远将军楚若宇乌发白袍,手挥长剑,挡着披靡,当先破阵而出。 在他的两侧,是一青一黑两名男子,长剑挥舞中,挡着立毙。而在三人身后,百余名苍辽服饰的男子也是纵跃腾挪,手中兵刃到处,顿时卷起一片血光,竟然也极为英勇。 卞红欣本来整副心思都在明彦恩身上,见到如此场面,也不禁凝神注目,此刻突然叫道:“大哥!是大哥!” 楚若宇左侧,那名一身青衣的男子,竟然是统兵戎边的大哥卞子骞! “是卞大公子?”耶律辰微诧,也只是一瞬,又了然点头:“从十堰岭绕道出关,途经祥宁,想不到定远将军会邀卞大公子相助!” 也就是说,这一次不是他的安排! 楚氏兄弟闻言,都不禁轻吁一口气。 从前天的大战开始,这位钰王殿下就算无遗策,在他面前,旁人就像傻子一样,这一回,终于也让他意外一回! 只是…… 这一个是卞子骞,那另一个人是谁? 众人几乎是同一心思,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楚若宇右边黑衣男子身上,但见他身形修长挺拔,黑袍黑衫,黑色绣金抹额束住乌黑长发,脸上罩着一个银色面具,看不到面容。 而他虽然万军之中,手中一柄长剑却使的宛若游龙,挥洒随意,丝毫不显凌利,却又在举手投足间,就可夺敌性命。 他是谁? 所有的人,心中都是这一疑问。 如此超绝的武功,这男子该当极为出色,若是上京城各大府门的公子,或是朝中戎边的将士,身在军营的众人又如何认不出来?偏偏,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随着众人的目光,耶律辰的眸光也落在黑衣男子身上,俊眸微眯,掩去眼底的一抹激奋。 明彦恩见一行人越来越近,却始终摆脱不掉沉丹国的追兵,不禁暗急,向楚远请命道:“元帅,末将请命,下去相迎定远将军和卞大公子!” “不急!”耶律辰摇头,微勾的唇角,淡出一抹凌锐之气。 明彦恩急道:“王爷,定远将军虽然神勇,可是敌军足有两万,他们区区百人战至此时,怕已是强弩之末,还是尽快接应进关为好!” 耶律辰点头,却仍然道:“再等等!” 明彦恩大急,回头向楚氏兄弟望去一眼。 楚若帆也忍不住道:“王爷,还请尽快接应,以防不测!” 耶律辰向他深望一眼,又转头望向关外,仍道:“再等等!”语气冷凝,不容置辩。 关下大军中厮杀的,一个是楚家兄弟的兄长,另一个是明彦恩未来的大舅哥,几人都是关心则乱,见耶律辰不允,都转头向楚远望去。 虽然说,以身份,自然是耶律辰最高,可是,楚远才是一军统率,冲锋陷阵,以他的号令为准。 虽说关外厮杀的人中,有自己的儿子,楚远倒能泰然处置,凝目向厮杀的人潮注视片刻,见楚若宇等人虽说人少,却个个身手矫健,并没有败像,微一沉凝,向耶律辰看去一眼,也跟着点头道:“再等等!” 等什么? 众人错愕。 楚若烟立在耶律辰身边,看着越杀越近的人群,见领先的三名男子虽然始终不能摆脱追兵,可那两万大军也不能将他们如何,就连身后的百人,也个个应付自如,显然游刃有余,早已看的眉飞色舞。 此刻听到几人说话,回过头来,看看耶律辰,见他神情冷凝,眼底皆是笃定,只是不知为何,但觉他那淡然温和的表面,掩藏着一股凌锐杀气,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 随着楚若帆请命,目光在他身上一转,落在二哥楚若轩身上,突然道:“王爷是要尽剿沉丹国两万大军?” 什么? 众人听到她的话,不禁错愕,却又不禁微微摇头。 这里不比临绝谷,有两侧高山截路,能将敌军聚而歼之。这阳谷关外,可是浩浩的一大片平原,无遮无挡,要想剿杀两万敌军,谈何容易? 小丫头,不懂沙场征战,随口乱说。 楚远却不禁眸色一沉,向关外望去一眼,也把目光落在楚若轩身上,点头道:“王爷用兵,鬼神莫测,愿闻其详!” 也就是说,楚远认为有此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耶律辰身上。 耶律辰的目光却向楚若烟深凝,微微一笑问道:“楚大小姐又如何知道,本王要剿杀沉丹大军?” 还真的是? 众将齐齐吸一口冷气,也不自禁的望向楚若烟。 莫不是这楚大小姐出身将门,有过人之处,就是昨夜钰王殿下曾经向她透露天机? 哪知道楚若烟只是撇一撇唇,不屑道:“王爷自个儿已聚集兵马两万,我父帅又统兵五万,阳谷关既已收回,这七万兵马足以抵挡沉丹大军,可是王爷又巴巴的将我二哥的兵马调来,不是为了剿杀敌军,难不成是请他看风景?” 所有的人:“……” 原来如此! 这里除去三名女子,其余的都是马上战将,眼前敌我双方厮杀,自然是从地势、兵马来推断,又哪里知道,楚若烟虽然一语中的,竟然不过是在揣摸钰王的心思。 第149章被钰王带坏了 耶律辰微愕,瞬间朗声大笑,连连点头道:“想不到楚大小姐倒是我耶律辰的红颜知己!”丝毫不以自己心思被人看破为意,笑的极为欢畅。 竟然如此直认!他当真要将沉丹两万大军剿杀在阳谷关外! 楚氏兄弟大喜,齐齐抱拳道:“请王爷下令!”一时倒忘记,自己爹才是此行的元帅。 楚大小姐却笑的眉眼弯弯,直凑到耶律辰脸上,含笑问道:“是啊,若烟是王爷的红颜知己,是不是很惊喜?” 楚大小姐,这里是两军对垒,你正经一些好不好?你这个样子,实在和此刻的画风不和! 几乎所有的将领忍不住抚额,就连楚家兄弟也向她横去一眼。 小丫头,关下厮杀的那个是你大哥,你要挑逗钰王殿下,不能等大战之后? 也只有钰王殿下浑然不以为意,含笑点头道:“惊喜!万分惊喜!” 所有的人:“……” 这是什么话? 一时间,众人都怀疑,站在那里的一双少年男女,是两个疯子! 楚远对女儿的胡闹却似没有瞧见,目光在耶律辰身上一凝,又再望向关外,点头道:“王爷虽说在关外伏下一万大军,可是这旷野之中,怕也不易截断退路,还是趁早点兵的好!” 还有一万大军? 众人不禁错愕。 倒是楚若帆第一个反应过来,向耶律辰望去一眼问道:“父帅是说,原来阳谷关的守兵?” 阳谷关原有守兵三万,楚若宇回京只带五百亲兵。而阳谷关破,沉丹国是用偷袭,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大战,伤亡也不应该太多。 而前一天临绝谷一役,耶律辰率领的是两万兵马,显然就是原来阳谷关的守军,如今还有一万兵马不知去向。 此刻听楚远一言,再结合眼前的情形,自然想到,那一万兵马早已伏在关外,等待敌军落入圈套,再杀出断敌后路。 耶律辰见他说中,点头叹道:“楚氏一门,当真令人不能小觑!”有意无意,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旁人提到楚家,都说楚氏五父子皆为虎将,而他此刻,自然是将楚大小姐也算在其中。 楚大小姐听出他话中之意,瞬间笑弯了眉眼。 楚远向耶律辰道:“既然王爷已有奇谋妙计,下令就是!” 这里他是元帅,耶律辰不过是先锋,没有他的话,耶律辰虽以王爷之尊,也没有权利号令千军。 耶律辰听他竟然直接将派兵大权交在自己手上,心中暗赞他心胸宽广,却也不加推托,躬身领命,转向楚若轩拱手道:“有劳宁远将军,率原部袭敌左翼!” “是!”楚若轩立刻领命。 耶律辰又向楚若帆和楚若麟二人道:“有请二位公子率兵两万,袭敌右翼!” “是,王爷!”二人齐齐领命。 明彦恩见楚家三兄弟都已派出,不禁急道:“王爷,末将请命!” 耶律辰含笑道:“请明世子统兵三千,接引定远将军和卞大公子一行入关!” “是,王爷!”明彦恩立刻应命。 耶律辰又再转向楚远道:“末将率所部统兵三万正面冲杀,留两万兵马守关,就请元帅关上掠阵,以震慑敌军!” 你三路大军派出去,敌军必然难敌,哪里还用楚大将军震慑敌军?只是这话说的响亮,旁人也不能说他半个不字。 三路兵马选定,耶律辰又向楚氏兄弟和明彦恩望去:“一会儿开关,本王先率兵杀出,但请几位听关上炮响,再行出兵!” “听王爷号令!”几人齐齐应命。 耶律辰点头,先传副将下关整兵。 隔这么些时候,关外厮杀的一行人又更近一些,各人的眉眼都已瞧的清清楚楚。 也就在此时,突然间,只听乱军之中,一声清啸直达云霄,虽然敌军杀声震天,竟然也无法掩盖。 耶律辰向阿江命道:“你待命挂旗!” 阿江点头:“王爷放心!” 耶律辰再不多停,立刻喝令:“开关!”带着楚家兄弟和明彦恩及麾下的一众小将,转身奔下关去。 “喂!”楚若烟追出两步,又再停住,大声叫道,“王爷千万小心!” 只在意王爷,你三个哥哥也一齐出关呢! 只是此刻,已经无人去在意这些小节,众多将领的心思却放在耶律辰最后那声喝令里。此时众人才注意到,楚远大军虽说昨夜已经进关,此刻关上竟然并没有悬挂他的帅旗。 楚远微愕之后,不禁点头赞道:“好!好一着诱敌之计!” 楚若烟不解问道:“什么诱敌之计?” 楚远微微含笑,目光望向关外,那里,耶律辰所率兵马已经与敌军接战,轻轻点头道:“此计既是钰王所定,还是等他回来释疑罢!” 楚若烟眨眼,向楚大将军端祥片刻,嘟囔道:“怎么也学会卖关子,爹你被钰王带坏了!” 楚远含笑,却不理她。 这一会儿,耶律辰已率大军迎上敌军,展开一团混战。 而沉丹大军突然见苍辽兵马自关中潮水般杀出,都是一惊,无数声音扬声叫道:“苍辽已将阳谷关夺回!撤!快撤!” 可是,在钰王大军的疾卷之下,要想撤回,又谈何容易,一时间,只能拼力苦战,以期杀出一条血路。 而楚若宇、卞子俊与黑衣男子所率的百名高手本来是边杀边退,见耶律辰大军杀出,顿时齐声长啸,转身向敌军杀回,这一次动手,这百余人的小队,竟似一支利剑,顿时将沉丹大军划成两半,直刺敌军心脏。 那里,正是敌军的帅旗所在! 见此情形,一瞬间,关上关上都是齐声呐喊,无人再去留意两军数万人的大战,所有的目光,都锁在那一小队的兵马之上。 明彦君立在楚若烟身侧,但见那支人马竟以极快的速度,向敌军大旗杀去,其间以楚若宇的一袭白衣最为显眼。 而他身畔,那一袭黑衣的男子,挥洒间似毫不着力,却与楚若宇紧紧相随,不落分毫,靠近他的敌将与他短兵相接,不过数招,非死即伤,虽然是处在楚若宇副手的位置,可是,凌利之气,竟然是连楚若宇也被他掩盖,不由心旌摇动。 第150章杀进关去 明彦君看的心动神摇,喃喃道:“想不到我苍辽军中,还有如此人物!” “嗯!”楚若烟点头,眼看着那支人马离敌军帅旗越来越近,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紧张之下,掌心全是冷汗,已无瑕接口。 而在沉丹军一方,眼看着这支人马锐不可挡,直向帅旗杀来,来势竟然极快,都不禁纵声大叫,所有的将领都折身,奋力向帅旗杀回,阻挡楚若宇等人的攻势。 眼瞧着楚若宇等人受阻,疾冲之势受挫,乱军之中,突然见一只响箭冲天而起。关城上,一直留意战场的冷齐见状,立刻向关楼奔去,只是一瞬,炮声震天而响,关城内楚氏兄弟和明彦恩所率的兵马发一声喊,潮水般杀出。 本来耶律辰所率的三万兵马,已经令沉丹国两万人马应付艰难,此刻这三队四万人马杀出,更令沉丹将士心惊,最前的队伍顿时大乱,有不少人挺兵刃迎上苦战,却也有不少人荒不择路,转身奔逃。 沉丹众将见状,也是大惊失色,急忙连声喝令,约束部属,只是隔着乱军,又有几人听到? 也就在此时,只听楚若宇一声清啸,本来略缓的百人队伍齐齐拼力疾冲,不过瞬间,就已突破沉丹众将的阻挡,向着敌军帅旗杀去。 两军交战,帅旗就是一军的灵魂所在,帅旗所指,就是进退的关键,只要帅旗一倒,军心涣散,就再也无法收拾! 沉丹众将大惊,已顾不上约束部属,都齐声大吼,转身向楚若宇等人杀来。 沉丹帅旗之下,沉丹元帅申屠嘉木也是大惊失色,连声喝令:“退!快退!” 身边几员将领闻命,立刻有几人冲前断后,另几人护着他向来路撤回。 也就在此时,只听喊杀声震天而起,远远的,一支大军潮水般杀奔而来,截住沉丹大军退路。 申屠嘉木大吃一惊,颤声道:“这……这是哪里的兵马?” 从这里往西,是沉丹国叁崇城方向,可都是平原旷野,这支兵马大约万人,也不知从哪里而来,竟似平地生出来一样。 沉丹众将又如何知道?惊急之下,连声问道:“元帅,这……这可如何是好?” 此刻保命要紧,申屠嘉木已无瑕去考证如何多出一支兵马,恨恨咬牙喝道:“往北!先退入山里!” “是!”众将齐应,立刻传下令去,命大军拼死向北冲杀,必要杀出一条血路。 哪知道将令刚刚传下,只听到身后鼓声隆隆,最后冲出关城的苍辽大军突然一分为二,以迅疾的速度分两侧包抄,竟似要截住南、北两侧的退路。 申屠嘉木只觉心惊胆颤,连声大吼,命众将士拼命疾冲,必要在苍辽大军包抄之势形成之前,杀出一条活路。 只是此刻四面八方都是杀声震天,退路被截,沉丹大军早已军心涣散,此刻虽听喝令,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也就在此时,只听清啸声骤起,楚若宇、卞子骞与黑衣男子三人突然离鞍而起,身形疾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敌军帅旗扑来。 申屠嘉木大惊,连声吼道:“快!护旗!护旗!” 只是,众将正在厮杀之中,纵然听到他的喝令,急切间又如何杀回? 但见楚若宇、卞子骞二人长剑翻飞,顿时将两名敌将毙于剑下,而黑衣男子却如离弦之箭,向着大旗疾射而出,手中雪亮长剑疾舞,向着旗杆斜挥。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也是黑衣男子身手实在太快,两军将士瞧在眼里,但觉惊心动魄,都不禁齐声呐喊。 苍辽将士群情振奋,自然是为他助威。而沉丹大军却是惊惶至极,吼声中带着惊恐和绝望。 就在两军的呐喊声中,黑衣男子的长剑已挥上旗杆,旗杆被薄薄的剑锋划过,应手而断,沉丹帅旗带着小半截旗杆轰然落地。 帅旗旗杆,都是以坚实的木头制成,碗口粗细,寻常大斧都要连砍十几下才倒。就是上好的宝剑要想砍倒旗杆,也几乎不能,而黑衣男子只凭一剑,就将粗大的旗杆砍断,其功力之深,顿时令双方将士齐惊。 楚远立在关城上清清楚楚的瞧见,不禁大声叫好,苍辽将士更是轰然喝彩。而沉丹大军终于大乱,已经无人再有一战之心。 耶律辰跃马而前,手中令旗连挥,明彦恩已率一队兵马疾冲而出,向返回的楚若宇一行迎去。 沉丹国大军已乱,苍辽兵马的合围之势已成,此一役,沉丹大军已无路可逃。 申屠嘉木脸色苍白,眼看着楚若宇等人就要全身而退,突然向自己身边亲兵队长指道:“传令,给我冲,拼着一死,也要杀了楚若宇!” “元帅!”亲兵队长早已面如土色,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西疆一带,沉丹大军最忌的就是楚若宇,如今元帅竟然下令要杀楚若宇?难道是急心疯了? “笨蛋!”申屠嘉木急的跺脚,厉声喝道:“苍辽大军都已杀出,关内空虚,只有杀入阳谷关,我们才有一线生机!还不快传令?” 就是在这片刻之间,他迅速判断形式。 身后截断退路的兵马,大约一万,随耶律辰最先冲出的兵马有三万,随后两路左右包抄的兵马大约四万,全部加起来是八万大军。 而原来阳谷关守兵有三万,收到消息,近些日子苍辽其余关口有兵马调动,可是这西疆沿线,一共也不过兵马十几万,纵然楚若宇能够调兵,再多五万已是西疆兵力的半数。 如此算来,苍辽兵马也超不出八万,想要他沉丹大军全军覆没,此刻竟然是倾巢而出,阳谷关变成一座空关! 而此时,既然退路被截,左右也被大军包抄,也只有阳谷关一方薄弱,杀入阳谷关,就成了最后一线希望。 他身为一军统帅,瞬间判断敌情,分析利弊,已成本能。而他身边众将也大多身经百战,听他喝令,微一凝神,都已明白其中的关键,大喜之下,齐声喝令,率领兵马拼死向阳谷关疾冲。 如此一来,本来已经退走的楚若宇等人又很快陷身大军之中,百余人的退路很快被乱军湮没,沉丹诸将中的几名高手拼死向他扑来,立意要将这个沉丹国最忌惮的苍辽将领毙于马下。 而就在此时,只听鼓声隆隆,前方明彦恩的兵马已也杀到。经过一夜的好眠,三千兵马个个精神饱满,奋力冲杀之下,很快与楚若宇等人汇合,百人汇入三千兵马之中,杀开一条血路,向关下冲回。 想不到,苍辽兵马竟然已经做好接应的准备! 申屠嘉木已杀的眼红,咬牙连喝,要趁着楚若宇等人进关,也跟着杀进关去。 第151章谈笑间 楚远眼瞧着沉丹大军如狂潮疾涌,杀至关下竟然不停,不由微微扬眉,扬声喝道:“放箭!” 一声令下,关上万箭齐发,满天箭羽快如流矢,向沉丹大军射去,一瞬间,但听人喊马嘶,惨叫声响成一片。 也就在此时,但见身在乱军之中的耶律辰手中令旗疾挥,关上阿江瞧见,立刻喝令:“挂旗!” 随着喝令,两面黑色龙虎帅旗冉冉而起,两个斗大的绣金“楚”字随风烈烈。 关下沉丹众将看到,不禁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楚远!是楚远!楚远已经进关!” 这一瞬间,勉强约束的兵马更是一团混乱,乱军中耶律辰令旗再挥,三万人马瞬间分成两路,分向东西,来回冲杀,一时间,临绝谷的一幕重新上演,阳谷关外,鲜血飞溅,很快尸横遍地。 申屠嘉木连声大吼,试图约束部署,而所有的人只有拼命的挥舞兵刃,绝望的厮杀,已经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号令。 申屠嘉木全身冰冷,脸如死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前日得到消息,说楚远大军刚到安普,他要经过龙屯,要与那里的三万沉丹大军决一胜负才能进入阳谷关,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来的如此之快? 只是,没有人解释他的疑问,苍辽大军无情的铰杀之下,沉丹两万大军很快溃不成军,只有数百亲兵与几员将领,拼死护住申屠嘉木,退守关下一隅。 耶律辰纵马而前,望着战车上的申屠嘉木,含笑拱手道:“申屠将军受惊了!” 申屠嘉木恨恨向他瞪视,咬牙切齿,一字字道:“你是何人?” 虽然说,关城上飘的是楚远的大旗,可是他看的明明白白,整场厮杀,苍辽兵马奉的就是这个少年将领的令旗。 换言之,他不是输在苍辽名将楚远的手里,而是败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之手。 对他杀人的目光视而不见,耶律辰微微一笑,从腰间拔出一把羽毛扇子轻摇,悠然道:“苍辽先锋,耶律辰!” 大冬天的,你摇一把破扇子,是想扇死别人,还是冻死自己? 他身边戴石岩、耶律元哲等人默默退开一步,只有项海向他望去一眼,勉强忍住。 关城上,楚若烟瞧见,微微一愕之后,不禁“噗”的笑出声来。 怎么在乱军中厮杀这么许久,那把扇子他居然还带在身上。带在身上也就算了,这会儿又拿出来,是想兵不血刃,把剩下的敌军笑死吗? “先锋?耶律……”申屠嘉木却没有楚大小姐的心情,听到这个名字,瞳孔微缩,眼里的迷惑却更多了些。 耶律是苍辽国姓,可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耶律辰”这号人物。更何况,他说“先锋”?苍辽大军的先锋,不是楚若麟吗?之前汝阳河上的铁索桥失火,也滞留在安普,什么时候变成了耶律辰? 项海见钰王浅笑不语,代为答道:“不错,我家王爷是我苍辽九皇子,钰王殿下!此次讨贼的先锋!” 钰王是谁没有听过,可是,九皇子…… 眼前少年,竟然是苍辽国当朝皇子! 申屠嘉木的目光,死死锁在耶律辰身上,双手不自禁的颤抖,几乎想就此越众而出,当场将他击杀,更想一把抓去,将这少年擒为人质。 他是苍辽国当朝皇子,击杀他,苍辽必然军心大乱。而将他擒住,他沉丹国余下的兵马就可以以他为质,全身而退。 可是,看到他人畜无害的笑容,悠然自得扇着扇子的动作,只觉整个人都似堕入冰窖,无法移动分毫。 耶律辰见他再说不出话来,含笑道:“申屠将军远来,不如随本王前往上京一游,如何?” 这是要将他生擒,回京献降吗? 申屠嘉木双眼已经赤红,厉声吼道:“你休想!”腰间佩刀出鞘,挥手向自己颈中刎去。 身边众将大惊失色,齐声喊道:“将军不可!” 可是离的虽近,却已相救不及,眼见血光乍现,申屠嘉木就要血溅当场。 耶律辰摇扇子的手一顿,骤然外翻,手指疾弹,一物电射而出。 申屠嘉木只听风声骤起,紧接着“当”的一声,石屑纷飞,已将他手中钢刀激飞。 耶律辰弹出石子的手慢慢收回,摇扇冷笑:“堂堂男儿,不过一败,就要寻死,与妇人何异?难不成,将军是要本王挥师沉丹,兵临昔沭城下,要沉丹皇帝给一个交待吗?” 昔沭,是沉丹国国都。 申屠嘉木脖子上鲜血长流,却似浑若不觉,听到他的话,身子一震,恶狠狠向他逼视,咬牙道:“大丈夫宁死不辱,耶律辰,你还要如何?” 耶律辰冷笑道:“沉丹国无故叩边,破我雄关,祸我百姓,乱我山河,总要给苍辽一个交待!将军既不想偷生,自然可以一死,本王即刻挥师,向沉丹皇帝讨一个公道就是!” 申屠嘉木瞪着他,额角青筋崩现,心中天人交战,隔了良久,才颓然垂下双手,摇头道:“也罢,我申屠嘉木已是败军之将,任凭处置就是!” 此一役,沉丹国不但全军覆没,叁崇城的粮仓也被烧毁,短期之内,再也无力一战。以今日耶律辰的手段,当真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可见是一个厉害人物,他若当真挥兵,恐怕沉丹无力相抗。 而他申屠嘉木不过是沉丹国一员将领,他受辱,一死而已。若苍辽大军果然挥师攻打沉丹,兵临昔沭城下,那时一国之君受辱,可就是国耻啊! 耶律辰微微一笑,再不多言,手中羽扇向前一挥,命所部将士上前拿人,自个儿又再摇扇轻扇,俊眸微眯,一脸惬意。 关城上,楚若烟见到他这副模样,早已经笑的前仰后合,见他收兵回关,连忙迎过去,一把将扇子夺回来,笑道:“王爷喜欢用扇子,改日好好儿做几把来用!” 昨夜他卖老大的关子,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她心里老大不满。记得昨晚的汤里有野鸡肉,今晨就跑到厨下找到这些野鸡毛,胡乱扎成一把扇子给他。 本意是取笑,哪知道这妖孽丝毫不以为意,大军厮杀还随身带着,使起来倒像是制敌的法宝。 耶律辰见她笑的灿然,也不禁微微一笑,身子微倾,凑到她耳边问道:“本王这扇子使的,楚大小姐可满意?” 满意! 意外的满意! 楚若烟笑着连连点头。 第152章生死之交 楚远含笑看二人说笑一会儿,才迎上见礼,拱手道:“王爷当真是用兵奇才,臣心服口服!” 以十万大军击溃敌军五万,以多胜少,本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接连两战,敌军竟然都是全军覆没,更不论他神不知鬼不觉中就夺回阳谷关。 钰王含笑道:“耶律辰班门弄斧,借助的还是楚大将军的威名!”此话虽然是客气,说的却也是实情。 虽说当初以自己所请,只带千人出兵,沿途调用楚若轩等人的兵马,也必能夺回阳谷关,可是依原来之计,要想尽剿五万敌军,就要先放弃龙屯、安普二城,如此一来,必然多费许多手脚。 说话间,楚若宇等人也已登上关城,但见他身后一名亲兵“呀”的一声冲出来,一把抓住楚若烟,连声道:“楚妹妹,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声音娇软清脆,与一身亲兵的装束全然不同。 楚若烟看到她,大喜之下,也忙将她抓住,嗔怒道:“还不是因为公主,你一声不吭独闯大漠,可不将人急死!” 只是一句话,耶律心已知道她远来西疆,竟然是为了自己,不禁有些愧疚,咬唇低头道:“那日一时情急,并没有想那许多,劳妹妹担忧!” 明彦君、卞红欣见到耶律心,也连忙迎过来,拉着她问东问西。 耶律心不料除去楚若烟,竟然连她二人也同来西疆,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见三人并无一丝嗔怪,才将心放下。 说一会儿话,明彦君拽着她走远一些,轻声怨道:“旁的事且不说你,怎么有了意中人,竟然连我们也瞒着?若不是你自个儿闯去大漠,楚妹妹说破,我们竟不知道!” 耶律心瞬间脸儿飞红,连忙道:“好姐姐别嚷,回头妹妹好生给你赔罪就是!”说话间,回头向楚若宇望去一眼,眼波盈盈,且羞且喜。 楚若宇见到楚若烟,也不禁意外,见耶律心望来,只是微微点头,眸底却凝着一抹困惑。 耶律辰见到几人,迎上几步当先向楚若宇见礼,含笑道:“素闻定远将军威名,今日一见,耶律辰三生有幸!” 楚若宇连忙还礼道:“王爷奇谋妙策,臣佩服之至!” 耶律辰含笑道:“若无定远将军相助,也不能成事!” 客套过几句,又再见过卞子骞,最后望向黑衣男子,薄唇微启,淡淡唤道:“三哥!” 这一声呼唤,听在旁人耳中,只会惊讶于二人相识。而在于他和他,却知道,这一声呼唤,已历经了十二年的苦难。 终于有一天,他们能堂而皇之的站在众人面前! 众人惊诧之余,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黑衣男子身上。 如此超卓的武功,周身的气势却与众将士并不相同,倒是与草莽出身的项海有些相似。 他是什么人,能令当朝皇子以兄长相称? 楚远扬眉,含笑道:“本帅还正奇怪,如此功夫的将领,本帅竟全然不识,原来,是钰王殿下请来的强助!只是不知该如何称呼?” 耶律辰含笑道:“禀元帅,他是耶律辰的兄长……” “萧!”他的话没有说完,黑衣男子很快接口,慢慢又续一句,“鄙姓萧!行三!故名萧三郎!” 萧? 耶律辰眸色一沉,向他深深望去一眼,点头道:“是,萧三哥!他与本王相识多年,是本王的生死之交!” 从十年前重逢,他和他就共历了多少回生死。他是他的生死之交,同时,他也不只是他的生死之交,他还是他在这世上硕果仅存的亲人,表哥盖玉啸! 只是,他知道,此刻的他,在朝中立足未稳,而盖玉啸是罪臣之后,此时此刻,他的身份,还不能公布于天下! 生死之交? 听到他如此用词,众人都暗吸一口凉气。是什么样的相识,不但能让当朝皇子与一个寻常百姓兄弟相称,还结成生死之交? 只是,想到耶律辰曲折的经历,又不禁暗暗点头。 是啊,他是当朝皇子,可是,他又不同于旁的金镶玉贵的皇子。 他十二年四海飘泊,颠沛流离,不管结识什么样的人,都不足为奇! 楚若烟侧头注视片刻,突然道:“这位萧三公子,若烟似曾见过!” 虽然一时想不起来,但这俊挺身形,却不陌生。 盖玉啸默然不答,耶律辰却笑道:“不错,本王出兵之前,楚大小姐和萧三哥在钰王府有一面之缘,只是当时军情紧急,未曾给二位引见!” 心里暗暗咋舌:想不到,只是匆匆一面,这个丫头竟然记得! 被他一提,楚若烟瞬间想起,连忙点头道:“对,是在钰王府中,只是那时萧三公子不曾戴面具!”目光落在盖玉啸脸上,微微耸肩,有些可惜。 长的又不丑,戴什么面具? 被她一说,众人的目光也不自禁望向盖玉啸,一时都有些好奇,这位萧三郎生的是怎样一副模样。 楚大小姐对容貌极为挑剔,能被她记住,这位萧公子应当也是位清俊人物。 盖玉啸微默一瞬,扫过众人期待的目光,最后与耶律辰对视,见他轻轻点头,微一迟疑,慢慢伸手,将面具取下。但见他飞眉入鬓,直鼻星眸,微抿的薄唇带着一抹清冷,分明是一个俊秀无双的人物,偏偏又带着凌锐之气。 众人一见之下,都不禁暗暗喝一声彩。 楚大小姐的眼光,向来是极好的! 楚远最先回神,爽然笑道:“萧公子如此人物,又是武艺超绝,当真是罕见,本帅佩服之至。如今你为我苍辽立下奇功,本帅必然上书朝廷,替你请功!” 旁的不论,就单以今日一战,他以一柄细薄的长剑砍断碗口粗细的旗杆,这份功力就不容小觑。 盖玉啸躬身道:“萧某不过是为助钰王一臂之力,无心于朝堂,元帅不必在意!” “那怎么成?”楚若宇摇头,“萧三公子连立两项奇功,有功于社稷,自当请功论赏!” “两项奇功?”楚远反问。 方才的大战,众目所见,是这位萧三郎一剑砍断敌军帅旗的旗杆,至使敌军大乱,再也无从收拾,却不知道,楚若宇所言的另一项奇功指的是什么。 楚若宇躬身回道:“回父帅,前日火烧沉丹大军粮草,也是萧三公子所为!” 第153章一起守岁 是萧三郎,不是他楚若宇吗? 众人不禁诧异。 盖玉啸摇头道:“此事是定远将军亲率,萧某不过略尽绵力罢了,若要请功,自然非定远将军莫属!” 楚若宇也跟着摇头:“可是若无萧三公子相助,此事难成!” 耶律辰见二人相互推让,含笑道:“此事少二位任何一人,都难成事,又何必推让?只是既以定远将军为首,自然是将军首功!” 是啊,若不是楚若宇在这阳谷关戎边两年,对敌我两军情势极为熟悉,不要说盖玉啸很难潜入叁崇城,纵能进去,又岂能知道沉丹大军的粮草放在何处? 纵然找到粮草所在,纵火之后,沉丹大军的围困之下,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这一路从叁崇城杀出来,只因为楚若宇的威名,敌军有所忌惮,深怕落入陷阱,不敢强攻,才会顺利退回阳谷关外。 耶律辰虽然只是寥寥数语,楚若宇却明白他意有所指,苦笑道:“楚某岂不是贪天之功?” 耶律辰含笑道:“定远将军功不可没!” 楚远笑道:“要说此次西征,本帅才是坐收其成!” 他身为西征元帅,手握此行的成败,而出征之后,除去临绝谷一战之外,既没有调兵遣将,也没有上阵杀敌,就立如此一个大功。 众人听他打趣,都不禁笑起,只是看着耶律辰依然谦和的笑容,心底都不自觉多出些敬畏。 如此大胜,全在这少年的谈笑之中,两场厮杀,尸积如山,他身为皇子,首次出征,第一次面对黄沙染血,却能面不改色,淡然以对,实不知,他这温和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一颗如何被打磨到坚硬的心! 两场大战,沉丹五万大军全军覆没,粮草被烧,主帅被俘,苍辽大军大获全胜,而整个过程,从定远将军楚若宇遇袭开始,竟然不足一月! 大将军楚远胸怀大畅,立时就要上书朝廷,替有功将士请功,却被耶律辰拦住,含笑摇头道:“今日可是年下,难得将军父子团聚,又逢此大胜,将士们也当好生庆贺,不过是上书请功,晚一两日又能如何?” 是啊,今日可是年夜。本来,楚若宇就是要在年夜之前赶回上京,才会生出这一场大战,如今上京未回,却在这里与家人相聚。 楚远未应,楚若烟撇一撇唇,轻声道:“还有兄妹!”向楚若宇挪几步,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向耶律辰抛去一个大大的白眼。 楚若宇回头,向她投去一笑,点头道:“是啊,还有兄妹!” 看丫头这个样子,必然又瞧上钰王殿下的容貌,他做大哥的,自然要助着他! 耶律辰:“……” 所有人:“……” 什么时候都不能把楚大小姐丢下。 楚远爽然笑道:“不错,还有兄妹!卞大公子与卞大小姐,怕也有些日子不见!” 被他父女一提,众人恍然想到,不止是楚家兄妹,还有卞氏兄妹、明氏兄妹在这里。 耶律心鼓掌笑道:“往年年节,只有宫中的宫宴,初一之后,都是各宫的娘娘们轮着做东,横竖那几个人,都是御膳房的东西,当真是无趣的很。今日我们这许多人在边关城楼中守岁,岂不是有趣?” 话说到最后,不自觉向楚若宇望去一眼,眼波盈盈含喜。 只要能和他一起过年,不要说是边关,纵是荒野,又能如何? 只是见楚若宇正含笑低头,与楚若烟说着什么,对一同过年,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又不禁微微失望。 明彦君含笑摇头:“公主成日在宫里,自然觉得无趣,可且不说寻常百姓,纵是普通官员家眷,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成天盼着进宫见见世面呢!” 耶律心撇唇道:“宫里有什么趣,左不过是一个极华贵的笼子罢了!”说到这里,目光又再落到楚若宇身上,不禁心头怦然。 如果,能嫁定远将军为妻,纵一世守在这苦寒边疆,也强似在宫里锦衣玉食。 受她目光所扰,楚若宇抬头望来,看到她眸中的盈切,只是眉目微动,却并不做回应。 楚若烟将二人神情看在眼里,没来由的心中一紧,忙向楚若宇道:“大哥,这阳谷关可是你的地界,怎么只旁人说的热闹,你这主人竟是不迎客的?” 楚若宇被她说笑,向耶律辰拱手道:“不错,此番出征,虽说父亲挂帅,殿下为先锋,可是这阳谷关,终究是若宇驻守之地,今日难得在此相聚,就让若宇一尽地主之谊!” 耶律辰眸光灼灼,似含点点星光,含笑点头道:“那就叨扰定远将军,我们大伙儿一同守岁!”回头望向楚远。 楚远笑道:“虽是大胜之后,却也不能掉以轻心,各处守卫不能松懈,多几次换防,让众将士也能一同热闹一日!” 此事就此定下,将令传出,关城上下顿时一片沸腾。 楚若烟抿唇笑道:“军中有粮无酒,若烟倒要看看,大哥怎么做这个东?难不成要大伙啃着大面饼守岁?” 楚若宇含笑道:“虽说军中不许饮酒,可是边关苦寒,将士值守,却要以酒来抵挡寒风,只是怕你们女儿家饮不了那烧刀子!” 众人听说有酒,顿时眼睛一亮,兴致更高了一些。 楚若宇又道:“至于菜肴,这山中最不缺的就是野物,如今趁天色尚早,命将士们尽情捕来。瞧着天色,很快就是一场大雪,我们就在大雪中饮酒烤肉,岂不是男儿本色?” “好!” “好!” …… 听到他的话,不止几府的公子,就连楚远等年长一代的老将,也顿时豪情满怀,连声叫好。 楚若烟也被他说的兴奋,却故意嗔道:“你们要显男儿本色,岂不是将我们抛在一边儿?方才还说兄妹团聚呢!” 楚若宇被她说笑,摇头道:“你们四人与满军将士一同,横越大漠,千里行军,当是巾帼不让须眉,又岂会做小女儿姿态?” 明彦君掩唇笑道:“楚大公子此话说的好,再瞧有人如何撒娇!” 楚若烟撇唇道:“大哥戎边两年,不止剑锋凌利,连嘴巴也好使了不少!” 见人说笑间,将令已经传下,整个阳谷关顿时欢腾,就连清理战场也变的迅速,更不论那进山捕猎的将士,很快就有各色野物送了回来。 第154章满腔热血 北风暗起,铅云骤聚,夜幕刚刚降下,大雪就已辅天盖地的席卷而至。 而在这漫天的大雪中,阳谷关长长的垛墙上,无数的篝火熊熊燃起,照亮整个雪夜。在篝火上,高大的木架上已烤起大大小小各色猎物,一时间,脂香四溢,似乎将整个严冬的寒冷驱散。 大将军楚远登上居中最大的关城,扬声喝道:“全军将士!” 只这一声,声音朗朗而出,声传数里,整座欢腾的阳谷关顿时一寂,所有的将士都仰头向这里望来。 楚远声音微顿,跟着扬声道:“从阳谷关破,到今日短短二十三日,我等以最少的伤亡,不但收复雄关,还折敌五万,此战,全赖全军将士同心合力,英勇奋战,这第一碗,我楚远敬全军将士!”话说完,仰首将手中的酒碗饮尽。 虽然是十万大军,虽然阳谷关的垛墙长达数十里,可是,楚远这一番话,以内力喝出,加之山谷回声,竟然全军将士听闻。 众将士听他声音激荡,说的慷慨激昂,不禁群情涌动,等他话声一落,立刻齐声道:“能有此胜,皆为仰仗将军威名,我等敬将军!”随着喝声,众人都将手中酒饮尽。 关城下,耶律辰迎风而立,仰首望着上方那威名赫赫的沙场名将,不由暗暗点头。 楚远跷勇,自然不在话下,而在此大胜之后,他第一个不是颂扬自己功绩,也不是来巴结他这个当朝皇子,更没有去赞颂皇帝功德,而是将最大的敬重,给了全军将士,也难怪,他军心所向,无往不胜。 等到将士们的声音落下,楚远再次将酒斟满,转向下方立着的盖玉啸,再次朗声道:“此次虽说我大军倍数于敌军,可是若非萧三公子以身赴险,火烧敌军粮草在前,斩敌帅旗在后,我军纵能尽剿敌军,怕也会有一番苦战,这第二碗,楚远敬萧公子!”说完,再次将酒饮尽。 今日一战,盖玉啸以一柄长剑砍断敌军帅旗,是全军将士众目所见,却没有料到,火烧敌军粮草,也是他的手笔。全军将士听到楚远此言,顿时轰然喝道:“多蒙萧公子相助,敬萧公子!” 苍辽人尚武,最敬重的就是英雄好汉。而盖玉啸既不是军中的人物,更非朝廷中人,却以身犯险,立此奇功,令本来会激烈的战斗变成苍辽军压倒性的胜利,在众将士心中,早已神一般的存在。 盖玉啸没有想到,楚远竟在全军将士面前直表自己之功,对楚氏兄弟却只字不提,更听到全军将士的呼喝,不禁神情微动,愕然一瞬,慢慢举碗,仰首向楚远注视,缓缓道:“萧某同为苍辽子民,理当为苍辽效力,将军谬赞,萧某愧不敢当!萧某敬将军,敬全军将士!”说完,将碗中的酒一仰而尽。 他这一番话,缓缓道出,气韵绵长,并不似楚远的声音霸道,却也全军皆闻,可见其内力的深厚。 众将士中,虽说大多粗豪汉子,可是也不乏武功好手,闻言更是喝一声彩,朗声高应,陪饮一碗。 耶律辰立在他身后,望着风雪中他笔挺的身影,却不禁心中微涩。 若没有十二年前那场变故,他,也是将门虎子,也当沙场扬名,威震异域,又何至于落到如今立下奇功,还要隐姓埋名的地步? 楚远等呼声渐落,再斟上第三碗,望向钰王耶律辰,将碗高举,高声道:“临绝谷一役歼敌三万,今日之战毙敌两万,叁崇城烧去沉丹大军数万石粮草,至成今日之功。这一切,非本帅之力,而是全因钰王殿下设下连坏妙计,才令我大军以最少的伤亡,尽诛敌军五万大军,自此之后,沉丹一国三年之内再也无力一战,边疆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这第三碗,臣敬钰王殿下!” 是啊,俗话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是这一连两役,苍辽大军的伤亡,不过千人,与敌军五万人相比,当真是空前最少的伤亡。若非如此,在场人中,或者已有许多埋骨黄沙,又有许多人,再也看不到今夜如此的盛况。 全军将士振奋之下,又齐齐举碗,轰然继道:“敬钰王殿下!” 耶律辰唇含浅笑,脚步缓移,也慢慢踏上关城,与楚远相对而立,一手将碗高举,扬声道:“我耶律辰有幸,能为楚大将军先锋,得与众将士同袍,此身纵死,亦复无憾!但盼今日之后,众将士能视我耶律辰为兄弟、为手足,沙场杀敌,同进同退,以满腔热血,保我苍辽江山百姓!” 他这一番话,虽然扬声,却不见做势,一番话措词虽然激昂,声音却只显淡雅温和,没有楚远声音的雄浑霸道,也没有盖玉啸的悠远绵长,却字字句句,令全军皆闻,却又似娓娓而言,仿佛人就在眼前一般。 更兼之,他只称自己名讳,只言明自己先锋的身份,丝毫不提自己是皇子,是苍辽王爷,更视众将士为兄弟,顿令全军将士在敬畏之余,又多出些亲近,顿时轰然齐应:“以满腔热血,保我江山百姓!” “以满腔热血,保我江山百姓!” “以满腔热血,保我江山百姓!” …… 整座阳谷关的气氛,随着三碗酒下肚,也彻底被点燃。楚远扬声道:“今日难得大伙儿相聚,又恰逢年节守岁,今日我等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众军又再轰然齐应,见楚远再次举酒,又再共饮一碗,这才各自围坐火旁,迎着漫天的大雪,烤着新鲜的野味,纵情笑谈,但觉人生之畅快,莫过于今日。 楚若烟等四名少女虽是第一次前来边关,第一次看到沙场的凶险和残酷,可是随着关上众将士的喝声,也不禁情怀激荡,不能自已。 楚远和耶律辰从关城上下来,带同楚氏兄弟等人又向近处老将敬一回酒,这才回来团团围坐。 楚若烟此时才得空,向楚若宇问道:“大哥,你在安普被袭,为何明明脱困,却不给我们一点消息,白白让我们为你担心着急!” 这也是许多人心中的疑问,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楚若宇身上。 第155章谁古怪 楚若宇却似若未觉,含笑摇头:“若是传递消息,岂不是被人知觉你大哥藏身所在?” 楚若烟眨眼,向耶律辰望去一眼,侧头问道:“大哥究竟是藏在何处?又为何会和萧公子一道儿?钰王又如何知道你们去烧粮草?” 楚若宇眸色微深,目光向众人扫去一眼,含笑道:“当日我等刚过安普不足百里,就有急报传来,说阳谷关被破,急切之下只好回兵救援,哪知道刚过汝阳桥,便遇上假扮百姓的强盗偷袭。” 楚若烟睁大眼道:“强盗,是真的强盗?” 楚若宇摇头:“汝阳河距安普不过五里,而那伙强盗足有千人,若那里果然伏着这样一伙强盗,安普城守又如何能不知情?自然是旁人假扮!” 楚若烟皱眉问道:“那时阳谷关刚破,前边还有龙屯,沉丹军该当无法赶到,袭击大哥的会是哪里的兵马?” 楚若宇听她居然想到这节,不禁向她深凝一眼,摇头道:“此事我也还未查探明白!只是当日事起突然,前往阳谷关受阻,退回安普……又不宜进退,所以退入三里之外的十堰岭,与敌方游斗!” “十堰岭?”楚若烟低声重复,向楚若帆、楚若麟望去一眼。 大哥的行踪,原来已被他们二人猜到。 “嗯,十堰岭!”楚若宇勾勾唇角,目光却落在盖玉啸的身上,含笑道:“十几日之后,萧三公子前来,携来钰王殿下的书信,邀我一同潜出阳谷关,去烧沉丹大军的粮草。我想此行虽然凶险,可是也是釜底抽薪之计,自然应允!” “一封书信,就能取信大哥?大哥就不怕钰王殿下包藏祸心,将你当成一份大礼,献给敌军?”楚若烟诧异。 听到她的话,楚若帆、明彦恩等人忍不住好笑,却也不禁向耶律辰望去。 是啊,这位萧三郎不是朝廷中人,与楚若宇又是素不相识,仅凭耶律辰的一封书信,就能令他相信? 耶律辰也不禁莞尔,耸肩道:“怎么,本王像通敌之人?” 楚若烟撇唇道:“大哥又不曾见过王爷,又怎知道王爷生的这副模样儿?” 耶律辰:“……” 所有人:“……” 好吧,楚大小姐一向以貌取人,听来也没什么毛病。 楚若宇也不禁勾唇微笑,向耶律辰望去,与他视线相触,眸中迅速淡出一抹冷凝,却也只是一瞬,又再含笑望向自己妹妹:“钰王殿下不似通敌之人,难道萧公子像吗?” 虽然不比钰王的天人之姿,可是盖玉啸剑眉星目,俊朗不凡,身上自有一股凛然正气。 楚若烟侧头向他打量一番,从他脸上实在找不出半分獐眉鼠目来,只好点头道:“不错,萧三公子生的这副模样,不像是奸险小人!” 不止是因为生的好看,还因为……他是钰王殿下的至交! 这里大多数人知道楚大小姐的脾性,听她对盖玉啸品头论足,倒也不以为意。盖玉啸却微觉尴尬,清咳一声道:“多蒙楚大小姐信任,萧某感激不尽!” 明彦君忍不住抿唇轻笑,在楚若烟肩上轻推:“还是听楚大公子讲故事的好,只是不知道……公主几时找到楚大公子,竟然跟着一同出关?” 耶律心脸儿微红,向楚若宇望去一眼,咬唇不语。 楚若宇却笑容不减,神态自若,含笑道:“正因萧公子带来三弟、四弟和明世子的消息,我才深信钰王书信不会有假,闻说三弟身边携有本府的二十余名高手,便命许兴前去将他们调来给我,一同从绝壁崖,潜出阳谷关外!” 潜入敌营烧毁粮草,二十余名高手自然比他随行的五百亲兵管用! 二十余名高手去跟随楚若宇,耶律心自然是跟着同去。 楚若烟点头道:“那大哥的五百亲兵呢?” 楚若宇向耶律辰一望,含笑道:“连同调兵令符,命人交给钰王!” 所以,钰王夺下阳谷关,阳谷关的兵马会听他调配,守关的会是楚若宇的亲兵! 一个疑团顿解,众人都暗暗点头。 楚若烟眨眼想一想,又凑到耶律辰身畔问道:“王爷所率有一千前锋营轻骑,加上大哥的五百亲兵,也不过一千五百人马,王爷又是如何夺回阳谷关,召集兵马?” 敌军破关,原来留守阳谷关的兵马必然退守在山中险要之地,伺机反击,耶律辰对阳谷关地形不熟,又岂会知道他们藏身何处?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阳谷关上,不过有敌军千人,我们又是偷袭,有那一千五百兵马,已经是占了便宜!” 他的话出口,众人顿时大奇。 怎么沉丹国夺取阳谷关,竟然不留兵马守关? 楚若烟念头在脑中一转,突然“啊”的一声叫道:“必然是你和大哥约好信号或是时辰,等你潜入阳谷关附近,大哥就在叁崇城放火,将原来留守在阳谷关的两万敌军引回叁崇城,你就趁机偷关!” 只在片刻之间,其余将领如楚家兄弟、明彦恩、卞子骞等见机快的,也已将此节想明白,只是不料她竟然快众人一步,都忍不住点头。 耶律辰含笑摇头道:“叁崇城内,自有驻守的沉丹兵马,若只是叁崇城粮草被烧,又岂能令申屠嘉木立刻举兵返回叁崇城?” 楚若烟奇道:“你还捣了什么鬼?” 耶律辰好笑,却笑而不答,向楚若宇望去一眼。 楚若宇方才听妹妹见机极快,有心考较,含笑道:“烟儿倒是想想,还有何事?” 楚若烟看看大哥,又看看耶律辰,侧头想一想,实在无从抓摸,低声嘟囔道:“钰王殿下古怪的紧,我又怎么猜得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古怪? 耶律辰好笑,轻轻摇头,目光向楚家另几位兄弟和明彦恩等人扫去,眸中带出些期待。 旁人一时想不透其中关键,宁远将军楚若轩却微微一笑,慢慢道:“必然是大哥故意泄露身份,令敌军知道苍辽定远将军就在城里,消息报入阳谷关,申屠嘉木欲得大哥而后快,又自以为还有三万大军截在龙屯城外,阳谷关似危实安,这才率兵赶回叁崇城!” 第156章风云际会 这里围坐的,虽然大多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可是却大多数还是初来西疆,虽听楚若轩解释,一时还不甚明白。 卞子骞接口笑道:“从两年前定远将军前来阳谷关戎边,一场大战之后,声震异域,两年来,沉丹大军再不敢缨其锋芒。在这西疆一带,定远将军威名之盛,怕可与楚大将军相比。” 可以和楚远相比? 不要说明彦恩、戴石岩等人惊诧至极,就是楚若帆、楚若麟也说不出的惊异。 在苍辽,父亲楚远年少成名,二十多年来从无败绩,早已令周边各国闻风丧胆,想不到在西疆,大哥也有如此威名! 耶律心眸光灼灼,向楚若宇望去,心中是说不出的骄傲和喜悦。 当初,就因为楚若宇一身戎装的英挺之姿,才让她怦然心动,果然!短短两年,他竟然就有如此的威名! 楚若宇却神色淡淡,摇头道:“是沉丹小儿败后,为给自个儿找回面子,我又岂能与父帅相提并论?” 卞子骞微微一笑,接着道:“沉丹国曾颁下悬赏令,但有人能取定远将军性命,寻常百姓赏黄金万两,朝廷中人封万户侯!” 楚若宇“嘿”的一声,冷笑道,“不想我楚若宇的性命,竟如此值钱!”虽是说笑,语气中已带出些嘲讽。 这两年来,虽说沉丹国再没有敢向阳谷关动兵,可是大大小小的刺杀,不计其数。 耶律心低呼:“一向只知道楚大公子英勇,若不来边疆,竟不知道会英勇至此!”望向楚若宇的目光,变的更加灼热。 楚若帆、楚若麟同时点头道:“原来如此!” 明彦恩也跟着点头,叹道:“沉丹大军视楚大哥为东侵的最大阻碍,所以趁楚大哥回京才敢动兵。料到楚大哥得到战报后必然返回,就设法在路上袭击,试图除去楚大哥,永绝后患。哪知道一击不中,楚大哥退入十堰岭,沉丹军更是如鲠在喉,想来,这也是他们不敢五万大军一同挥师龙屯的原因!” 楚若帆点头道:“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闻报说叁崇城粮草被烧,而动手的人竟是大哥,沉丹元帅欲得大哥而后快,当即率两万兵马返回,试图将大哥困死在叁崇城内!” 楚若麟微微一笑,也跟着接口:“他们又哪里知道,大哥身边不但有卞大公子相助,还有萧三公子这样一个高手,虽说只有百人,却个个身手不弱,虽不能力抗两万沉丹大军,但求自保,却错错有余!” 虽说这一百余人中,有二十余人是上将军府所养的高手,可是今日的一场厮杀,他们瞧的清清楚楚,另外八十余人,也个个身手不弱,若不是卞子骞所带,就是盖玉啸的人! 被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说穿,楚若烟一脸崇拜望着楚若宇叫道:“原来大哥如此厉害!” 楚若宇含笑道:“若非王爷夺回阳谷关,我们纵能退回阳谷关,今日怕也只能战死在关外!” 楚若烟眨眨眼,突然“啊”的一声道:“原来昨夜关上点燃的烽火,是王爷在向大哥传讯!大哥知道王爷已夺回阳谷关,有所接应,所以才和萧三公子、卞大公子一同杀出叁崇城,退回阳谷关!” 经楚家兄弟一番剖析,大多数人的心思还在楚若宇等人放火烧粮,申屠嘉木举兵围困一节,听她此言,一怔之后,都不禁向她望来。 这位楚大小姐,对沙场征战虽然并不熟悉,可是见机之快,总是抢在旁人之前。 耶律辰也不禁赞赏点头,向楚远道:“本王素闻楚氏父子五员虎将,不想楚大小姐如此聪慧,可惜身为女子,不然必然也是将帅之才!” 本来是赞誉,哪知道话音刚落,就见父子五人齐齐摇头:“还是女孩儿好些!” 就连楚大小姐自个儿也跟着摇头:“什么将帅之才?若烟可不稀罕,只稀罕钰王殿下!” 她喜欢美少年,自个儿可不愿意做男人,又不是弯的! 耶律辰:“……” 楚大小姐你可以含蓄一点! 所有人:“……” 这楚家的人,要不要如此齐心? 可是久在上京之人都知道,这楚家大小姐可是楚家父子的掌中宝,见他父子如此反应,虽觉有趣,却也并不意外。 众人话说到这里,整场征战的线索已都真相大白。 耶律辰出兵,不走正西大路,却绕道西南,恰好避开大漠上一连两场风暴,如期赶到西疆。 他得到消息,沉丹大军分兵两路,一路进军龙屯,另一路却驻守阳谷关,所以并不径直取关,而是请盖玉啸携自己书信,寻到退守十堰岭的楚若宇,定下计策,偷袭沉丹国叁崇城,火烧沉丹大军粮草。 而另一方,楚若帆和明彦恩也已赶到安普,却没有惊动安普城守,只是秘密查探楚若宇的下落。钰王代为通传消息,借以向楚若宇取信。 楚若宇命心腹面见楚若帆,带走楚若帆身边的高手,一同翻越天险,潜入三崇城,纵火烧掉沉丹大军的粮草,并且故意被敌将瞧见他的身影。 若能擒杀楚若宇,无疑是给楚远和苍辽守军一个沉重的打击。 申屠嘉木得到消息,立刻挥兵返回叁崇城。耶律辰趁机偷袭,夺回阳谷关。 夺关之后,关上重新插上苍辽国的大旗,退守各处险要的阳谷关守兵自会前来查探。此时耶律辰表明身份,再拿出楚若宇的调兵令符,将阳谷关三万守兵分成两路,一路跟着自己前往临绝谷设伏,另一路埋兵在阳谷关外,等待敌军落入圈套。 而在叁崇城里的楚若宇等人,极力在叁崇城中藏身,时不时还出来偷袭,借以牵制住沉丹大军,给耶律辰时机杀回临绝谷相助楚远。 临绝谷一役,耶律辰与楚远大军合兵,歼杀进攻龙屯的敌军三万,跟着回师阳谷关,并在三更时分点燃烽火,给叁崇城内的楚若宇传讯。 楚若宇等人看到阳谷关上的烽火,知道耶律辰已布兵接应,这才从叁崇城中杀出,且战且退,将两万敌军引回阳谷关,进入耶律辰布下的圈套。 之后,就是阳谷关外那一场大战,都是众人亲身所历。 整个计划,当真是环环相扣,没有一丝错漏,其中时间的拿捏,更是分毫不差。 可是,若其中有一件事算错,不但没有如今的大胜,不但叁崇城里的楚若宇、盖玉啸等人难以全身而退,就是偷袭阳谷关的耶律辰自己,怕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偏偏,所有的一切,都完成的如此完美,其间钰王的智计尚在其次,这用人之明,更是没有一丝的偏差。 狂风怒号,大雪漫天,关城上围坐的众人一时都陷入了静默,耳听着垛墙上传来将士们的轰笑声,望着那个唇含浅笑的俊逸少年,心中更多了几分敬服。 而,不止是他们,包括耶律辰在内,没有人料到,阳谷关一战,故然成就了几人的威名,可是,却不知道,今日的一幕,会是怎样的一场风云际会! 第157章为什么是她 除夕守岁,十万将士同渡年节,酒醺肉饱,尽欢而散。 楚若烟中途不胜酒力,早一步回营,依然霸占了钰王殿下的营房。 睡到半夜醒来,恰听到营房外的更鼓声,楚若烟摸摸身畔,看看桌案的方向,都没有耶律辰的人影,不由皱眉坐起来。 难道,钰王殿下怕被她占便宜,躲出去了? 侧耳听一听营房外怒号的风声,心里有些不稳。起身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出来,刚刚掀起帘子,卷着大雪的寒风就扑面而来,将残存的睡意吹的无影无踪。 楚若烟打个寒颤,将大麾裹的更紧一些,硬着头皮冲进风雪中。在营房四周绕几回,都没有看到耶律辰,问过守兵,就一路向关上走去。 踏上关城,就见高高的关楼上耶律辰俊挺的身影迎风而立,目光投在关外不知名的地方,乌黑的长发临风飞舞,只着锦锻棉袍的身形,看起来有些孤寂。 怎么连大麾都不曾披一件? 楚若烟皱眉。 刚刚抬步要上去,不经意被盖玉啸拦住,低声道:“让他静静吧!” 楚若烟皱眉道:“可是这等天气,立的久了,怕冻坏身子!” 钰王殿下的身体,可是她的幸福啊,怎么能不管? 盖玉啸向她深凝,突然道:“楚大小姐果然对他有意,还是……和对旁人一样,不过是一时起意,玩玩罢了?” 噫? 楚若烟回头,也凝神向他注视,挑眉道:“萧公子此话怎讲?” 听盖玉啸话里之意,似乎不但对自己颇为留意,还做过一些调查? 盖玉啸对上她坦然的黑眸,略略一顿,想一下措词,才慢慢道:“听说楚大小姐自幼心悦俊美少年,可是实情?” 这话说的客气,外界说到楚大小姐,都会说楚大小姐“贪好男色”! 楚若烟耸肩点头:“是啊,这有什么问题?难不成萧公子喜欢丑女人?” 盖玉啸:“……” 楚大小姐,不是这个思路! 整个思路被楚大小姐的话带飞,好半天才又重整,摇头道:“若楚大小姐对他只是一时起意,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抬起头,望着关楼上独立的少年,眼底露出一抹担忧。 他从小就生的太过俊美,最初在宫里也倒罢了,所有的人对他只能宠着捧着。可是十二年前那场巨变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成为他的遮挡。只因这副容貌,他经常受人戏弄,甚至觊觎。 年长的,年幼的,女人,甚至……男人! 他亲眼看着他由最初的狼狈逃避,渐渐变的从容应对,甚至……有时也会以此为乐,游刃有余。 可是,对眼前这位楚大小姐显然不同。他知道他在意了!若他游戏红尘,玩世不恭,或者他并不会担心,可是,他就是担心了他的在意。 在意,就会成为他的软肋! 他眼底的担忧落在眼里,楚若烟却又如何知道他的心思?微微扬眉问道:“哦?为什么?难不成钰王殿下受过情殇?” 至交? 耶律辰这位至交,怎么看起来更像是他的护花使者?这是怕她楚大小姐玩弄感情,伤害到钰王殿下? 只是情之一字,又如何会有必然的结果? 为什么? 盖玉啸抿唇,却无言以答。 因为,他们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因为,他们再也输不起! 见他不答,楚若烟抬头再望一眼关楼上的耶律辰,但见他仍然保持之前的姿势,竟然没有片刻稍动,心里越发不安,无心再说,抬步迈上石阶。 “楚大小姐!”盖玉啸不满低唤。 楚若烟回头,向他微微一笑:“萧公子也生的俊雅不俗,几次拦阻,就不为自个儿担忧?” “呃?”盖玉啸一怔。 第一次被女子当面夸赞容貌,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看出他眼底的狼狈,楚若烟抿唇低笑:“萧公子放心,旁人生的再俊,也不过多瞧几眼,多说几句话儿罢了。而只有钰王殿下……” 只有钰王殿下,让她有拆解入腹的欲望! 抬起头,再向关楼上望去一眼,后半句话没有出口,只是低声道,“风雪太大,萧公子回罢!”再不理他,径直踏着积雪拾阶而上。 一场大雪,将群山染成银白,关内关外,茫茫一片,又哪里还有一点大战留下的痕迹? 耶律辰居高临下,目光越过关墙,落在关外空旷的平野上。听到背后传来轻微的踏雪声,直觉以为是盖玉啸,轻叹一声道:“表哥,我们是不是错了?” 表哥? 楚若烟一怔停住,脑子里极速转念,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前皇后是清河王盖劲松之女,他的表哥,岂不是盖家的人?盖劲松的孙子? 盖家的人,不是都死了吗? 可在这阳谷关中,所有人的身份都清楚明了,只有……萧三郎! 原来,萧三郎,是盖家的人! 这一刻,楚若烟的脑子轰轰直响。 盖家的人,那可是罪臣之后,就算是活着,就算是逃走,也应该隐姓埋名保护自己,为什么耶律辰会让他参予这次征战,让他被这许多人认识? 他就不怕有人认出来,引来后患? 听到身后的人不语,耶律辰也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叹道:“五万条人命,虽说是敌军,可是……那也是人命啊!” 他们要复仇,他们要在朝中有自己的势力,他们要追查当年的真相,就必然要一些非常手段。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因他们而死! 说到后句,清润的声音,有一些颤抖,带着少有的无助。 十二年! 他被迫离京十二年,也准备了十二年! 回京之前,早已经下定决心,不计一切代价,必然为母后,为盖氏一族讨一个公道。 可是,当看到临绝谷和关外沙场上那满眼的鲜血和尸体,他的心,还是不自觉的颤抖、动摇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迷茫,楚若烟的心跟着一揪,哪里还去管萧三郎是谁,慢慢移近几步,与他并肩而立,摇头道:“不!你没有错!” 两场厮杀,他始终淡然以对,却不想夜深人静,竟然也会有痛苦和迷失。 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一抹坚定的力量,却令耶律辰心头大震,霍然回头向她瞪视,袖中的双拳已经紧握。 这一刻,没有了江山浴血,没有了那五万条性命,脑子里,只有盖玉啸一人! 这个丫头听到了他的话,以她的聪明,很快会猜到萧三郎是谁! 有人若伤及盖玉啸的性命,他该杀她灭口! 可是…… 看着面前少女恬静姣好的面容,袖中的双拳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为什么是她? 第158章睡过你没 只是这一瞬间,耶律辰的眼睛已经变的通红,身体不可抑止的颤抖。 楚若烟却像没有看到一样,只是将目光也移到关外那茫茫一片的雪原上,轻声道:“王爷,你可曾想过,沉丹国叩关,和苍辽的一场大战已在所难免,不管是谁出兵,两军厮杀,也不会少了伤亡。敌军的,我军的!” 听她的话题只是围绕大战,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的称呼,耶律辰心中满是疑惑,紧紧向她注视。 身边的男子不语,楚若烟也并不去看他,而是慢慢续了下去:“王爷智计连出,至有今日之胜,可是若没有王爷,纵是我父帅出兵,大战之下,兵连祸结,百姓家园被毁,那时死伤的又岂止是两军将士?更有我苍辽百姓!” 听她说这么会儿话,耶律辰终于定下神来,双眼却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只是一字字问道:“你是说,本王没有错?” “没有!”楚若烟回头,坦然与他对视,“王爷,若烟只是一介女流,在此之前,也从未上过沙场,家国天下,也不过是听听罢了!只是,抛开你王爷的身份,假使你不是什么皇子,不过是苍辽一名寻常将领,经此一役,你可保西疆一带三年无战事,你所做的,也不过是保境安民罢了,何错之有?” “保境安民?”耶律辰喃喃重复,不禁有些惭愧。 当初请旨出兵,除去不愿苍辽受敌军所辱之外,想的更多的,却是要一战成名,就此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为日后报仇昭雪打下基础罢了。 “对,保境安民!”楚若烟点头,“像我爹,我哥哥们,沙场征战多年,又有哪一个手上是没有沾过血的?可是,苍辽君臣,苍辽百姓,又是哪一个不是对他们满心敬重?不是因为他们修桥辅路赈济难民,而是他们以自己的鲜血性命,保住了我苍辽的一方太平!” 是啊,若是没有边关的千万将士,苍辽的百姓又如何能有太平的日子可过? 耶律辰终于吁一口气,默然片刻又道:“那若是……日后苍辽天下,因本王而乱呢?” 话出口,一颗心怦怦直跳,原来的纷乱竟然一定。 眼前的少女,是苍辽上柱国将军之女。楚氏一族,一向为苍辽纯臣,只知有苍辽天下,不参预朋党之争。自己的意图,若是被楚远知道,恐怕立刻会引起他的警觉。 所以,对楚若烟,这数月来不乏耳鬓厮摩,却终究发乎情,止乎礼,不愿再更近一步,也从不与她谈论朝廷大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在意眼前少女的看法。 想问又不敢问的话一旦出口,所等的不过是一个答案。有了答案,就可以有所决断,也少了他心头的一些纷乱。 楚若烟没有他预料的惊讶,只是默默向他凝视片刻,轻声道:“王爷,苍辽也好,别国也罢,任是哪一朝哪一代,那至尊之位,唯有能者居之,一国才会强盛。王爷要做什么,若烟不问,也不会说,只是……你终究也是苍辽人,你总有法子,只争朝堂,不乱江山,是吗?” 只争朝堂,不乱江山? 耶律辰心头一震,失声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总不会是回来做一个太平王爷!”楚若烟勾唇微笑。 且不说他刚刚回朝就领兵出征,就是那个易名改姓的萧三郎,已足见他的回朝必然与当年的前皇后一案有莫大的联系。 耶律辰的目光死死锁住她的双眸,一字字道:“你知不知道,本王该杀了你灭口!” “你舍不得!”那样含着杀气的话,落在楚大小姐耳中,却如轻风抚面,激不起一点情绪。 耶律辰一怔问道:“为什么?” “杀了我,你上哪里去找如此美貌的红颜知己?”楚若烟耸肩。 耶律辰:“……” 楚大小姐,你这样以性命为赌注,会很危险! 看着他满脸的错愕,楚若烟低笑摇头:“王爷,如今各位皇子长成,太子刚刚立妃,正是朝中势力重新均衡,清贵选择良木而栖之时。你此时回京,纵什么都不做,难道旁人就信得过你回来只是为了承欢皇上膝下?” 是啊,从他重新站在耶律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在众人的心里,对他就有各种猜忌! 耶律辰点头:“所以呢?” “所以,你杀我,反而是欲盖弥彰,得不偿失!”楚若烟挑唇。 “欲盖弥彰?”耶律辰再问。 “是啊!”楚若烟眨眼,轻声笑道,“旁人都知道,楚大小姐谗涎九殿下的美色,断断不会伤及殿下,突然不明不白死在这关上,怕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才会被杀了灭口!” 这话些,正中耶律辰心中所忌,凝目向她注视片刻,慢慢道:“那又如何?” 楚若烟叹道:“如此一来,殿下岂不是将旁人所有的猜测坐实?更何况,还引我爹和哥哥们与你为敌,日后你在朝中也罢,军中也罢,岂不是步步艰难?” 所以,他不能杀她! 耶律辰一念及此,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仿佛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既然不能杀她,就只好留着! 楚若烟见他不语,上前一步牵住他的手,轻声笑道:“回去吧,若是病倒,你还没有杀我,我先将你办了!” 耶律辰:“……” 这是什么话? 只是被她一说,才惊觉自己整个人已冻的僵直,也就不再多留,跟着她一同回营。 出去这许多时候,棉被里也已经冰凉,楚若烟顾自替耶律辰宽衣解带,将他塞进被子里,自己也甩掉靴子钻进来,窝在他的怀里。 两个冻的冰冷的人靠在一起,竟然感觉到丝丝的暖意。 耶律辰侧头,但觉女儿体香幽幽而来,不禁心头微荡,轻叹一声道:“丫头,本王并不是坐怀不乱,你总这个样子,就不怕本王将你如何?” “好啊,坐怀不乱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你禽兽不如,我半推半就!”楚大小姐丝毫不以为意。 耶律辰:“……” 楚大小姐,你是女儿家! 楚若烟睁眼,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注视着黑暗中他俊美的轮廊,突然问道:“殿下,有没有人睡过你?” “咳咳……”钰王殿下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半天才缓过劲来,皱眉道,“乱说什么?”将她从怀里拉出来,侧过身去。 虽然黑暗中看不大清楚,可是,楚若烟还是敏感的捕捉到他那一丝窘迫。 看来,是没有了! 嘿嘿嘿嘿,原装的钰王殿下! 第159章是个意外 第二日一早,大雪初晴,楚若轩和卞子骞当先辞过众人,率兵回返驻地。 楚若烟等人与楚氏兄弟及年轻一代的一干小将随着耶律辰一同直送出关来。 卞红欣跟在卞子骞身边,眼圈儿微红,依依送别。明彦恩在她肩头轻拍安慰,向卞子骞道:“京中有我,大哥放心就是!” 楚若烟也是万分不舍,扯住楚若轩的衣袖轻摇:“二哥,我们会留在阳谷关等朝廷的消息,你若有空,千万来坐坐!” 你当是住在隔壁串门儿吗? 楚若轩好笑,揉一揉她的发顶,向耶律辰拱手道:“舍妹自幼娇纵,又是第一次来这边疆,还请王爷多多照应!” 耶律辰:“……” 这里还有她一个爹三个哥哥! 而这一会儿另三个哥哥都像变成了木桩子,浑当自己不在这里。 耶律辰只好道:“宁远将军说哪里话?楚大小姐聪慧,倒是本王多赖她照应!” 就这么一句? 楚大小姐眨眼。 钰王殿下,你就不能多夸几句? 可是钰王殿下似乎并没有瞧出来楚大小姐那眨啊眨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又一再谢过楚若轩相助,亲自替他带过马缰,含笑道:“时辰不早,请宁远将军启程!” 这是要亲自送他上马? 楚若轩忙道:“钰王殿下不可,臣愧不敢当!” 耶律辰挑唇浅笑:“在这边疆,又哪里来的殿下?不过都是苍辽之臣!更兼此次多蒙宁远将军相助,理该如此!”虽然是温和的语气,却带着些坚持。 楚若轩无奈,只得施礼告罪,这才翻身上马,又再抱拳向众人辞别,这才从耶律辰手中接过马缰,率兵回返驻地。 望着楚若轩越走越远,直到身影被身后的大军遮挡,楚若烟才慢慢上前几步,与耶律辰并肩而立,悄声道:“二哥最疼的就是若烟,钰王殿下要收买人心,大可不必如此!” 只要从了她楚大小姐,四个哥哥的人心就全都能收买。 耶律辰目光调回,落在身边少女身上,轻轻摇头道:“楚氏一门,为保我苍辽江山百姓,聚少离多且不多说,这沙场征战,更是立下赫赫战功,本是他该有的礼遇!” 楚若烟本来只是说笑,听他说出这番话来,想到从大哥投军开始,就极少能全家团聚,也立刻变的严肃,默然片刻,才轻声道:“所以,这一次你旁人不请,却单向二哥借兵?” 虽然说是因为二哥的长石关离阳谷关不过百余里,可是这绵延的边疆,近处又岂止长石关? 钰王此举,竟然是有意让楚家父子、兄弟聚上一聚? 耶律辰被她说笑,学楚若轩的样子,伸手在她发顶轻揉,含笑道:“是因为你二哥跷勇,断断不会误了大事!” 话出口,心底倒有一些不稳。 果然只是因为楚若轩跷勇? 还是…… 相较旁人,他更信得过楚家的人? 为什么? 是因为与楚若帆、楚若麟兄弟有所结交?还是因为这个丫头? 这一刻,连钰王殿下自己都有些糊涂。 大胜之后,所有的人都是一身轻松,看到雪后群山尽染,并不急着回返关城,而是弃马步行,踏雪而归。 楚若帆、楚若麟与戴石岩等人本就年少,此刻不是沿路而行,而是跑去悬崖边较量轻功,时时传来几人的大笑。 明彦恩和卞红欣携手而行,喁喁细语,旁若无人。公主耶律心瞧的眼热,悄悄向楚若宇靠近一些,侧头向他偷瞄,脸儿潮红,却故作镇定。 楚若烟伴在耶律辰身侧,看到这等情形,不禁抿唇轻笑,也悄悄将一只小手塞到耶律辰手里,轻声道:“这边关当真是个好地方!” 没有上京城里后宅妇人的蜚短流长,没有各府各宅间的盘根错节,更没有各人往来间的繁文缛节,有的只有少年男女出自天然的男欢女爱。 感觉到掌心小手绵软,手指微凉,耶律辰微微收指,将她小手包住,侧头向她一笑,摇头道:“这边关不止凶险,更较旁处艰辛,也只有你会如此说!” 温暖的大手,完全将她的小手包裹,他掌心的温度,从手指直达心里。 楚若烟眉梢眼底,都染上一抹喜悦,轻轻摇头,下巴向前一指,笑道:“不然,至少,公主和卞妹妹,就不会觉得艰辛。” 身边有喜欢的人,所有的一切,都甘之如饴,如果喜欢的人也恰巧喜欢她,那就更是人间天堂。 耶律辰心头微动,回头向她深凝一眼,抿唇不语,心底深处,某一处坚固的地方,却已有一些松动。 回京之前,想过有一日会立妃,甚至侧妃、姬妾,可是,于别人,那些不过是棋子,于他,又何尝不是?那些人,代表的只是各大家族的势力,没有具体的名字和容颜。 他的身份,注定被所有的人瞩目,他所肩负的东西,又令他无心去想情爱。 从未想过,将自己的心放在谁的身上,可是此刻,身边这个无法无天、胆大妄为,却又聪慧机辩的少女,就是这样,强行拨动了他的心弦。 男子俊挺,少女纤细,二人携手而行,如此自然,竟与前边自幼订亲的明彦恩和卞红欣如出一辙。 这一切落在眼里,盖玉啸不禁微微眯眼,眸底带出一抹深思。 家破人亡,纵是他这个活着的人,也和死人一样,永远见不了光。对于报仇的热切,只有比耶律辰更加强烈。 可是,经过漫长十二年的沉淀,隐忍是他学会最有用的东西。而与耶律辰重逢后的十年,他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天真未琢的孩子,脱变成如今的模样,其中所经历的痛苦挣扎,也只有他能明白。 只是,从十年前开始,他和他相互扶持,支撑他们的,就是为盖氏复仇,为前皇后昭雪。 当初发现楚若烟对耶律辰有意,他也曾想过,借机与楚家联姻,借助楚家的兵权势力,可是他却一口拒绝。 那么现在呢? 现在又说明什么? 他是想通了? 还是……他已经被那位楚大小姐打动? 想着昨夜与楚若烟简短的对话,一时间,心绪也乱了几分。 楚大小姐的出现,是一个意外,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个意外是好是坏? 第160章随缘 明彦君不知何时已走在盖玉啸身侧,顺着他的目光,将耶律辰和楚若烟的情形尽收眼底,不禁勾唇微笑,心底又略有不稳,侧头向盖玉啸望去一眼,问道:“萧公子与钰王相识已久?” “嗯?”盖玉啸微怔,回头向她细望一眼,只是微微点头。 是啊,相识已久!久到一生! 明彦君默然一瞬,轻声道:“素闻这十几年,钰王殿下走南闯北,想来也交游甚广,萧公子是在那时结识吗?” 盖玉啸实不明白她究竟想问什么,又只是点头,并不接口。 明彦君又再问道:“像萧公子这样的至交,钰王有很多?” 她究竟想问什么? 盖玉啸想一想,摇头道:“不多!” 是啊,或者耶律辰交游满天下,可是,不止表哥已只有他一个,就是能与他相互扶持的,也只有他一个! 明彦君见隔这么半晌,终于挤出他两个字来,不禁微微抿唇,又再问道:“那……女子呢?钰王殿下有多少红粉知己?” 原来她要问的是这个? 盖玉啸微怔,心底略松,不自禁回头向她望去一眼,摇头道:“没有!” “没有?”明彦君张大眼,向前边的二人望去一眼。 虽然说,钰王不似随意拈花惹草的人物,可是生成那般样貌,又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怎么会没有女子贴上身来? 盖玉啸见她满脸不信,想一想道:“或是他在意旁人,旁人不在意他!” “啊?”明彦君错愕。 楚大小姐看尽上京男色,可说胃口已极为挑剔,尚且对钰王殿下赞不绝口,直呼他是个妖孽,怎么会他中意旁人,旁人却不中意他? 难道,那是钰王心底的一个情结? 瞧瞧前边巧笑倩兮的楚若烟,明彦君心底微揪,咬唇道:“你是说,钰王殿下已有意中人?” 既然有意中人,为什么对楚若烟还要欲拒还迎? 盖玉啸又想片刻,摇头道:“不是!” 这个人…… 多说几个字,能憋死你? 明彦君忍不住瞪眼。 说这么些话,盖玉啸已明白她不过是关切楚若烟,原来的一丝警觉放下。 见她一脸无奈,不禁微勾了勾唇,摇头道:“他幼时逢难,被人相救,始终念念不忘,只是……似乎那女子早已将他忘记,也只得罢了!” “哦!”明彦君长吁一口气,点头道,“如此最好!” 这是担心楚大小姐深情错付? 盖玉啸沉吟片刻,斟酌良久,才慢慢开口道:“倒是楚大小姐,风传她心悦俊美少年!” 噫? 明彦君睁大眼,侧头看他片刻,突然笑起来,摇头道:“楚妹妹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心悦俊美少年,正如男子心悦美貌少女一般,有何不可?” 她这里担心楚若烟,想不到这位萧三郎在担心钰王。 不管是昨夜的楚大小姐,还是现在的明郡主,对楚若烟心悦俊美少年之事,竟然都是直认。 盖玉啸皱眉道:“只是,她终究是女儿家!” 虽然说苍辽国民风不如何拘谨,可是……同室而眠,终究还是有伤风化。 虽未明说,明彦君却明白他心中所想,微挑了挑唇角,目光向前边的楚氏兄弟扫去一眼,淡然道:“楚妹妹自幼就是如此,纵有闲话,也已说了十几年!若论旁的……怕无人会因为觊觎楚大小姐美色,胆敢与楚家五父子为敌!” 怎么突然扯到楚家五父子? 盖玉啸一怔,一时不知她意之所指。 明彦君下巴微扬,回头与他直视:“所以,这满上京城的公子都知道,若非楚大小姐想嫁,任是谁也不敢讨她的便宜!” 只有楚大小姐占旁人的便宜! 还有这样的? 盖玉啸结舌。 也就是说,楚大小姐仗着父兄撑腰,胆敢胡作非为,旁人却只能忍让? 见明彦君点头,略想一瞬,不禁苦笑。 所以,楚家父子从不担心楚大小姐吃亏! 明彦君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忍不住抿唇浅笑,轻声道:“你放心罢,楚妹妹虽不在意男女大防,可是这许多年,还从不曾见她如此在意一个人!” 在意? 盖玉啸眸色微深,目光锁在前边二人身上,抿唇不语。 楚大小姐在意他,那他呢?是不是也在意了楚大小姐? 盖玉啸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 后边二人议论钰王和楚大小姐,却不知前边的二人也正说到他二人。 楚若烟侧头间瞥见二人并肩而行,男子英挺俊朗,女子端稳明丽,竟然极为相衬,握住耶律辰的手紧一紧,悄声问道:“萧公子可曾娶妻?” “没有!”耶律辰摇头,向她深凝一眼。 昨夜,她究竟有没有留意自己的那声称呼?此刻又为何打听盖玉啸? 楚若烟没有去想他复杂的心思,闻言只是眸子一亮,轻笑道:“瞧他二人倒是极般配的一对!” 耶律辰:“……” 原来这个丫头心里想的是这个! 不用回头,脑中立刻想到明彦君的端丽容颜和洒落之姿,也不禁暗暗点头。可是转念间,又心中黯然,低声道:“缘之一字,最难任人摆布,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且不说明彦君是孝康王府的郡主,盖玉啸只是在逃的囚犯。日后纵然他能令盖氏昭雪,还盖玉啸一个世家公子的身份,却已再难恢复盖氏一族的盛况,又如何能与孝康王府相比? 盖玉啸傲骨天成,又岂肯借助妻子的娘家? 更何况,如今明彦君已经及笄,等到自己复仇昭雪,还要多少年? 女儿家的大好年华,岂会用来等待? 不只明彦君,还有……她! 此刻与他牵手而行的少女,又能与他同行多远?恐怕,也只有“随缘”二字。 想到前路茫茫,耶律辰口中不禁满是苦涩,心中却又不自禁的微恍。 怎么,他会想到他和楚若烟如何?难道,他心里,已对她如此在意? 楚若烟并没有忽略他一瞬间的低落,这才恍然想到盖玉啸的身份,心头微窒,低声道:“明姐姐并不是在意身份之人!” 话虽如此,想到孝康王府的门庭,纵然盖玉啸的身份未被拆穿,又岂能容女儿嫁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轻叹一声,也只得罢了! 第161章她是前锋营的人 依照苍辽惯例,要到元宵节之后,才算将年节过完,朝中君臣结束沐休。 楚远算好时日,在破五之后具书,遣使回京,向朝廷回报战果,为将士请功,也同时请旨班师回朝。 在圣旨未到之前,整座阳谷关驻守的将士都是难得的闲瑕。 不知道是被谁走漏消息,说楚大小姐有一手做吃食的绝活儿,可以将山里最寻常的东西做成美食。 寻常出身的将士也倒罢了,可跟着楚若宇一起戎边的世家公子,也是与楚若烟自幼相识,闻言之后,时不时的跑来磨蹭,想一尝楚大小姐的手艺。 楚若烟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几次三番被说的心动,便带着人进山,拨开雪地满山遍野的去挖埋在土里的块根,之后亲自挑拣,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哪些只能用来打人。 将士们分辩之后,自行去挖掘,短短两天时间,将关里关外附近的山头挖的满目疮痍,飞禽走兽更是惊的四处乱逃。 虽然是西地,并算不上如何寒冷,可是西疆地势偏高,夏季日照强烈,早晚温差极大,山中所产丰富,竟然还有不少的珍品。 楚若烟兴奋之下,抖擞精神,大显身手,不但将士们吃的赞不绝口,就连明彦君几人,也对她刮目相看。 只是全军有八万将士,楚若烟一双手,纵有旁的将士帮忙,又哪里做得出许多来?大多数只能得几口尝尝罢了,连楚氏父子也捞不到尽兴,也只有耶律辰,私下里有楚大小姐的小灶。 楚远看的连连摇头,长叹道:“女生外相!女生外相!当真是女大不由爷了!” 叹息几回,得来宝贝女儿亲手奉上的一碗野芋炖野鸡翅,心满意足的躲回营去。 那日午后,楚若烟歇晌起来,一时无趣,爬上关城想去观景,哪知道一望之下,但见原来在白雪中起伏的山峦,此刻变的狰狞难看,才发现这几日为了饱口腹之欲,竟破坏了如此美景,不禁抚额,喃喃道:“当真是有伤风雅!” “呵!”身后传来一声低笑,楚若宇带笑的声音道,“怎么你此刻才知道?” 楚若烟回头,见他和耶律辰正并肩而来,一个英气逼人,一个俊逸非凡,不禁眯了眯眸子,啧啧赞叹两声,含笑迎上去问道:“不是说经此一役,沉丹国再也无力一战?大哥和王爷还要去巡关吗?”对着楚若宇说话,手却自然而然挽上耶律辰手臂。 “沉丹国虽然无力再战,但为防我军进袭,难免会有小股敌军侵扰,不得不防!”楚若宇含笑摇头。 楚若烟撇唇:“有大哥和王爷在此,沉丹小儿早已闻风丧胆,谅他们不敢!” 耶律辰好笑:“是定远将军威名震慑,与本王何干?” 楚若宇却摇头道:“不然,经此一役,王爷的声名,怕早已威震沉丹国,绝不在末将之下!” 楚若烟听二人互相夸赞,撇一撇唇,低声道:“互相吹捧,有意思吗?” 二人一怔,接着哈哈大笑。 楚若宇揉揉她的头发,含笑道:“是啊,任是什么样的功勋,在我们烟儿眼里,大哥还只是大哥!” 楚若烟吐吐舌头笑道:“王爷也还是王爷!”拽住耶律辰衣袖轻摇,撒娇道,“王爷,在这山里翻了几日,无趣的很,阳谷关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我们去骑马可好?” 耶律辰好笑:“前几日是谁说,这边关是个好地方?怎么这会儿就无趣了?” 楚大小姐趁势道:“有王爷在的地方,自然都是好地方,所以若烟才邀王爷一同去骑马!” 耶律辰:“……” 虽然也算是有些修为,可终究比不上楚大小姐的脸皮厚,听她当着哥哥的面竟然如此直白,耶律辰也不禁有些尴尬,向楚若宇望去一眼。 楚若宇却见怪不怪,只是摇头道:“大战之后,必有散兵游勇,烟儿不要胡闹!” 楚若烟眨眼:“只是近处走走!” “不行!”楚若宇果断摇头。 耶律辰暗暗点头。 楚氏父子虽然将这丫头纵的无法无天,可是要紧的事上,倒不是一味的纵容。 楚若烟噘嘴,正要再说,只见关城上一名守兵疾奔而来,还没奔到近前,已高声叫道:“将军!将军,关外发现敌军!” “什么?”楚若宇一怔,和耶律辰对视一眼,大步迎上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敌军?” 两次大战,沉丹国大军全军覆没,这不过短短几日,又怎么会有敌军? 守兵一脸疑惑,摇头道:“是耶律校尉的人赶回报讯,说是关外的山里发现小股敌军!” “元哲?”耶律辰脸色微变,立刻向楚若宇行礼,“将军,耶律辰请命!” 耶律元哲一早带人去山中挖食材,恐怕没有携带兵器。 楚若宇又再问道:“可曾报元帅?” “那位兄弟去禀元帅,小人来回将军!”守兵答。 楚若宇点头,转向耶律辰道:“王爷先去一步,末将去见父帅!” 耶律辰点头,向楚若烟道:“你去集结前锋营的兵马,跟我出关!” “好!”楚若烟点头,立刻飞奔下关,口中哨子已呜呜的吹响。 楚若宇错愕:“烟儿几时如此听话?” 这几天只看到她对耶律辰上下其手,大占便宜,想不到有事发生,会对耶律辰的话令行禁止。而且……几时前锋营的人能听懂她用哨子唤人? 耶律辰勾勾唇角道:“若烟也是我前锋营的人!”抱拳躬身向他一礼,也转身大步下关。 楚若宇瞧着他的背影,微微扬眉。 自家妹子如何进的前锋营,自然已听楚若帆说过,可是能得到王爷直认,意义自然不同。 这片刻功夫,随他出征的一千前锋营兵马,除去耶律元哲带走的几十人之外,已全部集齐,随着耶律辰一声令下,齐齐上马,冲出关去。 回来报信的是耶律元哲身边的一名长随,他心急耶律元哲安危,出关后快马连催,径直转上左侧山路,向山中深处疾驰。 楚若烟跟在耶律辰身侧,皱眉道:“王爷,方才大哥才说叁崇城里没有兵马异动,怎么突然会冒出敌军?会不会有诈?” 第162章来干什么 耶律辰摇头,跨下马丝毫不缓,目光却向两侧张望。 阳谷关一带的山脉,以苍辽一侧较为平缓,绵延极广,沉丹国一侧连接平原,就如平地拔起一般,极为徒峭。 报信长随向前指道:“王爷,过了那方山口,就是我们世子遇袭的地方!” 耶律辰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就见前边两山夹峙间,中间一条小路只能容两骑快马通过。 耶律辰心中一凛,马缰微收,手向身后一招。 项海立刻纵马赶上,抱拳道:“王爷!” 耶律辰命道:“你带部下兄弟,绕左侧过山,留神山上有没有埋伏!” “是,王爷!”项海领命,连声呼喝,带着自己所部的兄弟分向岔路冲去。 戴石岩上前道:“王爷,不如末将先前去探路!” “不!”耶律辰摇头,向右侧指道,“你带人从右侧绕路!” “王爷!”戴石岩一惊疾喊。 如今沉丹国最忌的,除了楚若宇,就是耶律辰。此时项海已带走三百余人,自己再走,留下的也只有三百,若是被敌军知道耶律辰在这里,必然不计一切代价击杀。 耶律辰摆手道:“快去!” 戴石岩见他一脸冷凝,不敢再说,只得应命,带着所部兄弟冲上右侧岔路,很快消失在荒草树木之间。 楚若烟扬眉道:“怎么王爷要以身诱敌?” 耶律辰含笑向她一望,问道:“怕不怕!” “不怕!”楚若烟撇嘴,“若是打不过,我总跑得过!” 耶律辰轻笑一声,点头道:“你记着,若是打不过,不用管旁人,只管自个儿逃命!” 虽然是笑谈,语气里却带出几分认真。 楚若烟眨眨眼,快迅向他飞去一眼,窃笑道:“多谢王爷爱护!” 耶律辰:“……” 这个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了挑逗他! 深吸一口气,喝道:“走罢!”纵马扬鞭,向前疾驰。 楚若烟也跟着催马,紧紧跟在他的身侧。 荆明、阿江等人暗暗戒备,紧随二人身后,不敢有一丝松懈。 哪知道直到冲过山口,也并不见埋伏,前方不远,已经听到厮杀声。 耶律辰低喝一声,急催跨下马,沿山道疾驰,拐过一个山脚,就见前边山坳里,耶律元哲与数十名前锋营兄弟被敌军牢牢困住。 敌军不过数百人,一未顶盔,二未贯甲,显然是轻装而来。只是耶律元哲等人苦于没有携带长大兵器,只有随身的佩刀佩剑,也只能苦苦支撑,没有还手之力。 耶律辰一见之下,心中微松,长声清啸,腰间长剑已呛啷出鞘,运剑如风,当先杀入战团, 楚若烟跟着一声清喝,左有荆明,右有韩立,三人呈犄角之势,向前疾冲,剑风到处,鲜血四溅,惊呼伴着惨叫,合围之势顿时撕出一个缺口。 耶律元哲被困,几次率人强冲,都被对方压了回来,正憋着一肚子怒火。此刻见到耶律辰,顿时大喜过望,叫道:“王爷来了,随我杀!”身形疾纵,手中运剑如风,向耶律辰迎来,长剑到处,连毙两敌,竟然被他突围而出。 敌军为首之人听到他的呼声,失惊叫道:“是钰王?” 耶律辰朗声笑道:“不错,正是本王,还不下马受降!” 敌将冷笑道:“既然如此,就请留下罢!”手中长戟疾扬,纵马迎上,向耶律辰拦腰疾扫。 耶律辰仰身闪避,身侧阿江骤然窜出,人剑合一,向敌将当胸直刺。 这一下猝不及防,敌将见他来势及快,转眼间,冰寒剑锋已在眼前。 惊急之下,敌将侧身疾滚,砰的一声摔下马来,避开致命一击。只是他剑虽避开,身后的马蹄却向他踩下,顾不及起身,身体连滚,虽然躲的狼狈,却也安然躲开。 楚若烟欢声笑道:“好一个滚地葫芦,王爷,我们拿回去做瓢!” 耶律辰好笑,漫声应道:“好!”纵马而前,手中长剑下挥,径取敌将脖颈,当真像要摘葫芦一般。 敌将听到二人对答,顿时大怒,咬牙喝道:“无礼小子!”跃身而起,挥戟挡开他的一剑,口中连连呼喝,要将来援的兵马一同困入山坳。 只是耶律辰所率兵马也有三百,又岂是轻易能够困住?一时间,双方陷入混战。 就在此时,项海、戴石岩二人也已率兵杀到,耶律辰连声呼喝,命二人分两路包抄。 敌军一见大惊,连声喝道:“退!快退!”自己挥戟断后,命兵马从另一处山坳撤去。 这片山峦紧靠阳谷关,这里出现敌军,实不知道沉丹国是不是有什么异动? 耶律辰有心将敌将活捉逼问,挥剑道:“追!”当先催马疾追。 阿江怕他有失,紧紧跟在身后,连声道:“王爷,穷寇莫追,当心有诈!” 耶律辰“嗯”的一声,纵目望去,见再往前一个山口出去,就已是平原,命道:“传令大伙儿小心!” 耶律元哲纵马而前,扬声道:“王爷,末将去追!”呼喝声中,已带人追了下去。 看着一千兵马兵分三路,一路在后疾追,两路两侧包抄,很快就能将敌军歼灭,耶律辰带住马缰,游目向四周张望。 楚若烟停在他身边,好奇问道:“王爷,怎么了?” 耶律辰皱眉道:“这里离阳谷关虽近,却山势徒峭,无法攻击关城,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楚若烟随着他的话回望,但见阳谷关高高的关城建在徒峭的岩壁上,若非有绝顶轻功,万万难以攀上。 而绝顶轻功,又岂是人人能有?就算是沉丹国军中有些高手,寥寥几人身入数万大军之中,也不过如沧海中卷入一枚枯叶罢了,又能做什么? 阿江疑惑道:“难不成,他们想要偷关?” 耶律辰摇头:“区区数人,纵能偷关,又如何守关,当我苍辽大军是死的吗?” 楚若烟喃喃道:“既不能攻关,也不是偷关,这些人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来看风景?” 这里离最近的关城不过数里,这些日子以来,附近的山坡,也早已被他们挖的千疮百孔,也没有什么风景好看。 耶律辰眸色微沉,冷声道:“我们去瞧瞧!”纵马向关城方向驰去。 第163章受伤 越靠近关城,山势越见险峻,再往前,已不能两骑并行,几人只能拉开一线,策马慢行。 楚若烟抬头,望着前方雄峙的关城,赞叹道:“难怪大哥说过,阳谷关看似凶险,实则易守难攻,这一边的山势,和那一边竟有如此大的区别!” 是啊,越徒峭,就越难攀爬,那小股敌军的来意,就越难以揣测! 耶律辰皱眉,也仰头向关城上张望,突然听到荆明叫道:“那是什么?”回过头,就见他指向左侧方。 耶律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却不见什么。 荆明道:“似乎有一个洞口,却看不大分明!” 他跟在楚若烟身后,山路曲折,中间正有一个转折,以他的角度仰头望去,但见关城的城墙与山体相接处,岩石间有个洞口,但因离的太远,看不大分明,也难辩大小。 耶律辰心头突的一跳,立刻道:“你们保护楚大小姐,我去瞧瞧!”纵马向那山壁下驰去。 阿江忙道:“小人和王爷同去!”急忙跟上。 楚若烟撇唇道:“又不是只有你会轻功!”也策马一同跟来。 一行人驰到近处,仰头上望,但见岩石到那里果然陷进去一块,似乎是一个常人可以容身的洞口。 阿江立刻道:“王爷,小人上去瞧瞧!” 耶律辰点头:“小心!” “是!”阿江应命,一跃下马,紧一紧腰带,身形已拔地而起,向着山壁直掠,足尖在山石上连点,片刻间已拔起数十丈,向着洞口扑去。 就在此时,只听尖锐的哨声破空而起,一只响箭从洞中疾射而出,直射阿江咽喉。 变起仓促,耶律辰大吃一惊,失声叫道:“阿江,当心!”随着喝声,身形也疾掠而起,手中长剑力贯,向响箭掷出。 阿江身在半空,眼见响箭射到,一时无从挡格,百忙中腰身奋力一拧,硬生生折个方向,避开要害。 也就在此时,长剑贴着他的身子掠过,当的一声,与响箭撞个正着。响箭向左侧激飞,落到山涧里,长剑余势不衰,当的一声,插入岩石,剑身还犹自嗡嗡颤动。 耶律辰身形不停,厉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身形疾掠,片刻已到洞口,运掌如风,向洞内直击。 阿江一避之后,身形落下,见他涉险,大吃一惊,叫道:“王爷当心!”双足在山壁上力蹬,电闪而回,落后他半个身子,向洞口疾扑。 二人凌利的掌风扫处,石屑纷飞,只听洞内一声暴喝,两条身影一前一后,疾纵而出,向二人分击。 此时耶律辰和阿江虽然离洞口已近,可终究是处在洞口下方,身体又是凌空,敌人由上下击,顿处劣势。 楚若烟一惊,疾声喝道:“荆明、韩立!” 荆明、韩立见耶律辰二人遇险,哪里还等她吩咐,早已一左一右疾掠而出,同时手腕急扬,两枚石子电射而出,向那二人打去。 那二人听到石子夹着劲风,来势极快,不敢小觑,同时一个翻身,一左一右,头下脚上,向山涧中栽了下去,避开石子的同时,也避开耶律辰和阿江的两招杀手。 耶律辰一击落空,身形直落,眼见那二人就要逃走,急声道:“快!快追!” 此刻他和阿江人在半空,已无从受力,而荆明、韩立二人却刚刚掠至山脚,听到他的喝令,同时一声长啸,一左一右,向那二人追去。 那二人刚刚落地,见他二人追到,没有一刻稍停,向着山外落荒而逃。也就在此时,就听呜呜声骤响,两支利箭自山脚树丛中疾射而出,齐齐指向半空中刚刚落下的耶律辰。 楚若烟一眼看到,大惊失色,急声叫道:“王爷小心!”拔步向山脚下冲去。 而耶律辰飞掠救人,跟着遇袭,几次腾挪之后,余力已衰,手中长剑又已掷出,见两支箭到,已无当挡格,只拼力向山壁挥去一掌,令身形下落之势略挫,借力避开要害,可终究晚了一步,第一支箭避过,第二支箭“噗”的一声,射入大腿,顿时鲜血长流。 耶律辰身子一僵,气力顿失,整个人直直摔下峰来。 楚若烟心胆俱裂,踉跄奔来,一把将他身子抱住,哪知道他落下的冲力极大,竟然站立不稳,带着她摔倒,沿山坡滚了下去。 此刻阿江也同样身在半空,眼见耶律辰受伤,也是又惊又怒,急声叫道:“王爷!”双脚刚刚落地,但见树丛中一条灰影扑出,向倒地的耶律辰追去,立刻暴声怒喝,手中长剑疾掷而出。 那人还未冲到耶律辰身边,听到他的怒喝,脚步下意识一顿,抬头一瞬,但见寒光逼人,向着他电射而至。 那人一惊,已顾不上追击耶律辰,手中单刀疾挥,当的一声,将长剑格开,见阿江已飞扑而至,立刻转身飞逃。 阿江大怒,厉声大喝:“狗贼,哪里跑?”拔步疾追。 楚若烟身不由己,紧紧抱住耶律辰一路滚下山坡,担心他的伤势,尽量以自己的身体着地。 幸好这边山坡不长,也没有绝崖险壁,滚出数米,身子撞上岩石,立刻停下。 楚若烟顾不上身体疼痛,立刻翻身爬起来,见阿江追敌,急声唤道:“阿江回来!” 阿江急怒之下,安心要将伤及耶律辰之人毙于掌下,听她呼唤,心中顿时一凛。 荆明、韩立二人已去追敌,耶律辰受伤,自己若再离开,再有敌人袭击,楚若烟又如何能够对付。 看着前边十余丈外的敌人咬牙,恨恨跺脚,转身飞奔而回。 此时楚若烟已将耶律辰扶正躺好,但见一支精钢短篇插在大腿根部,二人翻滚之下难免碰到,入肉竟然极深,不由轻吸一口凉气。 耶律辰脸色惨白,咬牙勉强令自己保持清醒,见她变了脸色,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不打紧,不用担心!” “闭嘴!”楚若烟低喝,俯首查看他的伤势。 大腿虽然不是要害,可是也不知有没有伤到筋骨?如果伤到大血管,短箭拔出来不能及时止血,就怕会严重失血。 可是,若是任由短箭留在腿上,时间越长,越容易造成他肌肉的坏死。 第164章原来是你 耶律辰勉强提起一口气说话,被她一喝顿时噎住。 阿江赶回来,见他半幅袍摆都已被血浸透,眼睛顿时变的赤红,双拳紧握,在自己脑袋上捶两下,自怨道:“都怪小人鲁莽,王爷为何要为小人冒险?” 刚才耶律辰是因他遇险,冲前相救,若不然也不会被暗算。 耶律辰还没有说话,楚若烟抬头向他一瞪,冷声喝道:“你是不是爷们儿?是爷们儿的话去马上取水袋来!” 阿江:“……好!”已顾不上想她要干什么,转身冲去马身上把水取来。 楚若烟接过来,径直冲上伤口,鲜血冲淡,露出短箭射入的破口。 天气本就寒冷,水袋里的水冲上伤口,耶律辰顿时打个寒颤,咬牙道:“既刻带我回关,关上自有军医!” “闭嘴!”楚若烟低喝,反手向阿江一伸,命道,“把你腰带给我!” “啊?”阿江错愕。 “快点,怎么像个娘们儿?”楚若烟已急的冒火。 阿江不敢多问,忙将腰带解下来给她。 楚若烟将腰带穿到耶律辰腿下,在伤口上方交叉,命道:“来帮我,能扎多紧算多紧!” 这会儿阿江已明白她要给耶律辰治伤,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靠谱,只能伸手抓住腰带一端,微一用力,又试探道:“楚大小姐,要不然,我们立刻回关……” “你想你家王爷变成残废?”楚若烟向他狠狠一瞪,手里的腰带一拉,命道,“拉!” 阿江一窒,只得依言将腰带拉紧。 两人合力,耶律辰顿觉伤口剧痛,忍不住轻哼一声,可是箭伤涌出的鲜血顿时减缓。 阿江大喜道:“这法子好!” 楚若烟瞪他一眼,一边将腰带打成死结,一边慢慢吩咐道:“把你的袍子给你家爷披上!” “哦!”阿江再没有疑问,忙将棉袍脱下,紧紧裹在耶律辰身上。 楚若烟问道:“前几日我们在山里挖到一种灰棕色,较为坚硬,模样很难看的藤蔓,你可还记得?” “大小姐说可以入药的?”阿江试探着问。 “对,我记着近处就有,你快去采来!”楚若烟点头。 阿江迟疑:“可是这里……”抬头四望,实不知这山里还有没有埋伏。 楚若烟怒道:“左不过你家王爷的命,要不被你误了,要不被人杀了,婆婆妈妈做什么?” 阿江接连被她训斥,不敢再说,只得飞奔而去,又不敢走的太远,只好在近处翻寻她要的东西。 楚若烟用手轻按伤口周围,感觉短剑的深浅,发现只是寻常的精钢短箭,入肉虽深,却并没有倒钩,微微松一口气。 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将自己袍摆拣干净些的地方割下来,摆在一边,然后深吸一口气,抬头向耶律辰注视,慢慢道:“我要先把你裤子脱了!” “什么?”耶律辰失血之下,整个人已昏昏沉沉,听她一句话,还是顿时清醒,失声低吼。 这个丫头,脑袋到底怎么长的,这会儿还说这种话? “什么什么?又不是没脱过?”楚若烟吼回去,抬袖子擦一把脸。 这会儿正逢阿江找到东西赶回来,将她最后一句话听到耳里,不禁一怔,见她这么一擦,一张本来干净的小脸顿时擦上一片泥污,突然失声道:“爷,是她!” 耶律辰眯眸,向楚若烟凝视,一字字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脱过他耶律辰裤子的,可没有第二个人! 楚若烟微怔,看看阿江,再看看他,撇一撇唇,嘟囔道:“我说要脱你裤子!” 一张脏污不堪的小脸儿,将原来的秀色尽掩,一双眸子却黑宝石一样清亮诱人。 耶律辰俊眸微眯,带出一抹笑意,点头道:“原来是你!”话出口,身体慢慢放松,倚上岩石,喃喃道,“丫头,爷早该想到是你!” 是她! 原来是她! 当初他初回上京,在青楼密见盖玉啸与几名心腹,被一个女扮男装的丫头撞进去,几乎撞破。若不是楚若帆带巡城营查什么飞贼,他几乎杀她灭口。 这件事,始终是他的一个隐忧,可是不管他用尽什么办法,就是没法查出当初那个女子的身份。 此刻,楚若烟身上穿的是钰王府亲兵的服饰,一张小脸脏污不堪,与当初如出一辙,再加上她方才的那句话,主仆二人顿时都认了出来。 当真没有想到,竟然是她! 心中有了这个认识,耶律辰不禁哑然失笑。 难怪,难怪她说在楚大小姐闺房留宿,难怪她能够将楚若帆引开,难怪,她落在楚都统手中之后,再也查不到踪迹,原来,她竟然就是她!上柱国大将军的女儿,楚都统的宝贝妹妹,楚若烟,楚大小姐! 也难怪,这个丫头总有事没事折腾阿江,原来是报那段旧怨! 阿江似也想到此节,正一脸幽怨的看着楚大小姐。 被楚大小姐呼来唤去,当牛做马这几个月,始终不明白几时得罪了她。却原来,是因为自己踩了她的后脖梗子。 那时也不知道你大小姐会和爷有这么深的纠缠啊! 认出来了啊? 看到二人的表情,楚若烟咬唇,眸中淡出笑意,瞬间将脸一板,向阿江道:“把东西弄干净,嚼碎!” “啊?”阿江错愕,半晌才反应出来她说的是什么,连忙答应一声,取水袋将寻到的草药冲洗干净,放进嘴里细嚼。 只是藤蔓不比寻常的叶子,哪里容易嚼烂,只是看到耶律辰的伤,嘴里虽然扎的生疼,仍然只有忍着,努力嚼的碎些。 这一会儿,楚若烟已用匕首割开耶律辰的裤子,撕下大半截裤管,再用水冲洗伤口,细瞧一会儿道:“我要将这短箭拔出来!”将一根棍子送到他嘴边,命道,“咬住!” 耶律辰皱眉道:“不用……”话还没有说完,棍子已塞到嘴里,只得张嘴咬住。 不等他反应,楚若烟迅速伸手,一把将箭拔了出来,虽然有腰带束住,一道血箭还是急飙而出。 楚若烟取割下的一幅袍摆向阿江一伸,低喝:“药!” 阿江连忙将嘴里的药吐出来,楚若烟立刻按上耶律辰伤口。 这几下动作极快,耶律辰只觉腿上剧痛,刚刚一动,就被她按住,只是片刻,伤口已一片清凉。 第165章脸太大 楚若烟见鲜血虽然不再涌出,却仍然在慢慢浸染,向阿江道:“继续嚼药,给你家王爷敷上!” 阿江见药管用,当真是大喜过望,哪里还管嘴巴被刺的生疼,连忙大口嚼药,不断给耶律辰压上伤口。 耶律辰缓过口气来,低声道:“想不到这药竟能止血!” 军中有军医,自然知道止血的良药,却从来没见用过这一种。当初楚若烟说可以入药,军医只是一笑,并没有理会。 楚若烟“嗯”的一声,见他伤口已被药糊满,解下自己的腰带,将他伤口一层层缠好,才慢慢道:“这是苎麻根,主治胎动不安,先兆流产。” 耶律辰:“……” 你当我是怀孕的妇人? 阿江:“……”摸摸肚子,顿时觉得像多了块什么。 楚若烟不理主仆二人古怪的神色,将他伤口细细扎好,才将系在伤口上方的腰带割开,用水打湿,替他擦拭血迹。 这处箭伤,本来就已在大腿根部,腰带更扎在伤口以上。此刻半条裤管被她割掉,腰带一去耶律辰的整条大腿也就暴露在空气里,她擦拭之下,手臂似有若无的蹭过敏感部位。 刚才腿伤疼痛也倒罢了,此刻血已止住,疼痛顿减,耶律辰顿时轻吸一口凉气,忙一把将她的手抓住,皱眉道:“既然止住血,还是先回关罢!” 楚若烟微怔,低头看到他破碎的裤子有明显的变化,不由嗤嗤低笑。 耶律辰更觉尴尬,低咳一声,唤道:“阿江!” 阿江忙应,小心向楚若烟望去一眼,问道:“楚大小姐,这会儿总能回去了吧?” 血虽然止住,但是终究不是对症的药。更何况,在这冰天雪地里,若是伤口再有感染,麻烦就大了。 楚若烟明目张胆的瞅着钰王那不堪的部位嘲笑一会儿,解自己袍子替他将伤腿裹住,皱眉道:“只怕王爷无法骑马!” 先不说失血之后身体无力,就是他大腿受伤,怕也不能控马。 阿江道:“自然是小人伺侯爷!” 耶律辰摇头道:“无防!”向楚若烟身上望一眼,见她棉袍脱掉,里边只有一袭夹衣,在寒风凌利中显出些单薄,微微皱眉,将身上阿江的袍子拽下来给她。 楚若烟叹道:“你失血之后,身体要保暖,给我做什么?” 耶律辰恼道:“哪里就冻死我!” 阿江急道:“爷,小姑奶奶,还是快些回去是正经!” 袍子只有一件不说,耶律辰腿上的伤也总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事。 正说着,就听脚步匆匆,韩立赶了回来。看到耶律辰满身的血,顿时大吃一惊,失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见二人推让袍子,立刻将自己袍子解下送去楚若烟手里。 楚若烟叹道:“自然是除那二人之外,还伏得有人,王爷受了暗算!”也不再推,将他袍子穿上,又再问道,“可曾拿得到人?荆明呢?” 韩立恨恨道:“那人轻功极好,对这里地势又似极为熟悉,绕着山路追出十余里,还是被他逃了!小人回来一路,并没有看到荆明大哥!” 耶律辰点头道:“能攀上那岩洞,想来也不是庸手!”略想一下,向韩立道,“你去看元哲、项海那边的战事如何,若是敌军溃逃,不必去追,命他们收兵罢!” “是,王爷!”韩立躬身应命,助阿江扶他上马,这才转身向方才两军厮杀的方向奔去。 耶律辰受暗算受伤,楚远、楚若宇等人得讯齐惊,忙命人将他扶回营房,传唤军医诊治。 程军医将伤药备好,才将他腿上缠着的腰带层层解开,看到用来止血的药物,微微一怔,捏起一些细闻,扬眉问道:“苎麻根?” 这妇科良药,军医自然认识,可是没想到,会有人用这东西治疗外伤。 楚若烟耸肩道:“情急之下,也只有此物能用!” 程军医更是惊讶:“是楚大小姐的手笔?”跟着点头道,“虽说止血的草药极多,可是这等天气,草木不发,可寻的药物当真是不多。多亏楚大小姐心思敏捷,钰王殿下才不至于失血太多。” 在他眼里,能认识草药并不稀奇,奇的是用治孕妇流产的药来替男子的外伤止血。 阿江听到,却大松一口气,喜道:“程军医是说,楚大小姐这药用的好?” 程军医点头:“自然!不止药用的好,还及时替钰王殿下清洗保暖,纵是当时老夫在场,没有旁的药物可用,也未必能做到如此!” 他可想不出用治妇人流产的药,来给将士外伤止血。 阿江大喜,转身向楚大小姐恭恭敬敬一礼:“日后小人的命就是楚大小姐的,任凭楚大小姐差遣!” 这话说的至真至诚,楚大小姐听到,却只是撇一撇嘴,摇头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纵要,也是要王爷的!” 耶律辰:“……”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所有人:“……” 楚大小姐好大的口气。 楚远瞪眼:“烟儿不许胡说!” 就算是要,也是要钰王的人,要命有什么用? 楚若宇含笑道:“烟儿细心,王爷受伤,这几日就由烟儿照护罢!” 就是钰王不受伤,楚大小姐也不早就赖进钰王的营房,给钰王开小灶? 耶律心向楚若烟侧目,含笑道:“相识十几年,却从不知道楚妹妹竟是通药理的!” 楚若烟双手连摆:“不过是在书上见过,恰好记得罢了!” 偶然见过你就敢用,那是药! 耶律辰苦笑:“看来,还当真是本王运气!” 也不知道是庆幸楚大小姐看过医书,还是庆幸没有用错药。 楚大小姐却径直有自己的理解,连连点头道:“能遇到若烟,王爷的运气自然不会差!” 所有人:“……” 我们还是出去吧,楚大小姐脸太大,这里站不下! 送众人出去,楚大小姐一迭连声向阿江命道:“你去厨下先取一桶热水来,再备些食材,王爷要好好补补身子!”一连数出几样军营里有的食材,虽不珍贵,却都是温补的上品。 此刻在阿江眼里,她是王爷的救命恩人,哪里有一丝犹豫,答应一声,飞奔而去。 第166章想要爷的命 热水送来,楚若烟打发阿江去收拾食材,命韩立帐外守着:“除非有圣旨,否则谁都不许进来!”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圣旨? 韩立忍笑,躬身领命。 耶律辰看着她将厚帘放下,一脸狞笑一步步走来,不禁毛骨悚然,苦笑问道:“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做些禽兽不如的事!”楚大小姐扬眉,一步步向他逼近。 耶律辰:“……” 是不是无法反抗,只好享受? 当然! 楚大小姐摸摸下巴,去钰王殿下行李里找出一套干净衣裳回来。 这是要给他更衣? 耶律辰低头瞧瞧身上的棉被,摆手道:“还是等阿江来罢,或者阿铭几人也好!” 楚若烟撇唇:“原来王爷喜欢被男人脱衣服!” 耶律辰:“……” 楚大小姐,能不能好好说话? 楚大小姐不理,径直去剥他衣服,皱眉道:“几个大男人,粗手笨脚的,把你碰坏怎么办?” 耶律辰:“……” 我又不是纸糊的! 只是见楚大小姐坚持,也就不再抗拒,只是叹道:“你是上将军府的千金,怎么做此粗使?” “我乐意!”楚大小姐扬眉,丝毫不以为意。 衣衫剥下来,露出钰王殿下劲瘦的腰身,坚实的肌里,在营房里昏暗的光线下,仍然透出诱人的蜜色。 “啧啧!”楚大小姐赞叹,“钰王殿下果然没有令若烟失望!”观赏一会儿,将帕子在热水中洗净拧干,替他擦拭身体。 耶律辰好笑摇头,轻声叹道:“若非亲见,本王当真不知道,这世上有楚大小姐如此人物!” 虽然常受女子青睐,可是还是第一次,有人明目张胆的欣赏他的身体,偏偏,又不令人厌烦。 天气严寒,虽然是在营房里,还是有丝丝冷风从帘子下灌了进来。 楚若烟嘴里讨些便宜,倒不急着吃钰王殿下的豆腐,速速将他身体擦净,换上干净衣衫,又径直去扒他裤子。 “喂喂!”耶律辰终于再也不能泰然处之,连忙将她小手抓住,苦笑道,“丫头,你究竟是不是女儿家?” “王爷要检查?”楚大小姐眨眼,说的一脸认真。 耶律辰:“……” 你是想要爷的命? 微窒一瞬,长叹道:“还是唤阿江来罢!” “我会轻点!”楚大小姐摇头。 耶律辰:“……” 爷又不是怕疼! 看着他眼底的无奈,楚大小姐哧哧的笑:“若不然,我闭上眼睛不看?” 不看,那岂不是乱摸? 耶律辰苦笑道:“下边……不必擦了!” “都是血迹,怎么可以?”楚若烟皱眉,见他脸上已有疲色,抿唇低笑,撇唇道,“谁要看你家兄弟?只是这染血的裤子总要换一换!” 耶律辰:“……” 楚大小姐,你当真是女儿家? 可也知道又被她戏弄,只得长叹一声,低声道:“本王遇到你,当真是运气?” 分明是遇到一只克星! “当然!”楚大小姐的眉毛扇动的像只蝴蝶,衬着手扶他躺平,用棉被将要紧部位盖住,才将他已经破碎的裤子脱掉,血迹擦拭干净,严严实实的盖好,抿唇笑道,“你腿上有伤,裤子明儿再穿罢!” 耶律辰被她这一番折腾,已筋疲力尽,摇头道:“不打紧,也不知元哲、项海几人回来没有?” “王爷,你只是我父帅的先锋,这关上的戎边将领又是我大哥,项海他们回来,纵然有事,也自有他们处置,你身上有伤,还操什么心?”楚若烟瞪他一眼。 耶律辰:“……” 是啊,他只是个先锋! 轻叹一口气,点头道:“是本王多虑!” 楚若烟见他不再坚持,上手在他脸上捏一把,柔声道:“你乖乖睡会儿,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耶律辰:“……” 分明是楚大小姐不正经的调戏,可是不知为何,她那呵疼的语气,让他心底蓦然串上一抹暖意,俊眸向她微凝,轻轻点头。 这是……五岁之后,再也没有过的感受! 楚若烟见他一张本就温润的俊脸,更显柔和,低头注视一会儿,终于没有忍住,俯身在他眉间一吻,这才起身离去。 柔软的唇瓣,温软带着甜蜜,令耶律辰心头突的一跳,还不等他有何反应,却见她已翩然离去,徒留一室的空寂给他。 耶律辰微怔片刻,抬手抚一抚眉间,似乎还能感觉到她唇瓣的温度,唇角不觉微扬,隔片刻,又慢慢落下,轻声叹道:“耶律辰,你疯了!” 是啊,他是回来复仇,怎么能沉溺于儿女私情? 可是这一刻,他的心里,他的脑中,他周围的气息,满满的,全是她,再没有别的东西。 可不是疯了吗? 吃够了钰王的豆腐,楚大小姐心情愉悦,出了营房,哼着小调径直去最近的火头营。 哪知道刚刚拐一个弯,就见旁边闪出一条身影挡住去路。 楚若烟一怔停步,扬眉道:“萧公子?” 如果他的身份真相大白,应该是盖公子吧? 他的表哥! 目光向他上下打量几眼,“嗯”的一声点点头。 知道他身份之前,只觉他生的不俗,如今细看,眉宇间倒和耶律辰有些相似。 只不过啊,不止俊不过钰王殿下,就连他身上的气势,也过于冷锐,哪里比得上钰王殿下可口? 盖玉啸哪知道眼前的丫头胡思乱想,见她打量的眼中满是衡量,微默一瞬,躬身行礼:“多谢!” 这个礼行的突然,楚若烟吓一跳,忙退后一步,诧异问道:“谢什么?可有什么事用得着若烟?萧公子尽管说就是!” 盖玉啸微微一默,慢慢直起身来,低声道:“今日,我该在他身边!”想到耶律辰满身是血被带回来,身体就一阵颤栗,握剑的手收紧,爆出青筋。 他很难想像,若是那一箭伤到的是要害,若是耶律辰没有及时止血,或者,耶律辰有任何的不测,他该怎么办? 回京之前,他就立誓,不止要和他相互扶持,还要护他周全,可是他出兵时,他偏偏不在营里。 第167章她的人 眼前男子,脸色虽然平静,眼底却满满的都是自责。楚若烟侧头向他注视一会儿,扬眉问道:“萧公子也认识那治妇人流产的草药?” “啊?”被她一问,盖玉啸满心的自责顿时抛到九霄云外,不明所以的望着她,错愕片刻,摇头道,“不……不认识……” 他又不是郎中,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去认识治妇人流产的药? 楚若烟耸肩:“那你在不在他身边,又能如何?” 盖玉啸:“……” 我会护着他! “当时事发突然,阿江功夫不弱,也来不及相救,萧公子如何会以为,你在他就不会受伤?”楚若烟并不等他回答,径直问了下去。 是啊,阿江忠心耿耿,武功高强,刚才也明明就在耶律辰身边,他还是逃不过一劫,他在他身边,就一定能以身相替? 盖玉啸默然。 楚若烟见他说不出话,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摇头道:“萧公子,钰王殿下是若烟的人,替他做什么,不必公子相谢!”说完擦过他身子,扬长而去。 她的人? 盖玉啸愕然回头,目光凝在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上,一时心绪纷杂。 十年,相互扶持,历经生死,共谋复仇。他和耶律辰,早已合成一体,两个人,一条命,再也不能介入他人。 而此刻,那个小小的少女不止强行介入耶律辰的生活,还明晃晃的告诉他,他是她的人! 她能坦然的说出这句话,那……耶律辰呢? 是不是,也已对她用情? 盖玉啸转身,刚刚向耶律辰的营房迈出两步,远远的,飘来楚大小姐一句话:“他失血之后身子困倦,最好让他歇着!” 盖玉啸脚步一顿,再也迈不出去。而楚大小姐的身影已转一个弯,顾自离去。 楚若烟提着食盒回到营房时,见耶律辰睡的正沉,不忍唤醒,轻轻将食盒放在案上,取自己一件夹棉披风,将食盒整个严严的包住,给食物保温。 刚在案后坐下,伸出的脚感觉到案下似乎有物,低头却见是一卷棉被,不由微微一怔。 苍辽虽然兵强,国力却不算富庶,养兵的军需,一向管理甚严,这营里怎么会有多出来的一床棉被? 楚若烟皱眉,看看收拾齐整,并没有多少东西的案子,再看看和案子呈犄角相连的床榻,心中似有所觉,瞪眼去瞧榻上的人。 难怪她夜里醒来,从不觉得他睡在自己身边! 耶律辰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睁开眼,昏暗中蓦的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俏脸,不由吓一跳,撑身要起,才省起是谁,吁一口气道:“若烟,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楚若烟冷哼,身体逞压迫的姿势慢慢下俯,一字字问道,“案下的行李,是做什么的?” “呃……” 被发现了! 耶律辰心虚的吞口唾沫,讷讷道:“只是……只是备不时之需……” “什么不时之需?”楚若烟扬眉,脸离他更近几分,二人已呼吸相闻。 “是……”耶律辰张了张嘴,这才回过神来,苦笑道,“丫头,本王不是圣人,可也不愿意伤你!” 每晚同榻而眠,本就令他心猿意马,楚大小姐又睡相不好,总是手脚并用霸在他身上,不离她远点,又如何熬得过漫漫长夜? 楚若烟扬眉,乌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灼灼生辉,抿唇道:“这么说,王爷是有反应?” 耶律辰:“……” 你是要我说有,还是没有? 楚大小姐倒不用他答,突然开心起来,捏捏他的脸起身,去将案上的灯点燃,取食盒里的食物。 钰王殿下被轻薄,不禁苦笑。 眼前情形,自己哪里像个王爷,倒像是楚大小姐养的一只爱宠。 心思刚转,就闻到香气缭绕,扑鼻而来,顿觉饥肠辘辘,不由问道:“是什么?” 楚若烟扶他坐起一些,将备用的被子给他垫到身后,含笑道:“昨日戴石岩打到的野鸡,我又找程军医要些人参,熬的浓浓的汤,你喝了补补身子!”说着话,将汤端来,用汤匙盛一匙喂给他喝。 浓香扑鼻而来,耶律辰食指大动,忙道:“我自己喝就好!” “不行!”楚若烟将他伸来的手打掉。 耶律辰苦笑道:“我伤的是腿,又不是手!” 楚若烟挑眉:“横竖你现在是伤者,不许乱动!” 耶律辰拗不过她,只好就着她手将汤喝了,低声嘟囔:“哪里像个女儿家,根本就是女强盗!” 欺男霸男的! 声音虽低,但是这营房里寂静,还是被楚大小姐满满的听去,低声笑道:“那也不枉唤项海一声项大哥!”不等他应,又一匙汤送到嘴里。 一碗热汤下肚,耶律辰精神稍振,却更觉饥饿,舔一舔唇,向案子上望道:“只有汤吗?” 难得看到钰王这副馋相。 楚若烟好笑,将食盒提来,掀开下一层,取出一碗米和两样小菜,轻声叹道:“边关将士当真是辛苦,仓里竟然没有精米,都是这糙米,我略略舂过,半熟之后,加猪油猪肚和几样作料再闷熟,应当还能下口。” 耶律辰点头:“怕这糙米也不会太多!”见她将米送到唇边,张嘴吃一口,但觉入口香浓,虽不极精米细滑,却保有糙米的米香,不由赞道,“楚大小姐的手艺,当真是百吃不厌。” 楚若烟眨眼:“殿下饱暖之后,会不会思些别的?” 饱暖思淫欲? 耶律辰无奈叹道:“楚大小姐,本王是伤者!” “总有伤好的时候!”楚若烟挑眉,又夹菜给他,“这是前几日将士们猎到的野猪,幸好猪肚还留着不曾用,正好给你补血!”每说一样,就夹一筷子送到他嘴里。 耶律辰浅笑摇头:“不过小伤,哪里用如此大动干戈!” “流好多血,还是小伤?”楚若烟瞪他一眼,再盛一匙米给他,叹道:“平日倒罢了,如今你受伤失了血,就要和坐月子的妇人一样,仔细养着!” 耶律辰:“……咳咳……” 之前将他当要流产的孕妇,这会儿就变成坐月子的产妇,这未免也快了点。 但见她几样食物都显然是精心调制,心中感激,也由着她胡说八道,转话问道:“元哲、项海他们可曾拿到活口,有没有问出什么?” 第168章感动就从了吧 “那支兵马,不过数百人,已全数被我们擒获,只是为首的将领被项大哥斩杀,旁人并问不出什么!”楚若烟回答。 耶律辰看着她悠然的神色,心头微动,问道:“是荆明抓到了人?” 当时从洞里袭击的共有两人,树丛里躲着一人。树丛中那人伤了自己之后逃走,韩立所追的一人也逃掉,统兵的将领又被斩杀,也只有荆明拿到人,才有可能问到口供。 如今看楚若烟神情如此淡然,毫不担心,自然是楚远等人已有应对。 楚若烟听他猜到,点头道:“想不到,那人倒是高手,荆明追出三十余里,半个时辰前才将人抓住,带伤而回。” “荆明受伤?”耶律辰一惊。 经过大漠剿匪,又有前锋营里的数月,他深知荆明的功夫还在阿江之上,如今以一敌一,居然受伤,可想敌人的武功之高,已出乎自己想像。 楚若烟点头,证实他的猜测:“是个高手!不止是他,还有另外两个人!” 耶律辰皱眉道:“这三个人,与围攻元哲的兵马是一路?” 楚若烟点头,漫不经心的道:“那支人马不过是掩护,真正要动手的,就是这三个人!” “哦?”耶律辰扬眉,却并不意外,略想一瞬道:“是来行刺?” “咦?”楚若烟的手停住,好奇问道,“你如何知道?” 耶律辰叹道,“那处洞口,想来并不与什么地方相通,不过是岩石松动之后,形成一个洞口,而且勉强只容两人藏身!” 若那洞口是通往关上的秘道,大胜之后,将士狂欢,敌军的刺客除夕夜就会潜入。 楚若烟点头:“我命韩立上去瞧过,果然如此!” 耶律辰听自己说中,心中更多一些笃定,点头道:“一战之后,沉丹国损失五万兵力和叁崇城里数年积攒的粮草,再也无力一战。可是,却并不甘心,所以派遣几名高手率小队兵马便装潜至阳谷关外,伺机刺杀楚大将军和定远将军,哪知道被元哲撞到,泄露了行踪!” 若不是耶律元哲进山去挖食材,撞到小股的敌军,等那三名刺客趁夜摸进阳谷关,恐怕就不是他一人受伤那么简单。 楚若烟听他说完,摇头笑道:“事情因果,殿下倒说的相差不远,只有一件事说错!” “什么?”耶律辰反问。 “他们要刺杀的人不是我父帅和大哥,而是……你!”楚若烟一字字回答。 “我?”耶律辰瞪大眼,跟着摇头道:“本王不过是楚大将军的先锋,纵然他们得逞,也于事无补!” 大战之前,若先锋战死,必然会大挫士气。而如今大胜之后,纵然损失一个先锋,有楚远和楚若宇坐镇,对大军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不!”楚若烟摇头,“王爷忘了,你除了是我父帅的先锋,还是苍辽皇子,一朝王爷!” “那又如何?”耶律辰皱眉。 大军征战,以军令为先,最忌的就是顾忌什么人的身份。 “如何?”楚若烟侧头瞧着他,好笑道,“王爷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若是你战死沙场,也倒罢了,可是若是大胜之后,你却被人刺死在这阳谷关的八万大军之中,皇上岂会不加追究?问责之下,首当其冲的,就是我父帅和大哥!” 楚远和楚若宇,一个是此次西征的元帅,一个是这阳谷关驻守的主将,堂堂皇子在这里遇刺,他二人自然脱不了干系。 耶律辰点头,冷声道:“好一条毒计!只是,他们不止高看了本王,也小看了父皇!” 楚若烟摇头叹道:“不然!王爷虽说离京多年,如今和皇上并不亲近,可是终究是皇子,你若有事,皇上岂能不问?虽说皇上对我父帅和大哥信任有加,可也是疏于守护,纵不加罪责,总要调回京去问询,那时留守阳谷关的将士必然人心惶惶,易为沉丹所趁!” 沉丹国虽然再也没有余力一战,但是若是计谋得逞,突袭的少量兵力想来还是调得出的。 耶律辰沉默片刻,也不得不承认她所言有理,点头赞道:“果然不愧是楚大将军的女儿,竟将敌军意图和父皇的反应都看的如此清楚!” 楚若烟“噗”的一笑,摇头道:“自幼出入宫廷,皇上的反应若烟或者可以猜测一二,敌军的意图又哪里去知道?是四哥说给我听的!” 耶律辰哑然失笑,点头道:“我倒忘记此节!” 虽然说,楚若烟出身将门,可是从父兄对她的回护来看,并不会要她对阵杀敌,这兵书战略,想来也只在父子间讨论时听过一些,又哪里会认真教授? 说话间,耶律辰已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楚若烟见他似乎意犹未尽,抿唇笑道:“你想要用什么,晚些再做给你,这会儿还是罢了!”见他唇角沾着粒米,自然而然替他擦掉。 温柔的触感,令耶律辰心头一跳,不自禁哑声低喊:“丫头……”见她望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隔了片刻,才低声道,“辛苦你了!” 他想说,不要对他这么好,他想说,不要和他如此亲近,他想说,他怕到了那一天伤到了她。可是话到嘴边,却舍不得出口。 楚若烟见他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抿唇低笑,撑着身子向前,脸几乎凑到他的脸上,扬眉问道:“是不是很感动?” 耶律辰微窒,感觉到她微馨的呼吸,不由心头怦的一跳,不自觉的后撤,只能点头。 “感动,就从了罢!”楚若烟并不等他出声,更向他凑近一些。 这是什么话? 耶律辰苦笑,身子尽量后仰,避开那诱人的气息,轻声叹道:“若烟,你是女儿家,名门闺秀!” 不要总像个女登徒子。 “那又如何?”楚若烟扬眉,探手抚过他的唇,低声道,“你忘了,若烟是将门之女,骨子里,或者就 第169章你跑不了 “若烟!”耶律辰低喊,想要逃避,双肩被她双手压住,想要抗拒,心里却似有些不舍、有些期待。 正在二人双唇将触未触,只听帐外韩立声音回道:“王爷,大小姐,萧三公子求见!” 楚若烟身子微微一顿,轻叹一声,嘟囔道:“当真是个不知趣的!” 耶律辰却心中一松,忙道:“有请!” 楚若烟见他一脸释然,向他瞪一眼,低声道:“不急,我们下次!” 反正你跑不了! 耶律辰:“……” 楚若烟见他一脸无奈,无声轻笑,见盖玉啸挑帘进来,起身一礼,顾自收拾食盒离去。 耶律辰看着她的背影被帘子挡在门外,迅速收拾情绪,向盖玉啸扬起一抹笑容,唤道:“三哥!” 盖玉啸向床榻上注视,似乎能透过厚厚的棉被,看到他的腿一样,眼底波澜起伏,却抿唇不语。 耶律辰猜到他的心思,轻叹一声,却不提自己的伤势,只是问道:“可曾查到什么?” 他在黎明之前离关,所以今日临时出兵,不在自己身边。 盖玉啸摇头道:“只知道安普的栾城守遣使回京,十堰岭那里……那里地势太过奇诡,我并没有深入!” “嗯!”耶律辰点头,凝思片刻,摇头叹道,“十堰岭离边关太近,那支人马不查个明白,始终会成为心腹之患。” 盖玉啸点头,默然片刻,才慢慢道:“好在定远将军已知道那支兵马的存在,有他驻守阳谷关,一定会加以防范,倒不必太过担心。只是……那是谁的兵马,又能如何?” 说到后句,声音里已带出些冷凝。 他们回京,不是为了安享富贵,耶律辰也不是去和谁兄友弟恭的,他们本就做好准备,要与整个皇室、整个朝堂为敌。十堰岭的兵马虽然可疑,可是不管他们的主人是哪位皇子,还是别有居心的王爷,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耶律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俊眸定定向他凝注,隔一会儿才慢慢道:“三哥,且不说我们的身份,我们终究是苍辽子民,不是吗?” 他的话一落,盖玉啸已冷笑出声:“怎么九殿下如今要为国为民,一展抱负?” 这可不是他相扶他十年的初衷。 “三哥!”耶律辰皱眉低喊。 “为什么?”盖玉啸不等他话出口,已慢慢向前逼近一步,“是因为回京之后,受皇上重用,还是……因为楚大小姐?” “关她什么事?”听他提到楚若烟,耶律辰本能的反驳。 “不关她的事?”盖玉啸冷哼,但看到他一张微显苍白的俊脸,终究心里一软,长叹道,“九弟,从你救我那日开始,我就知道,情之一字,会成为你的软肋。半年前,你因为一个阮大小姐,促成了太子和大邺的亲事,如今,我只怕你为楚大小姐动情,将皇后之冤,盖世之仇抛到九霄云外!” “三哥,我早说过,太子迎娶大邺公主,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并不止是为了阮云欢!”耶律辰无力的解释。 只说阮云欢,却不说楚若烟! 盖玉啸凌厉的眸光向他凝注,一字字道:“也就是说,你果然对楚大小姐动情了,是不是?” “三哥!”耶律辰低喊,心底,却也是一片迷茫。 他,真的对她动情了吗? “不是吗?”盖玉啸不给他片刻喘息之机,步步紧逼,“且不说你容她混迹前锋营中,任由她在你身边出没,只说这几日,她是名门千金,却与你同行同宿,她不在意闺名也倒罢了,你又几时会容一个女子对你予取予夺?” “三哥,她没有对我予取予夺!”耶律辰忍不住反驳,可是说出的话也没有几分底气。 盖玉啸冷哼一声道:“是啊,她没有对你予取予夺,反而对你照顾有嘉,可是,对你照顾有嘉的女子,又岂止是她?” “三哥……”耶律辰低喊阻止。 盖玉啸并不理他,径直说道:“三年前在大戎,为了救你,卓瑶姑娘连命都不要,你还不是说走就走,头都不曾回一下?两年前在黑河,越秀郡主对你何等痴情,不过是碰到你的衣袖,你就将整件衣裳丢掉,何等的绝情?一年前在河间,县令千金也不过是对你钟情,才使那等手段,你却径直将人丢下楼去……” 一句接着一句,越说越快,桩桩件件,都是无可辩驳的往事。连数十余件,才摇头道:“楚大小姐呢?在今日之前,又何曾为你做过什么,你对她如此不同?” 是啊,为什么? 耶律辰默然。 五岁之后,他江湖漂泊,只因生成这副容貌,也不知道惹来多少争端,引来多少麻烦。 年长之后,虽说对女子的追逐应付自如,可是,又有几人能求来他片刻的回顾? 而楚大小姐…… 步步回顾,当日青楼中并不相识也倒罢了!之后太子大婚,皇宫中的相遇,她的一举一动,不知为何就牵走了他的一抹心绪。 再之后在草原上,她又岂止沾到自己衣袖?为何从没有引起他一丝厌恶? 其后大漠剿匪,她更是赖在自己怀里,好一觉沉睡…… 为什么? 难道从最初相识,她在他的眼中,已与旁人不同? 盖玉啸见他脸色变幻,沉默不语,低叹一声道:“九弟,你开府那日,我曾说过,若是你肯迎娶楚大小姐,就可借重楚家的兵权,你却一口回绝,如今事隔不过数月,为何就有所不同?” “三哥!”耶律辰霍然抬头,定定向他注视,摇头道,“这不一样!” 为了楚家兵权娶她,那岂不是对她不公? 如今,令他意乱情迷的,不是兵权,而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啊! 可是,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对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愫。 盖玉啸见他神情中透出几许挣扎,轻叹一声,摇头道:“九弟,你对她之情,本不该我过问,只是,我想要你记得,我们回京的初衷!你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就将皇后的冤屈、盖氏的血海深仇置之不顾!” “三哥,我不会!”耶律辰截声将他的话打断,俊脸已一片凝肃,摇头道,“三哥,你放心,我断不会为了儿女私情,忘记我们回京的初衷,我不止要查明当年的真相,要为母后昭雪,还要让清河王府重见当年盛况!” “当年盛况?”盖玉啸喃喃重复,忍不住怦然心动。 他年长耶律辰两岁,当年的清河王府有多兴盛,他隐约记得,可是,诺大一个家族,只剩他一人,要恢复当年盛况,谈何容易? 只是,耶律辰平淡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令盖玉啸不禁血脉贲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第170章及笄 正月十五,上元节,在苍辽国,算是年节的最后一天,也是极为重要的节日。 而对于楚家父子来说,这一天,更为重要。因为,这一天是上柱国大将军楚远楚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楚若烟楚大小姐的生辰。 而这一年,较往年尤为重要,因为,楚大小姐及笄了! 本来,女子及笄,正如男子授冠一样,只是代表一个女娃儿正式长成,及笄之礼虽然隆重,可也只限于闺阁之中。 只是这不要说满阳谷关除去明彦君几人之外,只有八万男儿,纵然不是,楚氏父子又如何肯不参予楚大小姐如此重要的仪式? 早在几日之前,楚氏父子就派出长随,往安普、龙邑等地购置花灯、彩带等喜庆之物,到上元节当日,阳谷关长长的关城上,当真是十里飘红,皆是喜气。 立在阳谷关下的群山之外,仰首望去,但见长长的关城花灯满布,就如盘踞在群山中的一条巨龙。 耶律心从关前跑到关后,最后潮红着一张脸儿立在楚若烟面前,满眼都是说不出的羡慕,拉着她的手道:“楚妹妹,与你相比,当初我的及笄之礼,当真是小家子气,又哪里有你如此,十里花灯,八万将士同祝?” 楚若烟也是满心欢悦,反手握住她的手,抿唇笑道:“不过是恰好这日子,将士们常年辛劳,父帅和大哥想要与他们同乐罢了!” 明彦君抿唇,目光向耶律辰瞟去一眼,浅笑道:“怎么我听说,倒是钰王殿下的主意?” “是钰王殿下的主意?”卞红欣惊呼一声,激动之下,已说不出话,目光不自禁的向明彦恩望去一眼,换来他一个温和的笑容,脸儿顿时飞红。 耶律辰含笑摇头道:“本说离关之前,要与将士们再乐一回,是定远将军说起今日是楚大小姐的生辰,所以才有这番布置。” 口中说话,目光却掠过关外的一片渐拢的暮色,眼底的笑意,淡下去几分,反而多出一些冷凝。 今夜,注定非同寻常吧! 众人正在热闹,就见韩立向这里飞奔而来,躬身笑回:“大小姐,二公子到了!” “二哥!”楚若烟雀跃,当先向关楼方向奔去。 此一次,楚若轩只为妹妹的生辰而来,随身不过两名长随,十几名亲兵,都是身着便装。 见楚若烟飞扑而来,一手将她接住,揉一揉她的额发,含笑摇头:“过了今日,可就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如此淘气?”虽然是斥责,可是语气里是满满的呵疼。 楚若烟抓住他的衣袖轻摇,噘嘴道:“二哥,今日是烟儿生辰,你可曾带什么礼物?” 楚若轩扬眉笑道:“怎么,二哥不算是最好的礼物?” “当然!”楚若烟大大点头,却又接着道,“若是再有别的,岂不是锦上添花?” “小没良心的!”楚若轩在她脑门儿上弹一记,瞪眼道,“没有!” “不信!”楚若烟也跟着瞪眼,向他身上上下掏摸,“你专程跑来给烟儿庆贺生辰,怎么会没有礼物!” 楚若轩忙将她一双小手抓住,含笑摇头道:“纵有,也不是这会儿给你,急什么?” 兄妹二人说笑,耶律辰、明彦恩等人已与楚氏兄弟迎了出来,含笑上前见礼。 楚若轩见耶律辰撑着一支拐杖,不禁微诧:“王爷身上有伤?” 耶律辰含笑摇头道:“无防,不过是受小人暗算,皮肉之伤罢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楚若轩眸色却不禁一深,向自己的几个兄弟望去一眼。 除夕大战之后,耶律辰始终留在阳谷关上,他能受小人暗算,说明这阳谷关并不太平。 楚若宇见他望来,只是微微将头一点,也不细说,含笑引路,向关城下的营房而去。 山路崎岖,耶律辰新伤之后,行路有些艰难,盖玉啸刚要伸手去扶,楚若烟已抢先一步偎到耶律辰身边,将他拐仗移开,用肩头承担他的重量,含笑道:“王爷放心走就是,若是摔倒,若烟会抱住你!” 耶律辰好笑:“若当真摔倒,怕连你也一起滚下山去!”倒也不拒,扶住她的肩,慢慢下关。 盖玉啸一愕,伸出去的手慢慢收回,默默瞧着二人的背影,一时心中百味杂陈。 明彦君跟在众人之后,将这一幕瞧在眼里,走过他身边,抿唇笑道:“楚妹妹虽说任性一些,行事倒是妥帖,萧公子尽管放心就是!” 盖玉啸侧头向她回望一眼,默默跟在众人之后,向楚远的营房里去。 楚远正在瞧案子上的阳谷关地形图,见众人进来,随手卷起,含笑道:“别府的小姐,都是正午行礼,偏我烟儿选这晚上,教大伙儿见笑!” 楚若烟倒不以为意,笑道:“这满关墙上的花灯,要到夜里才好看,管那些俗礼做什么,我们趁兴热闹就好!”扶耶律辰坐下,这才腻到楚远身上来,噘嘴道,“爹,只是这及笄之礼,谁来做烟儿的正宾?” 依礼,及笄之礼要由女性长者为正宾,此时整个边关,八万人中,只有她们四名少女。 楚远含笑摇头道:“这边关上,又哪里还去找旁的长者,爹又不能身兼两职!” 堂堂上柱国大将军,苍辽第一虎将充当这妇人的角色,虽然是自己女儿,也总有不妥。 楚若宇将楚若烟拉过来,含笑道:“前几日苗力前往安普备办物品,倒是请栾城守的夫人将仪程写了下来,若不然,由大哥做正宾如何?” 楚若烟吐吐舌头,眨眼道:“大哥可是这阳谷关主将,威名远播,你来做正宾,被将士们瞧在眼里,岂不是威信全失?”目光向不远处的公主耶律心一扫,娇嗔道,“若烟若是有位大嫂,才是最恰当不过!” 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耶律心之所以独闯大漠,孤身前来边关,是为了楚若宇而来。听楚若烟一句话,目光都不经意扫过耶律心,最后落在楚若宇身上。 只要他将头一点,二人就算是情定。 耶律心脸儿顿时羞红,却也不回避,心中且羞且喜,咬着唇皮向楚若宇注视,眼中满是期待。 第171章给她的补偿 楚若宇的眸光却凝在楚若烟身上,对众人的注视浑似不觉,唇角笑容不减,含笑摇头道:“纵有大嫂,又哪里像你如此胡闹,擅自跑来边关?” 轻轻一句话,将那话题绕开,自然也是婉转拒却之意。 耶律心潮红的脸颊顿时血色全失,转为苍白,珠泪在眼眶中滚一滚,垂头间,无声滴落。 楚若烟瞧在眼里,胸口微微一酸,抓住楚若宇的胳膊悄悄一掐,不满唤道:“大哥!” 这两年,旁人不知道,她可清清楚楚,耶律心心心念念,可都是大哥,哪里知道,他竟然轻易拒绝。 楚若宇胳膊被她掐疼,却浑似不觉,只是微微一笑道:“正宾由大哥充任,这赞者……就由明郡主充任如何?” 楚若烟未应,卞红欣已点头道:“我们姐妹几人,以明姐姐最长,自然该由明姐姐充任,我为楚姐姐做有司如何?” 这里本来就只有小姐妹四人,虽然以公主身份最高,楚若烟及笄,终究是私事,选明彦君,众人并无异议。而有司不过是为楚若烟捧捧托盘,卞红欣既然自荐,自然也无人反对。 此事说定,楚若烟见楚远等人似还有事要议,向明彦君递个眼色,拉着耶律心出来。 耶律心眼眶微红,垂头跟在她身侧,隔了良久,才轻声道:“其实这几日,我……我隐约也知道,他……他对我无意,只是……只是……” 只是,猜到是一回事,被他明明白白的拒绝,是另一回事。 卞红欣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公主,你也不用难过,楚大哥如今身在边关,等闲不能回京,想来也不曾认真想过此事,此时他不应你,或者日后会念起你的好处,总强过他心里有别的女子!” 明彦君也点头道:“这几年,楚大哥四处征战,又在这阳谷关一留就是两年,哪里去结识旁的女子?或是他还不曾想过此事,公主不必难过!” 楚若烟见耶律心始终不语,低叹道:“方才是我造次了,该私下先问过大哥才好!” 耶律心摇头,勉强将胸口的泪意忍下,抬头向她一望,低声道:“其实,这些日子,他……他总是借故躲着我,我……我就该明白。只是……只是话不曾说透,总是带着些念想!” “躲着又如何?”卞红欣瞪眼,向楚若烟指指道,“你也学学楚姐姐,赖到他营房里去,生米煮成熟饭,你堂堂公主,他不应也得应!” 一句话,明彦君当先笑出声来,指她道:“你一个女儿家,嘴里说的什么?你怎么知道楚妹妹生米煮成了熟饭?” “难道没有吗?”卞红欣瞪眼,瞧瞧楚若烟,不解眨眼,“楚姐姐赖在钰王殿下营房里这几日,我还道她早已霸王硬上弓呢!” 耶律心本来满心沮丧,可终究是少年心性,听她此话,也忍不住破涕为笑,连忙摆手道:“我可不敢学那女混世魔王!” 楚若烟听她们将话转到自己身上,冷哼道:“霸王硬上弓有什么趣?横竖我楚若烟和他杠上,任他逃上天去,也要将他逮回来!” 姐妹三人见她说的咬牙切齿,不似谈论情郎,倒像是提起仇人一样,都不禁笑弯了腰,为钰王殿下掬一把同情之泪。 四人说话间,已登上关城,纵目望去,四周群山已在暮色的笼罩中,一片苍茫,唯有长长的关墙上那两排彩灯,远远的蔓延出去,隐约照出关城节节垛口。 楚若烟深吸一口气,含笑道:“往年纵然是宫里那满宫的精致花灯,也不过拘在那小小的御花园中,又几曾有这关上十里花灯的气势?” 卞红欣点头道:“当真是一生难见的美景!” 她自幼与明彦恩订下亲事,心境自然不同于另三人,此刻望着眼前的美景,脑中却都是明彦恩,只觉心里满满的,皆是甜蜜,不禁低声道:“或者日后,姐姐们也都有自己如意的姻缘呢!” 耶律心顺着二人的话,目光顺着灯光向远望去,但见一条彩灯结成的长龙,宛如在暮色下的群山中飞舞,只觉心胸顿开,点头道:“是啊,眼前有如此美景,我们岂能辜负,明日的事,且留在明日再说吧!” 楚若烟能和耶律辰杠上,自己又如何不能和楚若宇杠上?谁知道,若许时日之后,会不会有峰回路转呢? 楚若烟的及笄之礼,定在戌末时分,正是楚若烟出生的时辰。寻常将士倒也罢了,都是各自在自己所驻守的关城上观灯饮酒,而上京城的世家公子,却都纷纷向主城而来,登上关楼观礼,以示祝贺。 安普和龙屯虽然是重镇,却并不富庶,购置的物品虽说尽有,却都算不上上乘,加上边关清苦,只能处处从简。 好在楚若烟生性豁达随意,今日自己的家人齐聚,要好的姐妹相陪,还有一个极可口的钰王殿下在身边,可说事事如意,那等细枝末节,自然不放在心上。 时辰将至,外边已传来明彦君的唱赞声,楚若烟穿上加笄礼所穿的衣饰,长发披垂,长长的裙裾拖后,一步步踏上关城,向两座敌楼之间最开阔的平台上而来。 关山之上,一轮皎月高悬,将绵延山脉辅上一层银白。平台上,除去楚氏父子之外,耶律辰、明彦恩、戴石岩、耶律元哲等人也早已立在平台两侧观礼。 此时随着明彦君的唱赞,所有的目光都望向关下的小径。但见楚若烟素颜若雪,身着月白长袍,穿过两侧蜿蜒的花灯,踏月而来,身姿飘然,美的如出尘的仙子,都不禁心中暗赞。 耶律辰更是心头怦然,一双俊眸凝在她的身上,竟无法移开。 楚若烟踏上平台,先与明彦君互施一礼,转身在楚远面前跪下拜倒。 楚远连连点头,抬手命起,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起身,再向楚若宇行礼,扶着卞红欣的手,慢慢在正中的席上坐下。 随着明彦君的赞声,楚若宇先行盥手之礼,从卞红欣手捧的托盘中,取过备好的桃木梳,慢慢为楚若烟理妆。 他本为武将,尚未成亲,握惯刀剑的手,此刻拢起妹妹乌亮的长发,说不出的笨拙。 楚若烟静静而跪,感觉到他微颤的手指,脑中是这几年父兄的呵疼和纵容,一幕一幕,心底顿时被感激的情绪占满。 穿越异时空,再世为人,她竟能得到这样的家人,或者,是上天给她的补偿罢! 看着长发终于挽起,当碧玉簪终于绾上乌髻的时候,楚远大将军终于潮红了眼眶,嘴唇微抖,抬头望向上方的苍穹。 夫人,我们的女儿,终于长大了,你可看到? 而就在此时,但听铮的一声轻响,一道寒光自左侧敌楼而起,斜刺而下,直逼楚远咽喉。 第172章暗算 寒光乍起,黑影随着剑光,骤忽而至。 剑芒映眼,锋至咽喉,楚远仰首望天的姿势不变,连神情也没有一丝微动,只是连人带椅,骤然暴退数尺,避过致命一击。 刺客不意一招落空,惊诧之余,手中剑锋骤紧,竟和身向他追击。 这一时,虽然变起仓促,可是平台上众人却没有丝毫意外,楚若宇信手一挽,带着楚若烟退至平台一侧耶律心身边,横身挡住。明彦恩冲前两步,已将卞红欣、明彦君二人护在身后。 耶律辰与盖玉啸离楚远最近,见刺客剑到,盖玉啸一声低喝,已一掌向那刺客当胸直击。 刺客听到风声劲疾,飒然而至,不及伤敌,先图自救,长剑横卷,向盖玉啸掌上削去。 眼见剑锋离手掌不过寸余,盖玉啸不闪不避,反而揉身疾上,手掌骤翻,竟然向剑锋疾抓。 刺客大吃一惊,身形骤退,向垛口飞掠。 盖玉啸冷哼:“还想逃吗?”随着喝声,如影随形,飞身疾掠,向刺客追去。 一追一逃,只是瞬间,已掠出平台,消失了身影。 就在此时,只听右侧敌楼上一声厉喝,紧接着,十余条身影疾射而出,向平台上众人分袭,最快的一人,却直扑耶律辰。 楚远暴退,盖玉啸追敌,平台正中顿时只留下耶律辰一人。 楚若烟一见大惊,失声叫道:“王爷当心!”一把推开楚若宇,向耶律辰飞扑而至,横身将他挡在身后。 这一下变起仓促,楚氏兄弟齐惊,大声喝道:“若烟回来!” 而此时刺客的雪亮的剑锋也随之而至,剑光点点,直逼二人要害。 耶律辰低笑一声,一手扶住她的肩膀,摇头叹道:“若烟,你如此,令本王很没有面子!”叹息间,手中拐仗已无声无息的直出,后发而先至,抵上刺客胸口。 刺客的剑尖,离楚若烟眉间已不过数寸,可是整个人突然凝住不动,双眸难以置信的大睁,死死盯着耶律辰,僵立一瞬,手指微松,身体随着长剑的落下,轰然倒地,整个人痛苦的缩成一团,再也爬不起来。 而另一方,十余条黑衣人影向楚氏兄弟等人杀去,剑芒闪闪,尽是杀着。 因是楚若烟及笄之礼,观礼众人身上并未携带兵器,见刺客杀来,只能徒手与黑衣人肉搏。 其中一名黑衣人见前两人分刺楚远和耶律辰先后失手,大惊之余,迅速判断形势,振臂喝道:“刺杀楚若宇,也不算我们白来一趟!” 最早出手突袭的二人,是众黑衣人中最强的两名高手。这二人尚且失手,要刺杀楚远和耶律辰,旁人更是不易。 而楚若宇虽说威震沉丹,可是见他此刻手无兵刃,身后只有一名少女,当机立断,纵身疾掠,当先向楚若宇杀来。 楚若宇听到他的高喝,微微扬眉,清笑道:“阁下倒非寻常人物,可惜了!” 黑衣人怒喝:“我等是沉丹子民,自当为沉丹效力,可惜什么?”口中怒喝,手中长剑丝毫不缓,立意要以雷霆之势,夺楚若宇性命。 楚若宇眼见剑到,却挺立不动,仰头笑道:“我可惜你大好男儿,偏偏前来送死!” 一个“死”字出口,但闻风声骤起,黑衣人还不曾反应,只觉握剑的手臂骤然一凉,惊愕之间,鲜血四溅,一只断臂握着长剑已飞向上空,紧接着咽喉一凉,还没有看清来人长什么模样,就已倒地身亡。 众黑衣人听到他的喝令,本来都转身赶来,哪知道刚刚奔出几步,就见变故横生,看到横身挡在楚若宇身前,手握长刀的汉子,顿觉遍体生凉。 其中一人反应较快,突然叫道:“有埋伏,我们中计了,快!快撤!”呼喊声中,已当先转身,向垛口冲去。 楚若宇悠然笑道:“怕是晚了!”随着他的笑声,但见平台外黑影疾闪,阿江、阿铭等人在左,荆明、韩立等人在右,各自手挺兵刃,已疾跃而出,瞬间将十余黑衣人退路截去。 而在平台之下,本来昏暗的山石间突然火光烛天,冷齐、苗力等人各率兵马,已将整个平台团团围住。 楚若烟看的目瞪口呆,喃喃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 耶律辰轻笑一声道:“还多亏楚大小姐生辰,此计才天衣无缝!” 楚若烟回头向他怒视:“竟然连我也瞒着!” 若依常人,定觉及笄之礼上见血不祥,而楚大小姐在意的,却是自己事先竟不知情。 楚若宇拍拍挡在身前的许兴,命他保护耶律心,自己向二人走来,听到楚若烟的话,含笑道:“今日这番布置,虽说是为了诱敌,可也果然是烟儿及笄之礼,若将此事说给你知道,岂不是惹你分心?”揉一揉她的额发,转向耶律辰问道,“王爷可曾受伤?” 不等耶律辰答,楚若烟先瞪眼道:“幸好没有受伤,若是受伤,你拿什么赔?” 定计诱敌倒也罢了,刚才刺客那一剑刺来,耶律辰真是危险的很。 楚若宇:“……” 这个真的是他的亲妹子? 耶律辰好笑,摇头道:“无防!”慢慢上前一步,低头凝视倦缩在地上的刺客,用拐杖捅一捅他的肩膀,冷笑道,“怎么,你道爷身上有伤,还会受你第二次暗算?” 虽然那日只是匆匆一瞥,可是从身形上已经认出,眼前此人,就是当初暗箭伤他之人。 刺客早已疼的满头是汗,闷哼一声,勉强抬头,咬牙道:“你……你……” 耶律辰见他眼睛赤红,满是不信,不禁晒然笑道:“怎么,你不服吗?” 刺客额角青筋崩现,挣扎许久,才嘶声吼道:“耶律辰,你诡计多端,枉为堂堂男儿!” “我诡计多端?”耶律辰冷笑出声,摇头道,“所谓兵不厌诈!你们勾结内奸,暗算定远将军,偷袭阳谷关,又有哪一样光明正大?今日若不是你们偷入边关意图行刺,又如何会中我们埋伏?我耶律辰不算堂堂男儿,你们又是什么?” “是啊,难道只许你们行刺,不许我们反击?”楚大小姐跟在耶律辰身侧,向那人啐去一口。 就是这个家伙,箭伤耶律辰,若不是她楚大小姐福大钰王殿下命大,那箭再偏半寸,钰王殿下的要害,她楚大小姐的性福,就生生断送在此人手上。 第173章深不可测 台上数十名高手强攻,台下又有无数兵马围困,众黑衣人打不过逃不掉,不过短短片刻,就已全数被擒。 而此时,盖玉啸也提着最早出现的刺客回来,向地上一抛,啐一口道:“这家伙功夫差强人意,轻功倒是不错,几乎被他逃走!” 韩立过去瞧一眼,向他大拇指一挑,赞道:“那日小人追出十几里,还是被他逃了,还是萧公子技胜一筹!” 也就是说,那天袭击的三个高手,如今都已被擒! 楚若烟向耶律辰斜去一眼,思忖道:“你们料到那日他们一击不中,不会甘心,必然会卷土重来,所以,借着上元节,又是我的生辰,就大肆宣扬,令消息外泄,等他们来袭,却在我的及笄之礼上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关门打狗,是不是?” 耶律辰见她仅凭今日发生的一切,连前几日楚氏父子派人前往龙屯、安普等地购置物品等事也已猜到,不禁赞道:“楚大小姐果然冰雪聪明!” 楚若烟下巴一扬,傲然道:“那是自然!” 怎么丝毫不知谦逊? 耶律辰瞠目,却换来楚氏父子的一笑。 楚若烟又道:“父帅是西征元帅,而王爷是苍辽皇子,我大哥是镇守阳谷关的主将,他们此来,目标自然是你们三人。而如今父帅是一军之首,若是能杀父帅,我阳谷关八万大军必然大乱,所以,他们第一个要刺杀的,就是父帅!” “不!他们第一个要行刺的,还是钰王殿下!”楚若宇摇头,见楚若烟满眼都是询问,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盖玉啸身上,接口道,“叁崇城火烧军粮,到除夕那日阳谷关外一战,萧公子力斩帅旗,早已震慑群小,有他守在王爷身边,必难一击即中,所以,第一个出手之人只能先攻父帅,不管能不能得手,都立刻逃走,引萧公子去追。” 被他一点,楚若烟瞬间恍然,点头道:“如此一来,平台正中就只留下钰王殿下一人,他又身上有伤,行动不便,随之而出的刺客去阻击旁人,中间的一名高手却直刺钰王,要将他毙于剑下!” 楚若宇点头,伸手在她额头一戳,皱眉道:“哪知道你突然冲了出去,险些坏了大事!” 楚若烟撇唇道:“你们又不曾说过,钰王殿下身上本就有伤,那刺客来的及快,若是当真伤到他,可到哪里再找一个出来?” 耶律辰忍不住好笑,摇头道:“本王又不是纸糊的!” 楚若宇却向他定定一望,轻叹道:“当初定计,臣也觉那一招实在行险,只是殿下坚持,只能命许兴等人加强留意,如今看来,倒是小瞧了殿下!” 楚若烟信手将耶律辰手里的拐杖夺去,上上下下的打量,皱眉道:“是啊,这拐杖有什么古怪,你使了什么妖法,怎么在他胸口一点,就让他变成废人?” 耶律辰拐杖被抢,几乎站立不住,忙扶住案子慢慢坐倒,这才摇头笑道:“哪里是什么妖法?” 此时程军医已查过那人伤势,向耶律辰投去敬畏的一眼,躬身回道:“回王爷,那人脾腑皆已受损,纵能不死,怕日后也是个废人!” 脾腑受损? 那是耶律辰的拐杖一点之功? 楚若宇等人又惊又疑,向耶律辰望去。 那条拐杖,不过是临时取山里的木头削成,并没有什么古怪,若当真是他那一招之功,那他的内力岂不是深不可测? 耶律辰倒似不以为意,摇头道:“若非他知道本王身上有伤,岂会如此轻敌,令本王有机可趁?” 明彦恩由衷赞道:“今日之后,怕沉丹国再难找出如此高手,王爷智勇双全,才有今日之功!” 今日行刺的十余人中,虽然以前二人武功最高,其余十几人也颇为不弱,若不是事先有所防备,有阿江、荆明等高手围攻,要想全部擒杀,怕没有那么容易。 楚若烟及笄之礼的消息早几日放出去,为的就是给沉丹国增派人手的机会,引蛇出洞,给沉丹国又一个重创! 这十几个人,想来沉丹国已倾尽所有,意图做最后一击,今日之后,怕是连行刺,也再难找出人来。 楚若宇点头,眸中却带出冷凝:“如此可知,纵是大胜,阳谷关也不是万无一失,自当严加戒备,丝毫不能松懈!” 为了不令敌军起疑,消息虽然放出,可是阳谷关的驻守却没有松懈。饶是如此,还是被这十几个人摸上关来,可见阳谷关的守卫,还有未尽之处! 众人闻言,都默默点头。 楚远拍手道:“时辰不早,善后之事交给关上守兵,大伙儿且回去歇息罢!”一句话阻止了众人的议论,向楚若烟道,“烟儿,王爷身上有伤,又累这半夜,你且带他回去歇息!再过几日,想来朝中回兵的圣旨也该到了” 如果说,出兵之前相助钰王,只是因为他生就一张小白脸儿,女儿喜欢。可如今,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大战,对这个少年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就算女儿不要,他自己都想要,径直将他将成自己女婿,交给女儿照顾。 “好嘞!”楚若烟得他吩咐,脆应一声,扶住耶律辰起身,含笑道,“王爷,我们先回营房,若烟帮你瞧瞧伤处!” 所有人:“……” 楚大小姐,钰王殿下伤的那个地方,女儿家不好瞧吧? 可是也知道,钰王殿下受伤,是楚大小姐及时止血相救。 瞧都已经瞧过了,再瞧一回似乎也无防! 耶律辰见众人各自含笑,目光暧昧,仿佛自己已是楚大小姐的囊中之物,不禁心底苦笑,可是拒绝又太过着于痕迹,只得跟着起身,回身唤道:“阿江……” 话还没有出口,就听楚大小姐吩咐道:“阿江,去备热水,为王爷擦洗身子!” 阿江:“……” 备水就备水吧,干什么说那么明白? 可是王爷不阻止,他也只能认命的应一声,将长剑收起,跑去备水。 第174章断袖之癖 楚若烟扶耶律辰回到营房,助他脱去外袍,扶榻上躺好,径直伸手去解他裤子。 耶律辰吓一跳,忙将她小手抓住,皱眉道:“丫头,不许胡闹!” “哪个胡闹?”楚若烟瞪眼,“站那么许久,还和人动手,提防伤口崩开,再过几日圣旨一到就要回兵,你如何骑马?如何威风凛凛的进城?难不成要阿江几个人抬着你?” 不管是那几百里大漠,还是他出兵时所走的山路,可都走不了车!被她一说,耶律辰当真觉得伤口又隐隐作痛,只得道:“本王自己来!”先将棉被盖上,才自己去解裤子。 楚大小姐双手抱胸,瞅着他嗤笑:“扭扭捏捏,怎么像个大姑娘?” 大姑娘脱裤子,会让你在这里瞧着? 耶律辰苦笑摇头:“楚大小姐倒是个大姑娘,怎么丝毫不扭捏?” 不但不扭捏,还生猛的很。 这是笑话她不像个女儿家?楚大小姐倒不以为意,耸肩道:“若烟是将门之女,扭捏什么?”见他已将裤子褪下来,这才轻轻掀开棉被,瞧见他身上穿着自己赶制出来的现代大裤衩子,忍不住“哧哧”低笑。 耶律辰无奈道:“楚大小姐,非礼勿视!” 楚若烟撇唇:“钰王殿下又几时将礼数放在眼里?”说笑几句,慢慢将他伤口的布带解开,果然几圈之后,见又渗出血来,不禁顿足道,“果然又崩开了,这几日你还是在床上坐月子罢!”听门外阿江将水送来,命他提进来,自己去行李里取药。 阿江听说耶律辰伤口崩开,也是说不出的担忧,细查之下,见出血并不严重,这才放心。 楚若烟替耶律辰换过药,留阿江服侍他擦拭身体,自己到伙军营里给他备汤。 几只野鸡切块,伴上山菌,足有半个时辰,用砂锅炖出浓浓的一锅汤来,再备几样小菜,唤荆明、韩立等人给楚氏父子和明彦恩等人送去,自己提着食盒,仍然回耶律辰营房。 走到营房外,见房门旁无人守着,不禁诧异,走近几步,就听到营房里盖玉啸的声音道:“……如今九弟满心为了苍辽朝廷,只是你忘了,你是耶律辰,不是楚家父子!” 这是什么话? 楚若烟骤然停步,只听营房里耶律辰声音叹道:“三哥,我没忘记我是谁,可是……难不成你要我置之不理,任由奸佞祸乱江山吗?” “乱了,对我们更加有利,不是吗?”盖玉啸的声音冷哼。 “三哥!”耶律辰的声音有些不悦,“我们是负有血海深仇不假,可是我们也是苍辽子民,不是吗?” “苍辽子民?”盖玉啸像是听到一件极好笑的事情,轻笑出声。隔一会儿,才悠悠道,“是啊,九弟是苍辽皇子,苍辽子民,而我,不过是苍辽朝廷的逃犯!” “三哥!”话刚出口,就听耶律辰断然喝止。静默一会儿,才轻声叹道,“这阳谷关上,有八万苍辽将士,这样的话,不要再说!” 盖玉啸也知自己说话造次,默然一瞬,叹息道:“九弟,如今的你,已沉溺在楚大小姐的温柔乡里,准备在皇帝膝下承欢,做一个富贵王爷了,是吗?”声音里带着丝丝失望。 “不,不是!”耶律辰低吼。 “不是?九弟,你别忘了,她是将门之后,苍辽上柱国大将军楚远的女儿,若她知道我们的图谋,还会对你如此亲近?”盖玉啸步步紧逼。 “我……我不知道!”耶律辰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声音里带着一抹不易觉察的痛苦和挣扎,“三哥,过几日我们就要回兵,等到回京之后,或者……我和她之间,再不会有什么!” “九弟!”盖玉啸的声音也软了下来,轻唤一声之后,又默然片刻,才低声道:“你知道的,最初我也曾劝过你设法迎娶,若能借她得到楚家父子的支持,我们会事半功倍。可是……我又怕你当真对她动情,你明白吗?” 怕!怕耶律辰耽于儿女私情,忘记复仇大事,那他盖玉啸,又有何颜立于天地之间,纵然一死,又如何去面对盖家的列祖列宗。 耶律辰默然片刻,才低声道:“三哥,我明白!” 盖玉啸又道:“今日,她不顾性命去替你挡剑,我又岂会不知道她出自真情?若没有这十二年,若没有那场巨变,能得她如此待你,三哥会为你开心,可是……” 可是,偏偏,有当年那场巨变,他们也有那十二年的颠沛流离。 楚若烟听到这里,心中暗暗一叹,悄悄走远几步,加重脚步走回,扬声道:“咦,怎么没人守着?阿江!阿江……”呼唤声中,已挑帘而入。 屋子里两人听到她的声音,早已闭嘴,各自神色复杂,向她望来。 楚若烟似乎没料到盖玉啸在,露出一丝诧异,含笑道:“怎么萧公子在这里,早知道若烟将给你的汤一并带来!” 盖玉啸微愕:“我的汤?” “嗯!”楚若烟点头,顾自在案上将汤和小菜摆好,含笑道,“这几日大伙儿辛苦,自该补补,萧公子的那份,我已命韩立送到营里去!” 盖玉啸向她默默注视良久,才低声道:“多谢!”又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这才施礼告辞,转身而去。 楚若烟一边扶耶律辰起身,一边嘟囔道:“这位萧公子,当真是你的好友?” 耶律辰心头突的一跳,反问道:“不然呢?” 楚若烟向着门外撇撇嘴,冷哼道:“每次瞧见我的神色,倒像是我抢了他什么东西,那样子像是……” “什么?”耶律辰追问。 楚若烟抿唇低笑:“那样子像是吃醋,莫不是有断袖之癖,对殿下也有不轨之心?” “咳咳……”耶律辰被一口汤呛到,连声呛咳,摇头道,“胡说!” 这位楚大小姐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口中轻斥,心底却微微一松。 看来,她并不知道盖玉啸的身份。 楚若烟见他眉宇间疑窦顿去,微微勾唇,另取一双筷子给他布菜,轻声道:“王爷,你可记着,任凭你要做什么,若烟总会助着你!” 耶律辰的心刚刚放下,被她一句话,又瞬间提起来,抬头向她注视。 哪知道楚若烟头都不抬,顾自将一口菜塞他嘴里,接着道:“只是只能若烟对你不轨,断不许旁人对你有不轨之心,男人更不行!” “咳咳……”钰王殿下又几乎被菜噎到,连咳几声,摇头道,“不要胡说,萧三哥没有断袖之癖!” “那就好!”楚若烟耸肩,又盛一匙汤给他顺气。 第175章顺其自然 直到正月二十三,圣旨终于传来,晋楚若宇为骠骑大将军,正三品,继续留守阳谷关。所部将士,各晋一级军衔,赏一年俸禄,其余人等立刻回师,等到回京之后,再论功封赏。 旨意传下,关城上下一片沸腾,高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 前来传旨的是兵部侍郎段伦,宣完圣旨,再取一封火漆封印的黑底绣金封套给楚若宇道:“这是皇上密旨,请骠骑大将军依旨行事!” 楚若宇连忙跪倒接住:“臣遵旨!” 段伦又再转向楚远,施礼道:“二公子和卞大公子的封赏,另有人送到驻地,卑职与将军一同回京!” 楚远点头,即刻命人传下将令,命五万随征将士整装,明日一早回兵。又含笑道:“这阳谷关生生多出五万兵马,这些日子挨挤在各处营房,连山里洞穴也都住满了人,如今离关,也好让守关的兄弟们松快一些!” 正事说过,段伦这才与余下众人见礼。见耶律辰撑着拐杖,吃惊道:“怎么王爷身上有伤?” 战报里可没有说钰王受伤。 耶律辰微笑道:“不过小伤,已经愈合,不打紧!”简略将自己关外遇袭,上元节设计诱敌之事说一回,含笑道,“这几日休养,已经大好,撑这拐杖,原是受人协迫!” 如果不是楚大小姐坚持,完全可以不用撑着拐杖了。 谁敢协迫王爷? 段伦微愕,见众人目光含笑,都望向楚大小姐,心中顿时了然,连连点头,拱手道:“王爷奇计,扬威异域,如今人还在边关,上京城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真的吗?”楚若烟大为兴奋,“段大人,我父帅虽说呈过战报,可是除去朝里的人,旁人又如何知道?” “重夺阳谷关,何等大事?上将军的战报还没有送到,消息就已传进上京!”段伦含笑回答。 是啊,除夕一战之后,楚远直到初五才具书送回朝廷。想来是别的州府得到消息,当先有战报送回去。 卞红欣不解:“那百姓又如何知道?” 明彦恩含笑道:“当初定远将军遇袭,阳谷关被破,自然民心动荡,为安民心,虽说是军情,自然也会有所透露!” 段伦含笑拱手:“世子通透!” 八万人的喜悦里,也只有耶律心一人闷闷不乐,等众人寒喧过后,才向段伦问道:“大人,之前父皇调楚大公子回京述职,怎么这回又让他留守边关?” 段伦叹道:“当初只因楚将军离关,才会有这一次大战,如今虽说破敌五万,沉丹无力再战,可是我军大战之后,总还要有一番整肃,将军一时怕是回不去了!” 耶律心“哦”的一声,向楚若宇望去一眼,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有心想要留下,可是那日楚若宇的拒绝已极为明显,自己又用什么身份留下? 可是,自己孤身独闯大漠,为的就是他啊!又如何肯甘心就这样回去? 段伦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向她躬身一礼,郑重道:“臣临行之前,皇上严令,必要护三公主回京!” 说是给他的严令,倒不如说是给耶律心的。 耶律心心里明白,又向楚若宇望去一眼,但见他眉目飞扬,正与楚远商议什么,似乎丝毫没有留意这里的事,心中暗酸,眼泪几乎落下,忙垂头遮掩过去。 楚若烟将她神情瞧在眼里,悄悄握住她的手,抿唇笑道:“来时我们一路追在公主身后,如今可要一同回去,你休想再丢下我们!” 卞红欣连连点头道:“对!对!一同回去!”话说完,目光已不自觉向明彦恩望去,眼底皆是喜色。 来时一路,明彦恩追寻耶律心,他们却在追寻明彦恩,如今不但各自无恙,还能千里同行回去上京,自然说不出的欣喜。 明彦恩受她目光所扰,回过头来,与她目光相对,报以温柔一笑。 二人情形落在眼中,耶律辰心中微恍,不禁有些怅然。 前来边关的四名少女,卞红欣故然如愿与明彦恩重聚,而耶律心一片痴心,奈何楚若宇无情。 自己和楚若烟呢? 这些日子,与她耳鬓厮摩,似已成了习惯,等回上京,各归自己府邸,是不是终究也会无疾而终? 想到盖玉啸的话,心底顿时蒙上一抹阴霾,挥不开,抹不掉,在这八万人的欢喜之中,徒然多了一抹孤寂。 而也只是短短一瞬,手臂被一只柔软小手挽住,楚大小姐一张笑颜就在身边,向不远处呶呶嘴儿,低声道:“你瞧明姐姐和萧三公子!” 耶律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明彦君与盖玉啸与人群隔开一些距离,立在垛口边,指着关外群山,正在讲述什么,不禁心头微动。 或者是天性使然,也或者是当年那场巨变,也或者,是这十几年历经的磨难,令盖玉啸的性子里带着一抹阴郁,不止很难舒展怀抱,也从不愿与陌生人接近,与明彦君的明媚豁达,形成一个极强烈的反差。 而此刻,虽然是明彦君在说,盖玉啸在听,但是他的神情宁静,并没有一丝不耐和退避,二人一动一静,竟然有些微妙的楔合。 楚若烟低声道:“是不是很般配?” “嗯!”耶律辰应一声,转念想到盖玉啸真实的身份,又不禁长长叹一口气。 若是孝康王明辉知道他的身份,岂会令自己的女儿嫁一个罪臣之后? 楚若烟猜到他的心思,侧头向他回望,轻声道:“王爷,缘之一字,本就没有一定的结果,更何况,世事变迁,日后的事,谁又能说准?凡事,倒不如顺其自然,静以待变!” 从太子大婚,看到他昂然立于奉天殿的石阶上开始,她就知道,他回京,断断不是为了做一个太平王爷。到除夕那夜,听到他无意中那声呼唤,确定盖玉啸的身份,更知道,他们必然是为了当年那桩公案而回。 保境卫民,本是楚氏家训,虽说她是女儿,楚远也不止一次向她讲述。只是,没有人知道,她是来自异界的一抹灵魂,她知道王朝的兴衰,历史的更替,必然有它自己的轨迹,不是人力所能左右。 更何况,楚氏忠于苍辽朝廷,却并不是忠于哪一个皇帝或者哪一位皇子,若耶律辰回京,不过是为了当年那桩公案,任他掀起滔天巨浪,楚家只要坚守本心就好,未必非要插手。 第176章回师 楚若烟的这一番心思,耶律辰自然无法洞察,只是喃喃低念:“顺其自然?” 楚若烟点头:“顺其自然!” 耶律辰微微摇头,抿唇不语。 如果,一切顺其自然,自己的母后之怨,盖世之仇,又岂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楚若烟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微挑一挑唇,轻声道:“所谓顺其自然,自然不是无所作为,而是……但尽人事,各凭天命!王爷要做什么,大可无所顾虑!” “无所顾虑?”耶律辰回头,向她深深凝注。 且不说这个丫头冰雪聪明,就是满朝众臣,又有几个人是相信自己只是回来为苍辽效力的?如今她这么说,是意有所指?那是她自己之意,还是……楚家的态度? “是啊,无所顾虑!”楚若烟郑重点头,本来就离的极近的身体向他贴近一些,扬眉笑道:“王爷要爱若烟,尽管放心去爱,又何必隐忍,还要顾及旁人的眼色?” 耶律辰:“……” 楚大小姐,咱还是回营吧,这里风大,仔细闪了你的舌头!第二日,天还未晓,阳谷关上整兵的号角已经吹响,五万兵马下关,在群山合抱的演兵场中集结。 楚若烟破天荒的没有粘着钰王,而是跟在楚若宇的身边,慢慢的沿着山道下关。 众人见兄妹二人且走且说,楚若宇轻声低语,楚若烟只是连连点头,只道是做兄长的不放心妹妹,殷殷嘱咐,可离的近些,却听楚若宇道:“殿下终究是王爷,虽说他让你三分,你可也不能欺负他过甚,若是跑了,这满苍辽怕当真再难找出第二个!” 楚若烟连连点头道:“除了欺负他,自然也会对他好一些,要他就是想跑也舍不得!” 明彦君跟在身后,听到二人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能被楚妹妹看重,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自然是幸!” 兄妹两个同声回答,话出口,楚若宇也忍不住笑出来,揉揉楚若烟的头顶,正了神色道:“依你的性子,自然是吃不了什么亏的,纵然受些委屈,只怕旁人比你更委屈。只是……世事难料,日后若有什么为难的事,记着大哥永远会在你身后!” “嗯!大哥!”楚若烟重重点头,看到前边众人已在牵马等候,和大哥分离在即,终究是涌上一些泪意,扑怀里将他抱一下又再分开,哑声道,“大哥,皇上的密旨,若烟虽不知道说什么,可是大哥若有危险,还是不用去管,保重自个儿要紧!” 楚若宇好笑道:“这岂不是要大哥抗旨?”但也知道她话虽说的奇怪,实则是担心自己,轻叹道,“你放心,大哥还要等着送烟儿出嫁呢,不会有事!” “嗯!”楚若烟点头,“快则几个月,慢则一年,烟儿一定出嫁,到时大哥一定要回来!” “好!”楚若宇微笑。 明彦君“啧啧”两声,抿唇笑道:“这楚大小姐越来越不知羞,我可听不下去!”快走几步,越到二人前头。 被她一搅,楚若烟满腹的离愁顿散,忍不住轻笑出声,扬声向前喊道:“姐姐倒是个知羞的,就不要给若烟找姐夫!” 这句话,喊的满山的人听到,都不禁回头来瞧。 明彦君又羞又恼,咬牙道:“当真是个疯丫头,再不理你!”快走几步,与耶律心并肩而行。 楚若烟扬声笑起,满是欢悦,直等二人离的远一些,才向楚若宇轻声问道:“大哥,你当真不喜欢公主?” “丫头,别管大哥的事!”楚若宇低声阻止,目光锁上前边那条纤细身影,轻轻一叹。 自幼相识,也一向笑闹随意,却从来没有想到,有一日,她竟会为了他独闯大漠,前来边关。 只可惜……他只能负她! 将楚若宇的神情收入眼底,楚若烟心底却满是迷惑,轻声道:“大哥若是想着你远在边关,会误了公主,大可以向皇上请命,调回上京!” “丫头,不要胡闹!”楚若宇摇头,正色道,“不管大哥戎边也好,回京也罢,横竖……不会是公主!” “为什么?”楚若烟听他说的斩钉截铁,不由心头微震。 若大哥有旁的顾忌还好,若他当真是无情,耶律心要怎么办?二人说话间已到山脚,楚若宇已无瑕细说,只是低声道:“烟儿,你只要自个儿开心就好,大哥的事……日后你会明白!”阻止她再问下去,上前几步,为楚远牵马执蹬。 大军再次出发,已不复来时的急迫和焦灼,只是按羁缓缓而行。 第一日驻扎龙屯城外,楚远命两个儿子驻守,带耶律辰、明彦恩等人进城。 龙屯府守备张也备宴为众人接风,说到那两场大战,激动万分,对楚远崇敬有嘉,对耶律辰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声道:“当初龙屯被围,臣道大战之余,纵然能杀退敌兵,我龙屯百姓也必然难免伤亡,战后重建,也不知道要等到几时,哪知道赖王爷神机妙算,楚大将军神勇,竟然安然无恙!当真是我苍辽之福,百姓之福!” 耶律辰听他满口赞颂,倒也语出真诚,微微一笑道:“沉丹大军三日围城,若没有守备大人奋力拒敌,本王纵然夺回阳谷关,怕也难以计成!” 张也额角出汗,苦笑道:“臣不过一介书生,哪里会奋力拒敌,那是明世子和楚三公子之功!” 楚远含笑道:“若无守备下令,他们不过区区百余人,又济何事?” 张也拭汗道:“臣命兵马死守,实在是自个儿怕死,也怕担那千古骂名!” 这位守备大人,倒是实在人!楚远等人闻言,都不禁好笑,却又暗暗点头。 虽说他所言不虚,可是读书人的风骨,也尽在其中,倒不在于能不能上阵杀敌。 楚若烟在旁听到,忍不住问道:“这么说,朝廷最早接到的战报,是守备大人所报?” 龙屯离阳谷关最近,得到消息自然也最早,如今张也对耶律辰盛赞,与战报如出一辙,就不难猜到是他。 张也见她一身钰王府的亲兵装束立在耶律辰身后,却敢随意说话,自然不敢轻视,点头笑道:“大胜之余,张某欣喜若狂,当即命人送战报进京,也因此沾光,得了皇上的奖赏!” 他并没有上阵杀敌,只因为早送的战报就得了奖赏?楚若烟瞪眼,只觉这个人才是滑头。 耶律心忍不住问道:“原来张大人得了封赏,不知高升往何处?” 张也满脸是笑,搓手道:“张某也倒罢了,哪敢如此厚颜,讨要朝廷官职?是皇上怜悯我西疆百姓,减免龙屯一年赋税,我龙屯一府,尽沐圣恩!” 原来如此! 众人暗暗点头。 这位张守备,倒算是一名好官。 第177章少一个人 大军回师至安普城,城守栾玉清率安普城所有官员亲自出城,直迎过汝阳桥来。 楚若麟见短短一个月时间,汝阳桥已基本修膳完毕,含笑向栾玉清拱手:“城守大人辛苦!” 栾玉清见到他,脸色变幻不明,忙躬身道:“各位将军阵前杀敌,保我一方百姓,下官不过略尽绵力,辛苦二字,愧不敢当。”目光向他身后一扫,越过明彦君和卞红欣,最后落在楚若烟身上,眸色更深几分。 楚若烟眨眨眼,冲他展颜一笑。 栾玉清暗暗咬牙,脸上笑意却没有一丝微减,力邀众人进城。 楚远命副将带同戴石岩、项海等将领,率大军越城而过,在城东驻扎,自己父子和耶律辰、明彦恩随栾玉清前往城里驿馆。 栾玉清打起精神,全力支应,对楚远、耶律辰等人不止伺奉周全,颂赞之词更是不停。 楚远性情直爽,听他满嘴阿谀,心中颇为不耐,借口巡营,起身离去。 而耶律辰却似极为受用,听他赞颂,连连点头,时不时还加上两句,栾玉清受到鼓励,更是不停的夸赞。 只是赞颂之词虽多,可是嘴巴不停的说上半个时辰,也早已经词穷,更有些话已反复说了几回。栾玉清见他仍然意犹未尽,又实在翻不出新意,只得转话道:“王爷此次立下奇功,回京之后,皇上必然会有封赏,臣先行拜贺!” 耶律辰微微勾唇,笑容有些意兴阑珊,摇头道:“赏也倒罢了,横竖能拿来赏人,这封……倒是不必多想!” “嗳!”栾玉清摇头,“皇上英明,钰王殿下立此奇功,岂能没有封赏?” 耶律辰侧头向他凝视,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淡淡道:“栾大人!如今本王已经封王,父皇再封,难不成还越过太子皇兄?栾大人此话,可是妄测圣意!” 越过太子,那岂不是要朝廷易储? 栾玉清吓一跳,连忙摆手道:“是臣失言,臣断无此意!” 耶律辰淡笑一声,不再理他。 栾玉清微默一瞬,向楚若麟望去一眼,含笑道:“楚四公子来时,臣道楚四公子是楚大将军先锋,哪知随后接到兵部行文,才知竟是王爷!” 楚若烟“噗”的笑出声来,见栾玉清望来,忙又忍住,转过头去。 明彦君也觉好笑,悄悄在她腰上一捅,楚若烟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向她肋下挠去。 明彦君身子一缩,也忍不住笑起,反手将她抓住。 二人旁若无人的笑闹,楚若麟只是含笑望去一眼,浅笑道:“从皇上下旨发兵,王爷就是先锋,不知栾大人哪里来的消息,怎么说是楚某?” 你身后那个丫头说的,你自己也亲口承认啊! 栾玉清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愕然片刻,才讷讷道:“当初,四公子曾说……曾说……” 楚若麟微笑道:“先锋也好,一军主帅也罢,奉旨出兵,总有兵部的行文。纵然行文未到,随身自有令符,栾城守可曾查过?” 查? 谁敢查啊? 栾玉清语结。 耶律辰见他说不出话来,含笑道:“先锋之责,本是为大军开路,只是本王率兵另走他路,倒将此事落在楚四公子身上,也难怪栾城守误会!” 楚若麟含笑道:“王爷以奇兵夺取阳谷关,当为先锋利刃,臣佩服之至!” 耶律辰含笑道:“楚四公子纵马取敌军先锋首级,其间骁勇,也不是旁人能敌!” 楚若麟接口道:“取敌首级,不过震慑敌军一时,王爷设计火烧叁崇城粮草,才是绝后之计!” 这两个人互相吹捧,明彦君、楚若烟几人早听的头皮发麻,互使鬼脸儿。 栾玉清干笑两声,也连忙跟着点头:“是啊,王爷奇计,当真出人意料,臣等佩服!”话虽如此,口中酸水直冒,却有苦说不出。 等到栾玉清离去,耶律辰看着笑声一团的几名少女,含笑问道:“怎么栾大人会将楚四公子当成先锋?” 楚若烟又说又笑,将当日的事讲一回,最后笑道:“兵部的行文,不过比我们晚几日,不想这栾大人倒记仇!”说完,向耶律辰眨眨眼,吐下舌头。 当初出兵,耶律辰为了掩藏自己行踪,故意让楚若烟放出风声,说出自己的出兵路线,令朝中奸细摸不清虚实。随后,又命阿铭等人阻截通往边关的所有信件,要朝中的消息不能赶在自己之前,这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袭阳谷关。 本来纵是如此,兵部的行文也当在楚远大军之前送往沿途州府,命各州府为大军行使方便。 哪知道大漠上两场风暴,将兵部的行文又生生截住两日,直到楚远大军开到,栾玉清仍未得到消息。 楚若麟听二人说完,摇头笑道:“那倒也罢了,偏除夕大战之后,这位栾城守又遣使回京,说是递了什么折子,上元节那日就受到申斥。” “申斥?什么申斥?”耶律辰反问。 楚若麟摇头:“那就不得而知!” 楚若烟却奇道:“那四哥如何知道他递了折子,还受到申斥?” 楚若麟向她笑望,扬眉问道:“烟儿就不曾发现,大军离开安普之后,就少了一个人?” 少一个人? 楚若烟微一凝思,“啊”的一声叫道,“你是说唐衡?” 唐衡是楚若麟四名长随之一,本来紧守在他身边,可是安普发兵之后,楚若麟所率的铁骑营与楚远大军合兵一处,数万人之中,竟然没留意他身边少了一人。 楚若麟点头道:“栾城守的折子,唐衡并未瞧过,可是栾城守受申斥,城守府上下皆知,唐衡自然也会知道!” 楚若烟抿唇笑道:“难不成,和误以为四哥是先锋之事有关?” 楚若麟笑道:“若不然,事情未免太巧!” 兄妹二人议论,耶律辰默默听完,向楚若麟问道:“此事,四公子可曾向骠骑将军讲述?” 楚若烟不解:“告诉大哥做什么?” 楚若麟先回耶律辰的话:“上元节之后,唐衡已将消息传回!大哥已经尽知!” 又向楚若烟道,“年前丘台关失利,大哥增援,随后大哥回京,就在中途遇袭,这几件事,都疑朝中有内奸。虽说未必就是栾城守或是他的主子,可是安普离阳谷关极近,总要大哥知道,有备无患!” “哦!”楚若烟点头,微一凝思,看看耶律辰,再瞅瞅楚若麟,轻声道,“我知道皇上给大哥的密旨是什么了!” “嘘——”始终没有说话的楚若帆轻嘘,向她摇摇手指。 既然是密旨,纵然猜到,也不能宣之于口,更何况,这可是妄测圣意! 第178章疑惑古城 大军离开安普两日后进入大漠,途经长莘洲、川平洲、潢都洲、溪阳洲,二十天之后,进入泔河洲。 看着泔河洲内的山峰飞瀑,想到出兵时的急切、担忧,楚若烟轻吁一口气,与卞红欣相视一笑,可是轻松之余,又不禁有些怅然。 虽说在边关不过一个月,也体味到边疆将士的艰辛,亲见征战的凶险,可是那里天高地阔,所有的人都恣情肆意,无拘无束,不必去顾及什么规矩仪礼,也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 如今,进入泔河洲,离上京也只有一日的路程,边疆的自由离的已远,很快,又要回到上京城的十丈软红之中,在宫廷、官室之中周旋。 耶律心轻叹一声,闷闷道:“若非父皇严令,我宁肯一生留在边关,虽说艰辛一些,也强过关在那四堵红墙之中!” 那里不止有自由的呼吸,重要的,还有……他! 楚若烟向她深望一眼,想到楚若宇的话,也不禁心中暗叹。 明彦君却撇一撇嘴,轻嗤道:“你倒是一腔孤勇,敢自个儿独闯大漠,难为我们几乎为你埋骨在那黄沙里!” 耶律心错愕问道:“姐姐此话怎讲?” 明彦君指指卞红欣,含笑道:“你自个儿闯去大漠,皇上命我大哥前去追截,哪知道夜里一场风暴,我大哥也断了音讯,这个妮子着急,也学着你闯入大漠,我们赶来截她,却恰恰遇到第二场风暴,也幸好楚妹妹记着那座古城的方位,我们才幸免蒙难!” 她虽然没有细述,可是身为苍辽人,又岂会不知道风暴的威力? 耶律心听的咋舌,谦然道:“都是妹妹一时任性,连累姐姐和两位妹妹!等到回京,妹妹置酒,为姐姐和二位妹妹赔礼压惊。” 明彦君伸指在她脑门儿上一戳,咬牙道:“哪个要你赔礼,此事说给你听,是要你日后遇事三思而行!此次大伙儿有惊无险也倒罢了,若真有个好歹,你上哪里哭去?” 耶律心细细回思,也不禁背脊生凉,忙连连点头。念头微转,却转到旁处,好奇问道:“几次听楚妹妹说到那座古城,究竟是怎样一个去处,从前竟不曾听人说过?” 说到古城,卞红欣来了兴致,手讲比划道:“就是那一片大漠,连天的黄沙,突然间,就见两座交错的沙丘后,露出一座城来。旁的倒也罢了,那城中的宫殿虽已倒塌,可是从一个地界进去,竟然有一处暗河,河水清凉甘甜,竟较我们上京的水还强些!” 耶律心听的咋舌,喃喃道:“前一年,我求准父皇,瞧过宫里藏珍阁里的典籍,也有我苍辽历朝历代绘制的地形图,怎么从不知道上京附近,有这样一座古城?” 明彦君也跟着点头:“是啊,当初盗匪招安,我和父王、大哥也讲过这座古城,连我父王都不曾见过!” 卞红欣点头道:“我父侯也说不曾听说,可是项海大哥率那许多兄弟在那古城中藏身数年,我们又在那里避过风暴,断断不假!” 楚若烟越听越奇,喃喃道:“难不成,是那古城本来深埋沙中,后来历经风暴,风沙的走向改变地势,才将它露了出来?” 姐妹几人听的连连点头,同声道:“或者就是如此!” 耶律心道:“这个不难,我们回京之后,去钦天监一查,就可知道前几年那片大漠可曾有过风暴!” 明彦君、卞红欣鼓掌道:“倒是忘记钦天监会有这些记载,我们回去就查!” 姐妹几人兴致转到古城上,一时倒将边关忘记,叽叽喳喳议论不休。 离几人不远,楚氏兄弟将姐妹几人的话听在耳中,楚若麟只是一笑了之,楚若帆却皱眉问道:“那古城究竟是什么模样?” 楚若麟回思道:“古城外墙大多已经坍塌,正面不知是什么建筑,四周一圈的门,如今看来已成洞穴,里边却都互通,与我们苍辽的建筑并不相似。” 楚若帆点头,皱眉道:“等到回京,我们去一探究竟!” 巡城营虽然是负责上京城的太平,可是那古城离上京不过百里,自己竟然丝毫不知道,细思之下,心底有些不稳。 楚若麟笑道:“那倒不急于一时,三哥若有疑虑,怎么不先向王爷借项海来一问?” 楚若帆微愕,这才想起那古城原是项海等人的贼窝,点头道:“我倒将此事忘记!”与他一同转身,向耶律辰的帐子里去。 耶律辰刚刚查过腿伤,听到传报,搭一个“请”字,将袍子系好,起身相迎。 兄弟二人进帐,见程军医正收拾器具,楚若麟忙问道:“王爷伤势如何?” 耶律辰含笑道:“早已无碍,偏程军医不放心,非得瞧过才行!” 程军医笑道:“哪里是微臣,是若不来查,楚大小姐还不将臣烦死?” 说的也是! 三人被他说笑,送他出帐,才又回来落座。 耶律辰听完二人的来意,点头道:“当日见到那座古城,本王也觉古怪,只是身有要务,无瑕细探究竟!”命人去将项海叫来。 项海听三人问起,抓一抓头皮,回想片刻,摇头道:“我们兄弟集结,也不过是两三年前,那时本想在那商道上占一座绿洲,可是那些兄弟又没几人会武,若是招来朝廷的兵马,无法应付,偶尔听人说起,便到那古城中安身。” 楚若帆问道:“项大哥在那古城两三年,可曾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项海不解,想一想道,“除去洞穴的墙壁上雕着些花纹,并没见过什么!” “除去花纹呢?”耶律辰再问。 那些花纹,当日他也曾经见过,并瞧不出什么。 项海皱眉摇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叫道:“有了!” “什么?”三人同问。 项海道:“顺着地下那条暗河往上游走,另外还有一处洞穴,进去有一排石阶,下去是极宽大的一间屋子,倒与宫殿有些相似!” 难道那里才是古城的正殿? 耶律辰向楚氏兄弟望去一眼,微笑道:“他日有兴,倒当真可以去瞧一瞧!” 项海拍胸道:“末将可以引路!” 第179章钰王怎么受得了 离上京越近,对古城的疑惑也就越重。只是大军回程,却无瑕绕路,又经过一日的大漠行军,日落时分,大军前队已离开大漠,进入戈壁。 楚远命大军在大戈壁中驻扎,段伦当先告辞,回京奏报朝廷。 第二日一早,大军刚刚开拔,就见上京方向一队人马快马疾驰,向这里而来。 明彦恩笑道:“必定是皇上命太子来相迎大军班师!” 楚远点头,率领众人纵马迎去。 离的近些,东方初升的朝阳映照下,已能看到为首之人玉冠温润的光芒,笔挺的身影修长,并不似太子耶律基魁伟。 楚若烟扬眉道:“不是太子,难道是哪一位王爷代皇上相迎?” 大军大胜而归,纵然皇帝不会亲自相迎,遣来相迎之人身份也绝不会低。 耶律辰“嗯”的一声,却不禁微微拧眉。 自己倒也罢了,可楚远身为苍辽第一名将,又是大胜而回,若遣一名寻常皇子相迎,未免显的轻慢。 说话间,那行人又驰的近些,当先之人的眉目已隐约可见。 耶律心突然叫道:“是皇叔!元迅皇叔回京了!” 被她一喊,明彦君等人也认了出来,连连点头道:“当真是怡郡王!” 楚若烟喜道:“原来是怡郡王,这可有一年多不见!”见耶律辰目光里带着些探究,含笑向他解释,“怡郡王耶律元迅,是怡亲王之子,三年前老王爷身子不好,给他袭了爵位,率兵往北疆戎边,也是朝中一员猛将!” 怡亲王与耶律元哲之父安亲王,都是先帝的亲兄弟,故而耶律元迅和耶律元哲年纪虽与耶律辰相差不远,却与皇帝耶律隆毅同辈,耶律辰兄弟要唤一声“皇叔”。 单从这一方面而论,耶律元哲相迎,倒比太子耶律基相迎还要隆重一些。 耶律辰神色不动,点头道:“本王知道!” 知道? 楚若烟微愕一瞬,跟着吐了吐舌头。 怎么忘了,这个家伙有备而回,朝中如此举足轻重的人物,岂会不打听的清清楚楚? 说话间,两队人离的更近些,耶律元迅翻鞍下马,徒步向大军迎来几步,双手抱拳,朗声道:“耶律元迅奉旨,代皇上相迎上将军回朝!” 在他身后,兵部侍郎段伦等随行官员也跟着下马,十几名仆从自马鞍上搬下酒坛、大碗,就在大戈壁上摆开斟满。 楚远扬手命大军停住,自己带着为首的几名将领下马迎来,拱手道:“想不到是王爷回朝,有劳王爷亲自相迎。” 耶律元迅含笑道:“上将军出征,大胜而回,扬我国威,震慑沉丹小儿,本王倾佩之至。昨夜段大人回京,向皇上禀报将军回朝,皇上本拟命太子相迎,是本王急欲一睹将军风彩,硬将这差事抢来!”接过仆从手里的酒碗,向他举道,“本王代苍辽朝廷,苍辽百姓,敬上将军一碗!” 楚远摇头笑道:“王爷戎边,岂不是也一样威慑一方,又何必如此谬赞?”接过酒碗与他一照,随即一仰而尽。 耶律元迅正色摇头:“元迅能有今日,都是上将军督导有方,旁人能赞,上将军的称赞,元迅不敢当!” 当初耶律元迅刚刚投军,就在楚远的麾下,他此话自然是说当初军中楚远将兵法战略倾囊相授之恩。 众人见他说的郑重,都暗暗点头。 这位怡郡王,如今位高权重,仍不忘出处,可见是个重情之人! 耶律元迅将酒饮尽,再取一碗,转向耶律辰道:“九殿下回京不过半年,就屡立奇功,偏偏本王不在上京,不能躬逢其会。今日一见,方可弥补往日之憾!” 耶律辰含笑回礼:“皇叔威名,耶律辰久闻,如今不过区区微劳,如何当得住皇叔称赞,耶律辰汗颜!”口中客套,目光在他脸上一转,不禁暗喝一声彩。 但见这怡郡王剑眉星目,薄唇如削,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宝剑,寒光夺目,却笑容温和,丝毫不显张扬。 碗中酒饮尽,侧头间,不自禁向身边少女望去一眼。 如此人物,在上京城诸皇子和各府公子之中,已是出类拔萃,这个丫头好色,也不知道对他如何? 不出意外,一向将心思放在他身上的楚大小姐,这一会儿正笑的眉眼弯弯,向耶律元迅笑望,等他把酒喝过,上前一步,侧头笑道:“元迅哥哥,你几时回京,怎么也不使人传信儿?” 这是恶人先告状? 耶律元迅好笑道:“怎么没有使人传信?我巴巴的带礼物回来,哪知道你却跑去西疆!” “真的?什么礼物?”楚大小姐眸子一亮,急急的问。 “你念过几次,北疆上好的玉石,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耶律元迅笑回。 楚若烟鼓掌道:“元迅哥哥挑选的玉石,岂有不好的?” 二人三言两语之间,亲密可见。楚氏兄弟、明彦恩等人只是含笑而望,钰王殿下却觉胸口微涩,忍不住低咳一声,含笑道:“初初回京,要想叙旧,还是见过圣驾之后的好!” 总不能带着五万大军在这大戈壁上聊天吧? 耶律元迅点头道:“殿下说的是!”又再取酒,敬过明彦恩和楚氏兄弟等人,这才转向大军,朗声道:“各位将士,本王奉旨,代皇上劳军,今日满饮此碗,以示对众将士的敬重!”话落,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谢皇上,谢王爷!”众军齐应,轰然之声,直震穹宇。 “走罢!”楚远喝令声中,大军再次出发,过大戈壁,向上京而来。 开进三里湾,就见大路两旁早已围满相迎的百姓。 看到楚远在前,耶律元迅和耶律辰并骑随后,缓缓而来,也不知道是何人带头,扬声高呼:“恭迎楚大将军,恭迎钰王殿下得胜回朝!” 一人带头,群相呼应,一浪高过一浪。 楚远马上抱拳,向两侧行礼相谢,耶律辰却唇含浅笑,向人群晗首为礼。 楚若烟与耶律心并羁而行,见到百姓群相涌动,不禁心中傲然,轻声道:“身为男儿,能有今日,也算不枉此生了!” 耶律心“噗”的一笑,抿唇道:“怎么妹妹忘了,妹妹可不是什么男子,人家迎的也不是你我!” 楚若烟横她一眼,下巴一抬,傲然道:“迎的自然不是我,可都是我们家的人!” 楚大将军是你们家的,钰王殿下也几时成了你们家的? 耶律心“哧哧”的笑,回头向明彦君悄声道:“边关走这一遭,这丫头的脸皮越发无人能敌,也不知道我九皇兄怎么受得了?”引的明彦君笑出声来。 第180章王爷很受用 过三里湾三里,已是上京高耸的城门,楚远命大军各归军营休整,自己与众将携各府亲兵进城。 城门内外,此刻也已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看到楚远进城,顿时呼声雷动,其间不乏女子的声音,高唤钰王殿下。 半年前,还不为人知的九殿下耶律辰,经此一役,已名动天下,成为上京半城少女的香闺梦里人! 而另外半城少女的目光,却落在怡郡王耶律元迅的身上,时不时有娇脆脆的喊声传来。 那边心怡九殿下的少女轻嗤:“今日相迎的是楚大将军和钰王殿下,又不是怡郡王?” 另一边反唇相讥:“怡郡王杀敌立功之时,钰王殿下还不知道在哪游荡?” 两方虽起争执,可是却舍不得少看马上人一眼,被人一劝停口,灼热的目光尽数落在二人身上。 楚若烟纵马向前一些,落后半个马身,随在耶律辰身畔,侧头望去,但见他眉目飞扬,唇噙浅笑,勾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正向两侧频频晗首。 妖孽! 楚大小姐撇嘴,策马向他凑近一些,低声问道:“有这许多女子倾慕,殿下很受用?” 耶律辰回眸向她笑望,也向她微微倾身,低声道:“若连男子都倾慕,本王更受用!” 楚若烟:“……” 不要脸! 跟谁学的? 当然是跟你! 钰王殿下轻笑,慢慢将身子正回。 这个时候,听卞红欣低呼一声,叫道:“快瞧,贝姐姐!” 楚若烟回头,顺着她热切的目光向左侧上望,就见二楼一扇窗内,贝妤立在窗内,正含笑向这里挥手。 就这一眼,楚若烟眼眶顿时潮湿,也向她挥手示意。 当初明彦恩在大漠上失去消息,卞红欣担忧明彦恩,携亲兵闯去大漠,为了向留在宫里的楚远、卞威等人通报消息,贝妤进宫去见皇后,自己和明彦君携兵去追。 本来以为,只要截住卞红欣,就可将她劝回,哪里知道,这一别,竟然数月。 贝妤倚窗而立,见姐妹四人齐齐望来,也不禁湿润了双眼,向四人作个手势,意示宫里相见,转身下楼。 街上人群熙攘,直到接近宫前广场而止。 宫门前,侍卫迎上楚远一行,躬身行礼道:“皇上一早传旨,请王爷和各位将军立刻上殿见驾!” 楚远扬眉问道:“上殿?” 这个时辰,若没有要紧的事,早朝应该已散,皇帝应该在御书房处理政务。 “是!”侍卫躬身回道,“早朝未散,皇上与诸位大人专程等候!” 虽然没有亲自相迎,可是却携满朝文武专程等候,这可是难得的殊荣! 身后随行的将领暗暗吸气,望向楚远的眸光,更添了几分敬畏。 怕也只有上柱国大将军,有如此的殊荣吧? 楚若烟等人在宫前停步,等到楚远等人进宫之后,才另走金胜门进宫,穿御花园向景阳宫而来。 楚若烟见耶律心进宫之后,就神情不定,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先去见过皇后,我们在长寿宫里等你!” 耶律心大急,忙将她拽住,顿足道:“怎么,你们不陪我进去?” 明彦君掩唇道:“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当日独闯大漠的勇气去了哪里?” 耶律心苦下一张小脸,低声道:“当时又哪里想这许多?” 当时她的心里,可只有楚若宇一人,哪里顾得上去想旁的?若是因此能得到真情回报也倒罢了,偏偏,楚若宇心里,竟没有她! 楚若烟见她可怜巴巴不肯撒手,叹气劝道:“事已至此,皇后那里你又不能避而不见,你且去认个错,拖延一时是一时,我们即刻往长寿宫,请太后救你,总较陪你进去强些!” 耶律心侧头想想,当真也是如此,只好不情不愿的放手,一步三回头,踏进景阳宫宫门。 皇后元氏从昨晚得信儿,一夜不曾好眠,正在殿里走来走去,听到传报,立刻命人唤入,见耶律心一身男子打扮,俯身见礼,冲前几步在她脑门儿上狠狠一戳,咬牙道:“你行事怎么如此胡闹,枉废本宫对你的教诲。” 耶律心抿唇,直直跪倒,低头道:“儿臣一时莽撞,还请母后见谅!” 元氏恨的咬牙,手指向她点一点,命身边服侍的人退下,这才问道:“你当真是为楚家的大公子才发疯?” 耶律心脸色乍青乍白,默然片刻,重重将头一点,算是承认。 元氏眸中光芒闪动,又再问道:“如何?你见到他,可曾向他表明心迹?” 耶律心迟疑片刻,终于慢慢摇头,低声道:“儿臣纵不说,他自然也明白。” “明白?他可曾说什么?有应你上折子求娶?”元氏追问。 耶律心心中一酸,摇头道:“他……他心里并无儿臣,我……我……”面对亲娘,一肚子酸苦终于难忍,一下子哭出声来,膝行两步将元氏抱住,哽声道,“母后,他纵无情,儿臣还是放不下他,放不下他……” “你……”元氏气结,一把将她推开,变色道,“他无情,你就为他做出这么大的事来?你……你当真是丢尽我皇家的脸面!如此一来,这满上京城的世家公子,谁还敢娶你?” 耶律心被她推倒在地,珠泪更是滚滚而落,摇头道:“若不是他,儿臣宁肯不嫁!” “你!”元氏气的咬牙,手指向她指一指,恨声道,“既然如此,你还回来做什么?如今他人在边疆,你回来上京,纵然盼瞎了眼,又岂能盼回他的心意?” 耶律心被她骂糊涂,不解问道:“母后,你在说什么?” 她不是嫌自己丢了皇家的脸吗?这会儿怎么又嫌自己回来? 元氏连连叹气,冷哼道:“楚若宇可是楚远的长子,在朝在野,都有极重的名望,若你能够嫁他,异日你七哥……异日与你七哥就可相互扶持,守望相助。” 耶律心一颗心骤然一沉,张了张嘴,哑声问道:“母后,七哥身为皇子,又已封王,父皇也颇为器重,又要儿臣如何扶持?” 第181章糊涂帐 “你呀!”元氏在耶律心额头上一戳,咬牙向东指指,冷声道,“我苍辽虽有太子,可是谁不知道,他占着储位能到今日,实在是他太过无能,无人将他瞧在眼里。可是日后呢?另几个皇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你七哥一人如何对付,你总要为他想想!” 耶律心听的脸色渐变,颤声道:“也就是说,母后早已知道,儿臣心里……心里有他?” 元氏冷哼道:“你那点心思,瞒得了谁?” 若不是为了楚家的权势,楚家的兵权,在她及笄之后,又怎么会容她拒不议亲? 之前她逞一时孤勇闯去大漠,最初担忧她的安危,等到知道她无恙之后,便盼着她能夺得楚若宇之心,成为将军府长媳,日后成为耶律亭夺位的一个强助。 哪里知道,她一去数月,竟然是无功而返。 当真是没用! 耶律心只觉心底泛上寒意,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仰头而视,但觉眼前这个雍荣华贵的女子,自己竟然从不曾相识。 她是她的亲娘啊,可是她的这一番算计,为的就是那可望却难及的皇位,又有哪一点,当真为自己考量? 可是,纵是满怀的委屈,这一刻,却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只听殿门外宫女回道:“娘娘,太后身边儿的戴公公求见!” 戴青不过是长寿宫一名二等太监,只是太后身边的人,自然比别处的宫人体面。 元氏深吸一口气,勉强将心底的情绪压下,换上一张平和面容,扬声道:“还不快请!”又再低声道,“起来罢,日后莫再惦着他,本宫会和你父皇商议,给你择一门亲事!” 耶律心咬唇,低头忍下泪意,慢慢站起身来。 此时戴青已随着宫女踏进殿门,将母女二人的情形收入眼底,却似什么都没瞧见,给元氏磕过头,才含笑道:“太后听说三公主回京,惦记的很,知道三公主在娘娘这里,命奴才来传!” 元氏神情微松,向耶律心望去一眼,这才含笑道:“这妮子刚刚回宫,哪能这副模样去见太后?公公稍等,等她换身儿衣裳就去!” 这个丫头虽然没用,好在在太后那里还得些欢心,倒也不算没有一丝用处。 戴青含笑躬身:“那就请公主快些,方才奴才只是跑的慢些,就被太后她老人家催了几回!” 耶律心听他说的有趣,抿唇勉强一笑,默默向元氏一礼,到后殿去换衣裳。 跟着戴青踏进长寿宫宫门,就听到侧殿里一片笑声。耶律心心情微畅,向戴青含笑道:“公公自去忙,我自个儿进去就是!”见戴青躬身退去,顾自向侧殿而来。 踏进殿门,但见楚若烟几人也已换了衣裳,正与贝妤围着太后毕氏团团而坐,不知说到什么,笑的前仰后和。 太后正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见她进来,连忙招手:“心丫头快来,这几个丫头满嘴胡柴,哄哀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你快来掰她们的谎儿!” 耶律心强打精神,含笑上前施礼,侧头问道:“不知是什么谎儿?怎么能瞒得过皇祖母?” 皇太后还没有应,贝妤已掩唇笑道:“还不是楚丫头,说什么沉丹将军体壮如牛,偏偏蠢笨的很,她躲在马肚子底下,偏偏瞧不见她。” 耶律心皱眉道:“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不知道?” 太后笑道:“看看,你们忘记串通心丫头,这可不就露出马脚?” 明彦君推耶律心道:“你自然不知道,那是临绝谷大战那日,我们留在谷外,不曾进去,哪知道沉丹国一支兵马突围而出,恰与我们撞个正着,若不是楚妹妹机警,等你从叁崇城回来,见到的怕是我们的尸体!” 三人虽然都是女儿身,可是也都出自将门,一旦被擒,莫说断断不愿受辱,纵是为了不使敌将威胁楚远、明彦恩等人,也会寻机自尽,这番话,倒不是危言耸听。 耶律心抿唇笑道:“难怪我不知此事!” 太后听到“叁崇城”三字,眸色微微一沉,皱眉道:“叁崇城?那里是沉丹国第一重镇,你堂堂苍辽公主,去那里做什么?” 明彦君连忙接口笑道:“太后不知,若不是公主和楚大公子一行闯了叁崇城,这一场大战,还不知道要拖上多久?” “怎么?”太后不解。 明彦君连讲带说,将耶律辰设计,楚若宇等人偷袭叁崇城,火烧沉丹粮草的事细说一回,双眸灼灼,两手在胸前相握,赞叹道:“太后不知,当时眼瞧着楚大公子和萧三公子只带着那几十人从沉丹数万大军中杀出杀进,剑斩敌军帅旗,虽说我们就在关上,可也瞧的惊心动魄!” 火烧叁崇城,在楚远送来请功的战报中已经提过。太后奇道:“你是说,火烧叁崇城,也是老九定计?” 楚若烟连忙点头:“是啊,是钰王定计,才将沉丹大军杀的片甲不留!” 耶律心却道:“若不是因楚大公子威名震慑,怕就算九哥定计,那难功成!” 明彦君却摇头道:“你们不要忘记,放火烧粮,剑斩帅旗,可都是萧三公子一力所为,没有他那卓绝的武功,那一场大战,也不会胜的如此干净利落。” 卞红欣对三人的话倒都并无异议,每一个人说完,就点头道:“是啊!” “姐姐说的是!” “果然如此!” 最后加一句,“还有我大哥!” 贝妤听三人各执一词,笑的捧腹:“怎么楚大小姐夸的是公主的哥哥,公主夸的,却是楚大小姐的哥哥,萧三公子又是谁,怎么就入了明郡主的眼,怎么又冒出卞大公子来?这一笔糊涂帐,太后有没有听糊涂,我可听糊涂了!”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太后笑道:“是啊,这位萧三公子又是谁?” 明彦君眉目飞扬,含笑道:“说是九殿下四处游历时结下的生死之交,我大哥说,他那身功夫,似乎来自江湖,可是臣女瞧着,他言行举止,不卑不亢,自成一种气势,与寻常的武者并不相同。” 因为,他是盖氏之后! 楚若烟微微抿唇,笑而不语。 第182章回府 几人说说笑笑,不觉已经近午。太后留膳,命人去请耶律辰,哪知道使去的太监还没有走出长寿宫,前殿就传来消息,说是皇帝设宴,为出征将士接风,太后只得罢了。 膳后,楚若烟等人又伴着太后说笑一回,见她渐渐神思困顿,这才起身告辞,往耶律心的建安宫去歇晌。 建安宫中,服侍的宫女、太监早知道她已回宫,此刻见到了人,一时也忘记规矩,纷纷挤来见礼,说不出的兴奋。 耶律心见平日这些人对自己敬畏,这会儿真情流露,也不禁动情,安抚好一会儿,派过赏,才慢慢散去。 等到摒退左右,只剩下小姐妹五人,贝妤才细细问起那日出大漠之后的情形,听楚若烟几人说完,轻吁一口气,拍胸道:“那日不见你们回来,却听说漠上风暴,可不知我有多担心,直到第二日得到你们无恙的消息,才算放心,哪知道,你们不回京,反而跟去边疆!” 卞红欣拉住她的手,满意歉意,连声道:“都是妹妹莽撞,险些连累明姐姐、楚姐姐,还劳姐姐担忧,姐姐可别恼,改日妹妹置酒,给姐姐们赔礼就是!” 这一大串的姐姐,将贝妤说笑,手指在她额头一戳,咬牙道:“你这张小嘴,旁人还如何恼你?也难怪明世子被你哄的服服帖帖!” 一句话,将卞红欣说的小脸儿通红,不禁又羞又急,顿足道:“人家好好儿的和姐姐说话,姐姐偏来取笑,再不理你!” 贝妤笑道:“啊哟,方才还说要给我们赔礼,这会儿就不理人了,可见是个小没良心的,心里就只有明世子一人!”见卞红欣跑来挠她,大叫一声躲到明彦君身后,连声叫道,“明郡主救我!” 明彦君抿唇笑道:“我可不敢帮你,如今我是姐姐,日后可要叫她一声嫂子呢!” 说的卞红欣脸儿更红,急的连连跺脚道:“好啊,你们合伙作弄我,怎么就不说,若不是公主,我们又怎么会跑去边疆?” 话一出口,姐妹几人笑声顿时一停,都向耶律心望去。 若是此行,耶律心能得楚若宇之心,姐妹几人必然又是一番笑闹,而除去贝妤,另三人都记得当日楚若烟相试,楚若宇婉拒的一幕。 耶律心脸儿乍红乍白,咬唇默然片刻,才歉然道:“也当真是妹妹莽撞,只顾着自个儿的心思,不想连累姐妹们几次遇险!”站起身,向几人端端正正施下礼去,低声道,“心儿给姐妹们赔罪!” 这番话说的太过正经,已不是笑闹的语气,姐妹几人也不禁收敛了笑意,同时伸手将她扶住。 楚若烟细细向她望一眼,扬眉问道:“我还不曾问你,方才你一进长寿宫,就见你眼儿红红的,可是哭过?” 耶律心咬唇摇头,默然不语。 明彦君叹道:“此次果然是你鲁莽,累那许多人担忧,皇后斥责几句也是难免。” 耶律心点头,闷声道:“姐姐说的是!” 楚若烟见她不再多说,又向她细瞧几眼,也不再问,转话又说起边疆的见闻,一时神思悠然,恨不能再飞往边疆,享受那里无拘无束的时光。 申牌时分,前殿传进话来,说接风宴已散,几府的马车已在宫门外等候。 卞红欣心头突的一跳,立刻抓住明彦君和楚若烟,连声央求道:“横竖时辰还早,二位姐姐可否去妹妹府上小坐?” 这是怕被父亲责罚,想要姐妹两个替她保驾? 明彦君抿唇笑道:“我可不管,看你日后还胡闹!” 楚若烟打个呵欠道:“我也不管,这些日子不在家,那些丫头也不知道将院子折腾成什么样子!” 卞红欣急的跺脚,连声求道:“只是去坐坐,饮一盏茶就好!” 楚若烟翻个白眼,摇头道:“茶有什么好喝,我们府上又不是没有!” 明彦君也忍笑道:“是啊,年前的贡茶,我们府还有好些呢!” 二人一边说,一边唤来宫女更衣均妆,急的卞红欣团团转,连声央求,二人只是不理。 贝妤听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道:“卞丫头,你成日惦着明世子,怎么这会儿倒将他忘了?” “什么?”卞红欣瞠目,咬唇求道,“好姐姐,这一会儿不要取笑妹妹!若不然,你去妹妹府里坐坐?边疆还有许多有趣的事不曾说呢!” 贝妤笑道:“哪个取笑你?如今明世子就是宫外等着,你唤他送你回府,有他说情,难不成卞侯爷和夫人还能将你如何?” “是啊!”卞红欣眼睛一亮,忙扯着明彦君道,“那就有劳姐姐自个儿回府了!” 明彦君掩唇笑,向贝妤瞄去一眼,轻嗤道:“你又被贝丫头取笑,这会儿我爹和卞侯爷必然也在宫外,哪里用我大哥送你回去?” “啊?”卞红欣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引来姐妹几人的一阵轰笑。 明彦君推她道:“快些罢,那许多人在一起,还怕你被卞侯爷罚跪不成?”姐妹几人说说笑笑,别过耶律心,一路出宫。 宫门外,各府的马车早已等候,紫菱、碧萝看到楚若烟,一齐飞奔迎上,一左一右将她抱住,一个眼泪汪汪,连声道:“小姐,你可回来了,想死奴婢了!” 另一个神色闷闷,不满噘嘴:“小姐,你追着钰王殿下跑去边疆,将我们忘的干干净净!” 楚若烟一人头上打一个爆栗:“干什么这么大声,没看到钰王殿下也在,仔细被他听去!” 楚大小姐,你的声音比她们还大! 耶律辰好笑摇头,向楚远拱手道:“上将军先请回府歇息,小王前往军中就是!” 楚远点头道:“有劳王爷!” 耶律辰再向楚氏兄弟一礼,向楚若烟一笑算是招呼,先行上马离去。 楚若烟扯住楚若帆的袖子,连声问道:“三哥,皇上设宴为大伙儿接风,可曾封赏?” “哪有这么快?”楚若帆伸指刮下她的鼻子,含笑道,“快些上车罢,歇息一夜,明儿大伙儿都还要往军营,犒赏三军!” “哦!”楚若烟应一声,扶着紫菱的手上车。 第183章一件奇事 将军府前下车,楚若烟跟着父兄一同进府。 得到消息,田氏母女早已在前厅等候,听到传报迎了出来,先给楚远见礼,才迎着众人进厅。 等序过常礼,田氏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含笑道:“原说老爷和两位公子出征,府里只剩我们娘儿几个,哪知道大小姐也一同跑去边疆,当真是辛苦!” 这话听着不过是述别来之情,实则是暗讽楚若烟以一个闺阁女儿身份混迹大军之中。 楚远未应,楚若烟已含笑道:“若烟将门之女,又岂能与寻常府门娇娇弱弱的女子相比,哪里会怕辛苦?” 田氏出身书香世家,听她语含讥讽,不由心头一窒,暗暗咬牙,脸上却笑意不减,点头道:“大小姐有父兄照应,倒是我这做母亲的多虑。” 这是说她不过是依仗父兄,就胡作非为? 楚若烟倒不反驳,点头笑道:“母亲说的是!大哥在西疆威名远播,连带若烟也颇受将士敬重!” 我就是仗着父兄撑腰,你咬我啊? 楚远听田氏语气中似含不满,不禁微微皱眉,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淡然道:“若烟虽说是女儿家,可是此次急姐妹之难,不畏艰险,倒全然是我将门风骨!” 明晃晃的回护。 说谁不行,偏偏要说楚大将军的心头肉? 田氏一窒,心中暗恼,却已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赔笑道:“老爷说的是!” 楚若湖、楚若溪姐妹二人却对楚若烟的边疆之行充满好奇,见田氏闭嘴,楚若湖还在斟酌用词,楚若溪已径直问道:“大姐姐,听说边疆都是些糙汉子,成日光着膀子,满身汗臭,在野地里跑来跑去,你当真就是混在他们之中?” “这是哪里的话?”楚远低喝,向田氏望去一眼。 虽然说,楚大小姐并不在意什么名声,可这样的话也太过难听。 田氏瘪瘪嘴,低声道:“这些日子,各府各宅的夫人、小姐们已将话传遍,可与妾身无关!” “传遍?”楚若烟轻嗤,“夫人、小姐们又不曾去过边疆,又怎么知道那里的将士们光着膀子?还说什么满身汗臭,敢情是三妹妹闻过的?” 这样的名声,楚大小姐不在意,未必旁人是不在意的。 田氏脸皮涨的通红,气急道:“大小姐,旁人传话,怎么说到你妹妹身上?” 楚若烟淡笑道:“若烟只听到三妹妹在说,不问三妹妹,又去问谁?” 楚若溪年纪虽幼,可是这男女之防也早已知道,也不禁涨红了一张小脸,大声道:“妹妹也是听旁人说起,又不曾说妹妹自个儿见过,大姐姐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楚若烟挑眉向她注视,似笑非笑道:“妹妹与我同府姐妹,旁人说出这种话来,不问着旁人,却将这话到这里说起来,我不问你,又还问谁?” “你……你……”楚若溪毕竟年幼,被她抢白,一时张口结舌,对答不上。 楚若湖速速向楚氏父子望去一眼,伸手扯扯楚若溪的衣裳,低声道:“子虚乌有的事,妹妹道听途说罢了,还是少说几句。” 虽然是小声说话,可是众人都在厅里坐着,自然个个听的清清楚楚。这哪里是在劝解楚若溪,分明是坐实那句“旁人都已传遍”的话。 楚若溪却不明其意,大声道:“怎么是子虚乌有?前次舅母和表哥不是说过?那边疆是男儿扬名立万的地方,女儿家又去做什么?” 这就把你舅母和表哥卖了? 楚若烟浅浅一笑,慢悠悠道:“哦,原来是妹妹的舅母,竟然闻过边关将士满身的汗臭,倒也是件奇事!” 楚若溪句句对楚若烟抵毁,楚氏兄弟早已听的暗恼,只是楚若溪年幼,又有田氏在堂,做兄长的不好斥责。此刻听楚若烟将泼来的污水顺手扣在田氏的嫂嫂头上,楚若帆忍着还没有出声,楚若麟已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田氏脸色乍变,呼的一声站起,向楚远道:“老爷,你听听大小姐说的什么话?” 田氏虽说并非出自将门,可是田氏一族在整个上京城也算名门旺族,哥哥田立言更是做到大理寺少卿,当朝二品大员,如今楚若烟毁及他夫人的清誉,那可是辱及田立言啊! 楚若烟摊手道:“若不然,三妹妹这话又是从何而来?若不是妹妹的舅母亲鼻所闻,那就是无中生有,恶语中伤!” 楚若帆本来强忍着不笑,但听到“亲鼻所闻”四字,也忍不住低笑出声,忙以拳掩唇轻咳,向楚若烟横去一眼。 这个丫头,当真是怪话连篇,哪里想出来的? 田氏却气的全身发抖,摇头道:“大小姐,虽说老爷纵着你,你也当顾及一下女儿家的闺誉,这等话如何出口?” 楚若烟冷笑道:“母亲也知道女儿家的闺誉要顾及,为何就不管束三妹妹?” 若刚才只是言语机锋,这一会儿却已直接冷言相对。 楚远头疼,揉揉额角道:“罢了,不过一些闲话,也来争吵不休!”目光向楚若溪一扫,冷声道:“日后你们姐妹,还是少去田府的好!” 这显然又是在回护楚若烟啊! 田氏气的咬牙:“老爷,那是妾身的娘家!”气怒之下,声音已变的尖锐。 楚远冷声道:“书香门第,二品夫人,说出这种话来,当心教坏女儿!”再不想多说,摆手道,“一路行军辛苦,都散了罢!”不再理田氏,径直起身而去。 楚氏兄弟顺势起身,向田氏躬身一礼。楚若帆抬手给楚若烟一个爆栗,楚若麟却顺手一拖,拽着她出厅。 田氏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父子四人前后出厅。 楚若麟拉着楚若烟转上去后宅的小路,轻声道:“她们不过是嫉恼你得爹爹宠爱,不要理她们就是,又何必争执,令爹为难?” 楚若烟撇嘴:“这可是她们惹上头来!” 楚若麟叹道:“纵为了爹,能避则避吧!” 楚若烟侧头向他细望,默然一瞬,低声问道:“四哥,当年你们究竟查到什么,你会一人独闯朝堂大殿?” 第184章当年的事 满上京的人都知道,上柱国将军府的大小姐楚若烟,仗着父兄撑腰,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活脱一个女混世魔王。 可满苍辽朝廷的人更知道,楚远故然是苍辽第一虎将,可是楚氏一族却是在四位公子各自掌握兵权之后才有了如今的声势,直超当年的盖氏。 而四位公子威名远播,却不是从他们上阵杀敌开始,而是从那一年,轰动朝野,却又不了了之的楚大小姐被劫一案。 当年,在现代时空的她遇难,等到醒来,就变成了苍辽国上将军府的大小姐楚若烟,而且,身受重伤! 后来,她还是从旁人口里断断续续的知道,楚若烟遇劫,十八岁的大哥楚若宇单枪匹马,将百余名贼匪杀的鸡犬不留。 十五岁的二哥楚若轩千里追踪,强闯两国边界,几乎挑起两国之战,才将妹妹寻回。 在那其间,十二岁的三哥楚若帆将案情报入刑部,刑部一问之下,竟不敢接手案子,三哥一怒之下,砸了刑部大堂。 四哥楚若麟那时只有九岁,没有几个哥哥悍勇,却在见到重伤的妹妹之后,径直携兵刃强闯皇宫大殿,将带血的利箭插上皇帝的龙案。 边疆戎边的楚远得到消息赶回,见四个儿子将一个上京城搅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只是向小儿子轻飘飘责上一句:“当真是胡闹,伤到皇上怎么办?”就算完事。 随后向皇帝请罪:“先夫人舒氏临去嘱咐,委屈任何人,也不能委屈这个女儿。夫人遗愿,臣不能有违!” 也就是说,饶是如此,还是要为女儿讨一个公道! 面对苍辽第一虎将和他身后的四头狼崽子,皇帝噎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死者为大!”就将此事掀过。 而之后她不知道查出什么,此事终究不了了之,楚氏兄弟大闹刑部、强闯大殿,非但没有受到任何的责罚,反而陆续得到重用。 近八年的时光,她以一个现代成熟的灵魂占据了楚若烟幼小的身体,在每日的来往中,敏锐的感觉到田氏对她的异样,断断不是一个后母对待前妻的女儿那么简单。 如果,当年的事当真与她有关,如果,没有她的穿越,楚氏父子痛失楚若烟之后,是不是也能容那妇人至今? 楚若烟的一句话,瞬间将楚若麟拖回八年前的那场惊心动魄。 那时,父亲楚远戎边,大哥、二哥在城郊军营,妹妹失踪,继母田氏一脸不知所措,三哥前往刑部报案,他一骑快马连闯两座军营向大哥、二哥报讯。 随后,大哥、二哥赶回追查妹妹下落。 他以为妹妹很快就能找回,可是这一等,就是数月。好不容易等到二哥回来,他看到的,竟然是身负重伤,气息晏晏的妹妹。 看到重伤妹妹的精钢短箭,他瞬间红了眼,也不顾君臣正在早朝,一路闯入皇宫,强闯大殿,将那支带血的利箭插上皇帝的龙案,定要皇帝给楚家一个公道。 之后…… 楚若麟深吸一口气,停步定定望着楚若烟,摇头道:“烟儿,当年的事,如今尚有许多不解,可不管是什么人动手,我们只庆幸没有失去你!你只记得,你要快快活活的活着,任闯出天大的祸来,总有哥哥们替你担着,谁都不用怕!” “四哥,你还拿烟儿当小孩子!”楚若烟噘嘴撒娇,心里却不禁暗叹。 他们以为,不将最残酷的一面向她撕开,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可是,却没有去想,他们虽是一家人,可总有保护不到的时候,她只有知道一切,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娇憨的小女儿状令楚若麟的心一瞬间软成一团,伸手揉揉她的发顶,柔声道:“是啊,我们烟儿已经及笄,是大姑娘了!” “是啊,四哥就告诉我嘛!”楚若烟连忙抓住他的手轻摇,撒娇带耍赖,追问当年的真相。 楚若麟默然片刻,终于轻叹一声,低声道:“当年,伤你的那支精钢短箭,是御制!” “什么?”楚若烟大吃一惊。 这几年,每每想到此事,她都会有各种不同的猜想,却万万没有料到,那桩公案,竟然还牵扯到皇室。 一颗心怦怦直跳,听到自己微颤的声音问道:“是……是谁?” 楚若麟摇头,叹道:“当初四哥看到那支箭,就闯去大殿,要皇上给楚家一个公道。皇上也曾命兵部和大理寺追查过那批御制短箭的下落,只是到最后……” 说到这里微停,俊眉微锁,摇头续道,“牵扯到皇室,不管是兵部也好,大理寺也罢,终究难以追查,此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就这么完了?”楚若烟瞪眼,“说好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 “也只是说说!”楚若麟叹笑,揽着她的肩慢慢前行,轻声道,“也是因此,皇上对我楚家含愧,才会有今日的局面!” “哦!”楚若烟漫应一声,跟着摇头道,“四哥,你被皇上骗了!” “什么?”楚若麟错愕。 楚若烟抿唇笑道:“你以为,你们受皇上重用,是因为皇上愧对我们楚家?才不是!” “那不然呢?”楚若麟问。 楚若烟冷笑道:“除去皇上瞧出几位哥哥的骁勇,还有就是对我楚家的信任!有没有那件事,都会对你们重用,所不同的,只不过若烟一人而已。” 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楚氏父子当殿放下话来,如今的楚若烟也不会有恃无恐,变成上京的女混世魔王。 因为当年那一桩公案,楚氏兄弟四人的大名响彻整个苍辽朝廷,震骇了整个上京。之后楚若宇、楚若轩先后统兵戎边,自然是因为本就出身将门,又作战骁勇。而楚若帆掌管巡城营,楚若麟统领禁军,却被人当成一件奇谈。 当年楚若帆砸了刑部大堂,如今却掌管巡城营,负责整个上京城的安危。而楚若麟强闯皇宫,千数守卫的禁军没能挡住他,后来却变成禁军统领,负责整个皇宫的安危。 旁人都道,那是因为当年那一场大闹,令皇帝看中楚家四个小子的胆识和才干。却不曾想,父子五人,三个人手握重兵,另二人一个守护上京,一个守护皇宫。楚家父子若反,可以轻而易举攻下苍辽半壁江山,将整个皇室一网打尽。 若不是对楚家信任,皇帝又怎么敢如此重用? 第185章论功行赏 楚若麟听她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好笑,伸指在她鼻头一刮,呵斥道:“不许胡说!” 这些话被外人听去,恐怕又不知道做出什么文章。 难道不是吗? 楚若烟撇了撇嘴,满心不屑。 楚若麟看着她一双灵慧的眸子,长叹一声道:“若烟,这两年你渐渐长大,几位皇子的心思都摆在明处,爹和哥哥们都不曾应过什么,就是因为当年的事,皇室所有的人,都有可疑!除了……” “除了九殿下,钰王!”楚若烟接口,眨一眨眼,含笑道:“八年前,他早已离开上京,四处漂泊,莫说他用不到御制的短箭,纵能用到,他与我楚家无冤无仇,又岂会对我动手?” “是!”楚若麟点头,含笑道,“四哥也庆幸,如今你瞧上的是钰王,而不是旁人!” “四哥!”楚若烟挽住他的胳膊,悄笑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满朝的皇子,只有钰王最帅最威风最可人疼?” “呵……”楚若麟笑出声来,“只要你喜欢就好!”但想西疆一行,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钰王殿下,竟能在不动声色之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也是说不出的佩服。 这个丫头的眼光,当真是不错! 只是…… 看着眼前已经长成的妹妹,心底又不禁唏嘘。 原来那个成天缠着他胡闹的小女娃长大了,等到她出嫁之后,就再也不止是他们父子的小烟儿了! 这一番谈话,楚若烟成功问出当年最关键的一环。只是,她原以为此事与田氏有关,可是答案却令她大出意外。 楚氏父子于第二日早朝后出城,赴军营犒赏三军,与出征将士一同狂欢三日,才又回城。 那日早朝,皇帝当殿宣旨,论功行赏。 第一个要赏的,是禁军统领,楚四公子楚若麟。 虽说他本来不在此行出征之列,可是龙屯一战,走马取敌军先锋首级,给沉丹国迎头痛击,令沉丹大军士气受挫,为之后的大胜打出最响的一炮。 而随着楚若麟杀敌的,不是旁人,正是当初派出去追赶楚若烟、卞红欣等人的一千铁骑营轻骑。 皇帝传旨,封楚若麟轻车少将军,免去禁军统领一职,调往铁骑营效力。 虽说仍是正四品,可是楚若麟以17岁封少将军,满苍辽朝廷,也数不出几位。 更何况,禁军虽强,可是只是身负守护皇城之责,除去随皇帝出巡,寻常从不迈出京城半步。而铁骑营却是苍辽大军的精锐,日后上阵杀敌,立功受封的机会多不胜数。 一时间,满朝文武的目光,齐齐锁在那当殿而跪的少年身上,众少年将领更是目光热切,说不出的羡慕。 这位楚四公子日后的成就,怕还在楚大公子之上! 皇帝等楚若麟谢恩起身,再赏随钰王出征的戴石岩、耶律元哲二人。 西疆一战,共有两役,不管是临绝谷还是阳谷关外的沙场,二人奋勇杀敌,在将士之中也是声望顿涨,二人军阶各晋一级,一封飞骑尉,一封武骑尉,正六品。 等二人退下,目光落在随后的项海身上,点头道:“幸好当初钰王力荐,才留下如此一员猛将!” 耶律辰夺取阳谷关,实在是兵行险着,而他能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大漠,在绝险之处偷袭阳谷关,其中项海更是功不可没。 项海听他称赞,连忙俯首道:“末将受王爷知遇之恩,自当抛却肝胆以思图报!” 皇帝好笑道:“怎么,只报钰王的知遇之恩?” 身边楚若帆连忙提醒道:“项大哥,为将者当报效朝廷!” 只说效忠王爷,可是为帝者的大忌。 项海本来出身草莽,如今踏上这气势恢弘的大殿,已说不出的局促。此时听楚若帆提醒,知道一句话说错,心头突突直跳。 幸好他在军中已打磨数月,立刻向上施礼,朗声道:“为将者,自当报效朝廷,可生而为人,岂能有恩不报?王爷对臣有知遇之恩,臣铭记五内。好在王爷本就是我苍辽的王爷,报效朝廷,自然也就是报答王爷!” 皇帝本来见他面容忠厚,跪在殿上与旁人格格不入,故意逗弄几句,哪知道听他这番话一说,不禁错愕。愣怔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指他道:“怎么听说项海不擅言辞,朕倒是觉得这嘴巴利索的很!” 项海俯首道:“末将有感而发罢了!” 钰王却笑道:“项大哥入军营之后,成日与石岩和小皇叔在一起,八成是被他们带坏!” 他一句话,戴石岩也倒罢了,耶律元哲立刻喊起撞天冤来:“哪里是我们将项大哥带坏,分明是王爷将我们全部带坏!” 耶律元迅立在殿前,闻言不禁笑起来:“元哲之意,是将滑滑一窝?” 只这一句,殿上众臣顿时轰笑,皇帝好笑摇头道:“看来都是钰王的错,那就将他的功勋抹去,这回不赏了!” 耶律辰含笑躬身道:“父皇英明,果然是儿臣太过纵容属下!” 皇帝点头,目光仍落在项海身上,清咳一声,肃去殿上的笑声,正色道:“项海深明大义,率兄弟受朝廷招安,奋勇杀敌,封上骑都尉,其属下兄弟各赏一年俸禄,盼你们日后仍能赤胆忠心,报效朝廷!” 上骑都尉,这一跃可就是一个从五品的顶戴啊! 殿上众臣错愕间,戴石岩、耶律元哲等人却已轻声欢呼,纷纷向项海祝贺。 项海也是大为意外,愕然良久,才俯首道:“臣谢皇上隆恩,日后必当马革裹尸,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就这么一会儿,知遇之恩从王爷改成了皇上! 众人不禁好笑,但见他满脸的激奋,也不禁心旌微动。 是啊,若当初不是钰王引荐,他也无法从一个强盗头子进入军营。而今日,皇帝破例封赏,自然也是对他的一种肯定。 等项海谢恩退下,皇帝又望向明彦恩、楚若帆二人,含笑道:“龙屯一战,你二人守城有功,就各晋一级罢!” 当初沉丹大军压境,这二人据守龙屯,保龙屯一方百姓平安,直到楚远大军赶到。 第186章哪个棒槌 等明彦恩、楚若帆二人谢过起身,皇帝的目光又落到楚远身上,含笑道:“旁人也倒罢了,只有楚大将军难以封赏!” 是啊,上柱国大将军,在苍辽已是将领的最高品阶。可是此次大胜,旁人都有封赏,岂能单单不赏元帅? 楚远倒不以为意,躬身道:“此次出征,虽然是微臣挂帅,实则皆是钰王殿下奇计,臣不过跟着舞一舞长枪罢了,并不曾杀几个人!” 皇帝被他说笑,摇头道:“若无将军威名震慑,又岂会收此奇效?哪里是依杀几个人来论的?”略略一想,身子微倾,含笑问道,“将军最疼的就是楚大小姐,或者,将军的军功,折在楚大小姐身上,朕为她选一门好亲?” 这个是赏? 楚远心头突的一跳,迅速向耶律辰望去一眼,立刻摇头道:“丫头虽然也同去边疆,可不曾上阵杀敌,赏她做什么?她的亲事,还是由她自个儿去选,皇上不必为她劳心!” 这是直言拒绝啊! 君臣这一问一答,令殿上对楚大小姐有所期许的几人一时将心提起,一时又落回肚子里。 虽然说,远赴边疆,千里同行,楚大小姐始终粘在钰王左右。可是……楚大小姐粘过的美少年又不止这一人,只要楚大小姐的亲事未定,就所有的人都有机会! 哪知道那些人的心刚刚放回肚子,皇帝却含笑摇头道:“不然!前日段大人回禀,说钰王在关外遇袭受伤,是楚大小姐相救。之后楚大小姐及笄之礼诱敌,将沉丹刺客一网打尽,怎么说她没有功勋?” 楚远立刻禀道:“回皇上,上元夜诱敌,是钰王殿下之计,小女并不知情。至于她相救钰王……”瞧一眼耶律辰,又再续道,“不过是小儿女之间一些私交,自然是由他们自个儿私下处置,又岂能算是军功?” 私下处置,不如让钰王殿下以身相许好了! 皇帝听他推的一干二净,显然是不想自己插手楚若烟的亲事,低叹一声,向自己的另几个儿子望去一眼,点头道:“这也倒罢了!只是钰王是朕的儿子,楚大小姐相救钰王,朕岂能不赏?”见楚远还要说话,举手止住,命道,“就赏楚大小姐黄金万两,珍珠百挂,拿着玩吧!” 这些东西,是随便拿来玩的? 好大的手笔! 楚大将军却不多想,当即跪倒,替楚若烟谢恩。 只要不是给丫头赐婚,赏什么都能接着! 皇帝瞧着他又道:“至于楚大将军,就赐良田千顷罢!退朝后与户部选定地方备案就是!” 如此大胜,一军主帅只赏千顷良田,实在并不算多。可是苍辽地势特殊,可称为良田的土地有限,这地方竟然由楚大将军自己挑选,就已是无上的恩宠。 楚远倒不放在心上,跟着再次谢恩。 皇帝等他起身,目光落在最后一人身上,看看手中奏折,慢慢问道:“萧三郎?” 旁的人,包括项海在内,都是朝中的将士,只有此人却以布卿的身份参加西征一战,且立下奇功。 盖玉啸一袭黑衣立在殿尾,与这大殿满殿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此时闻唤,略一迟疑,上前一步跪倒,俯首道:“草民参见皇上!” 虽然周身的气势与项海相似,可是举手投足之间,淡然从容,不卑不亢,又与项海不同。 不知为何,看着他笔挺的身形,皇帝心中莫名一悸。 这个人,竟似有些熟悉! 立在御阶下,本来淡定如衡的钰王,此刻也不禁心跳加速,悄悄抬眼,迅速向皇帝扫去一眼。 当年盖氏蒙难,盖玉啸不过七岁,皇帝即使见过,怕也不记得他是谁。 只是,长成的盖玉啸,他不知道,与外祖父和舅舅,有几分相似?皇帝会不会因他相貌生疑? 幸好相互的衡量只是片刻,皇帝慢慢开口道:“萧三郎虽为布卿,却接连立下两项奇功,朕特封轻骑尉,由钰王安置入营罢!” 耶律辰大喜过望,立刻躬身道:“儿臣遵旨!” 盖玉啸身体微微一僵,激奋之下,竟有轻微颤抖,勉强将满腔情绪压下,磕头道:“臣萧三郎谢皇上!” 抬起头,恰与耶律辰回望的目光相遇,一时间,二人情绪翻涌,不能自已。 回来了!从此之后,他盖玉啸回入朝堂,回入苍辽朝廷的政权之中,踏上为盖家申冤最重要的一步。 等盖玉啸起身,皇帝这才命兵部依赏录案,奖赏出征将士,向各处军营行文。命户部拔款,抚恤伤亡将士的家眷。 相关官员一一领命。 皇帝微一沉吟,又从案上取过一本折子,目光扫过殿上众臣,慢慢道:“我苍辽治国,功就是功,过就是过,前几日,朕接到一封折子,参西征先锋楚若麟出征路上私带姬妾!” 此话一出,殿上顿起一片嗡声,所有的目光,先是在耶律辰望去,又再落回楚若麟身上。 楚若麟一愕,跟着不禁低笑,出列向皇帝行礼:“回皇上,恐怕此言有误!” 有误! 当然有误! 旁的不说,单说这西征先锋,分明是钰王九殿下,几时变成了四公子楚若麟了? 皇帝点头道:“只是奏折中言之凿凿,说你行军途中带有姬妾,同行同宿,可有此事?” 就算不是先锋,行军途中,也不能携带妻眷。 楚若麟俯首道:“回皇上,此事纯属信口攀污,绝无此事!” “绝无此事?可是在安普城中,却是众目所见,说你与一女子同宿,而且那女子亲口承认是楚家的人!”皇帝漫问。虽然是在问楚若麟,可是眸光却扫向殿内众臣。 楚若麟忍不住低笑一声,朗声道:“回皇上,此事倒是属实!” “啊?”众臣惊讶。 楚若麟也不等皇帝再问,接着道:“当日卞大小姐前往大漠,舍妹与明郡主去追,臣奉命前去寻找,之后奉旨与父帅汇合,她们三人与臣同行!” 是啊,这事满朝文武都知道。 楚若麟笑道:“只因在军中不便,她三人都换成将军府亲兵服饰。安普驿馆屋子有限,与臣同屋而宿的,是舍妹若烟!此事众目所见,明郡主与卞大小姐都可作证!” 楚大小姐,自然是楚家的人! 满朝文武立刻一片嘘声,又不禁好奇,皇帝手里那封奏折,是哪个棒槌送上去的。 第187章单单没有钰王 皇帝等殿上稍寂,轻哼一声,将折子抛下来,冷笑道:“我军将士在前浴血杀敌,却有这些人等恶语中伤,毁我将士清誉!”唤吏部尚书郑达辉出列,命道:“立刻命人前往安普,牵涉人等,一律严查!” “是,皇上!”郑达辉额头冒汗,连忙领旨。 皇帝摆手道:“若没有要紧的事,今日且退朝罢!” 满朝文武一愣,不自禁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耶律辰身上。 虽然说,此次西征挂帅的是楚远,可是每一封军报都写的明白,立功最大的,可是钰王九殿下! 如今所有的人都赏过,单单将钰王绕开? 皇帝却像是完全忘记,随着太监尖亮的传报声,起身就走。 众臣只得躬身,齐声道:“恭送皇上!” 楚远却愕然唤道:“皇上!” 只是他这一声唤,埋没在众臣的恭送声中。 耶律辰却眉目不动,也随着众臣行礼,仿佛不止是皇帝将他忘记,连他自己也全都忘记。 看着众臣相继出殿,楚远皱眉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跺脚道:“臣再去找皇上!”拔腿就要出殿。 耶律辰忙将他拦住,问道:“将军去做什么?” 楚远恼道:“西征一战,王爷才是首功,如今岂能不赏?” 耶律辰微笑道:“父皇已经赏过!” “什么?”楚远错愕。 耶律辰不再多说,拱手道:“多谢将军!”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楚远愣怔当地,一时想不明白皇帝几时赏过耶律辰。耶律元迅随后跟来,望着殿外渐远的人影,轻叹一声道:“将军不懂吗?对钰王殿下来说,如今对全军将士的奖赏,就是对他的奖赏!” 楚远微怔,转瞬间,微微点头。 是啊,耶律辰身为皇子,不管他做什么不做什么,他已经是一个王爷,纵有封赏,也不过是些财物良田。而此次大胜,皆出自钰王之计,皇帝对大胜的肯定,就是对他的赞赏。 想通此节,楚大将军低声道:“爷儿俩个都喜欢打哑谜,旁人肚子里又哪知道那许多弯弯绕绕?”连连摇头,与耶律元迅一同出宫。 知道今日早朝皇帝必然论功行赏,楚若烟早早起来用过早膳,就到前院里等着。见楚氏父子进府,一跃而起,向三人迎来,连声问道:“爹,三哥、四哥,皇上有什么封赏,赏钰王殿下什么?” “你只知道钰王殿下!”楚若帆在她额头弹一记,含笑道,“你该当先恭喜四哥!” “是吗?”楚若烟眸子一亮,目光灼灼望向楚若麟。 楚远含笑道:“你四哥封轻车少将军,调任铁骑营!” 楚若烟“哗”的一声大叫,拽住楚若麟又笑又跳:“四哥封了少将军,那岂不是越到三哥前头?” 楚若麟含笑道:“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又哪里强得过三哥?” 话说的谦恭,也是实情。 沉丹大军压境,围困龙屯城三日,楚若帆、明彦君统兵不过千人,与敌军数万大军周旋,寸土不失。而楚若麟奇兵突出,毙敌先锋,全然是杀敌一个出其不意,才立下第一功。 楚若烟连连点头,又向楚若帆问道:“四哥杀敌有功,三哥和明世子也守土有功,皇上没有奖赏?” 楚若帆含笑道:“晋一级军功!” 楚若烟点头,又再去问楚远。 楚远笑道:“皇上说,要给你指门亲事,当做奖赏!” “不是吧?”楚若烟瞪眼,“皇上这不是恩怨不分,功过不明?” “不许胡说!”楚若帆在她额头戳一指阻止。 楚若烟揉着脑门儿撇嘴,低声嘟囔道:“可不是么?我又没有说错!” 楚若帆不理她,向楚远问道:“皇上要父亲自行择地,不知父亲可曾想好?” 依照惯例,皇帝赐田,都会选在原籍祖苎的所在。只是楚氏一族世代将门,大多为朝廷效力,原籍并没有什么人留下。 楚远长叹道:“我苍辽大片沙漠、草原,良田本就不多。这千顷良田于旁人自然是财富,于我们却无大用处!” 楚若烟眨眼道:“皇上赏爹爹良田千顷?” “是啊!”楚远点头,含笑道,“若不然,此事由烟儿来选,日后就给烟儿做嫁妆!” 楚若烟连连点头道:“如此最好,只是不知道钰王喜欢哪里?” 楚氏父子:“……” 当真是女心向外! 楚若麟摇头道:“钰王殿下身为皇子,又岂会在意区区田产?倒是有一处,听他提过两次!” “哪里?”另几人同问。 楚若麟看看楚若帆,又转向楚若烟,一字字道:“就是那座让我们逃过一劫的古城!” 古城? 楚若烟扬眉,向楚远和楚若帆望去一眼,点头道:“那日和明姐姐、卞妹妹说起,都觉那座古城古怪的很!”脑子里念头一转,扯住楚远袖子笑道:“爹,不如将这古城要下来如何?” “要古城?”父子三人都不禁错愕。 这个丫头脑袋里,总能蹦出些奇思怪想。 楚若烟却理所当然的点头:“爹方才也说,我苍辽良田并不充足,我们楚家却不在意,要了古城,朝廷不必分拔良田,我们无事倒有个玩处,岂不是好?” 是你自己想玩,却说是在为朝廷着想! 父子三人好笑。 只是她所说的话,倒也是实情。 楚远想一想点头道:“良田改成古城,还要问过户部。” 楚若烟抿唇笑道:“只是要地千顷,爹只说要那古城那一方的土地就好!” “鬼丫头!”楚若帆摇头轻骂。 楚远笑道:“既然如此,烟儿想要,取来就是!” 宝贝女儿想要,莫说是良田换沙漠,就是换座海市蜃楼,也得想法子弄来! 此时田氏刚刚处置过后宅的事务出来,将最后几句话听到,睁大眼尖声道:“皇上赏的是良田千顷,为何要那寸草不生的沙漠?” 楚远望她一眼,叹道:“我们故里本就有千顷良田,加上旁处的庄子,已有不少产业,可是我们父子除去在外征战,就是留在上京,只能交给奴仆打理,就是再多千顷,也不过如此!” 第188章嫁妆 田氏皱眉道:“那又如何一样?千顷良田,这一年下来的经济,足足可以养活一府,纵然多用些奴才,这半年的嚼谷总是有的!虽说老爷和公子们都有俸禄,可是府里还养着三个女儿,日后添置嫁妆,又有哪里是不要钱的?” 楚远听的头疼,摆手道:“横竖没有饿着谁,若湖、若溪年纪尚幼,嫁妆也不急于一时!” 田氏被他说的噎了口气,看一眼楚若烟道:“还有大小姐呢!如今她已及笄,总要备办嫁妆!” 楚若烟撇一撇唇,不以为然道:“母亲多虑,若烟不急!”转头瞧着楚远笑道:“大不了,若烟要了那座古城就是,比什么良田、庄子还更喜欢些!” 楚若麟好笑道:“我将军府的大小姐,嫁妆是一座城,听起来倒是体面!” 楚若帆也忍不住好笑,摇头道:“又有几人你这么胡闹!” 虽说断没有妹妹出嫁,嫁妆是一座破旧古城和一大片沙漠的道理,可是见她对那古城兴致极高,倒也口口声声助着她。 田氏气怒,还要再说。楚远摆手道:“此事就此定下,不必再说!” 楚若烟大喜,欢呼一声,跳起来道:“卞妹妹知道,必定开心的紧,我去找她!”向楚远和田氏匆匆一礼,又向两个哥哥吐吐舌头,拔腿就向外跑。 刚刚跨出厅门,就见府门外小厮奔来,看到她躬身回道:“大小姐,怡郡王到府!” 耶律元迅? 楚若烟大喜,连忙道:“还不快请!”自己向府门迎去。 随着她的话落,耶律元迅一袭紫荆蟒袍,已大步进府,见到她含笑道:“楚大小姐亲自相迎,本王甚感荣幸!” 楚若烟一跃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问道:“怎么今日才来?你带给我的礼物呢?”伸长脖子向他身后张望,见两名随从捧着几只盒子,顿时笑弯了眉眼。 此时楚远父子也迎出厅来,上前与耶律元迅见礼:“王爷回京,本该我父子设宴为王爷接风,只是这几日初回,过于忙碌,怠慢王爷!” 耶律元迅含笑道:“不过是虚礼,将军何必客气!”向三人见过礼,见田氏在后,也含笑一礼。 田氏眸光灼亮,连忙还礼,让着耶律元讯进厅里奉茶,借故向丫鬟嘱咐几句,才回次位陪坐。 宾主坐下叙话,因各有其职,并不论及军务,只是将北疆和西疆的风土人情说来议论一番。 楚远听的连连点头,向两个儿子望去一眼,叹道:“你们往日说你们大哥、二哥戎边辛苦,却不知道,我苍辽国最苦的边地,不是西疆,而是北疆。” 前往西疆,要穿过千里大漠,可是到阳谷关一带,已经有河流纵横,只是相较大邑州府贫瘠一些罢了。 而苍辽地势本就偏北,北疆更是在绝寒之地,一年中,倒有大半年大雪纷飞,就是上京酷暑的季节,北疆也只正午左右热些时候。 楚氏兄弟听的连连点头,向耶律元迅连道辛苦。 耶律元迅含笑摇头道:“旁人听着,说北疆气候恶劣,可是当真在那里住上几年的人,才知道北疆才令人眷恋!” “怎么说?”楚氏兄弟齐问。 耶律元迅道:“到冬季,天地一片雪白,可是野物极多,獐子狍子等小兽随处可见,纵是不会武功之人,也能徒手捕到。还有那湖面上,冰冻三尺,可是,将寒冰打破,冰下就有许多的鱼,肉质细腻,味道奇佳。” 楚若烟听的睁大眼道:“这岂不就是‘棒打狍子瓢舀鱼’?” 耶律元迅笑道:“倒当真是如此!” “还有呢?”楚若麟听的入迷,忍不住追问。 耶律元迅又道:“到夏季,那里温差极大,盛产的水果水丰甘甜,吃一口透心凉,又让人欲罢不能。” 楚若烟点头:“这就是‘早穿皮妖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的奇景了!” 耶律元迅点头笑道:“虽不曾听过何谓‘西瓜’,若烟这两句,倒是很帖切!” 楚若烟悠然神往:“半年大雪纷飞,那岂不是能坐着雪橇往各处去跑?可比骑马还有趣一些!” 耶律元迅点头笑道:“那一边的牧民,大多都用雪橇,养狗也比养马容易一些!” 正说着话,就听门外小厮回道:“二小姐、三小姐来了!”帘子打起,楚若湖、楚若溪打扮齐整,盈盈跨进门来。 二人先给楚远和田氏见过礼,又再向耶律元迅施下礼去,“不想王爷到府,臣女造次!” 楚若烟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转,微撇了撇唇,似笑非笑问道:“怎么二位妹妹要出门?” 不是出门,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还跑到前院里来干什么? 楚若溪愕然不知道所答,楚若湖只是微微一默,立刻笑道:“哪里是要出门,只是想着爹爹和两位兄长大胜回朝,今日上朝必然有所封赏,前来道贺罢了!” 她的反应倒是很快! 楚若烟微微一笑,倒不再问。可这一句话,才又想起之前的事,向楚远问道:“爹,你还不曾说,钰王殿下有什么封赏?” 楚远向耶律元迅一望,摇头道:“西征将士,只有钰王没有封赏!” “没有封赏?”楚若烟张大眼睛,颇为惊讶,转瞬间又点头道,“没封就没封,未必不是好事!” 耶律元迅扬眉笑道:“不想倒是若烟想的通透!” 刚才在殿上,钰王没有封赏,连楚远也忍不住要找皇帝理论。 哪知道他的话刚刚出口,楚若烟立刻接口道:“是啊,若是赐他两个什么侧妃,还得想办法退回去!” 楚氏父子:“……” 说的也是! 耶律元迅却微微一窒,望向她的目光多了一层意味。 楚若湖趁势道:“钰王已经开府,不赏侧妃,怕也该指婚了!姐姐既然有意,何不请爹爹上折子相求?”话说完,速速向耶律元迅扫去一眼。 就你话多! 楚若烟瞥她一眼,含笑道:“不急,横竖是我的就是我的,跑不了我也丢不了他!” 耶律元迅向她深望一眼,清咳一声道:“据本王所知,钰王殿下是去岁春回京!” 算起来,钰王回京还不到一声,怎么楚大小姐就认定了他? 想一想钰王那副绝世姿容,心中猛的一揪,又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戎边三年,虽然中途回来两次,可是终究……晚了吗? 第189章价值连城 贵客在堂,楚若湖却问及楚若烟私事,楚远见她失礼人前,不由微微皱眉,顺着耶律元迅的话道:“是!太子殿下迎娶大邺公主,九殿下是随着迎亲队伍一同回朝!” 这一节,耶律元迅自然早已知道,点头叹道:“两国联姻,也算是当朝盛事,可惜本王身在北疆,不能躬逢其会。” 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将问出口的话终究还是忍住,含笑道:“这一年,北疆太平,本王闲来无事,倒是觅到一些玩物,送给几位小姐赏人罢!”招手命随从将几只盒子奉上。 楚若烟眼睛一亮,拍手道:“北疆盛产玉石,尤以衡田最佳,前几年大哥曾托人觅到两块上好羊脂玉,可惜刀工师傅不佳,生生将两块上好的玉雕成了次品。” 提到当年的两块玉石,楚若湖微撇了撇唇,低声道:“分明刀工极好,也只你如此挑剔!” 只是她说话声音极低,也只有身边的楚若溪听到。 耶律元迅先取过一只最大的盒子,亲自送到田氏手中,含笑道:“这一方祖母绿颜色厚重,小姑娘们受用不起,难得的是同一方玉石雕出整套的首饰,还盼丞相夫人不嫌弃!” 田氏想不到还有自己的礼物,连忙命人接下,含笑道:“王爷有心!” 丫鬟替她将盒子打开,但见果然是全套祖母绿镶金的首饰,大到压发,小到耳坠,应有尽有,清一色的墨绿,竟然没有一丝差别,果然是从同一块玉石上雕下来。 楚若烟望去几眼,点头赞道:“王爷只说是同一块玉石难得,实则更难得的是那清透的玉质,单此一样,已经是上品!” 楚若湖、楚若溪闻言,眸子骤亮,眼巴巴的瞧着耶律元迅。 刚才他说过,是送给“小姐们”,如今有母亲的,想来也有她们的,不会单单只给楚若烟一人。 耶律元迅笑道:“果然若烟是识货之人!”说着又再取过两只大小一样的盒子,命人分送到楚若湖、楚若溪手上,含笑道:“虽不比祖母绿难得,可这两枚玉佩的颜色轻快,也是从同一块玉上雕出,并无什么差别,盼两位小姐不嫌弃!” 姐妹二人大喜,连忙道谢接过,打开来瞧,见是两枚压裙玉佩,颜色翠绿,仔细去瞧,竟隐隐似有水波流动,端的是上好的玉质。 只是,两枚玉佩不止玉质颜色一样,就连雕刻的花纹也都是花开富贵的图案,虽然雕工精巧,却没有什么新意。 楚若烟只是瞥去一眼,不禁抿唇低笑。 玉是好玉,只是这选花纹的人也太过不用心,当真是遭踏了那块好玉! 楚若溪倒是爱不释手,楚若湖却说不出的失望。 玉虽好,却和妹妹没有任何差别! 心思微转,目光就落在最后的一只盒子上。 耶律元迅自幼与楚若烟交好,也不知道给这丫头的又是什么? 同一心思,楚氏父子连同田氏,也不禁向盒子注视。 给田氏和小姐妹二人的玉器已如此珍贵,那么,楚若烟的又会是什么样子? 耶律元迅在众人的目光里,取过最后一只盒子,向楚若烟含笑道:“年底回京,本想做你及笄的贺礼,哪知道还是错过!”亲手将盒子打开,推到她面前。 及笄对女子虽然重要,可是却不是什么大礼,他人在北疆,居然还惦记着。 楚若湖暗暗咬唇。 众人伸长脖子望去,但见盒子里,湖蓝色的软绸上,躺着一枚以红绳牵系朴实无奇的奶白色玉坠。不止玉色无奇,玉坠除去打磨细致光滑之外,竟然没有一点花纹。 楚氏父子只是觉得诧异,楚若湖却悄悄抿唇,心中暗喜。 这枚玉坠,如此看来,竟还不如自己的玉佩呢!看来,耶律元迅对这丫头也没花多少心思。 楚若烟却眸子一亮,捏住红绳轻轻将玉坠提起来,在空中照望,赞叹道:“这玉质温润,颜色已接近透明,藏在石头里,怕有上千年了!” 耶律元迅向她含笑而望:“本王找过北疆最出名的几名匠人,竟然无人敢雕,后来,一位早已收山的老师傅说,雕任何花纹,怕都有损玉之本色,便雕成这枚坠子。” 楚若烟连连点头:“是啊,这玉质清透,若雕了花纹,怕反而没有如此莹润。” 耶律元迅含笑摇头,指指门外道:“你去对着阳光瞧瞧!” 楚若烟立刻跳起来,奔到厅门,将玉坠迎着阳光望去,但见小小的玉坠中,隐隐的波光流动,内里却似有一个小红点游动,仔细去瞧,竟似一条小鱼,不禁大奇道:“这玉里怎么会有鱼?” 耶律元迅跟在她身后,含笑答道:“最初本王看到,只以为是玉中有杂质,颇为遗憾,后来经那玉器师傅瞧过,才说,那玉中一点,且会流动,名为玉髓,并不是旁的杂质可比。” 玉髓? 楚若烟大大吸一口气,连连点头道:“原来这就是玉髓,往常只是听过,却不曾亲见!” “你听过?”耶律元迅也微觉讶异。 楚若烟点头道:“玉石本是死物,可是在山中越久,就越会沾染山中灵气。据说这玉髓,正是玉之魂魄,极为难得!如今这枚玉坠玉质本已是上上之品,加上这玉髓……”说到后句,转头望向耶律元迅,慢慢道,“恐怕,已经价值连城!” 耶律元迅听她娓娓而言,竟不加丝毫思索,显然对玉器颇为了解。等她将话说完,忍不住叹道:“你若有机缘去北疆,本王带你去见那位玉器师傅,你二人必能一见如故!” 虽然一个是妙龄少女,一个是耄耋老者,可是说到“玉髓”二字时,那脸上的神情,眼中的光芒,竟然一模一样。 楚若烟拍手道:“好啊!” 哪知道话一落,楚若麟已闷笑出声,摇头道:“烟儿岂止是对玉器,旁的珠宝,也一样有独到的见解!” 一句话,说的楚若帆也忍不住笑起,望向妹妹的目光,却透出些心疼。 第190章无价之宝 当年,楚若烟被劫,二哥楚若轩大漠追踪,一去数月,才将妹妹带回。可是回来时,她却身受重伤,整个人昏昏沉沉,说不出几句完整的话。 等她伤好,渐渐能跑能跳,突然就对金银财宝爱不释手,将家里闪闪发光的东西全部塞到自己床上,要搂着睡才能安稳,活脱一个小财迷。 事隔近八年,他们仍然不知道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或者,受了许多的苦,只有那些财物,可以让她有安全感。 那样的情形,持续了足足两年,渐渐才恢复正常,却神奇的目光独到,往往能从一大堆的珍品中,一眼选出最出色的一样,品鉴也有独到的见解。 楚若烟自然知道两个哥哥在取笑,向他们吐吐舌头,才向耶律元迅一礼,含笑道:“多谢元迅哥哥!”将玉坠握在手中轻轻抚摸,说不出的喜欢。 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 她喜欢钱怎么了?只是这几年下来,每天对着真金白银又实在没有多少用处,才渐渐把兴趣专到玉器上。 楚若湖听到她的品评,心里已老大不舒服,撇一撇唇,低声道:“既然是价值连城,怎么就好接受?” 话说的虽低,可是厅本就不大,几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是啊,价值连城的东西,怎么能说收就收? 楚氏父子一默,也不禁向她手上的玉坠望去。 楚若烟扬眉,向耶律元迅一笑,才转向楚若湖,含笑摇头道:“二妹妹这就不知道了,任是什么样的好东西,总也要有识货之人。如今这枚玉坠在我手里,我自然知道它的妙处,若是落在旁人手里,还当它不过一块寻常的羊脂玉,花纹都不曾雕,还不如妹妹手上的玉佩精贵呢!” 一句话直中要害,楚若湖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耶律元迅含笑道:“不错,任是什么东西,总要有识货之人才好,若不然,岂不是暴殄天物?” 楚若烟连连点头,又低头向手中玉坠望去一眼,自己心里也觉奇异。 抛去这玉坠本身的价值不提,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玉中那一点游动的红心时,她心头就有莫名的悸动,就像是……这枚玉坠,本就该属于她的。又像是……那玉中的红点,与她有什么奇妙的联系。 旁人自然不知道她心里的感觉,见她老实不客气的收了耶律元迅一件价值连城的礼物,楚远大手一摆,含笑道:“今日就请王爷留下用膳,我们痛饮一场,一则为王爷接风!二则谢王爷如此用心!” 楚氏兄弟也连连点头:“自当相谢!” 父子三人同一心思,但觉任是什么样的好东西,给自家那块宝贝疙瘩都不为过,管它什么价值连城?丫头才是无价之宝! 耶律元迅含笑应道:“却之不恭,那就叨扰!”目光定定,向楚若烟深望,完全忽略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目光。 对出征将士的封赏,兵部第二日就送到军中,并许将士三日纵饮。整个前锋营顿时一片欢腾,围住项海、戴石岩、耶律元哲三人恭喜轰闹。 留守小将,江一辛年少,见有如此喜事,早已冲进人群中与众人闹酒。卞子俊、奚赛宁望着那满营的欢腾,却说不出的寥落。 他二人较耶律元哲还要年长一些,如今见他立功受封,自己却还只是区区一个校尉。今日满营欢腾,就连西征的寻常将士,也成为人群包围的焦点,偏偏与自己无缘。 耶律辰出营帐时,但见二人分开,都远远的坐在车辕上,只是向欢腾中的校场遥望,不禁轻轻摇头,先走到卞子俊身边,轻声唤道:“子俊!” 卞子俊一惊回神,连忙站起来,躬身唤道:“王爷!” 虽然不曾说什么,脸上的神情,倒像一个受了冷落的孩子。 耶律辰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送到他面前,含笑道:“这是卞大公子相托!” “我大哥?”卞子俊惊讶的反问。话出口,才又想起来,点头道,“是啊,听舍妹说,大哥相助楚大哥烧了叁崇城粮草!” 且不说大哥卞子骞,就连妹妹也去了边疆,偏自己就留守在营里。 耶律辰点头,与他避开人群,并肩而行,轻叹道:“卞大公子虽然戎边,却时时惦记着你。他知道你在本王麾下,此次却没有随同出兵,一再向本王说起,说你行事虽然有欠老练,却一向勇猛,要本王好好打磨你!” 卞子俊点头,低头道:“可是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征,王爷却将末将留下!”语气里,还是多出些怨怼。 耶律辰向他笑望,摇头道:“出征之前,与你们说的话,你终究还是不服。可是此次西征的两役,你该当已经听过,可曾想过,若是你在,能较旁人做的更好?” 这个旁人,指的自然是戴石岩和耶律元哲。 卞子俊张了张嘴,低声道:“我……” 耶律辰不等他把话说完,摇头道:“你可知道,当初夺关,为求一击即中,戴石岩和项海二人率兵伏在山里的冰天雪地之中,足足七个时辰,一动不动。” 见卞子俊张嘴要说话,摆手止住,续道,“敌将有几次离他们不过一箭之地,没得本王号令,他二人都不曾出击,若是你,可能做到?” 卞子俊听他前半段话,想伏在雪地里七个时辰,自己并非不能吃苦,自然能够做到,可是听到后句,顿时闭嘴。 是啊,如果敌军离他只有一箭之地,他恐怕会置钰王的军令不顾,另外判断形势,对敌做出击杀行动。 如此一来,或者可胜,可也有可能,将钰王的整盘计划打破。 从钰王出兵到现在,他总算心服口服,连连点头,大声道:“王爷,末将明白了,日后练兵,除去弓马武功,必然再好生打磨性子,下次王爷出征,就可追随王爷左右!” 耶律辰含笑点头:“我前锋营将士皆为兄弟,兄弟们同欢,你岂能缺席?” 卞子俊立刻拱手道:“末将明白,末将立刻就去,与兄弟们一醉方休!”话一说完,转身就向校场奔去。 耶律辰含笑看他奔远,这才又向奚赛宁走来。 第191章终身兄弟 奚赛宁早已远远瞧见耶律辰与卞子俊说话,虽没听到什么,可是见卞子俊离开时轻快的脚步,也知必然与出征有关,见他走来,连忙起身见礼,唤道:“王爷!” 耶律辰向他凝视片刻,拍拍他的肩,含笑道:“这几日本王查过,本王出征数月,营中将士竟无一人违纪,每日操练更加勤勉,都是你督促之功!” 奚赛宁苦笑低头,低声道:“可惜,却不是出征之才!” 以退为进? 耶律辰好笑,摇头道:“练兵千日,用在一时。沙场杀敌,故然可见肝胆,可是若没有平日的辛苦操练,那沙场就会成为埋骨之所。” 奚赛宁点头道:“王爷说的是!” 耶律辰叹道:“朝廷论功,只能瞧见出征将士抛洒热血,却不见留守将士每日的辛劳。此次西征虽然大胜,其中却有许多侥幸,若是中间有一处失算,随后上阵的,怕就是你们!” 西征之战的每一个细节,这些日子早已传遍各大军营。奚赛宁细思之下,只觉喉咙发紧,一颗心不禁怦怦直跳,忍不住哑声道:“王爷的意思……” 耶律辰接口道:“其中两计,任一计本王都留有后路,一但失败,必求自保,那时战报传回上京,必然是包统领率你们一同出征。本王知道背后还有你,还有我前锋营这许多将士在日夜勤练,才敢行此险招!” 奚赛宁听的血脉贲张,握拳道:“多谢王爷!” 耶律辰向他凝视片刻,微微摇头,轻声道:“只是你此时与出征的兄弟离心,却不是良将所为!” 奚赛宁闻言,顿时羞红了脸,低头道:“是!王爷责的是!末将太过计较自个儿的一时得失,当真是羞愧!”向他深施一礼,转身大步而去。 是啊,兄弟立功受封,他该当庆贺,岂能为自己患得患失? 耶律辰望着他大步向人群走去,不过片刻,就卷入一片欢喜的人潮之中,不禁轻轻叹一口气,仰头望天,喃喃道:“多好的兄弟,但愿你们,永保此心罢!” 校场中欢腾的人潮,没有人留意校场边上的这些小动静,见到卞子俊、奚赛宁过来,只是有人往二人手中塞入酒杯,大声道:“快,快敬各位兄弟,王爷说了,我们不醉不归!” 耶律辰也慢慢走入人群,闻言含笑摇头:“今日没有什么王爷,只有兄弟!” 众人顿时一阵欢呼,瞬间将他卷入,有将士笑闹着大嚷:“若非王爷,各位兄弟岂有今日之功,当敬王爷!” 众将士轰然齐应,酒水流水介的送了上来。 耶律辰连尽十几杯,这才含笑道:“多蒙各位将士厚爱,只是莫要因为本王,忘记旁的兄弟!妙夺阳谷关,若非项大哥武功高强,连毁敌将十几处暗哨,也绝无此功!” 一句话,瞬间将矛头引去项海身上。 项海不擅言辞,被围在人群中,只要见有人恭贺,就酒到杯干,不断道:“多蒙王爷看重,我项海和众兄弟才有今日。” 此次封赏,以他品阶最高,而他原来的兄弟,除去皇帝奖赏的一年俸禄之外,耶律辰自行又各有奖赏。 耶律元哲拍拍他的肩,笑着打趣道:“怎么,项大哥,较做强盗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还要强些?” 项海摸着后脑嘿嘿笑,摇头道:“虽说做强盗自在些,可是却不敢在人前露脸,进城买粮都要偷偷摸摸。哪像如今,咱们扛着刀从街上走,不用溜边儿,百姓还会让路礼敬呢!” 一句话,说的众人轰笑。 耶律辰含笑点头:“项大哥能领会这一点,也不枉当初本王忙碌一场!” “王爷!”项海挤过来,搓搓手,不解的问道,“此次西征,全赖王爷妙计才有此大胜,可是……可是旁人都有封赏,为何单单王爷没有?” 这件事,已经绕在将士们心中两日,听他一提,顿时都安静下来,齐齐望向耶律辰。 耶律辰微微一笑,目光扫向全场,摇头道:“西征之前,本王请旨携一千轻骑,朝中无人相信本王能够夺回阳谷关。如今功成,旨赖将士们的信任,父皇对有功将士论功行赏,自然是对本王当日殿上的狂言首肯,那便是对本王的奖赏!” 话一出口,立刻赢得满场将士的喝彩。 耶律元哲向他望去一眼,脸上笑容渐淡,勾住戴石岩的肩,向项海道:“项大哥,莫说区区封赏,我们为将者,一时功过,也不必全然放在心上,今日有酒,今日且纵量豪饮,共谋一醉,日后……怕再难有如此机会共聚!” 为什么? 本来听他的话,众人还暗暗点头,可是听到后一句,都不禁诧异。 耶律元哲多饮几杯,自知失言,含笑举杯道:“来,饮酒!饮酒!”并不往下再说。 项海急道:“虽说我们出身寒微,可是,西征一行,同行同止,早已亲如兄弟,莫不是世子嫌我们粗鄙,要离开前锋营吗?” 众人都齐齐点头,戴石岩道:“项大哥言重,虽说你我出身有高低,可是同在营里,就是兄弟,耶律世子也断断不是以出身论贵贱之人,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项海结结巴巴道:“可是,世子的话,又是何意?” 戴石岩向耶律元哲望去一眼,又转头去望耶律辰,低声叹道:“要走的,恐怕是王爷!” 一句话,如一记炸雷在人群中轰响,项海吃惊道:“王爷?为何是王爷?” 耶律元哲见戴石岩说破,也不再藏着,叹道:“皇上一向有功必赏,如今王爷立此奇功,皇上却没有一字封赏,自然是因为我们前锋营已不足王爷所用!” 是啊,西征一行,钰王连出奇计,才有此大胜。区区前锋营的副将之位,又怎么还留得住他? 众将士闻言,顿时默然。 耶律辰微微摇头,向戴石岩望去一眼,摆手道:“不要妄测圣意!” 耶律元哲低声道:“如此大功且不说,王爷终究是皇子,又岂能总留在前锋营里,做一个小小的副将?” 话起中,带着说不出的寥落。 不止是他,还有他! 虽说他不是皇子,可也是皇室宗亲,总有一日,是要离开这里的! 耶律辰轻叹道:“一日同袍,终身兄弟,不论本王日后在不在前锋营,只要军规充许,各位将士还是可以去与本王共谋一醉!” 也就是说,他也料到皇帝很快会将他调任! 刚才还欢腾的人群,一下子变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俊逸少年的身上,心中满满的,皆是不舍。 第192章在这里遇到 依众人推测,皇帝纵没有旁的封赏,也很快会将耶律辰调往旁的军中精锐加以重用,哪知道一连两个月,再没有动静。 项海等人能够继续追随耶律辰,故然心中暗喜。可是每次瞧见他那浅淡的笑容,又觉心中不忿。 如此大功,皇帝竟然当真将他忘了? 转眼间,二月将尽,八皇子耶律烨年满十八,行授冠之礼,封炀王。 本来男子授冠,与女子及笄一样,只是小范围的一个仪式。只是皇子开府封王,各府各宅各大世家,自然又是一番精心准备,前往新赐的炀王府道贺,整整热闹三日才散。 耶律烨较耶律辰不过年长两月,四月二十三,就是耶律辰年满十八的生辰。 只因他提前封王,这授冠之礼就显的没有八皇子隆重,就在各大世家观望要不要过府道贺时,皇帝传旨,要亲自为钰王授冠! 为父者亲自替儿子授冠,本来事属寻常,可是,这不寻常的就是……这个父亲,是当今皇帝! 且不说两个月前的八皇子,就是之前的几位,除去太子之外,旁人都是礼部甄选有德的皇族老臣为其授冠,如今到了九皇子,皇帝竟然要亲自授冠! 如此恩宠,足可抵过任何的封赏! 旨意一下,各府各宅各大世家顿时炸开,满朝文武打点精神进宫观礼不说,后宅的夫人们更是精心备礼,前往钰王府祝贺。 楚若烟到时,明彦君已经早到一步,见到她笑着迎来,见过礼,携着她的手往偏僻处走去。 楚若烟扬眉,也不多问,直到离人群已远,才轻声问道:“姐姐,何事?” 明彦君见左右无人,皱眉道:“怎么如今又多出一个八皇子?” “什么?”楚若烟一时没有明白。 明彦君轻哼一声道:“还能是什么?我听说,八皇子开府封王,别的不求,却送奏折求皇上赐婚!” “又是我?”楚若烟瞪眼。 “若是旁人,我和你说什么?”明彦君横她一眼。 楚若烟“噗”的一笑,摇头道,“那可未必,说不定是姐姐呢!那不是有一位七殿下惦着?” “你……”明彦君咬牙,向她点一点,摇头道,“旁人为你着急,你倒拿来打趣!” 楚若烟轻叹一声,挽住她的胳膊软声道:“姐姐莫恼,妹妹知道姐姐为了妹妹,只是那些人挡又挡不住,摆又摆不开,也只好由他们去,横竖我爹不点头,皇上也不会强求。” 明彦君默然,随着她又走出一会儿,才轻声道:“若烟,你说的那可是颗帝王心啊,八年前说的话,又怎么做数?” 当年,楚若烟被劫,楚氏父子决意追查到底,最后,不知道究竟查出什么,只是隐隐听说与皇室有关。 皇帝为了息事宁人,应楚远所求,日后楚若烟的亲事,全凭她自己做主。 楚若烟想到皇帝几次提到她的亲事,也不禁皱眉,低声道:“那些人,怎么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 明彦君低笑一声,摇头道:“还不是你自个儿招惹来的?” 楚若烟瞪眼道:“我几时招惹过?” 明彦君叹笑:“且不说几位皇子,就是我大哥、卞大公子,卞二公子,元迅、元哲,还有旁府的几位公子,幼时你哪一个没有动手动脚的?只是你自个儿厌了,将旁人抛开不理,旁人未必没有对你有意。” 楚若烟低声嘟囔道:“那时不过几岁年纪,瞧他们生的不错,摸摸罢了!” 她可是天生的颜控啊!那时,她虽然是楚若烟七岁的身体,可是,却有一个十七岁的灵魂,几位皇子和那些公子还在幼年,除太子差强人意之外,个个生的眉清目秀,她瞧着喜欢,也不过摸摸他们的小俊脸儿罢了,哪知道古代人这样早熟,惹出这么多事来。 明彦君“噗”的一笑,在她额头上一戳,咬牙道:“你呀!幸亏我大哥早有卞妹妹,若不然,我必得将你抢来做我们家媳妇不可!” 楚若烟忍笑道:“明大哥哪里会喜欢妹妹这野性子,怕还是卞妹妹好些!” 明彦君像是想起什么,“噗”的笑出声来,摇头道:“那可未必!前次从边疆回来,大哥曾抱怨,说是卞妹妹被你带坏了,也那般无法无天的!我瞧着他那神情,却受用的很!” 自己心仪之人,为了他不顾自个儿安危,强闯大漠,任凭是谁,也会心喜吧? 楚若烟微微一笑,低声叹道:“但愿他们始终如此,最好!” “嗯!”明彦君应一声,想着明彦恩对卞红欣的疼宠,卞红欣对明彦恩的依赖,只觉心中温情流动,点头道,“是啊,但愿他们始终如此!”只是转而再说起三公主耶律心,都不禁暗叹。 耶律心虽为公主,可是并无一丝骄狂之气,性子反而爽直豁达,若楚若宇能够动情,实在是一对良配,只是…… 想到楚若宇,二人所有的心绪,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 二人且走且说,听到人群熙攘,都是不自禁的避开。当第三回拐上岔路,不禁相视一笑。 平日里各种大宴小宴也倒罢了,今日钰王授冠,来府的夫人、小姐大多是另有机心,实不愿与她们多做应对。 就在此时,只听隔着一片荷塘,有箫声幽咽,呜呜而起,似喜似忧,又似带着无穷的惆怅。 明彦君脚步顿停,轻声道:“怎么这里有人吹箫?” 是啊,这里已经深入钰王府后宅,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吹箫? 楚若烟一扯她的衣袖,低声道:“我们去瞧瞧!” 那个妖孽,最好这里没有藏着女人,哼! 明彦君瞄她一眼,瞬间猜到她的心思,不禁抿唇低笑,跟着她悄悄绕过荷塘,向另一边的小院走去。 院门里,一条修长笔挺的身影立在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松树下,正仰头望着对面的屋门,专心致志的吹箫,微拧的眉峰,放空的眸光,显示出他早已飘远的心思。 “萧三郎!”明彦君低语,脚步不自觉停下,默默的瞧着他的身影,怔怔出神。 从边疆回来,已有数月不见,不想竟在这里遇到。 第193章长大成人 看到眼前的情形,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目光迅速扫过小院,扯住明彦君的袖子一拉,悄悄后退。 明彦君一时为箫声所迷,本欲不走,奈何楚若烟死死拽住袖子不放,用力向后扯。她不想打断如此箫声,只得跟着她悄悄退后,离开小院沿原路而回。 直到离小院已远,明彦君才皱眉道:“楚妹妹,你做什么?” 既然是遇到故人,自然是等他吹完一曲,上前行礼招呼,怎么这个丫头见不是钰王藏的姑娘,就做贼一样的离开? 楚若烟伸伸舌头,含笑道:“这位萧三公子古怪的紧,他自个儿在这里躲清静,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刚才那一眼,如果她猜的不错,那小院子该是一座祠堂。苍辽皇室自有宗庙,钰王府的祠堂,供奉的自然不会是皇室的列祖列宗。加上盖玉啸的身份,这钰王府原来的主人,那里八成就是盖家的祠堂! 而院子里别的花木没有,独有一棵挺拔的老松树,那岂不就是清河王的名字——盖劲松? 明彦君一则不知道盖玉啸真实的身份,二则也没有留意院子里的情形,被她一说,想到盖玉啸的性情,倒也并不起疑,点头道:“今日钰王授冠,他身为钰王好友,本该观礼,只是宫门进出不便,只能在府里等着罢!” 楚若烟含笑道:“想来如此!”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远。 小院里,盖玉啸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曲既终,慢慢将萧放下,目光仍然望着祠堂虚掩的门扇,轻声道:“祖父!父亲!各位叔伯!九弟今日授冠,皇上对他恩宠有嘉,想来,我盖家雪冤之日,已不会远!” 默立片刻,只听门外脚步声响,阿伤跨了进来,向祠堂望去一眼,低声道:“盖爷,时辰不早,想来王爷也该回府了!” 授冠之礼不过一个小小的仪式,时间不会太久。 盖玉啸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整心绪,大步迈出小院,向前院里而去。 前院里,除去各府公子毕集,还有特意从前锋营赶回来的项海和几员小将。 西疆一战,戴石岩等人对盖玉啸的武功佩服的五体投地,此时见到他,立刻围了上来。 耶律元哲笑道:“萧三哥封为轻骑尉,我们私下里说,必然也会入我们前锋营,哪知道这几个月竟不曾见。” 戴石岩也忙道:“是啊,萧三哥,前锋营虽小,可是自家兄弟相聚岂不是好?” 项海连连点头,虽没有说什么,可是望向盖玉啸的目光,皆是热切。 西疆一战,他除去对耶律辰计谋心服口服之外,对盖玉啸的武功,更是钦佩不已。 卞子俊、奚赛宁早已不止一次听戴石岩等人讲起西疆一战的细节,闻说这修长少年就是他们口中的萧三郎,也不禁敬重,连忙点头道:“是啊,萧三公子,我们无缘西疆一战,可是对萧三公子已闻名已久,不如前去前锋营,平日我们也好向萧三公子讨教!” “是谁要向萧三哥讨教?”随着一个清润带笑的声音,耶律辰已跨进府门,目光向盖玉啸一望,转向卞子俊,摇头笑道:“恐怕你的功夫,经不起萧三哥的拳脚!” 卞子俊连忙摆手,吐舌笑道:“连项大哥对萧三公子都推崇备至,小子又有几斤几两,敢和萧三公子动手?说的讨教,是当真请教!” 说的众人笑出声来。 此时厅里的公子们听到回报,也已迎了出来,各自施礼恭贺,将兄弟几人的话岔开。 楚若烟和明彦君从后院里出来,就看到眼前一副热闹景象,还没有走过去,就被卞红欣一把拖住,向二人指道:“好哇,我们找遍园子,也没有瞧见你们,可是躲开们去说体己话儿去了?” 贝妤也笑道:“可说呢,满园子找过,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楚若烟眨眼,挑眉笑道:“是啊,听说明世子急着大婚,我和明姐姐躲起来算好日子!” 一句话,将卞红欣说的小脸儿飞红,啐一口道:“哪个像你,急色鬼一样!”话虽如此,可是终究不知道此话真假,忍不住向明彦君瞄去一眼。 明彦君忍笑道:“妹妹若是不愿,我替妹妹回我大哥就是,总强过他自个儿来问好说一些!” 卞红欣大急:“姐姐说哪里的话,妹妹几时说过不愿意来着?” 话一出口,听姐妹几人大笑出声,才惊觉上当,几乎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耶律辰听到笑声,转头向这里望来,一眼看到人群中那条纤细窈窕的身形,但觉心中一股暖意浸上,连眸光也瞬间变的温软。 这几个月,虽然楚大小姐没有再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军营不走,可是隔三岔五总要去一趟,每次都要带去大量美食,犒劳前锋营兄弟。 受他目光所扰,楚若烟回过头来,正正与他目光相对,微微挑眉,已笑弯眉眼,快步向他走来,含笑施礼:“恭喜殿下,终于长大成人!” 长大成人,也就该做些成年人该做的事吧? 耶律辰:“……” 还是不说话的楚大小姐可爱一些! 就在厅里厅外笑闹一团,就听府门外小厮一口气回道:“锦王殿下到——!安王殿下到——!豫王殿下到——!陈王殿下到——!常王殿下到——!炀王殿下到——!” 随着禀报,二皇子耶律修在前,耶律郯、耶律亭等人随后,大步跨进府门。 耶律辰转身迎上,含笑道:“几位皇兄先已观礼,不想还会到府,臣弟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耶律修含笑道:“授冠虽说是小寿,可终究也是九弟的大日子,做兄长的岂能不前来道贺?” 七皇子耶律亭也道:“九弟与我们久别,算来这还是为九弟庆祝的第一个生辰,做兄长的理该尽心!” 其余皇子也纷纷点头,命人将贺礼送上。 楚大小姐正与钰王殿下眉来眼去,冷不防被这一大票的皇子打断,多少觉得无趣,翻个白眼,上前在耶律辰身边一立,与众人见礼,宛然女主人模样。 四皇子耶律邯眸色一深,含笑道:“楚大小姐好早!” 楚若烟摆手道:“不早不早,不过是园子里绕一圈!” 六皇子耶律真笑容微冷,皱眉道:“九弟的授冠之礼,不想小姐们也来到贺!” 关你屁事! 楚大小姐撇了撇唇,当没有听到。 正在这时,就听府门外太监尖亮的嗓子扬声道:“圣旨到——!” 第194章推上风口浪尖 圣旨? 这钰王刚刚进宫行授冠之礼,回来还不足一柱香的功夫,怎么圣旨又来了? 众人错愕回头,向府门望去,但见大内太监总管庞白一身首领太监官服,带着四名小太监大步跨进府门,扬声道:“钰王接旨!”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向庭院正中聚来,阿江、阿铭等人也立刻吩咐奴仆、小厮,摆设香案接旨。 一切很快布置妥当,耶律辰当先跪下,朗声道:“儿臣耶律辰接旨!”在他身后,七位皇子与各府公子、小姐呼啦啦跪倒一片。 楚若烟心中暗暗打鼓,向最前的俊挺身影望去一眼,倒有些后悔。 原想着钰王成年,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吃干抹净,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是却没想,今日他授冠之礼,皇帝会特意封赏。 若是皇帝赏下两名侧妃来,岂不是还要想办法把她们弄走? 早知如此,在今日之前就该生米煮成熟饭,先据为己有再说,横竖钰王殿下只能是她楚若烟一个人的! 楚大小姐胡思乱想,庞白在香案后一站,展旨读道:“朕有子钰王,才德皆备,智计无双,为我苍辽立不世奇功,朕心甚慰。今,孺子长成,才智足可独挡一面,特命掌管兵部,兼任前锋营副统领一职,钦此!” 掌管兵部? 此旨一下,院子中跪着的众皇子都是心头一震,跪伏在地动弹不得。 耶律辰也是大为意外,愕然片刻,向庞白唤道:“公公,这……” 刚才,是自己听错? 大漠剿匪,得千两黄金,西疆一战,如此功绩,皇帝只字未赏,如今授冠之礼,竟然就此将整个兵部交给他管? 庞白含笑道:“请钰王殿下接旨!” 耶律辰还没有缓过神来,身后戴石岩、卞子俊等人已经大喜过望,小声催促道:“王爷,快接旨啊!” 钰王掌管兵部,正是所有将士的顶头上司,何况还兼任前锋营副统领,那整个前锋营,岂不是成了钰王殿下的近军? 这哪里是给他授冠之礼的贺仪,分明是给他西疆之战的封赏! 耶律辰回神,立刻俯首磕头,大声道:“儿臣领旨,儿臣必当尽心竭力,为我苍辽,为我百姓,尽心尽力,以谢父皇信任!”双手高举将圣旨接过。 当朝共有九皇位子,太子耶律基协助皇帝理国,也倒罢了,其余另有五人分掌五部,只有兵部悬空,这几年也不知道有几双眼睛盯着。 此刻皇帝一道圣旨交到耶律辰手中,一时间,震惊者有之,气愤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偏偏都不能流露,只能纷纷向耶律辰恭贺。 众皇子之后的盖玉啸却激奋不能自已,双拳在袖中握紧,勉强压制住胸口狂涌的情绪,整幅身体,却已微微颤抖。 楚若烟却不禁皱眉,向庞白深深望去一眼,一时猜不到,皇帝此举,是何用意? 如果说,是为了西疆一战的封赏,为何当初大军班师时不赏,却在几个月后,他满十八岁生辰,又是亲自授冠,又是命他掌管兵部? 这样的恩宠,固然是前所未有,可是同时,也将钰王推上风口浪尖,变成众皇子的众矢之的。 皇帝,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御书房中,耶律隆毅望着御案上的画像,谓然长叹,喃声道:“阿衡,朕将我们的儿子推上风口浪尖,你是不是怪朕心狠?” 隔一会儿,又顾自摇头:“不会,阿衡,你本就是巾帼红颜,又岂会不知道,要有非常所得,就必要有非常磨难,只是……身为母亲,朕实不知道,你会不会心软!” 侧头去猜测前皇后见到儿子长成时的模样,却无从抓摸,轻叹一声,伸出手,在画像上轻抚,动作温柔,似在抚摸情人娇嫩的容颜。 画像并非出自名家之手,可是一张容颜却画的极为传神,一双乌黑的眸子,清透冷冽,更像活的一般,静静的注视着已步入中年的帝王。 是啊,一个本来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的皇子,短短不到一年的功夫,不止是封王,更掌管兵部,同时拥有前锋营的兵权。 本来门前冷落的钰王府,一时间,如烈火烹油,气势顿涨,武将如潮,川流不息,文臣也没有闲着,一改往日观望的姿态,纷纷上书请旨,要为自家的女儿谋求钰王妃之位。 而本来就对钰王殿下心仪的小姐们,更是再无顾忌,但逢一丝机会,就要寻隙靠近钰王,盼望得到他的青睐,纵不能为钰王妃,能做为侧妃,抢先一步进府也是好的! 面对此景,钰王倒无可无不可,从容应对,但每每皇帝问下来,都只是一句话:“几位皇兄还不曾选妃,身为臣弟岂能逾越?” 挡枪的几位皇子又是气恼,又觉欣慰。 他不选妃,总比他立刻将好的全都挑走强些! 看着各府的小姐成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穿梭进出钰王府府门,楚大小姐还不曾着急,楚家两位公子却已坐立不安,将妹妹从后宅里提出来,一人一句的问:“若烟,你对钰王殿下究竟有意无意?若是有意,快请父亲上折子请旨!” “是啊,若烟,玩这一年,若是还没有玩腻,想来你是对钰王动了真情!” 似乎再慢一点,钰王殿下就会被旁人夺走一样。 楚若烟抿唇低笑,撇唇道:“三哥、四哥没有听到吗?另几位皇子不曾大婚,他也不肯立妃!” 楚若帆、楚若麟瞠目。 我们总不能上折子,求皇帝给别的皇子们赐婚吧? 楚若烟眨眨眼,向二人招手,笑眯眯的道:“再过几日,皇上就要春围,到时找机会将钰王吃掉就好!” 楚氏兄弟:“……” 好吧,幸好你是我们妹妹! 楚若麟扬眉:“怎么小姐们也要一同伴驾?” 楚若烟点头低笑:“几位皇子不肯大婚,皇子不急,娘娘急啊!听说,这还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主意,说让各府的小姐们与皇子多多一处玩闹,玩出些什么,自然也就会立妃。” 是太后的主意,还是丫头的主意? 楚氏兄弟都是一脸狐疑,望着自家妹妹。 谁的主意又能如何?横竖,能跟去围场狩猎就好! 至于吃不吃钰王殿下…… 楚大小姐摸摸下巴,笑的不怀好意。 第195章都不是傻子 苍辽尚武,每年春秋两季,皇帝都会上围场狩猎。往年不过是朝中文武相随,今年却早早传旨,命四品以上各府家眷同行。 旨意传下,一时间,各府各宅一片欢腾,不要说公子、小姐们,就连夫人们也兴奋异常。 虽然说苍辽民风开放,夫人们也常会结伴四处同游,可这是伴驾啊!可遇不可求的恩遇。 想到做女儿时的驰骋之乐,夫人们也都不禁心动手痒,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去草原围场,在那绿草蓝天间尽情的畅游一番。 那日一早,众臣先进宫上朝,早朝之后,再随同皇帝一同启驾。而各府的夫人、小姐们却早已驾车在城门外等候。 楚若烟等马车停稳,跳下车先去给明彦君见礼,但见卞红欣和贝妤已在那里。几到她,明彦君先掩唇笑道:“这一回,我们要盯紧一些,不要再将这丫头搞丢才好!” 不等楚若烟答,贝妤已抢先道:“丢了又怕什么?说不定这丫头巴不得再丢一回呢!” 上一回走丢,就吃到钰王的豆腐。 楚若烟失笑道:“同一个法子,岂能再用一次?如今想见钰王,可不必大费周折!”大大方方的承认。 卞红欣撇嘴,低声道:“姐姐素来说的热闹,如今整整一年,也不见你将钰王殿下如何,凭白让我们等的心急。” 等着瞧楚大小姐的热闹! 明彦君连忙点头,笑道:“卞妹妹说的是,楚妹妹这可不是嘴把式,你倒是快着些,免得旁人惦记!” 如今的钰王不比从前的钰王,有那许多各府的小姐盯着,楚大小姐不急,她们却替她着急。 楚若烟眨眼,侧头向卞红欣斜睨,挑眉道:“一年又如何?难不成卞妹妹这十几年,已将明世子如何?” 一句话,将卞红欣说的脸儿飞红,啐一口道:“旁人替你着急,你倒来打趣!” 楚若烟笑道:“急什么,难不成钰王还能飞了?” 旁人不知道,她却清清楚楚,这几个月来,钰王府虽然府门大开,可是钰王殿下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在军营里。纵然回城,也是皇宫和兵部两头跑,又哪里有空搭理那些小姐? 明彦君连声叹,在她脑门儿上一戳,咬牙道:“偏你这张嘴利,若果然被旁人惦记了去,看你何处哭去?” 贝妤一拉楚若烟衣袖,也皱眉道:“妹妹不要大意,旁人也倒罢了,那万府和元府的两位,你可不得不防!” “万歆和元甄儿?”楚若烟回头,向定国公府和功绩侯府的马车望去一眼。 贝妤点头,低声道:“前几日进宫,听说元家已将话递到皇后那里!七殿下也曾向太后提起呢!” 动作还真快! 楚若烟愕然片刻,突然笑出声来,轻轻摇头道:“听说定国公前次从马背上摔下来,这是摔傻了?” 这是什么话? 姐妹几人结舌。 楚若烟冷哼道:“若不然,是他们以为皇后是傻的,要分薄七殿下的助力,扶持一个强敌?” 是啊,不管皇子如何得宠,最终的目的,就是皇位之争。现放着一位元皇后亲生的七殿下耶律亭,岂能再容定国公府培植一个长孙女婿? 不要说钰王,任何一个皇子,都休想皇后为元甄儿做什么! 被她一说,姐妹三人同时默然。 是啊,元皇后是元甄儿的亲姑母不假!只因这层关系,元氏一族的子侄在朝在野,可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当年盖氏一族的子孙还要得意一些。 可是,权势之下,亲情如何? 若是元甄儿的亲事威胁到耶律亭,元皇后岂会有第二个选择? 卞红欣皱眉道:“可是分明听说七殿下向太后提过此事!” 楚若烟冷笑:“七殿下也不是傻的,向太后提起,必是受定国府的人所托,可是这话要怎么说,还不是由着七殿下的那条舌头。” 是啊,若是将元甄儿说的不堪,却又肖想钰王殿下,纵然钰王不得宠,那也是太后的皇孙,不但对元甄儿没有帮助,反而会百般阻挠。 同样是在苍辽政权中心的家族长大,姐妹四人又谁较谁差一些?原本只因关心楚若烟的婚事,才会多担忧一些,如今被她一点,瞬间感觉到人性之间的凉薄。 姐妹四人叙过礼,想这里人多眼杂,总有几日共聚,也不再多说,各自回自个儿马车。 还没有上车,就听身后有人唤道:“楚妹妹!” 楚若烟回头,但见万歆向这里走来,微微扬眉停住,也微笑道:“万大小姐好早!”和她一同施个平礼。 万歆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轻笑道:“这些日子,几次赏花踏春都不见妹妹,怎么长一岁就如此稳重,再不喜欢玩乐?” 抽什么疯,谁和你这么亲热? 楚若烟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回来,含笑道:“哪里是不喜欢玩乐,只是成日与前锋营里的将士疯闹,一时静不下来观花赏景儿罢了!” 她来,不就是探问自己的行踪,索性告诉她又能如何? 万歆的笑容果然一僵,窒了窒才强笑道:“妹妹女儿家,怎么成日出入军营,夫人就不说什么?” 她管得着么? 楚若烟含笑摇头:“我们将门之女,哪里有那许多顾忌?” 万歆咬唇道:“可是军营中,虽不禁女子出入,总有些禁忌罢?” 楚若烟笑的温和无害,摆手道:“旁人也倒罢了,可我们是钰王府的人,去见钰王殿下,并无禁忌!” 是啊,她是楚若帆送给钰王殿下的亲随,没有撒谎啊! 钰王府的人…… 万歆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已挂不住,低哼道:“妹妹几时成了钰王府的人?” 很久了! 楚若烟浅笑,掰手指算道:“就是钰王殿下剿匪,进入前锋营之后!” 如此算来,已有大半年了! 万歆脸色更难看一些。 那段时间,早就风闻楚大小姐去了军营,只是风闻归风闻,兵部虽有人问,楚大将军装聋作哑,连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然无人去管。 如今是钰王掌管兵部,楚大小姐去军营就是见钰王…… 万歆再也想不下去,只是强笑道:“大漠剿匪,楚妹妹出力不小,钰王殿下总要有所顾念!” 总要找个理由,不能承认她和钰王殿下之间有什么私情。 楚若烟听她强解,也不理会,点头道:“万大小姐说的是!西疆一行,钰王殿下对若烟颇多照应!” 别的照应没有,只是霸占了钰王半张床。 万歆纵不知道她的心思,想到她能与钰王同在边关,又千里同行,心中已颇为不适。 这个时候,楚若湖、楚若溪见过小姐妹回来,见万歆和楚若烟说话,齐齐上前见礼。 万歆正被楚大小姐噎的难受,趁势向三人告辞。 第196章楚大小姐作怪 看着万歆的背影走远,楚若湖忍不住问道:“姐姐什么时候和万大小姐交好,我们竟不知道?” 楚若湖较楚若烟小几岁,与她相近的小姐妹虽说也是各府高门,可是又如何与明、卞几府相比?更不论还有宫里一位三公主。 此时突然见万歆居然来找楚若烟说话,直道是二人几时攀上交情,心里升出些嫉妒。 楚若烟明白她的心思,故意耸肩道:“同在上京城,又成日出入皇宫,难免多聊几句罢了!” 一句话,说的小姐妹二人更是脸绿。 只因为楚若烟的外祖母是先帝的亲妹妹,自幼就赏下进宫的牌子,哪里像她们,若不是旨意宣召,纵有由头进宫,也要先在敬事房备案,等着排日子。 楚若溪却好奇问道:“大姐姐和万大小姐说什么,怎么我们一来她就走了?” 楚若烟好笑,眨眨眼道:“不过是想来借个珠花罢了,偏我也没有!” 楚若溪张口结舌:“怎么……怎么借珠花……” 堂堂万大小姐,又怎么会缺一个珠花?更何况,万歆与楚若烟交情并不如何深厚,纵要借,又怎么会找上她? 楚若湖却知道楚若烟是有意戏弄,心中暗恼,扯一下妹妹袖子,轻声道:“姐姐们说什么,既背着我们,又哪里能随意多问,岂不是失礼!” 这是说她和万歆背人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楚若烟好笑,严肃点头道:“还是二妹妹明理!” 是不是又能怎么样? 楚若湖本来只是出言相激,哪知道楚若烟毫不理会,不由暗暗咬牙。 这个时候,但见城门里三骑快马一前两后,疾驰而出,当先的侍卫扬声喝道:“皇上启驾,快快让路!”一路高喊,沿大路向远驰去。 三骑快马之后,是两队铠甲鲜明的御林军,快步跑来,分立大路两侧,挡开等候的人群。 各府夫人、小姐闻报,早已各回自己马车前站好。 隔一会儿,听到丝竹声响,一队侍卫在前引路,随后是皇帝的御辇。御辇之后,是随驾的诸王与满朝文武,浩浩开出城门,随行太监扬声喝道:“皇上驾到,跪——!” 众夫人、小姐齐齐跪倒,齐声道:“恭迎皇上!” 御辇上,皇帝只是微微点头,御辇没有一刻稍停,越过众人,沿官道一路往北而行。 楚若烟眼角余光见御辇已过,悄悄抬头向上望去一眼,但见除太子之外的八名皇子都是蟒袍玉带,玉冠束发,两两策马并行,不由“啧啧”两声。 当朝的皇子,除去太子耶律基相貌粗豪之外,其余八人倒全部都生的风流俊俏,挤在一堆,看起来赏心悦目。 只是,往日也倒罢了,如今多出一位九殿下,另七人顿时黯然失色。不要说那俊逸之姿无人能及,就是举手投足之间的华贵之气,也生生将旁人都比了下去。 楚大小姐眯眼,悄悄咂了咂嘴。 钰王殿下长熟,是不是可以吃了? 耶律辰骑在马上,见到上将军府的马车,也忍不住向这里望来。 二人目光相对,楚大小姐迅速向他抛个媚眼,小嘴一呶,还作势亲一口。 耶律辰微微一怔,不禁扬眉笑起,也向她眨眨眼才转过头去。 楚大小姐作怪,几位皇子看在眼中,顿时都黑了脸,咬牙向她一瞪。而钰王殿下那一笑,也同时落在许多小姐眼中,楚若烟身周传来几声极轻的低呼和抽气声。 钰王殿下那副容貌,不笑时已经晃的人眼花,这一笑,更是杀伤无数。 妖孽! 楚大小姐撇撇嘴,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抿唇偷笑,心底皆是甜蜜。 众皇子之后,怡郡王耶律元迅夹在孝康王明辉与几位老臣之中,虽没有看到钰王耶律辰的举动,楚大小姐那肆无忌惮的隔空挑逗却瞧在眼里,心中微微一涩,忍不住向前边那条俊挺身影深凝一眼。 一时间,心中有片刻的纷乱。 从小到大,见惯了楚大小姐与俊俏少年眉来眼去,也从不如何当真,可是今日,那似水的眼波,带春的桃腮,却又与往日不同。 难道,只是九殿下回京的短短一年,竟就此占去了她整颗的心吗? 难道,他自幼守望,盼着长大的少女,竟然就此错失? 握缰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心底是浓浓的不甘。 为什么? 因为九殿下那张人神共愤的容貌? 还是他回京后几次震惊朝野的用兵? 可是他耶律元迅十三岁投军,身经百战,如今更驻守一方,威震异域,在苍辽年少一代也一向出类拔萃,她又岂会不知? 除此之外…… 微微眯眸,耶律元迅脑中,似乎又闪过幼时与楚大小姐相识的一幕一幕。他记得,那年他跟着父王回京,奉召进宫,刚刚走进御花园,就被假山后冲出来的女娃撞个满怀。 他怕女娃摔伤,伸手将她抱住,哪知道她只是看他一眼,就赖在他身上一天,满嘴称赞他的容貌,扒拉都扒拉不下来,最后还是太后赶来,用几只异域来的水果将她引下来。 那个时候,在她的眼里,他故然生的俊美,却不如几只水果…… 后来,每次见到他,她总会腻上身来,小手不规不矩的乱捏。 再后来…… 耶律元迅抿唇,忍不住轻叹一声。 再后来,她见到元哲,见到卞子俊,见到另几府生的不俗的公子,也是一样的称赞,一样的不规不矩。 可是,即便如此,那自幼的情份从未断过。 他投军,每一次出征,她都拉着他的手殷殷嘱咐,告诉他,立不立功不要紧,就是做个逃兵也不要紧,一定要活着回来,她要请他喝酒。 之后他屡立战功,在苍辽军中攒露头角,她也一脸欣喜,当真请他喝酒。他没醉,她却先醉了,自己趴到他的背上,要他送她回家。 再后来,父王体弱,由他袭了王位,奉旨戎边。她跑来送他,跟着大军送出十几里,一直细细叮嘱,没有什么事,比小命儿还重要。 再后来,他去岁回京,她欢欢喜喜的相迎,搜遍他的全身,问有没有礼物。就是那个时候,身体被她的小手触碰,他有了异样的感觉,才知道,这个女娃,已经走进他的心里。 现在…… 他送的玉坠,她很 第197章心里有人了 楚若烟全部的心思,都在那骑随着御驾越来越远的马上,马上驮着她心里眼里前世今世最可口的少年。 直到他远去,被随后的大军遮挡住身影,直到太监喝令,她才舍的将目光收回,跟着众人上车。 去皇家围场的路,已经不是第一次走。到了午间,依然还是在那片小山中打尖。 楚若烟下车,刚刚踏进临时搭建用膳的棚子,就听身后有人唤道:“若烟!” 楚若烟回头,就见六皇子耶律真站在丈余之外,向她微笑招手。 楚若烟扬眉,向他走近几步站住,扬眉问道:“燕王是唤臣女?” 耶律真微微皱眉,脸上笑容倒是不减,摇头道:“什么臣女,如此见外!”慢慢走到她面前,目光向两侧棚子望去几眼,轻声道,“我有话说!”转身要向远走。 “什么话,说罢!”楚若烟像没看出他的意图,站着不动。 耶律真只得回来,低声道:“是安普的事!” 安普? 楚若烟挑眉,跟着他走出一些,才问道:“是密折参我四哥的事?可曾查出什么?” 其实,就算不查,她也知道,与安普城守栾玉清脱不了干系。 果然见耶律真点头道:“那封奏折,应该是栾城守所写!可是本王追查之下,竟然发现,那道奏折能送到父皇案上,竟然还有一些曲折。” “曲折?”楚若烟反问。 耶律真向左右又看去几眼,再走远几步,才低声道:“楚大将军的大军回师之前,不知是哪一府去人,将栾城守好一顿斥责,似乎就是为了这道折子!” 这件事,她早已知道! 楚若烟点头。 念头微微一转,突然“啊”的一声,说道:“不管是哪一府,既然知道这折子,又因这折子斥责栾城守,自然会将这折子扣下。可是后来这折子还是送到皇上手里,必然还有一些人动手脚!” 耶律真点头赞道:“若烟果然聪慧!” 拍什么马屁? 楚若烟横他一眼,又低头凝思,喃喃道:“也就是说,那一方的人,知道这折子写的是什么。明知道所奏极为荒唐,却仍然将折子送上去,是盼望借朝廷之手,打压栾城守一党!” “嗯!”耶律真见她想的通透,赞赏点头道,“你可知栾城守是谁的人吗?” “谁的?”楚若烟问。 “我四哥,豫王殿下!”耶律真一字字的答。 楚若烟扬眉,睁大眼看他一瞬,突然低笑一声问道:“此事王爷既已查出来,禀报皇上就是,告诉我做什么?” 耶律真摇头道:“这暗中送上折子的人,故然是为了借机剪除四哥的羽翼,可是那折子参的是楚四公子,岂不是也想借机挑起楚家和四哥的嫌隙?” 楚若烟轻嗤:“我楚家素来不参予朋党之争,区区一个奏折,就想要我们与四皇子为敌?可当真是将我楚家小瞧了!” 耶律真微微一默,跟着点头,赞叹道:“如此最好,若不然,岂不是中了那些人的离间之计!” 楚若烟微微一笑道:“楚家不过外臣,也倒罢了,王爷还需当心!” 耶律真愕然道:“本王?” “是啊!”楚若烟点头,哼笑道,“不管栾城守是不是四殿下的人,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吏部是王爷掌管。有人送上那折子,又焉知不是要挑动吏部的内乱?”说完也不再说,向他浅施一礼,“多谢王爷相告,时辰不早,再不去用膳,怕御驾就要启程了!”转身仍回棚子里去。 耶律真怔立当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才低声道:“好一个敏锐的丫头!假以时日,你必会是本王一个强助!”袖中拳紧握,深吸一口气,转身大步而行。 楚家的一门虎将,楚家这个丫头,他耶律真要定了! 楚若烟走进棚子,转身间向他身影又望去一眼,微微撇了撇唇。 纵然他所说的消息全是真的,可是此举,不过是为了挑起她对四皇子的猜忌罢了。 四皇子耶律邯虽说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辈,可是你耶律真使出这等手段,又好到哪里去? 田氏早将她和耶律真的一幕瞧在眼里,轻咳一声,含笑道:“大小姐与几位皇子自小儿闹大,怎么只这短短片刻功夫也搁不下,还专程跑来叙话?” 搁不下个头! 楚若烟回头望她一眼,权当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含笑道:“可不是呢,说起来,还是六殿下心细,另几个小子都顾自个儿伴驾,哪里管我们用些什么?” 楚若溪奇道:“六殿下过来,是问大姐姐我们用什么膳?” 楚若烟含笑道:“不然呢?” 楚若溪一时当真,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不想六殿下如此心细!” 楚若湖知道她又被楚若烟糊弄,扯扯她的衣裳,皱眉道:“快用膳罢,混说什么?”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抿了抿唇,终究一句话没有忍住,低声道,“既有这许多王爷惦着姐姐,又何必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咦?这是什么话? 饶是楚若烟聪慧,一时也没有听明白,微微扬眉向她望去。 田氏轻咳一声,催促道:“少说几句,快些用膳罢!” 楚若湖心知失言,连忙应一声,低头用膳。 这里必定有什么文章! 楚若烟捏着下巴向母女几人各自望去一眼,却猜不透她们捣什么鬼,微微眯眸,顺口道:“碗里还空着,盛哪口锅里的,如今却不知道!” 话说完,如愿看到楚若湖变了脸色,不由低笑一声,顾自用膳。 如果猜的不错,是楚若湖心里有人了?或者是田氏心中有了人选? 但不知道是谁?难道也是朝中的哪位皇子? 想到这里,楚若烟不禁赞叹。 早熟的古代人,楚若湖如今还未满十一岁,怎么就惦记着嫁人了?她楚若烟两世为人,前世十七岁遇难,穿越到这里八年,加起来活了二十五年,如今才尝到动心的滋味。 相比之下,她这个现代人,可当真是晚熟的很啊! 第198章为了钰王 相隔一年,再来围场,没有了那位大邺特使,而当日被人不瞧在眼里的钰王殿下,经过几场征战,入主兵部,声势已如日中天。 楚若烟刚刚入营洗漱妥当,就见卞红欣一阵风般的冲进来,拉着她向外就跑,连声道:“楚姐姐,你快些吧,那些人可不得了,要吃人呢!” “什么?”楚若烟没有听明白,拽住她笑道,“你在说什么?敢是营里进了狼群?” 卞红欣顿足道:“可是比进了狼群还可怕些!”死拖活拉,将她拽出帐去。 楚若烟好笑,一边跟着她走,一边笑道:“莫不是哪一府的小姐瞧上了明世子?” 卞红欣撇唇,冷哼道:“瞧上又能如何,横竖他已是妹妹的人,谁都休想夺去。可是姐姐不同,当真要看好钰王!”说到这里,已跑到营门前,嘴巴一呶,向营前空地指指。 入围场第一日,皇帝并不急于狩猎,而是传下旨意,在营门外架好几十堆篝火,御膳房架烤好整只整只的肥羊小牛,案上备好御酒,要与众臣同乐。 这一会儿,各府的公子小姐们已先一步到营外来,整个营地已经笑声处处。 也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竟然闹起贝妤,定要她抚一曲助兴。 贝妤见众人开心,也不推让,命丫鬟取来了琴,就在一张案后席地而坐,一曲悠悠,已从指间滑出。 苍辽虽说开化不久,但是前两朝的皇帝都心羡相邻几大国的文化,常常遣使臣出使,向各国请教,这古琴就是在数十年前,自大邺传来。 经过几十年的沉淀,加上苍辽人本出自草原民族,精骑射擅歌舞,到如今,这古琴已有不少的公子、小姐习练,且有了苍辽自己的风格。 而也正因传入苍辽也只有短短的几十年,习练的人不少,可是精通的并不算多。而在上京城各府各宅中,贝妤就是其中的皎皎者。 此刻听到她的琴声,场中先是一片寂静,大多数人陶醉于她的琴声之中。 等一曲抚至中途,有擅舞的小姐已不自禁起身,翩翩舞入场中。 看到如此情形,公子们也跟着加入,再隔一会儿,又有人展歌喉,合琴而歌。 楚若烟和卞红欣赶到时,正是曲子抚到最后,绵长的余音自贝妤的指间滑出,顿时赢来一片掌声。 楚若烟挑眉,向卞红欣笑望:“错过贝姐姐的琴,果然是一大损失!” 卞红欣哼一声道:“你不要说你没有瞧见!”说完向钰王的方向一指。 楚若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但见钰王正斜倚在一棵树下,唇噙浅笑,双眸微阖,手指和着琴声在膝头轻轻打着节拍,一脸的惬意。 而在他身边,已有几府的小姐凑过去,有的手捧托盘,盛着鲜甜的水果,还有人手拿团扇,轻轻为他扇凉。 只是看钰王如此神情,自然是沉醉琴中,倒是都知趣的不去打搅,只是静静的守在他身边。 楚若烟微微撇唇,低声道:“那又如何?” “如何?”卞红欣瞪大眼,在她肩头重重一推,“之前急色鬼似的,怎么这会儿倒不急了?” 楚若烟叹:“钰王岂是容易亲近得了的?”摇摇头,顾自在贝妤身边坐下,含笑道,“姐姐今日兴致倒好!” 贝妤一曲既罢,含笑向她一瞥,轻声道:“莫怪卞妹妹着急,方才我们出来,那几个就在钰王殿下的营外张望。” “嗯!”楚若烟应一声,抬头望去一眼,但见琴声一停,已有几人凑上去与钰王搭话,抿唇笑道,“姐姐再抚一曲如何?” 贝妤好笑道:“我的琴又不是暗器,还能将那些人帮你赶走?” 楚若烟眨眼,抿唇笑道:“哪里要你赶人了,妹妹是瞧,钰王颇为欣赏姐姐的琴!” 贝妤含笑摇头道:“或者,钰王更喜欢妹妹的琴呢!”说话间,手指轻挑,琴声叮咚,已起一曲乐声,漫声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正是当初钰王建府,楚若烟抚琴而歌,所唱的一曲。 楚若烟“噗”的一笑,又不禁心中佩服,拇指一挑赞道:“想不到只是听一次,姐姐竟然记得!” 贝妤轻轻摇头,含笑道:“我不过是在琴上多下些功夫,又哪有妹妹的聪慧?”手指在琴上轻拨,显的心神不属,侧头向她深凝,轻声道,“妹妹所抚的曲子,姐姐闻所未闻,不知可还有旁的?几时妹妹抚来,给姐姐开开眼界!” 楚若烟好笑道:“同出将门,我们都最喜蓝天绿草间纵情驰骋,怎么姐姐偏喜欢这斯文玩意?”说完又笑着点头,“妹妹倒记着些曲子,只是能不能抚出来,心中可是无底,日后闲时试试就是!” 贝妤大喜,连忙点头道:“妹妹可要记着,不要心中只惦着钰王,又将这话抛在脑后!” 卞红欣听这两个人倒说起琴来,早已听的焦燥,听终于将话转回钰王上身,插口道:“怎么姐姐当真不去瞧瞧钰王?” 楚若烟含笑道:“瞧什么,总丢不了!”话虽如此,还是忍不住向那树下望去一眼。 就这一眼,只见钰王身边又多了几名小姐。人多也倒罢了,有一个身穿水红裙衫的女子,也瞧不出是谁,几乎要贴到钰王身上去。 楚若烟顿时坐不下去,一跃而起,抛下一句道:“回头再和姐姐论琴!”拔腿向树下奔去。 贝妤和卞红欣同时笑出声来,卞红欣扬声问道:“楚姐姐,你做什么去?不是在意么?这会儿急什么?” 贝妤好笑拽她衣袖,抿唇笑道:“这会儿你取笑她,回头还不是被她加倍取笑回来,还是瞧热闹的好!” 卞红欣吐吐舌头,在她身边坐下,向她手边的琴望去一眼,耸肩道:“当真不知道这琴有什么趣!” 这个时候,明彦君正伴着耶律心从营里出来,只看到楚若烟撒腿就跑,卞红欣扬声的取笑,忍不住笑道:“楚妹妹又做什么去,被你们如此取笑?” 卞红欣一跃而起,随意见个礼,嘴巴向耶律辰方向一呶,抿唇笑道:“还不是为了钰王?” 第199章也是个不要脸的 耶律辰倚树而坐,耳中听着贝妤所抚的乐曲,脑中却在回旋另一人的琴声,浑没有留意自己的身边围上十几名小姐来。 此时听到贝妤琴声渐寥,张开眼,就见身周已零零落落坐着十几名小姐。 离他最近的一位小姐见他睁眼,立刻点头赞道:“贝县主的琴,当真是有如天簌,莫说在我上京城已是翘楚,怕就是大邺也难听闻罢?” 你知道什么是天簌?井底之蛙! 钰王殿下腹谤,但不想抵毁贝妤,并不接口,耳边,似响起另一名女子的琴声,不禁轻轻一叹。 贝妤的琴,故然已经抚的极好,可是,或者是受苍辽地势、民风所限,总是少一丝灵气。而唯有她!那样的琴,才算是天簌。 另一位小姐察颜观色,见他眸中闪过一抹不以为然,立刻摇头道:“贝县主的琴抚的自然是好的,只是女子抚琴,总是柔弱一些,殿下雄才大略,怕不能入殿下的耳!” 这一回,钰王殿下连应都不再应一声,只是将目光投远,向营门望去。 入营这么久,怎么还没见那疯丫头出来? 也就在此时,贝妤那几声寥寥的琴音传来,伴着她柔漫的歌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耶律辰心头微动,一瞬间,似回到自己建府那日,那个丫头当众抚出这琴曲的场景,同时也捕捉到贝妤身边那条熟悉的身影,不由勾唇,微微一笑。 虽说钰王生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横样,可是他不言不动时,自有一股威仪,令身边的少女纵然心动,也不敢造次。 而他这一笑,顿若阳光穿破云层,将整个天地点亮,也使周身锐利的气势冲淡几分。 众小姐心头一窒的同时,原来的敬畏倒少去几分,一名小姐忙将一个托盘送到他面前,含笑道:“听这么一会儿琴,殿下想来渴了,闻说这水果是从潭曲运来,又在水里浸过,极是脆甜可口!” 只是听一会儿琴,又没有打架,口渴什么? 耶律辰微微勾唇,摇头道:“多谢,本王不渴!”话虽说的客气温文,拒绝的却颇为直接。 那位小姐微微一僵,瞬间又展出一张笑脸,俯首道:“臣女造次,殿下这会儿不渴,臣女便留着,殿下几时要用,几时取用就是!” 另一位小姐移过身子,含笑道:“姐姐又何必辛劳,那边案上,早已备下各式水果甜点,哪里又劳姐姐取来?”将前一位小姐说的涨红了脸,又转向耶律辰道,“臣女听说,虽说这里是皇家围场,可是仍然挡不住狼群,可是真的?” 耶律辰点头,“嗯”的一声,算是回答。 那小姐见他应了自己,一张脸儿兴奋的通红,却颤颤的又向他移近一些,脸上带着些恰到好处的惊惧,颤声道:“莫说瞧见,只是想想,臣女便害怕的很!”悄悄瞄他一眼,又向他身边凑近一些,似乎在寻求他的庇护。 这样的距离,耶律辰鼻端顿时闻到一缕浓浓的脂粉香,虽然并不呛鼻,显然是上品,却仍令他心中不适,一甩衣袖正要起身,却听到一个娇脆脆的声音嗲不兮兮的唤道:“九哥哥!” 只这一声,耶律辰身形顿停,又安安稳稳的坐了回去,含笑抬头,望着撞开旁人挤过来的少女。 离耶律辰最近的两名少女被楚若烟撞的东倒西歪,忍不住轻声低呼。一个手中的托盘甩出去老远,水果滚了一地,另一个本来想靠到钰王身边,被她一撞,倒时仰倒,精心梳理的发式在草中一挂,顿时有些凌乱。 楚若烟仿似没有瞧见,毫不犹豫的张手,一把抱住钰王殿下的脖子,腻到他的身上,噘起小嘴,娇声道:“九哥,我们去骑马可好!” 这个时候,骑的什么马? 娇软的身子入怀,带着女儿幽幽的体香,顿时将方才的脂粉香冲散。 耶律辰好笑,一手拽开脖子上的小手,另一手却将她身子揽住,含笑摇头道:“再隔一会儿,要在此处伴宴,哪里就能去骑马?我们总要在这里停几日,你要骑马,还怕没有机会?” 语气温文,与往日无异,却是不自觉的透出些亲昵。 楚若烟哪里是要骑马,不过是要将他身边的狂蜂浪蝶赶开,闻言点头笑道:“那今日若烟去九哥帐子里睡,我们明日一早去草原深处看日出,如何?” 众小姐:“……” 楚大小姐,脸不要了? 钰王殿下却似没有觉得不妥,只是含笑摇头道:“被你闹一夜,明儿哪还有气力狩猎,不要胡闹!” 众小姐:“……” 原来钰王殿下也是不要脸的! 听到这里,大多小姐已悄悄起身,离二人远一些。 这两人的情形,再看下去,怕长针眼。 只是,虽如此想,可是带是忍不住向二人频频望去,看到楚大小姐潮红的小脸儿,满眼的光彩,心里说不出的嫉妒。 眼看着旁人都已离远一些,耶律辰才轻笑一声,向楚若烟问道:“丫头,又捣什么鬼?” 楚若烟撇一撇唇,低声道:“殿下若是不明白,为何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 都是成了精了,谁也瞒不过谁! 耶律辰低笑一声,也不再说,只是身子后倚,又再靠在树上,口中却轻声哼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楚若烟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双眸定定注视着他的俊脸,侧头问道:“这曲子可好?” “嗯!”耶律辰点头,顿一下,侧头向她望去,皱眉道,“只是我听过的曲子无数,从不曾听过此曲,听来不是苍辽的曲子,竟然……想不出它与哪里的曲子相似!” 那是另一时空的! 楚若烟微微一笑,手指在他胸前的衣襟轻勾,低声道:“只要王爷喜欢,又管它是哪里的曲子?” 是啊,只要喜欢,又何必在意它的出处? 这话像是在说曲子,可又像不是。 二人身体本来就紧紧相偎,此刻耶律辰回头,二人顿时呼吸相闻,一时间都是心头狂跳,目光纠缠,气息相绕,忘记身在何处。 第200章几个泼皮无赖 树下,楚若烟和耶律辰二人顾自说笑,映着身后的碧草蓝天,竟似一副极美的画面。 营门一侧的贝妤等人自然瞧着赏心悦目,而瞧在刚刚出营的几人眼里,顿时刺痛了双眼。 耶律元迅本来轻快的脚步顿时一凝,眸光幽深,向那二人定定注视。 虽然说,那二人并没有非常举动,只是那自然贴近的身体,少女眼中的光辉,男子满脸的温存,却令他的心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一捏,窒息一般的疼。 而在他的身后,元甄儿和万歆也一前一后跨出营门,将这一幕瞧在眼里,一个眼神骤冷,恨不能目光变成刀子,将楚若烟瞪出两个血窟窿。另一个微微咬唇,却眸光微闪,带着些算计。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时,只听身后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笑道:“如此美景,怕也只有钰王殿下和楚大小姐如此人物才入得了画,我们竟都是些俗物!” 三人闻言回身,就见王亦微一身鹅黄春衫,唇含浅笑,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耶律元迅胸中那片刻的不适褪去,忍不住向树下二人再望去一眼,也不禁暗暗点头。 是啊,要说今日伴驾的公子,容貌出色的故然不少,可是又有几人能比得上钰王殿下的天人之姿?更不论他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华贵之气。 而在众小姐之中,楚大小姐并不算最美,可是那一身轻灵之气,洒落之姿,却是无人能及。 这两个人气势迥异,可是放在一起,仿佛集天地所有之灵气,又奇异的和谐。 抛开对楚大小姐的私心不说,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王亦微所言,并无一丝言过其实。 元甄儿却不以为然,轻哼一声,下巴微仰,冷笑道:“王二小姐自谦倒也罢了,此话可是将这上京城瞧的无人!”说完也不等她应,向耶律元迅草草一礼,顾自离去。 宫里皇后元氏与静妃王氏素来不和,元、王两府表面上虽然也算和睦,可是暗地里却是各怀机心。 王亦微听元甄儿出言讥讽,也不争执,只是微微一笑。 万歆却向王亦微深望一眼,含笑道:“妹妹此话被他二人听到,必然引为知己!” 王亦微摇头道:“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哪里就敢称钰王殿下的知己?姐姐此话,可不是被人笑话?”向她晗首为礼,径出营门,经过耶律元迅,脚步微停,盈盈施下一礼,并不说话,顾自而去。 几人的话,满满落在营门外明彦君等人耳中。贝妤抿唇低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琴上轻拔,悠悠道:“这表姐妹二人倒是有趣!” 功绩侯万雄杰的妹妹嫁丞相王士忠为妻,万歆和王亦微可是嫡亲的表姐妹。方才元甄儿出言讥讽王亦微,万歆非但不出口帮忙,反而说出这种话来,可见二人之间,也是各怀心机。 明彦君微撇一撇唇,轻声道:“理她们做什么?”见耶律元迅向这里走来,含笑起身见礼。 耶律元迅拱手还礼,向贝妤指下的琴一望,含笑道:“方才在营里,就听到琴声极美,原来是贝县主抚琴,元迅错过,当真是可惜!” 贝妤也不起身,纤手托着下巴向他仰望,侧头笑道:“前几日见到楚妹妹的玉,才知道是王爷从北疆带来,怎么没有我们的?王爷不将我们瞧在眼里,这会儿想听琴,就想起我们来?” 明彦君掩唇笑道:“什么我们我们的,这里可只有你会抚琴!” 卞红欣却点头道:“是啊,楚姐姐有玉,怎么不见王爷赏我们几斤瞧瞧?” 几斤?你当是煮来吃的? 耶律元迅好笑,摇头道:“北疆产玉,本王闲时觅到几块,除去若烟,本也给几位备着,一直无瑕奉上,只是怕入不了几位小姐的眼。” 贝妤轻笑道:“楚妹妹的眼光如此刁钻,还对那玉赞不绝口,若王爷当真有心,送我们的岂会太差?只怕王爷糊弄我们!” 卞红欣也连连点头道:“听说王爷是巴巴的送到上将军府去,如今我们说起来,才说有我们的,想来是王爷府中收着几十斤,随意取几枚出来打发我们!” 明彦君掩唇笑道:“王爷,回京这许多日子不曾给我们,怎么这会儿问起来就有了,可见卞妹妹的话有理!” 姐妹三人与耶律元迅也是自幼打闹惯了,这会儿你一言我一语,将耶律元迅说的难以招架,苦笑摇头道:“你们几个,分明是千金小姐,怎么这几年越发学的像若烟一样,活脱的泼皮无赖?” 一句话,将姐妹三人说笑。 耶律心虽说与姐妹们情笃,可是与耶律元迅却拘着辈份,并不敢随意取笑,此时掩唇笑道:“元迅皇叔既知道这些丫头成日与若烟厮混,还敢招惹她们,可不是捅了马蜂窝吗?” 耶律元迅笑道:“是本王的错!”正正身形,向姐妹几人一拱到底,含笑道,“本王知错,几位小姐口下留情!” 耶律心慌忙侧身闪开,掩住唇哧哧的笑。明彦君三人却坦然受他一礼,贝妤笑道:“既如此,王爷府上的玉我们不要,等王爷再回北疆,也要特特为我们寻去!” 耶律元迅笑道:“只要贝县主等得了!” 卞红欣抢道:“横竖我们等着就是!” 贝妤却似听出些什么,侧头问道:“怎么王爷此次回来,不再回北疆去?” 耶律元迅含笑道:“去年初北疆一战之后,胥狼国已递交国书议和,再过几月,会遣使前来上京。” 怪不得他回京数月,并不急着回去! 明彦君等人点头。 耶律心神思微晃,轻声道:“皇叔大胜,胥狼国就要议和,皇叔就不用再回北疆。那……那沉丹国如此大败,是不是也会议和?” 如果沉丹国也议和,他是不是也可以回来,再不用驻守边疆? “那倒不然!”耶律元迅并不知道她的心思,摇头道,“胥狼国也好,沉丹国也罢,纵然议和,也要防对方撕毁盟约,再燃战火。只是一时议和,可以稍做休整罢了。” “怎么订立盟约还可以撕毁,那还议和做什么?”卞红欣瞪眼。 耶律元迅苦笑摇头道:“若是一纸盟约就能永止干戈,这世上也就不会有那许多纷争!之所以议和,不过是给两国喘息之机,也与民休息罢了!” 自古征战,家园破碎,枯骨成堆,无非是为政者的贪欲所至,又岂是一纸盟约所能束缚? 第201章高论 暮色,不知不觉的笼罩了整个草原,朝中众臣与各府的夫人也已纷纷出营,散在四周的公子、小姐们渐渐向营地前聚拢。 随着太监的一声呼喝,皇帝在前,伴驾的四名嫔妃在后,由御林军护卫,从御营中出来,向营前而来。 众人见状,纷纷跪倒,齐声道:“恭迎皇上,恭迎各位娘娘!” “出行在外,不必多礼!”皇帝大手一摆,命人起身,在居中主位上坐下,这才吩咐众人入坐,目光扫过全场,含笑道,“还是年轻人好啊,方才朕在营里,就听说已经在歌舞!” 坐在他左侧的季淑妃含笑道:“皇上春秋鼎盛,怎么说话倒像老人家?臣妾倒也罢了,岂不是将静妃妹妹也说老?” 说完抚一抚面颊,向对面下首的静妃望去。 伴驾的四名妃子,虽然以季淑妃身份最高,可是却以静妃最得宠。 静妃浅浅含笑,摇头道:“妹妹陋质,纵皇上不嫌,又岂能与淑妃姐姐相比?” 此话虽说是谦让,却也是实情。 季氏虽说只是苍辽的小族,可是所有的人都明白,季淑妃年纪渐长,仍能盛宠不衰,一则是因她本就美貌,二则,却是因为她是六皇子耶律真的生母。 六皇子耶律真自幼聪慧过人,颇受皇帝器重,两年前开府封王,皇帝径直将吏部交他掌管,足见对他的恩宠。 静妃是丞相王士忠嫡长女,进宫三年,虽说宠冠六宫,可是三年来并无所出,当真不能与季淑妃相比。 季淑妃见她谦让,也是温软一笑,含笑道:“静妃妹妹当真是会说话,难怪皇上多疼一些!” 皇帝含笑道:“朕不过是见这许多年轻人,一时感触罢了,偏让你们姐妹说嘴!”向前问道,“朕听到有琴声,不知是何人抚琴?” 一句话,众公子、小姐的目光顿时都落在贝妤的身上。 贝妤起身见礼,含笑道:“是臣女一时兴起,为各位姐妹助兴罢了!” 耶律心却道:“父皇不知,贝妹妹的琴,在这上京城可算是一绝,无人能及!” 贝妤忙道:“公主此言,私下说说也倒罢了,此处说来,岂不是被人笑话。” 皇帝“哦”的一声笑道:“心儿可不是个随意赞人的,既然如此,贝县主可能再抚一曲,让朕开开眼?” 金口御言,即为圣旨。 贝妤并不推让,告一个罪,命人备好案几,自己据案而坐,一手按琴,沉吟一瞬,一曲叮咚,已悠悠而出。 楚若烟坐在卞红欣身侧,一手托腮,双眸微阖,静心欣赏,但听贝妤平时静若古潭的琴曲,此时却像落入一粒极小的石子,激起微澜,却并不引人留意,不由微微扬眉,向卞红欣问道:“贝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卞红欣愕然:“什么心事?” 楚若烟侧耳倾听一瞬,但觉琴音又再趋于平和,似乎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轻轻摇头。 明彦君向二人凑近一些,低声道:“平日季淑妃为人清冷,今日倒刻意与仪妃、静妃亲近,当真是古怪!” 楚若烟随着她的话,向最上几名妃子望去一眼,但见季淑妃唇含浅笑,正与同席的仪妃低声笑语,不禁微微一笑,低声道:“往日仗持皇上宠爱,又育有一位皇子。加上六殿下受皇上看重,自然不将旁人瞧在眼里。可如今各位皇子长成,朝堂总要有人相助,六皇子才能风调雨顺,她自然也不能再如此孤傲!” 后宫关系到朝堂,朝堂同时也关系到后宫,两者看似隔着一道宫墙,却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 卞红欣听她用到“风调雨顺”四字,忍不住噗的一笑。 也只有楚大小姐,才说得出这样的奇言妙句。 明彦君听她一语道破,不禁深思,又向上方望去一瞬,低声道:“还是妹妹通透!往日她们在宫里,各为一宫主位,要想亲近,身边总有无数的耳目。如今伴驾,恰恰避开皇后,正好可以结些交情!” 楚若烟低笑道:“何止?静妃宠冠六宫,却无所出。仪妃封妃在先,也只育有一位小公主,她若能与这二人交好,三人合力,就可与皇后抗衡。” 如今虽说国有储君,可是各府各宅的家主都知道,皇位还在几位皇子的争夺之中。其中以出身最为尊贵的七皇子耶律亭和最受皇帝看重的六皇子耶律真竞争最为激烈。 听到二人低议,卞红欣轻哼一声,摇头道:“若是去年之前也倒罢了,如今情势怕是不同!” 很难得听这小妮子说出什么高论。 明彦君笑问:“有何不同?” 卞红欣向楚若烟横去一眼,小嘴儿向上一呶,嗔道:“枉姐姐心里成日惦着钰王,就不知道,如今的钰王,几乎凌驾他二人之上?若不然,宫里的两位又急什么?” 是啊,论出身,耶律辰才是原配盖皇后所出的嫡子,元皇后充其量算是继室。论权势,耶律真掌管吏部,将所有官员的升迁捏在手中。可是耶律辰可是掌管兵部,整个苍辽朝廷的大军,可都在他的调配之下。更不论沉丹一战的功绩! 明彦君顿时对卞红欣刮目相看,挑拇指赞道:“想不到妹妹有如此细密的心思,往日当真是小瞧了你!这番高论,大哥若是听到,必然引以为傲!” 楚若烟也连连点头道:“明姐姐说的是!” 卞红欣小脸儿微红,咬唇道:“哪里是妹妹想到,这番话,本就是听明大哥说的!” 明、楚二人:“……” 好吧,当我们没说! 说话间,贝妤一曲已罢,引来一片掌声。 皇帝命赏,这才命舞姬献舞,群臣祝酒。 贝妤回来,听到三人交头接耳议论,在楚若烟肩上轻推,低声道:“他们互为掣肘也倒罢了,只怕钰王声势太强,反教他们联手,不可不防!” 楚若烟一惊,细思片刻,抬头向耶律辰望去。 是啊,一年前在这草原上,钰王只是一个空壳子王爷,做的唯一的事,就是陪伴大邺使臣。可是如今,经过沉丹一战,掌管兵部,声势顿时如日中天。加上他那非同寻常的身世……恐怕当真会变成众矢之的! 只是,钰王殿下却一手举杯,与前来祝酒的众臣含笑而应,似乎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处境。 妖孽!对着一群老头子,有没有必要笑成那个样子? 楚若烟翻个白眼,不再去看他。 第202章本王就是狼 晚宴近初更方散,因第二日要伴驾狩猎,各府的公子们早早回营安歇,养精蓄锐,决意要在明日一显身手。 小姐们尽情歌舞之后,也大多已经疲累,也是纷纷回营,洗漱安歇。整个营地,很快陷入一片寂静。 楚若烟也早早收拾躺下,可是脑中不断想着姐妹几人的话,竟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时想,若有一日,在元皇后和季淑妃的联合之下,六皇子耶律真与七皇子耶律亭联手对付耶律辰,耶律辰可有实力相抗? 一时又想,耶律辰既然有备回京,沉丹一战又显示出他非凡的才华,应该不必多虑。 可是转念再想,纵然他聪明绝顶,智计无双,可终究离朝十二年,如何与两个各有根基的皇子相抗?更不论,除那二人之外,还有几名皇子窥探在侧。 前思后想,心中无底,人却越来越清醒。 楚若烟翻覆几次,索性披衣而起,也不惊动丫鬟,自己悄悄出帐,向营外而来。 宴散之后,本来营门已关,外有禁军,内有御林军交互巡查。 而此刻,但见营门启开一线,似刚刚有人出入。 楚若烟也不多想,径直出去,见晚宴之后,篝火灭去,整个天地都陷入一片沉寂,便随意找一处草地坐下,感受这草原上青草的清香。 暮春时节,正午时分已有些炎热,可是夜里却觉依然微凉。 楚若烟坐这么一会儿,心底原来纷杂的思绪终于渐渐归于宁静,寒意袭来,已有些抵受不住。 正要起身,但听身后脚步声响,跟着一个清润的声音笑道:“怎么好端端的营帐不睡,跑来这里坐着?”紧接着,身畔微温,耶律元迅已在她身边坐下。 楚若烟回头,映着营前挑出的灯光,直直对上他带笑的眸子,微撇一撇唇,不以为然道:“王爷岂不是也一样?” 耶律元迅轻叹一声,摇头道:“本王戎边之后,已有三年不曾观赏我草原的夜色,一时兴起罢了!” “嗯!”楚若烟应一声。 想那北疆的冰天雪地虽美,可是与草原自然大不相同。苍辽人的根源就在草原,对草原自然有一种无法释放的情怀。他三年来没有踏足草原,此刻前来观赏草原的夜色,自然在情理之中。 耶律元迅听她再不说话,仰身躺下,望着上方夜空繁星,喃喃道:“算来,北疆的地势还要高一些,可是,只有在大漠、草原上,才能感觉到星子离我们如此之近!” 楚若烟也学他的样子躺下,但见上方苍穹,如一顶极大的帐篷,笼罩四周。而那些一闪一闪的星星,就如帐顶点缀的珍珠,闪烁出莹润光芒。 一瞬间,心神有一些恍惚,轻声道:“大海上,星空也是这样的近,近到像是站起来,就能摸到一样!” “大海?”耶律元迅诧异。 苍辽地势偏北,有大漠,有草原,有冰川,还有繁华都市、江流湖泊,就是没有大海。 这个丫头,是在说梦话? 楚若烟也惊觉自己说走了嘴,微微勾唇,轻笑道:“若烟是在书上看到!” 一句话遮掩过去,不由暗暗吐舌,心思,却没有从那一世抽回。 那一世,就是在海上,也是这样的夜空,突然间,海啸骤起,吞啮了一切。 耳边,似乎响起同伴绝望的惊呼。 楚若烟心口微微一窒,片刻后,又再释然。 那一天,她们所有的人都以为会死,包括她在内。可是,当她的意识回笼,她却已来到一个她不知的时代,有了一个新的身体,新的身份。 她是如此,或者,他们也一样! 或者,每一个逝去的人,都会在另一个时空,以不同的形式活着吧? 身边少女不再说话,呼吸由片刻的急促变的轻浅,耶律元迅回头,借着营门前微弱的灯光,细细打量暗夜里少女皎好的轮廓,轻声问道:“若烟,你这脑袋里,究竟都装着什么?” 从第一次见到她,那小小女娃身上的灵动鲜活都深深将他吸引,而她常常异想天开的心思,嘴里常常蹦出的奇怪词汇,又总是令他疑惑。 上将军府的四位公子,他都熟识,实在不知道,同样的爹娘,同样成长的环境,楚大小姐为何会如此的不同。 楚若烟听到他的话,也侧头向他望来,对上他灼亮的眸子,低笑一声道:“想什么,自然是想这草原上,有什么地方是若烟不曾玩过的?” “想去吗?”耶律元迅含笑低问。 “真的有?”楚大小姐本来只是随意一说,可是听他语气中充满诱惑,顿时精神一振。 “有!”耶律元迅回头,向西南方向指道:“往那边五里,有一片横过草原的山峦,名唤碑邹山,山上飞泉流瀑,是极美的景致,最重要的,是山中有一股泉水,常年滚沸,从泉眼里冒出来,再与山间的清泉交汇成潭,浸泡其中,可以令人身心顿爽!” “温泉?”楚若烟眸子一亮,惊喜道,“你是说,那边山里有温泉?” “是啊!”耶律元迅点头,含笑道,“只是我们不唤做温泉,只称为沸水!” “我们去!”楚若烟一跃而起,拖着他就走。 耶律元迅忙将她拽住,含笑摇头道:“五里虽说不远,可也不近,你要徒步走去?” 楚若烟吐一吐舌头,向营门望去,皱眉道:“只是……” 虽然营门没锁,可是这会儿想要骑马出来,必然会惊动许多人。 耶律元迅含笑道:“无防!”牵着她的手,向营侧走去,轻笑道:“幸好本王驰马回来,没将马带回营里便瞧见你!” 难怪营门没锁! 楚若烟大喜,跟着他上马,回头向他一笑道:“若是遇到狼群,你自个儿对付,我可要逃命!” “小没良心的!”耶律元迅好笑,摇头道,“本王就是狼,怕什么狼群!”虽只寥寥数语,傲然之情毕现。 双臂将楚若烟身子环住,轻催跨下马,一马二人已如箭一般掠出,片刻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203章鹰 耶律元迅只言片语之中,傲然之情毕现,楚若烟不由心头微动。 是啊,如今的苍辽朝廷,虽然钰王耶律辰以沉丹一战,一举成名,声势盛极一时,可是多多少少,也因为他显贵的出身和离奇的经历。 要说在他之前,年少一代的将领,声势之隆,气势之盛,除去新晋的骠骑大将军楚若宇之外,当数怡郡王耶律元迅。 同是草原儿女,耶律辰自幼被放逐,流离十几个国家,见多识广,对草原却所知不多。可是耶律元迅却自幼跟着怡亲王纵横草原,几乎是长于马背,与狼群为伍。 所以,之前与耶律辰草原遇险,也要步步算计,处处小心。而此刻,静夜之中,耶律元迅却丝毫不以草原上出没的狼群为意。 如果说,耶律辰是高天上一只翱翔的雄鹰,那耶律元迅就是这草原上一头威武的狼王。耶律辰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算无遗策,耶律元迅就可谈笑间杀敌无数,令江山浴血。 只是,一个是当朝皇子,先皇后遗孤,在朝中风云变幻之际,吉凶难测。而另一个,是皇室宗亲,早已与皇位无缘,锦绣前程,却也早已摆在眼前。 楚若烟心里,不自觉的将两个人对比,一时没有说话。 耶律元迅低头,向怀中少女望去一眼,含笑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鹰,还有狼!”楚若烟漫声答。 “什么?”耶律元迅扬眉,实不知道这丫头小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 楚若烟回头,向他含笑问道:“元迅哥哥,你觉得,是鹰厉害一些,还是狼更厉害一些?” 这是什么问题? 若换成旁人,必然笑斥她一句胡思乱想。耶律元迅却当真仔细想一想道:“鹰击长空,翱翔千里,岂是狼群可比?只是鹰翔天际,也只有一只,未免孤寂,一旦遇袭,只能孤军奋战。狼则不然,狼虽不及苍鹰展翅,一日千里。可是狼是群居,纵横在草原大漠之上,纵然是鹰,也不敢擅自招惹。” “嗯!”楚若烟应一声,默然点头。 是啊,耶律辰虽强,只是他离开上京多年,如今看似与旁的皇子无异,可是没有了盖皇后,没有了盖氏一族,他也只是一只孤军奋战的鹰。 而耶律元迅,十岁之前,除着怡亲王戎边,草原就像是他自己的家一样,无比熟悉。十岁之后,回到上京,上京城里各府各宅各大世家,都有所结交。到十七岁,他袭王爵领兵权,前往北疆戎边,几战之后,声势更是如日中天,颇受将士爱戴。 如今的耶律元迅,岂不正像是草原上的狼王,一旦振臂高呼,必然群相百应,席卷整个草原,就在谈笑之间。 听身前的少女久久不语,耶律元迅更觉诧异,手臂微紧,环住她身子,轻声问道:“丫头,你究竟在想什么?” 楚若烟摇头,闷声道:“我只是在想,鹰该怎么办?” 只有他一个人! 耶律元迅哪知道她已将鹰和狼比成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己。闻言低笑,摇头道:“鹰自有它的蓝天,狼自有它的草原,好端端的,鹰不会去招惹狼,狼也飞不上天,你平白无端的担忧它们做什么,岂不是自寻苦恼?” 是啊,狼和鹰,永远不会为敌! 楚若烟侧头想一想,也不禁低笑,摇头道:“当真是我钻了牛角尖,胡思乱想!” 可是话出口,心里又略略不稳,回头问道:“元迅哥哥,若你是狼,有一日,旁人对鹰群起而攻,你可会助他?还是你会和旁人一样?” 这丫头在想什么? 耶律元迅向她深凝,见她眸子里全是认真,不由心头微动,摇头道:“我纵是狼,也只是护定这片草原,只要鹰不曾损害草原,旁人要做什么,与我无干!” 说这么一会儿话,丫头口中的鹰,他似乎已猜到所指是谁,心头微涩,却仍据实以答。 是啊,从九皇子耶律辰回京,原来朝中隐伏的暗流就已激潮暗涌,各皇子之争已变的越来越激烈,只是表面上还维持一片平和。 随着时移事易,皇位之争总有一日会摆上台面。 且不说耶律辰身负生母之仇,就是他那清傲的性子,加上非同寻常的身世,又岂肯屈居人下? 如今回京只是短短一年,他已锋芒毕露,声势直逼众皇子。若再假以时日,权势凌驾在众兄弟之上,那时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令众皇子群起而攻! 这个丫头,恐怕是看破了这些,在为他担心吧! 耶律元迅心中暗叹,轻轻摇头。 他耶律元迅是苍辽之臣,护的是苍辽疆土,纵他参予皇子间的争夺,必然也是因为看重哪一个皇子的才干,想要保一代明君,断不会为了私交,置百姓江山于不顾。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五里路转眼便到。 楚若烟随着耶律元迅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绵绵延延,好一带山脉。虽然没有阳谷关一带的险峻,却也颇具气势,宛如伏在这草原上酣睡的一条巨龙。 耶律元迅纵马上山,山路几次转折,钻进一处天然石洞。 楚若烟吐舌笑道:“怎么温泉是在石洞里,那岂不是养妖精的地方?” 耶律元迅随口应道:“嗯,楚大小姐可以当成自个儿的洞府!” 你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楚若烟“噗”的一笑,回头向他眦眦牙道:“王爷就不怕若烟将你吃了?” “试试看!”黑暗中,唯见她一双乌亮的眸子,耶律元迅心头怦怦直跳,声音骤转低沉。 充满磁性的声音,落在楚若烟耳中,也觉心头一跳,连忙回过头去,轻哼道:“若烟可啃不动狼骨头!” 心里暗暗吐舌。 一年不见,这小子怎么也如此撩人?必定是瞧钰王那个妖孽瞧多了,瞧谁都很孽! 这个时候,一马二人已穿洞而过,刚刚踏出洞口,就听到轰然的水声。 楚若烟抬头,忍不住喝一声彩。 但见星空下一道飞瀑自山崖上倒悬而下,落入一处深潭,发出震天的水声。 耶律元迅听她赞叹,微微一笑,低声道:“喜欢?” “喜欢!”楚若烟连忙点头,又再问道,“温泉呢?” “急什么?”耶律元迅笑应,沿着深潭纵马缓行,走不出半里,就觉本来寒凉的夜风变暖,再往前片刻,竟然越渐温热,绕过一处岩石,就见一道山泉从石缝间汩汩而出。 楚若烟扬眉道:“想不到这温泉竟有如此温度。”挣脱耶律元迅的护持跳下马,向那温泉奔去。 耶律元迅连忙下马跟来,一把将她伸出去的手捞回来,扬眉道:“楚大小姐,你这是要吃水煮猪脚?” “你才是猪!”楚若烟瞪眼。 可是被他一说,这才惊觉,离到这样的近处,那处山泉已热的炙人,自己的手伸进去,恐怕当真会立刻熟了不可,不由吐一吐舌头。 第204章泡到天荒地老 沿着温泉水流的方向,很快就进入一处清潭。饶是如此深夜,星光之下,清潭仍然清澈见底。但见清潭另一侧,有另一股溪流汇入,探手进去,清潭中水质温软,极为舒适。 楚若烟惊叹:“想不到,这里竟然是天然的温泉浴场!”侧头瞧瞧耶律元迅,挥手道,“元迅哥哥,我要洗澡,你回避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你是要泡到天荒地老? 耶律元迅哭笑不得,摇头道:“这里瞧着寂静,这山里却还有蛇虫,你确定要我避开?” “啊……”楚大小姐张大嘴,目光向四周山间的草丛望去一眼,忍不住缩缩脖子,结结巴巴道,“那……那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谁让她楚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单单只怕蛇呢? 耶律元迅低笑,牵着她的手沿着清潭走出去不远,在一处光滑的大石边停下,含笑道:“你要洗就洗,我不瞧你就是!” “那也不行!”楚若烟撇一撇唇,在大石上坐下,除去鞋袜,挽起裤管,将一双小脚泡进清潭里。 “又不是没有瞧过?”耶律元迅也撇一撇唇,学她的样子在身边坐下。 楚若烟回头瞪他一眼,回想起幼年的事,不禁咬唇低笑。 那时耶律元迅刚刚回京,她被他的容貌吸引,定要跟去怡亲王府去住。耶律元迅洗澡,她也非跟着去,虽说后来丫鬟好说歹说,没有一个桶里共浴,却在一室,只隔着一道屏风。 事隔多年,她还能记起当时耶律元迅那张羞的通红的小脸。 耶律元迅的思绪,也似乎回到那一日,唇角挑出一抹笑容,侧头向身边少女深凝。 从御花园第一眼看到,这个丫头足足缠在他身边数月,直到皇帝寿宴,看到耶律元哲和卞子俊,才算是分去心思。 那时的他,总被缠的哭笑不得,避之唯恐不及,如今想来,竟然颇为怀念。 而楚若烟的念头,却从他的身上转到旁处。 那时的耶律元迅刚刚十岁,生的唇红齿白,竟然比四哥楚若麟还俊俏一些。而因他年长一些,又在军营中长大,小小年纪,竟然野性十足,着实吸引了她许久。 只是后来,她渐渐发现,他身上的气势,不是什么野性,而是和大哥、二哥一样的凌锐之气。那是在军中打磨日久,才会有的吧? 就像幼时的耶律元哲、戴石岩、卞子俊几人,本来都是极乖盟可爱的娃娃,可是投军之后,渐渐也有了军中男儿的气势。 虽然令她赞赏,可是天长日久,却失去了吸引力。 那么,他呢? 脑中清晰的映出钰王的天人之姿,不禁有些惋惜。 幼年时的他,必然更招人疼吧? 可惜她没有见过! 耶律元迅又哪里知道,她心里已经满满是另一个男子,顾自还想着幼年的事,含笑道:“前几日回去,父王还说起,说上京城那许多府门的小姐,楚丫头最是有趣!” 楚若烟轻笑道:“从元迅哥哥袭爵之后,老王爷极少住在城里,算来已有两年不见!” “嗯!”耶律元迅点头,心思有些不属,默然一会儿,才低声道,“这几年本王戎边,不能在膝下尽孝,如今瞧着,父王又老了一些!” 楚若烟点头道:“忠孝不能两全,我大哥、二哥也常这么说!”提到两个哥哥,总算暂时将钰王殿下抛开,侧头靠在耶律元迅肩上,轻声道,“元迅哥哥,带兵出征虽说威风八面,可是,还有那许多人不能回来,纵然还活着的,也不能与妻儿团聚。若是……若是日后再没有征战,天下太平就好了!” “是啊,我们又何尝想远离家人?”耶律元迅叹息,心绪飘远,一时也不再说话。 夜色已深,温泉涓细的流水伴着山间偶尔的虫鸣,静溢而安祥。 楚若烟玩闹一整日,又半夜不曾安眠,这一会儿整个人静下来,倦意袭来,不知不觉,朦胧睡去。 耶律元迅只觉肩头的小脑袋变沉,耳边是她轻浅的呼吸,微微勾唇,轻声叹道:“若烟,父王说,本王该立妃了!可是本王不想挑选什么高门大户,只想要一个心仪之人,你……愿不愿意?” 只是这话出了他的口,他也知道,她并没有听到! 调整一下身体,让她睡的更舒服一些,仰头望着上方天幕上的星子,整个思绪,又再飘远。 从幼年时的初遇,到与她共处的一幕一幕。 自幼长在军中,不要说被一个女孩子粘着,就是女人都没有几过几个。 他不否认,最初他被她吓到了。 可是,当他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却发现,他在她的眼里,并不是那特别的一个,他又不得不承认,那时的他,多多少少有一些失落。 发现自己对她动情,就是在一年多前,自己因为与胥狼一战之后,回京献俘,她向他讨要礼物时,那双灼亮带笑的眸子,有些无赖,又有些亲昵的举动…… 这一年,他守在北疆,只因为她的一句话,翻遍北疆所有产玉的地方,就为了取一枚她心头所爱,博她一笑。 如今,他费尽心思得来的玉坠,也果然得到她的赞赏,可是,他满腹的心事,在见到她后,却已不知该如何出口。 是因为,他没法确定她的心思,还是……她望向钰王的目光,令他失去了那份笃定? 他不知道! 夜,在一片寂静中悄悄的滑过。 耶律元迅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几时沉沉睡去。 他似乎做了一个极美的梦。 在梦里,似乎又回到北疆,在那冰天雪地中,却盛开一片花海,花丛上,绝美的少女肋下生翼,如一个精灵,翩然飞舞,还时时向他含笑招手,似乎,邀请他一同飞往一个富足和平的世界。 “元迅哥哥!元迅哥哥!”耳边,精灵的声音还在继续,身子却被人猛烈的晃动。 精灵飞去无影,花海也迅速消失,耶律元迅不甘的睁眼,就看到那张含笑的清丽容颜,噘着小嘴道:“元迅哥哥,你睡的倒好,教若烟替你守夜!” 耶律元迅忍不住好笑,伸指在她鼻尖一刮,摇头道:“胡说八道!” 如果记得不错,自己朦胧睡去前,星斗已经偏移,接近五更时分,很快就会天亮。看如今的天色,自己也不过是睡了大半个时辰,怎么到她嘴里,就变成了她在替他守夜? 一念及此,不禁惊跳坐起,连声道:“糟了,今日皇上狩猎,怕是此刻已经整队!” 被他提醒,楚若烟也是“啊哟”一声,连忙起身道,“我们快回去,回头他们丢下我们自个儿去玩!”拽着他向原路返回。 第205章难得吃醋 一觉睡起来,帐子里不见了楚大小姐。 碧萝、紫菱二人找遍营地,都没有自家小姐的身影,惊慌之下声张起来,顿时将满营的人惊动。 整个营地,外有禁军,内有御林军巡查,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楚大小姐不在营里,又会去了何处? 明彦君、卞红欣等人闻讯赶出来,见紫菱急的要哭,连声劝住,细细问道:“你家小姐是几时离开帐子?” 紫菱摇头道:“奴婢安顿小姐睡下,才和碧萝姐姐在外帐安歇,并没有瞧见小姐出帐子!” 贝妤叹道:“若是她们瞧见,岂有不跟着的道理?想来又是楚妹妹胡闹,自个儿悄悄溜出去!”见楚若麟走来,连忙迎上问道,“可曾问到什么?” 楚若麟摇头,皱眉道:“只知道昨夜若烟确实出过营地,后来有没有回来,却无人留意!” 卞红欣惊的小脸儿苍白,结结巴巴道:“楚姐姐出营做什么?”目光望向营外无际的草原,轻轻打个寒颤。 去年,楚若烟是和钰王一同遇险,二人就曾遇到狼群,如今她好端端的,自己跑出去,万一又再遇到狼群,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突然心生一念,连忙问道:“可曾使人去问,钰王在不在营里?” 那丫头会不会拐走钰王私奔? 话刚落,就见耶律辰快步出营,见到几人连忙迎上问道:“怎么楚大小姐会出营?” 卞红欣急道:“怎么王爷没有守着楚姐姐?” 钰王殿下:“……” 只习惯被楚大小姐粘着,哪知道一夜不粘,就会弄丢? 万歆远远的立在营门之内,看着一脸急切的明彦君等人,微撇一撇唇,目光就锁在钰王身上,再不错开半分。 身后,元甄儿慢慢走来,瞧瞧营门前的纷乱,再看看万歆,哼笑一声,越过她往御营去。 虽然没说什么,可是这声哼笑充满轻蔑,落在耳中,说不出的别扭。万歆皱皱眉,向她背影瞪去一眼,也转身离去。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王亦微眼中,只是勾唇,露出一抹轻浅笑意。 就在营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但听营门外守军大声回道:“王爷,楚统领,各位小姐,楚大小姐回来了!” 禁军受楚若麟亲手训练三年,如今他虽然调去铁骑营,禁军兄弟对他却还是旧日的称呼。 一句话,顿时令营内一寂,跟着众人纷纷涌出营门,顺着守军所指的方向望去。 晨光里,但见西南方碧绿的草原平平展展的辅了出去,极目处,隐约可见一带山峦,将碧草蓝天隔开一线。 就在那碧草上,蓝天下,一骑似雪般的白马驮着二人,不疾不缓,踏踏而来。 马上男子白袍紫衫,乌黑的长发随风而舞,虽眉眼带笑,可是那俊挺的身形自带一抹凛然的气势。 身前少女并不受他那气势的影响,侧坐鞍前,正回头笑说什么,引来男子一阵清朗的笑声。 贝妤最先认出来,扬眉道:“怎么是元迅?” 是啊,为什么是怡郡王? 这一大早的被上将军府的丫鬟吵起来,都在寻找楚大小姐,却没有人留意,营里还少一个怡郡王。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偷偷向钰王瞄去。 谁不知道,怡郡王被楚大小姐从小调戏到大,满上京城的人都以为,怡郡王妃的位子,非楚大小姐莫属。 直到耶律元迅戎边,楚大小姐还是没心没肺的游戏在众美少年之间,人们才渐渐将此事淡忘。 后来,钰王回京,楚大小姐又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的贴上钰王,更令人以为,她对耶律元迅,也如对别府的几位公子一样,不过是一时的兴起。 而此时,新欢旧爱齐集,她竟然抛开钰王,和怡郡王出营消失一夜。 望见眼前一幕,钰王整个人僵住,虽说脸上神情不变,可是这一瞬间,但觉一颗心,似乎缺失掉老大一块,再也无法完整。 从与楚大小姐相识,就习惯了她如影随形的跟着。就理智而言,他知道,自己身负母后之仇,盖氏之冤,日后必有一番生死之战,自己不是她的良配。可是于感情上,那个小小少女早已如一缕清风,悄悄的侵入他的心里,说不出的舒畅适意。 而此刻,眼看着她和另一名男子如此亲密,自己竟如失去了整个天地,将一切都变的毫无意义。 耶律辰,你疯了! 耶律辰心里自念。 楚若麟看到妹妹,顿时松一口气,忙向二人迎去,先拱手向耶律元迅一礼:“舍妹不知轻重,有劳王爷照应!”自然伸手接楚若烟下马,轻声责道,“怎么离营也不和丫鬟说一声,岂不是令人担忧?” 耶律元迅忙道:“是本王一时兴起,带若烟出去走走,一时忘记留话!” 楚若烟吐一吐舌头,笑道:“突然听元迅哥哥说有温泉,一时兴起,当真是忘了!” 明彦君过来在她脑门儿上戳一指,无奈道:“你再不回来,我们几府又要调兵满草原去找了!看看是不是被狼叼了去!” “被狼叼了去,还怎么找?”楚若烟揉着脑门儿撇嘴,目光一转,落在钰王殿下身上。 咦,这个家伙杵在那里做什么? 虽说与大伙儿站在一起,可是那个神色,怎么像整个人在魂游一样,连目光都没有焦点? 楚若烟凑过去,伸手在他面前连晃,唤道:“王爷!王爷!” 耶律辰回神,对上她一张笑脸,飘游的目光顿时有了焦距,将她爪子抓下来,含笑道:“回来就好!”转向耶律元迅,温文一礼。 楚若烟顺势拉住他的手,满脸兴奋道:“王爷,若不是元迅带路,若烟竟不知道,这草原上居然有那样的去处,改日一同去玩!” “好!人多热闹些!”耶律辰笑应,目光向明彦君等人望去。 虽说仍然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可是,不知为何,却带上似有若无的疏离。 吃醋了? 楚大小姐眯眼,向他脸上仔仔细细的瞧一番,然后点点头,抿唇偷笑。 确实吃醋了! 径直转身,牵着卞红欣的手入营,挥手道:“快些吧,一会儿皇上下朝,就要去狩猎喽!磨磨蹭蹭做什么?” 钰王殿下难得吃醋,那就多吃会儿! 吃醋有利于美容! 所有人:“……” 好像耽搁时辰的是你楚大小姐吧? 第206章要楚大小姐相陪 此次春围,破天荒有许多小姐伴驾,诸位皇子也好,各府公子也罢,纵心有所属,或志不在此,但出于本能,还是盼望吸引更多小姐的注意,更何况,御驾之前,这也是一个露脸的机会。 此时见楚大小姐及时回营,并没有像去年一样,将一场比赛搅的无果而终,都是轻轻松一口气,齐聚营前,等着一展身手。 随着太监的传报,皇帝一身骑装,大步出营,一眼看到场中众小姐也是身着骑装,少了平日衣裙的繁复,倒是说不出的清爽,不由笑道:“小姐们如此打扮,倒更像我苍辽儿女!” 季淑妃随在身后,抿唇笑道:“小姐们虽说大多也习过弓马,但是前去狩猎,多少还是凶险,倒不如骑马在这原上跑跑的好!” 皇帝回头向她一望,含笑点头道:“也好,只是原上地广,不要跑丢才好!”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几位老臣领会,跟着笑出声来。 楚若烟噘嘴道:“前次事发突然,无所防备罢了!更何况,跑丢的又不止是臣女!” 还有钰王殿下! 众人的目光又移到耶律辰身上。 耶律辰含笑道:“是啊,楚大小姐骑术精湛,是受本王拖累。”倒是并不介意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此话若是一年前说起,怕还有人相信,只是经过这一年,他的名头早在大多将领之上,还有谁会相信? 季淑妃含笑道:“皇上放心狩猎就是,我们并不往远处去,更何况还有这许多御林军呢!” 皇帝点头,只是既要狩猎,难免赌赛,想起前次无人愿意与耶律辰一队,含笑指他道:“旁人自行组队,钰王跟着朕罢!” 一句话,场中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耶律辰身上,惊讶者有之,羡慕者有之,嫉恨者有之,探索者有之,各种情绪纷杂,却无人表露。 耶律辰倒似并不在意,唇含浅笑,眉目不动,躬身领命道:“父皇想的周全,小姐们既不去狩猎,想来也无人替儿臣撑场子! 这是记着去年的事? 皇帝好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楚若烟抿唇道:“如此一来,倒不用再比,赢的必然是皇上一队!” “为何?”皇帝扬眉反问。 楚若烟笑道:“谁不知道皇上弓马娴熟,本就罕逢敌手,如今再加上钰王殿下,岂不是稳操胜券?” 皇帝好笑道:“楚大小姐这话,朕倒听不出来,也不知道是在奉承朕,还是夸赞钰王?” 楚若烟笑道:“若是奉承皇上,自然该说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千古一帝。而臣女只说弓马娴熟,可见是出自真心。至于钰王……”侧头瞧一瞧耶律辰,摇头道,“钰王殿下的威名,满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倒也不必再多称赞!” 这还不算称赞? 耶律辰微微一笑,俯首道:“楚大小姐说的虽是实情,可此话本王倒是极少听到!” 所有人:“……” 钰王殿下,你跟着楚大小姐学坏了! 皇帝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向二人指指,摇头道:“难怪太后总说,最有趣不过楚丫头!” 虽说围场狩猎,不必拘泥礼数,可是御驾之前,每一个人说话都要仔细斟酌,生怕行差踏错一步。此时见楚若烟说笑随意,竟然令皇帝开怀大笑,许多意味不明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要说楚家那一门虎将和五十万兵权虽然难得,也毕竟是楚家父子沙场浴血拼杀出来的荣耀。可这深得帝心,还能讨太后欢心,这满上京城的小姐,又能有几人? 说笑一回,皇帝才吩咐众皇子和各府公子自行组队,自己点了耶律辰和耶律元迅相陪。 有皇帝亲自参加,自然也就不是什么皇子之争,众皇子也无异议,自行组队,各自上马,向原上驰去。 望着几队人马驰远,季淑妃笑道:“往日拘在宫里,难得能出来随意驰骋,他们去狩猎,我们也不必闲着!只是这原上没有道路,仔细不要跑远!” 她的话一落,众小姐先齐声欢呼,年少些的夫人也都是满脸雀跃,年长些的虽说也是满脸向往,却只是道:“我们都上马,陪着几位娘娘走走就好!” 季淑妃摆手:“来这原上,就是不愿拘泥宫里的规矩,你们跟着做什么,纵是要人跟着,本宫也要楚大小姐跟着,她说话有趣,听她说笑,也觉着自个儿年轻十几岁一样!”话说完,满眼殷切,望着楚大小姐。 这是点楚大小姐相陪? 众夫人、小姐都是微愕,转头向楚若烟望去,各自目光复杂,带着说不出的嫉妒。 当真不知道,这位楚大小姐成日没规没矩,连男女大防也不放在眼里,怎么能得这许多人喜爱? 明彦君、贝妤二人却微微一怔,向季淑妃望去一眼,又再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一些不安。 这位季淑妃,可是清冷的性子,楚若烟自幼出入皇宫,与她也是常见,往日也不过是尽了礼数,并不如何亲厚,怎么今日突然亲近起来? 事有反常必为妖! 楚若烟也是微愕,向季淑妃深望一眼,展颜笑道:“能陪娘娘驰骋,若烟之幸,只是若烟行事素来没规没矩,父兄责备几次,偏不能改,回头吓着娘娘!” 不管你想干什么,若要惹楚大小姐不痛快,做出什么来,你可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季淑妃却似没有听明白她话中之意,含笑摇头道:“楚大小姐纵然精怪些,也不过一个女儿家,怎么就能吓着本宫?”权当她已答应,立刻吩咐众夫人、小姐们随意,又命御林军分几队随行。 贝妤几人还在犹豫,耶律心却好心道:“淑妃娘娘,这楚丫头可是上京城有名的女混世魔王,娘娘想要与她共驰,心儿一同作陪可好?” 有你在,还怎么说话? 季淑妃连连摆手,含笑道:“不必不必,你们自乐,本宫瞧着楚大小姐喜欢,一并说说话儿罢了!” 反正是不能让旁人跟着。 楚若烟含笑,向姐妹几人比一个“等我”的口型,随着季淑妃上马。 耶律心无法,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二人二骑向原上驰去。 贝妤叹一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肩,轻声道:“这季淑妃,想来是为六殿下做说客!” 耶律心苦笑道:“楚大小姐心悦谁,若是旁人嘴巴能说动的,怎么还会是楚大小姐?” 不止楚大小姐,你又何尝不是? 姐妹几人闻言,齐齐向她侧目。 第207章择婿择才德 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整个草原被深深浅浅的绿辅染,层层叠叠,直到天的尽头。就在草天一线间,碧蓝的天空上斜过一抹流云,令这天地更显深远。 楚若烟落后季淑妃半个马身,纵马而驰,见到如此景色,不禁胸怀大畅,扬鞭指道:“娘娘请看,那里有好大一株大树,我们赛一程,瞧谁先到那树下可好?” 季淑妃含笑摇头道:“闻说楚大小姐精骑术,本宫可不能比,倒不如缓羁而行,悠游这天地之间,岂不是更美?” 楚大小姐本来在兴头上,被她一说,大为扫兴,又不好勉强,只得点头道:“娘娘说的是!”可是心里终究不甘,低声嘟囔道,“策马缓行,上京城中就可,又何必来这原上?” 季淑妃微微一笑,纵目去瞧原上风光,慢慢道:“楚大小姐还年轻,自然不知道,路走的太快,会错过太多的美景!” 咦? 意有所指! 她指的是什么? 楚大小姐扬眉,却当没有领会,含笑道:“娘娘说的是,只是横竖我们还要回去,趁这会儿天气不热,马儿力盛,驰骋一番才快意。错过的风景,回去时再瞧也是一样!” 季淑妃侧头瞧她一眼,实不知道,她是当真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还是故作不知? 楚大小姐哪管她有什么深意,见她望来,回她灿然一笑。 有话直说,谁有空和你打哑谜? 季淑妃略略一默,继道:“之前听宫里人纷传,西疆上元节诱敌,正是楚大小姐的生辰?” 所有的人都知道啊,问什么问? “是!”楚若烟点头,含笑道,“若烟及笄,父兄要为若烟庆贺,是钰王殿下的主意,倒也别出心裁,莫说满上京,就是满苍辽,怕也无人能比!” 说到后句,下巴微扬,满是得意。 是啊,谁家女儿及笄,能有那八万将士同贺,更不说那偷袭的沉丹刺客! 季淑妃点头叹道:“之前听燕王说,还为楚大小姐备下礼物,哪知道楚大小姐前往西疆,倒枉废他一番心思!” 提到正主儿了! 楚若烟微微抿唇,笑意却未成形,淡然道:“娘娘说笑,若烟的及笄之礼行在西疆,也不过是躬逢其会罢了,燕王何等人物,岂会为这女儿家的事挂怀?” 季淑妃听她言语中抬高耶律真,浑然未觉她言语中的疏离,心中暗喜,摇头道:“楚大小姐和燕王自幼一同长大,燕王虽得皇上重用,对楚大小姐却颇为挂怀,楚大小姐岂有不知?” 知! 知又如何? 楚若烟微不可见的皱眉,含笑道:“若烟幼时胡闹,怕是几位殿下想起,都头疼的很!” 一同长大的,不止是燕王,对楚大小姐颇为挂怀的,也不止是燕王,有毛好讲? 季淑妃听她将耶律真混同旁的皇子,脸色稍有不愉,瞬间又再展颜笑道:“旁人也到罢了,本宫只记着,那年真儿初学骑马,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被他几位皇兄嘲笑,是楚大小姐扶他起来,温言安慰!” 你又没有看到,你怎么会记得?不过是事后听人说过罢了! 楚若烟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微笑道:“还有这等事?若烟倒不记得!” 那时的六殿下耶律真,也是粉粉嫩嫩极可爱的一个小少年,可惜年纪越大,那性子越不讨喜。 季淑妃见她虽然笑容不减,可是语气淡淡,似乎并提不起什么兴致,微默一瞬,长叹道:“都是本宫对他督促太紧,他小小年纪,没有什么玩乐的时候,才与楚大小姐疏了来往,也兴好如今长成,颇受他父皇器重,本宫才算安心一些!” 当朝的几位皇子之中,倒当真是这位六皇子更得皇帝看重! 楚若烟点头,心中却不禁暗想。若是没有十三年前那次滔天之变,九皇子耶律辰也和别的皇子一样,在皇帝膝下长大,更得宠的是谁,还说不定呢! 且不说二人本就相差的出身,单凭九殿下的花容月貌,还有那惊人的才智,有他在,皇帝岂会看到旁人? 季淑妃见她不语,似乎对自己的话深以为然,眸中掠过一抹得色,转头望向前方草原,悠悠道:“从两年前,本宫就听说,已有各府的公子求娶楚大小姐,如今既然及笄,想来楚大将军很快会给定下罢?” 早知道你绕老大一个圈子,会将话拐来这里! 楚若烟暗暗翻个白眼,却摆手道:“及笄又能如何,早早嫁人,不过是拘在一府一宅之中,有什么趣?要依若烟,再自在十年才好!” 再过十年,她也不过二十五岁,在现代,才是刚好结婚生子的年龄。 季淑妃哪知道她这番心事,闻言一脸惊愕,摇头道:“十年?如今三公主年满十七不曾议婚,都已是宫里笑柄,楚大小姐大好年华,岂能如此辜负?” 楚若烟听她提到耶律心时,语气中带出些轻蔑,心中已经不满,摇头道:“十七岁如何?若能嫁心仪之人,纵多等几年,也较勉强嫁给旁人强些!” 季淑妃皱眉道:“闻说楚大小姐与三公主情谊极好,只是三公主是皇家之女,纵再放几年,皇上总有法子替她觅一门好亲,楚大小姐不可效仿!” 这就开始指手划脚了? 楚若烟不耐烦再与她绕圈子,含笑回道:“娘娘说的是,只是这等事,也不是若烟说了能算!” 她想嫁,总要等到钰王肯娶! 季淑妃听她语气松动,以为劝过了她的念头,心中暗喜,点头道:“年轻女孩子,总说什么情意,这情意,又能当得了饭吃?若烟,择婿当择才德,如此才能一世无忧!” 这倒是! 楚若烟点头。 钰王殿下不止有才德,还有品貌,自然是上上之选。 季淑妃向她紧紧注视,一字字道:“楚大小姐,燕王殿下深得皇帝看重,日后必然成就一番事业,难得的是他对你有情,日后也必能善待!”话出口,眸中已满是期待,紧紧注视眼前少女。 如果,耶律真能娶楚大小姐为妻,日后大争之日,楚氏那一门虎将和五十万大军,可都是他的强助! 第208章是个疯丫头 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 楚若烟暗叹,却含笑摇头道:“六殿下虽说对若烟照护有嘉,可是在若烟心里,也只将他当成兄长,并无其他!” 一句话,拒绝的干干净净! 兄长? 季淑妃没想到她会直言拒绝,但觉颜面尽失,不禁微微变色,轻哼道:“都说楚大小姐又看上九殿下的容貌,如今看来,竟是真的?”语气里带上些淡淡的嘲讽。 楚大小姐,你也是名门之后,以貌取人,岂不是肤浅? “真的!”哪知道她话落,楚大小姐毫不迟疑的点头,“若论容貌,我朝的几位殿下自然都是上上之选,只是久在高位,难免有些骄狂之气,只有九殿下,不止容貌胜过旁人许多,且举止从容有度,温和有礼!” 季淑妃没料到她不但直认,还直言夸赞,心中越发闷堵,轻哼道:“纵是如此,又能如何?楚大小姐出身将门,这婚姻大事,还要为楚氏一族考量。钰王殿下虽好,可是他的生母出身清河王府。盖家,那可是以谋逆之罪论处!如今钰王纵得皇上一时重用,又焉知对他没有防备?” 楚若烟听她借着盖家抵毁耶律辰,心中略有不满,不应她的话,而是回头向她深深一凝,浅笑道:“娘娘此话,可是皇上亲口所说?” 如果不是,那可是妄测圣意! 季淑妃被她一点,暗吃一惊,连忙道:“皇上纵然不说,也是人之常情!” 楚若烟“嗯”的一声,再不多说,转头向远处望去,喃喃道:“这里风光虽好,可是不瞧过旁处的风光,又如何去比较?就如那株大树,挺拔苍翠,独立原上,虽不比林子里的树木能遮出大片的阴凉,可若是鸟儿在树上筑巢,也未必就不能避得了风雨!”侧头向季淑妃笑道,“娘娘以为呢?” 她这是说九殿下耶律辰,还是六皇子耶律真? 季淑妃愕然不知所答。 楚若烟也并不等她回答,放眼望去,但见几骑骏马在前方疾驰而过,失声喊道:“是明姐姐几人!”一时再不耐和这妇人绕圈子,回头笑道,“娘娘不惯策马飞驰,还请慢慢观赏原上风光,若烟去和明姐姐她们赛一程就回!”说完,也不等她应,一催跨下马,向之前几骑马追去。 季淑妃“喂”的一声要将她唤住,等她出声,楚大小姐一人一骑,已驰出去老远,但见她立身马上,手中马鞭挥舞,扬声呼唤明彦君等人的名字,传来一阵快意的笑声。 季淑妃将出口的话又再吞了回去,微微皱眉,低声道:“哪里像个大家小姐,分明是个疯丫头!” 心里暗暗叹息,本想着自己的儿子既然惦记楚大小姐,而楚家那一门虎将和五十万兵权也着急诱人。可是再看楚大小姐这德性,当真娶回去,岂能做得了一家主母?要不然,诺大的燕王府,又让何人去管? 还有…… 想到日后的大位之争,一颗心更加不稳,再看看前边骑在马上还欢跃不止的人影,又暗暗摇头。 做不好当家主母也倒罢了,横竖还有管家和各级下人。可是,若是日后耶律真登基,这样的皇后,岂不是让人笑话? 之前二人说话,服侍的宫女、太监并一队御林军都远远跟在身后,此刻见楚若烟独自驰去,掌事太监顾元忙催马赶上,躬身问道:“娘娘,可是要回去?” “回去?”季淑妃轻哼一声,目光终于从已经驰远的楚若烟身上收回来,摇头道,“既出来了,又急着回去做什么?” 皇帝狩猎,要到日落时分才回,重要的是,满营的夫人、小姐见自己拉着楚大小姐说话,如今被楚大小姐丢下,这样回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顾元闻言躬身低应,又道:“娘娘,这原上的日头,也只有早起舒服一些,娘娘既不回去,我们找近处的林子歇歇!” 季淑妃“嗯”的一声,再向远望去,但见楚大小姐一人一骑,已经与另几骑马汇合,只得点头,又忍不住皱眉道:“你可记着,晚些六殿下狩猎回来,你唤他到我们营里来!” 顾元躬身领命,跟着她调转马头,向近处的一片林子驰去。 刚刚驰到林子边上,只见另一方也是一队人马驰来,离到近处,却见是静妃带着妹妹王亦微与另一位小姐策马驰来。 季淑妃勒马停住,展出一个温和笑容赞道:“静妃妹妹终究年少,这马上驰骋,英姿不弱于那些将门的小姐!” 静妃见到是她,将马勒住,含笑见礼:“妹妹一时兴起,教淑妃姐姐笑话!” 季淑妃点头,越过她望向王亦微,含笑道:“王二小姐有日子不见,可是不曾进宫?” 王亦微浅浅含笑,虽在马上,仍然俯身施礼,含笑应道:“前几个月,家母有恙,亦微侍疾,并不曾进宫,有劳淑妃娘娘动问!” 季淑妃见她举止有礼,应答有度,不禁心头微动,含笑道:“王二小姐当真是孝顺,相爷夫人之福!只是不知身子可好?此次不见夫人伴驾。” 王亦微含笑道:“不过是小疾,已无大碍,只是大夫说不宜太过劳累,所以才不曾来!” 季淑妃点头,几句话尽了礼数,已无意再问下去,目光落在随后一位身材略丰的小姐身上,含笑道:“这位小姐眼生的很,不知是哪座府上的千金,端的是好相貌!” 静妃忙答道:“这位是京兆尹王茂林的嫡长女,与妹妹是同族姐妹。” 随着她的话,王曦莹连忙上前见礼:“臣女王曦莹,见过淑妃娘娘!” 哦,只是小小的京兆尹之女! 季淑妃了然,对她顿时失了兴趣,摆手道:“原来是王大小姐,不必多礼!”又向静妃道,“妹妹可是要往林子里歇息?不如一道儿如何?” 静妃点头笑道:“骑这一会儿马,觉得有些炎热,正要林子里歇歇!有淑妃姐姐一道,妹妹深感荣幸!”马头略转,跟着她一同进林。 王曦莹向季淑妃身后瞧一瞧,不解问道:“方才不是楚大小姐陪着娘娘,怎么这会儿不见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的话刚一出口,立刻换来静妃和王亦微不满的眼光。 季淑妃本就不悦楚大小姐拒绝,又且将她丢下跑开,听她一说,脸上的笑容就淡下去几分,含笑道:“楚大小姐年轻姑娘家,哪里耐得住性子,本宫也不过说几句话,自然放她去和小姐妹玩乐!” 王曦莹见到三人神色,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含糊应一声,不敢再问,只是不自觉的转头向原上望去,虽说是搜寻楚大小姐身影,脑中想的却是那名俊逸如仙的少年。 第209章野牛群 楚若烟纵马赶上明彦君等人,吐一吐舌头道:“幸好瞧见姐姐们,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被那季淑妃纠缠到几时?” 明彦君抿唇笑道:“就知道你会不耐,我们才兜个圈子跑你们前头!” 三公主耶律心侧头向楚若烟一望,似笑非笑问道:“怎么我六哥就如此入不了妹妹的眼?季淑妃不过是提一提罢了,你躲的倒是快!” 楚若烟撇一撇唇,轻哼道:“只是提一提六殿下倒罢了,这位季娘娘,竟径直把自个儿当了若烟的婆婆,指手划脚,比我爹还管的宽些!” 卞红欣“咭”的笑出声来,掩唇道:“难不成,姐姐还想日后的婆婆也如楚大将军一样纵着你?那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到时又将我们楚姐夫放在何处?” “放何处?”楚若烟翻白眼,“自然是摆在屋子里瞧着,压在床上睡着!” 嘴里说话,心里想的是那位俊极无双的钰王,一时倒当真心动。 众姐妹:“……” 这是谁家丫头,疯的如此厉害,我们不认识她! 楚若烟说笑一回,不愿再提方才的事,扬鞭向前指道:“如此风光,理那些事做什么?倒不如趁着春光正好,驰骋一番,可好?” 姐妹几人都是少年心性,闻言齐齐点头,卞红欣生怕落在旁人之后,已当先冲了出去,扬声笑道:“姐姐们慢来,妹妹前头等着!” 明彦君笑道:“这丫头比楚妹妹还要疯,仔细遇到狼,将你叨了去!”虽然是说笑,倒也怕她当真有失,一催跨下马,紧随其后。 余下楚若烟三人也不甘居后,同时催马,在后疾追。 这一番疾驰,姐妹五人都是拼尽全力,虽说卞红欣较明彦君早跑一步,可是明彦君骑术较她强些,半个时辰之后,已渐渐追上,与她并羁而驰。 而楚若烟虽较二人更晚,此刻也已渐渐追上,与二人只差半个马身,紧咬不放。 卞红欣回头瞧见,急的连连催马,想要将她甩在身后。哪知道却听马蹄声疾,耶律心红马红裳,如一团烈火,已从她身边疾驰而过,扬声笑道:“卞妹妹,快些罢!” 明彦君见到,不禁大声赞道:“公主好骑术!” 身后贝妤听到,扬声笑道:“你再不快些,楚丫头要超到前头了!” 可只是话音一落,楚若烟也已超过二人,向耶律心疾追。 五人五骑,几乎逞一条直线,向前疾驰,虽说前边二人快些,可是后边三人拼力疾催,倒也相差不远。 如此你追我赶,又驰出半个时辰,除耶律心之外,后边四人都渐渐慢了下来。 楚若烟扬声叫道:“公主,算你赢了,快停下罢!” 耶律心闻唤,马疆渐收,将马缓下,回头扬眉笑道:“怎么只这一会儿,就不比了?这可不像是楚妹妹!” 楚若烟摆手笑道:“妹妹纵有心要赶,奈何马力不继!”追上耶律心,也将马缓下,与她缓缓而行,等候后边的三人。 也就是一盏茶时分,后边三人相继赶上,明彦君向耶律心一挑拇指赞道:“往日只知道楚妹妹骑术极好,想不到公主还胜她一筹,也难怪你能独闯大漠,全身而出。” 耶律心连连摆手,在马颈上轻抚,含笑道:“哪里是我骑术强过楚妹妹,实在是这匹马儿是千里良驹。如今只奔这一会儿还不见它的好处,奔的长久些,才见神骏!” “原来公主这马更耐久力!”楚若烟点头。 耶律心点头叹道:“当初漠上风暴,第一场是在夜里,我已驰上溪阳洲,倒也安然避过。哪知第二日,风暴说来就来,也全凭这匹马儿,竟能跑在风暴之前,才算没有枉送性命!” 当初第一场风暴,姐妹几人都只是听到各处的传报,而第二场风暴,除去贝妤之外,可都是亲历,听她虽然轻描淡写几句,可是想到当初风暴之威,都不禁暗暗咋舌,再望向红马,就如看一件稀世珍宝! 就在姐妹五人谈谈说说之际,只听蹄声轰然而起,由远而近,向这里驰来。 五人回头,但见草天一线间,一条移动的黑线向这里迅速接近。 卞红欣失惊道:“不是吧,难不成又是惊马?” 明彦君急道:“不管是不是,我们快些避开!”说话间,向左右张望。 只是此处地势开阔,那条黑线看起来辅展的极广,竟不知道往哪方去更易躲避。 此时跟在五人之后的御林军也已惊觉,立刻纵马赶上,为首的小队长急声道:“三公主,各位小姐,还请速速回避!”只是急切间,连他也不知道该避往何处。 只是说话间,那条黑线已移近许多,看起来竟是乌压压一片。 楚若烟顿足道:“不管哪一边,总强过在这里等着!”马疆疾带,向着左侧疾冲而出。 到了此时,也确实做不出更好的判断,姐妹四人和御林军同时带疆,跟在她身后疾驰。 之前姐妹五人赛马,虽然也是尽力催马,可是爱惜马力,并不下力疾催。而这一会儿,性命攸关,又哪里还顾得了许多,马鞭甩起,都是拼命疾催。 楚若烟伏身马背,回头望去,但见黑压压的一片已离的更近,细细望去,竟然是大群的野牛狂奔,不禁暗暗心惊,大声叫道:“野牛惊奔,遇到高处会自行转折,我们往高处去!”见左侧方有一片绵延的起伏,马缰微带,调整方向向那里疾驰而去。 野牛群越奔越近,虽说大半已经避开,不会迎头撞上,可是这野牛群极大,仍然有不少野牛向着众人撞来。 御林军小队长已惊的脸白,咬牙喝道:“众兄弟回马,抵挡一阵,保护公主和几位小姐!”话落,当先将马带回,兵刃出鞘,向野牛群迎上。 楚若烟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不行!快回来,你们怎么斗得过野牛?”已经顾不上逃命,调转马头,向御林军冲来。 小队长见状大急,连声道:“楚大小姐快走,小人身负守护之责,理所应当!” 楚若烟摇头道:“你们身负守护之责不假,却没必要为此送命!你们不走,我也不走!” 第210章不自量力 可是楚若烟不走,明彦君等人也立刻将马缰收住。卞红欣看着越来越近的野牛群,惊的小脸儿苍白,颤声道:“是……楚姐姐不走,我……我们也不走……” 楚若烟顿足道:“你们又凑什么热闹?走,快走!” 小队长无法,只得大声吼道:“走!护小姐们先行!”圈过马,向楚若烟赶来。 楚若烟也深知,任是谁留下,都是死路一条,此时见他不再下令阻挡野牛群,也就调转马头飞奔。 只是耽搁这么一会儿,野牛群更近几分,只要回头,就能瞧见怒睁的牛眼。 断后的御林军兵刃出鞘,护着五人一路向前边高地疾冲。 只是牛群本就已经离的很近,经过刚才耽搁,此刻已奔到众人之后。楚若烟等人刚刚冲上陡坡,几十头野牛已直撞过来。 几十名御林军齐声高喝,奋起手中兵刃,向野牛群砍杀。 只是他们护着众小姐出来驰骋,只有随身的佩刀佩剑,并没有长大兵刃,轻薄的刀剑砍在粗厚的野牛身上,虽然可以砍出伤口,却并不能阻挡野牛的奔势。 而野牛群奔起了性子,受疼之下,越发狂性大发,竟然不停,大多野牛遇到斜坡转了方向,却有几十头径直向斜坡上冲来。 眼看野牛群已将御林军卷入其中,很快向楚若烟等人冲来,在众人惊呼声中,但听坡上有人一声厉喝:“放箭!” 一声令下,顿时箭羽满天,几乎是贴着楚若烟等人的身子疾射而出,野牛纷纷中射,狂鸣声伴着肥大的身躯摔倒,还挣扎要起,却被御林军上前一剑割断咽喉。 只是箭羽虽多,难免有漏网之鱼,楚若烟见前边有人接应,刚刚松一口气,哪料斜刺里一头负伤的野牛怒冲而至,头上尖尖的牛角直直向她撞来。 楚若烟大惊之下,本能的一跃而起,在野牛撞来的瞬间,脚尖在它牛角上一点,向着斜坡疾掠而出。 只是野牛惊奔,有极大的冲力,她足尖点上牛角,这一掠之势被野牛的冲力一带,竟然向另一侧斜飞,却又迎上另一头野牛。 明彦君等人瞧的惊心动魄,齐声呐喊,催马向她赶来。 只是刚才疾冲之下,姐妹几人已经散开,此刻虽离的不远,又哪里来得及相救?但见楚若烟身子直落,眼看就要被野牛角洞穿。 就在此时,但听两声清喝,两条俊挺人影从坡顶疾射而至,二掌同出,拍向野牛头顶,跟着身子疾掠,同时揽上楚若烟纤腰,向后暴退。 这一退一进,兔起鹘落,不止二人动作干净利索,难得的竟然整齐划一,既没有先后,也没有高低,同起同止。 众人见状,虽然是百忙之中,也不忘喝一声彩。 楚若烟双脚落在实处,惊魂稍定,向二人望去,轻吁一口气笑道:“多谢二位王爷!” 同时出手的,竟然是耶律辰和耶律元迅二人。 那二人见楚若烟遇险,情急救人,也未料到还有一人也同时出手,此时齐齐抬头对视一眼。 耶律辰微怔,揽着楚若烟的手慢慢收回,含笑道:“皇叔好俊的身手!” 耶律元迅却紧揽楚若烟的纤腰不放,点头回道:“不想九殿下有如此功夫!”不等耶律辰再客气,低头望向怀中少女,皱眉道,“若烟,怎么如此胡闹,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 楚若烟眨眼,四周望望,但见皇帝立在坡顶,身周禁军、御林军相护,才撇一撇嘴,摇头道:“只是和姐妹们赛一程马,哪知道就跑来这里!” 从耶律元迅怀中挣出,向耶律辰瞥去一眼。 这个家伙,看到元迅就放手,难不成昨夜的事,当真让他误会了什么? 这个可不好玩! 耶律辰也向她望去一眼,见她刚才一番疾驰,鬓发微乱,有几分狼狈,却并没有受伤,心底微松,又再转过头去。 众人伴驾驻扎的地方,虽然是在皇家围场。可是真正大量的猎物是在一条大河的两侧,离营地还颇有些距离,只适合大批的人同时狩猎。去岁虽然也曾狩猎,只是每一队只有十几人,也就没来此处。 此时在坡上禁军、御林军的合力之下,已将冲上斜坡的野牛全部射杀,余下的野牛见这里有人,都已折个方向,疾奔而去。 耶律元迅向着野牛群奔去的方向纵目而望,皱眉道:“如今虽说是春季,动物发情,可是这大群的野牛惊奔,也实在是反常。” 耶律辰虽不熟悉草原,闻他之言,转头向野牛来处望去,扬眉道:“自然是有人追赶,惊动野牛!” 顺着他的目光,但见野牛群之后,另一队人马策马疾驰而来。驰到近处,只见为首之人玉冠蟒袍,乌发飞扬,竟然是七皇子耶律亭。 耶律亭一行追着野牛奔到坡底,一眼望见坡上立着的皇帝耶律隆毅,连忙翻身下马,快步奔来见礼。 皇帝皱眉道:“怎么是常王在追赶牛群?” 耶律亭早已看到坡上击杀的几十头野牛,心中暗惊,连忙掀袍跪倒:“儿臣一时性起,惊动牛群,哪知道会令父皇受惊,请父皇责罚!” 皇帝摇头道:“朕倒没有受惊,只是这诺大一个野牛群,你哪里猎得下来,惊动它们做什么?” 耶律亭见他并不以惊扰圣驾相责,暗松一口气,只得回道:“儿臣实则是见猎心喜,未曾多想!” 皇帝皱眉责道:“糊涂,为人行事,自当量力而行,你惊动牛群不难,可是要想猎杀,凭你区区百余人谈何容易?如今牛群是向旁处冲去,可若是激发性子,向你冲去,你可能应付?” “这……”耶律亭结舌,一时接不上话来。 是啊,刚才那群野牛,纵没有上万,也有数千头,若是向自己冲奔,凭自己这百余人,岂能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不禁额头见汗,躬身低应,再说不出话来。 皇帝心里暗叹一声,摆手道:“起罢,日后不可!” 这个儿子,虽然自幼放在身边教导,可是才智武功不见如何出色,行事还往往不自量力。 当着这许多人,耶律亭被他一番训斥,顿觉面上无光,听说命起,连忙讷讷应命起身。抬头瞬间,见明彦君、楚若烟等人立在耶律辰、耶律元迅身边,不禁微微一怔,转头向耶律心望去一眼。 耶律心触上他询问的眸子,只是微微摇头。 第211章惺惺相惜 此时已无人去留意兄妹二人的交流,皇帝问过楚若烟等人,见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一口气,皱眉责道:“你们几个丫头也是胡闹,诺大草原,去哪里不好,偏偏跑来这里!” 只是这几个丫头素来胡闹,也不足以为奇,责过也就罢了,命人去清理被击杀的野牛。 新任禁军统领卿鸿飞应命,亲自带着人下去,当先查看几乎撞到楚大小姐的野牛,一见之下,不禁轻吸一口凉气,转头向坡上望去一眼,眼神里满是震惊和钦佩。 皇帝瞧在眼里,扬眉问道:“怎么?” 卿鸿飞立刻奔来,躬身回道:“回皇上,那头野牛是头骨暴裂而亡!” 不管是人,还是旁的动物,头骨是身体上最坚硬的地方,头骨暴裂,自然是刚才二王出手救人,同时给野牛一掌重击所致。 只是,二王都是马上战将,一击之力能将野牛头骨震裂,也不是多大的事。而看卿鸿飞的神情,却又不止是暴裂那么简单。 皇帝扬眉,挥手道:“我们去瞧瞧!”也不使人去抬野牛,而是自己大步向坡下走去。 在一大片野牛横倒的狼籍中,那头野牛倒卧的地方倒显的干净,并没有多少血迹。而只是向牛头望去一眼,众人都是暗吸一口凉气。 但见那野牛体型极壮,一颗牛头足足有寻常人半个身子大,而本来呈倒三角状的牛头,此刻两侧牛角下方已全部陷了回去,连两只牛角也跟着垂下,牛眼突出,死状极为可怖。 这哪里仅仅只是牛头暴裂,根本是野牛的整个头骨都被二人击的粉碎,偏偏皮肉没有受损!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二王的身上。 耶律辰只是淡然一笑,点头赞道:“皇叔好俊的功夫!” 耶律元迅瞧着,也不禁心中暗服,同样赞道:“九殿下好强的掌力!” 刚才二人见楚若烟遇险,出手时都是不遗余力,此刻见到对方的掌力竟然与自己不相上下,也都不禁佩服,一时倒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楚若烟向二人各瞧一眼,耸肩道:“知道的是两位王爷神力,不知道,还道这牛头是豆腐做的!” 还不是为了救你这个丫头? 二王同时低哼,向她横去一眼。哼声一出,又不禁互视一眼,同时笑起。 皇帝耶律隆毅胸怀大畅,扬声笑道:“我苍辽年少一代有如此虎将,当真是朝堂之幸,江山之幸!”大手一摆命道,“将所有野牛送回营地,今日晚宴,朕要为二王庆功!” 庆功? 庆什么功? 庆祝打死野牛?还是救了楚大小姐? 只是皇帝既然说庆功,那自然是有功,是什么功,谁又敢多问? 众禁军、御林军轰然应命,各自分配人手,清理猎物。 耶律亭跟在皇帝身后,眼见耶律元迅和耶律辰顿成众人焦点,连皇帝也对二人赞不绝口,不由暗暗不忿,咬牙不语。 这些野牛,分明是他发现,也是他自后追赶,要说猎杀野牛的数量,自己远比这坡上的多些,怎么自己受到斥责,这二人反而要庆功? 耶律心向他连望数眼,见他眼神中皆是嫉恼,不由心中微窒。目光扫过全场,见无人留心,向他移近几步,低声道:“七哥,方才野牛惊奔,正与我们几人相遇,险些伤到楚妹妹,多亏九哥和元迅皇叔出手!” 原来如此! 耶律亭轻哼一声,低声道:“好端端的,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若不是她们跑来这里,就不会遇到牛群,也就没有二王出手,自己更不会受皇帝斥责。 耶律心一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经这一幕,皇帝虽然没亲自动手,但也已觉尽兴,传令众人入林歇息,避过晌午的骄阳之后,提早回营。 原来,斜坡之上,有一片极大的林子,皇帝一队正在林子里狩猎,听到野牛的奔鸣,出林查看,见到楚大小姐等人被野牛追逐,才立刻命人相救。 楚若烟听耶律元迅说完,伸一伸舌头笑道:“若不是皇上恰好在此,此刻若烟怕已变成一团肉泥。等到皇上收兵,纵见到若烟,两位王爷也认不出是什么东西,哪里还能相救?” 听她胡说八道,耶律辰只是淡淡道:“无防,横竖楚大小姐生的天姿国色,就是变成肉泥,也是一团极美的肉泥!” 楚若烟“噗”的笑出声来,施礼道:“多谢钰王殿下夸赞!” 耶律元迅却忍不住斥道:“若烟,不要胡说!” 虽然知道楚大小姐在胡说八道,可是想起方才的惊险,还是脊背生凉。 若她当真有一个好歹,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当如何? 楚若烟撇一撇唇,轻声道:“无趣!” 但知道他是关切自己,倒也不再争辩。 晌午之后,皇帝命人往各队传令,收兵回营。 听说皇帝此行猎到许多野牛,又要夜宴庆功,营地里顿时一片欢腾,早早赶回的公子、小姐们一窝蜂涌出来,但见御驾之后,禁军四人一组,抬着几十头野牛,顿时欢声雷动,齐声赞颂。 往年常说狩猎,可是也总猎一些小兽,今日不但猎到野牛,竟然一猎就是几十头。 皇帝营前下马,见大内总管庞白迎了上来,信手将马疆丢在他手里,含笑道:“今日你该和朕一同去狩猎,也好瞧一瞧我当朝两王的威风!” 庞白回头望一眼,但见与皇帝同去的共有两位王爷,可是一同回来的,却有三位,立即笑道:“所谓虎父无犬子,奴才纵不去,又岂能不知道我朝王爷的威风?” 虽说一时猜不透皇帝夸的是谁,可是不管夸的是谁,这两位王爷,总在这三位之中!而这三位中,有两位是当朝皇子,儿子显威风,做父皇的自然会得意! 庞白跟在皇帝身边已近四十年,皇帝对他自然深知,听他答的滑头,忍不住一笑,回头向卿鸿飞指道:“你将那头野牛摆在营门,给大伙儿都瞧瞧!” 哪头野牛?这里可是有几十头! 庞白听的糊涂,卿鸿飞却听的明白,立刻躬身应命,命人将一头野牛摆在营门外,供人观常。 他领会到皇帝之意,见庞白凑过来瞧,立刻笑道:“公公,这头野牛险些误伤楚大小姐,是钰王殿下和怡郡王合力击毙,你瞧这牛头,啧啧,这若是没有千斤之力,如何能够做到?” 第212章像个妒妇 哦,原来皇上得意的,是钰王殿下和怡郡王,看来没有常王殿下什么事! 庞白了然,转身向二人施礼,笑道:“是奴才没有眼福,不曾看到二位王爷大展神威!” 大将军楚远闻言,却立刻双目大睁,大声吼道:“你说什么?” 卿鸿飞吓的一哆嗦,回头看到楚大将军,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道:“大将军莫急,虽说楚大小姐遇险,幸好有两位王爷及时出手,有惊无险,汗毛都没有丢一根!” 你怎么知道没丢?你又没有数过? 身边几人忍不住好笑。 此刻落在后边的楚大小姐正与小姐妹几个说说笑笑的回来,见到楚远,一跃下马,笑着唤道:“爹,你可曾瞧见那牛头?” 楚大将军黑了脸,皱眉道:“好好儿的出去骑马,怎么会遇到牛群?”向她上下打量,见果然没有受伤,才微微松一口气。 楚若烟撇撇嘴,嘟囔道:“本来只是骑马,谁知道会有野牛受惊乱奔!”说完满怀愤愤,向耶律亭瞪一眼。 显然此事与七皇子有关! 楚远顺着她的目光向耶律亭一望,哼道:“也多亏你这丫头命大!” 楚若烟连忙点头:“是啊是啊,烟儿福大命大,不会有事!”挽住他胳膊撒娇,“爹,你瞧那牛头,落在两位王爷手里,竟然像是豆腐做成的!烟儿怎么会有事?” 楚远见她一张笑脸,顿时没了脾气,点头道:“两位王爷的功夫,当真不能令人小觑。”转向二人一礼,“多谢二位王爷爷援手!”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暗暗点头。 耶律元迅曾跟在他麾下两年,他的功夫,他自然深知。而耶律辰回京一年,虽说阳谷关一战已见到他的智计,可是上阵冲杀,他也只是下令指挥,并没有如何动手。 如今看到这牛头,可见他除去满腹的智计之外,还有一身惊人的功夫。 耶律元迅见他施礼,连忙侧身,只受一个半礼,含笑摇头:“份所应当,岂敢受上将军之礼?” 耶律辰也身子微侧,避开他的一礼,躬身道:“将军客气!”向楚若烟深凝一眼,转过头去。 这个家伙,今日阴阳怪气的! 楚大小姐瞧着他眯眼。 众人在营前观赏那被打的变了形的牛头,营里夜宴的旨意已传了出来,众公子、小姐大多在草原上驰骋大半日,且都穿着骑装,此刻纷纷散回营去洗漱更衣。 楚若烟刚刚走进上将军府的营帐,就见楚若湖立在营门内。 看到她,楚若湖径直迎上来,侧头问道:“听说是姐姐遇险,得两位王爷出手相救?” 虽然回营只是短短片刻,可是这会儿早已经传遍全营,这不是明知故问? 楚若烟扬眉,含笑点头道:“是啊,两位王爷的功夫,连爹爹也夸赞!” 楚若湖轻哼一声,眸中露出些恼意,咬唇道:“姐姐怎么知道皇上和两位王爷在那林子里?” 咦?这是什么话? 楚若烟侧头向她注视片刻,突然笑道:“本来不知道,或许是天意罢了!”再不理她,越过她就走。 楚若湖大急,忙从后追来,连声问道:“这一年来,各府各宅的夫人、小姐们都说姐姐瞧上了钰王,瞧钰王那模样,对姐姐也是有情,怎么如今元迅王爷一回来,你又抓着他不放?” 原来你心里转这个念头! 楚若烟笑起,悠然回身,望着她道:“二妹妹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抓着元迅哥哥不放?” “你……你收了元迅王爷价值连城的礼物不说,昨儿夜里,还和他彻夜不归,又去做什么来着?还有……还有今日,你怎么哪里都不去,偏偏撞到他的跟前儿去?” 好大的醋味儿! 楚若烟扬眉:“那枚玉坠,本就是元迅哥哥特意寻来给我,我若不收,岂不是怫了他一番好意?他送妹妹的玉,可也是上乘,妹妹不也随身带着?” 被她抢白,楚若湖一时说不出话来,见她转身要走,忙又跟上两步,重又问道:“那昨夜呢,你们做什么去了?” 这语气,怎么像是一个抓住丈夫与人通奸的妒妇? 楚若烟扬眉,侧头向她斜睨,见她一双大大的眼睛圆睁,满是恼意,不禁笑起,向她凑近一些,轻声问道:“我和元迅哥哥做什么,为何要告诉妹妹?妹妹是他什么人?” “我……”楚若湖结舌,好一会儿才梗着脖子道,“一府姐妹,你行举乖张,有失女德,被旁人诟病,连累我们也被人指点,你做得出,我为何说不出?” 这些话听着,倒也是那个理儿,只是…… 楚若烟冷笑一声,不屑道:“被旁人诟病?我楚若烟从小到大,被旁人诟病有什么稀奇?几时不被人诟病,怕才是奇事吧?” “你……”楚若湖被她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咬牙跺脚,怒冲冲道,“这么说,今日也是你早知道皇上去那林子里狩猎,就特意撞去,又故意遇险,让两位王爷出手相救?” 你当我是神仙? 楚若烟好笑,却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二妹妹当真不愧我上将军府的小姐,居然能将此事看破,若觉得是好计,倒不防效仿!”说完再不多说,转身往自己的营帐里去。 效仿? 那一大群野牛撞来,你要效仿,不踩死你丫的! 楚若湖一时却分不清她话里真假,愕然一瞬,讷讷道:“什……什么效仿,你道我也似你一样?” 话虽如此,心里却暗暗转念,是不是当真可以效仿? 姐妹二人在营帐门口争执,虽然不过几句,却满满落入田氏眼中,皱眉看着楚若烟走远,目光又落在楚若湖身上,不禁低低一声叹惜。 同是上将军楚远的女儿,自己这两个,也只敢在自个儿府里横行,又哪里像那位大小姐,自幼就是上京城一霸。若说是因为有四个哥哥撑腰,可似乎也是她的天性,可是不管是钰王,还是怡郡王,显然更喜欢那位无法无天的楚大小姐。 若当真如此,自己的如意算盘,怕难以达成! 第213章谁更强些 御旨夜宴,营前的草地上,每隔十余丈,就燃着一堆熊熊的篝火,放眼望去,竟然有几十处之多,将夜幕下的大片草原照亮。 一日狩猎之后,各府公子们都换回原来的缓袍授带,一个个都是身姿俊挺,丰姿翩然。 而在御驾之前,又有诸位皇子和各府公子在场,小姐们更是精心妆扮,一个个轻衫罗裳,裹出玲珑身段,珠镶玉嵌,衬出乌亮秀发,更较平日增添几分颜色。 楚若烟找到明彦君、贝妤几人,挤中间坐下,凑过去向场中小姐们呶呶嘴儿,悄声问道:“怎么今日她们不再扮花公鸡?” 许是吃了前次钰王府宫宴出丑的亏,这一次小姐们的打扮倒都是轻灵飘逸者有之,端庄温婉者有之,却再没有太过繁复的衣裙。 明彦君听到“花公鸡”三字,想到那日的“盛况”,不禁低笑出声,向她横去一眼,轻笑道,“楚妹妹今日这身衣裳倒是寻常的紧,怎么不用吸引钰王殿下?” 今日的楚大小姐,岂止是寻常的紧,甚至连个繁复些的发式也不曾梳,只是斜斜挽一个堕马髻,以一圈珍珠镶嵌了事。 更不用说她身上那身衣衫,虽说也质料上乘,绣工极佳,可裁剪宽松,腰间还没有腰带束缚,看上去空空荡荡,整副身体的曼妙之姿尽掩,此刻斜倚卞红欣而坐,倒是显出几分慵懒。 楚若烟低头瞧瞧自个儿身上,不以为然的挥挥衣袖,漫不经心的笑道:“今日在原上驰骋那大半日,又几乎被那瘪牛头要了老命,这会儿自然是要舒适一些才好!” 这倒也是! 想到白天那一幕,姐妹几人同时缩缩脖子,说不出的后怕。 如果,当时不是恰逢皇帝一队在坡上的林子里,岂止是楚若烟,她们几人怕都非死即伤! 想到这里,瞧瞧楚大小姐的装扮,再瞧瞧自个儿身上,一时当真觉得太过束缚。 姐妹几人正在谈笑,就听营门内太监尖锐的声音扬声禀道:“皇上驾到——!各宫娘娘驾到——!” 随着喝声,原来或坐或立的众人纷纷跪倒,齐声道:“恭迎皇上,恭迎各位娘娘!” 皇帝耶律隆毅一袭家常龙纹长袍,不戴龙冠,只以一条同纹丝带绾发,大步出营,摆手道:“不必多礼,都起罢!”在居中御案后落座。 明彦君拐肘捅一捅楚若烟,抿唇低笑道:“怎么今日皇上的装扮,竟然与楚妹妹不谋而合?” 楚若烟低笑:“想来皇上也和妹妹一样,是个懒人,生怕自个儿受累!” 卞红欣“嘻”的一声低笑,凑到她耳畔,低声道,“此话若被皇上听到,怕会起意,召姐姐进宫!” “死妮子,胡说什么?”楚若烟好笑,反肘拐她一记。 姐妹几个低声说笑,随着众人起身,又再谢过皇帝,往各自的案后坐去。 耶律隆毅放眼望去,见众人虽说是在篝火四周围坐,可是依然依着各自的品阶,“哎”的一声,摆手道,“今日晚宴,不过是为了大伙儿同乐,不必拘泥什么规矩,随意些好!”说完又向耶律辰和耶律元迅招手,“朕可是借了你二人的名头,过来陪朕饮几杯!” 几位皇子中,以耶律辰年纪最小,自然坐在最末,而耶律元迅虽然与皇帝同辈,可是他仅仅只是一个郡王,座位还在耶律辰之下。 皇帝这么一叫,二人应命过来,顿时座位已在众皇子之上,仅在皇帝之下,引来全场的目光。 皇帝命人替二人斟酒,含笑道:“算来元迅统兵已有五年,朕一向知道你骁勇善战,今日才知道,竟有如此功夫,当真是意外!” 耶律元迅举酒笑道:“皇兄过奖,元迅情急之下出手,拼尽全力罢了,哪里比得上钰王殿下挥洒如意?” 皇帝与他对饮一杯,又转向耶律辰,点头叹道:“老九长年不在朕的身边,虽说每年都有人回京禀报他的行止,朕竟不知道,也练就如此身手!”言下唏嘘,又带着些欣慰。 耶律辰俯首为礼,回道:“是皇叔谦逊,儿臣仓促出手,也是全力而为,若不是有皇叔同时出手,岂能收此奇效?” 皇帝听这二人都不居功,忍不住笑道:“功夫如何,朕也不曾考较!”转向楚远道,“楚将军,以楚将军看,他二人的功夫谁更强些?” 虽然似在说笑,可是说到后句,倒是带出些认真。 耶律元迅曾经跟着楚远两年,之前耶律辰又是和他一起出兵,创下西疆一战的大胜,要评定二人的功夫,楚远是最合适的人选。 楚远向二人各望一眼,摇头道:“二位王爷的功夫,都出类拔萃,说谁更强些,臣可不敢妄语!” 也就是说,楚大将军也分不出来! 旁人也倒罢了,可是满苍辽朝廷,所有的人都知道,楚大将军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断断不会为了讨好谁或怕得罪谁,就说违心的话。如今他说分不出来,就是真的分不出来。 连苍辽第一虎将都分不出这二人的高下,那么谁又能分得出来? 皇帝向那二人望去一眼,不自觉的更来了兴致,目光向远扫望过去,锁住其中一人,招手笑道:“楚大将军分不出来,也不知道楚大小姐可分得出来?他们救的可是你!” 是啊,耶律元迅确实跟着楚大将军两年,可是却是自幼和楚大小姐一同长大,较别的公子还要亲厚。而之后,楚大小姐又狗皮膏药一样的粘了钰王一年,又是大漠剿匪,又是西疆退敌,还在军营里混迹数月,要让她来评定,似乎也很有道理!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向楚大小姐望去。 只是,让楚大小姐品评,说出来的话,不会是……谁更俊些吧? 皇帝之下,耶律辰和耶律元迅并坐,一个俊逸无双,一个英挺不凡,顿成一道美景。 楚大小姐正托着腮帮子瞧的开心,不防被皇帝点到,扬眉起身,漫步向上而来,在离御案前丈余处停下施礼,含笑道:“虽说臣女与两位王爷交厚,可惜臣女粗笨,也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又岂敢品评二位王爷的功夫?” 评价容貌还差不多! 果然! 下边众人闻言,都不禁轻嘘。 第214章未免太看重一些 楚大小姐说的本是实情,皇帝听在耳中,却忍不住畅怀大笑,指她道:“怎么第一次听说,还有楚大小姐不敢的事情?今日朕不管你敢不敢,都想听你品评一下,他二人谁更强些?” 话说完,含笑向二王各望一眼,眼底就多出一抹意味。 早几年就听说,楚家的大小姐与耶律元迅亲厚,还道年长就会议亲。可是耶律元迅戎边,九殿下回京,楚大小姐又与耶律辰惹下许多传闻。 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堂弟,另一个可是亲儿子,一时倒不知道,这楚大小姐心里怎么想的,这两个人更偏重谁多一些? 楚大小姐啊!楚远大将军的心尖子命根子眼珠子,她可是个香饽饽,只是今日场中坐着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 只这一瞬间,连皇帝自己都不知道,更盼楚大小姐偏重谁多一些。 论亲疏,自然是儿子较堂弟亲近,可是若是楚大小姐果真嫁钰王为妃,不管楚家涉不涉及朋党之争,在旁人眼里,也会成为钰王的支撑,再加上他本来的功绩名声,声势顿时将所有的皇子压了下去。如此一来,众皇子必然会群起而攻,现在朝堂上维持的表面上的平和,就会很快打破。 可是楚若烟最终选的若是耶律元迅,自然不必担心楚家会对哪位皇子偏重,可是钰王…… 日后他在这朝堂之中,还能得到多少支持?会不会变的更加艰难? 而与皇帝相似,自从耶律元迅回京,已有不少人心里暗暗猜测楚大小姐的心思,难得皇帝问起,都摒息凝神,留意楚大小姐的言行。 就连卞红欣也有一些疑惑,目光在耶律辰和耶律元迅二人身上一转,凑到贝妤耳畔,低声道:“以姐姐看,楚姐姐心里,两位王爷谁更强些?” 皇帝问的虽然是功夫,可是谁不知道,楚大小姐一向是以貌取人的?可是如今这二人并坐,在所有人眼中,钰王那副容颜固然夺人眼目,可是怡郡王耶律元迅也不遑多让,只是比钰王更添一抹凛然之气。 贝妤微微抿唇,也向二王望去一眼,心底隐隐不安,轻轻摇头。 是啊,这一年,楚大小姐确实粘着钰王。可是在钰王之前,她最交厚的,可是怡郡王耶律元迅。 皇帝的话问出,场中众人各怀心思,静等楚大小姐说话。 楚大小姐又哪知道皇帝的那番心思?闻言错愕,暗暗翻个白眼。 你是闲的? 念头只是一转,不假思索,脱口道:“那就请他二人打一架呗!” 简单,粗暴,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打一架…… 话出口,场上顿起一片嘘声。 还以为,对二人的功夫,楚大小姐纵说不出什么高论,至少会品评一番容貌,哪知道,却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皇帝一怔,跟着哈哈大笑,指她道:“这个楚丫头倒是会取巧!”转头望着二王,衡量是不是当真让二人打一架? 耶律辰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摇头道:“元迅皇叔身经百战,本王又岂能与皇叔相比?不必动手,本王甘拜下风!” 咦,这是钰王认输? 这可是御前,他就不想趁机争胜,让皇帝更加看重?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俊逸少年身上,皆是研判。 耶律元迅也含笑摇头:“今日钰王出手,本王已经领教过,当真是钦佩之至!更何况,本王虚长几岁,又岂能与钰王动手?若是输了,岂不是出丑?” 一则推崇耶律辰的功夫,倒也并不太过自谦。 他二人同时谦让,下边几位皇子见皇帝对二人看重,已有些坐不住。七皇子耶律亭刚刚受过皇帝斥责,虽然心中不忿,还强忍着没有说话。六皇子耶律真却忍不住道:“只不过是比试,又不是性命相搏,元迅皇叔和九弟也太过小心!” 他一说话,坐在他上首的四皇子耶律邯也立刻道:“是啊,方才父皇说过,今日夜宴,不过是为了大伙儿同乐,元迅皇叔和九弟比试一场,以搏父皇一笑,岂不是好?” 有这两个人带头,其余几名皇子也是跟着点头,纷纷附和。 季淑妃向耶律真望去一眼,眉心微皱,又很快松开,向皇帝浅笑道:“臣妾素日也曾听过两位王爷威名,被皇上一说,也当真想知道,他二人谁更强些!” 皇帝含笑道:“莫说你我不知道,怕他二人心里也是无底!”向二王道,“横竖无事,你二人且比一场,玩玩罢了,不必当真!” 虽然是笑语,可是金口御言,那可就是圣旨啊! 二人无奈,只得起身领命。 耶律辰转身间,向楚大小姐望去一眼。 都是这个丫头搞事情! 楚大小姐对上他的目光,吐一吐舌头扮个鬼脸,迅速将脸一端,向皇帝施礼道:“还是皇上英明!” 关英明什么事? 被二王的身子挡住,皇帝并没有看到楚大小姐作怪,闻言好笑,悠悠道:“楚大小姐这张嘴,越发会讨人喜欢!” 难怪她遇险,会令二王同时出手相救,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而楚大小姐和钰王殿下那一瞬间的交流,却满满落在耶律元迅眼里,胸口微微一涩,含笑道:“皇兄既然有兴致,臣弟就与九殿下过几招罢!” 皇帝未应,六皇子耶律真却道:“既是比试,就当分出高下,皇叔和九弟不要藏私才好!” 这是要二人争个你死我活? 楚若烟皱眉,目光扫过他,却落在季淑妃身上。 今日原上驰马,自己对季淑妃的提议直言相拒。回营这些时辰,想来季淑妃已与耶律真说过,怎么这位六殿下,不是知难而退,反而要扰出什么事情? 当看到季淑妃眸中的恼色,楚若烟心里更认定几分,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转头向场中二人望去一眼。 皇帝却含笑道:“这比武既然是楚丫头的主意,这如何论输赢,就由楚丫头来定!” 倒要看看,这个丫头还能想出什么奇法? 比武,不就是争个胜败,怎么还要楚大小姐来评定? 场中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楚若烟身上,许多人的目光多了些探究。 皇上对楚大小姐,未免也太看重了些! 第215章不能打脸 朝中重臣,各大世家家主的心里,自然是在衡量楚大小姐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各府的小姐错愕之余,却有不少人愤愤。 元甄儿低声道:“她算什么东西,可以评定两位王爷的输赢?” 万歆离她不远,闻言向她望去一眼,虽不曾开口,却暗暗点头。 是啊,两位王爷比武,纵要有人评定,总也要一个朝中老将,比如说楚大将军之流,又怎么会将此事交在楚大小姐手里? 隔着几条案几后的王亦微暗暗咬唇,目光在耶律辰和耶律元迅身上一转,最后落在楚若烟身上。 虽然说,是皇上命二人比试,可是这些日子谁不知道,因为楚大小姐的关系,许多人对这二人都有所留意,更有些人,在等着二人为了楚大小姐反目成仇,斗个两败俱伤。 如今,当着朝中的君臣,上京城中各大世家的内眷,两位王爷若是为了楚大小姐一战,这楚大小姐得有多大的脸面? 只是她的心思在脑中转过,并没有出口,身边的王曦莹却低声道:“她不会挑唆两位王爷斗个你死我活吧?” 若二人都对楚若烟有意,在心仪的女子面前,岂能不尽力放手一搏,以图夺得美人之心? 王亦微听她一句话将自己所想道破,心头突的一跳,低声道:“不要胡说!” 也不止是这几府的小姐各怀心思,就连明彦君、卞红欣等人,也将目光放在楚若烟身上。 贝妤喃喃道:“这丫头要做什么?” 自幼一起长大,又相交极深,虽然知道楚若烟断断不会为了一己的虚荣令二人做生死之搏,可是这场比试是她一句话挑起,却是不争的事实。 一时间,心中微乱,目光定定落在楚若烟身上。 明彦君却抿唇低笑,轻声道:“横竖没有人能猜到这丫头要做什么,我们等着瞧热闹就是!” 这个丫头再扰事,也不过是胡闹,断断不会挑唆二王为了她反目。 耶律辰、耶律元迅也觉意外,都将目光投在楚大小姐身上。 连楚若烟自己也不明白,今日这皇帝是抽什么疯,总在她身上找事情,向皇帝望去一眼,对上他有些兴味的眸子,不禁抿唇低笑,福身领命,转身望向二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可以断定,皇帝此举,并没有什么高深的用意,除去想知道二王的功夫,就是闲的! 有了这个认知,心中一稳,倒也再无所顾忌,含笑道:“既然皇上命若烟评定,两位王爷就要依若烟的规矩来比试!” 被这丫头指手划脚,又不是一次两次!两位王爷倒是无可无不可,同时点头道:“楚大小姐请讲!” 楚大小姐下巴一抬,目光扫遍全场,但见所有的目光都凝在自己身上,扬眉笑起,又再望向二人,点头道:“二位王爷比试,当依三条规则,任一方触犯,就算输!” 虽然不知道她要定什么规则,此话一出,至少不会让二人性命相搏! 场中大多数人心中略定,六皇子耶律真却轻哼道:“比武定输赢,怎么还有旁的规则?” 只是大多数人的注意放在楚大小姐身上,等着她的后文,除去同案的四皇子耶律邯,并没有旁人留意。 耶律元迅对楚若烟知之甚深,听她此言,必然是又想出什么古怪主意,含笑道:“愿闻其详!” 楚若烟向二人各自望去一眼,举手伸出一指,朗声道:“其一,两位王爷比拭,大可不必手下留情,但不许打脸,若是对手容貌有损,就算输!” 什么? 一时间,众人都没听明白楚大小姐的话。 皇帝问道:“算谁输?” 脸受伤的算输,还是动手的算输? 楚大小姐道:“自然是动手的算输!” 两位王爷,一个花容月貌,另一个也俊美非凡,谁伤到都会大煞风景,楚大小姐舍不得! 所有人:“……” 知道你楚大小姐爱惜两位王爷的容貌,可也不必这样明晃晃的说出来吧? 耶律元迅好笑摇头:“怎么受伤的反而算赢?”虽然是反问,倒是并无一丝反对。 耶律辰却忍不住笑起来,点头道:“这倒有趣!” 又不是女人打架,拽头发抓脸的。 楚若烟见众人再没有异议,向二王身上指指,含笑道:“其二,两位王爷吃穿用度虽不奢靡,可身上这袍子,也抵得过寻常百姓半年的口粮。一会儿比试时,不许破损对方的衣裳,若是有违,算输!” 所有人:“……” 袍子再贵重,堂堂王爷,怕也不放在心上,楚大小姐,你几时这么小家子气? 皇帝一愕再愕,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摇头道:“朕倒想知道,这其三又是什么?” 楚若烟又继续说道:“其三,二位王爷只是比试,并不是性命之争,不论攻守,招式不能太难看,难看者为输。” 这可越来越奇怪了,打架还要打个好看的? 四皇子耶律邯忍不住问道:“怎样的招式算难看?” 楚若烟耸肩:“皇上既然命若烟品评,若烟觉得难看,就是难看!” 所有人:“……” 这是楚大小姐想要谁赢,谁就能赢?那还比什么? 这三条总结起来就是,两位王爷比武,不能将衣裳弄破,脸不能受伤,打架还要打的好看。 皇帝哈哈大笑,点头道:“楚丫头果然是别出心裁!” 倒是并不反对。 场下贝妤听完,终于暗松一口气,抿唇笑道:“也只有楚妹妹想得出来!” 就这么一番话,将一场比武变成一场儿戏,大伙儿不必在二王之间衡量强弱,等着瞧热闹就是! 虽说众小姐心思不一,可是不愿二王为了楚大小姐争的你死我活的心思倒是一致,闻言立刻有人喊出个好来。 六皇子耶律真不满道:“这算什么比试?” 只是皇帝也没有反对,他这句话也只是自己嘟囔一句罢了。 下边的卞红欣忍不住大声嚷道:“若是两位王爷撕了自个儿的袍子呢?” 你以为王爷也如你和楚大小姐一样无赖? 众人闻言,都不禁好笑。 楚若烟笑道:“自然是,谁弄破的,就算谁输,不论是谁的袍子!” 好吧,二位王爷就是想赖,又哪里赖得了楚大小姐? 有许多公子先笑出声来。 这样新奇的比法,二王倒是第一次听到,耶律元迅点头笑道:“如此最好!”话出口,忍不住向钰王殿下望去一眼,看到他那张俊极无双的容颜,心中又不禁无底。 楚大小姐此举,是怕他伤到钰王殿下? 第216章栽赃给他 这一年,见多了那丫头的古怪行径,耶律辰倒是并不如何意外,温文含笑,点头道:“就依楚大小姐,本王与皇叔比试一场,搏大伙儿一乐吧!”缓步走到场地正中,向耶律元迅拱手为礼,“皇叔先请!” 你倒是大方! 耶律元迅微微一笑,也跟着过去,与他相对而立,拱手道:“殿下请!” 这二人在场中一立,篝火照映中,但见二人都是身形修长,一个挺立如松,另一个却挥洒随意,相互映衬,虽说一时难分高下,却又仪态不同,顿成一道极为夺目的风景。 楚若烟瞧的眼睛一亮,退后几步立在场边,鼓掌道:“二位王爷加油!” 丫头当真是存心瞧热闹! 二王向她一睨,都含笑摇头。 耶律辰深知耶律元迅身为长辈,断断不会抢先动手,自己再施一礼,双拳一抱,跟着一掌斜引,向耶律元迅施一虚招,算是礼敬。 耶律元迅含笑道:“殿下客气!”身子略侧,意示闪避,左拳已向耶律辰面门击去。 他的一招刚出,就听下边卞红欣喊道:“钰王殿下不要躲,元迅王爷就输了!” 是啊,一上手就打脸,还不输吗? 众人闻言,轰的一声笑起。 楚远摇头笑道:“王爷岂会如此无赖?” 耶律元迅这一拳虽然当面直击,可是拳势既不快速也不猛烈,不要说是耶律辰,就是楚若烟也能轻易避开。他若是当真不避,那可当真是耍无赖了。 耶律辰闻言,也觉好笑,侧身避过,一手斜插,直击耶律元迅肋下。 这一招与前一招起手招式不同,虽说攻的不是要害,可是出招凌厉,已经不再容情。 耶律元迅喝一声好,身形骤退避开,跟着又再揉身直上,二人拳来脚往,顿时斗的难解难分。 楚若烟本就练过些功夫,在轻功上更是下过一番苦功,此刻站在场边,但见二人进退间,一个端稳如山,另一个却飘忽不定,可偏偏任是谁,都不能压对方半分,一时看的心动神驰,忍不住大声喝彩。 皇帝含笑道:“传闻楚大小姐颇有些功夫,如此瞧来倒是真的,竟能看出他二人的妙处。” 楚若烟未应,那边耶律心却“噗”的笑出来,摇头道:“这一次,父皇可说错了,楚妹妹哪里是知道二位王爷的功夫好坏,实则是看他们打的好看!” 是啊,两位王爷虽然在比武,可是拳来掌往之间,一个姿势沉稳,一个动作流畅,且不论输赢,却都打的赏心悦目。 更何况,楚大小姐好色,这二人又偏偏生的不俗的容貌,就算二人不会武功瞎比划,估计楚大小姐也会喊出十几个好来。 身为皇帝,极少有人直指错处。 皇帝先是微微一愕,听到后句,忍不住哈哈大笑,摇头道:“还是心丫头更知道楚丫头!”目光向女儿望去一眼,一瞬间想到她之前强闯大漠之事,不禁一声暗叹。 楚若宇啊,那是何等一个英勇男儿,可惜,自己的女儿竟不能得他之心。不止是耶律心不甘,身为一个父亲,连他也心有不甘。 当朝十几位公主,也只有这个女儿最得他心,可是偏偏楚若宇那小子不瞧在眼里,还让他这个皇帝不能相强,连斥责也师出无名。 皇帝这里心神微分,场中二人你进我退,已斗几十个回合。 虽然说,白天一同毙牛救人,都曾见识过对方的功夫,可是这一交手,二人都同时发现,自己不过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罢了! 习武之人,正如好弈之人一样,棋逢对手,必然想要一争到底,更深的探知对方底细。 本来二人听楚大小姐挑唆,又有皇帝旨意,只是随意比比罢了,此刻这一上手,都不禁认真的几分。等到几十招一过,二人都渐渐变的凝重,每次出手,都力求精准,不敢再有一丝大意。 夜幕沉沉,明明灭灭的星子闪闪的坠满夜空,令整个天空看起来更加高远。 而在那夜空之下,熊熊的篝火上,几十头野牛已被烤的滋滋冒油,滴入火中,顿时腾起一片烟尘,香气缭绕而来。 而在篝火之间,耶律辰衣袍翻飞,骤进骤退,满场游走,一时攻出一掌,还不等耶律元迅去应,身形已飘然疾退,可就在耶律元迅刚要追击,又骤忽而回,向他劈出一掌,又再侧身闪开。 场中众人时时转头回身,目光追逐着场中的人影,可是纵是如此,仍然看的眼花缭乱,实不知那满场翩飞的人影是钰王殿下,还只是他的幻影。 反观耶律元迅,身形沉凝,进退间尺寸有度,丝毫不受钰王那些虚招的引诱,稳扎稳打,虽然无法沾到钰王一片衣角,一时钰王也奈何不了他半分。 明彦恩、楚若麟等人早已瞧的心动神驰,连呼吸也几乎忘记。 此刻寻常人看来,自然是耶律元迅功夫沉稳扎实,耶律辰万万不是对手,才会满场游走,消耗他的功力。 可是也只有少数几人看得出,此刻的耶律辰不但展示了绝顶的轻功,攻守进退之间,掌风更是将四周篝火带的烈烈有声,内力不在耶律元迅之下。 卞红欣最初看的张口结舌,等到第十几次看到钰王的身影掠过面前时,突然大声叫道:“钰王殿下,你若怕了元迅王爷,不如自个儿打自个儿脸一拳,栽赃给他,这满场的跑,大伙儿的脑袋可要被你绕晕了!” 姐妹几人本来瞧的紧张,听她一嚷,不由都笑出声来。 哪知道笑声刚起,就听场中二人同时一声暴喝,跟着“砰”的一声大响,二人四掌相交,钰王的身子顿时如断线风筝一样,斜斜飞起。 变故横生,场中顿时惊呼声起,几处篝火之后,已有几条人影疾纵而起,向钰王落下的方向抢去。 楚若烟没料到二人会硬拼一掌,大惊之下,失声叫道:“王爷!”身形疾掠,竟快过旁人,向钰王落下的方向直冲。 第217章画风突变 一掌硬接,耶律元迅一连退出十余步,深吸一口气才算站稳,但看着楚若烟直冲耶律辰,胸口更觉窒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看几人虽快,钰王身子落下更快,几人已相救不及,场中众人已惊呼站起,连皇帝也不禁脸上变色。 就在此时,却见钰王斜落的身体骤然一卷一舒,凌空一个倒翻,已翩然落地,唇角含笑,遥遥向耶律元迅一礼:“皇叔好强的掌力,本王甘拜下风!” 此时楚若烟已抢到他的面前,见他面色如常,俊面含笑,脚步骤然一停,咬牙跺脚,怒声道:“你是故意的!” 不是问句,而是控述。 耶律辰好笑摇头:“元迅皇叔的掌力雄浑,不是本王可比,若不如此,岂不是要生受一掌?” 是啊,如果不是他身体后飞,泄去大半掌力,刚才那一掌怕就会受了暗伤。 楚若烟刚才情急之下没有多想,此刻被他一说,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可是自己替他受到惊吓,他还笑的如此灿烂,总是心里不平,瞪他一眼,哼的一声转过头去。 此刻耶律元迅刚刚缓过口气来,躬身还过一礼,摇头道:“殿下不止功夫高强,更兼心思机变,不是元迅能比!” 刚才那一掌,二人各出七成力,其实并没有拼出输赢。只是耶律辰身子震飞,消去他大半掌力,所以还能谈笑自若。而他却硬生生将他掌力接下,只后退十余步消除掌力的冲击,胸口却如受重击,半天没缓过气来。 而令他在意的,也并不是比武的成败,而是那一掌之下,楚若烟竟然毫不犹豫的飞扑耶律辰,竟未向自己回顾。 听到二王的话,场上众人一时都分不清谁胜谁败。卞红欣扬声问道:“二位王爷,你们可分出输赢?若是未分,还要不要再打?” 耶律元迅苦笑摇头道:“自然是胜负已分,不用再比!” 刚才的掌力没有分出高下,可是耶律辰将大半掌力消掉,他却是硬受一掌,身体已受到冲击,气息受阻,如果再比下去,就算耶律辰手下留情,恐怕他也会受伤。 耶律辰也同样心知肚明,也跟着点头道:“不错,胜负已分,不用再比!” 他心里自忖,如果是他刚才也硬接这一掌掌力,虽然未必受伤,可是却未必能像耶律元迅一样,很快说出话来。 两人同时说胜负已分,旁人却没有瞧出什么,众人正要再问,就见楚大小姐向钰王瞪去一眼,大声道:“自然胜负已分,不用比了!” 怎么楚大小姐瞧出来了? 众人错愕,不禁与身边人对视一眼。 卞红欣扬声问道:“楚姐姐,谁输了?” 不问谁赢,只问谁输,这位卞大小姐也奇怪的很。 众人好笑,却没有人顾得上去理会,目光尽数落在楚大小姐身上。 楚若烟慢慢上前几步,立在钰王身侧,仰头望他一眼,才慢慢道:“方才两位王爷互拼一掌,虽说旗鼓相当,但是钰王殿下摔的太过难看,自然是钰王殿下输了!” 所有人:“……” 难看吗? 哪里难看? 刚才钰王身子飞起落下,虽然看着惊险,可是最后那一舒一落,姿势却仍然飘逸优美,和“难看”两个字挂不上一点儿边儿。 万歆等几位心仪钰王殿下的小姐不服,已大声抗议。 从相识到如今,已有一年,钰王殿下受惯了楚大小姐的夸赞,被嫌弃难看还是第一次,听着颇不习惯。 楚大小姐对所有的反应置之不理,一把扯过耶律辰袍摆,信手一翻,露出内袍一角,大声道:“更何况,钰王方才掠过篝火,带到一丝火星,已将袍摆烧出一个洞来,早在拼那一掌之前,钰王殿下就已经输了!” 听她一说,无数道目光都落在那幅袍摆上,但见湖蓝的袍子,内里是湖丝内衬,也不知道何时,内衬上烧出一个指尖大的洞来。 既然是钰王殿下自己掠过篝火时烧破,自然不能算在耶律元迅身上。 方才还大声抗议的小姐顿时一片哀声,齐齐为钰王殿下惋惜。 耶律辰回眸,向身畔少女深凝,慢慢将袍摆从她手中抽回,含笑点头道:“楚大小姐好利的目光,是本王输了!” 这一次认输,已经不是之前的谦词,而是有实有据,他真的输了! 话出口,另一部分小姐已忍不住欢呼出声,齐齐向耶律元迅赞颂。 二王听到满场的呼声,相视一笑,一同回来,向皇帝见礼。 皇帝点头笑道:“朕可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如此精彩的比武,还当真是托楚大小姐之福!”向楚若烟招手道,“他二人都已是当朝王爷,想来也不稀罕朕的赏赐,朕也省些银子。可今日他二人一同出手,可都是为了救你这丫头,你就替朕多敬几杯酒罢!” 你要赏赐,却要楚大小姐敬酒,可当真是省事。 可是对二王来说,寻常的赏赐倒当真不放在心上,反是这古灵精怪的少女,更得二人之心,闻言也不等楚大小姐应,齐齐躬身行礼:“臣弟谢皇兄!” “儿臣谢父皇!” 话出口,二人又不禁相视一笑。经过这一番比试,白天联手毙牛救人所起的惺惺相惜之情,又更增几分。 楚若烟却无可无不可,含笑道:“救命之恩,又岂是几杯水酒能够谢尽?今日臣女陪二位王爷一醉就是!”命人移案,与二王的案子拼在一起,老实不客气,径直坐在二王之间,亲手为二人斟酒,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来。 这三个人,耶律元迅性情豁达,对旁人的谈论浑不在意。耶律辰挥洒随意,更是一个目下无尘的主儿,哪里去理旁人说些什么。 而楚大小姐将所有的目光和闲言碎语都听到耳中,瞧在眼里,偏偏不去理睬,反拉着二王凑的更近一些,纵情谈笑。 画风突变,场上众人瞧见如此场面,一时都觉错愕。 楚远大将军捏着下巴细瞧片刻,微微点头,心里却暗叹。 可惜,女子不比男子能娶三妻四妾,若是能够,自家丫头将这二王全都收了,岂不是好? 另一边,万歆、元甄儿等人却瞧的双眼似要冒出火来,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如何,只能狠狠瞪去几眼,故意说上几句怪话。 第218章左拥右抱 楚大小姐左拥右抱,公子、小姐们情绪复杂,那边皇帝却将目光投在另一人身上,一字字唤道:“萧三郎?” 刚才钰王的身子斜飞直落,其中抢出数人,除去明彦恩、楚若麟等人,其中最快的,就是这位萧三郎! 只是众人的目光被钰王和楚大小姐吸引,对他大多不曾留意。 盖玉啸见耶律辰无恙,本已悄悄后退,可是听到皇帝一唤,又只得停下,躬身应道:“是,臣萧三郎!” 耶律辰一杯酒刚刚送到唇边,听到皇帝这声呼唤,整个人顿时一僵,不自觉抬头,速速向皇帝望去一眼。 楚若烟坐在他的身侧,明显感觉到他的僵硬,含笑送一块野牛肉到他碗里,含笑道:“殿下尝尝这肉,烤的正是火候!” 耶律辰瞬间回神,垂眸向身畔少女一望,唇角仍旧挑起温和笑意,向她点头以谢,整副心神,却仍然停在立在场中的男子身上。 皇帝的目光似有若无,向他瞥去一眼,又重新落在盖玉啸身上,含笑道:“往日总听几个丫头说,萧公子的功夫如何出神入化,朕总难信,方才瞧见萧公子的轻功,当真是不俗!” 被他一说,场上众人才似想起方才扑救钰王的,好像不止楚大小姐,还有另外几道身影,目光左右一望,也都齐齐落在盖玉啸的身上。 同在上京城世家圈子中长大,楚家兄弟和明世子的功夫,众所周知。何况西征一行,他们与钰王结下同袍之谊,钰王遇难,抢前相救,并不令人意外。而这位萧公子,虽听说他是钰王至交,可是功夫深浅,却只有耳闻,极少人目睹。 众目睽睽之下,盖玉啸只是微微一默,跟着向上行礼,朗声道:“臣本草莽之人,粗浅功夫,有污皇上青目!” 皇帝摇头道:“江湖之中多俊杰,更何况,既然能与钰王生死论交,想来也不是寻常人物,萧公子何必自谦?” 盖玉啸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躬身应道:“是,皇上!” 皇帝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两回,最后定在明彦君身上,含笑道:“前次在太后那里,听明丫头说起当日西疆一战,对萧公子的功夫极为推崇。” 明彦君被他点名,起身行礼,浅笑道:“臣女所言句句属实,不敢夸大其辞!” 原来话是从这里来的! 盖玉啸回头望去一眼,一颗心顿时一松。连坐在案后的耶律辰也暗松一口气,含笑举杯,一饮而尽。 几人的神情,皇帝尽收眼中,却只是含笑点头:“只是不知朕可有此眼福,瞧萧公子一展拳脚?” 你是皇帝,你想要看,谁敢说不行? 盖玉啸微一迟疑,躬身道:“回皇上,臣并不擅拳脚,只有轻功和剑法可以一观!” 虽然是前来狩猎,可是伴驾时,又岂能携带兵刃? 皇帝摆手笑道:“无防,既然如此,你尽管取剑就是!” 这位萧三公子的功夫,这数月来已传遍整个上京城,众说纷纭,早已越传越神,其中更以他剑斩帅旗,更是传的神乎其神,此时听说有缘一见他的剑法,场中众人已经轰然齐应。 盖玉啸的目光略斜,见耶律辰微不可见的点头,立刻躬身应道:“既然如此,臣献丑,搏大伙儿一笑!” 卞红欣鼓掌道:“若有能有一支旗杆,才能显出萧三公子的功夫!” 明彦君含笑摇头道:“当初,萧三公子可是在两万大军之中斩敌帅旗,如今纵有旗杆,也不足展示当初之万一!” 贝妤被姐妹二人说的神往,喃喃道:“当初我若与姐妹几人同往西疆,也能亲眼瞧见那等盛况,如今可是再难一见。” 被那姐妹二人说动的,又岂止是贝妤? 楚若麟、明彦恩等人躬逢其会,此刻想来,仍觉血脉贲张,难免加上几句。其余公子、小姐听的更是神摇心动,展开无限瑕想,大多武将更是心动,都是连声叹息,恨自己无缘。 楚若烟坐在耶律辰身边,将盖玉啸和他那一瞬的无声交流看在眼里,此时含笑接口道:“那有何难,我们出行多的是大旗,将不要紧的取来一支就是!虽说如今没有敌军两万,可是随行这许多人,请皇上指些人出来护旗就是。” 七皇子耶律亭见耶律辰、耶律元迅二人出风头倒也罢了,如今又扯出一个盖玉啸来,心中忿忿,皱眉道:“这法子虽说有趣,可是就是禁军、御林军齐上,也不过五千人。” 楚若烟微笑摇头:“今日自然不能与西疆一战相比。只是当初从叁崇城杀出,我大哥和萧公子、卞大公子一行共有百人,在敌军的追杀之下,敌军未能料到他们会突然转身杀回,也未料到萧公子会剑斩大旗。如今只有萧公子一人,何况我们又知道他要剑斩旗杆,又何必非要两万人守旗?” 是啊,萧公子再勇,当初若没有楚若宇、卞子骞等人相助,两万敌军之中,也难杀到旗下,更不论如何剑斩大旗。 耶律亭被她一驳,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哼的一声。 皇帝却笑道:“楚丫头言之有理!”略略一想,摇头道,“虽说这里地势开阔,许多人拳脚之下,也怕误伤!”向卿鸿飞指道,“就由你挑十几个人出来,阻挡护旗罢!” 一句话定下,场中顿时一团热烈。 卿鸿飞躬身领命,忙去挑选人选,竖立大旗,盖玉啸自回营里取剑。 见二人退去,季淑妃含笑向皇帝道:“皇上,虽说我苍辽尚武,可是连着观看比武,难免乏味一些,趁着萧三公子未回,不如先赏一番歌舞!” 皇帝点头道:“朕一时兴起,倒忘记这里还有许多夫人、小姐!”想一想又摇头,“宫里那些歌舞,总是一个样子,朕已瞧的腻了!如今来这草原,正该寻些新鲜的来瞧瞧!” 季淑妃掩唇笑道:“这有何难?今日臣妾倒是听说,静妃妹妹的妹子,相府的二小姐雅擅歌舞,倒想一观!” 第219章坏了兴致 咦? 楚大小姐不自禁的留神。 这位季淑妃,不但刻意与静妃等人交好,此刻又将王亦微推到御前,她想做什么? 皇帝却没有那许多心思,闻言大感兴趣,鼓掌道:“之前听过贝县主的琴,但觉已绝妙非常,想不到还有王二小姐擅舞,我上京城中,可当真是藏龙卧虎!” 季淑妃见他兴致极好,立刻命人去传王亦微。 王亦微自人群中起身向这里而来,离御案丈余处盈盈施下礼去,柔声道:“臣女见过皇上!” 从三年前静妃进宫,王亦微也经常出入皇宫,皇帝倒是见过多回,并不陌生,见她行礼,含笑道:“方才淑妃说你擅舞,可愿舞来给大伙儿开开眼界?” 王亦微俯首道:“前有贝县主之琴,后有二位王爷演武,臣女岂敢自珍?” 皇帝大悦,击掌道:“好!王二小姐要舞什么曲子,尽管命乐师奏来!” 王亦微含笑回道:“倒不必乐师,臣女有一个堂妹,虽无贝县主的琴技,倒也弹一手极好的琵琶。臣女抖胆,想要请堂妹奏乐,请皇上恩准!” 皇帝哈哈大笑道:“方才就说我朝藏龙卧虎,这会儿又出来一位弹琵琶的小姐!好!只是不知这位小姐是……” 一时想不起,朝中谁是丞相的兄弟?更不论兄弟的女儿了! 王亦微侧身,向后一望,含笑道:“便是京兆尹王大人之女,王曦莹!” 随着她的话,但见远远的案席后,一位身材略丰的小姐站起,缓步向前而来,走到王亦微身后跪倒见礼:“臣女王曦莹,参见皇上!” 皇帝向她略一打量,点头道:“原来是京兆尹的女儿!王二小姐说你擅弹琵琶,你就此弹来,为王二小姐伴上一曲!” 虽然进京已有一年,宫宴也参加过几次,可是如此近的接近天颜,还是第一次。更何况,还是皇帝亲口和自己说话。 王曦莹只觉掌心潮湿,整个人如在云里雾里,听到圣旨从云里飘来,自然立刻应命,激动之下,连声音也微微颤抖。 王亦微瞧的暗暗皱眉,心里无端有些后悔。 好端端的,偏要将她唤出来,一会儿若是出丑,怕会连累自己。 耶律元迅凑首到楚若烟耳边,低声问道:“怎么本王不知道,丞相还有一位兄弟?” 楚若烟抿唇轻笑,压低声音道:“听那位王小姐自个儿说,王丞相可是她‘嫡’亲的‘堂’叔!” 故意将一个“嫡”字,一个“堂”字咬重,想起当日初见王曦莹的情形,忍不住笑出声来。 要知道,在这苍辽国政权核心的上京城,横占整个上层圈子的,就是上京城中的各大世家。对于各大世家来说,嫡系和旁枝,天差地别。 这位王大小姐,一进上京城就处处向人提及与王丞相的关系,偏偏还不得不带出一个“堂”字,落在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耳中,想到的也只是她是王氏一族的一个旁枝。非但不能令人高看一眼,还处处透着小家子气。 耶律元迅闻言,也顿时会意,只是微笑点头。 瑶琴、琵琶之类的乐曲,倒是内务府本就有备,不过片刻就已送上。 王亦微向王曦莹低声交待几句,不安问道:“妹妹若是没有把握,向皇上告罪也无不可!” 这样绝佳的机会,王曦莹又怎么肯错过?连忙摇头道:“姐姐放心,妹妹必然用心,断不教姐姐失望!”向上浅施一礼,退到场侧,手抱琵琶而坐。 王亦微见她说的如此笃定,心中略宽,自行整束一下衣裳,向她略一点头。 王曦莹手指轻挥,琵琶声已叮咚而出。 王亦微衣袖轻挥,腰肢款摆,一舞已翩翩而起。但见她纤腰楚楚,柔若无骨,娇软的舞姿,舞尽身材的曼妙。 只这一下,场中顿时暴出一声好来。 哪知道彩声未落,却听“铮”的一声,伴着王曦莹一声低呼,琵琶声断,王亦微起舞的身形一僵,也立时停下。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但见王曦宝白着张脸,咬唇站起,匆匆向王亦微望去一眼,连忙跪倒,结结巴巴道:“皇……皇上……这……这琵琶弦断了,臣女……臣女……” 一曲方起,就琵琶弦断,这可不是什么好意头! 皇帝皱眉,向庞白望去一眼。 庞白立刻命内务府上前询问。 内务府管事太监也吓的脸白,连忙上前跪倒磕头,连声道:“这些乐器,出发之前,都是奴才亲自查过的。就是方才,也再三查过才敢送上,并没有什么不妥!” 乐器没有什么不妥,那就是用它的人不妥! 皇帝大为扫兴,可也不能因为一把琵琶将王曦莹如何,只得挥手道:“既然技艺不佳,那就回去罢!” 王曦莹大急,连忙道:“回皇上,这琵琶臣女自幼苦练,并非技艺不佳,只是一时紧张罢了!” 皇帝不治你的罪,你还反驳皇帝的话,活的不耐烦了? 场中众小姐好笑之余,又不禁皱眉。 虽说进上京已有一年,大会小宴,这位王大小姐也没少参加,可是终究出身所限,不但小家子气,还不知进退。 王亦微暗暗咬牙,低声道:“自幼苦练又能如何,这里许多小姐,哪一个不是有绝技在身,你不行就是不行,还不退下!” 王曦莹没料到皇帝还没有开口,反而被自己的堂姐斥责,一时不知所以,睁大眼睛向她望来。 上边静妃见如此良机,她自己出丑也倒罢了,还连累自己妹妹错失这个出头露脸的良机,心中暗恼,也道:“方才皇帝言道,我上京城是藏龙卧虎,如今你可知道,自个儿是井底之蛙了罢!” 王曦莹见自己的两个堂姐,都是不帮自己,反而贬损,心中又是愤恨又是不甘,咬唇不语。 众小姐见她还是不肯退下,已有人轻轻笑出声来,更有人轻嘘,催她快些下场。 皇帝瞧得皱眉,心里暗暗思忖。 此次出行,命这许多小姐伴驾,是为了替各位皇子选妃。可是眼前这样的女子,却便是做个侍妾,又岂能配得上当朝的皇子?看来,不能以官员品阶定皇子妃妾的人选。 此时场上气氛一时僵住,王曦莹不愿就此退下,欢宴中,旁人又不能将她赶下去。可是要皇帝再听她重弹琵琶,又被破坏了兴致。 第220章琵琶行 就在场上气氛尴尬,皇帝正想要不要命人将那女子拖走时,只听离御案不远,楚大小姐清脆的声音道:“皇上,说到琵琶,臣女曾听过一首极好的诗歌,名字就唤《琵琶行》,不知皇上可曾听过?” 楚大小姐一句话,打破场上古怪的僵局,皇帝心底一松,转头向她望去,含笑道:“琵琶行?还有人特意为琵琶做诗吗?朕倒不曾听过!” 楚若烟抿唇笑道:“倒不是特意为琵琶做诗,只是此诗曾写倒琵琶,倒是一等一的好诗!” 皇帝点头道:“原来如此!太后赞你博闻广记,如今看来倒不是虚言!” 二人一问一答间,顿时将王氏姐妹晾在场上。 楚若烟见皇帝居然配合自己,不由浅笑,侧头道:“皇上既不曾听过,臣女吟唱一回,请皇上品评如何?” 皇帝笑道:“素闻三丫头赞楚大小姐歌喉,不想今日大伙儿有此耳福,只是……”侧头看一眼王曦莹,皱眉道,“楚大小姐要吟琵琶,难不成也是用琵琶伴乐?” 这一会儿,他可不想听什么琵琶曲。 王曦莹却不禁眸子一亮,满含期待的向楚大小姐望去。 一时想入非非,但觉是自己入了楚大小姐的眼,楚大小姐才来替她圆场,若是能借机与她攀上交情,岂不是因祸得福?日后再借她结识明郡主、贝县主,甚至三公主,如何还能将王亦微放在眼里。 可是她的幻想也只是一瞬,却见楚大小姐摇头道:“此诗写的虽是琵琶,却不必琵琶伴曲,如此月色之下,清吟反而更有韵味!” “哦?”皇帝听她不要琵琶,倒是心意顿合,点头道,“那就请楚大小姐吟来听听!” 王曦莹大为失望,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王亦微一扯袖子阻止。 楚若烟也不起身,只是微微躬身应命,左右瞧瞧,信手将身边二王的酒杯夺了过来,连同自己的摆在面前,提筷子轻敲,但听叮叮几响,竟似含着乐音,清透入耳。 场中众人顿时精神一振,齐齐向她凝注。 二王没了酒杯,微愕之后,都是微微一笑,自觉移开些身体,给她腾出些空隙。 耶律元迅自幼与楚若烟相识,自然知道她有一副极好的歌喉,各种曲调悠美,用词奇异,又异常动听的曲子,也听她唱过不少,可是这《琵琶行》却从未听过,自然凝神静听。 耶律辰与楚若烟相识虽说只有一年,可也知道,这个丫头开口,就断断会与众不同,更是打起全部的精神,侧耳凝神。 一时间,场中一片沉寂,只有硬柴燃烧的哔剥声和野牛油落入火中的轻哧。 众相瞩目中,只见楚若烟筷子轻敲,叮叮几响之后,漫声吟道:“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是吟,不是唱? 众人微怔,却无人去问。 楚若烟微微眯眼,手中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打出固定的节拍,顾自吟道:“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她的声音,本来清脆悦耳,天生有几分欢快。可是此刻吟诗,声音放的轻漫,在这夜色中,竟似带出些离愁。 虽然意境并不相同,可是人生在世,又有何人没有添过几段离愁? 随着她的吟颂,场中一片静默,似乎都沉浸在某一段的回忆之中。 七皇子耶律亭却忍不住皱眉道:“这不是羁旅送别之诗吗?怎么能叫《琵琶行》?” 他的话一出,楚若烟漫吟营造出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立刻引来几位老臣的轻嘘。 楚若烟抬眼向他望去一眼,手里的节拍不乱,继续吟道:“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有琵琶了! 众人暗暗点头。 耶律亭却微微撇唇,低声道:“听本王一问,她就吟出琵琶,可见是自个儿杜撰!” 只是刚才一句话,显然引来众人的不满,连皇帝都向他横来一眼,这句话只是低声而语,没有敢大声出口。 此时在筷子叮叮的节拍中,只听楚若烟已经继续吟了下去:“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寥寥数语一出,众人眼前,似看到月移中天,夜色笼罩下,画船上一名手抱琵琶的娇柔女子,场中顿起一片彩声。 元甄儿却撇唇道:“不是说唱词,怎么只是在吟?” 她这话说的不高不低,又恰好在众人的彩声之后,场中倒是大多数人听到。 楚若烟眼皮微抬,向那个方向扫去一眼,却不做理会,手中筷子不停,继续吟道:“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吟到此处,筷子在三个酒杯上轻划,漫展歌喉唱道:“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歌声随着词意,时急时缓,婉啭随意,更与手中筷子的节拍相互呼应,急时虽急,却不显急躁,缓时虽缓,却不减节拍。 苍辽虽说尚武,可是近百年来,渐通教化,场上文臣与公子之中,也有不少饱学之士,但听楚大小姐歌声虽美,那所唱出的词更是字字珠玑,一时间,想要喝彩,又怕惊扰如此美的意境,而就此呆坐静听,又觉整颗心欢喜不禁,难以自己,只能跟着楚大小姐以手虚拍,无声跟着轻吟。 耶律辰十二年来周游列国,加之天性聪慧,腹中所学,远不是场中旁人可比。之前虽初听她要唱词,还道是如之前所唱“山有木兮木有枝”之类的短曲,哪知道一听之下,竟是如此一首长歌,而词意倾尽歌中女子惆怅落寞的心境,竟似与自己四处游荡时的心境暗合,一时心旌摇动,竟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耶律元迅虽说自幼与她一同长大,早已料到她有非凡之举,可是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美绝又惆怅的长诗,一时震动,也是久久不能回神。 满场的寂静中,楚大小姐原来转急的歌声又再转缓,漫声唱道:“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唱到这里,手中筷子轻划,伴着歌声收尾,余音袅袅,荡久而绝。 第221章这就要给封赏 本来这首琵琶行,随后还有白居易的自述,可是楚若烟深知,自己这是偷天之举,再唱下去,必然露出马脚,也就在这千古名句之后收尾。 歌声停下良久,场中仍是一片沉寂,楚若烟含笑将筷子放下,起身向皇帝一礼:“若烟献丑,想来吓到皇上!” 她一开口,场上众人才顿时回神,一瞬间,暴出雷鸣般的掌声。 皇帝也跟着击掌,摇头赞道:“若不是朕亲耳所闻,又哪里知道,人间竟还有如此绝美诗歌?楚大小姐当真是令朕刮目相看。” 以前楚大小姐在你眼里,又是什么样子? 几乎所有的人心里暗问。 楚若烟浅笑道:“皇上过奖,这首《琵琶行》是臣女偶尔听来,相隔日久,几乎忘记,幸好不曾出丑!” 皇帝笑道:“幸好说是旁处听来,若说是你所做,朕可当真要受惊吓!”转向另一边的大将军楚远道,“也难怪楚大将军将这丫头视为珍宝,如今看来,这满上京的小姐,怕无人能及!” 这一句话,赞了楚大小姐,却贬低了满上京的小姐。 明彦君等人素知楚若烟之才不止于此,闻言也只是相顾一笑。而万歆、元甄儿等人,却不禁皱眉,心中皆是不服。 一首长歌而已,又不是她自己所作,怎么就能将满上京的小姐比下去? 却没有深想,楚若烟此歌,固然是借用了前世古人白居易的大作,可是方才满场尴尬的僵局,却是她轻描淡写的打破,其中急智,并不是哪里偷得来借得来的! 早在楚若烟的歌声刚起,震慑全场时,原来僵立在场上的王亦微已拉着王曦莹悄悄退了回去,听到皇帝这一句,只觉像一记耳光抽在脸上,赤辣辣的难受,不禁向王曦莹瞪去一眼。 如此良机,本来出头露脸的该是自己,哪知道竟被她毁的干干净净! 虽说楚大将军也奇异自己宝贝女儿哪里学来的诗歌,可是听到皇帝赞赏,又哪里有空深究,心中大为得意,嘴里谦逊道:“小女虽较旁人强些,皇上如此盛赞,也怕她难以消受!” 你这是谦逊,还是再夸一回? 皇帝哈哈大笑,伸指向他点一点,又转向楚若烟,含笑道:“楚大小姐如此绝唱,该当有赏,不知楚大小姐可有所求?”目光不自觉的扫向她身边二王,眸中已多了一抹深意。 这两个人,都与楚大小姐暧昧不清,还都是如今朝中声势极盛的王爷,若因楚大小姐有所龃龉,小则二人不和,严重一些,怕会引起朝堂震荡。若楚大小姐心中已有认定之人,说出来给她赐婚,就可将这隐患陷于无形。 九王之尊心怀朝堂,自然不是楚大小姐能够尽窥,可是看他神情,也已猜到又想赐婚。楚若烟微微抿唇,侧头向耶律辰睨去一眼,脑中心思暗转,看如何能将这话岔开。 同在上京城长大,又是皇族、世家出身,又岂会猜不到皇帝的心思? 听皇帝的话出口,另几位皇子、公子与许多小姐都是心头一紧。 耶律元迅抬头恰见到楚大小姐侧头的动作,一颗心顿时一沉,张了张嘴正要设法阻止,就见楚大小姐摇头道:“皇上的赏,岂是容易得的?若烟一时想不到求什么,可否记下,等想到再求皇上恩赏?” 还有记下的?这倒和你爹耍赖的法子一样! 皇帝错愕之余,不禁好笑,摇头道:“那可不成,你这丫头古灵精怪,给你多想,回头讨朕没有的东西,朕岂不是打脸?” 就你会赖啊?皇帝比你还赖! 皇帝的话出口,场中气氛顿时一松,已有许多事不干己的老臣笑出声来。 六皇子耶律真暗急,频频向季淑妃望去,用眼神示意。 季淑妃瞧在眼里,暗叹一口气,却扬起一张笑脸,倾身向皇帝道:“皇上说的是,楚大小姐自当该赏,今儿且赏了今儿的,日后再说日后!” 只要楚大小姐亲事不定,就所有的人都有机会,这个赏一旦赏下,楚大小姐再有事相求,不管是要嫁耶律辰,还是要许耶律元迅,皇帝就完全可以不应! 皇帝并不深想,闻言点头,向楚若烟望去一眼,目光又向四周围坐的公子小姐们望去。 被他目光扫到,小姐们倒也罢了,别有心思的公子们心头都是怦的一跳。 如今的楚家,随着四位公子的长成,声势已经如日中天,继盖氏之后,一跃成为苍辽第一将门。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皇帝不想再壮大楚家声势,必然不会令楚大小姐嫁入皇室,如此一来,楚大小姐赐嫁的人选,就在他们之中! 至于花落谁家,就只看皇帝一时的念头。 而就在众人各怀复杂心绪,暗中猜测时,就见皇帝点头道:“楚丫头自幼出入皇宫,与你交好的姐妹,身上大多都有封赏。既然你无所求……那这个赏,就由朕来决定罢!” 听皇帝言下之意,楚大小姐仅凭着一首长歌,竟然皇帝要赐下封号? 明彦君等人自然喜出望外,元甄儿、万歆等人却说不出的嫉恼。 这个丫头的赏,来的未免也太过容易。 好在,只是一个封号,只要不是赐嫁钰王,也就勉强忍受。 楚若烟倒浑不在意,抿唇笑道:“只是区区一首长歌,以搏皇上一乐罢了,岂能无功受禄,受皇上的赏?” 皇帝笑道:“这么说,你是不要了?” 楚若烟先是点头,接着又迟疑道:“皇上,臣女能不能先听听再说!” 听听? 你当皇帝的话出口,是可以只听听的? 皇帝微愕,跟着哈哈大笑,摇头道:“不能!” “噢……”楚大小姐闷应一声,只得道,“那就凭皇上高兴!” 怎么是皇上高兴?皇上给你赏,你还不高兴了? 皇帝好笑摇头,转头瞧瞧楚远,笑容微收,慢慢道:“朕记着,前几日户部报上西疆一战楚大将军的封赏,说是要大漠中的那座古城。朕本想不成体统,哪知道楚大将军言道,是楚大小姐索要的嫁妆,那朕今日就应下,将那古城赏给楚大将军,就封楚大小姐……” 说到这里略略一停,向楚若烟问道:“楚大小姐可曾想过,讨下那座古城,取个什么名字?” 第222章苍梧城主 古城? 楚若烟没有料到,皇帝竟然在此时应下将那古城赏给楚远,大喜之下,连忙道:“臣女只知是座古城,并不曾想过名字,既然是皇上的赏,就请皇上赐名!” 皇帝赐名,和自己取名能一样吗? 楚大小姐一句话,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皇帝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点一点她,向季淑妃道:“瞧瞧,终究还是被她多算计去一个赏!” 倒也并不反对。 季淑妃听说只是赏楚家一座没用的古城,暗松一口气,含笑道:“今日皇上高兴,不过一个名字,赏便赏了!”话出口,望向楚若烟的目光,却多了些惋惜。 可惜,这位楚大小姐心里,没有自己的儿子,若不然,今日必然要求下赐婚不可! 皇帝略一沉吟,向钦天监监正巫道灵问道:“之前朕命你查过这古城的来历,可曾查到什么?” 巫道灵连忙起身回道:“回皇上,臣受命之后,命钦天监所有人查阅典籍,查出八年前夏末,漠上曾有一次地动,曾令漠上沙丘形成沙浪,地势有一个极大的改变。依臣推测,这座古城,原本深埋地底,就是那一次地动,才又浮上地面,再经连年的风沙,才将它显露出来。” 八年前夏末? 那岂不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的时间? 楚若烟心里莫名的一揪。 “嗯!”皇帝点头,又再问道,“关于这古城,可有典籍记载?” 巫道灵为难摇头,躬身道:“臣无能,请皇上恕罪!” 也就是说,苍辽国的典籍,没有只字片语提到这座古城! 皇帝点头,略一沉吟道:“闻说古城里雕有壁画,其间两株梧桐雕的极为传神,而此城既在我苍辽境内,就叫苍梧古城罢!” “皇上英明!当真是好名字!”巫道灵立刻躬身应命。 楚远也行礼道:“臣谢皇上!” 楚若烟听在耳里,刚刚平复下的心绪,又是猛的一揪,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苍梧,如果记的不错,在她那个时空,先秦时期,确实有过一个苍梧城,只是地理位置,并不是在大漠中,是这冥冥之中,两个时空互通,还是……只不过纯属巧合! 见楚大小姐没有反应,皇帝向她一指,含笑道:“就封楚大小姐为苍梧城主,如何?” 一位大小姐,只听说封翁主、县主、郡主,怎么封一个城主?听来像个男人!更何况,这是什么品阶? 这岂不是在用楚大小姐开涮? 场中许多小姐抿唇偷笑。 楚若烟却不以为意,侧头将那名字低念几回,这才开开心心的福身行礼:“若烟谢皇上,如此说来,这古城日后就是若烟的了?” 皇帝笑道:“横竖是给楚大将军的赏,楚大将军的东西,岂不都是你的?” 人家还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不是单单楚大小姐一人! 场中众人低语。 而四个儿子,两个不在这里,另两个也理所当然的点头。 是哪,他楚大将军府的东西,自然是宝贝妹妹的,没毛病! 另两个女儿坐在人群之中,听在耳中只有暗暗咬牙,皇帝的话又不敢驳。好在只是一座没用的古城,给她就给她,日后将军府的产业,也少分她一些! 此时只听耶律辰笑道:“父皇,儿臣初回上京,孤陋寡闻,不知这‘城主’是何品阶?听来倒与‘城守’相似!” 刚才众人心里还讥讽此事,哪知道九殿下就问了出来。你又不傻,就算久不在朝,岂不知道,这苍辽朝廷根本没有“城主”这样的封号? 皇帝一愕,向他深深望去一眼,但堂堂九五之尊,又不能被自己的儿子问住,朗声笑道:“钰王天姿聪慧,既然觉得和城守一样,那就一样罢!” 所有人:“……” 怎么这么随意? 苍辽国的一城城守,正如知府一样,那可是四品顶戴。 钰王这一句话,不但替楚大小姐讨下一个品阶,还一跃超过了贝妤。 场中一寂之后,顿时一片嗡声。 明彦君、贝妤等人大喜,立刻鼓掌喝彩,大声道:“皇上英明!” 卞红欣开心的小脸儿通红,抓住明彦君的手轻摇,低声道:“如此一来,姐姐们都有诏封,任旁人嫉恨去!”话说完,向离的不远,脸色难看的万歆等人瞥去一眼。 明彦君抿唇低笑:“如今可只剩下妹妹,妹妹不恼就好!” 贝妤掩唇笑道:“急什么,等到明世子大婚,世子妃的诏封,可强过你我!” 卞红欣见她又打趣到自己头上,顿足道:“好好说话不行吗?怎么又来消遣妹妹?”隔过案子,去抓贝妤。 明彦君忙将她拖住,低声笑道:“这会儿打趣妹妹怕什么,等楚丫头回来,我们打趣她去!” 卞红欣的心思被她一句话带开,瞠目道:“打趣她什么?” “做了城主,岂能不请我们到她的城里做客?哪里有如此小家子气的城主?”明彦君笑应。 卞红欣鼓掌笑道:“对对,我们打趣她去!” 别的城也倒罢了,那座古城,二人都曾去过,知道除去有一泉清水,就只有黄沙、石壁,楚若烟要在那里请客做东,实在并不容易! 这里姐妹几个说说笑笑,楚若烟另一侧的耶律元迅却微微错愕,目光掠过耶律辰,向皇帝深望一眼,却见他脸上只见欢宴的欣喜,并没有流露旁的情绪,一时眸色骤深,低头凝思。 这个恩宠,未免大点。 若说是楚大小姐一曲长歌得了帝心,倒不如说……这个赏,全是钰王之功! 皇帝此举,是对这个久不在京的儿子的补偿,还是存着别样的心思? 钰王神情却没有一丝微动,似乎觉得此事理所当然,含笑道:“恭喜楚城主!” 楚城主:“呃……” 有点别扭,习惯就好! 眨眨眼回神,福身一礼,含笑道:“多谢皇上恩赏!”又再转身,向耶律辰道,“多谢钰王殿下!” “楚城主客气!”耶律辰含笑向她回望。 对上他含笑俊眸,倾世容颜,楚若烟不由心头突突直跳,心中暗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这个妖孽弄回去,做城主夫人? 对楚大小姐的赏赐告一段落,大内总管庞白上前一步,含笑回道:“皇上,旗杆已经备好,轻骑尉萧三郎已在场下等候!”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众人只见在场地之外,已竖起一支粗大旗杆,上挑着禁军的一面寻常旗织。 差点忘了,这里还等着要看萧三公子剑斩帅旗呢! 第223章不谋而合 皇帝点头问道:“卿统领的人可选好了?” 卿鸿飞连忙上前回道:“回皇上,臣已在禁军中挑选二十名好手,在场外等候。” 以一敌二十人,还要剑斩那碗口粗的旗杆! 场中众人闻言,都是精神一振。 皇帝笑道:“你倒是不客气!” 卿鸿飞赔笑道:“这几个月来,臣常常听闻轻骑尉威名,实不敢大意。若不是怕旁人笑话,臣还想将半数禁军调来守旗呢!” 皇帝好笑摇头道:“怎么朕的禁军就如此不管用?你这话,就是朕答应,也怕楚少将军不答应。” 如今的轻车少将军楚若麟,可是前禁军统领,十万禁军,是他亲手调教,说禁军不管用,岂不是说楚若麟调教无方? 卿鸿飞缩缩脖子,连忙道:“臣不敢,只是……只是连楚少将军对轻骑尉的功夫也是盛赞,臣才不敢大意。” 那边楚若麟被提到,也起身行礼道:“回皇上,禁军虽说跷勇,可是毕竟只习练多人征战,这许多人拦截一人,怕是人越多越乱。只是人若太少,又难敌萧三公子神威,若是由臣去选,也会选二十人!” 也就是说,卿鸿飞衡量之下的人选,和他不谋而合。 皇帝点头命道:“那就移席,一观轻骑尉的神威吧!” 旨意传下,隔着篝火,正对御案的众人纷纷起身移席,露出场外的大旗。另有禁军奔去,又在远处点燃几十堆篝火,原来就已宽大的场地,顿时又多出方圆数十丈的范围。 此时盖玉啸已脱去官服,换上一身轻便装束,但见他红衣箭袖,黑带围腰,手中一柄宝剑已经出鞘,寒光闪闪,令他整个人更如刀斧削成,带着凌锐的杀气。 小姐妹几人除耶律心和楚若烟之外,离御案都远,也就离盖玉啸很近。卞红欣眯一眯眼,凑到明彦君耳边,低声道:“萧三公子这身打扮,较他平日更增威势。” “嗯!”明彦君点头,一双眸子牢牢定在盖玉啸身上,但见夜色之中,他整个人竟似与手中长剑合为一体,竟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剑,不由喃喃道,“他这身功夫,也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练成。” 盖玉啸手中有剑,听到皇帝吩咐,也不近身,只是遥遥躬身一礼,才又转向卿鸿飞拱手道:“卿统领请!” 没有将二十名禁军瞧在眼里,似乎对手只有卿鸿飞一人! 而卿鸿飞也是出自上京城将门世家,虽然年纪轻轻,可是能接掌楚若麟统领的禁军,自然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卿鸿飞点头,也拱手道:“萧公子请!”将手一挥,脚步声响,二十名禁军立刻从黑暗中奔出,错错落落,立在旗杆四周。 盖玉啸再不说话,只是轻轻将头一点,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形已疾掠而起,如离弦之箭,向着旗杆直射而出。 本来以为,这二十禁军,以卿鸿飞为首,他总要先与卿鸿飞交手,再步步接近旗杆。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眼见只是眨眼之间,他已掠过三层禁军防护,直奔大旗,忍不住齐声呐喊。 卿鸿飞大吃一惊,大喝一声,也是飞身疾起,在他身后疾追,口中呼喝,命禁军上前阻拦。 众禁军也没料到他来势如此之快,哪里还等卿鸿飞下令,呐喊声中,已齐齐向他迎上。 哪知道双方将接未接,盖玉啸脚下突然一转,向前左侧方电射而出。 去左边做什么,那里又没有大旗? 不但没有大旗,连人都没有一个! 卿鸿飞念头电闪,失惊叫道:“不好!”连连呼喝,命禁军往左拦截。 盖玉啸拼力直冲,禁军大惊之下,齐齐上前来迎,左边空虚,若是被他避过主力,岂不是无人阻挡,直奔大旗? 哪知道禁军刚刚冲左,就见盖玉啸身形飘忽,又已回来,脚步歪斜,几个穿插,又越过两层禁军,向大旗逼近。 眼看他离大旗已不过十余丈,可是禁军却连他衣角都没有摸到,场中顿时群情激奋,彩声四起,齐齐为他助威。 虽然说,早已听过萧三郎威名,也知道,这一战必然会以萧三郎剑斩旗杆收场,可是让他赢的如此容易,禁军的脸往哪里放去? 卿鸿飞额角冒汗,心里大急,偏偏他轻功本就差盖玉啸许多,起步又晚了片刻,任他如何拼尽全力,离盖玉啸还是老远。 这个时候,就听人群中一个清朗的声音扬声道:“不必慌乱,想想我曾教过你们什么?”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刚刚卸去禁军统领之职,如今的轻车少将军楚若麟。 只是一句话,虽然将众人的声音全部压下,令禁军听的清清楚楚,可是语气温和,并没有任何威慑之势,却令二十名禁军心中顿时一定。 只是一瞬,但见其中一人喝道:“不错!不必慌乱,各守本位,结阵!” 随着他的喝声,二十人轰然齐应,但见原来乱追乱奔的身影顿时一定,几个穿插,已各自站定方位,离盖玉啸最后的二人手单刀疾挥,已向盖玉啸迎去。 盖玉啸见楚若麟只是一句提醒,禁军已乱的阵势片刻稳住,暗赞一声,手中剑气如虹,已向动手的两名禁军迎去。 兵刃还未相交,两名禁军已感觉到逼人的寒芒,不敢硬架,各自抽身疾退,身侧二人已伸出兵刃接应。 盖玉啸剑势略挫,向右后方退出一步,剑走偏峰,陡然向另一人攻去一剑。 那人但觉寒气直逼眉尖,一惊之下骤退,举剑挡格。 盖玉啸不等两剑相交,身形已骤退疾进,与一人擦身而过,长剑却攻向他身后一人。 这二人齐惊,一人挥剑挡格,一人反肘直击。 盖玉啸空着的一手骤翻,在那人肘上一推,手中长剑翻转,剑身在他颈中一抹。 之前讲述的规矩,任是何人,要害被刀剑抹过,就算身亡,必得退场。 那名禁军但觉颈上一凉,微微一呆,只得垂头丧气的停手,退出阵营。 就这么一耽搁,卿鸿飞已飞身而至,眼见盖玉啸剑芒疾吐,已向第二人喉咙直刺,一声低喝,掌如奔雷,向他后心直击。 卿鸿飞不是这些禁军可比,盖玉啸并不敢大意,长剑疾转,反从自己肋下刺过,直奔卿鸿飞胸口。 卿鸿飞见他出手就是杀招,暗吸一口凉气,身体骤然暴退三尺,避开他夺命一剑。 盖玉啸见他疾冲之下还能暴退,喝一声彩,挺身直进,瞬间与他缠斗在一起。 这卿鸿飞与楚若宇同年,同样出自将门世家,只是因卿氏一连五代单传,到了他这一辈,还是只有姐妹,没有兄弟,因此从不曾上过沙场。 虽说并无沙场征战的经验,可是一身功夫却并不容人小觑,与盖玉啸这一斗上,二人翻翻滚滚,直斗出五十余回合,竟然能寸步不让。 第224章可以与清河王相比 从盖玉啸上场,耶律辰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到此时,见卿鸿飞竟在五十招之内与他战个平手,点头赞道:“难怪楚四公子会推荐他接任禁军统领,果然武艺高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楚若烟侧头向他一望,抿唇笑道:“如今不过五十余招,怕殿下赞的太早!” 耶律辰淡道:“能与萧三哥缠斗五十余招不败,已经是难得的身手!” 这话说的…… 你是赞卿鸿飞呢?还是赞萧三郎? 近处几位皇子与耶律元迅都不禁侧目向他望来。 皇帝听在耳中,微微点头,漫不经心的道:“只是想不到,钰王伴驾,还带着他!” 西疆一战,盖玉啸连立两项奇功,只是因他是布卿身份,只封一个轻骑尉,不过是一个五品的武职,此次伴驾,可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他并没有资格伴驾,既然出现在这里,自然是随钰王而来。 虽然皇帝的语气似是闲聊,并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是听在耶律辰耳中,却不禁心头突的一跳,脸上神色不变,俯首为礼道:“禀父皇,萧三郎如今虽说受封,终究从不曾统兵。儿臣左思右想,将他编入任何一营,非但不能胜任,也怕大材小用,倒不如随在儿臣身边,多加历练之后,再行安置!” 也就是说,盖玉啸这一次,是作为钰王殿下的属下同来。 皇帝倒无可无不可,点头道:“钰王思虑周全,朕心甚慰!”将这话题就此掀过,专心看场中的打斗。 他虽不再说话,可是耶律辰却心中不安,抬眸向他速速望去一眼。实不知道,他当真是一时随口说说,还是已留意到盖玉啸? 楚若烟坐在他的身侧,将他每一次神情细微的变化收入眼底,不禁心中暗叹。 当真是关心则乱! 这钰王殿下是何等一个淡定如恒的人物,但一遇到盖玉啸的事,就总会有一些不安。 略略一想,取酒壶替他斟酒,含笑道:“如此精彩的比武,岂能无酒?殿下既是萧三公子至交,当为他饮尽此杯!” 耶律辰本心,自然是愿意盖玉啸扬威留名,为日后盖氏昭雪打下基础,可是,又生怕他被皇帝注意,最终拆穿他的身份,反而误了性命。 患得患失之间,被楚大小姐这一打岔,立刻回神,点头道:“楚大小姐说的是!”举酒一饮而尽,一颗不安的心才略略一定。 就是这一分神,突然听到场中一声暴喝,二人忙转头望去,就见卿鸿飞掌势凌利,已一掌印在盖玉啸胸口。随着他的掌势,盖玉啸身子直飞而起,斜斜摔了出去。 这一下变故横生,明彦恩、楚若麟等人大惊,呼的一下站起。 耶律辰瞧见,却只是微勾了勾唇,顾自又斟上一杯,一饮而尽。 只是这一瞬间,但见盖玉啸落下的身子疾翻,手中剑掠过一名禁军前胸,足尖在地上一点,已疾掠而起,直扑旗杆。 原来,是他借着卿鸿飞一掌之力,故意受他掌风所击,只这一借力,飞出十余丈,已离旗杆不远。 瞧着他身形一落一掠,楚若麟一怔,不禁哑然失笑,回头与明彦恩相视一笑,又向钰王望去一眼。 方才盖玉啸这一招,与方才的耶律辰如出一辙。 从卿鸿飞动手,二人就已知道,他断断不会是盖玉啸的对手,可是方才一下,突变横生,还道是卿鸿飞一下失手。 卿鸿飞与盖玉啸缠斗之下,虽说没有落败,可是也没有讨到半分便宜,心中越来越急躁,这一掌击出,已使出八成功力,看到盖玉啸身子飞起,也是大惊失色。待见他完好无恙,直扑旗杆,才知道中计,饶是如此,一颗心仍然惊的怦怦直跳。 只这一瞬间,但见盖玉啸已飞掠至旗下,余下禁军大惊之余,口中连声呼喝,分从两侧截来,刀光剑影,顿时将去路封住。 盖玉啸扬声清笑:“好阵法!”飞掠之势丝毫不停,足尖却向剑网中落去。 剑光交织,这一脚踏进去,那一条腿岂不是立刻就废? 众人惊呼声中,只听铮的一声轻响,他足尖在两柄交叉的剑身上一点,已一跃再起,手中长剑疾挥,旗杆一下轻颤,跟着应声而倒。 卿鸿飞恰于此事赶到,眼睁睁看着大旗倒下,脚步顿时停住,一时间,但觉钦佩之余,又含满心羞愧,呆立当场,动弹不得。 虽然说,早知以二十人之力挡不住盖玉啸,可是没有想到,前后支撑不足半个时辰。 随着大旗轰然倒下,满场的人才算回过神来,如雷般的掌声,顿时席卷全场。 皇帝击掌赞道:“朕有许久不曾见过如此功夫,怕也只有当年的清河王可以一比!” 只这一句话,本来淡然自若的钰王殿下脸色骤变,握杯的手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切莫说盖玉啸和清河王的关系,只“清河王”三字,在十三年前那一场惊天大案之后,就已经成了皇室的禁忌,又哪知道,今日会从皇帝口中说出来。 这句话一出,远一些的公子、小姐不曾听到,犹在欢呼,而近一些的老臣都已脸色大变,众皇子一怔之后,都将目光投到耶律辰身上。 清河王府的兴衰,也牵扯到九皇子的命运,想不到,皇帝会在此时提起。 唯有楚远点头道:“当年楚远心羡清河王威名,只是无缘随在麾下,如今想来,还深以为憾!” 别人躲都躲不开,你没有追随过清河王,还敢遗憾? 众人闻言,都不禁轻吸一口凉气,坐在他身边的人不自禁的挪一挪身子,离他远一点。 耶律辰满心的震动只是一瞬,不过短短片刻,已经恢复镇定,躬身道:“多谢父皇,只是如此盛赞,萧三哥担当不起!” 是啊,任是有多强,又有哪一个做孙子的,敢自比自己的祖父? 皇帝侧头向他望去一眼,深遂的目光,似乎能洞袭一切,含笑道:“当年你年纪尚幼,又哪知道清河王的威风?如今想来,我满朝将领,竟然无人能及!”言下唏嘘,带着些寂寥。 皇帝的话,自然无人敢驳,可是,听他言语中似带着些怀念,众臣面面相觑,又哪敢接口? 第225章楚大小姐偏心 皇帝这一番话,也只近处的老臣与众皇子听到,场下观战的众人并没有留意。 欢呼声中,盖玉啸将剑交给旁人,与卿鸿飞一同到御前交旨。 皇帝看着他点头赞道:“萧三公子当真是跷勇,区区轻骑尉,委屈你了!” 盖玉啸俯首道:“臣只一介武夫,得封轻骑尉,已是皇上无上恩典!” 皇帝点头赞道:“行事端稳,不骄不燥,好!好啊!”向身侧立着的庞白道,“朕记着离钰王府不远的甜井巷里,还有一处宅子是官产。既然如今萧轻骑尉跟着钰王,又不能总住在钰王府里,就赏给他罢!” 一场比武,得一所宅子! 众人闻言,都不禁咋舌。 看来,今天皇帝还不是一般的高兴,任是谁做出什么事有些入眼,张嘴就是重赏。 盖玉啸也颇为意外,微一迟疑,俯首磕头道:“皇上,只是一场比试,臣不敢无功受禄!” 还有不要的? 他的话出口,旁人没有说话,楚远倒笑出来,摇头道:“萧三公子可是个老实人!” 和你一样! 众人心里暗语。 皇帝也是微愕,跟着哈哈大笑,摇头道:“不错,萧三公子如此人物,竟无丝毫骄狂之气,朕喜欢!” 庞白见他龙颜大悦,向盖玉啸含笑道:“萧三公子,皇上赏的是你的一身功夫,哪个是赏你这场比试?再说,皇上的赏已经出口,岂有收回的道理,还不快谢恩?” 耶律辰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重赏盖玉啸,可也知道庞白所言是实情,也跟着点头道:“是啊,三哥,父皇既赏,领下就是,日后当为朝廷多多效力!” 盖玉啸闻言,再不推托,俯身磕头谢恩。 皇帝又转向卿鸿飞,含笑道:“卿统领也是身手不弱!” 卿鸿飞躁的满脸通红,连忙跪倒磕头:“臣有负圣恩,当真是有愧!” 皇帝含笑道:“西疆一战,萧三公子盛名不虚,你能与他五十招内战个平手,身手自然也不弱。” 卿鸿飞苦笑,低声道:“只是五十招……”言语间,都是挫败。 耶律辰见皇帝已将注意力从盖玉啸身上移开,暗松一口气,含笑道:“卿统领何必自谦?当初本王和萧三哥江湖遇险,他一人独战百余名盗匪,毫发无伤。那些可都是亡命之徒,又岂是禁军可比?” 可是,盗匪再强,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刚才那二十名禁军攻守间,可是含了阵法! 卿鸿飞心中自念,这些话却没有出口。 楚远含笑道:“当初西疆一战,萧公子可是在两万沉丹大军之中杀进杀出,几十名敌将联手都挡不住他,卿统领以一人之力缠斗五十招以上,已经难能可贵!” 话出口,曾经随他西征的几名将领都连连点头。 楚若烟见卿鸿飞仍然神色闷闷,忍不住“噗”的一笑,挑眉道,“卿大哥,不过是一时胜败,怎么要这许多人安慰你,羞也不羞?” 被她一说,众人都觉好笑,皇帝向她点一点,摇头道:“还是楚丫头言辞犀利!” 卿鸿飞脸涨的更红,也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忙向盖玉啸一礼:“萧三公子功夫高出卿某许多,卿某佩服之至,日后若有机缘,再当请教!”语出诚恳,自然没有半分不服。 皇帝含笑看赏,这才放二人退下。 听过贝县主的琴,听过楚大小姐的歌,又看过两场比试,整个欢宴的气氛,已经推上高潮。皇帝知道有自己和一众老臣在,年少公子、小姐们必然拘谨,又笑谈一回,赏几场歌舞,命旁人自便,带着四妃先行离去。 他一走,众老臣自然也无心与年少一代玩乐,也携着各府的夫人陆续散去。 皇帝和老臣们一走,场中只余下众皇子等少年男女,更加自在。而篝火上的野牛肉烤的正是香浓的时候,众人纷纷移席,围着篝火而坐,纵情歌舞欢聚。 虽然说,两次大胜,钰王和萧三郎都已成为西疆一战的传奇,可是直到今日,众人才目睹二人的功夫。再加上一个少年成名,刚刚“战胜”钰王的耶律元迅,一时间,三人顿时成了人群的焦点。 只是,小姐们大多围向两位王爷,满脸桃花,说些赞慕之词,而公子中沉迷武功者,自然是将盖玉啸围在核心,向他请教功夫。 卞红欣扯着贝妤的袖子挤进人群,直挤到耶律元迅身边来,瞪大眼道:“元迅王爷,自幼一同长大,怎么就不见你演示武功给我们瞧过?今日出其不意打败钰王殿下,想要在公子里出头露脸?” 他还用等到打败钰王出头露脸? 耶律元迅好笑,摇头道:“今日是楚大小姐偏心,哪里就当真分出输赢?”话出口,不自觉向耶律辰望去,回思之前二人比武的情形,倒当真不知道,二人的功夫,谁更强些。 耶律辰听他说到“偏心”二字,语气略重,微微一笑道:“输便是输了,纵然楚大小姐偏心,袍子上的洞又不是假的!” 是啊,方才定输赢,其一是楚大小姐说他姿势难看,其二是他袍子上烧出一个洞来。 耶律元迅说的偏心,原是想显示自己与楚若烟更加亲近,耶律辰却似并不曾领会,顺口应答。耶律元迅但觉自己浑身的气力没处去使,颇为无趣。 楚若烟倒似听出些什么,向耶律元迅深望一眼,侧头道:“怎么,若是二位王爷不服,大不了再比一场,必要分出胜负?” 众小姐一听,但觉又有热闹可看,已欢呼鼓掌。 耶律辰却连连摆手,含笑道:“本王自知不敌元迅皇叔,还是不用比了!” 虽说刚才没有分出胜负,可是二人交手足足数百招,已知要分胜负,到最后恐怕就是生死之争。 耶律元迅也连忙摇头,微笑道:“本王还是见好就收,楚大小姐既说是本王赢了,那就认下,日后也休想本王和钰王比武,横竖不使他找回这场子!” 听他说的有趣,小姐们都不禁笑起来。好在小姐们并没有武痴,也并不强求,转话向二人问起西疆、北疆的风情,倒是更有趣一些。 第226章该收回府去 而另一边,盖玉啸就没有二王这么轻松。 他幼年家破,跟着家人颠沛流离,之后不久,家人一个个失去,小小年纪受尽旁人的冷眼打骂。 虽说被羁押的日子只是过了两年,很快被耶律辰的人救出,可是隐姓埋名,东躲西藏,随时怕身份败露,被人抓回去,性子也越来越沉默,经过漫长的十年,手中打磨出一柄利剑,却已不擅与旁人相处。 此时被围在公子之中,听旁人问一句,也就勉强答一句,能一个字回答,决不用两个字。 而越是如此,在公子们眼中,越觉得他神秘莫测,所问越来越多。 耶律辰虽然与耶律元迅等人说笑,对他却时时关注,此时见围在他身边的公子越来越多,不由微微皱眉。 楚若烟将他神情看在眼里,在他手腕轻按,扬声道:“萧三公子,皇上赏了你宅子,等到回京,可要请我们去喝几日的酒庆祝!” 盖玉啸被众公子围在核心,正觉难以应付,听到她的喊声,心头顿时一松,忙排开人群出来,晗首道:“楚大小姐若肯赏光,自然求之不得!” 楚若烟鼓掌笑道,“到时我们大吃大喝三日,你可别怪我们将你吃穷!” 明彦君抿唇笑道:“怕什么,萧三公子跟着钰王,还怕钰王不帮衬,无论如何,也少不了我们的酒!” 卞红欣连忙点头道:“是啊,之前殿下大漠剿匪,皇上赏下黄金千两呢!” 耶律辰见楚若烟轻轻松松替盖玉啸解围,向她望去一眼,含笑道:“怎么萧三哥只是得一处宅子,你们就算计他的酒喝,楚大小姐可是得一座城呢!” 不止有城,还是一城之主,食四品俸禄! 被他提醒,卞红欣立刻想起来,连忙点头道:“萧三公子的酒要喝,楚姐姐的城我们也要去,横竖跑不了你,也饶不过她!” “啧啧!”楚若烟摇头,转向明彦恩道,“明大哥,平日你如何苛待卞妹妹,怎么堂堂未来的世子妃,如此小家子气,尽算计旁人的酒喝?” 卞红欣被她打趣,顿时涨红了脸,瞪眼道:“是王爷说你,怎么绕我身上来了?” 明彦恩却含笑道:“世子妃日后是一府主母,自然要会算计才行!”俊目含笑,向卞红欣深望。 再过几个月,这个丫头也要及笄了,是该收回府去,天天看着,日日疼着了! 一句话,引出满场笑声。 卞红欣又羞又恼,咬牙跺脚,向他瞪一会儿,许是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他的本意,突然满脸飞红,狠狠道:“全是坏人,再不理你们!”说完掉头就跑,很快没了踪影。 在场众人,除去耶律辰和盖玉啸,都是出自世家,自幼瞧着二人走到今日,见状更是轰笑。 贝妤推明彦恩道:“分明是明世子打趣,如今我们倒全成了坏人,好人快去罢,仔细跑丢遇到狼!” 在这无边的草原上,还当真怕生出意外。 明彦恩不敢大意,含笑起身,在众人的轰笑声中追了出去。 楚若麟笑一回,在盖玉啸身边坐下,向耶律辰道:“萧三公子如此身手,只是随着王爷在兵部,当真是委屈,不知王爷可曾想过铁骑营?” 铁骑营,可是朝廷大军中的精锐。 盖玉啸摇头道:“我跟着王爷就好!” 耶律辰向他望去一眼,点头道:“朝廷很快又要征兵,兵部也缺人手,且过些日子再说罢!” 楚若麟急道:“萧三哥如此身手,留在兵部,并没有施展的机会,岂不是可惜?” 耶律辰微默,又向盖玉啸望去一眼,踌躇不答。 楚若烟瞧出二人神色间似有难言之意,轻哼一声,向楚若麟嗔道:“四哥,你要和王爷抢人,好歹回去再说,今儿可是大伙儿欢聚,怎么句句不离铁骑营?” 楚若麟被她一说,也不禁笑起,摇头道:“我见萧三哥如此功夫,留在兵部实在可惜,一时心急罢了!该罚!该罚!”自个儿取酒,连尽三杯。 如此一来,盖玉啸反觉得不好意思,俯首道:“多谢楚四公子厚爱!”不等人劝,自己也取酒陪饮三杯。 众公子见二人如此豪爽,轰然喝彩,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竟然你一杯我一杯斗起酒来,时不时还要击节高歌一曲。 小姐们兴致被勾起,有酒量极好的,也去陪上几杯,趁着酒兴奏曲歌舞,一时场中皆是欢笑之声。 这样的场合,本来一向众皇子是人群的焦点,如今见耶律辰和耶律元迅倒也罢了,连萧三郎一个不知道哪里蹦出的小子也被众人捧上天去,耶律亭不禁暗暗咬牙,向六皇子耶律真望去一眼,轻声哼道:“怎么瞧,楚大小姐与这位萧三郎也颇为熟捻?” 耶律真回营之后,就被季淑妃叫去说教一番,虽说并不死心,也知道他是加意挑拨,冷笑一声道:“他们都曾参预西疆一战,又是千里同回,岂止是楚大小姐,明郡主与他怕也有些交情!”说完下巴微扬,向前一指。 耶律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明彦君几杯酒饮过,脸儿已经潮红,正盈盈含笑,与盖玉啸说着什么。 而盖玉啸虽不见如何热切,却也一反与旁人的拘谨,时时点头,说上几句什么。 从白天狩猎,只因自己驱赶野牛,险些误伤楚若烟等人开始,他非但受了皇帝斥责,这一整晚,在皇帝眼中,也只有钰王、元迅等人,连萧三郎这样的人物也颇受他看重,竟丝毫没有向他顾。 他可是皇后嫡子啊,当朝最尊贵的皇子,怎么能成那种人的陪衬? 耶律亭暗暗咬牙,冷哼道:“那又如何?他纵攀上钰王,也摆不脱卑贱的出身!”再不想多说,拂袖起身而去。 耶律真一句话激走耶律亭,轻叹一声起身,向四皇子耶律邯道:“四哥,父皇要赏那萧三郎宅子,怕旨意很快就下,你又要有几日忙碌喽!” 户部是豫王耶律邯掌管。 耶律邯听他语气中满含挑唆,微微一笑道:“户部不过是将那宅子的地契找出来给他,再备些银子罢了,又费什么功夫?只是那宅子荒废多年,最忙碌的,怕是工部!”转头瞧一瞧耶律亭远去的方向,微微耸肩。 工部,可是耶律亭在管。他素日连众兄弟都不瞧在眼里,如今要他替一个布卿出身的萧三郎去修宅子,也不知道要如何憋屈。 耶律真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低笑一声道:“又不必七弟亲为,你道他是九弟?”向场中欢笑的人群望去一眼,也起身离开。 第227章欠调教 耶律邯看着耶律真走远,微挑了挑唇角,含笑道:“二哥、三哥,如今看来,这里竟没有我们的地界,臣弟也先行告退!”向二人施一礼,又望望另几名皇子,施施然的离去。 听着兄弟几个言语机锋,二皇子耶律修微微皱眉,向远处耶律辰望去一眼,见他倚案而坐,目光落在正抚琴的贝妤身上,手指还轻扣节拍。 再看贝妤,手指轻柔抚过琴弦,边弹边唱,还时不时抬头,向耶律辰那边望去一眼,眼底脉脉,温情流动,不由皱眉,轻哼道:“今日狩猎一整日,想也累了,都散了罢!”起身拂袖而去。 三皇子耶律郯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如此情形,不由唇挑浅笑,扬声道:“二哥,也不过猎些小兽,怎么就累了?” 嘴里笑问,心底却不禁冷哼。 七皇子耶律亭肖想孝康王府的郡主明彦君,自己这位二哥,看中的却是安平郡王府的县主贝妤。 如今看来,那两位小姐,可都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五皇子耶律昊却没心没肺的笑道:“难得来一趟草原,又是这么多人玩乐,怎么就去歇着?”向耶律郯问道,“三哥不去吗?那臣弟且去瞧瞧!”说完向他匆匆一礼,拔腿向耶律辰等人走去。 八皇子耶律烨眸光微动,也向耶律郯望去一眼,含笑道,“时辰尚早,左右回营也无事可做,倒不如去热闹一回!”也施一礼,跟着耶律昊而去。 耶律郯默然片刻,目光在众小姐群中扫过,抬头看看月色,喃喃道:“是啊,良辰美景,何必辜负?”起身整整衣衫,很快也杂入众公子之中。 虽然说,今夜的几场比试,耶律辰三人的表现夺人眼目,引来无数小姐的青目,可这几人也毕竟是当朝皇子,个个生的仪表不凡,这一加入,便有不少公子小姐迎来见礼。 耶律昊取两杯酒,凑到耶律辰身侧,含笑道:“九弟回京,一连立下两顶奇功,往日我这做哥哥的还道是九弟侥幸,今日目睹九弟的功夫,才知道自己才是井底之蛙!九弟不嫌弃,五哥敬九弟一杯!” 耶律辰见他语出真诚,倒也颇为意外,含笑道:“五哥过奖!虽说两次都不是侥幸,可也是因将士们倾力相助,并不是九弟一人之功!”接过他手中的酒,与他一照饮尽。 耶律烨随后过来,也含笑道:“是啊,九弟的功夫,当真是令人钦佩!”也取酒敬他一杯,转向楚若烟道,“只是方才九弟正和元迅皇叔比试,我们大伙儿都不曾留意,怎么偏若烟就瞧见九弟的袍子上烧出一个洞来?” 耶律辰就因那一个洞输给耶律元迅,旁人都不再提起,偏他拿来说项,这是赞赏耶律辰,还是拆钰王的台? 楚若麟、耶律元迅等人微微扬眉,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耶律辰却丝毫不以为意,也转头望向楚若烟,含笑道:“是啊,本王一时不察,竟被楚大小姐发现,当真是神目如电?” 什么神目如电,分明是你自己要被瞧见! 楚大小姐暗暗翻个白眼,只是含笑道:“几位殿下伴驾,坐的较远,若烟作为评判,就站在场地边儿上,钰王殿下跃过篝火时,离若烟不过丈余,自然瞧的清清楚楚。” 原来如此! 钰王举杯饮酒,含笑道:“是本王失策!” 一句话将此事认下。 耶律烨见他对比武的胜负竟不以为意,暗咬一咬牙,却扬出一张笑脸道:“纵是如此,九弟的功夫,在我兄弟之中,怕已无人能及!” 你兄弟之中? 当朝皇子,所习的功夫,怕只够临时防身吧? 小姐们也倒罢了,公子之中如楚氏兄弟等人,不乏好手,闻言都觉好笑。 这位八皇子,此话明着是在夸赞耶律辰,实则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强撑门面。 只是莫说他是当朝皇子,纵然不是,此时此刻,也不愿惹他羞怒,众人含糊应一回,又将话题绕在随后几日的狩猎玩乐上。 小姐们也好,几位皇子也罢,虽然心里各存心计,可终究还都是跳脱少年,只是短短片刻,被满场的气氛感染。一时间,都暂将心思抛开,尽情玩乐。 这样的场合,耶律辰和耶律元迅等人处身其中,自然游刃有余,而盖玉啸却颇为不适,向耶律辰望去几回,见他身边坐着耶律元迅、楚氏兄弟等人,微一沉吟,悄悄退出人群,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这一会儿,贝妤又一曲抚罢,赢来满场的彩声。 万歆鼓掌道:“贝县主的琴虽好,可今日,却是楚大小姐的歌更得皇上赞赏,不知还有什么好诗,吟来听听,大伙儿一乐?” 这话说的随意,倒似楚若烟就是以此搏众人取乐的。 旁人倒还不曾说话,两位楚公子已将脸沉下,各自向她望去一眼。 楚若烟淡笑道:“今日那首诗,不过是听到王大小姐的琵琶一时想起罢了,又哪里有许多诗来吟?”轻描淡写的拒绝,侧头向耶律辰笑问,“殿下游历天下,不知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旁人倒也罢了,王曦莹听她提到琵琶,想到自己出丑,一时涨红了脸,心里说不出的气恼,恨恨向她瞪去一眼。 方才,她分明有机会让自己再弹一曲琵琶,可是却顾着自己出头露脸,竟然将自己姐妹晾在场上,当真是可恨! 却不去想,以当时那尴尬气氛,若不是楚若烟及时开口,惹恼皇帝,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满场的人,顾自谈笑,并没有人留意她那神情的变化。 耶律辰见旁人刁难楚大小姐,她却顺手将问题丢到自己手里,不由微微一笑,摇头道:“虽说我四处游历,所遇之人,也大多是寻常百姓,刁斗小民成日只顾着衣食,又哪里有什么趣事?” 之前还说曾与萧三公子遇劫,这会儿就成了只遇到寻常百姓,分明是不愿说! 楚若烟撇一撇唇,横他一眼,见他笑容浅浅,俊颜绝世,不由眯了眯眼。 这只妖孽,还是欠调教! 第228章一件趣事 万歆被楚若烟拒绝,本来心中暗恼,此刻见她竟然被耶律辰拒绝,不禁心中暗喜,抿唇低笑,频频向耶律辰望去。 也不知为何,今日总觉得,这二人之间,没有了昨日的默契和亲密,难道,是因为昨夜楚大小姐和怡郡王消失一夜的原故? 若是如此,那么,这岂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万歆在那里转念,却听耶律元迅道:“在北疆时,本王倒是遇到一件趣事!” “何事?”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在场人中,除去耶律辰多年周游列国,就是耶律元迅见多识广,既然他能引为趣事,必然不会寻常。 就连楚若烟也来了几分精神,跟着追问。 耶律元迅向她一望,含笑道:“北疆产玉,尤以衡田的最为出色。” 出身世家旺族,这一点,大伙儿自然知道! 众人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贝妤却向楚若烟脖子上溜去一眼,眸色微深,又向耶律元迅望去。 直觉的,耶律元迅这个时候说玉,断断不会是为了只说什么趣事,必然和楚大小姐有关。 不出所料,只听耶律元迅接着道:“那日本王去衡田山中寻玉,听那里的玉农讲述,说山中有一处玉田,产有极好的玉,可惜有玉神守护,等闲莫说采玉,就是接近也难!” 被他一说,倒有不少小姐大感兴趣,楚若湖先忍不住问道:“怎么还有玉神,以前从不曾听说!” 楚若溪也一脸好奇,凑近一些问道:“那玉神长什么样子,王爷可曾见到?” 耶律元迅笑而不答,转头向楚若烟望去,含笑道:“若烟对玉知之颇深,可知道其中缘故?” 楚若烟侧头想一想,摇头道:“这玉神倒是第一次听说,想来不过是衡田玉农间的传说,就像我们说山神、水神一样!” 旁人未应,楚若溪先撇唇道:“姐姐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怎么乱猜?” 话刚出口,被楚若湖一扯衣袖,后半句声音小了下去,也只自己听到。 耶律元迅向楚若烟深望一眼,点头道:“本王最初听说,也如此想,但想玉农所指的玉田应该不假,就带着几人往那山里去!” 贝妤忍不住问道:“难不成,王爷当真见到玉神?” 耶律元迅眸中露出一抹异色,摇头道:“本王进山三日,并不曾见到什么,直到第四日,在山中看到一片半浸在冰湖中的崖壁,崖壁上嵌满被水打磨光滑的石头,有一些已露出玉的颜色,竟然是极大的一块玉田。” 虽说衡田产玉,可是大多的玉石都是深藏山腹,玉农往往要穷数月之功,才能挖到含玉的石头,又哪里见过已露出玉色的璞石?更何况,还是一大片! 楚若湖不自觉的摸摸自己身侧挂的玉佩,心里暗暗猜测,这枚玉佩所用的玉石,是不是是那玉田中的一块?如果是,得来的怕也太过容易! 楚若溪却没有更多的心思,连忙追问道:“王爷发现那许多玉石,自然是一股脑儿都采了来?” 她的话出口,倒引出一阵笑声。 连楚若麟也含笑摇头道:“王爷岂会如此贪心,当真是孩子话!” 楚若溪见被旁人笑话,潮红了小脸儿,却仍然不解,低声道:“王爷是去寻玉,如今发现极大的玉田,为何不采?” 耶律元迅此时倒觉得,这上将军府的三小姐有几分可爱,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玉农自有玉农的规矩,任是哪一片玉田采玉,每年都有定量,不能肆意采取,也是给后世子孙留条活路的意思!” “哦!”楚若溪似懂非懂,但又怕被人笑话,也不再问。 明彦君见话被楚家两位小姐岔开,此时追问道:“后来呢?王爷瞧见了玉神?” 耶律元迅含笑摇头:“本王发现玉田,便带人下到冰湖,寻觅上好的璞石,早已将玉神之说忘记。” “那可曾找到?”王亦微被他的讲述引出兴致,不自觉的追问。 耶律元迅点头道:“那玉田极大,我们从晨至午,才觅到几块璞石,看起来差强人意。就在要返回时,见冰湖暗处,沉着一块璞石,单凭肉眼,就能辩出其间必有好玉。” 说到这里,不止是明彦君、贝妤几人,就连楚若湖、楚若溪也向楚若烟望去。 之前这几人都知道,耶律元迅在北疆一年,曾专心为楚若烟寻觅好玉,此时说出这段往事,想来必然和她的那枚玉坠有些关系。 接受到众人的目光,楚若烟也不自觉的探手,隔着衣衫握住脖子上的玉坠,追问道:“后来呢?王爷去采玉,可曾见到什么?” 耶律元迅的目光在她的手上略停,轻吁道:“就在本王刚刚攀到璞石的近处,就听带路的玉农大声喊‘玉神’。” “真有玉神?”众人惊呼。 楚若烟也不禁大奇,睁大眼睛问道:“元迅哥哥,你当真瞧见?” 耶律元迅点头,眼底却有一丝迷惑,又再摇头道:“倒也不能说当真瞧见,本王抬头看时,只隐约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很快就消散在冰天雪地里。” 白色的身影……冰天雪地…… 众人睁大眼,一时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贝妤愕然片刻,当先回神,“噗哧”一笑,摇头道:“原来王爷是消遣我们来着!” 冰天雪地,本来就是一片茫白,纵然有什么白色的影子,又岂能瞧的清楚? 楚若烟也忍不住好笑,摇头道:“必然是风带起积雪,因为那个传说,玉农们误看成人影罢?” 耶律元迅瞧着她,笑容微凝,一字字道:“本王也如此想,只是,人影消失,跟着飘起一缕红色光影,在白雪蓝天之间飞舞,极为惹眼!像……一条鱼!” 红色,像鱼!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握玉坠的手更紧了一些,紧张问道:“后来呢?” 耶律元迅凝神向她注视,微微摇头,缓缓道:“后来,本王就采到那块璞玉,雕成玉坠!”说到后句,眼神如一汪深潭,深深向她凝注,引着人陷进去……陷进去…… 第229章有狼 果然是和送楚大小姐的玉有关系。 小姐妹几人,目光同时落在楚若烟握住衣领的手上。 旁的公子、小姐虽不知道耶律元迅赠玉之事,可是看到如此神情,也猜到其中必有些故事,一时间,不少人神色复杂。 楚若烟一颗心突突直跳,只觉呼吸艰难。不是因为耶律元迅的眼神,而是为了那个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这块玉总令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耶律元迅眸中的深情,就那样无遮无掩的展露,一时间,场中一片沉寂,几乎所有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转,又不自禁的转向钰王。 耶律辰将二人神情瞧在眼里,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瞬间的情绪,浅浅含笑,击掌道:“果然是好故事!” 他的声音,唤所有人回神。 楚若湖撇了撇唇,低声道:“不是说,有玉神守护,那玉田就无法采玉?怎么王爷偏偏就采了,可见不过是巧合!” 这个故事,听着神乎其神,又与那枚玉坠中游动的小红点暗合,那岂不是说,那个丫头得这玉坠,是玉神暗许? 身为上将军府大小姐,受尽父兄宠爱,她已经无法无天,如今再扯上什么玉神,岂不是再也无处放得下她? 贝妤也从震撼中回神,点头道:“是啊,为何王爷就能采玉?” 耶律元迅惊觉自己失态,将目光从楚若烟身上移开,微默一瞬,摇头道:“本王也百思不得其解,或者,当真不过是一时异象!” 不过是一个故事,大多数人听过也就罢了。由于耶律元迅开头,就有公子们另外讲述一些奇闻。 直到巡营的禁军换防,众人才惊觉,夜色已深。 耶律元迅击掌道:“还有几日伴驾,大伙儿还是早些歇息罢!” 此时众人兴致已尽,被他一说,更觉困意袭来,纷纷向众人告辞,向营门而来。 楚若烟落在众人之后,扯住耶律元迅的袖子,低声问道:“元迅哥哥,你讲的故事可是真的?可不要哄我!” 耶律元迅侧头向她深凝,低声问道:“你盼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楚若烟张了张嘴,这样简单的问题,却一时回答不出来。 真的假的? 本来,她是一个无神论者,可是,从穿越到这个时空,她原来的认知就已完全打破,只觉世事无常,冥冥之中,似另有天意。 可若说盼这事是真的,心底深深,又有些隐隐的不安。 耶律辰走在二人之后,人声嘈杂中,并没有听到二人的对答。但见二人形容亲密,心中莫名有些沉郁,脚步略缓,离的更远一些。 而就在此时,就听远远的一声尖叫,跟着是女子的哭喊声。 楚若烟脚步顿时一停,失声道:“是卞妹妹!”没有片刻稍停,拔步向声音来的方向冲去。 被她一喊,众人这才惊觉,之前卞红欣含羞逃开,明彦恩去追,竟然再也没有见二人回来。 一个是自幼长大的姐妹,而另一个则是亲哥哥。明彦君关心则乱,跟着楚若烟疾奔,惶急之下,脚步已有些踉跄。 众公子、小姐也是大吃一惊,微一迟疑,已大多随后跟去,很快冲入黑暗。 离开营地的篝火,四周已是一片暮夜沉沉。黑暗中,难以分辩方向,好在草原上地势虽然有起伏,也并没有什么实物阻挡。楚若烟顺着卞红欣的哭声,拼尽全力飞奔,不过片刻,已将明彦君抛到身后。 而随着卞红欣的哭喊声渐渐清晰,竟然心惊的听到狼嗥之声。 有狼! 众公子闻声顿时变色,已有大多数人慢下脚步。小姐们更是吓的花容失色,脚步顿停,有一些胆大的转头向回跑,另一些双腿颤颤,竟然再也移动不了分毫。 楚氏兄弟本来已入营门,等听到喊声出来,楚若烟早已冲入黑暗。此刻听到狼嗥,大惊之下,拼力飞奔,齐声叫道:“若烟,回来!” 只是楚若烟心急卞红欣安危,竟然充耳不闻,反而施展轻功,身形如离弦之箭,向前飞掠。 也就在此时,只听身畔风声,耶律元迅已赶到她的身侧,与她并肩飞奔,低声道:“若烟,你不要急,一会儿跟在我身边!” 楚若烟摇头,几乎要哭出声来,连声道:“快!不要管我,快去救卞妹妹!” 耶律辰那样的功夫,遇到狼群也只有逃命的份,更何况卞红欣一个柔弱少女? 耶律元迅略一迟疑,皱眉向前望去。 此时暗夜沉沉,只能听到狼嗥和卞红欣的哭喊,并不知道狼有多少。若是大的狼群,将她丢下,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就在他踌躇未定,但觉身畔风声飒然,耶律辰已从他身边掠过,低声喝道:“元迅皇叔,你保护几位小姐!”声音未落,身形已疾掠而前,消失在黑暗中。 楚若烟大急,纵声叫道:“殿下,当心!”心急火燎间,霍然回头向耶律元迅逼视,咬牙道,“元迅,你不是说,你自己就是狼吗?难不成也怕狼?为何不去救人?” 耶律元迅一窒,但见暗夜中,她的目光满是责备,心头一颤,点头道:“好!”耳听着楚氏兄弟的呼声已在身后,也再不多停,向前飞掠,片刻冲入黑暗。 楚若帆、楚若麟二人先后赶上,一个扶住明彦君,另一个伴在楚若烟身畔,低声安慰,却片刻不停,向前疾冲。 见有耶律辰、耶律元迅赶前去救,自己的两个哥哥又已赶到,楚若烟心中一定,脑子立刻变的灵活,忙从怀中取出哨子,呜呜的吹响。 夜幕笼罩的旷野中,孤孤的立着一棵大树,大树横生的枝杈上,卞红欣双手牢牢的抱住树干,正向着树下大声哭喊。 而大树下,明彦恩浑身是血,半倚大树而坐,左手握着一柄长剑,时时刺向袭来的野狼。 在他身前,一身红衣的盖玉啸赤手空拳,正与十几头野狼游斗,已看不出身上有伤无伤。 在二人身侧,已躺着几头巨狼的尸体。 耶律辰一眼看到如此景象,暗吸一口凉气,无瑕多想,大喝一声,向群狼冲去。 第230章攻击头狼 耶律辰突然出现,盖玉啸大喜之余,又是一惊,大声吼道:“九弟,不要过来!” 可是,在耶律辰眼里,此刻被围在狼群中的,是他唯一的亲人,又怎么肯独保其身,听到他的呼喝,非但不停,反而脚步加快,一言不发,径直冲入狼群。 见一头巨狼血口大张,向盖玉啸扑去,怒喝一声,劈手抓住狼尾巴,奋力向后疾甩。 那狼眼看要咬住盖玉啸肩膀,哪知离不过几分,被他奋力抛出,狼身在空中一连几翻,才摔落在地,打一个滚爬起,怒嗥一声,又再冲来。 见到又有人来,狼群顿起一阵骚乱,但见来的也不过一人,并没有携带兵刃,就听头狼一声狂嗥,就有两狼转身向耶律辰扑去,血盆大口张开,一头扑向他的腰间,另一头当头咬下。 盖玉啸见耶律辰遇险,大惊之余,怒喝一声,一肘将扑向自己的狼撞飞,飞步直上,向耶律辰冲去,劈手去抓咬落的狼嘴。 耶律辰大吃一惊,疾声叫道:“三哥,不可!”身体疾闪,避过扑向腰间的一狼,顺势飞起一脚,狠狠踢在另一头狼的肚子上。 巨狼吃疼,一声狂嗥落地。而狼形巨大,皮糙肉厚,饶是耶律辰用尽全身气力,也不过令狼在地上一个翻滚,很快又再跃起,向二人疾扑而来。 树下明彦恩看到此景,咬牙强振精神,大声叫道:“萧三哥,剑!”手中长剑提起,想要向他掷去,却提不起力气,见有一狼扑到,勉强提一口气,以剑尖向狼迎去。 这一段时间,明彦恩虽然无法站立,可是凭着手中长剑,每有狼来袭,都能自保,倒是好几头狼被他剑锋所伤。 那狼见到雪亮剑身,先就胆怯,身形一挫,转向盖玉啸扑去。 盖玉啸听到他的呼声,也不回头,只是沉声道:“你留着用!”手掌直劈,将扑来的狼震开。 那狼后翻一周落地,却恰离耶律辰极近,长嗥一声,向他扑去。 此时耶律辰身边已围着两狼,刚刚将其中一头撞开,见又有一头扑来,前后受到夹击,情急之下身形疾起,避开下方咬来的一狼,再要挥掌震开扑来的一狼,终究晚了一步,一声闷哼,腰间已被狼爪抓中。 盖玉啸虽然是在激斗之中,却时时留意他的情形,见他受伤,顿时红了眼睛,大喝一声,拼力一掌向面前的狼头劈去。但见那狼一声哀鸣,倒地几个翻滚,挣扎几下要起,终究倒了下去。 而盖玉啸这一下招数用老,已无瑕腾手去对付背后一狼,只觉双肩一紧,已被狼爪按住,跟着野狼的巨大血嘴,向他当头咬下。 耶律辰将袭击自己的狼一掌劈开,回头见盖玉啸遇险,大惊失色,大声叫道:“三哥当心!” 与此同时,狼嘴已经一咬而落。而盖玉啸双肩被狼爪压上,生死一线之间,来不及多想,身体向前疾扑,伏地一个翻滚,总算将那致命一咬避开,却见裂帛声响,后背衣衫已被撕下大幅,鲜血迸现。 转眼间,二人都已受伤,耶律辰几个穿插,冲到他的身边,与他相背而立,大声道:“三哥,我们慢慢向明世子靠过去!” 众公子伴驾,身上都不曾携带兵刃,而演试剑斩大旗的盖玉啸,成了唯一带着兵器之人。此刻明彦恩手上,拿的就是盖玉啸的长剑。只要二人接近明彦恩,以盖玉啸的一柄长剑,对付群狼就容易许多,有二人相护,明彦恩也自然不会再受狼攻击。 只是看似离明彦恩不过丈余,在群狼的围攻下接近,又谈何容易? 明彦恩此时只觉力气一分一分失去,眼睛望去也一片模糊,耳中只有树上卞红欣的哭声,一颗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强提一口气,大声道:“王爷、萧三哥,你们走吧,不用管我,替我照顾欣妹!” 卞红欣趴在树上,眼见着树下群狼环攻,三人陆续受伤,早已哭喊的嗓子嘶哑,此时闻言大惊,摇头道:“不!要死死在一起!”再也顾不上害怕,慢慢懦动身子,就要下树。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一尖锐的长啸,耶律元迅身形快如闪电,已插入狼群,闪过扑来的数狼,径向头狼扑去。 啸声久久不绝,绵绵密密,似带着劝阻,又似隐含威胁。 群狼听到他的啸声,顿时一呆。若换是往常,他这一声长啸,已能震慑群狼,只是如今狼群见了血,哪肯罢休?但听头狼一声怒嗥,径直向他迎去,血盆大口张开,径直咬向他的脖颈。 耶律元迅见狼群竟没有一丝退缩,暗吃一惊,倒退一步,劈手向狼头重重击去。 以他的开碑掌力,巨大的野牛头骨尚且被击的粉碎,何况是狼? 只是,野牛笨重,不懂闪躲,野狼却极为灵敏,见他掌到,狼头一偏,就向他的手掌咬去。 耶律元迅一击落空,急忙收手,饶是如此,手背刮上狼牙,顿时鲜血迸现,多出几道血印。 头狼尝到血腥味,更是狂性大发,长嗥一声,又再向他扑来。 耶律辰见到他来,精神一振,大声道:“元迅皇叔,你且去护住明世子,设法带他上树,我和三哥挡住狼群!”向盖玉啸招呼一声,返身又向狼群杀入。 耶律元迅沉声道:“你们去护明世子,狼群交给我!”挥掌击开一狼,紧缠头狼不放。 只是短短数招,耶律辰瞬间明白他的心里,心里暗暗自骂:真蠢!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想来狼亦如此,我怎么会没有想到? 念头一闪而过,纵声长啸,闻开盖玉啸,径直也向头狼扑去。 其实不要说他没有想到攻击头狼,纵然想到,他并没有草原生活的阅历,也分辩不出哪一头才是头狼。 在头狼的周围,正是最强壮的巨狼环伺。盖玉啸见状大惊,疾声叫道:“九弟回来!” 只是耶律辰仿似没有听到,身形已电闪而至,见耶律元迅一拳击向狼腹,自己飞起一脚,径踢狼眼。 第231章倒下的身影 头狼几次扑咬耶律元迅落空,此刻狂性大发,见他踢来,转身去咬他小腿,却没有看到耶律辰赶来,狼头刚刚一侧,虽然避开狼眼,头上却着着实实受了一脚,顿时一个趔趄扑倒,就地一个翻滚。 耶律辰一击得手,大喜过望,疾纵而前,又一脚向狼腹踹去。 耶律元迅大惊叫道:“殿下快退!” 随着他话声一起,但见翻倒在地的头狼突然身子一缩,一口咬向耶律辰小腿。 而耶律辰心想狼腹柔软,安心要将头狼踹的肠穿肚烂,这一脚拼尽全力,力气用老,见狼咬来,竟然来不及将腿收回,但觉小腿一阵巨痛,已被狼一口咬住。 尖利的狼牙,顿时穿破血肉,直达骨头。耶律辰巨痛之下,一声厉吼,手掌疾起,向狼头直劈。 头狼嘴里尝到血肉的滋味,再也不肯松开,紧紧咬住,拼力向后疾扯。 耶律辰疼的几乎晕过去,手中掌势却没有一丝停顿,径直劈上狼头。 头狼巨大的身体一震,狼眼怒睁,似乎含着难以置信,摆了摆,轰然倒地,抽搐两下,再也不动。 头狼虽死,狼嘴却没有一丝放松,耶律辰身子被它一带,也跟着摔倒,瞥眼间,但见两头巨狼一左一右向他扑到。 而这一刻,盖玉啸离自己还有数丈,耶律元迅却被三头巨狼缠住。耶律辰心头一凉,将眼睛闭住,双手却本能的向左右直劈。 自份自己已无抗拒之力,两狼扑至,已难逃一死,哪知道耳边听到两声怒吼,跟着是狼的哀鸣,早已料到的两狼却没有扑来。 耶律辰睁眼,但见楚家兄弟一左一右,已与两头巨狼斗在一起。 耶律辰精神一振,转瞬惊道:“楚三哥、楚四哥,若烟呢?” 虽然一同从营里赶出来的公子、小姐有一大群,可是听到狼嗥之后,大多数已经退了回去,此刻元迅在这里,楚若帆、楚若麟也已赶到,那么楚若烟身边,岂不是只有明彦君等几名少女? 原来方才,楚若帆、楚若麟二人带着明彦君、楚若烟疾奔,听到盖玉啸的那声大吼,深知是耶律辰遇险,情急之下,楚若帆将楚若烟向楚若麟身上一推,喝道:“四弟照顾若烟!” 而楚若麟和他同一心思,将明彦君向楚若烟身边一推,同时叫道:“三哥,我先去瞧瞧!” 二人竟然不约而同,身形同时电射而出,等到发现对方也同自己一样冲出来,楚若烟身边无人时,也恰恰看到耶律辰倒地,再也顾不上多想,同时飞身疾上,先救耶律辰再说。 明彦君一路跟着楚家兄妹疾奔,此刻月夜之下,已能看到大树和树下混战的人和狼,只觉双腿虚软。失去楚若麟的扶持,整个身子更是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摔倒,身后两只小手伸来,一左一右,将她扶住,却是耶律心、贝妤二人。 楚若烟冲在三人之前,月夜下,但见人影、狼影东窜西绕,并瞧不分明。而不知为何,却一眼瞧见一条倒下的俊逸身影,一时心胆俱裂,嘶声大喊:“九哥!”竟不管有狼扑来,径直向耶律辰冲去。 狼群中厮杀的众人瞧见,大惊之下,齐声大喊:“若烟快走!” “不要过来!” “快回营去!” 而此刻楚若烟眼里,只有那条倒地的身影,见对面有狼扑来,施展轻功闪身避开,向着耶律辰疾冲。 只是她虽然身手敏捷,终究只是会些粗浅功夫,如何能与狼群相斗,眼见一头巨狼纵跃而起向她扑去,场中男子齐声厉吼,却已相救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呜呜声响,一支长箭夹着劲风,疾射而至,一箭将那狼射个洞穿。紧接着马蹄声疾起,呼喝声起,荆明、韩立二人在前,阿江、阿伤等人随后,冲入狼群,手中刀剑齐出,顿时杀出一条血路,向这里直闯。 楚若烟脚步只是一顿,竟不向那狼看上一眼,直扑到耶律辰身上,颤抖着手握住他的肩膀,颤声唤道:“九……九哥……” 耶律辰虽不能起身,但楚氏兄弟赶到,楚若烟扑来,都瞧的清清楚楚,此刻借着月光,见她一张小脸儿惨白,乌黑的眼中已蒙上一层雾色,眼看就要哭出声来,不由心中一暖,柔声道:“傻丫头,我没事!” 此刻阿江已扑至耶律辰身侧,见他一条腿还被咬在狼嘴里,已满是鲜血,惊急之下,又不敢轻动,咬牙撕下衣襟塞进狼嘴,抬头唤道:“王爷!” 他要掰开狼嘴,将他的腿从狼嘴里抽出来,就难免碰到他的伤口。 耶律辰点头:“无防,你动手就是!” 楚若烟心里明白,忙将他身子抱住,一颗心惊的噗噗直跳,想要不看,却又不禁向那巨大的狼嘴望去。 阿江深吸一口气,双手掰住狼嘴,奋力一掰,狼头只是一晃,却纹丝不动。 耶律辰的伤处被狼头带动,顿时一阵巨痛,不禁微微皱眉,却并没有发出一声。 阿江急的满头大汗,嘶声叫道:“阿伤!阿伤!快来帮我!” 此刻阿伤已连毙两狼,听到他的吼声,忙转身冲来,见到眼前情形,也不禁脸色微变,横剑在口中一咬,示意阿江护住耶律辰的伤腿,自己掰住狼嘴,一上一下,奋力一掰。 随着他的动作,只听狼头发出几声骨头的脆响,狼嘴已经松开,阿江忙抱住耶律辰的身子,将他拖出狼嘴。 楚若烟见他一条小腿早已被血浸红,已顾不上多问,抽出自己腰带,给他在膝盖下牢牢扎住。 耶律辰摇头道:“我不防事,快去瞧瞧明世子!”搭住阿江的手起身,踉踉跄跄向树下赶去。 从他赶到,明彦恩始终坐在树下,从没有起来,看起来,伤的不轻。 头狼一死,又有救兵赶到,狼群无首,在众人冲杀之下,顿时四散逃开。 楚若烟扶着耶律辰赶到树下,见卞红欣早已从树上下来,抱住明彦恩连声哭喊。 第232章狼牙有毒 明彦恩见危险已去,卞红欣无恙,唇角漾出一抹笑意,轻声道:“欣儿,别哭!”抬手想要替她拭泪,抬到中途一顿,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顿时失去意识。 卞红欣大吃一惊,嘶声哭叫:“明大哥!明大哥!” 此时耶律辰踉跄赶到,但见明彦恩素白的袍子早已被鲜血浸成血红,竟看不出身上有多少伤处,就连半张脸也是一片血红,心惊之余,本能的唤道:“若烟!快……快……” 前次遇险,危难之际,是楚若烟用治妇人流产的药替他止血,保住一条性命,此刻看到明彦恩的样子,首先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楚若烟。 楚若烟跟着他一同赶到,看到明彦恩的情形,也不禁心惊,摇头道:“这黑夜里,无法寻找草药,先给他保暖,阻止失血太多,这里离营地不远,马上送营去!”一边说,一边将裙摆撕碎,扎住明彦恩身上几处大血管的位置。 惊吓之下,卞红欣早已没有了主意。明彦君赶到,看到哥哥的情形,眼泪顿时落下,却狠狠咬牙,强撑着不哭出声来,见荆明脱下袍子递来,忙替明彦恩裹上。 虽说无药,可是耶律辰见楚若烟虽惊不乱,心中也微微一定,向阿江道:“你和阿伤二人先送明世子回营,仔细不要触到伤处!” 阿江、阿伤应命,上前小心抬起明彦恩身子,也不敢上马,施展轻功,向大营急赶。 卞红欣哭着要跟去,被贝妤拉住,连声劝道:“你跟着同去,他们还要照顾妹妹,岂不是耽搁时辰?” 卞红欣虽放心不下明彦恩,却也知道她所说是实情,只好停步,忍不住哭道:“是我没用!是我连累明大哥!” 楚若烟抓住耶律辰,皱眉道:“这里留给旁人,你也回营去!” 耶律辰摇头,低声道:“我不打紧!”回身游目,一眼看到盖玉啸脸色惨白,撑剑而立,不由心中一紧,哑声唤道:“三哥!” 刚刚向他移进两步,就见盖玉啸微微摇头,低声道:“无防!”话一出口,一口气泄下,身子一个趔趄,扑前摔倒。 耶律辰大惊失色,抢前要扶,却见明彦君已冲了过去,一把将盖玉啸抱住,连声问道:“萧三哥,你怎么样?” 盖玉啸摇头,撑住她的肩膀起身,抬头瞧一瞧耶律辰,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此刻清点过人手,闻到暗夜之下,血腥味扑鼻,众人生怕再引来狼群,并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启程回营。 没有人料到,一场欢宴,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收场,而当日成为整个夜宴焦点的三人,竟都受伤。 这一会儿,满营都已惊起,各府公子、小姐都纷纷赶了出来,见到几人都是满身鲜血,顿时一阵纷乱,七张八嘴的询问。 众人哪里有空去答?楚若麟向迎出来的卿鸿飞指道:“那边的营帐,速速命人清空!”也不等他应,当先带路,向最近的一座营帐闯去。 虽说受伤的几人有各自的营帐,可是分散营中,此时只有先在一处安置,才免得御医来回奔波。 楚若烟跟在耶律辰身后,立刻问道:“御医呢?” 卿鸿飞忙道:“已前往孝康王府的营帐,替明世子瞧伤!” 楚若烟急的连连跺脚,抱怨道:“御驾出行,怎么随行只有一个御医?” 消息传进御营,皇帝本已睡下,闻报大惊,急忙起身,带着庞白赶了出来,听到她的话,脸色微沉,向庞白道:“还不去传!” 庞白应命,转身要跑,却被钰王叫住,摇头道:“明世子伤势颇重,先让御医诊治,儿臣等等!” 楚若烟顿足道:“这如何能等?”但想到明彦恩的伤势,知道他所言是理,略想一想,向庞白道,“请公公命人取几坛御酒来,先给几位公子的伤口消毒!” 消毒? 庞白吃惊道:“楚大小姐,王爷中毒?” 钰王可是当朝皇子,他若中毒,岂能将御医让给明彦恩? 耶律辰也皱眉摇头道:“本王没有中毒!“ “狼牙有毒!”楚若烟回一句,低头细查他的伤口。 耶律辰不解,低声道:“狼群又不是谁的同伙,怎么会有毒?” 前次中了暗器,也没有听她说有毒,怎么被狼咬一口,反而说有毒了? 他这话说的犀利,声音却轻,只有楚大小姐听到。 楚若烟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向他瞪一眼,将脸一沉道:“我说有毒就有毒!” 心里暗叹,若在现代,就是被家犬咬一下都要打狂犬疫苗,那可是野狼啊,谁知道会带什么病?只是在这个时空,古代人并没有这个意识,医疗技术更没那么发达,连医用酒精也没有,只能用纯度较高的御酒代替,好歹消下毒! 耶律辰见她坚持,倒也不再多问,向皇帝望去一眼。 皇帝皱眉道:“楚丫头,不要胡闹!” 楚若烟暗叹一声,指着耶律辰腿上翻开的血肉道:“皇上,你瞧,这血色虽说如常,可是伤口却沾着些粘液,怕是狼嘴里不干净的东西,若不洗掉,怕伤口会溃烂,到时再后悔怕就晚了!” 皇帝凑前瞧瞧,并瞧不出什么粘液,不禁将信将疑,向耶律辰望去一眼,心里颇为踌躇。 耶律辰见楚若烟说的煞有介事,又深知她断断不会害他,点头道:“父皇,若烟此言有理!” 皇帝向他深望一眼,只得向庞白挥手,命他去取御酒。 楚大小姐又赶一句,“越烈越好!” 庞白大声答应,已疾奔而去。 御酒冲上伤口,令疼痛更加剧了几分,耶律辰、盖玉啸几人都是疼的直冒冷汗,却咬牙强忍。 几人的伤口刚刚清洗干净,孝康王明辉已伴着御医满头大汗的赶来,见到耶律辰腿上扎的带子和伤口情形,显然与明彦恩身上的包扎如出一辙,不禁向楚若烟望去一眼,立刻取药,替众人包扎伤口。 卞红欣瞧着御医忙碌,几次张嘴想问,却都忍住。直到几人的伤都处理妥当,才忍不住问道:“御医,明……明大哥的伤势如何?” 第233章已经是他的人了 御医看她一眼,微叹一口气,看看明辉,又望向皇帝。 明辉向卞红欣望去一眼,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灰败,微微摇头。 明彦恩的伤势,竟能让堂堂皇子相让御医,此刻身经百战的孝康王又这副神色,令皇帝也有些诧异,见御医望来,点头问道:“明世子如何?” 御医又转头瞧瞧卞红欣,似有不忍,摇头道:“明世子身上大小十几处伤,失血太多,虽说勉强保住一条性命,却不知道……不知道何时能醒!” “什么?”众人齐惊。 虽然知道明彦恩伤的不轻,可是却没有料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卞红欣一张小脸儿顿时变的惨白,珠泪在眼眶里滚了滚,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一把抓住御医的胳膊,颤声问道:“你……你说保住一条性命,只是不知道何时能醒,也就是说,他不会死,是……是不是?” 御医点头,又无奈摇头,长叹道:“若是昏迷太久,怕也难测!” “还有呢?”卞红欣追问。虽说一张脸白的吓人,可是眼中泪水已褪,透出一份狠绝。 “这……”御医略一迟疑,又向明辉望去一眼。 明辉的目光,也落在卞红欣身上,其间情绪,复杂难解,隔好一会儿,才向御医点头。 御医会意,略整一下思绪,才慢慢道:“明世子腿上的伤虽说吓人,好生休养倒不打紧,只是他的右臂,几乎被狼嘶咬下来,怕难保住。还有……” 他每说一句,卞红欣的脸就更白几分,见他迟疑,咬牙问道:“还有什么?” 御医再看一眼明辉,见他并不阻止,长叹一声道:“明世子的左脸,被狼爪抓中,怕是……怕是难以愈合!” 也就是说,明彦恩的脸毁了! 楚若烟立在卞红欣身后,听到此言,脑中瞬间闪过他温和的笑容,只觉胸口一疼,几乎无法呼吸。 虽说上京城不少世家子弟生的不俗,可是明彦恩在其中仍算出类拔萃的人物,如今,不但身残,脸也毁了,让他如何受得了? 卞红欣双眼大睁,定定的瞧着御医,见他不再说下去,才又一字字问道:“还有呢?” 还有? 你还嫌不够? 御医瞧一眼明辉,摇头道:“旁的伤倒不打紧!” 没有了! 这已经是最坏的情况! 卞红欣微松一口气,只觉两条腿软软的使不上力,身子一晃,倒退一步。 楚若烟忙将她扶住,低声道:“卞妹妹,你且坐坐,喝口水!”扶着她在旁边的榻上坐下,取水给她。 卞红欣接过水大大饮一口,抱着杯子怔怔出神。 皇帝向众人环顾一眼,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何事,你们谁能告诉朕?” 这一劫难,受伤的不止是孝康王府的世子,还有当朝皇子,一国王爷! 谁能告诉? 楚氏兄弟对视一眼,目光都落在盖玉啸身上。 他们和耶律辰、耶律元迅先后赶到,自然明白那二人也不知道前后始末。而他们赶到时,卞红欣已在树上,狼群中只有盖玉啸和明彦恩与狼群厮杀。 盖玉啸见耶律辰也抬头望来,微微摇头,却将目光落在卞红欣身上,思索一下,向皇帝躬身,慢慢道:“臣赶到时,只见到明世子受伤,便冲前相救!” 也就是说,他也不知道! 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在卞红欣身上。 帐中顿时一片死寂,卞红欣受惊般的抬头,听楚若烟低声再问,才轻轻点头。默然一瞬,才断断续续讲道:“我……我和明大哥本想在大营近处走走,哪知道一时忘记瞧路,走的远些。后来,后来就遇到狼,明大哥先送我上树,自个儿却被狼拽了下去,我……我……” 说到这里,想到方才的惊险,苍白的小脸儿更加白到透明,眼泪滑下来,又忙擦去,低声道,“幸好萧三哥赶到!” 原来,是卞红欣很快就要及笄,明彦恩等这许多年,趁着今夜向她提及大婚。二人说到情浓,不知不觉走远,却不料遭遇到狼群。 明彦恩护着卞红欣逃到树下,将她送上树去,自己却晚了一步,被野狼拖下树来。 而盖玉啸无法适应营地的欢宴,也悄悄离开,在黑夜中独自闲逛,却听到卞红欣的喊声和狼嗥。 他无瑕多想,径直挺剑救人,只是他只有一人,无瑕多顾明彦恩,就将剑交到他的手中,借以防身,自己赤手空拳与群狼搏斗,直到耶律辰等人赶到。 听卞红欣讲完,孝康王脸色惨白,向盖玉啸深施一礼道:“今日多蒙萧三公子救小儿性命,日后萧三公子但有所命,孝康王府供公子驱策!” 一个是当朝御封的外姓王,一个却只是布卿出身的小小武官,这一揖,已是大礼。 盖玉啸身子微侧回避,摇头道:“任凭是谁,见到此事,也不会袖手旁观,王爷不必在意!” 任凭是谁吗? 楚氏兄弟与小姐妹几人都不禁心中冷笑,目光扫过帐门,眼中都是鄙夷。 小姐们也倒罢了,那许多公子,可大多是习武之人,听到狼嗥,却逃的干干净净。 而荆明、韩立与阿江、阿伤等人,因为公子们饮宴,不必随侍,都留在营中,直到听到楚若烟的哨子声,知道是她求救,立刻纵马赶来。 皇帝将事情经过问明,长吁一口气,向楚若烟望去一眼,点头道:“如此说来,竟是楚大小姐救你们大伙儿一命!” 不管耶律辰、盖玉啸等人如何神勇,如果不是楚若烟以竹哨求救,众人最终难免饱于狼吻。 众人点头,回想方才的惊险,都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卞红欣将话讲完,慢慢起身,向着耶律辰等人各施一礼,却不说话,转头径直望向明辉,低声道:“王爷,我……我想去瞧瞧明大哥!” 虽然说,孝康王明辉涵养极好,可是,爱子变成那副样子,追根究源,却是因卞红欣而起,咬一咬牙,摇头道:“红欣,彦恩已成废人,你……你若想退婚,等到回京,本王就命人将庚帖奉还!” “退婚?”卞红欣错愕,抬头向他直视,隔一会儿才慢慢摇头,低声道,“王爷岂有不知,红欣早在十几年前,就已是明大哥的人了,无论如何,总要陪着他!”浅施一礼,竟不再看众人一眼,转身快步出帐。 没有如何激动的情绪,也没有一句惊天之语,只是寥寥数语,却道尽了她的果决! 一时间,帐中一片静寂,所有的目光,都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 第234章信不信我亲你 前因后果已经问明,见只是意外,皇帝也不再多问,挥手命道:“既然身上有伤,都早些回去歇息罢,你等几人明日不必伴驾!”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转身大步出帐。 耶律辰等人躬身相送,各府的随从上前相扶,回自个儿的营帐。 楚若烟自然而然跟在耶律辰身后,赶前一步扶住,向阿铭吩咐道:“王爷失血之后,要多多饮水,你去多弄些热水来!” 营里有…… 阿铭心底自语,却不敢驳,只得应一声,眼巴巴的看着她替代了自己的位置。 耶律辰脚步微停,低声道:“本王不打紧,你也累一日,还是回去歇息!” “嗯!”楚若烟应,却并不离开,只是说道,“我瞧着你歇下就回去!” 耶律辰一默,也只好由她。 耶律元迅跟在二人之后,一双眸子从不曾从少女身上移开,见她竟然没有一瞬回顾,眼神顿时一黯,见有自己的随从来扶,只好转身回自己营帐。 楚氏兄弟伴着盖玉啸随后出来,将三人的情形收入眼底。盖玉啸眼神微深,望着耶律元迅的背影消失,又再转头望向耶律辰、楚若烟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楚氏兄弟瞧在眼里,只是微微摇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一抹担忧。 自家妹妹,他们自然知道,她从小与耶律元迅走的最近,上京城各府各宅间,素来有关于二人的传闻。只是,她从小喜欢俊秀男娃,上将军府却并没如何放在心上。 可是从上次赠玉,楚氏父子已隐约猜出耶律元迅的心思,可是也知道,如今楚若烟的一颗心,尽数放在钰王身上。 如今,他们并不担心楚大小姐对钰王始乱终弃,担心的,却是耶律元迅一腔深情错付,白白伤在自家那宝贝妹妹手里。 只是,情之一字,纵然看穿,他们身为局外人,又如何能够插手?只余一声叹息罢了。 而楚若烟对身后众人的目光浑然不觉,只是尽量让耶律辰的重量移到自己身上,轻声嘱咐道:“虽说没有伤到筋骨,可是还要好生休养,每日换药,都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着水!” 耶律辰垂头向她望一眼,摇头道:“狼牙虽利,总强不过杀手的利箭,御医既已瞧过,想来无防!” 楚若烟瞪他一眼,怒道:“什么无防,若是感染,怕你小命儿难保!” 什么叫感染? 耶律辰虽不明白,却也大致猜到,见她情急,也不再争,只好点头答应。 踏进钰王府的营门,送明彦恩早回一步的阿江、阿伤连忙迎上来,一边一个将他接住,低声回禀明彦恩的伤势。 虽说已听御医说过,可是再听二人说起,耶律辰还是深深一叹。 明彦恩,何等一个英勇男儿,明朗少年,就这样毁了! 楚若烟听在耳中,也觉得难过,低声道:“下个月卞妹妹就要及笄,明大哥盼了许久,哪知道……哪知道会生出这样的事来!” 只是,今夜的事,也只因二人大意,无论如何,怪不到旁人头上,也空自一声叹惜。 耶律辰沉默片刻,低声道:“若烟,本王的伤不打紧,你回去罢!” “等你歇下我再走!”楚若烟应,上前再去扶他。 耶律辰摇头,将她伸出的手避开,摇头道:“本王是说,你走罢,日后……也不必再来!” “你说什么?”不止是楚若烟错愕,就连阿江、阿伤等人都不禁愕然,对视一眼,都默默退了出去。 耶律辰不敢抬头去瞧楚若烟的神情,只是咬一咬牙,将心一横道:“这一年来,多蒙楚大小姐垂青,耶律辰感激不尽,只是本王不是楚大小姐良配,还请楚大小姐日后不要再来!” 这一番话虽说不长,可一口气说出来,还是微喘,耶律辰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越发不敢去瞧眼前少女。 想来,她会伤心罢? 只是,看到明彦恩如此模样,看到卞红欣的果决,想到自己前途茫茫,实不愿意,日后自己所谋若有什么闪失,会连累她为自己担惊受怕。 本来以为,她会大声质问,或者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可是,帐中只是一瞬间的静默,额头就被她微凉的手指狠狠一戳,耳边是她咬牙切齿的声音:“狼咬了你的腿,又没有咬你的脑袋,乱想什么?” 耶律辰:“……” 楚大小姐你认真一些,人家说的可是真的。 楚若烟才不理他再说什么,径直替他将棉被展开,扶他上榻。 耶律辰苦笑道:“若烟,元迅皇叔强本王许多,对你又是一往情深……” “躺下!”楚若烟低喝,压着他肩膀要他躺倒。 耶律辰失血之后无力抗拒,被她一压,顿时仰倒,叹息道:“若烟,本王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唔……” 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唇上一软,已被两瓣温软的唇封住。耶律辰脑中轰的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双肩被她压住,双唇满满的,感觉到的都是侵占。 这是…… 耶律辰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想要抗拒,却提不起一丝气力,想就此沉沦,心底最后一丝理智却不断挣扎。 被楚大小姐强吻,这也不是第一次,可是,之前每一次,都是点到即止。 而这一次,显然是他的话将这女混世魔王激怒,双唇不但没有一丝的停顿,反而从侵占的吻变成霸道的啃啮。 呼吸,渐渐变的艰难,耶律辰的脑中,已经一片迷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间,已经在渐渐回应,几乎在享受楚大小姐那霸道的侵占。 隔了许久许久,侵占的吻才变的温存,楚若烟慢慢抬起头来,一字字道:“耶律辰,你记着,没有元迅!从始至终,只有你!” “可是……”耶律辰挣扎着摇头,可是脑中一团混乱,却想不出如何措词。 楚若烟以手指封住他的唇,低笑一声,摇头道:“你吃这一整天的醋,可不要说,你心里没有若烟!” “我……”耶律辰张嘴,惊觉自己竟然声音嘶哑,又不自觉的停住。 楚若烟抿唇低笑,柔声哄道:“你身上有伤,今日先好好儿的歇着,想问什么,明日再问!”俯身托住他双腿,服侍他躺好。 耶律辰摇头叹道:“若烟,你不必……” “不必什么?”楚大小姐瞪眼,盯着他道,“你不听话,信不信我又要亲你?” 耶律辰:“……” 好吧,听话! 营帐里,钰王殿下溃不成军,营帐外,阿江终于偷偷松一口气,伸伸舌头,招呼另几人蹑手蹑脚的离开。 第235章这个病得治 楚若烟直等耶律辰沉沉睡去,才走出钰王府的营帐,略略一想,向孝康王府的营帐而去。 这一劫,虽说几人受伤,可是,只有明彦恩,就此改变了一生。孝康王府,恐怕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吧? 哪知道还未走到门口,就见一重营帐后转出一个人来,低声唤道:“若烟!” 声音中带着些忐忑,带着些不安。 楚若烟停住,瞧清来人,忍不住皱眉,不满道:“元迅,你身上有伤,怎么不在营里歇着,杵在这里做什么?” 耶律元迅微默一瞬,低声问道:“今日,你……你可曾怪我?” 刚才,本来他赶在耶律辰之前,若不是他一时私心,只想护住自己在意之人,就不会令耶律辰孤身闯去救人,也不会伤成那副模样。 楚若烟抬头,月光下分明看到他眸底的歉疚和懊悔,不由轻叹一口气,摇头道:“元迅哥哥,那样的情形,你不过是判断形势,做了最稳妥的选择罢了。” 不错,遇险的人是卞红欣,身边或者还有明彦恩,可是在那样的暗夜下,没有人知道,四周还有多少的狼群。 而和自己一同冲出营地的,除去明彦君,还有三公主耶律心和贝妤,若是被狼攻击,当真毫无还手之力。若是他想都不想的冲去救人,反而显的鲁莽。 耶律元迅倒不曾想那么多,闻言不禁默然,心底暗暗苦笑。 是吗?在她心里,是如此想的? 若是,她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会不会,连此刻的温言细语也没有? 楚若烟见他不语,一时会错了意,上前一步,握住他没有受伤的手,轻声道:“元迅,方才是若烟一时情急,将话说重,你不要放在心上!” 耶律元迅与卞红欣、明彦恩二人也是自幼一同长大,只是方才遇险,心里却只想护住楚若烟。 等到耶律辰赶去救人,楚若烟情急之下相责,他才随后赶去。哪知道就只是那片刻耽搁,耶律辰受伤,明彦恩更是生死不明,心中的自责,就此成倍的放大。 本以为,那样的重言之下,楚若烟必然会对他轻视,此刻得她温言细语,掌中又感到一只温软小手,一颗心顿时一松,点头道:“原是我的错!” 楚若烟微微一笑,转瞬又皱眉嗔道:“你身上也有伤,这些不要紧的话,日后说也是一样,怎么不早些歇着?”不容分说,拉着他径回怡郡王府的营帐。 耶律元迅含笑道:“不过是皮肉伤,不打紧!”倒不抗拒,由她拖着走。 “皮肉伤也是伤!”楚若烟轻哼。 耶律元迅微微挑唇,也不再说。 直到回到自己营帐门口,才停下脚步,反手将她拉住,微默一瞬,直接问道,“若烟,你心里……已经有钰王,是吗?” 方才耶律辰遇险,群狼环伺,楚若烟不顾一切的扑奔过去。随后她那样的神态,他看在眼里,心中已明镜一般,只是没有从她嘴里得到确切的话,终究还抱着一丝希望。 虽然说,早已经认定了耶律辰,平日也从不曾遮遮掩掩,可是被他直接问出来,楚若烟还是一默,低头略想一下,重重点头道:“是,元迅,若烟心里喜欢的是钰王!” “喜欢?”耶律元迅低喃,只觉喉咙干涩,微挑一挑唇,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低声道,“我记着,你也和我说过一样的话!” 我喜欢你! 这句话,在很久之前,每日都能听上几遍。后来,也不知道从几时,她不再说了。 楚若烟微怔,微微咬唇,拉着他的手轻摇,轻声道:“元迅哥哥,若烟也喜欢你,只是……只是把你当成哥哥一样喜欢,和对钰王殿下的喜欢不同!” 哥哥? 是吗? 耶律元迅心底酸涩,勉强问道:“如何不同?” 楚若烟侧头想想,抿唇笑道:“你和我四个哥哥一样,见到你们,只想着撒娇耍赖,要你们多疼我一些。可是钰王,我只想着,要将他据为己有,除了若烟自己,谁也不许动他一毫!” 耶律元迅:“……” 是啊,那岂不就是自己对她的心思? 楚若烟见他不语,试探唤道:“元迅哥哥!” 耶律元迅回神,微微一笑,长叹道:“可是你知道,我对你,可不仅仅是对妹妹!”话说到最后,眸色转深,向她深凝。 对他上的眸光,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对答。 耶律元迅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眸色一黯,转瞬又再微笑,轻声道:“不要紧,我不会逼你,但是会等!若有一日,你厌倦了钰王殿下的容貌,不防再想想元迅!” 这话说的虽然仍饱含深情,听来却又极为有趣,楚若烟忍不住一笑,点头道:“好,或者有一日,若烟会厌倦了那个妖孽!”推着他进帐,笑道,“快去歇着罢,再不睡,明日两只大黑眼圈,岂不是难看?” 耶律元迅也微微笑起,点头答应。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底,却像破了一个大洞,呼呼灌风。 她说,钰王是妖孽? 从来不曾听过,她如此评价一个男子! 钰王在她的眼里,终究是不同的吧? 想到耶律辰那副绝世容颜,翩然之姿,加上他浑然天成的华贵之气,耶律元迅心中,顿时一片茫然。 那样的人,楚大小姐当真会有厌倦的一日? 若不能,是不是,他会有一场无望的等待? 望着楚若烟离去的背影,耶律元迅袖中双手不自觉的握紧,连伤口的疼痛,也未能唤他回神。 既然割舍不下,那就……等吧! 而背对他离开的楚若烟,唇角的笑意也渐渐淡去,仰头望天,心里暗叹。 楚若烟啊楚若烟,你这是作的什么孽? 从前,只知道欣赏满眼的美少年,却不曾去想,古代人如此早熟,她的所作所为,若在现代,不过是喜欢了几个小帅哥罢了,而在他们,却认了真,动了情,就此多了一份纠缠。 看来,日后这个病,得治一治,也免得钰王那个妖孽胡思乱想! 第236章只许有我一人 钰王受伤,这一回,不再是在那八万男儿的军中,也不仅仅只有楚大小姐几名少女在侧。 从第二日一早,就有各府的小姐以探望为名,纷纷前来钰王府的营帐,不止送来精心熬制的补汤,各式补品更是成堆成堆的送来。 耶律辰虽然一夜好眠,可是失血之后,终究是缺少一份精神,又哪有气力应付?全数命人推掉。 楚若烟大早起身,精心熬好一盏补汤,提着食盒给钰王送来。 还没走近营门,就见门口守着十几位小姐,也同她一样,都是提着食盒。除此之外,竟还有几个丫鬟,站在众小姐身后,伸长脖子向里张望。 这个妖孽,还当真是招蜂引蝶! 楚大小姐扬眉,微微撇唇,顾自排开众人,拎着食盒进去。 阿江见到她,忙迎几步,苦笑道:“姑奶奶快进去罢,一大早应付这些小姐,王爷还不曾用膳。” 楚若烟侧头瞧他一眼,点头赞道:“算你小子聪明,没有放旁人进去,回头和王爷讨赏!”说完越过他,径入耶律辰营帐。 放旁人进去?他敢吗? 阿江苦笑摇头。 这个赏,怕是讨不下来。 众小姐看到,顿时有几人叫嚷起来,一个道:“喂,你不是说王爷还在歇息,怎么楚大小姐就能进去?” 另一个道:“是啊,为何楚大小姐能进去,你却拦着我们,可是我们先来!” 先来? 有楚大小姐早吗? 她可比你们早来一年! 阿江轻哼一声,双手抱胸,摇头道:“各位小姐不知?楚大小姐可是我们钰王府的人!” “她怎么会是钰王府的人?”众小姐顿时大哗。 这会儿,有一名丫鬟也向前一步,皱眉道:“这位大哥,你不要唬我们,楚大小姐几时成了钰王府的人?可有圣旨吗?为何我们小姐会不知道?” 虽然说,楚大小姐的亲事,未必是御赐,可是钰王是当朝堂皇子,他的亲事,必然要有圣旨赐婚。 阿江见这小丫鬟言辞犀利,竟然甚过另几名小姐,不由展颜一笑,摇头道:“圣旨倒没有,只是兵部有备案,楚大小姐是我们王爷的一名亲随!” 亲随…… 众小姐顿时错愕。 楚大小姐一个大名闺秀,又不是男子,怎么会变成钰王的亲随? 可是阿江并不打算替几人释疑,只是向小丫鬟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座高门的?” 小丫鬟下巴一扬,冷哼道:“我家小姐,可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你回禀进去,钰王殿下必然会见!” 原来是元甄儿的丫鬟。 元甄儿肖想钰王,可是送些补汤还要端着架子,假丫鬟之手! 阿江扬眉,微微俯首,算是一礼,含笑道:“原来是元大小姐身边儿的人,失敬!失敬!只是我家王爷还不曾起身,在下可不敢搅扰。” 另一边,一名小姐撇唇道:“定国公府又如何?殿下连我们都不曾见,又怎么会见一个奴才?” “你……”小丫鬟气结,咬唇向她狠视一眼,略想一想,将手中食盒往阿江手里送,口中说道,“这位大哥,这些汤品,可是我们小姐命厨下精心备好,凉了怕不好吃。钰王殿下既不见人,就烦大哥将这汤送去。” 是啊,如果钰王吃了她们送来的东西,或者就会见她们的人! 几名小姐一听,也连忙将食盒送上,一个道:“这位大哥,王爷伤后必要补补身子,你将这汤代我送去,必有重谢!” 另一个道:“是啊,这位大哥,我们这里炖的可是血燕,千金难得,送给殿下补补身子!” 一时间,七嘴八舌,许多食盒互相挨挤,顿时都塞到阿江面前。 小丫鬟大急,大声道:“喂,这法子分明是奴婢先想到,你们做什么争抢?” 一名小姐轻啐道:“一个奴才,与我们挤什么,没规没矩!” 小丫鬟脸儿涨的通红,恨恨道:“横竖该先送我家小姐的东西!”她仗着定国公府高门大户,宫里又有一个皇后撑腰,素来不将旁的府门瞧在眼里,此时情急,抱着食盒硬挤,定要阿江先接自己的食盒。 只是此次伴驾的,都是上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随行家眷也都是各府的嫡小姐,平日被元甄儿压一头也倒罢了,又岂会将一个丫鬟放在眼里? 丫鬟这一挤,顿时犯了众怒,就有几人故意向她撞去。 而另有几府的小姐又确实忌惮定国公府的势力,闻言向后闪躲,哪知道这一推挤,众人顿时撞成一团,只听“啊呀”一声,也不知道是谁摔倒,一个推一个,一个绊一个,顿时惊呼声一片,伴着稀哩哗啦一阵大响,已有七、八人倒地,手中食盒摔落在地,盒盖翻开,汤水洒了满地。 阿江摊手,含笑道:“各位小姐保重,汤既没有,还是请回罢!” 几位小姐等候多时,见精心备好的汤品就这样毁掉,而阿江又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顿时大怒,一人指他嚷道:“若你早些放我们进去,又岂有此事?” 另一人也道:“是啊,若是钰王得知,还不剥了你的皮?” 阿江好笑,摇头道:“那就等各位小姐见到我家王爷,再治奴才的罪罢!”不再多做纠缠,吩咐门口守卫关上营门,顾自施施然的离开。 众小姐见他无礼,更加不服,在营门外大哗,更有甚者,开始呼叫钰王,其声婉转,倒也荡气回肠。 耶律辰在帐中听到,不禁揉揉额角,摇头道:“这些小姐,平日里温言细语,不想如此可怕。” 楚大小姐送一口汤到他嘴里,趁机教育:“是啊,你瞧瞧朝中的众位大人,成日只想着纳几个美妾,却不想想,娶那许多女人回去,后宅不吵翻天才怪!” 说的有理! 钰王殿下点头,转念间,又似有些奇怪,向面前少女望去一眼。 这个丫头,似乎意有所指,是想向他说些什么? 不用他去想,楚大小姐的手指已经戳到额头,一字字道:“王爷,日后你只许有若烟一人,断不许你立什么侧妃,纳什么美妾,可曾记住?” 耶律辰:“……” 你是谁啊,管得着么? 可是看楚大小姐那小模样,倒像是当真管得着。 钰王殿下闭嘴,闷声喝汤。 第237章你娶了她吧 出行狩猎,皇帝仍会如常临朝,问过昨夜受伤几人的情况,听说除明彦恩之外,旁人并无大碍,略略放心。 昨日两事齐发,皇帝只命夫人、小姐们在营地近处走走,自个儿仍带着男子前去狩猎。 楚若烟听完阿江回禀,微撇一撇嘴,低声道:“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儿子,怎么皇上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若烟,不要胡说!”耶律辰低声阻止,见她嘟起小嘴,轻叹一声道,“他是本王的父皇不假,可是,他也是一代君王!” 一代君王,不止要做一个父亲,他的肩上,还有整个苍辽的江山,苍辽的朝堂,就算心中有对儿子的牵挂,也不可能像别的父亲一样,在儿子受伤时守在身边吧。 所以有话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其间,道尽了人情的冷暖,可也有数不清的无奈。 楚若烟自知自己说话造次,吐一吐舌头道:“是了,若烟自然知道,皇上身不由己,其实不要说皇上,就算是我爹,也未必能时时顾及家人!” 她一直怀疑,当年原来的楚若烟被劫,动手的人就是趁着楚远戎边不在上京。只是没有料到,楚家初初长成的四位公子,竟比一个楚远还要难缠。 耶律辰点头,微默一瞬,终于一声轻叹,目光落在楚若烟的脸上,挣扎片刻,才低声道:“若烟,本王是无奈生在帝王家,你……倒不必一脚踩进来!” 如果,不是因为生母之仇,盖氏之冤,他倒宁肯永远四海游历,做一个闲人。 他这话,是又想说什么? 楚大小姐危险的眯眯眼,倾身向他凑近一些,两张脸,相距不过一尺,一字字问道:“王爷想说什么?” 耶律辰心头突的一跳,想要向后躲,可是后边有床头挡着,避无可避。呼吸间,只觉一缕微馨的气息拂面而来,顿时令他心猿意马,结结巴巴道:“本王是说……是说元迅……” 话才说半句,就见眼前的脸儿欺过来,双唇已被堵住。 耶律辰顿时一窒,后半句话,还如何说得出来?被动的承受楚大小姐的侵占,伸出手想要将她推开,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碰到她的身体,却已使不上半分气力。 钰王殿下这欲拒还迎的反应,让楚大小姐心里窃喜,身体更欺近一些,将这个吻加深。 小子,就不信堵不回你的话去。 本想逼出钰王本能的回应,可是自己也不知为何,整颗心很快沉浸在他的气息间,无法自拔。 就在二人神游意荡,不知身在何处时,只听帐门外盖玉啸的声音唤道:“九弟!”跟着帐帘一挑,已经踏进帐来。 耶律辰一个激灵,本能的将楚若烟推开,一张俊脸已经涨红,向盖玉啸望去一眼,说不出的尴尬。 好事被打破,楚大小姐有些遗憾,咂咂嘴,向钰王唇上瞄去一眼,似乎在回味他美妙的滋味,看到他满脸的不知所措,不由低笑一声,这才起身,含笑向盖玉啸施礼:“萧三哥身上有伤,怎么不在帐子里歇着?” 又是他跑来这里坏她的好事! 盖玉啸向她深凝一眼,摇头道:“我不打紧,来瞧瞧九弟!” 提到盖玉啸的伤,耶律辰的尴尬倒是退去几分,摇头道:“三哥,我这里自有人照应,你不必担心!”说到“照应”二字,忍不住向楚若烟瞄去一眼,见她望来,又连忙将视线移开。 楚若烟闷笑一声,才又正色道:“是啊,萧三哥,钰王自有若烟照应,你放心就是!”去将食盒底层掀开,含笑道,“原说一会儿命阿江给萧三哥送去,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用吧!” 盖玉啸见那食盒里放着一盏汤和几样小菜,诧异问道:“给我的?” 楚若烟点头,含笑道:“横竖要给王爷补身子,也就连萧三哥的一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盖玉萧向她深凝片刻,点头道:“多谢!”并不去饮汤,只是转头去瞧耶律辰。 这是有话说? 耶律辰清咳一声,拭探道:“若烟,三哥既来了,本……我还有事与他商议,你……你晚些再来可好?” 中间两次迟疑,心里斟酌用词,生怕将这女混世魔王惹恼,又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私下亲他是一回事,若当着盖玉啸的面亲他,他可当真不知道如何应付。 楚若烟见他小心翼翼,不由低笑一声,点头道:“我去瞧瞧明大哥!”转身要走,又回过身来,指指食盒道,“萧三哥记着用汤!”再不多停,掀帘离去。 侧耳听到她的脚步声走远,耶律辰才轻吁一口气,慢慢靠坐回去,心虚的向盖玉啸望去一眼,讷讷唤道:“三……三哥……” 盖玉啸慢慢过来,在椅中坐下,向他凝视良久,才轻轻点头,轻声道:“九弟,你娶了她吧!” “什么?”耶律辰诧异抬头。 这些日子,盖玉啸一边动心于楚家的一门虎将和那五十万兵权,另一边,又怕自己耽于儿女私情,忘记大仇。今日,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盖玉啸默然片刻,摇头道:“若只是她对你有情,也倒罢了,如今,你对她又何尝不是?与其让你如此心神不定,倒不如将此事落定。” 耶律辰心头突的一跳,侧头道:“三哥,我……我对她并不是……” “不是?”不等他将话说完,盖玉啸已低笑摇头,“昨夜你自个儿遇险,见到楚家兄弟,不是请他们先助你脱困,也不是相救明世子,而是问到她!” 如果,不是心心念念,满心都是楚大小姐,又怎么会有那样本能的反应? 而昨天狼群围攻之下,楚若烟不顾自个儿性命,径直扑前救他,也足见她对他之情。 虽说自己始终有些隐忧,可是昨日,当耶律辰看到楚若烟与耶律元迅同骑而归时的模样,他满满的瞧在眼里,也心中暗惊。 他不能想,如果楚大小姐当真另投旁人怀抱,耶律辰如何承受? 耶律辰并不知道他复杂的心思,默然片刻,轻声道:“三哥,我……我不想她搅进这潭浑水里!” “她已经搅了进来!”盖玉啸接口,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她乱了你的心!” “三哥!”耶律辰本能的想要反对。 盖玉啸抬手阻止,直接了当的道:“你怕她!” 不是询问,是陈述。 第238章十几年不够 “我怕她?”耶律辰惊讶。 “你怕她!”盖玉啸点头,“不管是回京之前,还是回京之后,你是如何潇洒自若?如今,就连与她说几句话,都要斟酌再三,不是怕她不悦,还是什么?” 与其说是怕,不如说在意,只因他在意了楚若烟的反应,所以才含上许多小心。 耶律辰苦笑:“我是不想引她不悦,只是不是怕她,是……是……” 那个丫头,说亲就亲,突出其来,没有一点预兆,总是让他措手不及,如果她竟然当着盖玉啸的面胡作非为,他耶律辰可当真是无地自容了。 盖玉啸见他还在强行解释,长叹一声道:“你若不是对她动情,方才又岂会容她碰你?”再不理他,顾自到案后坐下,取出食盒里的东西来用,尝一口点头,慢慢道,“九弟有福,三哥该当庆幸!” 至少,这世上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真心待他! 看着盖玉啸已没有谈下去的兴致,耶律辰也瞬间默然,心里反复将他的话咀嚼。 是啊,这许多年来,有多少女子想要和他亲近,他几乎都是本能的厌恶和抗拒,可只有她…… 且不说这一年来,同经多少患难,就是当初在青楼一面,虽然令他恼怒,可是,竟然也没有太多的反感。 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还是……他和她,早已经注定? 一时间,帐中二人,都陷入沉默。一个似解开一个心结,专心品尝楚大小姐的手艺,另一个,整个人却陷入一段又一段的回忆,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再次吃到钰王殿下的豆腐,楚大小姐心情愉悦,回味着他的滋味,脚步轻快,向孝康王府的营帐走去。 与钰王府外的喧闹截然不同,孝康王府的营帐,一片死寂,就连来往的家人,也都是脚步放轻,沉默的忙碌。 楚若烟满腔的愉悦顿时烟消云散,脚步微停,将路过的一个家人唤住,轻声问道:“张传,你家世子如何?” 张传摇头:“还不曾醒,我家王妃已哭了一夜,若不是王爷拦着,怕会找卞大小姐的晦气!” “卞妹妹……”楚若烟的心一紧,忙问道,“今日卞妹妹可曾过来?” 张传点头,叹道:“昨夜跟着王爷回来,就不曾离开,汤水都不曾进一口,我们郡主去劝,却像是没听到一样!” 楚若烟默然片刻,轻声道:“我去瞧瞧!”示意他不必跟着,径直向明彦恩的帐子走去。 帐门外,立着明彦恩的两名长随,见到她来躬身行礼。 楚若烟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回禀,径直轻挑帐帘进去。 跨进帐子,扑面一股浓重的药味,案子上,放着一些食物,没有一丝热气冒出来,显然已经冷掉。 楚若烟暗叹一声,向榻上望去,但见明彦恩静静的躺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瞧不到旁的伤处,只能看到他包着白布的左脸。 而在榻前,一条削瘦的身影孤零零的坐着,一手探在被子里,保持俯身的姿势,一瞬不眨的看着榻上的人。 只是一夜之间,原来欢快明媚的少女,似乎一下子变的沉寂。 楚若烟心口一疼,只觉喉咙收紧,像是梗上一个硬块一般,窒闷的难受。 深深吸一口气,楚若烟慢慢走过去,双手握住卞红欣的肩,轻声唤道:“卞妹妹!” 卞红欣似没有听到,也没有感觉到一样,一动不动。 楚若烟心里难受,将她身子抱住,轻声劝道:“卞妹妹,明大哥对你,素来爱重,他若知道你折磨自己,一定不会答应!” 卞红欣静静的坐着,目光仍然停在明彦恩的脸上,一动不动。 楚若烟将她身子轻摇,连声唤道:“卞妹妹,你醒一醒,你这个样子,帮不到明大哥!” “楚姐姐!”卞红欣身体的姿势不变,目光也没有从明彦恩脸上移开,只是静静的开口,慢慢道:“昨夜明大哥说,他不能给我一个像你一样的及笄之礼,可是他说,他要在那一日娶我,他说,他必定会让我终身难忘!” “卞妹妹!”听到她开口,楚若烟心头一松,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明大哥待你之心,我们都明白,就是为了他,你也该保重自己!” 卞红欣怔怔片刻,轻轻摇头,突然垂泪道:“可是……可是昨夜,他……他竟然要我丢下他不管,我……我……没有了他,我又岂能独活?” “傻妹妹,你当庆幸,如今他还活着,你还能看到他,摸到他,不是吗?”楚若烟将她身子抱紧,低叹一声,续道,“卞妹妹,你不知道,昨夜我赶到时,见钰王半个身子在狼嘴里,你可不知道,那一瞬间,我有多么不甘,又有多羡慕你?” “羡慕我?”卞红欣身子一动,终于回头看她,眼中全是不解。 钰王伤势虽重,可是精心照护之下,很快能恢复如初。而明彦恩此刻,还陷入昏迷,生死未卜。 她竟然说,她羡慕她? 楚若烟点头,将她的手用力握在手中,慢慢道:“那一刻,我还以为,他会死,会就那样眼睁睁的失去他。而我,还没有听过他对我说一句情话,更没有什么海誓山盟,我以为,再也听不到了。而你,却和明大哥相许相守十几年,可不知道比我们强多少!” 是啊,十几年! 卞红欣回头,目光又再落在明彦恩脸上,轻轻摇头,低声道:“可是楚姐姐,十年不够,妹妹想要二十年,三十年,还有下一世。可是……可是……”说到后句,再也说不下去,珠泪已滚滚而落。 本来,一切是那样的美好,可是转眼之间,什么都变了。 楚若烟将她身子抱紧,摇头道:“妹妹想要二十年,三十年,只要明大哥醒来,又何尝不能?只是如今你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若是拖垮了,等明大哥醒来,你却不能陪着他,你要他情何以堪?” “我……”卞红欣张了张嘴,抬袖将泪拭去,试探着问道,“楚姐姐,你……你说,明大哥会醒来?” “会!”楚若烟肯定的点头,“他也想和你二十年,三十年,要生生世世,自然会醒来!”将她身子深深拥住,目光顺着她,也落在明彦恩的脸上,一字字道,“卞妹妹,此刻明大哥睡着,是因为他的身体需要休息,睡着了,才能更好的休养,等到他准备好,一定会醒来!他待你爱重,断不会舍得丢下你不管!” 第239章许多人念念不忘 “对,他不会丢下我不管!”卞红欣重重点头,眸光一转,望向案上的食物,伸手端来就吃。 “嗳!”帐门口,明彦君静立多时,此时急忙赶来夺下,责道,“这饭菜已经冷了,你怎么能吃?”将手里食盒打开,另取热腾腾的饭菜给她,轻声叹道,“早知道你只听楚妹妹的,我就该早些去钰王帐中抢人!” 卞红欣勉强扯扯唇角,低声道:“多谢姐姐!”也不多看碗里是什么,大口大口的拨进嘴里,又哪里还能尝到食物的滋味。 明彦君心口一酸,转头将泪悄悄拭去,目光也定定落在明彦恩的脸上。 榻上躺着的那个,是她的大哥。那个五岁能文,七岁会武,十二岁投军,十四岁立下战功的大哥。 从小,他就是孝康王府的骄傲,几个兄弟争相效仿的目标。而现在,他只能躺在那里,纵然能够活着,纵然能够醒来,也再也不是那个意气风发,被许多人羡慕的明世子了! 卞红欣用过饭,任姐妹二人如何劝解,都不肯离开歇息。二人看她那副模样,暗叹一声,也只好由她。 从帐子里出来,二人相伴走出一程,楚若烟回头瞧瞧帐门,才低声问道:“姐姐,王爷可曾说什么?” 明彦恩伤残,与卞红欣有莫大的关系,昨夜也可见孝康王对卞红欣的怨怒。 可是,二人的亲事订下十几年,明彦恩心中眼中,只有卞红欣一人。如今已残,若是再退婚,就当真会一无所有! 明彦君摇头,沉默片刻,低声道:“父王不曾说什么,只是……只是,依着姐姐私心,自然是盼望卞妹妹留下,照顾大哥。可是……可是如今母妃对她满心怨怒,她若进门,怕……怕不能像从前一样待她。” 楚若烟摇头道:“卞妹妹不会退婚!” 明彦君点头,低声叹道:“且不说旁人,只说大哥那副模样,岂不是毁了她的一生?” 是啊,日后的明彦恩,再不是以前的明世子了! 楚若烟只觉胸口窒闷,默然片刻问道:“今日御医可曾来瞧过?” 明彦君点头,叹道:“还是昨夜那些话!” 楚若烟默然片刻,想着那个往日明朗的少年,轻轻摇头,低声道:“姐姐,我不信!我不信明大哥会残废!” 两世为人,自以为看破了生死,可是亲近的人逢难,惨状摆在眼前,还是难以接受。 明彦恩比三哥楚若帆年幼一岁,才十九岁的年纪,大好年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怎么能就此变成废人? 明彦君咬唇摇头,眼泪又不自禁落下来,低声道:“我……我有时候想,大哥这样睡着也好,若是醒来,知道一切,他那么骄傲,要他如何承受?” “不会的!”楚若烟握住她的手,一字字道,“明大哥一定能挺过去,他会醒来,也能承受。更何况,他的手还在,我们可以遍访名医为他诊治!” “名医?”明彦君将泪拭去,想一想点头道,“但愿如此!” 话虽如此,可是语气飘忽,却没有多少信心。 满苍辽最好的大夫都在宫里,若是御医都束手无策,还又能上哪里寻访名医? 楚若烟猜到她的心思,轻声叹道:“姐姐,苍辽没有,还有旁处!钰王殿下周游各国,纵不认识什么名医,也必然交游广阔,等他伤好一些,便请他设法,托人寻访!” 是啊!苍辽立国,不过百余年,除去纵马放牧,都无法与旁的大国相比,苍辽没有名医,不代表别国没有! 明彦恩精神一振,连忙点头道:“还是妹妹思虑周全!”送她至营门,施礼道别。 楚若烟离开孝康王府的营帐,见日头也才刚起,略想一想,向御营而来。 还没有请守营侍卫通禀,耶律心已从营里出来,见到她忙迎上几步,轻声道:“我正要去瞧瞧明大哥,怎么妹妹就进御营里来了?” 楚若烟长叹一声,摇头道:“我刚刚瞧过明大哥,一时气闷,找你说说话儿!”跟着将明彦恩的情形说一回。 耶律心听着也觉难过,摇头落泪道:“原说我们姐妹几个,最有福的就是卞妹妹,自幼订下那样好的亲事,明大哥又待她如此。哪知道,竟会生出此事!” 二人正说着,就见几重帐子之后,贝妤慢慢向这里而来。楚若烟叹道:“看来,贝姐姐也是一样的心思!”二人一同迎上见礼。 耶律心道:“如今明姐姐和卞妹妹要顾着明大哥,我们不必去搅。你们府上的人又去伴驾,也不必回去,还是到御营里坐坐吧!”带着二人转身,仍回御营。 贝妤听二人将前话又述一回,也是伤感叹息,轻声道:“如今人还在,已是万幸,若是昨夜不是萧三公子及时赶到……”说到这里不说,轻轻打个冷颤。 如果,昨夜不是盖玉啸赶到,不要说明彦恩性命难保,就是卞红欣也未必能活着回来。等到今日一早,她们发现少了二人,能找到的,怕只有两具残骨。 耶律心叹息道:“如今明大哥重伤,本该立刻送回上京,只是又怕车马劳顿,反而增他伤势。孝康王已请准父皇,再调几名御医前来诊治,但愿他能早些醒来!” 贝妤略感宽慰,点头道:“但愿如此!” 皇帝狩猎,众臣和公子们伴驾,要到日暮之前才回。耶律心既然留膳,楚若烟懒得应付田氏母女,自然留下。 到午间,见耶律心营里炖的浓浓的野牛骨汤,楚若烟忙命人多取些来,给受伤的几个人送去。 耶律心抿唇低笑,轻声叹道:“虽说九哥自幼受不少的苦,可是有你待他如此,也是他修来的福份!” “那是当然!”楚大小姐大言不惭的点头。 贝妤好笑,摇头道:“她分明是分几处送去,怎么公主单说钰王?” 耶律心笑道:“这就是楚丫头的好处,虽说时时念着九哥,可是也将旁人放在心里,若不然,怎么会有那许多人念念不忘?” 第240章不过是亲了几口 “什么许多人?”楚若烟好笑,白耶律心一眼,撇嘴道,“你可不要再提你那几位皇兄!” 昨夜分明有三位皇子与他们同欢,宴散回营时还曾见到,可是随后听到有狼群袭击,那几人就再也没有见过。 耶律心自然明白她意有所指,叹一口气道:“贪生怕死,本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只是……” 只是,平日那些人口口声声,可以为谁而死,可是到头来,真正可以不顾生死的,也就只有耶律辰几人。 贝妤向楚若烟默默一望,斟酌一下用词,轻声道:“那……元迅呢?妹妹七窍玲珑,总不会不知道他对妹妹的一番用心?” 昨夜,虽然耶律元迅没有第一个冲去救人,却是紧紧守在楚若烟身边,任是何人,都瞧出他对楚大小姐的情意。 昨夜之前,若是这话问出来,楚若烟必然一时难答。而经过昨夜与耶律元迅的一番话,楚若烟心里已经通透,听到她问,摇头道:“元迅哥哥的心思,妹妹自然知道,可是妹妹的心思,他岂有不知的道理?我们自幼相识,一直亲如兄妹,岂有如今反而疏远的道理?” 贝妤默然点头,隔了良久,才轻叹道:“纵然知道,怕也一时难以放下!”只是这话说的极轻,轻到只有自己听到。 耶律心却撇唇道:“也不知道是谁,那时成天跟着元迅皇叔,成日说最喜欢的就是他,如今怎么变成兄妹?你和我皇叔是兄妹,我九哥和你又成了什么?” 这话不但将楚若烟说笑,连贝妤也笑起来,点头道:“是啊,岂止是元迅,就是明大哥、卞大哥几个,她还不是成日乱叫,到后来,引着我们几个也是如此,到如今还被旁府的夫人、小姐们诟病!” 说到后句撇唇,颇不以为然。 虽然说,苍辽民风开放,男女之间没有太过拘泥的礼数,可是终究男女有别,同在上京世家长大,别府的公子、小姐之间,还是守着礼数,各以公子、小姐称呼。也只有这几个人,听着楚若烟成天明大哥、卞大哥的乱叫,甚至直呼其名,久而久之,也有样学样,成了习惯。 楚若烟好笑道:“我们姐妹称呼,姐妹的兄长,自然也是兄长,有什么可以诟病?” 耶律心叹一口气,在她额上戳一指,咬牙道:“怎么不见你将我几位皇兄当成兄长?” 楚若烟冷哼道:“是他们自个儿不愿意做兄长,与我何干!” 耶律心听她语气中带上一些淡漠,摇头叹道:“又焉知不是相识太久,你才失了兴致?我几位皇兄如此,元迅皇叔也是如此。如今你迷着九哥,不过是因为他刚刚回京罢了,若是自幼相识,说不定此刻也不放在心里!” 贝妤点头,向楚若烟瞅去一眼,不免替钰王担心。 昨夜的情形,显然钰王已将这丫头放在心里,若是日后这个丫头再抛开他不理,岂不是又一个怨夫? 是吗? 楚若烟侧头,当真仔细想了想,立刻摇头道:“不!不会!” “为什么?”姐妹二人同问。 楚若烟摇头道:“之前元迅也好,明大哥、卞大哥和几位殿下也好,若烟不过只是喜欢多瞧几眼罢了,九哥……”说到这里,咬唇吃吃的笑,抿一抿唇,似乎还能感觉到钰王殿下唇上的温度。 耶律心推她道:“九哥怎么了,话说半句!” 贝妤向她细瞧,见她脸颊几不可见的有一抹红潮,好笑道:“瞧瞧,难得楚丫头也有脸红的时候!” 楚若烟低头将脸蒙进枕头里,闷声道:“还不是那位萧三公子,早不去晚不去,偏在那个时候去!” 哪个时候? 姐妹二人不解不对视。 “就是……就是……”楚若烟抬头向二人瞧瞧,又忍不住偷笑。 耶律心恍然,“啊”的一声大叫,指着她道,“莫不是这丫头做出什么事来,九哥可是身上有伤!” “哪有的事?”楚若烟急忙跳起来,去捂她的嘴,连声道,“哪里做出什么事,不过是亲了几口,被他撞到罢了,你堂堂公主,怎么想出这种事来!” “哦——!” 那二人齐应。 自己说走了嘴,楚大小姐倒是也不再藏着掖着,翻身坐起来,抿唇道:“之前旁的人,不过是瞧一瞧,摸一摸,一起说笑几句,可是只有钰王……只想时时占着他!” 耶律心:“……” 贝妤:“……” 这话听起来为什么这么奇怪? 不过听来,倒是楚大小姐的脾性! 姐妹三人谈谈说说,在耶律心帐中歇过晌,又消磨片刻,楚若烟惦记耶律辰,拉着贝妤告辞。 二人别过耶律心,径直向御营大门而来。哪知道刚刚瞧见营门,就听身后有人唤道:“楚大小姐!” 二人回头,就见一名陌生的宫女自后追来,施礼道:“奴婢是长春宫的人,我家娘娘听说楚大小姐进御营来,命奴婢请去一见!” 长春宫? 季淑妃的人? 贝妤诧异,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昨日季淑妃拉着楚若烟叙话,这一会儿,又叫她做什么? 楚若烟也不禁皱眉,暗暗揣测季淑妃又要搅出什么事来,但她总是一朝宠妃,她既唤她,又不能不去,只好点头,向贝妤道:“既然如此,请姐姐慢走!”命宫女带路,向季淑妃的营里而去。 贝妤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营帐之后,心里隐隐不安。可是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只好仍然转身出御营。 楚若烟跟着宫女绕过最大的御帐,后边两座略小些的,就是淑妃和德妃的帐子。 小宫女引着楚若烟向左边帐子而来,在门口回道:“娘娘,楚大小姐来了!” “还不快请!”里边季淑妃声音响起。 楚若烟听她竟然搭上一个“请”字,微微扬眉,见宫女打起帘子,点头示意,躬身进去。 帐子里,季淑妃居中而坐,在她身侧,还坐着静妃王氏。 楚若烟微觉意外,瞬间又释然,浅笑向二人行礼:“若烟见过二位娘娘!” 季淑妃含笑摆手道:“早听说你进了御营,怎么只见三公主,连脚都不向这里转的?” 第241章受了暗算 没事干,见你做什么? 楚若烟心底暗语,含笑应道:“外臣之女,不敢随意惊扰娘娘。” 季淑妃叹道:“什么惊扰?我们这些人常年在宫里,左右就那些人,也没处走动,更不论有人说笑。如今有幸伴驾,虽说这里天高地阔的,可来来去去,也还是这些姐妹,总还盼着你们年轻女孩子来热闹些呢!” 明明是你自己从前太过孤高,不愿与旁人来往! 楚若烟心里暗语,脸上笑容不减,含笑道:“虽说伴驾离京,可这里终究是御营,与皇宫无异,若烟只是外臣之女,又岂敢随意乱闯?” 季淑妃听她口口声声“外臣之女”,显然是不愿在这里久留,“嗳哟”一声,抬手用帕子点点唇角,向静妃道,“静妃妹妹,你瞧瞧,一向听说楚大小姐是最不将规矩放在眼里的,怎么如今看来,竟如此端稳。” 因为和你不熟! 楚若烟微微一笑,不再接口。 静妃含笑道:“姐姐威严素著,小姐们对姐姐敬畏也是有的!”倾身向楚若烟道,“这一日我们不曾出御营,不知钰王殿下和明世子那里,楚大小姐可曾去过?” 楚若烟点头:“早起去瞧过一回,方才娘娘唤时,也正要去探望!” 你们防碍到我了! 静妃当没听出她言外之意,又再问道:“钰王殿下的伤势可还好?听说一大早,倒有许多人去探望!” 你一个进了宫的嫔妃,没事总问钰王做什么? 楚大小姐心里翻个白眼,点头道:“是有许多人探望,只是殿下身子不好,都不曾见!” 可是你楚大小姐见到了! 静妃暗语,却点头道:“身子不好,就该多歇着,旁人也不要去扰才好!” 这是说她? 楚若烟扬眉,只是淡应一声,不接她的话,又转向季淑妃问道:“娘娘可还有旁的事?” 没事就放人走吧! 季淑妃被她一问,似乎才惊觉她还立着,连忙向宫女责道:“说这许久的话,怎么不给楚大小姐看座?” 你不吩咐,谁敢啊? 宫女应一声,忙去端椅子。 楚若烟摆手道:“娘娘不必客气,横竖也只几句话罢了!” 说完就走,有什么好坐? 季淑妃含笑道:“楚大小姐不必着急!方才命人去请你,恰好御膳房送来几样时鲜的果子,楚大小姐既无旁的事,不防坐下来品品!”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旁的事? 楚若烟心底暗语,又不好直言拒绝,只好谢过,在椅中坐下。 这会儿几名宫女将果子送来,楚若烟瞄去一眼,不禁皱眉。 这些果子,方才在耶律心帐里就用过,哪里是刚刚送来的,分明是托辞。 静妃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抿唇笑道:“这些果子,今儿妹妹也得了些,倒不觉得如何,倒是姐姐这里新出的春芽,妹妹喝着最好!”说着捏起茶盏,细细品茶。 季淑妃笑道:“只顾着拿好东西,却没想过,你是不稀罕的!”向宫女道,“将那新出的春芽,也沏一盏来,给楚大小姐尝尝!” 楚若烟听二人轻言慢语说个不休,偏偏听着无趣,急着离开,含糊应几声,吃枚果子,又一口将茶灌进去,点头道:“难怪静妃娘娘夸赞,这茶的味道果然香醇。” 静妃见她饮了茶,眸色微深,起身向季淑妃施礼道:“时辰不早,妹妹就不打扰姐姐,这便告辞,改日再来拜会!” 楚若烟见状,也连忙起身告辞。哪知道一个礼还没施下去,就觉头脑一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静妃一把将她扶住,摇头道:“楚大小姐昨夜受了惊吓,想来也不曾好生歇息!” 季淑妃也忙起身道:“也难为这孩子!”向身边宫女命道,“扶楚大小姐后帐歇歇!” 楚若烟皱眉,摇一摇头,勉强保持清醒,想说不用,可是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提不起一分气力,不要说走路,就是宫女扶着,也几乎难以站立,只能任由宫女扶入后帐。 静妃看着她身影消失,才与季淑妃会意对视一眼,浅施一礼,转身而去。 楚若烟由宫女扶着在榻上躺下,但觉只隔这么一会儿,脑中越来越沉,整副身体就像要烧起来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难道,真的是昨夜受了惊吓,又没有好好歇息,竟然在这个时候发起病来? 楚若烟疑惑,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找宫女讨些水,勉强睁眼,帐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想要自己起身,强撑几下,竟然撑不起身子,只能出声唤道:“来人……来人……” 随着呼唤,就听帐外靴声响起,帘子一挑,已有一人进来,柔声唤道:“若烟!”上前一步,将她抱住。 楚若烟勉强睁眼,恍惚中,但见眼前人冠带束发,一张含笑的俊脸,竟然是个男子,不禁一惊,失声道:“六……六殿下……” 到这一刻,她就是再没有防备,也知道,自己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暗算。而能出现在季淑妃帐中的男子,除了六皇子耶律真,还能是谁? 一念及此,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头脑反而清醒一些,忙奋力将他一推,咬牙道:“你走开!” 只是她此刻全身无力,这一推也和抚摸没有任何分别。 耶律真胸口感觉到她绵软的小手,眼前是她如春花初绽的容颜,耳中,是她娇软的呢喃,整个人顿时酥倒,柔声哄道:“若烟,你放心,日后本王必会好好待你,你不要怕!”倾身将她放倒,伸手就去解她衣带。 楚若烟大惊失色,狠狠一咬舌头,疼痛让她保持一些清醒,挥手一掌打去,狠声喝道:“耶律真,你敢!” 只是这一掌,还是没有几分气力,触上他的脸颊,就如轻柔抚摸一样。 耶律真一把抓住,索性将它贴在自己脸上,轻声道:“若烟,你知不知道,本王已念你许久?过了今日,你知道本王的好处,就会将九弟忘了,将旁人都忘了!” 话说完,倾身压上,另一手已抽开她的衣带。 第242章嫌脏 楚若烟的身体,越来越燥热,脑子越来越昏沉,勉强睁眼,见他一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一颗心惊的突突直跳,却无力抗拒,只能咬牙狠骂道:“耶律真,你就是得逞,也休想我楚若烟因此嫁你,你等着我爹和哥哥们将你碎尸万段吧!” 只是,此时此刻,不要说她说出的话已细如蚊蝇,只余几声呢喃,就是耶律真听到,温香软玉在怀,又如何能忍? 挣扎间,楚若烟但觉肩头一凉,薄薄的外裳已被他剥去,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双眸愤恨的大睁,可是眼前的一切变的模糊,脑中也是一片混沌。 耶律真见她再不能反抗,一颗心兴奋的突突直跳,双手匆匆去解她的中衣。 就在此时,只听外帐一阵大哗,夹杂着季淑妃的怒喝。耶律真一怔,还没有回头,衣领就已被人一把拎起,身子凌空丢了出去。 耶律真身子撞上帐壁,又摔在地下,抬起头,就见耶律元迅已抢到榻旁,咬牙喝道:“元迅,你做什么?”爬起身,一把将他抱住,向后狠拖。 耶律元迅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拧,冷声喝道:“滚开!”一肘向他胸口横撞。 耶律真只觉手腕剧痛,手刚刚一松,被他一肘撞的跌了出去,径直撞上帐中的矮几,低头间,但见矮几上放着一个铜制的香炉,想也不想,一把抄起,向着元迅的头狠砸。 就在此时,帐外又是一阵大哗,伴着一声惨叫,一条俊逸身影踉跄抢入,还不等耶律真瞧清是谁,只觉脖颈一凉,已被一柄利刃抵住咽喉,一个幽冷的声音一字字道:“信不信本王宰了你!” 虽然说,是熟悉的声音,可是,不知为何,这句话不像出自人嘴,却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带着死亡的气息。 耶律真整个人僵住,就连全身的血液也似乎结冰,手一松,手中的香炉当啷一声落地,结结巴巴唤道:“九……九弟……” 耶律辰无瑕理他,转头瞧着榻上少女,整个人不可抑制的颤抖,隔了好一会儿,才冷声喝道:“滚!” 此刻的耶律真,哪里还有一丝绮思杂念,听到他这一个字,如闻大赦,立刻后退,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耶律辰抛下手中的长剑,拖着伤腿移前几步,颤声唤道:“若烟!” 耶律元迅看到榻上少女的模样,双眼也已经变的赤红,看到耶律辰如此神情,低声道:“先带她回去!”解下长袍,替她盖在身上。 正伸手要抱,就见耶律辰摇头道:“我来!”也不管他应不应,径直将人抱起,一瘸一拐的向帐外走。 耶律元迅身子微僵,跟着暗叹一声,只得跟来,伸手将他扶住。 外帐,耶律真早已逃的不知去向,顾元大腿中剑,正抓住帐柱挣扎要起。 季淑妃见他们出来,满脸怒色,横身挡住,向二人指道:“你们……你们胆敢擅闯御帐,等……等皇上回来……” 从内帐到外帐,耶律辰只是低头瞧着怀中少女,此刻前路被堵,俊眉微拧,冷声喝道:“滚!” 只这一字,如一柄利剑,顿时将季淑妃的叫嚷截断。 “你……”季淑妃张口结舌,不可思议的瞪着他。 难以相信,一向温和守礼,大气都不多喘的九殿下,竟然能有如此的气势。 耶律元迅上前一步,挡在耶律辰身前,一字字道:“季淑妃,今日的事,势必不能善了,你要留下楚大小姐,就看你这营里的人,够不够本王来杀!” 说到最后一个“杀”字,声音虽缓,却已带出浓浓的杀机。 季淑妃心头打一个突,咬牙道:“耶律元迅,你……你要造反?” “造反?”耶律元迅好笑,下巴微仰,冷声道,“你倒不防以此向皇兄告上一状,瞧他信你,还是信我!” 季淑妃还要再说,只听耶律元迅身后,清润的声音低声道:“让路!” 只有两个字,没有断声怒喝,更没有大声咆哮,却令满帐的人瞬间冷到了骨子里。 季淑妃心头打一个突,后退一步,一时却拿不定主意,是要放人,还是设法将这几人灭口? 耶律辰显然失去耐性,从耶律元迅身后绕出,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眼看他走到面前,季淑妃将胸一挺,大声道:“九殿下,你要做什么,本宫可是你的母妃,你敢碰本宫一下,瞧皇上如何饶你?” “如何饶我?”耶律辰冷笑,目光终于从怀中少女身上移开,落在她的脸上,低沉的笑声从喉间而起,只到齿间便止,冷声道,“大不了,再放逐十二年,又能如何?” 此话落在耳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十三年前盖氏一案,至今是朝中的禁忌。九皇子回京封王,又屡立奇功,往日众人说到他那十二年的经历,都只会用到“游历”二字,可是这一次,竟然是他亲口说出“放逐”二字,其间的怨怒,竟没有丝毫的掩遮。 季淑妃脸色大变,向他指道:“你……你这是质疑皇上……” “是又如何?”耶律辰冷声打断,再前一步,抱着楚若烟的双手已经几乎能碰到她的身子,微微撇唇道,“让开!不要让本王碰到你!” “你碰本宫试试!”季淑妃像抓到他什么软肋,立刻挺直身子不动。 耶律辰眸中露出一丝鄙夷,冷声道:“你这种恶妇,本王嫌脏!”话出口,一只手仍托着楚若烟的身子不放,手指向外疾翻,银光微闪,只听季淑妃“啊”的一声尖叫,仰后摔倒。 平直的视丝再看不到有人拦路,钰王殿下径直向前,一脚踩过季淑妃的肚子,往外就走。 这一幕,不要说旁人,就连他身后的耶律元迅也瞧的瞠目,眼看着他踏出帐外,忍不住唇角微勾,抢上几步,踩过季淑妃的胳膊,依旧托住他的手臂,向御营大门而去。 旁的事也倒罢了,只这几句话,他不得不为他写一个“服”字。 季淑妃只那一摔,头上钗坏顿乱,再经二人一踩,更是狼狈不堪,好半天才爬起来,指着二人背影骂道:“你们……无法无天……” 话刚出口,远远的飘来钰王殿下轻飘飘的声音:“阿江,一会儿将这鞋子给本王丢了,脏!” 季淑妃一噎,后半句话顿时说不出来。 第243章你是我的王妃 御营门外,贝妤正焦急的等待,见到二人出来,连忙迎上问道:“怎么样?” 可是话问出口,看到楚若烟的模样,已不必谁来回答,一张脸顿时煞白,眼泪落下来,握住她的手臂,轻声唤道:“楚妹妹……楚妹妹……” “先回去!”耶律辰低语,望向她的目光,多了一抹温柔,脚步却不稍停,径回钰王府的营帐,放在自己榻上。 耶律元迅迟疑道:“殿下……” 虽然所有的人都知道,楚大小姐粘上了钰王殿下,可是如今这副模样,径直将人抱回来,终究于理不合。 “请皇叔使人,给楚大将军传个信儿!”耶律辰截口打断,清淡的语气中,带上一抹狠绝。 这是要将事情闹大啊! 耶律元迅轻吸一口凉气,沉声道:“殿下三思!” 耶律辰抬头向他注视,一字字问道:“那依皇叔之见,此事应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能! 耶律元迅不必低头去看榻上的少女,心底已本能的反应,向他深凝一眼,点头道:“好!”转身出帐,大声传令自己的长随,前往围场内,向楚远报讯。 等他转身回来,只见耶律辰将楚若烟靠在怀里,已将一碗清水给她灌下去。贝妤以布帕粘上冷水,替她擦拭面颊颈部。 如此几回,楚若烟终于发出一声呛咳,还没有睁眼,已挥手一掌打了出去,嘴里狠骂:“你这个禽兽!” 这一掌几乎挥到贝妤脸上,被耶律辰及时抓住,柔声唤道:“若烟!” 楚若烟手掌受制,拼力挣扎,嘴里还乱嚷:“耶律真,你当姑奶奶会吃这套,再不放手,杀你全家!” “若烟!”耶律心疼之余,又觉好笑,将她身子轻摇,低声道,“你睁开眼,我是耶律辰!” 杀耶律真全家,那岂不是要灭掉整个苍辽皇室,还包括他耶律辰? 耶律辰? 虽然脑中一片混沌,听到这个名字,楚若烟还是立刻安静下来,勉强将眼眯开一线,抬头向抱着自己的男子注视。 一张容颜,俊极无双,放眼整个苍辽,又有何人能及?而此时,那眸底的温情,仍似可以将寒冰融化,令她不自禁的沉溺其中。 难以置信的眨眼,楚若烟慢慢将眼睁大,定定向他注视,像是确认,一字字问道:“耶律辰?” “嗯!”耶律辰低应,轻叹一声,将她抱的更紧一些,点头道,“是我!你放心罢!” “是你!”楚若烟嘘一口气,身子一软,靠进他怀里。默默的感觉一下身体的状况,发现除去还有些头晕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悄悄松一口气。只是转念间,又立刻挺身坐起,一字一字,咬牙唤道,“耶!律!真!” 贝妤见她已完全清醒,上前将她身子扶住,仔细向她审视一眼,又看看耶律辰,试探道:“王爷,不如,让楚妹妹先到臣女帐中!” 上将军府虽说有人,可是任是谁,都不放心将楚若烟交给田氏。 只是,如今她这模样,留在钰王帐中,又似有不妥。 更何况,发生这种事,有许多话,只能姐妹间私下来问,又如何能当着两位王爷出口? 耶律辰微默一瞬,缓缓摇头,将怀中人儿揽紧,心底斟酌一下用词,低声道:“若烟,你……那个禽兽,都做了什么?” 他必须知道,耶律真伤她到哪个地步,才能决定随后要怎么做! 楚若烟微怔,看看贝妤满脸的不安,再看看耶律元迅眼底的惊痛,一时倒没有想那么远,慢慢在他怀里转身,向他定定注视,一字字问道:“王爷以为,他都做了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若烟!”耶律辰沉声低喊,一颗心,几乎疼到无法呼吸。 刚才,他进去时,只看到耶律真和耶律元迅的纠缠,实不知道,那个禽兽将她伤到哪个地步? 楚若烟凝神向他注视,又再问道:“王爷,你是想问,若烟有没有失身?” 虽然,她用的是楚若烟的身体,可是,这具身体里装的,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她不会因为失身给耶律真就委屈下嫁,可是,如果耶律辰因此在意,这个人,也不值得她用全心来爱。 这话问的太过直接,不要说身为女儿家的贝妤,就连耶律元迅,一时也觉狼狈,连忙转过头去。 耶律辰微一错愕,楚若烟却不容他退缩,抓住他的衣襟,又再问道:“若是有呢?若是……若烟已被那个混蛋占了便宜,王爷要怎么做?” “本王不会放过他!”耶律辰沉声回答,心底的惊痛,却如潮泛涌。 如果,她不是当真失身,此刻,应该是急着洗涮自己的清白,不是吗? 可是,她却问出这种话来。 “然后呢?”楚若烟寸步不让,仍然步步追问,“王爷杀他给若烟报仇,若烟一死全节,是吗?” “不!”耶律辰惊跳,本能的否认。 从昨夜到方才,他深深的明白,眼前少女若有闪失,纵他耶律辰再强,也难以承受。 “不?”楚若烟扬眉反问,一双眸子却死死的锁住他的视线,一瞬不眨。 在她灼灼的逼视之下,耶律辰终于明白她在说什么,整个人怔住。 是啊,杀耶律真容易,那她呢? 她怎么办? 就算耶律真一死,也不能抹去她受辱的事实,日后,让她如何面对世人鄙视的目光? 还是,如此一个肆意飞扬的少女,就此锁入深宅后院之中,再不敢见人? 呼吸,由停顿变的急促,渐渐,又再变的平缓,钰王眸底的惊痛纠结,终于变为坚定,轻轻点头,一字字道:“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是本王的王妃!你想怎么样,都有本王陪着你!” 他娶她! 只有他挡在她的身前,为她承担所有的风雨,她才能仍然像过去一样,做她的女混世魔王! 这番话出口,耶律辰顿时松一口气,仿佛卸下心头的千斤重担,说不出的轻松。耶律元迅却如受雷击,整个人怔住 他早一步进帐,虽说当时场面混乱,楚若烟也是衣衫不整,可是仔细回想,当知她并没有受辱。 可是,耶律辰不知道! 此刻,他不禁扪心自问,若换成是他,是不是可以不计一切,立她为妃? 他知道,他断断不会嫌弃她失身旁人,可是,他不知道,能不能顶住来自各方的压力和目光。 第244章有事本王担着 “好!”耶律辰的话刚一出口,楚若烟已一跃而起,随意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衫,大步向帐外冲去。 “若烟,你做什么?”三人齐惊,忙随后追来。 楚若烟恍若不闻,见阿江立在帐外,立刻喝道:“剑给我!”一伸手抓住他腰间佩剑,抽出来就走。 耶律辰大惊,连声道:“若烟,你做什么?快把剑放下!” 耶律元迅也忙道:“若烟,有话好好说,凭你想做什么,元迅哥哥帮你!” 贝妤早吓的手足无措,连声道:“若烟,你不要做傻事,为那等人不值!” 可是楚若烟仿似没有听到,已一阵风般冲出钰王府营帐,向御营方向奔去。 那个样子,是去找季淑妃算账? 耶律辰倒是微松一口气,向身后二人摆手道:“本王跟去就是,你们不必趟这淌浑水。”顾自跟在楚大小姐身后,大步往御营方向走。 耶律元迅一言不发,默默跟在他身后,目光却盯着前边飞奔的少女。 贝妤脚步微微一顿,跟着狠狠咬唇,也立刻跟了上去。 御营设在所有营帐的中心,正方营门两侧,就是诸王和各位皇子的营帐。 从钰王营帐出来,往前越过五重营帐,就是御营的大门。而楚若烟只在越过两重,跟着向左一拐,径直向燕王耶律真的营帐闯去。 燕王府守卫见她手提长剑,杀气腾腾而来,大吃一惊,连忙上前阻挡,躬身唤道:“楚大小姐……” “滚开!”楚若烟低喝,手中长剑没头没脑的向他劈去。 这拿的是剑,还是劈柴刀? 守卫吓一跳,忙身子一缩,楚大小姐已越过他疾冲而入。 守卫大急,连忙自后追去,连声叫道:“楚大小姐,有话好说,快快停下!”抢前几步要拦。 哪知道手刚伸出,还没有碰到楚大小姐衣角,身后一只手伸来,抓住他后心衣裳向后一丢,守卫一声惊呼,高大的身子已如一只破球,被丢出去老远。 钰王殿下将人抛出,好整似瑕的整整衣袖,转头向另几人瞧去。 谁敢拦楚大小姐,就是和他耶律辰过不去。 另几名守卫一噤,一时犹豫着不敢再动。 楚若烟对身后的声音充耳不闻,径闯居中主帐,大声喝道:“耶律真,你给我出来!”也不掀帐帘,径直一剑挥去,顿时将帐帘砍成两截,顾自疾闯而入。 主帐里,两名丫鬟见她冲了进来,吓的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唤道:“楚……楚大小姐……” 楚若烟眉毛倒立,厉声喝道:“耶律真呢?” 耶律真? 除了皇帝,还有人敢直呼燕王的名字? 两个小丫鬟缩缩脖子,一齐摇头。 楚若烟冷哼一声,撇下二人不理,径直向内帐闯去,信手向帐帘一劈,大声叫道:“耶律真,快出来!” 薄薄的帐帘,应手而断,内帐里,也空无一人。 楚若烟恨的咬牙,转身一剑刺上帐壁,用力一拉,但听哗的一声,厚厚的帐篷顿时被她破出一缝。 楚若烟还不解恨,随意一脚,将案几踹翻,提剑向小丫鬟指道:“说,耶律真人在哪里?” 两个小丫鬟见她凶神恶煞一般,吓的哆嗦,一个连连摇头,说不出话来,另一个结结巴巴道:“王……王爷前去狩猎,还不曾回来!” “狩猎?”楚若烟冷笑,咬牙道,“今日他休想逃掉!”提剑闯出主帐,向侧帐冲去。 耶律辰三人看到这里,已知道她只是要找耶律真出气,倒不会伤到自己,微松一口气,只是跟她身后瞧着,并不出言阻止。 楚若烟将燕王府营帐搜索一遍,也没有搜出耶律真的人影,脚步片刻不停,提剑直奔御营。 御营门口,守卫的两名御前侍卫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拦住,多赔几分小心唤道:“请楚大小姐留步,有话好好说!” 旁人不知道,他们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耶律元迅和耶律辰先后闯入御营,将楚大小姐带走,隐约也猜出是有事发生。 楚若烟将脸一沉,提剑向二人一指,冷声喝道:“让路!” 不但擅闯御营,还提着兵刃。 两名侍卫哪里敢让?连连躬身行礼。 耶律辰慢慢上前,冷声道:“让路!” 侍卫为难唤道:“钰王殿下,这……” “有什么事,本王担着!”钰王殿下接口。 侍卫轻吸一口凉气,但见楚大小姐提剑杀气腾腾,钰王殿下更如一柄出鞘的剑锋,让人不敢逼视。 只是,就算当真杀了他们的头,也不敢随意放人进去啊! 正在此时,就见耶律心从御营里赶出来,急急唤道:“楚妹妹!”一把将楚若烟拉住,向她上下打量一眼,颤声道,“我……我刚刚得到消息,楚妹妹,你……你……” 今日,是她邀楚若烟进御营,却没有亲自相送,想不到就受了季淑妃的暗算。心中又悔又痛,想问的话卡在喉咙口,再也说不下去。 楚若烟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转,一字字道:“带我去见那老贱人!” 心里怒极,连“季淑妃”三字都不愿再称呼。 贱人就贱人吧,还老贱人! 两名侍卫听的咋舌,缩一缩脖子,齐齐向耶律心望去。 有钰王在前,三公主在后,要带人进御营,他们可不敢阻拦,只要不要将罪责推到他们头上就好! 耶律心微微一默,咬牙点头道:“好!”挥手命两名侍卫退开,自行在前引路。 季淑妃刚刚重新整束了妆容,见几人去而复回,楚若烟更是手提长剑而来,不禁变了脸色,连连后退,大声喝道:“拦住,快将她拦住!” 十几名太监见状,立刻向前迎来,纷纷喝道:“楚大小姐留步,这里是什么地方,容你乱闯?” 楚大小姐却视而不见,目光死死盯着季淑妃,向前直闯。 耶律辰一声不吭跟在她的身后,只要见有太监来拦,就抢前一步,一把将人抓住,随手一丢。四人两前两后,很快就冲到主帐之外。 季淑妃惊的脸白,不敢去瞧耶律辰,将一股怒心撒到耶律心身上,冷声道:“三丫头,你带人进御营也倒罢了,竟然还敢携带兵刃!” 不等耶律心答,楚若烟已一剑架上她的脖子,一字字问道:“耶律真呢?” 脖子上感觉到冰凉的剑锋,季淑妃全身一个激灵,却又不甘心输了阵势,咬牙叫道:“燕王殿下的名讳,岂是你一个外臣之女能够悬之于口?” “不能吗?”楚若烟冷笑,手腕突然向上一提,又再冷声问道,“说,耶律真呢?” 剑锋骤起,季淑妃只觉颈上一疼,顿时鲜血横流。 第245章颠倒黑白 没料到她突然动手,耶律辰、耶律元迅齐惊,同声唤道:“若烟!”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楚若烟却不为所动,目光冷冷凝在季淑妃脸上,一字字道:“你信不信,姑奶奶毁了你的脸?” “你……你……”看到鲜血,季淑妃的胆子已吓掉一半,哪里还有一丝不信?声音颤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将剑一立,剑锋已贴在她的脸上,冷声再问一次:“耶律真呢?” “我……我……”季淑妃张嘴想答,却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只听营门外一声怒喝:“放肆!” 紧接着,是太监尖亮的声音扬声道:“皇上驾到——!” 楚若烟回头,但见皇帝一身骑装,几位皇子与几位老臣随后,向这里大步而来。 看到皇帝,本来三魂掉了七魄的季淑妃顿时来了精神,哀声叫道:“皇上,给臣妾做主啊!”冲前几步跪倒,伏地大哭。 皇帝一眼看到她脖子上的鲜血,不禁又惊又怒,向楚若烟一指,喝道:“楚丫头,你可越发无法无天!” “父皇!”耶律辰上前一步,挡在楚若烟面前,躬身行礼。 不等他的话说出来,楚若烟已冷笑出声:“臣女无法无天!”提剑指着季淑妃,冷声道,“这贱妇下药,意欲让耶律真迷奸于我,此刻留她一条贱命,已经是看在皇上面上!” 这话说出来,在场众人都是暗吸一口凉气,看看楚大小姐,又将目光落在皇帝身上。 一个大家闺秀,纵遇到些不堪的事,大多都会设法遮掩,哪知道,楚大小姐竟然把“迷奸”二字明晃晃的说出来。 而且,谁这么大胆子,敢和皇帝如此说话? 楚远大将军却瞬间沉了脸,冷声问道:“烟儿,你说什么?” 楚若烟见到他,更加无惧无畏,下巴微仰,向季淑妃指道:“今日她得知女儿进御营,命人将女儿唤来,哪知道在茶中下药,将女儿迷晕,意欲令耶律真迷奸,幸好钰王殿下和元迅哥哥赶到,女儿才免受其辱!” 这话只听一半,楚远已经浓眉倒竖,向皇帝躬身道:“请皇上做主!” 原来,她并没有受辱。 耶律辰心头一松,一时间,竟欢喜莫名,立刻躬身道:“父皇,若烟所言,句句属实!” “不!不是!”季淑妃尖声大叫,抱住皇帝的腿,一脸哀婉,连声道,“皇上,臣妾请楚大小姐进营叙话是实,可是并未在茶中下药。是楚大小姐突然发病晕倒,臣妾好心,扶她在内帐躺躺,哪知道怡郡王和钰王殿下竟会突然闯进臣妾营里,不但伤了顾元,还污蔑燕王!” 她说话间,但见顾元已一瘸一拐的出来,手里捧着一柄带血的长剑,离皇帝三丈之外跪倒,磕头道:“皇上,钰王携剑闯营,将奴才刺伤,这就是钰王留下的剑!” 这岂不是颠倒黑白? 楚若烟咬牙道:“你才有病!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病?若不是你做出这等事来,钰王殿下又岂会闯营?” 楚远摇头道:“皇上,小女身子向来康健,又岂会突然发病?纵然生病,也没有突然又好了的道理,请皇上明查!” 是啊,楚大小姐生龙活虎的,还在这里提剑杀人,哪来的病? 几乎所有的目光,望向季淑妃时,都带上一丝怀疑。 皇帝皱眉,看看楚若烟,问道:“你是说,燕王要迷奸于你?” “是!”楚若烟点头。 皇帝再低头看向季淑妃,问道:“燕王可曾来过?” 季淑妃立刻摇头道:“燕王殿下一早伴驾狩猎,还不曾见到回营!” 皇帝轻哼一声,又向耶律元迅和耶律辰望去:“你二人闯营是实?” “是,父皇!”耶律辰躬身回道,“是儿臣提剑闯营,这个贱奴,也是儿臣所伤!” 你倒应的痛快! 皇帝向他深凝一眼,又再望向耶律元迅。 耶律元迅躬身回道:“回皇兄,是臣弟最先闯营,阻止燕王为祸!” 也就是说,他见过耶律真! 皇帝将脸一沉,冷声问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抛开此事的是非对错不说,耶律真可是他看重的皇子。 耶律元迅抬头,与他坦然对视,一字字道:“皇兄,臣弟入营之时,燕王正欲对楚大小姐不轨,是臣弟出手阻止!” 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没有一丝的迟疑。 季淑妃尖声叫道:“皇上,怡郡王无缘无故强闯臣妾内帐,这可是欺君之罪!” 御营嫔妃的内帐,无异于后宫娘娘的寝宫,说怡郡王强闯内帐,是直指小叔子觊觎嫂嫂。 耶律元迅冷笑出声,鄙夷道:“凭季淑妃的姿色,本王还不愿多瞧!” 季淑妃虽然已经半老,可是一向自恃美貌,闻言脸色大变,咬牙道:“皇上,你瞧瞧,在皇上面前,他还胆敢无礼!” 皇帝暗暗咬牙,却不愿在此事上纠缠,凝目盯着耶律元迅,冷哼道:“单凭你一面之词,就说燕王对楚大小姐不轨?” 耶律辰立刻躬身道:“父皇,儿臣进帐时,燕王正手举香炉,要暗算元迅皇叔,是儿臣出手阻止!” 也就是说,他也见过耶律真! 季淑妃被耶律元迅气的呼呼直踹,听到耶律辰也力证自己的儿子意途不轨,尖声叫道:“谁不知道,你二人都是楚大小姐的裙下之臣,必定是受了她的蛊惑,陷害燕王!” 说到后句,眼泪落下来,向皇帝哭道,“皇上,求皇上为臣妾,为燕王做主啊!” 一会儿说怡郡王强闯你的内帐,一会儿又说他是楚大小姐裙下之臣,你当怡郡王是发了情的种马? 众人闻言,都不禁皱眉,楚大将军冷哼:“小女岂能与娘娘相比?” 俺闺女可没你那么不要脸! “陷害燕王?”楚若烟扬眉,冷笑道,“楚若烟不过外臣之女,好端端的,为何要陷害燕王?” 是啊,楚大小姐害了燕王,能得到什么? 众人暗暗点头。 季淑妃顿时哑然,可也只是一瞬,立刻道:“楚大小姐虽是外臣之女,可是谁不知道,楚大小姐钟情钰王殿下!” 只是一句话,顿时将矛头又转到耶律辰身上,而且,竟然隐指皇子之争。 第246章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皇子相争,势必骨肉相残,正是皇帝心中大忌。 耶律隆毅听到季淑妃的话,立刻沉下脸,目光在她脸上一凝,冷声问道:“你说楚大小姐在你营里发病,燕王并没有回营,除去你营里的人,可还有人证?” 燕王惦记楚大小姐,不止一日,就是他的御案上,就有他求娶的折子。若说他要借这手段强娶楚大小姐,倒也不是不可能。 同是自己的儿子,是谁娶到楚大小姐,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如今季淑妃言下之意,直指皇子间骨肉相残,耶律辰有意借楚大小姐陷害六皇子耶律真,此事不管真假,他势必不能容忍,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问的两点,是此事的关键,哪知道季淑妃毫不迟疑,立刻回道:“回皇上,楚大小姐饮茶时,静妃妹妹也在臣妾营里,那茶,她也饮过的!” 这事又牵扯上静妃? 旁人也倒罢了,跟在皇帝身后的丞相王士忠却大吃一惊,立刻向皇帝躬身道:“请皇上明察!” 皇帝立刻命道:“传静妃!命人去寻燕王!” “是!” “是!” 身后两人应命,飞奔而去。 静妃的帐子,离季淑妃不远,闻报很快便到,听过前话,点头道:“楚大小姐来时,臣妾是在淑妃姐姐的营里,也确实用过一盏春芽!” “之后呢?”皇帝追问。 静妃想一想,摇头道:“后来臣妾想着淑妃姐姐有话要和楚大小姐说,便告辞出来,并不知道发生何事!” 你倒推的一干二净! 皇帝皱眉问道:“楚大小姐可曾饮茶,你可曾见过燕王?” “燕王?”静妃满脸诧异,摇头道,“只今日一早送皇上出营时见过!”答了后一句,又想起前一句,点头道,“楚大小姐听臣妾赞淑妃姐姐的春芽好,也饮过一盏!” “饮茶之后呢?”皇帝追问。 静妃摇头道:“直到臣妾离开,并不曾发生什么!” “你胡说!”楚若烟咬牙,冷声道,“我与你一同告辞,起身时几乎晕倒,你岂会不知道?” 静妃微笑道:“想来楚大小姐的话不假,只是本宫不曾留意!”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不给季淑妃作证,也不替楚若烟说话,倒似公正,只有楚若烟知道,她在最要紧的地方撒谎,却又无法指证。 丞相王士忠暗松一口气,向她微微点头。 此时双方各持一词,唯一能做证人的静妃又推的一干二净,看来,此事还当真难以判断孰是孰非! 就在皇帝低头沉吟,踌躇未决时,只听钰王清润的声音慢慢开口:“静妃娘娘是说,因你赞了季淑妃的茶,楚大小姐才要品尝?” 丞相王士忠脸色骤变,正要出言阻止,静妃已经点头道:“是啊,淑妃姐姐营里的茶,果然是上品!” 她的话出口,王士忠双眸骤闭,微微摇头。 果然听到钰王一声冷笑,又再问道:“静妃娘娘说的是春芽?” 静妃听他纠缠在茶品上,不禁错愕,点头道:“是啊!”话出口,心中顿时一惊,额角冷汗顿出,脸色变的微白。 钰王就等她这一句话,立刻转身向皇帝施礼,朗然道:“父皇,今年的春芽,早在一个月之前进京,莫说各宫娘娘,就是儿臣等人府上,也早有内务府命人送去。楚大小姐纵没有饮过,静妃娘娘又岂是没有饮过的,又为何特意赞淑妃娘娘的茶?” 是啊,一样的东西,自己又不是没有,用得着赞旁人的? 静妃脸色顿变,速速向王士忠望去一眼,见他眉头微拧,轻轻摇头,脑中念头疾转,立刻道:“回皇上,虽说臣妾宫里也有,但既在淑妃姐姐那里用到,出言夸赞,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客套,也是人之常情!” 她这话听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可是前后对照,细心之人仍能分辩出其间有些牵强。 楚若烟侧头向她望去一眼,冷笑道:“都说静妃娘娘聪慧机变,果然名不虚传!” 信你才有鬼! 如果在此之前,她只是猜测,现在几乎能够肯定,静妃是季淑妃的同谋! 皇帝向她深望一眼,略一沉吟,才又向耶律辰问道:“既然你们说楚大小姐在季妃营里受暗算,你们并不在她身边,又如何得到消息?” 是啊,虽然说御营不比皇宫,可是终究也是皇帝行营,防范自然严密。因为昨夜的事,耶律辰、耶律元迅二人身上带伤,都留在营里休养,若楚若烟当真在季淑妃营里受了暗算,他们又怎么可能得到消息? 季淑妃被他一提,立刻道:“是啊,分明是你们事先串通,要陷害本宫和燕王!” 耶律辰二人突然闯营,攻她一个措手不及,没有任何防范,至使功败垂成!现在,连她也想不通,消息如何走漏? 耶律辰与耶律元迅对视一眼,都不禁将目光转身默立在侧的贝妤身上。 连楚若烟也不知道,自己受了暗算,耶律辰和耶律元迅为何会突然赶到?看到二人的神情,也将目光投到贝妤身上。 贝妤慢慢上前一步,给皇帝见礼:“回皇上,今日是臣女与楚妹妹一同进御营,也是一同离开,只是刚刚走到营门,就有长春宫的宫女来传,臣女只好一人先行出营!” 这一切听来,似乎非常正常! 皇帝点头问道:“然后呢?” 贝妤微默一瞬,转头去瞧耶律元迅,继道:“臣女出营,看天色尚早,就去探望怡郡王伤势,闲聊时说起季淑妃将楚妹妹唤去,怡郡王警觉,当即赶往御营!” 耶律元迅点头道:“皇兄,臣一向知道,楚大小姐虽说常常进宫,与季淑妃却并无几分来往。如今是贝县主与楚大小姐同行,季娘娘却单单命人传唤楚大小姐一人,便心中生疑,进御营来探望。哪知道营外一问,长春宫的奴才竟说从不曾见楚大小姐来过,且神色惊慌,臣弟起疑,情急之下便强行闯营,恰见燕王要对楚大小姐不轨,便出手阻止!” 季淑妃怒道:“本宫唤楚大小姐说话,能有什么不妥,分明是你无故擅闯御营,这会儿为自个儿洗脱,要找托词,却陷害燕王。” 皇帝向二人各望一眼,又转身耶律辰问道:“钰王,你呢?” 耶律辰身上的伤,比耶律元迅要重许多,若不是有要紧的事,又怎么会到处乱跑? 第247章你当钰王眼瞎 耶律辰见季淑妃竟暗挑皇子之争,心底暗怒,躬身道:“儿臣也是听贝县主传信儿,心里不稳,才赶进御营。哪知道刚到季淑妃营外,就听到营里一阵大乱,儿臣担忧若烟,只好闯营,却见六皇兄要暗算元迅皇叔!” 贝妤点头道:“臣女见怡郡王紧张,也怕当真有什么事,就前去给钰王殿下报讯!” 原来如此! 季淑妃听到自己的一番布置,尽数毁在她的手里,心中又恨又怒,咬牙向她一瞪,大声道:“皇上,贝县主与楚大小姐姐妹情深,她自然会为楚大小姐说话!俗话说,拿贼拿赃,他们说是臣妾给楚大小姐下药,药又在何处?否则无凭无据,便是污蔑!” 是啊,有药就是实据! 几位老臣同时点头。 皇帝向她注视片刻,挥手命道:“搜索季淑妃营帐,看可有违禁的东西?” “是!”身后庞白应命,带着几个太监前去。 楚若烟轻嗤:“隔这么许久,她自然会毁尸灭迹,清理的干干净净,又怎么会等着皇上来搜?” 不管搜出搜不出来,自己受她暗算都是事实。 皇帝眸色一深,冷声道:“楚大小姐,朕突然回营,她又如何知道朕会搜营帐?” 楚若烟见他脸色不佳,却并不惧怕,昂首道:“回皇上,季淑妃设计若烟不成,自然知道,等若烟醒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自然会将所有证物毁去。” “怎么,朕不回来,楚大小姐敢自个儿搜季淑妃营帐?”皇帝皱眉冷哼。 她提剑杀人都敢,搜个营帐,有什么不敢? 众人心中暗语。 楚若烟却摇头道:“既然知道她早已将证据毁去,臣女自然不会白费气力去搜营帐!” 也就是说,皇帝在做没用的事? 皇帝被她气笑,点头道:“楚大小姐果然聪慧!” 听着虽似夸赞,可是语气冰冷,含着一丝怒意,令众人悄悄为楚大小姐捏一把冷汗。 楚大小姐却垂眸道:“皇上过奖,臣女虽说不笨,却少了防人之心,至生今日之事!” 还是说被季淑妃设计。 果然如她所说,隔不过片刻,庞白回来,向皇帝禀道:“皇上,淑妃娘娘营里,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有……”略一迟疑,将手中一方手帕展开,送到皇帝面前道:“在帐门角落,奴才找到这样东西!” 什么东西?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凝在那帕子上。就连季淑妃也颇为意外,一颗心突突直跳,伸长脖子张望。 只是帕子虽小,上边的东西似乎更小,她又是跪在皇帝面前,又哪里看得到是什么东西? 皇帝伸手,从帕子上捏起一枚银丝镶嵌的细小珍珠,扬眉道:“这是什么?” 自然不是不认识珍珠,而是不知道,这东西能代表什么? 楚若烟“咦”的一声,在自己腰上一摸。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那是楚大小姐腰带上的饰物!” 楚大小姐腰带上的饰物,你倒是清楚! 已有不少人的目光变的意味不明,轮番向二人注视。 皇帝也向他深望一眼,淡然问道:“楚大小姐腰带上的饰物,如何会在季淑妃帐门角落?” 季淑妃忙道:“回皇上,想来是楚大小姐进帐时不小心掉落!” 楚大小姐腰带上的饰物,是用面糊上去的,这么容易掉? 心思细密的几人已不禁皱眉。 耶律辰却神情不动,躬身回道:“回父皇,是方才儿臣要带若烟离开,季淑妃在帐门阻拦,还要污儿臣碰到她的身子,儿臣不得己,取若烟腰间饰物当成暗器,迫她让路!” 这句话,不但暗扣楚若烟被季淑妃强留,还指她意图污陷钰王对她不敬。 单只后一项,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连楚若烟也听的张口结舌,喃喃道:“钰王殿下会碰你?你当钰王眼瞎?恐怕他会嫌脏了自个儿的手!” 这话倒和钰王殿下的话一致! 耶律元迅闻言,不禁微挑了挑唇角。 季淑妃脸色乍红乍白,大声道:“不!不是!没有的事!皇上,是钰王信口攀污,皇上万万不能相信!” 耶律辰也道:“父皇,那饰物是被儿臣强行拽下,珍珠上的银扣,应当已被儿臣拽断,请父皇明察!” 随着他的话,皇帝将珍珠翻过来,果然见底下镶嵌的银扣已经拽断,微一沉吟,命庞白道:“你去瞧瞧楚大小姐的腰带!” 自然是要查明钰王话中的真假! 庞白应命,到楚大小姐身边细细比对一回,躬身回道:“回皇上,这珍珠果然与楚大小姐腰带上的饰物一模一样,而楚大小姐腰带上也正缺一枚!” 也就是说,钰王的话是真的! 几乎所有的目光,在望向季淑妃时,都多了一抹不屑。 虽然说季淑妃一向爱惜容颜,保养的极好,可是终究已年近四旬。她为了自己的儿子设计楚大小姐也倒罢了,怎么还以为,还能以自己皇妃之身,污赖钰王? 皇帝心中怒起,向季淑妃狠狠一瞪,咬牙问道:“怎么燕王还没有回来?” 庞白立刻向几名侍卫指道:“快!多命几人去找!” 这个时候,就见侍卫从营外奔来,躬身回道:“回皇上,与六殿下一队狩猎的五殿下和公子们已经召回,可是并不见六殿下的人!” “什么?”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季淑妃当先叫出声来,脸上满是惊讶。 这可不像是假的! 楚若烟看在眼里,念头微微一转,扬眉道:“这草原上可不太平,六殿下落了单,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狼!” 昨夜,明世子刚刚被狼袭击,现在还躺在帐篷里不知生死,楚大小姐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 季淑妃脸色大变,扑前几步抓住皇帝衣摆,颤声道:“皇……皇上,快……快些命人去找啊!” 皇帝皱眉道:“既然与老五和别的公子一队,又怎么会落单?”向侍卫命道,“传陈王和同队的公子前来!” 侍卫应命而去,片刻功夫,带着陈王和四位公子回来,向皇帝见礼。 第248章耶律真在哪 皇帝向最前的陈王耶律昊问道:“老五,今日狩猎,你和燕王同队?” 耶律昊行过礼,点头应道:“是,父皇,儿臣与六弟同队,还有郑、王几位公子!”说着向后一指。 在他身后,是吏部尚书郑达辉之子郑玉龙,丞相王士忠之子王宜修,大理寺少卿田立言之子田浩文,京兆尹王茂林之子王敬阳。 皇帝向四人扫去一眼,摆手命起,向耶律昊问道:“燕王既然与你们同队,他的人呢?” 耶律昊躬身道:“回父皇,因今日是寻常狩猎,没有比试,六弟说无趣,便与儿臣赌赛,一队分为两队,各自狩猎!” 也就是说,离营之后,他们就已不在一队! 皇帝皱眉,向他身后四人问道:“你们谁与六殿下同队?”将四人逐一望去,才发现这四位公子,都是出自书香门第,不由微觉诧异。 燕王耶律真向来争强好胜,虽然今日狩猎没有赌赛,可是也不会愿意输给旁人。与他同队的,不但没有朝中武将,也没有将门公子,倒是颇为奇异。 四人见问,王宜修、王敬阳立刻躬身应道:“回皇上,是臣与六殿下同队!” “他人呢?”皇帝直问。 王敬阳踌躇未答,王宜修已先回道:“回皇上,两个时辰之前,六殿下独自去追一头小鹿,与臣等走散。皇上命人传召时,臣等正在寻找!” “他与你们走散,再也没有回去?”不等皇帝追问,季淑妃已经开口,声音里带出一些惊慌。 王宜修摇头道:“回娘娘,没有!” 楚若烟看着她大睁的双眸,悠悠道:“这会儿还不见人,这天可要黑了!” 到了此刻,季淑妃终于忍耐不住,抓住皇帝连声求道:“皇上,快命人去找啊!”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会黑,六皇子落单,草原上有狼! 耶律辰听楚大小姐一连两次开口,话虽不多,可是却将季淑妃的心思往这上边领,向她望去一眼,俊眸中已带出一丝笑意,悠然道:“这诺大草原,又往何处去找?” 楚大小姐接口道:“自然是往他追小鹿的方向去找!” 耶律辰点头,向王宜修问道:“王大公子,不知六殿下追逐小鹿,是往何处去?” 王宜修回道:“就在大河之畔的林子里!” 听着钰王和楚大小姐你一言我一语,将搜寻耶律真的范围引去他狩猎的方向,耶律元迅也会过意来,点头道:“食草小兽,都是逐水草而居,那就沿大河去找罢!” 楚若烟浅笑道:“怡郡王对草原了如指掌,自然所言不错!” 因大河两岸颇多野兽,虽然皇帝此行是来狩猎,御营却离河甚远,这一搜过去,也自然将兵马全部引在河边,将旁处放过。 季淑妃听的连连摇头,连声道:“不……不止河边,旁处……旁处也要找找……” 当时耶律真迷奸楚若烟不成,逃出帐后,她就示意他速速离开,与同队的公子汇合,设法将此事赖过去。 可是耶律昊一队人回来,却并没有耶律真在内,已大出她的意外。 如果耶律真当真出事,应当是从御营到河边的路上。可是耶律昊回营,路上也并没有遇到耶律真,极有可能是在草原上走岔,想要寻找,只能分散,从御营往大河方向沿途去搜。 丞相王士忠忍不住道:“既然怡郡王对草原了如指掌,何不请怡郡王带兵去找?” 昨夜的事,已听过几人讲述,本来耶律辰、盖玉啸几人已难敌众狼,只因耶律元迅赶到,辨别出头狼,与耶律辰合力击毙,在众人的驱赶下,狼群才会很快散去。 季淑妃闻言,仿似抓到一棵救命稻草,连忙点头道:“是啊,还请怡郡王援手!” 援你个头! 耶律元迅冷笑一声,双臂环胸,摇头道:“纵然是本王,也难从河边搜出一个潜回御营之人!” 他的话出口,众人才想起来,此刻不止是丢了一位六殿下那么简单,而是两王力证耶律真曾悄悄回营,要对楚大小姐不轨。 也就是说,季淑妃不承认此事,休想他耶律元迅伸出援手!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季淑妃身上。 正在她迟疑不定,但见禁军统领卿鸿飞快步而来,向皇帝躬身道:“皇上,各队出营狩猎的人马都已回营!” 随着他的话,但见御营大门方向,余下几位皇子已大步入营,向这里而来。 不等皇帝开口,庞白已立刻问道:“可曾见到六殿下?” 卿鸿飞摇头:“单单缺少六殿下一人,连他的长随与护行的御林军都不曾见!” 也就是说,耶律真身边没有跟着任何人! 季淑妃脸色更加苍白,嘴唇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大小姐见她神情不定,抬头看看天,悠然道:“今儿当真是个好天气,天黑之后,又能看到满天的星子!”说完,还“啧啧”两声,以示赞叹。 耶律辰微笑道:“嗯,与昨夜相似!” 昨夜有狼,今夜也有! 季淑妃再也支撑不住,眼泪汹涌而出,抓住皇帝袍摆道:“皇上,都是……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见他为情所苦,才想为他设法求娶楚大小姐。今日听说楚大小姐进御营,一边命人留意楚大小姐几时出营,一边悄悄命人将他唤回,哪知道……哪知道……” 哦! 听她亲口说出来,众人恍然大悟。 楚远怒极,冷哼道:“小女承蒙六殿下错爱!淑妃娘娘看重!楚远多谢!”转向皇帝躬身道:“皇上,请皇上为小女做主!” 楚若烟也跟着跪倒,大声道:“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季淑妃脸色已苍白如纸,俯地向皇帝求道:“皇上,千错万错,是臣妾一人之错,与燕王无关,求皇上速速将他找回,再晚……再晚怕就迟了……” 想到明彦恩的模样,心底生寒,话已说不完整。 楚若烟冷笑一声,抬头道:“淑妃娘娘此话可笑,这等事,若没有燕王殿下,娘娘一人是做得出来的?” 是啊,就算前后都是季淑妃代燕王设计,可是她总不能代燕王对楚大小姐不轨吧?季淑妃要一个人担下罪责,怕没有那么容易! 第249章燕王原来在这里 虽说一向知道楚大小姐无赖,可是这几句话说的有理有据,众人不禁暗暗点头。 季淑妃听她仍然不依不饶,急怒之下,尖声叫道:“如今他不知下落,你还要如何?定要逼死他你才甘心?” 楚若烟冷笑道:“他不知下落,又不是臣女造成,纵然有什么闪失,也是他咎由自取!臣女不想逼死他,只是若此事不能还臣女一个公道,臣女就以三尺青锋,自己讨回!” 威胁! 当着皇帝的面,这可是赤裸裸的威胁! 只是,看到她身边的长剑,又有谁敢说不信? 众人暗吸一口凉气,看看楚大小姐,再偷瞧九五之尊。 皇帝脸色微变,还没有说话,楚远大将军已躬身道:“皇上,八年前,臣曾经当殿立誓,任凭是谁,胆敢‘再’伤及小女一分一毫,我上将军府父子五人,必然拼尽全力索回,不死不休!” 语气加重,咬出一个“再”字。 这…… 这一句,整个御营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皇帝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但听营门方向一阵大哗,一名侍卫飞奔而来,大声回道:“回皇上,楚统领和轻车少将军闯营!” 话音刚落,就见楚氏兄弟都是一身骑装,并肩大步而来。 皇帝扬眉,咬牙冷笑道:“楚家的人,可当真是一门虎将,当朕这御营是菜市场吗?” 楚远却神色不变,躬身道:“皇上息怒,他二人也不过心急妹妹安危罢了!” 如果不是你儿子做出那禽兽不如的事,他们没事干闯御营干什么?好玩吗? 一对一答之间,楚氏兄弟已经走到近前,二人都是先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见她似并没有什么不妥,才齐齐向皇帝行礼。 皇帝摆手,冷声道:“难得二位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 二人听他将话说重,齐齐掀袍跪倒,拱手道:“皇上,臣二人回营,惊闻舍妹冲撞燕王殿下,情急之下闯营,请皇上恕罪!” 冲撞燕王殿下? 岂止啊! 皇帝暗暗咬牙,冷声道:“怎么,你们也是要为楚大小姐讨一个公道?”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楚若帆立刻回道:“回皇上,若是舍妹行止有什么不妥,臣愿代受责罚!” “皇上,若舍妹受旁人所欺,臣必要替她讨回公道!”楚若麟跟着接口。 两兄弟虽然是跪拜的姿势,可是这样的话出口,在场众人顿时暗吸一口凉气,一瞬间,在场的老臣,似乎又看到八年前的那一幕。 不管楚大小姐做出什么,有错无错,身前,都有兄长替她承担一切。 皇帝一窒,心中怒意暗生,咬牙向二人注视。 楚大将军父子,这是逼皇帝处置自己最看重的儿子啊! 虽然是一代明君,可是爱子之心,却出于天性。此时虽知是耶律真行止偏差,可是堂堂君主,被自己的臣属强逼,又岂有不恼? 皇帝气怒之下,袍袖轻颤。 只是,此刻不止有耶律辰、耶律元迅指证,季淑妃也已承认一切,若是他强行相护,护住的是一个德行有亏的儿子,失去的,可是朝中重臣之心! 耶律隆毅环视一周,瞬间斟酌情势,点头道:“好!传朕旨意,将这贱人夺去封号,打入冷宫,暂时在这营里幽闭!” 季淑妃脑中轰的一声,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帝微微一顿,斟酌道:“至于燕王……等将人找回,再行发落!” 话说完,慢慢转身望向楚远,一字字问道,“楚大将军可还满意?”最后一句话,已是从齿缝间迸出。 哪知道楚大将军竟丝毫不惧,抬头与他直视,恭恭敬敬问道:“请问皇上,如何发落?” 竟然就要在此时,要将耶律真的罪名落到实处! 所有的人:“……” 楚大将军,这位可是苍辽皇帝,九五之尊,你就不能给他留点余地? 可是,看着楚大将军毫不退缩的目光,显然是不能。 皇帝咬牙,额角青筋崩现,半天才道:“要如何发落,总要将人找回,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罢?” 皇子不比嫔妃,一旦有所贬斥,再想重用,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寻常百姓犯法,还有机会为自己辩解,堂堂皇子,岂能就此定罪? 这倒也是! 众人齐齐点头,连楚远也是一窒,躬身道:“是!” 眼看耶律真不能找回,此事就没有定论。而且,堂堂皇子,总不能当真丢在草原上,不闻不问吧? 耶律元迅立刻躬身道:“皇上,臣弟请旨,携兵五百,上草原搜寻燕王下落!” 这会儿你肯去了? 皇帝咬牙,向卿鸿飞指道:“你调兵五百,和怡郡王同去!” “是,皇上!”卿鸿飞应。 他话音刚落,就听人群外一个清淡的声音道:“不必了,燕王在这里!” 众人愕然回头,但见盖玉啸不知几时立在人群之外,手上还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耶律真! 燕王什么时候落在他的手里? 不止是旁人,连耶律辰也不禁错愕。 季淑妃看到儿子,精神一振,立刻唤道:“殿下,燕王殿下!”爬前几步,才发现耶律真被人绑住,霍然抬头,咬牙向盖玉啸指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对燕王殿下无礼,还不将他放开!” 盖玉啸连目光都不向他扫去一眼,提着耶律真走到皇帝近前一丈之外,将他往地上一抛,这才躬身行礼。 皇帝凝目向他注视,一字字问道:“萧三郎,这是何故?” 区区轻骑尉,敢绑当朝皇子,那可是以下犯上啊! 还有,这里御营闹翻天,别府的公子都在御营之外,没有旨意不敢进来,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盖玉啸对他冷冽的目光似若不觉,只是躬身回道:“回皇上,是臣得知钰王殿下闯御营,相救楚大小姐,怕他有失,跟来瞧瞧,却见燕王殿下鬼鬼祟祟越营而出,便将他擒下。” 原来,整整一个多时辰,耶律真不但没有和自己同队的人汇合,竟然连营地都没有逃出去,始终在这位轻骑尉的手里! 第250章已是本王的人 不止是季淑妃,就连众人心里,也不禁唏嘘。 可见生而为人,不可行不轨之事,否则,报应在何处,当真难以预料。 原来,盖玉啸做为部署,跟着耶律辰伴驾,并没有自己独立的营帐,始终宿在钰王的偏帐里。昨夜与狼群一战,他身上大大小小,也有十几处伤,今日也就留在营中休养。 之前贝妤赶来报讯,耶律辰情急之下,持剑冲出营去,引起营中一阵纷乱。 等到盖玉啸听到声音赶出来,耶律辰早已经跑的没有踪影。盖玉啸听贝妤说完,放心不下,也向御营赶来。 只是,耶律元迅和耶律辰都是当朝王爷,强闯之下,御营的侍卫并不敢强阻。他虽赶到,却无法入营,只能围着御营打转,希望听到里边的声音,哪知道就遇到鬼鬼祟祟逃出来的耶律真。 虽说不知道此事是不是与他有关,可是却知道他是季淑妃的儿子。更何况,除耶律辰之外,众皇子全部前去狩猎,他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还不走大门而出,已说不出的蹊跷。当即也不去想后果,就出手将他擒住。 随后,他本要将耶律真交给耶律辰处置,哪知道却见楚若烟提剑闯营,皇帝赶回,也就暂时隐在暗处,静观这里事态发展。 耶律真落在他的手里,最初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却已将这里的一切听的清清楚楚,知道季淑妃已经认罪,自己又被盖玉啸抓个正着,再也无从抵赖,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连声道:“父皇,儿臣只是对楚大小姐一往情深,才做出糊涂事来,还请父皇网开一面,饶儿臣这回!” 一往情深? 楚若烟轻嗤,撇唇道:“燕王殿下此言,也不怕玷污一个‘情’字?” 耶律真听她出言讥讽,心中暗怒,可是此情此景,又哪里还敢争辩,只得求道:“若烟,本王也不过是一番痴念,如今已经知错,求你看在一同长大的份上,饶本王这一回!” “饶你?饶你等着你再来害我?”楚若烟冷笑。 楚远向皇帝躬身道:“皇上,燕王殿下既已寻回,还请皇上发落!” 这是你自己说的,堂堂苍辽皇帝总不会言而无信吧? 皇帝微窒,转头向他望去,心里暗暗斟酌,要如何既保住耶律真,又能平楚氏父女之怒。 此时刚刚回营的几位皇子默听片刻,已大至明白发生何事。听到这里,三皇子耶律郯向刑部尚书厉良平望去一眼,见他也正望来,将头微微一点。 厉良平会意,缓缓踏前一步,躬身回道:“皇上,依我苍辽律法,奸淫民女,当处宫刑!” 宫刑,你是要让堂堂皇子变成太监? 耶律真脸色大变,连连摇头,惊惧之余,竟说不出话来。 皇帝大怒,转头向厉良平望去,一字字问道:“你说什么?” 厉良平吓一跳,连忙将身子躬的更低一些,又紧接着道:“奸淫民女未遂者,或夺其功名,或服劳役三年!” “夺其功名?”皇帝低念,咬牙道,“你是要朕将燕王贬为庶民?” “不!不!皇上,不可!”本来软瘫在地的季淑妃一个激灵,连忙爬起,连连磕头道,“皇上,此事都是臣妾一人所为,是臣妾诱哄燕王。燕王若是有错,也错在不该对楚大小姐钟情,臣妾所为,也不过是不愿他为情所困,只是错已筑成,臣妾不敢分辩,只愿一人承担,求皇上饶过燕王!” 一时间心中暗悔。早知道耶律真不是失陷在草原上,就不该认下此事,此时话已出口,又如何收回? 你这一大堆话说出来,还叫不敢分辩? “是啊,父皇!”耶律真也连忙磕头求道,“父皇,儿臣一时耽于儿女私情,对楚大小姐痴迷,才做出糊涂事来,求父皇饶儿臣这次。楚大小姐名节有损,儿臣愿以正妃之礼迎娶,必然善加照应。” 使出这样的下流手段,几句话一说,倒把自己说成是一个情痴! 楚大小姐叹为观止,摇头道:“耶律真,到了此时,你还敢说‘迎娶’二字,你不要脸,就还给你的母妃,别和我楚若烟扯上关系,没得恶心!” 所有人:“……” 楚大小姐骂人,还真够狠的! 从小到大,又有什么人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耶律真一窒,心中虽怒,却不敢表露。心里疾速转念,既然季淑妃已将事情认下,此事再也无法抵赖,倒不如破釜沉舟,或者会因祸得福! 想到这里,耶律真将心一横,跪前两步,哀声道:“若烟,本王对你,当真是一番痴情,何况,你已是本王的人,不嫁本王,还能嫁给何人?” 就这一句话,场中顿时一片嗡声,惦记楚大小姐的几位皇子更是惊怒交集,向楚若烟打量。 难道,只是出去狩猎一日,就生出如此变故,楚大小姐当真已被耶律真捷足先登。 听他凭空玷污楚大小姐清白,楚远大怒,厉声喝道:“你这无耻的贼子,我楚远的女儿纵然终身不嫁,也断断不会给你这无耻之徒为妃!” 一时间,心中惊痛莫明,实不知道,宝贝女儿是不是已被此人玷污,若当真如此,又让她如何承受? 楚氏兄弟也是脸色大变,两颗心抽的生疼,二人四道目光,在楚若烟身上一转,就狠狠盯在耶律真身上,仿佛要将他瞪出几个血窟窿来。 楚若烟也没有料到,耶律真能红口白牙说出这种话来,一时张口结舌,喃喃道:“耶律真,说你不要脸,都委屈了脸,你就没脸!” 帐中的事,耶律元迅最为清楚,见他此时还要污蔑楚若烟的清白,心中大怒,上前一步,向皇帝施礼道:“皇兄,六殿下虽说为人聪慧机变,勤于政务,深得皇兄看重。只是此人品行有亏,怕日后也难当大任!更何况,如今他能起意奸淫重臣之女,日后羽翼一成,难保不会弑父杀君,请皇兄从严处置!” 第251章与楚大小姐情定 “弑父杀君”四字出口,众臣脸上变色,皇帝也是心头一震。 是啊,身在皇室,纵然此刻已身登大宝,却不能忘记身为皇子时与兄弟之间的龙虎之争。 如今,自己最忌的就是皇子们骨肉相残,却没有想,如今自己的这些儿子,与当初自己的那些兄弟并无不同。 此刻耶律真虽然口口声声,是因对楚大小姐痴情,才做出事来。可是,楚家那一门虎将、五十万兵权,又有哪一个皇子是不垂涎的? 若他是为了兵权才做出这等事来,耶律元迅的话,就不是耸人听闻。 皇帝心中转念只是片刻之间,耶律真已大惊失色,立刻摇头道:“不!不是!元迅皇叔,谁不知道,你也对楚大小姐有情,你岂能公报私仇,落井下石?” 言下之意,是说耶律元迅为了和他争夺楚大小姐,才一意要将他入罪! 耶律元迅咬牙,恨声道:“早知你无耻到这个地步,方才在营里,就该将你毙于掌下!” 同在皇室,又是叔侄之亲,耶律元迅与几位皇子讲话,素来温和多于威严。可是他常年统兵,威名素著,这一发怒,凛然之气毕现。 耶律真一噤,气焰顿弱,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帝也未料到,平素恭敬勤勉的六皇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大失所望,摇头道:“燕王,你是堂堂皇子,也不想想,自己在说什么?” 此时,始终一言不发的大理寺少卿田立言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虽然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是燕王此举,是受季淑妃蛊惑。季淑妃既已伏罪,六殿下不过从犯,当可从轻处置!” 田家,可是楚家的姻亲,田立言更是楚将军夫人田氏的亲哥哥。众人没有料到,那里楚远父女一意要将燕王入罪,他这里却为燕王求情。 只是,他身为大理寺少卿,皇室纠葛,本就要由大理寺断理,他此时说话,也在情理之中! 楚远皱眉,向他深望一眼。 耶律真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一块浮木,连忙点头道:“是……此事都是母妃的主意,儿臣只是一时糊涂!” 季淑妃要替儿子担下所有的罪责,做儿子的,也就顺水推舟,全推到她的身上! 你是人吗? 楚若烟扬眉,一脸嫌弃,挪挪身子,离他远一点。 从各自封王之后,皇子之间争竞最激烈的,就是元皇后嫡出的七殿下耶律亭和最受皇帝看中的六殿下耶律真。 此时耶律亭站在众皇子之中,眼看皇帝对耶律真失望,耶律元迅的几句话,更是将他罪名扣死,心中暗暗窃喜。哪知道大理寺少卿竟然替他说话,忍不住道:“田大人此言差矣,身为皇子,当为群臣表率,若为一己私欲,都行此不端之举,我苍辽朝廷,会成什么模样?” 虽说此言有理,但他与耶律元迅身份不同,众人见他不失时机的落井下石,都不禁暗暗皱眉,就连皇帝也不禁心中暗恼,向他横去一眼。 五皇子耶律昊瞧在眼里,立刻躬身道:“父皇,六弟有错,自然该罚,可是此事也当真是由季母妃所起,季母妃伏罪,六弟已经知错,还请父皇从轻责罚,给六弟一个改过的机会!” 五皇子的生母鲁妃出身普通士绅,本来只是一个贵人,后来母凭子贵,才晋升为妃。 朝堂上,耶律昊没有母族支撑,在众兄弟之中,素来不争不抢,也并不与任何一位皇子太过亲近,也不与任何一人结怨,此刻竟然替耶律真求情,倒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耶律亭见他竟敢与自己对抗,心中暗怒,向他瞪去一眼。 皇帝眼见几位皇子虽说大多没有说话,但从那雀跃的神情,已不难看出他们兴奋的心情,巴不得再踩上几脚,让耶律真再不能翻身。而五皇子耶律昊竟然肯替耶律真求情,倒足见兄弟间的友爱,不禁暗暗点头。目光微转,落在楚若烟身后的耶律辰身上,扬眉问道:“钰王以为呢?” 问钰王? 今日闯营救人的是他,指证耶律真的也是他,这会儿问他,是要听他再将耶律真咬死?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耶律辰身上。 耶律真身子簌簌颤抖,仰头去看他,张了张嘴,想要求情,却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也不料皇帝会问到自己头上,只是眉目微动,跟着躬身道:“回父皇,且不论我苍辽律法,可立不可废。单止儿臣与楚大小姐情定,已非她不娶,堂堂七尺男儿,不能护她周全,儿臣已无地自容,若不能为她讨回公道,儿臣又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也就是说,不处置耶律真,他耶律辰也不会善罢甘休! 而另一些人注意到的,却是他所说的,和楚大小姐情定,非她不娶,一时间,场中顿时一阵窃议。 从两年前,楚大小姐的亲事就众所瞩目,求亲的折子堆满皇帝的案头,却始终没有定论。却没想到,这个时候,从钰王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止是旁人,就是楚大小姐也微觉意外,回头向他望来一眼,与他温柔的眸光一触,心中顿生甜意,抿唇浅笑。 耶律真将二人的神情收入眼底,一时间愤恨莫名,也只能空自咬牙罢了。 而四皇子耶律邯、八皇子耶律烨,都是脸色骤变。一个双拳暗握,向耶律辰狠视,一个却向跪在地上的耶律真瞪去一眼。 如果不是他起了歪心,又岂会促成此刻的局面? 楚远却又惊又喜,瞧瞧宝贝女儿,又看看钰王殿下,连连点头道:“也只有钰王殿下如此男儿,配得上我家烟儿!” 一句话,将旁人全部否掉。 耶律元迅心中微涩,却点头道:“不错!俗话说,一室不平,何以平天下,身为男儿,若不能相护心爱的女子,当真是枉立天地之间!” 此话虽然是在赞钰王,目光却落在楚大小姐身上。 身为男儿,情之所钟,不管心爱之人情归何处,都当相护,才不枉结识她一场,也不辜负那一个情字! 只是,此刻那二人一跪一立,却温情流动,似早已神游物外,将周边的人忘记。 只有贝妤,听他语气中带着些唏嘘和失落,心中微酸,向他移近,悄悄伸手,想要去握他的手腕,略一迟疑,又再收回。 第252章像她 皇帝耶律隆毅本来只想知道,这位刚刚回京的先皇后嫡子,是不是也会如他的兄弟们一样,为了皇子间的争夺,趁机对兄弟赶尽杀绝,哪知道却听到这样一番话,一时错愕。 看着二人的情形,一瞬间,自己似回到多年之前,身畔,跟着一位自己爱之入骨的少女,纵马扬鞭,尽情欢笑。 那个时候,没有夺位之争,没有骨肉相残,更没有朝堂、后宫中的尔虞我乍,他有的是她,她有的,也只是他! 可是,到最后,她拼尽了性命,只为了保住他们的儿子,他身为九五之尊,却没能保住她! 心底,似被一柄利刃洞穿,耶律隆毅骤然闭眼,压下心头的锐痛,再睁眼,又已是一代帝王的凛然威严,摆手阻止众人再说下去,慢慢道:“燕王身为皇子,行事偏差,德行有失,理该重罚!” 此话出口,几位皇子眼底露出喜色,耶律真却脸色灰败,伏倒在地,不敢出声,静等他的下文。 皇帝目光凝在楚远身上,又再续道:“念在他是受季淑妃蛊惑,又是初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脊杖一百以示惩戒,命其在燕王府中思过,一年之内,不得踏出府门一步!” 也就是说,幽禁一年! 一年时间不长,但是,当皇子间的争夺变的激烈,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太多的东西。 耶律真面如土色,嘴唇轻颤,已说不出话来。 季淑妃忍不住低声啜泣,爬到他的身边将他抱住,连声道:“都是母妃不好,是母妃没用,是母妃害了你!” 耶律真抿唇,心中悔恨交集,低头不语。 皇帝看在眼里,心底,只余一声喟叹。 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宠妃,一个是自己最看重的皇子,而此刻,这两个人,却似已离他极远,远到,他们不愿再抬头看他,而他,怕今日这一眼之后,也要有许久不会再见他们。 一瞬间,九五之尊的心里,感觉极为疲惫,慢慢转身楚远问道:“楚大将军可还满意?” 皇帝处置儿子,要问过楚大将军满不满意? 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到楚远的身上。 楚大将军却侧头去瞧楚若烟,心里还在衡量方才耶律真的话。 如果宝贝女儿当真受辱,杀了他都不为过,只是幽禁,又怎么能满意? 楚若烟却知道,今日皇帝能处置耶律真,还有八年前那桩旧案的原因。可他终究是九五之尊,若逼的太紧,将他激怒,怕适得其反。 更何况,季淑妃打入冷宫,他再幽禁一年,再想翻身,已经千难万难。 见楚远望来,轻轻将头一点。 楚远见女儿首肯,立刻躬身道:“皇上处置公道,臣心服口服!” 你不是服皇上,你是听了你女儿的! 父女二人的交流,众人都瞧在眼里,不禁暗暗腹谤。 皇帝微默,又再望向楚氏兄弟,一字字问道:“二位楚公子呢?” 楚氏兄弟听到耶律真的话,本来惊痛莫明,可是随后见钰王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表白,而楚大小姐的神情,又不似受辱。欣喜之余,自然躬身道:“皇上英明,臣心服口服!” 皇帝再转头,望向楚若烟,又再问道:“楚大小姐还要以三尺青锋,自己讨回公道?” 楚家的人都要问到,可见皇帝被逼之下心中的恼怒。 众朝臣暗暗吐舌,瞧着楚大小姐,大气都不敢多出。 楚若烟听出他语气中压抑的怒气,心中暗警,却抬头向他直视,清透的声音没有一丝退缩,大声道:“回皇上,臣女实是逼不得己,才行此冒失之举,为自己讨回公道。如今皇上处置公道,臣女自然心服口服。日后只要六殿下改过,不再与臣女为难,今日之事,自然就此了结!” 言下之意就是,那混蛋再敢惹我,姑奶奶一样提剑杀人! 连楚远大将军和楚氏兄弟,也只说一个心服,没料到楚大小姐倒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皇帝凝神向她注视,隔了片刻,突然笑起,点头道:“好!好!难怪你能得钰王之心!像!真像!” 像? 像谁? 在场的人都不禁错愕。只有庞白眸色微深,向楚大小姐望去一眼,身子躬的更低一些。 像! 虽然说,楚大小姐调皮捣蛋有余,才识武功不及她的万分之一,可是这无惧无畏的性子,与她竟然一模一样! 而那个女子,虽说已逝去整整十三年,却仍然深刻在皇帝的心底,拔不掉,挥不去,只能放在心底,变成他的锥心之痛。 楚氏父女不再坚持,旁人自然也再无异议,齐齐躬身领旨。 皇帝深吸一口气,不再向跪地的二人多瞧一眼,摆手道:“既然此事已了,都散了罢!”转身向御帐而去。 吏部尚书郑达辉忙赶上一步,躬身问道:“皇上,那吏部的事……” 六皇子耶律真掌管吏部,如今他被幽禁,难道吏部的事要都送上燕王府去? 皇帝脚步一顿,回过头,目光向几位皇子一一扫去,伸指指道:“吏部就交给陈王掌管罢!”说完再不想多说,大步而去。 交给陈王掌管,而不是暂管! 身后,众皇子与朝中众臣顿时心思各异,跪倒领旨,再抬起头来,望向那位五皇子时,已不是先前的模样。 众兄弟之中,不论文治武功,还是母族出身,五皇子耶律昊都是最不出色的一个。 如今六皇子耶律真势败,现放着这许多皇子,皇帝却偏偏将吏部交到他的手上,这其间,实不知道是一时偶然,还是,昭示着皇帝的恩宠? 而这一切,也只能是猜测,没有人能够真正明白。 庞白将众人的目光收入眼底,清咳一声,向几名太监指道:“请季氏回营!”又向大理寺少卿田立言拱手道,“六殿下就有劳大人!” 虽说此刻还在狩猎之中,可是圣旨已下,季淑妃夺去封号,已不以“娘娘”二字称呼,打入冷宫,就先在她自己的帐里囚禁。而六皇子耶律真要受一百脊杖,随后幽禁,也只能先在他自己的营里,由大理寺的人监管。 几名太监应命,上前将母子二人分开,拖着季氏向营里走。 第253章还想再听一次 季氏本来只是小声啜泣,这一下,想到未来暗无天日的日子,顿时痛哭出声,向耶律真伸手,连声叫道:“殿下……殿下……” 只是此刻大理寺的臣属已过来相请,耶律真自顾不瑕,哪里有空理她? 季氏又痛又悔,大声道:“殿下,日后娘再不能照应,你凡事三思,行事断断不可莽撞!” 昨日,她试探楚若烟口风,得她断然拒绝,本来已劝耶律真打消念。 只是耶律真醉心权势,又得皇帝重用,一心要争夺皇位。对楚家的五十万兵权和一门虎将当真是势在必得。 季氏权衡之下,被他期许的“太后”之位打动,才设下今日之局。 哪知道,千算万算,只因少算了一个贝妤,令计划完全落空。 更没有想到,楚大小姐得救之后,不是为了自己的闺誉设法遮掩,而是提营闯营,闹的人尽皆知,最终皇帝不得不忍痛,给楚家一个公道。 只是,这世上,任你权势熏天也好,贵不可言也罢,一旦行差踏错,再没有后悔药可吃,结下的苦果,也只能自己独尝! 瞧着二人被分别拖走,庞白叹一口气,向余下的诸王行礼,转身快步而去。 旁人不明白,自幼跟着皇帝的他却知道。方才耶律隆毅将执掌吏部之权交给五皇子耶律昊,看似随意一指,可是,却全在耶律昊代耶律真求情一节上。 在旁人眼里,这位五皇子只是一时的不辩是非,可是在皇帝眼中,却是他对兄弟的友爱。 眼看着只是一步之差,季氏母子二人从一朝宠妃、受皇帝重用的皇子,转瞬间就落到如此地步,众臣心中唏嘘,皇子们心中暗警,瞧着二人被分别拖走,已不愿在此处久留,各自散去。 也独有钰王耶律辰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上前一步拉楚若烟起身,低声道:“若烟,委屈你了!” 今日,若做出此事的不是皇子,而是旁人,依楚大小姐的性子,断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楚若烟抿唇浅笑,直偎到他怀里,仰头向他注视,腻声道:“殿下方才的话,若烟想再听一回!”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我们还在! 楚大小姐:你们可以当我们不在! 钰王殿下垂眸向她注视,微默一瞬,张臂将她拥紧,柔声道:“我们先回去,本王说千次万次给你听!”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是全然将我们忘了,钰王殿下是完全将我们无视! 楚大小姐却不领情,撇一撇唇,低声道:“回去了,谁还要听你说话!” 情话虽好,也没有钰王殿下的滋味好! 瞧着二人旁若无人,楚大将军重重咳一声,唤二人回神,皱眉问道:“烟儿,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事来?” 今日,是有楚远在内的几位老臣陪着皇帝狩猎,耶律元迅命人传讯,只说楚大小姐被人暗算,请楚大将军速速回营,再没多说什么。 楚远一听之下大惊,当即向皇帝请旨,皇帝吃惊之余,一同提前赶回御营。 楚若烟撇一撇唇,冷哼道:“左不过是有人要行那不要脸的勾当!” 楚氏兄弟回营较晚,不曾进御营,就已听到风声,说楚大小姐是盖着怡郡王的袍子,被钰王抱出御营,跟着又冲去燕王府营帐提剑杀人。虽说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也大约猜出一些。 此刻见楚远还要再问,楚若帆忙道:“父亲,这里晦气,不如回去再说!” 这里本是季淑妃的营帐,可是此刻画地为牢,已成冷宫,可不是晦气? 想到那个女人,楚远厌恶的皱皱眉,点头道:“好罢,回去再说!”当先转身,大步向御营大门而去。 楚若麟上前一步,从钰王怀里将自家妹子挖出来,向她上下打量几眼,见并没有什么不妥,才轻松一口气,揉揉她的额发,轻声责道:“怎么如此不小心,日后离那些人远一些!” “烟儿哪里想要理她?”楚大小姐撇唇。 楚若麟“嗯”的一声,向耶律辰抱拳道,“今日舍妹多蒙王爷援手,楚四在此谢过!” 耶律辰目光落在楚大小姐身上,闻言微挑一挑唇,摇头道:“四哥客气,理该如此!” 这个称呼,改的也太快一些! 楚若麟错愕。 好吧,这位钰王殿下,和自家妹妹倒是绝配。 楚若烟也留意到钰王殿下的称呼,抿唇偷笑,在两个哥哥肩上轻推,撒娇道:“三哥四哥,你们狩猎整整一日,先回去更衣,若烟随后就到!” 兄弟二人无奈,只得点头,这才辞过众人,先行离开。 应付过一个爹两个哥哥,楚若烟转身拉住耶律心的手,慢慢向外走,低声道:“姐姐,今日难为了你!” 或者,别府的人不知道,可是自幼出入皇宫,她却明白。皇后元氏虽然是耶律心生母,可是她的眼中,却只有一位七殿下耶律亭。 耶律心不得母后之心,与一母同胞的兄长也隔着一层,反而与六皇子耶律真走的更近一些。 可是今日,她带自己几人入营,将季氏母子入罪,日后在众皇子、公主之间,怕会更艰难一些。 耶律心挑唇,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轻轻摇头道:“季母妃和六哥明知道我与妹妹交好,今日又是我邀妹妹进营,尚且做出这等事来,又何曾顾及到我一丝一毫?他们就不曾想,纵然计谋得逞,日后我如何再见妹妹?” 楚若烟摇头道:“有心算无心,此事与姐姐无关!” 是啊,季氏和耶律真既然存了此心,就算楚若烟不入御营,也必然还会找别的方法。如此一来,倒是御营里耳目众多,更容易对付一些。 姐妹二人且走且说,向御营大门走去。 直到二人走远,耶律辰才笑容微收,转头望向人群外默立的盖玉啸,轻声唤道:“三哥!” 呼唤出口,一时间,却不知要说什么。 就在今日一早,盖玉啸点穿他的心事,提议他迎娶楚若烟时,他还在纠缠于自己所图会伤及楚家。 可是,在一个时辰之前,当他看到她无助的躺在榻上,只觉一颗心,仿似被劈成两半! 等到楚若烟醒来,那一句句的追问,他恍然明白,不管耶律元迅如何出色,这个少女,他也要放在自己身边亲自呵护才会放心。 盖玉啸迎上他的目光,只是唇角微挑,露出一抹笑意,躬身道:“恭喜殿下!” 听在旁人耳里,不过是恭喜他与楚大小姐情定。而耶律辰却知道,他是恭喜自己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第254章第一人选 楚若烟直出御营,但见御营外,许多营帐前都立着不少的夫人、小姐,都是伸长脖子向这里张望,还时不时低声议论。 看来,自己一场大闹,早已在营中传开! 楚大小姐扬眉,却并不在意,正要向耶律心告辞,斜里明彦君就已冲了上来,一把将她拉住,连声问道:“楚妹妹,你怎么样?究竟发生何事?”眼圈微红,向她上下打量。 她本来正陪伴卞红欣照顾明彦恩,听到营外大乱,出来问时,却听说楚若烟似受了什么人暗算。而且据旁人描述的情形,竟似吃了什么大亏。 只是那短短片刻,楚大小姐被燕王如何如何的消息,已翻出各种不同的版本,众说纷坛,没有人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楚若烟见她满脸都是心痛担忧,心中温暖,微微一笑,反手将她握住,轻声道:“妹妹无事,姐姐不必挂心!” 明彦君见她神色如常,才微松一口气,低声道:“我得到消息,当真是吓一跳,赶来时,却听说你提剑挑了燕王营帐,已杀进御营,就赶来帮忙,哪知侍卫再不放人进去。” 楚若烟心中感动,轻声道:“有三公主和贝姐姐,还有两位王爷,妹妹岂会吃亏?” 明彦君点头,向耶律心一笑,又望向正从营里慢慢出来的贝妤,才轻吁一口气道:“也只因想到她们,我才守在营外,若不然,也只好学妹妹的样子,提剑闯营了!” 耶律心好笑摇头:“也幸亏姐姐不曾闯营,若不然,父皇岂不是更恼?” 明彦君虽说急欲知道发生何事,可是瞧着御营前还有不少人探头探脑,也不再多问,只是低声道:“经此一闹,想来楚大将军那里妹妹要有交待,先且回去,一会儿姐姐再去探望。”略停一瞬,又道,“卞妹妹那里,我不曾命人惊动。” 楚若烟摇头道:“并无大事,又搅她做什么?”握握她的手以示安慰,别过二人,先回上将军府营帐。 踏进上将军府的主帐,就见除楚氏父子之外,田氏和楚若湖、楚若溪也已在等候。 见她进来,姐妹二人都是一脸兴奋,两双眼睛滴溜溜在她身上乱转,似乎要瞧出些什么来才好。 楚若烟瞧在眼里,只当作没有看到,如常先给楚远和田氏见礼。 见她举止和缓,竟和往常一样,楚若溪先忍不住道:“大姐姐,怎么听说你提着把剑要杀燕王,当真是燕王做了什么?” 楚若烟还未应,田氏先清咳一声,阻止道:“溪儿,家丑不能外扬,这等事,还是不问的好!” 不外扬?楚大小姐自己将一个御营搅的天翻地覆,现在这件事,还用得着外扬? 她这话,无非是要咬住一个“丑”字! 楚氏父子同时皱眉,楚若麟起身道:“烟儿,今日四哥狩猎,累了一些,你帐子里的好汤,给四哥盛一碗解乏!”伸手拉住她,向外就走。 楚若烟心知他是要自己避开这母女三人,倒也不拒,顺势跟着他向外走,含笑道:“今日四哥猎到什么?回头捡好的送来一些,给烟儿尝鲜!” 二人一人一句,已出帐而去,顿时将田氏母女晾在帐里。 田氏气结,咬牙笑道:“大小姐年纪越长,越不知道礼数,怎么听说连御营都敢闯?” 楚远回来,本是要细问女儿事情经过,哪知道田氏母女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心中便有些不悦,冷声哼道:“那又如何?莫说区区御营,哪日她就是杀进宫去,谁又敢将她如何?” 向楚若溪睨去一眼,皱眉道:“你二人年纪尚幼,那等杂七杂八的话,不说当没有听到,还学旁人添油加醋,成何体统?” 虽然说,楚远素来威严,但也极少对儿女疾言厉色,此刻楚若溪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小脸儿顿时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女儿也是……也是方才听几位表姐说起,也不过一时好奇……” 又是田家的人! 楚远冷哼道:“日后田家的人,你们不必来往!” 田氏变色道:“将军,田家可是妾身的娘家!” “那又如何?”楚远冷声接口,回头向她深凝,一字字道,“我倒是不知道,田少卿几时投了燕王?他既不顾亲戚的情谊,这门亲戚,不要也罢!”袖子一甩,也大步而去。 田氏大吃一惊,急忙起身追去,扬声问道:“将军说什么?我大哥可曾做了什么?” 楚若帆慢慢站起,淡然接口:“母亲何不自个儿去问,方才在御营里,田少卿都做了什么?”略略向她拱手,也顾自离去。 田氏张口结舌,隔了良久,才结结巴巴问道:“做了什么?我哥哥能做什么?” 低头想一瞬,想到楚远那从不曾有的冷冽措词,心中不稳,吩咐楚若湖、楚若溪二人留在营里,自己出帐,往田少卿的营帐而去。 楚若麟送楚若烟回她自个儿帐子,将事情前后细问一回,咬牙道:“平日瞧那位六皇子,倒是勤谨恭和,哪知道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楚若烟摇头,长叹一声道:“可见人心难测!幼时的六殿下,较旁的皇子聪慧,也更懂谦让,才更得皇上看重,哪里知道,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想到当时耶律真的那副嘴脸,不禁皱眉,压下心底泛上的一些恶心。 楚若麟点头,轻声哼道:“或者正因如此,才有了非份之想!” 是啊,身为皇子,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有多少人机关算尽,又有多少人铤而走险?也不独耶律真,古来皆是如此。 若是母亲出身普通,又不得帝心,也倒罢了。一但得皇帝看重,难免就会起夺位之心。 在九殿下耶律辰回京之前,皇子这中,最得皇帝看重的,就是六皇子耶律真,而出身虽尊荣的,却是七殿下耶律亭。 耶律亭除去有一个嫡皇子的身份,还有整个母族作为他的支撑。耶律真虽然更得帝心,却苦于母族只是极为寻常的世家,不但没有兵权,就连人丁也算不上兴旺,如此一来,他想要与耶律亭分庭抗礼,只能寄望去迎立一位将门世家的小姐为妃。 而满上京城各大将门,所有的小姐数过去,自然楚大小姐是第一人选! 所以,昨天季氏对楚若烟试探无果之后,耶律真竟起了歪心,企图用这法子强娶! 第255章信使穿营 说到这里,楚大小姐冷笑,摇头道:“计虽是好计,只是可惜,自幼一同长大,他竟然一点都不了解我楚若烟!” 寻常的小姐,不管是出自书香门第,还是将门世家,若是清白被毁,或者委屈下嫁,或者横刀自刎,以此保住清白名声。 而她楚若烟拥有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即使当真失身给他,也只会杀他报仇,断断不会因此下嫁,更不会自尽。 楚若麟听她咬牙切齿的说完,不禁好笑,伸手揉揉她的额发,柔声道:“那是自然,我们烟儿是打不死的小强,莫说不会受那等小人算计,纵然有,也会开开心心的活着!” 楚若烟听他竟然记得自己小时候和旁人打架说的话,忍不住“噗”笑出来,抱住他的胳膊笑道,“四哥说的是,只要有四哥在,任凭是谁,休想要烟儿少快乐一分!” “小马屁精!”楚若麟好笑,在她额头戳一指,略一迟疑,笑容落下几分,透出一些认真,慢慢问道:“烟儿,今日钰王的话,说的是真的,还是一时的托词?” 问的,自然是钰王所说的二人情定。 楚若烟抿唇道:“四哥,虽说他回京不过一年,可是西疆一行,四哥还不知道,钰王殿下又几时会随便应承什么?” 他说是情定,自然就是情定!至少,是他的情已定在她楚若烟的身上。 楚若麟点头,双手按在她的肩上,掰过她身子面对自己,向她眸子细细审视,一字字问道:“那么,丫头你呢?” 楚大小姐可不同于钰王殿下,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对多少俊俏少年着迷,可是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如今虽说知道她心悦钰王,可是元迅回朝,又令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如果,还是往日的玩玩也倒罢了,可是亲事一定,那可是御旨赐婚,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楚若烟明白他的担忧,无奈又好笑,钻进他怀里撒娇道:“四哥,烟儿早说过,虽说也喜欢旁人的容貌,也不过如喜欢了沿途的风景,瞧一瞧摸一摸罢了,为何你总将烟儿当成女色魔?” 你不是? 楚若麟好笑,但觉她一颗小脑袋在怀里乱拱,再加上她娇憨的语气,一颗心顿时软成一团,连忙道:“好好好,我们烟儿哪里的女色魔,分明是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 楚大小姐再不要脸,也知道“端庄娴静”四字万万套不到自己身上,忍不住“噗”的笑出来。 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带笑的眸子多了几分认真,轻声道:“四哥,你放心,烟儿知道自己要什么。如今莫说钰王对烟儿有情,纵然无情,也非要让他变的有情不可!” 也就是说,已非钰王不嫁! 楚若麟回视着她的双眸,但见她是从不曾有过的认真,轻吁一口气,喃喃道:“我们烟儿,当真是长大了!” 长大了,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可以飞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唏嘘,楚若烟抿唇笑道:“烟儿再大,也永远是四哥的烟儿,日后你纵娶了嫂子,也不许少疼烟儿半分!”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噗”的一声轻笑,跟着一个清爽的声音笑道:“啊哟,想不到上京城的女混世魔王,还有如此娇憨的模样!” 跟着帘子打起,明彦君笑吟吟的进来,紫菱在后回道:“四公子,小姐,明郡主来了!” 楚若烟好笑道:“明姐姐都已进来,你还回什么,怕我们不认识她?”起身与明彦君见礼。 楚若麟也含笑相迎,依礼见过,才问道:“不知明大哥如何?” 明彦君眸子一黯,摇头道:“还不曾醒,这整整一日,卞妹妹想尽法子,也只给他灌下些浓汤。若是……若是再不醒……” 先不说他的伤势,只要这样躺下去,无法进食,任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楚若麟神色微黯,只得安慰道:“明大哥虽说出身尊贵,可是我们自幼一同长大,却从不见他是吃不了苦的。如今不过一时昏迷,再等些时候,总是会醒,日后精心调养就是!” 明彦君知道,他也不过是安慰之辞,只得点头答应。 楚若麟心知小姐妹二人有话说,又略述几句,便起身告辞。 楚若烟拉着明彦君道:“我这里还有一早炖下的浓汤,既然明大哥能用一些,一会儿姐姐去时带去,多喝一口是一口!” 明彦君点头,叹道:“难为妹妹用心!”拉着她进内帐,这才问起耶律真的事。 楚若烟约略说一回,摇头道:“往日都道季氏性子清冷,如今为了六殿下,开始结交宫中嫔妃,以为自己在宫里的臂助,哪知道会如此歹毒。” 明彦君默然片刻,轻叹摇头道:“从昨日她找你说话,应是并没起这样的心思,恐怕,还是六殿下不肯死心,才又生出这桩事来!如此一来,六殿下倒也罢了,季氏怕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楚若烟皱眉道:“不管是她自个儿起意也好,六殿下强求也罢,横竖是她自个儿做出来的事,怨不了旁人!” 明彦君听她说的狠绝,自知耶律真所为已令她寒心,再没有丝毫旧情可以顾念,默然片刻,幽幽叹出一口气道:“两日之前,我们开开心心的来这原上,本以为可以尽情的玩乐,哪知道……哪知道……” 想到明彦恩,又是一声长叹。 一日一夜,连着两件事发生,季氏毁了,耶律真也再难翻身,明彦恩,更是连生死也未可知。 楚若烟知道她的心绪,伸手将她手掌握住,轻声道:“姐姐,那季氏和耶律真是咎由自取,明大哥岂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等到回京,我们立刻遍访名医,总要让明大哥恢复如初才好!” 明彦恩默默点头,但想此事终究渺茫,还是忍不住一声长叹。 楚若烟见她神色闷闷,也不再提明彦恩,只是东拉西扯说些闲话。 正这个时候,只听营帐外一阵纷乱,二人一惊,对视一眼,一同起身向外而来。 楚若烟扬声问道:“紫菱,外头发生何事?” 话问出口,心里隐隐有些不稳。 经过一连两次事故,可不能再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紫菱闻唤挑帘子进来,皱眉道:“是有一骑快马穿营,听左大哥说,是朝廷的信使!” 第256章最差的情况 信使? 楚若烟与明彦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一丝担忧。 明彦君赶着问道:“你可曾瞧见,那马上的人穿什么衣裳?” 紫菱点头道:“奴婢瞅见一眼,是黑色滚红边的长衫!” 只是普通的信使! 明彦君吁一口气,喃喃道:“这普通的信使,又有什么急事,非要这个时候赶来围场。” 这一次的春围,为了皇子们更多的接触各府的小姐,以定王妃的人选,皇帝拟定狩猎十日。如今刚刚两日,实不知道,这信使带来的是什么消息,竟然等不到御驾回去。 楚若烟倒不如何挂在心上,摇头道:“只要不是大事,自有皇上和朝中大臣处置,我们不必挂心!” 明彦君含笑道:“还是楚妹妹性子好,任是天大的事,也不放在心上!”来这一趟,知道楚若烟并没有吃什么大亏,已经安心,施礼告辞。 楚若烟忙将她拉住,含笑道:“姐姐等等,妹妹要去瞧钰王,我们一同去!”说完一叠连声吩咐紫菱,“我之前安顿的汤,这会儿想已炖好,快装两份来!” 明彦君站住,含笑道:“这营里都是一样的配置,你营里有的,我们岂会没有?” 只是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思,倒也不拒。 楚若烟等紫菱出来,将食盒塞她手上,含笑道:“虽说一样的配置,可姐姐营里怕没有人比得上妹妹的手艺!” 这倒也是! 明彦君微笑点头,与她挽着手,出将军府的营帐,往里走去。 孝康王明辉是外姓王,营帐与怡郡王耶律元迅的帐子相对,再往前,就是钰王的营帐。 楚若烟在孝康王府的营帐前停下,正要与明彦君道别,就见御营里快步跑出三个小太监,一边跑,一边扬声喊道:“传皇上口谕,明日一早拔营,启驾回京!” “传皇上口谕,明日一早拔营,启驾回京!” …… 一边喊,一边越过二人身边,往远跑去。 本来信使穿营,各府的营帐已都有人出来探问,听到这一喊,立刻众议纷纷,有人将小太监拦住探问,小太监作揖道:“奴才只是奉旨传皇上口谕,旁的并不知道!” 楚若烟皱眉道:“难不成是朝里有事?”想想那位留守监国的太子,还当真是心里不稳。 明彦君摇头,向明彦恩的帐子望一眼,低声道:“京里传的御医还没有到,大哥未醒,这……” 明彦恩身受重伤,此时搬动,颠簸之下,怕更增伤势。 楚若烟一默,轻声道:“也只好再想想法子,让他路上舒服一些!” 若是旁处,大可以将明彦恩留下,命人好生服侍。可是这里是草原,御驾一走,五千禁军、御林军撤去,单凭孝康王府的几百亲兵,怕无法抵挡夜里狼群的攻击。 明彦君心里闷堵,悠悠一声长叹,与她辞过,向营里而去。 楚若烟心里难过,立在营外,直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明彦恩的帐帘里,才转身向钰王的营帐而来。 主帐里,耶律辰的伤腿刚刚换好药,见她进来,浅浅笑起,俊眸定定凝在她的身上。 楚若烟回他一笑,向御医问道:“王爷的伤势如何?” 御医略一迟疑,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接收到他阻止的目光,只得道:“王爷身子康健,区区小伤,好生休养就是!”说完收拾药箱就要离开。 楚若烟见他答的奇怪,不依追问道:“我自然知道王爷身子康健,只问你他的伤势,可曾愈合?” 楚大小姐,你就不能笨一点,怎么就糊弄不过去呢? 御医无奈,只得再向钰王望去。 耶律辰叹口气,起身来拉楚若烟的手,含笑道:“御医这么说,自然是已经无碍!” 御医见他起身,却不禁大急,连忙道:“王爷当心,仔细腿伤再崩开!” 再? 楚大小姐敏锐的捕捉到一个要紧的词,皱眉道:“怎么伤口崩开了?” 耶律辰见被她瞧穿,只得道:“不过是出了些血,不必大惊小怪!” 御医见已瞒不住,只得道:“王爷腿上的伤本就极深,今日来往御营,又走了许多的路。” 所以崩裂了伤口。 楚若烟心中一疼,扶着耶律辰坐下,低声责道:“你还起来做什么?”扶着他的伤腿放在榻上,将棉被卷一卷给他垫在身后。 耶律辰含笑摇头道:“哪里就如此娇弱?”话虽如此,还是由着她摆布,调整下身子,在榻上斜倚。 二人顾自说话,一时忘记帐子里还有一个御医。虽说并没有什么情话,可是温情自然流露,老御医看一会儿,不禁心生感慨,也不再打搅二人,悄悄退出帐来。 楚若烟安置好耶律辰,取汤给他,轻声道:“方才皇上的口谕可曾听到?” 耶律辰点头,皱眉道:“瞧信使的衣裳,应当不是什么紧急军情,又不知何事,定要这会儿赶回京去。” 楚若烟摇头,低声道:“只是苦了明大哥!” 耶律辰听她提到明彦恩,微微一默,低声问道:“还不曾醒来?” 楚若烟摇头,一口一口喂他喝汤,隔了一会儿,才长叹道:“九哥,我当真想不出,若明大哥不醒,卞妹妹如何承受?可是明大哥醒来,知道自己变成那副模样,又如何面对?” 耶律辰定定向她凝视,见她一向明朗轻快的神情,似蒙上一层阴云,心中疼惜,柔声道:“若烟,生而为人,这一生总要有所承担。如今最差的事情已经发生,往后再如何,也不会更差。不管是明世子,还是卞大小姐,他们都会有自己的担当,等他们熬过去,再回头,今日的一切,也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 这位钰王殿下从回京,言谈素来是一片淡然平和,极少表达自己真实的情绪,纵是不经意的流露,也往往是在他自己不察的时候,又几时如此认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楚若烟仰头向他注视,隔了良久,才轻声问道:“九哥,也包括你,是吗?” 当年一场巨变,他失去生母,自己又被放逐,对他,已经是最差的情况。随后,他渐渐长大,不止学到一身惊人的武功,还有满腹的智计才华! 最差的情况,已经发生,也已经过去,往后,不管发生什么,已经不会更差,所以,他谋定一切,泰然回朝,要为自己的母后和盖氏一族讨个公道。就算是失败,情况,也不会比当年更差,是吗? 虽然只是一问,可是耶律辰已明白她的心思,轻叹一声,探手揉揉她的额发,轻声道:“丫头,你可以不用这么聪明!” 第257章本王喜欢 御驾临时决定回銮,各营顿时一阵纷乱,各府的奴仆急急整顿回京的行装。 上京到草原围场,本就只有一日的路程,苍辽又是马背上的民族,来时各府的公子与众皇子都是骑马,并没有准备马车。 可是短短两日,事故连发,这一回去,明彦恩昏迷不醒,耶律辰腿上有伤,都无法骑马,还有一个耶律真刚刚受了一百脊杖,虽然大理寺的人手下留情,却也只能爬在榻上哼哼。 明彦恩自有明彦君的马车使用,耶律真刚刚获罪,自然也没有人前去管他,于是,许多目光,都盯在九殿下耶律辰身上。 这可是一个亲近钰王的好机会! 一大早,楚若烟收拾妥当,由着丫鬟们忙碌,顾自向钰王府的营帐而来。 刚刚走过两府的营帐,就见耶律辰正由阿江扶着,从钰王府的营帐出来。 楚若烟扬唇笑起,正要快步迎上,哪知道营门另一侧,一名小姐白裙红裳,满脸甜笑,已先一步迎上,向耶律辰见礼。 万歆? 楚若烟挑眉,脚步立时停住,倒想知道,这位万大小姐,又要出什么妖蛾子? 万歆迎上耶律辰,盈盈施下礼去,柔声道:“王爷刚刚受伤,身子不便,不如使用臣女的马车,也免得路上劳顿!” 耶律辰:“……” 本王和你很熟? 脸上仍是温文笑意,向她俯首为谢,却摇头道:“多谢万大小姐,只是本王岂能自个儿坐车,令小姐骑马?万大小姐不必客气!” 这话分明是推拒,听到万歆耳里,却是另一重意思,眸子一亮,立刻道:“若王爷不嫌弃,臣女自在车中服侍!” 耶律辰见她不退反进,眸中闪过些不奈,轻哼道:“男女授受不亲,万大小姐若不愿被人诟病,还请自重!” 虽然依旧是温和的语气,措辞已经毫不客气。 万歆几时受过这样的重话?脸色微变,却又不能甘心,咬了咬唇,压下心头的怒意,低声哼道:“从王爷受伤,楚大小姐就成日钻到王爷帐中,怎么王爷从不说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你和楚大小姐比? 阿江向她投去同情的一眼,暗暗摇头。 果然,听她提到楚大小姐,钰王的面容更显柔和,出口的话却如利剑,一字字道:“只因你不是若烟,也无法与她相比!” 你不够资格! 万歆脸色更加难看,气怒之下,胸口剧烈起伏,却仍不死心,咬牙道:“为什么?楚大小姐朝秦暮楚,前日夜里还和怡郡王不清不楚,王爷为何偏偏将她挂在心上?” 前一晚夜宴,分明看到二人生疏,怎么这会儿钰王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因为钰王受伤,楚若烟精心照护? 可是前往钰王帐中探望的小姐多不胜数,全都不得营门而入。 难道是因为昨日六皇子为恶的事,反而令二人关系缓和? 可也没有这个道理。 耶律辰哪里有空理她那复杂的算计,向她凉凉撇去一眼,懒懒道:“那又如何,本王喜欢!” “你……”万歆气结,念头一转,又将怒气压下,摇头道:“楚大小姐与众不同,王爷一时贪鲜也倒罢了,虽是旁的……怕是还欠思量,虽说上将军府门庭显赫,终究也不过是寻常的武将。可我功绩侯府,可是世袭荫封的爵位!” 如果钰王连楚若烟被辱都能忍受,怕看上的,也只是楚家的门庭。 “啧啧!”不用钰王再答,楚大小姐已忍不住出声,连连摇头,向二人走来,含笑道,“若万大小姐不说,我可当真一时还没有想过,你功绩侯府的爵位,是世袭荫封!”伸手挽住耶律辰的胳膊,眸中满满都是笑意。 嗯!钰王殿下这会儿的表现,楚大小姐心里非常满意。 不用你想,满苍辽朝廷的人都知道啊! 万歆看到她,心中满是不屑,下巴一扬,正要说话,却听楚大小姐大喘气之后,接着问一句:“会袭爵给万大小姐吗?” 万大小姐:“……” 哪里有袭爵位给女儿的道理? 楚大小姐也不用她答,微撇一撇唇,扬眉道:“既然不是袭爵给万大小姐,说来何用?” 得瑟给谁看啊? 万歆脸色乍红乍白,咬牙道:“纵女儿不能袭爵,可任到何时,功绩侯府也是万歆的娘家!” “噗!”楚大小姐喷笑,摇头道,“怎么我竟不知道,万姐姐几时许了人家,这功绩侯府,立时就成了‘娘家’?” 这不是传说中的恨嫁吗? 万歆被她拿到话柄,自知是自己说走了嘴,一时脸色乍红乍白,说不出话来。 楚大小姐见她还杵在那里不走,不失时机的落井下石,转向耶律辰道:“九哥,虽说如今若烟无法换成四驾马车,可城主的头衔总在,九哥就委屈一下!” 是啊,万大小姐虽说出自功绩侯府,可是她自己身上没有封赏,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大家闺秀。 楚大小姐这一句,自然是提醒她,她楚家虽然没有封爵,可是她楚若烟身上,可是有一个四品的诏封。而这个诏封,还是钰王殿下亲口求来的! 耶律辰浅浅笑起,却仍然摇头道:“本王乘了你的马车,岂不是辛苦你骑马?” 楚若烟整个人直赖到他的身上,噘嘴道:“哪个说要骑马?若烟去骑马,九哥一人乘车岂不是寂寞?若烟自然一同乘车,听九哥说古论今,才是人生一大乐事!” 耶律辰揉揉她的额发,叹笑道:“当真是若烟最知本王之心!”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腻歪,万歆的脸色早已难看到极至,咬牙跺脚,就要离开。 哪知道还不曾转身,就听身后一个轻柔的声音笑道:“啊哟,我说呢,是谁和钰王殿下称兄道妹的?又不是三公主的声音,原来是楚妹妹!” 随着笑声,但见贝妤已一身轻便装束,向这里而来,竟似没有看到营门边还杵着一位,径直上前与腻在一起的二人施礼。 这满上京城各府各宅的小姐,除去当朝公主,能和钰王殿下称兄道妹的,可似乎只有楚大小姐一人! 第258章缘由天定 这位贝县主,虽说不似明彦君那爽落率直的性子,可是绵里藏针,说出话来更能气死人不偿命。 耶律辰好笑,将楚大小姐从身上扒拉下来,给贝妤还礼。 万歆特意赶在楚大小姐之前来献殷勤,哪知道讨个没趣。这会儿听到这话,更是脸色骤变,咬牙跺脚,转身而去。 贝妤目光微斜,睨到她走远,才抿唇笑道:“楚妹妹要和钰王殿下同车,倒不如乘姐姐的马车,倒还宽敞一些!” 她身上有五品县主的诏封,马车规格自然与寻常的小姐不同。 哪知道话出口,楚大小姐却不领情,连忙摇头道:“要宽敞做什么?还是挤在一起方便!” 钰王殿下:“……” 你想干什么? 别的人:“……” 好吧,我们习惯了! 饶是自幼一同长大,连贝妤也未料到她说出这句话来,错愕一瞬,不禁笑出声来,伸指在她额上一戳,咬牙道:“不识好人心!” 只是她既不肯,也只好罢了! 哪知道话刚说完,就见御营里庞白匆匆出来,径直到耶律辰面前施礼,连声告罪道:“御营里事杂,奴才这会儿才得空服侍殿下,请殿下莫怪。” 这话说的奇怪,你一个大内总管,没事服侍殿下干什么? 这里这么多殿下,你服侍得过来吗? 此时另几位皇子也陆续出来,闻言都向这里侧目。 耶律辰诧异,还礼道:“公公客气!” 庞白见他不解,拍拍额头,才吁口气道:“奴才当真是忙糊涂了。是昨日皇上突然定下回鸾,又惦记殿下伤势,要奴才照应,可奴才等到将御营里安置妥当,已是三更,未敢惊动殿下!” 原来是皇帝嘱咐! 耶律辰恍然,含笑道:“公公不必在意,本王府中虽说人少,事情倒也不多!” 庞白连忙道:“旁的倒也罢了,只是殿下腿上有伤,骑马怕是不妥,奴才想着,那季氏获罪,自然不能再乘来时的马车,便命人调来给殿下!” 季氏本来是一品皇妃,她所用的规制,倒也配得上当朝王爷的身份。 哪知道他的话一落,钰王已一脸厌恶的摇头,皱眉道:“那倒不必,本王已应下楚大小姐,与她同乘!” “楚大小姐的马车?”庞白错愕。 从上京出发时,楚大小姐也只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她的马车,只是很寻常的双厢马车,主位坐一人错错有余,要坐两个人,就有些挨挤。 庞白没有明白,楚大小姐已经很快接口道:“公公,那恶妇的马车,谁知道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坐她的车,岂不是脏了殿下?” 庞白:“……” 好吧,楚大小姐的话,当真是够狠! 哪知道他还没有回神,钰王殿下已点头表示赞成:“嗯,本王宁肯骑马,也不会坐!” 所有人:“……” 这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庞白无奈,再三确认之后,只得告辞而去。 这一会儿,皇帝早朝已毕,旨意传下,众人纷纷登车上马,御辇在前,诸王与各府的车马随后,浩浩开出草原,回返上京。 楚若烟扶耶律辰坐了主位,自己挨在他的身侧,打起车帘,让春日的晨光洒进马车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二人相识虽只一年,可是同经患难,已相知极深。此刻但觉有身畔的人为伴,一颗心是从来没有过的安稳,随意谈说,竟是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午间,御驾依然在那片林子里停下打尖。 楚若烟扶耶律辰下车,见路边已经搭起临时的棚子,抿唇低笑道:“王爷这是因祸得福,若是没有受伤,这会儿得在皇上身边立规矩,哪有我们自个儿用膳舒坦!” 耶律辰好笑,抬手在她头上打个爆栗,低声斥道:“不要胡说!” 楚若烟伸伸舌头,轻笑道:“难不成王爷还能参若烟一本?” 扶他棚子里坐下,向阿江命道:“你去后头上将军府的车上找紫菱,昨夜我吩咐炖的汤,拿来给殿下用!” 阿江答应一声,忙飞奔而去。 耶律辰摇头道:“不过是午间打尖,自有内务府备下的饮食,你巴巴的还命人带汤?” 自从受伤,这肚子里汤汤水水被楚大小姐灌了许多,没想到她路上还带着。 楚若烟睨他一眼,指指他的伤腿道:“若烟那汤,可是取了野牛的腿骨熬成,王爷腿上有伤,如此才能以形补形,内务府备的膳食只能管得了肚子!” 耶律辰:“……” 楚大小姐总有自己的道理! 说话间,阿江已经将汤取来,含笑赞道:“那位紫菱姑娘当真是妥当,这汤以棉絮包着,一路抱在怀里,这会儿怕还烫手。” 楚若烟将汤接过来,一边盛一碗给钰王,一边笑应道:“你瞧着紫菱好,日后我和钰王殿下成亲之后,就将她许你为妻可好?” 耶律辰:“……” 我们要成亲?我怎么不知道? 阿江:“……” 幸福来的太过突然,有点懵! 楚大小姐睨一眼钰王殿下的神色,向他凑近一些,腻声问:“王爷以为呢?” 以为什么? 我们成亲? 还是将紫菱许给阿江? 钰王殿下错愕,瞄一眼楚大小姐,这话又不能问,只能低头喝汤,含糊道:“自然是你说了算!” 也就是,都行? 阿江有些傻眼。 爷,你想好了吗? 楚大小姐却瞬间笑弯了眉眼,凑上去在钰王殿下脸上亲一口,含笑道:“还是九哥最好!” “……咳咳……”耶律辰被一口汤呛到,大声呛咳。 楚大小姐忙在他后背轻拍,抿唇笑道:“横竖早晚的事,何必如此激动?” 耶律辰好不容易缓过口气来,闻言不禁苦笑。 看来,自己还真是遇到克星! 只是,也不知为何,心里就这样悄悄的泛上一抹甜意。 这个小克星,来的猝不及防,却又令他说不出的欣喜。 看到自家王爷面泛桃花,阿江缩缩脖子,悄悄退出棚子,眼望着棚外灿烂的阳光,一时不禁感慨。 想不到,自家王爷走南闯北那许多年,一回上京,就这样被楚大小姐吃的死死的。 当真是,缘由天定呐! 第259章胥狼国要和亲 钰王的车子,离御驾不远,刚刚用过膳,就见怡郡王耶律元迅向这里而来。 见到楚若烟,耶律元迅没有一丝意外,如常见过礼,便低声道:“若烟,方才伴驾,本王得知,是胥狼国的使臣已经进京,昨夜那名信使,是礼部派来!” 去年北疆的一场大战,耶律元迅力破胥狼国十万大军,也早在数月之前就知道,胥狼国求和,会遣使进京。 北疆严寒,路途艰难,胥狼国使臣这个时候进京,也并不奇怪。 楚若烟见他神色郑重,心里不禁不稳,皱眉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耶律元迅摇头,轻叹道:“胥狼国求和,却又提出和亲,说是要以太子妃之位,迎立我朝一位公主!” 楚若烟大惊,顿时沉了脸色,一字字问道:“你是说,三公主?” 当朝共有七位公主,前两位早已出嫁,余下的五位公主也只有耶律心适龄。 耶律元迅慢慢点头,皱眉道:“只怕如此!你和三公主说,此事万万不能答应!” “为什么?”楚若烟追问。 和亲,一个人背井离乡,嫁入异国,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可是,看到耶律元迅神色郑重,她敏锐的感觉到,其中必然还另有原故! 果然见耶律元迅轻叹一声,摇头道:“胥狼国民风迥异,男子粗豪蛮横也倒罢了,女子地位又极为卑微,形同一样物件,还有兄死弟继,父死子娶的异俗,竟同野人无异!” 这不就是古代没有开化的野蛮民族? 楚若烟脸色微变,点头道:“我们当设法,让她避过此劫!” 不要说三公主耶律心心中是自己的大哥楚若宇,就算是她心中无人,又怎么能让她远嫁到那种地方? 耶律元迅点头:“回京之后,皇上必然会命本王陪伴使臣,到时本王会设法,令他们打消这个念头!” 耶律辰默听片刻,点头道:“若不然,可以效法大邺,另立一位公主就是!” “另立一位公主?”元迅和楚若烟同声反问。 楚若烟最先明白,“啊”的一声道,“王爷是说,我们的太子妃,实则是大邺朝皇帝临时选立的公主?” 话出口,也不等他答,点头道:“是啊,大邺皇帝复姓淳于,太子妃却单姓一个熊字,自然不是皇室宗亲的公主!” 一时间,脑中闪过中国古代史上一个又一个和亲公主,轻轻点头道:“是啊,素来和亲,哪有真的公主下嫁的道理?更何况胥狼国战败,纵是选宗室之女送去,也算便宜了他们!” 耶律元迅长叹道:“大邺是为上国,苍辽要与大邺和亲,是想借助大邺国力,让我苍辽变的富强,大邺选立重臣之女,自然可行。” 楚若烟皱眉道:“如今胥狼国是战败国,难不成我苍辽会怕他们?” 耶律元迅摇头:“胥狼国与我苍辽国力相当,虽说战败,可是未必不能再战。而北疆气候恶劣,路途艰难,这几年与胥狼国之争,虽说都是我苍辽占了上风,可是国力消耗也是极大。如今议和,虽说是胥狼国所求,怕皇上也断不会令和议不成。” 也就是说,为了两国议和成功,皇帝极有可能答应胥狼国和亲! 楚若烟心里不稳,喃喃道:“可是三公主是皇上最钟爱的女儿,他怎么舍得?” 耶律元迅默然一瞬,起身道:“横竖此事你们心里有数,早做准备,到时也知道应对!本王还要伴驾,不能多留!”向二人俯首为礼,大步出棚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一瞬间,楚若烟情绪变的低落,怔怔瞧着棚子外满眼的阳光,喃喃道:“虽说她是公主,又最得皇上之心,旁人只道她如何的风光,可是,也只有我们知道,对皇后来说,她不过是手里的一枚棋子,盼她嫁入朝中重臣府中,日后可以成为七殿下的臂助!” 耶律辰听在耳中,心头蓦然一动,喃喃道:“成为七殿下臂助?” 楚若烟听他语气中带出些难明的意味,回头向他默视片刻,才轻声道:“王爷,她虽是元氏之女,可是……可是自个儿并没有做过什么,若她能避过此劫,日后你能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虽然说,对十三年前的事她一无所知,可是,元氏取代了盖氏,这是铁一样的事实。 耶律辰回京,要为盖氏鸣冤,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与元氏一族就断断不会和平共处。 若当真如此,耶律心若不远嫁,就会夹在其中。 这些日子以来,耶律辰也明白,自己所图,都已被这个小丫头看破,可是她如此直接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闻言微默一瞬,跟着长叹,伸手在她秀发轻抚,轻声道:“若烟,这也是我……不想你搅进来的原因!” 楚氏身为苍辽第一将门,只要不介入朋党之争,日后任是哪一位皇子登基,楚家都可以屹立如今。 可是,一但楚若烟变成钰王妃,楚家立刻便成为众皇子心头的大忌,或者,还未动他耶律辰,就先向楚家下手。 楚若烟向他定定而视,轻声问道:“可是,如果若烟选了旁人,王爷如愿顺利夺回一切,不会后悔吗?” 不会后悔吗? 耶律辰只是微默,跟着长叹一声,毫不迟疑的点头:“会!”伸手揽她入怀,轻声道,“那一日,看到你躺在那毒妇的榻上,我不知道你怎么样?也不知道你遭受了何事,甚至,不知道你的生死。那时,我心里便知道,这一生,若是没你,所有的一切,都会是空的,假的!” 他想过! 就在那一瞬,他的思绪似乎穿透了前后的几十年。 他想到过去的十二年。 如果这世上没有了她,他纵能为母后报仇,为盖氏鸣冤,那十二年所受,也似乎变的毫无意义。 他想到了日后,纵然他夺取皇位,身登大宝,纵然后宫美女如云,佳丽三千,却独独没有她,所有的人,也不过是一堆堆会行走的白骨罢了!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可是,从不曾听过他如此动情! 楚若烟满怀震动,热烈低喊:“九哥!”反手将他抱住。 第260章如此人物 胥狼国遣使来朝,递交国书,请求议和,另向苍辽皇帝承情,愿以太子妃之礼,迎娶苍辽公主。 两国交战,断断续续长达八年,此一次,胥狼国国主拿出的是十二万分的诚意,使臣是胥狼国督察院左督御使索志行,同来的除去其下的数名官员之外,自然还有太子赫连星烁。 如耶律元迅所料,胥狼国使臣进京,皇帝就将陪伴使臣的事情交到他的手上。 之前虽听耶律元迅略略讲述,可是,当楚若烟看到胥狼国太子时,仍然惊的目瞪口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抛开胥狼国人奇异的装束不提,但见那位太子身材高大壮硕,衣服下满身的肥肉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停的抖动,加上短粗的脖子上那硕大无朋的脑袋,整个人如一座移动的肉山。高挑修长的耶律元迅只到他的胸口,站在他的身边,像一株细弱的小草,仿似一阵风就能刮走。 楚若烟惊叹道:“天呐,若非亲见,又如何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人物,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明彦君也是满脸震惊,喃喃道:“若不是亲见,当真无法想象!” 楚若烟点头,回视她一眼,轻声道:“该拉着卞妹妹来瞧瞧热闹,总强过闷在屋子里。” 回京已有三天,卞红欣仍然寸步不离守在明彦恩身边,任是何人都不能令她离开一步。往常,她是最喜欢瞧这些热闹的。 明彦君微微一默,幽幽叹出一口气来,低声道:“昨日侯爷夫人过来,又哭又说,也只逼出她一句话来。说我大哥几时醒来,她自会回去。我只担心,这样下去,大哥还没有醒,又将她搭上!” 楚若烟心中闷堵,低声问道:“御医怎么说?” 回京当日,孝康王就求准皇帝,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请去为明彦恩诊治。 明彦君摇头,低声道:“还是那些话!” “可曾有什么起色?”楚若烟不甘心再问。 明彦君轻叹道:“经这几日,身上的伤口大多已经结疤,已无大碍,就是……仍然不醒!” 对旁人来说,自然是可惜明彦恩那一身苦练而来的功夫和一张佼好的容颜,可是在孝康王府的人眼里,只盼着他醒来,能好好的活下去。 楚若烟默然片刻,又再抬头望一望上方的苍辽君臣和胥狼国太子,更向皇后之下的耶律心深望一眼,低声道:“怎么突然之间,什么都变了!” 姐妹几人一同长大,本来一直快快活活的,可是转眼之间,明彦恩重伤,爱笑爱闹的卞红欣失去笑容。而胥狼国太子来朝,提出和亲,耶律心又陷入绝境。 这几日,虽说在耶律元迅的极力周旋之下,胥狼国太子还没有认定的人选,可是皇后的意思已极为明白,就是盼望耶律心下嫁,日后可以将整个胥狼国引为耶律亭的臂助。 明彦君明白她的心思,恨恨咬牙,低声道:“当真不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当娘的?” 楚若烟长叹一声,轻轻摇头,再说不出话来。 转念想到自己的父兄,心里说不出的庆幸。 在这男尊女卑的古代,纵然苍辽国民风开放,可是遇到不将女儿放在心里的爹娘,当真是生不如死。 这个时候,只听上边赫连星烁宏亮的声音道:“苍辽皇帝陛下,此次蒙陛下首肯,我们两国联姻,永修长好,再不起刀兵,本太子对陛下甚为敬仰。” 耶律隆毅含笑道:“太子客气,两国休兵,也是百姓之福,苍生之愿!” 赫连星烁点头,大声道:“是两国百姓之福,也是贵朝公主之福!”说完,向对面的耶律心望去一眼,裂嘴露出一口黄牙,又转头向小姐们席上望来。 公主之福? 哪来的福? 福你那一身的肥肉? 不止是楚若烟等人,就连上座的几位皇子也忍不住皱眉。 这胥狼国的太子,是肉太厚,所以脸大? 耶律心脸上变色,只是咬唇,低头不语。 皇帝耶律隆毅顺着他的目光,也向耶律心望去一眼,眸色微恼,只是淡应道:“苍辽、胥狼两国多年交战,如今胥狼有意议和,日后两国百姓得以休息,自然是百姓之福!”却不应他后句。 皇后元氏脸上保持一个得体的笑容,也向耶律心望去一眼,含笑点头道:“赫连太子说的是,日后我两国结成永好,守望相助,共享太平昌盛,也是我朝公主之功!” 她的话出口,耶律心更是惨然色变,整个人身子轻轻颤抖,若不是极力强忍,几乎起身离席。 赫连星烁连连点头道:“皇后说的是!皇后说的是!” 楚若烟瞧在眼里,咬牙骂道:“无耻!” 此时坐在赫连星烁下首的索志行起身,含笑向上行礼:“此次议和,苍辽皇帝若无异议,不如即日下达国书,我等也好早日回朝,迎娶贵朝公主!” 皇帝听元氏擅自出口许嫁公主,眸色更阴沉几分,可是当着胥狼国使臣,又不能立刻呵斥,闻言摆手道:“两国议和,岂能草率?还请贵使多留几日,也好领略我苍辽大好江山,纯朴民情。议和的条款,朕还要仔细斟酌。” 赫连星烁见皇帝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已心中不悦,皱眉道:“苍辽皇帝此话差矣,本太子这一路来,苍辽的风土已有领略。如今入京已有三日,不过是些条款,还斟酌什么?” 议和的条款,还有一国公主下嫁,你道是儿戏? 皇帝皱眉不语。 索志行瞧出皇帝的不悦,立刻含笑道:“两国议和,自然不能草率,既然如此,我等多留几日倒也无防!” 赫连星烁怫然不悦道:“我们路远迢迢,长途跋涉,苍辽皇帝当真是不痛快!” 皇帝听他出言无礼,不禁皱眉,还不等开口,就听胥狼太子之下,诸王之上,耶律元迅清冷的声音道:“往年,本王也是路远迢迢戎边,深入冰天雪地之中,又如何能与这几日太子的吃穿用度相比?太子若是不能等,本王倒不介意,再往北疆一回!” 第261章这件事有鬼 胥狼太子路远迢迢是来求和,怡郡王前往北疆,那可是刀兵说话。 赫连星烁脸上变色,霍然站起。 索志行立刻将他一把抓住,手指用力,意示阻止,含笑道:“怡郡王之威,我胥狼国上下已有领教。只是常年刀兵,不止有伤两国和气,也令两国百姓流离。如今两国既然议和,自然是以和为贵!” 不再理耶律元迅,转向皇帝施礼道,“只是不知这议和条款,苍辽皇帝要商议到几时,也好令我胥狼一行早定行程。” 咦,看这胥狼国使臣的模样,当真是急于议和啊! 楚若烟凑首到明彦君耳畔,低声道:“这件事有鬼!” “什么?”明彦君低问。 楚若烟轻哼道:“从去年春起,元迅哥哥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他们就递交国书议和,到如今拖拖拉拉已有一年,才派使臣来朝,怎么只这几日,就心急火燎的要订立和约,岂不是有鬼?” 明彦君听的连连点头,抬头望向上方的三公主耶律心,轻声道:“旁的倒也罢了,若是议和就此成了定数,最后苦的,就是她!” 古来两国战后议和,都不过是为了给两国一个休养生息之机,若是有一国再有异动,大不了撕毁和约。 可是,此一次胥狼国太子来朝,提出以一朝公主和亲。若是两国交好还罢了,若是再起争执,首当其冲的,就是和亲公主。 楚若烟默默点头,目光却落在皇后元氏的身上,低声道:“如今,要趁着此事未成,要设法令她改了主意才行!” 贝妤瞧着耶律心的神色,也正替她难过,听到二人的话,忙凑首过来问道:“楚妹妹可有什么法子?” 楚若烟摇头:“一时还没有想到!” 贝妤:“……” 和没说一样! 可是不等她的话出口,楚若烟又再继道:“只要这和约一日不成,我们总还有机会另想他法!” 是啊,总不能听之任之! 姐妹二人点头。 楚若烟虽然说有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见多识广,人又聪慧,可是毕竟只是一个未经过大事的少女,岂能与久经人情世故,满眼朝堂争斗的皇帝相比? 她看得出来的事情,耶律隆毅自然也心知肚明。 皇帝心中起疑,含笑道:“胥狼国虽说强盛,可是我苍辽自有不同于别国的风光,这几日得空,贵使不防请怡郡王引路,前去一观!”说到最后,转头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 戎边以来,与胥狼国交手非止一战,耶律元迅自然也瞧出不妥,见皇帝望来,微一点头,含笑道:“臣弟自当代皇兄分忧,令胥狼使臣不虚此行!” 索志行年少时也曾游历多国,最喜各地的风土人情,闻言点头道:“本使常闻苍辽国大漠风光,只是无缘一见!” 大漠之于苍辽,虽说难于治理,又难有经济,可是却也是别国没有的风光。 皇帝听他一语,显然是有意奉承,哈哈笑道:“如今已近春夏之交,漠上风沙不起,倒是恰好去瞧瞧。”转向耶律元迅道,“这几日就有劳皇弟,代朕款待胥狼太子和使臣!” 见耶律元迅躬身领命,又突然想起一事,向小姐们群中指道:“还有楚丫头的苍梧古城,不防也去瞧瞧!” “古城?”这两个字,倒当真勾起索志行的几分兴趣,连忙问道,“皇上是说,苍辽的大漠上,有古城?” 皇帝点头道:“是啊!说来奇怪,就在数年之前,突然从沙中露出来,直到去岁,才被我苍辽朝廷所知!” 胥狼国与苍辽相似,也是开化不久,但这左都御史索志行却非胥狼国人,年少时游历多国,见多识广,突然听到苍辽国境内竟有此奇事,连忙向皇帝施礼道:“若不为难,索某极欲一观!” 皇帝见他眸子灼亮,心知已投其所好,含笑道:“贵使想要前去,自然没有不妥,只是那古城,如今已是我朝楚大将军府上的产业!” 楚大将军楚远! 这个名字,任是周边任何一国,纵没有见过其人,也断不会不知其名。 索志行心头突的一跳,忙道:“原来如此,倒是本使冒昧!” 但想到古城的奇异,一颗心似被猫抓一样,眼神热切的望向下方不远的楚大将军。 听到皇帝几句话,不但将索志行的注意引去漠上风光,更提及古城,自然是要拖延时间,以更好的商议和约条款。 楚大将军心领神会,起身道:“贵使要想观看古城,自然不难,只是古城已归小女所有,贵使要去,命小女带路就是!” 索志行奇道:“是楚大将军府上的小姐?” 耶律元迅含笑道:“是啊,楚大小姐是我皇御口亲封的城主,我们要去古城不难,还得请准主人才是!” 楚若烟受封当日,连苍辽臣属都觉莫名其妙,索志行来自异国,听到皇帝封一位小姐为古城的城主,更加一头雾水。 皇帝见他一脸愕然,微微一笑,向下招手道:“楚丫头,胥狼国使臣意欲前往古城一观,你就代朕款待!” 楚若烟听到突然把话题绕到自己身上,含笑起身,向御前而来,离到近处施礼,清灵灵的声音回道:“所谓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虽说若烟还没有领到俸禄,但身为我苍辽子民,异国来朝,自当一尽地主之谊!” 为君分忧就为君分忧,非得说还没有领到俸禄! 皇帝一怔,跟着哈哈大笑,指她道:“你受封才几日,这就急着要俸禄!”略一沉吟,向户部尚书梁满仓道,“楚丫头为朕分忧,朕又岂能令她为难,便多支她两个月俸禄,用以接待使臣一行!” 四品的俸禄,两个月也不过百余两银子,用来接待使臣,皇帝还真是大方! 还不是知道上将军府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梁满仓躬身领旨,楚大小姐暗暗撇嘴,也施礼应命。 哪知道她还没有起身,就听皇后元氏含笑道:“之前几次听心儿念叨那座古城,她们小姐妹们又是自幼的情谊,不如心儿也去,还热闹一些!” 第262章不行 这是有意要她亲近胥狼太子啊! 耶律心脸色微变,见皇帝点头,也只得俯首领命。 可是,想到元氏的用心,心里难过,强忍一夜的珠泪,终于在低头瞬间簌簌而落,却又在抬袖间悄悄拭去。 旁人没有留意,楚若烟却满满的瞧在眼里,不禁暗暗咬牙,凝神思谋要如何替她解掉此局。 她这里心思全在耶律心身上,却不知道,赫连星烁在看到她走出来的一瞬,一双眸子就死死盯在她的身上,但见她姿容绝代也倒罢了,那举手投足之间,挥洒随意,与皇帝的应答,也是谈笑自若,丝毫不见拘束,远较那坐在案后,不言不动的木头公主引人眼目。 神游意荡之间,伸指向她指道:“皇上是说,这位是楚大将军之女,楚大小姐?” 早就说过啊,你又不是聋子! 楚大小姐暗暗翻个白眼,只得向他施礼道:“楚若烟见过胥狼太子!” 只这一句话,赫连星烁但觉骨软筋舒,连忙还礼,连道几个好字,立刻向皇帝道:“皇上,两国议亲,本太子自知粗陋,难配公主,倒不如将楚大小姐赐给本太子为妃,如何?” 此话一出,不止苍辽君臣,连索志行也大出意外,还不等阻止,就听已有几人同声叫道:“不行!” 第一个站起来的,自然是苍辽第一虎将,楚大将军楚远,双目盯着赫连星烁,摇头道:“贵使和太子要去古城,我楚家自然一尽地主之谊,可是这胥狼国的太子妃之位,小女断断不要!” 耶律元迅也跟着摇头道:“楚大小姐不妥,太子殿下还是另选旁人罢!” 众臣之中,轻车少将军楚若麟也跟着道:“舍妹娇纵,怕难当重任!” “为何?”赫连星烁瞪眼,大声道,“难不成,本太子还配不上楚大小姐!” 当然配不上! 不止楚家父子与明彦君、贝妤等人,就连皇帝也是心中暗语。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也太过让胥狼太子难以下台。 就在此时,只听诸皇子之末,一个清润的声音慢慢道:“当然配不上!”随着话声,一条俊逸人影慢慢站起,越案而出,向楚大小姐走来。 他的话出口,赫连星烁已忍不住怒声道:“你是何人?” 耶律辰含笑不语,只是信手揽楚大小姐入怀,满满都是占有的姿势。 耶律元迅已道:“这是我朝钰王殿下!” 钰王…… 赫连星烁瞪大两只眼睛,还在想这“钰王”两个字哪里听过,索志行已脸色微变,一字字问道:“钰王?可是……大破沉丹军的钰王殿下?” 虽然说,沉丹一战,只是破敌五万,相比耶律元迅对敌的十万精兵,只是半数。可是,仅仅两役,五万大军竟然全军覆没,更兼烧毁数万石粮草,这几个月来,钰王的大名,早已传遍周边各国。 耶律辰见他一介文臣,竟然一口道出沉丹一战,也觉意外,脸上神情却没有一丝微动,只是含笑道:“区区小战,不想贵使竟也听闻,耶律辰汗颜!” 小战? 灭敌五万叫小战,难道定要灭人家一国才叫大战? 赫连星烁听索志行一提,才想起这“钰王”竟然是沉丹一战的先锋将领,不由瞪大双眼,向他上下打量几眼,连连摇头,不信道:“你是钰王?莫不是假冒的吧?” 苍辽国设宴款待胥狼国使臣,除去六皇子耶律真获罪幽禁之外,余下八位皇子,齐都列位相陪。 在赫连星烁眼里,这八人之中,也只有太子耶律基模样魁悟粗壮,或者有些身手,另外七人,虽说生的好看,但个个细腰窄背,哪里像能和人打架的模样? 这话说出,苍辽君臣都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假冒的? 这里是苍辽国都,苍辽君臣毕集,堂堂苍辽王爷岂能被人假冒? 当苍辽国满朝文武是死的? 耶律辰微微一笑,淡道:“我苍辽猛将如云,耶律辰不过是无名小子,纵有人要假冒,怕也不会冒充本王!” 若这话是在一年前,也倒罢了,可是如今的钰王,放在任何地方,都不能称为“无名小子”。 索志行见他本来只是一个俊逸少年,可是此刻随意一站,那笔挺的身形,如庭如岳,竟自成气势,不禁心中暗折,拱手道:“钰王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能够一见,当真是三生有幸!”目光向他怀中的少女扫去一眼,也不禁暗暗点头。 这二人单独看来,一个华贵,一个随意,只觉出色,却并没有相似之处。可是如此一站,二人竟如日月同辉,令人错不开眼。 赫连星烁却没有索志行那样欣赏的眼光,只是瞪眼道:“你是钰王如何?如今议和,是两国大事,本太子就是瞧上了楚大小姐,你为何说不行!” 耶律辰浅浅含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不显一丝情绪,只是轻轻摇头道:“若烟是本王未来的妻子,太子要夺本王所爱,本王自然不能答应!” 任是哪一朝,哪一代,要立王妃,必要圣旨,而男子娶妻,却未必要旁人答应。此刻他只说妻子,不说王妃,自然是直叙自己的心意。 楚大小姐心领神会,心底甜意顿生,抬头向他一笑,也跟着点头道:“不错,若烟心悦的,只有钰王殿下!” 被钰王阻截是一回事,被一个女子当面拒绝,是另一回事! 赫连星烁的肥脸顿时涨的通红,冷哼道:“自古美女当配勇士,钰王殿下虽有名声在外,可是沙场征战,必是将士们拼力厮杀,未必是他一人之功,楚大小姐可莫要被虚名蒙蔽!” 心中暗想:西疆一战,钰王只是先锋将领,统帅却是楚远楚大将军。必然是钰王这个小白脸讨了楚大小姐的欢心,楚远为了成全他的名声,才将一场大功奉送。 这是说西疆一战,钰王浪得虚名? 数日之前,苍辽君臣才见识过钰王的功夫,此刻听他此言,心底都不禁好笑,目光都落在楚大小姐身上,静等她给这胥狼国太子打脸。 楚大小姐却似对他后半段话没有听到,眨眨眼,侧头含笑道:“勇士有什么好?大多糙老爷们儿一只,有什么趣?若烟只喜欢俊俏少年,太子殿下怕无法与钰王殿下相比!”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虽说你说的是实情,可是也太过直接了吧?好歹给胥狼太子留点面子? 楚大小姐:胥狼太子脸太大,什么样的面子怕都糊不上去。 第263章丑输了 一名男子是不是勇士,总要动手试试才知道,可是这容貌优劣,却是一目了然。 苍辽国满殿君臣听楚大小姐一言,看一看钰王殿下的天人之姿,再瞧一瞧胥狼太子肥硕的身体,滚圆的脑袋,已有不少人笑出声来。 索志行虽然也知道自己这位太子殿下生的艰难,可是此时听到楚若烟直言取笑,立刻觉得受辱,将脸一沉,冷声道:“楚大小姐,我国太子前来,是为两国修好,楚大小姐为何出言羞辱?” 楚若烟奇道:“太子殿下为两国修好就为两国修好,可是为何要强人所难?楚若烟喜爱俊俏少年又不止一日,为何就会是对太子殿下的羞辱?” 是啊,楚大小姐从小喜爱男色,整个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时她知道你胥狼太子是个什么东西? 赫连星烁接连被一名女子评论容貌,早已气怒交集,咬牙道:“在我胥狼国,男子可凭武力争夺美女,并不需要女子答应!若是无能之辈,纵然娶到美女,也保不了几日!” 楚若烟扬眉,含笑道:“贵国的风俗,也当真清奇!”对他的话,却似并不在意。 赫连星烁听不出她这话是赞是贬,瞪眼瞧她片刻,但见她扬眉浅笑,整个人轻快灵动,更觉心痒难挠,短粗的脖子一转,向耶律辰瞪眼道,“钰王殿下可敢与本太子一战?” 你要与钰王一战? 苍辽君臣错愕,小姐们震惊之下,更是张大了嘴巴阖不拢。 就凭你那挪动一下都能撞翻人的身子,怎么和钰王一战?你以为,凭你那身肥肉,能将钰王殿下坐死? 那也得你坐得住啊! 楚大小姐也同样吃惊不小,瞪眼瞧瞧胥狼太子,见他肥脸都是严肃,并不似随意说说,不禁噗哧一笑,抿唇道:“九哥,赫连太子要与你一战呢!” 耶律辰从见到赫连星烁第一眼,见他虽然身形肥硕,但是举止间并不笨拙,就已知他有功夫在身,听他挑战,倒也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你要战,那就战!” 短短六个字,不见他扬声做势,一瞬间,却凛然之气毕现。 索志行暗吸一口凉气,只听耳边胥狼太子大叫一个“好”字,急忙伸手要拦,哪知道赫连星烁已一个跃身,从案后跳出。 这一下,倒大出苍辽君臣意外,但见他肥壮的身子落地,顿觉连地面也跟着颤了三颤,不禁暗暗咋舌。 瞧他那样子,就是四个钰王殿下绑在一起,也未必有他粗,居然还能跳起来,还能跃过案子…… 如此一来,他当真能与钰王一斗,也说不定! 皇帝看到如此情形,忍不住皱眉道:“两国相交,以和为贵,怎么做此意气之争?”说到最后,向耶律辰扫去一眼,眼含不满。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两国相交,虽说以和为贵,可若是为了一时和议,儿臣便任人横刀夺爱,身为男儿,也已无颜立于天地之间!” 这不是两国之争,只是夺爱之战! 皇帝眸色微深,向他深深一凝,又向楚大小姐望去。 从草原上季氏为祸,钰王已是第二次召示对楚大小姐之情,楚大小姐也都欣然默认,看来,这楚大小姐的亲事,总算有一个定数。 心中转念,微微点头道:“我儿果然铁骨铮铮,是为父多虑!只是既然只是一时比试,不必伤了和气!” 这是怕钰王失手,伤到胥狼太子? 苍辽众臣会意,暗暗点头。 是啊,草原一战,虽然说钰王败在耶律元迅手里,可是那是楚大小姐定的古怪规矩,并没有人当真分出胜负。如今就算这赫连星烁会些功夫,又岂能斗得过钰王? 索志行见苍辽皇帝竟然默认钰王应战,心里暗暗叫苦,可是此时阻止,未免示弱,只得向赫连星烁道:“太子殿下,苍辽皇帝言之有理,两国以和为贵,还请太子点到即止!” 点到即止? 你点得到再说吧! 上座的老将看到赫连星烁那一跃,还在暗暗衡量他的功夫,下坐的公子、小姐们却都不禁暗暗撇嘴,安心要瞧胥狼太子出丑。 赫连星烁却道索志行是怕自己伤到钰王,令和议不成,也跟着点头,大声道:“好,我不伤他就是!” 所有人,包括索志行:“……” 你想多了! 耶律辰微微一笑,向他拱手道:“本王孤陋寡闻,并不知道贵国比武的规矩,还请太子殿下示下!” 你孤陋寡闻,那别人呢? 众公子、小姐轻嘘。 赫连星烁又哪知道钰王底细,大手一摆,大声道:“自然是胜者得楚大小姐为妻!” 谁和你说彩头来着? 耶律辰无奈,只得再问道:“既然不是性命相搏,那如何算赢,如何算输?” 这下总说明白了吧? “哦……”赫连星烁想一想,一眼看到楚大小姐还依在钰王殿下怀里,不禁皱眉,向她一指道,“既然是争夺楚大小姐,那由楚大小姐来定规则如何?” 由楚大小姐来定? 此话一出,苍辽众公子、小姐之中,已传来几声笑声。 皇帝闻言,也不禁好笑,摇头道:“若是如此,倒不用比了!” “为什么?”赫连星烁瞪眼。 “因为,太子殿下已经输了!”楚大小姐悠悠接口,见他瞪眼望过来,又耸耸肩补一句,“满上京都知道,我楚若烟是以貌取人之人!” 你太丑了!丑输了! 话出口,又引来下方一阵笑声。 难为赫连星烁那张肥脸,隔着诺厚的一层肥肉,居然也阵青阵白。瞅着楚若烟一瞬,冷哼道:“好看?好看有什么用?只怕中看不中用!” 你怎么知道钰王不中用? 楚大小姐撇唇,不屑道:“中用不中用,试过才知道!”说到后一句,目光已溜溜的转到钰王殿下身上。 钰王殿下:“……” 呃,丫头你乱想什么呢? 御座上的皇帝听楚大小姐与赫连星烁斗嘴,虽说有趣,倒也怕他恼羞成怒,含笑插嘴道:“御花园的御景台,地势宽敞,若不然大伙儿移步过去,二位台上比武,谁先落台,就算谁输!” 此法倒是公平! 重要的是,不必性命相搏,伤了两国和气。 索志行当先点头,耶律辰自然也无异议,当即众人离席出殿,向御景台而来。 第264章无人能及 春夏之交,御花园中正是一片盎然生机。而御花园中的御景亭,是在一大片的花海之中。 此时御景台上和花丛之中,宫灯已密密的悬起,将大片场地照的晃如白昼,与远处湖光相映,宛如仙境。 赫连星烁一见之下,立刻挑拇指赞道:“往常听说苍辽人长于马背,还道御花园中也以草地为主,不想还有如此景致!” 苍辽君臣:“……” 长于马背,御花园就得种草?你道御花园是牧场还是马棚? 只是两国既要议和,倒无人与他争执这等小节,君臣都是含糊几声,应付过去。 此时在穿过花海的青石路上,太监们已经临时摆好几十张案几,上设果品茶水。 皇帝耶律隆毅向索志行让过,居中而坐,向赫连星烁笑道:“今日有幸,一睹太子殿下风采,也令我苍辽众臣一饱眼福,只是还请殿下手下留情,莫伤两国和气!” 此话本来只是谦词,赫连星烁听在耳中却当了真,点头道:“好说!好说!”转向耶律辰道,“一会儿钰王殿下不敌,自个儿下台就是,本太子不愿伤你!” 好大的口气! 赫连太子不止脸大,嘴也挺大! 楚大小姐微微撇唇,含笑道:“太子殿下若是不敌,慢慢下台就是,钰王殿下也断断不会追击!” 你那么大一坨,若是被打下台来,砸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耶律辰微微一笑,点头道:“那是自然!” 赫连星烁冷哼道:“本太子怎么会输?” 楚若烟立刻道:“钰王殿下更不会输!”不多理他,转向耶律辰,替他整整衣裳,嘱咐道,“那高台上风大,你腿上有伤,不要比的太久!” “好!”耶律辰微笑,目光停在她的脸上,浑然不以身边的对手为意。 赫连星烁见二人一搭一句,当真是郎情妾意,心中醋意暗生,冷哼道:“钰王殿下对楚大小姐倒是言听计从!” 此言本来只是讥讽耶律辰堂堂男儿听女人指手划脚,哪知道钰王殿下丝毫不以为意,点头道:“嗯,我西征的兄弟都知道,听楚大小姐的话,有肉吃!” 赫连星烁:“……” 这是什么原故? 倒是索志行,不禁向他深望一眼,若有所思。 不管是胥狼国也好,苍辽国也罢,说到底,终究是男子的天下。而这位钰王,声名盛极一时,言谈却温和恭让,甚至不在意示弱女子,倒是一位能屈能伸的人物。 只是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他阻止比武的机会,台上小太监大声述过规则,一声锣响,请两国双方的两位殿下登台。 赫连星烁见钰王殿下和楚大小姐腻歪个没完,早已心中不耐,向耶律辰伸手道:“钰王,请!” 耶律辰轻轻将怀中少女放开,微微躬身算是一礼,肃手道:“殿下请!” 赫连星烁再不客气,轻哼一声,沿着宽大的石阶,大步而上。但见他每一步踏出,就是两级石阶,全身的肥肉随着他的每一步颤动,不但沉,而且稳,倒是颇有气势。 众小姐本来抱着看好戏的心思,此刻看他如此气势,场中轻快的笑声顿时弱了下去。瞧一瞧俊挺修长的钰王殿下,不少人暗暗担心。 虽说钰王功夫不弱,可是终究在体形上吃亏,要将这一堆肉山丢下台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办到。 自然也有一些别有居心之人,暗盼钰王落败,楚大小姐就此远嫁胥狼国,除了这眼中钉肉中刺。 众人各异的目光中,耶律辰微微一笑,长袍款摆,落后半步,也拾阶而上。虽说一步一个石阶,脚步轻松,身形飘逸,不显丝毫急促,却仍然紧随赫连星烁身侧,并不多落后半步。 索志行瞧在眼里,不由心中暗紧,目光向台上二人注视片刻,又回头向皇帝耶律隆毅望去。 看场中公子、小姐们的反应,这位钰王殿下必然不是浪得虚名。如今两国议和,和约的条款却没有议定。若是今日赫连星烁赢,自然可以压苍辽国一头,可是不知道这位皇帝会不会羞怒之下,拒绝和议。 可是若赫连星烁输,胥狼国等于再败一局,到时纵然和议成功,那些条款,怕就不会宽松。 更何况,赫连星烁一见楚大小姐,立刻忘记此来和亲的初衷。 楚家虽然是苍辽第一将门,可是又如何与一国公主相比?若他果然迎娶楚大小姐,原来的计划,岂不是落空? 一时间,胥狼国左都御史索大人心中天人交战,实不知道要盼望本国太子胜,还是败。 只暗暗盼望,若是要败,不要败的太过难看! 在众人的瞩目下,赫连星烁与耶律辰二人已经登至台顶,分两端而立。 但见这一边,一个粗大的身形重如山岳,悍然而立。而另一边,俊挺身影挺立如松,有风吹起袍摆,仿欲降世仙人,随时都会御风而去。 众人看到如此强烈的对比,只是心中感叹,楚大小姐却已“啧啧”赞出声来,摇头道:“钰王殿下,当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人能及啊!” 此时离开大殿,众公子、小姐们都在御座之后随意或坐或立,她这句话,倒有大半人听到,虽不知道什么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可是无人能及却都明白,都暗暗点头。 明彦君立在她的身畔,忍不住好笑摇头。 这两个人比武,关系到她楚大小姐的终身大事,她竟然丝毫不放在心上。 贝妤却不禁担忧,低声道:“瞧这胥狼国太子的模样,怕当真有些身手,若当真胜个一招半式,妹妹还需当心!” 楚若烟摇头道:“王爷不会输!” 如果当真只是寻常的比武,为了两国邦交,或者钰王会相让一招半式,与他斗个平手。可如今争的既然是她楚若烟,纵然不敌,也断断不会让自己落败。 听她说的如此笃定,贝妤的心略略一定。哪知道身后却有人道:“钰王殿下虽说武功超群,可是身上有伤,楚大小姐就不怕他一时失手,就此输了?” 第265章楚大小姐要耍赖 楚若烟回头,但见元甄儿就立在三人之后,不由微微皱眉,轻哼道:“输就输了,打什么紧?横竖以武功争夺女人是胥狼国的异俗,与我何干?” 所有人:“……” 原来楚大小姐从一开始就想好耍赖,难怪毫不担心。 而楚大小姐说这话时,虽未扬声,可也没有刻意将声音放低,满满的落在胥狼国左都御史的耳里。 索志行微怔之余,不禁苦笑。 自己还在筹思,万一太子得胜,如何阻止他迎娶楚大小姐,而改选公主。这位楚大小姐倒好,不管钰王输赢,早已想好了耍赖的法子。 这样,也好! 元甄儿听到楚大小姐的话,也是微愕,跟着撇唇冷笑:“这是两国相交,你道皇上和钰王殿下也和你楚大小姐一样无赖?”话说完,转身而去。 楚若烟无端端的被疯口咬一口,不禁皱眉。 不等她反讥回去,在她身侧,一只湿冷的小手伸来,将她手掌握住。回过头,就见三公主耶律心脸色微白,低声道:“妹妹放心,不管九哥输赢,我断断……断断不会让你落在那胥狼太子手里。大不了……大不了……” 大不了,她答应和亲下嫁,反正,楚若宇心中,也没有她。 虽说她后句没有出口,楚若烟却明白她的心思,轻叹一声,摇头道:“说什么傻话,胥狼太子那副模样,如何配得上公主?” 耶律心咬唇,目光向皇帝身边的元氏望去一眼,但觉整颗心如浸了水的棉絮,沉重而无力。 如果,只是胥狼国太子求娶也倒罢了,依着父皇对自己的疼爱,自可将此事推掉。可是如今,反是她的母后,竟然极力要促成此事。 楚若烟明白她的心情,反手将她手掌握住,低声道:“傻姐姐,任是何时,总要先顾着自个儿!哪里有舍弃自个儿,成全旁人的道理?再说,你当真甘心?” 不甘心! 耶律心咬唇,心底一个声音似在呼啸。 她爱了楚若宇三年,还没有得到他一丝回顾,又怎么会甘心? 就在台下众人心思各异之时,就听台上一声锣响,太监声音高喝一声:“比武开始!”话说完,已快步奔下台来。 楚大小姐忍不住低笑:“这位小公公,是怕被赫连太子走动时挤下台来?” 明彦君、贝妤闻言,同时“噗”的笑出声来,见索志行回头来瞧,连忙互拉一把,收起笑容,抬头去看比武。 御景台上,随着太监的离场,耶律辰已微微躬身,向赫连星烁含笑道:“远来是客,太子殿下请!” 赫连星烁冷哼一声,摆手道:“钰王不必相让,回头又让楚大小姐说本太子占你便宜!” 他倒不傻! 楚大小姐低笑。 耶律辰也不禁好笑,点头道:“如此,本王无礼!”脚步微错,一手斜引,虚虚向他劈去一掌,算是一个礼让。 赫连星烁哪知道他的意思?见他这一掌虚弱无力,心中不屑,略略侧身,呼的一拳向他面门直击。 这一招看起来极为无礼,苍辽君臣顿时皱眉。 耶律辰见他钵大的拳头还没到面前,已带起风声,显然是气力极大,倒也不敢硬架,收拳回身,向外闪避。 赫连星烁见他避开,赶上一步,又是呼的一拳直击他的后脑。 这两招一出,耶律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原来这位胥狼太子,是生就一副蛮力,招势却没有什么新奇。 摸到对方的实底,钰王殿下已不必等他拳头打来,身形微闪避开,见他一拳使老,揉身直上,一掌向他咽喉横切。 赫连星烁只觉眼前一花,人已在面前,吃惊之余,使在外路的一拳疾收,不是招架耶律辰的压命一掌,而是向他腰间疾揽,竟要将钰王殿下抱在怀里。 台下众人瞧见,顿时一阵轰笑,但听三皇子耶律郯扬声笑道:“赫连太子,那是钰王殿下,不是楚大小姐!” 一句话,台下众人笑声微窒,跟着是更大的笑声,自然不乏满含恶意的调侃。 明彦君听这话实在不堪入耳,皱眉问道:“妹妹几时得罪了安王?” 楚若烟未应,贝妤已轻哼一声道:“姐姐怎么忘了,这安王殿下的母族,前几年获罪,是季淑妃代为周旋,才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所以,这位三殿下,与六皇子耶律真母子颇有几分交情。季氏和耶律真获罪,对于别的皇子,是除去一个强敌,而对于耶律郯,却是失去一个依仗。 明彦君被她提醒,瞬间明白,微微皱眉,低声道:“旁的时候也倒罢了,如今可是当着异国使臣!” 楚若烟轻哼一声,低声道:“若是这些人知道什么叫脸,也不会处处丢脸了!” 明彦君、贝妤:“……” 楚大小姐总是一针见血。 姐妹几人这一分心,台上二人又已斗了十几招。但见赫连星烁脚步沉稳,招招带风,威势极强。 反观钰王殿下,每每胥狼太子的巨拳打来,拳风到处,都只能闪避,十几招一过,只能满场游走,偶尔借机反攻一掌,还没用到实处,就已飘然远避。 台下众人看的眼花了乱,台上赫连星烁每一拳挥出,都无法沾到钰王的一片衣角,却说不出的焦躁,不禁虎吼连连,大步向钰王赶去,挥拳向他进击。 只是他步子虽大,又哪里追得上绝顶轻功的耶律辰?眼见钰王还在满场游走,并不与他硬接硬架,怒声吼道:“钰王,你若不敢与本太子动手,下台就是!” 话音刚落,但见耶律辰浅淡的身影骤忽而至,空中连环脚出,向他后心直踢,清声笑道:“赫连太子,下台罢!” 随着他的笑声,只见噗噗两脚,已全部踢在赫连星烁背上。 此时赫连星烁立在台中,虽说离两侧台沿甚远,却离石阶极近,这两脚踢去,换做常人,必然难以站稳,势必从石阶上滚下去。 哪知道他声落脚至,只是在赫连星烁背上踢出两个灰色脚印,而他肥大的身躯,居然巍然不动! 第266章最好是打和 台下众人眼见钰王得胜,本来已要欢呼,哪知道一见此景,都是一怔,人群中顿时传来几声闷笑。 要撼动这样的肉山,也难为了钰王殿下。 赫连星烁受袭,虽说并不觉得疼痛,可是却觉脸上无光,怒吼一声,转身向耶律辰扑来。 这一次,再不是向他挥掌,而是双手张开,向他连连扑抓。 如此一来,耶律辰倒不敢与他太过接近,只能施展绝顶轻功,向台侧闪避。 台下楚若烟看到这里,不禁扬眉。 这赫连太子所用的,分明是相扑的动作,前世在现代看过几场比赛,没想到在这异时空的古代也会看到。 贝妤两只掌心满是冷汗,低声道:“钰王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这胥狼太子还强过元迅王爷?” 明彦君也觉不解,微微摇头,并不说话。 楚若烟低声道:“再等等,他是要把赫连太子引到台边,再踢他下去!” 随着她的话,明彦君、贝妤二人又向台侧望去,果然见耶律辰虽然还是施展轻功游走,却已不再掠向台心,只是沿着台沿飞掠。 哪知道那赫连星烁倒也不傻,虽说向他追击,却并接近台沿,只在他飞掠的内围攻击。 如此一来,一旦失手,先落台的,就会是钰王! 楚若烟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皱眉道:“他腿上有伤,这样折腾下去,如何受得了?”忍不住扬声叫道,“九哥,速战速决!” “好!”听到她的话,台上耶律辰清喝一声,突然一改原来的游走,身形一凝,侧身避开赫连星烁的一击,一掌向他肋下切来。 赫连星烁正心焦于追逐不到钰王身影,见他突然停下,大喜之下,冲前两步,张手向他扑来。 哪知道合抱之势还没有成,钰王已迅速缩手,身子一矮从他肋下钻过,人已到他身后,清笑一声道:“赫连太子,还请下台罢!”仍与之前相似,身形疾起,向他后心飞踢。 赫连星烁脚步奇大,只这两步,瞬间已从内侧迈到台沿,双手前张,逞前俯的姿势。 众人眼见钰王这一脚借着他自己的俯身之势,必然要将他踢下台来,顿时轰然喝彩,齐齐站起。 哪知道钰王这两脚踢上去,仍然只是噗噗两声,多两个灰脚印,赫连星烁却并不前冲,只是身子一僵,又慢慢转过身来。 还是踢不动? 台下众人见状,都惊的目瞪口呆。 耶律辰也未料到,自己的一踢之力加上他自己的前俯之势,仍然不能将他踢下台来,也是大为错愕。一瞬间念头电闪,双手已印上他的前胸,低声喝道:“下去!”拼力向前疾推。 钰王的掌力,可以击毙狂奔的野牛,这一推之力,无疑重逾千斤。 场中众人瞧见,小姐们已欢呼出声。 可是呼声刚起,却见赫连星烁只是身子一晃,脚步都不曾移动一分,已劈手向耶律辰腕上抓去。 两脚加上双手一推,居然都不能撼动赫连太子分毫。 小姐们欢呼声刚刚出口,吃惊之下,都张大嘴巴,转瞬变成一片笑声。 虽然是众人各存心思,可是如此的比武,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看在眼里,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楚大小姐也是惊奇不己,张了张嘴,喃喃道:“天呐,这赫连太子,也算是一个奇人!” 贝妤吃惊道:“难不成,他比野牛还要难斗?” “不然!”在她身后,耶律元迅插口,摇头道,“那野牛头骨坚硬,也就便于受力。而赫连太子身上的肉松软,钰王殿下的千钧之力使上去,凭白就要卸掉一半!” 原来如此! 姐妹几人点头。 贝妤皱眉道:“这可怎么办?元迅王爷,你快想想法子!” 耶律元迅好笑道:“又不是群殴,我有什么法子?”摇摇头,目光望向台侧,轻声道,“若不是钰王手下留情,将那一推之力改为一击,这赫连太子早已身受重伤!” 难就难在这里! 如今两国要想议和,胜败不论,又如何能伤及胥狼国太子? 姐妹几人闻言,都不禁微微皱眉。 这一会儿,耶律辰又已被赫连星烁追的满场乱跑。或者是刚才一连两次不能奏功,此刻他也不再只限于台沿,而是与之前一样,忽前忽后,与赫连星烁游斗。 见此情形,台下已有许多人不耐,七皇子耶律亭皱眉道:“如此下去,岂不是难分胜负?倒不如算打和罢了!” 于他私心,虽说对楚大小姐无意,却也想由耶律心和亲,占据胥狼国的太子妃之位。 日后若是这胥狼太子登基,耶律心可就是胥狼国的一国之母,纵然没有登基,也是一朝太子妃。等到自己夺位,这胥狼一国的狼虎之师,岂不是为自己所用? 如今耶律辰若败,赫连星烁要娶的人自然是楚若烟。而耶律辰若胜,赫连星烁一怒之下,又怕和议不成。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打和。 他这里小算盘打的哗哗的响,也只有元氏点头,其余却并没有人理睬。 耶律心将他的话听在耳中,本就已失望的心,更是一片冰冷,连袖中的两只小手也微微颤抖。 楚若烟本就与她牵手而立,感觉到她的颤抖,手指微紧,向耶律亭瞪去一眼。 也就在此时,就听台上赫连星烁的声音一声大吼,跟着台下小姐们齐声惊呼。 楚若烟一惊,抬头望去,但见许是耶律辰闪避不及,被赫连星烁一把抓住手腕,已凌空举起,步步向台侧走去,显然是要将他抛到台下。 明彦君、贝妤等人都是大惊,失声叫道:“钰王殿下!” 这样的高台摔下来,岂不是受伤? 楚若烟心头也是一跳,本能的拔步向台下冲去。 刚刚奔出两步,身侧一只手伸来,已将她拽了回去,耳畔耶律元迅低沉的声音轻笑道:“傻瓜,急什么,钰王赢了!” 什么? 楚若烟错愕。 也就在这一瞬,赫连星烁已走到台侧,双手力抛,将钰王的身子向台下丢去。 第267章又想什么鬼主意 眼见钰王的身子已悬在御景台外,随着赫连星烁的一抛飘然而下,台下已是一片惊呼、惋惜之声。 皇帝与几位老臣微微皱眉,公子、小姐们的目光已不自觉望向楚若烟。 楚大小姐要耍赖,可是那赫连太子未必是一个好赖的人物。 可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但见钰王的身子突然倒卷,反手握住赫连星烁的手腕,一脚撑住台沿,顺势向外疾拉。 赫连星烁一心要将耶律辰抛下台去,这一抛之力已经用老,被他这用力一拉,身体顿时失衡,“啊”的一声大叫,已冲出台沿,向下扑跌。 耶律辰见他肥壮的身子砸来,足尖在台壁上疾点,身形横掠而出,伸手在台沿一搭,顺势飞身而上,只是转眼间,已稳稳站在台上。 而赫连星烁又哪有他的轻功?肥壮的身体径直扑向台下的花丛,眼看就要砸出一个大坑来。 楚大小姐一手掩面,忍不住为台下的花草掬一把同情之泪。 就在此时,但见两条人影疾掠而出,向赫连星烁落下的身子电射而至,其中一人略快一步,就在赫连太子身体将落未落之际,在他背心一托一送,立刻改直落为斜飞,身子撞上台壁,踉跄两下站稳。 两次变故,都是在眨眼之间,众人还没有从钰王殿下反败为胜中回神,就见赫连星烁已好端端的立在台下。 一瞬间,满场皆寂,可也只是片刻,顿时爆出雷鸣般的掌声。 落后的一人停步,双掌连拍,含笑道:“不想左都御史大人,还有如此功夫,耶律元迅佩服!” 这一前一后抢出来的两人,一个是苍辽国怡郡王耶律元迅,另一个竟然是胥狼国左都御史索志行。 索志行眼看赫连星烁这一摔下来就要出丑,情急之下出手,令他败的不至于太过难看。 此时见耶律元迅竟然只是落后他几步赶到,自然明白他和自己是同一心思,也含笑拱手道:“粗浅功夫,教怡郡王笑话!” 此时耶律辰也已从台上下来,先向索志行一礼,又再向赫连星烁拱手道:“承太子相让,本王侥幸!” 赫连星烁惊魂甫定,悻悻的咬牙道:“若是实打实的比武,钰王可不是本太子的对手!” 耶律辰含笑道:“那是自然。” 索志行却摇头道:“钰王殿下轻功绝世,更难得的是心思机变,本使佩服之至!” 几人说话间,已穿过花丛,向众人走来。 皇帝起身相迎,含笑道:“这场比武,当真是精彩之极,前所未见!” 是啊,那么大一堆肉山,钰王殿下踹不动,踢不动,推不动,最后还要用那样的法子才把他拽下台来,可不是前所未见? 楚若烟忍不住好笑。 等到那几人相互客套一番,才凑到耶律辰身边,轻声问道:“九哥,你的腿如何?” “不打紧!”耶律辰回她一个微笑。 二人虽然只是轻声低语,也并没有亲密的举动,可是仍然招来几道嫉恨的目光。 经这一场比武,夜已近三更,一场夜宴,尽欢而散。 耶律心伴着姐妹几人出御花园,前边已是分割前殿、后宫的锦绣门,不禁心中不舍,拉住楚若烟的手,轻声道:“这几日你们纵有旁的事忙,好歹也多进宫来坐坐!” 楚若烟深知她这几日受皇后元氏和七皇子耶律亭逼迫,在这深宫中更加孤寂,不禁代她难过。 心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轻声道:“平日你出宫不便,也倒罢了,可是如今既然是皇后要你一同前往古城,我们索性多请些人过去,好好玩乐一场!” 姐妹几个闻言,一时错愕。 楚若烟也不多说,在耶律心手臂轻推,低声道:“今日已晚,公主且回,这几日等我的帖子!”说完转身,伴明彦君、贝妤二人出宫。 走出宫门,见别府的夫人、小姐离的都远,明彦君低声道:“妹妹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可不要胡来!” 楚若烟轻哼一声,目光向前扫去,微微撇唇,轻声道:“那日在草原,宫里那位静妃与季氏分明是同谋,偏偏将自个儿洗的干干净净。今日那元甄儿,又巴不得王爷输在那头猪手里!还有那位三殿下……” 说到后句不说,冷哼几声。 贝妤听她将赫连太子说成是猪,不禁噗的一笑,皱眉道:“被你一说,还让旁人如何吃肉?” 说的明彦君也忍不住笑出来,想到静妃的话,又忍不住皱眉:“若说季氏和六殿下也倒罢了,总知道他们图些什么,那位静妃又搅和什么?” 贝妤轻哼道:“姐姐就没有留意,那王二小姐瞄着钰王殿下的眼神?恨不能偷了回去!” 明彦君错愕:“我只瞧万歆和元甄儿猴急,倒没有留意王二小姐。” 贝妤叹道:“怕这王二小姐更工于心机!” 楚若烟“嗯”的一声道,“好大一杯绿茶!” “什么?”姐妹二人返问。 楚若烟抿唇笑道:“不是好话,不用污了两位姐姐的耳朵!” 那姐妹二人也已习惯了她时时怪话连出,倒不追究。明彦君向楚若烟道:“那些人,不理她们就是,方才听你之意,还要将她们一并请去古城?” 曾因那座古城,姐妹几人逃过一劫,如今皇帝又亲口封楚若烟为城主,在姐妹几人心里,倒将那里当成私地,并不欢迎不相干的人前去。 楚若烟挑挑唇角,冷笑道:“妹妹不去惹她们,只怕她们不能甘心,与其时时防着,倒不如给她们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姐妹二人同问。 楚若烟眨眨眼,抿唇笑道:“自然是一绝后计的机会!” 贝妤横她一眼,嘟囔道:“又卖什么关子?” 楚若烟将她手臂抱住,含笑道:“到时还要姐姐们相助!”说完又想起一事,转向明彦君道,“闷这几日,如何能把卞妹妹也唤出来,松快一下!” 明彦君神色顿黯,摇头道:“如今,只怕是天罗菩萨,也不能将她从我大哥身边唤走!” 提到卞红欣,方才姐妹间的轻快一扫而空,贝妤皱眉道:“纵然明大哥醒了,他的身子也需好生照料,卞妹妹这个样子,又怎么成?姐姐多劝劝才好!” 明彦君摇头,轻声道:“往日姐妹们一处玩乐,她倒更听楚妹妹的!” 楚若烟点头,想一想道:“回京之后,都不曾见过明大哥,一会儿回府,让马车绕路,我们去瞧瞧!” 这个时候? 这已是半夜! 姐妹二人错愕。 可是也已习惯了楚大小姐的脾性,对视一眼,只好点头。 第268章明彦恩醒来 听说女儿要去探望明彦恩和卞红欣,楚远大将军只觉自家宝贝女儿重情重义,自然欣然应允,哪管是什么时辰?楚若帆与明彦恩交厚,闻言同行护送。 夜色已深,整个上京城早已睡去,马车粼粼的穿过长街,一路向孝康王府而来。 孝康王府门前,两盏大红灯笼高悬,照出御赐孝康王府的金匾,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却无端的,令人感觉到一些荒凉。 众人都不自禁的暗叹一声,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跟着孝康王等人进府,在府门内别过孝康王夫妇,跟着明彦君向后而来。 穿过宽大的前院,绕过正厅往左,再经过一座小小的花园,就是明彦恩的院子。 明彦君在院门前停步,示意旁人稍等,命自己的丫鬟前去叫门。 哪知道丫鬟抬手,门还没有扣响,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大吼,紧接着,就是卞红欣的尖叫和哭声。 明彦君吓的一哆嗦,失声道:“发生何事?” 抢前要推院门,楚若帆已赶前一步,一脚将院门踹开,将几位小姐挡在身后,当先跃进门去,放眼望去一眼,失声唤道:“明世子!” 听到他的喊声,楚若烟大喜叫道:“是明大哥醒了!”跟在他身后,疾奔进门。 院子里,明彦恩倚墙而坐,正拼命挣扎,卞红欣正又哭又说,死死的将他抱住,见几人进门,连声哭道:“楚三哥,你……你快劝劝明大哥……” 只这一眼,几人都是惊喜交集,齐齐向二人赶去。 明彦君顿足道:“夜里凉,怎么大哥坐在门外?”伸手要去扶他! “走开!”乍然见到这许多人,明彦恩眼里满是惊恐,迅速转过头去,只以后脑对着几人,连声大吼,“出去,都出去,我不想见你们!” “明大哥……”卞红欣哭喊,却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干什么?”明彦君试着伸手去扶他手臂,轻声道,“大哥,我们进屋子里说话,可好?” “不!不!走开!都走!”感觉到她的触碰,明世恩被火烫到一样惊跳,连声大吼。 “大哥……”明彦君心痛的看着他,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这一个,还是她那个温和明朗的大哥吗? “明世子!”楚若帆叹息摇头,慢慢蹲下身子,轻声道,“你重伤之后,要好生休养,我扶你回去可好?” “不!”明彦恩大吼,身子向后一缩,仍然不愿转过头来,只是哽声道,“走吧,你们都走,不要管我!” 这一会儿,卞红欣早已哭的声嘶力竭,闻言连连摇头,向楚若帆道:“楚三哥,你们走吧,这里有我就好!” “你也走!”哪知道她话音刚落,就听明彦恩大吼,奋力挣开她的双臂,一把将她推开。 卞红欣不防,身子向后直跌。楚若烟忙抢上一步,将她扶住,忍不住皱眉责道:“明大哥!从你受伤,这几日卞妹妹不眠不休的照顾,你……你怎能如此待她?” 卞红欣连忙摇头阻止:“楚姐姐,不怪明大哥,是……是我不小心!”挣脱她的扶持,又向明彦恩扑去。 明彦恩反手挡开,低声道:“我不要她照顾,你们带她走罢!” “明大哥!我不走!”卞红欣摇头。 终究是兄妹,此时明彦君倒是看出些端睨,向楚若烟道:“楚妹妹,你带卞妹妹走罢,大哥交给我照顾就是!” “不,明姐姐,我不走!”卞红欣坚决的摇头。 明彦君摇头,向楚若烟摆手。 楚若烟向明彦恩深望一眼,见他始终只以后脑对着众人,想到他那张毁掉的左脸,也瞬间明白,点头道:“好!这几日卞妹妹辛苦,今日已晚,倒也不用再惊搅侯爷,就暂去妹妹那里歇息罢!”说完,拉着卞红欣起身。 卞红欣大惊,连声道:“不!不!我不走!明大哥……”向明彦恩伸手,想去握他手臂。 楚若烟忙将她拉住,低声道:“卞妹妹,我们不走,明大哥就不会起来,他好不容易醒来,你要他伤上加病吗?” 一句话,成功阻止了卞红欣的哭声。 卞红欣呆住,定定向明彦恩注视片刻,才轻轻点头,咬牙迟疑片刻,才低声道:“好,我走!我……我明日一早再来陪你!”等了片刻,见明彦恩仍不回头,虽说心里万分不舍,只得跟着楚若烟,一步三回头的向院门走。 贝妤看到如此情形,大不放心,轻声唤道:“明姐姐!” 明彦君轻轻摇头,给她一个安心的手势,又向楚若帆道:“楚三哥,有劳楚三哥送贝妹妹回府!” “好!”楚若帆点头,向明彦恩注视片刻,终于轻叹一声,低声道,“明世子,你受伤五日,卞大小姐就衣不解带服侍五日。你睡着不醒,她却目不交睫,如今你如此待她,当真忍心?” 卞红欣已走到院门,听到这番话,脚步顿停,回过身,期待的望着明彦恩。 明彦恩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身体却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明彦君静默片刻,见他再没有反应,只好叹一口气,向楚若帆轻轻摇头。 楚若帆只好点头,慢慢起身道:“今日夜深,你好生歇息,我改日再来瞧你!”转身向贝妤示意,一同向门外走去。 眼泪再次落下来,卞红欣只好跟着楚若烟离府,强撑着坐上马车,已瞬间哭倒在楚若烟的怀里。 楚若烟深叹一声,伸手将她抱住,也并不劝解,任她哭个痛快。 卞红欣哭了许久,直到马车在安平郡王府停下,贝妤在车外告辞才算停住。勉强与贝妤道别,才断断续续将前事讲一回。 今日宫宴,孝康王夫妇与明彦君和另几位公子都进宫伴驾,整座王府顿时安静下来。 卞红欣接连几日不眠不休,到日暮之后,终于支撑不住,伏在床沿上睡去。 哪知道,睡梦中,她突然被一声巨响吵醒,睁开眼,就见明彦恩不知几时醒来,原来案上的一碗清粥被他砸到地上。 卞红欣大喜之下,忙去扶他,哪知道明彦恩竟然性情大变,厉声大吼,定要将她赶走,就在二人纠缠之际,恰逢楚若烟等人赶到。 第269章那些人怎么做 楚若烟听到这里,已经明白,点头道:“必然是明大哥从清粥里看到自个儿的模样,一时难以接受!” 卞红欣垂泪道:“明大哥为了妹妹受伤,纵然再不是原来的明大哥,妹妹又岂会在意?他……他……” 楚若烟长叹一声,轻声道:“傻妹妹,以前的明大哥,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突然变成这副样子,我们隔这许多日,才渐渐接受,他突然醒来,又如何受得了?” 卞红欣摇头哭道:“越是如此,妹妹更当陪着他!” 楚若烟叹道:“他最在意的就是你,如此模样,自然最不愿意被你瞧见!” 卞红欣默然片刻,轻轻点头道:“楚姐姐,妹妹会等,等他……等他肯要妹妹与他一起承受!” “嗯!”楚若烟点头,在她肩上轻拍,柔声道,“如今,他总算醒了过来,总强过前几日,不是吗?日后,会慢慢更好!” “对!”卞红欣精神略振,抬袖拭一拭眼泪,点头道,“御医说过,明大哥只要能醒来,身子就会一日一日康健!” “嗯!”楚若烟微笑,见她终于有些精神,心底才微微一松。 经此一闹,已近四更时分,上将军府正门已闭。楚若帆深知此刻卞红欣不愿与人多做应对,只命马车停在侧门,由角门而入,将二人送到楚若烟院子之外。 这几日卞红欣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照顾明彦恩,身体实在已疲惫到极至。楚若烟命丫鬟为她备了安神的香汤,还不曾从浴桶里出来,人已昏昏睡了过去。 楚若烟瞧在眼里,只觉心疼,示意紫菱不必惊动,唤几个丫鬟一同将她抱出浴桶,将她长发拭干,安置睡下。 第二日早朝,定远侯卞威得知明彦恩已醒,大喜之余,下朝后立刻命卞子俊赶往上将军府,接卞红欣回府。 卞红欣见到卞子俊,摇头道:“我只在楚姐姐这里暂歇一夜,还要去照顾明大哥!” 卞子俊急道:“这几日你不眠不休的守着明大哥,如此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难不成这世上,只有明大哥重要,爹娘你都不管?” 卞红欣脸色乍青乍白,却只是倔强的咬唇,并不说话。 楚若烟劝道:“明大哥自有王府的人照应,你这几日辛苦,不如回去歇几日,等明大哥情绪稳一些,你再去岂不是更好?” 卞红欣低头不语,隔了良久,才闷声道:“若我几日不去,只怕……只怕他胡思乱想,当我……当我嫌弃他……” 想到昨夜明彦恩的模样,楚若烟倒一时说不出话来。 卞子俊劝说再三,她只是不应,咬牙跺脚道:“你这些话纵然有理,可如今也不容你胡闹!你既不听我,回头和娘说去!”说完转身而去。 不过一个时辰,卞夫人就赶来将军府,见短短几日,卞红欣整个人已瘦的脱形,尖尖的小脸上,只剩两只大眼睛,心中又急又痛,指着她道:“你自幼心里只有一个明世子,如今他为了你受伤,你要照应,我们也由得你。可是,你这心里,就没有爹娘半分,就不想我们为你心痛着急?更何况,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成日留在人家府里,又成何体统?” 卞红欣见母亲也是一脸憔悴,心中说不出的难过,扑前跪倒,哭着求道:“娘,女儿不孝,只是……只是如今放不下他,你就由着女儿去。等他好了,女儿再回府守着娘!” “不行!”卞夫人决然摇头,咬牙道,“前次接你,你说要等到他醒,这会儿他醒了,你又说等他好了,他若能好,也不用这许多人为他心焦!” 卞红欣脸色大变,尖声道:“娘,他能好!谁说他不能好?他若不能好,女儿服侍他一辈子就是!” “你……你……”卞夫人气结,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外丫鬟来禀道:“明郡主来了!” 随着话落,明彦君已跟着丫鬟迈进院子。 卞红欣瞧见她,立刻爬起来奔去,一把将她抓住,苍白着一张脸问道:“明姐姐,你怎么来了?明大哥呢?他怎么样?你……你来了,谁照顾他?” 明彦君反手将她手掌握住,轻轻摇头道:“我大哥很好!一早父王请御医瞧过,说精心调养,很快就能康健。母妃将身边几个得用的丫鬟妈妈调去服侍,远比我们妥帖,妹妹放心就是!” 卞夫人也连忙赶出来,叹气道:“郡主劝劝罢,这丫头铁了心,非要还去你们府上守着,可是……可是你瞧瞧她这样子……” 明彦君了然的点头,握住卞红欣的手往屋子里走,柔声劝道:“知道妹妹担心,我来就是想和妹妹说,大哥那里你不必担心,还是回府多歇息几日。” 卞红欣摇头道:“可是……可是我只有守着他,才能安心!” 楚若烟叹气道:“只怕他见到你,情绪不稳,这身子如何能好?妹妹要守着明大哥,也是为了明大哥好,不是吗?” “我……”卞红欣张了张嘴,再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拉着她坐下,又含笑道:“昨晚我们还说,这几日胥狼国太子在京,偏要去古城瞧瞧,姐姐还正想要妹妹同去,帮姐姐一同照应呢!” 明彦君也忙道:“是啊,楚妹妹封为城主,你不是要闹着她在古城摆酒?如今她可是接了圣旨,我们去闹她一日!” 卞红欣听二人说的热闹,自己却提不起兴致,摇头道:“如此盛事,妹妹去了,怕给姐姐们扫兴,还是罢了!” “你……”姐妹二人哑然,望着她再说不出话来。 虽说不能令卞红欣放开心怀,可是倒也劝服她跟着卞夫人回府。 明彦君伴着楚若烟送母女二人出去,才又拉着楚若烟回来,细细的问道:“昨夜你没说仔细,我倒想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楚若烟抿唇低笑,轻声道:“妹妹要怎么做,就看那些人要怎么做?若他们不动,妹妹便只是好好款待一日罢了!” 你将那许多人聚在一起,他们会什么都不做? 明彦君侧目。 楚若烟冷笑:“那就怪不到妹妹!” 第270章楚大小姐要干什么 楚若烟以苍梧城主之名下帖,邀胥狼国使臣一行和上京城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于三日后同游苍梧古城。 那日宫宴,此事是众所周知,但只以为楚大小姐只是奉旨款待胥狼国太子一行,许多人羡慕之余,想自己没有机缘,都只有悻悻。哪知道隔一日便收到楚大小姐的帖子,自然是说不出的兴奋。 给三公主耶律心的帖子经内务府送入后宫,直达建安宫。皇后元氏得讯,将耶律心唤去,耳提面命,必要让她趁此机会,设法亲近胥狼太子赫连星烁,夺得胥狼国太子妃之位。 耶律心虽说满心抗拒,却又不敢驳,只是咬唇低头,任她反复说教。 这个时候,但见大太监蒙原从外头快步进来,见到耶律心,脚步微停,跟着向皇后见礼道:“娘娘,奴才刚刚得知,不止是三公主和明郡主几位小姐,楚大小姐竟然是给上京城中四品以上大人府上的嫡公子、小姐都下了帖子!” 四品以上…… 那不是得有数百人? 再加上公子、小姐们各自的随从、丫鬟,楚家派去的佣仆、奴才,竟然是千余人数。 元氏瞠目,喃喃道:“这楚大小姐要做什么?” 顾原皱眉,摇头道:“那古城里都有什么,众人并不知道,又是深处大漠,这楚大小姐就不怕生出什么事来?” 楚丫头唯恐天下不乱,她更怕生不出什么事来! 耶律心心中暗语。 元氏摇头,目光向她扫去,皱眉问道:“你自幼和楚大小姐最亲近,此事她可曾和你说过?她究竟要做什么?” 还真的说过! 昨夜的话,耶律心只在心中一转,立刻摇头道:“楚妹妹奉旨,还是昨晚夜宴中,到今日儿臣还不曾见过她!” 倒也是! 元氏并不起疑,向蒙原问道:“对那古城,你知道些什么?” 蒙原摇头,为难道:“奴才还是从钦天监巫大人口中知道,是一个苍辽国典籍没有记载的古城,离上京大约百里,旁的一无所知。” “大约百里?”元氏诧异,喃喃道,“百余里路程,纵是在平原上快马疾驰,也总要一个多时辰,在大漠上,岂不是要两个多时辰?既要游赏古城,怕是当日无法回来!” 蒙原点头道:“娘娘所言极是!” 元氏目光落在耶律心身上,心中念头电闪,突然眸子一亮,低笑道:“这倒当真是个极好的机会!”又低头寻思一会儿,笑意更深,向耶律心摆手道,“你且回罢,命奴才们仔细挑选衣裳首饰,不要失了皇家的体统!” 看到她的笑容,耶律心的心猛的一揪,隐隐感觉要大祸临头,但又不敢多问,只得辞礼退了出去。 隔着殿门,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元氏才招手将蒙原唤了过去,命他凑首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和三丫头身边的人说……”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眼底却全是得意 蒙原听的连连点头,听到最后,却不禁脸色微变,低声唤道:“娘娘,这……这若是赫连太子不认……” 元氏冷笑道:“如今胥狼国战败,昨夜看那左都御史的神情,也怕和议不成。如今这满苍辽朝廷,只有三丫头是皇上嫡出的公主,又只有她适龄,既然有事,岂能容他不认?就不怕两国再起刀兵?” 蒙原闻言,立刻将大拇指一挑,媚声赞道:“还是娘娘英明!”又低声商议过细节,躬身而去。 上将军府,楚若烟瞧着往各府送帖子的家人离府,这才命人备车,亲自拿着两份请帖,径往钰王府而来。 耶律辰正在前厅里和盖玉啸说话,闻报笑道:“这丫头必然是为了三日后胥狼太子游古城的事而来!” 话音刚落,楚大小姐已不请自入,将他后半句话听在耳中,抿唇笑道:“九哥既然料到,何时将人手给我?” 耶律辰扬眉问道:“什么人手?” 楚若烟瞪眼:“自然是项大哥那一队的兄弟!” 也就是原来占据古城的一伙强盗。 耶律辰耸肩道:“如今那百余兄弟都是朝廷的兵马,岂能轻动?” 楚若烟轻哼道:“如今若烟可是奉旨,你若不应,我这就进宫请旨去!”说完做势要走。 耶律辰忙将她拖回来,叹息道:“你这丫头,几时才知道认个低伏个小?” “自然是若烟和殿下背着旁人亲热的时候!”楚大小姐答的极为顺口。 耶律辰:“……” 虽然听起来不错,可是……能不能不说出来? 话虽如此,可是望着眼前少女灼亮的眸子,盈盈的浅笑,但觉一颗心怦跳,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咳咳……”被晾成风景的盖玉啸轻咳几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耶律辰回神,也连忙咳几声,掩遮一时的失态,点头道:“虽不必请旨,总要兵部行文,此事……交给三哥就是!” 楚若烟大喜,立刻道:“那就有劳萧三哥!今日萧三哥助了若烟,改日萧三哥修葺宅子,若烟替你对付工部的人!” 耶律辰好笑道:“三哥的宅子是御赐,工部理该代为修葺,怎么要你来对付?” 楚若烟撇一撇唇,冷哼道:“九哥岂会不知道,工部由七殿下管着,连那些臣属也惯会看人高低!” 那倒也是! 想起当初修葺钰王府,阿江等人时时抱怨工部怠工,耶律辰轻轻点头。 盖玉啸倒不以为意,摇头道:“我只一个人,随意收拾干净就是!” “那怎么成?”楚大小姐瞪眼,“如今萧三哥跟着王爷,萧三哥的宅子又是御赐,若是太过随意,丢的可是王爷的脸!” 耶律辰好笑道:“本王倒不在意丢脸,只是三哥虽不在意宅子华美,总要舒适才好!” 楚若烟鼓掌道:“这个若烟最拿手!若不然,等到古城的事情一了,若烟替三哥谋划?” 本来只呼盖玉啸“萧三哥”,说到最后一句,自然而然将姓氏去掉,跟着耶律辰只唤“三哥”。 耶律辰并未留意,点头道:“如此最好,女儿家要心细一些!” 盖玉啸却听出其中的不同,凝目向楚若烟望去,却见她神色中一片平和,似乎并没留意自己说了什么。听耶律辰一言,也跟着点头道:“那就有劳楚大小姐!” 倒也并不推拒。 第271章一夜之间长大 因前往古城要穿越近百里的大漠,而此行不但有各府各宅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更有胥狼国太子、使臣一行。兵部行文,命前锋营项海率本队兄弟,前往古城一路照应。 戴石岩、奚赛宁等人虽然收到楚大小姐的帖子,只是除去卞子俊因家事告假之外,另几人还有值守在身,心动之余不勉遗憾。 此时听到兵部行文,几人商议之下,共推年纪最小的江一辛前往兵部,向钰王殿下请命,也杂入项海的队伍,凑凑热闹。 虽然说,各府的公子、小姐自会随身携带丫鬟随从,可是项海一队不过百余人,耶律辰正担心无法照应,见江一辛磨磨唧唧说个不休,不由摇头微笑,挥手道:“你们携半数兄弟过去,在沿途照应,莫让公子、小姐们走失,古城内人多,兄弟们倒不必进去!” 江一辛大喜,连声答应,飞奔而去。 沿途的值守兵马选定,随后便是往古城里运送物品。 恰春季征兵就要开始,楚若帆、楚若麟都留在兵部。楚大小姐出钰王府,就顺路拐入兵部,先往楚若帆处来,缠着他道:“三哥统领巡城营,那古城距上京不过百里,三哥总要去瞧瞧,去瞧时,顺便带些东西去,总强过空手!” 楚若帆伸指在她鼻尖一刮,好笑道:“打三哥的主意,几时学会绕圈子?” 想起楚若麟对古城的讲述,倒也当真不放心妹妹独自应付眼前的局面,点头道:“如今天气渐热,要用的果品,还是当日送去,粗笨些的东西,三哥明日替你带去就是!” 楚若烟大喜,立刻道:“那古城粗陋,若是太过精美的器皿反而格格不入,只送些大木的条几、竹榻便是!”说完,从袖子里摸出一方写满所需用品的纸胜,塞到楚若帆手里。 原来她早有准备! 楚若帆含笑在她额头弹一记,交由下属去办。 从楚若帆那里出来,楚若烟只是拐过一重屋宇,又来寻楚若麟,径直将所用饮食果品的差事丢到他的头上。 楚若麟无奈摇头,想一想道:“之前我们躲避风暴,铁骑营的兄弟在古城内找到暗河,想来地势还熟悉些,就命张柏带一百兄弟替你运去,顺便巡查,瞧没有隐伏的危险才好!” 楚若烟见他想的周全,连忙奉送上一堆高帽子,直听的楚若麟又是皱眉又是摇头,才告辞出来。 瞧瞧天色尚早,楚若烟略略一想,向孝康王府而来。 明彦君闻报迎了出来,微笑道:“刚刚接到妹妹的帖子,怎么又自个儿跑来?难不成还怕姐姐不为你捧场?” 楚若烟笑着见礼,直等进花厅坐下,才问道:“明大哥如何?” 显然是为了探视明彦恩。 明彦君叹道:“妹妹有心,大哥今日好一些,只是仍不愿见人。” 楚若烟“嗯”的一声,试探问道,“他的右手……他自个儿可知道实情?” 明彦君点头,轻叹道:“昨日御医来,他本不肯见,父王急怒之下,将实情全数说给他听,他倒是一时安静,只是到今日都不曾说过话!” 楚若烟沉默片刻,只得叹道:“只好慢慢劝慰!”见明彦君点头,又问,“卞妹妹可曾来过?” 明彦君点头道:“一早送来大哥爱吃的几样小菜,全数被大哥丢了出来!” 楚若烟的心一抖,皱眉道:“卞妹妹如何受得了?” 从小到大,明彦恩对卞红欣都是尽心呵疼,从不曾令她受一丝委屈。而卞红欣心里眼里,也只有明彦恩一人,往往明彦恩一个笑容,就令她开心不己,明彦恩微微皱眉,就能令她难过,如今明彦恩如此激烈的反应,也不知道她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明彦君长叹:“卞妹妹倒似突然长大,只是在门外立一会儿,自个儿收拾碗盘回去。” 楚若烟长叹道:“我原想约她前往古城,也趁机散心,如今看来,倒是不去的好!” 明彦君点头道:“有那起子人在内,不过是拿她取笑!” 当初的卞红欣,也不知道被多少世家小姐羡慕,如今明彦恩不但身残,也前程尽毁,在旁人眼里,原来的卞大小姐,已经变成一个可怜虫。 楚若烟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不去也罢!”知道明彦恩不愿见人,也不去扰他,起身告辞。 回将军府,知道楚氏父子还不曾回来,楚若烟顾自穿过前院,径回自己院子。 哪知道刚进垂花门,迎面就见楚若湖、楚若溪过来。 看到楚若烟,楚若溪立刻道:“大姐姐是在忙胥狼太子游古城的事?” 楚若烟停步,含笑道:“有圣旨在,岂敢不尽心?” 楚若湖咬唇道:“怎么听说,姐姐请了满城的公子、小姐?” 楚若烟微笑道:“那古城空无一人,人少岂不是冷清?要人多些才热闹!” 楚若溪立刻道:“同在一府,姐姐请了旁人,怎么不请自家妹妹?” 楚若烟好笑道:“妹妹也说,同在一府,难不成二位妹妹要去,还要做姐姐的下帖子相请?” 你想去就去呗,横竖不多你们两个! 楚若溪大喜,忙道:“这许多年,妹妹最多去三里湾,还不曾在漠上走走,自然要去!” 楚若湖虽说没有直言表达,听到楚若烟的话,也是眸子灼亮,此刻忍不住问道:“姐姐可曾给怡郡王下帖子?还……还有钰王……和……和别的殿下!” 问怡郡王就问怡郡王,干什么还要捎上钰王和一大堆的殿下? 楚若烟耸肩,故意道:“帖子自然送去,只是去不去,倒不曾多问!”说完绕过二人就走。 楚若湖大急,忙转身追出两步,一叠连声的道:“姐姐自幼与元迅王爷交好,怎么如今有了钰王,就将他丢在脑后?” 这话奇怪! 楚若烟回头,似笑非笑睨着她道:“二妹妹是说,我纵有了钰王,还要再惦着元迅?” “我……我不是……”楚若湖张口结舌,斟酌一下用词,才道,“姐姐有了钰王,自然对钰王更加看重,只是与怡郡王也是自小儿的情意,总要多问一声才是!” 楚若烟摇头,懒懒的打个哈欠道:“他是奉旨接待胥狼国一行,胥狼使臣要去的地界,他岂有不去的道理?我不急,妹妹急什么?”说完再不理她,转身就走。 楚若湖闻言,顿时涨的脸红,结结巴巴道:“我……我哪里急什么?” 怎么倒忘了此节? 第272章又一个忘年交 第三日一早,朝阳初升,楚若烟便收拾齐整,带着紫菱、碧萝,向府外而来。 刚到府门,就听身后楚若溪声音唤道:“大姐姐!” 楚若烟回头,就见姐妹二人一袭盛装,气喘吁吁的赶来,不由扬眉道:“二位妹妹好早,这是何处去?” 姐妹二人:“……” 你是真忘了,还是装的? 楚若溪瞪大眼道:“今日姐姐请胥狼太子去游古城,不是说我二人也同去?” 楚若烟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转,唇角挑出一抹笑意,摇头道:“我说二位妹妹要去,自然并无不可,却没有说同去!” 姐妹二人:“……” 有区别吗? 楚若烟也不等二人再说,径直道:“今日胥狼使臣一行才是主宾,我身为东主,自然要先往驿馆与他们汇齐,再同往古城。二位妹妹要去,还是自行往三里湾,与别府的公子、小姐一道儿,那里自有前锋营的人一路护送!”说完又向二人打量一眼,低笑一声,转身就走。 从上京前往古城,马车也只能驶到三里湾。过三里湾之后,不管是公子还是小姐,都要换成马匹,这姐妹二人的打扮,不像是要穿过沙漠,而是要往哪一府的后花园去饮宴一样。 一会儿出丑,别说是她楚若烟的妹妹! 那二人为了今日,兴奋三日,身上的衣裳可是精挑细选,见她两次望来,只道是连她也羡慕,更觉得意。 只是此刻见她丢下一番话顾自而去,又不禁急的跺脚。 平日进宫或是往别府饮宴,尚要有一位兄长伴护。如今是出城前往三里湾,岂能只姐妹二人前去? 却没有去想,楚若烟也是一人前往驿馆,并没有兄长陪伴。 此时田氏处置完府里的事务出来,见姐妹二人在府前急的团团转,将话问明白,也心中大为不悦,向府外哼去一声,才道:“你二人急什么?这会儿先往你舅舅家去,跟着表哥同去就是,怎么还非得旁人不可!” 楚若湖只求能顺利前往古城,闻言大喜,立刻道:“还是母亲有法子!” 楚若溪却不禁一呆,低声道:“他们也是我们兄长,怎么是旁人?” 田氏闻言,手指在她额头上一戳,咬牙道:“你且不瞧瞧,只是那个丫头邀胥狼太子游古城,他们兄弟二人便忙碌这几日,连这半府的奴才也一并调去,又几时为你们如此费心?” 是啊,不要说为她们费心,就是平日说话,也不及那个丫头亲密! 楚若溪闻言,瞬间垂下了头,再不多说一个字。 楚若湖却微微抿唇,眼里透出一抹冷意,却很快笑起:“娘,今日姐姐是奉旨,两位兄长自然要多担待一些,倒不必在意!” 怕耽搁了时辰,赶不上田浩文与几位表姐妹的车子,立刻向田氏告辞。 田氏目送姐妹二人的马车走远,眸中淡出一抹深思,轻轻摇头,低声道:“若湖终究大几岁,若溪还是一个傻丫头,但愿长几岁能懂些人情世故才好!”默立片刻,转身回来。 楚若烟驱车径往驿馆,命人传报进去,吩咐荆明、韩立二人在外等候,自己只带着紫菱、碧萝二人进去。 踏进驿馆大门,就见耶律元迅先迎了出来,含笑道:“原想还要一会儿,不想你来的倒早!”如常见礼,不自觉向她略一打量。 见她穿着一袭湖绿色骑装,所用面料极为柔软,除去腰间的一带流苏,并没有多余的装饰。 乌亮长发,只顶心绾起一缕,又结成小瓣,在额前松松绕出三匝,结在鬓边,又饰以一朵细小珠花。 如此打扮,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清爽,在贵客面前,又不失礼,不由点头赞道:“任是何时,若烟总能令人眼前一亮!” 楚大小姐听他直言赞赏,扬眉笑道:“若烟尚须装扮,王爷姿色,却是天成,任是何等衣装都妆扮不成的!” 耶律元迅:“……” 若不是知道楚大小姐从小的德性,单凭这番话,还道她对自己有意! 胸口微涩,含笑摇头,引着她入内。 正厅内,胥狼国左都御史索志行已在等候,见二人进来,起身相迎,谦然道:“太子尚在用膳,有劳楚大小姐稍等!” 那么大一坨太子,这么早爬起来,还要用膳,自然比旁人用时要久! 楚若烟心里猜测,嘴上客气几句,分宾主入座,与索志行随意闲聊。 最初问到胥狼国风情,索志行想她小小一个闺阁少女,又懂得什么?也就随口应付。哪知道几句话说过,竟惊异的发现,这少女虽说每次都是对自己所述添几句点评,却每每都是点晴之语,胸中所学,出乎自己意料。 索志行并非胥狼国人,年少时也曾四处游历,此时与楚大小姐你一言我一语间,竟然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耶律元迅侧坐相陪,见索志行眸光灼亮,望向楚大小姐的眼神露出激赏,不由心底暗叹。 旁人只道,楚大小姐仗着父兄横行,公子、小姐们也是瞧在上将军府的面上,对她忍让或结交,又哪里知道,楚大小姐本人,不但博闻广记,任是何事,都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那才是魅力所在。 如今这位胥狼国左都御史,此行之后,怕又是楚大小姐的一个忘年交了! 索志行渐渐沉浸在楚大小姐的言谈中,浑然不知时辰已过。等到赫连太子出来,才惊觉楚若烟已等候半个时辰,连忙起身告罪。 楚若烟摆手道:“前往古城有些路程,太子自然要准备妥当才好启程!” 虽然是客套,可是坦然的目光,真诚的语气,丝毫不令人有一丝不适。一张俏脸浅浅含笑,不刻意奉迎,也无一丝疏远,所有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再加上她那一身的装扮…… 赫连星烁眯星,但觉眼前少女,灼亮如夜空星辰,令人注目,却不觉刺眼。 如此少女,岂能就此错过? 心中暗暗转念,一张肥脸都是殷勤笑意,连声道:“教楚大小姐久等,实在过意不去,等到古城回来,本太子再专程设宴,给楚大小姐陪罪!” 那岂不是还要再看你这肥猪一回? 楚若烟腹谤,却含笑道:“太子客气!”再不等他多说,肃手向外,“前往古城要将近两个时辰,太子既然准备妥当,就请启程。” 第273章到御前说去 今日的三里湾,怕是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日。 天还不亮,就有铁骑营的一小队人马从三里湾驰过,径直奔上大戈壁,向大漠而去。 三里湾的乡亲被惊醒,见到那等阵势,一时间猜测纷纷,还道是哪里又再开战。 等到天色刚显,又有前锋营的兵马开入三里湾,一队人马留下,另几队也向戈壁上驰去。 有百姓见领队的小将眼熟,大着胆子询问,才知道是胥狼国使臣要游大漠中的古城,前锋营的人马身负护送之责。 而等到天光大亮,但见成队成队的公子、小姐纷纷在三里湾聚集,一个个鲜衣亮衫,仪表不凡,令众乡亲大饱眼福。 眼见朝阳高升,胥狼国使臣一行还不曾到,也不知道是谁,开始大声抱怨。 恰这时明彦君与贝妤同车赶到,闻言对视一眼,明彦君笑道:“早听楚妹妹说,这三里湾不止景致极美,各种小吃也是极好,如今既来了,岂能空手而回?”抬头看看两侧店辅,拉着贝妤往老何家羊蹄店而来。 掌柜老何正在外头瞧热闹,见二人往自己店里去,匆忙赶来,赔笑道:“这一大早,还不曾起火,二位小姐怕是要久等!” 贝妤好笑道:“这已大天亮,掌柜还没有起火,敢情是今日不做生意?” 老何笑道:“贪看热闹,一时忘记。” 明彦君笑道:“那就请掌柜的立刻起火,给我们细细烤几盘羊蹄出来,一会儿我们来用!” 老何连声答应,又好心道:“过前边的小河,往高处去,那里陆员外家的牡丹开的正好!” 贝妤忙问道:“陆员外家的牡丹,可能放人进去观赏?” 老何点头道:“陆员外爱花,小姐们前去,只需赞上几句,陆员外就和得了大胖儿子一样欢喜!” 明彦君、贝妤听他说的有趣,齐齐笑起,点头道:“牡丹倒也罢了,如此的奇人,倒不可不识!” 如果说,方才进店,只是为了给楚大小姐撑台面,此刻倒当真动了心思,别过老何,向戴石岩说明去向,二人带着丫鬟过小桥,往高处的陆员外的庄子而去。 因要随队穿越大漠,许多公子、小姐怕被落下,都是起个大早,草草用膳,这三里湾也有许多人不曾来过,见明彦君和贝妤如此,便有不少人跟着二人前去观赏景致,另有一些往两侧的小店而来,倒令各处小吃店辅,小赚一笔。 元甄儿自恃出身,从不将这些小姐们放在眼里,此刻见众人纷纷散去,不禁撇一撇嘴,冷哼道:“这小小的村庄,能有什么样的牡丹?能比得上皇后宫里的?”再望一眼两侧的小店,但见小店大多招牌陈旧,连桌椅都显出些油腻,心里厌弃,皱皱眉,自回车里坐着。 小小的三里湾,虽说景致不俗,但游赏一周,也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众公子、小姐们也怕耽搁时辰,便三三两两的回来。见又有新来的公子、小姐,纷纷上前见礼,一时间,处处都是笑声。 元甄儿在车里等的不耐,掀起帘子,向戴石岩道:“戴公子,楚大小姐也不知几时才到,难不成要这许多人在这里等着?横竖有百余里路,我们何不先行?” 戴石岩过来,含笑道:“元大小姐稍安,今日楚大小姐是东主,胥狼国使臣才是主宾,还是再等等罢!” 元甄儿冷笑道:“这楚大小姐的架子,可是越来越大!” 此刻明彦君和贝妤吃完羊蹄回来,恰将二人的话听去。贝妤还只是皱皱眉头,明彦君却冷笑道:“楚大小姐这城主可是御封,元大小姐不服,何不御前说理去?” 元甄儿听她出言顶撞,脸色微变,冷哼道:“还不是借着旁人出错,自个儿趁机出头露脸,拣来的便宜?”说完,向不远处王氏姐妹的马车望去一眼。 这一句话,声音拔高,这里只是窄窄的一条街,倒有半数人听到。 王亦微闻言皱眉,向王曦莹横去一眼。王曦莹却顿时变了颜色,暗暗咬牙,向元甄儿一望,心底不止是恨上楚若烟,连元甄儿也恨怒三分。 正这个时候,就听百姓中有人高喊:“看啊,钰王来了!” 随着喊话人的声音,众人回头望去,但见三里湾的溪流环绕之中,耶律辰、盖玉啸二人,一个紫衫白马,一个黑衣黑马,正带着几名随从,越过小桥,向这里踏踏而来。 这两个人,一个唇含浅笑,温润如玉,夺人眼目,一个脸色沉静,冷利如锋,令人不敢逼视。 这一眼望去,公子们都不自觉的胸口一窒,小姐们之中却响起一阵抽气声,随着二人的走近,无数颗芳心乱跳。 钰王啊,一年前,纵然他俊逸如仙,也不过引来无数道惋惜的目光。而到今日,所有的惋惜,都从一次次的震惊中,变成对他的敬仰。 更有不少小姐心中暗悔,早知钰王会有如今的声势,一年前他初初回京,就该设法亲近。强过如今,只能远远瞧着,想要献上一颗芳心,却不得其门而入。 而另一些小姐的目光,却不自禁的落在盖玉啸身上。 他,就是传言中钰王殿下在江湖上的生死之交。在此次前往草原之前,众人都以为,他不过是凭着与九殿下的交情,才受一份军功。可是草原上与卿鸿飞一战,跟着出手相救明彦恩,他的名字,也早已在小姐们之中私下传开。 而此刻,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并骑而来,他那周身冷锐的气势,连钰王的光芒都不能将他掩盖。 看着二人驰近,戴石岩抢先迎上见礼,替耶律辰牵了马,躬身回道:“王爷,楚大小姐和使臣一行,还有各位殿下都不曾到,公子、小姐们已有数十人前来!” 耶律辰点头问道:“项海呢?” 戴石岩回道:“三里湾地小,项大哥和奚赛宁几人带队在戈壁上等候!” 耶律辰目光向公子、小姐们一扫,点头道:“人多杂乱,你带这些公子、小姐们先去罢,本王在这里等候胥狼太子一行!” 第274章如此不成体统 等楚大小姐吧? 戴石岩心底暗笑,脸上却不敢露出一分,迟疑问道:“楚大小姐不到,我们自行入古城?” 耶律辰含笑道:“任是哪一府,哪有主人亲自迎客的道理?昨日上将军府已有人赶去古城!” 戴石岩拍额道:“王爷说的是,臣当真是糊涂!” 躬身领命,大声传令。 前锋营除去自己所用的马匹,另还备有几百匹空马,供没有备马的公子、小姐们骑乘。此刻闻命,立刻将马牵来,向众人道:“请各位公子、小姐上马!马车留在这里,自然有人照应!” 早来的小姐,方才还等的焦急,此刻见到钰王殿下,已有许多人移不动脚步,纷纷道:“既然胥狼使臣还不曾到,我们等等何妨?”竟有大半不肯上马。 元甄儿见此情形,一改方才的不耐,上前给耶律辰见礼,含笑道:“钰王殿下,殿下既来,何不与我们一同先行一步,进古城等候也是一样!” 耶律辰目光在她脸上稍稍一停,摇头道:“今日虽说是楚大小姐的东主,可是往来护送,却是前锋营的兵马,本王有统率之责,理当留下等待胥狼使臣一行,还请小姐们随着各位公子同行!” 元甄儿素来孤高自赏,此刻想着自己亲自开口,钰王必要给几分颜面,哪知道他寥寥几句话就全数推掉,但觉颜面顿失,恨恨咬唇,转身就走。 可是也只迈出两步,又再顿住,深吸一口气,转回身,已又是浅浅笑意,侧头向耶律辰问道:“钰王殿下既要我们先行,不知何人护送?我们可不识去古城的路!” 这位元大小姐,变脸的速度可真是快! 马车边的明彦君、贝妤二人瞧见,不禁叹为观止。 耶律辰见她刚刚还满是愤愤之色,只是转身间就荡然无存,也觉错愕。微微一顿,向戴石岩指道:“飞骑尉护送第一队先行!” 元甄儿点头,向明彦君和贝妤望去一眼,冷声问道:“怎么明郡主和贝县主也要等楚大小姐?” 和你有关? 二人齐齐扬眉。 不等二人答,就听耶律辰含笑道:“这几日已渐炎热,漠上日头更足,二位小姐还是早些启程,免受骄阳炙烤之苦!” 说的也是! 明彦君点头道:“那就有劳王爷等候楚妹妹!”命家人车后带马。 众小姐本来还在观望,听到钰王的话,抬头看一看渐升的骄阳,大多怕日晒之下将妆弄花,纷纷点头,各自带马。 正这个时候,但听一位公子道:“瞧,上将军府的马车,想是楚大小姐到了!” “还有田少卿府上的马车和田公子!”另一位公子接口。 有田家的人同行,来的人就不会是楚若烟。 明彦君和贝妤相视一笑,倚在车旁静候,并不去相迎。 隔一会儿,一行人已驰过小桥停下,三辆马车车帘挑起,但见是田府的三位小姐和上将军府两位,独独没有楚大小姐楚若烟。 万征忍不住问道:“楚大小姐呢?” 田浩文耸肩,意示不知,下马给耶律辰见礼。 楚若溪嘴快道:“大姐姐说去驿馆汇齐胥狼使臣一行,怕还要再等等!” 元甄儿扬眉笑道:“怎么是楚大小姐亲自上驿馆相迎胥狼太子,可当真是殷勤的很啊!”说话间,斜眼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明彦君听她语气轻挑,不禁皱眉,正要反唇相讥,就听耶律辰淡淡的道:“胥狼国使臣初来上京,并不识来三里湾的路途,楚大小姐此举,也是待客之道,难不成要胥狼国的人,说我们苍辽人不懂礼仪?” 虽然不含讥讽,可是这番话,已是直言相斥。 元甄儿脸色乍红乍白,又不能顶撞,微默一瞬,才道:“不是说我们先行?几位田小姐和楚小姐呢?” “自然要先行!”楚若溪急着玩乐,闻言立刻接口。 耶律辰点头道:“那就请各位上马!” 众人见来的只是楚家的二小姐三小姐,也就再无兴致,纷纷上马,由前锋营的兄弟指引,驰出三里湾,向大戈壁而去。 楚若溪大急,连声道:“怎么要骑马吗?我们可不曾带马!” 戴石岩含笑道:“这里前锋营备有几百匹良马,两位楚小姐尽管乘坐!”命下属牵两匹马过来,分交到二人手上。 楚若溪连忙接过马缰,迫不及待的伸脚去踏马镫。哪知道刚一抬腿,脚立刻被裙摆绊住,“啊”的一声惊呼,摔倒在地。 众人被她吓一跳,顺着声音望去,这才发现,这楚家两位小姐,都是宽服广袖,长裙曳地,一副进宫饮宴的装扮。 这身装束,又怎么骑马? 明彦君一见,不禁“噗”的笑出声来,暗暗摇头。 要说田氏一族,虽说不能与楚家相比,总也算是书香世家。上将军夫人田氏,也算是系出名门,怎么教出来的女儿,如此不成体统? 接受到众人含笑的目光,楚若湖这才惊觉,自己姐妹二人当真是“出类拔萃”,一时间,一张脸儿涨的通红,呆立在马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田浩文见两个表妹出丑,不禁皱眉,低声道:“还不回车里,换成骑装?” 楚若湖的脸儿涨的更红,结结巴巴道:“我……我们不曾带来……” 这可如何是好? 田浩文不禁皱眉。 这里不是上京城,缺什么用什么,打发丫鬟回府去取。这里已是城外,一来一回,不知要用多少时辰。 正这个时候,只见王亦微含笑道:“两位妹妹莫急,我这里倒多带着两身骑装,二位妹妹取去换上就是,只是怕楚三妹妹穿着太过宽松!”说话间,已命丫鬟将衣裳取来。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及衣裳是不是合体,楚若湖、楚若溪急忙连声道谢,接过衣裳钻回车去。 虽然说,二人都还没有长成,可终究是两名大家闺秀。众公子候在车外,听到上将军府的车子里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瑕想两位小姐换衣裳的画面,竟也有不少公子怦然心跳,悄悄向车帘瞄去几眼。 明彦君大为意外,微微扬眉,向王亦微望去几眼。 贝妤悄拉她的衣袖,低声道:“姐姐,她抽什么疯?” 明彦君勾唇,冷声道:“必有所图!” 是啊,丞相府和上将军府素来没有交情,这会儿楚氏姐妹出丑,王亦微非但没有看好戏,还伸出援手,若说她是一番好意…… 鬼才信! 第275章最大一个麻烦 终于两位楚小姐收拾妥当,耶律辰命戴石岩立刻护送众公子、小姐启程。 明彦君、贝妤二人本想等到楚若烟再走,但见元甄儿、万歆之流时时向这里望来,不愿再听这些人闲话,也与耶律辰别过,跟着戴石岩所率的前锋营将士,一同往大戈壁而去。 见这里从方才的热闹一下子变的冷清,才有不少百姓试探着向这里而来,纷纷给耶律辰见礼。 在上京城各府各宅各大世家之中,提到钰王,说的更多的,自然是西疆一战的功绩。可是对于三里湾的百姓,所记的却是他大漠剿匪的福德。 钰王见众百姓问候,也温文含笑,一一回应。 众百姓见他亲和,越加不再拘谨,更多些说笑。 羊蹄店的何掌柜让道:“钰王殿下,记得殿下初来,便是吃小店的羊蹄,今日既来了,请殿下尝尝小店的新口味!” 一句话,将他引回一年前与楚大小姐同游的日子。耶律辰微笑道:“今日有事在身,怕有不便,改日本王必然和楚大小姐同来叼扰!” 你来就你来,还不忘连楚大小姐捎上。 盖玉啸向他望去一眼,但见他虽笑容淡淡,可是一双俊眸中满是光彩,不由心中暗暗一叹。 幸好,当初自己没有强阻他与楚大小姐的好事,若不然,如何能看到如此满足平和的钰王殿下。 只是…… 想到此处,心底又不禁有一抹隐忧。 回京已有一年,当年的事毫无进展,实在是担心,钰王有了楚大小姐,会耽于儿女之情,将大仇抛之脑后。 等这一会儿,又有公子、小姐进入三里湾,见到耶律辰,纷纷上前见礼。 这个时候,就听阿江回道:“王爷,胥狼使臣和楚大小姐到了!” 耶律辰回身,但见耶律元迅策马,伴着两辆马车向这里而来。在他左侧,是胥狼国左都御史索志行,马车之后,是胥狼国随行官员、护卫,荆明、韩立二人断后。 耶律辰缓步向小桥下迎去,当先给索志行见礼。 索志行一跃下马,含笑还礼道:“有劳王爷等候!”目光向他身后一掠,见只有十几名公子、小姐,不禁微微扬眉。 耶律辰看出他的心思,含笑道:“已有部分公子、小姐先行,在古城恭候使臣一行大驾!” 原来如此! 索志行了然点头。 此时楚若烟也已下车,看到他,眉眼顿时笑开,快步迎来,笑唤道:“九哥,你来的好早!” “本王也是刚到!”耶律辰笑应,接住她伸来的手,一同向赫连星烁的车子走去,躬身道,“太子殿下,此处前往古城,要穿过百余里大漠,请赫连太子弃车乘马。” “啊,还要骑马?”马车里,传来赫连星烁吃惊的声音,接着车内一阵响动,车帘才算掀起,赫连太子肥大的脑袋先探出来,冲着耶律辰点点头,又慢慢挨蹭,将身体一寸寸的挤出车子。 通常这样的四驾马车,车门都在车头的正中,占整个车厢横宽的一半。车厢里除去主座能容两人,两侧侧座,还能各坐一人。 而赫连太子的这辆马车,整个车头没有任何车壁,挂着整幅的车帘做门。而车厢里,也并没有什么侧座,只有居中的主座,坐着赫连太子一人。 楚若烟见赫连太子躬身低头,吃力的从宽大的车厢里挤出来,想到方才见他上车时的场面,仍然忍不住的好笑。 耶律辰更是初见这等盛况,饶是他见多识广,也难免满心惊叹,向那车轮望去敬佩的一眼。 赫连星烁好不容易挤下马车,向耶律辰随意见礼,皱眉道:“怎么还要骑马,乘车去不是更舒坦?” 你还真是头猪! 楚若烟腹谤。 耶律元迅耐心解释道:“太子殿下,古城深处大漠,漠上的黄沙松软,无法行车!” 赫连星烁皱眉道:“难不成贵国的公子、小姐也是骑马?” “是!”楚若烟点头。 耶律辰含笑道:“若是太子不惯乘马,本王还命人备有几头骆驼,倒比骑马舒坦一些!” 想的真周到! 楚若烟瞧他一眼,满心都是赞叹。 耶律元迅也不禁点头暗赞。 骆驼不止比马儿平稳,更重要的是,骆驼更能负重! 而等他看到耶律辰为赫连星烁备的骆驼之后,这层赞叹又更加深了一层。 但见两头高大的骆驼相连并行,一乘竹榻悬空,架在双驼中间,看起来比赫连太子的轿子还宽大许多。 索志行一见,也不禁挑拇指赞道:“钰王殿下当真是心思细密!” 耶律辰含笑道:“理该如此!”肃手请赫连太子上骆驼。 赫连星烁听到骑马,本以为是苍辽国人要自己出丑,此刻见此安排,也不得不佩服,向耶律辰拱手为礼道:“有劳钰王殿下!”见牵骆人命骆驼跪下,上前端端正正坐上竹榻。 安顿好最大的一个麻烦,楚若烟立刻命人带马,与耶律辰并行带路,一行人出三里湾,向漠上而去。 到戈壁与大漠的相接处,奚赛宁、江一辛等人迎上见礼,耶律元哲回道:“王爷,戴大哥和项大哥已护送前队前往古城,项大哥留下一半的兄弟在这里!” 耶律辰命道:“几位殿下还不曾到,赛宁回去再等一个时辰,若是不来,也不必再等,径来古城就是!” 奚赛宁领命,自率着所部的兄弟返回三里湾,其余人全部上马,跟着耶律辰驰上大漠。 刚进三里湾时,索志行见不但有各府的公子、小姐,公子、小姐们还有随身的丫鬟、随从,只觉这大群人行路,实在是累赘。 哪知道一走上戈壁,这区区百余人就如在沧海抛入一抹沙粒,根本微不足道。等到走入大漠,但见身后的三里湾早已不见踪影,四周都是连绵的黄沙,虽说加入耶律元哲和江一辛等人所率的前锋营将士,仍然稀稀疏疏,四周一片空旷,不禁感叹道:“不想天地之大,竟然一大至此!” 楚若烟闻言回头,含笑道:“索御史不知,如今春夏之交,这大漠上风沙不起,也不过是瞧瞧这无边无际的黄沙罢了。若是到了冬季,漠上风沙横行,那时才知道,什么是天地之威!” 第276章她的故事 索志行点头感叹,默想楚若烟所述的情形,感叹天地之大,自己之渺小。 赫连星烁却不以为然,撇唇道:“不过是风沙罢了,去岁我们胥狼国的鹿丘,一场大风,刮倒十几处民房,连三人合抱的大树都能连根拔起,想来这漠上,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吗? 楚若烟微微一笑,并不接口。 这几日来,耶律辰、耶律元迅等人见识过这胥狼太子的德性,也只是含笑摇头,江一辛年少,忍不住“噗”的笑出来。 索志行虽说不曾见过大漠上的风沙,见苍辽众人的神情,也知道自家这太子又说了蠢话,轻咳一声叹道:“若非亲见,本使也不曾料到,大漠竟能如此广阔。楚大小姐说的天地之威,想也要亲身感受,才能领略。” 耶律元哲策马驰在他的身侧,含笑摇头道:“那漠上风暴,纵是我们苍辽人遇上,也十有八九难逃性命,贵使听听也倒罢了,还是不见的好!” “逃命?”赫连星烁诧异重复,侧头向他望去一眼,但见他虽然是武将的打扮,可是生的唇红齿白,不过是十五、六岁年纪,更加不以为然。 耶律元哲见他不信,向前指道:“太子殿下可曾见过楚大小姐的两位兄长?” “当然!”赫连星烁点头。 耶律元哲道:“前次楚四公子和楚大小姐几人在漠上遇到风暴,也只能避入古城!” 赫连星烁轻哼一声,不屑道:“如今楚四公子和楚大小姐,还不是好端端的?” 耶律元哲瞠目,侧头向他深凝一眼,但见他一张肥胖的脸上满是不屑,不禁皱眉。 虽然说,楚若麟不比耶律辰、耶律元迅等人的功绩,可是十七岁拜为少将军,在苍辽朝廷,为数极少。这位胥狼国太子,若不是不知楚若麟功绩,就是太过自高自大,目中无人。 前边耶律辰听到二人的争执,回头唤道:“元哲,你带几名兄弟先行一步,往古城通个消息,再瞧前一队走到何处?” 走到何处? 能走到何处? 耶律元哲肚子里嘀咕。 前后两队人马,相差不过半个时辰,自然是还走在黄沙里,难不成沿途还有旁的标识可以辨认? 可是也知道,耶律辰是借故将他支开,免得被赫连太子这蠢货传染,忙应一声,带着十几名兄弟越过众人,往前而去。 如此一来,整队人倒一时陷入沉默,楚若烟抬头,但见沙天相接处,晴空无云,只有一带碧蓝,不禁漫声吟道:“沙漠多雄风,四顾浩茫茫。落日下平地,萧萧人影长。抚剑起巡酒,悲歌慨以慷。束发远行游,转战在四方。天地苟不毁,离合会有常。车尘灭远道,道远安可忘。” 声音虽然清脆悦耳,可是这首诗吟出来,自有一分雄壮之意。 耶律辰听的心摇神动,跟着念道:“抚剑起巡酒,悲歌慨以慷。束发远行游,转战在四方。”重复几回,点头道,“是啊,好男儿如是,才可睥睨天地,如你如我,在这天地之间,也太过渺小!” 楚若烟回头向他望去,但见他一双俊眸也是遥望天地之间,带着一抹向望,不由微微一笑,摇头道:“时事造英雄,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千古留名?又有多少人怀才不遇?这首诗的主人,固然是世间一位奇男子,可是,纵是他,也不过是……壮志未酬身先死罢了!” 耶律辰心头一震,反问道:“死了?” “嗯!”楚若烟点头,轻声叹道,“他一心为国为民,到头来,也不过落一个获罪身死。” 耶律辰默然,又将那首诗重念一回,摇头道:“或者,在他心里,已不枉此生!”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若烟,改日本王要听一听这位奇男子的故事!” “好!”楚若烟也跟着微笑。 改日吧! 不止是这位奇男子的故事,还有……她的故事!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等到他和她形同一体,她终究会说出她心底的秘密! 前边二人谈谈说说,在二人身后的耶律元迅默默的听着,这一刻,他恍然惊觉,自幼一起长大的丫头,自己这一生,似乎只留给了她,可是,此一刻,却感觉到,自己和她,终究似隔着什么,对她的心思,并不能立刻心领神会。 而在他身边的索志行,望向前方少女的背影,一瞬间,却陷入沉思。 是啊,这位楚大小姐,虽然说出身不比苍辽公主,可是她这满腹的才华,竟然是他从不曾见。 若能迎苍辽公主为太子妃,日后自然可以引苍辽一国为太子的强助。可是……若是这位楚大小姐凤临天下,以她之才辅助皇帝,胥狼国的强盛,指日可待。 只是,这念头也只是一瞬,转头望见双骆上那一大坨的太子,不禁心底摇头暗叹。 且不说赫连星烁此人不堪匹配如此女子,纵然当真能令她下嫁,以胥狼国的风俗,又岂能容她展示才华于万一? 更何况,经过今日早晨的一席长谈,他已将她引为知己,又于心何忍,将如此少女羁绊在胥狼国皇室的虎狼之争中? 在钰王和楚大小姐的谈笑间,整个队伍在连绵的沙丘中行走,天地连成一片,难见路途的远近。 就在骄阳越见炙热,赫连太子虽说灌了满肚子水,还是满脸、满身都是大汗的时候,只见江一辛向前一指,兴奋的大喊:“到了!” 赫连星烁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但见前方沙丘后,露出一带起伏的灰色城墙,虽说离的尚远,却已可见城墙的破败,不禁大为失望,皱眉道:“原来只是一片废墟,这有什么好瞧的?” 索志行瞧见,却不禁心头微震,喃喃道:“不想大漠中,当真会有如此古城!”不自觉的策马,向着古城疾驰。 耶律元迅瞧见,连忙唤道:“索御史,切莫离队!”跟着策马跟上。 要知这大漠不比戈壁,无遮无挡。此刻虽说能瞧见古城,可是若中途绕一个沙丘,怕一时就错失了路途。 只是索志行见到古城,哪里还顾得上旁的?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反而连连策马,奔的更快。 第277章为什么如此相似 耶律辰瞧见,微笑道:“横竖已经不远,我们早些进古城,也免得受这日头毒晒!”向后传下令去,向楚若烟扬眉笑道:“若烟,不然我们再比一程?”一夹跨下马,也随后纵马疾驰。 二人赛马,还是一年前在草原上,不但没有比出输赢,还遇到惊奔的马群。 一句话将楚若烟带回二人初识,不禁笑起,纵马向他追去,含笑嗔道:“既要赛马,怎么殿下耍赖?” 耶律辰回头向她笑望,扬眉道:“楚大小姐骑术精湛,本王岂能大意?” 楚若烟笑道:“旁人也倒罢了,岂能在钰王殿下面前班门弄斧。” 二人口中说笑,跨下马却片刻不停,一前一后向前疾驰,不过片刻,已越过索志行、耶律元迅二人,径向古城飞驰。 索志行本是见到古城,一时难耐,此刻见二人掠过身畔,虽然是在漠上,马儿飞驰的速度,竟然并不弱于实地,不禁微微一惊,也跟着连连催马,向二人直追。 这几个人这一纵马疾驰,余下众人也是从缓缓而行改为纵马疾驰,就连驼着赫连太子的两头骆驼,也是丢开长腿奔跑,速度竟然不下于奔马。 赫连星烁见骆驼突然飞奔,大吃一惊,双手紧紧的抓着竹榻不放,连声喊道:“喂喂,既然已快到了,还急什么?这……这若是摔下去,可怎么好?” 江一辛回头瞧见,好笑道:“赫连太子放心,骆驼奔跑,比马儿还要稳当,更何况,黄沙柔软,纵是摔下来,也断断不会受伤!” 只是看赫连太子那个块头,不禁心中深疑,当真摔下来,会不会立时陷入黄沙,难以找到他? 虽说早已看到古城,可是疾驰之下,也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才到。 明彦君等人早到一步,正沿各洞观赏,听到传报,立刻迎了出来,拉住楚若烟的手笑道:“早知你很快就到,就等你一道儿!” 楚若烟笑道:“姐姐们早走些的好,此刻的日头已晒的很!” 万歆早见她和钰王并骑驰入古城,心中嫉恨,含笑道:“听两位楚小姐说,楚大小姐较她们出门还早些,怎么就恰好晚上些时辰?” 这是说她故意要将旁人绕开,与钰王同行? 楚若烟扬眉,淡笑道:“倒不是我晚些时辰,是姐姐们心急,早了些时辰!” 你们急着勾搭那个妖孽,与我何干? 之前元甄儿受了耶律辰的冷落,这会儿也道:“是啊,楚大小姐是这古城之主,怎么反是我们先来?” 明彦君见楚若烟一来这二人就生事,心中微恼,冷笑道:“正因楚大小姐是这一城之主,今日才要亲迎胥狼使臣一行,难不成这百里大漠,要胥狼国的人自个儿摸去?” 元甄儿听她直言顶撞,心中暗怒,冷哼道:“虽说是待客之道,可是楚大小姐终究是女儿家。再说了,还有怡郡王同行,怎么就不能行走大漠?” 贝妤轻嗤道:“元迅是奉旨陪伴胥狼使臣,并非这古城之主,如何能取代楚妹妹?再说,女儿家如何?难不成自恃是女儿家,就不顾待客之道?” 直指元甄儿无礼。 元甄儿见连着几句话,都被这姐妹几人顶了回来,心中怒意更盛,正要再反唇相讥,却见耶律辰向这里而来,忙换上一张笑脸,上前见礼。 楚若烟大大翻个白眼,向耶律辰横去一眼。 都是这个妖孽替她竖敌! 耶律辰进洞,含笑向楚大小姐望去,恰被她一眼横来,不禁微愕,实不知道发生何事。 只是当着这许多人又不能问,只好先与旁人见礼。 刚刚寒暄过,见赫连星烁也下骆驼进来,二人抛开几人迎上,指引众人进古城歇息。 索志行一进古城,双眼就盯在墙上的壁画上,但见他满眼的光彩,口中还念念有词。 耶律元迅取了水,连唤几声都不曾听见,不禁无奈摇头,向楚若烟耸肩。 想不到这位胥狼国左都御使,也是个痴人! 一早在驿馆,虽说所谈有限,可是楚若烟却知道,这位胥狼国的左都御史胸怀丘壑,尤其喜欢阅览各地珍藏的典籍,对人文历史,有天生的喜好。 此刻见他果然被古城吸引,不禁微微一笑,接过耶律元迅手中的茶盏过去,含笑道:“这古城极大,一时无法尽赏,索御史且用些茶点,慢慢再瞧不迟!” 索志行连连摇头,喃喃道:“这里是苍辽,这里是大漠,怎么……怎么这壁上雕刻,竟然与阳河古迹如此相似?” 楚若烟心头一震,失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阳河古迹?” 阳河,那可是前世现代,西南边陲的一个小镇啊! 她吃惊之下,这一声声音极大,索志行终于听到,直起身看她一眼,指着一副壁画道:“瞧这上边雕的女子,丰胸纤腰,身上衣衫与身体贴合,头上顶着一只竹筐,这等画面,我只在十余年前的阳河见过!” 楚若烟一颗心怦怦直跳,连忙问道:“御史所说的阳河,不知在何处,想来不属我苍辽!” 索志行摇头,目光向古城外望去,思忖片刻才指向西南道:“若从苍辽前往,当从西南穿过大漠进入大戎,大戎以南的南绍,有一个临海的小城,便是阳河!” 大戎与苍辽隔着数千里大漠,她自然知道,只是南绍第一次听说,想来是个小国! 楚若烟皱眉,默想他所指的地理位置,轻声道:“如此看来,岂不是相隔万里?” 索志行点头叹道:“是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分明两国,又相隔甚远,这壁上的雕刻会如此相似!” 楚若烟凝眉,向壁上雕刻壁画深望,但见经过风化,那壁上雕刻的人形已有些模糊,可是隐约能分辩出是一个头顶竹筐的女子,倒像是前一世的某一个少数民族的装束。 只是,是哪一个少数民族,楚若烟却一时想不起来。 胥狼国一行,虽说赫连星烁身份尊贵,可是却是以索志行为首。 那边耶律元迅见他一进古城就如着迷一样,不禁轻吁一口气,任由楚大小姐引着他一处洞窟一处洞窟的望去,自己留下款待赫连太子。 第278章是皇后身边的人 索志行跟着楚若烟穿过几处洞窟,轻吁一口气,摇头道:“看这洞窟的结构,当是原来宫殿的下层,一则支撑上部的宫殿,二则用来奴仆们往各处行走,不必惊动主人。” “你是说,这里本来就是在地下?”楚若烟忙问。 索志行点头,指着上方一个风口道:“你瞧,那里显然是一条通道,只是天长地久,原来的阶梯已塌,通道入口也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楚若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见这间洞窟的上端,有一个通向外边的风口,离地大约丈余,倒是可容三四人同时通过。 索志行见她还在琢磨,微微一笑道:“从古至今,任是哪里的宫殿,正殿必然宽阔,这里最大的洞穴,却也不过可容几十人坐立,岂不是古怪?” 楚若烟点头道:“是啊,第一次来古城,我也觉得此事古怪,却没有想到,这里是宫殿的下层,只以为正殿是在旁处,只是我不曾找到罢了!” 索志行摇头叹道:“原来宽大的殿堂,经过数千年,早已坍塌不见,只有这下层的建筑深处地底,反而能够保存!”言下极为惋惜。 二人正在说话,见荆明过来,躬身回道:“大小姐,外边传信儿,说各位殿下到了!” 只是几位殿下? 楚若烟暗暗皱眉,吩咐上将军府的人照应索志行,自个儿向外迎去。 进古城之后,她悄悄问过明彦君,三公主耶律心还不曾到,难道,是有什么变数? 心里想着,已迎到洞外,但见破损的城墙缺口,七皇子耶律亭、二皇子耶律修在前,另几名皇子与十几位公子、小姐随后,正在奚赛宁的伴护下策马而入,耶律心一袭杏色骑装,夹在其中。 楚若烟大喜,连忙迎上,先给几位皇子见过礼,命人迎进洞去,这才握住耶律心的手,含笑道:“你素来是个急性子,怎么今日却最后才来?” 耶律心微微一笑,轻声道:“从宫里出来,又哪有你们便利?”目光掠过眼前古旧的建筑,感叹道,“便是这里救了姐妹们的性命,如今想来,我还觉得心惊!” 楚若烟知道她心中愧疚,含笑道:“横竖并无大事,又何必总念着?” 耶律心点头,想到及笄之后,执意不嫁,去岁勇闯大漠,心底满满的,都是那个人。而如今,胥狼、苍辽两国议和,自己却落在这步尴尬境地,竟不知当初自己的坚持,是对是错? 楚若烟见她神色不定,眼底皆是茫然,不由将她的手紧紧一握,轻声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 耶律心回神,默想一瞬,侧头向后望去一眼,低声道:“今日我本想携彩珠几人前来,可是……可是母后说宫女出宫惹人指点,专程命这几人跟来。” 随着她的话,楚若烟向后望去,但见四名换了常服的太监相随,其中二人惯常近身服侍,自己也是熟识,另两人只是依稀见过,不由扬眉问道:“怎么?” 仔细想来,元皇后的话,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耶律辰皱眉,眼底皆是疑惑,低声道:“旁人也倒罢了,那小四原是母后身边儿的人。” 元氏身边的人? 楚若烟心中警觉,脸上却不动声色,含笑道:“许是他为人妥帖,如今到这漠上,皇后娘娘不放心,才命他同来!” 引她进去歇息,抽身出来,向荆明招手,低声道:“今日你跟着三公主,留意她身边儿的人,若是有什么不妥,速速报我,若是来不及,你自行处置,不要怕得罪什么人,定要护她周全!” 今日来的人,都是上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非富即贵,所以她才会多这一句嘱咐。 荆明会意,躬身领命。 楚若烟刚刚转身,却被明彦君扯住,低声问道:“妹妹可瞧出什么?”原来已将她和荆明的话听去。 楚若烟回头向耶律心方向望去一眼,凑首到她耳畔低语。 明彦君听的皱眉,低声冷哼道:“还有这样当娘的!”默想一瞬,轻声道,“妹妹放心,今日我守着公主,有我和荆明在,谅旁人也动不了手脚!” 有她这句话,楚若烟更觉放心,心思微转,突然低笑一声,凑首到她耳畔低语。 明彦君听她说完,不禁噗的一笑,伸指在她额上戳道:“偏你是个不吃亏的!”想想有趣,自然应下。 耶律亭进洞之后,目光掠过四周斑驳的墙面,眼底皆是失望,皱眉道:“听楚大小姐说的热闹,可这里如此粗陋,不知楚大小姐要如何待客?” 楚若烟含笑道:“这古城岂能与上京城的皇宫相比?大伙儿来此,也不过是贪个新鲜罢了。这些殿堂之后出去,生着几十株胡杨,这个天气,倒是恰好在那里用膳。” 耶律亭点头,又皱眉道:“怎么要明日才能回去?夜里就歇在这洞里?” 楚若烟微笑道:“几处避风的洞窟,已备好竹榻、屏风,若是殿下不愿,午膳之后启程回去,也自有前锋营的兄弟护送。” 赶这百余里路过来,就为了在这破宫殿里用午膳? 耶律亭皱一皱眉,目光扫过耶律心,又向不远处的赫连星烁望去一眼,便默然不语。 他的神情落在楚大小姐眼里,不禁心里冷笑。 果然皇后命耶律心同来,是为了要让她和亲! 此时八皇子耶律烨见众人已述完礼,向这里凑来,含笑道:“若烟,除去这壁画,这古城可有什么别的有趣的东西,你可引我转转!” 楚若烟笑道:“这古城里道路繁复,怕我也会迷路,八殿下要去,我唤项海伴你前去可好?” 谁要那个糙汉子? 耶律烨连忙摇头,侧头向她睨道:“你才是这古城城主,怎么自个儿竟不熟悉?” 楚若烟抿唇笑道:“之前虽两次来这古城,一次是被项大哥当成人质,另一次是风暴中急着逃命,哪里有空尽赏?” 虚应他一回,推说还要照应胥狼太子,唤耶律元哲相陪,才算将他摆脱。 隔这么一会儿,赫连星烁总算是缓过一口气来,起身向楚若烟招手道:“楚大小姐,你带本太子各处走走罢!” 楚若烟回头,看着他满身的肥肉,不禁有些犯难。 这里的洞窟,有的宽敞,有的狭窄,这么大一堆太子,若卡在哪里就不好了! 第279章考古学家 赫连星烁瞪眼道:“楚大小姐,你瞧什么?”低头自个儿瞧瞧,但觉并无不妥。 耶律辰见楚若烟皱眉不语,目光在赫连星烁身上左瞧右瞧,像是在衡量宽度,不禁低笑一声向二人走来,含笑道:“眼看已近正午,倒不急着游赏,不如且往殿后转转,用过午膳再游不迟!” 其实赫连星烁对这古城并没有多大兴致,唤楚若烟相陪,也不过是想趁机亲近,闻言立刻道:“如此也好,就请楚大小姐引路!” 也就是说,钰王殿下就不要跟着了。 耶律辰还不曾说话,就听耶律亭笑道:“这洞窟里有些憋闷,既要往殿后去,便一道儿如何?”说完回头望向耶律心,唤道,“皇妹!” 耶律心无法,只得起身道:“是啊,我们去胡杨树下坐坐也好!” 耶律心去,明彦君自然也一同跟去。 贝妤见姐妹三人都去,自然也要同去。 见贝妤要去,二皇子耶律修自然也去。 如此一来,当朝最负盛名的九殿下,元皇后嫡出的七殿下,除太子之外,年纪最长的二殿下同去,就有不少公子、小姐聚来,也要同去。 这倒是有趣! 楚大小姐好笑,立刻将项海唤来引路,大群人穿过洞窟,热热闹闹向殿后而去。 本来以为,深入这大漠之中,这古城前殿已经如此模样,殿后怕也只余下一带残墙,一片黄沙罢了。纵有几株胡杨,怕也成不了气候。 哪知道众人跟着项海曲曲折折穿过洞窟,从一处极为宽大的洞门穿过,立刻觉得眼前一亮。 但见门外,先一大片平平展展的空地,几乎可与苍辽皇宫外的宫前广场相比,此刻已辅满黄沙。可是越过空地望去,但见几十株胡杨错落而生,在骄阳下,遮出大片的阴凉。 在胡杨树的空隙里,散落着几十块嶙峋怪石,或如巨树,或如亭台,更甚至,还有神似女子,竟然形态各异,妙趣横生。 在胡杨和怪石的缝隙里,隐约可见远远的一带残破的城墙,可是在如此景致的映衬下,却只会令人遥想当年的瑰丽,忽略此刻的荒凉。 今日前来的公子、小姐,大多是在上京城长大,出入各大世家,什么样的景致没有见过?可是见到如此宽大的地方,又有如此怪石,一时间,仍然震撼莫明。 众人正窒息于眼前的壮丽,但听赫连太子“哇”的一声,指指怪石,连声大叫道:“索御史!索御史!快!快来!你的宝贝!” 分明是苍辽国土,楚大小姐的古城,怎么成了索御史的宝贝? 众人闻言,不禁皱眉。 索志行沉溺于洞窟中各式的壁画,虽说瞧见众人往殿后去,却并没有跟来。 此刻有人见赫连太子大呼小叫,将话传进去,这才不甘不愿的出来。 踏出洞窟,一眼望见眼前奇景,整个人顿时呆住,隔了良久,才颤声道:“这……这……这可当真是宝贝!” 顾不上揖让主人,也忘了搭理自家的太子,脚步匆匆穿过开阔的平地,向耸立的巨石奔去,手指颤抖,想要去摸,似乎又怕碰坏一样,将要抚上,又将手收回。 赫连太子倒是瞧着开怀,大笑道:“这一回,索大人必定会说,此行不虚!” 耶律辰不解,含笑问道:“怎么索大人喜欢怪石?” 赫连太子摇头道:“不不!索大人只喜欢古迹中的怪石。前几年,我胥狼国一处村庄大水,冲出几块巨石,他带着人在那里十几日,终于将巨石搬回去,偏偏他家里又放不下,后来好说歹说,放在我父皇的御书房外。” 众人闻言都不禁好笑。 这位左都御史的怪癖且不多说,单以这一点而论,在胥狼国皇帝面前,必然十分得宠。 而楚若烟却不禁向索志行深望一眼,随口问道:“太子所说的村子,也有古迹?” 赫连星烁见她难得主动和自己说话,连忙点头道:“据当地的典籍记载,那村子已有数百年,在我胥狼国立国之前就已存在。索大人说,从那些大石来看,怕那村子有数千年,只是典籍失落,无从查证罢了!” 这么说,这位索大人,实则是这个时代的考古学家?也就是前世古代所说的金石学家! 楚若烟深吸一口气,含笑向赫连星烁让道:“既然那里有如此景致,还请太子树下坐坐罢!”说完又向众公子、小姐相让。 这一会儿,众人总算缓过口气来,几位年幼些的小姐当先欢呼,冲过空地,向胡杨树下冲去。 索志行见众人过来,连忙摆手道:“各位公子、小姐树下坐坐就好,这些大石,还请不要触碰!” 为什么? 众人微诧! 见索志行要措词解释,楚若烟含笑道:“这古城中有许多古怪的地方,大伙儿来此是为了玩乐,还是小心些好!” 是啊,这古城出来的就很古怪,被她一说,别说这些巨石,连这胡杨树都觉得古怪。 只是,既然这里有如此好的景致,总不成再返回洞窟里去。 索志行不料楚若烟说出这番话来,回头向她深望一眼,轻轻点头,算是默认。 楚若烟对上他的目光,只是报以微微一笑。 既然这位索御史是考古学家,必然对这些怪石珍惜,生怕旁人触动之下有所损坏。 只是同在上京城长大,她心中深知,这些公子、小姐又哪里懂什么古迹?更不会将旁人的劝告放在眼里,能够唬住他们的,只有他们自个儿的性命。 果然如楚若烟所言,众公子、小姐不但不敢触碰大石,嬉闹间,也都拣没有大石的地方跑去,一时间,笑闹声起,倒令这古城多出些生机。 楚若烟见林中树下,早已摆好许多条几,上设果品茶点,含笑让过赫连星烁,自己随意席地而坐,取果子来吃。 耶律辰好笑摇头,到她身边坐下,含笑道:“丫头,今日你可是东主,怎么不招呼贵客,自个儿在这里躲清闲?” 楚若烟挪挪身子,顾自靠在他身上,伸长双腿,长舒一口气道:“怕什么,自有三哥、四哥管着,我只管陪大伙儿玩玩罢了!” …… 还真是省心! 耶律辰好笑,调整身体,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第280章真是亲哥哥 古城地势虽大,只是这里深入大漠,除去那几十株胡杨树,再无引火之物,所以楚家送来古城的食物,也大多都是熟食,加以少量的薪火烹热,也就可以食用。 虽然同为苍辽国人,可是大多公子、小姐还是第一次在这等场景中用膳,一时倒也新奇。 谈说间,自然说起当初钰王剿匪,发现这座古城的往事,就有人向耶律辰嚷道:“钰王殿下,传闻当初钰王殿下剿匪,是连出奇计,才将盗匪一网打尽,可能给我们详细讲讲?” 大漠剿匪,虽然是耶律辰回京之后的第一件功勋,可是当初的盗匪,如今可是前锋营的兄弟。 耶律辰微微一笑,目光向场中扫去,但见项海所部的几名兄弟神色尴尬,垂下头去,微微一笑道:“当初虽说本王和楚大小姐动些心思,可若不是项大哥深明大义,双方厮杀起来,也不知道要有多少死伤,哪有今日,大家同袍为兄弟的时候!” 短短数语,将往事带过。 楚若烟点头,倚着他身子坐起来,向项海道:“项大哥,若烟还记得,那日来这古城,还吃到项大哥亲手炙烤的狼肉,如今想起来,似乎口中还有那滋味呢!” 耶律元迅扬眉道:“这沙漠中的狼,可比草原上的难以对付,不想项大哥竟会猎狼来吃!” 项海听他称赞,反觉不好意思,摸摸后脑,苦笑道:“在这大漠上,虽说来去自在,可是却难觅吃食。那时项某不要脸,做些欺压良善的事,心里有愧,又不敢总进城去买,也就时时猎些大漠上的野物。” 楚若烟却不解问道:“元迅哥哥,这狼就是狼,怎么大漠上的比草原上的难对付?” 就是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在草原上联手对付狼群呢。 耶律元迅叹道:“草原上野物颇丰,狼群容易觅食,也就轻易不会攻击人,更加不会攻击成群结队的人。而沙漠上的狼却不然,饿极了,纵是有人结队而行,也一样会攻击。” 项海连连点头,赞道:“怡郡王对这草原、大漠,当真是了如指掌!” 耶律元迅连连摆手,爽然笑道:“若是旁人夸赞,元迅厚着脸皮认下就是,可是项大哥称赞,万万不敢!” 楚若烟抿唇笑道:“怎么项大哥的功夫还强过元迅哥哥?”目光向二人轮流看去,一时倒很想知道二人功夫谁更强些。 耶律元迅连连摆手道:“功夫高低也倒罢了,单凭项大哥敢纵横大漠这份胆色,本王就甘拜下风!” 这话说出来,倒有不少人暗暗点头。 要知道,项海本是江湖中人,以他的功夫,要想讨一口饭吃,还是轻而易举。他却聚集这许多被逼上绝路的穷汗,在大漠上挣扎出一番天地,对错且放开不论,可说已极具胆色。 项海苦笑道:“小人和众兄弟,不过是绝处求生罢了,岂能与王爷相比?”不愿再与众人论及往事,寻个缘故离开。 那洞窟虽然成谜,可是众公子、小姐们嫌里头气闷,用膳之后,也不再进去,只是往胡杨林的另一侧去逛。 这一逛去,才惊讶的发现,这片古城,竟然占地极广,另一边虽说再没有怪石,可是一些起伏的灰墙,显示这里也曾经有大片的屋宇。 索志行看到,摇头感叹道:“如此可见,这座古城,当年是何等的恢宏壮观,可惜!可惜!” 不知道是可惜当年的盛况无从再见,还是可惜如此一座古城衰落至此。 楚若烟要陪伴胥狼使臣,明彦君姐妹三人就结伴在古城内四处游赏。 等诺大一座古城游一回,日影也已西斜,姐妹几人疲累,贝妤也不知道哪里弄出一把琴来,坐在树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起来。 众公子、小姐听到,陆续向这里聚来,三三两两在树下散坐,静听她的琴音。 有公子笑道:“可惜这里缺少柴草,若不然,到了晚间,在那大片空地上燃起篝火,便可在这里歌舞,岂不是好?” 赫连星烁耸肩道:“只需砍一棵胡杨树便好!” “不可不可!”索志行连连摆手,向他望去一眼,叹道,“据说这胡杨树,要五百年才能长成,若是今日砍一棵,明日砍一棵,有不了多久,就再也看不到眼前的景致。” 除去胥狼国使臣一行,旁人都是苍辽儿女,深知这胡杨树对大漠的重要,听索志行一说,都纷纷点头。 此刻楚若帆笑道:“虽说起不了篝火,却也未必就不能歌舞!”拍拍手,向跟来的家人吩咐几句。 家人躬身退开,隔不多久,率着十几个人抱着大捆大捆的牛油大烛回来,每一支竟然都有成人的胳膊粗细。 这许多的牛油大烛点起来,虽说不比篝火,可是要照亮这片场地,却错错有余。 众人一见大喜,齐声欢呼,都急盼日落之后玩乐,哪里还有人提回去的话。 耶律辰向牛油大烛望去一眼,向楚若帆道:“难为三公子想得周全!只是动用军需,怕是不妥!” 这样的牛油大烛,是军中常备。 楚若帆笑着摆手,含笑道:“军需自然不能轻动,可是借着是皇上的旨,户部的大门去上几次,也就有了!” 原来是去户部打的秋风! 耶律辰好笑,向楚大小姐望去一眼。 当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几位楚公子沙场征战,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胡闹起来,才可见是楚大小姐的亲哥哥! 楚若烟哪知道他心里调侃自己兄妹,见他笑容温软,也回他一笑。 此刻耶律辰正背西而坐,在他的身后,隔过几株胡杨树,就是古城的一带残墙。而在那残墙之后,沙丘连绵,一轮红日正在渐渐西沉,竟似给钰王殿下镀上一抹金辉,加上他那一个笑容,整个人如仙似幻,竟不似凡尘所有。 只这一眼,楚大小姐但觉心头怦跳,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眯了眯眼,含笑问道:“九哥,可要听歌?” 第281章七殿下要作怪 楚大小姐要唱歌? 听她一句,众人顿时都来了精神,耶律元哲鼓掌道:“投军之后,可有许久不曾听若烟唱歌!” 戴石岩、江一辛等人也跟着轰叫,全不去管,她问的是九哥。 耶律元迅见楚府家人送上酒来,含笑道:“楚大小姐的歌声,令人沉醉,这酒,倒似多余!” 耶律辰却含笑摇头道:“楚大小姐的歌佐酒,才更添风情!” “九哥的话有趣,那若烟就抚一曲,给九哥佐酒!”楚大小姐笑应,信手将贝妤的琴拖了过来。 这是眼里只有九哥,并不理旁人! 众人好笑,可是此情此景,倒也并没有人异议,各自向这里拢来,三三两两在树下散坐,静等楚大小姐一展歌喉。 楚若烟拔弦几声,微微闭眼,一曲已悠悠而起,张眼望向耶律辰,漫声唱道:“如果沧海枯了,还有一滴泪,那也是为你空等的一千个轮回。蓦然回首中,斩不断的牵牵绊绊,你所有的骄傲,只能在画里飞……” 清脆的歌声,带着空旷的苍茫,在这大漠古城中回荡,竟然与此景丝丝合扣。而她的眼里,是她心悦的少年,四目交投间,她的歌声,似在对他述说,述说她千年的等待。 这已不是第一次听她唱这首歌,可是,这一次,她的歌声,却直撞灵魂深处。 耶律辰听的痴住,这一瞬间,似乎这一生的牵牵绊绊,不是为了朝堂恩怨,母后之仇,而是追追索索,只为了眼前的少女。 她的歌声,穿越了千年,是对他的召唤。而他的脚步,也似踏过了千年,从不停止对她的寻觅。 与她一双乌眸对视,不自觉的,随着她唱了下去:“……大漠的落日下,那吹箫的人是谁?任岁月剥去红装,无奈伤痕累累。荒凉的古堡中,谁在反弹着琵琶?只等我来去匆匆,今生的相会……” 少女的声音空灵,男子的声音浑厚,一同漫声而歌,歌声穿过渐拢的夜色,直达云霄。而展喉而歌的二人,两两对视,这一瞬间,似乎天地之间,再没有旁人,所有的,只有他!和她! “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不过是醉眼看花,花也醉。流沙流沙漫天飞,谁为你憔悴?不过是缘来缘散缘如水……” 歌声,有着极大的感染力,在二人的反复吟唱下,有不少公子、小姐加入其中,或闭目瞑思,自己心仪的那个少年郎,此刻又在何方,或眉眼微抬,向某一个方向悄视,盼着那一个人也向这里望来,只这一瞬,成就她和他的千年相恋。 歌声回还,不知道重复多少回,终于,渐渐归于了平静。 所有的人,都不曾开口,似乎,一旦出声,就会打破此刻的美好。 隔了许久,只听赫连星烁长叹道:“楚大小姐,看来你当真不会嫁给本太子!” 所有人:“……” 当然! 你想什么呢? 然而,当看到暮色中对视的两人,所有人的心里也都升起同感。 楚大小姐,岂止不会嫁给胥狼太子,怕是天地之间,除去钰王,任何人她都不会瞧在眼里了。 反观钰王,温润的眉眼依旧,可是,只有望向楚大小姐时,才带着脉脉的温情,仿佛她就是他整个的天地。 “咳……”四皇子耶律邯轻咳一声,打破此刻的宁静,轻轻击掌,含笑道,“若烟的歌声当真是无人能及!只是此情此景,是不是弹些欢快的出来,大伙儿也好热闹!” 虽然说,是故意打破此刻的气氛,话倒没有说错。 楚若烟微微一笑,放在琴上的双手骤起,灵活手指快速几个起伏,乐音骤响,从琴中跳出几个欢快的音符。 就在众人心头一动,凝神想要捕捉时,却见她手指顿停,抿唇笑道:“若烟也只能唬大伙儿一时,抚曲,还是交给贝姐姐罢!”说完,顺手给贝妤推了回去。 贝妤好笑:“分明是你自个儿偷懒!”倒也不拒,微一凝神,手指几拔,竟然就接着楚大小姐那几个音符弹了下去,顿时赢得满场的彩声。 几首曲子抚过,夜幕也已经低垂,牛油巨烛点起,照亮这一方天地。 小姐们纷纷起身,在烛火中翩然而舞,公子们却不知是谁带头,轰然闹起酒来,一时间,欢笑声回荡在整座古城。 耶律亭侧坐在赫连星烁身边,与他连连举酒,二人也不知道说到什么,同声大笑。 耶律亭回头,向耶律心招手唤道:“皇妹,这位太子殿下当真是位妙人,你快来敬殿下一杯。” 这位太子殿下还妙得起来? 楚若烟听在耳中,不禁皱眉,目光在耶律亭身上微凝,扫过耶律心,却落在明彦君身上。 接受到她的目光,明彦君抬头向她望来一眼,微不可见的点头。 知道她在留意,楚若烟心中微宽,挪挪身子,倚在耶律辰身侧,在他耳畔低声道:“九哥,那位七殿下要作怪!” 耶律辰也向那里望去一眼,轻叹一声,低声道:“怕是要将和亲的人选就此落定!” 楚若烟冷哼一声,又再叹道:“旁人都道她公主之尊,生母又是皇后,过的如何风光随意,又哪知道,她竟然较我们都苦闷许多。” 耶律辰低笑道:“怎么楚大小姐也会苦闷?” 楚若烟听他调侃,也轻笑一声,跟着又摇头道:“姐妹一场,我们断断不会容她被人当成棋子摆布!” 耶律辰点头,略想一瞬,轻声问道,“你们可曾想到什么法子?” 楚若烟不答反问道:“九哥有法子?” 耶律辰摇头,低声道:“一个是她的生母,一个是她同胞的兄长,纵然我们今日让她避开此劫,怕回京之后,他们还是不肯善罢甘休!” “嗯!”楚若烟轻哼,目光微转,突然低笑一声,轻声道,“如今最好的法子,自然是移花接木,令胥狼太子选定太子妃人选!” “怎么?”耶律辰微怔,目光也向场中一扫,又落回身边少女身上,低声问道,“难不成,丫头已有人选?” “九哥瞧着就是!”楚大小姐卖个关子。 第282章区区一个称呼 二人喁喁细语,楚大小姐整个身子几乎都贴进钰王怀里,如此画面,一时刺痛了许多人的眼睛。四皇子耶律邯、八皇子耶律烨已各自举杯,向这里而来,同声唤道:“九弟!” 话出口,互视一眼,又一同笑起,目光中,却多出一些衡量。 耶律邯先道:“往常我们兄弟相聚,大多是在御前,难得今日如此良宵,我们兄弟便痛饮几杯如何?” 耶律烨也道:“是啊,九弟,今日难得轻松自在,要一醉方休,才对得起如此良辰美景!” 二人的小气氛被打扰,耶律辰暗叹一声,将怀中少女放开,含笑取杯,向二人道:“是臣弟该敬二位皇兄!”并不推拒,举杯一饮而尽。 一杯刚尽,耶律烨立刻又替他斟满,含笑道:“几位皇兄那里,总要去对饮几杯!”向耶律邯望去一眼,拉着他向另一边的案子去。 耶律辰回头,向楚若烟无奈一笑,却见楚大小姐挥手,示意他尽管去,小嘴儿微噘,做个亲吻的动作。 耶律辰浅浅笑起,向她深望一眼,很快跟着耶律烨卷入人潮。 耶律邯瞧在眼里,眸色骤然一深,向耶律辰的背影望去一眼,慢慢在楚若烟身边坐下,含笑道:“若烟,怎么整晚都不去歌舞,可不像你的性子!” 因为她喜欢静静的陪着钰王那个妖孽! 楚若烟微微一笑,侧头向他注视,含笑道:“四殿下平日端稳,怎么今日也闹起酒来?” 耶律邯不答,只是向她凑近一些,低声道:“若烟唤钰王九哥,怎么就不见唤本王一声四哥?”声音低沉微哑,一双眸子深深向她凝注,似含深情,配以一张俊美容颜,倒也当真有动人心处。 楚若烟只是微微扬眉,摇头道:“当初剿匪,若烟和九哥是兄妹相称,一时唤顺口罢了!” 只当了一天的兄妹,你顺口了一年? 耶律邯再向前凑凑,低声道:“那几时,本王也和若烟扮一回兄妹?” “那倒不必!”楚若烟摇头,回过头,但见他一张俊脸近在咫尺,呼息相闻,胸口微微一窒,却不闪避,只是向他深凝,一字字道:“几位殿下与若烟自幼一同长大,在若烟心里,也敬如兄长,区区一个称呼,又何必在意?” 敬如兄长? 这是在拒绝? 耶律邯扬眉,身子慢慢后撤,坐了回去,低声道:“若烟,你也说,我们自幼一同长大,也自然知道各自的底细。九弟虽好,可是,他突然回朝,必然还存着旁的心思,你可要想好,莫要反让自个儿没有着落!” 虽然说,这位四皇子性子阴狠一些,这些话听来倒还算客观! 楚若烟吁一口气靠在树上,并不向他多看一眼,目光在人群中搜索那条俊逸身影,轻声道:“四殿下,从八年前,若烟就知道,不管你为日后有多少筹谋,可是,到头来,怕未必有命等到。如今,若烟只知道活在当下!从前喜欢和几位殿下打闹,那就尽情的打闹,如今喜欢缠着九殿下,那就缠着九殿下。纵然有一日,当真会没有如今那样心悦他,可也等到那日再说。或者,还没有等到那一日,若烟就死了呢?那就是一生了!” 这位四皇子,与耶律元迅同年,自幼不爱说笑。自己最初看到他,见他严肃着一张小脸儿,只觉十分有趣,就故意要逗他笑,又故意要他哭,倒是和别的皇子走的更近一些。 后来…… 后来,渐渐长大,发现他的性子里,带着一丝残忍和阴冷,才渐渐与他疏远。 别人都以为,是因为元迅的出现,将她的注意引开,其实,只有她知道,从那个时候,她对他,就多了一份戒备。 也正因幼时的了解,她这一番话,实是出自肺腑,没有一句虚言,可是听在耶律邯耳中,却难以领会,皱眉默想片刻,轻轻摇头道:“若烟,你能如此,是因为你生在上将军府,而非帝王家!你若当真想如此随性,还该离九弟远一些!” 身在帝王家,若当真没有一丝算计,纵然不争皇位,也未必能当个逍遥王爷! 楚大小姐是聪明人,耶律邯知道。这些话说完,也不再多留,起身离开。 楚若烟微微摇头,也不起身相送,目光掠过场中楚若湖、楚若溪的身影,轻声叹道:“上将军府如何?帝王家如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里不是纷争一片,只看你如何应对罢了!” 耶律邯刚刚离开,耶律烨又不知从何处绕了回来,在楚若烟身边坐下,含笑道:“若烟,我们来饮一杯,去场上歌舞可好?” 楚若烟回头向他笑望,直接问道:“八殿下,也是想劝我离九哥远一些?” “什么?”耶律烨错愕,回头向耶律邯走去的方向望去一眼,心中顿时了然,微微一笑道,“若烟,我不是四哥!莫说如今九弟有如此功绩,纵没有,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也自有引人之处!” “哦?”这一下,倒大出楚若烟意料之外,向他深望一眼,含笑道,“不想八殿下倒是九哥的知己!” 耶律烨连忙摆手,摇头道:“本王不过就事论事罢了,可不敢称九弟的知己。只是……”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斟酌一下用词,轻声道:“若烟,本王想知道,除去这些,在你眼里,本王比九弟差什么?或者,你在意的是九弟的才学和功绩?” “差什么?”楚若烟扬眉,瞬间明白他的心思,不禁低笑摇头,叹息道,“八殿下,当初九哥回京,若烟并不知道他的满腹才智,他也并无今日的功绩,可就是心悦了他。” “为什么?”耶律烨眼里,都是不解。 如果说当真如传闻所说,楚大小姐看上的是钰王的容貌,可是满朝的公子,颇多俊美少年,钰王出现之前,也不见她对一个人如此。就算是当初的元迅,也不过是较旁人更亲近一些罢了。 第283章幸好没有摔坏 “不为什么!”楚若烟摇头,侧头想一想,自己也并不明白,突然笑道,“或者,当真是他的容貌罢!” “胡说!”耶律烨也被她逗笑,摇头叹道,“若烟,你不要装傻,本王知道,你必不至于肤浅至此!” 咦? 楚大小姐意外,向八殿下深凝。 想不到,这位素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八殿下,倒是她的知己? 被他一说,楚若烟倒当真凝神想了想,与耶律辰相识的一幕一幕,在脑中闪过,轻声道:“不错,我们上京城,俊美少年不止钰王。可是,能令若烟心动的,却只有他。或者,就是那个时候,偏偏就是那个人,就那样走进了你的眼、你的心罢了!没有任何旁的原因,或者,这就是缘分。” 是啊,当初青楼一见,不要说什么才智武功,甚至她不知道他是谁,可是,就从那一日之后,就对他念念不忘。 “是吗?”耶律烨低头细想一瞬,并不如何明白,又不甘问道,“旁人都说,九弟回京,必然有自个儿的目的。你若当真嫁他为妃,日后他当真做出什么,你必然会受连累,你就没有为上将军府,为自个儿的安危想想?” 这位八殿下,倒比他另几个兄弟还直率些! 楚若烟回头,向他浅浅一笑,摇头道:“世事无常,纵然若烟不嫁他,谁又能保得了若烟一世的安稳?” “本王可以!”耶律烨很快接口。 “你不能!” “为什么?” “因为……”楚若烟语气微顿,轻声道,“八殿下,因为你不甘!” 只这轻轻一语,顿时令耶律烨心头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一瞬间,只觉自己的心思就这样被她看穿,掌心中全是冷汗。 楚若烟微微一笑,双手抱膝,望向欢闹中的人群,低声道:“身在帝王家,又有哪一个,是真正甘心的?” 包括他,也包括钰王! 原来,她说的是每一位皇子! 耶律烨一颗心顿时一松,却不敢再谈下去。 见耶律烨离开,贝妤摸到楚若烟身边,嘴巴向场地另一边一呶,低声道:“楚妹妹,你瞧那些人!” 楚若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二皇子耶律修、三皇子耶律郯正拉着耶律辰说话,几位小姐浅笑盈盈,凑在三人身边说笑。 其时众小姐都已将骑装换下,一个个长裙曳地,纤腰一束,精心梳理的长发虽然没有累赘的首饰,却也颇用一番心思,看起来赏心悦目。 其中两名小姐,一左一右坐在耶律修身边,不知道赢了什么赌约,齐声欢笑,将两杯酒送到他面前。耶律修不拒,含笑饮下。 楚若烟低笑一声,凑首到贝妤耳边,轻声道:“姐姐不是对二殿下无意?这会儿又气什么?” “妹妹胡说什么!”贝妤轻嗔,在她肩上重重推一把,低声道,“是让你瞧钰王!” “钰王怎么了?”楚若烟扬眉,向侧案的耶律辰望去,但见他一手握杯,据案而坐,正侧头与耶律郯说话。 而在他另一侧,万歆盈盈浅笑,端然而坐,一双眸子脉脉含情,尽数落在耶律辰身上,但见他饮尽一杯,便忙上前斟满。 楚若烟遥望片刻,冷笑道:“不过是斟酒,难不成她还敢给钰王下药?” 贝妤皱眉道:“若不是当着这许多人,恐怕她的人几乎钻到王爷怀里!” “噗——!”楚若烟低笑,摇头道,“她若聪明一些,还是这样的好!” “什么?”贝妤一时不明白。 楚若烟摇头,并不再说下去,目光却时时向那里撇去。 三皇子耶律郯掌管刑部,一年前耶律辰代项海等人求情,将盗众从刑部大牢中提出,充入军中,也因此知道,如今不止是刑部大牢,各处府衙的牢狱颇多关押多年却未定罪的囚犯,正逢他掌管兵部,此刻正与耶律郯商议,如何将罪孽较轻的囚犯发落充军。 耶律郯也正为牢狱过满发愁,闻言眼前一亮,便与他细细计较,含笑赞道:“这些人关在牢里,刑部要调人看管不说,还要白白养着他们。九弟这一法子,不但将积压多年的案子了结,也令户部松一口气,怕四弟还要谢你!” 刑部大牢爆满,囚犯总还不能饿死,户部就要调拨钱粮。而四皇子耶律邯,正是掌管户部。 耶律辰微微一笑道:“如今臣弟不过一时动念,等到回京,再与二位皇兄好好计议,上报父皇!” 耶律郯伸手拍拍他的肩,赞叹道:“都说九弟才智过人,今日为兄才算是见识!”抄起酒杯,大声道,“来,三哥敬你一杯!” 耶律辰含笑道:“三哥过奖,臣弟当敬皇兄!”举杯与他一照,也一饮而尽。 最初二人商谈正事,万歆虽然坐在近处,并不敢打扰,此刻见二人所说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忙执壶给耶律辰斟酒,含笑道:“钰王殿下,如此场合尚不忘忧国忧民,臣女也敬殿下一杯!” 耶律辰正事说完,已不耐久坐,一杯酒饮尽,就要起身。哪知还没有站起,恰逢她的酒壶送到,肩头撞上她的胳膊,就听一声轻呼,酒壶摔落,一个娇软的身子向怀中撞来。 耶律辰反应奇快,俯身一把抄住酒壶,却身体骤闪,将撞来的身躯避开。 之前一撞虽说不是有意,可是在酒壶摔落的瞬间,万歆却借机将身子向钰王撞去,本以为能趁机撞进钰王怀中,趁机勾诱,这一撞也就没留余地。 哪知道在最后关头,钰王抢起酒壶,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却一闪避开,顿时一声惊呼,扑倒在地。 也幸好地上满是黄沙,虽然摔的狼狈,却并未受伤。 三皇子耶律郯“呀”的一声,忙命人相扶,摇头笑道:“九弟,怎么不先扶万大小姐,却去抢酒壶,岂不是本末倒置?” 耶律辰向万歆望去一眼,“哦”的一声道,“原来是万大小姐,本王以为是哪一府的丫鬟!”举手中酒壶细瞧几眼,点头道,“丫头路远迢迢命人运来,幸好没有摔坏!”端端稳稳的放回案上。 丫鬟? 万大小姐坐你身边斟那半天酒,你却以为是个丫鬟?就算是个丫鬟,不比楚大小姐一只普通的壶酒重要? 身边几人都不禁瞠目结舌。 是啊,不是丫鬟,斟什么酒? 钰王殿下却不以为然,向耶律郯一礼,转身离开,空留下万歆气的咬牙,还要强撑笑意。 这一幕,贝妤瞧在眼里,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还当真是我多虑!” 第284章公主醉了 楚大小姐身边,几位皇子来了又去,满满落在元甄儿眼里,微微撇唇,低声道:“如今没有长者在场,虽说自在,可也有些不成体统!” 明彦君闻言笑道:“元大小姐多虑,怕没有长者在还强一些!” 如果有楚大将军在场,楚大小姐只会更加无法无天。 元甄儿见她又来截自己的话,不禁皱眉,想要再反唇相讥,看一眼耶律心,眸色微深,出口的话忍住,只是低哼道:“若是原来的楚夫人在,岂能容她如此妄为?” 这是指楚若烟没有生母,有失教养? 贝妤扬眉,浅笑道:“元大小姐可是没有听过?如今楚大将军和几位公子对楚大小姐疼爱,本就是先夫人的遗愿!” 听过! 这是八年前,楚大将军在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说过的话,谁能没有听过? 元甄儿瞬间默然,隔一会儿才道:“怕是他们领会错了先夫人的话罢了!” 只是,一个亡逝之人,谁又能知道她的本意?所有的人,也不过是自行猜测罢了。 沉寂了无数年的古城,在一片欢腾中,夜,不知不觉的滑过。 此刻耶律心已陪着赫连星烁连尽数盏,眼见耶律亭还在不断劝酒,心中说不出的烦躁,可是又不敢强抗,只得抚着额头道:“七哥,心儿头晕的很,怕是不能再饮!” “心儿酒量素来不错,怎么这会儿就醉了?”耶律亭含笑,又给她将酒杯斟满,连声劝道,“瞧着夜深,再敬赫连太子一杯,也该歇息了!” 只这一杯…… 耶律心暗暗咬唇,只得将酒杯举起,向赫连星烁道:“赫连太子,心儿再敬你一杯!” 坐这大半夜,赫连星烁就是再蠢,也已明白耶律亭的意思。回头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见她身边已换成耶律元迅,不由皱眉,点头道:“三公主客气!”举酒一饮而尽。 不能娶到楚大小姐,耶律心的身份已是最佳人选,只是……心里说不出的不甘。 耶律心一杯酒饮尽,生怕耶律亭再来劝酒,假做身体不稳,倚案摇头道:“七哥,心儿当真不能再喝!” 耶律亭目光在她身上略停,含笑道:“既然如此,心儿早些歇息!”招手将她跟来的人唤过,嘱咐道,“公主醉了,你们服侍她早些歇息,用些醒酒汤!” “是,殿下!”四名太监应命,两人扶起耶律心,向洞窟里走。 众人在午膳之后,已先安置好住处,此刻倒也不用临时忙乱。 楚若烟瞧见,不禁暗暗担忧,扬声道:“洞窟里阴暗,几位公公且慢!”立刻又再唤来楚府的家人取支牛油巨烛,为几人引路。 太监躬身谢过,扶耶律心跟在家人之后。 明彦君起身道:“玩乐这一日,当真是疲累,我也正要去歇息,不如和公主一起,也免得再用人引路!”唤过自己的丫鬟,跟着耶律心同回洞窟。 楚若烟目送着一行人消失在洞窟里,隔不过片刻,是荆明浅淡的身影,也一闪而入,心底这才微松一口气,回头向耶律元迅道:“元迅哥哥要歇,若烟唤人引路。” 耶律元迅好笑道:“小姐们还不曾歇,我又急什么?” 楚若烟笑道:“今日夜深,横竖明日还有一整天,倒不如早些歇息!” 楚若麟笑道:“今日烟儿做了东主,倒是知道看时辰,平日可是尽着性子闹个够!” 楚若烟瞪眼道:“四哥可不是胡说,几时的事?若烟可不记得!” 一句话,将众人说笑,贝妤推她道:“啊哟,可不是,我们楚大小姐自小端庄贤淑,哪里会胡闹?” 众人闻言,更是轰笑。 又再说笑一会儿,楚若麟站起身,扬声道:“各公子、小姐,今日多蒙各位给舍妹捧场,来这古城一聚。现已夜深,各位公子、小姐还请早些歇息,明日再尽情玩乐!” 楚若烟笑着接口道:“只是大伙儿看清屏风上的水牌,千万莫要走错!” 这几日,楚府的家人已将古城两侧的洞窟收拾妥当,挡门的屏风挂有各府的水牌,用来各府公子、小姐辩识自己的住处。 楚大小姐这个笑话,只有几位公子跟着笑几声,众小姐听着却不禁脸红。 只是,横扫的眼波,虽带殷殷羞切,更多的,却似有所待,另有一些,更是眸光暗闪,心机已动。 此刻早已过了三更,小姐们玩闹整整一日,也确实疲累,见有人当先去歇,先有十几个人向众人辞过,跟进洞窟。 索志行的思路却放在旁处,连忙道:“那墙上的壁画,还请各位当心些才是!” 楚若烟“噗”的一笑,摇头道:“索大人放心,古城两侧那两排洞窟并没有壁画,瞧来倒果然像有人居过的屋子。” “是吗?”索志行诧异,连忙问道,“等明日,索某可能去瞧瞧?” “当然!”楚若烟笑应,“请索大人来,就是为了游赏古城。只是如今天色已晚,索大人若要歇息,唤人引路就是!” 这个人,旁人玩闹大半夜,他就对着石头瞧了大半夜,若是不让他瞧屋子,怕他连觉也睡不安稳。 索志行点头,起身要走,似乎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胥狼使臣,是陪着太子殿下来的,忙找到赫连星烁的身影过去,向他道:“殿下,今日行路辛苦,此刻夜深,也早些歇息为好!” 赫连星烁饮许多酒,已有三分醉意,点头起身,拍拍耶律亭的肩,笑赞道:“不想七殿下倒是个妙人,较那钰王殿下要强上许多倍!” 耶律亭被他拍的一个趔趄,连忙含笑道:“太子殿下过奖!”见他脚步有些不稳,伸手去扶。 虽然说心里已有准备,可还是低估了赫连太子的份量,只见赫连星烁身子一歪,耶律亭整个人几乎被他压倒,幸好赫连星烁的两名护卫赶来,才将自家太子扶住。 楚若烟瞧见,忍不住好笑,快步赶来,含笑道:“太子殿下的屋子较为宽敞,设在古城左侧顶端,若烟来给殿下带路!”唤韩立取两支牛油巨烛,自己亲自替他带路。 第285章这算是邀请 赫连星烁见到楚若烟,咧嘴笑道:“楚大小姐,你可是今日的主人,却连话都不曾和本太子多说几句!” 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楚若烟暗翻一个白眼,含笑道:“若烟只是闺阁女子,闲谈无非是后宅里的事,怕入不了太子殿下的耳。我朝的七殿下素有才学,若烟瞧二位便相谈甚欢!”说完向耶律亭望去一眼。 耶律亭就跟在赫连星烁身侧,闻言笑道:“楚大小姐过奖!” 赫连太子倒是认真想一想,点头道:“不错,有些话,是不能给你们女子听到!” 要知这一夜,二人所谈,无非不过是声色犬马。后来将耶律心唤来,耶律亭便处处暗示二人如何如何,耶律心不敢反驳,赫连星烁也乐得有美女相伴,顺嘴讨些便宜。 楚若烟一路虚以应付,曲曲折折,穿过大半座古城,进入一间宽敞的洞窟,含笑道:“古城简陋,今日就委屈太子殿下!” 赫连星烁放眼望去,但见四壁已用帷幔遮起,居中三张竹榻并起,辅以锦锻被褥。洞窟无门,只在进门处挡以一扇极大的屏风,在牛油巨烛的照映下,倒也并不显粗陋,不由点头道:“楚大小姐用心!” 楚若烟见他满意,又向索志行、耶律亭施礼道:“二位的屋子在另一侧,若烟带二位过去!” 赫连星烁拉住她的胳膊道:“楚大小姐,时辰还早,你陪本太子说说话!” 楚若烟借酒装疯,手腕一扭一送,从他手里脱出来,含笑道:“殿下醉了,一会儿若烟命人送醒酒汤来!” 耶律亭也忙道:“是啊,太子,今日夜已深,太子要说话,明日再说不迟。” 赫连星烁见楚若烟轻易脱出自己掌握,微微一怔,跟着笑道:“想不到楚大小姐也会功夫,当真令本太子惊讶!” 楚若烟微笑道:“岂敢在太子殿下面前班门弄斧?” 几人在这里说话,索志行已绕屋子走一圈,又将帷幔掀起查过,见果然只是一间极大的屋子,并没有什么特别,而且这间屋子离旁的屋子尚远,也不与旁处相通,看起来既安全又安静,总算放心,吩咐随行护卫好生服侍,自己跟着楚若烟向另一边的洞窟而来。 索志行所住的洞窟与赫连星烁相似,也是以帷幔遮挡墙壁,屏风挡门,两张竹榻上辅以锦锻被褥,只是屋子较赫连星烁的要小上一半还多。 而耶律亭的住处,离索志行的又远一些,却与几位皇子的相邻,大小、陈设,也与索志行的相似。 在这深处大漠的废弃古城之中,能够如此,已足见楚家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耶律亭连连点头,向楚若烟含笑道:“往日常听心儿夸赞楚大小姐慧巧,如今才足见用心!” 楚若烟连忙摆手道:“七殿下谬赞,这些可都是府里家人和两位兄长忙碌,若烟只是动动嘴巴罢了!” 你可不要也打我主意,受不了! 耶律亭哪知道她的心思,见她几句话推的一干二净,不由好笑,眸中带出些探究,低声道:“许是正因楚大小姐如此爽直,才入得了明郡主的眼!” 虽然说楚大小姐出身显赫,可是明彦君又是什么人?上京城中,有那许多的将门世家,那些世家里,又有多少将门之女,偏偏就与楚大小姐相交甚厚? 明彦君较三公主耶律心还年长几个月,这几年,楚若烟早已听过,七皇子几次上书,要立明彦君为妃,只是孝康王府不应,皇帝也就留中,耶律亭也就到今日还不曾立妃。 此刻听他提到明彦君,楚若烟心中了然,含笑摇头道:“这满上京城,性子爽直的也并非只有我和她,只是许多人亲近,存着功利之心罢了,明姐姐是什么人,岂能分不出谁是真情,谁是假意?”话说完,福身施礼道,“若烟不打扰殿下歇息,先请告辞!”转身向外而去。 耶律亭回身,看着她的身影绕过屏风,喃喃道:“谁是真情?谁是假意?难不成,存了功利之心,便不能是真情?”低头寻思片刻,向长随问道,“可知明郡主的屋子在何处?” 长随躬身道:“方才有公主身边的人来回,明郡主就在公主的隔壁。” “嗯!”耶律亭点头,想到那个明朗少女,一时间心猿意马,再转念间,又长吁一口气,向长随挥手道,“你们去罢,做事干净些!” “是,殿下!”长随躬身退去。 楚若烟辞过耶律亭,顺着回廊拐一个弯,就是钰王殿下所住的洞窟。 还没有等她走到,就见回廊另一头,元甄儿带着丫鬟向这里而来。 楚若烟停步,扬眉问道:“元大小姐,这一边是公子们的住处,元大小姐何处去?” 元甄儿脚步微停,仍向她走来,路过钰王洞窟的门口,似若无意侧头扫去一眼,看到钰王府的水牌,眸光微凝,立时又将目光移开,直走到楚若烟面前,才含笑道:“方才见七殿下多饮几杯,我备些解酒汤给他送来,只是这古城道路繁杂,一时寻不到他的住处。” 皇后元氏是元甄儿的亲姑母,七殿下耶律亭是她嫡亲的表哥,表妹为表哥备些醒酒汤,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楚大小姐点头,向后指道:“元大小姐往前去,左拐第一间便是!” 只是,这位元大小姐,平日最不屑与人说话,今日倒是解释这一大堆,说她没鬼,鬼才信! 楚大小姐浅浅笑开,直等到她身影消失,才向钰王的洞窟走去。 阿江守在门口,看到她只是微微躬身,含笑道:“楚大小姐,来找王爷说话儿?” 这个时候,说什么话? 楚若烟横他一眼,问道:“王爷可曾歇下?”也不等他答,已绕过屏风进去。 耶律辰刚刚卸去顶冠,换过家常的袍子,见她进来,顺手揽入怀中,含笑道:“这个时候过来,可是要宿在本王这里?” 这算是邀请? 楚大小姐双眸骤亮,目光定定凝在他的脸上,小手已不规矩的扣上钰王的腰带。 第286章亲热这么久 欢腾一日的古城,此刻已渐渐陷入宁静,静到可以清晰的听到两人的心跳。 牛油巨烛的光芒,映在少女微显潮红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娇艳。而那微张的两瓣红唇,粉嫩润泽,竟然是如此的诱人。 耶律辰心头怦跳,不自觉的,身子微俯,噙上少女的柔唇,辗转缠绵,品尝她唇间诱人的滋味。 唇上感觉到钰王殿下的柔软,楚若烟只觉一颗心飞上云端,双手不自觉的攀上他的脖子,热烈回应。 第一次!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吻她! 这一刻,她说不清心底那涌动的感觉,究竟是喜悦,还是感动?或者……这就是幸福! 隔了良久良久,呼吸渐促,耶律辰才不舍的将她放开,埋首在她颈间,低喘的声音喃声道:“若烟,本王离不开你了!” 是吗? 楚大小姐半张的双眸,眸底已满是浓浓的笑意,抱紧他的脖子,轻声道:“嗯,那就乖乖的呆在若烟身边!” 耶律辰:“……” 我是说真的! 楚大小姐:我也是说真的! 这个丫头,这种时候,就不能正常点? 钰王殿下无奈,打横将她抱起,转身坐在榻上,凝视着她的双眼,慢慢道,“若烟,等到回京,本王去将军府提亲可好?” “好!”楚若烟坐在他的膝头,手指下意识的抽开他的腰带。 细软的长袍滑开,露出里边月白的中衣,以及颈下一段蜜色的肌肤。 楚若烟轻轻吸气,探指在上轻抚。 “丫头,不要胡闹!”耶律辰忙将她作怪的小手握住,低声问道,“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豆腐吃半截被打断,楚大小姐有些不悦的抬头。 “提亲!”耶律辰无奈的重复,看到楚大小姐迷茫的双眸,心里又有一些不稳,低头在她眉间一吻,低声问道:“等回京,我去将军府提亲,如何?” “嗯!”这一回,楚大小姐回答的明白,凑首在他唇上一吻,抿唇笑道,“你是堂堂王爷,这话说出来,可不许赖!” “好,不赖!”耶律辰笑应,转一个身,将她放在榻上,身体悬在她的上空,深深凝视。 他耶律辰说话,一向一言九鼎,那句话说出来,就不会再有更改。眼前少女,已是他认定的女子,这一生,她将是他的挚爱,不管日后有什么风雨,他都会为她承担。 看着他慢慢移近的俊脸,看着他眼底的深情,楚若烟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甜蜜在心底漫开,无边无际,像是要钻进每一个毛孔,呼啸着让人知道她此刻的快乐。 而就在此时,只听屏风外阿江声音低唤:“王爷!” 只这一声,立刻将二人唤醒,耶律辰身子一顿,轻叹一声,探手抚过楚若烟面颊,才低声问道:“何事?” 虽然说,此刻满心想将她占为己有,可是,他不能,不能如此草率的要她。 她,值得最好的! 阿江回道:“荆明过来了!” 荆明? 这个名字,彻底令楚大小姐惊醒,“啊”的一声低叫,呼的一下坐起来,连忙一把将耶律辰推开,一跃下榻,低声唤道:“荆明,进来!” 荆明闻唤,悄无声息的闪入洞窟,先向耶律辰躬身一礼,才低声道:“大小姐,三公主身边的人果然不妥当,方才小人亲眼瞧见,他们往三公主的汤里下药!” “下药?”楚若烟大吃一惊,脸色微变,顿足道,“那汤可曾服下?你还来这里做什么?你走开了,她岂不是被人暗算?”说着话,向外就闯。 荆明忙将她拦住:“大小姐莫急,那汤小人已经掉包,此刻明郡主守着,使小人来问,余下要如何处置?” 已经掉包啊? 楚若烟眨眨眼,突然眸子一转,抿唇笑起,向阿江问道:“可曾见元大小姐回去?” 阿江躬身道:“回楚大小姐,元大小姐一盏茶功夫前就已回去!” 一盏茶? 她和钰王亲热这么久吗? 楚大小姐回头望向钰王殿下,对上他的眸光,不自觉的抿一抿唇,才又凑首到荆明耳畔,轻声低语。 荆明眸中闪过一抹震惊,失声道:“大小姐,这……” “你照做就是!”楚若烟低声阻止。 荆明愕然片刻,只得应命,转身而去。 耶律辰见荆明离开,才慢慢过来,一手揽楚若烟入怀,轻哼道:“丫头,好忙啊!” 这语气,怎么像个怨夫? 楚若烟低笑一声,在他怀中转身,仰头向他笑望,眯了眯眸子道:“过了今夜,怕有一些人,再也不会缠着王爷,王爷可恼?” 少女乌亮的眸子,带着灵透的光茫,令耶律辰心中情动,低头在她左眼上一吻,低声道:“你喜欢就好!” 喜欢就好? 楚若烟睁大眼,诧异问道:“王爷不想知道是何事?” “天大的事,本王替你担着,若人手不足,你调阿江去用!”耶律辰毫不迟疑的回答,抿了抿唇,有点上瘾,又在她右眼亲一口。 今天的钰王殿下,越发迷人! 楚大小姐笑弯了眉眼,点头道:“好!”心里又有些可惜。 可惜,今夜有事,否则,非将钰王殿下吃干抹净不可! 阿江:“……” 咱爷第一次讨姑娘欢心,居然就把我搭进去! 得了钰王殿下的话,楚若烟再不多留,踮脚亲他一口,转身出门而去。 耶律辰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洞窟的回廊尽头,深吸一口气,向阿江道:“你悄悄跟着楚大小姐,不管她要做什么,你不必去管,只是若有什么不妥,你替她办成就是,不必来回!” 这是…… 阿江错愕,心里略有不稳,低声问道:“爷是说……任何事?” “任何事!”耶律辰点头。 阿江润一润唇,又再问道:“若是与胥狼国太子或者各位殿下有关呢?” 哪那么多废话? 耶律辰横他一眼,挥手道:“不容有失!” 呃…… 阿江微窒,偷偷向他瞄一眼,躬身应命而去。 好吧,回京一年,见惯了他的温和模样,倒差点忘了,自己家的爷是个什么人物。 第287章公主不见了 夜,静静的滑过,各处洞窟的牛油巨烛早已灭去,唯有守在古城城墙下的前锋营里,还有点点灯火。 黎明前的古城,静的没有一丝声息,正是所有人沉睡正酣的时候。 突然间,古城的一端传来一声惊喊:“公主!三公主!公主不见了……” 随着喊声,古城里的牛油巨烛一支支点亮,先是古城右侧的小姐们被惊醒,匆匆命丫鬟出去问时,就见昨夜跟着三公主耶律心的几名太监一脸惊慌,连声大喊:“公主……三公主……你在哪里?” “怎么了?”回廊两端,奚赛宁、江一辛带着几人匆匆赶来。 “三公主不见了!”一名太监急的跺脚,几乎要哭出来。 “不见了?”奚赛宁脸上变色,急忙向自己身后的人一指,命道,“你去各处出口查问,三公主可曾出古城?”又向另几人指道,“你们在古城内各处去查,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是!”几人应命,飞奔而去。 太监惊的打颤,摇头道:“这……这么大的事,奴才……奴才需去回七殿下……” “好,我带你去!”奚赛宁点头,带着太监向古城左侧公子们所住的洞窟奔去。 随着这一阵纷乱,几位殿下、公子们也被惊起,耶律亭听到回话,皱眉道:“这古城深处大漠,三更半夜,她能去何处?必然还在古城里,大伙儿各处找找!” 众人闻言,纷纷指派人手,往各处去找耶律心。 耶律辰整好衣裳出来,瞧着洞窟里的纷乱,微微扬眉,向阿江望去一眼。 阿江见他望来,只是微微俯首,并没有一丝表情。 看来,三公主失踪,不是意外! 钰王殿下略略一想,缓步出来,向奚赛宁道:“既然是三公主不见,是不是该先查三公主所住的洞窟?” 对啊! 奚赛宁立刻道:“王爷言之有理!”立刻唤来几个人,向右侧小姐们所住的洞窟赶去。 耶律辰向赶来的几位皇子道:“各位皇兄,我们也去瞧瞧罢!”说完也不等他们应,顾自也向古城右侧而去。 耶律修、耶律郯等人互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各自点头道:“那就去瞧瞧罢!”跟在耶律辰身后走去。 耶律亭皱眉,不自觉回头向最里端望去一眼,略一迟疑,也跟在众皇子之后。 此刻小姐们所住洞窟的回廊里,早已经乱成一团。 等耶律辰赶到,奚赛宁已从耶律心的洞窟里出来,躬身回道:“王爷,洞窟里空无一人,里边也并无异样!” “哦?”耶律辰停步,并不进去查看,只是一指最近的一名太监问道,“昨夜你们是谁守着公主?” 太监忙道:“奴才奉命随公主而来,四人分两班值守,守在屏风之外。” “不曾见公主出去?”耶律辰问。 这不是废话吗? 太监躬身道:“回王爷,奴才不曾见到!” 耶律辰的目光,又向另三名太监望去,三人都是连忙躬身回道:“回王爷,奴才们都不曾见到!” “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耶律辰再问。 “没有!”四名太监又齐齐摇头。 耶律辰眸子微眯,目光向前边一个洞窟一扫,点头道:“如此说来,或者是公主自行离开!” “是!”四名太监连忙点头。 二皇子耶律修皱眉道:“她自个儿离开,这古城四周全是黄沙,能去哪里?” 耶律亭立刻接口道:“必然还在古城里,我们四处找找!” 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一个洞窟突然传出一声尖叫,跟着一个丫鬟疾冲而出,颤声道:“我们……我们小姐也不见了……” 又一个不见的? 众人大惊,齐齐赶去,耶律修问道:“你们是哪一府上?” 小丫鬟急的眼泪掉出来,连声道:“奴婢是定国公府上的人,今日是跟着大小姐前来!” 定国公府? 元甄儿! 众人闻言,都暗吃一惊,不禁回头望向耶律亭。 失踪两名小姐,一个是七殿下的亲妹妹,一个是七殿下的表妹。 耶律亭本来还满脸镇定,这一会儿也不禁脸上变色,顿足道:“找!还不快找!” 耶律辰却道:“既是二人同时失踪,想来是结伴出去,倒较一个人好一些!”向奚赛宁道,“你命前锋营的兄弟,封锁古城所有的出口,找到人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在这大沙漠上,谁敢一个人离开? 众人暗语,只是此事太过离奇,都没有出口。 “是,王爷!”奚赛宁应命,正要离开,就见江一辛向这里奔来,向耶律辰一礼,回道,“王爷,各处兄弟回话,整夜并不见有人离开古城!” 见耶律辰扬眉,奚赛宁道:“是末将怕公主离开古城,请江兄弟去问。” 耶律辰赞赏点头:“还是赛宁细致!”转向耶律亭道,“七皇兄,古城内旁的洞窟,臣弟命前锋营的兄弟去查,只是小姐、公子们的住处,怕有不便!” 耶律亭向他深凝一眼,冷声道:“不便也要去查!”略想一瞬道,“就先从本王那里查起罢!”说完转身,又大步向古城左侧而去。 先查七皇子的洞窟,其余的皇子、公子,也就没有异议! 众人闻言,又都向古城左侧返回。 刚刚走到耶律亭的洞窟门口,只听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吟。虽然此刻人声嘈杂,可是在这四周皆是石壁的古城里,听来仍是极为清楚。 而更令众人震惊的,是传来声音的方向,正是胥狼太子赫连星烁所住的洞窟。 众人更惊,互视一眼,已不约而同向那里赶去。 赫连星烁所住的洞窟,比旁人的大出许多,也离旁人有些距离。众人一路赶去,但听那女子的轻吟越发清晰,其间还伴着男子的粗喘。 莫说几位皇子,就是世家公子,又有几个是未经过情事的?听到这番动静,早已知道发生何事,不禁面面相觑,已走到赫连星烁洞窟之外,一时却无人进去。 这么一闹,索志行也被吵醒,披着衣裳出来,见众人都神色古怪,立在赫连星烁门外,不禁奇道:“发生何事?”向这里走来几步,蓦然听到洞窟里的动静,也是大吃一惊,急声道,“这……这……怎么回事?” 见所有人的目光向他望来,咬一咬牙,夺过一支牛油巨烛,径直闯了进去。 第288章这是丫头的算计 牛油巨烛的照映下,但见三张竹榻拼成的巨大床榻上,被褥凌乱,赫连星烁肥大的身躯覆在一个女人身上,满身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还在不停的抖动。只是被他的肥肉覆盖,并瞧不见女人的模样,只是依稀看到被褥上凌乱乌亮的秀发。 索志行一眼看到,一颗心惊的怦怦直跳,但见如此一阵吵闹,榻上二人竟然不停,又忙退了出来,向眼前众人望去一周,讷讷道:“这……这……” 这一会儿,耶律亭又已恢复了镇定,一字字道:“御史大人,此事,胥狼国要给我苍辽一个交待罢!” 胥狼国一行,都是男子,此刻赫连星烁榻上的人,显然是苍辽国人。 而这古城里的女子,除去各府的丫鬟,可都是各大世家的小姐啊! 索志行脸色乍青乍白,咬唇不语,隔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此处是我胥狼太子的洞窟,这女子当是自荐枕席,我胥狼太子血气方刚,难免经不起勾诱罢了,又要给什么交待?” 换言之,这不过是一个男子一个女子的私事,与苍辽、胥狼两国并无什么关系。 耶律亭脸色微变,冷哼道:“自荐枕席?纵然要有人自荐枕席,这赫连太子的住处岂是轻易能入的?敢问,太子的数十护卫,为何一个不见?” 是啊,这里每一位公子、小姐都有随身的仆从跟着,胥狼太子身边更是有数十护卫,怎么这会儿一个不见? 索志行闻言一惊,又忍不住向洞窟里望去一眼,想一想,才向里大声叫道:“太子殿下,索志行求见!” 众人在洞窟外说话,洞里的声音始终不停,此刻听他连叫几声,洞里才声音渐弱,赫连星烁微哑的声音问道:“什么?” 索志行本来听他竟不应声,生怕出事,已又要闯进去。刚刚迈出两步,听到他应话,才微松一口气,恭声道:“太子殿下,古城里生出些事端,请太子……请太子出来一见!” “唔!”里边赫连星烁应一声,紧接着,床榻震动和女子的娇吟声又起。 众人面面相觑,正不知该当如何,随着女子的一声嘶喊,赫连太子的一声闷哼,声音又骤然停住。再隔一会儿,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之后,赫连星烁肥大的身躯慢慢晃了出来,被牛油巨烛一照,不禁眯了眯眼,不悦问道:“何事?” 索志行见他仍是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情,急忙将他一拉,低声问道:“殿下,里边的女子是何人?还有……我们的护卫呢?” “护卫?”赫连星烁微怔,摇头道,“不是索大人将他们调走?” 索志行:“……” 我几时将人调走? 可是看着赫连星烁无恙,最要紧的也不是护卫的去向,只能再问道:“殿下,里边的女子是何人?” “女子?”赫连星烁一脸茫然,顺着他的目光向洞窟里望去一眼,才恍然道,“哦,女子!本太子不知道!” 所有的人:“……” 人在你的榻上,还整出这么大动静,怎么会不知道? 耶律亭赶着问道:“她是何人?” 赫连星烁还是一脸迷惑,摇头道:“女人便是女人,谁还管她是谁?” 所有的人:“……” 这位赫连太子,能安安稳稳的在太子之位上活到今日,也当真是奇迹! 耶律亭轻哼一声,目光在人群里一扫,伸手指道:“你们,进去瞧瞧!”指的是三公主耶律心身边的四名太监。 此刻的情形,丫鬟、小姐进去固然不妥,公子们也大有不便,倒是这四名太监最为合适。 那四人应命,忙接过牛油巨烛,快步进洞,也只是一瞬,就听四人惊呼:“怎么是元大小姐?” “真是元大小姐!” “元大小姐怎么在这里?” “公主呢?” 四人的声音里,都是满满的惊讶。 元大小姐? 元甄儿! 耶律亭脸色大变,大声喝道:“你们说是谁?” 一名太监快步出来,躬身道:“回……回殿下,是……是元大小姐!” 耶律亭张口结舌,喃喃道:“怎么……怎么会……” 所有的人,又都面面相觑。 公主和元甄儿一起失踪,元甄儿在这里,公主又在哪里? 还有,元甄儿不是一向迷恋钰王,怎么会跑到赫连星烁的榻上? 赫连星烁却一脸茫然,皱眉问道:“元大小姐是谁?” 所有的人:“……” 你都把人睡了,还不知道她是谁? 耶律亭脸色难看,咬牙向里命道:“还不快将她带出来,问个清楚!” 又一名太监出来,向赫连星烁望去一眼,躬身回道:“回七殿下,元大小姐……昏了过去……” 一句话,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赫连星烁身上。 索志行脸色乍青乍白,连连顿足,向赫连星烁问道:“太子殿下,这……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你总记得什么!” 是啊,元甄儿可是定国公府的长房嫡长女,当今苍辽皇后的亲侄女,虽然不比一国公主,可是身份也不容忽视。 赫连星烁此时也知道兹事体大,皱眉想了想,摇头道:“本太子只记得,夜里口渴,唤两声无人答应,就自个儿出来,后来……后来……” 说到这里,一双眼睛睁大,看看索志行,又看看洞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索志行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迟疑不定,急忙问道:“后来如何?” 赫连星烁迟疑片刻,才讷讷道:“回廊里幽暗,看不出什么,也……也不知道何处去找水,这个时候,就……就遇到一个女子,我……我……” 他就将女子带了回来? 所有的人脑中,自然替他补上一句。 赫连星烁满脸的迷惑,抓抓脑袋,一脸的不可置信,可是望一望洞窟的门,一时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始终默默的钰王殿下慢慢道:“如此说来,胥狼国当真要给我苍辽国一个交待!” 话出口,唇角不禁微微一挑,又再落下。 原来,这就是丫头的算计。耶律亭一心要将耶律心嫁赫连星烁为妃,借这四名太监下药,却被她移花接木,将元甄儿送上赫连星烁的床去。 索志行脸色难看,沉默片刻,咬牙道:“钰王放心,事情既已发生,胥狼国断断不会不认!”目光向洞窟内一扫,心里说不出的无奈。 本来,一心想迎立一位公主,虽说后来对楚大小姐动了心思,可是万没料到,竟然纠缠进一位元大小姐。而元大小姐的身份,又断断不会任人糟踏了却没有交待,看来,这和亲人选,只能是她了! 听到胥狼使臣亲口应承,众人想这和亲一事终于有定数之时,却听奚赛宁不解的声音问道:“可是,公主呢?” 第289章为什么是元甄儿 是啊,公主呢? 所有的人搅的天翻地覆,就是因为四名太监惊嚷不见了公主。现在,元甄儿在这里,公主又在哪里? 耶律亭脸色阵青阵白,咬牙道:“搜!一间间洞窟搜过去!” 在旁人眼中,七殿下只是满脸的羞愤,一腔怒意,可是只有他知道,此刻一颗心已经凉透。 昨夜,在耶律心睡前,他命太监给她汤里下药。那药发作虽慢,可是药性猛烈,耶律心此刻不见人影,若是与哪一府的公子在一起也倒罢了,可是,古城之外,还驻扎着前锋营半营的人马,更有项海等人是强盗出身。 如果,耶律心药性发作,竟然被这些人所污…… 一时间,心中惊乱,暗暗咬牙。 若当真如此,皇家的颜面,他耶律亭的脸,岂不是都被她丢光? 到那时,也只能命她自尽,才可挽回清白。 旁人又哪知道公主的这位亲哥哥已经毒念暗生,只是跟着他,一间间的洞窟搜了过去。 刚刚将皇子们的洞窟搜完,就听回廊尽头,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问道:“你们吵什么?” 众人抬头,但见牛油巨烛的照映下,两名少女并肩立在拐角处,都是一脸睡意,迷惑的望着众人。 三公主! 楚大小姐! 众人一见之下,都大为意外,耶律辰当先迎上去,顺手揽楚大小姐入怀,轻声道:“怎么,将你吵醒了?” 这声音,腻的能掐出奶来! 所有的人默默的抖了抖。 “嗯!”楚若烟点头,揉揉腥松睡眼,又再问道,“九哥,发生何事?” “小事,你不必劳心!”钰王殿下含笑浅应。 这还是小事? 众人咋舌。 耶律亭抢前几步,目光在耶律心身上一转,见她虽然穿的是家常的软袍,长发未束,却也是衣衫齐整,不禁心底一松,皱眉问道:“这大半夜,你跑去了何处?” 耶律心看看他,又看看众人,缩缩身子,嗫嚅道:“七……七哥,这……这古城静的吓人,我……我自个儿不敢睡,就……就去楚妹妹屋子里……” 三公主在楚大小姐屋里?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耶律亭也疑道:“你是说,你始终和楚大小姐在一起?” 刚才那边又是不见了公主,又是不见了元大小姐,这两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耶律心连忙点头,她还没有开口,楚若烟已抢道:“许是公主多饮了酒,夜里口渴,起来寻水,又自个儿不敢,便到臣女屋里,用过水,也就和臣女一同歇下!” 话说完,又望望众人,挑眉问道:“你们这许多人不睡,到处乱跑乱吼,难不成是在找公主?” 是啊,你把公主留下,却不知会她身边的人,就这样把大伙儿吵醒。 只是,若不是如此,又有谁会知道,元大小姐和胥狼太子竟然做出那等事来? 钰王殿下含笑道:“几个公公夜里不见了公主,惊嚷起来,原来她在你屋子里!” “哦!”楚若烟点头,打个哈欠,不满道,“正梦到炖了野鸡来吃,哪知道被吵醒,真是暴殄天物!”拉住耶律心的手道,“我们回去接着睡,瞧瞧能不能吃到嘴里!” 梦里的鸡还给你留着? 众人不禁好笑。 耶律心应一声,向耶律亭望去一眼,但见他神色复杂,正在向她凝视,目光中皆是研判,不由心头突的一跳,忙垂下眸子,微俯一下头,跟着楚若烟离开。 好在已寻到公主,也并没有更大的事发生,众人都暗暗松一口气,瞧一眼脸色黑沉的七殿下,众公子假装忘记元甄儿的事,很快纷纷散去。 二皇子耶律修拍拍耶律亭的肩,含笑道:“等到明日回京,七弟就该为元大小姐请封,二哥会命礼部将一切仪程备好!”说完含笑转身,自行回去歇息。 从胥狼太子来朝,皇后的态度就摆的极为明白,是铁了心要将三公主耶律心下嫁。而进入古城之后,耶律亭的所作所为,也无一不是为了这个打算。 此刻看他这副模样,也当知耶律心换成元甄儿,断不是他自己之意。 耶律亭暗暗咬牙,向其中两名太监一指,喝道:“等那贱人醒来,带来见我!” “是!”那二人恭应,其中一人迟疑道,“可是公主那里……” “公主和楚大小姐一道儿,自然有人照应!”耶律亭冷哼,又再咬牙道,“没用的废物!” 四个太监,八只眼睛,连个人都看不住。 那二人不敢再说,只得躬身应命,快步向赫连星烁的洞窟跑去。 耶律亭又向另二人一望,低声道:“你们跟我来!”带着二人转身,回自己所住的洞窟。 命自己的长随守住门口,这才向小四低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小四一脸迷惑,摇头道:“奴才奉命,在醒酒汤中下了药,到四更天,听到公主有了动静,就将她扶出来,往赫连太子的洞窟去,还不曾走到,就见赫连太子出了洞窟,奴才就将公主推到他怀里,亲眼瞧他将人扛了回去,不知为何就变成元大小姐!” 整个计划,和预料一样,并没有出现什么错漏,为什么耶律心会变成元甄儿? 耶律亭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时候,门外长随回道:“殿下,元大小姐醒了!” 耶律亭顿时脸色一沉,咬牙道:“唤那贱人进来!” 随着他的话落,元甄儿披头散发,裹着一件家常袍子,脚步踉跄,跟着太监进来,一见耶律亭,张嘴“哇”的哭出来,噗嗵跪倒,连声道:“表哥,你要替甄儿做主啊!” 耶律亭见她这副模样,更加恨的咬牙,冷声问道:“说,你怎么会在赫连太子的屋子里?” 元甄儿醒来,得知自己被赫连星烁所辱,早已哭的上气i接下气,听他一问,连连摇头道:“甄儿也不明白,为何……为何就会在那里,这……这其间必定有什么误会,怎么……怎么会是赫连太子?怎么会?” “若不然,你以为是谁?”耶律亭听出她话说的奇异,冷声追问。 第290章要么嫁要么死 “我……”元甄儿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迟疑良久,才摇头道,“甄儿是说,甄儿岂会对那赫连太子起意,这件事……这件事……”说到这里,原来混沌的脑子突然一醒,突然尖声道,“这件必然是被人算计!表哥,你要替甄儿做主!” “被人算计?”耶律亭冷冷的重复。 元甄儿点头,咬牙道:“甄儿只记得……记得夜里口渴,起来寻水,随后的事,就再也想不起来,必然是受了什么人的算计!” 又一个口渴起来找水的! 耶律亭皱眉,冷声问道:“会是什么人?” 元甄儿脑中疾速闪念,脱口道:“楚若烟!” 虽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何,她强烈的感觉到楚若烟的存在。 “什么?”耶律亭诧异反问,跟着皱紧眉头。 是啊,别的且不论,单以楚若烟与耶律心的交情,就大有可能替她设计。更何况,耶律心果然是躲在她的洞窟里! 只是…… 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楚若烟小小一个少女,又如何设计? 心中转念,耶律亭一字字问道:“你为何说是她?” 元甄儿拭一把眼泪,整理下思绪,恨恨道:“她必是见我亲近钰王,才起意害我,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将我弄晕,放在赫连太子的榻上!” 这一夜,许多公子、小姐离开长辈的视线,住入这深入大漠的古城,动心思的岂止是耶律亭? 之前元甄儿本就想往钰王洞窟中勾诱,哪知道被楚大小姐撞见,才假意来见耶律亭。随后,她回到自个儿洞窟,暗中留意,知道楚若烟也回来,便耐心等候。等到古城里再没有半点人声,也不知会丫鬟,就悄悄出门,向钰王的洞窟而去,哪知道还没有走到钰王的洞窟门口,就被人抱住。 而她的记忆,也只断在这里,等她迷蒙中有了意识,便是有男子亲热,直觉中,她察觉不是钰王,可是不知为何,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迎合,却在最后毫不怜惜的侵占中昏了过去。 只是这些话,她自然不敢对耶律亭直说。 耶律亭听她也不过是猜测,不禁皱眉,摇头道:“若你有实据倒也罢了,若是没有,这等话,岂能乱说?” 楚大小姐啊,旁人不惹她,她还不知道要招惹到谁的头上,如今平白说是她设计,又没有实据,话传出去,她岂肯善罢甘休? 此话抛开,将太监的话和她所述来回思谋,却无论如何想不通,这中间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 元甄儿伏跪在地,只觉周身酸痛,整个人仿似要散架一样,说不出的难受。再想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胥狼太子那样的人物,心中的羞愤、不甘齐袭,连声哭道:“表哥,纵不是她,也是旁人,你定要查明真相,还甄儿一个清白!” 查明真相? 查谁? 查他七殿下算计自己的亲妹妹? 听到元甄儿哭个没完,耶律亭心烦起来,冷声道:“事已至此,赫连太子自个儿承认是他将你带进洞窟,你也只能嫁他为妃!” “不!不!”元甄儿惊惧的张大眸子,连连摇头道,“表哥,甄儿不要,甄儿怎么能嫁那样的人?” “不然呢?”耶律亭咬牙,冷哼道,“这满上京城高门大户的公子都知道你已被他糟踏,定国公府岂能容你?上京城的名门世家岂能容你?你要么嫁,要么死!” 说到最后一个字,已带出森冷的杀机。 元甄儿激灵灵打一个冷颤,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一颗心,一寸一寸的沉了下去。 是啊,就算此刻,她能证实自己是被人算计,可是她已是赫连太子的人,就算不嫁,又有谁还会要她? 不要说钰王,怕是连寻常的世家公子,对她也会不屑一顾。 而在拐过回廊的另一间洞窟里,钰王殿下也将阿江唤来,低声问道:“她怎么做到的?” 阿江低笑一声,轻声道:“小人并未插手,还是那元甄儿自个儿助了荆明一臂之力!” “怎么?”耶律辰反问。 阿江笑道:“荆明得了楚大小姐吩咐,将调包出来的醒酒汤又调给了元大小姐,本要夜里要将元大小姐偷出来,放进公主的屋里,哪知道元大小姐会自个儿出来。” 原来,太监给耶律心下药,被荆明瞧见,趁其不备,将下了药的醒酒汤调包。随后听楚若烟吩咐,又将下过药的醒酒汤调给了元甄儿。 耶律亭带来的媚药,不似江湖上下三烂的春药。人在服用之后,并不立刻发作,发作起来时,也不易被人起疑。 元甄儿本就肖想钰王,见到楚若烟回自己洞窟,想着钰王身边无人,就越想心头越火热,药力催发之下,再也忍耐不住,竟然悄悄绕过丫鬟,自个儿往钰王的洞窟走去。 本来荆明就想将她弄出来,见她自行出来,悄悄尾随至拐角处,一把抱住,顺手点晕。 随后,将耶律心唤出,将元甄儿放在公主的榻上,再将洞窟里的牛油巨烛掐灭。 荆明的手法,只令元甄儿昏迷片刻,等她醒来,恰药力发作,自然发出动静。 四名太监受命,听她轻吟,黑暗中又哪里知道人已被调包,就扶着她送往胥狼太子的洞窟。 而另一边,耶律亭也早已在胥狼太子的酒中下药,并暗中命人将他门外的护卫调走。 赫连星烁睡到半夜,药力发作,只觉得口渴难忍,出来觅水,哪知道刚出洞窟,就有一具柔软的身体扑入怀里。他意乱情迷之下,又哪去管这个是谁,顺手扛起,就回到自己洞窟。 可以说,造成此刻的局面,是七殿下耶律亭和楚大小姐联手。 耶律辰好笑道:“不想那丫头还有如此的智计!” 阿江笑应道:“楚大小姐一向聪慧!只是荆明大哥在公主洞窟出出进进,那几个太监竟然不能察觉,这份功夫,小人当真是佩服!” “嗯!”耶律辰点头,微微一笑道,“你跟着荆明,他竟然没有察觉你,你也不差,倒不必自谦!” 阿江听他突然夸赞,反觉不好意思,挠挠头道:“王爷,小人哪敢和荆明大哥相比!” 耶律辰笑道:“比就比了,今日爷心情好!” 阿江:“……” 好吧,想来是托楚大小姐的福! 第291章请元大小姐同往驿馆 古城右边的一间洞窟里,耶律心紧紧抓着楚若烟的手,轻声道:“这一次,多亏妹妹,若不然,我……我……” 想到方才元甄儿被太监用锦被裹回来的模样,身子轻颤,一颗心,一阵阵的发寒。 她知道,皇后和耶律亭都想让她和亲,日后将胥狼国引为耶律亭的臂助,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用到这种法子。 楚若烟长叹,在她肩头轻拍,低声道:“如今虽说令你避过一劫,可是……这终究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你还要早做打算,我大哥那里……” 话说半句,再说不下去。 如果,大哥楚若宇心里有耶律心,纵然此刻没有议亲,耶律心也算是有个着落,也不至于受元氏和耶律亭如此逼迫。 耶律心听她提到楚若宇,脸儿先是潮红,又很快转为苍白,默然良久,轻轻摇头道:“我……我知道不该再念着他,只是……只是这心里就是放不下,我……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说到后句,眼泪已滚滚的落了下来。 总不能劝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吧? 楚若烟默然,只能轻抚她的后背安抚。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屏风外紫菱回道:“大小姐、公主!明郡主和贝县主来了!” 随着话落,明彦君和贝妤已绕过屏风进来。 见二人相偎躺在榻上,耶律心直抹眼泪,明彦君抿唇笑道:“哎哟,这是楚妹妹把公主怎么了?” 二人见她们进来,忙都坐起身来,耶律心倒是忍不住笑出来,将泪拭净,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今日也多亏姐姐!” 明彦君摇头叹道:“自家姐妹,说什么傻话?”在她身边坐下,细细向她注视,慢慢道,“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只是明日回宫,你可曾想过,如何应付皇后?” “我……我只依原来的话说就是,她纵起疑,又……又能如何?”耶律心低应,话虽说的强硬,却丝毫没有底气。 明彦君轻叹一声,摇头道:“傻妹妹,她信不信倒不打紧,只怕她不甘心,又生旁的法子!” 楚若烟在一旁笑道:“这就要看贝姐姐的手段!” “我?”贝妤大奇,摇头道,“只因前几年的事,虽说皇后还对我信服一些,可这等事,又如何去说?” 贝妤为人素来心思细密,五年前进宫饮宴,恰有一名宠妃要暗算皇后元氏,被贝妤一眼看破,暗中提点,令元氏避过一劫。那时的贝妤,也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 从那之后,元氏对她就多了些信服,并不以她的年纪有一丝轻视。 楚若烟抿唇偷笑,向她招手,凑首过去轻声道:“到时姐姐进宫,只和她说……”声音越说越低,终至几乎无声。 姐妹三人听她说完,不禁都笑出声来,贝妤连连点头:“妹妹好计,只是倒不必绕这老大一个弯子!” 明彦君伸指在她额上一戳,咬牙道:“还当真是个鬼灵精!” 耶律心轻吁道:“若果然如此,我这条命,算是姐妹们给的!” 明彦君横她一眼,抿唇笑道:“我怎么记得,你这条命,早已是我们的?” 说的是她强闯大漠的事。 耶律心无奈笑道:“横竖日后任姐妹们差遣就是!” 贝妤握住她的手,轻笑道:“傻子,自家姐妹,又哪里当真分的清楚谁助谁多些!” 这一夜众人歇的本就不早,经这一番吵闹之后,再隔一个时辰,就已天亮。 搅出元甄儿的事来,第二日众人已无心再玩乐,草草用过草膳,便启程回返上京。 再次踏上大漠,大多公子、小姐还是一路说说笑笑,甚至赛上一程。而于元甄儿,这一夜之间,却已沧海桑田,一切,都已经不同。 至于赫连星烁,经这一个多时辰与索志行计议,虽知元甄儿的身份不能与公主相比,可是因为皇后亲侄女的关系,倒比旁的世家小姐强些。 今早细看,但见她体态丰腴,容貌艳丽,倒也是上上之姿,想到昨夜的销魂滋味,原来的不甘早已抛之脑后,望向她的眼神,已满满都是情欲。 抛开那木头公主不说,楚大小姐虽然轻快灵动,引人耳目,只是整个人太过敏锐,怕难驾驭,如此看来,这位元大小姐端庄之余,眉目间自显傲然厉色,倒是他胥狼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元甄儿骑在马上,眼望着茫茫大漠,心底也是一片茫然,耶律亭的话,如一道道炸雷,不断在她耳边回响。 要么嫁,要么死! 如今,她也只剩这两条路了,是吗? 嫁吗? 不自觉的回头,向双骆上的肥胖男子望去一眼,恰触上他侵夺的目光,元甄儿但觉心头一悸,又连忙低下头去。 昨夜她虽意识不清,却不是毫无知觉,隔这许久,在这满眼的阳光照射下,昨夜所受,竟然清晰的回入脑中,不禁轻轻打个寒颤,心底皆是恐惧。 嫁了,就要背井离乡,独自远离故土,成日面对那样一个男人? 可是,眼前情形,又岂能容她不嫁? 不嫁,就得一死以证清白! 如今的她,还只是十六岁正好的年华,只因一着棋错,怎么就甘心就死? 思绪混乱难明,只盼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永远不要回京,那就永远不必面对最后的结果。 只是,世事素来难从人愿,百余里的大漠,在近午时分已经抛之脑后,几十里戈壁之后,长长的队伍已驰入三里湾。 到这里,前锋营的守护之责已经尽到,戴石岩、奚赛宁等人辞过耶律辰,率部回返兵营。 天色尚早,有公子、小姐见三里湾正是热闹的时候,与众人道别,留下玩赏。 而楚若烟、耶律元迅身负伴护胥狼使臣之责,一路出三里湾,径直回返上京。 进入城门,往前不远,已是岔路。 各府公子、小姐前来与诸王和胥狼使臣一行道别。 赫连星烁见定国公府的人前来辞礼,突然道:“还请元大小姐前往驿馆,商议明日朝上请旨一事罢!”决断的语气,竟不容有一丝的商议。 耶律亭一默,向定国公府的家人挥手道:“请元大小姐前往驿馆!” 七皇子说话,家人不敢抗命,只得躬身答应。 元甄儿坐在车子里,外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却又无法说个“不”字,双手紧紧攥住手帕,任由马车跟在胥狼使臣身后,前往驿馆。 第292章一样无缘 楚若烟见明、贝二人前来辞礼,含笑道:“姐姐们先回,若烟送使臣一行同回驿馆,也算有始有终!”目光似若有意,向贝妤望去一眼。 贝妤会意,含笑道:“如此,我们改日再去瞧妹妹!”与明彦君二人辞过众人,当先离去。 到这里,楚若帆、楚若麟兄弟也算将妹妹丢来的差事交付,惦记兵部还有公务,一同告辞。 余下诸王,除耶律元迅身负伴护使臣之责必得前去之外,耶律亭因出来元甄儿的事,也要同往驿馆。 耶律辰见旁人告辞,含笑道:“本王陪若烟送赫连太子回驿馆罢!” 所有的人:“……” 这里往驿馆,也只剩下两条街,钰王殿下你是不是被楚大小姐传染,也变成了狗皮膏药? 盖玉啸道:“如此,王爷且去,兵部的杂事,我先回去处置!”也跟着拱手告辞。 楚大小姐却眉眼笑开,连忙道:“前几日说萧三哥修宅子,恰好与七殿下商议!” 这个时候,哪里有空与你商议什么宅子? 耶律亭皱眉。 只是此刻站在街上,又有这许多人在场,并不好说,向她凝去一眼,重新上马。 回入驿馆,分宾主入座,楚若烟笑着向赫连星烁摆手道:“太子殿下这两日辛苦,尽管进去歇息,不用管我们!” 幸好说的是这两日辛苦,不是昨夜辛苦。 钰王殿下好笑,也跟着点头道:“是啊,纵是我们苍辽人,行走大漠,也觉艰难,更不论赫连太子。” 赫连星烁含笑道:“辛苦倒也未必,只是漠上的日头当真是毒辣,几位且坐,本太子进去换件衣裳就来!”吩咐索志行照应,顾自起身出厅而去。 楚若烟等人奉过茶,这才向耶律亭道,“七殿下,之前皇上赏萧三哥的宅子,想来圣旨已到工部?” 耶律亭向索志行望去一眼,皱眉道:“楚大小姐,这里尚有旁的事要议,萧三公子宅子的事,容后再说!” 分明是想赶他们走! 楚大小姐权当没有听出来,连连摇头道:“回京之后忙碌,这已耽搁几日,如今既有空瑕,不如一并处置,也算了结一桩事端!“ 耶律亭心中只挂着元甄儿的事,只得道:“已隔这许多日子,想来已送往工部,只是本王忙碌,还不曾理会!” “不曾理会?”楚若烟扬眉,摇头笑道,“七殿下堂堂王爷,这等事交待下去就是,哪用自个儿亲自过问!” 耶律亭听她言语奉承,虽然知道是为了盖玉啸的宅子,却又不能说不是,只得道:“回头本王唤工部的人问问,吩咐他们去做就是!” 楚若烟笑道:“哪用殿下亲自去问?如今只一句话吩咐下去就是!” 耶律亭急着打发她走,只得点头,将自己的长随唤来,吩咐道:“你拿本王手谕,去趟工部,问楼大人萧三公子的宅子可曾拨下来,若已到了工部,命他们即刻修葺,不要延误!” 长随听他吩咐的仔细,哪敢耽搁,急忙接过手谕,转身而去。 耶律辰见她抓着这个机会,竟然三言两语之间,就将此事办妥,一时倒刮目相看,向耶律亭一礼,含笑道:“臣弟替萧三哥谢过皇兄!” 耶律亭轻哼一声,摆手道:“原是份内之事,九弟不必在意!”说完瞄瞄楚大小姐。 事情说完,总该走了吧? 哪知道楚大小姐浑然没有在意,反是与索志行谈起古城的石头。 索志行虽说对古城极有兴致,可是此刻心里却也挂着两国议和之事,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付几句。 这几人说话,元甄儿坐在下首,更是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一时盼楚若烟和耶律辰就这样坐下去,免得说到自己的事情。一时又盼他们快些离开,事情说完,自己也好早些逃离这里。 耶律元迅见楚若烟东拉西扯,只是不走,倒是似乎觉察出些什么,向元甄儿望去一眼,低头抿茶,掩去一抹笑意。 这个丫头,分明是在拖延时间,此刻,怕是已经有人进宫,抢先一步给皇帝、皇后去通消息。 这个时候,赫连星烁已沐浴一番,神清气爽的从里边出来,向几人连连赔罪,笑吟吟道:“本王一时忍耐不住,当真是失礼,方才已命厨下备了膳食,几位用过午膳再去不迟!” 楚若烟见拖延这么一会儿,贝妤必然已经进宫,连忙摆手,含笑道:“赫连太子这里尚有正事,若烟还是不多打搅,更何况,还要去瞧萧三哥的宅子!”说完,拉着耶律辰起身告辞。 耶律亭:“……” 原来你知道这里还有正事? 心中暗恼,也只得起身,跟着赫连星烁等人,直送出驿馆大门。 驿馆门前,车马已经备好,楚若烟先向赫连星烁辞礼,含笑道:“此次古城之行太过仓促,招呼不周,还请赫连太子包涵。太子这里有事,若烟不再多扰,先请告辞!” 招呼不周? 这一次,连赫连星烁自己也不知道,这古城一行,究竟是得,还是失? 看着楚大小姐明快灵动的面容,微微眯眼,点头道:“楚大小姐客气,改日本太子必然回请,还请楚大小姐不弃!” 楚若烟点头笑应,又再向索志行道别。 离开古城时,索志行是满心的不舍,而此刻心里,又都是与苍辽国议和一事,见她道别,也只是依礼客套。 经古城一事,两国和议已经不是问题,可是,此事胥狼国理亏,加上公主换成元大小姐,这议和的条款,怕已难如所愿。 看着楚大小姐上车,钰王殿下策马相伴,越走越远。元甄儿立在耶律亭身后,眼瞧着楚若烟、耶律辰等人一一告辞,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对钰王的迷恋也好,对楚若烟的嫉恨也罢,再过不久,这些人,和她再不相干! 而与她一生纠缠的,只会是…… 这个脑满肠肥,令人厌恶的胥狼太子! 哪知道念头刚转,就见赫连太子摇头叹道:“可惜晚认识楚大小姐一步,就此与她无缘!” 元甄儿心头顿时一拧,骤然紧咬双唇,眸中露出些怨毒。 自己心仪之人被她占去也倒罢了,如今自己已是赫连星烁的人,可是就连他,眼里看到的,居然也是她! 耶律元迅却微微扬眉,心中暗语。 就是早认识一步,你也一样无缘! 第293章这下没亲好 马车离开驿馆,往前岔路,直走可回将军府,左拐可往钰王府。楚若烟掀起帘子,也不问耶律辰,径直向车夫道:“往钰王府罢!” 耶律辰策马伴在她的车畔,含笑问道:“去钰王府做什么?” 楚若烟眨眼,理所当然的道:“去找萧三哥,商议修宅子的事啊!” 耶律辰好笑摇头:“修宅子哪里急于这一时?更何况这会儿萧三哥必然还在兵部,这大漠上走这上百里的路,你且回府歇歇,换身衣裳才好!” 楚若烟撇唇,嘟囔道:“爹和哥哥们都去忙,若烟自个儿回去,岂不是要看旁人的嘴脸?要歇息,要洗漱,到九哥府上也是一样!”转头向碧萝吩咐,“你去替我取身衣裳回来,要简洁些的,送来钰王府!” 碧萝脆应一声,立刻命车夫停车,一跃跳下,望着路边一条巷子跑了进去。 她那短短的几句话,说的漫不经心,听在耶律辰耳里,心却微微一揪,不自禁的漫上一抹疼惜。 旁人眼里,只看到一个父兄疼爱,横行无忌的楚大小姐,可是,却没有人去想,还有一个失去生母呵护,受继母排挤,继妹嫉恨的楚若烟。 在旁人,有母亲在的地方就是家,而在她,父兄不在,就无家可回。 楚若烟又哪知道他心里转这样的心思,见他不再反对,笑眯眯的趴在车窗椽上向他笑望。 啧啧,钰王殿下,连骑马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钰王府门前停下,阿传快步迎出来替耶律辰牵马,问道:“爷,怎么这会儿就回来,可是发生什么事?” 耶律辰摇头道:“无事!”将马缰丢给他,亲自扶楚大小姐下车,又再吩咐道,“命人备水!” “是,爷!”阿传应一声,将马缰丢给小厮,却向阿江悄声问道,“备什么水?” 阿江低笑,轻声道:“自然是备香汤沐浴!” 沐浴,还备香汤? 自家爷什么时候添了毛病? 阿江见他发怔,在他腰间捅捅,嘴巴向楚大小姐一呶。 哦! 阿传立刻明白。 爷是要和楚大小姐共浴? 这倒是一件意想不到的好事! 阿传大喜,连忙一溜烟儿的赶进府去,一迭连声唤厨房启火,小厮们抬水,想一想,又招手叫来两个家人,吩咐道:“你们去后园,瞧有可用的花瓣,采一些来,爷要沐浴!” 家人:“……” 我们一些糙爷们儿,哪知道什么是可用的花瓣? 再说了,爷沐浴,几时要用花瓣? 阿传见二人一脸茫然,抬脚在二人屁股上各踢一脚,压低声音道:“你们不知道,就不能去后厨请教张妈?” 二人得到指教,立刻应一声,向后厨飞奔而去。 楚若烟进府,不往前厅,径直向垂花门走。 耶律辰跟在她身侧,扬眉道:“若烟,那里是往后宅的路!” “是啊,难不成在前厅里沐浴?”楚大小姐答的理所当然。 耶律辰:“……” 也是! 想一想,向跟来的阿江道:“你使个人去兵部,请萧公子早些回来!” “不用不用!”阿江还没有应,楚大小姐当先摆手,“横竖他迟早回来,倒不必去唤,不急!不急!” 刚才是谁急着来钰王府找萧公子的? 阿江腹谤,抬眼看看自家爷,见他摆手,也只得罢了。 虽然说,整座钰王府修整之后,处处雕梁画栋,陈设也极为精美,可是因人丁稀少,虽然是繁花盛开的后院,看起来还是有些荒凉。 楚若烟侧头,向耶律辰瞄去几眼,心里暗叹:这府里,只住着两个大男人和一帮糙爷们儿,确实很难像个家! 而耶律辰的心思,自然不在这里,伴着她进了后宅花厅,命过奉茶,顺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问道:“丫头,你捣什么鬼?” “什么捣什么鬼?”楚大小姐瞪大眼。 不就是来你府上洗个澡,能有什么鬼可捣? “别装傻!”耶律辰在她鼻尖上刮一指,“方才在驿馆,你究竟捣什么鬼?” 虽然她趁着耶律亭不耐,请他给工部下了令,看似当真是为了给盖玉啸修宅子,可是这修宅子的事,又哪里当真那么急? 见被他看穿,楚若烟长叹一声,双臂一伸,挂在他脖子上,摇头道:“虽说用元甄儿顶替了公主,只怕是胥狼太子不会甘心,皇后也不会答应,如今我们抢先一步,先说动了皇后,才能当真将此事尘埃落定!” 嗯!是这个道理! 耶律辰点头,略想一想,试探问道:“贝县主?” 虽然对后宫和小姐们之间的纠葛并不清楚,可是他记得,当初耶律心闯去大漠,进宫报讯,请动皇后的人,就是贝妤。 楚若烟见他一点即透,点头赞道:“聪明!” 耶律辰拥她坐下,将此事前后略想片刻,轻声叹道:“昨夜赫连太子占了元大小姐,此刻看来,是胥狼国理亏。可是,若是胥狼使臣一行有人回过神来,反而用此事做要胁,怕此事不能善了!” “要胁?”楚若烟皱眉,冷哼道,“除非他们不想缔结合约!” 耶律辰摇头道:“他们自然不会要胁朝廷,却会要协元大小姐!” “要胁元大小姐?元大小姐纵然失身给他,可她只是高门嫡女,并非朝廷大员,又能替他们做什么?”楚若烟不解。 耶律辰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元甄儿失身,不止事关她自个儿的清白,还有定国公府的清誉,皇后的颜面。若是胥狼国以不迎娶元甄儿为筹码,再提出旁的条款,只怕定国公府和皇后都会妥协。” “嗯!”楚若烟点头,皱眉道,“赫连太子也倒罢了,那索御史,可不是等闲人物,不得不防!” 耶律辰点头,见她皱着一张小脸儿思索,不禁低笑,俯首亲一亲,低声道:“好歹,你已解了公主的死局,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见招拆招,你不必太过思虑!” “嗯!”被他一亲,楚大小姐的思绪顿乱,低应一声,腻到他怀里,耍赖道,“九哥,刚才那一下没亲好,你重亲!” 九哥:“……” 这丫头真的是女儿家? 楚大小姐:你要检查? 第294章吻到天荒地老 二人正说着话,见阿传进来回道:“爷,香汤已经备好!爷和楚大小姐,是这会儿要用?” 难道还等过年? 耶律辰并未听出他话里的暧昧,拥着楚大小姐起身道:“你且沐浴,有话一会儿再说!”也不唤人,亲自送她到浴房门外。 看着楚若烟和紫菱二人进去,唇角温文的笑意渐收,向阿传问道:“前日命你们查的事,可曾查到?” 阿传躬身道:“那边只说,一年前胥狼国战败,国中有一个多月的内乱,详细还在查!” “嗯!”耶律辰点头。 阿传瞧瞧他,又瞄瞄浴房,试探问道:“爷,不进去?” “想什么?”耶律辰抬手在他头上打个爆栗,转身要进另一间浴房,走两步又站住,疑道,“你们不会是没有备爷的吧?” “小人马上就去!”阿传缩一缩脖子,拔腿就跑,暗暗吐舌。 我的爷,还道你要和楚大小姐共浴,白白准备那么大的浴桶。 楚大小姐看到占半个浴房大的浴桶,也顿时傻了眼。 这是要洗澡,还是要游泳啊? 紫菱笑道:“不想王爷还如此细心,只是这些花瓣……”捞起一片瞧瞧,又嫌弃的丢开,撇嘴道,“哪里有用荷花花瓣沐浴的?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楚若烟“噗”的一笑,自己解衣入浴,摇头道:“荷花自带清香,又有散瘀功效,想来他们也是花了一番心思!” 紫菱侧头想想,才点头道:“小姐的话有理,只是瞧着这么大的花瓣,几乎将小姐盖在桶里,总是怪怪的!” 楚若烟好笑:“胡说,什么花瓣盖得住这么大的桶?”身子后倚,将自己更深的浸入水中,轻声喃道:“无论如何,用心就好!” 在大漠中两日,虽说带着替换的衣裳,但是顶着烈日回来,汗湿之下,不但身上沾满黄沙,时间一久,也觉粘腻。 此刻浸入钰王殿下宽大的浴桶中,周身被温热的水包裹,闻着淡淡的花香,但觉身体舒适,心底也是一片宁静,不禁长长吁一口气。 耶律辰洗漱完毕,楚大小姐还不曾出来,碧萝却带着楚大小姐的衣裳回来。 耶律辰扬眉道:“不想碧萝姑娘回来的倒快!” 虽说从将军府到钰王府不算很远,碧萝一没骑马,二没乘车,一来一回怕也要大半个时辰。 碧萝抿唇笑道:“王爷,这里离将军府虽远,离天衣阁却近,奴婢是径直去天衣阁,替小姐取一套来,免得小姐久等,也省得和旁人罗嗦!” 这个旁人,说的自然是田氏母女! 连丫鬟也如此称呼,足见田氏对楚若烟没有一丝亲厚。 耶律辰暗叹,含笑道:“也亏你这机灵丫头,不然你家小姐不知要泡到几时!”指指浴房的门道,“快些送去罢!” 碧萝抿唇笑道:“王爷放心,若是奴婢不来,小姐自会讨王爷的袍子,断不会在水里傻等!” 话落,就听浴房的门一响,紫菱快步出来,嘴里道:“阿江,小姐要你将王爷的袍子取一件来!” 碧萝忍不住笑出声来,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连忙迎上去道:“就知道再不来,小姐要穿王爷的袍子。” 紫菱笑道:“姐姐来了怎么不进去,要小姐久等!”接过包裹,与她一同进去服侍。 这两个丫鬟,倒是知她家小姐甚深! 耶律辰也不禁好笑,微微摇头,顾自在案后坐下看书。 只是眼睛虽然盯着书,耳朵却敏锐的捕捉到浴房里的水声轻响,跟着是衣裳的悉簌声,想着楚大小姐出浴的模样,不禁心猿意马,又哪里还看得进半个字去? 再勉强盯一会儿,还是无法忽视浴房里的动静,终于叹一口气,将书抛开,专心盯着浴房的房门。 感觉等了许久,终于,浴房的门打开,楚大小姐半湿的长发披垂,从门里出来。 耶律辰精神一振,立刻坐直身子,向她打量。 但见是一袭藕荷色裙衫,半臂露出玉白色内袖,下摆内裙刚刚遮住鞋面,外裙却只下膝盖。衣裳并无多余的点缀,只在边沿和腰间以略深些的丝线精绣一圈细蔓花枝。 倒当真如楚大小姐所吩咐,这衣裳果真简洁的很。 耶律辰击掌赞道:“不想楚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有如此眼光!” 天衣阁是上京城最好的一间成衣店,绣工精致,自然不在话下,难得的是,碧萝竟然能找出如此式样简洁的衣裳,竟是从不曾见过的式样。 碧萝抿唇笑道:“王爷过奖,这衣裳本就是天衣阁为我家小姐绣制,奴婢只是取来罢了!” 耶律辰扬眉道:“这倒是巧的很。” 紫菱嘴快:“王爷不知,那天衣阁中的衣裳,许多就是我们小姐画的式样,天衣阁的老板娘为谢我家小姐,就将小姐的衣裳都包了去,如今莫说只是取一套简洁的衣裳,就是立刻要去宫宴,也一样取得出相应的衣裳来!” 丫头还有此能耐? 耶律辰向她上下打量几眼,赞叹道:“若烟,你总是让本王意想不到!” 楚大小姐眨眼,侧头笑问:“王爷是不是很惊喜?” “是!”耶律辰点头。 “是不是很意外?” “是!”耶律辰再点头。 “那,日后王爷的衣裳,交给若烟如何?”楚大小姐偎在他身边坐下,慢慢伸手,拽住他软袍的系带。 “本王的衣裳?”耶律辰眉端微扬,俯首看着半偎入怀中的少女,但觉一颗心满满的,皆是温情,轻轻点头道,“好!” 已决定娶她为妻,日后他的衣食,自然由她来安排,并无一丝的疑问。 这么乖的钰王,令楚大小姐不禁情动,凑首过去,在他嘴上轻吻,低声道:“说定了,吃了若烟的东西,穿了若烟的衣裳,日后就是若烟的人!” “嗯……”零距离接触,新浴后幽幽的女儿体香似有若无的抚过鼻端,令耶律辰心头怦跳,不自觉的将她揽紧,将那个吻加深,末了还不忘吩咐一声,“阿传,命人传话给萧公子,兵部的事劳他多费心,不必急着回来!” 你们这是要吻到天荒地老,怕萧公子坏了好事? 阿传吐吐舌,向紫菱、碧萝二人招招手,三人悄悄退了出去。 而相偎相依的二人,四目交投,已视旁人为无物。 第295章突然有事 盖玉啸没有回来,倒是贝妤的消息传了过来,说已说动皇后,请旨封元甄儿为公主,令她和亲。 耶律辰微觉意外,扬眉道:“这贝县主倒当真有法子,不知如何劝服皇后?” 楚若烟低笑道:“元氏能登上皇后之位,必然是个心思细密之人。如今,她一心要助七殿下争夺皇位,心中的算计,自然不少。她想令公主下嫁和亲,无非是为了将胥狼一国引为七殿下的助力。” 皇后之位和帝位,虽然一向是朝堂、后宫从不曾停止的争夺,可是听她如此坦然的谈论,耶律辰还是不禁眸色微深,轻轻点头道:“此事,不管是我苍辽朝臣,还是胥狼太子,都心知肚明!” 楚若烟微笑道:“如今元甄儿代替了公主,我们只要分析利弊,她自然就会答应。” “利弊?”耶律辰反问。 “嗯!”楚若烟点头道,“公主下嫁,胥狼太子和七殿下的联系,自然要较元甄儿紧密一些。只是若是胥狼国内生乱,胥狼太子一旦地位不稳,苍辽受到波及的,也是七殿下。” 她话说一半,耶律辰已恍然明白,点头道:“定国公府,是元氏的娘家,元甄儿和亲,仍然可以将胥狼国引为七殿下的臂助。只是,元甄儿也不过是七殿下的表妹,胥狼太子一但有事,七殿下自可将元甄儿作为弃子,不受波及!” 前往大漠的,是满上京的世家小姐,她旁人不设计,偏偏设计元甄儿,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聪明!”楚大小姐夸赞。 耶律辰低笑一声,摇头叹道:“丫头,你如此智计,会令男子汗颜!” “王爷不汗颜就好!”楚大小姐答的不以为意。 以钰王殿下的才智武功,又有什么样的智计,会令他汗颜? 耶律辰微笑,抬手轻抚她的秀发,轻声道:“只怕是你高看了本王!”微微眯眼,将此事前后细想一回,摇头低叹,“纵然如此,要想将事情做成,还不防碍议和,怕还有一番唇枪舌战。怕不是明日,就是后日!” “嗯,夜长梦多!”楚若烟点头。 这个时候,只听门外阿江回道:“爷,工部的人来了,要说给萧公子修宅子的事,可是萧公子还不曾回来!” 本来想清清静静陪这丫头消磨半日,哪知道还是有这许多事出来。 耶律辰无奈,在她鼻尖轻刮,低声道:“这可是你惹来的事,还是出去见见罢!” “好!”楚若烟笑应,跟着他一同出后宅,往前院里来。 前院偏厅里,工部尚书楼成宇已等候多时,见二人进来,连忙上前见礼,分宾主坐下,才道:“午间接到常王殿下的传话,臣即刻命人去翻那宅子旧时的图纸,因着已有多年,才刚刚找到,请钰王殿下莫怪!”说完,从封套里取出张图纸,双手奉上。 耶律辰信手翻开,见那图上是一处三进三出的院子,后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倒也齐整,随口问道:“父皇说是官产,已有多久不曾住人?” 楼成宇忙道:“瞧这封套上的火漆印封,已有十三年!” 十三年? 耶律辰翻看图纸的手一顿,眉目却没有一丝微动,点头漫应:“哦,已有十三年,是该好好儿修修!” 十三年,竟然和盖氏蒙冤是同一年! 楼成宇凑前一些,试探问道:“不知钰王殿下要如何去修?” 这是给萧三公子的宅子,又不是给钰王的,为什么问钰王殿下怎么修? 楚大小姐暗暗翻个白眼。 耶律辰略一沉吟,顺手将图纸阖上,含笑道:“此事要问过萧三哥,这图纸先且留下,改日萧三哥自个儿去和楼大人商讨就是!” 钰王说话,楼成宇自然不敢不应,见他再没有旁的话说,起身告辞。 送楼成宇出去,楚若烟见耶律辰若有所思,轻声道:“虽说有图纸,可是三哥的宅子,总要自个儿去瞧瞧!” “嗯!”耶律辰回神,微笑道,“也多亏你,工部才会很快将图纸送来!” 楚若烟抿唇笑道:“若烟旁的不会,趁火打劫倒是拿手!”取他手边图纸来瞧,点头道,“这宅子旧时倒是齐整,既会充为官产,想来原来的主人有些身份!” “嗯!”耶律辰低应,默然片刻,伸手将她手掌握住,轻声道,“若烟,本王先送你回去可好?” “啊?”楚若烟错愕,抬头向他注视。 刚才还好好儿的,这会儿怎么要撵人? “你先回去,晚一些本王再去瞧你,可好?”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却是一份坚持。 这个妖孽,在想什么? 楚若烟探身直望进他的眼底,但见他眼底除去柔情,还带着一丝疑惑。 看来,必然是有事发生! 楚若烟略想一想,点头道:“好!”跳起身,向厅外走,挥手道,“你不必送,我自个儿回去就是!” “若烟!”见她走的如此干净利落,耶律辰匆忙起身跟来,解释道,“实是突然有事,你不要生气!” 楚若烟骤然停步,呼的一下转过身来,瞪大眼道:“你哪里瞧见我生气了?” 耶律辰赶的太快,几乎撞她身上,只能顺手揽住,仔细瞧瞧她的神色,除去笑容淡些,也果然看不出生气的痕迹,不禁苦笑道:“当真没有?” 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决定了和她在一起,就会变的如此患得患失。 “没有!”楚若烟摇头,伸手捏住他脸吃豆腐,咬牙笑道,“我去瞧明大哥,不用你送,但你乖乖的,不许碰别的妞!” 耶律辰:“……” 好吧,还当真是他多想。 点头答应,低头再吻她一下,才不舍的将人放开。 送出府外,看着楚大小姐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才慢慢转身,向阿传命道:“即刻去兵部,请盖爷回来!” 一个时辰前,才说让他不用急着回来!这一会儿,又怎么急着唤人? 阿传缩缩脖子,但见他满脸的凝肃,也不敢问,忙应一声,亲自赶去兵部唤人。 第296章有某种联系 盖玉啸得信,即刻赶回,看到耶律辰稳稳当当坐在椅子里,才暗松一口气问道:“怎么你不是和楚大小姐在一起,发生何事?” 耶律辰将宅子的图纸推给他,慢慢道:“这所宅子,充为官产已有十三年!” “什么?”盖玉啸一怔,将图纸取来翻看,皱眉道,“如此看来,也不过是一处寻常的宅子,并没有什么特别。” 耶律辰点头,又道:“之前本王问过户部,说是这处宅子,原主是一个官员的外宅,后来官员获罪,这外宅也跟着被封。” “外宅?”盖玉啸脸色微变,抿唇不语。 耶律辰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道:“三哥,我们要不要去瞧瞧?” 盖玉啸默然片刻,终于重重将头一点。 皇帝赐给盖玉啸的宅子,就在钰王府后的一条巷子里。 盖玉啸看着斑驳的木门上那生锈的大锁和门上已辨别不清破碎的封条,无端的,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进去吧!”耶律辰看看他,并不设法开锁,而是飞身直上,越墙而过。 盖玉啸略一迟疑,也跟着他越墙进入院子。 图纸上三进三出的宅子,齐整的院子,此一刻,早已是一片颓败。二人慢慢穿过长满荒草的庭院,向半塌的前厅走去。 或者,是十三年前被抄时,这里经过一翻洗劫。也或者,这十三年中,这里已经成了盗贼和乞丐的落脚之地。但见前厅的两扇门一里一外,破碎的躺在地上,四扇长窗也大半掉落,加上窗外长满的荒草,带着败落的气息。 进入厅门,但见一边的屋顶已经塌下来,厅中依稀可见破碎的木椅,唯一还算完好的,是正中一张八仙桌的桌面,依然架在已腐朽的桌腿上,摇摇欲坠。 盖玉啸慢慢上前,探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抚。桌子受他一指之力,略略一摇,轰的一声塌了下去,一瞬间,尘土飞扬,厚厚的灰土荡开,露出水墨花纹的桌面。 盖玉啸低头,向那桌面久久凝视,任凭灰土扑面而来,竟没有一丝闪避,连眼睫都没有眨一眨。 “三哥!”耶律辰低唤。 盖玉啸抿唇,慢慢抬头看着他,一字字道:“虽说那时年幼,可是……可是我记得,父亲的书房里,有一张一样的八仙桌。” 耶律辰慢慢向他走近,向他凝视片刻,才慢慢摇头道:“一张桌子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嗯!”盖玉啸低应,又向那桌子注视片刻,这才跟着耶律辰出厅,沿长满荒草的小径,向后进而去。 后边两进的屋子,毁损没有前厅严重,可是家具已几乎全都破碎,最后一进的主屋里,还依稀可以看到床榻上方悬着的帐幔,只是帐幔上已积满灰尘,有风吹入,摇摇的似随时会碎成粉末。 二人将三进屋子走过,并瞧不出有什么异样,于是出侧门,进入那小小的花园。 花园很小,小到只有一座小小的假山,假山下是一方小小的池塘,余下,除去东南角上的一株巨大垂柳,也只有两个小小的花坛而已。 想当年,这里或者也是孩童嬉戏的小天地,而此刻,池塘的水已干,花坛里也是杂草丛生,倒是那株垂柳,枝叶舒展,浓荫几乎将半座花园遮盖。剩下唯一可算是完整的,就是那座以石块砌成的假山。 盖玉啸的目光,向垂柳凝视片刻,轻声道:“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孩子!” “嗯!”随着他的视线,耶律辰的目光落在垂柳下的一架秋千上,轻声叹道:“女子衣食无忧,她的生活,想来该是十分宁静!” 可是,不管当初有怎样宁静的生活,最后,都毁于一场大祸。 官员获罪,宅子没官,那女人和孩子呢?作为外室,她无名无份,带着一个孩子,又不知流落到何处。 盖玉啸默然片刻,慢慢走近秋千,伸手握住牵系秋千的铁锁轻晃,怔怔的望着铁索上的灰土簌簌而落。 耶律辰见他神情怪异,忍不住唤道:“三哥!” 盖玉啸抬头,目光穿过他,似乎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慢慢道:“九弟,这里……我似乎来过!” “你说什么?”耶律辰失声低呼,目光迅速落在秋千前石桌上一柄已腐朽的小木剑上。 这里,不仅有过一个孩子,看情形,还是一个男孩儿。 盖玉啸抿唇,离开秋千,向假山一步一步走去,脚步已失去原来的轻松,变的沉重。 耶律辰心中暗紧,紧跟在他身后,轻声道:“三哥,或者是你记错,你怎么可能来过这里?” 幼时,他分明和他曾经在清河王府的后园里乱跑,和别的表兄弟打打闹闹,他又怎么会来过这样的宅子? 重要的是,这宅子,是一名官员的外宅,那这宅子的主人,也就是那名官员的外室! 一个无名无份,被人养在这里的女人! 盖玉啸慢慢摇头,脚步已停在假山之前,抬头望着假山上垂挂的藤蔓,突然伸手,隔着藤蔓重重一推。 “三哥!”随着耶律辰的一声低喊,但听轰轰几声,藤蔓之后的假山竟然向里移动,露出一道门来。 这一下,连耶律辰也张口结舌,脸色微变。 盖玉啸更是脸色苍白,对着那洞门默立片刻,才慢慢抬脚踏了进去。 耶律辰怕他有失,连忙跟上几步,急声唤道:“三哥,当心!”可是放眼望去,但见虽是石洞,可是每隔几步,石洞上都有一个小孔透下光来,石洞虽说昏暗,却仍可见物,也并无久闭的秽气。 盖玉啸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已毫不迟疑,沿着一道长长的石阶,向洞里走去。 到了此时,耶律辰也已不得不承认,盖玉啸和这宅子,必然有某种联系。 跟着盖玉啸一路向下,走出不过十几个石阶就已无路,尽头只是一个比石阶稍宽的小小洞穴,其外再无旁的东西。 耶律辰低声唤道:“三哥!”凝神向他注视。 这处石洞,设计的如此巧妙,断断不会只是一个浅浅的洞穴吧? 第297章他是谁 耶律辰念头刚起,就见盖玉啸在石壁上摸一摸,抓住一块突出的石头用力一拽,石块应手而出,露出一个小洞,再探手,竟然从小洞里摸出一只小小的木匣。 所有的动作,虽然缓慢,却绝不停顿,也不需要任何的思索。 耶律辰吃惊更甚,颤声道:“三哥,你……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洞,洞里那个地方藏着木匣? 只是后半截话,随着他脑中的闪念,顿时缩了回去。 盖玉啸抿唇,低头瞧着木匣,伸手在上轻抚,抚去匣上的灰土。 耶律辰见他一张脸已白至透明,上前道:“三哥,我们上去再说!”拉着他转身退出洞来。 盖玉啸默默在石桌前坐下,低头凝视着桌上的木匣,久久不语。 耶律辰向他注视良久,忍不住问道:“三哥,这是什么?” 盖玉啸摇头,哑声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木匣里装着什么,却知道那里有一个洞,洞里那个地方,藏着木匣。 耶律辰心中越发不稳,默然良久,轻声问道:“要打开吗?” 盖玉啸的目光,始终落在木匣上,注视良久,才轻轻点头,抓住木匣的匣盖,手指微颤,一时却提不起勇气打开。 耶律辰轻声叹道:“我来吧!”将木匣取过来,先留意检查木匣外表。 盖玉啸摇头道:“没有机关!” 耶律辰“嗯”的一声,向他望去一眼,慢慢掀起匣盖。 木匣打开,入眼是一本极薄的小册子,深蓝色封面,系以一条黄色丝带。 耶律辰心头一震,失声道:“怎么在这里?” 这本小册子,不是别的,竟是清河王留下的一本兵书。从十年前与盖玉啸重逢之后,他们就无数次的设法寻找,可是,把能找的地方都已翻遍,却始终没有下落。 又哪知道,竟然就这样,在皇帝御赐的宅子里,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盖玉啸的脸,已经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微颤的手慢慢将兵书拿起,在下方露出一个纸折的方胜。 本是上好的白宣,经过十三年岁月的侵蚀,虽然没有破败,却已经发黄。 耶律辰皱眉,慢慢将方胜展开,但见纸上竟然密密麻麻,写着上百个名字。 只这一瞬间,耶律辰的一颗心怦怦直跳,颤声道:“这……这……这是外祖父的亲信?” “盖氏一族,在各州各府以及军中的谍报网!”盖玉啸慢慢回答,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双手握拳,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 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会知道? 这里是别人的外宅啊,为什么他会知道那处石洞,为什么他知道那石洞里藏东西的位置?这处宅子,究竟和他有什么关系?那名官员……又是谁? 耶律辰同样也是满心的疑问,但见他额角青筋崩现,身体微微颤抖,伸手将他拳头握住,低声唤道:“三哥,或者,其间另有缘故,你不要多想!” “什么缘故?”盖玉啸反问,赤红的双眼迫切的看着他,一字字问道,“九弟,你告诉我,是什么缘故,能让本来属于我盖家的东西藏在这处宅子里?是什么缘故,我居然知道那里有一个石洞,石洞里藏着东西?” “我……”耶律辰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此情此景,一个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只是,二人都只是在心中微转,都拒绝去相信。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名官员,就是盖玉啸之父,清河王世子的外宅,而外宅里所养的女子,就是盖玉啸的生母,这里曾经的那个孩子,就是盖玉啸本人! 可是,这个答案,不止太过令人惊骇,对盖玉啸来说,也太过残忍。 虽然说,清河王府早已败落,盖氏一族也威名不在,可是,这许多年,能够支撑盖玉啸的,就是他清河王长房嫡孙的身份。 现在,突然想要他承认,他不但不是嫡孙,竟然是一个外室所养,无名无份,连父亲都不敢承认的野种? 如此骄傲的盖玉啸,又如何能够接受? 耶律辰默默注视,看着他眼底从不曾见过的无助,慢慢道:“不,三哥,那时我虽然年幼,可是清楚的记得你,记得清河王府里每一个人。你是清河王府的人,确实无疑!” “我知道,可是……可是……”盖玉啸摇头,转头望向小花园中的一草一木,眼底皆是荒凉,喃喃道,“这里,究竟和我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为什么这十几年,我时时会想到清河王府,却从不曾想过这里?可是……可是就在看到图纸的那一刻,像是……像是什么记忆在我心里苏醒,我……我究竟是谁?” “三哥!”耶律辰惊喊,握住他的手更加用力,一字字道,“你是盖玉啸,这是外祖亲自给你取的名字,确实无疑!你是清河王的长房嫡孙!” “嫡孙?”盖玉啸喃喃重复,低声道,“当真是嫡孙?” 如果,如果这里竟然是父亲的外宅,如果,这里所住的女子竟然是他的生母,那么,他又怎么会是嫡孙? “三哥!”耶律辰亢声低喊,摇头道,“你不要多想!或者,事情不是如你所想!我们且回去,此事,等到一切真相大白,自然也可以查明真相!” “真相?”盖玉啸眼底,满是挣扎,一字字道,“九弟,盖氏一族,几百口的人,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你告诉我,我能上哪里问到真相?” “这里!”耶律辰抬手,举起那张已经变的脆黄的纸,“既然这里是盖氏一族最秘密的谍报网,盖氏一族里的事,总会有人知道,不是吗?” 盖玉啸向那张纸久久凝视,隔了良久,才慢慢点头道:“是!” “回去吧!”耶律辰轻吁一口气,低声道,“这十几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这件东西,我们该庆幸,在工部的人来之前,我们先来一步!” “嗯!”盖玉啸点头,跟着他起身,走出两步又再停下,转头向那假山望去。 “三哥!”耶律辰不安低唤。 盖玉啸注视片刻,终究深深吸一口气,慢慢道:“九弟,这里不该留着,从今日起,这宅子不该和盖家再有一丝联系!”话说完,已大步向假山走去,双掌骤出,向假山直击。 开碑掌力到处,但听“轰”的一声巨响,一瞬间,石屑漫天,一座建构精巧的假山,已轰然崩塌,假山中的石洞,石洞中所有的一切,片刻间,就已灰飞烟灭。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知道,这处宅子,曾经和盖家有什么联系。可是,从此之后,在他们二人心中,又多了一个疑问! 第298章要的是谁 楚若烟出了钰王府,径直往孝康王府而去,守门的家人上前迎住见礼,迟疑问道:“楚大小姐,是我家郡主相请?” “什么?”楚若烟微怔,停步问道,“发生何事?” 刚刚从大漠回来,如果没有事,明彦君又怎么会相请?如果没有相请,家人看到她,又怎么会这么问? 家人见她不解,在自己嘴上抽一记,躬身道:“楚大小姐恕罪,是奴才多嘴。” “究竟发生何事,还不快说?”楚若烟急的跺脚。 家人苦笑道:“奴才引楚大小姐进去,楚大小姐自个儿问罢,奴才不敢多嘴!”躬身前行,引着她进府。 楚若烟急的直瞪眼,低声道:“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腻腻歪歪像个娘们儿!”可是他不说,她也无法,只得跟着他进府,不自觉的加快脚步,穿垂花门,向明彦君的院子而去。 刚刚走到院门,就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出来,一眼看到她,连忙道:“楚大小姐来的正好,奴婢正奉命去请!” “发生何事?”楚若烟皱眉低问。 丫鬟伴着她向里走,压低声音道:“是我们世子,也不知道怎么想起来退婚,今儿一早,命人将庚帖送回定远侯府。” “退婚?”楚若烟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卞妹妹呢?她可曾来府上?” 丫鬟嘴巴向屋里一指,低声道:“我们郡主劝不住,才命奴婢去请楚大小姐!” “她怎么受得了?”楚若烟顿足,抛下丫鬟,径直向屋子里闯去。 丫鬟急忙扬声回道:“郡主,楚大小姐来了!” 随着她的话落,楚若烟已径直闯了进去,向着榻上的两人问道:“明大哥要退婚,可是真的?” 卞红欣伏在明彦君肩上,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她一句话,更是“哇”的一声,大哭出声,连连摇头道,“不!我不会退婚!我断断不会答应!” “好妹妹,别哭!别哭!”明彦君在她肩上轻拍,柔声安哄,向楚若烟望去无奈的一眼。 楚若烟见这几日下来,原来明艳娇媚的卞红欣早已失了原来的神采,整个人瘦的像张纸片一样,不由心头一绞,咬牙跺脚道:“我去找他!”不顾背后明彦君的呼喊,径直转身冲出院门,向明彦恩的院子而去。 明彦恩的院门也不再像前几日一样紧闭,而只是虚虚的掩住,院子里,还传出鼓乐之声。 楚若烟并不多想,抬腿一脚踹开,径直冲了进去,一眼望去,但见院子里彩袖飞扬,一队舞姬正在翩翩起舞,不禁咬牙,怒声叫道:“明彦恩!” 随着她的吼声,鼓乐声顿时一停,斜靠在屋檐下短榻上的男子慢慢坐起身来,冷声道:“楚大小姐,你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摆一摆手,命乐师和舞姬退去。 楚若烟向他略一打量,但见他身穿一袭宽大的黑袍,宽长的衣袖,遮住他下垂的右臂,而头上戴着一顶笠帽,黑纱包围,直垂到胸口,只能隐约看到黑纱里他脸部的轮廓。 本来一腔怒火,看到他如此打扮,顿时消了一半。楚若烟微微一顿,皱眉道:“明大哥,你为何要退婚?” 明彦恩早已料到她的来意,低笑一声,慢慢道:“怎么,我明彦恩的终身大事,也要楚大小姐来问?” “你……”楚若烟气结,上前两步,恳声道,“明大哥,如今你身子不好,我们自然知道,可是,你和卞妹妹自幼订亲,又是极好的情谊。虽说此事与卞妹妹有关,可是……可是也是意外,你岂能怪到她的身上?” 明彦恩默然片刻,摇头道:“那日是我自己大意,并没有怪她!” “既然没有怪她,为什么要退婚?”楚若烟忙问。 明彦恩抬头,隔着黑纱向她注视,一字字道:“那件事,自然不怪她,只是,只因那件事,我才知道,她并非我明彦恩的良配。趁着如今未曾大婚,大错还未筑成,把亲事退了,日后各觅良缘,岂不是更好?” “什么叫不是你的良配?”楚若烟问,慢慢逼近几步,一字字道,“那日你身受重伤,想要她弃你独活,她却定要留下与你共死,你试问满上京城的小姐,哪一个能够做到?” 见明彦恩抬头,立刻摆手阻止他说话,又道:“你重伤之后,昏迷五日,她就衣不解带,不眠不休,陪在你身边五日!可你醒了,大发雷霆,将她赶走,她还是没有丝毫怨言,只担心你的身子。试问这满上京城的小姐,又有谁能如此待你?” 明彦恩静静的听她说完,轻轻点头,慢慢道:“不错,我从不怀疑,她对我情深意重。可是,草原遇狼,她除了惊慌失措之外,竟没有一丝的主意。那等情形,若不是你们赶到,纠缠下去,我们几人势必都难以幸免,我要她走,已是最好的选择,而她只知道啼哭,还自己爬下树来,要旁人分心照护。” “那又如何?”楚若烟不解,摇头道,“你从前不正是喜欢了她的真性情,才对她百般呵护?” “我错了!”明彦恩摇头,低声道,“经此一事,我明彦恩才发现,我要的,不是一个躲在背后,看着我独自奋战的女子!” “那你要什么?”楚若烟越听越不解,忍不住追问,“卞妹妹重情重义,不是你要的女子,那这满上京城,又有谁是你想要的?” “你!”明彦恩似乎低笑一声,慢慢道,“若烟,我想要一个像你一样,智计百出,处事决断,可以与我并肩而战,而不是躲在我的背后,还要我担心的女子!” “你……你胡说什么?”楚若烟连连顿足。 明彦恩不理她的话,而是望向院门,慢慢道:“卞大小姐,明白了吗?” 楚若烟大吃一惊,霍然回头,就见卞红欣脸色惨白如鬼,慢慢从门后转了出来,向楚若烟看去一眼,又望向明彦恩,摇头道:“我不信!明大哥,我不信你会对楚姐姐动念!” “当然!”明彦恩接口,慢慢道,“我只是说,如若烟一样的女子,倒不必一定是她!” 卞红欣身子微微一晃,仍然摇头道:“不!不会!这世上,只有一个楚姐姐,又……又哪里还会……还会有第二个……” 第299章元大小姐留在驿馆 “我明彦恩会等!会找!但那个人,已断断不会是你!”明彦恩轻浅的声音,语气却极为决断,左手衣袖一拂,起身道,“二位还是回去罢,日后这院子的门,还是不要再进!”话说完,不再向二人看去一眼,转身进屋。 “明大哥……”一瞬间,卞红欣泪如雨下,冲前几步叫道,“不!不是这样!我不信!我不信你能对我绝情!我不信,我们从小的情义,你就这么放下!” 楚若烟一把将她抱住,但觉她身子纤瘦,竟然只剩下一把骨头,心中一疼,低声道:“卞妹妹,你不要哭,不要哭!为了这样的人,不值!不值!” 卞红欣摇头,向着屋门连声叫道:“明大哥,你出来,让我看着你的眼睛,看着你的眼睛,你若能将方才的话再说一次,我立刻就走,再也不踏进你孝康王府一步!” 可是,任凭她如何呼喊,屋子里再也没有一丝声息。隔了一会儿,才有两个丫鬟出来,向二人福身为礼,歉然道:“二位小姐请回罢,我家世子身子不好,想要歇息!” 这是下逐客令啊! 楚若烟心头动气,恨恨咬牙,向着屋门大声道:“明彦恩,孰不知,千金易得,真情难求,你纵找到与你比肩的女子,可是她心里无你,你纵娶到,当真就能开开心心的相守?” 而,明彦恩再没有出来,连应都没有再应一声。 楚若烟只觉心头一阵阵发冷,摇头道:“明大哥,我楚若烟敢断言,没有了卞妹妹,你纵然娶无数娇妻美妾,也不过是在脂粉堆里孤独终老!” 话说完,再不多等,拉着卞红欣转身就走,咬牙道:“妹妹走罢,如此无情无义之人,还理他做什么?” “不,不是……”卞红欣连连摇头,落泪道,“明大哥素来将情义二字看的最重,又怎么……怎么会无情无义?” “傻妹妹!他遭逢巨变,心理已经不同,他已经不是原来的明大哥了!”楚若烟叹气,回头向屋门望去一眼,心里说不出的惋惜。 明彦恩,何等一个磊落仁侠的男儿,哪知道,这样的变故,竟然不能承受,会变成如此模样。 听着二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院门之外,隐身在门后的明彦恩身体微微颤抖,黑纱下,眼泪滚滚而落,颤抖的唇,终于还是将那声呼唤压了下去。 走了! 从此之后,与他再无关系! 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明彦君立在院门之外,将门里的对话全都听了去,看到二人出来,落泪道:“卞妹妹,楚妹妹,他……他再也不是我原来的大哥了!” “不,不是!”卞红欣摇头,一把将她的手抓住,连声道,“明姐姐,他……他只是一时难以承受,我们再等等,再给他些时日,他……他还会是原来的明大哥,一定会!一定会的!” 明彦君抬头,定定向她凝视,轻声道:“楚妹妹说的是,失去你,日后大哥纵娶多少妻妾,都会孤独终老!” “不,不会!”卞红欣摇头,眸子里皆是狠绝,一字字道,“他不会失去我,我不会离开!就是死,我也不会离开他!” “卞妹妹,你何苦!”明彦君满心的震动,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是疼惜卞红欣多些,还是为自己的大哥庆幸多些。 等卞红欣情绪渐稳,天色已渐黄昏。明彦君也不虚留二人,亲自送二人出府,嘱咐楚若烟必要送卞红欣回去。 楚若烟连声答应,含笑道:“姐姐放心,我将这丫头送上她自个儿的床去再走!”跨出府门,回身向她辞礼。 卞红欣歉然道:“都是妹妹没用,劳二位姐姐担心!”转念想到明彦恩的话,眼神顿时一黯。 如果,她不是这么没用,如果她能帮助到明彦恩,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事发生? 楚若烟猜到她的心思,微微一叹,握住她的手,含笑道:“不管你有用没用,都是我们的妹妹,做姐姐的,岂会不为妹妹担心?与有用没用有什么关系?”拉着她上车,先向定远侯府而来。 如她之前所言,当真直将卞红欣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再坐片刻,这才起身告辞。 前院里,卞子俊刚刚从书房出来,见到她道:“此刻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府罢!”立刻命人备马。 楚若烟倒也不拒,停步含笑道:“昨日往古城去,原来王爷麾下的小将,可独独缺你一人!” 卞子俊无奈,向后宅方向望去一眼,轻声叹道:“这些日子,为了那个丫头,父侯和母亲吃不下睡不着,我又如何脱得开身?只好兵部的事多担一些。” “嗯!”楚若烟点头,伴着他慢慢向外走,细细询问这几日卞红欣的饮食。 卞子俊叹道:“经此一事,倒像是突然长大,吃的用的,不用旁人劳心,只是每日必要往孝康王府去一遭不可。” 楚若烟心底微松,迟疑片刻,才轻声问道:“今日,明大哥提出退婚,侯爷和夫人怎么说?” “父侯和孝康王相交莫逆,才有了这桩亲事,如今明大哥变成这副模样,父侯又岂会答应退婚?只是……只是母亲心疼欣儿,说些劝解的话,只是父亲不应,母亲也只说说罢了!” 作为一个母亲,心疼女儿,也在情理之中! 楚若烟点头,轻声叹道:“但愿,此事有一个好的结局!” “嗯!”卞子俊应一声,想到今日如此局面,当真不知道如何去解,也是长长一叹,扶她上车,自己策马相随。 穿街过巷,马车终于在上将军府前停下,楚若烟下车,与卞子俊道别。 就在此时,只见街角处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男子修眉朗目,身形魁伟,不禁扬眉迎上问道:“彭琨,何事?” 彭琨是耶律元迅身边四大长随之一,他这个时候赶来,必然有事。 彭琨一跃下马,上前行礼道:“楚大小姐,胥狼太子将元大小姐留在驿馆,我家王爷怕误了楚大小姐的事,命小人来禀一声。” 赫连星烁将元甄儿留在驿馆? 楚若烟错愕,愣怔片刻,才点头道:“有劳你家王爷惦记,你回去说,我知道了,让他不必担心!” 彭琨恭应一声,见她再没有别的吩咐,告辞而去。 卞子俊奇道:“怎么那胥狼太子留元大小姐在驿馆做什么?” 楚若烟在他额头打一个爆栗,皱眉斥道:“小孩子家,问这个做什么,也不怕污了耳朵!” “喂!”卞子俊捂着脑门儿,不满低喊,“若烟,你可别忘了,我还大你两个月!” “那又如何?”楚大小姐翻个白眼,想一想,又招手将他唤过来,轻声道,“你替我去一趟安平郡王府,和贝姐姐说……”细细嘱咐,又要他重复一回,这才放人离开。 第300章钰王进宫了 第二天,消息又再传来,说元甄儿留在驿馆,直到半上午才送回府去,胥狼使臣一行,也无人请旨上朝。 楚若烟听的瞠目,不禁心中暗叹。 果然如那个妖孽所料,经这一夜,胥狼国的人怕不会顺顺当当的迎立元甄儿为太子妃! 想一想,向碧萝道:“你去找荆明,命他速速去安平郡王府,看贝姐姐可曾回来?” 碧萝领命而去,却隔一个时辰都没见有消息回来。楚若烟坐立不安,换身衣裳,正要出门亲自去问,就听小丫鬟回道:“小姐,贝大小姐来了!” 随着话落,贝妤已跨进院门,看到她,抿唇笑道:“怎么妹妹今日如此勤谨,还换身衣裳相迎?” 楚若烟好笑道:“妹妹有求于姐姐,自然要奉承一些!”牵着她的手入内奉茶,急急问道,“如何?” 贝妤点头道:“昨晚得了你的信儿,我今日一早进宫,已和皇后娘娘通过声息,你放心,如今三公主纵然要嫁,皇后也断断不会答应!” 楚若烟轻吁一口气,问道:“三公主那里呢?” 贝妤含笑道:“得了你的吩咐,她昨晚就赖在太后那里,自个儿的殿门都不曾进去。” 楚若烟点头道:“今日胥狼太子没有请旨上朝,定国公府必然着急,怕今日会有所动作。只是胥狼国急于缔结合约,也不会拖延太久,应该就在明日!” 贝妤皱眉道:“定国公府会有什么动作?” 楚若烟轻哼道:“元甄儿上了胥狼太子的床,这一夜之间,怕是早已传遍满上京城的名门世家。而知道底细的,无非就我们几人,此刻那话,想来传的极为难听!定国公府想要平息此事,只有尽快请旨,给元甄儿赐婚,如此一来,恐怕就会应下胥狼太子什么条款。” 事情发生在胥狼太子所住的洞窟里,元甄儿大半夜自行离开自己的洞窟是实,二人在洞窟里的事情,众公子虽然没有亲见,可都是亲闻。随后,元甄儿被太监用锦被裹着带回自己的洞窟,又是众小姐亲眼所见。 这几件事加起来,恐怕这一日一夜,各府的后宅里早已经流言满天,若是胥狼太子再拒绝迎娶,反说元甄儿勾诱,定国公府的脸,可当真没处摆去。 贝妤吃惊道:“你是说,定国公会插手两国缔结合约的条款?” 楚若烟点头道:“定国公是三朝老臣,他必然会设法游说其他众臣,再合力劝说皇上!”说到这里,心里不稳,起身来回踱步,皱眉道,“虽说皇上是一代明君,可是众口一词之下,也不知道会不会退步?只盼皇后听了你的话,不要一时糊涂,跟着定国公府劝谏皇上!” 贝妤摇头道:“这个你但请放心,昨日我依你的话,为她分析利害,她知道定国公府已有二心,断断不会在此事上出力!”顿了一顿,低声道,“只是不出力罢了!” 在不久之前,定国公府才替元甄儿传话,想要皇后相助,将元甄儿立为钰王妃。元氏不是蠢人,自然知道,一旦元甄儿成为钰王妃,定国公府等于为自己找了条后路。 七皇子耶律亭是元氏所出的皇子,又是定国公的亲外孙,他能登基,定国公府的声势自然更加呈烈火烹油之势。 可是,七殿下耶律亭空有一个显赫的身份,才识武功,却并不见如何出色。不但比不上六皇子耶律真,如今这新回上京的钰王更是强过他太多。 若元甄儿选为钰王妃,日后大争之时,若七殿下不堪高位,定国公府必然会全力扶钰王上位,到那时,定国公府再出一位皇后,至少仍然可保如今的富贵。 这也就是皇后为何没有听从定国公所言,替元甄儿进言。也是昨日贝妤轻易说动她,促成元甄儿和亲的关键。 元甄儿代公主和亲,七殿下耶律亭和胥狼一国的联系,可进可退。同时,元甄儿远嫁,定国公府中其余的小姐,或者身份不足,或是年纪尚幼,再也没有人能够匹配皇子,定国公府就必然要全力扶持七皇子不可! 可是,元氏毕竟出自定国公府,定国公府丢脸,她自己也面上无光,如此一来,为了促成元甄儿和亲,恐怕她也会同意胥狼国临时提出来的条款。 楚若烟听说元皇后不会出力,心底先微微一松,点头道:“只要她不出力相求,余下的……就是七殿下!” 定国公是七殿下的外祖,定国公府丢脸,七殿下一样面上无光,恐怕他会从中尽力。 贝妤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咦”的一声道,“方才我出宫时,远远瞧见钰王殿下往长寿宫去了,不知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耶律辰进宫了? 楚若烟微微一怔,默想片刻,突然笑道:“必然是他也得到元甄儿留宿驿馆的消息,有他在,定国公的事想来难成,我们等着就是!” “当真?”贝妤心里依然不稳,皱眉道,“可是,他去的是长寿宫!” “耶律亭进宫,也必然是先去长寿宫!”楚若烟笑应,拍拍她的手,含笑道,“姐姐放心罢,胥狼太子会横生枝节,昨日他已料到,岂有不留意驿馆动静的道理?” 贝妤这才长吁一口气,点头道:“如此说来,倒当真不必担心。只是……”话说半句,向她斜睨,似笑非笑道,“和亲的是元甄儿还是公主,对他来说并无差别,不知为何会如此尽力?” “自然是为了妹妹我!”楚大小姐答的理所当然,面不改色。 贝妤“噗”的一笑,伸指在她脑门一戳,咬牙道,“怕也只有钰王受得了你!换成旁人,生生被你气死!” “有他肯受就行,要旁人做什么?”楚若烟跟着笑。 元甄儿的事抛开,自然而然,又说到明彦恩和卞红欣身上,听完昨日的事,贝妤顿时默然,隔了良久,才低声道:“本想我们姐妹之中,卞妹妹最是幸运,哪知道……哪知道会走到今日!” 楚若烟也跟着一声长叹,摇头道:“看那妮子的情形,断断不肯放手,我们也只能劝着看着就好!” 贝妤默默点头。 左右无事,贝妤也不急着回府,二人消磨半日。到黄昏时分,外头传进话来,说是皇帝的口谕,明日宫宴,命几府高门的诰命、小姐进宫伴驾。 二人对视一眼,都默默点头。 看来,和亲的旨意,就在这次宫宴上了! 第301章赐为侧妃 此一次宫宴,只有二品以上朝中大员家眷伴驾,加起来也不过百人,皇帝舍前边的大殿,径直将宫宴摆在御花园的千秋阁里。 楚若烟随着众人行过大礼,微微抬头,向皇后之下的耶律心望去一眼。 恰逢耶律心也正向她望来,二人目光相触,耶律心只是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浅笑,跟着就转过头去。 看她如此神色,想来是这两日皇后没有再和她为难! 楚若烟心头微松,又向离自己不远的元甄儿望去一眼。 但见元甄儿一袭盛装,却早已失去原来的跋扈神色,整个人怔怔的跪坐案后,低头瞧着案上的酒杯出神,于身周打量的目光和窃窃的私议视而不见,仿佛那酒杯能开出花来一般。 贝妤凑首过来,在她耳畔道:“定国公脸色难看,想来果然如妹妹所言,胥狼太子所图未成!” “嗯!”楚若烟轻轻点头,目光不自觉的向诸皇子之下的耶律辰望去,但见他唇噙笑意,正与同案的八皇子耶律烨低语,舒展的眉目,瞧不出任何的情绪。 这个妖孽,昨日出宫之后,竟然不曾给她传个消息! 楚大小姐心底暗哼,忿忿的瞧着钰王殿下和旁人笑语。哪知道瞧着瞧着,全然将方才的不满忘记,看着钰王殿下那倾世的俊颜,怔怔出神。 啧啧,和这个妖孽相比,这满殿的皇子、公子,当真都粗俗不堪。 许是受到楚大小姐目光所扰,钰王突然回过头来,目光只是在小姐们之中一扫,迅速锁在她的身上,四目交投,浅浅的露出一抹笑意,顿时令骄阳失色,天地顿暗。 身周,响起吸气声,楚大小姐看直了眼睛,随着他的笑容,也露出一抹笑意。 瞧在他这一笑的份上,不传消息的事,且不和他计较! 这里楚大小姐看着钰王殿下流口水,殿上君臣都已对饮过几回。皇帝看向赫连星烁,含笑道:“原说请赫连太子游赏古城,只是体会我苍辽风情,不想胥狼太子能与元大小姐结下良缘,倒是万千之喜!” 转入正题,这就要赐婚? 殿上众人都是精神一振,齐齐向上注目,唯有元甄儿脸色苍白,低头不语,藏起双手的衣袖,随着身体,轻轻颤抖。 这两日,她想过无数次,也下过无数次狠心,想就此一死了之。 可是最后,都是求生的本能令她裹足。到此刻,只要皇帝一句话,她的一生,便就此成了定数。 哪知道她心思刚转,就听赫连太子宏亮的声音道:“元大小姐?皇上,恐怕皇上所知有误,本太子心仪的,是楚大小姐!” 什么? 这句话一出,殿上顿时轰然,无数道目光迅速移到楚若烟身上。 在前往古城之前,赫连星烁与钰王一战不是落败吗?怎么又打楚大小姐的主意? 定国公脸色骤变,冷声道:“赫连太子,你与老夫孙女情定,众所周知,如今,怎么又惦记上楚大小姐?” 赫连星烁耸肩道:“定国公此言差矣,在古城中,是元大小姐心仪本太子,自荐枕席,并非与本太子情定!” 知道是一回事,被他这样明晃晃的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元甄儿脸色骤变,颤颤的站起身来,指着他颤声道:“你……你无耻!” 古城那一夜也倒罢了,可是随后他留自己在驿馆,说的可是无数的甜言蜜语。哪知道相隔一夜,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赫连星烁轻哼一声,并不理她,顾自道:“念在元大小姐对本太子一片真情,本太子也不好辜负,就请皇上下旨,赐她为本太子侧妃,可好?” 侧妃? 说的好听是侧妃,说的难听一点,那可就是妾! 堂堂定国公府的嫡长孙女,给人做妾?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元甄儿身上,惋惜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元甄儿脸色惨白,连连摇头,颤声道:“你……你休想,我……我纵死,也断断……断断不能……” “元大小姐肯死,也不会等到此刻!”赫连星烁之下,胥狼使臣索志行慢慢开口,向皇帝施礼道,“苍辽皇帝陛下,还请依原议,遣公主下嫁!” 这胥狼国的人是商量好的,横竖就是不愿意立元甄儿为妃! 皇后元氏脸色难看,咬牙道:“我苍辽堂堂公主,岂能与旁人共嫁一夫?” 赫连星烁道:“古来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更不论我赫连星烁是一国太子,岂能只娶一人?” 元氏皱眉,还没有开口,就听诸王之下,钰王慢慢开口道:“那夜,是赫连太子将元大小姐带入自己所居的洞窟,众所周知,这里诸王和各位公子都是见证!索大人……”转向索志行,淡笑道,“其时索大人也是在场的,不会说没有听到吧?” 堂堂一国使臣,若是此时耍赖,又有什么诚信可言?这两国的合约,结不结怕也一样! 索志行皱眉,向赫连星烁望去一眼,摇头道:“不错,太子是说,他将那女子带回洞窟!可是,小姐们的洞窟是在古城右侧,元大小姐又为何会跑去左侧的回廊里?若不是心有所图,又是为何?” 是啊,为何? 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元甄儿身上。 元甄儿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却不自觉的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那一夜,她私出洞窟,是想要勾诱钰王。 可是,此一刻,这话又如何出口,愕然片刻,摇头道:“我……我只是夜里口渴,出外寻水,因古城里路途繁复,并不知道走到何处,哪知道……哪知道……” 哪知道就遇到赫连太子,被他带回了洞窟。 索志行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轻哼一声道:“元大小姐是高门嫡女,夜里口渴,不唤丫鬟,却自行取水,也是一桩奇事。还有,元大小姐既然无意我国太子,为何回廊相遇,并不呼救,任由他将你带回洞窟?” “我……”元甄儿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302章本王可以 元甄儿的话没有出口,就听钰王殿下含笑道:“赫连太子武功高强,本王早已领教,元大小姐只是一个柔弱女子,遇到赫连太子,又岂有呼救的机会?” 是啊,三天前,就在这御花园的御景台上,钰王曾和赫连太子一战,在场所有的人,有目共睹。 众人都不禁暗暗点头。 这钰王是说,赫连太子以武力强夺元甄儿? 索志行脸色微变,唤道:“钰王殿下……” 话还没有出口,就听元甄儿尖声叫道:“是!就是如此!那夜我在回廊中,突然被人抱住,还不等呼喊,就已失去知觉!” 话出口,心中又悔又恨,向耶律辰撇去感激的一眼,转而赫连星烁恨恨而视。 如果,那夜她不是起意要借机勾诱钰王,又岂会走去那边的回廊?不去那边的回廊,又怎么会遇到赫连太子?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又一再被人说个不休,竟然无可躲藏。 赫连星烁一时语结,连自己也想不起,有没有对元甄儿用强。 索志行见此情形,不由心中暗叹,向皇帝拱手道:“皇帝陛下,两国联姻,我国以太子之尊,迎娶的是贵国公主。元大小姐出身虽然尊荣,却怕不堪匹配。如今既生出这样的事来,我胥狼国也断断不会不认,只是……元大小姐只能为侧妃,还请皇上另赐一位公主和亲!” 径直将古城一事绕开,直言原来和亲的初衷。 元皇后摇头道:“我苍辽公主,断不嫁行止不端之人!” 你强纳了元甄儿,这会儿又不想迎娶,不是行止不端是什么? 赫连星烁向耶律心望去一眼,轻哼道:“三公主倒也罢了,那就请皇上另封一位公主赐嫁,如何?” 另封一位公主,既是公主,又不是皇帝所出,也是一个折中的法子! 皇帝还不曾说话,元氏立刻点头道:“此议倒也可行!” 这就算答应了? 众人都不禁错愕,向她望去一眼。 耶律隆毅皱眉,当着满朝文武和外国使臣的面,又不能直言相斥,只是向她一瞥,只好向赫连星烁问道:“那太子所指之人是……”话说半句停住,目光扫向下边的楚若烟。 这位赫连太子,三日之前,就曾为了楚大小姐与钰王一战,如今又是口口声声心仪楚大小姐,看来,他并不甘心放弃。 果然,赫连星烁立刻向楚若烟一指道:“承蒙苍辽皇帝不弃,本太子心仪楚大小姐,但请皇帝陛下成全!” “不行!”皇帝还没有说话,下边已有几个人同时摇头开口,除去楚氏父子,自然还有钰王殿下和怡郡王耶律元迅。 而在这几人的声音里,清脆的女子声音更是说的斩钉截铁。 楚大小姐摇头道:“古城一行,若烟还道赫连太子虽生的差强人意,至少还性情磊落,算是条汉子,哪知道,你长的丑,想的却挺美!” 这是什么话? 本来众人见赫连星烁出尔反尔,不止辱及元甄儿,同时也辱及苍辽朝廷,都心中气恼,听到楚大小姐的话,却不禁好笑,有几位年轻公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赫连星烁皱眉道:“楚大小姐,本太子劝你慎言!” 楚若烟慢慢起身,扬眉道:“赫连太子,若说女子是男子间的争夺之物,三日前,你已输在钰王殿下手里。所谓愿赌服输,是为大丈夫,如今你出尔反尔,岂不是令人小瞧?” 赫连星烁忙道:“本太子输给钰王自然不会不认,只是若你答应,钰王纵赢,又能如何?” 楚若烟摇头,干脆的答道:“我不愿意!” “你留在苍辽,纵嫁给钰王,日后也不过是一个一品王妃。可是你嫁给本太子,本太子可以应你,日后本太子登基,你就是一朝之后!”赫连星烁连忙接口,只剩下赌天咒地。 话出口,苍辽君臣都不禁变色。 自古以来,这一国的皇位,都是众皇子争夺的目标,朝中众臣也无不观摩揣测,生怕一朝棋错,新皇登基,自己地位不保。 可是新皇登基,就意味着老皇帝退位或亡故,如此明晃晃当众说出来,却前所未有。 皇帝耶律隆毅的眸色骤深,向赫连星烁定定望去一眼,又转头望向耶律心,心底暗暗摇头。 在今日之前,也只是不舍自己最钟爱的女儿远嫁,更觉得赫连星烁如此人物,配不上自己美丽出众的公主,而此时赫连星烁一句话,却足见他心中没有对胥狼皇帝的一点敬孝之情,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将公主下嫁? 楚大小姐闻言,却不禁脆笑一声,摇头道:“皇后?皇后有什么好当?若烟可不稀罕!” 楚大小姐好大的口气,连皇后你都不稀罕! 这句话说出来,旁人不过是暗暗咋舌,皇后元氏却将脸一沉,冷冷向她注视。 她这话似若无心,可是听着,又像是讽刺。 赫连星烁也不禁惊讶,诧异问道:“皇后你不稀罕,你想要的又是什么?说出来,来太子一定替你办到就是!” 楚若烟含笑道:“若烟此生,只要得一心悦之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赫连星烁点头道:“本太子也愿与你偕老,与做不做皇后,并无干系!” 楚若烟摇头道:“不!若烟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太子殿下如今已要三妻四妾,日后登基,自然要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我楚若烟旁的不会,却最爱吃醋,断断不容自个儿夫君,染指旁的女子!” 这句话说出来,众人都是一愕,有几位公子、小姐已低笑出声。 楚大小姐,从小到大,你和无数公子暧昧不清,如今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难不成,就许你朝三暮四,就不许夫君三妻四妾? 更何况,你此刻瞧上的人,不是寻常府门的公子,而是当朝皇子,钰王殿下! 赫连星烁也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笑道,“不准染指旁的女子?楚大小姐,你是世家之女,又不是寻常百姓,日后所嫁纵不是钰王,也必是朝中清贵,又有谁没有三妻四妾,谁能不染指旁的女子?” “本王可以!”他的话落,钰王殿下已紧接着接口,慢慢起身,向楚若烟定定而视,一字字道,“本王此生,除楚大小姐之外,断不染指旁的女子!” 这句话,似是回答赫连太子的疑问,可是他的神情,更像是在对楚大小姐告白。 场中,顿时一片静寂,众人都是情不自禁,向那挺然而立的少女望去。 第303章要定了你 钰王殿下的一句话,落在楚大小姐耳中,仿若天籁,但觉一颗心怦怦直跳,仰起头,向他定定而视。 这一刻,没有胥狼太子,没有上座的帝后,也没有所有人,天地万物,早已成为虚无,二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楚若烟张了张嘴,轻声道:“九哥,我就知道,我楚若烟没有看错!” 赫连星烁错愕片刻,突然笑道:“不!钰王殿下,本太子不信!身为男子,哪一个不是盼着娇妻美妾?更何况,你身为苍辽皇子,出身尊荣,身边又岂能只有一人?” 耶律辰淡笑道:“赫连太子不信,本王也无法,只是太子要迎娶楚大小姐,本王断断不会答应!”虽然仍然温文含笑,可是说到后句,语气决断,竟已带了凌利之气。 不要说胥狼国众人,就连苍辽君臣,也都不禁一窒。 钰王殿下,好强的气势。 “你……”赫连星烁瞪眼,怒声道,“大不了,本太子再和你一战!” “手下败将,本王不必再战!”钰王摇头,语气里已带上一丝轻蔑。 如果说,之前与胥狼国一行说话还带着三分客气,这一会儿,已经全然不放在眼里。 索志行皱眉道:“两国相交,还是不要伤了和气!” 楚大小姐却鼓掌叫道:“九哥,说的好!” 这个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赫连星烁只觉颜面顿失,怒声喝道:“今日尽全力一搏,倒要看看谁是谁的手下败将!”随着话落,已一跃而出,竟一掌向耶律辰劈去。 这一下,大出众人预料之外,皇帝耶律隆毅沉声喝道:“住手!” 索志行也大吃一惊,急声叫道:“太子住手!” 而两声呼喝,赫连星烁都恍若不闻,劈出的一掌竟然不停,直击耶律辰胸口。 而耶律辰仿佛没有料到,眼看他的一只肥掌已近身前,俊挺的身形仍然没有一丝摇动,竟似要以身体受他一掌。 苍辽众人齐惊,失声叫道:“王爷,当心!” “殿下,快躲开!” 连索志行也失声叫道:“太子快快住手!”身形疾纵,向二人赶来。 楚大小姐却道:“九哥,打他!” 在众人的呼喝声中,但见耶律元迅一掌骤抬,身前案几带着杯盘汤菜之物,赶在索志行之前,向二人之间掷出。电光火石之间,但听砰的一声大响,赫连星烁一掌击在案上,汤水四溅,唬的四周众人连忙跳起避开,一张长案却劈头盖脸向耶律辰身上砸去。 就在一团纷乱,众人的惊呼声中,但见钰王殿下不急不慌,轻描淡写信手一挥,衣袖拂上长案,就听哔剥声中,一张长案顿时化为漫天的木屑,簌簌而落。 只这一下,顿时满场皆寂,所有的目光都锁在钰王殿下身上,尽皆震撼于他这一挥的威力。其间武艺高强之人,如楚氏兄弟,更知道他这一挥看似挥洒随意,所用功力,怕要穷十余年之功。 索志行脚步顿停,双眸震惊的望着眼前少年,再也移动不了分毫。 耶律辰一挥收手,衣袖轻抚之间,菜肴汤水竟全不沾身,目光慢慢从楚大小姐身上移开,慢慢转头,望向僵立当场的赫连星烁,淡然道:“怎么,赫连太子,还要一战?” 宫中御宴,所有的案几都是坚实的桐木制成,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赫连星烁会突然动手,更不会有人提前准备一张动过手脚的案几。而且,这张案几是先经过赫连星烁的巨掌一击,却被钰王挥成碎片,这其间,除去钰王的功力深厚,再没有旁的原因。 由此,想到三日前二人的比武,钰王曾经两次踢到赫连太子的后心,一次以掌横击,都不曾奏功。若是那时当真倾尽全力,虽说赫连太子膘肥体壮,又如何经得起钰王殿下的惊天之力? 赫连星烁脸色惨白,嘴唇颤抖,隔好一会儿,才摇头道:“不比!钰王殿下,你太狡猾,之前藏着真功夫不露,本太子认输就是,不和你比!”说完,顾自转身回去坐下。 这位胥狼太子,倒也有可爱之处! 下边众公子、小姐忍不住好笑。 耶律辰微微一笑道:“两国相交,以和为贵,之前不过是寻常比试罢了!”转头向楚大小姐一笑,仍转身回自己案后坐下。 在众公子眼里,衡量的自然是他这一掌所用的功力,而在楚大小姐眼里,看的却是他的挥洒之姿,加之他这一笑,更是看的心动神摇,喃喃道:“钰王殿下,楚若烟要定了你,你可跑不了!” 她这句话声音虽小,却是在满殿皆寂之时说出,明彦君、贝妤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楚氏兄弟也是含笑摇头。 耶律辰向她望去一眼,笑而不语,竟似默认。 耶律元迅将二人神色收入眼底,眸色顿时黯淡几分。 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做到的,不止是钰王,本王也可以,可惜……你眼里,只有钰王! 小小的一场混乱,起于赫连太子的一击,却止于钰王殿下的一挥,不过短短一瞬,太监、宫女默默上前清理,殿上很快又恢复原来的模样。 这片刻功夫,索志行念头已经几转。 看元皇后的态度,无论如何,不会再令三公主下嫁,而赫连太子也无法从钰王殿下手里夺娶楚若烟,余下的世家小姐之中,虽说有明彦君、贝妤等人身有皇封,倒是元甄儿与皇室联系更紧密一些,倒不必再另选和亲人选。 左右衡量,向上道:“皇帝陛下,虽说古城一事扑朔迷离,可终究已成事实,我胥狼国素来重情守信,便请皇帝封元大小姐为公主,入我胥狼国为太子正妃!” 你早说啊!早说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几乎所有的人心中轻嘘。 皇帝点头:“索御史深明大义,朕心中深佩!”目光调远,望向小姐从中脸色青白的女子,慢慢道,“传旨,封元氏之女为康宁公主,赐嫁胥狼国太子赫连星烁为妃!” “是!”身后传旨太监躬身领命,立刻取出一封圣旨,大声道,“元氏之女元甄儿接旨!” 第304章丘河是我们的 看来这圣旨是早就准备好的! 苍辽君臣倒也罢了,索志行却暗暗抹一把冷汗。 今日若是当真非要立旁人为妃,怕这苍辽皇帝并不会答应,争执之下,一个大意,挑起的可就是两国战火! 元甄儿虽然早一日得到皇后的传讯,可是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心头一寒。只是,莫说这几日各府各宅的后院里,夫人、小姐们早已把她的丑事传的人尽皆知,就算那不知道的,经过殿上这一闹,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虽然说,早已躁的无地自容,可是,当此情形,已不容她说个不字,只能含耻忍辱,上前接旨。 旨意传下,两国联姻已成,索志行暗暗松一口气,行礼道:“多谢苍辽皇帝,如今两国缔结秦晋之好,日后定当止息干戈,相扶相助!” 皇帝点头道:“自然!” 索志行后话没有说出,就听赫连星烁抢道:“皇帝陛下,既然两国已结永好,当初衡田是我胥狼国国土,还请苍辽皇帝下旨归还!” 什么? 此话一出,殿上顿时一阵轰然。 苍辽地势偏北,所产本就不丰,而北疆更是苦寒之地,也只有衡田的玉石可保一方黎民的富足,这胥狼太子与苍辽联姻,第一句话,竟然是要苍辽割让衡田! 皇帝未应,耶律元迅已扬眉道:“这百余年来,衡田始终是我苍辽国土,赫连太子何出此言?” 赫连星烁道:“便是百余年前,苍辽人从我胥狼国手中将衡田夺去,才使两国百余年来战火不断。如今两国缔结永好,自然该归还我胥狼国国土!” 耶律元迅摇头道:“苍辽建国之初,衡田便是苍辽国土,那时怕还没有胥狼国,又何谈夺来一说?赫连太子此话,怕是妄言!” 赫连星烁瞪眼道:“衡田与我胥狼国丘河仅隔一座冰川,与你苍辽国旁的州府却远,自然该归胥狼国所有!” 这什么地方该归哪一国所有,是论地方远近的? 楚若烟不禁好笑,扬声道:“如此说来,丘河岂不是该归我苍辽所有?” “你说什么?”听到她的话,不止是赫连星烁一行胥狼国人,就连苍辽君臣也是一怔。 楚若烟笑道:“既然这国土论远近定归属,丘河离我衡田极近,岂不是该归我苍辽国所有?” 胥狼国的人听着这话发怔,还没有缓过神来,苍辽国众公子、小姐却知道楚大小姐混世魔王的本性,闻言都不禁笑出声来。 索志行错愕中明白是被楚大小姐戏弄,皱眉道:“楚大小姐,此时是两国议和,不是儿戏,千万莫要说笑!” 楚大小姐耸肩:“胥狼太子说的好笑,若烟凑趣罢了!” 赫连星烁皱眉道:“哪个说笑?本太子所言句句属实!” “楚大小姐所言,也句句属实,并非说笑!”楚若烟还未答话,耶律辰已淡淡接口。 索志行大吃一惊,皱眉道:“钰王殿下,此话不能乱说!” 楚若烟出身虽然尊贵,可终究是一个闺阁少女,说话随意倒也罢了,这钰王殿下可是当朝的王爷,说出话来,怕已代表了苍辽朝廷的意思。 耶律辰微微一笑,慢慢道:“据本王所知,苍辽建国之初,丘河本就归我苍辽所有,后来走马川一战,胥狼国强行将它夺去,这百余年来,再未归还!” 楚若烟立刻点头道:“是啊,丘河本就是我苍辽的国土,如今两国结成永好,不知胥狼国几时归还?” 其实胥狼国也好,苍辽国也罢,所有的人都知道,百余年前的争夺,不管是谁取了谁的领土,到如今都已分不出对错,也难以讨回。 赫连星烁之所以提起此事,不过是为了从此事说的苍辽国理亏,做出旁的让步。 哪知道话刚起个头,就被楚大小姐一顿混赖,还有钰王殿下帮腔搅局,不禁心中暗怒,冷声道:“楚大小姐无知女子倒也罢了,怎么钰王殿下堂堂一朝皇子,也如此不讲道理?” 耶律辰微笑道:“赫连太子过奖,论此事,本王远不及赫连太子半分,甘拜下风!” 是啊,你刚睡了元甄儿就想耍赖,我们这会儿不认百年前的事,有何不可? 赫连星烁大怒,霍然站起,冷声道:“如此看来,苍辽并无议和之心,本太子又留下做什么?”衣袖一拂,做势要走。 元甄儿顿时脸色惨白,急急向定国公望去一眼。 自己不但失身,皇帝也已下旨赐婚,若是此时双方翻脸,自己又要如何? 定国公虽未看到孙女的目光,心思却是相同,急忙道:“赫连太子莫急,有话好说!” 赫连星烁向他望去一眼,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百余年前的事,我们姑且不论,可是如今苍辽大军驻守在我兰泽州外,总要撤兵的罢?” 皇帝点头道:“两国既然议和,自然不会再刀兵相见,等到议定两国边界,自当依约驻兵相守!” “两国边界?”索志行也不禁脸上色变,皱眉道,“皇帝陛下,我两国一向以大兴关为界,怎么此刻又要划定什么边界?” 耶律元迅执壶斟酒,慢慢道:“十年之前,胥狼国轻挑战火,早已视两国边界为无物。如今既然重新议和,自然重新划定边界!” 原来用以为界的大兴关,在这十年的战火中,两国屡屡易手,此刻却是在苍辽国手中。 赫连星烁脸色顿沉,慢慢道:“怡郡王此言,就不怕两国议和不成,再挑战火?” 耶律元迅冷笑道:“我苍辽答应议和,不过是为了两国百姓着想。太子几次言语相逼,难不成我苍辽还怕你不成?” 赫连星烁一张肥脸顿时涨红,大声道:“怡郡王,虽说你一时得胜,却莫以为我胥狼国无人!” 耶律元迅向他淡淡而视,慢慢道:“胥狼国若是有人,又何必越大戎而联沉丹?” 耶律元迅的话出口,上下皆惊,皇帝失惊道:“元迅,你说什么?” 连索志行也是脸色骤变,失声道:“怡郡王,此等事岂能信口乱说?” 第305章你怎么知道 耶律元迅向赫连星烁定定凝去一眼,这才起身,向上恭恭敬敬一礼,朗声道:“回皇上,臣昨日得到消息,胥狼太子来朝的同时,胥狼国三殿下赫连星宇,已借道黑岩,出使沉丹国!” 沉丹国与苍辽一战,如今过去不过数月,胥狼国要与苍辽议和,却命人出使沉丹,其间的用心,已昭然若揭。 闻听此言,苍辽群臣顿时一片哗然,孝康王明辉霍然站起,大声问道:“怡郡王,此话当真?” 耶律元迅点头,冷声道:“千真万确!” 索志行暗吃一惊,连忙起身向上行礼,大声道:“皇帝陛下,怡郡王,此事怕有误会!” “误会?”耶律元迅冷笑,“御史大人是想说,我耶律元迅所探情报有误,还是说我耶律元迅无中生有,恶意中伤!”此话虽然寥寥数语,可是词锋凌利,咄咄逼人。 “这……”索志行一窒,跟着缓下语气,摇头道,“怡郡王莫恼,索某不是那个意思!” 耶律元迅扬眉,冷声道:“那么索御史承认,本王所言是实?” 索志行默然片刻,才苦笑道:“怡郡王,在下只能说,三殿下前往沉丹,虽是实情,却不是我国皇帝之意!” 一国皇子出使,却不是皇帝之意,这是什么情况? 苍辽君臣不禁愕然。 耶律元迅也大为不解,扬眉道:“愿闻其详!” 索志行结舌,摇头道:“那是我朝中之事,索某只能保证,断断与我两国议和无关!” 耶律辰见他目光躲闪,神情中隐含一丝不安,微微笑起,一手举酒,慢慢道:“哦,原来是胥狼国朝中不稳,所以贵使才急着议和!”话说完,举酒一饮而尽。 这句话说的轻缓,像是闲话家常,偏偏不是问句,而是一句陈述。 索志行脑中轰的一声,结舌道:“你……你……” 一句“你怎么知道”几乎脱口而出。 入上京之后,虽说知道耶律辰威名,也见识到他的智计武功,可是想他终究是因沉丹一战出名,与胥狼一国并无交集,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哪知道,他这轻轻一语,道破了他心中的隐忧,其间的震惊,当真是无可比拟。 耶律辰微微一笑,抬眸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道:“怎么,索御史是想说,本王此话,也是无中生有?” 你敢说一个字,那就将胥狼国内诸皇子之争一一道出,不出半个月,胥狼国的情形,就会被周边各国尽知。 到那时,烽烟四起,看你胥狼国如何应付? 索志行脸色乍青乍白,迟疑片刻,才拱手道:“钰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索某佩服!”略一沉吟,又再转向皇帝道,“苍辽皇帝陛下,实不相瞒,去岁春起,与贵国一战之后,我胥狼国已决定议和。只是我国皇上突然染病,一时朝中人心动荡,才未能成行!” 胥狼国皇帝染病? 这个消息倒没有听说! 朝中众臣,不禁又是一阵窃议。 楚若烟看看耶律元迅,见他眉端微拧,透出一抹深思,凑首到明彦君耳畔,低声道:“这胥狼国人看着爽直,怎么肚子里有这许多花花肠子?” “怎么?”明彦君低问。 楚若烟撇一撇唇,轻声道:“元迅王爷戎边,与胥狼国大小数十战,对胥狼国的举动必然留意。如今,他既然知道胥狼国的三皇子前往沉丹,为何不知道胥狼国皇帝染病?” 明彦君皱眉,向上望去一眼,低声道:“妹妹是说,此事有假?” 楚若烟摇头,低声道:“若不是假的,内里就必然另有文章!要不然,如何会瞒的风雨不透?” 明彦君细想一瞬,果然是这个道理,不禁急道:“如此一来,更不能轻易答应议和,如何能说给两位王爷知道?” 另几位皇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不寄什么希望。 楚若烟抿唇低笑,轻声道:“姐姐莫急,我们能想得到,两位王爷岂有想不到的道理?” 下边姐妹二人私议,上边就听耶律辰已缓缓接口:“若本王所知不错,是胥狼国皇帝病重,诸皇子夺位,朝中众臣分为两派……或者更多派,各保其主。那位出使沉丹国的三殿下,就是其中之一罢!” 他的话落,旁人还在细思他话中之意,下边楚大小姐已忍不住低笑出声,轻声道:“分明是他自个儿胡猜,这话说的,倒似他查到什么似的!” 索志行果然脸色大变,向耶律辰瞪视良久,才一字字道:“不想苍辽国的钰王殿下会在我国派有奸细,索某当真是佩服之至!” 这么说来,他猜的不错! 钰王殿下浅浅笑起,微微欠身,含笑道:“贵使客气!” 对“奸细”的指控,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耶律元迅见二人只是应答之间,寥寥数语,耶律辰已套出胥狼国朝中虚实,心中暗暗佩服,点头道:“胥狼国内乱,太子殿下便想趁议和之机,迎娶我国公主,借我苍辽兵力争夺皇位,又可曾想过,置我苍辽于何地?” 虽说胥狼国早在一年前就已经递国书议和,可是直到使臣进京,才提出和亲一事,如此看来,怕不是胥狼国皇帝之意,竟是这位太子殿下的借兵之计! 楚若烟瞧着赫连星烁摇头叹惜,喃喃道:“看这头蠢猪,也想不出这样的妙计,可惜了他身边的谋士!”目光向索志行扫去,长长一叹。 索志行此人,文武双全,当真不知道为什么,要保定赫连星烁这样的人物?难道,是胥狼皇室无人了? 索志行见耶律辰和耶律元迅一人一句,不止将胥狼国如今的情势说的八九不离十,更看破了他们此来的用心,气怒之下,不禁胸口起伏,大声道:“既然苍辽、胥狼两国已决定议和,自当守望相助,纵我胥狼有所借助,有何不可?” 耶律辰摇头道:“两国议和,自当守望相助,可是胥狼国内乱,苍辽身为异国,怕不能插手!” 第306章商议抢亲 “不能插手?”索志行冷笑,咬牙道,“可是钰王殿下却在我国派下奸细,其间又不知是何居心?” 耶律辰微微一笑,温声道:“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本王受父皇重任,掌管兵部,自然会对各国的情势留意。胥狼国与我苍辽交兵长达十年,本王留意胥狼的动向,又有何不可?” 索志行脸色乍青乍白,迟疑片刻,才闷声道:“如此说来,此次苍辽国不会答应议和?” 这句话,已不是耶律辰和耶律元迅可答,二人都是一默,齐齐转头望向皇帝。 苍辽皇帝本就是一代英主,更何况登基之前,也是统兵杀敌的将领,听到双方一番唇枪舌剑,对胥狼一国的情形已猜到八九分,点头道:“不错,若是胥狼国对我苍辽并无二心,纵我朝知道胥狼国朝中的情形,也断然不会擅自插手,于议和之事无忧!” 换言之,如果胥狼国居心不良,也就别怪苍辽国无情。 赫连星烁迅速与索志行对视一眼,试探问道:“那依苍辽皇帝之意……” 耶律隆毅道:“两国交兵,耗损国力倒也罢了,苦的却是两国百姓。如今胥狼国有意议和,朕岂能相拒?” 也就是说,和议还是能成! 索志行暗松一口气,立刻道:“既然如此,还请皇帝陛下与本使早定议和条款,以安两国百姓之心,也使我等早日回国!” 耶律隆毅点头道:“不劳贵使担心!”目光扫过众臣,最后落在耶律辰身上,向他指道,“议和条款,就由钰王与贵使商议,拟定之后,再向朕奏禀就是!” 耶律辰微觉意外,错愕一瞬,起身应命。 皇帝又向耶律元迅指道:“怡郡王对胥狼国较为熟悉,从旁相助钰王罢!” 耶律元迅自无异议,也起身领命。 这两个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索志行暗吸一口凉气,但到此地步,又不能反对,只得施礼谢过。 两桩大事议定,再不多提国事,皇帝吩咐一声,歌舞声顿起,殿内顿时一片笑语之声。 而这其中,胥狼一行人的挫败且不必说,定国公府的人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两国和议一成,元甄儿就要和亲异域,今生今世,怕再不能相见。 那也倒罢了,只是她失身给赫连星烁,如今已众所周知,从此之后,定国公府沦为各大世家的笑柄,只能任时间将此事冲淡。 而在于别的世家各府,目光却都不自禁的停在耶律辰身上。 一年前他初初回京,还是一名身份尴尬,无权无势的皇子。如今,短短一年有余,不但立下奇功,此刻,又受命代皇帝与胥狼国议和。这其间,虽说不乏因他出力与胥狼太子周旋的原因,可是,皇帝的看重,已显而易见。 且不说他生就的那副模样,也不论他那惊人的才智武功,只以如今在朝中的声势,已如骄阳高升,令人瞩目,而又莫敢逼视。 如今钰王的声势已在众皇子之上,如此下去,到大争之时,恐怕他才是最后登上高位之人! 只恨当初钰王回京,众臣心存观望,不敢太过接近。而如今,想要亲近,最好的方法,自然是送女儿进钰王府,占一席之地,若能够得宠,他日当真大事一成,那可就鸡犬升天。 只是…… 想想方才他和楚大小姐眉来眼去的样子,再想想楚大小姐所言,似乎这条路,一时又难行通。 如此一来,要攀上钰王……怕还要多些筹谋! 一场宫宴,笑语之中,几乎所有的人各怀心思,也只明彦君、贝妤等人心无挂碍,拉着楚若烟说笑。 宴至中途,索志行心中终究不稳,见有众臣走动饮酒,也举杯向耶律辰案上来,诚挚道:“方才鄙国太子一时失礼,本使替他给王爷赔罪,还请王爷莫要见怪!” 耶律辰微笑道:“赫连太子也是性情中人,只是性子急躁些罢了,本王岂会放在心上?” 索志行微松一口气,苦笑道:“钰王殿下大人大量,本使佩服!”见耶律辰含笑点头,并不再说,略一踌躇,试探问道:“钰王殿下,这议和之事……” 就知道他是为了此事! 耶律辰浅笑,摇头道:“贵使不必担心,明日本王自会命人相请,商议和议条款!” 明日? 那就好! 索志行大松一口气,躬身道:“那本使恭候王爷音讯!”又再与耶律辰对饮两杯,这才转去与耶律元迅饮酒。 皇帝高坐御案之后,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侧身向皇后道:“今日之后,两国和议想来很快就成,康宁公主远嫁,为我两国言和远离故土,也难为她。回头你私下问过定国公,除去皇室应有的仪程,还要些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要什么? 还能要什么? 元甄儿嫁的是胥狼国太子,胥狼国纵没有苍辽富庶,身为太子也是应有尽有,又还能要什么? 如今,只能将仪程办的尽量风光,替定国公府遮羞罢了! 元氏心中憋闷,这番心思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俯首谢恩。 皇帝又命人将二皇子耶律修唤过来,嘱咐道:“你掌管礼部,康宁公主出嫁,你早些会同钦天监选定吉期,一应的事宜,多用些心,一应的仪程,都按皇室公主的规制!” “是,父皇!”耶律修应命。 皇帝将事情吩咐下去,刚摆手命耶律修退去,只听小姐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嬉闹,放眼望去,却是明彦君、楚若烟几人打成一团,不禁好笑道:“那几个丫头,又生出什么趣事,说来给朕听听!” 只是他说话声音虽大,可是在满场的歌舞和笑语中,楚若烟几人并没有听到,直到小太监奔去,将他的话又重说一回,才见几人分开,贝妤起身行礼,抿唇笑道:“回禀皇上,不过是楚大小姐又在说混说罢了,皇上不听也罢!” 皇帝笑道:“什么混话,如此好笑?” 贝妤浅笑不语,只是偷眼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耶律辰扬眉笑道:“必是又编排儿臣!” 皇帝“哦”的一声,倒多出些兴致,含笑道:“之前朕像是听到楚大小姐说,要朕的皇儿,难不成,这会儿是商议如何抢亲?” 第307章他从了就是 可不就说的抢亲吗? 听皇帝取笑,竟与刚才姐妹几人说的话不谋而合,明彦君、贝妤二人同时笑出声来。 明彦君捅捅楚若烟,低声笑道:“楚妹妹,皇上问你话呢!” 从来只听说过男子抢亲,还不曾听过女子抢亲的。 这里说这几句,已引起满场的注意,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大小姐身上。 满上京城的世家公子、小姐都知道,楚大小姐脸皮一向很厚,却不知道,她有多厚的脸皮,能大庭广众之下与皇帝说到自己和钰王的亲事? 楚若烟抿唇浅笑,慢慢起身,向钰王望去一眼,才侧头问道:“难不成,皇上不答应?” 钰王是皇帝的儿子,做老子的答应了,亲事水到渠成,楚大小姐自然不必抢什么亲! 这算是请旨? 众人尽皆错愕。 皇帝好笑道:“若是朕不答应呢?瞧你如何去做这个钰王妃!” “不答应?”楚若烟倒似不以为意,摇头道,“若烟做不做钰王妃倒不打紧,大不了,抢九哥回去,做我苍梧古城的押城夫人!” “噗——” 有几人正在饮酒,一听之下,酒水喷出,连声呛咳。 且不说钰王是堂堂皇子,就是寻常男子,听到此话,怕也会觉得面上无光吧? 哪知耶律辰微愕之后,只是含笑摇头,低声道:“又在胡说!”连自己也不知道,语气里已不自觉的带上些纵容。 楚若烟扬眉道:“哪里有胡说?王爷迎娶,那是王爷要若烟,皇上赐封王妃,那是皇上选儿媳,只有立苍梧城主的夫人,才是若烟要九哥!” 有什么不一样吗? 旁人被她几句话绕糊涂,一时还没转过弯来,耶律辰却眸色微深,向她定定而视,微默一瞬,点头道:“言之有理!” 选择和被选择的区别! 也就是说,不管皇帝答不答应,也不管他耶律辰要如何,此一刻,她选择了他! 二人相隔十几条案几,此刻眼神交汇,都已明白彼此, 楚远听的连连摇头,拧眉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只怕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打不过钰王!”似是贬斥,可是眉梢眼底深含的笑意,分明在为这个女儿得意。 哪知道他的话音刚刚一落,就听钰王殿下浅淡的声音道:“本王不加抵抗就是!” 她要抢就抢,他从了就是! 皇帝一怔,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指指楚若烟道:“丫头,你将朕的儿子教坏了!” 一对活宝! 皇帝的话出口,自然有许多人陪着笑起,可是望向二人的目光,却都意味不同。 这些日子以来,听多了钰王的功绩,又刚刚见识过他凌利的词锋和过人的武功,突然见到如此柔软的钰王殿下,众人微窒的同时,都将目光投在楚大小姐身上。 明彦君等人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钰王竟丝毫不顾及男儿气概,任由楚大小姐说笑,心中讶异之余,自然说不出的喜悦,暗暗为楚若烟庆幸。 而众小姐心中却难免多些嫉羡。 钰王殿下啊,天神一般的人物,楚大小姐,何德何能,能令钰王如此待她? 而于众公子,大多抚额庆幸钰王殿下为民除害,终于收了这个女混世魔王。而如万征之流,难免心中嫉恼交集,又无可奈何。 耶律元迅心思最为复杂,一面激赏于钰王的能屈能伸,另一面,看到楚大小姐望向钰王的神色,又是说不出的失落。 几位皇子看在眼里,却不禁脸色微变,眼里望着楚大小姐,想到的却是楚家那一门虎将和五十万兵权。 只要皇帝出口赐婚,日后楚家一门,就会成为钰王的强助,大争之日,一但兵戎相见,又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众人迅速闪念间,只见皇后元氏笑道:“皇上,今日是两国议和,康宁公主赐嫁的大日子,钰王殿下的亲事,倒也不必急在一时!” 是啊,虽说元甄儿的身份万万不能和钰王相比,可是,不管是钰王还是楚大小姐,可都是苍辽自个儿的事情,如今当着外国使臣的面,当真不必多提! 几位皇子当先点头,却并不敢接口,大将军楚远倒是立刻应道:“皇后娘娘言之有理!” 他楚远的宝贝女儿,就算是吃定了钰王,要议亲也得郑而重之,岂能如此随意?更何况,还是跟在那个元甄儿之后! 耶律辰微微一笑,也点头道:“皇后说的是!” 要娶丫头,那是迟早的事,如今大事未定,倒不必急着让她卷进来。 楚大小姐的爹不急,当事人之一的钰王也不急,所有的目光,又都放在楚大小姐身上。 狗皮膏药一样粘了钰王一年,此刻眼看皇帝已有赐婚之意,却被皇后一句话截住,这楚大小姐怕是要恼罢! 哪知道楚大小姐也点头道:“皇后说的是,若烟不急!” 反正那个妖孽跑不了,早早议了亲,反而没有了此刻那脉脉有情,欲说还羞的感觉。 虽然说,两情相悦,大小姐并没觉得有什么害羞。 连楚大小姐都不急? 皇帝向几人各自望去一眼,也点头含笑道:“是啊,说起来,也不过是家事,日后再说罢!” 是啊,只是皇帝老子选儿媳妇,不止和外国使臣无关,和满朝文武似乎也没有多大关系。 皇帝的话出口,场中已有许多人暗暗松一口气。 只要没有下旨赐婚,就所有的人,还有机会! 小姐们望向钰王的目光,一瞬间又变的灼热,心里暗暗盘算。 楚大小姐言之凿凿,不愿与旁的女子分享一个夫君。可是,如果是有人抢先一步,与钰王扯上关系呢?就如元甄儿和赫连太子一样? 虽然说,那个肥胖壮硕的赫连太子无法与钰王相比,可是,事情总还是互通的! 和亲人选已定,议和条款却还要有一番争执,再加上心底的隐忧,胥狼国一行对眼前的欢宴早已心不在焉。 赫连星烁听着苍辽君臣笑谈,目光向楚若烟望去,恰能将楚大小姐的灵动飞扬和元甄儿木然呆坐的模样收入眼底,不禁心中说不出的烦躁。 反观对面坐着的三公主耶律心,虽然端坐的姿态不变,可是眉宇间那飞扬的神色,说不出的轻松自在,竟然有几分楚大小姐的模样,哪里还是原来的木头公主? 原来,她只是不愿嫁他而已! 第308章与众不同 宫宴尽欢而散,元甄儿受封康宁公主,已不必回定国公府,皇帝传旨,命她入住储秀宫待嫁。 钰王殿下新任议和大臣,与耶律元迅一道,亲自送胥狼使臣一行回驿馆,另行约定商议和议条款一事的日程。 和亲一事,就此有了定论,虽说定国公府颜面尽失,可是元甄儿能以公主身份和亲,成为胥狼国太子妃,倒也勉强遮得过去。 这其间全赖钰王和怡郡王二人之力,更加上,钰王殿下正是如日中天的声势,怡郡王在朝中的威望也不容小觑,此事倒成了定国公府与二人结交的最好时机,第二日一早就命人前往两府,携重礼相谢。 随后几日,钰王殿下忙于与胥狼国使臣交涉议和条款,竟空不出身子去理会旁的事,更没有余瑕陪伴楚若烟,只命阿江上门,传过句话来。 楚若烟倒也不以为意,第二日一早,就兴冲冲的赶去兵部,将正在忙碌准备征兵的盖玉啸拽出来,催他尽早与工部交涉,修葺宅子。 盖玉啸无法,只得将图纸取来交给她,叹气道:“经这许多年,户部也只余下这几张图纸和地楔,再没有旁的东西,楚大小姐既要帮忙,萧某感激不尽,就请楚大小姐全权处置就是,横竖不过一个住处,干净就好!” 满上京城的世家公子、小姐都知道,楚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闲的发慌。得了这个差事,立刻放过盖玉啸,自己带着图纸前往工部,旁人不多理会,径直抓到工部尚书楼大人,扬眉问道:“萧三公子这宅子可是御赐,不知工部几时动工?” 楼成宇苦笑道:“如今图纸已在萧公子手中,只是萧公子并未说如何修葺,工部又如何能够轻易动工?” 楚若烟想一想,点头道:“我去瞧宅子,晚一些自来回你!”说完转身就走。 楼成宇瞧着她的背影叹道:“萧公子不急,倒是楚大小姐更着急一些!” 楚大小姐刚走到大门口,听到此话,立刻转回身来,扬眉笑道:“萧公子修好宅子也好搬出钰王府,不然,岂不是碍手碍脚的?” 总打扰她和钰王殿下亲热! 楼成宇哑然,眼瞧着她上车而去,好半天才喃喃道:“这位楚大小姐,可当真是……当真是与众不同!” 虽然苍辽民风开放,可是生为世家小姐,大多还是保有女儿家的矜持,而这位楚大小姐,对这男女之事,竟然没有丝毫的避讳。 楼尚书大人在那里感叹,楚大小姐早已驱车前往钰王府后的宅子,看到院门上那把生锈的大锁,扬眉笑道:“什么叫再没有旁的东西,只说没有开锁的钥匙就是!” 看那大锁锈成那个样子,就算钥匙还在,也未必能开。 此事倒也难不住她,立刻向荆明、韩立挥手道:“你们去将门砸开!” 将门砸开,你道是强盗入室抢劫? 荆明、韩立对视一眼,都是含笑摇头。 荆明也不用韩立,上前抓住大锁一拧,只听喀喇一声,锁头应声而断,跟着将门推开,又迅速后退几步。 但见两扇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木门经他一推,发出一阵咯吱声响,跟着颤颤悠悠向里打开,开至一半,左侧的一扇门略略一晃,门轴发出一声脆响,已断成两截,半扇木门瞬间半悬在门框上,引的灰土簌簌而落。 楚若烟瞧的张口结舌,喃喃道:“天呐,旁人听着是御赐,还道是多好的宅子,怎么看着像鬼屋?” 静等着灰尘落尽,这才抬步进院,踩过满院子的杂草,一边一进一进的看过去,一边“啧啧”摇头,感叹道:“虽说我上京城不是寸土寸金,可这样一处宅子,怕也得有十几万两白银,这许多年就这么空置,当真是造孽!” 取出图纸一路比对,哪里景致该保持原样,哪里的院墙有些碍事,哪里太过空旷,该添置一些树木,心中计较,慢慢向花园而来。 花园里,荒草蔓膝,高大的垂柳下,秋千随风微微摇晃,除去草间偶尔的虫鸣,一切,显的如此的寂静。 楚若烟扬眉,摇头道:“萧公子是名武将,这花园倒像是为女子建的,不好!不好!” 这是要把花园铲平,做练武场? 荆明忍不住道:“日后萧公子总要成亲,这花园、池塘,还是留着的好吧?” “咦?”楚大小姐回头,向他凑近一些细瞧,嘿嘿笑道,“怎么,荆明有了意中人,想的如此周到!” 荆明吓一跳,忙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小人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可也言之成理!”楚大小姐捏着下巴想想,又转头向整座花园扫去一眼,目光掠过倒塌的假山,不自禁的眯了眯眼。 虽然说,整座宅子都已荒废,多处坍塌,可是,那假山石头的断口,竟然没有多少灰尘。 垂眸略想,突然道:“我还是去找明姐姐,瞧她可有什么主意?”将图纸阖上,转身就走。 这就走了? 荆明、韩立连忙跟上。 跨出大门,韩立忍不住问道:“小姐,这大门已坏,怕无法锁上!” 楚若烟轻嗤:“里边有金子银子,你还怕人偷去?”踏上马车,想想又道,“你们不必都跟着我,韩立且去工部,寻楼大人调些人来,先将那倒了塌了的杂物清理掉才是!” 韩立躬身领命,看着她的马车驰远,这才上马向工部而去。 楼成宇怕了楚大小姐粘人的功夫,听说只是调人清理杂物,忙不迭的命人去办,既然韩立没有说旁的,也就乐得不动用工部的官员过去。 只是楚大小姐一句话,不过半日功夫,各处的断壁残垣,残渣碎石,倒下的破旧门窗,包括假山崩塌的石块,全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楚大小姐正趴在明彦君的短塌上研究图纸,听到二门上的小厮来替韩立回话,应一声回出去,轻声赞道:“今日那楼大人倒没有推三阻四!” 虽说她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可是想到那日耶律辰见到这图纸时的异样,没来由的,就觉得与那假山有些关系。 这一清理,再也没有人瞧出来,那假山是在近几日才崩坍。 第309章物极必反 明彦君好笑,在她额头戳一指,咬牙道:“必定是楼大人怕了你,才立刻命人前去!” 楚若烟顺着她的一戳倒在榻上,撇唇道:“他哪里是怕我,分明是要巴结王爷!” 明彦君笑道:“你倒是明白!”凑到她身边去瞧图纸,琢磨道:“从这图上看来,这宅子原来的主人也算是有些家底,虽说只有三进,倒也宽敞!” “嗯!”楚若烟点头问道,“姐姐可有什么好主意?” 明彦君不语,径直将图纸取来细瞧,斟酌道:“妹妹所想极是,荆明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如今萧公子跟着王爷,日后再入军营,以他的功夫,再立奇功指日可待,又岂会总住在这样的宅子里?” 楚若烟眨眨眼,立刻翻身坐起来,点头道:“还是姐姐说的是,荆明那小子虽说想的长远,终究小家子气!” 明彦君微笑,摇头道:“可是日后萧公子在这京中住的久了,家中难免宴客,这花园倒也不能少,只是不必太过繁复!” 说着话,另取纸笔,很快勾勒出一处院子的模样,口中解释道:“他一个人住,只要有前后宅子就是,前厅既已大半坍塌,倒不如拆去,将前院修建的宽敞一些,一则瞧着大气,二则可以用来演武。” 楚若烟凑去细瞧,但见在她笔下,一处两出两进的院子已经绘成,宽大的前院,只植着两列大树,树下左右各有一排兵器架。 前院正面,是一座大厅,没有长窗,只是全面对开的八扇雕花门,寻常的屋子,硬是透出一种威武之气。 后进的屋子与原图并没有太大的差异,只是将原来隔开花园的围墙除去,与后进的院子联成一体,瞧来宽敞许多。 楚若烟鼓掌道:“看来妹妹来找姐姐,才是最明智的!” 明彦君好笑道:“是啊,任是谁,又哪有我们楚妹妹聪慧?” “那是那是!”楚若烟嘴里应,见她停笔,将图纸取来细瞧,与原图略一比较,点头道,“如此一改,倒也颇合萧三哥的性子!若他知道此图是姐姐所绘,必然引为知己!” 明彦君微笑道:“怕是更感激妹妹的奔波!” 楚若烟好笑摆手:“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我是瞧在王爷份上!”再将图纸看一回,折起来揣好,笑道,“妹妹这就去给他瞧,早些定下,也好早些交给工部,改日再来瞧姐姐!”说完胡乱施个礼,转身就走。 明彦君急忙赶出来相送,好笑摇头道:“几时改了这猴急的毛病,也亏王爷受得了你!” 楚若烟回头瞧她,眨眼笑道:“说不定王爷就喜欢这个口味!” “噗!”明彦君笑起,横她一眼道,“哪里像个女儿家,也不怕旁人笑话!” “哪个旁人那么重要?”楚大小姐撇唇。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向前院而来。 刚出垂花门,就见卞红欣垂着头,慢慢由岔路走来,满腹心思的模样,竟似没有瞧见二人。 楚若烟与明彦君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暗叹,齐齐向她迎上唤道:“卞妹妹!” 卞红欣似乎受惊,“啊”的一声抬头,看到是她二人,才轻吁一口气,施礼道,“原来是二位姐姐!” 楚若烟握住她的手问道:“我来好一会儿,怎么没有听说你在府里?” 卞红欣摇头,低声道:“妹妹刚来一会儿罢了!” 楚若烟向她来路望去一眼,低声问道:“去瞧明大哥?” “嗯!”卞红欣点头,眼圈儿微红,低声道,“他……他还是不肯见我!” 楚若烟暗叹一声,又不知道如何劝解,向明彦君望去一眼。 明彦君心中也替她难过,轻声责道:“怎么大哥不见你,你连姐姐也不认了?怎么不到我院子里去?” 卞红欣勉强笑笑,摇头道:“妹妹心里乱的很,又何必劳姐姐为妹妹担心!” “傻丫头!”明彦君轻责,可又说不出什么。 楚若烟强振精神,拉着她道:“妹妹来的正好,姐姐正有事要你相助!” “什么?”卞红欣不解反问。 楚若烟道:“前几日,我应下钰王殿下,助萧三公子修宅子,如今瞧那宅子破旧,不得主意,妹妹帮我瞧瞧?”说完向明彦君使个眼色。 明彦君会意,连忙点头道:“是啊,我二人商议良久,总觉还有什么不妥,妹妹也出出主意?” 卞红欣见二人眼神热切,心知是为了自己分心,不由苦笑道:“妹妹又哪懂得这些?二位姐姐高看!”但知道二人是一番好意,也不说破。 楚若烟见将她说动,心中微松,辞过明彦君,并不直往兵部,而是又往钰王府后的宅子而来。 此刻宅子里的杂物荒草已经清理干净,两扇破碎的院门也已拆掉,临时换上两扇铁栅门。 卞红欣跟着楚若烟从前往后走去,看着满眼的荒凉,一颗心也似荒到了骨子里,低声道:“这处宅子,只从残存的梁上来瞧,想当年,也是雕梁画栋,又谁知道,竟会破败成如今的模样,可见任是如何美好的东西,都不能长久!” 楚若烟心知她又想到明彦恩身上,心中暗叹,将她的手握紧,摇头道:“妹妹殊不知,物极必反。这宅子从精美变的颓败,自然是应了一个劫数,可是如今皇上亲口御赐,将它给了萧三哥,又焉知修葺之后,不比从前更加兴盛?” 卞红欣低头道:“只是,任它再如何兴盛,总也不再是原来的宅子,原来的主人!这宅子是,钰王府……也是!” 钰王府,是原来的清河王府,如今从郡王的规制改为亲王的规制,自然较从前更大,更精美许多,却已经不再是盖氏一族的家园。 楚若烟停步,凝神向她注视,一字字道:“卞妹妹,有许多事,我们只能瞧得见表面,并不能看到内里真正的东西,或者,在我们不知道,瞧不见的地方,它们还是原来的宅子呢?” 别人眼里的萧三郎,可是清河王之后,如今的钰王府,本该是他的家。而这所宅子,封闭那么多年,却在耶律辰瞧过图纸之后,多了那新近崩塌的假山,这其间,恐怕也不会没有联系。 卞红欣不知道盖玉啸的身份,虽然听她意有所指,还道是在说明彦恩,默然片刻,轻声叹道:“但愿如此!”振作精神,暂时将明彦恩放下,跟着楚若烟一同去瞧宅子。 第310章会跑的不是姻缘 身为世家嫡女,自幼出入宫廷和各大世家的府门,卞红欣旁的没有见过,亭台楼阁却见过不少,一路与楚若烟评说,倒也有独到之处。 楚若烟听的连连点头,含笑道:“之前明姐姐所想已绘出一张图来,这里没有纸笔,可绘不出妹妹的,妹妹还是陪我兵部走一趟,说给萧三公子听听才好!”拉着她折身出去,又赶往兵部。 因为胥狼太子来朝,兵部征兵一事已拖延几日,如今两国和议将成,兵部已经陷入一片忙碌。 看着已近黄昏,盖玉啸刚缓过口气来,就听人报楚大小姐求见,不禁头疼,又不能不应,只好命人请了进来。 从草原上那一夜之后,盖玉啸还是第一次见到卞红欣,微微一怔,张嘴就问道:“明世子可好?” 卞红欣眼圈儿一红,咬唇摇头。 哪壶不开提哪壶! 楚若烟瞪他一眼。 盖玉啸默然一瞬,从案上抽出一封公文,轻叹道:“两日前,兵部已在商议另派神弩营统领的人选,暂时被王爷压了下来,只是……怕也只能压一时!” 神弩营的人,都以箭法为强,明彦恩年少成名,一手箭法更是百发百中,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做了神弩营的统领。 可是如今,他重伤之后不出不说,一条右臂已残,恐怕这一生再也无法开弓。 卞红欣眼泪滑下来,摇头道:“他……他若知道,如何受得了?” 楚若烟也叹道:“能多压一时是一时罢,如今明大哥除了歌舞取乐,就是借酒浇愁,这公文送去,又不知道他会如何?” “借酒浇愁?”盖玉啸皱眉。 西疆一战,虽说他性子清冷,与旁人并不深交,但是几位主要将领还是深印心中,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豁达仁侠的明彦恩和“借酒浇愁”四字联系起来。 楚若烟见他眸中全是疑惑,轻声叹道:“如今的明世子,已经不是我们原来的明大哥了!” 盖玉啸“嗯”的一声,想一想微微摇头,却不说什么,反问道,“二位小姐前来,不知有何事?” 总不会是来和他谈论明彦恩的。 楚若烟忙从袖子里将两张图纸取出来,原图交还给他,另一张展开道:“这是明姐姐所绘,她说如此一来,宅子虽说少进屋子,却有了演武之处,看着也大气许多!”将几处大的改动指出来,一一说明。 盖玉啸听到明彦君的名字,先是心头微动,跟着看着那精工细绘的图纸,莫名就有几分喜欢,点头道:“不想明郡主如此慧巧。” 楚若烟又指几处道:“方才卞妹妹也去瞧过,她说这里再做些改动,景致会更好些!”将卞红欣拉过来,细细讲解。 盖玉啸幼时逢难,十二年颠沛流离,心中脑中,全是报仇雪恨,为盖氏申冤,从不为女子萦怀。 此刻见自己只是得一处废宅,这姐妹几人就各花心思,竟想的如此周到,心中不自禁的多出些感激,点头道:“如此就好,有劳几位小姐费心!”竟然全部应允。 楚若烟大喜,立刻将他案上的笔抓来,在明彦君原来的图纸上做些修改,又给他瞧过,才笑道:“你倒不必再跑,我替你送去工部就是!” 盖玉啸本就不耐烦与各式人等周旋,闻言点头谢过,见二人辞礼要走,送到门口,突然道:“卞大小姐若再见明世子,说……说萧三郎请他饮酒!” 如今的明彦恩已经成日泡在酒里,你还请他饮酒? 卞红欣微一迟疑,又不便与他争执,只好点头答应。 楚若烟却微微扬眉,向他深深望去一眼。 萧三郎因为那隐秘的身份,从不轻易与旁人接近,今日突然主动要与明彦恩约酒,必有深意。 只是她对盖玉啸所知有限,并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再追问,与卞红欣出兵部的大门,径直向工部而来。 为了萧三公子的宅子,楚大小姐和她的手下一天三入工部,楼大人闻报苦笑,只得迎了进去,也不再客套,径直问道:“不知楚大小姐这一回有何示下?” 楚若烟好笑,取出明彦君所绘的图纸给他,含笑道:“这是新宅子的图纸,萧三公子已经瞧过,就请楼大人按这图纸修葺就是!” 楼成宇接过来细瞧,虽说图纸出自女子手笔,线条构勒显出些柔婉,可是图中所绘的院落,在寻常中却透出大气,忍不住赞道:“楚大小姐当真令本官刮目相看!” 楚若烟笑道:“楼大人不必夸赞,这图纸可不是若烟所绘!”只是明彦君终究是女儿家,与这位楼尚书也没有什么交情,倒并不言明,只是问道:“不知楼大人几日能将院子修好?” 几日? 楼成宇苦笑道:“楚大小姐,这宅子虽说不大,可是毁损却太过严重,这拆去的前厅倒也罢了,后两进要修的宅子,怕总也要在半个月之后!” “十天!”楚大小姐立刻拍板,比个手势道,“十天之后,我和王爷去瞧宅子,还请楼大人尽力!”将话丢下,也不再多说,拉着卞红欣转身出来。 楼成宇张口结舌,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喃喃道:“早知如此,该说要用两个月才好!” 只是楚大小姐将钰王搬出来,他可不敢得罪,立刻命人调派工匠,第二日一早就进那宅子施工。 卞红欣虽说满心的郁结,可是看到楚若烟干净利索的应付了楼成宇,还是不禁好笑,抿唇道:“从不知道姐姐还有如此手段!” 楚若烟笑道:“若不是抬王爷出来,这些人又岂会如此好用?姐姐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卞红欣见她提到钰王时,满眼的光辉,心中代她欢喜,转念想到明彦恩,眸光又不禁一黯,低声道:“但愿姐姐和钰王,永远如此刻才好!” “不好不好!”楚若烟自然猜到她的心思,故作不知,连连摇头,见她满脸诧异,忍笑道,“永远如此刻,虽说听来极美,可是总不成摆着那样一个钰王殿下,不吃只看着吧?” “噗——”卞红欣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到她肋下呵痒,取笑道,“难怪明姐姐常说,你本有几段极好的姻缘,就你这不害羞的性子,将人吓跑!” “会跑的就不是姻缘!”楚若烟将她小手抓住,玩笑里带着些认真,慢慢道,“若不然,姐姐又岂会等到钰王殿下?” 卞红欣心头一窒,低声重复道:“会跑的就不是姻缘……” 那,她和明彦恩呢? 分明好好的一桩姻缘,又谁知道会走到如今这步,难道,她和他,终究无缘? 楚若烟见她想到旁处,摇头叹道:“妹妹,我是想说,缘由天定,我们能做的,不过是随缘罢了!” 随缘吗? 卞红欣抿唇。 想到这自幼到大的陪伴和甜蜜,心里,终究还是浓浓的不甘。 第311章答应下什么 一连七日,耶律辰都是早朝之后就前往驿馆,与索志行一行交涉议和之事。 终于,在第八日早朝,耶律辰将拟定的议和书递交皇帝,做最后的审定。 耶律隆毅展开一瞧,不禁扬眉,一字字问道:“以走马川为界?” 原来两国以大兴关为界,就在衡田和丘河之间。而如今以走马川为界,不但将衡田以北的大片地方划入苍辽,连丘河也划入苍辽的版图,较十年前战起之时的国界还要往北。 耶律辰见他眼中皆是迷惑,含笑点头道:“是,父皇,是以走马川为界!胥狼国大军,退兵四十里,两国各守走马川两岸,互不相扰!” 耶律隆毅点头,再瞧下去,就是条款的细节,言明两国日后为兄弟之邦,守望相助,井水不犯河水,更以互通贸易,增进两国的联系。 整个条款,不要说苍辽占尽便宜,更是滴水不漏,让胥狼国无隙可趁。 耶律隆毅不禁皱眉疑道:“这份和约,胥狼使臣可曾答应?”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这是儿臣与胥狼使臣最后议定的结果!” 也就是说,索志行居然答应! 皇帝凝神向他注视片刻,这才将奏折交给太监,给几位重臣传阅,随后问道:“各位爱卿有何看法?” 功绩侯万雄杰当先质疑:“皇上,如此看这和约是我苍辽占尽便宜,反而令人难以相信!” 丞相王士忠也跟着点头:“钰王殿下,须防有诈啊!” 耶律辰微笑道:“一纸和约,并不须要我苍辽损耗一兵一卒,更不必出什么钱粮,难不成还怕他们反悔?他们若是反悔,便是他们无理,大不了一战!” 前边还是温文的解释,说到最后五个字,已带出些凛然之气。 户部尚书梁满仓皱眉道:“若是再次战起,岂不是劳民伤财?苦的还是两国的百姓!” 耶律辰勾唇道:“如今,胥狼国比我们更加不愿开战!” “为何?”皇帝扬眉。 耶律辰躬身回道:“回父皇,儿臣已经命人探知,胥狼国内乱,几名皇子自相残杀,又岂会还有兵力与我苍辽一战?” “内乱?”耶律隆毅反问。 “是,父皇!”耶律辰点头,“胥狼国内纷传,胥狼国皇帝病重!儿臣也确实查知,胥狼国皇帝已有数月不曾上朝,如今朝政皆由丞相桑桓处置,几位皇子争权夺位,已挑起几处战火,胥狼太子这个时候来我苍辽,虽为两国议和,实则也想借着和亲借兵!” “借兵?”耶律隆毅皱眉道,“是你答应出兵,他们才同意如此条款?”说到后句,语气已变的冷凝。 出兵介入别国内乱,是一国邦交大忌,耶律辰只是一个亲王,岂能不经皇帝同意就应下此事。 一代君王,正是不怒自威,只这一句,满朝文武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都凝在耶律辰身上,暗暗替他捏一把冷汗。 耶律辰却神色不动,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儿臣并不曾答应出兵,只是……答应索御史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 什么人? 什么人有这么大的魔力,能令胥狼国做出这么大的让步? 皇帝皱眉问道:“何人?”话出口,脑中闪过一念,眸光一亮问道,“是申屠嘉木?” 沉丹国的元帅申屠嘉木,从西疆一战被俘,一直囚禁在天牢里。 虽说沉丹也曾递交国书索要,苍辽皆因其诚意不足拒绝。 耶律辰听他一句话道破,也不再卖关子,躬身道:“父皇英明!” 耶律隆毅听他直认,略略一想,已将其中关键想通,点头道:“胥狼太子来我苍辽议和,三皇子却前往沉丹,分明是想破坏此交和议。如今你引索志行会见申屠嘉木,是令胥狼太子抢先一步与沉丹国有所联系。只是……你又如何令申屠嘉木相助赫连星烁?” 耶律辰微笑道:“申屠嘉木能不能相助赫连星烁,那就要看索御史的手段,与儿臣无关!只是儿臣应他,不管结果如何,允申屠嘉木送一封书信回国!” “送书信回国?”丞相王士忠一脸惊讶,摇头道,“钰王殿下,那申屠嘉木在西疆与我军一战,如今又穿过大片国土前来上京,怕对我苍辽的军情、民情知之甚详,你允他送书信回国,就不怕其中有诈,令沉丹对我苍辽起意?” 万一申屠嘉木泄露军情,你就不怕西疆再燃战火?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丞相多虑,我苍辽军情,纵是我苍辽人也未必尽知,申屠嘉木远来,一路又有本王亲信看守,所见不过是我苍辽大军的威势罢了。” 王士忠皱眉道:“可是,申屠嘉木是一代良将,岂是旁人可比?” 耶律辰点头,含笑道:“还有,丞相忘了,西疆一战,沉丹国五万大军全军覆没,叁崇城粮草尽毁,沉丹已经无力一战。纵退一万步,沉丹旁处借兵借粮,再对我苍辽运兵,阳谷关有骠骑大将军驻守,我苍辽又有何惧!” “可是阳谷关也并非坚不可摧,不是吗?”王士忠反问。 是啊,正因为去年年底,阳谷关被破,才有了钰王的出征。 耶律辰摇头道:“事情可一不可再,前一次是骠骑大将军离关,消息泄露,敌军才顺利偷关,此事又岂会有第二次?” “有其一,就未必不会有其二,沉丹国能得到一次消息,就难免还会有旁的消息泄露,钰王殿下不可不防!”王士忠摇头。 今天这位丞相大人,怎么处处和他过不去? 耶律辰扬眉,向他深凝一眼,点头道:“丞相大人言之成理,只是若想一劳永逸,必得清除内贼,只盼吏部有所得,才可将此事完全杜绝,若不然,岂不是防不胜防?” 一句话,顿时将矛头指向吏部。 吏部尚书郑达辉微怔,只得出列回道:“回皇上,之前,臣奉燕王殿下所命,本已开始对西疆一代官员的排查,只是如今……如今因燕王殿下获罪,有所迟缓!” 燕王耶律真原来掌管吏部,草原一行获罪幽禁,吏部交给五皇子陈王,因回京之后忙于胥狼国太子来朝一事,还没有交接。 第312章亲密立现 耶律昊听提到自己身上,立刻出列行礼道:“回父皇,儿臣初初接手,此事确实有所疏漏,下朝之后,立刻着手细查,绝不放过一人!” 耶律隆毅点头,向耶律辰问道:“此时吏部的彻查还不曾有定论,你任申屠嘉木送书信回国,可还稳妥?” 耶律辰躬身回道:“回父皇,儿臣以为,西疆一战之后,纵沉丹不服,也断断不会仓促起兵!更何况,如今申屠嘉木已为阶下之囚,若是两国战起,他就永远无缘回国。申屠嘉木是天下名将,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父皇若是存疑,我们只须传书骠骑大将军与西疆各关守将,小心提防就是!” 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经想过! 皇帝赞赏点头,又细细将和议条款细看一回,转向耶律元迅问道:“朕命怡郡王相助钰王,以你之见,这和议可成?” 耶律元迅躬身回道:“回皇兄,此和议条款,臣弟已与钰王细细斟酌数日,断断再无遗漏!” 或者耶律辰回京时日还短,众臣对他不是深知,可是耶律元迅年少在朝,处事稳妥,行事干练,却是众所周知。 此刻见他毫不迟疑支持钰王,可见这和议他已经仔细斟酌。 几位老臣闻言,先就点头。 皇帝略想片刻,终于道:“既然如此,明日就传胥狼使臣上朝,缔结两国和约,也好安两国百姓之心!” 一言而决,就此定下。 和议条款议定,于第二日,以索志行为首的胥狼使臣一行上朝,就在苍辽国的大殿上,正式签订议和协议。 协议签订当日,耶律辰命人将申屠嘉木从天牢中提出,洗涮干净,带回钰王府,在钰王府的前厅里,会见索志行,自己命人奉过茶点,就带人退了出去。 申屠嘉木从上岁除夕被擒,被苍辽大军一路押来上京,囚入天牢。这半年来,不要说知道本国的消息,就是几次上书要见钰王,也没有人理睬。 而此时见到钰王,还不曾说话,却见他引见胥狼国使臣之后,径直离去,惊讶之余,心里又说不出的忐忑,实不知道这半年的时间,又有了什么样的变故? 耶律辰离开前厅,并不往远走,而是绕出前院,往侧院的小花园而来。 小花园里,耶律元迅正在亭中独坐,研究一副棋局,见到他起身相迎,含笑道:“想不到你将地方选在自己府里,就不怕二人心有所忌,反而不能联手?”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这半年来,申屠嘉木几次传书想要见我,无非是想设法回国。如今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可以传信回去,又岂能放过?” 耶律元迅叹道:“这二人放在一起,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若不是要避嫌,我当真想亲眼瞧瞧二人的交锋!” 耶律辰含笑点头:“申屠嘉木精通兵法,工于进退。而索志行文武双全,心计颇深,这二人交手,想来十分精彩!” 说到这里,遥想前厅里二人之间的言语交锋,自己却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躬逢其会,也是深深一叹。 耶律元迅笑出声来,挑眉道:“殿下可曾想过,若申屠嘉木不如我们所料,二人所谈不成,又当如何?” 耶律辰耸肩道:“和议已成,难不成胥狼国使臣还不等离开苍辽,就撕毁和约?如此一来,怕是赫连太子一行,也得留在我苍辽!” 耶律元迅:“……” 是钰王殿下本来就这么无赖,还是被楚大小姐教坏了? 耶律辰见他一脸无奈,忍不住笑出来,摇头道:“皇叔放心,沉丹国受我苍辽重创,三年之内,虽说不会对我苍辽动兵,可是未必没有旁的心思。如今胥狼国内乱,两位皇子争着要与沉丹结盟,他们自然会衡量利弊!” 耶律元迅凝神思索片刻,点头道:“不错,与三皇子结盟,势必要与我苍辽为敌,纵有些什么好处,怕也有极大的风险。如今我们与胥狼国和议已成,他们与赫连星烁结盟,至少暂时不必与我们为敌,还能设法令申屠嘉木回国,何乐不为?” 耶律辰听他看的透彻,心中也暗暗赞赏,含笑道:“还有,同为胥狼国,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三皇子,若想从中得到好处,自然是太子强些!” 耶律元迅好笑道:“据我所知,胥狼国那位三皇子不止文武双全,还才智过人,强过我们这位赫连太子许多。只是可惜生母出身卑微,才不得胥狼皇帝重用罢了。如今既然是皇子之争,他日鹿死谁手,还当真无法预料!” 耶律辰微笑道:“这就是我今日只使申屠嘉木见索御史,而不是赫连太子的原故!” “……” 耶律元迅一怔,紧接着哈哈大笑,向他指道:“若是申屠嘉木得知又落在你的算中,岂不是恨的牙痒?” 耶律辰不以为意,含笑道:“他恨我,又岂在今日?”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阿江从前院方向而来,耶律辰扬眉问道:“怎么,那二人这么快就已谈妥?” 本想那二人一个是沉丹元帅,一个是胥狼御史,如今所谈又是两国结盟的大事,必然要有几个时辰的言语交锋,可是从他离开前厅到此刻,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 阿江连忙摇头道:“那倒不是,是楚大小姐来了,听说两位王爷有事要议,便不过来,自个儿往后园去了,命小人回王爷一声。” 她倒拿自己不当外人! 耶律辰好笑,命道:“唤几个小厮跟去服侍,瞧她要做什么随她就是,不必来回!” “是,王爷!”阿江应一声,飞奔而去。 虽然楚大小姐没有露面,可是这短短数语,二人亲密立现。 耶律元迅心中微涩,转而含笑道:“这几日殿下忙于胥狼国议和一事,怕已有几日不见若烟,她既来了,殿下去相陪无防。” 耶律辰听说楚若烟进府,虽说早已心中怦动,却含笑摇头道:“还是等到前厅有消息再说罢!”见他面前所布棋局攻守间极为精彩,一时手痒,含笑道,“皇叔可否与本王手谈一局?” 耶律元迅眸子一亮,击掌道:“不想殿下也擅棋艺,如此最好!”当即将重新布局。 第313章一谈如何 苍辽人大多擅武,这棋和琴一样,自别国传入不久,耶律元迅自幼有所涉猎,虽然心之所好,可是苦于极少遇到同好,鲜少与人切蹉。 而耶律辰自幼周游列国,对棋道更加偏好,此时交手,二人当真是棋逢对手,一局棋,杀的天昏地暗,竟然不知道时辰已过。 等到阿江来回,说胥狼使臣索志行相请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二人恍然惊觉,再看案上的棋局,竟然还是难分高下,相视一笑,只能算是打和,一同起身,往前厅而去。 不出耶律辰所料,经过这两个时辰的言语交锋,索志行和申屠嘉木已达成某种共识。见到二人进厅,当先行礼道:“钰王殿下,如今申屠元帅与本使已达成共识,之前钰王殿下所应送信一事,还请守诺!” 当着申屠嘉木说出来,是怕他反悔? 耶律辰微微一笑道:“贵使不必担心,本王即刻向父皇请命,遣使送往沉丹,必要送到沉丹皇帝手中!” 索志行听他承诺,略略宽心,拱手道:“本使还要与锦王殿下商议公主出嫁仪程,先请告辞!” 耶律辰微笑还礼:“代本王问候二皇兄!” 虽然说元甄儿不是宗室之女,可是如今既然封为公主和亲胥狼国,出嫁就要依皇室公主的仪程。二皇子耶律修掌管礼部,此事自然由他全权处置。 耶律元迅陪索志行前往礼部,耶律辰亲自送二人出去,折身回来,但见申屠嘉木正在前厅里坐立不安,不由微微一笑,拱手道:“这些时日,朝中多事,教申屠元帅多受委屈!” 委屈,岂止是委屈? 这半年,申屠嘉木关在暗无天日的天牢里,虽说衣食上没有人为难,所用器具也一应周全,可是却独处一隅,不但无法知道外边的消息,整日连人影都见不到几只,其中的孤寂难耐,当真不是言语可述。 可是到此地步,申屠嘉木纵有满腹的怨气,也无从发泄,只是向耶律辰打量几眼,冷声问道:“耶律辰,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西疆一战,他对眼前这位钰王殿下的印象,就是一个狡赖小子。如今突然将他从牢里提出来,见的却是胥狼的使臣,当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耶律辰微微扬眉,含笑道:“申屠元帅与索御史一席长谈,难不成还不知道本王用意?” 申屠嘉木冷哼道:“我沉丹与胥狼国结盟,对你又有何好处?” 耶律辰微笑道:“沉丹国与胥狼结不结盟,与我苍辽自然没有关系,只是本王要经此一事,不但与胥狼言和,也希望与沉丹再不起刀兵。” “再不起刀兵?”申屠嘉木眸色顿沉,一字字道,“耶律辰,两场大战,你歼杀我沉丹五万大军,难不成罢了?” “不然呢?”耶律辰扬眉,淡笑道,“是沉丹国擅挑战火,夺我雄关,侵我疆土,我苍辽不过是举兵反击罢了。夺回阳谷关后,明知沉丹已无力再战,我苍辽一不发兵,二未攻城,只是据关而守,任是到何处,都说得过理去!” 申屠嘉木咬牙道:“两国交锋,成败之间罢了,你将我五万大军尽歼,手段未免毒辣!” 耶律辰笑容渐凝,向他定定而视,慢慢道:“若是易地而处,申屠元帅会心慈手软,放敌军逃走,给对方反击之机?” 申屠嘉木顿时默然,隔了片刻,才低声道:“你就如此肯定,能说服本帅言和?” 耶律辰道:“如今申屠元帅身在苍辽,若两国不能言和,申屠元帅就不怕客死异国?” 申屠嘉木轻哼:“本帅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那你的将士呢?”耶律辰很快接口,一字字道,“你奉旨出征,五万大军全军覆没,如今,还有数千将士沦为阶下之囚,你自恃风骨,不愿与苍辽言和,难不成,也让他们都成为异乡之鬼,成全你的清名?” 一番话,将申屠嘉木说的脸色乍青乍白,一时无法应答。听到最后一句,脸色骤变,上前一步,咬牙道:“可是此刻,你这厅外不过寥寥数人,本帅要擒你为质,易如反掌!” 本来是出言威吓,可是话出口,却不禁怦然心动,一时间,双手掌心皆是冷汗。 是啊,如果此刻能擒当朝皇子为质,就可威逼苍辽朝廷,放出自己被俘的将士,一路退出苍辽。回国之后,再整兵马,一雪前耻。 只是心念刚起,就听钰王殿下慢慢道:“此处是我苍辽腹地,要想回入沉丹,不止有我苍辽边关大军驻守,中间更有数百里茫茫大漠。此刻申屠元帅纵然擒我为质,将你被俘的将士一同放出,元帅可有把握,杀出我苍辽?” 是啊,且不说西疆一带边关将领守望相助,更有楚若宇等成名将领驻守,就是那数百里大漠,方向难辩,又要如何安然穿过? 申屠嘉木心中念头电闪,冷哼道:“你不要欺本帅是沉丹国人,不懂大漠气候,如今已近夏季,风沙不起,只要擒到一个向导,自然可以越过大漠!” “嗯!”耶律辰点头赞道,“申屠元帅果然心思慎密,既然已思虑周全,何防一试?”双手负后,意态悠闲,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眼前少年虽然生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此刻言谈举止,也是温文谦和,可是不知为何,对上他淡然温和的双眸,申屠嘉木但觉心底寒意骤升,分明伸手就能将他擒住,可是手掌藏在袖中,却迟迟不敢动手。 耶律辰默立良久,眼看着他眼神从最初的跃跃欲试变的迟疑,最后又再变为颓丧,微笑道:“既然申屠元帅不想动手,那与本王一谈如何?” “一谈?”申屠嘉木凝神向他注视,一字字问道,“谈什么?”语气中,已满是戒备。 耶律辰含笑道:“沉丹与胥狼国太子结盟,日后自可守望相助,只是两国疆土并无接壤,沉丹若想运兵,怕没有那么方便!” 第314章陪你用膳 “你……你怎么……”申屠嘉木一惊,一句“你怎么知道”几乎脱口而出。 耶律辰微笑道:“胥狼国三皇子前往沉丹,却将消息透露给我苍辽的探马,自然是想借此破坏苍辽与胥狼太子结盟联姻,二则,就是想联络沉丹,引沉丹为臂助,一争皇位!” 申屠嘉木脸色一沉,冷声道:“我沉丹儿郎,岂能为别国的夺位之争枉送性命?” 耶律辰定定向他注视,慢慢道:“申屠元帅果然见识非凡,看来,你并未答应索御史出兵!” “你……”申屠嘉木脸色骤变,咬牙骂道,“狡赖小子!” 想不到,他那一番话,不是为了说服他答应什么条款,而是套问他和索志行所谈的内容。 耶律辰见他气的胸口起伏,微微一笑道:“申屠元帅过奖!” 申屠嘉木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胸中的怒火,慢慢问道:“钰王究竟想做什么?” 耶律辰耸肩道:“方才本王说过,只想与沉丹言和!” 申屠嘉木冷笑道:“钰王若要言和,自可传达国书给我沉丹皇帝,遣派使臣前来,又何必与本帅多费口舌?” 耶律辰微笑道:“既有申屠元帅在此,又何必另派什么使臣?” 申屠嘉木摇头道:“本帅未得我皇旨意,无权与你议和,更何况,如今本帅是你的阶下之囚,断断不会与你商议任何议和条款,钰王殿下,还是送本帅回天牢罢!” 这位申屠元帅,倒是颇有风骨! 耶律辰心中暗赞,扬眉道:“怎么,申屠元帅答应索御史的事,要食言而肥?” “纵本帅食言,也断断不会落你圈套!”申屠嘉木咬牙。 耶律辰好笑道:“本王几时设过圈套?” 申屠嘉木“哼”的一声,不再接口。 耶律辰无奈摇头,慢慢在椅中坐下,悠然道:“申屠元帅不肯书写书信,本王确实无法,那你我就在这上京城坐观胥狼国内乱,贵国应胥狼三皇子所请出兵,损兵折将罢!” 申屠嘉木一惊,咬牙道:“纵本帅不写书信,我沉丹国朝中岂会无人?只要识破胥狼三皇子用心,就断断不会出兵!” 耶律辰微笑道:“素闻胥狼三皇子文武双全,更精于谋略,恐怕他在将消息传给我苍辽的同时,却对沉丹封锁消息,贵国君臣,并不知道胥狼太子已是我苍辽国的东床驸马!” 沉丹与苍辽开战,西疆一带,苍辽防范极严,且与上京之间,又隔着茫茫大漠,沉丹国要得到上京的消息,果然并不容易。 申屠嘉木念头及此,一颗心怦怦直跳,却仍强撑道:“那……那又如何?” “如何?”耶律辰摇头道,“胥狼国众皇子争位,胥狼太子与我苍辽结盟,纵我苍辽不出兵相助,他也少了后顾之忧。更加上他迎立我朝公主为正妃,对其余皇子自然形成威慑。更何况,他在太子之位多年,身边又有索御史如此人物相助。两相权衡之下,申屠元帅试想,这胥狼皇位之争,最后会花落谁家?” 身为太子,有掌国之权,经营多年,自然树大根深。加上如今迎立苍辽公主…… 申屠嘉木脸色渐变,默然不语。 与胥狼三皇子结盟,就势必与胥狼太子对抗,而胥狼太子已与苍辽结盟,如此一来,沉丹和苍辽之间再无议和的可能,若是因胥狼国内战引起争斗,那就是又一场生死之战。 如今沉丹受苍辽重创,已无力出兵,一但战起,怕就不是损折五万兵马,而是亡国之祸。 反之,若是与胥狼太子结盟,再与苍辽国言和,只要沉丹不介入胥狼国内乱,就可以得空休养生息,今日之耻,以图他日再雪? 这片刻间,申屠嘉木权衡利弊,已知耶律辰所言不虚。只是他身为一代名将,输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口小儿手里,心里总是有些不甘不服,紧抿双唇,默然不语。 耶律辰见他眼神已不及方才坚定,心知已将他说动,微微一笑,慢慢道:“申屠元帅若是觉得如今受我耶律辰压制,不愿自己与我议和,也倒罢了,那就如约写封书信,只向贵国皇帝讲明实情便可!” “当真?”申屠嘉木反问。 “当真!”耶律辰肯定的点头。 申屠嘉木迟疑片刻,问道:“那这送信的信使……” “由申屠元帅在被俘将士中选定二人,与我苍辽使臣同行!”耶律辰接口。 申屠嘉木不语,低头细细斟酌,隔了良久,才点头道:“好!” 见他答应,耶律辰即刻命人均纸磨墨,等到他一封长信写完,也不去看,径直锦缎封套封好,盖上火漆,再由他点出两个人名,天牢中提出,和申屠嘉木一起,在驿馆中安置待命。 申屠嘉木听他如此安排,惊异问道:“钰王殿下就不怕本帅逃走?” 耶律辰微微一笑道:“元帅不是蠢人,断不会在此时逃走,落那千古骂名!” 是啊,此时两国议和在望,他这个时候逃走,岂不是破坏邦交? 申屠嘉木向他注视片刻,微微点头,再不说话,转身而去。 等到送申屠嘉木离去,时已近正午。耶律辰轻吁一口气,想这几日忙于与胥狼使臣周旋,多日不去兵部,便吩咐备马,准备去查验征兵之事。 刚出前厅,就见往后宅的小径上楚若烟带着两个丫鬟向这里而来,一眼看到他,立刻脆唤:“九哥!”拔步向他飞扑而来。 这一忙,竟然忘记这个丫头在府里! 耶律辰含笑接住,顺势揽她入怀,垂头问道:“这许久你都在后宅?” “嗯!”楚若烟点头,抓住他的衣领摆弄,噘嘴道,“知道若烟进府,九哥也不去瞧瞧!” “你不是知道我有正事?”耶律辰好笑。 这个丫头,进府知道自己有事,并不来扰,显然是个懂事的,这会儿却拿这个事来撒娇。 楚若烟眨眼道:“难不成见若烟就不是正事?” “是!”耶律辰笑应,揉揉她的额发道,“已经正午,本王陪你用膳可好?” “好啊!”楚大小姐顿时来了精神,立刻拉着他往外走,一迭连声道,“我要吃八珍楼的透明水饺,聚仙阁的三色小甜点,妙香居的酱水鸭子……” 耶律辰好笑摇头道:“馋鬼,一次哪里吃得过这许多地方的东西?” 楚若烟直赖到他身上,撒娇道:“我们齐齐买来,送去临江楼,瞧着那里的风光享用,岂不是最好?” “好!”耶律辰无奈,宠溺的捏捏她的鼻子,换来一声不满的轻哼,这才笑起,向身后阿江问道:“可曾听到?” 就知道又是他! 阿江苦笑,只得躬身道:“小人知道,爷!”送二人上马上车,认命的去买楚大小姐要的东西。 第315章王爷脸大 时值正午,临江楼正是热闹的时候,先来的阿铭挤破脑袋,好说歹说,好不容易给二人争到一间二楼的厢房。 耶律辰扶楚若烟下车,进店门穿厅堂,向楼梯而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认出来,大声叫道:“瞧啊,钰王!是钰王殿下!” 活的! 一句话,引的满堂的食客争相望来,看到钰王殿下那张倾世俊颜,立刻欢声一片,呼叫“钰王”的声音此起彼落,还有不少人向这里挤来。更有少女兴奋的脸儿潮红,顺着人潮近前,只想沾一沾钰王的衣角。 阿铭、阿传吓一跳,忙张手挡在两侧,连连赔礼道:“各位乡邻,我家王爷只是来用个膳,还请各位让个道儿!” “是啊,各位乡邻,还请不要挤,我家王爷怕经不住!” 你家王爷是纸糊的? 楚若烟忍不住好笑,拽住钰王的袖子轻哼:“不想王爷受这许多百姓爱戴!” 耶律辰倾身过去,在她耳边问道:“怎么是受百姓爱戴,不是受本王的容貌吸引?” “噗!”楚大小姐忍不住笑出声来,侧头横他一眼,撇唇道,“王爷当真是脸大!” “还不是受楚大小姐所教?”耶律辰笑应。 楚若烟笑不可抑,推他道:“快些罢,王爷没被挤坏,阿铭、阿传要被挤坏了!” 耶律辰微微一笑,转身面向众百姓拱手,朗声道:“耶律辰承蒙各位乡邻错爱,感激不尽。只是今日不过是用膳,还请乡邻自便,他日若有要事用得着耶律辰,径往钰王府就是!” 这位是钰王? 高高在上的王爷? 当朝皇子? 从没有哪一个皇室宗亲能和百姓如此讲话! 人群一寂之后,跟着是如潮水般的呼声,更有人大声起哄道:“钰王殿下,小人无事,去讨酒如何?” 耶律辰好笑道:“只怕钰王府的酒,比不上这临江楼!” 有人见耶律辰性情温和,更大胆一些,取笑道:“王府里饮的可是御酒,又怎么比不上临江楼?必是王爷小气!” 此话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 耶律辰含笑道:“那就等父皇赐下御酒,本王与各位乡邻一醉方休!” 不管此话真假,立刻又迎来一阵欢呼,店掌柜出来,趁机大声道:“钰王殿下既已应下酒,今日大伙儿且让让,请王爷上楼,若是饿坏了,怕日后不敢路过钰王府的大门!” 听他说的有趣,众人顿起一阵轰笑,自然也就向两侧退开。 店掌柜上前赔笑道:“王爷,小人不知道这位兄弟是王爷的贵属,若不然……小人与旁的客人商议,换到三楼的厢房?” 耶律辰含笑摆手道:“不过是用膳罢了,那倒不必!”向人群拱一拱手,顺手揽着楚大小姐上楼,手臂替她格开还未闪开的人群。 这一举动,于二人来说,随意自然,可是落在众百姓眼里,顿起一阵纷议。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钰王以保护的姿态揽着一名少女上楼,而那少女也毫无羞态,坦然而受,她究竟是何人?又是钰王殿下的什么? 一时间,众议纷纷,少女们望向她背影的目光,更是充满的羡慕。 钰王殿下啊! 神仙一样的人物。 不但能与钰王殿下一同用膳,还能得他如此细心回护,那位小姐,可当真是有福! 有常往各处高门走动的,见楚若烟依稀面熟,小声道:“那位小姐,似乎是上将军府的大小姐!” “上将军府?” 这四个字,更沉重过“钰王殿下”四字,人群顿时一阵轰议。 上将军府一门虎将,这许多年来,大大小小多少战,都是他们保境安民。 而此刻说到的楚大小姐…… 嗯,就是传说中上将军楚远的掌上明珠,贪好男色的那位! 想想钰王殿下的天人之姿,陪在他身边的也似乎只有楚大小姐才更合理! 一时间,在场少女的羡慕更加深了些。 楚大小姐啊,有楚大将军和那几位楚公子撑腰,如今瞧上了钰王,自然是手到擒来。 只是寻常百姓,纵然豆蔻年华的少女自恃有几分姿色,可是与天潢贵胄终究天壤之别,虽说羡慕钰王身边的少女,也不过是单纯的羡慕而已,并没有旁的情绪。 而在于其他高门大宅的小姐,在羡慕之余,却不免有许多的嫉恨,更暗暗添出些心计。 三楼,万歆立在楼梯口,将这一幕扎扎实实看在眼里,咬牙看着二人进了二楼的厢房,抬头向身边男子哼道:“大哥,你惦记楚大小姐多年,难不成就此罢了?” 万征横她一眼,冷哼道:“若不然能够如何?”撇下她,转身回入厢房。 万歆跺脚,紧紧跟了进去,皱眉道:“难怪二姨娘总说你难成大器,怎么就不知道使些手段?” 听到她的话,万征脸色一沉,冷声道:“那女人存的什么心,难不成你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万歆轻哼,在他对面坐下,低声道,“她不过是想打压你,日后令二哥袭爵,正因如此,你才要找一个强助。如今这满上京城,楚家是第一将门,楚若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你对她也不是无情,若能娶她到手,岂不是一举两得?” 万征被她戳中心事,不禁皱眉,默然片刻,长叹道:“你道我没有想过?只是如今她心里只有钰王,我又能如何?” “为何不一争?”万歆紧问。 “争?”万征被她说笑,倾身向她直视,一字字道,“我用什么争?相貌?还是家世?或者是功绩?” 若说这上京城的公子之中,论这几样,万征也是上上之选,奈何莫说比不上钰王,单楚大小姐那一窝子哥哥,任哪一个拿出来,也强过他许多。 万歆被他问住,默然片刻,低声道:“只是就是如此看着,又如何甘心?” 万征身子慢慢向后,靠进椅子里,双手环胸向她注视片刻,突的一笑,悠悠问道:“歆儿是在说大哥,还是说你自己?” “你说什么?”万歆惊跳。 第316章有人算计 万征向万歆凝视片刻,见她眼神闪躲,露出些窘迫,才轻声笑道:“之前草原上,六皇子想要强纳,结果你已瞧见。纵我有心,也断不敢动那歪念头。如今你指望我,倒不如自己动动心思,若能捷足先登,与钰王有所牵扯,岂不是釜底抽薪之计?” 万歆心思被他说中,呼的一下站起来,冷声道:“大哥说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元甄儿?” 在旁人眼里,元甄儿自然是心高气傲,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可是她对钰王的那点心思,却瞒不过她去。 如果说古城那夜,元甄儿是去勾诱赫连太子,她自然不信,可是洞窟的那一端,还住着钰王,自然就会猜到她的用意。 万征见她发怒,也不着急,只是慢慢道:“你自然不比元甄儿,可是……有皇后在,元甄儿还落一个被封公主,你且想想,如今你已年满十六,再不定下人家,日后纵有大哥助你,在府里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 万征、万歆同为功绩侯万雄杰原配夫人严氏所出,只是严氏缠绵病榻多年,无法掌管家事,如今中馈归二姨娘安氏掌管,颇受万雄杰信赖。 二公子万庚是二姨娘所出,较万征只晚数月出生,三年前投在黑甲军中,如今已积功升为上骑尉。 二姨娘深以这个儿子为傲,奈何他不止是次子,还是庶出,并不能袭爵,如今就处心积虑,要为自己的儿子争得袭爵之权。 要让儿子顺利袭爵,第一步,就是除去原配夫人严氏所出的嫡长子,其后废严氏取而代之,让自己的儿子变成嫡子。 万征身为男子,三年前投军,已在神策营效力,平素不在府里,也倒罢了,可是万歆身为闺阁女子,成日留在后宅,自然受这姨娘不少闲气。单论她的亲事,这两年来,安氏就已不知托人说过多少回媒,向万雄杰吹过多少回风,只想随意将她嫁出去,免得留在府里碍手碍脚。 万歆听万征说破她的尴尬处境,脸色阵青阵白,咬牙道:“莫说如今母亲还在,纵然母亲不在,她也越不过母亲,能将我如何?” 话虽说的强硬,可是语气飘忽,却没有几分底气。 万征微微一笑,却并不拆穿,只是慢慢道:“那日宴上,楚大小姐大言不惭,说什么断断不与旁的女子共侍一夫,若是……钰王与旁人有染,她若再嫁钰王,岂不是自己打脸?” 万歆心头微动,凝神向他注视,慢慢问道:“大哥是说……” 万征叹道:“楚大小姐不嫁,以我万家的门庭,钰王总不会委屈你为侍妾吧!” 万歆心头怦动,抿唇不语。 万征见她眸光闪动,知道已经动念,也不再说,只是举酒浅啜,悠然道:“等到胥狼太子离京,钰王殿下也就交了这桩差事,只是兵部已经开始征兵,钰王殿下必然忙碌。” 万歆忍不住问道:“兵部有那许多人,钰王殿下终究是王爷,难不成还要亲力亲为?” “傻瓜!”万征被她说笑,摇头道,“征兵自不用他,可是新兵入营,要先行集结训练,随后兵部出人查看各营人马,再行分派新兵。旁的事倒也罢了,这几大兵营,怕钰王殿下会亲去!” 万歆心头微动,试探问道:“几大兵营,包括神策营?” 万征点头道:“神策营虽不比前锋营和铁甲军,但也是朝廷精锐,钰王自然要去的!” 万歆“嗯”的一声,低下头细细思谋,一时间,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连呼吸也变的不稳。 二楼厢房里,钰王殿下正含笑听楚大小姐胡说八道,突然觉得后脖梗子发凉,不禁缩了缩脖子,回头看去一眼。 楚若烟好奇问道:“怎么了?” 耶律辰见背后就是隔开厢房的雕花木墙,并没有什么,凝神片刻,又再没有感觉,疑惑摇头道:“只是方才脑后生凉罢了!” “脑后生凉?”楚大小姐睁大眼,跟着嘿嘿奸笑,向他点道,“脑后生凉,必是有人背后算计,钰王殿下,你可要当心了!” “除了你,还有谁会算计本王?”耶律辰好笑摇头。 “没有吗?”楚大小姐摸着下巴,向他上下打量。 耶律辰被她瞧的心里发毛,伸手在她额头敲一记,皱眉笑道:“丫头,你又盘算什么?” “算计你啊!”楚若烟立刻答,挪来坐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道,“九哥,我瞧你后宅库房里有架雕花的玉石屏风,虽说不是什么珍品,难得的是雕工还算不错!” “嗯!”耶律辰想想道,“似乎是本王开府那人有人所赠!” “嗯,九哥还要吗?”楚若烟问。 什么叫还要吗?难不成丢到街上去? 耶律辰好笑,捏捏她的鼻子笑问:“究竟想说什么?” “九哥!”楚若烟皱眉,将他的爪子打下来,将下巴放他肩膀上来,慢慢道,“萧三哥的宅子已大致修葺完整,只是那宅子里的家具没有一样剩下,若烟瞧你的屏风横竖没用,方才就和小厮说了,命他们搬去萧三哥的宅子里。” 耶律辰:“……” 已经搬走了,那你还来说什么? 无奈叹气,只得道:“三哥那里缺什么,你瞧着办就好,横竖都是身外之物!” 楚若烟立刻点头,眨眨眼,侧头道:“九哥可想去瞧瞧?连萧三哥都还不曾去过呢!” 耶律辰无可无不可,“嗯”的一声,回头向她笑望,柔声道:“快吃吧……” 话刚出口,但见她一张俏脸就在面前,乌眸中满是殷切,一颗心不由怦的一跳,后半句话到了唇边,却忘记说下去,喃喃道:“若烟,你真美……”身不由已,向她唇上凑去。 双唇感觉到柔软的触感,楚若烟心头怦的一跳,本能的迎合,又本能的反欺过去,心里却暗暗吐舌:这个妖孽,如今也是说亲就亲,怕当真是被她带坏了。 钰王殿下本是主动一亲芳泽,哪知道刚刚尝到滋味,整个人就被楚大小姐压倒,立刻呈男下女上的姿势。 厢房的陈投,就是一张宽大的桌子,两侧两张条榻。二人这一倒下,钰王殿下的身子就将整张条榻占去,身边再没有方寸之地,楚大小姐整个人压在耶律辰身上。 温软的身子入怀,耶律辰心头怦跳,哪里还有一丝反抗之心,又生怕她摔了下去,只好环臂将她揽住,任由她在身上作威作福。 第317章谁敢糊弄她 唇齿纠缠,二人但觉脑中一片混沌,没有了思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一万年,又似乎只是短短的片刻。 突然间,就听厢房的门砰的一声打开,阿江抱着大包小包闯了进来,连声道:“爷!这饭点上,人太多,劳爷和楚大小姐久等,小人……” 话说半句,看到眼前的情形,顿时愣住,手里抓的东西稀哩哗啦的掉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忙转身向外跑,结结巴巴道:“爷,小人……小人什么都没瞧见……” 这一阵响,终于将迷乱的二人惊醒。 楚若烟不舍的放开钰王殿下的唇,皱眉叹道:“怎么每一次都有人来捣乱?”抿一抿唇,再瞧瞧钰王殿下唇上的莹润,心里说不出的不舍。 钰王殿下的滋味,这还没品够呢! 被自己表哥撞到也就罢了,这一次是被自己的随从瞧见,钰王殿下只觉威严扫地,暗叹一声,柔声道:“回头找个他们不在的地方继续,这会儿起来可好?” “唔……”楚大小姐应一声,依依不舍的起身。 将微乱的衣裳略做整理,耶律辰才向外唤道:“阿江,进来!” 门外阿江听到,缩一缩脖子,这才探头探脑的开门进去,也不敢看二人,抓抓后脑,结结巴巴道:“爷,小人真的没有看到!” 没看到你还说什么? 楚大小姐翻个大白眼。 耶律辰好气又好笑,正色道:“你可有事?” 有事! 阿江在地上扫一圈,匆忙将几个袋子捡起来,送到桌子上打开,一边忙碌一边道:“爷,这几样东西要的人多,所以小人来的晚些,幸好还都热着!” 袋子里,是楚大小姐要的八珍楼的透明水饺,聚仙阁的三色小甜点,妙香居的酱水鸭子等物。 耶律辰点头,挥手命他退下。 阿江匆忙出来,长长吁一口气,瞧瞧房门,又缩一缩脖子。 怎么里头那两位神色平和,倒是自己心虚? 碧萝、紫菱虽说没有瞧见里头的情形,可是见他那副模样儿,也约摸猜到,不禁捂住嘴“哧哧”的笑。 碧萝抿唇道:“怎么阿江大哥进去是不先通禀的,我们竟来不及唤住!这是王爷和我家小姐,若换成别家的主子,还不打断腿?” 阿江吐吐舌头,苦笑道:“我们长年在外头奔波,不曾学这许多规矩!”见二人小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忙道,“楚大小姐要的东西,我这里给二位姑娘备着一份!”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果然装着几样吃食。 二人颇为意外,忙起身相谢,紫菱笑道:“阿江大哥说是不曾学什么规矩,倒是比那些学了规矩的强出许多。” 俗话说,衙门多大,奴才就有多大,寻常莫说是皇子身边的长随,就是高门大宅那些看门的家人,也是鼻孔向天,等闲不向人瞧上一眼。 阿江含笑道:“若不是王爷回朝,我们也不过几个江湖闲人,哪里与旁人相比?”向二人辞过,另去阿铭等人一桌用膳,顺便向荆明请教功夫。 看着阿江将门关上,门里的两个人才相视一笑,规规矩矩坐回去用膳。 耶律辰将楚若烟送来的水饺尝过,忍不住点头赞道:“若烟所选的食物,都甚和本王胃口!” 那是当然! 楚大小姐笑眯了眼,跟着道:“九哥也甚和若烟的口味!” 耶律辰:“……” 让不让人好好吃饭? 楚若烟撑着腮,看着钰王殿下眼底的无奈,越发笑的像一只看到腥的喵。 耶律辰叹道:“你再不吃,东西可就凉了!”顺手塞块鸭子到她嘴里,成功将她的注意引开。 一餐饭,二人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下楼时,恰见店掌柜正与阿铭推搡,说什么都不肯收饭资。 耶律辰停住,含笑道:“掌柜的这是嫌本王扰民,要本王日后不必来?” 店掌柜吓一跳,连忙摆手道:“王爷说笑不要紧,这话被旁人听去,小店非关门不可!”但既然是王爷说话,也不敢再推,收了阿铭的银子,恭恭敬敬送二人出门。 耶律辰扶楚若烟上车,微一迟疑,轻声道:“若烟,这几日兵部征兵,本王不曾顾上,这会儿要去瞧瞧,你……回钰王府歇着?” 刚刚过午,楚远父子必然还在忙碌,知道她不愿意回家。 楚若烟点头表示明白,又摇头笑道:“你去忙你的,还怕若烟没有去处?”顾自进车里坐下。 耶律辰向那放下的锦帘瞧几眼,欣慰又失落。 这丫头懂事,可是她不粘着他的时候,整个人又空落落的! 念头及此,又忍不住苦笑。 耶律辰,你越来越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暗叹一声上马,先伴着马车驰离闹市。 前边就是前往兵部的岔路,楚若烟掀帘道:“九哥自便,我先去萧三哥的宅子,随后去瞧明大哥!” “嗯!”耶律辰点头,向荆明道,“萧三公子那里若是有什么粗使,你们径直去钰王府唤人就是!”嘱咐妥当,策马闪过一旁,等马车过去,才转向岔路。 身后阿江悄悄吐舌,凑到阿传身边道:“跟着爷十几年,怎么从不知道爷也这么婆婆妈妈的?” 阿传闷笑一声,正要说话,但见耶律辰回头,一记眼风扫来,慌忙闭嘴。 如自个儿所说,楚若烟与耶律辰分开之后,径直奔向盖玉啸的宅子。 有楚大小姐的十日期限,工部调用匠人日夜赶工,经过这几日,整处院子已修葺齐整,所缺的不过是门窗之类精细之处。 见到楚大小姐进了院子,工部侍郎秦元洲连忙迎上来,赔笑道:“楚大小姐,如今前厅已收拾妥当,钰王府的人方才搬一座屏风过来,楚大小姐可要瞧瞧?”说着话,将她往前厅里让。 楚大小姐却不上当,目光扫过前厅八扇对开的雕花门,立住脚问道:“后进的宅子呢?承尘可曾补好?门窗可曾装上?” 秦元洲苦笑道:“承尘也倒罢了,可是那门窗细雕,怕没有这么快!” 楚若烟“嗯”的一声,点头道,“明日装上也不迟,总要雕的细一些,莫要糊弄!”说完向前厅里走去。 谁敢糊弄她啊? 秦元洲暗语,忙跟在她身后,指点这一日的进展。 第318章卞大小姐要出嫁 楚若烟绕前厅走一周,见工部已将她原来点名要的宽大木椅和八仙桌送来,加上钰王府送来的屏风,在宽大的前厅里摆开,仍然显的单薄,不由将目光停在两侧空荡荡的墙壁上,捏着下巴沉吟。 秦元洲连忙道:“尚书大人已命人采买字画,只是不知道萧三公子喜好,一时并未定下!” “嗯!”楚若烟想一想,一时倒也想不出盖玉啸的喜好,只得道,“那就先空着,日后再补也不迟,如今将后宅收拾好是正经!寻常的摆设,你们也不必问我,只依原来给钰王的采办就成!” 给钰王的? 这规制能一样? 再说了,钰王好些东西,可都是太后所赐! 秦元洲暗暗腹谤,又不能说不行,只好连声答应。 正说着话,只听大门方向一阵喧哗,夹杂着女子的笑语声声。二人循声望去,但见衣衫缤纷,正有几名女子跨进院门,一路左右观赏,慢慢向前厅而来。 原来的前厅拆去之后,如今的前院极为宽大,又有新植下的几排树,一时倒瞧不见来的是什么人。 楚若烟扬眉,向秦元洲道:“虽说萧三公子还不曾搬来,可这终究是他的私宅,怎么是任什么人都能随意出入的?” 秦元洲也觉意外,忙道:“楚大小姐稍等,下官去瞧瞧就回!”匆忙出厅,向来人迎了过去。 楚若烟跟着慢慢迈出厅门,就见秦元洲已迎住来人,便在阶上停住,等看清来人的面目,不禁微微扬眉。 但见为首一个三旬左右的夫人,生的面如满月,一团富贵模样。身后跟着两名少女,都是十四、五岁年纪,一个身形婀娜,生的颇为清秀,一个体态丰腴,长的圆润喜人。 这不是翰林院院士古高义的夫人姜氏和他们的千金古卓逸?而那身形婀娜的少女,却是姜氏的侄女,抚宁知府姜明轩之女,姜思云。 虽说同朝为官,可是不管是古氏一族,还是姜氏一族,都只是上京城中的小族,翰林院院士也不过正三品,宫宴上常见,却与几大府门都攀不上交情,不知今日来这里做什么? 此刻姜氏已与秦元洲见过礼,瞧见楚若烟,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顾自向这里而来。 秦元洲随在身侧,满脸无奈,向楚若烟道:“古夫人路过这里,说是见院子修葺齐整,进来瞧瞧!” 瞧瞧?有什么好瞧的? 楚若烟勾了勾唇,向姜氏浅施一礼,含笑道:“听到有人进来,还道是不相干的闲人,原来是古夫人!” 古夫人也是不相干的闲人! 姜氏却似没有听出她言外之意,脸上绽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解释道:“是前几日,我娘家哥哥差人进京,说要修宅子,却又不知道要如何修葺,与我商议。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如何会懂?恰今日从这里路过,瞧着院子的门开着,庭院里又如此齐整,便厚颜来瞧瞧!”说完,转身扫过宽大的院子,“啧啧”赞道,“终究是御赐的宅子,瞧着当真是气派!” 这院子气派,和御赐有一毛钱的关系? 楚大小姐暗暗翻个白眼。 秦元洲却道:“宅子虽为御赐,可是这修葺宅子的图纸却是楚大小姐所订,工部只是按图修葺罢了!” 这还有一个老实的! 楚若烟好笑。 姜氏一脸惊讶,向楚若烟打量几眼,又再赞道:“只知道楚大小姐是将门虎女,不想还有这等能耐!” 楚若烟摇头道:“若烟也是听旁人指教,哪里是自己能够做得来的?” “哦?”姜氏眼前一亮,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样,忙上前道,“有这等能人,还请楚大小姐引见,我们也好相求指教!” 楚若烟见她凑近,心中不适,退后一步,含笑摇头道:“此人寻常也不是给人画宅子的,此次不过是若烟的一些薄面罢了!” 是啊,明彦君是什么人?那是御封的郡主,会劳心给一个不在京的四品官儿画宅子? 身份差异倒也罢了,只是这些人和几大府门也并无交情。 姜氏听她一口拒绝,脸上露出些失望,只得道:“若是哪府高门的公子,我们自然不敢劳动!只是如今既来了,这宅子,好歹容我们观赏一回,好在萧公子还不曾入住!” 楚若烟虽说心中不耐,可是她所求似也并不过分,只得点头道:“那就请秦大人引着古夫人瞧瞧罢,我且去瞧瞧后进的宅子,这就要走!”说完顾自往后进去。 姜氏忙道:“这前厅瞧瞧也罢,只是女儿家,自然更重后宅,逸儿、云儿,你们跟着楚大小姐去瞧瞧,要多多请教才是!” 古卓逸、姜思云闻言,同时施礼应是,跟在楚若烟身后,向后宅而来。 楚若烟本是找个借口摆脱她们,哪知道她竟生出这一招来,不禁皱眉,眼珠微转,转身就要赶人。 哪知就在此时,只听院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荆明引着一人快步冲了进来。 一看到楚若烟,那人跑的更快,只是脚步踉跄,显出些惶急,还没到近前,已大声道:“楚……楚大小姐,快……快去瞧瞧罢,我们小姐……我们小姐……” 楚若烟大吃一惊,失声道:“赵渊,你说什么?卞妹妹怎么了?” 来的赵渊,是定远侯府的家人。 赵渊奔到她跟前儿,已经顾不上见礼,擦一把汗,急声道:“小人也不大晓得,只是方才大小姐突然冲回府来,径直奔了夫人的屋子,说是什么要出嫁,闹的不可开交,任谁都劝她不住,二公子无法,命小人去请楚大小姐,小人从将军府到钰王府,才得知楚大小姐在这里!” “出嫁?”楚若烟一脸诧异,皱眉道,“前阵子明大哥退婚,怎么这会儿又说出嫁?” 赵渊摇头:“小人也不大清楚,只求楚大小姐跟小人走一趟,劝劝我们小姐!” “好!”楚若烟点头,立刻向门外飞奔。 姜氏本来跟着秦元洲走到前厅门口,听到这里的话,见古卓逸、姜思云二人一脸不知所措,忙向二人指道:“你们也快跟去,瞧可帮得上忙?” 她们能帮得上什么忙? 荆明、赵渊同时皱眉,可是又哪里顾得上理会,都跟在楚若烟身后,三步并做两步冲出府去,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向着定远候府疾赶。 第319章立刻出嫁 楚若烟在车子里坐好,这才缓过口气来,掀帘唤过赵渊问道:“究竟发生何事?怎么卞妹妹突然要出嫁?” 赵渊策马跟在车旁,躬身回道:“小人也并不清楚,只是今日她如常去孝康王府,隔不过半个时辰,就突然冲回府来,找到夫人说,要即刻出嫁,一日都不愿多等!” “即刻出嫁?”楚若烟轻吸一口凉气,喃喃道,“必然是明大哥那里发生什么?”向荆明指道,“你即刻去孝康王府,瞧发生何事,速速赶来回我!” “是,小姐!”荆明应命,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这个时候,定远侯府正房的花厅里,正乱成一团,卞红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早已哭的泣不成声,却仍然苦苦求道:“娘,你就可怜女儿,容女儿任性这一回,好不好?” 定远侯夫人郦氏又气又痛,全身发抖,指着她颤声道:“你自幼心里就只有一个明世子,我们想着两家世交,能结下这门姻缘,也是两府的缘分。如今他成了那副模样,你还成日要守着他,你爹说你有情有义,我们也只能由着你。可是……可是如今他如此待你,你还执意要嫁,你……你就全然不顾我这做娘的……” 说到后句,气沮声噎,眼泪滚滚而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卞子俊也是急的跺脚,试图扶卞红欣起身,连声道:“你纵要嫁,也得明家上门议亲,如今他们退婚退个半截子,你又如何能嫁?” 卞红欣摇头道:“这亲事定下十几年,哪里他们说退就能退?我可从来不曾答应。那日在草原上,明大哥已经实实提过亲事,如今不过是践约罢了,他不得不认!” 卞子俊气结,摇头道:“他为何不能不认?若他将那日的话当真,又岂会退婚?”拽住她的手臂用力拖,皱眉道,“你快起来,莫要在母亲这里发疯!” 卞红欣只是不起,摇头哭道:“你们不容我出嫁,难不成定要逼死我才算罢休?” 定远侯卞威匆匆赶回,听到此话,顿时将脸沉下,皱眉道:“欣儿,你又胡闹什么?” 只因为明彦恩受伤,这许多天以来,被这个女儿闹的家宅不宁,这会儿又整出这么大动静。 卞红欣见到他,立刻放开郦氏,膝行几步到他面前,连连磕头道:“爹,你一向最重情义,如今明大哥为了女儿受伤,女儿实实放不下他,就请爹爹答应女儿,立刻嫁给明大哥,好不好?” 卞威一脸震惊,不信问道:“你说你要做什么?” 卞红欣抬头,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道:“爹,女儿要立刻嫁给明大哥,就在今日!” “你疯了!”卞威几乎是吼出声来,指着她良久,说不出话来。 卞子俊道:“你们一同遇难,你也并未抛下他独自逃生,怎么就说是他为你受伤?红欣,你可不要想岔?” “怎么不是?”卞红欣转向他,落泪道,“那夜发现狼群,本来离的还远,若不是……若不是我太过没用,要明大哥照应,他那样的功夫,又怎么会逃不掉?” 卞子俊冷哼道:“那等情形,他若丢下你独逃,还算人吗?” 卞红欣点头道:“是!是明大哥对红欣有情有义,所以落到今日这个地步,红欣断断不能舍弃他。如今只有嫁给他,才能更好的照应,只求爹娘能体谅女儿!” 卞威听她一番讲述,皱心紧皱,摇头叹道:“我卞威的女儿重情重义,为父也深感宽慰,可是……可是……” 可是,如今的明彦恩毁了,女儿嫁给他,日后又会怎么样? 一时间,对孝康王府的情义,和一番爱女之情在心中较量,竟然一时难分高下。 马车一路飞驰,很快在定远侯府门前停下,楚若烟也不等人放下踏脚,径直一跃下车,发足向府里飞奔。 门口守着的家人瞧见,也跟着她飞奔,急匆匆的回道:“楚大小姐,我们大小姐在夫人的屋子里,二公子吩咐,楚大小姐一到,即刻请楚大小姐过去!” 楚若烟点头道:“我自个儿过去,你不必跟着!”折个身,向着正房的方向疾奔。 冲过前院,一路赶往郦氏的正房,但见在院子门口,几个丫鬟焦急的向里张望,其中一个还不断的掉泪,不禁脚步略停,向她唤道:“细竹!” 细竹回头,见到是她,喜出望外,连忙快跑几步迎上,连声道:“楚大小姐,你来的正好,快!快劝劝我们小姐吧!” “究竟发生何事?”楚若烟问。 细竹摇头道:“这几日我们小姐每日都去孝康王府,只是明世子再不肯开门,也不见她。我们小姐也不强求,只是每日在门外坐半个时辰,说些话就走,也并不曾发生什么。” “不曾发生什么,今日又是何故?”楚若烟皱眉追问。 细竹道:“今日奴婢跟着小姐去孝康王府,见明世子的院子大门开着,小姐还很欢喜,哪知道匆忙进去,却见……却见……” “却见什么?”楚若烟心里一紧,急忙追问。 细竹落泪道:“就见明世子正搂着……搂着两个丫鬟亲热,说是昨夜收了房。还不等我家小姐说话,就又有门外的小厮来回,说是迎了水心阁的水红姑娘回来。” 楚若烟听的眼前一黑,张了张嘴,艰难问道:“接水红姑娘做什么?” 水心阁可是上京城里第一青楼,这水红姑娘,正是一年前被她女扮男装抢了初夜之权的花魁。 细竹见她脸色不佳,自然是已经猜到,点头道:“明世子说……说心仪她已久,已替她赎身,要纳她为妾!我家小姐听到,立刻就晕了过去。” 楚若烟吸一口凉气,咬牙道:“疯了!明大哥疯了!卞妹妹此刻如何?” 细竹摇头道:“小姐一醒来,二话不说,也不顾明郡主挽留,就径直赶回府来,这会儿……这会儿在里头央求夫人,说要立刻嫁给明世子呢!” “立刻……”楚若烟吃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320章当少生一个吧 院子外头说话,隔着院门,卞子俊已经瞧见,急急奔来,拉着楚若烟就向里走,连声道:“小姑奶奶,你快来,劝劝那个傻丫头,她可是疯了,要自己往死路里钻呢!” 楚若烟身不由己被他拖了进去,见卞红欣跪在地上,额头已经一片殷红,心里一疼,忙上前扶住,轻声责道:“傻妹妹,有什么话,自己爹娘面前,慢慢说就是,怎么如此作贱自己?” 卞红欣看到她,眸子一亮,反手一把将她抓住,却并不起身,连声道:“楚姐姐,我们自幼一同长大,你是瞧着我和明大哥走到今日。素日你常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必要得一个一心之人白头到老,才不枉此生,所以,你最明白妹妹的心思,对不对?” 是啊,她明白! 可是她明白的,是卞红欣的心思,如今明彦恩性情大变,她又如何能够明白? 楚若烟叹口气,轻轻摇头道:“傻妹妹,姐姐说的,是两情相悦,一厢情愿的感情,只能是折腾。如今明大哥已经对你断情绝义,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信!”卞红欣疯狂摇头,双手死死将她攥住,一字字道,“姐姐,你枉称聪慧机变,可是,你不懂明大哥!你不懂他!” 楚若烟皱眉道:“我不懂,那你告诉我,如今他这样的作为,还有什么值得你为了他舍弃你自己?” 卞红欣一脸决然,目光扫过厅中所有的亲人,慢慢道:“你们只以为,明大哥是逢难之后性情大变,所以……所以对他不能谅解。可是,可是我知道,这几日我每日去孝康王府,每日在门外说话,他都听着,他就在门里,我知道!我知道的!他……他心里,实是舍不下我!” 卞子俊一脸惊骇,摇头道:“欣儿,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楚若烟皱眉道:“若他舍不下你,为何不见你?若是他舍不下你,为什么退婚?若是他舍不下你,如今为什么要收通房,为什么还要纳妾?” “因为他和你们一样,想要我对他绝念,不想拖累我,不想我受旁人白眼,不想让我跟着他受苦!”卞红欣毫不犹豫,一字字回答,摇头道,“楚姐姐,我只问你,若有一日,钰王也如他一样,什么都没有了,也没有了你最看重的容貌,你当真会弃他不顾,另嫁他人?” 会吗? 楚若烟心头一震,脑中迅速闪过耶律辰那张倾世俊颜,一时说不出话来。 卞红欣所问,竟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 似乎,从见他那刻,就那样认定,因为他的容貌也好,因为他那周身的气度也罢,横竖,她再没有肖想过旁人,更不曾想过,在他之后,她还会嫁给旁人! 而也在同时,自幼到大,明彦恩和卞红欣的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直至前一次,他言明要寻一个与他比肩的女子,可是转眼,却又接一个青楼的姑娘进门…… 一瞬间,楚若烟但觉心中透亮,点头道:“是啊,既然早已相许,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是她,也是卞红欣,更或者,还有明彦恩! 卞红欣大喜,连声道:“姐姐明白,是不是?姐姐知道的,对不对?姐姐,过了今日,怕妹妹再也和他无缘,求姐姐帮我!” “我……”楚若烟为难。 是啊,她明白! 可是,她只是她的闺中好友,这里有她的父兄,有她的亲娘,她又如何帮她? 微微抿唇,抬头向卞家的三人望去,慢慢道:“侯爷、夫人!子俊!我……我相信卞妹妹!” “你疯了!”卞子俊失声喊。 请她来,本来是要她劝劝这个丫头,哪知道,她会跟着一起疯! 而她的一句话,却令卞红欣心里满是振奋,立刻转向卞威,磕头道:“爹,今日爹娘若是答应,女儿就正正经经的出嫁,若是爹娘不答应,女儿只好……只好就此搬入孝康王府,无名无份也罢,终究此生是明大哥的人,断断不会回头!” 语气果断,眼神中更是狠绝,竟然是不留一丝余地。 “你……你……”卞威气结,手指颤颤指她良久,却一声长叹,颓然道,“也怪爹,自幼教你要有情有义,如今……如今你为了情义,宁肯置自己的终身于不顾,爹当真不知道,当初是对是错!” “有情有义,总不会是错!”卞红欣立刻接口,跪前几步,抓住他的袍摆,哀声求道,“爹,你就依了女儿!女儿保证,必要活的好好儿的,和明大哥一起,好好的过日子!” “他如此待你,还说什么过日子?”卞夫人郦氏摇头,向卞子俊道,“你将这丫头带回去,唤几个家人去后园,好生看管,今日起,不许她再踏出府门一步!” “娘……”卞子俊低喊,看看母亲,再看看妹妹,说不出的为难。 “还愣着做什么?”郦氏低喝。 卞子俊无奈,只得应一声,去扶卞红欣,低声劝道:“傻丫头,你今日不过是一时情急罢了,等过几日,你就知道爹娘是为了你好!” “不!”手臂被他握住,卞红欣火烧一样的跳起来,迅速向厅侧小几扑去。 楚若烟大吃一惊,疾声叫道:“卞妹妹,别做傻事!” 郦氏也同声叫道:“快拦住她!” 只是卞红欣扑去的方向,离几人都远,等到几个丫鬟闻命赶去,就见她一把抓住一只青瓷花瓶,拼力向桌子上狠砸,但见“砰”的一声,瓷片飞溅,几个赶来的丫鬟齐声惊呼,不自觉闪避。 也就是这一瞬的功夫,卞红欣已将手中瓷瓶的断口抵上自己的脖子,转身面向卞威夫妇,摇头道:“爹,娘!今日女儿若不能前往孝康王府,你们就当少生一个吧!” “你……”郦氏被她吓住,但见她脖子上一道细细殷红漫出,缓缓而下,更是慌了手脚,眼泪落下来,乍着双手却不敢靠近,摇头哭道,“你这个丫头,你……你这是……这是连爹娘都不要了啊!” 第321章越多的人越好 卞红欣咬唇,也跟着落泪道:“娘,女儿不孝,只是今生不能和明大哥在一起,纵然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更无法嫁给旁人。” 楚若烟也被她颈上的鲜血吓到,闻言急忙向卞威道:“侯爷,如今的明彦恩虽说不再是原来的明世子,可是孝康王府总还是原来的孝康王府。卞妹妹既然心意已决,又何防一赌,难不成定要闹出人命才要后悔?” 卞威素来疼爱这个女儿,此刻见她额上一片殷红,脖子又鲜血不断,就是遇到狼群那夜,也没有此刻的狼狈,心中早已惊涛骇浪,听楚若烟一说,也暗暗心惊,只好点头,又再叹道:“就算爹娘应你,可是你今日要出嫁,又如何办得齐全?” 郦氏见他竟然答应,不禁惊喊:“老爷!” 卞威长叹道:“这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难不成,当真要她做出什么,我们再后悔?” 郦氏瞬间默然,向卞红欣望去一眼,只得摆手道:“欣儿,你将那东西放下,有话好说!” 卞红欣听二人松了口气,大喜过望,立刻将碎瓷瓶抛开,奔前抓住卞威的衣袖,落泪道:“今日爹爹成全了女儿,女儿必不会让爹爹失望。至于成亲的仪程,女儿只要一袭大红嫁衣,二哥送欣儿过府即可,旁的并不要紧!” “那怎么成,你是我卞威的女儿!”卞威皱眉,看着她脖子上殷红的血液,一颗心揪的生疼。 她是他卞威的最钟爱的女儿,自幼捧在手心长大,一心要等她长成,风风光光的嫁入孝康王府,做万人羡慕的世子妃,哪知道,中途会有这样的变故不说,如今出嫁,竟然如此委屈。 卞红欣眼泪滑落,唇角却挑出笑意,摇头道:“爹,只要能嫁给明大哥,旁的女儿并不在意!” 卞威深深向她注视,隔了良久,才一声长叹,摇头道:“罢了!罢了!”向卞子俊道,“你即刻备帖,邀我们交厚的几府过孝康王府观礼!还有……”皱眉看看卞红欣,一时踌躇。 楚若烟立刻向外唤道:“碧萝!”迎到门口,吩咐道,“你去天衣阁,按卞大小姐的身量,取一套新娘的衣裳,要最好的!” “是!”碧萝答应一声,拔步就跑。 楚若烟又赶出一步,大声道:“你让韩立护你,乘马车去,速去速回!” “好!”碧萝遥遥的答应,人早已冲出院子。 最重要的东西落定,卞子俊向妹妹瞧去一眼,也是轻叹一声,赶去备帖,邀请观礼的宾客。 楚若烟又向紫菱道:“你去安平郡王府,请贝姐姐过来,瞧她能不能给宫里递个信儿,或者公主能够出宫!” 紫菱连忙答应,也飞奔而去。 卞夫人见事情已在定局,想想明彦恩的样子,心中疼惜女儿,眼泪又不自禁的落下来,将卞红欣拽过来,亲自替她包扎伤口,口中絮絮念道:“你这个丫头,爹娘养你这么大,你……你怎么下得了手?” 卞红欣见她伤心,心中又是欢喜又觉难过,反手将她抱住,落泪道:“欣儿知道爹娘疼女儿,才敢如此妄为,可今日也是最后一次,等女儿嫁给明大哥,必然好生过日子,再不令爹娘担心!” 又怎么能不担心? 卞夫人叹气摇头,可是也知道,任凭她说什么做什么,卞红欣心意已决,是断断不会回头。 短短片刻,整座定远侯府已经一团忙碌,家人大半派出,去采办一应的东西。 这个时候,二门上小厮来回,说是荆明求见楚若烟。 楚若烟忙跟着出去,见到荆明第一句就问道:“明大哥当真收了通房?” 荆明点头道:“此刻孝康王府也乱成一锅粥,所有的人都挤在明世子的院子里,王妃要将那水红姑娘撵出去,明世子拦着不让,也不知道会如何了局!” “嗯!”楚若烟低头默想片刻,摇头道,“等我们过去再说罢!你此刻去一趟兵部,和我爹我三哥、四哥说,要他们即刻前往孝康王府。还有王爷,你悄悄和他说,不论是谁,要尽管多的人,都去孝康王府!” 荆明吃惊道:“小姐要做什么?孝康王府一向与我们府上交厚,小姐可莫要胡来!” 楚若烟好笑道:“是卞大小姐立刻要嫁过去,观礼的人越多,孝康王府越不好拒!” 荆明吁一口气,点头道:“这阵势,小人还道大小姐要抢亲!” 楚若烟被他说笑,虚踹一脚,催道:“快去快去,也不知道和谁学的,说话没规没矩,油嘴滑舌!” 和大小姐你! 荆明暗语,知道事情重大,也再不敢耽搁,转身飞奔而去。 楚若烟看着他身影消失,转身回来,刚进垂花门,就见古卓逸、姜思云二人迎上来见礼,古卓逸讷讷问道:“楚大小姐,我们可能做些什么?” 怎么早就忘了这两个人跟来? 楚若烟一愕,之后忍不住抚额,可是到了此刻,且不说正是用人的时候,就算不是,也不能直接将人丢出去,想一瞬道:“那就劳烦二位,一会儿跟着卞妹妹的车子一同送嫁罢!” 一府小姐出嫁,能从娘家陪往夫家的,寻常都是要好的姐妹。 这表姐妹二人闻言,大喜过望,自然一迭连声答应。 楚若烟无瑕多理,随意唤个丫鬟过来照应,自己往卞红欣的院子而去。 经这一阵忙碌,卞红欣的屋子已换上崭新的陈设,满屋子大红的喜气。 卞红欣沐浴之后,正让丫鬟重新包扎伤口,楚若烟瞧见,连连叹气,挥手命丫鬟退去,自己接了过来,一边替她包扎,一边皱眉念道:“平日磕一下碰一下,都要向明大哥哭述,今日倒给自个儿下的狠手!” 卞红欣咬唇低笑,轻声道:“过去十几年,总是明大哥顾着妹妹,可是今日之后,就换成妹妹照顾明大哥,总不成,永远事事赖着他!” 楚若烟听她语气中满是甜蜜,心中却不禁一酸,张手将她抱住,轻声道:“傻丫头,出嫁之后,你就不再是原来的卞大小姐了,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再不能赌气回娘家来,可是,你千万要让姐姐知道,不能自个儿憋着,知道吗?” 卞红欣点头,轻声道:“姐姐放心,莫说那府里妹妹自幼出入,满府上下对妹妹都好,再不然,那里还有个明姐姐呢!” “嗯!”听她如此一说,楚若烟也略略宽心。 第322章请明郡主接应 终究是高门大宅,虽然事起仓促,可是短短一个时辰,一应大婚所用的东西,都已经备妥,虽说匆急之下有所疏漏,可是样样都极为精致。 卞威夫妇也换上新衣,在前厅等候,耳听着府外传来的锣鼓声,心里的焦灼不安倒也去了几分,反而伸长脖颈张望,盼望看到女儿此刻的模样。 而在后宅,楚若烟、贝妤二人助卞红欣换好衣裳,也不必再对什么吉时,喜娘扶着她向前院而来。 卞红欣跨入前厅,向前盈盈拜倒,哽声道:“欣儿辞别爹爹、母亲!” 郦氏一瞬间红了眼圈,忙伸手相扶,也同样哽声道:“欣儿,你可记得,这定远侯府,永远是你的家!” 如果明彦恩待你不好,千万回来! 只是那话说来不吉利,心中转念,却没有出口。 这个时候,就见小厮引着一个太监进府,在厅外立住回话:“侯爷、夫人、大小姐,宫里的康公公来了!” 康公公上前给卞威夫妇行礼,这才转向卞红欣道:“时辰已晚,我们公主出宫不便,命奴才前来,给卞大小姐道福,说卞大小姐三日回门,必然前来道贺!”说完,将手中一个锦盒送到细竹手里,自然是耶律心所赠的添箱礼物。 卞红欣听到耶律心无法出宫,微觉失望,却也很快释然,点头道:“公公回禀公主,公主的心意,红欣心领,请公主不必在意!” 康公公再客套几句,陪着卞威略坐,就起身告辞。 简单行过别亲的仪程,卞子俊进来,亲自送妹妹上轿,直到轿帘垂下,又探头进去道:“欣儿莫怕,二哥就守着轿子,一会儿就是打,也要带你打进孝康王府!” 虽然说,卞红欣心意已定,可是事情走到这步,心里终究还是说不出的忐忑。哪知道听他说出这么一句,心头一松,“噗”的笑出声来,点头道,“欣儿知道!” 花轿之后,隔着八辆运送陪嫁的马车,楚若烟和贝妤同坐一辆车上,听到前边鞭炮齐鸣,送嫁的队伍已经出发,贝妤心里不稳,低声道:“孝康王和王妃对卞妹妹素来亲厚,也倒罢了,可是卞妹妹强嫁,明世子岂肯答应?这总不能是卞妹妹一人拜堂吧?” 楚若烟点头,略想一想,就掀帘向外唤来韩立,悄声吩咐道:“你即刻前往孝康王府,悄悄给明姐姐通个信儿,要她接应!” 韩立一愣,迟疑道:“明郡主怕不会答应吧!” 楚若烟摇头道:“明姐姐最疼的就是卞妹妹,你只要和她说,是卞妹妹以死相求,她必然会有应对的法子!” 韩立无法,只得答应一声,策马而去。 这一会儿,孝康王府明彦恩的院子里,早已经乱成一团。 卞红欣离开之后,明彦君命人挡住明彦恩的房门,不许水红进门,急忙命人给父母送信。 孝康王得信儿匆匆赶回,看到眼前情形,气的眼前阵阵发黑,半天说不出话来。 孝康王妃文氏气的捶胸顿足,指着明彦恩骂道:“你这个逆子,往日劝你纳妾,你偏不肯,如今收两个丫鬟也倒罢了,还非要纳这等人进府,你是嫌我孝康王府不够被人笑话?” 明彦恩依然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斜倚门廊而立,闻言低笑一声,淡然道:“笑话?如今孝康王府最大的笑话,不是丫鬟,也不是歌姬,而是儿子罢了!母妃若是嫌儿子丢人,那就将儿子废了,儿子再不回府就是!” 这番话,说的冷淡而绝然。 王妃心头大痛,指着他颤声道:“你……你……枉我和你父王对你寄以厚望,你……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是……是想气死我们,你才肯罢休?” 明彦君也痛声道:“大哥,你遭逢不幸,我们知道你难过,可是……可是你如此自暴自弃,又置我们于何地?置卞妹妹于何地?” 明彦恩听她提到卞红欣,身子微动,声音却更冷了几分,慢慢道:“我与卞大小姐已经退婚,从此之后,两不相干,我纳不纳妾,与她何干?至于你们……”默然片刻,终于慢慢道,“父王,母妃,是儿子不孝!” 文氏听他最后一句话,终于带出些温度,似乎往日那个优秀出色的儿子又回来了,忍不住哭出声来,手帕捂了嘴,连连摇头道:“彦恩,娘知道你心里苦,娘不怪你!那两个丫鬟,你收就收了,这个歌姬还是退回去,日后……日后成了亲,好好儿过日子就是!” “可是世子已经替妾身赎身,今生今世,妾身就是世子的人了!”明彦恩迟疑未语,始终立在阶下,被孝康王夫妇视若无物的女子已大声反对。 文氏听她竟然插嘴,眉心微拧,目光都不向她扫去一眼,只是向身后一望。 身后跟着的丫鬟立刻道:“水红姑娘,莫说我们夫人不会应你进门,纵你当真做了我们世子的妾侍,也不过是个奴才,哪里有主子说话,奴才插嘴的份?” 文氏出自名门,如今又是王妃之尊,纵然不说不动,也自成威仪。这几句话虽然是从丫鬟嘴里说出来,可是寥寥数句,已道尽大家子的威严气势。 水红本来自恃美貌,又且长袖善舞,一心想要嫁入孝康王府,为自己争一方立足之地,哪知道,只这几句话,加上文氏的神色,令她气势顿挫,一时间,但觉自己卑微低贱,与这府邸格格不入。 明彦君也未料到这青楼女子如此没有眼色,微微皱眉,正要命人将她请出去,但见一个小丫鬟进来,凑到她耳边,悄声道:“郡主,楚大小姐身边的韩立大哥来了,说要见郡主,十万火急!” 明彦君不知发生何事,向院子里望去一眼,只好急匆匆的离去。 水红脸色乍青乍白,可她终究是千帆过尽,阅人无数,片刻之后,很快镇定,摇头道:“夫人出身尊贵,自不是我们这等人可比。可是水红虽然低贱,总也有权为自个儿说几句话罢?这位姑娘也道,纵我进了孝康王府的大门,也只是个奴才,可如今夫人既然不充,那我也就不是谁的奴才,为何不能替自个儿说话?” 这一番话,倒说的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明彦恩忍不住向她撇去一眼。文氏却气的身子颤抖,咬牙道:“彦恩,你瞧瞧,你究竟招惹些什么样的人来?我孝康王府的大门,几时是如此好入的?” 明彦恩微默一瞬,又向水红一望,正要说话,就见院门外一个小厮急匆匆的奔来,连声叫道:“侯爷、夫人……侯爷、夫人,不好了……不是,不是,是……是……” “究竟是什么事?”孝康王明辉正为了儿子头疼不堪,见连平日千伶百俐的小厮也语无论次,忍不住恼怒。 小厮一噤,缩缩脖子,向明彦恩望去一眼,只好道:“回……回侯爷,卞大小姐……卞大小姐的花轿,很快就到府门,卞二公子差人前来,请世子出去迎亲!” 第323章没人这么大脸 “什么?”一石激起千层浪,满院子的人齐惊。 明彦恩听到卞红欣的名字,本已留神,一闻此言,更是震骇莫名,呼的一下立起身来,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明辉也立刻道:“你方才说什么?重说一回!” 此事太过菲荑所思,小厮只得又道:“是卞大小姐出嫁的花轿,很快就到府门,卞二公子的随从先行一步赶来,请世子爷出府迎亲。还有……不止是卞大小姐的花轿,前院里来许多大人,说是来给世子道喜!” 这……这是怎么回事? 明辉和文氏惊的面面相觑,一时回不过神来。 明彦恩整个人僵住,隔了良久,才连连摇头,嘶声叫道:“不!不!我和她已经退婚,她……她这是要做什么?我不会迎亲,让她回去!让她回去!” 小厮偷悄他一眼,又向明辉道:“侯爷,来的都是各大府门的人,管家差奴才问,要如何支应?” “那又如何?我孝康王府可不曾下帖相请!”明彦恩厉喝,摆手道,“你……你去说,今日是一场误会,没有成亲!我不会和她成亲!” 小厮为难道:“方才奴才来时,正逢楚大将军进府,楚少将军和楚统领更早到一步!” 楚大将军,楚远! 明彦恩顿时哑然。 明、楚两家可是世交,楚远道贺,岂是打发一个小厮就能送走的? 还不等他应,小厮又道:“方才半道儿上,闻报说钰王殿下过府!” 这小厮个子虽小,可是一句话就是一记闷雷啊! 明彦恩整个人开始颤抖,愕然片刻,恨恨咬牙,一字字道:“楚!若!烟!” 这些人,定远侯府纵然请得动,也断断不会一下子如此齐全。此刻这些人全来,除了楚大小姐楚若烟之外,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脸! 明辉震惊没有回神,文氏却已慢慢站起,颤声问道:“你……你是说,卞大小姐自个儿嫁来我们府上?” 不但自己备了花轿出嫁,还将这许多朝中重臣请来府中观礼!有卞子俊送亲,也就是说,还不是私嫁,竟然是定远侯卞威应允的! 小厮点头道:“是,夫人!” 文氏默立良久,渐渐的由震惊转为喜悦,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一个有情有义的丫头!快!速速命人往绣房去,将给世子备好的吉服取来,马上出府迎亲!” “不!”明彦恩大吼,踉跄连退几步,摇头道,“不!我不会娶她,让她走!让她走!”喊到后句,一脚踹开房门逃了进去,又砰的一声关上。 “彦恩!”文氏跟出两步,大声道,“彦恩,你和欣儿自幼订亲,如今你不愿娶,总要给她个交待!” 而她的话说完,等待良久,也不听明彦恩应声。 明辉听到卞红欣竟有此举,本来满怀期待,盼望明彦恩就此振作,哪知道他竟如此反应,不禁眼神一黯,摇头道:“还是本王去前厅,与各位同僚解释罢!”长叹一声,转身就走。 文氏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咬牙道:“王爷,如今已容不得他胡闹,红欣本就是我孝康王府定下十几年的媳妇儿,如今她的花轿已到,我们岂能不迎?” 明辉神色变幻,看看明彦恩紧闭的房门,迟疑道:“可是……” 可是卞红欣要嫁的是明彦恩,明彦恩不肯接亲,他们又能如何? 更何况,在如此情形之下,迎卞红欣进门,岂不是害了她? 可是,若拒卞红欣,任由明彦恩胡闹下去。这个儿子就彻底毁了! 正这个时候,但见又有小厮飞奔而来,大声道:“侯爷、夫人,安平郡王夫妇过府道贺!” 明辉还不曾应,就见又有小厮跑来,大声道:“侯爷、夫人,怡郡王过府道贺!” “侯爷、夫人!兵部尚书于大人夫妇过府道贺!” “侯爷、夫人!安亲王世子过府道贺!” “侯爷、夫人!整个兵部的人,全都前来道贺!” “侯爷、夫人……” 禀报声一个接着一个,不止是上京城中两府交好的府门,更有耶律元迅、耶律元哲等皇室宗亲亲至。钰王更是携整个兵部前来,只差将麾下的几营将士一同调来。 明辉听的头疼,只好道:“还是本王亲自去瞧瞧罢!”回头看一眼明彦恩紧闭的房门,长叹一声,向前院而去。 文夫人向立在檐下,两个不知所措的丫鬟指指,咬牙道:“你们既然已是世子的人,就好生服侍,一会儿吉服取来,你们定要好好儿劝劝,带他出去拜堂!” 话说完,也不管她的吩咐两个丫鬟做得到做不到,也匆匆离开院子,跟在明辉身后向前院疾赶。 本来挤的满满的小院,这一下几个主子一走,呼呼啦啦,所有的奴才也都跟了出去,只留下空荡荡的院子和立在院子里,茫然不知所措的水红。 檐下两个丫鬟向她投去鄙夷的一眼,低声商议几句,一个去沏茶,一个打了水,一前一后进了明彦恩的屋子。 从明彦恩受伤之后,整个孝康王府总是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连门庭也显的有些冷落。今日突然间有这许多宾客到府,一时间,全府奴才手忙脚乱,端茶送水,忙的脚不沾地。 好在这些人前来,也不是为了饮茶,大多自行在各处厅堂里坐下叙话,厅里坐不下,便散坐在庭院里。 兵部的人来的虽齐,最晚的却是盖玉啸和成日跟在钰王身边的几名长随。 但见阿江几人刚一进府,只是向钰王一礼,再不等旁人吩咐,就各自撸起袖子,将门外整整一车的东西搬下来,这里一跃,那里一跳,不过片刻,整个前院已张红结彩,显出些喜气。 阿传跑去,客客气气的将正在厅里说话的怡郡王赶开,大红喜字当厅挂好,扫去文房四宝,八仙桌挪来,布置成香案。 耶律元迅连移几个位置,都被几人客客气气的道:“王爷,请王爷让让!” “王爷!请王爷略那边歇歇!” “王爷!请王爷稍侧侧身子!” 耶律元迅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碍手碍脚,摇摇头起身向厅外来,见耶律辰正坐在树下饮茶,含笑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扬眉道:“不想殿下会替若烟办这等事!” 耶律辰勾唇浅笑,又轻叹一声道:“本王也不想看到明世子和卞大小姐落得各自心伤!” 耶律元迅点头。正要说话,就见阿江蹦过来,抱歉道:“王爷,麻烦二位爷挪挪,这里要挂几个灯笼。” 耶律元迅一怔,突然笑起,向耶律辰摇头道:“本王当真好奇,殿下哪里觅来这几个长随!” 撵旁人也倒罢了,连自家主子也一起撵。 第324章这亲事不认 孝康王府的前院匆匆布置,虽说不及寻常大婚周到,可是一应所用,都是上上之选,顿时一团喜气。 孝康王明辉一进前院,顿时被眼前的情形震住,几疑这不是自己的府邸。 前院里众人见到他,当先上前施礼道贺,几处厅堂里的人听到,也纷纷迎出,各自抱拳,说些祝祷之词。 明辉一一还礼,斟酌一下用词,先向楚远道:“大将军和各位同僚前来,本王甚感荣幸,只是今日并非小儿成亲,怕是一场误会!” 楚远呵呵笑道:“王爷说哪里的话,这满府都已张灯结彩,听说花轿已快到府,怎么还说不是结亲,莫不是怕我们叨扰了府上的美酒?” 明辉苦笑道:“大将军说笑!”又再转向安平郡王道,“劳王爷走这一趟,本王当真过意不去,改日备酒,请王爷一醉!” 安平郡王笑道:“拣日不如撞日,今日这喜酒,才更易醉人!” 明辉:“……” 你们两个老家伙,必是都受了女儿的蛊惑! 想一下转头,又向耶律辰道:“钰王殿下……” 还不等他的话说出来,耶律辰已经摆手道:“王爷不必客气,虽说亲事准备的仓促,好在我们大伙儿也只为了沾沾喜气!” 明辉:“……” 这是我们孝康王府准备的? 还要想着再行解释,夫人文氏已赶了出来,连忙向几人见礼,赔笑道:“几位王爷大驾光临,照就不周,请勿见笑!”伸手拉一拉明辉的衣袖,立刻吩咐小厮迎几位王爷厅里奉茶。 明辉微愕,向她深望一眼。瞧着耶律辰等人进厅,才低声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文氏叹气道:“欣儿这孩子是我们瞧着长大,对彦恩又是有情有义,错过她,日后彦恩该怎么办?” 如今的明彦恩,再不是从前的明世子,错过卞红欣,纵然再议亲事,又哪里还能娶到高门嫡女? 若是寻常府门的女儿,自己的儿子岂不是委屈。 明辉皱眉道:“可是如今他那副模样,又如何配得上红欣?” 文氏摇头道:“如今是红欣自个儿嫁来,我们只是应了她罢了!难不成此刻她上门,我们再拒之门外,当着这满府的宾客,你让她的脸何处摆去?” 明辉默然,心中纠结半晌,才长叹道:“纵我们答应,彦恩不肯接亲,也是枉然!” 文氏还没有说话,但听府门外突然鞭炮齐鸣,阿传在外扬声喝道:“花轿到府,请新郎迎接新人!” 花轿到了! 文氏大急,低声道:“王爷且在这里支应,妾身去将那逆子拖出来!”说完转身就走。 还没走出几步,但见迎面一个少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身穿大红吉服,头戴白玉顶冠,整个人如玉树临风,已大步而来。 恍然间,似乎是自己那个出色的儿子。 文氏心头怦的一跳,急忙迎上去,喜道:“彦恩,你终于想通了!” 走近几步,少年“噗”的一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娘,你且回厅里坐着,女儿替哥哥将嫂子接近府来!” 文氏这才瞧出,眼前这个,是女扮男装的女儿,而不是儿子。失望之余,也似乎只有如此,点一点头,愣愣的瞧着明彦君大步向府外而去。 一时间,心中似喜似悲,隐隐的,又似有一些期待。 卞红欣与明彦恩自幼定亲,又一同长大,二人的情谊非同寻常。但愿,今日尘埃落定,卞红欣能够令他重新振作,纵然再不是从前的明世子,好歹……还她一个温和纯孝的儿子吧! 这一会儿,厅内众人听到回禀,年长的坐着未动,年少的几人已纷纷起身,跟着明彦君迎出府来。 顺着鼓乐之声,向街上望去,但见乐师在前,大红花轿在后,带着八辆陪嫁的马车,浩浩向这里而来。 很快在府前停下,喜娘上前向明彦君道:“新娘子到府,请新官人踹轿迎亲!” 明彦君生的本就与明彦恩相似,更兼她举止洒落,颇有男儿之风,这喜娘竟然误以为她就是新郎。 明彦君也不分辩,只是微笑点头,踩着大红地衣,大步向花轿走去,随着轰鸣的鞭炮声,一脚踹开轿门。 虽然说心意已决,今日誓要嫁入孝康王府,为明彦恩之妻,可是,如今的情形,卞红欣心中还是说不出的忐忑。 哪知花轿落下,跟着轿门就被踹开,不禁又惊又喜,一句“明大哥”几乎脱口而出。 明彦君伸手进去,轻声唤道:“妹妹,我替大哥接你进府!” 卞红欣一怔,满腔的喜悦顿时灰飞烟灭,可也瞬间释然,低声道:“多谢姐姐!”握住她的手起身,缓缓跨出轿门。 大红盖头的流苏之下,露出明彦君大红吉服的袍摆。卞红欣定定的瞧着,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进府,眼瞧前跨上石阶,迈过高高的门槛,一时间,百感交集。 从小就知道,日后她会是明彦恩的妻子,总有一日,会穿着大红嫁衣,在所有宾客的注目下,嫁入孝康王府。 可是,她没有料到,这一天,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启! 虽说心中一团混乱,可是,紧跟明彦君的脚步却是从不曾改变的坚定。 本以为,要进孝康王府的大门,还要与孝康王夫妇多一些唇舌,可是,她没有料到,事情进展的竟如此顺利。 更奇怪的是,从下轿到进府,这一路崭新的大红地衣,还有轿外那震耳的鞭炮声,竟然让她恍惚的以为,前些时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如今,她是真是如以前所愿,嫁给明彦恩,而前边那身穿大红吉服的人,就是她的明大哥! 没有人替她释疑,随着司礼的唱赞,她很快回过神来,跟着明彦君一同跪倒,先拜天地,再拜高堂,再转身与明彦君相拜。 随着司礼一声“礼成”,整个人顿时一松。 从此刻起,她就是明彦恩名正言顺的妻子,他再也无法否认,也没有人能够改变。 可是,还不等司礼的最后一句“送入洞房”出口,就听厅门外一声怒喝:“不!今日不是我明彦恩娶妻!这亲事我不认!不认!” 第325章休妻 一声大喝,令整个前厅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望向冲进厅来的黑衣男子。 黑色宽松长袍,将他整个人包住,脸上还蒙着一层黑纱,看不清面目,只能依稀看到他脸部柔和的轮廓。 草原那夜之后,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只这一眼,心底顿时泛上一抹晦涩。 这就是当年的明世子?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接受到众人的目光,明彦恩的心微微一颤,跟着恨恨咬牙,向卞红欣道:“卞大小姐,我们已经两不相干,今日你强嫁,休想我明彦恩承认!倒不如此刻回府,今日算全了你的心意,日后各自嫁娶,再不必有所顾忌!” 明彦君上前一步,皱眉道:“大哥……” 话刚出口,手腕已被卞红欣握住。只见她摇头阻止,停了一瞬,自个儿慢慢将盖头掀起,露出一张精心装扮的容颜,慢慢道:“明大哥,你来晚一步,欣儿已经拜堂,日后,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你要我回府?这里就是欣儿的家了,你还要我回哪里去?” “不!我不认!”明彦恩摇头,一字字道,“拜堂的不是我明彦恩,我不认!” “大哥,你身子不好,是我奉母亲之命,代你拜堂!”明彦君很快接口。 “不,不是……”明彦恩摇头,向卞红欣道,“此事不成礼法,我断断不认!” “你我三媒六证,早已行过纳征大礼,今日我有兄长送亲,在这里拜过天地,敬过高堂,你不能不认!”卞红欣定定开口。 “可是,十几日之前,我已命人退婚!”明彦恩大声反驳。 “我不曾答应!”卞红欣勾了勾唇,露出一抹笑意,脚步缓移,慢慢向他走近,一字字道,“明大哥,我卞红欣与你定亲十几年,这亲事,岂能是你说退就退?你置我卞红欣于何地?置定远侯府于何地?你孝康王府又置信义二字于何地?” “我……”明彦恩结舌,看着越走越近的女子,不自禁后退一步,连连摇头,嘶声道,“我不管!纵然从此之后,我明彦恩落下骂名,孝康王府信义扫地,与定远侯府反目,我断断不会娶你!” 这番话,将满堂宾客说的脸色微变。 孝康王明辉皱眉喝道:“逆子,你胡说什么?” 文氏也道:“彦恩,不要胡说!” 安平郡王摇头道:“明世子,当年还是本王保的大媒,明世子这不止是要与定远侯府反目,也要与我安平郡王府绝交啊!” 卞红欣却不以为然,摇头道:“不管你认不认,今日我已经进了孝康王府的大门,是孝康王府的长媳,再难更改!” 楚远点头道:“是啊,大礼已成,卞大小姐已是孝康王府名正言顺的媳妇儿,我们大伙儿都是见证!” 楚大将军开口,余下众人也跟着点头。 明彦恩游目向满堂宾客望去一眼,最后仍然落在眼前女子身上。 黑纱之外,女子的容颜有一些模糊,可是她那身大红嫁衣,却说不出的刺目,在在告诉他,她确实是八抬大轿嫁入王府的大门。 还有,这里有满堂的宾客,更有他的父母家人,都在告诉他,卞大小姐已经嫁他为妻,他纵不认,也无从更改。 呼吸,从急促变的平缓,明彦恩慢慢点头,一字字道:“好!好!就是礼成又能如何?我要与你和离,你若不允,那我明彦恩就要休妻!” “彦恩,你疯了!”文夫人大惊,抢前一步拉住卞红欣,咬牙道,“欣儿莫要听他发疯!” 卞红欣却不为所动,微挑了挑唇角,慢慢道:“明大哥,你我定亲十几年,虽说欣儿甚得明大哥呵疼照应,可是也自问不曾行差踏错半步。如今刚刚成亲,并未犯七出之条,明大哥纵要休妻,也师出无名!” 清柔的声音,娓娓而言,不惊不怒,所含的,唯有一腔深情。 满堂宾客闻言,年长者倒也罢了,年少的众人无不耸然动容。 耶律元迅当先点头赞道:“明世子,卞大小姐待你如此,你又何苦定要拒她千里?” “是啊!”耶律元哲也跟着点头,“明大哥,自幼至长,你二人之情是我们众所周知,又岂能轻易断绝?” 眼看着所有的人都站在卞红欣一方,明彦恩微微摇头,慢慢道:“没有七出之条,是吗?”微微侧头,向外唤道,“水红!” 随着他的话,厅外一袭水红色衣裙的女子慢慢跨进厅来,向众人望去一眼,微微福身,算是一礼。 明彦恩并未向她望去一眼,只是定定注视卞红欣,一字字道:“水红姑娘已怀上我明彦恩的骨肉,今日必要进门!” 一句话,如巨石投湖,满厅皆惊。 孝康王明辉顿时脸色大变,怒声吼道:“你说什么?” 文氏也是一脸惊骇,连连摇头道:“不!不行!断断不行!” 这已不是纳不纳歌姬的问题,而是,孝康王世子的长子,岂能是一个歌姬所生? 卞子俊脸色大变,厉声喝道:“明彦恩,你不要欺人太甚!” “二哥!”卞红欣将他拉住,双眸定在明彦恩身上,唇角挑出一抹笑意,慢慢道,“明大哥是在问欣儿?也就是说,明大哥已经承认,欣儿是明大哥的妻子?” 明彦恩抿唇,沉默一瞬,不答反问:“你应还是不应?” 卞红欣脸色微白,却仍然波澜不惊,点头道,“好!那就辟出一所小院,给水红姑娘养胎,等到孩子落地,再定名份罢!” 语气果断,已是孝康王府少夫人的口吻。 “欣儿!”卞子俊咬牙,怒冲冲道,“你怎能受此屈辱?” 卞红欣唇角微勾,却不应他,只是下巴微扬,向明彦恩道:“明大哥是不是还要说,已收那两个丫鬟做通房?欣儿全部应允就是!” “你……”一瞬间,明彦恩张口结舌,难以置信的向她瞪视。 眼前,分明是自己呵疼了十几年的丫头,自以为对她了若指掌,哪里知道,眼前竟似换了一个人一样,竟然……有些楚大小姐的影子! 第326章引刃自尽 卞红欣见他不语,垂眸微笑,轻声道:“明大哥,横竖今日,我不会和离,你也没有任何机会休妻,趁早死了这条心!” 她的话虽轻,近处的几人却都听的明明白白,一瞬间,众人心中恍然,又都向明彦恩望去。 是啊,如果刚才卞红欣有任何拒绝之辞,他都可以以善妒为名将她休回,却没有想到,一同长大,不止是他了解卞红欣,卞红欣对他,更是知之甚深。 明彦恩胸口起伏,呼吸已经难稳,咬牙道:“卞大小姐,也就是说,今日你必要留在孝康王府,断断不肯回去,是吗?” “是!”卞红欣点头,“如今欣儿已是明大哥的妻子,明大哥在哪,欣儿就在哪!” “是吗?”明彦恩低语,双眸定定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只觉一颗心,一阵一阵的发冷。 虽说二人之间隔着一层黑纱,并不能看清她的神情,可是,不知为何,似乎觉得她的那双眸子,可以直直的穿透黑纱,看入他的心底。 明彦恩只觉心底生寒,身子轻轻颤抖,不自觉又后退两步,突然咬牙,点头道:“好!卞红欣!既然你要与我纠缠到底,不死不休,那我就给你一个了断,也好让你死心!” 话说到最后一句,突然左手一翻,寒芒乍现,径直向自己胸口插落。 从卞红欣进府之后,楚若烟就和贝妤二人立在厅尾观礼,此刻见明彦恩衣袖轻颤,显然心情极为激动,已暗暗留神。 此刻突然听他语气转为狠绝,吃惊之下失声喊道:“小心!” 只是她猜到他会有非常动作,却没有料到他竟会引刃自尽。 事发突然,旁人和明彦恩之间都隔着卞红欣,哪知道变故横生,几人已疾步抢来,可是终究已慢了一步。 眼看匕首的寒芒已抵明彦恩胸口,这一刀下去,又哪里还有命在? 文氏心中大悔,眼泪刷的落下,嘶声叫道:“彦恩,不要……” 本想卞红欣与他青梅竹马,情意极深,迎她进府,或能令他振作,哪里知道,竟然就此将他逼死? 若早知如此,她宁肯要一个自暴自弃,以酒度日的儿子! 卞红欣更是大惊失色,尖声叫道:“明大哥!”身子向前疾扑,明知她无法夺下明彦恩手中的匕首,这一下,竟然是要与他同生共死。 变故横生,眼看明彦恩就要血溅当场,电光火石之间,但见一条人影骤然抢上,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顺手回拖,沉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明世子何苦如此?”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眨眼之间,匕首已被他夺去。 明彦恩手中一空,想要挣扎,却觉手腕被他紧紧钳住,整个身子顿时酸软无力,不要说反抗,竟然没有挣扎的余地,不禁嘶声叫道:“萧三哥,放开我!” 出手的不是旁人,正是始终默立耶律辰身后的盖玉啸。 盖玉啸并不放手,只是另一只手托在他的肋下,替他支撑身体,抬头向满堂宾客望去一眼,才又转向明辉夫妇,晗首道:“世子身子不好,容萧某送他回去歇息!”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快,结束的也快。 从明彦恩自尽,到盖玉啸出手,只是短短一瞬之间,堂上虽然不乏高手,可是也只有离的近的几人看到这一变故。 文氏一怔之下,瞬间又转悲为喜,连忙点头,一迭连声命小厮前头为他带路。 虽然说,在世家旺族的眼里,盖玉啸出身布衣,官职低微,若非靠着钰王殿下,并没有多少人将他瞧在眼里。可是在孝康王府眼中,他可是明彦恩的救命恩人,自然与旁人不同。 明彦恩脸色骤变,连连摇头想要抗拒,可是莫说他重伤之后,右手又残,纵是从前也未必是盖玉啸的对手。此刻虽然拼尽全力,整个人在他的钳制之下,已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盖玉啸见文夫人应允,向众人将头一点,径直带着明彦恩出厅。 明彦恩身不由己,跟着他踉跄而行,耳听着背后司仪的声音高呼“送入洞房”,一颗心,顿时绞的生疼。接连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出声,咬牙道:“萧三哥,你放开我!” 盖玉啸不应,直到将他带入他自己的屋子,才顺手将他推至榻上,双手环胸,冷声道:“早知如此,当初枉费那许多人冒险救你!” 此刻,没有了满堂的宾客,没有了一身嫁衣的青梅竹马,没有了对他寄以厚望的父母,连引路的小厮也悄悄退了出去,眼前,只有一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盖玉啸。 明彦恩心底最后一丝堤防终于崩塌,整个人缩坐在榻上,以手抱头,痛苦辗转,喃喃道:“我倒宁肯你当初没有救我,那样,就不必毁她一生!” “你说什么?”这句话入耳,盖玉啸双眸骤张,满心都是震撼,向他注视片刻,才醒过神来,一时间,心中情绪涌动,摇头道,“她傻,你竟比她更傻!”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明彦恩的绝情,明彦恩的颓丧,竟然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只因他已伤残,再也不是原来的明世子,不能再给她原来的荣耀和风光,所以,他要逼卞红欣离开他,另觅良人! 被他一语道破,明彦恩已瞬间落泪,摇头道:“可是……可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傻……这么傻……” 那个自幼跟在他身边的小丫头,美好如朝露,天生应该有人呵疼,有人回护,她应该奔跑在阳光下,尽情的欢笑。可是,如今的他不愿面对人群,甚至,不愿站在阳光下,他给不了她本该拥有的一切。 这些日子,他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想要将她推开,想要让她绝念,想要她离开他,重新开始,可是,她还是不管不顾的一头撞进来。 如今,尘埃落定,过了今日,他纵还有法子令她和离,可她以已嫁之身,又如何还能嫁入高门,受人呵护? “傻的是你!”盖玉啸长叹,慢慢在他身边坐下,摇头道,“你可曾想过,她自幼与你定亲,十几年来,与你不分彼此,这满上京的名门世家,有谁不知?有谁不晓?她在你蒙难之时离开你,纵有哪一府哪一门愿意迎娶,对她又有多少情意?不过是瞧上定远侯府的势力罢了!” 第327章当头棒喝 盖玉啸的几句话,如当头棒喝,明彦恩悚然而惊,摇头道:“不!不会!她……她那么好,不止生的美貌,性子也温柔可喜,娶到她的男子,必然对她百般呵疼,怎么……怎么会是为了侯府的势力?” “不会吗?”盖玉啸冷哼,“且不说这满上京城的世家公子,就是当朝皇子,哪一个又不是满腹的算计?旁的不论,就是在草原上,六皇子对楚大小姐做出那等事来,又有几分真情在里头?” 这些日子,明彦恩虽然足不出户,可是六皇子被贬这么大的事,他也略有耳闻,闻言瞬间默然,隔了良久才挣扎道:“六皇子如此,未必旁人也都如此!” “世子能想得出几个人?”盖玉啸冷声反问。 “钰王!”明彦恩下意识的说出一个人来,“那钰王呢?听说如今钰王对楚大小姐言听计从,难不成,也没有真情?也只是瞧上了上将军府的门庭声势?” “你以为,他心中没有过算计?”盖玉啸低笑一声,感叹又无奈,摇头道,“只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算计旁人,就被楚大小姐绑的死死的罢了!” “是吗?钰王殿下,也有过算计?”明彦恩低语,一瞬间,心中一片茫然。 一向只听人说,真情难觅,可是他自幼情定,虽然对卞红欣爱重,可是从未觉得有什么难得,只觉既已是她,那就是她就好,却从不曾想,换成另一个人,是不是也能如此? 盖玉啸定定向他凝视,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可是心知已经将他说动,又再问道:“这满上京城,你可能想出一人,能如你一样待她?” 明彦恩默然,隔了良久,才茫然摇头。 上京城中的世家公子,优秀出色的固然不少。比如楚家兄弟,虽然个个骁勇出色,可是,亲眼见过楚若宇对耶律心的无情,又岂能相信,他们会将心思用在卞红欣身上? 更如万征之流,心中只有功利,更加无法信托! 如此看来,心爱的丫头,也只能放在自己身边,亲自守着看着才会放心。 可是,如今的他,却再不是以前的明世子了! 明彦恩闭目,轻轻摇头,低声道:“难不成,就要她跟着我,一世被人轻视取笑?” “她并不在意,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更何况,你重伤初愈,又岂知日后没有好的一日?”盖玉啸摇头,伸手握住他的肩,低声道,“让我瞧瞧你的右臂!” 明彦恩惊了一跳,本能的想要逃避,却觉他坚实的手掌定定的握着不动,奇异的令人心安。微一迟疑,轻轻点头,慢慢解开外袍,却不愿除去脸上的黑巾。 盖玉啸也不勉强,见他露出右臂狰狞的疤痕,伸指替他按压,口中慢慢道:“这十几年,钰王殿下游历各国,结识各国奇人异士。这几日,他已书写几十封书信命人送出去,遍访名医,只是时日尚短,还没有消息传回,你再耐心等等!” 明彦恩听到耶律辰竟然为他劳心,不禁心中感动,低声道:“是我令大伙儿失望!” 盖玉啸微微一笑,低声叹道:“是啊,始终相信你的,怕只有卞大小姐!” 这段时间,几乎所有的人,包括明彦君、楚若烟在内,都对明彦恩说不出的失望和痛心,却只有卞红欣,执意的相信,她的明大哥不会变成那副模样。 暮色,悄悄而降,令屋子里的光线变的朦胧,明彦恩的心,也从最初的激动不安,渐渐归于平静。 盖玉啸本来性子清冷,除去耶律辰,并不与旁人亲近。可是,只因草原上那一夜,二人曾经联手对抗狼群,不知不觉之间,已将对方当成生死之交,此一刻,面对满怀痛楚的明彦恩,竟然也能侃侃而谈。 一样是大婚,虽说是孝康王府如此的门庭,但这场婚事办的毕竟与众不同,满堂的宾客也都是依礼用过酒宴,并无人闹酒,见天色不早,也就纷纷散去。 卞红欣听到前院传话,不舍的拉住楚若烟的手,央求道:“楚姐姐,日后妹妹再不能似往日一样到处疯跑,你好歹多来瞧瞧妹妹!” 楚若烟忍不住好笑,抿唇道:“之前是谁哭着喊着非要出嫁,这会儿后悔怕已晚了!” 卞红欣急道:“哪个说后悔,只是舍不得姐姐!”说完向门外瞧一眼,似怕被什么人听去。 楚若烟轻叹,摇头道:“你放心,明大哥若是来了,院门口的丫鬟自会回话!” 卞红欣神色一黯,点头道:“姐姐说的是!” 重要的是,明彦恩,根本不会来! 贝妤见她依依不舍,心里疼惜,将她抱一抱,轻声道:“傻丫头,我们闲时自然会来瞧你,再怎么,还有明姐姐呢!” “嗯!”卞红欣点头。提到明彦君,也心中略宽,起身送二人出门。 二人走到门口,一同推她回去,含笑道:“进了洞房,新娘子哪里还有出来的道理,快些回去罢!”嘱咐细竹几句,二人径直离去。 眼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卞红欣转身,望着匆匆布置起来的洞房,但觉空空荡荡,说不出的孤寂,不由深深一叹,一颗心,却已落在实处。 日后不管会怎么样,这条路,是她自己挑选,无论如何,她都要咬牙走下去。 楚若烟和贝妤回入前院,正与明彦君告辞,就见盖玉啸也从岔路走来,连忙迎上问道:“萧三哥,明大哥如何?” 盖玉啸向贝妤略略俯身,算是一礼,才答道:“无防,不过是一时情绪不稳罢了!” 明彦君皱眉道:“往日大哥生怕卞妹妹受一丝委屈,如今竟然如此伤她!” 盖玉啸向她一望,摇头道:“他们的事,交由他们自个儿吧,总不会更差!”拱手辞过一礼,与楚若烟二人一同出府。 楚若烟似从他话中听出什么,先辞过贝妤,跟在盖玉啸身后问道:“萧三哥,明大哥可曾说什么?” “不曾!”盖玉啸摇头。 楚若烟侧头瞧着他,撇唇道:“你必然知道什么,只是不肯说罢了!” 盖玉啸虽然一向情绪不外露,可是从刚才看到他,就感觉到他脚步的轻快,与平日的端稳并不相同。 更何况,从他送明彦恩回去,直到此刻,就再没有听到明彦恩闹着要卞红欣回去。 第328章像个怨妇 难怪耶律辰说,这是个敏锐的丫头。 盖玉啸侧头向她一望,抿唇不语。 又不说话! 楚若烟大大翻个白眼,嘟囔道:“这个闷葫芦,几时总有一个人,将你的嘴撬开!” 这话声音虽低,但是她紧跟在盖玉啸身边,这句话满满的落在他的耳中。 盖玉啸不禁头疼,拧一拧眉,甩开步子走的更快一些。 这个事事都管的楚大小姐,也多亏钰王受得了她! 耶律辰早一步出府,此刻见二人一前一后的过来,表情都是极为精彩生动,不由笑出声来,迎上两步问道:“三哥,明世子如何?” “不过是一时激动罢了,无碍!”盖玉啸回。 “嗯!”耶律辰点头,接住楚若烟轻轻一拥,含笑道,“我送你上车!” “好!”楚若烟向盖玉啸吐吐舌头扮个鬼脸儿,才跟着耶律辰向自己的马车走,向他凑近一些,压着声音道,“萧三哥神神秘秘的,必然是瞒着我们什么!” 这话像是告状,模样儿摆的也是那么回事,偏偏声音并没有压低,嚷的满街的人都听得到。 盖玉啸无奈,摇摇头当没听到,径直上马。 耶律辰好笑,却一本正经点头道:“回头本王问他就是!”扶着她的手送上马车。 直等上将军府的一行人走远,耶律辰才回身上马,走出一程缓下马缰,与盖玉啸并行,才又问道:“明世子如何?” 这一句与前一句所问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要的自然不是前一个答案。 盖玉啸微挑了挑唇,点头道:“我查过他的伤势,虽说手臂不能运动自如,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知觉,想来还有法可治!” 耶律辰微笑道:“既然是好消息,怎么若烟问你,你不理她?” 盖玉啸无奈道:“此事并无十足把握,明世子不愿张扬!” 是不想让卞大小姐知道罢? 耶律辰微微一叹。 盖玉啸微默一瞬,忍不住替明彦恩解释:“明世子,并非我们所想无情无义之辈!” “我知道!”耶律辰接口。 “你知道?”盖玉啸大奇。 这些日子,明彦恩的所作所为,令所有的人寒心,耶律辰与他并没有深交,怎么就会知道?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若他是无情无义之辈,纵然卞大小姐以死相逼,怕若烟也不会花这许多心思助她强嫁!” 这是相信了楚大小姐? 盖玉啸瞠目,一时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将他神色收入眼底,不禁笑起,摇头道:“你只看到那丫头任性胡为,却不知道,她的聪慧,还不止这些!论到识人,较我们怕不会多差!” 是吗? 盖玉啸有些怀疑,侧头瞧瞧钰王殿下,再想一想那个成日没正形的楚大小姐,深深以为,是钰王殿下为情所迷,看他的楚大小姐哪哪都好。 耶律辰又哪知道他转着这样的心思,又再续道:“旁的不论,只以方才明世子自尽一刀,就足见他对卞大小姐实在是情到深处!” 无情,就不会在意,又怎么只是为了逼卞红欣离府,就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惜?只能说,明彦恩对卞红欣之情,早已超越在自己的性命之上。 盖玉啸听他说出这番话来,才点头表示赞服,于楚大小姐一节,自动忽略。 楚若烟本想第二日再找机会向耶律辰询问,可是从第二日开始,耶律辰先送前往沉丹的使臣和申屠嘉木的两名心腹离京,随后胥狼国使臣一行回国,耶律辰随太子耶律基送康宁公主出嫁。 等到这一切结束,朝廷征兵已经开始,钰王带着盖玉啸成日奔波在兵部和各处新兵营之间,竟然十分的忙碌,莫说静静的陪她说话,就是连人影也难得找到。 看着花了无数心思修好的宅子,不但找不到钰王邀功,连宅子的主人都不曾来看一眼,楚大小姐从前院逛到后宅,从后宅逛到花园,又从花园逛回前院,最后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托着腮,长长叹一口气。 从青楼里第一眼见到耶律辰,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的身份,就此念念不忘。 到发现他居然是当朝皇子,意外之余,又暗暗窃喜,只道近水楼台,可以尽情的调戏。 再后来,他屡立奇功,受皇帝重用,她也代他骄傲。 可是,受皇帝重用有什么好?忙的脚不沾地,连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看到自家主子如此模样,紫菱有些糊涂,悄悄凑过来问道:“小姐,你心里欢喜的究竟是钰王殿下,还是萧三公子?” “什么?”楚大小姐瞪眼,抬手在她额头敲一记,嗔道,“自然是钰王,你乱想什么?” 紫菱捂着脑袋退后一步,撇唇道:“小姐像个怨妇,在这院子里晃来晃去,还以为小姐又厌了钰王殿下,瞧上萧三公子呢!” 楚若烟被她说笑,立刻起身向外走:“那我们上钰王府去晃!” 紫菱小跑几步追上,连声道:“小姐,前几日,奴婢听阿江大哥说,这几日钰王殿下都在新兵营里,怕也不会回府!” “咦?”楚大小姐准确的抓到重点,笑眯眯的回头,凑到她脸上问道,“阿江?你几时和阿江有一腿?” “什……什么有一腿……”紫菱脸红,跺脚道,“不过是前次替小姐送衣裳给钰王殿下,见过一回罢了!” “没一腿?”楚若烟追问。 “没有!”紫菱连忙否认。 “没一腿,你脸红什么?”楚若烟捏着下巴端详。 紫菱小脸儿更红,推她道:“小姐莫要胡说,若阿江大哥当真有什么,怕也是和碧萝姐姐!” “当真?”楚若烟眸子一亮,嘿嘿笑道,“想不到是那妮子,不声不响的!” 紫菱几乎把自己的舌头咬下去,连忙道:“小姐可不要去问,奴婢只是随口一说!” 楚若烟翻白眼,摇头道:“这样的事,自然要问清楚,怎么能不问?”转身就向门外走。 紫菱大急,三步并成两步追上去,连声解释。可是楚若烟只是不理,等到上车,向车夫吩咐道:“去孝康王府!” 紫菱:“……” 我的小姐,差点被你吓死! 第329章和她很熟 孝康王府,卞红欣听到丫鬟传报,快步迎出垂花门来,一把抓住楚若烟的手,连声道:“姐姐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只当你忘了妹妹!” 楚若烟抿唇笑道:“这不过几日!”携着她的手慢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仔细瞧她神色,虽说没有寻常新嫁娘的娇羞窃喜,倒也神色平和,脸色较大婚前红润许多,心底微微一松,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这几日,明大哥他……待你如何?” 卞红欣微默,轻轻摇头,低声道:“他不大愿意见我,我也不想相强,一切假以时日就好!” 也就是说,虽然她已经是孝康王府的少夫人,可是明彦恩并未与她同房。 这本也是预料中的事! 楚若烟微叹,可这夫妻间的事,又不好多问,只好劝慰几句,转话问道:“明姐姐呢,今日竟不在府里?” 卞红欣摇头道:“贝姐姐一早来将她唤去,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那两个人去做什么,居然还瞒着卞红欣? 楚若烟微诧,皱眉猜测。 卞红欣却整副心思仍在明彦恩身上,轻轻咬唇,握住她的手微紧,轻声道:“姐姐,这几日,我时时觉得……觉得明大哥会……会留意我!” 楚若烟好笑:“你是他的夫人,他留意你有什么奇怪?” 卞红欣摇头道:“不是,是……是……我去见他,他总避开,可是……可是我又觉得,他在暗中留意我!” “傻妹妹!”楚若烟叹气,拉住她的手道,“明大哥遭逢巨变,难以面对,可他对你的情,却不曾改变。” “嗯!”卞红欣点头,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可是,我……我并不在意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又为何要避开我?” “他在意!他想把最好的给你,只是如今他对自己不能满意罢了!”楚若烟答,突然想起件事来,停下脚步问道,“那位水红姑娘怎样?” 卞红欣微微抿唇,轻声道:“如今在园子里一处小院里住着,离明姐姐近些。” “明大哥可曾过去?”楚若烟问。 “不曾!”卞红欣摇头,侧头向她瞄一眼,轻声道,“楚姐姐,她不会有明大哥的孩子!” “嗯!”楚若烟应。 卞红欣似怕她不信,又连忙道:“姐姐,你平日瞧明大哥性子温和,实则孤傲的很,莫说那秦楼楚馆里的姑娘,就是寻常府门的小姐也未必瞧在眼里。从三年前,王妃就要给他屋子里放丫鬟,是他执意不肯,说……说是只图一个干净!” 楚若烟见她急急为明彦恩辩解,忍不住笑道:“是是是,明大哥眼里只有你,除了你,旁人都是脏的臭的,比不上卞大小姐一只脚丫子!” 卞红欣被她说笑,反手去呵她的痒,戏道:“哪里的话,之前明大哥还说妹妹不堪匹配,要找一个姐姐这样的人呢!” 说到那日,一时二人又是神伤,又觉欣慰。 不错,那一天,明彦恩想将卞红欣逼走,才说出那样的话来。可是,提到楚若烟,又临时转了口,分明是他心有顾忌,怕伤了她们的姐妹之情。 楚若烟笑一会儿,才又轻叹道:“明大哥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你较旁人更清楚一些。若是明大哥好好儿的,姐姐自然不会为你担心,只是如今的情形,姐姐只怕你自苦!” 卞红欣连忙摇头:“王爷和王妃都待妹妹极好,又有明姐姐照应,哪里有什么苦?就是明大哥,虽说不似从前亲近,总也再没有说出和离的话来,可见心里还是有妹妹的,妹妹心里明白,并不以为苦。” 话说到这里,眼神又不禁微黯,低声嘟囔道,“只是往后再不能像从前一样,跟着姐姐疯跑罢了!” 楚若烟忍不住笑出声来,想她那爱玩爱闹的性子,心底又不禁有些疼惜,摇头叹道:“想来明大哥也并不愿拘着你!” 卞红欣点头,又跟着摇头道:“他不拘着我,我却不能不顾及他!” 虽说苍辽民风开放,可是已嫁妇人总不比女儿家自在。 楚若烟点头,见她想的通透,终于放心,心思又转到明彦君、贝妤身上,皱眉道:“她们两个究竟去做什么,怎么将我们绕开?” 卞红欣摇头,也是一脸疑惑,猜测道:“或者是进宫去瞧公主?” 从她大婚三日回门之后,也再没有见过耶律心。 楚若烟摇头道:“去瞧公主,怎么会不唤我?” 姐妹二人正说着,见有小丫鬟来回:“少夫人,古小姐来了!” 楚若烟奇道:“哪位古小姐?” 卞红欣道:“就是妹妹大婚那日,跟着姐姐同来,翰林院院士古大人之女!” 楚若烟恍然,见她答的顺畅,扬眉道:“怎么妹妹和她很熟?” 卞红欣道:“妹妹还正要问姐姐,怎么姐姐与她们姐妹相熟?从大婚那日之后,她已屡次登门,妹妹想着有姐姐的颜面,也不好拒!” 楚若烟闻言掩面,摇头叹道:“那日她们也是撞上,因着妹妹这里总要有人气,便将她们唤来!” 卞红欣松一口气,好笑道:“我说呢,怎么与姐姐有交情,妹妹竟不知道?” 楚若烟也不禁好笑,想一想道,“既然来了,就同去会会,横竖闲着也是闲着!” “噗!”卞红欣被她逗笑,吩咐丫鬟搭个请字,同往偏院的花厅里来。 花厅里,丫鬟刚刚奉过茶,就见楚若烟和卞红欣携手进来。古卓逸意外之余,又心中暗喜,连忙起身见礼。 楚若烟含笑道:“古大小姐一向少见,不想在这里遇到!” 是啊,这孝康王府,岂是寻常人说来就来的? 古卓逸微觉尴尬,可是好不容易攀上这几府高门的小姐,又岂肯轻易错过,抿唇浅笑道:“楚大小姐说的是,本是拜望明少夫人,不想能与楚大小姐巧遇,也算是缘分!” 是啊,缘分! 她和她巧遇,也不是这一回! 楚若烟微笑,行过礼分宾主坐下,才又问道:“怎么今日姜大小姐不和古小姐一道?” 第330章信得过钰王 刚刚见面,不述别的,只问表姐! 古卓逸心中微感不适,脸上却不表露半分,摇头道:“这几日总不见她,也不知道忙什么?” 楚若烟含笑道:“姜知府外任,姜大小姐客居贵府,古大小姐竟不知道她的行踪,也是有趣!” 古卓逸摆手道:“楚大小姐不知,这几年她虽客居我们府上,可是今年舅父任满,年底回京,如今那边正修葺宅子。表姐前次见过萧三公子的宅子,心里羡慕,说是自个儿府里,也要按她自个儿的心意来修,便时常回去瞧瞧,也就难得和我一道。” “哦!”楚若烟了然。 本来前次在盖玉啸的院子里相遇,还道是她们找的什么借口,没想到,还真的要修宅子。 如此一想,倒觉自己之前是以小人之心度人,反觉得不好意思,抛开姜思云不提,随意捡些闲话来聊。 古氏一族虽说不是什么大族,可是却世代书香,古卓逸幼受庭教,又曾跟着父亲外任,腹中倒也有些见识,相谈之下,倒也并不觉得乏味。 闲话一回,古卓逸左右瞧瞧,踌躇片刻,试探道:“怎么明郡主不在府上?” 楚若烟一时不解,反问道:“怎么古大小姐是来找明姐姐的?” 因为卞红欣大婚,二人和她还有些交集,明彦君可是与她全然没有接触。 古卓逸连忙摆手道:“那倒不是,只是今日早起,远远的瞧着两位小姐骑马出城,离的远些,瞧不大清楚,依稀是明郡主和贝县主的模样!” 出城? 楚若烟和卞红欣对视一眼,微微一笑道:“前几日就说去骑马,只是我有事情绊住不曾相约,哪知道她们竟私约了去,回头当真要审!”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也就是说,明郡主当真不在府里! 古卓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楚若烟瞧在眼里,但事关明彦君和贝妤,并不想多问,转话说些别的。 古卓逸只是借故与几大府门走动,本也不是为什么事而来,闲话半个时辰,见时已近午,卞红欣并无留膳之意,自然也知道自己无法与楚若烟相比,也就起身告辞。 二人一同送她出去,瞧着马车走远,才又转回来,楚若烟皱眉道:“怎么明姐姐和贝姐姐是出城?究竟有什么事?” 卞红欣摇头,也是一脸疑惑,喃喃道:“倒是听说,这些时许多府的小姐们出城骑马,难不成,她们也去凑趣?” 楚若烟摇头,向府门望去一眼,轻吁道:“等明姐姐回来一问就知,那位古大小姐谈吐虽不可厌,可是如此故意亲近,总让人心里不稳。倒不知道是她自个儿之意,还是她家里的人指使。” 卞红欣道:“那位古大人也倒罢了,听说沉迷于学问,不大过问世事,虽说各府的人与他不结什么交情,倒也无人与他交恶。只是那位古夫人……”话说半句摇头,似难启齿。 楚若烟扬眉,推她道:“那古夫人如何?妹妹几时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卞红欣小脸儿潮红,斟酌片刻,才轻声道:“听说当初古夫人是使些手段,才逼古大人迎娶,若不然,她们姜氏一族不在京里,又岂能嫁给古大人?” 所谓使些手段,想来不是怎么光彩。 楚若烟好笑:“妹妹哪里听来的话,怎么我不知道?” 卞红欣抿唇,轻声道:“从前我们都是女儿家,成日看的说的,不过是少年人的欢喜悲愁。又哪知道,夫人们的天地,竟然和我们不是一个!” 也就是说,是各府后宅里的传言! 楚若烟了然,又忍不住笑道:“怎么说从前是女儿家,难不成妹妹如今不是?” 卞红欣红了小脸儿,顿足道:“好好儿说话,怎么又来取笑,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明彦恩对她避而远之! 楚若烟忙将她的手握住,抿唇笑道:“妹妹别急,如此下去,最急的怕是明大哥呢!” 卞红欣急道:“哪个急了?姐姐又混说,再不理你!” 楚若烟哄道:“是!是!妹妹不急,是姐姐急!还不成吗?” 卞红欣轻哼一声,翻个白眼道:“这还差不多!”想想又皱眉道,“如今姐姐和钰王殿下情定,怎么钰王不请旨赐婚,姐姐也不催着他?” 楚若烟好笑摇头,牵着她的手慢慢而行,轻声道:“傻妹妹,如今没有赐婚,他还是他,我还是我,我们要做什么,大可以随心所欲。可是若是赐婚,我的额头上盖上他钰王的章,做事总要顾及他,碍手碍脚,再没有此刻的自在!” 卞红欣不解道:“这满上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世家的小姐盯着钰王,姐姐就不怕他被人算计了去?” 楚若烟扬眉道:“那才有趣一些,若不然总是我们二人腻腻歪歪,天长地久,岂不乏味?” 与人斗,其乐无穷啊! 卞红欣张口结舌,摇头道:“若当真被人算计去,瞧你哪里哭去?” 楚若烟叹气道:“傻妹妹,若他是能被人算计得去的,那也不值为他去哭!”见她满脸不解,又再问道,“若是不曾出草原上的事,明大哥当真要收那水红姑娘为妾,妹妹可肯还为了他不管不顾的嫁来?” 卞红欣瞬间默然,低头思索良久,才摇头道:“明大哥不会!” 楚若烟失笑,手指在她额头一戳,叹气道:“当真不知道明大哥几世修来你这实心的丫头!” 卞红欣被她戳疼,连退后一步,捂着脑门儿道:“妹妹和明大哥自幼一同长大,自然深知,可是钰王殿下回京不久,又是那样的身份,那样的样貌,再被那些小姐们使些手段,谁知不会生出事来?之前姐姐成日粘着他,如今怎么倒是放心?” 楚若烟摇头道:“妹妹没有听过,什么叫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之前姐姐粘着他,是因他心里还没有姐姐,如今既已知道他的心思,又何必成日看着?” 卞红欣侧头问道:“姐姐如妹妹信明大哥一样,信得过钰王?” “是!”楚若烟毫不迟疑的点头。 第331章昨天是谁当值 楚若烟在孝康王府消磨大半日,直到近黄昏时分,明彦君才回府。听说楚若烟在府,衣裳都不曾换,就向卞红欣院子里来,径直挑帘子进去,含笑道:“楚妹妹成日忙的抓不到人影,怎么今日倒有空来我们府上坐坐?” 楚若烟撇唇道:“分明是姐姐和贝姐姐绕开我们自个儿去玩乐,这会儿倒打一耙子!” 明彦君气笑,戳她一指道:“昨日寻不见你,命人在府上留了帖子相请,哪知道今日还是等不到人,我才和贝妹妹出去,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谁倒打一耙子!” “什么帖子?”楚若烟错愕。 明彦君奇道:“怎么妹妹不曾接到?” 楚若烟摇头,皱眉道:“虽说昨日碧萝、紫菱两个都跟着妹妹,可是院子里的小丫头也不至于如此不懂事!”低眉思索,沉吟道,“难不成根本没有送到妹妹的院子里?” 明彦君见她虽然神色不变,可是眸光骤冷,心里一紧,连忙道:“也不过是邀妹妹城外驰马,不曾接到就罢了!” 楚若烟“嗯”的一声,知道她不愿挑起自己与田氏母女的不和,也不再说,转话问道,“瞧这天气,越发热起来,姐姐们怎么想起城外驰马?” 明彦君向卞红欣扫去一眼,含笑道:“不过是城里闷的久了,出去散散罢了!” 楚若烟见她如此神色,显然是有事瞒着卞红欣,心头微动,也不再问,只是点头道:“被姐姐一说,若烟也想几时去驰骋一番!” 卞红欣噘起小嘴,嘟囔道:“你们只顾着自个儿玩乐,好歹多来陪陪妹妹!” 明、楚二人被她说笑,明彦君拥住她笑道:“回头回过母亲,我们同去就是!” 姐妹几人之中,卞红欣年纪最小,又是活泼的性子,闻言大喜,立刻就要定下日子,被姐妹二人好说歹说劝住。 见天色不早,楚若烟起身告辞,明彦君赶着命丫鬟传出话去,向卞红欣道:“送过楚妹妹,我也径直回园子里去,你倒不必再跑这一趟。” 卞红欣点头,将二人送出院门,一再嘱咐再来,才依依不舍的瞧着二人离去。 直到拐过一个弯,楚若烟才问道:“今日姐姐和贝姐姐究竟去做什么?怎么还背着卞妹妹?” 明彦君叹了口气,又笑着摇头道:“是昨日早起,我往母亲那里去请安,竟撞见大哥悄悄离府,便跟了出去,哪知道他骑马出城,我不曾跟上。” 明彦恩受伤之后,最怕见人,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里。此刻听说他竟然骑马出城,楚若烟也说不出的奇怪,恍然道:“所以姐姐就约了贝姐姐,今日追踪明大哥?” 明彦君点头叹道:“晌午之后,我们命人递帖子给妹妹,本想邀妹妹一道儿,若是我们跟不上,还有荆明、韩立二人,哪知道妹妹竟不曾瞧见。” 楚若烟微默,只得问道:“今日两位姐姐可曾查到什么?” 明彦君摇头道:“大哥一路进了新兵营,因我们是女子,营门的守兵不肯放行,我们等到过午也不见大哥出来,只好回来!” 楚若烟皱眉道:“如今明大哥只挂着神弩营统领的虚职,还去新兵营做什么?” 明彦君摇头:“我和贝妹妹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偏钰王殿下和萧三公子也在新兵营里,我们无法见到,竟然无处去问。” 楚若烟侧头想想,摇头道:“除去朝廷征兵,我当真想不出,明大哥去新兵营做什么?” 明彦君叹道:“我们原担心他做出旁的事来,既是去新兵营,想来也不会有事,倒不必担心!只怕他瞧着旁人带兵,自个儿难受。” 楚若烟“嗯”的一声,低头思谋一会儿,点头道:“姐姐别急,明日你还留意明大哥的动静,若是见他离府,也不必跟去,速速命人给妹妹传信儿,妹妹命荆明在前院里候着!” 明彦君轻吁一口气,含笑道:“就知道妹妹有法子!”送至府门送她上车,又想起一事,皱眉道,“今日在去新兵营的路上,瞧见有别府的小姐骑马,当真怪异!” 这话刚才也听卞红欣说过。 楚若烟微顿,好奇问道:“小姐们出城骑马,可有什么不妥?” 明彦君叹道:“新兵营在南,小姐们骑马旁处不去,也都往城南去。出自我们将门的且不说,那些文臣府上的小姐,往年这大日头底下,可不都躲在屋子里?今日见到的,足足十几个人!” 楚若烟眨眼,反问道:“只往城南,旁处没有?” 明彦君摇头:“没有!” 楚若烟想想,突然低笑,摇头道:“怕是为了新投军的各府公子,况还有八皇子在里头!” 八皇子耶律烨,也在一个月前请旨投军。 明彦君叹道:“她们惦记旁府的公子也倒罢了,你不想想,如今钰王殿下也在新兵营里!” 楚若烟撇嘴儿:“若当真算计钰王,怕丢脸的是她们!”不再多说,径直钻进车里。 明彦君含笑摇头,但想钰王为人,倒也并不如何担心,辞礼道别,直到见她马车走远,才回府去。 马车一路径回上将军府,楚若烟下车,唤荆明吩咐过之前的话,才带着紫菱、碧萝二人进府。 管家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来伺候,含笑道:“这几日天热,怎么大小姐一离府就是一日?” 紫菱抿唇笑道:“管家说话有趣,难不成这大热天的,小姐还巴巴的赶回来?自然是凉爽些再走路!” “紫菱姑娘说的是!”管家笑应。 楚若烟含笑听二人说完,侧头问道:“管家,昨日晌午之后,这前院里不知道是谁当值?” 管家想一想道:“大门外是周清、王然二人,院子里是郑洋、陈笑两个护院。” 周清、王然二人是楚家的家生子,郑洋、陈笑两个护院是大哥楚若宇亲手挑选!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二门上呢?” 管家听她连着问起昨日当值的奴才,觉出些异样,躬身回道:“二门上是石头和柱子两个小厮,里头是巧莲和小渝两个丫头!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楚若烟摇头,含笑道:“不过是有事要问罢了,你且将柱子唤来!”不进后宅,先往偏厅里去。 第332章二小姐不在府里 柱子很快就到,给楚若烟见过礼,在一旁恭立,见她脸上不显喜怒,看不出情绪,不禁心里打鼓,小心问道:“大小姐唤奴才,不知有何吩咐?” 这位大小姐,虽然一向不端主子的架子,可是也素来不是眼里能容沙子的主儿。 楚若烟向他打量几眼,径直问道:“昨日晌午之后,是你在二门上当值?” 柱子忙应道:“是!是奴才和石头两个!” “嗯!”楚若烟点头,“那我问你,明郡主命人送来的帖子,你为何压下?” 柱子大吃一惊,忙噗嗵跪倒,连连磕头道:“大小姐明见,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压大小姐的帖子,奴才是亲手交给门里的巧莲姐姐,还一再嘱咐她速速送去!” “巧莲?”楚若烟微觉意外。 这二门上四个奴才,石头是家生子,柱子和小渝是前几年买进府来的,只有这巧莲,是流落街头的一个小孤女,楚若烟见她可怜,带回府来,没想到,问题是出在她的身上。 柱子哪知道她心里的衡量,连连磕头道:“是!奴才是交到巧莲姐姐手里,大小姐不信,奴才愿意与她对质!还有,当时石头也离的不远,必然是瞧见的!” “嗯!”楚若烟点头,挥手道,“既然如此,等我问过巧莲再说,今日你就留在前院候命罢!” 孝康王府明郡主给自家大小姐的帖子被扣,在各家主子眼里,或者不是大事,可是若当真问下去,在家人眼里,却可大可小。 更何况,柱子也不过七八岁年纪,只在府里做个看二门的小厮,连寻常有头脸的奴才也不敢得罪,更何况是大小姐? 闻命连声应是,哪敢说半个不字? 楚若烟丢下柱子不理,径直起身往后宅走。向二门里守着的丫鬟指道:“你去给巧莲传话,即刻到我院子里去!” 丫鬟不同小厮,平日楚若烟不摆主子的威严,也一向说笑惯了的,此刻见她脸色端凝,颇见威严,小丫鬟心里一噤,讨喜说笑的话到了喉咙口,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连声应命,拔步飞奔而去。 楚若烟先往正房给田氏问安,小丫鬟回进话去,听到里边应话,向楚若烟比个手势,才挑起帘子。 这是说,这里有事? 楚若烟扬眉,并不多问,俯首进了花厅,见田氏居中而坐,盈盈施下礼去,含笑道:“若烟给母亲问安!” 田氏摆手道:“大小姐不必多礼!” 楚若烟顺势起身,抬头瞬间,见田氏虽说神色如常,她身畔的楚若溪却露出些急切,楚若湖竟不在屋子里,微觉意外,问道:“怎么今日不见二妹妹?” 这姐妹两个,一向是同行同止。 楚若溪显然也颇为不满,小嘴儿一撇,低声嚷道:“大姐姐出府,旁人不知何处去,二姐姐自然也是如此!” 这是嫌你二姐姐没有带上你? 楚若烟好笑,微笑道:“我除去萧三公子的宅子,也不过那几府的姐妹,纵姐姐不说,三妹妹岂会不知?倒是二妹妹,平日总与三妹妹一处,三妹妹不知她的去处,倒是少见!” 楚若溪轻哼一声,噘起嘴,低声道:“不过是都嫌妹妹碍事!” 田氏横她一眼,叹道:“你姐姐或是一时有事罢了!”向楚若烟瞄去一眼,转话道,“这几日越发天热,大小姐还是少出门的好!” 楚若烟微笑道:“若烟也只挑清早凉爽的时候出门,天热起来,也不在日头底下晒着,倒是无防。” 田氏脸色阴晴不定,隔一会儿,终究忍耐不住,皱眉道:“大小姐虽说与那几府的小姐交厚,可是成日往旁的府里去,被旁人瞧见,还当我是不容人的!” 原来是顾忌你自个儿的名声! 楚若烟心里暗哼,含笑道:“母亲多虑!哪里就能说出这等闲话,如今二妹妹不也是往外跑的?” 田氏被她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与这对母女并无话说,略坐片刻,算是尽了礼数,起身道:“天色不早,若烟不搅母亲歇息,这就告辞!”施一礼,转身往外走。 田氏连忙叫住,踌躇一瞬,欲言又止,却又挥手道:“大小姐累了,早些回去歇息。” 这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能说? 楚若烟权当没有瞧出来,再辞一礼离去。 走出田氏的院子,立刻向紫菱道:“你去问,看二小姐是几时离府,知不知道去了哪里?身边可有人跟着?” 紫菱皱眉道:“小姐管她做什么?” 碧萝戳她一指,叹道:“你傻啊,昨儿才有人截了我们小姐的帖子,今日二小姐就撇下三小姐自个儿离府,怕这其间有什么联系!” 紫菱闻言,这才恍然,连应几声,快步而去。 楚若烟向碧萝笑望一眼,点头道:“还是碧萝心细一些,紫菱就是个傻丫头。” 碧萝抿唇道:“傻人有傻福,瞧紫菱妹妹,不是成日乐呵呵的!” 想想还真是!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傻人有傻人的好处,伶俐的未必不好!”突然想起件事来,招手将她唤过来,低声问道,“怎么听说,王爷身边儿的阿江对你颇为不同?” 碧萝顿时涨红了脸,顿足道:“必定是紫菱这丫头嚼舌根子!” 楚若烟好笑道:“如此说来,是真的?” “哪有的事?”碧萝连忙否认,急急道,“不过是前次,小姐和王爷在临江楼用膳,要阿江大哥买来的聚仙阁的三色小甜点,奴婢赞了一句,后来阿江大哥又买一回罢了!” 楚若烟好笑道:“他肯为你动这份心思,自然就是不同!” 碧萝连连摆手道:“小姐,可是阿江大哥也给紫菱妹妹买了妙香居的酱水鸭子,又不独独给奴婢!” 是吗? 被她一说,楚若烟倒一时分不明白,侧头瞧着她笑道:“那你对阿江呢?可曾有意?若是有,我和王爷去说!” 碧萝吓一跳,连忙摇头道:“小姐,奴婢还想多跟小姐几年呢,小姐且操心自个儿,奴婢的事日后再说!”虽然语气急切,可是倒说的真诚。 楚若烟侧头瞧她片刻,见她也并不是害羞推托,也只得罢了。 第333章招惹怡郡王 楚若烟带着碧萝慢慢入园,还没有走到自己院子,紫菱已从身后追了上来,回道:“二小姐是一早离府,穿着骑装,骑马出去,身边儿只带着贴身的丫鬟,再没有旁人!” 穿骑装骑马出去,自然既不是去别的府宅拜访,也不是去闹市游逛,难不成,是出城? 想想明彦君和卞红欣的话,楚若烟忍不住扬眉,摇头道:“且不去管她,你们只命小丫鬟留心,瞧她几时回来!”顾自进院子里去。 院子里,巧莲早已在等候,见她回来,忙上前见礼,楚若烟也不停,先回寝室换过衣裳,这才往花厅里来,见她一脸惴惴立在那里,径直问道:“巧莲,你可有事要回?” 巧莲错愕,愣怔一瞬才结结巴巴道:“是……是谨儿传小姐的话,要奴婢来小姐院子……” 给机会都不说! 楚若烟心里暗叹,轻哼道:“怎么你自个儿无话要回?” 巧莲脸色变幻,隔了良久,才轻轻摇头道:“奴婢不知大小姐说的是何事?” 还不说…… 楚若烟叹了口气,慢慢道:“昨日明郡主给我的帖子,你送去了何处?为何没有送来?你是当真以为此事混得过去,还是有旁人给你撑腰?” 这些话一句一句问出来,已一句比一句严厉。 巧莲脸色大变,连忙跪倒磕头道:“小姐,奴婢接到帖子,原是赶着送来,哪知道路上遇到二小姐,硬夺了去。” 楚若烟问道:“唤你来,你已猜到是此事,方才问你为何不说?” 巧莲咬唇道:“是,是二小姐说,小姐成日与明郡主一道儿,又哪里用得着帖子相请?这不过是个礼数罢了,明郡主何等人物,哪里会问此事,大小姐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大小姐今日一早出去,奴婢以为……以为是去见明郡主……” 以为就这样蒙混过去! 楚若烟叹气,摇头道:“就此,你就将帖子给了她?” 巧莲连忙道:“是……是她定要取去,奴婢原说不肯,她又说……又说如今……如今是夫人当家……”话说半句,又嗫嚅停住。 楚若烟接口道:“她说,如今是夫人当家,你要留在这府里,必得夫人答应,是吗?” 巧莲虽然入府做丫鬟,可是却不是奴身。 巧莲连忙点头,脸色微白,哀声求道:“小姐,奴婢知道此事不妥,可是……可是她是二小姐,奴婢总不能强夺,就盼着……盼着果然如她所说,明郡主送了帖子之后,又见着小姐,小姐知道明郡主相约,也就不再留意帖子!” “蠢才!”楚若烟还没有说话,碧萝已指她道,“如今这府里当家的是夫人,可是谁又越得过大小姐?二小姐懵你的话,你也当真?” 巧莲脸色乍红乍白,绞着两只手道:“奴婢也知不过是心存侥幸,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紫菱被她气笑,摇头道:“你不敢强夺帖子,就不能等小姐回来禀告?如今那不过是明郡主寻常邀约的帖子,也倒罢了,若是有什么大事,岂不是误在你的手里?” 这丫头虽傻乎乎的,可是大事上却瞧的明白! 楚若烟向她瞥去赞赏的一眼,暗暗点头。 巧莲悚然而惊,连忙磕头道:“是!是奴婢愚蠢,求小姐千万饶奴婢这回,若赶出府去,奴婢当真不知道何处去寻活路!” “哪个要赶你出府?”楚若烟摇头叹气,想一想道,“此事我且不追究,日后再有这等事,不管是不是经你的手,速来回我!” 巧莲大喜,连忙道:“奴婢知道,奴婢再不会这么糊涂!”见楚若烟摆手命起,擦擦额角的汗起身。 碧萝送她出去,轻声嘱咐道:“二小姐拿了小姐的帖子,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你这会儿留意,瞧她几时回来,问问她身边儿的丫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也不必赶着进来回,明日再说不迟!” 巧莲连声答应,匆忙离去。 楚若烟见碧萝回来,摇头笑道:“怎么我吩咐你们的差事,你顺手就丢了给她?” 碧萝叹道:“小姐,这巧莲的心思,未必如她所说,若不差她些事,令她认清谁是主子,怕日后还会有这等事出来!” “嗯!”楚若烟点头。 紫菱忍不住问道:“那柱子呢?此事与柱子无关,这会儿他还在前院里拘着呢,是不是传话让他回去?” “不用!”楚若烟和碧萝同时摇头。 主仆对视一眼,楚若烟忍不住笑道:“你说罢!” 碧萝含笑道:“今日的事,虽说与柱子无关,可是小姐会疑到他的身上,自然是因他平日也与那边亲近,如今前院里拘他一夜,也受不了多少辛苦,倒是让他想想明白,谁是这府里的主子,日后办差才更尽心一些!” 这个丫头,当真要机警许多! 楚若烟微微一笑,摇头叹道:“她们自然也是这府里的主子,只是这等下作的事,我们容她们一次,怕就有第二次,当真如紫菱所说,若下回有什么大事,岂不是生生误在她们身上?” 碧萝撇撇唇,低声道:“奴婢眼里,只有小姐是主子!” 楚若烟抬手打她个爆栗,瞪眼道:“我爹呢?还有我哥哥们!” 碧萝忙捂着头倒退两步,嗔道:“小姐明明知道奴婢在说什么。” 楚若烟叹口气,摇头道:“瞧在爹的份上,我并不想与她们多所纠缠!” 紫菱撇唇道:“只怕她们不这么想!” 楚若烟“嗯”的一声,低头思索。 明彦君的帖子,是说邀她一早城外驰马,而楚若湖也当真骑马出城。可是方才见到明彦君,她只提到帖子的事,并没有提楚若湖一个字,一时倒猜不透她取那帖子去做什么? 可是若说这二者没有联系,实在又难以令人信服。难道…… 一个念头闪过,楚若烟向碧萝招手道:“你前院里去一趟,差韩立去问,怡郡王这几日在何处,在做什么?” 碧萝失惊道:“小姐,虽说钰王殿下这几日不在城里,可也不必再招惹怡郡王!” 楚若烟含笑骂道:“哪里来的刁嘴丫头,还不快去!” 碧萝“嘻”的笑一声,匆匆而去。 第334章不用如此张扬 碧萝很快回来,向楚若烟回道:“韩立大哥去问过,说怡郡王这几日也在新兵营里,已有四五日不曾回来!” 也在新兵营? 楚若烟轻哼:“看来,这几日新兵营倒热闹的很,回头我们也去瞧瞧!”不再多问,吩咐丫鬟取水沐浴,安置歇息。 第二日一早,楚若烟特意早早起身,刚刚用过早膳,就听门外小丫鬟来回:“大小姐,前院里荆明大哥传进话来,说是车马已经备好!” 也就是说,明彦恩一早离府,明彦君差人过来通消息。 楚若烟应一声,立刻带着碧萝出后园,径向前院里来。 还没有走到垂花门,就见巧莲从另一条岔路绕出来,施过礼,低声道:“回大小姐,昨日二小姐天黑才回府,奴婢问过她身边的丫鬟,说是去城南驰马,并没有做什么!” 又是城南! 楚若烟扬眉,点头问道:“可还知道什么?” 巧莲摇头道:“旁的并没有问出什么,只是方才看到二小姐、三小姐一道出去,也是穿着骑装!” 这么早,又出去? 楚若烟挑眉,点头道:“你做的甚好,日后还要多多留意!” 巧莲听她夸赞,立刻喜道:“小姐放心就是!”见前边已是垂花门,也就不再跟去。 楚若烟出府上车,先命车夫赶往孝康王府。 孝康王府偏厅里,明彦君已经等候多时,闻报立刻迎出府来,握住她的手,离旁人远一些,低声道:“今日一早,大哥果然又悄悄离府,我即刻命人去给你传信儿,可是这会儿,怕他早已出城,我们又如何跟去?” 楚若烟抿唇笑道:“姐姐别急,荆明已经跟了出去,我们慢慢往城南去就好!”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入孝康王府,自己换上骑装,与明彦君二人只带着韩立和各自的贴身丫鬟,策马向城南而去。 虽然已是盛夏,可是清晨时分,还是极为凉爽,姐妹二人趁兴驰骋一番,这才辩明道路,慢慢向五里之外的新兵营而来,道儿上果然遇到几位小姐纵马驰骋,却都不是出自世家旺族,而是寻常府门的小姐。 见到明、楚二人,这几位小姐显然有些惊讶,纷纷上前见礼,其中一人身形窈窕,模样清秀,越众上前,含笑道:“不想明郡主和楚大小姐也有如此兴致!” 姜思云! 昨天才见过古卓逸,今日就遇到姜思云,楚若烟颇为意外,含笑道:“姜大小姐出自书香世家,不想也喜欢纵马驰骋。” 姜思云脸儿微红,抿唇道:“我苍辽马上建国,虽说姜家并非将门,可也不敢忘本!” 这话倒也说的大气! 楚若烟点头,马上晗首道:“各位小姐自便!”算是辞过礼,径直策马向新兵营而去。 那几位小姐见状,互视几眼,都远远跟在身后。 明彦君皱眉道:“新兵入营,等闲并不能出来,这几位小姐在这里驰马,又能做什么?” 楚若烟轻哼道:“新兵自然不能出营,可是各位王爷和各军的统帅、统领总不会一直守在营里!” 明彦君皱眉道:“平日宴上也常见,怎么偏偏来这里?” 楚若烟摇头,表示也不大明白,向韩立问道:“可曾看到荆明留下的标识?” 韩立点头,向前指道:“荆明大哥是从这里过去,想来已经入营!” 前边,新立的大木栅栏门已经在望。 营中守兵遥遥看到小姐们向这里而来,立刻有人截了出来,向楚、明二人见礼道:“两位小姐见谅,钰王殿下有令,这新兵营里,不得王爷应允,任何人不得擅入!” 楚、明二人还没有答话,身后姜思云已经赶了上来,下巴一扬,向守兵指道:“你拦旁人也倒罢了,这位可是孝康王府的明郡主,那位是上柱国将军府的楚大小姐,岂有阻拦的道理?” 这几日来,到新兵营前晃悠的小姐每日总有几起,可都是京中寻常府门的小姐,守兵虽说出自寒门,可有耶律辰之命,倒也不惧。哪知道此刻听到这二人身份,不禁大吃一惊,向二人望去一眼,踌躇不答。 明彦君见姜思云借势摆此威风,先有些不悦,微微皱眉,向守兵道:“这位大哥,我们有事求见钰王殿下,请大哥通禀一声可好?” 守兵见这位明郡主说话还算客气,微松一口气,连忙道:“回明郡主,今早四更,钰王殿下已亲率新兵进山,这会儿不在营里!” 耶律辰不在? 楚若烟与明彦君对视一眼,又再问道:“那怡郡王呢?” “怡郡王也和钰王殿下同去!”守兵恭恭敬敬的回答。 连耶律元迅也进了山! 从荆明留下的标志来瞧,明彦恩确实进了新兵营,荆明也一道儿跟了进去。难道,明彦恩早已得到耶律辰的特许,可以随意出入? 楚若烟斟酌,含笑问道:“那我三哥、四哥呢?总不成都进了山!” 守兵入营不过一个月,一时想不起楚大小姐的三哥四哥是谁。 明彦君提醒道:“铁骑营的楚少将军和巡城营的楚都统!” 守兵恍然,连忙道:“楚少将军今日一早离营,楚都统倒是在营里!” 楚若烟立刻道:“那劳烦大哥通禀!” 守兵恭应一声,又向二人身后望去,见跟来的总有十几位小姐,不禁迟疑。 这些小姐,这些日子倒瞧的面熟,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楚大小姐和明郡主而来。 楚若烟道:“你只说我和明郡主就是!” 那些人和俺们没有一毛钱关系! 守兵这才放心,忙应一声,飞奔入营。 这话落在众小姐耳中,都不自禁的露出些失望,一位小姐微微撇唇,低声道:“说什么女子不能随意入营,还不是瞧着权势?”语气愤愤中,带出些酸意。 明彦君皱眉,权当没有听到,楚大小姐却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向那小姐一望,懒懒道:“是啊,谁教旁人没有哥哥在营里?” 哥哥在营里的未必没有,可是巡城营的都统可只有那么一个! 众小姐顿时一窒,不免恨的咬牙。 知道你楚大小姐仗着父兄的权势作威作福,可也不用如此张扬吧? 第335章请教统兵之道 楚大小姐才懒于理会旁人如何,隔着木栅门看到楚若帆向营外迎来,立刻欢声叫道:“三哥!”一跃下马,向他奔去。 楚若帆含笑将她接住,摇头道:“怎么跑来这里,可没有什么好玩的!” 楚若烟撇撇嘴道:“不过来瞧瞧,哪个又要玩什么?”向明彦君招呼一声,跟着楚若帆入营。 众小姐眼巴巴的看着营门开了又关,明郡主和楚大小姐一行头也不回的入营而去,羡慕之余,难免说些酸话。 姜思云眼珠微转,含笑道:“既不能入营一开眼界,趁着时辰尚早,妹妹再去驰骋一番,各位姐姐请便!”马上施一礼,调转马头而去。 众小姐心知无法入营,见她离去,也跟着陆续散去。 上京城南五里,是一片连绵的山峦,新兵营就建在这一片山峦之间的一大片空地上。 楚若烟跟着楚若帆入营,但见营门内是一个缓坡,缓坡蛋头,是一片树林,将营内的情形和营门隔绝,纵有人隔着营门向里张望,也瞧不见营里的情形。 穿过树林,前边一道浅浅的山谷,山谷上疏疏的立着几十处营帐。楚若帆引着二人进入左起第二间营帐,含笑道:“营里简陋,你们将就一下!”取两只大碗,给二人倒上满满的清水。 从大漠到西疆,又从西疆回上京,随着西征将士千里行军,明彦君对军营并不陌生,忙双手接过,含笑道:“有劳楚三哥!” 一大早出来驰骋,这会儿当真口渴,大大喝几口,但觉清凉甘甜,直透心底,颇为舒爽,点头赞道,“这水较城里的水更清甜一些,怕是可以与小孤山上的泉水相比!” 楚若帆笑道:“这是山谷里的溪水,哪里能与小孤山泉水相比?”转向楚若烟,揉揉她额前的短发,含笑问道:“你又拉着明郡主淘气什么?好端端的跑来这里?” 楚若烟忙挥手将他爪子打掉,噘嘴嗔道:“哪个胡闹?”向帐门外张望一眼,见韩立正照应两个丫鬟喝水,加上楚若帆的另两名长随再没有旁人,拉一拉他的衣袖,悄声问道,“三哥,你可曾看到明大哥?” “明世子?”楚若帆错愕,看一眼明彦君,皱眉问道,“怎么明世子来了军营?” 楚若烟见他满脸诧异,奇道:“怎么三哥不知道?荆明一路跟着明大哥,留下信号,说是来了新兵营里!” 楚若帆皱眉摇头,向明彦君问道:“如今明世子已经肯出王府?” 明彦君叹道:“算今日,已经接连三日出来,只是一个人偷偷摸摸,连随从、小厮都不带一个。” 楚若帆皱眉道:“今日大多将士都已进山,明世子来兵营做什么?况我在营里两日,竟不知道他来过。” 明彦恩素来与楚若帆交好,如今入营,连他也不知道? 楚若烟和明彦君对视一眼,都不禁担忧。 楚若帆又再问道:“你们说,荆明跟着他?” “是!”楚若烟点头。 楚若帆低声道:“荆明的功夫,当在明世子之上,他既留下信号说来了营里,断断不会有差错……”略一沉吟,果断道,“既然连我都不知道他入营,想来是在偏僻之地,我立刻命人去查!”起身就向外走。 刚刚走出营帐,又再停住,向帐里的二人道:“不用找了,他们来了!” 楚若烟闻言,立刻跳起冲出去,只见右侧山坡上,三骑快马从一片林子里穿出,马儿扬起一片尘土,远远的疾驰而来。 马上三名男子,两名身穿黑衣,其中一个黑巾蒙面,一名身穿青色长衫,随在二人之后。 楚若烟奇道:“咦,怎么是和萧三哥在一起?” 黑巾蒙面的,自然是孝康王世子明彦恩,另一名身穿黑衣的少年,却是萧三郎盖玉啸,随在二人身后的,是奉她之命,暗中跟踪明彦恩的荆明。 她的问题,不管是楚若帆,还是明彦君,都无从回答。 楚若帆瞧着那三骑马驰近,迎上几步,含笑道:“明世子入营,不曾相迎,当真是失礼!” 明彦恩一跃下马,向楚若烟、明彦君二人望去一眼,只是微微摇头,却不说话。 楚若烟向荆明问道:“怎么回事?” 命他悄悄跟着,他倒好,跟着这二人大摇大摆的回来,这岂不是告诉人家,她楚若烟命人盯梢儿? 荆明抓抓后脑,向盖玉啸望去一眼,苦笑道:“小人一向知道萧三公子武功高强,今日才知道什么是班门弄斧,教萧三公子见笑。” 他奉楚若烟之命,一得到明彦恩离府的消息,就径直赶往南城门,一路出城,果然见明彦恩一人一骑向新兵营而来,就悄悄尾随在后,一路留下标记。 在楚若帆的四名长随中,荆明是其中武功最强的一个,以至于明彦恩入营,他暗中跟入营里,守兵竟然浑然不觉。 哪知道,他跟着明彦恩穿过大半兵营,刚刚进入一处山谷,就被盖玉啸发现,一言不发动手,若不是他及时出声,几乎伤在他的手里。 盖玉啸向他一望,摇头道:“荆大哥的武功,萧某也佩服之至!” 虽然说,二人动手,是盖玉啸占了上风,可是,当时荆明的心思都在前边明彦恩的身上,他出其不意出手,攻他一个不备。 楚若烟听二人客气,好奇起来,立刻道:“你们两个要不要打一架,分个输赢?” “不要!”盖玉啸横她一眼没有说话,荆明已摇头果断拒绝,见楚若烟双眼瞪来,只得道,“小人不是萧爷的对手,又何必出丑?” 楚若烟哼哼两声道:“你可是三哥亲手调教的,这话岂不是堕了三哥的威风?”说完向楚若帆斜瞄。 楚若帆好笑道:“三哥可不受你的激将之计!”重新请众人回到帐子里,向明彦恩道,“世子身子大好,原该出来走动,只是既然入营,怎么不命人回禀?” 明彦恩微微一默,摇头道:“并无正事,只是……来见见萧三哥罢了!”侧头向盖玉啸一望。 盖玉啸点头道:“世子年少统兵,萧某却是新入兵部,特意请世子前来,私授些统兵之道,不想被贵属误会。”言下似乎对荆明跟踪一事颇为介怀。 原来如此! 另三人闻言,齐齐吁一口气。 明彦君连忙解释,将此事含糊过去。 第336章都学楚大小姐的模样 说这么会儿话,骄阳已经高升,楚若帆向楚若烟、明彦君二人笑道:“你们素日只知道将士们沙场杀敌的威风,却不知道他们平日演兵的辛苦,今日既然来了,也不必急着回去,我带你们营里逛逛!” 楚若烟大喜,连忙鼓掌赞成。 荆明却笑道:“公子忘了,大小姐可是前锋营的人!” 不止是前锋营的人,还在营里呆过数月,更跟着大军西征。 楚若烟瞪眼道:“前锋营将士是从新兵营里拨去的,也不过区区几千人,如何能与新兵营的几万人相比?” 荆明被她一顶,吐一吐舌头,不敢再语。 楚若帆笑道:“今日大多将士跟着钰王殿下进山,这营里你也只能瞧见几千人!”见她兴致颇高,也不再等,吩咐人备马,又向明彦恩道,“明世子既来,不如同去瞧瞧!” 在数月之前,明彦恩也是统兵的将领,这新兵入营,也必然会参预练兵、选兵,而如今,却只能一旁看看罢了! 楚若烟心头微紧,抓住他衣袖一扯,不满唤道:“三哥!” 楚若帆却一动不动,向明彦恩紧紧注视。 从草原遇狼,明彦恩受伤,到如今已有一个月。一个月来,他始终被埋在那场巨变的后果之中,无法走出来。那一劫,他伤的不止是身体,还有他的骄傲。 今日,他能走出王府,能走进兵营,是不是已能接受眼前的状况? 看到他的神情,楚若烟、明彦君也恍然明白,都回过头,向他紧张的注视,担忧中,带着期待。 虽说只是短短片刻,可是,又似乎过了一个世纪。明彦君见他久久不应,忍不住唤道:“大哥!” 明彦恩身子一动,微微侧头,似乎向盖玉啸望去一眼。 盖玉啸的目光也紧紧锁在他的身上,看到他的动作,轻轻将头一点,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可是目光里满是鼓励。 明彦恩默然,隔了良久,才几不可见的将头一点。 几人同时松一口气,明彦君已大声欢呼,扑前一把将她抱住,又笑又是落泪,连声嚷道:“大哥,太好了!太好了!” 虽然同是兄妹,可是明彦君自幼端稳,与明彦恩虽说兄妹至亲,年长后却再没有过太过亲密的举动。 被她一抱,明彦恩颇为不适,忙将她拉开,不安的按一按脸上的黑巾,低声道:“怎么都学楚大小姐的模样!” 这又笑又叫,见到哥哥就抱,除了楚大小姐,还当真没有别府的小姐做得出来! 楚若帆忍不住好笑,摇头道:“像若烟有什么不好?” 在旁人的眼睛里,或者楚大小姐和哥哥们的亲密太过随意,可是,却只有楚家四兄弟知道,幼妹的娇缠,对他们来说,是如此的弥足珍贵。 明彦君也惊觉自己失态,擦一擦眼泪,抿唇笑道:“是啊,楚妹妹真性情,若是大伙儿都和她一样,岂不是会少许多纠缠?” 说到后句,不自觉的想到卞红欣,心里暗暗一叹。 如果,都像楚若烟一样,卞红欣也会少历那许多辛苦。 明彦恩自然知道她意有所指,微微一默,低谓一声,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五人出帐,重新上马,楚若帆在前引路,穿过重重营房,与楚若烟一路讲说,向山谷里的演兵场驰去。 明彦君见明彦恩跟在二人身后,虽然仍然闷闷,可是马上英姿不减,依稀还是往日模样,心中情绪涌动,驰至盖玉啸身侧,轻声道:“多谢萧三公子!” “嗯?”盖玉啸一时不解,侧头向她望来。 明彦君叹道:“大哥醒来之后,成日避不见人,我和父王、母妃都怕,他就此消沉下去。若不是萧三公子,我们实不知道,他要到几时才有勇气面对!” 盖玉啸默然片刻,摇头道:“你们都小看了他!”只这一句,也不管明彦君懂不懂,便不再说。 明彦君微微扬眉,又向前望去一眼,但见明彦恩虽然仍是宽松黑色长袍,遮住他已伤残的右臂,可是腰身挺的笔直,竟是从不曾改变的坚韧,不由心中微动。 是啊,虽说是骨肉至亲,或者,是她从不曾懂过他! 当初他收通房,纳歌姬,将全府搅的人仰马翻,可是卞红欣却在那时强嫁,她坚信,她的明大哥不会变成那副模样。 如今,不止那两个丫鬟仍留在他的屋子里,歌姬水红也住入孝康王府,却再没有见他纵情声色,更没有去过水红的院子一次。 如此看来,当初的一切,怕都是他别有用心的一番安排,而始终相信他的,却只有卞红欣! 或者…… 侧头瞧瞧盖玉啸,明彦君忍不住抿唇偷笑。 或者,还有这个,楚大小姐嘴里的闷葫芦! 此次征兵共约七万,今日大多随着钰王进山,只有几千留守兵营的将士正在山坡上操练。 楚若烟立马山顶,看着下方挥汗的将士,突然想起一件趣事,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见盖玉啸和明彦恩望来,连忙摆手道:“若烟是突然想起,去岁因三哥送若烟去了前锋营,有人说什么兵营里的将士成日光着膀子,女儿家在营里有伤闺誉之事,想来倒是有趣!” 这是什么人的话? 盖玉啸皱眉不语。 楚若帆却自然猜到是什么人能说出这些话来,眸色骤寒,冷笑道:“这些闲话,理她们做什么?” 明彦恩忍不住道:“我苍辽军中,最讲军容整肃,寻常又怎么会有光膀子的将士?” 话出口,转瞬想到自己再不能统兵,不由心中黯然。只是他年少投军,对军中将士自有一份难解的情怀,想到军中将士如此辛苦,却遭旁人抵毁,心中颇为不悦。 楚若烟含笑道:“明大哥不必在意,那些人又哪知道将士们的辛苦,说那等话,不过是为了伤及若烟的闺誉罢了!” 她后半句话出口,明彦君忍不住好笑道:“楚大小姐岂是将闺誉放在眼里的?那些人当真是枉动心思!” 楚若烟轻哼,扬眉道:“我楚若烟如何,自然轮不到旁人指手划脚!” 虽然是小女儿的傲然之姿,却自有一份无拘无锁的随意。 盖玉啸暗暗点头。 这位楚大小姐,和钰王还当真是一对! 第337章有人受伤 七万兵马的营地,加之还要有大片的演兵之场,整个新兵营竟然整整圈去四、五个山头,两处山谷。 楚若帆带着几人仅仅走过一半,已经骄阳当空,时已正午。见楚若烟露出些疲态,微微一笑道:“这里地势较为平缓,山坡上才扎得下这许多营帐,若再往后,山势险峻,就只能演兵,不能扎营了!” 楚若烟伸长脖子向远处张望,好奇问道:“三哥,钰王殿下带兵进山,可就是那边的山里?是去演习沙场征战吗?” 楚若帆含笑摇头道:“新兵入营不过一个月,哪里就要演习沙场征战?不过是负重满山去跑,锻炼将士的耐力罢了!” “满山跑?”楚若烟微怔,一瞬间,思绪勾回一年前,西征前的那夜,风雪中被罚往小孤山的将士,还有挺立在风雪中等待将士回营的钰王,莫名心里有些悸动,连忙问道,“钰王殿下是骑马去的罢?” 不是骑马去,那就是和将士们一样,靠两条腿满山跑。 楚若帆知道她的心思,微微一笑,摇头道:“若他骑马,又如何能令将士信服?他不止是不曾骑马,也和将士一样,是负重而行!” 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也扛着大包袱满山跑? 楚若烟眨眼,一时间,万难将钰王殿下那天人之姿和楚若帆描绘的景象联系起来,喃喃道:“如此一来,香喷喷的钰王殿下,岂不是变成了臭小子?” 明彦君听到楚若帆所述,见她半天没有说话,本想取笑她心疼钰王,哪知道她却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忍不住笑出声来,向她指道:“这丫头的脑袋瓜子里,当真不知道都装着什么东西!” 楚若帆也不禁好笑,微微摇头。 楚若烟倒不以为意,转头间瞧见盖玉啸,倒是微觉诧异,问道:“怎么萧三哥不曾去?” 若没有特殊原因,盖玉啸总是不离耶律辰左右。 盖玉啸回望她一眼,并不回答。 “闷葫芦!”楚若烟撇嘴。 明彦君瞧瞧盖玉啸紧抿的薄唇,与楚若烟给他的绰号倒是相衬,不禁低笑出声,换来盖玉啸一记眼风,连忙收住。 一行人原路而回,营前下马,楚若帆正命人去备午膳,就见大营门口一阵大乱,一骑快马疾驰而入,马上人连声喝道:“快!快!备水!唤军医,快些!” 军医? 楚若帆大吃一惊,急忙迎上问道:“赛宁,发生何事?可有人受伤?” 马上所骑的,正是耶律辰在前锋营中的小将奚赛宁。 “是,楚都统,是有人受伤,王爷命末将先回一步,传唤军医候命!”奚赛宁忙应。 此处山峦一向是苍辽兵马的演练之所,除去山外的猎户,极少有百姓上山。今日耶律辰带兵上山操练,却有人受伤,那必然是军中的将士! 楚若帆不敢有任何耽搁,立刻传令,命人速速去请军医,另调配药物,只等伤者回来,立刻施救。 楚若烟心里不稳,见奚赛宁传过话调转马头要走,忙上前将他截住,连声问道:“赛宁,是什么人受伤?王爷……王爷呢,他怎么样?” 奚赛宁不意这里见到她,可是也已无瑕询问,摇头道:“楚大小姐放心,王爷无恙,正和怡郡王带着兄弟们赶回来!” 耶律辰没事! 楚若烟吁一口气,这才放他离去。 盖玉啸皱眉道:“我去迎一迎!”一跃上马,向营门外疾驰。 楚若烟忙道:“我也去!” 正要重新上马,却被楚若帆抓住衣领拽了回来,摇头道:“山里地势复杂,你跟不上萧三公子,回头还要旁人照应,不如留在营里帮忙!” 也是! 楚若烟点头,想一想道:“既然是受伤,先将止血的药物备好,另外备车,若是伤重,要送回城里去救治!” 楚若帆点头道:“止血的药物营里是常备,马车我已命人备好,只瞧伤势如何?” 这一会儿,军医得信儿,已穿过半个兵营急匆匆的赶来,听到这里已有准备,轻吁一口气,问道:“可知道有几人受伤?” 楚若帆摇头道:“赛宁不曾说,我们只能等他们回来!”命令将营门大开,自己带着几十个人迎至进山的岔路。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遥遥的,听到山道上马蹄声响,奚赛宁已疾骑赶回,见这里有人,大声喝道:“快!快快让路!” 楚若帆忙带众人向后,让开道路,就见在他之后,耶律辰、盖玉啸在前,耶律元迅、项海在后,抬着一人疾冲而来。 楚若帆暗吃一惊,急忙迎上,替下耶律辰,施展轻功向营门飞掠。 路过身前,楚若烟一眼看到所抬之人,不禁失声惊呼:“八殿下,怎么是八殿下?” 受伤的竟然是刚刚投军的八皇子耶律烨! 只是那四人无瑕应她,已抬着人飞掠入营门,一迭连声转唤军医诊治。 楚若烟追出两步,急回头,见耶律辰满身是血奔来,心头突的一跳,抢前一把抓住,颤声道:“九……九哥,你怎么样?” 耶律辰不意她在这里,却无瑕多问,张臂将她一抱,轻声道:“不是我的血!”放开她飞步跟进营去。 楚若烟心中略宽,见耶律烨已被抬入最近的营帐,见营门边立着有人,也不管是谁,随手指道:“你!再去取两张棉被!你!速速命厨下烧水送来!” 被她指到的两人一愕,但也只是微停,很快转身飞奔而去。 帐子里,耶律元迅等人或久经沙场,或常在江湖,此刻虽有军医在侧,却也手上不停,避开耶律烨的伤处,快速将他染血的衣衫撕下来,以干净布帕压制住伤口,这才交由军医诊治。 看着一桶桶热水提进去,很快又一盆盆血水泼出来,楚若烟心中暗惊。 八皇子耶律烨请旨投军,在这兵营虽说只能算是新兵,可是终究贵为皇子,当朝王爷。哪知道,受伤的竟然是他! 明彦恩将这一切瞧在眼里,看着所有人的忙碌,身体早已不自觉的颤抖,慢慢退后几步,倚树而立,支撑自己的身体。 明彦君见状,担心问道:“大哥,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心里! 明彦恩摇头,半晌才道:“那日……那日我受伤,你们……你们也是如此着急,是不是?” 第338章当自己是神仙 “不止着急!”明彦君摇头,双眸定定向他凝视,轻声道,“八殿下虽说贵为皇子,这里也只有九殿下算是他的兄弟,可是九殿下与他并不亲厚,更多的,是为将者待麾下将士之心。可是大哥不同,那日营里,不止有我们,还有卞妹妹,还有楚家兄妹,还有与我们交厚的几大府门,又有哪一个不是心急心疼?” 虽说贵为皇子,可是兄弟往往是生死之敌,又有几人当真有兄弟之情? 是吗? 明彦恩心头抽动,抬头望一眼人来人往的帐门,低声道:“是我让大伙儿失望了!” “大哥!”明彦君小心伸手,挽住他没有受伤的左臂,含泪道,“我们知道,你终究还会变回我原来的大哥,又怎么会失望?” 能吗? 明彦恩侧头向她望去一眼,默然不语。 隔这么一会儿,营外已有将士陆续赶回,见到许多人立在帐门之外,将出口的问话都咽了回去,齐齐守在帐外。 楚若烟悄悄凑到项海身边,低声问道:“项大哥,究竟发生什么事?” 项海摇头,默然片刻,才道:“一会儿你问王爷罢!” 楚若烟:“……” 说了等于没说! 可是看他表情,又不似单纯是个意外,想来还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一时好奇心大起,抓住他衣袖轻摇,不满道:“这许多双眼睛都瞧见的,你说说又能如何?” 也是! 项海点头,想一想,又跟着摇头,闷声道:“我……我不知怎么说!” 楚若烟:“……” 你倒不是闷葫芦,只不过是个笨葫芦! 正想循循善诱,就听营门口一阵纷乱,一队赶回的将士中,夹杂着一个女子的哭闹声,尖声叫道:“你们放开我,放开我,不关我的事,你们放开我……” 怎么会有一个女人在这里? 楚若烟大奇,见最先一人正是耶律元哲,忙丢下项海向营门迎过去问道:“元哲,怎么回事?” 耶律元哲见到她,颇为意外,摇头道:“详细我也不曾瞧见,似乎是这女子冲撞王爷,结果令八殿下受伤。” 楚若烟皱眉道:“你们练兵的山里,怎么会有女子?还冲撞王爷?”听见人群里那女子还在尖叫不休,凑过去一瞧,不禁失声道,“姜大小姐,怎么是你?” 这女子竟然是早晨才在营外遇到的姜思云! 此刻的姜思云早已长发凌乱,衣衫脏污不堪,又哪里还有早起相遇时的光鲜亮丽? 此刻见到楚若烟,也顾不上什么,挣脱抓着她的士兵,连爬几步去抓楚若烟的裙摆,连声道:“楚姐姐,救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当真不关我的事!” 眼看她的手离楚若烟的裙裾已不过几分,身侧一人抢上一步,一脚将她踹开,呸的一声,咬牙道:“若不是你突然骑马冲出来,殿下岂会受惊,跌下崖去?” 他这一脚,正正踹在姜思云的肚子上,疼的她大叫一声,整个人缩成一团,冷汗已从额角冒出,可是这话听在耳中,恍如晴天霹雳,惊急之下疯狂摇头,尖声道:“什……什么殿下,你……你不要胡说,钰王殿下分明好好的……” 那人又气又怒,又踹她一脚,恨恨咬牙道:“受伤的是我们八殿下,你就等着领死吧!”话说完,气怒仍然难平,又再狠狠踢她一脚。 这一脚正中姜思云胸口,用足了十分的力气。姜思云惨叫一声,疼的几乎背过气去。 楚若烟见他还要再踢,上前一步拦住,皱眉道:“程羽,你家主子怎样还不知道,你弄死她,岂不是给他添乱?” 程羽是八皇子耶律烨身边的长随之一,此次耶律烨只以寻常身份投军,身边只有他跟来。如今寸功未立,耶律烨竟然就身受重伤,他身为长随,罪责难逃。 程羽被她一提,才悚然而惊,急道:“不知殿下如何?”也顾不上等楚若烟答,拔步向营帐奔去。 楚若烟见他奔远,微微摇头,蹲下身向姜思云打量片刻,慢慢问道:“姜大小姐怎么会在山上?” 姜思云本就是一个纤弱女子,受程羽三脚,这会儿早已疼的死去活来,听她发问,忍不住心里打一个突,连连摇头,良久才道:“我……我只是出城……出城骑马,哪知道……哪知道会迷路……” “迷路?”楚若烟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好好儿的在路上驰马,哪里迷路就会跑到山上?更何况……”左右瞧瞧,又再问道,“你的丫鬟呢?” 早晨遇到她时,身边还跟着一个丫鬟,这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姜思云脸色惨白,咬牙道:“迷……迷路之后,我……我和丫鬟走散……” 在郊外迷路,会跑到山上,唯一跟着的丫鬟还能走散? 骗鬼啊! 这会儿楚若烟已大至猜出事情的经过,也懒得再问,慢慢起身,悠然道,“受伤的可是炀王殿下,姜大小姐好自为之!” 姜思云见她要走,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抓住她的裙裾,哀声求道:“楚姐姐,你……你不要走,救救我……救救我……” 楚若烟摇头叹道:“只盼八殿下的伤势无碍吧,若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姜思云脸色惨白,哑声道:“他……他摔下悬崖,钰王……钰王殿下已立刻去救,想来……想来无事!” 是耶律辰亲自把人救上来的?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向她瞪去一眼,皱眉道:“最好无事罢!”不想再理她,撤一步将她摆脱,转身离开。 这时阿江跟着最后一队将士也已回营,见到楚若烟,赶前几步问道:“楚大小姐,八殿下如何?” 楚若烟向他怒瞪,咬牙道:“是你跟着王爷?” 看到楚大小姐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阿江缩缩脖子,却不知道她怒什么,只得点头道:“是……是小人跟着王爷……” 楚大小姐咬牙,怒声道:“你跟着王爷,却任由他自个儿下悬崖救人?” 那个妖孽,真当自己是神仙?旁人落崖他亲自去救,万一他也摔下去,又有谁去救他? 原来是为了这个! 阿江苦笑,连忙道:“楚大小姐放心,好在那悬崖不深,王爷又轻功卓绝……” “轻功卓绝怎么了?”楚大小姐怒声打断,食指戳着他的脑门儿嚷,“轻功卓绝,你就让他亲自冒险,你自个儿躲在后头?你瞧瞧他的衣裳,全是血,你再瞧瞧你,皮光肉滑,油头粉面的!” 第339章泡几个时辰的澡 阿江:“……” 我皮光肉滑是内功深厚、天生丽质,可是……哪里有油头粉面? 可是楚大小姐说话,他哪里敢驳?只得道:“回楚大小姐,当时我们正横过一道山梁,王爷在最前引路,八殿下跟在王爷身后,小人奉命在后照应落队的将士。那知道王爷刚刚过去,那位小姐突然骑马冲出来,又像是受了惊,摔落下马,整个人向王爷撞过去。王爷虽说将她挡下,可是她那匹马却向八殿下撞去,八殿下闪避不及,摔下悬崖。那时小人离的还远,等到赶到,王爷已经跃下崖去,将八殿下扛上来。” “你是说,她撞的是王爷?”楚大小姐准确的抓到一个重点。 “呃……”阿江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愣愣点头,“是……是啊!” 刚才不是还责他不先王爷救人,怎么这会儿重心又放在那位小姐撞的是谁上? 楚若烟闻言,心中顿时恍然,冷笑一声,撇唇道:“那个妖孽,挡她做什么?” 今日一早,她和明彦君前来兵营时,营门的守兵曾经回禀,说是钰王带兵进了山。一定是这位姜大小姐听到,动了勾诱之心,竟然支开丫鬟,自己上山去寻找耶律辰的踪迹。 也亏她运气不错,诺大的群山,七万大军,竟然被她准确的找到耶律辰,所以假装马惊冲出来,撞向钰王,只盼钰王将她救下,对她有了“救命之恩”,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以身相许”! 想到这里,楚大小姐轻哼,向天翻个大白眼。 看来,这位姜大小姐当真是心思缜密,能在那样的一片群山中找到大军的踪迹,又在大军中找到钰王的位置。 还有,她算到在那样险峻的山梁上,她那样撞过去,不管耶律辰愿不愿意,事关人命,也势必要将她接住,身体相触,她就可以趁机勾诱。 可是,千算万算,她没有算到,她假装马惊,撞进钰王怀里,可是事发突然,马儿当真受惊,竟然撞向跟在钰王身后的八皇子耶律烨。 耶律烨可没有钰王殿下的功夫,见奔马撞来,无力抵挡,只能闪避,哪知道慌乱之下失足,摔下悬崖。 八殿下落崖,耶律辰纵然温香软玉在怀,又哪里还能有旁的心思?自然是丢下她去救耶律烨。 且不说受伤的是当朝皇子,纵然是寻常将士,依耶律辰的性子,又岂会不加追究? 这也就是为何他与耶律元迅几个武功最强之人先带耶律烨赶回,却命耶律元哲将姜思云擒回的道理。 瞧不出,原来姜思云竟然在肖想钰王! 楚大小姐哼了一声,但觉不够,又哼一声。 阿江听到楚大小姐连哼几声,悄悄瞄她一眼,伸舌头润了润唇,小心翼翼的道:“楚大小姐,虽说那女子不值什么,总也是条人命,王爷若不挡着,怕就摔下崖去。” 楚若烟横他一眼,冷笑道:“这是你家王爷慈悲为怀,还是阿江兄弟怜香惜玉啊?” 阿江:“……” 这是什么话? 愕然良久,摸摸后脑,还是答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就见本来众人奔波进出的帐门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耶律辰、耶律元迅一前一后,大步出帐。 奚赛宁等人急忙迎上去,耶律元哲当先问道:“王爷,八殿下如何?” 耶律辰点头道:“幸好赶回的及时,留住一条性命,我们要即刻带他回城!” 楚若帆立刻道:“马车已经备好,里头辅了几张棉被,一路回去,应该不会触及伤口!” 耶律辰点头,立刻命人抬耶律烨上车,又向楚若帆道:“八皇兄受伤,此事必然惊动父皇,知情之人都要回去,以便父皇查问,营里就先劳烦楚都统照应!” 楚若帆点头道:“王爷放心就是!” 耶律辰点头,见耶律烨已安置妥当,命人将姜思云绑上,带着一起回城。 姜思云大惊失色,连声哀求,耶律辰不耐烦听她吵闹,命人堵了嘴,拖在耶律烨车后。 生出这样的事来,楚若烟、明彦君自然也不便再留在营里,也就辞过楚若帆,随同一起回营,同行的还有明彦恩和盖玉啸二人。 八皇子投军不过一个月,竟然就身受重伤,皇帝听到传报,惊怒之余,立刻传唤耶律辰等人进宫询问。 一行人刚进城门,口谕已到,耶律辰微微皱眉,向传旨太监道:“明郡主和楚大小姐与此事无关,不必进宫了吧?” 太监躬身道:“回殿下,皇上的口谕,是请王爷一行,全部进宫!” “那炀王殿下呢?”楚若烟忍不住问。 急着送耶律烨回来,是为了尽早请太医诊治,如今他伤重,也不宜随意搬动。 太监回道:“珍妃娘娘得信,哭的什么似的,皇上已传太医进宫,说让八殿下回长信宫养伤,也好令珍妃娘娘能够瞧着!” 珍妃是耶律烨的生母,虽说不算受宠,但是母凭子贵,在皇帝面前还有些脸面。 耶律辰无法,只得点头道:“那就有劳公公引路!”带领从兵营回来的一行,跟着太监一同进宫。 耶律烨伤后昏迷,刚进宫门,已被太医院的人接去,径直送往长信宫诊治。 耶律辰、楚若烟等人跟着太监穿过前殿,径往御书房而来。 虽然说,自幼出入宫廷,可是御书房还是第一次来。 楚若烟一路东张西望,瞧见御书房宽大的庭院里置着两排兵器架,忍不住抿唇低笑,轻声道:“不想皇上的品味,倒与明姐姐相似!” “什么?”耶律辰不解。 楚若烟含笑道:“依明姐姐之意,给萧三哥修的宅子,前院陈设,也是这副模样!” 只是御书房的院子又比盖玉啸的前院大了十倍不止。 耶律辰见她还有心观赏景致,不由含笑摇头,低声叹道:“此事本来与你们无关,早知会搅进来,就该分开进城。” 楚若烟却不以为意,摇头道:“又不是没有见过皇上,有什么可怕?”向他打量几眼,一脸嫌弃,轻哼一声道,“倒是王爷,一会儿事了,记着好好泡几个时辰的澡!” 泡澡就泡澡,怎么还泡几个时辰?你道是退皮吗? 耶律辰:“……” 低头瞧瞧身上,因为回营匆忙,还是穿着染有耶律烨血迹的衣裳,侧头向她望去一眼,摇头道:“西征时的衣裳,染有更多血迹,怎么不见你如此嫌弃?” 哪个是嫌弃血迹? 楚大小姐咬牙,伸手想要掐他的俊脸,却听前边引路太监已向里回禀,硬生生忍住,低哼道:“日后再碰别的女子,就泡一夜不许出来!” 耶律辰错愕,一瞬间明白过来,忍不住好笑。 原来,是因为他碰到那个女子! 第340章这个妖孽招祸 御书房里,皇帝听到回禀,立刻将耶律辰等人唤入,皱眉问道:“好端端的,老八怎么会身受重伤?”目光在他身上血迹扫过,眼神里就露出些惊疑。 难道,是这个儿子有所用心,要将炀王除掉? 可是众兄弟之中,耶律烨最后一个封王,手中也没有什么实权,应当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就算是耶律辰有心皇位,也不该挑他动手。 感觉到他的质疑,耶律辰不慌不乱,将事情原原本本陈述一回,躬身道:“父皇,其时有七万的将士同行,近处瞧见事情始末的,也当有数百人,怡郡王、元哲小皇叔也在其中!” 耶律元迅和耶律元哲齐齐上前一步,躬身道:“回皇兄,钰王殿下所言,句句属实!” 戴石岩、奚赛宁等人也立刻道:“皇上,当时事发突然,炀王殿下落崖,是钰王殿下当先下崖相救,又一路拼力赶回兵营!” “是啊,皇上!若非钰王殿下当机立断,怕八殿下无法安然回京!” 这么多人,一起为钰王作证,可见事情确实如此!至少,表面上没有可疑! 皇帝目光微凝,冷声问道:“那个女子呢?” “在殿外候着!”太监总管庞白躬身回话。 “带进来!”皇帝喝令。 “是!”庞白应命,立刻传下令去。 姜思云虽说出身不高,可也是自幼娇养,又哪里受过什么辛苦?今日先是被程羽连踢几脚,又一路被绑在耶律烨车后带回,辛苦之余,更是早已吓的三魂不见了七魄,此时见到皇帝,整个人软瘫在地,除了磕头,竟然说不出话来。 皇帝向她打量几眼,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姜思云心知将祸闯大,想要不说,却又不敢,只得回道:“臣女姜思云,是……是抚宁知府姜明轩之女。” “姜知府之女?”皇帝点头,又再问道,“今日,是你的马冲撞炀王,令他身受重伤?” 姜思云吓的直颤,连连磕头道:“是……是臣女骑术不精,致使马儿受惊,冲撞了殿下,实是无心,求皇上饶臣女一命!” 无心? 你撞的可是当朝皇子! 楚若烟立在殿尾,闻言微微撇唇。 果然听到皇帝的声音又冷几分,轻哼道:“城南广山一带,向为演兵之所,并无什么景致,你孤身一人,去那里做什么?” “我……我……”姜思云结舌,伏在地上不敢轻动,却不自觉的抬头,向前边钰王瞧去一眼,才结结巴巴道,“臣女……臣女是出城骑马,哪知道一时兴起,驰远一些,迷了路途,又和……又和丫鬟走散,不知如何,就……就闯到山上……” 这番话,和她在兵营里所述完全一致,可见是事先想好的。只是,楚大小姐不信,从各种机关算计中闯出来的皇帝又岂会相信? 耶律隆毅冷哼道:“驰马迷路,也该知道路不在山上,可见是别有居心!” 说到后句,虽然不见他如何呼喝,可是已颇俱威势。 姜思云吓的脸色煞白,连连摇头,颤声道:“皇……皇上明见,臣女……臣女果真是迷路……”虽然还想强辩,可是惊惧之下,已破碎不能成句。 此时听到门外小太监回道:“皇上,陈太医求见!” 陈太医正是奉命替耶律烨诊治的太医院院正。 皇帝立刻道:“传!” “传!”身边太监总管庞白立刻大声传召。 看到陈太医进来,皇帝也不等他见礼,立刻问道:“老八的伤势如何?” 陈太医磕过头,也不起身,俯首道:“八殿下左侧肋骨有两条断折,额头伤口出血虽多,所幸并不严重,身上有多处擦伤,已经军医细细包扎,并无大碍,只是……”说到后句略一迟疑,似乎在斟酌用词。 皇帝不耐皱眉道:“只是什么,你直说就是!” 陈太医俯首道:“只是伤及左肺,呼吸艰难,需要静卧休养,纵日后伤好,怕也再不能……再不能太过辛劳!” 耶律隆毅眸色骤深,一字字道:“什么叫不能太过辛劳?” 陈太医深知这位皇帝为人,说话不敢再含糊,一字字回道:“臣是说,八殿下纵然伤好,也不能再回军中,更不用说沙场征战厮杀!” 也就是说,这一摔,就这么摔掉了耶律烨在军中的前程! 皇帝气怒交集,向姜思云指道:“这女子擅入演兵之地,伤及皇子,不知是何人授意,给朕拖下去,交给刑部严审!” “是,皇上!”两名侍卫闻命,立刻上来拖人。 姜思云大惊失色,连忙挣扎,尖声叫道:“皇上,是臣女冲撞殿下,臣女不敢不认,可是……可是臣女当真是无心之失,并没有人授意,求皇上饶臣女这回!” 听到耶律烨的伤势竟如此严重,耶律辰、耶律元迅等人也暗暗心惊。 耶律元哲与耶律烨年纪相仿,一同长大,闻言更是震惊,听她叫嚷不休,咬牙道:“那山中演兵,早在两个月之前,已禁旁人踏入,你几次在新兵营外探看不说,如今还闯上山去,谁又能信你是无心之失?” 是啊,新兵开始入征,朝廷就已下过严令,数月之内,禁止闲杂人等入山。 耶律元迅点头道:“是啊,那山里四周的入口,也都贴有告示,姜小姐难不成是不识字的?” 这道军令,是耶律辰所请,皇帝御笔亲批的,经二人一提,岂有想不起来的道理?闻言立刻将脸一沉,冷声道:“说,你究竟是何居心,为何在新兵营外探看,与炀王又是何冤何仇?” 本来只是心悦钰王,想要借机勾诱,又哪知道军中还有一个炀王,炀王还就跟在钰王身后。而且,又谁知道,钰王如此英勇,炀王却是草包一个,竟然躲不开奔马? 如今,一个在新兵营外探看,一个私入演兵的山里,深究下去,这罪名岂是她能承担? 姜思云脸色大变,连连摇头道:“不!不!臣女前往新兵营,只是……只是心悦钰王,并无旁的心思,求皇上明鉴!” 哦! 殿上众人恍然,所有的目光都落到耶律辰身上。 就是这个妖孽招祸! 楚大小姐翻个白眼。 第341章天衣无缝 钰王躺中,微微皱眉,想到刚才楚大小姐嫌弃的话,自个儿也觉心生厌恶。 耶律元迅冷声道:“新兵营严禁闲杂人等出入,你屡屡窥探,如今却要推到钰王殿下身上,怕不能自圆其说!” 此刻姜思云性命攸关,又哪里还顾得上别的,闻言尖声道:“到新兵营前探望的,又岂止是臣女?哪一日没有十个八个小姐借故前去?更何况,臣女只是在营外张望,并未入营!可是楚大小姐和明郡主,却是进到营里,难不成她们也居心叵测?” 一句话,顿时将矛头指到明彦君和楚若烟身上。 皇帝向殿尾二人望去,扬眉问道:“怎么明郡主和楚大小姐也去了兵营?” 难怪这两个丫头一起进宫! 楚大小姐没想到姜思云情急之下会胡乱攀咬,不禁好笑,连忙点头道:“是啊,臣女也心仪钰王,前去勾诱!” 你心仪钰王,又不是一天两天,再说了,只凭钰王如今对你的模样,还用得着勾诱? 众人闻言,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各自摇头。 皇帝皱眉道:“不要胡言乱语!” 这位楚大小姐,还当真是被楚家父子宠坏,什么情形还在信口开河? 明彦君见皇帝脸色不愉,忙扯一扯楚若烟的衣袖,低声道:“妹妹不要胡说!” 耶律隆毅见二人并不反驳,皱眉道:“也就是说,明郡主和楚大小姐,也私入兵营?” “父皇!”旁人还未应话,耶律辰已躬身行礼,朗声道,“过几日,儿臣欲往漠上练兵,想借楚大小姐的苍梧古城一用,只是因军中事务繁杂,儿臣无瑕抽身回城,才请明世子代为传话,今日若烟前往新兵营,实是儿臣相请,并非私入!” 耶? 这是哪里的话,怎么我们不知道?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一诧,向钰王殿下投去敬服的一眼。 只这么一瞬功夫,你就能掰出这么个谎来,其间的急智且不说,你也不怕将楚家那个鬼丫头宠坏? 虽然她已经被宠坏! 皇帝也不防话题突然转这么大个弯,还没有开口,就听明彦恩点头道:“是,皇上,臣受钰王殿下所托,却又不便亲自前去上将军府相扰,便请舍妹代传口讯!” 他的话落,明彦君也跟着点头道:“是啊,臣女代大哥传讯之后,便陪楚妹妹一同前往,我们进新兵营,是向内回禀,楚三公子亲自出营引领,才能进营!此事今晨有十几位小姐亲眼所见,句句属实!” 戏精!全是戏精! 楚大小姐叹为观止,却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是啊,只因臣女想见钰王,心急一些,去的太早,不想引起姜大小姐误会!” 还不忘了提一提你心仪钰王…… 众人好笑。 钰王要借苍梧古城,所以请明彦恩代为传话,邀楚大小姐进营面谈。明彦恩身为男子,不好上将军府拜访,就将此事转托明彦君。 明彦君与楚大小姐本就是闺中姐妹,陪同前往,也在情理之中。 而楚大小姐想见钰王之心迫切,所以去的早了些! 这几个人的话接下来,此事就天衣无缝! 可是皇帝微一凝思,向明彦恩道:“明世子也在营里?” 明彦恩虽然是神弩营的统领,可是重伤之后已不能胜任,只是挂个虚衔,如此一来,他在兵营,就有些怪异。 还不等明彦恩回答,就见他身边的盖玉啸躬身行礼,向上回道:“回皇上,是臣初学统兵,钰王殿下事务繁杂,无瑕教授,臣便向明世子请教,此事早已请准钰王殿下!” 耶律辰点头道:“是,此事儿臣早已应允!” 盖玉啸想学习统兵之法,请教明彦恩,所以,明彦恩会在营里。 本来二人身份悬殊,此事不通,只是草原那夜,盖玉啸对明彦恩有救命之恩,此刻听来又合情合理。 有这几人作证,明郡主和楚大小姐前往新兵营,就变的名正言顺,如此一来,姜思云不但不能攀棵大树为自己脱困,反而将这两府得罪,一时间,面如死灰。 转头瞬间,一眼看到钰王,连爬几步到他脚边,伸手去抓他袍摆,哀声唤道:“钰王殿下……” 话刚出口,却见耶律辰不动声色的移开一步,伸出的手一把抓空。 姜思云一只手顿时僵在半空,可是此刻,又哪里还有余瑕分析自己这一瞬的情绪,只是接着道,“钰王殿下,臣女实在是对殿下一片真情,才一时糊涂,还请殿下饶过臣女,日后臣女为殿下当牛作马,心甘情愿!” 到这个地步,还妄图攀上钰王。 楚若烟好笑之余,又暗暗摇头。 这位姜大小姐,虽说心思缜密,却是一个蠢人! 听到姜大小姐的哀求,所有的目光又都放在钰王身上。 耶律辰目光都不向她斜去一眼,冷淡的声音慢慢道:“你伤的是八殿下,饶不饶你,不在本王!更何况,本王又不种地,要牛要马做什么?” 所有的人:“……” 够狠!够冷!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还以为是楚大小姐在说话! 姜思云脸色越发惨白无色,连连摇头,结结巴巴道:“钰王殿下,可是……可是臣女对殿下当真是一片真情,你……你岂能如此无情?” 对钰王殿下有情的又不止是你,钰王殿下管得着吗? 几乎所有的人皱眉。 耶律辰也未料到这女子竟如此纠缠,俊脸微沉,不再说话。 明彦君忍不住轻嗤:“姜大小姐,难不成你伤及八殿下,还要怪到九殿下的头上?” 有这么无耻的吗? 姜思云听她语气里满是轻蔑,脸色微变,摇头道:“至少……至少钰王殿下当为臣女作证,臣女……臣女只是心悦钰王殿下,才……才会去那山上,并不是……并不是另有图谋?” 我管得着么? 耶律辰扬眉,却薄唇紧抿,并不理会。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殿外一阵吵闹,伴着女子的哭声。 皇帝心中本就烦躁,闻声皱眉,冷声问道:“发生何事?” 第342章套到钰王头上 庞白立刻奔出门去,很快就转身回来,躬身回道:“皇上,是珍妃娘娘!” 珍妃,八殿下的亲娘!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都投向殿门。 皇帝揉一揉额角,只得传入。 珍妃一袭籍色宫装,快步而入,看到皇帝立刻哭倒在地,连声道:“皇上,臣妾可只有这一个儿子,如今凭白无故伤成这副模样,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听她哭的凄惨,想她一把年纪,也只有这点倚靠,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道:“朕已知道他的伤势,你且放宽心,日后他虽不能投军,自然还能在旁处为朕分忧,你不必担心。” 身为九五之尊,说出这些话来,也就等于应承了耶律烨的一个前程。 珍妃心中稍安,连连点头,却又落泪道:“只是臣妾好端端一个皇儿,凭白伤成这副模样,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 皇帝叹道:“朕正在询问事情始末,自然会还皇儿一个公道,你且起来听听罢!”摆手向庞白示意,将她扶起。 珍妃小声啜泣,跟着庞白在御案旁一张椅子坐下,将泪水拭净,这才抬头,向殿内的人扫去一眼,目光在楚若烟身上略停,又再移开。 本来听她哭声哀惋,楚若烟心中也不禁恻然。可是此刻触上她的眸光,无端的心头掠过一抹寒意,顿时心中戒备。 皇帝安抚住珍妃,向姜思云道:“你说你是心仪钰王,得知他进山练兵,才跟了进去,并没有旁的图谋?” 姜思云立刻点头道:“是!皇上明见,臣女实是只因对钰王殿下一片爱慕之心,才会时时往新兵营前探望,今日听说钰王殿下进山,一时鬼迷心窍,寻上山去,原只想远远瞧上一眼,哪知道竟然迎头撞上!” 说到这里,拭一拭泪,抬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迎头撞上? 楚大小姐扬眉,也定定向她望去一眼。 这位姜大小姐,经珍妃这一打岔,给她得空思索,这话竟然说的更圆满一些,不止显的她痴情,还似与钰王有缘似的。 皇帝略一沉吟,又向耶律辰道:“钰王,当时情形,你再细述一回!” 还要再述? 被这女子胡搅蛮缠,耶律辰心中不耐,却也只得躬道:“是,父皇!”从自己带人上山梁,姜思云突然骑马冲出来的事情始末,又再细述一回。 皇帝凝神思索片刻,沉吟道:“依你之见,这位姜小姐果然是径直向你撞去?” 耶律辰点头道:“回父皇,姜小姐的人是向儿臣撞来,马却撞向八皇兄!” 珍妃听着儿子受伤的经过,本来止住的泪水又垂下来,听到这里,突然道:“都说钰王殿下英武不凡,怎么能接得住姜大小姐,却不救自个儿的兄弟?” 耶律辰转向她,耐心道:“珍妃娘娘,那时八皇兄跟在本王身后,姜大小姐是从岩石后突然撞来,等本王接住姜大小姐,八皇兄已经落崖。” 珍妃冷哼道:“你率人进山,就负有照护之责,老八只因紧跟着你,才遭此横祸,你敢说你没有罪责?” 虽然知道珍妃是故意为难,可是她所责也不无道理,耶律辰微微一默,俯首道:“是!本王受父皇所托,掌管兵部,此次新兵入营,又是本王率领操练,今日也是本王亲自带兵进山,不管是八皇兄,还是旁的将士,本王确有看护之责!”竟然直言承认自己失责。 这位钰王殿下,虽说有满腹的算计,可是为人却有所担当! 众人暗暗点头,楚大小姐却忍不住抚额。 虽然说如今的珍妃并不受宠,可是能在深宫争斗中留到今日,又育有一子,岂是寻常人物?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老实?明知道人家下套,他竟然不躲。 他的话一落,果然就见珍妃立刻转向皇帝,掩面泣道:“皇上,求皇上为皇儿做主!” 这是要求皇上处置钰王? 殿上众人不禁错愕。 皇帝微微一默,目光落在耶律辰身上,一时心意难明。 耶律元迅摇头道:“珍妃娘娘,虽说钰王殿下有照应不周之过,可是此事的始作俑者,却是姜大小姐!其时钰王先见她撞来,若不伸手相扶,姜大小姐必然落崖。可是事情发生太快,等接到姜大小姐,已来不及相救炀王殿下!” 珍妃听他代耶律辰说话,冷哼一声,咬牙道:“不过区区臣女,岂能与皇子相比?钰王殿下为何不先救炀王?” 还讲不讲理? 耶律元迅还未接口,耶律元哲嘴快,立刻道:“珍妃娘娘,钰王殿下又不是神仙,哪里料到八殿下会落崖?等到他惊觉,已当先跃下相救!” 珍妃脸色微变,轻哼道:“安王世子和炀王自幼一同长大,如今见他落难,不替他讨还公道,怎么反而替旁人说话?” 这是说他为了巴结钰王? 耶律元哲胸口一窒,怒道:“自幼一同长大,自有一同长大的情份,可也不能胡言乱语,混淆视听!” 珍妃冷哼一声,侧头道:“安王世子跟着钰王殿下立下功勋,如今说话也凌利许多!” 这是在说,只因耶律元哲是在耶律辰麾下,所以才替耶律辰说话。 耶律元哲气结,一时说不上话来。 耶律元迅见珍妃三言两语,竟然绕过姜思云,将耶律烨落崖的罪责渐渐套到耶律辰的头上,不禁心头微动,凝神向她注视,慢慢道:“那时本王离两位殿下不远,钰王殿下救下姜大小姐,与炀王殿下落崖,前后相差不过一瞬,实在是相救不及!” 虽然说,耶律元迅只是一个郡王,如今也是协助耶律辰操练新兵,可是他身经百战,成名还在耶律辰之前,自然不用巴结钰王。 珍妃听他说话一字一顿,句句都在替耶律辰说话,心中恼怒,一时却无法措词反驳。 皇帝听双方争执不休,而两头都是自己的至亲骨肉,不禁皱眉,连连摆手道:“钰王自有失责之罪,容后再罚,此刻先问明这姜氏之女的罪责再说!” 是啊,这始作俑者还不曾处置,你们倒窝里反了! 还是皇上英明! 楚大小姐暗赞。 第343章为的是炀王 姜思云听皇帝又将话拉回到自己身上,立刻连连磕头,连声道:“皇上英明,此事由臣女而起,钰王殿下也是受臣女所累,臣女愿意一力承担,请皇上莫要责怪殿下!” 刚才还死乞白赖的求饶,这会儿要为钰王担当? 殿中众人越发错愕,连耶律辰也不禁低头向她看去一眼。 殿内一时寂静,只听楚大小姐“啧啧”几声,摇头道,“姜大小姐对钰王殿下可当真是情深义重,钰王殿下若不心生感激,进而对姜大小姐怜惜爱重,岂不是辜负了姜大小姐的良苦用心?” 这几句话,一字一句,句句戳中姜思云的用意。 众人顿时恍然,都暗暗点头。 难怪,难怪这位姜大小姐突然说出这些话来。 姜思云见珍妃直指耶律辰失责,耶律辰竟不加辩解,足见为人有所担当。动念之下,便说出这番话来,意图令耶律辰刮目相看,或者会对自己动念。 哪知道一番心思,竟然没有逃过楚大小姐的眼睛,被她句句拆穿,一时间,脸色乍红乍白,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听楚大小姐竟然不留丝毫余地,低笑一声,摇头道:“本王有照护不周之责,本王自个儿承担就是,姜大小姐不必劳心!” 也就是说,本王不领情,姜大小姐你还是省省吧! 姜思云脸色骤变,回头望向楚若烟,咬牙道:“楚大小姐,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你定要与我为难?” 无怨无仇吗? 楚大小姐轻笑,摇头道:“若你私闯入山,是为了炀王殿下,我自然不会与你为难!” 为了钰王,那不是和她楚大小姐抢男人?这还叫无怨无仇? 这话虽没有出口,可是意思却已极为明显,几位男子好笑,微微摇头,明彦君却默默退开一步,离她远一些。 对美食和美少年,楚大小姐素来当仁不让,此刻姜大小姐想从她手里强夺钰王殿下,万一打起来,离的太近,怕溅一身血。 这些话听在旁人耳中,自然是楚大小姐不满姜思云觊觎钰王,可是听在姜思云耳中,却似眼前破开一线,脑中灵光顿闪,立刻点头道:“是!是臣女说错,臣女是为了炀王而去,却哪知道误撞钰王,反而连累炀王殿下……” 说到后句,竟然潸然泪下,一脸哀凄。 众人还没有从她的变化中回过神来,只见姜思云已连爬几步,向着珍妃连连磕头,泣声道:“都是臣女鬼迷心窍,连累殿下,请娘娘责罚!” 钰王情定楚大小姐,楚大小姐又是寸步不让,看此情形,她想要攀上钰王,已千难万难。如今她想活命,能攀的,却是那位受她所累身受重伤的炀王。 趁着炀王受伤未醒,先借他留下一条性命再说! 珍妃却知道,炀王耶律烨和楚大小姐自幼相识,楚大小姐早已是他心目中的人选,只等到授冠封王,楚大小姐及笄,就上书求娶。 又哪知道,九殿下回京,楚大小姐的一双眼睛,牢牢的盯在他的身上。 而耶律辰屡立奇功,风头正劲,要想动他,千难万难。 此刻借着耶律烨重伤,正可借机将罪责推到耶律辰身上,令他受些挫折,或可令楚若烟移心,再伺机为儿子谋娶。 无法投军如何?不能上阵杀敌又能如何?有了楚家那一门虎将,又有什么样的兵马不能为他所用? 珍妃娘娘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哪知道被楚大小姐几句话,姜思云立刻将心思转到耶律烨身上,一怔之余,呼的站起,向她一指喝道:“炀王可是堂堂皇子,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啊,区区四品外官之女,竟然敢打上皇子的主意,当真是不自量力! 姜思云脸色涨红,跟着又转青白,垂首道:“是!臣女自知出身低微,不堪匹配炀王殿下,只盼殿下能够垂青,允许臣女服侍身侧就是,并不敢奢望太多!” 服侍身侧就不是奢望? 珍妃气怒,手指颤颤指着她,话还没有出口,就听楚大小姐脆生生的声音道:“姜大小姐有心!如今炀王殿下受伤,身边儿正需一个尽心之人照应!” 是啊,虽然宫里宫女、太监无数,可是奴才又哪比得上枕边人尽心? 听出楚大小姐话中之意,耶律元迅和钰王殿下一同点头:“楚大小姐言之有理!” 珍妃气的胸口起伏,冷笑道:“这贱人伤及皇子,非但不罚,难不成还给她个王妃当当?” 以姜思云的身份,就算攀上当朝皇子,怕连做个侧妃也是抬举,何况是王妃? 楚若烟扬眉道:“炀王殿下堂堂皇子,选妃又岂能如此随意?只是如今他身受重伤,正该有人精心照料,才能早日养好身子,姜大小姐既然心甘情愿,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珍妃娘娘也盼炀王殿下早日康复,不是吗?” 这些话,听着倒似有理! 耶律元迅、耶律元哲几人自幼与楚大小姐熟识,却知道,她这些话,口口声声似乎是为了耶律烨着想,其实是一步步将姜大小姐推给了炀王。 炀王收了她,她就再也没机会打钰王的主意。 兄弟二人好笑,耶律元迅点头道:“珍妃娘娘所言极是,楚大小姐也所言有理,只是如今炀王殿下伤重,也无法成礼,又何必急着论定名份?只是姜大小姐一片真情,似乎也不能辜负!” 耶律元哲听的连连点头,也紧接着道:“是啊,如此一来,炀王殿下虽受些苦,可也得一红颜知己,也成全姜大小姐一片心意,何乐而不为?” 不定名份啊? 珍妃目光向姜思云一转,想一想点头道:“二位皇弟言之有理!”转向皇帝道,“皇上,既然姜大小姐不是有意冲撞,又是对皇儿有情,就请皇帝饶她一命,命她近身服侍就是!” 如今耶律烨重伤,太医已嘱咐要长期静养,自己又不能成天亲自盯着,时日一长,又哪知道那些做奴才的尽不尽心。若是放一个他的枕边人,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对他有情,可是名节送在他的手里,自然会尽心服侍! 还有,虽说姜氏只是小族,姜明轩也不过四品,可是日后儿子要争皇位,身边自然是多几人效力更好! 第344章中了楚大小姐的圈套 一人一句,这是要将姜大小姐定死给炀王? 皇帝眸色微深,向楚大小姐深深一凝,又再向元迅、元哲二人望去。 楚大小姐为争钰王,要将姜思云推给炀王,倒也是楚大小姐一向做事的方法。可是这两个人出言相助,又是为了什么? 耶律元哲自幼被楚大小姐欺压惯了,那也倒罢了。之前传言,似乎耶律元迅也对楚大小姐有意,他出言相助,是因为对楚大小姐已经情绝?还是…… 目光落在钰王身上,眸色更深几分。 还是,和这个儿子有关? 只是不管为什么,这姜思云虽说擅闯演兵之地,可是瞧她那模样儿,也不似什么别有居心的探子,说她意图攀附皇子,倒是有九成可信。 至于她想要攀附的是谁? 横竖都是自己的儿子,皇帝也无意深究。 还有,虽说姜思云出身不高,却也是苍辽臣子之女,如果因为自己儿子重伤,就将她入罪,岂不是伤了臣子之心? 可是若就此将她放过,莫说珍妃不会答应,就是自己这九五之尊,又如何能忍? 如此一来…… 心中迅速转念,耶律隆毅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让姜氏之女将功折罪,珍妃带她回去,好生服侍炀王罢!” 这是让她马上到炀王身边服侍? 姜思云张口结舌,摇头道:“可……可是……” 她本想保住一条性命,日后再另做他图,哪知道,几个人几句话,竟然就此将她定给炀王。那倒也罢了,可她好歹也是官室之女,无名无份,岂不是连个丫鬟也不如? 像是看出她的心思,珍妃先起身谢恩,才又慢慢道:“既然是炀王身边儿的人,又岂能当真无名无份,倒不如充为侍妾,服侍起来也方便一些!” 皇帝点头道:“依你就是!” 金口御言,只这一句话,一个女子的终身大事就此落定! 姜思云脸色惨白,可是皇帝的话已出口,她又哪敢说半个不字?虽然有一万个不甘,也只能磕头谢恩。 对姜思云的处置就此敲定,皇帝的目光扫过珍妃,又落在钰王身上,微一沉吟,慢慢道:“钰王掌管兵部,此次又是亲率将士入山,有照护之责,如今生出这等事来,理当责罚!” 还真的要罚? 楚若烟撇唇,低声道:“进山的将士有七万人,钰王殿下一个人照护得过来么?” 声音虽小,可是御书房能有多大?还是清清楚楚的落在皇帝耳朵里。 这位楚大小姐,还当真是处处向着钰王! 瞄她一眼,耶律隆毅权当没有听到,续道:“只是如今新兵入营,钰王负有练兵之责,也不能就此荒废。就罚俸一年,给新入营的将士多补些粮饷,也激励士气!” “是,父皇!”耶律辰躬身领命。 只是罚俸一年? 珍妃虽说心中不满,可是皇帝也已言明,因新兵入营,不能荒废,将士可是国之根本,她也无法阻拦。 更何况,前边还有一个姜思云,是她擅闯演兵之地,才酿成此事,也不过是将她赐给耶律烨为侍妾,如今又如何能重罚钰王? 虽说不服,可是也只能跟着领命。 此事处置妥当,皇帝又向陈太医道:“老八的伤势如何照应,你吩咐姜氏就是!近几日且留在宫里,等他性命无碍,再回王府罢!” 陈太医和珍妃各自领命,见皇帝摆手,与耶律辰等人一同退了出来。 姜思云但觉两腿沉重,跟在珍妃身后,一步一步挨出御书房,迟疑片刻,才向珍妃嗫嚅道:“虽说皇上命臣女进宫服侍炀王殿下,可是事发突然,还请……还请娘娘允臣女回去,知会一声儿家人,取几件衣裳!” 珍妃回头睨她一眼,冷哼道:“宫里岂会缺你几件衣裳?巴巴的回去取?再说,你爹外任,又哪有你的家人?” 姜思云急道:“虽说爹爹外任,可是如今臣女寄住在姑母府里,总要知会一声儿!” “你姑母?”珍妃扬眉,并不知道她的姑母是何许人也。 楚若烟就在二人身后,闻言含笑道:“姜大小姐的姑丈,便是御林院院士古大人!姜大人外任,姜大小姐客居在古大人府里!” “哦!”珍妃恍然,摇头道,“不过是传信儿,又何必亲自跑一趟,唤个奴才去就是!” 姜思云脸色微白,咬唇向楚若烟一望,眼中带出些恨意,转而心底又一片茫然。 不错,只因楚若烟的几句话,皇帝将自己赐给了炀王。可是,也正因被她点醒,自己才借炀王之名留下一条性命。此刻,当真不知是该恨她,还是感激她! 楚大小姐将她的神情瞧在眼里,眸底却不自禁多出一抹笑意。 旁人都以为,只因姜思云肖想钰王,她才推波助澜,将她推给炀王。却忘了,她曾当众立誓,断断不容自己的夫君染指旁人。 这炀王收了姜思云,日后就别再纠缠她楚大小姐! 珍妃哪知道自己早已中了楚大小姐圈套,向姜思云一瞥,便不再理,却转向楚若烟道,“楚大小姐难得进宫,何不去本宫那里坐坐?” 去你那里做什么?和你又不熟! 楚大小姐腹谤,脸上笑容却一丝不解,含笑道:“娘娘还要往长信宫照应炀王殿下,若烟不便打扰!” 珍妃忙道:“那便往长信宫走走?你自幼就喜欢往那里跑!” 皇子们三岁之后,就要放在长信宫中教养,上至太子,下至各位皇子,都是在那里长大。六、七年前,各位皇子一个个还都是粉嫩小少年,楚若烟就常常去玩,可是如今,那里可只有一个养伤的炀王。 这是让她去瞧炀王? 楚若烟未应,身子已被钰王殿下拥住,倾世俊颜,带着温和笑意,向珍妃俯首为礼:“珍妃娘娘,本王和若烟要去拜见太后,改日再去探望八皇兄,还请珍妃娘娘见谅!” 这宫里,谁还能大得过太后? 珍妃目光在他身上一转,微微抿唇,轻哼道:“钰王殿下这副模样过去,也不怕吓着太后?” 有几个人进宫,敢带着满身的血迹去见太后? 第345章啥都不穿也好看 耶律辰低头瞧一眼,淡笑道:“无防!”随手将外袍解下,抛给盖玉啸,随意向珍妃辞一礼,拥着楚若烟转身就走。 珍妃:“……” 不穿带血的袍子,就穿着中衣满宫跑? 楚大小姐笑眯了眼,向钰王殿下上下打量,嘴里还啧啧有声:莫说穿中衣,钰王殿下啥都不穿也好看! 盖玉啸捏着钰王殿下的衣裳皱眉,左右瞧瞧,丢给一个小太监,挥手道:“扔了罢!” 所有人:“……” 不愧是生死之交,和钰王一个德性! 明彦君抿唇笑道:“这钰王殿下的俸禄,也不知够不够买衣裳?” 盖玉啸也忍不住勾唇,下巴向前一指:“楚大小姐包了!” 所有人:“……” 这位是不苟言笑的萧三公子?为毛也像是楚大小姐附体? 耶律元迅瞧着走远的二人,却说不出的好笑。 他们一行人刚进城门就被太监截来宫里,一路传进御书房,又几时见过太后传话?这钰王殿下当真是被楚大小姐教坏了,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珍妃看到这些人的神情,也是满腹狐疑,只是耶律辰身为太后的嫡孙,说要去见太后,又有谁敢说不信?只能眼巴巴的瞧着二人消失在往御花园的路上。 楚若烟跟着耶律辰穿过半个御花园,吁一口气,轻哼道:“珍妃娘娘那里,径直说不去就是,又何必用太后当幌子?” 耶律辰微笑摇头道:“这几日不见你,不过想得些清闲罢了,哪里真的去见太后?”左右瞧瞧,拐进一条岔路。 楚大小姐立刻腻到他怀里,扬眉笑道:“九哥很想若烟?” “嗯!”耶律辰点头。 “九哥是不是时时惦着若烟?”楚大小姐再问。 “是!”耶律辰应的干脆。 “那九哥想不想亲亲若烟?”楚大小姐眨眼,嘟起小嘴儿又问。 耶律辰:“……” 若烟,你是个女儿家! 略略一窒,垂眸瞧见她两瓣樱红的唇就在眼前,带着无穷的魅惑,不由心头突的一跳,不自禁点头:“是……”一个字出口,已俯首向她吻去。 双唇将触未触,楚大小姐突然神色一正、脸色一端,迅速退出他的怀抱,冷哼道:“殿下还是把自个儿洗干净再来罢!”丢下他不理,顾自向外走。 耶律辰被她撩的火起,又一下子闪空,说不出的难受,紧追几步,无奈道:“不过是扶她一下罢了!” “不然呢?”楚大小姐霍的一下回过身来,手指尖尖,戳啊戳的戳他的胸口,咬牙道,“若不是八殿下落崖,你是不是还要将她抱回营去?” “哪有的事?”耶律辰喊冤,将她作怪的小手抓住,无奈摇头道,“不想楚大小姐还是个小醋坛子!”但想自己四更起来翻山越岭,几个时辰的奔跑,中途还不曾清洗歇息,纵没有那一身血迹,也是泥泞伴着汗水,身上果然粘腻,她既抗拒,也不愿相强,只是握住她的手,慢慢沿路而行。 从西疆回来之后,二人还没分开如此之久,此刻难得相聚,并不急着出宫,而是喁喁细语,拣偏僻小路走去。 苍辽皇宫占地极广,因上京临近大漠,宫中除去奇花异草之外,还广植高大树木以防风沙,御湖一带被大树环绕,就更显幽深冷清。 盛夏天气,这树下正是清凉。楚若烟倚在耶律辰身侧,慢慢而行,摸着肚子轻声叹道:“若是再有些吃食,我们倒可以在宫里消磨整日!” 被她一说,耶律辰肚子立刻咕噜几声,这才想起因急着带耶律烨赶回上京,竟然还没用午膳。左右张望一回,近处不要说服侍的奴才,这个时辰,就是连路过的猫都没有一只。 楚大小姐抿唇笑道:“若不然,我们去御膳房偷些?” 耶律辰好笑,揉一揉她的头发,叹道:“若不然,当真去长寿宫去?” 去找太后混吃的! 楚若烟“噗”的笑出声来,侧头想想,虽说这宫里还有一个三公主耶律心可以投靠,可是耶律辰身为兄长,却不便前去,似乎除去上御膳房做贼,也只能去太后的长寿宫。 长寿宫里,毕太后歇晌刚起,听到传禀喜道:“这两个孩子可有日子不来,快传进来!” 随着传报,见珠帘打起,二人并肩进来,少女乌眸顾盼,巧笑嫣然,男子俊颜含笑,眉目温和,端的是一对璧人。只不过……这对璧人一个穿着一身骑装,另一个却只套着一身中衣,怎么看怎么有些怪异。 见太后吃惊,耶律辰先见过礼,才含笑道:“这些时日,孙儿在兵营练兵,无瑕来给皇祖母请安,今日因八皇兄受伤,送他回京,才抽些空闲前来探望皇祖母。” 原来是从兵营赶回来! 毕氏闻言,心里疼惜,连忙伸手道:“哀家知道你受你父皇重用,成日奔波劳碌,难得有空,还惦着哀家,快!快起来!”唤耶律辰起身,向楚若烟笑道,“钰王练兵,楚丫头又是唱的哪一出?” 楚若烟抿唇笑道:“若烟有十几日不见九哥,本是去兵营探望,哪知道却遇到八皇子受伤,饭都不曾吃一口就跟着赶回来,哪里还有余瑕换衣裳?好在太后也不是挑理儿的人,听九哥惦记太后,也就一同来了!” 毕氏连连点头:“来总强过不来!”也唤她起身,向二人身上打量几眼,笑道,“既来了,就在这里清洗,换身衣裳再说话罢!免得回头出去,说皇祖母小家子气,连身衣裳也舍不得!”将二人说笑,一迭连声命人备水备衣裳。 楚大小姐又笑又皱眉,肚子里暗嚷。 怎么这番话说出来,你老人家只听到衣裳,重点是那句还没有吃饭好不好? 将楚大小姐的神情瞧在眼里,耶律辰不禁好笑,向毕氏道:“皇祖母,孙儿一路赶回,还没有用膳,还要讨些膳食来用用!” “啊?哦!”毕氏立刻明白,指着楚若烟笑道,“这个丫头素来是不客气的,今日怎么将话埋起来说!”想这二人一路奔波,到了此时还饿着,说不出的心疼,又连忙命人备膳。 第346章向着孙媳妇儿 整个皇宫里,除去皇帝夜间批阅奏折的御书房,就是太后宫里的小厨房食材最为齐全,等二人沐浴出来,太后屋子里已备下一桌子膳食。 毕氏向二人笑道:“你们难得来,也不用去膳堂,就在这里用,陪哀家说话儿!” 二人齐应,隔这么一会儿,也觉饿的狠了,谢过太后,也不再客气,坐下就吃。 耶律辰幼年离京,回京后只依礼进宫几次,太后并不知道他的口味。反而是楚若烟,自幼在这皇宫里混大,太后这里更是常来,此刻满桌子菜肴,倒大多是她平日爱吃的食物。 耶律辰见她埋头苦吃,脸上嘴角沾满汤汁,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斯文模样,不禁好笑,取手帕替她擦脸,摇头道:“你慢着些,又没有人和你抢!” 楚大小姐“唔唔”几声,点点头伸伸脖子,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塞一筷子到钰王嘴里,让道:“太后宫里,这道砂锅煨鹿筋,是旁处吃不着的,端的是极品美味,你尝尝!” 耶律辰点头,细嚼之下,但觉口中鹿筋已经煨烂,却又不失嚼劲,只这两下,已满口浓香,不由点头赞道:“果然美味,难得这么片刻功夫,就能煨到如此火候!” 楚若烟见他喜欢,眉眼笑开,又夹一筷子到他嘴里,说道:“还有这道,蟹肉笋丝,也是难得的美味!” 耶律辰来者不拒,细嚼之下,也是赞不绝口,与她你一口我一口,细品菜肴,竟然忘记还有一位太后在侧。 毕氏见二人神情亲密,又吃的香甜,瞧着心里喜欢,摇头道:“若烟从小吃的精细,也这几道菜喜欢,不想也对辰儿的口味!” 耶律辰微愕,这才想起还有太后在侧,回头道:“皇祖母不知,若烟不止对膳食有独到见解,还烹的一手好菜,西疆一行,将士们都赞不绝口!” “哦,当真?”老太后顿时来的精神,看看耶律辰,又瞧瞧楚若烟,点头笑道,“如此甚好,难得的是也对你胃口!” 这个孙子受这许多年辛苦,若能得楚大小姐尽心照料,她也能放心。 耶律辰听出她弦外之意,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含笑不语。 这样一个丫头,纵是她心甘情愿,自己又岂忍她成日羁于米油菜蔬之间?自然是自由自在,与他共享盛世繁华就好! 楚大小姐却不以为意,听二人对答,顾自大口吃喝,此时闻言,忙将食物咽下,点头道:“太后放心就是,不止若烟对九哥的胃口,九哥也甚对若烟的胃口!”说完向钰王殿下瞄去一眼。 沐浴之后的钰王殿下,穿着一袭浅蓝色家常软袍,看起来可口的很! 虽说耶律辰已经习惯楚大小姐随时的调戏,可是听她当着太后的面说出此话,却觉得有些不适,忙塞菜到她嘴里,含笑道:“快些用罢,仔细凉了!” 楚大小姐斜他一眼,抿唇偷笑。 这个妖孽害羞了耶! 毕太后见二人说笑随心,又忍不住笑起来,连连点头道:“真好!这些年,哀家瞧着楚丫头长成,还总是在想,日后也不知道是哪个臭小子有福,能娶到若烟为妻?只是瞧这满上京城的小子们,都觉得委屈了她,如今老九回来正好!” 别说满上京城的小子,就是自己的皇孙,瞧来也还是这个久不在京的孙子最好! 耶律辰好笑道:“这丫头的性子,怕没有几人受得了!” 那些人看重的,不过是楚家的权势,又有几人真心。可是若不付出真心,就算是讨了这丫头回去,不给他搅的人仰马翻才怪! 太后听的笑起来,连连点头道:“可说呢,这丫头,像匹野马驹子,虽说让人头疼,可瞧着也添几分精神,你可不许拘着她!” 这老太后不向着孙子,却向着未来的孙媳妇儿! 身边服侍的几人都忍不住好笑。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殿门外太监禀道:“禀太后,七殿下来了!” 随着他的话落,脚步声响,耶律亭已大步穿过外殿,向内殿而来,口中大声道:“听说九弟回京,往皇祖母这里来了!”珠帘一挑,已经迈了进来。 一眼望见殿内的情形,耶律亭脚步顿停,错愕的表情只是一闪,瞬间又变成温和笑意,先向太后施礼,才又笑道:“皇祖母,孙儿莽撞!只是九弟怎么这个时辰用膳?” 本来其乐融融,说说笑笑的三人被他一搅,顿时一寂。 耶律辰将他瞬间的表情变化瞧在眼里,慢慢起身,向他一礼,“臣弟见过皇兄!” 耶律亭摆手道:“自家兄弟,又是在皇祖母这里,又何必拘礼?” 楚若烟正吃的欢畅,不防被他打扰,心里就有几分不悦,不情不愿的起身见礼。 毕太后瞧着她自幼长大,此刻见她嘟着小嘴儿,眼睛还在往桌子上瞄,不禁笑道:“你们吃你们的,老七来和哀家说话!”自个儿起身,挪到远些的榻上。 耶律亭跟过来,在榻旁的杌子上坐下,却转向耶律辰问道:“九弟,怎么我刚刚进宫,就听说八弟身受重伤,可还要紧?太医怎么说?” 毕太后奇道:“怎么老八受伤?” 实则耶律辰刚来时已经禀过,只是一则耶律烨生母珍妃并不如何得宠,二则宫里皇子、公主众多,寻常也并不敢轻易来搅太后,也只有嫡皇子能承欢膝下。 两任皇后,所出也只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太后对旁人并不如何在意。方才看到耶律辰满心欢喜,竟未留意他说到耶律烨受伤。 耶律亭又哪想到此节?听她发问,还道耶律辰隐瞒未报,立刻禀道:“孙儿方才进宫才听说,说八皇弟身受重伤,九弟将他送回宫来,还受了父皇责罚,并不知道详细。” 这还叫不知道详细? 楚大小姐低头用膳,不去看他,却翻个大大的白眼。 毕太后听完,却有些紧张,连忙问道:“责罚?可伤到哪里?”盯着耶律辰上下打量。 第347章被楚大小姐嫌弃 耶律亭:“……” 重点不是应该在受伤的八皇子那里? 耶律辰见太后一脸关切,心中微暖,含笑回道:“不过是罚俸一年,皇祖母不必担心!” 楚大小姐轻哼道:“若不是九哥相救,八殿下未必保得了命回来,不想还受责罚!”言下愤愤。 耶律辰含笑摇头道:“父皇不过是为平珍妃娘娘之心罢了,一年俸碌,打什么紧?” 楚若烟瞪眼:“你很有钱吗?” 你的钱也是我的钱,不知道? 毕太后听说只是罚俸,并没有旁的责罚,顿时放心,含笑道:“是啊,不过是一年俸碌,打什么紧?楚丫头小家子气!”向许嬷嬷道,“你去多宝阁上,把那一黑漆匣子的小金元宝拿来给九殿下,免得楚大小姐埋怨,九殿下委屈!” 郑嬷嬷笑应一声,转身出去。 只是抱怨几句,就有小金元宝拿? 楚大小姐顿时笑弯了眉眼,吐吐舌头,忙笑道:“太后,九哥一年的俸禄,怕没有那许多金元宝。” 太后笑道:“那就给你!平日他不进宫,你替哀家看着他,不要太过辛苦!” 楚大小姐立刻道:“若烟遵太后懿旨,若烟必会盯九哥紧紧儿的!” 耶律辰有些头疼,苦笑道:“皇祖母,孙儿日常出入各处军营,若烟又哪里能跟着?” 楚若烟笑道:“若烟仍扮成长随就是!” 耶律辰摇头叹道:“征来的新兵,不比前锋营训练有素的将士,你还是不要胡闹的好!” 楚若烟撇唇道:“你要借若烟的古城,又岂能撇得开城主?” 虽然说,之前耶律辰在殿上临时掰谎,说要借苍梧古城练兵,可是这话说到御前,假的也就只能变成真的。 耶律辰听她将话截在这里,顿时哑然。 毕太后奇道:“怎么练兵和古城有关系?” 耶律辰回道:“如今天热,过几日进入酷暑,正好锻炼将士们的耐力,故尔想借若烟的古城用用!” 太后点头道:“原来如此!”想想又不免心疼,皱眉道,“你多带些奴仆服侍,将士们操练,你在古城里歇着就是,不用到那毒日头底下!” 耶律辰含笑道:“无防!” 楚若烟“噗”的一笑,见二人望来,忙将脸色一端,一本正经的点头,“嗯,殿下晒的多了,小白脸难免变成小黑脸,那时就不俊了!” 毕太后被她一逗,笑的打跌,连连摇头道:“哎哟,还是楚丫头有趣,男儿家,黑一点又怕什么?” 瞄一瞄耶律辰,想一想楚大小姐的脾性,还生怕孙子晒黑,被楚大小姐嫌弃。 耶律亭特意提起,本是想在太后面前告耶律辰一状,哪知道太后非但对八皇子受伤一事毫不在意,反而会给耶律辰被罚补偿。 见三个人说笑,微微皱眉,心思暗转,又立刻笑道:“皇祖母说的是,如今这天气,漠上练兵,九弟辛苦!” 耶律辰含笑道:“辛苦一些才好,不然将士不耐辛苦,日后沙场征战,要较练兵艰难万倍,又如何能胜?” 耶律亭摇头道:“听说今年各府投军的公子就有不少,总要当心一些,莫要再生出八弟的事来!” 还提八皇子? 楚大小姐暗暗撇唇。 被他屡屡提起,太后的注意力也终于移到耶律烨身上,问道:“只是练兵,又没有开战,老八怎么就会受伤?” 耶律辰回道:“是今日在营外的山上练兵,发生意外罢了!” 耶律亭却赶着道:“闻说是哪一府的小姐,心仪九弟,跑到山上去偷瞧,哪知道冲撞到八弟,令八弟落崖。”说到这里,又笑一笑,向耶律辰道,“往日听小姐们私下说,九弟向来不将各府的小姐瞧在眼里,怎么今日却怜香惜玉,只顾救美人,却不管自家兄弟!” 这位常王七殿下,今日是来挑事情的! 楚大小姐又暗暗翻个白眼,却抢先道:“七殿下想来是听岔,或者是谣传,那位姜大小姐心仪的是炀王八殿下,跑到山上,也是为了炀王殿下,若不然,整整七万人,怎么旁人不撞,偏偏撞到炀王?” “有这样的事?”耶律亭诧异。 其实耶律辰等人一进城就被皇帝传进宫来,并没有太多的消息透露,他得信儿之后,不过是根据平日的情形推测,倒也猜的八九不离十,只不过终究只是猜测,被楚若烟一说,一时将信将疑。 楚若烟见他疑惑,立刻点头道:“是啊,殿下试想,私自入山,又冲撞当朝皇子,至使八殿下重伤,岂能轻饶罪责?可是方才在御书房中,姜大小姐极力陈情,皇上感念她一番痴念,才饶过责罚,成全她一番痴情,收为八殿下的侍妾!” 姜思云最后收为耶律烨的侍妾,耶律亭进宫之后自然得到消息,此刻被楚若烟一说,一时也怀疑是自己想岔。 只是想不到,八皇子耶律烨空有个王爷之名,并没有什么实权,竟然也有女子如此痴心。 毕太后听了良久,还是有些糊涂,问道:“哪个姜大小姐?” 楚若烟回道:“就是抚宁知府姜大人府上的嫡长女,倒也生的一副好相貌,往年宫宴,太后想来也是见过的!” “哦……”毕太后点头,想一想,实在想不起来这姜大小姐究竟是哪个。只是不过区区四品官儿的女儿,也不再多问,点头道,“既然她是心仪老八,如今能做老八侍妾,也是一段佳话,日后生下一男半女,抬个侧妃,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楚若烟抿唇笑道:“太后说的是!” 好不容易把话绕到钰王身上,就被楚大小姐三言两语解决! 耶律亭心中暗恼,向楚若烟深深望去一眼。 也难怪,常听各府公子私下议论,说楚大小姐不只骄横任性,还聪慧过人,如今看来,倒果然如此。 可是,这丫头自幼野性难驯,寻常人无法驾驭,纵娶回府去,不等日后大争之日,怕已被她气死。 如此看来,还是孝康王府的明郡主最好。论门庭出身,只在楚大小姐之上,不在楚大小姐之下。如今虽说明彦恩伤残,已无法统兵,可是明家的功勋,皇帝不能忘了,更何况明氏一族的将领,虽不能与楚家相比,可也不容小觑。 更重要的,是明郡主性子豁达,却中规中矩,正是一府主母最佳的人选,强过这疯丫头许多。 楚若烟又哪知道他心里在将自己和明彦君比较,见他不再添乱,也就转而说些笑话,逗老太后开心。 第348章我总在你身边 陪毕太后说笑一回,见骄阳落下,耶律辰带着楚若烟告退。 毕太后不舍,拉着他的手道:“虽说你回京已有一年,统共也没来这长寿宫几次,日后还是常来坐坐!” 耶律辰见她满眼期待,心头蓦的一酸,点头道:“等到新兵送入各营,孙儿闲下来,必会常来!” 毕太后连连点头,跟到外殿,隔门看着二人离去。 耶律亭将这一幕瞧在眼里,不禁暗暗咬牙。 在耶律辰回京之前,太后眼里,可只有自己一个。如今耶律辰一回来,太后眼里,可就只剩下他了! 努力压下心头的恼怒,前去扶毕太后回来,含笑道:“皇祖母,九弟回京虽说一年,可是受父皇重用,日常忙碌,无瑕探望皇祖母也无可厚非,只要他心里有皇祖母就是!” “嗯!”毕太后跟着他回来,拍拍他的手,长叹道:“还是你会宽慰哀家,你那九弟虽好,却沉闷一些!”说到这里,不自禁的想到之前和楚大小姐的情形,又微微挑了挑唇。 楚丫头活泼好动,但愿能引引他的性子吧! 耶律亭将她的话细细斟酌片刻,才试探道:“九弟不在宫里长大,心思自然与旁的兄弟不同,性子沉闷,大多是多思多虑!” 多思多虑,就是想着争权夺势,觊觎皇位。 “嗯!”毕太后哪知道他的心思,点头长叹道,“若没有十三年前的事,他必然不会如此……” 话刚出口,又立刻打住,一时有些尴尬。 若不是十三年前的巨变,耶律辰故然不会离开上京,而皇后也不会是元氏,耶律亭也成不了皇嫡子! 她这话当着耶律亭说出来,怕他难堪。 耶律亭胸口微窒,却权当没有想到,点头道:“是啊,若是九弟在皇祖母身边儿长大,想来心思不会如此深沉!” 先说耶律辰多思多虑,再说他心思深沉,难不成意有所指? 老太后微微一默,却权当没有领会,泛泛的点头道:“如今回来,你们兄弟该多多亲近些才好!” 耶律亭见她不应,微觉失望,又再说道:“如今朝野均传,说父皇对九弟的重用,便是在补偿他那十几年的流离。只是,朝中一些老臣说,九弟心思深不可测,总是有些不安!” 毕氏听他仍然说个不休,心里有些不耐,摇头道:“你父皇是什么人?若是他不堪重用,又岂会因为什么就托此重任?那岂不是用我苍辽国的安危开玩笑?” 是啊,如今满朝皇子,能统兵打仗,还立下奇功的,可只有钰王九殿下一人,旁的人除去争名夺利,并没有做过什么! 因十三年前的那桩旧案,虽说朝中老臣对耶律辰受重用心里不稳,可以正因他有如此功绩,也说不出什么。 这也是八皇子耶律烨之所以投军的原因。 耶律亭听她直言提到皇帝,心头一惊,连忙道:“皇祖母说的是,九弟虽说心机深沉,可是论到统兵征战,又能有何人不服?父皇自然是有识人之明,才会重用!” 话说完,悄看太后脸色,见她倒也平和,暗暗松一口气,心底自警。 方才他口口声声说耶律辰心机深沉,只是为了向毕太后暗示,他如此积极表现,必然是有所图谋,以减轻毕太后对他的信任,又哪知道,一时失言,竟然损及皇帝的英明,若是传到皇帝耳中,恐怕没有伤到耶律辰一分,自己先失帝心。 深知言多必失,也不再说,又闲话几句,也告辞离去。出长寿宫,耶律亭脚步略停,想一想,却并不出宫,转身向景阳宫而来。 日头西沉,炎热渐退,御花园里树荫下已极为清凉,已有各宫的嫔妃出来走动。 看到耶律辰和楚若烟,有几名妃子远远的俯首,算是招呼,更多却是自动回避。 楚若烟看着妃子们艳丽的衣裳与园中繁花相衬,满园缤纷,不禁轻叹:“这皇宫里,有这许多嫔妃,却只有皇上一个男子,加上皇上又专心朝政,这许多女子的芳华,岂不都是虚度?” 耶律辰侧头向她一望,含笑问道:“想说什么?” 楚大小姐扬眉:“九哥想说什么?” 耶律辰微微一笑,目光也向园中扫去,谓然叹道:“寻常人家,子嗣已是一等一的大事。而在于皇室,还不止是为了血脉的传承,还有一朝江山,一国子民。国之储君,固然是一国之根本,可是,储君的优劣,更牵系着一国日后的兴衰,这也是为何历朝历代的君王,都要广纳嫔妃的原因!” 楚若烟点头道:“是啊,子嗣多了,一个儿子不好,就废掉再换一个,横竖有许多,也不必太在意!” 这些话,乍听起来是在给耶律辰的话做注解,可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耶律辰好笑,摇头道:“什么叫一个不好,就再换一个?轻易易储,也会令朝堂动荡!” 楚若烟抬头,向他定定而视,慢慢道:“九哥,你也会争皇位,是不是?” 虽然是问句,却说的极为肯定。 耶律辰微微一默,转头向她深深凝视,轻声问道:“若烟可想让九哥登上皇位?” 这是什么话?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脚步顿时停住,仰起头与他直视,直想透过他的眸子,望入他的心底。 他这话是想说,她想他就去争,她若不想,他就不争吗? 还是…… 他在试探她对他的心意? 心思百转,轻轻摇头:“九哥,你的性子,必然不能久居人下!你若要争,若烟会助你,你若不争,日后天高地阔,若烟陪着你!” 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总在你身边! 耶律辰喉咙微紧,心底情潮涌动,张臂将她抱住,埋首在她颈侧,让情绪略稳,才轻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争还是不争?” 报仇申冤,是他和盖玉啸能走过这么多年的支撑,没有一丝迟疑。可是,报仇之后呢? 盖玉啸可以远引江湖,也可留在朝中为臣,他呢? 那皇位争与不争,他都能无愧于自己的母后,可是若事成之后撒手而去,是不是也能无愧于苍辽的苍生百姓? 可是……若是他争夺皇位,又与那许多的兄弟有什么不同? 第349章你们两个够了 行事干净利索,英勇决断的钰王殿下,什么时候说过如此不确定的话? 更何况,那微哑的语气中,还带着些无助。 楚若烟心头微颤,也反手将他抱住,轻声道:“怎么九哥不想登上那至尊之位,受万民朝拜?” “嗯……”耶律辰低应一声,慢慢将她放开,再抬起头来,神色已经恢复平和。默想片刻,长叹道,“若烟,十三年前的旧案,我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此一来,朝堂必然动荡,皇室也不会再是如今的局面。” “嗯!”楚若烟点头,却不追问,只静静的等他自己说下去。 耶律辰轻叹一声,续道:“一年前,我正在大邺游历,接到父皇旨意,命我助太子迎娶大邺公主。我曾想过,事成之后,或者可以借助太子之力,请他助我为母后报仇,我助他顺利登基。可是……” “可是,你见到太子之后,发现他不堪大用!”楚若烟接口。 耶律辰默默点头,又忍不住苦笑道:“可是如今的几位皇子,又有哪一个可堪大用?我总不能将苍辽朝堂搅的天翻地覆,一走了之吧?” 是啊,当朝虽然有九位皇子,可是除去耶律辰之外,另外八人,或才智平庸,或心思阴狠,或气量狭小,都不是为帝为君的最佳人选。 楚若烟挽着他的手臂慢慢而行,思索片刻,才低声道:“九哥,若烟记得,你在请旨西征时,说过一句话!” “什么?”耶律辰问。 “你说,家国有难,好男儿当当仁不让!”楚若烟一字字回答。 耶律辰心头一震,默然片刻,低声道:“若烟,你是说……我该争夺皇位?” 争夺皇位,为的不是受万众朝拜,而是,在他将苍辽朝堂搅的天翻地覆之后,以他毕生之力,还苍辽江山一份盛世太平! 楚若烟被他一问,也瞬间默然。 争吗? 那至尊之位一但登上去,从此之后,江山社稷,就全部压在他的肩上,再没有半分自由。 不争吗? 虽然她知道,历史的更替,自有它自己的轨迹。可是来到这个时空八年,对苍辽也已有一份抹不掉的情怀,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变成乱世,最后消亡? 闭眼深吸一口气,转头向他定定而视,慢慢道:“九哥,如今你既然无法决定,就且不去想它!可是十三年前的旧案,你已决定要查,那就先查旧案好了!不管你要做什么,大可放手一搏,若烟会陪着你!” “若烟!”耶律辰低喊,一时满心的震动,摇头道,“只是你不是寻常女子,你是上柱国大将军楚远之女!” “我知道!”楚若烟很快接口,“楚氏一族向为纯臣,从不参预朋党之争,我爹和哥哥们手握兵权,若是搅入皇位争夺,这苍辽江山只会乱中加乱!可是,他们是纯臣,若烟不是!若烟不会求父兄违背他们的意愿,可是若烟认定了你,就是你,你要做什么,若烟以一己之力助你!” 这一番话,语气坚定,说的明明白白。耶律辰心头震动,定定向她凝视,隔了良久,才轻声叹道:“若烟,你就不怕本王负你?” “不怕!”楚若烟摇头,“你要夺位,若烟不会找爹和哥哥们帮忙,可是你若敢负我,我爹和哥哥们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将你逮回来给我!”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耶律辰微愕,向她注视片刻,突然低笑出声,点头道:“嗯,本王不敢负你!” “那就好!”楚大小姐点头,想一想又道,“还有,旁的事也倒罢了,还有一件事,你必得听若烟的!” “什么?”耶律辰问。 刚才还一本正经的楚大小姐抬手戳着他的胸口,凶巴巴的道,“不管你日后如何,你只能有若烟一个人!” 耶律辰一怔,瞬间笑起,伸手将她小手握住,正色应道:“好!”略略用力一拉,已将她拽入怀里,不等她反应,两瓣温热的唇已密密的盖了下去…… “唔……”楚若烟没料到他说亲就亲,还是在这人来人往的御花园里。本想表现一点娇羞,拿出些女儿家的姿态,可是钰王殿下独有的气息在唇间乍开,顿时令她欲罢不能,在脑子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双手已经缠在他的脖子上,双唇热烈的回应。 夕阳渐落,御花园中景致宜人,满满的余辉落在拥吻的二人身上,构成一幅极美的画面。 虽说这二人从园中经过,各宫嫔妃自觉回避,可是那是钰王殿下啊!前皇后的独子!又岂能不多观望一眼? 可是一望再望,却望见眼前这幕,年长的妃子皱眉,大觉有伤风化,带着人转身就走。年少的妃子却顿觉羞的满脸通红,想要转身而去,又不自觉的望去一眼,想到帝宠难固,一时间,满心都是羡慕和惆怅。 众嫔妃、宫人走避,一时间,御花园中更显清静,那二人却早已将天地万物抛之脑后,只是贪婪的想要向对方索取更多,楚大小姐的一只小手,已悄悄探进钰王的袍子里…… 满园的花花草草:你们两个够了啊! 隔着远远的距离,元氏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轻哼一声,向耶律亭道:“钰王回京,纵是为了当年的旧案,可是如今他沉迷情爱,又能做出什么大事,你又何必紧张?” 耶律亭皱眉道:“母后,楚若烟也倒罢了,她的背后,可是整个楚家!” 楚家父子本就难以对付,更何况,还有他们手中的五十万兵权! 元氏眸色微深,皱眉道:“楚家向为纯臣,楚远父子纵疼女儿,为了整个楚氏一族,也不会轻易参预朋党之争。退一万步,纵然他们相助钰王,这苍辽也不止是那五十万兵马,我们有你外祖相助,又有何惧?我担心的,还是盖劲松留下的谍报网,如今钰王回朝,断断不能令他们死灰复燃!” “谍报网?”耶律亭轻哼,“不是说,只有盖家的人才能够启动?” “嗯!”元氏点头,轻吁一口气道:“十年前,盖家的人就已死绝,也当真是本宫多虑!”再向那拥吻的二人投去轻蔑的一眼,转身而去。 第350章什么都不要做 楚大小姐被钰王殿下吻的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埋首在他怀里慢慢调均呼吸,轻声问道:“怎么,人走了?” “嗯?”耶律辰微怔,低头向她注视。 楚若烟抬头,唇角勾出一抹浅笑,撇唇道:“你莫说你没有瞧见!” “丫头!”耶律辰叹气摇头,“你可以笨一点!” 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去。 想一下,心里有些不稳,低声解释道,“我也是刚刚发现!” 他可不是借着吻她来掩饰什么! “嗯!”楚若烟轻应,抿唇低笑,“再来一次,若烟不介意!” 方才耶律辰情动是真,吻她也是一时情绪所致,只是,就在他将放未放之际,她没有忽略他身体一瞬间的僵硬,和又持续下去的吻。 就是那一瞬之后,所有的感官,已与最初的感觉不同。最初的吻,激烈而温存,他是将自己所有的心思倾注在她的身上。 可是那一瞬之后,他的吻虽然细腻绵长,可是他的注意,却早已放在远处。 那里,有人窥看,而且,不是宫里寻常的嫔妃! 这是楚若烟的直觉,也就配合他吻了下去。 反正……多尝尝钰王殿下的味道,也是她的福利! 耶律辰被她的话说笑,伸指在她鼻尖一刮,笑骂:“小色鬼!”揽着她的肩向宫门方向走。 楚若烟整个人赖在他怀里,抿唇笑道:“那也要九哥有色才行!” 这个丫头,论脸皮厚,永远比不过她去! 耶律辰含笑摇头,眸光扫过花树后半露的假山,眸中迅速淡出一抹冷意。 二人喁喁细语,缓缓而行。 直到走出御花园,楚若烟才低声问道:“九哥,是谁?” “还能是谁?”耶律辰轻嗤。 楚若烟微默一瞬,低声道:“幼时,我们常和三公主一处玩闹,她也算待我们和气,可是不知几时,她心里只有七殿下,待公主越发苛刻,待我们也再不似从前的样子!” 耶律辰叹道:“回京之后,我虽见她不多,可是……从前次胥狼国太子和亲一事可见,那女子醉心权势,怕与十三年前母后一案不无干系。到如今,自然是在算计皇位!” “嗯!”楚若烟点头,见他皱眉沉吟,轻声道,“九哥,若烟出入后宫远较九哥方便,她那里也是常去,你可要若烟帮你做什么?” “不要!”几乎不假思索,耶律辰立刻摇头拒绝,收臂将她揽紧,一字字道,“若烟,你记着,你不用做什么,好好儿做你的楚大小姐就是!可好?” “九哥,我说过会帮你!”楚若烟不满低喊。 “若烟!”耶律辰停步,转过她的身子与他正对,一字字道,“我应了你,就不会负你,可是,你若执意卷进这些纷争,我……只能离开你,知道吗?” “九哥!”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失声低喊,心底竟掠过从不曾有过的慌张,忙抓住他的手,连连摇头。 他会离开她? 是吗? 不为了任何人,却为了她插手他的事? 看到她变白的小脸儿,耶律辰心底掠过一抹疼惜,用力拉她入怀,俯首在她耳畔,声音却是没有改变的坚决:“若烟,答应我!” 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他已经知道,他对她已经情根深种,可是,他不愿意她为他涉险,他要她一世安稳,守在他的身边。 整个人被他压在怀里,他的每一句话,楚若烟都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隔着衣衫,她似乎能听到他加速的心跳,那里,分明的带着他的担忧。 他在担忧她! 楚大小姐唇角上扬,不自觉的点头:“好,我答应你,什么都不做!” 第一次见丫头这么乖巧。 耶律辰轻吁一口气,唇角勾出温软笑意,俯首在她眉间一吻。 倾世俊颜,本就引人注目,这一笑,更是如晨光初现,冰河乍破,立刻引来两侧过路宫女几声羡慕的低呼。 挂在他的胳膊上出宫,直到走到马车边儿上,楚若烟还不肯下来,哼哼道:“九哥,我今日要住去钰王府!” 耶律辰微笑,侧头看看她潮红的小脸儿,樱红的小嘴儿,也是满心温软,点头道:“好!”向阿江道,“一会儿你去上将军府递个信儿,说今日楚大小姐宿在钰王府,免得楚大将军挂念!” “是,爷!”阿江恭应。 楚若烟大喜,拽住他的袖子不放,软语温声,笑眯眯道:“九哥,一同乘车可好?” “好!”耶律辰应,揉揉她后脑的长发,先扶她上车,自己跟着跃上。 刚刚坐好,楚大小姐娇软的身子已经偎过来,小手不规矩的探到他怀里,顺势向下摸。 耶律辰隔着衣裳将她小手握住,低声笑道:“怎么还没摸够?” 这个丫头,刚才在御花园里,若不是四周有许多打量的目光,怕会直接将他剥光。 “嗯,没有!”楚大小姐承认,小手在他腰上捏一把,轻笑道,“九哥瞧着瘦,可是腰上肌肤光滑,劲瘦有力,富有弹性,手感极好,怎么能摸够?” 耶律辰:“……” 丫头,你在点火! 将她的小手从腰上拽开,一臂将她压入怀中,咬牙道:“丫头,宿在钰王府,就不怕本王对你如何?” “九哥要如何,若烟从了就是!”楚大小姐眸子一亮,顿时精神百倍。 耶律辰:“……” 好吧,论脸皮,本王斗不过你! 低叹一声,只能转移话题,放松身体靠回椅子里,慢慢问道:“丫头,说罢,今日去兵营做什么?” “啊?”楚大小姐正以各种姿势吃豆腐,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一时回不过神来。 耶律辰抬指在她额头一弹,皱眉道:“不许装傻!” “唔……”楚若烟应一声,眼珠微转,诧异道,“怎么不是九哥要借若烟的古城,唤若烟去商议?” “丫头!”耶律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把将她紧压怀里,咬牙道,“不许和九哥绕圈子!” “好!好!”楚若烟几乎被他勒的背过气去,连忙答应,侧头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反问道,“九哥知道明大哥入营?” 第351章备有后话 “你们是追踪明世子?”耶律辰意外。 意外的不是她们会追踪明彦恩,而是……居然能一路跟入兵营! 可是转念想到她身边的荆明、韩立,又瞬间了然。 明彦恩虽说年少成名,可他是马上将领,那高来高去的功夫,却差荆明、韩立许多。 楚若烟不答,追问道:“是不是?” 这一次轮到耶律辰一时答不出来,迟疑片刻,在她黑眸定定的注视下,终于轻轻将头一点。 楚若烟赶着问道:“单我们知道,明大哥已接连三日入营,你不要说是萧三哥向他请教统兵之法!” 新兵营里,聚集着各军营的成名将领,盖玉啸想知道什么,有钰王殿下的脸面,谁敢不倾囊以授? 什么都逃不开这丫头的眼睛! 耶律辰叹气,斟酌一下用词,先慢慢道:“若烟,此事是明世子所请,他不希望旁人知道,尤其……是卞大小姐和孝康王府的人!” “啊?”饶是楚大小姐聪明绝顶,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明彦恩要瞒着自己至亲至爱之人。 耶律辰定定向她注视,慢慢问道:“若烟,你能答应,只字不提吗?” 答应,就如实奉告,不答应,就只能不说,他不会骗她! 楚若烟仰头思索片刻,终于点头道:“好,只要他不伤及明姐姐和卞妹妹,我就将话烂肚子里!” 还备有后话! 耶律辰好笑,倒也并不反对,一手轻抚她脑后秀发,慢慢道:“那日卞大小姐强嫁,明世子以命相拒,随后被三哥带回院子,就是那日,他发现明世子的右臂还有一些知觉,或者可救,便说服他,外伤痊愈之后,往兵营去,替他推拿活血。” “当真?”楚若烟大喜,“怎么萧三哥懂医道?” 耶律辰摇头道:“久在江湖,略知一二罢了!” 江湖奔波,但有伤病,又哪里随时有大夫可找,常年下来,也大多粗通医理。 耶律辰说的随意,浑然不以为意,可是这短短一语,却道尽了盖玉啸十几年的艰辛。 楚若烟心头一酸,向他望去一眼。 盖玉啸是,那他呢? 耶律辰哪知道她的心思已转到自己身上,继续道:“这几日细查下来,三哥说,假以时日,或者还有起色,只是,并无十分的把握,明世子不愿太过张扬!” 楚若烟会意,点头道:“嗯,我不说给旁人知道就是!” 说到这里,不禁凝眉思索。 明彦恩不愿透露,自然是不愿家人抱着希望之后,又再失望。 那么,卞红欣呢? 他是不是还在意。 心中思忖,仰头问道:“九哥,你说,明大哥特意说过,不能说给卞妹妹知道?” 耶律辰点头,将她身子扶正,郑而重之道:“丫头,你可记着,卞大小姐那里,万万不能透露一句!” 一句话,楚大小姐立刻笑弯了眉眼,低声道:“就知道明大哥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原来,明彦恩心里,不是不太意卞红欣,而是只因太过在意,才会有这些怪异举动罢了! 耶律辰哑然。 又被这丫头套了话去! 皇宫离钰王府本就不远,虽说马车缓缓而行,也是转瞬就到。 耶律辰刚刚下车,正要伸手去扶楚若烟,斜里就有人冲了过来,“噗”的跪倒,连连磕头道:“钰王殿下,求钰王殿下开恩……” 耶律辰冷不丁被吓一跳,退后一步,才见是一位夫人跪在面前,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姐和两个丫鬟,小姐生的仪容工整,体态丰盈,眉目间依稀见过,不禁迟疑问道:“这位夫人,不知如何称呼,可是有事?” 那夫人跪前一步,正伸手要去抓耶律辰的袍子,恰逢盖玉啸迎出府门,赶前一步拦住,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夫人还未回答,楚若烟钻出马车瞧见,诧异唤道:“古夫人、古大小姐,怎么是你们?” 来的两人,正是翰林院院士古高义的夫人姜氏和女儿古卓逸。 姜思云的姑母和表妹? 耶律辰恍然,不禁扬眉。 姜思云被留在宫里,隔这么些时辰,想来宫里已有人通过消息,这两个人,怎么会跑来这里? 姜氏见到楚若烟,连忙转身,央求道:“楚大小姐,瞧在云儿和你往日的情份,你替她求求钰王殿下!” 往日的情份? 楚大小姐瞠目。 我和她什么时候有情份?我怎么不知道? 古卓逸本来一脸羞惭,立在她身后,见到楚若烟,头更低了些,俯首去扶姜氏,低声道:“娘,此事怕不关楚大小姐的事!” 姜氏摇头道:“人是钰王殿下带进宫的,不求钰王殿下,又去求谁?” 什么叫人是钰王殿下带进宫的? 楚若烟皱眉,摇头道:“古夫人,姜大小姐和我们一样,是被皇上传召进宫!” “是……是皇上传召?”姜氏错愕,跟着脸色变的更加难看,又忙跪前几步,向耶律辰求道,“钰王殿下,云儿不是有心冲撞,求殿下高抬贵手,饶过她吧!” 楚若烟听着这话奇怪,问道:“古小姐,宫里来人是怎么说的?” 古卓逸低声道:“宫里的人说,她……她冲撞了殿下,被……被留在宫里……” “就这么一句?”楚若烟瞠目。 “是!”古卓逸点头,向身后丫鬟一望,头更低了些,嗫嚅道,“这……这个丫头回来,说……说表姐使她回来,自个儿进了山!” 被她提到的丫头忙上前一步跪倒,掩面哭道:“是今儿一早,我们小姐听到兵营大哥和楚大小姐说话,知道钰王殿下带兵进山,就……就说想去瞧瞧,奴婢劝说非但不听,还……还使唤奴婢回来……” 姜氏听到这里,心头怒起,回头向她打一巴掌,咬牙道:“你明知道她的用意,还任她自个儿上山,如今生出这些事来,她活不成,你也不用活着!” 丫鬟被打,唔唔哭出声来,跪后一步,哭道:“小姐是主子,奴婢不过是个奴才,奴婢劝过小姐,可是她不听,奴婢又有什么法子?” 第352章和九哥同住 钰王府前这一闹,近处乡邻已有人围了过来,站在远处指指点点。 盖玉啸不耐,冷声道:“你们府上的小姐不知检点,你们来钰王府闹什么?” 古卓逸抬头,对上他的眸光,又很快低下头去,向姜氏瞄去一眼,咬了咬唇,低声道,“方才我们打听过,是……是钰王殿下将人带进宫去,所……所以……” 所以,古夫人就带着她在这里等! 楚若烟摇头叹道:“她冲撞的不是钰王殿下,而是八殿下炀王!因她擅闯进山,炀王殿下重伤,这会儿还昏迷未醒呢!” “什么?”姜氏和古卓逸齐齐大惊失色。 姜思云心里惦记钰王,她们不是不知道。但想她若能攀上钰王,纵然做个侧妃,也是光耀门楣,所以听说冲撞皇子,自然想到钰王身上。 哪里知道,冲撞的是炀王也倒罢了,居然炀王还因她身受重伤! 这可是累及满门的大祸啊! 姜氏顿时脸色惨白,转瞬眼泪就落下来,捶地哭道,“这可怎么好?我哥哥将女儿交在我手里,如今眼瞧着他要回来,却生出这等事来,这可要怎么好?我……我岂不是给夫君招祸……” 这是怕姜思云连累她自个儿府上? 楚若烟扬眉。 古卓逸也急起来,向楚若烟问道:“那……那这会儿,我表姐她……她关在何处,可能探望?” 楚若烟奇道:“宫里来人不曾说过?” 古卓逸摇头,低声道:“那位公公只说冲撞殿下,留在宫里,再没旁的话,转身就走了!” 自然是古家没什么权势,又不是旺族,宫里的奴才狗眼看人,鼻孔向天,只传话,却不管有没有将话说透! 楚若烟暗叹一声,摇头道:“古夫人、古小姐莫急,姜大小姐虽说行止不妥,冲撞了八殿下,可是皇上念在她对八殿下一片痴情,已将她赐给八殿下为妾,留在宫里服侍!” “什么?”这个转折太快,姜氏和古卓逸都不禁错愕。 姜思云惦记的一向都是钰王,只是她出身不高,苦无机缘接近,怎么这会儿,突然变成对炀王殿下一片痴情? 楚若烟又道:“二位在这里求钰王,倒不如细细打听炀王殿下的伤势,那才是正理!” “是……是……”姜氏像是被雷击中,还没有回过神来,古卓逸已点头连应,扶住姜氏道,“娘,你可听到,说表姐已经是炀王殿下侍妾,是留在宫中服侍,你还是不要担心,回去罢!” 被人指点这么会儿,她早已经如芒在背,说不出的难受,哪里还管姜思云心里惦记的是谁? 之前挨打的丫鬟由震惊变为不信,这会儿也醒过神来,大喜道:“小姐跟了炀王殿下,那奴婢岂不是也要一同跟去王府?”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好像要嫁给炀王的是不是姜思云,而是她自己一样。 姜氏听她一嚷,这才恍然回神,念头微转,已大喜过望,却仍不敢相信,向楚若烟道:“楚大小姐是说,她……她冲撞八殿下,八殿下非但没有怪罪,还收为侍妾?” 楚若烟点头:“是皇上亲自下旨,还能有假?” 得了实信,姜氏顿时笑容满面,连连点头,衬着古卓逸的手站起身来,喃喃道:“就知道那孩子是个有福的,不想竟能入了炀王殿下的眼!” 能入了炀王殿下的眼吗? 恐怕炀王殿下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楚若烟微微含笑,却不接话。 姜氏见她始终立在耶律辰身侧,神态亲密,方才又是从同一辆马车上下来,向她凑凑,含笑道:“如今她既已是皇家的人,日后还请楚大小姐多少照应一些!” 楚若烟:“……” 侍妾而已,怎么就能算是皇家的人? 只是不愿再与她多说,含糊应几声,晗首道:“夫人府中万千之喜,若烟不再耽搁,请夫人自便!” 话说的客气,已经是明晃晃的赶人。 姜氏却浑然不觉,连连点头道:“楚大小姐说的是,我还要向哥哥报喜,再想法子替炀王殿下补补身子呢!”说完,转向耶律辰辞一礼,“今日臣妇先请告辞,改日再拜望钰王殿下!” 楚若烟连忙道:“夫人慢走!” 姜氏点头,向古卓逸道:“走罢!我们去给你表姐收拾些衣裳送进宫去,虽说要尽心服侍炀王殿下,可总要顾着仪容!”说到后边两句,将头仰起,已是满脸得意。 古卓逸见她如此模样,脸儿微赦,却也只能点头,福身向耶律辰等人一礼,目光扫过盖玉啸,转身扶着姜氏快步而去。 楚若烟看着母女二人带着丫鬟走远,才轻吁一口气,吐吐舌头道:“幸好将姜大小姐推给八殿下,要不然,这会儿岂不是麻烦?” 耶律辰横她一眼,摇头道:“纵不是推给炀王,难不成还当真能攀赖本王?就算是本王答应,只怕楚大小姐不答应!” “当然!”楚大小姐耸肩,拽着他一同进府,却回过头向盖玉啸嚷道,“萧三哥,你的宅子已修葺完好,如今是老陶几个家人守着,你难得回京,不如即刻去瞧瞧,哪里不妥,也好及时修整!” 老陶等人,是钰王府的几个家人。 这是要把盖玉啸支走? 耶律辰回望她一眼,满是怀疑。 盖玉啸并没有领会楚大小姐之意,摇头道:“多谢楚大小姐费心,楚大小姐尽心修的宅子,自然不会差,也不用再看!”跟着二人进府。 楚大小姐:“……” 怎么连古代也有这么亮的电灯泡? 看到楚大小姐瞪眼,耶律辰不禁好笑,向迎来的管家道:“今日楚大小姐住在我们府里,你去照应一下车马!” 不止是车马,还有车夫和荆明、韩立二人! 钰王殿下亲自吩咐,管家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应命,又再问道:“楚大小姐是住客房?” 寻常府中留宿,客人自然是住在客房。只是这位楚大小姐,连钰王府的人也有些糊涂,究竟算是半个主子,还是算客人? 耶律辰也是微一迟疑,低头向怀中少女问道:“若烟,你想住哪里?” “自然和九哥同住!”楚大小姐答的顺口。 第353章粘人的紧 所有人:“……”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耶律辰摇头道:“那里不成,再换一处!” 再被这丫头撩拨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楚若烟侧头瞄他一眼,扬眉道:“为何不行?在西疆又不是不曾住过?” 耶律辰捏捏她的脸颊,摇头道:“西疆艰苦,兵舍本不够用,一时从权罢了。这钰王府空屋子却多的是,你又和我挤什么?” 借口! 楚大小姐哼一声,可是这话又无从反驳,只好问道:“旁处都行?” “都行!”耶律辰点头。 楚大小姐眨眨眼,眼珠一转,甩开他转身就跑,一迭连声叫道:“碧萝!碧萝!我们去选屋子,一会儿你再替我取几身儿衣裳过来!” 取衣裳就取衣裳,还几身儿?你是要长住? 耶律辰看着她跑远,含笑摇头,吩咐几个小厮跟着服侍,自己转路,与盖玉啸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阖上,阿传、阿伤二人守在门外,耶律辰唇角的笑意渐收,向盖玉啸问道:“如何?” 盖玉啸点头道:“虽说十三年前,元氏封后之后,景阳宫里所有的人已经换过,可是还是有我们的人,今日我已在宫里放下暗记,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 “别处呢?”耶律辰再问。 “这些日子,趁着来往各处军营,也已放出暗记!”盖玉啸回答,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抹兴奋,低声道,“九弟,说来你万万不会想到,我们的谍报网中,有几人竟然已经是朝中的重臣!” “重臣?”耶律辰皱眉问道,“何人?” 盖玉啸向他凑近一些,轻声说出两个名字。 耶律辰眸中掠过一抹惊讶,隔一会儿,才轻轻摇头道:“这两个人,在朝中向来不和,怎么竟然都是盖家的人?” 盖玉啸叹道:“盖家的谍报网,可靠就可靠在这里!他们只与盖家的人联系,相互之间,并不知道身份!” 耶律辰点头,默然片刻,心里总有些不稳,问道:“他们已知道你的身份?” 盖玉啸摇头道:“我是经老向之手与他们联系,他们只知道盖家还有人活着,却并不知道是我!” “纵不知道,也不难猜到啊!”耶律辰长叹,望向盖玉啸的目光,多出些担忧。 盖玉啸冷哼道:“猜到又能如何,难不成他们还能上报朝廷,再杀我一回?还是遣派刺客刺杀?我倒巴不得如此!” 说到后句,语气里已满是凌利杀气。 “三哥不要大意!”耶律辰摇头,慢慢在案后坐下,沉吟片刻才道,“既然你的宅子修好,等到新兵分入各营,也搬过去罢!” “怎么?”盖玉啸皱眉。 “你留在这里,虽说方便一些,也惹人猜忌!等新兵入营之后,也安排你离开兵部。”耶律辰答。 盖玉啸想一想,“嗯”的一声,点头道,“编入营里,或者更容易联络我们的人!” 耶律辰点头不语,转头望向窗外,喃喃道:“如今,只盼景阳宫那里,能有消息!” 景阳宫,是十三年前那桩旧案发起的地方,只是短短一个时辰,不止皇后盖氏身亡,朝廷更以最快的速度,围剿清河王府,阖府上下,或死或伤,或束手被擒,竟然没有一个人逃脱,到现在,没有人知道,那一天,到底发生什么? 想到当年那场惨案,两个人一时都陷入沉默。 这个时候,就听脚步声响,楚大小姐脆亮的声音道:“咦,你们两个杵在这里做什么?是做错了事,被王爷罚站?” 耶律辰微锁的眉结顿时松开,向盖玉啸望去一眼,含笑道:“这些事急不得,有消息,你即刻告诉我,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盖玉啸点头,听到脚步声已到门外,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摇头道,“九弟,这位楚大小姐,当真粘人的紧!” “三哥是羡慕还是嫉妒?”楚若烟推门进来,恰恰将这话听到,撇了撇唇,侧头向他斜睨。 盖玉啸恍似没有听到,向耶律辰拱拱手,当作是辞礼,转身出门,大步而去。 楚大小姐被无视,顿时双眼圆睁,叉腰叫道:“喂!” 只是盖玉啸像聋了一样,脚步都不曾缓一下,已扬长而去。 见楚大小姐被晾在门口,耶律辰忍不住好笑,起身过去,拉她入怀,温声问道:“屋子选好了?” “选好了!”有钰王殿下的怀抱,楚大小姐立刻眉眼含笑,“就在九哥后进的院子里,那里不止宽敞,院子里还种着两株大槐树,树下清凉。再往后,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满园子的花正盛开,衬着墙角的假山流瀑,倒自有一番天地!” 耶律辰:“……” 那里当然好了,那是钰王府的正房,留给当家主母的院子! 只是,似乎这丫头迟早要住进去,也就由着她。 管家带人赶着替楚大小姐收拾屋子,楚若烟支使阿江出去,点出七八个店辅,搬回一大堆小吃食,满满堆了一案,自个儿沐浴清爽,穿着一袭舒适软袍,就窝在书房的短榻上,一边吃,一边翻看耶律辰的藏书。 十几日没有回城,趁着这个功夫,耶律辰处置兵部积下的公务。 听到窗边不停的传来嚼咀和翻书的声音,抬头望过去几次,终于停下手,含笑道:“这里的书可都乏味的紧,不想楚大小姐倒有兴致!” “没有啊,很有趣!”楚若烟漫应,翻手瞧瞧书的封面,翻身坐起来,侧头问道,“往日只听说这些年九哥四处游历,不知究竟都去过何处?” 耶律辰起身过去,见她手上拿的正是一本记载天下奇观的书,含笑摇头道:“难怪你会问!”将书从她手中抽出,顺势在她身边坐下,翻开她正瞧着的一页,扬眉道,“南绍?我以为,你只对大邺感兴趣!” 楚若烟挪挪身子,倚在他的身上,摇头道:“九哥可还记着胥狼国的索御史?” 刚刚送走没有多久,怎么会不记得? 耶律辰扬眉:“怎么说起他来?” 那个人虽说与楚大小姐相谈甚欢,可也不至于令她时常惦记。 楚若烟叹道:“那日在古城,他瞧见古城墙上的壁雕,曾说过,在南绍的阳河小镇,有同样的壁雕。” 第354章什么人的宅子 原来如此! 耶律辰揽她入怀,手臂绕过她的身子,慢慢将书翻几页,回思片刻,摇头道:“当年我虽游历南绍,可是恰逢南绍内乱,北戎入侵,江山动荡,也就没有久留,阳河……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也就是说,他没有去过! 楚若烟大失所望,皱眉道:“怎么,南绍在打仗吗?如此说来,我们纵想去瞧瞧,还要穿过两国的战火?北戎又是哪里?” 又一个没听说过的国家! 耶律辰摇头笑道:“那还是七、八年的事,如今的大戎,就是当初的北戎,南绍已是大戎一个属国!”说到这里,不禁谓叹,“那位大戎皇帝,固然是本王从不曾见的英勇,而那大戎皇后,可当真是生平仅见的奇女子!” “喂!”楚若烟在他怀里转身,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凶巴巴的道,“人家已经是皇后,你不许惦记!” 还很少听他称赞什么女子! 耶律辰失笑,将她小手抓住,顺势向怀里一拖,含笑道:“那大戎皇后本是南绍公主,如今已是三十许人,与大戎皇帝育有二子一女,本王不过赞服她的才智!” 不惦记就好! 楚若烟向他睨几眼,果真从他神色中看不出一丝不妥,这才放心,转而又被他的话勾起兴致,好奇问道:“南绍公主?不是说,南绍和北戎开战?” “嗯!”耶律辰应,轻揽住她的身子,慢慢道,“说起来,那也是一段奇闻佳话,到如今,还在被人交口传颂,改日得空,本王给你细细讲述!” “好!”楚若烟痛快的答应,目光落在书上,轻声道,“等我们得空,去南绍,去阳河的路上吧,或者,若烟也有故事和九哥说!” 从索志行讲述之后,她总觉得,古城和阳河,乃至与自己原来的世界,有一种奇异的联系,让她有追寻的冲动。 如果,当真如此,她的来历,耶律辰有权知道! 耶律辰又哪知道她有如此奇特的经历,见她不再追问,调整一个舒适的姿势,拥着怀中娇软身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但觉,时光从不曾有过的静溢,可以令他暂时抛开血海深仇,让狂燥的心绪得到片刻的宁静。 盖玉啸在窗外悄立良久,垂头看看手里的东西,终于悄悄离开,向院门外守着的阿传道:“今日不必惊动他,明儿一早再回禀吧!” 阿传担忧道:“盖爷,不打紧吗?” “打紧?”盖玉啸微默,摇头道,“已经等了十三年,也不必争在这一日!” 只是这十几年,虽说与耶律辰不是形影不离,可是似乎日日夜夜,都在为复仇奔波。 而此时,他的身边,有一个可人的解语花相陪,竟然没有他插身的余地。 走出书房,盖玉啸脚步越来越慢,最后渐渐停下。茫然四顾,但见暮色中,四周的景致也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看不分明,就像他此刻的心。 长夜漫漫,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不知不觉走出钰王府,信步而行,等到回过神来,抬起头,就看到一座修葺整齐的院子。 院门大开,院门外停着一辆拉送货物的马车,院子里传出几人说话的声音。 这么晚,还在有人劳作?有事做真好! 盖玉啸感叹。 刚刚抬腿要走,就听院门里有人唤道:“是萧三哥?” 盖玉啸微愕,回过头,就见一个少女从门里跳出来,侧头向他笑望。 灯光映照下,但见她身形纤长,容貌绝丽,飞扬的眉目带着无穷的生机,手不动足不抬,已足见灵动。 明彦君? 盖玉啸更加错愕,抬头看看院门,但见门前三个石阶,左右各有一块下马石,门两侧各悬一盏气死风灯。大门是寻常四尺三寸的黑漆木门,木门上各一排铜钉,门头青瓦,精雕出小兽的模样,不过是寻常富贵人家的装饰。 天色早已全黑,孝康王府的堂堂郡主,在这里做什么? 盖玉啸疑惑。 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明彦君忍不住抿唇轻笑,上前道:“怎么萧三哥不知道这是何人府邸?” 府邸? 盖玉啸再瞧瞧虽气派却显然不是官邸的院门,不解摇头。 明彦君越发好笑,眨眨眼,含笑邀请:“萧三哥既来了,不防进来瞧瞧!” 盖玉啸迟疑道:“既是旁人的宅邸,怕有不便!” “无防!”明彦君摇头,见他仍在犹豫,上前一步扯住他衣袖向里就走,抿唇笑道,“萧三哥走南闯北,见之识广,不防瞧瞧,这宅子可有什么不妥!” 盖玉啸幼逢劫难,性情孤冷,不惯与旁人亲近,衣袖被她扯住,心中微感不适,可只是略一迟疑,一时竟不舍挥开,任由她拉着跨进院门。 院子里,十几名脚夫正往后宅搬运物品,宽大的前院里,灯笼高悬,将整个院子照的晃如白昼。 在灯光下,但见整个院子齐齐种着四排树木,虽非小树,可是也不算粗大,显然是从旁处移来。 而在居中两排树下,又分别放着两排兵器架,架上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刃应有尽有,无鞘的利刃,在灯光下还泛着寒芒。 天性好武,盖玉啸不自觉被兵器吸引,信手握住一柄长刀提起,只是随意一眼,不禁暗吸一口凉气,失声赞道:“好刀!” 这长刀通体以沉铁筑成,刀刃在灯光下泛出寒芒,显然极为锋利。除此之外,但见从刀背开始,到他手握的刀柄,都雕以精美花纹。 而沉铁虽然较寻常的铁柔韧,可是更难筑造,这样精雕的花纹,也不知道穷能工巧匠多少日夜之功,显示出此刀绝非寻常之物。 而就是这样一柄长刀,若是落在将门世家之手,纵不用来马上征战,也必然是在兵器库中收藏,却不料,竟然就这样随随便便摆在如此一座宅子的庭院里。 明彦君听他夸赞,显然是识货之人,眸子灼亮,含笑道:“这柄长刀,名唤蚀日九宫刀,曾随着一代名将征战沙场,在数万叛军中,救过皇上的性命!虽说不是名器,却也十分难得!” “蚀日九宫刀!”盖玉啸喃喃重复,手指轻轻抚过刀柄上的花纹,点头赞道,“虽非名器,却未必不如!”小心将刀放回,目光又落在旁边一杆长枪上。 第355章你倒是放心 长枪通体漆黑,纵然是在灯光的照映下,也没有一丝光泽,在这夜色中,若不细细去瞧,竟不会查觉它的存在。 盖玉啸伸手,慢慢握住,轻轻一提,长枪竟然纹丝不动。 盖玉啸并不意外,再加几分力气,又再向上一提,哪知道长枪还是纹丝不动。 盖玉啸微觉诧异,这一次力贯手臂,慢慢向上提起,才见长枪一动,应手而起。 明彦君鼓掌道:“萧三哥果然神力,方才这杆长枪,要四个脚夫才抬了进来,费好大气力才放上兵器架!” 这长枪,是刚刚运来的? 盖玉啸微默,一手提枪,在空中轻轻一抡,侧身斜指。长枪划过空气,带出一片风气,显出些凌利,竟然说不出的顺手。 明彦君忙后退一步,伸伸舌头道:“若不是亲见,当真令人难信。” 盖玉啸目光掠过宽大的庭院,在敞开的八扇对开厅门上一停,这才问道:“这长枪,可有什么来历?” 明彦君摇头道:“只知道是几十年前,一位老将军的兵器,后来没有人能使,就此闲置,想不到萧三哥竟能使用自如!” 盖玉啸默然片刻,慢慢将长枪放回,手指再抚过其他兵刃,慢慢转身,向她定定而视:“方才明郡主所说的一代名将,蚀日九宫刀的主人,想来是孝康王爷罢!” “啊?”明彦君错愕一瞬,展颜道,“不想萧三哥知道父王的战绩!” 也就是说,他猜的不错! 盖玉啸深吸一口气,一字字问道:“而这处院子,想来是皇上御赐给萧某的宅子!” 从刚刚得到宅子图纸来过一次之后,诸事纷杂,他再也不曾来过,记忆里,还是原来荒草满地,房屋倾塌的模样,又哪知道只是短短一个月,竟然有如此大的变化? 可是,这宽大的庭院和那前厅八扇对开的雕花门,却让他感觉似曾相识。又哪知道,自己信步而行,竟然走到这里。 你才想到? 明彦君好笑,抿唇道:“自个儿的宅子,竟然这个时候才认出来,萧三哥也是奇人!” 见她承认,盖玉啸叹一口气,向她躬身一礼,淡然道:“区区住处,有劳明郡主劳心,只是这些兵器,萧某不敢拜领,还是请收回去罢!” 明彦君摇头道:“萧三哥不必客气,父王早已卸甲,如今大哥也不再统兵,这些兵器留在孝康王府,不过是蒙尘罢了,送来萧三哥府上,还令它们见些天日。” 盖玉啸皱眉道:“话虽如此,萧某无功不敢受禄!” “无功?”明彦君上前一步,抬头向他回视,一字字道,“草原那夜,萧三哥对我大哥有救命之恩。那日大哥和卞妹妹大婚,又是萧三哥阻止大哥自伤。如今,萧三哥还说服大哥前往兵营,渐渐令他振作。萧三哥对我孝康王府,有再造之恩,这些兵器,我孝康王府不足报答萧三哥大恩于万一,怎么说是无功?” 一番话,说的盖玉啸默然,隔了良久,才摇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于萧三哥是举手之劳,可是于我孝康王府,却是头等大事!父王对萧三哥满心感激,却报答无门,只知萧三哥好武,才命我将这些兵器送来!”明彦君很快接口。 原来,是孝康王的意思。 盖玉啸摇头道:“王爷太过客气,萧某惭愧!” “萧三哥!”明彦君低唤,上前一步,人已停在他面前,轻声道,“没有什么东西,比骨肉至亲更加重要,是不是?” 是啊,名器也罢,宝刃也好,不管它们跟着主人立下怎样的功绩,终究是死物,如何能与至亲骨肉相比? 想着盖氏一族那几百条性命,盖玉啸顿时默然。隔了良久,才点头道:“请郡主代萧某谢过王爷!” 这是收下了? 明彦君大喜,立刻点头,含笑道:“萧三哥既然来了,不防再去瞧瞧宅子,若有不妥,也尽早处置!”不等他回应,拽住他的袖子往厅里走。 盖玉啸身不由己跟在身后,瞧着自己的衣袖,忍不住好笑摇头。 谁说明郡主端稳?她此刻的举动,哪里像一个名门闺秀?竟然与楚大小姐如出一辙,若是落在旁人眼里,岂不是被人诟病? 显然明郡主并不在意旁人诟病,拉着他瞧过前厅,又向后进而来,一路指点景致,哪里是自己之意,哪里是卞红欣之意,哪里又是楚大小姐决定。 盖玉啸最初还留意宅子,到最后,全部的心思都落在身边少女的身上。 从西疆相识,只知她性情豁达磊落,颇有将门之风,如今瞧着这宅子里的一草一木,才知她的心思,也可如此细腻。 明彦君哪知道他的心思已放在自己身上,带着他游过花园,才转到寝室,抿唇笑道:“楚妹妹说,萧三哥一人独居,怕是衣裳无人清洗,已和天衣阁定制许多衣裳鞋袜,这几日就会陆续送来。说是萧三哥尽管替换,隔些日子,命人一同收去清洗就是!” 连这些也替他想到! 盖玉啸感激之余,又不禁有些尴尬,摇头道:“这些事,倒不必费心!” 衣裳鞋袜,终究是贴身之物,岂能令几个女儿家为他筹备? 明彦君笑道:“楚妹妹说了,横竖有钰王的,萧三哥的不过是顺手!” 盖玉啸:“……” 好吧,是他自作多情! 伴着明郡主走走停停,虽说并不多话,可是,时光易过,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 这一日事情连发,城里、兵营一番奔波,这一静下来,楚若烟渐觉困倦,窝在耶律辰怀里,沉沉睡去。 听到她绵长的呼吸,耶律辰慢慢将书阖上,低头向她细瞧,但见她长睫低垂,在眼下打出一道暗影,樱红的唇微嘟,虽说不说不动,却仍是她醒着时娇憨的模样。 耶律辰心中情动,低头悄悄在她唇上一吻,微笑摇头道:“丫头,你倒是放心!” 从前在前锋营也好,在西疆也罢,好歹四周有成千上万的将士,可如今,这钰王府里,可都是他的人! 仿似听到他的话,怀里的人儿侧个身,小脑袋在他怀里拱一拱,找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含糊嘟囔道:“九哥别走,若烟要吃你!” 耶律辰:“……” 好吧,实在是他想多了! 好笑又无奈,轻叹一声,取一床薄毯将她裹住,打横抱起,出书房向后宅而来。 第356章家的感觉 原来空空荡荡的正房,此刻檀木大床上,已辅上锦绣被褥,崭新的床帐悬起,案头除去袅袅升烟的香炉,还摆放着几件饰物,处处皆是女儿的气息。 耶律辰跨进屋门,略略一停,心思竟有片刻的恍惚。 这钰王府虽说修好已有一年,可是对他来说,除去一个安身之处,那就是……这里本是清河王府! 而此刻,眼前的辅陈,如此温馨,令他恍惚有一些家的感觉。 家,不在于大小,不在于何处,只在于,这里的人!也只有这个字,才能给人心的宁静吧! 碧萝正倚在椅子里打盹,听到人声睁眼,连忙迎过来,低声道:“怎么小姐睡着了?”忙去替他掀好被子。 一句话,令耶律辰回神,低头看看怀中少女,唇角不自禁的掠过一抹笑意,轻手轻脚将她放下。 正要替她盖好被子,哪知道楚大小姐突然手脚并用缠在他的身上,嘟囔道:“九哥别走……” 耶律辰整个身子被她缠住,试着起身,却觉缠的甚紧,只得无奈应道:“好,不走!” 知道你想吃九哥,九哥也想吃你! 想一想,横身倚在床头,揽着楚大小姐入睡,向碧萝悄声吩咐道:“你家小姐吃许多东西,你且给她备些水,仔细夜里要用,等她睡实本王再走!” 看着二人的模样,碧萝早已掩唇偷笑,闻命立刻点头,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楚大小姐终于沉沉睡去,耶律辰轻手轻脚的将她手脚移开,被子盖好,才悄悄的抽身出来。 走出院门,抬头看看上方的星光,微一沉吟,向跟着的阿传问道:“三哥呢?” 平日他批阅文书,盖玉啸都会在身边同看,随时商议些应对之策。可是今日,从楚大小姐进了书房,就再没有见到他。 阿传见问,忙跟上一步回道:“之前像是有什么事,到了书房之外,又折了出来,听前头说是出了府门。” 有什么事? 耶律辰脚步微停,问道:“可曾回来?” 阿传摇头道:“不曾听禀报,盖爷说,事情不急在一时,要小人明日再禀!” “嗯!”耶律辰应一声道,“你去前边传话,等他回来,就说本王在书房里等!”说完仍向书房而来。 这一等,足足等到三更,盖玉啸才踏着夜色回来。 感觉到他轻快的脚步,耶律辰扬眉,含笑问道:“我从不知道,三哥除去钰王府和兵部,还有什么喜欢的去处!” 盖玉啸脚步顿停,一时有些尴尬,抓抓后脑道:“楚大小姐在这里,多有不便,我不过随意走走罢了!” 随意走走,就会走出如此好的心情? 耶律辰微笑,倒也并不追问,径直问道:“阿传说你来过,可是有什么消息?” 盖玉啸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卷卷成小卷的细绢,低声道:“宫里的消息,说近几日元氏几次召丞相夫人万氏进宫,虽说每次不过小坐,却极为反常!” “万氏?”耶律辰低声重复,皱眉道,“这二人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丞相王士忠夫人万氏,是功绩侯万雄杰的胞妹,这两府一文一武,素来守望相助,加上相府嫡长女是一朝宠妃,朝中自然将这两府划入静妃一派。 只是静妃进宫三年,都无所出,从之前草原狩猎的情形来看,静妃又和季淑妃走的极近,而且出力助六皇子耶律真算计楚若烟,竟然有结党的趋势。 如今,六皇子失宠幽禁,难道,静妃这一派,倒向了皇后? 若果真如此,也不必丞相夫人进宫啊,静妃每日请安,以为联系,岂不是更加方便? 盖玉啸也是百思不解,摇头道:“或者这其间,有我们不解的联系?” 耶律辰凝眉想一想,仍然不得要领,只好问道:“宫里的人是谁?可是景阳宫的人?可否命他细查?” 盖玉啸摇头,手指在细绢末端点一点,轻声叹道:“你瞧这落款的标记,从祖父留下的谍报网图谱上可知,此人是一步暗棋,轻易不会有任何举动,只有极关键的时候才会出手,恐怕除了祖父,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也就是说,那个人自己不说,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耶律辰起身来回踱步,沉吟道:“朝中的关系,本就错综复杂,如今元甄儿和亲,虽说是给常王添一臂助,可是同时也给元家断去一条退路。如今的定国公府,表面上除去力保常王之外,似乎再没有别的选择,实则……” 盖玉啸听到后句,诧异道:“九弟以为,他们还有旁的选择?” 耶律辰冷笑:“他们能将元甄儿为棋子,联络本王,说明他们对皇后早存二心,一计不成,难不成不能再生一计,就定要死抱住常王这一棵大树?” 是啊,这也不是元氏一族的做法! 盖玉啸点头,皱眉道:“只是如今,元甄儿和亲,元家余下的小姐,年长的几个都是庶出,只有一位嫡出的小姐,也才不过九岁,怕他们没有棋子可用!” “那倒未必!”耶律辰摇头,沉吟道,“三哥忘了,定国公共有七子,虽说前六位已经大婚,各有功业,可那位元七爷也不过二十余岁,而且……定国公夫人中年得子,他可是嫡出!” “你是说元睿?”盖玉啸扬眉,想一想摇头道,“有他又能如何,元家是皇亲国戚不假,可是要舍常王再修一条退路,怕也只能利用姻亲投效别的皇子!那元睿虽说也算年少一代的出色人物,可是莫说与别府联姻,就是娶一位公主,也不过是个驸马,岂能与皇子抗衡?” “嗯!”耶律辰点头,皱眉道,“相府两位嫡小姐,如今有一位已在宫里,若说为了静妃在宫里的地位,攀附皇后,也极有可能,可是大争之日,一但尘埃落定,不论成败,这样的结盟又岂能长久?” “对相府来说,最稳妥的,自然是静妃能够产下龙胎!”盖玉啸接口。 耶律辰霍然回头,向他注视,二人四目交投,目光里都透出一些了然。 第357章发生何事 之前在草原上,他们亲眼见到静妃与季淑妃意示亲近,猜测或者会联手对抗皇后元氏。哪知道算计楚若烟不成,季淑妃被废,六皇子幽禁。 如今相府又转而与皇后亲近,如果不是为了攀附皇后……那这一番作为,恐怕就是为了麻痹皇后。 若果然如此,最大的可能就是……静妃有喜! 想到这一节,耶律辰沉吟道:“你传信宫里的人,尽快查实此事!” 盖玉啸点头,反问道:“若我们所猜是真,可要做什么?” “做什么?”耶律辰扬眉,想一想,悠悠笑起,摇头道:“元氏不是傻子,若静妃果然有喜,相府这番作为,恐怕瞒不过她去,我们不必理会,坐山观虎斗就是!倒是定国公府,命人多盯着一些!” 元氏一族也好,丞相王士忠也罢,都是在盖氏一族湮没之后才崛起的世家,十三年前那桩旧案,虽说元氏嫌疑最大,可是别的臣子、世家,也不得不防! 盖玉啸点头,低头瞧瞧桌上的细绢,又忍不住皱眉:“只是,若此事与我们复仇无关,宫里的人,为什么传这个消息出来?” 耶律辰被他问住,思索良久,不得要领,只能摇头。 所征新兵的训练刚刚开始,耶律辰不宜在城中久留,第二日早朝禀明皇帝,便率领麾下将领,与怡郡王耶律元迅一同返回兵营,却因兵部尚有许多事务处置,暂将盖玉啸留下。 楚若烟依依的将他送出府门,扯住他衣袖,不舍道:“九哥,隔几日,若烟再去瞧你!” 耶律辰反手将她紧紧一抱,含笑摇头道:“再过几日,去漠上练兵,你去古城小住,岂不是名正言顺?只怕那时天气酷暑,你受不了辛苦!” 楚若烟忙道:“不过是道儿上没有遮挡,若烟早早启程就是,哪里就有受不住的道理?到时九哥必要传个信儿来,不许偷偷跑去!” “好!”耶律辰应,俯首在她额前一吻,压下心底的不舍,断然放手,跃身上马,吆喝一声,纵马向南驰去。 楚若烟遥望他俊挺的身形拐过街角,终于消失,才轻叹一声,转身要回府里,一眼瞧见盖玉啸,立刻道:“萧三哥这几日留在城里,可得空去瞧瞧宅子?” 盖玉啸俯首道:“宅子甚好,此事还要谢过楚大小姐!” 楚若烟眨眼,奇道:“怎么,三哥已去瞧过?” 盖玉啸点头,“嗯”的一声,算是回答,转话道,“王爷回营,我送楚大小姐回府罢!” 说到回自个儿府里,楚若烟顿时垮下脸来,只是耶律辰不在,这钰王府也似没有什么好呆,又总不能成日赖在明彦君、贝妤几人的府里。 想一想,只好点头道:“也好!”唤碧痕收拾东西,车夫备车,盖玉啸策马护送,离钰王府,径回上将军府。 钰王府离上将军府虽说不远,可也不近,出街口转弯,穿过整条御街,再拐两个街口才到。 车马刚刚踏上御街,但见前边人群突然一阵纷乱,纷纷两侧闪避,跟着三骑快马一前两后向这里疾驰而来,竟不去管沿途还有没有闪避的百姓。 而就在马蹄前方,一个小小男孩儿被躲避的人群带倒,趴在地上大哭,一时爬不起来,而最前一人的马蹄,离他已不过丈余。 两侧百姓瞧见,忍不住齐声惊呼,纷纷叫道:“停下,快停下!” “当心孩子!” …… 楚若烟在车里听到一阵混乱,并不知道发生什么,掀帘问道:“荆明,发生何事?” 话刚出口,但见车旁的盖玉啸突然一声呼喝,身形如箭离弦,电射而出。 马蹄声伴着惊呼,在车前响起,转瞬间变成一片彩声,有人扬声叫道:“这位公子,好俊的功夫!” 楚若烟探头向车外瞧,连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荆明纵马跟上来,躬身回道:“是前边三骑快马闯街,几乎踩到一个孩子,幸好萧公子及时相救!” “哦?”楚大小姐顿时来的精神,哼声道,“我倒要瞧瞧,什么人在这御街上也敢横冲直撞?”说着话,也不吩咐碧萝,自己挑帘子跳下车来。 但见盖玉啸就立在车前数丈之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儿,另一只手却死死拽住一人的马缰。 黑色的身影,虽不见壮硕,却挺立如山,任由那马儿如何长嘶蹦跳,他的身形竟纹丝不动。 马儿连跳,马上男子几乎被摔下马来,连声喝斥,拼命提缰,才勉强将马稳住。 此刻人群里挤出一个妇人,急急赶去,从他怀中接过孩子,连连施礼,连声道:“谢谢这位公子救了小儿性命,小妇人感激不尽!”哆嗦着手指,将怀中包着的一包鸡蛋送到他面前,歉然道,“小妇人身上不曾带旁的东西,这些鸡籽儿,算是小妇人的一片心意,公子万万收下!” 男孩儿浑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绕了一圈,眼巴巴的瞧着鸡蛋,喃喃道:“娘,宝儿要吃蛋!” 盖玉啸本来凝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伸手在男孩儿头上摸一摸,才向妇人道:“举手之劳,大嫂不必客气,这鸡籽儿还是留给孩子罢!” 妇人连忙道:“这……这怎么好?公子可是救了孩子性命!” 盖玉啸还没有应,马上所乘的男子已皱眉喝道:“你们有完没完,这孩子又没有死,还不让路!” 妇人被他一喝,吓的一个哆嗦,抬头见他锦衣玉带,又是从皇宫方向而来,怕是宫里的贵人,连忙噤声,不安的向盖玉啸望去一眼,瑟缩着身子慢慢退后。 那人一提马缰,喝道:“还不放手?” 盖玉啸不为所动,只是冷声道:“这御街上有许多百姓,你如此快马穿街,就不怕伤人?” 那人冷笑道:“刁斗小民,有什么可在意!” 盖玉啸见他如此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心头怒起,抓住马缰的手顿时向下斜拉。 那马在疾驰之中被他拽住,使尽力气也挣扎不脱,此刻刚刚安静下来,被他猛力一拉,顿时站立不稳,唏溜一声长嘶,向侧翻倒。 第358章凭他也配 马上男子大吃一惊,也亏他反应迅速,双手在马鞍上一撑,疾跃下马,却也一个踉跄才算站稳。 盖玉啸向他冷冷而视,手指指向抱着男孩儿的妇人,慢慢道:“你速速向这位大嫂赔礼!” 妇人吓一跳,连忙摆手道:“宝儿不曾受伤,小妇人不敢受这位大爷的礼!” 那人当众出丑,脸色早已变的极为难看,向盖玉啸上下打量几眼,见他一身黑衣,似是一个武者,却也不过是寻常便服,衣裳质料也不算上乘,心里就添一些蔑视,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萧三郎!”盖玉啸一字字回答。 萧三郎? 这个名字出口,男子顿时一噤。随在他身后的两骑马上,两人也齐声惊呼:“你说你是萧三郎,萧三公子?” “如假包换!”人群之外,楚大小姐适时接口,排开人群挤进来,向那三人道,“万二公子一向少见,这会儿快马穿街,不知是有紧急军情,还是家里有什么丧事?” 被盖玉啸拽下马来的公子不是旁人,正是功绩候府的二公子万庚! 只因他是姨娘所出,在军中也只一个上骑尉,几次伴驾都不曾去,所以不认识盖玉啸。 有楚大小姐在这里,萧三公子自然不是假的! 万庚听她话说的难听,忍不住皱眉,哼声道:“楚大小姐说话,越发无礼!” 楚若烟奇道:“无礼?哪个无礼?难不成万二公子不想府上办丧事?”暗指安氏、万庚母子盼着万雄杰的原配夫人丧命。 万庚见她当众挑衅,将脸一沉,冷声道:“楚大小姐,不要胡说!”语气里已含上一些威胁。 楚大小姐又不是吓大的,对他杀人的目光恍似不见,扬眉道:“哦,原来不是,那就是若烟记错,当真是对不住,那就请万二公子代为敬上侯爷夫人,祝她长命百岁,身子康健罢!” 侯爷夫人长命百岁,那他万庚永远只能是侯府庶出的次子! 万庚脸色阵青阵白,可是大庭广众,这话又不好驳她,只得咬牙道:“多谢楚大小姐!” 第一次听人将感谢的话说的咬牙切齿,楚大小姐瞧着他“啧啧”两声,这才转头望向另外二人,轻哼道:“怎么从不知道,范公子、何公子也有这么大的威风!” 这二人虽说也是出自上京城的世家旺族,可是本是旁枝不说,父辈也只是朝中四、五品的武将,等闲连和楚大小姐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岂敢与她顶撞,只得赔笑道:“我们实有急事,一时莽撞,楚大小姐莫怪!”说完,又向盖玉啸一礼,不忘向他深深望去一眼,心底说不出的羡慕。 这位萧三郎,本来出身低微,只因为会些功夫,又攀上钰王,如今虽说官职不高,可是名声却如日中天,军中上下都传,假以时日,得钰王提携,必然会成为朝中的新贵。 楚若烟却对二人的话留神,扬眉道:“急事?什么急事?” 范、何二人互视一眼,不敢回答,又不敢说不答,都向万庚望去。 万庚皱眉道:“此事与楚大小姐无关!”怀中摸一摸,取出一锭碎银,抛在妇人脚边,转向盖玉啸道,“萧三公子,万某还有急事,将马还我!” 盖玉啸不为所动,冷声道:“给这位大嫂赔礼!” 万庚脸色微变,沉声道:“萧三郎,你莫以为有钰王撑腰,我功绩侯府怕你!” “哎哟,好吓人啊,还功绩侯府!”盖玉啸还没有说话,楚若烟先行接口,冷笑道,“要什么钰王撑腰?难不成还怕你?”退后两步,向盖玉啸挥手,“萧三哥,上!” 盖玉啸:“……” 还以为你楚大小姐要亲自动手! 只是她话说的强硬,自己总不能给她拆台,微微点头,向万庚道:“万公子想要动手,萧某奉陪!万公子若怕,不防约上两位帮手!”说着话,向范、何二人一望。 意思是,不管是单挑还是群殴,萧三公子都奉陪到底! 楚大小姐听的眉飞色舞,喝彩鼓掌:“萧三哥威武!” 这个丫头,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盖玉啸向她斜睨一眼,暗暗摇头。 西疆一战之后,萧三郎这个名字已在军中盛传。草原一试,在卿鸿飞所率的二十名禁军的护卫下剑斩大旗,紧接着,力战狼群,救下明彦恩和卞红欣的性命,名声更是传遍整个上京城,又有什么人胆敢和他动手? 范、何二人闻言,先就倒退一步,与万庚拉开一些距离,意示并不想出手。 万庚脸色乍青乍白,眼看盖玉啸挺身而立,丝毫没有退让之意,自己要么动手,要么赔礼,否则此事万万难以了结。 迟疑片刻,心中衡量利弊,终于没有胆子与他动手,只好又从怀中摸出大块银子,一把塞到妇人手里,不甘不愿的道:“方才是万某一时情急,惊到孩子,还请大嫂莫怪!” 妇人早惊的脸白,慌忙将银子送回,连声道:“这位公子,这使不得……使不得……” 万庚急于离开,又哪里理她?见盖玉啸将马放开,带过马缰一跃而上,马上拱手道:“今日万某尚有急事,改日再向萧三公子讨教!”场面话丢下,一夹马腹,向前冲去。 围观人群见状,轰的一声散开。 楚若烟见他到了此时,还要强争颜面,不禁好笑,扬声叫道:“万二公子,你还是慢着些儿,下一次再撞到人,未必有萧三哥好说话!” 万庚马上的身影微僵,倒也略略收缰,策马而去。 范、何二人见他驰远,忙向盖玉啸一礼,一个道:“久闻萧三公子大名,改日还请指教!” 另一个道:“不打不相识,日后同在军中,还请萧三公子多多照应!” 还没等盖玉啸应话,远远的,就听万庚扬声唤道:“范公子、何公子!” 二人闻唤,再不多停,扬声答应,再向盖玉啸一礼,这才上马,随后驰去。 楚若烟撇一撇唇,低声道:“欺软怕硬,哼!” 盖玉啸回头向她一望,一时倒想知道,如果不是有自己在场,这位楚大小姐遇到这种事,会如何处置? 难得这个闷葫芦也有好奇的时候。 楚大小姐抿唇低笑,向后指指,轻笑道:“自然还有荆明、韩立二人,难不成要本大小姐亲自与他们动手?凭他也配!” 这有什么配不配的,是你楚大小姐打不过罢? 盖玉啸无语摇头,重新请她上车。 御街上短暂的混乱之后,一切又再归于宁静,望着楚大小姐的四驾马车和盖玉啸黑衣色的背影渐行渐远,旁边酒楼一扇窗户慢慢掩上,一袭锦袍的公子望向对面的少女,慢慢问道:“你以为,这位萧三公子如何?” 萧三郎! 少女眸色微深,轻轻点头道:“不错!” 这位萧三郎,除去出身卑贱之外,处处强过上京城旁的公子。而就是这出身……最好利用吧! 第359章两位小姐没有回府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楚若烟下车,谢过盖玉啸,瞧着他策马离去,这才慢慢转身,向府里晃来。 刚刚走进垂花门,就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赶来,向她施礼道:“大小姐,夫人请大小姐过去一下!” 她刚回府田氏就得到消息,还命丫鬟来请? 楚若烟扬眉,却立住不动,侧头问道:“不知何事?” 丫鬟咬唇,摇头道:“大小姐去就知道了!” 楚若烟见她不说,轻哼一声道:“今儿我乏了,明儿一早请安再说罢!”说完,转身往园子里走。 这大清早的,怎么就乏了?难不成你也是昨夜一夜没睡? 小丫鬟大急,急忙跟上几步,央求道:“大小姐,夫人既请,必有要事,大小姐只去瞧瞧,费不了大小姐多少功夫!” 楚若烟侧头睨着她道:“究竟何事?” 小丫鬟见她这副模样儿,深知不给她透点风,她断断不会跟着她走,只得道:“奴婢说了,大小姐千万莫和夫人说是奴婢说的,不然夫人打断奴婢的腿!” 楚若烟“嗯”的一声道,“我若不去,怕夫人更会打断你的腿!” 小丫鬟无奈,只得低声道:“二小姐、三小姐昨日出城骑马,到这会儿也不曾回来!” 什么? 这一回,楚若烟也不禁诧异,皱眉问道:“她们身边没有带着丫鬟?可有什么消息?”一边问,一边转身往正房走。 小丫鬟摇头,低声道:“她们一早出府,只带着贴身的丫鬟,夫人竟不知道。到了晚间都不曾回来,夫人问起来,才知道她们穿骑装出去。夫人急起来,命人往各处去问,才知道一早径直出了城。” “然后呢?可曾命人去找?我爹知不知道?”楚若烟又问。 昨天楚若帆还留在新兵营里,而楚若麟前往铁骑营,都不在府里,发生这样的事,田氏理该第一时间向楚远报信儿,设法寻找。 小丫鬟微一迟疑,低声道:“夫人怕老爷生气,隐下未说,只是命人前往田少卿府上,请他们派人代为寻找,哪知道到这会儿仍然没有消息!” “蠢货!”楚若烟低骂一声,不再多问,径直快步向正房而去。 正房里,田氏正坐立不安,听到丫鬟传报,匆忙迎出几步又再停住,压一压心头的狂燥,转身坐回去,才搭上一个请字。 看到楚若烟进来,勾一勾唇,含笑道:“大小姐这一夜不曾回府,不知去了何处?” 这个时候了,她还在绕圈子! 楚若烟暗暗皱眉。 她既然不急,自己更没有什么好急的! 楚若烟扬眉,施过礼,这才慢慢回道:“昨日钰王殿下回城,若烟宿在钰王府,钰王殿下命人来禀过爹爹!” 楚若烟昨天宿在钰王府,田氏自然知道,闻言立刻问道:“只你一人宿在钰王府?” 难道还带上一个营的人? 楚大小姐心里轻嗤,点头道:“是啊,人多大有不便!” 她要和钰王殿下亲热,要人多做什么? 田氏脸色变幻,看到楚大小姐衣鲜光亮的坐在那里,心里就有些不忿,轻哼道:“大小姐终究是没出阁的女儿家,如此就宿在王爷府上,也不怕人诟病?” 楚若烟见这许久她都不说正题,不耐烦起来,摇头笑道:“若烟岂是在意旁人诟病的?”悠然起身向她一礼,“若没有旁的事,母亲且坐,若烟告辞!”说完转身做势要走。 “等等!”田氏果然大急,急忙将她唤住,脸色阴晴几次变幻,才试探问道,“听说大小姐昨日出城去了兵营?” “是啊!”楚若烟点头。 “那……可曾见到你的两个妹妹?”田氏迟疑一瞬,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楚若烟见她终于说到正题,故作不知,扬眉道:“怎么,两位妹妹也去了兵营,若烟并不曾见到!” 田氏见她答的痛快,脸色更白几分,摇头道:“同是一路,怎么……怎么就没有见到?” 楚若烟耸肩道:“若烟并不知道两位妹妹去了兵营,也不曾留意,或者走岔?” 田氏摇头,想一想又问:“听说,钰王殿下是过午之后回城,同行的还有……还有几位小姐……” 同行的有几位小姐,也不是你女儿! 楚若烟懒懒答道:“是若烟和明姐姐!” “是吗?”田氏满脸失望,又不甘问道,“怎么我听说,有一位小姐冲撞皇子,被留在宫里?” 你消息还算灵通! 楚若烟深知,不管是姜家还是古家,只是寻常的小族,各世家旺族并没有多少人留意。如今姜思云被留在宫里给耶律烨做侍妾,到此刻也不过一夜功夫,消息还没有传开。 而田氏能知道这一点,自然是因为两个女儿未回,尽力打听所知。 暗叹一声,摇头道:“冲撞殿下的,是客居在古院士府上的姜大小姐,如今已被留在宫里,做了八殿下的侍妾,除她之外,再没有旁人!” 也就是说,还是没有楚若湖、楚若溪的消息。 昨夜不见姐妹二人回府,田氏不敢让楚远知道,只能托田立言派人寻找,哪知道一夜没有消息。再打听之下,知道昨日耶律辰等人带着几位小姐回城,径直进宫。 她急着将楚若烟请来,实盼望是她将二人带入钰王府去,再不济,也知道一些消息。 哪知道楚若烟一番话,竟然丝毫没有那姐妹二人的消息,顿时如堕冰窖,喃喃道:“这……这……这可怎么好?” 楚若烟见她脸色苍白,要想不管,可是那两个终究是楚远的女儿,也牵系着上将军府的名声,只好耐着性子问道:“昨日她们出城,是出南城门?” 田氏点头,轻哼道:“大小姐做姐姐的不愿提带,她们只能自个儿去撞!” 这是怪她? 楚若烟皱眉道:“难不成,她们也学那些府门的小姐,跑去新兵营前窥探?” 田氏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屑,一时脸色变幻,要想否认,还又指望她能设法找到女儿,只得咬牙道:“我早说过,不要去效法那些下作法子,可是……可是她不止自个儿去,还将她妹妹一同带去!” 说的自然是楚若湖。 第360章找到三小姐的马 楚若烟皱眉沉吟片刻,摇头道:“昨日她们出府较我早些,我离府之后,先去见明姐姐,这才一同出城。往新兵营一路,虽说见到十几位小姐,却并不曾见到她们二人!” 田氏急起来,忙道:“前往新兵营,可是有什么岔路?” 楚若烟抬头向她一望,好笑摇头道:“二妹妹怕不是第一次前去,纵有岔路,岂会走错?” 如果记得不错,两天前楚若湖就是出城骑马,入夜才归。 被她一说,田氏心中更觉慌乱,连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楚若烟想一想,起身道:“如今此事瞒不得,我即刻命荆明出城,给三哥报信儿,请他带人进山找找罢!” 田氏变色道:“进山?” 楚若烟点头:“昨日钰王殿下和怡郡王进山练兵,本是要去一整日,哪知道近晌午时分发生意外,只好匆匆赶回。只怕是她二人得到消息,也偷偷私闯进山去!” 城南广山,绵延数百里,楚若湖、楚若溪两人枉有攀附之心,却没有姜思云细密的心思,恐怕进山之后,不但没有找到大军的踪迹,反而自己迷失在山里。 听她特意提到耶律元迅,田氏顿时不语,脸色变幻几次,终于摇头道:“只请……只请三公子私下寻找可好?若是知道的人太多,你妹妹闺誉有损,对你也没有好处!” 这还成了替她着想了!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城南广山,绵延数百里,单凭三哥几人如何去找?或者母亲以为,闺誉比性命更加重要?” 田氏脸色乍青乍白,心底衡量,一时连自己都不知道,闺誉和性命,哪个更重要一些? 楚若烟见她半晌说不出话来,也不耐烦再问,径直挥帘子出来,命丫鬟前头去唤荆明。 田氏追出来,咬唇道:“你……你和三公子说,务必要寻的细些,好歹……好歹也是他的妹妹!” 这是怕楚若帆不尽心? 楚若烟向她望去一眼,淡淡的道:“若平日母亲就知道她们也是我们的妹妹,今日也不至如此!” 田氏脸色乍青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荆明还没有来,就听外头小厮一通乱跑,急慌慌的冲进院门,徒见二人立在院子里,忙将脚收住,急急禀道:“夫人,田少卿府上来人,说……说……” “说什么?”田氏急问,一颗心突突直跳,心中暗念,但愿是有了那姐妹二人的消息。 小厮脸色青白,结结巴巴道:“来人说,田家少爷在城郊,找到三小姐的马,已经带回城来!” 楚若溪的马…… 田氏一阵头晕,脸上变色道:“可曾说有没有找到两位小姐?” 小厮摇头:“只说找到马!” 田氏咬唇,即刻道:“来的人呢?带我去见!” 小厮忙道:“正在偏厅里饮茶!”侧身前引,匆匆向前院而去。 楚若烟跟着田氏跨进偏厅,椅子里一个中年男子起身给田氏见礼,禀道:“回姑奶奶,我家公子命小人来回,说并没有找到二位小姐的踪影,只找到三小姐的马!” 田氏急道:“既有马,怎么会没有人?浩文呢?可还在城外?让他再好好儿找找!” 那人摇头道:“城南方圆几十里,公子已经找遍,实在不知道还能上哪里去找,已经回来,那匹马小人带来,已交给府上的人!” 也就是说,田浩文已经放弃寻找! 田氏脸色微变,还要再说,就见楚若烟上前一步问道:“田公子可曾说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马?” 那人听楚若烟直问,竟没有句客套话,便有些不悦,摇头道:“只说是在官道上,小人也不知具体方位!”说完向田氏躬身道,“小人还有旁的差事,先请告辞!” 这就完了? 田氏皱眉问道:“你家公子还说什么?” 那人回道:“我家公子说,晚些凉快些,若是二位小姐还没有回来,再多带些人去找!” 等晚些凉快,这不是还要耽搁一整天? 田氏心中不满,冷哼道:“浩文这是不将那两个妹妹放在心上啊!” 那人道:“姑奶奶见谅,我家公子已找这大半夜,如今还要回来处置公务,不过是一时抽不开身子罢了。” 田氏气怒:“他不过是在吏部挂个闲职,又哪来的许多公务?” 楚若烟听二人说个不休,已经不耐,也不与二人招呼,顾自出去,向小厮问道:“田家送回来的马呢?” 小厮忙道:“已牵入马厩!” 楚若烟道:“去,立刻牵出来,门外等着!” 小厮素知这大小姐与那母女三人不和,迟疑道:“大小姐,那……那是三小姐的马……” 楚若烟冷笑道:“如今三小姐人都不知道在哪,你还顾得上她的马?” 此刻田氏出来,闻言沉了脸,冷哼道:“如今既说没有寻到人,未必便不能回来,大小姐这就在幸灾乐祸?” 楚若烟心中怒起,侧头瞧她一眼,想要反唇相讥,一时又懒得多理,只是摇头道:“马儿识途,或者它能带我们找到她们!” “真的?”田氏眼睛一亮,连忙向小厮道,“还不去牵马?”又向院子里几个护院指道,“你们,一会儿记得跟紧,必要将两位小姐找回来!” 几个护院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如何答应。 要跟住一匹空马,还要找到失踪整整一夜的人,谈何容易? 楚若烟暗暗摇头,见荆明已经赶来,向他吩咐道:“一会儿你跟着马,记得沿途留下标记!”又向韩立道,“唤左正集结一百亲兵,随你们一同出城!出城后你且去给三哥报信儿!” 韩立躬身应命。 楚若烟又向荆命吩咐道:“若是马儿入山,你定要等住三哥再去,千万不要落单。” 田氏听她嘱咐仔细,奇道:“怎么大小姐不去?” 荆明、韩立:“……” 大小姐欠你? 楚若烟扬眉,向她望去一眼,慢慢道:“若烟既不懂追踪,武功也属平平,一同跟去,还要累旁人照应,不如在府里等消息的好!” 田氏脸色变幻,迟疑片刻道:“你妹妹终究是女儿家,怎么……怎么能和一些奴才同路,无人照应?” 想楚若湖、楚若溪二人一夜未回,如今不知道是什么情形,若有不堪之事,岂不是无人遮掩。 荆明、韩立等人虽说是奴身,可是自幼跟着楚家兄弟,并没有人将他们当成奴才使唤,如今跟着楚大小姐,在旁人面前不吃一点亏不说,楚若烟自个儿更是经常一口一个“大哥”称呼,哪里听过这样的话? 荆明还没有说话,韩立已冷笑一声,躬身道:“夫人,大小姐也是女儿家,如今岂能因为旁人混迹我们之中?”说完也不理田氏是什么脸色,向楚若烟一礼,转身大步而去,口中大声吆喝,命左正集结府中亲兵。 田氏被一个奴才顶撞,一时气的脸色青白,想要喝斥,可又怕他不去,只能咬牙忍住。 第361章换一副嘴脸 楚若烟眼瞧着荆明、韩立二人率队驰远,这才向田氏一礼,顾自往园子里去。 田氏虽说心里不稳,可是此刻再没有旁的法子,眼巴巴的看着她离去,只得嘱咐前院的家人,有消息立刻去报,也向后宅而来。 走进园子,碧萝见左右再没有人,跟上几步,噘嘴道:“怎么今日小姐如此好心?往日她们怎么待小姐的?” 楚若烟轻叹一声,摇头道:“无论如何,她们也终究是爹爹的女儿,若当真有什么事,爹爹岂不是难过?” 如果不是为了楚远,那母女三人,她又何必搭理? 碧萝点头,默默跟着她走出一段,才轻声道:“不知当初老爷为何要迎娶夫人,横竖已有小姐和四位公子!” 娶了田氏,非但没有好好照顾几个儿女,还时常令楚若烟不愿回来。 楚若烟被她说笑,摇头道:“那时我和哥哥们年幼,这诺大一个将军府,总要有人打理!” 恐怕,这就是身在世家旺族的悲哀吧!享受了钟鸣鼎食之家的待遇,就休想有寻常人家该有的宁静。 碧萝想一想,微微撇唇,低声道:“那田家虽说也算旺族,可是奴婢听说,早已外强中干,这些年,怕是夫人给那边不少的填补!” 那又如何?如今有事发生,田府对她也并不尽力! 楚若烟摇头,倒也并不挂在心上。 楚家的财富,本就不在那些账面上,而在于父子几人的功绩,只要有那五父子在,楚家就会立而不倒,又岂是旁人能够填补得出去的? 院子里,紫菱见她回来,立刻一迭连声吩咐小丫鬟准备汤水,自己快步迎了上来,笑眯眯的道:“怎么小姐今日就回来?奴婢还想着备冬衣给小姐送钰王府去!” 这是让你家小姐在钰王府过冬? “鬼丫头!”楚若烟被她逗笑,横她一眼,抿唇道,“冬衣送去倒是无防,横竖九哥回来,总要时时去住几日!” 主仆几人说笑,径直向寝室而来。 紫菱将小丫鬟支开,自个儿服侍楚若烟更衣,低声道:“小姐,昨儿夜里,前边院子吵嚷一整夜,今日奴婢问过巧莲,说是二小姐、三小姐一整夜不曾回来,夫人急的什么似的,也一整夜没有阖眼!”语气中,透出些幸灾乐祸。 楚若烟“嗯”的一声道,“方才我已命荆明、韩立率人去找,但愿能够找回来罢!” 紫菱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吃惊道:“小姐命人去找?” “嗯!”楚若烟应一声。 碧萝立刻接口道:“小姐可是为了老爷,若那两个人有什么好歹,老爷难过不说,还有整个上将军府的清誉呢!” “哦!”紫菱终于明白。 楚若烟轻叹道:“她更疼自个儿的女儿,本也无可厚非,横竖我有爹和哥哥们,只要她不犯我,我不去理她就是!” 看在楚远的份上,她可以和她们和平共处,甚至伸出援手,只要…… 思绪有一瞬间的抽回,楚若烟深深吸一口气。 只要,她和当年楚大小姐被劫一案无关! 两个丫鬟又哪知道她心里所想,碧萝轻轻点头,紫菱却撇嘴道:“旁人都说,我们小姐是这上京城的女混世魔王,又哪知道我们小姐私下有这样柔软的心肠?” 楚若烟被她说笑,摇头道:“这话传出去,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 换上家常软袍,舒舒服服倚在短榻上,轻吁一口气,想一想又道:“你们前头传话,荆明他们回来,速速来禀我!” 紫菱撇一撇嘴不理,碧萝推她一把,答应一声出去。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日,等到消息传回来,已经是黄昏时分。 楚若烟闻报,立刻往前院里去,刚刚走出垂花门,就见前边乱成一团,快走几步,只听到人群里田氏尖亮的声音,却不见荆明、韩立二人。 正要排开人群进去,一眼瞅见左正,忙上前截住问道:“发生何事,可曾找到两位小姐?” 左正看到是她,忙躬身一礼,跟着她走出几步,离人群远些,才低声道:“三公子调了一个营的兵马搜山,我们在各处险要接应,两个时辰前,在一处山涧里找到,只是三小姐受伤,三公子将二人接进营去,命我们先回,哪知道夫人就不依!” 这有什么不依? 楚若烟皱眉,撇下他顾自挤进人群,但见田氏指着韩立骂道:“便知道你们不安好心,将我女儿放在那里一夜,这女儿家的清誉岂不是败坏?” 韩立挺身立在当院,下巴微抬,向她冷冷而视,却不答话。 荆明站在一侧,皱眉道:“夫人,三公子也是好意,三小姐受伤,等到回城已经天黑,请大夫岂不是耽搁?” 田氏冷笑道:“昨儿旁人受伤,怎么就能速速送回城来?偏轮到自个儿妹妹就不成?” 什么旁人? 楚若烟皱眉。 还没有说话,但听韩立道:“夫人是说,钰王殿下能送八殿下回京,三公子就当能送二位小姐回京?小人可不知道,二位小姐几时较八殿下尊贵?” 这话说的……凌利! 像是她楚大小姐的人! 田氏气的脸白,话还没有出口,楚大小姐已啪啪鼓掌,慢慢从人群里挤进来,点头道:“不错,三妹妹不比八殿下,怕三哥也不能与钰王殿下相比!” 田氏看到她,脸色微变,冷哼道:“难怪大小姐不曾跟去!” 她又不是没有在兵营呆过! 楚若烟见她一找到女儿,立刻换一副嘴脸,也懒得去理,转向荆明、韩立几人道:“你们辛苦一整日,且回去歇息,有话明儿再说罢!” 韩立听她发话,也不再向田氏望去一眼,躬身一礼,顾自而去。 荆明行礼道:“小姐,三公子已有吩咐,小人明日一早去接两位小姐回府!” “好!”楚若烟点头,挥手道,“且去罢,要用什么告诉东院的厨房,尽管去用,银子从我院子里支用就是!” 这些人一早出去,这会儿才回来,在山里一整天,恐怕也没好好用上一餐。 荆明知道她此话照应出去的兄弟是真,可也是故意给田氏难堪,不禁好笑,躬身谢过,招呼左正等一同出去的兄弟退了出去。 第362章为什么不是你 本来闹哄哄的前院很快变的安静,田氏见楚若烟转身要走,赶上去几步道:“这一整夜,两个女儿家留在那全是男人的兵营里,又如何使得?难不成我还说错?” 楚若烟回身,向她打量几眼,冷笑道:“若不然,母亲以为将她们留在山涧里更好?也难怪田家表哥不曾带回人来!” 如果不是她只求助田家,而不通知楚远,那姐妹两个又岂会在山涧里呆这一天一夜,没有被狼叨走,也算是她们命大! 田氏被她抢白,一时说不出话来,直到见她走远,才直着脖子嚷道:“若不是田家找到若溪的马,你们又岂能如此容易找到人?” 这是要将此事归功于田家? 楚若烟摇头,不想再理她,径直快步离去。 碧萝听的气愤,冷哼道:“这等人,小姐又何必去管她!” 楚若烟“嗯”的一声,也觉无奈,轻叹道:“不过是为了爹,理她做什么?” 心里暗暗摇头。 这个田氏,从八年前她穿越过来,就眼睁睁看着她算计各种蝇头小利,处处与兄妹几人计较,也时时都挂着田家。 可是从今日的事可见,田家的人,又几时将她放在心上?哪知生出这样的事来,她还是只念田家的好,当真是……蠢货! 如此看来,当初自己将原来楚若烟被劫疑到她的身上,怕还当真是想岔了! 本来田氏一心想要将此事瞒下,可是府中亲兵集结出城,又能瞒得过谁去?楚远回来,还是知道了事情详细,将田氏好一顿训斥,又将荆明唤来,详细问过两个女儿的情形,终于吁一口气,点头道:“我们将门之女,纵在兵营里留上几日又能如何?人没事就好!” 田氏脸色青白,闷声道:“终究是名门闺秀,若是闺誉有损,日后可怎么办?” 楚远向她瞥去一眼,冷冷道:“若不是你将事情瞒下,又何必闹到今日?” 田氏听他责怪,心中不服,大声道:“将军成日不在府上,这府里上上下下,还不是妾身一人在管?昨天入夜不见她们回来,妾身已向哥哥报信,哥哥即刻就派人出去,侄儿更是寻找整整一夜。” 楚远听她又提田家的人,皱眉道:“我虽不在府里,总在兵部,日后府里的事,莫要去找田家,他们也不会为你尽心!” 田氏听的怒起,呼的一声站起来,怒声道:“那是妾身的娘家,妾身有事,不指望娘家,还能指望谁?田家不尽心?还不是平日将军与他们疏远?” 楚远本就不擅言辞,听她说出这番话来,皱皱眉,起身道:“闹这两日,夫人累了,且歇着吧!”说完拔腿往书房而去。 田氏一肚子闷气发不出来,冲着他的背影喊:“妾身知道,将军对前夫人念念不忘,可是如今守在这府里,服侍将军的是妾身!” 楚远听她提到过世的夫人舒氏,身体顿时一僵,抬头望望无月的星空,慢慢道:“若是她在,又哪里还会有你?”摇摇头,大步而去。 只这浅浅淡淡的一句,瞬间将田氏击倒,整张脸顿时惨白,喃喃道:“你……你终究忘不了她……忘不了她……” 当年将军夫人舒氏亡故,将军楚远尚在盛年,虽有四子一女,但他除去一身的功绩,还有非凡的品貌,京中许多府门的小姐都趋之若鹜,而她更是为他沉迷。 而田家瞧上的是楚远的威名和一身的功勋,见她对楚远钟情,趁势托媒说亲,本盼着结亲之后,一文一武,两府守望相助,互涨声势。 哪知道楚远为人刚直,不愿勾朋结党不说,这些年看不惯田立言为人,更加疏了联系,令田氏在娘家人面前,总觉得短了几分。 而如今,竟不料楚远一怒之下说出这句话来,更是如冰水浇头,喃喃道:“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你却偏偏念着一个死人,是她当真强过我,还是……只因为她给你生了四个儿子!” 想自己嫁入将军府,一心想要生个儿子,以撑门户,也是自己日后的倚靠,可是,一连两胎生下两个女儿。 田氏随后的话,楚远并没有听到,可是此一刻,眼前恍惚全是另一个女子的身影,也不禁喃喃道:“是啊,为什么在我身边的,不是你?” 如果有她在,莫说一个田氏,就是这满上京城,乃至满苍辽国的女子,也不过是会行走的白骨。可是,早早化为白骨的,却偏偏是她! 在抱着她渐冷的尸体那天,他楚远的心,也跟着变的冰冷。可是,看着年幼的女儿,听着一个又一个媒人一次又一次的劝说,一颗心,终于动摇。 是啊,这诺大个将军府,总要有人打理,还有,女儿还如此稚嫩,自己常年统兵,总要有人教养。 田氏出自书香门第,性情温婉,在那时,似乎是最佳人选。 可是,等她嫁入将军府,育下两个女儿之后,他才慢慢知道,田家,要的远远不止一个将军府主母的位置! 想到这里,楚大将军微微眯眼,轻声哼道:“田立言,我楚家世代,皆为纯臣,任你用尽什么法子,休想我楚远与你勾结,介入朋党之争!” 而这个时候,大理寺少卿府上,田立言也得到消息,向儿子瞥去一眼,冷哼道:“替他们找回女儿,正可以令楚远欠我们一个人情,你却生生的放过!” 田浩文撇一撇唇,轻声道:“两府姻亲,父亲几次请他相助,他都像没有听到一样,如今又何必为他们出力?” 田立言向他点一点,咬牙道:“你就是只算计眼前小事!”想一想,摆手道,“事已至此,说也无用,明日听到你两个表妹回来,记得过府探望,另外……”眸光闪烁,思忖片刻,话到嘴边却不再说,摆手道,“你去罢!” 田浩文不满唤道:“父亲!” 话说一半不说,可不是要憋死人么?回头又怪他没有领会! 田立言冷哼道:“既然楚远不能为我们所用,我们自然要另做打算。若湖那个丫头,成日盯着怡郡王,出城骑马,也不过是想要撞到怡郡王有所动作,如今她进了兵营,岂会不做些什么?” 田浩文眸光微动,迟疑问道:“以父亲之意……” 田立言冷笑一声,招手将他唤过,低声道:“你即刻前往吏部……”声音越说越低,终至无声。 田浩文听的眸子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听到最后,大拇指一挑,赞道:“父亲果然智计非凡,儿子佩服!” 田立言含笑道:“还不快去?” 田浩文答应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第363章立刻进宫 第二日一早,荆明携几名家人、丫鬟,带着马车赶往兵营,接姐妹二人回府。 本以为这一来一去,近午时分就可回来,哪知道直到午后还不见人影。 田氏急起来,连着命人往城门去迎,却都没有一行人的消息。 楚若烟也觉诧异,向韩立道:“你一路往兵营去迎,瞧发生何事?” 韩立向田氏瞄去一眼,虽说满心不愿,奈何是楚若烟的吩咐,只得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田氏咬牙道:“我就说,两个女儿家,留在那满是男子的兵营里,又怎么妥当?如今又只命荆明去迎,也未必尽心,还不知道生出什么事来?” 楚若烟侧头向她一望,扬眉道:“母亲若是瞧荆明、韩立不妥当,为何不另外指派人去接,这会儿说出来,怕是迟了!” 派别人去,也得进得去兵营啊! 田氏心中又急又怒,一时却又想不出话驳她,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发不出咽不下,说不出的难受。 韩立出府不过一个时辰,突然疾骑赶回,府前一跃下马,向府内疾冲。 田氏正在偏厅里等候消息,见到他立刻赶出来,连声喝问。韩立却不理她,径直穿过甬道,直奔垂花门,向二门里守着的丫鬟道:“你速速去禀大小姐,说有急事,请大小姐万万快些出来!” 小丫鬟见他神色急迫,知道事情不小,哪敢耽搁,急应一声,拔腿就跑。 田氏随后赶来,将这几句话听在耳中,不禁脸色大变,赶前问道:“韩立,大小姐命你去迎两位小姐,你为何自个儿回来?究竟发生何事?” 韩立瞄她一眼,躬身道:“韩立见过夫人!” 田氏:“……” 问你话,哪个要你见礼? 压一压怒气,又再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韩立摇头道:“小人不知,夫人见谅!” 不知? 不知你跑那么快,还要请大小姐出来? 田氏怒起,冷哼道:“你可想清楚,你是这将军府的奴才,不止大小姐一个主子!” 韩立道:“韩立自然知道韩立的身份,不劳夫人提醒!” 田氏听他这话说的平淡,只道他知道自个儿的错处,又再问道:“究竟发生何事?两位小姐呢?怎么还不回来?” 韩立躬身道:“小人不曾瞧见!” 田氏一窒,不禁怒火中烧,指着他道:“反了,这将军府是什么地方,养如此眼里没有主子的奴才!” 韩立只是默默而立,不再理她。 这个时候,就听脚步匆匆,楚若烟已从园子里赶了出来,见田氏在这里,也无瑕多问,向韩立劈面问道:“韩立,发生何事?” 田氏冷哼道:“韩大爷说他不知道,不曾瞧见!” 楚若烟的问话被她接了过去,不禁皱眉向她一望,才又望向韩立。 韩立躬身道:“回小姐,韩立当真不知道发生何事,只是出城不久,迎面就与钰王殿下一行撞上,荆明大哥也在其中!” “你不曾问?”楚若烟皱眉。 韩立道:“小人本想上前去问,是荆明大哥打手势阻止,命我速速回来禀报!” 田氏怒道:“你既什么都不知道,又禀什么?也不曾瞧瞧,那一行人中,有没有两位小姐?” 听她又胡乱插话,楚若烟皱眉揉揉额角,向韩立问道:“随后呢?” 韩立道:“虽然知道荆明大哥之意,可是小人却不知发生何事,便避在路边,等他们过去,才远远跟着回城,竟见一行人径直进了皇宫!” 怎么又进了皇宫? 楚若烟奇道:“可曾瞧见,同行的还有什么人?” 韩立点头回道:“怡郡王和三公子同行,奇的是,吏部尚书郑大人,也在其中!” “吏部?”楚若烟诧异重复,皱眉道,“兵部操练新兵,吏部的人跑去做什么,还是尚书大人?” 韩立摇头,表示不知。 田氏听这许久,不禁焦躁起来,咬牙道:“差你去这一趟,你竟什么都不知道!” 刚才她询问时,韩立直言不知,竟然不是撒谎。 韩立向她望去一眼,抿唇不语。 楚若烟低头寻思片刻,又再问道:“除去他们呢?可有马车或者若湖、若溪?” 韩立点头道:“虽说没有瞧见二位小姐的身影,马车倒有两辆,却不是荆明大哥带去的双箱马车,而是两辆青油厚布遮挡,运送物品的马车!” 田氏急道:“你就没有瞧瞧,那车上装的是什么?” 你傻,你当我也傻? 韩立看她一眼,越发不出一声。 楚若烟又问道:“你是迎头遇上时,荆明向你打手势,要你回来报信,随后,你跟着他们,见他们径直进了皇宫?” “是!”这一回韩立答的干脆。 楚若烟脸色微变,迅速转身道:“你去命人备车,我们即刻进宫!你随后去给我爹报信儿!” 韩立立刻躬身领命,转身飞奔而去。 田氏错愕一瞬,赶进垂花门来,向楚若烟问道:“你要进宫?进宫做什么?又何处去找你妹妹?” 楚若烟侧头向她一睨,冷哼道:“若所料不错,她们二人就在那两辆马车里,母亲若怕招祸,不去也罢!”话说完,再不理她,快步赶回自己院子,换上进宫的衣裳,带着碧萝出府。 等女儿不回,田氏早已没有了主意,听她说女儿会在宫里,心里惊的一跳,已顾不上细想,自然也是赶着换上衣裳,赶出府来。 二人各自上车,一前一后,向皇宫疾驰而来。 因为与皇室的关系,楚若烟虽说身上只有四品城主的诏封,可是凭一枚金牌,顺利进宫。田氏虽为一品诰命,却只能在承恩门外递牌子,请旨进宫。 楚若烟见她被拦,也不去理她,径直穿承恩门而入,绕过前殿,一路向御书房而来。 御书房外,守门侍卫忙将她拦住,躬身道:“楚大小姐,皇上正在御书房中问事,闲人不得擅入!” 楚若烟问道:“钰王殿下可在里头?” 侍卫应道:“是!” 楚若烟再问:“我两个妹妹呢?可在里头?” 侍卫也只好应道:“是!” 楚若烟扬眉道:“如此说来,我怎么会是闲人?”绕过两名侍卫,就要进去。 侍卫吓一跳,忙又将她拦住,苦笑道:“楚大小姐见谅,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易放人进去!” 楚若烟点头道:“那就请侍卫大哥向里回禀一声儿!” 两名侍卫无奈,互视一眼,只得点头道:“请楚大小姐稍等!” 第364章竟然做出事来 御书房中,皇帝听到回禀,本来不善的脸色,更加阴沉几份,冷笑道:“朕的皇宫也好,兵营也罢,如今,可都是任由闲杂人等随意出入!” 侍卫悄悄瞄一眼耶律辰,又瞧一眼跪在当地的楚氏姐妹,小心回道:“回皇上,楚大小姐说,钰王殿下在这里,楚家两位小姐在这里,她……她就不是闲人……” “混蛋!”皇帝忍不住怒喝,提起砚台想要砸过去,终究忍住,摆手道,“唤她进来罢,朕倒要瞧瞧,她又要做什么?” 这个女混世魔王,如今上京城混的够了,又跑到他的御书房来胡闹。 侍卫应命,出去片刻,就见楚大小姐大步进来,一不瞧钰王,二不看自己的两个妹妹,只是在御阶前三尺开外停住,跪倒见礼。 皇帝见她倒是守着觐见的规矩,怒气已少了几分,扬眉问道:“楚大小姐来,不知道有何事?” 楚若烟这才转头向殿上几人望去,但见除去耶律辰、耶律元迅之外,还有三哥楚若帆,再之后,便是吏部尚书郑达辉,自己的长随荆明。在她身后,是跪伏在地,吓的瑟瑟颤抖的姐妹二人。 将这几人收入眼底,楚若烟回头,向上行礼道:“回皇上,若烟听说钰王殿下回城,哪都不去,径直进了皇宫,便跟来瞧瞧!” 跟钰王殿下跟到皇宫里来,你可真是随意! 皇帝轻哼道:“钰王进宫,又有什么不妥,值得你跟进宫来?” 楚若烟仰头道:“回皇上,新兵营里,昨日才生出姜大小姐之事,今日钰王殿下一早回营,这会儿却又回城来,必然是又有事发生,臣女放心不下,跟来瞧瞧!” 是啊,虽然说后来将姜思云赏给了炀王殿下为妾,可是当时在场的谁不知道,她其实想要勾诱的,是钰王! 这一年来,所有的人都知道,楚大小姐粘上了钰王,如今兵营再出事,她担心钰王,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向她打量几眼,点头道:“既来了,那就瞧瞧吧!瞧瞧你上将军府,养出的好女儿!”说到后句,语气里已带上些恼意。 楚若烟微怔,转头向姐妹二人望去一眼。 听皇帝将话移到自己身上,楚若湖伏跪在地,身子轻轻颤抖,头都不敢抬起。 楚若溪却一张小脸儿惨白,连连摇头道:“不……不管我的事……” 楚若烟向她细细打量,但见她半跪半伏,一条腿拖在身后,似乎不能弯曲,挑眉问道:“若溪身上有伤?” 楚若溪受伤,昨日她就已知道,这会儿再问,不过是向皇帝传个讯息。 楚若溪点头,泪珠儿在眼眶里滚了滚,终于忍了回去,低声道:“昨天摔下山涧,摔断了腿,我……我……” 说到后句,心里说不出的委屈,眼泪终于滚滚而落。 楚若烟转向皇帝道:“皇上,前日臣女的两个妹妹出外驰马,发生意外,竟一夜未回。是臣女命人向三哥报讯,请他率人寻找,后来得到消息,说已将人找到,只是三妹受伤,未能及时回城,只好暂时在兵营中留宿一夜,拟于今日备车接回,不知发生何事,竟会惊动皇上!” 虽然知道楚大小姐机智狡辩,可是她进殿之后,与殿上旁人并没有交过一语,这番话,却与楚若帆、荆明所说一字不差! 皇帝向她打量一眼,冷哼道:“昨日才审过姜氏之女擅闯演兵之地,不想同时闯山的,还有楚家两位小姐,朕当真不知,要该如何处置!” 昨天姜思云擅自闯山,本是为了勾诱钰王,后来受楚大小姐引诱,自个儿改口,称钟情炀王,他也就顺水推舟,将她赏给了炀王为妾。 既然饶过姜思云,如今,这两位楚小姐闯山,自然也无法深责,可是楚家的小姐又岂是姜氏之女可比?总不能任二人说出个人来,也赐为侍妾吧? 昨日的事,楚若湖、楚若溪自然并不知道,楚若烟却是亲身参预,自然知道皇帝话中之意,连忙道:“回皇上,臣女的两个妹妹年幼,又岂能与姜大小姐相比?不过是一时贪玩罢了!” 姜思云不止闯山,冲撞皇子是实,楚家两位可什么都没有做。 皇帝听她虽不言明,却将自己的两个妹妹与姜思云分辩开,不由冷冷一笑,摇头道:“不能与姜大小姐相比?楚二小姐所作所为,怕还当真不是姜大小姐可比!” 听他语气不善,楚若烟暗吃一惊,不自觉问道:“皇上此言,臣女不懂!”话出口,又忍不住回头望去一眼,却一眼看到立在钰王身后的怡郡王耶律元迅,心头突的一跳,不由暗暗叫苦。 楚若湖这个蠢货,难不成在兵营里竟然做出事来? 果然,只听上边皇帝轻哼一声,向耶律元迅道:“怡郡王,你说罢!” 耶律元迅皱眉,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躬身回道:“回皇兄,今早楚二小姐虽说是睡在臣的营里,可是昨夜逢臣值守巡营,天亮方才回去,并未发生什么!” 楚若湖本来伏在地上不敢稍动,此刻闻言,霍然抬头,嘶声道:“王……王爷,你……你说什么……” 耶律元迅挺身而立,闻言并不向她望去一眼,只是淡然重复道:“昨夜本王巡营,直到天亮才回营,紧接着,郑大人就率人闯了进来,本王才知道,楚二小姐是宿在本王营里!” 听到这番话,楚若烟已恍然明白,不禁皱眉,向楚若湖瞪去一眼。 这个蠢货,为了勾诱元迅,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楚若湖一张脸却早已惨白无色,连连摇头,颤声道:“不,不是……” 不等她的话说完,耶律元迅已向上行礼道:“回皇兄,值守巡营的名单,是钰王殿下亲定,钰王可以作证。昨夜臣弟巡营,随行有三百将士,也个个都能作证,中途臣弟并不曾回营!” 他的话落,耶律辰立刻点头道:“不错,父皇!昨日正是元迅皇叔值守巡营,那值守名单,一张在儿臣议事的大帐中,另一张在兵部备录,父皇可调来一看!” 皇帝立刻向身边太监命道:“你亲自前往兵部,调值守名单一看!” 太监应命,又取过耶律辰的印信,拔步飞奔而去。 第365章女儿家怎么回答 经这几人几句话,楚若烟已隐约猜到事情的大概。 昨日楚若帆找到姐妹二人,因楚若溪受伤,无法立刻回城,就将姐妹二人留在营里,先请军医诊治,等将军府的马车去接。 哪知道到了今晨,巡营的耶律元迅刚刚回营,吏部尚书郑达辉就带人闯进他的营帐“捉奸”,偏偏,楚若湖就在耶律元迅的营帐里。 楚若烟念头电闪,心里透亮,脸上却仍是一片迷惑,向耶律元迅问道:“怎么是郑尚书闯进元迅哥哥营帐?元迅哥哥欠他的钱?” 听她问出前句,耶律元迅正要点头,冷不防又听到第二句,忍不住勾唇微笑,摇头道:“本王并不曾向郑大人借钱!” 楚大小姐扬眉,一脸震惊,“啧啧”几声道,“元迅哥哥不欠郑大人的钱,怎么郑大人就敢强闯元迅哥哥的营帐,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什么叫奇了怪了? 耶律辰等人好笑之余,都忍不住暗暗点头。 吏部尚书,虽然掌握所有官员的考绩,总也不过区区二品。可是耶律元迅却是皇室宗亲,当朝王爷,寻常街上遇到,也要路边避让,为何今日竟敢强闯他的营帐? 楚大小姐一针见血,郑达辉顿时脸色微变,皇帝的目光在楚若烟身上一停,也落在他的身上。 郑达辉躬身道:“回皇上,从今年年初,有人污告楚四公子开始,吏部就着手整顿吏治。今日城门初开,臣就得到消息,说新兵营中,竟有人私藏女子,行不轨之事,所以急急带人出城。” 今天郑达辉也果然没有上朝! 皇帝点头问道:“然后呢?” 郑达辉道:“臣刚刚入营,本拟从寻常将士营中查起,哪知道就听到一处营帐中传出女子的叫声,臣一时情急,并不曾询问是何人营帐,便径直闯了进去,哪知道冒犯怡郡王!”说完,向耶律元迅深施一礼,当是赔罪。 耶律元迅向他深深一凝,淡笑道:“其时天刚放亮,营帐中还十分幽暗,可是郑大人竟然一口叫出楚二小姐的身份,也当真是目光如炬,本王佩服!” 话是如此,可是,在场的没有一个蠢人,自然知道,他是暗指郑达辉有备而来,本就知道那营帐里是谁。 郑达辉脸色微变,立刻向皇帝施礼道:“皇上,是臣刚刚入营,就听说楚家两位小姐留在营里,而楚三小姐年幼,那王爷营帐中的女子,便猜测是楚二小姐!” “郑大人得信儿,说营里有女子,便一大早出城赶往兵营,而营里也恰好就有两位楚小姐。郑大人听到怡郡王营帐里有女子的声音,便猜测是楚二小姐,怎么郑大人是事先知道,那营里除去两位楚小姐,没有旁的女子?”冷锐的声音,不是出自殿中或跪或立的几人,而是殿尾立着的荆明。 郑达辉脸色骤变,冷声喝道:“大胆奴才,御驾之前,岂能容你随意插口!” 荆明俯首不答,楚大小姐却冷笑道:“郑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此刻皇上是要辩明事情真相,荆明既有疑问,自然要说出来,连皇上都不见怪,郑大人急什么?难不成是他说中了问题的症结?” 你怎么知道我不见怪? 皇帝又向她望去一眼。 可是堂堂九五之尊,总不能和一个小丫头争执,她说不见怪,自己偏要说见怪,那岂不是小家子气? 更何况,荆明所言,也不无道理! 微微点头,向郑达辉道:“是啊,郑大人怎么就知道,那营帐里的人,是楚二小姐?” 郑达辉张口结舌,迟疑一瞬,才躬身道:“臣本也是一时猜测,并不确切,哪知道竟然被臣猜中!” 你是神仙啊,还是算命的? 楚大小姐大大翻个白眼。 皇帝将她的神情落在眼里,不禁皱眉。 楚大小姐,翻白眼也算御前失仪。 但是楚大小姐的不屑之意跃然而出,皇帝微微点头,略一沉吟,向耶律辰问道:“昨日两位楚小姐入营,是如何安置?”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因有楚三公子在,儿臣并未插手,只是指派几名亲兵相助罢了!” 你倒推的一干二净! 皇帝扬眉,又再向楚若帆问道:“是楚都统一手安排?” 之前几人争执,楚若帆始终不插一言,只是眉宇间隐有一层恼意,却无焦灼,此刻见皇帝问到自己,才躬身回道:“回皇上,臣接舍妹进营,因男女有别,便将最里侧两座营帐空出,给两个妹妹使用,臣自个儿住在第三座营房,以为间隔。” 也就是说,楚若湖、楚若溪二人所住的营帐,虽然与旁的营房相连,可是中间还隔着哥哥楚若帆,也就与旁的男子隔开。 虽说兵营里女子居住不便,可是楚若溪受伤,一时从权,如此安置,也算是妥当。 皇帝点头,又再问道:“那怡郡王的营帐离你们可远?” 楚若帆回道:“臣所住的营帐隔过两座,是钰王殿下的营帐,再过去,才是怡郡王!” 也就是说,楚若湖的营帐和耶律元迅的营帐,中间隔着五间营帐。 皇帝点头沉吟,又再向楚若湖问道:“不知楚二小姐如何就到了怡郡王的营帐?” “我……”楚若湖张了张嘴,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迟疑片刻,才摇头道,“臣女……臣女不记得如何到了怡郡王营帐,只记得……记得刚刚醒来,就……就有许多人冲进来……” 什么都不记得? 楚若烟抬眸,速速向耶律元迅扫去一眼,立刻问道:“你安睡前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可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你夜里可曾起夜?” 听她接连两问,疑指旁人暗算,众人还都暗暗点头,听到第三问,却又不禁暗暗摇头。 楚大小姐,夜里起夜,你要一个女儿家如何回答?难不成要楚二小姐大庭广众,还当着御驾,讲述自己夜里起来撒尿? 楚若湖脸色乍青乍白,抬头向她望去一眼,但见她目光定定而视,眼里似含意味,心中微动,点头道:“中间……中间是起来一回……” 第366章一场误会 “哦……”楚大小姐吁一口气,回头向皇帝施礼,“回皇上,那新兵营臣女前日刚刚去过,那新整的新兵营帐,乍眼望去一模一样,莫说是夜里,纵是大白天,也怕会走错!” 一句话,将前边两问轻轻掀过去,只说是楚若湖夜里起夜,回营时走错。 这是楚大小姐要四两拨千斤,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耶律元迅当先点头道:“楚大小姐言之有理!” 郑达辉皱眉道:“既然两位楚小姐是住在最左端的营帐,又怎么会走错?” 楚大小姐笑眯眯道:“郑大人并不曾在营里住过,又怎么知道不会走错?” 这不是强辞夺理? 郑达辉气结,还不曾开口,就见钰王殿下也跟着点头道:“营房一侧,许多树木荒草,夜里瞧来影影绰绰,难以分辩究竟是营房还是树木,莫说是楚二小姐,就是本王,最初几日也常常走错!” 郑达辉:“……” 钰王殿下,你睁眼说瞎话合适吗? 钰王殿下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倾世俊颜一派平和,仿佛说的话再正常不过。 楚若帆向妹妹望去一眼,眸中淡出一抹笑意,向皇帝躬身道:“皇上,一切皆是臣考虑不周,令舍妹惊扰到怡郡王。好在昨夜怡郡王置守,并未生出什么乱子,一场误会罢了,还惊动皇上,臣甘愿领责!” 误会? 就……就这么几句话,就成了误会? 郑达辉张口结舌,转念间又皱眉道:“若是并没有事发生,为何楚二小姐身上,穿的是男子的袍子?” 早在楚若烟进殿,就看到楚若湖身上裹着一件男子的袍子,此刻见他说出来,心头不禁一紧。 皇帝见他又再生事,心中不耐,眉峰微皱,向他望去一眼,目光又落在楚若湖身上,点头问道:“是啊,楚二小姐为何穿着男子的袍子?” 楚若湖脸色顿变,垂头不语。 耶律元迅扬眉,向楚若帆望去一眼。 楚若帆却不急不慌,躬身道:“回皇上,舍妹二人在山中逢难,衣衫在山涧中不止被树枝挂破,还脏污不堪。昨夜臣带二人回营,略做清洗之后,穿的是臣的袍子!” 是啊,衣裳破了,人家穿哥哥的袍子,你管得着吗? 他的话落,旁人还没有说话,但听一个小小的声音道:“是啊,我也穿着三哥的袍子!”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但见在楚若湖之后,小小一个人影,裹着一件男子的长袍,更加显的娇小,正是上将军府三小姐楚若溪。 事情由楚若湖而起,进殿之后,几乎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楚若湖身上,她也不曾说话,竟所有的人将她忘记。 楚若烟立刻点头道:“哥哥们的衣裳都是若烟代为备办,这两件袍子,当真是三哥的!” 耶律辰跟着点头道:“本王的衣裳,也是若烟准备!” 钰王殿下,你凑什么热闹? 郑达辉张了张嘴,更加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就见之前的小太监一溜烟的跑回来,在御案前躬身行礼,双手将一本册子送上,恭声道:“皇上,兵部备录的名单取来了!” 皇帝信手接过,顺手翻开一瞧,昨夜当值的将领,怡郡王耶律元迅的名字赫然在目,略一沉吟,点头道:“原来不过是一场误会!”将册子丢回给小太监。 楚家两位小姐留在兵营,夜里楚二小姐起夜,却糊里糊涂错走进耶律元迅的营里。幸好耶律元迅当夜值守巡营,并不在营里,到早晨回去才发现营里有人,还不等说什么,郑达辉已带人闯了进去。 就是这样! 皇帝一句话论定,纵郑达辉满心不服,又哪敢再说半个不字? 耶律辰、楚若帆等人更是暗松一口气,齐齐躬身赞颂皇帝英明。 耶律隆毅目光向众人一扫,最后落在耶律辰身上,轻哼道:“此事虽说是误会,不过皆因女子擅入兵营而起!钰王,你即刻颁下严令,再不许女子入营!”向楚若烟一指道,“楚丫头也不例外,过几日钰王漠上练兵,你命几个家人前去古城就是,你不用跟去,兵营那里也不许再去!” 楚若烟瞬间将小脸儿垮下,低声嘟囔道:“关我什么事?” 皇帝被她气笑,摇头道:“钰王掌管兵部,自当做将士表率,若管了旁人,却管不了你,让他如何服众?你要粘着钰王,朕替你将他留着就是,横竖不给别人!” 钰王殿下:“……” 我又不是什么物件! 楚大小姐却瞬间开心起来,连忙点头道:“皇上金口御言,可不许赖!” 楚若帆忙道:“若烟,不得无礼!” 皇帝被她逗笑,点头道:“好,朕不赖!”目光向郑达辉一扫,摆手道,“时辰不早,都去罢,朕被你们吵的头疼!” 耶律辰等人躬身领命,楚若帆上前扶起楚若溪,纷纷向殿外走。 楚若烟上前一步,抓住楚若湖手臂拽她起来,见郑达辉还立在原地,皮笑肉不笑道:“郑大人不走,难不成是有什么不服?还等什么人传递消息?” 皇帝论判,谁敢不服? 而且,什么叫“还”等什么人传递消息? 这位楚大小姐知道了什么?说话竟如此凌利? 郑达辉一噤,向皇帝望去一眼,只得躬身,也慢慢退出殿去。 一行人刚刚走出御书房,就见楚远正大步而来,目光在儿子和另两个女儿身上一转,落在楚若烟身上,皱眉问道:“若烟,发生何事?” 楚若烟放开楚若湖,迎上几步,亲亲热热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爹怎么这会儿才来,方才皇上说要将九哥留给若烟玩,可惜爹没有听到!”话说完,挽住他的小手悄悄用力,在他胳膊上一掐。 所有的人:“……” 皇上是说将九殿下留给你,但这个“玩”字,哪来的? 这还没出皇宫呢,你楚大小姐就敢曲解圣意,是仗了谁的胆子? 当然是楚大将军的! 楚大将军得女儿示意,自然知道事出非常,也不再问,只是挑眉笑起,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向耶律辰道,“几时王爷不忙,过府与微臣痛饮几杯!” 是送上门给你女儿“玩”? 耶律辰好笑,躬身道:“只等杂事一了,必当登门,与将军小酌!” 寒暄几句,众人相伴出宫。 第367章你有何凭证 承恩门外,田氏还在候旨,见众人出来,两个女儿被兄妹二人扶着,顿时大吃一惊。匆忙迎上去,一把抓住楚若湖,连声问道:“若湖,究竟发生何事?你快说啊!”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这是让她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吗? 郑达辉本就随在众人之后,见状脚步更慢了几分,向这里留意。 余下众人同时皱眉,只觉这将军夫人当真是蠢的可以。 楚若帆上前一步劝道:“母亲,不过是一场误会,三妹妹身上有伤,还是尽快回府歇息罢!” 田氏这才留意到小女儿行走不便,忙放开楚若湖,上前将楚若溪抱住,心疼道:“好端端的乱跑,凭白受这些委屈!”也已顾不上询问楚若湖,先扶小女儿上车。 楚若烟转向耶律辰道:“九哥,若烟先行回府,一会儿再去瞧你!”话说完,目光向耶律元迅一扫。 这件事有许多不解,一定要向耶律元迅问个清楚。 耶律元迅会意,微不可见的将头一点。 看着耶律辰、耶律元迅策马而去,田氏向楚若烟一瞄,才轻哼道:“你妹妹受伤,还不知道伤的如何,你还惦记着旁人!” 楚若烟扬眉,见郑达辉还不曾离去,不便与她争执,目光向楚若湖定定一望,顾自上车。 楚若湖但觉她那一眼,似看入她的心底,心头突的一跳,忙垂下头去。 田氏见她不应,越发气恼,待要发作,就听楚若帆清淡的声音道:“儿子扶母亲上车!” 田氏嫁入将军府时,虽说四位公子都还没有长成,可是与她并不亲近,只维系表面的客套,徒然听到楚若帆的自称,而语气中竟有威胁之意,心底骤然一寒,不敢再说,只得衬着他的手上车。 府前下车,田氏见管家飞奔迎上来,一迭连声的吩咐:“快!快唤几个小厮,送三小姐回她院子,再速速去请西门大街的谷大夫,给三小姐瞧伤,可千万不能落下什么残疾!” 早一日就知道楚若溪受伤,管家忙答应一声,也一迭连声吩咐下去。 田氏又道:“速命丫鬟往里传话,给二小姐备香汤沐浴,莫说是山涧里,就是那兵营,呆着也粘一身秽臭之气!” 听她言语中辱及军中将士,楚远忍不住皱眉,楚若帆却冷声道:“三妹妹自回去养伤,二妹妹还是前厅说话罢!” 楚若烟刚下马车,正从后头过来,闻言脚步一顿,回头向楚若湖望去一眼。 之前在殿上,看到耶律元迅在场,她已隐约猜到发生些什么,可是那是在御前,又是事关耶律元迅和上将军府的清誉,只能先设法大事化小,此刻看到楚若帆的脸色,所猜竟然不错! 楚若湖正由丫鬟扶着过来,闻言脸色顿时惨白,垂头不语。 田氏不明就理,错愕道:“她二人受这许多委屈,不尽早歇着,还说什么话?” 楚远虽说是武将,可是能够统兵出征,心思自然不是表面那样通直。从御书房外,楚若烟那一掐开始,他就知道有非常的事发生,闻言挥手道:“既然如此,若溪也不用急着回去,都到偏厅里罢!”说完,大步进府,先往偏厅而去。 管家得了命令,立刻唤几个小厮,以竹杆抬了张太师椅来,将楚若溪也一并抬进偏厅。 楚若湖脸色乍青乍白,眼瞧着旁人都已进府,也只好挨挨蹭蹭的进去,慢慢蹭进偏厅,向上一望,但见楚远一脸威严,心头一噤,垂头立在门边,不敢再向里一步。 楚远向楚若帆望去一眼,皱眉问道:“究竟发生何事?怎么从兵营回来,径直进了宫?” 楚若帆挥手,命服侍的家人、奴仆尽数退去,荆明守在门外,这才向门边望去一眼,俯首道:“回父亲,儿子也想知道,昨夜二妹怎么就会跑去怡郡王的营帐!” “什么?”楚远呼的一声站起来,目光向楚若湖上下打量,皱眉道,“可是被元迅那小子占去便宜?” 田氏也大惊失色,跟着站起,连连摇头道:“若湖,若是真的,你说出来,爹娘为你做主,纵是当朝王爷,也不能做了不认!” 楚若湖“噗”的跪倒,身子瑟瑟颤抖,结结巴巴道,“爹,女儿……女儿一时睡迷,走……走错了营房……” 话刚出口,就听楚若烟冷笑一声,盯着她问道:“你当真是走错,还是故意闯去元迅的营帐,试图勾诱?” “我……”楚若湖脸色更白几分,惊慌摇头,连声道,“不……不是……” 楚若烟不等她说完,接着道:“方才在御前,又有那居心不良之人在侧,我才替你掰出这样的谎来,难不成,如今你还要用这话瞒哄家人?” 田氏最初听女儿被占便宜,也是吃惊不小,可是话出口,转念想到竟是怡郡王耶律元迅,又暗暗欣喜。此刻见楚若烟辞锋咄咄,逼问自己的女儿,心中便已不悦,冷哼道:“若是怡郡王占了若湖便宜,我们自当为她讨回一个公道,却原来,是大小姐替怡郡王开脱,如今还说什么家人?” 楚若湖本来脸色乍青乍白,神色不定,听到母亲为她撑腰,立刻点头道:“是……是啊!姐姐既知道事情不是姐姐所言,也知道妹妹被占了便宜,方才在御前,姐姐为何口口声声替怡郡王遮掩?” 刚才在御前,如果直言她与怡郡王有了肌肤之亲,怡郡王就非娶她不可!说不定,还能落一个御旨赐婚! 楚若烟听她反咬一口,大为失望,摇头道:“元迅一口否认昨夜是在营里,不止有那名单为证,军中还随时找得出数百兄弟替他作证,他尽力替你遮掩,难不成我们上将军府还要污赖他不成?你说他睡了你,你有何凭证?” 田氏听她说的直截了当,皱眉道:“大小姐这话,可当真难听!” 楚若湖脸色青了又白,咬唇道:“我……我不曾说……” “睡了我”三字终究无法出口,嗫嚅住口。 “不曾说吗?”楚若烟眸子里带出些讥讽,突然上前一步,拽住她的衣领向下一拖。 第368章那个人是谁 男子的袍子本就宽大,楚若湖又没有防备,这一拖,顿时露出大段雪白的肌肤,但见不止颈下、胸前,就连肩头、后背,都满布殷红吻痕。 楚若帆迅速侧头回避,皱眉道:“若烟,给她穿上!” 楚远一见之下却大吃一惊,咬牙道:“当真是元迅那小子干的?” 田氏更是脸色大变,上前一步将楚若烟推开,替女儿将衣领拉起,抱住她连声道:“若湖,究竟怎么回事,你说啊!” 一时间,心惊莫名。 自己清清白白的女儿,看这情形,自然是被人占了便宜,可是此刻,若耶律元迅不认,又哪里还找个人去? 楚若烟退后两步坐回去,盯着楚若湖道:“郑大人率人闯营,若不是你衣不蔽体,又怎么会穿着怡郡王的袍子?” 楚若湖变色道:“你……你不是说,这……这是三哥……” “三哥的袍子,都是我亲自挑选定制,岂有认不出来的道理?”楚若烟不等她将话说完,已截声打断。 楚若溪虽说年幼,却也初解人事,看到楚若湖身上的殷红,一张小脸儿顿时羞红,闻言连连点头,向她瞄去一眼,低声道:“就因为二姐穿了男子的袍子,三哥才给我换上他的袍子!” 二人山里迷失,楚若溪又摔断条腿,那一日一夜受了许多惊吓,可是二人的衣衫虽脏,却并没有太多破损,昨夜清洗之后,本已送回各自的手中。 可是到了今晨,楚若溪还没有睡醒,楚若帆已急急闯了进来,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套上他的袍子。 田氏听楚若溪说完,急的跺脚道:“究竟如何,你倒是说啊!” 只有楚若湖说出来,上将军府才能兴师问罪,逼耶律元迅迎娶。 楚若湖脸色乍青乍白,突然掩面哭起来,断断续续道:“我……我不知道,我……我本来是和怡郡王……是和怡郡王一起,可是……可是一早惊醒,他……他又命我一切都不许承认,我……我已是他的人……” 这些话虽说的没头没脑,可是在场的人还是都听的明明白白。 楚远将脸一沉,冷声道:“既然做下,又岂能不认?” 楚若帆却摇头道:“营里值守,身边跟着数百兄弟,元迅若果然曾经离开,又岂能瞒得过数百兄弟的眼去?怕其中另有隐情!” 楚远身为一朝老将,自然熟悉军中的规矩,闻言点头,向楚若湖道:“事情前后,你详细说来,若果然是他,为父替你做主!” 楚若湖羞愧不堪,一张脸儿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终于慢慢道:“女儿对怡郡王心仪已久,昨夜入营,知道他与女儿只隔着几处营帐,便……便睡不安稳。到了夜里,便起身出去,本想只是悄悄的瞧他一眼,哪知道……哪知道竟见他营门半掩,一时……一时鬼迷心窍,就……就悄悄进去……” “后来呢?”楚若烟追问。 昨夜耶律元迅并不在营里,楚若湖却说自己已是他的人,其中必有蹊跷。 楚若湖一张脸更加变的通红,摇头道:“我……我刚刚进去,就……就被他抱住,推至榻上,我……我……” 她本就存了勾诱之心,被“耶律元迅”抱住,又岂会挣扎?自然是顺势而为,任凭旁人吃干抹净。 直到清晨,耶律元迅回营,她才惊醒过来。耶律元迅见到她,也是大吃一惊,还不等询问,就听到人声吵嚷,向这里而来,情急之下只能拽件袍子给她,低声嘱咐她,不管是何事,断断不能承认。 楚若烟抚额,心里暗骂几声“蠢货”,摇头道,“也就是说,你进了元迅的营帐,却并没有瞧见抱着你的人是谁,便顺顺当当被人睡了?” 怎么又这么说话? 田氏皱眉道:“既是怡郡王的营帐,里头的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楚若烟瞧她一眼,已懒得解释。 楚若帆道:“昨夜元迅值守巡营,一整夜并不在自己的营帐里!” 楚若湖张口结舌,摇头道:“那……那会是谁?” 话出口,一张脸已经变的惨白。 本来以为,方才在御前说的巡营值守也是掰出来的谎话,可是看眼前几人的神色,那竟是真的? 如果,耶律元迅真的是一夜不在营帐里,那昨夜和她亲热的,又是什么人? 楚若烟看到她的神情,微微摇头道:“元迅嘱咐你不得承认一切,自然是为了保住你的清誉,你当他是敢做不敢认吗?” 说到这里,心中暗暗赞服,向楚若帆望去一眼。 耶律元迅回营,看到楚若湖衣衫不整睡在自己的营里,自然吃惊。哪知道还不曾说话,就已听到郑达辉闯营,就是那一瞬间,他当机立断,马上替楚若湖遮掩,也在与郑达辉的争执中,向楚若帆传出讯号,令楚若帆及时将楚若溪的衣裳一同更换。 同是男子的家常袍子,耶律元迅和楚若帆的身量又相差不多,若他们一口咬定楚若湖身上是楚若帆的袍子,旁人又哪里分得出来? 只是,从八年前,自己穿越来这个时空之后,突然得到四个如花似玉的哥哥,就将打扮他们的差事抢过来,四人加上楚远,所有的衣物,都是她亲手挑选定制,耶律元迅的袍子虽说也是上乘衣料,可又如何瞒得过她的眼去? 楚若湖的脸越来越白,身子摇摇欲坠,喃喃道:“是……是谁?是谁……” 这一刻,满脑子都是昨夜的事。 虽说那人的侵占并不粗暴,可是每逢她要喊出声来,都会用绵密的吻及时将她的嘴封上,而且至始至终,只有粗重的喘息,不曾说过一句话。 如此看来,这个人,当真不是元迅…… 楚远更是怒发如狂,咬牙冷笑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算计到我楚远的头上!” 若是此事不是耶律元迅遮掩巧妙,而是任由楚若湖的那副模样被旁人瞧去,到处刻,整个上将军府,早已沦为旁人的笑柄! 田氏也惊的面无人色,呆坐片刻,慢慢转头望向楚若帆,摇头道:“既然生出这等事来,只有怡郡王认下才是最好,你……你竟然与他合谋遮掩!” 这是要赖到耶律元迅头上? 楚若帆忍不住皱眉,摇头道:“元迅设法遮掩,已是瞧在我上将军府的面子上,他不曾做过的事,又如何能认?” 田氏咬牙道:“他既肯代为遮掩为何不能认?” 第369章呼之欲出 这话说的……可真是不要脸! 楚若烟冷笑道:“母亲以为,怡郡王是什么人,为了上将军府,娶一个旁人睡过的女子为妃?” 田氏气的脸白,连声道:“这……这是什么话……什么话?她……她是你妹妹……” 楚若烟不去理她,向楚若湖问道:“昨日入营之后,可有人与你说过什么?你为何就起意去勾诱元迅?” 楚若湖未答,田氏已尖声道:“什么叫勾诱?如此难听!” 楚若烟对她的叫嚣浑然不理,只是向楚若湖定定注视。 楚若湖脸色乍青乍白,隔了良久,才摇头道:“不曾有人说什么,只是……只是一个送水的小兵,极力夸赞……夸赞三哥和两位王爷,还……约略说到……说到两位王爷……两位王爷的营帐!” 所以,她才留意到耶律元迅的营帐,起意勾诱! 楚若烟与楚若帆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又再问道:“你可记得他的模样?或者,他可曾报过姓名?” 楚若湖茫然摇头,喃喃道:“我……我并不曾留意……” 蠢货! 楚若烟翻个白眼,再问下去,已再也问不出什么,只好向楚远道:“爹,此事还要问过元迅,女儿即刻就去!” 楚若帆也道:“此事蹊跷,定要问个明白,儿子陪若烟同去罢!” 田氏尖声道:“难不成此事就罢了?我女儿又该如何?” 你还真想赖上怡郡王? 楚若帆、楚若烟同时皱眉,再不想理这母女二人,起身向楚远辞一礼,拔腿就走。 田氏气怒交集,指着二人背影,向楚远道:“将军,虽说不是一母同胞,若湖、若溪总也是将军的女儿,他们的妹妹,他们……他们这是做什么?” 楚远被她吵的头疼,冷哼一声起身,咬牙道:“他们还在为你女儿奔波,又哪里做的不够?你且管好自己的女儿,莫要成日做这丢人的事!” “我女儿丢人?”田氏像尾巴被人踩一脚,立刻尖声叫道,“大小姐也是女儿家,出入兵营岂止一回?更不用说还在王爷府中留宿,又是谁的女儿丢人?” 听她说到宝贝女儿,楚远脸色顿沉,冷哼道:“若烟虽然胡闹,可是行事向有分寸,她任凭在哪,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懒得再理这妇人,转身也向厅外走。跨出厅门,又再停下,回身向楚若湖一望,指道:“日后若湖就不用再出府了,留在府里,好好儿养养性情!”话说完,甩手大步而去。 被人睡了,居然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当真是……哪里像他楚远的女儿? 这是被禁足? 楚若湖惊闻昨夜与自己春宵一度的竟然不是耶律元迅,早已如五雷轰顶,脑中一团混乱,此刻听到楚远的话,羞愧、委屈、惊慌等诸多情绪齐袭,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抓住田氏的衣裳,连声哭道:“娘,女儿怎么办?女儿该怎么办?” 失了身,竟然不知失身给谁,日后不用说攀附王爷,就是不计身份,找到正主儿出嫁,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田氏气怒之余,被她一哭,也觉六神无主,只好拍着她的背,连声安慰道:“女儿莫怕,有娘和上将军府在,不打紧!不打紧!” 身为女儿家,这都不打紧,还什么打紧? 楚若溪瞧瞧母亲,再看看姐姐,小小声道:“此事若被人知道,上将军府怕会被人诟病……” 不用说旁人,就是舅父一家的姐妹,就不知道说出什么话来! 只是她声音太小,盖不去楚若湖的哭声,那母女二人并未留意。 楚若溪见自己又被人忘记,微抿一抿唇,自个儿向厅外唤来小厮,抬着她回园子里去。 钰王府里,耶律辰倚在椅子里饮茶,见耶律元迅在厅里踱来踱去,忍不住抚额道:“元迅皇叔,你还是坐坐罢,被你绕的头晕!” 耶律元迅霍然回头,冷笑一声道:“若说此事是楚二小姐一人所为,我断断不信!” 耶律辰点头道:“嗯,那位郑大人,来的巧了些!” 耶律元迅盯着他道:“你也起疑?” 耶律辰叹道:“不然呢?” 耶律元迅在他身边坐下,直望到他眼睛里,一字字问道:“你怀疑是谁?” 耶律辰凝神想一想,慢慢道:“楚二小姐心仪皇叔,往日却并没有瞧出过端睨,可见知道的人不多!” 耶律元迅点头:“楚二小姐年幼,本王也不曾料到!” 人家喜欢他,乃至自荐枕席,他竟然不知道? 耶律辰瞧着他,忍不住好笑摇头。 这个时候,就听厅外阿江回道:“爷,怡郡王!楚三公子和楚大小姐来了!” 二人闻言,耶律辰立刻搭个“请”字,一同起身迎了出去。 厅外将二人迎进厅来,也不见虚礼,耶律元迅径直问道:“可问到什么?” 这件事,本来要查,最好是双方在场,只是事关楚若湖的闺誉,耶律辰和耶律元迅身为外人,多有不便,才自觉回避,在这里等候楚若烟二人。 楚若烟轻哼一声,皱眉道:“那个蠢货,竟然不知道那人是谁!” “什么?”耶律元迅惊讶。 今日他回到营帐,营里虽然昏暗,可是营里的情形却瞧的清清楚楚,自然知道那事确确实实发生。可是,这种事情,楚若湖也不是被迫,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是谁? 楚若帆叹一口气,将楚若湖的话又约略说一回,摇头道:“从始至终,她都以为,昨夜的人是元迅!” 耶律元迅皱眉,凝思片刻,轻轻摇头道:“那人若是只为了毁去楚二小姐清誉,今日一早在兵营就该站出来,如今楚二小姐回府,任他再做什么,只要楚二小姐不认,怕他再也无法掀穿事实!” 耶律辰点头道:“所以,此事的目标是你!” 耶律元迅轻哼道:“本王又碍着什么人?” 他是皇室宗亲,却不是当朝皇子,虽然位高爵显,可是任他功绩再盛,也不过是苍辽国一个手握大权的王爷。 耶律辰摇头叹道:“朝中朋党之争,从不曾停止,或者,是有人忌惮皇叔手中的兵权呢?” 整个朝廷,除去皇子间的夺位之争,还有大臣之间的权势之争。虽然耶律元迅回京,可是北疆一带的驻防兵权,还是在他手中。 耶律元迅听他直言道破,微微皱眉,沉吟不语。 楚若烟突然道:“知道若湖心悦元迅哥哥的不多,知道她昨夜宿在兵营的更少,这幕后之人,怕是呼之欲出!” 第370章一定要查出人来 听楚大小姐说的笃定,耶律辰与耶律元迅对视一眼,又齐齐将目光落回她的身上。 楚若烟解释道:“前一日,她二人出外骑马未回,田氏只悄悄央求田少卿代为寻找,连我爹都被她瞒下。到了昨日,田浩文命人回话,说并没有找到二人,却带回若溪的马。我这才命荆明、韩立带亲兵跟着若溪的马儿去找,同时给三哥传了消息!” 楚若帆揉揉额头,点头道:“昨日我得到消息,立刻整齐一营兵马,刚刚出营,就得到荆明的消息,说是若溪的马儿自行进了山,便入山寻找,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二人!” 楚若烟点头道:“荆明、韩立二人回来,说若溪受伤,三哥将她二人留在营里,要我们第二日备车去接,田氏还大吵一番。” 楚若帆点头道:“若溪摔断了腿,军医刚刚接好,无法乘马,荆明、韩立等人只骑有快马,并没有备车。虽说兵营里有车,可是又岂能备为私用?所以将她们留在营里!” 耶律辰听完,沉吟道:“也就是说,从两位楚小姐失踪,到她们留宿兵营,知道的人并不多!” 除去兵营里的少部分人,也就是上将军府和田少卿府上! 说到这里,几人都是眸色微深,各自互看。 楚若帆脸色微沉,冷声道:“田浩文入职吏部,如今又是吏部的郑尚书闯营,难不成,是巧合?” 楚若烟皱眉道:“可是田少卿与我们终究是姻亲,若湖可是他的亲外甥女儿,毁掉她的闺誉,对他有什么好处?” 耶律辰摇头道:“今日郑达辉闯营,元迅皇叔替楚二小姐遮掩,并不见人出来强行拆穿,可见目的并不在楚二小姐身上!” 不是楚若湖,自然就是耶律元迅! 耶律元迅轻哼一声,又皱眉摇头:“田少卿是文臣,本王是武将,又与他有什么相干?” 耶律辰摇头道:“那田少卿为人阴冷,又醉心权势,私下必然已介入朋党之争,如今算计皇叔,未必是因为皇叔对他有碍,而是……做了旁人的走狗!” 朝中朋党之争,从不曾停止,可是却都是相互猜测、试探,听他明明白白点出来,楚若帆眸色更深几分,点头道:“走狗不止是他,还有那位郑大人!” 如果不是一党,田立言纵得到楚若湖留宿兵营的消息,做下什么手脚,郑达辉也不会赶在那个时候恰好赶到! 更何况,以郑达辉和田少卿的身份,二人都无法指使对方,只能是勾结。 楚若帆皱眉道:“今日虽说元迅遮掩及时,可是若有人出来污指,怕此事也遮掩不住,为何轻易放过?” 楚若湖那一身吻痕,在宫里只要命嬷嬷、宫女一验,自然知道她已失身。而事情发生在元迅的营里,元迅要想洗脱,也并不容易。 耶律辰摇头道:“或者,他们怕我们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 楚若烟皱眉听着三人说完,向几人各望去一眼,又再问道:“可是郑达辉是早晨进了兵营,他又如何知道,若湖必然会起意勾诱元迅?更不用说当真做出来!” 京中多少世家的小姐心仪耶律元迅和几位皇子,起意勾诱的也大有人在,可是实实在在敢做出来的,却并不多见。 楚若帆皱眉道:“若湖所说,那个提水的小兵?” 楚若烟摇头道:“纵那小兵是他们的人,他又如何会知道,郑达辉会一早进营,提前暗示若湖勾诱元迅?” 也就是说,中间还有人通传消息,发出指令! 三名男子互望一眼,耶律元迅起身道:“昨日荆明等人离开之后,还有何人进过兵营,一查就知!”话说完,向外就走。 耶律辰忙将他叫住,摇头道:“不急在一时!” 纵有那个人,也不过是旁人手中的一枚极小的棋子,如今最重要的,是知道田立言投靠的主子是谁? 耶律元迅默思片刻,抬头望向楚若帆,问道:“楚三公子瞧谁最为可疑?” 楚若帆凝神思索片刻,却不得要领,轻轻摇头。 楚若烟皱眉道:“那日在草原上,耶律真那混蛋做出那等事来,田立言曾经为他求情,难不成是他?” 耶律辰摇头道:“如今耶律真已被幽禁,纵能指使他什么,等他出来,怕已难得父皇重用,田少卿又不是傻子,纵原来是他的人,怕也会转而投靠旁人!” 那又会是谁? 耶律元迅心中焦躁,咬牙道:“本王只想护我苍辽一方疆土,并不与人争什么,为何就算计到本王头上?” 如果今日不是遮掩及时,被郑达辉奏一本,说自己在兵营中与楚二小姐淫乐,不止是楚若湖闺誉有损,正逢官员考绩,恐怕自己轻者受罚,重者会丢失兵权! 楚若烟突然道:“说不定,是他们只想令我们两府反目呢?” 这一句话,令三个男子顿时默然,隔一会儿,互视几眼,轻轻点头。 耶律元迅不比寻常大臣,德行有亏,前程尽毁。他可是皇室宗亲,又功勋卓著,纵然此事无法洗清,以他的身份,大可以在后宅养一个再不碰一下的侧妃,未必就能将他如何。 可是若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两府误会,上将军府以为是耶律元迅作恶,兴师问罪,耶律元迅却以为上将军府污赖,要将一个不洁的女子强塞给他,争执之间,难免生出嫌隙。 楚若帆脸色微变,冷哼道:“如此一来,朝中两座将门相斗,恐怕就有人会坐收渔人之利!” 耶律元迅也跟着点头,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慢慢道:“如今虽说还未赐婚,可是满朝皆知,楚大小姐与钰王殿下情定,也就将楚氏一族归入钰王一党。” 楚若帆点头道:“从胥狼国和亲开始,元迅与钰王殿下多次联手,难免也被人猜忌。若我两府互生嫌隙,不论最后哪一府强些,都可断去钰王一条臂膀!” 耶律辰听的笑起,摇头道:“若当真有人想的如此长远,也太瞧得起本王!” 耶律元迅和楚若帆齐声道:“不可不防!” 话出口,二人对视一眼,会意一笑。 耶律辰微笑道:“若果然如此,我们倒不必急着查什么人,静以待变最好!” 是啊,现在就算查出什么人来,也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罢了! 耶律元迅和楚若帆同时点头。 楚若烟轻吁一口气,喃喃道:“若此事始作俑者果然是田少卿,苦了若湖,田氏倒是活该!” 姐妹二人骑马未回,若不是她向楚远隐瞒,反而求助田少卿,又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事来? 楚若帆微微一默,向二王各自望去一眼,慢慢道:“旁的事,我们可以静以待变,可是……昨夜那个人,必然要查出来!” 虽说田氏不堪,可是,楚若湖毕竟是楚远的女儿,他们的妹妹! 耶律辰与耶律元迅对视一眼,点头道:“为了楚二小姐的闺誉,此刻不能大张旗鼓,我们暗查就是!” 除去昨天最后入营的人,余下就是军中的人,细细排查,应该不难查出人来! 第371章漠上的消息 一场风波,就这样悄悄化去,只是经过皇宫这么一趟,已不可能瞒的风雨不透,上将军府对外称楚若溪受伤,楚若湖受到惊吓,禁止二人出府。 虽说各府各宅有一些猜忌,也有夫人、小姐借故上门探望,但见楚若溪果然摔断了腿,呆在屋子里休养,对楚若湖的避不见人,也倒渐渐不再疑心。 十几日之后,钰王请旨,赴漠上练兵,因有皇帝的严令,楚若烟不能前往,每日却有楚府的家人、亲兵,源源不断的将各式瓜果菜蔬送入大漠,除去慰劳将士的食物,自然还有专门为钰王殿下精心准备的汤水。 皇帝只说女子不得进入古城,可没有禁止兵营之外的男子! 皇帝听到回禀,顿时瞠目结舌,默然良久,终于摇一摇头,摆手不管。 国事繁忙,哪有空与那小丫头斗智斗勇? 而楚大小姐成日无所事事,将城里城外各处逛一遍,再没有新鲜去处,只能到孝康王府和安平郡王府逛去。 那一日,用过早膳,紫菱服侍她梳妆,噘嘴道:“这些日子,天气越发炎热,小姐也成日不留在屋子里。” 楚若烟笑道:“我不在,你们岂不是自在?” 紫菱轻哼道:“小姐纵在,我们又哪里不自在?只是小姐成日往外跑,这府里也不知道有多少闲话!” 必然又是田氏母女说过什么! 楚若烟微微一默,皱眉道:“不要去理她们就是!” 紫菱怒道:“若不是小姐和三公子出力,也不知道她们还有没有命回来。如今倒好,成日编排小姐,那话说的也不知道有多难听!” 楚若烟好笑道:“能有多难听?” “怎么没有?”紫菱不服低嚷,“昨儿田家的三位小姐出府时,恰好前院的豆子在那里,听到她们说什么钰王殿下不在,大小姐还是成日外头疯跑,也不知道又瞧上哪位公子!” 楚若烟“噗”的一笑,摇头道:“这话也不算难听!” “小姐!”紫菱瞪眼,气鼓鼓的嚷道,“她们说小姐喜欢美少年,有了钰王,还不肯闲着,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那又如何?”楚若烟不以为意,见她已将头发挽好,起身自个儿挑衣裳穿,漫不经心的道,“几时你听到她们说你家小姐不喜欢美少年,只喜欢丑老头,再来告诉我,我们找她们去打架!” “噗……”这一次轮到紫菱喷笑出声,笑完又忙将脸绷起来,不满道,“人家替小姐不平,小姐倒不放在心上!” 楚若烟微笑摇头,不再接口,将找来的衣裳在身上比划一下,递给紫菱更衣,才慢慢道:“田家的小姐进府,是来瞧二小姐,还是三小姐?” 或者,两处都去了! 紫菱道:“原说是去瞧二小姐,可二小姐推说不舒服,命丫鬟回了,她们才去了三小姐那里。” 楚若烟“嗯”的一声,又问道,“这些日子,她们三天两头的来?” 紫菱点头,又跟着撇唇:“猫哭耗子,二小姐、三小姐不曾找到那日,他们府上做什么来?” 这个丫头,居然能看到这一点,倒也傻的不算彻底! 楚若烟微笑。 衣裳换好,在镜子里照照,但见绣罗长裙配以薄纱束腰,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腰间垂下一缕流苏,轻快灵动。 满意点头,向紫菱道:“你若气闷,就跟我出去,让碧萝留家里罢!” 紫菱大喜,忙应一声,连忙出去,只是片刻,便换一身衣裳回来,笑嘻嘻道:“小姐,我们去明郡主府上,还是贝县主府上?” 楚若烟还没有应,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二门上的小渝来了,说是宫里的帖子!” 宫里? 耶律心? 楚若烟迎出去,接过帖子还未打开,就向小渝问道:“是宫里来人?还是内务府送来的?” 小渝道:“是建安宫的人,说明郡主和贝县主已经进宫,怕小姐白跑一遭,不经内务府,亲自送来。” 明彦君和贝妤已经进宫? 难道有什么事? 楚若烟点头,向小渝道:“你去罢,命外头的人备车!”看着小渝行礼出去,这才将帖子拆开来瞧。 紫菱眸子发亮,眨眼道:“公主邀小姐进宫?不知道明郡主和贝县主带的谁?可惜如今卞大小姐成了明少夫人,若不然,我们又能在宫外打牌!” 楚若烟反手在她脑袋上拍一掌,好笑道:“你们倒自在!三个人也一样,你把咱们的牌带上,玩斗地主就是!” 紫菱拍手道:“那岂不是她们必输?”也不管楚若烟说的是真话还是玩话,兴冲冲的去取东西。 马车一路在宫门外停下,楚若烟下车,果然见两府的丫鬟过来见礼,含笑应过,自己穿金水桥,过承恩门,经半个御花园,向耶律心的建安宫而去。 建安宫里,姐妹几人听到回禀,一齐迎到殿门,贝妤抿唇笑道:“就知道楚妹妹接到帖子,必然很快赶来,竟比我们所料还快些!” 楚若烟笑道:“妹妹本就要出府,若帖子再晚片刻,妹妹怕就错过!”一手抓住耶律心,一手握住贝妤,说说笑笑进殿。 姐妹几人说笑一会儿,楚若烟才问道:“怎么今日这大热天气,两位姐姐想起进宫?敢情是约好?昨日可不曾说!” 明彦君笑道:“这大热天里,也只有妹妹喜欢到处跑,我巴不得成日躲在屋子里,是贝妹妹一早就进宫,公主才送帖子出来!” “哦!”楚若烟了然,转头望着贝妤,一脸询问。 贝妤抿唇笑道:“任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楚丫头!”推推她的肩膀,轻声道,“我怎么听说,钰王殿下漠上练兵,有几府的公子不支,被送了回来,几府的大人不依,在皇上那里告御状呢!” 有这事? 楚若烟扬眉道:“从军本就辛苦,如今这大热天,王爷和怡郡王,还有我们府上的几位兄长,岂不是也在漠上暴晒?偏他们又受不了辛苦,又想凭军功晋升,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贝妤点头,轻叹道:“只是如此一来,钰王殿下怕是得罪不少的人!” 楚若烟耸肩:“九哥未必放在心上!” 姐妹三人:“……” 是啊,怎么忘了,那位九殿下,和楚大小姐一样混账的性子! 耶律心好笑摇头,又推她道:“你可莫要大意,昨日有几府的夫人进宫赏花,我怎么听说,也是颇多抱怨!” “夫人们抱怨什么?”楚若烟不解。 耶律心皱眉道:“像是说有几府的小姐,心疼父兄在漠上辛苦,备了果水送去,哪知道才进大漠就被截住,连古城的影子都不曾瞧见!” 第372章回来就请旨赐婚 “哦!”楚若烟瞬间明白,冷笑道,“心疼父兄?偏要在这个时候?怕是另有目的罢!” 从西疆回来,这上京城的小姐就像发情一样,不是盯着耶律辰,就是盯着耶律元迅。 耶律心皱眉道:“我们又何尝不知,只怕是这话好说不好听。昨日就听一位夫人道,说这酷暑下,钰王殿下将那许多将士带到漠上练兵,怕是故意折磨将士意志,以为自己之用!” 楚若烟还没有答话,明彦君已笑出声来,摇头道:“那位夫人也是有趣,这等话如何想得出来?” 如果将士的意志,只是区区漠上的酷暑就能击倒,这样的兵马,又如何征战?如何保苍辽江山? 贝妤皱眉道:“这话听着虽说荒谬,可是却暗指钰王培植势力,若是被皇上听去,岂不是生疑?” 是啊,皇子培植势力,那就是暗指夺位之争,当今皇帝最忌的,就是骨肉相残! 楚若烟皱眉,看看明彦君,又看看贝妤,最后望向耶律心,问道:“那么,既有此事,姐姐们可有应对之法?” 三人一齐摇头,耶律心道:“正因我们无法可施,才急着召你进宫商议。” 楚若烟摊手道:“我也没有法子!” 姐妹三个:“……” 你满脑子的鬼主意呢? 明彦君皱眉道:“好歹设法给王爷传个信儿,令他当心提防!” “嗯!”楚若烟点头,想一想问道,“不知是哪几府的公子被送了回来?可说如何处置?还有,又哪几府的小姐前往漠上被阻,姐姐们可有实信儿?” 一连几问,倒将姐妹几人问住。 对视几眼,耶律心道:“我隐约听到,说兵部已经上书,说那几府的公子的身子骨不宜留在军中,是要劝回家中呢!” 这不是要断人前程? 楚若烟顿时张口结舌。 明彦君道:“旁人知道的并不确切,只是昨日萧三公子回来,说是吏部尚书郑大人的公子、御前侍卫统领巴大人的公子都在其中!” 贝妤奇道:“巴公子?不是听说巴公子武艺超群,颇得巴统领的真传,怎么会被送回来?”说完,转头看着楚若烟。 之前楚若湖的事,姐妹几人隐约知道,难不成是钰王殿下公报私仇,将郑玉龙踢出军中?那巴杨又招惹到谁? 楚若烟轻笑道:“什么真传?当初风传他如何如何了得,四哥一时性起,曾悄悄试过,差点笑掉四哥的大牙。哪里是什么高手,竟然只会些花拳绣腿,当真是老子英雄儿笨蛋!” 满苍辽朝廷谁不知道,身为禁军统领许多年,楚四公子楚若麟选拔将才素来不拘一格,只要是他看中之人,不管是高门大户的公子,还是寻常百姓,总要千方百计的收入麾下,既然是他亲手试过,就不会有假。 姐妹几人点头,耶律心皱眉道:“那位巴统领心胸狭窄,又成日在父皇身边儿,只怕这话已经递到御前!” 被她一提,明、贝二人都不禁为耶律辰担心。 放逐十二年,如今回京,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局面,若是被小人算计,岂不是不值? 楚若烟却浑不在意,撇唇道:“那又如何?他离皇上再近,难道还近得过父子?”将这话掀过,却在明彦君肩上轻推,挑眉问道:“昨儿萧三哥回京,怎么单止见了姐姐,还说这许多话!” 如果是旁人也倒罢了,可是那个闷葫芦,等闲问都问不出什么,又怎么会自个儿主动说这许多话? 被她一问,耶律心和贝妤也顿时好奇,同时道:“楚妹妹不说,我们竟不曾留意,姐姐几时和萧三公子有了私交?” 被姐妹三人追问,明彦君略显窘迫,可也只是一瞬,抿唇笑道:“也就是前次,父王要我给他宅子里送兵器,偏偏被他撞见,便多说几句,较往日熟捻一些。昨日他回京,交了差事,过府探望大哥,离府时与我在前院撞见,闲聊几句罢了!” 楚若烟笑道:“那个闷葫芦,偶然撞见,就说这许多话,可见对姐姐不同!”但想盖玉啸本就是个武痴,与明彦君因为兵器走的近些,倒是并不意外,转话问起明彦恩。 明彦君道:“昨日萧三公子到府,就是邀大哥同往漠上,今儿一早已经出城!” 耶律心奇道:“明大哥去做什么?” 漠上练兵,练的是将士的忍耐之力,自然有各营的将领相助,明彦恩身残,这个时候往漠上,自己辛苦不说,怕也帮不了钰王。 楚若烟摇头道:“漠上地势开阔,不是山里兵营可比,想来是请他指教箭法!” 明彦恩受伤之前,一手箭法,在整个苍辽朝廷,可说是独一无二,如今伤残一条右臂,虽说已不能开弓,可是眼光却在。 姐妹几人闻言,了然点头。 贝妤轻吁一口气,点头道:“若能如此,明大哥想来会渐渐将往事放开,只是早知他去了漠上,我们该将卞妹妹一同请来才是,大伙儿可许久不曾聚聚!” 明彦君含笑摇头道:“我母妃也怕她闲着多想,如今渐渐将府里的事交给她管,瞧卞妹妹那性子,竟是个要强的,生怕哪里做的不妥,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纵就是请她,她也抽不出身子。” 耶律心抿唇笑道:“如今她可是你嫂子,怎么还姐姐、妹妹的叫?” 明彦君笑道:“如今可不是嫂子?管着许多事,我用些胭脂水粉都要去求她呢,奈何平日叫惯了,顺不过口!” 姐妹几人本也担心卞红欣嫁后,不能得明彦恩厚待,如今听明彦君口中虽然抱怨,可是眉目放松,想来那妮子也过的安稳,倒是放心。 闲话述一回,又转回原来的话上,耶律心道:“往漠上的小姐,倒不曾听说有几大府门的人,想来还是那些寻常的小族。” 贝妤心中厌烦,皱眉道:“想来又是惦记哪府的公子!” 寻常世家的公子、小姐,身份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平日各府各宅来往间虽说能见,可是终究又各自有各自的圈子,等闲哪里有机会攀附高门? 可正是这不上不下的身份,公子们也倒罢了,大可耗尽所有的时光,钻研文治武功,在仕途上谋个出身,支撑门户。而小姐们却只有出嫁这一路,才能高抬自己的身份。 可是不管是皇室,还是世家旺族,选择姻缘,也都要讲究门当户对,等闲岂会低就?如此一来,这些小姐也只有另觅机缘,或者……制造机缘! 楚若烟耸肩道:“皇上已命兵部颁下严令,练兵这几日,女子不得前往古城方圆十里,她们纵惦记,也不过是空想,理她们做什么?” 明彦君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推她道:“钰王声势越来越隆,虽说他的心在你身上,可也抵不过那些人算计,这次等他回来,还是尽早请旨赐婚的好!” 楚若烟轻哼:“难不成赐婚之后,那些人就不会惦记?” 耶律辰可是当朝皇子,恐怕有不少人惦记着侧妃之位。 姐妹几人见她竟然浑不在意,急起来,一个推她道:“赐了婚,这些事你总能管的名正言顺!” 楚若烟顺着一推倒向一边,却又被另一个人推回来,咬牙道:“是你自个儿霸着钰王,难不成这等事都等他自个儿处置?” 楚若烟顺着又倒回去,却被第三个人拽住双肩坐直,戳她额头道:“寻常见个生的清俊的公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如今怎么反倒不急?若是厌了钰王,趁早说出来,免得大伙儿替你着急!” 楚若烟被戳的仰后躺倒,这才连声道:“好好好,等他漠上回来,我就押他去请旨赐婚!” 姐妹三人齐道:“要说真的才成!” 第373章全是钰王的人 都以为钰王漠上练兵,也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就回,哪知道这一去,就是足足两个月,直熬过整个酷暑,才统兵返回上京。 大漠上这一番训练,七万将士中,有百余人脱颖而出,耶律辰亲自拟定名单,呈报皇帝,请旨赐以军阶。 赐以军阶,就是以寻常士兵的身份,直接升为将领。 朝中众臣闻奏,顿时一片纷议。 以苍辽朝廷对武将的晋升体制所定,从最初投军,不论出身,都只能是普通士兵,新兵训练之后,分入各营,每半年做一次考绩,以定升贬。 而如今新兵训练刚刚结束,钰王殿下就要将这百余人升为将领? 若说这百余人不是钰王的亲信,又有谁能信? 若说是钰王的亲信……这也太多过明目张胆! 皇帝看过奏折,粗粗将名单扫一眼,向阶下望去,扬眉问道:“钰王,不知这百余人有何功绩,你要如此破格晋升?” 耶律辰俯首道:“回父皇,这百余人新近投军,并无功绩!” 嘿!这回答,可真够响亮! 众臣暗暗摇头。 这么不讲理的话,好像只能是楚大小姐说出来,这钰王殿下真是中了楚大小姐的蛊! 功绩候万雄杰当先出列,大声道:“皇上,我苍辽将士晋升,自有规制,若无端打破,怕其余将士心中不服,也易助长这些人的骄狂之气!” “是啊,功绩侯言之有理!” “还是按规制来稳妥!” “钰王殿下年少气盛,一心要做些功绩,也是情有可愿!” …… 一时间,朝上众臣议论纷纷,只有少数有缄默不语,静等钰王下文,其余竟是一片反对之声。 耶律辰待身周的纷议略退,才又续道:“是新兵训练这三个月,儿臣除去日常操练,还设置许多障碍,这百余人都出色完成,儿臣以为,假以时日,这百余人必为将帅之才。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儿臣以为,不必依寻常晋升规制,埋没将才!” “哦?”这一下,皇帝也颇为意外,身子微微前倾,向他问道,“倒不知钰王设置了怎样的障碍?”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山中一个月,儿臣几次统兵上山,其间,曾事先在山上布置简单阵法,故意令将士迷失其间。七万新兵之中,有不少人可以破阵而出,尤以各府公子为多,可是只有少数,可以引领同队将士同进同退。” 皇帝点头道:“嗯,征战之中,将士们之间配合默楔,互相照应,才可减少伤亡。” 耶律辰又道:“漠上两个月,儿臣除去借酷暑磨练将士耐力,还分队进行漠上重装急行军,与在山里相同,虽说表现出色的将士大有人在,可是能与同队兄弟同进同退的,却寥寥无几!” 皇帝听完,微微点头,手指在奏折上轻敲,问道:“你说的寥寥无几的几人,都在这百余人中?” “是,父皇!”耶律辰答。 皇帝点头,目光扫过群臣问道:“各位大人以为呢?” “皇上,有此先例,日后将士晋级,岂不是无所凭依?臣以为万万不可!”万雄杰又当先反对,立刻引起一片应和之声。 楚大将军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却点头道:“我苍辽虽说兵多将广,可是这几年出色的少年将军却不多,钰王殿下这倒是一个极好的法子!” 也就是说,楚大将军是赞成的! 朝中众臣都向他望去,其中不乏衡量的目光。 究竟是,楚大将军觉得此法可行,还是……因为楚大小姐瞧上了钰王? 孝康王跟着点头道:“朝廷任用贤能,本就不必拘泥于规制,也免得令有才能之人失望!” 这几句话说的清清淡淡,可是显然也在支持钰王,一时立刻引来万雄杰等人的反对。 皇帝见朝上众臣两派分立,争执不休,微微摆手阻止,低头瞧瞧那不长不短的名单,才向钰王道:“不知这百余人中,都是什么身份?可曾查的详细?”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名单从前至后,以出身排定,最前几人,是我上京城中各大世家的公子,其后十几人,是寻常官室子弟,再往后,便是各地州府官员选送来的子侄,最后才是寻常百姓,儿臣已一一命人差过,家世都甚清白!” 名单是以身份排的? 听到此话,朝中众臣纷议声倒是小了下去。 皇帝点头,取那名单慢慢念道:“梁太师之子,梁吉,冯将军之子冯秩,彭少尉内侄简铭……” 他每念一人,阶下就有人闭嘴,等将最前的二十多人念完,朝中几乎已听不到反对之声。 这二十多人,有一大半是上京城中各大府门的子侄,且分派各党派之中,不但瞧不出钰王有何偏颇,若以朋党而论,竟似满朝上下,都是钰王殿下的人。 皇帝望一眼一片寂静的朝堂,点头道:“既然再无人反对,那就此议定罢!”大笔一挥,御笔朱批,百余人的晋升就此议定,拨回兵部论定军阶。 见皇帝落笔,众臣躬身,一句“皇上英明”还没有出口,就听钰王殿下又再躬身道:“父皇,儿臣还有一本!” 众臣一句话卡在嗓子眼儿,只能将要出口的话收回,向钰王殿下望去。 皇帝扬眉,命小太监将奏折取上,慢慢道:“钰王这几个月忙着练兵,除去兵营,难不成还有旁的事?”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仍然是新兵营中的事!”见他将奏折打开,才接着道,“新兵入营,经过三个月练兵,儿臣以为,有千余人不堪重用,倒不如驳回,免得征战中连累军中兄弟,也误了自己的前程性命!” 这一句话说出来,朝中又是一团轰议,反对之声比前更多了一些。 苍辽国年年征兵,只有不够的时候,还没有说旁人投军驳回的,如此一来,岂不是打击百姓投军的热情? 皇帝见那名单颇长,足足有千人,不禁皱眉道:“兵营每日操练,便是将寻常汉子打磨成军中男儿,怎么钰王知难而退,要将这些人驳回?” 第374章要顾儿女私情 “是啊,皇上,我苍辽以武得天下,兵马为一国之本,如今这许多男儿一腔热血投军,岂能就此打回?”皇帝的话声一落,吏部尚书郑达辉第一个开口。 “皇上,臣也反对!”御前侍卫统领巴元九跟着接口。 朝上众臣向二人望去一眼,有人微微摇头闭嘴。 这两个月来,谁不知道,因为儿子被钰王送回,这两人几次前往兵部,甚至闹上苍梧古城去。 楚大将军看看二人,又再瞧瞧钰王,沉吟道:“钰王殿下,虽说用兵之道,并不在人多,可是若果真将这些人驳回,怕日后征兵更加不易,殿下可曾三思?” 他的话出口,许多朝臣忍不住莞尔。 方才他助钰王说话,还疑他是因为女儿的缘故,不想这会儿就反对。 耶律辰低头思忖片刻,不得不点头道:“各位大人所言有理,只是征战之中,将士中有一人误事,不止是影响整个战局,还有全军将士的性命!” 这倒是真的! 楚远、明辉等老将都暗暗点头。 这驳回不是,不驳回也不是,又该如何是好? 朝中众臣一时纷议,却都没有两全之法。 耶律辰沉吟片刻,转头向后望去一眼,说道:“若不然将这些人编入楚都统的巡城营?” 这话出口,众人都不禁好笑,更有几位年轻些的臣子笑出声来。 楚大将军刚刚反对你的提议,你就要将这些人塞进楚三公子的巡城营,也不怕楚大小姐知道挠你? 楚若帆立刻摆手道:“回皇上,巡城营虽说轻易不会出兵,可是身系整个上京城的安危,这些兵马……臣以为还是驳回妥当!” 反正是不要! 这一下,可当真是两难! 皇帝沉吟片刻,也一时难决,慢慢将奏折阖上才道:“此事,容后再议罢!如今新兵操练既已结束,还是尽快入营!” 因为胥狼太子来朝,今年春季的征兵本就晚了许多,等这批新兵入营,再过不久,就该秋季的征兵了! 耶律辰躬身道:“是,父皇!儿臣已命兵部行文,明日就往各营查看,与各营的统领议定人数!” 这位九殿下,当真是雷厉风行! 几位老臣闻言,都暗暗点头。 知道新兵操练结束,钰王殿下回京,楚大小姐兴冲冲的赶往钰王府相见,哪知道左等右等,到天黑还不见人回来,使人去问,却说退朝之后,径直去了兵部。 楚大小姐一瞬间爽然若失,低声道:“就这么忙,两个月不见,怕是忘了我!”出门上车,向荆明道,“去兵部!” 可是马车刚刚转出巷子,又叹一口气,吩咐马车回府。 这几日,连楚远和两个哥哥都是忙的团团转,耶律辰掌管兵部,又岂有不忙的道理? 回府一问,楚氏父子果然都还不曾回来,楚若烟叹一口气,也不再等,顾自回去更衣歇息。 第二日,起个大早,赶在父子三人上朝前堵在前院,扯住楚若麟道:“四哥见到钰王,看他是黑了还是瘦了,可曾问他几时来瞧若烟?” 楚远在前头听见,摇头道:“这新兵分往各营,总还要忙一阵子,日后不说,今日退朝之后,皇上必然留他议事!” 商议那一千多人的去处! 楚若麟点头,约略将事情给她述一回,揉揉她额前的碎发,含笑道:“你放心,哥哥们帮你盯着钰王,断断不能被哪个妞儿惦记了去,今儿太早,你再回去歇歇!” 楚若烟正凝神思索退人的事,倒没留意他话中的调侃,“嗯”的一声,送父子三人出府,眼看着三骑快马消失在黑暗中,这才慢慢转了回来。 刚刚走到垂花门,又再停住,转身向前院来,一迭连声唤来当值的小厮,吩咐道:“唤个人去,一会儿打听宫里退朝,立刻来禀,命前头备好马车,我要进宫!” 小厮连忙答应,飞奔而去。 经过昨日一番忙碌,已初步议定新兵分入各营的方案,余下就是兵部派人往各营实查。 早朝皇帝看到耶律辰连夜赶写的奏折,赞赏点头道:“还是钰王能为朕分忧啊!”见再没有旁的人上奏,吩咐退朝,向耶律辰道,“钰王跟朕去御书房罢!” 耶律辰躬身领命,在兄弟嫉妒的目光里,跟着皇帝出殿,直奔御书房。 卯正时分上朝,不管是皇帝还是朝中众臣,都还没有用过早膳,更不论通宵达旦,书写奏折的钰王。 虽有要事要议,皇帝一进御书房,还是命人先行摆膳,向耶律辰微笑道:“你连日忙碌,任是天大的事,也不急这一时,今日先陪朕好好用膳,一会儿再议朝政!” 耶律辰躬身领命,跟着他进偏厅,行过礼,才在下首坐下。 虽说骨肉至亲,可是中间不止隔着当年的一桩旧案,还隔着那漫长的十二年,父子二人坐下,除去朝政,竟然再不知道说些什么,三言两语之后,便再也无话可说。 耶律辰低首垂眉,安静用膳,皇帝瞧着他,心中却颇多感慨。 这个儿子,回京已有一年,他竟然还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搜肠刮肚,终于想出一句话来,倾身问道:“这一年楚丫头粘的你紧,如今你去漠上一去就是两个月,回来可曾见她?” 耶律辰用膳的动作一顿,微微摇头道:“儿臣回京之后始终忙碌,还无瑕去见她!” 无瑕见,不是不想见! 耶律隆毅含笑摇头道:“公务自然要紧,可是你们少年男女,这儿女之情,也该多顾着些!” 还有当爹的劝儿子放要正事,去顾儿女私情? 耶律辰好笑,干脆将筷子放下,抬头与他直视,含笑道:“虽说若烟平日胡闹,旁人也颇多微词,实则行事自有分寸,断不会为了儿臣忙于朝政便有不满,父皇放心就是!” 皇帝连连点头,叹道:“那个丫头古灵精怪,那脑子里也不知道都想些什么?只是……她自小儿那脾性,朕可是亲眼所见,如今你两个月不曾见她,只怕她的心思又转去旁处……” 第375章楚大小姐要议朝政 是怕楚大小姐移情别恋? 倒不料堂堂帝王会操心这些儿女之事! 耶律辰心中微动,俯首道:“父皇放心,这两个月,虽说儿臣不曾见过若烟,可是若烟每日都会差人送去汤水瓜果,断不会忘了儿臣!” 倒是忘了此节! 耶律隆毅微笑,目光停在儿子身上,眼前的俊脸与记忆中那张粉团般幼童的脸重合,一时心中满满,溢上温情,不自觉问道:“怎么,你不打算向朕请旨赐婚?” 一代帝王,登基已近三十载,威严素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语气里,添了多少久违的温情和期待。 耶律辰微默一瞬,俯首道:“父皇见谅,若烟不比寻常女子,儿臣总要问过她的心意才成!” 是啊,那个丫头精灵古怪的,怕不是一道圣旨就能约束。 皇帝虽说微觉失望,可是也并不强求,微微点头,只得罢了! 父子二人用过膳,才回到御书房,商议那一千多人的去留。 苍辽地广人稀,每年征兵,都只有不足,绝不会有多余。而军中缺编的,往往中朝中的精锐,这些人万万无法安插。 不能退,又无从安置,就连这一代帝王也一时难住,试探道:“或者,将他们拆开,分往各营,做些不要紧的职司?” 耶律辰摇头道:“若有征战,整营的兵马必得如为一体,才能令行禁止。这些人,或反应迟钝,或手脚不灵,更有那自恃出身,不奉号令的,安插入营,便是其余将士的累赘。” 这个儿子,还是油盐不进的主儿! 皇帝无奈,皱眉道:“那你以为,若不退回,还能安插往何处?” 耶律辰微默片刻,抬头瞧瞧皇帝,慢慢道:“我苍辽兵马,以禁军、御林军、巡城营最少可能出战,安插到这几营里,或者好些!” 那一群废物放在自己身边? 皇帝吓一跳,连连摆手道:“楚三公子的巡城营,他已明拒,朕的禁军可一向是朝中精锐,莫说如今的卿统领,就是楚四公子也不会答应!” 禁军可是劳楚若麟数年之功,精心挑选训练,才有了今日的模样。 是啊,楚家两位公子可惹不起! 耶律辰试探道:“那御林军呢?巴统领想必会答应!” 里边还有他的儿子! 皇帝叹道:“御林军虽说不比禁军,可是都是世家子弟,又哪里安插得进这许多人?再说,你要朕的皇宫变成骡马市场吗?” 你也不要…… 这一下,钰王殿下当真是犯难。 朝上众口一词,为了日后的征兵大计,这些人不能退回,可是又没处肯要,难不成,就在新兵营里养着? 可是如今新兵操练结束,旁人都分入各营,他们又岂能不动? 正在犯难,就听殿门外小太监回道:“皇上,楚大小姐求见!” 这丫头来干什么?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皱眉道:“你和她说,朕和钰王议过事,他自然出去,让她先去三公主那里转转!” 分明是说,楚大小姐是为钰王而来。 原来心同此理啊! 小太监忍不住好笑,躬身道:“回皇上,奴才原说钰王殿下在和皇上议事,可是楚大小姐说,她是有事求见皇上,见不见钰王殿下,倒不打紧!” 耶律辰:“……” 两个月不见,这丫头还当真不将人放心上了! 皇帝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这丫头总有话说!”见自己父子一时也议不出什么,倒不如瞧瞧楚大小姐解闷,摆手道,“唤她进来罢!” 小太监应命而去,隔一会儿,只听轻盈脚步声响起,楚大小姐一袭浅蓝衣裙,翩然入殿,上前几步跪下见礼:“臣女见过皇上!” 皇帝抬手命起,含笑道:“这御书房商议的可是军国大事,楚大小姐说有要事,不知是何要事啊?” 若说的事小,可别怪朕训斥。 楚若烟起身,目光在旁边的钰王殿下身上溜溜一转,眉眼就带出些笑来,侧头问道:“皇上和钰王殿下可是在议那一千多人的去留?” 还真是一语中的! 皇帝皱眉道:“这是朝政,怎么楚大小姐知道的如此清楚?”心底暗暗有些不悦。 虽然说,此事无关家国机密,可是楚家父子怎么连这些事也告诉这个丫头。 更何况,自古女子不问朝政,这楚丫头听到一星半句,就跑来御书房,也是太过冒失。 耶律辰闻言,也是心头一跳。 这位楚大小姐,可当真是被楚家父子宠坏,连朝政军务也敢插手。 楚若烟见皇帝笑容落下几分,自然猜到些缘故,扬唇笑道:“岂止臣女知道,如今各府各宅议的最多的,便是此事!” 不止楚大小姐知道,连别的府门的家眷也知道? 皇帝惊异。 楚大小姐再接再厉,又继续道:“这两个月,不止是我爹,就连明王爷、卞侯爷几人也避着兵部,后宅里,常听几府的夫人说,这钰王殿下掌管兵部,要在整个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想着法子排除异己,打压几府的公子。” 前边说的是郑达辉、巴元九为了儿子闹上兵部的事,后边竟然是关于钰王的一些流言。 耶律辰还不觉如何,皇帝先就沉下脸,冷声道:“后宅妇人,又懂什么?” 楚若烟摇头道:“皇上,岂不知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如今钰王殿下一片为了苍辽之心,却被人如此诟病,偏又不能将她们如何,若不想个法子出来,长此下去,怕假的也说成真的!” 是啊,若是任这谣言如此传下去,岂不是令人心动荡? 皇帝点头,向她凝视片刻,慢慢道:“楚大小姐是为此事而来?” “是!”楚若烟答的痛快,瞧一眼耶律辰,才又转向皇帝道,“皇上可还记得一年前九哥剿匪?” 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一些! 皇帝一时不知她要说什么,只能点头道:“朕当然记得,那个项海身手不弱,如今可是钰王手下的爱将!” 楚若烟微笑道:“皇上,还有项大哥的一百兄弟,如今可是前锋营的精锐!” “嗯!”皇帝点头,可还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得问道,“你是想将那一千人,交给项海?” 要不然,这二者能有什么联系? 第376章心中可有人选 楚若烟连忙摆手道:“若果然如此,包统领还不恨死臣女!” 每逢征战,前锋营的将士可都是首当其冲,放这些人进去,日后岂不是碍手碍脚。 皇帝好笑道:“你知道就好!只是这些人,和项海有什么关系?” 楚若烟含笑道:“回皇上,臣女曾在前锋营里数月,与项海大哥的兄弟们也颇为熟捻,听他们讲过做土匪之前的事情!” 也就是当初,官逼民反一案! 皇帝眸色微深,点头不语。 他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一边增强兵马,以保疆土,另一边整顿吏治,想要给苍辽百姓一个平安富足的家园。 可是,他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不但有地方官吏欺压百姓,朝廷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官员勾结外族,陷害同僚。 楚若烟也不等他追问,又再说道:“如今这一千兵马,虽说不堪征战,可是既已入营,就是朝廷的兵马,若是驳回,怕会打击士气,影响日后朝廷征兵!” 这番话,竟然字字戳中关键。 皇帝微觉困惑,向她问道:“此话,是楚大将军讲给你听,还是两位公子?” 楚若烟抿唇笑道:“爹和哥哥们闲事讨论军务,并不避着若烟,我苍辽地广人少,每年征兵,我爹倒也罢了,两个哥哥为争几个出色的新兵,常常吵的面红耳赤,若烟又岂会不知?” 原来如此! 皇帝叹道:“所谓将门虎女,耳濡目染,也皆是军中之事!”对楚大小姐擅议朝政军务,也顿时释然。 耶律辰听说这半天,还是未切正题,忍不住问道:“以若烟之见,这千余人要如何安置?” 楚若烟侧头,向他抛去一个媚眼儿。 耶律辰微微一愕,跟着勾唇浅笑。 皇帝将二人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干咳一声,跟着问道:“是啊,楚大小姐看的如此透彻,想来有什么好法子?” 钰王殿下这一笑,顿时令天地变色,楚大小姐瞧的心湖荡漾,听皇帝发问,这才回神,正色道:“朝廷征兵,世家子弟是想借着军功晋升,搏一个锦绣前程。而寻常百姓,无非是想借着投军,摆脱原有的贫困,吃口皇粮罢了!” 皇帝:“……” 不是应该说为了保家卫国,报效皇恩吗?楚大小姐,你要不要说的这么直白? 可是楚大小姐说的可都是实情,只好点头认可:“所以,朕以为将人送回,怕是不妥!” 楚若烟点头道:“如今新兵操练结束,不送回,日后便是官兵,既然不堪征战,倒不如另建一营,专门用来罚治贪官污吏!另外也与别的营的将士一样,半年一次考绩,同样可以晋升,若有出色者,仍有机会调任别的军中,如此一来,令他们既能为国尽力,朝廷也不白白供养!” 这话说出来,皇帝和钰王都是一愕,互视一眼,皇帝不解道:“你是说,将他们组成一营?” 楚若烟点头:“世家子弟可以另图出身,自然不在其中,余下大多是寻常百姓,最恨的也就是贪官污吏,若是仍给以俸禄,命他们惩治贪官污吏,办起事来,怕比朝廷委派官员,还要彻底!” 皇帝听的暗暗点头,却含笑道:“只是虽经三个月操练,要另组一营,总要有统兵之将,依楚大小姐之见,该当由哪位将军充任?” “啊……”这一下倒把楚大小姐问住,张口结舌良久,也没说出一个人来。 难得看到楚大小姐这副傻模样,皇帝好笑,又故意问道:“楚四公子如何?” “啊?”楚大小姐吓一跳,连忙摆手道,“皇上,我四哥可是军中翘楚,若是将他调去,岂不是可惜了人才?” 皇帝又再问道:“那楚三公子呢?” “不行不行!”楚大小姐连连摇头,“如今三哥的军阶虽比不上四哥,可是论文治武功,都不在四哥之下,将他调去,可是我苍辽朝廷的一大损失!” “那楚大小姐以为,谁更合适?”皇帝再问。 楚若烟错愕片刻,摇头道:“皇上,臣女不过是献策,这调配将领,自然是皇上做主,臣女小小闺阁弱女,又岂有置喙的余地?” 这会儿你知道没有置喙的余地了?再说了,你怎么就成了弱女,你哪里弱了? 可这番话答的妥妥帖帖,处处占理。 皇帝一愕,跟着哈哈大笑,伸指向她点一点,转向耶律辰道:“这个丫头,当真精怪的很,你可得守的紧点!” 瞧皇帝这模样,对楚大小姐的提议竟然默许? 耶律辰也觉意外,躬身道:“儿臣遵旨!” 遵旨,遵什么旨? 对楚大小姐守的紧点? 楚若烟回眸,抿唇浅浅一笑。 对上她的笑容,耶律辰也不自禁挑唇微笑,眸光温软,直要将人溺死在那眼波里。 两个小家伙在这里眉目传情,皇帝看的老大不自在,摆手道:“此事容朕再想想,你们先都出去罢!” 再呆下去,皇帝他老人家也要思谋后宫了! 二人领命,齐齐辞礼,一前一后退出御书房。 走出御书房不远,楚若烟左右瞧瞧无人,向前跳一步,一把将耶律辰胳膊抱住,笑唤:“九哥!” “淘气丫头!”耶律辰揉揉她额前短发,含笑道,“今日你进宫,当真是为了给父皇献策?” 还是为了粘他来的! “自然是为皇上献策!”楚大小姐瞪眼,看到钰王殿下一瞬间板起一张俊脸,又抿唇笑道,“更重要的,是想见九哥!” 这还差不多! 脸上的肌肉放松,俊脸又已是一片笑意,耶律辰点头道:“可是你所说的,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当真要实施,还要通过吏部、刑部,怕并不容易!” “嗯!”楚若烟挽住他的胳膊,一步一步跟着他的脚步出宫,轻声道,“所以,所用之人要颇俱肝胆,不畏权势,重要的是,还不会介入朋党之争,否则借机排除异己,不止是违背了我们的初衷,怕是苍辽江山,也会大乱!” “嗯!”耶律辰点头,脑中将朝中众臣与各府公子细细过一回,却仍想不出一个人来,侧头向她望去,轻声问道,“若烟,你心中可有人选?” 第377章举荐明世子 有! 楚若烟抬头,定定与他对视,双唇微启,慢慢道:“九哥,你看明大哥如何?” 明世子,明彦恩! 耶律辰一怔,瞬间默然。 楚若烟挽着他继续前行,轻声道:“如今因有孝康王爷当年的情份,明大哥虽已无法胜任神弩营统领,皇上装作忘了,九哥也极力压着,仍由他挂着虚衔。可是朝中将领,各有其职,总不能就这样下去。可是明大哥年少成名,又是孤傲的性子,若硬生生将他那统领免去,变成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只怕他又有什么变故。如今令他统令这一营,虽说没有神弩营威风,可是却也可以大展拳脚。难得的是,孝康王府与我楚家一样,向为纯臣,断断不会参预朋党之争,此事交在他的手里,不管是皇上,还是我们,都大可不必担心。” 还有一点,就是以孝康王府的权势,不会惧怕朝中任何一位皇子,也不必顾忌任何一家名门旺族! 耶律辰听的连连点头,侧头向她一望,含笑道:“方才父皇问你,你为何不说?” 楚若烟撇一撇唇,轻哼道:“若烟身为闺阁女子,御前献策,已经是擅议朝政,又岂能在皇上面前指手划脚,指派官员?更何况,这满上京城谁不知道,我楚家和孝康王府是世交,若烟和明姐姐、卞妹妹更是情同姐妹。虽说举贤不避亲,可是也不必引起皇上不必要的猜忌,反而给明大哥前途多出阻碍!” 小小一个脑袋瓜子,当真不知道,如何想的如此周全! 耶律辰暗叹,反手拥她入怀,轻声叹道:“若烟,本王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相待?” 虽说他耶律辰是当朝皇子,可是母后既逝,他的身后已经没有外祖的力量支撑,在这满地权贵的上京城,实在算不上什么,可是,一个如此聪慧,如此清透的少女,偏偏就认定了他! 听他说话动情,声音却转为低沉,显然是想到自己的身世,楚大小姐眨眨眼睛,抿唇笑道:“要若烟如此相待,九哥不必有什么德能,只要生的俊就好!” 耶律辰:“……” 人家在煽情好不好,你个不解风情的丫头! 楚大小姐抿唇忍笑。 煽情自然是好,只是不想令你想到不快的过往! 一别两个月,很快耶律辰又要往各营去巡查,二人难得得这片刻闲瑕相聚,也不往别处去,只往长寿宫见过太后,便出皇宫径回钰王府,尽情消磨半日。 第二日早朝,等处置过众臣所奏,皇帝向五皇子问道:“陈王,你掌管吏部已有数月,年初有人污告楚少将军一案,可曾查出眉目?” 耶律昊不意他今日想起查问此事,忙出列道:“回父皇,儿臣所派官员已在安普,只是夏季为汛期,安普城守这几个月都在修渠筑桥,忙的脚不沾地,其他官员也是含糊其词,实在难以查问。” 皇帝轻哼一声,摇头道:“他们道天高皇帝远,朕虽派去官员,却不能奈何他们?”目光向殿中一扫,慢慢道,“恶吏不除,非但家国难稳,连百姓也不能安居。昨日钰王所奏那一千将士,虽说征战沙场差一些,惩治区区恶吏,想来还得心应手,就拨归御史台,替朕清除恶吏罢!” 昨天虽然是楚若烟献计,可是吏治不止关系到吏部,也关系到刑部,如今动用兵马,还又牵扯到兵部,而这三部,又牵扯到当朝的三位皇子。 昨夜耶律辰细细琢磨,要协调这三部,也觉头疼。 御史台不归任何一部,各位御史大人却可以上参君、下参臣,如有必要,还可参后宫。此刻听皇帝一句话,将那支兵马交给御史台,顿时如天光破开一线,心底一片清明,立刻躬身道:“父皇英明!” 众臣却相顾错愕对视,御史台左都御史岳清宁首先出列道:“皇上,虽说动用兵马清除吏治实为创兴,可是……可是御史台皆为文臣,无人能够统兵啊!这……这……” “岳大人!”皇帝摆手,阻止他再说下去,“朕既然将这支兵马交给御史台,自然也会分派统兵将领!”微一沉吟,望向耶律辰道,“钰王可有人选?” 耶律辰立刻出列,大声道:“回父皇,当初污告楚少将军一案已经大半年,仍然悬而未决,儿臣衡量,必要一个对西疆情况有所掌握的将领前去,或能打开局面!” 皇帝点头,重复道:“对西疆有所掌握的将领?”凝目向他注视,脑中闪过一个个名字。 除去西疆戎边的一方将士,就是随钰王出征的将领了! 可是,戎边的将领自然不能轻动,就是随他出征的,楚若帆、楚若麟兄弟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放入御史台,怕有些屈才。难道,他想说随他出征的戴石岩等几位小将? 可是那几员小将虽然年少,西疆一行也各有功绩,放入御史台,也说不出的可惜。 再下来,就是那位萧三郎…… 想到草原之夜,盖玉啸那惊人的武功,皇帝又轻轻摇头,只得问道:“钰王要举荐何人,不防直言!”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儿臣举荐神弩营统领,明彦恩,明世子!” 明彦恩? 这个名字一出,朝中顿时一阵纷议。 是啊,从草原上出事,到如今也已有四个月。这四个月以来,明彦恩除去去过几回兵营,其余的时间都深居简出,不见外客。这一会儿,钰王竟举荐他进御史台统兵? 可是细想明彦恩投军之后的功绩,又有何人敢说他不能胜任?再想他如今的情况,似乎也不能再留在神弩营,如此一来,倒果然是最佳的人选。 皇帝心中衡量再三,向孝康王明辉问道:“王爷以为呢?” 孝康王心里,也是纠结万分,闻问躬身道:“皇上,如今以小儿的情状,实难再胜任神弩营统领一职,只是……重伤之后,他性子孤僻许多,也不知愿不愿受此重任。”言语间,带着些苦涩,可是不自觉的,又透出些期待。 伤残之后,明彦恩便一蹶不振,如果他能放下心结,接受这一新职,或者,慢慢的可以重新振作。 第378章你怎么知道要帮谁 昨日楚若烟提到明彦恩,耶律辰心中尚有顾虑,深怕此举除明彦恩不能接受之外,以孝康王的爱子之情,也必然不舍,如此看来,这孝康王竟如此深明道理,也难怪楚大小姐说的轻松。 耶律辰心中一实,立刻向皇帝行礼道:“虽说这支兵马归入御史台,可是终究还是我苍辽的兵马,兵部又岂能不管?明世子那里,便交由兵部劝说就是!” 听钰王口气笃定,皇帝也终于点头道:“好,当初钰王西征,明世子曾经随行,如今新兵已开始分营,明世子也不必再跟着忙碌,就调任御史台,封御史台中丞,统领御史台亲兵,替朝廷清除恶吏,还我苍辽政制清明!” 这一营兵马,称为御史台亲兵,明彦恩封御史台中丞,仍为正四品,而且,职司如此清晰! 金口御言,已是圣旨,满朝文武齐齐躬身领命。 随着钰王殿下出宫,楚若帆跟上两步,不安问道:“钰王殿下,如今圣旨已下,殿下当真有把握劝服明世子?” 耶律辰回头向他一笑,摇头道:“不必本王!” 如今的明彦恩,旁人的话未必听得进去,可是对盖玉啸却言听计从,将这差事丢给盖玉啸,断断没有不成的道理! 楚若帆闻言,哑然失笑,轻轻点头,又不禁爽然若失。 从前的明世子,表面温和平易,实则骨子里清狂孤傲,论及满上京的公子,与自己交情最深。而如今,从他受伤之后,对所有的人关闭了心门,自己似再也走不进他的内心,反而是那个布衣出身的萧三郎,竟与他渐行渐近,虽不见亲密,但明彦恩在一举一动之间,都是对他的信任。 盖玉啸接到耶律辰所命,二话不说,取来兵部行文,径赴孝康王府。 这几个月来,孝康王府的家人、奴才对他已极为熟悉,二话不说,径直请入明彦恩的院子。 明彦恩听他说明来意,隐在黑纱下的脸微微变白,低声道:“纵我还有效忠之心,可是……可是……”可是这张脸,已无法见人,更何况,还有残了的右臂。 盖玉啸听他声音虽然平稳,可是扶住桌案的左手,指节已经发白,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慢慢摇头道:“堂堂七尺男儿,自以功业为重,岂能羁于容貌?更何况,这几个月,你如此辛苦是为了什么?难道一生都躲在这孝康王府里,假做你还是当初意气风发的神弩营统领,原来的明世子?” 话虽不多,却字字见血。 明彦恩身子微抖,声音里带出些不确定,哑声道:“萧三哥以为,我……我可以……” “可以!”盖玉啸点头,望向他的目光,带出些暖意,轻声道,“除去这个新职能令你有所作为,重要的是,你可以暂时离开上京,往西疆去!” 离开上京,离开他熟悉的地方,也离开他熟悉的人,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或者,他就不会再有这许多的压力,可以坦然面对。 随着他的话,明彦恩心头莫名的一跳,竟似带出些振奋,默然片刻,终于轻轻将头一点! 盖玉啸轻吁一口气,微笑道:“只是你统领千人,怕一人无法管束,钰王殿下言道,你可在满上京六品以下的公子中选二人为副手,等你想好,将名字报入兵部,他另行行文!” 虽说御史台的亲兵新立,可是既有兵马,就有统领,既有统领,必然就有副手,并不是从他明彦恩开始。可是耶律辰能传过这句话来,显然是为了他使用方便考虑,另外……像也是为了自己省事! 明彦恩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静默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家王爷是向来如此刁滑,还是被楚大小姐教坏?” 似乎没有听出他这是一句玩话,盖玉啸认真想了想,严肃点头道:“是被楚大小姐教坏!” “呵……”几个月来,明彦恩第一次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长吁一口气,正了正身形,向盖玉啸道,“请萧三哥回复王爷,兵部行文一到,明彦恩即去上任!” 话刚说完,就见盖玉啸已从怀里将行文摸了出来。 明彦恩:“……” 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 盖玉啸望向他的目光,又多出一分笑意。 因为……你像极了当初的我! 从一大早,楚大小姐就跑来孝康王府,拽着明彦君,拖着卞红欣,说东说西,自己不走,也不放二人去做旁的事。 等听到盖玉啸进府,更是拉住二人不放,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盖玉啸为人行事果断干练,虽然是劝说,断不会苦口婆心,婆婆妈妈没完没了。果然,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小丫鬟回道:“郡主,萧三公子已经走了!” 实在不明白,这楚大小姐来就来吧,还一再嘱咐丫鬟、小厮盯着前院,瞅着萧三公子,害得她们连茅房都不敢去。 楚若烟闻禀,立刻欢呼一声,一跃而起,拉着明彦君、卞红欣道:“走!我们去正房!” “什么?”明彦君瞠目。 楚若烟眨眼,含笑道:“妹妹过府,还不曾拜见王妃,当真是失礼!” 你什么时候是守礼的? 那姐妹二人摇头,但她要给孝康王妃见礼,身为儿女也不能拦着,只好跟着她往孝康王妃文氏所住的正房里来。 刚刚走进院子大门,就见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明彦君扬眉,向最近的一个丫鬟低声问道:“怎么了?” 丫鬟轻轻摇头,向正房瞧去一眼,才压低声音道:“像是公子说什么事,王妃不肯答应,王爷也在里头!” 有什么事? 明彦君忍不住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这丫头,今日古古怪怪的,难不成,她竟然知道有事? 楚若烟吐吐舌头,在她背上轻推,悄声道:“姐姐快进去罢,帮明大哥劝劝王妃!” 她怎么知道,该帮的是明彦恩,而不是王妃? 明彦君满腹狐疑,瞄她一眼,也瞧不出什么,只好命小丫鬟通禀,自己掀帘子进去。 卞红欣听到明彦恩在屋子里,先就紧张,眼巴巴看着明彦君进去,想要跟进去,又有些胆怯,伸手拉住楚若烟,结结巴巴道:“楚姐姐,我……我……” 楚若烟含笑,反手将她手掌握住,轻声道:“妹妹且等等,你可记着,不管明大哥说什么,你都不能拦着!” 明彦恩要做什么,她拦得住吗? 卞红欣眼圈儿微红,垂下头去。 她强嫁入孝康王府已有数月,也只能远远的偷瞧明彦恩几眼,不要说同房,就是往他跟前儿多走走也不敢,竟然比嫁来之前还要胆怯。 第379章有楚大小姐的影子 正房屋子里,孝康王妃文氏抹着眼泪,哽声道:“往日倒罢了,你要去哪,要做什么,娘几时拦过你?可是如今,你……你如何让娘放心?” 明彦恩垂首而立,默听片刻,低声道:“在母亲心里,儿子只能是个废人了,是吗?” “不,不是!”文氏惊跳,忙将他左手抓住,连连摇头道,“我的儿子,自然是最出色的,你一向是你父王和为娘的骄傲,只是……只是如今你重伤初愈,该好好休养才是,御史台中丞也倒罢了,怎么……怎么就非去西疆不可?” “娘!”明彦恩轻叹一声,耐着性子解释道,“去岁西疆一行,儿子虽说不在出征之列,却躬逢其会,亲眼目睹了征战的惨烈。虽说我们大获全胜,可是……可是阳谷关外,那成堆的尸体和满眼的鲜血,儿子不能忘!” “既然如此,你……你还去做什么?”文氏脸白。 明彦恩摇头,咬牙道:“若不是我苍辽有人通敌卖国,趁着楚大哥离关,施以偷袭,又岂会有那一战?如今虽说我苍辽国胜,也与沉丹议和,可是这朝中的内奸却没有揪出来,若是置之不理,迟早还会酿成大祸,到那时,怕就不是五万条性命,而是我苍辽整个江山浴血啊!” 孝康王从见到明彦恩进来,就始终不发一言,此刻听他这番话,不禁耸然动容,点头道:“恩儿,你能如此,为父甚感欣慰,你终究是我明氏之子!” 也就是说,他是赞成明彦恩接这差事? 文氏大惊,连忙唤道:“王爷!” 明彦君在门外听到明彦恩的话,一时心中皆是振奋,径直挑帘子进来,目光灼灼,凝着明彦恩道:“大哥,我始终不信,你会一直颓废下去,今日终于看到,原来的大哥回来了!” 感觉到她炽热的目光,明彦恩心头微动,点头道:“是做大哥的要你担心!” 文氏张口结舌,皱眉道:“你们一个两个,竟然都答应他去那等地方?” “娘!”明彦君唤一声,过去抱住她的臂膀坐下,轻搡道,“什么那等地方?娘是不曾去过,不知道那西疆是个极美的地方,到处河流纵横,放眼皆是深深浅浅的绿色,而阳谷关外,又是大片的平野,就如我们这边的草原一般。” 文氏听着也觉心动,横她一眼道:“你莫要哄我!” “女儿怎么会哄你?”明彦君的语气中带出些娇嗔,轻摇她的身子,长叹道,“如此一说,女儿倒想跟着大哥走一遭呢!” 文氏吓一跳,连忙道:“你大哥是为朝廷效力,你一个女儿家去做什么?前次就不说了,这次再不许你胡闹!” 明彦君抿唇笑道:“那娘是答应大哥了?” 文氏被她将话绕进去,一时语结,默然片刻,才抬头向明彦恩一望,落泪道:“当初前往草原,也不过离京百余里,就……就生出那等事来,如今西疆那么远,还要穿过整个大漠,我只是……只是放心不下……” “母亲!”明彦恩接口,慢慢上前一步,在文氏面前跪倒,恳声道,“请母亲放心,儿子必当小心保重,更何况,此去还有一千将士随行,断断不会有事!” 从明彦恩受伤以来,性子越来越孤僻,就连家人也难得说上几句话,此刻文氏听他温言软语,恍惚还是原来的儿子,不禁泪落如雨,连连点头道:“好!好!娘这次依你,你……你必定要好好儿的回来!” 明彦恩心潮难平,只能点头,再说不出话来。 明辉见文氏答应,亲手拉儿子起身,轻叹道:“为父还怕,从神弩营统领做到御史台中丞,你拗不过这个弯来,如今看来,当真是多虑!” 明家系出将门,明彦恩更是年少投军,年少成名。而御史台中丞却是文职,虽说同为正四品,可又岂能与神弩营统领相比? 明彦恩默然一瞬,低声道:“儿子不孝,让父王担心!” 孝康王点头,心中宽慰之余,又抑不住心中的暗忧,皱眉道:“只是,往日你统兵出征,都是明枪明箭,如今彻查西疆吏治,却怕有不少暗箭,你以一人之力,怕有不少凶险!” 文氏立刻又紧张起来,一把将明彦恩手臂抓住,颤声道:“这……这可怎么办?”这一情急,忘记避忌,抓的是明彦恩右臂。 明彦恩右臂无从使力,却明显感觉到她手指的颤抖,左手将她手掌握住,向明辉道:“此行自然还有两名副手,钰王殿下传信,这二人由儿子亲自挑选,儿子正要请父王指教!” 分派副手,还可以让他亲自挑选? 明辉眼前一亮,立刻道:“萧三公子就好!”话出口,自己就哑然失笑,摇头道,“萧三公子跟着钰王,自有远大前程,给你做副手,委屈了他!” 明彦恩深知,自己两次得盖玉啸相救,如今说到他的安危,身为父亲,自然会第一个想到盖玉啸。 微默一瞬,点头道:“萧三哥纵不为前程,可总要效力于钰王殿下。” 明辉点头,皱眉沉吟,一时也想不出人来。 明彦君笑道:“大哥虽说应了这差事,可是要前往西疆,总还有几日,这副手慢慢去想不迟!” 重要的是,现在说动了文氏。 明彦恩也道:“这副手人选,儿子再细细斟酌就是!”见父母都已不再反对,这才行礼告辞出来。 院子里,卞红欣已将事情听的清清楚楚,知道他竟要远行,一颗心也早已都是不舍,见他出来,张了张嘴,低声唤道:“明大哥……” 明彦恩走到二人身边,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她身上一停,却转头向楚若烟深深一凝,却并不说话,只是将头微微一点,越过二人,已迈出门去。 虽然说,他不知道此事是如何促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感觉到楚大小姐的存在。 卞红欣见他竟然不理,瞬间珠泪欲滴,再次唤道:“明大哥……” 可是这一次,明彦恩的脚步再没有一丝停顿,径直大步而去。 第380章萧三哥真的不是断袖 几经斟酌,明彦恩选定御史台左都御史岳清宁之子岳黎、前锋营统领包翼之子包凌松为副手,上报兵部。 耶律辰见他所选二人虽然都在年少,一文一武,却都是心思细密,暗暗点头。 这二人虽一个投军,一个入仕,却都还没有品阶。耶律辰即刻上报朝廷,一个为御史台都判,一个为御史台中书舍人,同为正七品。 岳黎本就是读书人,倒也罢了,包凌松离开前锋营本来有些不舍,可是听说是相助明彦恩,又听耶律辰晓以利害,这才欣然应命。 有耶律辰亲自督促,兵部、御史台同时行文,上报朝廷,于当日便得到皇帝的回批。 整兵三日,耶律辰亲自送明彦恩出城,明彦君、楚若烟等人自然随行,一路浩浩向西城门而来。 西城门外,工部早已搭好送行的凉棚,耶律辰下马取酒,向明彦恩道:“只盼明世子此去,能不负众望,满载而归!” 明彦恩此次出行,朝中众臣自知他为了清除恶吏而去,百姓却并不知情,所以耶律辰的言辞较为含糊。 明彦恩接酒,向他默视片刻,俯首道:“王爷栽培,明彦恩定当竭力以报!” 从西疆同回,又经过新兵营中的数月,纵不知道盖玉啸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以钰王的马首是瞻。表面看来,为他奔波的是盖玉啸,实则背后,站着的是钰王。 更何况,此次选他为御史台中丞,本就是钰王保荐。 耶律辰听他一句话,就知道他将这次人情记在自己身上,微微一笑,摇头道:“本王身为皇子,为朝廷举荐贤能,本就是本份,明世子是不世出的人才,岂可埋没?”口中说着客套话,目光却不自禁向楚若烟一望。 明彦恩瞧在眼里,自然知道这其中还有楚大小姐之力,也侧头望去一眼,晗首以为谢礼,仰首一口将酒饮尽。 楚若烟捏住包凌松还有些婴儿肥的小俊脸儿,咬牙切齿的道:“小包子,你不是小孩子了,此去要处处听明大哥指派,不许胡闹哈!” “楚姐姐!”包凌松含糊的大喊,挣扎着将自己的脸拽出来,不满嚷道,“不是小孩子了,你还要捏我,你不怕王爷见怪,我可怕他吃醋!” “啧啧,连吃醋你都懂啊?”楚大小姐抱着胳膊,冲着他摇头。 众人瞧在眼里,都不禁无奈摇头。 这个楚大小姐,纵然有了钰王,还是改不了这臭毛病。 明彦恩向二人笑望一眼,目光越过楚若烟,落在她身后的两名女子身上。 明彦君牵着卞红欣上前,含笑道:“大哥,你放心去就是,我会照顾好卞妹妹!” 卞红欣微微咬唇,不敢抬头,可是又抑制不住心底的渴念,悄悄抬眼,向眼前男子望去一眼,触上他面前的黑纱,又慌忙低下头去,一颗心忍不住突突直跳。 成亲之后,虽说他再没有说过和离的话,可是也一向保持在一定的距离之外,似乎,这还是第一次,站的离他如此的近,近到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 借着黑纱的阻挡,明彦恩却向她细望一眼,仿佛要将面前单薄的身影刻入记忆。默然片刻,才轻轻点头道:“我此去,快则数月,慢则一年,总会回来,你……你们好好照顾爹娘!”说完,再不看二人的反应,大声道,“出发!”车转身,快步向马儿走去。 听到他最后一句,卞红欣霍然抬头,望着他走远的身影,一瞬间珠泪滑落,连连点头,大声喊道:“明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爹娘!” 最后一句话,他那略略的迟疑,终究将“你”改成了“你们”,分明是向她说的啊! 听到她的喊身,明彦恩脚步只是一顿,却并不回头,带过马疆,跃身上马,大声喝令,带队向官道上驰去。 盖玉啸立在耶律辰身后,见他左手握疆,上马的姿势虽然已较数月前流畅许多,还是有一些怪异,突然道:“王爷请先回,属下送明世子出三里湾罢!”也不等他应,自行一跃上马,与明彦恩并羁而行。 瞧着一行人马走远,终于消失在转弯处的密林之后,楚若烟悄悄移前两步,在耶律辰耳边问道:“九哥,萧三哥当真不是断袖?” 耶律辰正极目而望,闻言不禁错愕,回头睨她一眼,低声斥道:“胡说!” “怎么胡说?”楚若烟撇嘴,声音压的更低一些,悄声道,“从前他总缠着九哥,如今又去腻着明大哥,九哥可记得提醒他,明大哥可是卞妹妹的人!” “胡说八道!”耶律辰被她说笑,揉一揉她的额发,这才向众人传命道,“回罢!”亲自抱楚大小姐上马,自己策马与她并羁。 后边阿江吐吐舌头,倾身过去,向阿伤问道:“前头那位,当真是咱们爷?” 跟着自家爷十几年,可没见他如此腻歪。 阿伤向前细瞧一眼,似乎仔细辨别,隔了良久,才“嗯”的一声点头。 总不会是别人家的。 阿江“嘁”一声,撇一撇嘴,低声道:“无趣!” 送走明彦恩,第二日开始,耶律辰就要往各营去巡查。 楚大小姐想着又要有好些日子不见他,心中闷闷,连声叹气,噘嘴道:“之前新兵操练,皇上不许女子前去,这一回是往各处兵营,总不会还不许罢?” 耶律辰微笑摇头道:“接连生出那两桩事来,日后兵部对闲杂人等入营都会有所约束,你还是乖乖留在城里的好,大不了,我每巡过一营,便回来见你一面,不会相隔太久!” 这番话说的温柔似水,甜到发腻,阿江等人自觉带马,离二人远一点,生怕一不小心,溺死在王爷的温情里,那岂不是冤枉? 楚若烟大喜,鼓掌道:“你堂堂王爷,说话可不许赖!” 耶律辰无奈摇头,含笑道:“你当都和你一样?” 楚大小姐瞪眼:“这是什么话?我几时赖过?” “没有!” 才怪! 耶律辰好笑,却也只能顺着她睁着眼睛胡说。 前边二人说说笑笑,后边卞红欣瞧的眼热,低声道:“明大哥此去,身边只有军中的将士,无人照顾衣食,岂不是辛苦……” 明彦君“噗哧”低笑一声,戏道,“怎么大哥刚走,嫂嫂就如此思念?”一句话,将卞红欣说的脸儿飞红,心底却暗暗期待。 但愿,明彦恩这一去,等到回来,能还她原来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哥! 第381章还斟酌什么 那一千令钰王殿下头疼的新兵编入御史台,被明彦恩带往西疆,接下来,就是将其余的新兵入营,整个春季征兵的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第二日早朝,耶律辰上书请下圣旨,当日便率同兵部的同僚前往各营查看,与各营将军商议分兵入营的事务。 每逢战起,首先出兵的,向来是前锋营,之后便是铁骑营、神策营等朝廷精锐。 耶律辰第一日,自然是前往前锋营。 钰王殿下本就出自前锋营,如今还兼领着前锋营的副统领一职,对前锋营自然了如指掌,这一去,也不过是走个形势,与包翼细细商议,将七万新兵中最出色的一支兵马交给前锋营。 另外,因为自己虽领副统领一职,不但无瑕顾及营里事务,还经常将戴石岩、奚赛宁等人抽调使用,包凌松又调离前锋营,前锋营将领短缺,便从新晋的一百余名小将中,选出十人入营。 出前锋营,本是离巡城营最近,可是还不等耶律辰想好要不要先往巡城营,就被少将军楚若麟截去,绕过大半个上京城,前往铁骑营。 营中巡查一周,钰王殿下被楚少将军请入主帐,逞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要去两万新兵,最后又再含笑道:“殿下,铁骑营虽说不比前锋营,但是每逢大战,也是出兵最多的一支兵马,如今既然有兵,岂能无将?还请殿下好生斟酌!” 斟酌? 你都想好了,我还斟酌什么? 钰王殿下揉揉额角,也不和他绕弯子,苦笑道:“少将军瞧上了谁?” 楚若麟亲自替他奉上杯茶来,含笑道:“冯将军之子,冯秩!” 冯秩,这是当初他上报朝廷,请求给予晋级的上百人名单中的第二人! 耶律辰意外扬眉,含笑道:“怎么少将军要的不是梁吉?” 名单虽然是依身份排序,可是在那数月的考绩中,梁吉的表现,可是超出冯秩许多。 楚若麟向他凝视片刻,微勾一勾唇角,慢慢正身坐回椅子里,一指在案上轻扣,沉吟片刻,才慢慢道:“这几人都是殿下瞧中的将帅之才,臣本不该多嘴,只是……那梁太师晚年得子,对这个儿子极为看重,同时也宠溺太过,怕不好驾驭!” 耶律辰凝神向他注视,慢慢道:“可是在新兵考绩中,本王亲自试过他,论才智武功,都是上上之选,更在分队的较量中,显露出统御之才!” 楚若麟点头:“从他五岁,梁太师就遍请朝中文武,作为梁公子的西席,他能如此出色,也在情理之中!” 耶律辰扬眉笑问:“那楚四哥为何不要?” “少将军”改成“楚四哥”,自然这句话,已不止是官方的询问。 楚若麟微一沉吟,抬头与他对视,慢慢道:“殿下可知道,梁太师与二殿下是何关系?” 他自然知道! 耶律辰叹道:“宫里的梁妃娘娘,是二殿下的生母,也是梁太师的嫡长女!” 楚若麟又再问道:“可知道梁太师与功绩侯是何关系?” 耶律辰一怔,反问道:“是何关系?” 回京之前,几位皇子的出身,以及朝中重臣、各大世家之间的盘根错节,他自问已打听的清清楚楚,可是还是被楚若麟问住。 楚若麟见他一脸错愕,微微一笑道:“梁太师嫡次女,嫁功绩侯的弟弟万雄志为妻,并育有三子。如今,万雄杰虽不在京,可是统领一方兵马,也是当朝守疆大吏!” 梁太师已年逾六旬,娶妻三任,原配夫人只得二女,就是宫里的梁妃和万雄志之妻。原配逝后,又娶一位夫人,不过三年又故,并无所出。第三任夫人进门一年,产下一子,就是梁吉! 耶律辰不想,梁太师和功绩侯府还有这一层关系,凝思片刻,点头道:“不是楚四哥说起,本王还当真不知道!” 楚若麟含笑道:“梁府与万府颇有渊源,如今梁吉投军,梁太师必然会托万氏兄弟照应,如今我纵要了他,随后也必然还会调离,又何必多此一举!” 重要的是,要了他,占去一个位置,又如何再要别人? 耶律辰默想片刻,终于点头道:“也罢!本王本想着,梁吉人才难得,进铁骑营,有少将军代为打磨,日后必然是一代名将。既然如此,也就罢了,神策营也是朝廷精锐,送到万征麾下,或者更稳妥一些!” 说这么多,原来他是在为梁吉考虑? 楚若麟扬眉,含笑道:“怎么钰王殿下不怕助长二皇子实力?” 梁太师是二皇子的外祖父,大争之日,自然会力助二皇子登基。而与梁家联系紧密的万家,恐怕也会结为一党。 耶律辰微怔,跟着哑然失笑,摇头道:“本王一向听闻,楚家世代为纯臣,不参预朋党之争,怎么今日四哥会如此言?” 他这可是在暗示他提防二皇子一党。 楚若麟耸耸肩,低哼道:“还不是为了若烟那丫头!” 楚家虽为纯臣,可是,众皇子谁争到江山,关系到苍辽的国运。如今当朝的九位皇子,放下母族出身不提,论才智武功,只有这位九殿下是上上之选。更何况,他可不希望日后宝贝妹妹跟着钰王殿下受别人追命,那可不是有张俊脸就能解决的! 这复杂心思,也只吐出那么短短一句。 耶律辰心头微动,含笑道:“四哥放心!” 也不说是放心他的宝贝妹妹,还是放心日后的夺位之争,将他选定的新晋小将名谍交接,离营回京。 进城时,天色已黑,耶律辰也不回兵部,吩咐其余官员回府歇息,自己也径直回钰王府。 盖玉啸跟在他的身后,见旁人都已散去,纵马跟上几步,唤道:“王爷!” 耶律辰回头瞧他一眼,叹道:“你若是为了梁吉,还是不必说了!” 盖玉啸话未出口,就被他点破,不禁皱眉道:“你就不怕养虎为患,给自己竖一强敌?” 那个梁吉,他眼瞧着他在军中脱颖而出,若当真送入神策营,日后为二皇子耶律修所用,恐怕是个极强的对手! 耶律辰沉默片刻,摇头道:“我只是看重他的才干,至于为谁所用……”说到后句冷笑一声,傲然道,“那也要看,我那位好二哥,懂不懂爱惜人才!” 是啊,自古良将易得,可是明主难求,二皇子耶律修虽说出身尊贵,可是却并不见有大的作为! 盖玉啸点头,便不再说。 第382章王爷要爬墙 耶律辰回府,清洗沐浴之后,换上件干净的袍子,又大步向府外来。 阿江刚刚从偏院里出来,见他一身外出的衣裳,奇道:“爷,可还有事?” 耶律辰摆手道:“本王随意走走,你们不必跟着!”说话间脚步不停,已迈出府门。 走走? 这大晚上的,诺大钰王府不够走,还要往哪里走去? 阿江不解,忙随后跟来,小心道:“爷若是有事,吩咐小人就是!” 吩咐你? 你替得了吗? 耶律辰横他一眼,摇头道:“不必!” 阿江见他不明说,更是放心不下,见他命人带马,也一迭连声命人将自己的一起带来。 耶律辰皱眉道:“只这么大的上京城,还能把爷丢了?你不必跟着!” 阿江强笑道:“爷,小人可是爷的长随,爷又不说去干什么,小人岂能不跟着?” 爷去见楚大小姐,和你说什么? 耶律辰不耐,摆手道:“爷去去就回,你不要跟着就是!” “爷!”阿江杵在马前不走,试探道,“若不然,唤阿伤跟着?” 耶律辰:“……” 有什么不一样? 主仆二人正这里大眼瞪小眼,就见盖玉啸从府里出来,见到二人奇道:“这是做什么?可是王爷要出去?” 阿江忙道:“盖爷,你来的正好,爷定要这会儿出去,还不许小人跟着,这若是出去磕着碰着了,还了得?” 你家爷是泥捏的? 耶律辰无奈,见盖玉啸一脸询问,只得道:“我答应若烟,每巡一营回来,就去见她一面!” 原来如此! 阿江大松一口气,忙将马缰送到他手里。 我的爷,你倒是早说啊,你这神神秘秘的,还道你要进宫行刺呢! 盖玉啸却皱眉道:“今日天色已晚,楚大小姐想已歇了罢!” 是啊! 阿江闻言,也一脸狐疑向自家主子注视。 如果楚大小姐歇了,难不成王爷你要翻墙? 耶律辰干咳一声道:“哪怕去通个名,免得回头又落她埋怨!” 盖玉啸:“……” 阿江:“……” 钰王殿下这是被楚大小姐吃的死死的! 话出口,耶律辰也不禁有些尴尬,目光在盖玉啸身上一转,马上转移目标:“这个时候,三哥做什么去?” “啊?”盖玉啸微愕,愣怔片刻,才结结巴巴道,“我……我趁着这会儿有空,去……去瞧瞧宅子,过……过几日也好搬过去!” 你几时在意过什么宅子? 耶律辰怀疑的向他打量一眼,可是想到假山中藏的东西,又拿不准他这话是真是假,只得点头道:“明日一早,我们还要出城,三哥不要回来太晚!” 你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自个儿! 盖玉啸扬眉,也跟着点头道:“九弟也是一样,总要……回来罢?” 耶律辰:“……” 我只是去见楚大小姐,还没有变成楚大小姐! 只是这话说出来,似乎越描越黑,索性不说,拽过马缰一跃而上,径自扬长而去。 虽说夜幕早降,可是初秋时分,街上仍然颇为热闹。耶律辰策马穿街而过,绕进巷子,看到上将军府高悬的大红灯笼,不禁踌躇。 这个时辰,上将军府大门早闭,只余下家人、奴仆偏门出入。他若上前叫门,岂不是将满府的人惊动? 可若是不叫门,又如何见到那个丫头? 难不成,去翻墙? 心里转念,抬头望向将军府高高的围墙。 正在心里盘谋,从哪里进去离楚大小姐的香闺近些,就听车声粼粼,由远而近。 耶律辰回头,但见是一辆四驾马车,马车两端灯笼高悬,照出下方悬着的府牌,端端正正雕着个“楚”字。 耶律辰一喜,连忙策马迎上,大声问道:“可是楚大小姐的马车?” 楚家一门,除去二小姐、三小姐之外,其余身上皆有诏封,一时还当真不知道这是谁的马车。 楚若烟在车里听到他的声音,忙一把将帘子掀起,大声唤道:“九哥!”也不等马车停稳,径直扑出车来,一把将他抱住,连声道,“九哥,当真是你,方才若烟还念,不知九哥可曾回城!” 耶律辰见她从车上径直向马背扑过来,忙伸手将她接住,揽在身前,闻言含笑道:“刚刚回城,换身衣裳就赶来了!” 楚若烟顿时笑弯的眉眼,拉着他道:“进府罢,今儿不必回去了!” 还真被盖玉啸说中! 耶律辰吓一跳,连忙道:“不要胡闹,明日出城,今日还有许多公务处置,我来见见你就走!” “只是见见……”楚大小姐噘嘴,满心皆是不舍,低声道,“原来是一个两个三个都忙,如今是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在忙!” 什么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耶律辰微愕,瞬间明白,那一个两个三个,指的是楚家父子,如今多出第四个,说的自然是他。 不经意流露出孤寂的楚大小姐,令钰王殿下一阵心疼,心头一软,几乎答应留下,终究还是忍了忍,柔声道:“趁着夜色,本王带你驰骋一番!”也不等她应,调转马头向巷子外驰去。 “大小姐!”荆明大喊,刚刚追出几步,就听远远的两个声音传来,“不要跟来!” 荆明立刻将马勒住,抓抓后脑,回头去瞧韩立。 他们身负守护楚大小姐之责,自然应该跟去,可是这会儿,楚大小姐是被钰王殿下带走,两人还同时下令不许跟去,这应该跟,还是不跟? 韩立好笑摇头,低声道:“荆大哥回罢,我去瞧瞧!”身形微闪,人已离鞍飘下,顺着街边暗影,向二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论武功,在这上将军府中,除去楚氏父子,荆明应当是无人能敌,只是太过老实,楚大小姐说不许跟去,他就不敢跟去,全不知道什么叫阳奉阴违。 只是这么一耽搁,等追出巷口,早已不见了二人的踪影。 韩立略一沉吟,向较为偏僻的一条街道追去。 穿街而过,再奔出不远,前边已隐约可见高大的城墙。就在前头不远,有一条小河蜿蜒,自城南流向城北。 小河两侧,绿柳低垂,隐约可见柳荫里一双双小儿女的身影。 第383章要毁了孝康王府 虽然从小在这上京城混到大,楚若烟却不知道,到了晚上,这河边竟有如此风光,不禁心中愉悦,扬眉道:“想不到这里还有个恋爱角!” “恋爱角?”耶律辰不懂。 “就是你恋着我,我爱着你,一同避开旁人说私话的地界!”楚若烟解释,拉着他弃马,牵着手沿河而行,整个人几乎都偎到他身上,轻声叹道,“九哥,若是我们每日都能如此,该多好!” 是啊,每日像这些寻常百姓一样,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得这些闲瑕,与心爱之人携手河边,喁喁谈心,该有多好? 可是,他不是寻常百姓,甚至,他都无法让自己做一个寻常的王爷,他的心里…… 脑中迅速闪过拼尽这十三年的时光要做的事,不禁一声轻叹,张臂拥她入怀,轻声道:“会的,总有一天,我们也能如此!”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罢! 楚若烟自然也知道,如今的耶律辰断断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成日与她卿卿我我,那句话,也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 听他语气里带出些歉疚,立刻扬眉笑道:“是啊,总有一天能如此,可当真到了那天,若烟必然想,要的又不止是如此!” “那若烟要什么?”耶律辰笑问。 楚若烟侧头上望,但见绿树之上,夜空上坠满了星子,不禁微笑,轻声道:“九哥走过那么多的地方,若烟想着,等九哥得空,带若烟全都走上一趟,还有……九哥不曾去过的地方,我们也去走走,去结识不同的人,去看不同的风景,那才不虚此生呢!” “好,九哥答应你!”耶律辰含笑低应,侧头向她回望,对身衅这小小少女,更是说不出的好奇。 寻常闺阁少女,纵然不盼富华富贵,想的也无非不过是与相爱之人相守到老,相夫教子,岁月静好。 而她呢?她的心里,似包含了整个天地,实在不明白,楚家是怎样教出这样一个女儿,令人惊讶,令人手足无措,又不断的被她吸引。 楚若烟侧头,触上他幽若深泉的眸子,一颗心已不自禁的溺进去,拉着他的手,靠的更紧一些,轻声道:“九哥,等你忙过这阵子,就去请旨赐婚罢!” “嗯?”耶律辰微愕,跟着心头怦跳,点头应道,“好!”随即微微一笑,凑首到她耳畔,轻声问道,“怎么,若烟想嫁了?”语气里带上些揶揄。 这个丫头,还当真是一点都不矜持,这件事,不是应该他先提吗? “嗯,只这么着不够,若烟想睡九哥!”楚大小姐答的一本正经。 耶律辰:“……” 当我没问! 准确捕捉到妖孽眼底的挫败,楚若烟抿唇偷笑,将头倚在他的肩上,跟着他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晃,浅笑道:“前几日,明姐姐、贝姐姐说,如今九哥不比初回上京的九哥了,说有许多世家小姐惦记,要我尽早收了你,也免得旁人动心思!” “你们姐妹私下说这些?”耶律辰不禁好笑。 楚大小姐就已经时常语出惊人,实在难以想象,这几位小姐凑在一起,私下里会说出什么话来? “嗯,当然!”楚若烟应。 耶律辰想一想,又再问道:“怎么只说本王吗?” “当然不是!”楚若烟摇头,“从前明大哥没有受伤的时候,我们常常拿卞妹妹取笑,如今却要避着她,却也时常说起!” “嗯!”耶律辰想到那二人的情形,也不禁轻轻一叹。 那样好的一对,一场劫难,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实不知道,日后会如何? 想着明彦恩如今的努力,轻声道,“但愿,他们还能走回去罢!”至少,两个人相互有情! 楚若烟点头,突然想起一事,立刻直起身来,扬眉道:“九哥可知道,萧三哥和明姐姐极为熟捻?” “什么?”耶律辰意外反问。 楚若烟道:“有几次,都听明姐姐提到萧三哥,那语气神情,虽不似卞妹妹提到明大哥,可是却似熟捻的很,倒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耶律辰微觉紧张,不自禁的追问。 楚若烟凝眉想一想,才闷声道:“倒像是,从前在西疆,萧三哥提到九哥!” 耶律辰:“……” 这是什么情况? 楚若烟侧头瞧着他,皱眉问道:“九哥,萧三哥当真不是断袖?” “不是!”耶律辰肯定的答,伸指刮下她的鼻子,好笑道,“日后不许乱说,这等请被三哥听到,那还得了?” 楚若烟揉揉鼻子,侧头再想一会儿,摇头道:“不是就好,若不然,孝康王府岂不是乱成一锅粥?” “怎么?”耶律辰问。 楚若烟掰着指头数道:“卞妹妹对明大哥情深义重,如今虽说空落一个名份,可心里总还有些指望。可是如今萧三哥对明大哥又缠的紧,若他是个断袖,对明大哥有意,又让卞妹妹情何以堪?还有,如今看明姐姐的情形,恐怕也已对萧三哥动了心思,只是她自个儿不明白罢了。如此一来,明姐姐喜欢萧三哥,萧三哥喜欢明大哥,卞妹妹也喜欢明大哥,明大哥却也喜欢萧三哥,岂不是乱的很?” 耶律辰听她这一通胡说八道,饶是他淡定如恒,也几乎笑出内伤,摇头道:“也亏你想得出来!” 楚若烟瞪眼道:“怎么不会吗?如此看来,问题的症结,就在萧三哥身上,他若不是断袖,自然是好,若他不小心弯了,孝康王府可要毁在他手里!” 什么叫弯了? 耶律辰虽说不懂,可也大概知道她还在说盖玉啸是个断袖,好笑摇头,握住她的小手道:“你放心,萧三哥不喜欢男人,不会毁了孝康王府!” “那就好!”楚大小姐似乎放下心来,想一想,又皱眉道,“若说他腻着九哥,那是因为九哥和他是生死之交,可是他为何缠着明大哥?” 耶律辰笑道:“怎么是他缠着明大哥,分明是经草原一劫,明大哥只信得过他!” 可是话出口,心里也不自禁多出一个疑问。 盖玉啸幼逢巨变,性子越来越孤僻,轻易不与旁人接近,可是,为什么会愿意对明彦恩伸出援手? 第384章做些瓜田李下的事 如果说,草原那夜是无意中撞上,那么,如今呢? 不但在卞红欣强嫁那日,盖玉啸出手阻止明彦恩的过激行为,极力劝说之后,又不厌其烦的一次次登门,将他拖出那所小院,将他带出孝康王府,又将他带回兵营。 是他,一步步将明彦恩从深渊边缘拖了回来!到明彦恩出发前往西疆那日,又专程赶去相送…… 难怪,丫头怀疑他是个断袖! 如果不是兄弟至亲,如果不是自幼一同长大,如果不是这十几年的相互扶持,钰王殿下几乎自己也怀疑,自己那位表哥,爱上了毁容伤残之后的明彦恩。 可正因他对他的深知,这一会儿才不自禁的问,为什么? 为什么如此孤僻的盖玉啸,会对明彦恩一次次伸出援手? 为什么? 这个问题萦绕脑中,来来回回,往往复复,而一个答案,似乎就藏在什么地方,躲躲藏藏,让他瞧不分明,而他的思绪追追逐逐,想要捕捉。 就在他似乎要将此事想通的时候,却手臂猛的一疼,被楚大小姐掐了一把,跟着听她低呼:“九哥,你瞧!” 已像一层薄纱般即将掀开的答案,一瞬间烟消云散,再也无从捕捉,耶律辰回神,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但见小河之衅,垂柳之下,一对人儿身体相贴,正唇齿纠缠。 苍辽民风开放,这样的情形,今日不是第一次看到,可是,眼前这二人,却顿时令他驻足。 女子虽说瞧着面熟,倒一时想不起是谁,而那男子,正是今日才被楚若麟提醒,引起他注意的二殿下,锦王耶律修! 楚若烟眨眼,轻哼道:“堂堂皇子,跑到这里来和女子幽会,我们过去,瞧他躁不躁?”说完拉着耶律辰就走。 耶律辰:“……” 本王也是堂堂皇子,也是跑来这里和女子幽会,本王没觉得有什么好害躁的!瞧楚大小姐的样子,似乎也没觉得害躁! 楚大小姐哪知道被钰王殿下腹谤,径直走到那纠缠的二人三步远处停住,这样的距离,还能听到二人粗重的喘息。 楚若烟双臂环胸,瞧一会儿,才轻咳一声道:“臣女见过锦王殿下!”这话说的恭谨,只是环手抱胸的姿势丝毫未变。 只这一句,激吻中的二人迅速分开,女子一侧身,躲到耶律修身后,头都不敢抬起。 被人撞破好事,耶律修大怒,厉声喝道:“什么人……”可是话出口,等瞧清眼前的两人,面容很快从震怒变成错愕,跟着变成尴尬,讷讷道,“九弟,若……若烟,怎么是你们?” 楚若烟含笑道:“如此良宵,臣女自然是和九哥做些瓜田李下的事,不想这么巧,遇见锦王殿下!”说话间,目光向他身后的女子望去。 方才的角度,只能瞧见女子的背影,更何况是在月夜下,并没有认出是谁,只依稀觉得熟悉。 耶律修见她眸光灼灼,向他身后睃视,竟没有一丝避讳,忙侧侧身,将女子挡的更严实一些,干笑道:“一向知道九弟忙碌,不想今日倒有此兴致!” 耶律辰微笑道:“忙中偷闲罢了!” 楚大小姐却道:“九哥和二殿下一样,都是正当年少,血气方刚,自然会有兴致!” 这丫头怎么了? 耶律辰听她竟然句句带刺,心中不解,侧头向她望去一眼。 耶律修被她接连奚落,心中暗怒,却又不能发落,只得打几个哈哈岔过去,反手在女子身上一推,低声道:“你且回去罢,改日再寻你说话!” 那女子躲在他的身后,早已尴尬的无地自容,听他一句话,慌忙低应一声,福身行一礼,转身匆匆而去,自始至终,不但没有以正面面对二人,就是行礼也是躲在耶律修身后。 楚若烟见她步履匆匆,穿小径而去,不禁捏着下巴思索。 这女子体态丰盈,倒与古卓逸有些相似,可是瞧那个子,又较古卓逸矮一些。若说只是身形相似?可是这背影又说不出的熟悉,必然是和自己相识的人。 谁呢? 见楚大小姐盯着背影琢磨,耶律修咳一声,向耶律辰告个罪,凑上前一步,低声道:“若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楚若烟脑子里正将满上京城各府各宅的小姐过一回,冷不防被他打断,只得罢了,扬眉道:“锦王殿下有话直说,不必背着九哥!” 耶律修向耶律辰望去一眼,低声道:“是本王有事相求!” 楚大小姐不为所动,扬眉道:“不敢当,锦王殿下直说就是!” 今天这个丫头,成心和锦王过不去! 耶律辰好笑又无奈,微微摇头,自行避开,在能瞧得见楚若烟的十几步远停住。 楚若烟挑了挑眉,不耐道:“九哥听不到了,殿下说罢!” 耶律修干咳一声,回头望望自己身后,确认附近再没有旁人,这才道:“方才的女子,不过是寻常小户,偶尔撞见,逢场作戏罢了,若烟,你切莫多想!” 楚若烟好笑:“殿下多虑,纵是殿下有心仪之人,在此花前月下,情难自禁,又与若烟何干?” 耶律修见她装傻,心知不将这话说的明白,万万难过这丫头这关,斟酌一下,才结结巴巴道:“今日的事,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当没有瞧见?” 楚若烟瞬间瞪大了眼,失惊道:“若是不能,锦王殿下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九哥可还在那里!” 这丫头可真难缠! 耶律修头疼,只得向她连连作揖,央求道:“若烟,本王知道你是为贝县主不平,可是方才当真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曾有什么,你……你千万莫和她说!” 上京城中,虽然说世家林立,可是说到顶尖的几大府门,也不过十几座。而这几府,身份地位加上才貌出色的小姐,就更是少之又少,众皇子长成,到了选妃的年纪,目光也就自然而然盯在这几府的小姐身上。 楚家以一门虎将和五十万兵权被人觊觎,楚大小姐的裙下之臣固然不少,可是背后有几大家族支撑的锦王耶律修,深知楚若烟性子不羁,怕无法驾驭,却将目光放在性情温和的贝妤身上。 第385章熟门熟路 楚若烟早已料到,他是生怕贝妤知道,更加拒他千里,不禁微微耸肩。 自幼一起长大,若是贝妤会对他动情,也不会等到此刻! 可是此刻却不愿说穿,只是侧头向他斜睨,挑眉道:“锦王殿下既不是要杀人灭口,那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封若烟的嘴?” 耶律修:“……” 楚大小姐,你这是勒索! 可是,自幼一起长大,深知道这位楚大小姐的脾性。耶律修苦笑,只得摊手道:“你要什么,只要本王有,你拿去就是!” “当真?”楚大小姐眼前一亮。 “当真!”看到楚大小姐的德性,耶律修只能暗暗叫苦,可是也只能咬牙答应。 瞧她这模样,必然早惦记上自己什么东西。 果然见楚大小姐想都不想的说道:“记着去岁,殿下得那匹红玉雕成的马儿,可否赐给若烟!” 就知道她惦记的不是一般的东西! 耶律修咬牙,点头道:“好,明日本王就命人送到府上!” 楚若烟抿唇行礼:“多谢殿下!” 耶律修悻悻道:“你可是答应了?” 楚若烟含笑道:“既收了殿下的东西,今儿的事,自然烂在肚子里,只是贝姐姐和殿下日后如何,可不关若烟的事!” 贝妤瞧不上你,可和我没有关系! 耶律修也只求她不要在贝妤面前搬弄是非,点头道:“那是自然!” 得她答应,总算松一口气,不敢再和这女混世魔王纠缠,向耶律辰打个招呼,径直离去。 瞧着他的背影消失,耶律辰回头向楚大小姐笑望:“二皇兄的玉马又是什么宝贝,值得你如此惦记?” 连姐妹都可以不顾! 楚若烟“噗”的一笑,摇头道,“去岁梁太师偶然得一块璞玉,请匠人打开来瞧,竟然一片通红,老大一块,极为难得。那时恰逢二殿下生辰,便雕成一匹玉马送去,听说二殿下宝贝的很!” 耶律辰好笑,摇头道:“再贵重,也不过是件死物!” 贝妤和她,可是情同姐妹! 楚若烟听他语气颇不以为然,好笑挽住他手臂,轻笑道:“不狠狠敲他一笔,他又哪里会信我不告诉贝姐姐,不过是令二殿下放心罢了!” 原来如此! 耶律辰好笑,反手捏捏她鼻子,低声笑骂:“小机灵鬼,连二皇兄的心思你也算计!” 楚若烟叹道:“若不然呢?难不成令他坐立不安,疑神疑鬼才好?” 这倒是! 耶律辰点头,默然片刻问道:“那贝县主那里……” 这个人看着是走远,其实什么话都听了去!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贝姐姐对二殿下无意,说不说又有什么干系?” 原来,她索要玉马,并不是当真索要贿赂,而只是为了让耶律修放心。 耶律辰默然片刻,轻声叹道:“若烟,若不是知道你的底细,本王当真怀疑,你另有身份!” 一个被父兄宠坏,横行整个上京城,连皇宫都能祸害的大小姐,就算后宅里有一个继母两个异母妹妹不和,又岂能养成她如此缜密的心思?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唇角却笑意不减,眨眼问道:“若当真如此,九哥以为,若烟会是什么身份?” 耶律辰想一想,轻轻摇头。 倒有些像他那些自幼在权谋算计中打滚长大的皇兄,可是,他纵没有在宫里长大,不也一样满腹算计?楚若烟如此,或者,当真与她那个继母有关吧! 楚若烟见他抿唇不语,浅浅一笑,将他手臂挽住,轻叹道:“九哥,如此良夜,我们又是难得相聚,理这些闲人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去理闲人? 耶律辰微笑摇头,可是被她一说,也不愿再辜负如此良夜,抛开耶律修不提,只是信口与她说些闲话。 与心悦的人在一起,总是时光易过,不知不觉,已是午夜时分,原来热闹的街上人群渐散,只留月光下的满街清辉。 耶律辰送楚若烟至将军府门外,见不止大门紧闭,连原来虚掩的偏门也已紧紧阖上,微笑道:“这个时辰,你如何进去?不然,本王送你一程?” 大小姐回来,自然可以砸门,可是此时二人都满腹柔情,实不愿为了进府将满府的人吵起来。 楚若烟抿唇轻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襟,整个人偎到他怀里,认真问道:“王爷送若烟进去,可要留下?” 这个丫头,又挑逗他! 耶律辰暗叹,俯首在她额上一吻,轻声道:“你好好儿歇息,等我从神策营回来,再来瞧你!” 就这么一吻,糊弄谁啊? 楚大小姐不满,顺势将他衣裳一拉,踮脚就封住了正温言细语的唇,强势攻占。 钰王殿下一窒,想要退开,可是唇间感觉到她诱人的馨香,又如何舍得?环臂揽住她的身子,不自觉的将吻加深。 紧闭的府门前,清辉之下,两个人忘情拥吻。 韩立将这一幕瞧在眼里,不禁张口结舌,耳朵尖儿悄悄掠过一抹潮红。 有心躲开不看,可是,又管不住自个儿的眼睛,只能就那么静静的瞧着,还不自禁的将之前河边的一幕做对比。 虽然说,锦王殿下的动作要激烈许多,可是那到处乱摸的爪子,总令人有些厌恶,倒是自家小姐,啧啧!强吻钰王的动作,准确到位,还不失美感。 而钰王殿下反守为攻,看着竟是如此的自然,这样一幅画面,纵起前代国手于地下,怕也难以描画于万一! 拥吻中的二人,正陷在彼此的温存中,又哪里去管这一幕是不是被人瞧去?只是以满腹的柔情,回应着对方的索取,也同时向对方索取更多。 良久良久,二人终于不舍的放开,楚若烟微喘,抬眸望着钰王殿下的俊颜,喃声道:“九哥,你当真不留下!” 耶律辰:“……” 再听这丫头留几次,怕当真再迈不动腿! 勉强压下心中的不舍,抬手轻拢她的秀发,柔声道:“乖乖回去歇息,等九哥回来,立刻向楚大将军提亲!” “嗯!”楚若烟点头,又在他怀里腻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一步三回头的绕到府侧,飞身而起,伸手在墙上一撑,已越墙而过。 钰王殿下:“……” 楚大小姐翻墙,熟门熟路啊! 第386章发生命案 一日奔波,几乎马不停蹄,到此刻,早已三更将尽,可是钰王殿下只觉神清气爽,没有丝毫倦意,脚步轻快的跨进府门。 阿江守在廊下,早已经醒了几回,此时见他终于回来,连忙跟过去,低声抱怨道:“都这个时辰了,很快就要早朝,怎么楚大小姐也不留爷多歇会儿?” “在说什么?”耶律辰反手打他一个爆栗,随口问道,“三哥回来了?” “回来了,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阿江应。 看个宅子,要这么久? 耶律辰脚步一顿,一瞬间,又想起之前的疑问,低头凝思,慢慢向寝室走去。 本想歇息一个更次,就该起来上朝。哪知道刚刚歇下,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纷杂,跟着阿江的声音在外回道:“爷,刑部邬大人求见?” 耶律辰正朦胧有了睡意,一下子没有听明白,皱眉问道:“谁?” 阿江道:“是刑部侍郎,邬致远,邬大人!” 刑部? 耶律辰脑中一醒,翻身坐起来,沉声问道:“可说是什么事?” 阿江道:“只说出了人命官司,不得己打搅到爷!” 人命? 这一下,耶律辰连最后的一点睡意也褪去,披衣起身,跟着阿江往前院去。 前厅里,邬致远见他进来,忙起身见礼:“钰王殿下,臣也是万不得己,打扰到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究竟发生何事?”耶律辰问,目光扫过前院和厅里的几十名刑部差役,不禁暗暗皱眉。 这是什么地方? 纵自己身后再没有倚仗,也是当朝皇子,何况如今的声势,已不是一年前可比,怎么今日刑部的人不但这个时候堂而皇之的登门,看门外那情形,竟然是严阵以待? 邬致远将他的神色瞧在眼里,斟酌一下用词,才躬身道:“回王爷,一个更次之前,刑部接到报案,说是古源巷里发生命案,臣……臣奉命,请萧三公子前往刑部问话!” 萧三公子? 盖玉啸? 耶律辰一惊,皱眉道:“此事与萧三公子有何干系?” 古源巷,虽说离这里不远,可是和盖玉啸能扯上什么干系? 邬致远回道:“王爷,臣只是奉命而来,至于是不是和萧三公子有关,怕还要刑部问过才知!” 耶律辰见他说话竟一丝不肯透露,不禁心头微紧,略略思索,向阿江问道:“可曾去禀萧三公子?” 半夜入府,又是如此强硬的态度,如果不是他们拿到什么实据,怎敢如此? 重要的是……今夜盖玉啸确曾出去,而且只比自己早回片刻。 阿江还不曾答,就听脚步声近,盖玉啸已迈进厅来,目光扫过邬致远,向耶律辰躬身见礼:“王爷!” 耶律辰点头道:“刑部说是有什么命案,要请三哥去询问!” 盖玉啸错愕:“命案?” “是!”邬致远接口道,“萧三公子,古源巷发生命案,那个时辰,有人曾看到萧三公子与死者在一起,故尔请萧三公子前往刑部一问!” “谁?”盖玉啸皱眉,只是冷冷淡淡吐出一字。 耶律辰代他问道:“死的是谁?” 邬致远微微一默,双眸定定向盖玉啸注视,一字字道:“范程范公子!” “范程死了?”盖玉啸惊讶,跟着摇头道,“萧某没有杀他!” 否认杀人,却没有否认昨夜和范程在一起! 耶律辰心中微紧。 邬致远道:“是谁所杀,还不曾审定,如今只是请萧三公子回去询问!萧三公子,请吧!” 盖玉啸听他语气坚决,措辞虽然客气,可是话中带着一抹冷利,不禁心中暗警,眸中迅速闪过一抹异色,点头道:“既然如此,萧某随你走一趟就是!” 耶律辰立刻道:“本王与你同去!” 盖玉啸摇头道:“王爷很快就要上朝,倒不必同去,属下去去就回!” “三哥!”耶律辰低喊。 虽然只是短短数语,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这件事断断不是这么简单! 盖玉啸微微摇头,给他一个阻止的眼神,向邬致远一望,转身向厅外走。 邬致远倒不料他如此好说话,微一错愕,忙向耶律辰辞过一礼,跟着大步出府。 耶律辰看着盖玉啸笔挺的背影穿过庭院,消失在府外的黑暗里,邬致远紧随在后,刑部差役将二人夹在中间,形同押送,不禁心中微动,招手唤过阿江,低声道:“你跟去,瞧发生何事,随时回报,若他们敢伤及盖爷性命,你即刻动手,定要保他周全!” 其实以盖玉啸的身手,武功远在阿江之上,只是这十几年功夫,不止将他打磨成一柄利剑,同时也让他变的极为隐忍。 怕只怕,此事有什么阴谋,只怕他为了不暴露身份,为了能报那血海深仇,对旁人的算计强行忍耐。 阿江追随他多年,自然知道他的顾虑,躬身应命,快步而去。 耶律辰看着他离开,又唤来阿铭,嘱咐道:“你速去古源巷,瞧究竟发生何事,死的是什么人?探问明白,速来回我!” 阿铭应命,也快步而去。 这么一搅,耶律辰已经了无睡意,瞧时辰尚早,先去书房批阅文书,等到卯时,还不见刑部的消息,只好先收拾上朝。 刚刚出府,就见阿铭快步而来,见到他,即刻上前,俯首低语。 耶律辰扬眉,眸中迅速闪过一抹冷色,轻哼道:“无防,你去刑部大堂外,等着接盖爷回府!”说完上马,向皇宫驰去。 皇帝临朝,众臣如常三跪九叩行过大礼,众臣上书议过几件朝政,却都并不要紧。 皇帝问过御史台明彦恩的行程,又再问过耶律辰新兵的安置进程,见再没有旁事,正要传令退朝,就见刑部尚书厉远志出列,向上回道:“启禀皇上,臣有事要奏!” 有事不早点出来? 众臣扬眉。 皇帝本来已经要站起来,闻言又坐了回去,向下问道:“何事?” 厉远志抬头看看众臣之前的钰王,这才又躬身回道:“回皇上,昨夜三更时分,刑部接报,说古源巷发生命案。有人出首,说是见轻骑尉萧三郎与死者口角,如今萧三郎已押在刑部,臣请旨讯问!” 第387章也算一位奇人 萧三郎?那可是钰王殿下的生死之交啊! 一时间,朝上一阵纷议,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钰王身上。 皇帝微怔,目光扫过钰王,又落回厉远志身上,慢慢问道:“古源巷命案,死者何人?萧三郎去那里做什么?与死者有何过节?” 一连三问,句句问中事情的关键。 厉远志躬身回道:“回皇上,死者是范守备之子范程,臣并不知道萧三郎去做什么,只闻报说,有人见范公子与萧三公子说话,似在争执什么,之后萧三公子离开,再过不久,就有人发现范公子丧命!” 这番话说出来,众臣又是一阵纷议。 孝康王明辉皱眉问道:“萧三公子虽在兵部,可是范公子只是黑甲军中一名寻常的校尉,他二人又能有何恩怨?” 是啊,萧三郎出身布卿,出身低微,与上京的名门世家并没有来往,非但谈不上恩怨,怕也没什么交集。 皇帝也微微皱眉,向耶律辰问道:“怎么,萧三郎与范公子相识?” 耶律辰摇头道:“回父皇,儿臣并不曾听说!” 不曾听说,也就是不认识? 功绩侯万雄杰摇头道:“那倒不然,臣听小儿万庚言道,数月前,他曾在路上冲撞萧三公子,若非楚大小姐解围,萧三公子险些就不肯放人。那日同路的,除去范公子,还有何佐领的公子!” 还有这种事? 耶律辰皱眉。 孝康王摇头道:“虽说萧三公子性子清冷一些,可断断不会随意杀人,更何况,万侯爷也说,已是数月前的事!” 厉远志道:“王爷多虑,卑职并不曾说萧三公子杀人!” 孝康王皱眉道:“既然生出命案,你又请旨向萧三公子讯问,不是疑他杀人,又是做什么?” 厉远志道:“如今只是将所有可疑之人唤来查问,可是范公子终究是世家子,萧三公子又是钰王殿下的人,卑职想着,还是奏禀一声,免得生出什么误会!” 这是要防着他耶律辰插手案情? 钰王殿下淡笑一声,慢慢转身,向他直视,一字字道:“尚书大人,敢问范公子丧命的,是什么地方?半夜三更,范公子不在范府歇息,也不在军中,却跑去那里做什么?” “这……”厉远志被他问的一噎,只得回道,“是……是古源巷的水心阁,也就是……上京城最大的青楼,范公子是死在水心阁的后门。” 耶律辰微微一笑,目光扫向群臣,最后直面望向皇帝,淡淡道:“哦,区区青楼,发生命案,不报京尹司,却报去刑部,还劳尚书大人连夜审问,当真是好大的脸面!” 是啊,青楼里死了个人,就算是报案,也该报去京尹司,怎么会报去刑部?就算是无意报去刑部,刑部又岂会受理?更何况是尚书大人亲自出马! 钰王殿下没有一句话为萧三郎争辩,只是这几句问话,便直指此事的疑点。 是啊,堂堂尚书,二品大员,为了一座青楼的案子,亲自奔波? 厉远志被他说的一噎,见众人的目光望来,立刻道:“青楼报案,自然会报去京尹司,可是上刑部报案的,是范公子的母亲,范守备的夫人!” 是啊,虽然说范守备只是四品武将,好歹范夫人也算是朝廷诰命! 众臣闻言,还没有点头,就听钰王殿下一声清笑,摇头道:“这位范公子逛个青楼,还带着母亲,也算是一位奇人!” 所有的人:“……” 哪里有人逛青楼是带着母亲的,钰王殿下你当真想得出来。 厉远志皱眉道:“钰王殿下,臣并不曾说范公子带着母亲……” “哦?”耶律辰扬眉,含笑道,“本王记得不错,方才厉尚书说是三更之后发现命案,而古源巷到范府,没有半个时辰,怕不能往返。等青楼发现范公子身亡,再派人去范府报信儿,范夫人得知儿子身亡,匆匆赶去刑部……” 说到这里,话声一停,点头道:“如此看来,时辰拿捏的倒也准确!” 什么叫时辰拿捏的准确,你是暗指此事是有人算计? 皇帝向他深深一望。 厉远志自然也听出他弦外之音,立刻道:“钰王殿下,此事尚未审定,岂能下此结论?” 耶律辰勾唇,淡淡向他直视,慢慢道:“且不说三更之后,青楼后门冷落,一个人死在那里,又岂能很快被发现?纵然被发现,消息报回范府,报案出首的不是范家的男丁,却令一位夫人抛头露面,岂不是蹊跷?” 说到这里,见厉远志要说话,举手阻止,清清淡淡的声音接下去道:“纵是府中男子恰巧都不在府,一位母亲,惊闻儿子身亡,不先赶去瞧实,却就那样相信,径直赶往刑部报案,岂不是奇怪的很?” 这几问,都是从人之常情发问,殿上众臣闻言,都暗暗点头。 是啊,旁的不说,又有哪一位做母亲的,好端端的听说儿子身亡,没有瞧见尸体,就会相信?就算是相信,不是应该呼天抢地,先赶去瞧儿子,而是如此冷静,先跑去刑部报案? 皇帝听的连连点头,说道:“钰王言之有理,此事很是可疑!” 厉远志被问的张口结舌,好半天才道:“皇上,钰王殿下,臣只说三更后发现范公子身亡,并不曾说,范公子是三更丧命。更何况,焉知范夫人不是见过儿子尸身,才赶往刑部报案?” 耶律辰扬眉问道:“那有人瞧见萧三公子与范公子说话,是什么时辰?” 厉远志迟疑片刻道:“臣还不曾细问!” 耶律辰转向皇帝行礼道:“父皇,此事太过蹊跷,儿臣请旨,旁听审案!” “九弟这是信不过刑部?”始终不发一言的三皇子耶律郯接口。 安王耶律郯,掌管刑部! 耶律辰微笑道:“三皇兄过虑,只是萧三郎是臣弟的生死之交,如今此案又诸多疑点,臣弟不能不问!” “可是刑部审案,九皇弟听审,岂不是以势相压?”耶律郯轻哼。 耶律辰道:“若三皇兄放心不下,大可一同听审!” 耶律郯道:“本王既掌管刑部,自然会禀公而断,九皇弟不必多此一举!” 耶律辰摇头道:“萧三哥在这上京城中无亲无故,臣弟不能不问!” 第388章你是闲的 兄弟二人互不相让,皇帝皱眉摆手道:“如今案情未明,你们争什么?等刑部问明白再说罢!” “皇上!”不等旁人应旨,孝康王适时接口,躬身道,“皇上,萧三郎虽说出身寒门,可如今也是朝廷命官,更何况西疆一战立下奇功,在军中颇受将士赞誉,如今无端搅入命案,必受各方瞩目,臣以为此案不能马虎,既然人已在刑部,倒不如传上殿来,问个青红皂白!” 你这是要请旨御审? 殿上众臣顿时愕然。 孝康王,知道萧三公子对你孝康王府有恩,可是你护的未免也太过明显了吧? 耶律郯皱眉道:“区区轻骑尉,岂能劳动父皇?” 耶律辰接口道:“区区青楼,都能劳动刑部!” 你总不能说,朝廷的轻骑尉,还不如青楼重要吧? 耶律郯道:“九弟,方才厉大人分明说,是范夫人报案!” 耶律辰淡道:“臣弟倒不知道,范夫人与刑部有交情!” 耶律郯皱眉道:“九弟,你这是什么话?” 耶律辰冷笑道:“京中发生命案,莫说区区青楼,就是高门大宅,也是先往京尹司报案。这位范夫人舍京尹司径直报上刑部,刑部不止接案,厉尚书还亲自连夜审理,不能不令人生疑!“ 反正,口口声声,就是信不过刑部! “你……”耶律郯气的咬牙。 皇帝听二人争执不休,摆手道:“罢了!宫里是朝政重地,岂能将闲杂人等带进殿来?退朝之后,你们都随朕一同前往刑部听审罢!” 听他前半句,满朝众臣都以为是驳孝康王的话,哪知道还没等应和,就听到他后句,一时错愕。 不管是范程,还是萧三郎,不过都是军中寻常将领,怎么还劳动御驾亲自出宫审理? 皇上,你是闲的? 可是御旨传下,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只好齐齐领命。 殿上这一番争论,直争了大半个时辰,等到退朝,早已经骄阳高升。 本来此事也只与耶律辰、耶律郯二人有关,孝康王明辉关切盖玉啸,也自然要听审。可是如今皇帝要去,满朝文武谁又敢说个不字?皇帝也不回宫用膳,径直道:“且问过案子再说罢!” 于是满朝文武,都饿着肚子,跟在御驾后出宫,浩浩荡荡前往刑部。 直到进了刑部大堂,皇帝回头,才发现不止大堂上,就连院子里都挤的满满登登,这才皱眉摆手道:“既已退朝,不相干的人跟来做什么?都去罢!”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句话,众臣顿时松一口气,这才纷纷散去,也只明辉、楚远等关心盖玉啸之人与几位皇子留下,陪皇帝听审。 刑部尚书厉远志向这几位告过罪,这才居中坐下,当先命人带范夫人上堂。 范夫人一进大堂,就开始一阵号哭,反来复去,请刑部做主,为她的儿子报仇,其情惨切,闻者恻然。 厉远志等她哭一会儿,才温言道:“范夫人,范公子的案子,已上禀皇上,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自有皇上替你做主!” 范夫人进了大堂,本已看着堂上的阵势不同,听他提到皇帝,心中一噤,顿时止住哭声,却不敢抬头去看,只是连连磕头,泣道:“皇上,臣妇的儿子死的冤枉,请皇上为臣妇做主啊!” 皇帝听厉远志还不曾问案,先将自己抬出来,不禁微微皱眉,向他望去一眼,也只得道:“事情始末,你详细说来,若范公子果然有冤情,朕替你做主就是!” 得到他的应承,范夫人连声谢恩,用手帕擦一擦泪,才低头呜咽道:“昨日臣妇刚刚从娘家回来,有些乏累,早早便歇下。哪知道睡到三更,突然被丫鬟唤醒,说是……说是外头有人报讯,说是臣妇的儿子出事。臣妇不知所以,匆忙起身出来,来人竟说……竟说臣妇的儿子被人打死……” 说到后句,又忍不住以帕子捂住嘴,哀哀痛哭。 厉远志瞧一眼皇帝,见他无意问话,这才问道:“来的是何人,他怎么说的?” 范夫人哽咽片刻,才抑制住哭声,俯首道:“是邻街上一个书生,与小儿素有些来往,他……他说,那日他上……上水心阁去喝花酒,哪知道突然听说出了人命,赶前去瞧,竟然是……竟然是小儿范程……” “那时是什么时辰?”见这妇人又要号哭,钰王殿下冷冷插嘴。 这声音冷,不在于他的语气,却是透自骨子里的冰冷。 范夫人心头打一个突,一句号哭已到嗓子眼儿,硬生生的被吓了回去,也不敢抬头去瞧是谁,只得回道:“那时已近三更!” 三更? 耶律辰扬眉,向皇帝望去一眼。 皇帝眸色微冷,向下问道:“三更?夫人闻讯之后,便径直赶来刑部报案?” “是!”范夫人点头,“昨日老爷访友未归,不在府中,臣妇得讯之后,一时没了主意,还是秀才提醒臣妇报官,臣妇才想到赶来刑部!” 耶律辰淡道:“仅凭书生的一句话,你便相信你儿子被人打死?” 不等妇人回答,耶律郯忙道:“是啊,范夫人,你报案之前,可曾看到范公子尸体?你可想清楚再说!” 范夫人被他提醒,连忙点头道:“臣妇乍闻噩耗,哪里肯信?自然是先赶去古源巷瞧过,见我儿……见我儿满身是血,我……我……”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号哭出声。 耶律郯点头道:“你瞧见死者正是范公子,可是即刻赶往刑部报案?” 范夫人点头道:“是!臣妇是即刻赶来刑部!” 耶律郯向皇帝施礼道:“父皇,方才儿臣进刑部之前,看到范府的马车,想来范夫人是乘马车赶来,如此看来,时辰倒也合得上!” 范夫人立刻点头道:“是!臣妇是乘马车赶来!” 安王每提醒一句,这范夫人就立刻接一句,听来倒是天衣无缝! 耶律辰微微一笑,点头赞道:“范夫人身为朝廷诰命,夜里生出这等事来,还仪容整肃,本王当真是佩服!” 第389章看到了什么 本来在睡觉,听到儿子死了,不止衣裳穿的齐齐整整,就连发髻也一丝不乱,难得的是,头上的首饰还一样不少! 众人闻言,都不禁皱眉,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那妇人的身上。 范夫人错愕,喃喃道:“臣妇……臣妇得信儿,最初并不知道……不知道是这样大事,因是有外客前来,自然……自然要顾着仪容……” 大半夜的有人报讯,还道不是大事?还先顾着仪容? 耶律辰微微一笑,垂眸不再多问。 只是,范夫人的话虽然说的圆满,还是在众人心中留下一个疑问。 耶律郯心中微紧,向皇帝偷视一眼,见他皱眉凝思,不禁心头突的一跳,向厉远志便个眼色。 厉远志立刻道:“范夫人,你且歇息片刻,一会儿自还有话问你!”命差役将范夫人带往一侧,又再命人将水心阁的老鸨子带来。 水心阁的老鸨,不知真姓名,人唤水妈妈,是一个近五旬的妇人。岁月的厚待,在她的身上堆积了满身的肥肉,随着走动,一步一颤,脸上的脂粉糊住了所有的皱纹,只是挡不住层层叠叠的下巴。 皇帝看到一堆肉山顶着个白叽叽的冬瓜进来,忍不住皱眉,向楚大将军望去一眼,心里暗叹:难怪楚大小姐成日以貌取人,如今这老鸨子,自己瞧着也觉得碍眼。 水妈妈被差役带上大堂,见堂上竟高高矮矮,或站或立有十几个人,不禁抬头多瞧见眼,一眼见到耶律辰,微微错愕,立刻垂下头去,跪倒见礼。 只是这一瞬的表情,皇帝收入眼底,也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看这妇人的神色,难不成,竟与这个儿子认识? 可是此刻又无瑕去问,只听厉远志问道:“你是水心阁的老板?” 水妈妈连忙俯身应道:“是,小妇人正是!” 厉远志又再问道:“是你瞧见,范公子与萧三公子争执?” “呃……”水妈妈微窒,抬头迅速扫一眼耶律辰,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是小妇人瞧见,他二人……他二人在楼梯上争执!” 皇帝瞧在眼里,也不禁向耶律辰望去一眼,但见他端然而坐,脸上不显一丝情绪,连望向水妈妈的目光,也没有一线异样,心底没来由的,掠过一抹不安。 已一年有余,这个儿子的心思,竟然始终令他无法看透。 厉远志又哪知道九五之尊的思绪开了小岔儿,又紧接着问道:“可曾听到说什么?” 水妈妈摇头道:“小妇人离的远,厅里又人声嘈杂,小妇人不曾听到!” “你说人声嘈杂,那是什么时辰?”耶律辰突然开口。 水妈妈听他突然说话,似乎吓了一跳,连忙道:“那会儿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该是……该是入夜不久罢!” “胡说!”耶律辰冷哼,转向皇帝道,“回父皇,昨日儿臣率同兵部官员巡查铁骑营,入夜之后,城门将关才赶回城来,萧三哥同行,兵部同僚皆是人证!” 水妈妈听他称呼,惊闻那高坐在上的竟然是皇帝,不禁大吃一惊,连忙磕头道:“草……草民不知道是……是皇上,这……这……” 皇帝见她惊的全身肥肉直颤,顿觉喉咙似被什么腻物堵住,连连摆手道:“今日刑部问案,朕不过听审,你不必在意!” 这么大一个皇帝在这里,又有谁敢不在意?更何况区区小民? 水妈妈颤颤的答应,趴在地上再不敢乱看。 钰王的行踪,莫说有兵部的同僚同行,就算是没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瞧着,自然做不了假! 皇帝点头,向下问道:“你可要想想,究竟是什么时辰?” 水妈妈细想一会儿,摇头道:“水心阁……水心阁的生意,是从入夜后开始,那会儿最为热闹,其后……其后留宿的客人上楼,喝酒的客人渐散,怎么……怎么也是二更之后……” 说到这里,突然停住,想一想,连忙道:“草民想起来了,昨夜是飘红姑娘的歌舞之后,范公子才和萧三公子在楼梯上争执,应该是初更之后!” 初更之后,也就是在他离府之后! 耶律辰心头不禁突的一跳。 耶律郯正偷瞧耶律辰神色,见他眉目微动,立刻道:“九弟,初更之后,萧三郎怕不和九弟在一起罢?若有,也需找出人证!” 初更之后…… 耶律辰抿唇,摇头道:“初更之后,臣弟离府,在府门前曾见过萧三哥,只是随后臣弟去见楚大小姐,萧三哥去到何处,并不知晓!” 不是不想替盖玉啸撒谎,可是,昨夜自己和楚若烟在一起,曾撞见锦王耶律修,此时撒谎,只能适得其反。 众人听他说的坦然,倒是意外,楚远眉目却带出些笑意,清咳一声,向皇帝问道:“皇上,可要传若烟查证?” 这个小子,百忙之中还不忙抽出身子陪自己的宝贝女儿,那张俊脸没白长! 皇帝摇头道:“既然不是和萧三郎在一起,倒不必再问!”示意厉远志问下去。 厉远志听到时辰合上,心底微松,又再问道:“再后来呢?他二人争执,说些什么?可曾动手?” 水妈妈忙道:“他二人说什么,小妇人不曾听到,可是并不曾动手,只瞧见萧三公子要走,范公子似和萧三公子说什么,追下大半截楼梯,萧三公子不理径直去了,范公子也就没有再跟去。” 也就是说,直到盖玉啸离开,范程还活着! 耶律辰心底微松。 哪知道一口气还没有完全吁出去,就听皇帝慢慢问道:“你又如何知道,与范公子争执的是萧三公子,你与他认识?”话问出来,目光向耶律辰微微一扫。 “啊?”水妈妈错愕,不自觉抬头,又向耶律辰望去一眼,结结巴巴道,“这……这……”迟疑一瞬,只得道,“之前,萧三公子曾去过水心阁几次,那时小妇人并不知道他是谁,直到……直到年初,小妇人听说……听说西征的将士回城,去瞧热闹,才知道……才知道……” 是那个时候认出来,那位传奇英雄,竟然是水心阁的客人! 众人点头。 第390章瞧老子怎么收拾你 锦王耶律修皱眉道:“萧三公子瞧着人颇为方正,不料竟是水心阁的常客!” 虽然说,苍辽不禁官员溜连舞榭歌台,可是眠花宿柳,终究德行有亏。 耶律辰侧头瞧他一眼,淡道:“水心阁虽为上京第一青楼,可是上那里的人,也未必就是为了姑娘,二皇兄多虑!” 耶律修冷哼道:“不是为了姑娘,难不成还是为了小子?” 这话说的…… 几位老臣顿时连声咳嗽,连皇帝也忍不住皱眉。 耶律辰却似没有留意,摇头道:“还可观舞听曲,下棋饮酒!” 耶律修一句话出口,自知说的造次,连忙道:“怎么九弟倒是清楚!” 耶律辰“嗯”的一声,漫声道,“初回上京时,臣弟好奇,也去过几次!” 堂堂皇子,去那等地方,不加遮掩,还大大方方承认…… 众人愕然。 楚大将军皱眉道:“钰王殿下去,是观舞听曲儿?还是下棋饮酒?” 要你小子敢睡姑娘,瞧老子怎么收拾你! 可他完全忘了,这小子的老子就在他上首坐着,收拾不收拾,轮不到你楚大将军。 耶律辰抬头向他一望,含笑道:“都不曾,只是随意瞧瞧!” 随意瞧瞧,就瞧到楚大小姐。 楚大将军见他笑的暧昧,一时不明所以,侧头打量他几眼,还是看不出名堂,只得罢了。 难怪这水心阁的老板见到他神色有异! 皇帝却心中释然,又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淡然道:“原来西征回师,不是萧三郎第一次进上京!” 当然不是! 耶律辰只觉一颗心突突直跳,脸上却不动声色,俯首道:“回父皇,萧三哥向来四海为家,上京想来也是来过几次的!” 盖玉啸每一次潜回上京,可都是为了自己打探消息,他的身份一旦败露,那可很快就是杀身之祸! 只是此刻既然生出这桩事来,也只能想办法搪塞。 好在皇帝也并不再追问,只是点头道:“倒是巧的很!”示意厉远志接着再问。 厉远志俯首应命,又再问道:“后来呢?萧三郎可曾再回去?范公子又是几时离开?为何就会死在水心阁的后门?” 水妈妈摇头道:“萧三公子离开之后,再没有回来,范公子挑了飘红姑娘的牌子,在水心阁中留宿,并不曾离开。只是三更的时候,小妇人起夜,突然就听后院里有人喊,说是死了人,才匆匆赶去,竟然看到,范公子满身是血,倒在后门!” 半夜里起夜? 半夜里起夜,脸上还涂那么厚的粉? 耶律辰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转,一句话到口边,却忍住没有问出。 话问到这里,事情起始已经大至问的明白。 初更之后,萧三郎和范程在水心阁中相遇,不知为何发生争执,萧三郎拂袖而去。随后范程留宿水心阁,并没有离开,直到三更,才被人发现死在水心阁后门。 与范程相识的书生前去给范夫人报讯,范夫人见到儿子惨死,径来刑部报案,刑部自然传召水心阁一干人等前来问话,水妈妈说出萧三郎与范程争执,于是刑部派人前往钰王府,请萧三郎前来问话! 皇帝点头道:“那就传萧三郎罢!” 命令传下,两名差役押着盖玉啸进来。耶律辰瞧见,眸光骤冷,慢慢道:“怎么还不曾审讯,刑部就当萧三哥是凶手么?” 厉远志忙道:“没有的事,殿下切莫多想!” 耶律辰冷笑道:“范夫人和水妈妈进来,怎么不见人押送,偏萧三哥不同?” 那两个人,一个是苦主,一个只是案发地的老板,而萧三郎却是嫌犯,能一样吗? 这钰王殿下,显然是在找岔儿! 厉远志心中腹谤,瞧一眼皇帝,却见皇帝只是打量萧三郎,并没有插口阻止的意思,不禁暗吞一口唾沫,赔笑道:“殿下说的是!”挥手命两外差役退了出去。 盖玉啸四更就被押来,可是只有刑部侍郎邬致远简单向他询问几句,还不曾过堂。 哪知道这会儿被带上刑部大堂,不但耶律辰在,连皇帝竟也在座,心中暗暗一紧,跪倒俯首行礼:“臣参见皇上,见过各位王爷!” 皇帝点头道:“今日朕不过听审,审案的还是厉大人,你不必多礼!” 盖玉啸应命,这才又给厉远志行礼。 有皇帝和耶律辰在座,厉远志看到他,倒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木着脸道:“萧三郎,范程被杀,水心阁的老板娘出首,说你之前与他发生过争执,可有此事?” 盖玉啸摇头道:“不过是偶然遇见,说几句话罢了,并不曾争执!” 也就是说,两个人见过是真,只是他否认争执。 而如今范程已死,水妈妈又没有听到二人说些什么,是不是争执,也就无人证实。 厉远志并不纠缠于这个问题,转话问道:“你与范公子熟识?” 盖玉啸摇头道:“见过几次罢了,算不上熟识!” “如何相识?”厉远志追问。 盖玉啸道:“两个多月前,功绩侯府二公子纵马穿街,几乎踩踏百姓,是萧某出手阻止,有些冲突,那日范公子与万二公子同行!” “除去他们二人,可还有旁人?”厉远志追问。 盖玉啸道:“与万二公子一路,还有何公子,萧某是与楚大小姐同行!” 这话和万雄杰的话虽说有所不同,可大至相似! 众人暗暗点头。 “后来呢,还可曾见过?”厉远志再问。 “随后大漠练兵,又曾见过两次!”盖玉啸答。 “可曾有冲突?”厉远志追问。 这是要着落在他的身上,将这案子结了? 盖玉啸定定向他注视,摇头道:“不曾!”微顿一下,又慢慢加上一句,“萧某不屑!” 所有的人:“……” 这位萧三公子,好大的口气! 厉远志被他一噎,几乎说不出话来,皱皱眉,声音冷下去几分,冷笑道:“如此说来,萧三公子并不将范公子瞧在眼里!” “是!”盖玉啸已懒得废话。 堂上众人听的咋舌。 知道的,这萧三公子是布衣出身,不知道的,还道他也是当朝皇子,那疏狂的语气,比钰王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391章最后一个接触的人 厉远志定定向盖玉啸注视,一字字道:“既然并不将他瞧在眼里,为何又与他青楼相见?你二人说些什么?为何你会拂袖而去?他又为何会死在青楼后门?” 这一连串的发问,看似只是询问萧三郎,可是又句句扣着和范程的关系,最后一句,更是将范程的死归在他的身上。 盖玉啸仰头与他直视,慢慢道:“萧某不将他瞧在眼里,却无法阻止他闯到面前。昨夜萧某前往水心阁之前,并不知道他在那里,不过是偶然撞见。他见到萧某,定要请萧某饮酒,萧某不耐烦应付,自然拂袖而去,至于他为何会死在青楼后门……”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薄冷的唇挑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慢慢道,“大人都不知道,萧某如何知道?” 啧!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像极了楚大小姐,还是像极了钰王殿下,反正一个德性。 “你……”厉远志被他一噎,不禁动怒,只是碍着皇帝和诸王在侧,不好发作,暗暗咬牙,才问道,“昨夜你去青楼,不是范公子相约?” 盖玉啸好笑,仰头向他直视,扬眉道:“萧某不是断袖,无端约一个男子做什么?纵是个断袖,怕范公子那等姿色,也入不了萧某的眼!” 这话出口,旁人错愕,耶律辰却忍不住挑了挑唇角。 这些话,若是被楚大小姐听到,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厉远志被他一再抢白,脸色已有些难看,冷声道:“既然你二人并无交情,范公子为何要请你饮酒?” 盖玉啸耸肩:“此话,大人该去问范公子!” 这是咒他去死? 厉远志冷了脸色,慢慢道:“昨夜仵作已经验过,范公子是被剑一剑毙命。范公子平日与人并无怨仇,而萧三公子恰好用剑,又是在他身亡之前与他有所冲突,如今最可疑的,便是萧三公子!” 盖玉啸好笑道:“萧某用剑不假,可是且不说昨日萧某并未携剑,就是携剑,这天下用剑之人比比皆是,大人又如何断定就是萧某!” “因为只有你,在范公子死前有所接触!”厉远志接口。 盖玉啸摇头道:“昨夜萧某离开时,青楼中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范公子既然留在青楼,最后一个接触的,又怎么会是萧某?” “是啊,从初更到三更,其间有两个更次!旁人且不说,既然范公子挑了飘红姑娘的牌子,二更之后,应当是和她在一起!”耶律辰接口,冷锐目光凝向厉远志。 厉远志一窒,点头道:“钰王殿下说的是!”立刻向差役道,“传飘红姑娘!” 差役应命而去,隔不过片刻,将飘红带上堂来。 飘红不过二八年纪,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早已惊的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厉远志问道:“你可是水心阁的飘红?” 飘红点头,好不容易才发出声来:“是,小女子正是飘红!” “昨夜,范公子是宿在你的屋子里?”厉远志又问。 飘红脸更白了几分,轻轻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厉远志皱眉喝道:“是也不是!” 飘红吓的一个哆嗦,连忙道:“是……是宿在小女子屋里!” “他何时出去,为何会死在后门?”厉远志再问。 飘红颤抖着身子,一下子哭出来,连连摇头道:“昨夜……昨夜小女子太累,睡了过去,实不知道范公子他……他几时离开,等小女子被人吵醒,他……他已经死了……” 所以,她什么都不知道! 耶律辰皱眉道:“你屋子里可有什么异样?” 飘红循着声音抬头,瞬间对上一双清泉般的眸子,但觉心头突的一跳,害怕倒是去了一些,想一想摇头道:“除去门闩打开,一切与睡前无异!” 门闩打开,十有八九,范程是自己开门离开。 厉远志皱眉道:“他可曾和你说过什么?或者,还见过什么人?” 飘红摇头,侧头向盖玉啸瞄去一眼,低声道:“这位……这位公子去后,范公子气冲冲的回来饮酒,发好大的脾气,是……是妈妈命小女子相陪,才令他消气。后来……后来回到屋子里,他……他还在骂骂咧咧,说什么……说什么一个贱民,不识好歹……” 听到这里,钰王殿下一声冷笑,抿唇不语。 贱民? 若不是十三年前那场巨变,且不说盖玉啸出身尊贵,就是凭他自身的功夫,如今功业怕早在大多公子之上。 飘红听到笑声,顿时一噤住口,咬唇向他望去一眼。 厉远志追问道:“范公子还有没有见过旁人?” 飘红摇头道:“范公子饮几杯消了气,便……便和小女子回房,再没见旁人……”说到这里突然一顿,“啊”的一声。 厉远志瞧出端睨,忙追问道:“你想到什么?那日可还有旁的人?”说完向盖玉啸一望。 飘红摇头,跟着又连连点头,说道:“就在……就在我们要就寝时,听到有人扣门,小女子不曾起身,是范公子自个儿出去,也不曾听他开门,只是隔窗与人说话,小女子不曾听到外头人的话,只听他说什么……说什么要小心,要做的干净一些……” 要干净一些? 众人闻言,都微微扬眉。 这话听着虽说寻常,可是众臣都老于世故,自然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厉远志皱眉问道:“你可曾听出,窗外人是男是女?” 飘红摇头道:“那倒不曾听到,只是窗上映出人影,带着束冠,该当是个男子!” 束冠,而不是顶冠,看来,并不是世家公子或朝中臣子。 厉远志皱眉,又再问道:“后来呢?” “后来……”飘红脸儿微红,咬住唇皮低头,轻声道,“范公子回来,似乎……似乎兴致高了些,就……就又需索一回,小女子累及,睡了过去,再醒来……再醒来就见门闩已经抽出,立在门边儿上,房门虚掩,他已不在屋里,又听到后院里嚷出了人命!” 门闩抽出,好端端的立门边,说明范程是自己开门出去。还顾得上将房门虚掩,也就是说,范程离开的并不匆忙。 可是,三更半夜,他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会死在后门? 几乎所有的人,心里都是这个疑问,可是,飘红已说不出什么,自然而然,所有的目光,又都移回到盖玉啸的身上。 第392章萧三郎嫌疑最大 厉远志沉吟片刻,向皇帝施礼道:“皇上,臣以为此事,最可疑的,还是萧三郎!” 皇帝微微点头,向盖玉啸望去一眼,又转向耶律辰道:“钰王以为呢?” 耶律辰摇头道:“范公子在萧三哥离开之后,还骂骂咧咧,可见其心中不满,萧三哥想来办不到将他悄无声息的带出房间,带到后门吧!” 耶律郯突然道:“若是使计呢?萧三郎趁着范公子起夜,设计将他引去后门,再一剑杀之!” 不愧是掌管刑部,想象力当真是不凡! 耶律辰微微一笑,反问道:“既然要杀,只要引出房门就好,为何那么麻烦,要引去后门?” “自然是为了杀人之后,全身而退!”耶律郯答。 耶律辰向他直视片刻,突然悠悠笑起,摇头道:“萧三哥要杀区区范程,还要全身而退,有的是手段,又何必用剑?那岂不是引火烧身?” 耶律郯皱眉道:“九弟这话是何意?” 耶律辰微微扬眉,下巴向盖玉啸一扬示意。 盖玉啸微默一瞬,突然身形暴退,一手骤出,向守在门口右侧的一名差役攻去。 差役大惊,还不曾反应,但觉咽喉一凉,已被他手指划过,一声惊呼还没有出口,眼前人影却已骤忽转到左侧,同样向那边差役脖子上一抹。 这几下动作,快如闪电,等堂上人反应过来,齐声低呼站起,却见盖玉啸已回到原来的地方挺立,仿佛刚才没有事情发生一样。 只有钰王殿下淡定如恒,慢慢道:“那范程不过寻常将领,武功稀松,三哥要杀他,只需二指之力,又何必用剑?” 这话说的…… 当真是狂! 旁人也倒罢了,楚大将军素来好武,见盖玉啸这一退一进快如闪电,已经忍不住喝彩,此刻听耶律辰一说,好奇问道:“二指之力?”看看左边差役,再瞧瞧右边差役,见二人都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实在不知道那二指之力能用在何处。 耶律辰点头,突然右手骤紧,但见喀喇一声,已将半边椅子的扶手抓下,抖手向盖玉啸面门疾掷。 这一下极为突然,众人只来得及“啊”的一声,眼看着木块夹着劲风直击盖玉啸,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见盖玉啸手腕骤翻,二指迅速扣上木块,也不见他如何做势用力,只听滋滋声响,一块木头已四分五裂,掉落在地。 门边两名差役看到,顿时眼睛瞪的老大,伸手捂住自己脖子,惊出一声冷汗。 刚才盖玉啸袭来,他们没有一丝招架之力,脖子就落在他手。如果他像对木块这样用力,自己这两条小命岂不是当场交待? 楚远大声喝彩,点头道:“萧三公子的功夫,莫说范公子,恐怕就是本将,也要三百招之后才能占到上风!” 谁不知道,楚远可是苍辽第一虎将,他如此说,已是对盖玉啸极大的赞誉。 哪知道盖玉啸却并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俯首为礼,“楚大将军过奖!” 也就是说,萧三郎要杀范程,纵然不用剑,也可以一招夺命! 耶律郯瞧的心惊,半晌才缓过神来,摇头道:“或者正因如此,他欲盖弥彰,故意用剑呢?” 所有的人:“……” 虽说这猜测近似污赖,可是还当真无法反驳。 耶律辰皱眉,凝思一瞬,目光又落在盖玉啸身上,慢慢问道,“萧三哥,你初更离开水心阁,到三更时分,在哪里?可有人证?” 是啊,如果有人证实这段时间与盖玉啸在一起,那么嫌疑就能撇清! 钰王这一问,当真是干脆利索。 众人暗暗点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盖玉啸身上。 只要他说出个地界,或说出个人来,就可洗脱嫌疑。 哪知道盖玉啸微默一瞬,慢慢摇头道:“属下离开青楼之后,只是在街上闲晃,并未去哪里,也不曾和什么人在一起!” 此话一出,堂上顿时一阵纷议。 钰王这话分明是要为他证明清白,哪知道,他竟然答出这么一句。 范夫人立刻尖声叫道:“是你!是你杀了我儿,你……你还我儿的命来!”爬起身就要扑来,被差役一把拉住。 耶律辰也是眉心微皱,沉声道:“三哥,你再想想!” 盖玉啸抬头向他一望,抿一抿唇,侧头不去看他,仍坚持道:“当真不曾见过什么人!” “你……”这一回,连耶律辰也不禁气结。 皇帝见他矢口否认杀了范程,却又说不出那两个更次在什么地方,那神色根本就是有所隐瞒,不禁皱眉问道:“萧三郎,你去青楼做什么?” 对皇帝说话,可不比对厉远志! 盖玉啸微默一瞬,躬身道:“回皇上,臣不过一时无聊,去饮几杯,哪知道被范公子坏了兴致,只得离开。” 这个答案,也是如此干净利索! 皇帝定定向他凝视,一字字道:“萧三郎,你可知道,若你不能洗脱嫌疑,纵然不押入大牢,也不能再在军中供职!” 事关前途! 盖玉啸微默一瞬,点头道:“臣知道!” 知道你还不说? 饶是钰王殿下一向淡定如恒,此刻也有些耐不住性子,沉声道:“三哥,你纵在街上闲晃,总会瞧见些什么,听到些什么罢,说出来,自有人收集证据!” 盖玉啸默然,隔了片刻,摇头道:“属下不曾留意!” “你……”耶律辰气结。 此时安王耶律郯眸中闪过一抹得意,向皇帝躬身道:“父皇,如今虽说没有真凭实据,可是萧三郎嫌疑最大,鉴于萧三郎武功高强,儿臣请旨,将他在刑部大牢中暂押!” “不行!” “慢着!” 两个声音同时阻止,前一声出自钰王耶律辰,后一声却来自大堂之外,却是女子的声音。 众人错愕间,但见两名少女已一前一后跨入大堂,同时跪下行礼,“臣女明彦君见过皇上!” “臣女楚若烟见过皇上!” 是这两个丫头! 皇帝有些头疼,摆手道:“起罢,你们来做什么?” 明彦君也倒罢了,那个楚丫头,胡搅蛮缠的功夫,怕是无人抵挡。 第393章请情郎逛青楼 本来问的是楚大小姐,可楚大小姐不曾说话,明郡主当先开口道:“回皇上,昨夜是臣女与萧三公子在一起,三更之后,他才送臣女回府,臣女可证,他并不曾杀人!” 什么? 此话一出,堂上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向盖玉啸,最后都落在孝康王明辉的身上。 夜半相会,牵涉的自然是儿女私情,盖玉啸可是布衣出身,如何能配得上王府郡主?只怕孝康王不会答应。 明辉也是一阵错愕,看看明彦君,再瞧瞧盖玉啸,一时间,连自己也不知道,此事该喜,还是该忧。 萧三郎两次救明彦恩性命,更将他一步步从深渊边缘拖回,对孝康王府可谓有再造之恩。 可是…… 明彦君可是他的掌上明珠啊!纵然日后不攀龙附凤,也盼个门当户对,嫁出去之后,依然尊享荣华,一世无忧。 可是萧三郎,终究出身布衣,如何与他的宝贝女儿相配? 可是,又可是,萧三郎武功卓绝,才智过人,与自己的女儿足可匹配,放眼满上京城的世家公子,又有几人强得过他? 孝康王思绪纷乱,一时说不出话来,盖玉啸却脸色微变,低声唤道:“郡主!” 明彦君侧头向他笑望,扬眉道:“萧三哥顾着彦君闺誉,彦君岂能不知?只是生而为人,黑便是黑,白便是白,做了就是做了,难不成只因怕人诟病,而置事实于不顾?” 这一番话,说的声音朗朗,没有丝毫的迟疑,竟一时将满堂的人镇住。 盖玉啸向她深凝片刻,终于点头道:“是,昨夜萧某是和郡主在一起!” 旁人还没有回神,楚大小姐已经“哗”的一声大叫,鼓掌道,“明姐姐,难怪你说到萧三哥总是古古怪怪的,不想是瞒着我们!” 明彦君抿唇,娇羞中带着些喜悦,向盖玉啸望去一眼。 七皇子耶律亭本来只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此时见状,脸色顿变,向明彦君深深望去一眼,一字字道:“明郡主,萧三郎对孝康王府有恩,众所周知,你可不要为了报恩,枉顾律法,做此假证!” 明彦君是什么人? 当朝王爷之女,御旨亲封的郡主,他以皇子之尊,惦记几年,都不能得她青睐,又怎么可能和萧三郎这出身卑微之人搅在一起? 他此话一出,堂上果然大多数人暗暗点头。 是啊,一个出身布衣,一个却是当朝郡主,又怎么可能相配? 必然是明彦君为报萧三郎之恩,才掰出这样的谎来! 明彦君未语,楚大小姐已经瞪眼道:“七殿下,你怎么知道明姐姐是为报恩?纵要报恩,孝康王府也有的是法子,若是无情,又何必如此?” 是啊,明家想要报恩,大可在军阶、官职上扶持,何必搭上郡主的终身? 堂上众人又暗暗点头。 耶律亭轻哼一声道:“总之此事,难以取信!” 是啊,一桩命案,仅凭明彦恩一句话,就证明不是萧三郎所为? 耶律郯也跟着摇头道:“怎么萧三郎刚刚去青楼喝过花酒,就又去与郡主幽会,此事说来,当真是奇的很!” 是啊,如果萧三郎果然和明郡主有情,又怎么会先去青楼喝酒,才又去见明郡主? 一时间,所有怀疑的目光,又都落在明彦君身上。 明彦君下巴微扬,慢慢上前几步,与盖玉啸并立,朗声道:“萧三哥去水心阁,是应彦君所请!” 所有的人:“……” 哪有一个大家闺秀,请自己的情郎逛青楼的? 连皇帝也忍不住皱眉:“明郡主,你可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吗?” 明彦君福身行礼道:“回皇上,臣女知道!”慢慢直起身,目光扫过堂上众人,最后向身后的水妈妈一望,才一字字道,“数月之前,我大哥曾为水心阁的头牌姑娘水红赎身,想来各位大人都有耳闻!” 岂止是耳闻,还是亲见! 楚远等人同时点头。 明彦君续道:“当时因事起仓促,水红姑娘匆匆从水心阁离去,不曾携带随身之物,大哥如今又不在府,便央到彦君这里!” 耶律郯冷哼道:“本就是青楼女子,要取自个儿的东西,怎么还要劳动郡主大驾?” 明彦君向他扫去一眼,摇头道:“安王殿下虽说不是掌管礼部,也该当知道深门大宅虽说不比皇宫,可也有自个儿的规矩,她既然从良,就不再是什么青楼女子,又岂能轻易出入青楼,惹人非议?” 这是直指耶律郯不懂规矩? 听她言辞锋利,众人微微动容,耶律郯瞬间冷了脸色,孝康王明辉却点头道:“君儿说的是,那水红知道避嫌,倒也可取!” 也就是说,别的府门如何,他们不管,孝康王府的规矩还是很严的! 皇帝微微点头,追问道:“之后呢?” 明彦君道:“那等地方,臣女女儿家,自然也不能去,昨夜见到萧三哥,便托他前去,将水红的东西取来。哪知道他去不久,空手而回,说是被狗咬了,改日再去!” 厉远志皱眉道:“被狗咬了,萧三公子说的是范公子?” 盖玉啸点头道:“嗯,疯狗!” 范夫人闻言,尖声叫道:“你……你杀了我儿,还出口伤人……”扑前要抓盖玉啸,被她一闪躲开。 明彦君的一番话,说的天衣无缝,再挑不出漏洞。 耶律郯满心不甘,向水妈妈问道:“可有此事?” 水妈妈忙道:“萧三公子进了楼,确曾命人传话给小妇人,说有话要说,等小妇人赶去时,就见萧三公子与范公子争执,随后拂袖而去。” 厉远志皱眉道:“既然如此,为何方才萧三公子说是去饮酒?” “他是为了护着明姐姐的闺誉!”盖玉啸未语,楚大小姐立刻接口,还顺便翻个大白眼,一副瞧笨蛋的表情。 厉远志微默,转头向耶律隆毅望去,试探唤道:“皇上?” 有明彦君为证,盖玉啸已无嫌疑,可是这杀范程的凶手,再也没有头绪。 第394章凶手不是萧三郎 皇帝还没有开口,七皇子耶律亭又不甘道:“明郡主,你说你和萧三郎在一起,可有人证?莫不是只有你二人罢?” 是啊,如果明彦君做假证呢? 明彦君扬眉,向他望去一眼,又回头望向盖玉啸,挑唇笑道:“昨夜我二人在临江楼汇齐,逛过闹市,吃过最东边那家的馄饨,随后便去了皇上赐给他的宅子,消磨到三更方回,那院子里留守的奴才皆可为证。” 馄饨摊子和闹市虽不好查,但是临江楼是上京第一酒楼,价钱不菲,来往的客人大多非富却贵,一查便知。而那所宅子…… 耶律郯轻哼道:“本王听说,那宅子里的奴才,都是从钰王府过去的,又岂会不替主子说话?” 如果是盖玉啸在回到宅子之后,又悄悄离去,杀了范程回来,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盖玉啸本来不苟言笑,听到他的话,却不禁低笑出声,淡然摇头道:“安王殿下抬举,萧某不敢当!” 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 只是,耶律郯的猜测虽然离奇,可是也不是没有可能! 厉远志向皇帝望去一眼,才又向盖玉啸问道:“萧三公子,除去那宅子里的奴仆,可还有旁人能够证明,那段时间,你们在宅子里?” 盖玉啸皱眉,还不曾说话,就听明彦君道:“有!” 见所有的目光望来,才细细说道:“接近二更,街上渐渐变的冷清,我和三哥便往宅子而来,就走到东大街出口,险些被一辆马车撞到!” “马车的主人,可知道是谁?”厉远志追问。 明彦君点头道:“马车是相府的马车,车上坐着的是相府的二小姐王亦微,其时王大公子随在车侧!” 丞相王士忠微愕,跟着点头道:“昨夜小女过京尹司府上饮宴,因那边府里生出些事故,确实是二更方回。” 若所言属实,至少证明,二更时分,萧三郎和明彦君确实是在东大街上! 众人点头,耶律郯向王士忠行礼道:“一会儿怕还要扰到王大公子和王二小姐!” 王士忠点头道:“问案要紧,殿下不必客气!” 耶律郯又再请准皇帝,即刻使人前往相府,向王宜修和王亦微查问。 等他吩咐下去,厉远志才又问道:“可是范公子是三更时分被发现身亡,这二更到三更之间,还有一个更次,不知萧三公子还有何人能做人证?” 盖玉啸依然未语,明彦君挑眉道:“我二人安步当车,从东大街回三哥的宅子,便要半个时辰,还要什么人证?” 厉远志被她问住,耶律郯却道:“萧三公子的轻功,数月前大伙儿都曾亲见!”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安步当车,而是施展轻功,这一个更次的时间,足够赶去青楼杀人! 这位安王殿下,是安心要将他入罪? 盖玉啸眉目微动,抬抬眼皮,向他望去一眼,眸光微转,与耶律辰对视一眼,又再将目光移开。 楚若烟撇唇道:“安王殿下当真是以己之心度人!” 你鬼鬼祟祟的,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 明彦君却轻哼道:“从东大街拐入陆家巷,卖糖炒栗子的陆婆子正要收摊子,我们买了她最后一包栗子。出陆家巷,拐进粜米街,铁匠辅子的林掌柜还不曾收摊子,看到三哥打招呼,说是新近得了把极好的短剑,问三哥要不要,三哥瞧过,说有银子来取!离开铁匠辅子,我们绕至东黄观,东黄观的那个七岁的小道士坐在门前的阶上哭,我将剩下的半包栗子给了他!” 虽然只是三件小事,看似寻常,可是当真去问,昨夜才发生的事,这几人必然不会记错。 楚若烟抿唇笑道:“从东黄观再往前不远,拐过古月巷,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是萧三哥的宅子。” 明彦君微笑点头:“院子里,昨夜守门的是阿升,见到萧三哥进门,还打趣说,黄昏时分,古大小姐来过,说萧三哥会走桃花运呢,不防我跟在后头,着实吓他一跳。” 古大小姐,古卓逸? 楚若烟微奇,侧头道:“古大小姐去萧三哥的宅子吗?这个问过她,就知阿升的话是真是假!” 阿升的话是真的,明彦君的话自然也是真的! 厉远志听她说完,皱眉道:“依明郡主所述,这一路逛下来,进萧三郎宅子时,已离三更不远!” 明彦君点头道:“我二人进门不久,就有东大街的花匠来送订好的盆栽,等将盆栽摆好,外头就已敲三更的更鼓,萧三哥很快备马送我回府!” 这么说来,萧三郎还当真没有杀人的时间! 旁人心中都在盘算明彦君所说的时间和所走的路线,七皇子耶律亭心中想的,却是这一路上,这二人不知如何喁喁细语,说许多情话,心中妒火中烧,轻哼道:“明郡主和萧三公子,这一夜可当真不曾闲着!” 明彦君挑唇笑道:“三哥官职低微,不必上朝,彦君更是个闲人,晚一些歇息,才不辜负昨夜大好的夜色!” 楚若烟听的心头微动,点头道:“嗯,昨夜的夜色,当真是不错!”眸光在钰王殿下身上溜溜一转,却落到二皇子耶律修身上,含笑问道,“锦王殿下以为呢?” 耶律修瞬间极为尴尬,忙轻咳一声掩饰,摇头道:“昨夜饮些酒,本王倒不曾留意。”说到这里,向楚若烟连使眼色,悄悄比个手势求饶。 说好今日一早将她索要的玉马送去,只是早朝就说到这桩命案,到此刻还没抽出身来。 楚若烟见他避而不答,倒也不追逼,抿唇一笑了之。 虽说明彦君讲述清晰,盖玉啸的行踪已绝无可疑,可是慎重起见,厉远志还是命人往这几个地方去询问清楚。 隔不多时,往丞相府的人先回来,躬身回道:“王大公子和王二小姐都道,昨夜回府时,果然险些冲撞明郡主和萧三公子,还停下说几句话!” 再过一会儿,另几个人也回来,一一回道:“陆婆子说,昨夜买她最后一包栗子的,是一位极美的小姐和很冷的公子。” “林铁匠所言,与明郡主全然吻合!” “那小道士最初不认,后来师傅问的急了,才从褥子底下取出半包栗子!” 最后前往翰林院院士府的人回来,躬身回道:“古小姐说,昨日黄昏时分,路过萧三公子的宅子,确曾下车说过几句话,却并不曾进去!” 明彦君的讲述,句句属实,也就是说,杀范程的凶手,不是萧三郎! 皇帝早已听的不耐,摆手道:“刑部尚有许多大事未办,这桩案子,还是拨回京尹司罢!”说完起身,拔步就走。 众人连忙恭送,一齐送出大堂。 第395章王爷带话 看着皇帝的御辇走远,耶律辰回头向盖玉啸道:“今日去神策营,耽搁这些功夫,已迟了些,快走罢!”说完向几位老臣微微俯身,算是辞礼,目光在楚若烟身上一停,唇角挑出一抹笑意,很快转身,当先大步而去。 盖玉啸微一迟疑,转头向明彦君望去。 明彦君见他眸中皆是担忧,展颜一笑,比个手势,令他自去。 盖玉啸微不可见的点头,转向孝康王一礼,也跟着转身,随着钰王大步而去。 一见到如此结果,范夫人顿时号啕大哭,可是随驾听审的,不是当朝王爷,就是朝中重臣,哪个还去理她?纷纷上马上轿,片刻间走的干干净净。 楚若烟和明彦君留到最后,轻吁一口气,吐舌道:“幸好妹妹前往兵部,若不然,我们竟不知道生出这么大的事来!” 明彦君微笑道:“也多亏妹妹传信儿!” 原定今日早朝之后,耶律辰就要率同兵部各级官员前往神策营。神策营营地离京郊尚远,再加上巡查,怕要第三日才能回来。 楚大小姐不能前往兵营,便一早起身前往兵部,盼着能送耶律辰出城,哪知道到了兵部,竟惊闻盖玉啸被刑部押走,情急之下赶去孝康王府报信儿,姐妹二人匆匆赶来刑部,恰好给盖玉啸解围。 说到这里,楚若烟轻哼一声,不满道:“姐姐瞒的妹妹好苦,怎么这么大的事,竟风雨不透?” 明彦君又是叹又是笑,摇头道:“哪里是我要瞒着,是……是他!” 说到盖玉啸,眸底皆是温情,却又带着几丝无奈,低声道,“妹妹不知,萧三哥瞧着孤傲,实则……实则他很是在意身份,总说怕到头来害了我。若不是今日生出这些事来,怕他还不愿让旁人知道!” 在意身份吗? 楚若烟微微扬眉。 虽然不知道他是盖家哪一房的子孙,可是既然是盖家的人,身份本就已不俗。 若说怕害了明彦君…… 嗯! 盖家的人随着钰王回京,自然不是当真为了搏一个前程,他日查出先皇后身亡的真相,恐怕这上京城就会有一场龙虎之争,他是怕因此连累孝康王府罢! 想到这里,不禁叹气摇头,喃喃道:“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们兄弟两个,也是想的太多!” 明彦君不懂,反问道:“兄弟两个?” “是啊!”楚若烟眨眼,含笑道,“既是生死之交,又是兄弟相称,自然就是兄弟!” “哦!”明彦君释然,侧头想一想,抿唇笑道,“虽说他二人一个清冷,一个温润,可是不知为何,总觉有相似之处,说是兄弟,也并不稀奇!” 他们本来就是兄弟! 楚若烟微笑,侧头向她定定而视,慢慢道:“姐姐不在意萧三哥的出身?” “为何要在意?”明彦君摇头,含笑道,“你我自幼在这上京城长大,上至皇室宗亲,下至各府的公子,又有谁是不识的?可是……又有哪一个,比得上他?” “啧啧”楚若烟侧眸向她睨去一眼,轻哼道,“姐姐忘了妹妹的四位兄长也倒罢了,这话又将明大哥摆在何处?” 这两府的公子,可一向是这上京城公子间的翘楚。 明彦君“噗”的一笑,向她胁下抓去,咬牙笑道:“偏你这丫头是会找岔儿的,谁又说我们两府的人了?” 楚若烟被她一挠,顿时笑软,慌忙躲开,跳着脚嚷道:“姐姐又不曾说,妹妹哪知道说的是谁?” 姐妹二人笑闹片刻,明彦君才道:“你四位兄长也罢,我大哥也罢,虽说个个出色,可终究还是有家世支撑,可是他,却全凭着自个儿的本事走到今日,姐姐相信,假以时日,他必然会成为朝中新贵,无人能缨其锋!” 嗯! 楚若烟点头。 就算萧三郎没有那个藏起来的身份,也是一支潜力股,不得不说,明彦君果然好眼光! 二人说笑间出了刑部,楚若烟放心不下,握住明彦君的手道:“姐姐可要若烟相陪回府?”虽然说明彦君心意已定,可是孝康王夫妇却心意难明,如今盖玉啸跟着耶律辰出城,只留下明彦君一人面对。 想当初卞红欣为了明彦恩独闯大漠,是如何的坚决,可是回京之后,却说不出的情怯,不敢独自面对自个儿的爹娘。 明彦君微默一瞬,摇头道:“父王、母妃颇通情理,也不是看重门第之人。他们能留水红在府里,又岂会容不下他?妹妹不必担忧!” 楚若烟叹道:“那又如何一样?” 虽然说,水红出身卑微,可是进府之后,轻易不再露面,明彦恩只供她衣食,并没有去亲近,孝康王府也不过多养一个闲人罢了。 而明彦君是堂堂郡主,她要嫁之人,必要陪着她站在众人之前,受旁人指点,总不能也藏在府里。 明彦君知道她的心思,微笑道:“这是迟早的事,我早已想好,妹妹不必担心!”径直向她辞过,上车回府。 楚若烟素知明彦君性子坚韧,不是卞红欣可比,见她如此,也就不再勉强,自行上车回府。 刚在府门前下车,就见阿传迎上来躬身行礼。 楚若烟奇道:“怎么你没有跟着王爷出城?” 阿传道:“王爷身边有阿江、阿伤二人,小人和阿铭另有差事!” “哦!”楚若烟点头,“寻我何事?” 阿传微笑道:“王爷说,方才刑部人多,多有不便,今日萧三公子的事,要多谢楚大小姐援手,等他回来,再亲自相谢!” 就这么一句话,还巴巴的命人传来,足见是心里挂着她! 楚大小姐瞬间笑弯了眉眼,却摇头道:“三哥的事,自然也就是王爷的事,王爷的事,自然也就是若烟的事,还谢什么?” 阿传早已习惯楚大小姐这毫不遮掩的性子,微微一笑,略正神色道:“楚大小姐,王爷还有句话,说那范程之死,断断不是巧合,倒像是一桩阴谋。如今因为楚大小姐和明郡主令对方算计落空,怕他们不会甘心,请楚大小姐和明郡主千万当心,若有什么事,先且忍耐,一切等王爷回来再说!” 这才是他跑这一趟的重点吧! 楚若烟脸色微凝,细想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你请王爷放心!” 阿传话已带到,再施一礼,告辞而去。 今日,从耶律辰知道水心阁中的命案开始,不但猜到是有人设计,也已想好应付的办法,哪知道还不等对方露出马脚,楚若烟就与明彦君赶到,三言两语,洗清盖玉啸的清白,却也怕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第396章非他不嫁 孝康王府里,孝康王夫妇已经等在前厅,见到明彦君进来,都是脸色凝重,齐齐向她注视。 明彦君端端正正跪下,向二人行个大礼,仰头道:“爹!娘!终身大事,女儿擅自作主,是女儿不孝,女儿向爹娘请罪!” 只是因为擅自作主? 明辉咬牙道:“萧三郎对我孝康王府有恩,本王一向以礼相待,哪里知道,他竟然打上你的主意!” 这一瞬间,实不知盖玉啸对明彦恩施以援手,究竟全然是好意,还只是为了图谋自己的女儿。 明彦君见他曲解盖玉啸,不禁摇头道:“父王,虽然他武功卓绝,可是草原那夜,也是生死一线,莫说那时他和女儿并不曾有什么,纵有什么,又岂能用图谋二字?” 是啊,就算他是为了明彦君才伸出援手,也足见对明彦君的看重,不惜以性命护她哥哥的周全。 孝康王脸色变幻,默然不语。 明彦君瞧他神色,知道已将他说动,又接着道:“大哥大婚那日,事出突然,连爹爹都来不及阻止,他纵对女儿有意,急切间,又哪里想得了许多?” 是啊,那天明彦恩要以一死令卞红欣绝念,在场的不乏高手,可是以楚家兄弟与他的交情,也来不及出手,萧三郎骤然出手,怕是下意识的举动,哪里来得及想那许多? 明辉也是幼年习武,曾是马上战将,自然知道这其间的区别,被女儿连声反问,也不得不承认,那萧三郎不管那时是不是对女儿有意,两次出手相助儿子,都是出自完全的好意。 只是…… 孝康王明辉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好,纵然他对你是出自真情,可是……可是他的出身来历,总是无法改变。君儿,从小到大,你一向极有主见,这一回,可曾深想?” “女儿早已想过千遍万遍,今生今世,非他不嫁!”明彦君答的极为肯定。 “你……”王妃文氏呼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她道,“你堂堂郡主,难不成是嫁不出去的?” “娘!”明彦君低喊,认真向她回视,一字字道,“请娘想想,除去他的出身,他的人品样貌,才智武功,又有哪一样不是出类拔萃?女儿挂着一个郡主的身份,自然是嫁得出去,可是,娘是要女儿嫁一个只看重女儿身份,却对女儿无情无意之人?” “哪个要你嫁无情无意之人?”文氏气结。 孝康王向她深深凝注,此刻慢慢接口道:“他惹出这么大的事来,如今却将你留下,任你独自面对,自己却一走了之,又算什么有情有意?” “父王!”明彦君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摇头道,“他不过是随钰王殿下去了军中,怎么就是一走了之?爹爹若有话要问,等他回来,女儿带他来见爹爹就是!” “等他回来?”明辉皱眉,“他就不怕,爹娘不应此事,等他回来,再也见不到你?” “会吗?”明彦君反问,虽然是双膝跪地,虽然是仰视的角度,可是语气和神情中,都是笃定。 自己的爹娘纵有些门户之见,也不过是怕委屈了自己的女儿,断断不会因为萧三郎的出身,做出过激的事来。 孝康王一窒,一时答不出话来。 是啊,萧三郎是布衣出身,可是如明彦君所言,他的人品样貌,智计武功,实在已是上上之选,这半年来,他的名声早在朝中军中传开,其声名之隆,直追钰王其后。 这样一个人,抛开他的身份,与自己的女儿都足堪匹配,可是…… 他的身份! 他的身份,如果只是布衣出身,那也倒罢了,可是同时,他还是钰王的人啊! 没有任何的预兆,他就那么突然出现,跟着钰王驰骋沙场,助着钰王建功立业,以钰王生死之交的身份,立在人前,走入军中。 而钰王…… 身负生母之仇,被放逐十二年,如今回京,断断不会只做一个太平王爷。而日后,等他掀出滔天的风浪,这整个上京,怕就会是一场腥风血雨,跟在他身边的萧三郎,也必是他的强助。 等这一切过去,若是能胜也倒罢,萧三郎以辅佐之功,自有一场富贵,可是若是败呢? 耶律辰故然非死不可,萧三郎恐怕更是万劫不复,那时纵然孝康王府能够保全,又如何能保住身为萧三郎之妻的她? 见明辉不语,明彦君轻叹一声道:“爹爹所虑,女儿知道,萧三哥也明白,他本不愿连累女儿,故而始终不曾答应随女儿来见爹娘。只是女儿既已认定了他,此生也就是他,他肯也罢,不肯也罢,爹娘应也罢,不应也罢,不会再改!” “这是什么话?”文氏惊跳,瞪眼道,“什么叫他肯也罢,不肯也罢?难不成,你堂堂郡主,他还嫌弃不成?” 刚才还觉得萧三郎配不上自己女儿,这会儿又不满人家嫌弃! 左右的丫鬟都忍不住好笑。 明彦君也忍不住勾一勾唇角,摇头道:“母亲,他不是嫌弃女儿,只是……他羁于身份,不愿连累女儿罢了!” 文氏将这话反复念几回,这才心气稍平,点头道:“也算他有自知之明,还肯为你着想!” 明彦君深知,因为明彦恩的事,自己爹娘心中对盖玉啸实在是感激不尽,见文氏松了语气,连忙道:“爹娘请想,依我孝康王府的门庭,若是旁人有此机会,岂不是巴着女儿不放?可只有他,实实在在,是在为女儿考量,若说他在意的不是女儿,又是什么?” 是啊,莫说寻常百姓,就是这上京城中的寻常世家,能攀上孝康王府,必然是紧抓不放,又哪里还有不肯的道理? 明辉听到这里,暗暗点头,可是心中的暗忧,却挥之不去。 文氏也听的心底松动,向明辉望去几眼,见他皱眉不语,一时又心中无底,皱眉道:“只是如此大事,你容爹娘再想想!” 明彦君抿唇道:“女儿原也不急!” 文氏瞪眼:“再过几日,就是你十七岁生辰,别府的小姐早已议亲,你怎么能不急!” 那你倒是让她急,还是不让她急? 这一回,连明辉也听的好笑,微微摇头,向明彦君道:“经过今日,满上京城都知道你和他有情,父王虽说不是看重门庭身份,可是你的终身大事,总还要细细考量。” 明彦君点头道:“不管多久,女儿总会等到父王、母妃答应!” 第397章万大小姐闯了王爷的帐子 还是非嫁他不可! 明辉无奈,长叹一声,一时心中当真不知该如何取决。 文氏却道:“日后如何,日后再说,如今你和他无名无份,日后可不许胡闹,三更半夜的回府!” 也就是说,只要不是三更半夜,就仍然可以去见萧三郎? 明彦君大喜,连忙答应,又道:“也是昨夜他们回来已晚,今日又要去神策营,一去就是三日不能相见,所以女儿回府才晚了些罢了!” 一去三日,就难分难解,可见女儿对那萧三郎,当真是钟情已深! 明辉向她深望片刻,谓叹一声,只得摆手道:“起来罢!你一个女儿家,你娘的话,你可当真要仔细想想才是!” 明彦君忙道:“女儿知道!”再施个礼起来,腻到文氏身边儿撒娇,直到将她逗笑,才暗暗吁一口气。 从明辉沉着一张脸回府,卞红欣就得到消息,早已命人在厅外探问,此时听说已经无事,轻吁一口气,唇角不自禁挑出一抹笑意。 从三年前,孝康王府就被媒人踢破了门槛,可是任凭是当朝皇子,还是世家公子,明彦君竟一个不应。 如今,旁人还在观望,要看明郡主花落谁家,却不料她竟自个儿有了人选。而那个萧三郎…… 若不是他,恐怕明彦恩仍然将自己关在那小小的院子里,闭不见人。如今,他也只有对萧三郎完全的信任。 如果……如果…… 如果萧三郎能和他们成为一家人,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转念又想到明彦恩,唇角的笑意慢慢落下,眸底,已全是思念。 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可是已走出大漠?他……是不是偶尔也会想到她? 耶律辰带同兵部一行,本来要去三日,可是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就匆匆回城。 楚若烟得信儿,不禁错愕,直觉有些不安,连忙问道:“可知道发生何事?” 荆明回道:“一行人刚刚进城便径直去了皇宫,还是阿江兄弟悄悄使人过来传信儿!” 又进宫? 楚若烟一跃而起,一迭连声道:“紫菱,去选衣裳,荆明,你命人备车,我们即刻进宫!” 那二人躬身答应,碧萝却连忙拉着她道:“我的好小姐,你不是又要闯御书房罢?” 楚若烟轻哼道:“闯御书房怎么了?” 又不是没闯过! 碧萝连声叹道:“前次你闯御书房,说是献策,这一回呢?又要说什么?” 楚若烟一顿,皱眉道:“先去了再说!” 那是皇帝的御书房,又不是菜市场,说这么随意! 碧萝大急,忙道:“若不然,先命人去通知老爷!” “又不知道什么事,找爹做什么?”楚若烟摇头,径回内室更衣。等衣裳换好,见碧萝还是一脸担忧,叹道,“我不过是进宫探问消息罢了,又不是非闯御书房不可!” 出门上车,径往皇宫而来。 宫前下车,见阿江、阿伤二人神情焦灼迎了上来,忙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阿江急道:“昨夜万大小姐闯了王爷的帐子,如今万侯爷和万大公子已一同进宫,要请皇上赐婚!” “什么?”楚若烟大吃一惊,径直问道,“万歆闯了王爷帐子,王爷睡了她?” 阿江:“……” 我哪知道? 阿伤摇头道:“王爷说没有,就一定没有!” 楚若烟追问道:“王爷说没有?” 阿江点头道:“是!王爷断然否认,若不然,也不会闹进宫去!” 楚若烟心中稍安,低头略想,唇角不自禁挑出一抹笑意,向阿江招手,凑到他耳边道:“你即刻去将消息传出去,必要传的满城风雨,各大府门一定要传到!” 这是要做什么? 阿江错愕。 韩立虚踹他一脚道:“还不快去!” 阿江虽不明所以,可是如今耶律辰在宫里,没处去讨主意,只好依楚大小姐之命,拔腿就跑,竟然忘记骑马,是紫菱连喊几声才又省起,折回来一跃上马,疾驰而去。 楚若烟见他冲上御街,这才又向阿伤问道:“萧三哥呢?他不是跟着王爷?” 阿伤摇头道:“萧三公子跟着王爷进了宫!” “哦!”楚若烟了然,又再问道,“你可知道万二公子在何处?” 阿伤摇头道:“万二公子在黑甲军中,原说神策营回来就去。” 也就是说,万庚有可能不在城里! 楚若烟皱眉,略想一瞬,将碧萝唤过,轻声道:“你速速去安平郡王府,请贝姐姐设法,给功绩侯府的二姨娘递个信儿!” 这一次,连碧萝也猜不到她的心思,愕然道:“小姐是说功绩侯府的姨娘?” 对于各大府门来说,姨娘的身份半奴半主,不过是一家之主的玩物,上不得台面,碧萝一时不明白,自家大小姐怎么会和功绩侯府的姨娘有牵扯。 楚若烟来不及细说,只是道:“对,二姨娘,万二公子的亲娘,你只消一说,贝姐姐自然明白!” “哦!”碧萝这才恍然。 原来还是为了通消息给万二公子啊! 知道事情紧急,不敢耽搁,将紫菱推开,一跃上车,车夫一声吆喝,也向御街冲去。 楚若烟吁一口气,向余下的人道:“你们这里等着罢!”摆摆手,顾自往金水桥走。 阿伤错愕,忙跟上几步问道:“等着?” 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等着? 楚若烟回头道:“你若闲不住,也去传消息?” 阿伤:“……” 我还是等着吧! 虽说功夫他和阿江不相上下,可是论到能说会道,自问差阿江甚远。 楚若烟不再理他,径直进宫,穿御花园,向耶律心的建安宫而来。 有几日不见她,耶律心闻报,忙迎了出来,握住她的手笑道:“前几日听说你和九哥进宫,径直去了长寿宫,还道你将姐姐忘记呢!” 楚若烟抿唇笑道:“总不成带九哥来你宫里,我们又如何说话?” 寒暄几句,使个眼色令她将宫人退去,这才低声将事情说一回。 耶律心吃惊道:“这些人……这些人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说完心急起来,起来来回踱步,皱眉道,“功绩侯府不是姜思云可比,这一次,怕九哥不好脱身!” “所以,要你帮我!”楚若烟接口,将她拽过来,附耳低语。 耶律心听的连连点头,将心腹宫女彩珠唤来细细吩咐,这才道:“走罢,我们去长寿宫!” 与楚若烟一起出建安宫,往长寿宫而来。 第398章凭什么手段 长寿宫里,毕太后闻禀,不禁笑道:“我刚说这几个丫头有日子不来,这就来了!”命人唤进来,向后瞅瞅道,“怎么不见明丫头?” 耶律心假意吃醋,噘嘴道:“怎么皇祖母只惦着明姐姐,那我们走好了!” 毕太后伸指点了点她,笑道:“瞧这丫头,越来越刁钻,都是被楚丫头教坏的!”一手一个拉过来,坐在自己身侧,才又道,“我昨儿才听说,说什么明丫头已定了人家?也不知道是哪一府的小子,有如此福气?” 太后深居后宫,刑部大堂发生的事,不想这么快就知道! 楚若烟抿唇笑道:“不是哪一府的小子,是前几年九哥结识的一位好友,如今也是军中的将领!” “哦,我说呢,这几年,不听哪一府的小子和明丫头走的近!”毕太后恍然,想一想,又再问道,“是老九的好友?莫不是说西疆交战,隔着千军万马,就一剑斩掉敌方帅旗的?” “是他!”楚若烟笑的打跌,摇头道,“也不是隔着千军万马,是和我大哥,还有卞大哥一起冲破千军万马,他一剑斩了帅旗。” “哦哦!”毕太后点头,“那也甚是英勇,只是不知道生的如何?” 这话将耶律心说笑,揉着她道:“皇祖母才说心儿被楚丫头教坏,怎么皇祖母也是如此,在意人家公子的容貌!” 毕太后被她说的笑起来,连连摇头道:“可不是呢,这些年,成日听这丫头品评男娃的容貌,连老婆子竟然也留意几分。” 三人笑一会儿,听楚若烟细细描述一回盖玉啸的容貌,太后连连点头道:“如此说来,这模样武功,都还配得上明丫头,只是这出身……”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不知为何,心底升出一丝异样,后半句话就不曾出口。 听楚若烟所述,这位萧三郎,为何令她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耶律心又哪知道她的心思,听她说半句不说,还道是在意萧三郎的出身,抿唇道:“皇祖母,若说选出身门第,这满上京城,多少府门的公子不能挑选,明姐姐又岂用等到今日?” 楚若烟也连忙点头道:“是啊,萧三郎虽说出身不高,可是那样貌武功,都是上上之选,如今刚刚投军,便已立下奇功,假以时日,还怕没有高官厚禄等着?断不会委屈了明姐姐!” 被她二人一说,毕太后的心思抽回,微笑道:“说的也是,几时你们将这萧三郎带来,给哀家瞧瞧才好!” 楚若烟掩唇笑道:“太后要见,要么让九哥带来,要么和明丫头去说,我们又怎么带来?” 毕太后忍不住笑道:“说的也是!”伸指戳她脑门儿,咬牙道,“素日你是最不守规矩的,偏这个时候挑哀家的理儿!” 刚说到这里,就听殿外宫女回道:“回太后,明郡主来了!” 屋子里三个人一寂,跟着顿时笑出声来,毕太后忙道:“这可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快唤她进来!” 明彦君在殿外已听到笑声,打帘子进来见礼,抿唇笑道:“太后如此开心,不用问就知道是楚妹妹在这里!” 楚若烟笑道:“这会儿笑的可不是妹妹,而是姐姐!”起身与她对施一个常礼。 明彦君侧头道:“想来又是你们在背后编排我!” 耶律心掩唇笑道:“姐姐说这话可亏心,瞒着我们做下事,我们不曾审你,你倒是怪我们编排!” 明彦君听这话,自然知道是说到盖玉啸身上,抿唇道:“原来是你们做了太后的耳报神!” 楚若烟笑道:“太后耳目通神,又哪里用得着我们?” 太后笑道:“是昨儿夜里,内务府的小福子来送果蔬,和廊下的琼思嘀咕几句,也没说真切。” 耶律心奇道:“怎么内务府的人哪来的信儿?” 楚若烟轻哼一声,脸上的笑容倒是不减,向明彦君瞄去一眼道:“内务府送果蔬,自然各宫都要转去,昨日几位殿下也在刑部大堂上,自然也会将话带进宫来!” 尤其是那位七殿下! 明彦君自然知道她意有所指,微挑了挑唇角,淡然道:“知道便知道了,横竖是早晚的事!”心里转着旁的事,听毕太后问起,随口应付,向楚若烟接连望去几眼。 想来,也是知道钰王回城的事! 楚若烟眨眼,回她一个笑容。 坐不多久,就听殿外宫女回道:“回太后,贝县主来了!” 毕太后笑道:“哎哟,今日你们姐妹是约好的,倒是来的齐整!”忙命人唤贝妤进来,却又想到卞红欣,叹道,“卞丫头也甚是有趣,可是大婚之后,就不再见过!” 明彦君含笑道:“如今她身份不同,有所不便罢了!” 楚若烟道:“等明大哥回来,催他请旨,封了卞妹妹世子妃,岂不是也能随时进宫?” 毕太后点头笑道:“是这个理儿!” 贝妤进来,见几人顾自说话,竟无人起身见礼,抿唇笑道:“怎么是宫里的姐姐回错了话,将我当成卞妹妹?” 明彦君好笑起身道:“因是你来了,独缺卞妹妹,太后才问几句,就被你说嘴!” 贝妤笑道:“难怪呢,我也有日子不见她!”给太后见过礼,抬头望向楚若烟,微不可见将头一点。 也就是说,她已经将话递给了功绩侯府的二姨娘。 楚若烟浅浅笑起。 明彦君将二人微不可察的交流尽收眼底,却故作不见,又陪太后说笑一会儿,才似突然想起,向楚若烟问道:“怎么方才我在宫门外见到阿伤,说是钰王殿下回城?不是说要去三日?” 这才提到正话! 毕太后奇道:“阿伤是谁?怎么老九回来了?” 楚若烟道:“阿伤是九哥身边儿的长随!方才我也见到,听说是昨夜在神策营,生出什么事来,又闹到御前去了!” “营里能生出什么事?”耶律心睁大眼,一脸不明所以。 贝妤道:“实不相瞒,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方才听说,是万家的小姐闯了王爷的帐子,如今闹到御前要求赐婚,我赶去将军府,说是楚妹妹进了宫,这才赶来!” “什么万家的小姐?闯了哪位王爷的帐子?”毕太后没听明白。 贝妤道:“是功绩侯府的万歆万大小姐,闯的是九殿下的帐子!” 楚若烟顺势站起,顿足道:“不是皇上有严令,不许女子入军营?怎么又生出这等事来?” 毕氏闻言,脸色也是顿时一沉,冷哼道:“怎么皇家的子孙是任谁都能惦着的,这些小姐,一个两个,还要不要脸!”扶着耶律心站起,向楚若烟道,“烟儿莫急,我们这就上御书房去,哀家倒要瞧瞧,他们凭什么手段要抢哀家的孙子!”说完,向殿外就走。 楚若烟与贝妤对视一眼,吐一吐舌,连忙跟在太后身后。 第399章为什么问楚丫头 整座苍辽皇宫,坐北朝南,太后的长寿宫处在御花园最北,而御书房是前殿与后宫交接处,在御花园最南,要从长寿宫穿过整座御花园,才能抵达御书房。 楚若烟等人跟着太后,一路进琼宛门,穿御花园往御书房而来,刚刚走过千秋阁,就见一个小宫女低着头,急匆匆的由东奔来,若不是几个小太监挡住,几乎一头撞上太后。 毕氏被她吓一跳,立刻站住,皱眉道:“这是哪里的奴才,如此不懂规矩?” 小宫女骤然见到浩浩荡荡一群人,吃了一惊,等瞧清竟是太后,更是吓的脸白,忙“噗嗵”一声跪倒,连连磕头道,“奴婢是长信宫的奴才,因八殿下伤势反复,急着传太医,才走的急了些,不想冲撞太后,奴婢死罪,请太后责罚!” 听她应答伶俐,又说出八殿下来,终究是皇孙,太后留了些神,皱眉道:“老八养伤已有些日子,前些时不是说好了些?怎么又有反复?” 小宫女嗫嚅道:“是……是好一些,还说……还说再过几日,就可移出宫去,回王府静养,可是……可是……” 毕太后性子本就急些,听她嗫嗫嚅嚅半天没说出所以然来,皱眉道:“那又为何有了反复?” 小宫女缩缩脖子,低头道:“是……是昨夜姜……姜氏,留宿在殿下的房里,到今儿一早,殿下便脸色不好,方才更喘不上气来,奴婢这才急着去请御医!” 留宿在房里…… 太后脸色微变,冷哼道:“要说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行事如此不知羞耻!”不耐烦摆手道,“你快去罢,日后你们多盯着些,莫要再让她胡来!”说完再不多瞧,顾自往前走。 小宫女忙应一声,跪着爬后几步,让出道儿来。 直到太后一行人走远,小宫女才抬头望去一眼,见再也瞧不见人,吐吐舌头爬起来,转身就跑。 拐过一座假山,一把将躲在那里的人拉住,拍拍胸口道:“彩珠姐姐,若是太后使人去探望八殿下,知道奴婢是在撒谎儿,那可怎么办?” 彩珠抿唇笑道:“你且放心,一会儿有九殿下的事顶着,太后又哪里还想得起八殿下?纵然想得起,方才她也不曾瞧见你脸,又哪知道你是谁?” 小宫女这才吁一口气,拍胸道:“那就好那就好,奴婢还不曾和太后娘娘说过话,方才可吓死了!” 彩珠轻笑一声,拉着她绕过花树,消失在御花园深处。 楚若烟落后半步,跟在太后身侧,耳听着小宫女的话,不禁抿唇偷笑,侧头向耶律心眨眨眼。 珍妃不得宠,她所出的八皇子耶律烨也一向不受皇太后看重,如今借着他说到姜思云,不过是提醒太后,那里也有一个为了攀龙附凤,擅闯演兵之地的。 耶律辰不比耶律郯,除去自幼就受太后宠爱,因为那十二年的放逐,更对他多了几个歉疚和小心。 姜思云收为耶律郯的侍妾,太后不过是听听罢了,如今有人要依法设计耶律辰,老太后岂会令她得逞? 御书房里,万歆伏跪于地,正掩面低泣,耶律辰、盖玉啸在左,功绩侯万雄杰,其子万征在右,正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皇帝见万雄杰早已怒发贲张,眼睛瞪的溜圆,必要钰王给个交待。 而耶律辰只是挺然而立,神色从容,摇头道:“万侯爷,本王做过的事,本王自然会应,本王没做过的,旁人也休想栽到本王的头上!” 万雄杰气的身子颤抖,咬牙道:“那许多人亲眼瞧见,歆儿……歆儿是在你帐子里,又……又是……你……你如何赖得过去?” 耶律辰冷笑道:“她在本王帐中又如何?她自己长脚,自然会走路,自己长手,自然也会自个儿脱衣裳,难不成每一个如此做的小姐,本王都要立为王妃,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你……”万雄杰气的全身发抖,颤声道,“你……你是说……是说歆儿设计……设计于你?” “若不然呢?”耶律辰轻哼。 万歆霍然抬头,一双眼睛早已哭的通红,尖声道:“钰王殿下,臣女早你一日进兵营,又不是随你前去,怎么……怎么说是我设计于你?” “怎么你去兵营还有理了?”殿外,毕太后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威严,也不等人通禀,径直迈进殿来。 小太监后知后觉的禀道:“皇上,太后来了!” 不止太后来了,在她的身后,还齐刷刷跟着四个丫头。 耶律辰瞧见楚大小姐,不禁微勾了勾唇角。 皇帝意外,忙起身迎道:“不知何事,还劳动母后亲自前来?母后有事,命人传儿子过去就是!” “传你也倒罢了,哀家宫里,可放不下这许多人!”太后摇头,任他扶在主位上坐下,目光向万歆一扫,冷声道,“怎么哀家在后宫里,就听说老九又生出什么事,闹来御书房?楚丫头听到着急,哀家便带她来瞅瞅!” 听说? 听谁说? 还不就是眼前这几个丫头? 皇帝头疼,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叹口气道:“是万大小姐,昨夜在钰王的帐子里!” 太后扬眉:“有此事?”看看万歆,又瞧瞧耶律辰,这才转头望向楚若烟,摇头道,“也难怪楚丫头着急,这钰王当真是个不省事的!” 耶律辰听着好笑,躬身道:“回皇祖母,孙儿不曾做什么!” 太后轻哼道:“做没做什么,皇祖母不管,你还是问楚丫头罢!” 怎么钰王殿下做了什么没做什么,要问楚大小姐? 功绩侯万雄杰脸色微变,躬身道:“回太后,此事事关小女清誉,臣不过向钰王殿下讨个说法!” 毕太后脸色微沉,冷声道:“万侯爷,论理,功绩侯府也是名门望族,这等人家的孩子,总该知道礼数进退,府上大小姐行事不妥,侯爷夫人该当好生教教才是!” 大家闺秀,动不动跑到男子帐子里,还脱了衣裳! 第400章有没有睡了她 万雄杰被她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 万征躬身道:“禀太后,昨夜的事,是非对错,还未有定论!” 老太后你也太偏心孙子了! 毕太后瞧他一眼不理,转向耶律辰道:“老九,是对是错,你和楚丫头说罢,若她不依,哀家可不帮你,免得旁人说哀家偏心!” 万征碰她一个软钉子,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忙应一声,当真转向楚若烟道:“若烟,当真是她自个儿闯去本王的帐子!” 楚大小姐扬眉,双眸直直盯着他问道,“九哥,我只问你,你有没有睡了她?” 这话问的…… 满殿的人顿时哑然。 楚大小姐,你是大家闺秀,说话能不能含蓄点? 可是看楚大小姐眼皮都不眨一下的盯着钰王,显然是不能。 耶律辰倒似不觉有什么不妥,断然摇头道:“没有!本王碰都不曾碰她一指!” 万歆脸色骤变,尖声道:“钰王殿下,你……你岂能做了不认?” 耶律辰冷哼道:“本王做了,自然会认,没有做的,为何要认!” 楚若烟点头道:“我信九哥的!” 万歆眼睛通红,咬牙道:“楚大小姐,虽说你和钰王殿下有情,可是……可是如今我已是他的人……” “笑话!”楚大小姐不屑轻嗤,“你跑去他的帐子脱衣裳,就变成他的人,那九哥还早是我的人呢!” 耶律辰点头,一本正经的道:“说的也是!” 被楚大小姐扒过几回裤子。 所有的人:“……” 这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万雄杰气的身子打颤,咬牙道:“可是今日一早,小女在钰王殿下帐子里,又……又是那等模样,是神策营许多将士亲眼瞧见,钰王殿下,你又岂能否认?” 耶律辰淡道:“本王并未否认!” 不否认万歆在他帐子里,只是否认睡了她! 楚大小姐撇一撇嘴儿,低声道:“若是每一个人都跑到九哥面前脱衣裳,怕皇上没有那么多钰王妃好封!” 是啊,这满上京城,惦记钰王的大有人在! “嗯!”毕太后点头,转向皇帝道,“怎么如今我朝的皇子,是任谁爬上床就能惦记的?今日若就这么含糊了,日后全都效仿,可要如何是好?” 也就是说,太后她老人家是断断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旁人不知道,皇帝又岂会不知道钰王在太后心里的位置,闻言点头道:“母后放心就是!” 苍辽以武得天下,却以仁孝治天下,太后放话,皇帝断断不会违逆太后之意,这话已说的极为明显。 万歆已脸色惨白,双嘴微颤,却说不出话来。万雄杰也是脸色大变,立刻掀袍跪倒,向上行礼道:“皇上,小女纵有行差踏错,也断断不是小女一人之错,若是……若是此事不能有个定论,小女只能一死了之,臣请皇上垂怜!” 还一定要嫁给钰王? 楚若烟扬眉,轻哼一声,向耶律辰斜睨。 就算这个妖孽没有做什么,总也是他那张脸招祸! 耶律辰接受到她微恼的目光,不禁苦笑,也只得躬身道:“父皇,此事儿臣断断不能从命!” 万雄杰又急又怒,咬牙道:“钰王殿下,小女是为了你落到这步田地,你……你岂能见死不救?你……你与楚大小姐有情,那……那便立歆儿为侧妃,也无不可!” 只要能抢先嫁进钰王府,侧妃又如何?只要生下钰王长子,日后自然可以再加图谋! 耶律辰摇头道:“令嫒走到今日,是她咎由自取,与本王无关!更何况,本王曾当众立誓,今生今世,除楚大小姐之外,断不染指旁的女子!苍天有眼,本王不敢违誓!” 堂堂皇子,且不说日后如何,还能当真只有一个正妃? 皇帝皱眉,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摇头道:“戏言不必当真!”被万雄杰一提,心里倒有些松动,不禁向万歆望去一眼。 这万家大小姐,生的倒也十分端丽。而万家的声势,虽然不比楚氏那一门虎将,可是却是数百年大族,与朝中各府的关系盘根错节,任放在何处,都不容小觑,若能将这势力并入皇室,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万雄杰听皇帝语气松动,心中暗喜,立刻道:“皇上所言极是,想来钰王殿下也不会不通情理!” 他堂堂功绩侯的女儿,已经不求正妃之位,钰王殿下平白得一美妾,又何乐不为? 皇帝微微点头,还不曾说话,耶律辰已摇头道:“父皇,万大小姐口口声声已经失身,可断断不是儿臣所为,儿臣又岂能受此污名?若日后旁人效仿,又置皇室血脉于何地?” 是啊,堂堂皇子,可以不是只有正妃一人,可是,也不能要一个失身于旁人的女子罢? 楚大小姐在一边儿点头:“就是就是!” 别说皇子,任凭是哪一个男子,也不会愿意穿别人的破鞋! 万歆张口结舌,连忙摇头道:“钰王殿下,歆儿没有失身……” 话一出口,顿时惊觉,可是再收口已经晚了。 毕太后呼的一下站起,指她道:“大胆贱婢,胆敢图谋皇子!” 钰王九殿下,本就是她老人家的心尖子,经过十二年放逐,更是添了些对旁人没有的歉疚,如今这女子算计谁不好,偏偏算计到他的头上,管他什么功绩侯不功绩侯,当钰王殿下是没人撑腰的? 虽然说,毕太后一向慈眉善目,待这些小辈也甚是纵容,可是能从一名寻常的王妃一步步做到当今太后,岂会没有一些雷霆手段? 只这一喝,威严顿现,竟然令人不敢逼视。 万歆吓的一哆嗦,伏跪在地连连磕头,连声道:“太后息怒,臣女是说,不曾失身旁人,是……是给了钰王殿下……” 还要污赖钰王殿下! 毕太后气的胸口起伏,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上前一步将她扶住,轻声道:“太后莫急,她是不是失身给九哥,一问就知!” 什么叫一问就知? 这些人一早回城,已经在御书房闹腾半日,还是分不出对错曲直! 皇帝捏了捏眉峰,向她瞥去一眼,但是碍着有太后在场,只得向下吩咐道:“事情经过,你们再细述一回听听罢!” 第401章本来要掳个男人 “是,父皇!”耶律辰躬身领命,也不必多想,开口就道,“昨日出刑部之后,儿臣即刻率兵部同僚赶往神策营,过午之后才到!” 毕太后点头道:“老九掌管兵部,成日劳碌奔波,也是辛苦,哀家瞧着,竟似黑了,也瘦了!” 这里说事情,老太后才心疼孙子! 满殿的人无奈。 耶律辰微微一笑道:“皇祖母,身为皇子,当为父皇分忧,为苍辽尽力!” 毕太后连连点头,叹道:“那也要当心身子!” 耶律辰躬身领命,又再续道:“与营中将士用过午膳,儿臣便与马统领等人巡查各营,待到回到主营,已是入夜时分,拟今日商定新兵入营之事。” 听到这里,楚大小姐突然插口道:“回来已是入夜时分,九哥入营之后,可曾见过万大小姐?” “没有!”耶律辰果断摇头。 楚若烟扬眉,侧头向万歆望去,慢慢道:“怎么若烟记得,方才万大小姐说,早九哥一日入营?” 万歆咬唇,点头道:“是!万歆并不知道钰王殿下昨日会去神策营!” 不知道他会去,自然也就不能说她设计! 是吗? 楚大小姐微笑,“啧啧”两声道,“纵你入营时,不知道钰王殿下昨日会去神策营,怎么他入营之后,你还不知道?” 耶律辰可是一朝王爷,他入营之后,除去当值的将士,旁人都要来拜见,而耶律辰却没有看到万歆的人影。 要说这其中没有鬼,鬼才信啊! 万歆被她问住,一时张口结舌。隔了片刻,才结结巴巴道:“那时……那时万歆离营门尚远,并不知道……不知道钰王殿下入营……” 楚大小姐轻嗤一声,撇唇道:“王爷入营,营中召集将士来见,那号角声声,感情万大小姐是聋的?” 是啊,神策营虽大,可是营中集结的号角,又还有哪里是听不到的? 皇帝闻言,也是眸色微深,定定向她注视。 万歆被问的慌乱,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眼看她乱了方寸,万征立刻躬身道:“回皇上,舍妹虽是将门之女,可是却不曾在军中待过,并不识那号角声何意!” 是啊,虽然听到号角声,却不知道那是集结将士! 万歆连忙点头道:“是,臣女虽说听到,并不知道那号角声是做什么!” 皇帝眉心微皱,向万征望去一眼。 耶律辰见这万大小姐倒也机辩,轻哼一声,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才又续道:“晚膳之后,儿臣与几位将领谈说演兵之道,直到夜深,才回营歇息,哪知道睡至半夜,突然惊觉帐中有人,刚刚起身,万大公子就带人闯了进来!” 这么容易? 楚大小姐奇道:“不知九哥所住的营帐,平日是何人的?” 万征向她一望,答道:“是管副统领的营帐,那夜管副统领当值!” 楚若烟又再问道:“那两侧又住的何人?” 万征听她问个不休,不止太后不阻止,连皇帝也并不插口,只得道:“左侧是马统领,右侧是我!” “哦!”楚若烟了然,转向盖玉啸问道,“那萧三哥在何处?” 从进殿之后,耶律辰与万氏父子各逞机锋,都将盖玉啸忽略,此刻突然被她一问,所有的目光顿时都聚在他的身上。 盖玉啸也是一愕,跟着微微俯首,算是一礼,答道:“萧某与几位大人宿在另一侧营房,离王爷大约十余丈之遥!” 十余丈,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有人行刺钰王,打斗中他自然听得到,可是若有人悄悄摸上钰王的床,他就未必能够警觉!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那阿传和阿伤呢?我记着是他们跟着九哥!” 耶律辰道:“就在本王门外!” 门外守着两名高手,居然还生出这样的事来! 楚若烟转向万歆,挑眉问道:“不知万大小姐又宿在何处?如何进的殿下营帐?” 万歆摇头道:“我……我宿在大哥营帐另一侧,睡到半夜,突然有人触动,惊醒过来,竟见是钰王殿下,却……却不知道几时换了营帐!” 这个说法…… 还挺妙! 抛开对耶律辰的了解,那样的情形,就可以脑补为,万大小姐好端端的睡在哥哥的隔壁,哪知道半夜里被钰王殿下掳到了隔壁的隔壁,其后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失身给了钰王,直到万征带着人冲了进去。 毕太后听的皱眉,楚大小姐捏捏下巴,含笑道:“不知安寝之前,万大小姐可曾见过钰王殿下?” 万歆迟疑一瞬,才摇头道:“不……不曾!” 楚若烟又侧头望向耶律辰:“九哥可曾看到万大小姐?” 耶律辰也跟着摇头:“不曾!” “也就是说,九哥都不知道隔壁的隔壁宿的是万大小姐,就半夜里将人掳回自己的营里?”楚大小姐瞪大眼,看看毕太后,再瞧瞧皇帝,失惊道,“万一是个男人,那可如何是好!” 这是说钰王殿下断袖,想掳的是个男人,结果错掳了万大小姐? 皇帝正抿一口茶清清脑子,冷不防听到,顿时呛到,连声咳嗽。 毕太后一怔,忍不住斥道:“楚丫头,不许胡说!” 耶律辰也是微愕,跟着好笑摇头道:“又来胡说!” 楚若烟将手一摊,扬眉道:“若不然,钰王殿下并不知道万大小姐在营里,不曾见色,如何起意?” 是啊,既然不知道她人在营里,也就不是他将人带去自己的营里! 万歆脸色乍红乍白,咬唇道:“虽不曾瞧见,可是……可只隔着一间营帐,怕……怕未必不知!” “九哥知不知道万大小姐在营里,并无实据,可是万大小姐有万大公子在,岂能不知道钰王殿下在营里?你身为臣女,知道殿下前来,却匿而不出,自然是别有用心!”楚若烟冷声接口。 是啊,不管在哪里,堂堂王爷前来,身为臣子、臣女的,都该前来见礼,而耶律辰过午入营到夜深就寝,都没有见到万歆! 第402章丢卒保车 “我……”万歆一瞬间张口结舌,迟疑片刻才道,“我……我是生怕钰王殿下知道我擅自入营,加以责罚,才……才……” 话刚出口,就听楚大小姐“哦”的一声道,“原来万大小姐知道皇上这条禁令,竟然是故意抗旨违令!” 两个多月之前,因为姜思云和楚若湖、楚若溪姐妹擅闯演兵之地,接连惹出事来,皇帝命兵部颁下严令,不许女子擅入兵营和演兵之地。 此刻借着万歆说走了嘴,楚若烟立刻抓住把柄,轻轻一语,将万歆与钰王的纠葛上升到抗旨违令上。 万歆脸色骤变,连忙道:“我……我前一日入营,是去……是去找大哥……” 万征也连忙躬身道:“回皇上,舍妹是因府中有事,入营传信儿!” “传信儿?”皇帝还没有说话,楚大小姐已经冷笑出声,“诺大的功绩侯府,难不成没有个下人、小厮?要堂堂大小姐奔波几十里前去传信儿!” 是啊,兵部颁下那条禁令,只禁女子入营,却并不禁男子! 万征一时结舌。 万歆见她咬住自己不放,脸色已经变的青白,嘶声道:“楚大小姐,之前你不止前往新兵营,还曾在前锋营一住数月,如今有何道理说我?” “那时皇上还不曾颁下禁令!”楚若烟耸肩。 听着楚大小姐东绕西绕,几句话将万歆闯营绕到抗旨上,耶律辰好笑之余,也不得不赞服,侧头向盖玉啸望去一眼。 盖玉啸立刻会意,趁势躬身道:“皇上,臣以为,万大小姐有没有对钰王殿下做什么尚在其次,可是军中以军纪为上,全军将士应当令行禁止,才能运用自如。如今皇上颁下禁令不过两个月,万大公子就私放万大小姐入营,若不严罚,此例一开,各府小姐争相效仿,那军营岂不是成了小姐们选配择偶之所?” 不说钰王殿下对万大小姐做了什么,却说万大小姐对钰王做了什么,分明是指万大小姐自行闯营,心怀不轨。而兵部的禁令,跟着楚大小姐扣死是“皇帝禁令”,将寻常的违纪归为抗旨。 毕太后虽不认识盖玉啸,但见他立在钰王身后,自然是自家皇孙的人,又见他相貌清俊,声音朗朗,先就喜欢几分。听他将话说完,点头道:“是啊,御旨军令为上,旁的事,不过是小节!” 女儿家的清白再重要,也不过是一人之事,又怎么强得过御旨军令?更何况,万大小姐私自入营,纵当真发生些什么,也是咎由自取! 功绩侯万雄杰听楚大小姐几句话一绕,盖玉啸立刻紧扣住万歆私入军营不放,连毕太后也是口口声声助着钰王,心中惊怒之余,这些话又不能反驳,只得向上行礼道:“皇上,歆儿并非军中的人,虽有兵部禁令,怕并不如何知晓,还请皇上念她初犯,饶过这回!” 楚大小姐哼哼道:“万大小姐不知道,难不成万大公子也不知道?” 万征色变,低声道:“若烟,我可不曾对不住你!” 楚大小姐皮笑肉不笑道:“若烟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你不曾对不住我?你帮着自己妹妹算计钰王,岂不是抢我楚大小姐的人? 万征被她一顶,一颗心突突直跳,心中暗悔此事不曾盘算周全。 当初兄妹二人定计时,新兵刚刚征集,耶律辰还不曾入新兵营,自然也没有这条禁令。而终于等到钰王前往神策营巡视,万征早一日将万歆放入兵营,竟然将这禁令忘记,如今被楚若烟抓住把柄,事实俱在,竟然无从辩驳。 皇帝心中本来还在盘算,若要平息此事,最好的法子,就是说服耶律辰,收万歆为侧妃,落个皆大欢喜。哪知道被楚大小姐几句话一绕,突然搬出当初自己定下的禁令,若是不罚,那岂不是自己打脸? 情不自禁,向那小小少女望去一眼,但见她唇噙浅笑,眸子里是一向的轻快灵动,并不显一丝心机。 这个小丫头,瞧着她从小长大,倒是小瞧了她! 微一沉吟,向耶律辰问道:“钰王以为呢?” 耶律辰躬身道:“儿臣以为,以军纪为重,万大小姐擅入军营,理该责罚!入营之后所作所为,是何居心,也该当追查!” 若你自己清白有毁,那就是咎由自取!钰王殿下是绝对不会背这口黑锅! 万歆脸色大变,摇头道:“不!不!皇上,臣女实在是不知道这禁令……” “万大小姐不知道,那就是万大公子将这禁令视为无物?”楚大小姐断然接口,跟着还向万雄杰问一句,“侯爷也以为如此?” 不是万大小姐擅入兵营,就是万大公子无视禁令,其中总要有一个人为此事负责,放弃女儿,还是再搭进儿子,万侯爷你自己看着办! 这话说的并不明白,可是万雄杰、万征父子却顿时领会,同时一噤,互视一眼,触上对方的目光,瞬间已有取舍。 万雄杰立刻俯首道:“是!皇上,小女无知,擅闯兵营,是臣督导无方,请皇上责罚!” 万歆闯兵营已是不争的事实,自己的儿子却前程似锦,总不能再搭进去。 见他认罪,毕太后点头道:“万侯爷深明大义,当为群臣表率!” 楚大小姐抬出御口亲定的禁令,皇帝深深怀疑是因为她自个儿没有去成古城参预练兵,心怀不忿。 可如此一来,任他再有顾忌,也已无法保下万歆,此刻听太后也是如此,微微点头,顺势道:“万歆擅闯军营,理该重责,念其初犯,到兵部领责,回家思过罢!”对万征私放人入军营只字不提。 万雄杰认错,本也是丢卒保车,舍弃女儿保全儿子,听到皇帝不再追究,哪里还敢争执,立刻磕头谢恩。 好在,万歆并没有真的失身给耶律辰,而此事发生在兵营,有功绩侯府强压,再命万征使些手段,料想消息不至于会走漏。如今虽然令万歆受些委屈,但等事情过去,日后自然还可以另行图谋。 耶律辰、盖玉啸也跟着躬身领命。 万歆大惊,连连摇头,尖声道:“不!不是!是大哥要我去军营……” 可是到此地步,万雄杰哪里还顾得上她?使个眼色,命万征将她止住,连忙向皇帝告辞。 瞧着万歆被万征堵住嘴拖出御书房去,楚若烟抿唇浅笑,福身道:“皇上英明!” 万歆闯营之事一但落罪,又还有谁追究她在钰王营帐里的事? 毕太后摆摆手道:“皇上这禁令下的好,若不然,日后皇室宗亲、名门世家的公子,谁还敢往军中效力!” 虽然这话有些危言耸听,可是也不无道理! 皇帝躬身道:“母后所言有理,儿子会多加留意!” 第403章又丢袍子 见功绩侯父子带着万歆出去,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太后扶住耶律心的手起身,手指向耶律辰点道,“你也是,哪里就睡那么实,屋子里进了人都不知道!你也不用送哀家,好好儿陪陪若烟罢!” 耶律辰忙躬身道:“原是孙儿不够警觉,日后多加留意就是!” 日后? 你还嫌这样的事发生的太少? 毕太后横他一眼,看到他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又轻轻一叹,摇头道:“明明是个男儿,偏偏生了一张和你娘一样的脸儿!” 太俊了,也未必就是好事! 就是,桃花缠身! 楚大小姐深以为然的点头。 耶律辰点头道:“是,是孙儿的不是!” 好像这个你能选似的! 明彦君、贝妤等人都不禁好笑。 毕太后笑骂:“还生着一张油嘴,这个可不像你娘!” 听她两次提到先皇后,皇帝心中莫名酸涩,上前一步将她扶住,低声道:“日后有事,母后尽管传唤儿子就是,如今虽说秋凉,可是穿过整个园子,也是不短的路途!”向庞白连声吩咐去传肩舆,送太后回去。 太后摆摆手道:“横竖无事,走走也无防!有丫头和老九陪着我,你不必跟来,他们也拘谨!”撇开皇帝,一手扶住耶律心,一手拉着耶律辰,一同向外走。 转身瞬间,目光扫向立在殿侧的盖玉啸,脚步微微一顿,问道:“这位一向不曾见过,不知是哪府的公子?” 盖玉啸本已退至殿侧,见她还是留意,只得上前一步行礼:“臣萧三郎见过太后!” “萧三郎?”太后低声重复,挑眉问道,“你就是明丫头的萧三郎?”嘴里询问,一双眸子向他定定注视,迷惑中带着些探询。 眼前的人,她确定没有见过,可是不知为什么,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耶律辰心头突的一跳,含笑道:“萧三哥和明郡主的事,我们也是昨儿才知道,不想皇祖母竟然知道,当真是神通广大!” 毕氏被他逗笑,摇头道:“哪里是神通广大,不过是偶然听到旁人闲话,今日又听这几个丫头说实罢了!” 耶律辰微笑道:“原来如此!”向盖玉啸道,“难得进宫,本王要陪陪皇祖母。神策营安置新兵的事,我们也不必再跑一趟,你即刻命人去传信儿,召两位统领回城商议罢!” 当年的盖氏,在朝中盛极一时,子侄常常参加宫宴,那时耶律辰年幼,并不知道盖玉啸是不是生的像自己的外祖父或哪一位舅舅,生怕太后起疑,立刻命盖玉啸出宫。 盖玉啸被老太后灼灼的目光盯着,心中也是说不出的不安,闻言立刻应命,向皇帝告一声罪,退出殿门,快步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毕氏连连点头道:“如此看来,倒是个出色的孩子!”向明彦君笑道,“难怪这几年,孝康王府的门槛被人踢断,明丫头只是不应,原来是有这样的人物等着!” 明彦君从见到盖玉啸,目光就时时落在他的身上,苦于在皇帝、太后面前,无法与他说话,此时见他被耶律辰支走,满心皆是不舍,但听太后一句话,才回过神来,抿唇笑道:“太后过奖!” 太后笑道:“既然老九留下,你们也不必急着出宫,陪哀家用过午膳再去!” 姐妹几人齐应,跟着太后出御书房,扶她上肩舆,仍穿御花园,向长寿宫而来。 楚若烟见耶律心伴着太后说笑,轻扯耶律辰衣袖,落后几步,冷哼一声问道:“九哥当真不曾碰她!” 耶律辰忙道:“当真不曾!” 楚大小姐撇一撇唇,又再问道:“她可曾碰你?” 那万歆既然能摸进钰王的帐子,看到熟睡的钰王,又岂会只是脱了衣服看着? 耶律辰微愕,立刻将袍子解下,顺手丢给道旁侍立的小太监,吩咐道:“替本王丢掉!” 今日匆忙起身,披衣时被万歆拽住,拉扯间万征闯了进来。 又丢衣裳…… 太监还是那个小太监,抱住钰王殿下的袍子发怔。 前一次那件袍子,汗水混着泥土,还有许多血迹,丢也就丢了,可是今日这件,分明是件崭新的袍子,只是多几道褶皱罢了。 这还差不多! 楚大小姐哼一声,拽住他衣襟道:“日后再往旁处去,命阿江几个守在屋子里!” 贵重物品,要妥善保管! “好!”耶律辰应,抓住胸前的小手拽开,低声哄道,“被皇祖母瞧见,成何体统?” 只是二人本就跟在肩舆之后,说话也并未将声音压低,毕太后早听在耳里,此刻忍不住笑道:“楚丫头小家子气,钰王又不曾做什么,怎么不依不饶的?” 耶律辰忙道:“是啊,并不曾做什么!” 楚若烟却道:“他不曾做什么,却总被旁人惦记,日后自然不能大意!” 毕太后点头笑道:“说的也是,那个阿江什么的,功夫可好?命他守着也是正理!” 耶律辰苦笑道:“孙儿知道了!” 太后回头瞧瞧他的样子,总算明白前次钰王为何没有了袍子,不禁笑道:“回头和你父皇说,将楚丫头那城主的俸禄拿来给你买袍子!” 耶律辰笑道:“孙儿的袍子,本就是若烟备办,倒不用特意找她赔!” 楚大小姐翻白眼道:“难怪脱的如此痛快!” 说的几人都笑起来。 姐妹四人和耶律辰被太后留住,直到用过午膳,见太后神思困倦,这才起身告辞,相伴一同出宫。 到这会儿,耶律心才得出空来,拉着明彦君问道:“姐姐几时撬开那闷葫芦,竟然瞒着妹妹!” 从西疆一路回来,除去贝妤之外,姐妹几人与盖玉啸都早已熟捻,只是盖玉啸为人清冷,每次旁人问三句,他只勉强答一句,所以并不似旁府的公子一样说笑随心。 明彦君性子明快,如今竟然和他互有情意,当真是令人意外。 听到她问,楚若烟与贝妤也不禁凑了过来,连走在前边的耶律辰也不禁留神。 第404章受了怎样的逼迫 旁人不知道,只说萧三郎情子清冷,可是耶律辰却知道,自从回到上京之后,他当真是如覆薄冰,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暴露身份,令这十几年的辛苦付之一炬。 如此情形,自然轻易不与旁人来往,却能与明彦君生情,倒是一桩奇事。 明彦君被姐妹几人追问,抿唇浅笑,向前边耶律辰望去一眼,这才向楚若烟道:“妹妹可记得那日我说,父王要送他兵器?” 楚若烟点头。 当然,那是两个月前,她们发现明彦恩悄悄前往兵营,追踪而去,得知盖玉啸请他教授统兵之道那日。 回来之后,明彦君向明辉讲述,明辉感念盖玉啸之恩,将自己珍藏的几样兵器相赠。 明彦君微笑道:“论旁的事,他当真是个闷葫芦,哪知道说到兵器,竟是挡都挡不住。父王收藏的几件兵器,只约略知道来历,他却深知每一件兵器的战绩,数了出来,倒像是他自个儿的东西一样!” 盖玉啸本就出身将门,幼逢巨变,性子越来越孤僻,加上立誓报仇,便将全身的气力全部投在习武之中,渐渐的爱武成痴,宁肯和手中的长剑说话,也不肯多瞧旁人一眼。 而明彦君一样出身将门,虽然不似男子一样驰骋沙场,但她幼受庭教,耳濡目染之下,对征战杀伐也并不陌生。加上她生性豁达磊落,言谈随心,三言两语之间,与盖玉啸就极为投缘。 耶律辰听的暗暗点头,回思片刻,又不禁好笑。 难怪,以前若没有旁的事,盖玉啸总不离自己左右,精心保护。可是自从入新兵营后,每逢有回京的差事给他,竟从来没有拒绝过,想不到还有这层关系在里头。 楚若烟掰指算算,吃惊道:“如此说来,姐姐和萧三哥在一起也已有两个多月,竟从不曾透露!” 明彦君抿唇,摇头道:“哪里有这么久,当真在一起,实则不过这几日的事!” 这几日? 众人错愕。 明彦君点头:“我大哥往西疆之后,他也不再往我们府上来,我几次寻他,他却又避而不见。本来我道他对我无意,哪知道无意中得知,他半夜三更在我们府墙外转悠,便去问他,他被我逼的急了,才不得己承认。” 盖玉啸的性子,是受了明郡主怎样的逼迫,才会承认这样的事? 耶律辰不禁好笑。 贝妤叹道:“若不是那位范公子的案子,还不知道你们要瞒到几时?” 明彦君抿唇道:“说来,还当真要谢那位范公子,若不是那桩案子,怕他还在瞻前顾后,不会在人前承认这桩事呢!” 耶律心撇撇唇道:“萧三哥瞧着清冷孤傲,行事干净利索,怎么是这扭扭捏捏的性子?” 贝妤忙拽她一把,向前边耶律辰望去一眼,轻声道:“想来他是为了明姐姐考量!” 终究,在世人眼里,一个是王府的郡主,一个是布衣出身的小小武将,无论如何,也不般配。 明彦君“嗯”的一声,也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轻声道,“是他多虑,若我明彦君是耽于身份之人,又岂会等到今日?” 是啊,若她看重的是身份,当今皇后之子,常王七殿下,岂不是最佳人选? 姐妹几人齐齐点头,楚若烟却心头微动,也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怕只怕,萧三郎在意的身份,并不是她们所说的出身,他……可是盖家的人啊! 正如当初耶律辰不想连累将军府,萧三郎一样不愿意连累孝康王府,只是人生而有情,二人遇到她和明彦君这样的性子,竟然是摆不脱,忘不掉,最后只能认命! 姐妹几人说说笑笑,一路穿过御花园。耶律心直到将几人送出琼宛门,才依依不舍的道别,自己折身回来。 刚刚拐过两重花树,就见一个小太监迎面而来,躬身行礼道:“公主殿下,娘娘请公主过去说话儿!” 耶律心闻言,本来飞扬的心情顿时一黯,只得点头道:“知道了!”不回自己的建安宫,跟着小太监向景阳宫而去。 景阳宫中,皇后元氏正在殿里走来走去,一见到她进来,劈面就问:“你今日是和明郡主、贝县主几人伴着太后?” 耶律心先给她行过大礼,才点头道:“皇祖母今儿心情甚好,留我们用膳!” 那老太婆,终究还是偏心前皇后的儿子! 元氏轻哼一声,话却没有出口,只是问道:“明郡主和萧三郎的事,可是真的?” 耶律心微愕,点头道:“是……是真的!” 话出口,才想到自己七哥惦记明彦君已非一日,轻叹一声道:“母后,明姐姐出身将门,又是那磊落的性子,自幼便最敬服英雄好汉,如今纵没有萧三郎,瞧上的,也必然是旁的少年将领!” 反正不是那个满腹心机算计,偏偏并无多少才能的七皇兄! 元氏咬牙,在她额头上戳一指,狠声道:“平日命你多在她耳边说说好话,你只顾着自个儿玩乐,几时将你哥哥放在心上,如今他被一个贱民比下去,你还说出这等话来!” 耶律心本不欲抗辩,但听她贬损盖玉啸,又心中暗觉不忿,咬唇道:“萧三郎虽说出身布衣,可是那一身的气度,竟不比大家的公子逊色。更何况,当初他万军之中剑斩帅旗,我们都是亲眼瞧见,其间的震撼,莫说明姐姐,连女儿也为他心折!” “为他心折,却还只是挂着楚家的小子!”元氏轻哼。 但想自己女儿是堂堂公主,若当真舍楚若宇,反而喜欢上萧三郎,怕也脸上无光,倒并不再责,在椅子里默坐片刻,问道:“如今,那萧三郎还是跟着钰王东奔西走?” 怎么关心起萧三郎的行踪? 耶律心顿时警觉,此话却又不能不应,只得点头道:“是!如今新兵入营,他们正往各营巡查,想是很快就能安置妥当!” 元氏眸光微闪,默思片刻,这才挥手道:“你去罢,日后莫只顾着自个儿玩乐,也为你哥哥尽些心!” 耶律心巴不得她这一句,连忙答应,辞过一礼,快快退了出去。 今日虽然没受什么斥责,可是元氏的话,总令她心中不安。低头着慢慢向建安宫走,心里暗暗的琢磨。 从四五年前,皇子们渐渐长成,元氏就将目光放在明彦君的身上。 虽说明家不比楚家那一门虎将,可是,明氏一族向为大族,早在建立苍辽之前,明氏一族就已号令一方,如今经过这百余年的更替,仍然屹立于朝堂,更有明辉的功绩,封王拜将,其根基,可想而知。 这也是元氏舍楚家而盯上明家的原因。 可如今…… 想到明彦君提到萧三郎时语气中的甜蜜,再回思元氏问起萧三郎时眸中闪过的阴冷,耶律心不禁心头突突直跳,咬一咬唇,快步回到自己的宫里,即刻挥笔书就一信,交给彩珠道:“你务必命信得过的人,交到楚大小姐手里!” 第405章是你做的 耶律辰伴着楚若烟三人一同出宫,先送明、贝二人上车离去,这才转向楚若烟,柔声道:“耽搁这半日功夫,兵部还有许多事处置,怕今日不能陪你!” 楚若烟满心不舍,直赖到他怀里,不满道:“兵部还有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员外郎和那许多官员,许多杂事,你交给旁人就是,哪里有事事王爷亲力亲为的道理?” 耶律辰微笑道:“杂事自然不必我去做,可是有些事,怕他们不敢擅自处置!” 楚若烟见他笑的别有意味,微一凝思,“啊”的一声道,“你要如何处置她?” 之前给万歆论罪,是命她前往兵部领罚,回家思过。 这回家思过,自然是无限期的在府中禁足,总要等到此事风头过去,皇帝忘记,才能再慢慢在人前露脸。 可是这兵部领罚,可没有说怎么个罚法。而兵部除去耶律辰之外,最大的兵部尚书,也不过当朝二品,如何敢处置功绩侯府的千金?皇帝此言,自然是将这惩罚之权交在耶律辰的手里。 这些道理,说来话来,楚若烟却只是转念间已经明白,不禁眯了眯眸子,直望到他眸底深处来。 这个妖孽,敢手下留情,断断不会饶他! “这要问你!”耶律辰浅笑,凑到她耳边道,“你七绕八绕,将和本王的事绕开,只引着父皇问她擅闯兵营之罪,是想将她如何?” 想到之前的事,楚若烟一时没有忍住,“噗”的笑出声来,却跟着将面容一端,“哼”的一声道,“那要看九哥舍不舍得!” 这丫头好大醋意! 耶律辰伸指在她额头上一弹,含笑问道:“若本王舍得呢?” 楚若烟眨眼道:“违反军纪,不知该当何罪?” “重则逐出军营,轻则杖责!”耶律辰答,微顿一顿,又笑又皱眉道,“你不是想让本王趁机将她杖毙吧?” “九哥舍不得?”楚若烟扬眉。 “单以擅闯军营而论,罪不至死!”耶律辰摇头。 万歆擅闯军营,为的是设计他耶律辰。可是她终究是世家千金,若是将她杖毙,也不知道要牵出多少事来? 更重要的是,只这一错将她杖毙,日后有敌国探子刺探军情,又要如何处置? 楚若烟虽知道他言之有理,还是轻哼一声,撇唇道:“那九哥就假公济私,放了呗!” “丫头!”耶律辰咬牙,反手将她勾进怀里,低声道,“你就如此信不过九哥?” “若烟信不过九哥这张脸!”楚若烟答。 这张脸,太妖孽,太招祸! 听她这个时候直言夸赞,耶律辰一怔,不禁浅浅笑起,轻叹摇头道:“丫头,本王当真拿你没法子!”俯首在她眉间一吻,柔声道,“你且回府,晚些本王去看你!” “好!”楚若烟应,退出他的怀抱要走,又回头道,“那万大小姐,九哥做做样子就是,倒不必结怨!”说完顾自上车,吩咐车夫径直回府。 楚大小姐突然这么大方,钰王殿下有一些错愕,眼瞧着她的马车走远,还是没能想明白。 阿传见楚大小姐的马车早已消失了踪影,这才凑到自家主子身边,低声道:“爷,楚大小姐这话,怕是出自真心!” “什么?”耶律辰不解反问。 阿传轻笑,将楚若烟进宫前的吩咐转述一回,摇头叹道:“如今万歆勾诱王爷,闹到御前的事,早已传遍整个上京,就算王爷不动她一指,怕她日后也再难见人!” 是啊,众口烁金,积毁销骨! 纵然万歆事实上没有失身,经这么一传,怕已染上一世的污名,偏自己又不肯迎娶,如此一来,她再也休想在名媛圈子立足。 难怪丫头说做做样子就好,还道她突然转了性子,原来,早已经伏下这一笔,既不令他太过得罪功绩侯府,又不轻易放过万歆! 耶律辰好笑之余,也不得不赞服,立刻上马道:“走罢,去兵部!”调转马头,向御街驰去。 从楚若烟进宫,到她几人一同出宫,也就短短几个时辰。而就是这几个时辰,整个上京早已流言四起,将万歆如何如何混入兵营,如何如何勾诱钰王,又如何如何被钰王严拒,当真是传的有声有色,每一个讲述的人都似亲眼看到一样,不止各大世家旺族的后宅争相纷议,就连街头巷尾,茶肆酒坊,也成了最好的谈资。 耶律辰对万歆并未重罚,只是命人抽五鞭以儆效优,还暗自吩咐施刑之人手下留情,只伤些许皮肉,不动筋骨。 万雄杰料想他不愿与功绩侯府结怨,暗松一口气。哪知道一路带着女儿回府,但觉沿路气氛怪异,沿途百姓个个向这里瞩目,低声窃议。而路遇两府同僚,行礼之余,看到万歆的轿子,也是神色古怪。 万雄杰心里暗奇,命人去一打听,顿时气的七窍生烟,可是偏偏又想不出是谁将这话传出来,只能将怒气尽数撒在万歆身上,将她禁入后园,再不许踏出府门一步。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楚大小姐,此时早已哼着小曲,穿桥过廊,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九哥说,等忙完了来看她! 若是天晚,府门一关,不知道他是会翻墙呢?还是会翻墙呢?还是会翻墙呢? 那个妖孽,若是翻墙进来,是不是能趁机能把他留下? 想想抱着妖孽睡觉的滋味,楚大小姐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就在这个时候,但见假山后慢慢绕出一个人来,漫声道:“姐姐好得意啊!” 楚若湖! 楚若烟脚步顿停,好心情顿时消失一半,微挑了挑唇,浅笑道:“二妹妹一向少见,找我可有什么事?” 从那日之后,一恍两个月,楚若湖都是深居简出,不要说踏出将军府,就是连到访的外客也不愿多见。 楚若湖见她问的直接,心中暗恼,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才一步步向她走来,慢慢道:“旁人不知道,我却知道是你!” 这没头没尾的话,楚若烟倒一时没听明白,扬眉问道:“妹妹说什么?” 楚若湖冷笑一声道:“不过半日,万大小姐的事便传的满城风雨,必定是你做的,对不对?” 第406章公主有信 “咦?”楚若烟意外扬眉,向她上下打量几眼,不得不刮目相看。 瞧不出来,楚若湖吃一次亏,倒成了她的知己! 还有啊,连深居将军府的楚若湖都听到了,这流言的威力,还真是很大啊! 楚大小姐叹为观止。 不承认也不否认,楚若烟环臂抱胸,斜身倚在廊柱上,向她斜睨,含笑问道:“妹妹为什么这么说?” 楚若湖咬唇,目光向她定定而视,但见她笑容明媚,眉眼含情,可见活的潇洒得意,心底的嫉妒掩都掩不住,一字字道:“你……你一向巧言如簧,又素来是不吃亏的,如今万大小姐觊觎钰王,你自然不会放过她,便传出这样的流言,毁她闺誉,对不对?” 对! 楚若烟含笑点头,悠然道:“是啊,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惦记我楚若烟的人!” “那我呢?”楚若湖终于忍耐不住,上前一步质问,“你既然已经选了钰王,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和元迅王爷?” 成全? 楚若烟皱眉,定定向她注视,一字字问道:“你要我如何成全你?” 楚若湖道:“你素来能言善辩,那一日……那一日若是逼他……逼他承认那夜的事,为了两府的情谊,他自然……自然会迎娶!可是……可是你……你……” 想着自己如今的情形,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眼圈儿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这副小模样儿,倒当真是我见犹怜呢! 楚若烟摇头,轻叹道:“你道元迅是傻子吗?旁的事也倒罢了,那样的事,他有没有做,自个儿岂会不知?他正是瞧在两府的情谊,不愿将军府清誉受损,才极力替你遮掩,怎么你反不领情,定要逼他说出实情,也落一个万大小姐的下场?” 只因为耶律元迅和楚若帆的极力遮掩,一桩丑事,就这样被严严实实的压了下来。若实情翻出水面,恐怕楚二小姐的名声,更在万大小姐之下。 楚若湖脸色乍青乍白,想着不但嫁耶律元迅无望,连日后也不知如何着落,两个月来心中的郁积终于再也难忍,蹲下身子,忍不住号啕大哭。 从小到大,楚若湖仗着生母撑腰,从不将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倒也从不曾见过她这副模样。 楚若烟暗叹,摇头道:“此事既已压下,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好好儿在府里修心养性,等年长一些,以我将军府的门第,也不难有一个好结果!” 楚若湖的事,放在古代,固然是件大事,可若放在现代,实在又算不上什么,能不能放下,还要看她自己。 本来她好心劝慰,可是听在楚若湖耳中,却有另一层意思,哭声顿止,恨恨咬唇道:“不劳姐姐担心!” 好结果? 什么叫好结果? 她自己攀上钰王,日后嫁入皇室,却要想办法将她随意塞给什么人,也叫好结果吗? 可是,她想嫁的人,是耶律元迅,不是别的人啊! 楚若烟分明与元迅情谊极好,却不肯替她筹谋,还在这里腥腥作态,难怪母亲对她不喜。 听出她语气中的怨怼,楚若烟微微一怔,向她头顶注视片刻,微微摇头,也不再说,越过她就走。 她楚若烟可没有那么多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等到走出老远,碧萝才撇一撇唇,低声道:“小姐花那许多心思,才将她那丑事压下来,如今反成了恶人!” 楚若烟轻叹道:“我是为了爹,又不是为她!” 正说着,只听身后脚步声响,巧莲连声呼唤,快步追来。 楚若烟停步问道:“何事?” 巧莲跑的直喘,摇头道:“是宫里的一位小公公,说是公主给大小姐传信儿,可是又不肯交给奴婢,定要亲手给大小姐不可,奴婢只好进来回禀!” 宫里的人? 楚若烟与碧萝对视一眼,点头道:“宫里的规矩大些,我自个儿出去就是!” 话说的清淡,心里却暗暗猜测。 她刚刚从宫里出来,这是发生何事,耶律心又急吼吼的命人前来送信,还不能交给丫鬟? 折身又出了园子,穿垂花门进入前院,果然见门口条凳上坐着个小太监,连忙迎过去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小乔公公!” 宫里两个乔公公,年长的一位跟在皇帝身边,这一个小乔公公却不属哪一宫,只在御花园千秋阁里当差。因两年前做事出错,耶律心代为求情,救他一命,从那之后,倒是对耶律心死心踏地。 小乔子连忙起身行礼:“楚大小姐折煞奴才了!”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低声道,“公主说,此信要奴才亲手交到楚大小姐手上,断断不能假手旁人,是什么事,奴才并不知道!” “我知道了!”楚若烟接过,命碧萝看赏。 小乔子连忙摆手道:“奴才成日得公主的赏,如今不过是跑个腿罢了,不值当什么!” 楚若烟笑道:“公主是公主的,这是我的,小乔公公不要嫌弃才是!” 碧萝也道:“公公不收,便是嫌我们将军府府门太小,供不起大佛!”说着话,硬将银子塞到小乔公公手里。 小乔子见她这话虽是玩话,可也不敢再推,只好接过,又眼巴巴瞅着楚若烟。 楚若烟心知他是要等回话,走开两步拆开,但见信上只有一句话:“请萧三公子万万当心!” 这是什么意思? 楚若烟错愕,略想片刻,不能明白,向小乔子问道:“除了此信,公主还说什么?宫里可有事发生?” 小乔子摇头道:“公主不曾再说什么,宫里也不曾发生什么事,只是几位小姐和九殿下出宫之后,公主被皇后娘娘唤去,回来便打发奴才送信出来!” 是因为见过皇后? 楚若烟点头,只得道:“你只和公主说,我知道了,倒不必回信!” 虽然说,她和公主互有信件往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终究隔着宫禁,还是越少越好! 小乔子应命,这才施礼离去。 第407章王爷的大礼 楚若烟回到自己院子,将耶律心的信翻来覆去的瞧,却再也没多瞧出一个字来。 碧萝见她拧眉思索,凑过来道:“莫不是和皇后有关?皇后如何知道萧三公子?” 不是如何知道,而是,就算是知道,又怎么会留意? 楚若烟轻哼道:“还不是他和明姐姐的事,这几日宫里纷传,连太后都已听闻!” 话说到这里,突然坐了起来,喃喃道:“明姐姐!” 碧萝忙道:“怎么是和明郡主有关?” 楚若烟点头,吁道:“恐怕皇后要设计萧三哥!” 从几年前开始,耶律亭就几次上书要立明彦君为妃,都被孝康王府婉拒。如今传出明彦君对萧三郎有情,皇后在恼怒之余,必然会筹思对策。 只是短短片刻功夫,她已将这四人之间的联系想透。 碧萝急道:“怎么公主是给小姐传信儿,却不是给明郡主?” 楚若烟摇头道:“她刚刚被皇后问过,若被皇后知道她传信儿给明姐姐,岂有不生疑的?” 想到耶律心以公主之尊,在后宫中竟然也是如履薄冰,不禁轻轻一叹。 碧萝听的连连点头,担忧问道:“那小姐要怎么办?或者奴婢跑一趟,悄悄告诉明郡主?或者差荆明大哥去趟刑部,直接告诉萧三公子?” 楚若烟想一瞬,含笑摇头道:“不必!晚一些再说罢!” 那个妖孽既然说会来,就一定会来,告诉他,反而更稳妥一些。 楚若烟以为,耶律辰这一忙,必然要等到深夜才来,哪知道楚远父子回府不久,就有家人回报,说是钰王到访。 楚若烟正在书房中陪父兄说话,闻言一怔,挑眉道:“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不然呢?”楚若麟直问到她脸上来。 说来此时时辰尚早,可也已是黄昏时分,初秋的天气,再隔一会儿,日头可就要落下。 当然是想他半夜再来…… 楚大小姐皱皱鼻子,想着刚刚生出万歆的事,话就没有出口。 跟着楚氏父子出书房往前厅而来,进入前院,就见院子里齐齐整整摆着八个大红木箱子,每一个足有半人高,在腰封处还钉着明晃晃的铜钉。 这是做什么? 不止楚氏父子诧异,就是楚大小姐也摸不着头脑。 三人踏入前厅,但见钰王殿下从客位站起相迎。 脱去云纹蟒袍,此刻的耶律辰只穿着一袭崭新的浅蓝色常服,外套白纱罩衫,头上戴着一顶镶珠玉冠,更显的身形挺拔。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显示出皇家的身份,整个人却如珠如玉,举手投足之间,华贵天成。 虽然知道这个妖孽非常妖孽,可是今日这一番刻意的打扮,还是令楚大小姐心头怦跳,一时倒忘记上前见礼。 连楚氏父子也一时被晃花了眼,直到耶律辰见礼,楚大将军才回过神来,一手将他扶住,摇头道:“王爷多礼,臣不敢领受!” 耶律辰含笑道:“今日耶律辰只是后生小子,理该给长辈行礼!” 自称名讳,连“本王”二字也省了。 耶?这小子来做什么? 楚大将军回头与儿子对视一眼,再瞧一眼满脸花痴的女儿,咳嗽一声,肃手让座。 耶律辰又再给楚若麟行个常礼,这才问道:“怎么楚三哥今日不在府里?” 楚若麟代为答道:“今日一早回了巡城营,想来今日不会回城!” “哦!”耶律辰微觉失望。 楚远扬眉道:“怎么钰王殿下是来见老三?等他回来,臣命他前去拜见就是!” “那倒不是!”耶律辰连忙摆手,略整一下思绪,站起身整整衣裳,单膝跪倒,端端正正向楚远行个大礼。 饶是楚大将军镇定如山,也被他吓一大跳,一惊站起相避,失惊道:“钰王殿下这是做什么?微臣可当不起!” 楚若麟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起身道:“钰王殿下有话好说,快快起来!” 耶律辰并不起身,仍保持单跪的姿势,向楚远道:“将军莫惊,还请宽坐,今日耶律辰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 堂堂王爷给臣子跪下,这是求什么大事? 楚氏父子对视一眼,又哪里敢坐?楚远摆手道:“王爷有话好说,还是快起来罢!” 楚大小姐眨眼,回头看看院子里的大红木箱子,再瞧一眼跪在那里的男子,倒是瞧出些端睨,一双乌眸闪出喜色,抿唇笑道:“爹且坐下,瞧他说什么,若是不依再起来不迟!” 这王爷行大礼,还有先受着,却不应他的话的道理? 楚远横她一眼,却道:“王爷还是起来好说话!” 耶律辰并不起身,只是含笑向楚若烟一瞥,仰头道:“楚大将军,耶律辰此来,是前来提亲,恳请楚大将军应允,将楚大小姐许耶律辰为妻!” 此话一出,楚氏父子齐齐怔住。 楚若麟张了张嘴,半天才道:“钰王殿下,这……这……不是该进宫请旨?” 他是皇子啊,当朝王爷,他的亲事,要有御旨赐婚才能管用,哪里能像寻常男子一样,亲自上门提亲的? 耶律辰见问,转向他道:“回四哥的话,如今是耶律辰意欲迎娶楚大小姐为妻,自然要先请楚大将军应允,楚大将军不应,耶律辰不敢擅自请旨!” 是啊,先进宫请旨,圣旨一下,那就是以势相压,君臣之道,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而此刻他亲自上门提亲,只是以男子身份,请准一个父亲,将他心爱的女儿许给自己为妻,与他王爷的身份无关。 楚若麟微愕,心头倒有些震动,抬头看看楚若烟,又转头向楚远望去。 楚远也是愣怔片刻才回过神来。 原来,这小子是想娶他的宝贝女儿啊! 如此看来,这个礼倒受得起! 楚大将军清咳一声,整整衣裳,大嗽嗽坐了回去,扬眉道:“王爷将方才的话,重说一回,臣没有听清!” 没听清? 没听清你就敢受礼,大爷似的坐那里? 哦,也不是大爷,是爹! 一副老丈人的姿态! 楚大小姐好笑,凑到钰王身后,抬腿在他脚上轻踹,示意将话再说一回。 她楚大小姐也没有听够呢! 第408章这就岳父了 这楚家一门,可当真都不是省油的灯! 耶律辰也不禁好笑,立刻又再行礼道:“楚大将军,耶律辰呈请将军首肯,将楚大小姐下嫁我耶律辰为妻,今生今世,我耶律辰必会对她呵护宠爱,断断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嗯!”楚大将军应一声,看看钰王背后自己的宝贝女儿,虽然已经说不出的满意,可是就这么轻易答应,好像似乎又觉得太便宜这小子。 咳一声,又正正身子,“嗯啊”两声,才又道,“院子里那些是什么?” 要说是聘礼,他楚大将军可还没有答应呢! 耶律辰回道:“那箱子里,是过去十几年,我四处游历所得,虽不贵重,难得的是样样都甚难得!” 十几年,他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还带着的东西,自然是极为看重! 楚大将军差一点点头,又勉强忍住,扬眉问道:“是带来给丫头的?你不会用这些做聘礼罢?” 虽然瞧着八只大木箱子,可是听他的语气,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好歹是堂堂皇子,可不能让他这么糊弄! 耶律辰含笑道:“这些东西,耶律辰收藏多年,今日连同耶律辰本人,一并送入府中,交楚大小姐保管。至于聘礼……皇室自有皇室的规矩,楚大将军倒不必挂心!” 是啊,皇子迎亲,自然有礼部筹备一切,又何用王爷亲自准备聘礼。 也就是说,这钰王殿下是将自己所有,都送来楚大小姐面前? 这其间的诚意,可是强过金山银山堆进院子! 楚若麟神情微动,几乎代楚远出口答应。 楚大将军也没料到他说出这番话来,翻着眼皮冥思苦想,还要如何刁难,楚大小姐已忍不住唤道:“爹!” 要刁难妖孽倒不打紧,可他还跪着呢! 楚远被她一唤,“哼”的一声道,“怎么,烟儿这就急着出嫁?” 虽然说,对钰王没有什么不满,可是想到自己捧在手心呵疼了十几年的女儿要被他带走,就满心不是滋味,这答应的话,也就说不出口。 楚若烟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抿唇道:“不过是提亲,哪个说出嫁?” 是啊,只是提亲,不是出嫁! 被她提醒,楚大将军倒感觉出一丝异样,倾了倾身子问道:“王爷与小女情定,已有数月,怎么今日突然提亲?” 现在新兵入营,正是兵部最忙的时候,这位钰王殿下怎么会这么闲,突然想起提亲? 耶律辰深吸一口气,侧头向楚大小姐望去一眼,正色道:“回楚大将军,原本我想,与若烟两情相悦,便只是我们两人之事,提亲也罢,指婚也罢,也不在迟早。只是昨夜一事,才令我知晓,何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只有早日定下,才能绝那些人的念头,也令若烟安心!” 话落,楚大将军还没有说话,楚大小姐却轻嗤道:“我有什么不安心的?” 如果不能将这妖孽的心攥在手里,就算是御旨赐婚,空有一个名份,又能如何? 耶律辰微笑:“至少,日后再有什么人再打什么主意,你可以名正言顺惩戒!” 今天她要惩戒万歆,还要在太后那里绕一个弯,借着皇帝的禁令行事! 这倒也是! 楚大小姐捏着下巴点头。 是啊,数月前先有姜思云,昨日又有万歆,如此下去,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如果钰王妃的名份一定,总能挡去一些人的妄念吧? 这半日,万歆在兵营中的丑事,早已传遍整个上京,楚大将军自然也是听到的,不禁连连点头,问道:“不知王爷要几时进宫请旨?” 这是答应了? 耶律辰忙道:“一切听将军吩咐!” 只要你答应,就是立刻马上半夜进宫也毫不迟疑! 这王爷准女婿还处处以他之意优先,楚大将军胸怀大畅,点头道:“那就明日早朝罢!” 这真是答应了! 耶律辰大喜,连忙俯首,一个头磕下去,大声道:“耶律辰遵命!” 咦? 遵命? 遵什么命? 楚大将军一怔,这才想到,自己那句话出口,就算是答应,咳了一声,又有些后悔,连忙道:“可是王爷自个儿说的,日后要疼着若烟,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是,岳父大人放心!” 这就岳父了? 楚大将军错愕,突然觉得眼前这小白脸儿有点不顺眼。 就这么几句话,就将他的宝贝女儿拐走了? 可是堂堂男儿,话已出口,总不能收回罢? 瞄一眼自己女儿,见她已满脸喜色,心里最后一丝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摆手道:“起来罢,日后有什么事,你要听若烟的!” 楚大将军,知道你护短,可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耶律辰好笑,躬身再应一声,这才站起身来。 腿还有点麻! 虽然说,早将这妖孽视为自己的私有物,可是这一会儿,楚大小姐还是满怀欣悦,见他起身,忙上前一步,在他手臂轻推,呶嘴儿道:“还有四哥!” 是啊,要娶楚大小姐,就总要过楚家四位公子这关。 本来这么大的事,因楚若帆不在府中,耶律辰还微觉遗憾,这一会儿,又觉得还是不在的好,否则一个一个折腾下来,还真有些受不住。 心里转着念头,已向楚若麟施下礼去,唤道:“耶律辰见过四哥!” 这声“四哥”并不是第一次唤,可是,这是第一次如此名正言顺。 有王爷行礼,楚四公子觉得舒坦,点头道:“王爷不必多礼,日后若烟若有什么不妥,千万莫要与她计较,还找微臣说话就是!” 妹妹有错,哥哥担着! 又一个护短的! 耶律辰含笑道:“四哥言重,若烟纵有什么错,也是我的错,又怎么会累四哥过问?” 是个会说话的! 楚四公子相当满意,抬抬手,意示免礼。 过了父子二人这关,余下府里虽还有位当家主母,可是耶律辰知道对楚若烟并不亲厚,也只是随意问候一句,将带来的礼物三奉上,全了礼数罢了。 第409章就为了欺负九哥 请旨赐婚的事情议定,楚若麟唤人,亲自将八只箱子尽数送去楚若烟的院子里。 楚大小姐挂在钰王殿下的胳膊上,随后慢慢往园子里晃去,一次次问道:“明儿早朝请旨,皇上不应怎么办?” “不会!” “可是皇上案子上,压了许多求娶的折子!” “那是因为上将军不应!” “可是万一呢?” 耶律辰微笑道:“你忘了,父皇曾说,将本王给你留着,如今不应你,还能应谁?” “哦……”楚大小姐漫应,伸手拽住他的衣襟绞扭,低声嘟囔道,“旨意请下,若烟就算是皇室的人,日后进宫,见到宫里的嫔妃,岂不是个个都是若烟的长辈?” 这是要请旨赐婚,楚大小姐怎么满脸的不乐意? 耶律辰好笑,轻轻摇头,声音微冷:“她们只是父皇的嫔妃,与你我何干?” 也是! 耶律辰是先皇后之子,身份还在众嫔妃之上,当真不必将她们放在心上! 如此一来,整个后宫,需要在意的,也只有皇太后一人! 这个倒容易的很! 楚大小姐点头。 只是啊…… 虽然说,她早想到日后要嫁给钰王,可是事情摆在眼前,又突然想退缩。 谈个小情,吃吃钰王殿下的豆腐多好,“钰王妃”三个字,听着就好沉重!圣旨一但请下来,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跑来让她立规矩。 神烦! 听她不再说话,耶律辰侧头望去,见她一双乌眸滴溜转,似乎在想什么主意,含笑问道:“还有什么话要说?” 楚若烟抿一抿唇,双手将他抓的更紧一些,抬头直望进他眼底深处,一字字道:“纵然赐婚,你……你也还得听若烟的!” 别想用君为臣纲,夫为妻纲那套压我! 想不到,听这丫头冒出这么一句。 耶律辰哑然失笑,伸指在她鼻尖一刮,含笑道:“好!听你的!只是不知道,除去不能理会旁的女子,楚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不许用许多规矩管着我!”楚大小姐立刻道。 “好!”耶律辰笑,手臂从她的怀里抽出来,拥住她的身子,轻声叹道,“若烟,你只要做你自个儿就好!” 这样一个丫头,他又怎么舍着拘着她,看着她一步步的拘泥于宫室后宅,一步步变成那些成日眼里盯着旁人家事的长舌妇人? 听出他语气中的宠溺,楚大小姐这才笑弯了眉眼,立刻道:“九哥放心,日后除了若烟,断不容旁人欺负你!” 也只有你能欺负得了! 耶律辰好笑,认真点头道:“那就要若烟护着九哥!” 啧! 楚大小姐笑眯了眼,侧头向他回望。 这个家伙,如果没有看过他在阵前的杀伐决断,现在这副模样儿,还当真以为是个吃软饭的小受! 二人谈谈说说,走走停停,平日一盏茶的路程,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耶律辰停步,抬头向小院的院门望去一眼,含笑道:“时辰不早,我就不进去,等到不忙,再来瞧你!” “九哥!你进来!”楚若烟忙将他拉住,携着手往院子里走。 “若烟!”耶律辰低喊。 虽然说,知道楚大小姐不在意女儿家的闺誉,可是自己却不能不顾。 楚若烟眨眼道:“你且进来,若烟还有话说!” 什么话,刚才又不说? 耶律辰无奈,只得跟着她进去,见她往寝室去,自己在花厅里略等。 看着眼前的陈设,陌生却又有一些熟悉,蓦然间,想起一年前初回上京,在水心阁遇到女扮男装的楚大小姐的情形,钰王殿下不禁勾唇浅笑。 那个时候,这丫头为求脱身,谎称自己是一个飞贼,偷入了楚大小姐的香闺,还在楚大小姐的床上睡觉,为了取信,简单描述过这里的情形。 又哪知道,她就是楚大小姐,而那位赶来捉拿飞贼的楚都统,是她的三哥! 钰王殿下只顾着追忆往事,却不知道,自己唇角那个温软的笑容,是如何的颠倒众生? 刚刚踏进花厅的门,楚大小姐就看直了眼,握着东西的手一背,藏到身后,慢慢上前,轻声唤道:“九哥!” 耶律辰闻唤回头,冷不丁一具柔软的身子贴来,不禁下意识倒退两步,哪知身后就是椅子,脚一绊没有站稳,一下子跌进椅子里,跟着唇上一暖,已被两瓣温软的唇吻住,辗转温存。 耶律辰不意被强吻,一怔之余,伸手去勾身前的纤腰,却觉腿上一实,已被她跨了上来,居高临下,强势侵占。 耶律辰下意识要起,肩头却被她两只纤手压住,唇上一疼,竟被她咬了一口,隐约尝到一丝血腥的滋味,那个吻变的更加霸道。 耶律辰无奈,舍不得推开,整个人困在椅子里,又没有令他反守为攻的余地,只好仰靠在椅背上,任由楚大小姐作威作福。 这一吻,直吻的天昏地暗,楚大小姐自己喘不上气来,才肯罢休。慢慢将头抬起,低头瞧着钰王殿下被她吻到殷红的唇,但觉心头怦跳,探指在上轻抚,低声道:“九哥,若烟想留下你了!” 耶律辰伸手将她小手抓下,抿一抿唇,竟然有些酥麻,不禁苦笑,摇头道:“丫头,你当真是这上将军府的大小姐?” 走南闯北这许多年,当真还没有见过如此大胆,又如此率真的少女。 楚若烟自然知道他意有所指,不禁低笑出声,侧头问道:“若不是呢?九哥可还要请旨?” “当然!”钰王殿下应的极为痛快。 除去楚大小姐的聪慧不提,她这脾性,毕竟也是极难见到的一朵奇葩。 将人抱起揽坐在膝上,微笑道:“怎么,叫九哥进来,就是为了欺负九哥?” “哦!”楚若烟这才想起来,忙将手里已揉成一团的信展开,送到他面前,解释道,“这是今日我们出宫之后,公主随后送来的信,只这么一句,还是命人特特交到我的手上,我思量再三,必然是皇后不满明姐姐对萧三哥有情,要设计陷害,你可千万要三哥当心才是!” 耶律辰将信接过,将信上的话反复看几次,冷笑一声道:“元氏要算计三哥,也瞧她有没有这个能耐!怕三哥还巴不得与她的人撞上!” 这十几年,盖玉啸的剑,可是随时准备饮仇人的血! 第410章留不留宿 “九哥!”楚若烟低喊,双手放在他的肩上,俯身向他定定而视,慢慢道,“九哥,你们隐忍了十几年,越到今日,越要小心,若不然,那十几年受的苦,岂不是白受?” 耶律辰的性子,外柔内刚,心思细密,她倒并不担心。可是,萧三郎外冷内热,加之他是盖家的人,身上负着灭族之仇,行事就难免冲动。 “丫头!”听她语气郑重,耶律辰心中暖暖皆是温情,倾身在她唇角一吻,轻声道,“你放心,我知道,三哥也知道!” 或者,旁人感受到了盖玉啸出剑时的凌利,可是,只有他知道,这十几年下来,他是如何的隐忍! 楚若烟向他再凝视片刻,见他眸光清透,似不染杂尘,丝毫没有被信上的话影响,这才轻吁一口气,点头道:“是若烟多虑!” 萧三郎,他能跟着耶律辰走到今日,必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心思微转,突然闷笑出声,见耶律辰诧异,忍笑道:“之前他总缠着九哥,后来又总跟着明大哥,若烟还道他是个断袖,哪知道,他心思是放在明姐姐身上。” 肯对明彦恩尽力,除去对他的赏识之外,恐怕,还有明彦君的那层关系吧? 耶律辰也被她说笑,摇头道:“你这话被三哥听到,也不知道要如何恼你!” “恼又如何?”楚大小姐吐一吐舌笑道,“横竖他不会打我,说又说不过我!” “所以你吃定了他不能将你如何!”耶律辰好笑。 “若烟吃定了九哥,横竖他听九哥的!”楚大小姐接的顺口。 耶律辰:“……” 这倒也是! 揽她在怀,听着她温言笑语,时时被调戏几句,只觉时光如此静溢,静溢到,他想就这样,天长地久下去。 可是,他们忘了时光,自然有人提醒,但闻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前头要锁园门了,四公子差人来,问钰王殿下今日是不是留宿,若是留宿,便不再等了!” 这楚家还真是开明! 耶律辰悚然回神,才惊觉门外夜色已沉,厅里不知何时已经掌了灯,不等楚大小姐答,连忙向外道:“你去传话,请四公子稍等,本王即刻出去!” 小丫鬟应一声,咚咚的跑了出去。 耶律辰揉一揉怀中娇软的身子,轻声道:“明日早朝之后,还要往黑甲军去巡查,今日就不多留,等回来再来见你!” “嗯!”楚若烟应一声,从他膝上跳下来,瞬间又皱眉道,“黑甲军?” “嗯!”耶律辰点头,“朝廷精锐,也只剩下黑甲军还不曾巡查,等巡过那里,余下的交给旁人就是!” 楚若烟点头,侧头思忖,伴着他向外走。 耶律辰见她神情若有所思,扬眉问道:“怎么了?” 楚若烟低笑一声,凑首在他耳畔,轻声道:“功绩侯府的二公子万庚,就是黑甲军的人!” 万庚? 耶律辰脚步微顿,看着楚大小姐眼底的狡黠,忍不住好笑道:“你又转什么鬼主意?” 楚若烟撇一撇唇,低声道:“九哥就不觉得,范程的死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设局,要害三哥?” “嗯!”耶律辰点头,眸色深了几分。 楚若烟又道:“那日我和三哥遇到范程,他可是和万庚在一起,与三哥争执的,也是万庚,而不是范程!” 所以,不管从哪一方面,萧三郎都没有杀范程的可能。 耶律辰低头凝思片刻,点头道:“万家两兄弟面和心不和,之前万庚与三哥有所冲突,并非大事。而如今万征借万歆设计我不成,反而与我结怨,如此一来……” “或者,九哥可以借机从万庚身上,打开缺口,找出杀害范程的真凶!”楚大小姐接口。 耶律辰低笑道:“三哥已经洗脱嫌疑,急着找真凶做什么?” “九哥?”楚若烟皱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杀范程的真凶,极可能是陷害三哥的同党!” “就你聪明!”耶律辰摸摸她的头,轻叹道,“若烟,此事我知道了,你不要插手!” “九哥当若烟是废物?”楚若烟皱眉。 她只是想帮他而已。 “当然不是!”耶律辰摇头,唇角的笑容微凝,俊眸定定向她凝视,一字字道,“若烟,你记着,你不止是楚若烟,你还是上将军府的大小姐,你的一举一动,在旁人眼里,都会牵扯到楚家!九哥已脱不开身,可是不想你卷进来,明白吗?” 如此认真的耶律辰,还当真极少见到。 楚若烟心头怦的一跳,微微咬唇,轻声问道:“若烟搅进来,你就要离开若烟,是吗?” 这是他之前说过的话! “是!”耶律辰毫不犹豫的点头,“莫说此刻,纵然是请旨赐婚之后,也是一样!”见她瞬间瘪了小嘴儿,又轻叹一声,放缓语气道,“若烟,旁的事,九哥都听你的,唯独这一件,你要听九哥的,好不好?” 走到这一步,他已情根深种,无法拒她于千里。可是,他前途未卜,日后复仇能有多少胜算,他完全不知道。如今,他能做的,就是给她留一条退路。 只要楚家不参与朋党之争,纵然她嫁他为妃,日后他一但势败,楚家仍然可以是她的退路! 他的这一番心思颇为繁复,楚若烟又哪能全部明白?却也知道,他是对她,对楚家的一番回护之心,只得点头道:“若烟听九哥的就是!” 耶律辰俯首在她眉间一吻,柔声安哄,伴着她慢慢向外而来。 走出院门,又再停住,左右瞧瞧再没有旁人,低声道:“昨日元迅皇叔传来消息,说是那人已有些眉目,只是还不能肯定!” 从楚若湖的事出来之后,耶律元迅就以整肃新兵为名,留在新兵营中,经吏部尚书郑达辉与大理寺少卿田立言几条线索,暗查那夜为恶之人。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眸色骤深,点头道:“查出来,且莫动他!” 还要放长线钓大鱼! “知道!”耶律辰应,张手将她一抱,柔声道,“回去罢,不用再送!”恋恋向她深凝一眼,慢慢放手,转身大步向园外而去。 第411章在意了她的在意 盖玉啸看过信函,眸中闪过一抹冷意,冷笑道:“这整整一年,我们不去找她,她倒来找我,倒要瞧瞧,她能用上什么手段?”说到后一句,已透出凌利杀机。 耶律辰在灯上将信引燃,摇头道:“三哥,他们若来,还是先不要动手!” 盖玉啸皱眉道:“你要忍到几时?” 耶律辰定定向他注视,一字字问道:“三哥就不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天赐良机? 盖玉啸眉目微动。 耶律辰轻应一声,慢慢在案后坐下,浅笑道:“她若不动,我们自然找不到破绽,如今她要动你,必然会动用宫外的势力。元家是她的娘家,也必然不会轻动,其后……” 他的话说到这里,盖玉啸眸子一亮,已经明白,点头道:“不错,能替她动手的,必然是她的同党,而且,不会令我们疑到她的身上!” 耶律辰含笑点头:“最先动手的,必然是些虾兵蟹将,我们防守即可,给他们可趁之机,才可以……” “引蛇出洞!”盖玉啸接口,眸子瞬间清亮,深吸一口气,眸光灼灼向他凝视,一字字道,“九弟,我们终于要有所动作了,是不是?”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静,可是,本来淡然的眸子,却已变的兴奋,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已经被汗水浸湿。 耶律辰点头,抬头望向窗外的星光,慢慢道:“是啊,终于要开始了!” 这一年,虽然他们人在上京,虽然他们极力追查,可是,只因时隔太久,盖氏一族的碟报网虽在,可是经过十几年的清洗,幸存的人已变的极为谨慎,能给他们的消息,实在不多。 如今,当年那桩惨案最可疑的元氏动手,他们就可以顺藤摸瓜,借机查出当年的真相! 更何况还有…… 耶律辰眉心微动,低声道:“若果然如此,宫里那人,也该有消息吧?” 盖玉啸摇头道:“那日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耶律辰问道:“静妃那里,可有消息?” 最初接到消息,他们推断是静妃有了身孕。 盖玉啸摇头:“这几个月来,并未听到她有孕的消息!” 不是有孕吗? 耶律辰眸色微深,起身来回踱步,沉吟道:“那人暗示我们,元氏与丞相府往来密切。可是,丞相夫人又是功绩侯的胞妹,若不是她自己的女儿有孕,难不成她能舍自己的娘家不顾,与元氏结党?” 功绩侯万家,与梁太师是姻亲,而梁太师又是二皇子耶律修的外祖父。 这丞相府,究竟是二皇子一党,还是七殿下一党,倒当真难以猜测! 盖玉啸摇头道:“没有消息,未必是当真没有事情!”见耶律辰回身望来,又再续道,“今日出宫时收到密信,说是静妃除去每日的晨昏定省,几乎不踏出殿门一步。” 是吗? 耶律辰扬眉,眸光微转,轻笑道:“倒不防给景阳宫透个消息,就说静妃有喜!” “打草惊蛇!”盖玉啸扬眉,点头道,“明日我就将消息传出去!” 二人等了十几年,直到如今,知道元氏将有所动作,都是兴奋莫明,夜色虽深,却都了无睡意,又将近些日子所得的消息细细计议一回。 等二人商议妥当,早已是三更将近。耶律辰吁一口气,含笑道:“再过一个更次就要上朝,看来今日又不用歇了!” 盖玉啸扬眉,看着他在案后坐下,辅纸磨墨,跟过去问道:“你当真要请旨赐婚?” “难不成还是假的?”耶律辰轻叹。 已在楚氏父子面前提过亲,他若后悔,先不说楚大小姐不答应,怕连楚大将军那关也难过。 盖玉啸向他默视片刻,才慢慢道:“可是,如此一来,你岂不是把楚家牵扯进来?” 耶律辰刚刚落笔,闻言又再停下,默想片刻,摇头道:“楚氏一族,向为纯臣,不会因为我牵涉党争!” “可是这赐婚圣旨一下,在旁人眼里,楚氏一族就已是你钰王的人,你如何能令他们置身事外?”盖玉啸紧问。 耶律辰抬头向他笑望,摇头道:“三哥,一年前,你还劝我迎娶楚大小姐,好将楚氏一门虎将和五十万兵权收归己用,怎么今日我当真要请旨,你又诸多顾虑?” 盖玉啸一噤,想一想不禁苦笑,摇头道:“我也不明白,为何会变的患得患失!只是……只是你二人有情是一回事,圣旨赐婚可是做到实处,你可曾想清楚?” 本来二人回朝,就如两柄深藏在鞘中的宝剑,等待时机,给仇人致命一击,从未想过儿女私情。 可是如今,当年的案子还是看不分明,二人的心里,却都有了情孽纠葛。 耶律辰向他注视片刻,轻声道:“三哥,昨夜的事,虽说是万歆一人所为,可是,也未必不是万雄杰授意。除去万歆,这满上京城,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转着这个念头,我虽不惧,只是……若烟在意!” 前一段话,盖玉啸听的极为认真,暗暗分析万雄杰的心思和这上京城各大世家的态度,听到后一句,诧异道:“楚大小姐在意?” “是啊!”耶律辰点头轻叹,“今日她得到消息,立刻进宫,不但令阿江在宫外使那许多手段,还转弯摸角将太后拐去,足见她极为在意。而我……只是在意了她的在意!” 在意了她的在意? 盖玉啸反复咀嚼,一时有些心神不属,点头道:“所以,你才亲自提亲,又要向皇上请旨,就是……让她的心放在实处?” 耶律辰点头:“日后再生出这些事来,有钰王妃的名份,她大可以管的明正言顺,又何必多费周折?” 盖玉啸向他深凝片刻,终于长长吁出口气,摇头道:“莫说满上京城,就是军中将士也说,钰王殿下一回上京,就被楚大小姐粘上。可是如今看来,当真不知道是她离不开你,还是你离不开她!” “自然是我离不开她!”耶律辰接口,跟着长长一叹。 是啊,如果他能做到对她绝情,也不必步步想的如此辛苦,又舍不得伤她,又要令楚家置身事外! 心思略整,却不提自己,却向盖玉啸反问道:“那三哥呢?三哥可曾想过与明郡主如何?又置明家于何地?” 盖玉啸被他问的怔住,良久说不出话来。 第412章应还是不应 第二日早朝,耶律辰当真当着满朝文武,向皇帝递上奏折,请旨赐婚,话一出口,顿时引来满朝的一片嗡声。 四皇子耶律邯当先大急,连忙道:“九弟,所谓长幼有序,如今几位皇兄尚不曾选妃,怎么九弟就如此着急?” 他惦记楚大小姐已不是一年两年,之前有一位才智过人的六皇子与他相争,二人的折子争相递上皇帝的案头,却都被留中。 六皇子还没有解决,很快又冒出一位八皇子。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六皇子势败被禁,八皇子受伤静养,不想楚大小姐眼里,只有一位九殿下。 想着假以时日,以楚大小姐的脾性,终究会对他厌了,到时再设法求娶就是,哪里知道,还没有等到楚大小姐生厌,九殿下就递上折子。 如今的九殿下可不比另外二人,他可是楚大小姐心头第一好,万一就此答应,日后可再也没有转寰的余地。 耶律辰听他阻止,却只是微微一笑:“四皇兄言之有理,只是如今臣弟不过是请旨赐婚,并非大婚!” “那又有何不同?”耶律邯皱眉,向上道,“父皇,儿臣与若烟自幼一同长大,对她早已钟情,儿臣请旨,将若烟赐儿臣为妃!” 一个儿子请旨,另一个儿子马上跟着,所求的还都是楚大小姐! 可是楚大小姐只有一个! 皇帝揉揉额头,向楚远望去一眼,但见楚大将军挺身而立,整个人如山如岳,不动分毫,竟似朝上谈论的不是他女儿的亲事,倒让皇帝无从判定,这九殿下的折子,是应呢?还是不应呢? 皇帝踌躇未答,却听七殿下耶律亭轻哼道:“四皇兄此言差矣,我苍辽虽说以礼治国,可是如今我兄弟九人,只有太子皇兄一人立妃,皇室子嗣,可是一朝大事,又岂能与寻常人家相比?” 这一年来,四皇子耶律邯处处受耶律亭掣肘,此时听他又来反对自己,顿时怒起,冷笑道:“七皇弟既然心急皇室子嗣,为何如今还不选妃?” 耶律亭被他踩到痛处,轻哼一声道:“若臣弟有心仪之人,也必然请旨赐婚,不劳四皇兄担忧!” 耶律邯还要再说,就见丞相王士忠也躬身行礼,大声道:“皇上,四殿下言之成理,臣以为,礼不可废,还是等几位年长皇子选妃之后,再议九殿下的亲事不迟!” 咦,关这老家伙什么事? 本来杵在那里装木头桩子的楚大将军微诧,忍不住向对面的王士忠望去一眼。 这皇子议亲,议的又是上将军府的小姐,和丞相府没有一丝半毫的干系。如今丞相出来阻止,难道…… 楚大将军摸摸下巴,眯眼瞧一眼当殿而跪的钰王,暗暗点头。 嗯,丞相府虽说出了一位皇妃,可是后宅还有一位适龄的小姐不曾出嫁,一定又是这个妖孽招祸! 王士忠的话刚刚一落,就听功绩侯万雄杰也道:“是啊,皇上,几位殿下都已封王,也早该立妃。只是九殿下年纪最幼,越在各位殿下之前,怕于礼不合!” 昨天,万歆勾诱钰王未遂的事传的满城风雨,如今还躲在屋子里不能见人,他正盘谋,只有令耶律辰迎娶万歆,才能将一段丑闻变成一段佳话,如今听他竟然请旨,自然反对。 耶律辰听他之言,神色就冷下几分,轻哼道:“若几位皇兄都不肯立妃,难不成本王就该终身不娶?” 不论是礼仪大国,还是新兴小国,这可是没听说过的! “钰王殿下!”礼部尚书高轩立刻行礼道,“殿下莫急,臣以为,皇子的亲事,事关皇室血脉,江山传承,倒不必拘泥于此!只是我苍辽既要以礼治天下,这长幼之序,也不可轻废!” 话都让你说了! 孝康王明辉瞧一眼楚大将军,忍不住问道:“那依高大人,这钰王殿下的亲事,该当如何?” 高轩转向他一礼:“回王爷,臣以为,明年便是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之年,届时举国大选,盛事空前,几位殿下大可在此选出自己的王妃、侧妃,依序请旨赐婚!” 这倒也不失一个法子! 皇帝暗暗点头,终于忍不住转向楚大将军问道:“将军以为呢?” 这可是嫁你的女儿,你总不会什么都不说吧? 楚远不意外他问到自己,瞄一眼耶律辰,点头道:“小女倒是甚喜欢九殿下!” 女儿喜欢,上将军大人自然也会喜欢! 皇帝自然明白楚大将军的意思,手指在奏折上轻敲几下,点头道:“既然钰王和楚大小姐是两情相悦,楚大将军也无异议,这亲事……” 这是要下旨赐婚啊! 耶律邯大急,却不敢打断,一时朝中众臣都是摒息宁神,却有喜有忧,心思却是不一。 哪知道皇帝的话还没有出口,就听殿门外的侍卫突然禀道:“启禀皇上,户部员外郎郑大人求见,说有紧急民情上奏!” 只这一句,将皇帝要出口的话打断,立刻道:“传!” “传——!” “传——!” 随着小太监尖亮的声音传了出去,户部员外郎郑三囤快步进殿,走不到殿心就忙跪下见礼,磕头道:“臣郑三囤见过皇上,因民情紧急,臣不得己闯上朝堂,请皇上恕罪!” 皇帝点头道:“既然事情紧急,有什么事,你快些说来!” 郑三囤忙将手中的奏折高举,大声道:“皇上,泺源府急报,说是所辖之地发生蝗灾,已侵吞大面积土地。泺源府官民尽出,仍然无力扑灭,故而急奏,请朝廷设法相助!” 这番话一出,朝中顿时轰的一声,连皇帝也大吃一惊,呼的一下站起,失声道:“你说什么?” 苍辽国土,上京以西至西南,是大面积的沙漠,以北又是极寒之地,虽非寸草不生,却也并不丰盛,举国上下,粮食仅有以东与东南尚可。而郑三囤所说的泺源,是其中最富庶的几府之一,那里可是有举国十分之一的粮食,一旦有失,对苍辽可是不小的打击。 第413章马上点兵 郑三囤见问,又再大声回道:“皇上,泺源爆发蝗灾,泺源知府急奏,请朝廷设法相助!” 这一次,听的明明白白,再没有一丝疑问,耶律隆毅只觉眼前一黑,又慢慢坐倒。深吸几口气,才缓过神来,命太监将奏折取上。 事情突发,满朝文武谁还记着方才议的是九殿下的亲事?顿时群议纷纷,满殿皆是叹息之声。连耶律辰自己也早已忘记,连忙向上行礼道:“父皇,蝗灾刻不容缓,请父皇即刻下旨,派人扑灭蝗灾,以免连累其他州府!” 再过一个月就是秋收,如今正是最要紧的时候,一府闹蝗灾,若不及时扑灭,蝗虫将那里的粮食吃完,很快就会扑往周边州府,不加紧治理,只怕整个苍辽国今年会颗粒无收! 皇帝匆匆将奏折看一次,向群臣问道:“泺源蝗灾,紧急扑救刻不容缓,只是不知道各位大人有何妙策?” “皇上!”丞相王士忠第一个出列,大声道,“臣以为,立刻派兵围住整个泺源府,不容一只蝗虫漏出,以保证不波及其余州府!” “丞相大人是要放弃整人泺源?你要泺源的百姓怎么活?”他的话刚刚出口,就被安平郡王冷声截住。 王士忠扬眉:“贝王爷可有妙策?” 安平郡王向上行礼道:“皇上,素来蝗灾,当引以火熏、放鸟之策,臣以为,即刻派人赶往泺源施以火熏之法,同时前往各地州府,征集禽鸟送往泺源!” “如今已近秋收,若用火熏,只怕引起火灾,那岂不是所有的粮食都付之一炬?”户部尚书梁满仓摇头。 孝康王明辉点头道:“梁大人言之有理!只是,如今我们只知道泺源蝗灾,却无法知道实际灾情,臣以为,还要速速派人前往泺源,先放以禽鸟捕食蝗虫,若是当真无法扑灭,也只有用火阻截,以免殃及周边各府!” 耶律隆毅点头,向梁满仓道:“户部即刻派人前往各地州府,全力征集禽鸟送往泺源,若是人手不足,可向兵部借兵!” “是,皇上!”梁满仓立刻答应。 耶律辰也同时应命,向上回道:“父皇,大灾之后,恐生民乱,儿臣以为,朝廷施扑救之法的同时,也当设法安抚百姓!” 是啊,如果泺源一府不保,泺源的大量百姓将无以为生,若是朝廷援助不及时,恐怕就会生出民乱! 耶律隆毅点头道:“钰王言之有理!” 四皇子耶律邯立刻道:“父皇,儿臣请旨前往泺源,安抚百姓!” 耶律邯身为当朝皇子,又是掌管户部,由他前去,也在情理之中! 耶律隆毅点头问道:“不知户部还有多少钱粮,带上一些,必要时可令百姓安心!” 耶律邯一怔,犹豫道:“父皇,如今还未秋收,库中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并无多少钱粮!” 没有钱粮,你用什么安抚百姓? 满朝文武顿时哑然。 孝康王明辉略一沉吟,向上请旨道:“皇上,如今灾情未明,粮食的事倒可稍缓,只是须防民乱,臣请调兵前往,一则相助百姓扑灭蝗灾,二则若有民乱,也好及时镇压!” “都是良善百姓,臣以为不可擅动刀兵!”安平郡王立刻反对。 明辉回头向他望去,摇头道:“镇压不过是备不时之需,能够安抚,自然是安抚的好!” 安平郡王点头:“只是国中无粮,若要安抚,只能往各处州府借粮。可是如今都还不曾秋收,恐怕……” 话说半句,轻轻摇头。 四皇子耶律邯哼的一声道:“有父皇旨意,他们胆敢不借?” “豫王殿下!殿下此言虽说不假,可是各州府父母官也要顾着自个儿百姓,以皇权相压,纵会相借,恐怕也会心生不满,进而生出旁的事来!”安平郡王摇头。 耶律邯皱眉道:“那依贝王爷之意呢?” 安平郡王略一沉吟,向明辉望去一眼,慢慢道:“自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言相商,在不伤及别处州府百姓的同时借调粮食!” 耶律邯听的眉毛打结,轻哼道:“如今国库都没有多少粮食,旁处州府又有多少?还要不伤及百姓,那泺源的百姓只能等着饿死!” 安平郡王道:“如今所说借粮,不过是备不时之需,最好自然是能及时扑救,令泺源不至损失太大!” 明辉见他两次望来,已明其意,略一沉吟,向上请旨道:“皇上,泺源以东不足百里的榆兴府,知府文宇是臣内侄。泺源以南的文洪关,守将杨亦凡,当年曾在臣的麾下。文洪关往东五十里的宁河镇,便是臣的故里,如今尚有同族子侄在乡为官。臣请旨前往泺源救灾,实在不行,也可往这几地借粮!” 耶律邯大喜,连忙道:“既然如此,就请王爷修书几封,倒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明辉微笑道:“旁处倒也罢了,只是文洪关借粮,怕是要动军粮,只一封书信,殿下未必能从杨将军手里调出粮来!” 不止是文洪关,就是榆兴府和宁河镇两处,瞧的也是孝康王的面子,耶律邯虽为皇子,却未必能令这两处挤出粮食! 从明辉数出这几处与他的关系,皇帝便已明白,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劳孝康王爷走这一遭罢!豫王同去,给孝康王做个副手,也好学些东西!” 堂堂皇子,给一个外姓王做副手? 耶律邯皱眉。 可是皇帝的话已出口,他又不能反驳,只得跟着领旨。 灾情紧急,既然事情议妥,皇帝马上传令退朝。 明辉一出大殿,即刻向耶律辰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臣请殿下尽快点兵,臣明日便即出发,赶往泺源!” 耶律辰点头问道:“不知王爷要多少兵马?” 明辉略想一瞬,伸出一指道:“一万将士!” 耶律辰点头:“就请王爷先行准备行装,今日黄昏之后,本王必然将一万精兵调好,将到王爷手中!” 明辉见他答的痛快,心中暗赞,却无瑕多话,向他拱一拱手,大步而去。 第414章舍不得那个妖孽 从一大早楚氏父子上朝,楚大小姐就心神不定,早早洗漱好到前院去等,期待中,还带着些忐忑。 耶律辰早朝上奏求娶,如果顺利,下朝之后赐婚的圣旨就会到府,如此一来,日后她就再也不是上将军府自由自在的楚大小姐,而是御旨赐封的钰王妃了! 虽然说,穿越来这个时空八年,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人,这里的风情,这里的一切,可是,想到那三个字,心头还是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一府主母啊!且不说有许多的规矩束缚,单止耶律辰的身世,也不知道要听多少冷言冷语!日后不能再随意胡作非为,要顾着耶律辰的脸面。 唉,这一点,还是在现代好一点! 胡思乱想中,天光已经大亮,看时辰,早朝早已经散了,不止圣旨未到,连楚氏父子都没有回来。 是皇帝没准? 就算如此,也该来知会她一声啊! 正寻思要不要进宫去探问消息,就听大门外小厮问安,跟着楚若麟一袭官服大步进府。 楚若烟大喜,一跃而起,匆忙迎出来,连声道:“四哥四哥四哥,怎么这会儿才下朝?”向外望一望问道,“爹呢?” 楚若麟摇头道:“泺源发生蝗灾,爹已赶往兵部相助钰王殿下点兵,明儿一早,明王爷要带兵去救灾!” “蝗灾?”楚若烟吓一跳。 就算是放在现代,有飞机有农药,蝗灾也还是令人不敢小觑,更何况是如此落后的古代? 楚若麟点头,揉揉她脑后长发,叹道:“只因此事,皇上将钰王的奏折留中,我回来给你通个信儿,不用再等,一会儿也要赶去兵部!” 这话说出来,楚若烟竟然松一口气,抿唇道:“九哥当真上了奏折?” 楚若麟笑道:“这还有假?只是皇上还不曾下旨,户部就报上灾情,皇上已无心处置。” 楚若烟点头道:“自然是灾情重要!” 楚若麟微笑:“就知道我们烟儿懂事理重大局!”把事情说明,匆匆往书房而去。 楚若烟冲着他的背影吐舌头。 她哪里是懂事理,实在是想到赐婚之后那许多条条框框,有些头疼。可若是不应耶律辰提亲,又实在舍不得那个妖孽。如今倒是这蝗灾替她做了选择,如此也好! 略想一下,似乎说是孝康王明辉前去救灾,立刻将荆明唤来,府外备车,自己将准备接旨的四品朝服换下,径直赶往孝康王府。 孝康王府里,正一团忙乱,明彦君、卞红欣二人手忙脚乱,帮助孝康王妃整理孝康王出行一应的东西。 听到丫鬟回禀,明彦君迎了出来,握住她的手问道:“妹妹也得了信儿?” 楚若烟点头,向里瞧瞧,问道:“王爷可曾回来?” 明彦君摇头:“父王下朝就赶往兵部,只是使人来传了句话,我们竟不知道详细!” 楚若烟将楚若麟的话约略述一回,才道:“古来蝗灾都是伴着旱灾,一但爆发,都极为骇人,王爷也不知道有没有应对的法子!” 明彦君摇头,反问道:“妹妹有法子?” 楚若烟眨眼,含笑道:“姐姐可知道,那蝗虫可是一道美味,若是将烹制之法传出去,军民同心,不止捕起来要快速一些,倒还省些粮食!” 明彦君听的张口结舌,结结巴巴道:“妹妹,你可莫要混说,那东西……那东西又怎么能吃?” 楚若烟道:“我来便是想知道,王爷携哪里的将士同去,同行的还有什么人?若是有前锋营的人,此事就好办!若是没有……也只能劳烦姐姐!” 明彦君摇头道:“这一会儿,还不知道钰王点哪里的兵马,只是这话和父王说,只怕他会当成胡闹!” 楚若烟点头,叹一口气,皱眉道:“其实妹妹之计,也不过是为了调用将士和百姓的余力罢了,当真要将那许多蝗虫清除,谈何容易?” 明彦君默然,闷声道:“但愿父王此去,能帮到泺源百姓!” 楚若烟也道:“但愿这次蝗灾能够很快扑灭,若不然,牵连旁的州府,也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受难!” 明彦君点头道:“我听方岳说,朝廷派父王去,就是备不时之需,若是泺源受灾严重,父王可以就近借粮,安抚百姓!” 楚若烟点头道:“这些年,明王爷虽不统兵,但是军中朝中名望尚在,总还有几分颜面。”话说完,才又留意到她说的到的名字,反问道:“方岳?此次可会随着王爷同去?” 明辉前去救灾,自然会有王府的亲兵随行。方岳是孝康王府的亲兵队长,当初曾跟着姐妹二人去阻截强闯大漠的卞红欣,也算是孝康王府中一个极得力之人。 明彦君点头道:“母妃之意,是命他率三百亲兵同去!” 楚若烟将手一拍道:“这个容易,你此刻将他唤来,我有话说!” 明彦君不知她又想到什么,却知道她一向鬼主意甚多,也就依言命人去传方岳。 话刚传出去,但见卞红欣也从里头出来,先与楚若烟见过礼,才道:“母妃知道你来,只是父王的行装怕不妥当,说不出来了!” 楚若烟含笑道:“又不是旁人,顾那虚礼做什么?” 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轻叹道:“明大哥去了西疆,如今明王爷再去救灾,你们府上竟只剩下你们,若是有事,女儿家有什么不便的,尽管使人去找我三哥、四哥!” 卞红欣抿唇笑道:“啊哟,怎么只有你是有哥哥的,我二哥可还在京里呢!” 楚若烟笑道:“子俊常驻营里,总有不便的时候!” 明彦君含笑道:“这王府上上下下许多人,往常又哪里有什么事?妹妹不必多虑!” 楚若烟侧头瞧瞧她,连连点头道:“我倒是忘了,纵然明王爷和明大哥不在,还有萧三哥呢!明郡主可不是不用我哥哥相助!” 明彦君听她打趣,横她一眼道:“自幼至长,就你成日惦记美少年,偏这会儿还好意思说嘴!” 第415章打卞二公子的主意 姐妹三人随意说笑,隔一会儿,有小丫鬟禀道:“小姐,方岳大哥来了!” 楚若烟向明彦君一笑道:“我们莫在这里搅王妃,还是前头去罢!”拉着她起身。 卞红欣迟疑道:“二位姐姐自去,我……我还是去帮娘收拾父王行装!” 楚若烟微微一顿,见她话虽如此,眸子里却带着些热切,显然是想跟着同去,回头向明彦君瞧去。 明彦君抿唇笑道:“父王明日出发,这有一整日呢,也不争这一会儿!”扬声向里喊道,“母妃,楚大小姐又做妖,我和卞妹妹去瞧瞧,很快回来!”也不等文氏回答,拖着卞红欣就走。 卞红欣跟出门外,迟疑道:“若是母妃有事,岂不是无人支应?我还是不去了!” 楚若烟好笑道:“你嫁来之前,王妃也不见无人服侍!”拽着她另一只手向外走。 卞红欣大不放心,回头瞧几眼,只得向丫鬟道:“我们往前院儿,若是王妃有事,你速去回我!”听到丫鬟答应,这才放心跟着二人离去。 前院里,方岳已在等候,见三人出来,上前行礼。 楚若烟招手,向他吩咐道:“你即刻带几个人,去抓些蝗虫回来!” 方岳刚得到消息,说王爷要去灭蝗救灾,这会儿就听到楚大小姐要蝗虫,不禁诧异。 楚若烟见他立着不动,连连挥手道:“你快去快回,抓够一碗就好!” 方岳:“……” 蝗虫还有论碗的? 明彦君听这几句,已知道楚大小姐要做什么,点头道:“你尽管去抓就是!” 方岳一头雾水,但有明彦君吩咐,又不敢多问,只得施一礼,转身飞奔而去。 卞红欣听的糊涂,向楚若烟问道:“姐姐要蝗虫做什么?可是要试验各种死法?” 楚若烟“噗”的一笑,摇头道,“只要知道一种死法就好!” 卞红欣更不解,眨眨眼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抓一碗?” 明彦君听的好笑,拉着她道:“楚丫头惦记着吃虫子呢,一会儿我们不理她,让她自个儿吃去!” 卞红欣双眼骤然张大,吃惊道:“吃……吃虫子……” 楚若烟抿唇笑道:“你们这会儿嘴硬,一会儿怕这一碗不够你们来抢!” 想方岳去抓蝗虫,总还要些时辰,唤来荆明吩咐道:“你去趟兵部,试着打探一下,跟着明王爷去救灾的,还有哪些将士?” 看着荆明离去,明彦君才好笑道:“怎么你祸害我们府上的人不说,还要把旁的人也拽来?” 楚若烟抿唇笑道:“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多,效果越好!” 姐妹三人要等方岳和荆明的消息,也不往后头去,只往偏厅里来,卞红欣顺手处置些府里的事务,楚、明二人就坐在一旁饮茶对弈。 刚刚摆下几枚棋子,就听门外丫鬟回道:“小姐,少夫人,贝县主来了!” 楚若烟抿唇笑道:“这可来的巧,来了就别想跑!”当先起身迎了出去。 明彦君好笑摇头,跟着卞红欣一起起身相迎。 贝妤跟着丫鬟进来,见三人都在,扬眉笑道:“就知道楚妹妹得到消息,必然会来探问!” 楚若烟笑道:“敢情姐姐也是得了消息!” 姐妹几人见过礼坐下,贝妤这才道:“父王回府,说今日朝堂上虽说示意明王爷请旨,可是要我来提醒王爷,当心四殿下!” “怎么?”明彦君皱眉。 贝妤看看楚若烟,叹气摇头道:“从小到大,楚妹妹最是清楚,那位四殿下旁的还倒罢了,只是心胸狭小,最爱记仇!” 明彦君皱眉道:“父王又不曾和他结怨!” 贝妤叹道:“如今是他先请旨救灾在前,明王爷请旨在后,可皇上却命他做了王爷的副手,如此被明王爷抢去了出头露脸机会,岂有不记恨的道理?” 是啊,四皇子耶律邯最是自恃身份,如今以堂堂皇子,给一个外姓王做副手,岂有不恼的道理? 明彦君瞬间沉默,拧眉思索。 卞红欣脸色微变,连忙道:“可是圣旨已下,父王又不能不去,这可如何是好?” 贝妤道:“他也未必当真做出什么,只是请明王爷当心提防就是!” 楚若烟边儿上听着,这会儿摇头道:“姐姐放心,四殿下不会做什么!” “为何?”姐妹三人齐问。 楚若烟道:“这满朝的皇子,抛开九哥不说,之前皇上最看重的,就是六殿下。六殿下之外,怕是更信任四殿下多些,否则也不会将诺大的户部交给他管!” 是啊,户部可是国家的经济命脉,岂能交给不信任的人? 姐妹几人点头。 楚若烟接着道:“不为旁的,四殿下虽说心胸狭窄,却不是个傻子,若是救灾不利,最先伤及的,就是户部的国库,其次便是他的功绩。他纵对王爷不满,也断断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做出什么。” 贝妤摇头道:“话虽如此,还是不得不防!” 明彦君点头道:“等父王回来,我去提醒就是,另嘱咐跟去的人当心,料想无碍!” 贝妤听她说的郑重,这才放心。 姐妹几人说这一会儿话,荆明已经回来,向楚若烟回道:“兵部拨将士一万人,其中有前锋营的两千,由卞二公子率领。此外铁骑营两千,由张柏、冯秩率领,余下的六千,由旁处军中抽调,所用的将领,并非上京城的世家公子!” 知道自家小姐想知道的是什么,也就不多费口舌一一回话。 卞红欣喜道:“我二哥同去,悄悄吩咐他保护父王就是!” 楚若烟却道:“你可知道卞二公子这会儿在做什么?” 荆明摇头道:“将令刚刚送出城去,卞二公子想来还在前锋营里!小人听到王爷说,各处的兵马,要在黄昏前全部集在城南校场!” 楚若烟点头,命他退下,心里暗暗转着心思。 明彦君推她道:“你莫不是在打卞二公子的主意?” 卞红欣吓一跳,忙道:“楚姐姐,如今我二哥在王爷麾下,你可莫要害他!” 楚若烟奇道:“我怎么害他?” 卞红欣轻哼道:“你打二哥的主意,王爷岂有不吃醋的?” 她的话出口,楚若烟、明彦君相顾愕然,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出声。 楚若烟指着她道:“哎哟,我道是大婚之后,这妮子长大了,不想还是如此糊涂!” 明彦君直揉到她身上,好笑道:“你这副模样儿若被大哥瞧去,可不知道要怎么疼呢!” 卞红欣茫然不解:“你们在笑什么?难不成这等事,钰王殿下也是不吃醋的?” 楚、明二人本来笑声渐止,被她一问,更是笑的肚子抽筋,就连贝妤也忍不住莞尔,摇头道:“虽说不知道你们捣什么鬼,可是想来又是卞妹妹说了傻话!” 第416章蝗虫的功效 姐妹四人难得齐聚,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一个多时辰。此时丫鬟在外回道:“小姐、少夫人!方岳大哥回来了!” 跟着方岳跨进厅来,向几人行过礼,才将一只竹筒呈上,向楚若烟道:“这京郊的蝗虫并不多,小人带着几十个人,也只抓到这些,惦记楚大小姐或者急用,便赶了回来。 楚若烟点头道:“多些少些,倒是无防!”将竹筒接过,见他要走,又再唤住,掰指头数道,“你去备个小火炉,另取清水、油、椒盐、干辣椒与碗盘等物,送到这厅上来!” 这是要在这偏厅里开灶? 方岳更加惊讶,可是见府里两位主子不加阻止,只得应命而去,不过片刻,果然将这些东西全数取来。 楚若烟微笑道:“之后我一步步做的慢些,你可要看好听仔细!” 方岳:“……” 我又不打算改行做大厨! 可是楚大小姐吩咐,也只得应命,将东西摆好,替她起火,站在一旁观看。 楚若烟先将蝗虫去足去翅,再用浓度盐水清洗,又将水控干,将一只小锅放在小火炉上,倒上油,等到油花微溅,用筷子夹起几只洗好的蝗虫丢了进去。 从她开始收拾这些多脚的虫子,卞红欣就躲的远远的,这会儿缩缩肩,忍不住道:“楚姐姐,你当真要吃虫子?” 楚若烟连着扔十几条,这才含笑向她一望:“一会儿卞妹妹也尝尝!” 卞红欣立刻将头摇的泼浪鼓一样,皱眉道:“当初在西疆,你摆弄那些野兔野鸡也倒罢了,怎么如今想起吃虫子来?” 楚若烟浅笑不语,信手将锅里的蝗虫翻几回。 只这么一会儿,小小的偏厅里便闻到香气四溢,竟然是从不曾有过的鲜香。 贝妤忍不住道:“常听西疆回来的将士说,楚妹妹极好的手艺,能将山里最寻常的东西变成美食,如今可算是大开眼界!” 楚若烟含笑,见最先抛进锅的几只已经炸的焦黄,捞了出来控油,其后洒上椒盐和辣椒,送到方岳手里,扬眉道:“尝尝!” “啊?”方岳吓一跳,连忙退后几步。 楚若烟撇一撇唇,轻哼道:“堂堂男儿,怕几只炸熟的虫子!”自己夹起一只,放入口中轻嚼,“嗯”的一声将眼闭上,点头道,“这才是人间美味!” 方岳虽知她在用激将法,但见她将虫子吃掉不假,那副享受的表情也不似假的,将信将疑,提筷子夹一只,犹犹豫豫送到唇边,心头交战许久,终究将心一横,将眼一闭,放入口中一嚼。 只这一嚼,但觉鲜香在口中乍开,滑嫩无比,竟然是从不曾尝过的美味。 这一下,方岳颇为意外,立刻又夹两只送入口中,细细品味之余,终于向楚若烟拱手道:“素闻楚大小姐一双妙手,今日小人终得一见,佩服!佩服!” 明彦君向来知道这方岳的性子,若是不好,断断说不出一个好来,一时好奇,凑上前也夹一只来尝,刚嚼两下,连连点头道:“楚妹妹果然是一双巧手,从不会令我们失望!” 这东西真的能吃? 贝妤见她称赞,向那盘子里注视良久,终于也夹起一只,端详片刻才迟疑着放进嘴里。鲜滑的感觉,瞬间从齿颊间乍开,当真是说不出的美味,不禁连连点头道:“楚妹妹当真是名不虚传!” 卞红欣见几人你一条我一条吃的香甜,空气中又弥漫着诱人的香味,终于忍不住过来,瞧瞧贝妤,又瞧瞧明彦君,吞一口口水,夹一只来瞧。 明彦君笑推她道:“这东西吃着美味,瞧却瞧不出什么,妹妹快尝尝!” 被她催促再三,卞红欣终于将筷子上的东西放入口中,一尝之下,不禁连连点头,赞叹道:“若是大伙儿都抓蝗虫来吃,泺源的蝗虫想来很快就会捕灭!” 她的话出口,明彦君和贝妤的动作都是一停,跟着对视一眼,齐声道:“好主意!” 一万将士,加上泺源的军民,已有数万民众,除去他法扑灭之外,再争相捕来食用,自然会事半功倍。 方岳也连连点头,赞道:“楚大小姐当真是令人意外!” 楚若烟笑问道:“方才的做法,你可瞧清了?” 方岳一愕,回想片刻,点头道:“瞧清了!” 东西吃着美味,做起来倒是并不费事。 楚若烟含笑道:“除此之外,若是没有许多的油可用,可以用铁钎穿起,在火上炙烤,也甚是美味!”跟着详细讲述炙烤之法。 此时方岳知道她此举不是胡闹,认真聆听,用心记忆。 楚若烟连说几种简单的烹制方法,才又问道:“还有,你可知道吃这蝗虫有何好处?” 吃个虫子,能有什么好处?再怎么好吃,那也不过是条虫子罢了! 方岳茫然摇头道:“小人愚钝!” 楚若烟抿唇笑道:“你可记住,这蝗虫不只是美味佳肴,而且还是治病良药,有暖胃助阳,健脾消食,祛风止咳之功效。” 前边几句,方岳还仔细听着,可是听到“暖胃助阳”四字,顿时涨的脸红,后边半句再也没听下去。 楚大小姐,怎么你什么话都敢说啊? 这方岳虽然不比卞子俊、耶律元哲几人的俊美,更无法与耶律辰相比,可是也生的英姿俊挺,楚若烟见他窘的连耳朵尖都变的潮红,不禁好笑,接着道:“明日你跟着王爷同去,到了泺源,记着将此法广为传授,尤其是泺源的百姓!” 方岳本来窘的几乎夺门而逃,听到此言,又立时变的凝肃,点头道:“小人记下了!” 楚若烟将余下的蝗虫全部炸好,已不劝几人来尝,却将竹筒重新清洗,将炸好的蝗虫伴着辣椒、椒盐封了进去,这才交给方岳,抿唇笑道:“你带在道儿上,不防请旁人尝尝!” 方岳连声答应,忙将竹筒接过。 贝妤抿唇笑道:“楚大小姐这是要勾出旁人的馋虫来,方队长可不能偷吃!” 方岳忙道:“此事看似虽小,却关系到王爷此行的成败,小人不敢造次!” 明彦君向卞红欣瞄一眼,抿唇笑道:“这第一个,最好是卞二公子,只消将他说动,便不难说动旁的将士!” 卞子俊,可是前锋营的人,在楚大小姐手中,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没有吃过? 第417章西疆兵变 第二日城门初开,明辉、耶律邯带同卞子俊、张柏、冯秩等将领率一万精兵,火速赶往泺源。 耶律辰奉旨在十里亭外饯行,楚若烟、明彦君等人也一同赶来相送。 望着大队兵马终于消失在朦胧的晨光里,耶律辰深吸一口气,转身道:“回罢!”一手揽过楚大小姐,送她上马。 楚若烟回眸浅笑,轻声道:“我又不是不会骑马?”话虽如此,整个人却倚在钰王殿下的身上,不着一分气力。 耶律辰微笑道:“知道楚大小姐的能耐,可等本王不在,你再来使!”揽住她身子,抱上她马。 明彦君随后跟来,见二人神情亲密,不禁抿唇偷笑,可是又悄悄的有些羡慕。眸光微转,向钰王身后的盖玉啸望去,却见他一双眸子也正落在自己身上,虽说并没有什么动作,可是那灼热的眸光,却瞬间令她心头怦跳。 明彦君心中甜意暗生,向他眨一眨眼,抿唇一笑,才侧头避开。 盖玉啸向耶律辰斜睨去一眼,见他上马,随后跟来,与明彦君擦身而过的瞬间,低声道:“你放心罢,王爷此去,必然很快会功成回来!” “嗯!”明彦君低应,见他带住自己的马,回他浅浅一笑,翻身上马。 这些日子,兵部忙的人仰马翻,又是许多事连发,耶律辰难得有片刻闲瑕,此时也不着急赶着回城,只是与楚若烟并羁而行。 因着泺源的蝗灾,话题自然绕在蝗虫的治理上,楚若烟叹道:“蝗灾往往是跟着旱灾,恐怕泺源府早已有了灾情,只是府官不懂,没有及时补救,才酿成此祸。” 耶律辰微觉意外,反问道:“你是说,有旱灾,必有蝗灾?” 楚若烟点头道:“久旱必蝗,这是根据蝗虫生长的习性,任何地方都逃不脱!” 耶律辰低头沉吟,皱眉道:“可是旱灾也是天灾,又如何防范,如何补救?” 楚若烟“嗯”的一声,摇头道:“旱情一出,只能人工设法浇灌,可是人力有限,百姓自然只会浇灌田地,旁处的荒地无人去管,便成了蝗虫的巢穴。等到蝗灾酿成,再想扑灭,就难上加难!” 耶律辰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来,凝神想一想道:“你是说,蝗虫是在那些久旱的荒地上长出来的?” 楚若烟点头。 耶律辰皱眉道:“难不成,不能防患到未然?” 楚若烟叹道:“说来防患,怕是一项极大的工程!” 耶律辰道:“愿闻其祥!” 楚若烟道:“易发干旱的地区,必然植被极少,不能保持水土!”话出口,见耶律辰一脸迷惑,又再解释道,“所说的植被,就是种粮食菜蔬的良田之外,要在其余裸露的土地上密密的种草,草根长出,紧紧抓住土壤,同时也锁住土中的水分。” 虽然有些词听起来还是新鲜,可是耶律辰已大至明白,点头道:“也就是说,所有的土地,不管是不是要种粮食,都不能长久的裸着?只要有草,就能存住水分,蝗虫也就无法成灾?” 楚若烟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耶律辰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此事本王要细细斟酌,上奏给父皇,看有什么良策!” 他分管兵部,这样的事,自然不能直接插手。 可是耶律邯虽管户部,可是荒地种草,似乎也与户部无关。 接下来,似乎与工部有些联系,可是细想又不在工部的职权范围之内。 若当真要做此事,看来也只能交给皇帝,由他指派。 楚若烟回头瞧他一眼,微笑道:“此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要穷年累月之功,也不急在一时!” 耶律辰眸子灼亮,向她深深一凝,长叹道:“若烟,本王当真想将你剖开,瞧瞧你这小脑袋里,究竟装着些什么?为何懂得这么多东西?” 因为,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她接受过二十一世纪的教育! 楚若烟微笑,此话却不能出口,只是扬扬眉,向他抛去一个媚眼,抿唇笑道:“九哥是不是如获至宝,再也离不开若烟?” 耶律辰:“……” 正事说完,这楚大小姐就不正经。 只是……本王喜欢! 谈谈说说,十里的路程很快就到。一行人纵马进城,行至岔路,耶律辰道:“今日本王要去黑甲军巡查,先送你们回府罢!” 楚若烟摇头道:“这上京城我们自幼长大,又不会迷路,九哥去忙就是!” 耶律辰点头,正要赞她明事理,却听她又加上一句:“若要过夜,记得瞧瞧方圆十里之内,有没有藏着哪一府的小姐!” 耶律辰一窒,一时没说出话来,楚大小姐身后的韩立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连盖玉啸也忍不住莞尔。 是啊,经过万大小姐一事,还当真要小心些! 几人辞过,正要分路,却见西城门方向一骑快马冲开晨雾,向这里疾驰而来。 这大清早的,是什么人快马穿街? 众人一怔,齐齐向西望去。 片刻间,一人一马已离的不远,但见来人身穿青衣,却套着红色罩衫,竟然是朝廷军中的急报信使。 耶律辰暗吃一惊,纵马迎上,大声道:“本王耶律辰,前边是哪里的信使,发生何事?” 那信使正拼尽全力疾驰,冷不丁有人拦路,一惊之余,正要带马闪避,听到他的声音,不禁喜道:“是钰王殿下!”顾不上下马,只是在马上行一个礼,急急道:“西疆兵乱,明世子被困十堰岭,情势危急,是御史台中书舍人包公子杀出重围求救!” 明彦君脸色大变,颤声问道:“明世子如何?” 如果是从前的明彦恩,纵然遇险,也不必担心,可是……如今他的右臂已残,周身的武功剩不到一成,遇到兵变,岂不是只能靠旁人保护? 信使并不认识这位小姐是谁,见她神情关切,并不隐瞒,立刻回道:“回这位小姐,明世子是在安普城中突然遇袭,退入十堰岭之前,就已受伤,小人也是听前边信使讲述,并不知道详细!” 明彦君脑中轰的一声,身子一晃,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盖玉啸眼疾手快,立刻将她扶住,向耶律辰唤道:“王爷!” 耶律辰点头,立刻喝道:“急报给我,本王立刻进宫!”从信使手中夺过急报,又向盖玉啸道,“三哥即刻传令兵部上下齐集,等本王回来!”话说完,调转马头向皇宫驰去。 明彦君脸色苍白,颤声道:“楚妹妹,我……我……” 楚若烟道:“我们去兵部等!”探手在她手臂上一握,意示安抚,调转马头,跟着盖玉啸同往兵部。 第418章明彦恩的消息 盖玉啸一行连同西疆信使,一同疾骑赶回兵部。刚刚冲进大门,盖玉啸便向楚若烟道:“请楚大小姐照顾郡主,我去传令!”跃身下马,口中喝令,一路向里飞奔。 楚若烟冲着他的背影应一声,这才扶明彦君下马。 终究是将门之女,隔这么一会儿,明彦君已缓过神来,扶着她的手走出几步,回头向信使招手道:“这位大哥,可否同来!” 此刻也无人去理信使,信使见这二人可以随意出入兵部,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应一声,随后跟来。 楚若烟将人带至兵部衙门偏厅,命荆明唤人去备茶,自己扶明彦君坐下,轻声道:“姐姐莫急,等王爷回来,朝廷必会发兵!” 明彦君点头,向信使问道:“这位大哥是安普的信使?” 信使摇头道:“整个安普,已被叛军占领,小人是留守潢都洲的信使!” 明彦君皱眉道:“潢都洲深处大漠,如何能得到安普的消息?” 信使答道:“是明世子身边的中书舍人拼死冲出重围,向龙屯府求救,随后龙屯府守备张也大人书写急报,派出一队人马相护,绕道山路,才将中书舍人送入大漠。” 御史台新任的中书舍人,就是随明彦恩前往西疆的包凌松! 楚若烟急忙问道:“既然包公子进了大漠,赶来的为什么是阁下?” 信使回道:“中书舍人一行刚刚进入大漠,便遇到叛党追截,除去中书舍人重伤逃脱之外,龙屯府的人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明彦君轻吸一口凉气,问道:“是包公子逃去了潢都洲?” 信使摇头道:“包公子情急之下无从择路,是绕道双台谷才摆脱追兵,只是已无力穿过大漠,这才将急报交给双台洲的信使!小人就是从双台洲信使手中接到的急报!” 明彦君点头,忍不住问道:“可知道十堰岭如今是什么情形?” “这……”信使迟疑。 楚若烟道:“这位是明郡主,明世子的消息,你知道什么,尽管说来!” 信使听说眼前少女竟然是明彦恩的妹妹,不禁肃然,连忙重新行礼,这才回道:“明世子前往西疆虽说只有月余,可是彻查吏治极为严明,西疆百姓群相振奋,连我们深处大漠也听到过往客商提过!” 明彦君素知自己那位兄长表面温和,做起事来却手段辛辣,点头道:“可是他手段太过强硬,得罪了哪里的官吏?” 信使道:“是安普城守栾玉清,像是查出栾城守的什么罪证,明世子想要抓捕,不想还不曾动手就已遇刺,跟着就是安普兵变!” 果然是栾玉清! 楚若烟和明彦君对视一眼,又再问道:“可知道明世子的伤势?” 信使摇头道:“听中书舍人说,似乎伤的不轻,幸好身边有两名极得力的长随,护着他一路退出城去。” 明彦君咬唇,轻声道:“那二人虽说武功不弱,可是……可是如何抵挡安普的三万兵马?” 信使听她竟然知道安普的兵力,颇为奇异,跟着摇头道:“郡主放心,十堰岭地势复杂,大队兵马并不能冲杀,只要明世子不正面迎战,料想还能支撑!” 楚若烟问道:“阳谷关呢?龙屯离阳谷关不过百里,既然小包子杀出重围闯去了龙屯,我大哥总会得到消息罢?” 小包子?大哥? 信使一时没听明白。 明彦君道:“这位是楚大小姐,她说的小包子,是包凌松包公子!” 楚大小姐? 骠骑大将军楚若宇的妹妹! 信使顿时两眼冒光,匆忙见礼道:“原来是楚大小姐,小人失敬!这几年,多亏有楚将军镇守阳谷关,西疆才得几年太平,连大漠里的几个洲也跟着受惠!” 楚若宇的威名远播,楚若烟早已习以为常,连忙还礼道:“原是为将该当的,大哥不必多礼!” 信使点头,见荆明送水过来,接过大大灌一口,才说道:“听包公子说,龙屯府的张守备已命人报入阳谷关,只是包公子走的匆忙,并没有听到那里的消息!” 楚若烟轻吁一口气,在明彦君肩头轻拍,安抚道:“我大哥得到消息,必然不会坐视,阳谷关上,也有三万兵马呢!” 明彦君摇头道:“妹妹忘了,我大哥前去,一则是清查吏治,二则,可是查找当初阳谷关被破的真相。如今栾玉清反,只怕还有旁的事情!” 是啊,当初是因为有人通敌,才造成阳谷关失守。如今栾玉清胆敢兵变,恐怕并不止有安普一城的兵马。若是楚若宇轻易出兵围剿,只怕关中空虚,再生出旁的事来。 楚若烟瞬间默然。 这个时候,就听厅外一阵嘈杂,隐隐是耶律辰的声音。 楚若烟精神一振:“九哥回来了!”跳起身向外就冲,几乎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盖玉啸一把将她扶住,皱眉道:“楚大小姐,你做什么去?” 楚若烟道:“我听到九哥的声音,可是他回来了?可曾请下圣旨?不知道派多少兵马?” 盖玉啸点头道:“王爷命我请信使去正厅问话!” 信使连忙答应一声,跟着他出厅,往正厅而去。 盖玉啸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瞧瞧明彦君,低叹道:“你们……或者也同来!” 明彦君大喜,连忙跟出厅来。 三人一前两后跨进正厅,但见兵部众臣与几位将领已经在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 有说安普兵变,恐怕会夺关而出,楚若宇万万不能离关。 还有说区区一府兵变,并不足惧,可以命大漠西侧几洲出兵,剿平就是。 耶律辰居中而坐,听着众议纷纷,向楚若帆问道:“楚都统以为呢?” 不问楚大将军,也不问楚少将军,单问楚都统? 众人都是一寂,齐齐向楚若帆望去。 楚若帆等人声静寂,才起身道:“去岁臣与明世子出大漠之后,曾绕道十堰岭,前往龙屯,对十堰岭的地形也有所掌握。臣想,这便是明世子退入十堰岭的原因!” 第419章一定好好儿的回来 “可是,我们总不能任由明世子困守,不施以援手!”一名官员接口。 楚若帆点头,立刻向耶律辰一礼道:“王爷,当初臣与明世子曾在那山中绕行数日,地形较为熟悉,此次愿统兵前往,与明世子合兵,剿平叛军!” “是啊,区区一城兵变,又能掀起多大风浪?臣请命前往!”随后,又一位将领站起。 “臣请命前往!” “臣请命前往!” …… 一时间,在场将领,除去楚远等几位老将之外,纷纷请缨。 信使听到众人信心满满,忍不住低声道:“中书舍人说,似乎那十堰岭中藏着一支兵马,却不知道敌友!” 一句话,顿时令众人闭嘴。 楚若帆点头道:“当初我们也已察觉,只是十堰岭地势复杂,实在无从查找!” 一名将领皱眉道:“楚都统既然知道,可想到如何助明世子脱困?” 楚若帆摇头道:“如今西疆情形不明,只能先杀入十堰岭,与明世子会齐,再想对策!” 你第一个请令,原来没想好啊? 耶律辰沉吟道:“如今安普城叛军三万,阳谷关有楚将军的三万守兵,龙屯府有兵马一万,若是十堰岭兵马不动,倒是不难将叛军剿灭!” 听他一言,众将又是纷纷请令。 耶律辰依次瞧过去,慢慢道:“如今新兵刚整,明王爷又带去一万,方才父皇与本王计议,此次出兵,要贵在神速,只能带一千人马!” 一千? 几名将领对视一眼,瞬间不语。 虽然说阳谷关有兵三万,可是也不能置阳谷关安危于不顾,倾所有兵力平叛。更何况,还有十堰岭藏着的一支兵马不知敌友,更不知道数量。 率一千兵马,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明彦君听的焦灼,忍不住道:“我孝康王府还有亲兵五百,可以一同带去!” 楚若烟连忙点头道:“还有我们府上的亲兵!” “胡闹!”楚若帆摇头,“皇上所言兵贵神速,自然是想在叛军出其不意时破围而过,与明世子汇合,若我们擅自加兵,恐怕未出大漠就会受到阻截!” 楚若烟心头微动,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轻声道:“去岁王爷出兵,所走的西南一路,为何不用?” 去年耶律辰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阳谷关,不走正西的大路,却走了西南小路。 耶律辰听她能想到此节,微勾了勾唇角,赞赏点头,却又摇头道:“那条路可直达阳谷关,去十堰岭却绕路更多些!” 不能啊? 楚大小姐微微失望,喃喃道:“若我是栾城守,知道小包子逃脱,必然派兵盯住大漠的几条路口,随时阻截朝廷的兵马!” 言之有理! 耶律辰眸色微深,轻轻点头。 明彦君眼见众将领都有退怯之意,咬唇道:“栾玉清守的是兵马,想来不会留意女子,我……我可为出征将士打前站,探问虚实!” “不行!” “胡闹!” 两个声音同时阻止。 楚若帆与盖玉啸对视一眼,微挑了挑唇,摇头道:“去岁西疆一行,栾玉清岂能不认识你?” 明彦君道:“去岁我穿的是男儿装束,如今以女子面貌前去,想来混得过去!” “那也不行!”盖玉啸摇头,向她望去一眼,向耶律辰躬身道,“王爷,臣请命,先行前往十堰岭,探望明世子的消息!” “我也去!”明彦君连忙接口。 楚若烟却道:“明姐姐,萧三哥武功高强,轻功卓绝,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越过安普,进入十堰岭,你若同去,岂不是成了萧三哥的累赘?” “我……”明彦君张了张嘴,瞧着盖玉啸,一时说不出话来。 盖玉啸回眸向她望来,微勾了勾唇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必然会把明世子带回来! 只要他还活着! 耶律辰默想片刻,终于点头道:“那就有劳萧三哥先行,至于随后的兵马……”目光扫过众将,最后落在楚若帆身上,“楚三哥自然是最佳人选,只是巡城营可有安置?” 楚若帆道:“巡城营杜副统领,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那就有劳楚三哥了!”耶律辰点头,当即点派一千精兵,交到他的手上。 这一番议事,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就已议定。耶律辰传令出征兵马提前用饭,尽早出发,随后又向阿伤指道:“你跟着萧三公子同去!” 钰王殿下身边四名长随,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阿江是这四人之首,却极少有人知道,阿伤才是武功最高的一个。 阿伤躬身领命,跟着盖玉啸一同前去准备。 明彦君见盖玉啸出厅,忙跟出厅来,急声唤道:“三哥!” 盖玉啸回头向她默视片刻,终于大步回来,张手将她一抱,低声道:“你放心,我必定会将你大哥带回来!” “还有你!”明彦君的喉咙有些梗阻,哽声道,“你也要好好儿的回来,不要受伤!” “不会!”盖玉啸低应,低头瞧她片刻,终究忍住吻她的冲动,断然放手,带着阿伤大步而去。 盖玉啸和阿伤用过午膳,只是一人一个随身的小包袱,立刻上马,向城西驰去。 楚若帆先差长随往巡城营报讯,随后整兵,等杜副统领赶到,向他嘱咐一番,也率着兵马出城,向西经三里湾,直入大漠。 短短半日,接连送走两路兵马,而且,都是两府亲近之人。 楚若烟看着楚若帆的兵马消失在树林之后,这才轻揽明彦君手臂,轻声道:“姐姐放心,我三哥和萧三哥一定会将明大哥好端端的找回来!” 明彦君点头,低声道:“但愿如此!”心里虽有万般不舍,可是也知道,如今已帮不上什么忙,只得跟着楚若烟转身回城。 二人还没有走进城门,就听前方马蹄声疾响,卞红欣一人一骑向城外疾驰而来,看到二人匆匆勒马,白着一张小脸儿道:“楚姐姐、明姐姐,你们……你们是做什么去?” 看来,是她刚刚得到消息! 楚若烟催马上前,将她截住,轻声道:“妹妹莫急,我们是送我三哥出城!” 卞红欣脸色微变,咬唇问道:“可是去西疆?” 楚若烟向她注视片刻,轻轻将头一点。 卞红欣顿时脸色大变,顿足道:“我去追他们同去!”一催跨下马,向前直冲。 第420章大量兵马移动 楚若烟早已暗暗提防,劈手一把将卞红欣马缰抓住,皱眉道:“卞妹妹,你不要胡闹!” 卞红欣急的泪珠直转,摇头道:“我……我不信明大哥会有事,我……我要去见他!” “他在十堰岭,除去萧三哥和我三哥,怕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你是要引敌人去见他吗?”楚若烟沉声低问。 卞红欣一呆,顿时说不出话来。 明彦君轻叹一声,上前劝道:“妹妹在意大哥,我们都知道,可是妹妹忘了,去岁妹妹强闯大漠,惹出多少事来?难不成如今还要重来一回?” 卞红欣咬唇道:“那是在冬天,漠上风沙肆虐,可是如今……如今……” “如今已经入秋,风沙渐起,虽不比冬天的狂暴,却也一样为祸!”楚若烟接口。 明彦君摇头道:“妹妹,我们纵做不了什么,可至少不成为旁人的累赘,不是吗?” 卞红欣咬唇低头,隔了良久,终于轻轻将头一点。 楚、明二人同时松一口气,一左一右,伴着她一同进城,径回孝康王府。 刚刚在孝康王府门前下马,就见王妃文氏快步冲了出来,看到卞红欣,轻吁一口气道:“欣儿,如今你已是王府的媳妇儿,怎么行事还如此不稳妥?” 卞红欣听她责怪,才惊觉自己此举实在是冒失,连忙下马,给她见过一礼,才低头嗫嚅道:“我……我只是一时情急……” 明彦君连忙接口道:“母妃,卞妹妹只是想出城送楚三哥一程,给大哥带几句话罢了,哪里知道没有赶上。” 卞红欣听她遮掩,也连忙点头道:“是!母妃,欣儿知道,明大哥断断不会有事,只是想请他善自保重,早些回来罢了!” 文氏见明彦君回护,轻哼一声,倒也不再深责,跟着又长叹一声道:“如今这府里无人,你们还到处乱跑!”摇了摇头,转身顾自进府。 明彦君吐一吐舌头,伸指在卞红欣额头一戳,才又转向楚若烟道:“今日府中多事,就不留妹妹,改日得空,再来坐坐!” 楚若烟点头与二人别过,想这接连多事,也不再去搅贝妤,径直回上将军府。 西疆兵变,事发突然,接连几日,耶律辰派出几路探报,不止探问西疆的情形,还有西北、西南各方兵马动向,以防有安普反兵的同党。 而十余日后,各路探马陆续传回消息,各方兵马并没有异动,不禁暗暗松一口气。 哪知道再隔十余日,盖玉啸突然传回消息,十堰岭竟然找不到明彦恩的踪迹,阳谷关附近有大量兵马移动,竟不知来自何处。 此消息传来,整个兵部震动,一时间,猜测纷纷。 阳谷关附近有兵马异动,最先传出消息的,应该是镇守阳谷关的将军楚若宇。 可是盖玉啸的消息传来五日,并没有见到楚若宇只言片语传来。 还有,明彦恩在哪里? 如今的孝康王府中,只余下文氏、卞红欣、明彦君三人。 文氏以一家主母,卞红欣也是已嫁之身,都不便抛头露面,明彦君就日日赶往兵部,探问西疆的消息。 眼瞧着一天一天的过去,各处州府已经进入秋收,再过一个月秋尽,大漠上又要卷起风沙,而西疆那边,仍然没有更多的消息。 明彦君说不出的焦灼,缠着耶律辰道:“如今已过月余,怎么大哥还没有消息?或者楚三哥已与叛军交锋,能不能向皇上请旨,再派兵增援?” 毕竟,楚若帆加上明彦恩的兵马,也不过两千。更何况,明彦恩所率,还是耶律辰认为不堪重用,临时拨去给御史台的人马。 楚若烟点头:“是啊,九哥,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耶律辰展开西疆地形图,手指在上轻移,沉吟道:“依那千人行军的速度,早在七日之前,楚三哥便该赶到安普。若是立刻接战,再传战报,今日总该到了!” 可是,抬头看看门外的天色,已是黄昏时分,不禁皱眉,轻轻摇头。 明彦君变色道:“当初楚妹妹言道,说若她是栾玉清,就会驻兵守住通往大漠的各路,或者,是不幸言中?” 如果楚若帆未出大漠就与叛军交手,就不能如期赶到安普。更甚至,若是遭到埋伏,以那千人兵力,对抗安普的三万人马,岂不是以卵击石? 楚若烟吐舌道:“妹妹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我三哥统兵多年,岂能和我一样?” 耶律辰凝思片刻,摇头道:“不!虽说楚三哥带去的只是一千人马,可是,不说那是铁骑营中的一支精兵,就是他身边的两名长随,又有哪一个没有过人的功夫?纵然遇袭,也断断不可能全军覆没,总有消息传回!” “可是到如今都没有消息!”明彦君大急。 楚若烟倒点头道:“是啊,他们二人,与荆明、韩立相差不远!” 耶律辰点头,又向地形图注视片刻,才慢慢道:“当初我们出兵西疆,楚四公子为楚大将军打前站,而楚三公子和明世子,却是另行小路,直插龙屯,安普并没有得到消息!” 明彦君眸子一亮道:“你是说,楚三哥走了这条路?” 耶律辰叹道:“如今萧三哥无法找到明世子下落,而楚三哥与明世子相交十余年,相知甚深,又曾同赴西疆,想来他是得到萧三哥的消息,正设法查找明世子下落!” 楚若烟点头道:“是啊,明姐姐,你不要太过担心!” 明彦君这才微松一口气,轻吁道:“如此最好!” 耶律辰见这些日子下来,眼前明媚灵动的少女已瘦了一圈,不禁微叹,摇头道:“若有消息,本王会立刻命人通报,今日还是先送你回去罢!”唤人带马,与楚若烟一同,亲自送她回府。 孝康王府门前下马,刚刚辞过一礼,就见卞红欣从门里奔了出来,看看耶律辰,又看看明彦君,嘴唇轻动,却不说话,满眼都是期待。 明彦君抿唇,轻轻摇头,向耶律辰谢道:“多谢王爷相送!” 卞红欣见此情形,眸光顿时一黯,垂下头,也默默向耶律辰一礼,向楚若烟看去一眼,伴着明彦君进府。 一连几日,文氏也是心神不宁,此刻正守在正厅里等候消息,见到二人进府,终究按捺不住,快步迎到厅门口。 正要询问,就听府门外马蹄声疾响,有人扬声唤道:“钰王殿下!前边可是钰王殿下?” 第421章泺源府的消息 是有什么消息? 厅前的文氏和正走过前院的二人齐齐停步,向府门外望去。 耶律辰见二女进府,正扶楚若烟上马,听到呼声回头,但见来人身穿滚红绣边的青衣,是各州府寻常信使的打扮,连忙迎来,点头道:“是本王,不知你是何处信使,有何急事?” 本来,只有各方的战报才会报入兵部,而来人所穿衣饰,显然无关军情。 信使急忙跃鞍下马,跪倒回道:“回钰王殿下,小人是泺源府信使,奉命送报进京,方才遥遥见到王爷衣饰,莽撞赶来禀报!” 泺源府? 这个地名出口,府里的三人都是心头一震,文氏已顾不上当家主母的矜持,快步赶出府门,颤声道:“你……你是泺源府的信使,可是……可是那里发生什么事?” 卞红欣忙将她扶住,轻声道:“娘,你且不要急!” 明彦君也是暗暗吃惊,赶着问道:“可是发生民乱?” 如果不是民乱,又怎么会报到钰王面前? 信使见到三人,略一迟疑,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明彦君顿足道:“你瞧钰王殿下做什么,前去救灾的可是我父王!” 信使一窒,只得道:“是……是泺源府的灾情已经控制,料想不会再有大事,只是……只是明王爷在撤出泺源府时,突然遇刺,如今……如今生死不明!” “什么?”阶上三人齐呼。文氏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仰后便倒。 卞红欣大吃一惊,忙一把将她抱住,连声唤道:“母妃!娘!你醒醒!你醒醒啊!” 明彦君也是脸色大变,抱住文氏的身子慢慢放倒,一迭连声向里唤人,吩咐道:“送夫人回去,速速去请太医!” 此时文氏悠悠缓过口气来,见有婆子来扶,摆手命退,支撑站起,向信使道:“方才的话,你再说一回!” 信使被她的模样吓住,哪里还敢再说,只是回头瞧一眼钰王。 话已经出口,现在哪里还能瞒住? 耶律辰暗叹,只得点头道:“你说的详细一些,明王爷如何遇刺?随军带有军医,就没有诊治?怎么会生死不明?” 信使只得回道:“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刺客,说是共有十几个人,在王爷出城时,突然从屋脊后冲出来,十几个人,竟然是同时袭击明王爷,明王爷不防,被剑所伤,随后卞公子拼死相抗,方队长护着王爷退回城里,刺客才又散去!” 耶律辰皱眉:“刺客既散,为何说王爷生死不明?” 信使道:“领头的刺客,一剑刺中王爷心口,王爷是当场倒地。随后方队长带着王爷一路冲杀,退回知府衙门,再也没有出来!” “人没有出来,消息呢?”明彦君厉声喝问,“没有传军医?没有唤大夫?他们怎么说?就一句生死不明,你就跑来报讯?” 一句一问,顿显凌利。 信使一噤,缩缩脖子,讷讷道:“虽传了军医,是卞二公子和方队长不许他透露。可是……可是明王爷遇刺,我们知府大人怕担当不起,这才命小人八百里加急,赶来上京报讯。” 原来如此! 明彦君咬唇,向耶律辰望去。 楚若烟却追问道:“王爷遇刺,四殿下呢?他可是跟着王爷,当时在哪,在做什么?遇刺后又在何处?” 被她一问,明彦君顿时留意,心里暗暗懊悔,也连忙问道:“是啊,四殿下如何?” 在明辉出发之前,贝妤曾代安平郡王示警,请明辉提防四皇子耶律邯,她竟然并没有在意。 信使摇头道:“四殿下早一步出城整兵,并没有和王爷一起出城。小人出发之前,看到四殿下已经赶回城里,此刻想来也在知府衙门!” 耶律辰低头思谋片刻,向信使道:“将奏报给我,本王即刻进宫!”将信函接过,转身上马。 “钰王殿下!”明彦君急忙将他唤住,这才伸手紧紧抱住文氏,恳声道:“母妃莫急,既然有卞二公子在,必然会护父王周全。只是如今情形不明,女儿想……想亲往泺源府查个明白!” “君儿!”文氏大吃一惊,忙一把将她抓住。 明彦君摇头,回头看向耶律辰道:“王爷进宫,是向皇上请旨派兵,还是做什么?” 耶律辰道:“如此大事,自然要报父皇知道,随后派人前往彻查此事!”略一沉吟,向阿传指道,“你去唤上老向,带十几名兄弟,即刻赶往泺源,面见卞二公子,一切听他吩咐,必要保明王爷周全!” “是,王爷!”阿传应命! “阿传,等等!”明彦君见阿传要走,忙将他唤住,望着耶律辰,一字字道,“父王有难,做女儿的岂能不管?纵做不了什么,也当床前侍奉,我要和阿传同去!” 是啊,虽说明辉身边带着方岳等数百亲兵,还有卞子俊相护,可是,若当真身受重伤,总要有亲人照应才算放心! 楚若烟唤道:“明姐姐!” 知道她此去或有危险,可是又无法出言阻止。 耶律辰瞬间默然,转头向文氏望去。 文氏脸色苍白,抓住明彦君的手不放,哽声道:“君儿,你……你可千万要好生保重!” 明彦君点头,又握一握卞红欣的手,轻声道:“母妃就交给嫂嫂照护,只要父王无恙,我会很快回来!” “好!”卞红欣点头答应,泪珠儿在眼眶里滚了滚,终究还是忍住。 明彦君咬一咬牙,霍然起身,一迭连声命人带马,大步跨下石阶,向阿传道:“走罢!” 耶律辰见她一不多加嘱咐,二不收拾行装,这片刻之间处事决断,全不拖泥带水,不禁心中暗赞,向阿传点头道:“好生照应明郡主,尽快传消息回来!” 阿传点头,见明彦君上马,吆喝一声,纵马径向钰王府驰去。 耶律辰向文氏拱手道:“王妃请善自保重,本王即刻进宫,向父皇请旨,彻查此事!” 楚若烟道:“九哥尽管进宫,若烟带信使回兵部就是!”奔前几步,向文氏道:“王妃莫急,明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我跟着九哥进宫,明日再来探望!”说完再将卞红欣身子一抱,转身上马,带着信使径去兵部。 第422章都是因你而起 眼瞧着耶律辰一行消失了踪影,卞红欣扶住文氏,轻声道:“母妃,欣儿扶你回去!” 接连的震撼和惊吓,文氏整个人已无力承受,而眼看着明彦君离去,仿似心底最后一根支撑也轰然崩塌,听到卞红欣说话,突然心中说不出的愤恨,拼力将她一推,咬牙道:“都是你!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卞红欣被她推的一个趔趄,几乎摔下阶去,惊诧摇头道:“娘,你……你说什么?” 她什么都没做啊,她一心盼着明大哥回来,盼着明大哥好起来,为什么她会将过错怪到她的身上? 文氏见她一张小脸全是茫然,心里更觉怒火难抑,指着她咬牙道:“都是你!若不是你,彦恩又岂会伤残?他若不伤残,又怎么会离开神弩营,做什么御史台中丞,再跑去西疆?若有他在府里,又岂用得着他父王奔波?王爷不去什么泺源,又怎么会遇刺?你……你……都是你……从你进门,我孝康王府再没有什么好事,你这个扫把星!” 卞红欣听的瞠目结舌,张几次嘴,却又觉无从辩驳。 是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吗? 最后一句话,将她彻底打倒,嘴唇颤抖良久,才挣扎道:“可是……可是我和明大哥青梅竹马,自幼定亲,如今……如今虽说府里不顺遂,可是……可是又怎么会是我……” 若说是因为她进府,可是,明彦恩伤残,是在成亲之前啊! 文氏不理,恨恨向她瞪去一眼,撑住婆子的手起身,扬了扬下巴,咬牙道:“许你进门,不过是盼着彦恩能好一些,可是,这几个月来,他可曾瞧过你一眼?” “我……”卞红欣张了张唇,终究没说出话来。 是啊,成亲之后,明彦恩始终视她如无物,往日的感情,仿佛不过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卞大小姐还是请回罢,日后不必再到我们府上!”文氏冷哼,说完转身进门,府门轰然一声关上。 卞红欣身子摇摇欲坠,看着那两扇熟悉的朱红大门,却无力上前呼唤,隔了良久,才喃喃道:“是啊,是我!都是我……”木然转身,踉跄离去。 楚若烟带着信使径往兵部,一进兵部大门,即刻向门边守兵问道:“我四哥可在?” 守兵连忙点头道:“楚少将军刚刚回来!” 楚若烟点头,带着信使径直向楚若麟处置公务的屋子而来。 楚若麟见她带着个信使进来,不由扬眉。 楚若烟也不等他问,径直将事情讲述一回,急道:“四哥,可有什么法子帮帮明王爷、明姐姐?” 楚若麟皱眉凝思,向信使问道:“从明王爷遇刺退入知府衙门,到阁下前来送信,相隔多久?” 信使回道:“明王爷遇刺第二日,卞公子还是不许知府大人探望,知府大人担心起来,便命小人前来报信!” 楚若麟问道:“你是出城时,遇到四殿下回城?” “是!”信使点头。 楚若麟问道:“城外驻兵之地离城多远?一来一回,要用多久?” 信使道:“王爷带去的一万兵马在城外灭蝗,并不驻在一处,四殿下出城整兵,也难知道他当时在哪一处营里!” 这么说,报信的人要穿梭各营寻找耶律邯,耶律邯得到消息才会赶回。 如此算来,耶律邯在第二日回城,也在情理之中! 楚若麟略思片刻,向楚若烟道:“王爷既已进宫,皇上必有决断,你且莫急,我们再等等!” 楚若烟急的跺脚道:“可是明姐姐已经赶往泺源,岂不是危险?” 楚若麟挑了挑唇,含笑道:“明郡主是跟着王爷的人同去,难不成你连他们也信不过吗?” 这倒也是! 楚若烟略略心安。 楚若麟唤过兵部的差役,将信使带去歇息,转身回来,这才唤来自己的两名长随,向何晓吩咐道:“你即刻赶往泺源,不必惊动任何人,定要见到明王爷的人,确保他安然无恙!” “是,公子!”何晓应命。 楚若麟又转向古锐道:“你追上阿传、明郡主一行,暗中保护,必要护明郡主周全!” “是,公子!”古锐也立刻应命,和何晓一同快步而去。 楚若烟脸色微变,皱眉道:“四哥,那信使有问题?” 要不然,他派出长随,为什么要避开信使? 楚若麟摇头道:“不过是防患于未然!” 二人未等多久,听到门外禀报,耶律辰已经回来。 楚若烟连忙迎出去,拉住他问道:“九哥,皇上怎么说?” 耶律辰向二人各望去一眼,皱眉道:“明王爷遇刺,父皇命大理寺彻查,大理寺少卿很快就会出发!” 大理寺少卿,田立言? 楚若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虽然说,田家是楚家的姻亲,可是却面和心不和。再加上楚若湖一节,已可以推断田立言已经认了主子,正在极力排除异己。 而明氏一族可说是苍辽国中最为久远的一个家族,树大根深,因为明彦恩和盖玉啸的关系,难免被人划入钰王一党,这在许多人眼里便成了一个眼中钉。 如今田立言奉旨彻查,会不会借机除去孝康王?或者,明辉被刺,本就是什么人的一个阴谋? 这一节,楚若烟能够想到,楚若麟自然也会想到,俊脸微沉,冷声道:“瞧在姻亲的份上,我楚家已隐忍许久,可是他若当真做出这等事来,难不成我们还要纵容?”转向耶律辰道,“王爷可有打算?” 耶律辰点头道:“我已命阿铭悄悄跟了下去,暗查田立言的一举一动,若有不妥,即刻回报!” 楚若烟皱眉道:“只怕他们趁机伤及明王爷!” “不怕!”两名男子同时摇头。 对视一眼,楚若麟微笑道:“不管是王爷的人,还是我们府上的人,若是瞧见,必然会出手相助,那田立言虽说阴冷,身边却并无高手!” 楚若烟轻吁一口气,点头道:“但愿如此!但愿明王爷能好端端的回来!” 三人正说着,就听门上轻叩,跟着阿江进来,目光向楚氏兄弟一扫,也不回避,躬身回道:“爷,刚刚得到的消息,一个月前范程一案,京兆尹在水心阁查出一柄带血的长剑,已确认是杀死范程的凶器。” 第423章谈一谈儿女情长 也就是说,凶手在杀死范程之后,就将长剑藏在水心阁里! 楚若烟扬眉道:“也就是说,那日凶手杀人之后,并没有逃走,而是仍然留在水心阁中,直到范程的尸体被人发现,他才跟着众人一起离开!” 楚若麟点头:“若果然如此,那凶手就是当夜留宿水心阁的客人!” 耶律辰点头,又轻哼一声道:“或者,他就是第一个发现尸体,或者,引旁人发现尸体之人!” “怎么?”楚若麟反问。 自己杀人,再自己引人发现尸体,那岂不是令自己嫌疑变大? 耶律辰定定向他注视,慢慢道:“只因他要栽赃萧三哥,要让他百口莫辩,要借用小小的范程,搭上三哥一条性命!” 当夜见到萧三郎在水心阁出现,随后也查到他没有马上回钰王府,便将范程杀死,又惊动旁人发现尸体,迅速报给范家的人知道。范夫人火速报案,刑部的人以雷霆之势,冲入钰王府,抓捕盖玉啸。 盖玉啸性子清冷,在上京城中,除钰王之外再没有亲故,如果没有明彦君那个意外,这一串阴谋,当真是天衣无缝! 楚若烟皱眉道:“萧三哥是初更离开青楼,那时青楼的客人还多,无法下手,凶手就选在三更时分,将范程诱至后院刺杀!可是……” 看看耶律辰,摇头道,“他们不知道明姐姐,也就自然不知道萧三哥去了何处,难不成没有想过,萧三哥是王爷的人,或者和王爷在一起!” 楚若麟跟着点头道:“他们不知道明郡主,却知道萧三哥三更之后回府,必然不是跟踪萧三哥,而是派人查过钰王府。” 只要耶律辰那夜在府里,就不能为萧三郎作证! 耶律辰沉声道:“可是那夜,本王也不在府里,回来比萧三哥还晚一些!” 楚若麟诧异道:“王爷也不在府里?” 和你宝贝妹妹在一起! 耶律辰“嗯”的一声,瞧瞧楚若烟,并不接口。 想到那夜的事,楚大小姐抿唇浅笑,却道:“他们查过钰王府,必然知道九哥不在府里,却还是栽赃萧三哥,也就是说,他们知道九哥在哪里?” 两人都不在府,凶手一党不知道盖玉啸去了何处,却确定不是和钰王在一起,只能说,他们知道钰王在哪! 这个推测,说来有些绕口,细想却又简单。 耶律辰心头微动,与她对视,几乎是同时,二人同时低呼:“二皇兄!” “锦王殿下!” 楚若麟诧异道:“你们说二殿下?” 楚若烟点头道:“那晚,九哥和若烟在一起,曾撞见过二殿下!” 耶律辰慢慢道:“还有那名女子!” 楚若麟又不解:“女子?” 楚若烟道:“二殿下和一名女子在一起,因天色已黑,不曾瞧清是谁!” 也就是说,至少两个人知道,盖玉啸没有和耶律辰在一起。 楚若麟向二人各望去一眼,才又向耶律辰道:“王爷要查二殿下?” 耶律辰眸色微沉,冷声道:“难不成,等他们再害三哥一回?”向阿江道,“先查锦王,尽快查出那女子是谁!” 切莫说盖玉啸是他嫡亲的表哥,纵然当真只是一位知交好友,也重要过那几位所谓的皇兄! 阿江躬身退了出去,楚若烟扬眉道:“九哥,或者,若烟可以帮你找出那女子是谁!” 耶律辰摇头道:“你不必做什么?” “九哥!”楚若烟不满,“若烟只想帮你!” “可是九哥不想你冒险!”耶律辰很快接口。 若那女子与陷害盖玉啸之事有牵连,发现楚若烟在追查,难保不会对她动手。 楚若烟听他虽然坚决,可是语气里已不自觉带出些温柔,不禁抿唇轻笑,伸手抓住他的衣襟轻晃,软声道:“九哥疼若烟,若烟岂有不知?更何况,若烟并不需要冒险!” “哦?”耶律辰顺手揽她娇软的身子入怀,扬眉道,“楚大小姐又有何妙计?” 这两个家伙,一定要当着他的面,你侬我侬的? 楚若麟忍不住抚额。 二人四目交投,早已将楚四公子晾成风景,楚若烟整个人贴进钰王殿下怀里,轻声道:“九哥,那日那女子既然避不与我们见面,可见是个熟人!” 如果当真像锦王殿下所言,是小门小户的寻常女子,又躲着他们做什么? 耶律辰点头,表示赞成。 楚若烟轻哼道:“这满上京城的各府各宅的小姐,若烟又岂有不识的?那夜那女子的背影极为熟悉,不过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嗯!”楚大小姐的眼光,钰王殿下从不怀疑,再次点头认可! 楚若烟又道:“这几日,宫里菊园的菊花盛开,只要公主办一场赏菊会,邀请上京各府各宅所有的小姐,从那女子的体态、体形,不难找出人来!” 耶律辰扬眉道:“公主几时办赏菊会?” 楚若烟指着自己的鼻子,含笑道:“自然是我说几时就几时!” 耶律辰:“……” 一下子倒忘了这丫头和公主的关系! 楚四公子轻咳一声,见两个人回头,终于找到些存在感,连忙道:“你们如何知道,是位小姐,不是夫人?” 那位锦王殿下,可不是坐怀不乱的主儿,既然是河边幽会,又怕被人瞧见,便难保是什么样的人。 楚若烟大大翻一个白眼,毫不客气的道:“四哥,你傻了?那夜虽说没有瞧见她的脸,可是,却瞧见她的发式,自然知道是未出阁的女子!” 楚若麟:“……” 好吧,他可能当真是傻了! 耶律辰低笑一声,揉揉楚若烟额发,轻声道:“此事你可留心,不管怀疑是谁,都不许试探,告诉九哥就好!” 楚若烟撇唇道:“九哥总信不过若烟!” 耶律辰无奈:“九哥只想你好好儿的,不想你冒险!” 虽然是极平常的话,可是说出来,语气几乎能溺得出水来。 楚若麟耸耸肩膀,看看自家一脸花痴的妹妹,突然感觉这小小的屋子里再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只好摸摸鼻子,悄悄退了出来。 不知几时,夜幕已降,兵部的大院子已经挂出几十盏气死风灯,将整个院子照的一片朦胧。 楚四公子仰望星空,突然轻轻一叹。 这些年,他在三位兄长之后投身军中,心里眼里,便只有家国天下,只有保境安民。 可是今日突然觉得…… 是不是,也可以忙中偷闲,谈一谈儿女情长? 第424章总算找出个人来 一连几日,锦王二殿下耶律修一切如常,并没有查出什么,可是楚若烟在赏菊会上,却迅速锁定一人。 耶律辰看完她写在桌上的名字,意外扬眉道:“京兆尹王大人之女,大小姐王曦莹?” 楚若烟点头,信手将名字擦去,皱眉道:“一年前,这位王大小姐刚刚进京,处处打着丞相大人的幌子招摇,心气儿也是极高。依锦王殿下和丞相府的关系,她攀上锦王,也极有可能!” 耶律辰点头,手指在案上轻敲,沉吟道:“记得那晚,是京兆尹府上宴客,丞相府的公子王宜修和二小姐王亦微在回府的路上,撞上萧三哥和明郡主!” 想到刑部大堂上的一幕,楚若烟点头。 耶律辰皱眉道:“若是锦王在遇到我们之后,又得知萧三哥的行踪,临时起意陷害,由此可见,并没有与丞相府的人串通!” 是啊,若不然,王氏兄妹也就不会替盖玉啸和明彦君作证! 楚若烟点头。 耶律辰向她望去一眼,突然问道:“之前你曾说过,我那位二皇兄,心中所属之人是贝县主?” 楚若烟撇一撇唇,不屑道:“他为人阴冷,贝姐姐素来不喜!” 耶律辰扬眉道:“如此说来,那日河边的女子若当真是王曦莹,必然是她主动勾诱!” 那王曦莹虽说有几分姿色,可是在满上京各府各宅的小姐之中,却并不如何出色。更何况,她不过是四品官员之女,又岂会瞧在锦王殿下眼里? 楚若烟点头,心头一动,接口道:“是啊,那日是京兆尹府上宴客,既有王宜修、王亦微在场,必然也有别府的世家公子、千金,身为主人的王曦莹岂能不在府里?” 可是,王曦莹却出现在河边,还和锦王殿下勾勾搭搭,如此说来,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当日京兆尹府上宴客,锦王殿下也是座上客,王曦莹是见到他后,趁机勾诱。 耶律辰听她瞬间想通这点,点头称赞,又再提醒道:“那夜若烟也是晚归,不知道去做什么?可知道京兆尹府上宴客? 要宴请上京城名门世家的小姐,又岂能少了楚大小姐楚若烟? 楚若烟摇头道:“那日若烟是在贝姐姐府上,并不曾收到帖子!”说到这里停口,向他望去一眼,动了动唇角,却没有说话。 耶律辰瞧在眼里,扬眉问道:“怎么?” 楚若烟眼珠微转,抿唇浅笑道:“锦王殿下惦记贝姐姐,无非是瞧上安平郡王府的声势,但那王大小姐,却比贝姐姐更懂风情,锦王殿下动了真情也未可知!” 耶律辰听她话虽说的有趣,可是眸光流传,分明是藏着别的心思,不禁将手臂一紧,咬牙道:“丫头,不许和九哥藏奸!” “哪有!”楚若烟撇嘴。 京兆尹府上宴客,不止没有宴请楚大小姐,同时也没有宴请贝妤。有锦王殿下赴宴,钰王殿下却不知情,可见不是寻常的宴客。 更或者,王曦莹勾诱锦王,就是那一宴的目的! 如果记得不错,几次宴中,那王曦莹可是对钰王殿下似若有情,不想一转身就另投他人,钰王殿下知道,岂不是失落? 耶律辰见她不认,正要再问,就听门外阿江回道:“爷,怡郡王回来了!” 耶律元迅回来了? 耶律辰微诧,即刻开门迎了出来,但见耶律元迅已经下马,正大步向这里而来,忙迎上几步问道:“皇叔此刻回城,可是有什么事情?” 从楚若湖的事情之后,耶律元迅始终留在新兵营,借着往各营分拨新兵,步步追查当日作恶的男子,这个时候回城,想来是有了眉目。 耶律元迅点头,冷笑一声道:“这几日新兵入营,我们层层严查,如今,总算让本王找出一个人来!”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问道:“是谁?” 耶律元迅瞧她一眼,微微抿唇,直等到进了屋子,才皱眉道:“殿下可记得,在大漠时,有一位因救人受伤的新兵,曾受过殿下嘉奖?” 耶律辰扬眉道:“你是说鲁晋?” 耶律元迅点头,轻哼道:“你道他是谁?” “谁?”耶律辰反问。 耶律元迅冷笑道:“他竟然是宫里鲁妃娘娘的远房侄儿,我们千想万想,竟没有想到他的身上!” 鲁妃是五皇子耶律昊的生母,出身只是寻常世家,家族不但并不显赫,更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支撑门户,因此,鲁妃在后宫中也一向默默无闻,向来不争不抢,只专心教养耶律昊。 鲁晋是鲁家的旁枝,与鲁妃虽有姑侄之份,却已隔着几层,因此,当初投军,只以寻常世家公子的身份。 耶律辰错愕良久,才皱眉问道:“若说田立言是投靠陈王,也断断没有鲁妃娘娘的侄儿听他指使的道理!” 耶律元迅摇头道:“起初,我也是如此想,可是细查之下,才发现鲁晋一枝,早已经没落,只是勉强撑着一个空壳子罢了。而鲁妃是长房一脉,虽说不比上京城中的各大世家,可是在同族同宗眼里,还是鲁氏最显赫的一枝,更不论还出了一位娘娘,这位娘娘争气,肚子里还生出位皇子!” “所以呢?”楚若烟忍不住问。 耶律辰叹气道:“想来是鲁妃一脉对旁枝的同宗兄弟并无什么照应,鲁晋投军,才没有将这层关系上报!” 耶律元迅点头:“不错!据查,鲁晋在投军之前,曾几次投帖求见陈王,陈王都避而不见,之后鲁晋投军,就再也没有上过陈王的府门!” 耶律辰道:“那鲁晋才智并不如何出色,在新兵营中却极为勤谨!” “若非如此,他岂能引起殿下的注意?”耶律元迅接口。 是啊,新兵营有七万新近投军的将士,其中世家子弟就数千人,若没有出色的表现,耶律辰又如何记得住区区鲁晋。 楚若烟皱眉道:“不管他和鲁妃如何,投入新军,自然是为了以军功搏一个前程,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与田立言勾结,祸害若湖?” 耶律辰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425章要将鲁晋如何 耶律元迅轻哼道:“入营一个月,他虽拼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过让殿下记住他的名字,并没有刮目相看,而他急欲在军中攒露头角,落在旁人眼里,自然加以利用!” 楚若烟扬眉道:“所以,田立言就找到他?难不成,田立言的主子是五殿下?” 话出口,又跟着摇头:“不会!如今五殿下虽说掌管吏部,可是以各位殿下身后的势力,以五殿下最弱,田立言才不会舍易求难,做这有本无利的事情!” 耶律元迅被她逗笑,微微摇头,含笑道:“自然不是田立言!而是田浩文。他曾借着范程结识鲁晋,私下又时常抱怨陈王,正中鲁晋的下怀,二人竟然极为投机。随后,他以替他引荐二皇子为饵,诱他做出那件事来!” “二皇子?”楚若烟诧异,“田立言投靠的是二皇子?而那件事之后,范程就被人刺杀,莫不是杀人灭口,顺便嫁祸萧三哥罢!” 耶律元迅摇头道:“虽说是以二皇子为饵,却未必当真就是二皇子!” 楚若烟道:“或者,是范程瞧出了其中的关键,才被灭口呢?” 耶律元迅点头,低声叹道:“范程虽说不是出身将门,可是两年前投军,倒也显出些才干,只是他急功近利,成日追逐在各大世家公子身后。偏偏他自己出身不高,也只能混迹在万庚之流之间。” “所以,他一但攀上田浩文,自然言听计从!只是没有料到,田浩文只是借他结识鲁晋,事后并未给他什么好处。或者是因为平日的一些交集,他得知田氏父子私下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借以要胁,哪知道却被灭口!”楚若烟很快接口。 这一番话说出来,虽然无根无据,却在情理之中。耶律元迅与耶律辰对视一眼,慢慢道:“这几日我暗中盘查鲁晋,确知他心里似藏着什么事,成日恍恍惚惚,极易受惊!” “说不定,就是范程之死,令他受到惊吓!”楚若烟接口。 “嗯!”耶律元迅点头。 楚若烟又不禁皱眉道:“只是,他们杀掉范程之后,立刻引人发现尸体,只是为了嫁祸萧三哥?” “或者,还是为了给真正的凶手掩盖行踪!”耶律元迅接口。见楚若烟不解,又解释道,“那一夜京兆尹府上宴客,许多人就都有人证,三更宴散,证实自己是三更之后才离开王府!” 比如说锦王! 比如说相府的王氏兄妹! 楚若烟点头:“说不定范程前往青楼,也是被旁人所引,你们别忘了,当日在刑部大堂上,飘红所述,曾有人在窗外说话!” 耶律辰点头道:“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古源巷发生命案,远在范府的范夫人能很快得到消息!” “也就是说,那天不管萧三公子会不会出现在青楼,范程都非死不可!”耶律元迅点头,跟着皱眉道,“可是那位范夫人却奇怪的很!” 不管得了什么好处,也没有理由搭上自己的儿子。 楚若烟拍手道:“好几年前,倒是听说,范大人这位公子,是外室所出,只因范夫人膝下无子,才将他带了回来,记在范夫人名下,算是一位嫡子!” 也就是说,范程实则并非范夫人所出! 耶律辰和耶律元迅对视一眼,暗暗点头。耶律元迅笑道:“你们闺阁女儿家,怎么尽听到这些子事?” 如此看来,范夫人早知那一夜范程会死,也早已经做好前往刑部报案的准备,所以,才会三更半夜勿忙出府,还仪容工整。 只是,有人出首盖玉啸,她就跟着将盖玉啸搅进去,可见在刑部大堂审问之前,已有人给她通过消息! 耶律元迅揉一揉额角,摇头道:“既然刑部会立刻接手那桩案子,说明刑部的人也有所勾结,如今纵转去京尹司,想来也是一样!如今我们要想的,是要将鲁晋如何?” 是啊,要将鲁晋如何? 本来,他污辱世家之女,又栽脏王爷,纵然一死也不足惜,可是,她污辱的是楚若湖啊!若是他死,楚若湖的清白,就再也无从着落。 可是,此人做出这样的事来,难不成,将楚若湖嫁他为妻? 且不说田氏会不会答应,如此一来,岂不是令此人不知错在何处?日后再做出什么事来,连累的可是整个上将军府! 楚若烟当先摇头道:“不行!”又再问道,“田浩文可曾依约,替罗晋引荐二殿下?” 耶律元迅冷笑道:“田浩文又不是傻子,莫说他在锦王面前未必说得上话,纵然说得上,引荐罗晋,岂不是令人生疑?” 楚若烟问道:“元迅哥哥如何知道?” 耶律元迅冷笑道:“自然是他心里不忿,可是这等事又无法出口,在旁处生些怨言!” 罗晋以为他只是抱怨几句,可是话语中还是透出些蛛丝马迹,终于被耶律元迅查出事情的真相。 耶律辰点头,沉吟片刻道:“等明日两位楚公子回城,本王与他们商议再说吧!” 也只能如此! 耶律元迅点头,可是心中又说不出的愤恨,咬牙道:“他们竟然算计到本王的头上!” 楚若烟叹道:“若不是若湖对你有非份之想,也不会被他们利用!” 耶律辰道:“皇叔手握重兵,必然会为人所忌,日后行事,更当小心些才是!” 耶律元迅轻哼道:“本王未必怕他们!”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耶律辰摇头,长叹道,“如今,只盼明王爷和明世子都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耶律元迅吃惊道:“明王爷和明世子怎么了?” 耶律辰将这几日的事细说一回,摇头道:“虽说还不曾查出事情真相,可是这两方都透着阴谋,而且……本王觉得,这两件事间,有着一些奇异的联系!” 楚若烟变色道:“九哥,你是说,有人针对孝康王府?” “嗯!”耶律辰点头,见她脸色微变,探手将她小手握住,柔声道,“你不要急,如今还没有明王爷的消息,明世子那里……如果连萧三哥和楚三哥也找不到他,叛军更加不易将他如何,或者,这才是他的本意!”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楚若烟瞄他一眼,心里也暗盼他所推测的是真的,不再多说。 第426章为什么打喷嚏 第二日,楚若麟被钰王唤回城来,还道是兵部又有什么新的举动,哪知道进门就见宝贝妹妹在场,不禁扬眉问道:“发生何事?” 耶律元迅将事情简述一回,楚若烟摇头道:“莫说鲁晋只是一个寻常世家的旁枝,就算是嫡系一脉,怕田氏也瞧不在眼里。我们冒冒失失将这样一个人带回府去,非但于事无补,怕还会生出旁的事来。” 楚若麟沉吟片刻,斟酌道:“之前在营中虽对他不曾太过留意,可是从他相救同袍受伤一事可见,此人本质并不算坏,若不然……先将他留在军中,严加打磨,观他日后作为,再做决定不迟!” 这是瞧在楚若湖的份上,才对鲁晋往开一面? 耶律元迅侧头向他注视片刻,突的一笑,摇头道:“本王一向知道,楚氏父子将若烟丫头宠的无法无天,不想,楚四公子对楚二小姐也如此护短!” 依鲁晋的所作所为,纵不受军刑,也必然被逐出军营,而楚家兄弟年少投军,治军素严,此刻为了楚若湖,竟然会做如此让步。 楚若麟听他调侃之中,隐含怒意,起身长揖一礼,恳声道:“楚四知道,此事对王爷不公,只请瞧在楚四份上,饶过这个鲁晋,这幕后之人,楚四必然追查到底!” 虽说与田氏并不亲厚,但楚若湖终究是他们异母的妹妹,更何况,若烟那丫头虽不在意闺誉,几个哥哥还是不能不为她想着一些。若是楚若湖以不洁之身留在上将军府或另嫁他人,日后事情拆穿,第一个受到冲击的,就是楚家大小姐。 说到底,鲁晋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不过是受人所愚,幕后之人才是耶律元迅的大敌。 耶律元迅也无意与鲁晋这等小人物纠缠,点头道:“只是,你们要将那鲁晋放在何处?” 既然不能逐出军营,如今新兵分拨入营,总要有处安置! 耶律辰默听片刻,突然低笑一声道:“如今各营已大多安置妥当,生生再插一个人进去,总会令人生疑,反是楚三哥的巡城营……这几日本王还不曾顾上!” 这是要把鲁晋塞进巡城营? 楚若麟忍不住好笑,点头道:“还是王爷英明,若是三哥知道,必然不会推辞!” 这里的话刚刚一落,远在西疆的楚若帆便接连三个喷嚏。 盖玉啸被他惊动,抬头望来一眼。 楚若帆摸摸鼻子,苦笑道:“许是这西疆的风大!” 盖玉啸垂下眼皮,不再理他。 听到楚若麟的话,耶律元迅也觉好笑,转念又再肃然,点头道:“此人既然留下,就不能任他再被旁人利用,放在楚三公子眼皮子底下,不止严加看管,还好多些打磨!” 是啊,楚若麟的铁甲军,且不说新兵已经安置,纵然没有,那是朝廷精锐,也不好生生插这样一个人进去。 而若是其他营里,没有知情之人监管,难免生出别的事来。 反而是楚若帆的巡城营,如今还没有安置新兵,将鲁晋安插进去,不会引人注目,更重要的是,楚若帆督兵甚严,鲁晋放在他的手里,更易好好的打磨! 远在西疆的楚若帆只疑惑为何突然打喷嚏,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二王和自家兄弟算计进去。 此事议定,耶律辰再不拖延,立刻着手行文,在楚三公子回来之前,将包括鲁晋在内的五千精兵编入巡城营。 一连十几日,不止是隔着茫茫大漠的西疆没有消息,连前往泺源一行,也没有消息传来。 孝康王妃文氏每日命人前来询问,都是失望而回。 那一日黄昏时分,楚若烟刚刚跨进兵部的大门,就见孝康王府的一个小厮垂着头向外走,连忙唤住问道:“喜子,你家王妃身子可好?这几日事杂,还不曾去拜望。” 喜子看到是她,脸上闪出一抹喜色,却跟着又耷下脸来,摇头道:“王妃自从将少夫人赶走,身子当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楚若烟大吃一惊,失声道:“你说什么?王妃将卞妹妹赶走,为什么?这是几时的事?” 喜子知道失言,忙将嘴巴捂住,可是话一出口,哪里还捂得回来,连忙摇头道:“好小姐,你知道就是,切莫说是奴才说的!” 楚若烟顿足道:“哪个管你是什么人说的,我只问你是怎么回事?” 喜子被她连问几句,深知不透实情,她断断不会放人,只得将前后细说一回,摇头叹道:“要说我们少夫人,进门之后,操持府里的事务也倒罢了,偏公子还从不看顾,也是极苦。如今,王妃将所有的事都怪到她的身上,当着满府家人的面,将她赶出府去,如今也不知道如何?” 楚若烟听的又急又恼,跺脚道:“王妃也是糊涂,这些事,怎么会怪得到卞妹妹?”跟着又问,“如今卞妹妹可是回了定远侯府?” 喜子摇头道:“前几日,王妃偶感风寒,烧了整整一夜,我们做下人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管家亲自往定远侯府去问,才知道少夫人竟然没有回去。管家也不敢向卞家的人说什么,只得又回来。” 也就是说,卞红欣竟然没有回家,定远侯卞威夫妇,还不知道女儿的遭遇! 楚若烟顿急,连声道:“你们知道她不曾回去,就没有命人去找?若是有个好歹,等明大哥回来,瞧你们如何交待?” 喜子忙道:“怎么没有去找,可是满上京城各处找遍,只是没有少夫人的下落!” 楚若烟摇头道:“此事不能瞒着定远侯,我即刻过府,请侯爷命人寻找!”说完转身向门外走。 喜子大急,急忙跟着道:“楚大小姐,如此一来,岂不是引两府失和?” “两府失和?如今卞妹妹不知下落,你还顾得上两府失和?”楚若烟横他一眼,心里也不禁对文氏生出些不满。 喜子见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心中更急,连忙道:“我们管家说了,如今只要找到少夫人,好言相求,瞧在我们世子爷的份上,她必然回来。趁着如今我们王妃病中,只要善加伺奉,王妃必然心软。可是如今若是被定远侯府知道,岂不是打上死结?日后两府的人如何相见?” 第427章又是和亲 楚若烟听他这番话,孝康王府进可攻退可守,想的竟然极为周到,不禁怒从心头起,霍然转身向他直视,冷笑道:“你们既想着两家相见,可曾想过,若是卞妹妹有什么闪失,孝康王府的人,又有何面目去见卞侯爷?” “我……”喜子张口结舌,讷讷道,“少夫人……怎么会有闪失?” 楚若烟冷笑道:“她可是定远侯和侯爷夫人捧在手心里的呵护大的女儿,不是无根无家之人,长这么大,怕也只有在你们府上受些闲气,如今一人在外这许多天,无人照应,又焉知不会生出事来?” 喜子脸色渐变,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再不理他,径直大步向门外冲去。 刚刚冲出兵部大门,几乎一头撞在耶律辰身上。耶律辰忙将她扶住,好笑道:“丫头,你做什么去,被火烧到一样!” 楚若烟急道:“我去定远侯府报讯,不能让他们被人蒙在鼓里!还说什么两府世交,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是哪里的话?”耶律辰不解。 喜子随后跟来,看一眼楚若烟,才嗫嚅道:“我们少夫人被王妃赶了出府,奴才一时说走了嘴,楚大小姐便要去定远侯府报信儿,王爷可劝劝罢!” “什么?”耶律辰也大吃一惊,忙将楚若烟身子拥住,摇头道:“卞侯爷奉命往南疆巡边,今日一早出城,你如此莽撞前去报讯,侯爷夫人情急之下有个好歹,岂不是你的过错?” 卞威去了南疆? 楚若烟顿时说不出话来。 是啊,定远侯府两位公子,卞子骞戌边,卞子俊跟着明辉去了泺源,如今卞威再赴南疆,府中就只剩下定远侯夫人一人。若是此时知道宝贝女儿被婆家逐出门来,岂不是令她着急? 楚若烟哑然片刻,抓住耶律辰衣襟道:“这可如何是好?纵不给定远侯府报讯,总要找人啊!” 耶律辰连连点头:“你放心,我即刻设法找她,你不要着急!”说完转向喜子问道,“那日府上的少夫人是孤身一人?可知道平日她有什么去处?” 喜子道:“最初是她一人被赶走,后来她随身的丫鬟得信儿追出府去,最初一两日还回来询问她的下落,再后来就再没回来过!”说完向楚若烟看去一眼,低声道,“若说平日的去处,自然是上将军府和安平郡王府上,只是这几日我们管家设法问过,并没有少夫人的下落。” 楚若烟轻哼道:“你们管家好大的本事,能查到我们府上有没有多出人口!” 喜子被她一瞪,顿时心头一噤,一时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微松一口气道:“丫鬟既然再没有回来,想来是找到了她的主子,跟在身边照应,不必担心。” 楚若烟微微抿唇,低声道:“但愿如此!” 耶律辰含笑,挽住她的身子转身,柔声道:“卞大小姐对明世子情深,又心肠柔软,如今我们也不必费力去找,只要将孝康王王妃生病的消息传出去,她听到之后,自然会回来!” 喜子忙道:“还是王爷这个法子好!” 好你个头! 楚大小姐瞪他一眼,低声叹道:“你们瞧着那丫头平日里一副柔弱的模样,又哪知道那性子最是执拗,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强闯大漠,几乎将我们的小命儿一起搭进去。” 是啊,卞红欣可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她对明彦恩情深,却被驱逐,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耶律辰微默一瞬,点头道:“我们先放消息出去,再命人往西疆一路查探,或者她是去找明世子。”好说歹说,将楚若烟劝了回来。 卞红欣没有找到,泺源一方却传回消息,明辉遇刺,受伤颇重,不宜长途跋涉,明彦君已服侍在身侧,等到明辉伤势好转,再行回京。 楚若烟听到消息,总算吁出一口气来。 不管明王爷受伤多重,终究是保下一条命,只要人在,一切都好! 只是,一边的心放下,另一边却更令人悬心。 从西疆消息传来,如今匆匆又是两月,秋收之后,秋风渐起,树叶凋落,瞧着已经入冬,叛军在朝廷兵马的强攻下,已经渐渐扑灭,可是不管是盖玉啸,还是楚若帆,都没有明彦恩的消息。 明彦恩和他的一千人马,竟然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丝的踪迹,难道,这支人马,竟然全军覆没? 耶律辰不信! 楚若麟不信! 耶律元迅也不信! 只是,想到如今明彦恩所剩不多的武功,几人心底,却有片刻的迟疑。 如果不是,为什么匆匆数月,竟然没有他一丝的消息? 西疆局势仍然难明,沉丹国却在此时递交国书,说沉丹太子意欲亲自出使苍辽议和,迎回元帅申屠嘉木。 从沉丹国偷袭阳谷关开始,到如今已近两年,皇帝见国书写的极为诚挚,不禁胸怀大畅,御笔朱批——准! 两个月后,沉丹使臣一行,浩浩穿过大漠,进入上京城。与沉丹太子同来的,还有沉丹的公主,殷洛。 在驿馆中休整两日,殷觉递交国书,议和的同时,还提出和亲,同时迎回被俘的沉丹元帅申屠嘉木。 又是和亲! 得到消息,楚若烟忍不住撇了撇唇。 这些人,擅自挑起两国的战火,打得赢,就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打不赢,就以一个弱女子的终身为筹码,握手言和,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这一次,倒霉的又不知道是哪一府的小姐! 耶律辰听的好笑,将她身子拥住,轻叹道:“丫头,这一次,你要不要将万歆塞给沉丹太子?” “万歆?”楚若烟又撇一撇唇,摇头道,“这几个月来,她名满上京,又深居简出,将她塞给沉丹太子,怕沉丹太子不认!” 这话说的,还真是客气! 耶律辰不禁好笑。 这几个月来,各府各宅的夫人、小姐们,将万歆之事早已传的满城风雨,万歆名节尽毁,每日躲在功绩侯府之中,再不敢见人,可这桩丑事落在楚大小姐嘴里,就变成了“名满上京,深居简出!” 耶律辰微笑道:“实则丫头不必担心,阳谷关一战,沉丹以战败一方,纵要和亲,也是他们送公主来朝,岂能求娶我苍辽公主?” 说的也是! 楚若烟点头,暂将这心思抛开。 第428章样样无法相比 三日之后早朝,皇帝议过朝政,传旨召见沉丹一行。沉丹太子殷觉一袭崭新蟒袍,大步上殿,行过见国君之礼,陈述沉丹深悔攻苍辽之举,最后话风一转,提出与苍辽和亲,结为秦晋之好,永止刀兵。 皇帝耶律隆毅点头:“贵国国君如此义举,是我两国百姓之福,只是这和亲……”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殷觉之后,一身华丽衣饰的少女上前一步,大声道:“苍辽皇帝陛下,我沉丹儿女,最重英雄豪杰,阳谷关一战,贵国钰王殿下扬名天下,本公主愿以区区微躯侍奉左右!” 钰王? 此话出口,朝中顿起一片嗡声,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前边九殿下耶律辰的身上。 短短一年,这位被放逐的九皇子,不但在苍辽朝中立足,还拥有自己的势力,如今,连异国公主也甘愿委身下嫁,岂能不令人羡慕?就连几位皇子,望向他的目光,也多了些嫉羡。 只是,满朝皆知,如今的钰王殿下与楚大小姐情意颇深,两个月前还曾上奏请旨赐婚,虽说被突来的消息打断,可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日皇帝已几乎出口赐婚。 若说这满上京城的世家千金,身份能高出楚大小姐的可当真没有几人,几大世家的家主虽有攀附之心,到此地步也只能望钰王兴叹。 可是如今,沉丹使臣来朝,殷洛以一国公主之尊要下嫁钰王,楚大小姐的身份,一瞬间差下老大一截子,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耶律辰身上。 虽然沉丹战败,可是从偷袭阳谷关可见,沉丹强兵不容小觑。如今若钰王能得沉丹公主,无疑如虎添翼,日后满朝的皇子,无人能再缨其锋! 可是当初楚大小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曾放下话来,断断不会与旁人共享一个丈夫。而钰王殿下也曾当众立誓,此生只有楚大小姐一人。 如此一来,钰王殿下要么背誓叛盟,从今之后与楚若烟,与上将军府结怨,另结沉丹以为强助。要么放弃这到手的美满姻缘,守着与楚大小姐的盟约。 哪知道钰王还没有开口,楚大将军已摇头道:“钰王殿下不成,沉丹公主另选旁人罢!” 殷洛微怔,不禁向他瞄去几眼。 皇帝没有说话,钰王没有说话,实不知道这个身形魁伟,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是谁? 殷洛顾着矜持没有多问,殷觉已皱眉问道:“不知这位将军是……” 从此人所立的位置,可知是苍辽一员武将,而他高居在上,显然地位尊荣,一时心中疑惑,实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能管到当朝皇子身上? 堂堂上柱国大将军,还有人不识? 殿上同时有几人开口:“这位是我苍辽上柱国楚大将军!” 楚大将军? 殷觉错愕,失声道:“楚大将军不是在阳谷关?”话出口,才惊觉说错,摇头道:“本太子闻说,楚大将军是位二十余岁的青年将领!” 老子很老? 楚大将军扬眉。 皇帝好笑摇头道:“太子所说,是我苍辽骠骑大将军楚若宇,这位是上柱国大将军……” “楚远!”楚大将军接口,轻哼道,“若宇那小子,几时成了大将军?” 一年前封的! 朝中众人齐齐暗语。 楚远? 殷觉暗吃一惊,瞧他几眼,又觉不信,迟疑道:“苍辽皇帝是说,这位楚大将军,是阳谷关楚将军的……” “他爹!”楚远不耐接口,向耶律辰指道,“这位钰王殿下,两个月前上门向小女提亲,本将已经答应!” 钰王殿下是俺女婿,你另选旁人罢! 殷觉这才搞明白这位楚大将军为何插口,含笑摆手道:“楚大将军差矣,古来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更何况钰王殿下身为当朝皇子,纵应了楚家的亲事,也大可再立公主!” 楚远摇头道:“小女不许钰王殿下纳妾!” 谁说要做妾? 殷洛瞠目,哑然片刻,才出声问道:“敢问,钰王殿下已立楚小姐为妃?” 钰王可是当朝皇子,一国王爷,没有圣旨,纵然娶妻,也不能算是王妃! 楚大将军一默,转头向皇帝望去。 耶律隆毅摇头道:“朕虽不曾下旨,可是钰王已经递上奏折!” 也就是说,楚大小姐还没有封妃! 殷洛下巴微扬,朗声道:“既然如此,就请苍辽陛下下旨,赐本公主为钰王妃,至于楚大小姐,若钰王当真喜欢,本公主不介意!” “本王介意!”她话音刚落,钰王殿下已淡淡接口,摇头道,“公主殿下,本王不会娶你!” 沉丹众人:“……” 苍辽众人:“……” 钰王殿下,你拒绝的当真是干脆! 殷洛一向自恃美貌,不料耶律辰竟然直言相找,但觉颜面顿失,脸色已有些难看,强撑着一抹笑意,向耶律辰漾出一抹甜笑,柔声道:“钰王殿下,不知本公主何处比不上楚家的小姐?殿下可要三思!” 沉丹公主本就生的绝丽,这一抹笑,笑的柔媚入骨,却又媚而不俗,那个笑容,充满了挑逗,却又不令人生厌。 几位皇子立在众臣之上,瞧在眼里,顿时觉得骨头轻了几分,只是可惜,如此美人,瞧上的不是自己。 旁人怜香惜玉,钰王殿下却似没有瞧见一样,摇头道:“你样样都无法与她相比!” 这话说的…… 一时间,满殿的人神色都变的尴尬。 钰王殿下,好歹人家是一国公主,你不能客气一点? 再说了,那个刁蛮丫头,怎么可能样样比得上沉丹公主? 殷洛强撑的最后一抹笑意也随着此话落下,咬唇摇头道:“本公主不信!” 耶律辰轻哼道:“公主不必相信!” 殷洛:“……” 这位钰王殿下,在沉丹国被传的神乎其神,原来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傻子! 楚大将军却显然非常满意,点头道:“钰王殿下好眼光!” 所有的人:“……” 楚大将军,没这么夸自己女儿的! 沉丹太子殷觉见刚刚上殿,所议就处处被钰王和这位楚大将军拒绝,也不禁暗暗皱眉,脸上却不动声色,含笑道:“钰王此言,足色对楚大小姐情深,本太子倒是好奇,楚大小姐是如何一位奇女子?” 以寻常世家千金的身份,难将沉丹公主比下去! 第429章宁肯一战 殷洛心中皆是不服,上前几步,已离耶律辰不远,翩翩转身展示一下身段,扬眉问道:“楚大小姐可有本公主如此身姿?” 耶律辰摇头道:“没有!” 殷洛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未成形,却听他又接着道:“公主身姿娇柔,若一株娇花,怕经不起什么风雨。而楚大小姐身形娇而不柔,纤而强韧,最得本王之心!” 苍辽众臣听他坦然评议楚大小姐身段,都不禁暗暗咋舌。 这位钰王殿下,当真不知道是被楚大小姐教坏,还是本来就这德性? 殷洛:“……” 公主岂能与出身将门的粗俗女子相比? 深吸一口气,将此话压下,轻哼道:“楚大小姐出身将门,自然有些蛮力,只是那容颜怕也粗陋!” 你才粗陋! 你全家都粗陋! 不止是钰王,满堂上几乎所有的年轻公子齐齐腹语。 要说楚大小姐刁蛮,无人会反对,可是说到楚大小姐那张绝丽的容貌…… 几乎所有的目光落在耶律辰身上。 恐怕,这满上京城,也只有钰王殿下那副倾世姿容可比! 殷洛听到众臣中发出的嘘声,不禁微微咬唇。 苍辽众臣如此反应,难不成,那位楚大小姐竟然是难得的美人儿? 想想也是,若当真是无盐丑女,又如何入得了钰王殿下的眼! 心思百转,殷洛又再下巴一扬,大声道:“本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琴技,更是得名师真传!” 苍辽和沉丹,都是建国不过数百年,开化未久,琴棋书画流入国中不久,敢拿出来献于人前的,必然得过一番苦练。 哪知道她的话出口,朝上几位年少臣子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耶律元迅摇头道:“楚大小姐的琴技,无师自通,莫说在苍辽,怕是在大邺,也堪称一绝,更不论她那绝美的歌喉,纵我苍辽满朝权贵,要想一闻,也没有那么容易!” 是啊,楚大小姐要做什么,向来凭她高兴,旁人可强求不来! 不光是众臣,就连皇帝也不禁点头。 殷觉见耶律元迅立在耶律辰身后,身穿蟒袍,显然也是当朝的王爷,扬眉问道:“这位是……” “耶律元迅!”耶律元迅接口。 耶律元迅? 怡郡王? 是申屠嘉木信中提到的那位!在北疆戎边两年,击溃胥狼国几十次进攻之人! 殷觉暗吸一口凉气,拱手道:“原来是怡郡王,失敬!失敬!” 在这位沉丹太子眼里,知耶律元迅而不知楚远,怡郡王的名声尚在楚大将军之上? 耶律元迅迅速与耶律辰对视一眼,含笑道:“沉丹太子客气!” 寥寥几句,二人心中都已明白,这位沉丹太子,与胥狼国人必然有过密切的来往! 被耶律元迅一岔,沉丹公主已无法再与楚大小姐相比,可是瞧着耶律辰那张倾世俊颜,心中只觉不甘,暗暗咬唇,大声道:“钰王殿下是苍辽皇子,天潢贵胄,方才听楚大将军之言,竟似要听从楚大小姐之言,如此一来,钰王殿下纵然迎娶,岂不是夫纲不振?” 刚才楚大将军说的明明白白,是楚大小姐“不许”钰王纳妾! 寻常男儿,纵有极为中意的女子,也不愿失颜面于人前,得一个“畏妻”之名。殷洛言语相激,虽说没有抵毁楚若烟半句,可是已暗点楚大小姐悍妒。 苍辽众臣听她终于说到点子上,都不禁暗暗点头,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钰王身上。 是啊,堂堂王爷,岂能受那刁蛮丫头管束? 从当初草原上楚大小姐声言不与旁人分享一个丈夫开始,多少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想要接近钰王都被强拒。只是碍于同为苍辽之臣,不能将此事宣之于口罢了。 如今有沉丹国公主将此话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倒想知道,这位钰王殿下要如何应对? 哪知道耶律辰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耶律元迅眸色微深,向他深深望去一眼,点头道:“殿下胸怀,本就不是旁人能及!” 他自问对楚大小姐用情已深,可是要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男子之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闻听此言,殷洛顿时哑然。 本来,当初沉丹皇帝命她和亲苍辽,下嫁钰王,她心中还颇为不满,只以为能连出数计,将沉丹五万大军诛杀之人,必然满腹算计,生的形容猥琐,像一只老鼠。 哪里知道,今日上殿才知道,钰王殿下竟然是如此一位俊若谪仙的少年男子,心中狂喜之余,便有了势在必得之心。 哪里知道,以她如此姿容,竟被钰王视若鄙履,这一切,皆因那位楚大小姐! 对别国来说,钰王纵然名满天下,也不过是苍辽一位皇子。可是对沉丹来说,“钰王”这个名字,却仿佛是一个魔咒,令人不自禁的心生畏惧,想要膜拜,更想攀附。 沉丹太子殷觉与耶律元迅见过,才又转向耶律辰道:“钰王殿下虽对楚大小姐情深,可是如今两国和亲,并非殿下与我皇妹二人之事!此事关系到两国江山百姓,请殿下三思!” 耶律辰微笑道:“我耶律辰既为苍辽之臣,自然会护我苍辽江山百姓,可是若要以我耶律辰一生挚爱相换,我耶律辰宁肯一战!” 钰王殿下说话,素来温文,加之倾世俊颜,浅浅含笑,瞧来令人赏心悦目。可是,他最后一句话出口,沉丹众人心头无端的,都透出一抹冷意。 一战? 阳谷关只是两役,他挥手之间,诛杀他沉丹五万大军,若他当真决意一战,以沉丹国如今的情势,岂不是成灭国之祸? 殷觉暗吸一口凉气,见殷洛纤眉倒竖,还要张口,立刻抢道:“钰王殿下言重,本太子并无此意!” 耶律辰含笑道:“太子殿下能明白事理,才是两国百姓之福!” 明白事理? 当然明白事理! 如今的沉丹国,怕没有人敢与你钰王殿下一战! 耶律辰此话,将沉丹所有的非份之想堵死,殷洛暗暗咬牙,见殷觉横来一眼,虽心有不甘,却已不敢再说。 第430章不是为了锦王 有胥狼国在前,沉丹国一行前来,一则为了议和,二则是迎回本国元帅申屠嘉木,又岂会愿意与苍辽君臣翻脸? 更何况,还是沉丹将士闻之色变的钰王殿下! 殷觉略一沉吟,向上禀道:“苍辽皇帝陛下,既然钰王殿下心有所属,我沉丹岂能强人所难?本太子来朝之前,曾打问清楚,得知楚大将军……”话说半句,向楚远望去一眼,改口道,“得知将军楚若宇尚不曾娶妻,若不然……” “不行!”话还没有说完,楚大将军再次摇头,“我儿虽说不曾娶妻,可是他的亲事,总要他自个儿答应才好!” 先是女婿,再是儿子,这沉丹国的公主,怎么就盯上了他楚家的人? 却不想,且不说楚大小姐未嫁,连赐婚的圣旨都没有请下,严格来说,钰王殿下还不算是你楚家的人! 殷觉的话被他打断,不禁一窒,苦笑道:“素闻楚家是苍辽名门世家,又是世代为将,怎么竟丝毫不肯为苍辽江山百姓着想?” 重要的是,有皇帝在上,若是赐婚,身为臣子,又岂能说个不字? 这位楚大将军倒好,皇帝还没有说话,他倒先把话截了去。 楚远哪管他腹谤,冷哼一声,昂然道:“我楚家世代为将,我楚远年少投军,大大小小数百战,逢战必胜,从无败绩。之后我儿若宇,十二岁投军,十四岁统兵,十八岁挂帅,戎边以来,令敌军望风走避。还有几个幼子,也是年少投军,身经百战!我楚远虽不敢居功,可是谁又敢说我楚家不肯为苍辽江山百姓着想?” 这番话说出来,声音朗朗,气若山河,顿时令殿中一寂。 不敢! 没人敢! 不止苍辽众臣,就连皇帝耶律隆毅也跟着点头,叹道:“是啊,楚家一门虎将,莫说如今两位年长的公子戎边,保我苍辽一方疆土,就是最年幼的四公子,也已积功封为少将军,放眼我苍辽朝廷,各大府门,无人能出其右!” 楚家! 这就是楚家! 别的名门望族,盛极一时,必然遭人侧目,而只有楚家,父子五人,以大大小小的征战,各自的军功,才将上将军府推至如今的地位,旁人除去钦佩,只有震撼,谁又敢说个“不服”? 楚远之下,众少年将领之上,楚若麟听他赞到自己,出列躬身道:“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 远在沉丹,虽然说,知道阳谷关守将楚若宇出自将门世家,也知道苍辽有一个楚家,可是,殷觉却不知道,苍辽的楚家,竟然有如此的声势,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也只是他听到楚氏一门的功勋,却还不知道,当初楚若麟之所以拜将,是因为龙屯一战,走马取沉丹先锋首级,为夺回阳谷关赢得首胜。 若是知道,此刻面对楚家父子,也不知道又做何想? 沉丹太子来朝,皇帝耶律隆毅本也想与沉丹谛结盟约,免得两国再燃战火。只是沉丹公主一来就点明要嫁钰王,令他为自己的儿子欣慰之余,又有些不悦。 他耶律隆毅的儿子,还是先皇后独子,岂能是你们说要就能要的? 可是完全没想,当初楚大小姐当众要独霸钰王,他也并没有反对。 此刻见楚大将军寥寥数语,顿时打压下沉丹一行的气焰,也不再追逼,微微一笑道:“贵太子莫急,你等既然来朝,必然不急着回去,就在这上京城住上几日,和亲一事,细细斟酌不迟!” 在这殿上,兄妹二人说话屡屡被拒,眼瞧着不止钰王殿下不屑一顾,就连那位楚大将军也是气势逼人。殷觉正觉难以下台,闻皇帝此言,立刻应道:“皇帝陛下言之有理,本太子当真要多叨扰几日,领略一下上国风情!” 耶律隆毅点头,向二皇子耶律修指道:“锦王掌管礼部,就由锦王代朕好生招待沉丹太子一行!” “是,父皇!”耶律修躬身领命,回身又再向沉丹太子一礼,目光在殷洛身上一转,又再移开。 殷洛见这位二殿下虽说不比钰王的天人之姿,可也生的风流俊俏,先就有几分好感,与他目光相触,不禁浅浅一笑。 安置好沉丹一行,皇帝宣布退朝,当先起身离殿。 耶律修快走几步,赶到沉丹太子面前,微微躬身,含笑道:“鄙国驿馆简陋,太子殿下若是有什么不便,尽管说与本王知道!” 殷觉连忙还礼,摆手道:“王爷客气,上京的驿馆建筑雄浑,颇有气势,本太子赞服的很!” 二人客气,并肩向殿外而来。 殷洛跟在二人之后,微微侧头,就见耶律辰正与耶律无迅低声说话,竟然丝毫不向这里回顾,心中顿觉空空,可也无可奈何,咬一咬唇,快步跟上殷觉,径直出宫。 殿上一番话,很快传到楚若烟耳中。楚大小姐扬眉向耶律心问道:“完了?” “完了!”耶律心点头,又好笑道:“若不然,你还要他们生出什么事来?” 楚若烟嗤笑一声,摇头道:“任她生出什么事,九哥不收,她做什么也是枉然!” 贝妤叹道:“但愿她不似我们这里那些下作的小姐,做出些令人不齿的事来!” 这句话,不止是说到和亲远嫁的元甄儿和如今闭门不出的万歆,甚至捎上了众人尽力护住的上将军府二小姐楚若湖! 耶律心在她肩头轻推,抿唇笑道:“这话可不像贝妹妹说的,可是哪里受了气?” 贝妤性子温和,不要说这话牵扯上楚若湖,就只是元甄儿、万歆等人,她说起来也不会如此措辞。 贝妤被她一提,忙向楚若烟解释道:“楚妹妹,我只是一时失言……” 楚若烟摇头阻止:“虽说那个是我妹妹,可是事情做出来就是做出来,虽然大伙儿遮掩,可是错了就是错了!如今,正该她好好反省才是!” 耶律心侧头向贝妤斜睨,抿唇笑道:“只是妹妹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总是令人奇异,莫不是因为我二哥?” 二皇子可是奉旨款待沉丹一行,与沉丹公主近水楼台,怕会生出他想。 楚若烟闻言,心头突的一跳,细细向贝妤望去一眼。 虽说素知贝妤并不将耶律修放在心上,可是感情的事,瞬间千变,谁又能保得了日后? 有了前次河边的事,她实不盼贝妤和耶律修有什么纠缠。 贝妤撇唇,回耶律心一个白眼,轻哼道:“你道你们身在皇室,旁人都稀罕攀附?”言下颇为不屑。 不是为了锦王? 楚若烟心头一松,立刻笑道:“啊哟,听贝姐姐这话,想来是心里有人了,不知道是谁?” 贝妤见她直问到脸上,吓一跳,急忙躲开,咬牙道:“这丫头疯了,自个儿心里有人,瞧旁人也都似心里有人!” 楚若烟掩唇笑道:“你莫不是学明姐姐,心里有人还背着我们,瞧到时事发,我们如何饶你!” 说的贝妤又急又怒,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姐妹二人只是不信,尽着性子取笑。 第431章和锦王很配 沉丹一行来朝,因有公主同行,又有和亲之议,耶律修请准圣旨,除去每日伴沉丹一行于上京各处游赏之外,还时时设宴,召各府公子、小姐相陪。 或者是因为当初与沉丹国一战,姐妹几人亲身参预,也或者是因为沉丹公主一来,先嫁钰王不成,又指出楚若宇,耶律心、楚若烟二人,对这沉丹公主殊无好感,只是碍着有圣旨在前,接到帖子,也只得勉强赴宴。 那日楚若烟一身轻便装束,刚刚在别宛门口下车,就听荆明回道:“大小姐,贝县主的车子在后头!” 楚若烟回头,果然见安平郡王府的马车也正向这里而来,忙含笑迎上,接贝妤下车,抿唇笑道:“方才妹妹还在想,贝姐姐素来不喜应酬,怕会晚来,不想姐姐就到了!” 不是不喜欢应酬,是贝妤不愿多见锦王! 贝妤自然知道她意有所指,抿唇笑道:“有妹妹在,做姐姐的岂能懒怠?” 二人说笑几句,携手向里走。 楚若烟问道:“听说二殿下将帖子下到宫里,不知三公主会不会来?” 贝妤摇头叹道:“从卞妹妹出嫁,如今明姐姐又不在上京,我们姐妹当真是越聚越少,今日公主若是不来,就只有我们两人!” 楚若烟听她提到卞红欣,心头一黯,低声道:“那个丫头,当真是不省心的性子,如今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从孝康王被刺,明彦君前往泺源,卞红欣被文氏逐出王府,转眼已是匆匆两个月,连前往西疆的人也已传回信儿来,并没有发现卞红欣的行踪。 那个人,竟似突然间人间蒸发一样! 贝妤心里暗紧,张了几次嘴,才试探道:“楚妹妹,你说,卞妹妹……会不会有什么不测?” 一个从来没有独自出过门的大小姐,又是生的那副模样,一失踪就是两个月,不要说漠上的风暴,就是遇上一两个歹人,怕也难以自保。 楚若烟抓住她的手一紧,连忙道:“不!不会!卞妹妹虽说任性,可是聪明的紧,断断不会有事!” “嗯!”贝妤点头。 二人说着话,已穿过别宛外侧层层的牌坊走入外宛,但见平平展展的庭院里,已摆出许多的花树,只是如今已经入冬,花树假的多真的少,饰以彩带绢花,倒也一片生机。 楚若烟见状,含笑道:“看来锦王殿下倒是动了许多的心思!” 贝妤“嗯”的一声,下巴向隔开外宛内宛的拱门一指,轻哼道:“有如此机会,摆出皇家的排场,他又岂会放过?” 顺着她的目光,楚若烟但见那拱门两侧两串灯笼高悬,虽还没有燃起,可是在阳光的照映下,已显的极为夺目,不禁扬眉道:“这琉璃灯,纵是皇宫里,也是逢年节才用,想不到他会从内务府借来!” 贝妤勾了勾唇角,轻声道:“拱门已是如此,今日内宛的陈设,想来是比着我们每年年节的宫宴!” 楚若烟咋舌道:“沉丹国来的虽说是一国太子,可是也不必如此吧!” 贝妤长叹道:“此事不在来的是谁,而在于锦王殿下要装点颜面!” 楚若烟侧头向她注视,揣摸片刻,才轻声道:“这就是姐姐不喜锦王殿下的原因?” 贝妤性子温和,做人也向来低调,不喜张扬。而锦王耶律修自恃背后有几大家族支撑,朝中势力盘踞,行事就分外张扬。 贝妤见问,抿唇一笑,想一想点头道:“或者如此,我并不曾深想!” 二人说话间,已穿拱门而过,沿着花石小径转过两重假山,突然间,但见前方繁花似锦,云雾缭绕,亭台楼阁掩映其中,恍如仙境。 饶是贝妤已经猜到耶律修必有非凡布置,看到眼前景像,还是惊的呆住,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这……这是什么?” 眼前盛开的鲜花,显然不是外宛里的假花可比,还有那缭绕的云雾,竟似泛出淡淡光晖,一时瞧不出是什么做成。 活了两世,对珠宝玉器又颇多研究,楚若烟在震惊片刻之后,细细观察片刻,才惊叹道:“珍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珍珠?” 亭台楼阁间的繁花也倒罢了,为了年节下的各种庆典,礼部、工部都有专门伺养花卉的暖房。可是那些云雾,竟显然是用细碎的珍珠串成,再构以云雾的形状。 虽说珍珠易得,眼前的珍珠大小不一,也显然不是什么珍品,可是如此多的珍珠聚在一起,还是将人惊的目瞪口呆。 二人正在惊叹,就见锦王府的管家已向这里迎来,向二人躬身施礼,含笑道:“楚城主、贝县主,我家王爷已在宛内等候,请随老奴进去罢!”说完侧身前引,向前边的云雾中走去。 贝妤听到他的称呼,忍不住轻笑,低声道:“一会儿见到沉丹一行,他必然会提到妹妹的古城!” 虽然楚若烟被封为苍梧城主,可是这个封号太过奇怪,各府的公子、小姐一向还以“楚大小姐”相称。 楚若烟撇一撇唇,低声道:“他们要去漠上,随他们去,我可不会奉陪!” 如今已是冬季,漠上风沙四起,那沉丹一行也是有苍辽的兵马指引,才能顺利进入上京。要这个时候去古城,再拖上些各府的小姐,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贝妤含笑摇头:“锦王殿下自然不会如此不经事,只是你我身上有皇上的诏封,列席相陪,说起来有些颜面罢了!” 说话间,已穿桥过廊,进入琅嬛阁中。 这琅嬛阁,名虽为阁,实则是内宛中最大的一处殿堂,陈设以精巧为主,四周悬以水墨字画,自有一副雅趣。 此时阁中桌案,已沿两侧重新排布,壁上的书画未动,只是四周又添了些精致摆设,凭白多出些富贵之气。 贝妤低声道:“倒是与锦王殿下相配!” 楚若烟忍不住低笑,还不等接口,却见锦王殿下已经迎了出来,忙将她衣袖一扯,上前见礼。 耶律修含笑向二人行个半礼,侧身相让,口中说道:“楚城主、贝县主光临,本王荣幸之至!” 第432章妖孽很乖 楚若烟听他果然如此称呼,忍不住闷笑一声,见他望来,连忙忍住,抿唇笑道:“难得锦王殿下设宴,岂能不来叨扰?” 贝妤也浅浅一笑,只是泛泛应道:“锦王殿下客气!” 耶律修见她神色淡淡,难辩情绪,只是向她深望一眼,便引着二人向上座而来。 客席首位,沉丹太子殷觉见有两名少女进殿,竟然劳动锦王殿下亲迎,诧异之余,也起身相迎。 耶律修先引见过沉丹一行,这才向楚若烟指道:“这位楚大小姐,是父皇御口亲封的苍梧城主!”又指贝妤道,“这位贝大小姐,是安平郡王府的贝县主!” 殷觉虽然不知道“城主”是什么品阶,可是听他引见,还在贝妤之前,不禁肃然,俯首道:“原来是楚城主,失敬!失敬!” 在他身侧的殷洛却准确的抓住另一个称呼,扬眉道:“你是楚大小姐?是上将军府的楚大小姐?” 上将军府的楚大小姐,也就是钰王殿下的楚大小姐! 被她一问,沉丹一行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楚若烟身上。 楚若烟浅浅含笑,点头道:“不错,是我!”口中说话,目光在殷洛身上微转,忍不住喝一声彩。 但见眼前少女,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虽说矮着自己半头,可是那束以一握的纤腰,却显的她身形纤长,楚楚动人,莫说是男子,就是她瞧在眼里,也想要护在怀中好生呵护。 这样一个美人儿,耶律辰竟然视为无物? 楚大小姐错愕之余,又不禁多出些得意。 嗯,妖孽很乖,值得奖赏! 她在打量殷洛,同时殷洛也在向她打量。但见她虽是入冬天气,却只穿着一袭湖蓝色滚边绣夹裙,全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束起的鬓边斜插一只镶珠金步摇,与她一张绝丽容颜相衬,自带空灵之气。 这位,就是上将军府的楚大小姐,钰王殿下的心上人? 一瞬间,殷洛只觉自惭形秽,微微抿唇,上前一步见礼,轻声道:“前日殿上,听到钰王殿下对楚大小姐盛赞,我心中还颇为不服,如今一见,当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比!” 沉丹公主欲嫁钰王,楚若烟只当又是如元甄儿、万歆之流,不想一见之下,竟是如此一个清透爽落的人物,也不禁意外,含笑道:“前几日便听到沉丹公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虽说是赞誉之言,倒也确实出自真心。 殷洛抿唇笑道:“楚大小姐客气,殷洛可不敢当!” 贝妤见二人相互称赞,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不由扬眉,含笑道:“早知公主是如此人物,前几日就该前去拜会!” 楚若烟听她言下,对这位沉丹公主也似赞赏,含笑向她一瞥,抿唇道:“公主不知,这位贝姐姐才是上京城一等一的清傲人物,公主能得贝姐姐赞誉,可见若烟所言不虚!” 三位少女顾自谈说,瞧在几名男子眼里,却含出些旁的意味。 沉丹太子殷觉含笑道:“在我沉丹本国,皇妹都难有知交,不想来到苍辽,竟得楚城主、贝县主青睐,可见缘之一字,当真是奇妙的很!” 能入了楚大小姐的眼,是不是就能嫁给钰王,大不了二人平起平坐,也不枉来这一趟。 而瞧在耶律修眼里,却暗暗纳闷。 自幼至长,这位贝县主就是对众位皇子也不假辞色,整个皇室,也只与耶律心一人交好,如今初见殷洛,竟然就言谈投机,当真是奇事一桩! 楚若烟听出殷觉弦外之意,心中微觉不悦,扬眉道:“当初在阳谷关,与贵国城廓遥遥相望,早知道沉丹有公主这等人物,该当早些前去一见!” 那个时候的一见,可不是如今所说的拜望,恐怕就是挥兵入境,灭掉整个沉丹了! 殷觉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看着她巧笑嫣然,不禁暗暗皱眉。 这位楚大小姐,出身名门世家,怎么竟如此不知变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若是放在朝堂之上,岂不是有意破坏两国邦交? 可是转念想到楚家那如日中天的声势,又觉气馁。 破坏又如何,难不成他沉丹还敢和苍辽一战? 莫说钰王是她的意中人,就是她那个大哥,沉丹举国已经束手。 殷洛身为闺阁少女,对国事并不如何留心,并没有听出楚大小姐言下之意,心思却被前一句话吸引,惊讶问道:“怎么大战之时,楚大小姐是在阳谷关?不知是陪着楚将军驻守,还是伴着钰王殿下出征?” 言语间,带出些许的欣慕。 这位沉丹公主,倒是可爱的紧! 楚若烟含笑道:“本是因为旁的事,恰逢其会罢了!” “哦!”殷洛恍然,想着钰王殿下的天人之姿,再瞧瞧眼前的绝丽少女,虽说心中颇为遗憾,却也很快释然,悠然叹道,“当初阳谷关的战报传回昔沭,说苍辽出了一位绝世奇才,更胜过定远将军,还是苍辽皇子,令申屠元帅一败涂地。当时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能出那样的计策,当真是……当真是……” “当真奸诈狡猾,小人作为!”楚若烟立刻接口,抿唇笑道,“怕那时九哥在公主眼里,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罢?” “九哥?”殷洛微觉不解,话出口便即恍然,咬唇忍笑道:“楚大小姐对九殿下爱重,才说他像只狐狸,那时殷洛不曾见过他,只恨他手段狠辣,令我沉丹多那许多孤儿寡妇,还道他生的像只老鼠,颇为厌憎些日子!” 老鼠…… 楚若烟瞠目,错愕良久,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样一位不染杂尘的少年,被人比成老鼠,若他自己听到,也不知道会做何想? 贝妤插口笑道:“怎么如今公主就不恨钰王手段狠辣?” 殷洛摇头道:“临行之前,舅舅细细对我讲过征战的残酷,约略我也明白,若是当初钰王手软,死的就是苍辽的将士百姓,说到底,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舅舅?”楚若烟反问。 “嗯!”殷洛点头,“申屠元帅是我大舅父,昔沐还有两位舅父。” 殷洛是申屠嘉木嫡亲的外甥女儿! 楚若烟、贝妤同吸一口凉气。 古来和亲,皆是取世家之女,最多是封宗室之女为公主出嫁和亲。 以申屠嘉木的身份,他的姐妹进宫,纵非皇后,也必然是身份极高的妃子,想不到,沉丹国君竟然以一位正牌公主下嫁和亲,如此看来,足见其诚意。 第433章克扣了钰王的俸禄 说笑一会儿,殷洛侧头向楚若烟端详,好奇问道:“镇守阳谷关的楚将军,是楚大小姐的兄长?” 楚若烟点头道:“是啊,是我大哥!” 殷洛点头:“那位楚将军,这几年当真是令父皇头疼!若不然,那日皇兄也不会……也不会……” 也不会起意,将她嫁给楚若宇。 楚若烟见她神情略显尴尬,抿唇笑道:“大哥的亲事,父亲也头疼的紧,只是大哥自个儿不曾吐口,父帅也不愿相强。” 听她解释,殷洛顿时释然,好奇道:“在我们沉丹,名门世家的公子、小姐,父皇若要赐婚,是断断不敢相拒,怎么苍辽会如此不同?” 楚若烟低笑一声,摇头道:“周边诸国,大多如此,只是我楚家世代功勋,到我父亲,更是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已赏无可赏,便对父亲宽厚一些!” 此话虽然不假,可是她也心里知道,若是没有楚家与皇室的那一点血脉相连,皇帝会不会如此容忍楚家,可很难说。 楚若烟正与殷洛说到楚若宇,只听殿外小厮回道:“王爷,三公主到了!” 贝妤抿唇笑道:“这可来的真巧!” “怎么?”殷洛不懂。 贝妤向楚若烟一望,浅笑不语。 楚若烟正要回答,就见耶律修向这里望来,含笑摇头道:“三皇妹肯来,怕还是瞧在二位的面子上,却与我这皇兄无干!” 楚若烟好笑道:“若不然我们先去,二殿下将三公主撵回去,重来一回?” 在场众人闻言,不禁笑出声来,耶律修摇头笑道:“楚大小姐这张嘴儿,怕无人能敌!”见几人起身相迎,也跟着向殿门走去。 刚刚走到殿门口,就见在小厮的带领下,三公主耶律心一袭酱紫滚银边的烟罗绣裙,外罩金雀丝的披风,盈盈跨进门来,目光向众人一扫,先与锦王耶律修见礼。 耶律修含笑道:“我们兄妹,又何必拘这虚礼?”虚扶一把,引她与沉丹一行见过。 当说到殷洛,耶律心目光在她面上一扫,点头含笑道:“昨日听七皇兄盛赞,如今一见,公主果然令人眼前一亮!” 殷洛见楚若烟之后,只觉天地灵气集于一身,楚大小姐已是得天独厚。哪知道此刻一见耶律心,但见她纤眉斜挑,眸若星辰,举止洒落,言谈间,华贵之气浑若天成,不禁更是心中暗赞,连忙道:“有公主在前,殷洛陋质,不敢当此盛赞!” 耶律心浅浅含笑,倒也并不与她强争,又再去见过楚、贝二人,携着楚若烟的手向内而来,顺口问道:“怎么昨儿我听说,楚三哥去了阳谷关?还是没有明大哥的消息?” 楚若烟摇头道:“最后一支叛军扑灭,想来是离大哥极近,三哥去瞧瞧罢了!”说话间,目光向殷觉方向稍斜。 楚若帆前往西疆,虽说是苍辽之事,可是阳谷关终究是通往沉丹的险关,于沉丹国一行十分敏感,此话在殷氏兄妹面前,还是谨慎。 耶律心会意,只是悠然一声长叹,低声道:“我听到消息,只是心里想着,若我们还在阳谷关,该有多好!” 这丫头是来给殷洛上眼药的? 楚若烟向她身上略一打量,再仔细瞧瞧她刻意修饰过的容颜,顿时恍然,忍不住好笑道:“大哥是戎边,公主总留在那里,岂不是令他分心?” 耶律心听她领会自己之意,抿唇浅笑,再不多说。 殷洛一旁听到,好奇问道:“怎么三公主也去过阳谷关?听来与楚将军倒是熟捻!” 耶律心微笑道:“我与楚大哥自幼相识,自然极为熟捻。至于说阳谷关,去岁我们在阳谷关上一同守岁,风雪中和楚大哥一同饮酒,当真是人生一大快事!”虽然只字不提那场大战,但阳谷关外那一役,就发生在除夕,她提到守岁,自然也是亲睹那场大战。 而殷洛听她提到楚若宇,语气中自然透出一抹亲昵,不禁心头微动,细细向她望去一眼,恍然明白方才的贝妤为何道一个“巧”字,不禁心中微黯。 是啊,不管是钰王,还是楚若宇,都是苍辽一等一的大好男儿,岂会没有小姐喜欢?如今她以原来的敌国公主前来和亲,就要肖想如此出色的男子,强求之下,怕是搅了旁人大好的姻缘。 虽然初见,相识不深,可是短短相谈,楚若烟已知这沉丹公主断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向耶律心递去一个阻止的眼神,转话说些旁的。 姐妹几人相聚,言谈本就投机,如今加上殷洛,竟然与几人也很快熟悉,聊起沉丹国的风土人情,东来这一路的见闻,越发不知时光易过。 瞧着夜幕渐拢,别宛内外已灯火通明,各府各宅的公子、小姐都已渐渐到齐。 楚若烟放眼望去,但见赴宴的除去各大名门世家的公子,就是朝中三品以上朝臣的小姐,不禁微微皱眉。 由此可见,这位锦王殿下对这门庭高低,实则极为在意,怎么就会与京兆尹府的王大小姐搅在一起? 正在疑惑,就见耶律心凑了过来,低声道:“若烟,今儿九皇兄怎么了?可是你克扣了他的俸禄?” “什么?”楚若烟不解回头,顺着她的目光,但见耶律辰正与耶律元迅并肩进殿,身上一袭蓝袍以暗丝勾边,除去腰带上绣以云纹之外,再没有多余的装饰。头上玉冠未束,乌亮长发束以同色缎带,只以一支玉簪绾住。 如此装束,与今日宴席的气氛格格不入,立在一身紫荆蟒袍,头戴镶珠玉冠的耶律元迅身边,竟然显的有些寒酸。 可饶是如此,钰王殿下仍然分去了望向殿门的半数目光。 楚若烟笑弯了眉眼。 九哥穿什么都帅! 贝妤“噗”的一笑,在她腰上捅一下,低声道:“想来是九殿下不敢招摇,怕楚大小姐不依!” 楚若烟也跟着笑出声来,向殷洛瞄去一眼,摇头道:“那妖孽必然是知道自己太过惹眼,想低调些罢了!” 殷洛听她竟然打趣,不禁脸儿微红,摇头道:“既然钰王殿下心有所属,今日又与楚大小姐相交,殷洛纵再不堪,又岂能夺人所爱?” 贝妤听她说的坦荡,点头赞道:“公主如此人物,必当一个绝好的男儿相配,万万不能委屈自己!” 说的虽是钰王,可是耶律心听在耳中,心头也顿时一松,连忙点头道:“是啊,公主万万不可委屈自个儿,若不然,我替公主引见元迅皇叔?” 第434章这样秀恩爱 耶律心的话出口,殷洛的目光已移到耶律元迅身上,点头道:“那日殿上一见,怡郡王果然也是非凡人物……” 话刚出口,就听贝妤道:“如今沉丹太子来朝,总要避过漠上风沙才能返程,算来还有数月,我以为公主倒不必急着将此事落定,总要选一个如意之人才行!” 殷洛话说半句被她打断,微微一愕,瞧瞧她,又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似有所觉,点头道:“和亲虽是父皇之意,可是只要两国盟约能成,倒也不必非得如此。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听到她的话,姐妹几人同问。 殷洛眸光一黯,微微咬唇,轻声道:“我来时,母妃一再言道,大舅父是申屠一族的支撑,要我必然要设法,换舅父回去!” 换? 准确的捕捉到她话中的重点,姐妹几人不禁互视一眼。 看来,为了迎回申屠嘉木,殷洛才以公主之尊,被迫和亲。 楚若烟摇头道:“申屠元帅留在上京,不过是因为两国和约未成,并不是人质,想来沉丹皇帝多虑!” 殷洛轻吁一口气,急忙问道:“不知我们可能见舅父一面?” 楚若烟微笑道:“此事我们可做不了主,公主不防问问九哥!” 殷洛向耶律辰瞥去一眼,想到大殿上这位钰王殿下对她的不屑,不禁略觉难堪,咬唇摇头。 受到这边目光所扰,耶律辰很快捕捉到楚大小姐的身影,见她竟然与沉丹公主坐在一起,微觉诧异,与耶律元迅低语几句,一同向这里而来,先与殷洛见过礼,便一手揽楚大小姐入怀,扬眉道:“丫头,见到九哥,怎么不去见礼!” 需要这么秀恩爱? 楚若烟暗暗撇唇,却配合着笑道:“九哥和元迅哥哥相谈甚欢,若烟不好打搅!”也不挣脱他的怀抱,只是随意与耶律元迅一礼。 虽说听着这话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瞧着丫头的眼神,怎么会如此怪异? 耶律辰身子后撤,向她审视一眼,才慢慢放开,摇头道:“偏你有许多道理!” 此时耶律心、贝妤几人已与耶律元迅见过。耶律心热心拉过殷洛,含笑道:“元迅皇叔,你虽与殷洛公主见过,但是朝堂之上,说的不过是官话,如今一见才知,殷洛公主竟也是极雅致的人物。” 耶律元迅见她神情热切,不禁眉目微动,却只是含笑与殷洛见礼。 殷洛听耶律心盛赞,不禁微窘,摇头道:“公主谬赞,怡郡王不必当真,今日见到贵朝几位小姐,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人物,殷洛往日竟是井底之蛙,当真是汗颜。” 耶律元迅见她应答得体,倒当真与那日殿上不同,微觉意外,含笑道:“公主过谦!公主能得几位小姐青睐,想来也必有过人之处。” 贝妤咬唇笑道:“怎么王爷赞人,连我们也说了进去?如今殷洛公主如此人物倒也罢了,道是我们极有眼光。改日若不幸遇到个不堪的,岂不是怪到我们头上?” 耶律元迅被她抢白几句,并不见恼,反而笑道:“若连贝县主也会走眼,耶律元迅又有何怨?” 殷洛向二人各望一眼,抿唇笑道:“但愿殷洛不是那不堪之人,若不然,岂不是伤了王爷和县主的和气?” 此话看似客气,又似带着深意,耶律元迅浑然未觉,只是含笑摇头道:“殷洛公主不必多心!” 贝妤却是微怔之余,向殷洛细细望去一眼,再回头望向耶律元迅,脸上已悄悄掠过一抹红潮。 此时楚若烟已将殷洛的身世简单述过,替她转述想见申屠嘉木之意,耶律辰携着她的手过来,含笑道:“当初阳谷关一战,虽然请申屠将军来上京做客,却并未打算久留。申屠元帅的信使回朝,本王已将他移至驿馆安置,如今与公主只是相隔几重院落罢了,公主想要一见,自然容易的紧!” 殷洛闻言,不禁又惊又喜,连忙问道:“钰王殿下是说,我……我随时可以见到舅舅?” 耶律辰点头笑应,转头间,见楚若麟正向这里而来,立刻将他唤过,含笑道:“驿馆驻守,是铁骑营的人马,公主要见申屠元帅,请楚四公子引路就是!” 这位楚四公子,年少拜将,当日大殿上曾听皇帝特意嘉奖! 殷洛闻言,急忙见礼道:“那就有劳楚四公子!” 楚若麟听耶律辰直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躬身还礼,含笑道:“公主不必客气!” 阳谷关大战,到如今已快两年,申屠嘉木沦为阶下之囚,也快两年。莫说如今两国已在议和,纵然不是,如今身在苍辽国都,也不怕这娇弱公主生出什么事来,倒不防大方一些,显出上国风范。 那天在大殿上,楚若麟一身朝服站在众臣之中,殷洛只是匆匆瞥去一眼,并没有细瞧。此时与他近在咫尺,又是面面相对,但见他生的唇红齿白,俊颜如玉,虽说不似钰王殿下的天人之姿,可是举手投足之间,爽落却又不失俊雅。 只这一眼,殷洛只觉心头怦的一跳,忙将目光垂下,低声道:“楚四公子也不必客气!” 那位令沉丹君臣头疼,又被沉丹将士传为神话的楚大公子楚若宇不曾见过,可是眼前的楚四公子,端得生的一副好相貌。若不是当日朝上见他一袭武将朝服,如今实不相信,如此俊雅的少年公子,竟然是驰骋沙场,浴血而战的将领。 楚若麟见她脸儿潮红,却不禁好笑。 这位沉丹公主,那日在朝上要嫁钰王,说话倒是率性的很,如今怎么倒害起羞来? 楚大小姐见将此事说定,甚是开心,向殷洛道:“如今已经入冬,大漠上风沙横行,若是公主能留至暮春,若烟带你去若烟的苍梧古城走走!” 一句话,引起殷洛的好奇之心,连忙问道:“苍梧古城?方才听锦王殿下言道,楚大小姐是御封的城主,便是这苍梧古城?这古城很是繁华?” 楚若烟连连摇头道:“苍梧古城之奇,不在繁华,而在于它突然出现,救了许多人的性命!”手讲比划,讲述当初钰王剿匪,和漠上风暴的事情。 贝妤听着抿唇浅笑,暗暗摇头。 这个丫头,之前还言之凿凿,不愿带沉丹一行前往古城,这会儿倒自行相邀。 欢宴之中,不知时辰已过,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只听殿外有人高呼:“什么人?” “有贼!” 第435章是卞大小姐 殿上酒过三巡,歌舞正浓,乍然听到这一声大喊,顿时震动。 这是什么地方? 虽非皇宫,可这里是苍辽的皇家别宛,更何况,今日这里,又都是些什么人? 且不说当朝诸王,就是众公子之中,也有不少朝中武将,是什么样的毛贼,胆敢闯进别宛里来? 一时间,已有几人跃起,纷纷向殿外而去。 耶律辰微微扬眉,向耶律修望去一眼,俊眸中瞬间带出一抹笑意,仰首将杯中酒饮尽,才向楚若烟道:“我们也去瞧瞧热闹!”顺手挽她起身,向殿外而来。 回朝两年,他已深知,自己这位二皇兄最重颜面。今日他摆出如此排场,设宴款待沉丹一行,便是做足了面上功夫。哪里知道,宴至中途,竟然有人闯入别宛生事,这不是给锦王殿下难堪,剥他的面子吗? 眼看着欢宴的气氛荡然无存,耶律修心中暗怒,但身为宴上的主人,又不能不理,只得向沉丹太子殷觉陪个礼,也起身向殿外而来。 与殿外相隔一片空地的园子里,此刻华灯点燃,亭台楼阁在一片珠光之中,朦胧隐约,更若仙境。 而就是在那仙境中,但见十几个王府的家人正从四处向一座亭子赶去。而那亭子里,一条纤细的身影转折几个方向要逃,却终于又退了回去,不过片刻,亭子四周已经被人围住。 耶律修瞧见,扬声喝道:“哪里的毛贼,还不将她给本王绑了!” 一声令下,几名家人已向那身影扑去。 那身影受惊之下,转身要逃,却见身后也早已有人拦截,急忙倒退几步。 眼看锦王府的人已向她扑去,转眼要将她擒住,那身影微微一顿,却突然间斜冲而出,竟然向亭侧空悬的长廊冲来。 这一下,颇出众人意料之外,忍不住齐声惊呼。 那身影如此斜冲,分明是要从那长廊上跃下,只是那长廊悬空,离地丈余,这一跃下,除非身有武功,否则不死亦伤。 立在耶律辰身侧的楚若烟一见,心头突的一跳,来不及多想,失声叫道:“不!不要!卞妹妹不要!” 她的话出口,众人顿时一怔,都不禁凝神向那身影细瞧。 那个“毛贼”,竟然是数月前强嫁入明府的卞大小姐,卞红欣? 也就在同时,卞红欣的身子已将珍珠构成的云朵冲开,从回廊上一跃而下。 众人惊呼声中,但见两条身影疾掠而出,一前一后,向卞红欣赶至。耶律辰较楚若麟略快一步,就在卞红欣身子将要堕地的一瞬,一把将她抄住,反手向回送出。 卞红欣的身子无所凭依,身不由已向楚若烟撞来。 楚若烟抢前几步,一把将她抱住,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欢喜,连声道:“卞妹妹,你怎么在这里,让我们找的你好苦!” 这两个月来,她们翻遍了整个上京,甚至派人前往西疆,都没有卞红欣的消息,却不料,她竟然就躲在这别宛里。 卞红欣身子站稳,听到她的话,顿时泪落如雨,轻轻摇头道:“妹妹不祥之人,姐姐还是不要理我才好!”从她怀里挣脱,倒退几步避开。 贝妤抢前一步将她扶住,皱眉道:“妹妹说什么傻话?什么叫不祥之人?” 卞红欣眼见殿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一张张面孔,都是如此的熟悉,可是那些面孔上的表情,却是如此的陌生,更不论那些刀锋般的目光,更是几乎将她凌迟,不由脸色乍青乍白,微微摇头,摆脱贝妤的手,又再慢慢后退,直到退入黑暗。 当初,她强嫁明彦恩,闹的满城风雨。哪里知道,嫁入明府之后,为丈夫厌弃,为婆家不容,当着满府的奴才赶出门来。她已不敢再回婆家,也已无颜回去娘家,曾经想过再穿大漠去见明彦恩,可是,想到那几个月的恩爱全无,她早已失去了当初强闯大漠的勇气,也只能悄悄潜入这向来无人的别宛中暂时安身。 哪里知道,上天就连这方寸的栖身之地都不给她,当着这许多的故人,生生的将她推至人前,一时间,卞红欣只觉慌乱、狼狈,只想转身飞逃,逃开这些人的注视,只当从不曾见过。 只是,莫要说旁人,就是眼前自己这三位交好的姐妹,既然已经瞧见她,又怎么肯轻易将她放开? 卞红欣咬唇,压下心头的难堪,向着耶律辰一礼,低声道:“多谢钰王殿下相救!”略略一停,目光向为首的几位皇子望去。 楚若烟明白她的心思,说道:“今日是锦王殿下代皇上宴请沉丹太子一行,妹妹既来,不如与我们一同入宴!” 原来今天的主人是锦王! 卞红欣会意,又向耶律修一礼,垂首道:“红欣不知有如此重要的宾客,擅自惊动,请锦王殿下莫怪!” 本来好好的一场欢宴被搅,耶律修说不出的恼怒,可是眼前这位,虽说处境尴尬,可是却是楚若烟、贝妤等人的闺中姐妹,任凭他多大的怒火,也发作不出来,只得摇头道:“若知道卞大小姐在这里,本王该下帖相邀,也不会有如此误会!”目光向她身上一扫,才转向沉丹太子殷觉道,“这位是我朝定远侯府的千金,卞大小姐!” 虽然孝康王府没有故意宣扬,可是这两个月来,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得知卞红欣是被逐出孝康王府,他也不再介绍她明少夫人的身份。 “哦!”殷觉恍然,目光在卞红欣身上一转,但见她隐身在黑暗中,面目瞧不分明,一袭衣裙也极为普通,自然与这满殿的缤纷不同,但只是方才几句话,已足以显示其大家之风,不禁点头道,“上京城得天独厚,不想竟有如此人物!” 口中赞叹,目光扫过殿前众小姐,心里暗暗点头。 今日赴宴的,都是上京城各府各宅的世家千金,包括楚若烟、贝妤等人,虽说衣饰看似并不华贵,可是精细之处,也足见花过一番功夫。 可是眼前女子,无意中闯入,身上衣裙虽然质料上乘,样式却极为简单,更不论身上的首饰,更是平日里家常使用。 可饶是如此,硬是不输给旁人,足见这女子天生姿容非凡。 耶律修听他赞誉,不禁心头微动,向卞红欣含笑道:“如今宴至中途,久不见卞大小姐走动,不防入宴共聚,一会儿宴散,你们姐妹再叙话罢!” “这……”卞红欣不自觉后退两步,将自己更深的隐入黑暗。 面对这满堂的华彩,自己一个被逐之人,岂能不自惭形秽? 可是,见到当初的姐妹,正有满肚子的委屈要述,一时又舍不得离开。 楚若烟瞧出她的心思,上前一步将她手掌握住,含笑回头道:“锦王殿下先请贵客回宴,我和卞妹妹去去就来!”也不等他应,拉着卞红欣就走。 卞红欣略一迟疑,见她沿暗影而行,心底微松,跟着她转身而去。 耶律修早已不耐在这里立着,闻言立刻点头,邀殷觉等人重新回宴。 贝妤、耶律心二人深知卞红欣此刻不愿见人,也不跟去,相助耶律修将众人一同劝回殿内。 歌舞再起,酒杯再满,殿上很快又是一番欢快景象,仿佛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第436章自己开心就好 各大世家的小姐赴宴,为防意外,通常多备一身衣衫,楚若烟带着卞红欣进入不远的一处楼阁,唤来小厮,往大门外马车上将自己备用的衣衫取来,再唤丫鬟打水。 别宛中的奴仆,除去鲜少洒扫,都是锦王府中临时调来,虽说楚若烟与锦王府上的人来往甚少,可是这等府门的人,又有谁能不识楚大小姐? 小厮、丫鬟们闻命,立刻应一声,各自飞奔而去。 卞红欣见她顾自忙碌,竟不向她询问,心底微觉不安,低声唤道:“楚姐姐!” 楚若烟向她瞪一眼,终究生不起气来,伸指在她额上一戳,咬牙道:“你这会儿唤姐姐,当日有事,怎么就想不起我是你姐姐!” 卞红欣眼圈儿一红,垂下头去,低声道:“我……我知道姐姐在找我,可是……可是……” 可是这样的情形,她连定远侯府都无颜面回去,又怎么会有颜面见她? 楚若烟见她神色凄楚,长叹一声,拉着她对着灯火细照,但见她虽容颜不减,这两个月,却更见清瘦,不禁心疼,摇头道:“王妃心急明大哥安危,偏偏王爷又出事,她是一时情急,才将气撒你的身上,怎么你就当真?” 卞红欣摇头道:“娘……王妃的话,也……也没有错,我……我……怕我是个不祥之人,连累明大哥,连累孝康王府……” “呸!”楚若烟啐一口,冷哼道,“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怎么就不见你连累我们?怎么就偏连累到孝康王府?” 卞红欣嗫嚅道:“那又怎么能一样?我……我是嫁给了明大哥!” “可曾圆房?”楚若烟直问。 卞红欣小脸儿顿时涨红,跟着又变的苍白,摇头垂首。 楚若烟冷笑道:“这就是了,他不曾与你同房,当初和你拜堂的也是明姐姐,怎么见得你空担一个明少夫人的头衔就能连累到他?” 卞红欣被她抢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有丫鬟敲门进来,除去洗漱用的清水,还细心的备了胭脂水粉,紧接着,小厮也将衣衫送来。 楚若烟命人退了出去,自己拉着卞红欣替她均妆更衣,轻声道:“你躲在这别宛里,想来不知道,两个月前,王妃将你赶走,她就跟着病倒,明府的家人在到处找你!” 卞红欣“啊”的一声,霍然起身,急道:“楚姐姐,你……你是说娘在生病……” “你坐下!”楚若烟将她按倒,宽慰道,“她不过是急火攻心罢了,如今已经大好,你不必着急。” 卞红欣点头,咬唇道:“若我早知道,就该伺奉榻畔,或者她念在我对明大哥一片真情,能将我留下!” 这些话,说的竟然和明府的管家一模一样! 楚若烟好笑,伸指在她额上一戳,咬牙道:“说你这性子,倔起来像头小牛,可是碰到明大哥府上的人,你又任由拿捏,当真不知道卞侯爷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女儿!” 卞红欣默然片刻,低声道:“想来,爹娘也被我气坏!” 楚若烟摇头道:“你离开明府第三日,卞侯爷就奉旨巡边,去了南疆,我早早和侯府的管家通过消息,你的事,并没有让侯爷夫人知道!” 卞红欣心头一松,忙道:“多谢姐姐!” 楚若烟摇头道:“纸里终究包不住火,所幸这两个月宫里没有宣召,若不然,侯爷夫人岂有听不到消息的道理?” 卞红欣被逐,除了几府的人寻找,整个上京城早已传言纷纷,只是勉强瞒着卞夫人一人! 卞红欣默然,低声道:“是妹妹不孝!” 二人说话间,衣饰已整理齐整,楚若烟拉着她起身,认真注视她的眼睛,一字字道:“卞妹妹,你告诉我,你打算一生就这样躲着?” “不!”卞红欣连忙摇头,急急道,“楚姐姐,我只是想等父……等王爷回来,等明姐姐回来,等明大哥回来!或者,等他们都好端端的回来了,王妃知道此事与我无关,就会……就会许我回去!” “你呀!”楚若烟咬牙,在她额头戳一指,长叹道,“本说你虽娇柔一些,毕竟还算聪慧,如今看来,竟是个傻子!” 见她不解,摇头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你既然还要等明大哥,日后还想做明大哥的妻子,今日就不能再躲着,总要跟我到殿上走一遭!”说完,拖起她就走。 “楚姐姐……”卞红欣连忙将她拉住,脸色乍青乍白,说不出的心慌。 楚若烟叹道:“之前明大哥受伤,躲着不肯见人,如今他费尽多少气力,才渐渐站在人前,怎么如今你反而要躲着人吗?” 卞红欣默然片刻,轻声道:“我……我只怕……” “怕什么,不过是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几句嘲讽罢了,难不成你还会少块肉?”楚若烟瞪眼。 卞红欣向她仰首而视,从她乌亮的瞳孔中,清楚的看到脸色微白的自己。 这样的话,只有楚大小姐说得出来,从小到大,她也听过无数次,每一次,她都会被轻易打动,跟着她……胡作非为! 自幼至长,一幕一幕,似乎在脑中闪过。 每一次,她跟着楚大小姐胡闹,回到府里,总会被爹娘说教一番,直到她认错为止。 可是下一次,她还是能轻易被她说动,到处搅的鸡飞狗跳,一边担心被爹娘斥责,一边又开心不已。 天长地久,她的心里,也悄悄的有了一个认知。 自个儿开心就好,理旁人做什么? 是啊,理旁人做什么? 想到这里,卞红欣终于点头,发狠道:“好,妹妹听姐姐的!” 楚若烟轻吁一口气,含笑点头,带着她出门,仍往琅嬛阁而来。 眼见前边殿门已近,卞红欣深吸两口气,稳定一下情绪,讷讷两声,向楚若烟问道:“楚姐姐,你……可有明姐姐的消息?不知她几时回来?” 楚若烟见她搜肠刮肚这么许久,竟想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禁好笑,心底却满是怜惜,微笑应道:“前几日明姐姐传信回来,说王爷已无危险,再调理些日子,就会回来!” 其实,卞红欣虽说避不见人,却处处留意明辉和明彦恩的消息,孝康王无恙的消息不止传入明府,也会报给朝廷,她岂会不知?不过是找句话出来,缓解自己的紧张罢了。 第437章更加令人心折 琅嬛阁中,歌舞再起,几杯酒下肚,重又恢复之前的欢闹。 贝妤和耶律心暗松一口气,都不自禁的望向殿门。 这两个月来,纵然姐妹几人极力遮掩,可是既要查找卞红欣的下落,又岂能不透出风声?加之事发当日,就在孝康王府的大门之外,自有过路的乡邻。而孝康王府的奴才也是人多眼杂,卞红欣被孝康王妃逐出王府的事,早已不径而走,而卞红欣始终没有在人前露面,更是令人多了许多猜测。 今日,她突然出现在大伙儿面前,虽说狼狈,可是也是一个时机。 她被逐出王府一事,已无从遮掩,只是此事非她之错,她大可堂而皇子面对世人。若她今日不敢站在众人之前,众口之下,日后怕再难回到这上京城名门世家的圈子里了! 同样是在上京城世家圈子里长大,她们明白,旁人自然也会明白,看似一片欢笑的人群,却多了几道时时扫向殿门的目光,有期待,有好奇,更有一些心藏算计。 这个时候,只见殿门外灯光微闪,小厮提着宫灯在前引路,楚若烟携着卞红欣已缓步踏进门来。 没有丫鬟、小厮通禀,可是整个大殿,一瞬间变的寂静,连正在歌舞中的舞娘也自觉停了下来,两侧退开,所有的目光,都齐齐落在二人身上。 楚若烟脸上是得体的笑容,感觉到卞红欣指尖微凉,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向众人含笑道:“我们姐妹几日不见,不知不觉多叙几句,劳大伙儿久等!” 多叙几句,还是方才卞红欣的模样儿不好见人? 各府小姐腹谤,挑剔的目光刮过卞红欣的面容和周身的衣饰。 卞红欣与楚若烟身量相似,只是近日又清瘦许多,这袭衣衫略显宽松,却更将她整个人衬的纤腰楚楚,惹人心疼。 只是她任凭如何,终究是侯门之女,举止间自有光华,却不是经历一些磨难就磨得去的。 满殿苍辽国的小姐都未出口,却听殷洛清柔的声音道:“往日常听父皇说道,苍辽国本为马上民族,殷洛以为,苍辽的女子,也必如男儿一般粗旷。可是今日一宴,楚大小姐自然绝丽无双,三公主更是举止雍荣,如今这位小姐,更是端丽光华,当真令殷洛大开眼界。” 众人听她称赞,竟然将楚若烟放在耶律心之前,不禁扬眉,向二人各自望去一眼。 王亦微抿唇笑道:“公主殿下所言极是,三公主素来是我上京城众小姐之首!” 之首,谁封的? 耶律心听她似含挑唆,也向她望去一眼,挑唇道:“王二小姐谬赞,殷洛公主夸的,分明是卞妹妹!”不再理她,径直过去携住卞红欣的手,亲亲热热的拉到自己姐妹一席。 从卞红欣进殿,殷觉的目光就锁在她的身上,但觉她一举一动,均能拨人心弦,不禁心头怦然。听到殷洛称赞,向几人望去一眼,点头道:“皇妹言之有礼,几位小姐当真是各有千秋,难分高下!只是这位卞大小姐,却如清莲出水,不染杂尘,更加令人心折。” 这是说,卞红欣将其余的小姐比了下去? 这位沉丹太子,倒是个不怕得罪人的! 楚若烟好笑,忙将卞红欣挡在身后,侧头笑道:“只是卞妹妹已名花有主,太子殿下不必太多赞誉,免得令我们几个俗物自惭形秽,却添了卞妹妹的清狂之气。” 被她一点,殷觉惊觉失礼,连忙起身行礼道:“殷觉肺腑之言,无意唐突,卞大小姐勿怪!” 出身皇室,自幼习的就是进退有度,他见卞红欣挽起发髻,是少妇的打扮,偏偏耶律修只说她做女儿时的身份,想来有些缘故,并不多问。 卞红欣进殿之前,本来心中忐忑,此时有姐妹在侧,沉丹国的太子、公主也是言谈随意,心中顿时一实,轻轻将二人挣脱,又再向耶律修赔礼道:“今日殿下设宴,却被红欣不小心搅扰,当真是过意不去。” 也幸好没有生出什么事来! 想到她长廊上那一跃,耶律修心里多少有些悻悻,只是碍着几大府门的颜面,也只能故作大度,摆手道:“卞大小姐也是无心之失,本王岂会在意?” 本来这些场面话说过,此事也该掀开,却听公子之中,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这两个月来,几府的人几乎将整个上京城翻过来,却不想,卞大小姐是躲在这别宛里!” 虽然此话说的是今日卞红欣意外出现,可他一个“躲”字,令不知情之人顿时生出一些好奇。 堂堂侯府千金,有家不回,躲在这皇家别宛里做什么? 再问下去,自然是卞红欣被逐,有家难回。 楚若烟心中暗怒,唇角笑容却没有稍减,扬声道:“万大公子素来不理这些闲事,怎么就知道卞妹妹是‘躲’在别宛,而不是闻讯赶来与我姐妹相见?” 方才说话的,正是功绩侯府的大公子万征。 他因借万歆算计钰王,实釡底抽薪之计不成,反而搭上万歆的一世清白,被万雄杰好一顿责罚不算,如今也渐渐失去父亲的信任,反被万庚压着一头。 他不思自己所行不端,却将此事怪到耶律辰和楚若烟的身上,进而迁怒二人身边之人。 此刻见楚若烟对卞红欣回护,忍不住轻哼一声道:“若是来见姐妹,大可大大方方递帖子进来,又为何鬼鬼祟祟躲在亭子里?” 卞红欣虽说性子不比楚若烟、明彦君二人,可是侯府千金,自幼养成的脾性,岂是受得了闲气的?听到万征一再出言讥讽,忍不住轻哼道:“红欣不过是一时贪看景致罢了,方才万大公子又不曾出殿,怎么就知道红欣鬼鬼祟祟,可见是不轨之人,才思那不轨之事!” 本来只是言语机锋,哪知道“不轨”二字正触上万征痛脚,不禁脸色微变,轻哼道:“卞大小姐慎言,何谓不轨,切莫乱说!” 卞红欣冷笑道:“不轨之人,行不轨之事,偏做的人做得,旁人就说不得?” “你……”万征大怒。 “好了!”耶律修听这二人在宴上争执,已心中不悦,见万征还要开口,冷声喝住,向他横去一眼,慢慢道,“今日欢宴,万大公子多饮几杯,卞大小姐不必在意!” 被他一点,万征这才醒起是在沉丹众人面前,又是在锦王的宴中,此举不止有伤国体,还得罪了锦王,不禁一惊,连忙道:“是!是臣不胜酒力,殿下责的是!”起身向卞红欣一礼,算是赔罪。 第438章也是二殿下之福 数月前,卞红欣强嫁明彦恩,到如今,却落一个丈夫远离,被王府驱逐的结果。对于楚若烟等人,自然是对她多些疼惜和呵护,而对别有居心之人来说,不过是一个笑话。 可是这一切瞧在沉丹众人眼里,却多出些好奇,实不知,那容貌清丽,举止端华的女子,身上究竟发生过何事,为何会在宴上,就引出那许多的纷争? 此事不必去问,宴席未散,事情详细就已传了过来,且事无巨细,犹如亲见。 殷觉坐在耶律辰身边,举目向小姐们席上望去,但见楚若烟与耶律心眉目飞扬,肆意说笑,卞红欣却低眉垂目,与贝妤二人喁喁而谈,侧脸较正面更显清瘦,而那微垂的眉目,却显出了一些温婉。 殷觉一时瞧的痴住,侧向耶律辰道:“那位明世子,不知究竟何人,能令卞大小姐待他如此,偏偏又不知疼惜。” 耶律辰扬眉,也向卞红欣望去一眼,摇头道:“不过是流言罢了,太子殿下不必当真!” 若明彦恩对卞红欣不知疼惜,当日遭遇狼群,又怎么会以命相搏?更何况之后的振作,又岂不是为了那个心之念之的女子? 流言? 殷觉扬眉。 如果当真只是流言,卞红欣为什么会在别宛出现,在锦王府家人的围堵之下,不是喝斥命其住手,而是选择从长廊上一跃而下? 耶律辰见他神色似有不信,向卞红欣望去一眼,心底也是暗叹。 虽然说,如今卞红欣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有家不能回,终究是侯门之女,岂能容旁的男子触碰她的身体?若果然被锦王府的奴才擒拿,纵然马上解说分明,也必然引为奇耻大辱。辱的不止是她,还有她深爱的丈夫明彦恩,所以,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竟拼着死伤,选择从长廊上跃下。 明彦恩,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身在上京城,又是顶尖几大府门的小姐,自幼不止受尽各种荣宠,也受尽太多的嫉妒。如今许多小姐眼见卞红欣落到这个地步,幸灾乐祸的不乏其人,有不少人想要出言讥讽,奈何有三公主和楚大小姐几人在场,难免要顾忌几分。 一场欢宴,在众人各怀的心思中终于结束,有不少的目光都落在卞红欣身上。 大理寺少卿田立言嫡长女田佳宁抿唇笑道:“此宴主人本是锦王殿下,可是不想卞大小姐住在别宛之中,如今竟不知道,我们要向谁辞行才更妥当!” 卞红欣未应,楚若烟已扬眉笑道:“田表姐好没有道理,如今大伙儿赴宴,难不成表姐是只辞主人的?若烟倒不知道这是哪一家子的规矩?” 田佳宁被她抢白,脸色微僵,可是见有耶律辰在侧,也不好再翻脸讥讽,只是含笑道:“若烟妹妹这张嘴,这满上京城,当真是无人能及!” 耶律心本来相助耶律修照应沉丹一行,见这里起了争执,慢慢走来,恰将这句话听在耳中,挑唇笑道:“楚妹妹虽说伶俐一些,可旁人不招惹她,她是素来不搭理旁人的,怎么田大小姐又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招出楚妹妹的话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几句话,已不是询问,而是直接向田佳宁擅自挑衅。 就是楚若烟,田佳宁已不敢正面冲突,更何况加上一个三公主? 见她说话,田佳宁微微咬唇,只得放软语气,咬唇笑道:“不过是姐妹几句玩话,三公主不必在意!”不再多说,向几人辞过一礼,带着两个妹妹转身而去。 楚若烟瞧着她的背影,轻哼一声道:“这起子人,唯恐天下不乱,想来是我们平日太过温和,才令她们蹬鼻子上脸!” 贝妤微微一笑道:“我们倒不怕什么,只怕妹妹为难!” 旁人不知道,她们姐妹却深知,只因那层姻亲,这位上京城的女混世魔王,对田家姐妹当真是一让再让。 楚若烟轻哼一声道:“为难什么?我倒不信,我当真将他们如何,爹还会说个不字?若她们总如此不知好歹,总有我们无法相让的时候!” 贝妤好笑,推她道:“知道你是楚大将军的心尖子,倒不必时时提出来气人!” 楚若烟被她说笑,回推过去道:“难不成贝王爷是不疼姐姐的?” 二人说笑几句,贝妤这才拉住卞红欣的手,轻哼道:“妹妹不必理那些人!” 卞红欣目光淡然,只是静静的笑道:“欣儿总令姐姐们劳心,当真是没用的很!” “知道姐姐们劳心,日后就好好儿的!”楚若烟瞪她一眼。 殷洛眼瞧着这几人齐心,心中早已欣慕不以,慢慢上前几步,向姐妹几人施礼道:“今日能结识几位小姐,殷洛三生之幸,日后不管能不能留在苍辽,终此一生,再不会忘!” 楚若烟听她说的诚挚,上前将她手掌握住,含笑道:“若是公主不嫌,改日我们寻你一同玩乐可好?” 殷洛大喜,连忙点头道:“但盼楚大小姐此话,不是哄殷洛开心才好!” 楚若烟好笑道:“哄你开心做什么,我又不要做沉丹的驸马!” 一句话,说的姐妹几人齐笑。 殷觉刚刚辞过耶律修,听到这里的笑声,含笑过来,唤过殷洛,才向楚若烟等人辞礼道:“今日有幸与各位相识,改日本太子驿馆设宴,还请几位小姐不弃!”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卞红欣身上。 卞红欣见他目光灼灼,似若有情,不禁心口一紧,忙侧了侧身子,避开他的直视。 耶律心却连忙道:“太子殿下可记得往宫里送张帖子,不要将我丢下!” 殷洛见卞红欣对自己回避,心底微觉失望,听耶律心说的率性,又不禁笑起,点头道:“这个自然!” 姐妹几人一同,随着锦王、钰王,将沉丹一行送出别宛大门。 看着沉丹一行的车马驰远,终于消失在黑暗中,七皇子耶律亭吁一口气,向卞红欣望去一眼,转向耶律修道:“二哥,今日卞大小姐也是无心之失,所幸并未惹出什么事来,还请二哥不要见怪!” 就算是赔礼,怎么轮得到你? 楚大小姐暗暗翻个白眼,可是又不能驳他,只得向耶律修道:“今日沉丹公主很是 第439章待你之心 偏你是个会说话的! 锦王耶律修无奈,向贝妤望去一眼,含笑道:“七皇弟言之有理,也借楚大小姐吉言,今日的事,本王自不会追究。只是……这别宛终究是皇家之地,卞大小姐……” 虽然不将耶律亭放在眼里,可是楚大小姐有些惹不起,更重要的,是总要给贝妤几分颜面。 “卞妹妹自然和我们一同离开!”他的话没有说完,楚若烟已抢先接了过去,撇了撇唇道,“卞妹妹又几时在别宛住过?各位殿下可不要听旁人瞎说!” 再瞎说,也瞎说不过你! 被称为“殿下”的几人都不禁好笑。 耶律辰见姐妹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轻易替卞红欣开脱,含笑向耶律修、耶律亭等人一礼,道:“别宛地处偏僻,臣弟送几位小姐回去罢,几位皇兄不必挂怀!” 当然了,有你在,谁还敢送楚大小姐? 虽然,这里就有楚大小姐的兄长。 耶律修点头道:“那就有劳九弟!”拱手与几人道别。 耶律元迅含笑道:“有这几个丫头,道儿上热闹,本王也先行一步!”向耶律修等人辞个半礼,也一同离去。 只有耶律心要回皇宫,与众人并不一路,眼看着几人上车上马,心中大觉不舍,直着脖子嚷道:“楚妹妹,改日你邀沉丹公主游玩,可莫将我忘记!”听到楚若烟在车里扬声答应,才稍稍安心,眼巴巴的看着一行人消失在黑暗里。 卞红欣与楚若烟同车,直到离开别宛,才不安唤道:“楚姐姐!” 楚若烟叹道:“有那许多人瞧见,这别宛你是不能再住,今日已晚,你且去我们府上暂住,旁的事,明日再说罢!” 卞红欣应一声,默然片刻,才讷讷道:“可是,妹妹的两个丫头还在别宛里,这会儿也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 楚若烟轻笑一声,在她手背轻拍,含笑道:“你放心,一个时辰之前,碧萝已将她们找到,如今在后边的马车上。” 卞红欣听她想的如此周全,满心感激,轻声道:“多谢姐姐!” “傻妹妹!和姐姐客气做什么?”楚若烟摇头。 一行人行至岔路,贝妤命人传过话来,说夜色已深,不劳钰王殿下相送,就此别过。 耶律元迅闻言,点头道:“既然如此,本王送贝大小姐回府就是!”拱手与众人道别。 这一行人,卞红欣要与楚若烟同往将军府,耶律辰要送楚若烟,楚若麟本就是要回府,余下就只有贝妤和耶律元迅二人,耶律元迅如此安排,倒也妥当,也免得耶律辰和楚若麟的往来奔波。 耶律辰辞礼与他别过,与楚若麟并骑,伴楚若烟马车回府,顺路向他交待引沉丹公主去见申屠嘉木之事。 另一边,耶律元迅在安平郡王府前下马,亲自接贝妤下车。 贝妤施礼道:“有劳王爷!” 耶律元迅摇头道:“几时如此客气?”送她至府门,轻声道,“夜色已深,园子里行路当心!”见贝妤答应一声进府,转身向阶下而来。 刚刚踏下两个石阶,就听身后贝妤唤道:“元迅!” 耶律元迅回头,还不等开口去问,唇上就被两瓣温热的唇帖上。 耶律元迅脑中轰的一声,还来不及反应,贝妤已一触即收,低声又快速的说道:“元迅,我虽不是楚妹妹,可是待你之心,只多不少!你不必急着回我,想仔细些才好!”话说完,身子一转,已径直冲入府门,片刻间消失了踪影。 耶律元迅整个人怔住,隔了良久,才慢慢抬手抚上自己的唇,脑中似有无数骏马飞奔,可是又似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一样。 从他第一次跟着父王进京,结识这几大府门的小姐,一同笑闹玩乐,他的目光,就锁在楚大小姐身上,竟从来不知道,那个笑容温婉,与他不如何拘礼的少女,竟然对他怀有别样的情愫。 这一切,是他从不曾想过的啊! 可是,细细品味方才唇上的温度,一片迷茫的思绪,找不到一丝被别的小姐纠缠时的厌恶。 是因为,他对她也有不同?还是因为,他们一同长大,本就较旁人亲密? 一时间,耶律元迅心中一团混乱,难以理清自己的情绪,只是茫茫然的转身,马都忘记骑,只是信步沿街走去。随着脚步迈出,脑中闪出十年前回京后的一幕一幕。 那个摔入自己怀里的小小女娃,那个挂在她脖子上不肯下来的小无赖,那个拽着他的衣角不放,跟着他回府的小若烟…… 他已经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她带着他结识她的姐妹,从此之后,他和她们不分彼此,一同游遍整个上京,一同吃遍所有的美食,直到…… 那一年,他投入军中,开始四处征战,开始忙于军务,才与她们聚少离多。 即便如此,他也从不觉得与她们生疏,直到三年前,惊觉自己对楚大小姐的不同,才渐渐与另几人守礼。 可是,任他如何回想,都想不起,与贝妤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令她对他有了别样的情愫。 在他的记忆里,几乎全是那个嚣张胡闹的楚大小姐,还有那肆意飞扬的明郡主,之后,便是那个成日跟在楚若烟身后,见样学样的卞大小姐,单单,贝妤的身影,总是浅淡温和,总在那里,却从不曾引起他太多的注意。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耶律元迅回思不起,也不能明白。 可是,唇上那似乎残留的温度,似真似幻,想要承认,却在心底里抗拒。可是要他承认,一时间,驰骋沙场,指挥千军万马视若等闲的怡郡王,心底竟有一些慌乱。 他实不知,再次相见,要以什么样的面貌面对贝妤,更不知道,再次相见,他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就在他脑子一团混乱中,但听身后脚步声响,有人扬声唤道:“请王爷留步!” 耶律元迅恍然回神,下意识回头,心底竟似掠过一抹期待。 第440章知道了什么 耶律元迅回头,见是安平郡王府一名小厮赶了上来,向他躬身行礼。 耶律元迅心头突的一跳,温声问道:“何事?” 小厮躬身道:“回王爷,我家小姐命奴才给王爷传句话,说请王爷在回我们小姐之前,不许搭理旁人!” 话说完,又再一礼,抓抓后脑道,“王爷,这话奴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传我家小姐的原话,请王爷自个儿斟酌!”话说完,又再一礼,转身飞奔而去。 耶律元迅怔住,独立街心,愣愣的望着小厮的身影消失,隔了良久,才喃喃道:“你说的是贝县主,还是楚大小姐?” 不许搭理旁人?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楚大小姐会如此霸道,不想,一向性情温婉的贝妤,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不知道,是她性子里本就有如此强硬的一面,还是……纯粹是被楚大小姐带坏? 在上将军府的后园里,楚大小姐正吩咐丫鬟备水,服侍卞红欣沐浴,突然无端的打一个喷嚏,揉揉鼻子,皱眉道:“是谁骂我?” 卞红欣原本心底满是不安,冷不防被她逗笑,“噗”的一声道,“怎么见得是骂你,说不定是有人想念姐姐呢!” 方才在府门前相别,钰王那眼神,仿佛带了钩子一样,若不是有她和楚若麟在场,怕要将楚大小姐直接勾回府去。 楚若烟想一想,也笑起来,点头道:“是啊,我楚若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必定是有人思念,纵是个骂的,也不过是求而不得罢了!” 卞红欣被她逗的捧着肚子大笑,听到屋子里自己的笑声,一瞬间,顿觉寂寥,笑容微收,轻叹一声道:“还是跟和姐姐在一起有趣些!” 想这两个月,自己躲在别宛中,生怕被人撞见,就是打听些孝康王府的消息,也是差丫鬟前去,成日心中楚楚,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楚若烟知道她的心思,握着她的手,在身边坐下,柔声道:“妹妹不要多想,孰不知,否极泰来,如今孝康王府生这许多事,总不会再差,妹妹且耐心在我们这里住着,等王爷和明大哥回来,自然会好!” 卞红欣点头,跟着又摇头道:“妹妹以已嫁之身被逐,总是令人指点,何况姐姐府上也有不省事的,明日妹妹还是另寻旁处罢!” 楚若烟皱眉道:“什么另寻旁处?你就住这里,倒瞧她们能生出什么事来?” 卞红欣轻叹道:“也不单止为了姐姐,如今妹妹处境尴尬,实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楚若烟默然,想相隔这几个月,原来深居简出,避不肯见人的楚若湖又渐渐不肯安份,若再加上田家的姐妹几人,当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不禁轻轻一叹,只得道:“不管怎么样,你一个女儿家,只有两个丫鬟跟着,去住客栈万万不妥,有今日的事,别宛也再不能回去,不如明儿递个消息回侯府,寻个由头,回去住上几日。” “万万不可!”卞红欣忙将她手掌抓住,连连摇头道,“当初妹妹在爹娘面前苦求,非嫁明大哥不可,已经令娘亲痛心。如今被逐,若是被她知道,又不知道要如何伤心?如此一来,岂不是恨上孝康王府?姐姐苦心替妹妹瞒着母亲,也是为了妹妹留一条退路,妹妹岂会不知?瞒既瞒了,还请姐姐替妹妹相瞒到底!” 楚若烟听她字字句句,还是顾及两府的交情,不由轻轻一叹,拥住她的身子,心疼道:“可是王爷和明大哥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你又往何处去?若不然……问问贝姐姐?” 卞红欣摇头道:“贝姐姐倒也罢了,可是……可是贝王爷是我和明大哥的大媒,如今闹到这步田地,要妹妹如何见他?” 楚若烟在她额头一戳,咬牙道:“你顾忌如此周全,偏偏没有想你自个儿!” 但素知卞红欣看似娇柔,骨子里却极为执拗,叹一口气,也不再劝,只是心思暗转,瞧如何能够助她。 碧萝刚替楚若烟收了首饰,听到二人说话,慢慢凑了过来,向楚若烟道:“小姐可记得,前几年从万大公子手里抢来的宅子?” “什么?”楚若烟一怔,跟着恍然,拍手道,“是啊,你不提,我竟然忘记!” 卞红欣奇道:“什么?” 楚若烟素来对万征不喜,实在不知道,她和他之间,怎么会有什么宅子的纠葛。 楚若烟笑道:“妹妹不知,就是三年前,万征那厮不知如何,看上东门的一处宅子,生生逼着原主搬家,将宅子让他,偏偏被我撞见,将他截了下来。只是那屋主惹不起功绩侯府,宅子已不敢要,便到了我的手上!” 卞红欣想一想,倒似乎听过此事,点头道:“也就是从那之后,不知为何,万征就粘上姐姐,求着功绩侯上奏请旨,给他和姐姐赐婚。” 是啊,本以为那事必然得罪万征,哪知道那厮是受虐体质,从那之后倒成日跟着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楚若烟撇一撇唇,不想再提那人,转话道:“那宅子到手之后,我只留两个奴仆洒扫,再不曾有人去过,妹妹若是不嫌弃,住去就是!” 卞红欣咬唇道:“那岂不是仍然叨扰姐姐?” 楚若烟推她道:“方才若不是碧萝这丫头提起,我几乎将那宅子忘记,如今妹妹可用,用去就是,哪里就扰得到我?” 卞红欣垂首思谋片刻,终于点头道:“就依姐姐!” 楚若烟大喜,忙起身要唤人,却被她拉住,摇头道:“这个时辰,姐姐唤人做什么?横竖不过暂住,明日过去就是!” 楚若烟想想,这会儿惊动府里的人,无疑会被田氏母女听去,再想今日田佳宁那副嘴脸,若知道此事,怕当真生出什么事来,只得作罢! 哪知道第二日,楚若烟刚刚将卞红欣送入宅子回来,就听小丫鬟来禀:“大小姐,定远侯夫人到府,请大小姐前头说话!” 定远侯夫人…… 卞红欣的母亲,郦氏!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只好硬着头皮答应,换过衣裳向前院而来。 第441章如何交待 楚若烟本以为,郦氏到府,也只有田氏款待,哪知道跨进偏厅,就见除去郦氏之外,竟然还有田氏姐妹和楚若湖在侧,不禁微微扬眉。 见到她进来,田佳宁当先起身见礼,含笑道:“方才到府,闻说若烟表妹刚刚回府,倒是巧的很!” 这话是说给郦氏听的吧? 楚若烟目光在她脸上微扫,含笑道:“佳宁表姐消息甚是灵通,若若烟果然不在,怕表姐也不会这会儿过府!” 直指她是有为而来。 田佳宁听她出言讥讽,竟丝毫不加遮掩,不禁有些狼狈,忙道:“表妹说哪里的话,是听说三妹妹近几日腿伤大好,今日是我们府上小宴,娘命我们来请三位表妹过去小聚!” 此地无银! 楚若烟几乎想要翻白眼,勉强忍下,向郦氏施礼道:“不想夫人过府,若烟有失远迎!” 郦氏本是挟怒而来,可是终究出身名门,在这上京世家圈子打滚数十年,听到楚若烟与田佳宁言语机锋,心头微动,倒将脸色缓了缓,虚扶道:“往日常来常往的,也不见你如此客气,今日竟然生份!” 楚若烟虽然与田氏母女不亲厚,但寻常见到田家的人,总还维持表面上的客套,方才直指田佳宁另有用心,便是向郦氏传个讯息,此刻见她领会,心底微松,抿唇笑道:“哪里是生份?是往日卞妹妹在府,若烟常去胡闹,得夫人宽厚。如今是夫人前来,若烟岂能不行主人之礼?” 郦氏听她主动提到卞红欣,眸色微深,点头道:“难得你们姐妹自幼的情份,当真不是旁人能比!” 田氏从郦氏进府,就存了看好戏的心思,此刻见二人倒叙起旧事,不禁皱眉,干咳一声道:“卞夫人方才说要问若烟什么事?” 郦氏微默,目光向田氏姐妹一扫,斟酌一下用词,才向楚若烟道:“昨夜,欣儿可是宿在你处?” 既然当面问出来,自然是这里有人向她通过消息! 楚若烟心中暗恼,只得点头道:“此事若烟正要向夫人回禀,还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 这厅里只有这几个人,这楚大小姐是要瞒着谁? 郦氏皱眉,向她凝视片刻,点头道:“前些时,倒是听说府上添了景致,若烟引我瞧瞧罢!”起身向田氏告个罪,与楚若烟一前一后出厅。 看着二人背影走远,楚若湖撇一撇唇,冷哼道:“那位卞大小姐,往日跟着那丫头也是横行惯了的,如今落到这步田地,表姐怎么不当面拆穿,还容她们遮掩?” 田佳宁静静浅笑,手指捏着茶盖轻抿,慢慢道:“昨儿那许多人瞧在眼里,你道楚若烟还能遮掩得住吗?” 楚若湖目光微转,唇角拧出一些冷笑,轻哼道:“她们自恃出身,往日总是高人一头,如今瞧她们能替那丫头遮掩多少?” 田佳宁微笑,目光又向厅外扫去一眼,抿一口茶不语。 厅里田氏母女和田家姐妹的话,楚若烟自然无心去理,只是引着郦氏往偏僻处走去,进入一座亭子,郦氏皱眉问道:“若烟,我女儿呢?” 楚若烟停步,见左右无人,命紫菱守在外头,才向郦氏问道:“卞妹妹的话,夫人是听何人所说?” “何人?”郦氏脸色微沉,冷哼道,“原来这两个月,外头早已风言风语传遍,单单止瞒着我一人,楚大小姐好强的手段!” 连这些也知道了,可见是连府里的人也审过! 楚若烟暗叹一声,上前扶她手臂,轻声道:“夫人莫急,先且坐坐,听若烟细说!” 郦氏本来对她有十分恼意,经前厅田氏姑侄一搅,反而多了几分警觉,又素知楚若烟与卞红欣情如姐妹,这才压一压心头怒火,在石凳上坐下。 楚若烟先将明彦恩失去消息,明辉遇刺,明彦君赶去服侍之事细说一回,才又叹道:“夫人也是有子有女,担着一家子的心思,想来明白,这些消息一个接一个而来,孝康王妃受多重的打击!” 郦氏想一想点头,皱眉道:“纵是如此,她也不该迁怒我的女儿!欣儿嫁入王府,可曾做错什么?” 楚若烟默然,暗想纵自己不说,若被旁人添油加醋说出来,怕事情闹的更大,只得道:“不瞒夫人,当初卞妹妹强嫁,虽说有我们相助,终究如愿留在王府,可是……可是明大哥与卞妹妹并不亲近!” “什么不亲近?难不敢他还敢对欣儿如何?”郦氏皱眉。 如今的明彦恩,可不是原来的明世子,自己那样好的一个女儿,委屈嫁他一个残疾,难不成他还有什么不满? 楚若烟摇头,长叹道:“若他肯发发脾气,或者还好一些,只是……只是这几个月来,他从不曾踏进卞妹妹的房门一步,更不论说旁的!” 换句话说,卞红欣虽然已嫁,却还是处子之身,明彦恩竟然没有碰过她一指。 “什么?”郦氏大为意外,呼的一下站起,脸色乍青乍白,咬牙道,“这孝康王府,当真是欺人太甚!” 楚若烟忙将她扶住,摇头道:“夫人息怒,明大哥素来对卞妹妹爱重,此举或者另有考量!” “什么考量?”郦氏冷哼,挥手将她的手掌甩开,咬牙道,“当初若是明府不认,大不了退掉这门亲事,可是如今,我好端端的女儿嫁去,已是他明彦恩之妻,他竟敢如此羞辱!”怒冲冲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问道,“如今欣儿是在何处?” “夫人……”楚若烟低喊。 话没出口,却被郦氏截住,冷哼道:“今日一早就有十几路人踏进我定远侯府的府门,外头已将欣儿说的如此不堪,偏我这个做娘的不知道,如今你还要藏着她吗?” 楚若烟听她词锋凌利,心头微微一噤,摇头道,“明大哥和卞妹妹之间的事,怕只有他们自个儿心里清楚,明王妃心急之下迁怒卞妹妹虽说不该,可是也情有可愿。这两个月,卞妹妹瞒着夫人,就是盼望还有转寰的余地!” “什么余地?”郦氏冷哼,“我卞家的女儿,岂能受人如此羞辱?如今将事情挑明,我倒要瞧瞧,孝康王府如何交待!” 是啊,闹到如此地步,看来已经无法善终! 楚若烟咬唇,默思片刻,终究长叹一声道:“好,我带夫人去见卞妹妹!” 第442章欠一乘八抬大轿 卞红欣刚刚安置妥当,竟见母亲进门,大惊之下,白着脸儿唤道:“娘……”忍不住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楚若烟回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向郦氏道:“请夫人厅里坐坐罢!” 郦氏的目光只在卞红欣脸上一停,便扫向院落。但见这是一处三进三出的院落,院子虽小,却收拾齐整,前院角落还筑有假山池塘,倒也齐整干净,脸色便有一些和缓。 听到楚若烟相让,“嗯”的一声,顾自穿过庭院向前厅走去。 卞红欣咬唇侧身,让母亲先过去,才转向楚若烟低喊:“楚姐姐!” 楚若烟听她语气中似含怨责,微叹一声,轻轻摇头,低声道:“终究是无法瞒住!” 是啊,这样的事,能瞒两个月,还是定远侯府的奴才齐心,昨夜被那许多人瞧见,又如何瞒得下去? 可是,旁的事瞒不住,她住在这里,总还瞒得过去。 卞红欣咬唇,还要再说,就听前厅门口,郦氏的声音道:“你们两个,都进来!” 郦氏虽说出身书香,可是出嫁之后久在将门,又是侯爷夫人之尊,说出话来,自带威严。 楚若烟吐吐舌头,缩缩脖子,只好当先跟进厅去,陪笑道:“夫人,这院子虽说偏僻,倒也清静,夫人瞧着可好?” “好!”郦氏漫应,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轻哼道,“打小儿看你长大,素知你是个聪慧的,却不知道,楚大小姐还有此能耐!” 是啊,一个女儿家,私下有处院子,还敢藏起人来。 楚若烟听她语气中满是冷淡,不禁苦笑,轻声叹道:“夫人心疼卞妹妹,若烟岂有不知,万不得已瞒着夫人,也不过是不想事情闹大,令明大哥和卞妹妹无法收场,还请夫人莫怪!” 郦氏听她劝解,反而怒火中烧,砰的一拍桌子站起,冷哼道:“你是说,明家欺人至此,就罢了不成?欣儿如此忍气吞声,日后纵然还回去王府,还不是任人欺辱?” 卞红欣忍不住道:“娘,王府里没有人欺辱女儿!” “没有人?”郦氏冷笑,“那明彦恩呢?他待你如何?可将你当成他的妻子?” 卞红欣听她直戳关键,一张脸儿顿时涨的通红,跟着又转为苍白,慢慢垂首,低声道:“是……是女儿无能,无法令明大哥回心,可是……可是女儿不怨!” “不怨?”郦氏冷冷接口,下巴微扬,冷声道,“你能不怨,我这做娘的不能!你即刻跟我回府,没有明府的八抬大轿,你再也不用进他们的门!”说着话,伸手去拉卞红欣手腕。 卞红欣大惊,忙向后避开,摇头道:“娘,欣儿既然已经嫁明大哥为妻,又怎么能私自回府,如此一来,置明大哥于何地?若是他回来……他回来……” “他都不要你,你还念着他做什么?”郦氏咬牙。 卞红欣脸色乍红乍白,咬唇默然片刻,才轻轻摇头道:“无论如何,欣儿不信明大哥心里已没有欣儿,他一日不理,我就一日等着,他总有一日回头,会再看到欣儿!” “你呀!”郦氏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伸指在她额上一戳,长叹道,“他若对你有情,纵你回府,他总也会再去接你,总强过你躲在这里!” 卞红欣摇头道:“可是欣儿回府,王爷、王妃岂不是难堪?” “是她将你逐出府来,你还怕她难堪?”郦氏气怒。 卞红欣默然片刻,轻声道:“这些日子,欣儿也想过,必然是……必然是因为欣儿无法留住明大哥,母……王妃才会对欣儿失望,原也怪不得她!” 如果她能留住明彦恩,明彦恩就不会远赴西疆,也就不会受到叛军袭击,失去音讯。 楚若烟见她神色哀凄,忍不住道:“傻妹妹,焉知明大哥去西疆,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卞红欣张了张嘴,低声重复,不解的看着她。 楚若烟自知失言,也只得道:“是啊,他留在上京,旁人总将他当成废人,如今前往西疆,一旦功成回来,谁还能小瞧他?那时,他岂不是能堂堂正正面对你?” “是吗?”卞红欣眸子微亮,想到明彦恩临去时的那句话,一张小脸儿已全是光辉,连连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更要等他回来!” “这不过是若烟推测,更何况,纵是真的,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又如何令人安心?若明彦恩当真如若烟所说,你跟我回府,他回来自有道理!”郦氏不为所动,也不再多说,转头瞧向跟来的丫鬟婆子道,“去,将小姐的衣裳收拾妥当,跟我们回去!” “娘!”卞红欣低喊。 郦氏将脸一沉,冷声道:“你若只知道有婆家,不知道有娘,今日你就留下,日后也不必再认我这个娘,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娘……”卞红欣哑然,泪珠儿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终于忍了回去,低头道,“是欣儿不孝,惹娘担心!”竟不松口回去。 郦氏越发怒起,咬牙道:“罢罢,当日你要嫁明彦恩,就曾说过,当我不曾养你,如今,我也只能当不曾养过你!”话说完,甩袖子就走,脚步竟丝毫不停。 卞红欣心头一紧,忙赶上几步,将她衣袖扯住,哀声唤道:“娘,你当可怜女儿!” 郦氏冷哼道:“我可怜你,谁又来可怜我的一片为母之心?” 楚若烟见母女二人争执不下,上前一步劝道:“昨夜的事,孝康王府也必然已经得信儿,事情既已包不住,如今不止孝康王府,连侯爷也不在京,妹妹不若跟夫人回去,横竖孝康王府欠妹妹一乘八抬大轿,等大伙儿都回来,请侯爷和明王爷说话就是!” 卞红欣咬唇,仍在踌躇不决,郦氏咬牙戳她一指道:“你自幼跟着若烟厮混,怎么只学了她那妄为的性子,她的决断你丝毫不曾学到?” 这个是褒还是贬? 楚大小姐有点糊涂。 卞红欣咬唇,犹豫片刻,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见她轻轻点头,又实在忍不下心与自己的母亲断绝,只得点头道:“虽说母……王妃不认欣儿,欣儿却不能不认她,欣儿回府,横竖使人去递个信儿!” 郦氏见她松口,暗松一口气,点头道:“这个自然!”再不耽搁,一迭连声唤人,将卞红欣仅有的一些衣物带上,打道回府。 第443章亲姐妹 卞红欣回去定远侯府,郦氏不止命人知会孝康王府,第二日更具帖各大府门,请各府夫人、小姐过府饮宴,以此方式,堂尔皇之的宣告整个上京的各大府门,卞红欣已被定远侯府接回,从此之后,与孝康王府再无一丝关系。 卞红欣没料到她如此决绝,想要阻止已经不及,只能暗暗叫苦。 楚若烟接到帖子,愣怔片刻,不禁一声长叹,喃喃道:“明大哥,这是你欠她的,若烟可再也帮不了你!” 卞红欣无过被逐,郦氏此举,已令孝康王府极为难堪,加上文氏对卞红欣本已不满,如此一来,恐怕两府关系就此变僵,等明彦恩回来,要想再迎回卞红欣,怕没有那么容易。 事过数日,因与沉丹公主之约,楚若烟下帖,邀殷觉、殷洛兄妹往临江楼小宴,各府各宅均未下帖,只请姐妹几人与耶律辰、耶律元迅二人相陪。 帖子下到宫里,耶律心早早出宫,先往上将军府而来,皱眉噘嘴,不满道:“楚妹妹当真是小家子气,好不容易做一回东,不往哪里游玩,却只宴在临江楼上,当真是无趣!” 楚若烟心知她好不容易借一个由头出宫,自然是想尽情的玩乐,抿唇笑道:“我们与沉丹太子、公主是初识,又是我做东的小宴,难不成带回府来?如今正在冬季,漠上风沙四起,总不能往古城去,若是有个好歹,你我倒罢了,左右不过几条性命,可是沉丹太子、公主在我苍辽有事,岂不是累及两国邦交?” 耶律心被她说笑,推她道:“我不过抱怨几回,你倒是说出一大堆的道理,难不成只有你出身将门,心里挂着家国天下,我是不顾的?不过是想着好不容易出宫,想和姐妹们多多玩乐罢了!” 楚若烟含笑道:“早知公主如此明白事理,也不必我费那许多口舌。”顿一下,笑容微收,轻叹道,“除此之外,还要顾及卞妹妹,虽说她和明大哥没有……可是孝康王府走这一遭,已不如做女儿时方便!” 耶律心点头,向她挨近一些,皱眉道:“这几日,我在宫里也听到几起子人嚼舌根子,说什么定远侯府得到消息,说明大哥已捐在西疆,定远侯府不愿女儿守节,将她接回侯府,另行择婿,那些话,难听的紧!” 这些话楚若烟虽没有听到,可是也料到必然传的极为离谱,轻叹一声道:“前日田家的人来,说孝康王妃气怒之下,一病不起,这京里皆传卞妹妹不节不孝的名声。” 耶律心皱眉,冷哼道:“往日那些人巴结这几府不成,像得了红眼病一样,如今生出事来,巴不得再踩上几脚,当真是小人嘴脸!” 楚若烟点头道:“如此一来,为难的就只有卞妹妹,今日我特意设宴不请旁人,就是想她开解一些!” 耶律心点头,想只有自己姐妹和耶律辰、耶律元迅几人,自然没人给卞红欣难堪,只是……微微皱眉,摇头道:“旁人也倒罢了,如今二皇兄身负陪护之责,自然是会同去的,怕会说出什么话来。” 楚若烟笑道:“二殿下又不是傻子,他若为难卞妹妹,岂不是得罪贝姐姐?” 说的也是! 耶律心“嗯”的一声,点头道,“还是妹妹想的周全!” 二人说话间,楚若烟已收拾齐整,耶律心向她上下一望,忍不住抿唇笑道:“因之前钰王府宫宴,还有草原上的事,如今莫说各府的小姐,就连夫人们也开始学着妹妹穿起轻便装束,听说天衣阁中已是一衣难求,妹妹的衣饰倒是换的勤快!” 是吗? 楚若烟抿唇低笑,向镜子里望去一眼,自取一支碧玉步瑶斜插,下巴微抬,含笑道:“过了今年,怕这上京城的衣饰,还要再变一变!” “变什么?”耶律心不解。 紫菱服侍楚若烟披上最后的孔誉翎披风,听到此言忍不住抿唇笑道:“我们小姐说,这个叫什么‘流行’,一样服饰所有的人都穿,就再也没有‘特色’,必要求新求变才成,若不然,天衣阁又哪里有银子给我家小姐?” 楚若烟与天衣阁的交易,耶律心素来知道,闻言好笑道:“旁人追着妹妹更改衣饰,又哪知道,那些银子有许多进了妹妹的荷包,我只不知道,生在这等人家,妹妹要那许多的钱做什么?” 要钱做什么吗? 楚若烟微微一顿,一瞬间,有一些恍惚。 是啊,如今她是上将军府的大小姐,衣食无忧,早已经不是在现代那个落难的她了。可是,不管隔多少年,她仍然深信,一个人,不管到了何时,不管拥有多少,都不能缺失自己谋生的能力。 只是这些话,纵然是亲如姐妹的耶律心,也无法说透,只是随口胡应几句。 耶律心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说说笑笑,跟着她一同出府。 二人刚刚走出园子,就见楚若湖、楚若溪从正房过来,瞧见耶律心,福身行礼。 耶律心停步,向楚若湖细瞧一眼,才向楚若溪问道:“如今楚三小姐的腿大好了?” 楚若溪连忙点头,将右腿屈伸几回道:“早已大好,就是骑马也不碍事!” 耶律心点头道:“如此最好!” 楚若溪见她一句话之后再不说什么,忍不住问道:“今日是大姐姐宴客?不知道都有哪些府上的小姐?” 楚若湖虽说始终不曾说话,听她问起,也立时满眼的热切,向楚若烟望去。 这是这姐妹二人想要同去,特意在这里等? 楚若烟微不可见的皱眉,摇头道:“并没有哪一府的小姐,不过是交好的姐妹小聚罢了!”再不多理二人,请着耶律心出府。 先不说楚若湖被楚远禁足,就是今日有耶律元迅在场,带她二人同去也大有不便。 楚若溪满脸失望,瞧着二人的背影,喃喃道:“纵然只请交好的姐妹,可我们是亲姐妹啊,为何让都不曾让一句?” 楚若湖咬牙,冷哼道:“亲姐妹?她几时将我们当成亲姐妹?可不是多想?幸好我们也不是非她们不可!”说完愤愤而行,向自己院子而去。 楚若溪追上她几步,嗫嚅道:“二姐姐这话怕也不妥,之前我们失陷在山谷里,就是大姐姐请三哥将我们寻回。后来姐姐又……又生了那些事,若不是大姐姐和三哥遮掩,如今也不知道生出什么事来!” 第444章你的就是我的 楚若溪几句话,顿时揭到楚若湖伤疤,呼的一下转身,狠狠向她瞪视,咬牙道:“生了些事?生了什么事?分明是那丫头从中作梗,我才落到今日不上不下。再说,三哥也是我们的兄长,他将我们寻回自然是该当的,怎么就见得要领那丫头的情?” 楚若溪被她一番抢白,顿时说不出话来,讷讷几句,才低声道:“可是……可是总是她命荆明、韩立报讯,三哥……三哥才会知道……” 楚若湖听她竟然句句向着楚若烟,不禁咬牙,冷哼道:“你只是听到这些闲话,便拿她当了好人,怎么她宴请沉丹国的太子、公主,你分明已问在面前,竟不带你同去?”再不理她,顾自进了自己院子,一迭连声唤人更衣。 楚若溪跟进去,奇道:“二姐姐更衣做什么?可是要出去?” 出事之后,她分明已被楚远禁足。 楚若湖冷哼道:“昨儿田家表姐下的帖子,难不成不去?” 楚若溪咬唇,踌躇道:“爹说,要我们少和田家表姐来往!” 楚若湖冷哼道:“爹还不是处处向着那个丫头?我们不和舅舅家来往,又要和谁来往?”由着丫鬟将衣裳换上,回头见楚若溪还立在那里,皱眉道,“怎么,你不去?” 楚若溪想了想,摇头道:“也不单止爹和大姐姐,那日我们回来,隐约也听西屋的李奶奶说过,说本来是田表哥在寻我们,可是他中途嫌累,不愿再找,大姐姐才给三哥传了信儿!” 楚若湖咬牙,伸指在她额头一戳,恨声道:“李奶奶怎么了?李奶奶是她亲娘的人,岂不是也疼她多些?” 姐妹二人口中的李奶奶,是楚若烟生母舒氏的乳娘,舒氏出嫁,李奶奶舍不得她,一同跟来上将军府,后来一同带大楚氏兄妹。后来舒氏亡故,楚远以李奶奶家中已经无人,就将她留下供养,虽是奴才的身份,可是吃穿用度,都同主子一样。 楚若溪被她一嚷,顿时不语。 楚若湖见她不走,扬眉问道:“田表姐的宴,也在临江楼,你去不去?” 楚若溪受伤之后,已有半年不曾出府,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诱惑,点头道:“既然只是小宴,料想无防,我和二姐姐同去就是!”也回自己院子更衣,跟着楚若湖一同出府。 苍辽国偏北,到了冬季,大漠上又是风沙横行,行人绝迹,连带上京也不似往常一样热闹,往日宾客盈门的临江楼,如今也只有寥寥几个客人。 韩立奉命,早一步前来临江楼打点,见到楚若烟和耶律心的马车一前一后在楼前停下,快步迎出,接楚若烟下车,含笑道:“二位王爷还不曾到,倒是四公子早到一步!” “四哥?”楚若烟意外,好笑道,“我可没有请四哥,他来做什么?” 那是你亲哥哥,还用得着请? 韩立无语。 楚若麟正在楼梯口听到,见到她进门,摇头道:“只怕你一个人支应不开,四哥才来帮忙,不想倒被你嫌弃!” 小没良心的! 楚若烟忙跳上一步将他手臂挽住,撒娇道:“烟儿想着四哥忙碌,今日不过小宴,也就不劳烦四哥,哪知道四哥还是过来,自然知道四哥是疼烟儿!” “这还差不多!”楚若麟在她鼻头一捏,触手感觉到微凉,柔声道,“这里既有四哥和韩立,你上楼去等罢!” 楚若烟抿唇笑道:“这厅堂里也并不冷,何况今日所请不是寻常客人,烟儿还是等等罢!” 不止有沉丹国的太子、公主,还有她的九哥呢! 楚若麟见她不肯,也不勉强,只是推着她往火笼边靠靠。 耶律心慢楚若烟半步进店,瞧见兄妹二人说笑,咬唇笑道:“哎哟,楚妹妹这是做什么,感情谁是没有哥哥的?” 话虽如此,语气里终究透出些艳羡。 是啊,谁是没有哥哥的? 楚大小姐有四个哥哥,她耶律心可是有九个哥哥,可是,自己那九个哥哥加在一起,又哪里比得上楚大小姐一个哥哥对她的呵疼? 另外八个异母也倒罢,就是同母的七哥…… 想到耶律亭,进而更想到皇后元氏,心情更是黯淡。 楚若烟看她神色,自然猜到她的心思,赶去将她拉过来,侧头笑道:“什么你的我的,你的也是我的!” 你的九哥,也是我的九哥! 耶律心:“……” 有这么气人的? 可是转念,又不禁心头怦然。 是啊,我的九哥,也是你的九哥,那你的大哥,是不是也可以是我的…… 楚若麟倒被她逗笑,微笑摇头,向耶律心道:“楼上已备好茶果,公主楼上坐坐罢!” 今日是楚若烟做东,她在楼下相迎在情在理,楚若麟身为兄长相助,也是理所应当,她一个公主,总不能也呆在这大堂里迎宾吧? 虽说耶律心并不在意,可是身份所限,还是无奈点头,见韩立过来引路,跟着他上楼。 刚刚走到楼梯口,只听门外马车声响,随着店伙计高声的招呼声,三名少女一前两后跨进店门。 看到楚若麟、楚若烟兄妹,为首的少女扬眉唤道:“这不是楚家表哥和若烟表妹,当真是巧的很!” 耶律心已踏上几级楼梯,闻声回头,却见三人都是精心的打扮,为首少女一袭湖蓝绣夹裙,外罩孔雀翎披风,错眼望去,竟似第二个楚若烟,不由心头微动。 因为田氏的关系,田氏姐妹与楚若烟向来面和心不和,因楚大小姐那女混世魔王的作派,还颇有微词,可是今日田佳宁却刻意模仿楚若烟的装扮,难免令人多想。 楚若烟见这姐妹三人进店,也是微微一怔,跟着扬眉道:“是啊,当真是巧的很,不知道三位表姐表妹是打尖还是住店!” 不像是看到了亲戚,倒像是跑堂的小二见到了上门的客人。 她的话出口,耶律心、楚若麟还不曾反应,立在店门口的韩立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见田佳宁一眼横来,连忙咳嗽两声,转过头去。 第445章要有所作为 田佳宁名门闺秀,又不曾出过远门,自然不知道客栈驿馆跑堂的小二都这么吆喝,抬一抬下巴,浅笑道:“今日是我们与几府的小姐、公子在此饮宴,若是楚表哥和若烟表妹不弃,不防同来!” 这是假装不知道她今日在这里宴请沉丹国的太子、公主? 楚若烟扬眉。 旁人信,她楚大小姐可不信。 楚若麟见宝贝妹妹背过身翻个大白眼儿,不禁好笑,代为答道:“今日尚有要事,三位表妹不必客气!”侧身肃手,请三人先行上楼。 他如此一来,田氏姐妹倒不好在楼下赖着不走。田佳宁回身吩咐跟来的小厮门口侯客,自个儿带着两个妹妹往楼梯上来。 走出几步,这才瞧见耶律心立在阶上,任她如何想在楚若烟面前张扬一些,可是此刻也不得不施下礼去:“臣女不知三公主在此,方才多有失礼!” 耶律心立在阶上,居高临下向三人注视,浅浅笑道:“原来是田大小姐,最近倒是一向多见!” 田立言为人一向谨慎,连带田氏姐妹行事也素不张扬,可是不知道从几时起,不止处处可以见到这田氏姐妹,身边还开始聚着一些公子、小姐,隐隐另有阵营。 虽说耶律心素来不摆公主的架子,可是终究身在皇室,举手投足之间,自带威仪。田佳宁见她神情似笑非笑,可一双眸子却似一柄利刃,像是能洞透人心,不禁心头突的一跳,俯首道:“能多得公主训示,佳宁之福!” 还真会说话! 耶律心挑眉,向她注视片刻,点头道:“田大小姐这身儿衣裳甚好!像是楚妹妹也有这么一身,只是有日子不见她穿!” 暗指她模仿楚若烟的装扮。 被她一说,楚若烟倒也留神,细细向田佳宁身上一望,抿唇笑道:“倒果然有些相似,不过是刚刚入冬时的款式,妹妹那套已赏给丫头去穿!” 跟风啊,你过时了! 说话间,听到店门外小厮问候之声响起,已有两位小姐相伴跨进门来,听到楚若烟的话,都向田佳宁望去一眼,回思细想,楚大小姐也果然有这样的衣裳,虽不曾说话,眸子里已露出些不以为然。 虽然说,因为前一年钰王府中的宫宴,楚大小姐的衣饰装扮已掀起上京城名媛圈子的争相效仿,可是效仿的不过是她那简洁又不失端庄的风格,原模原样的衣饰,却无人去穿戴。 这位田大小姐倒好,这一身衣裳,竟将楚大小姐模仿个七八,再加上楚大小姐方才那句话,想来说不出的怪异。 这田大小姐用尽心思,效仿的竟然是楚大小姐的丫鬟? 田佳宁脸色乍青乍白,咬唇道:“不过是碰巧罢了,天衣阁又怎么会做一样儿的衣裳?” 楚若烟含笑扬眉:“哦,这竟是天衣阁的衣裳?如此说来,倒是一桩奇事!” 天衣阁的衣裳价值不菲,向来被名门世家的夫人、小姐们喜爱。可是天衣阁打出的招牌,一向宣称,同一款的衣裳,只做一套,纵有人依样定制,也必要有大的改动才肯接活儿。 如今田佳宁这套衣裳,虽说绣工精致,可是与楚若烟那套太过相似,并不似天衣阁所为。 田佳宁见她眸光灼灼,似乎还带着些讥讽,更觉心虚,强道:“每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去天衣阁定制衣裳,又哪里有那许多的款式,自然是原有的略做修改。我这套衣裳,虽说今日才穿,可也是三个月前所定,哪想就和若烟表妹的相似。” 强行解释,也不等旁人再说,向刚刚进门的几位小姐施礼道:“郑大小姐、邬大小姐来的正巧,楼上已备好茶果,请二位小姐楼上坐罢!” 这二人,一个是吏部尚书郑达辉之女郑晚晴,另一个是刑部侍郎邬致远之女邬静雅。 那二人应邀赴宴,不想见到的是眼前一幕,正觉尴尬,听她相邀,立刻点头答应,向楚若麟、楚若烟辞过一礼,向楼梯上来。 只是,楼梯上挡着一位公主,她不相让,谁又敢越到她的前头去。 一时间,几人立在阶下,更是说不出的尴尬。 楚若烟知道,耶律心是恼那日田佳宁故意给卞红欣难堪,今日故意刁难,不禁好笑,向楚若麟道:“既有四哥相迎,若烟还是伴公主去坐坐的好!”目光在碧萝脸上微停,见她会意点头,这才挤过几位小姐之间,踏阶而上,拉着耶律心的手,径直上楼。 直到跨上三楼,耶律心才轻哼一声道:“妹妹设宴,虽说不曾知会各大府门,可是她们岂会是不知道的?今日也凑来饮宴,分明是在算计什么,妹妹又何必息事宁人?”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她们要做什么,自然是任她们做去,我们见招拆招就是,难不成公主堵在那里,就能将她们退去?” 耶律心被她说笑,叹道:“只是瞧着那位田大小姐的衣裳生气,倒没有深想!” 楚若烟轻哼:“若她只是东施效颦,也倒罢了,若是惦记九哥……”话说半句,眯一眯眼,并不接下去。 耶律心向她细瞧一眼,不禁为田大小姐担心。 如今旁的事也倒罢了,可若有人胆敢惦记钰王殿下,楚大小姐下手,可当真不会留情。 元甄儿如此,万歆如此,又怎么会顾惜一个田佳宁? 田佳宁一行跟在二人身后,亦步亦趋上至二楼,停步静候二人上了三楼,才向二楼的雅室而去。 二小姐田佳慧轻拉她的衣袖,低声唤道:“姐姐!”心里说不出的担心。 旁人不知道,她的心里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从钰王殿下在西疆一战成名,回京那日,田佳宁在楼上瞧见他进城时的英姿,一颗心便牢牢的拴在他的身上。只是钰王身边不止有一个楚若烟,更不知道有多少府门的小姐觊觎,她总是无缘亲近。 本来以田佳宁的心机,必然不会太早的外泄,只是近些日子,父亲田立言有意将她许给旁人,田佳宁才有些慌乱,前几日从楚若湖处得信儿,知道楚若烟今日在临江楼宴客,立刻命人订下临江楼二楼,又连夜赶制出这套衣裙。 姐妹之亲,同起同坐,一同长大,她纵不说,她也知道,必然是要有所作为! 田佳宁脚步微停,却只是轻哼一声,神情中带着些笃定。 若只是她们和别府的小姐们生出什么事来,以楚若烟那丫头的性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若是有楚家的另两位呢? 如当初兵营里的事可想,不管是楚若麟,还是楚若烟,必然会设法遮掩! 第446章九哥怎么没来 楚若烟和耶律心等不多久,就有丫鬟将贝妤和卞红欣引进门来。 卞红欣有些局促,向楚若烟道:“妹妹是已嫁之身,如今……如今外头又有那许多闲话,今日姐姐有贵客,怕多有不便!” 强嫁明彦恩,虽然不过半年,可是对她来说,这名门世家的圈子,早已离她甚远,如今再进这等场合,已大感不适。 贝妤抿唇笑道:“楚妹妹当真料事如神,这妮子若不是我去强拉她出来,竟当真不来!” 楚若烟拉着卞红欣的手坐下,笑道:“就知道你瞻前顾后,才请贝姐姐强拉你来!”见她满脸不安,轻叹道,“什么已嫁未嫁,今日不过是私宴,我们姐妹也难得聚聚,哪里管那许多规矩?” 卞红欣摇头道:“可是,却有沉丹的贵客!” 楚若烟笑道:“他们既是沉丹人,更不会在意苍辽的规矩,妹妹管那许多做什么?” 卞红欣默然片刻,终于点头。 这个时候,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小跑,小厮在门外回道:“大小姐,韩立大哥命小的传话,说二位王爷和沉丹太子、公主已离这里不远!” 姐妹几人闻言,一齐起身,卞红欣微一迟疑,已被楚若烟将手握住,带着她径直迎下楼去。 临江楼门口,锦王耶律修刚刚接沉丹公主殷洛下车,转头瞧见贝妤跟在楚若烟身后出来,忙将相扶的手缩回,含笑道:“三皇妹、贝县主好早!”目光在卞红欣身上一停,眸色微沉,点头道,“卞大小姐也在!” 话问出口,不禁暗暗皱眉,直怪楚若烟行事没有考量。 耶律心、贝妤二人身份尊贵,请来陪伴贵客自然理所应当。可是卞红欣却身份尴尬,说小姐不是小姐,说夫人又不算夫人,仔细说来,不过是一个被逐之人,又怎么能陪伴座上宾? 只是心知楚大小姐得罪不起,这话也只在心里一转。 卞红欣垂头,默默行下礼去,耶律心笑道:“盼这几日才等到楚妹妹的帖子,自然要早些来和姐妹们坐坐!” 贝妤的目光,却落在与沉丹太子殷觉并肩而来的耶律元迅身上,抿唇笑道:“楚妹妹宴请贵客,身为姐妹,自然是要早些到的!” 耶律元迅对上她的眸子,心头突的一跳,竟不敢直视,侧头假意与殷觉说话,神思却已不属。 贝妤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不禁抿唇偷笑,与殷洛见过,便向二人迎去,先跟着楚若烟给殷觉施礼,随后侧头向耶律元迅笑道:“元迅,楚妹妹还指望你前来帮忙支应,怎么这会儿才来?” 耶律元迅见她过来,又是和楚若烟在一起,早已老大不自在,只能勉强镇定,含笑道:“沉丹太子是今日若烟所请贵客,本王先一步前去相迎,难不成还算是怠慢?” 话是答贝妤的话,可是眸光却不敢与她相对,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又觉不妥,连忙移开,竟不知放在何处是好,心里不禁暗暗苦笑。 往日征战沙场,面对敌军千军万马,尚能视为等闲,今日只是一个贝县主,怎么就令他如此手足失措。 楚若烟见二人神情古怪,“咦”的一声,向贝妤细望去一眼,但有殷觉、殷洛兄妹在场,也不好多问,只是上前见礼,依礼迎众人进楼。 殷洛跟在殷觉身侧,见楚若麟立在门口相迎,脚步微停,含笑行礼道:“蒙楚少将军照应,殷洛正要寻机相谢,不想今日见到!” 楚若麟含笑回礼:“公主客气!”引着众人上楼。 楚若烟侧头问道:“四哥几时与公主结下交情,若烟竟不知道!” 楚若麟含笑不语,殷洛微笑道:“就是那日之后,是楚少将军引我去见舅舅,对殷洛颇多照应,甚是感激!” 楚若麟含笑道:“楚四不过是奉命而为,公主不必客气,今日是若烟私宴,公主唤我楚四就是!” 殷洛见他俊颜含笑,语气温和,心头怦的一跳,顺从点头道:“殷洛却之不恭,便唤声楚四公子可好?” “甚好!”楚若麟点头。 这是上京各门各宅公子、小姐们对他最寻常的称呼。 哪知道他的话音一落,就听殷洛浅笑道:“既然如此,楚四公子也不必唤什么公主,不如直呼殷洛就是!” “这……”楚若麟微愕,摇头道,“公主远来,是我苍辽上宾,楚四不敢失礼!” 殷洛笑道:“方才楚四公子还说,今日是楚大小姐私宴,怎么这会儿又抬出苍辽、沉丹来?如此说来,殷洛还是唤楚少将军的好!” 楚若麟无奈,只得道:“那楚四就无礼了!” 殷洛眸中闪过喜色,抿唇浅笑。 耶律修将二人神情收入眼底,微不可见的皱眉,又瞬间笑起:“本王照应这许多时日,公主还是拘泥礼数,倒是与楚四公子亲近!” 殷洛含笑道:“锦王殿下是有皇命在身,殷洛不敢造次!” 难道楚若麟引你见申屠嘉木,是他自己私自决定? 耶律修暗语,但此刻这许多人在场,此话只是在心中一绕,并未出口。 楚若烟跟在耶律元迅身侧,皱眉道:“怎么元迅哥哥到了,九哥还没有到?” 虽说是楚大小姐的私宴,可是因有殷觉、殷洛兄妹赴宴,苍辽国的众人可都算是半个主人。如今殷觉、殷洛已到,耶律辰却还没有踪影,已经是失礼。 耶律元迅道:“钰王殿下本已到驿馆,哪知兵部有急报送来,便又赶去兵部,说晚些必然会来!”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重复问道:“兵部?” 耶律辰掌管兵部,兵部的急报,自然是报到他的手里,可是这个时候,兵部会传来什么急报?难道,边疆又有大事发生? 想到消失无踪的明彦恩,想到远在西疆的几位兄长,心里终究不稳,向前边殷氏兄妹望去一眼。 耶律元迅也向二人一望,微不可见的摇头,含笑道:“像是南疆卞王爷的急报,我并未问详细!” 是不是卞王爷倒也未必,但至少不是西疆! 楚若烟暗暗松一口气,转念又不禁好笑,知道自己多虑。 是啊,沉丹国的太子、公主人在上京,若沉丹当真有什么举动,这二人岂不是马上成为人质? 纵沉丹有什么贰心,又怎么会在此时动手? 第447章似有深意 楚若烟身为东主,侧身让众宾客先行上楼,自己还没踏上楼梯,就见碧萝过来,悄悄在耳畔低语。 楚若烟眉峰微动,向二楼望去一眼,低声道:“既然如此,你和韩立留在这里,若是无事也倒罢了,若是当真生出什么事来……”凑首在她耳畔,低声嘱咐。 碧萝连连点头,听到后句,“噗”的一笑,掩唇道,“当真惹出什么事来,小姐可要为奴婢做主!” 楚若烟好笑道:“哎哟,我们碧萝几时成了怕事的?”低声说笑几句,听到楼上耶律心招呼,这才拾阶上楼。 路过二楼,脚步微停,目光在其中一间厢房一定,又向左右瞧去一周,这才向三楼而来。 三楼临江的三间厢房除去隔板,打通成一间,此时桌椅摆开,众人已分宾主入座。 耶律元迅见楚若烟进来,含笑道:“若烟素来不是讲排场的,怎么今日只这几个人,倒摆出场面来?” 楚若烟未答,贝妤已笑道:“自然是因今日宴请贵客,元迅王爷这是挑理儿?” 耶律元迅忙道:“不过一句闲话,挑什么理儿?”看看楚若烟,再瞧瞧贝妤,这二人面前,当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干咳一声,瞧瞧窗外,喃喃道,“当真不知道兵部有何事,若不然,我去瞧瞧?” 贝妤扬眉道:“既然钰王殿下已经回去,用得上王爷,自然会差人来请,这里还有贵客,王爷这会儿回去做什么?” 说的也是! 耶律元迅摸摸鼻子,叹道:“本王说说罢了!” 这个丫头,从小到大,和他说话素来随意,那时只觉是因为太过熟捻,便不拘礼数,可是有了那晚的事,今日她每一句话,都像是有什么深意。 这个时候,殷洛正与耶律心瞧案上的琴,侧头问道:“那日殿上,怡郡王说楚大小姐擅琴,可是真的?” 耶律心抿唇笑道:“本来这满上京城的小姐,抚琴最出色的是贝妹妹,可是从去岁,我们也已搞不清,她二人谁更强些!” 殷洛奇道:“莫不是楚大小姐悄悄的习了琴,竟不被姐妹们知晓?” 耶律心摇头道:“那倒不是,论到琴艺,或者楚妹妹还有所不及,难得的是她琴里的灵气,竟是生生将旁人压了下去!”回头瞧瞧楚若烟,见她正与服侍的丫鬟、小厮说话,当即手讲比划,将第一次听到楚若烟弹琴的事情讲述一回。 殷洛听的悠然神往,喃喃道:“那琴也倒罢了,她又哪来的那等曲子唱出来?更难得的,是有一个钰王殿下,能与她相应!” 是啊,不管是琴技,还是歌喉,不过是娱宾之技,可是,在那曲歌对答中,流露的却是她和钰王的脉脉相通。 此话正中耶律心心头,也跟着点头,长叹道:“是啊,若能得一人如此,此生何求?” 殷洛听她语气中满是唏嘘,向她深望一眼,细细斟酌片刻,试探问道:“公主的意中人,可是驻守阳谷关的楚将军,楚大公子?” 耶律心冷不防被她戳穿心思,心头突的一跳,脸儿便变的潮红,却也并不否认,点头道:“可惜他心中无我,也是枉然?” “为何?”殷洛不解。 耶律心不止贵为公主,更是皇后元氏所出,皇帝唯一的嫡女。而她性情爽直,举止高华,有公主应有的气度,却没有身为皇室子女的骄矜之气,实在不明白,楚若宇究竟是哪里不满? 耶律心心神微恍,默然片刻,才摇头道:“他不曾说,我也不知道,想来……想来是因为自幼一同长大,他……他将我当成妹妹罢!”说到后句,已不禁黯然神伤。 本来以为,经过西疆被拒,她会渐渐放下,会渐渐将他忘记,可是,事隔将近两年,冷不丁被人提起,那个名字,还是热的烫心,令她无法割舍。 殷洛见她难过,深悔自己莽撞,连忙道:“公主这样的人儿,又有谁是不喜欢的?许是因为他长驻边关,怕误了公主!公主切莫多想,或者假以时日,他突然就想通了呢!” 耶律心微微摇头,回头向沉丹太子殷觉望去一眼,不禁又是一声长叹。 如果说,假以时日,真的能等来楚若宇对她之情,任是多少年,她都愿意。可是,经过胥狼太子请求和亲一事,她已知道,她只是皇后元氏手中的一个筹码,若不能令楚若宇为耶律亭所用,元氏必然用她来网络另一个强助。 比如…… 如今的沉丹太子殷觉! 殷洛虽然见她神情闷闷,可是又哪知道这其中有这许多的曲折,劝慰几句仍将话转到琴上。 耶律心也不愿自己影响旁人兴致,勉强振作一下,含笑道:“闻说公主擅琴,如今趁着宴席未开,不如抚上一曲,令我们开开眼?” 殷洛也不推让,只是笑道:“有贝县主和楚大小姐在,殷洛岂不是班门弄斧?”顺着在琴凳上坐下,一手按琴,略略沉吟,抬头向谈笑的几个男子望去一眼,突然晕生双颊,略一沉吟,一曲已悠悠而起。 琴声一响,谈笑的众人顿时一寂,齐齐向这里望来。 耶律元迅默听良久,点头赞道:“虽都是一个琴字,贝县主的琴美到极致,殷洛公主的琴却有苍然古意,倒与若烟有些相似!” 楚若麟手指在案上虚敲,摇头道:“不然,若烟的琴虽然传神,终究缺些火侯,若无歌声相佐,必然怡笑大方,殷洛公主的琴……”闭目想一想,“嗯”的一声道,“论琴技,当与贝县主不相上下,但这琴声如歌如述,倒似若烟所吟的长歌!” 殷觉听这二人只用贝妤和楚若烟与殷洛相比,不自觉向二人望去一眼,含笑道:“沉丹国传入瑶琴,也不过数十年的时间,我沉丹尚武,通音律之人极少,不想殷洛皇妹来到苍辽,倒遇到两位同好!” 楚若烟连忙摆手道:“若烟不过是略知一二,知道几支生僻的曲子,拿来吓人罢了,不敢与贝姐姐、殷洛公主相比!” 第448章前世之曲 卞红欣本来有些拘谨,可是终究是自幼养成的脾性,坐这么一会儿,早已渐渐放开怀抱,听楚若烟自谦,忍不住抿唇笑道:“吓人又如何,偏姐姐以那一曲得了钰王殿下之心,这可是旁人求不来的!” “以一曲得钰王之心?”殷觉诧异,向她凑近一些,扬眉问道,“如何一曲得钰王之心?” 如何的一曲,你不会问楚大小姐?为什么来问她? 卞红欣微觉不适,可是殷觉是今日楚若烟的贵客,又不好相拒,只得道:“自幼一同长大,往日从不曾见楚姐姐抚琴,那日钰王建府,她突然要抚琴,抚出来的曲子,旁人竟都不曾听过,偏钰王殿下就能与她相应!” 殷觉“哦”的一声,却想不出二人应答的情形,向卞红欣问道:“卞大小姐可会抚琴?” 卞红欣连忙摇头道:“我不及贝姐姐沉静,也不似楚姐姐灵慧,哪里会通音律?” 殷觉笑道:“卞大小姐过谦,能与贝县主、楚大小姐如此人物姐妹相称,卞大小姐必然也有过人之处!” 什么过人之处? 卞红欣侧头想一想,眸光一寸寸黯了下来,摇头道:“那是几位姐姐不弃,自幼对我看顾一些,实则我并无什么长处!”说到这里,心头不禁一酸。 是啊,当初明彦恩退婚,就曾说过,因她既不如楚若烟灵慧,又没有一技之长,处处要人照应,所以与他不堪匹配,他要找一个如楚若烟一样,可以与他比肩之人。 如今,孝康王王妃怪她不能留住明彦恩,至使他远赴西疆,生死不明,也不是没有道理。 殷觉又哪知道她的心思已转在明彦恩身上,见她容色忧郁,竟更增艳色,但觉心底一处柔软的地方蓦然一动,一时看的痴住。 楚若烟听到殷洛琴声一起,却不禁一怔,凝神向她注目,忍不住随着轻哼:“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只是哼唱两句,又蓦然停住,但觉一颗心怦怦直跳,直想冲上去,抓住殷洛问问,这曲子是从哪里学来。而整个人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是前世那个世界,诗经里的句子啊,连这曲子,也在那个世界传唱一时,殷洛身为异时空的异国公主,又如何知道? 可是,她的来历,是她埋在心底里的秘密,旁人也倒罢了,若此时说出来,楚氏父子知道疼爱多年的女儿、妹妹实则早已魂归,又如何受得了? 殷洛一曲既终,余音未歇,就听厢房外掌声悠悠响起,随着荆明将厢房的门打开,耶律辰缓步而入,击掌道:“方才在楼下,本王还以为是若烟在抚琴,正赞琴技突飞猛进,不想是殷洛公主,当真令本王大饱耳福!” 殷洛听他称赞,起身含笑道:“钰王殿下谬赞,若不是方才听三公主讲述楚大小姐之琴,殷洛怕会当真!” 楚若烟却噘嘴嗔道:“九哥要赞殷洛公主,大可不必贬损若烟,若烟自知论琴技不及贝姐姐,也差殷洛公主老大一截子。” 耶律辰含笑道:“本王所言,本是实情!” 楚若麟笑道:“若烟倒有自知之明,殷洛公主之琴,当真不是若烟可比!” 楚若烟连连摆手,假意恼道:“罢了罢了,往日若烟还道自个儿如何出色,如今来一位殷洛公主,莫说九哥,连四哥也对若烟贬损,这地界,可是无法再呆下去!”说完做势要走。 殷洛不知她的性情,连忙上前几步唤道:“楚大小姐……” 话刚出口,被耶律心将她拖住,抿唇笑道:“这丫头惯会这一招,公主莫要理她!” 殷洛一怔,回头去瞧贝妤和卞红欣,果然见二人端坐饮茶,竟不在意,便也将脚步停下。 没有人阻拦,楚大小姐已脚步不停走到门口,与耶律辰错身而过的瞬间,被他一臂捞入怀里,含笑道:“今日你是这宴席的东主,要跑去哪里?” 楚若烟瞪眼道:“东主如何,左右你们瞧我不上?” “哪个瞧你不上?”耶律辰听她混赖,笑容更深几分,凑首到她耳畔,轻声道:“任旁人如何出色,九哥独爱楚大小姐的灵慧狡黠!” 这话说的虽轻,可是厢房本就不大,二人又在众人的注目之下,顿时满满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殷洛想到当日殿上,自己大言许嫁,不禁略觉尴尬,抬眸匆匆向楚若麟望去一眼。 而后者的注意也全部放在妹妹楚若烟身上,但见她双眸盈盈,满是喜色,微微摇头叹道:“钰王殿下,你要将这丫头宠坏了!” 耶律辰揽着楚大小姐入座,含笑道:“若本王胆敢不宠着,怕第一个不依的就是楚四哥!” 那倒是! 楚若麟笑而不语,耶律元迅却已瞧的心中暗酸,强自振作,转话问道:“不知兵部何事,可还要紧?” 当着沉丹国的太子、公主问及国事,这可不像是怡郡王所为! 几名男子都不禁向他望去一眼。 耶律辰摇头道:“无防,只是闻说大邺国中动荡,所以卞王爷传来急报,或者我苍辽要有所应对,本王已经处置!”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连忙问道:“大邺?可知是什么事?” 耶律辰向她深望一眼,摇头道:“大邺国中之事,只要不涉及边疆,我们苍辽不便多问,更不能插手!” 楚若烟皱眉道:“只是探问些消息,又不做什么!” 二人说话,殷洛听的新奇,倾身问道:“大邺朝和苍辽隔着茫茫大漠,怎么楚大小姐对大邺朝如此关切?” 楚若烟未答,殷觉已含笑道:“闻说去岁大邺朝与苍辽联姻,纵然大邺朝有什么不妥,该当不会波及苍辽罢?” 这个丫头关切大邺,关切大邺朝公孙氏的人,当真是有些奇异。只是当着沉丹国的太子、公主,耶律辰并不想在此时探究,只是含笑答道:“去岁大邺公主来朝,是本王伴太子皇兄迎亲,大邺朝送亲的公孙公子,与若烟一见如故,也颇有些交情!” 哦! 殷氏兄妹二人点头,虽然心中好奇,可是事关大邺、苍辽两国的邦交,他们身为沉丹国人,并不方便多问。 第449章地主之谊 宴上的几位男子,耶律元迅、楚若麟二人都是年少成名,避开去岁的沉丹一战,说起驰骋沙场之乐,都不禁神采飞扬。 耶律辰更是博闻广记,见多识广,此时相谈之下,惊觉这位沉丹太子竟然也是胸藏万象,见识不凡,三言两语之间,竟然相谈甚欢。 反观锦王耶律修,从不曾投身军中,自然无法领略征战的苦乐,而一向居在上京,心中眼中,只有权势之争、朝堂暗斗、皇子间的角逐,见这几人纵情畅谈,几次想要开口,却插不进话去。 而之前在别宛之中,殷洛本就与楚若烟等人极为投缘,如今再聚,更抛去了原有的生疏,从琴技谈到古曲,再谈到长歌,竟然是从没有的痛快淋漓。 楚若烟见殷洛谈兴正浓,借机问道:“虽说若烟孤陋寡闻,可是自问各国的长歌短曲倒听过一些,只是公主的曲子却新鲜的很,不知师从何人?” 殷洛微笑道:“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大约是七八年前,瑶琴传入沉丹,沉丹人心慕上国文化,争相传习,却不得要领。就这个时候,昔沐城里去了一位奇人,竟然弹得一手好琴,可是于旁的事情却一窍不通,母妃闻说,求了父皇引进宫来,倒是与父皇一见如故,便留在宫里做了殷洛的教习!” 一位奇人,对旁的事一窍不通…… 楚若烟听的心头怦然,连忙问道:“是如何的一位奇人?多大年岁?是男是女?” 殷洛见她神情极为关切,微觉诧异,一字字回道:“是一位三十余岁的男子,生的倒也清俊,只是除了琴,所有的事情都忘记,连他自个儿都不知道是谁!” 男子? 楚若烟微觉失望,又不甘问道:“如今他还留在沉丹皇宫里?不知这几年来,可曾想起什么?” 殷洛掩唇笑道:“楚大小姐说笑话,他是个男子,如何能留在皇宫里?这几年,他住在内务府安置的一处院子里,三年前,他说殷洛已经出师,自个儿瞧上城郊的一处竹林,搬去那里独居,并不曾听他说想起什么。” “哦!”楚若烟虚应一声,已问不出什么。 殷洛见她若有所思,不禁问道:“怎么楚大小姐对我师傅如此在意?” 在意? 楚若烟想一想,好笑摇头道:“只是听说有什么奇人异事,若烟喜欢追根究底罢了!” 随口敷衍几句,心里暗暗一叹。 那一年……应该是说,前世最后一天,那条船上有七个人,就在那极美的星空下,灾难突发,她还来不及呼唤同伴,就被卷入大海,等到她醒来,就已经变成了苍辽国上将军府的楚大小姐,而那六个人……是生是死,或者是到了哪里,她完全不知道! 而那六个人中,有一个同伴,就是古琴高手,只是,那是一个和她一样年纪的女孩子,与殷洛的描述,完全不能吻合。 贝妤见她出神,在她肩上轻推一把,抿唇笑道:“往日妹妹们笑我是琴痴,如今妹妹听到殷洛公主一首曲子就发起癔症,如此瞧来,妹妹才是琴痴呢!” 楚若烟回神,笑道:“不过是听那曲子新奇,多问几句罢了!” 殷洛笑道:“怎么听三公主说,楚大小姐的曲子才叫新奇,不知可有缘一饱耳福?” 楚若烟笑道:“这有何难?”起身在琴后坐下,只是略略沉吟,一曲已悠悠而出,正是在草原上曾以酒杯为器,击出的那阙《琵琶行》。 耶律辰默听片刻,击节吟道:“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获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清润的声音,漫漫而吟,配上楚大小姐的琴声,恍惚间,竟似将人带入一片秋风瑟瑟的大江之畔。 殷洛听的出神,跟着耶律辰的吟声击掌相随,等到楚若烟歌声一起,更是听的如痴如醉,忍不住赞道:“难怪那日朝上,怡郡王对楚大小姐的歌声盛赞,想不到竟然引人至此,殷洛心服口服!” 楚若烟手指慢拢,琴声渐止,含笑道:“若烟也只爹娘给一副嗓子罢了,论到抚琴,万万不及公主万一!” 贝妤抿唇笑道:“你二人歌声也好,抚琴也罢,都胜在清奇,我这中规中矩的,听来果然无趣!” 殷洛摇头笑道:“贝县主客气,殷洛虽说自幼浸淫,可是论到琴技,终究还是不及贝县主!” 耶律心见三人谈的热闹,拉一拉卞红欣,抿唇笑道:“如此雅事,我们两个俗人可插不进嘴去,这厢房之外,倒是个观景极好的去处,不如我们外头走走,免得旁人气闷!” 贝妤听见,忙将卞红欣拉住,好笑道:“旁人气闷,你们走什么?” 耶律心笑道:“你们几个雅人,瞧着我们两个闷葫芦不闷吗?” 贝妤好笑道:“不过是一时说的兴起,多聊几句罢了,你也来说嘴!” 耶律辰笑道:“有三位的琴相佐,这宴中已不必旁的歌舞,只是这临江楼之景,倒不可不观,不防移席出去,临江饮酒,才更有趣!” 他一提意,众人自然鼓掌赞成,纷纷唤来店中伙计,移席长窗之外的平台之上。 沉丹国地处苍辽以西,以山峦居多,虽说不乏河流,可是大多在山谷间环绕。 此刻殷觉纵目望去,遥遥可见上京城灰色的城墙,就在城墙之下,一条大河滔滔,掠过临江楼畔,斜斜穿城而过,从这里望去,倒像是从临江楼下穿过一样。 而再向远极目,隔过几座绿荫山廓,竟是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漠,不禁心怀大畅,慨然叹道:“难怪父皇对苍辽江山盛赞,如今一见,才知天地竟然广阔至此!” 这也是沉丹国会入侵苍辽的原因! 耶律辰与耶律元迅对视一眼,慢慢走到殷觉身畔,与他并肩而立,漫声道:“本王周游天下,也素闻沉丹山河壮丽,只是无缘一见,若有机缘,极欲一游!” 挥手间灭掉沉丹五万大军的钰王要游沉丹,那沉丹岂不是灭国? 殷觉一惊,连忙道:“若两国结盟,殷觉愿尽地主之谊!” 耶律辰见他退让,倒不为已甚,含笑道:“本王谢过太子殿下!” 殷觉微松一口气,正要再客气几句,就听“铮铮”两声,跟着琵琶幽咽,一曲悠悠而来,弹的竟然是方才楚若烟所抚的曲子。 众人顿时一寂,锦王耶律修扬眉问道:“是什么人在弹琵琶?” 第450章是个戏精 耶律修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平台一侧的二楼望去。在那里,两扇长窗大开,隐隐可见人影绰绰,琵琶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耶律元迅默听片刻,扬眉道:“怎么从不知道,这上京城中,还有人擅弹琵琶?” 楚若烟迅速与耶律心对视一眼,浅笑道:“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是我们孤陋寡闻罢了!” 殷觉问道:“可是这上京城中的小姐?” 楚若烟含笑道:“太子殿下想要知道,一问便知!”唤来店中伙计问道,“可知二楼抚琴的是何人?” 你们在大堂里几乎打起来,还不知道是谁? 店伙计向她望一眼,见她神色平和,不显喜怒,一时摸不清她的心思,再望一眼,仍然不得要领,只得如实回道:“二楼是田少卿府上的田大小姐宴客,共有十几位公子、小姐!” “田少卿?”殷觉扬眉问道,“可是大理寺少卿田大人府上的小姐?” 店伙计点头应道:“是!” 耶律元迅奇异问道:“怎么太子殿下竟然与田少卿相识?” 虽说沉丹、苍辽议和,可是苍辽国内私通沉丹的内奸还不曾找到。 殷觉摆手道:“我倒与他并不相识,只是……”话说半句,向殷洛望去一眼,有些犹豫。 殷洛见众人目光望来,解释道:“是前几日见到舅舅,听过此人名字,听说初来上京时,受此人许多闲气!” 申屠嘉木初来上京,是关在天牢里,除去刑部,大理寺的人也可以出入,申屠嘉木能见到大理寺少卿田立言并不稀奇,只是,平白无故,田立言又为何会给申屠嘉木气受? 耶律辰眸色微深,却含笑道:“往日两国交战,自然有些龃龉,如今太子殿下与公主亲来议和,还盼不计前嫌,以两国和议为先!” 殷洛张了张嘴,向他望去一眼,到嘴的话终究还是吞了回去,只是点头道:“钰王殿下所言极是,舅舅也不是念旧恶之人!” 耶律辰含笑道:“申屠元帅一代名将,度量自然不会太小!” 殷觉道:“如今议和,正要替申屠元帅与各府解除误会,既然田大小姐在此,还请引见!” 虽说那日别宛中,田家姐妹也曾赴宴,可是那日各府各宅的公子、小姐众多,殷觉、殷洛兄妹并不曾留意田家姐妹。 沉丹太子出言相请,谁又会说不行? 耶律修当先点头,门外唤来自己的随从吩咐,将楼下的各位公子、小姐请来三楼一见! 殷洛不安道:“既然是我们相请,怕是不妥!” 耶律修傲然道:“莫说这里还有元迅皇叔,便是本王和九弟,又岂能亲往与臣子、臣女相见?” 殷洛微窒,见耶律元迅顾自饮茶不语,耶律辰却凑在楚大小姐耳边似说句什么,引来楚大小姐一串清脆的笑声,更似未将此事放在眼里,顿时默然,垂下眸去。 耶律修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侧头见贝妤正与卞红欣低声说笑,便倾过身去,向殷洛道:“公主远来,对我上京的情形并不明了,往后留在上京,本王会适时提点!” 这是什么话? 殷洛微微一怔,只好点头客套:“那就有劳锦王殿下!” 这二人说话,旁人不曾留意,耶律心却不禁望来几眼,见耶律修虽说神情不见殷勤,可是目光却透出一抹热切,不禁微微皱眉,向贝妤望去一眼。 卞红欣听到不止要请田家姐妹,还另有十几位公子、小姐,便有些坐立难安,皱眉道:“原说只我们姐妹,妹妹来坐坐无防,这些人来,也不知要听多少闲话!” 只是今日是楚若烟做东,又有沉丹的贵客在此,来既来了,不能说走就走,只是拧着眉头默坐。 贝妤见她满脸不悦,轻声叹道:“来日方长,妹妹总不能藏在府里再不见人,如今既不是我们相请,只当在大街上遇到,妹妹爱理,点个头罢了,妹妹不爱理,便顾自饮茶听曲儿就好!” 卞红欣忍不住一笑,摇头道:“若果然如此,那些人岂不是更说妹妹目中无人?” 贝妤轻哼一声,低声道:“目中无人如何,凭妹妹定远侯府大小姐的身份,那些人又有几个能比?” 卞红欣听她只提定远侯府,却不说孝康王府,眸色不禁一黯,伴着一声极轻的叹息。 就连她交好的姐妹,也已不认为她是孝康王府的少夫人了吗?是不是,她和明彦恩,当真缘尽? 几人说话间,但听厢房外脚步声声,锦王长随伴着店伙计,已将二楼的十几位公子、小姐请上楼来。 田佳宁目光扫过众人,当先向耶律修见礼:“臣女不知锦王殿下在这里宴请贵客,还请见谅!” 啧! 楚大小姐扬眉,与耶律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一抹讥讽。 有大堂里那一幕,这位田大小姐还说不知道这里有贵客?又故意说成是锦王宴客,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耶律修还个半礼,含笑道:“今日是楚大小姐宴客,本王不过是相陪罢了!” 田佳宁露出一些恍然,转向楚若烟道:“方才闻说锦王殿下相召,还道是锦王殿下在此宴客,还正惊异,不想竟是楚家表妹!” 言下之意,也只有楚大小姐这样的人才在酒楼宴请贵客。 这位田大小姐,可当真是个戏精! 楚若烟一时叹为观止,也并不点破,含笑道:“田表姐多虑,锦王殿下宴客,岂能是你我可比?自然是各府各宅公子、小姐齐集,又怎么会跑到临江楼来?” 田大小姐不也在酒楼宴客? 彼此彼此! 二人话说的客气,可是言语机锋,互不相让。 耶律辰含笑道:“若烟目光独到,这临江楼虽说不是私地,却是个观景极好的去处,三楼极目可见大漠,景致更胜二楼!” 所有的人:“……” 钰王殿下,知道你心悦楚大小姐,可也不必护这么明显吧? 可是钰王殿下神情坦然,立在楚大小姐后侧方,纵是不言不动,也满满都是呵护的姿态。 楚若麟瞧在眼里,唇角不自禁挑起一抹笑容,点头道:“钰王殿下倒是若烟的知己!” 所有的人:“……” 你们需要这样一搭一档? 田佳宁一窒,咬唇笑道:“钰王殿下所言极是!”不再与楚若烟争执,转而向殷觉、殷洛兄妹见礼。 楚大小姐也无意与她多费唇舌,目光后移,落在另两人身上,轻哼道:“原来两位妹妹是赴田表姐的宴!” 第451章抄袭这种事 楚若湖被禁足,本就是私自出府,之前听到锦王相请,心中已暗暗打鼓,此刻见到楚若烟,更是心中忐忑,可是又不愿在她面前输了阵势,下巴微扬,摆出一付理所当然的模样,正色道:“若湖有日子不见表姐,如今表姐下帖相请,自当赴宴!” 楚若溪却有些心虚,向楚若烟偷瞄一眼,低声道:“也只是小宴,又是在这临江楼里,想来无碍!” 这样的地方,自然闹不出兵营里那样的事! 姐妹三人说话,耶律辰等知情几人自然知道这姐妹二人是私自出府,旁人却不明所以。 殷觉含笑道:“原来是上将军府的两位小姐,这可真是巧了!”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转,暗暗喝一声彩。 楚家三位年长的公子他不曾见过,但见楚若麟、楚若烟兄妹不止是一等一的相貌,举止间还自成气度。如今一见年幼的两位,虽然一个身形初开,另一个还是稚龄,可是二人都是眉若描黛,目如点漆,与楚大小姐有三分相似,气氲又偏温婉,若是假以时日,等二人长成,怕又是两个绝丽的少女。 楚若湖虽知楚若烟设宴的主客是沉丹太子、公主,可是因为楚若宇驻守阳谷关,与沉丹国大小数十战,在她心里,沉丹人个个膀大腰圆,形容粗壮,模样可怖,如今一见殷觉,但见此人身形修长,眉目清俊,竟是位翩翩佳公子,不禁迟疑,一时不敢确定眼前之人是谁。 楚若麟坐在角落,见这些公子、小姐们进来,本只是欠身相迎,尽到礼数罢了。此刻见姐妹三人相对而立,大有僵持之势,慢慢踱了出来,向姐妹二人深望一眼,这才引向殷觉、殷洛兄妹道:“这两位是沉丹国的太子殿下和殷洛公主!” 楚若麟不比楚若烟,虽说不是楚家长子,可是如今三位兄长不在上京,他自然承当上将军府的门户。楚若湖未料到他也在场,此时冷不丁见到,顿时暗暗叫苦,也只能勉强镇定,向二人施礼。 殷洛向二人打量一眼,含笑道:“那日一见楚大小姐,但觉已集天地之灵气于一身,不想两位楚小姐也是如此灵慧,当真不知道,上将军府是怎样一个地方,能养出如此出色的人物!” 这话怎么听,都是在盛赞楚家姐妹,可是她眸光微扫,却是落在楚若麟身上。 楚家出色的,岂止眼前这三位小姐,还有远驻边疆,威名远播的楚大公子楚若宇,更有眼前这位容貌俊雅,举止温和,言谈间却杀伐决断的四公子楚若麟。 楚若麟见她望来,只是报以一笑,见双方尽过礼数,目光向田氏姐妹一扫,才又向楚若湖、楚若溪道:“你们来既来了,一同坐罢,一会儿一同回去!” 也就是说,不会放姐妹二人跟着田家姐妹厮混。 虽说语气不见严厉,可是却自成气势,竟不容二人说半个不字。 楚若湖想要争辩,抬头瞬间,触上他的目光,心中不自禁一紧,又哪里还说得出话来?目光悄悄向耶律元迅扫去一眼,只能低声应命。 从看到这些人中竟有楚二小姐,耶律元迅就不自禁的暗暗皱眉,此时收到她的目光,并不回避,只是目光淡然,冷冷逼视回去。 怡郡王年少统兵,不言不动,一双眸光就可震慑三军。此刻楚若湖触上他的眸光,心头顿时突的一跳,想到那一夜,一张脸儿顿时通红,可是再转而想到楚若烟几人的话,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引的全身冰冷。 那一夜,她始终以为,占了她的就是怡郡王耶律元迅,哪里知道,他们竟然说不是! 不是! 不是他,又会是谁? 而这个问题,始终没有人给出过她答案,她也并不敢多问。 几人之间暗潮汹涌,锦王耶律修却浑然不觉,有之前的话,特意引殷觉、殷洛兄妹与田氏姐妹相见,含笑道:“所谓不打不相识,苍辽、沉丹数年纠葛,如今却诚心议和,当真是两国百姓之福。本王听说申屠将军与田少卿还有数面之缘,几位也该多亲近一些!” 身为闺阁女儿,田佳宁对朝堂上下的争斗并不如何在意,闻言倒是微微一怔,诧异道:“是吗?此事臣女倒不曾听说!” 田立言心思阴沉,这样的事,自然不会和女儿说起! 耶律辰微笑道:“朝堂中事,田大小姐不知,也在情理之中!”轻轻一句话掀过,转目扫向另外几人,最后定在京兆尹之女王曦莹身上,扬眉问道,“方才听到琵琶声,不知可是王大小姐所弹?” 这些人既然要借琵琶曲引这里的人注意,倒也不必回避,径直问了出来。 当初草原上饮宴,如果记得的不错,这位王大小姐就号称擅弹琵琶。虽说当日出丑,可是既敢在御前献艺,想来必然有所专长。 随着他的话,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王曦莹身上。耶律修眸中意味一闪而逝,点头道:“数月前,本王有幸闻过王大小姐一曲,倒当真是绝妙!” 绝妙的不止是琵琶,还有人! 锦王殿下自以为自己神情藏的极好,却不料全部落在楚大小姐眼里,不禁撇了撇唇角,跟着笑道:“王大小姐的琵琶固然不俗,只是方才那首长歌,王大小姐弹来,却显生疏。” 心里暗叹,自己在这异时空里借用那个时空古人的词作,已经是偷天之工,哪里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当着她的面,现搬现用的,抄袭这种事,还当真是无所不在! 王曦莹一曲琵琶,成功将三楼所有人的注意引了下来,正暗暗得意,听她直言贬损,不禁脸上一僵,低声道:“当初听楚大小姐一曲,曦莹心中颇为羡慕,方才才不自觉的效仿,倒令楚大小姐笑话!” 咦? 楚若烟暗奇,向她上下打量几眼。 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来自假意,这王大小姐方才这几句话说的,倒是谦恭有礼,一时间倒是令她怀疑,眼前的人不是当初那个处处拿着“王丞相侄女儿”的头衔招摇的女子! 第452章只在此时 众人见过礼,重新分宾主入座,因为王曦莹的一曲琵琶,话题自然绕上音律。座中贝妤、殷洛自然是此中高手,王亦微、王曦莹姐妹也曾下过一番苦功。而楚若烟涉猎之广,就连自幼长大的姐妹也难知深浅。更不论耶律辰旁证博学,对音律也有独到见解,耶律元迅虽不精通,可是身在这富贵乡中,又岂会一无所知? 加上殷觉、耶律心,出身皇室,于这玩乐之事自然也曾涉猎,如此一来,席上纵谈,一时间倒也极为投楔,倒将楚家姐妹、田家姐妹等人晾在一边。 楚若湖自从见到耶律元迅,便已心神不属,频频向他望去。而田佳宁唇含浅笑端坐一侧,看似只是聆听众人谈说,可是一双眸子却时时落在耶律辰身上。 王曦莹坐在王亦微下首,目光时时向上位的几人望去,看到耶律辰的如仙之姿,眸中不免露出一些热切,可是转而对上耶律修的眸子,却又一时怦然心跳,忙将目光移开,再不敢多瞧。 席上众人心各有属,又各怀心思,都极力展示自己,或想令众人高看一眼,或想引起宴上某一个人的注意。 唯有卞红欣,虽然唇噙浅笑,与众人谈说,可是越见旁人欢畅,自己心里越见闷堵,聊过片刻,脑中心中,已全是远赴西疆不知下落的明彦恩,但觉一缕寥落,由心底暗生,再也挥之不去,悄悄起身,向平台外侧踱去。 此处平台,是临江楼观景最佳的去处,不止设有案几桌椅,更在台侧布以各式盆景,以为装饰。 卞红欣绕过几处盆景,已与人群隔开,听笑声传来,心中更添一抹孤寂。 纵目而望,但见一带灰色城墙之外,便是无限的茫茫大漠,眼前晃来晃去,更只是明彦恩俊挺的身影,不禁喃喃念道:“明大哥,你在哪?你好不好?几时回来?可知道府里发生的事?” 话出口,又悠悠一叹,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欣儿好想你,日日盼着你回来。可是……可是如今漠上风大,你……你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话虽如此,只是一双眸子死死的定在远远的那片黄沙上,似乎看的久了,就能看到那漠上出现她盼望的人,正骑着一匹骏马,疾骑而归,来向她倾述思念,迎她回府。 他还是原来的明世子,而她是他从小守护到大的青梅竹马,过往的一切,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知悄立多久,眼前的景致已由清明变的朦胧,渐渐被暮色拢盖。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极轻极浅,却没有片刻停顿,径直走到她的身侧。 卞红欣没有回头,直觉的,此人是自己的姐妹,张了张嘴,轻声道:“楚姐姐,你有三个哥哥在西疆,为什么竟没有一个人能知道他的消息?还有盖三哥,明大哥将他引为莫逆之交,他又有那样的功夫,就当真没有他一丝消息?还是……明大哥他出了什么事,你们都瞒着我?” 身侧,没有楚大小姐说话,却听一个清润的声音叹道:“明世子何幸,能得如此红颜知己,殷觉当真是羡慕!” 卞红欣一惊,霍然回头,但见殷觉立在身侧,却并不向她注视,而是与她方才一个姿势,挺身而立,遥遥望向暮色中的大漠。 卞红欣心中不适,微微咬唇,行礼道:“不知是太子殿下,红欣失礼!” 殷觉回眸,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带出些淡淡的暖意,含笑道:“是殷觉冒昧打扰,卞大小姐客气!” 卞红欣微微咬唇,也不再争,低声道:“太子观景,红欣失陪!”浅施一礼,转身要走。 殷觉跟着转身,向着她的背影道:“卞大小姐,虽说你与明世子情深,可是如今他的心里怕早已没有你,你如此自苦,值吗?” 卞红欣身子微微一顿,也不转身,轻轻摇头道:“太子殿下言重,红欣不苦!”话说完,脚步再不多停,绕过几重盆景,向已燃起灯火的案几而去。 看到她过来,贝妤立刻招手道:“转眼就不见了妹妹,还道是听着我们说话无趣,自个儿悄悄回府了呢!” 卞红欣抿唇笑道:“妹妹再不懂事,又岂能悄悄离去?”在她身边坐下,却不自禁向自己来路望去一眼。 连亲如姐妹的贝妤等人都没有发现她离开,那位殷觉太子,又怎么会知道她的所在? 而殷觉望着卞红欣的背影消失在花树之后,唇角的笑意微收,眸中露出一抹凝肃,轻声道:“明世子!明彦恩!本太子倒想知道,你是何等人物,能令这样一个女子如此待你?可是……你若回来,怕她心里,更只有你一人罢!” 一时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想要一观明世子的风采,还是盼他再不回来。 宴至此时,已近尾声,并没有人留意殷觉这小小的举动。 田佳宁趁着一曲歌舞已罢,向耶律修等人含笑道:“今日本是臣女宴客,哪知道竟与楚大小姐撞在一处,倒是叨扰了楚大小姐,当真是过意不去。方才臣女才想起,臣女携有一坛好酒,虽不比皇宫珍品,难得的是父亲好友远从大梁带来,又窖藏数年,倒不如取来,与大伙儿同饮,也是佳宁的一番心意!” 殷觉为人风雅,素来好酒,闻言当先鼓掌道:“今日之宴,大伙儿尽欢,若当真有此美酒,更是绝佳!” 沉丹太子已经赞成,旁人自然不好反对,楚若烟与耶律心迅速对视一眼,含笑点头道:“听说大梁酒烈,倒不曾尝过,既然田表姐有此好酒,自当大伙儿尽兴!” 这些人处心积虑凑过来一同饮宴,断断不会是为了与众人联系情意,要想有所动作,也只在此时了! 听到主人答应,田佳宁立刻命跟来的丫鬟下去,片刻取上一只细陶精雕的小坛上来。 楚若烟向那酒坛细瞧一眼,见红绸泥封,完好未动,不禁诧异,向田佳宁深深望去一眼,又转头去瞧耶律辰。 感觉到楚大小姐的眸光,耶律辰也回头,回她一个清浅的笑容,目光在她下首的楚若湖、楚若溪身上一转,又再移开。 第453章在施妖法 酒坛泥封未动,自然除去许多人的顾虑,耶律修笑道:“如此夜色,我等难得共聚,自当不醉不归!只是有沉丹贵客,却不好失礼!”取过丫鬟手中的酒坛,细细查验。 他身负伴护沉丹太子之责,自然要一切小心。田佳宁不以为意,含笑道:“锦王殿下说的是!” 耶律修将酒坛细查一回,见不管是酒坛还是泥封,都没有任何破绽,暗暗点头,又交回丫鬟手中,含笑道:“这样一小坛酒,这许多人,每人也不过两杯罢了。如今天色已晚,饮了酒,我们也该兴尽散宴,日后再图共聚罢!” 其实这两伙人凑在一起,避开各自的争端,自然也能言谈投机,可是又有谁是能当真放开恩怨纠葛,只谈风月? 耶律元迅微微一笑,点头道:“锦王殿下言之有理!” 殷洛却觉并未尽兴,凑到楚若烟身畔,轻声道:“今日楚大小姐设宴款待,殷洛感激不尽,改日在驿馆也设下一宴,楚大小姐万万要来!”虽然是和楚大小姐说话,眸光却不自觉的向楚四公子一瞟。 楚若烟摇头笑道:“宴请公主,是若烟一尽地主之谊,公主又回请什么?若是公主不弃,改日若烟相邀,我等一同共游如何?” 殷洛大喜,连忙问道:“可是去楚大小姐的苍梧古城?” 楚若烟摇头道:“如今正值严寒,漠上风沙四起,苍梧古城怕是去不得。只是这上京城内城外,还有许多好玩的去处,比如公主来时经过的三里湾,便是集美景美食于一体。” 殷洛听的连连点头:“来时见那里山环水绕,虽说是冬季,那小小的街上却颇为热闹,只是匆匆而过,不曾细赏!” 楚若烟含笑道:“改日若烟邀公主同游三里湾可好?” “好啊!”殷洛大喜,鼓掌叫好,略略一停,又试探问道,“只你我二人?” 这是这位沉丹公主心里挂着人? 楚若烟眨眼,含笑道:“自然还有贝姐姐、卞妹妹和三公主几人!” “只是我们吗?”殷洛微显失望。 楚若烟试探道:“若不然,唤上九哥?” 这位殷洛公主,初来苍辽,就大言要嫁耶律辰,难不成现在还没有放下心思? 听她试探,殷洛顿时脸儿潮红,在她肩头轻推,低声道:“那日是殷洛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知道钰王殿下与楚大小姐之情,又岂能还动那等心思?” 不是九哥啊? 楚大小姐放心,目光扫向场上男子,又再问道:“怡郡王?” 殷洛脸儿更红,连忙摇头道:“怡郡王对我无意,更何况,殷洛岂能夺人所爱?” 夺人所爱? 谁? 楚大小姐诧异,她自幼与耶律元迅一同长大,耶律元迅的事,都是深知。在一年前,耶律元迅心里还装着她楚大小姐,却不知道,如今他又是谁的所爱? 念头微转,目光向身侧不远的楚若湖一扫,但见她眸光盈盈,正向耶律元迅望去,心中顿时了然。只道是楚若湖太过着于痕迹,殷洛又心思缜密,竟然被她看穿心思。 只是此事不止事关几个人,还牵涉到楚若湖的一桩丑事,实在无法与她解释,只是含笑道:“公主想邀何人,若烟一并下帖就是!” 殷洛听她说的直接,顿时脸儿潮红,可是她性子再直率,也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又哪里说得出人来,只是嗫嚅道:“殷洛只觉既然出城,总要有几位公子相护才是,倒不必一定有谁!” 她不说,她又怎么知道她想的是谁? 楚若烟眨眨眼,正要再设法询问,却见田佳宁已亲自举酒过来,含笑道:“能够结识公主,佳宁之幸!”说着替殷洛倾上一杯,又转向楚若烟道,“若然是表姐妹之亲,如此饮宴,倒也少见,若烟表妹不弃,满饮此杯!”又再替她将酒斟上。 从她过来,楚若烟已全神戒备,见她手中所执的壶,是酒楼所备,而倾酒的动作,也并没有什么异样,不禁微微皱眉。 难道,是她多想? 今日田佳宁只是想接近沉丹太子和公主,并不想做什么? 眼瞧着她亲自替沉丹太子、耶律元迅和耶律辰、耶律修兄弟敬过酒,又替自己姐妹几人满上,旁人交给丫鬟前去斟洒,言行举止,并看不出什么漏洞,不禁微微皱眉,向面前酒杯望去一眼,又抬头向耶律心望去。 从酒坛取来,耶律心也是全神留意,从始至终,竟未瞧出有什么不妥,与她眸光相触,微微摇头。 瞧不出任何不妥,就无法阻拦众人饮酒。楚若烟心中暗急,眼看着田佳宁举酒相祝,只能向耶律辰身后的阿江打去一个手势。 不管是哪一府的公子、小姐,既在宴中,自然手中有酒,已无瑕提醒他们留神戒备。而阿江不过是钰王的长随,田大小姐的酒,自然不会送到他的手上。 与楚大小姐一同漠上剿匪,又同处兵营数月,再有西疆的千里之行,阿江自然明白楚大小姐这个手势的含意,微惊之余,暗暗留意。 说话间,田佳宁已交待过几句场面话,举杯向众人邀酒。 耶律修心无所疑,当先笑道:“往日田大小姐内敛,今日本王才知道,竟如此健谈,当真是意外!” 田佳宁含笑道:“往日大宴,上京城中青俊云集,佳宁自然只能守拙,也只今日这等小宴,佳宁才敢妄言!”举酒环场一照,朗声道,“佳宁先干为敬!” 话落,仰首将杯中酒一口饮下,平日的温婉尽去,竟然显出一些洒落,顿时赢来一片喝彩声。 耶律辰含笑点头道:“田大小姐出身书香,不想竟也如此豪爽,当真令本王刮目相看!” 田佳宁顺着声音望去,但见他容貌如玉,唇噙浅笑,一双眸子,便如一汪清泉,吸引人沉下去,沉下去…… 田佳宁心头突的一跳,脸儿便已潮红,抿唇俯首道:“钰王殿下谬赞,臣女能得殿下一言赞誉,便此生足矣!” 咦,这是什么话? 楚大小姐脑中顿时警钟长鸣,微微眯眼,先向田佳宁望去一眼,又再转头瞧向耶律辰。 不管田大小姐对钰王殿下动什么心思,都实属平常,可是这个妖孽平白无端的夸赞旁的女子,总不该是见异思迁吧? 哪知这一眼望去,但见钰王殿下正随着田佳宁的邀酒举杯,却在手臂挡在面前的一瞬,转头向她迅速将眼一眨,又将目光调开。 楚大小姐一怔,跟着浅浅笑起。 这个妖孽,必然在施什么妖法! 第454章打谁的主意 虽然说没有瞧出田佳宁的破绽,可是楚若烟断断不信她做出这许多事来,会没有阴谋,见众人举杯,自己手中杯一转,一杯酒已泼在地上,只是做一个举杯饮酒的动作。 一杯酒入喉,女子大多忍不住呛咳,殷觉但觉辛辣之余,又回味无穷,当先赞道:“大梁酒烈,当真名不虚传!” 殷洛却低声道:“此酒割喉,当真不知道好在哪里?” 田佳宁听她说的直接,微笑道:“公主不知,大梁有大片土地是草原,每到冬季,原上牧民需要饮酒驱寒,公主饮不惯此酒,自然觉得割喉,可是在大梁,男子以能饮此酒为傲!” 真的假的? 众人听的将信将疑。 耶律辰点头道:“本王虽不曾去过大梁,可是田大小姐所言,本王倒也听过往客商提及,料来不假!” 这个妖孽又助着田佳宁,究竟想做什么? 楚大小姐向他斜去一眼,眸光微转,突然道:“大梁在我苍辽东南,还较我苍辽暖和一些,大梁牧民以此酒驱寒,若是将此酒酿造之法取来,送去我们北疆,岂不是更受将士喜爱?” 话出口,耶律元迅当先鼓掌赞道:“若烟不止心思敏捷,更心怀边疆将士,便是旁人不及!” 咦? 旁人也倒罢了,贝妤闻言,向他凝去一眼。 从两年前就知道,耶律元迅心里装的是楚大小姐楚若烟。可是随后,钰王与楚若烟情定,怡郡王便将一片深情强行压下,可今日是怎么回事?钰王几次出言相助田佳宁,而怡郡王却盛赞楚若烟。 连贝妤都瞧不出其中端睨,旁人又哪里知道个中缘由?田佳宁向耶律辰、楚若烟各望一眼,眸中淡出一抹笑意,点头道:“怡郡王所言甚是,我们小姐妹私下里说起,也都赞楚家表妹不止灵慧,还有男儿之气。” 这个是夸赞? 楚大小姐向她斜睨一眼,怎么想都不觉得这是好话。 田佳宁对她的目光视若不见,又再命丫鬟替众人斟上第二杯,含笑道:“临江楼景色虽美,可是这等天气,这露台上寒冷,饮过此杯,我等先请告辞!” 被她一提,众人才惊觉,整座临江楼早已笼在夜色之中,举目向大漠方向望去,已暗沉沉分辩不清什么,只有近一些的城墙,蜿蜒出点点灯火。 本就是严冬,这个时候,虽不见风起,可是已是极冷的天气。只是一些少年男女一起纵谈说笑,又有美酒驱寒,竟然都并不觉得寒冷。 殷觉含笑道:“只有这等天气,才更能佐证这大梁美酒的酒力!” 刚才田佳宁就说,大梁牧民都以此酒驱寒! 众人闻言,都纷纷点头。 耶律辰点头,举杯道:“田大小姐所言及是,相聚虽好,可是夜色已深,饮过此杯,也该散了!”说完当先举杯,向田佳宁一照,仰首一饮而尽。 楚若烟瞧在眼里,见他竟当真将酒饮下,不禁心中大急,可又无法阻止,只好向阿江看去一眼。 阿江会意,上前几步,将耶律辰的披风替他披上,恭声道:“爷,这天色瞧着怕要下雪,奴才还是唤人备车罢!” 耶律辰摇头道:“你家爷又不是纸糊的,便是有雪又有何防?”说到后两个字,目光向楚若烟一扫。 何防? 是吗? 楚大小姐忍不住抿唇,心却放下一半。 他是在告诉她,他早已有防备,那杯酒,不能将他如何! 旁人却未留意二人这短短的交流,田佳宁抿唇笑道:“钰王殿下驰骋沙场,是为铁骨男儿,自然不畏区区风雪,不是我等可比!”举杯向众公子一照,含笑道,“饮过此酒,佳宁恭送各位宾朋!”说完,也将酒一仰而尽。 饮过酒就散,就算是酒里有什么,怕也难以做手脚。 楚若烟皱眉凝思,却想不透她要做什么,可是她的酒却万万不愿下肚,酒杯微侧,仍将一杯酒倒在地上。 只这说话间,但见漆黑的夜空中,已有点点雪花飘下,在空中几转,落入酒杯、菜肴不见。 众人见状,都忙将杯中酒饮尽,田佳宁请来的几位小姐、公子当先辞行。 田佳宁施礼,与众人一一别过,转向楚若湖、楚若溪道:“既有楚表哥在这里,姐姐也不虚让,两位表妹随楚表哥一同回去还放心些!” 楚若溪向楚若麟瞄去一眼,说不出的心虚,轻轻点头不语。 楚若湖对上田佳宁的眸光,也是微微点头,目光却不自禁的向耶律元迅瞟去一眼。 田佳宁又向王曦莹道:“王妹妹无人护送,不如与我等同行,送妹妹到府就是!” 王曦莹点头:“那就有劳田姐姐!” 田佳宁等人一行,因田佳宁是东主,自然要等到宾客散去再走。而楚若麟要替楚若烟相送这一席的宾客,楚若湖、楚若溪要随他回去,自然也留到最后。 一行人离席,自长窗回入厢房,田佳宁见自己的宾客大多已散,只余自己姐妹与王曦莹,这才向众人施礼,含笑道:“今日佳宁叨扰,改日再由佳宁做东,回请各位!” 这就走了? 真的什么都不做? 楚若烟疑惑,向她打量几眼,见她唇噙笑意,端庄温婉,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一时猜不透,这一夜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田佳宁对上她探究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又向她辞过一礼,与王曦莹一同转身向厢房的房门而去。 眼看着丫鬟已要将门打开,就听楚若湖“哎呀”一声低呼,跟着双手抱头俯下身去。 楚若烟一怔,问道:“怎么了?” 心里暗疑,难道千防万防,防着田佳宁会打自己或耶律辰等人的主意,却没想到,她会在楚若湖身上做手脚? 可是,若她的目的是楚若湖,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凑到自己这边宴上? 心思微转之间,走到门口的田佳宁听到叫声又转了回来,忙将楚若湖扶住,连声问道:“二表妹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楚若湖连连摇头,神情更痛苦了一些,低声道:“我……我头晕眼花,全身虚软,想来……想来是受了风寒!” 田佳宁皱眉道:“我倒是忘记,你自幼身子娇弱,在那平台上吹这许多时辰的风,哪有不病的道理?”说完左右瞧瞧,扶着她在一张长椅上躺下,劝哄道:“你且躺躺,好一些再走罢!”说完也不等她应,又顾自指挥丫鬟将长窗关的严严实实。 第455章男儿的气息 既然生出这样的事来,众人自然不能顾自离开,女子大多围在楚若湖身畔照应,男子忙着命人去唤大夫。 楚若湖听到,挣扎着半仰起身,虚声道:“不过是一时不适,哪里就劳动大夫,我再歇歇便好,不必劳师动众!” 楚若麟皱眉道:“总要大夫瞧过才安心!” 楚若湖微默,向耶律元迅等人扫去一眼,摇头道:“天色不早,既有兄长、姐姐照应,若湖自然无事,不敢再劳动各位王爷!” 耶律元迅触上她的眸光,薄唇微抿,压下心中的一抹厌弃。 耶律锦心中颇为不耐,向房门望去一眼,斟酌要不要先行离开。 耶律辰摇头道:“既然是一同饮宴,楚二小姐不适,还是等大夫瞧过再说罢!” 一句话,把所有人的心思打散,强行留下。 田佳宁向他望去一眼,抿唇道:“旁人都道钰王殿下性子清冷,实则如此体贴!” 贴你个头! 楚若烟心中暗骂,向耶律辰横去一眼。 这个妖孽,今天拼命讨这位田大小姐欢喜,究竟想做什么? 耶律辰对她杀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微笑道:“田大小姐过奖!” 众人说这么一会儿话,火龙炙烤下,厢房中原来清冷的空气已经变的暖和,原来的清新却荡然无存,许多人聚在一起,倒有些气闷。 耶律心略感不适,一手抚胸,向楚若湖望去一眼,斟酌要不要命人将长窗打开。 这个时候,就听殷洛轻哼一声,手指在额头轻揉,低声道:“怎么有些头晕?” 被她一说,楚若烟也觉气闷,皱眉道:“这许多人挤在屋子里,空气污浊,快些将窗子打开!” 楚若溪听到她的话,也不等丫鬟动手,自己奔去推窗,哪知道刚刚奔出去几步,一阵头晕袭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倒是耶律元迅眼急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楚若溪脸儿潮红,深喘一口,却觉头晕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沉重,咬一咬唇道:“多谢王爷!”自个儿扶住椅子坐下。 耶律修摇头道:“楚家可是将门,楚家的女儿怎么如此娇弱?” 可这一会儿,王曦莹的身子也已摇摇欲坠,双手紧紧抓住椅背,勉强站立,摇头道:“王……王爷,怕……怕是有什么不妥!” 什么不妥? 耶律修一惊,游目望去,但见留下的众小姐大多已脸儿潮红,脚步虚浮,站立不稳,只有楚若烟、耶律心、贝妤、卞红欣四人还稳稳当当立在那里,相比周围一群东倒西歪的女子,显的极为突兀。 耶律修吃惊之余,向楚若烟道:“楚大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厢房是楚若烟所订,又是她当先进来侯客,如今这等情形,竟似众位小姐一同中毒,偏偏与她交好的姐妹都安然无恙,说不是楚大小姐捣鬼,怕鬼都不信。 楚若烟也正疑惑,游目望去,但见连田氏姐妹也已歪在椅子上,直呼头晕,不禁微微皱眉,转头与耶律心对视,目光又向贝妤、卞红欣扫去一眼,又再落回耶律心身上。 接受到她的目光,耶律心会意,轻轻将头一点。 也就是说,贝妤、卞红欣二人是受到她的暗示,也没有饮酒! 楚若烟心中了然,冷笑一声,目光移回田佳宁身上,慢慢道:“既然各位姐妹都有不适,倒不好立刻回府,好在此时临江楼上众客已散,不如唤掌柜另开几间厢房,给各位姐妹歇息罢!”回头向门外唤道,“荆明!” 荆明应声而入,躬身施礼道:“大小姐!” 楚若烟瞧着田佳宁道:“田家几位表小姐不舒服,你唤几个人,另开间厢房安置歇息!” “是!”荆明毫不犹豫的答应,上前几步去扶田佳宁。 将田家姐妹交给长随和奴仆? 亏你想得出来! 田佳宁大惊,忙挣扎撑起身子,摇头道:“我倒无防,不过是头晕罢了,还是先瞧瞧殷洛公主和楚二妹妹吧!” 楚若烟从善如流,点头道:“那田表姐好生歇息!”嘴里应付,心里暗暗疑惑。 若说是那两杯酒的原故,为何男子们都没有反应。 若说不是,那为何女子中只有自己姐妹四人无恙? 当然,虽然田佳宁的模样与旁人无异,但她可不信她会真的中毒,必定是装的! 这一会儿,楚若麟已命人将原来拆开的厢房隔壁装起,扶几位小姐在里躺卧。看到如此情形,不禁心中暗忧,转头向楚若烟望去。 今日饮宴的,若只是上京城中各府各宅的公子、小姐也倒罢了,偏偏还有沉丹太子、公主一行。虽说中途多出田佳宁等人,可是终究是楚若烟做东,这三楼的厢房又是楚若烟所订,如今生出这桩事来,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楚若烟之责! 楚大小姐却不以为意,一边吩咐丫鬟照应各自的小姐,等待大夫前来,一边暗暗留神田佳宁姐妹的动静。 可是田佳宁卧在长椅上不动,倒是守在殷洛身边的殷觉皱眉道:“怎么这厢房里如此闷热?”扯一扯身上皮裘,但觉心头说不出的烦燥。 被他一提,耶律元迅不禁一惊,微一凝神,但觉不止心中烦燥,还口干舌燥,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更觉心头火热,竟然有些想入非非,心中更惊,立刻喝道:“快!快快开窗!” 可是此时惊觉,为时已晚,但觉脑中一阵昏沉,身体一个踉跄,已扑前摔倒。 耶律修也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元迅皇叔!”想要上前去扶耶律元迅,却觉整个人如被点燃,呼吸变的艰难,脚步竟无法移动。 也就在此时,火笼里的火燃尽,伴着众公子低沉的呼吸声,渐渐熄灭…… 这一下,连楚大小姐也已不能淡定,急声道:“怎么回事?”略一思索,向房门奔去,可是手指刚刚触到门柄,但觉脑中一沉,眼前一片漆黑。 失去知觉最后一刻,似感觉一双手将她抱住,鼻端,是一缕男儿的气息,顿时令她心跳加速…… 第456章你以为是谁 厢房里,渐渐安静下来。 夜色,染满长窗,将几间厢房渐渐包拢成浓重的黑色,窗外纷飞的大雪遮挡了灯光,仿佛羞见这厢房里不堪的一幕。 楚若烟昏昏的睡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似有了知觉,一惊想要坐起,身子刚刚一动,就被人按住。 楚若烟身不能动,但觉头疼似裂,可是思绪却渐转清明,想到昏倒前发生的一切,不由心中暗惊,横一横心,试探去咬自己的舌尖,刚一用力,又有些舍不得疼,又在唇上咬一咬。 她这小小的动作,顿时取悦了身边的人,两瓣柔软的唇触到她的耳畔,低声道:“傻丫头,你不用咬,若不然,本王来咬?” 妖孽! 楚若烟翻个白眼,心却蓦的一松。 听这妖孽语气轻松,想来并不曾发生过什么。 身子被两条坚实的手臂温柔的揽入怀里,楚若烟轻轻一挣,却觉对方抱的更紧,也就不再多动,困意袭来,又放心睡了过去。 黎明,大雪未等,一声尖叫划破了沉寂。 楚若烟一惊而醒,呼的一下坐起,游目望去,但见厢房里幽暗的光线下,东倒西歪的睡着几名少女,却并没有耶律辰的影子。 “三公主!”楚若烟踉跄起身,向离她最近的一个人扑过去,抱住耶律心轻摇,连声呼唤。 耶律心身子被她晃动,轻嘤一声醒了过来,刚刚睁眼,又皱眉闭住,呻吟道:“头……头疼……” 楚若烟凑首到她耳畔,低声道:“公主醒醒,怕是生出什么事来!” 耶律心微微一顿,眸子慢慢张开,眼底波澜微动,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恼意。 不管昨天田佳宁是在算计谁,可是她竟敢摆布皇室公主,当真是不想活了! 这一会儿,躺在四周的几名少女也相继醒来,听到楚若烟的话,互视几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惧。 二小姐田佳慧看到楚若烟,眼底露出一些震惊,张了张嘴,哑声问道:“怎么……怎么卞大小姐不在?” 你突然关心卞大小姐做什么? 楚若烟扬眉。 还不等她问,突然间,但闻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呀,我大姐呢?” 楚若烟询声望去,但见正是大理寺少卿府上的三小姐,田佳雨,不禁眸色一深,游目望去,也不禁心中暗惊,低声道:“公主,贝姐姐和卞妹妹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的,不止是田佳宁和贝妤、卞红欣,还有……楚若湖! 楚若湖是第一个中毒头晕,被众人安置在这厢房里,如今,那三人不在也倒罢了,她不在这里,就令人觉得怪异。 耶律心听说没有贝妤和卞红欣,呼的一下坐起,向众人一望,冷声道:“丫鬟们呢?还有跟着的奴才!” 众人饮宴,众小姐身边都跟着服侍的丫鬟,身为公主,更是跟着一群奴仆,如今她受了暗算,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跟着,若是生出什么事来,这些人怕都是死罪! 被她一问,几位小姐也齐声道:“是啊,丫鬟们在哪?”强撑着头晕勉强起身,有几人踉跄向门外而来。 刚刚拉开厢房的门,方才的问题就有了解答。但见门外的厅堂里,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各府的丫鬟、奴才,就连耶律心贴身的宫女、太监也在其中! 什么人这么大胆? 众人心里暗惊,都忍不住向耶律心望去。 此时在众小姐之中,以她身份最高,无形之中,也就成了众小姐之首。 耶律心咬唇,一时也没有了主意,转头向楚若烟望去。 楚若烟略一沉吟,立刻道:“尖叫!方才有女子的声音尖叫!”话出口,心里不禁打鼓。 贝妤和卞红欣都不在这里,若是生出什么事与她们有关,当着这许多的人的面,就连遮掩也难。 可是她有顾虑,二小姐田佳慧却立刻道:“是啊,我也似乎听到尖叫声,还疑是自个儿听错,既然楚表姐说了,那必然是真的!”目光掠过厅堂,向另一端的几间厢房望去,一字字道,“我们去瞧瞧,就知道发生什么!”说着话,扯一下田佳雨的衣袖,慢慢跨过地上未醒的丫鬟、奴仆,直直向对面的一间厢房走去。 看到她的动作,楚若烟不禁眯了眯眼,眸中淡出一抹冷意。 在众人的注目下,田佳慧已大步走到厢房门前,不假思索,径直一把将厢房的房门推开。 门内的女子见房门突然打开,不禁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不!不要!” 可是为时已晚,房内的情景瞬间撞入众人眼底,但见一名少女衣衫不整,身上裹着一张薄被缩坐在短榻上,不是昨日举酒邀客的田大小姐田佳宁,还能是谁?而在她身边,一边男子正系上长袍的玉带,慢慢站起身来,目光落在楚若烟身上,眸色顿深,两张唇瓣抿的更紧。 “姐……姐姐?万……万大公子……”田佳慧张口结舌,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二人,一时脑中一团糊涂,忍不住又再问道,“怎么会是你们?” “不然,田二小姐以为是谁呢?”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另一间厢房里传来,房门打开,钰王耶律辰慢慢踱出,目光掠过楚若烟,淡出一抹笑意,等转向田佳慧,已变成冷冷的逼视。 此刻田佳慧脑中是一团混乱,看看衣衫不整的田佳宁,再瞧一眼衣裳齐整,连玉冠都戴的端端正正的钰王殿下,一时说不了话来。 田佳宁这副模样对着睽睽众目,直觉羞愤欲死,向田佳慧狠视一眼,心里咬牙暗骂:当真是个蠢货! 昨夜自己这局,除去另有一些心思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对付楚若烟。 前几次,元甄儿也好,万歆也罢,都是设计要爬上钰王的床,逼钰王迎娶,不止落一个惨淡收场,还令钰王与楚大小姐情意更坚。 如今,她串通万征,本想釜底抽薪,令万征占了楚大小姐,断了钰王对楚大小姐之意,自己再慢慢图谋,哪里知道,本该送入这间厢房的楚若烟,竟会变成自己。 更可恨的是,应该撞破楚大小姐失节之事的田佳慧,在看到楚若烟之后,竟不知道变通,仍然跑来将门推开,将她的丑态暴露人前。 第457章这两人是戏精 田佳慧被问的张口结舌,看看田佳宁,再瞧瞧楚若烟,转头间看到万征,突然福至心灵,大声道:“万大公子!昨日万大公子并不在宴中,又……又没想到姐姐在这里,方才臣女看到才会惊讶!” 一句话,不止令人注意到万征的存在,更将田佳宁变成众人注目的焦点。 在众人的注视下,田佳宁只觉全身上下似乎被看光,一张脸顿时变的惨白,紧紧扰一下身上薄被,突然大声道:“是啊,万大公子怎么在这里,昨日必然是有人设下阴谋暗算!”虽然没有说出人来,一双眸子灼灼,却直直瞪着楚若烟,目光像是粹了毒的刀子,像要将人瞪出一个血窟窿来。 是啊,昨夜可是在楚大小姐的宴中,生出这样的事来,第一个要问的,就是楚大小姐! 楚大小姐倒似不以为意,耸一耸肩,向万征道:“是啊,万大公子怎么在这里?” 方才还担心贝妤和卞红欣,可是看到耶律辰神清气爽的立在那里,心知一切在他掌握,也就将心放下。 万征被她一问,双眸定定向她注视,一时间,心思瞬息万变。 昨日,他本是与田佳宁串通,只等田佳宁将这楼里的人迷晕,他就悄悄潜入,占了楚大小姐,令钰王对她绝念,再诱娶为妻。 昨夜潜在楼外,看到风雪渐起,本已等的焦灼,突然看到田佳宁的暗号,惊喜之余,便趁黑潜入楼里,依约进入这间厢房。 厢房里,借头窗外的天光,隐约中果然看到一名女子倒卧在短榻上,他惊喜之余,哪敢点灯去细瞧究竟是不是楚大小姐,径直宽衣解带,将少女强占。 哪里知道,春宵一夜,被耳边的尖叫声惊醒,才发现令自己一夜快活的不是楚若烟,而是田大小姐。 此时,被楚若烟直问,张了张嘴,一时答不出话来,转头望向短榻上的田佳宁,但见她的目光也正向自己望来,四目交投,目光略略向楚若烟一斜。 这是要他污陷楚若烟? 万征微默,也转头向楚若烟望去,心中念头电闪,突然一字字道:“昨夜我本来是与田大小姐有约,见她到时不至,就寻到临江楼来。” 与田大小姐有约? 这个答案,大出众人意料,田佳宁失声叫道:“你胡说什么?” 万征回头,向她定定而视,慢慢道:“怎么,难不成不是田大小姐相邀?” 田佳宁仰头与他对视,看到他漠然的目光,心头顿时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事不管是非对错,事实上,是她已经是万征的人,如今,就算是强污楚若烟设计,也已无法更改。功绩侯与楚大将军同朝为官,万征也是人在军中,性命前程,可是都捏在钰王殿下手中,如今大错既然铸成,也只能将错就错,又何必再得罪楚家,开罪钰王殿下! 明白了万征的心思,田佳宁不甘之余,一缕寒意自心底暗暗升起,咬一咬牙,也只能跟着点头:“是,一个月前,臣女已与万大公子情定,昨夜,本来与他有约,哪知道竟然受人暗算!”说到后句,转头向楚若烟望去。 这位田大小姐好快的反应! 楚大不姐叹为观止,微微扬眉笑道:“哦,原来田表姐和万大公子已成好事,当真是可喜可贺,可是,既然如此,田表姐设宴,怎么竟然不请万大公子?” 是啊,如果你们二人有情,为什么万征不来赴宴,却暗地私约? 万征被她问住,向她深望一眼,摇头道:“此事万征还不曾禀明父母,还不敢擅专!” 田佳宁跟着点头道:“是啊,佳宁也想此事定下,再宴亲朋,才算郑重!” 越说越像真的! 看不出这两人还是戏精! 楚若烟暗暗撇唇。 可是这两个人口径一直,也不能强指二人撒谎,皱皱眉,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田佳宁今日的图谋,田佳慧完全知情,看到事情急转,竟然演变成如此模样,不禁错愕,讷讷道:“姐……姐姐,你……你和万大公子……” 你要嫁的不是钰王吗?怎么这会儿变成了万大公子? 田佳宁生怕这个蠢货将实情说出,抢道:“此事姐姐瞒着你,是姐姐不该,可是昨夜之事,还大有蹊跷,不能不查!” 这是一定要将楚若烟拖下水! 这一回田佳慧倒是会意,点头道:“是啊,昨夜宴散,本来大伙儿想要回府,可是为何突然都失去知觉?” 此话问出,众人都跟着点头。 田佳宁向楚若烟望去,一字字道:“我虽与万大公子有情,可是昨夜之事,并不知道如何发生,还要请楚大小姐给外解释!” 给你解释,还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子! 楚若烟好笑,耸肩道:“昨夜最后的两杯酒,可是田大小姐带来,也是田大小姐的人斟酒,怎么问起我来?” 直指是那坛酒不妥。 田佳宁脸上色变,冷哼道:“虽然酒已饮尽,可是坛子里想来也还有残酒,楚大小姐有疑,不防报请太医院命人来查!” 这话说的一字一顿,字字铿锵,倒令楚若烟心中无底。 难道,不是那酒中有鬼,而是旁处动了手脚? 耶律辰勾唇,点头道:“田大小姐所言有理!昨夜虽说昨后饮的是田大小姐的酒,可是,奴才们并不曾饮,又为何晕睡一地!”说完,目光在田佳宁身上一转,又望向满地横七竖八的奴仆。 是啊,昨天田佳宁的酒,只敬给众公子、小姐,这些奴才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楚若烟心中也满是疑惑。 这个时候,只听楚若溪小小的声音道:“怎么不见我二姐,还有锦王殿下,怡郡王和四哥他们?” 不止是他们,还有沉丹太子殷觉,公主殷洛等人! 被她一提,田佳宁眸子微亮,向田佳慧望去一眼。 田佳慧接收到她的眸光,立刻道:“是啊,别的人呢?总要人齐,才能找出事情真相!” 这是还算计着谁? 楚若烟心中不安,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耶律辰回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微微点头赞同:“田大小姐言之有理!” 第458章楚若湖在哪 虽然知道,这个妖孽必然是借机反算计了田佳宁,可是听他还是句句替田佳宁帮腔,楚大小姐心里非常不爽,翻一个白眼,轻哼道:“田表姐虽说说的有理,可是就算要找出事情真相,总该将衣裳穿起来罢,这大冷天儿的,若是冻出个好歹,万大公子岂不是心疼?” 一门心思只在算计,一时倒忘记自己的处境,田佳宁被她一提,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还光着身子裹在薄毯里,被这许多人围观,一时羞的满脸通红,忙将薄毯裹紧,向万征瞥去一眼。 万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经这一夜,永远失去了追娶楚大小姐的资格,心中早已对这田大小姐又恨又恼,奈何情势所逼,又不能不将这戏演下去,只得横身将房门挡住,向众人微微躬身道:“便请各位稍等,这里的事,必然要有一个分晓!” 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已非娶田佳宁不可,岂能任由她这副模样展现人前? 好在,这里除去钰王耶律辰,只有众位小姐。 而他们在意,旁人却未必在意,耶律心皱眉道:“今日宴中,若只是我们也倒罢了,可是还有沉丹太子和公主,事关两国邦交,还是大事要紧!” 你田大小姐被看光还是被剥光,岂能与家国大事相比? 田佳宁脸色乍青乍白,咬牙道:“此事公主当问楚大小姐,与臣女何干?” “何干?”耶律心冷笑,摇头道,“我只知道,在晕倒前一瞬,分明看到楚妹妹倒地,等到醒来,也是和她在一起,虽说她是昨日宴中的东主,可是田大小姐似乎并不是她所邀的嘉宾。” 换句话说,就算是酒没有问题,但最可疑的,还是她田佳宁! 田佳宁仰头向她注视片刻,摇头道:“公主殿下怕是忘了,昨夜大伙儿本来已要离开,是楚二小姐突然说头晕,才将大伙儿留住 ,隔不过片刻,就都晕了过去,可是这会儿,楚二小姐在哪?” 是啊,楚若湖呢? 大伙儿晕倒之前,她本来是躺在楚若烟等人醒来的厢房里。 听她直指楚若湖,楚若烟和耶律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忧色。 看田佳宁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想来楚若烟头晕一节,也是她阴谋的一环。而楚若湖对耶律元迅的心思,她们都心知肚明,此刻不但不见楚若湖,也没有看到耶律元迅,难道,楚若湖被田佳宁当枪使,终于暗算了怡郡王? 半年前,在兵营里一节,曾闹进皇宫,各大府门的人都有所耳闻,听田佳宁一问,都不禁暗暗点头。 是啊,昨夜本来好好儿的,是楚若湖突然说头晕,才将大伙儿留住,隔不过多久,竟然所有的人失去意识! 见众人不语,田佳慧向田佳宁瞄去一眼,见她微微点头,立刻道:“是呀,若不是三表妹突然说头晕,大伙儿又怎么会留下?” 姐妹二人只是寥寥数语,顿时将众人的心思转到楚若湖身上,此事前一刻最可疑的还是田佳宁,这一会儿,就变成了楚若湖。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又将目光转向另几间房门紧闭的厢房时,但听耶律辰的声间慢慢道:“这临江楼要到辰末才会开门,如今天光初显,尚有将近两个时辰,楚二小姐不过柔弱女子,不比万大公子,想来还在这楼里。” 这是讥讽万征悄悄潜入临江楼? 几位小姐向万征望去一眼,目光又转而落在田大小姐身上,眸中就露出一抹意味。 万征脸色微白,咬牙不语。 楚若烟闻言,不禁抿唇浅笑,立刻点头道:“九哥说的是,既然在这楼里,我们就一间间搜过去,总能找出人来!” 既然他有意搜楼,想来知道自己姐妹不怕被人看到。 可是,总不能耶律辰带着一群小姐去搜楼吧? 耶律心瞅瞅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奴才,突然奔去墙边,一把抓住摆设的花瓶,将整瓶的冷水向最近的几人泼去。 几个奴才被冷水一泼,顿时一个激灵醒来,左右瞧瞧,见几家的主子齐齐立在那里,忙一骨碌爬起,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何事。 耶律心冷笑道:“要你们跟着主子,便是护着主子的安危,如今倒好,主子被人算计,你们还在这里好睡!” 这其间,便有她贴身的宫女彩珠,闻言大吃一惊,连忙上前跪倒磕头:“公主息怒,奴婢失责,甘愿领罪,只不知公主可曾受伤?”大胆向她上下打量几眼,见除去一袭华贵衣裙变的褶皱之外,并不见有什么异样,暗暗松一口气。 见耶律心此法有效,几位小姐也纷纷往厅堂各处角落去取花瓶,将各自的奴才泼醒。虽说心里暗恼奴才照护不周,但大伙儿都是一样,此时也无法深责,都是呵斥几句,命众奴起身,这才向耶律辰道:“不知要如何搜索,请钰王殿下吩咐就是!” 耶律辰点头,目光又再望向厢房门里,向田佳宁道:“田大小姐虽说有些不便,但为了证实清白,是不是就该从这间厢房搜起?” 所有的人:“……” 田大小姐还光着身子呢! 万征上前一步,皱眉道:“钰王殿下,这厢房一目了然,还要搜什么?” 耶律辰摇头道:“这厢房虽小,但房中设有壁橱,足够藏起一个人来!” 田佳宁脸色微变,咬牙道:“钰王殿下此话何意?” “田表姐若是心中无鬼,任凭一查就是,查清了,田表姐也好穿衣裳起身,否则这房门一关,又有万大公子在此,有没有送出人去,如何说得清楚?”钰王未应,楚大小姐清灵灵的声音已经接口。 耶律辰含笑向她一望,点头道:“还是若烟明白!” 田佳宁脸色乍青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万征沉了脸色,一字字道:“钰王殿下,虽说我等份属臣子,可是也不容如此羞辱!” 羞什么辱?睡了田佳宁的又不是钰王! 楚若烟忍不住翻个白眼。 耶律辰瞧在眼里,微微一笑,倒也并不进一步为难,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各位小姐身边的姑娘查一查罢!” 第459章酸涩的情绪 这倒是个法子! 田佳宁心底蓦然一松,不再反对。 楚若烟却摇头道:“我们上将军府和田府是姻亲,为了避嫌,我们府上的就算了罢!” 只是一句话,成功阻止了楚若湖、楚若溪的丫鬟。 耶律辰点头,向耶律心道:“有劳皇妹!” 这里的女子,以耶律心身份最高,由她的婢女搜查,倒也不会委屈了谁! 耶律心会意,立刻命道:“彩珠,你带几个人进去,只瞧除了田大小姐和万大公子之外还有没有人,旁的不用理!” 什么叫旁的不用理?这不是暗示彩珠也查别的? 楚若烟好笑。 彩珠会意,福身应命,立刻将另几名宫女唤过,再加上四名太监,向田佳宁和万征告个罪,分两侧进入厢房搜索。 虽然说,耶律心只命搜人,可是众人晕倒的蹊跷,彩珠向几人打个手势,除去藏人的壁橱,将角角落落都细细搜索一回。 田佳宁瞧在眼里,除去咬牙忍耐之外,又略觉不安,忍不住向前一夜饮酒的厢房望去一眼。 从彩珠等人进入厢房,楚若烟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此刻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口中道:“如今不止沉丹太子、公主不见人影,还有贝姐姐、卞妹妹,元迅哥哥和锦王殿下几人,田表姐这厢房就算藏着有人,怕也藏不了这许多,旁的厢房也要细细搜一回才好!”说完向碧萝使个眼色,嘴巴向那厢房一呶。 碧萝会意,立刻道:“这许多厢房,由公主的人一间间搜下来,也不知道几时,不如奴婢几人且去瞧瞧!” 楚若烟点头道:“你倒想的仔细!”又再吩咐韩立跟着,一同去查。 田佳宁闻言暗急,忙向田佳慧使个眼色。 田佳慧虽蠢,但她知道田佳宁正是在那间厢房里做下手脚,连忙道:“只有楚表姐的人怕是不妥,横竖要等,不如我去瞧瞧!” 你要跟着奴仆一起搜索? 众人闻言侧目。 耶律辰却点头道:“田二小姐言之有理,如今生出这样的事来,大伙儿也不必持着身份,尽快将事情查明,也好回府!” 田佳慧突然听他称赞,不禁向他望去一眼,正正对上他倾世俊颜上那似若清泉的眸子,不由心头怦的一跳,颊上红润暗生。 难怪,姐姐处心积虑,想要嫁给钰王为妃,且不说那显赫的出身和如日中天的声势,单单这副容貌,就足够令人心动。 此刻碧萝、韩立二人已带着几人往那厢房去,田佳宁却见她神情扭捏,立在那里不动,一双眸子定在钰王殿下身上,似丢了魂儿一样,不禁心中暗恼,咳一声低喊:“二妹还不快去!” 田佳慧“啊”的一声回神,顿时更是羞的满脸通红,连忙答应一声,唤过自己的丫鬟,向那厢房而去。 可是她刚刚走出几步,碧萝已一把将厢房门推开,看到门里的情形,脚步一顿,惊讶唤道:“小姐,贝大小姐和卞大小姐在这里,还有……还有殷洛公主!” 贝妤和卞红欣?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忙将身边的人推开,三步并做两步冲了过去。 厢房内,原来饮宴的案几已拼在一起,贝妤、卞红欣身上裹着薄毯,齐头并卧,睡的正酣。而在另一边的案几上,则躺着沉丹公主殷洛。 除此之外,殷洛向边的长凳上,沉丹太子殷觉正慢慢站起,向楚若烟摆手,含笑道:“这几位小姐睡的正香,还是不要吵醒的好!” 外边吵的天翻地覆,虽然想到消失的几人也可能是受了暗算,被放在哪一间厢房,可是却没料到,这里竟然有一位清醒的沉丹太子。 田佳慧被楚若烟抢一步冲过来,此刻也忙挤到门口,向里一张,结结巴巴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殷觉目光向她一瞥,摇头道:“发生什么事,本太子也不明白,一个时辰前醒来,就见这两位小姐和殷洛睡在这里,想着几个女儿家不甚安稳,便留下守护!” 钰王殿下也不知道几时已走到楚若烟身,听到他的话,点头道:“太子殿下想的周到,这楼里果然也不太平!”说完话,有意无意,回头望去一眼。 顺着他的目光,众人也不自觉的回头,但见正是万征立在那里,不由暗暗点头。 是啊,三名少女昏睡,若是无人守侯,再来一个万征之流,摸进楼做出什么事来,岂不是三名少女尽毁? 受到众人注目,万征空自将牙咬断,却说不出话来,心中却不禁暗恨。 若他早知道这厢房里是田佳宁而不是楚若烟,倒宁肯昨夜一夜风流的是那殷洛或贝妤,也强过田佳宁许多。 这一会儿,彩珠已带人将田佳宁所在的厢房搜过,出来禀道:“公主,那厢房里并无旁人,也不曾瞧出什么!” 当然! 万征心底微松,向田佳宁望去一眼。 这间厢房,是约好要令他迷.奸楚若烟的,又怎么会留下蛛丝马迹,令人起疑? 看来这田佳宁做事,还算是精细,只不过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反而算计了自己。 田佳宁听到彩珠的话,胆气顿壮,咬牙道:“我可以关门了罢?” 楚若烟马上点头:“还请田表姐快些,都是自己人,倒不必如何妆扮,穿上衣裳就好!” 你还非要提什么衣裳! 田佳宁恨的咬牙,众人不禁好笑。 万征向楚若烟瞥去一眼,想着自己数年的牵系终于落空,心中不禁怅然,也不进厢房,只是上前替田佳宁将门关上。 自幼相识,从三年前,自己便有了求娶之心,那时,他告诉自己,他要的是楚家兄弟的支持,要的是壮大万家的声势,要的是日后的平步青云,当然,楚大小姐除去刁蛮一些,除去好色一些,那副容颜在上京城中也算是首屈一指,只要能给他锦绣前程,一切他都能忍。 可是此刻,他的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他对楚若烟的求娶之心,难道,当真只是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为的是功绩侯府的声势? 那心底那缕失望之外,那酸涩的情绪,又是什么? 第460章怎么知道是迷香 万大公子心思百转,旁人却不曾留意,听到彩珠的话,殷觉扬眉道:“方才殷觉在这房里,倒发现一些可疑的东西,不知是不是公主要找的东西?” 说着话,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帕包成的小包,慢慢在案上展开。 小包里,是一些没有燃尽的熏香,带着一些香灰。 耶律心扬眉道:“这是什么?” 殷觉勾唇,慢慢道:“这些香,就藏在火龙下,虽说隔着火不能直接点燃,可是火龙温度极高,烤的时辰久些,这些香便会无火自燃!” 这个时候,田佳宁已穿好衣裳从厢房里出来,看到案上帕子上的残香,不禁瞳孔一缩,立刻问道:“殷太子是从这间厢房的火龙下找到?” 殷觉点头道:“不错!” 田佳宁霍然转头望向楚若烟,一字字道:“楚大小姐是不是要给一个解释?” 楚若烟耸肩道:“什么解释?” 田佳宁冷哼道:“这厢房可是楚大小姐所订,里外服侍的都是贵府上的人,如今火龙下藏着这迷人心智的东西,难不成楚大小姐还能推脱?” 楚若烟似笑非笑,向她注视,慢慢道:“殷太子只说找到一些熏香,并不曾说有什么用途,怎么田表姐就知道,这香点燃能迷人心智?或者……田表姐本就对这香很熟悉?” “我……”田佳宁顿时哑然。 楚若烟看着她脸色变幻,慢慢上前一步,一字字道:“田表姐看到此物,并不多加询问,就要若烟给个解释,难不成,表姐早已料到此节,安心要栽赃给若烟?” 一句一问,问的田佳宁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隔了良久,才结结巴巴道:“若不是迷人心智的东西,为何鬼鬼祟祟藏在火龙下?殷太子为何又郑而重之的收起来?昨儿大伙儿在这屋子里呆不过片刻,就纷纷失去意识,这若不是迷人心智的东西,又是什么?” 问的好! 本来大伙儿见楚大小姐词锋凌利,步步紧逼,都不禁暗赞,哪知道田大小姐这一反击,竟然也是滴水不漏,倒令楚大小姐一时驳不出来。 楚若烟向她注视片刻,突的一笑,游目向众人望去,慢慢道:“这厢房是若烟所订不假,可是露台观景,我们有好一会儿不在这屋子里。若是事先放下迷香,又如何迷得倒所有的人?而我们从上露台到回到厢房,似乎只有田大小姐的人出入罢!” 田佳宁冷声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楚家表妹是想说,我田佳宁命人在火龙下摆放迷香,为的是算计自个儿和万大公子?” 是啊,目前看来,被算计的,只有她田佳宁! 楚若烟顿时哑然,张了张嘴,去瞧耶律辰。 如果猜的不错,这一切都是这个妖孽的反算计,可他算计了田佳宁,如今却被田佳宁拿来反击,倒不知道他如何解释? 钰王殿下倒似不以为意,点头道:“田大小姐言之有理!” 所有的人:“……” 怎么又言之有理? 耶律辰对众人疑惑的目光视而不见,只是淡淡向田佳宁注视,慢慢道:“若本王记的不错,当时是楚二小姐第一个说头晕,田大小姐即刻命人关门闭窗,是吗?” 田佳宁不想他赞成之后,又立刻向自己发问,微微一愕,点头道:“是……是啊,那会儿楚家二表妹说头晕,臣女以为她感染风寒,所以命人关门闭窗!” 被耶律辰一提,楚若烟顿时恍然,点头道:“可是就在田表姐命人关窗之后不久,大伙儿便纷纷晕倒!” 耶律辰见她一点即透,不禁微微一笑,点头道:“从田大小姐的人经过厢房,到我们回入厢房,中间不过是饮两盏酒的功夫,想来恰好等到火龙的炙热将迷香点燃。” 门窗大开时,迷香点燃,众人从露台回入屋子里,纵有些气味,也被窗外的冷风吹散。等到楚若湖声称头疼,田佳宁命人关闭门窗,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皆在众人的视线之下,更加没有人怀疑这屋子里已经被人做下手脚。 而就在众人照护楚若湖时,迷香的药力悄悄浸满这整间屋子,等到楚若烟第一个晕倒,众人惊觉,已经晚了。 方才钰王殿下还口口声声赞成田大小姐,这一会儿词锋急转,竟然将田大小姐装入套中。 众人听的暗暗点头,望向田佳宁的目光,多出一些敌意。 田佳宁张口结舌,定定向耶律辰注视,恍惚间,恍然明白,之前钰王殿下的一言一行,不过是疑兵之计,只为了去掉她心底最后一丝顾虑,放手做事。 耶律心上前一步,一字字问道:“田佳宁,你处心积虑,究竟想做什么?我二哥呢?还有元迅皇叔,还有贝姐姐、卞妹妹,她们在哪?” 楚若溪小小声道:“还有我二姐和四哥!” 田佳宁脸色微白,眉目却没有微动,摇头道:“仅凭我命人关门关窗,便将此事栽到我田佳宁身上,怕不能令人心服!” “不然,田大小姐以为还会有旁人?”耶律心进一步逼问。 田佳宁轻哼一声,转头望向楚若烟,慢慢道:“虽说那时大伙已上露台,可是这厢房内外,自有楚大小姐的心腹,楚若湖又是楚大小姐的亲妹妹,岂知不是姐妹二人串通,给大伙儿下药?” 情急之下,连“表妹”也不再称呼,竟直呼“楚大小姐”。 还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子!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若湖虽说是我楚若烟的妹妹,今日却不曾携她赴宴,又如何串通?” 田佳宁冷声道:“佳宁下帖相请,她岂有不向楚大小姐说起的道理?” 楚若烟未应,倒是楚若溪轻轻摇头,低声道:“二姐不曾和大姐姐说起!” 这位楚三小姐,是来给田佳宁抽板子的! 耶律辰好笑。 田佳宁向楚若溪狠视一眼,只得道:“钰王殿下和楚大小姐此话,不过是推测,只一样,你们说是佳宁所做,可是佳宁目的在哪?总不能是为了留大伙儿在这里宿上一夜,见证佳宁和万大公子之情?” 所有的人:“……” 这位田大小姐……真不要脸! 楚若烟叹为观止。 第461章都在楼下 眼前的事显然是田佳宁设计,却不想被耶律辰看破,才变成现在的模样。 可是她和万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看到,非但没有一丝羞耻,竟然拿此事做为反击的利器。 耶律辰显然也有些意外,微微扬眉,眸中笑意却更深了几分,点头道:“田大小姐说的是,如今人还不齐,无法对质,昨夜的事,总要先找到楚二小姐!” 是啊,之里还缺许多人呢! 被他一提,众人都纷纷点头。 搜第一间厢房就搜出殷太子和三名少女,一时倒忘记还有旁人没有找出来! 田佳宁立刻道:“时辰不早,这里横竖是这些人,大伙儿也不必顾忌什么,不如分头搜索!” 分头搜索? 楚若烟微微挑眉,还不曾说话,就见殷觉摆手道:“各位自便,殷觉还是留在这里,等皇妹和二位小姐醒来的好!” 也就是说,苍辽的事,他并不想参预其中! 耶律辰倒不以为意,向贝妤、卞红欣二人望去一眼,拱手道:“有劳太子!” 还没有转身,就见卞红欣身子一动,轻嘤一声睁眼,很快又再闭上,皱眉道:“头疼!” 楚若烟大喜,忙抢步向她奔去,哪知道才迈进厢房,就见殷觉已经几步赶了过去,小心扶住卞红欣,柔声道:“你且再躺躺,不用急着醒来,喝杯茶醒醒!”说着话,已将茶盏送到卞红欣唇边。 卞红欣初醒,乍见身边竟有一名男子,不禁一惊,身子一缩避开,哪知道撞在贝妤身上,转头见她沉睡不动,不禁更惊,失声道:“发生什么事?” 殷觉叹道:“卞大小姐不必惊慌,不过是中了迷药罢了!” 卞红欣心头突的一跳,忙低头向自己查看。 中了迷药,还能不慌? 只是看到自己身上衣裳完好,也当真只是中了迷药“而已”,不禁轻轻松一口气,抬头瞧瞧殷觉,又向四周望去,这才看到这许多的人立在门里门外,茫然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楚若烟从殷觉手中接过茶,扶她饮下两口,才轻声道:“妹妹莫急,不过是我们受了旁人暗算,好在并不曾发生什么,妹妹且在这里歇歇,我们去查旁处!” 什么叫并不曾发生什么? 田佳宁脸色微白,暗暗咬牙。 那她和万征又算什么? 楚若烟安抚过卞红欣,回头瞬间,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略略弯了弯眉眼。 你和万大公子不是情定么?你二人不管做出什么,自然不能算发生什么。 这二人眼神的交汇,钰王殿下瞧在眼里,不禁好笑,接过前话,又向田佳宁道,“不过是十几间厢房罢了,倒不必分路,还是一同去罢,若是有事,也好说话!” 是啊,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看到的事,还好说话些! 众人点头,跟着钰王殿下向左边最近的一间厢房走去。 阿江赶在钰王之前,上前将门一把推开,众人隔门张去,但见厢房空空,并没有人。 接下来,第二间,第三间,直到将左边的厢房全部打开,依然没有半个人影。 楚若烟心里不稳,皱眉道:“临江楼楼门未开,他们去了何处?” 耶律心向右指道:“还有几间厢房,我们查过再说!” “不必了!”话间刚落,就听楼梯方向有人接口,紧接着,楚若麟慢慢踏阶而上,目光扫过众人,一字字道,“锦王殿下和怡郡王都在楼下……”话说半句,目光向田佳宁微斜,又再续道,“田大小姐所定的厢房里!” 这几人怎么会在楼下? 还是在田佳宁所定的厢房里? 众人错愕,忍不住对视。 楚若溪忍不住问道:“四哥,二姐呢?也在楼下?” “是!”楚若麟点头,向耶律辰拱手道,“怡郡王请王爷楼下说话!” 怡郡王既然知道这些人在楼上,为什么不径直上来,还非要请钰王下去? 众人不解。 耶律辰点头道:“既然如此,大伙儿下去瞧瞧罢!”当先下楼。 众人见状,纷纷跟去,卞红欣忙在贝妤身上轻推,连声叫道:“贝姐姐,醒醒!快醒醒!” 殷觉连忙拦道:“贝县主想来嗅的迷香多些,一会儿便醒,卞大小姐莫急!” 刚刚话落,就见贝妤一动,试到头疼,皱了皱眉,终于将眼睁开。 卞红欣大喜,连忙道:“贝姐姐,我们中了迷香,你有没有觉得怎么样?” 这话还有当着这许多人的面问的? 众人好笑之余,脚步不禁停住。 虽然说有殷太子守着,可是,这漫漫长夜,事情扑朔迷离,谁又知道发生过什么? 贝妤听到“迷香”二字,也是大吃一惊,低头瞧瞧身上,再略略凝神,这才摇头道:“只是头疼!” 也就是说,没发生什么! 田佳宁暗暗咬牙,向殷觉望去一眼,不禁轻哼。 这位殷太子,美色当前,又是那样的身份,竟然当真只是守护,什么都没做? 耶律辰瞧见,却点头道:“既然两位小姐醒了,就一同来罢,听听昨夜发生什么!”又向殷觉道,“有劳殷太子照护公主!” 也就是说,苍辽的事情,也并不想沉丹太子、公主参预! 殷觉会意,点头道:“钰王殿下请便!”目光向卞红欣望去,见她站起身,脚步尚有一些虚浮,想要伸手去扶,却又忍住。 一行人跟着耶律辰下楼,但见二楼的格局不比三楼的宽敞,厢房要多出几间。 楚若麟落后半步走在耶律辰身侧,指着最里端的一间厢房道:“殿下,就是那里!” 二楼几乎所有的厢房房门虚掩,只有他手指的方向,厢房里大开,隐隐还有烛光泄出。 耶律辰点头,径直过去,隔门就见耶律元迅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夜空纷扬的大雪。在他身后,楚若湖坐在角落,脸色阴晴不定,时时向他背影瞧去一眼,眼底皆是不安。 而耶律修沉着一张脸,坐在厢房的长椅上,在他的前边不远,王曦莹低头侧坐,双手在衣摆上轻绞,显出心底的紧张。 第462章推的一干二净 耶律元迅听到脚步声回头,目光径直越过钰王,在楚若烟身上一转,见她完好无损,微松一口气,这才又落回耶律辰脸上,皱眉道:“钰王殿下可知,昨夜发生什么?” 耶律辰缓步迈进厢房,先向耶律修晗首为礼,才将取自殷觉手中的锦帕打开,冷声道:“有人在厢房中放下迷香!” 至于放下迷香后做些什么,如今还没查明白,也无法说明白。 耶律元迅慢慢踱步过去,取一撮香灰送到鼻端一闻,立刻冷下脸色,目光骤变凌利,向众人一扫,仍向耶律辰问道:“何人所放?” 耶律辰耸肩,漫不经心的答道:“田大小姐一口咬定是若烟所放!” 只是田大小姐咬定,楚大小姐没有承认,旁人也没有人指证! 田佳宁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脸更白几分,目中却露出一抹恨意,突然向楚若湖指道:“若湖表妹,昨夜只因你说头晕,大伙儿才在那厢房里多留片刻,怎么大伙儿晕倒在楼上,你自个儿却在这里?”话说完,向楚若烟瞄去一眼。 这是要将所有的事推到楚若湖身上?还是要楚若湖攀咬楚若烟? 几名男子眸色微凝,齐齐向楚若湖望去。 楚若湖脸儿苍白,看看楚若烟,又不自禁转头去瞧耶律元迅,对上他冷锐的眸光,心头突的一跳,忙垂下头,摇头道:“许是妹妹年幼,不惯饮酒,那会儿当真是头晕,有劳姐姐们照应。只是不料……不料就此晕了过去,究竟怎么回事,当真并不知情!” 短短几句话,竟然推的干干净净! 田佳宁瞠目,张了张嘴,好半天才结结巴巴说出话来,不解问道:“表妹是说……毫不知情?”虽然是在问楚若湖,却忍不住向耶律元迅望去。 耶律元迅被她目光所扰,脸色顿时一沉,冷声道:“难不成田大小姐认定,楚二小姐必然知道些什么?” 是啊,你又怎么知道,楚二小姐知道什么? 田佳宁被他问住,略略一窒,才摇头道:“只想昨夜的事,是若湖表妹说头晕而起,所以多问一句罢了!只是若湖表妹既然晕了过去,又怎么会在二楼?”话虽说的清淡,看向楚若湖的目光,却满是不满和探究。 楚若湖一怔,偷眼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才微微咬唇,摇头道:“妹妹醒来,就已在这里,并不知道怎么来的!” 一个晕过去,就将所有的一切推的一干二净。 众人闻言,都不禁扬眉。 楚若烟见楚若湖推的干净,也不禁意外,向她深望一眼,才向田佳宁道:“昨夜若湖不过略饮几盏酒才会头晕,怎么田表姐就急着关门闭窗?” 是啊,如果不是将门窗紧闭,纵然厢房里放下迷香,众人也不会轻易中招。 田佳宁见所有的目光又落在自己身上,脸色微变,咬唇道:“只因突然大雪,我们又是在那平台上吹那许久的风,佳宁便道是若湖表妹受了风寒罢了!” 一口将昨夜说过的话咬死,纵然旁人觉得可疑,也并不能找出什么漏洞。 贝妤与卞红欣携手立在楚若烟背后,隔这么一会儿,脑袋的沉闷渐渐退去,听到众人的话,回思昨夜的事,隐约已明白发生什么,瞧瞧楚若湖,再看看田佳宁,突然向耶律元迅问道:“元迅王爷,昨夜既然大伙儿都晕倒在那屋子里,元迅王爷和锦王殿下几位为何会在二楼?可曾发生什么?” 这话旁人听来,是最寻常不过的询问,可是耶律元迅对上她澄澈的目光,心头不禁突的一跳,无瑕思索,连忙道:“本王并不曾发生什么,是锦王殿下和王大小姐被人算计!” 话出口,才惊觉自己语气的急切,急忙要收,又哪里收的回来,见贝妤弯了眉眼,不自在的咳一声,转过头去。 这二人眼神交汇,心底自有一抹陌生的情绪涌动,可是这句话落在旁人耳中,这才似看到王大小姐王曦莹,所有的目光都聚在她的身上。 王曦莹本来坐在角落,极力不引起旁人注意,突然见所有的目光盯过来,顿时手足失措,求助的向耶律修望去,看到他微沉的脸色,将出口的话又生生的吞了回去,咬一咬唇,垂下头去。 田佳宁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看看王曦莹,又瞧瞧耶律修,赶着问道:“怎么锦王殿下和王大小姐被人如何算计?” 耶律修轻哼一声,不瞧王曦莹,却向贝妤望去一眼,咬牙道:“既知是被人算计,又多问什么,查出下药之人是正经!” 他有心求娶贝妤已不止一日,若是被她知道和王曦莹的事,怕更不会对他假以辞色,当真是将那下药之人杀了都不解恨。 王曦莹闻言,脸色瞬间变的雪白,咬唇向他望去一眼,又忍不住向田佳宁一望,垂下头去。 耶律元迅扬眉,也向耶律修望去一眼,唇瓣微动,一句将出口的话,又生生的吞了回去。 田佳宁见这几人都缄口不言,不禁暗急,向王曦莹追问道:“王大小姐,究竟发生何事?几位王爷都在,你说出来,才能给你做主!” 王曦莹抬眸,向她瞄去一眼,张了张嘴,终于摇头道:“不过是……不过是不知如何,曦莹和……和锦王殿下被人放在那边的厢房里……” 话说到这里顿住,向耶律修望去一眼,再不多说。 这话说的欲语还休,遮遮掩掩,更易令人瑕思。 漫漫长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直到耶律元迅将二人找到,说没有发生过什么,又有谁信? 众人的目光,顿时露出一些了然。 耶律修微恼,向贝妤扫去一眼,见她神色平和,看不出喜怒,心中无底,轻哼道:“此人胆敢算计当朝皇子,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如今追究这些细枝末节,倒不如查出下手之人是正经!” 对啊,不管发生什么,也要先查出下手之人,再想如何善后! 耶律元迅点头道:“锦王殿下言之有理!” 田佳宁却眸中露出一些兴奋,向楚若湖问道:“既然锦王殿下和王大小姐在一间屋子里,若湖表妹和怡郡王呢?” 这话说的,你是担心还是盼着这二人也出什么事? 耶律元迅眸色顿沉,冷冷向她注视。 楚若湖咬唇,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迟疑一瞬,才低声道:“若湖……是被四哥唤醒!” 四哥? 田佳宁错愕。 第463章多出一盏汤 楚四公子见众人的目光望来,点头道:“不错,楚四醒来时,是和怡郡王睡在这间屋子里,竟未发现是在二楼,还是怡郡王惊觉。之后我们四处搜索,先找到锦王殿下和王大小姐,随后才在远一些的厢房里找到若湖!” 也就是说,楚若湖是自己睡在一间屋子里? 田佳宁张口结舌,失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能?”楚若烟将楚若湖的神情收入眼底,眸色顿时一沉,听到田佳宁的话,淡淡接口,转头向她定定而视,一字字道,“或者,依田表姐的设计,若湖应该和谁在一起?” 这一会儿,她已明白,分明是楚若湖不甘心,又听从田佳宁挑唆,算计耶律元迅。 “我……”田佳宁自知失言,一时结舌,心思电闪,立刻道,“若烟表妹误会,我只是想,二位王爷和四表哥都是昂藏男子,下药之人费那许多手脚,将几位从三楼移到二楼,竟然只是分放几间厢房,岂不是奇怪?” 是啊,当真是奇怪! 众人暗暗点头。 楚若烟向她细细凝视片刻,才点头道:“田表姐急智,若烟佩服!” 田佳宁听她语含讥讽,不禁皱眉道:“若烟表妹此话怎讲?” 楚若烟微挑一挑唇,含笑道:“昨日两宴并成一夜,不止田表姐自个儿与万大公子情定,田表姐还想方设法成全自个儿的姐妹,岂不令人佩服?”说这话时,目光扫过楚若湖,最后却落在王曦莹身上。 耶律修眉目微动,向田佳宁深凝,一字字问道:“怎么昨夜的事,是田大小姐所为?” 这话问的可真直接。 田佳宁轻哼一声,摇头道:“昨夜佳宁冒昧与各位共宴,如今生出事来,各位见疑,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殿下可曾想过,若是佳宁所为,又有何目的?” 是啊,被许多人看到不堪场面的是她,闺誉有损的也是她,若说是她设计,为了嫁给万征,可是她和万征一词,都是数月前就已情定。 可是,若不是她,难不成是楚大小姐? 楚大小姐又有何目的? 三小姐楚若溪听到这里,突然小小声的道:“你们疑我表姐放了迷香,又自己关闭门窗,设计大伙儿,可是奴才们大多是在厅堂里,可不是也躺了一地?” 是啊,如果田佳宁关的是厢房的门窗,厅堂里的奴才又怎么会迷晕? 楚若烟倒没料到她小小年纪能想到此处,向她望去一眼,又转头去瞧耶律心。 耶律心会意,点头道:“奴才们晕倒极为可疑,我已命人将厅堂守住,任凭是谁都不能轻动!” 耶律锦冷声道:“即刻命奴才们搜查,瞧厅堂里可有什么可疑?” 耶律心点头答应,立刻传下令去。 楚若烟摇头道:“恐怕查不出什么!” 厅堂不比厢房,不止空间很大,还两侧通风,纵然放了迷香,也未必能将人迷倒,而所有的奴仆都晕倒在地,恐怕不是放迷香那么简单。 耶律辰闻言点头,立刻向阿江指道:“昨夜所用的盘盏想来还不曾搜,你去查查,可有不妥?” 阿江立刻奉命而去。 隔不过片刻,先是耶律心的人回禀,厅堂里并未发现迷香之类的东西,连香炉也没有一只。 也就是说,厅堂里奴仆所中的,与厢房里众公子、小姐所中的迷香不同! 可是将所有的人手查一遍,除去田佳宁与万征,王曦莹和耶律修之外,旁人也不过是一夜昏睡,并不曾发生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贝妤不解道:“下药之人费这许多手脚,将我们全部迷晕,又岂会不做什么?或者,他们的目的,不在我们身上?” 不在他们身上,还能在谁身上? 耶律元迅向她深凝一眼,点头道:“那就命奴才们查查,这楼里可还有旁的异样?” 发生这样古怪的事情,命令传下,也不再分哪一府的奴才,都纷纷往各处奔去,很快将整座酒楼细细查了一遍。 结果是,连掌柜、伙计也昏睡过去,并不知道发生什么。 这时阿江回来,取一盏残汤呈上,向钰王回道:“小人细细查过,是这汤里被人动了手脚!” “汤?”耶律辰取来嗅一嗅,果然隐约有一缕药味,只是被香浓的汤掩盖,不易嗅出来罢了,不禁微微皱眉,向阿江问道,“昨夜,你们都饮过这盏汤?” 阿江点头,躬身道:“回王爷,昨儿宴席将散时,伙计才将这汤端上,说是要些火候才行,所以晚了一些。” 虽然是赴宴,可是奴才跟着主子当值,莫说没有酒,就是用饭也常常在服侍过主子之后,那大半日下来,当真是又累又饿。昨夜托楚大小姐之福,不用在厢房里立规矩,还有些点心垫着,已经是极好的待遇,这个时候赏下汤来,又有谁是会放过的? 楚若烟皱眉道:“我只吩咐店家备些点心小菜,并不曾给他们要汤!” 耶律心点头道:“楚妹妹吩咐伙计时,我就在身边儿,当真不曾要过汤!” 那这汤是哪来的? 耶律修脸色微沉,连声命人将掌柜的唤来,指着残汤道:“昨夜我们不曾要过汤,这汤是哪里来的?” 掌柜的刚刚被人用水泼醒,这会儿还是一脑子浆糊,疑惑道:“汤?小人不曾记着有没有汤!”想一想将伙计唤来吩咐几声。 看着伙计奔下楼去,才解释道:“昨日因是楚大小姐做东,宴请贵客,小店生怕弄错,菜单是细细抄录一份送去厨房,这会儿想来还留着!” 既然有菜单,自然就可以知道有没有汤! 众人点头。 隔一会儿,就见伙计捧着菜单回来,交到掌柜手里。 掌柜的随手翻开菜单,径直跳到给奴仆的一张,一看之下,顿时呆住,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楚若烟挑眉,见耶律辰抽出菜单来瞧,也凑首过去,一望之下,也是一怔。 给奴仆的菜式极为简单,几样点心之后,是几样常见的菜式,一式用工整小楷抄写。 可是在这菜单之下,赫然有一盏汤品在内,同样以工整小楷书写,只是墨迹略淡,笔迹也有所差异。 第464章两个人的笔迹 看到楚若烟脸色凝重,耶律辰自她手中将菜单抽出来,一望之下,微微皱眉,向掌柜问道:“为何有两个人的笔迹?” 纵然只是粗粗识几个字,连掌柜的也瞧出这盏汤是最后另加上去的,不禁脸色大变,颤声道:“这……这只能问问经手的伙计和大厨!”说完话,一迭连声的唤人。 不过一会儿,伙计和大厨一前一后的赶来,闻问都不禁错愕,两两相视,又各自摇头。 掌柜的向伙计问道:“这菜单是谁写的,可曾经旁人的手?” 伙计忙道:“小人不识字,这菜单是请账房陈先生写的,写好就送去了厨房,再没有假手旁人!” 掌柜的又向大厨问道:“最后这盏汤,是菜单送来就有的?” 大厨一脸茫然,摇头道:“因小二说的郑重,说是楚大小姐宴请贵客,小人只想着必然是朝中清贵,心思只在前头那张菜单上,随后这张,是交给徒弟做的,小人并不曾留意。” 掌柜的叹气,只好又一迭连声的将大厨的徒弟唤来。 徒弟闻问,连忙道:“因前头传话,说各位公子、小姐身边的兄弟、姑娘们要服侍主子,用膳要晚一些,小人便先帮着师傅打理小姐、公子们的菜式,随后才备这菜单上的东西。因点心是师傅早就做好,小人只需备办小菜,这盏汤……”瞧着菜单上的汤名摇头,皱眉道,“小人并不记得有这盏汤!” 他也说没有,可是这盏汤不止上了案,还出现在菜单上! 耶律辰脸色微沉,一字字问道:“这张菜单,可曾经旁人的手?” 徒弟皱眉想想,摇头道:“菜式上全,小人便往后头去寻师傅回话,菜单……还放在厨房的灶旁……” 越说声音越小,说到后来,终于白着脸说不出话来,噗嗵跪倒,连连磕头道:“小人只道完了差事,竟不曾收起菜单,哪知道会被人动下手脚!” 也就是说,是在徒弟上完菜式,找师傅回话时,这张菜单被人添上一笔! 耶律辰与耶律元迅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楚若烟却问道:“可是这张菜单纵被人动了手脚,汤又是谁实实在在的做了出来?” 徒弟一脸茫然,摇头道:“菜式做好,小人交给伙计上菜,便再不曾多问。” 伙计被他点名,连忙道:“小人听到说菜好,便唤人一同送了上来,随后……随后……”说到后句,脸色惊疑,慢慢的住嘴。 楚若烟看出端倪,连忙问道:“随后什么?” 伙计张了张嘴,看看掌柜的,又瞧瞧大厨,慢慢道:“小人上菜时,近处有人喊一句,说是汤要等一会儿,后来……后来又有人喊汤好了,小人便送了上来……” 所有的算计,都在这两声呼喊中! 耶律辰紧问道:“可曾记得是谁喊的?” 伙计茫然摇头:“小人上菜时,正逢楼里客人多,几乎所有的人挤在厨房里,并不曾留意是谁!” 也就是说,随去他听到两声呼喊,并没有见到人之外,别的人更是连声音都没有听到! 这岂不是查无可查? 楚若烟皱眉,饶是她聪慧绝顶,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耶律辰略略沉吟,将手中菜单慢慢折起收入怀里,这才又问道:“掌柜的,昨夜不知你们如何昏睡过去?” 掌柜的摇头道:“若不是王爷身边的这位兄弟唤起,小人竟不知道几时睡去。” 大厨也摇头道:“昨儿客人多,午膳连着晚膳,都不曾有片刻歇息,等到客人散心,小人也觉疲累,便偷闲往后头歇息,哪知道就睡去。” 伙计也连忙点头:“昨儿瞧着夜深,旁人客人散去,只剩下楚大小姐和田大小姐两席,小人本在梯口服侍,哪知道就睡了过去。” 都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楚若烟皱眉。 如此一来,岂不是查无可查? 耶律辰沉吟片刻,向耶律元迅望去,问道:“以皇叔之见,此事……可有漏洞?” 耶律元迅侧头向他凝视,眼底似有情绪涌动,却又难以看的分明,隔了良久,才摇头道:“此人心里细密,又是诺大手笔,本王瞧不出有何漏洞!” 语气虽然淡漠,熟悉之人却听出一丝恼意。楚若烟和贝妤各自向他望去一眼,但见他沉着一张俊脸,虽是和耶律辰说话,目光却冷冷向楚若麟一扫,最后落在窗上,像是和谁赌气。 楚若麟被他的视线一扫,薄唇微抿,侧头避开。 耶律辰将他二人的神色收入眼底,眸中掠过一抹无奈,又向耶律修问道:“二皇兄可觉何处可疑?” 可疑,处处可疑! 耶律修冷哼道:“此事既然发生在临江楼,自然要责临江楼找出人来!” 掌柜的顿时脸白,连忙喊起撞天冤来,连声道:“各位王爷明见,小人开门做生意,可向来是规规矩矩,若不然,也做不起临江楼这块招牌!” 耶律修咬牙道:“如今这许多人在你临江楼里被人暗算,不责你找出人,难不成就此罢了?” 掌柜的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片刻,只好转向耶律辰求道:“钰王殿下,小人当真不知道昨夜发生何事!” 耶律辰点头,向耶律修道:“二哥,此时我们慢慢查便是,又何必为难掌柜的?” 耶律修将此事推到临江楼掌柜头上,不过是一时气话,听耶律辰一说,轻哼一声道:“那就有劳九弟查个明白罢!” 耶律辰微默,向田佳宁望去一眼,沉吟道:“此事虽说田大小姐最为可疑,可是……生出的事,又实在立不住脚。” 是啊,如今看来,昨夜唯一受害的,只有她和万征。可是万征不在宴中,没有人知道他会来临江楼,除去田佳宁,又如何能够设计? 而厢房里众位公子、小姐,厅堂里的奴仆和临江楼的掌柜伙计,所有的人都昏睡,却又是不同的方法下药,一时间,还当真不知如何去查,这件事,顿时成了一件无头公案。 耶律元迅听到这里,已微显不耐,摆手道:“既然钰王要查,便慢慢查罢,如今天色不早,怕是要早朝了!” 一句话提醒,小姐们也倒罢了,几位男子顿时一惊,耶律辰忙道:“横竖只这几个人,回头再查也是一样!” 上朝事大! 耶律修虽说满心不甘,却也只得点头。 第465章下棋的另有其人 昨夜之事扑朔迷离,一时间,难以查出真相。可是马上就要早朝,又不能留在临江楼中不走,众公子、小姐只好各自整束,上马上车,打道回府。 楚若烟身为此宴的东主,立在临江楼门口相送各路贵宾,先送殷觉、殷洛二人上车,含笑道:“昨夜事发突然,连累殷太子、公主,改日在府上小宴,再为二人赔礼!” 殷觉眸色微沉,向阶上众人望去一眼,才含笑道:“贵朝当真是藏龙卧虎,只是既然志不在我,倒也无防!”拱一拱手,扶殷洛上车。 众小姐中,殷洛是最后一个醒来,于此事最是糊涂,见楚若烟神态自若,倒是有些担心,悄声道:“昨儿的事,虽说不曾酿成大祸,可是楚大小姐日后还要当心些才好!” 此话虽然已脱出沉丹公主的身份,有插手苍辽众公子、小姐之争的嫌疑,可是语出真诚,是真真切切的关心,楚若烟倒是心中微动,点头道:“公主放心,此事总会查个水落石出。” 目送殷氏兄妹上车,又转向耶律修道:“有劳锦王殿下护送太子、公主,昨夜的事,若烟必然有个交待!” 耶律修脸色难看,哼的一声,目光向王曦莹一扫,又向贝妤望去一眼,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吆喝一声,跃身上马,伴着沉丹太子、公主的马车驰去。 田佳宁慢慢上前,与楚若烟并肩而立,低声道:“素日听说楚家表妹极厉害的手段,姐姐还不太信,今日才知道竟不是言过其实!” 只有她知道,昨夜是怎样的一番布置,哪里知道,对方竟然轻描淡写就改成如此结局。 楚若烟听她这话已不做多余的遮掩,不由微微一笑,转头向她直视,一字字道:“田表姐过奖,只怕和田表姐下棋的,另有其人!” 不是她? 田佳宁错愕,一时间,心中激潮涌动,念头电闪,霍然回头,目光掠过身后的万征,终于落在耶律辰身上。 是他? 是他! 昨夜的一幕一幕,瞬间在脑中重演。 一向对众小姐不假辞色的钰王殿下,虽然昨夜不曾做什么举动,可是每次都在她略有犹豫时,他似若无意的赞上一句,令她心动之余,终于决定动手。 可是,今日也是他,话锋急转,几乎就将她所有的阴谋拆穿,难道,昨夜他那几句称赞,不过是为了实她之心,所施的引蛇出洞之计? 其后…… 想到众人晕倒后,自己的一番布置,脊背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如此看来,昨夜不止自己把自己算了进去,还实实在在将这位钰王殿下得罪,日后…… 想到这里,不禁狠狠甩头,向众人虚辞一礼,唤上两个妹妹,转身就走。 自己已经失身给万征,还谈什么日后?日后,钰王纵要对付,对付的也是她爹田少卿和万家的人,又与她何干? 见田家姐妹的马车驰入黎明前的黑暗,楚若湖嗫嚅几声,话却不敢出口,只得在妹妹楚若溪背后悄悄一推。 楚若溪并不明白这二姐想做什么,但自个儿估摸,她们是随着田表姐赴宴,如今有自家的兄长、长姐在场,自然不能跟着她们同去,便向楚若麟问道:“四哥,我们要送过所有的宾客再行回府?四哥会不会耽搁早朝?” 你还有心思挂念早朝? 楚若麟无奈,向她望去一眼,又再扫向楚若湖,才慢慢道:“这里有我和若烟就好,你二人先行回府!”顿了一顿,又再续道,“回去,就留在府里等着,四哥有事要问!” 楚若溪听到不能与兄长同回,只是微微失望,听他后句语气严厉,想来是恼她们在禁足之下还私自出府,缩缩脖子,也只是乖觉的点头。 楚若湖听到他最后一句,却脸色微变,低下头不语,见奴仆带来马车,只是向众人一福,便匆匆上车。 不过是片刻,不止是耶律修和沉丹太子、公主,连田氏姐妹、楚家两姐妹都走的干干净净,竟没有人向她回顾,竟然都当昨夜不曾有事发生。王曦莹心中暗慌,脸上却不敢流露半分,见众人向她望来,也只好辞礼上车。 眼瞧着众公子、小姐纷纷离去,不过片刻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下楚若烟兄妹与一众亲厚,耶律元迅终于沉下脸来,一双俊眸向楚若麟深凝,一字字道:“楚四公子,你们兄妹究竟要包庇到几时?”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楚若烟微诧,不解问道:“元迅哥哥,你说什么?” 楚若麟却不自禁苦笑,正正衣衫,向他深施一礼,正色道:“今日令王爷委屈,是楚四之过,改日王爷但有所命,楚四莫敢不从!” 耶律元迅向他默然注视,隔了片刻,突然冷笑一声,慢慢道:“纵没有昨夜的事,楚少将军纵然功勋卓著,日后本王若有所命,楚少将军就会胆敢不从?” 是啊,你楚少将军再厉害,也不过是臣子,耶律元迅可是皇室宗亲,一朝王爷! 楚若麟听他将爵位抬出来,不禁一愕,跟着又不禁苦笑。 自幼一同长大,耶律元迅在楚家兄妹面前,可没有摆过皇室宗亲的架子,如今看来,可当真是气的狠了! 轻叹一声,摇头道:“王爷所说,是朝堂大事,楚四份属臣子,自当遵从,可是楚四所言,是属私交,日后王爷若有不涉朝政,自个儿又为难之事,尽管吩咐若麟!” 虽说是臣子,可是以楚少将军如今的声势,这番话说出来,可已份量不轻。 耶律元迅脸色终于稍缓,可心中忿恨终究难平,咬一咬牙,摇头道:“一向只知道楚家父子只宠楚大小姐一人,如今才知道,竟如此护短!” 楚若麟叹道:“王爷明鉴,我兄弟四人也倒罢了,只是……只是怕若烟受她连累!” 楚若烟最初并不明白发生什么,听二人说到这里,已隐隐猜到,不禁脸色一沉,冷声问道:“可是若湖那蹄子又做出什么?” 耶律元迅听到楚若湖的名字,俊脸一沉,抿唇不语。 耶律辰轻叹一声,伸手揽她入怀,轻声道:“这不是说话的地界,我先送你回府,一切等我们下朝再说罢!” 还真的有事! 楚若烟瞪大眼,还不曾应,贝妤已经抢道:“既然是和元迅有关,一会儿就去怡郡王府罢!” 是啊,是和元迅有关,怕也只有在怡郡王府说话方便一些! 几人点头,见时辰不早,也纷纷上马上车,先送几位小姐回府,再赶去早朝。 第466章如何看破 楚若烟回府,先舒舒服服泡一个热水浴,等小憩片刻,天色才渐大亮。楚若烟起身,用过早膳,再换身轻便的衣裳,这才又重新出府,径直向怡郡王府而来。 此时早朝未散,耶律元迅还未回府,贝妤、卞红欣二人却已早一步到府等候。 楚若烟微觉意外,抿唇笑道:“怎么走了明姐姐,才知道贝姐姐也是急性子?” 卞红欣抿唇笑道:“可不是,知道的是她着急,不知道的,还道是怕妹妹吃了她家的早膳,匆匆忙忙打发了就来!” 原来是离开临江楼后,贝妤怕她再不出来,也没放她回府,只是命人往定远候府送个信儿回去,稍歇片刻,用了早膳便又赶来怡郡王府。 贝妤被二人打趣,也不扭捏,向二人各自瞪去一眼,轻哼道:“若你们不急,怎么一个一留便顺顺当当留下,另一个不等王爷回府就巴巴的赶来?” 姐妹二人被她说笑,这才各自叙礼坐下。 楚若烟轻哼道:“今儿元迅哥哥虽不曾说,可是瞧他那模样儿,必然是若湖那蹄子又做出什么事来,我岂有不来听听的道理?” 卞红欣点头,皱眉道:“昨儿的事颇多蹊跷,偏偏又这般含糊过去,若不弄个明白,岂不憋屈?” 是啊,好端端的赴个宴,结果被人算计,既不知道下手的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凭谁都定要搞个清楚明白。 虽说主人不在,好在姐妹三人与耶律元迅都是自幼的交情,怡郡王府的人奉了茶,任凭三人在厅里坐着说话。 瞧着日头高起,终于听到府门外小厮招呼的声音。楚若烟隔着厅门望去,但见耶律元迅在前,耶律辰、楚若麟在后,已绕过照壁,大步进府,连忙招呼贝妤、卞红欣二人起身相迎。 厅门外迎住,楚若烟也不等众人见礼,径直向耶律辰问道:“昨夜究竟怎么回事,这会儿能说了罢?” 不问耶律元迅,只问耶律辰,足见她已明白,昨夜都是钰王殿下捣鬼! 耶律元迅向她凝注一眼,饶是余怒未消,脸色却已略显平和。 耶律辰轻咳一声,向耶律元迅瞄去一眼,顺手揽楚大小姐入怀,轻声道:“进去说罢!”先请耶律元迅进门,才跟进厅去。 耶律元迅见他这会儿倒是守礼,轻哼一声,心底的怒火又少了几分,吩咐过小厮奉茶,这才向耶律辰、楚若麟各自一瞥,咬牙道:“你们倒是齐心协力,偏偏算计本王!” 楚若麟忙道:“事非得己,还请王爷莫怪!” 耶律元迅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楚若烟皱眉道:“四哥哪里惹到元迅哥哥,说出来,若烟给你们评理,这哑谜儿就不用猜了!” 耶律元迅薄唇微抿,闷不吭声。 楚若麟长叹一声道:“还不是若湖那丫头,竟然对元迅并不死心,昨夜定是她听了田佳宁的挑唆,竟然算计元迅,多亏钰王殿下看破!” 还真的是楚若湖算计元迅! 楚若烟闻言皱眉,贝妤却瞬间瞪大了眼睛,向耶律元迅打量一眼,立刻问道:“楚若湖算计元迅,你们又替她遮掩?”语气中,已隐含怒意。 耶律元迅向她望去一眼,触上她的眸光,连忙转开,薄唇抿的更紧。 楚若麟尴尬的轻咳一声,好声好气道:“是上将军府对不住元迅,日后只落在楚四身上弥补就是!” 贝妤哼道:“楚四哥弥补?元迅又不会娶楚四哥为妻!” 这是什么话? 楚若麟错愕,耶律元迅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却因此话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是啊,他不会娶楚四公子,若是将楚大小姐赔给他,他必然欣然答应。 可是念头及此,心底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又忍不住向贝妤望去一眼。 唇上,似乎又感觉到那晚那一吻的余温,令他无措,却没有一丝厌恶。只这一瞬间,心底竟无端的添了些衡量。 如果是一年前,能得楚大小姐为妻,他必然欣喜若狂。而此时,纵然只是想想,却不自禁的添了些顾虑。 顾虑,不是顾虑楚大小姐心里装的是谁,而是……若果然如此,会不会伤及到贝妤? 贝县主那里心怀忿忿,怡郡王这里胡思乱想,耶律辰看到楚若麟尴尬,好笑之余,将话接了过去,慢慢将昨夜的事情细述一回。 原来,从昨夜王曦莹以一曲琵琶曲引起众人注意,耶律修命人将田佳宁一行请入宴中,耶律辰受楚若烟暗示,便已警觉。 随后宴上,耶律辰明显感觉到田佳宁对自己的留意,那灼热的目光虽加遮掩,可是自幼受尽女子侵扰的钰王殿下自然明白那侵夺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于是不但不加回避,反而几次在田佳宁有所犹豫时,不着痕迹的夸赞,以做鼓励,最终导致田佳宁出手。 昨夜,田佳宁以一坛大梁美酒,不止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也令楚若烟等人戒备,又哪里知道,她并没有在酒上动手脚,却在随身的丫鬟出入厢房的短短片刻,在火龙下丢入迷香。 那时夜色已深,田佳宁敬过众人两盏酒,再略拖延片刻,便要宴散,那时耶律辰、楚若烟等人心中皆是迷惑,实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就在众人全心提防田佳宁时,楚若湖谎称头晕,不止将众人留住,田佳宁还借机关闭门窗。 就在众人照应楚若湖的时候,火龙下早已点燃的迷香静静燃烧,迷药充斥着整个房间,除去田佳宁、楚若湖、王曦莹三人事先服有解药,其余的人尽皆迷倒。 而在此之前不过片刻,临江楼厨房里为厅堂里的奴仆送来一盏汤。因楚大小姐素来对下人宽厚,各府的奴仆无人起疑,竟然全数饮下。 听到这里,楚若烟眸色微深,轻哼道:“果然是好深的心机,只是不知道,什么地方露出破绽,被九哥看破?” 耶律辰微微勾唇,含笑道:“分明看破的是你楚大小姐,怎么会是本王?” “我?”楚大小姐瞪眼。 “是啊!”耶律辰点头,轻叹道,“当时你对田佳宁起疑,两盏酒全都泼在地上,只是本王为了不令她起疑,便将酒饮下,可是随后暗察,那酒中并没有被动下手脚,心中便已警觉。” 正因为他深信楚若烟不会无端怀疑什么人,在察觉酒里没有下药之后,便更加仔细提防,在楚若湖说头晕,田佳宁立刻命人关门闭窗时,终于察觉了她的设计。 第467章可曾做什么 想到自己晕倒前的一瞬,身体被两条坚实的臂膀抱住,楚若烟点头,又扬眉问道:“后来呢?旁人都晕倒,单止九哥没有,不知那贱人还做些什么?” 从醒来之后田佳宁的反应可见,当时耶律辰虽然看破,却并没有戳穿,而是顺势而为,任由田佳宁摆布,所以田佳宁醒来,发现被暗算的是她自己,才会如此惊讶。 耶律辰微微一笑,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又转头去瞧楚若麟,眸底是不加掩遮的赞赏,含笑道:“没有中计的,不止是本王!” 是吗? 楚若烟眨一眨眼,“啊”的一声道,“一定还有元迅和四哥!” 耶律元迅摇头道:“若烟未免高看本王,昨夜本王并未察觉迷香,只是眼瞧着若烟晕倒,跟着三公主和贝县主倒地,才惊觉是中了旁人的圈套,情急之下,用内力护住心头的一丝清明罢了!” 楚若麟点头道:“若不是王爷身边的阿江兄弟示警,我竟也不知道,田家那贱人竟会如此大胆!” 昨日宴中,可是有当朝三王,任凭惹到哪一个,田少卿府上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又哪知道,田佳宁竟敢就此动手,若不是阿江示警,他又如何能够想到? 楚若烟闻言,不禁点头。 也难怪耶律辰说,看穿田佳宁的是她,而不是自己。 只是她虽然看穿了田佳宁必有非常手段,毕竟论功夫,论心力,都无法与眼前三个或身经百战,或经过江湖磨砾的男子相比。 贝妤听三人议论片刻,再不继续,烦躁起来,皱眉问道:“后来呢,你们都假装被迷晕,田佳宁那贱人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耶律元迅脸色微沉,眸底的怒色越发难掩。 耶律辰轻叹一声,微微摇头,见三名少女都向他望来,才慢慢道:“自然是命人将所有的人分送各处厢房,意图生出些什么事来罢了!” 楚若烟眯了眯眸子,向耶律元迅望去,冷声道:“自然是将元迅和若湖那蹄子放在一起!” 耶律元迅眸色顿沉,抿唇不语。 耶律辰向他望去一眼,摇头道:“楚二小姐事先服有解药,并不曾晕倒,是田佳宁命人将元迅送到楼下,楚二小姐便去纠缠……” 到底如何纠缠,怕知情的也只有耶律元迅。 楚若烟抿唇,又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心中也是暗怒。 虽说自己心里满满装的是钰王殿下,可是与耶律元迅自幼一同长大,在她心里,耶律元迅其人洁如天上皓月,楚若湖此举,对他实在是一场羞辱,也难怪他有如此怒火。 旁人只是猜测,贝妤却径直问道:“元迅,楚若湖可曾做了什么?” 耶律辰、楚若麟等人闻言,都不禁错愕。 如此直接,让耶律元迅如何回答? 耶律元迅也略显狼狈,欲待不答,见她一双杏眸死死的盯着自己,又不禁心虚,只好抿唇,轻轻将头一摇。 听到贝妤直问,楚若烟也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此刻见他摇头,微松一口气,挑唇道:“元迅哥哥既不曾晕倒,那蹄子自然做不出什么,只是……只是用心可恨!” 用心岂止是可恨? 耶律元迅不语,只是向楚若麟望去一眼。 如果不是碍着楚氏兄妹,他又岂会忍此奇辱,任由他们替那无耻贱人遮掩? 楚若麟无奈苦笑,楚若烟却已扬眉,大声道:“元迅哥哥放心,这一次虽说给她留了颜面,可是我上将军府再不会对她放任!” 给她留颜面,还不是怕她连累楚大小姐的闺誉? 耶律元迅见她一张小脸儿已气的通红,心底最后一口怒气顿时消失无踪,长叹一声,摇头道:“横竖她不曾做什么,日后多加管束就是!” 贝妤见他堂堂王爷,竟然就此将这口气吞下,轻哼一声,向他瞪去一眼。 可是心里也明白,莫说耶律元迅对楚若烟有一番痴念,纵然没有,依他和楚氏兄妹的交情,也只能对楚若湖手下留情。 这边说完楚若湖,卞红欣已好奇问道:“那旁人呢?瞧田大小姐那模样儿,怕是惦记钰王殿下!” 卞红欣心思素来单纯,众人听她居然也瞧出来,都不禁微微一笑。 耶律辰眸色微深,冷哼一声道:“她算计本王也倒罢了,竟然还想就此毁掉若烟,本王岂能容她?” 昨夜,田佳宁自以为得手,先命人将耶律元迅送往二楼,交给楚若湖,自己却将耶律辰和楚若烟分别送往另两间厢房,或者是顾忌苍辽与沉丹的邦交,将殷氏兄妹留下,将剩余的人送入隔壁的厢房。 卞红欣不解道:“可是为何我们醒来,是和殷太子、公主在一起?” 楚若麟微默,向她深望一眼,轻声叹道:“我们只因知晓各府小姐、公子们的关系,昨夜田佳宁设法入宴,我们才会多些戒备,那知那位沉丹太子,竟然也不曾中计!” 楚若烟惊讶道:“四哥,你是说,沉丹太子从始至终,也不曾被迷倒?” 楚若麟点头,又向卞红欣望去一眼,才慢慢道:“田佳宁布置好一切,自以为万无一失,便进入钰王殿下的厢房。我听到门外再无动静,正要起身,却见殷太子开门闪身而入,将卞大小姐……和贝县主带入隔壁的厢房,与殷公主分卧,又覆以薄毯照顾。” 所以,当他们找人时,是殷觉守着三名沉睡的少女。 楚若烟点头,又转向耶律辰,扬眉道:“田佳宁入了九哥睡着的厢房?” 耶律辰被她一双黑黝黝的眸子一盯,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她还不曾做什么,便被本王点晕,送去将若烟替了出来。” 语气急切,分明像是怕楚大小姐误会了什么。 楚大小姐闻言,还算满意,抿唇浅笑,转念间,又再皱眉,慢慢问道:“九哥是说,田佳宁所睡的厢房,本来是她安排给若烟的?” “不错!”耶律辰点头,俊脸也变的阴沉。 依随后事情的发展,万征潜入那间厢房,本是要强夺楚大小姐的清白! 第468章李代桃僵 楚若烟脸色微变,冷哼道:“他们当我楚若烟是什么人?纵然他们得逞,我就会嫁给万征那个混蛋?” 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不是这个时代被封建礼教束缚的大家闺秀,要用强占身体的方式逼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就范? 只是,她的这一番心思,旁人自然不知。可是,楚大小姐自幼肆意独行,自然不是能任由旁人算计摆布的主儿,万征此举,纵然得逞,怕随后迎来的不是楚大小姐下嫁,而是楚家父子的问罪。 贝妤、卞红欣二人暗暗摇头叹息。 枉万家兄妹也算是和她们一同长大,竟然不知道楚大小姐的脾性! 楚若麟微默片刻,轻轻摇头道:“不然!万征纵然与我们自幼相识,可是若烟与他并不亲厚,他纵知道若烟的性子,怕还存了一丝侥幸。更何况,田家与我们是姻亲,有田佳宁从中撺掇,万征存了万一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卞红欣皱眉道:“从不听说田家与万家有什么交情,田佳宁为何要串通万征,做出这样的事来?” 贝妤向耶律辰一望,抿唇道:“还不是为了钰王殿下?” 当初在草原上,楚若烟曾经当众扬言,断不和旁人共侍一夫。而耶律辰也当场承诺,除去楚大小姐,再不碰旁的女子。 可是,如果楚大小姐投入旁人的怀抱,二人的誓言岂不是不攻自破?没有人会相信,堂堂皇子,当朝声名最盛的钰王殿下,会迎娶一位被旁人玷污的女子为妃! 耶律辰听到此处,眸色顿深,冷笑道:“不想这田大小姐如此恶毒的心思!” 其心机,较万歆、元甄儿还要深沉许多! 贝妤看看楚若烟,又瞧瞧耶律辰,皱眉道:“难道,此事就罢了不成?” 这田佳宁算计的不是旁人,可是当朝的两位王爷啊,难不成再不追究? 耶律元迅轻哼一声,又跟着叹道:“钰王殿下李代桃僵,将若烟换成了她,她以此为口实,坚称自己才是苦主,我们又要如何追究?” 如此说来,钰王殿下岂不是弄巧成拙,反而令自己束手束脚? 楚若烟抿唇,摇头道:“昨夜有苍辽太子、公主在场,今日若当真将事情查的明明白白,难免被外人瞧了笑话,倒不如如此糊弄过去,横竖出丑的是她,除去嫁给万征,她也再做不了什么。” 卞红欣大奇,推她道:“楚姐姐几时成了吃得了亏的?” 吃亏吗? 楚若烟眸色顿深,勾唇浅笑,慢慢道:“既然知道是她,日后自有法子泡制,也不必急在一时!” 素来轻快明朗的楚大小姐,此时轻飘飘说出这句话来,无端的令人心底生出一缕寒意。 是啊,从小到大,楚大小姐几时是会吃这哑巴亏的?如今被人算计,纵不当众拆穿,岂有不算计回去的道理? 卞红欣缩缩脖子,眸底却多了一些跃动。 旁人也不过是知道楚大小姐自幼的脾性,却只有她,自幼跟在楚大小姐身后,最清楚不过楚大小姐的手段。 田佳宁,怕是要倒霉喽! 贝妤满心的不忿却不在田佳宁身上,冷哼道:“田佳宁固然可恶,可是楚二小姐可是帮凶,你们上将军府定要护着她不成?” 今天怎么了,这位素来清雅温和的贝县主对楚若湖如此大的怨念? 楚大小姐向她瞄去一眼,但见她的目光向耶律元迅望去,而后者触上她的眸光,迅速将脸侧开,不禁眸子微眯,唇角抿出一抹笑意,点头道:“姐姐放心,田家那个也倒罢了,若湖是我上将军府的人,关起门来,要整治还不容易?” 也就是说,她也不会放过楚若湖! 贝妤心中气怒略平,这才点头道:“如此最好!” 元迅还不曾说话,贝县主倒是应的痛快! 楚若烟眯眼,细细向她打量一眼,也不再说,转头向耶律辰问道:“那位王大小姐和锦王殿下,又是怎么回事?” 是啊,当时在场的有三位王爷,这位锦王殿下又是怎么回事? 耶律辰与她对视,微微一笑,慢慢道:“不过是王大小姐想要过个明路罢了,只是她太过低估了本王那位二皇兄!” “什么过个明路?”卞红欣不懂。 楚若烟向贝妤望去一眼,才慢慢道:“那位王大小姐与锦王殿下早有私情,只是锦王殿下隐而不认,恐怕她生怕他没有交待,要将事情做在人前,逼锦王殿下迎娶!” 楚若麟恍然道:“难怪今日被我们撞破,王大小姐毫无羞色,反而是锦王殿下脸色难看!” 是啊,如今朝中,锦王耶律修的背景最为强硬,且不说他惦记着贝妤,纵然没有,如何肯娶一个四品官员的女儿为妃?之前在河边只是寻常的亲热,被她和耶律辰撞见,都要千求万告的遮掩,如今做出事来被人当场撞破,岂有不恼的道理? 耶律元迅摇头道:“田佳宁所为,你们尽数瞧在眼里,怎么就偏偏放任锦王被她们算计?” 耶律辰懒懒道:“又何必坏旁人好事?” 那王大小姐与耶律修有私,处心积虑要嫁入王府,也无可厚非,说到底,还是耶律修自己招惹,与田佳宁、楚若湖等人不能同日而语。 贝妤倒未料到还有此一节,诧异道:“竟不曾听妹妹说起!” 明知道耶律修对自己纠缠,竟然从不透露,可当真不像是楚大小姐的做派。 楚若烟抿唇笑道:“妹妹拿了锦王殿下的东西,自然替他保密,只是如今是他自己做出事来,被旁人撞破,可和妹妹无关!” 如果不是知道贝妤对耶律修无意,岂会当真一丝不透? 贝妤侧头向她斜睨,见她眼底皆是狡黠灵慧,不由轻哼一声,撇唇道:“什么好东西,能封了妹妹的嘴?” 楚若烟吐一吐舌头,笑道:“姐姐自不会将那些玩物瞧在眼里!”混赖几句,将此事掀过。 昨夜的前因后果,到此时已经说的明明白白,虽说耶律元迅仍然一肚子闷气,可是有楚家兄弟在前,又有楚若烟的承诺,也只好罢了。 第469章如何处置楚若湖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说的明白,楚若烟心中再无疑问,只是皱眉道:“平日也倒罢了,可是昨日本是宴请沉丹太子、公主,田佳宁如此一来,岂不是丢尽我苍辽的脸面,令旁人看了笑话?” 耶律辰微微摇头,轻叹道:“苍辽也好,沉丹也罢,任是哪一朝哪一代,皇室之中少不了肉骨倾轧,世家之间也难免阴谋纠葛,那位沉丹太子既然看破不曾说破,自然也明白,昨夜之争,实与他无关。” 无关吗? 楚若麟抿唇,向卞红欣望去一眼,却并不曾说话。 楚若烟瞧在眼里,不禁扬眉,也侧头向卞红欣一望。 出怡郡王府,耶律辰、耶律元迅二人尚有要事处置,楚若麟便自行送几位小姐回府。 先送卞红欣再送贝妤,随后才伴着妹妹回返上将军府。 楚若烟见他一离开安平郡王府便冷下了眉眼,心知是要处置楚若湖,想到昨夜楚若湖所作所为,也不禁心中暗恼,并不出言劝解一分。 将军府前下车,楚若烟跟着楚若麟进府,听到他命人去唤楚若湖,快走几步跟上,轻声问道:“四哥,你要怎么做?” 楚若麟回头瞧她一眼,一时间,又有些气馁。 怎么做? 除去给一些惩戒,还能做什么?若是处置过重,消息传出去,楚若湖不要脸面也倒罢了,岂不是拖累自己宝贝妹妹的名声? 可是昨夜,她算计的可是耶律元迅啊,若不处置,在耶律元迅面前又如何交待? 楚若烟瞧出他的为难,眼底透出一抹冷色,低声道:“如今四哥纵然给她重责,拘在府中命人看管,可是田家的人却挡不住上门,随后不知道还生出什么事来?倒不如暂且送往旁处拘着,也好令她知道厉害!” 说的也是! 楚若麟点头,略想一瞬,向服侍的小厮指道:“你去正房,请夫人过来!” 虽说不是生母,可是不管何事,依礼都是做儿子的前去拜见母亲,断没有传唤的道理,可是小厮见他沉着一张俊脸,也不敢多问,立刻应命,拔步向后宅奔去。 隔不过片刻,田氏和楚若湖先后进厅,因为楚若湖所住的园子远一些,虽是早一步传唤,却比田氏还晚一步进厅。 跨进厅门,见楚若麟沉着一张俊脸,楚若湖心中不禁打鼓,转而又见母亲在座,心里略略一松,只是低声唤道:“母亲!”又转向楚若麟一望,垂下头再不说话。 楚若麟见她这副神色,显然尚不知道自己做错,不禁冷哼一声,摇头道:“如今二妹妹跟着田家姐妹,不止是胆子越来越大,连礼数也不懂了!” 田氏最忌就是楚家父子瞧不上自己娘家,听到“田家”二字,顿时不悦,皱眉道:“这大清早起,不知田家的人何事惹到四公子,令四公子将气撒到若湖的身上?” 楚若麟侧头向她注视,慢慢问道:“昨夜几位妹妹都经夜不曾回府,母亲难道不知?” 知道啊! 田氏张了张嘴,诧异道:“昨日是她们表姐设宴,小姐妹几个聚聚罢了,玩的晚些,宿在舅舅家里,也无不可,倒是大小姐,人不曾回来,也不曾传句话,横竖不听妾身的管束,妾身怕也问不得,四公子既问,还是好生管管,女儿家,岂能如此不知俭点?” 这是不但要替两个女儿遮掩,还顺便污蔑一下宝贝妹妹。 楚若麟暗怒,轻轻摇头,又再问道:“母亲可知道,昨夜田大小姐是在何处设宴,两位妹妹当真宿在舅舅家里?” 田氏见他句句逼问,不禁心中打鼓,可是又不愿输了气势,立刻道:“不是宿在舅舅家里,还能是哪里?四公子既不与田家亲厚,如今又何必多问?” 楚若麟被她气笑,咬一咬牙,向楚若湖指道:“昨日田大小姐在临江楼二楼设宴,中途与若烟的宴并在一处,这个丫头,可是宿在元迅的厢房里!” “什么?”田氏大吃一惊,呼的一声站起,转念又不禁心中暗喜,向楚若湖望去一眼,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妹妹闺誉要紧,早些请怡郡王过府,商议亲事是正经!” 原以为有之前兵营的事,楚若湖清白受损,再难攀龙附凤,可是没想到,田佳宁会为她筹谋,不但与耶律元迅共宿,还被她哥哥径直撞上。 当真是个聪明丫头。 田氏的喜悦还不曾泛上唇角,就听楚若麟冷笑一声,摇头道:“元迅是什么人,岂能被几个不知羞耻的丫头算计?昨夜若不是钰王殿下和儿子尽力压着,如今出丑的,怕就不是田佳宁一人!” 田氏大惊失色,失声道:“你们为何要压着?难不成就让你妹妹白白被占了便宜?”话出口,又想到他后一句,皱眉问道,“你说佳宁出丑?佳宁能出什么丑?” 楚若烟见她蛮不讲理,竟然要混赖耶律元迅,早已心中厌恶,此刻悠悠插口道:“佳宁表姐脱的光溜溜的和男人滚在一起,众目所见,还不算出丑?” 这话说的……当真是难听! 田氏顿时沉下脸色,皱眉道:“大小姐,话可不能乱说!” 楚若烟冷笑:“佳宁表姐已自个儿承认与万大公子有私,昨夜也是私约,只是好巧不巧,做那等事时,被太多的人瞧见,可不是若烟胡诌得出来的!” 那个男人是万征? 田氏错愕,向楚若湖瞧去一眼,见她始终垂头不语,不发一言,竟显然这话是真的,一时心中惊涛骇浪,震惊莫名,喃喃道:“怎么……怎么是万……万征……” 虽然说,万征是功绩侯府的嫡长子,可是因为府中的妻妾之争,再加上万歆失节,在府中早已渐渐失去万雄杰的信任,田佳宁心高气傲,一心要嫁入皇室,又如何将他看得上眼? 楚若烟微微一笑,慢慢道:“万大公子也算一表人才,论出身门第,比表姐只高不低,表姐一举为自己谋一桩好姻缘,倒是令若烟佩服,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帮着若湖算计元迅!” 是田佳宁自己设计要嫁给万征? 田氏一时将信将疑,向楚若湖望去几眼,见她不语,也无从追问,只好暂时将此事抛开,咬牙道:“那若湖呢?也是……也是……” 想若是楚若湖也那副模样与耶律元迅在一起被人撞见,那耶律元迅碍着上将军府的声势,不娶也得娶了,岂不是因祸得福? 楚若麟听她瞬间将侄女的清白抛开不管,只关心女儿,不禁微微勾唇,摇头道:“元迅是什么人,岂能轻易为几个丫头所算?” 这个妇人,打的还真是如意算盘! 田氏一怔,心中略觉失望,却仍不甘心,向楚若湖问道:“若湖,究竟如何,你说话啊!” 楚若湖脸色乍青乍白,抬头看看楚若麟,又看看自己母亲,想到昨夜发生的事,终于忍耐不住,蹲下身,放声大哭。 第470章不过是利用 昨夜,田佳宁见耶律元迅中计昏睡,立刻命人送去二楼厢房,示意楚若湖跟去。 看着怡郡王沉睡中的俊脸,想到他那显赫的出身,朝中的声势,楚若湖不禁兴奋莫名,立刻上前,为耶律元迅宽衣解带。 不管他此刻能不能做什么,只要明日田佳宁带人赶来,二人衣衫不整的模样被人瞧见,他就再也无法否认与自己的肌肤之亲。到那时,他碍于将军府的声势,也只能迎娶,她楚若湖就是风风光光的怡郡王王妃了! 可是哪里知道,刚刚只是抽开他的腰带,便觉整个身子一麻,顿时僵立在地,不能动弹分毫。而原来昏睡的怡郡王坐起,逼视她的眸光,带着鄙视和厌恶。 还不等她为自己分辩几句,跟着房门打开,楚若麟闪身而入,看到屋里的情形,非但不帮着她这个妹妹,反而先向耶律元迅告罪,随后就将她一个人丢在那厢房里,径直离去。 那时夜色已深,厢房里只燃着一支小烛,她立着不能动,耳听着耶律元迅和楚若麟的脚步声走远,终至无声。 隔不多久,小烛燃到尽头,火苗一涨,跟着。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她终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那一刻,只感觉到害怕。 她想喊,可是莫说出声,就连唇都不能张开一下。她想哭,可是整个身体僵硬,似乎连血液也停止了流动,又哪里哭得出声来? 身体从僵硬,渐渐变的疲累,变的僵麻,到最后,竟然失去了知觉,可仍然只能那么立着,不能动,甚至都无法令自己倒下。 夜变的如此漫长,漫长到她以为,再也不会天亮。 直到接近四更,门外终于有了动静,房门打开,没有耶律元迅,却只有四哥楚若麟,他将她穴道解开,虽说没有一言训斥,可是那冷峻的脸色,却令她说不出的心慌。 他将她带到另一间厢房,厢房里,不止有耶律元迅,还有锦王耶律修和王曦莹! 五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屋子里的气氛,说不出的沉闷尴尬,唯有王曦莹偶尔的顾盼,能露出些悄悄的得意。 她知道表姐的算计,也知道王曦莹和耶律修的私情,看王曦莹的神情,竟似已经得逞,可是,为什么她就会失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耶律元迅为什么没有昏迷? 楚若麟为什么没有昏迷? 她不知道! 只是这一刻,想到耶律元迅不屑厌憎的目光,她只觉得委屈。 在兵营里,她已经失身给他,如今,她只是想堂而皇之的嫁给自己心悦的男子啊,为什么不能?为什么连自己的兄长都要对她如此厌弃? 一时间,楚若湖越想越是难过,越哭声音越大。 经过昨夜,她恍惚似已明白,她永远没有机会得到那个男子的青睐了! 楚若湖的哭声中,除去委屈,还带着些绝望。 田氏手足失措,连声道:“若湖,有什么事,你好好儿说,若受了什么委屈,自有……自有娘替你做主!”上前将她扯起,向她打量一眼,咬牙问道,“可是怡郡王对你做了什么,却不肯认账?” 还要污赖怡郡王? 楚若烟不禁皱眉。 楚若麟轻哼,冷冽眸光直直向楚若湖逼视,一字字问道:“若湖,我只问你,昨夜你假装头晕,可是田佳宁授意?” 楚若湖听到他冷锐的语气,哭声顿时一噤,紧紧咬唇,却说不出话来。 田表姐,那是为自己盘谋啊,又怎么能将她出卖? 楚若麟见她不语,冷笑道:“怎么,这一会儿,你还不明白吗?昨日她不过是要利用你算计钰王,又岂是真心助你?” “不,不会!”楚若湖霍然抬头,尖声反驳,大声道,“四哥,分明是你!是你只宠着姐姐,不愿相助若湖,若是昨夜你……你出手相助,如今怡郡王岂会不娶我?” “我出手相助?”楚若麟被她气笑,摇头道,“昨夜怡郡王并未中计,等我进去,你已被他点了穴道,你要我助你,我如何助你?和他打一架,强逼他对你不轨?” 这一节,之前在怡郡王府,虽然已听楚若麟约略说过,楚若烟却并不知道细节,此刻闻言,也不禁失惊,瞠目道:“天呐,第一次听到有人盼望,要自己的哥哥强逼旁的男子睡了自己!” 这话说的真是难听! 田氏皱眉道:“大小姐,你可是名门闺秀,怎么如此说话?” 楚若烟耸肩,轻哼道:“名门闺秀?此话若烟只是说说,若湖可是想着实干呢!” 楚若湖脸色乍青乍白,咬唇摇头道:“你们……你们不要凭空污赖,我……我只是想,只要……只要将我二人放在一处,等到天亮,田表姐带人赶来,看到我们……看到我们,他……他自然不能再推脱!” “田表姐!”楚若烟轻嗤,看弱智一样的看着她连连摇头,冷哼道,“难不成你不知道,她除去助你算计元迅,自个儿还要算计钰王?” 当然知道! 不止是田佳宁自己要得钰王,还要将楚若烟推给万征,永远绝了钰王的念头。 楚若湖咬唇,轻声哼道:“那又如何?” 楚若烟勾唇笑道:“若她得逞,等到天亮,她又不知要等谁去撞破她和钰王的奸情,又哪里顾得上管你?” “我……”楚若湖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也不等她接口,继续道:“她算计元迅,算计锦王,算计钰王,算计我,却偏偏将你们移到楼下,是何用心,你们竟想不明白?也只你们两个蠢货才会信她!” 楚若湖被她说的愣怔,隔了良久,才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王……王大小姐……” “王大小姐如何?”楚若烟冷笑,“他们昨夜发生什么,你见有谁说了出来?还不是任由锦王殿下认或不认?” 被她一说,楚若湖瞬间变的脸色,张了张口,哑声道:“你……你是说,田表姐实则并不曾想过……不曾想过帮我们……” “不错!”楚若烟轻哼,摇头道,“她请你们赴宴,不过是存了利用之心罢了,不想事到如今,你还当她是好人!” 是啊,王曦莹用一曲琵琶曲,吸引了楼上宾客的注意,随后是楚若湖假装头晕,将众人留在厢房。当真如楚若烟分析,这些事办成之后,田佳宁却将他四人送去二楼,到时纵然当真发生了什么,又岂会轻易被人撞见? 楚若湖脸色渐渐苍白,咬牙不语。 难道,田佳宁对她、对王曦莹,竟然当真只是利用? 第471章我们是私相授受 田氏见楚若烟又再抵毁自己娘家,不禁将脸一沉,冷笑道:“若湖的心思,你们做兄长姐姐的早已知晓,非便不帮她,还处处助着怡郡王。如今佳宁替她筹谋,你们又说出这等话来!” 这是什么话? 楚若麟皱眉道:“母亲,若是怡郡王当真对若湖有情,我们做兄长、姐姐的,岂有不依的道理?可是,元迅分明对若湖无意,莫说他是皇室宗亲,一朝王爷,纵然是寻常男子,如今若湖要使这等手段强嫁,纵然得逞,又岂能得元迅看重?婚嫁大事,当是两情相悦,怎么能说出助着一边的话来?” 从田氏嫁进上将军府,虽说楚家几兄弟与她并不亲厚,可是也素来守礼,只要不涉及宝贝妹妹,都是极尽恭敬,从不轻易顶撞。 此刻田氏见楚若麟往日一张温和无害的俊脸满是冷凝,一双眸子更是显出些凌利,不禁心头一窒。但转念间,想到自己才是楚若湖亲娘,这上将军府的当家主母,立刻挺了挺腰杆,冷声道:“四公子这话可没有道理,我们是何等人家,儿女的婚嫁大事,讲的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两情相悦,还不是小男女间私相授受,说出来,有辱门庭!” 两情相悦是有辱门庭,你女儿要强睡怡郡王反而是光耀门楣? 楚若麟气结。 楚若烟却被她气笑,扬眉道:“母亲此话说的响亮,可不知道,若湖是得了父母之命,还是媒妁之言,胆敢对元迅做出那等事来?” 田氏被她问的语结,顿了一顿,才轻哼道:“若不是你们从中挡着,不用等到如今,就是半年前,若湖就该和怡郡王议亲了!” 这脸可真大!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当初若不是怡郡王瞧在我上将军府的面上,替她遮掩,如今怕她都没有脸面见人,又哪里来的议亲?” 田氏咬牙道:“实实在在的事,容不得他不认!” “实实在在?”楚若麟脸色顿凝,一字字道,“当初三哥已经查实,那晚的人,不是元迅,已经向母亲禀过。如今母亲说什么实实在在的事,是要坐实什么?” 田氏脸色青白,咬牙道:“那不过是你们替怡郡王遮掩!” “那件事,可是闹到御前的,母亲是说,连皇上也替元迅遮掩?”楚若麟未应,楚若烟已很快接口。 这岂不是擅议君王之非? 田氏脸色越发难看,冷哼道:“知道大小姐聪慧,也不必将这大帽子抬出来压人!若不是你们从中遮掩,令没有实据,皇上岂会置之不理?” 楚若麟见她已没有道理好讲,皱眉不语。 楚若烟好笑:“元迅是什么人,他的亲事,怕连皇上也不能强逼,若湖又是什么东西,还能将他如何?” 田氏怒道:“若湖是我上将军府堂堂正正的嫡小姐,你们的亲妹妹,大小姐贬损若湖,岂不是连自个儿也说进去?” 楚若烟冷哼,慢慢道:“若烟自知自个儿的斤量,断不会心存妄念,倚仗着上将军府的声势,去强嫁什么人?” 田氏冷哼道:“谁不知道大小姐的脾性,若大小姐不存妄念,又岂能攀上钰王?” 楚大小姐的脾性? 楚大小姐的脾性是素好男色,可不是攀附权贵! 楚若烟好笑道:“如母亲所言,若烟与钰王是私相授受,两情相悦,若烟可不曾用到下三滥的手段,强睡九哥,更不用说强嫁!” 楚若麟见田氏缠杂不清,说到宝贝妹妹身上,不愿再多纠缠,向楚若湖一望,冷声道:“如今,元迅要为昨夜的事,让上将军府给一个交待,儿子请母亲出来,便是令母亲知晓!” 楚若湖脸色大变,结结巴巴道:“什……什么交待?” 田氏也顿时拧眉,冷哼道:“枉四公子还是御封的少将军,如今是若湖吃亏,四公子不替妹妹讨个公道,反而被怡郡王反压一头,若是传出去,日后谁还把上将军府瞧在眼里?” 听她将上将军府抬出来,楚若麟脸色更冷几分,冷声道:“我上将军府有如今的声势,凭的是我楚氏男儿数代的功勋,堂堂正正立在这上京城中,上对得起君王,下不愧百姓,可不是拿出来以势压人的!” 几句话,说的田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楚若麟再不向她多瞧,只是盯着楚若湖道:“昨夜的事,二妹自个儿知道发生些什么,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对不住谁,又是哪个吃了亏?” 他问的话落,还不等楚若湖答,楚若烟已道:“若湖,你可想清楚,昨夜的事,如今元迅不依,你有一字撒谎,回头将元迅请来对质,难看的可不是旁人!” 有些话,你有脸说,我们可没有脸听! 听着母亲和这兄妹二人争辩,楚若湖早已收了泪,此刻闻言,不禁脸色乍青乍白,抬眸向母亲望去一眼,突然大声道:“是!昨夜是我要算计怡郡王!可是我对他不过一番敬慕之心,并无恶意,为何他就是不应,你们就不能成全我?” 这话说的……还真是理直气壮! 楚若麟哑然片刻,终于慢慢摇头,恨恨道:“事到如今,你尚不知错!昨夜,幸好惹到的是元迅,他瞧在与我们素有交情,才给你留些颜面,若是换成旁人,如今你纵一死,怕也要留一世的污名!” 话说到这里,楚若湖心知已经无从抵赖,梗着脖子咬牙道:“素有交情?既然素有交情,为何就瞧不见我对他的一片痴心?若说他心里还惦记着大姐,可是大姐已经有了钰王,我又有什么不好?” 你什么都不好! 楚若麟皱眉,瞧向她的目光满是失望,摇头道:“一片痴心,是让你用来算计他的借口?”心知再说下去,也无法令她悔改,也不再多费口舌,转向田氏道,“虽说怡郡王给着上将军府几分薄面,可是也只能勉强保住若湖的几分颜面,如今,必要有所处置,才能平他之怒,还请母亲做个决断!” 这是要她处置自己的女儿? 田氏错愕,看看楚若麟,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女儿,但见她早已哭的双目红肿,瞧起来楚楚可怜,心中不禁疼惜,皱眉道:“如何处置?如今她已被你父亲禁足,还能将她如何?也不过是多指几个人看着,令她再不出府就是!” 你可说的真轻巧! 楚若烟轻嗤一声,悠悠道:“若是她肯听父亲之命,昨日就不会私自出府,又岂会生出这许多事来?” 田氏怒道:“昨日是她表姐下帖相请赴宴,难不成不去?” 楚若麟冷声道:“若不是田大小姐还生不出这些事来!” 田氏咬牙道:“那依四公子,又要如何?难不成要送上怡郡王府,磕头赔罪?” 怕耶律元迅嫌脏了他的府门! 楚若烟轻嗤。 楚若麟向田氏注视,一字字道:“若湖纵然禁足,却难免田氏姐妹再上府撺掇,以儿子之意,倒不如暂将她送离上京,等到田大小姐出嫁,此事平息再回来不迟!” 第472章热情的蹊跷 “送走?”母女二人齐惊,楚若湖摇头道,“不!不要!” 田氏却变色道:“我们都在上京,你要送她去往何处?” 楚若麟慢慢道:“自然是送回乡去,好生修心养性!” “不行!”田氏霍然站起,脸色已变的青白,咬牙道,“她可是上将军府堂堂嫡小姐,你……你要送她回乡,与那些山野村妇一处,我断断不能答应!” 楚若麟见她站起,也慢慢站起身来,慢慢道:“若只是后宅里的事,若麟自然听凭母亲做主,可是如今若湖所为,已伤及我上将军府在外头的清誉。如今三位兄长不在,若麟便当为上将军府承担,只有将她送走,才能平息元迅之怒!” 田氏气的脚震手颤,咬牙道:“你……你……纵然你三位兄长不在,还有……还有你爹,岂能容你胡来?” 楚若麟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冷然笑意,一字字问道:“怎么,母亲是要若麟禀告父亲,由父亲定夺?” 依他处置,不过是将楚若湖送走,命人看管,可是若禀告楚远,怕就不是送走那么简单。 楚若湖见他说的郑重,不似威吓,一时吓的脸色苍白,连忙跪倒求道:“四哥,若湖知错!日后再不敢了,就请四哥饶若湖这回,替若湖向王爷求个情。若不然,若湖登门赔罪就是,只是……只是若将若湖送走,日后若湖再回来,又如何在这上京城中立足?求四哥莫要将若湖送走!” 说到底,她只是害怕被送走,而不是知道自己做错! 楚若麟咬牙,摇头道:“你是我上将军府的小姐,怕什么不能在上京城立足?只是如今你再留下,不止元迅之怒难平,怕你再惹出什么事来!” 楚若湖急的眼泪直落,连声求道:“四哥,若湖再不敢做什么,只求四哥向怡郡王求个情,昨夜……昨夜也并未生出什么事,想来他不会计较!” 诺大一个王爷,被你算计一次不行,还算计两次,你凭什么认为他不会计较? 楚若烟瞠目,不禁暗暗摇头。 楚若麟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头道:“虽说我们与元迅有些交情,可是在朝中,却份属君臣,这等事,如何去求?” “既有交情,为何不能去求?”楚若湖反问,转头瞧见楚若烟,连忙膝行两步离她近些,又再求道,“姐姐素来与怡郡王交厚,况他还对你存着旁的心思,姐姐若肯求情,怡郡王必然不会追究,还求姐姐瞧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替妹妹求个情!” 你知道怡郡王对自己的姐姐存着旁的心思,还要她去求?欠下怡郡王这个人情,你又要她如何去还? 楚若麟心头怒起,低声喝道:“够了!”向门外指道:“你即刻去收拾行装,午后便送你启程!” 马上就走? 田氏大惊,尖声道:“四公子好大的威风,如今可不是在军中,若湖岂能任你说送走就送走?” 楚若麟俊脸一沉,咬牙道:“难不成,母亲要等到她再做出什么事来,将我上将军府的清誉毁的干干净净?” 田氏上前一步,挡住楚若湖,怒声道:“今日凭你如何,我断不能令你将若湖带走!” “你……”楚若麟气结。 可是有她挡着,终究份属母子,他又不能强行带人。 正在此时,只听府门外小厮扬声道:“老爷回来了!”随着传报,楚远已大步进府。 楚若湖听到,脸色顿时惨白,田氏也吓一跳,忙低声道:“这些小事,回头再说罢!”抛下兄妹三人,自个儿抢先迎出厅去,笑吟吟将楚远迎住,连声道,“老爷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可是兵部再没有事?可曾用过早膳?妾身备了汤,即刻去热,若不然老爷先去书房歇歇?”一边说话,一边引着楚远往书房方向拐。 楚远见她热情的蹊跷,脚步一停,向厅门望去。 此时楚若麟和楚若湖也迎出厅来,齐齐施礼道:“见过爹爹!” 昨夜这双儿女可都没有回府,虽说今日早朝上见到儿子,可没等他询问,刚刚退朝,他就走的无影无踪,这会儿倒是齐齐的都在这里。 楚远向楚若麟打量一眼,转向楚若烟皱眉道:“烟儿昨夜去了何处,怎么不命人回来传个信儿?” 虽然说,这个女儿时时赖在别人的府上不回,可是连信儿都不给一个,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田氏心头怦的一跳,生怕楚若烟说出什么,连忙道:“老爷,大小姐行事素有分寸,哪里就非有信儿不可?” 楚远侧头睨她一眼,微微皱眉。 名门千金,闺阁少女,夜不归宿自当给家里传信儿,这讲的是规矩礼数,又哪有这样教女儿的? 更何况,若换成往日,这妇人巴不得自己对宝贝女儿不满,又哪里会替她说话,今日这副模样,倒令他起疑。 楚大将军为人爽直,可是统领三军的统帅,又岂是容易被人糊弄的? 此时见这三人先后从厅里出来,田氏又一反常态,就知必然有事发生,本已踏上去书房的路,又折身向厅里走,淡淡的道:“烟儿是我楚远的女儿,我不问,难不成还有旁人来问?” 田氏见他要进厅,大吃一惊,连忙随后跟来,连声问道:“老爷做什么去?累这一早,还是回书房歇歇的好!”说着话,向楚若麟连使眼色。 楚远进厅瞧见楚若湖,必然又再追问,到时怕什么都瞒不住。 楚若麟自然知道她的意途,只是心知此时若将父亲拦住,要想送走楚若湖,这妇人又必然会多纠缠,当即浑当没有瞧见,侧身让路,任由楚远过去。 田氏见楚若麟竟然不拦,不禁大急,连声唤道:“老爷!老爷……”急切间,却想不起还能说什么。 她越是拦着,恐怕越是有鬼! 楚远只是应一声,往客厅的脚步莫说停住,连缓都不曾缓一下。 田氏恨的咬牙,又急的额角冒汗,向楚若烟狠瞪一眼,只好跟在楚远身后。 楚若烟触上她恼恨的眸子,只是耸耸肩吐吐舌头,向着楚若麟一笑,也跟着进厅。 楚远跨进厅门,就见楚若湖跪在当地,脚步一停,脸色顿沉,冷声问道:“发生何事?” 以田氏的偏袒,纵然楚若湖犯下什么错事,也断断不会当着楚若麟、楚若烟的面处罚。眼前的情形,唯一的解释就是,楚若湖必然做出什么事,令楚若麟、楚若烟难忍,要当着田氏的面说个清楚。 第473章你还有理了 楚远发问,田氏见已经瞒不过,只得道:“老爷息怒,昨儿是大小姐宴客,恰佳宁也下来帖子,若湖一时心热,瞒着老爷出去,哪知道就和四公子、大小姐撞上!” 避重就轻,将设计怡郡王的事隐下,只说不顾还在禁足,私自出府的事。 楚远皱眉,向楚若麟问道:“果真如此!” 看儿子和宝贝女儿的神情凝重,断不只是私自出府这么简单。 田氏大急,抢在楚若麟之前道:“除去这个,还能有什么?如今她已知错,妾身正说,罚她守在她自个儿院子里,再不许出去呢!”嘴上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向楚若麟比个拜托的手势。 楚若湖心知已逃不开受罚,可是这罚大罚小,有极大的区别,跪在地上不敢稍动,望向楚若麟的目光,却已尽是哀求。 如此一来,楚若麟倒是有些犹豫。 虽说已决心将她送走,可是此事若是被楚远知道,楚若湖不但要走,怕还有一顿更严厉的责罚。如此一来,岂不是更添田氏对自己兄妹的恨怒? 自己常年统兵不在府里也倒罢了,可是宝贝妹妹却要时时与她共处一个屋檐下,到时若再做出些什么…… 正在犹豫,却听楚若烟清冷的声音道:“若湖年少,贪玩也不为过,若只是私自出府,又何必深责?只是她痴心妄想,竟然算计元迅,想强逼元迅迎娶,做什么怡郡王王妃!” 短短几句话说出,令田氏和楚若湖的心顿沉谷底,也将楚若麟的犹豫打破。 楚远大吃一惊,瞠目喝道:“此话当真?”似在回问女儿,看的却是儿子。 楚若麟无奈,只得点头道:“也幸好元迅及时看破,并不曾发生什么,只是元迅恼怒,定要上将军府给个交待,连儿子和若烟也讲不下情面,怕这次无法不了了之!” 是啊,堂堂王爷,被这丫头接连算计两回,不怒才怪! 楚远气的胸口起伏,霍然回头,手指指着楚若湖点了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田氏见楚若烟竟然径直说破,心中恨极,却无从争辩,只是向她瞪去一眼,连忙上前一步,连声劝道:“老爷,若湖已经知错,妾身即刻命她回她院子里去,派几个得力的婆子看管,再不许她胡来!” 楚若湖见楚远震怒,吓的连眼泪都掉不出来,只能连连点头,结结巴巴道:“爹爹息怒,女儿……女儿知错,再……再也不敢了……” 楚若烟上前一步,慢慢道:“爹,若湖虽说铸下大错,却不过是受田大小姐所愚,如今只要元迅能够息怒,倒不必重责!” 这些话出口,田氏和楚若湖还没听明白,楚若麟已忍不住勾唇。 这个丫头,明着似是给楚若湖求情,实则却是扯出了田佳宁。 果然,楚远不负女儿之望,直接抓住了重点,皱眉道:“田大小姐?田家那丫头做了什么?” 楚若麟听楚若烟毫不留情,将事情和盘托出,再瞧田氏的眸光,知道宝贝妹妹已将这妇人得罪的狠了,不想再由她开口,立刻抢道:“昨日若烟在临江楼设宴,宴请沉丹太子、公主,哪知田家表妹也在楼中设宴,中途撞见,便两宴并成一宴。”紧接着,将宴席将散时,田佳宁和楚若湖的所作所为细述一回。 楚远越听,脸色越渐阴沉,听到后来,冷哼一声,向楚若湖道:“往日便命你们少和田家来往,如今你非但不听,还听那贱人挑唆做出这等事来,你自个儿不顾闺誉也倒罢了,也教我们阖府跟着你丢人现眼!” 平日楚远虽说严厉,可是平日也不过训斥几句,措词从不曾如此难听。 楚若湖吓的脸白,只是结结巴巴道:“女儿以为,她……她是女儿嫡亲的表姐,自然……自然会替女儿考量……” 话没说完,楚远冷哼一声,点头道:“她替你考量,昨夜的事,分明是借你做筏子,成全她自个儿,又还有什么亲戚可言?” 说到这里更是生气。 那田佳宁,利用自己的二女儿不说,算计的还是钰王。 那可是宝贝女儿的意中人! 田氏见他震怒,本来已不敢为楚若湖强辩,可是听他提到自己娘家侄女,语气里皆是轻蔑,又心中不忿,皱眉道:“佳宁纵为自个儿考量,又有何不可?昨夜本也是一石二鸟之计,若是成了,岂不是两全其美?哪知道中间出了岔子!” 想田佳宁那番设计也算是精妙,若是没有被耶律元迅等人看穿,到今日,侄女嫁给钰王为妃,女儿再成怡郡王妃,岂不是好?至于楚若烟,嫁给万征,在她眼里也算是不错! 楚远听她竟说出这等话来,心中怒气更盛,向她指了指,咬牙道:“纵然得逞如何,钰王和怡郡王是什么人,你道是能任由旁人摆布的?当真是无知妇人!有你这样的母亲,才养得出如此愚蠢的女儿!” 田氏被他直斥,又是当着楚若麟、楚若烟兄妹的面,顿觉面上无光,气怒之下,话已不经脑子的冲口而出,尖声道:“你道我不知道,你只是恼佳宁心悦钰王罢了。可是钰王又不曾指婚,佳宁欢喜他,又有何不可?你心里只挂着你的宝贝女儿,旁人就定要让着她不成?” 虽说此话无礼,但多多少少,也戳中楚大将军的心思。 楚远并不否认,冷哼道:“若烟是我楚远的女儿,向着她有何不可!” “你……”听他说的如此天经地义,田氏顿时气结,咬牙道,“旁人也倒罢了,若湖也是自个儿的女儿,你便不能处置不公!” 楚远冷声道:“若烟可曾做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情?我又如何处置不公?” 田氏怒道:“这满上京城,谁不知道楚大小姐喜好男色,她惦记过的,可不止是钰王,早已成了各府后宅的笑话,老爷可曾管过?” 啧! 楚若烟听着她将矛头转到自己身上,不由扬眉,浅浅笑道:“母亲,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烟喜欢俊美少年,可从不否认。我楚家世代将门,我楚若烟欢喜了谁,强取豪夺也好,坑蒙拐骗也罢,最终也要旁人情愿。” 楚家父子:“……” 你还有理了! 可是细想想,耶律辰也好,耶律元迅也罢,最初虽然是被楚大小姐缠上,到最后,哪一个不是巴巴的送上门来? 楚大将军点头道:“不错,我楚家的女儿,纵要做什么,自然是做在明里,下药那等下三滥的勾当,怕也只有田家的人做得出来!”再不多理田氏,向楚若麟道,“将这贱人绑了,送去怡郡王府,任由怡郡王处置,只当我楚远没有这个女儿!” 第474章一起打包送回去 田氏听楚远提到田家满是不悦,正想再争辩几句,哪知道他立刻要处置自己的女儿,不禁大惊,立刻将楚若湖挡在身后,尖声道:“老爷惧怕怡郡王,便要舍了若湖,妾身断断不会答应!” 什么叫惧怕怡郡王? 楚远倒没料到,事情到这一步,这妇人还敢挑唆两府的关系,不禁将脸一沉,冷声道:“你如此护着,定要日后这贱人做出什么,再无法收拾,才肯惩戒?到那个时候,怕是晚了!” 难道现在,还不算做出什么? 楚若麟皱眉。 只是既有父亲在这里,他已不能随意插话,只是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楚若烟会意,上前几步挽住楚远的手臂,轻声劝道:“爹爹息怒,虽说若湖行差踏错,可是元迅不过要我们府上一个态度罢了,并没有说要如何处置若湖。更何况,元迅虽怒,可是顾着两府的交情,此事已经压下,如今爹爹将她绑去,岂不是又将此事掀出来,令旁人瞧我两府的笑话?” 宝贝女儿说话,楚大将军本就要听从三分,更何况她这番话说的在情在理,又岂有不深思的道理? 楚远想一想,点头道:“如此,我上将军府也只能承怡郡王一个人情,只是,既不绑去,这贱人也当好生管束!” 楚若烟立刻点头道:“要说昨夜的事,若湖也是被田家表姐利用,不全是她的错。方才四哥正与母亲商议,不如先送若湖回乡,远远避开旁人的撺掇,再觅人好生教导。她既然知错,日后改过就是,倒不必深责!” 这话先是为楚若湖开脱,田氏母女见楚远已不坚持绑人,心头顿时一松。哪知道跟着听她将她和楚若麟的决定说成和田氏商议,不由暗暗叫苦。 楚若湖伸手轻扯田氏裙摆,却不敢说话。田氏会意,立刻道:“大小姐此话虽说有理,可是送回乡去,我们无法看管照应,又如何教导?依妾身之见,就将她关在府里,妾身亲自教导就是!” 你这样的妇人,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 楚远扫她一眼,点头道:“将她留在上京,断脱不开田家那些人的挑唆!”竟然不理田氏,转向楚若麟问道,“昨日私自出府的只有若湖?” 虽然没人提到小女儿,可是自幼至长,楚若湖、楚若溪向来形影不离,恐怕昨夜也少不了楚若溪。 果然见儿子点头道:“昨日若溪也曾赴宴,倒似不知道田家表妹的算计,不曾做什么!” 楚远听到楚若溪也在,顿时将脸一沉,冷声道:“她不知道,是因她年幼,还不能被旁人设计,再过几年,怕也被人教坏!”说完转向田氏道,“也罢,若湖一个人回乡也太过冷清,就让若溪一道去罢,那里有她们叔公照应,断断不会委屈了她们!” 送走一个不行,还两个一起送走? 田氏大急,连声道:“方才大小姐说道,若湖虽说有错,也是被佳宁利用,如今怎么罚她还不够,若溪又做错什么?” 这会儿心急女儿,已经顾不上为侄女分辩。 楚远皱眉道:“哪个说她有错,不过是陪她姐姐回乡住些日子,也一同受教!”说到受教,又想不出人选,向楚若麟道,“她们回乡,父兄都不在身边,总要有几个得力的人教导,你们可曾想出人来?” 事情刚刚发生,又怎么会有这样合适的人选? 可是此刻要将此事定下,楚若麟又不能说没有,当即俯首道:“父亲放心,两位妹妹回乡,儿子命唐衡带着几十个得力的人护送,另再选几个得力的嬷嬷陪伴,再修书叔公,从同族里物色几个知仪礼的长辈教导!” 虽然没说的确切,可是这番安排也算是周到! 楚远点头,大手一挥道:“那就这么定了,今日有些仓促,明日再送她们启程罢!一会儿你亲往怡郡王府,向怡郡王说明,好生赔个罪!” 一句话,将此事定下。 楚若湖顿时脸色苍白,想要哭求,却又怕楚远发怒,只能眼巴巴的瞧着母亲。 田氏心里疼惜,咬一咬牙,发狠道:“老爷既然主意已定,妾身实放心不下她们姐妹,既然回乡,就连妾身也一并送回去罢!” 这是威胁? 楚远侧头向她回望一眼,点头道:“夫人要去,那就去罢,离田家的人远些也好,只是教导女儿,还是物色旁人的好!” 言下之意,自然是你这样的妇人,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 田氏本想这诺大上将军府断断离不开她这个当家主母,她如此一说,楚远必然要将她留下,她也就能顺势要求将女儿留下。哪知道楚远不假思索,不但答应她回乡,还不许她教导女儿,其中的嫌弃之意竟不加丝毫掩遮。 田氏一时气结,心中又说不出的懊悔。 当年,她费尽心机嫁入楚家,可不是为了留在乡下,空守一个上将军夫人的名头。如今自己把话说满,要想留下,一时又不知道如何把话圆回来。 倒是楚若麟摇头道:“父亲,两个妹妹回乡,不过是小事,并无旁人留意。可是母亲终究是朝廷诰命,此时若是回乡,各府必然诸多猜测,若将昨夜的事牵扯出来,怕反而不好!” 是啊,那时楚若湖丢人现眼不说,还会连累她的姐妹! 楚远点头:“那就留下罢,日后田家的人上门,一并辞出去!” 说完这句话,只当此事已经掀过,吩咐楚若麟全权处置,顾自出厅而去。 看到送自己回乡已成定局,楚若湖顿时脸色惨白,可是楚远素来威严,又不敢说不行,直等到他的背影消失,才忍不住放声大哭。 田氏也几乎被一并打包送回乡去,此刻已不敢再强行护着女儿,只能抱着她安抚,连声道:“若湖莫哭,娘选几个可心的丫鬟、嬷嬷跟着,你且回去,娘慢慢再劝你爹回心转意,过几个月,接你回来就是!” 楚若麟、楚若烟见事情已定,轻吁一口气,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些轻松。 将这姐妹俩送走,一则令她们远离田家的人,善加教导,二则,田家也再不能借她们搅出什么风浪。 第475章可惜当年 虽说楚若溪年幼,可是听说要送自己姐妹回乡,也知必然是因为昨日私自出府,又一夜未归的事。虽说不愿,可是见自己母亲和姐姐都默默整理行装,也不敢多说,只是满心不舍,拉着母亲的手道:“娘,很快就要过年了,你和爹说,等过完年再送我们走可好?” 是啊,很快就要过年! 田氏心神微恍,想自己虽是这上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可是两个女儿走后,莫说这府里的儿女与自己不甚亲厚,就连楚远,对她也是冷冷淡淡,当真不知道,这个年要如何过法? 只是今日和楚远将话说僵,心知已无法再劝回来,见楚若湖低着头,几乎要哭出声来,轻叹一声,一手一个揽入怀中,柔声劝道:“如今你爹正在气头上,你们且回去,等过几个月,你爹气消了,娘再慢慢求情,接你们回来!” 楚若湖闻言,再忍不住,扯住她衣袖哭道:“娘,你说,田表姐对女儿当真只是利用,并不是真心相助?” 田氏皱眉,低声斥道:“你表姐纵然有些私心,又何曾没有助你,恨只恨那怡郡王太过谨慎,竟然不曾中药罢了!你耳根子也是忒软,那兄妹两个的话你也能听?他们若是为你,前次为何不替你筹谋,偏偏到了此时,你听着他们,又疑上你的表姐!” 楚若湖闻言,立刻点头,咬唇道:“只是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将表姐……将表姐和万大公子放在一处,说是……说是还被许多人当场撞见!” 那时她在二楼,没有亲见,楚若溪却是亲眼瞧见,顿时涨红了小脸儿,低声道:“大姐姐虽说说的难听,可是……可是那会儿表姐当真是什么都没穿,光溜溜的裹着薄毯。” 心里奇异,这可是腊月天,那临江楼不是留宿的客栈,那厢房里虽说不至于太冷,可也并不暖和,田佳宁竟然受得了。 田氏听她此话伤及田佳宁清白,连忙低声斥道:“此话不许乱说!” 楚若溪被她呵斥,不禁委屈,低声道:“那情形,许多人瞧见,女儿纵不说,旁人怕也会说!” 此事到现在,已经相隔几个时辰,想来早已传遍各府各宅。 田氏顿时一默,隔了片刻,才恨恨道:“必是那个丫头捣鬼!” 想楚若烟在这上京城中,本来就横行无忌,如今田佳宁这一番的算计大费周折,到头来,不止没有算计到她,还将自个儿搭上,那个丫头岂不是更加得意? 有如此局面,那丫头的运气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楚氏父子对她的纵容宠爱,如果没有他们,耶律元迅也好,耶律辰也罢,岂会多瞧那丫头一眼。 换言之,若是这世上没有楚若烟,楚远纵有四个儿子,自己的两个女儿岂会处处被自己的父亲嫌弃? 可惜! 可惜当年…… 想到当年的事,田氏袖子里的双手不禁握紧。 如果,当年楚若烟被劫,再也不曾回来,如今这府里,岂会是这等局面? 不管母女三人如何不愿,也不管她们如何不甘,第二日一早,还是被楚远命人唤起,草草用过早膳,打发启程。 昨日田氏赶着在亲信中挑出十几个得力的婆子、小厮,细细嘱咐良久,命几人跟着姐妹二人回乡。哪知道刚刚出府,就被楚若麟截住,只许二人的贴身丫鬟跟着,余下的人一并留下。 田氏又惊又怒,冷声道:“四公子这是何意?” 楚若麟恭恭敬敬一礼道:“回母亲,这是父亲之意,说两位妹妹回去,是请人教学仪礼规矩,太多人跟着,七嘴八舌,反而搅扰!” 田氏挑的这几个婆子,可都是她的亲信,当初从娘家带来的,跟着姐妹二人,怕教不出什么好来! 听他抬出楚远,田氏顿时哑然,隔了良久,才不安道:“可是路远迢迢,她们两个女儿家,身边只有丫鬟,如何使得?” 楚若麟道:“母亲放心,唐衡跟在儿子身边多年,如今所选的几十个人,也都身手不凡,由他们一路护送,必然会将两位妹妹平安送回乡去!” 可是这些,都是男子啊! 田氏皱眉,不悦道:“你两个妹妹是女儿家,他们纵身手不凡,怕也有所不便!”想一想,试探道,“四公子若是嫌人多,就命四个婆子跟着照应如何?” 楚若麟含笑道:“母亲,我楚家是将门,不比书香门第的小姐,要成群的婆子丫鬟跟着,更何况,路上也不过四五日,等到回乡,自然还有婆子、丫鬟服侍,不会委屈了两位妹妹!” 话说的委婉,她挑的人,横竖就是不要! 田氏心中虽怒,可此时又拿楚若麟无法,默然一瞬,也只得罢了,将二人的丫鬟叫来,细细嘱咐一番。 这时楚若烟自府里出来,看到姐妹二人眼泪巴巴立在阶上,依依不舍的与田氏道别,立刻停住脚,浅笑道:“两位妹妹这会儿启程?” 还不是拜你所赐? 田氏横她一眼,侧过头不理,楚若湖虽心中愤恨,可是有楚若麟在,也不敢造次,勉强行礼。 楚若溪倒是没有那许多心思,点头道:“四哥说,如今天短,早些启程,天黑前才能赶进兆庆府去!” 楚若烟点头道:“四哥说的是,既然如此,我陪四哥送你们出城罢!” 田氏闻言诧异,抬头看了看天色。 虽然说,楚大小姐一向并不疏懒,可是此刻早朝初散,天色还不曾大亮,论理她也刚刚起身,这会儿巴巴的出来,不往旁处去,却要送自己的两个女儿出城,便说不出的怪异。 心中起疑,不安道:“不过是回乡,倒不必劳烦大小姐!” 楚若烟含笑道:“不过是送出城罢了,若烟还有话和四哥说!” 原来是为了和楚若麟说话,并不是为了送妹妹出城。 田氏轻哼,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和四公子情谊极好,可也不必争这一时!”虽说心中又颇为不满,但终究暗暗一松。 两个女儿离开上京,自己不在她们身边,方才还当真是担心,这刚刚出城就被这个丫头算计。 楚若烟又哪知道她在以小人之心度人,再随意应付几句,见楚若麟来催促启程,便跟着他上马。 第476章可以独挡一面了 冬日天短,虽说城门已开,可是此刻街上还颇为清冷,只有早起的零星乡民。 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冷风,楚若麟回头向宝贝妹妹瞧去一眼,摇头道:“这会儿天还冷,你又巴巴的出来做什么?” 楚若烟耸耸肩,向身后马车望去一眼,低声道:“昨儿父亲压着,她才不得不将两个女儿送回去,今日她们一走,怕她满肚子怨气,若烟不过是懒得应付罢了!” 原来是为了躲田氏! 楚若麟好笑,转念又微叹一声,摇头道:“若她是个明理的,也当知道,我们此举,也是为了她的女儿!” 楚若烟轻哼道:“她若是个明理的,也断不会有今日的事!” 想到那个女人,兄妹二人只觉头疼,再不愿多提。 一路出东城门,城外十里亭前停下,楚若麟下马,先将唐衡唤来,又细细嘱咐一回,这才望向立在车下,局促不安的两个妹妹。 虽说异母,终究还是血脉相连,楚若麟见二人满脸的不安忐忑,也不禁心软,招手将二人唤到亭上,温言道:“你二人生在上京,成日在世家圈子里打转,耳濡目染,自然都是那富贵圈子里的权势之争,实则天地之大,又岂是一个上京城能够网罗?如今送你们回乡,沿途要经几个大邑,都是我苍辽国的富庶之地,我已吩咐唐衡不必急着赶路,沿途你们欢喜了哪里,尽管停下游赏,到年关能够回去便是!” 这一番嘱咐,只盼这二人看到天地之宽,开阔心胸,将上京城世家圈子中的尔虞我诈抛开,日后回来,不再系于一室一宅的争夺,实则是颇费心机。 楚若溪年幼,被迫跟着姐姐回乡,想着离开母亲,心中本来闷闷,可是听说沿途还能玩乐,顿时开心起来,连忙道:“四哥,我们若在年根下才回去,唐衡岂不是不能立刻赶回?四哥身边无人可用怎么办?” 楚若麟听她问的天真,微微一笑道:“四哥身边也不止唐衡一人,你倒不必担心,只是玩乐归玩乐,人地生疏,仔细不要走丢!” 楚若溪连连点头,心头已是一片振奋。 而那番话落在楚若湖耳中,却想这一回乡,远离上京城的富贵,远离苍辽政权核心那些顶尖的人物,自己纵再出色,也难成就美满姻缘。此时楚若麟说的好听,实则他此举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同母的妹妹,而将她放逐,心中不免恼恨,又哪里体会得到他一丝一毫的用心? 楚若烟见她神色间颇为忿忿,心知楚若麟的一番好意已经喂了狗,不禁暗暗皱眉,略想一想,招手将二人跟着的丫鬟唤来,正了神色道:“往日你们跟着你们小姐出入各大府门,见的听的,怕都是各府各宅里的是非。如今跟着回乡,也跟着小姐们一同收收心,若是挑唆主子胡来,也不用再跟着回来!” 楚若烟性子本就懒散,府里的事并不多管,加上她本就有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骨子里认为人生而平等,对下人也从不苛责。 可是穿越成楚大小姐八年,身为嫡长女,在上将军府的水土滋养之下,自然而然生出些威仪,此刻正了神色说话,几名丫鬟又哪敢说半个不字?都只是低着头,唯唯应诺。 用过饯行酒,楚若麟送姐妹二人上车,眼瞧着马车迎着初升的朝阳,渐行渐远,轻轻叹一口气,低声道:“但愿她们这一去,会有所不同吧!” 楚若烟皱眉,也跟着叹道:“若溪年幼,心智未开,倒也罢了。只是若湖的心思怕已难以改变,更何况,她们身边的丫鬟,也成日跟着出入田家,心里想些什么,当真是难测!” 楚若麟听她想的细致,不禁回头向她细望一眼,眸底皆是暖意,含笑道:“看来我们小烟儿当真长大了,日后再不能将你当成孩子!” 楚大小姐听兄长夸奖,不但毫不谦逊,反而下巴微抬,傲然道:“四哥说的是,等过了年,烟儿年满十六,大可独挡一面了!” 独挡一面? 楚若麟好笑,揉揉她的发顶,含笑问道:“怎么,烟儿是想嫁人了?” 想她如今和钰王情定,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怕当真很快就要出嫁,心中倒是有一阵子惆怅。 从自己投军,与宝贝妹妹相处的时间便就不多,等到她嫁人,怕想见她一面,也不容易了吧? 想到这里,心底皆是柔软,也不上马,只是与她并肩缓缓而行,向城里而来。 楚若麟不急,楚若烟更不急着赶路,扯住他的袖子伴在身侧,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刚刚送走楚若湖、楚若溪,话题自然绕回到前一日临江楼的一幕。 楚若麟皱眉道:“那田佳宁心思阴冷,深不可测,如今虽说被钰王反算计给万征,可是怕她心有不甘,再生出旁的事来。如今三位兄长不在,四哥也不能成日跟着你,你要小心提防才是!” 想到昨日,楚若烟也不禁点头。 若是换成别的少女,自己反而落在自己设的局中,又是那副模样被人瞧见,惊慌之下,必然只会掩面哭泣,力证自己是被人算计。 而田佳宁从最初的震惊到镇定,竟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不止没有大哭大闹,反而镇定自若,立刻承认自己是与万征有情,虽不能掩盖丑事,却将这丑闻的杀伤力降到最小。 如果各府议起,只能说她和万征两情相悦,情难自禁之下,在临江楼偷食禁果,总强过说她肖想钰王不成,反被万征玷污了身子,不得己下嫁。其间的心思之快,在整个上京城的小姐之中,当真算是罕见。 这样的女子,又岂能不令人戒备? 楚若烟赞叹几声,转念又想起旁的事来,将楚若麟衣袖一扯,侧头盯着他道:“这两日府里多事,若烟还不曾问过,怎么昨日四哥说话闪闪烁烁,可还有旁的事?” 楚若麟诧异:“四哥几时闪闪烁烁?” 楚若烟皱眉道:“说到那晚的事,你几次瞧着卞妹妹,偏又不曾说什么,不是闪闪烁烁,又是什么?” 第477章是要拒婚 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被这丫头瞧在眼里! 楚若麟好笑,略略斟酌,不无担忧道:“我只是察觉,那位沉丹太子,对卞大小姐似有不同,可是他也并不曾有太多表露,我也不能确定!” “什么?”楚若烟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四哥,那殷太子可曾做出什么?” 楚若麟摇头,叹道:“我昨日所言,句句属实!他只是将卞大小姐、贝大小姐带到那间屋子安置,细心照料。只是……只是他始终守在卞大小姐身边,瞧着她的眼神,实在难以令人释怀!” 还好没做什么! 楚若烟暗吁一口气,想一想,又再深问一句道:“四哥是说,怕那殷太子对卞妹妹已经动情?” 楚若麟点头:“想来如此!” 楚若烟立刻摇头道,“可是卞妹妹已有明大哥,殷太子岂会不知?” “那又如何?”楚若麟叹气,“你可不要忘记,如今卞大小姐是被孝康王王妃赶出门来,又被定远侯府堂而皇之的接回府去,莫说如今明世子下落不明,纵然回来,二人怕还有些周折!” 是啊,从卞红欣成亲,到如今也已有半年,莫说二人不曾同房,明彦恩甚至连话都不曾与她多说,如今她被定远侯府接回,便是定远侯夫人要满上京城的人知道,卞红欣已不是孝康王府的人! 既然她已不是什么明世子的夫人,殷太子为何不能对她有意? 楚若烟揉了揉额角,喃喃道:“若当真如此,可如何是好?” 私心里,明、楚两家是世交,楚家兄妹又是和明彦恩自幼一同长大,亲眼看着他和卞红欣走到今日,自然盼着二人能够修成正果。 只是,几日接触下来,但觉殷觉虽贵为太子,非但没有一丝骄狂之气,反而性子清和,胸中所学,又是包罗万象,言谈间,足见其博闻广记,较耶律辰竟相差不远。 如此一个男子,自然不是胥狼太子赫连星烁可比,若能嫁他为妃,且不说日后是一国之后,便是有他真心相待,必然也是一生的幸事。 楚若烟前思后想,一时为明彦恩、卞红欣自幼的情份不甘,一时又想卞红欣远嫁沉丹,正可忘记那段伤痛,左右权衡,斟酌再三,终于叹道:“若是明大哥和沉丹太子,有一个差一些,倒也没有如此为难!” 是啊,两个男子都极为出色,明彦恩与卞红欣有自幼的情意,本来是极好的姻缘。可是半年前巨变,令他转了性情,这半年来,颇伤卞红欣之心。如今出来一个殷太子,为人清雅温和,对卞红欣又体贴呵护,若是卞红欣另投怀抱,也未尝没有可能! 楚若麟点头,回眸间,看到楚大小姐纠结的小脸儿,又不由展眉一笑,伸手揉揉她脑后长发,轻叹道:“这等事,不是我们能够插手,一切还要看他们的缘分造化!” 什么缘分造化? 楚若烟皱眉,侧头回看他一眼,斟酌道:“四哥,此事怕卞妹妹还不曾察觉,或者……是我们多想。如今已快年下,四哥去营里的时候少些,便寻机向殷太子探问明白可好?” 要他冲锋陷阵容易,要他去探旁人的心思,倒是有几分为难! 楚若麟皱眉,转而对上宝贝妹妹的眼神,又不舍得回绝,只得点头道:“我且试试,但未必问得出来!” 楚若烟“噗”的一笑道,“哪个要你去问?只要旁敲侧击,套几句话罢了!” 楚若麟笑道:“四哥可没你那张巧嘴,若不然,你寻机自个儿去问?” 楚若烟撇唇道:“四哥别想推脱,你且试着查问,若是不行,烟儿再想法子!” 被宝贝妹妹强派了差事,楚四公子只能认命,只好点头道:“恰好王爷将申屠嘉木交到四哥手上,也只能借他,多见几回殷太子,问这等事,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耶律元迅不止是皇室宗亲,还是一军统帅,竟然两次险些受楚若湖所算,其心中之怒可想而知。 可是有与楚家兄妹的交情,他纵然再怒,实则也做不出什么,如今见楚家如此处置,就连心中最后一点怒火也平息,想想就到年下,楚家已有三兄弟不能回京,如今又有两个女儿回乡,一家人不能团聚,反而又颇为过意不去。 楚若麟笑道:“王爷也不必介怀,若湖那丫头人大心大,听着田家丫头的挑唆,越发没有分寸,前次的事,我和三哥私下议起,本就要想个法子好生惩戒,只是府里自有父亲做主,大哥、二哥又不在府,不好擅自主张罢了。如今借着王爷之怒,也恰好令她受些教训,免得日后再生出祸来!” 耶律元迅又岂会不知道,他在宽自己之心,可是细想他所言也未必不是实情,当即点头,再不多说。 于楚家来说,此事就算告一段落,可是于田家,受到流言所扰,也只能上门,向功绩侯府提亲,想赶在年前,令二人完婚。 功绩侯万雄杰闻言,皱眉摇头道:“如今已进腊月,此刻议亲,纵是寻常百姓,最快也要等三个月后才可成亲,何况你我两府?” 是啊,你女儿做出那种事来,急吼吼的要成亲,我们可不跟着你们丢人! 少卿田立言听到回话,脸色顿时难看。 听这万雄杰的语气,功绩侯府竟似有拒婚之意,若果然如此,自己的女儿这一世岂不是毁了? 倒是田佳宁,闻言并不着急,只是差人传信给万征,约他在临江楼一见。 又是临江楼! 如今听到“临江楼”三字,万征就觉得头疼,心里对田佳宁是满心的厌弃。 早知道这个丫头如此没用,又何必与她共谋?到如今,自己楚大小姐的边儿没有沾到,却偏偏与田佳宁扯上干系。 可是事情既已做出来,同在上京城,又无法避而不见,只得不情不愿依时应约。 田佳宁见他怏怏的进来,脸上皆是不耐,也不绕圈子,只是依礼奉过茶,径直问道:“怎么功绩侯府是要拒婚?” 第478章隔壁是什么人 本来万征想好许多托辞,可是听她直问,倒不好再绕圈子,微默一瞬,皱眉道:“那日的事,本就是被人所算,又何必将错就错?” 就算是被人算计,难道她白白被他睡了? 田佳宁怒起,冷哼道:“那日的事,那许多人瞧着,你功绩侯府若是拒婚,日后要我如何见人?” 那是你的事! 万征目光淡淡在她身上一转,轻哼道:“那日的事,是田大小姐一手谋算,可是到最后,为何变成那个模样,我不曾问你,你倒来问我!” 谁知道是不是你田大小姐处心积虑,本就是想嫁入功绩侯府? “你……”田佳宁气结,手指颤颤,指着他道,“万征,那日是我田佳宁谋算,可是……可是若没有你的人相助,又岂能成事?” 成事? 这也叫成事? 万征冷笑一声,向她逼近一步,慢慢道:“依田大小姐所言,那日的事,一切如田大小姐所愿?” 当然不是! 田佳宁咬牙。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如果不能嫁给眼前之人为妻,日后便是这整个上京城的笑话,此生此世,再也休想抬起头来。 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怒火,慢慢道:“事情走到今日,万大公子不甘,我田佳宁又岂会甘心?可是那日的事,已经避无可避,你功绩侯府纵然不在意佳宁的名声,就此拒婚,难不成你万征还能迎娶楚大小姐?” 楚大小姐可是扬言,断断不会容忍自己的丈夫染指旁的女子。 万征轻哼一声,想到那日那副模样被楚若烟瞧见,也不竟气馁。微默片刻,才慢慢道:“纵不能迎娶楚大小姐,可我功绩侯府世代将门,我为功绩侯府的嫡长子,唯有选将门之女,才是良配!” 这是嫌她田家不是将门? 田佳宁扬眉,冷哼道:“将门?我苍辽虽说尚武,朝中大将也是云集,可是满上京城的将门,也不过那十几家,如今且不说万大公子惦着的楚大小姐,更不用提安平郡王府、孝康王府、定远侯府几大将门世家,便是骠骑将军、虎威将军几府,得知那日的事,怕也不会将女儿许嫁万大公子罢?或者……” 说到这里略略一顿,眸中露出些讥讽的笑意,慢慢道:“或者,万大公子只瞧门庭,不论出身,上将军府还有二小姐楚若湖,或是定国公府几位庶出的小姐,万大公子不防考虑一二!” 听她这一番话说,万征脸色已变的难看。 是啊,先不说明彦君、贝妤几人与自己素来生分,纵然不是,那日的事之后,依她们和楚大小姐的交情,又岂会对自己高看一眼? 不止如此,她所说的骠骑将军戴洪宇、虎威将军江泽等人,虽说论功绩不比楚远、明辉等人,可是戴、江几府,也是苍辽国排得上名号的将门世家。 只是,且不说那几府的公子都在耶律辰麾下,纵然不是,依此刻各府各宅所传自己的名声,又岂会将好端端的女儿下嫁? 而如她所说的楚若湖,虽说也是上将军府的嫡女,听来与楚大小姐也只差着一个排行,可是继室所出,又岂能与原配之女相比?更不用说别府的庶女,门第再高,也只是半奴半主,莫说迎为正室,便是为妾,也难登他功绩侯府的府门。 万征瞬间默然,隔了片刻,终于咬牙道:“这个倒不必田大小姐劳心!” 就算不能迎各大将门世家的嫡女为妻,要迎娶别的世家之女,也未尝不可。田家虽说也是书香世家,可是家族向来并不如何兴旺,田立言也不过区区二品,若不是当初田佳宁以迎娶楚若烟相诱,他万征又怕也不屑与田府扯上什么干系。 田佳宁见他眸中隐含不屑,自然猜中他的心思,心中更觉恼怒,脸上却不动声色,慢慢啜一口茶,点头道:“既然万大公子心意已决,佳宁也无话可说!” 这就完了? 万征微愕。 哪知道他还不曾应话,就听田佳宁慢悠悠的声音续道:“只是贵府这一拒婚,佳宁除去一死,再无面止见人,只是,我田佳宁虽说不是出自将门,可也断不是那柔弱女子相比,日后你我反止为仇,万大公子千万要善加保重!” 语气虽说轻浅,可是却满含威协。 万征脸色顿沉,冷笑道:“你要做什么?” 田佳宁微微一笑,摇头道:“那日多蒙万大公子相助,佳宁感激不尽,如此恩德,纵不诏告天下,那几府的人,又岂能不知?” 万征脸色越发难看,暗暗咬牙,一字字问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田佳宁扬眉,向他望去一眼,似笑非笑道:“万大公子忘了,上将军府与我田府可是姻亲,那日的事,只要佳宁向姑母稍稍透些口风,还怕楚大将军不知?” 满上京城谁不知道,楚大小姐是楚氏父子的心尖子,如果楚大将军知道,万征竟然要算计自己的宝贝女儿,会做出什么事来,可没有人可以预料。 万征大怒,霍然站起,厉声喝道:“你敢!” 田佳宁不为所动,慢慢道:“将死之人,如何不敢?” 万征气的胸口起伏,死死盯着田佳宁的双眼。可是,那双平静淡然的眸子,在他的逼视下,竟然没有一丝退缩,就那样仰视着自己,竟是说不出的坚决。 她说的是真的! 想到楚大将军的一怒之威,万征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暗暗咬牙,低声道:“这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口中周旋,心中念头电闪。 如今,只有将眼前女子杀了,才能一了百了! 随着这个念头而起,脚步也不自觉的外移。 田佳宁见他眸中瞬间露出凶光,又一闪而逝,顿时猜到他的心思,微勾了勾唇,突然道:“你可知隔壁是什么人?” “什么?”万征错愕。 田佳宁垂眸,浅笑道:“若是锦王殿下知道,那日的事,是受万大公子所算,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锦王殿下? 万征暗吸一口凉气,凝神侧耳,隔着板壁,果然似乎能听到耶律修的笑声,不禁一惊,咬一咬牙,压低声音道:“那日是你一手筹谋,与我何干,可莫要胡乱攀咬!” “与你无干吗?”田佳宁扬眉,勾起的唇角带着一抹冷意,慢慢道,“可是那日将锦王殿下扛下楼的,可不是我田府的人!” 是他万征的人! 万征暗吸一口凉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门上两声轻叩,慢接着一人将门打开,向里一望,躬身道:“原来是万大公子和田大小姐,我家王爷有请!” 第479章从钰王身上下手 田佳宁说话,并不曾压低声音,接连两次说到“锦王殿下”,被耶律修隐约听在耳中,再仔细去听,却听不出说的什么,便径直命人过瞧瞧。 万征见状,心头更是一跳,向田佳宁望去一眼,忙道:“怎么锦王殿下也在,当真是巧!”心底咬牙暗恨,田佳宁这个贱人,当真是心思阴深。 只是,锦王殿下相请,又不能说不去,只得与田佳宁一同起身,向隔壁而来。 耶律修听到随从传报,放开怀中少女,向二人望去一眼,含笑道:“隐约听到有人提到本王,还道是谁,不想是万大公子和田大小姐!”虽说在笑,可是锐利的眸子却带出些探究。 那夜的事,最后不了了之,所幸他锦王殿下没什么损失,因着一点私心,也不曾追究,可是,每次想起,总会对这二人起疑。 万征见他眸光灼灼,不禁心中打鼓,实不知道那日的事,实他瞧破多少,却也只得将心头的不安压下,躬身行礼。 田佳宁却神态自若,目光向他身边少女一扫,福身见礼,含笑道:“臣女造次,背后议及殿下,不想殿下竟就在此处!” 耶律修摆手命起,浅笑道:“不知为何提及本王?” 田佳宁向万征一望,脸上露出些羞态,垂下不语。 万征不得己应道:“只是闲聊,请殿下勿怪!” 哪知道耶律修听他答的含糊,并不打算放过,扬眉道:“听说两府已在议亲,不想二位还私下相约,竟还议起本王,倒是奇异的很!” 是啊,纵然二人已做出什么,可是从两府议亲,依规矩二人就不该再私下相约,如今又在这临江楼遇到,还提到他耶律修,就不能不令他起疑。 万征见搪塞不过,一时语结,侧头向田佳宁望去一眼。 田佳宁仍是一脸羞涩,轻声道:“王爷虽知议亲,却不知道旁处的为难。” 什么事为难,能和他锦王殿下有关? 耶律修扬眉,一脸兴味,似非要问个明白。 田佳宁微微一顿,又道:“如今已近年关,正是朝中最忙的时候。可是若是过了年,虽是朝廷沐休,可是年节下各府各宅自然也有旁的忙碌,大婚的时日,当真难定!” 万征听她说出这番话来,心中暗恼,却也不敢当着耶律修的面反驳,只是默然不语。 耶律修却扬眉笑道:“两府如今议亲,总也要等到开春婚,怎么如此着急?” 田佳宁微微一笑,又向万征望去一眼,才又低声道:“佳宁原也说不急于一时,只是等到春起,朝廷又要征兵,怕……怕万大公子又要忙碌。” 话里话外,竟然处处替万家打算。 耶律修点头,慨叹道:“田大小姐如此贤良,万大公子之福!”倒是也不再多问。 万征见田佳宁将婚事落成口实,心中虽怒,却无法否认,见耶律修不再追问,倒暗暗松一口气。陪着耶律修说一会儿话,推说府中有事,便与田佳宁告辞。 出了临江楼,万征唇角的笑意瞬间隐去,霍然回头盯着田佳宁,冷笑道:“田大小姐当真是好心计!” 方才田佳宁不止在耶律修面前将婚事落成口实,临去时,竟还出言邀请锦王殿下观礼,如今一来,他功绩侯府若再拒婚,今日的事,岂不是令锦王殿下起疑? 田佳宁见他眸中染满怒意,倒也不惧,微微勾唇,轻声道:“虽说佳宁不是出自将门,军中不能给万大公子助力,可曾万大公子可曾想过,功绩侯府后宅之中,若有佳宁在,反较旁人稳妥!” 是啊,功绩侯府表面上与别府没有差别,可是只有万家兄妹知道,如今生母虽在,可是当家的却是二姨娘安氏。 安氏自有自己的子女,如今掌握整个功绩侯府的中馈,处心积虑,就是要如何排挤嫡出的两兄妹,替自己的儿子争夺家业。 旁的不说,单单万歆名声被毁之后,这几个月来,也不知道受她多少算计? 那还是万歆也颇为多心计,若不然,如今便是死在后宅,怕也没有人多问一句。 如今自己常在军中,安氏自然算计不到自己身上,可是若她将整个功绩侯府握在手里,那诺大的家业,日后岂还会有自己的份? 想到这里,万征顿时陷入深思。 田佳宁见他神情,知道已将他说动,立刻接着道:“如今万大小姐名节虽毁,可是有功绩侯府在,又何愁她的终身大事?最不济,寻个寻常小族,也强过如今背着污名,令功绩侯府处处受人指点!” 万征听她突然说到妹妹身上,不禁不皱眉,不解道:“万歆名节受损,惹到的又是钰王,纵是寻常世家,怕也不敢迎娶!” 田佳宁勾唇,含笑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事自然还要从钰王身上做做文章。” 万征“哼”的一声,低头略想片刻,却不得要领,皱眉道:“钰王殿下怕不是好算计的,莫要再偷鸡不成蚀把米!” 田佳宁摇头道:“又不是算计钰王殿下什么,不过是借借他的名头,断不会再惹出什么事来!” 万征的心略略一宽,不由问道:“愿闻其详!” 这段日子,万歆躲在府中不敢见人,虽说他万征并没有丝毫受损,可是功绩侯府被人指点,也如芒刺在背。 田佳宁见他意动,微微一笑,摇头道:“佳宁又不是府上的什么人,如今又如何能为万歆筹谋?” 这话说的明白,功绩侯府不应这问亲事,她就不会伸手相助万歆。 万征一愕,心中虽怒,却也无可奈何,略默一瞬,才点头道:“此事还需问过父亲!” 是啊,两府联姻,可是大事,此事万雄杰不答应,他万征说什么也济不了事! 田佳宁见他松了口,微微一笑,俯首施礼告辞,口中却道:“你只和侯爷说,南疆的葛将军还不曾与定远侯撞面,请侯爷放心,侯爷必然答应!” “什么?”万征不解。 定远侯? 定远候卞威是去南疆巡边,这与他们功绩侯府有什么关系? 可是纵他追问,田佳宁再不多说,又辞一礼,转身而去。 第480章做了什么对不住的事 功绩侯万雄杰听到儿子转述,顿时如遭雷击,喃喃道:“葛将军?她……她怎么知道葛将军?” 万征不解问道:“父亲,这葛将军是何人?” 万雄杰摇头不语,脸色变幻几回,终于长叹一声,摆手道:“田家丫头的心计,当真是深不可测,如今,娶她进门也好,或者日后还能成为你的助力!” 万征听到只这一句话,就将他爹的心思说通,错愕之余,对田佳宁也不禁多了些赞服,转念想到她说的后宅之争,心中意动,也就不再抗拒这门亲事。 是啊,任他在军中有如何功绩,如果功绩侯府尽落在安氏和万庚手里,他还能有何倚仗? 田佳宁虽说出身书香世家,可是以她的心计,若当真能争来后宅的掌家大权,怕还更甚过军中给他助力强些。 想到这里,心中又不自禁掠过楚大小姐清丽的容颜,也不过换来一声怅然的叹息。 早知她心中无他,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念,从此之后,怕连那丝妄念也要断绝! 功绩侯府和少卿府的亲事定下,可是为了尽各种仪程,不使亲事显的仓促,还是将大婚定在三月。 楚若烟接到帖子,微微扬眉,向楚若麟道:“这位田大小姐,较我预料的还要厉害。” 虽说她对万征不喜,可是自幼相识,一同长大,深知道万征为人。那日他与田佳宁合谋,算计她和耶律辰不成,反而将他自己算计进去,以他的心胸,必然迁怒田佳宁,这门亲事,未必肯就此应下。 而田佳宁不止失身给他,还在众目睽睽下被撞个正着,若不嫁他为妻,这一世的名节,便算是葬送,又岂会善罢甘休? 如此一来,两府之间必然还要有许多牵扯。而大理寺少卿虽说不曾位列公侯,也只区区二品,可是却掌握着朝中重臣的惩治之权,只消抓住功绩侯府一些把柄,不管是万雄杰,还是万征,就非得就范不可! 可是她没想到,这不过短短数日,两府的亲事就已议定,如此看来,田少卿手上,还当真捏着功绩侯府的什么把柄。 楚若麟自然也明白其中关键,轻哼一声,皱眉道:“同为朝中重臣,这些人私底下,也不知道有多少污秽的勾当,当真要好生查一查才是!” 说到这里,不禁想到前往西疆查处吏治的明彦恩,这几个月,竟然还是没有他一丝的消息,心中担忧,却也无法可想。 楚若烟更想到卞红欣一片痴心,如今竟然不知如何收场,也是跟着一声叹息。 楚若麟不愿她为此事烦恼,轻轻摇头道:“明世子不是寻常人物,岂能如此轻易受人所算?纵然如此,如今我们三位兄长都在西疆,趟若有事,也能及时援手。更何况,还有一位萧三公子。或者此时,他们已有明世子的消息,只是如今漠上风沙四起,消息难通,我们不知道罢了!” 楚若烟点头,心知自己担忧也于事无补,只得将此事暂且抛下,倒是又想到卞红欣身上,扬眉问道:“四哥可曾探到殷太子的口风?” 楚若麟苦笑,轻叹道:“何用我去探,殷太子自个儿就对卞大小姐赞不绝口,这几日已几次下帖子相邀,只是卞大小姐都不曾应约而已。” 殷觉还真的对卞红欣有意!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就见何晓匆匆进来,先向楚若烟一礼,才转向楚若麟道:“公子,钰王殿下命人过来传信,请公子前往兵部,有要事相商!” 耶律辰专程命人传唤,必然不是小事! 可是这眼看到了年下,还能有什么事? 难不成…… 想到刚刚提及的明彦恩,楚若麟暗暗心惊,却不愿妹妹担忧,脸上神色不曾微变,只是向楚若烟嘱咐几句,便带着何晓匆匆而去。 四位兄长,三位在西疆,楚若湖、楚若溪也已送回乡去,这会儿楚若麟一走,这府里就只剩下田氏和自己。 楚大小姐顿感无趣,瞧瞧天色还早,也就命人备车,向安平郡王府而来。 贝妤接到她,抿唇笑道:“原想着明姐姐不在,你若不进宫,必然到我这里来,不想倒隔好几天!” 楚若烟好笑:“妹妹虽是个大闲人,可也不能成日叨扰姐姐!”握着她的手,一同进花厅里坐下,这才细细道,“那日在临江楼,姐姐可曾瞧出什么?” “什么?”贝妤不解反问。 楚若烟叹道:“妹妹是说,姐姐可曾看出,那位沉丹太子有什么不妥?” 沉丹太子? 贝妤吓一跳,连忙问道:“什么不妥?” 楚若烟微默,但姐妹几人,明彦君不在上京,耶律心身在宫中不便,此事也只能与贝妤商议,这才将楚若麟的话细细说一回,皱眉道:“如今明大哥下落不明,偏王妃将卞妹妹赶出府来,如今多出位殷太子对卞妹妹殷勤,妹妹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贝妤闻言,顿时陷入沉默,隔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且不说明大哥下落不明,纵他在上京,那几个月来,对卞妹妹也不曾看顾。如今定远侯府已与孝康王府反目,怕二人终究没有善果,为着卞妹妹考量,若殷太子对她当真是动了真情,又是那等人物,也倒是一桩极好的姻缘。” 这番话说的极为中肯,楚若烟不自禁的点头,可是想到二人自幼的情份,又觉不能甘心,轻叹道:“分明是极好的姻缘,哪知道会走到今日!” 贝妤抿唇,默然片刻,才轻声道:“缘之一字,怕也只有自个儿明白,又岂是旁人能够把控?如今且不说明大哥不曾回来,纵是回来了,他心里如何想法,我们又如何知道?虽说他二人自幼订亲,又一同长大,可是谁又能说,明大哥不能移情,卞妹妹必得苦等?若他终究还是令卞妹妹伤心,倒不如卞妹妹将他放下,另选良配。” 这些话,说的似是无情,可是细细想来,倒是处处替卞红欣打算,楚若烟也只能点头。微微转念,突然“啊”的一声,转头向贝妤直视。 贝妤被她吓一跳,吃惊问道:“怎么?” 楚若烟眨眨眼,神神秘秘向她凑近一些,悄声问道:“贝姐姐,元迅做了什么对不住姐姐事?” 第481章和元迅勾搭成奸 “什……什么……”贝妤听她提到耶律元迅,心头突的一跳,一时但觉心事被她看穿,忙将头侧开,咬唇道,“元迅又能做什么?妹妹为何有此一问?” 没有吗? 楚若烟见她眼神闪躲,显然就是心虚,连脸颊也可疑的潮红,不禁低笑一声,扬眉道:“那日在临江楼,姐姐那等气势,可与往日不同,而元迅又急着撇清,莫不是你二人有了私情,偏瞒着妹妹?” 贝妤被她说破,却仍强辩道:“我们自幼一同长大,不管是明姐姐还是贝妹妹,又几时和元迅客气,也只三公主碍着辈份,不敢造次罢了,怎么就见着是我添了气势?” 楚若烟抿唇笑道:“纵是元迅被我们欺压惯了,也从不见他那般心虚,可见还是不同!” 贝妤被她追问不过,又不好直认,哼的一声,转头向她回视,冷着脸儿道:“楚妹妹,姐姐素知元迅对你不同,若你也对他有意,也倒罢了,偏如今你又粘着钰王,难不成你占着钰王,还要巴着元迅?” 猪八戒倒打一耙子? 楚若烟微愕,跟着眯眼浅笑:“也就是说,姐姐当真和元迅有什么?” 将那一大篇话绕过去,直切最要紧的一句。 贝妤见自己板了脸也唬不住她,一时不知如何措辞,索性也不再隐瞒,咬一咬唇,将她的手拉过,认真问道:“楚妹妹,我且问你,如今你的心当真定给了钰王,还是还在观望?” 楚若烟笑道:“妹妹心里,何尝有旁人?往日不曾见过钰王时,旁的人也不过走的近些罢了,并不曾有过什么。” 听她答的如此干净利索,贝妤终于松一口气,轻轻点头,慢慢道:“我们这几府的姐妹,自幼一同长大,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你一向与元迅亲厚,元迅对你的心思,我们也都尽知,若是你与他能走在一处,姐姐这份心思,自然再不会出口。” 也就是说,贝妤喜欢元迅,已不止一日! 楚若烟惊讶片刻,却摇头道:“傻姐姐,旁的物件也倒罢了,你们看顾妹妹,尽数让给妹妹,倒也无防。可是缘之一字,冥冥中自有定数,纵是你我亲如姐妹,也无须相让。” 贝妤摇头道:“此话,往常姐姐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每次回京,元迅的眼里就只有妹妹,姐姐岂会不知?纵说了出来,怕也是自取其辱。更何况,那时妹妹也与元过极为亲厚,若当真中间夹进姐姐,事情成与不成还在两说,你我姐妹又如何相见?元迅虽好,可是,又岂能为了他,枉顾你我姐妹之情?” 楚若烟听她说出这番话来,足见对此事早已深思熟虑,倒也暗暗庆幸,自己不曾对耶律元迅动心,也幸好,中途又杀出一个耶律辰来。 心知贝妤出身名门世家,爱情观和自己永远不会一致,却也领会到她的一番苦心,也不再愿意多说,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眨一眨眼,凑到贝妤耳边,轻声道:“如今姐姐既知妹妹与钰王情定,便自然不能放过元迅,可是你做了什么,吓到元迅,令他如此怕你?” “姐姐又不是洪水猛兽,如何就吓到他?”贝妤瞪眼,可是转而想到那夜的事,又不禁咬着唇皮偷笑,凑首到她耳边低语。 楚若烟“啊”的一声,身子后撤避开,向贝妤打量几眼,才“啧啧”几声,摇头道,“旁人都说妹妹好色,若是知道姐姐敢强吻怡郡王,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 贝妤忙推她一把,低声道:“当你是好人,才说给你听,可莫要出去乱传!” 楚大小姐瞪眼,一脸惊讶道:“这可真是奇了,妹妹几时成了好人,妹妹自个儿竟不知道?”想一想摇头道,“不行!此事要去问问元迅,他被姐姐占了便宜,也不知道几时要讨回来!” 说着话,跳下地拔脚就走,慌的贝妤忙将她拖住,连声道:“他本就害羞,你这一去,岂不是将他吓着,到时又拿什么赔我?” 耶律元迅还害羞? 楚若烟吃惊不小,张大嘴巴遥想片刻,却想不出耶律元迅害羞是什么样子,忙拽住贝妤问道:“你说元迅害羞?是什么样子,说来听听!” 贝妤这才知道自己被她戏弄,瞪她一眼,想到那日耶律元迅目瞪口呆的模样,又觉有趣,忍不住抿唇低笑,拉着楚若烟坐回去,悄声细语。 楚若烟听一会儿,又笑一会儿,说到最后,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含笑道:“往日我们常说,姐妹几个最有福的是卞妹妹。如今妹妹自然有了钰王,明姐姐有萧三公子,贝姐姐又和元迅勾搭成奸,可见缘之一字,当真是由天定,只盼卞妹妹和三公主,也有一个好的归宿!” 这番话满是感叹,也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贝妤本来听的心动,听到她说完微微一怔,这才重重在她肩头一推,轻声啐道:“什么叫勾搭成奸,如此难听?” 楚若烟大笑,又再向她挤过来,眉毛连挑,眼波向她一瞟,诡笑道:“怎么姐姐不想和元迅勾搭成奸?你可别忘了,纵然妹妹对他无意,这满上京城,也不知道有多少府门的小姐惦着,你不勾搭,等旁人勾搭走,姐姐可不要哭!” 是啊,远的不说,单止她上将军府的二小姐,就几次算计元迅。 贝妤被她说的心中不稳,瞧她几次,微微摇头叹道:“那日之后,虽说不见他恼我,可是每次见着,却从不敢正视,也当真不知道,他心里如何想法!” “这还不容易?”楚若烟眨眼,招招手将贝妤唤过去,凑首在她耳畔,低声道,“眼看就到年下,宫中必然赐宴,到时……”轻言细语,时不时奸笑几声。 贝妤被她说的且羞且喜,一双眸子却越来越亮,听到最后一句,一张脸儿突然涨的通红,一把将她推开,指着她道:“你道旁人也和你这女混世魔王一样,尽在这里混说!” 话虽斥责,只是那盈盈眼波,分明带着喜悦,又哪里有半分恼意? 第482章连下巴都这么好看 楚若烟在安平郡王府消磨半日,将卞红欣的事与贝妤细细计议,却终究得不出万全的法子,也只好相约,此事不对卞红欣说穿,一切,皆要看几人的缘分。 直到天渐黄昏,楚若烟才告别贝妤,出安平郡王府,径回上将军府。 府前下车,见管家来迎,楚若烟顺口问道:“四哥可曾回来?” 管家摇头道:“不曾见四公子回府!” 楚若烟脚步顿停,又再问道:“我爹呢?” 管家又再摇头道:“老爷也不曾回来!” 这是兵部有什么大事? 楚若烟皱眉,想到西疆的三个哥哥,更想到在西疆失去踪迹的明彦恩,心里越发不稳,略一踌躇,抛下句话道:“我去瞧瞧!”转身又向马车走去。 管家错愕,忙跟上问道:“都这个时辰了,大小姐去哪儿?” 楚若烟一跃上车,这才道:“先去钰王府罢!” 今日楚远下朝之后,本就是前往兵部,随后,耶律辰又将楚若麟唤去。如果那件事已了,纵楚远父子没有回来,耶律辰也该已回钰王府! 钰王府门口,守卫见到是她,忙恭恭敬敬上前见礼,闻问回道:“王爷还不曾回府,连阿江大哥几人也不见回来!” 难道真的出了大事? 楚若烟心头暗紧,也不耽搁,径直转身上车,连声吩咐赶往兵部。 马车刚刚驰出巷口,迎面就见两骑快马疾驰而来,荆明瞧见,立刻回道:“大小姐,是钰王殿下!” 楚若烟刷的一下掀起帘子,但见当先一人身形俊挺,容颜如玉,正是九殿下耶律辰带着阿江回来,不禁大喜,连忙将车喝停,扬声唤道:“九哥!” 耶律辰见到是她,也颇为意外,驰到跟前勒马,扬眉问道:“若烟,你可是来寻我?”看她来的方向,是从自己的钰王府而来。 楚若烟点头,吩咐马车掉头,再回钰王府。 府前下车,楚若烟等不及进府,拉着耶律辰问道:“九哥,可是西疆有什么消息?是我大哥还是三哥?可曾查到明大哥的下落?” 听她连珠发问,耶律辰伸手揉揉她的额发,顺手揽入怀中,柔声道:“进府再说罢!” 楚若烟这才惊觉自己太过急躁,点头跟着进府,可是终究关心则乱,还不等坐稳,又再问道:“九哥,究竟发生何事?” 耶律辰轻叹一声,摇头道:“不是西疆的消息,是南疆,卞侯爷遇到些麻烦!” 卞侯爷? 楚若烟一怔,脸色也不禁微变,急忙问道:“什么麻烦?” 耶律辰道:“因为去年我们在西疆的事,父皇下定决心清查吏治,这次卞侯爷巡边,便是奉了密旨。一个月前,南疆守军有人密告,说那边的将军克扣军饷。卞侯爷接到密报,自然要查问个清楚,哪里知道,会激起兵变。” “兵变?”楚若烟心头一紧,脸色便有些苍白,急忙问道:“那如今的情形呢?卞侯爷巡边,不知带着多少兵马,可能应付?” 南疆和上京之间,也隔着茫茫大漠,甚至比西疆还远一些,如果卞威所带的兵马不能应付,这严冬之际,朝廷要想派兵增援,怕没有那么容易。 耶律辰摇头:“因只是巡边,卞侯爷身边只有五千兵马,而南疆驻兵,却有八万!” 五千对八万,那岂不是以卵击石? 楚若烟脸色更加苍白,喃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转念想到四哥被他唤走,皱眉问道,“九哥总不会让我四哥出兵吧?” 楚家四兄弟,如今可只有楚若麟留在上京。 耶律辰摇头道:“四哥虽然跷勇,可是如今的天气却不好出兵。更何况,南疆不比西疆,还有旁的道路可通。” 上京到南疆隔着千里大漠,再没有别的捷径可走。楚若麟虽然跷勇,可是大漠行军,可不是将领一人跷勇就可以做到。 楚若烟点头,不安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耶律辰安慰道:“楚大将军言道,安平关的顾将军追随上将军麾下数年,为人耿直,且跷勇善战,我已禀过父皇,请下圣旨,命顾将军调集近处州府守兵增援,方才已将信使遣出!” 原来已有应付之策! 楚若烟松一口气,点头道:“这位顾将军,若烟也听爹爹提起过!”又再不安问道:“可是南疆兵马就有八万,顾将军纵然调集近处州府的兵马,能调得出许多?”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虽说南疆有八万兵马,可是你不要忘记,之所以引起兵变,是因有人暗中出首,也就是说,南疆的将士并非一心,也未必所有的将领都参预其中!” 是啊,如果不是有人出首,恐怕卞威也查不出南疆军中的弊病! 楚若烟点头。 耶律辰轻叹道:“只是如此一来,卞侯爷怕一时难以回京,等定远侯府得到消息,怕有一时纷乱,你且留意一些,好生解说安抚才是!” 南疆兵变,是要紧的朝政,兵部不会轻易通报。而耶律辰对她一个小小少女解说清楚,就是担心定远侯府中两位公子不在,郦氏和卞红欣听到,乱了方寸。 楚若烟明白,点头道:“我即刻便去定远侯府,消息由我传去,还好一些!”也不耽搁,起身就走。 “嗳!”耶律辰忙跟着起身,探手将她带回,皱眉道,“哪里就急在一时?” 从临江楼之后,这丫头也不知道忙什么,竟然有几天不来粘着他,钰王殿下颇不习惯。 楚若烟身子被他圈在怀里,也不挣扎,只是仰头上望,看着他的下巴,浅笑道:“九哥可还有事?” 嘴里应付,心里却不禁赞叹。 啧啧,妖孽就是妖孽,连下巴都这么好看。 耶律辰又哪知道她的心思?见她问的敷衍,轻叹道:“若烟,你可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楚大小姐反问,目光还是停在他的下巴上。 嗯嗯,弧度恰到好处,刚柔相济,加上下边的喉结,竟然说不出的诱惑。 耶律辰:“……” 默然片刻,只得耐着性子道:“那日在临江楼,那位田大小姐虽说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是事到临头,却有些犹豫,我几次出言赞她,无非是想激她动手,别无他意。” 毕竟算计的,是当朝的三位王爷! 那天在临江楼,自己几次出言称赞田佳宁,这丫头的目光,就像要扎他几个透明窟窿。随后几日都不见人影,今日好不容易跑来见他,谈过正事就跑,当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很在意。 第483章又被调戏了 “唔……”楚若烟漫应一声,心里不禁好笑。这几天她先忙着送楚若湖、楚若溪姐妹离京,随后不止留意田、万二府的消息,还因卞红欣的事忧心,倒是有几日没顾得上调戏妖孽,哪知道他就想多了一层。 是不是她可以由此认定,妖孽对她在意? 嘿嘿嘿嘿! 楚大小姐窃笑,伸手捏了捏妖孽的下巴,咬牙道:“既然知道错了,这次便饶了你,日后这美男计,只许和若烟一个人使!” 耶律辰:“……” 好像又被这丫头调戏了! 钰王殿下微窒,却也知道,怀里这个丫头,虽说表现的强势霸道,有极强的占有欲,实则于大事上却分的清楚,并不是一味的小家子气。原有的一些担心放下,钰王殿下扬眉浅笑,顺着楚大小姐的动作俯首,轻声道:“只是不知道,本王使美男计,楚大小姐会不会中计?” “会!肯定会!”楚大小姐立刻点头,瞄着他凑近的薄唇,伸舌尖舔舔唇瓣,眯眼笑问,“不知九哥要几时使计?又使来做什么?可是要将若烟留下?” 耶律辰:“……” 楚大小姐,你就不能有一点女儿家的矜持? 垂头向她注目,但觉她那一现即隐的舌尖说不出的诱惑,忍不住俯首在她唇上一吻,低声道:“丫头,你在玩火!”只是短短六个字,说到后来,已嗓音微哑,带着一些压抑的情欲。 在旁人眼里,他耶律辰或者是不近女色,甚至不近人情,可是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是没有遇到令他情动的人罢了。 而眼前这个丫头,总是能轻易的在他身上点起一腔的邪火,却又令他不愿轻易冒犯。 “会不会烧到九哥?”楚大小姐扬眉,读出他眼底的欲望,非但不收敛,还悄悄探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滋……”耶律辰轻吸一口气,忙一把将她惹事的小手抓住,望向她的眸色更深几分,哑声道,“丫头,再胡闹下去,你可当真不用走了!” “呵……”楚若烟轻笑,伸手攀住他的脖子,低叹道,“九哥,你前次请旨,被人搅了,皇上再不曾提过?” 是啊,从前次上奏请旨赐婚,到现在,又匆匆数月,那奏折在皇帝的案头,怕也蒙尘了吧! 耶律辰微叹,伸指在她唇上轻抚,柔声道:“如今沉丹太子在京,西疆、南疆又不太平,朝中多事,想来父皇还无法顾及,我们再等等!” “嗯!”楚大小姐倒是不急,听他提到殷觉,不禁皱眉道,“听四哥说,殷太子对卞妹妹有意,可是卞妹妹对明大哥情重,只怕放不下,若他上书请旨,可如何是好?” 这几日来,殷觉对卞红欣的意图不加丝毫掩饰,耶律辰又岂会不知?闻言微默,跟着摇头道:“等到漠上风暴平静,总也要到三月,殷太子纵要请旨,也不会在此时。更何况,有殷太子如此男子恋慕,卞大小姐或者会移心,我们先静观其变就是!” 与她和贝妤所想,倒是不谋而合! 听到耶律辰的剖析,楚若烟的心更定一些,点头道:“如今既然南疆有事,怕卞妹妹也不会有这份心思!”想着去定远侯府报讯,恋恋不舍的从妖孽怀里出来。 耶律辰揽着她送出府门,亲自扶她上车,才轻声道:“这几日兵部多事,你不必总跑这里,若是得空,我去瞧你!” 有南疆的事出来,纵朝廷不用出兵,兵部也要等候消息,随时应对。 楚若烟点头,“嗯”的一声,转身要进马车,又似想起什么,回身将钰王殿下的衣襟抓住,俯首在他唇上一啄,这才轻笑一声,躬身钻进马车,大声吩咐车夫赶往定远侯府。 虽然说,被楚大小姐强吻不是一次两次。 虽然说,二人亲热更不止于此。 可是这一下猝不及防,钰王殿下顿时如石化一般,僵立当地,半天动弹不得。 好歹他也是堂堂王爷,这个丫头,能不能不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对他轻薄? 眼睁睁看着楚大小姐的马车驰远,钰王殿下的唇角却微微勾起,抬手抚了抚唇,发出满足的一声轻叹,这才转身回府。 守在身后不远的阿江瞠目,转头向门口的管家瞧去一眼,眼底满是询问。 满足? 他没听错吧? 刚才王爷那声叹息,似乎带着满足? 被楚大小姐当众轻薄,王爷还会感觉到满足? 可是看着王爷悠然的背影消失在府门之内,又无从去问。 而惹事的楚大小姐,仰身靠进马车的柔软的椅子里,也是满足的轻吁一口气,抿唇眯眼,回味钰王殿下醉人的滋味,直到听到马车外荆明回话,才回过神来。 马车已在定远侯府门前停下,却见大门紧闭,只开着一扇偏门。 楚若烟知道,这是这个时代,府中没有男主人在家,外客男子回避的意思。 吩咐荆明上前唤门,一侧头,但见韩立立在车旁,垂头瞧着脚尖,却时时向她偷瞄一眼。 楚若烟扬眉,正要唤他说话,却见府门已经大开,齐管家已快步迎了出来,躬身道:“不知楚大小姐前来,多有失礼,小人已命小厮去禀大小姐,请楚大小姐厅里稍等!” 楚若烟点头,一边跟着他进府,一边问道:“夫人身子如何?” 齐管家点头道:“夫人身子硬朗,多谢楚大小姐挂念。” 硬朗就好! 楚若烟略一沉吟,慢慢道:“那就请管家命人去请夫人,就说若烟有事求见!” 眼看着天色渐黑,楚大小姐这个时候来,自然不是找自家小姐闲话的,却没想到,她要见的是夫人! 齐管家见楚若烟眉宇间有几分凝肃,不敢耽搁,急命小厮跑去,禀告郦氏。 偏厅里落座,楚若烟一盏茶不过浅抿几口,定远侯夫人郦氏和卞红欣已一前一后踏进厅门。 卞红欣也顾不上见礼,一把抓住楚若烟的手,白着一张小脸儿问道:“楚姐姐可是有西疆的消息?可曾找到明大哥?” 纵然到了此刻,她的心里,也依然全是明彦恩! 楚若烟暗叹,却笑睨她一眼,将她的手拽开,径直给郦氏行礼,含笑道:“瞧瞧夫人养的好女儿,人在家里,不惦着王爷和两位公子,却只惦着明大哥!” 第484章看的如此透彻 听她提到明彦恩,卞红欣脸儿顿时潮红,转瞬又变的苍白,咬唇唤道:“楚姐姐……” 倒是卞夫人听出她话中之意,急忙问道:“怎么若烟是听到侯爷的消息?还是子俊要回来?”说着话,向卞红欣望去一眼。 卞子俊要回来,那么孝康王明辉和明彦君必然要一同回来,等他们回京,得知卞红欣被逐,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楚若烟自然知道她曲折的心事,见过礼,侧身在她身边坐下,慢慢道:“夫人莫急,子俊若是回来,岂有不先禀告府里反而若烟先知道的道理?是今日若烟从钰王那里,听到南疆的消息!” 郦氏一惊,失声道:“南疆什么消息?” 如果说,是卞威要回来,只说卞威的消息就是,说南疆的消息,怕就不是卞威回京。 楚若烟见她脸色微白,探手将她双手握住,温声道:“夫人莫急,虽说南疆生出些事来,可是皇上和钰王殿下已有应对,料想无防!” 卞红欣听到是父亲那里生变,也不禁惊的脸白,赶来抓住楚若烟手臂轻摇,连声道:“楚姐姐,我爹那里究竟发生何事,皇上和钰王殿下如何应对?” 楚若烟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这才细细道:“是侯爷暗查南疆吏治,哪知道被南疆的人察觉,激起了兵变……” 话刚出口,母女二人已脸色大变。郦氏活到这把年纪,终究是经过些大事,虽然心惊,但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卞红欣却吓的几乎哭出声来,抓住楚若烟,连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楚若烟忙反手将她手臂握紧,一句句道:“妹妹放心,南疆的将士自相龃龉,虽然兵马极多,却不是都对着侯爷。今日钰王殿下得到消息,已即刻进宫请下旨来,命安平关的顾将军集兵增援,料想无防!” 这番话,说的虽快,却字字清晰,生怕母女二人没有听清,更加着急。 郦氏虽然面上还算镇定,可是藏在袖中的一双手掌早已惊出汗来,听到这里,才微松一口气,点头道:“那位顾将军,我倒也听侯爷提起,说是难得的一员良将!” 楚若烟点头道:“顾将军是我爹爹所荐,必然不会令我们失望!” 是啊,楚大将军推荐的人,又怎么会差? 郦氏终于松一口气,连连点头。 卞红欣虽说不知道这顾将军是什么人,可是见楚若烟言之凿凿,倒也将心放下大半,点头道:“方才妹妹还想,去岁临到过年,楚大哥的阳谷关出事,还有钰王殿下率兵奇袭。如今又到年下,南疆出事,朝廷还能派谁前去!” 虽然说,如今钰王是在上京,可是今时已不同往日。去年,钰王还是一名初初回京,没有一丝功勋,朝中没有一点势力的皇子。而如今,他掌管兵部,受皇帝重用,又岂能轻易率兵出征?而当初一同出兵的楚氏兄弟,却只剩下个楚若麟留在上京。 楚若烟好笑道:“除去钰王和我哥哥,且不说还有我爹,纵我爹也不出兵,这整个朝廷岂会无将?” 卞红欣摇头道:“我爹在南疆,明王爷前往泺源,我二哥也跟着同去,安平郡王前几年重伤,早已不能上阵,余下的也只有戴、奚几府,可偏偏有将无帅。倒是元迅王爷是个极好的人选,可是他的一举一动,又牵扯着整个北疆,皇上岂会令他轻动?再就是定国公几大府门,那些人……” 说到这里,微微摇头,不再说下去。 是啊,那几府虽说有几位统兵的将领,可是朝中朋党之争愈演愈烈,又有几人是肯向卞威伸出援手的?就是勉强他们出兵,到头来,怕也是隔岸观火,看卞威的好戏罢了。 或者,也正是耶律辰等人看穿这一点,才借着天气、地势,阻止朝廷出兵,转而向顾将军下旨。 姐妹几人中,以卞红欣年纪最幼,明彦恩又一向将她护的极好,当真是不知世事艰苦。楚若烟听她竟将上京城几大将门看的如此透彻,也不禁诧异,向她望去几回,点头道:“这些事,想来我爹和钰王几人已经想到,今日我来,便是向夫人和妹妹通个消息,免得听到外头乱传,胡思乱想!” 郦氏听她想的周到,欣然点头叹道:“难为你想的周到,也幸好有你们姐妹,欣儿才不至于如此为难!” 卞红欣被逐,虽说她以定远侯府之名,立刻表明态度,接女儿回府,可是说到底,卞红欣被婆家不容已是事实,这话传出去,纵有千般委屈,也是毁了名声。 若是没有楚若烟等人,怕卞红欣只能躲在定远侯府之中,等着孝康王明辉和明彦恩回来。 楚若烟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含笑道:“夫人说哪里话?旁人都说,是卞妹妹自幼跟着若烟胡闹,被若烟带坏,夫人没有拿大棒子将若烟赶出去,已是万幸!” 被她一提,郦氏顿时想起卞红欣幼时,小小一个人儿,从会跑便跟在楚大小姐身后,成日将“楚姐姐”挂在嘴上,楚大小姐胡作非为,她就跟着作威作福,当真是令这上京城不少世家公子头疼。不禁挑唇微笑,拍拍楚若烟的手,轻叹道:“你们有如此情谊,这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只可惜……” 从这二人身上,想到明彦君,进而再想到明彦恩和自己的女儿,不禁一声长叹。 二人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卞红欣咬唇不语,楚若烟却笑道:“姐妹自是一世的姐妹,任是何时,自当相互照应,如今是若烟顾着卞妹妹,焉知日后,不是卞妹妹看顾若烟?” 劝解伴着插科打诨,将母女二人安抚住,见天色不早,这才起身,告辞回府。 将军府前下车,天色早已全黑,管家迎过来,躬身道:“大小姐,四公子已问过几回,说大小姐若回来,先去书房一趟!” “嗯!”楚若烟应一声,过前院径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楚若麟正拿着南疆的地图观望,见她进来,含笑道:“管家说你去了钰王府,想来南疆的事已经知道!” 楚若烟点头道:“九哥说过,若烟刚从定远侯府回来!”凑到他身边问道,“四哥,那顾将军守的安平关能调集多少兵马?” 楚若麟侧头向她深望一眼,轻叹道:“若烟,你是个女儿家,军中的事,还是不要多问!” 楚若烟撇唇道:“若烟不过是在意卞侯爷的安危!” 楚若麟点头,低头看着南疆的地图,手指轻抚,低声道:“南疆东侧,界临大邺,也倒罢了,怕只怕,西侧的大戎知道南疆兵变,趁机起兵,那我苍辽怕有一番苦战。” 第485章偏不如他们的意 “大戎?”楚若烟吃惊,“闻说大戎是帝后双治,这十几年来,将一个大戎治的极为富庶,怎么我苍辽内乱,他们会趁人之危?” 楚若麟摇头道:“烟儿有所不知,这大戎皇帝出自北戎,北戎人跷勇善战,侵略成性,这位大戎皇帝更是从无败绩。更何况,还有那位大戎的皇后,不止智计无双,是治国奇才,就是沙场之上,也是胜过无数男儿,唯一的大败,怕就是当初与这位大戎皇帝的一战!” 怎么大戎皇后会和大戎皇帝开战? 楚若烟听的糊涂,可也隐约记得耶律辰提过,这大戎皇帝和大戎皇后之间,有一段传奇,也无瑕多问,只是摇头道:“既然这二人如此厉害,应当知道征战对一国百姓并没有什么好处!” 楚若麟摇头叹道:“我们一向说苍辽尚武,却不知道,当年的北戎王连灭六国,建立大戎,那才是马背上得来的江山!” 连灭六国啊! 楚若烟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听起来,这位大戎皇帝,还当真是位不世出的英杰! 微默一瞬,心中念头电闪,突然拍掌道:“既然四哥说大戎皇后是治国奇才,想来她不会答应轻燃战火!我们何防绕过大戎皇帝,先向大戎皇后示好?” 楚若麟摇头道:“她终究只是皇后,朝政大事,大戎皇帝岂会由她做主?” 楚若烟眨眼,含笑道:“既然是帝后双治,想来大戎皇帝总要敬她三分!” 是啊,放眼整个天下,帝后双治的,也只有大戎一国,料想这位大戎皇后,在大戎皇帝眼里,有足够的份量! 楚若麟点头,默想片刻,将图纸收起,匆匆道:“时辰不早,烟儿早些歇息,四哥去去就回!”说完大步迈出书房,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风风火火的! 楚若烟耸肩。 可是也知道他必是得了什么良计,不是去寻楚远就是去见耶律辰,也并不赶去追问,径直出书房,回自己院子。 院子里,早已备好香汤,楚若烟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裹着厚厚的浴袍出来。正要传膳,见紫菱进来回道:“小姐,也不知道何事,二门上传话,说韩立大哥非要这会儿回话!” 必然是重要的事! 楚若烟点头道:“你命人引他进来,花厅里等等!” 心里暗叹,这古代大户人家,规矩还真是多。什么入夜之后,成年外男不能进入后宅,难道这大冬天的,要她一个香喷喷的大小姐再穿过诺大黑漆漆的园子去听随从回话? 虽说不合规矩,可是楚大小姐的脾性丫鬟自幼都已习惯,听她吩咐,紫菱应一声,出去传令引人进来。 等到韩立踏进厅门,但见香喷喷的楚大小姐已经换过一身家常的软袍,裹着厚厚的皮裘窝在椅子里,正抱着一盆吃食吃的津津有味。 咱家这大小姐,可当真会享受! 韩立停住,在心里赞叹一句。 苞谷这个东西,于寻常百姓,还算是裹腹最常见的东西,到上将军府这等钟鸣鼎食之家,苞谷除去喂喂后园的鸟儿,后厨的鸡鸭,最多也用来做汤调剂。 可是不知道楚大小姐怎么琢磨出来的,将苞谷掺上黄油,上锅干焖,爆出一朵一朵的花来,闻着香甜,吃着也颇有味道。 这一会儿,楚大小姐抱着的,就是那个她唤成爆米花的东西! 韩立赞叹没有说话,楚大小姐已向他招手道:“快过来,有什么事,边吃边说!” 大小姐能这么说,做下人的可不敢这么做。 韩立连忙上前见礼,躬身回道:“大小姐,京尹司那里的消息,说当日在青楼中与范程说话的人已经查出,只是再没有人敢查下去,小人不知,要不要禀告钰王?” 无人敢查? 楚若烟扬眉,坐直身子问道:“是什么人?”见韩立迟疑,挥手命旁人出去。 韩立等丫鬟们全部退出去,这才低声道:“是丞相王士忠的公子,王宜修!如今后宫静妃的胞弟!” 王宜修? 楚若烟轻吸一口凉气,皱眉道:“消息确切?” 韩立点头道:“京尹司的人查到他的身上,已不敢查下去,可是当初凶手杀死范公子,陷害的可是萧三公子,萧三公子可是王爷的人,京尹司又不敢说不查,便悄悄的将消息漏了出来。” 楚若烟轻哼道:“既然是他们故意走漏消息,九哥岂有不知的道理?” 韩立摇头道:“此事做的妙就妙在这里,那边的人虽说故意走漏消息,但却没有大张旗鼓的闹的众人皆知,却是透露给我们的人。若是由我们禀告王爷,得罪丞相的自然也不会是他们!” 还当真是巧妙! 楚若烟咋舌,喃喃道:“这京兆尹背后,必有高人啊!” 单单一个透露消息,就有这许多弯弯绕绕,莫说那头脑不够用的,就是她楚大小姐自认为已经冰雪聪明,不是韩立说破,一时也想不明白。 她只是随口一句感叹,韩立闻言,却立刻点头道:“那位王大人能从外府调任京尹司,恐怕不止是丞相的那层关系!” 楚若烟手指在案上轻敲,思忖道:“京尹司这位王大人,可是丞相的堂弟,如今这起凶案查到丞相头上,若他耿直,自当追查下去,若是顾念亲戚的情份,就该压下,可如今,他偏偏既不追查,也不压下,却悄悄的透些口风出来,又是何意?” 韩立一时倒没想到这层,闻言也不禁皱眉,微微摇头,试探问道:“大小姐,此事要不要透消息给王爷?” 楚若烟瞧他一眼,扬眉问道:“若说透露,你要怎么透?” 大小姐你成天和钰王勾搭在一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还能怎么透? 韩立一时无语。 楚若烟想一想,身子又慢慢放软,没骨头一样的靠回去,顺手抓一把爆米花塞他手里,这才懒懒的道:“那些人满肚子花花肠子,偏就想利用我们做这个传声筒,中间还不知道藏着多少心思,我们偏不如他们的意!” 第486章不能令人得逞 韩立愕然,迟疑道:“可是那些人算计的是萧三公子,那日王爷也说过,必然要查出人来!” 楚若烟勾唇道:“他们要陷害的是萧三公子,王爷自然恼怒,可如今萧三公子人在西疆,王爷又有许多事缠身,纵知道了,怕也无瑕去管。横竖这案子已有些日子,我们何防拖一拖,看看是谁着急?” 韩立被她说笑,点头道:“小人知道!” 这位楚大小姐,虽说聪慧,可终究被楚氏父子保护的太好,对朝廷中的党派之争,皇子间的争夺,并不能全部了然。 可是她这天生的脾性,若瞧出是谁在算计她楚大小姐,就偏偏反其道而行,总不能令人得逞就是。 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还当真令人无法可施。 想到这里,韩立倒也不再着急,点一点头,又再问道:“那王宜修那里……” 楚若烟眯一眯眸子,轻哼道:“这王宜修好端端的相府公子,怎么就会算计萧三哥?还用杀人栽赃的手段,当真是稀奇!” 是啊,萧三郎和王宜修,分明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韩立点头,皱眉道:“或者,是因为京尹司查的紧,也是被人栽赃?” “也有可能!”楚若烟点头,“你可莫要忘记,事发那日,明姐姐和萧三哥曾遇到他和王二小姐回府,当日刑部命人去问,他也曾为萧三哥作证!” 韩立默想片刻,才又慢慢道:“是啊,如此一来,这些事便有些矛盾,或者另有内情!倒不如禀告王爷,再暗中追查!” 楚若烟皱眉,默想片刻,才慢慢道:“此事且不必说给王爷知道,你先命人暗中查查,那王宜修与什么人走的近些,或者受旁人指使?” “指使?”韩立反问。 王宜修可是王丞相的嫡长子,谁又能指使动他? “嗯!”楚若烟侧头睨他一眼,轻哼道,“你可别忘了,朝中所有的人都知道,萧三哥是钰王殿下的左膀右臂,难保有人要除他而后快,剪除钰王殿下的羽翼!” 是啊,萧三郎只是出身布衣,纵再出色,日后也不过是朝中一员猛将,王宜修堂堂相府公子,为何要与他为难? 唯一的解释,就是朋党之争! 有人忌惮钰王,要除去萧三郎,给钰王一个沉重的打击! 韩立点头道:“大小姐放心,此事不难!” “嗯!”正事说完,楚大小姐也不再挂心,侧头睨他一眼,见他捧着一把爆米花立着,扬眉道,“这一次我叫张妈在黄油里加的是冰糖,爆出的米花不似前次甜腻,米花也脆爽许多,你不防尝尝!” “哦!”韩立应。 虽然说,就是爆米花不甜腻,他也没多少兴致,可是既然大小姐如此盛情推赞,也不好推拒。 韩立很给面子的捏起一粒放进嘴里。 哪知道他还没等尝到滋味,就听楚大小姐慢悠悠的声音道:“今儿你那副模样,是因为瞧见我亲九哥?” “咳咳……”韩立冷不丁听到这句话,爆米花顿时呛入喉咙,捶胸顿足良久才咳了出来。 楚大小姐撇撇嘴,不屑道:“出息,没吃过爆米花?” 韩立欲哭无泪:哪里是爆米花的关系,纵是吃别的,突然有人问出这么惊人的话,他不被呛到,也得被噎到。 楚若烟见他眼泪汪汪说不出话来,挥挥手道:“时辰不早,你回去歇罢,若有眉目,速来禀我!” 韩立连忙应命,楚若烟又命紫菱又包一包爆米花给他,嘱咐道:“吃完了径直找张妈去做就是,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哪里用得着这么猴急?” 韩立语结,只身躬身谢过,捧着一大包爆米花出去。 受楚若烟提醒,楚若麟当日径赴钰王府,与耶律辰细细商议,以解南疆隐忧。 耶律辰游历时,曾去过大戎,对那位传奇式的皇后也有所耳闻,对楚大小姐的话,倒深以为然,第二日便请准圣旨,派人前往大戎,以通商为名面见皇后,一方意示友好,一方暗查大戎兵马动向。 几路人马派出,上京城中暂归平静,转眼,已是年关。 那一日,一骑快马疾驰进城,传来泺源府的消息。 孝康王明辉被刺之后,伤势虽有起色,却仍怕受颠簸,暂不能回京,而泺源府蝗灾已经平灭,又是已到年关,四皇子便决定早一步离开泺源返京。 自然没有让堂堂皇子等候臣子养伤的道理! 朝中众臣听到消息,倒也觉理所当然,钰王殿下却不禁皱眉,特意唤来信使问道:“四殿下先一步回京,明王爷可曾说什么?” 虽说耶律邯贵为皇子,可是此去泺源救灾,他只是孝康王明辉的副手。如今主将不曾回来,倒是副手先回,于运兵一节,便有些说不通。 信使回道:“泺源府蝗灾虽没酿成大祸,可是百姓损失也不在少数。四殿下言道,如今百姓已经安抚,此事当上奏朝廷,便与孝康王商议,先一步回来,也是孝康王答应的!” 如此说来,倒也有理! 耶律辰点头,又再问道:“四殿下返京,身边可有人跟着?” 信使道:“四殿下说,如今蝗灾已平,朝廷的兵马再留在泺源,不止是空耗粮草,也会扰及地方百姓,便全部带回!” 全部带回? 那孝康王手中岂不是再没有兵马? 耶律辰眉心一跳,皱眉道:“王爷的伤势究竟如何?” 信使道:“王爷遇刺,幸好卞二公子拼死相护,才保住一条性命。只是刚刚入秋,王爷又感染风寒,伤势几次反复,也幸好明郡主赶去细心照料,如今已无性命之忧!” 耶律辰点头问道:“那卞二公子呢?” 卞子俊是跟着孝康王一同出兵,如今耶律邯回兵,不知他是不是跟着一同回来? 信使摇头道:“卞二公子放心不下孝康王爷,率同自己的亲兵一同留下,只等王爷能够启程,再一同返京!” 孝康王遇刺,这数月间,再不听查出什么。而卞子俊留下照应孝康王,明彦君身边又有阿传带着老向等十几个兄弟,除去大队兵马袭击,料想无人能再能伤孝康王一指。 耶律辰心底微松,挥手命信使离去。 第487章不是逼宫就是造反 卞红欣得到四皇子回兵的消息,眼底却全是失望,喃喃道:“怎么王爷的伤如此严重,这已调养数月,还不能回来!” 楚若烟深知,如今她被文氏驱逐,满心只等明辉和明彦君回来替她说情,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前往救灾的兵马回京,偏偏明辉却不能回来。 不止明辉父女不回,连卞子俊也一同留在泺源,如此一来,除去一个郦氏,她身边竟没有人能够替她做主。 楚若烟暗叹,拥着她安慰道:“如今天气正寒,王爷身上有伤,路上不便,等再调养些时日,自然回来,你且不要急!” 卞红欣点头,跟着又摇头苦笑,低声道:“依如今两府的情形,纵然明姐姐回来,怕也不能忤逆王妃。虽说王爷必然顾念和父侯的交情,可是姐姐也知道明大哥在他心里的份量,如今明大哥下落不明,王爷……王爷心里,怕也难免怪我!” 楚若烟叹道:“王爷素来明理,又岂会和王妃一样?” 只是深知,此事的根结,就在明彦恩身上,他若不能回来,任是明辉和明彦君如何,也无法护住卞红欣。 转眼之间,年关忆近。四皇子耶律邯一路冲风冒雪,率兵回师,进入上京城那日,正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天地虽然一片严寒,但年关下,百姓都难得的有几日闲瑕。更何况,虽说住在上京,天潢贵胄也不是成日满大街的乱跑,平日并不能轻易见到。闻说四皇子立功,带兵回返上京,倒是有许多百姓跑去城门瞧热闹。 虽说贵为皇子,耶律邯平日出入城门,也不曾见过如此声势,惊喜之余,更加挺身直背,昂然跨马进城,俨然是一副大将军凯旋的模样。 众百姓并不知道详细,看到他顶盔贯甲,又是带着许多兵马,也道是哪里征战回来,听到人群中有人高呼豫王殿下,也都跟着欢呼,听来倒是一片热切。 耶律邯听到,瞬间眉目飞扬,又强抑着不能露出得色,只是端出周身的架势,向两侧百姓微微晗首,赢来更大的一片呼声。 欢呼之余,也有百姓疑惑,捅一捅身边的同伴,低声道:“老张头,钰王殿下去岁从阳谷关班师,我记得年岁要小一些,模样儿也还要俊一些,不像是马上那位啊!” 老张头被他问笑,摇头道:“孙老弟没有瞧错,这位是四皇子豫王,去岁是九殿下钰王,听来虽是同音,却不是一个人!”踮脚伸长脖子向城门下望一眼,立刻指道,“你瞧那里,在城门口相迎的,才是你说的那位钰王殿下!” “哦!”老孙头点头,也踮起脚向城门下张望,但见一位少年锦袍缓带,玉冠束发,立在人群之中,仍然难掩周身的光华,连忙点头道,“对对,是他!我说呢,隔这一年,怎么就变副模样?” 他大字不识几个,实在分不清这两个字有何不同,话说完,又不禁喃喃念道,“这朝廷封王,也不多费些心思,怎么偏弄出两个一样的字来?” 哪里一样? 老张头瞧他一眼,一时倒不知如何解释。 耶律邯统兵回京,耶律辰率兵部同僚相迎。见到耶律邯春风得意的进城,只是微微一笑,便上前见礼:“四皇兄辛苦!” “九弟?”耶律邯微觉意外,跟着又满是欣喜。 虽然说,兄弟里以耶律辰最幼,可是如今钰王殿下的声势,可在旁的兄弟之上,如今是他亲自相迎,自己可是多大的脸面? 心中暗暗得意,又向他身后望去,却见只是兵部的一众官员,又不禁心里不悦。 当初耶律辰回京,可是满朝文武相迎,如今到他,怎么就只有兵部? 可是这番心思,又不能表露在脸上,马上略停一停,但见耶律辰立在当地,只是拱手为礼,并没有上前替他牵马的意思,心中更觉不满,只得自己翻身下马,扯出个笑容向耶律辰还礼:“这等天气,有劳九弟相迎,为兄可愧不敢当!” 哪个是来迎你? 钰王殿下腹谤,只是微笑道:“四皇兄不辞辛劳,前往泺源府救灾,惠及一方百姓,臣弟理当相迎!”尽过礼数,见他身后立着铁骑营的校尉张柏、冯秩,立刻命道,“大军远归,一路疲乏,你等先率将士安置,晚一些到兵部复命!” 张柏躬身领命,又向耶律邯辞过一礼,立刻扬声喝令,一万大军很快分成几队,各自回返兵营安置歇息。 见众百姓围观,耶律邯本觉意气风发,哪知道见面只是几句话,耶律辰就将一万兵马散去,不由心中暗恼,轻哼一声,扬眉道:“九弟,为兄奉旨救灾,要复命,也当进宫面见父皇,怎么九弟在这里就将兵马散去?” 耶律辰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却并不以为意,只是含笑道:“四皇兄功成回京,理当进宫向父皇复命,只是兵马调动,是兵部之责,四皇兄总不能将一万兵马尽数带进宫去。臣弟在此将兵马接回,也免得四皇兄再往来奔波。” 带一万兵马进宫,不是逼宫就是造反。 耶律邯脸色微变,却又不能说不对,只得打个哈哈道:“九弟考虑周全,为兄佩服!”此时身后只剩下他自己豫王府的几百亲兵,已没有威风可摆,又说不过这位巧言善辩的九皇子,当即也不再多留,吆喝一声重新上马,径直向皇宫驰去。 这是趁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进宫向皇帝请功呢! 耶律辰勾唇,目送他远去,这才吩咐兵部官员往各营劳兵。 张柏、冯秩得了钰王的吩咐,将将士安置妥当,立刻马不停蹄赶回城里,径往兵部复命。 楚若烟、贝妤、卞红欣三人关心孝康王明辉的安危,也不耐久等,得知耶律邯进城,已早一步赶往兵部探问消息。 见到二人进门,也不等他们见礼,楚若烟立刻问道:“张柏大哥,王爷可好?明姐姐可曾有话带回来?” 当初大漠遇险,共经一场患难,张柏倒与她熟捻,闻问连忙摆手道:“楚大小姐折煞小人,‘大哥’二字愧不敢当!”终究久在军中,早以一切以军纪为先,先向耶律辰见过礼,这才回道,“王爷已无大碍,只是车马劳顿怕伤势反复,还是明郡主坚持,才决定留在泺源府!” 第488章吃货的憾事 原来是明彦君的意思! 听到这句确切的回答,姐妹几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卞红欣又赶着问道:“那我二哥呢,他为何不回来?” 张柏细细回道:“王爷的伤虽无大碍,可是这几个月来,任凭我们如何追查,竟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刺客。而四殿下这一回京,一万大军全部带回,王爷身边只剩下孝康王府的几百亲兵,卞二公子放心不下,便留下照应。” 耶律辰点头道:“卞二公子想的周到!” 听到有卞子俊守护孝康王,姐妹几人更加放心,楚若烟向耶律辰望去一眼,微笑道:“九哥唤他们回来,想来是想知道泺源府的灾情!” 耶律辰命二人回兵部复命,却被姐妹几人抢先问这许多话。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豫王既然回兵,泺源府的灾情自然已经平息,还是王爷的安危重要!” 话虽如此,可是此行出兵,为的就是泺源府的灾情,又岂能不禀? 张柏躬身回道:“回王爷,泺源府的蝗灾,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大军赶到时,整个泺源府地里的粮食,已经被蝗虫食去大半,百姓民心已乱,整个乡野皆是哀哭之声!” 这么严重? 楚若烟等人心头一紧,神情顿时凝肃,贝妤担心问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先安抚民心?” 张柏点头道:“也幸亏王爷早有准备,看到百姓如此,即刻向榆兴府调粮,还张贴告示,集百姓与将士们一同平灭蝗灾,言明但凡与将士们一同灭蝗的百姓,一日供以两餐,不拘男女老幼。” 不是一味的放粮安抚,而是以粮食为鼓励,发动百姓之力! 贝妤忙问道:“随后呢?百姓可曾与将士们同心?” 张柏点头道:“最初百姓尚有疑惑,但孝康王亲自登上城楼,表明身份,晓以利害,又以借来的粮食出示百姓,这才有百姓响应。” 卞红欣不解道:“怎么是父……怎么是孝康王爷表明身份,若是四殿下表明身份,岂不是更加有效?” 张柏未应,立在他身后半步的冯秩却摇头道:“卞大小姐有所不知,往日我曾听父亲讲述,当初我苍辽内乱,皇上被乱军所困,明王爷单枪匹马,将皇上救出,随后又再统兵拒敌,将乱军平定,保一方百姓平安,便是在离泺源不远的山里!” 也就是说,在泺源一带,孝康王明辉威名素著,受百姓敬仰,远远超过了一个皇子的份量。 耶律辰点头赞道:“难怪孝康王道,此事非他莫属!” 借粮,固然是要看孝康王明辉的人脉,而鼓励百姓与将士同战,除去统兵之人的心智,更要说话之人的威望。 姐妹几人也暗暗点头。 张柏出自寒门,虽知道明辉的功绩,却并不是非常详细,闻言也不禁点头道:“原来如此!” 而冯秩之父冯敬轩,却是出自苍辽将门,少时追随明辉身侧,于明辉的事迹知之甚详。 同出将门,明辉的战绩,楚若烟倒是不止一次听到,听冯秩提起,不禁笑道:“冯秩,此次你追随明王爷立下大功,一会儿回府,冯将军必然拉着你说上三日三夜!” 冯秩含笑摇头道:“此次救灾,是将士们和百姓同心协力所至,论到大功,又几时排得上冯秩?倒是楚大小姐的奇法,颇有成效!” 耶律辰诧异问道:“什么奇法?” 他怎么不知道,这里还有丫头的事? 冯秩笑道:“那日出兵之后,但见孝康王府的方队长,整日盯着卞二公子,莫说我们摸不着头脑,就是卞二公子也一头雾水。到中途打尖,方队长又寻了过去,取只竹筒出来给卞二公子!” 被他一提,卞红欣立刻想到那日的事,“啊”的一声道,“必然是那烹制过的虫子!” 冯秩含笑点头道:“原来卞大小姐早已知道!” 不只知道,还吃过! 卞红欣好奇问道:“那么吓人的东西,方岳取出来给二哥,二哥就吃了?” 当初她可是受了许多鼓励,才有胆尝一口。 冯秩点头道:“方队长只说是楚大小姐送给卞二公子路上用的,卞二公子便取来用了!” 贝妤抿唇笑道:“卞二公子一尝之下,竟是难得的美味,便向将士、百姓广为传授?” 冯秩笑着点头:“大致如此,只是最初大多数人不敢尝试,好在卞二公子带着一队前锋营的兄弟,听说是楚大小姐所授,等不到赶到泺源,当夜便满山去捉蝗虫,煎炸来吃,将整个营地搞的香气四溢。” 只因为前锋营的将士率先,渐渐有别营的将士跟着尝试,如此一来,这法子才会很快传遍整个军中,等到赶到泺源,再设法引导百姓。 耶律辰想到阳谷关外,那满山遍野被楚大小姐率人挖的坑,也不禁点头,好笑道:“你可不要和本王说,那泺源府成了灾的蝗虫,竟然是生生的被你们吃的断绝!” 冯秩连忙道:“王爷说笑,那虫子虽说美味,可是处置起来也不省事,只是由此调集了更多的百姓,满山遍野去捉虫子,给案子上加菜,军民倒是难得的一心,可是能抓到的蝗虫终究有限。” “那可如何是好?”卞红欣忍不住问。 冯秩道:“除此之外,王爷还在田地之外施以火熏之法,直到等到近处各府调来大量的鸡鸭等飞禽,才渐渐将蝗虫灭绝!” 听他说完,贝妤忍不住笑道:“蝗虫这一灭绝,泺源府百姓的桌子上岂不是少了一道美味?岂不是人生憾事?” 吃货的憾事! 楚大小姐好笑。 张柏连忙摆手道:“蝗虫虽说美味,可是身为百姓,自然是家园更加重要,岂能惦记那口腹之欲,舍本求末?” 屋子里这些人中,只有他出自寒门,心思自然不同于高门大宅里的公子、小姐。 几人见他说的郑重,微微点头,也就不再说笑。 正议到此处,就听门外靴声隐隐,跟着阿铭的声音回道:“王爷,怡郡王和楚少将军回来了!”随着话落,耶律元迅在前,楚若麟在后,推门而入。 第489章还有楚大小姐的功劳 耶律辰见二人进来,起身相迎,含笑问道:“怎么二位竟会同路?” 眼看到了年下,楚若麟是回铁骑营处置军务,耶律元迅却是代皇帝往各营劳军。 楚若麟含笑道:“铁骑营往泺源的将士回营,末将得知四殿下已经进城,便赶回来探问消息,刚进城门就遇到怡郡王!” 楚若烟却眉目飞扬,拍掌笑道:“四哥和元迅哥哥来的正好,这里正说到精彩处!” 耶律元迅没料到楚若烟三人也在,目光与贝妤一对,连忙将头侧开,只是微笑应道:“本以为四殿下回京,钰王殿下必然要问灭蝗的事,怎么却是在讲奇闻异事?” 楚若麟看到妹妹几人,倒不意外,又见众人都笑语盈盈,心知孝康王无恙,也不用多问,而是扬眉接话问道:“想来是灭蝗时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发生!” 耶律辰笑道:“四哥可知道,泺源府灭蝗,居然有若烟的一份功劳,只是怕无法替她请功!” 楚若麟奇道:“怎么灭蝗会与若烟有关?” 耶律元迅也是大为不解,扬眉道:“这倒当真是件奇闻!” 耶律辰见二人齐齐望向楚若烟,挑唇笑道:“虽说此事由若烟而起,可是张柏和冯秩二人才是亲身经历,还是由他们说罢!” 贝妤见耶律元迅神色尴尬,又强装镇定,不禁好笑,闻言也跟着笑道:“是啊,一万大军和那许多百姓一同吃虫子,可当真是难想,快些说来听听!” 一万大军和百姓一起吃虫子? 听起来就不可思议。 耶律元迅微愕,跟着笑道:“倒是像若烟做出来的事!” 楚若麟也不禁笑道:“此事我竟不曾听说!” 在场的几人,耶律辰、耶律元迅身为天潢贵胄,又是当朝王爷。而楚若麟拜为少将军,又身在铁骑营,正是张柏、冯秩二人的顶头上司。 张柏出自寒门,又在军中日久,对这三人自然有些敬畏,并不敢随意说笑。 而冯秩却是世家公子,与这几人自幼相识,并没有多少畏惧,当即手讲比划,将事情前后细细讲述,更将泺源府军民一同吃虫的场景描绘一番。想来那场面本就奇异,加上他口才极好,说来绘声绘色,更精彩了几分。 楚若麟听的连连摇头,含笑道:“难为你们跟着丫头胡闹!” 冯秩笑道:“少将军有所不知,虽说此法吃掉的虫子十不足一,可难得的是能令军民一心,却是不曾想到的结果!” 寻常百姓,对官军总会存着些敬畏和抗拒。虽说大军前往泺源府,是为了百姓救灾,可是常年受恶吏欺压的百姓难免心存观望。 而孝康王带去的一万大军,且不说会不会欺压百姓,单止一进泺源府,就忙着捉虫来吃,此等行径,岂能不引起百姓的注意? 若是将士间有能言善道之人,再加以引导,尝试之下,自然有百姓效仿。 所谓吃货的世界,是没有阶级界线的。 军中有前锋营的将士,百姓中自然也有同好,同一个锅里捞过食,自然就有不同的情谊,几锅蝗虫抢着吃下肚去,百姓对这一万将士自然多了几分信任。 随后孝康王登高一呼,百姓得知竟是当年力战叛军的明王爷,激奋之下自然群相呼应,白日以烟熏之法驱虫,闲下又捉虫下锅,给桌上添一道佳肴。等到前往各州府调集禽鸟的官兵赶到,余下的蝗虫不用半个月,就已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虽说经此天灾,泺源府损失惨重,可是孝康王再修书前往宁河镇,向自己的族人调粮,助泺源百姓渡过难关,百姓虽苦,却人心一定,也就再无隐忧。 众人听冯秩讲完,遥想那蝗虫肆虐的田间郊外,数百口铁锅撑起,热汽腾腾,香气四溢,数万人争夺美食的场面,可以想象的壮观,好笑之余,又不禁暗暗点头。 若非百姓对大军再无疑惑,同心协力,要想令蝗虫灭绝,怕没有这么迅速。 而耶律辰、楚若麟两年前同在阳谷关,想到将士们成日瞄着楚大小姐的食盒流口水的场景,都不禁微笑。 耶律元迅虽没有躬逢其会,但自幼相识,也知道楚大小姐对美食的喜好,甚至还强过美少年,不禁笑道:“如此说来,当真要为若烟请功才是!” 他不过随口说笑,耶律辰、楚若麟二人也浑不在意,可是落在张柏、冯秩耳中,却脸色微凝,各自对视一眼。 耶律辰瞧在眼里,扬眉问道:“怎么?可还有旁的事?” 张柏斟酌一下用词,才慢慢回道:“虽说难以为楚大小姐请功,但是此去泺源,明王爷倾尽心力,才能疏导百姓,不至酿成民乱,如今……总不成无功罢?” 耶律辰微怔,扬眉道:“此次本就是孝康王统兵,泺源府蝗灾既平,岂能没有王爷的功劳?” 张柏默然未语,冯秩却愤然道:“蝗灾一平,王爷便即遇刺,只能羁留泺源养伤。如今四殿下又赶着回京,怕这首功便不再是明王爷!” 也就是说,耶律邯赶着回来,是抢功来的? 耶律辰点头,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 耶律元迅皱眉道:“四殿下只是明王爷的副手,如今论功,怎么都不该越过明王爷。更何况,事情进展,有那许多将士亲眼所见,岂能任他说抢就抢?” 张柏闷声道:“那可是四殿下,将士们纵然心里不平,又有几人敢说?” 连冯秩也跟着点头,叹道:“二位王爷有所不知,明王爷所调的粮草,虽说未敢动用文洪关的军粮,可大多是榆兴府的官粮,已经与文知府说好,回京之后,便奏禀朝廷,命户部调粮归还!” 耶律元迅点头道:“是啊,过了年,很快便要春耕,总不成因为泺源的蝗灾,再误了榆兴的百姓!” 楚若烟倒是听出些头绪来,扬眉问道:“你是说,若此次灭蝗的首功不给四殿下,怕他在户部调粮上作梗?” “他敢?”不等冯秩回答,耶律辰已俊脸微沉,冷哼道,“事关一方百姓安稳,岂能容他胡来!” 冯秩、张柏二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说,只是齐齐向耶律元迅望去。 钰王殿下虽说聪明绝顶,可是终究他有十二年不在上京,于这朝中阴沟里的事情,并不能瞧的清楚。 耶律元迅向二人回视一眼,又再望向耶律辰,叹道:“恐怕他还真敢!” 第490章闲的无事的钰王 耶律辰听耶律元迅说的肯定,不禁皱眉,冷声道:“父皇断断不会答应!” 耶律元迅轻叹一声,摇头道:“虽说四殿下是明王爷的副手,可他终究是一朝皇子,如今泺源府救灾功成,明王爷养伤未归,又是他将一万大军带回,在朝臣百姓眼中,恐怕已记上他的功绩。如今又到年关,前往救灾的官员、将士总要有所奖赏,怕也不能等到孝康王回来!” 是啊,泺源灭蝗,皇帝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如今明辉重伤未回,却有耶律邯风尘仆仆的进宫缴旨,皇帝纵然知道此事必定是孝康王之功,但总不能对回京将士悬而不赏,单等孝康王回来! 耶律辰微默一瞬起身,沉声道:“我立刻进宫去见父皇!” “王爷!”旁人未应,张柏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拦住,摇头道,“不可!” “为何?”耶律辰扬眉。 张柏苦笑道:“如今不止是泺源府,还有榆兴府等着户部调粮,一方要应付年关越冬,一方还要备明年的春耕,若王爷此刻令四殿下不快,户部只要拖慢一些,恐怕就误了那两府百姓。” 这屋子里,耶律辰、耶律元迅出自皇室,楚氏兄妹、贝妤、卞红欣等人也是出自世家旺族,纵然是冯氏一族,虽不比那几族兴旺,可也是名门世家,自然不知道民生疾苦。而张柏出自寒门,粮食到的迟早,对百姓意味着什么,却知之甚深。 众人未料他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都面面相觑。 卞红欣怒道:“如今他纵得逞,他日王爷回来,在御前承情,他又岂能瞒得过去?” 贝妤叹道:“他既敢争功,自然会将话说的圆转。更何况,怕明王爷自恃身份,不愿与他争功!” 卞红欣皱眉道:“还有我二哥,再不济,冯秩和这位张大哥也是亲历,岂能容他颠倒黑白?” 冯秩摇头道:“在泺源数月,四殿下实则也是每日穿梭于将士、百姓之中,倒颇得了些好名声。如今若是只有我们几人指证,朝廷纵查,恐怕也当以为是明王爷争功。” 会有这样的事? 众人愕然。 贝妤默然片刻,看一看另两位姐妹,试探道:“我们自幼出入孝康王府,素来知道,明王爷断不是一个争功之人。更何况,他有原来的功勋,也未必在意此次的区区功劳罢?” 卞红欣点头道:“这些年,明大哥渐渐能独挡一面,王爷早已有了退位之心,这些功绩,想来不放在心上!” 这姐妹二人是想就如此任由耶律邯将功劳占去,以保两府的百姓? 楚若烟扬眉,轻哼一声道:“王爷不争,是王爷的事,若是这赏罚不明,伤的可是皇上的英明,岂能马虎?” 这大帽子一扣,屋子里的人顿时肃然。 楚若麟扬眉道:“如今王爷还远在泺源,纵想要为王爷请功,也要等王爷回来!” 可是如今已到年关,孝康王几时能够回来,还在未知。 耶律辰沉吟道:“此行虽说有孝康王和豫王,可是还要奖赏同行的将士,势必要经过我们兵部,今日豫王断断不会请下旨来,我们倒不急在一时!” 耶律元迅点头道:“此行虽是孝康王之力,可是豫王是当朝皇子,身为孝康王爷的副手,自然也有功绩,只是无论如何,不能越过孝康王!” 耶律辰点头,低声道:“父皇素来英明,他这些心思,未必不能看破。如今,若是能让他得个虚名,换两府百姓的粮食,倒未尝不可……”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楚若烟身上,突然一笑,扬眉问道:“若烟怕是有日子不曾进宫了吧?” 这话题转的太快,屋子里的人都不禁诧异。 楚大小姐见他眸含笑意,却又带着丝狡黠,分明是在算计什么,不禁扬眉,含笑问道:“九哥想做什么?” 耶律辰心知她已看穿,垂眸整一整衣袖,慢悠悠的道:“你自幼在皇宫里出入,如今有好东西吃,也不去孝敬皇祖母,她岂不是白白疼你?” 给皇太后吃虫子? 楚若烟眸子一亮,略想片刻,即刻拉着贝妤和卞红欣起身,说道:“有日子不见公主,想来她也急着知道明姐姐的消息,我们即刻进宫!” 这屋子里的人,除去张柏之外,都是在这世家圈子里混大,见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打哑谜,楚大小姐又突然要说进宫,自然知道这二人是得了主意。 虽不知道要做什么,贝妤立刻点头道:“今日小年,理该进宫给皇太后请安!” 卞红欣却犹豫道:“姐姐们前去就是,妹妹……” 想自己是被逐之人,进宫并不大方便。 楚若烟摇头道:“前次太后还念起妹妹,今日又是小年,哪里就有那许多避讳?”强拉她起身,向众人告辞。 耶律元迅不解,一边起身相送,一边不安问道:“怕太后不会管朝中的事罢?” 耶律辰含笑摇头,却不与三人辞礼,反而向耶律元迅和楚若麟各一拱手,说道:“各位请便,本王进宫去陪父皇下棋,恰好送她们一程!” 所有的人:“……” 钰王殿下,怎么之前没有听说你要陪皇帝下棋? 耶律元迅好笑之余,又觉不安,皱眉道:“可要本王同你一起进宫?” 如果耶律辰是要进宫向皇帝呈情,替孝康王请功,多一个人,应该更能令皇帝信服。 耶律辰摆手道:“皇叔棋艺过人,本王甘拜下风,还是不敢劳动皇叔!” 哪个说的是下棋? 耶律元迅无语。 但也知道他此言是不必自己相助,也只得罢了。 耶律辰伴着姐妹三人一路前往皇宫,宫门前下马,向三人别过,瞧着三人过了金水桥,自己才进宫门直往御书房。 御书房门口,太监总管庞白见到钰王殿下大步而来,大为意外,忙迎上见礼:“奴才见过钰王殿下!” 耶律辰摆手命他免礼,向御书房望去一眼,扬眉道:“怎么,父皇这里有人?” 庞白摇头道:“是奴才刚刚送四殿下出去!” 正好! 耶律辰了然道:“四皇兄泺源府救灾,今日回来,自当向父皇禀奏,只是不想竟已来过!” 是啊,四皇子连衣裳都没有换,就那样进了宫! 被钰王殿下一说,庞白也感觉那位四殿下着急了些。 耶律邯刚走,皇帝正斟酌泺源府救灾一事如何奖赏,听到庞白回禀说钰王求见,眉心不自禁的一跳,不动声色的唤入,温言含笑:“闻说是你前往城门相迎豫王,怎么还前后脚的进宫?” 眼看着儿子们渐渐年长,心思也越来越难以琢磨,刚才耶律邯的回奏,虽说对将士们极力赞誉,说到孝康王却轻轻一语带过,显然是怀着自己的心思。 而耶律邯回京,钰王城门相迎,这豫王刚刚离开,他就跟进宫来,难免令人怀疑他的目的。 哪知道耶律辰稳稳当当见过礼,这才躬身道:“四皇兄进宫,自然是为了泺源府救灾一事缴旨,儿臣不便同行。儿臣前来,只是因今日是小年,难得有一日闲瑕,来陪父皇说说话罢了!” 没有正事! 皇帝错愕,一颗心倒是一松,跟着含笑点头道:“难为你有心!” 被他提起才惊觉,这深宫内院,似小年这样的节日,不要说没有丝毫的年味,竟连寻常百姓夫妻、儿女的相聚也不能得。 如此一来,这自称自己闲着无事的钰王所为,较起风尘仆仆,赶来缴旨领功的耶律邯,更加弥足珍贵。 心中感触,皇帝的眉目瞬间变的柔和,点头道:“难为你有心,既然如此,陪朕手谈一局罢!”说到后句,心里不禁暗叹。 别的皇子,都有自己的外祖家,这个时节,不是在宫里陪自己生母,就是被外祖家叫去,也只有这个儿子,孑然一身,也只能到这里来,才算有天伦之乐。 第491章又在转什么心思 钰王殿下轻易赢得皇帝的一抹心疼,留在御书房中下棋喝茶,楚若烟三人却径直穿承恩门进琼宛门,向御花园而来。 卞红欣见是去建安宫的路,不解问道:“怎么是去公主那里,不是去给太后请安吗?” 楚若烟抿唇道:“没有公主,只我们三人前去请安,岂不是冒失的很?” 贝妤好笑道:“这话被三公主听去,也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来呢!” 楚若烟好笑道:“无非是一些酸话,难不成还能撵我们出去?” 姐妹三人说说笑笑,径往建安宫。刚刚穿过半个御花园,但见迎面耶律亭一袭紫荆长袍,缓步而来,楚若烟立时停住,含笑见礼道:“不想七殿下在宫里,有几日不见!” 耶律亭见到三人,也微觉意外,迎上还礼,含笑道:“怎么这个时辰进宫,是去见三皇妹?” 楚若烟点头道:“有几日不见公主,本就想要去瞧瞧,只是今日四殿下回京,赶着瞧热闹才晚了些!” 耶律亭眉目微动,点头道:“倒是听说四哥今日回来!怎么有热闹可瞧?” 楚若烟瞪眼道:“怎么没有?城门口挤着好些百姓,我们去晚一些,生生挤不到前头,只是隐约听到说九哥率着兵部的大人们相迎,也并没有瞧见,再之后,便瞧见四殿下往宫里来了!” 进宫? 耶律亭扬眉。 贝妤听楚若烟说出这些话来,已经会意,这会儿浅浅含笑道:“泺源府蝗灾灭的顺当,四殿下想来是进宫请功呢!” 耶律亭皱眉道:“闻说孝康王爷不曾回来,四哥如何请功?” 楚若烟摇头道:“要如何奖赏,自然有皇上劳心,我们又哪里知道?”闲话这一会儿,仿佛才想起来进宫的目的,忙辞礼道,“见过公主,还要给太后请安,便不多扰七殿下!” 耶律亭点头,也辞礼别过,看着三人身影消失在花树之后,略一沉吟,又再转身往景阳宫而去。 一直到走远,卞红欣才扯一扯楚若烟衣袖,皱眉道:“姐姐说给七殿下做什么?” 贝妤向她一瞥,又再望向楚若烟,抿唇笑道:“想来这丫头又在转什么心思!” 楚若烟轻笑一声,撇唇道:“如今这些殿下渐渐年长,谁又不想压谁一头?四殿下跟着明王爷救灾,虽说是副手,可是辛苦这一趟,终究也算是功绩,旁人岂有不眼红的?七殿下惦着明姐姐,得知他要和明王爷争功,岂有不从中作梗的道理?” 虽然只是几句话,可是存着太多的弯弯绕绕,卞红欣一时想不明白,贝妤转念间却已明白,“噗嗤”一笑,抿唇笑道,“原来妹妹是要将七殿下当枪使,只怕他不上当!” 楚若烟轻哼道:“既遇到他,顺口说说罢了,他不上当,我们也不能放任此事不管!” 说话间,已到建安宫门外,姐妹几人撇开耶律亭不提,吩咐宫人向里回禀。 耶律心闻报大喜,也顾不上身份,亲自迎出殿门,一把将楚若烟抓住,连声道:“你们这些日子不进宫,还道将我忘记!”转瞬瞧见卞红欣,喜道,“卞妹妹久不进宫,今日便在宫里用膳罢!”一迭连声,吩咐太监住御膳房传话。 楚若烟将她拉住,含笑道:“旁的也倒罢了,今日我们自个儿添道菜!”也不向她说明,向跟来的太监吩咐道,“你多带些人,往御花园去,抓些蝗虫回来!” 太监错愕,迟疑的望向耶律心。 耶律心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这会儿也无心多问,挥手道:“你去就是!”拉着姐妹三人进殿。 姐妹几人进殿里坐下,楚若烟才接住她前头的话道:“因着临江楼的事,我们府里先处置若湖那丫头,还要安抚元迅,另外还有田佳宁、万征那里的消息,一时当真不曾顾上。” 耶律心点头,好奇问道:“怎么将若湖送回乡去,无人看管,岂不是做出什么来也无人知晓?” 楚若烟摇头道:“四哥已修书给叔公,请他使几个懂礼仪的妇人好生教导,等过了年,再另派些人回去,若不能拗过她的性子,便不用回来了!” 耶律心点头,轻叹道:“若说她心仪元迅皇叔,也不为错,错就错在,她本是出自大家,怎么能使出那等卑劣手段?” 楚若烟轻哼一声,摇头道:“也多亏元迅念着与我们兄妹的交情,若不然,如今她早已是整个上京城的笑话!” 就像万歆! 将楚若湖的事情抛开,耶律心又不解问道:“平日里见到那田大小姐,似连几大府门的公子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如今倒瞧上万征?” 临江楼那夜之后,耶律心匆匆回宫,并不知道随后的事。 贝妤闻言轻哼,摇头道:“她哪里是瞧上万征,分明是和万征窜谋,要算计钰王和楚妹妹,哪知道被钰王殿下瞧破,才将她和楚妹妹调了包!” 原来如此! 耶律心恍然,随即恨恨道:“这些人,怎么就不顾些脸面?” 楚若烟浅笑安抚道:“公主也不必着恼,横竖如今要嫁万征的是她!” 耶律心点一点头,心里又有些疑惑,皱眉问道:“那一晚,我二哥和那位王二小姐也蹊跷的很,怎么不听你们说起?” 楚若烟轻叹一声,摇头道:“那王二小姐与锦王殿下早已有私,只是想来她也知道锦王殿下的脾性,生怕锦王殿下不会给她交待,不过是与田佳宁窜谋,要在众人前落个口实,过个明路罢了!” 王曦莹私以为,只要耶律修和她在一起的模样儿被众人瞧见,耶律修便不能否认与她有肌肤之亲,迟早会迎她进豫王府。 说到这里,楚若烟冷笑一声,摇头道:“只是田佳宁那一局,为的是算计我和钰王,若是令他们移去众人视线,岂不是收不到奇效?” 是啊,只是看到两对男女有私,其中二人还是钰王殿下和楚大小姐,必然给在场的众人极强的震撼。可是滚在一起的男女太多,便只会怀疑众人是酒后乱性,无人再疑是钰王和楚大小姐德行有亏。 不止是耶律修、王曦莹一对,连耶律元迅和楚若湖也是一样。 耶律心了然,轻哼道:“他们将元迅皇叔和二哥移到楼下,楚二小姐年幼也倒罢了,那王曦莹竟不起疑?” 蠢呗! 楚若烟耸肩。 除去田佳宁怕那两对人留在二楼,搅了她设下的局之外,自然也怕一计设计三王,令另外两王太过难堪,从而与自己结怨。 事实证明,送到楼下的二人,耶律元迅自然是早已看穿,耶律修虽受了算计,清醒之后,也将此事力压下来,王曦莹费尽心计,也并没有得到他一句承诺。 第492章有毒也得吞下去 御花园中虽然草木繁盛,可是终究不能与城郊相比,更何况如今是大冬天,又哪里去抓蝗虫? 被指的太监为难好一会儿,才灵机一动,带着人悄悄溜去皇帝沐浴的温澜阁去。这里从近处山上引来一股地下的温泉,连四周也跟着温暖,这个时候,还是绿草如茵,鲜花盛开。 只是在公主之上,还有各宫娘娘、皇太后等大佛,宫人们也不敢太过造次,到午膳时分,抓回来的蝗虫也不过几十只。 耶律心瞧着那些多脚的虫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问道:“泺源就是这种东西作怪?瞧起来也并不如何!” 是啊,这么小一只的虫子,轻轻一脚就能碾死几十只,朝廷为什么会如临大敌? 楚若烟笑道:“这么几十只虫子,自然不会成灾,可若是成千上万,辅天盖地,哪里都是呢?” 听着她这几个用词,耶律心想象一下蝗虫漫天漫地,无从下脚的场面,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又好奇问道:“泺源府的蝗灾已经被灭掉,如今你抓这些做什么?” 贝妤掩唇笑道:“公主不知,这东西除去祸害粮食,实则还是一顿美味,楚妹妹命人抓来,是给公主尝尝鲜!” 耶律心唬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这个东西哪里能吃,贝妹妹可莫要吓人!” 卞红欣抿唇笑道:“贝姐姐可当真不是唬你,这个东西这会儿瞧着吓人,等楚姐姐弄好,当真是一道美味呢!” 耶律心听二人力证,再想起前一年在阳谷关上吃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食物,一时将信将疑。 楚若烟瞧瞧时辰,耽搁这么一会儿,料想各宫也快要用膳,便不多等,命宫人将一应要用的东西取来,挽起袖子如法炮制。 耶律心虽说贵为公主,可是性子素来豁达随意,并无多少娇矜之气,见她处置的仔细,又有许多熟悉的作料放在这里,暗想这东西当真能吃也说不定。 稍倾处置好的蝗虫下锅,只是短短一瞬,便香气四溢,虫子也从原来的模样变的焦黄诱人,不禁点头道:“早知道有这法子,泺源府的百姓自个儿捕来吃便好,父皇也不用头疼!” 贝妤笑道:“这法子自然是早知道的,若非如此,怕那蝗灾灭的也不是如此顺当!”见耶律心满脸疑问,当即将冯秩、张柏二人的话细述一回。 耶律心听的连连点头:“如此说来,当为楚妹妹请功才是!” 楚若烟闻言,目光与贝妤、卞红欣会心一触,才抿唇笑道:“此法虽说是我所授,若没有子俊,怕也不能广为传播,百姓和将士们也不敢轻易尝试!”只这几句话说完,倒也不再多说,只是捞起最早出锅的几条,送到耶律心嘴边。 耶律心皱眉瞧着那东西良久,虽说心里总是有些隔应,但瞧着姐妹三人期待的目光,还是试着咬一小口。 只这一小口下去,口中顿时鲜香四溢,纵是吃惯了山珍海味,耶律心仍是忍不住嚼舌不下,不过几口,将出锅的几只虫子尽数吃掉。 楚若烟见她一副馋相,抿唇笑道:“这几十只虫子,哪里就用来填了肚子,倒是唤大伙儿都来尝尝鲜!”也不管她应不应,径直唤彩珠道,“你将这会儿不当值的姐妹、公公都唤来,也尝尝这稀罕物!” 彩珠见自家主子一副饿了几天的样子盯着锅里,连忙摆手道:“楚大小姐亲手烹制的吃食,奴才们哪有如此福份?还是主子们自用罢!” 贝妤却似已领会楚若烟用心,含笑道:“这几十只虫子,也喂不饱你家主子,楚大小姐既命你唤人,你去就是!” 彩珠虽是奴才,可是却生性聪慧,跟着三公主,也是自幼与这几人一同长大,见一个两个坚持,自然猜到还有用意,微一踌躇,向耶律心望去。 姐妹三人一同进宫,来了就要弄虫子吃,自然不是只为了让她尝鲜! 耶律心点头,挥手道:“你去就是,便是当值的,没有要紧的差事,也过来闻闻!” 整个建安宫的宫人加起来,恐怕比这虫子还多,有一些排不到的,也只能闻闻! 彩珠好笑,应命而去。 隔不过片刻,几乎整个建安宫的大小宫人都已在殿外集齐,楚若烟便将余下的虫子全数下锅,也不分等级,命彩珠一人一条的派了下去。 这东西此刻已瞧不出究竟是什么,可是方才捕过虫子的宫人瞧见,心里未免嘀咕。 可是,虽然心里存着老大一个疑问,主子命吃,就是有毒也得闭着眼睛吞下去,莫说是一条虫子。 瞧着几个人闭眼拧眉皱着张脸将东西送入口中,没有分上的宫人暗暗庆幸,可是随着那些人的咀嚼,香气在空气中漾开,加之还没有用过午膳,顿时令人食指大动、口水直流。 伸长脖子去瞧厅上,却见楚大小姐遗憾的将手一摊,说道:“今日捉到的虫子太少,已只有这些,好在这法子简单,一会儿教给小厨房,你们平素捉到,自个儿去弄就是!” 没吃到的宫人顿时垮了脸。 没有这么多虫子,却把大伙儿都叫来,这不是馋人吗? 却不知道,这没吃到的只是馋的流口水,心里蠢蠢欲动,直想将御花园翻过来,将这美味的虫子全都弄来。 可是那吃到的,只那一条,在舌尖上打一个滚便吞到肚子里,再想吃第二条,却已不可得,整个心里却像猫抓一样难受。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宫门外太监回道:“公主,御膳房的人来送菜!” 来的正好! 楚若烟眉心微动,唇角就挑出一抹笑意。 本来身在宫里,平日养尊处优,又哪有饿肚子的时候。可是耶律心几条虫子下肚,尝到了甜头,偏后边的又不给她吃,一时不止勾出了馋虫,连饥火也跟着烧起来,听到御膳房的人来,连忙命人唤入。 今日楚大小姐等人进宫,三公主留膳,御膳房特意加了几道好菜,命四名小太监抬了过来。 方才在建安宫门之外,小太监便已闻到了空气里隐约的香气,这会儿迈进宫门,越发闻到鲜香扑鼻,便忍不住向一同摆放膳食的宫人打听。一问之下,竟然是楚大小姐炸了虫子来吃,吃惊之余,不禁咋舌。 第493章楚丫头是个有福的 建安宫里,姐妹几人命人收拾残局,安安稳稳坐下用膳不说。御膳房的四名小太监遇到这等奇事,自然忍不住的议论。 倒是年长一些的太监进宫多年,知道楚大小姐的脾性,听到四人所说的奇事,免不了将她幼时吃货的事迹再说一回。 只是那虫子的味道太过诱人,四名小太监听后,虽然不再大惊小怪,可是仍然忍不住再渲染一番。 此时正是要用午膳的时候,除去皇后和几位有头脸的嫔妃是御膳房的人送去,别的宫里都是自己差人去取。 这一会儿,御膳房里正人来人往,听到几个小太监议论,都不免凑过来打听一二。 宫里的人,困在这四方墙里,往常没有特别的事发生还要生出事来,如今有这等奇事,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的争相纷议,而且越说越离谱,越说越神奇。 皇太后的宫里,素来是自己的小厨房自备膳食,本来听不到这些传闻。可是小厨房只备太后老人家的膳,宫里上上下下的奴才却也要御膳房送膳食过来。 这会儿,长寿宫里刚刚传了膳,太后毕氏刚刚净手漱口在桌子前坐好,就听殿门口几个小宫女叽叽喳喳的声音纷议,不时还传来几声惊叹,便不禁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在这皇宫里呆的久了,再不八卦一点,人都要发霉了! 许嬷嬷见闻,忙过去殿门口,向几个小宫女斥道:“你们倒说的热闹,太后问话也没有人回,真正是惯着你们,你们便无法无天了!” 小宫女们一噤,匆忙跟着她进殿,一个回道:“回太后,是偏殿那边的小路子过来,说是外头听到一桩奇事,说不知为何,我们三公主吃虫子呢!” “什么?”太后诧异。 堂堂公主,纵然这皇宫里再苛刻,也不到吃虫子的地步吧? 另一个小宫女忙道:“宝缨姐姐听岔了,分明说楚大小姐进宫里找虫子吃!” 这越说越离奇了,楚大小姐可是楚氏父子的心尖子,几时缺了她的吃食,再说,找虫子也不必找到宫里来。 太后越听越奇,向许嬷嬷问道:“怎么,楚丫头进宫了?” 许嬷嬷躬身回道:“老奴不曾听说,许是去了三公主那里!” 这会儿戴青听到这里的动静,赶过来回道:“不止楚大小姐,还有贝县主和卞大小姐,一个时辰前进宫,去了三公主的宫里,三公主传话留膳,御膳房才赶着送去,哪知道就看到满宫的人在吃虫子!” 楚若烟几人自幼与耶律心交好,三人相约进宫,前去建安宫,三公主留膳,都是自幼就常有的事,太后听到,也不以为意,哪知道听到后句,又不禁皱眉:“这吃虫子又是怎么回事?想来是奴才们误传!” 戴青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一想试探问道:“若不然,奴才去问问?” 太后点头,见他要走又叫住,摇头道:“罢了,从卞丫头大婚之后,想来她们姐妹也不曾好生聚聚,这会儿不必去扰,只你命人那边盯着,等起了晌,唤几个丫头来和哀家坐坐!” 耶律心既然留姐妹几人用膳,自然也会留下歇晌。 戴青躬身应命,退出去吩咐。 冬日天短,起晌也就早一些。 等毕太后歇晌起来,恰听到殿门外有人压低声音笑语,不似自己宫里人的声音,便扬声问道:“外头是谁,怎么不唤进来?” 听到她的声音,许嬷嬷带着八名宫女掀帘子进来,含笑道:“太后吩咐人去唤楚大小姐几个呢,哪知道她们有心,方才便跟着三公主一同过来,只是听说太后还不曾起身,才在廊下说笑,哪知道太后就起了!” 毕太后喜道:“原来是那几个丫头,还不快唤她们进来!” 许嬷嬷笑应,出去将楚若烟等人请了进来。 毕太后任由宫女梳洗,瞧着四人见过礼,含笑道:“卞丫头这可有半年不见了,你们两个丫头也有些日子,今儿倒来的齐整。” 卞红欣被她点名,想到如今自己的尴尬处境,不由心里暗酸,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是抿唇笑道:“欣儿已嫁之身,哪里还能如做女儿时一样?” 毕太后想到孝康王府那等门庭,点头道:“大家子的小姐,自然最重的是规矩,也是哀家久不见你,才惦念一些!”说着话,已洗漱完毕,由许嬷嬷将首饰戴起,自己整一整袖子,拉着楚若烟的手在榻上坐下,细细问道,“怎么方才哀家听说,你们几个进宫,三丫头竟给你们吃什么虫子?” 听她主动问起,姐妹几个正中下怀,贝妤当先掩唇笑道:“这是妄传,太后不必当真,分明是楚丫头搞出来的东西!” “哦?”老太后转向楚若烟,笑道,“楚丫头又捣鼓什么,想来是哀家不曾见过的!” 耶律心在她另一边坐下,挽住她手臂,轻声笑道:“皇祖母不知,今日四哥率兵回京,我们便说起泺源府灭蝗的事,这楚丫头便命人找了蝗虫来吃,说是我们朝廷派往泺源的一万大军,生生将泺源的蝗虫吃绝了呢,当真不知道,她哪里学来许多古怪的法子。” 还真是吃虫子! 不止是吃虫子,还一万大军同吃? 毕太后错愕,向楚若烟问道:“当真有此事?” 楚若烟抿唇笑道:“虽说大军出发之前,若烟是传授了这虫子的烹制之法,但是泺源府的蝗灾,又哪里是吃得绝的?”也毫不隐瞒,将出发之前,教授方岳烹制蝗虫之事略述一回,抿唇笑道,“也多亏卞二公子率前锋营的兄弟同行,若不然,怕无人敢试!” 毕太后听的有趣,笑道:“你这丫头胡闹,难得孝康王府的人也听你的,还有子俊,真正是长不大的孩子!” “太后当真不知,这吃虫子说来是楚妹妹一时想出的新奇东西,并不能当真将蝗虫吃绝。可是今日我们听冯家公子讲述,倒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呢!”贝妤立刻接口,又将冯秩、张柏转述的情形细述一回。 毕太后听的连连点头,叹息道:“只因各地有些恶吏,坏了朝廷的名声,百姓才对我们的兵马如此戒备,也难怪皇上下在狠心,要清除吏治!”拍拍楚若烟的手,又再笑道,“就说我们楚丫头是个有福的,只是贪吃,也能助到皇上!” 楚若烟吐吐舌头道:“不过是说到蝗虫,若烟才想到那法子,并不曾想过会收此奇效,也算是误打误撞,可不敢居功!” 几人伴着太后正说着话,就听殿外回道:“太后,七殿下来了!”随着话落,耶律亭已挑帘子进来。 第494章姜还是老的辣 看到耶律亭进门,姐妹几人齐齐起身相迎,太后含笑道:“瞧瞧,今儿是什么日子,几个丫头来的齐整,老七也有空过来坐坐!” 耶律亭目光在姐妹几人身上一转,先给太后见礼,微笑道:“今日是小年,孙儿惦记着各宫娘娘都是一早就来请安,后晌没有人解闷,便过来问安,哪知道三妹妹和几位小姐在!” 分明是你猜到我们在才赶过来! 楚若烟心里暗暗翻个白眼。 耶律心却笑道:“七哥来的正好,人多才热闹些!” 毕太后也点头笑道:“你们都是一道儿长大的,既来了,也不必拘着那些俗礼,自在些好!”唤许嬷嬷给他打把椅子。 耶律亭谢过落座,好奇问道:“方才孙儿在院子里,就听到皇祖母这里一片笑声,不知有什么趣事,让孙儿也听听?” 就知道你一定会问! 楚大小姐暗哼。 毕太后笑道:“这几个丫头说什么泺源府救灾,我们一万将士和百姓一同吃虫子,你说可不是哄我这个老太婆开心?” “哦?”耶律亭扬眉,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含笑道,“这话孙儿倒是也听到一些,怎么几位小姐竟也知道?” 耶律心抿唇笑道:“这本就是楚姐姐嘴馋生的法子,不想那些瞧着吓人的虫子,吃起来果然是美味!” 毕太后指着她道:“听听,堂堂一朝公主,几时缺了你的嘴,吃几条虫子,这都赞了几回?” 耶律亭一脸了然,点头道:“难怪方才一路过来,听到奴才们私下议论,说三妹妹宫里吃虫子,难不成竟是真的?” 毕太后道:“可不就是真的,这楚丫头,惯会是个生事的!” 耶律亭眸光微闪,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又含笑道:“幼时只知道若烟喜欢美食,之后又听阳谷关回来的将士说,楚大小姐竟然烹制一手好菜,如今弄虫子来吃,虽说听着吓人,可也并不稀奇,只是,怎么一万将士都跟着若烟胡闹?” 就是姐妹几人不提,这位七殿下也一定要将话题扯到泺源府救灾的事上! 楚若烟心里好笑,从善如流的应道:“不过是明王爷出兵之前,我们私下议论那起蝗灾。说到蝗虫,若烟偶尔想到那些吃法,便试来给明姐姐几人尝尝,哪知道王府的方队长尝过,道儿上就拉着子俊尝鲜,听冯秩说,一万大军,就是被他们生生的带了过去,这也倒罢了,去了泺源,还又带着许多的百姓。” 毕太后笑道:“如此说来,泺源府救灾,楚丫头也当算上一功!” 楚若烟连忙摆手道:“若烟不过一时贪嘴罢了,纵然此法对救灾有什么好处,也是方队长和子俊二人的功劳,岂能算在若烟身上?” 毕太后拍拍她的手笑道:“难为你不居功!” 她倒是想居,只怕也请不下来啊! 楚若烟浅笑。 耶律亭向卞红欣望去一眼,含笑道:“若烟虽说有功,但也是无心之举,倒是方队长和卞二公子,却是功不可没!” 卞红欣触上他的眸光,不失时机的抿唇笑道:“我二哥不过是前锋营里区区校尉,哪里就能带动全军的将士?” 耶律亭笑道:“正是如此,才知道他必然是费了不少心思!若是他不成,那方岳只是孝康王府的亲兵,怕更加不成!” 贝妤点头道:“也多亏卞二公子在前锋营,知道楚妹妹烹制的东西虽然古怪,可是都甚是美味,不然,那多脚的东西,哪里敢尝?” “嗯!”毕太后点头,想到之前的话,笑容微落,倒显出些凝重,点头道,“子俊投军也有几年,前锋营的将士成日一起厮混,也倒罢了,可是能令那一万将士和泺源府的百姓一同来吃这虫子,可见他是用了心的,旁的不说,这军民一心,便不是容易办到!” 听她这话说到点子上,楚若烟向贝妤、卞红欣二人各望一眼。 绕这么大圈子,就是要让太后知道,泺源府救灾,并不只是耶律邯的功劳。 几人微不可见的交流,落在耶律亭眼中,唇角的笑意略深,又向毕太后道:“皇祖母,今日孙儿还听说,大军赶到泺源,泺源整府几乎要变生民乱,是孝康王爷登高一呼,又写信调粮,这才将百姓安抚住!” 毕太后点头道:“当初明王爷请旨,便曾说过此节!” 耶律亭道:“也难为明王爷有此威望,若是换成孙儿,若不以势压人,便得登门相求。纵是如此,怕也未必调得来粮食!” 毕太后被他说笑,向他指一指,摇头笑道:“好歹你也是一朝皇子,怎么能妄自菲薄?” “不然!”耶律亭摇头,正色道,“皇祖母,孙儿素闻榆兴府的文知府为人刚直,爱民如子,将一个榆兴府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虽说泺源府遭灾,同朝为臣,该当守望相助,可是那时正是秋粮未收,青黄不接的时候,越冬又要顾着春耕,官粮借出收不回来,误了春耕,可就连累了榆兴一府的百姓。” “是啊!”贝妤赶忙道,“臣女也听说,如今明王爷的伤势还不能长途劳顿,四殿下急着回来,便是为了催户部调粮,若不然,不止是泺源府,便连榆兴府的春耕,怕也难以赶上!” “有这样的事?”太后反问,想一想,跟着点头道,“如此说来,文知府借粮,自个儿也担着干系,他是明王爷的内侄,此举倒是大多瞧在明王爷的面上!” 贝妤又道:“除去榆兴府,听说还有明王爷的故里,也运去不少粮草,若不然,如今泺源府的百姓便要断粮!” “嗯!”毕太后点头。 听这一番话,已将泺源府救灾一事的始末联系起来,可是终究是一朝太后,在这皇宫里浸淫几十年,筹谋算计中滚出来的人物,听几个小丫头你一句我一句,将此事说的圆满,不禁起疑道:“你们今日来的齐整,莫不就是为了给哀家说这些事,要替明王爷和子俊请功罢?” 姜还是老的辣! 楚若烟暗暗咋舌,却立刻道:“太后多虑,如今四殿下回京,自然会为明王爷和子俊请功,又哪里就轮到我们,只是七殿下说起,便顺口闲聊罢了!” 耶律心掩唇道:“皇祖母,楚妹妹几人在心儿宫里这许多时辰,哪里就能约到七哥?” 是啊,虽然这几个孩子是自幼一同长大,可是莫说楚若烟几人,就是耶律心这个同胞的妹妹,与耶律亭并不如何亲厚。 太后这才将信将疑的点头。 正在这时,只听殿外太监声音回道:“太后,皇上来了!” 第495章请旨赐婚 不止皇帝来了,后边还跟着钰王殿下。 太后看到二人进来,不禁扬眉,怀疑的向楚大小姐望去一眼。 这几个小鬼,当真不是约好的? 皇帝先给太后见礼,含笑道:“儿臣想着今日小年,特早来片刻,不想母后这里如此热闹!” 毕太后笑道:“这年关下事多,你忙你的就是,这几个丫头说话,还比你有趣!”虚扶命他起身。 耶律亭、楚若烟几人等母子二人述过话,这才上前给皇帝见礼。 皇帝点头道:“难为你们有心!” 毕太后等众人都见过,这才向耶律辰道:“听说老四回京,你要安置回来的将士,怎么这会儿在宫里?” 耶律辰含笑回道:“四皇兄是一早回京,各营将士自有原来的将领带领,孙儿已经安置妥当,恰这几日元迅皇叔奉旨往各处劳军,孙儿已经和皇叔说过,明儿起与他同去便是!” “哦!”毕太后点头道,“一去数月,老四也算辛苦!”语气淡淡,似不在意,目光却没有放过他脸上一丝的表情。 耶律辰眉目不曾微动,俯首应道:“是,孙儿瞧四皇兄,竟似瘦了许多!” 这是替耶律邯说话? 毕太后深望他一眼,又不自觉的去瞧楚若烟。 依之前的话,泺源府救灾,功劳最大的,莫过于孝康王明辉,其次便是卞二公子卞子俊,反是没有听到四皇子做过什么。 楚丫头几人进宫,又是吃虫子,又是将这话递到自己面前,难保不是与钰王商量好的。此刻钰王跟着皇帝过来,总不成当真是碰巧撞上。 耶律辰进殿,瞧见耶律亭,也是微微诧异。此刻回过太后的话,目光微转,向楚大小姐望去,只见她眨一眨眼,吐吐舌头扮个鬼脸儿,便转过头去,微愕之余,不禁勾唇微笑。 看来,事情的变数,在这个丫头的掌握之中! 毕太后将二人的模样儿瞧在眼里,忍不住笑道:“老九,你和楚丫头又打什么哑谜儿?敢情是又想法子捉弄谁?” 这老太后,终究是对自己起疑。 楚若烟倒也不急,抿唇笑道:“方才是九哥送我们进宫,原说好他晚些去我们府上坐坐,哪知道又在太后这里撞上。” 这丫头的瞎话,当真是顺口就来,眼皮都不眨一下! 耶律辰心里赞叹,口中已应道:“如今年下,兵部和营里事务繁杂,孙儿有几日不曾好好陪着若烟!” 听丫头这话,竟然丝毫不提泺源府救灾请功的事,想来事情有变,也就跟着将话说去别处。 原来是两个小儿女私下相约,偏老太后你非要让他们说破。 皇帝微笑,点头道:“钰王是较旁人还忙碌一些,也难得楚丫头能耐得住性子,不去搅他!” 楚若烟撇一撇嘴儿,低声道:“皇上特特下旨,不许若烟出入兵营,若烟纵想去搅,可也不敢抗旨不是?” 九五之尊被抱怨,不禁一怔,跟着哈哈大笑,点头道:“是,怪朕,都怪朕!等过了这几日,让老九好好儿陪陪你就是!” 楚若烟大喜,连忙施礼道:“若烟谢皇上!” 毕太后对这二人本就喜爱,此刻见二人三言两语,逗的皇帝大笑,也不禁笑起,点头道:“还是楚丫头好,只要她在,总能令哀家开心!”瞧一瞧耶律辰,扬眉问道,“记得之前便听说楚丫头要定了你,怎么到如今却没信儿了?” 什么叫楚丫头要定了你? 这话不像是老太后说的,倒像是楚大小姐自个儿说的! 贝妤、卞红欣也倒罢了,耶律心却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耶律辰心头微动,趁势道:“孙儿本要向父皇请旨赐婚,只是泺源府的事还不曾了,如今西疆、南疆又多事,才将此事搁下!” 被他一提,皇帝这才想起来,点头道:“钰王像是上了请旨赐婚的折子,泺源府的事一出来,朕倒忘了!” 忘了? 你那会儿忘了,现在总想起来了吧? 倒是给个准信儿啊! 楚大小姐眼巴巴盯着皇帝,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有下文,轻声道:“皇上这会儿想起来倒也不迟!” 这一下,连贝妤也没有绷住,“噗”的一声笑出来,横她一眼,抿唇道:“这丫头越发疯了!” 皇帝也不禁好笑,又有意逗弄,向耶律辰道:“朕记着去岁钰王说过,上头的几位皇兄不曾成亲,他身为幼弟,不能越到前头,依朕瞧,还是再等等吧!” 楚大小姐:“……” 当朝九位皇子,如今除去太子之外,其下的都没有大婚。也就是说,耶律辰前头还有七位皇子,难不成,他们不迎正妃,她楚大小姐就不能和九哥成亲? 念头及此,不禁转头,狠狠向耶律辰瞪去一眼。 都是这个妖孽,说那种话做什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接收到楚大小姐的眼刀,钰王殿下却仍笑的云淡风轻,含笑道:“古来长幼有序,儿臣自不敢擅越,只是如今请旨,不过是赐婚,大婚尚不急于一时!” 见自己儿子反应迅速,皇帝心中满意,口中却仍然道:“赐婚之后,便有许多规矩拘着,楚丫头这性子如何受得了,倒不如再等等!” 你怎么知道我受不了? 再说了,她楚若烟又几时是规矩拘得住的? 楚大小姐瞪眼,还没有出声,就见耶律辰躬身道:“父皇,若烟聪灵慧巧,又生的这副模样,这满上京城的世家公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若不能定下,儿臣终究难以安心,还请父皇成全!” 说白了,钰王殿下怕楚大小姐被旁人抢走! 这里三个人言语机锋,太后却不知道内里乾坤,轻哼一声道:“什么长幼有序,那是寻常人家说的!如今你兄弟九个,只有太子大婚,可也不见太子妃生下一男半女,皇室子嗣虚空,如今旁人不曾选妃,便不许老九立妃,这是要我苍辽皇室绝后?” 老太后想抱重孙子了! 皇帝见几句玩话反惹的太后着急,忙道:“母后说的是,只是如今几位皇儿都已年长,也到了立妃的时候,横竖老九已经有了人选,倒也不急在一时!” 是啊,这些皇子,竟然都不急着成亲,倒当真是急人! 太后轻哼一声,向耶律亭瞄去一眼,叹道:“旁人也倒罢了,怎么老七也不见有人选?” 耶律亭本来坐在一旁当风景,听到突然说到自己身上,唬了一跳,连忙道:“皇祖母,此事孙儿自当放在心上,只是总要选一个德容皆备的女子,才能为我皇室王妃,谨慎些罢了!” 也对! 太后点头。 第496章只听说过暖床 因是小年,长寿宫中难得皇帝和三个嫡出的孙子、孙女儿都在,还有几位自幼瞧着长大的世家千金,毕太后留膳,传话命小厨房多备膳食。 皇帝见太后高兴,自然也凑趣,悄悄命小太监传话,一应朝政都留压在御书房,大小事务都不必来禀,自个儿留在长寿宫中,陪太后过节。 因四皇子耶律邯刚刚回京,众人言谈间,难免提到泺源府救灾一事,可是耶律辰见几次话题绕上孝康王,楚大小姐都自然而然岔到明彦君身上,并不提丝毫孝康王的功绩,也就不再插口,只是随意说笑,哄老太后开心。 冬季天短,等到几人用过晚膳,天色早已全黑,耶律辰当先起身,向太后行礼道:“今日时辰不早,搅这么些时候,皇祖母也当早些歇息,孙儿先请告退!” 皇太后虽说已有些疲倦,可是难得儿孙陪在身边,大为不舍,皱眉道:“哪里这个时辰就歇息?” 耶律亭也道:“难得陪皇祖母坐坐,九弟急什么?” 耶律辰含笑道:“很快就要宫禁,纵我们不急,还有几位小姐!” 是啊,皇子留宿宫里倒不怕什么,几位小姐却有所不便! 皇太后轻哼道:“这倒不拘什么,皇上传话,晚些落匙就是!” 反正不想放人! 耶律辰好笑,只得又道:“孙儿已与元迅皇叔相约,明日早朝之后,就往各处兵营劳军,等忙过这几日,便是年下,再好生听皇祖母训诫!” 是有正事啊! 毕氏无奈,只得点头道:“你好生送几个丫头回去,虽说有奴才跟着,也是不妥!” 耶律辰应道:“孙儿知道!” 楚若烟等人闻言,也跟着起身告辞,跟着耶律辰出长寿宫,穿御花园向宫门走来。 走到岔路,耶律心停步,向几人行礼道别。 楚若烟见此刻暗夜沉沉,御花园中虽说挂满灯笼,可是影影绰绰,仍是有些不安稳,拉着她的手,向耶律辰道:“横竖不急在一时,先送三公主回去!” 耶律辰点头,几人一同转路,先送耶律心回建安宫,这才出皇宫各自上车上马,先送过贝、卞二人,再向上将军府而来。 纷扰这一整日,到此刻,才剩下二人,楚若烟掀开车帘瞧瞧,见耶律辰策马伴在车畔,招手道:“九哥,外头太冷,你进车子里坐罢!” 耶律辰含笑道:“无防!” 楚若烟瞪眼道:“是若烟冷,你进来暖暖车子!” 耶律辰:“……” 只听说过暖床的,可没听过暖车的! 要想不理,可是看看丫头那张满是期待的小脸儿,实在又无从抗拒,转头见阿江策马与韩立并骑,那表情分明是在憋笑,向他横去一眼。再想有几日不曾和丫头好生说说话,明日又要忙碌,也不再推拒,下马上车。 楚若烟见他进来,立刻喜笑颜开,一把将他手臂拉住,整个人腻到怀里,轻嗔道:“这一整日,九哥就不想和若烟说说话儿?” 耶律辰垂眸,看着怀中撒娇的丫头,心中一片柔软,眸子便如顶上的夜空,缀满点点星辰。 张臂拥她入怀,轻叹一声道:“小没良心的,你倒是恶人先告状!”这一下午,从他出言请旨赐婚,也不知道几次去瞧这丫头,偏这丫头像没瞧见一样。 只是今日虽说向皇帝提及,可是最后还是被耶律亭将话岔开,仍未请下旨来。 楚若烟抿唇浅笑,整个人软软的偎在他怀里,轻声道:“今日那等场合,皇上要的只是皇太后开心,若是下旨,纵然欢喜,毕竟还是多些郑重,又如何请得下来?今日借机提起,令皇上留意到就是!” 是啊,今日一不在大殿,二不在御书房,皇帝要想下旨,必然要传禀笔太监和礼部的人,如此一来,倒将那其乐融融的气氛打破,反而不美。 耶律辰听她竟想到此节,不由轻叹,揉一揉她的额发,轻声道:“当真不知道,楚大将军府上,如何养出你这样的丫头。” 依楚氏父子对这丫头的娇纵,她或者骄横刁蛮,不知人心险诈,或者端庄温文,不知人间疾苦,偏偏她聪慧机变之余,又精通人情世故,于人心更是拿捏的恰到好处。 这是因为,上一世,她历尽了人情冷暖! 楚若烟微笑,这样的话却不能出口,只是含笑道:“自然是我上将军府得天地之灵气,才养得出我们五兄妹!” “……”耶律辰好笑摇头。 这个丫头,说你胖你倒喘上了! 调整一下身体,让小丫头靠的更舒服一些,手指捏起她一缕秀发缠绕,唇角的笑容却是微收,轻声问道:“那若烟是不是这会儿能给九哥解惑,为何今日说到泺源府救灾的功绩,若烟几次将话岔开?” 依原来的计划,先是楚若烟进宫借着给三公主尝鲜,将吃虫子一事传到太后耳中,再借着请安,令太后知道孝康王和卞子俊的功绩。 而耶律辰进宫陪皇帝下棋,其间只叙父子天伦,令皇帝动念去陪太后过节,自己也顺势跟去。 一旦见到太后,必然会从吃虫子提到泺源府的功绩,自己再趁机出言,替孝康王和卞子俊请功。 可是前边两计都成,到最后一节,都被这丫头挡了回去。 还有…… 耶律亭是什么鬼? 他为什么也会在太后宫里? 楚若烟见问,抿唇笑道:“九哥只瞧见七殿下在太后宫里,就没有留意,我们告辞,他却不曾跟着出来?” 不是没有留意,是不在意! 耶律辰扬眉问道:“那又如何?” 楚若烟抿唇轻笑,将御花园中遇到耶律亭一节细述一回,然后低哼道:“七殿下惦记明姐姐不是一日两日,如今虽说明姐姐有了萧三哥,可是终究还不曾订下亲事,他必然不会甘心。如今他得知四殿下要抢明王爷的功劳,岂有不出力的道理?不止出力,回头等到皇上的赏赐下来,他必然要令明姐姐知道,其间是他周旋!” 耶律辰听到这里,已经恍然。 是啊,因为楚若烟的关系,如果是自己亲口请旨,皇帝必然会怀疑自己偏私。如今话由耶律亭说出来,便与自己和楚若烟、贝妤几人没有丝毫干系! 明白这一点,耶律辰好笑,摇头道:“若是七皇兄知道被你算计,也不知道又做何想?”心里暗暗点头。 如果说,今日她们几人进宫,是明白了自己的意途,可是御花园中遇到耶律亭,却完全是她自己的急智。 这个丫头……当真是处处令人惊喜又意外! “做何想?”楚大小姐轻哼,懒懒道,“他若不是对明姐姐有心,又岂会被我算计?更何况,他也并无损失!” 岂止没有损失? 耶律亭此举,除去讨好明彦君,还能顺势打压耶律邯,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第497章是她的模样 如楚若烟所料,待耶律辰等人出宫之后,耶律亭果然向皇帝进言,细述孝康王借粮安抚民乱,军民一同救灾的细节。 太后听他提起,自然也想到楚大小姐几人吃的虫子,笑说一回,自然也不免提到卞子俊。 皇帝听完,眸光微沉,却含笑道:“之前也听钰王说起,说楚丫头古灵精怪,山里许多东西都能拿来填肚子,莫说前锋营,就是当初阳谷关上,也成日引着将士找吃食!” 陪着太后说笑一回,见时辰不早,这才唤耶律亭一同离去。 等回到御书房,唇角的笑意早已变为冷凝,又向耶律亭细细询问,这些事是哪里的消息,是听谁所说? 耶律亭一想打压四皇子耶律邯,二想讨好明彦君,又哪里会说是楚大小姐处听来,只是回道:“今日前往泺源府的将士回京,大多都直接回了兵营,也有几府公子告假,儿臣是听他们说起!” 皇帝点头,又再疑道:“他们如何向你说起此事?” 耶律亭听他问的仔细,又素知皇帝英明,不禁心虚。只是话已说出去,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还是因说起满军的将士吃虫子,儿臣还道少了将士粮草,想是四哥同行,心里奇异,询问几句,这才得知!”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 皇帝点头,沉吟片刻,挥手道:“宫门很快落匙,你也快去罢!” 看着耶律亭的身影跨出殿门,皇帝的神色变的更加凝肃,手指在案上耶律邯的奏折轻敲,思忖片刻,不禁一声长叹。 虽说几个儿子举动不大,可是从近一年朝上的表现来看,这位七殿下,已不止一次针对四皇子豫王。而二皇子耶律修看似恃着出身尊贵,又有几大世家的支撑,不将众兄弟瞧在眼里,可是私底下拉拢朝臣,也是小动作不断。 表面来看,三皇子耶律郯似乎与兄弟们从不争竞,可是他所掌管的刑部,可不止一次设法打压其他皇子的羽翼。就如之前借范程之死,意欲除去萧三郎一样! 倒是五皇子耶律昊,从去岁接管了六皇子耶律真手中的吏部之后,并无丝毫骄狂之气,积极清除吏治,倒并没有如何偏私。 如今六皇子耶律真幽禁,八皇子耶律烨受伤之后静养,自不必多提,剩下的……就是九皇子耶律辰! 想到那张倾城绝世的容颜,皇帝心中顿生一阵烦乱。 这个儿子回京,转眼已近两年,如今,声势渐隆,名声大振,他的身边,不止有阿江等高手相护,还有萧三郎这等人物。 如果说,他回京之后,另有目的,此刻,也该有所动作了吧? 可是,不管是朝堂,还是军中,都并不见他做出什么,难道,这个儿子城府深到连他也瞧不清楚? 那么今日呢? 虽然说,今日他没有一字提到泺源府救灾之事,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到这个儿子的存在。 耶律隆毅起身来回踱步,最后在案前停下,从案底取出一副画像,展开凝视片刻,轻声道:“阿衡,若是你在世,若是没有当年的一切,朕对他,也就不会有太多的顾虑!可是如今……每次瞧见他,就会想到你!” 探指在画像的面颊上轻抚,薄薄的锦绢,光滑如画上女子细致的肌肤,而此一刻,他竟似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温度。 那个儿子,也是这样的眉,这样的眼,生的几乎就是他母亲的模样儿,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华贵天成,竟不以那十二年的飘泊磨去半分。那傲然之姿,凌然之气,较母亲少了份温婉,却多了些男儿的阳刚之气。 那是他的儿子! 他和她唯一的儿子! 耶律隆毅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慢慢将画像卷起,仔细藏回原来的地方。 不错,从这个儿子回京,他就知道,他必然要有所作为。今日,虽然耶律亭将话说的滴水不漏,可是他却不信,这里没有耶律辰的推波助澜。 只是…… 孝康王明辉是什么人,没有人比他耶律隆毅更加清楚。更何况,距泺源府不远的山里,曾给他留下磨不去的记忆,他相信,纵没有这两个儿子的私心,泺源府救灾一事,也断不会是四皇子耶律邯所回禀的一样! 想通这一节,皇帝已有所决定,径直出御书房,回寝宫歇息。 第二日早朝,众臣议过朝政,四皇子耶律邯上前缴旨。 皇帝听过泺源府救灾的详细,赞赏点头道:“如此灾情,尚且能平稳处置,孝康王果然不负朕望。豫王此去数月,与将士同行同止,也是辛苦。你等几人有功于社稷,朕自会奖赏,只是如今明王爷不曾回朝,暂且记下,救灾的一万将士,且各赏一个月俸禄,等到明王爷回京,再定晋升!” 也就是说,一切要等明辉回来再定! 耶律辰唇角微勾,第一个躬身应道:“父皇英明!” 耶律亭却微微失望,却也只能跟着领旨。 最为失望的,自然是豫王耶律邯。 他只道明辉不曾回朝,自己率一万将士同回,以他堂堂皇子的身份,这件大功必然落在自己身上。 等到数月后明辉伤好回来,皇帝的封赏已下,又岂有收回的道理? 哪里知道,皇帝一句话,将他二人的功绩压下,只有一万将士,得到一个月的俸禄。 心虽不甘,可是旨意已下,也只能跟着谢恩领旨。 皇帝又道:“泺源府大灾之后,民心必然不稳,如今明王爷留在泺源府也好,正可替朕安抚百姓!”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耶律邯身上,唤道,“豫王!” “是,父皇!”耶律邯施礼。 皇帝道:“如今你既回来,趁着年关,尽快将赈灾的粮草调出送去,好令泺源百姓能安然过冬,也不误明年的春耕!” “是,父皇,儿臣领旨!”耶律邯不甘不愿的领命。 如今明辉就在泺源府,此刻运粮过去,自然是他出面分发百姓,到时还不是他收拢民心,仍是他的功劳? 只是他心思刚转,就听皇帝又再唤道:“钰王!” 耶律邯一怔,正要答应,抬头却见皇帝目光已越过他落在钰王耶律辰的身上,将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忍住。 但见耶律辰出列行礼,应道:“儿臣在!” 皇帝点头道:“虽说此次救灾,是老四与孝康王同去,可是那一万将士,归你兵部所管,要好生安置!” 耶律辰应道:“回父皇,儿臣正要请旨,早朝之后,即刻与怡郡王出城前往兵营,慰劳昨日回师的将士!” “嗯!”皇帝点头,又道,“如今已到年关,户部虽说调粮,只怕人手不足,反令你四哥为难,你另行派人,代为护送押粮罢!” 这也是防着耶律邯拖延粮食? 耶律辰暗喜,当即躬身领命! 第498章钰王殿下雷厉风行 离大年只有几日,为两府民心稳定,耶律辰不敢耽搁,即刻命人前往前锋营调出两千人马,自己亲往户部催要粮草。 耶律邯费尽心机,也没有得到皇帝的奖赏,心中又是愤恨又是不甘,可是此刻耶律辰将皇帝的旨意抬出来索要粮食,他又岂敢说个不给?只是一边命下属官员前去点查粮食,一边摇头叹道:“泺源府本是我苍辽一方富庶之地,往年只泺源一府,交粮就占我苍辽整国的一成,如今泺源府逢灾,颗粒不曾上缴,户部也甚是为难!” 钰王殿下一副受教的表情,点头道:“往日都说户部是肥差,如今想来,四哥也是不易。只是往年泺源府给我苍辽朝廷缴许多粮食,如今逢灾,朝廷若不是管,岂不是寒百姓之心?” 反正送往泺源府的粮食,一粒都不能少! 耶律邯听他话中柔中带刚,不禁向他深凝一眼,但见他一张俊脸浅浅含笑,一双俊眸仿佛清泉,满是温和笑意,一时倒猜不出他究竟想些什么,只得叹道:“九弟能明白四哥的难处,四哥当真感激不尽!只是旁人只瞧见各营将士的辛劳,又哪知道户部各位臣属的艰难?” 耶律辰顺着他点头道:“将士出征,自然是群相瞩目,户部所营默默,一向不被人留意!” 听他句句说到点子上,耶律邯试探着道:“如今已到年关,这宫里宫外,处处都是要钱的时候,九弟既然知道户部的难处,这送往泺源府的粮食,是不是可以分批送去,也好让户部筹措?” 就知道他不会这么痛快! 耶律辰浅浅含笑,一双眸子向他定定而视,摇头道:“四皇兄,父皇特意命臣弟调兵送粮,为的是令两府百姓安心。如今若是粮食不够,耽误明年的春耕,只怕皇兄和臣弟都担待不起!” 也就是说,不行! 耶律邯脸色微变,轻哼一声道:“泺源府救灾,虽不比九弟沙场征战凶险,可是这差事总也不易。虽说父皇命我做明王爷的副手,可那诺大的泺源府,又岂能是明王爷一人所为?如今明王爷不曾回来,这里又要调集许多粮草,父皇日理万机,瞧不见户部的难处,九弟分明是知晓的!” 这是抱怨皇帝没有给他奖赏! 耶律辰微微勾唇,含笑摇头道:“四皇兄,你我身为苍辽之臣,又是当朝皇子,一朝王爷,纵立如何功勋,也不过是为父皇分忧罢了,难不成还盼着加官晋爵?” 是啊,你已经是亲王,再加官晋爵,那除去要皇帝让位,就是要和皇帝平起平坐! 被他一说,耶律邯吓一跳,连忙起身道:“九弟慎言,为兄也不过是为了父皇分忧,又哪里还会有旁的心思?只是……只是为兄倒也罢了,如今前往救灾的将士得一个月俸禄,同行的户部十余名官员却没有得一句嘉奖,四哥心中过意不去,才多说几句罢了!” 这位四殿下,心思也算机敏,只是寥寥数语,就将他的争功之心,说成是为了下属官员不平。 “哦!”耶律辰一脸恍然,也慢慢站起,含笑道,“四哥要为臣属请功,怎么现放着极好的机会,竟然不用?” 耶律邯一怔,不自禁的问道:“什么机会?” 耶律辰勾唇,含笑道:“如今父皇整顿吏治,最忌的就是官员鱼肉百姓。如今泺源府蝗灾,收成十不足一,若四哥直接为臣属索要赏赐,岂不是令父皇不悦?倒不如命臣属官员上书,为泺源府百姓呈情,免去两年赋税,既助了泺源府的百姓,又令父皇留意到户部臣属的用心,到时自会有嘉奖!” 重要的是,可以让他耶律邯取悦皇帝! 身为皇子,帝心可更强过旁的赏赐! 耶律邯略一凝思,已明白其中关键,大喜之余,又再疑惑问道:“九弟既早已想到,为何今日早朝不为泺源府百姓请命?” 耶律辰微笑道:“臣弟不比四皇兄,并不曾亲去泺源,自然无从讲述百姓之苦。泺源救灾,四皇兄可是亲历,说来更能令人信服!” 是啊,也只有他,目睹了那满天蝗虫的景象! 耶律邯低头凝思,越想越觉得耶律辰所言句句在理,若自己上书,替泺源府百姓请命,皇帝必然以自己心怀百姓为傲,到时赏不赏什么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赢得皇帝的赞赏! 想通此节,耶律邯拱手向耶律辰一礼,感激道:“多谢九弟指点!” 有了这番话,也不再拖延,痛痛快快将粮食点齐,交到耶律辰手中。 等到阿江带着钰王府亲兵将粮草清点清楚,戴石岩、奚赛宁二人已率前锋营将士赶到,耶律辰片刻不停,命前锋营将士自携干粮,押送粮草即刻出城,一路疾赶,马不停蹄,送往泺源府。 两千将士护送满载粮草的马车出城,顿时引起百姓的注意,争相纷议之下,消息也很快传来。朝中众臣闻报,都不禁愣怔。 从皇帝早朝下旨,到耶律辰调兵、催粮,再到送兵马出城,前后不过短短半日,众人惊佩之余,又不禁暗暗咋舌。 钰王殿下行事,可当真是雷厉风行! 因为调粮耽搁半日,用过午膳,耶律辰便与耶律元迅一同出城,前往各营劳军,慰劳泺源府回来的将士。 虽说一个月俸禄不多,但泺源救灾,并不比沙场征战的凶险,军中将士大多清贫,听到赏赐的圣旨,仍然是欢声雷动,一片谢恩之声。 等到耶律辰、耶律元迅二人将所有军营转过一周,回到上京,已经是腊月二十九,除夕前夜。 耶律辰趁着天色还不算太晚,只匆匆回府换过一套衣裳,便向上将军府而来。 钰王殿下虽不是第一次见,可是亲自登门,却为数不多。管家见报,急匆匆亲自迎出府来,又命小厮飞报楚若烟,自己引着向前厅而来。 耶律辰见管家忙着命人奉茶,准备蔬果,含笑将他唤住,问道:“将军和少将军可在府里?” 已到年关,虽说朝廷还没有正式沐休,可是除去各部的少数官员,已大多没有朝政忙碌。 不是来找大小姐的? 管家微愕,很快回道:“今日一早,上将军被皇上留下,这会儿还在宫里,少将军却并不知道去了何处!” 第499章你肯定是故意的 也就是说,都不在府里! 耶律辰微诧。 楚远也倒罢了,纵没有要紧的朝政,皇帝也经常留几位老臣喝茶下棋,可是如今四位公子只有四公子在京,他不在府里协理事务,怎么连管家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管家听他疑问,干咳一声道:“往常我家四公子只要不去军中,寻常并无太多事务,自从身负看管沉丹元帅之责,在府的时日便已极少!” 那是殿下你给他分配的事情,怎么你倒不知道了! 是因为看管申屠嘉木? 耶律辰微愕,点头道:“原来如此,管家不说,本王倒一时忘了!” 殿下你是有多忙? 管家腹谤,瞧一眼冷清清的院子,心里暗叹。 往年虽说大公子、二公子不在,好在府里还有兄弟姐妹五个,到了这会儿,也是满府张灯结彩,一团笑声。 今年倒好,三公子也去了西疆,两位小姐被送回乡里,只剩下四公子和大小姐,还成日往外头跑,整个上将军府出出进进,只有夫人一个人,冷冷清清,哪有过年的样子? 心中微觉不满,可是看到钰王殿下那张人畜无害的俊脸,又很快烟消云散。 上将军府虽然冷清,至少还有将军,还有四公子,还有夫人和大小姐,可是眼前这位钰王殿下,虽然贵为皇子,到这年下,也只不过跟着兄弟、群臣一起,离自己的父亲远远的坐坐,再给皇太后磕几个头。 在别的皇子被外祖家簇拥着看戏饮宴的时候,诺大一个钰王府,可只有他一个人,就连至交萧三郎,如今也远在西疆。 这么一想,钰王殿下在管家眼里,又有些可怜,转念间,又想起自家大小姐和钰王殿下的关系,忍不住道:“眼着天色不早,四公子想来很快回来,殿下若无旁事,不防留下用膳,老奴命厨房多做几样可口的小菜!” 府里的主子不在,还有管家替主子留客的? 耶律辰微笑,点头道:“多谢管家!” 老实不客气就答应了。 管家见他并不客气推让,心里倒喜欢几分。 迟早是自家姑爷,自然不必客气。 吩咐过丫鬟奉茶,见楚若烟从后宅出来,便兴冲冲去亲自安排晚膳。 楚若烟踏进前厅,见钰王殿下端坐客位,一张俊颜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添丰姿,不由心头怦跳,一跃上前,欢声叫道:“九哥!”也不见礼,见他起身,双手径直环在他的腰上,仰头笑问,“刚刚回城?怎么这会儿过来?” “嗯!”耶律辰低应,见她白白净净一张小脸儿,不施脂粉,一头秀发披垂,只在脑后松松挽成一个流云髻,整个人说不出的慵懒,含笑将她拥住,扬眉道,“怎么,这个时辰,便要安置歇息?” 虽说天色已经渐暮,可是也不到歇息的时辰。 想来是这个丫头本已窝在屋子里躲懒。 楚若烟跟着挑眉,乌眸闪过一抹狡黠,眨眼道:“是啊,九哥可要一起?” 耶律辰:“……” 楚大小姐,你总是这样,我会当真的! 轻叹一声,揉一揉她的额发,柔声道:“我知道今儿时辰不早,只是明日一早便要进宫伴驾,虽说晚上宫宴能见着,怕也不能说话,便先来瞧瞧你!”俯视怀中人儿,但觉心底柔丝缠绕,皆是温软。 听出他语气中浓浓的情意,楚大小姐眉眼弯弯,轻声哼道:“也幸好这个时辰,再晚一些,怕九哥就要爬墙了!” 刚才她已经洗漱妥当,只等用过晚膳,再看一会儿书就要安歇。 耶律辰伸手在她额头一弹,好笑道:“再晚一些,九哥就进不了城了!”拥着她在椅中坐下,闲话些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楚若烟眨眼,侧头向他笑问:“这次九哥和元迅一同去军营,再没有什么人闯进你们营帐?” “有!”钰王殿下严肃的点头。 “谁?”楚大小姐皱眉。 怎么有了姜思云,又有了万歆在前,还有人胆敢动那个念头? “阿江!”耶律辰一本正经的回答,“那个小子,越发不懂规矩,往后要多教教才行!” 楚若烟:“……” 九殿下你真的学坏了,谁教的? 你! 钰王殿下笑的更加温和无害。 这个时候,就听门外小厮回道:“大小姐,四公子回来了!” 随着禀报,就听楚若麟声音笑道:“怎么这个时辰还有客人?” 否则他回自己的家里,小厮又何必禀报? 小厮恭声回道:“四公子,是钰王殿下到访!” “哦!”楚若麟微显意外,大步跨进厅来,但见钰王殿下和自家妹妹挤在一张椅子里,连体人一样的坐着,心底不禁微微一涩,才微笑见礼,“不知殿下过府,臣竟不曾相迎,当真是失礼!” 耶律辰揽着怀里的丫头起身,含笑道:“是本王冒昧,四哥勿怪!” 谁敢怪你? 且不说你是堂堂王爷,就凭你是丫头的心上人,做哥哥的就不敢怪你! 只是,知道归知道,如今看着妹妹腻在钰王殿下身上的模样,楚四公子心里,还是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自己父子、兄弟疼爱了十几年的宝贝妹妹,如今心里、眼里,可都只有钰王,他们做哥哥的,还不能说不行! 便宜了这小子! 楚若麟目光向钰王殿下横去一眼。 如果不是这小子有两把刷子,生的又是无可挑剔,还当真不愿意就这么将宝贝妹妹给他! 不知为何,钰王殿下突然感觉到来自楚四公子的敌意,微微一愕,再想瞧的更清楚一些,那敌意却已消失,楚四公子如常见了礼,顺手将他怀里的丫头挖了出去,轻嗔道:“这样的天气,眼看就是一场大雪,你怎么穿的如此单薄?” 单薄? 楚若烟低头瞧瞧。 虽然说,此刻她穿的是家常的袍子,可是锦棉的内里,精绣的面子,中间夹着一层两分公的贡丝,瞧起来虽说不算厚实,可是也实在和“单薄”二字挂不上边。更何况,外头还披着件孔雀绒的披风。 钰王殿下怀中一空,听到楚四公子的话,倒似乎明白什么,抿唇浅笑,点头道:“四哥说的是!”顺手拽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替丫头裹在身上。 楚四公子:“……” 我只是说说,钰王殿下不必当真! 可是钰王殿下不止当真,还仔仔细细将丫头包了个严严实实,然后揽在怀里,浅浅笑道:“四哥放心,有本王在,不会让若烟冻着!” 楚四公子:“……” 钰王殿下,你肯定是故意的! 第500章带上申屠元帅 三人叙一会儿话,小厮已进来回说,晚膳已经备好。 楚若麟并不知道管家已做主留膳,向耶律辰让道:“时辰不早,殿下不防留下一同用膳!” 耶律辰点头:“多谢四哥!” 楚若麟:“……” 你倒是不客气! 看看他怀中的妹妹,只得引着往偏厅里走。 钰王殿下留下也好,不然若烟这丫头必然是在自个儿院子里用膳,哪能这个时辰还陪他这个哥哥? 只是踏进偏厅,楚四公子瞧见那一大桌子菜的时候,不禁错愕。 晚膳而已,又只有兄妹二人,用得着这么多菜? 管家正亲自摆放碗筷,见三人进来,这才向楚若麟回道:“钰王殿下过府,将军和四公子都不曾回来,小人便做主整些酒菜,四公子和殿下也好说话!” 楚若麟:“……” 你是上将军府的管家,还是钰王府的? 只是心里腹谤,楚四公子也不能表现的小家子气,只能含笑让座。 虽说几日不见耶律辰,楚若烟也心知,他这个时辰过府,或者还是为了瞧瞧自己,可是留下用膳,必然还有旁的事情,倒也并不腻着他,坐在一旁,为二人斟酒。 直到三杯酒落肚,耶律辰果然慢慢将话转上正题,向楚若麟问道:“明日宫宴,礼部那边,可曾给沉丹国一行下帖子?” 楚若麟点头道:“三日前便已将帖子送到!” “申屠嘉木呢?”耶律辰再问。 “申屠元帅?”楚若麟错愕,摇头道,“那倒没有!” 如今虽说与沉丹国议和,可是和议未成,申屠嘉木仍然是阶下囚! 耶律辰点头,微默片刻,才又道:“明日四哥不防带他一同赴宴!” “一同?”楚若麟更加不解。 耶律辰叹道:“沉丹一行前来苍辽,转眼已有数月,虽说和亲人选还不曾选定,可是沉丹国极具诚意,我们岂能没有回应?” 楚若麟皱眉道:“沉丹公主和亲,本就是为了迎回申屠嘉木,如今将申屠嘉木放出,两国议和,沉丹岂不是有恃无恐?” 听着二人说话,楚若烟始终没有插口,此刻忍不住笑道:“四哥,放申屠嘉木出来,也不过是表明我苍辽的诚意,难不成还怕他跑了?” 楚若麟摇头道:“若烟有所不知,这申屠嘉木一代名将,莫说是在沉丹,纵是我苍辽也久闻大名,此次他会落在钰王殿下手里,一则是因为立功心切,二则是因为轻敌!” 对沉丹一战,申屠嘉木最初是擒杀楚若宇心切,才会落入耶律辰的圈套。随后见对方统兵的竟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自然轻敌,想不到被耶律辰所擒。 如今将申屠嘉木放出来,他若做出些什么,恐怕再难将他擒住。 耶律辰闻言不禁好笑。 虽说他说的是实情,可是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也不怕自己着恼,还当真是耿直! 楚若烟笑道:“那又如何?如今是冬季,漠上风沙四起,难不成他还能逃回国去?他纵能逃往旁处,难不成不管自己的太子、公主?还有,既然是一代名将,自然知道,如今苍辽并不惧与沉丹一战!” 这倒也是! 楚若麟被她一番话说住,忍不住笑道:“若烟心思细密,我倒不曾多想!” 耶律辰含笑向楚若烟一望,才又接道:“若烟虽说是以己心度人,可是也未尝没有道理。只是经胥狼国和亲一事,申屠嘉木与胥狼太子已达成共识,如此关头,他若反悔,得罪的可不是只我苍辽一国。申屠嘉木能为一代名将,这一节自然也比旁人清楚!” 是啊,当初申屠嘉木肯修书回国,提议议和,也是因为与胥狼国左都御史索志行的一席长谈。 楚若麟了然,点头道:“只是礼部不曾下帖,臣擅自带他进宫,怕有不妥!” “无防!”耶律辰摆手,“明日一早,各府的亲王、皇子要进宫伴驾,本王借机向父皇进言就是!” 请旨的事交给他,你只管令申屠嘉木做好准备就是! 楚若烟见二人将此事说定,含笑道:“申屠嘉木是殷洛的亲舅舅,若她瞧见我苍辽也将他奉上座上宾,必然开心!” 楚若麟微笑道:“殷公主与你一见如故,时常问起,你倒也替她着想!” 楚若烟点头道:“以申屠嘉木的身份,殷洛的母妃当身份不低,可是殷洛虽以公主之尊,却行事磊落,性情率真,并没有一丝骄狂之气,倒较我们上京一些世家的小姐还亲和一些!” 这些日子以来,楚若麟奉耶律辰之命看押申屠嘉木,殷洛时常前去探望舅舅,一来二去,二人已经熟识,听她这番评语,心中颇以为然,连连点头。 耶律辰微笑道:“等过了年,很快便会开春,两国议和,便迫在眉睫,殷公主和亲的人选,怕也很快就会选定!” 楚若烟皱眉道:“既然不管有没有和亲,两国都会议和,为何还非要搭上她的一生?” 古代的人就是这一点令她无法接受,为什么两国之争,最后要搭上一个女子的一生幸福才能达到和平? 耶律辰明白她的心思,微微一默,轻叹道:“沉丹此举,一则自然是表达诚意,二则,也是为安苍辽之心!” 毕竟,在最近几年,沉丹已无力与苍辽一战! 楚若烟轻哼道:“若是一纸盟约不能约束,又还议什么和?倒不如各自送几个人质过去更合适!” 和亲的公主,和人质又有什么区别? 耶律辰未应,楚若麟已忍不住喝止道:“烟儿不要胡说!” 这番话传出去,不止是妄议朝政,被有心人编排,怕还会变成对朝廷不满。 楚若烟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过了,轻哼一声,也不再说。 耶律辰见她一张小脸儿满满的皆是不服,不由微微一笑,伸手在她后背轻拍几下,柔声道:“如今虽说是两国和亲,可是这人选还要看她自个儿的意思,我苍辽并不会强逼。若是这和亲的人选是两厢情愿,最后成就一段良缘,岂不是也是一段佳话?” 是啊,这些年,两国争战不断,本来已互为敌国。如今议和,公主千里迢迢而来,如果能成就一段良缘,岂不是传说中的千里姻缘一线牵? 想到这里,楚若烟才连连点头,轻叹道:“但愿如此!” 第501章是憎恨还是敬服 第二日早朝之后,耶律辰随着各府的王爷与众皇子伴驾,果然趁机请下圣旨,命礼部递帖子,邀沉丹元帅申屠嘉木一同赴苍辽朝廷的除夕夜宴。 楚若麟在请帖送到之前,便已亲自备了衣裳,命人取水,请申屠嘉木沐浴更衣。 而殷洛本想着除夕夜要进宫赴宴,而舅舅却尚在羁押之中,连越年也无人陪伴,心里暗暗难过,便一早过来见礼。 见到楚若麟这番安排,欢喜之余,又心中不稳,趁着申屠嘉木沐浴,悄悄道:“四公子,礼部的帖子,只说请我和太子皇兄赴宴,并不曾说到舅舅。” 楚若麟微笑道:“太子、公主前来苍辽是为议和,早三日下帖,行的是国礼,而申屠元帅却是在我苍辽为客,自然另行安排!” “哦!”殷洛应一声,心里却将信将疑。 等到申屠嘉木收拾妥当,恰好礼部尚书亲自将帖子送来,含笑道:“往日两国有些误会,委屈申屠元帅羁留上京,今日除夕之夜,我苍辽君臣同欢,皇上请申屠元帅同往,也算是给申屠元帅接风!” 虽有楚若麟透露消息,申屠嘉木心底实则并不如何相信,此刻烫金的帖子握在手里,一时间,烫手烫心。 从去年的除夕被擒,到今日,已有整整一年! 一年来,虽说苍辽君臣并不对他苛待,可是羁于这方寸屋宇之间,听着门外走动的守卫,也时时提醒他,因为一着之差,他兵败被俘,已是苍辽的阶下之囚。 就是沉丹太子一行来京,虽知两国议和,可是只要和议未成,他仍然只是囚徒的身份。纵然和议达成,他申屠嘉木也不过是苍辽逼迫沉丹国让步的一个筹码。 而这个让步,沉丹国早一步送上,那就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儿,沉丹公主殷洛的终身! 可是听殷觉转述,大殿之上,不止耶律辰,甚至楚若宇,对与沉丹结亲都不屑一顾,到头来,他当真不知道,为了将他换回,殷洛会落入什么样的人手里?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过去十几年,他一心只在沙场立功,报效朝廷,肩上不止承担着家族的兴衰,还有宫里亲妹妹的荣辱,虽说是血脉至亲,当真并不曾将殷洛如何放在心上。 可是这几个月来,殷洛一日日在身边陪伴,尽心尽力替他舒解心中的烦闷,也真心想要两国议和,将他换回国去,竟从不因自己的命运有一丝怨言,这个小小少女,便一日日在他的心里加重了份量,竟然不舍就此将她丢在苍辽,自己安然回国。 而此刻,虽说这帖子只是请他皇宫赴宴,并不曾再多一字,可是依的却是贵宾之礼,也就是说,从此刻起,他已是苍辽的座上宾,再不是阶下囚! 不是阶下囚,就不必定要以殷洛的终生相换,是不是说,苍辽并不想借他逼迫沉丹? 一时间,申屠嘉木思绪潮涌,连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欢喜,还是担忧。 而殷洛此时,却是完全的开心,握住他的手臂轻晃,含笑道:“太好了,苍辽皇帝此举,自然是为了两国邦交,等到和议一成,舅舅便可跟着皇兄一同回国,母妃和另几位舅舅必然欢喜的很!” 是啊,自己的家人,必然欢喜,那她呢? 申屠嘉木垂目,望着眼前一脸激奋的小脸儿,轻声道:“洛儿,你想不想一同回去?” 什么? 殷洛一怔,愕然片刻,目光不自觉向楚若麟一瞥,恰触上他温和含笑的眸子,一瞬间,晕生双颊,忙垂下头去,轻声道:“只要舅舅能够安然回去,洛儿……洛儿情愿留下……” 情愿留下? 虽然将她一瞬间的神情变化瞧在眼里,可是申屠嘉木身为一代名将,对这小儿女的心思却并不明白,只是微微皱眉,也向楚若麟望去一眼,心底微沉,也不再问。 是啊,不管是对沉丹朝廷,还是对申屠一族,自己自然重要过一个处在深宫的公主。就连殷洛自己,怕也明白申屠一族换自己回去的决心。 只是,这位少将军楚若麟可是身负看管自己之责,殷洛心里纵然不愿,纵有万千苦楚,怕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罢! 而在楚若麟,从接管申屠嘉木开始,虽然不禁殷洛探望,可是身负看管之责,也不能放任二人独处,此刻见申屠嘉木欲言又止,只当不见,含笑道:“今日早朝之后,皇室宗亲与几位殿下要随皇上往太庙敬香,午间是皇上的家宴,申时之后,朝中众臣进宫,先往大殿见礼,各府家眷径往御花园万寿亭候驾。太子、公主代表贵国议和,皇上会在大殿传召,申屠元帅不必上殿,到时自有礼部的人引元帅过去!” 申屠嘉木点头道:“楚少将军安排周到,本帅感激不尽!” 楚若麟含笑道:“楚四是奉钰王殿下之命,申屠元帅不必客气!” 提到耶律辰,申屠嘉木顿时一窒,咬牙压下心头的不适,默然点头。 阳谷关外一战,可以说钰王殿下是他平生的奇耻大辱。可是也是那个少年,一力促成了沉丹的议和,如今,又是他在和议成功之前,说服苍辽皇帝将自己放出,免去他阶下囚的尴尬身份。 此刻,他当真不知道,对那个俊逸少年是憎恨,还是……敬服! 楚若麟将一切交待清楚,又向殷洛道:“昨日舍妹听说公主赴宴,托我携来几样新鲜的首饰!” 殷洛听到楚若烟这个时候竟然惦着自己,心中喜悦,点头道:“楚大小姐有心,殷洛受之有愧!” 既然知道舅舅也会赴宴,倒也不再多留,向申屠嘉木辞过,向门外来。 楚若麟一路送她出去,将手中一个小小的木盒递过,含笑道:“舍妹还传话公主,说今日宴上,公主若缺什么衣裳首饰,径直命人往天衣阁去取,只说她的名字就是!” 殷洛见楚若烟设想如此周到,心中感激,忙将盒子接过,摇头道:“殷洛来时,倒也带着几套衣裳,挑选一套宴上穿,想来不会失礼!” 楚若麟倒不勉强,点头道:“宴上还有各府家眷,各府小姐大多没有诰封,公主倒不必太过隆重!” 殷洛听他嘱咐,也只当客气,点头答应。 正这个时候,但听门外不远有人哼道:“难怪太子说一早不见了公主,原来是与楚四公子在这里说话!” 第502章考虑一下本王 楚若麟、殷洛二人正说着话,不防被人打断,回过头,就见锦王耶律修一袭崭新朝服,缓步从岔道上绕了出来。 他怎么在这里? 不是应该在宫里伴驾? 楚若麟微诧,与殷洛二人齐齐上前见礼:“见过锦王殿下!” 耶律修点头,目光在殷洛手上的盒子一转,但见那盒子虽不如何华贵,可是却是上好的楠木镶以银边,显然是用来盛放首饰的。 耶律修眸色顿沉,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二人,淡笑道:“公主来朝数月,还不曾选定和亲人选,今日宫宴,正是各府公子齐集,公主自当精心妆扮,楚四公子想的当真是周到!只是……怕于礼不合吧!” 首饰和旁的东西不同,男子相送女子,那可是私相授受,于名节有损。 楚若麟听他语气讥讽,心中微觉不悦,但事关殷洛闺誉,又不能不解释,只得躬身道:“殿下多虑,这些首饰是舍妹若烟相赠公主,臣不过是代为转交罢了!” 楚大小姐给的? 耶律修神色顿时一松,点头道:“本王并无他意,楚四公子不必在意!” 这还叫并无他意? 楚若麟眉心微拢,却在抬头时已恢复如常,含笑道:“公主是一早前来拜见申屠元帅,想来未曾向殷太子说明,竟劳锦王殿下寻找!” 原来是来见申屠嘉木啊! 耶律修心底更松了几分,点头含笑道:“方才本王在宫里,听到父皇传旨,邀申屠元帅赴宴,便借故出宫来向公主报讯,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在他进驿馆前,恰遇到礼部尚书高轩离开。 殷洛俯首谢道:“锦王殿下有心,殷洛感激不尽!” 耶律修目光缠在她的身上,缓缓道:“本王与令兄妹一见如故,公主不必多礼!” 三人当门而立,殷洛也不便与他多说,转向楚若麟辞道:“舅舅有劳楚少将军照应,殷洛先行告辞!” 楚若麟点头,回过一礼,看着她跟着耶律修向另一端沉丹使臣一行所住的院子而去,直到看不见二人身影,这才转身回来。 耶律修在前,殷洛在后,经过一座小小的花园,再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便是沉丹一行所住的院子。 耶律修在院子门前停步,转身望向身后的少女。 殷洛低着头顾自走路,冷不丁见前边两只脚不止停住,还转了过来,微吃一惊,忙倒退两步,俯首唤道:“锦王殿下!” 刚才若不是她反应快,几乎一头撞他怀里。 耶律修见她脚步仓皇,不禁勾唇浅笑,反而上前一步,离她近些,低声问道:“公主怕什么?”声音低沉,带着些挑逗。 殷洛眉头微皱,又再退后一步,端正了神色,施礼道:“方才殷洛不防,险些冒犯殿下,还请殿下莫怪!” “呵!”耶律修低笑,又再慢慢上前一步,低声问道,“若本王说,是本王故意的呢?” “你……”殷洛咬唇,抬头向他望去一眼,但见他双眸似若有情,正在向她凝视,不禁心头一窒,又再退后一步,快速道,“锦王殿下说笑,殷洛还要准备宫宴的衣裳,先行告辞!”浅施一礼,绕过他就走。 “嗳!”耶律修一伸手,挡住她的去路,低下头,看着少女佼好的容颜,但觉心痒难挠,满心想将这少女压入怀中好生亲热,却只能强行压下,只是轻声问道,“公主来我苍辽已有数月,心中可有人选?” 此刻二人离的极近,殷洛鼻端已嗅到隐隐的男子气息,心中顿感不适,忙又倒退一步,皱眉道:“两国邦交,岂是殷洛能说了算的?时辰不早,怕殿下还要回宫伴驾,殷洛不劳殿下相送!” 这次也不再绕开,只是身子一矮,从他胳膊下钻过,顾自向院门走去。 耶律修回头,但见她后背虽然挺的笔直,可是脚步却显出些匆忙,不禁低笑一声,这才扬声道:“年后两个月,漠上风沙渐平,想来贵国使臣便要回国,公主和亲却还未定人选,若蒙不弃,可能想想本王?” 这话说的,已没有一丝遮掩。 殷洛咬唇,既不应,也不回头,顾自快步而去,而一颗心,已经被他撩乱。 是啊,再过两个月,漠上风沙渐平,沉丹一行,也要回国了!而今日宫宴,有苍辽上至皇室宗亲,下至各大府门的公子,苍辽皇帝又特意邀请沉丹一行参加,自然另有用意。 恐怕,她和亲的人选,就要在今日选定! 想到此节,脑中不自觉闪过一张俊美的容颜,殷洛但觉一张脸滚滚的烧了起来,一颗心,却又乱了几分。 从沉丹国决定与苍辽议和,命她和亲,换回舅舅开始,她心中只想,若能以公主之尊,嫁一个苍辽有些声势的皇子、王爷,日后便可成为沉丹和苍辽的纽带,维系两国再不起征战。 至于嫁给何人? 那时在她的耳中,听的最多的,就是原来的定远将军,现在的骠骑大将军楚若宇,再之后钰王耶律辰奇峰突起,一时声名如日中天,隐隐将楚若宇盖了下去。 若是能嫁这二人之一,想来便能达成她的愿望。 等到进入上京城,踏上苍辽朝堂,看到钰王殿下那天人之姿,她心里又有几分宽慰。 还好,这位钰王殿下生成如此模样,不会令她生厌。 也只是,不会生厌而已。 而耶律辰当殿拒婚,她也只是以自己堂堂公主被拒有些羞恼,能不能嫁他,倒也并不如何在意。 那时……嫁给谁都不会在意吧? 可是如今,背后有几大府门支撑的苍辽二皇子,锦王耶律修亲口出言求娶,为何她的心里,已没有原来的坦然? 难道,在耶律辰和楚若宇之后,他不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殷洛暗暗咬唇,看到前边沉丹的侍从迎来,勉强压下心底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扯出一个笑容,入内向殷觉述说申屠嘉木受邀赴宴一事。 殷觉闻言,自然也感欣慰,吩咐随行一干人等及早准备一应赴宴所用的衣饰、礼物,自己却换身轻便衣裳,绕开侍从,出驿馆而去。 第503章女眷不便相陪 在苍辽来说,除夕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早在数日之前,就已家家张灯,户户结彩,富足人家上上下下,都穿上新制的衣裳,就是穷苦人家,也尽量收拾齐整干净,开开心心等着除岁。 而在定远侯府,这一年侯爷卞威赴南疆巡边未回,大公子卞子骞已戎边多年,二公子又随着孝康王明辉羁留泺源也不曾赶回,诺大一座侯府,只剩下郦氏和卞红欣母女与一干仆从。 宫里夜宴,各府女眷都要由本府的男丁护送至宫门。如今府中男子都不在府,郦氏一早上书礼部,免去今年进宫伴驾,决定等到黄昏,就早早将府门紧闭,只母女二人与家丁、奴仆一同守岁。 时近正午,府里已备好丰盛的午膳,郦氏带着卞红欣先往前院,向众护院、家丁道:“大伙儿从年头守到年尾,护这府里太平宁静,今日已是除夕,大伙儿家里也有老小,用过午膳,便回去陪家人守岁罢,但盼来年我们各门各户,都平平安安!”说完,又吩咐小丫鬟将给各自除岁的赏金分发。 卞府上下,对下人一向宽和,众家人、护院闻言,有人连声谢恩,有人也跟着祝祷,却有人道:“夫人,今年老爷和二公子不在,府里清冷,我们便留下与夫人一同守岁吧!” 郦氏摆手笑道:“你们有家室的,常年只顾着府上,也只这几日能陪陪妻儿,家中有爹娘的,想也早已盼着你们回去。如今虽说老爷不在,可是府里还有没家没室的,留下与我们守岁就是,倒也并不冷清!” 众人听她说的在理,也就不再坚持,又再谢过,管家即刻命人开席。 郦氏别过前院的人,正要往后院再去赏婆子、丫鬟,却听大门外一人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郦氏一愕回头,但见已有两名家丁押着个人进来,向上回道:“夫人、大小姐,此人在府门外探头探脑,想来不是好人,小人便擒了进来!” 郦氏顺着二人望去,但见是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虽说身上只是寻常的锦袍,头上也只是寻常的顶冠,低着头,并瞧不见相貌,可是腰间露出一方玉佩,以郦氏见多识广的眼睛一瞧,便知道是价值连城之物,不由暗吃一惊,摆手道:“不得无理!” 命二人将人放开,迈下一个台阶,向那人望去,温言问道:“这位公子,不知是什么人,为何在我们府外窥探?” 那人微微一顿,慢慢抬头,不瞧郦氏,目光却向阶上的卞红欣望去。 卞红欣一见之下,不禁大奇,失声道:“殷太子,怎么是你?”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两名护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震惊。 郦氏失惊道:“殷太子?你……你是沉丹国的太子?” 堂堂太子,怎么会如此打扮,还被人当小贼捉住。还有,虽说两国已经议和,可是毕竟身份所拘,要避些嫌疑,沉丹国的太子,为什么要在定远侯府门外窥探? 殷觉见卞红欣认出自己,微微一笑,向郦氏拱手行礼道:“想必这一位是侯爷夫人,在下殷觉,多有得罪!” 长的一表人才,礼数也极为周到,可是,你来侯府做什么? 郦氏满脸疑惑,双眸凝在他的身上没有片刻移开,只是摆手道:“殷太子不必多礼!” 卞红欣步下一个台阶,向殷觉见礼,径直问道:“不知殷太子是路过,还是有事指教?” 定远侯府门外,那是大街上,也不能说不许旁人路过,只是路过的是如此打扮的殷太子,便令人有些起疑。 殷觉倒似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含笑道:“苍辽国与我沉丹民风迥异,今日除夕,殷觉不过是想往街上体会一下苍辽风情罢了,哪知道不知不觉走来这里,看到府外牌匾,才知是贵府!” 那你就能在门外探头探脑? 郦氏皱眉,可是他这一番话又挑不出什么错处,只好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鄙府家人失礼,殷太子莫怪!” 殷觉向左右观赏一回,点头道:“沉丹除夕,庭院中以花树为主,苍辽国这大红灯笼倒是喜庆!” 郦氏:“……” 卞红欣:“……” 这位沉丹太子,体会民情,体会到他们府上了。 郦氏拘着身份,还不曾说话,卞红欣已忍不住皱眉:“殷太子,方才只是一场误会,红欣给太子陪罪,太子请便罢!” 直接赶人! 殷觉似全然没有听出来,转回头向她笑望一眼,又似突然看到大开的偏厅里摆的筵席,扬眉道:“听说卞夫人和卞大小姐今晚不赴宫宴,怎么府上午膳也如此隆重?” 你管得着吗? 卞红欣皱眉。 郦氏只好应道:“虽说晚上才要守岁,只是今日岁末,有些要回家陪伴妻儿的家人,这会趁着大伙儿没走,聚聚罢了,也是全我们的一番心意!” “哦!”殷太子了然,揉揉肚子道,“若夫人不提,本太子倒忘了,也不曾用膳,只是从这里回驿馆……”转回头,向府门望去一眼,停口不说。 既然是自己溜哒出来,想来没有备下马车,从这里回驿馆,大约要一个时辰。 这是要留在侯府蹭饭? 卞红欣扬眉,不等郦氏开口,已抢着道:“无防,太子不嫌弃,红欣命本府的马车送太子一程就是!”说完也不等他应,立刻向阶下人群喊道,“张叔,套车送太子殿下回去!” “是,大小姐!”本来已要用饭,却被殷太子搅了,老张头巴不得主人一句,将这个不知前后高低的沉丹太子送走。 哪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殷太子却不为所动,连连摇头道:“如此佳节,本太子好不容易出来走走,倒不急着回去,这位……张叔,不必麻烦!” 不麻烦! 老张头瞪眼,送你不麻烦,你赖着不走才麻烦! 可是终究是奴仆身份,虽说心里皆是不满,也不敢轻易开口。 见这沉丹太子如此无赖,郦氏也不禁瞠目,只是出身世家,又是一府主母,这点气量还有,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若是殷太子不嫌弃,不防留下用过膳再走,只是如今府里老爷和犬子不在,就委屈殷太子自个儿在厅里用罢!” 女眷不便相陪! 第504章竟然是真的 “啊?”殷觉闻言,不禁错愕。 他厚着脸皮留下来,难道当真为了蹭饭? 卞红欣本来有些恼意,听郦氏一言,再看到殷觉一脸错愕,不禁“噗”的笑出来,见他望来,立刻将神色一端,点头道,“是啊,殷太子既来,我们侯府当尽地主之谊,殷太子不必客气!” 殷觉:“……”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只是片刻,很快收拾心绪,含笑道:“既然没有男主人在府,多有不便,殷觉也不敢多扰,只是方才一路过来,见街上热闹的很,还有许多不曾见过的小吃,甚是诱人,殷觉厚颜,可否请卞大小姐做个向导,引我四处走走!” 你还真是厚颜! 卞大小姐忍不住翻个白眼。 到了此时,纵然郦氏再迟钝,也已明白殷觉来此的目的,微微皱眉,向他打量一眼,但见他身形修长挺拔,双眸若星,飞眉入鬓,两瓣薄唇微启,还带一勾浅笑,望向自家女儿的目光,不见轻浮,却似若含情。 郦氏心头微动,转头又向自己女儿望去,但见经过这短短的半年,女儿原来丰盈的身形,如今变的单薄,原来明媚的笑容,已不知多久不曾见过。 而此刻,虽然只是翻个白眼,可原来的灵动毕现,仍然令她有一些感动,鬼使神差的道:“既然如此,殷太子远来是客,欣儿不防与殷太子逛逛,早些回来便是!” 话出口,不止卞红欣,连一众家人也不禁错愕。 且不说卞红欣如今身份尴尬,便是不曾出阁的女儿家,轻易与一个男子逛街,也会遭人非议,更何况卞红欣是被逐之人? 可在郦氏眼中,卞红欣仍然是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既然孝康王府不知珍惜,那就替她另谋良配。眼前这个殷觉,不止生的一表人才,看他瞧向女儿的目光,流动着脉脉温情,足见用心。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那沉丹太子的身份。 虽说尊贵,可是,终究远了些! 郦氏心里暗叹,一时间,倒也委实难以决断。 好在,此时殷太子只是邀女儿去逛逛,今日街上人多,再命几个人跟着,倒也不怕生出什么事来。 至于旁的……只能走一步,瞧一步! 殷觉未料到郦氏如此开明,大喜过望,立刻向卞红欣道,“方才在街口,看到一个挑担子的小贩,碗里盛着红红的东西,像粥又不是粥,不知是什么?” 卞红欣听到母亲的话,却不禁错愕,听到他问,顺口道:“想来是果酱里掺了豆沙罢!”目光却定在母亲脸上,眸光里皆是疑问。 郦氏出自大家,一向最重规矩,怎么今日,竟然让自己和一个男子一同出去抛头露面? 郦氏的话出口,自己也不禁微怔,跟着暗暗叹息。 看来,近些日子,自己为这女儿的终身太过劳心,竟不曾细想。 只是话已出口,又不能收回,只得温声道:“两国风俗迥异,殷太子既想领略,我们当尽地主之谊,你唤玉兰、玉乔跟着,再带上张廷几人,只近处走走就是!” 被她点到的几人齐齐躬身领命。 殷觉:“……” 这一大镖人,是去逛街,还是去打劫? 可是好不容易有机会与卞红欣单独……带着这许多人逛逛,也不愿放弃,含笑向郦氏躬身道:“多谢夫人,一会儿殷觉送卞大小姐回来就是!” 郦氏点头:“那就有劳殷太子!” 卞红欣:“……” 这就说定了? 可是她自幼并无什么主见,见母亲已将话说出,虽说心中大感不适,可是也不知道如何推拒,只得点头应下,心中暗想着,只是随意走走,应付了事,也就跟着殷觉向府外来。 中途往驿馆走这一遭,又与殷洛说一会儿话,时已近午。耶律修一路连声催促,命马车疾赶,一边还时不时的掀帘外望,若不是穿着一袭崭新的蟒袍,这会儿恨不能自己打马扬鞭,赶回宫里。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隔着车窗,耶律修准确的捕捉到人群中两条熟悉的身影,不由扬眉,低声唤道:“殷太子?” 这里离驿馆,隔着几条街,足足有四、五里地,沉丹太子不携侍从,出现在这里已经稀奇,更奇的是他身边的明艳女子,竟然是被孝康王府驱逐的定远侯大小姐卞红欣! 想到这些日子的传闻,耶律修不禁眯了眯眼。 原想以太子之尊,如何会看上一个嫁过人,又被驱逐的女子,可是此刻看来,竟然是真的! 沉丹此来,是捧着十万分的诚意,要与苍辽握手言和。如今沉丹太子瞧上了他苍辽朝廷的定远侯之女,若是加以利用,是不是也能将沉丹公主娶到手中? 耶律修心中盘算,却并未叫停马车,等他再回头望去,方才的街口早已抛出老远,哪里还能看得到人影? 耶律修慢慢将车帘放下,仰靠入椅子柔软的靠垫中,细细盘谋,浑然忘记,自己还在拼命疾赶,生怕误了中午皇室的家宴。 虽然中午的宫宴只是皇室宗亲,可是御花园千秋阁中,依然悬红结彩,琼花玉树,一派繁华景象。 耶律辰负手立在御湖之畔,遥望宫人们进进出出,饶是他早已习惯对万事淡然处之,此刻也不禁心生感慨。 五岁离京之后,就再也不曾参加过除夕宫宴,算起来,已经有十三年了!如今,他又回来了!与去年立身朝堂不同,如今,他也算是……回家了! 回到苍辽朝廷,已经快要两年,去年的除夕,自己还在阳谷关外大战,在风雪中与将士们纵情豪饮。而时隔一年,却已在这一片繁华中,与自己的血脉至亲相聚,共享天伦。 血脉至亲? 这四个字滑过脑际,耶律辰不禁勾了勾唇角。 如今,他的血脉至亲,只有表哥盖玉啸一人,而眼前这些人,又有几人将他当成兄弟?又有几人将他认作骨肉? “钰王殿下!”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耶律辰回头,便对上怡郡王耶律元迅含笑的眸子,心中顿时一暖,忙躬身道:“耶律辰见过皇叔!” “钰王殿下!”耶律元迅还没有应,身后耶律元哲已探出头来,含笑道,“怎么殿下眼里,只瞧得见元迅皇兄?” “小皇叔!”耶律辰再施一礼,才含笑道,“分明是元哲小皇叔不及元迅皇叔高大,整个被挡了去,怎么怪我没有瞧见?” 今日是宫中家宴,只叙家礼,耶律元哲虽是他的臣属,可是却高一辈份。 耶律元哲听他直戳痛脚,一张俊脸顿时扭成一团,皱眉道:“钰王殿下,你莫要欺我小你们几岁,等过几年,还不知道谁更高大!”为了显示自己高大,说着话,还挺一挺胸,赢来另二人的笑声。 耶律元迅待二人说笑一会儿,引着耶律辰走开几步,低声道:“殿下,方才进宫之前,我接到石岩快马送回的书信,说他们破五那日便能回京!” “破五?”耶律辰错愕。 戴石岩、奚赛宁二人押送粮草赶往泺源,路途虽不算遥远,可是带着粮草,算来要明日才能赶进泺源府,就连除夕也要过在路上,怎么他们竟不打算歇息,这么快就要赶回来? 耶律元迅微微摇头,望向他的眸子,却带着一抹凝重。 耶律辰心头微动,一双俊眸,也瞬间变的深遂。 出发之前,他曾经嘱咐二人,要默查孝康王明辉遇刺的蛛丝马迹,难不成,那二人还没到泺源,已经查出端睨? 第505章比不上一个老家人 耶律元哲听到二人的话,悄悄凑了过来,低声道:“我回城那日,见到卿统领的两名心腹出城。” 卿统领? 卿鸿飞? 耶律辰不解问道:“出城做什么?难不成皇城里发生什么事我们不知道?” 卿鸿飞可是禁军统领,他的心腹出城,怕是上京城里发生什么事。 耶律元哲摇头道:“那二人家人都在上京,如今已到年关,若没有要事,又岂会离京远行?当时我见二人背着包袱,心中好奇,随口问一句,那二人只说奉命出城,并不曾细说!” 耶律元迅追问道:“是禁军的人?” 耶律元哲点头,又摇头道:“他们都是卿府的家生子,后来做了卿统领的长随,直到卿统领接管禁军,他们才随着卿统领投入军中!” 也就是说,必然是卿鸿飞信得过的心腹! 耶律辰与耶律元迅对视一眼,问道:“可看到往哪里去了?” “东城门!”耶律元哲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耶律元迅眉心一跳,又再问道:“你是哪一日回城?” 东城门,也是前往泺源的方向。 “腊月二十五!”耶律元哲回答,又再添上一句,“就是戴石岩和奚赛宁押粮离京的第二日!” 第二日,同一个方向! 耶律辰神色变的凝肃,向耶律元迅问道:“这个卿鸿飞……” 半年前在草原上与盖玉啸的一战,他只知道这个卿鸿飞功夫不弱,也是世家之子,只是卿氏一族并没有令人瞩目的声势,也就没有留意。 耶律元迅未答,耶律元哲已摇头道:“这位卿统领,王爷倒不必起疑,楚四公子会推荐他接管禁军,必然是信得过他的为人。” 是啊,卿鸿飞的禁军统领,是由楚若麟直接推荐,想来不至于是一个勾朋结党,铲除异己之人。 只是,他的心腹,为什么在戴石岩等人之后,赶着出城? 三人揣测再三,却不得要领,这一会儿又无从查问,只能罢了。 这个时候,就听太监尖亮的声音扬声喝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喝声,帝后双辇已遥遥向这里而来。千秋阁中的众人快步迎了出来,阁外的众人也很快聚拢,一同跪倒,齐声道:“恭迎皇上!” 御辇停下,皇帝缓步下辇,含笑抬手道:“今日除夕,这会儿是家宴,我们只叙亲情,不论君臣!”上前几步,将最先的安亲王扶住,温声道:“皇叔快起,侄儿受不起!” 安亲王顺着他的力道起身,摇头道:“皇上宽厚,做臣子的,也不能不知进退!” 皇帝含笑,又再问候一番,这才转向耶律元迅问道:“怎么不见老王爷?” 耶律元迅躬身回道:“父王本是要来,只是前几日一场大雪,山路被封,被家人劝住!” 皇帝点头表示明白,转而又摇头叹道:“虽说老王爷喜静,可是如今年岁大了,还是留在上京方便一些,只命旁人不要轻易去扰就好!” 耶律元迅苦笑道:“臣等也劝说几回,可是父王说舍不得山上那股清泉和泉边的石头,当真是无法!” 皇帝闻言,不禁挑眉笑道:“若非生在皇室,老王爷必然是一位世外高人!”也不再多问,携着安亲王在前,率着众人一同进殿。 耶律辰如今的声势虽说已经不同,可是今日皇室的宫宴,论辈份最低,论年岁,又是皇子中最幼,只能跟在众人身后进殿。 还没有踏进殿门,但听身后脚步声匆匆,回头望去,却见锦王耶律修急急赶来,不禁微微扬眉,转身迎上,躬身道:“二皇兄这是去了何处,好一阵子不见?” 似乎是拜过太庙,自己向皇帝进言,邀申屠嘉木参加宫宴之后,就不见了这位锦王殿下。 耶律修听他说话丝毫不知压低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低声道:“不过是抽瑕去见母妃,九弟莫嚷!” 去见梁妃吗? 耶律辰目光在他额头一扫,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点头道:“二皇兄纯孝,臣弟敬服!” 不要说以梁妃的身份,今日必然赴宴,不必特意赶去拜见。纵然不来,梁妃的明华殿离这里也不过尺寸之地,至于赶的满头是汗? 耶律辰心中暗疑,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虚应几句,让耶律修先行,入千秋殿,先随众人拜过帝后,这才依次入宴。 千秋殿中,席开两侧,隔以珠帘,一方是皇室宗亲、诸位皇子,另一侧则是宫中有头有脸的嫔妃和各府的王妃。 皇室宗亲也倒罢了,本就是诸王携着王妃同来赴宴,而诸位皇子建府之后,出入宫禁不便,与自己的母妃相见不易,酒过三巡,便纷纷起身,前往帘子另一侧见礼,一时间,殿中皆是满言细语之声,只有九殿下耶律辰一人,端坐席末,安然饮酒。 在于耶律辰,眼中所见,虽然是满殿的母慈子孝,心底流过的,却皆是这十几年来四海漂泊所历的一幕一幕。 十三年,十三个除夕之夜,伴着他的,是身边一众忠心的长随和一个慈爱的老家人,再然后,就是表哥盖玉啸。 事实上,每一年,每到除夕,也只有那位老家人兴致勃勃的张罗除夕守岁,尽所有的努力,将所有的人唤回来,做一次小聚。 一切,终结在去年除夕那场大战中,他回到了皇室,也终止了漂泊,只是可惜,那位老家人竟没有等到这一天。 念头及此,耶律辰心底,只掠过一抹淡淡的感伤,很快便已烟消云散。 那位老家人,从他五岁离京,便寸步不离的服侍,而到他决定回京不久,便阖然长逝,没有看到他立身朝堂,更等不到他报仇雪恨。 或者,这是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吧? 耶律辰暗叹,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所有的过往,也尽数随着这杯酒吞下,不再去想。 钰王殿下这淡然的神色落在皇帝眼中,瞧见的是一个孤独的身影,心底不自禁的,多了一些愧疚。 这个儿子,任他如何出色,任自己如何看重,终究,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的母亲,也再也没有一个母族的支撑! 可是,他却不知,此刻在皇室宗亲相聚的欢宴上,在这个儿子心里,他尚且比不上一个老家人的位置,当真不知道,又做何想? 第506章王爷也不是怕人指点的 因为还有随后的群臣夜宴,午间皇室的家宴用时并不长久,午时入宴,饮一回酒,赏几场歌舞,到未时便已结束,也给诸王、众皇子一个时辰歇息。 耶律辰直等到众人大多散去,这才快步出宫,向阿江吩咐道:“你速速去查,二十五那日,有卿统领的两名心腹出了东城门,看去往何处,去做什么?还有,方才锦王殿下可曾出宫?又是去往何处?” 阿江先躬身领命,才又再回道:“爷,锦王殿下方才确实出宫,是去了驿馆,逗留片刻便即赶回!” “驿馆?”耶律辰微诧。 耶律修虽然奉命伴护沉丹一行,可是还不到夜宴的时候,他中途跑去驿馆做什么? 阿江点头道:“我们在驿馆那边的人说,锦王殿下先是去了沉丹太子的住处,随后又去看押申屠元帅的院子,只是门口遇到楚四公子,并不曾进去,倒是和殷洛公主说好一会儿话!” “随后呢,可曾去过旁处?”耶律辰问。 阿江摇头道:“从驿馆出来便一路赶回宫来,只是在宫门前遇到巴统领,又略停片刻说话,隔的远,小人又不方便近前,并不知道二人说什么。” 巴统领? 巴元九? 耶律辰点头。 只是巴元九是御前侍卫统领,不管什么时候,在宫门前遇到,都并不稀奇。 一时间,倒当真猜不透,锦王耶律修匆匆忙忙走这一趟,究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也只得罢了。 阿江回过话,当即去安排人手查探卿鸿飞两名心腹的去向,耶律辰也不回府,仍然返身进宫,径直去长寿宫,给毕太后见礼。 毕太后孀居多年,每逢年节,从不参于宫里的宫宴。可是她素来喜欢热闹,看到耶律辰来,自然欢喜,等他行过大礼,拉到面前说话。 陪着太后闲话片刻,毕太后年老,午膳后神思困顿,渐渐支撑不住,耶律辰瞧见便即告辞,仍向宫外来。 宫门之外,阿江已经回来,一边服侍他上马,一边回道:“爷,卿统领两名心腹出东城门之后,折而向南,正是去泺源府的大路。二人一路快马,在十里亭都不曾停留,可见去的匆忙。随后的去向,消息还不曾传回,小人会再留心!” 八成是去了泺源! 耶律辰皱眉。 沉吟末语,却听阿江接着回道:“爷,查问那二人的去处,倒是得到另一个消息。” “什么?”耶律辰问。 “腊月二十四,也就是戴、奚两位公子离京那日,七殿下府上的几人也出城往东,走了泺源府的方向。” 七殿下? 耶律亭? 他的人去泺源府做什么? 耶律辰一顿,瞬间想起耶律元迅的话,脸色不禁微凝。 耶律亭的人跟着戴石岩、奚赛宁二人离京,赶往泺源,随后,卿鸿飞的心腹也跟了下去,而如今,戴石岩遣人回来,说是破五那日就会赶回上京。 这一路上,究竟发生什么事,让戴石岩等人回来的如此急切? 耶律辰心中暗暗猜测,但从戴石岩传来的话中可知,粮草应该没有出什么问题,倒是心中略宽,才又问道:“可曾命人接着追查?” 阿江点头道:“爷放心,小人已吩咐下去,一有消息,即刻回报!” “嗯,走罢!”耶律辰翻身上马,向御街上驰去。 阿江连忙赶上问道:“爷,再过半个时辰,朝中各位大人就要上殿,各府的夫人、小姐们也要进宫,爷这个时候去哪里?” “去接楚大小姐进宫!”钰王殿下应的随意,似乎是一件极平常的事。 阿江却是一阵愣怔。 方才王爷说什么? 他要亲自接楚大小姐进宫? 他可是堂堂王爷啊! 你不在意,也不怕替楚大小姐结怨? 只是一愣神间,但见自家王爷已驰出去老远,阿江这才回神,连忙打马赶了上去,不解问道:“爷,楚大小姐进宫,自有楚四公子护送,怎么爷还要亲迎?” 耶律辰含笑道:“今日楚四公子要陪伴申屠元帅进宫,无瑕顾及若烟。” 阿江低声嘀咕道:“楚大小姐向来东奔西跑的,有荆明、韩立二人,又何必旁人护送?自个儿前去也未尝不可,王爷如此,岂不是助长她的气焰?” 楚大小姐的气焰,还用旁人助长? 耶律辰向他横去一眼,含笑摇头:“平日也倒罢了,今日各府内眷赴宴,那宫门前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烟无人护送,岂不是令人指点?” 令人指点? 楚大小姐是怕人指点的? 再说了,有王爷护送,就没有人指点? 阿江瞠目。 只是这些话,可没有出口。 自家的王爷,也不是怕旁人指点的! 楚若烟早一日就知道,今日耶律辰会伴她一同进宫,一大早起来,便兴冲冲将进宫的衣饰准备妥当。 紫菱看到架子上那袭衣衫,咋舌道:“小姐,去年只因那许多小姐出丑,如今都跟着小姐穿了极简的衣饰,今日小姐怎么又穿这繁复的衣裳?” 楚若烟抿唇笑道:“衣裳美丑,本就不在简洁还是繁复,只是穿的人多了,大伙儿一模一样,又有什么趣?” 紫菱不解道:“天衣阁给小姐制的衣裳,素来是独一份的,又如何和旁人一样?” 楚若烟叹道:“独一份,不过是在细节上变些花样罢了!” 紫菱仍不明白,皱眉道:“可是如今小姐挑这繁复的衣饰,岂不是又穿了回去?” 楚若烟见和她说不明白,好笑道:“哪个是要穿回去,这衣裳可是在天衣客中新订的!”推着她道,“正经的,你快些去寻首饰,金饰抛开,要几件轻巧的玉饰!” 穿那样繁复的衣裳,又不要金饰,玉饰如何压得住? 紫菱越发不懂,可是又拗不过她,嘀嘀咕咕的去选首饰。 楚若烟看着她的背影摇头。 不管古今,这衣饰的流行,从来都是轮回的,去年的衣裳看着过时,等再过十年,或者又流行回来,只不过加一些小小的变化而已。 只是这个道理,她明白,身为古人的紫菱,又怎么会知道? 第507章动手动脚 刚进申时,朝中众臣便已络驿进宫,先赴大殿去拜见皇帝。随后,各府内眷的马车也陆续赶到,三三两两结伴进宫,往日清冷的宫前广场,一时间车水马龙,端的是十万分的热闹。 当然,八卦的心理素来相同,也有早来的夫人、小姐,在宫门前遇到自己的亲故熟识,也不急于进宫,而是立在马车边寒暄,顺便张望一下哪一府的马车已到,哪一府的马车没来,或是哪一府缺了哪一位小姐,哪一府又有没有公子护送。 申正时分,早到的车马已几乎将整个广场停满,却仍有后来的马车不断的驶入,正是人潮最为拥挤的时候。有不少府上的奴仆见马车无法停下,忙着向近处虽的府门的奴仆赔笑,瞧能不能移一移,挤些地方出来。 这一切主子们自然不会挂心,看到熟识,径直过去见礼,一时间,整个广场上一片笑声。 就在这个时候,但听有人呼道:“看啊,上将军府的马车,怎么是钰王殿下跟着?” 随着她的话,众人回头望去,但见上将军府两辆四驾马车在仆从的护送下正从御街拐入广场,前边一辆蓝呢的车幔,红色宝石镶顶,足见是一品诰命夫人的坐驾。 随后一辆略小,红漆楠木的镂空雕花车身,露出内里粉色锦锻的车幔,素雅之余,不失端庄大气,显然是御封的四品城主,楚大小姐的马车。 众夫人还在赞叹这两辆马车的气派,却已有小姐轻声嘀咕道:“怎么只有两辆马车?上将军府另两位小姐不赴宫宴?” 是啊,今日上将军府不止是钰王殿下护送,还只来两辆马车,可是府里发生什么事?还是楚二小姐、楚三小姐有什么不妥? 旁人尚在猜测,京兆尹府大小姐王曦莹却不禁眉心微动,缓缓迈前几步,在相府二小姐王亦微耳畔低语。 王亦微回视她一眼,只是微微点头,却既不说话,也没有什么举动。 王曦莹略略失望,眼望着上将军府的马车驰入广场,立刻有钰王府的仆从上前,引着马车驰入旁边的空位。 别的府的马车早来片刻,这会儿还在挤位置,这上将军府的马车一来就有处停驶,还是钰王的人帮忙占位? 只是这小小的一节,顿时拉起不少仇恨,便有不少夫人、小姐有了微词。 “这楚大小姐还不曾指婚,就好大的架子,等到赐婚这还了得?” “是啊,楚夫人也是,怎么就受的如此坦然?” “还不是钰王殿下惯着?哪里有王爷护送臣属家眷进宫的?” “钰王殿下惯着,还不是瞧上了上将军府的声势?” “上将军府怎样,又如何越得过王爷?” “你可忘了,钰王殿下虽说风光,可是满朝上下,可没有他的亲故,如今好不容易有楚大小姐巴上来,他又不是傻子!” 所有的人:“嗯!” 是啊,十三年前,诺大的清河王府随着先皇后的过世,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如今的钰王不管如何出色,终究是一个在朝中没有支撑的皇子。 如今,楚大小姐看中了钰王殿下的容貌,钰王殿下看中了上将军府那一门的虎将,一拍即合,各取所需,两府的关系,怕还是钰王殿下更看重一些,若不然,又何必放下身段,照应的如此周到? 就在众相纷议中,但见钰王殿下已经下马,在楚大小姐车前伸手,要扶楚大小姐下车。 众人一见,顿时暗吸一口凉气。 钰王殿下,纵然上将军府声势极隆,你也不必如此巴结吧? 在众人又是猜忌,又是不解的目光里,但见车幔微动,丫鬟已掀起帘子,楚大小姐脚步盈盈,躬身钻出车子。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冬日的阳光洒下来,照在楚大小姐身上,顿时泄出点点光芒,一时竟然令人无法逼视。 等到众人的眼睛略略适应,再向楚大小姐身上瞧去,但见她上穿碧霞织锦袄,下穿紫绡曳地长裙,外头一件银鼠刻丝披风,全身的衣裳层叠,加以精美的刺绣,繁复之余,华丽的令人错不开眼。 饶是如此一身衣饰,仍然掩不去楚大小姐纤细的腰身,玲珑的身段,立刻引来无数嫉妒的目光。 众人瞩目下,钰王殿下唇含浅笑,伸手将楚大小姐一只柔荑握住,在她倾身下车时,另一只手还在腰间一托,几乎是将楚大小姐半抱下马车。 只这一下,广场上顿起一片抽气声。 许多小姐为钰王殿下的笑容所迷,看向半落在他怀中的少女,更是说不出的嫉妒。 这楚大小姐,众目睽睽之下,就任由男子对她动手动脚,羞也不羞。 却全不去想,若是钰王殿下肯对她们动手动脚,怕是她们更是求之不得! 于四周各式的目光视而不见,楚若烟回头,向身边少年嫣然一笑,还伸手替他整一整并不乱的衣领,抚一抚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襟,轻声道:“九哥还要先去大殿,这就快些去罢,若烟跟着母亲进宫就是!” “不急!”看到她这做作的动作,耶律辰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这个丫头,这一番作为,分明是在拉仇恨。 只是,她既然高兴,他也不防跟着她演下去,微微俯身,凑首在她耳畔,轻声道:“丫头,今日这身装扮,当真是出色!” 虽然还没有走进人群,可是她周身的华丽已令那许多的小姐黯然失色,而那些简洁的衣衫,在她的映衬下,硬是显出些寒酸。 楚若烟抿唇轻笑,扬眉问道:“九哥喜欢?” “喜欢!”耶律辰毫不掩饰的承认。 楚若烟低声一笑,认真道:“九哥喜欢,那日后若烟到府里,穿给九哥一个人看!” 要天天这么穿,碍手碍脚的,她可嫌麻烦。 耶律辰微怔,跟着轻声笑起,看着她眸中灵动的光芒,一时情难自禁,俯首在她额间一吻,柔声道:“快进宫罢,三公主想来已等了许久!” 这一下,更是令所有人的呼吸一窒,本就嫉妒的目光,立时像淬了毒的刀子,恨不能从楚大小姐身上剜下块肉来。 不止是三公主,还有贝妤! 楚大小姐却似浑然不觉,含笑点头,这才与近处的几位夫人、小姐见礼,跟在田氏身后,向宫门而去。 第508章别人还要脸 从楚若烟下车,王曦莹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此时见她不过虚应众人一个常礼,客套几句,便要径直进宫,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步问道:“楚夫人、楚大小姐,怎么不见楚二小姐?可是身体抱恙?” 因为两个女儿被迫回乡,这几日来,眼瞧着到了年关,整个上将军府冷冷清清,田氏本就心中闷闷,就是今日由堂堂钰王亲自护送进宫,也没有令她感觉到多少荣耀,毕竟……他为的是这个丫头,并不是自己的女儿。 此刻听王曦莹偏偏要问及楚若湖,脚步顿时一停,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位王大小姐,还真是个不省事的! 楚若烟暗叹,回过头,似笑非笑向她注视,慢慢道:“半个月前,若湖、若溪回乡探望叔公,未及赶回,有劳王大小姐动问。” 眼看到了年关,好端端的回乡? 王曦莹眸色微深,含笑道:“怎么如此突然,那日临江楼相见,也不曾听她们提起。” 你还有脸提临江楼? 田氏听到“临江楼”三字,脸色已变的难看。 楚若烟也不禁暗暗吐舌。 王大小姐,你不要脸,难道别人也不要脸? 只是这话又不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出来,微微勾唇,眸光向她定定而视,一字字道:“便是那日,若湖在宴上听到王大小姐说起乡下祖父母,一时动念,恰又乡里来人,便接她们一同回去,与叔公一同守岁过年,也算是全做晚辈的心意。” 不说是旁人,单说是王大小姐说的,暗指回乡一事,与她王大小姐脱不了干系。 王曦莹听出她弦外之意,不禁脸色微变。想到那日费尽心机,想要将自己和锦王的关系公诸于众,逼他迎娶,哪知道虽然一夜缠绵,知情的却只有耶律元迅和楚若麟。 经过与耶律修的一番长谈,那三人达成共识,将此事生生的压了下去。自己不但失身,名节也成了那几人手中的把柄,偏偏想要的却没有得到。 而始作俑者的田佳宁,不但没有算计到钰王,还将自己搭了进去,自己纵然怨她计谋不够周到,却已无法再说什么。 这其间,一同共计的楚若湖,本当是算计怡郡王,自己也亲眼看到怡郡王被人一同抬到楼下,哪知道到了第二日,却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是楚若湖和自己一样,失身给耶律元迅之后,却被他们将事情压下,还是……像田佳宁一样,有什么地方失算? 那日之后,她千方百计想要查个清楚,哪知道不止见不到楚若湖,就连田佳宁也避不见面,再隔几日,倒是接到她和万征订亲的喜帖。 有上将军府撑腰,若楚若湖那段丑闻被压下,那日三人中,没有着落的,岂不是只有她? 心中酸涩,却又带着浓浓的不甘,王曦莹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咬唇道:“这可当真是巧了,只是到这年关下,既然是乡下来人,怎么没有留下过了年再走,这天寒地冻的,路上岂不是辛苦?” 楚若烟微笑道:“不过是庄子里的人,趁着年下往府里送年货的,家中自有老老小小一大帮子人,哪里就留下过年?” 庄子里的人,不是奴仆就是佃户,哪里有主人留下做座上宾的,岂不是笑话? 王氏一族本就是小族,而京兆尹王茂林一脉又已是长房的分枝,家中田产不丰,那些许钱粮,也不必赶着年节送到京来。 楚大小姐这番话,竟然是王曦莹从不曾想过的,却有近处别的小姐听到,点头道:“我们府里,有两处庄子路远,说是秋收结束就赶着进京,也是一个月前才送到,只在廊下歇一晚,又匆匆的赶了回去呢!” 另一个道:“可说呢,我们庄子上的人,进京时正赶上那场大雪,几乎将所有的年货都滑到沟里,到府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也只是在侧院里烤半夜火,城门刚开就匆匆的回去。” 再一个道:“还是我们府上好一些,两处庄子离上京不远,来回也只三、四日的路程,只是听他们私下抱怨,说今年天冷,路上白受许多辛苦!” 府里的经济,一向由后宅掌管,虽说小姐们不管庶务,可是日后出嫁之后,大多也是一家主母,夫人们也有意无意,让小姐们有所接触。 此时话说到这里,一些初初长成的小姐刚刚接触,正在新鲜,都忍不住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 最初楚若烟提到庄子来的人,王曦莹还在心里腹谤,直道楚大小姐和她一样,是到她面前显摆家里产业的,哪知道听大多小姐议论,才惊觉自己府上的那些产业,相对起这些上京城中的名门世家,根本就是寒门小户,不足一提。 见她脸色乍青乍白,再不敢多说,楚大小姐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随口与小姐们应答,过金水桥,径直进宫。 这一切,相府二小姐王亦微都瞧在眼里,不禁微微皱眉,暗怪王曦莹丢人现眼。临到宫门,才慢慢道:“上将军府莫说有那些丰厚的祖业,便是这些年,楚大将军和楚家几位公子立下的功勋,皇上给的赏赐,也不知置下多少产业,我们又如何相比?” 这倒也是! 众小姐虽不甘心被比下去,却都暗暗点头。 哪知道王亦微话锋一转,向楚若烟道:“我记着,楚大小姐的苍梧古城,实则就是去岁皇上给楚大将军的赏赐!” 这是讥讽她这个四品城主赖的是楚大将军的军功,不是自己之力? 楚大小姐倒不以为意,连连点头,随意道:“是啊,是因去年阳谷关一战,皇上给父帅的赏赐,若烟这个城主,还是九哥给讨下来的,实则自个儿并不曾费什么气力!” 对啊,楚大小姐赖的是父亲的军功还有钰王的回护,自己坐享其成,怎么了?你咬我啊? 王亦微心头一窒,顿时说不出话来,默然片刻,才含笑道:“怪道大伙儿都说,楚大小姐是有福的!” 一句话息事宁人,显然不想得罪这个女混世魔王。 啧,这位王大小姐,能屈能伸啊! 楚若烟忍不住向她瞧去一眼,但见她神色淡淡,极为平和,不禁眯了眯眼,心里暗警。 若是说,田佳宁心机深沉,这位王二小姐,可是深不可测啊! 第509章又不是让你下药 楚若烟身上有皇帝的诰封,过金水桥后,就与白身的小姐们分道,跟着夫人们一同进恩泽门,自有小太监前来引路,前往御花园万寿亭。 时辰尚早,在进入御花园后,夫人们沿御湖而行,楚若烟却自行转道,穿御花园向建安宫而去。 她自幼在这皇宫里出出进进,各式大太监小太监老太监都与她熟识,见她转路,也无人多问,自另有小太监跟上服侍。 建安宫里,耶律心听到禀报,含笑迎出殿来,抿唇笑道:“往日都是楚妹妹躲懒,要到时辰才来,今儿怎么是头一个?” 楚若烟含笑见礼,牵着她的手往殿里走,轻笑道:“九哥要在御前服侍,自然要早一些进宫!” 耶律心扬眉道:“怎么是九哥接你进宫?”话出口,转念已经明白,“嗯,如今府上只有四公子在京,闻说今日沉丹元帅也要赴宴,他自有护送之责!” 二人闲话,顾自穿过外殿,向内殿里来。 因说到沉丹元帅申屠嘉木,话题自然而然转上此次沉丹、苍辽的和亲。 耶律心叹道:“虽说相见不过数次,也可见那位沉丹公主性子爽真,人又生的极美,任嫁给谁,还不都是谁的福份,偏偏九哥心里有你,如今也不知道要便宜哪一位皇兄?” 楚若烟“噗”的一笑,推她道,“另几位殿下几时惹到公主,怎么只有九哥是好的?” 耶律心被她一说,也忍不住笑起来,摇头道:“也不是说另的皇兄如何不好,可是有九哥在那里比着,总是有些不足。” 楚若烟向她凑近一些,认真问道:“七殿下呢?” 这许多皇子,只有七皇子耶律亭与她一母同胞,难道,在她的眼里,连自己同母的哥哥也比不上耶律辰? 耶律心微微一默,隔了良久,才轻轻一叹,摇头道:“论才智武功,是众目所见,又何必我们评判。若论他待我之心……” 想到自己虽是皇后所出,在众多的公主之中尊贵无比,可是,元氏和耶律亭素来只将她当成一枚棋子,又哪里有亲情可言,心中便不禁黯然。 论到待她之心,耶律辰固然不觉得如何亲厚,可是,自己那位同胞的兄长,又几时当真将她当成妹妹? 楚若烟见她眸光骤黯,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探手将她手掌握住,轻声道:“九哥也曾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在旁人眼里,公主身份尊贵,不是常人能比,公主只要借着这身份,好生为自个儿筹谋,又何必在意许多?” 也只能如此! 耶律心点头,转念想到楚若宇的无情,唯有一声长叹。 楚若烟见她兴致不高,眼珠微转,在她身上撞一肘,神神秘秘道:“那日在临江楼,公主可曾瞧出什么?” “什么?”耶律心随口反问。 那天在临江楼,所有人几乎都在田佳宁的算中,如果不是耶律辰、耶律元迅警觉,那田佳宁还会做出什么事,还当真难以预料。 只是可惜,耶律辰的反算计,反而成了她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众人纵想追究,也无从下手,只好不了了之。 楚若烟见她仍是不如何在意,抿唇低笑,凑首到她耳畔低语。 耶律心听到她的话,只是微微一愕,跟着“啊”的一声,连忙问道,“你是说元迅皇叔和贝姐姐?” 楚若烟点头,跟着又摇头道:“如今看来,不过是贝姐姐表明心迹,元迅怕还不曾想明白,我们身为姐妹,总要替贝姐姐筹谋!” 耶律心失惊道:“虽说我们和贝姐姐亲如姐妹,可是怡郡王却是我的皇叔,怕不好行田佳宁那等行径!” “哪个说是算计元迅?”楚若烟好笑,解释道,“这些年,元迅戎边,难得回京,每次纵然回来见到我们,也是我们姐妹厮混在一起,并不好说话,我说的筹谋,是日后设法,给贝姐姐与元迅机会独处罢了,又不是要你下药,让贝姐姐迷奸元迅!” 最前一番话,耶律心还听的仔细,边听边点头表示认可,听到最后一句,不禁脸儿一红,啐的一口嗔道:“女儿家,怎么说话如此吓人,什么迷……”话出口,最后一个字生生忍住。 楚若烟忍不住低笑出声,摇头道:“怕什么,又没有外人!” 话音刚落,就听贝妤的声音在外笑道:“哟,这两个人说什么体己话,怕被外人听到,若不然,我隔一会儿再来?” 屋子里二人听到,一跃起身,一齐向门口迎去,一手一个将她拖进屋来,耶律心向门外彩珠嗔道:“怎么贝姐姐来了,也不通报,让她立在外头?” 彩珠自知这姐妹几人的情谊,听到主子斥责,又岂会当真?只是抿唇笑道:“贝县主不许通禀,我们做奴才的岂敢不听?” 耶律心笑骂:“她是你的主子,改日让她做主,给你配一门亲,免得你不想在这里服侍!” 彩珠连忙道:“这可是公主说的,奴婢出身微贱,虽说不敢妄想世家公子,可是那模样儿,总要一个好的,比得上钰王殿下一半就成!” 耶律心手指点了点她,一时说不出话来,末了向楚若烟指道:“你们瞧瞧,就连这丫头,也学着楚妹妹的惫赖模样儿,都是被你带坏,真真儿是不得了!” 主仆二人几句话,将众人说笑,贝妤摇头叹道:“彩珠姑娘在宫里虽说是奴才,可是你是公主身边儿的人,出了宫,到哪里不算半个主子?要嫁世家公子倒是容易些,要选一个生成钰王殿下那等模样儿的,怕不好找!” 是啊,两条腿的世家公子满街跑,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钰王? 楚大小姐心中满是得意,连连点头道:“贝姐姐说的是,钰王只那一个,彩珠姐姐还是比旁人罢,你瞧元迅王爷如何?” 贝妤“呸”的一声,轻哼道:“怎么见得元迅就比不上钰王?” 虽然说,耶律辰生的俊极无双,可是在贝妤眼中,终究比耶律元迅少了一分男儿的冷硬。 楚大小姐听她如此对比,也毫不示弱,扬眉道:“九哥年少,青春才是无敌的!” 所有的人:“……” 耶律元迅很老吗? 楚大小姐:老啊,他是九哥的叔叔!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对,你有理! 第510章和亲人选 申时末,外头传讯,已是入宴的时辰。楚若烟与贝妤二人辞别耶律心,先往万寿亭而去,而耶律心却前往皇后的景阳宫,与众嫔妃一同赴宴。 冬季天短,这个时辰,天色已经渐暗,御花园中,陆陆续续的点起灯来。 万寿亭四周,早已灯笼高悬,将近处大片地方照的恍如白昼。 万寿亭中,各府内眷已按品阶坐好,听到小太监扬声回禀,齐齐起身拜倒,迎候帝后和各宫嫔妃。 皇帝端坐,等皇后领着众嫔妃见过大礼,这才抬手命起,目光向下扫望一周,但见最先是几位老王爷,其后是除幽禁中的六皇子之外自己的八个儿子,再之后,便是耶律元迅等几位郡王。 在御阶之下,左边是文武百官分列,齐齐整整恭立,右边虚悬一道珠帘,帘后却是各府内眷,将诺大的万寿亭占的满满登登,较中午的家宴,自然更显热闹。 皇帝心中满意,点头道:“往年宫宴,也只有我们自个儿君臣同乐,今年却有沉丹太子一行来朝,可见我苍辽兴盛,已是人心所向!” 皇帝自夸,群臣自然响应,齐齐躬身道:“还赖皇上圣明,使我苍辽国泰民安!” 皇帝摆手道:“朕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还要我君臣同心协力才行!”心知再说下去,必然又是一番歌功颂德,向身边大内总管庞白道,“有请沉丹贵客上殿罢!” 庞白领命,立刻将话传了下去,随着一声声的通报,沉丹太子一行已随着侍卫大步上殿,在御阶下躬身行礼,大声道:“恭祝苍辽皇帝福寿康隆,苍辽国国运太平,我苍辽、沉丹两国世为永好!” 皇帝听这呼声齐整,显然是事先练好,含笑点头道:“沉丹太子客气,也盼沉丹国国泰民安!”示意免礼,自有太监上前,引众人入座。 皇帝等到沉丹一行落座,才又道:“沉丹国申屠元帅来我苍辽做客已有一年,有幸,今日也一同饮宴守岁!” 随着话落,庞白已扬声道:“有请申屠元帅入宴!” 小太监一声声报下去,但见申屠嘉木龙行虎步,大步走进殿来,看到苍辽君臣济济一堂,脚步只是微微一顿,便向御阶下而来,躬身行礼道:“沉丹申屠嘉木,见过苍辽陛下!” 说完略略抬头,向上一望。 来苍辽已有一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苍辽皇帝。 可是自知身份尴尬,也只这一眼,便又将眼皮垂下,心里却不自觉的对比。 那位钰王殿下生的太过俊美,与这苍辽皇帝的英伟并不相似,倒是那位锦王殿下,有三分苍辽皇帝的模样! 皇帝耶律隆毅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沉丹名将,一眼望去,不禁心里喝一声彩。 但见此人生的魁伟雄壮,却不显粗豪,顾盼间,凛然成威,举止之间,不卑不亢,纵然经过一年的囚禁,也不能令他的威势稍减半分,与之相比,自己御前,诸王之后的楚大将军楚远,倒显出些清雅。 御阶上下二人互相衡量,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皇帝含笑客套几句,便请申屠嘉木入座。 沉丹太子一行,是代表沉丹一国出使议和,加上太子身份本就尊贵,便在苍辽太子耶律基之下设下一席,位置尚在诸皇子之上。 而申屠嘉木在沉丹国虽然也是位列公侯,可是在苍辽,也只是旁国一个寻常的将领,又且是被俘而来,勉强只能算是贵客,只在少将军楚若麟之上设下一个席位。 各种礼节述过,皇帝吩咐开宴,一时间,歌舞声起,宫女、太监穿梭殿中,各式菜肴流水般的送了上来。 众臣见酒满上,又纷纷举酒,先向皇帝恭祝,又再各自庆贺共饮,一时间,整个万寿亭中一团热闹。 酒过三巡,众人拘束渐去,沉丹太子感慨道:“我等来朝,匆匆已有数月,这几个月来,承蒙苍辽君臣尽心款待,本太子感激不尽!” 耶律隆毅微笑道:“苍辽鄙陋,承蒙太子殿下不弃!” 两人客套几句,殷觉话锋一转,向苍辽皇帝道:“虽说苍辽兴盛,上京城更是物华天宝,可是离国日久,难免挂念。前次闻锦王殿下言道,两过两个月,漠上风沙便平,道路通畅,我等正可回国,不知这议和之事……” 今日是除夕宫宴,这个时候谈议和? 耶律隆毅摆手道:“殷太子莫急,今日且安心饮宴,等到过了年节,朕即刻命各部商议和议条款便是!”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目光就向他下首的殷洛望去,微笑道,“这几个月来,太子和公主殿下想来与我朝几位皇子已经熟识,不知殷公主心里,可有合意的人选?” 当殿问女儿家这种事? 只是,沉丹公主是来和亲,她是不是有人选,直接影响两国议和,既然殷太子此时提出议和,苍辽皇帝问起殷公主的人选,也在情理之中。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殷洛的身上。 撇开儿女之情不说,殷洛来朝下嫁,背后可是站着整个沉丹朝廷,谁娶到她,就等于在国门之外得一个强助。 旁人也倒罢了,几位皇子都不禁怦然心动,举杯的手停住,齐齐向殷洛注目,心思各不相同。 饶是殷洛性子爽落,此时众目之下,也不禁有些窘迫。微微咬唇,目光向对面的几位皇子扫去一眼,对上锦王耶律修灼灼的眸光,又立刻避开,垂眸微一沉吟,俯首道:“回苍辽陛下,此事虽是殷洛之事,可是事关两国议和,殷洛岂敢擅专,自然还要听苍辽陛下和皇兄做主!” 一句话,径直推到殷觉身上。 殷觉微愕,侧头向她望去一眼,又不自禁的转头去瞧钰王耶律辰,心里暗暗惋惜。 对沉丹来说,最好的人选,自然是钰王。可是,钰王早已言明钟情楚大小姐,断不接受旁的女子。 本来,最初来朝听到这些话,还道是他的推托之辞。可是经过这几个月的来往,亲眼见到他对楚大小姐的呵疼,自然明白他所言不虚,又岂会再起心思? 而除他之外,声震沉丹的,自然是骠骑大将军楚若宇,可是楚若宇本人没有瞧见,只瞧楚大将军的神色,怕就不会答应。 斟酌再三,目光也不禁向众皇子望去,最后在锦王耶律修身上一定。 耶律修掌管礼部,这些日子以来,他与他兄妹二人日日相见,也可以瞧出,他对殷洛有意,更何况,在众皇子中,他背后的势力最为强大,倒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只是,之前临江楼一事可知,耶律修不止风流成性,在世家小姐之间,也不知道有多少情孽纠葛。殷洛与他虽不是同母,可是她为了沉丹付出如此代价,他总要为她挑选一个合意之人。 第511章一力承担 耶律修见沉丹太子望来,早已心头狂跳,几乎忘记呼吸,倾耳凝神,等着他说出自己的名字。 哪里知道,却见他的眸中露出些疑惑,沉吟片刻,又向旁人望去,不禁情急。 只是在这除夕宫宴上,若是直言请旨赐婚,若是被拒,在这许多人面前,又如何下台? 那也倒罢了,只怕如此一来,再没有机会图谋。 脑中念头电闪,抬起头向上一望。 这一望,望的不是皇帝耶律隆毅,而是坐在皇后下首,他的生母,梁妃! 君臣共宴,自然不是整个后宫的嫔妃都有幸赴宴,但梁妃身份仅次于皇后以下的贤良淑德诸妃,又育有一位皇子,今日自然也在宴中。 此时听到要议和亲的人选,一时也心头火热,早已频频向自己的儿子望去。此刻见耶律修望来,眉目微动,露出一些疑问,待见他将头轻轻一点,梁妃已心领神会,向皇帝微倾一倾身子,挑唇笑道:“皇上,我们苍辽共有九位皇子,如今只有太子殿下大婚,其余几位殿下,以锦王殿下最为年长,依长幼之序,也当选锦王。更何况,这几个月,他与殷公主朝夕相见,自然也较旁人熟络一些。” 让锦王迎娶沉丹公主? 如今在朝中,锦王背后的势力已经是最强,若是他再迎沉丹公主,那其余的皇子还不被他压的死死的,再没有翻身之机? 她的话音刚落,旁人还没敢接口,皇后已摇头道:“沉丹公主来朝,自当择良而配,总要不负沉丹公主远来的一番美意,岂能只因长幼之序,就随意决定如此大事?” 是啊,长幼之序,终究只是在苍辽皇室,如之前沉丹一行刚刚来朝,殷公主选定的是九皇子耶律辰,若是耶律辰答应,难不成只因为一句长幼有序,将她强塞给耶律修? 众臣闻言,暗暗点头。 梁妃见自己的话被皇后截了回去,心中虽然不忿,却不敢表露,只是含笑道:“皇后说的是,只是锦王年长不曾立妃,臣妾身为母亲,着急些罢了!如今见到殷公主,但觉模样儿人品,都是上上之选,倒与锦王殿下相配,有这些日子相处,又较旁人熟络,才生出些妄念罢了!” 皇后听她话虽说的柔和,可是话里话外,还是想借着殷洛与耶律修熟悉,想将殷洛嫁给耶律修,不由轻哼一声,摇头道:“要说熟络,这满殿的世家千金,又有几个不熟络的,也不见锦王殿下与哪一位小姐议亲,可见这姻缘一事,与熟不熟络并不相干!” 是啊,殷洛和耶律修再熟,能熟得过自幼一同长大的各府小姐? 梁妃被她这番话一顶,顿时哑然。 另几位皇子的生母本来也跃跃欲试,此刻听皇后这番话,都不禁哑然,一时不敢造次,实不知道,是这位皇后娘娘突然动念,想要让她自个儿的儿子,迎娶沉丹公主? 只因沉丹公主的亲事,上边嫔妃众议纷纷,下边殷洛却忐忑不安,几次忍不住抬头,向下方楚若麟的方向望去几眼。 要说这几个月时常相见的,除去耶律修,就是那位楚少将军。 而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已深知,耶律修虽然身份尊贵,生的也是仪表堂堂,只是风流成性,且并无过人才干,相比之下,少将军楚若麟不止行止端方,性子也更为谦和,加上年少封将,也可见他的过人的功绩。 只是,他不是皇子,怕任是何人,都不会想到他罢! 殷洛心头怦跳,一时间,只希望楚若麟能自己站出来请旨,她自然会欣然答应。 可是…… 她接连望去几眼,但见楚少将军都只是唇含浅笑,似乎于殿上的议论浑不在意,只是偶尔侧身,与身边之人言谈几句。 也就是说,这里在议她和亲的人选,他竟然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啊! 殷洛失望之余,有钰王的前车之鉴,这番心思更不敢出口。 若是她说出来,又像最初来苍辽时,像钰王那样被严拒,日后,她还有何面目再见到他? 如此复杂的小儿女心思,就是连她本人也说不明白,旁人又如何知道? 申屠嘉木听着外甥女儿的终身大事被众人说个不休,又见她向这里望来,脸色变幻,最初带着些羞怯的潮红,随后眸光黯下,露出些失意,一时会错了意,听到上头仍议个不休,忍不住起身行礼,大声道:“苍辽皇帝陛下!” 上边众人正说的热闹,冷不防被他打断,都齐齐向下望来,但见申屠嘉木微微躬身,大声道:“皇帝陛下,当初是我沉丹擅听人言,轻燃战火,至使两国百姓饱受磨难,实在是我沉丹之过,申屠嘉木之过,申屠嘉木愿一力承担。如今两国议和,是我两国之福,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小的女儿家?请苍辽皇帝放殷洛公主回国!议和之事,申屠嘉木任凭处置!” 这番话说出来,殿上顿时一寂。 殷洛错愕,失声唤道:“舅舅!” 申屠嘉木对于沉丹来说,或者只是一员难得的良将,可是对申屠家族来说,却举足轻重,她此来的使命,就是以自己之身换申屠嘉木安然回国,又哪知道,这会儿他竟然说出这番话来。 苍辽皇帝也是微微一愕,跟着扬眉问道:“申屠元帅是说,一力承担?” 申屠嘉木对殷洛的呼唤充耳不闻,只是俯首回道:“是!” 太子殷觉眉心微皱,沉声道:“申屠元帅,两国议和,本太子自然会与苍辽君臣商议条款,申屠元帅大可不必插手!” 申屠嘉木躬身道:“太子殿下,申屠身为臣属,不敢插手议和条款。只是臣堂堂七尺男儿,所作所为,自有担当,岂能让公主一个女儿家承担后果?” 议和条款你尽管去议,如今,他只是不愿意搭上自己的外甥女儿的终身。 到这里,众人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殷觉微微皱眉,看看他,再看看殷洛,一时还当真难以决断。 这两个人,一个是沉丹朝廷不能或缺的忠臣良将,而另一个,却是沉丹皇室公主,他殷觉的妹妹,任凭是谁有所劫难,都不是他所愿见。 如今要有所取舍,还真是两难。 第512章算什么守岁 殷洛听申屠嘉木一番话,心中却满是感动,起身裣衽一礼,仰首道:“舅舅回护之心,殷洛明白,只是殷洛是自愿和亲,并不曾有人逼迫,舅舅不必为难!” 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贵为公主,虽然是甥舅之亲,自幼也只见他守礼,并不如何亲近。事到如今,自己的母妃想的,也是用自己换回舅舅,换回整个申屠家族的荣耀,没想到,反而是这个舅舅,竟能如此相待。 申屠嘉木皱眉道:“洛儿……” 不等他的话出口,殷洛已暗暗咬牙,转向皇帝施礼:“苍辽皇帝陛下,殷洛甘愿来朝,为我两国议和的纽带,并没有半分勉强,这和亲人选……” 眼看她似要说出什么人的名字,耶律修心头一紧,顾不及细思,立刻起身道:“父皇,殷洛公主既有此美意,我苍辽诺大朝廷,岂能没有可堪匹配的俊杰?既然公主心中没有人选,儿臣以为,今日是除夕宫宴,这和亲人选,倒不必急着议定!” 刚才看殷氏兄妹的神情,对自己并不如何满意,只要今日和亲的人选没有议定,自己就还可以图谋。可若是任由殷洛说出一个名字,皇帝下旨,那恐怕就回天乏术。 是啊,急什么?安心饮宴不行吗? 女眷席上,楚大小姐大大翻一个白眼,腹内暗语。 这几个月的接触,对殷洛已有相惜之意,想这样的女子,若是当真嫁给耶律修,日后也不过是他争权夺位的一枚棋子罢了,岂不是可惜? 旁人没有留意,对面泰然饮酒的钰王殿下将她这个大白眼看在眼里,不禁好笑,也跟着点头道:“父皇,儿臣以为,二皇兄所言有理!” 耶律辰开口,太子耶律基也跟着道:“是啊,父皇,当初儿臣赴大邺求娶,大邺朝也是几经商议才选定公主,当真不必急于一时!” 把你自己的事都搬出来了! 耶律辰勾唇微笑,又再点头道:“太子皇兄所言甚是!” 三个儿子都这么说,皇帝耶律隆毅本来也没想定要在今日定下人选,略一沉吟,点头道:“申屠元帅有所担当,朕当真佩服。沉丹公主来归,本是我苍辽之幸,可是若当真没有合适人选,我苍辽又岂会强人所难?此事……朕明白,再议罢!”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沉丹公主自然可以回国,并不影响两国议和。 申屠嘉木松一口气,立刻躬身道:“多谢苍辽皇帝!” 话说到这里,殷觉也略略松一口气,向上行礼道:“苍辽皇帝陛下,我沉丹皇帝遣公主和亲,本是想要两国从此通婚,成永世之好,并无他意,若是此事令陛下为难,反不是我沉丹皇帝的本意!” 耶律隆毅点头道:“沉丹皇帝之意,朕自然明白,公主之事,总要公主满意才成,太子不必担心!”将此话撇开,传令再起歌舞,一时间,殿上略紧的气氛,又顿时一松。 几盏酒下肚,殿上众人的言谈更随意一些,锦王耶律修向殷觉含笑道:“方才殷太子说到通婚,倒当真是个好主意。试想,若是从我皇室开始,渐到两国百姓,相互通婚,成两国永世之好,日后再不起刀兵,也不必再特意遣公主和亲,岂不是成永世的壮举?” 这番话说出来,不止是殷觉,连楚若烟也不禁暗暗点头。 在中国古代史上,倒是有不少公主和亲,促成两国通婚,两国互为一体的例子。耶律修这些话倒是说的没错,只是,只怕他另藏着别的心思。 皇帝耶律隆毅闻言,也微微点头。 百姓先且不说,只说两国皇室,若是互相通婚,等一方再想引起刀兵,身边自有人有所牵制。 如此说来,沉丹皇帝遣公主来朝,倒不全然是向苍辽示好,若是殷洛顺利嫁给哪一位皇子,日后苍辽若要对沉丹运兵,殷洛岂会不替沉丹进言? 既然沉丹有通婚之议,礼尚往来,是不是苍辽也该遣一位公主下嫁,才是正道? 一时间,御座上的九五之尊对眼前的歌舞已视而不见,心里却在细细思量和亲之事。 御座之下,诸王与众臣正在纵情谈说,大多不曾留意,只有锦王耶律修,似若无意向他望去一眼,但见他若有所思,唇角不禁挑出一抹笑意。 依照旧例,除夕宫宴要从酉时直到子时,直到五凤楼上越年的钟声响过,这才算是宴散,满朝文武要陪着皇帝登楼,点燃新年的第一支烟花,与皇城外的百姓同乐,才算是完整的越年。 这一年,不止有苍辽君臣,更有沉丹太子一行,内务府除去精心准备宫宴之余,那五凤楼上的钟也是擦的锃亮,城头上的烟花,足足有磨盘大小,处处彰显出皇室的气派。 除去皇室宗亲之外,只有楚远等朝中重臣,才可伴驾登临五凤楼,莫说楚若烟区区臣女,就连楚若麟这御封的少将军都只能留在楼下观望。 此刻,楚若烟立在五凤楼下,仰头遥望皇帝在前,太子耶律基伴着沉丹太子殷觉在后,几位王爷、皇子之后,是耶律辰与申屠嘉木齐行,缓步登楼,不禁轻吁一声,低声道:“难怪那许多人想要当皇帝,如此看来,当真是高高在上,令人莫敢逼视!” 逼视? 逼视什么? 这会儿你看到的,只是皇帝和王侯将相的后脑勺好不好? 楚若麟侧头望她一眼,忍不住好笑,摇头道:“丫头,你又在想什么?” 楚若烟耸耸肩,不满嘀咕道:“九哥登楼,宫墙那边,就是满城的百姓,若烟却只能在下头瞧着,不能和他在一起,甚至他都不曾瞧若烟一眼!” 不止是这会儿,整个宫宴,她和他,只能眉目传情,竟没有机会说几句话,更没有饮上几杯,这又算什么一同守岁? 楚若麟仰头上望,但见皇帝的龙冠已经消失在角楼之后,钰王殿下俊挺的身影也被随后的众臣挡住大半,只能隐约看到华灯下他头顶的镶珠金冠。 是啊,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看着显赫,离皇室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实则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是永远抹不去的距离。 谓然轻叹,楚若麟探手揉揉她脑后秀发,轻声问道:“若烟,这就是皇室,你……当真要处身其中吗?” 楚若烟若当真嫁给耶律辰,从此之后,就与皇室再也分割不开。皇室的荣耀,皇室的凶险,皇室的人情冷暖! 这其间的辛苦,怕只有处身其中,才会明白! 第513章向来是个不要脸的 楚若麟的意思,楚若烟自然明白,微默片刻,轻轻摇头道:“四哥,若烟要嫁的,只是九哥!” 不管他是不是身在皇室! 楚若麟心头微动,仰起头,望着五凤楼上影影绰绰的人群,已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要嫁的,只是耶律辰,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皇子!可是,他确实是个皇子啊,而且,不是一个寻常的皇子,他的身上,背负着生母之仇和盖家之冤,他的一举一动,关系到整个苍辽朝廷,又如何能不在意? 难道,情之一字,竟然当真可以令人忽略一切,心里眼里,只是那个人吗? 他不知道! 这一会儿,耶律心伴着殷洛立在二人身后,二人的对话落在耳中,也不禁神情微动。 在意的,只是那个人,不在于他是不是身在皇室。 楚若烟如此用情,那么他呢? 身为楚大小姐的同胞兄长,他是不是在意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不愿亲近?还是……他本就从不曾在意过她这个人? 殷洛闻言,目光也向前边俊挺的身影深凝。 妹妹如此,做哥哥的呢? 是不是会羁于身份? 离四人不远处,楚氏兄妹的话落在耳中,贝妤抬头,眼底光芒流动,搜索着五凤楼上另一条俊挺的身影。 与耶律心、殷洛患得患失的心情不同,她的心里,是满满的温情。 是啊,只要心里有那个人,又何必在意他是不是身在皇室? 过去几年,由于锦王耶律修的纠缠,令她对皇室的人避而远之。可是,也不知道在何时,那个满身光辉的冷锐男子在不经意间闯进了她的心里,才恍然明白,是不是身在皇室,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是他! 如今,虽说没有得到他的一丝回应,可是,认定了他,也就是他,他不向她靠近,那她就去就他,总强过像过去一样,只能站在远处,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目光锁在旁人的身上,独自心酸要好! 几人各异的心思里,突然间,听到五凤楼上一声炸响,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一瞬时烟花漫天,将半边天际照亮。 宫城外,百姓齐声欢呼:“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佑我苍辽国泰昌隆!” …… 呼声声震寰宇,响彻苍穹。 宫城之内,群臣也似受到震动,齐齐俯身拜倒,大声道:“皇上万岁,佑我苍辽国泰昌隆!” 宫墙之上,沉丹太子殷觉立在苍辽太子耶律基身侧,看着烟花下,万众俯拜,声势竟然是说不出的震撼,不禁神情微动,向皇帝耶律隆毅望去一眼,暗暗点头。 若说苍辽强盛,也不过建国数百年,疆域中又有大片的沙漠,论经济,又如何敌得过沉丹? 可是,就是这百姓对君主的爱戴,朝中上下的齐心,才有了那样精强的兵马,跷勇的战将,护佑一方百姓的安稳。 宫墙之下,楚若烟听着宫城内外的呼声,轻吁一口气,伸手抓住楚若麟衣袖,轻声道:“四哥,往年听到‘国泰昌隆’四字,若烟只道是寻常的祝祷,而经过阳谷关一战,若烟才知道,单止一个‘国泰’,就要有多少将士拼尽性命。” “嗯!”楚若麟点头,也抬头望着满天的烟花,轻声道,“我们身在将门,沙场征战,成就我们的功绩。在旁人眼里,我楚家那辉煌的战绩令人欣慕,可是,四哥心里,也盼着天下太平,到时大哥他们不用戎边,我们都解甲归田,共享天伦,岂不是好?” 是啊,没有了征战,所有的将士,就不用再忍受边关的凄寒,也不必同妻儿生离死别。 想着一年前那个风雪中的除夕之夜,楚若烟轻轻点头,顺口道:“是啊,我们可以各自做些瓜田李下的事!” 楚若麟:“……” 丫头,我是你四哥,不是九殿下! 可是楚大小姐却似浑然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只是仰起头,望着五凤楼上空的烟花,心底,想着那个倾城绝世的男子。 若真能如此,她和九哥岂止是瓜田李下,她要和他携手江山,共赏风花雪月! 楚四公子的一番感叹,落在耶律心耳里,不由心头怦跳。 是啊,如果天下没有征战,他可以不去戎边…… 到那时,她可以伴他左右,像楚大小姐一样,跟着他,粘着他,总有一日,会打动他吧? 殷洛的目光,却从不曾从那个背影上离开,听到这一番话,手掌不自禁的在袖中握紧,心中暗许。 虽说,她只是一介纤纤女儿家,不能令天下没有征战,至少,以她之力,会尽量完成沉丹和苍辽之间的结盟,如此一来,两国不起征战,是不是楚家父子,就能一家团聚? 烟花散尽,宫墙外有密集的鞭炮声响起,百姓自有百姓的狂欢,而除夕宫宴,也就到此结束。 众臣先恭送帝后及各宫嫔妃回宫,这才沿着青石宫道向宫门外而去。 方才的热闹之后,此刻静下来,顿感到子夜的寒凉。 耶律辰扯下自己的披风替楚若烟裹在身上,顺手揽她入怀,柔声道:“外头这么久,冷了吧?”探手握住她的小手,大掌包裹,替她取暖。 楚若烟扬眉,浅笑道:“哪里就如此娇气?” 虽说她素不畏冷,可是钰王殿下的呵疼却不能拒,见众人异样的目光望来,不但不挣脱,反而更偎入他的怀里,旁若无人,轻言笑语。 这楚大小姐…… 小姐们看在眼里,脸红心跳之余,又不禁暗暗咬牙。 楚大小姐,知道你已霸占了钰王,也不必做的如此惹眼吧? 夫人们瞧见如此模样,不禁微微皱眉。 虽然说苍辽国民风开放,可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二人如此亲热,总是有伤风化。 可是,楚大小姐素来是个不要脸的,几时管过什么风化不风化? 更何况,也不止楚大小姐,看钰王殿下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似乎也不在意什么风化。 而众夫人腹谤之余,回思自己的青春年少,心底又不禁多出些怅然。 那时,她们也是二八年华,情窦初开,目光,也曾经锁上哪一府的少年郎,对“情”之一字,也是充满了憧憬。 可是,门户之见,父母之命,皆在所有无形的规则中“择良而配”,到头来,她们表面风光,实则,却将她们所有的梦想打破。 此刻,看着眼前那一对你侬我侬的小儿女,夫人们苛刻的目光背后,在心底一个极深的角度,无端的多了一丝空虚。 富贵之家,人前显贵,怕都无替代一个有情人眼底的柔情吧! 第514章热恋中的毛头小子 五凤楼位于靠近金胜门的宫墙之上,宫里宴散,身无功名的小姐们直接从金胜门出宫,楚若烟、贝妤等人却和朝中众臣与各府诰命一同,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穿过恩泽门出宫。 走过金水桥,耶律修先向几位老王爷行礼别过,这才向众皇子道:“时辰不早,各位皇弟请早些回府歇息,为兄先送殷太子……回驿馆!”目光在殷洛身上一扫,多出些意味,终究将“殷公主”三个字忽略过去。 殷洛触上他的眸光,心头无端“突”的一跳,不自禁向申屠嘉木靠近一步,伸手将他衣袖握住,脸却转向殷觉,轻声道:“皇兄,虽说已经越年,可是,可是今日……殷洛还是想陪舅舅一起……” 是啊,远离故土,这里只有这两个亲人,日后怕再难相见,这除夕之夜想和亲人渡过,无可厚非。 只是,她这个亲人,今日虽然被苍辽奉为座上宾,可终究是被俘的身份,苍辽君臣,岂会管她的想和不想? 殷觉略一踌躇,向钰王耶律辰望去。 楚若烟将殷洛的神情收入眼底,不禁心头微动,侧头向耶律修望去,但见他一双眸子几乎生在殷洛身上,立时会意,抓住耶律辰手腕轻摇,含笑道:“九哥,虽说这年节相似,可是风土不同,想来公主是想领略一下我苍辽的风情!” 殷洛连忙点头道:“是啊,这上京城听来热闹的很!” 耶律辰对那二人虽都没有留意,可是丫头既然说了,也并非大事,自然顺着笑道:“今日守岁,满城皆是鞭炮声,怕是驿馆也不安宁,既然殷洛公主想要一观我苍辽风情,不防与申屠元帅各处走走!”向楚若麟道,“有劳四哥护送!” 虽然沉丹太子前来,诚意议和,可是申屠嘉木是被俘的身份,纵然信他不会做出什么,样子还是要摆一摆的! 楚若麟点头道:“王爷放心就是!” 这个时辰,各府各宅自然还有另一番热闹,可是职责所在,楚家的人倒从不拘泥。 殷觉见耶律辰应的随意,心底最后一点担忧尽去,对这位钰王殿下的好感又多一分。 虽然还只是一位年少的皇子,可是,这周身的气度,已不是旁的皇子可比。 可惜! 可惜他心有所属,殷洛无缘! 暗叹一口气,倒也不再将此事萦怀,殷觉含笑道:“殷洛皇妹终究是小孩儿心性,这个时辰还有气力玩乐,既有楚少将军跟着,想来不会走丢,你们尽管前去,我可要先回去歇息!” 殷洛本来只求避开耶律修,听到不但能与舅舅同游,还有楚若麟相伴,自然更加欢喜几分。至于楚四公子之后,那些跟来的长随与铁甲营将士,她却权当不见,跟着申屠嘉木上车,却掀起车帘,一路听楚若麟指点,向御街上而去。 等殷洛和申屠嘉木离开,殷觉向耶律辰等人辞过一礼,这才扶着侍从的手登车。 耶律修本来想借故亲近殷洛,哪知道她忙不迭的避开,似乎躲什么吓人的东西,不禁心中微窒,却也只是一瞬,唇角又再勾出笑意,向耶律辰道:“今日为兄先护送殷太子回去,改日再与九弟共饮!” 耶律辰点头道:“那就有劳二皇兄!” 沉丹一行出使苍辽,便是苍辽的客人,客人离去,余下的诸王、皇子与众臣这才各自辞礼,陆续离去。 楚远见耶律辰正要上马,赶前几步唤道:“九殿下!” 耶律辰见到是他,忙将马疆抛回给阿江,躬身道:“将军!” 楚远见他神情恭敬,自然是瞧在宝贝女儿的份上,满意点头道:“九殿下府上横竖没有人等着,倒不如去将军府饮上两杯!” 老丈人要女婿相陪,女婿岂能说不行?还非得说人家府上无人。 耶律辰倒并不在意,点头道:“将军先请!”亲自替他带马,请他先行,自己策马伴在楚大小姐车侧。 楚若烟听到她爹竟然亲自约耶律辰到府,不禁笑弯了眉眼,掀车帘瞧过几眼,忍不住道:“九哥,外头若冷,就到车里来暖暖!” 他的披风还在她的身上。 耶律辰含笑回望,摇头道:“无防!”俯首探身,将她额发轻轻一揉,顺手将车帘替她拉上。 这三个人,楚大将军不顾君臣之礼,楚大小姐更是亲热随意,就连钰王殿下,似乎也忘记自己当朝王爷的身份,像个热恋中的毛头小子,当真跟着那父女二人回府。 宫前广场上,大多的朝臣与各府内眷未散,看到如此情形,当真是心思不一。 不错,因为十三年……不是,已是十四年前的一桩公案,清河王府烟消云散,钰王殿下背后再也没有势力支撑。 可是,事隔十四年,如今楚家的声势,已直追当年的盖氏,若耶律辰因为楚大小姐,得到楚家这个强助,又何异有当年的盖氏支撑? 更不论他自身的功绩和如日中天的声势! 在身后或者羡慕,或者嫉妒,或者戒备的目光里,其中心思最复杂的,自然是上将军夫人田氏! 虽然说,钰王如此人物,看上的不是她自己的女儿,可是如今钰王殿下对上将军府的看重,放在往日,她多少会感觉到一些荣光。 可是如今,因为临江楼之事,自己的两个女儿被送走,楚家兄妹对田家拒不登门,田家也将田佳宁的下嫁怪到楚家身上,楚家父子,更是连表面上的虚礼也懒得应付,令她夹在其中,说不出的烦闷难受。 虽然田家只是书香世家,可总也是这上京城的名门世家,没有了娘家的支撑,她突然发现,不要说在整个上将军府她是一个外人!就是在这除夕宫宴,满朝庆贺中,她也是一个孤家寡人,似乎没有人留意她的存在。 或者,在楚远的心里,就连钰王殿下这个没有正式赐婚的女婿,也比她重要! 满怀郁郁,感觉到马车的晃动,田氏掀起车帘,想要透一口气,却一眼看到田家的马车正避让道旁,侄儿田浩文挺坐马上,目光微沉,锁住前边的钰王,唇角却勾出一抹冷然的笑意。 田氏一怔,张了张嘴想要将马车唤停,微微转念,却又忍住。慢慢将车帘放下,仰身靠入柔软的靠背中,隔一会儿,才轻声吩咐跟来的丫鬟:“宝君,回府之后,备一份大礼,明儿我们去舅爷家拜年!” 第515章 这个可以有 上将军府一门四子,另还有三位未出阁的小姐,全部都是嫡出,说来也算是人丁兴旺。可是与其他世家、府门有众多庶出的公子、小姐相比,又嫌稀少。 如今楚若宇、楚若轩戎边,楚若帆平叛未回,楚若湖、楚若溪被送回乡去,诺大将军府,除去楚大将军夫妻,也就只剩下楚若麟、楚若烟兄妹在京。 偏偏方才楚若麟又被钰王指去伴护沉丹公主和申屠嘉木,府中更加无人。 田氏在府门前下车,眼望着大开的府门,门头两侧高悬的大红灯笼,心底无端的生出些荒凉。看着管家率一众奴仆跪倒相迎,无情无绪的摆手命众人起身,吩咐丫鬟派发越年的赏赐。 楚大将军对这一切似乎并未留心,引着钰王殿下大步进府,一迭连声吩咐管家置几个下酒的小菜,他老丈人要和王爷女婿对饮通宵。 楚若烟听到管家连应,抿唇笑道:“不过几个下酒的小菜,倒不必惊动大厨房,管家命人将食材送到书房的小厨房去,若烟自个儿动手就是!” 楚大小姐要亲自下厨? 楚大将军扬眉笑道:“如此最好,今日还是托王爷的福!” 耶律辰却道:“时辰不早,我陪将军饮几杯罢了,若烟女儿家,该当回去歇息才是!” 楚若烟上前牵住他的衣袖,轻嗔道:“今儿除夕,哪里有自个儿回去睡的道理?若烟还是陪着爹和九哥!” 是啊,今儿除夕,自然要和最亲的人在一起。 耶律辰回眸,与她的乌眸正正相对,一时心头怦然,微微点头,不再反对,揉揉她的额发,向田氏俯首道:“耶律辰有所打扰,夫人莫怪!” 田氏见三人谈笑,将自己撇在一旁,心中本已暗恼,不防耶律辰突然礼敬,一时错愕,很快回神,还礼道:“王爷请便就是,只是臣妇多有不便,恕不相陪!” 自己虽然是这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可是眼看着这三个人谈笑,只觉自己是个外人,又哪里还提得起兴致? 耶律辰自然并不在意,点头道:“夫人请便!” 看着田氏往后宅而去,三人这才转身,一同前往书房。 虽说府里人少,可是年节下,食材倒是极为丰富。楚若烟也不花心思去弄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精心备几样下酒的小菜,唤上丫鬟,一同送到书房里来。 菜肴摆好,酒也温上,却见书案上摊着一副地形图,楚大将军和钰王殿下二人正立在案旁,低声商议。 楚若烟命丫鬟退去,自己过去一望,但见图上一边山川纵横,另一边却极为平坦,只勾出几抹曲线,不禁扬眉道:“爹和九哥看的是西疆的地形图?” 耶律辰抬头向她一望,含笑道:“不想若烟看得懂地形图!”将图纸微卷的边沿辅展,露出“西疆区域图”五字。 虽然说,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大多读书,可是也只识得些字,会看书信罢了,纵是有出色的,舞文弄墨,会些诗书棋画,便已是才女。 要知这地形图,莫说闺阁女子,就是行军的将士,不曾读过书,也很难看得明白。 而楚大小姐不止通晓经济,还知道土地治理,如今连地形图也一眼看得明白,不能不令人惊讶。 这算什么? 楚若烟微微耸肩。 现代的地图,可要比这古代手绘的地图复杂的多! 楚大将军却毫不意外,抬头向宝贝女儿望去一眼,眼底皆是得意,挑眉道:“丫头聪慧的紧,当真不知道像谁!” “当然是像娘!”楚大小姐笑应,看着楚大将军露出几份悻悻之色,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脸儿微扬,含笑道:“若不是娘聪慧,选的极好的夫君,这世上又哪有若烟?” 小马屁精! 话出口,楚大将军忍不住笑起来,抬手在她额上一敲,笑骂:“就你会说话!” 耶律辰也不禁莞尔,点头道:“若烟言之有理!” 哪知道他刚刚话落,楚大小姐已转头向他望来,挑眉道:“九哥,这一点,若烟也像娘,是不是?” 这话自己说还罢了,还非问到钰王殿下脸上,你道谁都像你一样? 楚大将军好笑摇头,还没有说话,却见钰王殿下立刻点头,一本正经的道:“对,若烟也选的极好的夫君!” 楚大将军:“……” 好吧,这两个小家伙都不要脸,也不知道像谁! 说笑一回,三人仍将目光落回案上的地形图,楚若烟问道:“爹和九哥是在揣测明大哥的下落?” 这样的大节下,二人还要讨论公务,除去一同心悬西疆的形势,还能是什么? 耶律辰点头道:“十堰岭方圆不过数十里,若明世子当真藏在那里,这几个月,萧三哥又怎么会找不到他的踪影?更何况,还有楚三哥的一千人马!” 楚若烟点头道:“是啊,除非明大哥已经不在十堰岭!” 一句话出口,楚远、耶律辰二人顿时一怔,抬起头互视一眼,眼底皆是了然。 耶律辰挑眉道:“若明世子当真已不在十堰岭,还会在哪里?” “明世子此行,是为了查处西疆吏治,若他是故意隐藏行踪……”楚远凝眉沉吟,一时后句没有说出。 楚若烟扬眉道:“若烟只是随口说说!” 耶律辰也跟着扬眉,含笑道:“或者是一语中的!” 是吗? 楚若烟眨眼,微微转念,“啊”的一声道:“你们是说,明大哥遇袭之后,退入十堰岭是真,可是等到我们接到战报,派兵增援,他已经借着此次遇袭,改明为暗,悄悄离开十堰岭,潜往旁处,所以萧三哥和三哥才找不到他的踪迹?” 是啊,如果不是明彦恩有意而为,为什么一千人马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楚远眸子一亮,伸手在她头上轻揉,含笑道:“我们烟儿随口说说,便是此事的关键所在!” 和我有关系? 楚大小姐错愕。 耶律辰向她笑望,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 楚大小姐:“……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 可是那二人却不再说下去,楚大将军低头,又向图纸凝视。 耶律辰伸指,在离十堰岭不远的地方一点,低声道:“这里!” 这里? 楚远眸色微沉,向那里注视片刻,才轻吁一口气道:“若果然如此,我们很快就会有明世子的消息!” “哪里?”楚若烟伸长脖子向图上张望,但见耶律辰所指,竟然就是安普城,不禁吃惊叫道,“爹,你是说明大哥潜回安普?那里可都是叛军,而且没有人不认识他,他回去做什么?” 耶律辰含笑道:“若烟忘了,什么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楚若烟张口结舌道:“可是,若烟更知道,什么叫肉包子打狗!” “你当明世子是肉包子?”楚远好笑摇头,顺手将地形图卷起,挥手道,“饮酒罢,若是醉了,王爷便宿在府里就是!” 咦? 楚大小姐眼睛一亮。 这个可以有! 耶律辰:“……” 楚大小姐,你眦牙是什么意思? 第516章 引狼入室 钰王殿下没有喝醉,倒是楚大小姐,还没有熬到五更便伏在他的膝上沉沉睡了过去。 耶律辰见状,唤紫菱取来一条厚毯将她身子严严的裹住,又将火笼移到她的脚下,调整身体,让她睡的更舒服一些,这才罢休。 楚大将军含笑注视,又不禁暗暗点头。 身为一朝皇子,堂堂王爷,纵然自幼飘泊,身边也自有跟着的人服侍,又几时服侍过人?可是看他对丫头的体贴照顾,一切流于自然,并不是做个样子来瞧。 看来,那个丫头说的不错,她和她娘一样,都选的极好的夫君! 只是…… 想到亡妻,心中又不禁黯然。 但愿,她能长命百岁,不要像她的娘一样短命罢,若不然,苦的是她的丈夫,她的儿女! 耶律辰安置好楚大小姐,抬起头,就看到楚大将军眼底的感伤,不禁微微一怔,试探道:“再过一个更次就要天亮,若不然,将军且去歇息?” 将军去歇息,你呢? 楚远的心思瞬间抽回,摇头道:“身为武将,行军征战,经常十几日不眠不休,这些时辰算什么?倒是王爷,若是困倦……或者就去若烟的院子,顺便送这丫头回去?” 耶律辰:“……” 将军你就不怕引狼入室? 楚大将军:钰王殿下你自己说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女! 正这个时候,就听静夜中,靴声隐隐向这里而来,紧接着,小厮回道:“老爷,四公子回来了!” 楚若麟回来了,看来那位沉丹公主和申屠嘉木已回驿馆。 耶律辰想要起身,哪知刚刚一动,就听怀中人儿一阵嘟囔,纤手伸出,紧紧抱在他的腰上。 耶律辰身子凝住不动,只是轻声唤道:“若烟,四哥回来了!” 可是怀里的人只是将脑袋拱一拱,找一个更舒服的地方,又再沉沉睡了过去。 耶律辰无奈,只得揽住她身子轻晃,又再唤道:“若烟,四哥回来了!” 楚若麟掀帘子进门,便瞧见二人这副模样,连忙摆手道:“王爷不必唤她!”先给二人见过礼,这才回道,“殷洛公主和申屠元帅在街上游赏一个时辰,臣已送他们回去驿馆,没有王爷的话在,申屠元帅院子,仍有铁骑营的将士守着!” “嗯!”耶律辰点头道,“如此甚好,有劳四哥!” 说过正事,楚若麟才在火笼边坐下取暖,探头见宝贝妹妹窝在钰王殿下怀里睡的正沉,不禁笑道:“这丫头素来是个精神足的,王爷和父亲在说什么,竟让她如此无趣?” 他的话说出来,耶律辰与楚远对视一眼,不禁同时笑起。 方才,他们从西疆一战,说到兵书战略,又从兵书战略,说到军中选拔将领,他们说的津津有味,楚若烟却了无兴致,难怪会睡过去。 楚若麟听二人说完,也不禁微笑,见妹妹窝在一张短榻上,又不禁心疼,伸手道:“时辰尚早,若不然,臣送她回去歇息!” 这楚四公子要抱丫头? 耶律辰低头瞧瞧怀里的人儿,下意识的将他伸来的手挡开,摇头道:“外头天寒,这里进园子有段路程,吹了风反而不好,还是就睡在这里的好!” 楚若麟:“……” 好吧,好像王爷说的也有道理! 悻悻的回去坐下,向他怀里的丫头又望去几眼,这才慢慢道:“方才臣送沉丹公主和申屠元帅回驿馆,恰遇到锦王殿下出来!” 耶律辰奇道:“出来?从驿馆吗?” 耶律修在驿馆呆这半夜? 楚若麟点头道:“是!是从驿馆里出来!” 耶律辰皱眉问道:“四哥可曾见到殷太子?” 楚若麟摇头道:“不曾!听到公主向仆从问起,说是早已歇息!” 那耶律修留在驿馆做什么? 耶律辰皱眉,沉吟片刻问道:“四哥可曾问过,锦王在驿馆做什么?” 楚若麟点头道:“殷太子身边的侍从说道,锦王殿下只是在厅里饮茶。” 大半夜的,不去外头瞧热闹,也不回府去歇着,却跑去驿馆喝茶? 驿馆的茶,难道还强过锦王府? 耶律辰更加不解,追问道:“随后呢,四哥回来,锦王可曾离开?” 楚若麟点头道:“臣与锦王殿下同行一程!” 耶律辰点头,细细思忖,却不知道耶律修有何用意,只得道:“殷公主和亲的人选,怕就在正月的几次宫宴中选定,四哥辛苦一些,在此之前,万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楚若麟点头道:“臣明白!” 虽然他的职责是看押申屠嘉木,可是如今住在同一家驿馆,自然也就顺便保护殷氏兄妹的安全。 殷洛提出要与申屠嘉木一同守过除夕,除去本就舍不得这个舅舅,更重要的是为了躲避耶律修的纠缠。 哪知道耶律辰不止不阻拦她和申屠嘉木共聚,还吩咐楚若麟伴护,自然是意外之喜。 楚若麟在这上京城中长大,对这里的一切,自然极为熟悉,时时指点街上苍辽国特有的风情。 他生的本就俊美,言谈举止,又自显大家风范,不止殷洛望向他的目光时时失神,就连申屠嘉木也不禁点头暗赞。 阳谷关上,有一位将军楚若宇,就已令沉丹无数将领束手无策。阳谷关一役,那位钰王殿下的手段,更是令人谈之色变。 本来以为,那二人已是苍辽最出色的人物,又哪里知道,苍辽朝廷,还有一位楚四公子! 若能早知苍辽有如此人物,沉丹又岂会听信人言,引燃战火? 申屠嘉木心里,想的是楚家这一门虎将,而殷洛眼底,却是那个挥洒随意的少年,这一夜虽似看到许多新奇的东西,又似什么都不曾留意。 直逛到街上热闹渐退,人群尽散,殷洛才恋恋不舍的同意返回驿馆。 谁知还没有踏进驿馆的大门,就见耶律修从里头出来,触上他深遂的眸子,殷洛只觉心头不适,匆匆一礼,绕过他径入驿馆,声音略略拔高,向门口服侍的奴仆问道:“皇兄可曾歇息?” 奴仆诧异,只能如实回道:“太子已经安歇,公主若是有事,奴才去回禀?” 殷洛点头道:“不必,我自个儿去罢!”撇开奴仆,径直转入去殷觉住处的小路。 这个时辰,殷觉早已歇息,她故意问起,不过是想让耶律修以为,她要先去见殷觉,就不会跟来。 果然听到耶律修和楚若麟一起离去,殷洛这才轻吁一口气,也不去见殷觉,径回自己院子安歇。 第517章 怕她做什么 依照苍辽朝廷惯例,除夕宫宴之后,除去各部留人值守,整个苍辽朝廷便都开始沐休,直到上元节后,才恢复正常。 沐休期间,皇帝不用上朝,文武百官若无要事,也大多不必理政,正是各府各宅各大世家来来往往联系情谊最好的时候。 因有除夕宫宴的惯例,各府各宅自己家人真正的团圆,却是正月初一,大多关起门来自个儿府里饮宴,或者携家带眷,往街上游赏。 从初二开始,先是各大王府下帖,邀请上京城中各大世家过府饮宴,随后是公侯王爵及各大世家,整个正月,几乎所有的高门大户都往来应酬,没有几日停歇。 上将军府虽非王侯之家,可是在上京城中却也排得上名号,声势之隆,甚至直追几大王府。 因正月十五是楚大小姐的生辰,楚大小姐并不喜闲杂人等太多应酬,上将军府便将饮宴定在正月十四,到十五那日,只邀请亲厚过府小聚。 也就是说,正月十五那日,任凭是哪一府门设宴,都会与楚大小姐的生辰相撞,上将军府的人只备礼相谢,非但上将军府不会有人过府,往年就连明、贝、卞几府的小姐、公子从不露面。 而正月十五之后,朝廷沐休结束,纵还有饮宴,大多朝臣已无瑕过府,也只有各府的夫人、小姐们热闹一番。 因此,正月十四上将军府的宴席,算是年节中最后一场盛宴,不论是对上将军府怀着怎样的心思,为了与各大府门联系情谊,也是非去不可。 只是今年因为临江楼一事,田佳宁盘谋钰王不成,不得已许婚万征,楚、田两家的关系已经变的尴尬。加上楚若湖、楚若溪回乡,小姐妹私下猜测,或者田氏姐妹今日不会过府。 正说到这里,便听到门外脚步声匆匆而来,跟着小厮的声音回道:“大小姐,田家表少爷和三位表小姐过府!” “啊?”耶律心错愕,看看贝妤,又瞧瞧楚若烟,咋舌道,“另外两位也倒罢了,怎么田佳宁待嫁之身,还要出来丢人现眼?” 贝妤也愣怔良久才回过神来,轻轻摇头道:“我们当真是低估了田家的人!” 楚若烟倒并不如何意外,耸肩道:“你们且坐,我去会会!”说完起身就走。 耶律心也忙跟着起身道:“既要去,就一起去罢,我倒想瞧瞧,那田大小姐,生着如何一张大脸!” 贝妤“噗”的一笑,看看时辰,点头道:“园子里已经开戏,再隔一会儿便要开宴,楚妹妹总要去做做样子,我们同去,也免得她来回奔波!”起身拢一拢衣裳,也要同行。 只有卞红欣迟疑道:“妹妹过府,只想与姐姐们坐坐,宴上便不去了罢!” 楚若烟叹气道:“你这几个月,只往贝姐姐和我们府上,如今来都来了,又要躲在这里,难不成日后是不见人的?”折身回来,拖着她就走。 卞红欣忙将她拉住,哀求道:“楚姐姐,虽说妹妹不在意那些人嚼舌根子,可是妹妹总不避忌,她们说的可都是明大哥,我……我……” “明大哥如何?”贝妤轻哼,扬眉道,“明大哥回来,听到那些流言,才会知道自个儿当初有多混蛋!”去拉住她另一只手,定要她同去。 耶律心也点头道:“妹妹想要息事宁人,可是你不惹事,偏偏事来惹你,如今你越是避着,旁人越道你当真做出什么为明府不容之事,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出去,怕还堵得住那些乱嚼的臭嘴!” 卞红欣听她这番话倒说的痛快,忍不住好笑,可是想想又不禁退缩,讷讷道:“可是……可是姐姐府上设宴,母……明王妃总会同来,我……我……” 原来,是怕见孝康王妃文氏! 耶律心叹道:“你并不曾做错,怕她做什么?” 贝妤却道:“如今明王爷和明大哥都不在府,连明姐姐也不曾回来,诺大孝康王府,只她一人,外出颇多不便。前几日我们府上宴客,她就托病不曾去,今日怕也不会来!” 卞红欣咬唇,心里还在踌躇,就听又有小丫鬟赶来,在门外回道:“大小姐,前头来报,说沉丹太子、公主很快到府,四公子请大小姐快些出去!” 殷觉、殷洛来了,可不能不迎! 楚若烟答应一声,拽着卞红欣道:“好妹妹,快些罢,旁人不理,沉丹太子、公主远来是客,可不能怠慢!” 卞红欣听到“沉丹太子”四字,心头突的一跳,更加踌躇,偷眼向姐妹几人望去一眼,但见三人都只是催促她起身,并无异样,心底微松的同时,又怕强拒更着痕迹,只好跟着三人起身,向园外迎去。 恰恰穿过垂花门,就见前院那里殷觉、殷洛已经进府。楚若烟快走几步迎上去见礼,含笑道:“若烟有失远迎,殷太子莫怪!” 殷洛抿唇笑道:“怎么楚大小姐眼里只有皇兄?若不欢迎我过府,我可就回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每逢高门大宅饮宴,殷氏兄妹都会前去。殷洛与这姐妹几人本就投缘,一来二往,早已熟不拘礼。 楚若烟听她挑理,啧啧两声笑道:“公主要做我苍辽的媳妇儿,能回哪里去?还是好生呆着的好!” 一句话,将殷洛说的脸儿潮红,目光速速向厅门一扫,才咬唇道:“难怪旁人都说,楚大小姐是这上京城的女混世魔王,当真不是冤枉!” 楚若烟笑道:“若烟也不曾喊冤!” 殷觉含笑瞧着姐妹几人说笑,目光却落在卞红欣身上,迈前几步,俯首为礼道:“不想能见到卞大小姐,当真是意外之喜!” 卞红欣见他靠近,微微咬唇,不着痕迹的退后,还礼道:“殷太子说笑,区区卞氏,何劳挂齿?” 被逐之后,她本已恢复做女儿时的自称,可是自从殷觉示好,便又改成嫁后的自称。 殷觉对这稍微的变化似乎不觉,含笑摇头道:“卞大小姐自有引人之处,又何必自谦?” 卞红欣听他的话越发露骨,微微皱眉,不再接口。 锦王耶律修伴殷觉兄妹同来,看到如此情形,眸色微沉,唇角的笑意却又深了几分,含笑向楚若烟道:“怎么楚大小姐见到殷公主欢喜,竟不请我们进去,立在这里喝风?” 被他提醒,楚若烟才恍然惊觉,忍不住笑道:“可不是,瞧见殷公主,竟一时忘记!”肃手请众人进厅,招呼丫鬟丫茶。 第518章 处处给人挖坑 此刻前厅里,坐着的皆是苍辽朝廷中的王侯将相、一品大员,见到殷觉和耶律修进门,齐齐起身见礼,寒暄一番,才又分宾主坐下。 殷觉命随从将礼物奉上,向楚远含笑道:“殷觉客中,有所不便,些许薄礼,望将军不要见笑!” 年节下相互送礼,本只是各府中一个礼节,楚远并不在意,随口应下,命仆从接过。 功绩侯万雄杰却含笑道:“殷太子远来,所携之物又岂能说是薄礼?想来必是沉丹所出的稀罕之物,倒不如打开,令我们开开眼界!” 从初二开始,每逢各大府门饮宴,殷觉都是逢帖必至,每一府门也都会奉上一份厚礼。可是各大府门的人都知道,如今前来和亲的公主殷洛没有人选,倒是太子殷觉盯上了被孝康王府驱逐的儿媳卞红欣。 这卞红欣自幼就是楚大小姐的小尾巴,殷觉自然也就与上将军府走的极近。如今虽然是礼尚往来,可是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还当真令不少人猜测。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楚远身上。 纵是礼尚往来,可是殷觉身为沉丹太子,身份敏感,与他走的极近,未必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大公子楚若宇驻守阳谷关,正在苍辽、沉丹的交界之处,若是沉丹太子和苍辽上将军府私下结下交情,难免成为苍辽的隐忧。 楚远年少投军,身经百战,年长之后,立身朝堂,又是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听万雄杰张嘴,便知道他那曲折的心思。 只是,万雄杰如此用心,若自己拒绝,落在有心人眼里,难免生出旁的枝节,便轻哼一声,点头道:“殷太子远来,自然不会携寻常的东西!” 殷觉含笑道:“将军言重,怕也只能勉强入眼罢了!” 楚远点头,唤过随从,命他将盒子打开,含笑道:“那就请各位大人开开眼罢!” 见这二人言谈随心,众人心里的猜测不自觉少了几分,但因每一府设宴,殷觉都出手阔绰,不禁好奇送将军府什么,都伸长脖子张望。 描金刻丝的锦盒打开,瞬间光芒流动,众人还不曾瞧清里边的东西,已不禁暗喝一声彩。 殷觉含笑道:“上将军府世代将门,殷觉听说,不止府上各位公子能征善战,就连楚大小姐也功夫不弱。这柄短剑,是前年沉丹属国的贡品,放在库中两年,无人可用,倒是可惜了东西。所谓宝剑赠英雄,还请将军不弃!” 剑是好剑,可是这年节下送来,令这满堂的喜庆顿添一抹杀气。 众人一见,都不禁微怔。 这样的礼物,不像是殷觉要结交上将军府,反而是向楚远挑衅? 旁人还不曾说话,丞相王士忠已含笑道:“殷太子之礼,果然贵重,只是大年节下,怕有不祥!” 挑拨! 如果殷太子之礼暗示挑衅,那这王丞相的话,就是明晃晃的挑拨! 他的话音一落,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楚远身上。 殷觉微微扬眉,摇头道:“丞相不知,宝剑虽是利器,可是此剑古怪,说是铸成已有七十余年,却无人能够开锋!” 是一柄没有开锋的剑? 众人更是一怔,目光齐齐向那剑上凝去。 一柄没有开锋的剑,自然没有杀过人,就不能说什么不祥! 只是此刻剑在鞘中,并不能瞧出是不是开锋,可隔着剑鞘,都有如此光芒,可见此剑的难得。 定国公眸色微深,点头道:“如此说来,倒非不祥,只是岂有剑能铸成,反不能开锋的道理?我等倒是不曾听说!” 这是要谁在这厅中拨剑? 旁的不论,这厅里坐的,可都是苍辽朝廷举足轻重的人物,岂能轻易拔剑? 楚若烟进厅之后,本来是立在楚远身后,此刻抿唇笑道:“定国公此言甚是,我楚家是将门,莫说爹和四位哥哥,纵是若烟,也是还不曾走稳,就拿剑来玩的。莫说此剑没有开锋,纵然是开了锋的,也是殷太子一番好意,怕什么不祥?” 不理旁人是不是还有话要说,拽住楚远衣袖撒娇道,“爹,这剑女儿喜欢,就给若烟放在屋子里镇宅如何?” 楚远见这几人言语挑衅,正暗暗皱眉,听女儿三言两语,便将定国公的话绕开,微微勾唇,向她横去一眼道:“殷太子客气,送此重礼,怎么你就急着讨东西?”虽然是轻责,可是宠爱之情跃然眼底,向仆从挥手道,“也罢,你送去大小姐的院子里,免得她成日惦记,搅的人头疼!” 能在这厅里服侍,不论是家人还是小厮,自然是选的机灵的,闻言立刻应命,顺手将盒子阖上,躬身退出厅去。 东西被楚大小姐要走,自然旁人无法再做文章! 父女二人唱做俱佳,殷太子瞧在眼里,不禁暗暗好笑。来朝数月,深知这苍辽众臣之间表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又各怀心机,此刻厅上又都是些朝廷中顶尖儿的人物,自己不便掺预其中,假意向两侧张望一回,扬眉问道:“怎么不见几位殿下和各府的公子?” 楚若烟立刻接口道:“公子们的宴席设在偏厅,想来几位殿下也在,若烟引太子过去!”说完向楚远和众臣一礼,引着殷觉出厅。 殷洛、贝妤等人进厅之后,见厅里皆是朝中一些重量级的人物,见过礼后,便退至厅门说话,此刻见他们出厅,也一同向众臣辞礼,退了出来。 横过前院,楚若烟轻轻吁一口气,翻眼望天,轻哼道:“已诺大年纪,还要处处给人挖坑,不累吗?” 多大年纪? 殷觉听着好笑。 虽然说,那些人都已是王侯将相,一品大员,可是大多还在盛年,也只有定国公年近六旬,苍老一些,到了楚大小姐嘴里,怎么就成了“诺大年纪?” 耶律心低笑出声,推她道:“丞相大人可比楚大将军还小着几岁,妹妹是在说谁?” 楚若烟撇嘴道:“只那厅里那些人加起来,已有八百多岁,不老吗?” 还有这么算的? 殷洛闻言,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饶是卞红欣自幼听惯楚大小姐胡说八道,这会儿也不禁抿唇低笑。哪知道笑声刚出,就见殷觉带笑的眸子望来,心头一跳,连忙侧过头去。 第519章 怎么不见九哥 锦王耶律修跟在身后一同出来,听到姐妹几人说笑,不禁摇头笑道:“难怪你们几人在一处时常笑成一团,原来是编排人来着!” 殷洛正笑的欢畅,回头见到是他,笑容顿时一僵,微微咬唇,几不可见的向旁边移开几步。 楚若烟瞧在眼里,脚步微缓,似若有意挡在二人之间,挑眉笑问:“锦王殿下可有让人编排处?” 耶律修见她乌眸定定,带着一丝讥讽,心头突的一跳,目光向殷洛、贝妤二人身上一扫,又再向她深凝,反问道:“以若烟所见,本王可有让人编排处?” 楚大小姐身子后撤,捏着下巴向他上下打量。 耶律修被她瞧的发毛,忍不住低头去瞧自个儿身上,却并不见什么异样,不解抬头向她注视。 楚大小姐却煞有介事的看一番,连连点头,嘴里还“嗯嗯”连声。 耶律修见她一副瞧出什么的模样,不由暗暗皱眉。 虽说临江楼之后,自己与王曦莹之事已有不少人知道,但不管是耶律元迅,还是楚若麟,已经与他达成共识,依那二人说一不二的性子,该当不会向谁走漏风声。难不成,这个丫头会言而无信? 心思刚转,就听楚大小姐点头道:“如今朝廷沐休,就连皇上也不理政,殿下怎么还穿的如此隆重,若说是为了吓唬谁,这些府门的人可都不是吓大的!” 这是直接编排起锦王殿下的衣裳来! 贝妤等人不禁好笑,只是这几人或者受耶律修侵扰,或者有长幼之份,都略觉尴尬,只有卞红欣与耶律修之间没有特别的交集,抿唇笑道:“楚姐姐说的是!” 耶律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底却略略一松,皱眉笑道:“就说你们几个妮子胡乱编排,虽说如今朝中沐休,可是本王身负伴护殷太子之责,若如你们一样随意,又成何体统?” 说的也是! 殷觉笑道:“楚大小姐促狭的很,锦王殿下不必在意!” 耶律修也随口应道:“还是殷太子瞧的清楚!” 几人说笑,将前头的话掀了过去,一同向东偏院里来。 东偏院的花厅里,楚若麟正照应几位皇子和几大府门的公子饮茶,见到几人进门,忙迎了过去见礼,含笑道:“方才闻报说殷太子到府,只是一时无瑕抽身,失迎莫怪!” 殷觉含笑还礼道:“楚四公子客气!” 楚若烟与众人见过,挑眉问道:“怎么不见九哥和元迅?” 这里除去一向极少赴宴的太子,还有被幽禁的六皇子耶律真之外,另六位皇子已经到齐,单单不见钰王耶律辰。而方才在前厅里,虽说几位老王爷不赴宴,可是朝中大员也大多到齐,却不曾见耶律元迅。 还道二人都在这里! 四皇子耶律邯见她话说不了两句就找耶律辰,心中微恼,脸上却不动声色,勾唇笑道:“怎么如今若烟眼里只有九弟,见到我们,竟如不见!” 楚若烟瞪眼道:“四殿下说哪里的话,方才分明已经四殿下见礼!” 横竖是表示看到你了! 耶律邯:“……” 看到就行了? 楚大小姐挑眉。 若不然呢? 耶律邯深深向她凝视片刻,但见她一脸理所当然,不禁气馁,摇头道:“方才在道儿上,听说有急报进了兵部,想来九弟和元迅皇叔赶了过去!” 兵部急报? 楚若烟一怔,连忙问道:“哪里来的?” 卞红欣离二人不远,闻言也暗吃一惊,忙跟了过去,也连声问道:“是啊,四殿下,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急报,可说是什么事?” 如今明彦恩在西疆,定远侯卞威在南疆,孝康王明辉和明彦君又在泺源,任是哪一方都不太平,而又都是她至亲至近之人。 耶律邯见她神情急切,耸肩道:“本王掌管户部,兵部的事岂能多问?只听说是信使是从东城门而入,想来是泺源的消息,可也未必!” 泺源? 楚若烟与卞红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些担忧。 在除夕之前,戴石岩本已传信,说破五那日到京。哪知道除夕之后,泺源府那边接连几场大雪,莫说从泺源回来要翻过几座大山,纵是平路也难行走,所以到今日还不曾回来。 难道,这几天时间,又发生什么大事? 若不然,又怎么会用到兵部的急报,耶律辰、耶律元迅还要急急的赶过去? 楚若烟皱眉,一时心里有强烈的不安。 卞红欣似乎受到她的感染,悄悄扯她衣袖,轻声道:“楚姐姐,会不会是王爷和明姐姐有什么事发生?” 楚若烟摇头,向门外望去一眼,低声道:“不管是何事,九哥知道我们都在这里,总会递个信儿过来。” 耶律邯听她再次提到耶律辰,语气里是满满的信任,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可又知道楚大小姐的脾性,此时万万不能抵毁钰王,否则讨不自在的,必定是自己无疑。 心中念头微转,含笑道:“若烟倒不必担心,任是何事,又岂能难得住九弟?更何况,还有元迅皇叔相助!” 那倒也是! 楚若烟点头。 如果说,当真是明辉和明彦君发生什么事情,如今急报已经进京,耶律辰自会儿做出应对之策,如今她们要做的,是等消息罢了。 耶律邯察言观色,知道已将她劝住,趁势转话问道:“若烟,明日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楚若烟正在猜测泺源会有什么事发生,被他一问,先是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摇头道:“不过是小生辰,要什么礼物,明日三公主、贝姐姐她们来坐坐便是!” 和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不一样,这里女儿家的生辰,并不轻易被人知晓,更不用说请外人大肆庆贺。 只是楚大小姐的生日太过特殊,耶律邯等众皇子又是与她自幼相识,自然知道! 耶律邯见她推脱,也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含笑道:“都是自小儿打闹大的,若烟怎么厚此薄彼,只请姐妹坐坐,连我们的礼都不肯收?” 楚若烟被他一搅,全倒真将兵部急报的事抛开,侧头笑道:“如今的若烟可不像幼时好糊弄,四殿下当真要送礼,若烟说出来,可不要后悔!” 耶律邯含笑道:“说来听听!” 楚若烟掰着手指正要说话,就听门小厮回道:“四公子、大小姐,钰王殿下和怡郡王到了!” 第520章 是个不省事的 “九哥来了!”听到耶律辰的名字,楚大小姐立刻将礼物的事抛之脑后,快步向厅外迎去。 厅中众人闻报,也随后跟了出去。 刚刚迎出偏厅,就见耶律辰、耶律元迅正大步进府。不止二人,身后赫然还跟着戴石岩、奚赛宁二人。 楚若烟大喜,向几人快步迎过去,来不及与耶律辰说话,径直越过前头二人,向后二人问道:“戴大哥、奚大哥,你们几时回来的?明王爷可好?明姐姐可好?不知他们几时回来?” 耶律辰见她当先迎出厅来,也含笑向她迎过去,哪知道这丫头错身而过,像没有瞧见他一样,不禁错愕。 等听到这连珠价的问话,又不禁好笑摇头。 这个丫头,看起来,明彦君在她心里的份量,还比自己重些。 戴石岩见到楚若烟,也微微笑起,点头道:“我们一个时辰前才赶进城来,只换身衣裳,便跟着王爷赴宴,也做一回不速之客!” 只说自己二人几时回京,别的问话却只字不提。 楚若烟一愕,向二人脸上各瞧一眼,见二人虽然略有疲色,可是都是唇角含笑,心底顿时一松,抿唇笑道:“如此倒是巧得很!” 知道泺源府的事还另有隐情,也就不再当众追问,转向耶律元迅一礼,这才拉住耶律辰,嗔道:“今日是府里设宴,怎么客人都是早到,反而九哥最后才来?” 所有的人:“……” 难不成九殿下不是客人?他几时嫁进上将军府了? 耶律辰也不禁好笑,反手将她身子揽住,含笑道:“怎么这会儿看到九哥了?” 楚大小姐立刻接口道:“九哥说哪里话,若烟眼里,可只有九哥!” 所有的人:“……” 你们两个起腻,我们旁边吐一会儿! 虽然如此情形不是第一次瞧见,耶律元迅心底还是有一缕酸涩,略略侧头想要不看,却正正对上贝妤望来的眸子,心头不禁突的一跳,又忙将头转开。 从这四人进府,众皇子、公子的目光大多落在戴石岩、奚赛宁身上,可是贝妤的眸子,却定定锁在耶律元迅身上。 此刻见他眼底有一丝神伤,不禁心中微疼。哪知道还没等去分析自己那一瞬的情绪,就见他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一触之下,露出些慌张,又立刻避开,不禁好笑。 若是当初与他对敌的胥狼国将军瞧见他如此模样儿,必然会大跌下巴,谁又会想到,沙场之上叱咤风云,杀伐立断的怡郡王,面对情之一字,竟是如此一副模样? 众人各自见过礼,楚若麟含笑道:“一会儿开宴,这前院都是些老臣,我们往后院去,与小姐们同宴!” 这是在偏厅里专等人齐! 众人点头,纷纷转身,跟着他向后院里来。 楚若烟挽着耶律辰在前,却回头向奚赛宁问道:“听说山里几场大雪,路上可还太平?” 奚赛宁点头:“前几日大雪封山,这几日消融一些,还是有些艰难。”应过她的话,不禁微勾了勾唇,含笑道,“我们在路上,倒是见到一些新奇的东西,戴大哥说,若是楚大小姐在,我们必定又有口福!” 道儿上艰难,还急着赶回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事! 楚若烟心中了然,听他顺口将话转到旁处,眼睛一亮问道:“是什么新奇的东西?” 奚赛宁立刻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纸包给她,说道:“诺,就是这个东西,长在雪里,满山遍野都是!” 楚若烟接过打开一瞧,失声道:“雪菇?你是说,满山遍野都是?可曾采一些来?” 奚赛宁点头:“对,背阴的山坡,满山坡都是,只是我们急着赶路,也只采这一朵,拿回来给你瞧瞧,可当真是可吃的东西?” 就算是背阴的山坡,要长出这满山的雪菇,也必然是人迹罕至。 看来,他们不是从官道上返回! 楚若烟心里转念,嘴上却应道:“是啊,这雪菇可是好东西,若每日拿来炖汤,极为滋补,你们竟然不曾采来,可惜!当真是可惜!” 奚赛宁听的也连连叹气,摇头道:“早知如此,我们略停一停,哪怕是采几十朵来,也能尝尝滋味!” 二人闲话,耶律辰始终不插一语,听到这里,不禁好笑,揉一揉楚若烟额发,摇头笑道:“丫头,你在前锋营不过几个月,竟生生将满营的将士养成馋猫,我瞧将前锋营改成火头营算了!” 楚若烟吐一吐舌头,连忙摆手道:“那可不成,前锋营可是朝中精锐,也不知道耗尽包统领多少心血。改成火头营,且不说是朝廷的损失,怕包统领就不会答应!” 楚若麟听到,也撑不住笑起来,摇头道:“不想我们烟儿倒有自知之明,知道任是有多少美食,都不能用来护卫家国!” 楚若烟笑道:“除非旁人也都和烟儿一样,都是吃货!” 听兄妹二人说的有趣,众人都不禁笑起。 说笑声中,众人已绕过后宅,向园子里来。 园中戏台上早已响起锣鼓,对面观戏的亭子里,众夫人、小姐分坐,一边饮茶吃果子,一边欣赏台上的大戏。 此时已非严冬天气,虽说寒意未褪,有风抚面,已感觉不到刺骨。亭子四周,已将厚厚的棉幔除去,只以竹帘挡风。 隔着半卷的竹帘,有夫人、小姐看到众皇子、公子入园,招呼一声,都向外迎来。 田佳宁跟着田夫人与众人见过礼,见楚若烟明晃晃的挽着钰王手臂,一时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一忍再忍,却仍然没有忍住,浅笑道:“方才我们进府,不见若烟表妹,还道身子有什么不妥,却原来是只迎几位殿下和殷太子、殷公主!” 殿下她也没迎! 三皇子以下的几位殿下心中暗语,耶律辰只是微微一笑,低头向楚大小姐一望。 迎旁人做什么?迎他就行! 殷觉却不禁微微皱眉,向田佳宁打量一眼,将目光移开。 虽然说,临江楼那日的事,他并不知道详细,可是从各种蛛丝马迹看来,怕都是这位田大小姐做的手脚。 如今是上将军府宴客,她来就来了,还要在此挑衅…… 虽说聪明,可见是个不省事的! 旁人心思不一,楚大小姐却一脸惊讶,仿佛才瞧见田佳宁一般,瞠目道:“田表姐?再有一个多月,是田表姐和万大公子……哦,万大表姐夫的好日子,若烟竟不知道表姐过府!” 不知道你来啊! 虽然知道了也不会来相迎! 第521章 有这么挤兑人的 表姐夫就表姐夫,加上排行倒也罢了,怎么还带个姓氏?听起来如此奇怪! 众人闻言,好笑之余,目光也都凝在田佳宁身上。 是啊,你不止是待嫁之身,婚期又已极近,不留在府中备嫁,还抛头露面跑来旁人府上赴宴。赴宴就赴宴罢,偏偏还要向主人挑衅,这可不像是大家子里的小姐所为! 接受到众人讥讽的目光,田佳宁脸色乍青乍白,勉强保持一抹笑意,咬牙道:“几日不见,若烟表妹越发牙尖嘴利!” “嘁!”不等钰王和楚四公子开口,楚大小姐已先撇唇,摇头道,“田大表姐错了,这叫伶牙利齿!” 你个没文化的! 田佳宁:“……” 有区别? 当然! 楚大小姐毫不掩遮的丢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众人瞧见,都默默的退开一步。 楚大小姐脸皮厚,可和我们无关。 楚若麟低笑出声,上前向田佳宁肃手道:“表妹来既来了,就请亭里坐坐罢!” 你本来不该来的! 什么叫“来既来了”?有你们兄妹二人这么挤兑人的? 几位一同迎出来的夫人闻言,都不禁暗暗咋舌。 因自己两个女儿被送走,田氏对楚氏父子本就不满,此刻见娘家侄女被这兄妹二人挤兑,立刻将脸一沉,冷哼道:“佳宁纵是待嫁之身,却不曾听过,连亲戚都不走动的!” 是啊,这上将军府,她是当家主母,田佳宁不过是来姑母家做客。 倒是没想到此节! 楚若麟扬眉,浅笑道:“母亲说的是!” 可是我们也没说她不能啊,有谁听见吗? 田氏见他笑的坦荡,非但没有向田佳宁赔礼,反似不曾发生什么一样,不禁暗暗咬牙。 只是今日是自己府上宴客,总不能当着宾客的面与两个小辈争执,只得轻哼一声,这才向众皇子行礼,请众人亭里落座。 有众公子加入,与夫人们共坐一座亭子里已多有不便,但公子之中有几位皇子,也只能夫人离席,另往旁边的亭子去坐。 楚若烟与众小姐见过,丢给楚若麟去支应宾客,自己拉着奚赛宁躲去角落,小声问道:“可曾见到明姐姐?” 奚赛宁点头,含笑道:“明郡主也问起楚大小姐,好在天暖一些便能回来!” 楚若烟大喜:“明王爷的身子大好了?” 奚赛宁摇头道:“刺客那一剑,险些要了明王爷的性命,虽说养这几月,王爷能够起身,却怕天寒地冻,还不能长途跋涉,所以只好再养月余,春暖再启程回来!” 这还是孝康王遇刺之后,第一次得到他确切的消息。 楚若烟轻吁一口气,忍不住皱眉问道:“可曾查到刺客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歹毒!” 奚赛宁微微一默,向耶律辰所在的方向望去一眼,摇头道:“虽说有些眉目,但还并不确切!” 这是钰王不许说? 楚若烟也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撇唇道:“你不说,一会儿我去问九哥!” 奚赛宁轻笑,并不接口。 卞红欣伴着贝妤而坐,见夫人之中果然没有孝康王妃在内,暗暗松一口气。哪知道转眼就不见了楚若烟,伸长脖子张望一回,才瞧见角落里躲着二人,便悄悄过来,与二人挤在一起,悄声问道:“奚大哥,你可曾看到我二哥?” 奚赛宁点头道:“当初子俊为了保护王爷,也受些轻伤,如今已经大好,只等和王爷一同回京!” “二哥也受了伤?”卞红欣大吃一惊,结舌道,“怎么……怎么我们竟丝毫不知?” 奚赛宁叹道:“子俊是怕府上担心,加之他的伤并无大碍,便严命身边的人不许泄露,这几个月来,他就守在明王爷的屋子里,都是大夫一同换药,若不是因我们去了,怕还没有人知道他受伤。” 卞子俊与奚赛宁等人同在前锋营数年,一同打磨之下,早已亲如兄弟,兄弟前去,他自然不会再躲着。 楚若烟点头道:“想来也是因他伤势全好,不怕动摇军心,这才告知实情!” 卞红欣连连点头,想着奚赛宁前头的话,喃喃道:“这可好了,再过些日子,不但二哥回来,父……王爷和明姐姐也会一同回来!” 等他们回来,她就可以向孝康王说明一切,再求明彦君说情,劝服孝康王妃许自己回府。 楚若烟听她语气中满是希冀,不禁皱眉,向她望去一眼。 是啊,如果没有定远侯夫人插手,等明辉和明彦君回来,劝服文氏,大可接她回府。 可是当初定远侯夫人不止接她回府,还命她堂而皇之在家中款待宾朋,分明是与孝康王府决裂。 孝康王妃虽再不曾做什么,可是她终究是一品王妃,那一把掌打在脸上,岂有不恼的道理?再者,纵然孝康王妃不计,恐怕郦氏也不愿意女儿再回王府受旁人的闲气。 如此看来,卞红欣想回孝康王府,怕没有那么容易。 只是这些话,此刻也无法与她细说,一切,也只能等到孝康王和明彦君回来再说。 这里两个人拉着奚赛宁询问泺源府的情况,另一边田佳宁也向戴石岩一句句问道:“戴大公子去泺源,可曾见到我爹,也不知几时回来?” 从孝康王遇刺的消息传来之后,皇帝便命大理寺少卿田立言赶往泺源彻查,如今已经越年,也不见田立言回来。 戴石岩听到田立言的名字,笑容微微一凝,跟着摇头道:“我们奉命押运粮草,进城之后先去见的王爷,随后便与知府大人交割粮草,等到粮草分发下去,又急着赶回来,并不曾去拜见少卿大人!” 田佳宁不解,诧异问道:“我爹是去查明王爷被刺一案,怎么不是和明王爷同住一处?” 戴石岩摇头道:“明王爷遇刺之后,始终住在知府大人的府里养伤,田大人前去办差,却是住在驿馆!” 明辉遇刺之后,除去身边的人,连知府本人也不能见到,又如何会和田立言住在一起? “哦!”田佳宁低应一声,略略失望,想一想又试探问道,“方才戴大公子说,见到了孝康王?” 戴石岩眉峰微动,却只点头道:“进城那日曾去拜见!” 田佳宁立刻又再问道:“听说明王爷伤的不轻,可曾大好?” 戴石岩回道:“说是拜见,实则王爷床上垂着帐幔,并不曾瞧见。” 第522章 殷觉的心思 “没有瞧见啊?”田佳宁皱眉,又不甘问道,“那听声音呢?可觉王爷身子可好?” 你这么关心明王爷做什么? 戴石岩的目光本来在戏台上游移,此刻终于收回,落在她的脸上,勾唇笑道:“田大小姐对明王爷倒是关切的很!” 田佳宁对上他灼然的眸子,心头突的一跳,连忙道:“从孝康王遇刺,这些日子以来,又有哪一府不关心王爷的伤势?只是泺源府离上京甚远,无从打听罢了!” 还真是巧言善辩! 戴石岩点头,目光又调回戏台上,慢慢道:“田大小姐和楚大小姐果然是姑表之亲,相似的很!” 这是说她牙尖嘴利,还是伶牙利齿? 田佳宁错愕,可是看他神色淡淡,显然不愿多聊,也不敢再问,讪讪的退开。 这几个人问话,自问是避过旁人,做的鬼鬼祟祟,实则都瞧在钰王殿下的眼中。 看到楚大小姐过来,顺手揽她入怀,在耳畔低声道:“丫头要知道什么,怎么不来问本王?” 这种事也吃醋? 楚若烟扬眉,也凑首到他耳畔,用更低的声音道:“若烟要知道明姐姐给若烟传了什么体己话儿,怕九哥不会知道!” 这样的话也说的如此神秘! 耶律辰好笑,很配合的将声音压的更低:“明郡主带什么话,怕他们不会瞒着本王!” “倒也未必!”楚若烟撇唇,引来钰王几声低笑。 二人说的寻常的话,可是如此情形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小姐们脸儿潮红,大感羞窘,可是又忍不住向那里多瞧几眼,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公子们却频频向这里望来,一方惊叹这二人的旁若无人,一方对二人的肆意妄为生出些向往。 四皇子耶律邯将二人情形收入眼底,心中顿时嫉恨莫名。 自己自幼和楚大小姐一同长大,本该更易得她欢心,哪知道横里杀出一个九殿下,不但抱得如此佳人,还能得上将军府如此强助,他又如何能够甘心? 楚若麟瞧在眼里,浅笑摇头,自己指使丫鬟照应宾客,不要打扰宝贝妹妹和钰王殿下勾勾搭搭。 殷洛心中更是欣慕,回头见殷觉正与耶律锦说话,自个儿悄悄凑到楚若麟身边,轻声道:“楚大小姐当真是与众不同!” 楚若麟回头见到是她,微微一笑,摇头叹道:“这丫头被我们宠坏了,好在她还知好歹,懂进退,不必我们太过操心!” “嗯!”殷洛点头,微微咬唇,低声道:“殷洛羡慕的很!” 有哥哥们撑腰,楚大小姐才能活的如此恣意,落一个上京城女混世魔王的称号,倒较她这个公主还自在许多。 “嗯?”楚若麟不解。 殷洛鼓一鼓勇气,才又说道:“殷洛是想,若是殷洛能像楚大小姐一样,率性而为,可有多好!” 旁的也就罢了,如果能像楚大小姐一样,心悦了哪个少年,径直拒为已有,也不知道会少多少心事! 楚若麟却并未明白她的弦外之意,点头叹道:“前几年,我们也为她这性子担忧,生在如此人家,却是那样率直的性子,恐被旁人算计,不想竟是多虑!” 是啊,若她当真是表面那样胸无城府,也不知道几时就被人算计进去。所幸,她虽率直,却也不傻,这几年诸事连发,她竟然应付自如,反而露出她聪慧过人的一面。 殷洛听他一句话将自己引往旁处,不禁微微抿唇,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正想着再如何措词,就见小厮奔来,向楚若麟躬身道:“四公子,前头已经开宴,大厨房差小人来问,后园是不是一同上菜?” 楚若麟点头道:“自然是同上!”指指戏台,又道,“大伙儿饮酒说话,这大戏吵的很,你去吩咐,暂且换成歌舞!” 小厮应命,飞奔而去。 楚若麟起身,向殷洛告个罪,自去支应宾客。殷洛望着他的背影走远,不禁轻轻一叹,想到不久后漠上路开,沉丹一行就要回国,不禁愁绪暗生。 宴席摆开,楚若麟自然请殷觉与几位皇子同席,楚若烟却将殷洛拉到自己姐妹席上,说到明彦君很快就会回京,都是兴奋不己,叽叽喳喳说个不休。 殷洛不曾见过明彦君,听姐妹几人说的兴奋,不自禁问道:“这位明郡主想来也是极出色的人物!” 卞红欣立刻点头道:“往常大伙儿都说,可惜明姐姐是女儿身,若是男子,必然不输于明大哥!” 提到明彦恩,眼神不禁一黯,一瞬间,心神不属。 算起来,明彦恩离京,已有半年了吧,到现在,还是寥无音讯。 从皇家别宛,卞红欣以那样的方式出现,明彦恩的名字也就跟着被人提起,殷洛自然知道是谁,此刻听她提起,又想到殷觉对她的心思,一时倒不好宽慰。 楚若烟轻叹一声,将卞红欣身子轻拥,柔声道:“妹妹莫急,如今明王爷和明姐姐要回来,再往后,就是卞侯爷和明大哥,妹妹只要安心等着便是,断断不会出什么事!” 卞红欣轻轻点头,可是心底的不安挥之不去,低声道:“父侯也倒罢了,身边儿有那许多将士,可是……可是明大哥……” 楚若烟叹道:“他身边儿虽说人少,可是近有龙屯府,再往远,还有我大哥,他们都不会坐视不管!” 殷洛听她提到楚若宇,好奇问道:“怎么明世子是去了西疆?” 姐妹几人对视一眼,楚若烟略想一瞬,点头道:“当初沉丹夺取阳谷关,我们曾跟着大军前往西疆,哪知道那安普城守枉顾将士们出生入死,竟上折子告我四哥携女眷行军,有违军纪,明大哥便是因此前往西疆彻查,哪知道竟然演出兵变。” 西疆与沉丹相邻,楚若烟此言,若放在殷觉身上,在意的必然是苍辽国西疆的兵变。可是进入殷洛耳中,却抓住另一个重点,连忙道:“楚四公子当真带着女眷行军?” 楚若烟哼道:“那些人倒是看的真切,说的有鼻子有眼,还知道楚四公子留一美妾同宿!” 殷洛张口结舌,喃喃道:“这……这是真的?”话出口,不禁抬头向亭外四顾。 这里是上将军府后园,如果楚四公子纳有美妾,也就住在这园子里吧? 虽说名门世家的公子,到了楚若麟的年纪,家中养几个美妾最正常不过,可是殷洛心中,还是泛上一抹酸涩。 耶律心却没有留意她瞬间的低落,噗的笑出声来,在楚若烟肩上一推,笑嚷道:“公主莫要当真,那折子本就是污告,楚四公子屋子里的美妾,实则就是楚丫头自个儿!” “啊?”殷洛错愕,一瞬间,面红耳赤,为自己方才的心思羞躁不己。 他对自己,都不曾在意,而她只听说他有个美妾,竟然就那样不是滋味,若是被人知道,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偷眼向姐妹几人望去一眼,但见几人正顾自笑闹,并没有人留意,这才悄悄的松一口气。 第523章 打听明王爷的消息做什么 年节下各府的宴席,朝中众臣与各大府门的夫人、小姐大多都会赴宴,不管是前院还是后园,满满登登,都是人来人往。 若是往常,贝妤、卞红欣等人必然留到最后,小姐妹们说些体己话再走,可是今日不止人多,还有沉丹太子一行,便也不多留,见殷觉前来告辞,也跟着一同起身。 殷洛跟在殷觉身后,向园子外走,还依依不舍的回头,向楚若烟道:“今日蒙府上款待,两日后我们在驿馆回宴,还请楚大小姐不嫌弃!” 楚若烟跟上几步与她同行,含笑道:“殷公主客气,你们客中不便,回不回宴打什么紧?只是今日人多,照应不周,公主不要介意才好。明日是我生辰,帖子已下去驿馆,只我们姐妹几人,到时再好好儿叙话!” 殷洛大喜,连忙点头,转向另二人问道:“贝大小姐和卞大小姐几时来?我必然早些到!不知可要准备什么?” 贝妤笑道:“楚妹妹也不是什么大生辰,不必备什么,只是姐妹们借个由头说话罢了!公主不必赶早,无事过来便是!” 她说的随意,殷洛却放在心里,再三谢过,暗暗盘算要送些精巧又不显张扬的礼物,与几人道别上车。 耶律修跟在几人身后,见殷洛上车,这才辞礼道:“今日本王且送殷太子一行回驿馆,明日若烟生辰,必然到贺!” 谁也没有请你啊! 楚若烟几乎要翻白眼,却只能皮笑肉不笑的道:“锦王殿下不必客气!” 看着沉丹一行的车马走远,楚若烟才命人去唤安平郡王府和定远侯府的马车。 等这一会儿,贝妤捏一捏楚若烟的手,低声道:“今日那田大小姐先是打听明王爷的消息,随后又与锦王嘀嘀咕咕,怕又转着什么心思,妹妹当心才好!” 楚若烟扬眉道:“难不成,走到这步她还不死心?” 无论如何,她已经是万征的人,就算是不嫁万征,以古人对贞洁的重视,也再嫁不了高门,更不用说当朝皇子。 贝妤也百思不得其解,微微摇头道:“横竖妹妹处处留意,总没有坏处!” 楚若烟点头道:“姐姐放心就是!” 卞红欣却皱眉道:“如今田少卿人就在泺源彻查王爷遇刺的案子,她又打听王爷做什么?” 楚若烟摇头道:“再过两个月,她就要嫁入功绩侯府,同在将军,打听王爷的消息,未必是因为田少卿!” 卞红欣不安道:“难不成功绩侯府要做什么?” 功绩侯府要做什么,又怎么会通过田佳宁? 楚若烟好笑,揽住她的肩头微微一紧,含笑道:“再隔些日子,明王爷和明姐姐就会回来,任他们想做什么,怕也没那么容易,妹妹倒不必存着心思!”见马车过来,亲自送二人上车。 此时众皇子早已在前院见过朝中众臣,在楚远亲自相送下,伴着几位老臣一同出来。 耶律辰看到楚若烟,只是向身边的人略一点头,便快步向她而来,含笑问道:“怎么小姐们也散的早?” 楚若烟点头,叹道:“今日人多,说话也不方便,贝姐姐和卞妹妹就先回去!” 耶律辰点头,含笑道:“横竖还有明日,有什么话不能尽兴?” 二人正说着,就见耶律亭过来,向耶律辰问道:“九弟回兵部?” 耶律辰扬眉,诧异问道:“七哥可有要紧的事?” 今日还在朝廷沐休,他突然问出这句话来,说不出的怪异。 耶律亭皱眉道:“石岩和赛宁回京,我想知道明王爷的消息!” “哦!”耶律辰了然,含笑道,“只说明王爷伤势已无大碍,再养段时日,便可回京!” “嗯!”耶律亭瞧瞧楚若烟,向她身后的耶律心道,“皇妹且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七哥送你回宫!”拉着耶律辰走远一些,神色凝重问道,“可曾查到刺杀明王爷的主使?” 怎么想起问这个? 耶律辰摇头道:“大理寺少卿已在追查,臣弟不曾奉旨,并未插手!” 耶律亭向他凝视片刻,转头瞧一瞧不远处的楚若烟,轻哼道:“如今在九弟心里,楚大小姐的话,怕抵得上父皇的圣旨!” 楚若烟与明彦君情如姐妹,如今明王爷出事,她岂有不急的道理? 耶律辰微微扬眉,淡然道:“七皇兄慎言!” 拿楚大小姐比皇帝,你想死,也别拉上别人! 耶律亭自知失言,立刻噤声,微默一瞬,才又问道:“石岩、赛宁二人押运粮草走这一趟,至少会面见明王爷罢?可知道明王爷伤势如何,几时回来?” 耶律辰的眸子紧紧锁住他的视线,一字字回道:“明王爷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如今大雪未消,不便车马劳顿,只能再养些时日再回!” “哦,如此最好!”耶律亭眉结微松,唇角挑出些笑意,又再问道,“可曾提过明郡主?” 七殿下心仪明郡主,在这满上京城都不是什么秘密。 耶律辰见他目光坦然,并不似窥探什么,唇角也勾出一抹笑意,摇头道:“平白无端,臣弟问明郡主做什么?七皇兄要知道,倒不如去问若烟和三公主!” 是啊,你耶律亭惦记明郡主,钰王又没有,好端端的,岂会向下属问起? 耶律亭被他一点,恍然笑道:“是七哥糊涂!”拱手向他辞一礼,“今日为兄且送皇妹回宫,明王爷若有什么消息,万请九弟命人通个消息!” 耶律辰拱手还礼,却疑惑问道:“明王爷的消息?” 耶律亭叹道:“九弟与若烟情笃,又哪知旁人疾苦?明王爷遇险,偏我又不在身边,只能趁着明王爷回京,前去相迎,或者明郡主能看到为兄的好处!” 也就是说,想趁机讨好明彦君,以图得到她的青睐! 这话说的直接,虽说用了些心机,可也不能说不对! 耶律辰微笑,点头道:“七哥放心就是!”与他转身回来,招呼耶律心上车。 楚若烟见耶律亭与耶律辰走远些说话,自然是有些话背人,微微扬眉,也不跟过去,见其余皇子前来辞行,含笑相迎。 第524章 向着谁 三皇子耶律郯当先向与楚若烟告辞,转头瞧瞧耶律辰,意有所指,含笑道:“年年上元节,都想着是若烟的生辰,不想若烟转眼便已长成,不是原来的小女娃了!” 是啊,如果不是朝中多事,这会儿她已经是御旨赐婚的钰王妃了! 楚若烟见他眸中带着几分戏谑,倒也并不羞怯,连忙点头道:“三殿下说的是,只是礼部那些老头子说什么长幼有序,三殿下可要快些立妃,莫要挡着九哥!” 主要的是,不要挡着楚大小姐! 耶律郯一怔,跟着不禁笑起,嘴巴向府门那里一呶,低声笑道:“此话若是被他们听到,只怕又生出旁的事来!” 楚若烟回头,见楚若麟正送礼部的几名官员出府,不由低笑一声,吐一吐舌头,与耶律郯辞礼。 耶律郯之后,四皇子耶律邯见她与三皇子言笑随意,仍是幼时一同长大的情形,唇角也勾出一抹笑意,点头道:“三哥说的是,转眼间,明日又是上元节,小烟儿又大一岁!” 楚若烟含笑道:“过一年,哪一个不是大一岁,偏若烟生辰好记!” 耶律邯见她眉目如画,形容生动,但觉心头怦动,含笑道:“之前若烟还不曾说,想要什么礼物?” 楚若烟笑道:“若烟贪财,四殿下既然有心,将府里的金银财宝尽数搬来就是,如此询问,岂不是杀鸡问客,没有诚意?” 耶律邯一怔,跟着哈哈大笑,手指向她点点,摇头道:“刚刚说你长大,还是幼时的惫赖性子!” 知道她点不出什么,也不再问,拱手辞过,命人带马。 五皇子耶律昊仍是惯常温和的笑容,看着耶律邯上马,才慢慢走来,含笑道:“四哥和若烟自幼熟捻,如今还是如此!” 楚若烟耸耸肩,轻哼道:“难不成若烟和五殿下生疏的很?” “自然不是!”耶律昊笑起,目光在她脸上稍停,再不说旁的,径直施礼告辞。 草原一事,六皇子耶律真获罪幽禁,如今未满一年,并不能赴宴。五皇子之后,便是八皇子耶律烨。 他从数月前坠崖受伤,到如今虽说大好,可是终究还是有些苍白。虽说从除夕宫宴开始,已出来饮宴会客,可是与楚若烟单独相对,却还是伤后的第一次。 此刻站在不远,见楚若烟与几位皇兄说笑随心,心底便有一些寥落,慢慢向她走来,含笑道:“几个月不见,若烟还是原来的模样!” 只是几个月,可不就是原来的模样,除非是整容! 楚若烟心里暗语,瞧着他虚弱的笑容,话却没有出口,只是问道:“殿下的伤已经大好?” 耶律烨点头,定定向她凝视片刻,斟酌一下用词,慢慢问道:“若烟,我听说,父皇将姜氏赐我那日,你就在御书房?” 不止她在御书房,将姜思云赐给八皇子,还是她一力促成! 只是这话,楚若烟可不敢出口,只是点头道:“是!那日若烟也在兵营,见到殿下满身是血被九哥带回来,心里担忧,便跟着一同回城,一进城便被传进宫去!” “嗯!”耶律烨应一声,眸光微黯,轻声道,“往年,大伙儿说起若烟,不过说楚大小姐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可是这两年说起来,都说楚大小姐聪明绝顶,如此看来,还当真如此!” 她以那样的方式,将姜思云塞给自己,只是因为姜思云觊觎钰王,还是……也是向他表明她的心思? 这是什么话? 难道他知道,是她将姜思云硬塞给他?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只是勉强笑道:“不过是大伙儿瞧在爹和哥哥们的份上,赞上一句罢了!” 耶律烨向她凝视片刻,点头道:“我身子欠佳,明日若烟生辰,便不过来了!”说完拱手辞一礼,扶着侍从的手上车。 楚若烟但觉他最后望向自己的眸子,带着无数的遗憾,不禁一怔,好半天才喃喃道:“八殿下,对不住,若是有得选,我也但愿你不曾受伤!” 耶律辰送过耶律亭过来,便看到她怔忡的模样,一手揽入怀中,柔声问道:“怎么了?” 楚若烟瞬间回神,微微摇头,扬眉问道:“七殿下和九哥说什么?” “打听明郡主的消息!”耶律辰浅笑回应。 “打听明姐姐做什么?”楚若烟问,问完又自个儿笑着回答,“自然是想趁明姐姐回京,去献献殷勤!” 耶律辰低笑,点头道:“你倒是七殿下的知己!” 楚若烟撇唇道:“他对明姐姐的心思,脸上都写着,傻子都瞧得出来,还用得着知己?” 耶律辰勾唇,悠然道:“怎么若烟心里,七殿下竟是如此坦荡,毫无城府?” “当然不是!”楚大小姐再撇唇,“他写在脸上,就是为了让大伙儿都看到,都去和明姐姐说,七殿下对她情深似海!” 一番话将耶律辰说笑,见她巧笑嫣然,心中也是一片柔软,捏一捏她的鼻头,轻笑道:“那你们有没有和明郡主吹耳边风啊?” “当然没有!”楚若烟挥手将他的爪子打开,轻哼低应,说完又突然回头,盯着耶律辰道,“要问明姐姐的消息,石岩、赛宁便可以,他为何偏偏问你?难不成他傻了,忘记萧三哥是你钰王殿下的人?” “他自然没忘!”耶律辰笑容更深了几分,慢慢道,“他便是要让我知道,他也对明郡主有意,便是要瞧我,是相助他这个亲皇兄,还是向着萧三哥!” “更或者,是想借九哥的手,除去萧三哥对明姐姐的妄念罢!”楚若烟应。 “借我的手?”耶律辰扬眉,意示不解。 这个妖孽,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想不明白? 楚大小姐向他斜去一眼,轻哼道:“终究他是当朝皇子,又是皇后嫡子,萧三哥不过是布卿出身的小小武官,二人身份天差地别,若放在寻常府门的小姐眼里,自然知道谁优谁劣!” 比身份啊? 耶律辰扬眉,眸色顿深,冷笑一声,摇头不语。 十四年前,清河王府是何等的声势?而元氏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妃子,盖玉啸虽非皇室中人,可是也是皇亲国戚,身份并不比一个寻常的皇子差出多远。 更何况,以盖玉啸之才,日后纵不袭爵,要在朝堂占一席之地,也是轻而易举。反观耶律亭,若不是元氏夺了皇后之位,他也只能如五皇子耶律昊、八皇子耶律烨几人一样,在朝堂里一世碌碌,做一个太平王爷罢了! 楚若烟听他不语,自然猜到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轻声道:“若明姐姐是那等重身份之人,怕也不能打动萧三哥,我们哪里又会将这二人对比?” 是啊,若不是明彦君与盖玉啸之间有所纠葛,任是谁也不会将他拿来和耶律亭相比! 耶律辰点头,略想片刻,低头望向怀中少女,轻声道:“有些事,事关明王爷被刺,本王要回一趟兵部……” 第525章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我也去!”不等耶律辰说完,楚若烟已抢着接口。 “若烟!”耶律辰叹气,摇头道,“九哥知道你关切明王爷和明郡主,可是你终究是个女儿家,成日出入兵部,也不成体统,这些事,交给九哥可好?” 楚若烟抓住他衣裳不放,摇头道:“若烟只是想知道明姐姐的消息,不会妨碍九哥办事!”见耶律辰还要再说,整个人已腻到他怀里,又搡又揉,撒娇道,“九哥,你若不带若烟同去,若烟一个人留在府里,会坐立不安,茶饭不思,吃不下睡不着,日渐消瘦憔悴,九哥必然不想见到!” 耶律辰:“……” 最多几个时辰,有这么严重? 可是温香软玉在怀,耳边是她娇软的声音,钰王殿下瞬间溃不成军,连忙点头道:“好!好!九哥带你去就是!” 答应了! 楚若烟大喜,欢呼一声,向府门口还在送客的楚氏父子喊道:“爹,四哥,我和九哥去私会,晚一些回来!”说完也不吩咐人备车,跟着耶律辰上马,二人一骑,向街口驰去。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去私会,还喊的如此惊天动地! 楚远一愕,瞧着已经驰远的背影,扬眉道:“私会就私会,府里不成吗?还跑去哪里?” 所有的人:“……” 楚大将军的重点,也和旁人不一样! 戴石岩、奚赛宁二人自然知道钰王殿下去了哪里,互视一眼,相顾摇头,跟着也向楚若麟辞行,上马径往兵部。 楚若麟瞧着二人走远,再极目望向前边将消失的钰王身影,眸中淡出一抹深思,片刻间神色又恢复如常,依然微微含笑,跟着楚远一同送宾客出门。 直到最后一波宾客离府,才向楚远道:“父亲,后日朝廷便要理政,兵部怕还有些事务不曾整理,明日又是烟儿生辰,儿子想这会儿过去,也免得后日手忙脚乱!” 楚远点头,挥手命他自去,转身回府的瞬间,嘀咕道:“这些小东西,都当老子糊涂了,不知道你们在捣什么鬼?” 只是,儿女已渐长成,又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准女婿,将军老子也不如何挂心,乱哄哄一整天,自行回府歇息。 兵部里,先一步离开上将军府的耶律元迅已在等候,见到四人进门,微觉意外,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才皱眉向耶律辰唤道:“殿下!” 耶律辰对他的疑问似若未觉,只是问道:“皇叔,可曾查出什么?” 耶律元迅微微一顿,点头道:“有一个人招出,是七殿下的人,我已命人去查实!” “七殿下?”耶律辰错愕。 耶律元迅点头,又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慢慢道:“这两年,七殿下处处与四殿下掣肘,若说是他要刺杀明王爷,再嫁祸给四殿下,也未尝没有可能!” 二人一问一答,最初楚若烟还只是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什么七殿下行刺明王爷?” 耶律辰低头向她深望一眼,又抬头看看耶律元迅,才慢慢道:“若烟,之前因为明王爷遇刺,我命阿传跟着明郡主一同去了泺源,你可还记得?” 楚若烟点头道:“当然!” 不止是阿传,还有他另外十几名手下,当时她就在他的身边。 耶律辰轻叹道:“他们这一路过去并不太平,遇到几次劫杀!” “什么?”楚若烟大吃一惊,颤声道,“那明姐姐……明姐姐……” 想当初卞子俊受伤,就瞒下了所有的人,如今说明彦君遇到劫杀,难道也会有所隐瞒? 耶律辰摇头道:“奇就奇在此处!” “怎么?”楚若烟问。 耶律辰道:“阿传武功不弱,与他同去十几个人,也是老向挑选兄弟中的好手,可是两场劫杀下来,仍有几人受伤,偏偏劫匪不动明郡主分毫!” 明彦君虽说身有武功,可是不要说无法与阿传等人相比,就是比楚若烟,也差着一截。 这样的情形,若不是阿传等人拼死相护,就是……劫匪放水? 想到最后四个字,楚若烟眸子骤然大睁,张了张嘴,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如果说,这些劫匪和刺杀明王爷的是同一伙人,可是为什么要放过明彦君?细想之下,不禁额头见汗。 耶律元迅听耶律辰说的详细,显然是不对楚若烟有一丝隐瞒,微微点头,低声道:“我们和明郡主自幼长大,自然知道她不会做出弑父的事来,可是明王爷重伤,险些丧命,也断不像是摆摆样子!” 耶律辰点头道:“阿传等人到泺源府之后,见到子俊,细谈之下,也觉怪异。只是那时明王爷重伤,昏迷未醒,除去尽心护他周全之外,也无瑕他顾。” 耶律元迅冷笑一声,摇头道:“那些人,还当真是安心要明王爷的性命,只那短短数月,竟然也是几次偷袭!” 这些话,戴石岩、奚赛宁向二人回过,听到几人议论,都不曾插口。此刻见楚若烟一脸震惊,奚赛宁轻叹道:“岂止是明王爷的性命,此次我们押粮,中途也遇到劫杀,对方的目的,竟是粮草!” 楚若烟变色道:“粮草?” 粮草,那可是泺源和榆兴两府百姓的命脉,若是粮草有失,不止戴奚二人获罪,怕就是留在泺源府的明辉,不但不能回京,怕还会被朝廷问罪。 是什么人如此恶毒? 虽然只是四人的转述,可是楚若烟仍然听的惊心动魄,掌心里全是冷汗,喃喃道:“这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搭上许多人性命,定要置明王爷于死地?” 耶律元迅叹道:“若是因为私怨,也倒罢了,怕只怕,他们与孝康王无仇无怨!” 无仇无怨,那就是朋党之争,江山之争! 楚若烟脸色微变。 耶律辰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慢慢道:“就在四殿下回京之后,明王爷伤势渐稳,便与子俊、阿传定计,再次将刺客引了出来,那一役,我们的人有一人殒命,七人受伤,对方也死伤数人,却终于被我们擒到二人!” 第526章 活的 “擒到二人?”楚若烟失声低呼,连忙追问道,“活的?” “自然是活的!”耶律元迅听她问出这句话来,忍不住好笑。 楚若烟心思微转,“啊”的一声道,“方才你们说的,就是这两个人,石岩和赛宁将他们带了回来?” 刚才进门,耶律辰所问的话,显然是在审讯什么人! 耶律辰见她反应迅速,微微一笑,意示赞许,点头道:“可是如今,那两个人中,有人招出是七殿下的人!” 七殿下? 耶律亭? 楚若烟皱眉,略略凝思,断然摇头道:“不!不会是他!” “为什么?”两名男子同时反问。 楚若烟看看耶律辰,再去瞧耶律元迅,一字字道:“满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七殿下惦记明姐姐不是一日两日!” 耶律元迅点头道:“正因如此,若是事发,旁人才不会疑到他的身上!” 楚若烟摇头道:“且不说他对明姐姐是不是真的有情,单止他对明姐姐的求娶之心,就断断不会当真想要明王爷的性命!” 既然明辉差一点身亡,说明那次刺杀,就不是只摆摆样子。 耶律元迅却不解扬眉道:“为何?” 楚若烟叹气道:“元迅,若你心仪一个女子,会不会伤及她的家人?” 当然不会! 耶律元迅毫不犹豫。 他心仪楚大小姐,虽说楚若烟最终选择了耶律辰,但他纵然心酸,也断断不会伤及她的家人。就连楚若湖的几次算计,他虽然震怒,可是也不得不一同替她遮掩。这一切,只是为了她! 楚若烟见他答的干脆,点头道:“元迅如此,七殿下自然也是如此!” 耶律元迅皱眉道:“你拿常王与本王相比?”言下颇为不悦。 楚若烟微笑道:“七殿下自然无法与元迅哥哥相比,若烟只是依情理推断罢了!” “嗯!”耶律元迅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耶律辰却摇头道:“耶律亭求娶明郡主,未必是当真有什么真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身在其中,早就明白,各大王府也好,名门世家也罢,就连皇帝的后宫佳丽,大多是借着联姻增强自己的势力,又有几个是出自真情? 楚若烟点头道:“就是如此!若七殿下瞧上的不是明姐姐,而是孝康王府的声势,杀掉明王爷,岂不是折断自己的羽翼?” 是啊!本来孝康王府,有一个人中龙凤的明世子,可是明彦恩伤残,府中再没有出色的男子,孝康王明辉就成了府中唯一的支撑,若是杀了明辉,诺大一个孝康王府必然就此颓败,到那时就算是得到明彦君,怕也给不了他多少支撑! 虽然说,论才智武功,耶律亭差出耶律辰许多,可是,他也不是傻子,连这一点都分辩不清! 也就是说,不管耶律亭求娶明彦君存着怎样的心思,都断断不会为了嫁祸耶律邯,就刺杀明辉! 耶律辰与耶律元迅,虽说都出身皇室,可是一个年少统兵,一个周游列国,在这宫廷官室之间浸淫不深,一时哪里想到如此曲折的心思,闻言对视,说不出话来。 隔了良久,耶律元迅才慢慢道:“难道,当真是四殿下的人?” 泺源府救灾,明辉为主,耶律邯只为副手,只有明辉身亡,泺源府最大的功劳才会落到耶律邯的头上! 想到当初贝妤的示警,楚若烟眸色顿深,低声道:“你是说,是四殿下买通七殿下的人动手,假意嫁祸自己,知道彻查之下,必然查出那些人是七殿下的人,再反嫁祸给七殿下?” 这番推断听着绕的很,其实却很浅显。 没有行刺会必然成功而且全身而退的,所以,只要长脑子的人,想要行刺,就不会用自己身边的人! 耶律辰摇头道:“不!那时蝗灾初平,四殿下还在泺源,明王爷若是身亡,他纵能洗脱嫌疑,也必然有连带之责!” 虽说明辉是外姓王,可是当年舍命救驾,在皇帝眼中,可是举足轻重。明辉若是被刺身亡,皇帝又岂有不震怒的道理? 楚若烟轻哼道:“可是明王爷伤后,他还是先一步回京争功!” 耶律元迅点头道:“区别就在此处!明王爷受伤,他可回京争功,可明王爷若是遇刺身亡,他再回京,必然是被各部查问,哪里还有功劳可言?” 可是明辉的伤势极重,谁又能恰到好处,一剑刺成重伤,却令他不死? 所以,也不会是四皇子耶律邯! 得出这个结论,五人不禁面面相觑。 不是耶律邯,也不是耶律亭,那会是谁? 耶律元迅脸色沉凝,慢慢道:“如此看来,那两个人,还要严审!” 耶律辰皱眉道:“既然他们设计嫁祸七殿下,自然是早已料到会有人失手被擒,口供都是一早备好的,必然还留有后手。如今要他们招出实情,恐怕并不容易!” 楚若烟点头,却突然道:“若是那二人逃走呢?” “什么?”那二人同问。 耶律辰话出口,转念已经明白,挑眉道:“你是说,我们设法让他们逃走,他们必然会去寻自己的主子?” 楚若烟点头道:“纵然一时半会儿不去,等风声过去,总要去罢?” 耶律元迅摇头道:“从泺源府回京,一路上翻山越岭,又只有石岩和赛宁的两千人马押送,他们尚且不能逃走。如今到了兵部,戒备森严,他们若能轻易逃走,岂有不生疑的?” 戴石岩点头道:“我们在返回的道儿上,有过两次厮杀,可是都是一击即退,并不激烈!” 也就是说,那些人本没想过成功,路上救人,也只是摆摆样子! 楚若烟捏着下巴点头:“怎么样令他们逃走的不容易些?” 耶律辰也跟着点头,垂眸默想。 只是,此事说来容易,当真要做的天衣无缝,不令那两个人起疑,又谈何容易? 若是做的不好,怕弄巧成拙,连这二人的线索也断掉! 几人正理不出头绪,就听门外阿江回道:“爷,楚四公子求见!” 楚若麟来了? 楚若烟大喜,叫道:“是四哥!”一跃而起,向门口迎去。 楚若麟进门,先给两王见过礼,径直问道:“可是明王爷遇刺的事情?石岩和赛宁查出了什么?” 第527章 让皇帝去说 耶律辰、耶律元迅微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一抹欣赏,不禁同时微笑。 楚家兄妹,还当真是敏锐,妹妹如此,身为兄长的楚若麟,硬是从上将军府一团热闹的宴席中,嗅出了不同寻常,也跟了过来。 楚若麟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瞧瞧楚若烟,又去瞧耶律辰,慢慢问道:“王爷可知道,这两年来,七殿下为何处处与四殿下为难?” “为什么?”几人的声音齐问。 楚若麟轻哼一声,又再问道:“王爷可还记得,当初王爷与若烟同游三里湾,回程途中遇袭的事?” “当然!”这一下,是耶律辰和楚若烟同时点头。 不等耶律辰再问,楚若烟已道:“当时那些刺客,说是七殿下指使,九哥就命人将尸体全部摆在常王府门口,要七殿下给个说法。只是后来许多事情连发,也无瑕去问,难不成,此事和四殿下有什么干系?”话说完,向耶律辰望去,目光在他俊脸上一转,微微抿唇。 那件事过去已快两年,此时提起来,想到的不是当日的凶险,而是那时二人相识不久,还不曾交心,却初尝他的滋味。 楚若麟又哪知道妹妹心里已转上那等念头,见她记的清楚,点头道:“只因七殿下追查之下,竟然查出,那些人中,有几人是豫王的人!” 豫王的人? 耶律辰错愕,疑惑问道:“也就是说,那日是豫王命人行刺,却故意使人报出七殿下名号,就是想一箭双雕,既除了本王和若烟,又令楚家父子与七殿下结怨?” 楚若麟点头道:“结果我三哥赶到,那些人全军覆没,殿下命人将尸体摆去常王府,七殿下一查之下,是四殿下动的手脚,便心存记恨,这两年来处处与他作对!” 耶律辰拧眉沉吟,跟着摇头道:“不!如此说来,那些刺客断断不会是豫王的人!” “怎么?”几人齐问。 耶律辰看看楚若烟,叹气道:“豫王对若烟的心思,正如常王对明郡主,若刺客当真是他的人,又岂会不知道主子的心思?可是那日,听到楚三哥赶到,那为首的刺客情急之下袭击若烟,可也不是假的!” 是啊,若不是他和楚若帆相救及时,那刺客一剑,怕就要了楚大小姐的性命。若那些刺客当真是耶律邯的人,又怎么会轻易伤及楚若烟? 不是耶律邯,又会是谁? 这段公案发生时,耶律元迅还未回京,可是也约略听楚氏兄弟提起,皱眉沉吟道:“我们知道四殿下不会伤及若烟,可是七殿下未必如我们一样推断,所以,他在查到那几人的身份之后,便怀恨四殿下,趁此次四殿下跟着孝康王前往泺源,便设计陷害!” 这番推断说完,又再摇头道:“他设计陷害四殿下也罢,可是为何要置明王爷于死地?” 如此一来,这件事,无论如何都难说通,只能推断,背后还有一人,借着两位皇子之间的纠葛推波助澜,令二人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坐收渔人之利! 可是,那个人又是谁? 除去令被擒的二人开口,一时间,竟然踌躇无计。 楚若烟不禁气馁,低声道:“分明手里有两张牌,却偏偏不知如何使用,还不如没有,静以待变,岂不是容易一些?” 耶律辰闻言,眸子一亮,伸手在她发顶轻揉,扬眉笑道:“若烟说的是,既然我们不知如何使用,倒不如没有!” 你在说什么? 傻了? 楚若烟瞠目,连耶律元迅和楚若麟也是一脸不解。戴石岩与奚赛宁对视一眼,却齐齐躬身道:“请王爷下令!” 从耶律辰入前锋营到如今,已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先是他带兵剿匪,跟着远赴西疆,其中计谋,没有一样落空,二人虽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却习惯的信任。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倒不必你们做什么!” 如今耶律辰不止是掌管兵部的王爷,同时也是前锋营副统领,戴、奚二人正是他麾下直属的将领,如今他要有所动作,却不用二人,到底要做什么? 众人更加不解,齐齐向他注视,等着他将话说明。 耶律辰环视一眼,才慢慢开口道:“既然对方设计,要借我们之手,挑起豫王和常王之争,我们何妨将计就计,拉他们二人一起,将事情查个明明白白?” 可能吗? 他的话出口,耶律元迅和楚氏兄妹都不禁皱眉。 且不说这两年来,两个皇子暗地里斗的你死我活,就是再前几年,又有哪一位皇子不是怀着各自的心思? 耶律辰见三人不解,含笑道:“所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往日他们明争暗斗,不过是为了权势,并没有解不开的仇恨。如今他二人被人利用,做了旁人手中的利器,岂有不联手的道理?” 是啊,皇子之间,本就是兄弟,若不是为了手中之权和至上之位,又怎么会用尽心思,做生死之争? 耶律元迅点头,又再问道:“那殿下是打算,将他二人请到一处,晓以利害?” 耶律辰淡笑一声,摇头道:“若果然如此,怕他们最先防着的,就是本王!” 是啊,他给二人晓以利害,向他们说明有人暗中下手,那二人岂会轻易相信? 楚若麟了然点头:“是啊,此事不宜钰王殿下出面,只是……要如何令二人知道这其中详细?” 楚若烟试探道:“明日是我生辰,他们必然到贺,或者,若烟设法向他们进言?” “不行!”三个男子齐齐摇头。 耶律辰叹道:“如此一来,便已不是皇子之争,而是生生的将上将军府扯进来。” 耶律元迅也摇头道:“这朝政军务,女儿家本来不该插手,如今你卷了进去,日后要如何抽身?” 楚若麟却道:“如今虽说不曾赐婚,可是这满上京城的人,都已将你和钰王殿下视为一体,你去说,和钰王殿下去说,又有什么区别?” 说的都有理! 楚若烟急道:“那究竟要如何?” 耶律辰挑唇笑道:“本王不成,自然是……父皇去说!” 皇帝? 屋子里的几人顿时瞠目。 钰王殿下,你傻了吧?皇帝最忌的就是皇子间兄弟阋墙,又怎么会搅进这些事里来? 钰王殿下却笑的笃定,手指在案上空白的奏折轻敲,含笑道:“明日是若烟生辰,我们且好好为她庆贺,刺客的事,后日上朝,本王自有道理!” 第528章 送人如何 既然钰王殿下胸有成竹,另几人虽满心疑惑,也不再问。 戴石岩、奚赛宁二人从年前运粮出发,奔波这许多日子,今日回京之后,将押回的二人交回兵部,跟着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上将军府,还不曾回过自个儿府里,耶律辰准假,先命二人回去歇息。 等戴、奚二人离去,耶律辰又请耶律元迅安排人手,对那两名刺客严加看管,既不能逃走,也不能令二人发生意外。 楚若麟见他指挥若定,轻吁一口气,拱手道:“王爷既有正事要忙,若烟便由臣护送回府,王爷不必再跑这一趟!” 耶律辰点头道:“有劳四哥!”拥着楚若烟出门,见楚若麟也只骑着匹马过来,命阿江将自己的马带来,给楚若烟骑乘。 楚若烟恋恋不舍,腻在他怀里,轻嗔道:“九哥,明日若烟生辰,你可曾备下礼物?” “想要什么?”耶律辰含笑问。 楚大小姐噘嘴,身子更贴他紧一些,绞着他的衣襟,不满哼道:“送礼物,要有惊喜才好,哪有问人家想要什么的?” “所以,人家是不会说想要什么?”耶律辰笑问。 这个妖孽,今天有点不好搞! 楚若烟瞪眼,不满道:“若烟只问九哥有没有备好礼物,若是没有,连夜去备,又不曾问你备下什么?” 你有理! 你永远有理! 耶律辰好笑,脸上却仍然是温软笑意,假意想想道:“可是九哥不知道什么能讨烟儿欢心,如何连夜去备?” “你……” 楚若烟结舌。 这个妖孽,今天当真是诚心的! 轻哼一声,撑开他的身子,不满道:“若烟看来,九哥倒不必破费,人到就好!” “好!”本来是赌气的话,哪知道话音刚落,就听耶律辰顺势答应。 这个妖孽说真的? 楚若烟侧眸,向他注视片刻,见瞧不出什么,又再哼一声道:“那九哥早些歇息罢!”退出他的怀里,转身就走。 见她一脸的悻悻,耶律辰不禁低笑出声,赶前一步,一把将她捞回怀里,凑首在她耳畔,低声问道:“若不然,送人如何?” 楚若烟:“……” 好啊,千年妖孽成精,今天被他反调戏了! 暗暗咬牙,在他怀里转过身来,含笑扬眉道:“好啊,那九哥将自个儿洗洗干净再去!” 耶律辰:“……” 忘了!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论脸皮厚,任自己如何,也差着楚大小姐一截子。 两个人在这里你来我往,楚若麟与阿江等人听的身子一阵一阵发麻,就差找杆大旗迎风招展,大声呐喊:钰王殿下、楚大小姐,这里还有活人嘿! 楚若麟清咳一声,唤道:“若烟,天色不早,走罢!” 那两人似乎这才发现他的存在,楚若烟忙答应一声,又向耶律辰嘱咐道:“九哥,明儿你要早些过来!” 早些过去送人? 阿江悄悄缩缩脖子,偷眼向自家王爷斜睨。 想不出来,自家王爷送人上门,任凭楚大小姐上下其手吃干抹净是什么样的场景? “好!”耶律辰又哪知道自己的心腹心里已将他打包给楚大小姐,含笑点头,将楚若烟身子紧紧一抱,含笑道:“明儿一早,九哥就过去陪你!” “嗯!”楚若烟点头,这才将他放开,由他抱上马背。 楚若麟骑在马上,看着这两个人腻腻歪歪,不禁含笑摇头,马上拱手辞过一礼,与楚若烟一同策马回返将军府。 这一年的年节,因为两个女儿被送走,田氏本就过的无情无绪,今日又因侄女和楚氏兄妹口角几句,心气儿更加不顺,想到明白还要再应付一次宾客,为那个丫头庆贺生辰,心里就越发闷堵,不等客人散尽,就赌气回了自己院子。 本来以为,自己如此大的举动,楚远必然要进来询问,早已想好说辞,趁机劝服楚远将两个女儿接回来。 哪知道看看天色已晚,已经是掌灯时分,也不见楚远进来,爬起来一问,才知道楚远送走客人就回了书房,问都不曾问起她一句,更不知道她在生气,一时不禁气结。 那一边楚大将军瞧一会儿兵书,见天色已晚,想起明日是宝贝女儿生辰,才唤小厮来问道:“你去问管家,明日给大小姐的礼物,可曾送来?” 小厮应一声,立着不动,笑笑的回道:“老爷,藏珍阁的首饰,天衣阁的衣裳,八方楼的文房四宝,添雅居的六样摆设,还有柜上掌柜的送来两处店面的地楔,都已收在后园的小库房里,都是奴才跟着管家一样样清点,不知可少了什么?” 楚远听完,细细想一下,点头道:“这些倒是齐全,可还有明日要用的东西呢?” 小厮掰着手指数道:“四海楼的烟花,福满居的灯笼,喜连升的杂耍,会仙楼的歌舞,另外,还有八珍楼的透明水饺,聚仙阁的三色小甜点,妙香居的酱水鸭子……”一样一样数了过去,又再问道,“老爷瞧可还有落下的?” 楚远听他报的流利,不像是自家的小厮,倒像是哪一家跑堂的小二,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指向他点点,摇头道:“当真不知道是谁教的你们,如此贫嘴,耍弄到主子跟前来了!” 你女儿教的! 小厮笑道:“是想着老爷最疼大小姐,大小姐生辰的东西,管家是点了又点,数了又数,奴才自然记得,此刻老爷问起,如实回话罢了,哪里有胆子敢在老爷面前耍滑?” 这还不叫耍滑,单这张贫嘴,就该大棒子打出去! 楚远好笑,摆手叹气道:“你们个个学若烟那丫头,那丫头就越发得意,当真不知道有谁受得了她!” 钰王殿下呗! 小厮暗语。 只是这话,涉及到主子的私事,虽说楚家父子素来不拘着他们守礼,可大家子的教养从不曾丢过,这等话却不敢出口。 这里说着话,就听院子外回道:“老爷,四公子和大小姐回来了!” 楚远听到宝贝女儿回来,自动忽略了儿子,眉眼笑开,向小厮道:“方才你数的东西,再去问过大小姐,瞧还缺什么?” 小厮见他心情甚好,脆脆的应一声,快步而去。 第529章 回去歇息 田氏几次命人去问,听说楚远还在书房,开始坐立不安,又使自己贴身的丫鬟借故去晃一晃,还不见楚远回来,再也等不下去,只好起身又收拾齐整,自己向前院里来。 刚刚出垂花门,就见楚若麟、楚若烟并肩而来,旁边跟着管家和几个小厮,侧躬着身子回话。 田氏立刻停住,似笑非笑道:“哟,这个时辰,四公子和大小姐这是刚刚回府?竟然是去见今日不曾请到的客人?” 今日可是府上宴客,宴席刚散,这二人就又跑出府去,到掌灯时分才回来,楚若麟也倒罢了,放在一位大家闺秀身上,可不成体统。 楚若麟听她语气里满是讥讽,不禁皱眉道:“不过是临时有事罢了,劳母亲过问!” “有事?”田氏点头,“瞧着过了明日,朝廷沐休结束,四公子年少封将,自然有许多杂事处置,只是大小姐……闻说是跟着钰王出去!” 不止是跟着钰王出去,临去时还堂而皇之的说是去和钰王私会。 楚若烟听她用此事拿捏,不禁好笑,点头道:“是啊,今儿一整日,府里人多,更有些闲杂人等碍眼,若烟没有机会和王爷亲热,便避了出去!” 田氏:“……” 谁是闲杂人等? 想到田佳宁和她的口角,不禁脸色微沉,可是她既没有点出姓名,自己提起,又似乎太过着于痕迹。想要讥讽几句她不顾女儿家闺誉,可是楚大小姐素来是个不要脸的,她和钰王亲热也从不避人,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新意。 楚若麟见妹妹一句话将田氏噎的说不出话来,不禁好笑,却又不想再起争执,俯首为礼道:“母亲自去忙碌,若麟送烟儿回去!”也不等她应,拉着楚若烟,径直绕过她进垂花门。 田氏气结,回头去瞧,但见几人背影正拐过垂花门,一转便已瞧不见踪影。可也就在此时,却不知道谁说了什么,门里传来楚若麟的朗笑,伴着楚大小姐清脆的笑语。 难道是在编排自己? 田氏咬牙,可是又不能追去质问,只好咬一咬牙,呼的一下转身,径直向楚远的书房而去。 将儿子、女儿送走,楚大将军重又去看兵书,刚刚翻过两页,就听门外小厮回道:“老爷,夫人来了!” 听到“夫人”二字,楚大将军本来不错的心情,瞬间蒙上一层灰,捏一捏眉心,叹一口长气,这才将书放下,抬头面对进来的女人。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灯下的男子,虽说已年过中年,可是那笔挺的身姿,英挺的容颜,不因岁月有一分褪色,久居高位,号令千军,反而令他整个人更添了一抹沉稳和凌利。 本来挟怒而来,可是看到如此情形,田氏脚步微微一顿,满腔的怒火早已消失无踪,见他抬头望来,不自觉漾出一抹微笑,缓步过去,轻声道:“忙碌一整日,将军还不歇着吗?” 楚远听她语气温软,目光也渐渐变的温和,“嗯”的一声道,“无妨,横竖这许多年,早已习惯!” 是啊,习惯! 从成亲那日,他就每夜在读兵书,每次都要近三更时分,除去出征,从不中断。可是,四更刚过,他就要起身早朝,算起来,他们夫妻独处的时间,每日也只有那一个更次。 而那一个更次,也往往在他绵长的呼吸和她无奈的凝视中过去,就连那些少的亲热,每一次,都是他对她的敷衍。 田氏心底微涩,又慢慢向他靠近几分,柔声道:“如今四位公子都已长成,更何况,这朝廷里又不是只有楚家是将门,如今将军功勋已封无可封,怕纵然边疆有事,也不必将军出征,日后也不必如此辛苦!” 楚远低应一声,摇头道:“为将者,自当如一柄利器,不管战与不战,也要时时打磨才好,临阵磨枪,到头来,不过误已误国罢了!至于功勋,我楚远倒不曾想过!” 这就是将门之风? 田氏听着,心底竟油然而生出一些傲意。 这是她的丈夫啊! 在家时,她也常见父亲挑灯夜读,也严加督促几位兄长。可是耳濡目染,皆是读成诗书,立身朝堂,争一个封侯拜相,光耀门楣。 于是,几位兄长都投身入仕,在朝堂上浮浮沉沉,成日争名夺利,又几时将家国放一丝在心上? 而如今,她的丈夫是苍辽国第一虎将,功勋卓著,除去封侯封王,有功再也无法封赏,他却仍然是一片拳拳之心,功绩皇恩,他却从不放在心上。 若说当初嫁他为妻,看中的是将军府的声势,到如今,她心底已隐隐认知,唯有如此男儿,才值得女子倾心托付一生。 楚远听她良久不语,抬起头,就对上她痴痴的眸子,微愕之余,心又软了几分,温声道:“时辰不早,明日烟儿生辰,还要你来忙碌,早些回去歇息罢!” 想这女子,虽说嫁入将军府,带了太多的功利之心,可是这十几年来,将军府上上下下,也全凭她来操持。自己不能给她想要的情爱,也不愿因她与田家结党,至少,可以待她温和一些。 他本是一番好意,哪里知道,田氏在听到楚大小姐的名字时,顿时如冰水浇头,全身一片冰冷,原有的一腔温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今日他如此相待,只是为了他宝贝女儿的生辰?只是为了哄她为他的女儿操劳吗?那他又将她置于何地? 一腔温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田氏才想起自己来找他的初衷,咬一咬牙,压下心头的怒火,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慢慢在他身边坐下,放柔语气,带着几分委屈,轻声道:“如今将军心里,只惦着大小姐的生辰,这大年节下,另两个女儿都不曾念一句?” 楚远微怔,想起楚若湖的所作所为,不禁皱眉。可是,想她跟着自己十几年,只得了那两个女儿,如今大年节下,旁人全家团聚,她却身边空空,又不禁歉然,摇头道:“都是我楚远的女儿,岂有不念着的道理?年节之前,就已命人将她们新做的衣裳,一应的东西送了回去,她们身边,也自有人照应,断断不会委屈!” 那又有什么用? 田氏暗暗咬牙,心里的不满却不敢流露,趁着此时楚远态度温和,近而求道:“自个儿的女儿,留在乡里总不是法子,还是放在身边教养放心一些,若是她们有什么不妥,将军说出来,妾身严加管束就是!” 是啊,这样将女儿送回去,虽说乡里已安置人教养,可是也不是长久之计。 只是…… 楚若溪也倒罢了,偏偏楚若湖,算计的可是怡郡王啊! 楚远微默片刻,终于长叹道:“此事本将知道,日后再说罢!” 不愿再提此事,顺手将书阖上,向外道:“时辰不早,回去歇息罢!”当先向外走去。 田氏听他不应,心头的不满本已高涨,可是听他竟要歇息,看一看天色,还不到初更,心中掠过一抹喜悦,顿时将女儿抛之脑后,快步跟了出去。 第530章 钰王殿下飞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刚初亮,楚若烟就被紫菱推醒。 “小姐小姐小姐!”紫菱一张小脸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兴奋,带着诱人的潮红,亮着双眼睛嚷道,“下雪了,快些起来罢,钰王殿下来了!” 下雪? 妖孽? 楚若烟迷蒙睁眼,看一看窗外的天色,又再闭上,探手在紫菱额上一拭,含糊道:“紫菱你添毛病了,都开始梦游了!” “小姐!”紫菱跺脚,“钰王殿下真的来了,四公子刚刚差人来禀!” 真的? 楚若烟皱眉,眨眨眼,又艰难张开,看一看窗色,又瞧瞧紫菱,突然想起昨晚妖孽说的话,顿时清醒,呼的一下坐起来,又再问道:“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紫菱连忙点头。 楚若烟错愕,喃喃道:“这可不是疯了?” 让他早点来,也没说这么早啊!这会儿莫说府里的主子,就是不当值的奴仆,怕也还没有起身。 只是既然是楚若麟命人报进来,就断断不会是假的! 楚若烟脑子里有了这个认知,连忙跳起身来,一迭连声道:“快!快取衣裳,快去备水,快快快!” 她这一着急,紫菱倒“噗哧”一声笑出来,取笑道:“怎么小姐如此着急,钰王殿下既然来了,想来不会飞走!” 是啊,急什么? 楚若烟也不禁哑然失笑,可是,虽知耶律辰必然等她,可是飞扬的心情,却难抑制,哪里有空去挑衣裳,匆匆洗漱,只捡最易穿戴的抓一身出来,也只命紫菱梳一个简单的发饰,就向外冲来。 也不知几时开始落雪,这一会儿,院子里已是一片银白,漫天的雪花,还在洋洋洒洒的落下。 楚若烟脚步微停,抬头看着纷扬的雪花,一时有些恍惚。 又是上元节! 又是她的生辰! 又是大雪纷飞! 一瞬间,心思抽回到去岁在阳谷关上,与众将士共聚,许多人共祝她生辰的场景。 何其相似,而如今,人已在上京。 好在,那一战之后,苍辽江山无恙,她的九哥就在身边! 紫菱抱着她的抖篷赶出来,见她如此急慌慌的奔出来,这会儿却立在院子里看雪,不由诧异,凑到她身边,抬起头望一会儿,才问道:“小姐,钰王殿下真的飞了?” “噗!”楚若烟回神,推她一把,笑斥:“死丫头,和谁学的贫嘴?” 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紫菱抿唇笑起,忙将抖篷给她裹上,低声抱怨道:“莫说是这大雪下,就是如今的天气,瞧着虽然回暖,毕竟还春寒,小姐要当心些身子!” “嗯!”楚若烟应一声,裹紧身上的抖篷,笑道,“知道了,小管家婆!快走吧!”转身往院门走。 紫菱一步一滑的跟上她,笑着应道:“管家婆倒罢了,奴婢也不敢妄想,只等小姐嫁给钰王殿下,将奴婢带去,日后能给小姐做个管家娘子,也算是造化!” 楚若烟好笑道:“到那时,你自有自个儿的小家,怕未必肯再在我跟前儿服侍!” 紫菱忙道:“小姐说哪里的话,奴婢纵然有了自个儿的小家,也是小姐给的,岂能不尽心服侍小姐?” 她的话出口,楚若烟还没有应,随后赶来的碧萝忍不住笑出声来,掩唇道:“啊哟,紫菱妹妹这是赖上小姐,定要小姐给你找个好人家?” 紫菱顿时脸红,转身回去抓她,顿足道:“哪个说要小姐给找人家?” 碧萝见她抓来,转身就逃,嘴里嚷道:“你说什么纵有自个儿的小家,也是小姐给的,不是赖上小姐,还是什么?” 紫菱又羞又急,咬牙道:“我们是小姐的奴才,便连性命也是小姐给的,旁的自然也是,你这妮子坏透,好好儿的话,你偏曲解!” 碧萝笑道:“你又不曾说自个儿的性命,我只听你说什么小家是小姐给的!” 一句话惹的紫菱起急,更加快脚步向她赶过去。 偏偏新雪初降,花园里的石子路本就光滑,上边盖上一层雪,更加滑不留足,紫菱追的急了,脚下一滑,扑的摔倒在地。 碧萝好笑,拍手道:“我们自小的姐妹,被说中心思,也不用如此着急,瞧瞧摔了吧?” 楚若烟看着二人笑闹,摇头道:“紫菱,你哪里斗得过碧萝,不理她就是!” 紫菱被碧萝取笑,本就心急,摔一跤还被取笑,心里更加委屈,听到楚若烟的话,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儿,眼圈先就红了。 碧萝瞧见,也不敢再逗,忙赶着过来扶她,抿唇笑道:“不过是姐妹间的玩话,你哪里就当真了?”向她身上瞧瞧,担心问道,“可摔到哪里?” 她这一哄,紫菱强忍的委屈反而再压不住,泪珠在眶里滚了滚,簌簌的落下来,一把将她推开,跺脚道:“什么姐妹?哪个是你姐妹?成日就知道欺负人家!” 碧萝好笑,再逗下去,又怕她当真恼了,忙哄道:“是啊,我不是你姐妹,是你兄弟也罢,摔到了哪里,倒给兄弟瞧瞧!” 紫菱本就是被她逗的着急,又哪里当真是恼了,听她说的有趣,泪珠儿还没擦尽,就“噗哧”笑了出来,向她一瞪,咬牙道:“定要求小姐许一个厉害的姐夫,好生治治你这张贫嘴!” 碧萝笑道:“我是你的兄弟,只娶媳妇儿,姐夫没有!”赶着替她将身上的雪拍尽,衣裳收拾齐整,才一同回到楚若烟身边儿,将揣着的手炉给她塞到怀里,嘱咐道,“今日这么大的雪,小姐带着,可别嫌累赘,回头又丢掉!” 楚若烟见她巴巴的送来,也就不拒,顺手袖入怀里,含笑道:“只园子里几步路,哪里就冻得着我?还赶着送来!” 碧萝抿唇笑道:“小姐身子康健,自然是不怕的,可是做奴婢的总要想到!”跟在她身边一同往园子外走,口中道,“奴婢送小姐出园子,再瞧瞧前头可有什么事?今日这诺大的雪,想来园子里的戏台已不能用!” 楚若烟点头道:“自然是移去厅里,你去瞧瞧也好!” 紫菱被碧萝取笑半天,心里仍然不忿,这会儿横她一眼,撇唇道:“碧萝姐姐处处想的周到,小姐认真该替姐姐张罗一门好亲才成!” 碧萝笑道:“就求小姐将妹妹赏我做了媳妇儿,我们不做兄弟,做夫妻如何?” “你……”紫菱瞪眼。 “罢了!”楚若烟笑起来,摆手道,“明知道你斗不过她,偏还要说,一会儿再哭鼻子,怕没人哄你!” 紫菱咬唇,轻哼一声,向碧萝指道:“你再混说,再不理你!” 主仆三人说笑声中,似乎大雪纷飞的园子已满是春色,一路向园子外而去。 第531章 洗干净送上门 四公子楚若麟睡意正浓时被人从热被窝里挖了出来,此刻睡眼惺松,依然难挡困意,以拳头挡唇,掩去一个哈欠,幽怨的望一眼精神抖擞,玉树临风的钰王殿下。 这大雪天,又是朝廷沐休的最后一天,钰王殿下不在钰王府睡觉,偏跑来将军府做什么? 虽然今日是楚大小姐的生辰,也不用这么早吧? 钰王殿下却似乎浑不在意,抿一口茶,闭眼细细品味一会儿,才点头道:“府上珍藏的老君眉,果然不是凡品!” 楚四公子:“……” 那是去年的贡品,殿下你府上会没有?巴巴的跑到将军府来饮? 正这个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楚若烟主仆的笑语声,楚四公子眼睛顿时一亮,坐直身子问道:“殿下这一早过来,想来还不曾用过早膳,若不然臣吩咐厨下备膳?” 宝贝妹妹过来了,正可陪钰王殿下玩,自己好回去补觉。 要备你早就备了,还用等到这会儿? 耶律辰抬头望他一眼,唇角噙出一抹笑意,摇头道:“不必!” 楚四公子暗吁一口气:是你说不要,可不是我们小气!若不然,还得将满府的人弄起来照应这尊大神! 二人几句话的功夫,已听门外小厮回道:“大小姐来了!” 随着话落,厚厚的帘子掀起,楚若烟整个人裹着一层雪花冲了进来,径直扑进钰王殿下怀里,揉搓着问:“九哥,这大雪下,怎么这会儿就过来?” 耶律辰本来身姿笔挺坐在椅子里,被她这一扑,顿时仰靠进椅背里,忙顺手将她捞住,含笑道:“不是昨儿说好,早些来陪你?”往起仰一仰身,凑首到她耳边,低声道,“本王大早已清洗干净!”一双清泉般的眸子定定向她凝视,眼底点点,似有星光。 这是把自己洗干净,送人上门? 楚若烟:“……” 这妖孽最近不得了啊,是要反击? 微微咬唇,目光就落在钰王殿下的唇上。 洗剥干净的钰王殿下嗳,滋味一定不错! 见二人旁若无人,楚四公子清咳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 可是不止楚大小姐没有回头,连钰王殿下也没向她望来一眼。楚四公子无奈,揉一揉额角,慢慢起身,做势拱手道:“殿下先请宽坐,臣命厨下去备早膳!” “不用!”耶律辰应,抱着怀里的人起身道,“本王带若烟出去,四哥不必劳心!”说着话,径直向外走。 楚若麟错愕道:“出去?殿下,外头在下雪!” “本王瞧见了!”耶律辰应,脚下却片刻不停,一只脚已跨出厅去。 楚若麟忙跟出来,雪花裹着冷风扑面而来,清新的空气令他顿时一醒,连忙向着前边二人道:“殿下,若要出去,等等臣命人备车!若烟刚刚起身,仔细冻着!” 本来对这风雪并不在意,可是听到后一句话,耶律辰脚下一停,低头向怀中人儿打量。 但见她外罩一件腥腥红的大绒抖篷,内里露出一袭刻丝夹棉袄,不禁略一迟疑,犹豫问道:“丫头,要不要回去换身儿衣裳?” 都怪自己没有传话进去,这大雪天,这丫头外边的抖篷倒罢了,里边的衣裳显的有些单薄。 楚若烟抿唇浅笑,摇头道:“不必!” 旁人越冬的衣裳,里边填的都是厚厚的精棉,而她的衣裳看起来薄,里边夹的可是上好的贡丝,内里更有一层细羔羊绒,保暖的效果,要比精棉好出许多。 耶律辰见她眉眼舒展,应的肯定,也不再多问,扬声道:“四哥不必担忧,本王会照顾好若烟!”带着她大步出府。 府门外,钰王殿下的马儿已经备好,阿江牵着等候。耶律辰抱着楚若烟一跃上马,大麾卷起,将她整个人护入怀中,轻喝一声,向街头驰去。 楚若麟追到府门外,扬声叫道:“殿下,今日烟儿生辰,府里还要宴客!” “知道,不会误事!”远远的,隔着风雪,传来钰王殿下清润的声音,二人一马,很快消失了踪影。 楚若麟愕然片刻,才向阿江望去一眼,皱眉道:“殿下带若烟去哪?阿江兄弟不用跟去?” 阿江耸耸肩,摇头道:“王爷说带楚大小姐巡城,这等天气,刺客怕也不会出没,命我们不许跟着!” 巡城? 楚若麟哑然。 这大节下,钰王殿下巴巴的一早跑来拐走他妹妹,就是为了带她巡城? 楚若烟见耶律辰一路策马直奔城门,也微微诧异,扬眉问道:“九哥,我们要出城?” 这大雪天,上京城郊可没有好去处。 “不是!”耶律辰轻应,低头瞧她一眼,含笑道,“若烟可见过漠上的风雪?” 漠上? 楚若烟缩缩脖子,摇头道:“漠上风雪,更甚过风暴,这几日该当是商旅不行,九哥要去漠上?” 这不是要玩命吗? “丫头怕了?”耶律辰笑问。 “怕什么?”楚若烟撇嘴,“九哥不怕,若烟有什么好怕的!” 死过一次,以为人生便已如此,哪知道却穿越到这里做一个父兄捧上天的大小姐,可见凡事自有天意,又怎么还会畏惧生死? 耶律辰见她神情自若,并不像是说说而已,微微一笑,也不细说,更加催马疾驰。 马蹄飞卷,溅起地上的积雪,带出一片雪雾,不过片刻,已在城门前停住。 此刻城门初开,城门口几名守兵见到他,立刻躬身见礼:“见过钰王殿下!” 耶律辰点头,示意几人免礼,向最先一人问道:“卿统领可在?” 他怎么知道今日卿统领在? 几人心里诧异。 上京是苍辽的心脏,驻守上京和外皇城的,就是禁军的人。虽然钰王殿下掌管整个兵部,可是却极少问到禁军这里来。 何况还是大节下。 “卿统领在城楼上!”那人忙应,又再问道,“可要小人去请?” “不必!”耶律辰摇头,径直策马向城头上驰去。 这是要策马上城? 几名守兵互视一眼,都默默退了回去。 这里可是上京,苍辽之都,上京城的城头,本就没有几个人能登,更不论策马上城! 若是原来的钰王殿下,禁军职责所在,或者还敢上前拦阻,可如今钰王殿下掌管整个兵部,莫说区区守门禁军,就是禁军统领卿鸿飞也在他的辖下,看着他登城,又有何人敢多问一句? 第532章 旁处也不会差 上京城城头上,卿鸿飞看到钰王殿下策马上城,忙迎了过来,躬身道:“臣见过钰王殿下!”目光向他怀中一扫,便露出几分笑意,又再俯首道,“恭祝楚大小姐芳辰!” 楚若烟从耶律辰的大氅里露出脸来,笑着问道:“卿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 刚才她可是从头到脚,被钰王殿下裹的严严实实。 卿鸿飞笑道:“我本就是在等钰王殿下和楚大小姐!” 约好的啊? 楚若烟眨眼,回头看向身后的妖孽:“有什么惊喜?” 惊喜被你猜到,还算什么惊喜? 耶律辰微笑,也不下马,只是向卿鸿飞将头一点。 卿鸿飞会意,立刻向身边的人打个手势。 楚若烟奇道:“你们在捣什么鬼?” 话音刚落,已经不需要二人的回答,就见被大雪遮挡的晨光里,一盏盏灯笼点了起来,最初只是近处,跟着向远一些,再远一些,蜿蜿蜒蜒,竟越来越远。 虽说此时已近黎明,可是大雪中,晓光难破,倒是点点灯光穿透了雪幕,蜿蜒出了城墙的形状,看这情形,竟然是绕城一周。 这是…… 楚若烟张口结舌,一颗心怦怦直跳。 已不是西疆千山之中的阳谷关,也没有守关的数万将士,可是这大雪中蜿蜒而出的灯笼,却宛如那时的情形。 耶律辰低头,看到她眼底的震撼,含笑道:“本王带你去瞧瞧!”向卿鸿飞点头,以示相谢,一催跨下马,已沿城墙飞驰而去。 大雪中,目力难以极远,他这一策马驰骋,楚若烟才看明白,是城头上每一处垛口都悬着一盏灯笼。与当初在阳谷关不同,这些灯笼个个制作精细,更有许多镶以珍珠、琉璃,令灯笼更加考究之外,也令灯光更加璀璨。 这些,都是妖孽为她准备的? 楚若烟喜悦之余,又略略有些不安,抬头道:“九哥,你哪来这许多银子?” “呵……”她的问话,得来钰王殿下一阵愉悦的笑声,低下头,柔声问道,“喜不喜欢?” 楚若烟点头,轻声道:“难为你如此用心!只是,你回京不久,虽说皇上每逢年节都有赏赐,可你还要派别的用处,实在不必为若烟如此破费!” 虽然他从没说过,可是当初他带着八口箱子上将军府提亲,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近这一年,皇帝虽说有些赏赐,加上他自己的俸禄,恐怕也只够养钰王府的上下人等,若他暗中还有人手,怕就不够支应。 耶律辰见自己精心营造出如此景致,她反而大煞风景的替自己算计起钱来,不禁失笑,低下头,用额头在她鬓边轻磨,低声笑道:“傻丫头,你放心,这些还用不到我的俸禄、赏赐!” 在外这许多年,又岂能没有自己的经营?更何况,能在城头备下这些灯笼,必然是要经过户部、工部的。 “哦!”楚若烟应。 原来他是不花钱啊的? 刚才还在心疼他的银子,这会儿又不禁有些失落。 看到她瞬间噘起小嘴儿,钰王殿下笑的更加欢畅,俯首在她耳畔,轻声道:“丫头不是只要本王?” 是啊,他早早将自己洗干净送来,她还要什么? 楚若烟抬起头,但见一张俊颜就在面前,细致的肌肤,如打磨极好的美玉,找不到一点瑕疵,一双眸子含着一汪深情,深深向她凝注,两瓣薄唇微挑,张阖间,透出诱人的气息…… 楚若烟心头怦动,不自觉的点头,轻喃道:“是!只要九哥,有九哥就好!”身子略挺,已迎上他的双唇,微微一触,更紧的贴了上去。 唇间感觉到她的温软,耶律辰心头怦的一跳,身子微微后撤,手却不自觉将她揽紧,在意识还没有发出指令之前,已经深深的吻了下去。 大雪纷飞中,数百盏灯笼点燃的上京城城墙,一匹骏马驮着二人,沿着城墙踏踏而行。而马上的二人,早已忘记了观看景致,全部的心神都在彼此的身上。 楚若烟已有些许微喘,可是唇上感觉到钰王的索取,却舍不得放开半分,任由他将这个吻不断的加深,自己的整副心神,也跟着回应。 马儿在没有人控制的情况下,渐渐慢了下来,最后静立不动。 耶律辰也终于抬头,声音却变的微哑,望着眼前少女晶亮的眸子,低声道:“若烟,今晚,本王会再次求父皇下旨!” “嗯!”楚若烟低应,靠在他的怀里,努力平复呼吸。默然片刻,突然低笑出声,“九哥,是你也想要若烟了罢?” “丫头在说什么?”耶律辰皱眉。 他只是想和心爱的丫头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哪里就有她想的那么龌龊? 楚若烟撇一撇唇,轻哼道:“若烟都感觉到了,九哥又何必否认?” 感觉…… 耶律辰一怔,微一凝神,只觉自己身体与她紧密相贴,自己身体的变化,她自然感觉的清清楚楚。 钰王殿下大窘,身子慌忙后撤,可是共骑一匹马上,又能逃去哪里?不过后移几分,与她之间多出些空隙,立刻引来她一阵清脆的笑声。 钰王殿下咬牙:这个丫头,这种时候,既不规避,也不假意没有察觉,反而说出来取笑他! 深呼吸,将心底最后的一丝尴尬压了下去,凑首到她耳畔,轻声道:“怕若烟也没有比本王好到哪里去!” 话说完,大氅下的手掌已握住她作乱的小手。 这个丫头,亲吻就亲吻,一双小手硬是扒开他的锦袍,伸进去乱摸乱捏。 楚大小姐被抓包,丝毫没有窘迫,微微扬眉,嘿嘿笑道:“九哥腰上的肌肉如此紧致,肌理更是光滑,想来旁处也不差!” 耶律辰:“……丫头你想说什么?” 被自己抓包,毫不遮掩,对他指手划脚评价一番也罢了,还要肖想旁处?哪个旁处? 楚大小姐挑眉,侧过头,目光在他大氅下马鞍上溜了溜。 平日九哥都穿着袍子,只能看出他身形俊挺,英姿不凡,就连他几次受伤,人都是躺着,还当真没有留意过。 只是,从他完美的腰线推断,他必然有一个挺翘的屁股! 嘿嘿嘿嘿! 第533章 一个女登徒子 耶律辰无语的瞪着怀里这个一脸淫笑的丫头,呼吸再呼吸,才将心底那股邪火压了下去,伸手按住她的头顶,咬牙狠道:“本王当真不知道,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丫头!” 不但不像大家闺秀,连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根本就是一个女登徒子! 楚大小姐眦眦牙,挑眉道:“必然是钰王殿下口味偏重!” “你……”耶律辰被她气笑,手掌狠狠在她发顶上揉一揉,长叹道,“你可当真是本王的克星!” “九哥认了就好!”楚若烟抿唇浅笑。 不认能怎么样? 这个丫头粘在身上,丢不开,推不掉,也……放不下! 钰王殿下又是一声长叹,摇头道:“丫头,这城上的灯虽说不用本王花银子,可也花了许多心思,你就这样辜负?” “不辜负不辜负!”楚若烟连忙摆手,“这城上的灯若烟喜欢,可是九哥不是说要看漠上的风雪?” 妖孽精心准备的惊喜,莫说是如此壮观华美的场面,就是难看万分,她也不会辜负! 看到楚大小姐终于有几分正经,耶律辰微笑摇头,整一整衣裳,重新策马沿城墙而驰。 眼看着天色渐亮,城墙上燃着的灯光开始变的暗淡,楚若烟失望道:“九哥该到晚上再带若烟过来!” “晚上只能看灯,便看不到奇景了!”耶律辰笑应,疾催跨下马,沿城墙由东而西,向西城门方向驰去。 此刻的风雪,越发大了一些,如此催马疾驰,冷风卷着大片的雪花,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楚若烟将耶律辰的大氅拽开,自己迎着风雪张手,疾风掠过耳际,长发在风中飞舞,整个人如要临风而去一般,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耶律辰听她大呼痛快,不禁微笑。 方才离府时,楚四公子还怕她冻着,若是看到她如此模样,也不知会做何想? 上京虽大,快马疾驰,绕城一周,也不过半个时辰。很快,耶律辰已勒马在西城门城头上停住,扬鞭向西指道:“若烟,你看!” 楚若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但见隔过数里,三里湾曲折的河水隐约可见,再往远处望去,就是无际的大漠。 此刻天色已经渐亮,城上的灯笼变成淡淡的光芒,而从此望去,但见漠上大风席卷,带着大片的雪花狂舞,天地间,银白连成一片,仿佛遮挡着一块动态的帘幕。 可是就在那银白色的帘幕之后,狂风卷动漠上的积雪、黄沙,翻滚出层层的沙浪,与天地间的银白争相涌动,浩瀚而肆意,令人在震撼之余,又带着惊心动魄的力量。 当初漠上风暴,处身其中,已极为惊人。如今看到这漠上的风雪,更甚于风暴数倍。 楚若烟看的咋舌,喃喃道:“想不到天地之威,一怒至此!” 耶律辰摇头道:“今日虽说雪大,可是风却小了许多,年前的那场暴雪,当真是令天地变色!” 这还不算是天地变色? 楚若烟缩缩脖子,摇头叹道:“道家说什么人定胜天,看到如此场面,才知当真是不自量力!” “道家?”耶律辰扬眉,表示不懂。 忘了,在这个时空,似乎没有那许多的百家流派! 楚若烟耸耸肩,解释道:“是一家学问的流派,若烟曾听过往客商提起。” “过往客商?”耶律辰低声重复,低头向怀中少女细细凝去一眼。 什么样的过往客商,如此博闻广记,能令这个丫头的脑袋里,装下如此奇怪的东西? 楚若烟听他语气里满是疑问,深知以钰王殿下的聪慧,自己屡屡如此搪塞已无法糊弄过去,却假装没有在意,只是极目向大漠上眺望,轻声道:“当初我们遇到风暴,幸好离古城不远。如今这等天气,若是漠上有行人,岂不是九死一生?” “嗯!”听她说到症结,耶律辰的心思终于从她身上抽回,点头道,“我苍辽漠上那几个绿洲贫瘠,大半便是因为每年总有几个月漠上商旅不通,绿洲也会受到风暴的影响。就如年前那场大雪,便有溪阳、川平几洲报上灾情,只是如今漠上难行,纵然户部有粮,工部有人,朝廷也难以派人援救,只能如此眼巴巴的看着。” 是啊,他们在这里将暴风雪当成风景,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受灾? 楚若烟微默,在他怀中转过身来,仰着望着他凝肃的俊脸,慢慢问道:“九哥,今日你为何会带若烟来看风暴?你又如何知道今日会有风暴?” “我问过钦天监,知道今日会有大雪,漠上也会有风!”耶律辰回答,轻叹一声,俯首在她额前一吻,摇头道,“当初本王巡城,看到如此奇景,今日也只是想带你一赏罢了,并不曾去想更多!” 是啊,当初的风暴,她是亲身经历,他却不曾见过,方才也是她提起来!而且,燃起这些灯笼,又特意找钦天监预测天气,也足见他花了许多的心思。 楚若烟微吁一口气,倚在他的怀中,仍转头去瞧远处漠上的奇景,而心里,已经不再皆是赞叹和震撼,而是在想,要用什么法子,可以让漠上绿洲中的百姓不受风暴所扰,少些苦难。 可是,饶是在现代,黄沙的治理,依然是个极大的难题,黄沙正在每年几公里的速度与人类争夺生存的空间,一时间,她又哪里想得出在这里治沙的法子?只是轻声叹道:“只有广种树木,将大漠变的绿荫满地,风暴才会渐渐消失!” 广种树木? 耶律辰轻声重复,沉吟片刻,问道:“是和当初你说泺源府治理蝗灾的法子相似?树木的根抓住土壤,留住水分?” 虽然说,大漠是常年干旱,可是此时的大雪证明,也不是完全没有降水,难的,就是有水也留不住吧?留不住水,自然便会寸草不生! “嗯!”楚若烟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微觉意外。 耶律辰默然,隔了一会儿,轻叹一声道:“此事,当初我曾上书父皇,父皇也唤工部、户部的几位大人商议,可是……因为工程浩大,需要太多的国力民力,还是被驳回了!” 只是泺源府方圆百余里的土地,国力就已感觉到艰难,这千万里的黄沙,又如何能够做到? 楚若烟也顿时沉默,想着现代那进展缓慢的治沙工程,不由轻轻叹出口气,安慰道:“九哥,如今我们苍辽虽说兵强马壮,终究国力有限,皇上和几部的大人所言,也是实情。更何况,这些事也无法一蹴而就,日后有机会,徐徐图之便是!” 也只能如此! 耶律辰点头,抬头再望向风云巨变的大漠,心思又已百转。 是啊,日后有机会,徐徐图之! 第534章 最喜欢的东西 天渐大亮,漠上的风暴也已过去,耶律辰带着楚若烟消磨足足两个时辰,等到回府,已经是大雪初霁,府里已有早到的宾客。 看到钰王殿下抱着楚大小姐下马,四皇子耶律邯瞧见,眼里如要喷出火来,勉强压下满心的嫉妒,含笑道:“今儿是若烟生辰,大伙早早前来道贺,不想正主儿却不在府里,教我们好等!” 楚若烟吐吐舌头,笑道:“方才九哥带若烟去城上瞧灯,一时贪玩,便回来晚些!” “瞧灯?”耶律邯扬眉。 虽说今日是上元节,可是观灯都在夜里,这大清早的观什么灯? 楚若烟正要向他细说,纤腰却被一只大手揽住,紧接着,钰王殿下清润的声音道:“等到夜里观灯,处处是人,热闹虽说热闹,可是却不方便亲热,晨起观灯,自有晨起的妙处!” 耶律邯:“……” 原来大清早的把人拐出去,是为了和楚大小姐亲热。 看着他淡然的眸子,不知为何,硬是有一抹挑衅的感觉。 钰王殿下,这是在向他宣示所有权吗? 可是,只要一日没有赐婚的圣旨,楚若烟就不是你钰王的,自然是还有争取的余地! 耶律邯微恼的神情一闪而逝,于钰王殿下的话恍似不闻,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从随从手中接过锦盒,含笑道:“若是记得不错,若烟除去美食,最喜欢的,当是金珠玉器,这盒东珠,拿着玩罢!” 东珠,一送就是一盒! 耶律辰微微挑眉。 楚若烟笑道:“四殿下有心,若烟的小生辰,有劳四殿下记着!”双手将锦盒接过。 你们家昨日宴客,那许多人嚷嚷,想不记着也不容易! 耶律邯含笑摇头,见她要将锦盒打开,一双眸子便带出些期待,紧紧的落在她的脸上,不错过她一丝细微的表情。 楚若烟本以为,纵是耶律邯有心,送她的东珠纵是珍品,也不过是个头大一些,珠子圆润些,数量再多些。 哪知道这一打开,她之前猜的确实不错,足足有二十几颗东珠,个个有鸽子蛋大小,珠形也是滚圆。可她没有猜到的是,这二十几粒东珠,竟然是一式的黛色! 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本就难得,黛色珍珠,更是一粒难求,不料四殿下出手,竟然就是二十多粒! 饶是楚大小姐见过不少好东西,这会儿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此刻七皇子耶律亭刚刚进府,看到如此情形,不禁扬眉,点头赞道:“四哥当真是财大气粗,看了四哥的礼物,我们的该当都丢出府去!” 论到众皇子的出身,七殿下耶律亭是皇后之子,二皇子耶律修的生母梁妃是梁太师嫡长女,又与功绩侯府联姻,背后有几大家族支撑。就是三皇子耶律郯生母沈妃和八皇子耶律烨生母珍妃,也都是出自世家旺族。单单四皇子,生母钱氏出自商贾之家,虽育有一位皇子,也只封了一个贵人。 可是,也就是这商贾之家,当真是家如其姓,旁的没有,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如今这样的人家不但出了一位皇妃,这位皇妃还诞有龙子,这钱家的银子,自然是源源不断的送到这母子二人手里。 只要这母子二人在宫里占有一席之地,那就是他们整个钱家的风光。 也正因如此,四殿下耶律邯虽说出身不及众兄弟显贵,可是出手却向来阔绰,楚若烟曾深深怀疑,皇帝之所以命他掌管户部,皆因他自个儿不缺银子,断断不会从户部贪污。 这两年来,不管做什么事,耶律邯处处受耶律亭刁难,早已一肚子闷气,此刻听他出言讥讽,暗示自己生母出身卑微,不由一声冷笑,扬眉道:“若烟自幼与我们一同长大,情同兄妹,如今她的芳辰,自然是捡最好的东西送来,寻常之物,倒不如不送?” 被你这么一说,旁人的东西也不用拿出来了! 耶律亭被他不冷不热的顶了回来,人在上将军府,又不便争执,只是轻哼一声道:“四哥说的是!”挥手命随从将一只方方正正的盒子奉上,含笑道,“今日上元节,又是若烟生辰,本王不及四哥财大气粗,这盏灯笼,想来还能入若烟的眼!” 灯笼? 怎么又一个送灯笼的? 楚若烟向耶律辰瞄去一眼,就着随从的手将盒子打开,但见衬着红绒布的盒子里,是一盏以水晶镶嵌而成的灯笼。 灯笼只有海碗大小,难得的是打造精致,放在盒子里,已可见光彩夺目。 楚若烟喝一声彩,向耶律亭谢过,含笑道:“有劳两位殿下费心,若烟都喜欢的紧!” 都喜欢,就是分不出高低! 四皇子耶律邯心中不甘,见耶律辰含笑立在楚大小姐身后,虽没有做什么,可是举止间,俨然一副占有的姿态,心中更觉不甘,扬眉问道:“我们来的晚些,还不曾见九弟的礼物,不知又是什么?” 钰王的礼物? 他这一问,倒是将所有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钰王不比旁的皇子,纵然出身低些,也都是在宫里长大,自幼至长,手里总会有些贵重的东西。钰王出身虽然尊贵,奈何清河王府早已烟消云散,他自己又被放逐十二年,府里怕当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耶律辰见矛头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微微扬眉,还不曾接口,就听楚大小姐笑道:“四殿下忘了,若烟除去美食,最喜欢的,可不是金珠玉器,而是……” “美少年!”钰王殿下顺着接口,缓缓迈前两步,伸手揽楚大小姐入怀,轻声道,“若烟过奖!” 所有的人:“……” 钰王殿下,虽然你说的是事实,可是这样明晃晃的说出来,真的好吗? 楚若烟却笑弯了眉眼,连忙点头道:“是啊,九哥一大早便送上门来,陪着若烟过生辰,自然是极好的礼物!” 耶律邯:“……” 这样就行,我也可以啊! 虽说你可以,可是你生的有九殿下俊吗? 旁人也倒罢了,上将军府服侍的奴仆,都忍不住向二人打量几眼,跟着垂下头各自忙碌。 第535章 必定是害羞 就在兄弟三人各逞机锋,互相压制,却无人能占上风时,只听府门外小厮禀道:“贝大小姐到——!卞大小姐到——!” 随着话落,贝妤、卞红欣二人已携手跨进门来。楚若烟顺手将手里的灯笼塞给紫菱,快步向二人迎过去,抿唇笑道:“若烟还正想,今日贝姐姐、卞妹妹怎么偷懒,会落在旁人之后,不想就来了!” 旁人? 哪个是旁人? 钰王殿下自然不会多想,七殿下耶律亭不以为意,四殿下耶律邯却不禁微微皱眉,慢慢跟了过去,含笑道:“怎么楚大小姐心里分了亲疏,还定要我们知道!” 这是四殿下挑理? 楚若烟眨眼,抿唇笑道:“自幼一同长大的姐妹,自然与旁人不同!四殿下这话好没道理!” 还是旁人! 耶律邯摇头道:“都说楚大小姐是个没良心的,果然如此!贝县主和卞大小姐是自幼一同长大,难不成本王就不是?” “是,自然是!”楚大小姐立刻点头,笑容却露出几分椰揄,侧头道,“只是四殿下身为男子,却不是若烟的姐妹!若是四殿下想要做若烟姐妹倒也不难,日后若烟唤四殿下姐姐就是!” “噗!”她的话落,贝妤、卞红欣齐齐笑出声来。二人向耶律邯望去一眼,见他脸色瞬息变幻,又忙掩唇忍住。 耶律邯哭笑不得,伸指向楚若烟点一点,一时又想不出话驳她,只得摇头道:“罢了,明知道这丫头不好惹,还偏偏送上门来,是本王的不是!”说完与贝、卞二人见礼。 贝妤抿唇笑道:“自然是四殿下的不是,诺大一个王爷,和我们争什么?” 耶律邯苦笑道:“本王受教了!” 众人各自见过,贝妤命丫鬟将礼物奉上,才拉着楚若烟避开众人,悄声问道:“怎么不见元迅?” 楚若烟抿唇低笑:“想来是怕见姐姐,躲起来了!” 贝妤见她取笑,伸手在她腋下一挠,咬牙道:“好端端的说话,偏你这丫头取笑!” 楚若烟笑着逃开,笑闹一会儿,才抓住她的手停下,抿唇笑道:“这才什么时辰,姐姐急什么?” 不止是耶律元迅,大多宾客都还不曾到府。 说的也是! 贝妤点头。 因今日楚若烟是正主,姐妹几人也不能将她拉去说体己话,便都留在偏厅,助她照应宾客。 今日的宾客并不算多,除去六皇子禁足,八皇子身子不好,不曾亲来,只命人送来一份礼物之外,另几位皇子除太子之外,都是不请自到,余下便是各大府门的几位公子、小姐。 临近午时,宾客已到大半,这才听到府门外小厮回道:“殷觉太子到——!” “殷洛公主到——!” “锦王殿下到——!” “怡郡王到——!” 锦王耶律修身负伴护沉丹太子之责也倒罢了,怎么耶律元迅也是跟着殷觉兄妹同来? 楚若烟诧异,微微扬眉,起身迎了出去。 贝妤却不禁皱眉,跟在她的身后相迎,抬头见殷觉、耶律修在前,耶律元迅与殷洛在后,一同进府,不由眸色微深,向耶律元迅深深望去一眼。 若说满苍辽朝廷,才貌双全的少年不在少数,可是放眼皇室,除去钰王耶律辰,怕最易得女子倾心的,就是这位怡郡王耶律元迅了! 难道,正如自己所担心的,殷洛见耶律辰心有所属,又将目标转到耶律元迅身上? 那耶律元迅呢? 难道,他也对殷洛公主动了心思?若不然,他并无伴护沉丹太子之责,又为何巴巴的要与他们同行? 贝大小姐心里患得患失,楚若烟已将众人迎进府来,知道她的心思,代为问道:“怎么元迅哥哥会与殷太子一道儿?” 是啊,耶律元迅怎么会同路? 不止是早来的众人,就连殷觉也不禁侧头向他望去。 今日一早,沉丹一行便已备好礼物,单等锦王殿下前来,便一同来上将军府赴宴。哪知道,锦王还没有来,却来了怡郡王。 怡郡王进了驿馆,只是寻常的问候,也不说明来意,只是随意找些闲话来聊,直到锦王前来,才伴着众人一同前来,实不知道,他去驿馆做什么? 耶律元迅也被问住,目光略略向贝妤一扫,顺口答道:“今日一早,本王巡城,路过驿馆,一时兴起罢了!”应的随意,心底却不禁苦笑。 自己年少统兵,号令三军,令敌军闻风丧胆,如今,不知为何,没来由的怕一个自幼就相识的弱女子。 “哦!”众人恍然。 是啊,虽然是朝廷沐休,可是上京城的安危不可废,兵部已安置各营将领轮番巡城。怡郡王一早巡城,结束后时辰还早,路过驿馆进去坐坐……也无不可! 他的话落,旁人都是一脸恍然,钰王殿下却微微挑眉,向他望去一眼。 巡城? 兵部这半个月的值守,可是他亲自安排,就为了避开楚大小姐生辰,今日值守的,是另几位与上将军府没有太多交情的将领。 怡郡王,这巡的是什么城啊? 楚若烟虽说不知道今日值守的将领是谁,闻言也不禁向耶律元迅深望一眼,微微眯眸。 今日一早,她和耶律辰在城墙上消磨两个时辰,巡城的将士遇到几拨,怎么就没有见到他巡城? 再看他回避贝妤的视线…… 嗯,必定是害羞,不敢见贝妤! 有了这个认知,不禁抿唇偷笑,却假意点头道:“元迅哥哥辛苦!” 耶律元迅一向知道,这小姐妹几人素来是无话不谈,将她的笑容收入眼底,不禁心里打鼓,实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知道贝妤对自己的心思,或者……知道的更多? 只是这些话,他又无处问去,只好借着送上礼物,掩饰自己的不安。 殷洛与众皇子见过礼,径直跑到楚若烟身边,拉着她的手,将一个精巧的盒子塞到她手里,含笑道:“客中并没有什么东西,这对耳坠是我的随身之物,楚大小姐可莫要嫌弃才是!” 女儿家的生辰,姐妹们大多都是送些首饰佩物,楚若烟听说是对耳坠,也不以为意,笑着谢过。 贝妤有了方才的认知,对殷洛微感不满,此时笑道:“公主的随身之物,想来不同凡响,楚妹妹打开,给我们见识见识!” 都是生在富贵之家,又是什么样的东西没有见过?只是殷洛身份敏感,礼物若是太过随意,可是会沦为笑话。 第536章 白白错过佳人 短短几个月,虽说殷洛与这姐妹几人的交情,自然不比她们自小一同长大的情谊,可是性情相投,已极为熟捻,虽听贝妤语气有些古怪,倒也并不多想,抿唇道:“纵有些好东西,远来客中,也带不得许多,这对耳坠,也不过是勉强应景罢了!” 话虽说的谦逊,却并不阻止。 楚若烟见她应答谦和,落落大方,便笑道:“首饰贵重,倒不必是它本身,只不知道,沉丹国的花饰,与我们苍辽有什么不同?”说着话,慢慢将盒子打开。 大红绒的盒面,内里却是浅黄色的绒布为衬,但见那细绒布上,静静的躺着一对金丝镶成的耳坠,除去雕工精细之外,但见那中间的玉身上浮以紫色流光,竟然是极为难得的紫玉,一望而知是首饰中的珍品。 楚若烟一怔,忙将殷洛的手握住,摇头道:“区区生辰,不过是大伙儿借着热闹一番罢了,哪里就送如此贵重的礼物,公主万万收回!”说着将锦盒递回。 殷洛伸手回推,摇头道:“哪里只是为了楚大小姐的生辰,实则是殷洛远来,竟与楚大小姐一见如故,实在是平生之喜。再过几日漠上路开,沉丹一行便要回国,殷洛……殷洛或者也一同回去,日后山长水远,也不知有没有相见之期。这耳坠不过是死物,留给楚大小姐做个念想,日后想起,也当知沉丹还有一个殷洛惦着几位姐妹!”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楚若烟倒也不好再推拒,只是吃惊问道:“怎么公主也要回去?” 不和亲了吗? 殷洛神色微黯,勉强挑出一抹笑容,摇头道:“只因两国连年不和,前一年又是那样的一场大战。父皇想要议和,又怕苍辽不应,才命我随皇兄前来苍辽,以和亲以示诚意。只是父皇虽是一片好意,殷洛也心甘情愿,哪知道进了苍辽才知道,殷洛若是只顾父皇之命,反而会拆散别人的佳偶,那便是事与愿违。如今两国和议将成,也并没有和亲人选,殷洛自然是随着皇兄回去!” 是啊,在苍辽这数月,两国和亲的人选始终没能议定,总不能就此将殷洛留在上京吧? 楚若烟轻叹道:“公主所言甚是,只是日后想见,怕再也不易!” 虽然两国议和,可是终究路途遥远,这一去,怕这一生再难相见。 殷洛听她语气中含有不舍,心中微酸,目光忍不住向庭院中扫去一眼,锁上一条俊挺身影,眸子微微一定,又很快收回。 贝妤见耶律元迅和她同来,一时会错了意,才说出要瞧礼物的话。 哪知道殷洛的礼物非但不是她原想的应付了事,竟然是如此珍品,再听到这一番话,心里不禁多出些歉疚,暗暗自责自己小气,忙道:“公主莫急,今日瞧着如此大雪,怕漠上的路一时难行,总还要再等上些时日。” 殷洛微笑道:“再等些时日,怕也还是一样!” 是啊,来上京已有数月,皇室宗亲的少年男子都已熟识,若是有缘,又岂会等到此刻? 贝妤明知她所言是实,可是因方才的话,总想为她做些什么,试探问道:“公主,我朝九位殿下,除去太子大婚之外,另几位竟没有一人能入公主的眼?” 当然还要除去钰王! 即便如此,还有七位皇子啊! 这些皇子,旁的不说,若单论相貌,倒是个个生的仪表不凡,各有千秋,难不成殷洛一位也看不上? 还是……她先入为主,处处拿旁人和钰王相比? 若当真如此,可真的只有怡郡王耶律元迅可以一比了! 殷洛见她神情中满是探究,不禁哑然失笑,摇头道:“缘之一字,又不是青菜萝卜,由得人挑选!” 是啊,缘之一字,在你不经意间就将你牵住,从此心心念念,只有那一个人,再没有旁人! 贝妤心头怦的一跳,抬头向院子里搜索耶律元迅的身影。 此时听到府门外小厮禀道:“三公主到——!” 随着话落,但见耶律心裹着一件灰鼠毛的抖篷跨进府门,径直向前厅里来。 贝妤厅门前迎住,好笑道:“这天已经放晴,怎么还裹成这副模样?” 耶律心缩缩脖子,无奈道:“还不是彩珠,也不知道一早听哪里的人说,昨夜漠上风暴,怕今日也难太平,又知我非来不可,便将我裹成一只粽子!”说完向身后横去一眼。 彩珠跟在她身后,抿唇笑道:“公主若觉不便,脱掉就是,总强过路上冻着!”见厅里火龙烧的甚旺,便助她将抖篷脱去。 等她收拾妥当,殷洛、卞红欣二人才前来见礼。 耶律心先将一个盒子递给楚若烟,含笑道:“就祝楚妹妹一世貌美如花,坐享美食,坐拥九哥,可好?” 楚若烟“噗”的一笑,点头道,“知我者,唯有公主!” 耶律辰离几位少女不远,闻言摇头笑道:“你们姐妹说话,怎么偏拿我打趣?” 他回京两年,又有西疆的千里同行,耶律心与他渐渐熟捻,知道这位皇兄虽不如何亲厚,却性子宽和,与他说话便随意一些,闻言笑道:“难不成九哥不盼着楚妹妹达此心愿?” 这说是呢,还是不是呢? 耶律辰摇头叹道:“知道的,你是皇室公主,不知道的,还道是若烟的亲姐妹!” 一个德性! 耶律心笑道:“心儿是九哥的妹妹,自然也是楚妹妹的姐妹!”话出口,心头不禁怦动。 如果,自己的同胞兄长,换成是九殿下,或者……他对她会不同吧?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抛开,向殷洛道:“昨天夜里的传闻若是真的,殷太子怕是一时还无法回国,倒是能与公主多住几日!” 殷洛微笑道:“再等几日,想来无防!” 贝妤听耶律心说出此话,忙将她一扯,轻声将殷洛方才的话说一回。 耶律心惊讶道:“就这么走了?” 心里暗暗可惜,殷洛这样的人物,满苍辽皇室竟然无人匹配,白白的错过如此佳人。 心思微转,一眼看到府门外正有几人进来,眼前一亮,忙一跃而起,奔出门去。 隔一会儿,拖着个人进来,含笑道:“公主殿下,给你引荐我元哲皇叔!” “啊?”耶律元哲刚刚到府,还没有进前厅,就被她拖了来,哪知道一进门就引见沉丹公主,一时当真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殷洛却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无奈,含笑道:“元哲世子,殷洛已经认识,有劳公主引见!” “啊,认识!”耶律心重复。 可不是认识吗? 纵然沉丹一行最初进京,耶律元哲是在军中,可是年节这大半个月,这满上京城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又有几个是不认识的?更何况,还是身为皇室宗亲的耶律元哲? 第537章 一对佳偶 是啊,认识啊! 那就更好了! 耶律心忙道:“虽说公主与元哲皇叔已经相识,想来不知,元哲皇叔投军不过三年,如今已积功升为武骑尉,如此下去,拜将统兵,也指日可待,定不会输给我九哥,也会强过楚大公子!” 重要的是,他生的俊啊! 耶律心眨眼:殷洛公主,看看元哲小皇叔的俊脸儿,可有动心? 拿他比钰王和楚若宇? 这个牛吹的有点大! 三公主吹牛不上税,耶律元哲有点扛不住,连忙摆手道:“能在殿下麾下效力,元哲受教不浅,又哪里敢与钰王殿下和楚大公子相比?” 殷洛听耶律心一番话,倒是有些好奇,问道:“钰王殿下不是掌管整个兵部?元哲世子怎么说是在钰王殿下麾下?” 既然掌管兵部,该当是所有的将士都在他的麾下吧? 耶律元哲含笑道:“钰王殿下掌管兵部之前,是我前锋营的副统领,后来西疆一战……”说到这里,骤然停住,不禁有些尴尬。 说的顺口,倒忘记眼前这位是沉丹公主。 西疆一战,钰王的大名震动整个沉丹朝廷,在苍辽,必然是立下大功。 殷洛微微一默,微笑道:“西疆一战,钰王殿下名动天下,想来是因此立下奇功!” 耶律元哲点头道:“钰王殿下虽说掌管兵部,可是仍然领着前锋营副统领的差事,我便是在他的麾下!” 原来如此! 殷洛点头,轻叹道:“当初战报送回昔沐,沉丹朝廷震动,就是后宫里,钰王殿下的名字也不知道要被提上几回,元哲世子能在他的麾下,日后前程自然不可估量!” 其实依耶律元哲的身份,纵然不投军不为朝廷效力,日后袭爵,也大可做一个闲散王爷。只是耶律元哲既然年少投军,自然想要有一番自己的功业。 耶律元哲含笑道:“承公主吉言!” 殷洛又再问道:“方才三公主言道,元哲世子是积功升为武骑尉,不知立的何功?又如何会在钰王麾下?” 耶律元哲含笑道:“那时钰王殿下刚刚回朝,听说漠上有盗匪横行,请兵围剿。那时我们投军不久,每逢征战,自然不会命我们统兵,哪知钰王殿下便选中我们,一役之后,强盗一网打尽,殿下正式进了前锋营,我们便都归入他的麾下!” 说起当年的大漠剿匪,五名小将第一次亲自统兵就赢得大胜,虽然已事隔两年,耶律元哲说起来,仍然兴奋莫名。 殷洛听的津津有味,末了问道:“钰王殿下与楚大小姐极好,怎么大漠剿匪却不点楚四公子同行?” “楚四公子?”耶律元哲微诧,跟着笑起,摇头道,“那时楚四公子就已是禁军统领,掌管八万禁军,殿下虽然贵为王爷,却哪里调得动他?” “那时就已是禁军统领?”殷洛张口结舌,喃喃道,“可是论年纪,他……他也并没有长你们许多!” 是啊! 耶律元哲有些汗颜,挠挠头,叹道:“是啊,满上京城的人都说,只因那时楚四公子不过九岁,就单人匹马强闯宫门,许多禁军都拦不住他,皇上嫌禁军草包,不等楚四公子长成,就将禁军丢给他管!” 九岁…… 殷洛听的咋舌,又忙问道:“楚四公子九岁,为何要强闯宫门?可是年少胡闹,苍辽皇帝竟然不怪?” 耶律元哲连连摇头道:“哪里是胡闹?只因为楚大小姐被劫,回来时身受重伤,险些丧命,楚四公子一急之下,才强闯宫门,直杀大殿,定要皇上给他楚家一个交待。” 其实他与楚若烟同年,当年的事也没有亲见,只是那事当时引的整个苍辽朝廷震动,到如今仍有人会提起,他听的多了,此刻说起来,当真是绘声绘色,精彩无比。 殷洛听的悠然神往,喃喃道:“楚家公子,当真是个个英武不凡,楚四公子那样的年纪,便如此英勇,难怪会年少拜将。” 这里二人不知不觉聊的极为热闹,耶律心早已悄悄溜开,回头张望几回,拉着贝妤和楚若烟悄笑道:“不想殷洛公主倒是与元哲皇叔如此投缘,若是能成好事,倒是一对佳偶!” 贝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殷洛公主绝色倾城,元哲世子俊美清雅,倒当真是极好的一对,不禁点头道:“虽说元哲年少,可是假以时日,也必是一位有担当的铁骨男儿,倒是不辱没殷洛公主!” 楚若烟却好笑道:“元哲才多大年纪?更何况,如今他心里都是前程功业,怕心思不在这里!” “你和他一样的年纪,如今还不是成日粘着九哥?”耶律心横她一眼。 楚若烟摇头叹道:“你们不信,拭目以待就是!”摇摇头走开,自去招呼旁的宾客。 刚刚迈出前厅的门,就听府门外小厮的声音禀道:“三位表小姐到——!” 楚若烟一怔,脚步顿停,回头向姐妹几人望去一眼。 耶律心闻言,喃喃道:“这田家的几位,可当真是阴魂不散啊!”拉着贝妤、卞红欣二人跟着出厅,轻哼道,“我们去会会!” 姐妹几人刚刚迎出半个院子,但见田佳宁在前,田佳慧、田佳雨在后,已经跨进府门,向这里而来。 耶律心也不等楚若烟先行开口,快走几步迎住,含笑道:“昨儿才见过,不想今日又见到三位田小姐,当真是有幸的很!” 旁人不知道,她们姐妹又如何不知,楚大小姐行事向来率性,生辰不同府宴,她与田家姐妹素不亲厚,就断断不会因为是姻亲,就给三人下帖子的道理! 这三个人不请自来,当真的厚脸皮! 田佳宁似没有听出她弦外之音,微微含笑道:“若烟表妹生辰,做表姐的自当到贺,倒是公主出入宫禁不便,尚且为若烟表妹奔波,佳宁颇感荣幸!” 你荣幸? 轮得着你荣幸吗? 若不是自幼宫里严加教养,耶律心几乎学楚大小姐,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倒是楚若麟,看到双方在庭院里对峙,慢慢过来,向田家几姐妹点头道:“几位表妹既然来了,便厅里请坐奉茶罢!”说完侧身斜引,不再给几人说话的机会。 田佳宁含笑福身:“有劳四表哥!”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跟着楚若麟进厅。 第538章 像是将军府的女婿 有田家姐妹前来,姐妹几人顿感无趣,卞红欣咬唇道:“临江楼那日,生出那些事来,怎么田大小姐还会如此招摇?” 脸皮厚呗! 楚大小姐暗语。 耶律心冷哼道:“昨日也倒罢了,怎么今日她们也要巴巴的凑上门来,当真是扫兴!” 她和贝妤也只觉扫兴,卞红欣已全然没有了兴致,摇头道:“既然如此,妹妹且回去,改日再设宴给楚姐姐赔罪罢!”说完施礼要走。 楚若烟一把将她拉住,不悦道:“她们来她们的,妹妹又走什么?” 卞红欣叹道:“那位田大小姐刻薄的紧,妹妹着实不愿与她空费气力!” 这是不想听田佳宁那张臭嘴说出来的闲话! 耶律心轻哼道:“妹妹怕什么,如今她的声名,也就较万歆强些,妹妹又不曾做错什么,横竖有我们呢!” 贝妤叹道:“楚妹妹生辰,若是有什么口角,岂不是扰了大伙儿的兴致?”转向楚若烟道,“想来后园也已设宴,妹妹想法子将那几个隔开就是!” 楚若烟笑道:“这个容易!”唤碧萝过来,细细嘱咐几句,命她引着姐妹几人先进园子,自己却向前厅里来。 此刻田氏姐妹几人已与众人见过,见她进来,田佳宁向她身后一望,不见耶律心等人,挑眉笑道:“怎么三公主、贝县主这等忙碌,表妹的生辰,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楚若烟含笑道:“田家几位表姐来者是客,在这厅里坐着喝茶就是,她们几人却要帮着若烟招呼宾客,当真是不得闲瑕。” 几位表姐是客,反而是耶律心、贝妤几人算半个主人,要帮忙招呼宾客。 几句话间,亲疏立辩,那声“表姐”叫的干脆利索,却显出不尽的讥讽! “你……”田佳宁脸色微变,瞬间又再勾唇笑起,点头道,“若烟表妹自幼与三公主几人交好,反是与我们姐妹不甚亲近,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说的似乎随意,可是加重了“三公主”几个字的语气,倒是令人觉得,楚大小姐之所以与耶律心等人交好,是瞧在那几人身份尊贵,存着攀龙附凤之心。 楚若烟听着好笑,点头道:“是啊,若烟有幸,能与三公主几人情同姐妹,旁人求之不得,还得巴巴的绕个圈子!” 暗指田佳宁等人巴结不上皇室,才上赶着跑来上将军府,想借故亲近。 姐妹二人言语机锋,几个回合,田大小姐败下阵来,脸色阵青阵白,咬唇道:“若烟表妹当真生的一张好嘴!” 岂止是一张好嘴? 楚若烟含笑道:“表姐过奖,听皇太后道,若烟生的像我娘,也像外祖母!” 楚大小姐的外祖母,可是先帝胞妹,御旨亲封的洛城长公主! 一句话,点出楚大小姐与皇室的关系,顿时令田家姐妹闭嘴。 隔了两代人,楚家虽已算不上是皇亲国戚,可是只因这一层关系,楚大小姐自幼出入宫廷,又与皇子、公主交好,便是旁人争不来的机缘,田大小姐不服,也只能眼巴巴的瞧着! 楚若麟见宝贝妹妹三言两语之间,便将田佳宁的气焰打压下去,这才含笑道:“三公主、贝县主几人自幼在府中出入,想来又贪看景致,去了后园,这等天气,也不怕冷!”似是轻责,可是那语气中却满是纵容。 楚若烟含笑道:“可不是,贝姐姐说,今日上元节,一早逢上大雪,这会儿却又放晴,灯上有雪,加上日头一照,必然是难得的景致!” 那边殷洛本与耶律元哲聊的投机,见到楚若麟进厅,注意立刻被引了过去,此刻听到贝妤几人竟然顾自去赏景,着急起来,连忙问道:“楚大小姐,这园子里的景致,我可能前去一观?” 楚若烟含笑道:“今日后园大门开着,园子里另设几处宴席,公主要看,自然请便!” 田佳宁撇唇道:“上将军府纵然有灯,可是如今是大白天,那灯又有什么好看?偏这会进园子里去!” 耶律辰本来与耶律元迅坐着说话,听到田佳宁又再挑衅,慢慢起身道:“今日一早诺大的风雪,莫说观灯,就是那满园的雪景,想来也是不错,本王倒也想去瞧瞧!”说完又向殷觉问道,“太子殿下可要一道儿前去?” 如今上将军府满府只余下田氏和楚若烟两名女眷,除去两人的院子,宾客入园,倒是没有什么不便。 殷觉听说卞红欣进了园子,本已心动,听他出口相邀,立刻点头道:“在我沉丹国,上元节雪打灯,可是吉兆,自然要去一观!” 耶律辰点头,向楚若麟道:“这里就有劳四哥照应,园子里有本王和若烟在,四哥放心就是!”说完向殷觉、殷洛肃手道,“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请!” 啧! 这样子摆的,倒像是上将军府的女婿! 楚大小姐赞叹,也配合的请殷觉、殷洛出厅,向后园而去,将一众宾客丢给了楚若麟。 楚四公子:“……” 丫头又去躲清闲。 微微摇头,认命的叹气,打起精神,请田氏姐妹几人落座。 谁让今天是宝贝妹妹的生辰呢?天大地大,自然是寿星最大,就由着她罢! 却全不去想,纵然不是他宝贝妹妹的生辰,他又有几时不是由着她的? 眼睁睁看着楚大小姐丢下满堂宾客,拐着钰王进了后园,旁人也倒罢了,四殿下耶律邯却已坐立不安,勉强忍耐片刻,向楚若麟问道:“听说府上年前便订下福满居的许多灯笼,只是不知道,今年可有新鲜花样?” 在这上京城,福满居的灯笼、饰物,正如天衣阁的衣裳一样,不但样式别致,做工精良,同时也价格昂贵,逢到年节,当真是一灯难求。 堂堂皇子,又岂会在意几个灯笼?分明是盯着楚大小姐。 楚若麟挑唇微笑,摇头道:“福满楼的灯笼虽说精致,又哪里赶得上内务府御制,不敢有污四殿下法眼!” 你去了盯着,丫头要将钰王殿下如何,岂不是碍手碍脚? 耶律邯:“……” 哪个是真的为了灯笼? 可是身为主人的楚四公子既如此说,他一时却找不到由头进园子里去,只好又强忍着坐了回去。 第539章 你不是妖精谁是妖精 经过一夜的风雪,虽说天晴,但是上将军府的后园里,仍是一片银白。雕梁画栋盖上一层白雪,亭台楼阁蜿蜒其间,加之树上檐下的各式灯笼,瞧起来是另一幅景象。 贝妤三人虽说自幼出入上将军府,但是如此景致却并不多见,一时兴起,竟不走廊子里,偏往露天的积雪里踩去,一步一滑,颇觉有趣。 几人出身尊贵,平日守着各种规矩,可终究是少年心性,也不知道是谁带头,抓了雪去扬姐妹,被扬到的人扑一脸雪,也抓起雪来还击,一时间,姐妹三人嘻嘻哈哈,你追我赶,扬起笑声一串。 耶律辰、楚若烟伴着殷觉、殷洛兄妹进入园子,就看到雪地上笑闹成一团的三名少女。 耶律辰微笑摇头道:“皇妹和卞大小姐也倒罢了,不想贝县主也有如此一面,姐妹几人都是如此顽劣,怎么单止若烟得了个女混世魔王的名头?” 楚若烟笑道:“若她们平日也和若烟一样,岂不是将人吓着?” 说的也对! 耶律辰点头。 单止一个楚大小姐,就已经够吓人的了。 殷觉的目光,追逐着雪中一抹浅红色的身影,微笑道:“成日拘在宫室之中,分明年少,也和些老夫人一般,又有什么趣?如此才张显她们的天性,灵动的很!” 殷洛见姐妹几人玩的热闹,也不禁心动,侧头向殷觉望去一眼,微微咬唇,只得忍住。 四人说话间,已从廊下出来,那边贝妤一眼瞥见,吓一跳,忙将冲过来的卞红欣拉住,嘴巴向这里一呶。 卞红欣回头,看到四人并立,都向这里笑望,顿显局促,忙收住手脚,侧身避在贝妤身后。 耶律心吐一吐舌头,却扬眉笑道:“九哥和殷太子怎么到后园来了?敢情也是嫌前厅里气闷?” 不说殷洛公主,单说耶律辰和殷觉,显然因他们是男子。 殷觉见三人钗环已经歪斜,头发、身上还沾着许多的雪花,虽说形容有失端庄,却更显少女活泼,不禁笑道:“看来我们前来,倒是搅了她们的兴致!” 耶律辰好笑摇头。 这几人这副模样被那些夫人们看到,又不知道要如何诟病? 楚若烟笑道:“生怕你们几人在后院里无聊,我们巴巴的赶过来,不想你们在这里玩的热闹,倒将我们丢下不管!”吩咐丫鬟带几人前去收拾,又再笑道:“我们就在湖边的暖阁里,回来可不要走迷了路!” 贝妤好笑道:“你道都是卞妹妹,哪个又如此糊涂?” 卞红欣忙将她手臂一拽,低声抱怨道:“妹妹几时在上将军府迷路?” 耶律心掩唇道:“上将军府倒是没有,只是在宫里迷路可不止一次!” 提起往事,卞红欣红了脸儿,姐妹几人齐齐笑了出来。 虽说玩的没有尽兴,可是在两名男子面前,这副模样不成体统,也就跟着丫鬟往楚若烟的院子去。贝妤走出几步又回头向殷洛招手,“殷洛公主,这宴席好一会儿才开,且跟我们去楚妹妹的院子里歇歇!” 殷洛见几人玩的热闹,早已经满心的雀跃,闻言忙答应一声,又不禁迟疑,向殷觉望去。 殷觉见她一脸跃然,含笑道:“楚大小姐的院子,怕是等闲无人能去,皇妹去坐坐,沾些灵气儿也好!” 不管殷洛能不能嫁入苍辽,这几位可都是苍辽国名媛圈子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与她们交好,总没有坏处! 楚若烟失笑道:“若烟又不是妖精,哪来的灵气?” 你不是妖精,谁是妖精? 钰王殿下侧头,向她瞥去一眼。 见殷觉答应,殷洛欢呼一声,拔腿就跑。跑出几步,才又醒起要有皇家公主的风范,忙又收住。但终究压不住心底的雀跃,快步向贝妤几人走去。 耶律辰将她的举止瞧在眼里,不禁哑然失笑,摇头叹道:“寻常百姓瞧我们生在这富贵乡里,不知有多羡慕,可是又哪知道我们的难处?我们男子也倒罢了,虽说俗事缠身,终究能落个天高地阔,她们女儿家,成日在那后宅宫廷里,竟是自幼便拘了本性。” 殷觉心有所动,也轻叹一声道:“是啊,奈何生在帝王家,若只落一个寻常富户,倒是最好不过!” 楚若烟听到二人感慨,最初也深有同感,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噗”的一笑,侧头向殷觉吐吐舌头,笑道:“二位身在皇室,自知身在皇室的不易,便感叹寻常百姓不知你们的难处。如今殷觉太子不愿身在皇室也倒罢了,偏又想托身富户,足见是知道穷苦百姓的不易。可是你不曾生在富户,又哪知道,富户又有没有自个儿的难处?殿下羡慕寻常百姓的无拘无束,偏又想坐享富户的衣食无忧,天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这番话说的极快,听来像是绕口令一般,却条理分明。殷觉听的哑然失笑,点头道:“还是楚大小姐想的通透,所谓,既来之,则安之,寻常百姓,有寻常百姓的难处,我们身在皇室,便自有身在皇室的担当,实在不必羡慕旁人!” 三人说话间,沿湖而行,前边已是暖阁,自有楚府的家人迎上来服侍。 楚若烟请二人进去落座,吩咐丫鬟奉茶,又唤来一个小厮吩咐道:“你去前头瞧着,若是看怡郡王和安亲王世子得瑕,引他们到园子里来坐,不要惊动几位殿下!” 见小厮应命而去,耶律辰好笑道:“不知几位皇兄如何得罪了你,要将他们绕开?” 楚若烟横他一眼,轻哼道:“若烟如此安排,可都是为了九哥,哪知道九哥是不领情的!” 耶律辰在众皇子之间,虽然应付自如,可是处处都要用些心思,动些心机,若是连吃个饭也与那些人同席,她瞧着实在是累的很! 耶律辰闻言,心头微动,向她深深望去一眼,便抿唇不语。 这个丫头,行事一向率性,旁人都道她是受楚家父子纵容,才会肆意妄为,无所顾忌,又哪知道,她那张扬的性情背后,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殷觉对苍辽众皇子之间的情形虽并不如何了解,可是同样身在皇室,又约略知道耶律辰的身世,自然知道这其间有许多曲折,闻言笑道:“钰王殿下能得楚大小姐这位红颜知己,当真是令人羡慕!” 难得的是,这位红颜知己,还与他两情相悦,所说的羡慕,虽是客套之辞,可也是真的! 耶律辰浅浅含笑,向楚大小姐望去一眼,轻声叹道:“只是这丫头太过敏锐,时时令人无所遁形,当真是狼狈的很!” 是啊,有几个人的心思被人完全看穿,能不狼狈? 只是钰王殿下话虽如此,语气里却不自禁的透出些满足,又哪里有一丝抱怨? 殷觉看在眼里,心中却悄悄的泛上另一个人影,点头叹道:“如此才能称为知己!生而为人,若能得如此红颜知己相伴,夫复何求?” 一份真情,若在寻常人家,或者还属平常,而身居高位,又是在那阴诡算计之中的皇室,一个人全心的守候,就更显弥足珍贵。 楚若烟听两个人说着说着,倒生出许多感慨,抿唇笑道:“不想太子殿下和九哥倒是言谈投机,同病相怜,何不共饮一杯?”说着取壶,替二人斟茶。 被她一搅,那二人才醒起今日是她的生辰,本不该发此感慨,相视一笑,举茶代酒,一饮而尽,左右离开宴还有些时辰,索性摆开棋局对弈。 第540章 喜欢的不止是美少年 贝妤几人顾自在楚大小姐的屋子里收拾齐整,又有丫鬟煮了姜茶送来驱寒,饮过歇息片刻,才又向园子里来。 殷洛见没有楚大小姐相陪,这几人取用东西,指使丫鬟,没有丝毫拘束,足见几人情谊已不分彼此。心中羡慕之余,轻声叹道:“几位小姐虽非姐妹,却胜似姐妹,当真令人羡慕!” 贝妤、卞红欣也倒罢了,耶律心与自己同为公主,她就能得这几个知心的姐妹,而偏偏自己,在那诺大的昔沐城里,除去皇室兄弟、姐妹,再无人亲近。 而皇室之中,兄弟、姐妹之间,往往是生死之争,又何曾当真有什么手足之情?算起来,倒还是太子殷觉,为人宽和,还更让人放心一些。偏偏,他身居太子之位,自有他的威仪,与她又不是同母,也只是放心一些罢了。 当初,她之所以答应前来苍辽和亲,除去想替申屠一族换回申屠嘉木之外,内心深处,未尝没有想过是要逃离沉丹皇宫。 耶律心同是公主,自然明白她的心思,暗叹一声,握住她的手道:“公主,你我都是一样的人!” 有家,却又似无家,看似有许多的家人,可是,这些家人,有时又似是仇人! 殷洛点头,与她携手而行,看一看走在前头的贝妤和卞红欣,侧头问道:“公主和楚大小姐、贝县主几人是自幼相识?也难得能够交心!” 提到几个姐妹,耶律心心中不自禁多出暖意,含笑点头道:“嗯,她们都出自名门世家,我们自然是自幼相识,只是……因拘着我的身份,却并不如何亲厚,后来,还是因为楚妹妹!” “楚大小姐?”殷洛好奇,“楚大小姐怎么了?” 难道,楚大小姐会对她公主的身份不在意? 想到幼时的情形,耶律心不禁抿唇轻笑,低叹道:“因楚家与皇室有着一层关系,皇祖母又怜惜楚妹妹自幼丧母,便常唤进宫去玩耍。那一次她进宫来,恰我也到皇祖母处问安,正遇到皇祖母那里有别国进贡的果子,却只剩下一枚,我们为争果子,便打了一架!” “打了一架?”殷洛惊讶,跟着不禁笑起,摇头道,“必然是公主打不过楚大小姐,被她抢了去!” 耶律心含笑摇头道:“我年长楚妹妹两岁,那会儿她还不曾习武,哪里就打得过我?只是,倒也不是我打赢了她,实则是她让着我!” 楚大小姐还有让人的时候? 殷洛惊讶。 耶律心含笑道:“她让了我,我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便分一半给她,隔一日,她又从宫外带了好吃食来给我,一来二去,便渐渐交好!” 原来如此! 殷洛点头,又再问道:“贝县主几人呢?” 耶律心微笑道:“楚妹妹与她们几人本就交好,后来有机会进宫,便总拖着我和她们一道,一转眼,便一同厮混到大。” 说到这里,语气里也多出些感慨,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她的生命里,有她们! 在旁人眼里,那是小姐妹二人注定的缘分,可是在楚大小姐心里,那时的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十七岁的大姑娘,和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抢东西吃,岂不是笑话? 前边走着的贝妤听到后边二人的说话,回头笑道:“怎么公主忘了,楚妹妹说,她喜欢的可不止是美少年,美小妞也是一样,许是那时便瞧着公主生的美貌,才会相让!” 耶律心整颗心本来沉浸在幼时的回忆里,听她一说,忍不住笑起来:“啊哟,贝妹妹这是夸我,还是夸自个儿?” 贝妤好笑道:“怎么扯到我的身上?” 耶律心抿唇笑道:“谁不知道贝县主端庄稳重,实在与楚妹妹那猴儿性子不同,若不是楚妹妹缠着贝妹妹,又怎么做得成姐妹?” 贝妤含笑摇头道:“我倒罢了,那时楚妹妹赖到孝康王府去住,大伙儿还在背后押宝,赌她是为了明大哥,还是为了明姐姐!” 殷洛听着有趣,连忙问道:“贝县主押的是谁,不知道输赢?” 贝妤好笑道:“此事被楚妹妹得知,将银子尽数收了去,说她既为了明大哥,又为了明姐姐,所以大伙儿都输了,她坐庄,只她一个人赢!” 殷洛:“……” 还有这样的! 卞红欣侧头笑道:“姐姐们都生的美貌,楚姐姐自然缠着你们,偏我是缠着楚姐姐的,可见自幼便是副丑模样!” 贝妤回头去掐她脸,咬牙笑道:“你若当真是丑模样,楚妹妹又岂会任你跟着,不一脚踹回去才怪!” 说到幼时旧事,姐妹几人都兴致颇浓,说说笑笑,向暖阁里来。 暖阁里,楚若烟正瞧着耶律辰和殷觉对弈,听到几人的说笑声,起身迎来,含笑道:“原说再隔一会儿命丫鬟去请,不想你们就来了!”引着几人往另一侧的椅子里落座奉茶。 刚刚坐下,就听门外小厮回道:“大小姐,安亲王世子来了!” 帘子挑起,耶律元哲跨了进来,顺手拽下身上的抖篷,搓搓手道:“难怪你们避到这里来,果然比前头厅里暖和许多!” 楚若烟扬眉问道:“元哲,怎么只你自个儿,元迅呢?” 耶律元哲摇头道:“元迅王兄说什么还有事要与几位殿下商议,便不进来了,使我来说一声儿!” 不进来了? 楚若烟扬眉,向贝妤望去一眼,与她四目相对,忍不住抿唇低笑。 往年每次相聚,耶律元迅总会与姐妹几人一同谈笑,今日却刻意避开,想来是怕见贝妤。 贝妤闻言,也不禁好笑,摇头道:“明日朝廷便要理政,今日最后一日沐休,有多少事是非得今日的?” 耶律心看到二人眼神交流,又曾听过楚若烟转述,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关节,跳起身道:“贝妹妹说的是,我去将元迅皇叔抓来!” “公主!”贝妤连忙将她拉住,皱眉笑道,“你这一去,还不将许多人一并惊动,还是罢了!” 虽说也想着与耶律元迅共宴,说上几句话,可是想到耶律修等人,心底又有几份厌弃。 耶律心自然知道自己的几位皇兄入不了这几位姐妹的眼,见她拦阻,也只得罢了。 第541章 这名号贴切的很 耶律元哲见姐妹几人神情古怪,向耶律辰瞄去一眼,悄悄一拉楚若烟衣袖,躲钰王殿下远一些,才悄声问道:“若烟,你该不会是厌烦了王爷,又肖想元迅王兄吧?” “在说什么?”楚若烟瞪眼。 耶律元哲轻哼道:“旁人也倒罢了,横竖不是王爷的对手,可是元迅王兄不同,若挑起他二人之争,你可当真是红颜祸水了!” 那两个人,一个一战成名,另一个常年统兵,当真打起来,乱的可是整个苍辽。 这一下,楚大小姐终于知道他在说什么,伸指戳着他的额头,咬牙道:“你道九哥和元迅像你一样没出息,为个女子打架?” 不会吗? 耶律元哲捂着脑门避开,斜睨着楚大小姐,眼里全是怀疑。 这个时候,就听钰王殿下浅淡的声音道:“元哲,殷太子棋艺高超,精通兵法,你既来了,就来一同观摩!” 那小子进门就和丫头拉拉扯扯的,当他钰王是假的? “哦,好!”耶律元哲忙应一声,向楚若烟吐吐舌头,忙去棋盘边儿上坐下。 殷觉含笑落下一子,微微摇头道:“钰王殿下过奖!钰王殿下之棋于平淡中奇峰突起,令人防不胜防,才是技艺超群!” 耶律辰微笑道:“你我棋逢对手,倒不必相互谦逊!” 是啊,既然是对弈,总会分出输赢。 殷觉点头,浅笑凝神,慢慢再落一子,含笑道:“当初阳谷关一战,消息传回昔沭,钰王殿下之名,震动整个沉丹朝廷,我曾与朝中几员老将一同研究过战局,如今观钰王殿下之棋,当真是棋局如战局,佩服之至!” 阳谷关一战,于苍辽只是一回大胜,于沉丹却不止是大败,还有那五万将士的性命。从沉丹太子进入苍辽,朝廷上下便绝口不提此事。耶律辰此刻听殷觉主动提起,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太子幼受庭教,习的自然是历代精修的兵法,耶律辰自幼江湖奔波,使的却不过是一些曲折伎俩,怕上不了台面!” 殷觉摇头道:“两军交战,争的只是成败,钰王殿下虽说用计,可是所使手段却光明正大。所谓兵不厌诈,又有什么上不了台面!” 耶律辰含笑道:“太子抬举!” 二人嘴上说话,手上不停,虽不见落子如何迅速,可是这些话说完,也已各下十几枚棋子。 阳谷关一役,耶律元哲亲历,想到当时情形的凶险,耶律辰所算时辰、步骤的精准,此刻仍然心有余悸。可是那样的一场生死之战,这二人却用极平淡的语气谈论,顿觉自己心气浮躁,忙收敛心神,仔细观摩棋局。 耶律辰和殷觉一局棋直下了一个时辰,依然杀的难分难解,耶律元哲最初还分心听听二人的谈论,几枚棋子之后,神色渐渐凝重,再看一会,额角不自禁的渗出汗来。 这个时候,就听门外小厮回道:“大小姐,前头已经传宴,不知这里可要一同上菜?” 楚若烟含笑道:“再等一等,等二位殿下分出输赢,再用不迟!” 这暖阁里,除去殷觉、殷洛之外,其余都是楚大小姐的亲厚,也就不多拘礼。 小厮应一声要走,却见耶律辰与殷觉互视一眼,同时弃子,一笑起身。 楚若烟眸子一亮,连忙问道:“下完了,谁输谁赢?”几步赶到棋盘边一望,但见棋盘上黑白分明,白中有黑,黑中有白,互呈包围之势,一时竟然看不出哪一方占了上风,踢一脚耶律元哲,问道:“究竟是谁赢了?” 耶律元哲擦擦额角的汗,看看耶律辰,又瞧瞧殷觉,迟疑片刻,终于摇头道:“我没有看出来!” 楚大小姐:“……” 那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此刻贝妤也跟了过来,向棋局端详片刻,疑惑道:“是啊,究竟是谁赢了?” 贝妤也分不出来! 楚若烟向耶律辰问道:“九哥,究竟是谁赢了?” 耶律辰长吁一口气,向殷觉一礼道:“阳谷关一战,若是太子殿下亲临,耶律辰必然讨不了好去!” 这是殷觉赢了? 楚若烟睁大眼。 殷觉却摇头道:“殷觉从不曾统军,对弈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钰王殿下胸有丘壑,非殷觉能比!” 这到底是谁赢了? 楚大小姐急起来,跺脚道:“你们说话打什么哑谜?再互相吹捧下去,这宴倒不必开了!” 满肚子疑问,还吃什么饭啊? 两名男子互视一眼,同时笑起,耶律辰道:“自然是打和!” 殷觉却摇头道:“是钰王殿下胜我半子!” 半子? 楚若烟咋舌。 耶律辰的话,显然是谦词,殷觉所言应该是实情。 虽说她并不精于棋道,可是素知耶律元迅擅棋,在整个苍辽,已罕逢敌手。可是从耶律辰回京,他就对耶律辰的棋艺赞不绝口,现在,又来一个殷觉,居然只输耶律辰半子! 楚大小姐惊讶之余,向殷觉一挑大拇指,赞道:“难怪九哥说,殷太子是人中龙凤!” 殷觉好笑道:“赢的是钰王殿下,怎么楚大小姐赞的是我?” 楚若烟撇唇道:“妖孽会赢,有什么稀奇,奇的是殿下只输半子!” 这是对钰王殿下有绝对的信心啊! 殷觉微笑,又再反问道:“妖孽?” 想不到,楚大小姐对钰王殿下有如此爱称,回头看一看耶律辰脸上无害的笑容,也不禁暗暗点头。 这样一个人物,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却在谈笑间诛杀他沉丹五万大军,此刻还能淡然自若,与他一同饮宴下棋,可不就是个妖孽吗? 钰王殿下听到这个称呼,却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伸手勾楚大小姐入怀,咬牙道:“丫头,不要乱说!” 二人之间亲昵的私话,可不愿意落在旁人耳里。 楚若烟吐一吐舌头道:“一时失言罢了!” 耶律心抿唇笑道:“九哥这名号,又哪里藏得住?连皇祖母那里都传了过去!” 耶律辰苦笑道:“不过是若烟胡闹,打趣我罢了,谁又如此无聊,传去皇祖母那里?” 楚若烟缩缩脖子道:“是啊,怎么如此无聊,若烟可再不敢去长寿宫了,免得被太后斥责!” 耶律心抿唇笑道:“斥责什么?皇祖母听到,笑了许久,还说,这个名号给九哥,倒是贴切的很!” 是啊,贴切的很! 众人都忍不住好笑,耶律元哲刚刚笑出声,见钰王殿下眼风扫来,连忙将笑容收住,心里哀怨:好像他是妖孽的皇叔啊,为什么要怕他?为什么?为什么? 只是能制止得了耶律元哲,钰王殿下拿眼前几位小姐却无可奈何,揉揉额角,叹气道:“你们尽管拿本王取乐,这宴还开不开?” “开开开开!”楚大小姐连应,忙命小厮前去传话。 第542章 王爷们娇贵 暖阁里也不传歌舞,只唤了一个艺姬,坐在角落里抚琴。 楚若烟吩咐小厮安置席位,自己正要往前头去应个礼数,就听暖阁外脚步声响,紧接着锦王耶律修的声音道:“怎么楚大小姐将我们抛开不理,倒在这里开席!”话音刚落,帘子打起,耶律修在前,几位皇子跟着鱼贯而入,身后还跟着田氏姐妹和几大府门的公子、小姐。 他们怎么来了? 楚若烟扬眉,向最后进来的楚若麟望去一眼,见他微微摇头,也不便多问,含笑道:“正要命人去请,不想你们自个儿就来了!”向离自己最近的小厮吩咐道,“快些罢,饿坏了几位王爷,咱们府上可赔不起!” 小厮颇为机灵,闻言应一声,忙另唤几个人,去加案几。 看之前的摆设,分明这里要开的是小宴! 田佳宁微微撇唇,似笑非笑道:“我们自家姐妹,也倒罢了,难为几位殿下不怪!” 是啊,你自己生辰,几位皇子道贺,那是天大的脸面,你居然将人晾在厅上不管,当真是有失体统。 楚若烟含笑道:“原未料到表姐驾临,若烟当真是意外之喜,正吩咐小厮多摆几张案子呢!” 你们不请自来,怪我咯? 殷觉见楚若烟见机极快,不禁心里暗赞,含笑道:“都是本太子与钰王殿下切磋棋技,一时恋战,误了时辰!” 有殷太子在这里遮掩,众人纵然不信,也只能信了。更何况,从小一起长大,几位皇子也不是不知道楚大小姐那副脾性,哪里在意得过来? 从耶律辰回京,论智计武功,沙场战绩,处处压众兄弟一头。四皇子耶律邯心中纵然不忿,却也知道自己无法相比。这会儿听沉丹太子主动提到棋技,眸子一亮,问道:“可曾分出输赢?” 想殷觉贵为沉丹太子,又是代表沉丹国出使苍辽,身负沉丹一国的荣辱,既然主动提起切磋棋技,想来必然是赢的。 能借他之手打压一下钰王的气焰,虽顶不了什么事,总强过没有! 殷觉见他眼神中有几分期待,微微一笑,摇头道:“殷觉耗尽心思,也无法取胜,当真是汗颜!” 输了? 真的假的? 耶律邯疑惑。 耶律元迅也一向擅棋,与耶律辰几次对弈,对他的棋技深知。此刻听殷觉虽然认输,倒并没有几分汗颜的模样,目光在暖阁中一扫,便向窗下的案子走去,低头观看棋局。 贝妤慢慢走到他身边,含笑道:“这局棋,依钰王殿下所言,算是打和,殷太子自谦,却说钰王殿下让其半子,我们却看不分明,元迅王爷以为呢?” 耶律元迅满心都在棋上,虽然见棋已摆成,可是其间杀伐凶险,却越看越是心惊,正在用心揣测,冷不防听到她在身边说话,心头突的一跳,哪里还有心思看棋,匆忙应道:“元迅棋力有限,只看得出钰王殿下棋路平和,只在不经意间奇峰突起,而殷觉太子棋势浑厚,攻守间绵绵密密,至于输赢……” 至于输赢,也当真是耶律辰胜殷觉半子,只是突出奇招,以险取胜罢了。 殷觉听到他说棋,也跟了过来,听到这里奇道:“怡郡王如何知道,我二人谁执白子,谁执黑子?” 刚才并没有人细说。 耶律元迅见他插口,紧绷的情绪倒是一松,含笑道:“钰王殿下生那副模样,瞧着恬退,却是个不吃亏的,一向只执白子!” 古时围棋的规矩,与现代相反,是白子先行! 殷觉哑然失笑,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王爷仅凭这摆成的棋局,就能看出我二人棋势,想必也是个中国手!” 耶律元迅摇头道:“不敢,统兵之人,多少会研习一二!” 既然承认研习,想来就不会是庸手,更何况他方才那番品评,也不是略知一二就评得出的。 殷觉眸子一亮,立刻道:“若是得瑕,殷觉想要向王爷讨教讨教!” 这位殷太子,抓到个会下棋的就要讨教,还是一个棋痴! 楚若烟好笑,上前肃手道:“二位想要搏奕,容易的紧,只是这会儿午时将近,再不入宴,怕几位王爷又要抱怨!” 殷觉这才醒觉,连忙道:“楚大小姐说的是,是殷觉一时兴起,竟然忘记!”请耶律元迅一同入宴。 几位皇子听到楚若烟的话,都无奈摇头,七皇子耶律亭好笑摇头道:“怎么见得是我们抱怨,不是旁人?” 楚若烟笑道:“王爷们娇贵一些,旁人粗生粗养,没有那么娇气!” 四皇子耶律邯撑不住笑起来,摇头道:“罢了,七弟,和若烟斗嘴,这许多年,又几时赢过?白白被她噎的说不出话,还是留着肚子多吃几口上将军府的美食划算。” 耶律亭摇头叹道:“还是四哥更知道若烟!”见几位兄长入席,也跟着一同坐下。 贝妤刚刚与耶律元迅说两句话,不防被殷太子搅了,微觉无奈,也只好拉着卞红欣到另一边去坐。 这里旁的人也倒罢了,卞红欣只厌弃田氏姐妹,见如此一坐下,田佳宁就在她的下首,不由微微皱眉。 楚若烟瞥眼瞧见,抿唇笑道:“怎么今儿是若烟生辰,各位还要拘着品阶身份,岂不是无趣?”一只手拉住殷洛,另一只手拉住耶律辰,含笑道:“九哥和殷洛公主与若烟同席可好?” 既是她的生辰,她说出话来,纵是再不合情理,耶律辰也非应不可,更何况不过一个座席,当即点头道:“好!” 殷洛更是有心与她亲近,自然也欣然应允。 楚若麟含笑道:“烟儿有了钰王殿下,如今可瞧不见我这做兄长的,还是请殷太子与钰王殿下同席罢!”吩咐小厮将两张案子并在一起,请四人入座。 如此一来,楚若烟与殷氏兄妹也倒罢了,耶律辰本来在众皇子中年纪最幼,此刻却坐了首席,旁人自然也不必依着品阶而坐。 除去四皇子耶律邯心中暗暗嫉妒,其余几位皇子倒不如何在意。 贝妤见楚若烟如此安排,瞬间会意,向卞红欣道:“前儿你才说得那块玉要给元迅瞧瞧,也不知道可曾带来?正好趁着今日向他讨教!”拉着她向耶律元迅下首过去。 第543章 舍不得九哥 我几时得了玉? 卞红欣错愕,还不等反应,已被她拉着去坐在耶律元迅和戴石岩下首。 耶律元迅见到贝妤,本已满心不自在,想要避开,偏偏她又点名来与自己说话,就此避开,又怕太过着于痕迹,只能勉强压下心头的尴尬,向卞红欣问道:“卞大小姐得了什么玉?” 我哪知道? 卞红欣暗语。 好在她本性聪慧,瞥眼见如此一来,离田家三姐妹倒是隔了几张案子,立时会意,便将腰间悬着的一枚玉佩取下送过去,含笑道:“便是此玉,请王爷代我瞧瞧,可当真是上品?” 你这块玉是新得的? 耶律元迅微愕,取来细瞧,但见此玉玉质温润,雕工精致,虽然是上品,却见打磨光滑,显然佩戴已久,并不是新玉,不禁微诧。 抬眉向贝妤望去一眼,但见她眨一眨眼,眸光向田氏姐妹的方向一扫。 原来是为了避开田家姐妹,不是冲他来的啊! 耶律元迅瞬间会意,心底微松,不禁暗叹:耶律元迅啊耶律元迅,你统率三军,冲锋陷阵,生死悬于一线时,也没见你几时怕过,怎么贝大小姐随意一句话,便令你心慌至此? 明白了二人的心思,心中一定,也就配合的点头道:“此玉手感温和,玉质通透,本已是上品,加上这雕工,想来是出自名家之手,在玉器中,已经算是珍品,只是……” 听他卖开关子,贝妤立刻配合的问道:“只是什么?” 耶律元迅微微一笑,指着玉上一处碧绿道:“这玉上翠根一分为二,呈两个方向生长,若是当初雕成一对玉坠,贴身佩戴,倒较雕成一枚玉佩更好一些!” 真的假的? 本来只是随意找个借口,哪知道听他说的煞有介事,贝妤倒好奇起来,伸手将玉佩取了过来,迎光细瞧,果然见是两处翠根,不禁连连点头道:“不想元迅有此眼光,日后若不统兵,去做玉石生意,想来也不会饿死!” 耶律元迅好笑,点头道:“蒙贝县主夸奖!” 那一边耶律心在耶律元哲身边坐下,正问他几时回营,可知道西疆的情形?听到贝妤的话,好笑道:“元迅皇叔纵不统兵,也是苍辽的王爷,怎么贝妹妹想着去做玉石生意?” 贝妤抿唇笑道:“只是见他对玉器精研,说说罢了!” 楚若烟趁着这片刻的纷乱,悄悄凑到楚若麟耳边,皱眉道:“四哥,你怎么将他们全都请进来?” 楚若麟无奈道:“前头几位将军前来拜访,父亲宴客,锦王殿下又要伴护沉丹太子,便都移了进来!” 原来如此! 楚若烟点头。 田佳宁直等到众人全部落座,才取出一只精巧的锦盒,向楚若烟道:“前几日我去功绩侯府探望万夫人,恰遇到万大小姐,说到今日是若烟表妹生辰,想她自个儿有所不便,便托我奉上一份贺礼,但盼若烟表妹不要嫌弃!” 万歆托她送来的? 这才是她今日来上将军府的目的吧? 楚若烟挑唇微笑,却不命丫鬟去接,摇头道:“田表姐客气,只是我与万大小姐本就无甚交情,去岁的事,又实无法体谅,这礼物,还是请田表姐送回去罢!” 话说的明白,去年万歆设谋算计耶律辰,她楚大小姐记仇,并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本来此事已经过去半年,上京城各大府门又有不少新鲜事出来,万歆的事已渐渐被人淡忘,哪知道听她一提,众人又立刻想起来,都不禁向耶律辰望去。 当初万歆失节被罚,在上京城轰动一时,另一个主角,可是钰王殿下。 此刻田佳宁借着楚若烟的生辰替万歆送来礼物,分明是想要这二人修好,设法挽回万歆的名声。 虽说没有几分交情,可是同在这上京城名门圈子里长大,田佳宁自然知道楚大小姐没那么好说话,听她断然拒绝,微微含笑道:“若烟表妹,姑夫与功绩侯同朝为官,成日在朝上相见,若烟表妹又何必如此拒人千里?” 楚若烟含笑:“是啊,我爹和功绩侯同朝为官,万大小姐尚且要横刀夺爱,这若不是同朝为官,怕不是要谋财害命?若烟惜命,更舍不得九哥,万大小姐,还是离的远些的好!” 所有的人:“……” 知道钰王殿下被你霸占,楚大小姐你不用随时提醒。 田佳宁皱眉,向耶律辰道:“钰王殿下,万歆所为虽说不妥,也不过是对钰王殿下的爱慕之心,横竖并不曾生出什么事来,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还请钰王殿下劝劝若烟表妹!” 耶律辰眼皮微抬,向她扫去一眼,淡然道:“有没有生出什么事来,坊间自有传闻,倒不是本王说了就能算的!” 是啊,万大小姐的名声,早已臭不可闻,纵然钰王殿下不计前嫌,又如何去堵众人悠悠之口。 田佳宁听他语气松动,眸子一亮,连忙道:“钰王殿下自然不必做什么,只是再隔两个月,是……是臣女与万大公子大婚,届时请钰王殿下和若烟表妹移驾,同去功绩侯府饮宴!” 是啊,如果这两个人堂而皇之的登府,便说明与功绩侯府并没有嫌隙。 好主意! 几位皇子都暗暗点头。 如此一来,流言自然不攻自破,以功绩侯府的声势,为万歆谋一府高门,并不是难事。 楚若烟扬眉,向田佳宁深凝一眼,点头道:“若烟与田表姐份属至亲,田表姐大婚,若烟自当到贺,至于九哥……”侧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含笑道,“那时只怕军务繁忙,无瑕抽身!” 妖孽可是珍品,必得要藏起来,免得被人惦记! 两个月之后的事,你怎么知道军务繁忙?再说了,是不是军务繁忙,钰王殿下还不曾说,你楚大小姐如何知道? 田佳宁微微皱眉,却又向耶律辰含笑道:“万大公子是殿下臣属,殿下若是能够驾临,必是功绩侯府无上荣光!” 是啊,万征是军中将领,耶律辰却掌管兵部,他的前程,可是捏在钰王的手里,想来这才是田佳宁想方设法,要修复功绩侯府与钰王关系的原因。 耶律辰未应,却听楚若烟含笑道:“田表姐这话有趣,我苍辽数十万将士,个个成亲要向九哥讨要无上荣光,九哥岂不是要成日饮宴,如此一来,还如何为皇上分忧!” 把皇帝也抬出来了,横竖就是不愿耶律辰前去功绩侯府赴宴。 耶律辰侧头,含笑向她一望,却点头道:“闻说万大公子也算能征善战,是我苍辽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到时本王若是得瑕,必当到贺!” 竟然一口答应。 第544章 肉包子打狗 所有的人:“……” 钰王殿下,你居然敢逆楚大小姐之意,胆儿肥了? 楚若烟不满低喊:“九哥!” 耶律辰伸手在她肩头轻按,意示安抚,含笑道:“万大公子既是军中将领,他大婚,本王到贺,也是情理之中!” 田佳宁大喜,连忙道:“到时臣女和万大公子,等候王爷大驾!” 哪知道话音刚落,就听耶律辰又道:“至于万大小姐的礼物,既然若烟不愿,还请田大小姐收回!” 田佳宁笑容初展,顿时一噎。但是今日最终的目的,并非替万歆与楚大小姐修好,只要能请动耶律辰前去赴宴,已经不虚此行,倒也不再强求,讪讪的将礼物收起。 楚若烟不想自己费尽口舌拒绝,耶律辰倒一口答应,不禁暗暗咬牙,垂下手,在他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这个妖孽,明知道人家在算计什么,他还自己送上门去! 耶律辰吃疼,脸上却不动声色,手掌将她的小手握住。直等旁人将话岔开,才凑到她耳畔问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些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楚若烟回头向他瞪视,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恨不能咬上一口,咬牙道:“若烟是怕殿下一去,就是肉包子打狗,被人算计了去!” 万歆的名声就毁在钰王殿下身上,能令钰王殿下登府,自然可以抑制流言,可是若能嫁入钰王府,那才可以一举挽回闺誉! 你才是肉包子! 耶律辰好笑,向她比包子皮儿还白嫩的脸儿注视一瞬,忍下啃一口的冲动,慢慢坐直身子,淡淡的道:“又焉知不是狗被打了牙?” 如果,当真是田佳宁为万征的前程筹谋,也倒罢了,若是万歆还贼心不死,想在兄嫂大婚之日算计什么,倒也不必等着丫头出手惩治,他耶律辰便不想再容! 咦? 看来,这个妖孽心里已有所算计! 楚大小姐扬眉,虽然仍然不愿,但他既已答应,自己也不好再阻,只得罢了。 这说话间,外头已有小厮、丫鬟送上菜肴,楚若麟举酒起身,向众人道:“舍妹小生辰,有劳各位到贺,若麟感激不尽,以此一杯,略表谢意!”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陪饮一杯,耶律修笑道:“若烟自幼与我们一同长大,便如自家妹妹一样,她的生辰,自当前来凑兴!” 四皇子耶律邯接着道:“去岁若烟及笄,本想好生庆贺,哪知道她会跑到阳谷关上,倒教我们落空,今年就当补上罢!” 随着他的话,三皇子耶律郯,七皇子耶律亭也一同点头。只是有殷觉、殷洛在场,“阳谷关”三个字过于敏感,也不深聊。 五皇子耶律昊含笑道:“及笄虽说不必大肆庆贺,可终究是女儿家一生大事,当初若烟若在上京,那日宾客怕不是踢断府门!” 提到楚若烟及笄之礼,贝妤虽听耶律心几人转述,可是没有亲自参预,深深引以为憾,点头道:“是啊,早知你们会跑去西疆,我也跟去才是!” 楚若烟向卞红欣望去一眼,摇头道:“又哪里知道会生出那许多变故?” 卞红欣脸儿微红,轻声道:“那时妹妹年少,不知天高地厚,连累几位姐姐!” 耶律心忙道:“哪里怪得了妹妹,还不都是因我任性而为,连累明大哥遇险?” 楚若烟摆手道:“罢了,若不是公主和卞妹妹,怕我们这一生都无法领略西疆的天高地阔!” 耶律心点头道:“还有楚妹妹的生辰,怕再不能有!” 姐妹几人屡屡提到西疆之行,殷觉虽早已得知当初阳谷关一战,这姐妹几人都在关上,却并不知道详细,闻言忍不住问道:“我等一行前来苍辽,数月来深知苍辽兵多将广,怎么西疆一战,会劳烦几位小姐前去?” 贝妤闻言好笑,抿唇道:“虽说她们自幼习些拳脚,不过是强身罢了,西疆一战,又哪里用得上她们?只是这几个丫头任性而为,赶上罢了!” 只是,当初耶律心独闯大漠,为的是心里放着一个楚大公子楚若宇。而卞红欣随后赶去,是因为明彦恩失陷在大漠里。可是如今,楚若宇拒情,明彦恩绝爱,二人都不曾美满,也不愿细说,含糊过去。 殷觉听她只是约略一提,本想细问,却见卞红欣脸儿微白,顿时明白必然是与明彦恩有关,及时收口,转话笑道:“方才听卞大小姐请怡郡王品玉,我沉丹国西陲,所产玛瑙极好,殷觉客中,也只携的两串,改日送去,给卞大小姐一赏!” 卞红欣触上他灼然的眸子,心头微窒,摇头道:“我不过是偶尔留意罢了,要说玛瑙玉器,还是楚姐姐更加偏爱!” 人家是向她献殷勤,她偏推到她的身上! 楚若烟好笑又无奈,只得点头道:“玛瑙玉器,皆出自天然,所谓有市无价,越是精研,越是引人探索下去,只是若烟所知有限,太子若想品评,还是要请怡郡王鉴赏才行!” 殷觉见卞红欣对自己的示好有意回避,倒也不以为意,含笑道:“那便改日请怡郡王瞧瞧罢!” 耶律元迅见那小姐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将殷觉对卞红欣的示好当真说成品鉴玉器,还推到自己身上来,不禁好笑,只得点头答应。 耶律修的案几与贝妤相临,几人的情形尽落眼底,眸中不禁带出些笑意,插口道:“礼部尚书高大人素来喜欢玉器古玩,本王倒听他与几位老臣品鉴过几回,还道也只有那些老臣才会精研玉器,不想若烟女儿家也会喜欢!” 楚若烟笑道:“怎么殿下以为,女儿家都只能胭脂水粉里打滚吗?” 耶律修听她打趣,摆手笑道:“自然不是,只是本王以为,都如贝县主和殷洛公主一般,品赏字画,研习古琴罢了!” 贝妤和殷洛被他点名,一个微微扬眉,向他回视一眼,淡笑道:“殿下过奖,贝妤也只是贪图玩乐罢了!” 殷洛却微微抿唇,垂下眸子顾自给自己斟酒,权当没有听到。 楚若烟却耸肩道:“若烟可是俗人,琴棋书画,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当初钰王开府,楚大小姐一曲古琴技惊四座,那也叫装装样子? 耶律亭含笑打趣道:“若烟几时也学会了自谦?” 因说到琴,众人的话题自然就绕到琴上,自然有人相邀贝妤抚上一曲。 贝妤并不相拒,却是拉着殷洛一同起身,二人共坐琴后,一曲悠悠,竟是二人同奏。 第545章 记仇 如此情形,众人倒不曾见过,一瞬间,整个暖阁里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凝神侧耳,静静聆听。 就连楚若烟也不禁诧异,微微凝神,向琴上跃动的手指望去,但见一个轻拢慢捻,一个跳跃灵动,竟然配合的天衣无缝。 耶律辰默听片刻,唇角泛上温软笑意,侧头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楚大小姐接收到他的眼神,也侧头回以一笑,手中以筷子击节,轻启歌喉,跟着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正是两年前,钰王开府时,楚大小姐初试琴技,惊闻四座之曲,想不到此刻,被这两个人抚了出来。 听着她清婉的歌声,贝妤抬眸,向耶律元迅望去,最后一句跟着唱出:“……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耶律元迅听的怔住,见她一双眸子望来,一时只觉心头怦然,可又令他张惶失措,匆忙以饮酒掩饰,避开她的注视。 贝妤微觉失望,垂下眸去。 殷洛并未跟着二人吟唱,可是此时,一双盈盈水眸,也不自禁的落在一个人身上,但见他举杯含笑,也向这里望来,心头顿时突突直跳,忙又垂下头去。 一曲抚罢,七皇子耶律亭击掌笑起,摇头道:“贝县主与殷洛公主合奏,奏的却是楚大小姐的曲子,更有楚大小姐歌喉相佐,今日当真是一饱耳福!” 耶律元迅闻言,诧异问道:“怎么是若烟的曲子?” 耶律亭笑道:“当初九弟开府,楚大小姐就是以此曲相贺,二人呼应,那才是妙事!” 耶律辰闻言,不禁失笑,摇头道:“本王并不曾做什么!” 是啊,那时楚大小姐初拭琴技,漫展歌喉,唱出这阙小令,他只是应了一个字而已。 几句对话,一瞬间将众人带回当日的情形,楚大小姐的漫歌相问,钰王殿下的温言回应,历历皆在目前。 那时耶律元迅尚未回京,并没有亲见,此刻闻言,不禁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心里暗语:原来,这曲子是她所抚,难怪,会令他如此触动! 一时间,心中似喜似叹,再看看钰王殿下与她四目交流的情形,又不禁怅然若失。 她心悦的人,是钰王,而不是他啊! 耶律修望着琴后两名少女,含笑道:“不想贝县主与殷洛公主配合的如此绝妙,当真是意外之喜!” 意外就意外,什么叫意外之喜? 楚若烟向他瞥去一眼,也转头去瞧贝妤和殷洛,但见二人一个端丽无双,一个清雅绝尘,坐在一起,偏偏又相得宜彰,心底便有些不稳。 在数年前,耶律修便已开始纠缠贝妤,几次出言表白,甚至上奏提亲,只因安平郡王府不应,皇帝这才将折子留中。 如今殷洛公主随殷太子来朝,耶律修身负伴护之责,朝夕相见,莫不是,他竟然动了什么心思? 她这里暗暗猜测,只听沉丹太子殷觉击掌道:“贝县主之琴,楚大小姐歌喉,果然是名不虚传!苍辽国中,当真是藏龙卧虎!只是……不知道可还有什么绝学,令本太子大开眼界?”说到后句,目光扫过田氏姐妹,有意无意落在卞红欣身上。 卞红欣受他目光所扰,心头突的一跳,连忙侧头避开。 耶律修含笑道:“卞大小姐与贝县主、楚大小姐一道儿长大,又岂是个俗人?只是卞大小姐素不张扬,连我们也不曾多见!” 殷觉眸子一亮,连忙问道:“怎么卞大小姐也是擅琴?” 卞红欣连忙摇头道:“虽与几位姐姐交好,可红欣素来不学无术,并不通音律!” 这话倒回的干干净净! 殷觉倒也并不气馁,只是含笑道:“卞大小姐自谦的很!”知道她不愿意在宴上展露才艺,便又将目光移到田佳宁身上,含笑道,“临江楼一宴,本太子对田大小姐印象颇深,只是那日匆匆,不曾见田大小姐一展光芒,不知今日可曾有幸?” 她没有一展光芒,你就对她印象颇深,那不是因为被她算计,还能是什么? 楚若烟闻言,不禁抿唇偷笑。 这位沉丹太子,看着人似温和,却是个记仇的! 耶律辰听着也不禁好笑,点头道:“不错,田大小姐灵慧,怕不在若烟之下,只是本王也不曾有幸得观田大小姐所学!” 和楚大小姐相比? 你把她抬举那么高,也不怕她摔死? 宴中几位皇子也好,公子也罢,甚至几府的小姐,都忍不住向钰王殿下望去一眼,看到他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上,一片人畜无害的浅笑,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罢了,楚大小姐不好惹,好在她的伶俐是在面儿上,这位钰王殿下,可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他这会儿说出这些话来,岂不是将田大小姐一军? 若放在临江楼一事之前,田佳宁尚肖想钰王,对此邀请,必然欣然应允,趁机一展才艺,以搏得钰王之心。 可是临江楼之后,她已非万征不能嫁,与钰王再无可能,对此邀请,便必然会推拒。 而此时,有沉丹太子记仇在先,又有钰王旁敲侧击在后,田佳宁自然知道二人是想让自己出丑,本该拒绝。只是她刚刚费尽口舌,才令钰王答应前往功绩侯府赴宴,又岂敢在此时得罪? 略略一想,勾唇笑道:“佳宁陋质,岂能与若烟表妹相比?怕只有一舞,还可一观,只是今日宴中,并不曾备有舞衣,还请两位殿下见谅!” “无防!”她的话音刚落,钰王和殷觉还不曾说话,楚大小姐已很快接口,含笑道,“今日虽是若烟小宴,不曾备有大戏,舞娘倒有几个!”也不等田佳宁应,向身边的碧萝道,“你去前头瞧瞧,与舞娘借身儿舞衣过来!” 给田大小姐穿舞娘的舞衣,那田大小姐是什么? 碧萝抿唇忍笑,福身应命,转身而去。 旁人不知道临江楼之事,只是瞧的惊讶,这楚大小姐,可当真不给田大小姐留丝毫余地! 而耶律修、耶律元迅却同时向三人望去一眼,不禁暗暗咋舌。 楚大小姐记仇,自幼便知道,不想这钰王殿下看似虚怀若谷,记起仇来,比楚大小姐也不惶多让。 还有那沉丹太子…… 那谦和含笑的外表下,竟然是一颗极小气的心! 田佳宁见楚若烟竟将自己比成舞娘,气怒之下,脸色微白,胸口起伏几回,咬一咬牙,终于勉强忍住,含笑道:“如此,一会儿有劳若烟表妹抚琴伴乐!” 你将我当舞娘,你自个儿也跑不了! 楚大小姐却不应战,连连摆手道:“若烟琴技浅陋,若由若烟伴乐,岂不是令田表姐舞姿无法施展?这里自有琴姬,表姐不必劳心!” 一句话,推的干干净净。 田佳宁正要再说,却见耶律辰点头道:“若烟说的是,舞曲雄浑,非若烟所长!” 所有的人:“……” 钰王殿下,楚大小姐已占了上风,你要不要再踩一脚? 只是此刻田佳宁最不敢得罪的就是钰王殿下,他说非楚大小姐所长,那就必然是对的! 田佳宁咬牙,只能将心头之怒勉强压下。 第546章 当她楚大小姐是假的 隔不过片刻,碧萝已将舞衣取来,田佳宁闻禀,已知无法推脱,只是含诟忍耻,退出暖阁去更衣。 田佳慧为人蠢钝,对方才几人的口舌交锋全没有领会,见姐姐要一展舞姿,心里得意,夸赞道:“母亲在姐姐五岁上便请了教习在家,教习师傅曾说,姐姐姿质极佳,加上身姿天生柔软,舞姿已是绝美,便如出水清莲一般。” 田佳雨年幼,听她称赞大姐,也跟着点头道:“前几日祖母寿辰,大姐还曾宴前献舞,当真是好看!” 听姐妹二人一赞,众人还当真多了几分期盼,或者,那田佳宁的舞姿,当真是人所难及,今日一舞成名,也未可知。 好在等不过片刻,就听暖阁外丫鬟回道:“田大小姐回来了!” 众人闻禀,目光齐齐向门口望去,但见帘子打起,田佳宁身穿舞衣,盈盈而入。 只是这舞娘的衣裳,上衣色泽碧绿,紧紧裹在身上,裹出曼妙身姿,两臂拖出两条长长的水袖,下身穿翠绿、鹅黄相间的百折长裙,这也倒罢了,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长长的红色丝巾,整个人看起来,哪里像什么出水清莲,倒像是一只还没有开屏的孔雀。 旁人惊讶还不曾回神,殷觉已忍不住笑出来,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慢慢道:“楚大小姐调教的人,果然是好眼光!” 分明是碧萝故意的! 楚若烟也看的好笑,听他语气里带着丝椰揄,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太子殿下过奖!” 耶律辰却含笑道:“田大小姐生的本就艳丽,与这衣裳倒是极配!” 旁人还只是在心里品鉴田佳宁身上这身儿衣裳,钰王殿下却直言品评起人来,如此言行,放在一个舞娘身上,自然并无不妥,可是放在一位世家小姐身上,已然失礼。 只是此刻田佳宁身穿舞娘的舞衣站在众人之前,人与衣裳相衬,听着钰王殿下温润的声音,倒又觉并无不可! 田佳宁脸色微白,暗暗咬牙,强忍心中恼意,眸子里却光芒跃动,福身向上一礼,含笑道:“佳宁舞姿粗陋,本不该献丑,只是若烟表妹生辰,佳宁无以为贺,就权当搏大伙儿一乐罢!” 这话说的可真亮堂! 耶律辰心里暗喝一声彩,含笑道:“田大小姐客气!” 田佳宁双眸在他脸上一定,听到琴声响起,水袖轻扬,一舞已翩翩而起。 楚若烟坐在耶律辰身侧,但见田佳宁腰肢款摆,果然柔软,进退之间,娇柔之姿尽现,若不是这身俗艳的衣裳,还当真有几分出水清莲的模样。 只是,虽在宾客中起舞,可是那双盈盈含情的眸子,却时时向这里瞟来,那眉宇间的媚态,竟浓的似化不开的蜜糖一般。 这样的媚眼,自然不是抛给她楚若烟的! 楚大小姐侧眸,向钰王望去一眼,但见他唇角微挑,俊脸含笑,一双眸子毫不遮掩的落在田佳宁身上,随着她的舞姿,慢慢点头。 这个妖孽! 楚大小姐翻个大大的白眼,伸手在他大腿上一掐,咬牙低声道:“九哥可是在施美男计?” 耶律辰反手将她的小手握住,慢慢倾身,在她耳边道:“若烟这是想废了九哥?”这才短短片刻,大腿被她掐了两回! 楚若烟轻嗤一声,将手缩回来,低哼道:“九哥的眼珠子,都快装到田大小姐身上了!” 耶律辰挑唇笑起,点头道:“原来若烟是在吃醋!” 哪个吃醋? 楚大小姐再翻一个白眼,哼笑道:“怕九哥没有那么重的口味,喜欢一只花孔雀!” 耶律辰好笑道:“只是孔雀却未必这么想!”嘴里说话,目光却仍然停在田佳宁身上,手肘轻轻将楚若烟一推。 楚若烟回头,顺着他的目光向田佳宁望去,但见她一舞已到尾声,款摆的腰肢正摇摇向下,更显柔媚之姿,微侧的眸光也正向这里扫来,眸中盈盈含情,似要滴出水来一般。 当她楚大小姐是假的? 楚若烟扬眉,听到琴声一停,立刻鼓掌喝彩:“好!田表姐果然极好的舞姿,早知如此,若烟也不必请什么舞娘!” 众人听她喊好,刚刚跟着鼓掌,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一僵,一时不知道这掌是鼓下去呢,还是不鼓? 田佳宁:“……” 这是当真将她当成舞娘啊! 暗暗咬牙,却只能道:“若烟表妹过奖,表妹的歌喉才是难得一闻的天籁,佳宁不过是献丑罢了!” 楚若烟立刻点头道:“表姐说的是,既然如此,还请入席罢!” 知道丑还出来吓人! 田佳宁:“……”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楚若麟见楚大小姐老实不客气的将田佳宁僵在当场,不禁好笑,向碧萝吩咐道:“且去服侍表小姐更衣罢!” 碧萝不甘不愿的应一声,瞧瞧楚若烟,见她点头,这才引着田佳宁下去,心里暗叹:我瞧表小姐穿这衣裳挺好,还更什么衣? 田佳宁的目光却从来没有离开过钰王殿下。 虽然说,她已只能嫁给万征,可是,自己如此舞姿,极少展现人前,他今日见到,会不会有一些惊艳,有一点后悔? 哪知道钰王殿下只是点头赞赏,却并无旁的反应,不禁失望。转而又看到楚大小姐,心底又多出些宽慰。 不是钰王对她的舞姿不屑一顾,只因他身旁坐着一个欺横霸市的楚大小姐,钰王不便有所表露吧? 如此一想,心里便舒坦许多,盈盈眼波又再向钰王望去一眼,这才跟着碧萝退了出去。 殷觉就坐在耶律辰另一侧,将她神情尽收眼底,不禁低笑出声,“啧啧”两声,摇头道,“这位田大小姐,可惜身为女子,若不然,可当真不得了!” 临江楼一计,将她自个儿算计进去,如今还不肯消停,不等大婚,就想着要勾诱钰王,这若是个男子,还不知道要如何折腾? 本是看破田佳宁的不安份,出语暗示,哪知道话刚出口,就听楚大小姐接口道:“幸好是女子,若是男子,那等的舞姿身段,可不是吓人的紧?” 殷觉:“……” 我几时说的是她的舞姿身段? 殷太子一时接不上话,公主殷洛却“噗”的笑出声来,侧头向楚若烟横去一眼。 她这话,分明是讥讽田佳宁舞姿妖媚,有失大家闺秀的端稳。 这楚大小姐,可够损的! 第547章 有些异样 等田佳宁更衣回来,宴席已到尾声,众小姐、公子纷纷离席,与亲厚谈笑。 田佳宁见此情形,倒是暗吁一口气,仍回自己案后坐下,抬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但见他正举杯与殷觉对饮,竟似对自己并不曾留意,不禁微觉失望。 楚若烟得碧萝回禀,倒是知道她回来,只是自己生辰,实在不愿意与她有太多的言语机锋,也浑当没有瞧见,想起之前贝妤和殷洛所抚的曲子,倾身过去,向二人问道:“贝姐姐也倒罢了,怎么公主也会抚那阙小令?” 那曲子,可是她那个世界的古曲,殷洛又怎么会抚? 殷洛抿唇笑道:“这曲子我曾听师傅抚过,只是唱词却有些不同!” 当然不同! 楚若烟吐了吐舌头。 那曲子名唤《越人歌》,最后两句原词本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只是当初她唱这首词时,正是与耶律辰似若有情,却又不甚分明,患得患失之际,所以将后两个字略改,变成询问。 哪里知道,这里竟有一个知道原词的。 殷洛侧头含笑道:“师傅那里的原词虽好,终究多些感伤,倒是楚大小姐这两句词,用的极好!” 此词唱来,是自然而然向情郎询问情义,免得总是有情难述,无从猜测。 楚若烟含笑道:“殷洛公主过奖!” 贝妤好棋,此刻听二人谈论,心痒起来,拉着殷洛起身,往窗边去研究琴技。 另一侧,殷觉之前与耶律辰一场搏弈并没有尽兴,这会儿也拉着耶律元迅展开棋局对弈。 楚大小姐好奇这二人对弈谁胜谁负,便与耶律辰坐在二人身侧观战。 今日赴宴的,除去贝妤等人是楚若烟交好的姐妹,余下的公子、小姐也是来自与上将军府交厚的几大府门,与田佳宁姐妹却交情泛泛。 田佳宁略坐片刻大感无趣,又幸好耶律辰答应大婚时赴宴,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先行离开暖阁,辞过田氏,径直回府。 上将军府热闹整整一日,因众皇子和皇室宗亲还要御前伴驾,到黄昏时分,便都纷纷告辞。 楚若烟伴着贝妤几人出府,恰见耶律亭等人的马车已经驰远,耶律心顿足道:“怎么七哥他们不等我!” 是啊,既然都要进宫,那位同胞兄长,竟然不等耶律心同行。 楚若烟扬眉,安抚道:“无防,一会儿公主跟着九哥一同进宫就是!” 只是耶律心有耶律辰护送,这里还有贝妤和卞红欣! 楚若烟微一沉吟,转头向府门另一侧望去,一眼瞧见耶律元迅正在阶下与耶律修说话,连忙唤道:“元迅哥哥……” 耶律元迅回头,见她与贝妤并肩而来,心头突的一跳,连忙道:“若烟,明日皇上就要临朝,兵部尚有许多事务处置,本王先行告辞!”说完又向贝妤、卞红欣二人匆匆一礼,逃也似的上马而去。 楚若烟张口结舌,好半天才道:“能有什么事,火烧屁股一样?”转头看看贝妤,耸耸肩,无奈道,“本想请元迅护送姐姐,想来他真被姐姐吓到了!” 贝妤抿唇笑道:“无防,来日方长!” 今日一整天,虽然同在将军府,可是耶律元迅每次见到她,都是有意避开。贝妤看到,当真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倒也并不如何在意。 如她所言,来日方长!既然她已认定他,那便是一生! 耶律修见耶律元迅仓皇离去,也觉诧异,见姐妹几人说话,向这里迎来,含笑道:“本王要送殷太子和公主回驿馆,不如二位小姐同行,也免得旁人再奔波!” 贝妤眉心微皱,本能的有些抗拒,可是眼前情形,似乎也只能如此,幸好又有殷洛和卞红欣同路,也就点头答应,别过楚若烟,各自上车。 楚若烟瞧着几人马车走远,心里总有些异样,不禁捏着下巴沉吟。 耶律辰迈出府门,就看到她这副模样,上前一步轻轻拥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能看到一列马车的影子,不禁扬眉问道:“丫头,在想什么?” 楚若烟沉吟片刻摇头,叹道:“往日锦王殿下缠贝姐姐的紧,可是如今又与往日不同,说他已经放弃,却又不是,实在不明白他想什么?” 耶律辰哑然失笑,揉揉她的发顶,轻叹道:“丫头,你成日琢磨本王也就罢了,怎么琢磨到二皇兄身上?” 诶? 妖孽在吃醋? 楚大小姐眉目微挑,在他怀里转身,仰头向他笑望:“若他不缠着贝姐姐,若烟又何必琢磨他的心思?九哥的心思倒不必再琢磨,横竖你应了我,求了亲,你便是若烟的人!” “是啊,是你的人!”耶律辰好笑,捏捏她的脸颊,轻叹道,“今日是你生辰,我本该陪你一整日,只是今日父皇要出宫赏灯,旁人也倒罢了,我们是必要伴驾的!” 楚若烟应一声,也不禁微微失望,伸手绞着他的衣襟,低声道:“偏偏你是什么劳什子的皇子,若是寻常府门的公子,也不会有如此忙碌!” 今日不止是她的生辰,还是上元佳节,若是他不用伴驾,如此良宵,是该当陪着她一同看灯的! 是啊,他倒宁肯是寻常府门的公子,那样,就不会有失母之仇,也不会有盖家的灭族之祸,他也不会被放逐十二年! 可是,没有如果,他不止是位皇子,还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 耶律辰轻叹,张手将她紧紧一抱,低声道:“若烟,等我一切事了,必定日日陪着你!” “嗯!”楚若烟应。 在这上将军府长大,又成日出入宫廷,深知身为皇子的身不由己,也不再留他,轻声道:“明日就要上朝,想来积下许多朝政,今日若散的早,你早些回府歇息,不必再跑这里一趟!” 虽说一日欢闹,她可没有忘记,戴石岩、奚赛宁带回来的的两个人! 耶律心立在不远,看着二人你侬我侬,难分难舍,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道:“九哥,再不进宫,怕要在宫外等父皇了!” 旁边有人围观他和楚大小姐亲热,钰王殿下浑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手指将楚大小姐鬓边微乱的发丝抚顺,俯首在她额间一吻,再不多说,慢慢放手,转身上马。 第548章 令人神伤 皇帝出宫赏灯,除去各位皇子与皇室宗亲中的青年才俊,如耶律元迅、耶律元哲等人伴驾之外,沉丹国的太子、公主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耶律修在驿馆前下马,向殷觉施礼道:“太子殿下劳累,先请回去歇息,待本王送过二位小姐,再来接太子殿下和公主进宫,此刻便不进去!” 贝妤、卞红欣也一同下车相送,殷洛心里不舍,拉住贝妤的手,轻声叹道:“与几位姐妹相聚,这一整日一晃便已过去,若是能长久如此,殷洛此生无憾!” 若是你能嫁入苍辽,自然能长久如此! 贝妤抿唇轻笑,将她的手一扯,避过一边,凑首到她耳边,悄声问道:“公主以为,元哲世子如何?若是公主有意,我替你去问他?” 耶律元哲? 殷洛吓一跳,连忙摇头道:“虽说元哲世子人品俊秀,可是……可是终究稚嫩,怎么就能想到此处?贝县主千万莫开这等玩笑!” 也就是说,不行! 贝妤微觉失望,可这等事也无法强求,只得道:“公主若是无意,自然也就罢了!回头我和楚妹妹商议,趁着这几日闲瑕,与公主多聚就是!”牵着她的手,送她进驿馆。 耶律修向殷觉辞过礼,见她二人牵着手说话,神态亲密,不禁微笑道:“这满上京城,能入贝县主法眼的小姐,可只有楚大小姐、卞大小姐几位,殷洛公主能与贝县主如此投楔,当真是难得的缘分!” 殷洛见他立在阶上,眸光灼灼向二人望来,心头突的一跳,连忙道:“殷洛蒙贝县主几位小姐青眼,感激不尽!”向贝妤再辞一礼,越过耶律修,匆匆进了驿馆。 殷觉的目光却落在卞红欣身上,含笑道:“前日承蒙贵府招待,今日天色已晚,有所不便,改日驿馆设宴,还请卞大小姐不弃!” 这一个月来,这位沉丹太子时时借故出现在她的面前,还常常命人送礼过府,他的心思,纵不明说,卞红欣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此刻听他直言相邀,脸儿微红,却摇头道:“红欣身份尴尬,也只贝姐姐、楚姐姐几人亲厚,不必拘礼,寻常的应酬,红欣有所不便,请太子殿下见谅!” 拒绝的倒是干净利索。 殷觉倒不以为意,含笑道:“卞大小姐与我皇妹一见如故,怎么偏拒我于千里之外,岂不是令人神伤?” 神伤就神伤,谁让你肖想不该肖想之人? 卞红欣咬唇,深知以自己的口舌,绝对说不过这个能言善辩的沉丹太子,冷下一张俏脸,不再多说。 耶律修向她深凝一眼,才向殷觉道:“卞大小姐性情率直,言语冲撞,还请太子殿下莫怪!” 殷觉摇头道:“无防!”拱手再向众人辞过,这才回入驿馆。 耶律修等他背影消失,这才向贝妤含笑道:“时辰不早,贝县主和卞大小姐请上车,本王先送你们回去!” 贝妤见他眸子带笑,颇多了些难解的意味,心中微感不适,也不愿意多说,只是俯首道:“有劳王爷!”与卞红欣各自上车。 耶律修等二人帘幔放好,这才吩咐道:“先往定远侯府罢!”策马当先而行。 贝妤坐在车里,闻言微微一怔,不禁皱眉。 从驿馆到安平郡王府,要比定远侯府近一些,先往定远侯府,再回安平郡王府,那岂不是绕路? 可是也只心中略觉疑惑,转念间便又释然。 有王府被逐一事,如今卞红欣身份尴尬,若是单独由耶律修护送回府,怕又生出闲话,自然是先送过她,再送自己更为合理。 想到这里,不禁暗暗点头。 看来,这位锦王殿下还是一个心思细腻之人,倒也不是一无可取。 如今的定远侯府,定远侯卞威巡边未回,大公子卞子骞、二公子卞子俊皆不在府,府中没有男丁,每到黄昏,夫人郦氏便命人早早将大门紧闭,只留偏门虚掩,供奴仆出入。 此刻看着天色渐暮,卞红欣还不曾回来,郦氏早已命管家在门口等候,自己坐在厅里向外张望。这会儿听到门外禀报,忙起身向府门迎来,却见是锦王耶律修护送,眉心不禁微皱,却也只能上前见礼。 虽说同为皇子,可是素来听说,这锦王殿下游戏花丛,与另几位皇子并不相同,这个时辰,自己女儿由他送回,传了出去,怕又不知道惹出什么闲话。 心里正在暗责卞红欣不省事,却见贝妤从车上下来,过来见礼。郦氏心头顿时一松,含笑道:“欣儿一与你们姐妹一处,便不知道时辰,有劳贝县主相送!” 贝妤是未嫁之身,与卞红欣有所不同,此刻她不说锦王,只说贝县主,自然是为了自己女儿的清誉。 贝妤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含笑道:“平日卞妹妹轻易不出府,我们姐妹也难得相见,今日一见,有说不完的话儿,便顺路过来拜问夫人!”说着施下礼去。 这几个丫头,郦氏也是瞧着长大,见贝妤应答得体,深合自己心意,笑容便深几分,点头道:“有你们姐妹在一起,又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惦着欣儿,欣儿也时常念着你们,往后随时过府就是,不必拘什么礼数!” 客气寒暄几句,送贝妤上车,这才携着卞红欣回府,传令将府门紧闭。 贝妤的车子掉头,另走岔路回返安平郡王府。 府前下车,向耶律修辞礼相谢,耶律修却并不还礼,反而上前一步,含笑道:“怎么贝县主年岁越长,倒越与本王生份?” 贝妤见他靠近,心中不适,退后一步,含笑道:“殿下言重,贝妤与幼时并无不同,只是如今殿下封王,我们也各自年长,总要守些礼数才好!” 耶律修眸光灼灼,向她逼视,慢慢道:“这几年,本王的心思你不是不知,前几年,王妃总推说你年纪尚幼,不急着议亲,如今既然年长,今日可能给本王一个准信儿?” 原来他特意最后送自己回来,是想借机提到此事! 贝妤微微咬唇,又再退后一步,摇头道:“王爷自重,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身大事,贝妤不敢自专,还请王爷不要追逼!”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耶律修漫声重复,轻笑一声道,“谁不知道贝县主是安平郡王的掌上明珠,只要贝县主点头,安平郡王与王妃岂会不应?更何况,本王的身份,自然要父皇赐婚才行,又何必什么媒妁之言?此刻只要贝县主点头,一会儿本王伴驾,便会借机向父皇请旨!” 第549章 有些扰民 贝妤心头突的一跳,连忙摇头道:“锦王殿下,此事贝妤断不能应,还请殿下见谅!” “为何?”耶律修扬眉,向她打量几眼,皱眉道:“楚大小姐认定了钰王,卞大小姐一意等着明世子,三皇妹心里,怕还是记挂着楚大公子,难不成……贝县主也心里有人?” 满上京城的皇子、公子加起来,够得上安平郡王府的,统共也只那么几位,心里盘算一周,也想不出是谁,转念间,不由心中暗紧。 难不成她也学明彦君,看上一个布衣? 可是满上京城谁不知道,安平郡王府的贝县主是这上京城一等一的清傲人物,布卿出身,却又极为出色的,满苍辽,怕也只有一个萧三郎!若不是依着出身,又是什么样的人能入她的眼? 耶律修心思百转,暗暗思量,贝妤却忍不住翻个白眼。 心里有人,也和你说不着啊! 不应他的话,俯首施礼道:“天色不早,殿下还要进宫伴驾,贝妤便请告辞!”说完再不向他多看一眼,转身踏上石阶。 耶律修见她对自己竟不多做回应,上前一步,大声道:“贝县主!你出身尊贵,纵是寻常世家旺族的公子,怕也不堪匹配。本王虽非太子,也非皇后所出,可是我兄弟之中,又有几人比得上我锦王府的声势,贝县主可不要糊涂,白白错过机缘!” 应了你才叫糊涂! 贝妤缓缓踏阶而上,直到上到最后一阶,才慢慢转身,向阶下的耶律修望去一眼,淡淡摇头道:“在锦王殿下心里,贝妤竟是看重权势之人,可见你并不知我,我又为何要选你!”也不等他应,福身辞过一礼,转身径直进府。 不看重权势,那你看重什么? 耶律修皱眉,目光定定凝在她的身上,直到背影消失在府门之内,这才轻哼道:“不看重权势,那便是看重情谊?这满上京城,一同长大的公子,谁不知道本王中意于你?有本王在,又谁敢求娶?”深吸一口气,跃身上马,吆喝一声,直奔驿馆。 往年上元节,皇帝或命人在宫里悬挂灯笼,召众臣进宫饮宴赏灯,或传众皇子公主伴着太后于后宫共享天伦,今年突发奇想,想瞧瞧民间的上元佳节。 皇帝微服出游,有多有所不便,如此一来,文武百官自然不必伴驾,也就几名皇子与耶律元迅、耶律元哲随行。因有沉丹公主殷洛在内,另唤耶律心相陪。 除此之外,便是御前侍卫统领巴彦九、御林军统领贺山鸣、禁军统领卿鸿飞各带心腹亲随,随行护驾,所行一路,也早已布下人马相护。 如此一来,除去隐在人群中的暗卫,宫门外等候的,便足足有百余人。 皇帝见到如此声势,摇头叹道:“朕微服出宫,就是要与民同乐,你等整出这诺大声势,岂不是将人吓跑?”命众人各自离远一些,散入人群,向着街市一路逛去。 耶律元迅走在他的身侧,见前后左右仍有不少暗卫跟随,微微含笑道:“早知皇兄如此雅兴,实该召几位小姐伴驾,瞧起来才似模似样!” 皇帝随着他的目光向四周一望,果然见处处花灯之下,皆是少年男女并肩而行,谈谈说说,笑语声声,似一副极为祥和的画面。而自己这一行人虽说散开,除去耶律心和殷洛二人携手而行,旁人却皆是男子相伴,看起来便极为怪异,不禁笑道:“元迅此言甚是,是朕思虑不周!” 再走片刻,这一行人终于引起百姓的注意,有护卫拦阻,不能走近,都隔着些距离向这里张望,倒是看灯的少,看人的多! 皇帝被人围观,顿觉了无兴致,皱眉道:“早知如此,还是宫里饮宴好一些!” 可是这个时辰,各大府门的人若不是府中已经开宴,少年男女怕已相约在街上观灯,又去传召何人? 卿鸿飞见皇帝不悦,略想一想,向不远处的钰王殿下望去一眼,凑到皇帝身边,躬身道:“皇上,臣有一个去处,倒可一观!” “哪里?”皇帝反问。 今日是上元节,城里城外,人山人海,又有哪里没有百姓? 卿鸿飞抬头,向远处指道:“皇上请看!”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但见隔着几重屋宇,是上京城高耸的城墙。此时夜色已深,原本灰色的城墙呈一带深色,长长的延伸出去。可是在那城墙之上,但见点点灯光沿着城墙蜿蜒,竟难见边际。 皇帝扬眉道:“怎么城墙上还有灯市?” 卿鸿飞忙道:“回皇帝,守城重地,岂敢任人轻上?如今城上除去那一围花灯,也只有禁军的守卫!臣以为,如今我们在这街上已搅扰到百姓,皇上倒不如去城上与将士同乐!” 是啊,如此一来,皇帝不用扫兴回宫,也不用留在这里给百姓当西洋景儿,不但赏了灯,还能搏一个体恤将士的名声,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啊! 皇帝心以为然,点头道:“那就卿统领前头带路!” 卿鸿飞见他应允,立刻应命,传令分散在人群里的人马聚集,径直向东城门而去。 上元佳节,不闭城门,不施宵禁,任由百姓纵情欢乐。只是都城城防又不能不守,城门内外的守兵便多了一倍。此刻东城门守兵见皇帝微服而来,一惊之下,匆忙上前跪倒行礼。 皇帝摆手命起,卿鸿飞立刻命人取来几盏灯笼,亲自在前引路,向城上而来。 皇帝登城,放眼望去,但见城墙上每隔两个垛口,都挂着一盏灯笼,含笑道:“如此一来,这城上倒少了些森然之气!” 元宵观灯,本就是少女心喜之物,耶律心一见之下大喜,拉着殷洛快步去瞧,但见那灯笼一个接着一个,沿着城墙蜿蜒远去,隐约照出城墙上垛口的起伏,不禁欢声笑道:“倒与去岁阳谷关上,楚妹妹及笄时的情形相似!” 殷洛好奇问道:“去岁阳谷关上,也有这样的灯笼?” 所谓五里为城,十里为廓,苍辽都城再大,绕城一周,也不过数十里,用几百盏灯笼足矣。 而听说阳谷关绵延数百里,又要用多少灯笼,才能将整个阳谷关挂满?又要用多大的财力,才造得出那许多的灯笼? 耶律心抿唇笑道:“当日阳谷关上的灯笼虽多,将整个关城照的透亮,灯笼却都是街市上采买,怕上百盏才抵得过这里一盏。 “哦!”殷洛点头,遥想茫茫群山之中,一带关城耸立,却有无数的灯笼蜿蜒其间,不禁赞道,“倒不在灯笼如何贵重,只那情景,想来极美!” 耶律心点头道:“怕今生再不能见!” 二人说着话,沿灯笼逐个去赏,时不时品评一番。 第550章 收买人心的是钰王 皇帝见两名少女欢喜,微微含笑,也随着她们信步而行,将灯一盏盏的赏过去,但见灯笼制作精美,甚至有一些还镶嵌琉璃、珍珠等物,看上去光华夺目,不禁赞道:“这城上的灯笼,制作精良,不亚于我宫制的宫灯!” 卿鸿飞含笑回道:“皇上好眼力,这城上的灯,正是工部会同内务府赶制,只是避开宫里的规制罢了!” 工部的人做的? 皇帝诧异,侧头向七皇子耶律亭一望,点头淡道:“不想老七还有如此用心,只是我苍辽国力不强,此举太过劳民伤财!” 耶律亭听他语气中似含不悦,心头突的一跳,忙躬身道:“父皇,儿臣不敢擅做主张,况且工部纵然用人,也要往户部支取银子!”一句话,推到户部头上。 是啊,工部有人,户部有钱,缺了谁也办不成事! 皇帝正要唤四皇子耶律邯来问,但见一名禁军校尉快步而来,躬身向卿鸿飞低声回话,不禁扬眉问道:“怎么,可是有事?不防说来听听!” 皇上你赏灯便赏灯,怎么旁人还不能说句悄悄话了? 卿鸿飞虽然腹谤,却哪敢表露半分,只得躬身回道:“回皇上,臣属是来回话,说是城下备的汤圆已经煮好,只不知是不是要奉给皇上和各位殿下!” 汤圆? 皇帝扬眉,低笑一声,摇头道:“你们倒备的周到!今日既是佳节,东西又备下,朕岂能不用?” 卿鸿飞听他语气虽然平淡,可是那笑声显然已带上些不悦,心里打鼓,向那校尉瞪去一眼,低声道:“还不快去!” 心里暗骂:这个蠢货,区区一个汤圆馋成这副模样,非得回到御前来! 那校尉被他一瞪,也惊觉闯祸,缩一缩脖子,连忙飞奔而去。 皇帝转身望向耶律邯,一字字道:“豫王好大的手笔!” 不但城上设灯,还给将士备下汤圆,身为皇帝的他竟然丝毫不知,这分明是在收买人心。 耶律邯听他语气不善,也不禁心里暗紧,连忙躬身回道:“回父皇,户部国库,儿臣不敢轻动,这笔款子,是九弟早一步支出的军晌!” 连军晌都敢擅动? 在场众人暗吸一口凉气,都齐齐向人群后的钰王耶律辰望去。 耶律元迅、耶律元哲兄弟自然是为钰王担忧,另几位皇子却不禁心中暗喜。 自从这位九殿下回朝,锋芒一日盛过一日,如今总算做出错来,纵然只是被皇帝斥责一回,也算打压一下他的气焰。 皇帝微微一怔,挑眉问道:“是钰王?”转身向耶律辰望去。 耶律辰听他问到自己,缓步自众兄弟中出来,躬身唤道:“父皇!”虽将皇帝和几兄弟的对话听在耳中,却并不主动作答。 皇帝只得问道:“方才老四说,今夜这城上用的汤圆,是你提前动用的军晌?” “是!”钰王回答,竟没有一丝迟疑。 这就认了? 人群中传出几声抽气声,整座城上已一片寂静。 擅动军晌,这可是大罪,更何况,钰王殿下还是掌管兵部,有监守自盗之嫌。 皇帝皱眉,凝神向他注视,慢慢问道:“钰王可有什么解释?” 耶律辰道:“年底的军晌,年前便已支领,这上元节到第一次军晌还要月余,所以,儿臣只能提前支领!” 谁问你这个? 皇帝心中怒气暗生,却咬牙强忍,一字字问道:“你预支军晌,就是为了今夜给这城上守城的将士吃汤圆吗?” “父皇!”似乎刚刚听出他语气里的怒气,耶律辰掀袍跪倒,向上回道:“今日是上元佳节,本该阖家团聚,共享天伦,只是将士们有守土之责,莫说是今年,纵是之前许多年,怕也无法与妻儿共聚。儿臣是想,能在值守时吃上几个热乎乎的汤圆,或者也可略慰思家之心!” 这些话,可当真是为了将士们着想。 耶律邯见皇帝脸色稍缓,皱眉道:“九弟,这上京城的禁军虽苦,可终究是常年留在上京,此刻虽说当值,一会儿换防,自然可以回去与家人团聚,当真苦的,怕也是边疆戎边的将士。” 是啊,驻守上京的禁军,不过是此刻不能与家人共渡良宵,边疆的将士,可是数年都不能见妻儿一面。 众人闻言,暗暗点头,目光都落在耶律辰身上,要瞧他如何应答。 耶律辰不慌不忙,向耶律邯微微俯首,点头道:“四皇兄所言甚是,所以,臣弟在数月前传令,逢到年节,可酌情为将士们添些衣食!” 酌情? 你这话说的轻巧。 苍辽有数百万将士,纵然每人添一把米,那也是不少的数量! 皇帝脸色顿沉,一字字道:“你不会是说,今夜满苍辽的将士,都在共渡良宵吧?” 耶律辰仿似没听到他语气中压都压不住的怒意,点头道:“回父皇,想来如此!” 所有的人:“……” 钰王殿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皇帝怒意更甚,“嘿”的一声,点头道,“钰王久不在京,更不处身朝堂,当真是不知道我苍辽国力艰难。这体恤将士之心,想来已颇受我苍辽将士感佩!” 收买人心的,不是豫王耶律邯,竟然是这位如骄阳灼目的钰王殿下! 是啊,若是因此,满苍辽的将士心里都感佩一个钰王,又置他苍辽皇帝于何地? 众人闻言,都不禁为钰王掬一把冷汗。 皇室倾轧,不管是哪一国,也不管是哪一朝哪一代,都难以逃脱。只是殷觉身为沉丹太子,看到这苍辽皇室里父子、兄弟间这一幕,不禁微觉尴尬,退后几步,离这几人远一些,脑中疾迅思索,要如何解此僵局。 耶律元迅微一沉吟,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听耶律辰朗声应道:“是,父皇!将士感佩父皇体恤将士之心,日后必当更加勤勉奋勇,保我苍辽万里疆土!” 皇帝说是钰王殿下受将士感佩,怎么钰王殿下反过来,说是将士们感佩的是皇帝? 皇帝微愕,心底却余怒未消,冷哼道:“这全是钰王体恤将士之心,与朕何干?只怕将士们记着的,是你钰王,而不是朕!” 众人听他语气不善,都越发摒息宁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第551章 怎么又和楚大小姐有关 钰王殿下却面不改色,再次向上行礼道:“父皇!当初新兵入营,卞侯爷巡边,父皇曾对儿臣感叹将士辛苦,儿臣深体父皇爱惜将士之心,在数月前是以兵部之名行文各处边疆驻地,我苍辽将士必当深沐皇恩,更加忠勇护国!” 他感叹过? 皇帝一怔,凝神向他注视。 想他的话也并无错漏,或者自己想到年少统兵时的辛苦,顺口说过,也未可知! 耶律邯扬眉,低声道:“父皇只是感叹,却不曾做此决断,九弟这可是妄测圣意!” 这话说的声音虽低,可是此刻城墙上一片寂静,倒是大多数人听到。 皇帝微微皱眉,向他望去一眼,又将目光调回到钰王身上。 耶律辰仍旧不慌不忙,向耶律邯微一俯首,算是一礼,接口道:“四皇兄此言不通!身为臣子,食君俸禄,当为君分忧,身为儿臣,自然更当深体父皇之心,为父皇分忧。父皇身为九五之尊,手掌朝纲,要思要想的自然是一国大事,若是事事都要父皇亲力亲为,要我等何用?” 这番话说的声音朗朗,将君臣、父子之道说的淋漓尽致,顿时令耶律邯哑然。 耶律元迅点头道:“钰王殿下言之有理,若是事无巨细,都要皇上操劳,皇上纵是铁打的身子,又如何受得了!” 皇帝耶律隆毅闻言,眸色微深,向耶律辰深凝一眼,淡然道:“钰王说的,要是肺腑之言才好!” 如果,这个儿子当真是肯为他分忧,纵然他此举有收买人心之嫌,他又岂会深责? 听到他语气松动,卿鸿飞这才悄悄吞口唾沫,上前一步,小心回道:“皇上,钰王殿下所言是实,臣便是数月前接到兵部的行文,今日才敢任由值守将士吃几个汤圆应景!” 见有卿鸿飞作证,耶律邯微微皱眉,向皇帝望去一眼,见他脸色沉凝,立刻趁势道:“父皇,九弟虽是一番爱护将士之心,可是我苍辽国力本就艰难,加之泺源一场蝗灾,今年国库更加不继,如此一来,若是之后军晌不继,各府的驻军也倒罢了,边疆只怕又会生乱!” 这说到国库和边疆了! 殷觉更觉不妥,又再倒退几步,离的更远一些。 沉丹与苍辽大战刚刚一年,如今听到苍辽君臣、父子论及国库朝政,恐怕会对他生出戒备之心,有碍两国议和。 皇帝本是因耶律辰擅动军晌,要问出一句话来,哪知道耶律邯竟当着沉丹太子的面回禀国库实情,不由心中一紧,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跪在面前的钰王殿下却仍然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转向耶律邯,诧异问道:“四皇兄言重,为兵部调集军晌,素来是户部之责,皇兄岂能因臣弟提前支领几日,便将国库空虚怪到兵部头上?” 耶律邯轻哼道:“九弟提前调粮,在这年节下挥霍,到了年底,岂不是军晌不继?” 是啊,将军晌提前用完,到年底又如何是好? 所有的目光,一时又都落在耶律辰身上。 钰王殿下一脸诧异,反问道:“兵部的军晌粮草,皆是依将士用度定量发放,纵不过节,将士岂有不吃粮的?如今,不过是将寻常米面换成年节下所用的粮食罢了,又何来挥霍一说?” 是啊,不过节,难道今天就不吃粮了? 只是,曾在军中的将领都知道,将士所食的粮食,是精米少糙米多,而做汤圆所用的糯米,价值还超过精米,也非军晌里所能供给。 耶律邯动了动唇,向皇帝望去一眼。 这时耶律心发现这里的异样,折身回来,听到钰王后半截话,抿唇笑道:“难怪秋收之后,我听说项海大哥寻了城里开米店的康老板换什么东西!” “换东西?”皇帝不解反问。 耶律心忙俯身道:“回父皇,儿臣只听到这一耳朵,并不曾多问,但想项海是军中之人,略略留意,像是说什么米粮。” 皇帝皱眉,向耶律辰问道:“钰王可知此事?” 项海率众盗匪投入军中,是耶律辰一力担保,如今不管项海做出什么,自然都要先问到他! 耶律辰点头道:“回父皇,项海是奉儿臣之命,取军晌中的部分精米换成糙米,再将部分糙米换成少量年节所用的糯米、精粉之类!” 这是整什么? 众人一时听的错愕。 耶律辰只得细细说道:“年节所用精粮,市价远在寻常精米之上,若是直接用精米换成年节所用的米面,怕随后军晌不继,所以儿臣便只好将部分精米再换成糙米,足够寻常日子将士裹腹,如此一来,既有了年节所用的一应米粮,军晌也不会不继,更不必朝廷多支银子!” 原来是用这个方法达个平衡! 皇帝点头,跟着又再皱眉道:“如此一来,岂不是精米变少,你便不怕将士们不满?” 耶律辰含笑道:“这还要谢过若烟!” “怎么?”皇帝扬眉。 怎么又和楚大小姐有关? 耶律辰道:“在西疆时,若烟闲来无事,不止将阳谷关几座山头翻遍,寻找可食之物,还将糙米细细烹制,分出几样食用之法,味道竟比精米还强些。儿臣已请她将那些法子细细写出来,命人抄录几百份,送往各处军中,横竖军中最不缺的就是人手,闲瑕时出出气力,也省得打架!” 还有这种事? 皇帝一怔,跟着不禁笑起,摇头道:“早听说楚大小姐往西疆一行,将我西疆将士的嘴都养刁了,怎么你不阻止,还纵着她?” 这些话虽似是轻责,可是眉眼舒展,方才的怒意早已一扫而空。 耶律辰含笑道:“口腹之欲,本就是人之天性,儿臣以为并无不妥,将士们吃的尽意,上阵杀敌,怕更得心应手一些!” 皇帝听的哈哈大笑,点头道:“看来,朕还要给那丫头记上一功!”见他仍然单膝跪地,摆手道,“起来罢,虽说此事你思谋周到,只是为这等事耗神,哪里像成大事之人?” 成大事之人,又岂会不注意小节? 钰王殿下心里暗语,却也不愿再细细分说,只是俯首道:“父皇责的是!”整整衣袍,站起身来。 第552章 为了搏美人一笑 几位皇子见耶律辰三言两语之间,将一项擅动军晌的大罪脱的干干净净,更搏得龙心大悦,心里惋惜之余,更多的却是不甘。 二皇子耶律修向豫王耶律邯望去一眼,含笑道:“九弟有如此细致的心思,又是一片为将士之心,足见父皇英明,命九弟掌管兵部。只是……这满城的灯笼,也不知道又是用何物换来?” 是啊,虽然城上的灯笼与皇宫里御制的灯笼不能相比,可是却比街上寻常百姓的灯龙精致的多,更何况每隔几盏,就能看到镶有琉璃、珍珠之类的灯笼出现,这数百盏灯笼加起来,怕也价值不菲! 若不是钰王自己的银子,那就与户部脱不了干系。 耶律辰刚刚起身,见皇帝望来,又立刻跪倒,俯身回道:“儿臣擅专,请父皇恕罪!” 咦? 这次不加辩驳,直接认罪? 几位皇子精神一振,齐齐向他注视。 皇帝扬眉问道:“怎么,这些灯笼,莫不是钰王动用了将士的晌银吧?” 所谓军晌,除去将士日常吃用的粮食、衣裳和马儿所用的草料,便是将士们的俸禄。 将士们大多清寒,人在边疆,餐风露宿,这微薄的军晌还要拿回家里养护家人,比之粮草,更不能擅动。 所有的目光,又齐齐落在耶律辰的身上,要看他这一次,又如何为自己辩解。 耶律辰微微一默,这才低头道:“回父皇,虽说上元佳节,举国皆庆,可是儿臣并不曾命百万将士都去挂灯!” 也就是说,只有上京城才有灯! 这倒花不了多少银子! 皇帝点头,却又问道:“那这笔款项,又是哪里来的?” 耶律辰又再沉默一瞬,才慢慢道:“回父皇,是儿臣得知父皇今日要往民间赏灯,又听说户部已将这笔款项拨往工部,儿臣抖胆,便请准皇祖母,将这批宫灯改了规制,移到此处,宫里只余下几十盏灯笼应景!” 所有的人:“……” 原来是挪用你皇帝老子的! 皇帝闻言,也是一怔,不信问道:“你是说,这些灯,本该是宫里的?” “是!”这一回钰王殿下不再多说,应的痛快。 皇帝错愕还不曾说话,就听耶律元迅含笑道:“钰王殿下倒是神机妙算,知道今日皇上街上赏灯不甚爽快,竟将宫里的灯移到此处!” 耶律辰抬头向他望去一眼,又再转头瞧瞧皇帝,嗫嚅道:“父皇恕罪,儿臣……儿臣并不知今日父皇会来城上,这些灯……这些灯说是与将士同乐,实则……实则是假公济私!” 你假公济私,还敢在皇帝面前说出来? 几乎所有的人暗吸一口凉气。 皇帝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扬眉问道:“你倒说说,如何的假公济私?” 此事既然是请准了皇太后,也就不是他擅动御制的东西,倒不能因此治他的罪,但是事是他做出来的,总要听听他的说词。 钰王殿下听他追问,难得的有些扭捏,揉揉额头道:“父皇可知,今日……今日是若烟的生辰?” 怎么又是楚大小姐? 皇帝错愕,点头道:“朕自然知道!” 那丫头的生辰,每年都要跑到宫里去讨一圈礼物,想不记着都难。 耶律辰道:“去岁若烟及笄,是在阳谷关上,上将军曾在战报里禀过那里擒杀沉丹刺客之举,父皇必然也记着!” 说着这里的灯笼,你扯楚大小姐也倒罢了,怎么还扯上沉丹的刺客? 众人不解,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皇帝点头道:“不错,那日似乎萧三郎也立有一功!” 所有的人:“……” 皇上你跟你儿子一样扯! 耶律辰微勾一勾唇,目光向城上盏盏灯笼望去,慢慢道:“为了迷惑敌军,楚将军父子早早放出风声,说那日是楚大小姐及笄之礼,要数万将士同贺。那一日,阳谷关的关城上,也是挂满了灯笼,绵延数百里,较这上京城城楼,还要壮观许多!” 说到那日的事,耶律元哲是躬逢其会,不禁兴奋莫名,连忙点头道:“是啊,那数万将士,庆贺楚大小姐生辰,连若烟自个儿都不知道,实则是王爷为了擒杀沉丹刺客设下的一局。” 耶律辰微笑道:“若烟自幼受尽宠爱,怕没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她的眼,只那日瞧着关城上的灯笼极为开心。今日她的生辰,儿臣实想不出有何物可赠,索性依法炮制,在这上京城城头挂满灯笼,以搏她一笑!” 所有的人:“……” 钰王殿下你请动皇太后,拿了皇帝的东西,只是为了搏楚大小姐一笑? 皇帝听着,也不禁错愕。 这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家中子弟求了老祖母,偷了爹的东西出去搏美人一笑,也不过是纨绔一些,打一顿也就罢了。可是此事发生在皇室,他这个当爹的,是要像旁的爹一样打他一顿,还是一笑置之? 皇帝还没有打定主意,却听耶律元迅笑道:“怎么钰王殿下此举是请准了太后?太后可知道,你生这许多事,只是为了搏若烟欢心?” 皇帝就是皇帝,不能与寻常人家的爹相比,此刻趁着皇帝没有回过神来,也只能将一切推到皇太后身上。 是啊,祖母答应了的,你当爹的不应也得应!这是孝道,皇帝也不得不遵。 果然,皇帝听他接连两次将太后搬出来,更加不便深责,只是也跟着问道:“是啊,太后可知道你用来做什么?别是欺瞒太后吧?” “儿臣不敢!”耶律辰忙应,俯首道,“儿臣禀过皇祖母,说明缘由,皇祖母得知,便满口答应,还亲自命人给工部和内务府递了懿旨!” 懿旨? 皇帝又是一愕,转头向七皇子耶律亭望去。 他掌管工部,此事应该知道! 耶律亭错愕道:“儿臣并不知情!” 今日群臣不曾伴驾,工部众臣不在,可是内务府要支应皇帝出行要用的东西,总管高德随行,忙上前躬身回道:“回皇上,内务府确实接到太后懿旨,是臣命下属前去工部传话改的规制,想来因为不必另行动用银子、工匠,工部的人不曾回过七殿下!” 第553章 请旨赐婚 也就是说,耶律辰所言,句句属实。 皇帝皱眉,疑惑问道:“你要搏楚大小姐欢心,太后便应你将宫里的东西挪用?” 虽然说,知道太后对这个孙子心怀歉疚,可是挪用御用的东西,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朝太后,行事岂会如此没有分寸? 耶律辰俯首道:“父皇英明,儿臣除去说要以此搏若烟一笑,更重要的是……儿臣说,要向若烟提亲!” “提亲?” 这话出口,皇帝错愕,耶律邯、耶律元迅却心头一紧。耶律元迅只是心中暗涩,耶律邯却立刻道:“九弟这话不通,你是堂堂皇子,立妃大事,自然有父皇做主,怎么还要亲自向楚大小姐提亲?” 耶律辰微微一笑,向他望去一眼,摇头道:“依若烟的性子,她若不应,臣弟岂能擅自请旨?” 耶律邯轻哼道:“只要父皇下旨,她岂能不应?”话出口,一颗心忍不住怦怦直跳,向皇帝偷瞄一眼。 如果这个时候皇帝下旨,那他耶律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皇帝听在耳中,也不禁微微点头。 是啊,只要他一道圣旨,楚若烟便是钰王妃,哪里就用得着儿子费这许多周折去求? 耶律辰摇头道:“上将军一府,为我苍辽立下汗马功劳,却从不居功。满上京城的人都知道,楚家父子五人宝贝的,也就楚大小姐一人,相信父皇不会因为儿臣之私,以皇权相压,伤忠良之心,若是若烟不应,儿臣不敢请旨!” 啧,这位钰王殿下,倒是个不怕旁人笑话的,堂堂皇子,怕媳妇儿怕的如此坦然。 原来是体谅他与楚大将军间的君臣之谊! 皇帝听耶律辰一番话,反觉极为舒畅,含笑摇头道:“难为皇太后陪着你胡闹!” 耶律辰立刻一掀袍摆双膝跪倒,向上行个大礼,俯首道:“父皇,皇祖母此举皆是对儿臣的回护之心,儿臣也恳请父皇成全,赐若烟为儿臣的王妃,也好令儿臣好向皇祖母交待!” 是啊,皇太后陪着他整出这么大动静,不给她老人家求个孙媳妇儿回去,怎么交待? 这就趁机请旨,还搬出皇太后来? 皇帝微微扬眉。 想想也是,若没有十四年前的那场巨变,耶律辰本就是皇太后最钟爱的孙子。而那位楚大小姐,也是自幼出入皇宫,颇得皇太后喜爱,如今两个最可心的孩子相互有情,老太后必然是乐见其成! 皇帝点头,叹道:“早在四个月前,你便将折子递上,偏又生出泺源府的事来,朕倒是一时忘记!” 刚说到这里,突然间,就听城墙下一片哗然。皇帝将出口的话顿时停住,皱眉问道:“何事?” 已不必卿鸿飞命人去问,但见一名守兵从城下飞奔而上,奔到离众人丈余外跪倒,急声回道:“启禀皇上,方才有一名信使赶进城来,已昏厥在城下,晕倒之前,口中急唤钰王,怕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小人擅自惊扰圣驾,请皇上恕罪!” 朝廷的信使,嘴里唤的还是钰王! 众人都是心头一凛。 耶律辰也是一惊,霍然站起,连忙问道:“你说信使刚刚进城?” 守兵答道:“回钰王殿下,正是!” 耶律辰脸色微变,下意识转身向城墙外望去,但见夜幕下,远处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景物,心头却越发紧了一些。 虽说看不清城外,可是这上京的城墙,自己熟之又熟,皇帝上城之后信步而行,这里,已经接近西城门! 从这里进城的信使,八成是经大漠过三里湾才来到上京。 如今大漠上不止道路未开,还有早晨那场卷着大雪的风暴…… 耶律辰越想越惊,立刻向皇帝请旨道:“父皇,恐事情紧急,容儿臣前去一查!” 皇帝点头道:“你问明白,速速来禀!” “是,父皇!”耶律辰朗应,大步向城下奔去。 耶律邯见皇帝本要下旨赐婚,正寻思如何阻止,等守兵这一搅,那父子二人都将此事抛开,顿时心底一松,忙躬身道:“父皇,信使昏厥,怕难回话,儿臣请父皇应允,去传太医!” 是啊,若是有紧急军情,总要让信使说出话来。 皇帝点头道:“豫王想的周全,速速去传!” “是,皇上!”大内总管庞白立刻应命,即刻命随行太监飞奔去传召太医。 生出这样的事来,皇帝已无心游赏,带着众人向城下而来。 步下城墙,但见不远处聚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微微皱眉,向卿鸿飞道:“你去瞧瞧,闲杂人等,命他们散了罢!” 卿鸿飞应命,拔步飞奔而去。 隔不过片刻,就见耶律辰快步而来,本来齐整干净的长袍已沾上斑斑血迹,躬身回道:“父皇,是朝廷兵部的信使,还不曾清醒,倒无性命之忧,儿臣恭送父皇先行回宫,等到信使醒来,问明缘由,儿臣即刻进宫向父皇奏禀!” “好!钰王辛苦!”皇帝点头,传旨打道回府。 隔这么一会儿,内务府早已将龙辇调来,太监闻命,立刻扬声喝道:“皇上启驾——!” 只这一嗓子,城门内外齐惊,众百姓才知这一伙人竟然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和一众天潢贵胄,一时间,纷纷跪倒。 皇帝摆手道:“都免礼罢!”快步登上龙辇。 虽然是身在上京,可是刁斗小民,平日也没有机会得见天颜,他命免礼,却并没有人敢起身,胆小的俯跪地上不敢稍动,胆大的也只是微微抬头,向那高高在上的人物望去一眼。 耶律辰侧身避在道边,躬身恭送御辇离去,慢慢直起身来,抬头望一眼城上的盏盏灯火,不禁心底暗叹。 原想着,今日借着太后之名,说什么也要将赐婚的旨意请下来,哪知道要紧关头,竟然又生出这样的事来,看来,自己和楚大小姐的亲事,还当真是好事多磨! 可是事有缓急,钰王殿下心中的感慨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调整心绪,仍快步向方才人群聚集处走去,吩咐守兵将信使移往暖和的守卫房里,等候太医赶来。 第554章 相诱还是威胁 好端端的上元节,突然生出这样的事来,皇帝顾自回宫,耶律心跟着众皇子一同离去,钰王殿下的心思全在昏迷的信使身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将沉丹太子一行忘记,倒是锦王耶律修始终伴在他的身边。 这会儿看着御驾走远,耶律修这才向殷觉告罪道:“突然发生此事,当真是扫兴的很,太子莫怪!” 今夜不止看到苍辽皇室父子、兄弟之间的一些明争暗斗,还听到苍辽国库的实情,这会儿,又涉及到苍辽的军情,殷觉巴不得立刻离的远远的,听他说的客气,连忙道:“自然是大事要紧,锦王殿下客气,天色不早,锦王殿下请便,殷觉自行回驿馆便是!” 耶律修摇头道:“本王掌管礼部,兵部的事不便插手,还是送太子殿下回去罢!”命随从将马车唤来,护送沉丹一行回返驿馆。 经此一事,不止苍辽众皇子人心惶惶,各自暗暗猜测,不回自己王府,却大多跟进宫去。殷觉、殷洛等人,更怕是西疆有什么变故,令两国和议不成,一路之上,也是说不出的担忧。 驿馆前下车,殷觉斟酌一下用词,向耶律修试探道:“锦王殿下,若是……若是西疆有事,或者本太子可以周旋,万望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耶律修点头,跟着又再摇头道,“太子在我国中,纵然西疆有事,想来也与沉丹国无关,请太子不必多虑!”伴着他向驿馆内而来。 殷觉点头道:“锦王殿下言之有理!”见他并不急着进宫,心中诧异,可是此事又不好多问,只得请入驿馆奉茶。 耶律修只将茶轻抿几口,抬头看一眼殷洛,含笑道:“时辰不早,公主不必应这虚礼,自行歇息便是!” 这是有话要和殷觉说?难怪他不急着进宫! 殷洛见殷觉点头,起身辞过一礼,顾自离去。 殷觉等她身影消失,这才问道:“锦王殿下可是有什么指教?” 耶律修点头,斟酌一下用词,才慢慢道:“太子来朝,已有数月,如今过完年节,两国便要议和,太子心中,可有公主和亲的人选?” 殷觉心里,想的皆是今日发生的事情,万料不到他会说到殷洛的亲事上,微微一愕,反问道:“不知锦王殿下以为,谁更妥当?” 耶律修倾倾身子,离他近些,低声道:“太子以为,本王如何?” “锦王殿下……”殷觉讶异,向他注视片刻,点头道,“锦王殿下是当朝皇子,身份尊贵,自然是极佳的人选,只是……此事还要问过殷洛!” 耶律修扬眉道:“怎么此事要公主亲自挑选?” 殷觉叹道:“此次两国交恶,殷洛奉旨和亲,日后亲故远离,我自然是盼她能嫁一可心之人!” 耶律修含笑道:“这个容易!不瞒太子,这几个月来,本王与公主朝夕相见,已对她倾心,既然此事太子要问过公主,便容两日,等本王亲自向公主相求就是!” 今天是上元节啊,苍辽人喜欢在上元节求亲? 殷觉微诧,只得点头道:“若是殷洛也心仪殿下,本太子自然一力成全,只是……” 这几个月,虽然得这位锦王殿下照应周全,可是对他的品行也略知一二,如果殷洛不肯,他又何必强求? 只是后半截话没有出口,耶律修已接口道:“如此多谢太子殿下!另还有一事,本王想请太子殿下明示!” “什么?”殷觉反问。 耶律修微一沉吟,这才问道:“这几个月来,各府纷传,说太子殿下对定远侯府的卞大小姐倾心?” 还用各府纷传?他从不曾遮掩过啊! 殷觉坦然点头:“卞大小姐重情重义,本太子颇为敬重!” 耶律修定定向他注视,慢慢道:“若能得殷洛公主下嫁,本王必当尽心竭力,助太子迎卞大小姐为妃,可好?” 这是要以卞大小姐相诱,还是以此相胁? 殷觉心中顿生反感,脸上神情却不曾稍动,只是点头道:“锦王殿下美意,本太子心领,只是卞大小姐那里,本太子自会说个明白!” 此话,自然是拒绝了他的交换条件,可是听在耶律修耳中,自然是承认他对卞红欣有情,欣然起身,拱手道:“但愿我二人都能如愿,抱得佳人归!”辞过一礼,向外而来。 殷觉起身,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喃喃道:“殷洛,你虽非我同母的妹妹,可是本宫也不愿你嫁此人为妃。只是……” 只是,入上京已有数月,殷洛的心意越发难明,倒是钰王耶律辰、怡郡王耶律元迅等人态度分明,就是断然不会接受和亲。 耶律修抛开品行不说,单论他的身份,他身后的势力,还有他自身这副容貌,实在也算是上上之选。难道,这几个月与他朝夕相见,殷洛当真已对他动情?若不然,今日他为何将这话说到自己面前? 心中沉吟,极力回思殷洛在耶律修面前的一举一动,却想不出什么,摇摇头,长叹一声,也只得罢了。 如果此事殷洛不愿意,他自然代她回绝,可是……若她应了,为了沉丹、苍辽两国的和议,此事他又如何拒绝? 那边耶律修出了殷觉所住的院子,向驿馆大门而来,刚刚转入前院,就见殷洛自另一边慢慢走来,瞧那方向,似是去探望过申屠嘉木。 耶律修脚步一停,折身向她迎去,含笑唤道:“殷洛公主!” 殷洛正低着头想心事,冷不防吓一跳,连忙退后两步,等瞧清是他,这才轻吁一口气,福身道:“原来是锦王殿下!” 耶律修点头,看一眼她的来路,明知故问:“怎么这个时辰,还去探望申屠元帅?” 他本是随意找句话来攀谈,殷洛听到,却迟疑片刻,才点头道:“嗯,今日上元佳节,舅舅却独自一人,殷洛心里实过不去,便去瞧瞧!” 耶律修微笑道:“公主纯孝,当真是难得!” 这有什么难得的? 殷洛无意与他多谈,福身道:“时辰不早,殷洛不再耽搁殿下,殿下请便!”说完顾自转身,转路往自己的院子走。 哪知道刚走两步,就被耶律修伸手拦住,低声道:“公主莫急,本王还有话说!” 第555章 何去何从 你和我有什么话说? 殷洛微微皱眉,却也只得停下,侧身避他远一些,才俯首道:“殿下请讲!” 耶律修又向她靠近一些,低声道:“前几日与你说的话,可曾想好?” 这几句话,已不是方才的客套,而是显出些随意,而那低沉的声音,更是带着些亲昵。 殷洛心头突的一跳,忙又退后几步,咬唇摇头道:“殿下说什么,殷洛不懂,今日天晚,殿下请回,殷洛不送!”匆匆向他辞一礼,转身就走。 耶律修横身将她拦住,含笑道:“公主若真不明白,又慌什么?” 殷洛见他无礼,微微皱眉,低声道:“还请殿下让路!” 耶律修挺立不动,含笑道:“前次你说和亲人选要问过太子殿下,方才,本王已与太子殿下说明,他已答应!” “什么?”殷洛霍然抬头,脸儿已白了几分,猛然摇头道,“不!不行!” “为何?”耶律修挑眉。 殷洛一时语结,默然一瞬,才又摇头道:“若是数月之前,也倒罢了,可是……可是结识楚大小姐、卞大小姐几人之后,殷洛才知道,这世上……这世上竟可有那般强烈的情意,如今……如今殷洛实无法再令自己随意嫁给什么人,请殿下见谅!” “卞大小姐?”耶律修轻哼,却并不说下去,只是摇头道,“公主,生在皇室,终身大事,便身不由己,你和她们不同!更何况,纵是她们,又有几人由得了自个儿?” 是啊,生在皇室,肩上便背负了家国兴衰,不独皇子,公主也是一样! 殷洛默然。 耶律修见她不语,只道已将她说动,轻叹一声,又再含笑道:“这几日,本王见公主与贝县主言谈投机,倒更加投楔一些。公主若是嫁给旁人,等到太子离朝,这诺大上京城,可就只余公主一人,再也没有亲厚照应,若是嫁给本王,日后公主可与贝县主相伴,岂不是好?” 殷洛不意他提到贝妤,诧异问道:“贝县主?” 耶律修点头道:“只要公主点头,公主自然是本王的正妃,日后贝县主进府,公主开恩,抬她一个平妻,日后你二人同起同坐,相互照应,岂不是较嫁给旁人强些?” 原来,他要的竟然不独自己! 殷洛讶异,抬头向他注视片刻,不禁好笑,摇头道:“殿下好意,殷洛心领,只是怕不能从命!”再施一礼,径直从他身边挤过,快步而行。 耶律修转身,看着她的背影,大声道:“殷洛公主,年节一过,两国很快议和,这和亲人选,若等父皇指定,倒不如你自个儿来定还妥当一些,本王的话,不防三思!” 三思?思你个头! 殷洛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却脚下不停,快步向自己院子而去。 转过一个拐角,直到摆脱耶律修追逐的目光,才轻轻吁一口气,突然又觉好笑。 怎么方才自己的模样,似乎像极了楚大小姐,难怪贝妤说,和那丫头在一起,任是什么样的大家闺秀,也得被她带到沟里! 自己勾唇笑一会儿,想到耶律修的话,又不禁愁绪暗生,微微锁眉。 这一夜,自己和殷觉应苍辽皇帝所请,去城上赏灯,同行的,除去耶律元迅、耶律元哲兄弟,就只有几位皇子。本来以为,他会在这里,可是匆匆赶往舅舅的院子,却只有他的副将,他……竟不曾来过! 一时间,心中脑中,全是那张俊秀的面孔和挺拔的身形,殷洛但觉心底满满,皆是温情。 可是,如耶律修所说,今日是苍辽朝廷沐休最后一日,等到明日皇帝开朝理政,怕是两国很快要正式议和,自己和亲的人选,也很快会定,到那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殷洛咬唇,脚步渐渐慢下,一步步回到自己院子,闷闷的收拾歇息。 皇帝并没有等太久,刚率几位皇子去拜见过太后回来,耶律辰已匆匆进宫,向上回道:“父皇,信使已经清醒,是铁台洲来的消息!” “铁台洲?”皇帝扬眉。 四皇子耶律邯惊讶问道:“铁台洲深处大漠,驻兵也不过两千,能有何紧急军情?” 深处大漠,就是深处苍辽内陆,并不与旁的国家接壤,驻兵两千,不过是为了治理洲中的百姓,与大漠中别的洲守望相助。 皇帝听他一句话问到关键,微微点头,向他投去赞赏的一眼,又将目光调回耶律辰身上。 耶律辰回道:“回父皇,信使言道,数日之前,突然有一路兵马袭击了铁台洲,洲中两千驻兵抵挡不及,死伤过半。铁台洲守备陈大人急命一小队兵马突围,赶回上京报讯,冲杀之下,一队十二人,只有五人突围。” “五人突围,为何赶进京来的,只有一人?”耶律亭不解追问。 耶律辰道:“本来五人皆已逃脱,哪知道临到上京,昨日凌晨一场风暴,五人几乎全部遇难!” 昨日凌晨的风暴,在两个时辰之后就已报进朝廷,只是因如今大漠上道路未开,寻常不会有人行走,也只工部、兵部派出部分人马往京郊各处查验,并没有人去漠上。 耶律亭掌管工部,自然知道此事,此时疑道:“昨日那场风暴,足足将大漠翻转过来,怎么这信使竟然逃脱?莫不会是有诈吧?” 耶律辰摇头道:“五人中,有两人已经遇难,余下三人,误打误撞,躲入苍梧古城,勉强留下一命。只是其中两人身受重伤,无法赶路,而军情紧急,便只有一名信使冒险赶回上京!” 原来如此! 皇帝脸色沉凝,皱眉道:“铁台洲距上京七百余里,正南偏西,接近南疆,这路兵马,难道是南疆的叛军?” 卞侯爷卞威在年前便已送来战报,说南疆叛军已被平灭,只等天暖路开,便可回师。 被他一点,耶律邯立刻道:“父皇所虑极是,想来是南疆叛军余孽!只是,铁台洲是我苍辽铁器最主要的来源,如今落在叛军手里,可如何是好?” 耶律亭也跟着点头道:“是啊父皇,再过两个月,又是朝廷征兵,工部要铸造新的兵器,如今铁台洲被叛军占领,岂不是被叛军扼制住了我们大军的命脉?” 第556章 最合适的人选 耶律邯掌管户部,耶律亭掌管工部,不管他二人此时心里有何盘算,可是这番话总没有错! 皇帝点头,皱眉道:“铁台洲被叛军所占,朝廷理该立刻出兵,只是如今大漠道路未开,兵马如何行走?” 皇帝沉吟自语,几位皇子却不禁眉目微动,耶律邯忙道:“父皇,我苍辽并不如何富庶,皆赖兵马强壮才令诸国不敢小觑。而铁台洲的铁矿又是我兵器的主要来源,在叛军手中多留一日,怕就有不小的损失!” 耶律亭也跟着道:“是啊,父皇,事不宜迟!” 看到两兄弟向皇帝进言,三皇子耶律郯向耶律辰问道:“九弟,你可想想,铁台洲附近,可有兵马可调?” 耶律辰摇头道:“纵有兵马,也不过如铁台洲的驻兵一样,怕无力与叛军一战!” 耶律邯急道:“那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要从京城发兵?” 听着几兄弟纷纷呈词,显然是要劝说皇帝出兵,只有五皇子摇头道:“父皇,如今行走大漠,甚是凶险,于我们是,于叛军也是一样,依儿臣之见,还是深思熟虑为好,轻易出兵,若是还没有赶到铁台洲,反而失陷在大漠里,岂不是得不偿失?” 皇帝闻言点头,还没有说话,就听豫王耶律邯道:“五弟面和心软,想到的只是出征的将士,却没有想过铁台洲的百姓?他们落在叛军手里,怕也是度日如年,盼着朝廷救援!” 耶律郯也跟着点头道:“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铁台洲被占,百姓受难,身处水火之中,我们岂能因为畏惧大漠,置之不顾?” 皇帝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除五皇子耶律昊之外,另几人都主张出兵,望向始终不曾开口的二皇子,问道:“锦王,你以为呢?” 耶律修略一踌躇,躬身道:“回父皇,儿臣愚钝,征战之事,儿臣不懂。只是儿臣想,若是此事不尽早处置,国中生乱,偏又是在漠上,怕于我苍辽、沉丹两国议和不利!” 耶律修掌管礼部,从沉丹太子来朝,他便受命伴护,此刻漠上兵变虽说与沉丹国无关,可是终究在漠上,只怕沉丹一行也会多想。 皇帝眸色一沉,皱眉问道:“是沉丹太子可曾说了什么?” 方才在城墙上,从汤圆问到灯笼,再到守兵前来禀报信使之事,君臣、父子说话,可都没有避开殷觉兄妹,事情前后,他们是瞧在眼里。 耶律修躬身回道:“回父皇,沉丹太子深恐是西疆有事,曾托儿臣向父皇请命,若与沉丹有关,他自请一力周旋。” “嗯!”皇帝神色微松,点头道,“他倒是有心!” 由此,足见殷觉议和的一片诚意,也由此可见,他心中对此事也颇为留意,若不能尽快解决,怕当真横生枝节! 皇帝微一沉吟,向耶律辰问道:“钰王之意,要如何处置?” 这几位皇子将话说的如此明白,还能要如何处置?皇帝此问,自然是想问他,由哪里出兵,由谁出兵更为妥当! 耶律辰立刻掀袍单膝跪倒,向上行礼道:“父皇,儿臣请旨,即刻调兵赶往铁台洲,趁着铁台洲的叛军立足未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亲自出兵?”皇帝一惊。 五皇子耶律昊立刻急声道:“九弟不可!如今虽然严冬已过,却正是漠上风暴最频繁的时候,你若有什么不测,可如何是好?” 耶律辰向他一望,摇头道:“这个时候出兵,任是哪一员将领,都难免遇到风暴,不独臣弟!” 耶律昊顿足道:“可你是当朝皇子,堂堂王爷,岂能亲身涉险?” 听到耶律昊连连劝阻,耶律邯也道:“是啊,九弟三思!” 耶律亭瞧瞧二人,也跟着点头:“是啊,九弟,我苍辽勇将如云,怎么就非你不可?” 三皇子听他开口,也跟着劝道:“是啊,九弟,我瞧还是派旁人去罢!” 虽说这几人都是出言劝阻,可是除耶律昊之外,另几人说话轻飘,显然没有几分诚意。 耶律辰微笑,见耶律修也要说话,抢先道:“我朝中将领,虽说个个能征惯战,可是大漠行军,并非跷勇便可!儿臣麾下项海等人横行大漠数年,此次携他们同行,自当比旁人更有把握!” 是啊,项海手下那百余名强盗,伏在大漠中数年,比旁人更熟悉大漠,之前奇袭阳谷关,这队人马就立下奇功,如今再出大漠,自然也非他们莫属。 耶律邯眸光微动,摇头道:“项海自然要用,也不是非九弟亲去不可,九弟如此事必躬亲,那不是说我朝中无人吗?” 这顶帽子扣下来,不止是旁的皇子,就连皇帝也微微扬眉。 这是说,他耶律辰恃才傲物,视满朝将领于无物? 这话传出去,是要满朝将领都与他钰王反目,再不听他调派? 耶律辰心底冷笑,面上却仍是一片平和,点头道:“四皇兄所言有理,只是今日正是上元节,朝中将领除去各处当值之人,还在尽数沐休,军情紧急,若差人召集,再调集将士,议定行军路程,岂不是耽搁时辰?如今信使所禀,臣弟全数了然于胸,也已想好对策,只要将项海等将士调齐,便可出发!” 是啊,兵贵神速,与钰王殿下小瞧不小瞧满朝将士无干! 皇帝点头,向另几个儿子摆手道:“钰王心中既已有对策,那就不必再争了!”向耶律辰问道,“可知道袭击铁台洲的,共有多少人?” 耶律辰回道:“信使所言,不过五千,儿臣只要兵马两千即可!” 人家有五千,你只要两千,是不是太过托大? 耶律昊皱眉道:“九弟,铁台洲不比阳谷关,地势平坦,无处埋伏,还是多带些人马吧!” 耶律辰微微俯首,以示相谢,却道:“多谢五皇兄提点,只是兵马越少,越利于行军迅速,臣弟必得在三日之内赶到铁台洲!” 三日? 也就是说,一天要行军二百余里? 若是在大路上,也倒罢了,二百里并不算多,可是那是大漠啊,还是如此天气! 几位皇子闻言,不禁面面相觑,耶律郯忍不住道:“九弟,你可要想好了!” 这一次,倒是语出真诚,不似腥腥作态。 耶律辰道:“为今之计,臣弟是最好的人选!” 皇帝见他坚持,向他凝视片刻,心底将几人的话细细盘算,也终于叹一口气,点头道:“既然如此,便由钰王出兵吧!所用将士,你自行调集!” “是,父皇!”耶律辰领命,俯首辞过一礼,起身就走。 “钰王!”看着他一只脚已迈出殿门,皇帝不自禁将他叫住,见他回头,默然一瞬,才道,“一切小心!” 耶律辰一怔,凝目与他对视,但见他眸中流露出难得的关切之意,不禁心中一暖,俯首道:“儿臣知道!”再辞一礼,转身大步而去。 身为一国之君,耶律隆毅在几个儿子面前,素来威严,可是此刻,他竟然对钰王流露出父子间的关切,几个皇子瞧在眼里,错愕之余,神色顿时复杂。 第557章 拦住妖孽 上元佳节,高门大户也好,寻常百姓也罢,都是全家团聚,或在自己家中饮宴,或往街上观灯,都是闹过三更才去安歇。 而今年的上将军府,且不说楚若宇、楚若轩戎边多年,楚若帆前往西疆未回,连楚若湖、楚若溪也送回乡去,诺大一座将军府,只余下楚远夫妇和楚若麟、楚若烟兄妹。 两个亲生的女儿不在,田氏自然无情无绪,只是陪楚远饮两杯应景,就推说身子不好,回去歇息。 楚远、楚若麟因第二日就要早朝,未到三更,也就散了。 只有楚若烟,知道耶律辰今日要借机向皇帝请旨,一时倒了无睡意,临回后园之前,吩咐荆明留意前头的动静,若有钰王的人来,不论何时,都要给她传个信儿。 哪知道一夜无事,直到天亮。 楚若烟起身,一边洗漱,一边问道:“怎么昨夜前头没有话传来?” 紫菱摇头,抿唇笑道:“小姐有什么事,自个儿去问王爷就是!” 是啊,那妖孽请旨,请没请下来,怎么也不递个话进来? 楚若烟扬眉,轻哼道:“等到他下朝,自然要问个清楚!” 正说着话,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二门的小厮递进话来,说怡郡王身边儿一个叫丘羽的长随求见。” “丘羽?”楚若烟一怔,忙起身出去,皱眉问道,“可知是何事?” 这一大早,早朝未散,耶律辰没有消息,耶律元迅的长随见她有什么事? 小丫鬟摇头道:“他不曾说,只说要面见大小姐,此刻在府门等着!” 如此看来,怕当真有什么急事! 楚若烟点头,转身回去换过身衣裳,带着紫菱穿过园子,向前院而去。 府门口,丘羽正与荆明说话,见到楚若烟,立刻快步迎上,拱手一礼,快速道:“楚大小姐,昨夜漠上传来急报,铁台洲被袭,钰王连夜点兵救援,不及向楚大小姐通个消息,托我家王爷传告!” 楚若烟一怔,一时没有听明白,追问道:“你说哪里被袭?钰王点哪里的兵救援?” 丘羽道:“是铁台洲,深处大漠,离我们上京有七百余里,钰王殿下亲自点兵前去救援,不到三更便已出城,赶往前锋营了!” 大漠? 点兵? 一瞬间,楚若烟想到昨日城墙上所见那场漠上风暴,脸色骤变,一把将他抓住,颤声问道:“你……你说王爷亲自……亲自点兵?” 丘羽点头道:“是!” 楚若烟连连摇头,顿足道:“这个天气,他率兵深入大漠,是不要命了吗?”话说完,一迭连声命人备马,向府门外冲去。 荆明吓一跳,连忙跟上,连声问道:“大小姐,你要做什么去?备马做什么?” 楚若烟道:“漠上连连风暴,他这个时候行走大漠,岂不是找死?我去揪他回来!” 荆明道:“方才丘羽大哥说王爷三更便已出城,这会儿想来早已出发,大小姐纵赶去,怕也来不及了!” 楚若烟摇头道:“昨日上元佳节,大多将士今日才回军营,他半夜调兵,怕没有那么齐整!” 荆明叹气道:“前锋营数万将士,又岂有调不齐人手的道理?” 楚若烟道:“有兵无将,他总不能自个儿一个人统兵!” 说话间,马已带来,楚若烟一跃而上,径直向城门方向驰去。 荆明无法,只得命人去通知韩立,自己跃身上马,紧跟楚若烟。 丘羽见楚大小姐说走就走,连忙跟来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急的连连顿足,上马随后追去。 昨夜晚睡,这个时辰,整座上京城还不曾舒醒,街上空寂无人。 楚若烟纵马疾驰,马蹄卷起昨日的残雪,风驰电掣,向城门疾赶。 城门守兵看到二人,立刻迎上,躬身行礼道:“小人见过楚大小姐!” 咦,今天这守兵打起招呼来了! 这上京城的守兵都是禁军中人,无不认识楚大小姐,可是身份天壤之别,寻常见到并不敢随意上前招呼。 今日特意见礼,怕是有些缘故! 楚若烟勒马,向最前一人问道:“这位大哥,可是有事?” 那人不答,反而躬身问道:“楚大小姐可是要赶往前锋营?” 他倒什么都知道! 楚若烟点头道:“不错,你们快些让路罢!” 那人却仍挡在道路当间不让,躬身道:“小人受命,请楚大小姐回去!” “什么?”楚若烟皱眉。 她楚大小姐出城,还没有谁敢拦过。 守兵见她顿时沉下一张俏脸,心头突的一跳,连忙道:“楚大小姐恕罪,是怡郡王嘱咐了我们卿统领,卿统领又一再严命,小人不敢抗命,还请楚大小姐见谅!” 又是耶律元迅! 这个时候,就听身后马蹄声响,丘羽在前,韩立在后,已疾驰赶来。 丘羽向楚若烟躬身道:“楚大小姐,我家王爷说了,请楚大小姐稍等,等他下朝,自然会和楚大小姐说个明白!” 说什么明白?等说明白,就更加拦不住妖孽! 楚若烟皱眉道:“等我从前锋营回来,再去见元迅罢!”说完,纵马绕过守兵就走。 守兵大急,连忙唤道:“楚大小姐!”赶去又将路拦住。 楚大小姐脸儿顿沉,冷声喝道:“荆明、韩立,跟我闯城!”手中马鞭疾挥,向那守兵迎头虚抽,趁他闪避,纵马径直向城门直闯。 到这个时候,荆明深知拦她不住,只得向丘羽道:“我们陪大小姐走一遭,怡郡王那里,劳烦丘大哥说一声儿罢!”话说完,双腿一夹跨下马,跟着楚若烟向城门冲去。 韩立答应一声,向丘羽一望,低声道:“你速速去禀王爷,我必然将大小姐拖在前锋营里!”话说完,也一夹跨下马,随楚若烟向城门直冲。 丘羽看着这主仆三人,一时张口结舌。 这位楚大小姐,还当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非但不听守兵劝解,竟然敢强闯城门。 可是惊讶也只一瞬,回过神又连忙纵马赶上,连声劝阻。 而楚若烟一心要在耶律辰出兵之前将他拦住,哪里听得进去,连声喝命守兵让路,在荆明的伴护下强闯。 只是禁军在楚若麟手中整治多年,军令极为严明,此刻守兵得了卿鸿飞之命,又岂敢放人?拼着受楚大小姐几鞭,也死死拦住不放。 就在双方纠缠不休时,但听马蹄声疾,向这里急驰而来,丘羽一眼瞧见,欢声道:“我家王爷来了!” 第558章 谁更有份量 随着丘羽的话落,耶律元迅已纵马赶到,手中马鞭挥出,将楚若烟的马鞭截住,皱眉道:“若烟,不要胡闹!” 楚若烟顿足道:“这几日春冬交替,正是漠上风暴最频繁的时候,你们又不是不知?九哥要亲身犯险,你们不拦着他,反而前来挡着我,还兄弟呢!” 耶律元迅:“……” 我们不是兄弟,是叔侄! 只是这念头一闪而过,来不及觉得好笑,只是轻叹一声,温言劝道:“他不到三更就已出城,如今隔这几个时辰,你纵赶去前锋营,又哪里拦得住他?” 楚若烟摇头道:“且不说戴石岩、奚赛宁昨日才回京,就是前锋营旁的将领,也大多还在城里,急切间,他又调谁去?这会儿赶去,正好可以截住!” “虽说是年节,可是项海等人已无家人,始终留在营里,这几日江一辛当值,三日前就已回营。昨夜我和元哲伴驾,亲耳听到信使急报,虽说那个时辰我们不能进宫,可是却始终守在宫外,钰王出宫时,元哲听说要出兵,已跟他一同出城,他哪里还用去调旁的将领?” 也就是说,耶律辰在前锋营直属麾下的六员将领,有三人已在他身边! 楚若烟咬唇,摇头道:“旁人也倒罢了,项海岂会不知道漠上风暴的厉害?这个时候去的人越多,也不过是多几个人送命罢了!” 耶律元迅叹道:“纵然给你将他截住又能如何?昨夜众位殿下是跟着皇上一同进宫,钰王出兵,也是皇上亲自下的口谕,你要他抗旨吗?” “我……”楚若烟顿时哑然。 耶律元迅眸光温软,柔声道:“回去罢,这会儿楚大将军和少将军已在兵部,商议如何能够相助钰王!” “这会儿商议有什么用?”楚若烟摇头,可是听耶律元迅一番话,也知道已截不住耶律辰,转过头,向空寂无人的城门望去,心底的担忧挥之不去。 楚远父子,论到沙场征战,自然无人能敌,可是,耶律辰此去,最危险的不是什么袭击铁台洲的叛军,而是漠上的风沙啊!在天地巨变之际,又有什么人当真能够逆天而行? 耶律元迅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又再劝道:“若烟,钰王临行,是将钦天监的胡大人带在身边,想来必有他的道理!” 钦天监? 楚若烟一怔,瞬间想起,昨夜在城上观看风暴时,耶律辰就曾说过,他是听到钦天监的预测,说昨日一早会有风暴,才带她上城一观,心中顿时一定。 如果放在她在现代时,自然不相信什么钦天监的预测,可是有了她的穿越,又有了昨日亲眼所见的风暴,心里倒信了几分。 如果,那钦天监的胡大人当真能够预测风暴,那么耶律辰此行出兵,至少能避开最凶险的地方。 耶律元迅察言观色,见她神色松动,知道她已安心几份,又再劝道:“钰王殿下天纵之才,又岂是莽撞之人?他既然亲口请旨出兵,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送他出城之时,我也曾叮嘱,请他得便,一定多送消息回来,你安心等着就是!” 见二人说到此处,韩立才纵马上前劝道:“大小姐若不放心,小人即刻去一趟前锋营就是!”回头看看城门口的守兵,勾一勾唇角续道,“想来这几位大哥,不至于将小人也扣下!” 守兵连忙道:“小人不敢,楚大小姐千万莫怪!” 他可只是奉命而为,如今怡郡王到了,他若是放人,他们也不敢再拦,更何况,好端端的,拦着楚大小姐的长随做什么? 你去有什么用?就算妖孽还没有出兵,你岂能拦得住他? 楚大小姐横他一眼。 其实,这会儿冷静下来,又听耶律元迅这许多讲述,也知道,就算是她亲自赶到,也已拦不住耶律辰。 可是心中终究放不下,只得道:“你去一趟也好,瞧是谁跟着出兵,带了多少人马,问详细了,回来报我!” 也就是说,楚大小姐不再坚持出城! 韩立顿时松一口气,答应一声,调转马头,向城外驰去,片刻间就已消失了踪影。 楚若烟见几名守兵都躬身侧立城门两侧,重重“哼”的一声道,“禁军到了卿统领手上,可越发长进,我回去问问四哥,这是四哥教的好,还是卿统领更有份量!” 为首的守兵连忙躬身道:“楚大小姐言重,不管是楚统领,还是卿统领,都是小人的顶头上司!” 虽然说,楚若麟已不在禁军,可是禁军是他穷数年之功一手打磨,众禁军对他敬重,提到他,用的仍然是旧时的称呼。 楚大小姐翻个白眼望天,轻哼道:“这话说的好听,今日莫说是我,只怕是四哥亲来,说话也不管用!” 守兵苦笑道:“小人不敢!” 见楚大小姐蛮不讲理,耶律元迅好笑摇头:“你为难他们何用,是我托卿统领下令,若有什么气,找我便是!” 你倒是挺有担当! 楚大小姐横眼侧目,向他斜去一眼,撇嘴道:“元迅可是当朝王爷,若烟可不敢得罪,也只能拿他们这几个出出气罢了!” 耶律元迅:“……” 你得罪我还得罪的少了? 无奈摇头,只得哄道:“好好好,你说的对就是,既然已出了气,这就回去罢!” 楚若烟再向城门望去一眼,见闹这么一会儿,已有早起的百姓向这里张望,也知道他断断不肯放人,只得悻悻的道:“你管得着他们守着城门,还要管我回不回去?” 耶律元迅:“……” 看来这气还没完全撒出去! 微微摇头,继续道:“你早早的出来,想来不曾用过早膳,不然,元迅请你一同用膳如何?” 这还差不多! 楚大小姐仰头哼的一声,调转马头就走。 耶律元迅吁一口气,向荆明、丘羽二人摆手,自己纵马跟上楚大小姐,含笑问道:“不知道若烟是要八珍楼的透明水饺,还是聚仙阁的三色小甜点?或者,是妙香居的酱水鸭子?” “各样要一锅吧!”楚大小姐应。 你这是要犒赏三军? 耶律元迅好笑,向丘羽挥手道:“去,将这几样吃食,加上皇家小厨新出的两样春卷,各样一锅,都送到临江楼去,爷要和楚大小姐一同用膳!” 各样一锅,爷,你是楚大小姐附身吧? 丘羽缩缩脖子,可哪里敢多问,忙应一声,打马而去。 楚若烟被他的话吸引,“咦”的一声道,“什么皇家小厨?怎么宫里的御膳房打开门做生意了?” 耶律元迅见果然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含笑道:“哪里是御膳房,不过是一家富户,打出这样一个招牌罢了!” 楚若烟奇道:“寻常百姓,这胆子够肥的!” 这皇权至上的时代,还有寻常百姓敢打出“皇家”的招牌。 耶律元迅微笑道:“闻说老板姓钱,与四殿下外祖家有些瓜葛!” 一边解说,一边与她并羁而行,向临江楼而来。 第559章 占一卦 虽说丘羽没有各样吃食都当真弄一锅来,可是几样加起来,也是满满一桌子。 耶律元迅不想楚若烟再将心思转去担心耶律辰,一边与她品评美食,一边东拉西扯说些自己的见闻,时时惹的楚大小姐大笑,自己也不禁微微勾唇,但觉时光,若能停在此时,多好! 只是吃食纵多,这一餐也不过用个把时辰,二人刚出临江楼,韩立已从前锋营赶回,回命道:“钰王殿下四更天就已出发进入大漠,营里的三位将领全部随行,共点两千轻骑,都是前锋营精锐!” “两千轻骑?”楚若烟诧异,向耶律元迅问道,“据我所知,铁台洲占地颇广,怎么叛军多少人马,如此轻易的袭击?” 耶律元迅摇头道:“殿下走的匆忙,我并不曾细问!” 韩立见楚大小姐锁起眉头,立刻劝道:“大小姐放心,当初阳谷关上敌军五万,王爷也只携两千人马出兵,还不是将敌军尽歼?如今那铁台洲的叛军,总不会比阳谷关的沉丹大军更难对付,岂能难倒王爷?” 这倒也是! 楚若烟点头,皱眉道:“对敌也倒罢了,我只担心漠上危险,前锋营的人可曾说什么?” 韩立道:“闻说出兵之前,那钦天监的胡大人占过一卦,王爷是跟着卦像选定的道路!” 占卦? 楚若烟心里又觉不稳,皱眉想一想,拉着耶律元迅就走:“走,我们去钦天监!”嘴里说着话,已一跃上马。 耶律元迅无奈,只好跟着她一同上马,不安道:“若烟,你不是也要钦天监再占一卦,自己又跟着卦像跟去吧?” 楚若烟横他一眼,摇头道:“我答应你不跟去就是,只是我要知道往铁台洲一路没有风暴才安心!” 耶律元迅无法,只得陪她同去。 钦天监监正巫道灵听二人道明来意,莫说有怡郡王同来,就是一位楚大小姐也惹不起,立刻请二人入内,净手焚香,推测漠上天气。 楚若烟见他一切做的煞有介事,忍不住问道:“之前钰王殿下得知昨日凌晨漠上风暴,不知是巫大人测出,还是胡大人测出?” 巫道灵正掐指推算,对她的话恍若不闻,耶律元迅在她手臂轻推,“嘘”的一声,轻轻摇头。 楚若烟伸伸舌头,只得耐心等着。 隔一会儿,巫道灵终于从卦上抬起头来,皱眉道:“近三日,漠上风暴在大漠东南,离铁台洲和上京均远,也倒罢了,只是这第四日,怕铁台洲附近有一场极强的风暴!” “什么?”楚若烟霍然站起,变色道,“第四日,那岂不是九哥刚好赶到铁台洲?” 那个时候,如果是两兵相接,怕都难以幸免! 巫道灵点头,又摇头道:“上京到铁台洲,有七百余里,钰王殿下纵然兵行奇速,怕也无法赶到,楚大小姐不必担心!” 楚若烟摇头,抓住耶律元迅道:“元迅哥哥,方才你是不是说过,九哥要用三日赶到铁台洲?” 耶律元迅也听的暗暗心惊,反手将她小手握住,但觉她手指冰凉,不禁心生怜惜,柔声道:“话虽如此,可是漠上行走,岂能与大路相同?只消他不能赶到,就恰好避过这场风暴!” “如果他赶到呢?”楚若烟问。 耶律元迅定定向她回视,一字字道:“若烟,纵然如此,此刻你也做不了什么,你若是贸贸然赶去,不但帮不了殿下,怕他还要为你分心,反而有害无益!” 楚若烟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连声道:“我又不是卞妹妹,又跑去漠上做什么?只是如今既然有此推测,总要设法让他知道才好!” 耶律元迅点头:“殿下出兵,消息往来,兵部必然有所安排!” “对,我们去兵部!”楚若烟点头,立刻向巫道灵辞礼。 巫道灵送出大门,看着二人上马,才扬声道:“楚大小姐放心,昨日凌晨的那场风暴,是胡大人所测,老夫与他同门师兄弟,除去年岁虚长,其余并不强他多少!” 也就是说,他能测到的,胡大人也一样测得到! 楚若烟心中一定,马上行礼道:“多谢巫大人!”一提马疆,向着兵部方向驰去。 看着二人在前,荆明、韩立等人随后,很快拐过街角失去了踪影,巫道灵喃喃念道:“若是没有胡师弟,三日之内,钰王想来赶不到铁台洲,有胡师弟……”说到后句,连连摇头,慢慢转身回入钦天监。 楚远、楚若麟父子正在案上观看铁台洲附近的行军图,听到禀报怡郡王前来,一起转身相迎,却见在他身后,楚若烟也一同跟了进来。 父子二人扬眉,楚若麟问道:“怎么,若烟知道钰王殿下出兵?” 耶律元迅点头道:“钰王出城之前,托本王向若烟传个消息!” 楚若麟点头,安慰道:“王爷天纵之才,区区铁台洲罢了,自然是走马取回,若烟不必担心!” 楚若烟点头,又叹一口气,摇头道:“铁台洲倒不必多虑,若烟怕的,是漠上的凶险!”跟着将巫道灵的话说一回。 楚远与楚若麟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目光仍向案上的地形图望去,沉吟道:“离铁台洲最近的,是云泾洲,再远一些,是平桦、迁南二洲,这三洲之中,云泾、迁南都是小洲,不过数百驻兵,只有平桦略大些,也不过驻兵两千。若是王爷要往这里调兵,我们只要将消息传去平桦洲便可!” 楚若麟皱眉道:“可是平桦洲并不在上京通往铁台洲的必经之路上,钰王若是绕行这里,岂不是更远?” 耶律元迅道:“前锋营得来的消息,说是随行的胡大人占过一卦,钰王跟着他的卦像另行择路,想来并不曾走正路!” 楚若麟皱眉,喃喃道:“既然这三日内,沿途并没有风暴,为何胡大人所占的卦,钰王殿下要绕路?” 是啊,耶律辰请胡大人同行,为的自然不是行兵布阵,而是避开漠上的风沙,怎么巫道灵分明说三日内那条路上没有风暴,耶律辰却反而要另行择路? 第560章 想和他在一起 楚若烟心头一震,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楚远,连声道:“爹,快!快设法给九哥传信,那位胡大人……那位胡大人怕不妥当!” 楚远脸色也变的凝重,目光凝在图上片刻,伸指在图上一点,当机立断道:“云泾洲!即刻派出信使,疾骑赶往云泾洲,必要在钰王前往铁台洲前,将他拦住!” “云泾洲?”楚若烟不解,“爹不是说,云泾洲只是小洲,没有什么兵马可调?” 楚远点头道:“正因如此,若是那胡大人当真包藏祸心,必然将王爷引往云泾洲,不但令他无从调兵,还离铁台洲最近!” 离铁台洲最近,也就是离风暴最近。 “不错!”耶律元迅点头,“若那胡大人没有问题,九殿下三日内该当绕行平桦洲,恰恰避过风暴!” 楚若烟皱眉道:“可是,若是九哥不去平桦洲,也不去云泾洲,而是径直夺取铁台洲呢?” 耶律元迅叹道:“若烟,你忘了,前锋营的消息,是九殿下听从胡大人之计,另行择路!” 大漠上本来无路,所谓的路,便是选择路过这一洲或那一洲。若耶律辰不另行择路,三日后必然是径直进入铁台洲,既然择路,为了补充干粮食水,总要在其中一洲停留。 楚若麟点头道:“如今,我们只能假设那位胡大人居心叵测,做出应对!” 如果那位胡大人没有问题,他们也就不必担忧! 楚远点头:“是这个道理!” 不敢耽搁,立刻传令,即刻唤来信使,为保消息及时传到,分为前中后三路,相隔十余里出发,疾骑冲入大漠。 听着楚远的安排,看着三路信使出发,楚若烟一颗心仍然难定,喃喃念道:“但愿九哥能平安回来!” 至于此仗胜负,能不能夺回铁台洲,倒并不如何在意。 苍辽国诸事连发,一事接着一事,等到耶律辰收复铁台洲的消息传回,已经是十日之后,信使当殿回道:“那一场风暴,不止席卷大漠,铁台洲也是毁损严重,连云泾洲也有所波及,钰王殿下命臣回禀,等他安顿好受难的百姓,即刻带兵回朝!” 耶律辰又要回来了! 几位皇子听的皱眉,心里暗暗惋惜。 这位九殿下,还当真是受天眷顾,当初阳谷关一役,以两千兵马出征,诛敌五万回来,不但得到皇帝的重用,还声传异域。 如今在那样的天气出兵大漠,轻易夺回铁台洲,连诺大风暴也没能将他如何,还当真是令人嫉妒。 皇帝却听的欣慰,连连点头道:“钰王不止能征善战,还腹有怀仁之术,能善待百姓,朕心甚慰!” 漠上行走不易,既然得到钰王平安得胜的消息,嘉奖也不急着命人送去,一切等他回朝之后再说。 锦王耶律修见皇帝欣悦,出列行礼道:“父皇,铁台洲之事既了,再过月余,漠上便要路开,是不是可议与沉丹国议和一事?” 是啊,转眼之间,这沉丹太子来朝,已经快半年了! 皇帝点头道:“议和条款,本是交到钰王手上,如今他既出兵未回,便由你接替,凡事多与怡郡王商议,只是……那沉丹公主和亲的人选……”话说半句,目光向几个儿子扫去。 耶律修心头突的一跳,立刻躬身道:“父皇,这几个月来,儿臣每隔两日便宴请沉丹太子,唤各府的公子、小姐相陪,几位皇弟也经常赴宴,隔这几月,想来沉丹太子心中已有人选,待到正式议和,儿臣问过便是!” 是啊,不管最后殷洛选择哪位皇子,于皇帝来说,都是一样! 耶律隆毅点头:“锦王辛苦!” 耶律修躬身道:“儿臣自当为父皇分忧!” 议和的事终于提上日程,耶律元迅与耶律修每日出入驿馆,与沉丹一行商议议和条款。 殷洛见状,心中更添几分忧虑,而她身为女子,又无从插手,只能时常去另一边院子,陪伴申屠嘉木。 申屠嘉木见她忧形于色,心中怜惜,柔声道:“洛儿若不想留在苍辽,舅舅去和太子说,要他承情苍辽皇帝,另立条款,放你回去就是!” 她不想留在苍辽吗? 殷洛摇头,默然片刻,轻声道:“只要能放舅舅回去,殷洛自当留在苍辽,只是……只是……” 只是,她愿意留在苍辽,不止是为了换舅舅回去,更重要的,是她想和他在一起啊! 申屠嘉木又哪知道她如此小女儿心事,见她神色怔忡,叹一口气,拉她在身边,伸手轻抚她的秀发,摇头道:“是舅舅无能,阳谷关一战,竟落如此大败,若不然,又怎么会要你一个女儿家如此为难?” 殷洛摇头,将头倚在他的肩上,轻声道:“舅舅,往常洛儿听舅舅们谈论征战,总是引以为傲,可是经阳谷关一战,国中多那许多孤儿寡妇,便时常想,若是没有那一战,岂不是好?私还以为,能诛杀五万大军的,必然是凶神恶煞一样的人物。随后前来苍辽,结识钰王和楚大小姐等人,才知道,与舅舅对敌的,并非十恶不赦之徒,便常常想,大伙儿不打仗,太太平平的不好吗?” 申屠嘉木默然片刻,也不禁轻轻一叹,点头道:“我申屠一族虽出将门,可是,又有几人是当真嗜战?舅舅只是觉得,那一战纵然有错,也不是你一个女儿家的错,到头来,却要你来担着,心里便觉难安!” 殷洛摇头,低声道:“殷洛不怨!” 是啊,若非如此,她又如何认识楚若烟,如何认识贝妤,如何认识钰王,如何认识……他! 舅甥二人说着话,但听脚步声响,帘子一挑,楚若麟已迈步进来,看到殷洛微微一怔,跟着向申屠嘉木一礼道:“沉丹太子命人传话,请申屠元帅过去一叙!” 恐怕,又是为了阳谷关一带的土地分割! 申屠嘉木微微一叹,将殷洛放开,拍拍她的肩,柔声道:“等舅舅回来!”起身向外走。 楚若麟向殷洛微一晗首,算是一礼,吩咐门侧守兵道:“代我照应殷洛公主!”转身跟着申屠嘉木离去。 从他进来,殷洛一颗心便忍不住怦怦直跳,见他向自己望来,心跳更是漏掉两拍,竟然不知道应答。 此刻耳听着他的脚步声伴着申屠嘉木走远,微微咬唇,倒当真并不离去,而是默然而坐,心里细细盘算。 第561章 怎么如此周折 得到妖孽平安得胜的消息,楚大小姐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想有几日不见贝妤和耶律心,便出门往安平郡王府去,邀贝妤一同进宫。 贝妤在垂花门前将她迎住,抿唇笑道:“前几日递帖子请你都不来,怎么今日自个儿跑来了?” 楚若烟横她一眼,倒也不遮掩,轻哼道:“前几日惦着那个妖孽,怕也没有心思听姐姐抚琴,反而引的姐姐一同担忧!” 贝妤笑起,摇头道:“怎么虚长一岁,还是不懂得矜持一些!” “姐姐懂得矜持,如今放着元迅成日在驿馆里晃,姐姐就不怕他当真对殷洛公主动情?”楚若烟轻哼。 贝妤微微咬唇,摇头道:“殷洛的心,怕不在他的身上?” “在谁身上?”楚若烟好奇反问。 殷洛来朝,最初与姐妹几人虽然都有意亲近,可是这几个月下来,倒是与贝妤越来越是投缘。 贝妤拧眉思索片刻,微微摇头,不解道:“前几次相见,总觉得她时忧时喜,似乎藏着什么心思,我试着问她,却又什么都不说!” 楚若烟抿唇笑道:“她若是心里惦着元迅,又碍着姐姐,自然不会说给姐姐知道!” 贝妤好笑,轻啐一口道:“殷洛公主虽说不比你这女霸王,可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她坦然言明不会夺人所爱,自然是窥知了你我的心思,表明心迹!” 是啊,殷洛最初来朝,虽说言明要嫁钰王,可是得知钰王另有所爱之后,就再也不曾提过,贝妤对耶律元迅之心,虽然不像她楚大小姐这样张扬,但在姐妹之间却从不曾遮掩,殷洛成日一处,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既然不是钰王,也不是耶律元迅,又会是谁? 楚若烟侧头思索片刻,难得要领,摇头道:“难不成会是锦王?却知锦王纠缠姐姐?” 听她提到耶律修,贝妤忍不住皱眉,想一想,摇头道:“殷洛公主那等人物,怕不会瞧上锦王!” 楚若烟想一想,将殷洛和耶律修放在一起对比一番,这才点头道:“说的也是!” 实则不止在上京城,放眼整个皇室,论出身,论身后的势力,或是自身的才貌,耶律修都是上上之选,鲜有人能及。 只是这姐妹二人自幼在这富贵乡里滚大,眼里心里看到的,自然不是他尊贵的出身和身后那几府的势力。 虽说那张脸幼时也令楚大小姐多瞧过几眼,可是如今有妖孽相比,早已如烂泥一般,更不论他那素来不佳的品行,更是令这姐妹几人不齿。 二人说着话,已出府门,同乘一车,向皇宫而去。 耶律心听到禀报,连忙迎出殿来,一手一个拉住,含笑道:“正想着几日不见,下帖子邀你们来坐坐,这就来了!”转身往殿里走,又问,“怎么卞妹妹不来?” 贝妤叹道:“如今虽说她已回侯府,可是自个儿总还想着是已嫁的身份,总不能象从前一样!” 楚若烟皱眉,轻叹道:“明大哥不回来,终究不是了局!” 三人叹惜一回,话又转到殷洛身上,耶律心道:“那日闻父皇之意,说殷洛公主若是不能选定人选,倒不必强留她在苍辽。” 贝妤点头道:“这几个月来,观殷觉太子的言行,议和之意甚诚,倒当真不必以殷洛公主作为人质!” 说到这里,耶律心突然道:“我怎么听说,近些时殷觉太子缠卞妹妹缠的紧,像是连太子妃之位也许下了!” 贝妤点头道:“那殷觉太子竟似无所顾忌,也不知道招来各府多少非议,正是因此,卞妹妹越发不爱出门。” 楚若烟喃喃道:“可惜如今漠上风暴未平,若不然,这话传到西疆,怕明大哥立时要赶回来!” 耶律心扬眉道:“若不是明世子绝情,明王妃又岂能将卞妹妹逐走?如今他纵回来,又能如何?” 楚若烟摇头,想到之前盖玉啸和耶律辰所说的话,斟酌一下,轻声道:“明大哥遭逢巨变,性子古怪是有的,可是他素日说不上几句话,我们又能知道他想些什么?只是萧三哥对他既肯倾力相助,想来他并不是寡情之人!” 从耶律辰和盖玉啸口中隐约知道,明彦恩之前所作所为,竟是在为卞红欣着想,可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一切并不分明,她也不便明说。 终究是自幼一同长大,贝妤点头道:“是啊,我们认识的明大哥,对卞妹妹素来呵疼,如何舍得如此伤她?” 耶律心看看楚若烟,再瞧瞧贝妤,突然道:“可若是此刻殷觉太子打动卞妹妹,卞妹妹另嫁,明世子回来,又会如何?” 如何? 若他还有情,也只有留一世怅然罢了! 楚若烟暗叹。 三人说会儿话儿,耶律心传出话去,留二人宫里用膳,命御膳房多备几样可口的菜式。 宫女应命刚刚出去,很快又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长寿宫的戴公公,向耶律心含笑施礼道:“太后听说楚大小姐、贝大小姐进宫了,命奴才来请,说请公主一同去长寿宫用膳!” 耶律心抿唇笑道:“皇祖母留膳,自然是较我这里强些!”命人赏过戴青,姐妹三人重新收拾一番,这才向长寿宫而来。 毕太后见三人齐齐的进来,也不等见礼,连忙招手道:“来,贝丫头、楚丫头来这里坐坐,和哀家说说,近日可有什么趣事?” 耶律心抿唇笑道:“怎么皇祖母只瞧得见贝姐姐、楚妹妹,就瞧不见心儿?” 毕太后笑道:“三丫头最坏,她们两个进宫,你只管扣下说体己话儿,还要等哀家命人去请!” 耶律心腻到她身边,撒娇道:“原说来长寿宫用膳,太过搅扰皇祖母,只等皇祖母歇晌起来再来,哪知道就被皇祖母挑理儿!” 毕太后揉着她的身子,笑着摇头:“你们呀,跟着楚丫头,都学这惫赖的样子!”说笑一会儿,才向楚若烟问道,“可有听说,老九几时回来?怎么他和你的事,请个旨如此周折?” 第一回请旨,横里插出泺源府的蝗灾,这第二回请旨,又跑出铁台洲的叛军。 楚若烟耸肩,倒也并不在意,只是含笑道:“所谓好事多磨,如今周折多些,日后若烟和九哥的波折便少些!” 毕太后闻言,顿时哈哈大笑,点她道:“还是楚丫头这张小嘴儿会说话!”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含笑道:“楚大小姐又说了什么,令母后如此开心?”帘子挑起,皇帝缓步进来,给皇太后见礼。 第562章 自己提出赐婚 楚若烟几人正陪着毕太后说笑,不意皇帝进来,匆忙起身见礼。 皇太后看到皇帝,竟不唤他起身,先轻哼一声,指着他道:“还不是你,老九和楚丫头分明两情相悦,这门亲事也没有什么不妥,偏偏压着他的折子不准,让哀家盼不着个孙媳妇儿,更不论抱重孙儿!” 皇帝好笑道:“原来是楚大小姐抱怨到太后跟前来了!” 楚若烟连忙道:“若烟可不敢抱怨,分明是太后惦记九哥,偏拿若烟说事儿!” 皇太后忍不住笑起来,“啧啧”几声摇头道,“瞧瞧,这楚丫头当真是个不让人的,连哀家也敢编排,真不知道老九迷上她什么?”摆手命太监扶皇帝起身。 楚若烟等几人都行过大礼,这才道:“自然是九哥慧眼独具,瞧出若烟的好处!” 太后又忍不住笑道:“听听,这是说,除去老九,我们都是不识货的!” 皇帝笑道:“母后素来偏疼楚大小姐,她哪里是说母后,分明是在说朕!”见楚若烟要辩,摆摆手道,“罢了,朕再不应,怕说话的不是太后,楚大将军要打进宫里来了!你且安心,这次等他回来,朕给你们赐婚就是!” 楚若烟大喜,立刻又再行礼:“多谢皇上!” 虽说没有正式下旨,可是有他这句话,那可是金口御言,那妖孽纵飞上天去,也再也逃不出她楚大小姐的掌心。 当然,想来纵然没有旨意,那妖孽也舍不得逃罢! 楚大小姐得意扬眉,心底却又多出些疑惑。 今天皇帝是吃错了哪门子药,自个儿提出赐婚来? 耶律心、贝妤见皇帝要讨皇太后开心,也凑趣向楚若烟恭喜,几名少女叽叽喳喳,一时倒极为热闹。 皇太后说笑一会儿,向皇帝道:“这年初事多,怎么你这个时辰有空过来?” 皇帝微微一默,目光向几名少女一扫,这才道:“儿臣是听说她二人进宫,又被母后唤来,特意过来!” 是冲着楚大小姐、贝大小姐来的? 楚若烟、贝妤二人诧异,对视一眼,同时施礼道:“皇上但有所命,命人传唤就是!” 皇帝摆手道:“难得你们能陪陪太后,朕只几句话,倒不必巴巴的把你们再唤出去!” 还真有事啊? 楚若烟道:“还请皇上下旨!” 皇帝摇头道:“朕并无旨意,只是闻说殷洛公主来朝之后,与你几人走的近些,便来问问,依你们之见,她的亲事,指给哪位皇子更为妥当?” 这样的事,问到她们这里来了! 二人越发错愕。 耶律心忍不住道:“父皇,殷洛公主的亲事,可不是旁人可比,自然是父皇做主!” 毕太后皱眉道:“皇帝可是有什么顾虑?” 皇帝点头,微叹一声道:“我苍辽与沉丹,打打和和,已有数十载,如今虽说是沉丹战败,可是殷觉太子来朝议和,可谓是捧着十二万分的诚意,如此一来,为使沉丹君臣安心,朕自然也不想亏待殷洛公主。” 是啊,只有殷洛嫁的好,才能令殷觉放心。殷觉放心,自然会在沉丹皇帝面前进言。 楚若烟默想片刻,摇头道:“皇上,依之前礼部所说的什么长幼有序,自然是该当赐婚给锦王殿下。可是殷洛公主看似温柔似水,实则是极强韧的性子,若她心仪锦王也倒罢了,若是她心仪的是旁人,怕不好相强!” 皇帝摆手道:“两国大事,自然不必依着长幼之序!”向楚若烟瞧一瞧,斟酌一下用词,才道,“楚丫头,朕知道,你和钰王两情相悦,你也曾明言,不许他纳妾。可是如今……这殷洛公主和亲,事关两国的邦交,与寻常纳妾并不相同,或者,朕可下旨,可使你二人并立为妃,钰王的心在你身上,到时也不会令你受委屈,如何?” 原来皇帝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他亲自跑到后宫里来! 楚若烟抿唇,心里抗拒,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向这位九五之尊开口。 倒是贝妤一愕之后,立刻福身行礼道:“皇上容禀!” 皇帝的话出口,目光就定定的锁在楚若烟的脸上,见她脸儿微沉,眉儿微锁,唇瓣紧抿,就知道她并不愿意,正想再说,听贝妤插口,只得道:“贝县主请讲!” 贝妤道:“殷洛公主最初来朝,确曾有嫁给钰王殿下之心,只是那时她并不曾见过殿下,之所以有欲嫁之言,不过是因为阳谷关一战,钰王殿下天下扬名所致,就如,闻钰王拒婚,她便又点出楚大公子一样,不过是闻名罢了,岂是当真钟情钰王?如今纵楚妹妹答应,钰王不拒,怕她自个儿便不愿嫁!” “是吗?”皇帝扬眉,回想当初殷洛来朝,在大殿中的一番话,倒果然如此,一时心中更加没有了主意,看看楚若烟,皱眉道,“两国议和,若能联姻,这盟约便更长久一些。可是看如今这情形,殷洛公主始终不说出个人来,朕还当真不知要如何处置,难道,只能送她与沉丹太子一同回去?” 毕太后听的连连点头,试探问道:“我们朝中那许多皇子,怎么竟没有一个入她的眼?还是都像老九一样,有了心仪之人?” 皇帝摇头道:“那倒不是,老二老四老八都有求娶之意,只是那殷洛公主意态不明,儿臣无从取舍。” 这几个人都想求娶? 听到这句话,楚若烟和贝妤都不禁意外,对视一眼。 耶律修风流成性,又醉心权势,虽说他纠缠贝妤多年,会有此举,也并不令人意外。 可是四皇子耶律邯、八皇子耶律烨都钟情楚若烟,只是年前姜思云一事,八皇子重伤,从此身体病弱,又已纳姜氏为妾,也倒罢了,四皇子耶律邯可是从不曾放手,就连前几日楚若烟生辰,他也曾备过重礼。 又哪知道,这几人对殷洛竟都有求娶之心? 楚若烟等人不曾说话,毕太后却先皱眉道:“怎么我记着,去岁这几个都上过折子请旨赐婚,为的是谁家的小姐?” 第563章 若是要人呢 皇帝向楚若烟和贝妤各看一眼,摇头叹道:“母后,他们也不过是略略流露,儿臣猜测罢了,做不得准。如今当务之急,是那殷洛公主的亲事!” 毕太后随着他的目光也向贝妤和楚若烟望去一眼,心中有些了然,轻哼一声,摇头道:“那殷洛公主来朝几个月,想来和他们兄弟也已熟识,依哀家看,还是要她自个儿指出个人来的好!” 虽说记不大真切,可是那几位皇子上书求娶的,便就有眼前这两个丫头。可是如今这两个丫头不曾赐婚,他们又肖想旁人,如此三心二意,也难怪这两个丫头瞧他们不上。 如此说来,还是老七老九好些,一个自幼被她捧在掌心,另一个在她膝下长大,终究比那些庶出的皇子强出许多! 太后英明! 楚若烟心底暗语。 生在富贵之家,又自幼出入宫廷,自然知道,皇子、公主们的亲事,一向由皇帝指定,大多是政治联姻,太后能说出这番话来,足见是一个真性情的人物。 皇帝亲来后宫一趟,虽说殷洛和亲的人选仍然没有着落,倒是从楚、贝几人嘴里知道,殷洛已对耶律辰无意,失望之余,倒是暗暗松一口气。 这楚大小姐,可与别府的小姐不同,且不说楚家那几父子唯这丫头高兴是从,就是她和皇家的那点关系,她若不应,也不能将她如何,如今不必她来相拒,殷洛自个儿对耶律辰无意,倒是解了他心中一道难题。 太后见皇帝仍然皱眉思索,拍拍他的手叹道:“皇上虽说英明,将先帝留下的江山整治成如今的模样,可终究是男子,那小女儿的心思,你又如何知道?要哀家说,那殷洛公主既然能和楚丫头几个投楔,想来也不是扭扭捏捏,藏着掖着的性子。更何况,此事关系到她的终身大事,更不会含糊。过几日二月二,你不如设宴,将他们兄妹请进宫来,让三丫头将她带来见见哀家,趁着咱们那几个小子不在跟前儿,哀家来问问她!” 这倒是个主意! 耶律心抿唇笑道:“心儿带她过来倒是不难,只是皇祖母威严,她初见之下,怕更说不出话来!” 毕太后将脸一板,哼声道:“哀家慈祥的很,哪里威严?” 你老人家现在就挺威严! 姐妹几人忍不住笑起来,贝妤含笑道:“这个容易,既然是她的终身大事,皇太后和皇上也是为了她好,我们倒不必令她措手不及,这几日我和楚妹妹给她透个信儿便是,她也好多些思量!” 毕太后点头道:“还是贝丫头心细,三丫头和楚丫头只是一味的胡闹!” 楚若烟吐舌道:“太后夸贝姐姐也倒罢了,怎么偏用我们陪衬!” 太后笑道:“不拿你们陪衬,如何显得出她?” 皇帝听几人说笑一会儿,才含笑道:“这一次,你们几个替朕分忧,等到事了,朕必然有赏,回头想好要什么,不好直接禀朕,直接和太后说就是!” 什么赏都可以? 姐妹三人连忙谢恩,楚若烟赶着问道:“皇上,可是什么赏都行!” 皇帝笑道:“你若要那天上的星星,还是等钰王回来替你摘去,朕可没有,但是朕有的,自然都准!” 自然是你有的! 楚若烟微微咬唇,向贝妤扫过去一眼,又再问道:“若要的是人呢?” 贝妤表露心迹之后,匆匆已有数月,耶律元迅非但没有任何回应,还经常躲的不见人影,倒不如贝妤直接请旨赐婚,瞧他再哪里躲去? 人? 皇帝微愕,还不等他说话,毕太后已经笑出来,伸手指指她道:“皇帝已答应赐婚,难不成你还怕他反悔?” 皇帝恍然,向楚若烟点一点道:“如此说来,朕已答应将钰王给你,旁的赏,楚丫头的免了,至于你们二人……” 看看耶律心,心里微觉惋惜。 这个女儿,钟情的可是楚大公子,若是楚若宇答应,他自然乐意成全,可惜楚若宇那小子竟然瞧不上他的女儿! 至于贝妤…… 这几年,锦王耶律修几次上书求娶,可是安平郡王府始终不应,难不成,贝妤是看中了他别的儿子? 会是三皇子耶律郯,还是七皇子耶律亭? 心中转念,含笑道:“倒不知道贝县主钟情朕哪位皇子,说来朕一并下旨就是!” 她不想当你儿媳妇儿,想当你弟媳妇儿! 楚若烟、耶律心都忍不住抿唇浅笑。 贝妤见二人神情暧昧,一时脸儿潮红,向二人横去一眼,向皇帝行礼道:“皇上,臣女可不和楚丫头相比,只怕旁人不似钰王殿下,反而被臣女吓跑,那便不是皇上的赏,而是罚了!” 只是一个吻就将耶律元迅吓的东躲西藏,若是赐婚被他直拒,日后又如何相见? 皇帝被她说的笑起,点头道:“楚丫头这脾性,也果然只有钰王受得住她!” 殷洛之事议定,皇帝听说太后留膳,深知自己留下这小姐妹几个都不自在,辞过太后,起身离去。 在长寿宫消磨半日,直到用过午膳,瞧太后精神困顿,三人才辞出宫来。 楚若烟与贝妤私下商议,今日皇帝既然会为殷洛之事亲自跑去长寿宫,怕殷洛和亲一事,就会在二月二那日定下,此事不宜拖延,出宫之后,楚若烟便备帖,以姐妹小宴之名,邀殷洛第二日前去上将军府。 殷洛收到帖子,单单瞧见“上将军府”几个字,便已心头怦跳,立刻去请示殷觉。 殷觉扬眉,问道:“是楚大小姐私约你,还是还有旁人?” 殷洛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摇头道:“帖子上说是姐妹小宴,必然还有贝县主和卞大小姐,只是卞大小姐会不会前去,便不得而知!” “唔……”殷觉点头,眼神便有些飘忽。 想他殷觉,出身尊贵,在沉丹国的昔沭城里,也是个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也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千金拜倒在他的蟒袍之下,可是如今,怎么那卞大小姐对他如此厌弃? 殷洛见他良久不语,心底不稳,试探唤道:“皇兄!” 想贝妤、楚若烟等人都出身不凡,如今钰王不在,议和的事交到锦王手里,这几府与锦王殿下显然并无深交,或者自己与她们私交太好,于议和不利? 可是…… 手指不自觉的收紧,将帖子握的更牢一些。 上将军府,不止有楚大小姐几人,还有……他! 殷觉闻唤回神,见她一脸紧张,不由微笑,点头道:“你既想去,去便是了,虽说是小宴,可是我们身份不同,不能失礼,回头从库中挑样礼物带去!” 殷洛大喜,一跃而起道:“多谢皇兄!”向他辞一礼,兴冲冲的向外走,冷不丁却与进门的人撞个满怀。 第564章 交换条件 猝不及防,殷洛“啊”的一声,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耶律锦一把将她扶住,含笑问道:“殷洛公主这是往何处去?”握住她手臂的手却不曾松开。 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殷洛心头突的一跳,忙倒退几步,将自己手臂抽回,施礼道:“不曾见锦王殿下进来,殷洛失礼!” 耶律修微笑道:“无防!”目光在她手上一转,又再问道,“可是哪一府的小姐下帖子?” 殷洛只得应道:“是楚大小姐的帖子,邀我明日过府小聚!” “小聚?”耶律修轻声重复,点头道,“如此,明日本王送公主过去!” “不必!”他的话一落,殷洛立刻下意识的拒绝,话出口,才惊觉自己语气强硬,又立刻垂下头,放缓声音道,“随帖子来的,还有贝县主的口信,说明日她先来驿馆接上殷洛,再同去上将军府!” 贝妤会来啊? 耶律修非但不失望,眸中反而更添几分笑意,点头道:“公主与贝县主情谊如此之好,本王当真是欣慰!” 欣慰你个头! 殷洛几乎当着他的面翻白眼,却已不愿再说,略施一礼,绕过他自行出厅。 殷觉见耶律修进来,起身相迎,含笑道:“殷洛自幼并无什么好友,来上京之后,结识楚大小姐几人,成日便挂在心上,方才失仪,锦王殿下莫要笑话才好!” 耶律修含笑道:“殷洛公主真性情,可爱的很!”语气里带着几份无奈,更多的似是宠溺。 殷觉那番话,本来只是客气,哪知道听他答出这么一句,不禁眉心微皱,不悦的神情一闪而逝,含笑道:“锦王殿下自然不会如此小气!”侧身肃手让座。 第二日,殷洛早早起身,精心妆扮妥当,唤贴身侍女捧着备好的礼物,向前头来。 耶律修正与殷觉坐着说话,见她上穿绛色绣夹袄,下穿撒花烟罗裙,腰间一条简单的腰带,只疏疏的垂着几尾流苏。整个人除去冬天的厚重,越发显的清灵,便觉眼前一亮,含笑赞道:“公主如此姿容,当真令本王倾倒!” 越来越不像话了! 殷洛听他言语有失庄重,微微咬唇,并不应话。 殷觉却心中微恼,但和谈在即,又不便发作,只能权当不曾听到,向殷洛道:“今日厨下备的几样细点尚好,我已命人盛起一盒,皇妹一并带去,请几位小姐尝尝!” 他眉宇间的不悦,殷洛收入眼中,心底微松,点头道:“皇兄想的周到!” 兄妹二人都不接话,耶律修却并不如何在意,听到门外禀报说贝妤马车将到,便含笑道:“本王送公主出去罢!” 他要送,她又不能相拒,殷洛心中不适,向殷觉求助的望去一眼。 殷觉会意,也跟着起身道:“既是贝县主来接,一并出去一见罢!”迈前几步,似有意似无意,隔在二人之间。 殷洛微松一口气,快步跟着他一同出门,不曾向耶律修多瞧一眼。 三人同出驿馆,但见贝妤已在驿馆门前下车,殷洛快步迎上,含笑见礼。殷觉在最后一极石阶停住,含笑拱手道:“有劳贝县主亲自来迎皇妹!” 贝妤含笑回礼:“因是小宴,若是公主鸾驾过去,难免劳师动众,贝妤也不过是顺路罢了,太子殿下客气!” 耶律修见两名少女并肩而立,神态亲密,一个雍荣绝丽,一个清雅超尘,都是难得一见的人物,笑容更加深了几分,含笑道:“贝县主言之有理,昨日见到帖子,原说本王相送,不想贝县主与殷洛公主如此情谊,亲来相迎,倒较本王还妥帖些!” 那是当然! 贝妤暗语,却不愿与他多说,再应付几句,便即告辞,带着殷洛上车。 望着马车走远,殷觉才又请耶律修回入驿馆。 耶律修等侍从奉过茶,见厅中再无旁人,这才将礼部备的帖子取出来,送到殷觉面前,含笑道:“过几日是二月二龙抬头,虽是小节,可是却是年节后第一个节日,父皇邀太子、公主进宫观赏龙灯!” 殷觉点头,双手将帖子接过,想着入苍辽之后,成日大宴跟着小宴,到了此时,和议还是不曾定下,心里不稳,试探道:“闻说二月二之后,漠上渐渐路开,不知这和议几时能定,我等也好准备行程。” 耶律修点头,眸光定定,向他直视,伸指在帖子上轻敲,慢慢道:“往年二月二,都是我们兄弟陪着父皇赏灯饮宴,从不曾有外臣,此次虽说有太子来朝,可是未免也郑重一些!” 殷觉一怔问道:“难不成和议要在那日定下?” 耶律修点头,又再摇头道:“既有公主,要定也不过是拟定!” 殷觉听他特意提到殷洛,心中念头略转,已经明白。默然片刻,点头道:“是啊,和亲人选无法选定,这和议纵成,一时怕也不能成行!” 耶律修向他凑近一些,扬眉道:“如今太子来朝,殷洛公主自当听命殿下,若得太子应允,这和议上再添一条,也未尝不可?” “什么?”殷觉不解反问。 耶律修含笑道:“父皇对贵国提议两国通婚之事甚是赞赏,太子更是携公主来朝,足见用心至诚,若是太子回国之时,能同时迎卞大小姐为太子妃,两国的邦交,岂不是更加稳定?” 原来,他是想用迎娶卞红欣来作为交换条件,让他说服殷洛,选他和亲! 听到卞红欣的名字,殷觉虽说怦然心动,可心底却有几分反感,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是挑一挑唇角,轻叹道:“若只有本太子倒也罢了,申屠元帅可是她的亲舅舅,若她不愿,怕本太子也不能相强!” 申屠嘉木吗? 耶律修眸色微沉,慢慢道:“申屠元帅虽说是公主至亲,可是如今,他身份尴尬,还要等着公主换他回国,又岂有不应的道理?” 你以为,旁人都和你一样? 殷觉腹谤,垂眸略想片刻,点头道:“此事,本太子还需斟酌,锦王殿下莫怪!” 耶律修听他并不严拒,只道他动了心思,心中暗喜,含笑道:“兹事体大,殿下必当深思熟虑才是。只是也只这几日,二月二之前,盼能给本王一个答复!” 殷觉点头:“好说!好说!” 心里不耻,却又不能不叹。 钰王离京,如今议和的事交到他的手上,自己竟然要与这等人周旋,当真是……堵心的很! 第565章 那人是谁 耶律修与殷觉在驿馆中私相交易,上将军府中,贝妤已将此事与殷洛细细说过,握住她的手,轻声道:“闻皇上言道,锦王、豫王、炀王皆有求娶之意,我们女儿家,这可是终身大事,公主可要想清楚!” 殷洛咬唇,脸色一会儿微白,一会儿潮红,良久才问道:“依贝县主所见,这朝中清贵,谁更妥当一些?”话出口,心头怦动。 贝妤与楚若烟自幼交好,这上将军府的公子自然也是熟识,自己不提朝中皇子,只说朝中清贵,或者,从她口中,能听到那个名字。 贝妤对她话中这鲜微的区别却并未留意,侧头想一想,摇头道:“炀王虽说性子宽和,可是他去岁受伤之后,身子始终无法康健,日后怕也难有作为,况且府里还放有侍妾。” 虽然说姜思云是楚大小姐使计硬塞过去的,可是也已是不争的事实。 殷洛点头道:“嗯,八殿下不妥!” 贝妤又道:“众皇子中,四殿下虽说颇有些才干,也受皇上赏识,可是他前几日还在向楚妹妹示好,同时又对公主有意,如此朝三暮四,怕也不是我们女子的良配!” 殷洛又再点头:“是,豫王殿下更功利一些!” 贝妤见她瞧的明白,欣慰点头,想到耶律修,微微皱眉,向殷洛望去一眼,试探道:“至于锦王,这几个月来,公主与他朝夕相见,倒不知道,可还投缘?” 这是要撮和她和耶律修? 她这话说出来,殷洛立时会错了意,咬唇摇头,抬眼向她一望,轻声道:“四殿下对楚大小姐有意,这二殿下……若殷洛所知不假,当是对县主有意,殷洛……”话说半句停住,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从皇家别宛那日,她就窥知了贝妤的心思,得知她心里放着的,是怡郡王耶律元迅。而锦王耶律修对她有意,又是从不曾遮挡,难不成,她为了摆脱耶律修,竟然要将她推给他吗? 结识这几人之后,她私心里,已将她们当成闺中好友,可是,在她们心里,她终究是个外来之人,并不能与自个儿的姐妹相比吧? 她的心里患得患失,贝妤又哪知道她有如此曲折的心思,听她提到耶律修对自己的纠缠,冷笑一声,摇头道:“公主知道此事最好,纵公主不知,贝妤也当据实以告。若说旁人,或者还可思量,这位二殿下,断断不是公主的良配!” 殷洛不意她说出这番话来,心底蓦然一松,咬唇道:“方才县主问出那番话来,殷洛还道……还道……”话说半句,想自己误会贝妤,又觉心虚,嗫嚅住口。 贝妤这才明白她的心思,好笑摇头道:“从公主来朝,便朝夕与他相见,我只怕公主为他所惑,才多问一句罢了!” 殷洛抿唇浅笑,点头道:“是殷洛糊涂!” 贝妤笑一会儿,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公主将话听糊涂倒不打紧,这终身大事,可糊涂不得!此事公主需好生想着,过几日进宫,趁势向皇太后透个口风,怕此事就能定下!” 还用再想吗? 殷洛咬唇,一个名字已到喉咙,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虽说,自己明白自己的心思,于他却看不分明,那个名字,又要如何出口? 贝妤察言观色,见她欲言又止,试探问道:“公主心里,可是已有人选?” 殷洛迟疑片刻,终于轻轻将头一点。 贝妤大喜,连忙问道:“不知是谁?公主说出来,或者我们可以替公主参详!” 殷洛迟疑片刻,那个名字终究难以出口,轻轻摇头道:“他自是好的,只是殷洛不知,他对殷洛可存此想,还是……还是问过他再说罢!” 好的? 贝妤侧头想一想,试探问道:“是三殿下?” 安王耶律郯,开府之后掌管刑部,虽说朝中风评不错,可是也只有她们一同长大的姐妹知道,此人气量狭窄,心机深沉,往日与六皇子耶律真来往密切,耶律真被幽禁之后,他倒与锦王耶律修走的近些。沉丹一行来朝之后,几位皇子或特意亲近,或保持距离,多少有所流露,也只有他,竟瞧不出可曾动过心思。 殷洛听到耶律郯的名字,连忙摇头道:“三殿下虽说人品俊秀,又得苍辽皇帝重用,可是性子清冷,殷洛从不曾亲近,这几个月来,只勉强算是熟识罢了!” 不是耶律郯啊? 贝妤点头,又再问道:“难不成是七殿下?” 且不说七皇子耶律亭是当今皇后元氏所出,背后有整个定国公府支撑,纵没有这层出身,单以他的品貌,也已强过另几位皇子。 哪知道她的话刚刚出口,殷洛已连忙摇头道:“常王虽好,可是他断然对殷洛无意,殷洛并不做妄想!” 那倒也是! 从殷洛来朝,大多皇子意态不明,耶律亭却始终置身事外,从不与殷洛亲近。 贝妤点头,想一想,扬眉问道:“难不成,会是五殿下?” 众皇子中,五皇子耶律昊生母鲁妃出自寻常小族,朝中也没有势力支撑,倒是他性子温和谦让,又生一副好模样,倒也颇受各府小姐青睐! 殷洛听她将众皇子数一遍,再数下去,就只有太子和耶律辰了,忍不住又笑又叹,摇头道:“这满上京城,有多少高门大户,怎么殷洛偏就定要盯着皇子?” 不是皇子? 贝妤一怔,跟着张大眼睛,失惊道:“之前说元哲,你竟不肯承认,如今可再也赖不掉!” 殷洛连忙道:“哪个要赖?元哲世子与楚大小姐同年,还小殷洛一岁,殷洛想都不曾想过!” 也不是耶律元哲? 贝妤皱眉,心里不稳,抓住她的手轻摇,恳声道:“究竟是谁?公主莫不是认识什么府门的不肖子!” 殷洛好笑又无奈,见她神色中满是担忧,又心中微暖,反手将她的手握住,轻声道:“县主不必担心,纵遇上什么不肖子,殷洛又岂是好骗的?更何况,如今是殷洛有意,他却从不曾表露过什么,殷洛才不敢说出他的名字,免得日后不好相见!” 也是! 贝妤点头。 殷洛能嫁所想之人最好,若是不能,日后留在上京,总还要与那人相见,倒是不说,也免得尴尬! 二人说到这里,只听门外笑语之声,楚若烟已拉着卞红欣的手进来,含笑道:“还是贝姐姐神机妙算,这丫头不是我亲自去请,还当真不打算来了呢!” 说着话,向贝妤一望,见她微不可见的点头,知道已将话与殷洛说透,并不多问,立时请几人入座,丫鬟摆上茶点,搬来瑶琴、棋局,四人放开性子玩乐。 第566章 还有你 在上将军府消磨整日,直到黄昏时分,贝妤才最先起身告辞,含笑道:“我倒罢了,只怕卞夫人惦着卞妹妹,今日且回去,改日再聚就是!” 不管是殷洛,还是卞红欣,太晚回去,都有所不便。 楚若烟点头,跟着几人起身,向外送来,笑道:“有姐姐在,我也不再跑这一趟,姐姐将公主和卞妹妹送回去就是!” 贝妤好笑道:“偏你这丫头会偷懒!” 卞红欣听说还要绕道驿馆,连忙道:“倒不必姐姐相送,我自个儿乘着马车,自个儿回去就是!” 贝妤将她拖住,摇头道:“你自个儿回去,被夫人知道,下次怕再唤不出你来!” 殷洛迟疑道:“若不然,往驿馆传个信儿,命人来接,贝县主自送卞大小姐回去就是!” 贝妤皱眉笑道:“越发不成话,我将公主从驿馆接出来,却不送回去,被殷太子知道,岂不是笑我苍辽人不知礼数?” 姐妹几人说话间,已穿过园子,跨出垂花门,向前院里来。 殷洛目光不自禁的向两侧岔道扫去,但见有人影走动,就心头怦的一跳,可是等到瞧清,只是府中的厮仆,又不禁大为失望。 眼看走到府门,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年节刚过,怎么楚大将军便如此忙碌?殷洛过府,还不曾拜问!” 进府的时候,倒是见过田氏,却没有看到楚远父子。 明里问的虽是楚大将军,心里想的,却是楚少将军。 楚若烟又哪知道她的心思,长叹一声道:“九哥出兵之后,本是将兵部许多杂事丢给元迅,可是如今元迅协助锦王殿下与贵国议和,便有些忙不过来,求着爹去兵部坐镇!” “哦!”殷洛点头,侧头向她瞧去一眼。 只说楚大将军,那楚少将军呢? 殷洛见楚大小姐没有再说下去之意,正要再问,却见前边楚若麟正从偏院里出来,一袭崭新官服未换,显然是刚刚回来。 殷洛心头突的一跳,到喉咙的话顿时吞了回去。 楚若麟看到几人,大步迎来,含笑见礼道:“怎么几位小姐这就回去?若麟正要前往驿馆,恰可相送!” 贝妤向卞红欣望去一眼,含笑道:“四公子送殷洛公主可好?我自带着随从,送卞妹妹回去就是!” 卞红欣躲着殷觉,她也不想看到耶律修。 楚若麟皱眉道:“那岂不是失礼?” 只是自幼一同长大,自然也猜到二人的心思,并不勉强,唤荆明、韩立二人跟着,送二人回去,自己命人备车备马,伴着殷洛向驿馆而来。 殷洛一整日不曾见到他,本已大为失望,哪知道此刻不但遇他回府,还得他相送,心中满是喜悦,几次掀起车帘偷瞧,虽说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单单那俊挺的身形,已令她的心怦跳不止。 因楚若麟对申屠嘉木有看管之责,成日出入驿馆,驿馆门前沉丹国的侍卫见到是他,只是躬身行礼,并不往里禀报。 楚若麟下马,扶殷洛下车,含笑道:“若烟几人自幼疯惯了的,公主与她们厮闹这一日,想来已疲累,还请早些回去歇息!” 殷洛点头,手指隔着他的衣袖,似乎能感觉到他手臂的温度,但觉脸颊滚烫,依依不舍的移开,咬唇问道:“怎么,四公子……不进去了?” 楚若麟含笑道:“今日一整日杂条缠身,还不曾见过申屠元帅,自然要去瞧瞧,公主自便,不必相陪!” 殷洛低声道:“殷洛也整日不曾见过舅舅,若四公子没有要紧的话,殷洛一道儿可好?” 楚若麟无可无不可,点头答应,吩咐本府的马车自行回去,自己伴着殷洛向进驿馆大门,向申屠嘉木所住的院子而来。 虽然说,这几个月来,二人日常出入驿馆大门,可是如此单独并行的机会却并不多。 殷洛伴在他的身侧,但觉身周都是他的气息,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又伴着莫名的喜悦。 驿馆虽大,却也不能与各大府门的府邸相比,不过穿过一片小小花园,再穿过一条甬道,便可瞧见申屠嘉木所住的院门,门外两名全副武装的守兵已躬身向楚若麟行礼。 殷洛心头怦怦直跳,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找出句话来,轻声道:“前几日听舅舅夸赞,说四公子对兵法见解精妙,怕不下于钰王殿下和大公子!” 楚若麟含笑回头向她一望,摇头道:“大哥久经沙场,又是戎边多年,岂是若麟能比?更不论钰王的天纵之才,申屠元帅过奖!” 殷洛摇头道:“舅舅成名多年,又岂是轻易夸人的?想必是四公子与舅舅论战,自有独到见解,舅舅才对四公子赞赏有嘉!” 楚若麟听她语出真诚,轻叹道:“我苍辽猛将如云,又岂止若麟一人?可是申屠元帅如此胸襟,倒令若麟佩服!” 要知申屠嘉木与殷觉、殷洛等人不同,并不是来苍辽出使,而是一路囚车,被押入上京,又在牢狱中关押一年,如今虽说回国在即,却仍在看管之中,他非但对看管之人并无敌视,日常见到他,还时常谈征论战。 殷洛听他称赞舅舅,心中喜悦,点头道:“舅舅在我沉丹,便如楚大将军在苍辽一样,朝中颇有威望,此次……此次战败被俘,不止母妃,父皇也心痛的很,幸好苍辽并不乘胜追击,还愿议和,殷洛才有机会前来苍辽,换……迎舅舅回去,也……也结识楚大小姐、贝大小姐几人……” 重要的,还有你! 她的话,意犹未尽,可是楚若麟却不曾留意。听她提到宝贝妹妹,不禁微笑,轻叹道:“若烟那丫头旁的均好,只是被我们宠坏了,胆大妄为一些!” 嘴里说是宠坏了,可是那神情、语气,说到“胆大妄为”四字,却又似并不在意。 殷洛抿唇,轻声道:“楚大小姐有四公子这般兄长呵护,殷洛羡慕的很!” 楚若麟含笑道:“殷觉太子与公主虽非同母,倒也颇为回护!” 殷洛点头,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往日在昔沭,她与殷觉并不如何亲近,也只此次从昔沭前来上京,万里同行,才较往日亲近一些,倒是这和亲人选,殷觉肯替她多想,令她不止意外,也甚是感激。 可也……只是感激而已,又岂能与楚氏父子对楚大小姐可比? 第567章 什么样的客人 二人几句话的功夫,已进入申屠嘉木所住的院门,殷洛微微咬唇,向楚若麟望去一眼,一时心中踌躇,不知自己这满腹的心思,如何向他开口。 楚若麟却不曾留意,大步走到门口,侧身肃手,含笑道:“公主请!” 殷洛微微俯首,以示相谢,当先跨进门去。 屋子里,申屠嘉木正翻看兵书,看到二人进来,起身相迎,向楚若麟抱拳道:“楚少将军!”目光向殷洛一扫,诧异道,“怎么今日倒巧,楚少将军与公主同来?” 楚若麟含笑回礼:“今日是舍妹设宴,请公主过府小聚,若麟趁便,送公主回来,也免得太子再派车去接!” 又是和楚大小姐几人一路? 申屠嘉木点头道:“有劳少将军!”肃手揖客。 楚若麟本无旁事,只是循例过来瞧瞧,略坐片刻,见殷洛也只是询问申屠嘉木的日常起居,起身告辞。 殷洛见他要走,心头突的一跳,连忙也跟着起身,向申屠嘉木道:“今日天色不早,舅舅早些安歇,殷洛明日再来瞧你!” 申屠嘉木见她失去往日的端稳,略觉诧异,向楚若麟望去一眼,又不便多问,点头嘱咐道:“你外头走一整日,先去见过太子殿下,再去歇息!” “殷洛知道!”殷洛点头,再辞一礼,这才跟着楚若麟出来。 到了此时,楚若麟终于也感觉到一丝异样,跨出申屠嘉木的院子,见离守兵已远,这才问道:“公主可是有话要说?” 殷洛正想着如何开口,听他询问,心跳顿时乱了几分。 只是,此时不说,日后,二月初二之前,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殷洛咬唇,终于将心一横,轻声道:“今日……今日贝县主向殷洛透露,二月二宫宴,怕是便要……便要为殷洛选定和亲的人选!” 是这件事啊! 楚若麟点头,温软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但见夕阳余晖下,她容色绝丽,竟似朝阳灼人眼目,脑中迅速闪过当朝几位皇子,不禁暗暗惋惜。 如此女子,值得最好的男儿伴她一生。可惜,当朝九位皇子,除去钰王之外,怕都会委屈了她。而钰王……那可是宝贝妹妹的人,自然不能相让。 这念头一闪而过,含笑点头道:“若麟先恭喜公主!” 何喜之有? 殷洛咬唇,低声道:“四公子……以此为喜?” 和我有关系? 楚若麟微愕,向她凝视片刻,不解问道:“公主何出此言?” 殷洛摇头道:“钰王与楚大小姐两情相悦,怡郡王也是旁人的意中人,元哲世子尚在年少,余下的几位皇子,恕殷洛说句不恭的话,任是何人,都非殷洛所愿!” 这位殷洛公主,不知是心高气傲,还是当真有识人之明? 楚若麟暗语。 只是她这话,他也并不想违心反驳,微默片刻,轻叹道:“两国议和,和亲本就是沉丹皇帝之意,若公主不愿,大可请太子殿下向皇上承情,等到和议签成,公主随太子回去就是!” 殷洛咬唇,低声道:“若是……若是殷洛并非不愿,只是……只是不愿……不愿选择哪位皇子呢?” 楚若麟一怔,诧异道:“公主出身尊贵,既来和亲,自当选择皇子才堪匹配,不选皇子,也就只有怡郡王与元哲世子两位!” 可是她方才就已言明不行! 楚若麟皱眉,一时想不明白,这位沉丹公主究竟在想什么? 殷洛咬唇,见他满脸都是疑惑,竟不明白自己言下之意,心里微觉失望。可是到这个关头,一切都在他的意态,暗暗咬牙,压下心底的羞涩,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四公子以为……殷洛如何?” 如何? 楚若麟一怔,下意识点头应道:“公主出身尊贵,端庄雍荣,却毫不骄奢,颇为难得!” 若是此话去问耶律修,自然是一大堆的溢美之词,可是只这几个词从楚若麟口中说出,已经极为难得。 殷洛心中喜悦,一颗心怦怦直跳,整个胸腔仿似要炸开一般,深吸一口气,终于问道:“那……那若是……若是殷洛心许四公子,四公子可愿意?” “什么?”楚若麟吃惊,一时乱了呼吸,凝目向她望时,这才惊觉离她甚近,忙退后一步,摇头道,“公主此言差矣,若麟是苍辽之臣,岂能夺君之先?公主身份尊贵,若麟不敢妄想,还请公主多想一想几位殿下的好处!”说完躬身一礼,转身大步而去。 这一番话,顿时将殷洛说的僵在当地,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整个人如腊月天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直冷到骨子里。 好半天,才喃喃道:“你只是顾着君臣之义,还是……还是根本对殷洛无意?” 只是,这些话,已经无人能够应她。 殷洛呆立良久,久到夜色渐沉,久到侍卫换防,有人向她行礼,才惊醒过来,勉强将涌上的泪意压住,深知自己脸色不好,怕殷觉瞧出端睨,也不敢去见他,仿如一个幽灵一样,径直晃回自己院子。 另一边贝妤先送卞红欣到定安侯府,府门前话别,见天色不早,也不再进去,托卞红欣问候夫人郦氏,自行上车离去。 卞红欣瞧着她的马车走远,这才转身进府,穿前院径直向后园走去。 哪知道刚刚走过半个院子,就见前厅里管家出来,躬身行礼道:“大小姐,夫人请大小姐厅里会客!” 会客? 这个时辰府里还会有客? 又是什么样的客人,还要她去见? 心中满是疑问,点头答应,转身往厅里来。 跨进厅门,但见主位上的郦氏向她招手,含笑道:“你这个丫头,一与姐妹们玩闹,就不知道回来,令殷太子好等!” 卞红欣随着她的话转头,但见客座上,正坐着沉丹太子殷觉,不由心头突的一跳,只得俯首为礼:“妾身见过殷太子!” 不自称闺名,却改为“妾身”,自然是提醒殷觉,自己是已嫁之身。 只是这几个月以来,殷觉早已习惯,闻言浑似未觉,只是含笑道:“卞大小姐不必多礼!殷觉自知卞大小姐有楚大小姐相邀,来的冒昧!” 冒昧你还来? 卞红欣心底暗语,却不再搭话,退后几步,在郦氏身边坐下。 第568章 情不知所起 郦氏见卞红欣故意冷落殷觉,向她横去一眼,才这向殷觉道:“这丫头自幼被妾身和侯爷宠坏了,失礼之处,请殷太子莫怪!” 从除夕那日殷觉在定远侯府外窥探,被家丁当成小贼抓来之后,就时常借故来定远侯府坐坐,郦氏是过来人,又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更何况,早在那之前,这上京城中就已有流言纷议,说殷公主和亲人选未定,倒是殷太子瞧上了被孝康王府驱逐的卞红欣。 殷觉的目光,从卞红欣进厅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闻言微笑道:“卞大小姐耿直率性,何错之有?” 郦氏见他眼底皆是温情,语气更是不自觉的流露出纵容,眸中便露出几分满意,轻叹一声道:“她吃亏也就吃在这性子上,若当初肯听我和侯爷之言……” 如果,当初不是她不听劝阻,执意嫁给明彦恩,又如何会落到今天这步? 只是殷觉终究是外人,这话到口边,只是一声叹息,再不说下去。 这几个月来,虽然无人细说实情,可是卞大小姐当初强嫁明彦恩,曾经震动整个上京城,哪知终究又落一个被逐,她的流言满天,殷觉又是有心之人,留意之下,抽丝剥茧,已大概明白事情始末。 听到郦氏未尽之意,微笑道:“卞大小姐至情至性,殷觉感佩!” 卞红欣坐在那里,听着母亲和殷觉谈论自己,仿似自己不在眼前一样,顿如芒刺在背,微微皱眉,将二人谈话打断,向殷觉问道:“闻说二月二之后,沉丹与我苍辽的和议便要议成,等到漠上路开,太子也要回国,想来这几日十分忙碌!” 殷觉见她主动与他说话,心中微诧,又觉欣喜,点头道:“这几日每日与锦王殿下和怡郡王议定和议条款,倒当真少有闲瑕!” 所以这几日,见她也少了些! 哪知道他话音刚落,就听卞红欣立刻接口道:“太子既然有正事要做,我们府上又只有我和母亲,多有不便,太子殿下大可不必来这一趟!” 这可不止是逐客,更有令他再不登门之意。 殷觉错愕,还不曾回答,郦氏已皱眉喝止:“欣儿,不得无礼!” 卞红欣抿唇,轻哼道:“虽说沉丹与苍辽和议定盟,可是太子终究是异国之人,我父侯又是朝中重臣,殿下成日来往我们府上,红欣怕父侯招人非议!” 郦氏见她竟然不顾自己阻止,心中暗恼,摇头道:“欣儿,你可是越来越不顾礼数!” 殷觉此时已回过神来,见郦氏脸色沉凝,连忙摆手道:“无防!无防!夫人莫恼!”向卞红欣含笑道,“卞大小姐说的是,虽说我沉丹诚心议和,可终究有那十数年的纷争,殷觉的身份常来府上,有些不妥!” 不妥你还来干什么? 卞红欣微微侧头,避开郦氏的注视,大大翻个白眼。 这个白眼,郦氏没有瞧见,可是殷觉却真真儿的落在眼中,不禁好笑,不等她有话出口,立刻道:“可是如今卞侯爷并不在朝,连两位公子也不在上京,纵殷觉想要与谁勾结,似乎也疑不到定远侯府!” 卞红欣:“……” 是啊,定远侯远在南疆,殷觉不要说是频频登门,就是住到定远侯府,又如何与卞威勾结? 郦氏见女儿被殷觉问住,不禁微笑,点头道:“殷太子说的是!” 卞红欣无奈,轻哼道:“就是父侯和兄长不在,太子殿下更当避嫌!” 殷觉微笑道:“殷觉敬重夫人,光明正大拜访,又开着大门说话,难不成还怕什么非议?” 我怕! 卞红欣咬牙,向他瞪去一眼。 殷觉见她脸色忿忿,微微一笑,起身向郦氏行礼道:“天色不早,殷觉先请告辞,改日再来探问夫人!” 郦氏点头道:“太子客气!”向卞红欣道,“欣儿,代娘送送太子!” 卞红欣:“……” 哪有女儿家送外客的道理? 只是郦氏的话既已出口,她也不好争辩,只得向殷觉道:“太子殿下请罢!”跟着殷觉一前一后出厅。 殷觉往前走几步,回头见卞红欣离四五步距离跟在身后,不禁哑然失笑:“怎么卞大小姐是如此送人的?” 背过郦氏,卞红欣虎下一张脸来,冷声道:“若不然,太子殿下还要我敲锣打鼓放鞭炮不成?” 殷觉笑着摆手道:“那倒不必,只是卞大小姐离这老远,倒像是怕了本太子!” 鬼才怕你! 卞红欣轻哼,快走几步,离他近些,轻哼道:“殷太子来朝,有正事要做,又何必成日上这里来看我脸色,日后还是不用来了!” 殷觉微笑道:“怎么卞大小姐就是如此瞧不上殷觉?” 不是瞧不上,只是……她明白他的心思,所以有所戒备罢了! 卞红欣不语。 殷觉轻叹一声,见已走到府门,停步转过身来,认真的瞧着卞红欣,轻声道:“卞大小姐,本太子是一片诚意,卞大小姐何必拒人千里?难不成,那明世子眼中一日没有卞大小姐,卞大小姐就要等他一日?女儿家的年华,只有短短数年,又何必要为他虚耗?” 卞红欣听他主动提到明彦恩,也跟着端正了颜色,咬唇默然,隔了良久,才摇头道:“红欣自幼与明大哥订亲,那时就知道,这一生,只有明大哥一人,再没有瞧过旁人。如今虽说到此地步,却从不曾后悔过,殷太子……又何必委屈自己,要一个无心之人?” 这番话,说的心酸,却又极为认真。 殷觉定定向她凝视,慢慢道:“卞大小姐为了明世子心甘情愿,又岂不知,本太子为了卞大小姐,也是心甘情愿!” 卞红欣心头一震,失声道:“那又何必?” 殷觉摇头叹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卞大小姐不明白,本太子也不明白!”说完慢慢跨出府门,转身向她一礼,又道,“卞大小姐终究不愿,殷觉不会强逼,只是还请卞大小姐为自个儿想想!”话说完,再不多停,转身大步而去。 卞红欣整个人愣住,怔怔的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心头那份震动,究竟是什么。 是啊,殷觉贵为沉丹太子,且不说诺大沉丹国的女子由他挑选,就算是想要与苍辽联姻,又有多少世家小姐供他选择,又何必非要她一个二嫁之人? 难不成,当真如他所说,他对她,已一往情深? 第569章 一次酸个够 郦氏立在前厅门口,看着卞红欣慢慢回来,吩咐管家关闭府门,自己向后宅方向走,回头唤道:“欣儿!” 卞红欣恍然回神,紧赶几步跟上。 郦氏见她眉心微拧,神情若有所思,轻叹一声道:“欣儿,娘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明世子。可是莫说如今不知道他人在哪里,纵知道,他心里再没有你,又能如何?这殷太子虽说是沉丹国人,难得对你一片真情,你又何苦总是令他难堪?” 卞红欣咬唇,轻轻摇头道:“娘,欣儿既然对他无意,自当令他绝念!” 郦氏叹道:“你走到今日这步,过去的事,娘也不想多说,只是你还如此年轻,往后还有大把的岁月,总要为自个儿想想才是!” 卞红欣低声道:“女儿知道!” 她会为自个儿想,她要等明彦恩回来,会重回孝康王府,做她的明少夫人! 郦氏听她语气轻飘,显然言不由衷,轻叹一声,柔声道:“这殷太子出身尊贵,人品俊秀,对你又是一片真情。娘本想着,那沉丹国路途遥远,你若嫁去,山长水远的,就只有你一个人,娘又如何舍得?可是……可是娘思前想后,你留在上京,就永远摆脱不了明家的阴影,也断绝不了那些流言,如此,娘倒愿你走的远些,只要殷太子真心疼你宠你,总强过留在上京,受那些挫磨好些!” 这番话,郦氏说的发自肺腑,卞红欣听的心潮动荡,一时说不出话来。 隔了良久,才轻轻摇头,哽声道:“娘亲处处为欣儿着想,欣儿岂会不知?只是……只是欣儿心里,只有明大哥一人,实实放不下他!” 郦氏见她脸儿微白,眼眶潮红,整个人轻轻颤抖,显然内心动荡,微叹一口气,伸指在她额上一戳,咬牙道:“当真不知道,娘如何就生出你这么一个傻孩子!” 被她一说,卞红欣的眼泪顿时如断线珍珠,滚滚滑落,上前一步将她抱住,哽声道:“娘,你就许欣儿安安静静的待在府里,等明大哥回来可好?” 郦氏轻轻摇头,叹道:“娘只怕,等他回来了,你仍然没有着落,到那时……到那时又如何是好?” 到那时,沉丹一行怕早已回国,又何必去寻一个殷太子? 卞红欣连忙摇头道:“不!不会!明大哥与欣儿青梅竹马,岂能当真对欣儿无情?只是如今漠上尚有风沙,他……他才没有回来罢了!等他回来,自然会给欣儿一个交待!” 郦氏默然片刻,轻声道:“也罢,娘再容你些时日,等到漠上路开,他还不回来,你就不要再想!” 等到漠上路开,若明彦恩还不回来,沉丹太子却要离开,到那时,总要有所决断。 卞红欣咬唇,虽说心里无底,可是见郦氏脸色沉凝,也不敢再争,只得点头道:“明大哥必会回来!” 郦氏见她以此话回避,也不好再逼,轻叹一声,只得罢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 在苍辽来说,这本来是一个小节,素来也只有众皇子进宫,给太后和皇帝请安,伴着赏赏龙灯,应节就是。 可是今年因有沉丹太子来朝,又有沉丹公主和亲一事,皇帝传下旨意,令几大府门的公子、小姐进宫伴宴。内务府倒也看重一些,将整个御花园布置的花团锦簇。 楚若烟深知今日对殷洛的重要,早早起身,妆扮妥当,带着碧萝出后园向府门而来,一心要赶在众公子、小姐进宫之前,与殷洛一同往长寿宫,适时助她一把。 刚刚走出垂花门,迎头撞见田氏,楚若烟脚步略停,施礼唤道:“母亲!” 田氏向她身上略一打量,扬眉道:“大小姐好早!” 虽然有皇帝的皆意,可是现在到午宴还有将近两个时辰,别府的公子、小姐纵去的早些,也只能在宫门外等候时辰,偏楚大小姐就能随时进宫。 楚若烟听她语气酸涩,微微勾唇,慢慢直起身来,含笑道:“虽说今日是御宴,可是三公主一早递出话来,说太后要我们早些进宫说话,若烟不敢怠慢!” 你不是因为我和皇室的关系拈酸吗?那就一次酸个够! 话说完,也懒得再多应付,再辞一礼,越过她径直出府。 田氏恨的咬牙,转身瞧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一个黄毛丫头,不过是仗着与皇室的那点瓜葛,瞧你能得意到几时!” 随口说出的话,倒令自己心中闪过一念,低头想一想,转身向府里而来。 楚若烟径直出府上车,一路向皇宫而来,宫前广场上,果然只有几位皇子的车马,并无别府在内。 楚若烟下车,向碧萝吩咐道:“一会儿看到贝姐姐来,你和她说,我先去三公主那里,再往长寿宫!”见碧萝点头答应,顾自穿金水桥向恩泽门而来。 入恩泽门只要绕过一个小小的花园,就是承恩殿,过承恩殿再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经琼宛门,就可进入御花园。从东琼宛门出去,经锦鲤池,穿过一片亭台楼阁,绕过假山湖石,再经过两重殿宇,就是位于东六宫的建安宫。 二月二,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楚若烟素不畏冷,倒觉迎面而来的风吹的正好,舍亭台楼阁不走,却由花园小径向前穿行,细辩柳枝的颜色,看是不是冒出了新芽。 哪知道刚刚经过一座假山,就听山后有人低声道:“往西疆的人回来了?” 楚若烟听到“西疆”二字,顿时留意,脚步已下意识的停住。 但听另一个人道:“回来了,只是路上遇到风沙,折损一些人手!” 前一个声音“嗯”的一声,却似乎并不关心,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后一个声音略略一顿,低声道:“那萧三郎十分警觉,虽说与我们的人撞上几回,可都无从下手,勉强动手,也不过枉折人手!” 这些人,是要对付萧三郎?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放轻脚步,慢慢向声音接近,更加侧耳凝神,要听个清楚。 第570章 耶律辰的杀母仇人 离的近些,假山后的对话听的更加清楚,就听前一个声音冷哼道:“没用的东西,几十个人,连一个人都对付不了?”声音尖锐,似曾相识。 楚若烟不禁皱眉,迅速在脑中搜索这声音的主人。 后一个人似有不解,低声道:“虽说那萧三郎武艺高强,可是出身卑微,任他立下如何功勋,又盖得过谁去?主子又何必大费周折,取他的性命?” 前一个声音轻哼道:“十四年前,没有斩草除根,如今九殿下回来,带回如此一个强助,岂能不除?” 和十四年前的事有关! 楚若烟一颗心怦怦直跳,明白只要知道此人是谁,也就知道当年谋害盖皇后的幕后黑手,偏偏一时想不出这人是谁。 但听后一个声音默然片刻,又再低声道:“且不说那萧三郎武功高强,还有那位楚三公子,也当真是个难缠的人物!若不是他从中作梗,我们也不至于动不了萧三郎!” 三哥? 楚若烟听到楚若帆的名字,心中一个激灵,更加留意一些。 前一个声音冷哼一声,咬牙道:“这些年,楚家也当真是得意的久了,若能将他除掉,也折折楚家的气焰!” 后一个声音未敢再应,隔一会儿才道:“楚三公子身边儿,除去率去的兵马,还有两名长随,都是难得的好手,怕比萧三郎更难对付!” 听到此话,前一个人不耐起来,冷声道:“这个也难对付,那个也难对付,主子要你们做什么?” 听他语气中透出森然之意,后一个人忙道:“蒙总管息怒……”情急之下,声音拔高一些,竟然也似哪里听过。 话刚出口,就听前一个人“嘘”的一声,低声喝道,“你要死吗?” 那人一噤,连忙住口,跟着脚步声响,从假山后绕出来。 楚若烟一惊,来不及多想,身形骤退,片刻间已掠上来时的小径,放重脚步仍向这边而来,心底暗喊:“是他!是他!他们不止要害萧三哥,还要害我三哥!”抬头看着假山后绕出的人影,脚步停住,含笑唤道,“蒙公公怎么在这里,倒是好巧!” 这个人正是皇后元氏身边的总管太监,蒙原! 蒙原刚出假山就看到她走来,暗吃一惊,迎上几步见礼,诧异问道:“怎么楚大小姐在这里?”嘴里询问,目光露出些探究,向她注视,实不知道,她是当真刚刚走来,还是做出的假象。 楚若烟对他窥探的目光视而不见,含笑道:“今日宫宴,我早些进宫,和三公主说话儿!”说完向他身后张望,扬眉道,“倒是蒙公公怎么在这里?假山后有什么好去处?”说完要向那里走。 蒙原一惊,连忙拦住,赔笑道:“哪里有什么好去处,奴才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急切间还当真找不出借口,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倒是急出一头冷汗。 楚大小姐停住,看看他,脸上露出些吃惊,捂住嘴哧哧的笑,低声道:“蒙公公在这宫里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随地处理私事,若被旁人知道,还不告去皇后那里!” 说着话,目光向下扫去。 虽然说穿越到这里已有九年,九年来出入皇宫随意,可是还从来不知道,太监是站着撒尿,还是蹲着撒尿。 处理私事? 蒙原一怔,看到她瞄过来的目光,略想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禁尴尬。 这楚大小姐,可当真是个人物,怎么就想到那里? 可是这个时候,又不能否认,只得干咳一声,向楚若烟躬身道:“奴才一时……一时急起来,还请楚大小姐勿怪!” 楚若烟抿唇笑道:“我自是不会和皇后去嚼舌根子,总管放心就是!”说完,又低笑两声。 蒙原更觉尴尬,不想再和她说,侧身将路让开,躬身道:“楚大小姐请!” 楚若烟点头,这才越过他往前走,目光扫过假山,瞧不出一丝端睨,更不知道假山后另一个人是谁,不禁心里暗叹,却知道自己这小小的伎俩不能令蒙原完全释疑,只能装作浑然不知,径直离去,莫说停留,连头都不曾回。 蒙原看着她的背影,眼底也皆是迷惑,猜不透她是当真刚刚走过,还是早已在这里。 假山后的人听着楚大小姐走远,才慢慢的出来,向楚大小姐消失的方向望去一眼,低声道:“总管,素闻这位楚大小姐会些功夫,若刚才她听到我们的说话……” “嗯!”蒙愿眸色骤深,沉吟片刻,低声道,“这几日两国议和,沉丹太子出入皇宫,这宫里耳目也多些,你且不用再来,外头的事,留心便是!” 那人躬身领命,左右瞧瞧无人,快步而去。 蒙原看着他走远,这才转身,循着楚若烟离去的方向跟去,直到走到建安宫近处也没有看到楚大小姐身影,见宫门不远有一个洒扫的小太监,才将他唤来问道:“可曾见到楚大小姐?” 小太监点头道:“刚刚进去,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也就是说,楚若烟方才离开之后,并没有再折回来偷看! 蒙原点头,又向建安宫宫门望去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建安宫里,耶律心刚刚拉着楚若烟说几句话,就见彩珠进来,向她一礼,却向楚若烟道:“楚大小姐,方才蒙总管果然来过。” 楚若烟吁一口气,点头道:“知道了,多谢彩珠姐姐!” 彩珠抿唇笑道:“楚大小姐折煞奴婢!”见没有旁的话,施礼退了出去。 耶律心好奇问道:“蒙总管?蒙原?他来做什么?妹妹怎么知道他要来?” 蒙原是元氏的人,方才听到的话,又牵涉到耶律辰的杀母之仇,若元氏当真是害死盖皇后的幕后黑手,那她就是耶律辰的杀母仇人啊! 而耶律心,可是元氏所出,若她知道真相,要如何自处? 楚若烟心中暗叹,并不细说,只是道:“方才从园子里过,见他鬼鬼祟祟缩在假山后,也不知道做什么,虽说我不曾瞧见,可瞧他那模样,又似不信,必然会跟着我来,竟被我料到!” 耶律心诧异,细细问起她遇到蒙原的地方,皱眉道:“那里离我建安宫虽近,离景阳宫却还有一程,他跑去那里做什么?” 楚若烟耸肩道:“许是偷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往那里去藏?” 一句话说的耶律心笑起,推她道:“他在我母后面前甚是得宠,有什么宝贝不能赏,还用得着偷?” 楚若烟见她不再追问,也就顺口将话扯开。 这个时候,彩珠又进来禀道:“贝县主和卞大小姐来了!” 第571章 谁都不嫁 耶律心闻报,诧异道:“卞妹妹也来了?”与楚若烟一同起身,迎出殿去,与二人见过礼,拉着卞红欣的手道,“还道今日妹妹不来,今儿一早还想,有些日子不见妹妹,改日要寻个由头出宫走走,不想妹妹就来了!” 卞红欣抿唇,眼底也是疑惑,皱眉道:“我也不知,皇上的旨意前几天便已收到,可是昨日又有礼部的人特意过府,说是……说是殷洛公主来朝之后,与我们几人交厚,一再叮嘱我必要进宫伴宴。” 有人特意去的? 楚若烟诧异,反问道:“是皇上的意思?” 卞红欣点头,跟着又摇头道:“母亲虽说问过,可那人说的并不如何分明,只说是奉命而来,便告辞走了!” 耶律心吁一口气,含笑道:“来就来了,横竖我们姐妹玩乐一日,也强似你成日闷在府里!”仍让着姐妹们回去,各自叙礼坐下,才又向贝妤问道:“可曾听殷洛公主说什么?” 贝妤摇头,皱眉道:“瞧她那神情语气,倒像是心里放着什么人,只是不曾说!” 耶律心扬眉道:“会是谁?” 贝妤摇头:“我只知道,不是哪一位殿下!” 楚若烟忍不住道:“难不成真是元迅?只是她知道他是姐姐的意中人,才忍隐不说?” 贝妤也心里不稳,微微摇头。 耶律心叹道:“若她心中当真有人,那日姐姐既给她递了话,此事必然会有所进展,我们等着便是!” 也只能如此! 楚、贝二人只能点头。 卞红欣问道:“说是今日要定殷洛公主的和亲人选,如此一来,和议将成,沉丹国一行,也很快要回国了罢?” 说到此处,心里有些不稳。 这些日子,殷觉对她的示好,她已不堪其扰,自然是盼着他早些回国。 只是,郦氏给她的期限,便是到沉丹太子离京,若是明彦恩不能回来,纵不会逼她应下殷太子,也会再另行替她选择良配。 可是,明彦恩在哪里? 若明彦恩不能回来,就算是等到明辉和明彦君,或者事情也有转机。 如此一来,她又盼殷觉一时不会离开上京。 姐妹几人虽知道殷觉对她有意,可又哪里知道她如此复杂的心思? 楚若烟点头道:“听四哥说,沉丹随行众人已在收拾行装。” 卞红欣心里一紧,抿唇默然。 姐妹几人刚说会儿话,就听彩珠禀道:“公主,殷公主来了!” 几人迎出殿去,就见殷洛跟着引路的小太监进来,都齐齐上前行礼。 殷洛见姐妹几人到的齐整,自然是为了相陪自己,心中感激,却又暗暗酸涩。 这几人虽说与她相识不久,可是对她却极为关切,偏偏,楚若麟相拒,自己不但已无法如愿,他是楚大小姐的亲哥哥,她就连这番心事,也无从述说。 姐妹几人又哪知道,短短几日,殷洛身上已有了这些变故,因之前太后的话,略坐片刻,便引着她往长寿宫而来。 毕太后拉着殷洛细细端详一回,“啧啧”赞道,“瞧瞧这孩子,生的这副模样,竟让人错不开眼,可将你们几个丫头比下去!” 耶律心抿唇笑道:“殷洛公主风仪,近些日子可没少听到几位皇兄称赞!” 殷洛连忙道:“太后寥赞,殷洛岂能与公主和贝县主几人相比?” 太后含笑道:“原说那几个丫头就是极好,贝丫头娴静,楚丫头灵慧,卞丫头率真,三丫头虽不及她们,倒也还较旁人端稳。哪知道她们几人之外,还有殷公主如此明丽之人,并不是哀家妄言!” 殷洛被她夸的脸儿微红,但听她对楚若烟等人的评语,倒也中恳,忍不住点头,轻声道:“殷洛也未料到,苍辽一行,能结识如此出色的姐妹,还不止一位!” 毕太后拍拍她的手,含笑道:“可见是有缘的!” 话说到这里,耶律心记得此来的目的,趁势笑道:“皇祖母喜欢殷洛公主,便替她选一门好亲,留下可好?” “好!”毕太后笑起,拉着殷洛的手,细细问道,“这几个月,哀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孙子,想来公主也都熟识,不知道是哪一个更可心一些?” 殷洛抿唇,默然片刻,轻轻摇头道:“殷洛陋质,怕……怕不堪匹配贵国皇子!” 一个都瞧不上? 毕太后错愕,转头向贝妤和楚若烟望去。 贝妤对上她的目光,轻轻点头,却含笑道:“我朝几位殿下也倒罢了,怕大多都已有意中之人,公主若另有心仪之人,倒不防说与太后,请她老人家为你做主!” 是啊,如果是由太后直接下旨,是不是,他也不能相拒? 殷洛怦然心动,默然片刻,却终于摇头,轻声道:“来苍辽之前,殷洛只闻说苍辽有两个奇男子,一个是钰王殿下,另一个便是将军楚若宇,心中当真是钦慕的很!” 怎么说到耶律辰和楚若宇身上? 楚若烟也倒罢了,耶律心心头顿时一震,凝神向她注目。 难道,她见耶律辰与楚若烟情坚,断断不能插足其间,竟还是打楚若宇的主意? 毕太后闻言,也不禁一怔,转头向耶律心望去一眼。 殷洛再好,那也是别国的公主,又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孙女重要?若楚若宇的婚事是一道圣旨能够指定,又岂会让耶律心一年一年的蹉跎下去? 几人都诧异未应,殷洛已顾自说了下去:“只是殷洛来朝之后,结识楚大小姐和贝县主几人,又亲见钰王殿下与楚大小姐之情,殷洛才知道,这世上男女,竟可如此,便再也不甘随意嫁给什么人!” 当然,也包括楚若宇! 这番话说出来,太后微怔,楚若烟等人并不意外,耶律心却暗暗松一口气。 毕太后不得要领,又再试探问道:“那殷公主的意思……” 你谁都不愿意嫁,又如何和亲,两国如何联姻? 殷洛咬唇,突然退后一步,直直跪了下去,俯身磕下头去。 毕太后吓了一跳,一迭连声道:“你这孩子,好端端行这大礼做什么,你不愿嫁,哪个还来逼你?”忙命人相扶。 她是和亲公主,又怎么会没有人相逼? 楚若烟等人暗语,互视一眼,却无人将这话说出来。 殷洛自己不定人选,此事就还要交到皇帝的手里,如此一来,最大的可能就是锦王耶律修! 第572章 对钰王情根深种 殷洛在宫女搀扶下抬头,早已泪流满面,却并不起身,摇头道:“太后容禀!” 毕太后摆手,命宫女退开,亲自伸手相扶,叹道:“你这孩子,有话直说就是,又何必如此?” 耶律心也上前将她扶住,劝道:“殷公主不必如此,皇祖母这里,你有话尽管说就是!” 殷洛却不肯起,拭一拭泪,恳切道:“阳谷关一战,沉丹惨败,舅舅被俘,沉丹朝廷上下齐惊,本已举国征兵,以应付苍辽随后而来的大军。” 这些话,还是第一次听到! 耶律心一怔,回头与楚若烟对视一眼,慢慢松手,垂头凝视着直直跪在地上的殷洛。 毕太后不意她张嘴就是两国之战,微微一怔,也将手收回,点头叹道:“阳谷关一战,虽说是沉丹犯境在先,可是老九挥手之间诛杀沉丹将士五万,终究有干天和!” 殷洛摇头道:“往日,殷洛在昔沭城里,听到城中一片哀声,对钰王殿下也是说不出的痛恨。可是后来,听舅舅们论起那一战,才渐渐明白,当初钰王殿下但有一丝心软,那一战的成败,便无法估算!” 毕太后点头道:“申屠一族世出良将,均是明理之人!” 殷洛续道:“只是申屠一族数十年的征战,族中男子伤的伤,死的死,如今已只靠大舅父一人强撑门户。所以,此次大舅父被俘,母妃和祖父、舅舅们商议,无论如何,必要设法救大舅父回国,已倾尽所有,举国网罗高手剑客,意图潜入苍辽,救舅舅回去!” 又是苍辽国人从不知道的情况! 自幼在世家圈子中长大,又是出入皇宫,贝妤几人虽是女儿家,可是随着殷洛的讲述,也约略能感觉得到当初沉丹国举国备战,申屠一族拼尽一族之力要救申屠嘉木的紧张气息。 贝妤摇头道:“沉丹国纵高手齐出,能将申屠元帅从大牢中救出,可是两国相隔茫茫大漠,区区数十人数百人,又如何逃得掉我苍辽兵马的追拿?” 殷洛点头道:“虽知如此,可是为了大舅父,申屠一族也只能背水一战,搏一线生机!” 不惜一切代价? 毕太后轻吸一口凉气,摇头道:“申屠一族,世代为将,岂不知道,如此一来,损折人手,得不偿失吗?” 殷洛默然片刻,才又道:“那个时候,恰逢胥狼国三皇子亲往沉丹,与我二皇兄密谋,胥狼与沉丹一同出兵,进攻苍辽!” 这一点,当初胥狼国太子来朝时,就已被耶律辰和耶律元迅查知! 毕太后眸色骤沉,本来慈和的眸子中顿时掠过一抹锐利,点头道:“三国混战之时,苍辽兵马受到西、北两方牵制,申屠一族所率的高手潜入上京,趁苍辽不备,救出申屠元帅,再杀出大漠,就容易的多!” 贝妤摇头道:“可是为了一个申屠元帅,再挑战火,这一仗打下来,只怕是苍辽和沉丹两败俱伤,胥狼国反而坐收渔翁之利!” 殷洛点头道:“正因如此,申屠一族虽然积极网络高手,却并没有做最后的决断!” 楚若烟听到这里,插口道:“怕也就在这个时候,申屠元帅的两名部属回国,带去申屠元帅的信吧?” “是!”殷洛接口,“阳谷关一战之后,沉丹国元气大伤,不管是父皇,还是几位舅舅,都心里明白,沉丹国再难经起一战。只是那时不知苍辽国随后的举措,不得不做万全的准备!” 不战即死! 毕太后叹道:“是啊,若果然三国交兵,血流成河,对苍辽和沉丹,怕都没有好处!申屠元帅的信送回国去,申屠一族权衡利弊,自然知道议和是最好的方法,因此说服沉丹皇帝?” 殷洛摇头道:“说服父皇的,是太子皇兄!” 殷觉? 众人都意外扬眉。 殷洛接着道:“当初胥狼国三皇子与我二皇兄商议联兵,太子皇兄便极力反对,力主议和。只是阳谷关一战,伤亡惨重,沉丹国众臣都道钰王殿下必然有极大的野心,与苍辽议和,无疑是与虎谋皮,并无人支持,直到大舅父的书信送到,才看到一线生机。” 因为阳谷关一战,沉丹国众臣并信不过耶律辰,虽然殷觉说服了沉丹皇帝议和,可是在沉丹人的眼里,耶律辰必然是嗜杀成性,愿意出使,这才有沉丹太子亲自前来议和一事! 毕太后听她说完,轻吁一口气,点头道:“殷太子胸襟之广,见识之深,哀家也是平生少见,沉丹有此储君,何愁不兴盛?” 殷洛道:“只是大舅父威名极盛,太子皇兄又非我母妃所出,申屠一族深恐苍辽不会放人,太子皇兄也不会尽力周旋,商议之下,便命殷洛随行,前来苍辽和亲,换回舅父!” 虽然说,从殷洛一进上京,苍辽君臣就已明白沉丹国的意途,可是听殷洛如此坦然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楚若烟心中不以为然,轻哼道:“两国之争,最后却要一个柔弱女子承担,付出一生的代价!” 殷洛摇头道:“申屠家,是殷洛外祖一族,荣辱与共。若是大舅父不能回去,不止是沉丹国失去一位良将,申屠一族更是会一蹶不振。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申屠家族败落,母妃盛宠不再,殷洛又岂有倚仗?因此前来和亲,也是殷洛心甘情愿!” 毕太后向她凝视,慢慢道:“可是到了此刻,和议将成,公主却说不愿嫁给任何人!” 绕这老大一个圈子,问题又回到原地! 殷洛脸色微白,点头道:“来苍辽之前,殷洛本已决意嫁入苍辽,钰王也好,骠骑将军也罢,纵然面目可憎,性情暴虐,殷洛也并不畏惧!只是……只是……” 毕太后听她给耶律辰和楚若宇二人下了一个“面目可憎、性情暴虐”的评语,本来凝肃的面容露出几分笑意,摇头道:“只是来苍辽之后,虽说没有见到楚大公子,却发现钰王非但不是面目可憎,还是个俊美少年,难不成……”心里斟酌殷洛的思绪,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不管是十四年前,还是现在,耶律辰都是她最得意的孙子,殷洛本已拼着嫁一个面目可憎的男子,一见之下,岂有不喜出望外之理?难不成,初进苍辽,她就对钰王情根深种? 可是,且不说楚大小姐是她自幼看着长大,这个孙媳妇十分满意,纵然不是,钰王的性子外柔内刚,他既已认定了楚若烟,又岂会另娶他人? 第573章 宁肯为奴 耶律心等人听到殷洛的评语,也不禁好笑。 楚若烟抿唇笑道:“公主初来上京,便言明要嫁九哥和我大哥,若烟很是担心几日呢!” 一句话,引的众人都笑起来,殷洛也满脸通红。 这满上京城的小姐,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和楚大小姐争夺美少年的! 毕太后也不禁微笑,放柔声音道:“虽说钰王已定下楚丫头,若宇又远在边关,不曾得见,可是哀家另几个孙子,倒也不是很差,怎么公主竟一个都不瞧在眼里?” 那几个皇子,确实都不是良配! 楚若烟连忙道:“纵不是皇子,皇室宗亲中,总还选得出来,怎么公主也不肯嫁?” 因为钟情你四哥! 殷洛暗语,咬唇不答。 毕太后接口道:“是啊,莫说元迅的模样、声望不在钰王之下,就是元哲,假以时日,也必然有一番功业,怎么公主竟一个都瞧不上吗?” 太后竟不知道,耶律元迅是贝妤的意中人?还是,也知道锦王耶律修钟意贝妤? 这个疑问,在殷洛脑中一闪而逝,并不曾出口,只是摇头道:“几位殿下自然是人中龙凤,更不论怡郡王和元哲世子。只是……只是殷洛入上京之后,亲见钰王殿下与楚大小姐之情,才知……才知男女之间,竟可以有如此情意,再也不甘心随意嫁人,此皆殷洛一人之意,与旁人无干!” 是啊,嫁给一个无情之人,纵然一生富贵,到头来,怕也是一生的憾事。 毕太后默然片刻,回思自己年少种种,终于长叹一声,点头道:“可是公主身系两国议和之事,不比旁人,如今,不知做何打算?” 殷洛跪前一步,磕头道:“殷洛和亲,本无权挑选和亲人选,可是太后与苍辽皇帝为殷洛之心,殷洛感激不尽。只是如今殷洛实无法嫁给什么人,只求太后留下殷洛,做个侍女也好,婢女也罢,殷洛都甘之如饴!” 只要殷洛留在苍辽,对沉丹国都是牵制,不在于她和不和亲。 这句话出口,众人都是一怔,不禁各自互视。 堂堂公主,宁愿为奴为婢,也不愿随意挑选一位皇子,可见她已想的通透,其意之坚,怕当真不能相强。 毕太后定定向她凝视,一字字问道:“公主可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 殷洛抬头,坦然与她对视,点头道:“是!太后,这几日殷洛已想的明白,心甘情愿服侍太后!” 毕太后摇头道:“这番话,可曾与殷太子说过?” 殷洛略一迟疑,摇头道:“虽不曾说过,可是只要两国顺利议和,想来太子皇兄不会反对!” “傻孩子!”毕太后忍不住笑起来,摸摸她的头发,长叹道,“你这位太子皇兄,哀家虽不曾见过,可是闻他言行,也知是个不世出的男儿。他若不在储君之位也倒罢了,可如今他既是太子,前来苍辽,自然会处处顾及沉丹国。公主和亲,本是战败后的无奈之举,也是申屠一族所求,他自然不会反对。可是公主要在苍辽为奴为婢,可是事关国体,且不说他对你有没有兄妹之情,就此一节,便不会答应!” 是啊,沉丹公主在苍辽为奴,此话传扬出去,还道是沉丹臣服苍辽,变成沉丹的属国。 殷洛顿时结舌,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忍不住道:“太后,那可如何是好?殷洛公主既不愿嫁,难不成我们还要强人所难?” 殷洛脸色微变,咬一咬唇,轻声道:“或者……赏殷洛一处院落,殷洛留居苍辽,无旨断不出上京一步,可好?” 毕太后摇头道:“若只是短短数月,也倒罢了,岂是长久之计?” 楚若烟倒是点头道:“公主留下,仍与我们常来常往,说不定几时就瞧上谁,嫁了呢?” 毕太后被她说笑,笑完才又摇头道:“你们女孩儿家,将两国之事想的太过简单,如此安排,纵然我们答应,怕沉丹国也不会答应!” 这样也不行! 殷洛脸色更白了几分,低声道:“只要苍辽能放舅舅回去,也不强殷洛嫁给什么人,任是如何,殷洛听凭太后和苍辽皇帝之命!” 索性不想了,将难题抛出来给太后和皇帝。 毕太后好笑,点头道:“你的心思,哀家知道了,且起来罢!”亲手拉她起身。 殷洛满腹的话,已经说完,也就顺着站起,却仍不放心,低声唤道:“太后……” 毕太后摆手道:“你放心,此事哀家会和皇帝商议,不会令你为难!” 得她这句话,殷洛一颗心顿时放回肚子里,连忙又要跪下,口中说道:“殷洛多谢太后!” 毕太后忙命人扶住,叹口气道:“这样好的孩子,竟不能成为哀家的孙媳妇,也是那几个小子无福!” 楚若烟心头微动,立刻道:“太后若当真喜欢,认成孙女儿就是,日后留在苍辽,可以和三丫头做伴!” 耶律心大喜,鼓掌道:“这个主意好!” “好,好什么?”毕太后摇头,含笑道,“莫说是两国的皇室,纵是寻常人家,要认义女、孙女,也得人家亲生的爹娘点头,哪里就有你们一句话,红口白牙,就留人的道理?” 殷洛听到楚若烟之言,本已心头怦动,听毕太后一句话,又顿时黯然,垂头道:“是殷洛无福!” 毕太后拍拍她的手,含笑道:“等到两国和议签成,两国既为兄弟之邦,哀家自然也当得起公主的祖母!” 当得起,和当真拜为孙女,又岂能一样? 殷洛知道她是安慰这词,也只好应下。 殷洛的心思问明,此事便就此掀过。 毕太后与殷洛虽是初见,但见她生的瑰丽端华,较耶律心还多几分皇家的华贵之气,心中喜欢,拉着她的手问她一些素日的闲事,见她应答之间,有礼有节,从容有度,心里也不禁惋惜。 都是自己的孙子无福,不能将这样的女孩儿娶回府去!可惜!可惜自己膝下,再没有第二个钰王!否则说什么也要将她留下! 殷洛前途未卜,虽说心中仍忐忑不安,可是也不敢再问,只能随问随答,尽力讨皇太后喜欢。 坐不过多时,就听殿门外小太监回道:“禀太后,前殿那边传过话来,沉丹太子一行已经进宫!” 殷洛闻言起身,向毕太后辞礼。 毕太后点头,拍拍她的手意示安抚,吩咐耶律心多做照应,命人送几人出去。 第574章 有什么缘 楚若烟等人陪着殷洛刚刚穿过御花园,就见琼宛门那里,太子耶律基在前,安王耶律郯、豫王耶律邯、陈王耶律昊、常王耶律亭、炀王耶律烨几位皇子随后,都是一袭云纹常服,大步入园。 楚若烟瞧见,忍不住“啧啧”两声。 虽然说,从耶律辰那个妖孽出现,寻常少年在她的眼里已经像脚底的泥一样普通,可是此刻看到这几兄弟,还是忍不住赞赏几声。如今开春,众人都将厚厚的冬装脱去,穿上亮眼春装,这几位入园,也似带来一阵春风,顿时令人眼前一亮。 可惜的是,有太子在内,破坏了一幅完整的画面,可惜!可惜! 耶律基见这几人迎上见礼,抬手命起,目光在殷洛身上一转,含笑问道:“想来这位就是沉丹公主!” 殷洛应道:“是,殷洛见过太子殿下!”福身一礼,也抬头向他望来。 来朝虽然已有数月,可是殷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苍辽太子,这一看之下,不禁有些失望。 虽然说,有钰王的天人之姿在前,另几位皇子已然失色,可是单独来看,清俊者有之,英挺者有之,可是眼前这位太子,样貌粗豪不说,连打量人的那双眸子也颇令人不适。 耶律基瞧见她的容貌,喝一声彩,含笑道:“这些日子听几位皇弟对公主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心里暗暗用太子妃与之熊燕瑶比对,不禁微觉遗憾。 虽说熊燕瑶的容貌未必在殷洛之下,可是举止之间,殷洛那高华气度,却不是她所能有。 可惜!可惜自己已经立妃,若是放在两年前,这位沉丹公主,当非自己莫属! 殷洛听他直言夸奖,不禁暗暗皱眉,俯首道:“太子殿下过奖!” 耶律基身后的四皇子耶律邯瞧出她的不悦,想要献些殷勤,可又碍于楚大小姐在场,只得向耶律基道:“皇兄,时辰不早了!” 进宫伴宴,总不能令皇帝、皇后等候! 耶律基点头,向殷洛辞礼道:“殷公主先请,一会儿我们宴上见罢!” 殷洛俯首回一礼,跟着楚若烟等人离开。 耶律基向她的背影注视一会儿,才道:“走罢!”带着几兄弟一同入园。 前头偏殿里,锦王耶律修伴着沉丹太子殷觉刚刚饮过一盏茶,楚若烟等人已陪着殷洛出来。 殷觉见竟有卞红欣在内,眼睛顿时一亮,含笑向她晗首。 卞红欣心中不适,微微抿唇,勉强应过礼数,后退几步,避在贝妤身侧。 她自以为做的不着痕迹,可是落在殷觉眼中,自然知道是在回避自己,心中微叹,脸上却笑意不解,向殷洛道:“还是皇妹有福,有缘拜见苍辽太后,不曾失礼才好!” 这话虽是礼数,可是也不完全是客气,如今这位太后虽不问朝政大事,可是数十年前,先帝夺位,这位太后也是叱咤一时。 殷洛未答,耶律心已笑道:“太子殿下放心就是,我皇祖母对殷洛公主甚是喜爱,若不是我们再三提醒,这会儿还拉着不放呢!” 殷觉含笑道:“这就好!” 耶律修微笑道:“三皇妹说的是,皇祖母虽说慈和,可也不是寻常人能入得了眼,上京城这许多世家小姐,能得皇祖母喜爱的,也只眼前几位,看来殷洛公主当真与我苍辽皇室有缘!” 有缘? 有什么缘? 殷洛抿唇,抬眸向他一望,轻声道:“殷洛陋质,能得苍辽太后另眼相看,荣幸之至,又岂敢与姐妹几人相比?” 楚若烟听几人客气不休,耶律修更是说的肉麻,笑着插口道:“你们再客气下去,怕要饿肚子了!” 一句话,将这气氛搅破,耶律修含笑望她一眼,只得点头道:“时辰将至,父皇怕已起身,我们入园罢!”引着殷觉当先出殿。 楚若烟伴在卞红欣身侧,见前头殷觉几次回头来瞧,轻轻撞一下卞红欣,低声道:“方才听殷洛公主一番讲述,这位殷觉太子倒当真是一位人物,难得对你有情!” 卞红欣皱眉,轻哼道:“妹妹的心思,旁人不明白,姐姐又岂会不知?怎么这个时候,也说出这种话来?” 楚若烟见她沉下一张小脸儿,不禁轻笑出声,摇头道:“你心里挂着明大哥,我们自然知道,也不过是瞧见殷觉太子,感叹一句罢了,怎么如今妹妹连这话都受不起?” 卞红欣瞬间默然,想到母亲郦氏的话,不禁悠悠一叹,转头去瞧身侧的宫墙,轻声道:“明大哥对我有情也罢,无情也好,横竖今生我只认定了他。那位殷太子再好,也非妹妹所愿!” 楚若烟见她说的认真,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道:“妹妹不愿,谁还能逼得了你?总要开怀一些才是!” 没有人逼得了吗? 卞红欣“嗯”的一声,心中千思万绪,却不知道如何去说,向前头望去一眼,又垂下头去。 走在最前的耶律修见殷觉几次回头,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对卞大小姐,当真是青睐有嘉!” 殷觉轻叹一声,摇头道:“可惜她心中无我,如之奈何?” 耶律修眸色微深,侧头向他注视,低声道:“可是据本王所知,定远侯夫人对太子甚是满意!” 殷觉苦笑道:“那又如何?” 不管有多少人对他满意,卞大小姐对他却始终避之唯恐不及。 如何? 耶律修微默,略略侧头,向身后的殷洛一扫,见她正与耶律心喁喁细语,才低声道:“那日本王说过的话,太子可曾细想?” 还是要用卞大小姐作为交换,将殷洛嫁给他吗? 殷觉心中厌弃,眉目却不曾稍动,摇头道:“殷洛此来,实为我沉丹国牺牲良多,她若不愿,本太子不便相强!” 耶律修含笑道:“那倒不必,只要太子向父皇略提一句便是!” 要用皇权压人吗? 殷觉眉心一跳,敷衍道:“那便听从苍辽皇帝之意!” 耶律修当他答应,心中喜悦,连忙点头道:“父皇必然乐见其成!” 殷觉不齿他这番作为,不再多说。 第575章 更钟意谁 传说龙能行云布雨、消灾降福,象征祥瑞,所以到了这一天,民间以各种与龙相关的民俗活动来祈求平安和丰收。 在苍辽,每年二月初二早朝之后,皇帝先率众皇子往宫外御田里亲耕,祈求一年好收成。回来之后一同饮宴,晚上御湖上燃起龙灯,意示一年兴旺。 本来这一切的活动,只有相关大臣相陪,与各府内眷无关,可是今年因有沉丹太子来朝,又有殷洛和亲人选未定,皇帝特意下旨,除去几位重臣之外,传几大府门的公子、小姐进宫伴宴。 楚若烟等人再经琼宛门进御花园时,几大府门的公子、小姐已都到齐,因天气晴好,都伴在几位皇子身边,在御湖边游赏观景。 看到几人前来,一名小太监一溜烟的赶上来,躬身向耶律修行礼:“锦王殿下,里头传出话来,说皇太后请皇上说话,有劳殿下与殷太子先行入殿!” 当然不是怕锦王殿下久等,而是为了殷觉这位贵客。 殷觉含笑道:“今日天气晴好,本太子来朝虽有数月,这御湖上风光却极少领略,我们外头瞧瞧就好!” 他既如此说,小太监自然不会相强,见耶律修摆手,躬身退了下去。 此刻耶律基等人也已瞧见,纷纷上前见礼,耶律元哲悄拉楚若烟衣袖,与她避到一旁,悄声问道:“今日可是有什么事?” “什么?”楚若烟扬眉。 耶律元哲皱眉道:“往日宫宴,向不强求军中之人参加,这一次,皇上特意命人将我从前锋营唤回京来,不知为何?” 为何? 楚若烟微愕,跟着“噗”的笑出声来,回头向殷洛的方向将嘴一呶,低声道,“自然是因为殷洛公主和亲人选未定,你是皇室宗亲,也是人选之一!” 耶律元哲吓一跳,连忙摆手道:“殷洛公主虽好,可是元哲此时可没有家室之想!” 楚若烟轻哼:“此事怕由不得你!” 耶律元哲急出一头冷汗,抓抓后脑道:“且不说还有几位殿下,就是元迅王兄也不曾立妃,怎么就想得到我?你可莫要吓我!” 楚若烟越是见他着急,就越是存心逗他:“元迅虽说不曾立妃,可是他立有功勋,他若不愿,皇上怕不会相强,你可不同!” 耶律元哲急的额角青筋崩现,跺脚道:“我不过是较元迅王兄小那么几岁,才没有赶上统兵出征,怎么……怎么又怨得着我?”说到这里,心里越发不稳,摇头道,“我还是出宫躲躲,若是旁人问起来,你就说我军中有急事,先回去了!”话说完,拔腿就跑。 “嗳!”楚若烟好笑,忙一把将他拉住,抿唇笑道,“我话还不曾说完呢!” 耶律元哲急道:“再晚怕来不及了!” 楚若烟笑道:“皇上唤你回来,自然是有此意,可你和几位殿下,也都不过是人选之一,你就不问问,殷洛公主更钟意谁?” “钟意谁?”耶律元哲不安反问。 楚若烟瞪他一眼,哼道:“横竖不是你!” “不是我?”耶律元哲重复一句,怀疑的瞧着楚若烟。 楚若烟伸指在他脑门上一戳,笑着咬牙道:“殷洛公主是什么人,岂会对你一个小破孩子动意!” “喂!”耶律元哲低嚷,“什么小破孩子,我可是和你同年!” 楚若烟哼道:“男女有别,你与我同年,可也是小破孩子!” 耶律元哲:“……” 这什么歪理?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楚若麟向这里而来,含笑问道:“什么男女有别?” “四哥!”楚若烟跳到他身边,抿唇笑道,“元哲想要做沉丹的驸马爷呢!” “是吗?”楚若麟反问,含笑向耶律元哲注视,连自己也未察觉,声音里带出些干涩。 耶律元哲连忙嚷道:“哪里的事,若烟这丫头坏透了,四公子可不能听她的!” 原来又是这丫头欺负元哲! 楚若麟好笑,反手在楚若烟额头上弹一指,低声责道:“事关殷洛公主清誉,这等话切莫胡说!” 楚若烟吐一吐舌头,向殷洛的方向望去一眼,想到在长寿宫中的话,又忍不住叹一口气。 楚若麟问道:“怎么了?” 楚若烟摇头,轻声道:“殷洛公主为人爽落,本是性情中人,奈何和三公主一样,生在帝王之家!若是像我们一样,生在寻常世家旺族,怕反而活的更随性一些!” 楚若麟微微勾唇,望向她的眸光变的温软,摇头道:“人各有命,怕还有不少人羡慕她身在皇室呢!”说完,目光向湖边围绕着几位皇子的小姐一扫,心里暗叹。 其实,就是生在各大世家,婚姻大事,也未必就能由得了自个儿。只是,若烟自幼丧母,他们五父子都尽全力为她遮风挡雨,她才能活的如此恣情肆意,若是放在其他府门,女儿的亲事,往往是其父兄的上阶之梯,又有何自由可言? 楚若烟自然不知道他如此繁杂的心思,只是随着他的目光望向湖边,自然也知道他话中之意,微微摇头,叹道:“不过是人各有志罢了!” 耶律元哲听到兄妹二人对答,撇一撇唇,低声道:“你们兄妹时常如此品评皇家?我可是听到了!” “听到又能如何?”楚若烟横他一眼。 楚若麟笑道:“元哲世子当真是耳聪目明,等到钰王殿下回来,我向殿下将元哲世子要去铁骑营如何?” 耶律元哲吓一跳,连忙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两个我惹不起,当我什么都不曾说罢!”缩缩脖子逃开,惹来楚大小姐一串清脆的笑声。 被她笑声所扰,湖边众人寻声回过头来,四皇子耶律邯扬眉笑道:“若烟那丫头又欺负元哲皇叔!” 耶律修向他望去一眼,含笑道:“四弟心仪若烟多年,这会儿怎么还立在这里?” 这话声音拔高一些,似乎生怕有人听不到! 耶律邯眉目微动,心底掠过一层恼意,似笑非笑道:“如今贝县主在那里,二哥岂不是也不曾过去?”说完,目光不望贝妤,却向不远处的殷觉一扫。 耶律修却不以为意,淡然道:“贝县主虽说出身尊贵,又岂能与若烟相比?” 在寻常百姓眼里,世家旺族,过的自然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孰不知,越是接近帝王,家族里儿女的亲事,越是不能自主。 且不说贝妤、明彦君等人身上都有诰封,亲事就连父母也不能擅自作主。就是几大府门的公子、小姐,亲事也要通过户部、礼部,上奏朝廷。 而当年楚大小姐被劫那桩公案,最后并没有查出幕后的主使,楚氏父子却为楚大小姐求下亲事自主之权。 也就是说,要娶贝县主,只要皇帝下旨。而要娶楚大小姐,就得楚大小姐自个儿点头! 第576章 也遣一位公主和亲 身在皇室,自然知道这其间的区别,可是听耶律修言下之意,他如今虽求娶殷洛公主,竟然并没有想要放弃贝妤! 耶律邯扬眉,不禁向他深深一望。 这位二皇兄,胃口可当真是不小! 他不止要享齐人之福,这番心思,在殷觉面前,竟然毫不遮掩,他凭的什么? 难不成,这几个月他奉旨伴护沉丹太子,已和殷觉私下里达成什么协议? 正想如何套问,就听太监尖亮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回身,就见帝后御辇一前一后,已向这里而来,忙齐齐转身迎上,跪倒接驾。 皇帝见众人都在殿外,摆手命起,向殷觉道:“皇太后唤朕说话,有劳太子久等!” 皇太后刚刚见过殷洛,就唤皇帝说话,说的自然是殷洛和亲之事! 殷觉含笑应道:“御园风光,赏之不尽,等等何防?”微微躬身,落后皇帝一步,跟着他同入千秋殿,转身瞬间,目光在殷洛身上一扫。 虽是兄妹,可是往日并不如何亲近,倒当真不知道,当朝这几位皇子,自己这位皇妹更属意哪一个? 殷洛听到皇帝之言,也是心头怦跳,实不知道,皇帝听完皇太后的转述,又不知道要做何决断。 耶律心见她怔忡,猜到她的心思,在她手腕轻轻一握,低声唤道:“公主!” 殷洛这才回神,俯首道:“公主先请!” 耶律心抿唇笑道:“公主,不必客气!” 贝妤听二人互称公主,忍不住笑道:“二位公主,还是同行罢!” 二人被她说笑,携手进殿,殷洛转身瞬间,目光扫过身后的众多公子,在楚若麟身上略停,便即离开。 楚若麟受她目光所扰,抬起头,但见她已转回头去,进殿的身影挺的笔直,似乎带着一抹决然,不由心头突的一跳,一时间,也难以明白自己的心绪。 楚若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叹一声道:“当真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安置殷洛公主?” “什么?”楚若麟不禁反问。 楚若烟低声道:“方才在长寿宫,殷洛公主向太后承情,宁肯留在宫里服侍太后,也不愿意嫁给哪位皇子!” “服侍太后……”楚若麟低声重复,一时间,心绪一阵纷乱。 是吗,她宁愿为婢,也不愿嫁哪位皇子?是当真对他用情,还是,只是知道那几位皇子都非良配? 只是这话,他又无从去问,一时怔住。 楚若烟见他脚步渐停,低头凝思,好奇唤道:“四哥,怎么了?” “啊?”楚若麟恍然回神,忙道,“没怎么!”陪她一起大步进殿。 没怎么你那是怎么了? 楚若烟诧异,侧头看他几回,都看不出什么端睨,也只得罢了。 这一会儿,众人都已进殿,依品依阶站好,再次向帝后跪拜。 皇帝摆手道:“今日不过小宴,不必多礼,都坐罢!”转向殷觉,含笑道:“我苍辽地势偏北,虽说如今已经入春,可仍然春寒,草木未发,并无什么景致,教太子殿下见笑!” 殷觉应道:“沉丹国虽说较苍辽暖一些,这个时节,也不过如此,再过半个月,陌上草青,才是一片生机,到那时,想来我等已经回国!” 此话,自然是暗示催促尽快签定和议。皇帝点头,与他互敬几盏,这才问起议和一事的进展。 锦王耶律修起身回道:“回父皇,两国和议条款,已大致商议妥当,儿臣已在草拟奏折,只差殷洛公主和亲人选未定!” 今日只是小节宫宴,你有必要将此事提出来? 不止是殷洛,就连各府的公子、小姐也不禁微微皱眉。 皇帝向他深望一眼,淡道:“既然未定,先且搁过就是!”转向耶律元迅问道,“和议条款,怡郡王可曾过目?” 耶律元迅起身行礼道:“和议条款,是臣弟与锦王殿下细细商议,也逐条与殷觉太子协商妥当!” “嗯!”皇帝点头道,“殷觉太子来我上京已有半年,隔些时日,漠上路开,此事也不宜再拖,明日你二人便各呈折子上来罢!” “是!”二人齐应。 殷觉见他就此决断,竟不再提殷洛和亲一事,心中不禁忐忑,回头向殷洛望去。 殷洛和亲,本就是想要换回元帅申屠嘉木,如今和亲一事不提,那申屠嘉木可能回国? 可是殷洛见过苍辽太后之后,他始终没有机会向她询问,实不知道她和太后说了什么,更不知道皇太后又唤皇帝说了什么。 殷洛更是心里不稳,触上他的目光,立刻垂下眸去,不自禁侧头,向众公子席上瞟去一眼。 她不知道,经长寿宫一番话,苍辽是要将她留下为质,还是仍然要她嫁给哪一位皇子?盼只盼,她的这一番决定,不会阻碍舅舅申屠嘉木回国。 前头已经议到殷洛的亲事,可是皇帝竟然只字不提,几位有心的皇子自然各怀心事。锦王耶律修向殷洛望去一眼,又再转头去瞧殷觉,见他修眉微锁,若有所思,唇角笑意不禁更深几分。 此刻皇帝不指定人选,想来是殷洛并未属意什么人,如此一来,自己才有可为! 酒过三巡,殿上气氛渐渐活跃,公子们纷纷离席,与相熟之人对饮,小姐们也是与亲厚的聚在一起笑语。 耶律修向殷觉接连望去几眼,见他只是与皇帝、太子纵谈对饮,于他的目光视而不见,略一沉吟,向皇帝道:“父皇,此次沉丹太子来朝,为我两国谛结永世之好,实属不易!” 好好的饮宴,皇帝听他又将话绕到议和上,微觉不解,目光向他一扫,点头道:“是啊,殷觉太子贵为沉丹储君,却亲涉大漠,千里迢迢而来,足见太子对此和议之诚,沉丹国能有太子如此,日后也必然昌盛!” 耶律修立刻道:“殷觉太子雄才大略,儿臣自愧不及,如今两国既要谛结永世之好,殷洛公主来归,我苍辽何不也遣一位公主嫁入沉丹,以示诚意?” 苍辽也遣公主和亲? 皇帝一怔,不自觉转头去瞧耶律心。 怎么,难道殷洛没有瞧上自己的儿子,殷觉却瞧上了自己的女儿? 可是阳谷关一战,沉丹战败,自己不强要沉丹公主与自己儿子和亲也倒罢了,怎么还要搭上自己的女儿? 第577章 急报 皇帝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耶律心,可是这两个月来,殷觉钟意卞大小姐之事,早已在各大府门纷传,耶律修的话出口,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卞红欣身上。 自从卞红欣强嫁给明彦恩之后,就深居简出,不再参预公子、小姐们的饮宴。到明彦恩失踪,明辉遇刺,卞红欣被逐,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数月前殷觉太子来朝,在皇家别宛她再出现,被定远侯夫人接回府去,才又再偶尔露面。 今日皇帝传旨伴宴,虽然并没有特意言明只要不曾婚配的公子、小姐,可是有殷洛和亲一事,各府自然明白皇帝之意。 如今,一向不大见人的卞大小姐以已嫁被逐之身前来赴宴,锦王耶律修又提出苍辽遣公主下嫁殷觉,事情就已不言自明。 卞红欣在众人注视之下,顿时如芒刺在背,微微咬唇,低眉垂首,身形没有一丝微动,袖中的双手却已握紧。 今日,可是礼部的人特意上府请她伴宴,难不成,殷觉已向皇帝请旨? 殷觉闻言,心中也微觉疑惑,向卞红欣望去一眼,转头去瞧耶律修。 这些日子,他用尽方法,也不能搏卞大小姐青睐,可是她今日竟然前来伴宴,耶律修又说出这番话来,难不成,是私下里,她已听从耶律修的劝解,答应嫁他为妃? 这一瞬间,心中一阵狂喜,可是这喜悦也只是一瞬,等看到卞红欣微白的小脸儿,心底又疑惑顿生。 如果,她已经答应,为何又这副神情? 几个人的心思变化,都只在片刻之间,苍辽皇帝终究是久经风浪,很快将万千思绪抽回,含笑道:“殷太子来朝数月,朕倒不知道,与哪一位小姐情投意合?” 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先看看是谁再说,只要不是耶律心,旁人倒可斟酌。 其实,这数月来,皇帝心中对殷觉也颇为赏识,若他不是沉丹太子,能取代楚若宇在耶律心心中的地位,做自己的乘龙快婿,倒也是一桩美事。 可惜,可惜他就是沉丹太子,和亲许嫁,可不止是互为纽带,还会互为牵制。沉丹国遣殷洛和亲,是因为阳谷关一役战败,不得已而为之。更何况,耶律心可是皇后元氏所出,自己唯一的嫡女,又怎么能和亲嫁入异国? 只要不是耶律心,别立一位公主嫁入沉丹,日后这位沉丹太子登基,皇后便是他苍辽国人,日后沉丹但有贰心,自然会加以劝阻。 耶律修暗察皇帝神色,他的心思早已揣测七八,心中暗喜,频频向殷觉使眼色。 殷觉心中疑惑未去,却不想径直点出卞红欣的名字,微笑道:“皇帝陛下美意,殷觉深感五内,只是锦王殿下此话突然,殷觉尚需考虑!” 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听到耶律修的话,贝妤等人本来都为卞红欣捏一把冷汗,等到那二人都各打太极,又不禁好笑。 楚若烟见卞红欣一张脸儿乍青乍白,伸手将她手掌握住,意示安抚。 卞红欣抬头,勉强向她一笑,目光略转,正正对上殷觉望来的目光,想他方才并不愿强逼,心中感激,向他微微晗首,又再将头垂下。 只是细微的动作,已尽数收入皇帝眼底,不禁微微扬眉。 怎么,殷觉瞧上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耶律心,竟然是被孝康王府驱逐的定远侯之女,卞红欣? 当初明彦恩、卞红欣草原遇难,明彦恩伤残,都是皇帝亲见。随后卞红欣强嫁,在上京城也轰动一时,皇帝虽深居宫中,也早已知道详细。 再之后明彦恩失踪,卞红欣被逐,他也有耳闻。不意这满上京各大世家如此多的小姐,殷觉偏偏就瞧上了她,倒也是难得的很! 正想要不要将此事促成,就听殿门外太监声音禀道:“皇上,上将军求见!” 上将军? 楚远? 皇帝一怔,向楚若烟、楚若麟望去一眼,搭上一个“请”字。 今日宫宴,除去他皇帝老头和皇后,其余的可都是年少一代的公子、小姐,楚远这个时候求见,又是为了什么事? 耶律元迅闻言,却不禁眉目微动,举杯的手凝住,又再放下,举目向殿门望去。 这些日子,耶律辰出征未回,他忙于协助耶律修议和,兵部暂时请楚大将军坐镇,他这个时候进宫,怕是兵部有什么事。 在众人的注视下,但见楚远一身常服,大步进殿,向皇帝见礼。 皇帝见他竟然未换朝服进官,显然是有什么急事,抬手命起,扬眉问道:“楚大将军,发生何事?” 楚远道:“禀皇上,南疆急报,定远侯遇袭,生死不知!” “什么?” 这句话出口,皇帝、耶律元迅等人已同时惊呼出声,呼的一下站起。 卞红欣更是脸色大变,惊跳站起,连连摇头,尖声叫道:“不!怎么会?之前不是说父侯击溃叛军,只等漠上路开,就可回师?怎么又会遇袭?” 楚若烟连忙起身将她扶住,连声劝道:“卞妹妹,你且莫急,听我爹说完!” 皇帝神色凝重,向楚远问道:“侯爷可曾受伤?又是受何人袭击?” 楚远叹道:“南疆一役,几处联兵,本来侯爷已将叛军击溃,又哪知道,各路兵马刚刚散去,卞侯爷夜里突然遇袭。” “可曾受伤?”皇帝沉声再问。 楚远摇头道:“消息是定远侯府的亲兵拼死送出,人还未出大漠,就力尽而死,幸好遇到正在回兵的钰王殿下。” “钰王回来了?”皇帝追问。 听到耶律辰的名字,楚若烟精神一振,转头向殿门望去一眼。 妖孽回来了,怎么如此重要的消息,自己不进宫禀报,而是父亲送来?难道是日夜赶路,累着了? 猜测未果,就听楚远道:“钰王殿下得到消息,即刻挥兵赶往南疆,只命身边长随将急报带回!”说完,将手里一封急报呈上。 皇帝命人取过,但见是一幅衣袍撕下内衬匆匆写就的急报,裹在一片染血的铠甲之中,咬牙问道:“这是何人铠甲?” 如果是定远侯卞威,恐怕已凶多吉少。 第578章 谁跟着钰王 虽然是在御前,可是卞红欣此时已顾不上许多,闻言挣脱楚若烟,跌跌撞撞的奔来,颤声道:“皇……皇上,请皇上赐臣女一观!” 皇帝点头,命人将铠甲给她送去。 卞红欣接过来细瞧几眼,眼泪已忍不住滚滚而落,泣声唤道:“父侯……父侯……”双膝一软,已瘫坐地上。 皇帝变色道:“卞大小姐,你是说,这铠甲是定远侯的?” 卞红欣俯地啜泣,一时不能接口。 楚若烟连忙赶过去,张手将她抱住,轻声劝道:“妹妹莫急,这军中的铠甲大同小异,或者不是侯爷的呢!” 卞红欣摇头,好半天才将泪止住,指着那铠甲道:“父侯的这副铠甲,瞧着与旁人的铁甲无异,可是……可是实是掺了三分精钢打成,这些铠片,是……是我亲自一片片缝上去的,又怎么会不认识?” 听到她的话,楚远眸色微深,见皇帝望来,微微点头,叹道:“这是卞侯爷最钟爱的一件铠甲,较寻常铠甲还要沉重一些!” 也就是说,这铠甲是卞威的! 那这铠甲上的血呢? 皇帝的手指收紧,又再问道:“钰王的长随呢?还说些什么?” 楚远摇头道:“长随就在宫外等侯!他说,钰王殿下看到急报之后,即刻挥兵,未来得及写上只言片语,只命他将急报和这些话带到!” 皇帝向卿鸿飞指道:“你速速将那长随带来见朕!” 卿鸿飞忙应一声,快步退出殿去。 殷觉见突发急事,自己身为异国太子,留下去多有不便,起身向皇帝告辞。 惊闻此事,皇帝已无心饮宴,摆手道:“太子留下饮宴就是,朕先走一步!”命太子耶律基和锦王耶律修照应,自己带着楚远、耶律元迅二人,大步出殿。 楚若麟、耶律元哲等人见状,又哪里还坐得下去?向殷觉等人略拱一拱手,也起身离去。 卞红欣心悬父亲卞威的安危,也不向人招呼,起身跌跌撞撞跟了出去。 楚若烟看着担心,向贝妤、耶律心二人打个手势,紧追几步将她扶住,一同跟出殿去。 今日饮宴,除去当朝的几位皇子和皇室宗亲之外,本就只有上京城中最为鼎盛的几大府门的公子、小姐,如此一来,千秋殿中顿时空了一小半。 殷觉凝视着卞红欣踉跄的脚步出殿,心中满是怜惜,虽想赶去安抚,奈何自己身份所限,不便与闻苍辽大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几乎所有的人,都注目殿外,无人留意锦王耶律修唇角掠过一抹笑意,却在举杯间掩去。 楚若烟扶着卞红欣跟在众人之后,一路穿过御花园,出琼宛门,向御书房而来。 皇帝见她们跟来,微微一顿,点头道:“你们既来了,一并听听也好!” 说话间,卿鸿飞已亲自带着一人进来,跪倒给皇帝见礼。 楚若烟一见之下,失声道:“阿江,怎么是你回来,谁跟着九哥?” 阿江可是耶律辰身边最得力之人,耶律辰将他遣了回来,岂不是身边无人可用? 阿江向她望去一眼,先向皇帝禀道:“启禀皇上,王爷回兵,刚刚离开铁台洲一日,黄昏时分,漠上起了风沙,躲避之间,遇到三人策马仓皇疾驰,王爷迎上喝问,却惊觉马上几人竟都身受重伤,两人早已没有了呼吸,余下一人见到王爷,只来得及说出‘救侯爷’三字,便即逝去!” 随后,耶律辰搜查三人身上,看到这封铠甲裹着的急报,当机立断,立刻命阿江回来报信,自己调头,率兵赶往南疆。 此话楚远已听过一回,拧眉不语,耶律元迅却顿足道:“南疆情形不明,钰王殿下仅凭一封书信,一片铠甲,就率兵赶往南疆,万一落入叛军圈套,又该如何是好?” 卞红欣惊道:“叛军不是已被父侯击溃?” 楚若麟摇头道:“只怕不能尽诛,还留有余孽!” 楚若烟急道:“是啊,他的身边可只有两千兵马!”向阿江道,“回京报信而已,你怎么不跟着王爷?王爷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阿江这才回话道:“那时离上京尚远,王爷怕旁人无法孤身闯过大漠,才遣小人回来!” 楚若麟立刻向皇上行礼:“皇上,臣请出兵,驰援钰王!” “不可!”楚远摇头。 “怎么?”皇帝扬眉。 钰王是他的儿子,可也是楚大将军的准女婿,看着宝贝女儿着急,上将军却阻止儿子请命,这可是从不曾见过的事情。 楚远叹道:“怡郡王所言极是,如今南疆情形不明,贸然出兵,怕反而对我们不利!” 楚若烟顿足道:“那九哥怎么办?他率兵过去,若当真有什么圈套,他岂不是正好撞进去?” “不然!”楚远摇头,“卞侯爷身边的人拼死杀出,必然是赶回京来报讯。等到朝廷发兵,总要几日,可是铁台洲离南疆不远,钰王从那里过去,反而会杀一个出其不意,能救出卞侯爷,也未可知!” 卞红欣珠泪直落,哽声道:“那……那我们只能等着?” 皇帝皱眉,来回踱几步,向楚远道:“请上将军立刻派出两队轻骑,易服赶往南疆,相机行事!” 相机行事? 什么相机行事? 楚远微愕,扬眉未应。 皇帝接着道:“他们此行,只为查探钰王消息,助他救回定远侯,旁的事,都不必去管!” 阿江立刻道:“皇上,小人请旨同往!” 皇帝向他注视片刻,问道:“你叫阿江?” 阿江俯首道:“是!小人阿江,是钰王殿下的长随!” 皇帝点头道:“嗯,阿江!听说钰王身边有几名高手,想来你功夫不弱!也好!你去罢,听楚大将军吩咐!” 阿江只道他还要细问,不想只这一句就放他离去,倒是一怔,连忙躬身领命,跟着楚远等人一同退出御书房。 卞红欣遭此大变,早已双腿酸软,见皇帝已有安排,虽说心中仍然难安,可也不知还能如何?衬着楚若烟的手起身,也跟着一同出来,侧头瞬间,见楚若烟虽然伴在她的身侧,可是一双眸子却遥遥的望着前边的阿江,微微抿唇,低声道:“阿江很快就要跟着出兵,姐姐要问什么,快些去就是,妹妹不打紧!” 楚若烟调回目光,担忧的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儿,迟疑道:“可是……” 卞红欣摇头道:“钰王殿下出兵,关系到父侯安危,姐姐有话吩咐,快去就是,妹妹歇一会儿,自会出宫!” 楚若烟略一沉吟,向前望一眼,但见楚远一行已经走出老远,想这皇宫里,卞红欣也是自幼出入,料想不会有事,微咬一咬唇,只好道:“既然如此,妹妹先回府去,等我问个明白,再去告知妹妹!”见卞红欣点头,就近唤过两个小太监,吩咐二人随后送卞红欣出宫,自己匆匆向楚远等人赶去。 第579章 想入非非 卞红欣看着楚若烟身影消失,自个儿慢慢走远一些,在廊下寻处略坐。 两名小太监见她脸色苍白,担心起来,一人上前问道:“卞大小姐,可要奴才去给公主报个信儿?” 卞红欣摇头,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不必,若是方便,有劳公公取口水来!” 这个容易! 小太监闻言,飞奔而去。 另一个仍不放心,说道:“或者奴才唤几个人,扶卞大小姐往公主宫里歇歇?” 卞红欣轻叹道:“我不打紧,一会儿就好,公主还在宴上,不必去惊扰!”问答间,前一个小太监已取了茶来,她大大的饮上几口,但觉暖流在胸间蔓开,整个人终于缓过劲来,向小太监歉然一笑,这才起身道:“有劳公公引路!” 实则这皇宫,姐妹几人都是自幼出入,又哪里有不认识路的?只是宫里规矩,身为外臣之女,不便独自在宫里行走。 小太监闻命,一个躬身在前引路,另一人落后一步跟在她身后,径往金胜门而来。 突然发生此事,皇帝匆匆而去,余下的人也已无心饮宴,只是略坐片刻,殷觉放心不下卞红欣,再次向太子耶律基道:“既然朝中有事,太子殿下必要为苍辽皇帝分忧,殷觉先请告辞!” 其实来朝数月,他心里已经明白,苍辽九位皇子,不管是论才干,还是论心机,这位太子都并不如何出色,也不受皇帝看重,只因他是皇帝长子,才占据这储君之位。 只是如此情形,满朝君臣皆知,耶律基为人粗鄙,却生性傲慢,并不做此想。此刻听殷觉抬举,自觉自己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宫也不虚留,改日再亲往驿馆拜望!”说话间,目光还在殷洛身上一转。 殷洛触上他的眸子,心中略感不适,微微侧身回避。 耶律修将他神情收入眼中,眉心微动,含笑道:“太子皇兄,臣弟送殷太子、公主回驿馆,先请告退!” 耶律基点头道:“嗯,有劳二弟!”目光在他脸上稍停,又转头向殷洛瞧去一眼。 殷觉见状,也不禁暗暗皱眉,起身拱手辞过一礼,似有意似无意,挡在他和殷洛之间。 殷洛的身影被挡,耶律基才似回神,忙拱手还礼,看着殷洛随着殷觉出殿,那曼妙身形,婀娜又不失柔韧,顿时令他心头燥热,想入非非。 殷觉、殷洛一走,耶律元哲跟着起身,向耶律基道:“南疆有事,怕朝廷会出兵,我也去兵部瞧瞧!”说完也不等他应,拱一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贝妤向耶律心低语几句,也跟着起身告辞:“如今定远侯府中两位公子都不在京里,怕夫人和卞妹妹需人照应,臣女且去瞧瞧!”说完福身一礼,也向殿外而去。 如此一来,整个宫宴更显无趣,余下的公子、小姐自然也坐不下去,纷纷起身告辞,耶律基摆手道:“罢了罢了,今日且散了罢,等到南疆事了,本宫再设宴款待各位!” 众人听他放出话来,几位皇子当先施礼告辞,与众人先后出殿,向宫外而来。 殷觉、殷洛身为苍辽贵客,又是锦王相伴,自然走正殿的广德门,而贝妤身有诰封,走的是皇宫另一侧的恩泽门,等到其余公子、小姐从金胜门出宫,这几人早已走远。 众人与几位皇子别过,纷纷上车上马,向御街上而来。相府二小姐王亦微等马车驰离御街,打起帘子向外道:“往定远侯府罢!” 伴在她马车旁的大公子王宜修忙将马车唤停,俯身问道:“怎么?” 王亦微叹道:“如今定远侯出事,两位公子都不在京,虽说贝县主已经赶去,可我们一同长大,总也要尽份心意!” 王宜修眸光定定,向她注视片刻,点头道:“好罢!”吩咐车夫调头,前往定远侯府。 后边几府的公子、小姐瞧见,纷纷遣人来问,听他兄妹一说,虽有些人暗暗埋怨王二小姐多事,可是也乐意此时令定远侯府落个人情,纷纷传令,改道前往定远侯府。自然,这其中不乏心有嫌隙,想瞧定远侯府热闹之人。 另一方,耶律修将殷觉、殷洛二人送到驿馆门外,拱手道:“朝中多事,本王虽做不了什么,也当为父皇分忧,今日便不多叨扰太子!” 殷觉点头道:“锦王殿下请便!” 殷洛本还怕他纠缠,见他今日倒去的利落,微松一口气,见他望来,也福身辞礼。 殷觉看着耶律修一行走远,回驿馆匆匆将朝服换下,向殷洛道:“皇妹先歇罢,我要往定远侯府走一遭!” 自然是不放心卞红欣! 殷洛点头道:“皇兄自去就是!”送他出了院子,转身回去。 卞红欣先往御书房听过事情始末,又在廓子里歇息好一会儿,已落在众人之后,等到出宫,不要说耶律元迅、楚若烟等人,就是各府的马车也已走的干干净净。 丫鬟见卞红欣出来,匆忙迎上将她扶住,急切道:“小姐,方才楚大小姐急匆匆的出来,交待我们说要我们守好小姐,径直回府,可是发生什么事?” 卞红欣心中微定,反问道:“楚姐姐一人?” 丫鬟点头道:“楚大小姐出来时,楚将军、少将军和怡郡王刚刚离去,她急着去追,并未将话说明白。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卞红欣问。 丫鬟摇头道:“另几府的公子、小姐出来,瞧我们的眼神怪异的很,我们正担心小姐,小姐就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 卞红欣微默一瞬,低声道:“回府罢!”衬着她的手上车。 定远侯府,夫人听说贝妤拜望,微觉诧异,命人请入偏厅,自己很快出来,诧异问道:“今日不是宫宴?怎么贝县主竟不曾进宫?” 贝妤诧异问道:“怎么卞妹妹不曾回来?” 郦氏听她问的奇怪,吃惊道:“欣儿进宫赴宴,怎么贝县主不曾见到?” 贝妤低头略想一瞬,摇头道:“许是方才我从恩泽门出宫,竟不曾见到府上的人。” 郦氏着急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第580章 唯恐天下不乱 贝妤微叹,轻声道:“夫人莫急,且坐下,听我慢说!” 刚刚劝郦氏坐下,就听门外小厮回道:“夫人,府门外有十几位各府的公子、小姐前来拜望!” “什么?”郦氏诧异,向贝妤望去一眼,略想一下,说道,“我们去瞧瞧罢!”起身向府门而来。 这些人,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贝妤心中暗恼,可是又不好阻止,只好随后跟来。 王亦微见郦氏出来,上前一步,将她手掌握住,轻声劝道:“南疆的事,皇上必有应对,夫人切切放宽心些!” 郦氏听到“南疆”二字,心中咯登一声,忍不住问道:“南疆?南疆何事?可是侯爷要班师?” 王亦微诧异道:“怎么夫人还不知道?”看看她身后的贝妤,又转头瞧瞧另几位公子、小姐,以手掩唇道,“如此说来,是我们造次了,夫人莫怪!” 郦氏见她欲说还休,心知她是故意令她心急,虽说心中不稳,微微皱眉,却将到口的话忍住,摇头道:“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哪里的人,成日生安白造些谣言,王二小姐还是莫要轻信!” 这话听着像是劝告王亦微,却人人听得出来,是暗指王亦微居心不良,生安白造。 王亦微脸色微赦,向贝妤望去一眼,咬唇道:“今日大伙儿都是在殿上亲耳听闻,那铠甲,还是卞大小姐亲自认过,怎么会假?”话说完,向贝妤道,“贝县主也是亲见,怎么竟不曾向夫人转告?” 贝妤轻哼道:“单凭铠甲,并不能如何,皇上尚要追查,怎么王二小姐就认定是侯爷出事?” 郦氏听到“侯爷出事”四字,脸色微变,伸手一把将贝妤手腕抓住,却勉强保持镇定,点头道:“贝县主说的是,王二小姐多虑!” 说完不再看她,目光却向随后的几位公子望去,摇头道:“侯爷和子俊皆不在府,多有不便,各位心意已到,还是请回罢!” 并不问旁人详细,竟然径直赶人! 贝妤见她闻此大事,竟然并不急着追问细节,而是瞬间决断,不给旁人插口的机会,不禁心里暗赞,跟着点头道:“是啊,这里自有贝妤照应夫人,各位放心就是!”慢慢迈前一步,与郦氏错肩而立,挡住府门。 王亦微此来,本就只是为了搅乱一湖春水,见郦氏虽然身形笔挺,眉目不动,可是那微白的脸色已出卖了她的担心,当即含笑道:“如此最好……” 话刚出口,就听王宜修道:“卞大小姐回来了,想来已问到实信儿!” 一句话,将众人的目光都引向府外阶下。 卞红欣下车,骤然见到这许多人,不禁心头一紧,快走几步跨进府门,一把将郦氏扶住,连声道:“母亲莫急,皇上已命轻骑驰援钰王,必然将父侯救回,母亲切莫担心!” 郦氏听到王亦微的话,已猜测南疆必然有事发生,但断没有料到竟然事关卞威的安危,听她一语,顿时脸色大变,反手将她手臂抓住,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什么救回?” 原来她还不知道…… 卞红欣暗暗叫苦,只得柔声劝道:“母亲,我们回府再说罢!” 那些话,虽说不惧旁人听去,可是却知道,有不少人本就是来瞧笑话的,并不想在人前多说。 郦氏知道她的心思,咬一咬牙,勉强将心头激荡的情绪压下,扶着她的手转身。 踏出几步,正要吩咐关闭府门,就听门外家人道:“夫人,锦王殿下来了!” 往日看不出来,今日才知道,竟然有这许多人关注定远侯府! 郦氏咬牙,勉强保持镇定,回过身,但见耶律修奔上石阶,款款施下礼去,口中却道:“南疆的事,既已有钰王殿下出兵,必然会迎刃而解,殿下不必为臣妇担心!” 一句话,将耶律修想好的安慰之词堵了回去。 耶律修微微一怔,目光向贝妤一扫,落在卞红欣身上,微笑道:“南疆之事有九弟在,自然不必担忧,本王此来,是为卞大小姐!” 卞大小姐?为卞大小姐什么? 不止郦氏,就连各府的公子、小姐也不禁诧异。 卞红欣却脸色微变,俯首道:“多谢锦王殿下,如今臣妇心悬父侯安危,旁的事,一概无心!” 还真是母女二人,这堵人的功夫倒是如出一辙! 贝妤不禁好笑。 郦氏倒一时不明白,向耶律修问道:“欣儿何事?” 卞红欣挽住她手臂道:“母亲,并无什么大事!”又向府门外众人道,“今日府中多事,恕不款待,各位请便罢,失礼之处,等我父侯回来,红欣再设宴赔礼!”说完,立刻吩咐管家关门。 郦氏见她急切,竟然不顾礼数,微觉诧异,向耶律修道:“还请殿下明言!” 卞红欣大急,急声唤道:“母亲!”后话没有出口,却被郦氏止住。 耶律修含笑向她一望,摇头道:“今日宴上,卞大小姐也听到,我们与沉丹议和一事,父皇命明日上奏!” 卞红欣轻哼道:“臣妇不过是后宅妇人,不便与闻国事,锦王殿下慎言!” 耶律修含笑道:“可是沉丹太子对卞大小姐钟情,已上达天听,本王此来,便是请夫人将卞大小姐的八字呈上,本王命礼部会同钦天监,算定良辰吉日!” “什么八字?”卞红欣大惊。 郦氏也惊讶道:“锦王殿下此话何意?” 耶律修微微俯首道:“本王是说,两国和议议定之期,便是卞大小姐封为公主之日,可喜可贺!” 郦氏又惊又喜,颤声道:“你……你是说,皇上……皇上要欣儿嫁给……嫁给沉丹太子?” 定远侯府已是钟鸣鼎食之家,位高权重,女儿能不能封为公主,倒并不如何放在心上。郦氏心中介意的,是自己捧在掌心的女儿,嫁入孝康王府,不但得不到明彦恩的呵疼,竟落一个被逐的结果。 如今沉丹太子殷觉如此人品样貌,竟不在意她已嫁之身,执意求娶,女儿能够嫁他,也算是落一个好的归宿。 第581章 反目 见耶律修含笑点头,郦氏心头激奋,反手将卞红欣的手掌握住,连连点头道:“锦王殿下放心,一会儿臣妇自然命人将欣儿八字送去礼部!” “母亲!”卞红欣失声低呼。 这是几时的事? 众公子、小姐不禁互视。 虽然说,今日宴上锦王殿下曾提过令苍辽也遣一位公主下嫁之事,众人也知道殷觉属意卞红欣,可是皇帝并没有应允,难不成,在出宫这片刻,锦王殿下已请下旨来? 众人正暗自猜测,突然有人道:“看啊,殷太子来了!” 随着他的呼声,众人回头,果然见殷觉一人一骑,一袭常服,正向这里驰来。 耶律修微微一怔,瞬间笑起,摇头道:“这位殷太子,对卞大小姐当真是用情至深,竟等不及本王回去,自个儿倒赶了过来!”排开众人出去,向殷觉拱手道,“恭喜太子殿下!” 有他带头,众公子、小姐也都跟着转身,向殷觉道喜。 殷觉错愕,跃身下马,先向众人还礼,这才不解问道:“各位,这是何意?喜从何来啊?” 耶律修含笑道:“太子来朝半载,如今两国和议将成,太子又迎娶佳人而归,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迎娶佳人? 殷觉更加不解,向他深深一望,抬头望向府门内的卞红欣。 耶律修和自己一同出宫,是先送自己一行回到驿馆,才又赶来定远侯府,不过是早自己一步,断断没有时间再进宫请旨。 而卞红欣却是跟着皇帝一同离开千秋殿,难不成,分开这一个时辰,有什么事情发生,苍辽皇帝已决定将卞红欣赐嫁自己为妃? 念头闪过,心中喜悦莫明,越过众人,快步上阶,向卞红欣深深凝注,强抑心中激奋,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真好!我……能不能唤你欣儿?” “不能!”卞红欣倒退一步,脸色越发苍白,摇头道,“殷太子,我心中只有明大哥一人,你是知道的!” “欣儿!不要胡说!”郦氏急忙喝止,向殷觉道,“欣儿也是太过意外,殷太子请勿责怪!” “我知道!”殷觉于郦氏的话充耳不闻,见卞红欣后退,慢慢跟上一步,一字字道,“初入苍辽,我岂会不知,四周有多少衡量的目光?可是我殷觉已为沉丹太子,并不要一个世故之女为偶!别宛那夜,卞大小姐以那样的方式出现,殷觉甚为震撼。这几个月来,卞大小姐与明世子的事,殷觉已耳熟能详,震动之余,唯感卞大小姐一番金石之心,若非如此,又岂能对卞大小姐动情?” 他的一番话,字字铿锵,却也句句诛心。 沉丹太子来朝,那样的人品样貌,又有之前胥狼国太子相比,也不知道受到多少世家小姐的瞩目。虽说前来和亲的是殷洛公主,可是也不是没有人动他的心思。 听他此言,府门外,有几位小姐已悄悄垂下头去,暗暗咬唇。 往日,并不明白,有不少小姐暗中示好,可是他都不为所动,怎么就偏偏瞧上已嫁被逐的卞大小姐? 原来,竟是卞红欣对明彦恩一番真情将他打动! 卞红欣听他言词恳切,心底也有一瞬的震动,却很快摇头道:“你既知道我对明大哥之情,又何必强人所难?” “欣儿!”郦氏皱眉道,“明彦恩对你无情,伤你良多,此刻还不知道在何处,你又何必为他自苦?” “娘!”卞红欣摇头道,“明大哥不是无情,他……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郦氏截口打断,摇头道,“欣儿,当初明彦恩伤残,已无前程可言,你执意强嫁,爹娘体谅你一番痴心,才遂了你的愿。可是结果如何?那明彦恩前程尽毁也倒罢了,横竖孝康王府也养得起一个闲人,可是他对你呢?可曾将你当成他的妻子?可曾有过一丝怜惜呵疼?” 明彦恩与卞红欣自幼定亲,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难得的是二人情投意合,一个呵疼备至,一个信任依赖,曾经羡煞满上京多少闺阁千金? 随后明彦恩重伤,卞红欣强嫁,此事在上京轰动一时,都感念卞红欣一片真情不改,随后的事,却没有人知道。 可是此刻听郦氏一言,才知道二人婚后非但并不和谐,竟似并没有夫妻之实。 一瞬间,众公子、小姐心中暗暗猜测,与身边之人互视几眼,又再将目光调回到卞红欣身上。 明彦恩伤残也好,无情也罢,卞红欣早已坦然接受。可是,与明彦恩并无夫妻之实,是她心头之痛,平日楚若烟等人虽知,却都避而不言。此刻不意被母亲掀开,一张脸儿顿时变的苍白,连连摇头,落泪道:“娘,你为何定要女儿离弃明大哥,嫁入沉丹?那路远迢迢,你……你就不怕女儿受了委屈,却投告无门吗?” 是啊,孝康王府近在咫尺,她受了委屈,做母亲的竟然不能第一时间知道,如果嫁入沉丹,再被人欺负,又当如何? 郦氏心头一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殷觉上前一步,柔声道:“欣儿,你放心,虽说昔沭离上京千里之遥,可是沉丹只要有我,就会有你,这一生,我会护你周全!” 虽说只是短短一句话,可是却强似无数的誓言。 小姐、公子们顿时一寂,望向卞红欣的目光,早已由讥讽变成了羡慕。 卞大小姐,她何其有幸,自幼受尽明世子的呵疼回护。如今虽说与明彦恩恩情不再,却又出来一个沉丹太子,要为她遮风挡雨。 卞红欣脸色却越发白的吓人,断然摇头道:“太子殿下美意,卞红欣心领,只是我已是孝康王世子之妻,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断不会嫁给旁人!” “若你不是他的妻子呢?”就在殷觉震动不知所应,但听人群外一个冷锐的声音接口,众人回头,就见孝康王妃文氏已一步步踏上石阶,脚步在跨进府门前停下。 卞红欣见到她,心头突的一跳,迎上一步,低声唤道:“母……王妃……” 郦氏见到她,顿时目眦欲裂,冷哼道:“王妃大驾,登临寒门,我定远侯府不敢款待!” 文氏目光向她一扫,看到那张几乎相识一生,熟悉的容颜,心头微恍,跟着咬一咬牙,也轻哼道:“不敢有劳定远侯夫人!” 不止明、卞两府是世交,就是文、郦两家又何尝不是? 她和她,也曾经像卞红欣和明彦君一样,是分不开的闺中好友,可是,从明彦恩受伤开始,她对卞红欣的怨怼越来越深,终于,两府走到了今日的局面,二人为了儿女,也终至反目。 第582章 两不相干 卞红欣见二人冷然相对,早已手足失措,连声道:“母妃……王妃既来,还请厅里坐罢!”又转向郦氏,哀恳求道,“娘……” 贝妤也连忙道:“是啊,这府门口如何说话,请王妃厅里坐坐,有话慢慢说!” 文氏冷笑一声道:“我孝康王府的人,怕是再不会踏进这定远侯府的大门!” “王妃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郦氏跟着冷笑,昂首与她对视,一字字道,“欣儿无故被逐,我做母亲的收留回府,又有何错?难不成,就为了你孝康王府的脸面,任由我儿流落在外,不闻不问?” “王妃、夫人,有话好说,先进府如何?”贝妤眼看着府门外众公子尚好,有几位小姐已眼神发亮,一副瞧热闹的模样,急的跺脚,拦在二人之间连劝。 耶律修深知,如今只有两府反目,才能断了卞红欣的后路,逼她嫁给殷觉。见到文氏赶来,眸中掠过一抹喜色,上前一步,也假意劝道:“是啊,如今卞侯爷逢难,西疆又情形不明,定远侯府正是多事之秋,夫人为了侯爷,也当退让一步。更何况,上门是客,还是请王妃厅里坐罢!” 这是说,她定远侯府还要仰仗孝康王府? 郦氏眉心骤拢,冷笑道:“我定远侯府如何,也不劳孝康王府多事,王妃此来,若是来瞧定远侯府的笑话,怕是来的早了些,还是请回罢!” 文氏冷笑道:“夫人也不过是欺我孝康王府无人,才敢指使女儿做出背逆之事吧?” 这是什么话? 郦氏错愕,可是正在气头上,也并不想多问,冷然道:“从王妃将欣儿逐出王府那日,你我二府就再无恩义可言,可我定远侯府,自问并无对不住孝康王府之处,今日王妃登门挑衅,当真是令人齿冷!” 文氏咬牙,冷哼道:“卞大小姐虽说已经离府,可我儿未归,她便急着另嫁,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要替他来做个了断!” 什么了断? 卞红欣脸色苍白,哀声求道:“王妃、母亲,我和明大哥的事,日后再说可好?” 文氏冷笑道:“日后?等到卞大小姐成为沉丹太子妃吗?” 卞红欣连连摇头,急切不知如何解释。 耶律修却点头道:“沉丹、苍辽两国要结永世之好,卞大小姐确实不该再和孝康王府有什么牵扯!” 贝妤听他句句煽风点火,顿时怒火中烧,上前一步,向文氏道:“王妃,纵然卞妹妹当真要嫁往沉丹,可是孝康王府还在,定远侯府也在,两府几代世交,王妃纵然不顾,可王爷和侯爷同朝为官,日后总要相见,请王妃莫要听从旁人挑唆,还是府里坐下说话的好!” 听从旁人挑唆? 文氏听她意有所指,心头蓦然一动。 哪知道她心思刚转,郦氏却冷哼一声道:“那倒不必!我定远侯府,不敢高攀!” “娘!”眼看文氏神情松动,郦氏这一句,却似火上浇油,卞红欣哀声低喊。 郦氏回头向她注视,冷声道:“怎么,欣儿,难不成到了此刻,你还妄想重回孝康王府?莫说你的明大哥未必能够回来,纵能回来,难不成还能回心转意?” “你……你这是什么话?”明彦恩消失数月,文氏最忌的,就是旁人说儿子再不能回来。 郦氏昂头,冷笑道:“不错,如今我定远侯府是多事之秋,可是孝康王府又好到哪里,轮得到王妃上门,看我定远侯府的笑话?” 如果之前是言语机锋,这一句话,已是直接将两府的交情全然撕去。 眼看文氏脸色大变,卞红欣摇头道:“不!你们不要说了!不要再说!我不会去沉丹,我不会嫁给殷太子,明大哥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你们不要再说了!” 这两府,一边是自己的至亲,另一边又何尝不是?可是如今,竟然为了自己反目。 殷觉不料事情闹到如此地步,见卞红欣整个人已几近崩溃,顿时心痛如绞,向文氏、郦氏各望去一眼,摇头道:“王妃、夫人,这又何必?” 文氏此时怒火中烧,又如何还能听得进劝告,咬一咬牙,冷声道:“卞大小姐既然另结新欢,就不该再拿我儿彦恩做幌子,今日我便送上休书,从此两府互不相干!”说完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向卞红欣面前一递。 卞红欣大吃一惊,连退几步,摇头道:“不!母妃,不……不要……” 郦氏怒声道:“欣儿,还不谢过王妃,难不成,你还能再强嫁一次?” 文氏冷笑道:“怕如今的卞大小姐,也瞧不上孝康王世子!” “不,我不要!求你们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明大哥……明大哥……”卞红欣连连摇头,眼看着两方逼迫,心中的悲恸潮涌而来,蹲下身放声大哭。 郦氏心中一疼,顿时深悔失言,只是说出的话,已收不回来。 而文氏却不为所动,冷哼道:“沉丹太子既已求娶,卞大小姐又何必还要腥腥作态?”见她顾自哭泣,并不来接休书,冷声道,“从此之后,卞大小姐与我儿彦恩各自嫁娶,两不相干!”话说完,将休书兜手向她面前抛去。 贝妤大吃一惊,急声道:“王妃三思!” 可是她的话出口,文氏手中的休书已经脱手,向卞红欣面前掷去。 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目光随着休书抬起,又再落下。 眼看休书落地,这一段姻缘,也就从此尘封,耶律修唇角已掠过笑意,殷觉却一脸怔忡,还不等有人做出反应,就听风声骤起,一道黑影迅速插入人群,一把将将落的休书抓住。 突如其来,众人都吓一跳,定神望去,但见来人一袭黑衣,就连脸也被头上斗笠垂下的黑纱挡住,瞧不清面目。 此人离卞红欣太近,殷觉第一个回神,清声喝道:“什么人?”横身斜插,截在他和卞红欣之间,劈手向他手中休书抓去。 那黑影身形骤退,手中休书不松,却手腕骤翻,避开殷觉一抓的同时,横肘向他疾撞。 殷觉见他进退间,身形竟然巍然不动,以一只左手不但能避开自己一抓,还能反击,不竟倒吸一口凉气,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他喝声出口,就听阶下一个清脆的声音唤道:“明大哥!” 第583章 配不上她 明大哥? 明世子? 明彦恩? 众人齐怔,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黑衣男子身上。 楚若烟一跃下马,撞开人群冲进来,一双眸子灼亮,向黑衣男子道:“明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说的如此肯定! 文氏心头大震,失声道:“你……你是彦恩?” 明彦恩离京已近半年,莫说半年前伤残,就是他受伤之前,又岂有如此武功? 卞红欣听到楚若烟的喊声,哭声顿时一停,霍然抬起头来,怔怔望着眼前的黑衣男子。 殷觉双手一错,本来又要攻上,闻唤也是一怔,诧异问道:“你是明世子?” 黑衣男子默然不理,微微侧头,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这才慢慢走向卞红欣,俯身将她扶起,轻声道:“欣儿,对不住,我回来晚了!” 清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可是,却确确实实,是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一瞬间,卞红欣珠泪滚滚而落,却又几疑听错,张了张嘴,却不敢问出声来。 这许多人都震动于他的突然出现,一时满场皆寂。 楚若烟也一瞬间湿润了眼眶,浅笑道:“你果然是明大哥!” 锦王耶律修眼看两府决裂,卞红欣当着这许多公子、小姐的面被休,再也无颜在上京立足,非嫁殷觉不可,又哪知道横里竟然闯出个人来,将这一切打破。 心里暗恼,咬牙上前一步,冷声道:“你既是明世子,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当初明彦恩重伤,一张左脸尽毁,回京之后,再没有人瞧过他的真面目,此刻,若他不敢,就不能证明是消失已久的明彦恩。 卞红欣明显感到黑衣男子身体绷紧,心头一颤,一把将他抓住,转向耶律修道:“他是明大哥,难不成你们不认识他的声音?” 耶律修摇头道:“声音虽像,可是……当初的明世子可是神弩营统领,我苍辽第一的神箭手,眼前此人却身法怪异,更像是江湖中人!我们不亲眼瞧过,如何相信,他就是明世子?” 卞红欣咬唇,将黑衣男子抓的更紧一些,摇头道:“你们信不信又能如何?我知道,他就是明大哥!” 刚才那温柔的声音,是她这半年来,梦萦魂牵时听到的一模一样,又怎么可能不是她的明大哥? 文氏对双方的争执充耳不闻,从黑衣男子出现,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此刻早已忘记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迈过府门,一步步向黑衣男子走来,颤声问道:“你……你果然是彦恩?” 耶律修勾唇道:“王妃可是明世子的亲生母亲,连王妃都不能肯定,你不露出真容,又如何令大伙儿相信?” 黑衣男子刚刚转向文氏,闻言又是一顿,手抬起,掠住面纱,却又迟疑的停住。 “明大哥!”卞红欣低呼,一把将他手掌握住,摇头道,“旁人信不信又能如何?欣儿知道,你确实是明大哥!” 当初明彦恩重伤之后,半张容颜尽毁,他是如何的抗拒和在意,到如今尚历历在目。 耶律修此刻逼他以真面目示人,对他来说,仍然是一种羞辱吧! 黑衣男子沉默一瞬,轻轻摇头,低声道:“无防!”反手摆脱她的抓握,终于抬手,慢慢将斗笠摘下,掀袍在文氏面前跪倒,低声道:“儿子不孝,令母亲担忧!” 斗笠下,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孔,左脸的疤痕虽已变浅,却仍能想到当初有多令人惊心,而完好的右脸,依然可见当初的俊美容颜。 这张脸露出来,已有几位小姐低呼出声,或者惊讶,或惋惜,却没有一人怀疑。 他就是孝康王世子,明彦恩! 文氏抢前几步将他扶起,举手掩唇,压下出唇的哭声,眼泪已滚滚而落,泣声道:“彦恩,你回来了!你当真回来了!” 明彦恩点头道:“是!母亲,儿子回来了!”目光在她脸上略停,抬起头,目光准确的锁住殷觉,淡淡唤道,“殷太子!” 语气肯定,却不显喜怒。 殷觉倒未料到,他回来,竟然知道自己的存在,微微扬眉,向他上下打量一眼,拱手道:“明世子,当真是久闻大名!” 是啊,你要夺人之妻,自然是久闻大名! 明彦恩唇角微挑,却不露一分笑意,慢慢道:“欣儿是我明彦恩的妻子,多蒙殷太子抬爱,只是我明彦恩尚在,她不会嫁你!” 殷觉定定向他回视,也一字字道:“她是你之妻,你对她非但不曾疼惜,她还被明王妃驱逐,竟至无家可归,你又有何颜面,说自个儿是她夫君?” 卞红欣听他直戳夫妻二人的痛处,立刻接口道:“殷太子,那是我和明大哥的事,不劳殷太子过问!” 郦氏震撼于明彦恩的出现,到此时才回过神来,闻言也跟着道:“是啊,明世子,欣儿对你付出良多,你又如何待她?如今回来,只一句话,就要带她走吗?”上前一步,拉住卞红欣的手向后拖,命道,“欣儿,回来!” 卞红欣大急,摇头道:“母亲,你答应过我,只要明大哥回来,就不逼我嫁给旁人!” 郦氏脸色一沉,冷笑道:“人家休书都已送到门上,难道你还要赖着他不成?你置我定远侯府于何地?又置你父侯和母亲于何地?” 卞红欣一手抓着明彦恩不放,摇头道:“可是……可是母亲……” “可是什么?”郦氏截口打断,转头向文氏一望,冷哼道,“你已被逐出孝康王府,如今只凭明世子一句话就要回去,就不要再认我这个娘!” “娘……”卞红欣哀唤。可是,文氏的话,她无从反驳,唤声出口,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文氏脸色铁青,冷声道:“侯爷夫人既已不满这门亲事,休书也已送到,卞大小姐自可另嫁他人,也不必口口声声怪上我孝康王府!” 再说下去,这两位夫人又要掐起来。 贝妤揉一揉额角,却不知道如何劝解。 卞红欣听着二人又起争执,只觉心力交瘁,一手抓住明彦恩手臂不放,身子轻轻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是啊,自己被逐是实,母亲的话并没有错。可是,明彦恩消失无踪,她尚且舍不下,如今他回来了,又让她如何能够弃他另嫁他人? “欣儿!”明彦恩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心头一阵绞痛,反手拥她入怀,轻声道,“不错,是我明彦恩欠欣儿良多,也是孝康王府对不住欣儿,如今,欣儿若要另嫁,我明彦恩无颜相留!” “明大哥!”卞红欣惊喊,双眸骤然大睁。 楚若烟也是心头一震,失声道:“明大哥,你疯了!” 谁不知道,那个傻丫头自幼就认定了明彦恩,如今虽说有殷太子真情以待,可是,硬是让她离开明彦恩,无疑于置她死地! “只是……”不等旁人开口,明彦恩又很快续了下去,抬起头,定定望向殷觉,慢慢道,“若她不愿,有我明彦恩在,任何人休想逼她!” “明大哥……”卞红欣低喊,眼泪又忍不住落下,一双眸子已满是喜色。 文氏不解唤道:“彦恩,你对她既已无情,又管这等闲事做什么?” 大婚之后,二人不要说亲近,明彦恩甚至连卞红欣身边都不愿意接近。 明彦恩抬头向她注视,慢慢摇头道:“母妃,儿子并非对她无情,只是……只是觉得配不上她罢了!” 配不上? 几乎所有的人,都震动于他出口的话。 原来的明世子,何等的清傲,又何等的意气风发,哪知道,在他的心里,竟然是……配不上卞红欣? 卞红欣也是震动莫明,连连摇头,哑声道:“明大哥,怎么会?你怎么会配不上我?” 在她的心里,不管是过去的明彦恩,还是伤残后的明彦恩,都是天上白云般的人物,自己能够得他疼爱,本就是上天的眷顾,又哪知道,他竟会有如此的想法。 殷觉倒是第一个明白明彦恩的心思,长吁一口气,点头道:“明世子果然名不虚传,也不枉她如此待你!只是,你只凭自己之心待她,又可曾想过她能不能经受?” 是啊,明彦恩自以为伤残之后,再配不上卞红欣,虽然得她强嫁,却从来没有碰过一指,只以为,日后没了他,她还能另嫁旁人,得到夫君的宠爱,却从不想,他一切的隐忍,到最后,却如刮骨之刃,弄的她遍体粼伤! 明彦恩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道:“是我明彦恩太过自以为是,伤到欣儿!” “明大哥!”卞红欣连连摇头,眼底却皆是喜色,连声道,“欣儿一直知道,你不是对欣儿无情,一直就知道,所以欣儿不怕!” 她一直坚信,她的明大哥,任到何时,都不会对她背弃,所以,她从不曾放弃。 震动于二人之情,众人都一时沉默。 郦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是心痛,又是不甘,摇头道:“难不成,欣儿受的那些苦,就算了?明彦恩,你要如何向我定远侯府交待?” 第584章 一切因她 “母亲!”卞红欣低喊,看看母亲,又担心的看看明彦恩。 过去的明彦恩,几时受过人如此的质问,又何曾向什么人低头? 明彦恩抬头,向郦氏直视,点头道:“夫人放心,明彦恩的错,自会弥补,到夫人满意为止!” 弥补,怎么弥补? 郦氏摇头道:“明世子,你这话,可不要说的太满!” 是啊,卞红欣嫁后,明彦恩恩爱全无,尚可弥补,可是卞红欣被逐,如今又无端被休,皆是文氏所为,明彦恩又要如何弥补?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文氏身上。 如果说,只是他和卞红欣两人之事,只要卞红欣不怨,所有的一切,自然可以轻易揭过。可是如今,两府反目,他又要如何弥补这个裂痕? 明彦恩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仍然定定注视着郦氏,一字字道:“母妃所为,皆是为子之心,一切,都是明彦恩之错!” 一句话,将所有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彦恩……”文氏低唤,一瞬间,潮湿了眼眶,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也明白,从始至终,卞红欣并不曾做错什么。如果有,便是自己的儿子对她太过在意,在意到不敢拥有。而在她,却怪她没有留住儿子,令他远赴西疆,生死不明! 如今,儿子回来了!就这样生龙活虎的立在众人面前,她激动之余,对卞红欣的怨怼,自然也烟消云散。 只是,以王妃之尊,又如何能拉下脸面,对着曾是自己儿媳的人认错? 郦氏见明彦恩替自己的母亲挡下所有的过错,恨恨咬牙,冷声道:“王妃休书已经送来,你纵拿了去,这桩亲事,也休想我定远侯府承认!” “母亲!”卞红欣再唤,满心都是无奈。 虽然说,生怕母亲阻挠自己与明大哥团聚,可是,她也是为女之心啊,又何错之有? 明彦恩的目光调回卞红欣脸上,轻叹一声,点头道:“这一切,都是我明彦恩之错!是我举止有失,才令母妃错怪了欣儿!” 握住休书的手指收紧,慢慢抬头,望向郦氏,跟着抬手送到她面前,一字字道,“这休书,夫人收着,若是日后明彦恩但有一丝对不住欣儿,夫人随时取出,向孝康王府讨人!” 所有的人:“……” 也就是说,只要郦氏对他有什么不满,卞红欣就随时可以走人? 郦氏错愕,一时不知该当如何应对。 卞红欣脸色苍白,摇头道:“明大哥,欣儿信你,你又何必如此?” 文氏皱眉道:“彦恩,你这是做什么?” 苍辽国虽说开化,可是仍是男子为尊,明彦恩此举,岂不是将自己的把柄送到郦氏手中,一生受她牵制? 郦氏将文氏的不满收入眼底,瞬间回神,一把将休书接过,轻哼道:“说什么日后?从今日起,欣儿就与你孝康王府再无干系!” “母亲!”卞红欣惊喊,上前几步去取休书。 明彦恩一把将她揽回,轻声道:“欣儿,可能等我?” “不不,明大哥,你不要走!不要走!你……你要去哪里?我不等,我不要等!”卞红欣大惊,摇头连喊,心里又惊又急,几乎落下泪来。 难道,他回来,只是为了送来休书? 反手将他紧紧抱住,似乎生怕一放手,他就消失,这一切,只是她的又一个梦而已。 她不要! 她不要! 明彦恩见她惊急之下,已语无伦次,轻叹一声,俯首将她吻住,也将那一连串的挽留封回她的口中,辗转反侧。 双唇相触,卞红欣脑中轰的一响,便已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索,似乎天地之间,早已没有了万物,只剩下彼此,任凭本能,随着他的索取回应。 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缠绵,众小姐震动之余,又不禁尴尬,要想悄悄离开,可是此情此景,竟似移动不了分毫。 殷觉心中酸涩难言,怔立良久,才轻吁一口气,喃喃道:“他二人情深如此,是殷觉造次了!” 在往日听到的流言里,只知道二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明世子对她呵疼备至,可是,一次逢难,重伤身残,前程尽毁,她对他深情不改,执意强嫁,他却对她断情绝爱,远赴西疆。 可是如今,明彦恩回来,他才知道,他对她,又何尝不是一片深情,从不曾改变? 在众人注视中,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明彦恩终于慢慢抬头,俯首凝视着怀中少女,轻声道:“欣儿,你我虽有三媒六证,可是我明彦恩却欠你一乘八抬大轿,你留在府中等我,我必然堂堂正正迎你进门,可好?” 原来,他不是要走! 卞红欣一颗心顿时落回肚子里,摇头道:“明大哥,欣儿不在意!” “可是明大哥在意!”明彦恩接口,手指轻抚她的秀发,眼底皆是疼惜,轻声道,“明大哥已欠你一个及笄之礼,这大婚,必得给你补上!” 想当初,在阳谷关上,目睹钰王为楚大小姐备下的及笄之礼,她欣慕不己。在草原那一夜,他曾应她,到她的及笄之礼,虽不能给她百里灯火,千万将士同贺,却要在那一日往定远侯府提亲,商议大婚。 可是,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还不曾体会他的深情,就已遭遇狼群的攻击,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就此灰飞烟灭。 现在,他就这样,将一颗真心捧到她的面前,她又怎么会反对? 卞红欣满心震动,含泪点头道:“好,欣儿等你!” 到了此刻,文氏自然知道,往日竟是自己会错了意。可是,逐卞红欣出府的是她,今日又亲自来送休书,明彦恩此举,竟然丝毫没有顾念她的颜面,如今当真是骑虎难下! 看着眼前此情,一时间,只觉心头闷堵,咬牙道:“彦恩,你如此决定,可曾问过娘?” “母妃!”明彦恩轻叹,牵着卞红欣的手,转身向她走近,恳切道,“儿子知道,母亲所为,都是为了儿子,儿子心中感念!只是,儿子心中实放不下欣儿,断不会与她分开,请母亲体谅!” 文氏脸色乍青乍白,摇头道:“当初,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娘为你流了多少泪,你岂会不知?如今,你好了,却仍然执迷不悟,定要死在她的手上,你才安心?” “母妃!”明彦恩再唤,恳切道,“母妃既知道,当初儿子为了她,可以舍却性命,又岂会因为自己伤残,便迁怒于她?当初,儿子执意退婚,不过是自惭形秽,又前程尽毁,不想误了她。又哪知道,这个丫头竟然还是要一头撞进来,儿子也正是为了她,才能振作,今日才能站在这里!” 一切,皆是因她! 卞红欣满心震动,低喊道:“明大哥!” “傻孩子,你……你都为了她,可曾想过你父王母妃,可曾想过自个儿?”文氏摇头,满心的不忿。 眼前这个,是自己的儿子啊,可是他的所作所为,竟然只是为了旁人,对她这个母亲竟没有一丝的顾念。 明彦恩叹一口气,温声道:“母妃,爹娘养育之恩,儿子岂敢或忘?可是欣儿是儿子一生执爱,儿子也断断不能放下。好在,我们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又何分彼此?” 为了她,也是为了他们! 文氏听他此言,心头闷气稍懈,就听楚大小姐清脆的声音道:“明大哥西疆一行,奉旨整顿吏治,乃至引起叛乱。如今叛军已平,首恶被擒,明大哥立此奇功,自然会为自个儿再争一个锦绣前程,也不必非做神弩营的统领不可!” 这一番话,顿时引起众人一阵纷议。 文氏又惊又喜,连忙问道:“彦恩,当真?” 明彦恩点头,又再道:“母亲,当初儿子伤残,一度颓废,是萧三哥以情理相激,说儿子生而为人,若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不能照护家人,却缩在爹娘的羽翼之下终其一生,枉为男儿。儿子思之再三,才应钰王相邀,前往西疆,重塑功业,儿子私心,自然是不愿令爹娘失望,更多的……” 说到这里,声音微顿,低头瞧着卞红欣,一字字道:“当初,欣儿明知儿子伤残,却仍一意待我,儿子无颜坦然以受,又不甘辜负。儿子盼望,儿子还有一日,能堂堂正正站在欣儿身侧,能够与她比肩!” 所以,他能振作,除去萧三郎的言语相激,钰王为他谋划,更多的,是身边有一个默默等着他,从不曾放弃的卞红欣! 文氏听到这里,满心的不忿早已淡去,眼泪簌簌而落,心疼道:“彦恩,你吃这许多苦,竟从不曾说过……” 明彦恩微笑道:“母妃,儿子不苦,只要还有父王母妃,还有欣儿相伴,儿子甘之如饴!” 有他这一番话,文氏已再说不出什么。自己的儿子,自幼便是她的骄傲,草原一夜,一切尽毁,她所求的,也只有儿子的平安。 而如今,原来优秀出色的儿子回来了,她还能求什么? 眼泪,簌簌而落,点头道:“好!好!彦恩,娘都依你!都依你!” 郦氏默立一旁,听到这里,也是满心的震动。看一眼明彦恩,一袭黑衣,容颜不再,虽然再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可是那笔挺的身形,对卞红欣回护的姿势,莫名的令她安心。 再瞧一瞧自己的女儿,虽然满脸泪痕,可是那眸子里的光芒,是掩都掩不去的灵动。 虽说,想到女儿所受,满心都是不甘,可是……她又能怎样? 第585章 偏在这个时候 耶律修见明彦恩回来,自己所图落空,心中恼怒,脸上却不动声色,含笑道:“明世子回来,当真是可喜可贺!方才世子出现的突然,又是这副打扮,若不是若烟叫破,连王妃和卞大小姐都不曾认出!” 是啊,明彦恩突然出现,卞红欣正在掩面哭泣,不曾瞧见,也倒罢了,王妃文氏是他亲生的母亲,怎么她都不曾认出来,偏楚大小姐就如此肯定? 一句话,将所有的目光都引到楚若烟身上,神色各异,难免多出些猜测。就连明彦恩也是满心疑问,转头向她望去。 楚大小姐却不以为然的耸肩,轻飘飘的道:“方才我在兵部,见到萧三哥!” 在兵部见到盖玉啸,得知明彦恩已经回京,等赶到孝康王府,又得知明彦恩来了定远侯府,等她赶到定远侯府,正看到明彦恩出手,就喊了出来! 所有的人:“……” 就是这么简单? 楚大小姐:不然呢? 明彦恩恍然点头,回头向文氏道,“母亲,儿子先回府更换朝服,随后进宫见驾,母亲是一同回府,还是晚些儿子来接?” 在久远之前,文氏但来定远侯府,必然与郦氏有说不完的话,可是此刻,已相对无言。 文氏向郦氏望去一眼,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咬一咬唇,摇头道:“你刚刚回来,娘自然随你回去!”微微一顿,转身向府外而去。 明彦恩向郦氏躬身辞过一礼,将卞红欣紧紧一拥,低声道:“等我!”不舍放手,转身大步出府。 楚若烟追出几步,大声道:“明大哥,若烟赶来,是想和你说,萧三哥已经出兵,前往南疆!” 明彦恩上马的身形一顿,回头问道:“南疆?” 楚若烟点头道:“南疆战报,卞侯爷遇袭,九哥从铁台洲一带出兵,皇上命轻骑驰援,萧三哥恰好赶上请命!” 钰王出兵,盖玉啸岂有不赶去的道理? 明彦恩听说卞威遇袭,眉目微动,向阶上母女微微晗首,目光向众人一扫,唇角挑出一抹冷然笑意,并不多发一言,翻身上马,伴着文氏的马车驰去。 被他目光扫到,众人心头无端的顿生一抹冷意,暗吸一口凉气,竟无人说得出话来。 从前的明世子,虽说傲然不可方物,可是待人只见温和不显锋芒,而方才这一眼,那眸光竟然锐利如锋,像是能将众人的胸腹洞穿,直看到心底。 直到文氏马车走远,贝妤才终于轻吁一口气,见众人仍然聚在府门不去,扬眉道:“大伙儿也瞧见了,今日定远侯府有事,不便待客,各位还是请回罢!” 喧宾夺主,代郦氏母女逐客。 可是此刻,没有人再对此提出疑问,互视几眼,王亦微当先道:“大伙儿听到南疆的消息,也是提心夫人和卞大小姐,前来问候,如今既然不便,我等先请告辞!”说完浅施一礼,转身向阶下去。 耶律修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番算计落空,心中说不出的不甘,眉心微拢,向殷觉望去一眼,轻哼道:“如今漠上尚有风沙,实不知明世子为何此时赶回,西疆的事,已经了了?” 只要他再晚回一日,赐婚的圣旨一下,又有王妃文氏的休书,他和卞红欣就再也没有挽回之机! 偏偏,他这个时候赶回来! 楚若烟含笑道:“方才明大哥言道,换过朝服,便要进宫,自然是向皇上缴旨,锦王殿下若这会儿不进宫,最迟明日早朝也会知晓!” 耶律修轻哼道:“兵部是钰王掌管,本王不过一问,又何必多事?”一甩衣袖要走,又见殷觉还在,只得道,“太子殿下,本王送太子回驿馆罢!” 殷觉点头,向卞红欣一礼:“明世子回来,当真是万千之喜,这些时日,殷觉多有打扰!”说完再向郦氏告辞。 这段日子,他常常出入定远侯府,郦氏在对孝康王府的恼恨之余,越发对他喜欢几分,此时见明彦恩回来,更加无法劝动卞红欣,不禁深深一叹,只得俯首还礼,看着他转身而去。 定远侯南疆遇袭,众公子、小姐在王亦微撺夺之下,前来定远侯府,大多抱着瞧热闹的心思。等到明王妃文氏赶来,更觉好戏一码跟着一码。 可是没有人料到,事情急转,明彦恩突然出现,不止阻止两府关系恶化,更给了卞红欣一个承诺。 不止定远侯府的笑话没有看成,明彦恩临去那一眼,也是充满威胁,就连卞大小姐的笑话,也无人敢再看,此刻王亦微一走,殷太子和锦王殿下也跟着离开,当即纷纷辞礼,片刻间走的干干净净。 楚若烟立刻命人关闭府门,拉着卞红欣的手问道:“这些人来做什么?明王妃又怎么会来?” 卞红欣皱眉摇头,看看郦氏,又瞧向贝妤。 她回府时,这些人已在,并不知道前头发生什么? 贝妤耸肩,轻嗤道:“还不是听到南疆的战报,来瞧热闹?至于明王妃……”微微皱眉,也是满脸的不解,摇头道,“我也不大明白王妃为何会来?”说完望向郦氏。 郦氏轻哼道:“瞧她那神气,怕是知道殷太子对欣儿有意,特意寻上门来!”说到这里,不禁长叹一声,向卞红欣一望。 当初,明彦恩在她的眼里,自然也是千好万好,如果没有之后的波折,她会很欣慰女儿嫁一个如意郎君。可是,这半年来,两府多事,明彦恩所作所为,又实是令她失望。那位殷太子,除去是沉丹人之外,人品样貌,都是上上之选,她实不知道,女儿放弃了他,是不是一个错误? 郦氏的心思,全在女儿身上,楚若烟却不禁皱紧了眉,又再追问道:“殷太子对卞妹妹有情,这几个月来,各大府门的人都略有所知,王妃知道此事,也并不如何稀奇,可是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在今日,偏在这个时候?” 是啊,就在今日宫宴,宴上锦王刚刚向皇帝提出遣公主下嫁殷觉。随后南疆战报传来,几大府门的公子、小姐齐往定远侯府之时! 怎么会这么巧? 被她一问,贝妤也跟着扬眉,向卞红欣问道:“妹妹出宫之后,可曾见过孝康王府的人?” 卞红欣前脚回府,王妃文氏跟着赶到,说是巧合,又难令人相信! 卞红欣摇头道:“不曾!” 贝妤皱眉,低声道:“这可奇了!” 郦氏问道:“怎么?” 楚若烟叹道:“殷太子与卞妹妹之事,若王妃早已知道,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今日过来?来就罢了,竟然特意将休书带来?” 是啊,这几个月来,文氏都不曾登过定远侯府的大门,为何今日宫里宫宴,提议遣公主下嫁殷觉,她就赶上门来,而瞧她送出休书的架式,更像是挟怒而来。 卞红欣心里不稳,轻声道:“莫不是……莫不是今日宫里的话,母……王妃已经知道,所以……所以才恼怒?” 郦氏轻哼道:“她逐你在先,纵然你当真要嫁殷太子,又与她何干?” 楚若烟叹道:“夫人,我们出宫,短短不过一个时辰,大多都是径直来府上,王妃竟比若烟还早来片刻,流言纵快,也不至于如此快法!” 郦氏本就不是蠢人,又是出自旺族,在这世家圈子里多年,被她一点,立刻眯眼道:“你是说,这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卞红欣见楚若烟点头,立刻问道:“是谁?我与殷太子如何,与旁人有什么相干?” 贝妤叹道:“傻妹妹,他若不是沉丹太子,你与他如何,自然与旁人没有什么相干。可是,他既是沉丹太子,他若与你有什么牵扯,事关两国邦交,又怎会与旁人无干?” 卞红欣瞬间默然,默想今日的事,若不是明彦恩及时赶回,那封休书一到自己手上,她与明彦恩就再无干系。到时殷觉求娶,皇帝赐婚,明彦恩纵然回来,怕一切也都成定局。 想到此处,背脊一阵发凉,顿出一身冷汗,变色道:“难不成是殷太子?”话出口,又跟着摇头道,“殷太子虽说烦人一些,却也算是光明磊落,断不会做这等勾当!” 楚若烟听到她对殷觉的评价,不禁一笑,摇头道:“殷觉太子来朝不过半年,与孝康王府并没有什么交集,纵想做这等勾当,怕也没有法子!” 郦氏皱眉道:“那是何人?” “是何人,向王妃一问便知!”贝妤悠然接口。 去问文氏? 郦氏抿唇不语。 她自然不会去问! 楚若烟立刻道:“此事交给若烟就是!” “你?”贝妤扬眉,转念间点头道,“不错,明大哥进宫缴旨之后,必然还会前往兵部,我们去兵部等他!” 卞红欣奇道:“兵部不是萧三哥去过?他又去做什么?” “傻丫头!”楚若烟伸指在她脑袋上一戳,轻叹道,“方才明大哥已知南疆关系到侯爷安危,又岂会不问个明白?枉你一向自称是明大哥的红颜知己呢,他临去那一眼,你竟不曾明白?” 被她一说,卞红欣心中也霍然明白,微微咬唇,低声道:“他……他受伤之后,性子变了许多,我……我哪里猜得出来?” “傻丫头,他再变,也是你的明大哥!”贝妤叹气。 是啊,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今日的一番话,自可知道,对她之心,从不曾变过! 想到明彦恩当众所说的话,卞红欣眸底光芒流动,已皆是喜色。 第586章 恐怕都有牵连 如楚若烟所料,明彦恩一出皇宫,就直奔兵部而来,进门见楚若烟三人都在,微微一愕,目光凝在卞红欣身上,问道:“发生何事?” 楚若麟起身相迎,含笑道:“明世子千里奔波,一路劳累,还是坐下说罢!”与他见过礼,侧身肃客。 明彦恩点头,随着他坐下,接过侍从送来的茶,却顾不上饮一口,又再问道:“究竟何事?” 楚若烟道:“明大哥,我们来,是想问你,你可知王妃今日为何会去定远侯府,还带去休书?” 明彦恩听到“休书”二字,微微一默,向卞红欣望去一眼,摇头道:“今日我与萧三哥刚刚回京,他来兵部,我回府更衣进宫。哪知道还不曾进府,就听管家言道,说母妃去了定远侯府,我才知道欣儿……欣儿竟然被逐,来不及细问,便立刻赶去。” 也就是说,他也不知道! 楚若烟与贝妤对视一眼,都是微微皱眉。 明彦恩问道:“怎么,可有什么事不对?” 楚若烟将之前的分析向他细说一回,轻叹道:“王妃去定远侯府的时辰太巧,更像是有人背后安排,所以我们想要问个清楚!” 明彦恩细想一番,点头道:“如此说来,果然不像是巧合,等我回府,问过母妃就知!” 将此话搁下,向楚若麟问道:“怎么卞侯爷去了南疆?南疆又发生何事,钰王殿下赶去不算,还要萧三哥即刻出兵?” 楚若麟知道,他半年不在上京,南疆的事,自然一无所知,便细细回道:“卞侯爷奉旨往南疆巡边,哪知道有人出首,说南疆军中克扣将士粮晌。卞侯爷得报后细查,想是查到什么人身上,竟然激起南疆兵变。” 明彦恩一惊,插口反问道:“兵变?” 南疆与大邺相邻,一向驻有重兵,一朝兵变,怕这乱子不小! 楚若麟点头,接着道:“幸好大邺与我苍辽联姻,南疆虽乱,却并不曾插手。而南疆将士本就不是一心,虽有兵变,倒也不是所有将士跟从。钰王殿下奏明皇上,就近调几处兵马增援侯爷,年前得到消息,乱军已平。” 明彦恩皱眉道:“如今侯爷遇袭,难不成是漏网的叛军?” 楚若麟点头道:“想来如此!当初卞侯爷巡边,只带着五千人马,虽有几府的兵马增援,击溃叛军,终究无法将叛军一网打尽,如今大漠上,怕还有不少散兵游勇。” 楚若烟听到这里,插口道:“之前攻占铁台洲的兵马,怕就是叛军,可是依若烟所见,袭击侯爷的,却未必是叛军!” “为何?”楚若麟反问。 楚若烟看看明彦恩道:“军中将士,讲的是联手杀敌,袭击侯爷,还能全身而退,应当武功高强,人数又少,就像当初阳谷关上沉丹的刺客一样!” 有道理! 明彦恩点头。 他出身将门,又是年少投军,自然知道军中打磨将士皆是长枪大戟团体作战。随后重伤,落下残疾,这半年来跟着盖玉啸修习武功,自然知道这二者的区别。 楚若麟皱眉道:“若叛军中有如此人物,要袭击侯爷,就当在起兵之前,为何要在叛军被剿灭之后?” 楚若烟耸肩道:“那就不是叛军呗!” “不是叛军?”卞红欣张大眼,摇头道,“父侯并不曾得罪什么人,不是叛军,还能是什么人?” 是啊,卞威身为苍辽重臣,处身朝堂,不曾与什么人结怨,更与江湖中人没有什么来往,怎么会有江湖中人向他行刺? 明彦恩眸色骤深,握拳道:“只怕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卞红欣颤声问道:“明大哥,你……你此话何意?” 明彦恩见她小脸儿微白,心中怜惜,摇头道:“欣儿,如今一切不过是猜测,只是我们既然起疑,便当有防范,等西疆的事告一段落之后,我向皇上请旨,前往南疆迎侯爷回来就是!” “明大哥……”卞红欣惊喊。 他刚刚回来,就又要走吗? 可是他言明是去迎自己的父亲,又不能说不行。 “明大哥!”楚若烟摇头,“如今九哥已赶往南疆,又有萧三哥前去相助,不管袭击卞侯爷的是谁,他们自会查个明白。更何况,若是与朝里的人有关,京城也不能无人,明大哥大可不必走这一趟!” 卞红欣吃惊道:“不是说江湖中人,怎么又会和朝里的人有关?” 楚若烟摇头道:“傻丫头,既然卞侯爷与江湖中人素无往来,那些人,必然是被人收卖!” 有人收卖刺客,要取卞威性命? 卞红欣彻底被吓住,结结巴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明彦恩见她一张小脸儿更白几分,身子轻轻颤抖,已顾不上有旁人在侧,起身将她拉到身边,柔声劝道:“欣儿,你不必担心,既有蛛丝马迹,我们总有法子查出幕后主使。” 卞红欣道:“那……那我父侯……” “有九哥和萧三哥在,什么样的刺客还能得手?你放心就是!”楚若烟很快接口,向明彦恩深望一眼。 明彦恩与她目光相对,微不可见的点头,也轻声安慰道:“是啊,钰王殿下和萧三哥的身手,你又不是不曾见过,他们心中已有防备,纵然再有几个刺客,能将他们如何?” 二人所说,固然是实情,可是为了安抚卞红欣,却故意将另一半话隐下。 是啊,只要耶律辰和盖玉啸赶到,纵然再有刺客,他们也必然能护卞威周全。 可是,今日信使送来的消息是:定远侯遇袭,生死不明! 更何况,还有那带血的铠甲! 铠甲是卞威所有,卞红欣已亲眼证实,若那铠甲上的血也是卞威的呢? 他是一军主帅,纵然是受伤,怕也会立刻军心大乱,隔这几日,情况又会如何,没有人知道! 如果,在这个消息送来之前,卞威已经遇难呢? 或者,卞威侥幸逃过一劫,对方未必甘心,在下一次袭击之前,耶律辰没有及时赶到呢? 更不用说刚刚随轻骑出兵的盖玉啸,横穿大漠,纵然再快,怕也要十日的功夫。 只是,二人知道,这番话说出来,卞红欣必然更加担心,于事无补,便都故意将此话隐下。 贝妤见二人眼神交汇,也立刻会意,点头道:“是啊,有萧三哥在,任是什么样的刺客,也能护侯爷周全。钰王殿下用兵如神,如今叛军已大多击溃,余下的散兵游勇,更不是他的对手,妹妹放心就是!” 楚若麟见三人出言宽慰,唇角微勾,无奈摇头。 这些人,都是自幼一同长大,楚若烟和贝妤与卞红欣情如姐妹,因年长一些,就一向将她当成妹妹一样,明彦恩更是对她百般疼宠,到了此时,已习惯对她回护,并不将实情相告。 几人心思相同,连楚若麟也缄口不言,却未想到,经过这数月的波折,如今的卞红欣已经不是往日能安心缩在旁人的庇护下,任由旁人为她遮风挡雨的卞大小姐了。 听着几人的宽慰,微默片刻,悄悄伸手,将明彦恩手腕握住,摇头道:“叛军也好,刺客也罢,若是当真与朝中的人有关,怕还有旁的阴谋。如今父王遇刺一事还不曾查明,又多出我父侯,只怕其中有什么牵连!” 被她一提,楚若烟等人都是一震,迅速互视一眼,楚若麟点头道:“卞大小姐心思细腻,我们竟不曾想到此节!” 明彦恩却意外反问道:“父王?” 楚若麟代为答道:“就在世子前往西疆之后不久,泺源府爆发蝗灾,孝康王爷奉旨前去救灾,哪知道灾情刚刚扑灭,王爷便即遇刺,身受重伤。” 跟着将泺源消息传来,明彦君赶去照护之事一一叙述,又道,“年前四殿下回京,得知王爷已无大碍,世子不必担心!” 明彦恩吁道:“方才匆匆回府,母妃也只说父王和彦君在泺源,并来不及细说,想不到竟发生这许多事端!” 楚若烟道:“戴石岩、奚赛宁二人前几日回来,说王爷已无大碍,过几日天暖便可回京,身边又有子俊和王爷的人相护,明大哥放心就是!”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包括明彦恩前往西疆,都造成孝康王王妃文氏对卞红欣的怨怒,及至被逐。 卞红欣咬唇,默听众人讲述,眼前历历,又似回到那纷乱的几日。 明彦恩感觉到她身子轻颤,握在自己手腕的手指冰凉,心中微疼,环臂将她拥住,低头默思片刻,点头道:“此次前往西疆,有许多事也是令人费解,恐怕其中都有些关联!” 楚若烟此时才来得及问道:“怎么只有你和萧三哥回来,我三哥呢?” 明彦恩道:“西疆一案,要尽快向皇上回禀,我和萧三哥先行回京,两路兵马合一,交给楚三公子带回,也只在这几日!” 楚若烟大喜:“太好了,三哥要回来了!”虽然听他提到西疆一案,但是事关朝政,也并不多问。 说到这里,明彦恩已将自己离京之后的事问的详细,轻吁一口气,向楚若麟道:“今日的事,我且回府向母妃问个明白,余下的事,我们再细细计议!”起身与他告辞,又向卞红欣道,“欣儿,我送你回去!” 如此久违的温柔,顿令卞红欣眼眶潮湿,默默点头跟着他起身,却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几人起身相送,楚若麟含笑道:“世子,明日朝上见罢!”拱手与他辞礼。 第587章 殷觉有什么事 目送明彦恩与卞红欣的车马走远,楚若麟转身回来,笑容已经落下,看看贝妤,又瞧瞧楚若烟,摇头道:“怕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贝妤扬眉问道:“怎么?” 楚若烟却道:“孝康王遇刺,是在泺源府救灾之后,定远侯遇袭,也是在叛军剿灭之后,可见这两起人不管是不是同一路,他们的目的只是王爷和侯爷,并不想苍辽大乱。” 是啊,如果是在蝗灾最为严重,兵变刚刚开始的时候动手,主帅一死,不管是泺源,还是南疆,必然会酿成大乱,局面恐怕会变的不可收拾。 贝妤眉目微动,迟疑问道:“也就是说,这两路人马,都是我苍辽国自己人?” 楚若麟见妹妹思维敏捷,贝妤也是一点即透,赞赏点头道:“不错!所以,若烟猜测是朝廷中人所为!” 贝妤皱眉凝思,慢慢道:“孝康王府与定远侯府是世交,又有儿女之亲,一向守望相助,如今他们先后遇袭,难不成,对方是想对这两府下手?” 楚若麟皱眉道:“这两府虽是姻亲,可是却一向不会勾朋结党,是什么人容他们不下?” 是啊,朝堂纷争,无非为了权势,而各党派之外,又必得有一些纯臣来维系朝堂的平衡,寻常没有利害冲突,任是哪一党哪一派,都不会和纯臣结怨。 而如今,一动就是两府,对方究竟是什么人,这两府又挡了谁的道?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只觉背脊寒意暗生,却想不出是谁。 分析良久,仍然了无头绪,楚若麟叹道:“还是等明世子问过王妃罢,或许能问出人来!” 也只好如此! 贝妤点头,正要起身告辞,就听门外唐衡禀道:“公子,驿馆来人求见!” 驿馆? 楚若麟一怔,立刻道:“快请!”向楚若烟和贝妤二人打一个回避的手势。 楚、贝二人会意,起身避入内室。 随着他的话落,唐衡已将房门打开,一名沉丹国侍卫打扮的青年男子进来,躬身向楚若麟一礼,说道:“楚少将军,我家太子请楚少将军往驿馆一见,有要事相商!” 殷觉? 楚若麟一怔,皱眉问道:“可知是何事?” 虽然说,他成日出入驿馆,可是他的职责,是看管申屠嘉木。伴护沉丹太子,可是锦王耶律修之责。 侍卫躬身道:“我家太子不曾细说,只说他来兵部不便,请楚少将军务必走这一遭!” 听他此言,似乎此事极为要紧,楚若麟微默片刻,点头道:“好,贵侍且回,楚四随后即到!” 侍卫见他答应,连忙谢过,转身出去。 等到脚步声走远,楚若烟从内室出来,皱眉道:“殷太子找四哥做什么?难不成,对卞妹妹还未死心?” 楚若麟摇头道:“依我所知,那位殷太子纵然对卞大小姐不能忘情,也断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物!”低头想一想道,“我且去一遭,看殷觉太子说些什么?你们在这里等我!”说完抓起披风,转身就走。 “四公子!”贝妤连忙将他叫住,皱眉道,“前几日,我听殷洛公主露过些口风,似乎锦王殿下与殷太子私下交涉过什么事,事关卞妹妹!” “事关卞妹妹?”楚若烟诧异,脑中灵光一闪,“啊”的一声,失声道,“此事,该不会是锦王所为?” “什么?”楚若麟反问。 楚若烟拉着他道:“四哥,你想想,明大哥不知所踪,殷太子对卞妹妹有意,可是卞妹妹心里却只有明大哥,虽说卞妹妹被逐,可是也只是王妃一时之气,哪里就会反目成仇?只有两府绝裂,卞妹妹断了和明大哥的念想,才会另嫁旁人。” 楚若麟瞳孔一缩,皱眉道:“你是说,刺杀王爷和侯爷的人?” 楚若烟点头道:“明王爷和卞侯爷可是过命的交情,又是几代世交,纵然明王妃对卞妹妹有些误会,等到王爷和侯爷回来,自可化解!” 楚若麟点头道:“是啊,只有除去这二人,再逼卞大小姐另嫁,这两府才会绝裂!” 贝妤没有想到,只是殷觉对卞红欣的心思,竟然牵连出这样的事来,不禁张口结舌,喃喃道:“这……这……你们是说,锦王殿下为了逼卞妹妹嫁给沉丹太子,竟然命人行刺王爷和侯爷?” 楚若麟摇头道:“卞大小姐被逐,是在王爷遇刺之后,殷太子对卞大小姐动念,更是在别宛中相遇卞大小姐之后,王爷被刺,应当与此事无关!” “那卞侯爷呢?”贝妤紧问一句。 楚若麟默然片刻,皱眉道:“定远侯府,大公子虽说功勋卓著,可是远在西疆,子俊年少,投军不过数年,还不曾有什么建树,若是卞侯爷逢难,卞夫人和卞大小姐身后,一时无人支撑,怕当真要听从旁人摆布!” 楚若烟轻哼道:“纵然如此,还有我们呢!” 楚若麟摇头叹道:“虽说我们几府亲厚,有些事,终究不好插手!”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抚,轻声道,“究竟如何,等我见过殷太子,或者会有些眉目!”命人照应二人,自己出兵部赶往驿馆。 楚若烟转身回来,与贝妤互视几眼,斟酌一下用词,才试探道:“姐姐可信是锦王殿下所为?” 贝妤嗤笑一声,点头道:“你可知殷洛公主说过什么?” “什么?”楚若烟反问。 贝妤眸中皆是讥讽,摇头道:“前几日,锦王曾亲口向殷洛公主提亲,说什么……说什么殷洛公主与我意和,若是嫁他,日后可以共处,强过旁人!” 不要脸! 楚若烟张口结舌,半天才道:“天呐,这位锦王殿下的脸可有多大,这就不要了?” 贝妤被她逗的“噗”的一笑,跟着又正色道,“只是他如此笃定,怕背后当真与殷太子有什么交涉!” 用卞红欣来换,所以才会有那许多的动作? 楚若烟皱眉,握住贝妤的手,轻声道:“若果然是他,他算计卞妹妹不成,怕随后便会算计姐姐,姐姐千万当心!” 贝妤眸光骤冷,摇头道:“难不成,他还要算计我的父兄?” “不会!”接口的不是楚大小姐,却来自门外,明彦恩挑帘进来,先向楚若烟一望,又瞧向贝妤,冷声道,“他要迎娶贝大小姐,自然是瞧上安平郡王府的声势,又岂会算计贝郡王?” 楚若烟奇道:“明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明彦恩脸色微沉,低声道:“方才我问过母妃,果然是听说欣儿不止与殷太子有私,还有许多对我的抵毁之言,今日殷太子已当殿求娶,一怒之下,才赶去定远侯府,只是没有料到,不止殷太子在,几大府门也有那许多人在!” 所以,文氏更加信以为真,一怒之下,竟然不容分说,便将休书抛了出来。 “何人所言?”楚若烟问。 明彦恩眸色微深,露出一丝疑惑,皱眉道:“是京兆尹府上王大小姐的丫鬟,不知怎么结识母妃身边的丫鬟!” 王曦莹? 贝妤扬眉,冷笑道:“这位王大小姐可当真是奇人!” 明彦恩摇头道:“我孝康王府与京兆尹府素无瓜葛,那王大小姐是何故,要指使丫鬟如此造谣生事?” 殷太子殿上求娶的话,自然也不是一个丫鬟说得出来的,没有人怀疑,是她的主子指使。 楚若烟冷笑道:“明大哥岂会不知,锦王殿下风流俊雅,留连花丛。那位王大小姐,又生的雪肤玉貌,珠圆玉润,急于攀附高门,锦王殿下见了,又岂有不上手的道理?” 也就是说,那位王大小姐,早已经是锦王耶律修的人! 明彦恩眸色骤深,冷声道:“如此说来,一切都是那位二殿下暗中推动!” 楚若烟点头道:“虽需求证,但想来大致如此!”接过前头的话问道,“若此事当真是锦王殿下背后推动,明大哥以为,他不会向安平郡王府动手?” 明彦恩叹道:“如今虽说安平郡王不再统兵,可是安平郡王府的声势还在,更有两位公子在军中。他有意求娶贝大小姐,安平郡王府人手折损,岂不是他自断羽翼?” 楚若烟摇头道:“若是旁人,或者会有此顾虑,可是明大哥不要忘记,锦王殿下背后那几大府门!” 明彦恩顿时默然,皱眉道:“你的意思……” 楚若烟叹道:“虽说我们几府都不参预朋党之争,可是朝廷兵马,也只有那些,若是将明王爷和卞侯爷除掉,多出来可是有几十万的兵权,再稍加动作,岂不是落在另几府手里?如今锦王殿下要的,怕不是什么安平郡王府的声势,而是安平郡王府的名头!” 是啊,旁的皇子,或者还要倚仗姻亲为自己拉取臂助,可是锦王耶律修,他的外祖梁太师虽是文官,可当年是皇帝耶律隆毅的西席,颇得盛宠不说,当年耶律隆毅的四名陪读,如今也各为朝中重臣,那可都是梁太师的学生。 其后功绩侯府二爷万雄志之妻,又是梁妃的同胞妹妹,功绩侯府与梁府,一向守望相助,自然也同为锦王一党。 第588章 瞒着什么事情 明彦恩听楚若烟说完,点头赞道:“想不到你竟能想到此节,难怪钰王殿下赞你心思缜密!”心里暗赞耶律辰有识人之明。 自己自幼认识楚大小姐,只知道她好色贪财、精灵古怪、横行无忌,竟不知道她的长处,当真是汗颜。 却不曾想,几府来往密切,他们是自幼一同长大,早已将另几府的小姐们当成和自己亲妹妹一样,纵谁出色一些,也都习以为常,并不曾花心思猜度,又岂能与初初回京,将所有人都要揣摸一番的耶律辰相比? 楚大小姐哪留意到他眼底的赏识,听到耶律辰的名字,眸子顿时一亮,连忙问道:“是九哥赞我?他几时赞的我?我怎么不知道?还赞我什么?” 明彦恩:“……” 这丫头又犯了老毛病! 不接她的话,向贝妤道:“如此说来,贝大小姐当真要提醒安平郡王一切小心!” 贝妤点头,皱眉道:“若当真如此,咱们这位二皇子这盘棋下的可当真不小!” 是啊,先算计两大府门,意途将兵权收归自己一党,壮大声势。再以卞红欣相诱,说服殷觉交换,迎娶沉丹公主,将沉丹一国引为自己的强助。 随后,若能再娶到安平郡王府的贝县主,在众皇子之中,他的妻室,一为沉丹公主,一为苍辽县主,都是贵不可言,顿时压旁的皇子一头,直追太子,更与当朝两位嫡子分庭抗礼。 明彦恩眸中满是阴戾之色,深吸一口气,摇头道:“相逼欣儿的事也倒罢了,若是查明,谋害卞侯爷的果然是他,我明彦恩断断不会饶他!” 贝妤劝道:“如今不过是我们猜测,还要等楚四公子回来,我们再细细计议,虽不放过暗算明王爷和卞侯爷的幕后之人,也不能冤枉无辜!” 明彦恩点头道:“这个自然!” 三人只道总要等些时辰楚若麟才回,哪知道他去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回来。 楚若烟迎住他问道:“四哥,殷太子唤你做什么?可是揭发锦王殿下的阴谋?” “锦王殿下?”楚若麟诧异反问。 “不是吗?”楚若烟扬眉,“难不成殷太子唤你是联络感情?” 楚若麟迟疑一瞬,向明彦恩道:“殷太子只说,原来听信流言,当真以为,明世子是负心薄悻之徒,对卞大小姐敬重之余,又多了些怜惜之情,才及至动情。哪知今日一见,才知都是妄传,将我唤去,是请我代他向明世子致歉。” 明彦恩点头道:“如此可见,那位殷太子光明磊落,倒是一位人物!” 楚若麟点头,立即转过话题问道:“明世子为何去而复返?怎么会说到锦王殿下身上?” 这话题转的太快,倒像是回避什么。明彦恩、贝妤二人不曾留意,楚若烟却不禁微微挑眉,又向他深望一眼。 明彦恩将之前的话又细述一回,冷声道:“这位二殿下,当真不能不查!” 楚若麟听他说完,默思片刻,点头道:“丞相夫人万氏,是功绩侯万雄杰胞妹,今日在功绩侯府,那位王二小姐虽说不曾做什么,可是,怕那些公子、小姐上府,与她脱不了干系。” 明彦恩皱眉道:“莫不是丞相也加入二皇子一党?” 丞相王士忠嫡长女,可是当朝宠妃啊! 楚若烟摇头道:“宠妃如何?静妃没有子嗣,自然要寻一位皇子依仗!” 明彦恩冷笑道:“她要倚仗二殿下?” 楚若烟耸肩道:“难不成还是七殿下和九哥?” 当朝九位皇子,太子虽说是皇长子,生母出身也算尊贵,可终究不是嫡子,身份便差一些。加上自身才智武功也极为寻常,纵然封个太子,也无人对他寄予厚望。 余下,三皇子生母虽说也出自世家旺族,可是大多都是文官,苍辽重武轻文,他的背后并没有多少助力。 四皇子生母出自巨贾之家,耶律邯手中虽不缺钱,可是却朝中缺人,并不能成为倚仗。 五皇子生母出自寻常小族,他背后并没有世家旺族支撑,是最不被人看好的一个。 六皇子失德失宠,如今还被幽禁,更加不用多提。 八皇子去岁投军,可是逢姜思云冲撞,重伤之后,身子已大不如前,更无心力与众兄弟一争。 如此一来,当朝皇子,只剩下二皇子耶律修,七皇子耶律亭,九皇子耶律辰三人。 七皇子耶律亭,是当今皇后所出,既为嫡子,背后又有元氏一族作为支撑,怕不是哪一宫的妃子能够攀附得上。 至于耶律辰,虽说生母出身显赫,奈何十四年前那一案,诺大清河王府灰飞烟灭,不要说给他支撑,能令他不受皇帝猜忌,已属不易,又有哪一府敢轻易投为他的党羽? 如此算来,也只有二殿下耶律修。虽说他既非嫡子也非长子,可是出身显赫,背后又有母族支撑,母族又与几大将门世家盘根错节,文臣也好,武将也罢,都无一或缺,倒是极好的一棵大树。 明彦恩听她寥寥数语,竟将当朝几位皇子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赞赏点头,却又道:“正因如此,锦王殿下为何还要多拖上一个相府?” 是啊,既为党羽,必然要为其主所用,若锦王殿下不缺,又多要一个相府做什么? 楚若烟被他问住,张了张嘴,结舌道:“人多力量大,王士忠好歹也是当朝一相!” 明彦恩轻轻摇头,哼笑一声道:“丞相虽为当朝一品,可是以王丞相的家世,莫说锦王殿下,纵是我们,又有谁瞧在眼里?说穿了,纵然他们能投到锦王门下,也不过是一条咬人的狗罢了!” 这话说的…… 犀利! 楚若烟侧头瞧他一眼,勾唇道:“明大哥此次回来,言谈倒是甚合若烟的心意!” 以前的明世子,虽说清傲,待人却也温和,从不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 什么叫合她心意? 明彦恩好笑,抬手在她额上一敲,斥道:“不许胡说!” 这丫头纵有了钰王,还是免不了犯犯老毛病,时时调戏一下谁。 这等情形,另二人却自幼看惯,楚若麟低笑一声,心思又回到正事上,挑眉道:“如今明世子在御史台,有些事做起来,想来还方便的很!” 明彦恩问道:“怎么?” 楚若麟道:“明王爷前往泺源救灾,动用户部的几十万石粮草,卞侯爷赴南疆巡边,又是激起兵变,牵涉到克扣将士粮晌,这两方都难免有人行贪腐之风,纵然没有,御史台要查,谁又敢说不行?” 明彦恩还没有接口,楚若烟立刻道:“是啊,明大哥只要将此事接过来,我们要从中找出行刺王爷和侯爷的幕后主使,岂不是方便的多?” 贝妤鼓掌道:“好主意!” 明彦恩略思片刻,点头道:“这个容易,等过两日楚三公子回来,有西疆的事为引,这两桩事,必然接得过来!” 几人将事情议妥,明彦恩见天色不早,向楚若麟道:“我今日刚刚回京,府中的事还不曾过问,这便告辞!”拱手一礼,又再望向贝妤。 楚若麟道:“世子自去,我护送贝县主回去就是!” 明彦恩点头,又与两位女子作别,告辞而去。 楚若烟与贝妤同车,由楚若麟护送,先往安平郡王府,送过贝妤,这才调转车头向上将军府而来。 府前下车,楚若烟拉住楚若麟的衣袖不放,向荆明吩咐道:“替四哥牵马!” 荆明应命,亲自牵过楚若麟的马,与车夫驱车从偏门进去。 楚若麟进了府门,提一提衣袖,见还被宝贝妹妹抓着,无奈道:“若烟,有什么事,你说就是!” 楚若烟挑一挑眉毛,向他凑近一些,细细问道:“四哥,殷太子唤你去驿馆,究竟为了何事?或者,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若麟一怔,皱眉含笑,揉揉她的额发道:“自然是为求娶卞大小姐一事,还能是何事?”虽说的坦然,可是在她黑溜溜的眸子注视下,还是不自觉的回避。 楚大小姐“嘿嘿”笑,摇头道,“四哥,你可瞒不过若烟,必然是有什么事发生!” 楚若麟见她追问不休,长叹一声,将她小手从自己衣袖上拉开,摇头道:“纵有些事,四哥自会处置,你不必劳心!” 还真的有事? 楚若烟侧头想想,自语道:“殷觉太子虽说对卞妹妹钟情,可是这短短数月,断没有放不下的道理,更何况,他那等人物,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 楚若麟点头,“嗯”的一声,并不接口。 楚若烟又道:“难不成是为了申屠将军?可是申屠将军是在阳谷关一战中被俘,他的事,必然要放在两国和议中商定,自有锦王殿下和元迅哥哥交涉,却问不到四哥!” 楚若麟微微抿唇,仍不接口。 楚若烟想一想又道:“难不成,是为了殷洛公主和亲的人选?” 楚若麟心头突的一跳,抬手揉揉她的额发,叹道:“纵然为此,又岂有你我插手的余地?你这小脑袋瓜里,成日想这许多做什么?”不等她再说下去,推着她往垂花门走,哄道,“三哥很快回来,你还是想想,寻他要些什么好玩的礼物罢!” 楚若烟瞪眼道:“三哥是出兵,又不是去玩乐,若烟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要什么礼物?” 可是楚若麟哪里听她,将她推进垂花门,吩咐丫鬟好生服侍,自己转身大步而去。 楚大小姐看着他的背影眯眼。 虽然说,这楚四公子仍然身姿俊挺,举止洒落,可是此刻的背影,总有一种仓皇而逃的感觉,必然是瞒着什么事情! 哼哼! 第589章 问到他的头上 孝康王世子明彦恩在消失半年后回京,立刻引起各大府门不小的轰动。 第二日早朝,满朝文武到齐,随着皇帝升殿,太监扬声传唤,目光齐齐都望向殿门外大步进殿的身影。 依然是原来挺拔的英姿,身形却略显瘦削,等到进殿,立在右侧的文臣看到的,仍然是原来那张熟悉的俊脸,只是温润之色已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锐。 而左边的武将望去,都不禁暗吸一口凉气,大多数人暗呼可惜。 当初明世子与卞大小姐同时遭遇狼群,随后被钰王等人救回,虽说众所皆知明世子毁了容貌,可是从那之后,明彦恩再不以真面目示人,他的模样,众人也只能靠流言和猜测。如今亲眼瞧见,虽说经过大半年,伤势已愈,可是脸上那三道极深的伤口,仍然显示出它的狰狞。 明彦恩对两侧的目光视而不见,上前在殿前跪倒,行礼道:“臣明彦恩参见皇上!” 皇帝点头,命他起身,问道:“明中丞,半年前,你奉旨前往西疆,彻查吏治,为何如今才归?” 因为激起兵变,几乎丧命呗! 几乎满朝文武都是心底暗语,都摒息凝神,侧耳静听。 昨日得到的消息,是明彦恩与萧三郎一同回京,身边只有两名长随,没有携带任何兵马。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明彦恩率去的几千兵马,早已全军覆没,实在是想知道,这位明世子是怎么逃回来的! 明彦恩躬身回道:“皇上,西疆一行,臣查处贪官十余人,其中安普城守栾玉清勾结朝中重臣,陷害忠良,污蔑构陷有功之臣,被臣查实之后,不止拒不伏法,还举兵以抗,实在罪犯大逆,臣已将其擒获,只等楚都统押回,便可定罪!” 举兵的,当真是栾玉清! 皇帝点头,问道:“可曾拿到实证?” 明彦恩道:“栾玉清举兵叛乱,命人行刺,是臣与楚都统联手将其擒获,随行将士,都是人证。随后,臣从其住处不止搜出大量财物,还有其与朝中重臣往来信件,也正随楚都统一同带回!” 还有信件? 闻听此言,朝中顿时又是一阵纷议。 有来往信件,若所议当真通敌,这叛国之罪,任他是怎样的重臣,怕也只能落一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满朝文武都不禁脸色凝重,再望向身边的人,已多了几分疑色,五皇子耶律昊皱眉道:“区区城守,就有大量财物,自然有贪腐的勾当,只是,与重臣往来信件,纵有结党之嫌,也不算大罪罢?” 皇帝向他一望,摇头道:“陈王掌管吏部不过半年,却不知道,勾朋结党,行事便有偏颇,在外任用亲信,在朝,那就是搅乱朝政!” 耶律昊连忙躬身道:“儿臣无知,多蒙父皇教导!” 明彦恩躬身道:“启禀皇上,臣彻查之下,不止发现此人与朝中重臣勾结,更私通敌国,暗自养兵!” 这番话一出,朝上顿时轰的一声,群相争议,丞相王士忠当先问道:“是何人?” 明彦恩目光向他一斜,微微俯首,算是一礼,却道:“究竟是朝中何人通敌,还需皇上裁夺,而西疆一案的主犯,臣已将其擒获,交由楚都统随后一并押回!” 定国公问道:“半年前,西疆战报,说西疆叛乱,明世子遇袭,没有了消息,却不知道事情详细,究竟如何?” 明彦恩勾唇,向他微微俯身道:“定国公莫急,等楚都统回来,一切自有定论!” 定国公皱眉道:“既然一切都要等到楚都统回来,明中丞为何不与他同路,而是急急赶回?” 明彦恩挺身而立,目光略扫,将最前几位皇子的神情尽收眼底,清冷的声音慢慢道:“本来漠上风沙未平,不宜行军,只是明某半年不曾回京,一则要将事情原委向皇上禀明,二则放心不下父母,才早一步赶回京来!” “事情原委?”吏部尚书郑达辉出列道,“明中丞前往西疆,是为彻查吏治,还请言明!” 明彦恩勾唇,眼底却未有一丝笑意,慢慢道:“昨日下官回京,已向皇上禀明,只是此事扑朔迷离,在楚都统将人证带回上京之前,不便言明!” 昨天明彦恩回京,以那样的声势出现在那许多人之前,随后,自然也有人注意他的动向。他离开定远侯府之后,紧接着进宫,岂能避开有心人的耳目? 此刻听他一说,果然众人的目光都向皇帝望去。 随着众人发问,皇帝的目光也向文武群臣一一扫去,此时点头道:“这半年来,也当真是发生许多事,明中丞得到消息,放心不下,也是有的!” 是啊,孝康王遇刺,卞红欣被逐,那可都是明世子至亲至爱之人! 功绩侯万雄杰轻哼道:“怎么明中丞今日上殿,只为给楚都统打前站?如今任御史台中丞的,是明世子,可不是楚都统!” 这话是你问的? 明彦恩微微侧身,与他相对,下巴微扬,冷声道:“此次虽说擒下叛军之首,可是背后主谋怕有惊天之能,半年前,明彦恩伤残,自问已无力统兵,所以只能请楚都统代劳!” 明彦恩伤残,这半年来,一直是孝康王府的禁忌,想不到今日旁人不提,他自己倒坦然说了出来,倒是令旁人一时无语。 丞相王士忠点头道:“如此说来,所有的人证物证,都要等到楚都统押送回京?” 明彦恩点头,干脆应道:“是!” 皇帝点头道:“既有实据,如此最好,倒不急于一时!明世子辛苦,这几日,就且回府歇息调养,等到楚都统回来,朕要亲审,到时还要偏劳明中丞!” 明彦恩俯首道:“臣谢皇上!”微微一顿,又掀袍跪倒,向上禀道,“皇上,臣昨日回京,才知父王在泺源府救灾遇袭,身受重伤,如今臣呈请皇上恩准,前往泺源,迎父王回京!” 皇帝点头道:“我苍辽以武得天下,以孝传天下,明世子有此孝心,朕心感念,只是你一去半年有余,又是千里而回,还是先陪陪王妃,也休养几日再去罢!” 也就是说,准了! 明彦恩立刻谢恩,起身瞬间,抬头向皇帝一望,见他微一点头,心中会意,躬身退回到文臣的队列。 西疆的事暂且搁下,皇帝又转身锦王耶律修道:“锦王,昨日命你呈上与沉丹国的议和草案,可曾拟好?” 耶律修正低头凝思,被他点名,恍然回神,立刻躬身道:“回父皇,儿臣已经拟好!”说完将手里的奏折呈上。 皇帝点头,又向耶律元迅问道:“怡郡王呢?” 耶律元迅也跟着回道:“回皇兄,臣弟也已拟好!”取出奏折,一并交到太监手里。 众臣见皇帝翻阅奏折,一时又是一阵悄议。 虽说耶律元迅也是贵为王爷,可是此次他仅为锦王殿下的副手,寻常这等事,只要主理之人呈上奏折即可,可是这一回,为什么皇帝要两个人分拟奏折? 此事并不能议出个结果,好在耶律隆毅很快开口,向二人问道:“其余条款也倒罢了,只是锦王的折子中,将殷洛公主和亲人选空白,怡郡王却只字未提,怡郡王是以为,此事不必拟入和约之中?” 耶律元迅躬身回道:“回皇兄,殷洛公主和亲人选迟迟未定,臣弟以为,强留她在苍辽,反而有伤两国和气,倒不如遣回,还显我上国气度!” 遣回? 那岂不是没有人可以牵制沉丹? 朝中众臣又是一阵纷议。 锦王耶律修当先道:“虽说暂时未定,可是正式签订和约也不在今日,既然殷洛公主无法自个儿选出人来,自然是有请父皇亲自指婚,岂有将和亲公主退回之礼?” 耶律元迅道:“沉丹公主和亲,本就是沉丹皇帝自行决定,以示和议之诚,我苍辽并不曾有此提议,如今殷洛公主选不出人选,我苍辽岂有就此将人留下的道理?” 耶律修道:“自来和亲,自然是皇帝指定人选,父皇允沉丹公主自行挑选,已是敬他沉丹之意,如今是殷洛公主自个儿不曾挑出人选,由父皇指定,自然是顺理成章!” 耶律元迅摇头道:“沉丹公主来朝,若她能得一桩美满姻缘,才能作为两国的纽带,若是佳偶不成反成怨偶,岂不是适得其反?” 随着二人争执,满朝文武也立时议论纷纷。 皇帝摆手,命众人肃静,点头道:“锦王和怡郡王所言,各有道理!昨日太后见到殷洛公主,也喜欢的紧,想要留下,又奈何她不肯指出人选!”想一想,望向明彦恩道,“明中丞虽说年少投军,可是朕素闻明世子文武双全、心思细密,这半年你不在上京,与沉丹一行并无交集,说话怕还中肯一些,依你之见,这殷洛公主该何去何从?” 御史台中丞,不过是区区四品,不想皇帝旁人不问,倒问起他来!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明彦恩的身上。 不错,明彦恩这大半年不在上京,与沉丹一行素无交集,可是,谁不知道,昨日一回来,就先与沉丹太子来了一场夺妻之争? 如今皇帝旁人不问,单单问他,这不是诚心吗? 第590章 看来是动了春心 满朝文臣自然心思各异,都齐齐向明彦恩望去,而少将军楚若麟心中却一时纷乱,但觉呼吸难平,连自己也不知道,那理不明的心绪,究竟是盼着殷洛被皇帝指婚,为两国牵系,还是随殷觉回国,一世安好。 明彦恩也未料到皇帝问到他的头上,微微一怔,出列行礼,躬身道:“回皇上,臣以为,阳谷关一战之后,纵没有公主和亲做为牵系,沉丹国也已无力与我苍辽一战,大可不必将两国议和大事,牵在区区一个女子身上。” 也就是说,他认为应该放殷洛回国! 锦王耶律修摇头道:“不然!当初钰王殿下回京,细呈沉丹国兵力,说的是,经阳谷关一战,沉丹国五年之内,再也无力举兵!明中丞可记得清楚?” 明彦恩点头道:“不错!” 耶律修听他并不否认,立刻追问道:“那五年之后呢?一纸合约,保两国五年没有纷争,也是给沉丹国五年休养生息,等到他们有力一战,岂会不报阳谷关一箭之仇?” 是啊,阳谷关一役,那可是沉丹国的五万将士! 朝中众臣闻言,都不禁暗暗点头。 明彦恩摇头道:“若沉丹果有此意,又岂会顾惜区区一位公主?” 耶律修道:“寻常公主也倒罢了,可是殷洛公主是沉丹国申屠氏皇妃所出,而申屠一族,又是世代将门,沉丹的国之长城,骨肉至亲,岂有不顾惜的道理?” 明彦恩道:“虽说申屠一族显赫,可是撕毁和约,再倾尽国力一战,却不是申屠一族能够决定!阳谷关一役,便是实例!” 耶律修轻哼道:“殷洛公主,也是沉丹皇帝的亲生的女儿!” 明彦恩道:“正因如此,我苍辽若强殷洛公主嫁她不愿之人,他日成为怨偶,怕也会招至沉丹不满,倒不如此刻做一个顺水人情,放她回国,还可慰沉丹皇帝之心!” 皇帝见这两个人又争执起来,耶律修还要再说,连连摆手道:“你二人之意,朕已知道,退下罢!” 耶律修的话被他截了回去,只好躬身应命,退了回去。 皇帝沉吟片刻,点头道:“明中丞所言有理,只是古来两国议和,又有哪一个是长长久久的?锦王所言,也不能不虑!” 耶律修连忙躬身道:“谢父皇!” 明彦恩躬身道:“皇上所言极是,臣以为,两国议和,能不能长久,不在于公主和亲,而在两国君主,君主若是爱惜百姓,必然不会轻燃战火。君主若是嗜战,纵公主来朝,待到兵力养足,也会撕毁和约,到那时,不止害的公主左右为难,还令另一人陷入尴尬境地!” 是啊,若殷洛和亲,沉丹国却撕毁和约,那与殷洛成亲之人,又当如何? 此话一出,几位皇子都不禁互视一眼。 锦王耶律修却皱眉哼道:“若依明中丞此言,这和议也岂不是形同虚设?” “不然!”明彦恩摇头,向上禀道,“皇上,臣昨日回京,与沉丹太子有一面之缘,只觉此人光明磊落,断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和议既是他亲自促成,断断没有随意撕毁的道理!” 这是在夸殷太子?他是你的情敌啊! 众人都不禁诧异。 耶律修皱眉道:“可他终究只是太子,不是沉丹皇帝!” “虽非皇帝,却是一国储君,既能说服沉丹皇帝议和,自然也会力主守约!”明彦恩反驳,寸步不让。 这半年来,虽说是锦王耶律修负责伴护沉丹太子,可是宫中也会时常设宴,皇帝与殷觉相谈之下,对他也是满怀赞赏,此刻听耶律元迅和明彦恩先后坦陈利害,更又说到殷觉为人,再向下瞧瞧自己的太子,不禁心生感触,点头道:“是啊,沉丹有此储君,又岂是一个公主能够牵制?那就……遣殷洛公主回国罢!” “父皇!”话刚出口,还不等旁人应命,耶律修已急急阻止,见他不悦眸光望来,连忙躬身道,“父皇,或者,再问过殷觉太子之意?” 是啊,终究是两国之事! 耶律隆毅略一凝思,点头道:“那你二人再问过殷太子之意!若他并无异议,就此定下!” “是!”耶律元迅和耶律修同时应命。 此事议妥,皇帝见再无旁事,传令退朝,满殿文武跪送。 等到皇帝身影消失,众人才纷纷起身,在各自的眼神交流中,各怀心思,退出殿来。 明彦恩跟在楚若麟之后出殿,目光向前边几位皇子一望,才跟上两步道:“楚四公子,我们府上多事,彦恩先行一步,等楚三公子回来,再谋一聚罢!” 楚若麟点头,拱手与他作别,却又追问一句道:“不知我三哥回来还有几日?” 他这一问,声音不大不小,身周众人却都听的清清楚楚,前边几人的脚步顿时一顿。 明彦恩瞧在眼里,却似没有留意,回道:“我们是在川平洲分路,好在如今漠上风沙渐息,想来也就在这几日,算时日……”略想片刻,点头续道,“嗯,怕是快到泔河洲了!” 楚若麟欣然道:“那岂不是两三日的功夫就能回来?”见明彦恩点头,忙向他施礼相谢。 明彦恩客套几句,别过他当先离去。 二人这几句对话,满满落在前边几位王爷耳中,却都似恍然不闻,相伴出宫,各自辞礼,纷纷散去,耶律元迅与耶律修二人径直前往驿馆。 楚若麟夹在年少一代的臣子之中,看着二人车马走远,一时间心神难定,与众人告辞回到兵部,出进几回,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见旁人递来怪异目光,也知道自己失态,暗叹一声,出兵部回府,自己关在书房中发呆。 楚若烟刚刚用过早膳,就听说楚若麟回来,不禁奇异,将自己厨房备的汤盛一盏出来,亲自给他送去。 跨进书房的门,就见楚若麟抓着本兵书坐在窗前,兵书倒拿也不自知,一双眸子却直直定在窗前的花瓶上。 楚若烟向他端详片刻,凑到他面前问道:“四哥,在想什么?” 楚若麟冷不丁被她吓一跳,悚然回神,等瞧清眼前是谁,才轻吁一口气,摇头道:“不过是有些疲累罢了!” 楚若烟撇一撇唇,将盛好的汤从保温的盒子里取出来,轻哼道:“四哥虽说是发呆,可是唇角微勾,眸中含波,想来是动了春心,只是眉头微锁,难不成,还有哪家的小姐如此有眼无珠,竟对四哥不曾动情?” 虽然这些话是胡说八道,可是却直直戳中楚四公子的心思。楚若麟心头突的一跳,皱眉斥道:“女儿家,胡说什么?” 这么正儿八经的,难道被她说中了? 楚若烟扬眉,俯下身,托着腮帮子向他注视,侧头问道:“是谁?” “什么?”楚若麟反问,侧侧身,避开她直视的目光。 楚若烟笑道:“自然是问,哪一府的小姐能惹的我四哥春心动,可又求而不得?” 楚若麟被她追问,又不知如何回答,见她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直直的瞧着,更加心乱如麻,摇头道:“没有的事,你不要胡乱猜测!” 楚若烟侧头向他打量,脑子里将这满上京的小姐都过了一回,想连四哥都瞧不上的,必然是显赫世家,而且心气儿极高的女子。 可是上京城的名门世家倒是不少,可是说到显赫,也只有那几大府门,这些小姐都是自幼就相识的,心气儿高的如元甄儿、万歆之流,一心嫁入皇室,自然是不会瞧上上将军府的第四子。可是这样的女子,也未必能入楚四公子的眼。 再论贝妤、卞红欣等人,虽说只重情义,不论出身,可是也都自幼与楚家兄弟熟识,并不见四哥对谁有情。 思之再三,也想不出个人来。 要说楚若麟瞧上的不是名门望族,而是寒门之女,楚家素来没有门户之见,他也不该如此费神。 难道,是自己猜错? 楚若麟被她一双眸子盯住,更觉不安,取过汤掩饰的饮一口,却食不知味,倒是热汤落肚,令他心定一些,长吁一口气,摸摸妹妹发顶,含笑道:“三哥走这半年,想来也会想念我们若烟炖的汤呢!” 楚若烟猜不出他的心思,见他转话,也不再追问,顺着点头道:“这大半年,三哥都在西疆,怕是清减许多,等到回来,必得给他补补,也好给若烟拐个三嫂回来!” 前几句听着还像话,楚若麟听到她最后一句,不禁好笑摇头,在她额头一弹,皱眉道:“你瞧谁家的小姐,成日拿哥哥取乐?” 楚若烟将他的手拍开,撇唇道:“原来四哥喜欢那般无趣的妹妹!”哼哼两声,伸手去抢他手中的汤盏,嗔道,“旁人家的妹子,怕也不会给哥哥费这心思!” 楚若麟连忙撤身避开,一仰头将一盏汤饮尽,这才笑道:“不过是要你端稳一些,哪里说要你尽学旁人的模样!”顺手将空了的汤盏送到她手里。 楚若烟见他饮的急,唇角沾了许多的汤,抿唇笑道:“四哥这副模样被将士瞧见,不知道要如何笑话!”见铜盆里有水,拉着他去照影取笑。 楚若麟瞧见自己的模样,也不禁好笑,取帕子将嘴角拭净,含笑摇头道:“我军中可没有你这胡闹丫头,将士们如何瞧见?” 被宝贝妹妹这么一搅,倒觉满怀的郁结松散不少,抚一抚她的头发,含笑道:“如今各处的将士归营,兵部还有许多杂事,钰王殿下未回,怡郡王还要相助锦王,父亲一人怕抽不开身子,我还是回去帮他!”再揉揉她的发顶,取披风出门。 楚若烟瞧着他的背影耸耸肩,嘟囔道:“四哥还没有满二十,就动了春心,真是要不得!” 放在现代,这可是早恋! 碧萝“噗”的笑出来。 自家小姐,七八岁就 第591章 留个念想 殷洛和亲一事,殷觉太子见问到自己这里,私下唤殷洛询问,见她竟坚持不嫁任何一位皇子,连耶律元迅、耶律元哲二人也只是摇头,虽说出乎意料,却又似在情理之中。 殷觉再三衡量,对耶律修频频使来的眼色视而不见,回道:“苍辽皇帝有此用心,我沉丹君臣感佩之至,岂能辜负?既然殷洛不堪匹配上国皇子,便随我回去,也好慰她母妃之心!” 耶律元迅得到实信儿,拱手道:“既然如此,本王和锦王殿下即刻进宫请旨,两国和议签成,也算了一桩心事!” 殷觉谢过,送二人出来。 耶律修趁着耶律元迅前头带马,落后一步低声道:“虽说明彦恩回来,可是孝康王府与定远侯府已经反目,卞大小姐那里还有可为,殷太子此刻反悔,还来得及!” 殷觉勾唇道:“卞大小姐之心,全在明世子身上,殷觉要一个空壳子做什么?” 耶律修皱眉道:“只要带回沉丹,她举目无亲,太子再加以笼络,她岂有不归心的道理?太子……”还要再说,见耶律元迅回身过来,立刻住嘴。 殷觉也不再说,向他一礼道:“多谢锦王殿下!”又再转身与耶律元迅辞礼。 皇帝耶律隆毅听完二人回报,即刻命钦天监选定吉日,两国签定和约,议和之事,也就此告一段落,只等半个月后漠上路开,沉丹一行便启程回国。 皇太后闻说,摇头叹道:“殷洛公主那样好的一个孩子,终究还是没能留下,也是哀家无福!” 皇帝叹道:“朕原想这几年,老四始终惦记着楚大小姐,可老九回京,楚大小姐一颗心定在他的身上,再不瞧旁人。朕想着,便将这沉丹公主指给老四,哪知道,那沉丹公主来我上京旁的没有学会,倒是学会了楚家丫头的臭脾性!” 毕太后听他前边所言,还连连点头,听到最后一句,不禁笑起,摇头道:“莫说那沉丹公主,我们自个儿的孩子自幼和她厮混到大,不也一样?可也不知道是谁学了谁的?” 皇帝点头道:“说来也是,老九一回来,楚大小姐就定了性,那心儿将一颗心放在楚大公子身上,收都收不回来,朕当真不知道要拿她如何?” 闺阁少女,大多及笄之后议亲,而三公主耶律心很快就要年满十九,到如今还深处宫中,怕早已沦为旁人的笑柄。 毕太后轻哼一声,摇头道:“皇家的事,谁敢笑话?若心丫头能等来若宇的心,再晚几年何妨?哀家只是担心,她这一番痴情没有结果!” 皇帝点头,说到耶律心的终身大事,也觉无奈。只是自己两任皇后,只有这一个嫡女,实在不愿委屈她,她又深得太后之心,也只好由她一年一年留下。 根据钦天监所测,两日之后,两国在奉天殿正式签订议和盟约。 签过最后一笔,随着太监扬声唱和,阶上阶下八十一声礼炮,一声一声传了出去。 沉丹太子殷觉含笑起身,向皇帝施礼道:“两国结盟议和,成永世之好,是两国社稷之福,百姓之福!苍辽皇帝心怀天下,当为诸国表率,殷觉心中感佩!” 耶律隆毅应道:“此为沉丹皇帝与太子之功,朕岂能贪功?” 二人客套几句,苍辽众臣上前恭贺,奉天殿前,已一片贺祝之声。 等人声稍静,耶律隆毅才道:“晚上宫宴,以为庆贺,请太子带同申屠元帅前来共聚!” 殷觉躬身道:“苍辽皇帝美意,殷觉与申屠元帅自当从命!”微微一顿,又道,“殷觉来朝,已有半年,如今盟约既成,殷觉已问过钦天监,这几日漠上风沙渐平,七日之后是为良辰,宜远行,殷觉请苍辽皇帝旨意,七日之后启程回返沉丹!” 耶律隆毅点头叹道:“殷太子雄才大略,朕极愿多加亲近,只是殷太子为沉丹储君,朕不敢久留,七日之后,朕命太子与锦王代朕为太子饯行!”略略一停,又道:“前几日太后见到殷洛公主,甚为喜欢,闻说今日订立盟约,传出话来,请殷洛公主往长寿宫去见见!” 回国的事议定,殷觉满心轻松,忙行礼道:“殷洛蒙苍辽太后青睐,是殷洛之幸,殷觉必然转告!”言毕起身,施礼告辞。 晚宴定于酉时末,苍辽皇帝传召满朝文武伴宴,四品以上官员内眷伴宴。 沉丹太子来朝半年,如今和议终于签成,旨意传下,各府各宅公子、小姐闻讯,一时都心绪复杂。 想殷洛公主最初来朝,言之凿凿,要嫁入苍辽,哪知到最后,又是她自己拒嫁任何一位皇子。 而这数月来,殷觉太子对卞大小姐之情,众所周知,哪知道,也随着明世子的回京,就此做罢。 如今,和议已成,沉丹太子、公主将双双回国,从此之后,这半年来的情孽纠葛,终将回归原点。 殷洛在未时后进宫,跟着太监径直向长寿宫而来。 毕太后闻报,忙命人请了进来,见她行礼,忙命人扶住,拉着她到身边坐下,瞧着她端丽的面容,长叹道:“原想哀家那许多皇孙,纵不能入公主的眼,还有元迅、元哲兄弟呢,哪知道公主竟一个都不中意。如今公主这一回国,怕再难相见!” 殷洛在听过旨意之后,早已满心怔忡,此刻听她一说,心中顿时一酸,眼眶微红,险些落下泪来,勉强将胸中的酸涩压下,低声道:“太后厚爱,殷洛感激不尽。殷洛本想留下侍奉太后,奈何殷洛粗陋,不堪太后使用。” “傻孩子!”毕太后长叹,拍拍她的手背,摇头道,“若果然如此,今日又何必将你唤来?”说完,从郑嬷嬷手中取过一只小巧的赤金匣子,送到她面前,温声道,“公主出身尊贵,自是不将东西瞧在眼里,只是这只凤钗是哀家做女儿时最钟爱之物,始终留着,如今赠给公主,算是为公主日后出嫁添妆!” 殷洛公主一惊,连忙起身道:“殷洛何德何能,得太后如此厚赐?况太后自有嫡亲的孙女,殷洛又岂敢拜领,这万万不可!” 毕太后见她推拒,摇头叹道:“傻丫头,她们自幼在哀家身边儿长大,什么东西是没有得过的,岂会在意这一样?此番哀家心喜公主,这东西虽不贵重,却可给公主做个念想。日后公主见到,便可知道,远在苍辽,还有哀家盼着公主一世安好!” 郑嬷嬷在旁道:“太后对公主一番爱护之心,实是碍着两国情谊,公主的身份,不能将公主留下,这东西也不过略表心意,公主还是收下罢!” 殷洛见毕太后之意甚诚,郑嬷嬷又说的诚挚,心中感念,转而再想这一去,间关万里,不止太后再不能见,还有那个心心念念之人,心中的酸涩再难压制,顿时落下泪来,福身在太后面前跪倒,啜泣道:“殷洛得太后爱重,三生之幸,只是……只是殷洛无福,不能侍奉左右!”也不再推,双手将赤金匣子接过。 毕太后拉她起身,仍在身边坐下,细细嘱咐路途琐事。 殷洛直等到宫宴将开,才离开长寿宫,跟着戴青往御花园千秋万寿亭而来。直到进琼宛门走出极远,突觉两手空空,有些怪异,略略一想,“呀”的一声停住。 太监连忙问道:“公主何事?” 殷洛咬唇道:“太后赐的凤钗忘在长寿宫,不曾带出!” 想那本是太后之物,若是回去取,方才的推托便成虚话,可是若不去取,心里又有些惋惜。 或者,那当真是她苍辽一行能带走的唯一的东西,不想竟然被自己忘记。 戴青在长寿宫里服侍多年,心思灵敏,立刻道:“公主莫急,横竖公主还要去赴宫宴,小人送公主过去,再折回去取,必会在宫宴结束之前,送到公主手上!” 殷洛踌躇道:“那本是太后心爱之物,赏给殷洛,却被殷洛遗漏,如今再去取,怕惹太后不快!” 戴青笑道:“小人在长寿宫服侍多年,太后娘娘断不是虚情假意之人,公主不必多虑!太后若见公主遣小人回去取,必然知道是公主珍惜太后之物,只有更加欢喜!” 殷洛松一口气,点头道:“那就有劳公公!” 戴青躬身,依旧引着她向千秋万寿亭而来。 前边御湖湖光已见,千秋万寿亭前华灯已上,妆点的富丽堂皇,而殿门那里,已有几府的小姐进殿,奴仆两旁服侍。 戴青躬身道:“公主,前头就是宫宴所在,三公主一早传过话来,在殿侧的亭子里等候公主一同进殿,公主自去,小人即刻回去替公主将匣子取来!” 殷洛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座二层的亭子,里边华灯灼然,有几条熟悉的身影已在其中,便点头应下,辞过戴青,向殿侧而去。 千秋万岁亭临湖而建,深处御花园中,四周假山湖石环绕。方才殷洛和戴青所立之处虽能瞧见亭子,两边道路却被阻挡。此刻殷洛别过戴青,刚刚穿过一处牌楼,就见前边岔路绕出一条俊挺身影,心头怦跳,失声唤道:“四公子!” 第592章 为什么 楚若麟回头,但见华灯之下,少女一袭沉丹宫装,容色绝丽,不由心头突的一跳,微微躬身道:“是殷洛公主,怎么独自在此?” 殷洛缓步向他走近,一双眸子在他一张俊脸上留连,舍不得移开半分,口中应道:“太后见召,殷洛较皇兄早些时辰进宫,只是方才在长寿宫中落下东西,戴公公送殷洛过来,返回去取。” 哦! 楚若麟点头道:“原来如此!”再不多说,侧身让路,肃手道,“公主请!” 殷洛立着不动,眸子仍然凝在他的身上,问道:“四公子可知道两国和议条款和殷洛的去向?” 当时他就在奉天殿上,怎么会不知道? 楚若麟点头道:“两国休战结盟,从此之后守望相助,两国百姓之福,江山之幸,此皆沉丹皇帝与我国皇上惠泽!”于她后一句问话却并不回应。 殷洛眸光一黯,垂头道:“皇兄返程之日,殷洛也要一同回国!” 楚若麟心中微涩,俯首道:“公主之喜,日后山长水远,万望保重!” 喜? 他以此为喜? 殷洛心潮澎湃,上前一步道:“四公子对殷洛,当真没有一丝顾惜?” 有又如何? 楚若麟抿唇不答,眼瞧着她神色黯淡,也不敢再说下去,辞道,“宫宴时辰将至,楚四先行一步,殷公主请便!”再施一礼,转身就走。 殷洛满腔情绪再也难忍,抢前几步,一把将他自后抱住,颤声道:“四公子若能点头,殷洛即刻回长寿宫去求太后,将殷洛赐四公子为妻,宁肯弃那沉丹公主的封号!” 楚若麟的腰被两条柔韧手臂缠住,整个人顿时僵住,一颗心突突直跳,几乎脱口答应。微默一瞬,终于咬一咬牙,摇头道:“公主千金之躯,楚四岂敢亵渎?”咬牙狠心,慢慢将她双手拉开,迟疑一瞬,终于再没说什么,大步而去。 殷洛僵立在地,低声道:“为什么?是因为我是沉丹人,还是我是公主?” 为什么? 楚若麟虽未听到她的哭声,却感觉到她满满的失落,闭一闭眼,压下心中难明的情绪,脚步却没有一丝稍停。 为什么? 因为他楚家为苍辽将门,因为他楚若麟是苍辽之臣! 若他迎娶沉丹公主,岂不是令朝廷见疑,有伤皇室对楚家的信任?更何况,如今宝贝妹妹已非钰王不嫁,楚氏一族已被几位有心的皇子见疑,他当真求娶沉丹公主,接着而来的,必然是几位皇子对楚家更深的忌惮。 眼看着楚若麟的背影渐渐走远,终于消失在黑暗中,殷洛的眼泪终于悄然滑落,可听到远处人声的笑语,又忙拭去,微微咬唇,慢慢向灯火灿烂处走去。 亭子里,耶律心第一个看到她的身影,三步并成两步奔下亭子迎来,牵着她的手笑道:“皇祖母对公主当真是喜欢的紧,竟拉着公主说这许多时辰的话,平日就是我们也不可得呢!” 殷洛公主见到她,勉强压下满心的酸涩,强笑道:“殷洛何能,得太后如此相待!”跟着她一同进亭,与楚若烟、贝妤几人见礼。 贝妤叹道:“原想日后公主留在苍辽,可以与我们姐妹长久共处,哪知道今日听到旨意,竟不能得!” 殷洛正为此伤怀,听到她的话,心中顿时一酸,强忍的眼泪又几乎落下。 亭中朦胧的灯光下,楚若烟感觉到她神色有异,不自禁向她凑近一些,往脸上细瞧,见她眼眶微红,似有泪意,扬眉问道:“公主怎么了?怎么哭过?” 殷洛心头突的一跳,忙掩饰道:“是……是殷洛感念太后厚爱,想日后再不能见,心中不舍罢了!” 因为太后? 楚若烟诧异。 从长寿宫到这里,要穿过半个御花园,纵然哭过,这一会儿也当缓了过来,怎么瞧她眼眶潮湿,倒像是刚刚哭过? 心中不解,抬头向她方才来的方向望去一眼,口中却道:“太后对公主果然不同,也难怪公主不舍!” 殷洛见她再不追问,暗松一口气,点头应是。 贝妤拉过她的手,劝慰道:“世间事,又哪里说得了准?之前两国交战,这几个丫头前后跑去阳谷关,心中只以沉丹为敌,又谁想过,有一日会与公主如此投缘?如今公主虽说回国,又岂知没有再相见之日?” 是啊,又有谁说得准? 几人同时点头。 殷洛虽知她是宽慰之词,心情倒也稍为舒解,点头应是。 一场宫宴,君臣尽欢。 皇帝与沉丹太子再三辞过,命锦王耶律修相伴出宫,又向楚若烟、贝妤几人笑道:“殷洛公主来朝,与你几人亲厚,这几日,就有劳几位小姐,替朕照应殷洛公主!” 楚若烟、贝妤起身答应。 皇帝正要传旨散宴,就见殿门外一名侍卫快步进来,跪倒见礼,大声道:“皇上,兵部急报!” 兵部? 只这两个字,顿时令满殿一寂。 皇帝向沉丹太子一望,皱眉道:“讲!” 怎么自己国中屡屡有事,都被这沉丹太子瞧在眼里?这些臣属,竟然都不知避忌? 侍卫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心中一颤,却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兵部传进消息,说楚都统回京途中遇袭!” 遇袭?又是遇袭! 满殿的人顿时纷议。 楚若烟吓一跳,立刻问道:“只说遇袭?可知道是什么人?我三哥可好?” 侍卫向她一望,又再望向皇帝。 话已经说出来,还犹豫什么? 皇帝道:“楚大小姐牵挂兄长,你说罢!” 侍卫这才回道:“楚都统无恙,但急报并不曾说是什么人,只知是在泔河洲是袭。” 楚若烟吁一口气道:“三哥没事就好!” 只要楚若帆没事,有事的必然是旁人! 明彦恩起身向皇帝施礼道:“皇上,楚都统押解的是西疆一行的要犯,不容有失!泔河洲离此不远,臣请前往相迎!” 皇帝还不曾说话,就听少将军楚若麟道:“明中丞所虑虽是,可是如今天晚,前往大漠多有不便!” 明彦恩摇头道:“臣只携一队轻骑前往,黎明之前便可赶入泔河洲!” 楚若麟道:“夜入大漠,岂不是危险,还是天亮之后再去的好!” 遇袭的可是楚家的三公子,这明世子要去相迎,楚家四公子却来拦阻,众人闻言,都心中奇异。 楚若烟急道:“四哥,如今漠上风沙渐平,应当不会有什么不妥罢!” 楚若麟向她一望,再瞧向明彦恩,这才慢慢道:“三哥既然是押解西疆一案的要犯回京,如今离京已近反而遇袭,怕此事另有蹊跷,明中丞是此案主理之人,此刻前往大漠,怕反遭暗算!” 所虑极是! 皇帝向明彦恩深望一眼,点头道:“言之有理,明中丞要去,明日一早出发就是!” 对上他的眸光,明彦恩脸上现出一分无奈,躬身应命。 本来宫宴已到尾声,有此事发生,殷觉也不再多所客套,起身向皇帝告辞。 楚若烟与贝妤几人伴着殷洛出宫,宫外辞过,约好来日饮宴,楚若烟跟着楚远、楚若麟一同回府。 刚刚进府,就见楚若帆大步从厅里迎了出来,躬身向楚远见礼。 楚若烟大出意料之外,一跃而起,将他抱住,欢声道:“三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你在泔河洲遇袭?我们在宫里得到消息,烟儿还正担心你呢!” 楚若帆含笑将她揽住,摇头道:“怎么长一岁,还是这样淘气?”揉揉她的秀发,这才回道,“是三哥遇袭,可是谁又说过,不能是三哥自己将消息带回?” 从泔河洲带回消息的,是他自己? 楚若烟诧异道:“三哥,你就这样将将士们丢下自己逃回来?” “什么话?”楚若帆好笑。 楚若麟笑着接口道:“泔河洲遇袭,纵不是三哥和明世子之计,想来也是在意料之中!” 计? 楚若烟诧异,脑中念头一转,“啊”的一声道,“难怪明大哥提前赶回京来,原来就是为了打草惊蛇!是因为西疆一案幕后之人还不曾查明吗?” “烟儿当真是聪明!”楚若帆听她竟然猜破,摸一摸她的头称赞。 楚远摇头道:“连烟儿也想得到,你若被人瞧见,岂有看不破的道理?” 楚若帆笑道:“父亲放心,他们已经动手,是不是儿子回来,他们都不会中途而废,若知道是儿子,怕更加会铤而走险!” “为什么?”楚若烟问,话出口,才恍然道,“啊,明大哥先回,如今你又回来,前往西疆的将士群龙无首,更易动手!”见他赞赏点头,皱眉道,“你们就不怕,兵行险招,被人家钻了空子?” 楚若帆见她竟然步步猜中,扬眉笑道:“烟儿想想,没有三哥和明世子,还有什么人能当大用?” “什么人?”楚若烟反问,眨眼道,“三哥这么问,难不成还是若烟的熟人?”见楚若帆与楚若麟对视一眼,二人都是含笑不语,喃喃道,“如此看来,还真是若烟的熟人,可是,又不会被旁人轻易想到,会是谁呢?” 话出口,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啊”的一声道,“小包子,包凌松,一定是他!” 第593章 定下什么阴谋诡计 当初明彦恩率御史台亲兵出兵,选御史台左都御史岳清宁之子岳黎为御史台都判,前锋营统领包翼之子包凌松为中书舍人,共同辅佐。 随后明彦恩在西疆遇袭,是包凌松冲出重围,大漠绕道传出战报,随后再没有他的消息。如今明彦恩、楚若帆先后回京,既然他没有回来,必然是在军中,岳黎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或可出谋划策,这统兵之责,就非他莫属! 楚若帆听她一语猜中,惊讶道:“我们烟儿越发不得了,这若是假以时日,怕不能做个女将军呢?” 楚远见宝贝女儿如此聪慧,心中得意,却摆手道:“我们楚家有你们四个,还要烟儿做什么女将军?” 楚若烟听父兄称赞,笑眯了眼,扬眉道:“做不做女将军烟儿倒不在意,只是烟儿若是太蠢,岂不是堕了爹和哥哥们的名声?” 小马屁精! 楚若麟好笑道:“你倒是不客气!” 楚若烟眨眨眼,拉着楚若帆道:“三哥,你一去半年,和明大哥建下奇功,如今又是定下什么阴谋诡计,又要算计谁?” 什么叫阴谋诡计? 楚若帆倒不否认,含笑摇头道:“自然是谁上当,就算计谁呗!” 楚若麟笑道:“三哥回来,自然不止是为了引蛇出洞,不知还有什么要紧的安排?” 楚若帆眸色微深,向楚远道:“请父亲书房里说罢!” 也就是说,不止有要紧的安排,还要借助楚远! 楚若烟立刻吩咐管家关闭府门,命各处看管门户,自己跟着楚远父子三人向书房而来。 楚若帆半年不见宝贝妹妹,此刻见她吩咐管家、奴仆,颇有些当家主母的风范,感叹父子几人捧在掌心里的小丫头已经长大,心中温软,抚一抚她的头发,与她同行。 父子几人进入书房,小厮掌灯,丫鬟奉茶之后,各自退了出去,楚若帆也不等楚远询问,径直道:“明日明世子往漠上相迎御史台亲兵,到三里湾,必然有人拦阻!” 楚若烟插口道:“今日明大哥请旨,是要即刻前往大漠,三哥怎么知道他是明日出兵?” 楚若帆微笑道:“夜中前往大漠多有不便,自然会有人拦阻!”说完,向楚若麟一望。 这个人,是楚四公子楚若麟! 楚若烟又再转头去瞧楚若麟,好奇问道:“四哥,明大哥之前与你有勾结?” 什么叫勾结? 楚若麟捏捏她的脸颊,含笑道:“明世子不是鲁莽之人,更何况与三哥相知甚深,岂会单凭一个遇袭就乱了方寸?更何况,禀报之人分明说,三哥无恙!” 楚若烟扬眉道:“或者他放心不下西疆一案的人犯和物证!” 楚若帆轻哼道:“若非如此,如何引旁人动手?” 楚若烟眯眼道:“嗯,明大哥在满朝文武面前,摆出一副心急西疆人犯、物证的模样,与此案有关之人,自然更加在意。不止明日明大哥出兵要遭人拦阻,恐怕今夜就有人前往漠上!” 这个丫头,还当真是令人惊讶! 楚远点头道:“漠上既有包公子,以逸待劳,想来不必我们担忧,明世子明日一早出兵,今夜怕有人睡不着!”向楚若帆问道,“你是要暗护明世子过三里湾?还是提前在三里湾设伏?” 楚若帆道:“恐怕已有人趁着城门未关赶往三里湾,若我们再去,难免撞上,反而打草惊蛇,儿子回来,是想向父亲请命,调我府五十亲兵,跟随明世子前往三里湾!” 前往三里湾,而不是前往大漠! 楚若烟准确的抓到他这话的重点,挑眉道:“三哥就知道,必然有人在三里湾设伏?” 楚若帆道:“如今漠上虽说风沙渐平,可是夜入大漠,还是凶险,今日四弟在殿上细陈利害,他们岂有不留意的道理?而从上京前往大漠,不过短短数里,只有三里湾地势复杂,更易埋伏!” 楚若烟点头道:“前年我和九哥遇伏的林子就好,只是那里可埋不下许多人手!” 楚若帆道:“所以,不会在那林子里,而是在三里湾内!” 楚若烟皱眉道:“在那里动手,岂不是惊扰百姓?” 楚若麟冷哼道:“怕他们就是瞧上这一点,知道明世子不会伤及百姓,动手时会束手束脚!” 楚若烟想一想,摇头道:“三里湾虽说河流环绕,地势复杂,可是出大漠那条道儿上有许多民房店辅,怕能伏下不少人马!我们只用五十亲兵,岂不是以少敌多?” 楚若麟勾唇道:“这五十亲兵,自然要精挑细选。” 楚若烟眼睛一亮,鼓掌道:“如此也好,教他们瞧瞧我上将军府的威风!” 旁人或者不知,楚若烟却明白,楚氏父子五人,都是统兵良将,府中亲兵,是从家奴中精挑细选出来,加以训练,较别府的亲兵只摆摆样子吓人,也不知道强出多少! 楚远即刻将亲兵队长左正唤来,挑选人手,父子几人又将三里湾的图纸取来,细细计议。 楚若烟在旁边细瞧片刻,见布署周密,忍不住道:“既然是短兵相接,命荆明、韩立几人同去,护明大哥周全!” 楚若麟摇头道:“这两年他二人跟着你,这满上京城又有谁是不认识他们的?莫说他们,就是我们几人的长随,怕也不能用!” 楚若烟皱眉道:“如此一来,明大哥岂不是危险?” 楚若帆含笑道:“明世子正可趁此机会扬威!” “什么?”楚若烟不懂。 楚若帆笑而不答。 楚若烟撇唇道:“神神秘秘,捣什么鬼?”可是看他毫不担心,也不再问。 从府中亲兵中精心挑选出五十人,由队长左正亲率,分组分匹前往兵部候命,只等天一亮,就夹入队伍,随明彦恩前往大漠。 楚若烟见到如此安排,点头道:“难怪三哥要亲自回来!” 挑选亲兵也倒罢了,但是要安置人手插入军中,非请动楚远不可! 一夜无事,第二日一早,天不曾亮,楚若烟就已起身,匆匆收拾妥当,向前院里而来。 楚若麟见她穿的竟是外出的骑装,挑眉道:“烟儿怎么这会儿要出府?” 天还没亮,早朝初散,不要说皇宫还不能轻入,怕各府的府门还没有开,这个时候,她要去哪? 楚若烟一脸谄媚的笑容,拉住他的衣袖轻摇,撒娇道:“四哥,若烟想吃老何家的烤羊蹄子,四哥陪我去可好?” “什么烤羊蹄子?”楚若麟好笑,在她鼻头上轻轻一捏,摇头道,“你明知道今日那里凶险,又跑去做什么?” 她哪里是想吃烤羊蹄子,分明是想瞧热闹! 楚若烟眨眼道:“难不成,四哥不想瞧瞧?” 楚若麟叹道:“刀剑无眼,你不许胡闹!” “所以才请四哥陪我去啊!”楚若烟追着他不放。 楚若麟干脆摇头道:“不行!”转身径直向书房里去。 楚若烟停住,噘嘴道:“四哥不去,可莫要后悔!”说完转身,向府门走。 这话不高不低,满满落在楚四公子耳中。楚若麟回头见她直奔府门,叹一口气,忙又折了回来,将她拉住,柔声哄道:“烟儿,你莫要胡闹!” 楚若烟抿唇道:“四哥,我们与明大哥素来交好,如今明大哥率兵前入大漠,我们前去相送才是正理,岂不是更加不易引人起疑?” 楚若麟皱眉道:“箭在弦上,纵没有我们,他们也一样动手!” 楚若烟笑道:“可是我们去,荆明几人就可去的名正言顺!” 楚若麟摇头道:“他们纵去了,也是护着你,怕派不上什么用场!” 楚若烟眨眼道:“四哥英武,有四哥在,哪里用得着他们相护,烟儿自然是跟着四哥!” 马屁精! 楚若麟被她缠的无法,想一想,摇头道:“纵然要去,也要问过爹和三哥才行!” “问三哥就好,兵部那许多事,倒不必劳烦爹!”楚若烟忙应。 楚若麟笑道:“爹若不许,自然不能带你前去!”见她嘴巴噘的老高,不禁笑出声来,伸指将她嘴巴捏住轻晃,柔声道,“你稍等,四哥和你同往兵部!” 楚若烟无法,只得点头。 昨日宴散之后,兵部已替明彦恩调好兵马。楚若烟跟着楚若麟赶到时,见他正要整队出发,连忙道:“明大哥,若烟和四哥送你出城!” 明彦恩一怔,目光向她一扫,向楚若麟望去。 这丫头先斩后奏? 楚若麟无法,只得点头道:“明世子刚刚回京,就又要前往大漠,我们送明世子一程!” 前往泔河州,来回也只两天,如果算的不错,他也只要到三里湾就可回来,还送什么? 明彦恩疑惑,还不曾答,楚若烟已抢道:“不过是出城罢了,若烟也久不出城驰骋,明大哥不必客气!” 楚远听宝贝女儿相求,不止有楚若麟相陪,身后还跟着荆明、韩立等人,倒也不疑,点头道:“如此也好,盼明世子速去速归!” 有将士出征,朝廷自当有人相送,只是明彦恩此去甚近,由他楚大将军相送,似乎太过夸张,由自己的一双儿女相送,倒是顺理成章的事。 明彦恩见他开口,想只是出城,有这兄妹二人相送,倒是更不易令人起疑,也不再多想,点头道:“那就多谢楚四公子和楚大小姐!”扬声喝令,跃身上马,当先驰出兵部的大门。 第594章 第一神箭 楚若烟伴在楚若麟身畔,跟着明彦恩直出城门。明彦恩回身向二人拱手道:“有劳楚四公子和楚大小姐相送,就此别过!” 楚若烟却不还礼,侧头笑道:“明大哥,若烟和四哥送你出大漠罢!” 出大漠? 明彦恩一怔,下意识就要拒绝,楚若烟抢道:“明大哥,若烟闷这一冬天,也借机出城散散,明大哥莫要在意!”说着话,眼睛向两侧瞄去几眼,连连眨眼。 明彦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城门两侧有不少早起的百姓,看到大军出城,纷纷驻足向这里张望。 虽说不见有什么人可疑,可是也难免有哪一府的暗探!若是自己强拒,反而着于痕迹,打草惊蛇。 楚若麟见妹妹作怪,也含笑道:“若烟惦记老何家的烤羊蹄,我们先送世子出大漠,回来喂这只馋猫!”说完目光向后一斜。 二人身后,不止跟着荆明、韩立二人,还有楚四公子自己的两名长随,任是哪一个,都可以保护楚大小姐周全! 原来是兄妹两个商量好了的! 明彦恩了然,也只得点头道:“那就有劳二位!”不再客气,调转马头仍向三里湾方向驰去。 顾名思义,三里湾距离上京,也不过是三里的路程,转眼即到。 从穿过当初遇袭的林子,楚若烟口中与二人谈笑,却早已全神戒备,哪知道直到整个队伍穿过三里湾,也不见任何异样,倒是有几个店家认出楚大小姐,笑着扬声招呼。 明彦恩皱眉,心中暗疑,是不是自己和楚若帆这番算计被旁人瞧破,竟然没有中计? 楚若麟见他低头凝思,唇角笑容不减,轻声道:“既然如此,世子径直上大漠便是!纵然这里不曾设伏,泔河洲那里,怕也不太平!” 如果此刻回兵,岂不是不打自招,立刻让暗中的人瞧出破绽? 也只好如此! 明彦恩点头,纵马驰出三里湾的闹市,才向二人拱手道:“有劳二位相送,就此别过!” 到了这里,楚大小姐已没有理由再跟着,想着没有热闹可瞧,心里不禁遗憾,只得跟着楚若麟一同还礼,脸上浅笑盈盈,口中却道:“不在三里湾,怕是在大漠上,明大哥当心!” 明彦恩微微点头,算是答应,又向二人将手一拱,调转马头向戈壁上驰去。 楚若烟勒马与楚若麟避过道旁,让大军过去,忍不住轻声道:“虽说漠上沙丘连绵,也是埋伏极好的地方,可是那样开阔的地方,要多少人才拦截得了明大哥的人马?那些人莫不是蠢的?” 楚若麟也百思不得其解,轻轻摇头道:“罢了,横竖我们已无法插手,静等消息罢!” 既然说到老何家的烤羊蹄子,二人也不急着回城,调转马头向老何家的店里去。 哪知道刚刚走出不远,就听到“嗵”的一声鼓响,紧接着箭羽满天,自对面的高坡上起,向这里疾射而至。 楚若麟心头一紧,喝道:“若烟当心!”纵马而上,挡在楚若烟马前,腰中长箭出鞘,将射来的几支长箭打落。 只是那些箭羽,显然并不是冲着他兄妹而来,而是掠过集市上空,齐齐射向正驰向戈壁的队伍,也只有几支力量较弱,才射到二人身前。 楚若烟顺着箭雨的方向回头,但见箭矢所指,正是明彦恩所率的队伍,而从三里湾出大戈壁,要经过一座石桥,此刻明彦恩刚刚过桥,大半队伍却挤在桥上,被箭羽一冲,顿时乱了阵脚,有人大声呼喝拔出兵器,有人向前疾冲,更有些人向后退去,顿时乱成一团,冲挤之下,已有十几人被挤下桥去。 此刻明彦恩听到鼓声回头,看到满天的箭羽,瞳孔顿时一缩,右袖一抚,拔开射来的一支长箭,左手已将佩剑拔出,冲前几步,将射来的乱箭打落,口中连连喝令,命队伍分散桥的两侧,躲避箭雨,自己纵马向桥上迎去。 而在市集上,众百姓见变故横生,大惊之余,已纷纷向里逃避,不过片刻,已空无一人。 明彦恩挥箭格开射来的长箭,仰头向对面的山坡上望去,但见初春时分,虽说草木未发,可是树木枝杈纵横,并瞧不见人,扬声喝道:“是什么人?藏头露尾,还不给本世子滚出来!” 虽然隔着不短的距离,可是他这一声断喝,声音朗朗,宛如春雷乍破,远远的传了出去,坡上箭羽顿时一缓,已稀疏许多。 明彦恩还要再问,就听坡上一人喝道:“放箭!”这一声喝,但听破空之声再次骤响,箭羽又再辅天盖地的射来。 也仅仅只是这么一缓,石桥两侧的军中,已有数十人疾冲而出,各挥兵刃,护住石桥两侧,箭羽射来,被这些人一挡,纷纷落地,正是上将军府隐在军中的五十名亲兵。 坡上的人没有料到军中还有如此好手,只听前一人连声喝令,紧接着风声骤响,有几支长箭破空声疾,后发而先至,竟然齐齐向明彦恩射来。 楚若麟见状大惊,断声喝道:“保护小姐!”已顾不上策马,身形疾纵,如离弦之箭,向明彦恩扑来。 只是他快,总快不过那几支破空而来的长箭,转眼之间,已从他头顶掠过,直袭明彦恩。明彦恩虽有长剑在手,可是他只以一手拔开同时射来的十几支长箭,显然已经不能。 眼看就要将明彦恩扎成一只刺猬,坡上人哈哈大笑,扬声道:“明彦恩,枉你自称苍辽第一神箭,今日也算死得其所!” 也就在此时,但听明彦恩一声长笑,左手长剑交入右手,左手手腕骤翻,已从披风下亮出一张小弓,左手执弓,弓上搭着十几支精钢小箭,张嘴咬住弓弦力拉,但听弓弦骤响,已向十几只长箭迎去,半空中,箭头相触,但听“叮叮”声响,十几支长箭箭身一震,齐齐落地。 变故横生,莫说坡上的伏兵,就连楚若麟也看的怔住。 明彦恩下巴微扬,冷声笑道:“我明彦恩不在神弩营半年,不想神弩营如此不长进,竟然做了旁人的走狗!本世子当真是心痛!” 就如禁军是楚若麟一手调教一样,苍辽国的神弩营,也是明彦恩花一番心血打造,才成为苍辽国的一支劲旅。如今旁人或者还未瞧出,可是方才这十几支箭射出来,明彦恩已知道,坡上射箭之人,竟然是自己在神弩营的故人! 当初明彦恩重伤,右臂已残,一手箭法已无从施展,这才被迫离开神弩营,没有人料到,到如今,他竟然还能有此神技。 楚若麟一呆之余,很快回神,朗声道:“苍辽第一神箭,非明世子莫属,又怕何人班门弄斧?” 经明彦恩这一手,坡上箭羽顿停,坡上人隔了片刻,才恨恨咬牙道:“明彦恩,你纵有此神技,又能如何?今日,你的命,必要留在三里湾了!” 随着他的话落,但听“嗵嗵”几声鼓响,紧接着,听到马蹄声踏踏,戈壁滩上由远而近,已露出几路人马,竟呈合围之势,向这里而来。 楚若麟扬眉,朗声喝道:“你等既有如此胆量,又为何藏头露尾,还不出来?” 坡上人闻言应道:“楚少将军,今日本不关你的事,可是你们兄妹多事,定要趟这淌浑水,可怪不得我们!”话声刚落,但听又是“嗵嗵”几声鼓响。 随着鼓声响起,戈壁上几路人马由原来的缓行立刻改为疾驰,马上人各抽兵刃,向这里疾驰而来,瞧那声势,竟然是安心要将明彦恩所率人马尽诛于这石桥两侧。 楚若麟冷哼一声,扬声道:“今日我楚若麟既然躬逢其会,难不成还怕你这些乱臣贼子?”手中长剑轻摆,已挡在明彦恩身前。 明彦恩见他如此动作,心中微暖,微勾一勾唇,低声道:“楚四公子不必担心,怕他们还奈何不了我!”话虽如此,心中终究不稳,向石桥两侧的将士望去一眼。 不错,这大半年来,他跟着萧三郎苦练武功,不止打磨左手,还苦练习右手,只是毕竟时日太短,虽说练成方才射箭的神技,可是右手终究已没有了从前的气力,功夫还是打了折扣。 如今这些人杀来,他自保自然有余,可是这些随他出兵的将士,怕不能保一个万全。 楚若麟与他都是年少投军,又是统兵多年,自然知道他爱惜兵力,低声道:“世子不必担心!”左手微摆,断声喝道,“结阵!” 随着他一声话落,但见原来乱成一团的将士立刻应命,东穿西插,来往奔跑,看着虽乱,可是却各有轨迹,并不与人冲撞,不过片刻,已将石桥护在正中。 明彦恩瞧的怔住,侧头向楚若麟望去,不解唤道:“楚四公子!” 楚若麟含笑道:“禁军虽说调动不便,今日,世子不防瞧瞧我铁骑营的厉害!” 御史台的兵马,都由包凌松统领,留在泔河洲中,今日明彦恩是从兵部临时调兵,想不到,竟然是楚若麟辖下,铁骑营的兵马! 铁骑营的兵马,再加上上将军府的五十亲兵,又是什么样的兵马,能将他们聚歼? 明彦恩精神一振,扬声笑道:“好!好!瞧我明彦恩一手调教的神弩营,与楚四公子的铁骑营,又哪一个更强一些?”话声一落,左手骤举,一枚精钢小箭已破空而出,对面统兵之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咽喉已中一箭,身子一僵,直直的栽了下来。 “杀!”余下之人大惊,听到坡上一声断喝,齐举兵刃,向这里杀来,不过片刻,卷入阵中,双方已展开一场生死搏杀。 第595章 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早在鼓声初响,箭羽刚发,荆明、韩立二人就已护着楚若烟避到一家店内,此刻看到坡上箭雨未停,戈壁方向三路人马汇集,逞合围之势向明彦恩、楚若麟等人冲去,楚若烟扬眉道:“怎么三里湾这方没人,他们就不怕明大哥逃了?” 荆明未应,韩立已一声冷笑:“他们知道明世子必然不会用百姓冒险,到此地步,只能死守石桥,才不在这里设下人马!” 明彦恩若退,必然会将这几路人马放进三里湾,大战之余,又岂会不伤及百姓? 楚若烟刚刚点头,却见荆明摇头道:“不然!他们能在这里动手,就并不曾顾惜百姓,只怕他们是盼着明世子退入三里湾,三里湾的百姓若有伤亡,就可推到他的身上。” 明彦恩因钰王举荐进入御史台统兵,不管他们如何想,在朝臣眼中,明彦恩乃至整个孝康王府,怕也已归为钰王一党,此举若是伤及百姓,再被有心之人推动,失民心的,可就是钰王。 韩立皱眉道:“他们偷袭明世子,难不成还敢在人前宣扬?” 荆明轻哼道:“纵没有人宣扬,这诺大的动静,京城必然会很快得到消息!更何况……”话说半句,下巴向交战的双方一指,冷声道,“他们可不是苍辽将士的装束,事后大可推说是兵部管束无方,与盗匪勾结罢了!” 有当初项海等人的事,说大漠上另有强盗,自然可以轻易取信。 楚若烟听他言语有理有据,侧头向他深望一眼。 这荆明平日沉默寡言,不比韩立灵活机变,没想到这种时候,倒是将情势分辩的如此透彻! 韩立听荆明言之有理,微微点头,纵目向桥上望去,喃喃道:“这里看来,对方人数竟不下五千,哪里来如此多的兵马?” 荆明也是凝目注视,但见那五千人不止是不着铠甲,不穿号服,分不出是哪里的人马,冲杀之下,也只是小股配合,虽不是形同散沙,可是与铁骑营的结阵迎敌,进退有度相差很远,便点头道:“怕不是一营的兵马!” 这一点,韩立也瞧在眼里,冷哼道:“当真是刁滑!” “怎么?”楚若烟问。 韩立道:“两军厮杀,难免损伤,这许多人,不管得不得手,都无法全身而退。如今他们从各处抽调人马,纵有人手损失,朝廷查出这些人从哪里抽调,怕也无从查出幕后主使?” “哦!”楚若烟了然,目光从石桥上移开,向之前箭雨袭来的山坡望去,挑一挑唇道,“兵马可以是从各处抽调,可是引头之人,只能是一个!”招手将荆明唤过,窃声低语。 荆明闻言一惊,连忙摇头道:“大小姐,四公子命我们保护小姐!” “你傻呀!”楚若烟向他一瞪,摇头道,“这会儿明大哥和四哥挡着石桥,他们如何冲得过来?更何况,还有韩立呢!” 荆明迟疑片刻,向韩立一望道:“若不然,让韩立兄弟去,小人保护大小姐!” 楚若烟瞪眼道:“韩立比你机灵,自然是他留下保护我!” 荆明:“……” 好像说的有道理! 浑没有想,自己的武功要高出韩立一些。 韩立虽未听到楚若烟吩咐什么,闻言也不禁好笑,向荆明道:“荆大哥放心就是!” 荆明素知韩立功夫不弱,心思之灵活,又强出自己许多,听他如此一说,只好躬身领命,悄悄自店后穿出,施展轻功,向对面的山坡上摸去。 韩立见状,微一凝神,已明白楚若烟吩咐何事,点头道:“嗯,石桥那方,是几十里的大戈壁,望去虽能极远,近处却不能藏身,不能瞧见石桥上的情形,也只那坡上,才能瞧清各方战况!” 施放号令的鼓声,也是从坡上传来,也就是说,此次指挥截杀明彦恩的人,就在坡上! 楚若烟向他望去一眼,含笑道:“你二人跟着我,可当真是委屈,回头我和九哥说,将你二人编入军中,日后也搏一个前程!” 韩立躬身道:“大小姐!韩立虽是奴身,可是上将军与几位公子待韩立不薄,韩立跟着大小姐甚好!” 楚若烟撇唇,摇头叹道:“人生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你十几年苦练,难不成只是为了做我的长随?” 韩立:“……” 好吧,大小姐的话,总是让人无可反驳。 主仆说话的功夫,但见石桥上的厮杀已呈胶着状态,明彦恩一方胜在铁骑营的兵马训练有素,而对方却胜在人多,一时之间,竟然杀的难分难舍。 韩立看的皱眉,低声道:“无论如何,都是苍辽的将士,任何一方伤亡,都是我苍辽的损失!” “嗯!”楚若烟应,皱眉道,“纵然不爱惜兵力,可是久战下去,对哪一方都没有好处,他们怎么会想不到?” 这里离上京极近,久战之下,上京得到消息,必然会有兵马赶来,到那时,偷袭之人岂不是反被围剿? 韩立道:“他们本来只想暗算明世子,并没有料到明世子还有如此功夫!” 楚若烟想到最初的那阵箭雨,认同点头,却又哼道:“他们该不会蠢到不备万一之策吧?” 明彦恩是率兵出城,满朝皆知,若是偷袭不能成功,明彦恩势必会举兵以抗,对方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不但暗算明彦恩不成,反而会被朝廷追查! 话声刚落,就听三里湾里一阵马蹄声响,一骑快马穿桥绕路,穿过三里湾,向这里疾驰而来,口中扬声叫道:“明大哥……明大哥……” 听到声音,楚若烟大吃一惊,失声道:“卞妹妹,她怎么来了?”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但见对面山坡上一条人影已疾扑而出,几纵之间,已掠下山坡,越过几条河流,向卞红欣疾扑。 楚若烟大声叫道:“卞妹妹,小心!” 韩立见状,已不用等他吩咐,身形疾掠而出,也向卞红欣扑去。 只是卞红欣来的突然,又是从三里湾内驰来,离山坡近而石桥远。韩立虽说轻功不凡,可是终究还是落后几分,眼睁睁瞧着那黑影扑至,劈手向卞红欣肩头疾抓。 楚若烟惊的心胆皆寒,拔步向那里冲去,大声叫道:“卞妹妹,快!快跑!” 事情发生的突然,桥上明彦恩、楚若麟见到,都是大吃一惊,一个大喊:“欣儿小心!” 另一个断喝:“烟儿回来!” 卞红欣突然看到楚若烟,一呆之余,等回过神来,已经晚了,但见那人一爪抓来,惊惶之下,下意识闪避,手一松,整个人已向马下摔去。 那人一抓落空,手在马鞍上的撑,跃过马背,又再向她抓到。 此时韩立离二人还隔着数丈,楚若烟离的更远,眼看卞红欣已要落入敌手,山坡上一人哈哈大笑,扬声喝道:“明世子,你束手就擒,我们可留卞大小姐一条性命!” 石桥上明彦恩却似浑然没有听到,断声喝道:“欣儿!乳燕穿林!”左手一抬,跟着风声劲疾,一枚精钢小箭夹着劲风,向卞红欣疾射而出。 这一下,楚若烟更是心胆皆寒,尖声叫道:“卞妹妹!”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卞红欣身子刚刚落地,听到明彦恩的喊声,突然斜着向外一扑,避开黑影的第二抓,而那精钢小箭同时射到,“噗”的一声,射入黑影肩头。 黑影疼的轻哼一声,身形一挫,竟不多停,飞身向卞红欣扑到。 也就只是这一缓,韩立已经赶到,怒喝一声,双掌疾错,将那人格开,二人瞬间缠斗一处,一时竟难分高下。 楚若烟惊出一身冷汗,拔步向卞红欣冲去,连声唤道:“卞妹妹,你怎么会来?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刚刚奔到近处,就听楚若麟声音叫道:“烟儿小心!” 同一时间,但闻劲风骤响,自左而来,楚若烟来不及多想,身子向前一扑,抱住卞红欣一个侧翻,已沿着一道河堤滚了下去。几乎是在同时,一支长箭“噗”的一声,射入她刚刚经过的泥土中,箭尾颤颤,似有余力。 卞红欣、楚若烟二人相继遇险,石桥上明彦恩、楚若麟大怒,一个连连呼喝,一个箭无虚发,但听到呼号连连,已有十余人中箭倒地,对方攻势顿缓。 见此情形,但听坡上有人连喝,跟着十几条人影疾掠而起,不往石桥,却是向楚若烟和卞红欣二人扑到。 楚若烟和卞红欣一路顺着斜坡滚下,几乎落在河里,刚刚勉强站稳,就见十几条黑影向这里扑来,吃惊之余,急声道:“卞妹妹快跑!”拉着卞红欣顺着河堤飞奔。 只是她虽然轻功不弱,奈何卞红欣却跑不迅速,不过片刻,十几条黑衣人已离的更近一些。 卞红欣咬牙道:“姐姐快逃,不用管我!”甩手要将楚若烟的手挣脱。 楚若烟急道:“你不怕死也倒罢了,他们擒到你,自然是要协明大哥!” 是啊,如果看到她被擒住,明彦恩岂不是要束手就擒? 卞红欣咬牙,看一眼涓涓流淌的河水,将心一横,竟向河堤下冲去。 楚若烟大吃一惊,急道:“妹妹莫做傻事!”跟着她冲来,一把将她拖住。 只这一会儿,已有两个黑衣人掠近,一左一右,向二人肩头疾抓。 楚若烟大急,厉声喝道:“住手!”手腕骤翻,寒光乍现,不顾向自己抓来的黑衣人,而是向袭击卞红欣之人疾挥。 第596章 九哥回来了 那人眼看就要将卞红欣擒下,骤见寒光耀眼,一惊缩手,楚若烟肩膀却已被另一人一把抓住。 楚若烟一招逼退一人,不等他抓紧,肩膀一沉,将他手掌挣脱,手中匕首疾抬,拼力向上狠插。 那人手掌沾上她的衣衫,正喜得手,哪料到她动作竟如此敏捷,手掌落空,刚刚赶上一步还要再抓,突见寒光一闪,紧接着左眼剧痛,眼前一片血红,“啊”的一声惨呼,脚下一个踉跄,扑的摔倒。 韩立被最先赶到的黑衣人缠住,眼看着楚若烟遇险,情急之下,连施重手,将黑衣人震的口吐鲜血,飞身向这里赶来。 另一人骤见同伴倒地,吓一大跳,正要再追,斜里韩立赶到,横手将他挡住。 那人双掌一错,揉身攻上,刚刚交手,便听到山坡上一声断喝:“住手!” 这一声喝,并不似扬声高呼,却如春雷乍响,声音远远送出,带着一些威吓。 那人打一个突,不自觉的回头,目光穿过重重树杈,但见一条修长身影立在高坡的一处檐角之上,手中还提着一条青色人影。 黑衣人瞧见,瞳孔顿时一缩,见随后的几人赶到,做个手势唤停,齐齐仰头向坡上望去。 楚若烟拉着卞红欣奔出数十丈,回头见众黑衣人竟不追来,略松一口气,也向山坡上望去,但见檐角上立着的,正是荆明,不禁大喜,扬声叫道:“荆明,好样的!”脚下不停,拉着卞红欣向石桥方向奔去。 荆明远远见二人脱险,暗松一口气,将手中青衣人的衣领一拧,冷声命道:“快传令住手!” 其实隔着一道山坡,荆明武功再高,也难查到此人藏身的地方。只是卞红欣赶到,那人得意之下向明彦恩挑衅,恰恰暴露了行踪,被荆明拿个正着。 此刻他身落人手,却并不惊惧,咬牙喝道:“下边的人听了,今日纵是一死,也不能坏了主子的大事!” 下边石桥交战的双方和追拿楚、卞二人的黑衣人本已渐渐停手,听他一喝,齐声高应,立刻又再动手。 荆明不意此人如此强横,劈手在他肩头一捏,咬牙喝道:“快快命人住手!” 那人肩膀剧痛,却哈哈大笑,摇头道:“荆明,枉你如此一身功夫,却甘愿做旁人的奴才,当真是可怜可叹!” 荆明听他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微感意外,冷笑道:“我荆明是奴才不假,难不成阁下还不是旁人的走狗?” 那人傲然道:“我受我家主人重用,自然不是你区区长随可比!” 荆明抿唇,纵目望去,但见石桥上厮杀又起,而冲下山坡的十余黑衣人正向这里赶回,不由微微皱眉。 本以为擒到为首之人,就能终止这场厮杀,可是想不到此人竟不顾自己性命,倒令他极为意外。眼看着等到十余黑衣人赶到,自己全身而退不难,难的是如何将下边倒一地的人带走。 正在踌躇,楚若烟已带着卞红欣逃回石桥后的店前,扬声叫道:“荆明,他既不肯传令,那就杀了罢!” 卞红欣脸白,拉着她的手,颤声唤道:“姐姐!” 一个大小姐,怎么张嘴就是杀人? 青衣人要待不信,可是刚才亲眼看到她戳瞎一人的眼睛,此刻闻言,也不禁心底一寒,却咬牙道:“纵杀了我,今日你们也难救明世子性命!”见十几黑衣人已掠上山坡,扬声喝道,“你们去擒住卞大小姐,截杀明彦恩,不必管我!” 众黑衣人闻命,脚步顿停,折身向石桥方向扑去。 楚若烟“啊”的一声低呼,拉着卞红欣向店内奔去,口中连声叫道,“明大哥、四哥,你们不用担心,这几只黑耗子抓不到我们!”嘴里乱嚷,已带着卞红欣冲出一间店面的后门,向另一间店钻了进去。 楚若麟见她抱头鼠窜尚来不及,还顾得上乱嚷,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担心却少了一些,连连喝令,上将军府中的亲兵已分出十几个人,向黑衣人截了过去。 这像耗子的哪里是人家?分明是你们两个! 楚若烟拉着卞红欣东穿西绕,连过十几处店门,终于在一家后园停住,向墙后一缩,轻吁一口气道:“我们躲躲!” 卞红欣跟着她,早已跑的气喘吁吁,放眼见前边只有一道矮墙,墙后就是一条溪流,再向远望去,隐隐可见石桥上的厮杀,心里不稳,向后缩一缩,低声道:“楚姐姐,这里可安稳?” 楚若烟回头横她一眼,轻声道:“你知道这里危险,还跑来做什么?” 卞红欣未答,就听身后簌簌声响,似有人靠近,不禁一惊,失声道:“姐姐!” 楚若烟同时警觉,竟不回头去看,手腕骤抬,手中匕首向声音来处挥去。 韩立摆脱黑衣人,刚刚循声赶来,却见寒光一闪,径插自己咽喉,忙一闪避过,低声道:“大小姐,是我!” 楚若烟回头,见他从一处柴草垛后露出身来,吁一口气道:“还好是你!” 她虽有武功,可也只胜在轻功,打斗的功夫却平平,刚才能戳瞎一人的眼睛,完全是出其不意。现在要是被黑衣人赶来,对方有了防备,恐怕就难以脱身。 卞红欣见是韩立,也是心中顿宽,伸长脖子向石桥上张望,但见十几个黑衣人已向桥上袭去,上将军府的亲兵上前迎敌,竟被攻的连连后退,显然不是对手,不由急道:“楚姐姐,要怎么能帮帮明大哥!” 等那几个黑衣人攻上桥去,明彦恩和楚若麟就会腹背受敌。 楚若烟轻轻摇头,目光却越过石桥向戈壁方向张望,喃喃道,“三哥捣什么鬼,怎么还不来?” 韩立问道:“公子去了漠上?” 楚若烟撇唇道:“不然他回来做什么?今儿一早又不见人影,定是半夜偷偷摸摸出了府!” 韩立:“……” 虽然说的有道理,可是怎么听着别扭? 说话间,几名黑衣人已突破亲兵的阻挡,向明彦恩扑去,手中寒光闪闪,竟然不离他的要害,显然是要安心将他毙于当地。 卞红欣瞧的心惊胆颤,一双小手死死抓住楚若烟,颤声道:“楚姐姐,怎么办?怎么办?” 楚若烟皱眉,向韩立道:“我和卞妹妹躲在这里,料想无防,你去帮明大哥!” 韩立向石桥注视片刻,但见黑衣人个个身手矫捷,虽说未必是楚若麟和明彦恩的对手,可是合攻之下,那二人显然已经拼尽全力。 只是,如今这三里湾内,也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埋伏,将楚若烟和卞红欣留在这里,又实不放心,不禁踌躇。 楚若烟眼看黑衣人步步相逼,楚若麟、明彦恩二人已一步步向石桥下退去,不禁急的跺脚,连声道:“明世子和四哥有什么闪失,你只护住我们管什么用?” 怎么就不管用? 韩立暗语。 只是眼看那里情形急迫,也只得点头道:“好,大小姐和卞大小姐千万小心!”身子一低,向矮墙后冲去。 也就在此时,突然听到戈壁上号角声“呜呜”响起,紧接着,朝阳之下,极目处但见人影绰绰,渐渐自地平线上走了出来,一骑……两骑……十骑……百骑……千骑…… 一时间,密密麻麻,竟分不出有多少人马。 楚若烟喜道:“三哥,必定是三哥!” 此刻明彦恩也已发现那边又有人马驰来,精神一振,扬声喝道:“援兵已到,兄弟们,守住石桥,不令一人逃脱!” 虽说戈壁上开阔,可是也无从躲藏,此时又有兵马赶到,只要守住石桥,之前的兵马就再无退路。 对方想不到明彦恩还有援兵,听到号角声声,早已乱了阵脚,一名身穿黑衣的汉子跃众而出,扬声喝道:“戈壁开阔,他们哪里来的援兵?大伙儿不要相信,随我一举擒杀明彦恩!”随着高喝,手中长剑一挥,当先向明彦恩扑去。 是啊,他们这些人,是在昨夜就往戈壁上埋伏,如果还有大批兵马驰上戈壁,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而眼前赶来的兵马,粗粗看去,竟似不下万人。 众人闻言,不止那方兵马士气大振,杀声震天,向石桥上猛攻。就连铁骑营的兵马也不禁起疑,守势顿时一挫。 如此一消一涨,铁骑营的阵营顿时松动,有十几人同时受伤。 楚若麟连连呼喝,疾冲而出,亲自指挥改变阵法,总算稳住阵角,守住石桥。 这么一会儿,戈壁上的兵马已更近了几分,但听一个清润的声音长笑道:“本王何德何能,有劳这许多人相迎,当真是惭愧的很!” 这话出口,明彦恩、楚若麟大喜,齐声叫道:“王爷!” 矮墙后的楚若烟更是大喜过望,欢声叫道:“九哥!是九哥回来了!”也不再躲,从矮墙后跃出,向石桥上奔来。 不止是耶律辰回来了,随着兵马越来越近,渐渐能瞧见面目。耶律辰身形挺拔,一马当先,在他身后,左侧楚若帆,右侧盖玉啸相随。 而在耶律辰的王旗之侧,是一面略小一些的战旗,金丝银线,绣着一个斗大的“卞”字。 第597章 有这么拆台的 卞? 定远侯卞威? 卞威回来了? 卞红欣一眼瞧见,也是大喜过望,大声叫道:“父侯!是父侯回来了!” 她身手没有楚大小姐敏捷,可是半人高的矮墙,还是轻易翻过,跟在楚若烟身后,向石桥上奔去。 “喂!”韩立疾喊,伸手想要将她拉住,却晚了一步,急的连连跺脚,只好随后赶去。 阳谷关一役之后,耶律辰的名字似覆上一层魔咒,不管是哪一军的将士,听到他的名字,都无不心生敬畏。 此刻不但见有上万的大军赶来,还有耶律辰在内,铁骑营顿时欢声雷动,士气大振。而另一方没料到钰王竟然在此时率兵赶回,顿时心胆皆寒,哪里还有一战的勇气?被铁骑营的兵马一冲,顿时七零八落,分向各方逃开。有一些更慌不择路,竟然向耶律辰的大军撞去。 耶律辰端坐马上,眼看着对方已溃不成军,轻轻将手一挥,传令道:“尽数生擒,不必诛杀!” 一声令下,身后众军轰然齐应,呼啦一下散开,层层辅展,将石桥一方围的严严实实,戈壁上无从躲藏,又哪里还能逃得出人去? 石桥上十几名黑衣人见状,心知大势已去,呼喝一声,转身向三里湾内冲去。 耶律辰一到,明彦恩、楚若麟二人轻松一口气,哪知道笑容初绽,又再凝住,一个失声叫道:“不好,若烟!” 另一个叫道:“欣儿!” 二人转身,拔步向黑衣人追去,而在前方,恰见楚若烟在前,卞红欣在后,正向这里奔来,离最前的黑衣人竟然不过数丈。 楚若麟惊的手足冰凉,大声叫道:“烟儿,快!快跑!” 那黑衣人乍见楚若烟,大喜之下,双掌一错,向楚若烟抓去,同时喝道:“快擒住卞大小姐!” 满上京的人都知道,楚大小姐是楚家父子的命根子,又与钰王殿下情定。卞大小姐更是明世子放在心尖上的人物,只要擒住这二人,纵对方再有一万大军,也非放他们过去不可! 楚若烟本以为黑衣人正在拼杀之中,无瑕顾得上这里,哪知道刚刚冲出矮墙,迎头就见黑衣人向她冲来,一惊之余,见对方一爪抓到,身子下意识向下一蹲,不向后闪避,反而向前一扑,手中匕首信手向前捅了出去。 那黑衣人一爪抓空,身子冲力不衰,仍向前疾冲,哪知只是冲前两步,就觉下身一凉,一个踉跄摔倒,鲜血已喷涌而出。 楚若烟见他诺大的身子砸了过来,身子疾侧避开,百忙中却来不及拔出匕首。 刚刚站稳,却见第二个黑衣人也已赶到,楚若烟失了兵刃,再不敢迎战,“啊”的一声大叫,转身就跑。 也只这略一耽搁,就听“呜呜”声骤响,明彦恩已连珠箭发,最前的几名黑衣人应声倒地。 众黑衣人大惊之余,手中兵刃疾舞,护住后背,仍向二女赶去。 这片刻稍停,韩立已经赶到,让过卞红欣,将楚若烟护在身后,错掌将赶来的黑衣人挡住。 前有韩立,后有楚若麟和明彦恩,黑衣人知道已无法擒住楚若烟和卞红欣,发一声喊,分路向三里湾中逃去。 哪知道刚刚冲出十几步,但见几处路口都慢慢的转出人来,耶律辰、楚若帆、明彦恩等人的长随之外,一名少年玉貌俊颜,缓袍玉带,浅浅含笑,驻马挡住最大的一个路口,下巴微扬,含笑道:“奉王爷之命,耶律元哲等候多时!” 耶律元哲! 众黑衣人脚步一缓,跟着有一人振臂呼道:“擒下安王世子!”当先向耶律元哲冲去。 此时这些人中,以钰王耶律辰身份最为尊贵,但他威名震慑之下,无人胆敢向他动手。除他之外,就是身为皇室宗亲的安王世子耶律元哲! 耶律元哲虽说投军数年,可是除去阳谷关一战之外,再没有什么功绩,更何况现在他的身后,也只跟着两名长随。 只要将他擒住,至少余下这些人可以全身而退。 众黑衣人闻言,自然明白其中道理,齐声呼喝,向耶律元哲冲去。 耶律元哲没料到自己出现,倒成了黑衣人攻击的目标,微微扬眉,轻哼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唇角笑意不减,却立马不动。 楚若烟瞧见,大声道:“元哲,你不要顾着耍帅,一会儿打不过人家,又哭鼻子!” 耶律元哲:“……” 楚大小姐,有这么拆台的么? 可是只这片刻,黑衣人已经攻近,耶律元哲已无瑕应话,伸手向马鞍下一探,已握银枪在手,枪尖点点,将最先的黑衣人挡住。 在旁人眼里,耶律元哲生的唇红齿白,握着一杆雕花银枪,舞的极为好看。可是与他对敌的黑衣人却见枪花点点,难辩虚实,而他每一招都夹着劲风,靠近一些,就被逼的无法呼吸,不禁心中暗惊,想要夺路而逃,被他横枪阻路,急切间,竟然无法闯过。 这里缠斗之间,石桥那里战事已经平息,袭击明彦恩的五千人马除去最初的死伤,余下尽数成擒,被绑成几串,夹入大军之间,踏过石桥,向这里而来。 楚若烟瞧见耶律辰过桥,已顾不上观战,拔步向他冲去,大声叫道:“九哥!”纵身向他马上跃去。 耶律辰伸手将她身子捞住,横坐身前,含笑道:“这里凶险,你又淘气什么,来趟这淌浑水?” 楚若烟撇唇道:“今儿一早不见了三哥,就想着他必然设下陷阱,本来是拉着四哥来瞧热闹,哪知道卞妹妹会赶来!”说完向卞红欣的方向一指。 确实,方才她躲蔽的位置,能瞧见石桥上的厮杀,石桥那边的人却冲不过来,山坡上的人更瞧不见店里藏着有人,若不是卞红欣突然出现,她也不会就那样冲了出去。 楚若帆听她扯上自己,不禁好笑,皱眉责道:“两军厮杀,随时都有凶险,这等热闹,有什么好瞧?” 今天的事,还当真是自己任性! 楚若烟吐吐舌头,眼珠子滴溜乱转,一眼瞄见耶律辰身后的项海和江一辛,脑中灵光一闪,“啊”的一声叫道,“元哲本来跟着九哥出征,难怪又转了回去,原来在那个时候,九哥和三哥就已经勾结,定下今日的诡计!” 这丫头心思机敏,就是说话不能挑几个好听的词? 耶律辰好笑,揉揉她的头发,长叹道:“九哥算到了旁的事,却没有算到你!” 楚若烟听他并不深责,张手将他抱住,扬眉笑道:“若非如此,又怎么能早一步见到九哥!” 软语娇声在耳,软玉温香在怀,耶律辰一颗心早己化成春水,长叹一声,伸指在她鼻尖上一点,无奈道:“你总有道理!” 大军之前,二人旁若无人的亲热,盖玉啸也倒罢了,楚三公子心里却酸溜溜的颇不是滋味,干咳一声唤道:“烟儿,怎么只顾着王爷,不理三哥!” 昨天刚见过你,有什么好理的? 楚若烟心里暗语,转过头,应付的唤道:“三哥!”唤完又马上回过头去,摇着耶律辰的身子问道,“九哥,你走这许多日子,可曾想若烟?” “想,每天都想!”耶律辰应。抬头见对面厮杀已停,十几名黑衣人或死或伤,尽数成擒,低头在她额上一吻,轻声道,“这会儿还有正事,晚些九哥陪你可好?” “好!”楚若烟点头,却挂在他的身上,舍不得下来。 耶律辰无奈摇头,也只好由她,纵马向前,传令清理战场,重新整顿兵马回城。 此刻卞红欣已奔到明彦恩身边,白着一张小脸儿向他上下打量。 明彦恩含笑将她拥住,摇头道:“欣儿放心,明大哥不曾受伤!”带着她去给卞威行礼。 这半年来,卞威不在上京,而卞红欣却几经坎坷,此刻见到父亲,忍不住落泪,泣声唤道:“父侯!”盈盈施下礼去。 卞威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许多变故,见她落泪,含笑拉起,摇头道:“怎么嫁了人,还是如此娇气,也不怕世子笑你!” 卞红欣拉住他的衣袖,泪水没干,又笑了出来,撒娇道:“父侯一回来,就取笑女儿!” 明彦恩含笑向她望去一眼,上前给卞威见礼。 卞威听他口称“侯爷”,而不是“父侯”,微微一怔,向他深凝。 卞红欣见他不应,忙在他手臂轻推,唤道:“父侯!” 卞威向她望去一眼,但见她眸光紧紧牵在明彦恩身上,心底微微一松,摆手道:“都是自家人,快起罢!” 想明彦恩和卞红欣大婚之后,并没有行回门之礼,随后自己就奉旨南巡,想来是他一时没有改过口来。 如此一想,心中顿时释然,目光在他脸上一停,但见他一张左脸尽毁,再也不复当年的模样,不禁暗暗一叹,心里又不禁有些庆幸。 当初女儿强嫁时,明彦恩一蹶不振,成日躲在自己的院子里。那时他生怕他就此下去,前程尽毁,女儿跟着他一生受苦。 如今看来,他虽容颜不再,可是方才对敌的声势,竟然更比往日凌利许多。 卞红欣又哪知道他的思绪,拉住他衣袖问道:“父侯,怎么信使说你被袭,生死不明,可吓死女儿了!” 卞威含笑道:“那时是在夜里,情势也果然危急,他们不曾找到父侯,自然只能报生死不明!” 卞红欣连连点头,吁道:“幸好父侯无碍!” 明彦恩也道:“当初听到侯爷遇袭,彦恩也甚是担心,本当禀明皇上前往南疆相迎,奈何上京的事还不曾了,幸得侯爷无恙回来!” 卞威含笑道:“有钰王前去,自然化险为夷,彦恩身负皇恩,不必以此为念!”略略交待几句,听到耶律辰传令,说道,“走罢,有什么话,等向皇上缴旨之后再说罢!” 将女儿交给明彦恩,自己上马,跟着耶律辰一同率兵回城。 第598章 九哥是给你玩的 明彦恩出兵不到一个时辰,突然有消息传回兵部,说明彦恩在三里湾遇袭,情形不明。 兵部得报,耶律元迅即刻亲自进宫,宫里很快传出旨意,召几位皇子进宫。 退朝之后,几位皇子也只用个早膳,还不曾处置公务,又再匆匆进宫,直往御书房而来。 皇帝见这几人来的齐整,命太监看座,挑眉问道:“明世子出兵,到三里湾便已遇袭,你们可是也得到消息?” 二皇子耶律修吃惊道:“三里湾?那可是天子脚下,什么人如此大胆?” 三皇子耶律郯却道:“儿臣刚到刑部,也是刚刚听到传闻,也不知真假!” 四皇子耶律邯道:“连父皇这里也已得到消息,难不成是真的?” 五皇子耶律昊摇头道:“方才儿臣进宫时才听说。” 七皇子耶律亭皱眉道:“儿臣给母后请安出来便接到父皇旨意。” 八皇子耶律烨轻咳一声,摇头道:“儿臣并不曾听说!” 皇帝听几个儿子说完,又再转头望向耶律元迅。 耶律元迅回道:“皇兄,是三里湾的里正派人来报,消息应当不假,为保确切,臣弟已命人前去查看!” “嗯!”皇帝点头,向太监总管庞白命道,“你去吩咐,兵部有人回报,即刻将人带来!” 这是要等消息,并不马上做出应对? 几位皇子对视一眼,旁人不曾开口,只有陈王耶律昊试探道:“父皇,何不派巡城营的人去瞧瞧?” 皇帝未应,锦王耶律修立刻道:“消息未曾证实,岂能轻易出兵?” 耶律昊摇头道:“三里湾离上京极近,本就在巡城营巡视范围之内,过去瞧瞧,也免得延误军情!” 耶律邯点头道:“五弟言之有理!” 耶律亭轻哼一声道:“父皇,昨夜儿臣听到消息,怎么说昨日的战报,是楚都统亲自带回京来?他是巡城营的都统,若三里湾当真有事,怕这会儿已经去了罢!” 耶律昊吃惊道:“楚都统回来了?儿臣倒是不曾听说!” 耶律元迅听几位皇子各逞一言,向皇帝望去一眼,才点头道:“臣弟也听说,泔河洲遇袭,是楚都统带回的战报。楚都统与明世子自幼交好,若知道他出兵增援,想来也会加以留意。” 皇帝点头道:“那就再等等罢!” 皇帝不急,皇子们自然也无人着急,各自应命,安心品茶,陪着皇帝等待。 本以为,等到最后,不过是三里湾确切的消息,或是消息有误,或是消息确凿,皇帝再做应对罢了。哪知道未到晌午,就有兵部的人来回,说是明彦恩三里湾遇袭,此刻事情已了,正随钰王和卞侯爷一同回来! 不止明彦恩回来,同回的还有耶律辰和卞威? 若只是这几个人的兵马也倒罢了,却又说一万大军回京,却押解数千人。 钰王回来了! 殿内几人齐怔,举茶的手同时停下。 锦王耶律修脸色微变,向皇帝迅速望去一眼,愕然道:“怎么……怎么九弟回兵,竟没有信报进京,就这么突然回来了!” 耶律元迅挑眉道:“钰王殿下收复铁台洲之后,便往南疆去迎卞侯爷,这个时候回京,想来南疆之事已了,只是他一回京就进宫求见,怕有什么急事!” 皇帝倒似并不意外,点头道:“既已回来,传进来罢!” 旨意传下,众人的目光齐齐向殿门望去,隔不过片刻,就听靴声隐隐,耶律辰在前,卞威随后,踏进殿门,向皇帝跪倒见礼。在那二人之后,却是明彦恩与楚若帆、楚若麟兄弟。 常王耶律亭“咦”的一声道:“楚少将军和楚都统怎么和明世子一道儿?莫不是知道他今日出兵会在三里湾遇袭?” 楚氏兄弟先向皇帝见过礼起身,楚若帆回道:“回七殿下,臣昨日回京,今日一早出城,往漠上迎回钰王殿下,未及进宫向皇上奏禀!” 你是从西疆押解人犯回来,在泔河洲遇袭,却知道钰王今日回京? 几位皇子互视几眼,敏锐的感觉到事非寻常,瞧瞧耶律辰,又向皇帝望去。 锦王耶律修干笑一声,皱眉道:“昨日苍辽、沉丹两国签订和议,如此盛况,楚都统既然回京,怎么不来瞧瞧?” 楚若帆含笑道:“臣进京时,已是入夜,夜宴将散,已无法赶上,不能躬逢其会,深以为憾!” 皇帝听耶律修将话岔开,向他望去一眼,不问耶律辰,只是向明彦恩道:“三里湾的事,明世子说说罢!” 明彦恩应一声,躬身道:“皇上,三里湾遇袭,对方虽说人多,也只是为取臣一人性命,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泔河洲遇袭,人犯栾玉清被杀,物证也大多被劫!” 此话一出,几位皇子齐惊,三皇子耶律郯向楚若帆问道:“楚都统,明世子将人证物证交你押回,怎么泔河洲一役,你竟什么都没有保住?” 明彦恩前往西疆半年有余,就是为了彻查西疆吏治。如今经过一场兵变,几经波折,终于将兵变平息,罪臣押回,正是要审问清楚,明正典刑,以正朝纲的时候,楚若帆却将人证、物证尽数丢了! 陈王耶律昊却道:“想来是明世子回京,走漏了消息!” 算时日,泔河洲是在明彦恩回京后一日遇袭,也就是说,是明彦恩回京之后,有一路人马疾骑赶出京去,径袭泔河洲! 耶律元迅挑眉道:“那些人偷袭泔河洲,单单诛杀一个罪臣,销毁楚都统押回的罪证,难不成,竟然是栾玉清的同党?” 是啊,好端端的,又怎么会有人偷袭朝廷的兵马?而诛杀栾玉清,销毁物证,显然是生怕朝廷追查出什么。 楚若帆向上行礼道:“皇上,那日的兵马来的突然,臣措手不及,才令得手,好在,人犯虽死,却被微臣擒下偷袭的首脑,臣不敢自专,已押在宫外,请皇上裁夺!” “父皇!”他话声一落,锦王耶律修立刻道,“这等人既敢偷袭朝廷兵马,必然是穷凶极恶之徒,父皇岂能亲见?若是惊了圣驾,又如何是好?不如押入刑部,请三弟严加拷问!” 耶律郯听他将自己扯了出来,不禁微微扬眉,向他深深望去一眼。 只是他所说也在情理之中,并不能推托,只得跟着躬身道:“是啊,父皇!父皇九五之尊,岂能冒险?不如将此人交给儿臣,儿臣必然问出幕后主使!只是……”微微一顿,又道,“只是兹事体大,儿臣想请元迅皇叔主理,儿臣从旁相助!” 如果说,满苍辽的皇子和皇室宗亲,皇帝最信得过的,怕只有怡郡王耶律元迅了! 耶律元迅应道:“此事涉及朝中重臣通敌之嫌,臣弟自当为皇兄分忧,只是兹事体大,且不说这御书房中审问不便,事关国事,臣弟呈请皇兄上殿,召集众臣一同商议!” 他的话落,皇帝还不曾说话,耶律辰立刻道:“父皇,元迅皇叔言之有理,更何况,如今不止西疆一事,儿臣还有铁台洲和南疆的事回禀!” 是啊,定远侯巡边,南疆也是接连事出,今日卞威和钰王一同回来,南疆的事,也需要问个明白! 皇帝点头道:“那就传旨,上殿罢!” 圣旨传下,五凤楼上,钟声悠悠响起,响彻整个上京。 此刻,明彦恩三里湾遇袭,与钰王一同回京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上京,众朝臣听到钟声,纷纷匆忙进宫,向大殿而来。 长寿宫里,毕太后听到钟声响起,向楚若烟一望,含笑道:“难得你这丫头呆得住,怎么不跟着钰王去御书房?” 楚若烟微微撇唇道:“这一次九哥去御书房,是为了西疆和南疆的国事,又没有哪家小姐爬他的床进他的房,若烟去做什么?” 毕太后被她逗的哈哈大笑,伸指向她点一点,摇头道:“你这丫头,可越大越不成话,这话被旁人听去,怕当真没有人敢要你!” 楚若烟抿唇笑道:“旁人敢不敢打什么紧,横竖九哥喜欢就好!” 毕太后点头道:“喜欢!喜欢!看得出来,老九还就喜欢你这个鬼丫头!” 耶律心抿唇笑道:“可不是?之前还听别府的公子们悄悄叹息,说楚妹妹好端端一个美人儿,却偏偏那样骇人的性子,令人心向往之,却又不敢亲近。” 楚若烟轻哼道:“什么叫骇人的性子?难不成只许他们男子喜欢美人儿,我们女子却不行?” “说的是!”太后笑起,拉着她到自己身边,笑道,“这性子才好,若不是这性子,哪里等得到你九哥,早被那些坏小子惦记了去!” 耶律心好笑道:“皇祖母,经阳谷关那一战之后,旁人都说,九哥是不世出的奇男子,怎么皇祖母和楚妹妹一样,倒将九哥说成以色侍人的小白脸儿?” 楚若烟倚在毕太后怀里,挑眉道:“九哥才貌双全,岂不是更好?” “好好好!”毕太后笑着接口,揉着她道,“这次老九回来,你们可快些请旨,快些做哀家的孙媳妇儿才好!” 楚若烟“嗯”一声,又闷闷叹道,“若烟只是怕,等正了名份,九哥就没有这会儿这么好玩罢了!” 九哥是给你玩的? 毕太后好笑摇头,连耶律心也跟着莞尔,抬头望向窗外御书房的方向,一时心神微恍。 楚若帆和明彦恩可是从西疆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他的消息? 第599章 眼皮子底下杀人 钟声响过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太监前来回禀,大殿上已众臣齐集。 皇帝这才起身道:“走罢,有什么事,朝上说罢!”耶律元迅等人与众皇子齐齐躬身应命,跟着他出御书房,向大殿而来。 穿过长长的甬道,前边已见大殿宽大的石阶,耶律辰回头,向楚若帆道:“请楚都统传令出去,带人到偏殿里候旨罢!” 楚若帆应命,正要离去,却听锦王耶律修道:“不过是传令,哪里就用楚都统亲自跑这一趟?”左右一瞧,指着一名侍卫道,“你去宫门外,有楚都统的人押着人犯,将人带到偏殿里候着!” 侍卫躬身应命,拔步飞奔而去。 大殿门口,太监看到皇帝率领众皇子等人大步而来,立刻扬声报道:“皇上驾到——!” 随着他的奏报,殿内殿外,所有的人齐齐跪倒。 耶律隆毅龙行虎步,拾阶而上,跨进殿门,穿过众臣,向御阶而去。 耶律辰随在众皇子之后,目光只在众臣身上一扫,又转回到几位皇子身上,但见几位皇子都是身形挺的笔直,跟着皇帝大步前行,在御阶下停住,齐齐拜倒,并无一人有一丝异动。 耶律辰微微扬眉,侧头向身后的明彦恩望去一眼。 受他目光所扰,明彦恩抬头向他一望,四目相触,几不可见的将头一点,又再俯下身去。 耶律辰唇角微勾,也跟着众人拜倒。 皇帝等众人呼声停下,才抬手命起,目光向众臣扫过,慢慢道:“楚都统押解罪臣回京,在泔河洲遇袭,今日明世子前往驰援,哪知道刚过三里湾,又再次遇袭,我苍辽天子脚下,如今,竟然是贼匪横行了!” 这几句话,说的缓慢,语气不轻不重,可是却不亚于雷霆震怒,大殿上顿时一片沉寂,众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片刻的沉寂之后,但见钰王再次拜倒,向上施礼道:“父皇,儿臣掌管兵部,身负守护疆土之责,如今我苍辽屡屡变乱,贼匪横行,是儿臣办事不利,请父皇责罚!” “嗯!”皇帝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问道,“钰王,听说还是你恰好赶到,才解了明世子之困?” 耶律辰俯首道:“回父皇,儿臣赶到时,明世子已将贼首拿下,儿臣相助收拾残局罢了!” 明彦恩立刻道:“皇上,擒下贼首的,是楚大小姐的长随,并非微臣之功!” 怎么还有楚大小姐的事? 皇帝扬眉问道:“楚大小姐?” 楚若麟出列回道:“回皇上,臣与舍妹送明世子出大漠,于三里湾道别,哪知就与贼匪撞上。” 楚、明两家为世交,这年轻一代也素来交好,楚家兄妹相送明彦恩,也在情理之中! 朝中众臣暗暗点头,皇帝却微微皱眉,向楚若麟一望,才点头道:“原来如此!”冷哼一声,又道,“泔河洲遇袭,三里湾遇袭,朕倒要瞧瞧,是何人如此大胆?”向御前侍卫统领巴元九吩咐道,“你命人先将袭击泔河洲的匪首带上殿来!” “是,皇上!”巴元九应命,立刻传下令去。 大殿上又是一阵寂静,几乎所有的人目光都向殿门望去,等着瞧带上殿来的是什么样的人物,胆敢袭击朝廷的兵马。 可是等候片刻,不见有人押解上殿,却见一名侍卫疾奔而来,跪倒回道:“回皇上,人犯在偏殿里突然暴毙!” 暴毙? 一句话,满殿皆惊。 皇帝呼的一下站起,怒声问道:“暴毙?如何暴毙?” 侍卫回道:“回皇上,微臣不知,只是方才还好好儿的,突然之间就口鼻流血,倒地而亡,竟连太医都来不及传唤!” 楚若帆一脸震惊,立刻道:“皇上,那贼首是臣亲手所擒,不像是有病之人!更何况,这押解一路,臣亲自嘱咐,不许动用刑罚,如何就会暴毙?” 不是那人身体有问题,也没有动刑,却在进宫之后暴毙,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暗害! 明彦恩躬身道:“皇上,此犯事关西疆一案,此时暴毙,怕事有蹊跷,请皇上明查!” 是啊,西疆一案的人犯和物证,在押解回来的路上被杀被毁,也只有从劫匪的口中问出幕后主使。如今这劫匪暴毙在宫里,不是被人杀人灭口,又是什么? 皇帝震怒,向庞白道:“你速传太医,命他去查,因何暴毙?” “是,皇上!”庞白应命,立刻飞奔而去。 耶律辰立刻道:“父皇,人犯在宫中暴毙,此事极为可疑,请父皇传旨,所有的人留在原地,不得擅动!” “对!”皇帝点头,向巴元九道,“你命御前侍卫各处把守,任何人都不得轻动!” 巴元九躬身领命,抬头瞬间,目光迅速向锦王耶律修一扫,转身奔出殿去。 耶律辰又道:“父皇,御前侍卫人少,有人敢在宫中动手,怕不止一人,还请调禁军一同协助把守!” 锦王扬眉道:“九弟,只是偏殿那里出一条人命,你要将整个皇宫都严加看管?” 耶律辰道:“若是旁处也倒罢了,此刻大殿上君臣齐集,有人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动手,岂止是胆大妄为,更是欺我禁军和御前侍卫无能啊!” 是啊,这里是皇宫,不是别的地方,居然有人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耶律修微微一默,皱眉道:“是因何暴毙,还要等太医查过才知,九弟如何就一口咬定是被人暗害?” 耶律辰冷哼道:“此人一路从泔河洲押来,早不暴毙晚不暴毙,就在父皇要传来审问时暴毙,天下哪有如此巧的事?” 皇帝听二人争执,摆手道:“钰王言之有理,小心一些,总不会错!”向卿鸿飞道,“你命禁军把守所有门户,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放一人出宫!” “是,皇上!”卿鸿飞领命,拔步飞奔而去。 突然生出这样的事来,殿上群臣顿时一团纷议,望向身周众人的目光,难免带上一些怀疑。 耶律隆毅脸色阴沉,目光落在耶律辰身上,难明情绪。 下边众臣察言观色,虽不知为什么,可是却无不为钰王捏一把冷汗。 耶律辰昂首对上皇帝望来的目光,只是微微躬身,垂眸回避,脸上神情却没有一丝波动。 隔一会儿,但见符太医快步上殿,跪倒回道:“皇上,人犯是中毒身亡!” 中毒? 短短一句,殿内顿时又是一阵轰然。 皇帝震惊难明,追问道:“你说是中毒?何毒?可知是几时被人下毒?” 符太医伏地道:“回皇上,人犯中的是扁颈蛇之毒,依照人犯死亡时间推断,该是刚刚进偏殿不久便已中毒!” 扁颈蛇? 宫里怎么会有蛇? 更何况,现在才二月天气,蛇虫怕还没有复苏,又怎么会有蛇伤人? 众臣闻言,更是一片哗然,有许多人的目光惊惧,低头向自己脚下望去,像是生怕脚边窜出一条蛇来。 皇帝也忍不住皱眉道:“莫说这是皇宫,纵是在草原上,这个时候,又何来如此剧毒之蛇?” 符太医忙道:“回皇上,人犯虽说中的是扁颈蛇之毒,可是却不曾看到蛇咬的伤口,想来不是被蛇咬伤,至于是如何中毒,臣还要进一步查验尸身!” 不是被蛇咬啊? 几乎所有的人暗暗松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站正身子。 可是,既然中了蛇毒,却又不是被蛇意外咬死,在这宫禁之中,就必然有人动手脚! 皇帝脸色顿沉,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慢慢问道:“你是说,是人犯刚刚进宫,就被人动了手脚?” 符太医听他语气不善,不由额冒冷汗,俯首道:“回皇上,臣还要查过才知!” 皇帝皱眉,沉吟不语。 耶律辰躬身道:“父皇,此事蹊跷,不能不查!” 皇帝问道:“钰王要怎么查?”话虽没有一字呵责,却已夹了怒气。 耶律辰似乎没有听出来,只是道:“皇宫大内,人犯就在偏殿中死的蹊跷,若是人为,恐怕……怕对父皇有不臣之心,断断不能姑息!儿臣请旨,前往偏殿,查验尸身,寻找蛛丝马迹!” 皇帝不语,向他凝视片刻,才慢慢点头道:“钰王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朕也一同去瞧瞧罢!” “父皇!” “父皇!” 他的话出口,几位皇子齐惊,锦王耶律修、常王耶律亭一同躬身道:“父皇,偏殿中怕还有旁的毒物,父皇万金之躯,不该轻易涉险!” “万金之躯?”皇帝冷笑,摇头道,“如今有人动手都动到朕的偏殿去了,朕若不查,难不成等到旁人将手伸上朕的大殿?” 这…… 几位皇子一窒,互视几眼,已不敢再说。 耶律辰躬身道:“父皇英明,儿臣必当护父皇万全!” 是吗? 皇帝向他凝视一瞬,点头道:“那就有劳钰王!”起身下座,向殿外而来。 跨出殿门,见几位皇子与众臣都跟了出来,摆手道:“几位皇子和怡郡王随朕进去,旁人外头等吧!”话说完,已跨下石阶,大步向偏殿而去。 第600章 最可疑的人 偏殿里,御前侍卫已层层把守,就连殿门外,也已守着四名禁军。 耶律辰跟着皇帝跨进殿门,但见偏殿左侧直挺挺躺着一个年约四旬的汉子,汉子身穿青衣,此刻面目青黑,口鼻有血,呈黑色,早已断了呼吸,整个人已经变的僵直。 在离尸体几步远处,除去包凌松、岳黎二人之外,还有荆明与一名身形修长的清俊男子,身上衣衫与荆明相似。 锦王耶律修跟在皇帝身后,看到尸体,眉目微动,霍然抬头,向殿侧立着的巴元九望去一眼。 巴元九触上他的眸光,疑惑扬眉,看一眼皇帝,却不敢多动。 耶律辰将二人神情收入眼底,俊眸闪过一抹冷锐,很快又再淡去。 符太医得到皇帝示意,赶前几步,唤医童相助,将尸身上的衣衫卷起,细细查验。 皇帝的目光在尸体上略略一停,便落在清俊男子身上,淡淡问道:“你是楚都统的长随?” 清俊男子躬身道:“回皇上,小人袁焕,正是三公子长随!” 皇帝点头道:“便是你负责押送人犯?” 袁焕回道:“回皇上,两日前我家公子擒到匪首,确是交在小人手中押解回京!” 皇帝紧紧盯着他,一字字问道:“既然你有看管之责,可知道此人是何时中毒,如何中毒?” 袁焕掀袍跪倒,俯首道:“小人看管不利,自知罪责难逃!” 耶律元迅上前一步,低声道:“皇兄,以臣弟之见,既是楚都统的长随,还要唤楚都统来问!” 进殿之前,楚氏兄弟和明彦恩都被留在殿外。 皇帝微默,点头道:“此事事关西疆一案,唤他二人进来罢!” 耶律元迅躬身应命,命人出殿传话。 这一会儿,符太医已将尸身四肢查验完毕,并没有发现异样,便唤医童将尸身翻转过来,哪知道刚一翻动,突然叫道:“停下!” 听到他的声音,众人齐齐转过身来,皇帝挑眉问道:“符太医可曾发现什么?” 符太医再细瞧片刻,以布帕衬手,在尸体左侧大腿下轻捻,又凑到鼻端闻一闻,随后跪倒回道:“回皇上,此人是淬了毒的银针所伤!” 淬了毒的银针? 皇帝上前几步,向尸身上望去,但见尸体侧转,衣袍滑下,左侧的大腿根部下侧,赫然扎着一枚银针,深入肉中。 符太医道:“皇上,臣已瞧过,这银针呈青色,有淡淡腥味,正是扁颈蛇之毒。” 耶律辰扬眉道:“也就是说,是人犯被带到偏殿,有人用银针暗算了他!” 符太医俯首道:“皇上!钰王殿下!臣只能断定此人是为这银针所伤,至于如何动手,臣无从推断!” 皇宫之中,不但有这样的剧毒,还有人使用如此歹毒的暗器? 皇帝惊怒莫明,向袁焕问道:“闻说楚家兄弟的长随,个个武功出众,你既然押解此人,可知他是何时被人暗算?” 袁焕伏身道:“皇上,小人从宫门到偏殿,寸步不离,也全神戒备,并不曾见有人动手!” 此时楚氏兄弟与明彦恩已奉召进来,楚若帆闻言,皱眉道:“皇上,这袁焕跟随臣多年,他旁的本事也倒罢了,却使一手好暗器,听声辩位的本事,还在微臣之上,若是有人如此近距离使用银针,他不会不知!” 也就是说,这银针不是以打暗器的手法打到人犯的身上? 明彦恩抬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见他眼帘微阖,立刻向袁焕问道:“进殿之后的情形,你细细说来听听!” 袁焕俯首,向皇帝望去,见他摆手,立刻应命,将从押着人犯从何处进殿,进殿后立在何处,其间有谁接近,细细讲述。 耶律辰听他讲完,追问道:“你是说,你们进偏殿之后,有侍卫上茶?” 袁焕点头道:“是!”指着最靠近殿门的一张案子道,“当时小人押着人犯就立在那里,侍卫奉茶,不小心与人犯相撞,人犯跌坐进椅子里,侍卫离开后,小人又将他提起,哪知道他刚刚站起,便全身抽搐,倒地而亡。” 耶律辰向包凌松和岳黎望去,二人齐齐躬身道:“袁焕所言是实!” 问题是出在那名侍卫身上! 巴元九脸色微变,皱眉道:“宫里几时有给人犯上茶的规矩?纵然有,也不该是侍卫!”向最近的一个侍卫指道,“你,可曾看到是何人进殿?” 侍卫忙躬身回道:“回皇上,回统领,小人是人犯暴毙之后,才赶来守卫。” 巴元九又向另一人指道:“你,可曾瞧见?” 那侍卫也连忙回道:“小人也是人犯暴毙之后才来!” 巴元九要待再问,就听包凌松道:“巴统领,我们进殿时,偏殿并没有侍卫把守!” 也就是说,除去偏殿里的几个人,没有人瞧见侍卫! 耶律辰向门口椅子走近,细瞧之下,轻哼一声,向符太医伸手道:“符太医借枚银针给本王!” 符太医忙从医包内取枚银针给他。 耶律辰使银针轻轻插入椅中,这才回身向皇帝禀道:“父皇,是有人将银针事先插入椅中,借着将人犯撞倒,令银针扎入人犯体内,致使中毒!” 皇帝走近一望,但见崭新的紫檀木椅上,正中有一个极细的小孔,银针就是针尖向上插在小孔之内,若不留意去瞧,万万难以察觉。 这样的位置,只要有人坐在椅上,银针必然会刺入人体! 包凌松瞧见,缩缩脖子,咋舌道:“幸好臣等进殿并不曾坐下,若不然,此刻躺在地上的,怕就是臣等!” 岳黎摇头道:“我等恪守君臣之份,也不是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又岂会坐下?” 包凌松和岳黎都出自世家,自幼就知道宫里的规矩,进了皇宫偏殿,没有君命,断断不敢坐下。而他二人不坐,袁焕身份低微,就更不敢坐下,只能押着人犯在殿门末位处等候。如此一来,离那张椅子最近的,自然就是人犯! 皇帝皱眉道:“如此安排,除去熟知宫里的规矩,还要事先知道你们要在偏殿等候,才能早做安排!” 耶律辰躬身道:“父皇,是儿臣传令押人犯在偏殿等候!” 楚若帆也跟着躬身道:“本当是微臣传令,是锦王殿下体恤微臣,唤侍卫传话!” 包凌松立刻道:“不错,是一位侍卫大哥将我们引来偏殿,随后他便离去!” 也就是说,从耶律辰传令,到包凌松等人进偏殿,其间只有侍卫从殿前,包凌松等人从宫外进偏殿的时间! 耶律辰轻哼道:“这一来一回,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已经足够!”说完将椅子上插的银针捻起,力贯指尖,向下疾刺,但见“嗤”的一响,银针已穿破椅面,另扎出一个细孔。 锦王耶律修鼓掌道:“九弟好功夫,只是怕不是人人能有九弟的功力!” 耶律辰摇头道:“二皇兄,这紫檀木虽然坚硬,可是银针尖锐,寻常习过几年功夫之人,都可做到!”转向巴元九问道,“巴统领以为呢?” 怎么问他? 巴元九心头突的一跳,略略凝神,如实回道:“是!以银针在木椅上刺出一个小孔,莫说是微臣,就是御林军中稍有些功夫的侍卫都可做到!” 耶律辰转头望向锦王耶律修,慢慢道:“如今,最可疑的,就是出宫传令的侍卫!” 而那位侍卫,却是奉锦王之命! 耶律修脸色微变,皱眉道:“九弟,我不过是为免楚统领亲自奔波,随意指一个侍卫罢了,并不曾留意是谁,更未料到他会包藏祸心!” “这个容易!”楚若麟接口道,“立刻将那侍卫传来一问就知!” 明彦恩摇头道:“方才我们殿外等候时,看到御前侍卫换防!” 也就是说,那名侍卫已在不殿前。 楚若麟道:“御前侍卫和禁军都有固定换防的时辰,只要巴统领瞧一瞧方才在大殿前当值侍卫的名单,再将那队侍卫召来,便可知道是谁!” 只要找到那名侍卫,自然可以查出幕后主使! 巴元九一默,向皇帝望去。 锦王耶律修皱眉道:“瞧这人犯的衣饰,不过是寻常劫匪,死就死了,又何必在宫中大动干戈?” “寻常劫匪?”耶律辰轻哼,摇头道,“这些人袭击的可是朝廷兵马,可他们旁人不动,偏偏杀掉西疆一案的人证,毁掉西疆一案的物证,恐怕也不是寻常的劫匪,若不追查,父皇身边,岂不是任由猛虎窥探?” 重要的是,这个人,有可能还暗通敌国,私自养兵,有不臣之心! 皇帝脸色冷凝,见耶律修还要再说,摆手道:“不管幕后有什么人,有人胆敢在宫里动手,也不能不查!”回头向耶律辰注视,眼神中意味难明,一字字道,“此事便交给钰王,但愿你不要让朕失望!” 如此的神情语气,旁边的几位皇子瞧见,都不禁暗吸一口冷气。锦王耶律修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终究没能出声。 耶律辰却恍似不觉,仍是原来温文的模样,躬身领命道:“父皇放心,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望!” 第601章 这话说的有点大 皇帝见耶律辰应的痛快,眼底波澜起伏,却终究再不曾说话。 耶律辰向皇帝告个罪,向楚若麟道:“楚四公子统领禁军多年,对这宫禁防务较本王熟悉,还请四公子相助!” 楚若麟躬身道:“愿听钰王殿下驱策!” 耶律辰略一沉吟,向皇帝躬身道:“父皇,既然有人胆敢在宫里杀人,又有淬毒银针,难免包藏祸心,惊扰圣驾,臣请传萧三郎进宫,随侍保护父皇!” 皇帝向他深凝,慢慢道:“怎么,钰王以为,如今朕的八百御前侍卫,五千御林军,十万禁军都不可信,都抵不上一个萧三郎吗?” 找岔儿!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可是皇帝这话听着,显然是在向钰王找岔儿。 耶律辰微微一怔,还不曾说话,就听锦王耶律修道:“是啊,九弟,你如此用心,将巴统领、卿统领置于何地?又将楚少将军置于何地?” 巴元九和卿鸿飞也倒罢了,怎么把他扯上? 楚若麟微微扬眉,摇头道:“锦王殿下此话不妥,如今是在这宫里暗藏杀机,并非兵马对阵,禁军所长,是直面交锋,却不是短兵相接。钰王殿下提议传召萧三公子,实是因他武艺高强,莫说是微臣,就是钰王殿下,也未必是萧三公子的对手。如今这宫里出现有淬毒银针,显然不是军中和宫中所有,而萧三公子久在江湖,有他在,可保皇上万全!” 说自己打不过萧三郎也倒罢了,非得把钰王殿下也拖上,堂堂王爷,也不留些颜面! 几位皇子闻言,齐齐向耶律辰望去,四皇子耶律邯含笑道:“从阳谷关一战之后,九弟便威震异域,怎么竟还比不上一个布卿出身的萧三郎吗?” 虽然是句玩话,可是其间挑拔之间跃然而出。 耶律辰向他一望,唇角微勾,摇头道:“阳谷关一战,臣弟不过取巧,若无萧三哥相助,也不能成事。若说这武功一途……莫说臣弟,相信放眼苍辽,萧三哥都罕逢敌手!” 这话说的有点大! 众人一听,都不禁暗吸一口凉气。 耶律辰对众人的反应视而不见,转向皇帝施礼道,“父皇,传召萧三郎,自是为了父皇安危,另外,他熟悉江湖,这银针还需向他请教!” 九殿下耶律辰回朝之后,虽说屡次出兵立下奇功,可是自己言行却素来谦和,皇帝听他如此盛赞盖玉啸,眸色骤深,向他深望一眼,这才摆手道:“既然是钰王一番好意,那就召萧三郎进来罢!” 庞白领命,问明萧三郎就候在宫外,立刻命人去传。 耶律辰这才转向巴元九道,“请巴统领命人将方才大殿外值守的侍卫名单取来一看!” 巴元九见皇帝亲口将此事交到耶律辰手上,哪里敢说不行?目光向耶律修一扫,连忙命人去取,又道:“侍卫换防,依例要休息一日,这会儿怕是快要出宫了,你先命人去截,命他们速速回来!” 虽说传令之人前后脚离去,可是侍卫营值守的屋子就在宫内,萧三郎未到,前一队侍卫和值守的名单先取了来。 耶律辰取过名单顺手递给楚若麟道:“有劳少将军!” 楚若麟微微躬身接过,在名单上扫去一眼,又瞧一瞧殿门口列队而立的侍卫,扬眉道:“这殿前值守,该是一队一十六人,一次两队,共有三十二人,你们为何少一人?” 就这一眼,就知道少一人? 最前的侍卫小队长躬身回道:“回楚少将军,方才李陈闹肚子,先走一步!” 楚若麟眉端微挑,又再问道:“方才大殿左侧站在第三个值守的,是何人?” 侍卫小队长一窒,只得又躬身回道:“正是李陈!” “可知他住在何处?”楚若麟再问。 侍卫小队长道:“李陈不是上京人,还不曾成家,平日就住在城西的军营里!” 楚若麟立刻命道:“速速命人去传!” 小队长微窒,向巴元九望去一眼。 巴元九皱眉道:“那李陈已走片刻,又是闹肚子,又哪知道他出宫后往哪家医馆,如何去传?” 楚若麟轻哼一声,哗的一下将名单阖上,冷声道:“从大殿前往侍卫换防歇息之处,来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侍卫换防之后,要先缴回当值时的兵器才许出宫。出宫一路,要经广德门、三元殿、起凤楼从得胜门出宫,这一路上都是层层盘查,只这么会儿功夫,怕他还没有出宫,怎么就无从查找?” 楚若麟统领禁军数年,成日出入宫禁,虽说与御林军不同,可是值守换防之事,却极为熟悉。巴元九听的额头冒汗,连忙道:“楚少将军说的是,卑职即刻命人去追!” 说完向身边两名侍卫一指,正要吩咐,却听楚若麟摇头道:“罢了,命禁军前去,还稳妥一些!”说完向卿鸿飞一望。 卿鸿飞会意,立刻向皇帝躬身道:“臣亲自带人去截!”说完连声吩咐,带着两名禁军飞奔而去。 这是信不过他巴元九,还是信不过御前侍卫? 巴元九脸色微变,轻哼道:“如今楚少将军虽说已高升入铁骑营,可是禁军还是唯楚少将军号令是从,连卿统领也不例外!” 分明皇帝就在这里,可是却任由楚少将军发号施令。 禁军是皇帝直属的兵马,他这话,是说禁军只识楚若麟,而不识皇帝? 耶律辰听他出言挑唆,微微扬眉,冷声道:“巴统领,父皇已将此案交给本王处置,只是本王久不在京,对宫中值守并不熟悉,才请楚少将军相助。巴统领推三阻四,还说出这等话来,当真不知道有何用意?” 这是直言斥他阻碍查案? 巴元九一惊,连忙躬身道:“钰王殿下言重,微臣不敢!” 耶律辰不再理他,向楚若麟问道:“少将军,这个李陈,可有什么不妥?” 楚若麟道:“回王爷,御前侍卫也好,禁军也罢,在这宫里值守,自有各自的位置,并不能随意乱闯。方才臣跟在三哥身后,亲眼见到锦王殿下吩咐侍卫传话,其时,那侍卫就立在左侧第三个!” 原来如此! 耶律辰点头道:“还是少将军心细如发!” 正说着话,就听门外小太监回道:“皇上,轻骑尉萧三郎传到!” “进来吧!”皇帝吩咐。 随着旨意传下,盖玉啸进殿见驾。 耶律辰等他行过大礼,指着尸身上的银针问道:“萧三哥可曾见过这样的银针?” 盖玉啸走到尸体身边细瞧,皱眉摇头道:“瞧这银针粗细,当有两寸有余,江湖上虽有使这样银针的,但是却并不淬毒。淬毒银针大多是较牛毛还要细小的梅花针,较这银针要细小十倍不止!” 听他如数家珍,巴元九心中不服,轻哼道:“萧三公子不曾见过,不等于无人使用,符太医已经查过,如今这银针上就淬了毒,难不成还有假?” 盖玉啸微勾了勾唇角,摇头道:“银针之所以淬毒,自然是为了取人性命。梅花针细小,打中人体之后,银针随着血流进入体内,再也无从寻找。而像如此粗细的银针,却大多是在暗算时刺人穴道之用,又何必淬毒?” 巴元九追问道:“那眼前的银针,又当如何解释?” 盖玉啸又向尸体上的银针注视片刻,轻哼道:“这银针针冠有细微小孔,虽说乍看相似,却并非江湖上所用的暗器,怕是女子用来刺绣之物!” 刺绣? 难不成还是绣花针? 符太医大奇,也向银针细瞧片刻,终于点头道:“不错,针冠上是有一个细孔,只是,什么样的丝线穿得过如此小孔?一个侍卫,又为何有这样的银针?还……还是淬过毒的!” 盖玉啸道:“寻常银针淬毒,要经火来烤炙,毒液才会在银针上附着。可是瞧这银针呈青碧色,针身乌沉,并不透亮,恐怕只是急切间以银针沾上毒液,做临时之用!” 符太医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 耶律辰听盖玉啸说完,点头道:“萧三哥,如今宫禁之中,就在满朝君臣眼皮子底下,有人用这银针杀人,实在令人心惊,传你进来,请你随行保护父皇,不容有失!” 盖玉啸躬身道:“臣领命!”退后几步,立在皇帝身侧。 皇帝向他望去一眼,向耶律辰道:“如今凶手还不曾找到,这银针又有蹊跷,钰王要如何追查?” 耶律辰躬身道:“父皇,如今当务之急,是查出泔河洲一案的幕后主使,旁的事,尽可稍缓再查!” “九弟!”皇帝还不曾开口,锦王耶律修已皱眉道,“如今宫里生出这等事来,还是以父皇安危为重,怎么你心里只有西疆,没有父皇吗?” 耶律辰摇头道:“虽说今日之事发生的蹊跷,可追本溯源,也是从西疆一案而起,只要查明西疆一案的幕后主使,旁的事,自然可以查个清楚!” 皇帝点头道:“不管是西疆一案,还是宫里杀人,线索都在那李陈身上,等他带到再说罢!”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脚步声响,卿鸿飞匆匆奔进殿来,跪倒回道:“皇上,那李陈未出宫门,就倒毙在三元殿外!” 李陈死了! 一句话,殿中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都望向皇帝。 第602章 怎么和楚大小姐有关 皇宫里,竟然连出两桩命案,这是不将满朝文武和当今天子放在眼里啊! 皇帝又惊又怒,咬牙道:“都随朕去瞧瞧!”抬步向殿外走。 “父皇!”锦王耶律修忙跟上几步,连声劝道,“父皇千金之躯,又何必跑这一趟,命人将尸体带来就是!” “皇兄!”皇帝未应,耶律辰已淡淡接口,“李陈既然是死在三元殿外,恐怕四周会留下什么线索,命人搬抬尸体,岂不是将所有的线索都放过?” 皇帝点头,却不再说话,出殿径直向三元殿而去。 殿前宽大的院子里,满朝文武正齐列候命,眼看着偏殿许多人出出进进,还调一队御前侍卫过来,不禁纷纷猜测,却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只能静立观望。 此刻见皇帝出来,几位老臣忙上前询问,皇帝冷哼:“这宫里接二连三发生命案,当真是不将朕瞧在眼里,你们也随朕来罢!” 众臣不知所以,奉命跟在身后,悄悄向几位皇子打听。 耶律辰落后一步,向明彦恩一瞥。 明彦恩会意,脚步稍缓,向包凌松和岳黎打个手势,命二人留下,自己随在众臣之后。 耶律辰跟着皇帝直往三元殿,临近殿门,只见两名禁军立在道边,看到皇帝齐齐跪下见礼道:“皇上,李陈的尸体,就在石阶旁的草丛里!” 皇帝脚步微停,转脚向二人所指之处走去,果然见石阶旁的草丛里倒着一具尸体,脸向下趴伏,穿着御前侍卫的衣裳。 耶律辰问道:“可曾有人移动?” 左侧的禁军回道:“回钰王殿下,臣等发现尸体之后,便留下看守,只请一位公公前去禀报,不曾有人移动!” 耶律修冷笑一声道:“不曾移动?此人面朝下趴伏在地上,你们不曾瞧见他的脸,又怎么知道就是李陈?或者,你们与他熟识?单从背影就可认出?” 右侧禁军躬身道:“锦王殿下,这尸身上挂着李陈的腰牌!” 所有的人:“……” 是啊,何必一定要熟识? 皇帝向耶律修望去一眼,向符太医道:“你去瞧瞧,他怎么死的?” 我又不是杵作! 符太医暗语,却哪敢多说一个字,连忙躬身应命,上前几步,向尸体细查,隔了片刻,退了回来,躬身道:“回皇上,此人是服毒而亡!” 服毒? 耶律辰扬眉问道:“该不会是扁颈蛇之毒罢?” 符太医躬身道:“正是!” 耶律辰轻哼道:“据本王所知,毒分两头种,一种是服食,一种要见血。服食的毒药,是吞入腹中之后,毒药腐蚀肠胃,令人损伤内脏而亡。而见血之毒,需刺破皮肤,混入血液,随着血液流动,将毒带遍全身,才会令人血脉受损而亡。这扁颈蛇伤人,都是攻咬之后中毒,属于后者,怎么服食也有此奇效?” 符太医额上冒汗,抬袖拭一拭,躬身道:“钰王殿下博闻广见,微臣佩服,可是以此人的死状,当真是中扁颈蛇之毒,可是他神情痛苦,双手卡着喉咽,显然是生前有过挣扎,想将毒物从口中呕出,身上又不曾发现伤口,所以推断是服毒!” 如果是自己服毒,又为什么要呕出来? 皇帝脸色阴沉,向耶律辰望去一眼,冷声道:“那边刚刚要查李陈,他就死在此处,钰王,你可曾瞧出蛛丝马迹?” 耶律辰躬身道:“父皇,容儿臣细查!”见皇帝点头,慢慢向尸体走近几步,却不去瞧尸体,目光却在草丛中细细搜索。 见他如此,耶律修忍不住问道:“九弟找什么?” 此时耶律辰已绕尸体一周,连近处的矮树丛也已找过,这才躬身道:“父皇,李陈若是自行服毒,尸身四周,应有盛毒物的瓶子之类,可是儿臣并不曾找到。” 也就是说,李陈是被杀! 皇帝点头道:“朕要知道的是,何人所杀!” 耶律辰微微躬身,唤符太医与两个医童相助,将尸身翻过来,在他身上细细搜检,口中道:“李陈身上腰牌虽在,却已没有了兵器,也就是说,他已缴回兵刃,准备出宫!” 耶律修不耐道:“方才侍卫已经回过,他是因身体不适,早走一步,自然是要出宫。” 耶律辰不应,衬着手帕解开尸体的衣衫,将他怀中衣袋里的东西一样样取了出来,但见除去几枚铜板,一包吃剩的干粮,一个盛酒的水囊之外,竟还有两枚骰子,不禁扬眉道:“瞧此人衣饰和腰牌,当是宫中的二等侍卫,奉禄尚可,此人却穷的很,想来烂赌!” 是啊,若不是个赌鬼,又有什么人随身带着骰子? 皇帝点头。 耶律辰手中不停,搜完外衣,再将内衣解开,见贴身的衣袋里藏着一个小小的荷包,小心取出,打开来瞧时,却见是纸包中包着两枚银针,竟与偏殿中人犯身上的一模一样,立刻唤道:“符太医!”将银针交给他道,“你瞧瞧,可与偏殿中的银针一样?” 符太医将手帕一同接过细瞧,又凑前闻一闻,才点头道:“说模样儿倒是一般无二,只是这两枚银针不曾淬毒!” 皇帝冷哼道:“这样的东西,竟然能出入宫禁,当朕的皇宫是什么?” “皇上!”卿鸿飞与巴元九一惊,立刻跪倒。 卿鸿飞道:“回皇上,禁军值守皇宫外三门,任何人出入,都是层层盘查,只是……只是这样的东西,贴身收藏,御前侍卫又是御前的人,成日出入宫禁,有所疏忽也未可知!” “皇上!”巴元九却接口道,“御前侍卫近身服侍皇上,臣是慎之又慎,换防之前,都有专人搜身,纵是贴身的东西,也必然带不进来,只是……只是……” “只是,终究还有人将这东西带了进来!”皇帝轻哼。 巴元九额头冷汗直冒,不觉抬头向耶律修望去一眼,触上他的眸光,又即低下。 耶律修上前道:“父皇,百密尚有一疏,这银针细小,这李陈包藏祸心,有心要带进来,总能找到机会。” “只是人犯今日押回,还是径直进宫,他又如何知道,提前备下银针?”耶律辰淡然反问。 “这……”耶律修结舌,微默一瞬,才道,“或者……或者是这李陈另有勾当,误打误撞?” 哪有这样的巧法? 楚若麟向银针凝视片刻,突然道:“这银针,臣似哪里见过!” 御前侍卫用来暗杀人犯的东西,楚少将军见过? 他这话出口,不止是皇帝和众臣,连耶律辰、楚若帆等人都微觉诧异。 将人犯带入偏殿,虽说早已料到有心之人必会动手,可是却没料到杀人的方法如此奇特,一时间,原来设好的局,变成了僵局。耶律辰正在凝思,闻言自然问道:“楚少将军何处见过?” 楚若麟皱眉凝思,突然脸色微变,瞧瞧耶律辰,又转头去瞧自己的父兄,张了张嘴,结结巴巴的道:“是……是在若烟的屋子里见过!” 方才看那银针眼熟,一时没有想清楚就脱口而出,这会儿脑中搜索之下,竟然牵涉到自己的宝贝妹妹,心惊之余,又不禁暗悔。 和楚大小姐有关? 这一下,不止是耶律辰和楚氏父子,就是满朝君臣,都觉意外。 皇帝皱眉,向耶律辰望去一眼,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传楚大小姐进宫罢!” 耶律辰不意此事竟然能扯到楚若烟的身上,惊怔之余,躬身道:“父皇,若烟与我们一同进宫,这会儿不是在长寿宫,就是在三皇妹那里!” 楚大小姐在宫里? 这句话说出来,朝臣中顿时一阵纷议。 宫里出现违禁的银针,这银针不但曾在楚大小姐屋子里看到,连楚大小姐本人,此刻竟然也在宫里! 楚大将军愕然片刻,摇头道:“烟儿自幼出入皇宫,这东西违禁不会不知,断断不是她带进来的!更何况,她又怎么会认识一个臭侍卫!” 所有的人:“……” 楚大将军,知道你护短,可是楚大小姐自幼结交三教九流,连强盗土匪都能称兄道弟,你觉得侍卫是臭侍卫,她可未必! 倒是楚若帆更冷静一些,向皇帝道:“皇上,如今只能将若烟唤来,或者此事有迹可遁!” “嗯!”皇帝点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这才向庞白吩咐道,“命人往长寿宫和建安宫去,请楚大小姐过来!” 请楚大小姐过来,你瞧钰王做什么? 心细之人将他这一瞬的目光收入眼底,都不禁暗问。 庞白领命,立刻传令,耶律辰却似浑然不觉,瞧着尸体凝思。 这会儿眼看快到晌午,毕太后已传令长寿宫留膳,楚若烟、卞红欣、耶律心三人正坐着与太后说话,听到小太监来传,奇道:“皇帝唤我?可知道是什么事?” 小太监并不敢细说,只是道:“是前头生出些事来,皇上请楚大小姐去辨认一样东西!” “哦!”楚若烟漫应,点头道,“好,那我就走一遭!”起身向毕太后告辞,心里却暗暗疑惑。 今日一早,明彦恩在三里湾遇袭,随后耶律辰赶回,将袭击的兵马一网打尽,虽然没有人向她细说,也知道必然是耶律辰与楚若帆、明彦恩早已定好的计策。 既然如此,他们心中该早有成算,又怎么会有事牵扯到自己身上? 第603章 皇后宫里的人 楚若烟不解,卞红欣更加惊怔莫明,抓住她的手问道:“楚姐姐,钰王殿下和明大哥押解人犯进宫,不是请皇上御审?怎么突然传唤姐姐?” 楚若烟摇头道:“或者是问今日三里湾的事,去瞧瞧就知道了!” 卞红欣咬唇道:“今日三里湾的事,妹妹也是亲历,陪姐姐一同过去罢!” 小太监忙道:“皇上只命传楚大小姐,何况宫里既有刺客,各处已设下禁令,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卞大小姐请不要为难奴才!” 毕太后吃惊道:“怎么宫里有刺客?皇上可还平安?” 小太监说走了嘴,连忙道:“回太后,刺客并未向皇上动手,死的是楚三公子押进宫来的人犯!” “人犯?”楚若烟吃惊,转念间了然,点头道,“想来是有人杀人灭口!”向毕太后道,“太后安心,若烟去瞧瞧就是,只是太后这里的好东西,要给若烟留着些!” 这个时候还惦记吃! 毕太后被她逗笑,点头道:“你快去快回,哀家等你回来再开膳!” 耶律心也忍不住好笑,抿唇道:“可说呢,这都什么时候了,楚丫头还贪嘴!” 卞红欣见她浑不在意,刚才的担心也很快淡去,跟着笑道:“若不是楚姐姐贪嘴,今日又怎么会跑到三里湾去?” 楚若烟抿唇道:“是啊,我可不比卞妹妹,知道九哥今日回来,还是烤羊蹄离的近些!” 她不知道耶律辰今日回京,卞红欣却知道明彦恩今日离京。 卞红欣被她说红了脸,顿足道:“楚姐姐总爱欺负妹妹!” 楚若烟说笑,原也是令三人放心,见她们不再担忧,又向太后辞过,这才跟着小太监出长寿宫,往前殿的三元殿去。 三元殿内,皇帝已经宽坐,见到楚若烟进来,命人将银针送上,问道:“闻楚少将军言道,在楚大小姐那里见过这样的银针?不知是哪里得来的?模样可有差别?” 楚若烟伸手去接,耶律辰提醒道:“若烟,小心一些!” 众臣:“……” 钰王殿下,知道你在意楚大小姐,可是符太医不是说过无毒? 楚若烟听他这话柔的像要滴出水来,展颜向他一笑,才就着太监的手向银针细细端详,点头道:“这样的银针,若烟当真有过几枚,只是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里收着!” 还真有! 众臣闻言,满殿皆寂,瞧瞧楚大小姐,有不少目光向楚若帆望去。 今日人犯在偏殿内被杀,这楚三公子可就在殿上,更何况,押解人犯的,是他的长随。 皇帝微微皱眉,却向楚远望去一眼,又再问道:“那楚大小姐可还记得,是哪里得来的?” 人犯被杀,牵涉西疆一案,更牵涉朝中重臣通敌养兵。这楚大小姐可是楚大将军的心尖子,她要牵涉进这件案子,怕楚大将军,乃至远在西疆的两位公子也脱不了干系。 楚远也没料到宝贝女儿竟然直认,瞪眼道:“烟儿,你又怎么会有这劳什子?可瞧清楚了!” 楚若烟道:“这银针,是当初在天衣阁里瞧见,瞧着好玩,便要了几枚,本想也学学女红刺绣,好和卞妹妹比比,哪知道绣了几针,没绣出什么花儿草儿的,手指头倒扎了几个洞,也就丢开了,后来,银针虽不知道丢去哪里,这模样儿倒是还记着!” 天衣阁? 刺绣? 楚大小姐学女红? 看着眼前那个轻快灵动的少女,满殿的君臣,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楚大小姐学刺绣是什么模样儿,年轻些的,如卿鸿飞等人,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皇帝心底一松,也不禁莞尔,含笑道:“朕倒不知道,楚大小姐还会学刺绣!” 楚远见众人笑容椰揄,摇头道:“几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女儿学个刺绣,也不用非得告诉你这当爹的吧? 众人更觉好笑。 楚大小姐瞪眼道:“没有学过,又怎么知道自己学不成?” 被她一说,有几人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若帆倒是知道宝贝妹妹与天衣阁的关系,笑一会儿问道:“若烟,这银针,是天衣阁绣娘特有?” 楚若烟摇头道:“听天衣阁的老板娘说过,说这天下的绣针,都长的一个模样儿,无非分个大小粗细罢了。区别只在这材质,天衣阁的绣娘,大多用银针,听说寻常百姓是用不起的,大多用铁针。” 哦! 众人恍然。 耶律辰向庞白问道:“庞公公,这银针既然出现在宫里,可知这宫里用的,可有银针?” 庞白道:“宫里一应所用之物,皆是内务府在管,奴才立刻命人传唤内务府的高公公!”说完立刻吩咐下去。 隔不过片刻,内务府总管高德赶到,听完耶律辰的问话,连忙回道:“回钰王殿下,这宫里绣娘,用的就是银针,各宫嫔妃,大多用金针,宫女所用,也是银针!” 也就是说,这银针,有可能来自绣娘或者宫女手中! 耶律辰微一凝思,向皇帝道:“父皇,这银针李陈贴身收藏,必和女子有关!儿臣请父皇应允,将与他同队的侍卫调来一问!” 皇帝听到牵扯出宫里的绣娘、宫女,眸色已不禁暗沉,只是查到这一步,已不能不查,只得点头道:“钰王做主就是!” 耶律辰谢过,立刻命人去大殿前将李陈同队的侍卫唤来,众侍卫见到李陈的尸体,都不禁暗惊,闻问都纷纷摇头,只有一人想了想道:“那李陈往日总爱赌上几把,可是近半年却似转了性儿,我们纵然唤他,也往往不去,可偏偏手上总缺银子。前两个月偶尔见到……见到……” “见到什么?”耶律辰追问。 那侍卫抬头,向七皇子耶律亭悄悄瞥去一眼,低声道:“偶尔见到,景阳宫的惠心姑娘,与李陈站在假山后说话,见到微臣,匆匆分开。” 景阳宫? 皇后元氏的人!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耶律亭没有料到,此事竟然牵涉到自己的母亲,脸色骤变,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你可想想清楚了,休要胡言!” 那侍卫噗嗵一声跪倒,连连磕头道:“是微臣亲眼瞧见,断断不敢胡说!” 耶律辰也不料竟然牵扯出皇后,微微一愕,转头向皇帝望去。 皇帝耶律隆毅也是惊怔莫名,冷冽眸光,向那侍卫死死盯视。 庞白感觉到他的怒意,小心上前一步,俯身道:“皇上,这深宫清冷,宫女与侍卫有些来往也是有的,皇后娘娘未必知情!” 是啊,或者只是一个宫女和侍卫的私情! 皇帝深吸一口气,冷声命道:“去传,不必惊动皇后!” “是!”庞白应命,特意唤过一个机灵些的小太监,飞奔去景阳宫,将惠心唤来。 惠心看到李陈的尸体,早已吓的脸白,泪珠在眼眶里滚了滚,终于没有忍住,落了下来。 皇帝问道:“你是景阳宫的人?平日服侍什么?” 惠心缩了缩身子,低声回道:“奴婢原是在内务府当差,后来皇后娘娘瞧上奴婢的绣活儿,将奴婢要了去,平日奴婢只服侍娘娘的针线!” “你原来是内务府的绣娘?”耶律辰问。 惠心点头应道:“是!” 耶律辰向银针指道:“你可认得这银针?” 惠心抬头只瞧一眼,低声道:“这……这是前几日,内务府新派发下来的,奴婢……奴婢便送了给……送了给李侍卫!” “你为何要送给李侍卫?又是何时送了给他?”耶律辰再问。 惠心脸色顿时潮红,转而又变的苍白,珠泪滚滚而落,磕头道:“奴婢深知与侍卫交好,犯了宫规,可是……可是奴婢只想为自己日后打量,谋个好去处,不想……不想……” 不想没有等到日后,李陈却已身死! 皇帝插口道:“御前侍卫素来跟在朕的身边,你如何与李侍卫相识?” 惠心磕头道:“奴婢与李侍卫是同乡,本就相识,奴婢做绣娘时与他重逢,后来奴婢调去景阳宫,和他……和他还时有往来。” 皇帝又再问道:“你与李侍卫暗中往来,皇后可知情?” 惠心脸色苍白,磕头道:“奴婢深知有违宫规,岂敢让娘娘知道?都是暗中往来,实则……实则我二人相见,也总要相隔十天半个月,奴婢往内务府领份例时,偶尔远远能看上一眼。” “可是,仍有机会私相授受!”耶律辰淡淡接口。 皇帝向他望去一眼,目光又沉了几分,却并不阻止。 惠心低声道:“宫里天恩,每逢初一、十五,允宫中奴才的家人探望,奴婢家人都不在上京,等闲并不能来,李……李侍卫不当值时,便会隔着宫门,与奴婢见上一面。奴婢身无长物,只那银针还算是精致一些,便送他三枚以表心意。” “你送他银针,不过是表达心意,可知道他竟然用来杀人?”耶律辰冷冷接口。 “杀人?”惠心脸色大变,吃惊道,“什……什么杀人,奴婢不知!” 第604章 楚大小姐如何知道 耶律辰向惠心定定注视,慢慢道:“三枚银针,两枚收在他贴身的衣袋里,另一枚却淬了毒,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在这宫里,取了一人的性命!” 惠心的脸色早已变的苍白,连连摇头道:“奴婢不知道……不知道……奴婢的银针,怎么会有毒?” “贱婢!”耶律亭恨的咬牙,戳指喝道,“宫里私相授受,你已罪责难逃,你不顾廉耻,却连累皇后!” 惠心伏跪在地,只是连连磕头,已惊的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向耶律亭望去一眼,缓一缓口气问道:“惠心,你说你与李陈来往,皇后并不知情,那李陈与皇后宫里的人可有接触?” “九弟,你说什么?”听到他把李陈和皇后扯在一起,耶律亭又惊又怒,出声喝问。 耶律辰道:“七皇兄不必着急,既然牵扯到皇后宫里的人,总要问个明白!若是避讳皇后身份,便绕过不问,不清不楚,反而令人多想!” 耶律亭咬牙道:“母后又怎么会与区区侍卫有什么瓜葛?” 皇帝听耶律辰问到皇后身上,也是眸色骤深,向他深望一眼,却道:“常王,钰王所言有理,你且稍安勿躁!” 耶律亭额角青筋崩现,但既是皇帝出言阻止,也不敢再说,捏紧双拳,向耶律辰瞪视。 耶律辰对他的眸光视而不见,只是向惠心道:“如今李陈已死,你若不想他枉死,就说实话!” 惠心听他提到李陈,又落下泪来,连连摇头,哽咽道:“李陈是御前的人,皇后自然是见过的,可是……可是他只是一个二等侍卫,也只是见过罢了,寻常又哪有机会巴结!” 是没有机会巴结,而不是不想巴结! 耶律辰向她注视片刻,又再问道:“他区区一个二等侍卫,自然巴结不上皇后,可是皇后宫里的人,除你之外,可曾与旁人有过来往?” 惠心摇头道:“不曾!” 耶律辰道:“此事事关李陈之死,你想仔细些!” 耶律亭忍不住道:“九弟,她已说过不曾!” 耶律辰道:“七皇兄,臣弟只是怕她有什么错漏!” 惠心仍然摇头道:“他生怕皇后知道,连累奴婢,平日都是小心避着,又哪敢与皇后宫里的人来往?” 也就是说,肯定没有! 耶律辰微默片刻,见她一味伤心落泪,神色并没有异常,点头道:“他为人倒是谨慎!” 若不是谨慎,怕也不会被人利用! 耶律亭见他不再追问,微松一口气,这才缓了神色。 皇帝也微觉意外,向他望来一眼,说道:“既与皇后无关,还要往旁处去查!” 耶律辰躬身领命,又向惠心问道:“你可知道李陈好赌?” 惠心点头道:“是!从前,他的俸禄都送去了赌坊,后来……后来是奴婢说了他,还……还发脾气说,若他不改,便不再见他,他才改了,只是偶尔手痒,自个儿和自个儿赌上几把!” 所以,李陈随身带着骰子! 耶律辰又道:“可是他手头仍然没有银子,你可知道?” 惠心点头道:“他吃住自有宫里,每个月领了俸禄,他……他都是交给奴婢收着,自个儿只留几十文钱罢了。” 耶律辰又再问道:“你尽数将银子收去,他就没有怨言?” 惠心摇头道:“奴婢和他说好,这银子留着,等日后存的多些,就在京里置一处小宅子,等奴婢年长能够出宫,就……就和他一同安稳度日,他……他欣喜的很,还说那俸禄太少,怕委屈了奴婢,要想法子多赚些银子。” “多赚些银子?”耶律辰准确的抓到重点,立刻问道,“他银子可曾赚到?有没有向你说过,又找了什么差事来赚银子?” 惠心点头,却又跟着摇头道:“两个月前,他倒是喜滋滋的和奴婢说过,说是攀上一位贵人,只要尽心做事,便有大笔的银子可赚,奴婢问的多些,他就再不多说,只让奴婢安心等着享福!” 楚若烟听到这里,向殿外瞥了一眼,感叹道:“如此说来,那李陈倒也是个可托之人,可惜……可惜是投错了主子罢!” 惠心落泪,泣声道:“奴婢实不知道,他究竟跟了什么人,为何……为何会落一个惨死?” 是啊,跟了什么人? 耶律辰听她的回答与自己搜查李陈身上所作的推断竟然相差不远,点头道:“是啊,李陈已是御前的人,只要他尽心办差,总有一日,父皇会看到他。只是,他为了一己之私,枉顾旁人的性命,也怨不得旁人。还有……又是谁,能令一个御前侍卫为他效力?” 听到他的话,皇帝眉目微动,目光在几个儿子身上一扫。众皇子被他目光扫到,心头都是突的一跳,暗暗心惊,却不敢表露半分。 敢暗中收卖御前的人,自然是别有居心! 惠心落泪摇头,已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又再问道:“你可曾听李陈说过什么毒药?” “毒……毒药?他……他哪里来的毒药?”惠心结舌,跟着摇头道,“奴婢从不曾听过!” 耶律辰道:“他以银针淬毒杀人,方才太医查过,他也是服毒而死!” 惠心眼睛睁大,连连摇头,嘶声道:“不!不会!两日前,他还和奴婢说,相中了城里的一处宅子,还说……还说盼着奴婢能够早日出宫,又怎么……怎么会服毒?奴婢不信!不信!” 是啊,一个烂赌之人,一心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还因这女子戒赌,自是有了更高的期盼,又怎么会服毒自杀?更何况,在三元殿四周搜遍,也没有找到盛装毒药之物!足见李陈断不是自杀,而是被杀! 锦王耶律修皱眉道:“九弟,李陈服毒一事,还有蹊跷,怕还不能定论!” 耶律辰默想片刻,点头道:“是啊,依符太医所查,李陈中的是扁颈蛇之毒,可是却又不是外伤所致,当真令人费解!” 楚若烟听不明白,悄悄拉一拉楚若麟的衣袖,低声问道:“什么扁颈蛇?这个时候,皇宫里有蛇?” 楚若麟低声将来龙去脉简略说过,摇头道:“李陈之死,也当真是奇怪的很!” 楚若烟微一凝思,挑眉道:“这有什么奇怪?”向惠心问道,“平日你可知道李陈有什么隐疾?” “隐疾?”惠心诧异,摇头道:“他如今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又怎么会有隐疾?” 楚若烟道:“自然不是说他有什么伤及性命的大疾,我是在问,他可曾有上火之症造成的口中溃烂,或是这几日偶尔腹痛?” 惠心想一想摇头:“奴婢不曾听他说过!” 楚若烟皱眉道:“你可想清楚些!” 惠心又再想一想,仍然摇头。 楚若烟向符太医问道:“这样的病症,人死之后可能查出来?” 符太医苦笑道:“回楚大小姐,此等事,怕只能问仵作!” 耶律辰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向皇帝请道:“父皇,儿臣想请仵作一验!” 你倒什么都听楚大小姐的! 众人腹谤。 皇帝瞄他一眼,向庞白吩咐道:“传仵作!” 旨意传下,仵作很快赶到,将李陈的尸体细查一番,上殿回道:“回皇上,尸体腹部如常,想来并无隐疾,只是喉咙红肿,想来是被什么东西所伤!” 被他一说,惠心立刻想起,“啊”的一声道,“是昨日,皇后宫里赏了鱼,奴婢……奴婢悄悄留给他几块,他吃的太急,鱼刺伤了喉咙,还咳出了血丝!” “这就是了!”楚若烟接口,“李陈服毒,毒液经过喉咙时,渗入喉咙的伤口,才使毒液混入血液中毒!”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怎么想出来的? 耶律辰向仵作问道:“可有此可能?” 仵作点头道:“听来奇诡,倒也不无可能!” 惠心一听,竟是自己无意害了李陈,忍不住放声大哭。 皇帝大为意外,扬眉向楚若烟问道:“楚大小姐如何知道?” 楚若烟道:“九哥既说这扁颈蛇之毒服食不易中毒,自然是没错的,而符太医又说中的的确是扁颈蛇之毒,臣女便想,或者是他在我们瞧不见的地方有伤口,也说不定。” 你倒是信你九哥! 众人暗语。 只是她这个推断初听奇异,说出来又简单,都不禁点头。 皇帝赞道:“难怪太后赞你心思机警!” 从殿上看到两个儿子,讲述明彦恩被劫一案,楚大将军都不曾插话,此刻见女儿一句话破解一个疑团,不禁大为得意,点头道:“烟儿聪明的紧,较她几位兄长强出许多!” 所有的人:“……” 楚大将军,知道你疼女儿,也不用贬损几个儿子吧?谁不知道,你几个儿子都已是年少一代的出色人物? 殿内那两位楚大将军的儿子倒不以为意,含笑向宝贝妹妹望去,似觉父亲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 耶律辰也微微含笑,向楚若烟一望,目光又落回惠心身上,叹一口气,向皇帝回道:“父皇,虽说这宫女有错,可是却与此案无关!” 皇帝摆手道:“宫女有违宫规,就交给内务府处置,这会儿还是问案要紧!” 高德闻命,立刻唤两个小太监将人拖了出去。 第605章 反咬一口 耶律亭听着惠心一路的哭声,冷哼一声,不甘道:“虽说银针知道来处,可是那毒药又不知从何而来?” 此事平白查出景阳宫的宫女,若不能再查出旁人来,景阳宫岂不是颜面尽失? 耶律辰道:“毒药不比银针,能令侍卫随时带在身上,这毒药必然还有迹可查!” 耶律亭挑眉道:“那就要看九弟的本事了!”一副瞧热闹的语气。 耶律辰向他一望,勾勾唇角不语。 锦王耶律修轻哼道:“那宫女如此大胆,能枉顾宫规,私下与侍卫交好,指不定还有旁的事,九弟也太容易放过!” 这是挑唆耶律辰抓着景阳宫不放? 耶律亭脸色微沉,皱眉道:“区区一个宫女,不过是与侍卫有些儿女私情,还能有什么事?” 耶律修道:“他们既能传递银针,又谁知有没有旁的东西?” 这是有什么暗指? 耶律亭怒上心头,大声道:“能有什么东西?难不成二哥以为,毒药也是出自景阳宫?或者说,西疆一案,是我母后主使?” 皇后不比嫔妃,当真如此,是说一国之后包藏祸心? 殿上群臣闻言,都不禁动容。 功绩候卞威皱眉道:“七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耶律修悠然道:“我并无此意,七弟急什么?” 皇帝听二人争执,皱眉道:“如今要紧的是西疆一案,那宫女的事,着内务府细查吧!” 高德连忙躬身应道:“奴才必定细查到底!” 细查到底,景阳宫岂不是首当其冲? 耶律亭气的咬牙,向耶律修瞪去一眼,却不敢再说。 皇帝向耶律辰道:“钰王,如今银针已问明来处,可是没有毒药,也不能成事。此事已不止是西疆人犯的暴毙,这宫禁中竟然有人使毒,事关阖宫的安危,你可要查的细些!” 三皇子耶律郯掌管刑部已有数年,见宫里出此大案,皇帝不将审理之权交给自己,却交到钰王手上,足见对钰王的看重。心中暗暗不忿,插口道:“九弟能从银针查出景阳宫宫女有违宫规,也属难能,说来,还多亏楚大小姐认得银针,若不然,我们还道是江湖客所为!”说到后句,转头瞧一眼盖玉啸。 在楚若烟之前,耶律辰特意将这萧三郎唤来辩别银针,连他也没有说出这银针有什么特别,足见不是钰王自个儿有什么才略,也不是他用人得当。 萧三郎来自江湖,又不是来自绣坊,自然不知道! 殿内许多人腹谤,却无人应话。 从耶律辰吩咐保护皇帝,盖玉啸就默默立在皇帝身侧不远。 皇帝侧目向他一瞥,见他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像没有听到一样,不禁暗暗点头。 这个萧三郎,若非当真是这清冷的性子,就是忍常人不能忍,是个做大事的! 楚大小姐却微微一笑道:“这银针是宫里所有,几位殿下自幼在这宫里长大,身上穿的也都是御制的衣裳,尚且不认识,萧三哥自然是没见过的,若烟也不过是凑巧罢了!” 几位皇子:“……” 在皇宫长大,我们也没用过绣花针,更没自个儿缝过衣裳,怎么就得认识这银针? 只是楚大小姐素来是个不讲理的,此刻又是在御前,几位皇子纵有满肚子的话驳回去,也只得吞下。 耶律辰听着好笑,微微摇头道:“三皇兄掌管刑部,纵不识银针,想来也能瞧破这案子的关键,臣弟还请三皇兄相助!” 耶律郯本就是不忿他抢了本该是自己的差事,一个人出风头,此时被他一捧,倒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九弟不必客气,这案子牵涉到西疆一案,事关朝堂江山,本就不是刑部能够独立处置,若有什么疑点,三哥倒可与九弟一同商確!” 皇帝点头道:“不错,事关西疆一案,你兄弟正当携手同心!李陈既然是被杀,如今只有查出杀他之人,才能找出幕后的主使!”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但凡毒药,都有自己特有的气息,儿臣已命人依据银针上的毒去查!” 有这种事? 不止是满朝文武,就连符太医也将信将疑。 锦王耶律修脸色惊疑,皱眉道:“纵然有什么气味,这诺大皇宫,又怎么嗅得出来?” 你又不是狗! 耶律辰点头道:“二皇兄所言有理!”转向皇帝道,“父皇,如今案情已大体清楚,可以断定,偏殿中的人犯是被李陈所杀,可是随即,李陈也被人灭口!三元殿偏僻,李陈如何被杀,无人瞧见,可是……李陈却是二皇兄指派!” 李陈是受锦王耶律修指派,往宫外传召袁焕押人犯进偏殿,随后人犯身亡,致命的银针就是出在李陈身上,此时,最可疑的,就是锦王耶律修! 耶律修脸色大变,迈前一步,大声道:“九弟,今日明世子被袭的消息传来,我就与几位皇弟同在御书房中候命,随后又同往大殿,有没有做什么,旁人岂有瞧不见的道理?大殿之前,也是你吩咐楚都统去提人犯,为兄不过好心,为免楚都统奔波,才随意指使一个侍卫,又哪知道这侍卫竟然包藏祸心?” 是啊,听起来,一切都很自然,就连指使一个侍卫,看着也是随意,难不成,一切只是巧合? 耶律辰定定向他回视,慢慢道:“那臣弟请问二皇兄,当时殿前值守的侍卫共有三十二人,那李陈离的并不是最近,二皇兄为何单单指派了他?” 耶律修额角青筋崩现,咬牙道:“宫里御前侍卫共有五百人,我又如何认得什么李陈?当时不过随意使唤一人,哪有这许多说词?” 皇帝脸色沉凝,冷声道:“钰王,也不能单凭李陈是锦王所使,就疑到他的身上!” “是,父皇!”耶律辰应。 就在这个时候,听殿外侍卫回道:“皇上,御史台中书舍人求见!” 包凌松? 殿上众人皆是一愕,这才发现,众人从偏殿来这三元殿,包凌松和岳黎二人都不曾跟来。 皇帝向明彦恩望去一眼,命道:“传!” 旨意传下,包凌松快步入殿,跪倒回道:“皇上、王爷!已搜到盛毒液的瓶子!”说完双手高举,用手帕托着一个细巧精致的琉璃瓶。 皇帝眸色骤深,向符太医道:“你去瞧瞧!” 符太医应命,小心将瓶子接过,闻一闻,又取银针挑出一些残留的汁液细查片刻,跪倒回道:“回皇上,瓶子里正是扁颈蛇的毒液!” 皇帝向包凌松问道:“这瓶子是何处搜到?” 包凌松俯首回道:“回皇上,偏殿人犯暴毙,刚刚查到李陈,便传李陈身亡,王爷料到凶手离去不远,暗命臣等四周搜索。方才臣得到琼宛门禀报,说明华殿的喜公公,定要这个时候回入后宫,臣觉得诡异,赶去一查,果然从他身上搜出这只瓶子!” 明华殿? 梁妃的人! 这番话一出,殿上顿时一片嗡声,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锦王耶律修身上。 钰王刚刚说李陈是锦王殿下指派,这会儿就出来一个明华殿的太监,还藏着盛毒液的瓶子! 耶律修神色大变,立刻摇头道:“不!不会!”转身跪倒,向皇帝磕头道,“父皇,这必定是嫁祸!” “嫁祸?”皇帝未应,耶律辰已淡淡接口,“二皇兄,如今只说找到瓶子,还不曾审,怎么就说是嫁祸?” “这……”耶律修语结,心中念头疾转,大声道,“喜公公是明华殿的人,这会儿午膳将至,他要回宫应差,有何不可?” “既是明华殿的人,来前殿做什么?还有,偏殿发生命案,父皇已经下旨,封锁各处宫门,不使任何人轻动,他却定要此刻回宫,岂不是心里有鬼?”耶律辰清淡的声音,步步反问。 耶律修道:“他来前殿做什么,自然可以向他自个儿问个明白,可是为何包公子搜出只瓶子,就断定那瓶子里就是毒药?” 包凌松见问到自己的身上,答道:“回锦王殿下,方才臣向内务府借了皇上狩猎所用的猎犬,给它嗅过银针,方才也是猎犬见到喜公公时狂吠,臣才搜他身上。搜到瓶子,臣闻那气息与银针上相似,那喜公公又神色惊慌,便作势要在他身上一试,是他连喊饶命,便知这瓶里是毒药!” 虽然他不是狗,可是他可以用狗! 众臣互视一眼,又都望向耶律修。 “他神色惊慌,或是没有料到自己身上有那瓶子!”耶律修冷笑。 言下之意,是包凌松借着搜查,给喜公公身上栽赃! 包凌松见他反咬一口,扬眉道:“锦王殿下,臣与梁妃娘娘无怨无仇,为何要给喜公公栽赃嫁祸?” “自是为了摆脱你自个儿的嫌疑!”耶律修冷哼。 包凌松难以置信的瞧着他,摇头道:“锦王殿下,方才猎犬见到喜公公狂吠,瞧见的可不止是微臣。” 要赖,也不是这么个赖法! 耶律修道:“狗不会人言,纵然它曾狂吠,也未必是因为这毒药!” 包凌松道:“若非是因为毒药,还能是因为什么?” “那就要问包公子!”耶律修冷笑。 “问我?”包凌松诧异。 耶律修紧接着道:“偏殿人犯暴毙时,可只有你们几人在偏殿里,李陈已死,人犯究竟是不是李陈所杀,此刻也只是推断。倒是你们,要想杀人嫁祸,轻而易举!” 第606章 那么亲昵做什么 是啊,如果李陈根本就与包凌松等人相识,经他们授意,使银针淬毒杀了人犯,随后又被灌下毒药灭口。而包凌松等人是押解人犯回京的人,人犯在宫里暴毙,断没有人怀疑到他们身上,也就无人去查包凌松身上是不是有盛装毒药的瓶子。这个时候,皇帝命封锁皇宫各处,旁人不能轻动,包凌松却以搜查之名四处走动,正撞上一个倒霉的喜公公,借着搜查,趁机嫁祸! 虽说这话说的无凭无据,倒也严丝合缝,不无道理! 群臣中已有人跟着附和,功绩侯万雄杰点头道:“闻说楚家公子身边的长随都武功高强,要对付区区一个御前侍卫,想来不在话下!” 这是暗指袁焕? 楚若帆扬眉道:“万候爷,我兄弟的长随,今日只有一个袁焕在宫里,李陈死的时候,他还在偏殿里回话!” 包凌松终究年少,听到耶律修三言两语之间,倒将这桩泼天大案栽到自己和楚若帆身上,不禁气的脸白,大声道:“那人犯是我们在泔河洲拼尽全力擒获,又再一路押回,正要请皇上御审,又为何要自己下毒,将他毒死?” 是啊,如果他们想要除去人犯,大可以路上动手,又何必大费周折的送回来? 耶律修冷笑道:“包公子率兵回京,若路上动手,岂能掩人耳目?更何况,路上将人杀了,又如何栽赃嫁祸?” “你……你……”包凌松气结,反问道,“锦王殿下是堂堂皇子,臣不过区区七品之臣,为何要嫁祸?” “那就要问过包公子,是受何人指使?”耶律修紧赶一句,目光似若无意,向耶律辰一瞥。 这是意指耶律辰指使包凌松陷害? 皇帝脸色微沉,向耶律辰望去,却见他仍然唇含浅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并瞧不出心绪,一时心里无底。 事涉朝政,楚若烟虽然在侧,却知不能随意插嘴,此刻见证据面前,耶律修竟然三言两语就反咬一口,也不禁叹为观止。 啧啧,自幼一同长大,还不知道,这位二殿下有如此巧辩之才! 包凌松见他竟然将火烧到耶律辰身上,一张脸越发涨的通红,梗着脖子道:“包凌松是我苍辽之臣,保的是我苍辽的江山,又为何要受人指使?” 耶律修见逼的他发怒,越发寸步不让,冷笑道:“若非有人指使,你又为何要栽赃嫁祸?” “我……我没有!”包凌松反驳。 可是,他虽不认,但显然已只有招架之功,殿上众臣望向耶律辰的目光,已变的意味不明。 是啊,从两年前这位九殿下回京,满朝文武就知道他来者不善,如今在朝中,论出身尊贵是七殿下耶律亭,可是论到背后的势力,就是二皇子耶律修,他若借此机会除去一个强敌,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帝听着二人争执,耶律辰竟不发一言,忍不住问道:“钰王,你可有话说?” 耶律辰不疾不缓,向他一礼回道:“回父皇,二皇兄言之有理!” 所有的人:“……” 有理? 若是二皇子所说皆是实情,那就是你钰王殿下指使李陈在宫里杀人,又命包凌松嫁祸,以栽赃锦王? 如此一来,那可是构陷兄弟,手足相残,如今情势,再往深想,那就是觊觎皇位啊! 满殿朝臣,顿时吸一口冷气。 皇帝眸色骤深,冷声问道:“钰王,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耶律辰对满殿君臣的反应视若不见,躬身道:“父皇,儿臣是说,若再无证据,二皇兄所做假设,也不无可能!只是,如今喜公公就押在殿外,究竟如何,自可一问!只是儿臣既然令皇兄见疑,还请父皇御审!” 一句话,将这审理之权丢回给了皇帝。 皇帝向他默视片刻,点头命道:“将人带上来!” 皇帝旨意传下,殿外立刻押了一个年近四旬的太监上来,耶律修立刻道:“喜公公,你不必惊慌,事情如何,据实回禀就是!” 喜公公本来早已惊的脸色惨白,看到他,神色顿时一定,跪倒向皇帝磕头。 皇帝向琉璃瓶一指,问道:“喜庆,包凌松回禀,说是从你身上搜出这只瓶子,可是实情?” 梁妃自恃出身,为人高傲,楚若烟素来不往明华殿走动,与那里的宫人不熟,此刻听到这太监的名字,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见皇帝眼风扫来,吐一吐舌头忍住,向那太监脸上一瞟,见圆圆一张脸上,一张弯弯的大嘴,果然有几分喜庆,又忍不住好笑。 耶律辰含笑向她一望,目光扫过包凌松时微微一停,向他摇头示意,又才落在喜公公身上。 喜庆略一迟疑,磕头道:“回皇上,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奴才的身上,为何会有这样一个瓶子!” 包凌松搜身,从他身上搜了瓶子,不止狗看到,还有人看到,赖是赖不掉的! 这句话,正与耶律修之前的话暗合,已有几人轻轻点头。 皇帝问道:“你是说,你并不知道这瓶子内装何物?” 喜庆道:“是,皇上,奴才不曾见过这瓶子,更不知道瓶子里盛的是什么!” 包凌松听他混赖至此,不禁大怒,喝道:“若你不知道是什么,为什么我要你喝下,你那般害怕?” 喜庆强道:“正是不知道是什么,奴才也不知包公子藏的什么心思,岂能随意吞下?” 包凌松大怒,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恨恨咬牙道:“刁奴!当真是个刁奴!” 楚若烟瞧着他暗暗摇头。 虽然说,包凌松在军中打磨数年,可是终究,他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论心机,又如何斗得过在这宫里摸爬过数十年的太监? 皇帝向耶律辰望去一眼,但见他仍是神色如常,眼神平静,似乎眼前的事,与他无关,不禁微微皱眉,又再问道:“喜庆,你是明华殿的奴才,眼瞧着已到午膳时分,你不在明华殿中服侍,又来前殿做什么?” 喜庆磕头道:“原是昨儿梁妃娘娘不慎,将皇上所赐的那件雀羽披风烧了一个洞,娘娘疼惜,想唤人修补,便命奴才往内务府去问,哪知道高总管竟不在内务府,奴才就一路寻到前殿里来。” 高德奇道:“喜公公,梁妃娘娘要补一件披风,只要传唤绣娘罢了,怎么还非得寻我?” 喜庆道:“我们娘娘说了,这雀羽披风所用的金线金贵,怕旁人做不了主,必得要先知会高总管!” 金线再金贵,不要说在这皇宫里,就算是在上将军府,又算得了什么? 楚若烟忍不住道:“喜庆公公,莫不是你看到高公公在这里,顺口掰的谎吧?” 这个疑问,倒是大多数人想到,听楚大小姐直言问出来,都暗暗点头。 喜庆脸色微变,向她望去一眼,摇头道:“奴才有没有撒谎,命人问过我们娘娘就知!” 是啊,如果是他看到高德之后,顺口编出的谎话,梁妃必然不会知道! 楚若烟笑道:“哪里就能劳动梁妃娘娘,为你一个奴才作证?倒是上内务府问问,瞧喜庆公公是不是当真去过就是!” 喜庆既然是梁妃的人,来前殿之前,难免已与梁妃串过口供。 本来身为臣女,在皇帝问案时擅自插嘴,已令朝臣侧目,可是听她一言,又有人不禁暗暗点头。 耶律辰点头道:“若烟之言甚是,哪里有为了奴才的事,去惊动娘娘的道理?” 知道你处处帮着这个丫头! 皇帝目光向他一斜,向喜庆问道:“是啊,喜庆,你倒说说,你去内务府,见过何人?又如何知道高德不在,才寻来前殿?” “呃……”喜庆结舌,略一迟疑,磕头道,“回皇上,奴才一心只要寻到高总管,并不曾留意旁人!” “啧啧!”楚大小姐摇头,“倒不知道喜庆公公是何品阶,怎么除去高总管,都不将旁人瞧在眼里!” 喜庆忙道:“奴才不敢!” 耶律修听楚若烟几句话一说,喜庆便险露马脚,忍不住皱眉道:“若烟,父皇在这里审案,你莫要胡搅蛮缠!” 楚若烟轻哼道:“锦王殿下,我三哥对苍辽忠心耿耿,断不会行诡诈之事,你辩驳归辩驳,还请约束奴才,也不要胡乱攀扯!” 耶律修:“……” 原来是方才功绩候万雄杰将李陈被杀一事推到楚三公子的长随身上,惹到这个丫头! 瞧一眼脸色变黑的万雄杰,也觉无奈,这丫头将堂堂功绩候说成是奴才,也当真是够损的! 楚若帆听宝贝妹妹是为自己找回场子,微微一笑,上前几步,牵着她的小手退后,轻声道:“若烟不必着急,皇上自会问个明白!” 这个丫头,没白疼她! “嗯!”楚若烟应,回眸向他一笑。目光在他脸上略停,凑首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三哥,你瘦了许多,等到回府,若烟炖几样好汤,好生养养!” 否则就不帅了! “好!”楚若帆笑应,眸光不自觉变的温软。 兄妹二人轻言低语,旁人虽听不到说什么,却都瞧在眼里。旁人也倒罢了,钰王殿下却觉胸口直冒酸气儿,一双俊眸停在二人身上,一时无法移开,连皇帝后边问些什么竟没有留意。 这个丫头,和哥哥那么亲昵做什么? 第607章 又交给钰王 皇帝问案,楚大小姐插口也倒罢了,好歹句句切中要害,可是这几个小家伙在做什么?窃窃私语,眉来眼去的。 耶律隆毅瞧瞧交头接耳的兄妹二人,再瞧瞧自己恨不得把楚大小姐拽过来的儿子,微微摇头,清咳一声,目光向群臣一扫,唤道:“御史台!” 御史台左都御史岳清宁立在群臣之中,正听着几人唇枪舌剑,思索案情,不意听到皇帝召唤,忙出列行礼道:“臣在!” 皇帝道:“你带几个人,跟着高德去内务府查问,今日喜庆可曾去过内务府?几时去的?去做什么?又几时离开?” 御史台本就有上参君下参臣,还可参后宫之权,此事交给他们顺理成章,跟着高德前去,也是监督之意。 只是…… 喜庆脸色微白,向耶律修一望。 耶律修立刻道:“父皇,中书舍人也同在御史台,此事交给御史台,怕有偏颇!” 重要的是,左都御史岳清宁的儿子岳黎,如今可是明彦恩的部署,明彦恩显然又听命钰王,岳清宁岂有不向着包凌松说话的道理? 皇帝旨意出口,听他竟然反对,脸色微沉,慢慢道:“左都御史在御史台多年,一向耿直公正,怎么,锦王信不过他?”不等耶律修答,紧接着又道,“纵信不过岳大人,还有御史台的其他大人,锦王是一个也信不过?” 信不过旁人不要紧,整个御史台都信不过,那岂不是说皇帝用人有误? 耶律修一惊,连忙跪倒:“儿臣不敢,是儿臣失言,请父皇治罪!” 皇帝轻哼一声,向高德摆手道:“去罢!” 高德领命,引着岳清宁与御史台另几个人出殿。 喜庆大急,额角已冒出汗来,向耶律修连望几眼,苦于是在御前,不敢轻易说话。 皇帝向耶律修一望,淡淡道:“此事牵涉到你母妃宫里,也难怪你情急,起罢!”倒也并不深责。 耶律修松一口气,连忙谢恩起身,退回自己位置的同时,侧头向殿门一望。 殿门外,一名太监触上他的眸光,微微点头,退后一步,已隐在殿门之后。 耶律辰将这细微的交流看在眼里,唇角的笑容略深几分,向皇帝躬身道:“父皇,御史台查问内务府,总还要些时辰,今日明世子在三里湾遇袭,若烟的长随擒获匪首,余人也一并一网打尽,儿臣呈请父皇一并审理!” 又是楚大小姐! 有几人的目光,都向楚若烟望去。 楚大小姐满不在乎的耸肩,也向上行礼道:“回皇上,臣女和四哥本是相送明大哥,顺便在三里湾用些美食罢了,哪知道躬逢其会,看到明大哥大展神威! 明世子大展神威? 明彦恩伤残之后,还有什么神威可展吗? 几道讥讽的目光,向明彦恩望去。 皇帝也不禁问道:“哦?倒不知道是哪里的刺客,是行刺明世子,还是阻止兵马前往大漠?” 楚若烟道:“依臣女所见,除去阻截兵马,更想杀的是明大哥!” “怎么讲?”皇帝皱眉。 明彦恩虽说出身尊贵,可是他伤残之后,已卸下兵权,如今也只统领御史台的几千兵马,又是什么人想要他的性命? 楚若烟道:“那时明大哥已出三里湾,正过石桥,哪知道背后高地上突然鼓响,跟着箭羽齐发,倒有大半是射向明大哥!”跟着手讲比划,将明彦恩如何遇袭,又如何以单手开弓反击一事细述。 她本就口齿伶俐,此事又是亲历,加上事件发生结束本就精彩,再经她细细描述,殿上的人无不听的心惊胆颤,额角冒汗。 楚远听完,摇头赞道:“明世子向来是我苍辽第一神箭,受伤之后,本将惋惜的很,不想世子又能重练神技,当真是令人赞叹!” 你个武痴! 旁人这里想的是明世子三里湾被袭一案,你楚大将军留意的却是他出神入化的箭术! 皇帝向他一瞥,但想到当初明彦恩伤残,旁人对他前路的猜测,也不禁微微点头。 是啊,当初的明彦恩,箭术如神,百发百中,伤残之后,一度被人当成废人,他能有今日,背后怕是付出了较旁人更多的艰辛! 耶律元迅立在诸王之后,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若只是为取明世子一人性命,又为何要出那许多兵马?又是哪里的兵马,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等背逆之事?” 楚若烟撇唇道:“那会儿听明大哥呼喝,说放箭的,竟然是神弩营的旧部!” 这话一出,殿上顿时轰然。 神弩营,可是朝廷的兵马,更是由明彦恩一手练成,怎么不止听从旁人调动不说,要杀的人,还是昔日的统领? 苍辽军中,最讲从属之别,耶律元迅以郡王之尊,只因曾经追随在楚远麾下两年,如今见了,也要行从属之礼,而明彦恩曾为神弩营统领,离开神弩营也不过半年,竟然就有人将箭尖指向了他,要取他性命! 皇帝脸色顿沉,向耶律辰问道:“你方才说,匪首已擒,刺客一网打尽?” 耶律辰躬身道:“是,父皇!” 皇帝冷笑道:“好!好啊!我苍辽竟然会有此兵马!” 明彦恩跪倒禀道:“皇上息怒,旧部如此,想来是明彦恩失德!” 皇帝凝神向他注视,摇头叹道:“此事还未审明,究竟是何人过失,等钰王问明再说罢!” 又把这事交给钰王! 三殿下耶律郯的脸色已变的难看。 只是这不止是明世子遇刺一案,还牵涉到朝廷的兵马,不是刑部能管,也只得咬一咬牙,将气忍下。 耶律辰却道:“父皇,此事儿臣亲历,袭击明世子的兵马,也是儿臣率兵擒获,此事交给儿臣,怕有不妥!可否请刑部派人,一同审理?” 一同审理? 刑部哪有人敢和你钰王一同? 众臣的目光,都落在耶律郯身上。 皇帝点头道:“钰王言之有理,那就安王从旁相助罢,必要将此事查实!” 耶律郯大喜,连忙躬身领命。 这个时候,就听殿外一阵脚步声响,一名太监疾奔而入,跪倒回道:“皇上,不好了,内务府堆放的木料倒塌,高公公……高公公……” “高公公怎么了?”耶律修急问。 “你说高德?”皇帝诧异。 刚刚命高德带着御史台查问内务府人等,怎么就会出事? 小太监缓一口气,点头道:“是!是高总管,他被倒下的木料所伤!” “所伤?伤势如何?好端端的,木料怎么会倒塌?”皇帝皱眉。 耶律修却问:“旁人呢?” 耶律辰扬眉问道:“二皇兄说的,是哪个旁人?” 是啊,你关心哪个旁人? 随着钰王的话,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锦王身上。 耶律修一窒,紧接着道:“高总管会同御史台查问内务府,为兄关心的,自然是御史台左都御史与几位大人!”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 皇帝点头,又向小太监问道:“御史台几位大人无恙罢?” 小太监连忙点头道:“御史台几位大人无恙,只是……只是高总管身边的小福子当场身亡!” 所有的人:“……” 你这小太监说话大喘气儿啊,不先说死了的人,进来就说高公公! 喜庆跪在殿侧,听到他的话一落,立刻惊喊道:“皇上,今日奴才前往内务府,见的就是小福子,怎么……怎么他死了,奴才……奴才岂不是无人可证?” 这么巧? 高德引着御史台去内务府查门他的行踪,结果木料倒下,砸死一个小太监,这个小太监,偏偏就是见过他的人? 世上的事,有这么巧法? 耶律辰眉目微动,向他一望,冷声道:“是吗?”慢慢转身,向殿门外望去。 随着他的目光,殿内众人也不禁跟着转头,向殿外望去,但见殿外的光线微暗,一条修长身影已出现在殿门之外,将手中提着的一人向里一掷,喝道:“跪下!” 那人重心不稳,脚在门槛上一绊,踉跄冲进几步,噗的跪倒在地,挣扎抬头,迅速向耶律修望去一眼,又忙低下。 一见此人,耶律修脸色骤变,失声道:“怎么……”话出口,及时收住,缓了缓语气问道,“怎么回事?” 殿内众人见摔进殿来的是一个被绑的结结实实,年约三旬的太监,一时不明所以,纷纷窃议,也都望向殿门外缓步踏入的俊美少年。 耶律辰勾唇浅笑,向少年一礼道:“多谢小皇叔!” 耶律元哲! 从耶律辰等人进宫,就不曾见到这位亲王世子露面,纵有人想到他,也以为是在军中,又哪知道会在此时出现! 皇帝见到耶律元哲,也微微扬眉,问道:“元哲,这是何人?发生何事?” 耶律元哲先行过叩拜之礼,才朗声回道:“回皇兄,方才臣弟在见这狗奴才鬼鬼祟祟,就一路悄悄跟去,从侧门直入内务府,亲眼看到他撬塌木料,暗算御史台和高总管一行,便出手将他擒住!” 原来如此! 众人暗暗点头,目光又都落在被绑的太监身上。 那太监忙大声喊冤,摇头道:“奴才进内务府不假,却并不曾做什么,更没有撬塌木料,害死小福子!” 第608章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死了 “你怎么知道,小福子死了?”太监话音刚落,钰王就冷冷接口。 是啊,方才耶律元哲说的,是“暗算御史台和高总管”,这太监说的却是“害死小福子”。 太监一窒,结舌道:“奴才……奴才听到……听到有人惊嚷,知道……知道是小福子……小福子死了!” 皇帝向他望一眼,皱眉道:“你是哪里的奴才,既不是暗算御史台,又去内务府做什么?” 那太监立刻喊起撞天冤来,磕头道:“回皇上,奴才是御花园中伺花草的太监,名唤王盘,眼见天暖,草木很快复苏,今儿去内务府,是想支领一些侍弄花草的工具,不想刚刚进去,世子……世子爷就说奴才伤了人命,将奴才擒下,奴才……奴才冤枉啊!” “冤枉?”耶律元哲冷笑,上前一步,一脚将他踹翻,冷哼道,“你敢说你没有动过木料?” “奴才当真没有!” “你说你刚进内务府?” “是!奴才刚刚进门,就撞上世子爷!”王盘强挣,抵死不认。 耶律元迅轻哼,劈手一把将他手腕抓住,全力向上一提,喝道:“你手上是什么?” 王盘双手反剪被绑,此刻被他用力一扭,顿时杀猪般叫了起来,额头迸出细密的汗珠。 随着耶律元迅的喝声,众人的目光尽数向王盘的手上望去,但见一双粗大手掌,沾着满手竭色木屑,连衣裳都沾着不少。 皇帝眸色骤深,冷声道:“王盘,你如何解释?” 王盘脸色惨白,磕头道:“回皇上,奴才……奴才之前在御花园中做活儿,不曾……不曾清洗……” “做活?”耶律元哲好笑,抓着他的手转向众臣,冷声道,“御花园中,皆是活的草木,这狗奴才身上沾的,可是锯过的木屑,说是御花园中沾上,又有谁信?” 是啊,木料上的木屑,和御花园中活的花草岂能一样? 众臣点头。 耶律修向那太监一望,却道:“之前闻说园子里修亭子,有木料运过去,也是有的!” 王盘连忙道:“对对,方才奴才就是从御景亭那里过来!” 耶律元哲气笑,抬腿在他腰上一踹,咬牙道:“你倒是见机的快!” 只是有这一句话,瞬间将手上的木屑圆了过去,又无从查证,若硬说他撬塌内务府的木料,似难令人心服。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向锦王望去一眼,又都回到皇帝身上。 方才只因锦王提醒,王盘才有话对答,可是若因此就说他与此事有关,似也不能成为铁证,如今只能静等瞧九五之尊如何裁夺。 耶律隆毅也不禁皱眉,目光扫过耶律修,落在耶律辰身上,漫声唤道:“钰王!” 耶律元哲进宫,却始终没在御前露面,这会儿却从内务府拿了个人出来,显然是耶律辰安排。他既有此安排,断断不会没有后手。 耶律辰闻唤,躬身一礼,转向喜庆问道:“喜公公,你说你今日前往内务府,是小福子照应?” 喜庆连忙点头道:“是!小福子闻说是我们娘娘要取金线,颇有些为难,奴才才到前殿来寻高总管!” 耶律辰又再问道:“除去小福子,可还见到旁的人?” 喜庆摇头道:“那时早膳已过,午膳尚早,内务府中并没有多少人来往。奴才进去,就只有小福子在厅堂里,问明白话便出来,并没有瞧见旁人!” “嗯!”耶律辰点头,向王盘问道,“你是说,你去内务府支领修剪花草的工具,一进内务府,便听说小福子死了,并不是你动手,是吗?” “是!”王盘立刻点头,又小心加一句,“奴才听到有人喊,说木料塌了,小福子被砸死。” “你倒谨慎!”耶律辰摇头,唇角挑起,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满殿君臣看着他那俊颜上绽开的笑容,直觉眼花,只有楚大小姐看直了眼睛。 九哥笑起来,真是越看越好看! 皇帝皱眉,向耶律辰深凝,摇头道:“如此说来,岂不是死无对证?” 唯一见过喜庆的小福子一死,又有谁能证明喜庆当真去过内务府,来这前殿,又是当真来寻高总管?若不能证明他的话有假,又如何证明他身藏毒药,实则是包藏祸心? 经皇帝一问,众臣也都纷纷点头,目光尽数落在耶律辰身上。 锦王耶律修道:“是啊,九弟,小福子一死,内务府无人能为喜公公作证,你也不能冤屈他不是吗?还是着人去明华殿,问过我母妃,以证喜公公清白就是!” 喜公公清白了,那就是包凌松栽赃嫁祸! 而包凌松,如今虽说跟着明彦恩在御史台,可之前可是前锋营的人! 从阳谷关一战之后,钰王掌管兵部,又兼领前锋营副统领,如今的前锋营,可说是钰王殿下的一支亲兵! 若包凌松栽赃嫁祸,那岂不是暗指是钰王指使? 皇帝眉端微拧,向耶律辰注视。 耶律辰倒不慌不忙,向耶律修道:“二皇兄,御史台和高总管在内务府遇险,木料塌下一事尚有人证,总要问过才行!二皇兄又何必着急?” 被他一提,众人才想到,这御史台和高总管在内务府被塌下的木料砸到,小太监报讯已有一会儿,竟不见他们回来! 皇帝向庞白命道:“你去唤他们回来罢!” 庞白应命,刚刚要走,就见耶律辰押手阻止,向殿门外道:“传小福子!” 小福子? 不是死了? 他的话出口,殿内众人都是一怔,还不等回过神来,就见内务府总管高德一瘸一拐,伴着个小太监进来,跪下给皇帝见礼。 喜庆和王盘一见,顿时眼睛睁大,如见鬼一样,耶律修却眸色顿沉,向耶律辰狠狠瞪去一眼。 皇帝见到,也颇为意外,扬眉问道:“小福子,你不是死了吗?” 小福子磕头道:“回皇上,若不是世子爷相救,奴才怕当真没命了!” “哦?你详细说说!” “是,皇上!”小福子再磕一个头,微微抬起身,目光向殿上一扫,指着王盘道,“是他!是他说御花园里要用什么东西,引奴才去那木料旁,哪知道奴才刚刚过去,他就将木料推倒!那许多的大木,都向奴才身上砸来,幸好世子相救!”话说完,转向耶律元哲磕下头去。 王盘摇头道:“你……你……你莫要信口攀污,那……那许多的大木,我……我只是一个人,如何能够推得动?” 皇帝问道:“木料很多吗?” 高德回道:“回皇上,是今儿刚进的木料,足足有十几方!” 皇帝点头,疑问的目光又望向小福子。 小福子摇头道:“我又如何知道你动了什么手脚,横竖是你!” 所有的人:“……” 原来是没有证据! 耶律修冷笑道:“你红口白牙,说是他暗算,便就是他吗?” 耶律元哲向他一望,摇头道:“锦王殿下,方才的事,是臣亲眼所见,也是亲手将这狗奴才擒到!” 耶律修怒道:“小皇叔,纵是如此,你也当有证据!” 耶律辰微笑道:“今日二皇兄情急的很,回头得饮些下火的汤品!” 耶律修咬牙,向他怒视,冷声道:“九弟问案,我情急什么,只是盼着九弟能禀公而断罢了!” 皇帝见兄弟二人争执,皱眉道:“钰王,还是问案要紧!” “是,父皇!”耶律辰应命,向殿外道:“有请御史台各位大人!” 随着他的话,岳清宁在前,率着御史台的人回入殿中,将手中一只铁杵举起,大声道:“皇上,木料倒塌之后,臣在木料中发现这条铁杵,一端扁平,该是用来撬翻木料所用!” 庞白下来,将铁棍接了过去,呈给皇帝。 皇帝细瞧片刻,皱眉道:“这是何物?” 高德向上张望片刻,躬身道:“回皇上,奴才瞧着,似是内务府院子里卸货物所用的铁杵,可以插入细缝,将货物撬起!只是……只是并不曾放在木料那里,而是立在门后!” 原来不在木料那里,御史台却在木料堆里发现,自然是有人将铁杵拿了过去。 皇帝眸色骤深,向高德道:“闻说你也受伤,可曾瞧见王盘动手?” 高德躬身回道:“回皇上,奴才引着御史台几位大人过去,本是向从属众人查问何人见过喜公公,听到木料那里有人说话,过去查看,还不曾走近,木料便已塌下,跟着被世子一把推开,跟着听他喊,小福子被砸死了!” 原来是耶律元哲喊的! 小福子点头道:“奴才被世子爷推开,也是听到他大声喊奴才被砸死,奴才吓的魂飞魄散,竟一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死了!” 你自己活着死了也分不清? 众人不禁好笑。 耶律辰也跟着勾唇,慢慢转身,突然向喜庆问道:“喜公公,你方才说,你今日前往内务府,招呼你的,就是小福子?” 是啊,这句话,你不是问过好几回了? 众人听他再问一次,已有人腹谤,这钰王殿下问个案子,怎么同一句话婆婆妈妈问好多回? 楚大小姐却勾唇道:“是说小福子死了之后,喜公公才突然说自己在内务府只见过小福子,如今他没死,喜公公不知道可会改口?” 第609章 早已备下的棋子 是啊,喜庆说出小福子的名字,是在小太监禀报小福子被木料砸死之后! 楚若烟一句话,众人顿时了然,原来钰王一问再问,是为了将喜庆的供词证死! 想通此节,有不少人向楚大小姐瞄去一眼。 这位楚大小姐,除去生的那副容貌之外,这心思的敏锐,怕也是常人无法能及,难怪满上京的佳丽,独她能入了钰王殿下的眼,也不只是她那粘人的功夫! 不用等喜庆回答,小福子已诧异道:“喜公公?奴才今日不曾见过,怎么喜公公去过内务府?” 本来钰王再问,喜庆正想如何把话圆过去,结果被楚大小姐一说,此时改口,岂不就是心虚? 喜庆脸色微变,目光向耶律修一瞟,咬一咬牙,梗着脖子大声道:“小福子,你莫不是吓糊涂了?我去替娘娘问金线,分明是你照应,又说如今库里存的金线不多,怕御前要用,我才前殿去寻高公公!” 小福子听他红口白牙掰出这许多话来,不禁张口结舌,摇头道:“今日外头运木料过来,从用过早膳,奴才就在院子里忙碌,直到方才,并不曾往厅堂里去,内务府小武子、小安子都是人证!” 皇帝道:“传小武子、小安子罢!” 内务府发生那样的事,所有人等早已跟到前殿候命,这会儿听到旨意,小武子、小安子立刻上殿,跪下磕头,同声道:“回皇上,今日一早起身,小福子就与奴才们在一起忙碌,堂上支应的,是梓柔姑姑!” 皇帝闻禀,再传梓柔,梓柔回道:“是,皇上,今日一整日,是奴婢带着两个宫女前头支应,应付各宫主子所需的东西!” 再传两个宫女,也都点头应是。 一个这么说,许是撒谎,可是两个三个四五个,众口一辞,已难一致。 喜庆脸色苍白,伏在地上不起,只是死死的咬住牙不认。 在这朝堂上多年,纵没有亲见,满朝文武听到这里,也已猜出事情的经过。 喜庆杀李陈之后,想逃离前殿,回入后宫,结果被包凌松人赃俱获。情急之下,他反咬一口,污指包凌松栽赃,为了说的有证有据,便谎称自己是前往内务府之后,才来前殿。 听到皇帝命人往内务府去查,身为同党的王盘便先一步赶去,竟图制造意外,杀死小福子,来一个死无对证。 哪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世子耶律元哲也尾随而去,看到王盘动手,便出手救下高德和小福子,擒住王盘的同时,趁乱大喊小福子被砸死,并使小太监前来殿内禀报。 喜庆听到回禀,当真以为小福子已死,便立刻说自己见到的就是小福子。 钰王殿下将这一句话询问再三,就是令大伙儿听的明白,令他没有机会反口。 而等他一再承认之后,小福子却活生生的出现,所有的谎话,自然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众臣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钰王耶律辰的身上,敬服者有之,畏惧者有之,更多的,却是赞叹。 从包凌松擒到喜庆,到喜庆反咬一口,指他包藏祸心,指使包凌松嫁祸,包凌松竟无话可辩,本来他已处在下风,哪知道就是从喜庆的几句话中,步步追问,又设下此计,竟然将喜庆所有的谎话拆穿。 想的再深一些的,心头不禁震动。 能自由来往前殿后宫的男子,除去皇帝和几位皇子,也就只剩下鲜有的几位皇室宗亲。 耶律元哲一早就在宫里,却隐而不出,自然是钰王早已备下的棋子,如此深沉的心思,思之当真是令人胆寒。 这些事说来繁复,说穿了,倒也浅显。小福子握紧双拳,大声道:“喜公公、王公公,小福子可素来没有得罪过你们,为何无缘无故,要取我性命?” 楚若烟摇头道:“小福子,这你倒说错了,他们只要内务府杀一人,消息传过来,喜公公就可一口咬定见的就是那个死人,只是你比较倒霉罢了!” 是啊,不管内务府死的是谁,喜庆都能一口咬定他见的就是那一个人,并不在乎是谁。 小福子脸涨的通红,向王盘怒目而视。 既然喜庆前往内务府是假的,旁的话,也自然再也无人相信,皇帝脸色顿沉,向喜庆道:“你身上的瓶子,究竟是从何而来?可是你杀了李陈?” 喜庆连连磕头,却已说不出话来。 耶律修也向他一指,喝道:“贱奴,你做出这等事来,自个儿死倒也罢了,你置我母妃于何地?置你的家人于何地?” 喜庆听他怒喝,脸色早已惨白,磕头道:“是!是奴才鬼迷心窍,奴才对不住殿下,对不住娘娘!” 生为明华殿的人,口中的殿下,自然是锦王,娘娘,自然说的是梁妃。 耶律辰淡道:“你不过区区一个贱奴,若无人指使,岂能有此胆量?更何况,李陈是御前侍卫,怕也不是你能指使!” 喜庆咬一咬牙,摇头道:“钰王殿下不知,那李陈虽是御前的人,可是御前侍卫俸禄并不丰厚,他急着赚钱买宅子娶亲,只要给他尝些甜头,他自然会受奴才指使!” 耶律辰问道:“你是说,李陈杀人,是你指使?” 喜庆迟疑片刻,向锦王耶律修望去一眼,终于将牙一咬,重重点头道:“是!是奴才买通李陈,命他杀人,随后怕查到他的身上,便逼他喝了毒药!” 漏洞百出! 楚若帆忍不住问道:“你是明华殿的奴才,与人犯素不相识,为何要杀他?更何况,那时李陈正在当值,你并不曾前往大殿,又如何指使他杀人?” 是啊,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会动了杀机,竟然在这宫里,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总要有动机吧! 几乎所有的人都暗暗点头。 “这……”喜庆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奴才……奴才虽不在大殿前,可是……可是李陈了宫传令,总还有一段路程!” 耶律辰点头,又再问道:“如此倒也说的通,只是,你还不曾说,你与人犯素不相识,有何仇怨,定要杀他?” 喜庆张了张嘴,再也无话可说。 耶律辰微微一笑,慢慢道:“你答不出,不如本王替你来说!” 你替他说,一个奴才的事,你都知道? 几乎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他的身上,看到他那倾城绝世的笑容,已没有几人有心欣赏,唯有的,是心底的敬畏。 皇帝点头道:“钰王说来听听!” 耶律辰躬身领命,目光自前往后,向满朝文武扫去,慢慢道:“半年前,明世子奉旨,前往西疆彻查吏治,哪知道追查之下,不止发现安普城守栾玉清贪腐,更发现他与朝中重臣勾结,私自养兵,还暗通敌国,要置骠骑大将军,那时的定远将军楚若宇于死地!” 阳谷关一役,虽已过去一年有余,但因那一战太过惊心动魄,又成就了钰王殿下的威名,朝中众臣自然记得! 听到他说到当年的事,众人都暗暗点头。 耶律辰接着道:“明世子追查之下,已掌握到十全的证据,哪知道就在他要抓捕之时,被栾玉清惊觉,立刻率兵反叛,突袭明世子,将明世子逼入十堰岭!” 明彦恩去西疆之后不久,便传来西疆兵变,明世子遇袭,生死不明的消息,随后才有了楚若帆率兵驰援。 殿上众人又跟着点头。 耶律辰微微勾唇,又再续道:“时经半年,又隔着茫茫大漠,西疆的事始终难明,二月初二那日,明世子突然回京,想来朝中众臣与各大府门,很快就得到消息!” 说到这里,目光又再向群臣扫去。 楚远点头道:“不错,臣在兵部,也很快听到消息!” 耶律辰道:“明世子回京,对于西疆一案,自然便多出许多猜测,随后,明世子上朝,说出栾玉清被擒,还拿到朝中重臣通敌的罪证,有心人听到,自然再也坐不安稳!” 所以才会有楚若帆在泔河洲遇袭,明彦恩驰援,却又在三里湾遇袭一事! 耶律辰又道:“只是,动手的人忘了,人但有所动,必然会留下痕迹,杀了栾玉清如何?毁灭证据又能如何?动手之人,又再被楚都统亲手擒获,带回京来,追查之下,自然还是能查到幕后主使!” 所以,又有了李陈在偏殿毒杀人犯一节! 说到这里,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锦王耶律修身上。 如果说,之前钰王的指控还有些牵强,这一会儿案子的线索说出来,最可疑的,倒当真是这位锦王殿下。 李陈是他所指,喜庆又是明华殿的太监,说与他没有干系,有谁能信? 耶律修脸色微变,皱眉道:“九弟,你是说,本王是幕后主使?纵本王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李陈也倒罢了,喜公公是母妃宫里的人,本王岂不知道一旦失手,便会引火烧身?” 对啊,哪有这么蠢的? 耶律辰含笑道:“二皇兄言之有理!只是喜公公既是梁妃宫里的人,自然会听命二皇兄,若不然,还会有谁?” 耶律修冷哼道:“九弟,你是定要将这大罪,推到本王的身上?” 耶律辰摇头道:“自然,除去二皇兄,这奴才要听命的,还有梁妃娘娘!” “钰王!”他的话刚刚出口,耶律修已经冷喝,咬牙道,“你休要攀扯本王母妃!” 耶律辰道:“臣弟不过是据理推测罢了!” 耶律修咬牙,向他瞪视片刻,霍然转身,一掀袍摆跪下,大声道:“父皇,人犯已死,死无对证,可是钰王如此攀扯,有毁儿臣母妃的清誉,请父皇查明此事,还母妃清白!” 第610章 好歹是条人命 皇帝听到耶律辰将这桩大案步步引到梁妃和锦王身上,也微微皱眉,摇头道:“钰王,既然是这奴才杀人,就着落在他身上问出幕后主使,无凭无据,不得攀扯旁人!” “是,父皇!”耶律辰领命,先瞧瞧喜庆,又再向耶律郯道,“这位喜公公既认杀人,却又不肯说出幕后主使,也只能动以刑罚,此事,还要有劳三皇兄!” 从今日偏殿中人犯被杀,到三元殿外李陈被杀,又到内务府小福子险些丧命,皇帝始终将审理之权交到钰王手上,置他这个掌管刑部的皇子如无物,倒是耶律辰几次提起要他相助,耶律郯心中郁郁的同时,对这位钰王殿下,倒生出些亲近之意。 此刻见耶律辰执礼甚恭,请自己相助,心中暗喜,连忙道:“这个容易,刑部八十一道刑罚下来,本王就不信这贱奴不招!”说完向刑部尚书厉远志命道,“将这贱奴带去刑部,严加审问,必要问出一个人来!” 厉远志应命,立刻吩咐拖人,喜庆大惊失色,连声叫道:“人是奴才杀的,奴才已经认罪,并没有幕后主使!” “没有幕后主使?”耶律辰轻哼道,“那本王问你,那人犯与你有何干系,你为何要取他性命?” “我……”喜庆结舌,略略一窒才道,“那人是李陈所杀,不是奴才!” “那李陈与你又有何恩怨,你要杀他?”耶律辰又问。 “李陈……李陈……”喜庆嗫懦几声,才道,“李陈身为御前侍卫,却……却在宫里杀人,奴才……奴才气不过……” “你倒成了义举!”耶律辰被他气笑,又再摇头问道,“那毒药呢?李陈杀人,事发突然,你身上为何还备着毒药,难不成就是为了备不时之需,有什么人令你气不过,就下药杀之?” “不……不是……”喜庆被他一句句逼问,已说不出话,只是连连摇头。 耶律辰勾唇道:“喜公公还是到刑部说个明白罢!”说完摆手,命侍卫拖人。 耶律修冷哼道:“这等胆大妄为的奴才,如此不顾及主子,不顾及家人,直接杖杀就是,还问什么?” 喜庆听他再次提到家人,身子一震,向他望去一眼,突然大声叫道:“是,并没有幕后之人,是奴才杀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奴才偿命就是!”突然奋力一挣,摆脱前来拖人的侍卫,奋力向殿侧的石柱扑去。 事发突然,满殿君臣无人防备,都忍不住失声惊呼,却已阻止不及。 眼看喜庆就要一头撞上石柱,但见皇帝身侧人影疾闪,一人已电闪而至,劈手向喜庆脚踝抓去,手虽抓上,却未来得及将人拖回,只听到“砰”的一声,鲜血飞溅,喜庆已一头撞到柱上。 事发突然,一时间满殿皆寂,所有的人都惊的目瞪口呆,看着赶至石柱旁的黑衣人影,看着喜庆摔下来的身体,看着石柱上的斑斑血迹…… 楚若烟一颗心惊的怦怦直跳,听到耳畔响起的吸起声,喃喃道:“可惜,可惜萧三哥晚了一步,好歹是条人命!” 出手救人的,正是始终立在皇帝身侧的盖玉啸! 锦王耶律修冷哼道:“这奴才畏罪自裁,便宜了他,还不拖出去,留在这里,岂不是惊了圣驾?” 耶律辰的目光从石柱上调回,定定落在他的身上,冷声道:“二皇兄,这喜公公跟着梁妃娘娘二十余年,也曾服侍过二皇兄,怎么二皇兄竟如此无情!” 耶律修冷下一张脸,轻哼道:“这贱奴若有一丝主仆之情,便不该听从旁人挑唆,做此背逆之事,连累到母妃的清名!” “是吗?”耶律辰勾唇,向耶律郯问道:“三皇兄,这奴才所杀人犯,牵涉西疆一案,违的可不止是宫规,如今畏罪自裁,按律法,不知要如何处置?” 耶律郯见自己好不容易有了显露身手的机会,那奴才竟不等自己审问就自裁,早已恨的牙痒痒,听他一问,咬牙道:“通敌便是叛国,如今他要一力承担,为示警戒,自然重罚,他虽死了,尚有家人,当立刻捉拿,施流放之刑!” 耶律辰点头道:“如此甚好!”转向耶律修问道,“二哥以为呢?” 耶律修冷哼道:“三弟掌管刑部,自然处罚公正,问本王做什么?”竟然不为喜庆的家人辩驳一词。 耶律辰向他深望片刻,又再慢慢转身,望向石柱下躺着的人,慢慢道:“喜公公,你听到了?” 所有的人:“……” 那太监不是死了? 可是不等众人疑惑,就见盖玉啸伸脚在喜庆身上一踢,喜庆轻吟一声,已撑着身子坐起,不顾满脸的鲜血,目光向锦王耶律修望去,满脸悲愤,咬牙道:“二殿下,奴才服侍娘娘多年,也为二殿下效忠多年,如今奴才宁拼一死,也不愿牵连二殿下和娘娘,不想二殿下竟然如此狠心!” 这一下,殿上众人都是大奇。 要说方才小福子的消息,还是耶律元哲故意误导,可是这喜公公却是当着众人的面自裁,那石柱上的鲜血可不是假的! 耶律修震惊莫名,指着他道:“你……你……你怎么没有死?” 是啊,为什么没有死? 耶律辰勾唇浅笑,向盖玉啸俯首一礼道:“多谢萧三哥援手!” 盖玉啸眸光与他一触,也只是微微俯首,慢慢退回皇帝身后。 原来,喜庆惊惧之下突然触柱,企图以一死掩盖真相。旁人震惊之余,只来得及惊呼,盖玉啸却在他触柱的同时赶到,只是在他脚踝上一抓,虽说没能阻止他撞上石柱,可是那一抓之力却将他大半的冲力泄去,顺手闭住他的血脉。喜庆撞的头破血流,摔倒在地无法动弹,却没有丧命,殿上众人的对话,却实实听在耳中。 耶律辰转身望向喜庆,扬眉问道:“喜公公,方才锦王殿下的话,你可曾听清楚?” 喜庆点头道:“奴才都听到了!” 耶律辰道:“你之罪,已难逃一死,说出真相,本王可保你家人!” 耶律修大惊,厉声喝道:“钰王,御驾面前,你岂敢询私?” 耶律辰挺身而立,端然不动,浅淡的声音慢慢道:“喜公公不过是一个奴才,若他只是受人协迫利用,做出这等事来,一人死已经足矣,不必祸及家人!”说到后句,向耶律郯望去一眼。 此刻的三皇子耶律郯,自然是唯钰王马首是瞻,闻言立刻点头道:“若他不过是旁人的棋子,便不是首犯,治他一人之罪便是!” 皇帝听到喜庆的话,眼底早已风云变色,闻言点头道:“喜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来就是,只要属实,朕不祸及你的家人就是!” 金口御言,谁还能说个不字? 殿上顿时一寂,几乎所有的目光在喜庆身上一转,又都落在锦王耶律修身上。 耶律修脸色早已变的惨白,恶狠狠的盯着喜庆,似乎恨不能立刻将他掐死,免得说出什么话来。 喜庆得到皇帝一句话,如蒙大赦,立刻磕头道:“奴才谢皇上开恩!”擦一把额头上的血,抬头向耶律修望去,恳声道:“锦王殿下,奴才从梁妃娘娘进宫,便在明华殿中服侍,从服侍膳食的小太监,做到如今的掌事太监,自问对娘娘忠心耿耿。” 耶律修点头道:“往日母妃也常赞你!” 喜庆接着道:“随后殿下出世,奴才也是尽心尽力,从不曾有一丝的懈怠。” 耶律修瞪着他,一字字道:“你的好,本王自然知道,可是……总要有始有终才好!” 喜庆摇头道:“有始有终?奴才也想有始有终,誓死报效,可是……可是奴才也是爹生娘养的,岂能不顾及家人?” 耶律修额角青筋崩现,咬牙道:“难不成本王和母妃不曾照顾过你的家人?” 喜庆苦笑道:“殿下对奴才的家人很好,可是,有他们在手,奴才又不得不听命!” 耶律修变色道:“本王何曾协迫过你?” 喜庆道:“今日之前,奴才也以为殿下不会,直到方才!” “方才?”耶律修反问,可这两个字说的声音低沉,离远一些的群臣已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耶律辰任凭二人说完旧事,这才插口问道:“喜公公,今日你为何来前殿?” 喜庆向耶律修一望,在他那杀人的目光下,心头微微一颤,沉默一瞬,却仍然道:“是……是今日殿下进宫之后,娘娘……娘娘命奴才到前殿里来,听殿下差遣!” “那扁颈蛇毒液,可是你带来的?”耶律辰问。 喜庆又是迟疑一瞬,又再点头道:“是娘娘交给奴才!” 耶律辰又再问道:“李陈针上所淬的毒,也是你给他的?” 喜庆前头不曾否认,说到这里,原来的顾虑已尽数抛开,点头道:“是!李陈说,要在那许多人眼皮子底下动手,实在不易,奴才便取毒液给他,本是要他掺在给人犯的茶里,可他说,在这宫里,又哪有人犯饮茶的道理,便从怀里取枚银针出来,浸入毒液,又说人犯死后,恐会搜查,余下的毒液仍还给奴才,让奴才尽快处置!” “而你却并没有很快离开前殿,却在李陈得手之后,再将他除去!”耶律辰冷冷接口。 喜庆脸色惨白,低头道:“这李陈不过是被银子收卖,并不是我们娘娘的心腹,更何况,他的相好又是皇后宫里的人,做成此事,若还留着他,岂不成心腹之患?” 耶律辰道:“你倒是为你们娘娘想的周全!” 喜庆愧悔交织,咬牙低下头去。 第611章 捣什么鬼 喜庆的这一番话说出来,旁人震惊之余,倒也暗暗点头。 是啊,李陈只是为了多赚些银子,等着迎娶惠心,此事能够掀过去也倒罢了,日后一旦翻出来,查到他的身上,为保性命,岂有不招出幕后之人的道理? 王盘听着却已脸色大变,颤声道:“用银子收卖,就要……就要杀人灭口?” 他只是御花园里一个伺花草的太监,也不是梁妃娘娘的心腹,同样是被银子收卖,今日受锦王之命暗害小福子,事成之后,岂不是也要被杀了灭口? 耶律修听到喜庆直认,早已脸色惨变,却狠狠咬牙,大声道:“陷害!喜公公,我们母子待你不薄,你是受何人指使,竟然陷害?” 喜庆听他怒喝,身子微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帝眸色微深,冷声问道:“锦王是说,喜庆纯属攀污,此事与你母子无关?” 耶律修急忙跪倒,向上回道:“父皇明鉴!儿臣……儿臣一向居在上京,从不曾去过西疆,为何要杀掉与西疆一案有牵连的人犯?” 耶律辰微微勾唇,慢慢道:“因为,安普城守栾玉清,是你锦王殿下的人,你不止在朝中勾朋结党,网罗亲信,排除异己,还在十堰岭中养兵,意图不轨!” 钰王殿下依然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说出话来,却掷地有声,一句一个炸雷,顿时令殿内一阵轰议。 耶律修霍然抬头,大声道:“不!不是!钰王,你血口喷人!你……你不能只凭这奴才一张嘴,便如此污赖!” “是吗?”耶律辰勾唇,望着他步步逼近,一字字道:“二皇兄,你以为,栾玉清是个傻子,会将与你相通的所有信件销毁,不为自己留下保命的东西?你以为,你命人袭击泔河洲,杀得了栾玉清,当真能销毁所有的物证?难不成你不知道,乱中有错!人一旦情急做出什么事来,必然要留下痕迹?可曾想到,你派往泔河洲的人,无法全身而退?你是要证据?那些人便是证据!” 耶律修被他逼的跪坐在地,听到最后一句,却顿时心中一定,大声道:“什么派往泔河洲的人?偏殿里的人犯,本王根本不曾见过!” “是啊,偏殿里的人,你没有见过!”耶律辰缓缓笑起,点头道,“不错!袭击泔河洲的人武功高强,是锦王殿下细细挑选,岂是此人可比?所以,在偏殿里,你发现所杀之人你并不相识,便已后悔出手,所以,又再命人杀了李陈灭口,却不知道,你动作越多,出错过多!” “你……你说什么?”耶律修结舌反问,心底已是一片惊涛骇浪。这一瞬间,已恍然明白自己中计,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耶律辰不理他,却转向明彦恩问道:“人呢?” 明彦恩俯首道:“回王爷,人已押至殿外!” 什么人? 几乎所有的人都心中疑惑,看看钰王,再瞧瞧明世子,又向殿门外张望。 耶律辰点头道:“带进来罢!” 随着命令传下,但见殿门外一名身穿戎装的少年押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汉子进来,当殿跪倒行礼。 岳黎? 看到戎装少年,众人都不禁扬眉,颇为诧异。 同是出自苍辽世家,在上京世家圈子中长大,如今的岳黎虽说只是御史台区区七品的都判,可是却无人不识。 只是,岳家是书香世家,岳黎少有才名,却只是个文弱书生,可是他此刻的装扮,倒是新鲜的很。 楚大小姐也看的惊讶,“啧啧”两声赞道,“阿黎穿上戎装,倒也颇有几份英气,较原来的书呆子模样强出许多,不错!不错!” 你还顾着瞧美少年的模样儿? 耶律辰好笑,回头瞄她一眼,目光才移向被绑的汉子,一字字问道:“岑大人,可曾瞧过偏殿的尸体?” 看到汉子,耶律修也是双眸大张,见鬼一样的盯着他,若不是极力忍耐,已几乎失声喊了出来。 那汉子闻问,目光迅速向耶律修一扫,脸色变幻,迟疑一瞬,又低下头去。 耶律辰微挑一挑唇,摇头道:“岑大人当真是忠肝义胆,到了此时,还要为旁人隐瞒?” 皇帝瞧的不明所以,向耶律辰问道:“钰王,这是何人?” 耶律辰未应,楚若帆已躬身回道:“回皇上,这位岑大人,才是此次率人袭击泔河洲之人,武功之高,出乎微臣意外,几乎不能成擒!” 这个才是袭击泔河洲的人,那偏殿里死的那个呢? 钰王殿下悠然接口道:“偏殿里的人犯,是儿臣从今日三里湾袭击明世子的兵马中,随意带来的罢了!” 所有的人:“……” 从偏殿里人犯暴毙,到此刻,大伙儿折腾大半天,连午膳都还没用,没想到,却是个冒牌货! 众人惊愕未去,楚大小姐却已拍掌道:“我知道了,这就叫李代桃僵,九哥当真是好计!” 楚若帆含笑向她一望,嘘的一声,示意噤声。 楚若烟吐一吐舌头,缩在他身后。 在这朝堂上浸淫数十年,到如今还立在朝上的,又有哪一个不是满腹的盘谋算计?其实到了此刻,也很快都已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事说来,也并不如何曲折,不过是有人袭击泔河洲,被楚若帆率兵一网打尽,为了引出主谋,便随意拖一个人冒充,带入宫中。 而幕后之人果然上当,竟然对那所谓的人犯动手,自露马脚。而真正的人犯,却由岳黎看押,此刻才带上殿来。 只是没有人料到,从人犯身上,牵出李陈,再查出喜乐,引出王盘,到最后,会查到锦王身上! 只是,这件事又怎么会与钰王有关?他攻完铁台洲,不是去了南疆?西疆和泔河洲的事,他又为何如此清楚?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满心疑问,瞧着钰王,等他解惑。 耶律辰对满殿望来的目光却视而不见,向那岑姓汉子道:“今日在宫外,本王说过的话,你听的清清楚楚,如今那人已代你而死,你还要执迷不悟,等着旁人杀你灭口吗?” 那汉子抬头向耶律修望去一眼,想到偏殿里那人的死状,咬一咬牙,大声道:“锦王殿下,奴才之命虽贱,可也是条性命!我们为你出生入死,不想你竟然如此无情,此事,可怪不得小人!” 耶律修脸色骤变,咬牙道:“岑江,你可不要胡说八道,胡乱攀扯!” 皇帝听他呼喝那人姓名,扬眉问道:“怎么,锦王认识此人?” 耶律修自知失言,脸色越发难看,却只能咬牙回道:“回父皇,此人本是儿臣外祖府上的门客,后来外祖赏识他一身功夫,便荐入黑甲军中,哪知道此人不知报效,做出这等事不说,还要攀污儿臣!” 岑江听他一句话推的干干净净,立刻双眼圆睁,怒道:“锦王殿下,我岑江是梁太师保荐不假,进了黑甲军,自有大好前程,若不是你,我们为何要袭击泔河洲?还不是为了你洗脱嫌疑,销毁罪证?此刻你纵能推的一干二净,一会儿栾城守上殿,实证面前,你也能推的干净?” 耶律修心头一震,失声道:“什么……什么栾城守?” 岑江一行袭击泔河洲,就是为了除掉安普城守栾玉清,销毁所有自己与他来往的证据。之前楚若帆赶回京来,带来的消息也是栾玉清被杀,证据被毁!怎么,难道,那栾玉清竟然还活着? 岑江见他惊慌,冷哼道:“什么栾城守,我们进入御史台亲兵的营里,并不曾找到栾城守,却中了楚都统的埋伏!” “没有找到栾城守……”耶律修喃喃重复,一瞬间,手脚冰凉,只觉自己是陷入一个巨大的陷阱,到此刻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殿上群臣只听那位安普城守,一会儿死了,一会儿还活着,再过一会儿又不知道踪影,一时云里雾里,不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楚若麟听到这里,轻轻一叹,摇头道:“锦王殿下!我楚家世代忠良,从不勾朋结党,楚四不知道,我兄弟是何处碍了殿下的眼,阻了殿下的路,殿下不止指使栾城守,参臣一本,更不惜引敌军入关,也要除去我大哥!” 他之前的话,耶律修还脸色乍青乍白,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突然怒声吼道:“不!本王没有通敌,更没有要除去楚若宇,参你的折子,本王明明压下,可是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又送了上去……”话刚出口,惊觉失言,立刻住口,却已经迟了。 这些话,虽然句句是否认,可是,也已承认与栾玉清有所勾结。 五皇子耶律昊一脸的震惊,结舌道:“二哥,真的是你?” 耶律修脸色早已变的灰败,身子一软坐倒,整个人微微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帝心中早已怒火点燃,可是却疑虑未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目光在明彦恩和楚若帆之间扫视几回,终于还是落在耶律辰身上,淡淡问道:“钰王,你捣什么鬼?” 虽然说,西疆一案是在明彦恩和楚若帆手中,耶律辰此出大漠一是取铁台洲,二是赴了南疆,与西疆一案不止没有联系,更没有机会插手。 可是今日发生的一切,分明让他感觉到,西疆一案,始终在他的牵制之中。 第612章 空手套白狼 钰王殿下听皇帝点名,倒也并不否认,俯身行礼道:“回父皇,安普城守栾玉清,在西疆明世子反击一战时,便已自尽身亡,而栾玉清的府邸,在城破之日,也已付之一炬,只余一地的飞灰!” 什么? 此话一出,不止满殿皆惊,耶律修更是霍然抬头,眼底风云变色,满是震惊。 皇帝也大为意外,扬眉问道:“你是说,栾玉清死在西疆一战中,而不是在泔河洲遇刺?”话问出口,向明彦恩一望。 这件事,当初明彦恩进宫时可没有说过! “是!”耶律辰点头,转头望向明彦恩,眼底全是赞赏,接着道,“当初明世子已拿到栾玉清通敌的铁证,哪知道却被栾玉清惊觉,举兵叛乱,将明世子逼入十堰岭。随后楚都统率兵增援,二人合兵一处,又再联系阳谷关守将,骠骑大将军楚若宇,一举反击,将叛军击溃。只是栾玉清眼见势败,横剑自刎,没有擒到活口,等明世子赶入城中,却见城守府也已卷在烈焰之中,并没有任何证据留下。” 可是,明彦恩前往西疆,目的就是彻查吏治,结果在栾玉清的兵变中,不止栾玉清身亡,将所有的证据也毁的干干净净,明彦恩纵然那一战得胜,却不能完成此行的使命。 皇帝点头,凝神向明彦恩望去,慢慢道:“入冬之后,虽说漠上风沙横行,可是,也不至于不通一丝消息!” 可是明彦恩却将西疆的消息封的风雨不透,朝中的人只知道栾玉清举兵反叛,他被逼入十堰岭后,生死不明,不知下落,又哪知道,他绝地反击,能获此全胜。 明彦恩躬身道:“回皇上,臣虽夺回安普,却失去栾玉清通敌的证据,为使幕后之人无备,只能封锁消息,重新严查,直到接到王爷之命,这才率兵回京!” “王爷之命?钰王?”皇帝扬眉。 “是!”明彦恩应,“王爷言道,沉丹与苍辽合议已成,我苍辽自可向沉丹讨要栾玉清通敌的证据,进而查出幕后主使,所以命臣率兵回师!” “嗯!”皇帝点头,目光调向耶律辰道,“原来钰王始终知道西疆的情形,也知道明世子的下落!” 耶律辰躬身回道:“回父皇,最初楚都统确实不曾找到明世子的下落,儿臣也当真不知。随后漠上风沙横行,更是难通音讯。直到上元节那日,铁台洲被袭的消息传来,儿臣出兵,却在漠上遇到西疆赶回的信使,得知详情!” 得知西疆的详情,当即定下诱敌之计,传令明彦恩回兵,却仍然封锁消息,自己仍依原来计划,直奔铁台洲。 本来夺回铁台洲之后,就要回兵与明彦恩汇合,又哪知道得到了南疆的消息,因事关定远候卞威的安危,耶律辰只能调兵赶往南疆。 明彦恩受命回师,眼看上京渐近,却不见钰王回师,明彦恩与楚若帆商议之后,便与盖玉啸一同离开大军,先一步赶回上京,探问消息。 二人进城之后,分路行事,明彦恩刚刚回府,就得知明夫人去了定远侯府,便一路赶去。而盖玉啸却得知钰王转路前往南疆,当即迅速改变计划,定下今日之计,命人通知明彦恩的同时,自己立刻赶往南疆,与钰王汇合。 明彦恩进宫,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是回报西疆一案,实则是障眼之法,不过是为了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将幕后之人的手引往泔河洲。 楚若帆依计,率兵进入泔河洲驻扎,便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有人袭营,便一网打尽。这个时候,盖玉啸也传回消息,得知耶律辰已与卞威汇合,正在回师途中。 楚若帆计算钰王赶回的路程,再次设计,将兵马交给包凌松和岳黎率领,自己赶回上京传信儿,促成明彦恩请旨增援泔河洲,再次引出三里湾的刺杀。 钰王殿下的言语,不及楚大小姐形象生动,所有的描述,只是廖廖几语,只将事情经过叙述明白。可是这一番,一计跟着一计,环环相扣,千变万化,仍然听的满殿君臣惊心动魄,却又暗暗咋舌。 这位钰王殿下,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西疆一役,虽说诛叛平乱,可是却已无法查出幕后主使。而钰王殿下只凭着明彦恩封锁消息一节,就连设奇计,逼迫锦王出手,最终露出马脚! 这短短片刻,耶律修心中震惊、懊悔、愤恨,诸般情绪交织,连连摇头,喃声道:“原来……原来你们手中,什么都没有,如果……如果……”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他们就无法查出,那些事是他主使! 耶律辰望向他的目光,淡出一抹遗憾,摇头道:“可是你做了!二哥,臣弟从未想到是你!只是……臣弟实不明白,三里湾一战,只要拦阻明世子兵马即可,你为何要下杀手,取他性命?” 为什么? 因为他一回来,卞红欣再也不会嫁给沉丹太子殷觉,如此一来,他也无法说服殷觉将殷洛公主嫁他为妃,他所有预想的宏图大业,变成了空中楼阁,他如何能够甘心? 只是到此地步,这番话,他已不愿说出,耶律修咬牙,轻笑出声来,摇头道:“为什么?九弟口口声声,指我勾朋结党,可是你呢?你知道若烟瞧上你的容貌,便顺水推舟,与她定情,还不是为了借她将楚家收为已用?随后,又借萧三郎之手,对明世子施恩,也令他对你臣服。加上你在前锋营的旧部,如今我上京城几大将门都归心于你,在这殿上,父皇面前,明世子口口声声称你为‘王爷’,而不是‘钰王殿下’,可见已以你为主,你又何尝没有勾朋结党?” 这番话说出来,虽说与事实大有偏颇,可是听来却相差不远,众臣闻言,都不禁暗暗心惊,向钰王望去。 是啊,如耶律修所言,如今几大府门对钰王忠心,钰王势大,若他有什么举动,这满苍辽又有何人能够对付? 旁人还没有说话,楚大小姐却轻嗤道:“是若烟瞧上九哥的容貌,又不是我爹和哥哥们瞧上,怎么就会被九哥收为己用?” 你倒是不否认! 众人听楚大小姐好色的如此坦然,不由好笑摇头。 耶律辰微微勾唇,向她望去一眼,漫声道:“能生一副好相貌,总有些好处!” 所有的人:“……” 钰王殿下,你可以不靠脸吃饭! 不理那两个人眉来眼去,明彦恩摇头道:“臣唤殿下为王爷,是因当初阳谷关一战,臣曾在王爷麾下效力,自当不忘从属之义,岂能与勾朋结党混为一谈?” 怡郡王耶律元迅点头道:“明世子言之有理!” 楚大将军却瞪眼道:“若烟是欢喜了钰王殿下的容貌如何?可他们也不过是小儿女的私情,又岂能因此便令我楚家介入朋党之争?锦王殿下之言,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耶律修冷笑道:“谁不知道,楚家父子对若烟言听计从,他日钰王若有谋逆之心,为了若烟,你们岂有不循私的道理?” 楚远摇头道:“依锦王殿下所言,我楚远的儿女结亲就是勾朋结党,若要忠于苍辽朝廷,不涉朋党之争,就不能结亲?或是为显清白,定要让若烟嫁一个山野村夫,永远不入朝堂?” 让楚大小姐嫁一个山野村夫?纵有那美貌的山野村夫,楚大小姐肯,你楚大将军又岂会答应? 众人心底腹谤。 各大世家之间,往往以联姻加强彼此的联系,守望相助,耶律修能从楚大小姐与耶律辰的关系上,疑到此节,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楚家又岂能是别的名门世家可比? 皇帝眼底,早已满是怒意,咬牙喝道:“锦王,到此地步,你还要攀咬他人,你可当真是朕的好儿子!” 在当初明彦恩进宫,陈述西疆一案的来龙去脉与安普城中发现的疑点时,他已料到,西疆一案,必然牵涉到自己的一个儿子。 当时,他想到了急功近利的三皇子耶律郯,掌管吏部,心机颇深的四皇子耶律邯,自恃出身,素不将太子放在眼里的七皇子耶律亭,就是断断没有想到这位待人温和的二皇子耶律修身上。 九五之尊雷霆震怒,耶律修吓的一个哆嗦,伏身跪倒,已不敢接口。 皇帝闭一闭眼,再睁开,原来的惊痛褪去,已带出一抹狠绝,目光扫过群臣,一字字道:“锦王身为皇子,不思报效朝廷,为君父分忧,却勾朋结党,祸乱江山朝堂,着,废去王位……” 废去王位? 话出口,殿上顿时一寂,耶律修已大惊失色,惊喊道:“父皇……” 喊声刚出,就听殿外一阵纷嚷,跟着有侍卫回道:“启禀皇上,梁妃娘娘求见!” 梁妃? 她来做什么? 皇帝扬眉,冷声道:“朕在处置朝政,她身为后宫嫔妃,跑来这里做什么?命她回去!” 话落,还不等殿外侍卫应命,就听两声惊呼,跟着梁妃已匆匆闯进殿来,当殿跪下磕头,口中道:“皇上息怒,今日之事,是臣妾一人所为,与锦王无关!” 你一人所为?你为得了吗? “母妃!”看到梁妃,锦王像见到一棵救命稻草,急急呼唤。 皇帝皱眉道:“梁妃,朕知道你爱子心切,可是这等事,岂是你一个人做出来的?” 梁妃向耶律修望去一眼,抬头道:“皇上,栾玉清前往西疆之前,本就是礼部的员外郎,与锦王相识,互有联系,也在情理之中!” “是……是呀父皇!”耶律修如梦初醒,急忙点头道,“儿臣与栾城守,不过是寻常的往来,并非钰王口中的勾结!” 皇帝冷声道:“若非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何要袭击泔河洲,为何要刺杀明世子,为何要在偏殿里置人犯于死地,又为何要杀了李陈灭口?” 第613章 如此善言巧辩 皇帝一句一问,句句凌利,耶律修顿时结舌,梁妃却昂首道:“皇上,锦王与栾玉清有所来往是实,当初栾玉清发觉楚少将军军中携有女子,参上一本,也是实!却与锦王无关。只是栾玉清不明朝中局势,奏折送上之前向锦王请教,锦王深知楚四公子为人,为我苍辽朝廷计,才将奏折压下,本是为了息事宁人。哪里知道,那奏折却又被有心之人递到御前,至使有明世子前往西疆彻查一事!” 皇帝冷哼道:“且不说栾玉清参楚少将军那一本是何用意,只是他身为我苍辽之臣,所上的奏折竟会先过锦王之手。那么朕不知道,朕平日看过的奏折,难不成都要经过锦王筛选,才会送到朕的御案上?” 这岂不是成了架空皇帝? 这话可有些重了! 耶律修吓一跳,连忙俯身道:“儿臣不敢,父皇息怒!” 梁妃却摇头道:“皇上,此事虽说不妥,可是栾玉清久不在朝,不知朝中形势,怕冤枉好人,先行向锦王请教,也是为求一个谨慎罢了!” 皇帝道:“若当真如此,虽说锦王有悖君臣之道,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明世子前往西疆,彻查吏治,栾玉清竟然举兵反叛,纵销毁证据,他此举,便已罪不可赦!” 梁妃俯首应道:“皇上所言极是,身为苍辽之臣,自当忠于苍辽朝廷,不管明世子追查之中有何不妥,栾城守也该上报朝廷,请皇上公正处置。举兵以抗,总是有辱君臣之道!” 只是短短几句话,四两拨千金,将栾玉清举兵叛乱,推到明彦恩身上,冠上一个“追查不当”之名。 明彦恩微微扬眉,站出一步正要说话,却见耶律辰轻轻摇头,微默一瞬,又再退了回去。 皇帝也没料到梁妃竟然如此巧辩,向她注视片刻,“嘿”的一声问道,“梁妃,既然你以为栾玉清不过是行事欠妥,为何西疆兵马回师,锦王却命人往泔河洲偷袭,旁人不杀,偏偏去杀栾玉清?不是灭口,又是什么?” 梁妃道:“皇上,栾玉清将奏折先送给锦王,此事何等隐秘?可是还是被旁人取去,送到皇上案上,由此可见,知道那奏折的,还另有其人!” 此话听着有理! 皇帝点头。 梁妃又道:“可是锦王断断不会说与旁人知道,能够泄露消息的,除去栾玉清,还能是谁?” 皇帝扬眉问道:“所以呢?” 梁妃道:“臣妾以为,必是栾玉清暗中另与旁人勾结,不止借那奏折参楚少将军一本,还顺手陷害锦王!” 听起来有些牵强,但也不无可能! 皇帝点头,凝目向她注视,一字字问道:“梁妃究竟想说什么?” 梁妃紧紧抿唇,迅速向岑江望去一眼,这才道:“得知栾玉清被擒,押回京城,因锦王与他有些来往,又有参楚少将军一事,臣妾生怕他在朝上信口攀污,便命岑江前去,先行查个清楚,并不曾命他杀人!” “是你命岑江前去?”皇帝紧紧盯着她反问。 “是!”梁妃点头道,“岑江本是太师府的门客,臣妾与他自然相识,也曾听父亲赞过他的武功,因父亲对他有举荐之恩,又照顾他的家人,臣妾便想到请他相助!” “是吗?”皇帝的目光向岑江望去,冷声道,“可是岑江方才为何说,是受锦王之命?” 岑江听梁妃提到自己家人,已脸色骤变,被皇帝一问,一时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梁妃立刻道:“皇上,臣妾身为后宫嫔妃,与外臣有所往来,怕有毁皇上声名,便命传话之人假借锦王之名,实则不止岑江,就连锦王也不知情!” 几句话,将整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耶律修脸色苍白,颤声唤道:“母妃……” 梁妃并不理他,只是转向岑江道:“本宫擅自妄为,连累岑大人,请岑大人莫怪!” 岑江对上她的眸子,分明感觉到一抹威胁,心头打一个突,连忙道:“臣……臣受梁太师大恩,自当报答,只是……只是当初传话之人不曾言明,臣当真不知道是娘娘……” 实则这等隐秘的事,哪里有什么传话的人?本就是锦王亲口嘱咐。只是梁妃提到他的家人,若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自己性命不保也倒罢了,怕梁府还会为难他的家人。 皇帝听岑江口风疾转,眸色骤深,定定向梁妃凝视,见她神色坦然,眸中带着一抹绝然,与他对视,竟毫不畏缩,又哪里是平日那个温婉的女子?隔了片刻,才慢慢点头叹道:“朕从来不知,朕的梁妃,如此有勇有谋,敢做敢当!” 虽说梁太师的门生遍布朝野,可是梁府终究是书香世家,这梁妃是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一向端庄持稳,哪里知道,临此大事,竟然不惊不乱,闯上殿来不是哭哭啼啼求恕,却是字字句句,为锦王层层剖白,将所有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梁妃仰首与他对视,听他此话表面似是赞赏,可是语气中却含上一抹怒意,只觉舌底泛上一抹苦涩,垂眸道:“臣妾受皇上恩宠,本该严守本份,只是……只是臣妾只有锦王这一个儿子,不得不为他打算,至使生出这些事来,还请皇上恕罪!” 话虽如此,可是一颗心却说不出的酸痛。 梁太师身为帝师,她做女儿时便与皇帝相识,那时情窦初开,心里眼里,便只有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子。 随后,她嫁入王府为侧妃,他因为与梁太师的情份,对她也是与众不同。 只是…… 只是那时,他和她之间,还隔着一个与他携手江山的盖皇后,无论她如何温婉顺从,却永远越不过她去! 而她心里清楚,嫁入帝王家,善妒断断不能!她从不期望丈夫能只有自己一人,所以,只有用极力的忍耐,来得到他的一丝呵疼和回顾。 到如今,她红颜渐衰,他对她,却仍如往常一样,虽无盛宠,却有平平淡淡的陪伴。 可是,过了今日,再想到她,在他心里,连最后的一点温情也没有了吧? 慢慢的,她在他的记忆里,会只变成一个嗜权争位的女子!一生的恩情,尽付流水。 皇帝又哪知道她此刻的心绪,闻言微微点头,沉默一瞬,又再问道:“那偏殿毒杀人犯,又命喜庆杀李陈灭口,也是你所为?” “是!”梁妃毫不犹豫的点头,“今日一早,明世子奉命前往泔河洲增援,臣妾深知,明世子武功才智不是栾玉清可比,他若赶去泔河洲,怕岑江很快露出马脚,便命人在三里湾设伏阻拦。” “袭击三里湾的,可是有数千兵马,你一个深宫妇人,又如何调动?”皇帝冷声反问。 梁妃苦笑道:“皇上,父亲门生遍布,臣妾借此关系,再假借锦王之名,招揽区区数千人,并不为难!” 一个处在深宫的嫔妃,竟能将手探入朝廷兵马之中,说出来,终究骇人听闻! 皇帝微默片刻,又再问道:“从明世子在三里湾遇袭,到他随钰王进宫,也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你又如何得信儿,竟能很快安置人手,在偏殿动手?那毒药又是哪里来的?” 梁妃微笑,终于侧头向耶律修望去,轻声道:“那便要谢皇上,给了臣妾一个好儿子!” “什么?”皇帝皱眉。 “母妃!”耶律修听她一步一步,将自己所有的嫌疑洗脱,心是正喜忧掺半。哪知突然又提到自己,不禁错愕。 梁妃轻叹一声道:“今日退朝不久,皇上便又召众位殿下进宫,锦王纯孝,先往明华殿探望,臣妾问起,得知是钰王回京,便心知不妙,才命喜公公探问消息。” 方才喜庆见耶律修不止枉顾自己生死,更置他家人于不顾,心寒之下,将他供出。可是他自知身份卑微,得罪权贵对家人不利,听到梁妃一说,连忙点头道:“是!奴才是受娘娘所命!” 虽然比方才只少了几个字,但是意思却已全变。 耶律辰挑眉,却并不插口,只是向皇帝望去。三皇子耶律郯却诧异道:“喜公公,方才你可是说,奉娘娘之命,来前殿听候锦王差遣,怎么这会儿,就只是受娘娘所命?” 是啊,受娘娘之命,和听殿下差遣,可是天差地别! 喜庆连忙磕头道:“回安王殿下的话,奴才是明华殿的奴才,在奴才心里,娘娘和殿下,并无差别!” 所有的人:“……” 这太监倒是个见机极快的,难怪梁妃不用旁人,单单用他! 梁妃点头,又接着道:“等臣妾得知,岑江竟然被擒,钰王要带他到御前问话,一时慌了手脚,立刻唤喜公公传令李陈,设法将他除去!” “李陈也是受你指使?”皇帝问。 “是!”梁妃点头,“李陈也是受臣妾收买!” 皇帝冷笑道:“梁妃,你不必为了锦王脱罪,事事揽在自己身上!李陈是朕的御前侍卫,你收买他做什么?” 第614章 这个时候请旨赐婚 梁妃垂眸,微默片刻,轻声道:“皇上,这深宫之中,争斗从不曾停止,李陈是皇上的御前侍卫,收买他,便能窥测皇上心意。更何况,李陈还有一个相好是在景阳宫,要探问皇后的消息,也是方便的很!” 后宫争斗,一为嫔妃争宠,二为皇子夺嫡,历朝历代,从不曾停止。可是,当着君王,在满朝文武面前堂而皇之说出来的,这位梁妃娘娘还是第一人! 殿上群臣闻言,都不禁暗吸一口凉气。 耶律修惊唤道:“母妃……”喊声刚出,见梁妃望来,目光里是极少见的威严,心头一噤,立刻住口。 皇帝见她竟然将皇室最阴晦之事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只觉胸中怒意翻滚,又再问道:“那毒药呢?毒药又是从何而来?” 梁妃浅笑,摇头道:“皇上,人在深宫,时时处在盘谋算计之中,不是自个儿算计了旁人,就是被旁人算计,手上岂能不备些非常之物?那毒药,臣妾已备下多年,实已不记得是哪里来的。今日匆忙间想起,便取了出来,只是交给喜公公时,来不及换下那琉璃瓶子,只得嘱咐他必得将瓶子带回,否则又如何能被人拿住把柄?” 耶律辰听这梁妃的话竟然滴水不漏,不由点头道:“梁妃娘娘如此细密的心思,本王佩服!” 实则琉璃在那个时候,虽然还是稀罕之物,但在宫里却并不少见,纵然被人找到瓶子,也未必就能查到明华殿去。而喜庆行凶之后,之所以将瓶子带走,实则是因前殿不比后宫花木扶疏,有许多隐蔽之处可以丢弃,而前殿层层守卫,也难以掩人耳目。 瓶子不能找到,便可拖延时间,时间越久,越难查到真凶,所以喜公公才冒险要将它带回后宫,找稳妥之处藏觅。只是他没有料到,御驾还未赶到三元殿,钰王就已传下令去,包凌松以最快的速度,将他截在前殿,搜出琉璃瓶。 虽说众人心底还有许多疑惑,一时间,却无人再能提出质疑,钰王这一句话,似已认可梁妃所供。 皇帝向他望去一眼,才又点头道:“这些事,都是你一人所为,那西疆十堰岭养兵呢?你不会说,你一个深宫妇人,竟在十堰岭养下两万精兵吧?” 梁妃愕然道:“什么养兵?”迅速转头向锦王望去,眼底全是震惊。 锦王连忙摇头,急声道:“没有!儿臣没有!” 二人神情落入眼中,耶律辰眉峰微拢,眸底现出一抹深思。 梁妃见锦王否认,心底一松,立刻摇头道:“皇上,结交外臣,杀人害命,臣妾已是死罪,再加上养兵,也不过一个死字,只是,臣妾不曾做过,皇上所说的兵马,与臣妾无关!” 耶律修也忙道:“是啊,父皇,也与儿臣无关!” 只是一死吗?私自养兵,又袭击朝廷兵马,那可是谋逆之罪,会祸灭九族! 众臣心里暗语,望向梁妃的目光都满是怀疑,却无人敢出一语。 “无关?”皇帝冷哼,向明彦恩问道,“明世子,朕记得你说过,退入十堰岭之后,受到那里兵马袭击,是吗?” 明彦恩应道:“是,皇上!当初微臣遇袭受伤,匆匆退入十堰岭,立足未稳,便受到兵马围困,若非那里地势奇诡,臣所率兵马又少,怕损失惨重!” “若非与栾玉清有所勾结,这路兵马为何袭击明世子?”三皇子耶律郯插口反问。 梁妃向他一瞥,不屑轻哼道:“三殿下忘了,方才本宫言道,那栾玉清幕后另有其人,并不是本宫母子!” 耶律郯被她一句话顶回来,顿时语结。 皇帝凝目向下跪的女子注视,一字字道:“梁妃,纵然那兵马与你母子无关,单凭你命人夜袭泔河洲,阻杀明世子,宫里又连杀二人,你已是死罪,你还有旁的话好说?” 虽说他这一世的情,给了另一个女子,可是梁妃服侍多年,她的性子,他岂能不知?今日这番话虽说有理有据,可是他却知道,她只是为了救她唯一的儿子! 想到梁太师的教导之恩,她既不认,十堰岭藏兵一事,竟不愿追问。问了,她若认下,那可是灭族之祸!到那时,面对昔日的恩师,他如何下得去手? 耶律辰听他轻轻一语,将十堰岭藏兵一事绕过,眉目微动,向他深深一望,却并未插口。 梁妃听到他转话,也抬头向他注视,点头道:“皇上,臣妾知道!臣妾为一己之私,借父亲之势,又借锦王之名,排除异已,臣妾罪不可恕!可是臣妾之父退出朝堂已有数年,锦王年少,只知道玩乐,他们并不知情,所有的事,都是臣妾一人所为,还请皇上不要累及他人!” “好!好!”皇帝见她到此地步,竟不为自己恳求一句,连连点头,叹道,“朕的妃子,竟是如此人物,当真令朕大开眼界!”沉吟片刻,冷了声音道,“传旨,梁妃身为后妃,勾结外臣,干涉朝政,枉顾法纪,伤人性命。如此毒妇,已不能容于君侧,即刻夺去封号,打入冷宫!” 旨意一下,锦王耶律修脸色顿时惨白,连连磕头道:“父皇开恩!父皇开恩!” 梁妃虽说也脸色苍白,却仍一片淡然,俯首道:“臣妾多谢皇上!” 皇帝摆手,已有太监上前将梁妃拉起,向殿外押去。 耶律修已满心绝望,爬行几步抓住梁妃衣摆,哀声唤道:“母妃……母妃……”仰首上望,但见梁妃素日工整的仪容,此刻发鬓已有些微乱,心中绞痛,咬一咬牙,霍然回头,向皇帝大声喊道,“父皇,这一切是儿臣所为,与母妃无关!求父皇开恩,放了母妃……” “锦王!”皇帝未应,梁妃已经断喝,低头向他瞪视,咬牙道,“你不要胡说,母妃不必你来抵罪,你要好生活着,替母妃活着……”话未说完,已被太监拖出殿去。 这几句话,听在耶律修耳中,脑中顿时一阵轰鸣,眼睁睁的瞧着梁妃身影消失在殿外,但觉自己的整个天地崩塌,再也说不出话来。 听到耶律修的几声嘶喊,看到母子相别,耶律隆毅眼底倒是露出几丝柔软,直等到梁妃的身影消失,才微微闭眼,再睁开,已是素有的威严,望着耶律修,慢慢道:“此事虽说是梁妃所为,可是若非锦王行事偏差,梁妃又岂会铤而走险?传旨,废去锦王王位,幽闭王府思过,非旨不得出府!” 金口御言,旨意已出,众臣互视几眼,齐齐跪倒领旨。耶律修脸色惨白如纸,身子一软,坐倒在地,抬头向众臣望去。 原以为,在诸皇子之中,自己虽非嫡出,背后却有几府的势力支撑。可是此刻,眼看着功绩侯万雄杰就立在诸王之后,丞相王士忠立在群臣之前,都是躬身而立,不但不曾为自己求情,竟连目光都不曾向自己望来,似乎生怕有什么牵扯。 心底的酸涩,如狂潮疾涌,胸口似堵着一块硬物,咽不下,吐不出,想要放声大哭,可眼中干干,一滴泪都不曾流出,想要纵声大笑,可是喉咙发紧,却笑不出声。 双臂被人架起,身子后移,已向殿外拖去。 耶律修一个激灵,手臂奋力一推,将侍卫挥开,扑前几步重又向皇帝跪倒,连声道:“父皇!十堰岭养兵,当真与儿臣无关,也与母妃无关!儿臣行止偏差,不敢求父皇开恩,可是冷宫清寒,母妃如何受得了,但求父皇千万顾惜一些!” 打进冷宫的妃子,皇帝又岂会还有一丝顾惜? 满殿皆寂,几乎所有的人,并不敢抬头去瞧九五之尊的脸色,可是,所有的人,都是摒息凝神,静等他的反应。 耶律隆毅默然片刻,却不发一语,向侍卫挥手。 “父皇!”双肩又被压住,耶律修绝望大喊,霍然回头,向众臣中喊道,“功绩侯,王丞相,求你们,说说话!说说话啊!” 只是,被他提到的两个人,身子躬的更深,却都不发一言。 皇帝抬眸,向二人各望去一眼,默然片刻,不见二人开口,摆手道:“带出去罢!” 耶律修双眸大睁,满脸都是绝望,但觉身子又被侍卫拖走,突然道:“父皇,京兆尹王茂林之女,已是儿臣的人,儿臣请父皇赐给儿臣为妻,日后岁月,也好相伴!” 赐婚? 这个时候请旨赐婚? 这几句话一说,丞相王士忠故然脸色大变,满朝文武也是皆惊,都已顾不上避嫌,抬头惊讶的看着那位神情绝然的二皇子。 皇帝也大为意外,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耶律修振臂将侍卫推开,原地跪好,看一眼丞相王士忠,才又道:“回父皇,儿臣与京兆尹王茂林之女王曦莹情投意合,她早已是儿臣的人,原想等儿臣指婚之后,再请旨封为侧妃,如今儿臣获罪,不敢求父皇饶恕,只是舍不下心爱之人,求父皇开恩,将她赐儿臣为妻!” 京兆尹,不过是区区四品,若是耶律修王位不废,他的女儿纵进王府,也不过封个夫人,连侧妃都够不上。 可是如今他王位已废,马上要被幽禁,又有哪家的小姐肯嫁他? 只是耶律修口口声声,说王曦莹已是他的人,若他所言是实,不能嫁他,王曦莹的情形岂不是尴尬?他此刻请旨赐他为妻,此事虽说令人震惊,倒也说得通情理! 皇帝皱眉,向王士忠望去,问道:“王丞相,耶律修所言可是实情?” 王士忠脸色早已变的难看,听皇帝一问,连忙躬身道:“回皇上,臣糊涂,此事当真不知!” 是啊,你堂侄女与皇子私通,怎么会告诉你? 众人心里暗语。 耶律修咬牙,转头定定望向耶律辰,一字字道:“九弟,去岁我和王大小姐河边私会,你是亲眼所见,是不是?” 第615章 突然提到旧案 钰王见过? 众人尽皆愕然,齐齐向耶律辰望去。 皇帝扬眉,向耶律辰问道:“钰王,可有此事?”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去年儿臣确实曾见二皇兄与一女子在河边相会,可并不曾瞧见女子容貌!” 还真有这事? 丞相王士忠额头冒汗,摇头道:“怎么二殿下单单一提,钰王殿下便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日?” 只遇到那一日,难不成还天天遇到? 楚大小姐皱眉,向他瞄去一眼。 耶律修急道:“九弟,那日虽说夜深,可是月光极好,你纵没有瞧见容貌,总瞧见身形,你细细想想,可是王大小姐?” 耶律辰侧头与他对视,但见他眸中光芒跃动,带着一抹不顾一切的狠厉,微默一瞬,点头道:“身形倒极为相似!” 耶律修见他所答仍不肯定,又再转向楚若烟道:“若烟,那日你也是瞧见的,你们小姐妹们成日一处,自然较九弟熟络一些,是不是?” 那天楚大小姐也在? 众人讶异,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楚若烟身上。 鬼和她才是姐妹! 楚若烟耸肩道:“那日殿下遮挡的严实,若烟也只瞧见身形!” 那天遮挡严实,自然是怕旁人认出来,可是此刻,却又急切令人相信! 丞相王士忠皱眉,眼底已含上一层怒意,轻哼道:“二殿下素来流连风月场,想来自个儿也不记得,那夜是与哪位姑娘相会吧!” 说哪位姑娘,而不是哪家小姐,又特意提到“风月场”,分明是暗指与他相会的不是良家女子! 耶律修咬牙,大声道:“若丞相不信,大可唤王大小姐前来对质!” 三皇子耶律郯挑眉道:“二哥,王大小姐虽说不是出自名门世家,总也是朝臣之女,你到此地步,又何必污人清白?” 这不是强拉旁人落水么? 众人暗暗点头。 四皇子点头道:“是啊,二哥,此话有伤王大小姐闺誉,二哥还是慎言!” 啧,真是墙倒众人踩哈! 楚大小姐捏着下巴,挨个儿向众皇子望去。 但见除去耶律辰之外,倒是五皇子耶律昊瞧着耶律修一脸担忧,旁的人恨不能立刻将他踩死的模样,不由连连摇头。 这个时候,就听七皇子耶律亭轻笑道:“二哥素来流连风月场,三更半夜与女子相会也倒罢了,怎么竟会遇到九弟和楚大小姐?” 你想说什么? 皇帝微微皱眉,众臣却不免向钰王和楚大小姐望去。 咦? 怎么突然说到她的身上? 楚大小姐精神一振,立刻接口道:“九哥和若烟自然也在河边幽会,巧遇二殿下!”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倒不在乎闺誉! 要闺誉做什么? 楚若烟见耶律辰含笑望来,向他挑一挑眉毛,才又转向皇帝施礼:“皇上可还记得半年前,范程被杀一案?” 范程? 皇帝皱眉,时隔太久,一时还当真想不起她说的何事。 楚若烟又道:“那时案子疑指萧三郎,皇上曾亲赴刑部听审!” 哦! 如此一提,皇帝立刻想起来,点头道:“朕记得,如何?” 怎么楚大小姐突然提起那桩旧案? 虽说众人心中诧异,可是也都不禁留神。 此案过去已有半年有余,如今仍然悬而未决,范程出身并不显贵,案子一拖再拖,渐渐无人过问,不料楚大小姐突然提起。 楚若烟点头道:“那一夜,范程被杀,疑萧三郎下手,刑部的人半夜闯去钰王府拿人!” “对,就是那夜!”耶律修连忙点头,眸中闪过一抹狠决,转头向王士忠望去,一字字道:“那夜,也是京兆尹府上设宴,本……我在宴上与王大小姐相遇,言谈之下颇为投契,才带她出府,河边幽会,不意就遇到九弟和楚大小姐!”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再慢慢续下去,“那夜……相府的大公子和二小姐也同在宴上!” 听他特意提到王宜修和王亦微,王士忠脸色顿时一变。 楚若烟微笑道:“那夜九哥从兵营回来,如约赶去见若烟一面,因时辰太晚,进府不便,若烟就与九哥河边走走,不想就遇到二殿下!” 这二殿下和楚大小姐一搭一档,倒说的详细,是要做什么? 众人诧异,瞧瞧二人,又都转头去瞧钰王。 耶律辰向楚大小姐深望一眼,也跟着点头道:“是啊,那日三更之后才回王府,并不曾见萧三哥,哪知道刚刚歇下,就有刑部的人闯府唤萧三哥说话。” 楚若烟抿唇道:“到如今,也不知是谁在嫁祸萧三哥,幸好有明姐姐替萧三哥作证!”话说到这里,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向耶律修定定注视。 耶律修与她眸光相触,心中蓦然一动,立刻点头道:“我一意求娶安平郡王府的贝县主,那日的事,自然不愿她知道,便请楚大小姐代为遮掩,自个儿自然是不会到处宣扬,可是,九弟与萧三郎不在一处,王大小姐也是知道的!” 那时,萧三郎对钰王的保护,当真是如影随形,可偏偏就是那一日,他没有跟在钰王身边,既然是有人嫁祸,就必然知道他二人的行踪。 楚若烟慢慢道:“嫁祸之人若知道明姐姐和萧三哥在一起,怕就不会动手,既然动手,知道的必然是九哥的行踪!” 而知道钰王行踪的,除了楚大小姐之外,就是耶律修和那位神秘女子! 耶律修眼神渐亮,接着道:“那日我离开河边之后,为了安抚王大小姐,仍然返回相府,恰见她正与相府的王二小姐低语,隔不多久,王大公子便离席而去!” 耶律辰扬眉道:“怎么是王大公子先走一步?那一夜,萧三哥与明郡主可是遇到王大公子与王二小姐一同回府!”说完向盖玉啸望去。 听几人提到此案,盖玉啸始终神色不动,像说的是旁人一样,此刻见他望来,才点头道:“是!” 这是要将范程一案,引到王大公子身上? 王士忠脸色骤变,冷声道:“小儿与萧三公子素无瓜葛,与范程也不过泛泛之交,纵然中途暂时离席,又与此案何干?更何况,他和小女还曾替萧三公子作证!” 这倒是真的! 当时在场听过案情的几人都暗暗点头。 耶律辰向楚若烟望去一眼,与她眸光相触,微微一笑,不再多说。楚大小姐却点头道:“丞相大人所言有理!” 有理? 这就完了? 耶律修一愕,却听楚大小姐接下去道:“也就是说,丞相大人也记得,那夜是京兆尹府设宴,二殿下被邀赴宴,却有人设计陷害萧三哥!” 我说了吗? 王士忠错愕。 可是,楚大小姐一提范程一案,你就知道是哪一日,你没有否认耶律修见到王宜修离席,也就是承认他那日曾经赴宴,随后他在宴上见到王曦莹,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楚大小姐的一番话,曲曲折折,也不知道绕了多少道弯,众人听的头晕脑涨,最后一句才听出她真实意途,竟然是证实耶律修的话是真? 一时间,殿上众人愕然相顾,越发的糊涂。 从钰王殿下回京,楚大小姐就似粘在他的身上,行事说话,也处处相助。可是今日,耶律辰设下连环计,几乎将耶律修置于死地,到这关头,她反而出言相助耶律修求娶王曦莹? 这是什么情况? 旁人不明白,皇帝自然也不明白,皱眉向二人各自望去几眼,一时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又捣什么鬼。 这个时候,只听怡郡王耶律元迅慢慢道:“启禀皇兄,臣弟也曾见过,王大小姐与二殿下同在一处,神情亲密!” 在一处不算,还神情亲密! 殿上又都是一默,瞧瞧耶律修,再瞧瞧耶律元迅。 今天的事,这位怡郡王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这会儿怎么突然相助耶律修? 耶律修又哪里去想许多,连忙点头道:“是!当日临江楼上,元迅皇叔也是亲见!” 怎么又跑去了临江楼? 王士忠皱眉。 功绩侯万雄杰听到“临江楼”三字,却心头突的一跳,连忙接口道:“既有这许多人瞧见,想来是真的!” 再问下去,怕就会牵扯到自己儿子和田佳宁的身上。 王士忠:“……” 一时不明白,眼看着梁妃被废,二皇子获罪,过了今日,恐怕太师府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兴盛,怎么这功绩侯突然又相助耶律修? 只是听楚大小姐提到范程一案,又径直提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心里不稳,只得躬身道:“皇上,京兆尹与臣虽为同宗兄弟,儿女之事,却甚少向臣说起,既然这许多人瞧见,想来是真的!” 这就把你堂侄女卖了! 楚大小姐勾唇浅笑,点头道:“这等事,自然不是到处和人说的!” 王士忠瞄她一眼不语。 耶律修立刻求道:“父皇……” 皇帝听到只因耶律修一句话,众人大绕圈子,牵扯出许多事来,不禁皱眉,摆手道:“既然如此,那便赐王大小姐为二皇子之妻罢,大婚从简,即日进府!” 赐为妻,却不是二皇子妃,也就是说,虽是赐婚,却没有诏封! 可见这桩亲事,皇帝应的有多随意! 众人领会,齐声应命。 耶律修却心中暗喜,立刻磕头谢恩,见皇帝摆手,又再重重磕三个头,这才由侍卫押着出去。 耶律辰见这西疆一案告一段落,又再躬身道:“父皇,南疆叛军已平,只是怕还有内情……” 梁妃打入冷宫,又再处置了耶律修,皇帝但觉满心疲惫,不等他将话说完,摆手道:“今日朕乏了,南疆的事,时日早朝再说罢!” 不等他应,起身向殿门走去,庞白立刻跟上,扬声喝道:“皇上起驾——!” 耶律辰将出口的话被他截回,心中无奈,只得躬身相送。 第616章 把好好的九哥掰弯了 直等到皇帝走远,众臣才向殿外而来,生出梁妃和耶律修的事,不管心中是喜是忧,此刻都不敢现于颜色,都是各自互视几眼,拱手道别。 直等到众臣与几位皇子大多离去,楚若烟才慢慢走到耶律辰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胳膊,轻声道:“九哥,走吧!” 耶律辰轻叹一声,点头道:“好!”将她小手从自己胳膊上拉下来,握在手里,慢慢向殿外去。 此次进宫,还有许多事没有说过,怎么就走了?明彦恩心中不甘,上前一步唤道:“王爷!” 耶律辰瞧他一眼,摇头道:“时辰不早,出宫再说罢!” 明彦恩无奈点头,只好跟着他向外走。 楚若烟回头道:“明大哥,卞妹妹还在太后宫里!” 明彦恩停步,唤个太监过来,去长寿宫给卞红欣传话。 楚若烟伴着耶律辰先行,看看前边已是宫门,前后左右瞧一遍,见并没有外人,才轻声道:“九哥,梁太师当年是皇上的西席,与皇上有师徒之情,也只因此,皇上对二殿下也素来看重,今日宫里两桩命案不能不问,西疆的事,怕不想深究!” 西疆的事已了,唯一没问的,就是十堰岭养兵一事,深问下去,如果证实与耶律修或梁妃有关,必然会牵连太师府,到那时,就是要皇帝对自己昔日的恩师下手! 耶律辰轻叹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只是……若是不查,怕会姑息养奸!” 宫门外,定远侯卞威正一骑快马疾骑赶来,见到众人出宫,愕然道:“怎么就散了?” 耶律辰摇头道:“父皇有旨,说南疆的事明日早朝再说,卞侯爷辛苦,还是先回府歇息罢!” 卞威急道:“可是西疆、南疆之事,休戚相关,如何问了西疆,却不问南疆,岂不是打草惊蛇?” 耶律辰苦笑摇头道:“父皇不问,我们又能如何?只能尽我们之力,加以防范!”送走卞威,又转向楚氏兄弟拱手道,“本王还有事要与二位兄长商议,请一同回兵部可好?” 好! 你是王爷,有什么不好? 何况还说这么客气! 兄弟二人答应,一同上马,与他同回兵部。 钰王殿下没有赶人,楚大小姐自然也老实不客气的跟去。 兵部里,耶律元迅、耶律元哲已早一步等候,见几人回来,一同上前见礼,却又问道:“怎么不见明世子?” 楚若烟笑道:“想来是接到卞妹妹就来!” 耶律元迅含笑点头,笑容刚起,又变的严肃,向耶律辰问道:“殿下,南疆的事,可是也与二殿下有关?” 好一个敏锐的怡郡王! 耶律辰轻叹一声,摇头道:“是不是与二皇兄有关,本王不能确定,可是,必定与西疆有所联系!”说完肃手,请几人坐下述话。 楚若麟不解问道:“南疆是军中有人克扣军饷,卞侯爷彻查,激起兵变,怎么会与西疆的叛乱有关?” 耶律辰摇头道:“南疆虽说是因为卞侯爷彻查激起兵变,只是能演出如此规模,怕是有人背后授意!” “背后授意?”楚若麟低声重复,皱眉思索。 楚若烟忍不住道:“若说兵变是有人授意,那岂不是有人出首,也是有人授意?” 是啊,没有人授意,卞威也不会彻查啊! 几人见她立刻想到此节,不禁同时赞赏点头,耶律辰含笑向她一望,摇头道:“幸好若烟是女儿家!” 若是男儿,再立身朝堂,怕没有旁人立足之地! 楚氏兄弟和元迅、元哲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也都赞成点头,哪知道还不等旁人接口,就听楚大小姐道:“是啊,若是男子,怕九哥也瞧不上若烟!” 真瞧上了,那岂不是将好好儿的九哥掰弯了? 所有的人:“……” 这丫头脑子里究竟想什么? 耶律辰好笑,揉揉她的发顶,含笑道:“若若烟是男子,九哥只好将若烟收在麾下,免得被旁人得去,与九哥为敌!” “不会不会!”楚大小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若烟不会和九哥为敌!” 生这么俊的九殿下,又怎么舍得为敌?宁肯掰弯了! 旁人又哪知道她这污浊的心思,听她说这么肯定,耶律辰笑容越发温柔,抚一抚她的秀发,才又转向众人,轻叹道:“是啊,南疆之乱,只是一个圈套!” 将卞威困在南疆,无法回京! 楚若麟沉吟道:“那个时候,三哥已经出兵,可是传来的消息,却说无法查到明世子的下落。而卞大公子戎边多年,卞二公子跟着明王爷在泺源,卞侯爷在南疆若有什么好歹……”说到这里住口,向耶律辰望去。 耶律辰点头道:“怕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明、卞二府!怕明王爷在泺源被袭,也是这盘大棋中的一步!” “为什么?”耶律元哲大吃一惊,摇头道,“明、卞二府向为纯臣,从不曾勾朋结党,为何要算计到他们头上?” 这个话题,之前也曾说到! 耶律辰向耶律元迅一望。 耶律元迅摇头道:“厮人无罪,怀璧其罪,明、卞二府手中所握的兵权,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 岂止明、卞二府,就是身为皇室宗亲的怡郡王,还不是一样有人算计? 这些人中,以耶律元哲最为年少,也最沉不住气,急切问道:“王爷将我们唤来,不知有何应对?” 耶律辰叹道:“虽说今日在宫中一计,引出耶律修,可是他和梁妃一同否认西疆养兵一案与他们有关,本王怕……这其中还有内情!” 内情? 什么内情? 楚若烟道:“私自养兵,可是与勾结外臣不同,梁妃不认,必然是怕连累太师府!” “不!”耶律辰摇头,“方才在殿上,当父皇问到十堰岭养兵,梁妃的神情绝不似作伪,二皇兄的那声回答,不是向着父皇,而是向着梁妃,脱口而出,也不像是假话!” 是啊,当时皇帝是向梁妃发问,十堰岭养兵之事,可是与她有关? 梁妃是满脸的震惊,回头去瞧耶律修。而耶律修脱口而出“不是儿臣”,这句话,更像是回答梁妃满脸的疑问。 也就是说,“十堰岭养兵”一事,梁妃是第一次听说,在皇帝问出来的同时,她下意识去瞧儿子,话未出口,可是那神色自然是在问,是不是耶律修所为? 而耶律修脱口而出回答,若是往回深究,便可疑到梁妃替他顶罪,他却全然没有想到。 众人细思,都默默点头。 耶律元哲错愕道:“不是二殿下,又会是谁?” 耶律辰叹道:“二皇兄一向自恃背后有几大世家做支撑,不将旁人瞧在眼里,行事难免张狂一些,如今看来,怕那些事背后,还另有一只手在推动!” 会是谁? 众人皱眉,脑中疾迅将当朝的几位皇子过一遍,一时却难锁定任何人。 这个时候,就听阿江在外头回道:“王爷,明世子来了!” 帘子打起,明彦恩带着卞红欣跨进门来,看到楚若烟在场,只是微微一笑。 卞红欣却已笑道:“妹妹就知道,楚姐姐必定会跟着王爷一同来兵部!” 楚若烟抿唇笑道:“你要粘着明大哥,怎么拿我说事儿?” 卞红欣听她当着这许多人打趣,顿时涨红了脸,咬牙道:“分明是楚姐姐自个儿的心思!” 楚若烟笑道:“是啊,我要粘着九哥,和你要粘着明大哥是一样的!”上前拉着她的手,在身边坐下。 几名男子含笑听这小姐妹二人互相打趣,等二人停了口,楚若帆才摇头道:“若烟,今日也是你太过胡闹,你自个儿跑去三里湾也倒罢了,怎么连卞大小姐也唤去,当真是危险!” 卞红欣不同于楚若烟,虽然同出将门,所习的功夫却只能是强身健体,楚若烟的一身轻功,至少还能逃命。 楚若烟扬眉道:“四哥是被若烟缠不过一同去的三里湾,可是并不曾唤上卞妹妹!” 卞红欣不是跟着楚若烟去的? 楚若帆意外扬眉,向明彦恩一望。 明彦恩点头,叹道:“我已问过,欣儿是一早得到旁人报信儿,说三里湾已埋下伏兵,要对付我们,她才赶去报信儿!” 赶去报信儿,哪知道三里湾已经战起,她一出现,便成为袭击者的目标,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她,将她引去三里湾,好生擒之后,胁迫明彦恩! 楚若烟皱眉,向卞红欣问道:“妹妹,是什么人给你传信?” 卞红欣摇头道:“那人自称是七殿下府上的人,妹妹也依稀像是见过,并来不及深究,便赶出城去。” 自称是七殿下,那必然就不是七殿下! 耶律辰叹一口气,向耶律元哲道:“此事向七皇兄透个信儿罢!” 耶律元哲点头答应,沉吟一瞬,又再问道:“王爷,那功绩侯府那里……” 耶律辰道:“我已命阿江等人留意,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功绩侯府? 耶律元迅奇道:“怎么南疆一事,与万雄杰有什么牵扯?” 耶律辰冷笑一声道:“梁妃怕牵连太师府,将所有的事揽在自己身上,只怕她的一番苦心还是白废!” 第617章 怎么弃车保帅 “怎么?”耶律元迅反问,话出口,才“啊”的一声道,“莫不是南疆的事,与太师府旁的人有什么牵扯?是……万雄杰的胞弟,万雄志?” 梁太师的嫡长女是宫里的梁妃,嫡次女,就是万雄志之妻! 耶律辰见他心思动的如此之快,微微点头,冷笑道:“南疆克扣将士军饷的那位葛将军,私下与万雄志来往密切,此事追查下来,怕事情不小,太师府一旦受到牵连,难免再扯出西疆的事来!” 耶律元迅皱眉道:“可是今日问到西疆一案,皇上竟不再问下去,万雄杰是什么人?万雄志的事,他必然知情,如今得知卞侯爷回来,出宫之后,岂有不问的道理?若给他们有了防范,随后的事,怕不好查!” 耶律辰点头道:“这就是请皇叔和两位兄长前来的原因!” 楚若帆道:“请王爷下令就是!” 耶律辰微微一笑道:“楚三哥离京半年有余,如今回来,也该回巡城营复职!” 楚若帆一怔反问:“巡城营?”脑中念头一转,立刻点头道,“王爷言之有理!” 巡城营,有守护上京城内安稳之责,若是有人在城里有什么行动,八成瞒不过巡城营的眼去。更何况,巡城营要巡城里的什么地方,身为巡城营的都统,自然方便的很! 楚若麟立刻问道:“王爷,那万雄志那里……” 耶律辰微一沉吟,摇头道:“万雄志驻守怀城,一来一回,总要三日,若我们前去,明日朝堂上万雄杰必然惊觉!” 可是,万雄志是一关总兵,若是命阿江等人前去,若有非常举动,怕不能应对。 耶律元哲道:“王爷,那我去罢!” 耶律辰瞄他一眼,含笑摇头道:“小皇叔虽说不用上朝,可是只怕你刚刚出城,就会惊动万雄杰!” 耶律元哲挠头道:“那该如何是好?” 正说着话,但听门外阿江回道:“王爷,萧三爷来了!”跟着盖玉啸挑帘进来。 耶律辰笑道:“自然是萧三哥跑一趟!” 盖玉啸一进门就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禁错愕。 耶律元迅摇头道:“虽说萧三哥不必上朝,可是他素日跟着王爷,突然不见,怕也会令万雄杰起疑!” 听到万雄杰的名字,盖玉啸自然明白说的什么,眸色微深,向耶律辰一望,摇头道:“臣不能去!” 耶律辰:“……” 你倒拒绝的痛快! 只是他既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也不多问,只是皱眉沉吟。 楚若烟忍不住道:“九哥驰援,接回卞侯爷,隔这么些日子,怕万雄志早已得到消息,也只有今日宫里的事他不知情,我们既然调不出人手,不如先隔断他们的联系!” 耶律辰摇头道:“从上京到怀城,并不是只有一条路,我们要用多少人力去隔断消息?” 楚若烟笑道:“那就要看三哥的本事了!” 又是我? 楚若帆扬眉。 楚若烟道:“我们出宫已有一会儿,功绩侯府的人想来已经派了出去,自然无法挡住,可是若我们借个由头,封锁四城,万雄志的消息要进来怕也不易!” 耶律辰好笑摇头道:“不妥!以此法封锁消息,得闭城三日,如此一来,上京城必然人心惶惶!” 这也不行! 明彦恩默然片刻,慢慢道:“或者,我们可以放任不管!” 不管? 众人尽皆错愕。 明彦恩瞧瞧耶律辰,又去瞧耶律元迅,一字字道:“梁太师已数年不过问朝政,既然皇上不能忘梁太师之恩,二殿下已倒,我们又何必定要将梁太师拖出来?” 耶律辰摇头道:“只是明日早朝,南疆的事一出,太师府又如何置身事外?” 明彦恩勾勾唇角道:“那就要看那位万二夫人如何决择?” 万二夫人,万雄志之妻,梁太师的嫡次女! 耶律辰微默一瞬,轻笑出声,点头道:“好主意!”门外唤进阿江道,“南疆的事,你命人往太师府递个消息!” 阿江应命而去,耶律元哲不解,问道:“南疆?王爷,如此一来,岂不是等同给万雄志传递消息?” 耶律辰含笑摇头道:“今日梁妃被废,耶律修被禁,怕此刻梁太师府上,早已掀起轩然大波!” “如此情形之下,梁太师只能先设法自保,再图后效!”耶律元迅接口,“紧接着,南疆的消息传来,太师府腹背受敌,只能弃车保帅!” 耶律元哲不解道:“怎么弃车保帅?” 耶律元迅微微一笑,向耶律辰望去。 耶律辰触上他的眸光,也是微微一笑,转向耶律元哲道:“梁妃拼着一死,将所有的事揽在自个儿身上,为的是保住二殿下和太师府。如今南疆的事一出,太师府又要受到牵连,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耶律元哲顺口道:“自然是和万家的撇清关系!”话出口,自个儿先一脸震惊,张了张嘴,喃喃道,“只怕……只怕万二夫人未必如他们所愿!” 明彦恩低笑一声,摇头道:“西疆一案的消息传去,只怕万雄志也是这个心思,到那时,又容得她肯和不肯?” 是啊,得到南疆的消息,梁太师想要撇清和万家的关系,而得到梁妃的消息,只怕万家也想撇清和太师府的关系,如此一来,那位万二夫人就夹在其中,最终成为两方的弃子! 耶律元哲轻吸一口冷气,摇头道:“那位梁氏,与万雄志可是多年的夫妻,像是还育有两女,他……他竟下得去手?” 耶律辰微默一瞬,轻叹道:“若她有个儿子傍身,或者此事未必能成,如今……”话说半句,摇头不语。 如此世家,没能生出一个儿子,就如一叶没有扎下根的浮萍一样,若没有太师府做她的支撑,这万二夫人的位置,怕早已难保。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完,楚若烟却已明白,撇一撇唇,不屑道:“若万雄志是个有良知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自己的发妻动手,生不生儿子,又能如何?” 是啊,不管有没有儿子,都是同床多年的夫妻! 耶律辰微默,点头道:“那就要看这位万二爷是什么样的人了!”向盖玉啸道,“这几日,命人留意怀城来的消息!” 盖玉啸点头道:“臣知道!” 耶律辰又转向耶律元迅和楚若麟道:“万雄杰自个儿不敢轻动,可是万征、万庚那里,就有劳元迅皇叔和四哥留心!” 二人同时点头道:“殿下放心就是!” “王爷放心!” 耶律辰又再向明彦恩道:“三里湾的那些人,就交给明世子!” 明彦恩眸色微深,点头道:“王爷放心!” 三里湾那些兵马,不过是各营凑来的乌合之众,只要查明来处,依军法处置就是。可是那山坡上的十几名箭手,可是神弩营的人,他不能不问! 事情安置妥当,耶律辰起身道:“事不宜迟,分头行事罢!” 几人跟着起身,施礼告辞。 楚若麟跨出房门,又将楚若帆唤住,抓抓后脑问道:“三哥,这就回巡城营?” 这还用问? 楚若帆点头,向楚若烟瞧去一眼道:“事有缓急,待南疆的事了,我再回府罢,你们代我向父亲问安!” 这个倒不是问题! 楚若麟干咳一声,看看耶律元迅,又道:“之前新兵入营,三哥的巡城营,也分去五千人马!” “哦!”楚若帆应。 这事很正常,有必要这个时候特意提起? 听楚少将军吱吱唔唔,耶律元迅倒是明白他要说什么,俊脸微冷,转过头去。 楚少将军碰个软钉子,又求助的回头,向耶律辰望去。 此刻耶律辰也已明白他要说什么,略一沉吟,想一下措辞,才慢慢道:“楚三哥,那其中有一个人,已编在三哥的亲卫中,名唤鲁晋,三哥多多照料!” 鲁晋? 什么东西? 楚若帆疑惑,皱眉反问:“照料?” 钰王亲手召的新兵,经过严苛的训练,尚有数千人入不了他的眼,送去了御史台,怎么还有人特意送去巡城营,请他“照料”? “嗯,照料!”耶律辰点头,却并不为他解惑,只是拱手向众人告辞,却又道,“少将军送送楚都统,若烟有我!” 楚若麟:“……” 就知道这烫手的山芋,钰王殿下不会自个儿接着! 可是眼前知情之人就这么几个,提到此事,怡郡王便脸色不善,他可不敢指望。如今钰王又一句话将事推出来,他不接着,难不成推给宝贝妹妹? 楚少将军心中微动,向楚若烟瞄去一眼。 要说此事说出来,能令自己这位兄长不发火的,怕也只有宝贝妹妹了,可是瞧钰王殿下那模样儿,似乎也没有这个打算,只得硬着头皮应一声,跟着楚若帆往外走。 耶律元迅向兄弟二人的背影望去一眼,转身与耶律辰施礼道别,轻哼道:“但愿殿下一番苦心,那鲁晋不会辜负!” 耶律辰苦笑道:“此事委屈皇叔,改日若有差遣,悉听皇叔之命!” 耶律元迅轻哼一声,向他身边少女一望,但见楚大小姐没骨头一样倚在他的身上,脸上皆是甜甜笑意,不禁心里暗叹,微微摇头,也不再多说,辞过一礼转身而去。 这一世,唯有她,是他最大的缺憾,还能有什么事,能真正令他挂在心上? 明彦恩等耶律元迅离去,才向耶律辰道:“王爷,臣先回御史台,再往神弩营,等到查明,那些人会送来兵部,请王爷处置!”见耶律辰点头,带着卞红欣离开。 看着明彦恩伴着卞红欣的马车驰出兵部大门,耶律辰慢慢唤道:“元哲!” “王爷!”耶律元哲本来冲着楚若烟挤眉弄眼,闻唤立刻答应。 平日若没有正事,耶律辰一向唤他“小皇叔”,既然直唤名字,自然是以王爷的身份有所吩咐。 耶律辰目光调回,向他直视,一字字道:“你挑选可信之人进驻锦王府,必要保二皇兄周全!” “什么?”耶律元哲一惊,跟着皱眉道,“王爷以为,会有人对二殿下不利?” 耶律辰点头,冷笑一声道:“十堰岭的兵马既然暴露,只有耶律修死,才能推到他的身上!” 明白了! 耶律元哲不敢耽搁,答应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第618章 能不能不如此亲热 几路人马派出去,耶律辰终于吁一口气,向盖玉啸道:“三哥,明日早朝之后,你便启程前往泺源罢!” 明王爷,也该回来了! 楚若烟大喜,欢声道:“年节时石岩、赛宁回来,就说王爷已无大碍,如今又隔这些日子,想来已能启程。” 想到明彦君一去半年,很快就能相见,一时兴奋莫名。 耶律辰勾一勾唇,环臂拥她入怀,瞧着她皱眉:“若烟,唤旁人的名字,能不能不如此亲热?” 石岩、赛宁?他们没有姓吗? 唤戴公子、奚公子也行啊! 咦? 楚大小姐惊讶,惦起脚尖向他脸上细瞧,扬眉问道:“怎么九哥吃醋?” “不行吗?”钰王殿下反问,微微俯身,直问到她脸上! “行!当然行!”楚若烟立刻答,“吃醋美容,九哥的花容月貌,要好好保养才对!” 听着这二人的对话,旁边的盖玉啸只觉得身子一阵一阵发冷,头皮一寸一寸发麻,摇摇头,转身大步向大门外走,出了门,才飘来一句:“今日请九殿下早些回去,臣还有事商议!”话说到最后,已没了人影。 相拥的二人被他惊动,齐齐回头瞧瞧兵部的大门,楚大小姐扬眉问道:“萧三哥怎么了?” 耶律辰含笑道:“想来果真有事!” 楚若烟摇头,叹道:“他大半年不见明姐姐,瞧我们亲热,怕是嫉妒!” 耶律辰闷笑一声,伸指在她鼻尖轻刮,戏道:“怎么不说三哥是断袖了?” 楚大小姐眨眼,认真想了想,点头道:“或者以前是,遇到明姐姐后,被她掰直了!” 耶律辰:“……” 这是什么话? 揽她入怀,捏捏她的鼻尖,咬牙道:“不许胡说!” 楚若烟将他的手拍掉,轻笑一声,这才跟着他慢慢向门外走,又不禁担忧道:“三哥治军素严,今日得知塞了鲁晋进去,怕会很不高兴!” “嗯!”耶律辰应一声,轻叹道,“你可知,我为何让萧三哥去泺源?” “为什么?”楚若烟话问出口,已瞬间明白,“啊”的一声道,“田少卿还在泺源!” 耶律辰点头道:“当初鲁晋为恶,背后主使,必然是这田少卿!只是,田少卿终究是个外臣,又岂敢算计到元迅皇叔的身上?他的背后是谁,总要查出来!” 楚若烟皱眉道:“之前鲁晋供认,说是田浩文以引荐他入二殿下门下为饵,他才答应为他们做事!若田立言背后的主子当真是二殿下,如今二殿下一倒,他又会怎么做?” 耶律辰凝思片刻,反问道:“是啊,若他的主子当真是二殿下,改日回来,发现上京城已经换了一番天地,他又会怎么做?” 这话本是重复她的提问,楚若烟却哼笑一声,摇头道:“那样的人,又岂会只有一个主子?” “怎么讲?”耶律辰一怔。 楚若烟叹道:“当年,他想方设法,将田氏嫁给我爹,不过是为了我爹手中的兵权,和上将军府联姻,无非是想要与楚家守望相助。” “嗯!”耶律辰点头。 世家联姻,大多如此! 楚若烟又道:“随后,时日久了,我爹不齿他的为人,与田家渐渐疏远,他也知道我爹断不会与他勾朋结党,于是又暗中改投了六殿下!” 想到草原上六皇子耶律真为恶一节,耶律辰眸色微深,又再轻轻点头。 楚若烟道:“六殿下被幽禁,原来掌管吏部之权被免,田立言却并没有消沉,很快又找到了新主子。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二殿下,相信田立言在旁处,仍然留有退路!” 耶律辰听她这一番话,竟然放眼十年,将田立言的心思分析入理,不由微怔,脚步渐渐停下,俯首向她注视。 楚若烟扬眉问道:“九哥,若烟所言可有不妥?” “没有!”耶律辰摇头。 说的话没有什么不妥,不妥的,是她这个人! 这样小小一个少女,纵然是在这满是阴谋算计的世家圈子中长大,出入宫廷,毕竟她受尽父兄的呵疼回护,又怎么能将田立言这样的人看的如此透彻? 楚若烟又哪知道他的心思全在她的身上,挑眉笑道:“如今和沉丹国的和议已成,二殿下却被幽禁,九哥可要去瞧瞧沉丹太子?” “嗯!”耶律辰应,将满腹的疑团挥去,伸手揉揉她的发顶,轻叹道,“旁人都说,楚大小姐被楚大将军和几位公子宠坏,却没有人知道,你能想的如此周到!” 苍辽、沉丹刚刚结盟,耶律修就被废去王位幽禁,沉丹太子得到消息,也不知道会如何去想,这个时候,怕也只有促成两国和议的钰王殿下亲去,才能令他释怀吧! 耶律辰略略一想,轻叹道:“今日因梁妃和二皇兄的事,父皇心情甚差,此事竟没有传下旨意,我径直前去,怕有不妥。” 是啊,身为皇子,若非皇命,擅自去接近别国的太子,被有心人将话递到御前,也不知道又生出什么事来? 楚若烟皱眉道:“可是今日这许多事,沉丹太子岂会没有听到风声?总要有人给他释疑才好!”想一想,扬眉道,“九哥不方便,倒不如若烟走这一趟!这半年来我们和殷洛公主常来常往,料想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嗯!”耶律辰低应,手臂一收,将她揽的更紧一些,叹道,“若烟,我总不能好生陪你,还要你为我奔波劳心!” 为你吗? 楚大小姐微笑。 虽然说,苍辽、沉丹两国议和是他一手促成,如今也是代他前去。可是来到这个时空,在上将军府这许多年,耳濡目染,皆是家国天下,再亲眼目睹阳谷关一战的惨烈,她也不希望,这刚成的和议再起什么波折,并不独独为了他! 只是,妖孽要领这个情,楚大小姐自然不会客气,一时笑眯了眼,凑前一步环腰将他抱住,扬眉道:“若烟的好,九哥记着就是,改日闲了,可要好好儿补偿!” 你属猴的?顺杆儿爬! 耶律辰好笑,伸指在她鼻尖一刮,笑应:“好!” 俊颜含笑,绝世超尘。楚若烟一时瞧的痴住,喃喃道:“九哥,你若再笑,若烟要把持不住了!” “……” 又被丫头调戏! 耶律辰哑然失笑,但瞧着怀中少女绝丽的容颜,盈盈双眸波光流转,似含深情,也觉心头怦然,俯首在她额间轻吻,低声道:“若烟,等到这几日事了,九哥必要将旨请下来!” “嗯……”楚大小姐鼻子里哼出一应,额间感觉到他唇瓣的触碰,心中略有不满,双手径直揽住他的脖子,仰首以唇迎上,贪婪的享受他唇间诱人的气息。 双唇被封,感觉到她的索取,耶律辰温柔回应。一丝酥麻在唇间漾开,一颗心已如一池春水,被她搅乱,揽紧她的身子,改守为攻,恨不能在此一时,此一刻,天地合一,与她一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若烟才微喘着和他分开,整个人偎在他的怀里,静静回味。 耶律辰低头,手指轻抚过她的发鬓,轻声叹道:“丫头,你再招惹下去,怕九哥等不到赐婚了!” 方才,他的身体很明白的告诉他,他有多想要她,想要占有她! 是吗? 楚若烟在他怀中抬头,目光所触,是他满含深情的眸子,突然精神一振,连忙点头道:“那我们不等,这就回王府可好?回兵部更快一些!再不成,去将军府,若烟有一张大床!” 想吃他很久,只是没那一旨赐婚,怕他不肯,想不到妖孽也这样前卫! 耶律辰被她吓一跳,连忙斥道:“不要胡闹!”将她身子移开一些,深吸一口气,稳定自己乱了的心绪。看到她眸子里的失望,不禁好笑摇头,俯首亲一亲她的额头,轻声道,“九哥答应你,过了这几日,会尽快向父皇请旨!” 只是说说啊! 楚大小姐哀叹,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信手摆弄他的衣带,却不说话。 听她不应,耶律辰又再哄道:“方才三哥说有事商议,要九哥早些回去,你不是还要替九哥去驿馆?” 是啊,正事要紧! 虽然知道,他只是转移话题,楚若烟也只好顺着点头,勾住他腰带拽过来,咬牙道:“九哥再请不下旨,若烟自个儿去求太后,皇上忙于朝政,她老人家可是闲着!” 成日盼孙媳妇儿,等着抱皇曾孙! “好!”耶律辰应,替她整理一下发丝,柔声道,“我这会儿去驿馆不便,让阿江送你!” “不用!”楚若烟摇头,向身后呶嘴道,“有荆明、韩立就好!” 后边三个人听到自个儿的名字,终于抬起头来。 我的爷,大小姐,原来你知道我们在啊? 知道他们在,还是在这兵部的大门口,差点上演一出活色生香的活春宫,方才他们当真不知道,是看呢,还是看呢,还是看呢…… 阿江缩缩脖子,连忙命人带马,先送楚大小姐离开,这才跟着钰王殿下打道回府。 第619章 那个人是谁 三里湾的一场大战,沉丹太子一行早已得信儿,殷觉听说不止西疆一行已经回来,连赶往南疆的钰王也已赶回,一进城就赶进宫去,疑惑之下,又不便多做打探,只能命人暗中留意。 哪知道隔不过片刻,召集群臣的钟声响起,显然是出了大事,再加探问,竟然是整座皇宫封锁,再也听不到一丝消息。 南疆也倒罢了,难不成,西疆的事,竟然与沉丹有关? 殷觉心里不稳,将自己贴身的长随唤来,悄声问道:“国内可有什么消息?”见长随一脸错愕,又再提醒道,“我是说,可再有人与苍辽国的人接触?” 长随摇头道:“前几日传来的消息,说是申屠娘娘听说和议已成,已将申屠家招募的死士散去,再没有旁的!” 也就是说,并没有坏消息! 殷觉点头,命人留意皇宫的动静,自己耐着性子等待。 哪知道眼看过了晌午,才有消息传来,说苍辽众臣已经出宫,却都神色凝重,缄口不言,并不知道发生何事! 殷觉在厅里来回踱了十几圈,终于等不下去,正要命人去唤申屠嘉木商议,就听门外侍从禀道:“殿下,楚大小姐来了,求见公主!” 楚大小姐? 殷觉一怔,略一凝思,快步迎出厅去,院子外头迎住楚若烟,含笑道:“今日楚大小姐倒有闲情,来驿馆走走!”引着她向里走,向侍从吩咐道,“吩咐厨下,备几样精致细点,送到公主院子里!” 今天一早得到的消息,是楚若烟也跟着楚若麟去了三里湾,随后进宫。她这个时候过来,自然不单单是为了找殷洛闲聊。 哪知道他的话刚落,楚大小姐已抿唇笑道:“今日进宫,本来是太后留膳,哪知道又被皇上唤去,事了又赶往兵部,到这会儿,若烟还不曾用午膳呢,太子殿下当真是小家子气!” 殷觉一怔,跟着哈哈大笑,连忙施礼道:“当真是殷觉失礼!”又连忙将侍从唤住,重新吩咐道,“瞧厨下有什么现成的食材,先捡快的做几样来,随后再精心备几样好菜!另外,我们带着的米酒,取两坛来,请楚大小姐尝尝!” 侍从躬身,听楚大小姐不再挑理,这才应命而去。 楚若烟含笑道:“若烟不请自来,多有打搅!” 殷觉笑着摆手:“楚大小姐是平日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今日是殷觉三生之幸!” 二人寒暄之间,引着她径入内院。 早有人先一步禀过殷洛,殷洛又惊又喜,连忙迎了出来,也等不及见礼,握住楚若烟的手道:“怎么楚大小姐今日想起来瞧我?我还想着,再过几日就要回沉丹去,怕再不能与你们相聚!”向她身后瞧瞧,见再没有旁人,心中微觉失望。 楚若烟浅笑道:“公主想要留下还不容易?偏偏我苍辽那许多的皇子,满上京的公子,都入不了公主的眼,也是没法子的事!” 谁说都入不了眼? 殷洛抿唇,却不愿多说此事,推她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来打趣,难怪贝县主说,楚大小姐是最惹不得的人物!”引着二人进去,命丫鬟奉茶。 楚若烟含笑道:“今儿这半日,生出许多事来,倒不曾见贝姐姐,不想她背后竟如此编排,改日瞧见,看饶得了她!” 殷觉满肚子的话想问,但楚若烟不开口,他也不敢冒失,听她主动提起,连忙问道:“怎么听说,今日明世子出兵,中途遇袭,竟是要取他性命?” 楚若烟点头,轻叹道:“岂止明大哥?还有人将卞妹妹骗去,若不是我和四哥恰好也在那里,险些遭人毒手!” 殷觉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怎么还有卞大小姐?她可与旁人有仇?” 楚若烟摇头,轻哼道:“将她骗去,自然是想借她挟制明大哥,如今她并无闪失,太子不必担心!” 殷觉轻吁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 楚若烟微笑道:“太子殿下对卞妹妹,还不能忘怀?” 殷觉一默,苦笑道:“任我如何,在她心里,也无法与明世子相比,纵再纠缠不休,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倒不如从此相忘!” 相识半年,虽然楚若烟知道此人胸怀之广,不是苍辽的几位皇子可比,可是也没料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点头赞道:“今日三里湾一战,最初若烟还疑过是太子所为,如今看来,倒是与太子无关!” 殷觉扬眉道:“请楚大小姐明言!” 楚若烟垂眸想一想,摇头道:“这几个月来,太子对卞妹妹之心,无人不知,如今明大哥回来,太子殿下自然无望。若烟以小人之心猜测,也只有明大哥战死在卞妹妹面前,怕她才会断了念想,太子才有机可趁!” 殷觉苦笑道:“在楚大小姐心里,殷觉是那样的小人?” 楚若烟摇头道:“太子不是,可未必旁人不会!” 殷觉瞬间沉默,隔了一会儿,点头道:“是啊,你们那位锦王殿下……” 话说半句停住,微微摇头,向殷洛望去一眼。 殷洛听他提到耶律修,脸色顿时变的阴沉,轻哼道:“两国和约已定,苍辽皇帝旨意已下,难不成他还不甘心吗?” 也就是说,听到有人要置明彦恩死地,殷觉兄妹也怀疑是耶律修为了成全殷觉对卞红欣之念? 楚若烟不解,扬眉道:“二殿下倒是愿为太子殿下奔波,当真是奇怪的很!” 要知殷觉虽然贵为沉丹太子,可是定远侯府与耶律修却并没有交情,卞红欣嫁给殷觉,对他也并无好处。 殷觉向殷洛一望,抿唇不语。 殷洛脸儿阵青阵白,咬一咬唇,也侧过头去。 楚大小姐说出句话来,就此冷场,也是意外,看看殷觉,又瞧瞧殷洛,窥到她羞恼的眸光,突然恍然大悟,“啊”的一声道,“难道他竟然是惦着公主?” 殷洛听她说破,一张脸顿时涨红,咬唇道:“他……他几次纠缠,我并不曾应他什么,哪知道……哪知道他竟会生出这等事来?” 殷觉叹道:“这位锦王殿下,怕是从不曾受过挫折,竟敢如此行事!” 楚若烟摇头道:“如今他已不是什么王爷,此次吃过苦头,日后该会收敛一些!” 殷觉吃惊道:“不是王爷?” “嗯!”楚若烟点头,“他王位已废,如今在原来的锦王府中幽禁,太子回国之事,明日早朝,九哥会向皇上请旨,请太子殿下不必担忧!” 只是不管是西疆还是南疆,或是今日宫里发生的一切,都事关国事,并不细说。 这才是她前来的目的! 听她这一句,殷觉顿时心底一松,点头道:“有钰王殿下在,自然不必担忧!”主要的消息听到,也不再多问,转话说些旁的。 隔不多时,侍从来禀,说是膳已备好,殷觉传了进来,先尽过地主之谊,想回国在即,或者她们小姐妹还有私话要说,便借故离去。 耳听着丫鬟、仆从见礼的声音渐远,殷洛目光调回,以手托腮,向楚若烟注视。 不得不说,见过的楚家三兄妹和他们的爹,都生的一副好相貌,而相比楚若帆的英挺,他那更显温雅的模样儿,与楚大小姐更为相似。 只是,那样一个男儿,看似温雅柔和,一颗心,却坚硬似铁…… 殷洛眸光微黯,垂下眸子,轻轻一叹。 经过这几个时辰的折腾,楚大小姐早饿的狠了,此刻将要说的话说出来,又看到一桌子美食,正在埋头苦吃,听到她的叹息抬头,正正捕捉到她眸子里的黯然,微微一怔,用力将嘴里的食物吞下去,凑近问道:“公主有心思?” “什么?”殷洛的心怦的一跳,下意识反问,抬头向她瞄去一眼,又心虚的将目光移开。 瞧这模样,还真有心思! 楚若烟向她凑近一些,但见一抹红潮先是掠上了她的耳尖,跟着悄悄蔓延,将整张脸儿染红,不禁担忧,挑眉道:“公主,你该不会是对二殿下动心了罢?” 殷洛一怔,咬唇皱眉道:“自然不是!” “那是谁?”楚大小姐追问。 你四哥呗! 殷洛心里暗叹,可此话又如何出口,推她道:“哪里有谁?快些用罢,尝尝这汤!”借着替她盛汤,将眼底的失落掩饰过去。 楚若烟侧头瞧她片刻,低声道:“不是就好!” 且不说如今的耶律修已失势被囚,纵是今日之前,那个人,也并非良人! 殷洛侧头,向她一笑,肯定的摇头道:“自然不是!”不想多谈此事,转话道,“原想等到大漠路开,便请你引我去你那古城瞧瞧,哪知道这就要回国去!”本是为了转移话题,可是话说出来,心中又不无遗憾,轻声叹息。 是啊,原以为,日后在苍辽,她可以有一个天长地久,哪知道,终究还是要走,这一生,怕再也无缘再来。 楚若烟见她神色黯然,安慰道:“日后两国结为永好,公主再来,若烟必然一尽地主之谊。” 其实,她心里明白,莫说上京和昔沭城相隔万里,就单止殷洛的身份,来苍辽一趟,又岂会如此容易?不过是空言安慰罢了! 这其间的道理,殷洛又岂有不知,微微一笑,却无法接口。 第620章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酒足饭饱,却还时辰尚早,楚若烟将话传到,本想告辞,但见殷洛公主恋恋不舍,想她不日回国,日后怕不能相见,也就留下,陪着她闲话。 经这半年的相处,殷洛与她本就有几分交情,加上对楚若麟有情,虽说无望,可是也不自觉的想要亲近。见她留下,心里喜欢,便道:“今日你在三里湾经那一番大战,又在宫里折腾许久,想来也累了,不如到我房里歇歇!” 古时礼法,纵是至交好友,女儿家的闺房也是私密之地,若非有不寻常的交情,断断不会请入。 楚若烟见她待自己亲热,倒也不拒,跟着她出花厅向寝室里来。 殷洛所居,是驿馆一处单独的小院,院子除去花厅和两间下房,也就只有一处内外间的屋子做她的寝室。 虽然是在客中,可是殷洛以公主之尊,闺房的陈设却也华贵雅致。 跨进外间的门,迎面便是全套精雕梨花木的案几、坐椅,几上置着一张桐色古琴,琴畔一盆花草,金色的小花静静开放。左侧窗下摆着一张桌案,案上摆放文房四宝。右侧首的窗下,是一张紫檀木雕花的短榻,想是她来时殷洛正在看书,一本细花笺的书籍还展开摆在黄丝绒的榻面上,显然是被主人临时丢下。 这些家具一摆,屋子就已没有多少空隙,只有墙上几幅字画装点。 东西虽少,可是每一样都极为精致,足见主人性情清雅。 楚若烟目光扫过,心中暗赞,却只是含笑问道:“公主倒有这闲情,不知瞧的何书?”取过来瞧,却是一本琴谱,不禁抿唇笑道,“也难怪公主和贝姐姐投缘,她的屋子里,也尽是这样的东西!” 殷洛含笑道:“不过是闲来打发时辰罢了,哪里能和贝县主相比?”引着她在短榻上坐下,又命丫鬟奉茶。 楚若烟倚入短榻,闻到一缕幽香传来,嗅嗅鼻子,左右去瞧,并不见有香炉,奇道:“你这是什么香?” 殷洛抿唇笑道:“我不爱燃香,只喜欢这花草香!”指指几上的花草,解释道,“这是南越进贡我沉丹国的名品,名唤金玉兰,只需养护得当,可常年开花,我喜欢这味道,此行带着几盆。” 是花香啊? 楚若烟凑过去闻一闻,果然是那味道,只是更加浓郁,点头道:“这香气果然特别一些!”微微直身,目光落在琴上,探指轻抚,但听乐声叮咚,似有回响,向殷洛笑道,“这琴音如此清透,想来也是珍品!” 不用懂琴,单以殷洛的身份和她对琴的痴迷,这琴伴她远来,就必然不是凡品。 殷洛点头,在案后坐下,伸手轻抚琴弦,低声道:“这张琴,是殷洛十二岁那年出师,父皇特意命人觅来的。此次前来苍辽,想着日后山长水远,不知几时还能再见,便将它携来,想日后见到它,便能想起父皇。” 如今,她可以回国,骨肉团聚,自然不必再借着一张琴,以寄托对亲人的思念。可是……此一去,间关万里,又有什么,能让她寄托对他的相思? 后一段话,她自然没有出口,幽幽一叹,手指轻拢,一曲已悠然而出。 楚若烟见她抚琴,退后两步,倚在案上凝神细品曲中之意,只听两句,就忍不住跟着哼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只哼两句,殷洛手指一颤停住,曲子顿绝。 楚若烟扬眉,向她凝注。 殷洛悚然而惊,脸色乍白乍红,咬唇抬头道:“怎么楚大小姐知道这曲子?” 知道! 楚若烟点头,一双眸子直望入她的眼底,慢慢问道:“公主念的人是谁?” 这首曲子,出自前世世界里的《诗经·郑风》,曲名就唤《子衿》,是女子思念男子之诗,殷洛信手抚来,就是此曲,足见她心中果然装着一个男子。 殷洛见问,心中瞬间慌乱,摇头道:“不过是一时想起罢了!”匆忙垂头,手指灵巧跃动,又一曲响起,已是与友欢聚之音。 楚若烟微微眯眼,向她注视,心里说不出的疑惑。 殷洛不比旁人,她此来苍辽,为的就是和亲,若是心中当真有了什么人,大可以向皇帝请旨,落一个皆大欢喜。可是,眼看和议已成,沉丹一行很快回国,她却将一腔深情苦苦隐藏,究竟是为什么? 难不成,她的意中人非但不是皇子,竟然是出身寒微,甚至身份卑微之人? 若是如此,自然不能向苍辽皇帝请旨,可是没有了身份拘锁,如今她又不必留在苍辽,大可以带回国去,招为驸马。可是听她曲意,竟然是满腔心思郁结,难以排解。 为什么? 心中疑惑,殷洛所抚的曲子虽美,已无心去赏,低头瞬间,却一眼瞥见案上半卷着一幅画轴,画中露出一个少年的上半张容颜,但见镶珠顶冠将乌发高束,两条修眉直飞入鬓,俊眸含笑,灿若星辰。 这是……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正想伸手将画轴展开,却听殷洛一曲已终,转而鼓掌道:“虽说公主琴技与贝姐姐相差不远,可是这些曲子,贝姐姐怕不曾见过!” 殷洛含笑摇头道:“贝县主琴技,不是殷洛能比,不过是胜在奇巧罢了!”手指抚过琴弦站起,侧头道,“之前与贝县主论琴,她甚是喜欢这些曲子,我那里还有两本琴谱,取来请楚大小姐转交可好?” 楚若烟笑道:“你给贝姐姐东西,怎么不亲手给她,由我代交,也不怕我昧下?” 殷洛失笑道:“不过是两本琴谱,你若瞧在眼里,送你便是!”请她暂坐,自己入内室去取。 楚若烟见她背影隐入珠帘,迅速将画轴展开,露出少年下半张容颜,不由轻吁一口气,低声道:“果然!” 这画轴上的少年,画的明快生动,俊颜带着一抹无害的笑容,一双眸子更似活了一般,虽不似钰王的倾世之姿,却自有动人心处,不是自己那个嫩豆腐一样的四哥楚若麟,又会是谁? 这一瞬间,楚若烟恍然明白了殷洛的心思,不由暗赞:当真是好眼光! 这满上京的皇子、公子,在她楚大小姐眼里,除去钰王耶律辰之外,就数自家的四位兄长最为出色。殷洛公主不将几位皇子瞧在眼里,偏就瞧上了四哥楚若麟,这份眼光,自然是好的! 只是,既然她心里装的是楚若麟,又为何苦苦隐藏,不肯请旨? 疑惑间,听到内室脚步声向外而来,楚若烟又忙将画轴阖上,转回身含笑望着从内室出来的少女。 殷洛又哪知道只这短短片刻,自己心思已被她窥破,只将手中的两本薄薄的册子拿给她看,含笑道:“你和贝县主说,师傅所赐,殷洛不敢弃,这是前几日殷洛无事手抄成的副本,还请贝县主不要嫌弃!” 楚若烟翻开,但见琴谱上弯弯曲曲的符号极为工整,分明是用了心思,哪里像她说的那样随意,不由轻叹道:“公主当真有心!只可惜公主不能留在苍辽,若不然,我们姐妹几人常聚,岂不是好?” 殷洛眸光一黯,却又强笑道:“是殷洛无福!” 楚若烟身子前倾,向她细望,轻声道:“公主若有什么心思不好向什么人开口,说出来,或者若烟可以相助!再不成,还有贝姐姐、卞妹妹呢!” 殷洛怦然心动,转念间,又咬唇摇头,低声道:“有劳楚大小姐挂心,只是……不必再为殷洛劳心!” 到这节骨眼上,再不劳心,难不成等她回国再后悔? 楚若烟大急,顿足道:“若是公主当真心里没人也倒罢了,可是明明心里搁着一人,却偏偏颇多顾忌,等到日后再不能见,岂不是后悔?” 是啊,日后再不能见! 一瞬间,殷洛只觉心中情绪涌动,眼眶一红,几乎落泪,忙垂眸忍了回去,轻轻摇头,哑声道:“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曾说过?只是……只是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他……他心中无我,我又能如何?” 说过? 楚若烟错愕,张了张嘴,忍不住问道:“为何?” 如果说,沉丹公主空有一副好相貌,性情却不讨喜,以楚若麟的心性,自不会忍受。或者,楚若麟也心中有人,也另当别论,可是偏偏,楚四哥是孤家寡人一个,莫说意中人,屋子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而殷洛又是如此一个清透人物,既曾向楚若麟表白,他为什么会不答应? 难不成,当真以殷洛如此人物,也无法打动楚若麟之心? 只是,楚若麟的心思,连楚大小姐都一时不能猜透,殷洛又如何能够明白,微微摇头,强抑下心中的情绪,勉强扯出一抹笑来,轻声道:“人各有命,或是我与他无缘罢了,等我回国,隔些时日,自会将他淡忘,如此也好!” 这话说的豁达,倒与殷觉所言相似,只是……寻常的人也倒罢了,当真喜欢过的人,真的那么容易淡忘? 楚若烟向她细望一眼,只是自己不知道楚若麟的心思,也只得罢了。 第621章 顺口问出句话来 楚若烟回府的时候,正逢楚若麟也下马进府,楚若烟脚步微停,等住他问道:“三哥可曾骂你?” 楚若麟苦笑,揉揉额角道:“若不是将怡郡王抬出来,怕这会儿还不放我回来!” 楚若烟“噗”的一笑,拍拍他的肩道,“抬什么怡郡王,四哥只要摆出少将军的威风,三哥也只得从命!” 楚若麟摇头道:“莫说巡城营不归我铁骑营,纵然是,我哪里敢在三哥面前摆威风!” 楚若烟笑道:“四哥辛苦,一会儿若烟熬些汤水,给四哥降降火!” 楚若麟好笑道:“那倒罢了,好歹,三哥是将此事认下,只是瞧他那脸色,那个鲁晋要吃些苦头!” 楚若烟耸肩道:“送他进巡城营,本就不是要他享福的!”抛开此事不再多提,伴着他同去书房,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将今日往驿馆的事说一回,轻叹道,“沉丹太子一行来朝,我苍辽却接连生出这许多事来,如今他们要走,礼部也总算松一口气!” 话说完,抬眸留心他的神色,但见楚若麟只是一默,点头道:“嗯,他们尽快回国也好,西疆还不太平,免得夜长梦多!” 只是这么一句? 楚若烟扬眉,向他凑近一些,突然问道:“四哥,殷洛公主心里喜欢的是你,是不是?” “啊?”楚若麟吓一跳,脱口道,“她和你说的?” 楚若烟摇头,耸肩道:“是我猜到罢了!” 是在诈他啊? 楚若麟瞠目向她注视片刻,摇头叹道:“若烟,出了府,此话不能再说!” “为什么?”楚若烟更离他近些。 楚若麟叹道:“如今二殿下被废,也倒罢了,可是除他之外,我们朝中几位皇子对殷洛公主存着何等心思,你又岂会不知?若是知道殷洛公主是因我才拒绝和亲,我楚家受人猜忌不说,也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我楚家岂是怕事的?”楚若烟轻哼。 楚若麟摇头道:“终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话真是楚四公子说出来的? 楚若烟侧头,向他脸上细凝,一字字问道:“四哥,我只问你,你心里可喜欢殷洛公主?” 楚若麟瞬间默然,隔了片刻,才轻轻摇头,长叹道:“若烟,四哥不是你,不能只凭自个儿的喜欢和不喜欢,便决定事情做和不做!” 楚家身为苍辽第一将门,在朝臣眼中,声势自然是如日中天,在寻常将士眼中,更是如灼目骄阳,可望而不可及。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要维持如此声势,除去不能勾朋结党,引朝廷猜忌,兄弟几人也不能有自己的爱恨情仇,一切,都要处身朝堂,为江山社稷多做考量。 大哥楚若宇是,他楚若麟也是! “我不问你这些,只问你喜欢不喜欢?”楚大小姐固执的追问。 “……”楚若麟微窒,向她默视片刻,才低声轻叹,探手揉一揉她的发顶,摇头道,“四哥不曾想过!” 为了苍辽,为了楚氏一族,他们放弃什么都不要紧,只要看着这个丫头能活的潇洒肆意,他们就可知足! 不曾想过? 楚大小姐瞠目。 喜欢不喜欢一个人,那是发自内心的感觉啊,走路呼吸,都可以体会到的东西,还用去想? 见她还要再说,楚若麟推着她出门,含笑道:“你不是要炖汤水给四哥降火,还不快去?” 瞧你那模样儿,也不像上火的样子,只是撵人罢了! 楚若烟撇嘴,出房门走出几步,又回头道:“四哥原来不曾想过,今日就要好好想想,你当真愿意她回去,日后再不能相见?”话说完,也不等他答,径直转身而去。 楚若麟默然而立,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才低声道:“从此再不相见,总好过让她卷进无穷的纷争好些吧?” 朝中几位皇子长成,往年,还能保持表面的平静。可是,自从九殿下耶律辰回京,暗中的风起云涌,已经无从遮掩,各处的纷争,也渐渐浮出水面,如今,皇帝还能压制、平衡各方势利,可是,谁又能知道,这样的平衡,还能维持多久? 这个时候,在几条街之外的钰王府中,耶律辰正低头瞧着手中细绢写成的密函,寥寥数语,令他心惊。 盖玉啸的目光凝在他的身上,低声问道:“九弟,你打算怎么做?” 耶律辰抬头向他注视,一字字问道:“这个人是谁?” 盖玉啸摇头,皱眉道:“今日在宫里,满朝文武都在,还有宫里那许多人,实不知道是谁!”顿一顿又问,“他说,不能动功绩侯府,你打算怎么做?” 这封密函,仍然来自宫里的神秘人,他们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也是来自盖家的碟报网。 耶律辰再将密函细看一回,缓缓抬手,在烛火上点燃,这才慢慢道:“那就先放万雄杰一马!” “当真要放过他?”盖玉啸一惊。 “嗯!”耶律辰点头,凝视着细绢在火中燃尽,终于化为飞灰,才又道,“功绩侯府,虽说大公子万征不成气侯,可是万庚的心思,却要深沉许多,不能不防。更何况,在这上京城中,功绩侯府与几大世家盘根错节,枝系庞大,也不是轻易能动。” 盖玉啸不甘道:“你在南疆费那许多周折,好不容易抓到把柄,难不成,就这么罢了!” 耶律辰勾唇,微微摇头道:“他说的,是不动功绩侯府,而不是万家!” 万家除了功绩侯万雄杰,还有一个怀城总兵万雄志!虽然说,除去万雄志,未必能动摇万家的根本,可是总也能令他伤一伤元气! 盖玉啸点头,默想片刻,又道:“如此也好,先断去万雄杰一臂,万家势力受挫,或者会有人沉不住气!” 耶律辰点头,撇开此事不再多说,而是抬头,向他深深凝注。 盖玉啸被他瞧的摸不着头脑,低头看看身上,也并无不妥,只得问道:“怎么?” 耶律辰慢慢道:“往西疆一行,可曾查到什么?” 盖玉啸前往西疆,是去增援明彦恩彻查西疆一案,可是,他此刻问出这句话来,问的,自然不是那起兵变和栾玉清的案子。 盖玉啸微微一默,隔了半响,才摇头道:“西疆共有三人与我联系,两个人借机见过一面,并不知道当年那院子里住的是何人。” 换言之,是那两个人不知道他的身世! 耶律辰紧盯着他,又再问道:“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人是在龙屯府,此次并无机会相见!”盖玉啸摇头,眼神中难得的露出几分迟疑。 耶律辰微松一口气,慢慢起身,绕过案子停在他面前,向他凝视片刻,才轻声道:“三哥,或者,是有什么事被你记错,不要总放在心上!” 可是,事关身世,又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盖玉啸咬牙,只是默默点头。 耶律辰向他凝视片刻,深知此事无法相劝,轻叹一声,转话道:“明日早朝之后,你前往泺源府,田立言那里,多多留心!” 盖玉啸点头道:“我知道!”目光触上桌子上的灰烬,又不禁皱眉。 耶律辰扬眉问道:“怎么?” 盖玉啸摇头,思索片刻才道:“如今碟报网中那些人,除去有一部分已经遇害,还有几人不曾联系,旁的人都是言明必要为盖氏申冤,可是这个人……莫说从不曾提过一个字,就是给的消息,也总令人摸不着头脑,我在想,他究竟是谁?” 耶律辰点头,也回头瞧着案上的灰烬,思索片刻道:“皇后和相府的关系,到如今我们不曾查明,只是这一次,他的劝诫有些道理!动功绩侯府,只怕引起整个朝堂震荡,更何况,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说他们与定国公府有所勾结!” “嗯!”盖玉啸应,又道,“今日在御前,楚大小姐突然提出范程一案,丞相大人的反应,未免过激一些。” 听他提到楚若烟,钰王殿下已不自觉勾起唇角,微笑摇头道:“那个丫头自幼出入皇宫,不管是皇子,还是各府的公子,多少都有些交情。耶律修虽说此次行事过激,可是落到这个地步,她终究不忍。既然耶律修想要求娶王大小姐,她也就顺手相助,只是顺口要从他嘴里问出句话来!” 那丫头的心思,未免复杂,怕也只有钰王能够明白! 盖玉啸瞠目,半晌才问道:“如今只是证实,范程之死,不是耶律修所为?” 耶律辰摇头道:“非他所为,却未必与他无关!” “怎么?”盖玉啸不解追问。 耶律辰叹气道:“他特意提起王宜修和王亦微,自然是知道些什么,要逼王丞相就范!” 盖玉啸皱眉道:“难不成,范程之死,竟然是王氏兄妹设计?可是那日刑部的人去问,他们分明又替我作证!” “作证?”耶律辰冷笑一声,摇头道,“若不是他二人深夜回府,与你和明郡主相遇,又岂会为你作证?” 同在一个圈子里长大,明彦君是什么人,王氏兄妹自然清楚。明郡主深夜与一个男子同行,二人初初情定,神情也自然不同,必然是落在那二人眼里。他们知道,纵他们不替盖玉啸作证,明彦君也必然会挺身而出。 盖玉啸听的皱眉,低声道:“也就是说,整件事,是他们设计,事情做了之后,发现明郡主是最大的一个漏洞,又临时改了主意?” 耶律辰点头:“不错!” “为什么?”盖玉啸不解,反问道,“我不过是军中区区轻骑尉,为何他们要在我身上大费周章?” 第622章 多大的一盘棋 “一箭双雕!”耶律辰应,“正因你身份低微,才更易陷害,除去范程的同时,顺手断我一臂,当真是好计!” 是啊,虽然他身份低微,可是,满朝皆知,他是钰王殿下的左膀右臂! 盖玉啸点头,轻哼道:“如此说来,他们的矛头,迟早指向你!” “所以,还要三哥全力相护!”耶律辰说笑。 盖玉啸勾勾唇角配合,又皱眉道:“当初我们查到,田浩文是通过范程结识鲁晋,随后鲁晋为恶,嫁祸怡郡王,这两件事,必有关联,他们就不怕我们看破,和怡郡王联手?” 如今朝中声势最隆的两王,就是怡郡王和钰王,他二人联手,还有谁能是对手? “在他们眼里,我们已经联手,所以在陷害怡郡王不成之后,生怕事情败露,才设计除去范程!”耶律辰摇头,“鲁晋为恶之事一旦泄露,范程自然会想到,以鲁晋的身份出身,又岂敢做这等事?再加上那日事情始末,不难想到田浩文身上!或者……他已握到实据,才逼的田浩文不得不动手!” “所以,杀范程的,是田浩文?”盖玉啸扬眉。 耶律辰点头:“范家虽是小族,可范程终究是世家子,又是军中将领,他死了,必有人会查,恰三哥前去青楼,又与他发生争执,被有心人瞧在眼里,便顺势栽赃嫁祸!” “究竟是田浩文,还是王氏兄妹?”盖玉啸不解皱眉。 刚刚还说,范程一案是王氏兄妹背后设计,怎么转眼就又说到田浩文身上。 “要杀范程的是田浩文,嫁祸三哥的,应该是王氏兄妹……或者王宜修!”耶律辰答的肯定。 “怎么讲?”盖玉啸皱眉。 范程之死,本是一案,此刻说来,倒成了两件事! 耶律辰叹道:“三哥忘了,那一夜,京兆尹府上设宴,王大公子和王二小姐也在宴上!或是他们早知那夜范程必死,在青楼中留下眼线,却得知三哥曾与范程争执。” 被他一点,盖玉啸立刻点头道:“等王大小姐回去,他们得知你和楚大小姐在河边幽会,自然也就知道我离开青楼,并不曾与你汇合,便起意嫁祸!” 听他说出“幽会”二字,想到今日楚大小姐在三元殿中也是堂而皇之的承认,耶律辰微勾了勾唇,点头道:“应当只是王宜修授意!” “王宜修中途曾经离开!”盖玉啸接口。 “京兆尹府离水心阁隔着半座上京城,他离开片刻,不足以亲自去做什么!”耶律辰摇头。 依王宜修的身份,也不必亲自去做什么,只要有时间安排人手即可! 盖玉啸点头道:“至少,青楼里动手的人,也听命于他!”说到这里微微一停,又再皱眉道,“若是因为怕鲁晋嫁祸之事泄露,田浩文更想除去的,应该是鲁晋!” 耶律辰点头道:“不错,更该除去的,是鲁晋!只是那事发生之后,元迅皇叔为了找出作恶之人,对新兵营盘查极严,怕他们纵有此心,也无法下手。紧接着,鲁晋被我们找出,送去巡城营!” “嗯!”盖玉啸点头,“巡城营的将士,都是楚三公子亲自挑选,更何况又有我们特意的嘱咐,更不易下手!” 耶律辰接着道:“范程此人急功近利,偏出身不高,也只能追逐在万庚之流的身后,如今攀上田浩文,再得知鲁晋之事,必然自以为拿到田浩文的把柄,借以要协,才令田浩文动了杀机!” 盖玉啸皱眉道:“如此说来,水心阁那一晚,是田浩文设计,为了除去范程。可是我们与丞相府并没有瓜葛,王宜修为何又要嫁祸给我?” 耶律辰叹道:“范程是世家子,他的死,军中和官府必然要查,若能借机嫁祸给你,便可结案,幕后真相从此掩盖,岂不是两全?” 盖玉啸点头,却又跟着问道:“那范夫人呢?他们要杀死范程,范夫人显然事先知情,非但不加以阻止,还一同嫁祸给我?” 这倒将耶律辰问住,低头思索片刻,轻哼道:“不错,这位范夫人身上,必然也有缘故!”外头唤来阿江,吩咐道,“你命人去查范夫人娘家,看什么人与三殿下有牵扯?” 阿江应命而去,盖玉啸扬眉问道:“三殿下?”话出口,便已皱眉沉默。 当初范程案发,在刑部大堂上,那位三皇子耶律郯的表现,不止是极力想将他治罪,而且步步提醒范夫人做出证供。 也就是说,范夫人不但知道那一夜范程会死,而且和三皇子耶律郯之间,也有某种联系。 只是区区范程一案,不但与田浩文有关,还牵扯出丞相府,如今,更又牵涉到三皇子,这是多大的一盘棋? 耶律辰抬头,与他对视,又再慢慢道:“还有……耶律修,他必然知道些什么!” 如果此事与耶律修完全无关,今日在三元殿中,楚若烟突然提到范程一案,他就不会特意说出王宜修和王亦微。 盖玉啸闻言,脸色不禁变的凝重。 田浩文、王氏兄妹分别代表田少卿府和丞相府,他们身为外臣,若有所图,必然有所投靠,或者他们背后就是同一个主子。 可是如今可疑的竟然是两位皇子,那么他们的主子是谁? 耶律修?还是耶律郯? 盖玉啸沉默片刻,慢慢道:“楚大小姐借着替耶律修作证,却引他说出那件案子牵涉的人来。而九弟一再向三殿下示好,可是要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耶律辰好笑摇头:“我不曾想到若烟会以此案为耶律修作证,又哪里想那么长远?只是三皇兄掌管刑部,如今西疆的事也倒罢了,明日南疆的事上奏,必然牵扯出更多的人来,今日他承我个情,便必然会对这些人严办。若是……” “若是他混水摸鱼,那必然是和这些事有牵扯!”盖玉啸很快接口,皱眉道,“这个时候,怕你身边正是用人之际,我去泺源……” “正因如此,你才要离开上京,令他们放松戒备!”耶律辰很快接口。 盖玉啸点头,轻吁一口气,正色道:“九弟,朝中情势,远比我们想的复杂!或者……是有人故意将这潭水搅浑!” 两年前,他们决定回京,回入朝堂,为皇后之仇,盖氏之冤一搏,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是这两年下来,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他们设定的轨道。 耶律辰点头,目光定定,向他凝视,慢慢道:“三哥,如今,我们只怕他们不动,只要动,必然会有破绽!而……只要我们在这里,他们总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是啊,只要他耶律辰还在,就会在有些人心里扎上一根刺,迟早会动! 盖玉啸眸子灼亮,向他定定而视。 第二日一早,耶律辰刚刚起身,阿江就进来回道:“爷,不出爷所料,昨夜功绩侯府和太师府同时派出一骑快马,在城门关闭之前,一前一后,出了南城门!” “是去怀城?”耶律辰问。 阿江点头:“我们的人跟了下去,见他们转上去怀城的岔路,才传消息回来!” 那就八成不会错! 耶律辰勾勾唇角,点头道:“去上朝罢!”扣上朝服玉带,向外而来。 阿江快走几步跟在身后,接着禀道:“楚都统也已命人来过,说黄昏时分,田大小姐进了功绩侯府,随后功绩侯府才派出人去。 田佳宁? 耶律辰脚步微停,问道:“可知是几时离开?” “与那人前后脚,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阿江答。 耶律辰略一凝思,点头道:“那位田大小姐心机极深,倒是不容小觑,功绩侯府有她,或者有什么变数,你命人留意!” “是!”阿江答应,仍跟着他向外走。 耶律辰扬眉问道:“可还有旁的事?” 阿江应一声,笑道:“还有就是,昨日黄昏之后,礼部已依旨将王大小姐送去锦王……哦,不不,是二皇子的府中,闻说那位王大小姐在轿子里哭的肝肠寸断!” 耶律辰微微一笑道:“有昨日三元殿上的一番话,她纵不嫁耶律修,怕也无人敢要。只是……”脚步略停,眸中淡出一抹冷意,问道,“看守二皇子府的,是哪里的人?” “是禁军!”阿江答,“听说是卿统领亲自陪礼部的人进去,也是他亲自上锁。” “嗯!”耶律辰道,“二皇子府的动静,你还要命人留意!” “是!”阿江答应,却并不明白,疑惑问道,“怎么他一个被囚之人,还能兴出什么风浪?” 耶律辰摇头道,“耶律修王位已废,在被幽禁之前,还拼命要拉上这位王大小姐,未必便是因为害怕孤寂,怕还有别的图谋。” 阿江吐舌道:“他这一回不止害了自个儿,还拖上自己的母妃,难不成还不死心?” “不过是有所防备罢了!”耶律辰摇头,不再多说,大步出府,径直进宫。 今日,怕还有一番唇枪舌剑,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又有意外的收获! 第623章 天各一方 楚若烟较往日起的早一些,收拾妥当,就向前院里来。出垂花门,走不出多远,就见府门那里楚若帆进府。 楚若烟连忙唤道:“三哥!”三步并成两步赶上去,挽住他胳膊问道,“三哥是从巡城营回来,还是从兵部回来?” 楚若帆侧头瞧她一眼,轻哼道:“怎么,钰王殿下和你四哥又要算计我什么?” 还在为鲁晋的事生气啊? 楚若烟抿唇,轻摇他的胳膊哄道:“三哥这么说话,九哥岂不是冤枉?当时查出那档子事来,又不能处置,九哥好不容易安抚住元迅,是元迅说四哥虽然神勇,终究年少,不甚稳妥,九哥想着三哥治军素严,才将人放去三哥那里打磨。虽说没有经过三哥应允,可是元迅和九哥都以为,此事非三哥莫属,可见对三哥的看重!” “小马屁精!”楚若帆被她说笑,抬手在她额上轻弹,才摇头道,“只是你们这一番苦心,怕日后若湖不能领会,反遭怨怪!” 楚若烟轻哼一声,摇头道:“怨怪如何?难不成因为她的私念,我们就不顾一切的赖上元迅?元迅是什么人物,岂是我上将军府想赖就赖得上的?” 楚若帆叹道:“昨日我瞧过那个鲁晋,虽说不是什么将才,胜在身强体健,对我还算畏惧,严加打磨,或者日后还能搏个前程!” 楚若烟“噗”的一笑,抿唇道:“他做贼心虚,看到三哥,自然畏惧,三哥要将他如何,他岂敢不照做?” 楚若帆挑一挑唇,又摇头叹道:“只怕他纵然有出头的一日,若湖也未必满意。” 楚若烟轻哼道:“怕她心里,到如今还只认睡了她的是元迅,纵不是,也定要赖到他的身上!” 兄妹二人说着话,往书房里去,楚若烟先唤丫鬟去给楚若帆传早膳,这才问道:“三哥,昨晚可曾查到什么?” 就知道这丫头忍不住要问。 楚若帆微微一笑,点头道:“如钰王殿下所料,功绩侯府和太师府果然都派出人去。” 也就是说,不止功绩侯府,就连太师府,也要牺牲梁氏,保全家族? 楚若烟皱眉,轻哼道:“为了权势,竟然完全不顾亲情?” 楚若帆心知她动了恻隐之心,伸手轻揉她的发顶,长叹道:“烟儿,寻常百姓,看到我们这等人家,空有羡慕,却不知道,身在世家旺族,肩上便承担家族兴衰。那梁氏虽说无辜,可是她身为万雄志之妻,对他的所作所为却没有劝阻,走到今日,也难怪旁人!” 身为一个现代人,虽然不有认同这个世界对待生命之轻,可是也知道无法改变。 楚若烟叹口气,撇开此话不提,摇头道:“耶律修被废,梁氏一死,功绩侯府就与他撇清关系,再与田少卿府结亲,恐怕立刻又会重投‘明主’,只是不知道,他们又瞧上谁?” 众皇子长成,各有自己的势力,经过昨日,耶律修被废,朝堂上,会有一次小规模的洗牌,局势会如何变化,一时还难预料。 楚若帆听她提到田少卿府,想起昨夜的事,扬眉道:“昨夜黄昏之后,田佳宁去了功绩侯府,直到功绩侯府派人出去,她才离开!” 再有一个月就要成亲,田佳宁该当留在深闺待嫁,怎么不止到处乱跑,还是黄昏跑去功绩侯府? 楚若烟诧异,皱眉道:“田佳宁心思深沉,昨儿生出那许多事来,她必然知道,那个时候跑去功绩侯府,自然不是去和万征幽会!” 楚若帆听她前一段话,还微微点头,听到后一句,忍不住好笑,摇头道:“此事王爷已命人留意,你不必去管!” 兄妹二人正说着,就听门外脚步声响,跟着小厮回道:“四公子回来了!”跟着帘子挑起,楚若麟跨进门来。 楚若烟跃起相迎,问道:“四哥刚刚下朝?” 楚若麟应一声,先给楚若帆见礼:“三哥” 楚若帆见他神色凝重,问道:“发生何事?” 楚若麟摇头,看看楚若烟,才又看向楚若帆,微默一瞬,才慢慢道:“今日钰王殿下和卞侯爷在殿上为南疆一案请旨,哪知道皇上还不曾审理,刑部就传来消息,说昨夜三名案犯畏罪自尽!” “畏罪自尽?”楚若烟瞠目,摇头道,“鬼才信!” 楚若麟道:“烟儿也不信?” “当然不信!”楚若烟接口,“若是他们畏罪,想要自尽,从南疆一路回来,有的是机会,为何一定要等到进了刑部,九哥请旨御审的时候?” 楚若帆点头道:“不错!” 楚若烟再道:“还有,纵然其中有人想到御审害怕自尽,也不可能三个一样的心思!” 所以说,此事可疑! 楚若帆道:“连烟儿也想到的事,皇上和满朝文武岂有想不到的?” 楚若麟点头道:“此事最大的嫌疑是安王殿下,皇上已暂撤他掌管刑部之权,交给王爷细查!” “那南疆的事呢?就这么算了?”楚若烟追问。 楚若麟叹道:“死无对证,虽说皇上也命人细查,怕是查不出什么!” “是啊!”楚若烟耸肩,“显然是在杀人灭口,可惜卞侯爷一番辛苦!”唏嘘片刻,又转话问道,“今日可说到沉丹一行几时离京?” 楚若麟一窒,向她瞥去一眼,才道:“王爷已经请旨,三日之后,亲自送沉丹一行启程!” “由谁护送?”楚若烟忙问。 楚若麟道:“王爷调前锋营的人马,由元哲世子护送!” “哦!”楚若烟失望的应一声,低声道,“怎么不是四哥?” 楚若麟自然知道她想的是殷洛的事,一时不知如何接口,楚若帆不知道还有那些曲折,忍不住笑道:“你四哥可是少将军,这等事,哪里就用得上他?” 楚若麟闻言,忙顺着他点头,将话岔开。 三日之后,沉丹一行终于启程回返沉丹,耶律辰率领满朝文武,代天子出城相送,楚若烟、贝妤、卞红欣三人随行,一路送出三里湾来。 初春时分,三里湾的树上梢头,已有新绿,连大戈壁上吹来的风也变的温和。耶律辰在工部临时搭起的棚子前下马,引着沉丹太子殷觉前去,案上取过酒敬道:“耶律辰有幸结识太子,当真是三生有幸,今日别过,但愿后会有期!” 想这半年来在上京所发生的一切,殷觉心神微恍,慨然叹道:“殷觉此行,能结识钰王如此人物,才是三生有幸,苍辽一行,殷觉穷此一生,怕再不能忘!只盼日后钰王能往昔沭一行,也好教殷觉一尽地主之谊!”话说完,与他对饮。 耶律辰和殷觉,虽说同为皇子,但却各自有不同的际遇,一个高居庙堂,一个久在江湖,一个见多识广,一个博闻广记,这几个月相处,竟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此刻举酒饮尽,相视而笑。 这一会儿,楚若烟和贝妤一左一右,握住殷洛的手,也是殷殷惜别。 殷洛从出城门,目光就时时落在楚若麟身上,却见他只是远远的站在群臣之中,竟不向自己多瞧一眼,心中酸涩难言,又不敢流露半分。 此刻见这姐妹二人也是依依不舍,终于红了眼眶,哽声道:“这几个月来,多蒙两位妹妹照应,今日一别,怕后会无期,便容殷洛僭越。” 从相识之后,她对二人都是以“贝县主”、“楚大小姐”相称,此刻分离在即,心中情绪涌动,径直唤成“妹妹”。 楚若烟听她措辞虽说没有异样,可是语气中满是神伤,连忙劝道:“如今两国结成永好,日后音书可托,我们自当常有联系。更何况,昔沭虽远,总有道路可通,怎么就后会无期?说不定几时,我们就逛去昔沭城,叨搅公主呢!” 殷洛听她说的通达,心情倒是稍缓,微微点头。 这一会儿,殷觉辞过耶律辰与耶律元迅等人,也向这里而来,抬头瞧一眼明彦恩,却向卞红欣道:“卞大小姐,日后若是明世子待你不好,随时来昔沭找我,本太子必然会扫径以待,倒履相迎!” 挑事情? 明彦恩挑眉,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立在卞红欣身后,微微俯首道:“多谢太子盛情,若有机缘,必当前往昔沭拜会,只可惜我与欣儿大婚,太子不能光临,彦恩此生之憾!” 这明世子倒也不是好惹的! 楚若烟等人好笑。 而卞红欣留意的,却不是他与殷觉的言语机锋,整副心思,只听到“大婚”二字,心中惊异,抬头向他注视。 殷觉倒是留意,眉端微挑,含笑道:“二位大婚,殷觉虽不能亲自道贺,必然奉上一份大礼!” 见这二人虽然都唇含浅笑,却互不相让,耶律辰大觉头疼,连忙道:“时辰不早,漠上行路辛苦,还请太子早些启程!” 殷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向明彦恩抱拳一礼,又再转向众人一礼,这才道:“殷觉告辞!”转身一跃上马。 殷洛见状,依依不舍松手,后退两步,向姐妹几人一礼,但觉鼻子一酸,已不敢抬头,蓦的转身,快步走向骆队。 耶律元哲扬声喝令,苍辽两千送行的将士也一同上马,护在沉丹一行两侧,向漠上驰去。 眼望着沉丹一行越走越远,楚若麟的目光,终于渐渐凝聚在数千人中那一点红裳上。 走了! 从此之后,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期,但愿,各自安好! 第624章 怀城的消息 所有的目光,仍然追随着大戈壁上渐远的身影,不管是苍辽将士的青衫,还是沉丹太子护队的黄衣,渐渐的,都变成灰扑扑的一片,只有殷洛的一袭红裳,在那一片灰色中,还是格外显眼。 她今日穿这身红衣,就是想送她的人,能看的久些吧? 楚若烟心里暗叹,凝目遥望,却已瞧不清那白骆上少女的动作,只是,不知为何,她似乎感觉到她回头,目光穿过走过的戈壁,也向这里搜寻。 楚若烟下意识回头,目光准确的落在四哥楚若麟的身上,但见他立在诸王之后,身形笔挺,没有一丝微动,遥望的目光,与旁人一般无二,可是那专注的神情,令她觉得,他也在凝视那一点红色。 他的心里……当真没有她吗? 楚若烟抿唇,又再转头向戈壁上望去。隔这么一会儿,连那一点红色也终于隐入那一片灰色之中,渐渐的,所有的人影漫成一片,再渐渐的,变成遥遥的灰影,终至消失。 直到再也瞧不见西行的队伍,耶律辰才长吁一口气,传令回城。 穿过三里湾,很快已看到前边高耸的城楼和城下出入的百姓。 楚若帆纵马跟上耶律辰告辞道:“臣离京半年,巡城营积下许多事务,今日先回营去,就不伴王爷进城了!” 耶律辰点头道:“楚都统辛苦!”马上拱手,与他道别。 送走楚若帆,耶律辰又再转向其余将领,扬声道:“各位将军若是营中有事,自去就是,倒不必城里城外再行奔波!” 话出口,就先有包翼、江泽等几位将领过来告辞,耶律辰一一别过。 楚若麟也催马上前,拱手道:“这几日留在兵部,铁骑营也要去瞧瞧,若烟就有劳王爷相送!” 耶律辰点头道:“四哥放心就是!” 楚若烟连忙唤道:“四哥!”催马赶上,向耶律辰一笑,伴着楚若麟走远一些,侧头向他细瞧,问道,“四哥果然是回铁骑营去?” “不然呢?”楚若麟反问。 楚若烟耸肩,叹道:“四哥还当真舍得殷洛公主!” 楚若麟轻嘘,抬眼向众皇子方向望去一眼,摇头道:“事已至此,这话日后不要再说!”见她噘了嘴,又无奈摇头,揉揉她的额发,低声笑道,“这些事,你不用管,只专心缠着钰王殿下就是!” 楚若烟轻哼道:“此事倒不必四哥吩咐!” 楚若麟微微一笑,又再哄道:“回去罢,四哥去两日就回来!”见她点头,这才调转马头,驰上岔路。 城外统兵的将领大多散去,耶律辰仍率余下的众臣进城。 三皇子耶律郯向他望去几回,终于忍不住道:“九弟,南疆案犯自尽,刑部或有看管不利之责,可是……确实与我无关!” 耶律辰点头道:“三皇兄放心,臣弟必然会查个水落石出,给朝廷一个交待!” 耶律郯脸色阴郁,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出话来。 跟在他身后的四皇子耶律邯听到二人的话,却轻哼一声,漫声道:“前几日二哥获罪,废去王位,紧接着,就是刑部出事,三哥被罢权,若不然,今日沉丹太子回国,又怎么轮得到九弟代父皇相送?” 要说对耶律辰的嫉妒,兄弟几人谁都不比谁少一些,可是旁人只是放在心里,这位四殿下倒是个不怕事的,径直说出来。 众人听的暗暗咋舌。 耶律辰倒不以为意,微笑道:“四皇兄说的是,论长幼之序,不是太子皇兄,就该是四皇兄!”浅淡的语气,像不过是在讨论天气。 这是这位四殿下心里所想吧? 众臣听到兄弟几人言语机锋,虽都竖起了耳朵倾听,却不自觉的离远一些。 四皇子耶律邯被他说中心事,立刻摇头道:“九弟说笑,四哥何德何能,能代替父皇。只是五弟为人谦和,颇有贤王之风,自也可以受此重任!” 耶律昊听他提到自己,连忙摆手道:“两国议和,沉丹太子来朝,本就是九弟一力促成,父皇命九弟代为相送,也在情理之中,却未必要依长幼之序!” 这位五殿下,倒是明白的很! 众臣暗暗点头,倒有不少目光,都落在五皇子身上。 当朝九位皇子,论出身论才干,这位五皇子都是最不出色的一个,平日倒是没有人留意,这会儿瞧他言行,倒是一个极为端稳之人,难得的,是这份谦和! 耶律邯听他非但不争,反而为耶律辰说话,轻哼一声,只得应道:“五弟说的是!”说话间,已经进城,立刻向耶律辰道,“很快春耕,户部事忙,为兄也先行一步!”拱一拱手,带着户部官员径直离去。 耶律辰目送他走远,向余下众人道:“各位大人辛苦,如今漠上路开,各部想来都有许多事务处置,就在这里散了罢!” 众臣应命,纷纷行礼散去。 楚若烟纵马跟上,扬眉问道:“九哥回兵部?” 耶律辰微笑道:“自然是先送你回去!”转头又去瞧另两位女子。 明彦恩道:“臣先送欣儿回府,之后往兵部等候王爷!” 楚若烟忙道:“明大哥,你送卞妹妹久一些,不必急着去兵部!” 楚大小姐,是你又想占着钰王吧? 几人都不禁好笑。 明彦恩微笑道:“好,我正有事与欣儿商议!” 耶律辰点头道:“若非急事,晚一些无防!” 贝妤见他又向自己望来,连忙摆手道:“钰王殿下和楚妹妹久别,自去就好,不必管我!”说着话,向耶律元迅瞄去一眼。 楚若烟瞧在眼里,连忙道:“是啊,九哥,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城里,贝姐姐丢不了!”探手拽住他的马疆,径直打马先走。 耶律辰素知这小姐妹几人交厚,见此情形,知道有些缘故,也就不再多问,含笑道:“那本王失礼,先行一步!”拱一拱手,与楚大小姐先行离去。 耶律元迅自幼与这几个丫头厮混,看到二人的神情,自然明白在捣什么鬼,向贝妤瞄去几眼,见她目光定定望来,只得道:“本王送贝大小姐罢!” 算你识相! 贝妤抿唇,点头道:“有劳王爷!”跟着他往安平郡王府方向而去。 耶律元迅自幼与楚若烟等人熟捻,众人见他相送贝妤,倒也并不在意,见他和耶律辰先后离去,余下几人也各自散去。 卞威向明彦恩、卞红欣望去一眼,微微摇头,轻叹道:“本侯先行回府,你们即刻回来!”也不等二人应,调马离开。 南疆一行,足足半年,哪知道回到上京,竟然惊闻自己的女儿先是被逐,后又被休,心中的震怒心痛,可想而知。 只是,女儿依然认定了明彦恩,自己的夫人却余怒未休,断不肯应,他也只能压制心中怒火,等着向明彦恩问个明白。 卞红欣见他神色不善,不禁心头怦跳,咬唇唤道:“明大哥!” 明彦恩侧头,向她一笑,安慰道:“不用担心!”策马与她并骑而行。 卞红欣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道:“明大哥,方才……方才你……你说的话,只是……只是说给殷太子听的罢?” 方才殷觉以言语挑衅,他所说大婚的话。 只是说给殷太子听? 明彦恩扬眉,侧头向她注视,摇头叹道:“欣儿,明大哥说过,明府欠你一乘八抬大轿!明大哥……也欠你一个洞房花烛,这一次,断断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卞红欣默然,低声道:“只要……只要明大哥心里有欣儿,欣儿不委屈!”话虽如此,可是想到当初自己强嫁之后,明彦恩的冷淡,声音终究带出些哽咽。 明彦恩心中一疼,已无瑕去顾及街道两侧尚有许多行人,探手将她抱过来,紧拥在怀中,低声道:“欣儿,是明大哥对不住你!” 卞红欣咬唇,轻轻摇头,泪珠已不自觉的滚落,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从前伤怀,还是因为了此刻的欢喜。 另一边,耶律辰策马伴在楚若烟身畔,缓缓而行,侧头见她抿唇偷笑,也不禁勾唇,轻叹道:“明世子和卞大小姐这一路走来,历经波折,好在如今否极泰来,听方才明世子之意,要重行大婚之礼,也算是给定远侯府一个交待!” “明大哥?”楚若烟错愕,眨眨眼,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点头道,“是啊,当初卞妹妹就不信他能当真无情,如今想来,他只是因为身残,前程尽毁,不想连累卞妹妹,能有今日的结局,也是意料中的事!” 她那一瞬的错愕,并没有逃过钰王的眼去,向她凑近一些,挑眉问道:“丫头,还有什么九哥不知道的事?” “什么?”楚大小姐眨着眼睛装傻。 耶律辰又再问道:“方才偷笑什么?” 楚若烟侧头想想,招手唤他倾过身来,这才低声问道:“九哥,你以为元迅和贝姐姐如何?” “贝县主?”这一句话,令耶律辰大为意外,想一想,又不禁哑然失笑,摇头道,“难怪!难怪年节下几次宴上,元迅躲着贝县主,敢情是做出什么事来?” 楚若烟抿唇笑道:“事是贝姐姐做的,只是元迅害羞的很,怕一时还不曾转过弯儿来!” 不要说如今的耶律元迅,就是幼时,她一个小小女娃跟着他,也让他别扭许久。 怎么害羞的是耶律元迅? 耶律辰一怔,忍不住好笑摇头。 实在想不出来,一向温婉柔顺的贝妤,能做出什么事来,还比楚大小姐生猛? 二人且说且行,前边已能遥遥看到上将军府的府门,楚若烟有些不舍,低声嘟囔道:“九哥回京这几日,先是西疆的事,再之后南疆,南疆的事未了,又是沉丹太子回朝,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 她想缠着他,都找不出空来。 虽说并没有出口抱怨,可是语气中终究还是透出一丝落寞,耶律辰但觉一颗心化成春水,柔声道:“如今只有南疆的事棘手一些,等到事了,九哥好生陪你几日!” 楚若烟大喜,刚点头,就听马蹄声响,阿江自后追来,向耶律辰回道:“爷,怀城有消息传来,总兵夫人梁氏城外遇劫身亡!” 第625章 和田佳宁有关 梁氏真的死了! 楚若烟皱眉,只觉喉咙像堵个硬块,吞不下吐不出,难受的很。 耶律辰倒并不意外,只是挑眉道:“可知是何人下手?” 阿江道:“是太师府的人,一刀毙命,并不曾受什么苦。只是……” “只是什么?”耶律辰追问。 阿江摇头道:“当时是梁氏携着两个女儿上山敬香,回程遇袭,在凶徒追杀两位小姐时,另一伙人赶到相救!” “另一伙人?”耶律辰扬眉。 阿江道:“是功绩侯府的人!” 太师府的人,不止杀了梁氏,还要杀掉两位小姐,功绩侯府的人反而相救? 耶律辰错愕。 梁太师身为帝师,在这苍辽国的政权中心历经几代帝王,自然深知自保之道。南疆事发,他得到消息,为了保住梁氏满门,对自己的女儿、外孙女痛下杀手,已在他预料之中。 可是,如今的功绩侯府,因为梁妃和耶律修的缘故,也是急欲与太师府撇清干系,这两路人马的用心,应当相同才是,怎么太师府杀人,功绩侯府反而救人? 楚若烟听到梁氏竟然被至亲的人所杀,本来心底生寒,颇为替她难过。 可是此刻听到阿江的回报,也一时惊异,向耶律辰瞧去一眼,追问道:“功绩侯府救人,可是当真救了回去?还是做做样子?” 阿江道:“果真将人救了回去!” 这可奇了! 如果说,是太师府的人救人,或者还是在动手之前听到南疆案犯在刑部自尽的消息。可是梁妃和耶律修的事已成定局,功绩侯府巴不得与太师府斩断所有的联系,又怎么会出手救人? 楚若烟愣怔片刻,喃喃道:“我记得,那天夜里,田佳宁去过功绩侯府,是吗?” 是啊! 还是楚若帆传的消息! 耶律辰点头,凝思一瞬,疑惑问道:“你是说,是田佳宁的主意?” 楚若烟回头瞧着他,慢慢道:“九哥,我们从宫里出来,你就料到功绩侯府必然要设法与太师府摆脱干系,不是吗?” 耶律辰点头。 随后,他又命人给太师府透信儿,就是要两府互相猜忌,斩断联系。 楚若烟眸光微深,也跟着点头:“以我对功绩侯的了解,此人虽有野心,手段也很是辛辣,却没有多少脑子。若杀人的是功绩侯府,此事就没有什么蹊跷,可偏偏救人的是他们,南疆的案犯又是一夜之间自尽,那必然和田佳宁前去功绩侯府有关!” “会不会是旁人的主意?”阿江忍不住反问,“或者,万家两位公子!” 楚若烟摇头道:“万征为人虽说心胸狭窄,太拿自个儿当根葱,可是手段并不狠辣,恐怕就是刺杀梁氏,他也未必下得了手。” “万二公子呢?”阿江追问。 楚若烟道:“万庚倒是心思深沉,手段也较万征辛辣一些,只是那夜,他在军中!” 也就是说,既然不是功绩侯万雄杰,也不是万征的主意,那就只有田佳宁。 耶律辰皱眉道:“你是说,不止相救梁氏的两个女儿,就是刑部大牢的事,也是田佳宁的主意?” 楚若烟挑唇道:“九哥忘了,田浩文可是在刑部供职!更何况,这两件事本就互通!” 倒一时没有想到田浩文! 耶律辰点头,想一想,又摇头道:“纵然他们将南疆一案的案犯除去,与太师府之间没有撇清,也难免受到牵连!” “他们只是姻亲!更何况,梁妃和耶律修的案子已经落定,纵有牵连,也不会牵连到功绩侯府。至于万雄志,梁氏一死,这层联系也就断了,两位小姐是他们万家的人,总还有些亲情,能不动手,自然还是不动的好!”楚若烟答。 是啊,与太师府结亲的,是万雄志,而不是功绩侯万雄杰! 耶律辰点头。 阿江却忍不住道:“可是他们赶到时,梁氏刚刚被杀,这时辰拿捏的也太巧了!”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判断功绩侯府的人赶去,也是为了杀掉梁氏。只是他们中途发现另有一支人马袭击梁氏母女,就隐而不出,直到梁氏身亡,他们才出面救下两位小姐,如此一来,功绩侯府不沾梁氏的鲜血,就不会与太师府结仇,救下两位小姐,不止万雄志,就是太师府,至少表面上要承他们一个情!”楚若烟接口。 这奇诡的心思,怕也只有楚大小姐想得出来! 阿江咋舌,看看楚若烟,又向自家王爷望去。 耶律辰也轻吁道:“如此曲折的心思,也难为你想得出来!” 楚若烟摇头道:“不过是自幼在这圈子里厮混,对他们的性情知道一些,据理推测罢了,或者还与事实不符!” 耶律辰点头,轻叹道:“南疆一案,卞侯爷可谓九死一生才拿到案犯,哪知道我们一时疏忽,三名案犯受人暗算!” 南疆一行,阿江是亲历,想着也颇不甘心,忿忿道:“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耶律辰摇头道:“自然不是!”略一沉吟,向楚若烟望去,歉然唤道,“若烟!” 看来,二人连这点相处的时间也没有了! 楚若烟叹气,只得道:“九哥去罢,我自个儿进府!” 关键时候,这个丫头倒是明事理! 耶律辰勾唇道:“九哥送你进去,也不在这一会儿!”抱她下马,牵手直送到府门才停住脚步,张臂将她一抱,柔声道,“晚一些事了,九哥来瞧你!” “嗯!”楚若烟点头,向府门走两步,又突然转身,踮脚在他唇上一吻,这才快步跑进府去。 唇上感觉到柔软的一触,耶律辰一怔,望着消失在府门里的身影,很快又浅浅笑起,心中柔情,一丝丝,一圈圈缠绕,将他牢牢牵系。 府门内外,将军府的守卫、家人都躬身而立,像是没有瞧见一样。 自家大小姐吃钰王豆腐,钰王之福啊! 阿江在阶下瞧见,吐一吐舌,压着声音唤道:“爷!爷……” 耶律辰这才恍然回神,再向府里望去一眼,这才快步奔到阶下,跃身上马,向阿江吩咐道:“南疆一案,牵涉万雄志,你命怀城的人留意,或者还有蛛丝马迹可查!” 阿江躬身应命,跟着他打马扬鞭,赶往兵部。 楚大小姐偷去妖孽一吻,心情大好,嘴里哼着小曲儿,迈着轻快的步子进府,想着楚远和哥哥们都不在府,也不在前院停留,径直向后宅而来。 进垂花门,刚刚拐上岔道,就听身后田氏唤道:“大小姐!” 楚若烟转身,就见田氏从廊下出来,不禁挑眉,向她身后望去一眼。 这边的廊子直通一扇小门,那里是大厨房的方向,而这里是她进园子的必经之路。 与其说是田氏从厨房出来恰好遇到,倒不如说,她是专程在这里等她! 这念头只是一闪之间,楚若烟已含笑见礼:“母亲好早!” 早? 虽说沉丹太子一早启程,兄妹几人同去相送,可城外这一遭回来,日头早已老高,怎么还说得上一个早字? 田氏皱眉,却无心多做理会,随意应一声,目光在她身上一转,皱眉道:“前几日,我怎么听到三公子回来,说到若湖的事?” 楚若帆回来,他们向他交待鲁晋入巡城营的事,这是田氏听到了风声? 楚大小姐眨眼,诧异问道:“若湖?三哥是去西疆,怎么会见过若湖?” 谁说见过? 田氏见她装傻,心中暗怒,轻哼一声道:“我分明听到你们说若湖什么,究竟发生何事?” 年节之前,楚若湖姐妹被楚若麟命人送回乡去,如今已有数月。虽然说年节下有人进京禀过,姐妹二人住在祖屋,有人服侍,除去没有名门世家给她们走动,衣食起居并没有差别,可是不在眼前,终究是不能放心。 楚若烟微笑道:“不过是三哥问起罢了,并不曾发生什么!” 她越是说无事,田氏越是起疑,向她注视片刻,冷笑道:“大小姐,你道你爹处处护着你,便不将旁人瞧在眼里,却不想想,这府里还是我这个母亲做主!” 楚若烟浅笑道:“若烟不敢,只是若湖回乡之后,若烟不曾见过,当真不知母亲掌家辛苦,若烟便不多扰!”说完浅施一礼,转身往园子里走。 田氏怒极,跟上几步,冲着她的背影嚷道:“大小姐自有老爷和几位公子仗持,难不成若湖是没有人管的?”说完唤过个小厮,吩咐道:“你往少卿府上去一趟,问问表少爷,舅老爷几时回来?” 楚若烟本已走出一段,闻言回过头来,冷声道:“田少卿府上,若烟劝母亲还是少来往,若不然日后惹出什么事来,怕连将军府也保不了母亲周全!” 南疆一案,虽然牵涉的是万雄志,可是梁氏之死,只怕田佳宁也已牵涉其中。更何况,刑部里三个案犯死的蹊跷,又疑指到田浩文身上,这些事,若是日后事发,田府难免也受到牵连。 田氏又哪知道有这许多牵扯,闻言越发怒起,咬牙笑道:“田府是若湖、若溪的外家,大小姐不认也倒罢了,怕管不了许多!” 楚若烟见她怒气冲冲,将她一番劝诫听岔,已不想再说,摇摇头,转身而去。 第626章 还有一路人马 沉丹一行离京三日之后,泺源府一骑快马入京,直奔兵部,向耶律辰禀道:“明王爷身子已无大碍,昨日已经启程回京,盖爷命小人先行一步向王爷禀报!” 回来的人,是当初跟着阿传一同护送明彦君前往泺源的老向。 耶律辰问道:“阿传不曾回来?” 老向道:“盖爷将他留下!” 这是还有事情! 耶律辰眸色微深,又再问道:“这几个月来,可曾发生什么事?还是查出什么?” 老向点头道:“王爷所料不错,当真是有人立意取明王爷性命,这几个月来,只我们击退的刺客,便有十几次。” “只你们?怎么还有旁人?”耶律辰准确的捕捉到重点。 老向回道:“是!暗中还有一路人马,与我们撞上两回,却不曾表露身份,因是友非敌,卞二公子与阿传商议之后,便命我们不必追查!” 还有一路人马? 耶律辰意外扬眉,疑道:“当初楚四公子身边的两名长随也去了泺源,可是他们?” 老向摇头道:“楚四公子身边的两位兄弟,在道儿上便与我们汇合!” 也就说不是! 耶律辰皱眉。 老向见他沉吟不语,又再说道:“王爷,当初我们前往泺源府的路上,曾有人向明郡主动手,只是依小人看,他们的目的,只是擒获明郡主,并不想伤她性命!” 耶律辰点头道:“戴石岩、奚赛宁回京,也曾说过!” 二人正说着,就听门外阿江扬声唤道:“楚大小姐!”跟着禀道,“爷,楚大小姐来了!” 耶律辰一停,向老向打个手势,转头望向着门外进来的少女。 楚若烟一脚跨进屋子,却转身向阿江一望,挑眉道:“你唤人就唤人,特意那么大声,岂不是告诉别人,王爷在屋子里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阿江:“……” 耶律辰忍不住闷笑出声,上前拉她进屋,含笑道:“是老向回来,禀报泺源府的事,我命阿江在外头守着!”向门外一脸尴尬的阿江道,“让你防着旁人,若烟自然不必!” 你又没有说过…… 阿江腹谤,向楚大小姐瞄去一眼,见她乌溜溜的眸子盯着他,只好躬身道:“楚大小姐见谅,是小人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 楚大小姐眯着眼睛笑道:“近些日子阿江跟着九哥四处奔波,见的少了些,想来忘了我是谁!” 阿江听她语气不善,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不!小人不敢,是小人的错,楚大小姐莫怪!” 不管是大漠剿匪,还是驻守阳谷关,都被这位楚大小姐折腾够呛,忘得了自个儿姓啥,也忘不了她是谁啊! 自从跟了自己,耶律辰还没见阿江怕过谁,这会儿见他被楚大小姐吓成这副模样,不禁好笑,牵住她的手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命阿江去禀你,再过几日,明郡主就要回来了!” 楚若烟大喜,连忙问道:“当真?明姐姐要回来了?几时启程?几时到京?我去和贝姐姐、卞妹妹说,好好儿给她接风!” 见果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耶律辰向阿江使个眼色,含笑道:“这不是在问老向,你就来了!” 终于摆脱楚大小姐的逼问,阿江暗松一口气,吐一吐舌头,退了出去。 楚若烟瞧在眼里,却已无瑕去问,见屋子里是一个一身青衣的中年汉子,似是在钰王府见过,便道:“你是向大哥?可是从泺源府回来?” 老向吓一跳,连忙摆手道:“楚大小姐折煞小人,‘大哥’二字可不敢当,小人当初是护着明郡主同去泺源府,刚刚赶回京来。” 当初倒似乎听到耶律辰吩咐阿传时提到个老向。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明王爷身子大好?明姐姐可好?不知几时回来?” 老向回道:“明王爷身子已经无碍,明郡主一切都好,昨日启程,小人快马加鞭,先行赶回来报信!明王爷一行,大约再过三四日便可到京!” 回答的倒细致。 耶律辰含笑道:“你一路赶回辛苦,先回府歇息罢,本王先进宫禀报父皇!” “是,王爷!”泺源府的事,说来复杂,老向深知此刻楚大小姐在,耶律辰也不好多问,便躬身退了出去。 楚若烟瞅着房门关上,才轻哼道:“九哥要查泺源府行刺明王爷一案,怎么还怕若烟知情?” 你可以不用这么聪明! 耶律辰揉揉她脑后的长发,轻叹道:“若烟,你知道就是,只是此事纵与几位皇子无关,也必然牵涉到朝中权贵,九哥不想你牵扯进去!” 楚若烟皱眉,哼道:“纵不看在明姐姐和若烟情同姐妹,就是孝康王府,与我们楚家可是世交,他们动明王爷,我们又岂有不问的道理?” “这几个月,四哥身边儿的两个人始终留在明王爷和郡主身边,旁人自然知道上将军府断断不会坐视。只是你一个女儿家,这朝堂争斗凶险的很,还是置身事外的好!”耶律辰细细解释。 是啊,当初明王爷遇刺的消息传来,先是耶律辰派出阿传带着老向等人护着明彦君赶往泺源,随后楚若麟也将何晓、古锐派了出去。 楚若麟自九岁就名动上京,阳谷关一战之后,更是一跃封将,他身边的长随,又是谁不认识的?对方若是朝廷中人,一旦交锋,自然知道有楚家的人在。 楚若烟知道他是一片回护之心,轻叹道:“九哥,你和我爹我哥哥们一样,总想护着我,可是,你们既知道朝堂凶险,我又是生在这样的人家,日后若当真有什么变故,又岂是当真能置身事外的?到那时,你们护不住我,又该如何?” “不会!”耶律辰断然摇头,眸子里却露出一分迟疑,默然一瞬,长叹道,“若烟,九哥但盼没有那一日!” 楚若烟摇头道:“你们身居庙堂,又在军中,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若是哪一日,你们都不在若烟身边,却生出什么事来,若烟总要知道人心险恶,才能设法自保!” 听她侃侃而谈,耶律辰眼底泛起微澜,定定向她凝视,轻声道:“若烟,九哥当真不知道,你还能给九哥多少惊喜?” 小小少女,身世经历,都是如此简单,可是,她的言行,总是成谜,令他不自禁的想探索其间。 楚若烟抿唇浅笑,侧头问道:“九哥以为,若烟言之有理?” “嗯!”耶律辰应,还不曾接话,就听门外含笑的声音问道,“烟儿又说什么歪理?”跟着房门推开,楚若麟迈了进来。 “四哥!”楚若烟一跃而起,却皱眉道,“怎么是歪理,分明是事实!”伸脖子向门外张望,问道,“怎么这一次阿江不禀了,敢情是只防着若烟?” 你和王爷在里头,你哥哥过来,有什么可禀的? 门外阿江一缩脖子,一溜烟跑远。 耶律辰含笑起身道:“四哥是从铁骑营回来?” 楚若麟点头道:“臣接到古锐传来的消息,说明王爷启程回京,便赶了回来!” 耶律辰含笑道:“方才我们正说此事!” 楚若麟扬眉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耶律辰略一沉吟,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才将老向的话说一回,皱眉道:“刺杀明王爷的是何人,我们尚不知晓,如今,又有一路人马暗护明王爷,竟然不表露身份!” “有这样的事?”楚若麟也颇为意外。 楚若烟问道:“四哥,古锐传消息回来,不曾说起?” 楚若麟摇头道:“他用的是朝廷的驿马,想来不便细说!” 楚若烟点头,侧头想一想,突然道:“我记着年节之前,石岩和赛宁押粮前往泺源府时,我们还查到,卿大哥的两名心腹也悄悄走了泺源方向,难不成是他们?” 是啊,怎么忘记此节? 耶律辰向楚若麟望去一眼。 楚若麟想一想,却摇头道:“卿氏一族一向忠于皇室,从不参与党争,他们若有心护着明王爷,又何必遮遮掩掩?” 耶律辰沉吟道:“或是卿统领已知道是什么人动手,不想惹火烧身。” 楚若麟摇头道:“卿统领若是怕事之人,就不会接下禁军统领这副担子!” 禁军可是皇帝的近卫,禁军统领之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耶律辰道:“纵他不怕,总也要顾及族人!” “族人?”楚若烟接口,摇头道,“九哥不知,卿氏一族人丁不盛,到卿大哥这里,阖族只剩他一个男丁,并没有什么族人!” 卿氏一族,也算是苍辽数得上名号的名门世家,怎么只有卿鸿飞一个男丁? 耶律辰错愕,见楚若麟点头,才摇头道:“这倒是不曾想到!”想一想,沉吟道,“明王爷对父皇有救驾之功,卿氏一族又对父皇忠心,或者……卿统领命人前往泺源,是父皇授意?” “那也不必鬼鬼祟祟啊!”楚若烟接口。 什么叫鬼鬼祟祟? 楚若麟好笑道:“烟儿,不要胡说!” 楚若烟撇嘴道:“本来嘛!”眼珠滴溜一转,拍手道,“既然疑到他的身上,我们又胡乱猜什么,只将此事交给四哥,让四哥径直去问卿大哥就好!” 卿鸿飞这个禁军统领,是楚若麟举荐,他自然要承楚若麟一个人情。 楚若麟:“……” 有这么算计亲哥哥的? 可是她所说也不无道理,当即点头道:“此事,臣自会查个清楚!” 第627章 像个妒夫 暗中相助孝康王的,或者是卿鸿飞的人,而卿鸿飞,又或是听命皇帝。孝康王明辉对皇帝有救驾之功,皇帝如此安排,也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却不像他们一样,堂而皇之的命人相助? 耶律辰和楚若麟对视,却无人能给个解释。 楚若烟皱眉道:“莫不是卿大哥也喜欢了明姐姐,又不想得罪别人,所以才暗中派人保护?” 耶律辰:“……” 楚若麟:“……” 也只有这个丫头能想到这里! 耶律辰手指在案上轻敲,沉吟片刻,依然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只得叹道:“罢了,至少他们是友非敌,既然他们不肯做在明处,我们也不必定要追究。倒是刺杀明王爷一路,我们非查不可!” 楚若麟点头道:“明郡主前往泺源府的路上,曾经遇到袭击,可凶徒却只想将明郡主生擒,不愿伤她性命,如此看来,怕是另有图谋!” 楚若烟立刻接口道:“常王七殿下对明姐姐素来有意,往日还是尽力逢迎讨好,可是半年前范程一案,明姐姐和萧三哥情定之事众人皆知,以他的心胸,怕早已怀恨!” 被他一提,楚若麟倒想起件事来,说道:“前日听三哥提起,说他们在西疆,与栾玉清的兵马周旋,本来甚为顺利,可是不知为何,萧三公子几次遇刺,刺客武功不弱,都是一击不中,立刻全身而退,也并不声张。最初三哥他们怕是栾玉清的人找到,紧急拔营,却发现是虚惊一场。” 还有这样的事? 楚若烟瞪眼道:“你是说,那些刺客并不是栾玉清的人,目标也只是萧三哥?” 要知前往西疆的三路人马,明彦恩是奉旨彻查吏治,楚若帆是统兵增援,二人在军中都是举足轻重,只有萧三郎,一是因为与明彦君之情,二是顾及与明彦恩的私交,才前往相助,他的生死,对西疆一案,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可是刺客既不行刺明彦恩,也不行刺楚若帆,偏偏只对萧三郎一人,就说不出的怪异。 楚若麟点头道:“当时三哥只是约略提起,并不曾多说。” 楚若烟捏着下巴道:“那个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明大哥的下落,就连你们也行踪不定,那些刺客,若是栾玉清的人,查到你们驻扎之地,大可以挥兵攻击,而他们却只是偷袭,还只对着萧三哥一人!如此看来,倒像是私仇!” 耶律辰听到她最后一句,微微扬眉道:“若烟,你是说,会是常王的人?” 楚若烟耸肩道:“因妒生恨,这样的事,倒像是他做得出来的!可他终究是当朝皇子,并不想苍辽大乱,所以不曾借栾玉清之手,倒也不是傻子!” 于情于理,这倒也说的通! 耶律辰点头道:“等萧三哥回来,我们仔细商议,既然他曾与那些人交手,便有迹可循!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查出明王爷遇刺一案!” 楚若烟道:“若在西疆行刺萧三哥的果然是常王的人,那泺源道上,想要劫掠明姐姐的,或者也会是他!” 是啊,如果是要铲除孝康王府,就不会顾惜明彦君的性命,既然不想伤她,又要擒她,八成就是耶律亭出手! 楚若麟默想片刻,点头道:“常王肖想明郡主多年,明郡主与萧三公子一朝情定,他心中必然不甘,会做出这等事来,倒也像是他的手段。只是,行刺萧三公子和劫抢明郡主若当真都是他所为,刺杀孝康王,也当与他无关!” 是啊,耶律亭求娶明彦君,虽然不能说他完全是功利之心,可是也必然有借助孝康王声势,成为自己强助的心思,若是明辉被杀,对他没有一丝好处! 成日处在各种势力的算计中,莫说耶律辰,就是楚若烟也明白其中的道理,都连连点头。 如此一来,耶律亭倒没有可疑,那么,刺杀明辉的幕后黑手,又会是谁? 三人面面相觑。 是当朝皇子?还是几大世家? 商议片刻,仍然不得要领,耶律辰轻吁道:“泺源一行,我们只是听到各路的禀报,或者错过什么细节。再过几日,明王爷就会回京,到时我们再细细计议不迟!” 也只能如此! 兄妹二人点头。 楚若麟道:“王爷,孝康王回程一路,虽说有萧三公子保护,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为防万一,臣请携兵相迎!” 耶律辰点头,却道:“不必劳动四哥,唤明世子去罢,也不必另行点兵,御史台的亲兵带一队前去就是!” 去年春天的新兵,以御史台的两千兵马最弱,此刻去迎孝康王,若当真有人孤注一掷,在明辉回京的路上伏击,这支人马又如何应付?更何况,只带一队? 楚若麟错愕。 耶律辰勾勾唇角,却并不解释,请楚若麟代为传令。 阳谷关一战之后,楚若麟对他颇为信服,见他不说,也不再追问,领命径往孝康王府。 楚若烟倒有些担心,拉着耶律辰道:“明大哥虽强,可是对方若是人多,他带那支兵马岂不是被人当成菜?” 哪里来的词? 耶律辰好笑,伸手在她鼻尖上一捏,含笑道:“若不然,如何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楚若烟微愕,想一想,才恍然明白,鼓掌道:“难不成九哥早已伏下一支人马,明大哥一路只是幌子?” 耶律辰含笑道:“哪里用再伏什么人马,人马都在孝康王身侧!” 哪来的人马? 楚若烟不解。 耶律辰拥她在怀,细细解释道:“明王爷本就携有五百亲兵,还三千前锋营的人马,那可是朝中的精锐。随后明王爷遇刺,我和四哥又各自派出两路高手,再加上萧三哥,足可保明王爷无恙!” 楚若烟皱眉道:“若是亲兵和前锋营的将士有用,前次明王爷又如何会被刺?” 耶律辰叹道:“前次是猝不及防,这一次却是全神戒备,岂能相比?” 楚若烟轻哼道:“可是若对方人多,怕他们也无法尽歼!” 耶律辰微默,摇头道:“纵然对方能调动兵马,那也是我苍辽男儿,要尽歼做什么?我只想知道,这苍辽的兵马,又有多少可受旁人调动。” 也就是说,明彦恩只是一个钓饵,只要引出人来,然后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之人? 狡猾! 当真是狡猾! 楚若烟“啧啧”两声,念头微转,突然“啊”的一声道,“除去幕后黑手,九哥是不是还想引出相助孝康王的一路人马?” “丫头,你可以笨一些!”耶律辰叹气,这些盘谋算计,并不想与她多说,只是含笑道,“明郡主一去数月,你们姐妹有些日子不见,如今回来,可好生聚聚!” 想到很快能见到明彦君,楚若烟顿时兴奋莫名,连腻着耶律辰的心思也没了,起身在屋子里绕两圈,开心的道:“明姐姐要回来,子俊也要回来,九哥自忙正事,若烟去找贝姐姐和卞妹妹,瞧如何给他们接风!”说完就向门外走。 卞二公子就说卞二公子,叫卞子俊也行,怎么非得叫子俊? 钰王殿下十分不满,一把将她捞了回来,挑眉道:“子俊?” “是啊,子俊!九哥,你不会将他忘记吧?”楚大小姐惊讶。 卞子俊可是他前锋营的旧部,当初五小将之一,怎么刚刚离开半年就把他忘了,这记性不大好! 耶律辰:“……我自然记得,只是,若烟和他很亲近?” “是呀!”楚若烟点头,“他是卞妹妹兄长,和若烟都是自幼一同厮混到大,亲近的很!” 耶律辰咬牙:“丫头,你再说一次!” 咦? 听出他语气中的威胁,楚大小姐眯眼侧头,向他瞄去几眼,突然“噗”的一笑,凑上去在他唇上一吻,抿唇笑道:“若烟就喜欢九哥吃醋的模样儿!” 耶律辰:“……” 这丫头是故意的? 楚若烟见他蹙着眉,向她凝目审视,那神情配着这张人神共愤的俊脸,越发令人心动,伸手捏一捏,浅笑道:“九哥放心,纵然若烟和旁人亲近些,也不过是因为自小儿的情谊,最喜欢的还是九哥!” 指腹感觉到他细滑的肌肤,忍不住又揉几下。 嗯,手感很好! 面前这张脸儿,笑语嫣然,一双乌眸纯净不染一丝杂尘,笑意中含着一丝戏谑,耶律辰顿觉无奈,用力将她压在怀里,咬牙道:“丫头,既有了九哥,就不许再和旁人亲近!” 话出口,自己也觉意外。 怎么这话听着,当真像一个吃醋的妒夫?他耶律辰几时变的如此小家子气? 楚大小姐却笑弯了眉眼,含笑道:“九哥吃醋的模样真俊!”捧着他的脸再亲一口,当是安抚。 耶律辰垂头向她瞪视片刻,终于还是无奈放手,轻叹道:“明王爷回京,我要进宫向父皇奏禀,先送你去安平郡王府罢!” 楚若烟笑道:“青天白日的,又有荆明、韩立跟着,若烟自个儿去就是,九哥不必跑这一遭!” 耶律辰:“……” 有时候懂事,也很让人懊恼! 只是心知她所说也是实情,叹一口气,点头道:“等到事了,九哥去接你!” “好!”楚若烟笑应,跟着他出门上车。 第628章 宫里来人 安平郡王府。 贝妤听到禀报,快步迎出垂花门来,握住楚若烟的手笑道:“妹妹这几日忙什么,也不曾过来坐坐?” 楚若烟笑道:“三哥一去半年,如今回府,人清瘦许多,这几日顾着他的衣食,少往姐姐这里走动。” 贝妤叹道:“旁人都说是妹妹被几位兄长宠着,成日做威做福,却不知道,妹妹要花心思照应几位公子衣食,虽不当家,却也劳心。” 楚若烟摇头笑道:“几位兄长好养的很,一向并不挑食儿,衣裳更是随意,哪里说得上劳心?” 贝妤听她话说的轻快,微微一笑,也不再说,引着她径直入园,向花厅里来。 其实,若是寻常小门小户的人家也倒罢了,不过是一个做妹妹的照应兄长的衣食,尽力便好。 可是楚氏兄妹自幼丧母,早几年楚远戎边,楚氏兄弟年少,府中中馈皆在继母的掌握之中,所用之物要尽过她的手,而世家公子,所用之物岂能当真随意?楚若烟要周全四位兄长的衣食,也不是件容易之事,若不然,楚若烟也不会在天衣阁耗许多心力。也就如今楚氏兄弟长成,又各有功业,田氏有所畏惧,楚若烟才能随意一些。 楚若烟又哪知道贝妤的心思,随意应过,转话说到明彦君的消息。 贝妤喜道:“明姐姐一去半年,总算是要回来了!”进了厅却不命丫鬟奉茶,抿唇笑道,“既然如此,妹妹也不用在我们府上坐了,我们去卞妹妹那里饮茶去!” 楚若烟好笑道:“姐姐也不用备车,我们同车过去就好!”候她换过衣裳,又一同出府上车,直奔定远侯府。 贝妤牵挂明彦君,等不及见到卞红欣,就拉着楚若烟细细询问。 楚若烟将孝康王伤势大好,已于昨日启程的消息约略说一回,抿唇笑道:“之前九哥遣萧三哥前往泺源,一则自然是为了让他护送明王爷回京,二则,想来是以解他二人相思之苦!” 贝妤好笑道:“哪一个又似你一样,成日惦着钰王!” 楚若烟侧眸横她一眼,挑眉道:“怎么,姐姐是不惦着元迅的?” 那日送沉丹太子离京,回来之后,可是耶律元迅送她回府,她就不信,她会不把握时机,做些什么。 贝妤听她提到耶律元迅,不禁皱眉,轻叹一声道:“妹妹岂不知道,元迅心里的人是妹妹,却不是我。如今妹妹与钰王情定,他心里郁结,我也不好太过逼他。” 怎么耶律元迅还放不下? 楚若烟愣怔片刻,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人最难把握,就是一个情字。爱而不得,却又抛不开、放不下,最是让人纠结。 若只是耶律元迅对贝妤无意,大不了学学楚大小姐,径直缠着他,粘着他,直到他心里有她为止。而如今,他的心里装着的,是另一个人,又如何能将这个人从他的心里拔出来? 莫说贝妤满心都是无力,就是楚若烟本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得看到楚大小姐这无措的模样,贝妤倒忍不住笑起来,摇头道:“横竖如今他也不会被旁人夺去,我只耐心等着就是,等你和钰王尘埃落定,等他死心,自然便会回头。” 也只好如此! 楚若烟瞧着她没有太多欢愉的笑容,歉然道:“贝姐姐,早知如此,那时我就不该招惹他!” 这句话,倒当真将贝妤逗笑,摇头道:“妹妹是说,十年前摔下树来,不该砸到他的身上,不该瞅他生的俊,就粘着他?” 十年前,大家都不过几岁年纪,又哪里知道什么男女情爱? 楚若烟也被她说笑,摇头道:“可见元迅也是个傻的,那时的事,又如何当真?” 贝妤长叹道:“可不就是一个傻子!” 二人说话间,马车已在定远侯府停下,家人禀报进去,不过片刻,卞红欣已快步迎了出来。 楚若烟见她眸子灼亮,脸儿潮红,就连走路也似乎带风,整个人神清气爽,处处透着喜色,不由扬眉笑道:“卞妹妹可是有什么喜事?” 想到那日相送殷觉的话,凑到她脸上问道:“明大哥当真要和妹妹重行大婚之礼?” 卞红欣抿唇,终于掩不住满心的喜悦,轻轻点头,咬唇道:“他说,只等父王回来,便……便择良辰吉日,迎我……迎我……” “迎你过门!”楚若烟笑着接口,“啧啧”两声道,“‘父王’都已唤的如此顺口,怎么妹妹还是害羞?” 卞红欣听她取笑,伸手去呵她痒,咬牙道:“姐姐不是好人,总是欺负妹妹!” 楚若烟笑道:“是啊,姐姐们都不是好人,只有明大哥是好人,只是不知道明儿明姐姐回来,妹妹见到她,也不当她是好人,还是爱屋及乌,只她一个是好人?” 这话听着倒像是绕口令。 贝妤不禁好笑。 卞红欣听她提到明彦君,诧异问道:“怎么,明姐姐要回来?” 楚若烟点头笑道:“刚刚得到的消息,明王爷已于昨日启程。” 卞红欣大喜,欢声道:“此话当真,这可太好了!” 楚若烟笑道:“是明王爷回来太好了,还是明姐姐回来太好了?” 卞红欣顿足道:“楚姐姐尽拿妹妹取笑,等明姐姐回来,必然要她给妹妹做主!” 楚若烟失惊道:“啊哟,这可不得了!”跟着嘻嘻笑道,“我倒不怕,只要拉萧三哥挡着就是,如今怕明姐姐也只听他的!” 卞红欣瞪眼,气呼呼的道:“或是萧三哥听明姐姐的呢?” 楚若烟侧头想一想,一本正经点头道:“那倒也是,若不然,我找明大哥,说你不肯嫁他!” 卞红欣急道:“哪个说过?” 楚若烟抿唇笑道:“你既肯嫁,明王爷和明姐姐回来你自然欢喜,怎么就说我们取笑?” 卞红欣被她几句话绕了进去,涨红小脸儿说不出话来。 贝妤忍不住好笑,推她道:“你和楚妹妹斗嘴,岂不是自讨苦吃?今儿我们来,就是找你商议,如何替明姐姐接风!” 卞红欣听她提醒,才将一口气顺过来,向着楚若烟哼一声,嘟囔道:“还姐姐呢,尽欺负妹妹!” 楚若烟笑道:“这会儿不欺负,等到卞妹妹变成世子妃,有明大哥护着,怕再欺负不成!” 之前卞红欣虽然强嫁,但明彦恩不认这门亲事,她虽有明彦恩妻子之名,可是孝康王府不曾请旨,也就没有封妃。如今是明彦恩亲自提亲迎娶,大婚之后,自然会向朝廷请旨赐封。 贝妤好笑,推她道:“你将卞妹妹说哭了,仔细我们没有茶吃!” 卞红欣这才省起还没有唤丫鬟奉茶,横楚若烟一眼,一迭连声唤人。 姐妹三人笑闹一会儿,这才坐下商议如何替明彦君接风。 卞红欣道:“自然往临江楼去,包间厢房,我们姐妹好好儿玩乐!” 自从明彦恩受伤,她屡遭变故,已不大愿意见人,更不愿在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之间周旋。 贝妤点头道:“想来明姐姐初回上京,也不愿应付那些人,我们只将公主请出宫来就是!” 卞红欣点头道:“那日宫里生出那许多事,我们走的匆忙,皇后宫里的事,也不知道她可曾受牵连!” 那天耶律辰等人回京,从西疆一案牵扯出宫里的许多事来,到最后耶律修被废,梁妃打入冷宫,整座后宫必然震动。李陈一案牵扯到皇后宫里的宫女,元氏震怒之余,怕耶律心也会受些闲气。 楚若烟听着,却摇头道:“从明大哥回京,诸事一桩连着一桩,还不曾替他接风。不止是他,还有我三哥和萧三哥,也是一走半年。再说,子俊跟着明王爷救灾,我们为明姐姐接风,又岂能将他撇下?还有九哥,这些日子也是四处奔波,甚是辛苦,也不能将他抛下……” 话没有说完,贝妤已经笑起,摇头道:“妹妹说这许多,怕为的就是钰王殿下,如此说来,我们竟要大摆宴席呢!” 楚若烟撇嘴道:“旁人也倒罢了,只我们这些人一同乐乐才好!” 贝妤点头,想一想道:“临江楼也不必去了,仔细再生出什么事来!” 想到当初田佳宁设计,楚若烟也跟着皱眉,点头道:“是啊,好好儿的饮宴,再被那些人搅了!” 卞红欣道:“只是我们几人府上有长者在,又不能尽兴,难不成上钰王府去?” 贝妤笑道:“楚妹妹要给钰王殿下接风,怎么反倒闹去钰王府?” 楚若烟也忍不住笑道:“虽说九哥并不在意,只是我们人少,钰王府又显空旷一些!”侧头想一想,拍手道,“萧三哥迁居之后,竟不曾在京里住过几日,倒不如我们上他宅子里去,就当贺他乔迁之喜,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 贝、卞二人同时点头,卞红欣笑道:“明姐姐算是半个女主人呢,如此最好!” 贝妤忍不住笑道:“我们径直如此决定,也不怕萧三公子不肯?” 楚若烟笑道:“自然请九哥去说!” 姐妹几人正说着,就听门外丫鬟回道:“小姐,宫里来人,请三位小姐出去说话呢!” 宫里的人? 姐妹三人对视一眼,卞红欣问道:“宫里何人?怎么知道楚姐姐、贝姐姐在这里?” 丫鬟回道:“是三公主的人,说是一路寻过来!” 刚刚才提到耶律心。 姐妹三人互视一眼,起身向前院而去。 第629章 哪里来的消息 前院偏厅里,建安宫的小太监洛海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看到姐妹三人进来,急忙上前见礼,张嘴就道:“楚大小姐,奴才可找到你了!” 楚若烟奇道:“找我?可有什么事?” 洛海点头道:“御书房那里传来的消息,也不知道为何,皇上和钰王殿下争执起来,皇上发好大脾气,将旁人都赶了出来。我们公主听到消息,又不能明着出面想法子,便急忙命奴才出宫去给楚大小姐通信儿,哪知道奴才从上将军府追到兵部,又从兵部追到安平郡王府,再从安平郡王府追到这里,总算找到了!” 他这一番话,中间气都不透一口,一口气说完,贝妤、卞红欣已变了颜色,楚若烟错愕片刻,却不解道:“只因孝康王爷启程回京,九哥得到消息,进宫去向皇上回禀,又怎么会起了争执?” 话说完,知道无人能答,又连连摇头道,“九哥也是,都什么年纪了,也不说让着皇上!” 贝妤、卞红欣二人本来心头暗惊,闻言不禁“噗”的笑出声来。 贝妤向洛海问道:“三公主命你来禀楚大小姐,可是要楚大小姐做什么?” 洛海摇头道:“三公主也没有法子,只是说,让奴才来禀楚大小姐,或者楚大小姐寻法子打个岔,先将钰王殿下哄出宫来再说,再吵下去,若皇上一怒之下做出什么,怕就不好!” 卞红欣愕然道:“皇上和钰王殿下是父子,皇上纵怒,能做什么?” 贝妤叹道:“傻妹妹,纵是父子,那个可是皇上!” 是啊,帝王之怒,岂能与寻常的父亲相比? 想到处置六皇子耶律真,二皇子耶律修,卞红欣脸色微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皱眉道:“要将九哥哄出宫来,也得皇上放人。我们虽说能随意出入皇宫,可是总不能又去闯御书房吧?” 卞红欣急道:“若不然,去求别的殿下?” 贝妤冷笑道:“求他们,怕更会火上浇油!” 楚若烟也摇头道:“不妥!” 卞红欣道:“不然去求我爹?楚大将军?贝王爷?” 贝妤点头道:“求他们进宫倒是容易,总要一个由头!” 楚若烟道:“不行!如今我们不知道他们为何起争执,若是为了朝政,王爷、侯爷和我爹进宫,怕才是火上浇油!” 卞红欣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楚姐姐,你倒是想个法子出来!” 楚若烟思忖片刻,突然抬头瞧着卞红欣,眨眼道:“明大哥!” “什么?”卞红欣错愕。 楚若烟挑眉道:“明大哥要重新与你大婚,明王爷回京,自然要请旨为你赐封,这个时候进宫请旨,也在情理之中!” “对啊!”贝妤鼓掌。 卞红欣咬唇默然,良久说不出话来。 贝妤推她道:“妹妹说话啊!” 卞红欣迟疑片刻,低声道:“只怕王妃那里,还没有劝过来,若这个时候明大哥请旨,王妃岂不是越发……越发恼怒?”话说完,抬眼迅速向楚若烟一望,又垂下去。 她和楚若烟情同姐妹,如今要解钰王之围,她顾忌的却是明王妃的喜怒,心中颇为惭愧。 楚若烟闻言,倒是点头道:“若是如此,反而令明大哥为难!” 贝妤急道:“若不然,我们去请太后?” 请太后也得有个理由啊!总不能每次都是去求赐婚! 楚若烟摇头。 心里将能随意出入皇宫的几人想一回。耶律元哲在耶律辰麾下,何况此刻护送沉丹太子过大漠未回。楚若麟、楚若帆,因为自己的关系,怕已被人归入钰王的亲信。旁的人要进宫,还要层层通禀。 贝妤问道:“元迅呢?” 楚若烟凝思片刻,低声道:“若是元迅去,怕事情更糟!”想一想,眸子一亮,马上道:“贝姐姐、卞妹妹,我即刻进宫,这就告辞!”抬腿就向外走。 贝妤忙道:“我们跟你一同进宫!” 卞红欣也连忙点头:“是啊,人多些也好!” 楚若烟好笑摆手道:“我进宫又不是打架!”向二人辞一礼,唤洛海道,“走罢!”出厅门直奔府门,也不等人放下踏脚,一跃上车,向洛海招手道,“洛海,你和我同车回去罢,还快一些!”见洛海爬上车来,一迭连声命人赶往皇宫。 贝妤追出来,扬声道:“楚妹妹,我且还留在这里等候,若有用处,千万命人来禀!” 楚若烟在车里听到,扬声答应,马车却已离开定远侯府,直奔皇宫。 荆明纵马跟上,躬身向车内问道:“大小姐,究竟发生何事?” 楚若烟挑开帘子,吩咐道:“荆明,你去问问,卿统领在哪?” 荆明一愕,反问道:“卿统领?” 楚若烟点头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给他递个消息,说泺源府来的消息,孝康王遇刺,拿到了刺客,招出是他指使!” “啊?”荆明吃惊,结舌道,“大小姐,这……这是真的假的?” “自然是假的!”楚若烟答,连声催道,“快去快去!” 假的…… 荆明一时回不过神来。 韩立催马赶上,躬身道:“小姐,我去罢!” “不!荆明老实,荆明去才好!”楚若烟摇头,又再向荆明催道,“还不快去?” 荆明:“……” 知道我老实,还让我骗人? 心中惊疑,但是见楚大小姐催的急促,知道有事发生,已顾不上细问,只得应一声,一催胯下马,疾驰而去。 韩立也一时愣怔,苦笑道:“大小姐就不怕他骗不了人?” 楚若烟瞪他一眼道:“卿大哥是什么人,你去怕他不信!” 也是! 韩立耸耸肩,只好将马疆略缓,落后几步伴在马车旁,向皇宫方向驰去。 等楚若烟赶到宫门外,正见卿鸿飞策马向这里疾驰而来,楚若烟忙向洛海摆手,低声道:“你躲着,不许出来!”自个儿一跃跳下车去,一脸焦急向宫门张望。 洛海忙向车子里一缩,摒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卿鸿飞见到楚若烟,翻身下马,急声问道:“若烟,你此时进宫,可是有事?” 楚若烟点头,又摇头道:“不打紧,只是九哥在宫里,我来等他出来罢了!” 等钰王? 卿鸿飞皱眉,向宫门望去一眼,不安问道:“找钰王可有什么事?” 楚若烟摇头道:“无事!” “无事?”卿鸿飞扬眉。 楚若烟仍然摇头道:“当真无事!” 只是她嘴里说的无事,可是那脸上神情凝肃,眉头微皱,哪里有“无事”的模样。 卿鸿飞心里暗紧,皱眉问道:“钰王殿下几时进宫,又为了何事?” 楚若烟向他睨去一眼,摇头道:“刚刚进去罢了,若烟去兵部寻不到他,这里来等!” 钰王是从兵部直接进宫…… 卿鸿飞越发心里不稳,问道:“若烟在宫外等,不进宫吗?” 楚若烟摇头道:“我再擅闯御书房,怕皇上不会饶我!” 你还知道啊! 韩立闻言,忙低头掩去笑意。 钰王在御书房? 卿鸿飞心头突的一跳,连忙道:“如此,我宫里尚有差事,就不陪你!”说完施一礼,快步向宫门而去。 楚若烟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卿大哥,怎么你也进宫,发生何事?” 卿鸿飞头也不回的道:“无事!”脚下丝毫不停,说话间已穿过宫门,消失在红墙之内。 韩立瞧着心里不稳,凑前问道:“小姐,卿公子会去御书房?” 楚若烟“嗯”的一声道,“若不然,他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咬他!” 韩立:“……” 知道你只爱咬钰王。 听到外头再没有声音,洛海这才探出头来,试探唤道:“楚大小姐!” 楚若烟招招手,将他唤下,吩咐道:“你快些回去,若是听说卿统领去了御书房,便不必再管,若他去了旁处,再给我递个消息!” 洛海不敢耽搁,应一声,拔步飞奔而去。 楚若烟算着时辰,见一盏茶之后,洛海并没有出来,微微吁一口气,低声道:“成了!” 韩立皱眉道:“只这片刻,消息有这般快法?” 指的不是皇宫,自然是荆明传给卿鸿飞听的消息。 楚若烟抿唇笑道:“他既然火烧屁股一样赶来,自然是听到消息。” 韩立:“……” 大小姐,你是名门闺秀,怎么说话还屁股屁股的? 楚大小姐哪有空理他一脸的不以为然,只是翘首向宫门张望。 再过一柱香的功夫,终于看到耶律辰俊挺的身影从宫门里大步而出,踏过金水桥向这里而来。 楚若烟欢呼一声,小跑几步迎住他,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连声问道:“九哥,发生何事?怎么三公主传信儿,说你和皇上争执?” 耶律辰本来沉着一张俊脸,见到她脸色稍缓,闻问轻哼一声,低声道:“万雄志死了,父皇以为是我所为!” “什么?”楚若烟大吃一惊,几乎失声喊出来。 耶律辰叹一口气,揉揉眉心,转话问道:“卿大哥是你请进宫去的?那消息哪来的?” 楚若烟抿唇笑道:“自然是若烟掰的,卿大哥可曾发现上当?” 掰的? 耶律辰一怔,凝神略想,忍不住轻笑,摇头道:“我说呢,他怎么会突然说到泺源府的刺客?” 楚若烟眨眼,又再问道:“九哥可曾瞧出,皇上知不知道他的人去了泺源?” 耶律辰想一想,摇头道:“瞧父皇的神情,似乎有些意外,却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消息,还是因为卿统领的人前往泺源!” 也就是说,并没有看破皇帝的心思! 楚若烟叹一口气,只得道:“且不用管他,先搞清万雄志的事再说!”见他脸色不好,柔声道,“九哥,你陪若烟坐车呗!” 这消息来的突然,耶律辰也觉心绪烦乱,点头答应,跟着她一同上车,回返兵部。 第630章 并不是巧合 马车驰离皇宫前广场,车帘垂下,挡去两侧的视线,手臂被两只柔软的小手挽住,耶律辰心底微松,仰靠入椅背,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楚若烟见他闭上眼,露出一丝疲态,心里但觉微疼,伸手替他按压眉心,柔声道:“九哥,你没有做,此事怪不到你头上,等到皇上查明,自然还你清白?” 眉心感觉到她嫩滑手指的揉按,耶律辰只觉全身舒泰,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哼道:“父皇误会,也倒罢了,那日我本就是要借着南疆一案,将万雄志拖出来,哪知道奏折送上,刑部却报案犯尽数自尽……” 说到这里,只觉满心无力,摇头道:“任我如何布置周密,总会百密一疏!我要万雄志死,是因他克扣军晌,借权势之便中饱私囊,我要的是将案情审明,明正典刑,而不是像如今一样被人暗杀!” 楚若烟皱眉道:“九哥是说,万雄志是被人暗杀?” 耶律辰点头:“就在前天晚上,睡梦之中,被人削去了首级!” 楚若烟心头一跳,反问道:“削去首级?” 耶律辰“嗯”的一声,算是回答。 楚若烟抓着他的胳膊轻摇,低声问道:“九哥,此事会不会有诈?” “什么?”耶律辰反问。 楚若烟道:“万雄志丢了脑袋,又如何证明那尸体是他的?若是他自个儿杀一个身形相似之人,硬说是他,我们又如何知道?” 耶律辰听她一番话,不禁笑出声来,摇头道:“他被割了首级,可是脑袋却没有丢,若不能验明正身,怀城知府又岂敢将消息报进宫来?” 脑袋割下来没丢? 楚若烟错愕,喃喃道:“割脑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为什么割下来,却没有丢?当真是奇怪的很!” 是啊,如果只是要暗杀万雄志,一刀致死就行,又为何大费气力,把头割下来? 耶律辰睁眼,慢慢坐直身子,凝眉思索片刻,一把掀起帘子,向外道:“去刑部!” 外头韩立听到,也不问自家小姐,立刻应道:“是!”向车夫吩咐,“去刑部罢!” 车夫答应一声,马车在街角疾转,向刑部驰去。 “刑部?”楚若烟扬眉。 耶律辰“嗯”的一声道,“父皇将此案拔去刑部!” 楚若烟扬眉问道:“三殿下手里?” 几天之前,因为南疆的案犯在刑部全部自尽,父皇暂罢三皇子耶律郯掌管刑部之权,如今万雄志遇刺身亡,这案子又归刑部,以万雄志的身份和万家的权势,怕旁人无权审理。 耶律辰点头,听她语气古怪,侧头向她望去一眼,皱眉道:“怎么,可有什么可疑?” 楚若烟摇头道:“只是觉得,刚刚因为南疆案犯一案,他被皇上怪罪,怎么只是这几日,他又重新拿回权势,万雄志是不是死的巧了一些?” 耶律辰道:“依我们推断,南疆那三名案犯之死,当与田浩文脱不了干系。田浩文插手,也是因为田家与功绩侯府的关系,难道是三皇兄,命人前往怀城,杀了万雄志?” 楚若烟道:“三殿下心思深沉,也未尝没有可能!” 耶律辰默然片刻,轻叹道:“一会儿到刑部,我自个儿进去就是,你不必跟着!” “为什么?”楚若烟抗议。 耶律辰揉揉她的发顶,望向她的目光变的柔和,轻叹一声道:“你和他们都是自幼一同长大,若九哥和他们之间必有一争,不想你为难!” “为难什么?若烟自然是向着九哥!”楚若烟毫不犹豫的接口。 “傻丫头,你没有那样的铁石心肠,又何必勉强?”耶律辰摇头。 他没有忘记,就在几天之前,因为西疆一案,二皇子耶律修被废,最后关头,求娶王曦莹,本来并不能成事,是楚若烟突然为他作证,才令事情有了转机。 如果说,不是因为自幼的交情,她存了恻隐之心,又是什么? 而他和各位皇子,走到最后,必然是生死之争,到那时,楚若烟岂不是受到牵连? 楚若烟被他说住,默然片刻,低声道:“二殿下被废,纵然拉京兆尹府下水,日后也不能与九哥一争。若是旁人会伤到九哥,若烟自然不会心软!” 耶律辰轻叹摇头道:“九哥不想你因为九哥竖敌!” “若烟不在意!” “九哥在意!”耶律辰说的认真。 楚若烟仰头瞧着他,但见他眸光定定,没有半丝说笑的成份,心中有一瞬间的感动,凑前一些,将头倚在他肩上,轻声道:“九哥,若烟在这上京城长大,知道该如何自处,你不必为了若烟束手束脚!” 他的肩上,负着生母之仇,盖氏之冤,如今,每走一步,还要顾着她的安危,当真不知道,他这副肩头,如何担得下这样多的东西? 这个丫头,竟能处处将他看透! 耶律辰环臂拥她入怀,嗅着她发际的馨香,只觉满心的烦燥尽去,轻叹一声道:“若烟,九哥想着,若是日后有人为了对付九哥,却将矛头指向了你,九哥该如何是好?” 不顾她的生死,他做不到! 可是,不报生母之仇,他还是做不到! 楚若烟却似不解他满心的纠结,轻哼道:“将矛头指向若烟?那他就要自求多福了!” 她在这上京城长大不假,当朝皇子和世家公子们都与她有些交情也不假,但是,她楚大小姐又不是圣母,旁人将矛头指向她,她又岂会心软? 比如,六皇子耶律真! 耶律辰心中本来还在左右衡量,哪知道听她答的毫不犹豫,不禁轻笑出声,摇头叹道:“看来,还当真是九哥多虑!” 他心中的顾虑,在她面前,竟然从来不算什么,所有的事,只在她楚大小姐愿不愿意。 二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下,就听韩立在外回道:“王爷,大小姐,刑部到了!” 耶律辰放开楚若烟,低声道:“在这里等我!”起身下车。 怎么还是让她等着? 楚大小姐不满,皱眉道:“九哥!” 耶律辰回头,向她一笑,柔声道:“听话!”说完,径直下车,向刑部大门而去。 只那两个字,说的柔情似水,加上他那倾城一笑,顿时将楚大小姐的骨头化掉,傻坐在马车里,半天没回过神来。好半天,目光仍然不能从车帘上收回,张了张嘴,终于喃喃道:“天呐,当真是个妖孽,贫道说什么也得收了你,省得害人!” 相识两年,那张俊脸早已不似初见时那样令她震撼,可是就方才那一笑,还是几乎摄了她的魂去。 深吸一口气,将自己飘荡在车厢里的三魂六魄又吸了回来,元神归位,楚大小姐这才掀起车帘,向外唤道:“韩立!” 韩立马上过来,躬身应道:“小姐!” 楚若烟道:“可知道阿江去了哪里?怎么不见跟着王爷?” 韩立摇头道:“方才在宫外就不曾见到,只有钰王府的两外仆从跟着!” 楚若烟点头,慢慢将帘子放下,紧接着又撩起来道:“你使人去,往功绩侯府,看有什么动静?” 万雄志死了,能有什么动静,办丧事呗! 韩立暗语,却不曾出口,躬身答应。 楚若烟这才又坐靠回去,闭上眼,似是休息,却细细将耶律辰的话又过一回,喃喃道:“究竟为什么,凶手杀人之后,要把脑袋割下来,却又不带走?” 人的身体,虽说以脖子最为脆弱,可是除去血肉,还有筋骨,要想砍下来,除去传说中斩金切玉的宝剑之外,就一定要阔大的兵刃能够做到,使兵器的人还有相当大的力气。楚大小姐虽说自幼练过些武功,可是让她去砍一个人的脑袋,她可做不到! 既然如此,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周折把万雄志的脑袋砍下来? 正想着,就听车外韩立唤道:“王爷!”紧接着车头一沉,耶律辰已掀帘钻进车来。 楚若烟连忙坐起来,问道:“怎么样?” 耶律辰先向外摆手,听到韩立吩咐马车前去兵部,才轻吁道:“这其中,恐怕果然有些曲折!” “怎么?”楚若烟问。 耶律辰微勾了勾唇,说道:“据怀城送来的奏报,说那尸体脖颈斩断处,切口并不算平整 ,也就是说,不是一刀砍下,而是分成几次!” 楚若烟点头道:“凶手本来是想把脑袋带走!” 耶律辰点头道:“可是脑袋却抛在院子角落,并不曾被人带走!” 楚若烟瞪眼道:“是凶手逃走时被人发现,所以惊慌之下,将脑袋抛下?” 耶律辰摇头道:“那一夜,万雄志一个人睡在书房,是第二日服侍他的小厮发现他被杀,才惊嚷起来!” 也就是说,并没有人发现凶手! 这就奇了! 楚若烟眨眼,思索片刻,还是想不出原故,不自觉问道:“为什么?” 耶律辰勾唇向她笑望,提醒道:“若烟,你想想,我们且不考虑那颗留在院子里的脑袋,为什么凶手杀人之后,还要将脑袋砍下来?” 为什么? 楚若烟皱眉道:“或者凶手和万雄志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情,所以要把头带回去当祭品!” 耶律辰微笑道:“那人能自由出入总兵府,杀人之后全身而退,说明功夫不弱,为何迟不来早不来,在这节骨眼上来?” 为何? 撞上的? 碰巧? 楚若烟摇头,反问道:“为何?” 既然耶律辰问出这句话来,说明并不是巧合! 第631章 以身相许如何 耶律辰俊眸微眯,一字字道:“若凶手不是万雄志的仇家,而是自己人呢?” “自己人?”楚若烟瞪眼。 耶律辰点头道:“自己人!如果是自己人,带走脑袋的唯一目的是……” “隐藏死者身份!”楚若烟快速接口。 这是她刚才听到万雄志脑袋被砍时的第一个念头。 死的人不是万雄志,凶手带走脑袋,就是为了让人以为留下的尸身是他! 耶律辰点头道:“不错!南疆事发,虽说三个案犯全部除掉,只要朝廷追查,万雄志一样难以脱身,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死了之’!” 楚若烟眯眼道:“九哥是说,他本来想要诈死,可是被人识破,将计就计,索性当真将他杀了,将脑袋抛回院子里?” 耶律辰点头道:“如此,才能解释为何凶手要大费周折砍下脑袋,却又不带走的原因!” 这猜测也太戏剧化了! 楚若烟眨眼,好奇中,竟然有一丝压都压不住的兴奋,反问道:“可是,万雄志身为一府总兵,身手不错,我们方才也说过,应当不是仇家寻仇,又是什么人对他下手?” 耶律辰叹道:“九哥又不是神仙,又如何知道?所以我们还要细查!” 说话间,马车已在兵部大门口停下,二人刚刚下车,就见荆明快步迎了过来,躬身唤道:“大小姐,王爷!” 楚若烟抿唇笑道:“怎么你办完差事不去寻我也不回府,却跑来兵部?” 荆明抓抓后脑道:“小人本想去寻大小姐,但怕撞上卿统领,想着小姐必然和王爷来兵部,便在这里等着!” 耶律辰好笑道:“好端端的,你怕卿统领做什么?” 荆明向楚若烟瞧去一眼,却不曾说话。楚若烟笑道,“卿大哥匆匆赶进宫去,是听到荆明造谣!” 怎么成了他造谣? 荆明冤枉,可也只能默默认下。 也就是说,卿鸿飞听到的谣言,是荆明传出来的! 耶律辰好笑,揽过楚若烟的身子,摇头道:“你呀,怎么欺负老实人?”虽似轻责,可是语气中却满是赞赏。 是啊,荆明、韩立二人,同是楚若烟的长随,也同样武功高强,只是荆明为人沉稳实在,韩立却机智灵敏,若是这谣言是韩立传出来的,怕卿鸿飞未必相信,也就不会在第一时间赶进宫去。 楚若烟扬眉笑道:“哪里是欺负?分明是给他机会磨炼,有所长进,也不枉跟我一场!” 会骗人也叫长进? 荆明几乎想学她翻白眼。 丫头总有话说! 耶律辰勾唇,拥着她向里走,向荆明问道:“可曾看到阿江?” 你自己的长随,怎么问起荆明来? 楚若烟好笑。 荆明回道:“阿江大哥刚刚回来,在里头歇着!” “他倒是会舒坦!”耶律辰摇头,已穿过兵部宽大的院子,向大厅左侧自己处理公事的屋子走去。 荆明赶上一步,又紧接着回道:“方才贝大小姐、卞大小姐过来了!” 楚若烟笑道:“必然是她们不大放心!”推开门当先进去。 屋子里,贝妤正向阿江问话,见二人进门,起身相迎,吁一口气道:“可不是不放心,你想出什么点子,又不肯细说,若是进宫,又怕搅了你的事,只好到兵部来等!”嘴里应楚若烟的话,目光却落在耶律辰身上,满是疑问。 耶律辰却道:“怎么还惊动二位小姐!” 楚若烟笑道:“是三公主的人找我不着,一路寻了过去!”简略将洛海找她的事说了一回。 耶律辰点头道:“不想劳动几位为本王担心!” 今日虽说只是父子间的争执,但是另一位可是一国之君,争执之余,若当真惹怒了他,会发生什么事,无法预料。 贝妤笑道:“王爷不必客气,只是想不到楚丫头竟有这天大的能耐,当真能令皇上放人?” 那可是皇帝和王爷吵架,什么人能轻易的分开? 楚若烟抿唇笑道:“哪里是我?分明是卿大哥!” 怎么还有卿鸿飞的事? 贝妤疑惑,和卞红欣对视一眼。 楚若烟也不卖关子,将命荆明假传消息,把卿鸿飞骗进宫的事说一回,抿唇笑道:“卿大哥是禁军统领,可以随时进宫,御书房自然也进得去。方才他听到荆明传出的消息,自然会打听九哥在哪里,听说他进宫,便会以为,九哥也是为了刺客的事,自然也就会赶进宫去,皇上和九哥不管在争什么,被他一打岔,必然再争不下去。” 事实也果然如此! 耶律辰微笑道:“九哥自然就坡下驴,逃出宫来!” 一句话,说的贝妤、卞红欣二人都笑起来。 贝妤含笑问道:“若烟,我只想知道,若是卿大哥不曾上当,或是荆明根本没有找到他,你打算怎么办?” 楚若烟耸肩道:“若烟已在宫外,卿大哥不进宫,那自然是若烟进宫,横竖若烟无法无天,也不是第一次!” 也就是说,这丫头还有第二手准备! 耶律辰垂眸向她注视,但见她神情灵动,没有一丝迟疑,不禁心头微动,低声叹道:“若烟!” 从与她相识,他就不想她卷入他所搅起的纷争,可是,他和她情定,她又何曾当真置身事外? 只是他的低叹刚刚出口,就见她一张笑脸向他脸上凑来,扬眉道:“九哥,是不是很感动?” 耶律辰:“……” 还有这么问的? 微微一窒,勾唇笑起,配合的点头道:“感动!” “感动的话,以身相许如何?”楚大小姐紧跟一句。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这里还有许多人嘿! 饶是钰王殿下道行颇深,脸皮够厚,也不禁尴尬,迅速向贝妤、卞红欣扫去一眼,干咳一声,低声道:“烟儿,不要胡闹!” “明明说的是真的!”楚若烟撇唇,低声嘟囔。 妖孽这个时候害羞,无趣! 耶律辰无奈,只能当做没有听到,这才向阿江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什么事情? 这句话,顿时将另几人的注意吸引过去,齐齐望向阿江。 阿江躬身回道:“回王爷,明王爷回京的消息已放了出去,想来田大公子已经听到!”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皱眉道:“九哥,你要做什么?” 耶律辰眸色微深,转头向贝妤、卞红欣二人望去一眼,才又转头望向楚若烟,一字字道:“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贝妤皱眉道:“王爷是怀疑,刺杀明王爷的人与田少卿府上有关?” 耶律辰勾唇,摇头道:“田少卿虽说不甘只做个寻常的公卿,可是田家世代书香,纵门下有几个可用之人,料想也成不了气候!” “那么……”贝妤疑惑,想要猜测,又迟疑的停住。 楚若烟冷哼道:“自然是要看田少卿背后的主子是谁!” 卞红欣却脸色微变,伸手抓住楚若烟,颤声道:“可是……可是他们得到消息,在路上伏击,王爷岂不是危险?” 楚若烟好笑道:“所以,消息要我们先传过去,等到众人皆知,我们反而不好判断!” 贝妤也笑道:“所以,萧三公子早一步赶往泺源,有他相护,王爷万无一失,妹妹不必担忧!” 是啊,这满上京城,数十万将士,怕还没有人的武功强得过萧三郎! 卞红欣想到盖玉啸之勇,总算轻轻松一口气,点头道:“原来王爷早已有万全之策!” 耶律辰与楚若烟相视一笑,对明彦恩相迎之事都避而不言。 如果卞红欣知道明彦恩只率一小队人相迎,又不知道要如何担心? 正事议过,阿江退了出去,楚若烟又提到之前姐妹间的话,向耶律辰道:“我们计议,等明姐姐回来,借萧三哥的宅子设宴,只我们自个儿热闹一日,算是为你们接风,可好?” 耶律辰含笑道:“要替明郡主接风,想来三哥不会不答应!” 有你钰王答应,萧三郎也不会不答应! 姐妹几人暗语。 想到分别半年,姐妹重聚,三人都兴奋莫名,贝妤道:“我们也不请大戏、杂耍,只唤几个说书的女先生和抚琴的伶人就是!” 卞红欣却道:“如今春暖,我今日瞧见柳枝上已有新芽,我们索性只在那小花园里搭座彩棚如何?又能赏景,也不气闷!” 楚若烟却掰着手指数道:“京里几家名楼的吃食,我们早些去订,前次吃那家皇家小厨的几样大菜当真是不错,倒不必另请大厨,只将这些订来就是!” 耶律辰听姐妹三人说的热闹,摆手笑道:“你们这般闹法,倒不如上钰王府去,地方还宽敞一些!” “钰王府?”楚若烟撇唇,摇头道,“钰王府如今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打开门迎客,纵不下帖,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自个儿厚着脸皮凑去,岂不是扫兴?还是萧三哥的宅子好些!” 说的也是! 耶律辰轻叹,含笑道:“依你们就是!” 这个时候,就听到门外阿江回道:“楚大小姐,韩立大哥说有话要回!” 韩立刚才不是才跟着楚大小姐过来?这会儿又有什么话回? 屋子里几人一怔,齐齐向楚大小姐望去。 第632章 气氛有些暧昧 这是功绩侯府有动静? 楚若烟立刻将韩立唤进来,问道:“如何?” 韩立回道:“回大小姐,功绩侯府已打起灵幡,命人往各府报丧,一柱香功夫前,有一队人马出城,说是往怀城去迎万二爷的灵柩。” 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贝妤与卞红欣对视一眼,这才问道:“万二爷被害,功绩侯府自然要办丧事,妹妹查他们做什么?” 楚若烟眸色顿沉,冷笑道:“万二爷虽说和功绩侯是兄弟,可是他们早已分家,万二爷身亡,他的家眷皆在怀城,理该从怀城发丧,怎么功绩侯府要大费周折接回京来?” 卞红欣迟疑道:“或是他兄弟二人情谊极好,功绩侯要将兄弟的灵柩迎回,也在情理之中!” “情谊极好?”楚若烟点头,却又接着问道,“万二爷正当盛年,突然被害,功绩侯府竟然一不上刑部询问,二不请皇上做主,三不命人往怀城查找凶手,就这么将灵柩迎回发丧吗?” 被她一点,众人也顿觉功绩侯府的反应不合情理。 贝妤脸色微变,不信的问道:“妹妹,你是说……是说功绩侯府的人,早……早知道万二爷会被害?” 万雄志,可是功绩侯万雄杰的同胞弟弟,如今万雄志被人所杀,怎么竟会疑到万雄杰的身上? 这一猜测,不止匪夷所思,还令人心底生寒。 楚若烟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轻轻摇头道:“我命韩立去查,本是为防功绩侯府借着万二爷的死,再生出什么事来,以防万一罢了。” 贝妤道:“王爷回京那日,梁妃和二皇子被废,更掀出南疆一案,太师府和功绩侯府两路人马出京,去了怀城。或者,是功绩侯府的人还不曾回来,万二爷便遇刺身亡,他们得到消息,快马报进京来,竟比朝廷还早一步。” 卞红欣立刻道:“是啊,既然是自个儿府里的人传讯,自然知道消息确切,或者也有蛛丝马迹。这会儿他们派出人去,或只是以迎回灵柩之名,实则是为了追查凶手,也未可知!” 耶律辰点头道:“如此说来,倒也说得通!” 楚若烟跟着点头,向韩立问道:“可还有旁的情况?” 韩立回道:“其余并无异样,只是两个时辰前,万大公子前往田少卿府上,见过田大小姐!” 两个时辰前? 那个时候,正是耶律辰进宫,皇帝刚刚得到万雄志身亡的消息的时候。 依之前的推断,那个时候,功绩侯府应当已经得到万雄志的死讯,怎么万征还有空和田佳宁花前月下? 这一下,连贝妤也察觉出异样,皱眉道:“田大小姐和万大公子还有一个月大婚,这个时候,他们不是该避讳一些?” 卞红欣却道:“万二爷被杀,他们大婚还会如常?” 是啊,大丧跟着大婚,怕不吉利! 除非…… 万雄志不是真死! 楚若烟抿唇,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接收到她的目光,耶律辰勾唇,淡笑道:“若是二人大婚推迟,最晚明日,各府必然会收到帖子,若是没有……那只能说,万雄志之死,早已在万雄杰预料之内,而且,是诈死!” 不错! 姐妹三人一同点头。 这个时候,阿江在外禀道:“爷,阿铭回来了!” 阿铭? 从耶律辰回京,可没有瞧见他! 楚若烟挑眉。 耶律辰命传了进来,问道:“如何?” 阿铭躬身道:“小人不负王爷所命,那位葛将军已经擒获!” “葛将军?”楚若烟问。 耶律辰答道:“便是发动南疆一案的主谋!”又向阿铭问道,“人呢?” “还在城外,命人严加看管,等王爷示下!”阿铭回。 耶律辰点头道:“等天黑之后,再设法带他进城,不必送往刑部!” “小人知道!”阿铭答应,见他摆手,躬身退了出去。 楚若烟不解问道:“九哥,南疆一案的三名要犯,不是九哥已一并带回,死在刑部大牢里?” 耶律辰摇头道:“实则真正的主谋,就是这位葛将军!是他克扣将士粮饷,被卞王爷查到,便发动兵变。只是他自个儿不曾出面,之前三位,不过被他当枪使,我擒获之后,带回京来以为人证!” 原来如此! 楚若烟点头。 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过,贝妤、卞红欣本来是不放心耶律辰才赶来兵部打听消息,见他安然出宫,便起身告辞。 耶律辰道:“些许小事,有劳两位小姐挂怀,改日再行谢过!”送二人出兵部,因自己还有公务处置,命阿江送二人回去。 转身回来,楚若烟突然想起一事,拉住耶律辰道:“九哥,你是说,皇上听到万雄志身亡,就径直怪到你的身上?” 耶律辰点头,叹道:“父皇倒也并未说实,只是问是不是我命人动手?” 楚若烟皱眉,向他瞄去几眼,低声道:“也就是说,皇上知道你派人去了怀城?” 还道这丫头想到什么? 耶律辰哑然失笑,点头道:“不用说我,就是功绩侯和太师府,又哪里瞒得过父皇的眼去?” “那为何疑到九哥,而不是太师府?”楚若烟赶着问。 耶律辰叹道:“太师府的人已杀了梁氏,二府已没有多少联系,又何必多杀一个万雄志,与功绩侯府结怨?” 楚若烟皱眉道:“若说先是万雄杰自个儿布置,想要诈死,可是那真正下手的,又是什么人?” 这是最大的疑点。 耶律辰摇头,默想片刻,轻叹道:“如此说来,最可疑的,还当真是本王!” 楚若烟:“……” 是啊,从耶律辰与卞威一行人回朝,提出南疆一案,耶律辰要做的,就是将与葛将军有所勾结的万雄志正法。 结果一夜之间,三名案犯“自尽”,也就失去指认万雄志的人证。如此一来,最不甘心的,除去定远侯卞威,恐怕就是钰王殿下。 而前往怀城的三路人马,其中一路,就是钰王的人马,说他立案不成,干脆暗杀,似乎也不无可能! 二人正说着,就听韩立在门外唤道:“大小姐!王爷!” 耶律辰回头瞧瞧房门,挑唇微笑,向楚若烟瞥去一眼。 他身份尊荣,如今又是手握大权,当此情形,别府的家奴都是将他放在自家主子之上称呼,这楚家的倒好,口口声声将他摆在自家小姐之后。 只是,别府的奴才称呼,自然是“钰王殿下”,也只有曾经往西疆去的一干人等,在没有别的王爷在场的情况下,只以“王爷”称呼,亲疏立辩。 楚若烟虽然与他心意相通,但这一笑也并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只是见他笑容温软,秀色可餐,一时瞧直了眼,砸砸嘴,暗暗可惜不能立刻吃他豆腐,只好忍住,回他一笑,这才将韩立唤进来。 韩立进门,见二人相并而立,虽然都不曾说什么做什么,但总觉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暧昧,并不敢多看,只是躬身道:“大小姐,功绩侯刚刚进了宫!” 万雄杰这个时候进宫,自然是为了万雄志的事! 楚若烟扬眉,向耶律辰一望。 刚刚还说,万雄杰接到万雄志身亡的消息,竟然没有别的反应,只是派人前往怀城,这一会儿,他就进了宫。 耶律辰轻叹一声,摇头道:“功绩侯能有今日,自然也不是一个蠢人!只是万雄志一死,我们纵有葛将军在手,也已无法将他入罪,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楚若烟轻哼道:“梁氏一死,太师府必然置身事外,如今只看功绩侯府的动作!” 耶律辰挑唇道:“只要他动,不怕没有破绽!” 楚若烟点头,向韩立问道:“田少卿府上,可有什么动静?” 韩立摇头道:“只有田夫人命几个奴仆去功绩侯府相帮料理后事,并没有旁的事!” 做为姻亲,那也是寻常的礼数! 楚若烟点头,手指在案上轻敲,皱眉沉吟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田佳宁会做些什么!” 二皇子耶律修被废当日,田佳宁前往功绩侯府,紧接着,功绩侯府派出人马,前往怀城。 两个时辰前,万雄志被杀的消息刚刚传进京来,万征就跑去田少卿府,随后功绩侯府又有一队人马出城,去迎万雄志灵柩,功绩侯万雄杰跟着进宫。 要说田佳宁在此事上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她楚大小姐可不信! 耶律辰摇头道:“田大小姐虽说心思缜密,终究是个女子,也不过是出出主意罢了,并不能做什么!” 是啊,虽说万征过府去见田佳宁不合礼数,可是瞧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两个小儿女不知避讳,并扯不到案子上! 楚若烟皱眉,低声道:“事情到这一步,虽然我们有葛将军在手,能够证实万雄志之罪,可只要万雄杰一口咬定并不知情,我们也不能将他们如何!” 韩立道:“大小姐,或者我们设法从田少卿府上探问?” 两家已有十几年的姻亲,下人之中,总能找出个可以探问的人来。 耶律辰立刻摆手道:“不必!”也不等韩立再说,握住楚若烟的手道,“若烟,如今一动不如一静,我们且不必做什么,先留心功绩侯府的动静就是!” 这个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会露出破绽! 楚若烟与他对视片刻,终于点头。 除去这个,他仍然不想她卷入其中吧? 第633章 等不到大婚了 耶律辰伴着楚若烟刚出兵部的大门,就见太监总管庞白带着两名御前侍卫策马匆匆而来,不禁扬眉,迎上行礼,问道:“庞公公此来可是有事?” “皇上口谕!”庞白还不等下马就扬声回答。 这皇帝老子刚和儿子吵完架,就有事情要交给他办? 楚若烟诧异。 耶律辰也微觉意外,却并不表露半分,只是当地跪倒,俯首道:“请公公宣旨!” 庞白翻身下马,快走几步到他面前,大声宣道:“怀城总兵万雄志将军年少投军,驰骋沙场,杀敌守土,为我苍辽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不幸亡故,朕甚是哀戚。将军英灵不日返京,着,钰王耶律辰率同兵部、礼部上下官员,代朕往十里亭外相迎,以表对将军敬意!” 这万雄志还死的有功了? 阿江、韩立等人腹谤。 耶律辰也是一愕,抬头问道:“礼部?” 礼部原本是锦王耶律修掌管,耶律修获罪,被废去王位,自然也就无权掌管。 虽说礼部并没有多少权势,可是却是六部中唯一一个上联朝堂,下束官员,内修后宫的地方。 这十几日来,朝中的几位皇子都在暗中筹谋,要将这掌管之权拿过来。万雄志身为一府总兵,兵部相迎他的灵柩也倒罢了,怎么这会儿,皇帝还特意指明携带礼部的官员? 庞白微笑道:“钰王殿下天纵之姿,可堪重用,日后礼部交给钰王殿下一并掌管,圣旨明日早朝就下!” 万雄志身亡的消息刚到京,功绩侯府的人马也刚刚启程,灵柩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京,皇帝既然要下旨,大可以明日早朝一并,怎么还巴巴的命大内总管特意跑这一趟? 楚若烟眨眼,想到钰王出宫时气乎乎的模样儿,不自觉抿唇浅笑。 这是皇帝自知将话说重,用这法子和儿子讲和? 整个礼部,这份礼物可不轻! 耶律辰也是微愕,看到庞白有些刻意讨好的笑容,一时也觉无奈,只得磕头谢恩,起身向庞白道:“公公进去饮盏茶罢!” 庞白含笑道:“奴才还要回宫缴旨,就不进去了,等殿下大婚,老奴再叨扰殿下!” 楚若烟又惊又喜,连忙问道:“什么大婚?皇上要给我和九哥赐婚了?” 人家说殿下大婚,没说你楚大小姐,你能不能矜持一些? 韩立、阿江同时翻个白眼,荆明却一脸喜色,满怀期待的瞧着庞白。 庞白含笑摇头道:“这个奴才可不敢说,说了,那是妄测圣意,只是方才太后将皇上唤去,好一番念叨,奴才外头服侍,听到几句罢了!” 这是老太后盼孙媳妇盼的红了眼? 楚若烟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皇上日理万机,这等事,自然要太后她老人家提醒才记得起来!” 庞白连连点头,含笑道:“楚大小姐说的是!”向她拱一拱手,将耶律辰引过一旁,低声道,“皇上的意思,既然万总兵已经亡故,旁的事已不必追究,总还要安抚功绩侯府的人!” 皇帝此举,是万雄志还是功绩侯府早已料到?要不然,万雄志又岂会起意诈死? 耶律辰扬眉,但想一国之君,不止要处理朝政,还要平衡朝堂,如今,又还要顾及皇子之争,也确实不易,只好点头道:“本王知道了!” 庞白见他答应,轻吁一口气,这才施礼别过。 看着庞白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楚若烟悄悄伸手将耶律辰的手掌握住,轻声道:“九哥,皇上可是九五之尊,今日能如此,自然是知道自个儿疑错了人,你堂堂王爷,就不要和他计较,不然显的小家子气!” 他一个王爷,就是再“堂堂”,也“堂堂”不过九五之尊,怎么他就不能小家子气? 耶律辰好笑,口中却应道:“嗯,我知道!”回头向她一笑,又低声道,“父皇行事,有时虽说有颇多顾忌,可是心里甚是明白。今日他刚刚得到消息,会疑到我的身上,也不无道理。此刻,想来是功绩侯进宫,反而被他找出破绽!” “那皇上命九哥去迎接灵柩,可是要九哥去查实万雄志身亡的真相?”楚若烟问。 耶律辰摇头道:“此事已交给刑部,想来父皇不会有所更改!” 楚若烟撇一撇唇,低声道:“皇上这不是和稀泥么?” “什么?”耶律辰没听明白。 楚若烟叹道:“万雄志一死,南疆的案子到葛将军,怕也就算结了,皇上是不想再有什么变故!如今皇上既然讲和,你也不要再惹他,等到赐婚的圣旨下来再说!” 听她前半段话,不止耶律辰,包括阿江、荆明等人,都暗暗点头,可是听到最后一句,韩立已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不让王爷去惹皇上,原来不是担心王爷的前程,而是担心赐婚的圣旨。 耶律辰也不禁好笑,揉揉她的秀发,含笑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究竟都装些什么?” 楚大小姐眨眼道:“怎么,九哥很想知道?” “是啊!”耶律辰笑应。 楚大小姐张手揽住他的脖子,长睫微扬,巧笑道:“那就等大婚之后,慢慢探索如何?” 不要说别的,就是她的来历,也够他穷此一生探究了! 耶律辰垂眸,但见她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含着一抹狡黠,离自己不足一尺,淡粉柔唇张阖,轻言笑语,气息徐徐而来,清新如兰,顿觉心醉,哪里还想得到身畔有人,不自觉的俯首,低声道:“丫头,本王等不到大婚了……”说话间,已噙上她的双唇,后半句话,含糊在二人的纠缠之间。 妖孽口中的气息,瞬间将她缠绕,楚若烟心头怦跳,下意识回应,一只小手顺着他的脖颈下滑,探入衣内,抓握他坚实的肩膀,口中应道:“那就不用等大婚,这会儿就去临江楼去,钰王府也行!” 只是这番话,尽数含糊在二人的口舌纠缠之间,众人听到的,只是几声愉悦的哼吟。 所有人:“……” 阿江挠挠头,向韩立瞄去一眼,目光又飘向旁处。 自家王爷,一定是被楚大小姐带坏了,光天化日之下,就站在这兵部大门口,做这样的事。 韩立受到阿江目光所扰,也向他瞄去一眼,跟着又调向天际。 眼前此景,瞅着是钰王占自家小姐便宜,可是,他却总觉得,是自家小姐吃了钰王殿下的豆腐。 荆明却觉喉咙一窒,心中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可是眼前画面不止美到极至,还充满诱惑,一时又哪里收得回目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身后的三个人已开始涨红了脸去瞄左右路过的行人,钰王殿下才慢慢抬头,望着怀中神色如醉的少女,低声道:“若烟,时辰不早,九哥送你回去!” 回去? 楚大小姐脑子还是一团浆糊,眨了眨眼,才理出一丝头绪,挑眉问道:“回去?” 刚才不是说等不了了?说好的开房呢? “嗯,回去!”耶律辰点头,俯首在她脸颊轻吻一下,低叹道,“我还有事和三哥、四哥商议!” “唔……”楚大小姐悻悻的低应,腻在他怀中片刻,终究还是由他揽着上车。 直到二人的身影被车帘挡住,那三个望天望地就是不敢望自家主子的人才缓过口气来,连忙上马,嘱咐车夫驾车赶往上将军府。 隔这么些时辰,怀城总兵万雄志被杀一事早已在整个上京城传开,楚远震惊之余,见到四儿子回府,立刻抓来询问。 楚若麟将自己所知约略说一回,摇头道:“听钰王殿下所言,南疆将士军饷被克扣一案,似是与这怀城总兵有些干系,只是拘入刑部的三名人证身亡,钰王殿下一时无从指证,哪里知道,新的线索还不曾找到,怀城总兵竟又身亡。” 楚远听到“克扣军饷”几字,眉头已经皱拢,轻哼道,“为将者,不爱惜将士,也难怪会生出这些事来!只是如此一来,这案子怕不好追查!” 楚若麟点头,叹道:“是啊!也不知道王爷如何打算?” 话声刚落,就听门外小厮回道:“老爷,四公子,钰王殿下送小姐回府,往书房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啊!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向外而来,迎住进门的二人,楚远一边见礼,一边皱眉问道:“万雄志,可是王爷动的手?” 连楚大将军也想到是他,难怪皇帝误会! 耶律辰轻叹一声,摇头道:“将军放心,不是本王!”等他行过君臣之礼,又以晚辈之礼相见。 楚远点头道:“原想王爷不至如此!”肃手请他进书房,向楚若烟道,“烟儿,你去吩咐厨房,备几样下酒的小菜!” 如今楚大将军只要逮到钰王,就总要喝上几杯! “好!”楚若烟笑应,向耶律辰睨一眼,转身向外走。 耶律辰含笑道:“本王正有事要与少将军商议!”向二人身后望去一眼,问道,“怎么三哥不在?” 楚若麟耸肩道:“三里湾的刺客,已查明确是明世子神弩营的旧部,只是内中还有几个巡城营的人,这几日三哥封营严查。” 耶律辰叹道:“想不到二皇兄竟能调动多营的兵马!” 楚若麟冷哼道:“乌合之众罢了,都是害群之马,早一些清除,倒是好事!” 第634章 拿九哥当大餐 楚氏父子经常戎边的戎边,出征的出征,纵然在朝,也常居军营,这府里日常只有田氏母女和楚若烟四人。因此,府中书房和各自的院子里都备有小厨房,大厨房反而极少备主子的饮食。 此刻楚若烟进了垂花门,招手唤过个丫鬟,吩咐道:“你去我院子里,和紫菱说,让她将我们厨下新备的食材拣好的取些来,送到书房的小厨房去!” 自家小姐是个吃货,满府皆知,丫鬟笑道:“方才听说老爷和四公子回来了,小姐又要费心!” 楚若烟含笑道:“不止是爹和四哥,还有钰王也来了!” 难怪呢! 丫鬟吐吐舌头,笑道:“那自然是要拣最好的才成!”福福身飞奔而去。 楚若烟瞧着她跑远,这才含笑转身,仍然出垂花门,向书房而来。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转角那里田氏的声音道:“此事且不必回禀老爷,等她们回来再说!” 楚若烟脚步一停,听到一个家人答应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匆匆而去。 楚若烟微微扬眉,望向拐角走来的妇人,勾唇见礼:“母亲!” 田氏不意看到她,脚步也顿时一停,疑惑道:“方才听说大小姐回来,怎么又要出去?”眼神惊疑,与她对视一眼,不自然的转向旁处。 楚若烟含笑道:“钰王殿下过府,若烟只是吩咐人备些菜肴罢了!” 听到耶律辰的名字,田氏眸中不自觉的掠过一抹恼意,轻哼道:“原来是贵客到府,难怪大小姐如此殷勤!”话说完,擦过楚若烟的身子向垂花门走。 楚若烟回头,瞧着她一只脚踏进垂花门,才慢慢的道:“母亲接若湖回来,只怕又难得太平!” “什……什么接若湖回来?”田氏一惊回头。 果然被她猜到了! 看到她的神情,楚若烟勾唇,慢慢向她走近几步,含笑道:“母亲命田勤接人,还有什么人回来,是要瞒着爹爹的?” 这是刚才的话,被她听到! 田氏脸色微变,咬牙道:“过几日佳宁出嫁,她们可是嫡亲的表姐妹,岂能不回来观礼?” 楚若烟轻哼道:“出嫁?母亲怕不知道,功绩侯府的万二爷被人杀了,田表姐这大婚,怕是不能如期罢!” “什么?”田氏大吃一惊,颤声道,“这……这……万二爷是一府总兵,是什么人能杀得了他?”眼神惊疑,向楚若烟打量,像是想要在她身上看出来这不过是个谣言。 楚若烟好笑道:“今日一早,消息传了回来,如今满朝皆知,怎么母亲竟不知道?” 田氏摇头,喃喃道:“一早?我……我并不曾听说……” 楚若烟抬头看看天色,长叹道:“瞧着就要日暮,这整整一日,田大小姐竟不曾来给母亲传个消息,可见并不曾将母亲这个姑母放在心上,难为母亲还处处为她想着!” 田氏脸色乍青乍白,咬牙道:“生出这么大的事,她哪里想得周全?” 楚若烟耸耸肩,漫不在乎的道:“母亲说的是!只是若烟以为,不要急着接若湖回来!” 田氏冷哼道:“若湖也是这将军府正经的小姐,岂能一直留在乡下?难不成大小姐受尽将军和几位公子呵疼不够,还定要将你两个妹妹赶出府才安心?” 楚若烟皱眉,向她注视片刻,摇头道:“近些日子朝中多事,还牵涉到田、万两府,如此情形,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又哪有撞上去的道理?若烟是一番好意,还请母亲三思!” “纵然万二爷当真出事,自有朝廷查拿凶手,还他一个公道,又与我们田府何干?大小姐如此危言耸听,不过是不愿意让若湖回来!”田氏冷哼。 楚若烟定定向她凝视片刻,但见她眸中皆是恼意,心知再说也是多余,暗暗摇头,施礼道:“母亲慢走!”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田氏见她不再争论,深以为自己说中了要害,赶前两步,冲着她的背影叫道:“大小姐,你纵是去老爷那里相告,这一次,我也必得接她们回来!” 这是怕她去向楚远告状啊! 楚若烟暗叹一声,举头望天,喃喃念道:“爹啊爹,你娶老婆不睁眼吗?怎么娶头猪回来,蠢的要命!” 只是,要阻止田氏接回楚若湖容易,可是她既存了此心,自己当真去告诉楚远,也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样的事来。如今泺源府明辉遇刺一案还未查明真相,万雄志又被人所杀,又哪里还顾得上这等小事? 第二日早朝,皇帝果然传旨,命钰王耶律辰兼管礼部,当务之急,自然是处置万雄志的丧事,安抚功绩侯府人等。 相隔三日,先是泺源府一路有快马来报,说孝康王明辉一行离上京已不过一日路程,明日一早进城。 楚若烟大喜,欢声道:“明姐姐终于回来了!”立刻命人去贝、卞二府,给贝妤和卞红欣传讯,明日一早出城相迎。 耶律辰含笑听她将人打发出去,伸手勾她入怀,低声叹道:“丫头,本王回来,怎么不见你如此欢喜,明郡主回来,却如此兴奋,就不怕本王吃醋?” 楚若烟在他怀里转身,伸手抱住他脖子,仰头上望,笑吟吟的道:“若烟就喜欢看九哥吃醋的模样儿,当真俊的很!” 耶律辰:“……” 楚大小姐,你什么口味? 只是怀里这丫头,此刻扬着眉儿,挑着眼儿,勾着唇儿的俏模样儿,也当真是令他心动。 耶律辰心头怦跳,低声道:“丫头,你再逗弄下去,九哥可当真忍不了!”说着话,俯首向她唇上吻去。 楚若烟低笑一声,轻声道:“哪个要你忍,九哥要怎么样,若烟从了就是!” 双唇将触未触,这话可是清清楚楚说了出来。 耶律辰的唇已抵上她的,心头突的一跳,不禁叹气。 丫头,你不能矜持一些? 楚若烟仰头,双唇已感觉到他的温度,口鼻间皆是他的气息,却不见他吻下来,扬眉道:“若不然,九哥从了若烟?” 耶律辰:“……” 越说越不成话? 低叹一声,双眸微阖,侧头向她的唇上压了上去。 而就在这一刻,但听房门一响,阿江开门进来,大声回道:“王爷,怀城来的消息……”话刚出口,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半句话顿时噎在喉咙挤不出来。 耶律辰动作一停,无奈的抬起头来,整一整楚大小姐鬓边的发丝,才慢慢问道:“怀城什么消息?” “啊?”阿江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进来做什么,连忙回道,“怀城来的消息,说万二爷的灵柩,明日一早进城!” 这么巧? 耶律辰扬眉,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淡笑道:“那明日本王率两部官员与你们一同出城相迎罢,只是不知道是谁先到?” 泺源府在上京以东,怀城在上京城东北方,若走官道,二者都要从东城门进城。 楚大小姐好事被搅,摸着下巴向阿江瞧去一眼,才挑眉问道:“消息是谁送来的?是朝廷的驿报,还是功绩侯府的人?” 阿江被她瞧的发毛,闻问连忙回道:“是朝廷的驿报,刚刚报进兵部,被楚少将军截住。” 楚若麟知道将人截住,你小子却冲了进来! 楚大小姐哼哼两声,瞪他一眼,转身拽住耶律辰的衣袖道:“九哥,烟儿饿了!” 饿了? 耶律辰诧异,看看门外的天色,但见艳阳高照,刚刚进入申时,这个丫头午膳没有少吃,怎么就饿了? 也不多想,含笑道:“这会儿不是用膳的时辰,可要用些什么?” 楚大小姐立刻道:“烟儿要吃陆家巷陆婆子的糖炒栗子,秦家楼的粉糖蒸糕,香满楼的酸角糕,天下鲜的烤牛筋……” 她还没有数完,阿江已暗暗叫苦。 数出来的这几个地方,可是分布上京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这哪里是她饿了,分明是恼他搅了她大小姐和钰王的好事,又想出这招来让他跑断腿。 阿江明白,耶律辰自然也早已清楚,眸底染上笑意,点头问道:“阿江,可曾记下?” 阿江:“……” 爷,没你这样的! 可是此刻,他家主子全神瞧着楚大小姐,连眼神都没有向他瞟来一眼,只好苦着脸道:“回爷,小人记下了,这就去买!” 还挺上路! 楚大小姐非常满意,含笑道:“那就有劳阿江大哥!” 这声“大哥”可不好领受! 阿江苦笑,躬身道:“小人不敢当!”抬眼瞧瞧自家王爷,见没有别的吩咐,慢慢退了出来,吩咐人备马,去买楚大小姐要的东西。 听着阿江走远,耶律辰才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指捏一捏楚若烟的鼻尖笑问:“这下满意了?” “满意什么?”楚大小姐不满的将他爪子打开,嘟囔道,“那些加起来,也不如九哥好吃!” 耶律辰:“……” 拿你九哥当大餐吗? 好笑摇头,柔声哄道:“你且在这里歇歇,等阿江回来,再要什么,使他去买,我去四哥那里,瞧驿报还说什么!” “嗯!”楚若烟点头,想来他是要问万雄志被杀一案的细节,也不跟去,送他到门口,自个儿又折了回来,舒舒服服的横在短榻上,等阿江回来。 第635章 总算回来了 第二日早朝,耶律辰当殿禀明皇帝,退朝之后,便携两部官员出东城门,往城外而来。 城外十里亭,已有早到一步的楚大小姐和贝妤、卞红欣二人携一众仆从丫鬟,置酒等候。 看到钰王殿下一行浩浩而来,楚若烟迎下亭来,抿唇笑道:“明王爷和明姐姐不曾回来,倒是先等到九哥!” 这是假装不知道啊! 耶律辰好笑:“今日万二爷灵柩返京,本王奉旨相迎!” 楚若烟点头,侧头向他身后一望,先向自己两个哥哥眨眨眼,又瞄上楚若麟身侧一人,挑眉道,“卿大哥也来了?” 卿鸿飞:“……” 两部加起来总有几十号子人,怎么就他用了一个“也”字? 但素知这位楚大小姐的脾性,不敢多惹,只得点头道:“是!奉皇上旨意,随钰王殿下相迎万总兵灵柩!” 楚若烟笑眯眯向他打量一眼,这才向耶律辰道:“前头还不见有消息传来,九哥亭上坐坐罢!”指指亭子,那里贝妤、卞红欣二人含笑施礼。 耶律辰微微晗首,算是回礼,向十里亭打量一眼,先不说被几位小姐霸占,就算是没有,也坐不下这许多官员,幸好大路另一边有工部和功绩侯府早两日搭好的灵棚,便命众官员入灵棚等候,自己跟着楚大小姐向十里亭上而来。 贝妤、卞红欣二人见他上亭,也出亭相迎,重新见过礼,在亭中坐下,楚若烟回头瞧一瞧那边的灵棚,“啧啧”两声道,“明王爷回京,偏选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晦气?” 贝妤含笑道:“明王爷是马上战将,又哪里会有这许多忌讳?倒是那些文臣,瞧着烦闷的很!”说着将嘴向灵棚一呶。 虽说所有的将领都归兵部统领,可是除去各营将士,兵部仍有十几名文书官员,更不论礼部全是文官,如此放眼望去,文官武将,倒是各半。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朝中将领亡故,这身后事本就该当礼部支应,又哪里来这许多避忌?倒是你们……”侧头瞧瞧楚若烟,叹道,“明知道万雄志的灵柩回京,怎么不避着些?” 楚若烟撇唇道:“我们自迎明王爷和明姐姐,与他们有什么相干?”目光向灵棚扫去一眼,抿唇低笑,“九哥,你和明大哥设计引蛇出洞,就不想瞧瞧,一会儿卿大哥的反应?” 就你这丫头聪明! 耶律辰无奈,轻嘘一声,回头向灵棚望去一眼。 卞红欣却不自禁变了颜色,问道:“什么引蛇出洞?” 她虽知明彦恩带人去迎孝康王,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内情。 楚若烟握住她的手,笑道:“妹妹别急,不过是明大哥和九哥设下个圈套,等人上钩罢了,我们不用去管,只等着看戏!” 卞红欣听她说的轻松随意,这才略略放心,却又忍不住翘首张望,喃喃道:“父王怎么还不回来,不要走在灵柩之后才好!” 古人迷信,路遇棺材,意味升官发财,可是走在灵柩之后,便等同于死者的孝子贤孙,似送灵之人。 那时风俗,灵柩启程,都是在四更时分,置棺要在午时之前,只这几个时辰,功绩侯府迎灵柩的队伍虽不曾瞧见,却也知离的不远。而孝康王虽说也是今日到京,却并不知道路程远近。 楚若烟笑道:“妹妹放心,不管是哪队人马,进城之前必有前站,我们传话请王爷赶一赶就是!” 正说着话,但听大路上一阵马蹄声响,一骑快马向这里疾驰而来。 卞红欣精神一振,低喊道:“来了!”起身张望,见烟尘是从东边大道而起,大喜叫道,“是父王,明大哥迎了父王回来了!”拔步向亭下奔去。 楚若烟唤道:“只是前站,妹妹急什么?” 可是卞红欣哪里还顾得上理她,径直迎上,扬声问道:“可是孝康王爷回来?” 马上人见到她,连忙翻身下马,行礼道:“回少夫人,是王爷!王爷离此已不过十里!” 此人名唤乔州,是明辉出行时所带的长随,并不知道府中变故,见到卞红欣,依的还是往日的称呼。 卞红欣此刻也认出他来,连忙道:“原来是乔大哥!”又再问道:“明大哥呢,可曾迎到王爷?” 乔州忙道:“少夫人客气,小人不敢当!世子昨夜已与我们汇合,就伴在王爷身边。”说到后句,语气中透出一抹喜意。 半年前离京时,明彦恩还将自己困在那小小的院子里不肯见人,昨夜再见,虽说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儿不再,可是那周身的凌利和决断,又哪里还有一丝颓废的影子? 对孝康王府来说,没有他此时的变化,令人惊喜! 卞红欣听的连连点头,含笑道:“乔大哥辛苦,亭上饮一盏茶,歇歇罢!” 乔州领命,目光扫过路边灵棚,露出几分诧异,却并不多问,跟着她向亭上而来。 楚若烟等人见到他来,也连忙询问,乔州依礼答过,又再向对面灵棚望去一眼,才迟疑问道:“朝中可是有什么变故?” 楚若烟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万二爷亡故,功绩侯府迎他灵柩回京,也是今日到京!” 堂堂总兵,一方大吏,被人杀了,到她嘴里,成了“不是什么大事”,耶律辰好笑,在她额头轻弹,低声斥道,“不要胡说!” 楚若烟吐一吐舌头,压低声音道:“横竖那边听不到!” 耶律辰无奈摇头道:“既然王爷很快便到,我们去迎一程罢!”牵着她的手,出亭向官道上而来。 这会儿,灵棚那边看到乔州,也使人来问,听说孝康王很快便到,倒是大多官员出来向官道上张望。 隔不过多久,但见遥遥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车马向这里行来。走的近些,但见队列之前一面黑色绣金丝的王旗,绣着一个斗大的“明”字。 楚若烟大喜,呼道:“是明王爷,可总算回来了!”与贝妤、卞红欣拔步向前迎去,目光急切的穿过尘土,在人群中搜索,想要找到那条柔韧纤细的身影。 姐妹们自幼就在一起长大,这一次一别半年,往日不知归期也倒罢了,如今知道明彦君回来,竟然倍觉思念。 人马渐渐走近,就见大旗后是一辆四驾马车,上覆青昵车幔,当先而行。 在马车的左侧,明彦恩一袭黑衣,仗剑策马,紧紧跟随。 马车右侧,盖玉啸也同样一袭黑衣,冷峻的眉眼,与明彦恩如出一辙。二人像两柄出鞘的利剑,牢牢将马车守住,只是他身边少女明媚的笑容,将这气氛冲淡。 见此情形,楚若帆皱眉,低声道:“怎么王爷是乘车回来?不是大好了吗?” 耶律辰摇头道:“或是长途奔波辛苦,还不宜骑马!” 楚若烟瞧见盖玉啸身边的少女,立刻跳起来大声欢呼:“明姐姐!明姐姐!”拔步向队伍迎去。 卞红欣跟在她的身后,向着队伍奔去,一双眸子却牢牢定在明彦恩身上,一颗心儿突突直跳。 他只是离开两日,为何此刻,像是他离开许久。还有,他说过,等到明王爷回来,就要重行大婚之礼,可是真的? 此刻队伍又行的近些,明彦君也已瞧见奔来的几个姐妹,大喜之下,立刻将盖玉啸抛开,策马冲出队伍,迎上三人,一跃下马,张手将楚若烟抱住,连声道:“可想死姐姐了!” 楚若烟又是笑又是点头,好半天才道:“姐姐总算回来了!”撑开些距离,向她打量,但见她瘦了些,也黑了些,眼神却更加明亮,整个人精神奕奕,心中顿觉宽慰。 此刻贝妤和卞红欣也奔到,姐妹四人手掌交握,就站在这官道上,各道思念之情,连卞红欣也暂时将明彦恩忘记。 此刻耶律辰也已迎上,含笑向四人一望,这才朗声道:“孝康王爷远归,耶律辰在此相迎!” 只报一人名号,意示与朝廷无关。 此刻队伍也已驰到近处,听到他的声音,渐渐停下,明彦恩上前将车帘掀起,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停在马车上。 从泺源府蝗灾,孝康王奉旨前往,随后遇刺,明郡主赶去服侍,孝康王府竟然几经波折,如今,他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就在众人瞩目下,但见孝康王明辉的身子慢慢从车中出来,人清瘦许多,面色也有些苍白,缓慢的动作,显然有些吃力,脸上神情,却是一向的平和,目光掠过官道上许多的官员,露出一些诧异,拱手道:“有劳钰王殿下!” 耶律辰见他要下车,赶前几步阻止,摆手道:“今日本王不是奉旨而来,王爷不必多礼,还请车上歇着罢!” 不是奉旨? 明辉微愕,又向众官员望去,等瞧见路边灵棚,心中不禁惊疑,问道:“可是朝中发生什么大事?” 耶律辰摇头道:“是怀城总兵亡故,今日灵柩回京,本王奉父皇旨意率两部前来相迎!” 虽说总兵是一方大吏,可是,怎么灵柩还有劳堂堂皇子相迎? 明辉诧异,想要再问,却见众官员也已迎来,车下各自见礼,只好将满腹的疑问压下,晗首应付。 在这小小的混乱中,明彦恩的目光扫来,与耶律辰一对,又立刻转开,在人群中锁上一人,挑了挑唇,俯首道:“卿统领也在这里,倒是巧的很!” 卿鸿飞对上他的眸光,心头突的一跳,却勉强镇定,拱手道:“明世子此话怎讲?” 第636章 殷洛公主被劫 这么多官员,刚才楚大小姐就单单给他用上一个“也”字,这会儿明世子也如此说,听来让人十分的不安。 明彦恩漫声道:“昨夜与卿统领两名贵属相遇,相伴而回,不想此刻就见到卿统领!”说着话,向后打个手势。 马车之后,卞子俊率领两千前锋营人马跟随,见状避到一旁,让出身后两个人来。 那两人一脸尴尬,蹭前几步向卿鸿飞行礼,低声道:“见过公子!” 卿鸿飞微愕,向二人注视一瞬,却只是微微一笑,向明彦恩拱手道:“家人行走在外,路途想来有所不便,多蒙明世子照应,卿某谢过!” 他倒应的坦然! 明彦恩向他注视片刻,慢慢道:“且不说你我自幼至长的交情,就是同朝为臣,路途不便伸手相助,也在情理之中,又何必相谢?只是贵属从年前便赶往泺源,这份情谊,该当明府谢过卿大哥!” 泺源多事,朝中众臣虽不是亲历,可是从这数月间传来的消息也当知道,孝康王明辉前往泺源救灾,可是波折横生,且不说当初遇刺,几乎身亡,就是养伤这几个月,所遇的刺杀袭击便有多次。 在这个时候,卿鸿飞的人跑去泺源做什么? 还有,明世子方才特意说,“昨夜”与那二人相遇。 大半夜的,回京途中,不在驿馆中歇息,都跑去哪里相遇?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卿鸿飞身上。 但见卿鸿飞神情略显尴尬,却并没有一丝惊慌,向那二人瞅去一眼,扬眉道:“是吗?只怕是明世子弄错,他二人并非前往泺源,而是奉我之命,前往榆兴府,要路过泺源罢了!”目光转向明辉,含笑道,“或者明王爷知道,榆兴府,是我卿氏的故里!” 明彦恩:“……” 耶律辰:“……” 楚若烟:“……” 楚氏兄弟:“……” 怎么,人家的心腹出京,不是前往泺源,而是回乡啊! 这上京城中,任是哪一世家,都自有自己的故里,也有同族的宗亲长辈,年下使人回乡拜问,是最寻常不过的事! 孝康王显然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错愕一瞬,也只好点头道:“卿统领不提,本王倒一时忘记!” 这是真的! 耶律辰目光向那二人一望,又落在明彦恩身上。 受他目光所扰,明彦恩也向他一望,只是微不可见的摇头,口中说道:“卿大哥有心了!” 有心? 有什么心? 是将这二人行踪掩饰的天衣无缝有心,还是派心腹回乡给宗亲长辈行礼有心? 几乎所有的人心中都是这一疑问,卿鸿飞却面色坦然,权当没有听出来,含笑道:“明世子过奖!”向那二人命道,“你们路途多蒙明世子照应,还不谢过?” 那二人闻命,立刻向明彦恩行礼。 明彦恩摆手道:“二位不必客气!更何况,明某不曾做什么,倒是昨夜的刺客,多蒙二位出手相助,若不然,岂能生擒?” 怎么,昨夜明彦恩擒到了刺客? 此话出口,众臣中一时顿时一阵纷议。 卿鸿飞微愕,向自己两名手下望去一眼,点头道:“不想还有如此巧合,能为明王爷效力,是他二人之福!”还是不动声色! 耶律辰看到明彦恩的反应,再听二人对答,知道那二人虽说被明彦恩识穿身份,却并没有露出丝毫口风。此时在这官道上,又不好多做盘问,只得道:“明王爷一路辛劳,还请即刻进城,回府歇息罢!”说着话,当先侧身避过道旁。 是啊,再停下去,等来的就是万雄志的灵柩! 众官员见状,也都纷纷避让道旁,让孝康王一行过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只见城门方向一骑快马绝尘,向这里飞驰而来,马上人遥遥的看到众官员,立刻扬声高呼:“钰王殿下!钰王殿下可在?钰王殿下……”高呼声中,已驰到近处。 耶律辰不曾瞧见他的面目,却已瞧出穿的竟是前锋营的衣裳,心中一紧,立刻排开人群快步迎上,扬声道:“本王在此,发生何事?” 马上人一眼看到他,脸上露出一抹喜色,立刻跃身下马,飞奔到他面前跪倒,急声道:“钰王殿下,沉丹太子一行在漠上遇袭,沉丹公主被劫,耶律世子已率人追了下去,命小人速来回禀,请王爷设法增援!” 这一番话,满场皆惊,众官顿时一阵纷议。 沉丹一行遇袭,殷洛公主被劫,若处置不当,可是会令刚刚结盟的两国交恶,到那时,岂不是战火再起,山河破碎? 贝妤大惊,失声道:“你说什么?殷洛公主被劫?可知道是哪里的兵马?有多少人?殷洛公主可曾受伤?” 沉丹一行来朝半年,殷洛与她最为投缘。 那人摇头道:“漠上风沙已停,我等护送沉丹太子一行,已至川平洲,本以为再有两日,就可走出大漠,自有阳谷关的楚大将军接应,哪知道就在那天夜里,突有兵马袭营,混战中,耶律世子诛杀敌将二人,却因事起突然,还是没能截下沉丹公主。只是从那二人动手的招式中瞧出,那二人原本怕是我苍辽的将士,或是西疆一案的余孽,不敢擅作主张,便命小人一行疾骑赶回京来报讯!” “一行?”耶律辰问道,“回来的不止你一人?” 那人点头道:“行走大漠,难免有失,我等一行共有五人。因进城之前便已过早朝时辰,实不知王爷在何处,又怕各处寻找耽搁,便有一个赶往前锋营,我四人进城,有一人前往钰王府,一人赶往皇宫,一人赶往上将军府,小人赶往兵部。是兵部的守卫大哥告知小人王爷去各,小人才能赶早一步回禀王爷!” 能以这种方法找人,可见情况十万火急! 楚若烟心中暗惊,下意识转头去瞧楚若麟,但见他一张俊脸已变的苍白,慢慢向他移近一步,低声道:“四哥,你放她回去,如今还能置她不顾?” 如果对方是寻常的沙匪,以如今耶律元哲的本事,又率有两千兵马,岂有救不回殷洛的道理?可是对方如果当真是西疆反叛的余孽,怕就不是两千兵马能够应付。 楚若麟脸色更白几分,突然咬牙,上前一步单膝向耶律辰跪倒,大声道:“王爷,臣楚若麟请命,即刻率兵赶往长平洲,救回殷洛公主!” 她这旨请的突然,耶律辰一怔,皱眉道:“前锋营既已得到消息,必然已有所准备,命项海前去,更加妥当!” 楚若麟点头道:“项海对大漠了如指掌,又与耶律世子同为前锋营将士,自然较臣更为合适,只是……只是臣请命,跟随项海一同前往!” 所有的人:“……” 楚四公子,你可是少将军,既然出征,自然是一军统帅,哪有跟着一个区区上骑都尉的道理? 耶律辰也不禁错愕,抬头向楚若烟一望,但见那丫头正挤眉弄眼的向他使眼色,不禁心头微动,问道:“楚少将军,此话不合情理,还请将话说明白的好!” 楚若麟微一迟疑,一时未应。楚若烟顿足道:“四哥,你放殷洛公主回国,本只想两相安好,如今她遇此情形,你还婆婆妈妈做什么?” 楚少将军突然请命,本来原来的议论声一时都已平静,此刻听楚大小姐一言,立时又是一阵轰议。 殷洛公主来朝,本是为了两国结盟,有意和亲,哪知道盟约将成,她却突然反悔,宁肯留在苍辽为婢,也不愿嫁给哪一位皇子。此事奇怪的很,本来所有的人都觉心中诧异,此刻听楚大小姐一说,顿时恍然。 原来,殷洛公主没有瞧上哪一位皇子,却是看上了楚少将军! 看着跪地请命的少年,几乎所有的人暗暗点头。 殷洛公主,当真有眼光! 最后一层窗户纸被宝贝妹妹戳破,楚若麟已无可隐瞒,将牙一咬,仰头道:“不错,殷洛公主心许之人本是末将,只是末将为苍辽之臣,有颇多顾忌,才辜负她一番美意。如今……如今她骤然逢难,末将才明白,心中不是无她!但请王爷下令,末将必然将她救回!” 这位楚四公子,藏的可够深的! 耶律辰挑眉,又向楚若烟望去一眼,突然眼中带出一抹笑意,又再问道:“哦,楚少将军要将殷洛公主救回?那救回之后呢?送她出大漠,回沉丹吗?” 这话问出来,一时官道上又是一片寂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楚少将军身上。 是啊,人家殷洛公主为了你,宁肯为婢,拒嫁当朝皇子。如今逢难,难不成你将人救回,带放她回国? 若真是那样,救人的是你或不是你,又有什么区别? 楚若麟脸色变幻,终于咬牙道:“若能将她救回,自然带她回朝,上殿向皇上请罪!” 请罪,还是请旨? 耶律辰扬眉。 只是楚四公子虽是将门出身,于这儿女一事上,可没有他妹妹脸皮厚,能挤出这番话来,已经很不容易,也不再逼,立刻点头道:“既然如此,楚少将军,本王命你既刻赶往前锋营,携项海一队两千兵马,赶往川平洲,助耶律元哲救回殷洛公主,携她回朝!” 加上最后一句,是怕这位楚四公子反悔么? 楚若烟等人不禁好笑。 楚若麟却已无心去想,立刻应命起身,一跃上马,疾驰而去。 第637章 引出一场风月 没有人料到,沉丹公主被劫,竟然会引出和楚四公子的一场风月,一时尽皆错愕,跟着低声窃议。 楚若帆更是愕然,望着楚若麟的身影消失在城门的方向,突然低笑摇头道:“不想这小子竟有如此福份!” 楚四公子虽说征战骁勇,可是在这儿女之事上,却腼腆的像个大姑娘,往日兄妹几个玩笑,说楚大小姐虽是女儿家,倒不必为她的亲事担心,楚四公子怕是要请媒做保才娶得回媳妇儿,哪知道,三个哥哥尚没有着落,倒是他赶在前头。 楚大小姐也不禁感慨。 自己这位四哥,瞻前顾后,放着殷洛公主如此好的女子竟然放过,如今殷洛公主被劫,倒激出他的儿女心肠,当真不知道,这场变故,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耶律辰转身向众官员望去一眼,扬声道:“各位大人!各位将军!沉丹太子来朝,公主来归,本是为两国结盟的一番美意,只是这半年来,我朝中多事,江山不晋,令事情多出许多波折。如今两国盟约已成,偏又有反臣叛贼横生枝节,加以破坏,本王受父皇委以重任,岂能坐视?如今既有楚少将军出兵,本王即刻进宫,面见父皇,回禀此事!” 文臣也好,武将也罢,除去居心叵测之人,自然是盼着国家兴盛太平,没有纷争。闻耶律辰一语,众臣中就有几人应道:“钰王殿下说的是!” 二皇子耶律修获罪,礼部初归耶律辰掌管,礼部尚书高轩正是想要巴结的时候,连忙躬身道:“王爷自去就是,万二爷灵柩,有臣相迎,自会妥为安置,请王爷放心!” 你不说,还当真将相迎灵柩一事给忘记! 耶律辰点头道:“那就有劳高大人!”又点几名兵部的官员与刑部众官一同留下,向楚若帆等其余将领道,“沉丹太子遇袭,兹事体大,恐怕生出旁的变故,还请几位将军随本王一同回去罢!” 除去与功绩侯府亲厚的几人,本也没什么人愿意迎接万雄志的灵柩,众人闻言自然齐齐领命。 而楚若烟等人出城,本就是为了相迎孝康王明辉一行,此刻人既已迎到,又生出这样的事来,自然也就一同回城,一时间,呼呼啦啦,原来热闹的十里亭和官道,人马一下子撤去大半,只留下白幡飘扬的灵棚和礼部、兵部的十几名官员,看起来倒当真是凄凉。 孝康王明辉一行与耶律辰一同进城,走至岔路,耶律辰上前道别。 明彦恩如今虽入御史台,武将领着文职,可是终究是将门出身,听到有紧急军情,早已怦然心动,瞧着耶律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回头向车内望去一眼。 孝康王瞧在眼里,心中暗叹,向耶律辰道:“国事要紧,殿下不必客气!”又再吩咐明彦恩,“朝廷用人之际,你随殿下一同进宫罢,为父有你妹妹和欣儿相伴,自行回府就是!” 明彦恩听他命自己进宫,本来满心雀跃,可是听他说到卞红欣,顿时一默,抬头向几名少女望去一眼,一时迟疑。 这是卞红欣的事,还没有向孝康王禀明啊! 耶律辰、楚若帆等人瞧在眼里,顿时明白。 卞红欣咬唇,心里也说不出的为难,抬头向明彦恩瞄去一眼,又将头垂下。 虽说她并不在意什么八抬大轿,可是她被明王妃文氏逐出府来,总要回去的名正言顺,若不经文氏点头,此刻径直跟着明王爷回府,日后又要如何相处?她又岂会容得下自己? 楚若烟见她脸儿微白,上前一步,将她手掌握住,向明辉抿唇笑道:“王爷,那殷洛公主来朝,与我们姐妹倒结下几分交情,方才我和贝姐姐、卞妹妹说好,也要一同进宫呢!” 还有这样的事? 孝康王微怔,看到贝妤点头,瞬间释然,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理当关切她的安危,那就一同去罢!” 这几个丫头,虽说自幼就以楚大小姐最为胡闹,也闯出不少乱子,闹出不少笑话,可是凭心而论,纵然没有上将军府的家世,楚大小姐也是如骄阳一样,灼人眼目,又令人不禁向往。 殷洛公主来朝,既然能与楚四公子有情,又岂有不与楚大小姐结交的道理? 明彦君闻言,却皱眉哼道:“难怪我离京半年,妹妹们竟不如何思念,原来是有的新人,忘了旧人!” 这话说的,怎么像是一个被人忘在深闺的怨妇? 卞红欣本来满心不安,闻言却不禁“噗”的笑出声来。 贝妤抿唇笑道:“我们有新的姐妹,不念着姐姐,那姐姐不念着我们,又是为何?”说着话,目光向她身后的盖玉啸一瞟。 这姐妹几个,刚刚重聚就斗嘴。 耶律辰好笑摇头,向盖玉啸道:“那就劳三哥送王爷回府罢!”目光与他相触间,微挑示意。 卞红欣的事,明彦恩始终没有机会向孝康王说明,但既已回京,哪里还瞒得过去,就趁着这个时候,先让盖玉啸向明彦君说明,再由明彦君向孝康王转述,倒不至于令明彦恩太过为难。 盖玉啸领会,微微俯首,算是答应。 也对,媳妇儿不能径直回府,那就让女婿相送! 楚若烟等人抿唇浅笑,再次与孝康王辞礼,也不再耽搁,调转马头,跟着耶律辰向皇宫赶去。 宫前下马下车,楚若烟跟在耶律辰身侧,快速道:“九哥,你们前去御书房回禀皇上,我们先去会三公主,然后往长寿宫去。” 这丫头不是为了给卞红欣解围才说要进宫,还当真有什么事要做? 耶律辰挑眉,回头向她注视。 楚若烟抿唇笑道:“若是叛军余孽,擒到殷洛公主,必有所图,不至伤她性命。只要殷洛公主无恙,四哥总会将她救回来,若烟并不担心。只是他二人的事,必要先禀明太后才好!” 殷洛贵为沉丹公主,她的亲事,可与寻常府门的小姐不同。楚若麟身为苍辽之臣,要迎娶沉丹公主,自然要苍辽皇帝答应才成! 耶律辰听她想到此节,暗赞她心思细密,揉一揉她脑后长发,轻声道:“那就有劳你费心!” 楚若烟眨眼,含笑道:“九哥错了,若是事成,那一个可是若烟的四嫂,怎么要九哥嘱咐?” 说的也是! 耶律辰好笑,凑首到她耳畔,低声道:“难不成,不是九哥的四嫂?” 啧,妖孽这会儿挺好玩! 楚大小姐扬眉。 只是这会儿身后跟着十几员将领,又有正事在身,不能尽情调戏,暗道可惜,只是笑睨他一眼,这才辞礼,与贝、卞二人径往后宫。 耶律心早知今日明彦君回京,只是苦于出宫不便,一大早起来,就不断伸长脖子向殿门外张望,仿似能瞧见城外的官道一般。 此刻突然闻报说楚大小姐三人进宫,大喜之下,连忙迎了出来,向她三人身后望去一眼,见再没有旁人,忙一迭连声问道:“怎么你们这会儿进宫?明姐姐呢?她可曾回来?怎么不见她进宫?难不成有什么变故?” 楚若烟迎住她,一句句回道:“公主放心,明姐姐已经回来,一路无恙,这会儿伴着明王爷先行回府,改日再来见公主。我们是因得到信报,说沉丹一行在川平洲遇袭,殷洛被人劫去,特为此事进宫!” 耶律心听到明彦君已经回来,本来欣喜异常,巴不得立刻飞出宫去与她相见。哪知道听到后几句,顿时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怎么是殷洛公主被劫?这……这……你们不催九哥派兵,进宫来做什么?” 楚若烟道:“四哥已经向九哥请命出兵,这会儿怕已进了大漠,九哥进宫向皇上奏禀,我们一同前来,是因我四哥和殷洛公主的亲事,想请太后做主!” “什……什么亲事?”耶律心眨眼,听的越发糊涂。 怎么沉丹国一行遇袭,殷洛被劫,又扯到了楚若麟的亲事? 这些事,有关系吗? 楚大小姐说话太快,见她听的一头雾水,贝妤好笑道:“公主还不知道,之前殷洛公主不愿嫁我朝中的皇子,实是因她心中另外有人,那个人,就是楚四公子。只是楚四公子另有顾虑,竟然拒绝她一番美意,她这才黯然回国。方才她被劫的消息传来,楚四公子情急之下,终于发现自己对她也不是无情,便向钰王殿下请命,率兵赶去大漠。只是如此一来,怕他再也舍不得放殷洛公主回去,我们进宫,是想法子请动太后,为他们做主!” 这番话说的详细,耶律心终于明白,大喜之余,又摇头道:“难怪数尽我几位哥哥,连元迅皇叔和元哲小皇叔也不瞧在眼里,原来是悄悄对楚四公子动了心思,当真是好眼光!” 只要殷洛公主要嫁的不是楚大公子,她对她还是满怀的欣赏。 贝妤:“……” 元迅怎么了?比楚四公子差吗? 只是如此结局,倒比殷洛当真瞧上元迅的好,这话也就并不出口。 话说清楚,楚若烟拉着耶律心计议一番,催促她换过衣裳,四人一路向长寿宫而来。 第638章 要迎娶公主 毕太后见到卞红欣,倒是颇为意外,命人扶她起身,含笑道:“往日无事,你也不来宫里走走,今日闻说明世子迎明王爷和明丫头回京,你不去全家团聚,怎么反而进宫来了?” 如果能去团聚,又怎么会躲进宫来? 卞红欣抿唇,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回答。 耶律心见她尴尬,忙上前腻到毕太后身边,抿唇笑道:“皇祖母,你怎么不问,怎么明姐姐回来,这几个丫头不去与她共聚,反跑进宫里来?” 是啊,为什么? 毕太后挑眉,瞧瞧她,再去瞧楚若烟和贝妤,笑道:“你们几个自幼一同长大,明丫头一去半年,如今回来,自然是要聚一聚,这几个丫头,怕是进宫来拐你出去,又怕皇帝不放人,算计到哀家这里!” 这个思路……好像也不无道理! 贝妤好笑,摇头道:“明王爷和明姐姐刚刚进城,还不曾见过王妃,我们纵要与明姐姐相聚,也不会是今日!今日进宫,实是为了一桩天大的喜事,只怕太后虽然英明,也猜不到呢!” 天大的喜事? 毕太后疑惑,瞄一瞄贝妤,看一看卞红欣,最后将目光落在楚若烟身上,疑惑道:“楚丫头和老九的亲事,一波三折的,莫不是请下旨来?”想一想又再摇头,又再转头去瞧耶律心,“啊”的一声道,“哀家知道了,闻说楚家那小子要回京来,想是我皇家要嫁公主了!” 这话出口,姐妹几人同时惊讶,楚若烟喜道:“怎么大哥要回来了?” 耶律心更是心头狂跳,结舌道:“皇祖母,你……你说谁?” 楚家可是有两个小子在外戎边。 “你们不知道?”毕太后瞠目,瞧瞧二人,再去瞧贝妤。 贝妤倒是最早回过神来,一推耶律心,笑道:“皇室要嫁公主,太后说的自然是楚大哥!” 也就是说,楚若宇要回来了! 耶律心一张脸儿涨的通红,转瞬又变的苍白,低头道:“他……他回来……回来也未必……未必……” 未必肯迎娶她啊! 想到当初阳谷关上,楚若宇的婉拒,一时心中纷乱。 毕太后瞧瞧几人的神色,这才点头道:“此事昨日才听皇帝说起,想来还不曾知会兵部,难怪你们不知!” 可是,不是因为楚若宇,又会是谁? 贝妤听她连问,在她另一侧坐下,抿唇笑道:“太后当真是一语中的,虽说不是楚大公子,这喜事倒当真是上将军府,也当真是要迎娶公主呢!” 不是楚大公子,却要迎娶公主,是谁? 毕太后错愕,抬头瞧瞧耶律心,疑惑道:“莫不是这丫头又去勾搭若帆、若麟?可不许学楚丫头那惫赖模样儿!” 这话说的几位少女都笑起来,楚若烟噘嘴道:“太后这话,若烟冤枉,若烟也只勾搭九哥,可不曾勾搭九哥的兄弟!” 你是没有勾搭九哥的兄弟,可是勾搭了他的叔叔! 贝妤好笑,侧头向她横去一眼。 姐妹几人说笑一回,见毕太后仍然猜不出来,贝妤只得细细道:“太后想也疑惑,殷洛公主来朝,本是为了和亲,怎么到最后又拒嫁皇子?” 是啊,为什么? 毕太后听她提到殷洛,更是诧异。 贝妤向楚若烟望去一眼,笑叹道:“原来殷洛公主心里,已有楚四公子,自然再不将旁人瞧在眼里!” 是楚若麟啊! 毕太后历经三朝,毕竟见多识广,闻言恍然,撑不住笑道:“原来如此!哀家说呢,哀家那几个孙子也倒罢了,怎么她连老七老九也不瞧在眼里?若说是因为你们几个,可还有元迅、元哲呢,她竟都一口回绝,原来是因为若麟!”侧头想一想,点头道,“嗯,殷洛那孩子瞧着通透,果然是极好的眼光!” 连太后也这么说! 楚若烟连忙将耶律心挤开,抱住毕太后的手臂撒娇道:“太后既如此夸赞,可要替四哥做主!” 毕太后愕然道:“怎么?”转念间点头道,“想来是若麟顾着君臣之礼,拒却殷洛公主一番美意,如今是又后悔了?可是这会儿,沉丹一行怕已走出大漠,纵然派出八百里加急,怕也追不回来。” 贝妤叹道:“太后不知,今日我们在城外,接到元哲世子派回的信使,说是沉丹太子一行在川平洲遇袭,殷洛公主被劫,楚四公子请令,已率兵追了下去!” “什么?”毕太后大吃一惊,皱眉道,“怎么会生出这等事来?” 沉丹太子可不比苍辽的兵马,他若有个闪失,两国不止刚刚结成的盟约变成废纸,只怕沉丹国会立刻拼尽国力,与苍辽一战。 贝妤叹道:“西疆一场叛乱,虽说主谋伏诛,叛军收剿,可总有一些亡命之徒负偶顽抗。沉丹太子回国,取道阳谷关,想是正正与这些人撞上。” 耶律心见太后脸色冷凝,也连忙道:“皇祖母放心,楚四公子已带着前锋营的项海一支人马追了下去,必然能将殷洛公主救回。只是如此一来,怕他再不肯放殷洛公主离开,我们前来,是想皇祖母给他们做主赐婚呢!” 毕太后听她说完,摇头叹道:“虽说若麟跷勇,可是沉丹一行已走这许多日子,川平洲离上京已有七八百里路程,等他赶去,那茫茫大漠,哪里去寻公主的影子?” “皇祖母放心!”话音刚落,就听到殿门外有人接口。 紧接着,宫女回道:“太后,九殿下来了!”帘子打起,耶律辰已大步进来,跪倒给毕太后见礼。 毕氏命他起身,皱眉道:“老九,那大漠你出入多回,岂不知道行军的艰难?殷洛公主被劫,论理该当从近处几洲调兵,怎么只命若麟赶去?若是殷洛有个好歹,岂不是又燃战火?” 耶律辰掀袍在她面前坐下,含笑道:“皇祖母怕是忘了,沉丹一行,除去沉丹太子,还有申屠将军!有他在,还能有多少兵马能够一战?” 沉丹太子来朝,可是率着五千精兵! 毕太后叹道:“劫匪又岂肯与他们一战?” 耶律辰摇头道:“如今风沙已停,不论劫匪跑去何处,漠上都会有足迹留下,元哲自会追踪,留下线索。更何况,那位沉丹太子,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物!” 是啊,耶律元哲是苍辽人,生长大这大漠,擅长漠上追踪。而申屠嘉木是沉丹名将,威名远播,有他统率五千兵马,还有什么样的流寇能够一战? 再加上那位沉丹太子…… 听到这里,楚若烟几人都轻轻点头,不禁替那帮劫匪掬一把同情之泪。 什么人不好惹,偏偏惹到这一行人的头上? 毕太后挑眉,向耶律辰横去一眼,轻哼道:“既然如此,你还将若麟派去做什么?” 耶律辰含笑道:“他若不去,如何将殷洛公主留下?” 毕太后:“……” 原来他的用意在此! 轻哼一声,摇头道:“你既放他前去,自然想到如何向你父皇奏禀,怎么这几个丫头又求到哀家这里来了?” 耶律辰笑道:“皇祖母对殷洛公主颇为喜欢,若是楚四公子带她回朝,赐婚这等好事,皇祖母又为何留给父皇?” 这话说的! 几名少女闻言,都忍不住抿唇偷笑。 楚若烟摇着毕太后手臂道:“太后,殷洛是沉丹公主,我四哥终究是我苍辽臣子,若没有太后点头,四哥岂敢迎娶?” 这倒是实话! 毕太后想一想,叹息道:“素来和亲,都是嫁入皇室,纵不是皇子,也必得是皇室宗亲,又哪里有嫁外臣的道理?哀家倒也罢了,只不知道皇上那里可会答应?” 楚若烟忙道:“若是能顺理成章,我们又岂敢劳动太后?” 这是把一个难题丢给太后啊! 贝妤等人好笑。 毕太后也撑不住笑起来,指着她道:“就说这楚家父子,怎么养出如此一个惫赖丫头?”笑一会儿,略想一想,才点头道,“横竖如今我们与沉丹和约已成,殷洛要留下,不过是换个名目,倒也不难!” 这么说是答应了! 楚若烟大喜,立刻道:“多谢太后!” 毕太后拍拍她的手,挥手道:“明丫头回来,又生出这许多事,想来你们也无心陪着哀家这个老婆子,今日且去罢,改日带明丫头一同进宫,给哀家瞧瞧,可有些日子不见!” 皇太后真是圣明啊! 楚若烟暗赞,忙起身跟着耶律心、贝妤一同辞礼,随着耶律辰一同退出长寿宫来。 刚出长寿宫不远,楚若烟就觉袖子一紧,回过头,就见耶律心脸儿微红,咬着唇皮,眨眼向她示意。 楚若烟立刻明白,赶前两步,向耶律辰问道:“九哥,方才见到皇上,可曾说旁的事?” “什么事?”耶律辰反问。 楚若烟索性也不再绕圈子,挑眉道:“方才我们似听太后说,我大哥要回京来?是回京述职,还是调任回京?或是还有旁的事?” 这些话,自然是替耶律心问的! 耶律辰抬头望去一眼,点头道:“如今两国盟约已成,至少近几年来,阳谷关不会再有战事,楚大公子留在那里,岂不是可惜?父皇的意思,是先将他调回京来,再另行安置!” 第639章 怎样面对 楚若宇,真的要回来了! 一时间,耶律心脸儿潮红,心跳加速,思绪却是起伏不定,说不出的慌乱。 当初,如果她不曾去过阳谷关,如果没有受到他的婉拒,或者,这一刻,听到这个消息,她会欣喜若狂,会急切的等着他回来。 可是,没有如果! 当初她去了阳谷关,她对他表露了她的情意,他却婉言拒绝。如今,他要回来了,她却不知道,她要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他! 思潮起伏中,已走至岔路,楚若烟捏捏她的手腕,轻声道:“三日之后,我们在萧三哥的宅子里设宴,给明姐姐接风,公主记着早些过来!” “哦!”耶律心下意识的点头,思绪却还不曾收回。 “公主!”楚若烟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抓住她手臂连摇。 “啊?”耶律心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但见贝妤、卞红欣二人跟着耶律辰已走出丈余之外,回头向她注视,像是瞧破了她的心事,不由心头一跳,连忙道,“九哥和几位妹妹慢走,就不多送,和明姐姐说,改日我再去瞧她!”说着向几人辞礼。 楚若烟暗叹一声,重又说道:“公主,三日之后,我们在萧三哥的宅子里给明姐姐接风,只我们这些人,也不必拘什么礼数,公主早些过来,我们姐妹也好多说说话儿!” “好!”耶律心答应。想到能见到明彦君,虽说心中欢喜,可是脑中楚若宇的影子还是徘徊不去,往日提到出宫便满怀欣喜,今日却没有多大的兴致。 楚若烟明白她的心思,暗叹一声,也不再多说,辞礼与她道别。 耶律心立在道儿上,瞧着一行四人走远,渐渐消失,仍是一动不动,直到宫女小声轻唤,才省过神来,茫然四顾,好一会儿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默默转身,向自己宫里走去。 刚刚穿过琼宛门,斜着一人窜了出来,耶律心冷不丁吓了一跳,“啊”的一声低喊,倒退一步。等看清来人,这才吁出一口气来,皱眉道:“七哥,你做什么?” “皇妹怕什么?”耶律亭皱眉。 虽说他出来的突然,可是这青天白日的,他又没有扮成鬼怪,哪至于吓成这副模样? 耶律心本就心中烦乱,听他语气中带着些斥责,更觉不快,抿唇道:“七哥可是有什么事?” 耶律亭向她来的方向一望,问道:“方才你是陪着若烟几人一同去的皇祖母宫里?” 你都看到了,还问什么? 耶律心本不想理,但自己这位同胞兄长实是不敢惹恼,只得压一压胸口闷气,点头道:“是啊!” “去说什么?怎么老九也跟了进去?”耶律亭再问。 耶律心听他句句追问,不像是兄妹叙话,倒像是审犯人一样,心中更恼了几分,抬头向他注视,扬眉道:“七哥知道九哥跟了进去,既想知道说什么,怎么自个儿不也一同进去,却躲在这里等着问我?” 身为皇后之子,耶律亭素来得觉自己高过众兄弟一等,加上元氏偏疼,对这个同胞妹妹也不如何挂心,此刻听她顶撞,不由怒起,冷哼道:“九哥九哥!你倒叫的亲热,你可不要忘了,我才是你的同胞兄长!” 耶律心本来就心绪不宁,听他说出这等话来,心中怒火再也难以压住,冷哼道:“原来七哥知道心儿是你同胞的妹妹,七哥不提,心儿还道是七哥的奴才!”话说完,绕过他就走。 从小到大,可没有被这个妹妹如此抢白过。 耶律亭愕然,转身瞧着她的背影,大声道:“心儿,你可不要想岔,只因你是嫡公主,旁人才巴结你一些,日后你纵当真嫁给楚若宇,若没有一个兄长替你做主,你道他还会将你放在眼里?” 如果因为公主的身份就能让他娶她,她又何必如此苦恼?更何况,她要的不是他将她放在眼里,更是放在心上! 耶律心脚步一顿,摇头道:“七哥又何必以己之心度人?”再不多停,快步而去。 耶律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气的跺脚,想一想,只好转身往景阳宫而去。 元氏见他气急败坏的进来,诧异问道:“听说明王爷和明郡主回京,已有不少人前去探望,怎么你倒在这里?” 耶律亭“嘿”的一声坐下,闷了半晌,才低声道,“儿臣何尝不想去?只是方才在宫外,听到说什么,昨夜明彦恩擒到了刺客,我……我……” 元氏吃惊道:“怎么?是你的人?你疯了?” 之前沉丹国太子来朝,公主和亲,她曾命他亲近殷洛,可是他却犹豫不定。如今沉丹一行离开,他就该当好好儿的将明彦君娶到手,到那时,整个孝康王府,都可以成为他大争之时的助力,可是他却行刺明辉? 这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耶律亭呼的一下站起,大声道:“不是!母后,儿臣不曾命人行刺!” “不是你,你急什么?”元氏皱眉。 “我……我……”耶律亭嗫嚅两声,又再慢慢坐了回去,踌躇片刻,才道,“当初孝康王遇刺,明郡主赶去服侍,儿臣……儿臣便命人假扮刺客,中途拦截!” 元氏皱眉道:“你是说,你命人中途拦截明彦君那丫头?劫她做什么?” 耶律亭道:“之前,她被那萧三郎迷惑,任她如此下去,恐怕越发不将儿臣放在心上。儿臣想着,道儿上将她劫了,再假意将她救回,她必然感激,随后设法将生米煮成熟饭,这亲事,她自然会应,哪知道……哪知道竟然失手!” 计倒是好计,可惜没有成事! 元氏点头,皱眉道:“事情未成,再想旁的法子就是!怎么?难不成你的人露出什么马脚?若是如此,你可尽早动手,将人了结干净,不要留下把柄!” 本来还是寻常的询问,说到后句,语气中已透出一抹狠绝。 耶律亭起身,烦躁的走来走去,好一会儿才道:“若能了结干净,儿臣又烦什么?就是那一次,有几个人折在他们手上,儿臣实不知道他们可曾查出他们的身份。” “糊涂!”元氏皱眉,摇头道,“不管他们能不能查出,你早该将他们的家人远远的打发出去,岂能坐等着他们查你?” “儿臣岂会不知?”耶律亭接口,“当初消息传来,儿臣便已命人将他们的家眷送回乡去,也已妥善安置,倒不怕他们查出什么。只是,此次听说孝康王回京,便派人悄悄前去打探,哪知道这两日竟再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方才又收到消息,说昨夜有人探营,被明彦恩生擒,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 “你只是命人探问消息?”元氏反问。 耶律亭点头道:“自然!” 元氏凝思片刻,摇头道:“听说这半年来,孝康王屡遭刺客行刺,除了你,必定还有旁的人盯着明辉,明彦恩擒到的,是真的刺客也未可知!” 耶律亭皱眉道:“只怕是他们将儿臣派去的人当成刺客,儿臣岂不是冤枉?” 元氏叹道:“你也是糊涂,明彦恩擒获刺客,明郡主必然是瞧见的,只要你妹妹替你留些心,自然问得出来,你不去找她,跑来母后这里做什么?” 耶律亭冷哼道:“父皇要调楚若宇回来,如今只怕那丫头心里只有楚若宇,哪里还将儿臣放在眼里?”知道元氏不解,将方才的事细细说一回。 元氏低头寻思片刻,点头道:“如今放眼我苍辽,又有哪一将门能与楚家相比?她对楚若宇有情也好,若她当真能嫁入上将军府,那可是长媳,又有公主的身份,日后你还要借助她成事,如今也不必为这等小事逼她!” 耶律亭“哼”的一声,摇头道,“如今就已不将儿臣放在眼里,当真嫁给楚若宇,又会相助儿臣?” 元氏冷笑道:“终究她是从本宫肚子里爬出来的,本宫自然有法子让她听话!” 耶律亭胸口闷气稍泄,闷声道:“可孝康王府那里怎么办?” 元氏叹道:“这点小事,也不必非得心儿,你去找元睿就是!” “元睿?”耶律亭瞠目,皱眉道,“小舅舅平日与孝康王府并没有几分交情,唤他来又能做什么?” 元氏摇头道:“如今他的功绩虽不能与楚家兄弟和明世子相比,可是在军中也算一号人物,你莫要小瞧他!”将他唤到面前,俯耳低语。 耶律亭最初不耐,听到最后,眸子越来越亮,连连点头道:“还是母后好计谋,儿臣即刻就去!”说完随便一礼,拔腿就走。 元氏连忙追上几步,扬声道:“他虽大不了你几岁,终究还是你舅舅,多些礼数,没有坏处!” “儿臣知道!”耶律亭扬声答应,说到最后一个字,人已在宫门之外。 元氏瞧着空无人影的宫门,将事情细想一回,点头道:“若是心儿当真能嫁给楚若宇,日后倒省不少手脚!”又低头盘算片刻,这才慢慢回来。 第640章 好听话的九哥 楚若烟跟着耶律辰出宫,先送贝妤和卞红欣回府,调转马头向兵部而来。转出街角,四处瞧瞧没有人窥探,这才向耶律辰斜睨一眼,问道:“你和明大哥捣什么鬼?” 就知道这个丫头迟早要问。 耶律辰微笑,学她眨一眨眼,说道:“你猜!” 楚若烟:“……” 啧,妖孽变坏了,跟谁学的? 心思微转,轻哼道:“之前九哥说要引蛇出洞,想来就是在这里给人下套,若烟是想知道,明大哥当真拿到了刺客?还是你们借着和卿大哥说话,让旁人听到?” 耶律辰叹道:“从进城到此刻,我也不曾与明世子说上几句话,又哪里知道详细?只是听他那话,似是昨夜设下的圈套,不止引出卿统领的人,动手的还有旁人!” 楚若烟想一想,点头道:“想来是三方混战,卿大哥的人助明大哥擒到另一伙儿人,自个儿也被明大哥困住,不得已才表明身份!” 耶律辰无奈道:“只是没想到,卿统领早已防患于未然,所说的话与那二人的口供一致,竟然遮掩的天衣无缝。” 楚若烟抿唇笑道:“九哥忘了,卿大哥可是我四哥推荐,又岂是差的?” 是啊,楚若麟是什么人?禁军统领,可是身负皇城安危,除去武功高强,必然还要心思细密,行事谨慎。 耶律辰想想,也不禁浅笑,吁口气道:“不过经此一事,可知卿统领是友非敌,我们倒也不必追根究底!” 不用追根究底吗? 楚若烟侧头,向他瞄去一眼,轻哼道:“九哥就不想知道,卿大哥为何要相助明王爷?” 耶律辰默思片刻,摇头道:“朝中各大世家之间,盘根错节,又哪里查得出许多缘故?我想着,必然是几时明王爷对卿家有恩罢了!” 楚若烟摇头道:“卿家也是名门世家,在这上京数代,若果然有什么恩怨,我们平日又岂会不曾听到?” 也就是说,两家并没有特殊的联系? 耶律辰想一想,也轻轻点头。 是啊,如果孝康王对卿家有恩,这许多年来,两家岂会没有来往? 莫说卿鸿飞只年长明彦恩几岁,就是卿鸿飞的妹妹,也与明彦君年纪相仿,若是两府有过命的交情,这年少一代,也该来往密切才是,就如贝、卞几府。 如此说来,卿鸿飞暗中出手相助孝康王,还当真是奇怪的很! 楚若烟见他凝眉思索,知道他也起疑,又向他凑近一些,悄声道:“九哥,你们把人押在何处,带若烟去瞧瞧热闹?” “不许胡闹!”耶律辰回神,探手在她额上弹一指。 楚若烟不满道:“这上京城各大府门盘根错节的关系,莫说你和萧三哥,就是明大哥也未必有若烟清楚,若烟不过是想相助九哥,九哥竟不领情!” 那也不用非去瞧热闹! 耶律辰好笑,见她噘起嘴,不自觉的将声音转柔,“不管拿到人是真是假,明世子必有用意,将这话当众说出来,也必然是想引出什么人来,万一有什么争斗,刀剑可是不长眼的!” “九哥武功出神入化,鬼神不敌,有九哥护着,那些三脚猫怎么靠得近若烟?”楚若烟连忙狗腿的拍马屁。 耶律辰见她一脸谄媚,不禁好笑,摇头道:“若九哥当真如你所说,当初也不用你救九哥的性命!” 一句话,将二人的思绪拖回当初雪后的阳谷关。 耶律辰被暗箭所伤,几乎失血而死,是楚若烟临危不乱,就地取药止血,才留住一条性命。 那时,二人还未情定,耶律辰在诸多的纠结猜测之中,举棋不定,楚若烟对他,却满是垂涎和敬慕。 恍惚间,楚若烟似回到那小小的营房。想起那个躺在床上,不能稍动,只能任她摆布的耶律辰,不禁“哧哧”低笑,向钰王殿下瞄去一眼。 看哪儿呢? 耶律辰见她目光下瞄,神情暧昧,皱眉笑道:“丫头,又在乱想什么?” 楚若烟咳一声,倾过身去,低声道:“九哥如今可还穿若烟给做的短款底裤?” 当初他大腿受伤,为了换药方便,给他做了古代改良版的大裤衩子,瞧他穿了好一阵子。 耶律辰:“……” 就知道这个丫头不怀好意! 胸口微窒,脸上却还是浅浅笑意,点头道:“每个月天衣阁送来的衣裳,样样不缺,若烟的好意,九哥岂能辜负,自然是照单全收!” “穿着?”楚若烟问。 耶律辰:“……” 这也太直接了吧? 可是话说到这里,不应的话,岂不是输给这个丫头? 只能淡定点头:“穿着!” 好听话的九哥! 嘿嘿嘿嘿! 楚大小姐抿唇偷笑,向妖孽一瞄再瞄,见他虽说神情镇定,可是耳朵尖儿上却不经意的掠上一抹潮红,忍不住“噗”的一笑,又再问道,“可还舒服?” 耶律辰:“……” 再被这丫头问下去,不会是当街扒下来要瞧瞧吧? 深吸一口气,探手将她额发揉乱,轻哼道:“任是如何,九哥也不会带你涉险,不要再胡闹!” “咦?”楚若烟眨眼,想了想,才知道这话题从哪里歪了楼,撇一撇唇,不满道,“不去就不去,只是回头,九哥要说给若烟听听!” “好!”听她不再纠缠大裤衩子的问题,耶律辰终于轻轻吁一口气。 兵部大堂上,两部官员已在等候,见到二人并肩进来,齐齐起身见礼。 礼部尚书高轩当先回道:“王爷,怀城总兵万二爷的灵柩已送入功绩侯府,只是依朝廷规矩,朝中将领捐躯,丧礼可以越制一等,可是这万二爷……”后半句话收住,为难的瞧着耶律辰。 是啊,这万雄志是在自己府里被人割了脑袋,并不是战死沙场,这是算为国捐躯呢?还是算寻常的亡故? 耶律辰挑眉问道:“可有先例?” 高轩苦笑摇头道:“我朝并没有如此先例!” 朝中的将领,等闲也不会被人暗杀,纵然有,也要分是仇杀,还是为敌国刺客所杀。敌国刺客所杀,自然也算是为国捐躯。像万雄志这样,不在战中,莫名其妙被人割了脑袋,却查不出人来的,还当真是第一个。 耶律辰点头,想一想,向兵部尚书于一雷问道:“万二爷的灵柩进府,功绩侯可曾开棺?” 于一雷点头道:“棺木并不曾钉死,功绩侯当众开棺,不止功绩侯府的人上前与遗体道别,就是臣等也上前行礼。” 也就是说,在场的人都见到万雄志的遗体? 耶律辰点头道:“万总兵也算有功于社稷,如今不幸亡故,理当给些礼敬!”向高轩道,“这规制一事,高尚书与礼部各位大人酌情商议罢,商议妥当,来禀一声儿,明日早朝,本王向父皇请旨就是!” 高轩连忙躬身领命,却又略一踌躇道:“王爷,皇上既命王爷掌管礼部,这等小事,不过是王爷一句话罢了,又何必惊搅皇上?” 耶律辰微笑道:“本王素来不曾留意过礼部的事务,如今仓促接手,凡事还是谨慎些才是!”又向礼部其余官员望去,慢慢道,“万总兵亡故,功绩侯悲伤过度,父皇要给功绩侯府这个体面,各位大人也只好尽心一些,从今日起,每日两人往功绩侯府守丧罢!” 礼部官员:“……” 刚刚还说要做事谨慎,还没转头,就要礼部官员去给万雄志守灵,而且语气决断,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高轩一怔,躬身道:“王爷,并没有这个先例!” 耶律辰点头道:“不过是给功绩侯府的体面,倒不必先例!”不听他再说,摆手道,“此事你们自行安排,倒不必再来回本王!本王还有沉丹公主一事要商议,你们且去罢!” 这是压根不想听他们再说! 高轩等人无法,只得行礼退了出去。 耶律辰啜一口茶,听着兵部大门传来守卫送礼部官员出去的声音,才又慢慢道:“漠上可有消息传来?” 楚若麟出兵也不过两个时辰,哪里就会有消息? 众官员默然,于一雷反应快些,连忙躬身道:“回王爷,之前信使入营,前锋营已经有备,不止项海跟着楚少将军出兵,梁吉也一同跟了去!” “梁吉?”耶律辰一怔,问道,“哪个梁吉?” 还能有哪个梁吉? 于一雷道:“就是去岁征兵,王爷从新兵中亲自选拔出来的少年将领,梁太师的小儿子!” 是他! 当初,他列上的名单,这梁吉可是第一名。可是楚少麟只因他是梁太师之子,竟然不要,而改选第二名的冯秩。不想这会儿出兵,他竟然跟去。 耶律辰心里有一瞬不稳,脸上却没有一丝流露,点头道:“哦,原来是他!此人倒是难得的将才,有他相助,楚少将军如虎添翼!”见他再说不出什么消息,摆手道,“万总兵的丧事,虽说有礼部支应,但兵部也不能不管,每日命人去瞧瞧,若有什么事,来禀本王!” 兵部众官员应命,见他再没有旁的吩咐,这才辞礼退了出来。 耶律辰听着人声渐远,神情渐渐变的凝肃,向楚若帆问道:“三哥可曾睡见万雄志的尸体?” 第641章 另一具尸体 沉丹太子一行遇袭的消息来的太过突然,耶律辰留下两部官员等候迎接万雄志的灵柩,自己带一众将领赶回城里。在进宫之前,又恐消息传开,人心不稳,再生事端,便命楚若帆带着巡城营的人往各处巡查。功绩侯府今日更是人多眼杂,身为巡城营都统,自然是亲自前去。 楚若帆见问,点头道:“见到了!确是万雄志无疑!” 耶律辰眉心微动,又再问道:“首级是缝在脖子上的?” 楚若帆皱眉,摇头道:“已经装殓,不曾瞧见!” “尸身可有异样?”耶律辰再问。 楚若烟“噗”的一笑,推他道,“九哥,三哥连脖子都不曾瞧见,又哪里看得出尸身?” 听她说话,楚若帆这才想到宝贝妹妹在场,上前一手捂住她的眼睛向外送,口中道:“你一个小丫头,在这里做什么,隔壁歇会儿!” “三哥!”楚若烟不满低嚷,将他手掌打开,皱眉道,“又没有打架,歇什么?” 楚若帆叹道:“这里说尸体,你一个小丫头听着不好!” 原来是怕吓着他宝贝妹妹! 耶律辰好笑,也点头道:“是啊,若烟,你隔壁歇歇,一会儿九哥陪你去临江楼用膳!” 不去! 楚若烟翻个白眼,冷哼道:“九哥,你不就是想知道,那尸体和脑袋是不是一套?问就是,阳谷关外那成堆的尸体,若烟又不是没见过,还怕听什么?” 一套? 这尸体和脑袋,是论套的? 每个人长着一套身子脑袋? 阿江首先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见自家王爷眼风扫来,连忙忍住,一张脸憋的通红。 楚若帆也忍不住好笑,向耶律辰望去一眼,只得道:“尸体盛在棺木中,又有许多层衣裳装殓,并瞧不出什么!” 是啊,尸体入棺,大不了能分清楚是成年人还是孩子,连男女都难分辩,哪里还论得上身形? 耶律辰微微皱眉。 明彦恩一旁默默听着,这会儿突然问道:“功绩侯呢?可有什么异样?” 是啊,死人不好分辩,那活人呢? 耶律辰也转头向楚若帆望去。 楚若帆凝神回想,细细说道:“臣进府时,棺木已经安置妥当,灵堂早已布置,京中官员已来往吊唁,那功绩侯扶着灵案,哭的甚是凄惨!” 明彦恩又再问道:“是你进府时已哭的凄惨,还是刚进府才开始哭,很快便哭的凄惨?” 这话问的像绕口令,不像明世子说的话,倒像是楚大小姐。 楚若帆好笑,微勾一勾唇,说道:“进府门之前,便已听到他的哭声,进府之后,也不曾停下!” 也就是说,不是万雄杰看到楚若帆进府,装出来的样子? 明彦恩皱眉,与耶律辰对视一眼。 楚若烟瞧瞧耶律辰,再看看明彦恩,最后再望望自家三哥,才慢悠悠道:“这么说来,这万二爷的死,怕是和功绩侯有关!” “怎么?”三人同问。 楚若烟轻哼:“他不是演给三哥看,而是演给满上京的人瞧的!” “怎么说?”耶律辰扬眉。 楚若烟道:“如果若烟记的不错,六年前,溪河洲一役,身为副将的万雄志在生死关头,舍弃兄长独自逃生,至使功绩侯重伤,再不能沙场杀敌。” 六年前,你才多大,就记着这些事? 耶律辰向她望去一眼,凝眉深思。 楚若帆却摇头道:“这件事,虽说当时在上京轰传一时,可是功绩侯并不曾追究,纵有其事,怕是身为兄长的也不会记恨!” 楚若烟勾一勾唇,又道:“五年前,河仓县民乱演变成暴乱,席卷郑南六府十三县,皇上本是要大哥前去,功绩侯却殿上举荐万雄志前往。” 楚若帆点头道:“虽说是民乱,可是当年那场暴乱还有官兵加入其中,甚是凶险。我记着,万雄志几乎就丧生在乱兵之中,还是二哥赶到,才将暴乱平复!” 明彦恩点头道:“这件事,我也记得,可是当时万雄志回京,功绩侯是亲自前往城门相迎,若说他是想借机会让自己的兄弟建功立业,也说得过去!” “嗯!”耶律辰点头,又再望向楚若烟。 楚若烟回他一笑,又道:“四年前,怀城大灾跟着民乱,万雄志率兵平复,朝廷嘉奖,就命他升任怀城总兵。哪知道不过数月,怀城暴发瘟疫,朝廷命功绩侯前往相助,他到怀城第一件事,就是封城,包括他的亲弟弟,也不许出城一步。” 这件事当时闹的人心惶惶,随后是梁太师的门客献策,朝廷户部广收草药,是如今的御前侍卫统领,当时还是骁骑尉的巴元九送入怀城,历时数月,才解除瘟疫。 明彦恩听她说完,长叹道:“也正因此,朝廷才称赞功绩侯大义,予以嘉奖。” 楚若烟勾勾唇角,浅笑道:“本来万雄志前往怀城,身边只带着一名庶子,那次瘟疫之后,便将夫人梁氏和两个女儿一同接走,三年来,再没有回来!” 这些往事,耶律辰虽说也有耳闻,却并不知道内中详细,听三人说完,皱眉道:“若烟,你的意思,是万家兄弟结怨,在外人面前却上演兄友弟恭?” 楚若烟点头道:“至少,不是表面那样兄弟情深!” 耶律辰起身走来走去,沉吟道:“要用什么法子,可以瞧瞧尸体?” “这个容易!”楚若烟接口,抿唇笑道,“明日早朝,九哥请旨,给万二爷加封爵位,讨下阴荣,如此一来,依照规制,必得另换衣裳装殓,到那时,不就可以瞧见?” 这倒是个法子! 耶律辰还没有点头,楚若帆已摆手道:“纵然如此,也自有万家的人处置,我们怕难以接近,更不用说查验尸体!” 是啊,堂堂王爷,怎么会瞧臣子装殓?就是楚若帆、明彦恩的身份,也不容易接近。 也就是说,这条路行不通。 楚若烟立刻道:“你们不行,若烟试试!” “不行!” “胡闹!” 耶律辰、楚若帆同时开口,对视一眼,耶律辰才摇头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瞧那等事!” 楚若烟耸肩道:“不过是个死人罢了,怕什么?” “不行!”楚若帆摇头。 阿江在旁边忍不住道:“王爷,若不然,小人去瞧?” 他可没有什么尊贵身份,应该不受拘束。 明彦恩摇头叹道:“我们这里,都不合适!” 怎么? 另几人都向他望去。 明彦恩道:“这满上京,又有谁不知道阿江兄弟是王爷心腹?阿江兄弟去,与王爷何异?若背后果真有内情,岂不是打草惊蛇?” 是啊,正如荆明、韩立是楚大小姐的人一样,这满上京城的各大府门,谁又不知道阿江? 听他一言,阿江顿时噤言,耶律辰点头道:“明世子言之有理!” 楚若帆皱眉,低声道:“如此看来,还要从万雄志身边的人着手!”说到这里,不自觉的向楚若烟瞧去一眼,却又轻轻摇头。 接收到他的目光,楚若烟心头一动,立刻道:“我去!” “不行!”耶律辰皱眉,“你不必卷进来!” “只有我去!”楚若烟坚持,“万二夫人梁氏亡故,万雄志跟着被杀,我们只能找万二爷两位小姐询问,女子之间,说话容易,只有我去!” “不!”明彦恩摇头,“万雄杰之死,怕本就与南疆一案有关,万家的人,对我们必然戒备!” 也就是说,不管是谁,也难问出话来! 一时间,几人都陷入沉默。 楚若烟凝思片刻,却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喃喃道:“既然不能去瞧万雄杰的尸身,要是能在怀城找出另一具尸体和脑袋也好!” 另一具尸体? 耶律辰眼前一亮,立刻道:“言之有理!”向阿江立刻吩咐道,“你即刻命人前去,在怀城和方圆州县查问,瞧有没有走失人口,或是不明尸体!” “是,爷!”阿江答应一声,快步而去。 楚若烟摇头道:“走失人口,或是能够找到,可是要找尸体,必然还在总兵府附近!” “为什么?”明彦恩问,话出口,立刻明白,点头道,“是啊,附近并没有发现大量血迹,更没有旁的可疑痕迹,若房间里的尸体不是万雄志,也不会是从外头移尸……” 他的话说一半,耶律辰已点头道:“要查总兵府附近!” 正要唤人,就听门外一人道:“不必了!”跟着房门推开,盖玉啸迈了进来。 “三哥!”耶律辰唤,问道,“三哥可是知道什么?” 盖玉啸向屋子里扫去一眼,轻哼道:“棺木里的尸体,我已查过!” 查过? 怎么查的? 楚若帆、明彦恩错愕,耶律辰却勾唇笑起,点头道:“辛苦三哥!” 盖玉啸摇头,见几人都向他望来,解释道:“我早楚都统一步赶到功绩侯府,棺木摆好之前,功绩侯曾亲自验尸,我在旁边瞧的清清楚楚,那尸体虽说也康健有力,可是一双手却极为粗糙,满是厚茧,不像是习武之人,倒像是个干粗活的!” 第642章 风月无边 啧! 盖玉啸的一番话说完,楚大小姐瞧着他赞叹。 难得看这个闷葫芦一下子说这么长一串话。 难得!难得! 楚大小姐跑神,明彦恩、楚若帆却暗暗吃惊,望向盖玉啸的眼神,变的灼热。 萧三郎是钰王的人,满朝皆知,功绩侯万雄杰查验万雄志尸身,断断不会容他在身边瞧着,他口中的“在旁边”必然是万府的人不知道的! 这青天白日的,他一个大活人在功绩侯府晃荡,愣是没有被人瞧见?纵是同在阳谷关见过他斩旗的神威,纵是明彦恩得他传授过武功,仍然还是说不出的震撼。 而耶律辰的注意力却全在盖玉啸所说的那双手上。 当然,习武之人,又是沙场老将,双手自然不会细滑白嫩。可是任是练什么样的功夫,也不会将一双手练成那副模样。 也就是说,那尸体当真不是万雄志的! 同样都是出自将门,自幼习武,久经沙场的战将,他们能看出其中的蹊跷,万雄杰没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可是如今灵柩进京已有两个时辰,万雄杰查验过尸体之后径直入殓,却并没有声张,也就是说,万雄杰——有意隐瞒! 这一节想通,几人不禁互视,楚若烟喃喃道:“天呐,此事必然精彩,可惜我们没有看到!” 明彦恩轻吁道:“如此说来,非但死在床上之人不是万雄志,而且万雄杰竟然知情!” 若不知情,发现尸身并非万雄志本人的,他岂会不上报朝廷? 耶律辰点头。 “万雄杰不但知道死在床上的人不是万雄志,而且知道,万雄志确实已死!”楚若帆慢慢的接口。 尸体是假的,人头可是真的! 这句话出口,耶律辰几人都是眸色一深,脸色变的凝重,互视一眼。 楚若烟扬眉道:“既然这尸体有这许多疑点,留在怀城发丧,然后送入祖苎埋葬,岂不是更好?万雄杰抽的什么风,非要将灵柩迎入上京,从功绩侯府发丧?” 盖玉啸默听几人剖析,始终不发一词,这会儿低声接口道:“今日万雄杰查验尸体,极为仔细。” 耶律辰扬眉道:“也就是说,我们的疑问,功绩侯自个儿也想查个明白?” 万雄杰查验尸身,不是为了替弟弟做最后一件事,而是——要验明正身! 明彦恩点头,接着道:“除去他自个儿要验明正身,也要让满朝文武替他作证!” 如果从怀城发丧,又有几个人能证明,万雄志确实是死了?如今运回京来,朝中重臣与各大府门的人都前去吊唁,也就有了成千上百的人证! 楚大小姐“啧啧”两声,摇头道,“等到过几日发丧,这棺木连着尸身一埋,谁还敢掘功绩侯府的祖苎?再隔些日子,尸体腐烂,不要说手上的老茧,就是脖子上的缝口也看不真切,当真是名正言顺的毁尸灭迹。再有人想知道其中的实情,只能等尸体上的肉腐化,瞧瞧骨头是不是对得上,那不得几十年之后?” “……” 四名男子互视一眼,都暗暗点头。 楚大小姐这番话,听着异想天开,可是细细想来,确是实情! 如此说来,这件事必然有极为曲折的内情,要想拆穿,就要在发丧之前! 楚若烟问道:“不知功绩侯府几时发丧?” 楚若帆道:“七日之后!” 七日之后? 来回怀城,快马加鞭,也要三日,只有四天的时间,恐怕难以查出真相! 明彦恩向耶律辰望去,慢慢道:“王爷,为今之计,怕当真要劳动王爷替万雄志讨封,可以推迟他发丧的日子!” 依苍辽风俗,有人亡故,停灵七日,等候亲友吊唁。而朝中有诏封的王侯,却另有规制,短则十三日,长则七七四十九日,依爵位而论。 耶律辰点头道:“此事大可与礼部的官员商议!” 只是准不准奏,还在皇帝! 楚若烟眨眨眼,突然道:“万二夫人梁氏早几日亡故,难不成已经下葬?” 楚若帆摇头道:“万二夫人的灵柩一同运回,只是已经钉棺。” 楚若烟又再问道:“那许多人前去吊唁,太师府可有人去?” 楚若帆道:“梁太师几个年长的儿子都在外做官,只有幼子梁吉在京,今日已跟着老四出兵,太师府中无人,只命管家送去祭礼。” 楚若烟哼笑道:“知道自己的姐姐、姐夫亡故,灵柩今日回京,梁吉居然跟着四哥出兵,是四哥不懂事,还是梁吉在躲什么?” 是啊,楚若麟对梁吉回避,断不会主动要求他跟着出兵,而梁吉却在这个时候跟去,当真说不出的奇怪! 耶律辰默思一瞬,门外唤进阿传,吩咐道:“你去前锋营,问楚四公子出兵时,是谁帮忙点兵,命他立刻进城见我!” 阿传应命,正要退出去,又被他唤住,问道:“阿铭带进来的人,押在何处?” 阿传回道:“就押在兵部大牢里,老向亲自看守!”见耶律辰点头,挥手命去,这才躬身退出,飞奔而去。 盖玉啸听着大门外传来远去的马蹄声,这才忍不住问道:“王爷要动功绩侯府?” 之前宫里那神秘人传消息,示意对功绩侯府不能轻动,此刻若是擅作主张,也不知会不会生出旁的变故。 耶律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向他望去一眼,摇头道:“不管动不动,事情我们总要查个明白!” 盖玉啸默然点头,略想一瞬,说道:“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前往怀城罢,或者可以查到些什么!” 还不等耶律辰说话,楚若烟已连忙道:“不妥!” 为什么? 几名男子诧异,都向她望来。 楚若烟耸肩道:“三日之后,我们要在萧三哥的宅子里给明姐姐和子俊接风,萧三哥怎么能不在?更何况,一别半年,萧三哥才刚和明姐姐见着,怎么这就又往旁处去?” 所有人:“……” 这里在说案子,这个丫头却想着风月。 但是,风月无边,丫头所言也是实情! 不要说别人没有一言反对,就是盖玉啸本人也瞬间默然。 是啊,先是他赴了西疆,随后明彦君去了泺源,二人一别半年,这才刚刚相见,马上离去,确实有些不舍。 耶律辰微微一笑,点头道:“既已有人去了怀城,三哥倒不必跑这一趟!”撇开功绩侯府的事不再多说,向楚若帆道,“沉丹公主被劫,此事怕还另有隐情,梁吉此人不得不防,请三哥设法给四哥传个消息!” 梁吉这个时候跟着楚若麟出兵,自然不会是为了不想给姐姐、姐夫送行。 楚若帆神色凝重,轻轻点头。 “还有!”耶律辰又再看看明彦恩,一字字问道,“你们可知道,御前侍卫统领巴元九,与我那位二皇兄有何干系?” 巴元九和耶律修? 几人同时一愕。 楚若帆问道:“王爷何出此言?” 耶律辰皱眉,摇头道:“之前人犯在偏殿被李陈所杀,李陈又被灭口,虽说案子已经查明,可是耶律修与巴元九有过两次对视,我总觉得,此事与御前统领也脱不了干系。只是不曾找到蛛丝马迹,我想,或是我太过多疑。直到方才,若烟说起四年前怀城瘟疫一事,才令我认定,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是啊,万雄志被困怀城,是巴元九运去草药,才解了怀城之困! 而万雄志的夫人,是梁妃嫡亲的妹妹! 宫中人犯被杀一案,事情安排的太过恰到好处,若说其中有巴元九暗中安排,才更加合理! 楚若烟眨眼道:“巴统领和二殿下的关系?怕是要从巴统领之子,巴杨身上下些功夫!” “怎么?”明彦恩、楚若帆同问。 一样是在上京城长大,这些人都一样熟悉,为什么他们就不知道,巴杨和耶律修能有什么关系? 楚若烟耸肩道:“我只记得,有一次进宫,在御花园瞧见巴杨和梁妃说话,梁妃的神情,慈祥的很!不止是我瞧见过,连明姐姐和公主也曾见过几次!” 耶律辰皱眉道:“巴杨年少,梁妃年长,膝下只育有二皇兄一人,见到他喜欢也说不定!” 明彦恩摇头道:“殿下不知,梁妃为人清冷,纵是皇室宗亲也不见假以辞色,莫说只是寻常臣属。” 如此说来,梁妃对这巴杨,果然有些不同! 耶律辰点头道:“此事,我会命人细查!”向楚若烟瞄去一眼,含笑道,“若烟当真令本王意外!” 楚若烟吐吐舌头,笑道:“女儿家私底下,自然会传些各处的闲话,岂能与公子们相比?” 这倒也是! 楚若帆含笑摇头:“是啊,素日瞧着你们小女儿家叽叽喳喳,甚是无趣,如今倒有些用处!” 耶律辰吁道:“如此,只等各处事情查清,我们自然知道应对!” 见时辰不早,也再没有旁的事可议,起身向几人辞礼:“明王爷和郡主初回,明世子和萧三哥该当前去相聚,本王便不相送!” 明彦恩立刻还礼,盖玉啸却略显迟疑,见耶律辰含笑的眸子望来,心中会意,躬身领命。 耶律辰又向楚若帆道:“如今要紧的,就是给四哥传去消息,就有劳三哥!若烟……晚一些,本王送她回去就是!” 你这是把所有的人打发了去处,就为了拐楚大小姐独处? 几人不禁好笑,点头答应,辞过礼各自离去。 楚大小姐却瞬间笑弯了眉眼,见房门关上,立刻凑到身边,嘿嘿笑道:“九哥,你将旁人都支走,是要做什么?” 第643章 楚大小姐调了包 耶律辰垂眸,瞧着楚大小姐笑眯眯的模样儿,活像一个看到腥的馋猫,不禁好笑,一手揽她入怀,凑首到她耳畔,低声道:“丫头,你可是有许多事令本王费解,今日要审你!” 什么事费解?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挣扎着在他怀里抬头,皱眉问道:“什么?” 可是有一阵子,他没对她起疑了。 耶律辰低头向她凝视,慢慢道:“六年前,你才多大,不止记得溪河洲一役,还知道万氏兄弟如此细节!” 多大? 那时的楚若烟,只有十岁,爱吃贪玩的年纪,一个女儿家,为什么会留意这国家大事? 可是,真正的她,足足较她这副身体年长十岁,这样的事听着,又岂会不留意? 楚若烟咬唇,眼珠滴溜乱转,哼声道:“当年此事在京中纷传一时,本来早已忘记,是说到万雄杰瞧见万雄志的尸体,哭成那副模样儿,才突然想起来!” 说的很是牵强! 耶律辰向她定定而视,又再道:“河仓县民乱,怀城瘟疫,这些事想来也是纷传一时!” 楚若烟连忙点头:“是啊是啊!” “只是,你小小年纪,竟然知道那许多细节!”耶律辰再问。 寻常人纵然知道此事,也不过是怀城瘟疫,万雄杰封城,出于大义,亲弟弟也不曾往开一面,直到巴元九携草药赶到,才全了他兄弟之情。 而这个丫头,却连梁太师门客献策,疫情结束之后,万雄志将妻女接走,再没回京的事也说出来,这样的细节,又有多少人留意? 妖孽! 你不止长的妖孽,你脑子也一样妖孽,还要不要旁人活了? 楚大小姐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细……细节,当时也是有人纷传!” 几年前的事,又是如此详细,就算当初有人纷传,谁又会记得这么清楚? 耶律辰向她凝视片刻,见她两只乌溜溜的眸子东转西转,上转下转,就是不与他对视,不由废然长叹,低声道:“若烟,你的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不能令本王知道?” 不管他怎么查,眼前这个丫头的底细都简单的很,可是,她博闻强识,对事对人,见解独到,断不是“聪慧”二字能够解释,这一切,总是令他有着强烈的不安。 什么秘密吗? 楚若烟心头突突的跳,却眯了眯眼,更向妖孽怀里贴了贴,凑首到他耳衅,轻声问道:“九哥想知道?” “嗯!”耶律辰毫不迟疑的点头,向她认真注视。 他耶律辰挟仇而回,断不容任何的不安存在! 楚若烟本想只是调戏几句糊弄过去,可是瞧他俊脸满是严肃,却说不出口,微微咬唇,仰头与他对视,慢慢道:“若是我说,我不是真正的楚若烟,九哥信不信?” “什么?”这话可比任何话说出来都令人意外,耶律辰不信反问。 有那么一刻,楚若烟很想知道,如果没有上将军府,没有楚氏父子,她不是楚若烟,她只是她,妖孽对她,是不是一样? 微微咬唇,又再重复道:“九哥,如果我不是真的楚若烟,而是别的人调包成楚家大小姐,你会怎么样?” 这些话,听着如此荒诞,可是,从没见过这丫头如此严肃的表情。 耶律辰向她默视片刻,皱眉道:“什么怎么样?” 丫头不管是不是楚若烟,都是这个丫头,这满上京城……不不,不止是上京,就是满苍辽,满天下,又哪里还有这么一个惫赖没脸的丫头? 瞧妖孽这模样儿,是压根没有想到她是楚大小姐和不是楚大小姐有什么区别? 楚若烟瞬间极为开心,踮脚在他唇上一吻,抿唇笑道:“所以,这个秘密,九哥知不知道,又能如何?” 在意她是不是楚大小姐的,除去那些别有居心之人,就只有楚氏父子。别的人她并不在意,而楚氏父子,她不想让他们伤心,所以,这个秘密,才会成为秘密! 冷不丁被偷香,钰王错愕,一时猜不透,这丫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不是真的楚大小姐吗? 若她不是,她又是谁? 真正的楚若烟呢? 她说是被调包,可是,旁人也倒罢了,以楚氏父子对楚若烟的疼爱,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可她若是真的楚若烟,她一生长居上京,所知所想,胸中所学,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一瞬间,心里闪过无数的疑问,只是细想一想,也确实,她是不是真的楚大小姐,又能如何? 耶律辰哑然失笑,低头将那个吻抢了回来,轻声道:“丫头,不管你是不是楚大小姐,都是本王的丫头!”不再多问,揽着她出门,向守卫吩咐道,“前锋营若有人来,命他们去临江楼见本王!”径直上马,向临江楼而去。 虽然说,楚若烟的话,令他心中疑窦丛生,可是,他自身有太多的秘密,当初她没有问过,此刻事关她的身世,他也就不再多问。 不管是什么样的秘密,他就是知道,身边这个丫头不会害他,这已经足够! 妖孽不再多问,还带她单独去临江楼用膳,楚大小姐自然欣喜异常,跨进临江楼的大门,见掌柜的满脸笑意迎上来,一口气点出一连串平日爱吃的食物,径直要了三楼临窗的包厢,尽情享受与妖孽的独处时光。 二人用过午膳,楚若烟想着楚若麟了兵,这个时候,楚远和楚若帆也必然在忙碌,并不想回府去面对田氏,赖着耶律辰不放,跟着他同回钰王府。 府门口见到阿伤,耶律辰唤他一同进了书房,向他询问泺源府之事。 阿伤回道:“我们一路上并不曾遇到拦截,只有跟着明王爷回程时,刚出泺源府,有过一次意外,再之后,便是昨夜的袭营!” 楚若烟好奇道:“昨夜究竟发生何事?” 阿伤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见他并不阻止,也就一句句回道:“小人和萧三公子一同护送明王爷回京,沿途并不曾遇到截杀,直到前一日明世子来迎,因军中人多,驿站不便,便在城外扎营。” 除去前锋营的两千人马,还有明王府的五百亲兵。 楚若烟点头,追问道:“然后呢?” 阿伤道:“到三更时分,营里突然大乱,小人冲出营房,便见有十几个蒙面人袭营,便立刻赶去保护孝康王。” “十几个蒙面人?”楚若烟问,“刺客武功如何,擒到几人?” 阿伤摇头道:“行前小人奉命,只保护孝康王安危,不必迎敌,更不许追敌,不得离开孝康王爷五步之外,刺客的武功,着实不知道如何!” 还有这样的安排? 楚若烟好笑,问道:“然后呢?” 阿伤道:“就在混战中,有三个蒙面人向孝康王爷冲来,小人正要上前迎敌,卿统领的两个人便冲了出来,将人截住!” 虽然是陈述,可是说到后句,语气中满是悻悻,倒像是被人夺去食物的狼一样。 相识两年,楚若烟深知,耶律辰身边四名随从,阿江心思慎密,阿传灵活机变、阿铭精明干炼,阿伤在四人中武功最高,却是一个武痴,看着旁人厮杀,自己却不能动手,对他来说,就如贪吃之人瞧着旁人用大餐,自己却饿着一样。 楚若烟“噗”的笑出声来,问道:“然后,他们就帮明世子将那十几个蒙面人拿下?” 阿伤摇头道:“那二人出来,不过是将最前的二人阻住,紧接着另几个人也向孝康王冲来,一时难分胜负。” 楚若烟诧异扬眉道:“卿大哥这两名手下,也厉害的很啊!” 阿伤点头道:“瞧身手,甚是不错,可惜不曾交手!” 你还惦记交手? 楚若烟好笑,又再问道:“是明世子带人围攻,才将人拿下?” “哪里的事?”阿伤摇头,轻哼道,“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又有几人杀了出来,却是相助蒙面人来击杀孝康王!” “武功如何?”楚若烟知道,以阿伤的性子,只有谈论武功,才会多说几句话,倒也不问打半的进展。 果然见阿伤点头道:“那几人招式凌利,又是带着兵器,瞬间将卿统领的人逼退,直向孝康王杀来!” 楚若烟含笑道:“这一下,你总和他们交上手了罢?不知几招将他们拿下?” 被她一问,阿伤涨红了脸,大声道:“本来瞧着人已杀来,小人正要上前动手,哪知道蒙面人突然倒戈,将后来的几个人拿下!” “什么?”楚若烟错愕,微一转念,拍手道,“我知道了,那十几个蒙面人,实则是明大哥的手下,是假扮刺客,引蛇出洞!” 这就是当初耶律辰和明彦恩定下的引蛇出洞之计。 阿伤点头,侧头向她瞧瞧,悻悻的道:“想不到楚大小姐一下子瞧破,小人当真是蠢笨!” 楚若烟含笑道:“是因我知道九哥和明大哥定计,这才猜到罢了!” 这样一说,阿伤倒是心中略宽,点头道:“原来如此!” 二人一问一答,耶律辰始终唇角含笑听着,直到楚大小姐将话问完,这才问道:“你是说,从你和三哥进入泺源,到一路回京,都不曾遇到刺客,直到昨夜明世子的人假扮刺客,才有人趁势杀出?” 阿伤点头道:“是!” 耶律辰点头,冷哼道:“看来,这些刺客一直伏在暗处,只是忌惮三哥的武功,才伏而不出,直到看到另一伙‘刺客’,以为抓到机会,才借势杀出!” “没想到,却中了九哥和明大哥设下的圈套!”楚若烟笑应。 就你聪明! 耶律辰向她笑望一眼。 第644章 万恶的旧社会 三个人正说着,就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跟着阿江的声音回道:“王爷,戴爷、奚爷来了!” 门外戴石岩的声音立刻道:“阿江大哥客气,这个称呼,我们可不敢当!” 楚若烟“噗”的一笑,扬声道,“阿江,戴公子、奚公子还不曾订下亲事,你可把他们叫老了!” 耶律辰也好笑,示意阿伤唤人进来。 戴石岩、奚赛宁二人给耶律辰见过礼,这才含笑道:“叫老一些倒不打紧,只是阿江大哥武功超绝,又是王爷身边的人,这个称呼,委实不敢当!” 楚若烟撇唇道:“原来是阿江借着王爷的名头招摇!” 怎么又找他麻烦? 阿江头大,连忙道:“小人不敢!” 耶律辰向楚大小姐笑望一眼,才说到正事,向二人问道:“楚少将军往前锋营点兵,你们都在?” 戴、奚二人应道:“是!” 耶律辰问道:“是楚少将军亲口点梁吉出兵,还是他自行请命?” 戴石岩道:“起先元哲的信使入营,我们料到王爷会立刻出兵,大漠追踪,自然非项海大哥莫属,便请他早早整兵,只等王命一到,便可出发。” 如此安排,正是他心中所想! 耶律辰点头。 楚若烟忍不住问道:“梁吉进了前锋营,难不成分在项大哥营里?” 这话将三个人全都说笑,奚赛宁摇头道:“纵然王爷肯送,项海大哥怕也不敢收啊!” 虽说是在军中,可是世家公子与寻常百姓还是等级分明,军中将领,也大多是朝中各大将门出身的公子,寻常百姓若非特别出色,慢慢积功,能升个都尉,已经算是光宗耀祖。项海一营的兄弟都是强盗出身,而梁吉却出身尊贵,又岂甘屈居一个强盗之下?此次亲兵入营,耶律辰颇花一些心思,分往项海营中的,除去寻常百姓,就是一些小门小户出身的寒让子弟。 听三人说完,楚若烟皱眉道:“如此说来,项海大哥一营的人,岂不是没有出头之日?” 耶律辰摇头道:“自然要比世家公子艰难一些!只是他们既然跟着本王,只要尽心尽力,本王自然会为他们筹谋!” 只是会为他们筹谋,谋到谋不到,还在两说! 楚大小姐撇唇,低声道:“万恶的旧社会!” “什么?”耶律辰没有听清。 楚若烟耸肩道:“没什么!” 耶律辰瞄她一眼,也不再问,又再向戴石岩问道:“随后呢,梁吉如何跟去?” 戴石岩道:“前几日,梁太师府上传来消息,说是怀城总兵万二爷的夫人梁氏身亡,梁太师府上的几位年长公子都在外做官,有所不便,便向营里告假,要梁吉赶往怀城奔丧!” 不管事情背后有什么阴谋,倒也是个道理! 耶律辰点头。 戴石岩道:“是末将替他禀明包统领,五日前便已出营,哪知道今日他又跟着楚少将军回来,还点齐麾下的一队人马,跟着楚少将军出兵。楚少将军不曾有异议,末将也不好多问!” 是跟着楚若麟一起回的营? 耶律辰错愕,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奚赛宁心细,连忙问道:“王爷,可有不妥?” 耶律辰摇头,皱眉道:“五日前出营,快马加鞭,来往怀城,倒也尽赶得回来,只是万总兵夫妇的灵柩一同运回京来,他身为梁氏的亲弟弟,竟然不是随灵而回,而是独自赶回,其中怕有蹊跷!” 是啊,今天万雄志夫妇的灵柩进城,梁吉为什么不是跟着灵柩回来? 楚若烟也觉诧异,细细一算,摇头道:“依照路程,梁吉离京时,万雄志的灵柩怕已启程,若是梁吉一路赶去,应当是在道儿上遇到!” 是啊,万雄杰派去迎接灵柩的人,要比梁吉早走几日! 耶律辰点头,只觉此事颇为令人费解。 楚若烟见他低头思索,两道俊眉拧结,宛不是平日谈笑风声的模样,不禁心底疼惜,推推他胳膊,柔声道:“九哥,四哥身经百战,对这京里各大世家的情形又极为熟悉,他既肯带梁吉去,自然有他的道理。更何况,三哥已经传信儿示警,料想不会有什么大事!” 是啊,楚若麟是什么人?他若容易被人算计,又岂会一路走到今日。 被她一说,耶律辰展眉笑道:“若烟说的是,是本王多虑!” 想戴石岩、奚赛宁二人既然赶回京来,便顺便问些前锋营里的情形,最后说道:“今日出城,等到回营已晚,你二人在城里留一日,明日再回去罢!” 戴、奚二人未应,楚若烟连忙道:“既然回来,又何必急着回去,横竖也没有旁的事!” 丫头是要这二人留下? 干什么? 耶律辰扬眉。 楚若烟抓住他手臂轻摇,含笑道:“九哥忘了,三日之后,我们要为明姐姐和子俊接风,若只是我们几个,岂不是清冷的很?他们和子俊是同袍兄弟,留下给他接风,随后再一同回营,岂不是好?” 倒是忘了此事! 耶律辰恍然,又再三向戴、奚二人问过营里的事,确知没有旁的事,这才点头答应。 卞子俊一去半年,戴、奚二人听说是给他接风,也是大喜,立刻点头答应。 耶律辰含笑道:“你们既回来,功绩侯府那里,少不了要去一趟,明日跟着萧三公子同去罢,替本王带个礼过去!” 也就是说,钰王殿下就不亲自过去了! 论理,也没有当朝皇子,堂堂王爷,去拜一个臣子的道理! 戴、奚二人应命。 耶律辰想二人平日常在营里,虽说离京不远,可也少见父母兄弟,也不多留,命二人各自回府。 黄昏时分,耶律辰正命人备车,要送楚若烟回府,就见盖玉啸回来。 楚若烟瞧见,打趣道:“怎么明王爷留萧三哥到这个时辰,瞧来和明姐姐好事已近?” 盖玉啸听她取笑,只是向她望去一眼,就转向耶律辰道:“卞大小姐的事,明王爷已经知晓,虽不曾深责王妃,却已命人往定远侯府递上帖子,明日要亲自登门赔礼,择日为明世子和卞大小姐举行大婚,迎卞大小姐回府!” 楚若烟大喜道:“这可好了,几经磨难,明大哥和卞妹妹终于修成正果,日后应当再不会再有波折!” 盖玉啸向她瞄去一眼,又移回耶律辰身上,续道:“只是帖子被退了回来!” 说话大喘气! 楚若烟欣喜转为诧异,愕然问道:“为什么?” 耶律辰叹气道:“自然是定远侯夫妇不满女儿受这许多委屈,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想想这大半年来卞红欣所受,楚若烟点头道:“要这么说,卞侯爷也并没有错!只是如此一来,卞妹妹岂不是难做?” 耶律辰叹口气道:“总要让他们出了这口气,才肯好好的送女儿出门。明王爷和明世子也倒罢了,只怕明王妃不肯低头!” 盖玉啸这才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试探道:“若不然,楚大小姐设法劝劝?” 你这会儿看到我了? 楚大小姐翻个白眼,果断摇头道:“不去!” 盖玉啸:“……” 你不是很爱多管闲事?这会儿怎么拒绝的这么干脆? 耶律辰也不禁好笑,拉她入怀,挑眉问道:“丫头,三哥几时得罪了你?怎么连明世子也不管了?” “哪个说三哥得罪了我?”楚大小姐轻哼。 没得罪吗? 盖玉啸也深觉怀疑,向耶律辰投去求助的一眼。 耶律辰微笑,问道:“既然三哥没有得罪你,为何不去?” 楚若烟叹一口气,摇头道:“九哥,你可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今不管是明王妃和卞妹妹,还是明王爷和定远侯,终究只是两家的事。三哥和明姐姐情定,也算是明府半个家人,插手也倒罢了,若烟却是外人,若是插手,岂不是令明王爷难下台?” 是吗? 盖玉啸愣怔。 耶律辰却已明白,轻轻点头,伸指在她鼻尖一刮,轻笑道:“还是丫头聪慧!” 盖玉啸忍不住唤道:“王爷!” 耶律辰叹道:“三哥,恐怕此事,只能由明王爷和明世子自个儿处置,我们插不上手!” 为什么? 盖玉啸一脸迷惑。 低情商! 楚大小姐再翻白眼。 耶律辰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三哥听我的话,此事不必去管!” 他深知,这十几年来,盖玉啸东奔西走,为复仇一事奔波,论武功、智计,都是上上之选,单单这人情事故,却是一窍不通。 只是他与盖玉啸不止自幼一同长大,更是共经许多患难,他对他深知,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想到连楚若烟对他竟然也如此了解。 见盖玉啸还是不解,也无瑕细说,只是道:“三哥,你且留在府里,等我回来!”扶着楚大小姐上车,送她回府。 感觉到马车驶动,楚若烟掀开帘子,向外道:“萧三哥,我们姐妹商议,三日之后,在你的宅子里设宴,给明姐姐几人接风,卞妹妹必然是要来的!”说完也不看他的反应,便将帘子放下。 “……”盖玉啸更加错愕,眼睁睁的看着一车一骑离开钰王府,越去越远。 怎么楚大小姐要在他的宅子里宴客,这会儿只是通知一声? 耶律辰离去之前,瞧见他的神情,却不禁好笑。 傻三哥,重点不在楚大小姐要占用你的宅子,是要你给明王爷通个消息,卞大小姐兄妹不在府里,明王爷和明王妃上门,还能顾全些颜面。 第645章 谁敢揍你 三日之后,盖玉啸一向沉寂的小院突然热闹起来。 楚大小姐一大早就带着一帮丫鬟、小厮赶到,将正在花园里练武的主人赶出来,在这里挂块绸子,那里摆盆花卉,一时间,一座本已处处新绿的小花园顿时花团锦簇。 盖玉啸先被楚大小姐从树上唤下来,又一路被丫鬟小厮挤出花园,看着穿梭来去的人流,只好摇摇头,回屋子里洗漱更衣。 收拾妥当,刚刚跨出内院,就见大门外阿升迎面撞进来,一迭连声的道:“三爷三爷,公主到了!” 公主到了,有什么可激动的? 盖玉啸皱眉,只是礼不可废,也只好向大门外迎去。 刚刚迈出大门,就听马蹄声近,楚若帆已在耶律心的轿子旁一跃下马,见他出来,含笑道:“都是自己人,萧三公子何必亲自相迎?” 没有来迎你…… 盖玉啸暗语,只是莫说阳谷关一役,深知楚家兄弟都各有惊人的功绩,就是有里头那个丫头在,这楚三公子好像也得罪不起,只得躬身道:“来者是客,萧某有失远迎!” 楚若帆笑道:“萧三公子客气!” 此刻耶律心也已下轿,上前与二人见礼,问道:“怎么楚妹妹没有同来?” 楚若帆道:“早朝未散,若烟就已出府,想来早已到了!” 到了,早到了! 盖玉啸点头,问道:“早朝已散?”抬头看看天色,也不过辰牌时分。 今天,耶律辰要递上奏折,请皇帝御审葛将军,怎么会这么早就散朝? 楚若帆猜到他心中所想,摇头道:“南疆的事,被皇上压下,王爷去了御书房,怕一会儿才能出宫!” 盖玉啸皱眉反问:“压下?” 楚若帆点头,叹道:“皇上未等王爷将话说完,就已传旨刑部,将葛将军贪没将士军饷一案从重定罪!” 这么就定罪了? 盖玉啸又再问道:“从重?” 楚若帆道:“嗯,葛将军问斩,家产抄没入官,家人流放。” “同党呢?”盖玉啸追问。 “没有同党!”楚若帆摇头,轻叹道,“皇上之意,是不必再追查下去!” 就这么完了? 盖玉啸错愕。 这十几年漂泊江湖,一向听民间传议,说当今皇帝是一代明君。而回朝这两年,所见所闻,也确实见他查吏治,重民生,是一个好皇帝,怎么南疆叛乱这么大的案子,就此匆匆结案,竟不问详细? 楚若帆见他皱眉沉吟,又道:“方才我和明世子本来想要跟去,是王爷阻止,只和卞侯爷二人跟去御书房,想来另有内情禀告!” “哦!”盖玉啸应。想既然耶律辰跟去,必然还有后续,也不再多问,肃手请二人进府,唤丫鬟、小厮服侍,自个儿仍往府外而来。 此时后边小花园已布置妥当,楚若烟听到耶律心来,快步迎了出来,握住她的手笑道:“方才我还正想,或者九哥下朝,顺手将你接出来,你就来了!”向她身后一望,见只有楚若帆,皱眉道,“九哥呢?还有明大哥也未到!萧三哥怎么也不见人影?” 亲哥哥是隐形的? 楚若帆咳一声,好笑皱眉道:“若烟,怎么不问三哥?” 楚若烟瞪眼道:“三哥好端端的在这里,还问什么?” 楚若帆:“……” 小没良心的! 耶律心忍不住抿唇低笑,一句句回道:“九哥尚有朝政要议,下朝后跟着父皇去了御书房,还不曾出宫。方才我在宫门外见到明大哥,说是先去接卞妹妹,很快便到。方才萧三哥倒在门口打个照面,引我们进来,自个儿便出府,也不知去了何处。” 满院子的宾客,怎么主人倒走了? 楚若烟眨眨眼,抿唇笑道:“自然是去接明姐姐!”抛开这些人不再多问,拉着她的手向小花园而来。 耶律心见花园里不用几案,却将几张方桌拼在一起,上辅锦绒桌布,变成一张极大的桌子,不由笑道:“这倒是新鲜!” 楚若烟笑应:“只我们这些人,不必拘什么礼数,大伙儿团团坐吃果果,岂不是好?”拉着她在另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说话。 耶律心随口与她闲话,回望楚若帆已自行走开,忙拉一拉她的手,低声道:“楚妹妹,你可曾问过,他……他当真要回来?不知是几时?” 楚若烟眨眼道:“他?他是何人?” “坏丫头!”耶律心急的跺脚,伸手去挠她。 楚若烟低笑一声躲开,见她不依,忙将她的手抓住,低声道:“那日我问过九哥,说如今只是父皇和他说起,要等选定阳谷关的守边将领,兵部行文,大哥才能启程,等到回来,怕已入秋,中秋节总能见上!” 中秋节,就能见上了! 耶律心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连自己也难分辩,究竟是欢喜多一些,还是慌乱更多。 楚若烟见她神色怔忡,轻叹一声,挨她坐的近些,轻声道:“公主,大哥这一去,已有四年,此次回来,不管朝廷有何安排,公主和他,总要一个结果罢!” 如今的耶律心已一十九岁,在现代人眼里,自然年纪尚小,可是放在古代,此时还没议亲,已经算是大龄剩女。虽然她不以为耶律心要为了这个另觅驸马,可是若当真与楚若宇无缘,又何苦将自己拴在他的身上? 耶律心自然明白她的心思,默然片刻,悠悠叹出口气来,摇头道:“去岁我们从阳谷关回来,我……我何尝不想将他忘记?可是……可是……我越是想忘,他的模样越是清晰。如今想起来,已不是当初他新统兵时的英姿,而是当初阳谷关下大战,他那神威凛凛的气势。” 说到这里,眼前,似乎又看到楚若宇居中,萧三郎和卞子骞一左一右相随,三人从万军从中杀出时,敌军那震撼山岳的喊声。 虽说声音并不一致,可是,任是哪一声,喊的可都是他的名字。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敌国百万军中有如此的威名? 如此男儿,让她如何能忘? 听着她的话,楚若烟脑中也是闪过那震天的喊声和排众而出的三骑快马,不禁轻轻叹一口气。 是啊,不要说耶律心,就是她,自幼听惯了两军对垒,阵上厮杀,那一刻,也是如此的震撼。 那一役,不止是令沉丹国大败亏输,也令耶律心的一颗心,更加泥潭深陷。除此之外,还有……明彦君! 萧三郎剑斩帅旗的神威,也就此令明彦君对他心折,若不然,又岂有今日这场接风宴? 楚若烟轻叹一声,知道这等事无法强劝,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公主也不必多虑,这回大哥回来,怕要在府里多留些日子,到时若烟设法问问,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耶律心点头道:“那就有劳妹妹用心!”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有小厮飞奔而来,大声回道:“小姐,明世子、明郡主和卞大小姐、卞二公子到了!” 这院子不过两进,他前头禀报,后边就看到这两对兄妹已经跨进花园,盖玉啸缓步跟在四人身后。楚若烟与耶律心相视一笑,起身相迎。 明彦君回京这几日,还不曾与姐妹几人相聚,见面大为欢喜,一手拉住一个,含笑道:“我们还不曾来,你们倒说起体己话儿,敢情是相别日久,将我忘了!” 楚若烟抿唇笑道:“哪里是说体己话儿?我们方才说到阳谷关,还在说,姐姐如何被萧三哥夺去魂魄,这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回来呢!”说完,向盖玉啸眨一眨眼。 明彦君听她打趣,倒也并不扭捏,好笑道:“你自个儿的魂魄尚不知道在哪里,还顾得上取笑我?”将她的手丢开,拉着耶律心向里走,哼声道,“这个疯丫头,我们且不理她,公主也和我说说体己话儿!” 楚若烟知道,她是听到“阳谷关”三字,去问楚若宇的事,微微一笑避开,口中却道:“这会儿是姐姐不理我,一会儿可不许混赖!” 见明彦君回头横她一眼,脚步不停的走开,抿唇低笑,这才转向明彦恩行礼。 哪知道一眼看过去,就见明彦恩左边眼角一片乌黑,虽然已经过处理,可仍然极为清楚,不禁诧异问道:“明大哥,发生何事?谁敢揍你?” 重要的是,谁揍得到他? 记忆中,自从这些少年公子长成,莫说没有人敢轻易招惹明世子,纵然有,又有什么人能够伤他? 她的话问出口,明彦恩还不曾说话,卞红欣倒涨红了脸,侧头向卞子俊瞪去一眼,悄悄伸手,将明彦恩的手握住。 楚若烟瞬间恍然,指着卞子俊嚷道:“子俊,瞧不出来,你胆子倒肥的很!” 卞子俊沉着一张俊脸,向明彦恩瞪去一眼,垂眸又看到妹妹小心握着他的手,又不禁轻轻一叹,哼声道:“若不是为了欣儿,岂是这一拳能够了结?” 这一拳,自然是他打的! 原来,卞子俊三日前刚一回府,就听到妹妹在孝康王府所受的委屈,正一肚子邪火没有地方发作。方才,明彦恩下朝之后,去接卞红欣赴宴,刚一进府门,就受他一拳。 虽然,莫说以明彦恩此刻的身手,就是以前,他那一拳也未必能够得逞,只是明彦恩对卞红欣心存愧疚,见到动手的是他,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他一拳。 明彦恩倒并不以为耻,忙向他一礼道:“二哥放心,日后彦恩但有对不住欣儿一丝半点,不用二哥动手,彦恩自个儿上门负荆请罪!” 明彦恩年长卞子俊几岁,卞子俊也是自幼唤他“明大哥”,这会儿听他倒过来叫自己一声“二哥”,语气真诚,残存的一些怒气也就消散干净,点头道:“这还差不多!”竟不还礼。 楚若烟咬牙,上去在他脑袋上一戳,咬牙道:“子俊,你长本事了是吧?明大哥让着你,难不成你当真打得过他?” 卞子俊本来要摆一摆大舅哥的架子,被她一戳,威风全失,连忙避开,嚷道:“好了好了,若烟,都是一起长大,你怎么拉偏手,分明是明大哥的错!” 话出口,众人已经笑起,连卞红欣也不禁莞尔,脚步悄移,离明彦恩更近一些。 笑闹中,听到小厮禀报,耶律元迅在前,戴石岩、奚赛宁在后,一同向这里而来。 戴、奚二人与卞子俊同是前锋营兄弟,又一同在耶律辰麾下效力,如今相别半年,这一相见,又是一场欢喜。 正在热闹,小厮又引着贝妤进府,耶律元迅瞬间老大不自在,姐妹几人却极为欢喜,齐齐迎了出来,说说笑笑见礼,顿时将方才的事抛开。 第646章 今天只论风月 耶律辰来时,宾客已经到齐,见他进门,齐齐上前见礼。 耶律辰一一见过,转向耶律元迅道:“这几日辛苦皇叔,不知军中可曾有事?” 年后,铁台洲被袭跟着南疆事发,耶律辰率兵驰援,将巡查各营的事暂托给耶律元迅,耶律元迅也是两日前才赶回京中。 耶律元迅微笑道:“殿下治军有方,并没有什么大事!” 听到二人一见面就谈论军务,楚若烟忙道:“既然无事,今日是私宴,大伙儿只论风月如何?” 耶律辰:“……” 这么多人,如何谈风月? 耶律元迅向她笑望一眼,当真将话停住,心底却是极微的一声叹息。 他倒是想和楚大小姐谈谈风月,奈何楚大小姐心里眼里,只有钰王一人! 成功将妖孽从众人的包围中挖出来,楚若烟拽着他走远一些,悄声问道:“九哥,怎么这会儿才来,可是有什么事?南疆的事不顺遂?” 听她提到南疆,耶律辰目光稍沉,摇头道:“万雄志的事,纵是我们不说,怕父皇也早已知道些端睨,只是我实在想不出,为何他定要护着功绩侯府!” 楚若烟皱眉道:“是皇上要护着功绩侯府?这可奇了!” 耶律辰扬眉问道:“怎么?” 楚若烟低头琢磨片刻,摇头道:“京中这几大府门,明王爷有救驾之功,自不必说。定国公府是当今皇后的母族,也不在话下。皇上年少时投军,与贝王爷、卞侯爷还有我爹曾同营而战,也有同袍之宜。单单这功绩侯,既不是皇亲国戚,与皇上也并无几分交情,南疆一案,事关边关将士的军心,皇上为何要护着他?” 是啊,为什么? 耶律辰皱眉,凝思片刻,不得要领,只能轻轻摇头。 这个时候,明彦君寻了过来,见二人隐在树后说话,抿唇笑道:“方才妹妹怎么取笑我来着,这会儿见了王爷,连姐姐们都不再理,瞧我们怎么取笑你!” 耶律辰好笑摇头道:“你们姐妹平日在一处笑闹,总是将我们捎上取乐?” 明彦君笑道:“王爷莫怪,要怪,就只能怪楚丫头刁钻,成日拿旁人取笑,如今好不容易轮到她,岂能放过?” 楚若烟瞥眼见盖玉啸也向这里走来,忍不住笑道:“如今我们可谁都不要说谁!”说着嘴巴向盖玉啸一呶。 此刻盖玉啸走近,恰将她的话听在耳中,只是向她一瞥,向耶律辰行礼道:“王爷!” 这架式,不是来找明彦君,而是有话和耶律辰说? 楚若烟扬眉,向他深望一眼,凑首到耶律辰耳畔,快速的说道:“九哥,若烟收回之前的话,这个家伙,怕还是个弯的,你可定要为若烟守住!”话说完,也不等他应,拉着明彦君就走,口中道,“瞧那边,贝姐姐要抚琴,既然姐姐不是重色的,就还是和妹妹坐坐罢!” 她前一句话说的虽轻,可是盖玉啸已走到近处,又加上习武之人耳力极强,竟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愕然看她拖着明彦君离开,不解问道:“她说什么?” 耶律辰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不过是说句玩话,不要理她!” 虽然不是很明白什么是“弯的”,可是听她说过几次,也大约猜到,那丫头又在说盖玉啸喜欢的是男子。 盖玉啸素知道楚大小姐胡闹,听他一说,也就不再多想,问道:“南疆的事,皇上怎么说?” 耶律辰叹一口气,又将方才的话说一回,摇头道:“方才和若烟说起,连她也猜不透父皇的心思!” 原来方才他和那个丫头在这里不是谈风月,是在讨论这件事啊! 盖玉啸微觉意外,沉吟片刻,低声道:“皇上的处置,倒是与宫里那人的话不谋而合,怕是他窥破了皇上的心思,才会给我们传信儿!” 是啊,上一回,宫里那神秘暗谍就曾传信,让他们不要动功绩侯府。 耶律辰点头,思忖片刻,才道:“既然如此,我们遵照父皇之意,将此事掀过就是,只是,内中实情,还要查个清楚,备日后之需!” “好!”盖玉啸点头答应。 这个时候,听到贝妤的琴已停,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什么,人群顿起一阵轰笑。 耶律辰微笑,轻叹道:“若烟平日瞧着胡闹,实则不止是聪慧,见识也是非凡!” “是吗?”盖玉啸扬眉,虽然是反问,却并没有一丝疑惑,微挑了挑唇,向耶律辰定定而视,慢慢道,“九弟,你变了!” “什么?”耶律辰错愕。 盖玉啸回头,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到那条纤细身影,慢慢道:“过去十几年,从不曾见九弟信过什么人,更不论女子!” 是啊,过去的十几年,耶律辰苦心经营,布置复仇,一步一步,如覆薄冰,除去盖玉啸和身边的几人,从不敢轻易相信什么人。可是如今,在楚若烟面前,竟然渐渐放下了防备,能坦然与她讨论许多事情,甚至朝中大事! 耶律辰悚然而惊,一瞬间,便又陷入沉默,略想片刻,轻轻摇头道:“无论如何,她不会害我!” 是啊,不管她说的对与错,他坚信,她不会害他!不知为何,他就是信她! “嗯!”盖玉啸点头,目光却落在楚大小姐身边的爽落少女身上,唇角也几不可见的掠过一抹笑意。 是啊,他也相信,她不会害他! 这个时候,楚大小姐被他们目光所扰,排开人群挤了过来,扬眉问道:“谈完了吗?” 耶律辰瞧着她走近,一瞬间,只觉心中愉悦,点头道:“完了!” “完了就一同过来,我们来跳舞!”楚若烟拉着他的手,又向人群挤去,还回头向盖玉啸道,“萧三哥也一同来罢,莫要羞羞答答,像个大姑娘一样,无趣的很!” “呵……”耶律辰忍不住笑起,回过头,也扬眉向盖玉啸道,“是啊,三哥也来罢,莫要像个大姑娘一样!” 盖玉啸:“……” 老九真是被那丫头教坏了! 只是,虽说仍不习惯与这许多人一同笑闹,可是,这里是他的宅子,不比别处,可没处躲去。 更何况,那个坏丫头身边,还有一个盈盈含笑,注视着他的少女,令他纵有处躲,也无力举步。 贝妤的琴收起,换成乐师,一曲欢快,在小花园里扬起,却是从不曾听过的曲调。 众人扬眉,都不禁向楚大小姐望去。 放眼苍辽,以贝妤的琴抚的最为精妙,可是只有楚大小姐,才会有层出不穷,他们闻所未闻的曲子。 楚大小姐闻乐,腰肢款摆,脚步已如流水,拉着耶律辰滑入场中,一手探出,向人群招手,扬声道:“这曲子要大伙儿一同起舞才有趣一些,起来!都起来!” 一起跳舞? 众人愕然,不禁互视。 苍辽人本就是游牧民族出身,共同起舞,也是欢聚时常有,可是此刻的曲子,大伙儿却从不曾听过。 不曾听过的曲子,如何跳舞? 明彦君生性洒落,当先起身,抿唇笑道:“左右都是我们自己人,就跟着楚丫头闹一闹何妨?”学着楚丫头的样子,跑去将盖玉啸拉入场中,跟着楚大小姐的脚步舞动。 耶律辰本就精通音律,也倒罢了,只被楚大小姐带动片刻,倒也跟上她的脚步,盖玉啸却一生好武,跳舞这种事,就连想都没有想过,此刻被明彦君拉在场中,顿觉全身僵硬,哪里还有比武时一丝身手矫捷的模样? 明彦恩文武双全,伤残之前,本也是俊逸倜傥翩翩少年。只是伤残之后,性情大变,竟然较盖玉啸还要沉稳一些。 此刻被那欢快曲子感染,眸光不自禁随着场中几人的舞步跃动,微微侧头,见卞红欣一脸跃然,不由浅浅笑起,也拉着她起身,加入起舞的行列。 贝妤本就是个琴痴,楚若烟的舞刚起,她便已心动,此刻再也不忍,奔去抓住耶律元迅,也加入场中。 楚若烟瞧见,扬声道:“这舞不必男女共舞,大伙儿都来啊!”连连招手,跑去先将耶律心拉起来,又去拉楚若帆。 众人见她当真一个也不放过,也就纷纷起身,跟着她一同起舞。 这一群人,本就出自名门世家,纵是将门之子,以修习武功为主,但同在钟鸣鼎食之家,歌舞音律大多都有涉猎,不过片刻,都已能跟着楚大小姐舞的整齐划一。 楚若烟转身间瞧见,忍不住抿唇轻笑。 广场舞放在古代,又是这样一群俊男美女,穿着这样的华衣美服,看起来,自然比现代的大妈们要赏心悦目。 只这一舞,顿时将气氛带到高潮。在楚若烟面前,与贝妤离的如此之近,耶律元迅本来还有些不适,舞至中途,兴致渐起,自行出去取两盏酒过来,一盏交到耶律辰手上,含笑举杯,并不说话,一饮而尽。 二人年岁相仿,如今又同为苍辽王爷,声震异域,名为叔侄,二人心中,早生相惜之意,更似兄弟。 耶律辰见他举酒,也含笑一饮而尽。 有这二人带头,戴石岩、卞子俊几人也纷纷取酒,敬过耶律辰和耶律元迅,便各自互敬,一时间,场中更是笑语声声。等到传上膳来,竟然也无人去大桌子边坐下用膳,而是拿了盘子,自行取菜食用,场中穿梭,纵情笑谈。 一支广场舞,将一场饮宴变成了自助餐…… 楚大小姐瞧在眼里,不禁好笑。 第647章 还是原来的模样 一场欢宴,从一早直到黄昏,大伙儿尽情笑闹,竟然不知疲惫。 楚若烟正吩咐人再添食物,就见小厮进来,躬身回道:“大小姐,礼部的高大人来了,求见王爷!” 高大人? 来干什么? 楚若烟扬眉,转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耶律辰受她目光所扰,过来问道:“何事?” 小厮又将话回一次,说道:“那位高大人说,只是几句话,可是此事必要王爷定夺!” 礼部的事? 耶律辰皱眉,轻叹道:“本王去瞧瞧罢!”将手中酒杯塞到楚若烟手里,跟着小厮出花园,向前厅里去。 前厅里,礼部尚书高轩见他进来,连忙上前见礼,抱歉道:“王爷在此饮宴,臣本不该打扰,只是闻说王爷明日要前往军营,此事又必得王爷定夺,臣只好赶来此处!” 你倒打听的清楚! 耶律辰点头,问道:“何事?” 高轩道:“回王爷,朝廷选秀,三年一选,今年正是大选之年,只不知这章程,要如何去定?” 既然三年一选,以前没有章程? 耶律辰挑眉,向他望去一眼,轻哼道:“以高大人之意呢?” 高轩听他语气淡淡,似有不悦,心里忐忑,躬身道:“回王爷,虽说三年一选,可每一次都并不相同。若只是为皇上选妃,必然要名门世家的官宦之女。若是宫里还缺宫女,便要在民间甄选。若只这两种,臣去问内务府便是,自然不敢惊扰王爷。只是之前朝上议过,说今年的大选,要为各位殿下选妃,臣便不敢擅做主张!” 原来是这样,倒错怪了他! 耶律辰略略沉吟,说道:“朝中九位皇子,如今除太子立妃之外,二皇兄已有妻室,他二人自然不必再另选正妃。” 二皇子耶律修被废去王位,自然也不会再有王妃! “是!”高轩恭应。 耶律辰又道:“本王已与楚大小姐情定,王妃之位非她莫属,也不必考量!” 着急为各位皇子选妃,还不就是因为你急着娶楚大小姐? 高轩腹谤,干笑两声道:“王爷与楚大小姐情笃,不知羡煞多少人!” 虽说知道他在极力巴结,可是这样的话落在耳中,还是觉得舒坦,耶律辰勾勾唇角,“嗯”的一声道,“旁人也倒罢了,只有六皇兄那里,不知父皇心意,横竖最后还要等父皇旨意,你且依皇子选妃的规制,拟个折子出来,本王瞧过,再上奏父皇!” 六皇子耶律真犯错被禁足一年,如今还关在燕王府里。 “是!”高轩躬身领命,又小心道,“这选正妃,自然要出自世家,二品以上大员的千金。可是这侧妃……可要一同选定?” 侧妃? 耶律辰倒没有想到此节,扬眉问道:“什么侧妃?” 高轩道:“回王爷,本来皇子封王,纵不大婚,也要先立两个侧妃放在身边服侍。只是我朝的几位殿下,也只八殿下身边有名侍妾,连太子都不曾立侧妃。” 八皇子耶律烨身边那名侍妾,还是丫头塞给他的! 想到当日姜思云上山勾诱,却被楚若烟移花接木,推到耶律烨身上,耶律辰不禁好笑,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一并选了罢!” 高轩连忙答应,又再细回道:“皇子侧妃,依例必得是四品以上官员之女,倒不必出自名门世家!” 耶律辰倒是无可无不可,点头道:“这些既有规制,礼部安排就好!” 高轩躬身应命,抬眼瞧瞧他的神色,凑近一些,低声道:“不知王爷自个儿,可有人选?” 自个儿? 这位高大人,是想以此示好? 耶律辰瞧他一眼,摇头道:“本王就不必了!” 高轩忙道:“王爷,虽说要四品以上官室之女,可是如今以王爷的声势,纵是选两名世家旺族、朝中重臣之女,也无不可!” 这是以为他嫌四品官员之女出身低微? 耶律辰俊脸微沉,轻哼道:“本王说不必,就是不必,高大人不必如此劳心!”虽说声音平淡,可是语气已显出些不耐。 高轩心头突的一跳,不敢再说,连忙躬身应道:“是,王爷!” 耶律辰摆手道:“余下宫里的人,你与内务府商议就是,不必再回本王!” “是,王爷!”高轩除去应命,已说不出旁的。 耶律辰道:“高大人若没有旁的事,本王也不多留!” 这是径直赶人啊! 高轩额头冒汗,连忙施礼告退。直到出了院子,有风吹来,才惊觉后背衣裳已经湿透,不禁长长吁一口气,回头瞧瞧那扇极为普通的木门,缩缩脖子,擦一把冷汗,这才上轿匆匆离去。 礼部本是二皇子耶律修掌管,因南疆案犯在宫中被杀一案,耶律修被废去王位,礼部才落到耶律辰的手中。而南疆叛乱,又是钰王亲自在办,这几日来,礼部的官员服侍,自然添了些小心。 高轩本想趁着选秀的机会,好好巴结,也不贪图钰王殿下提携,只盼日后在他手里,日子好过一些,哪知道几句话一说,那位模样瞧着人畜无害,可是周身那气势,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所有的讨好巴结之言,都卡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只能逃也似的离开。 欢闹一日,此刻后花园里也渐渐安静下来,贝妤倚树而坐,静静的抚琴。 耶律心坐在她身侧,一手托腮,怔怔的瞧着琴弦,顾自想着心事。 卞红欣偎在明彦恩身边,微微阖眸,感觉着他的一呼一吸。 楚若烟拉着明彦君的手坐在不远,喁喁细语,述别来之情。 耶律元迅和楚若帆、戴石岩几人懒懒的坐在花间草地上,享受这难得的闲瑕时光。 只有盖玉啸仍然身姿笔挺,仰头瞧着高大的垂柳伸出墙外的树枝。 这一刻,这一处小院,岁月是如此的静好! 耶律辰回来,看到眼前景象,脚步不自觉的停住,不如为何,心底情绪泛涌,竟有一些感动。 盖玉啸虽说背对园门而立,却第一个察觉他回来,转身向他望来,眼底皆是疑问。 耶律辰对上他的眸光,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摇头,径直向楚大小姐走去。 等到选妃结束,再请旨赐婚,那时,这个丫头,就是他钰王的王妃了! 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脚步已变的轻快。 楚若烟看到他,一跃而起,向他迎来,一手将他手臂挽住,撇唇道:“那位高大人找九哥做什么?当真没有眼色!” 耶律辰微微一笑,顺势拥她入怀,轻叹道:“不过是今年朝廷选秀,来问本王!” 统管兵部,经手都是朝政要事,对比之下,礼部的事便显的有些琐碎,说起来有些不耐。 还当真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把礼部交给他掌管。 楚若烟听到选秀,不由笑眯了眸子,抿唇笑道:“等几位殿下都选立了王妃,看那些老家伙们还来反对我们赐婚!” 被她一说,耶律辰才想起来,当初他殿上请旨赐婚,高轩就曾反对,难怪这个丫头方才提到高轩,没有什么好话,想来是知道了此事! 也难怪,那位高大人和他说话如此小心翼翼,着意巴结! 想明此节,耶律辰哑然失笑,点头道:“是啊,到那时,看他们还能说什么?” 楚若烟挑眉道:“若只说选秀立妃,又哪里就急这一时半刻,还非找到九哥不可?不是该去见别的殿下,看有没有意中人?” 耶律辰低笑道:“除去立正妃,还有侧妃,高大人先来问本王的心意!” “侧妃?”楚若烟立刻停住脚步,扬眉道,“九哥怎么说?” “若烟想九哥怎么说?”耶律辰笑问。 楚若烟轻哼道:“九哥可是当着满朝文武,上京各大府门的夫人、小姐答应过若烟,只有若烟一人!” 这个妖孽敢立侧妃,她必然不能饶他! 丫头这会儿的神色,可是从不曾有过的严肃。 耶律辰好笑,却故意叹一口气道:“高大人说许多朝廷的规制出来,说是皇子封王,就该立侧妃。” “不行!”楚若烟瞪眼。 耶律辰瞄她一眼,见她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瞪的溜圆,不禁浅笑,低声问道:“若是九哥要立侧妃,若烟是不是就会弃九哥而去?” “当然不会!”楚大小姐应的痛快,脚步更向他移近一些,咬牙切齿道,“若烟放手,岂不是将你拱手让给旁人?九哥休想!” 耶律辰:“……” 这话虽说听着不像情话,可是,还是动听的很! 院子本就不大,此刻贝妤一曲已终,二人说话并没有特意压低声音,这几句话,倒是大多数人听到。 明彦君“噗”的一笑,摇头道,“半年不见,楚妹妹还是原来的模样!” 真好! 耶律辰跟着笑起,点头道:“是啊,还是女混世魔王!” 欺男霸男的! 耶律心却问道:“怎么,今年选秀,当真要给几位皇兄立妃?怕是要先问过几位皇兄的心意罢!”说着话,向明彦君望去一眼。 虽说楚大小姐惦记的人多,可有钰王在,自然不必担心,倒是明彦君,耶律亭对她动念已不是一年两年,他若执意求娶,以萧三郎的身份,如何能与他一争? 明彦君与她眸光相触,明白她的担心,微挑一挑唇角,向盖玉啸望去一眼。 耶律亭的心思,她岂有不知?只是她明彦君是什么人,她不答应的事,旁人如何能够强求? 前几年,耶律亭对明彦君的追逐不过是耳闻,可是泺源府明王爷被刺一案,夹杂着明彦君遇劫,许多事便疑指上这位七殿下。此刻看到耶律心的眼神,盖玉啸自也明白,薄唇微抿,也向明彦君一望,对上她淡然的眼神,也只是微微一笑。 只要她心中有他,皇子又能如何?纵是皇帝本人,他盖玉啸也敢放手一争! 第648章 敢收人家火腿 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一个布衣出身的主人,寻常人哪里能够想到,今日院子里的客人,却都是苍辽政权的核心人物,更是手握苍辽的军政大权。 这些人平日都是政务压身,若非奔波于沙场,就是在各大营中忙于军务,当真是托明郡主的福,难得偷这一日的闲瑕。 一日尽欢,明彦君跟着盖玉啸送众人出府。旁人也倒罢了,耶律心想到又要回到那冷冰冰的皇宫,心里说不出的不舍,拉着明彦君的手,再三道:“妹妹一去半年,都不曾与我们同聚,如今回来,多去宫里走走,皇祖母也念过妹妹几次!” 明彦君点头答应:“过两日,我进宫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 耶律心喜道:“那就说定,我在宫里等着妹妹!”见侍从催促,只得依依不舍的往马车走。 楚若烟跟着过去,含笑道:“今日天晚,宫里怕要落匙,公主且请回去,过几日再聚!” 耶律心忙问道:“过几日?可有什么好事?” 楚若烟眨眼,含笑道:“公主等帖子就是!” 耶律心见她卖开关子,忙拉着她央求道:“好妹妹,你说来听听,也好让我多些念想!” 楚若烟叹笑,小声道:“公主心里只惦着我大哥,怎么忘记我四哥做什么去了?” 如果楚若麟顺利将殷洛带回,随后必然要请旨赐婚,上将军府岂有不设宴的道理? 被她一提,耶律心立刻大喜,连连点头道:“那我静等楚四公子的好消息!” 楚若烟含笑道:“太后那里,还要公主劳心!” 虽然毕太后答应为楚若麟和殷洛做主,但终究殷洛身份特殊,不能掉以轻心。 耶律心含笑答应:“妹妹放心!”见侍从又来催促,倒也不再多磨蹭,与众人道别上车。 楚若烟回头,见卞子俊离的不远,顺手拖过来道:“子俊送送公主罢!” 卞子俊:“……” 这是抓差? 只是瞧如此天色,公主一行回宫无人护送也甚是不妥,倒也不拒,刚刚向卞红欣一望,就听明彦恩道:“二哥放心,我送欣儿回去就是!” 这一整日,被这往日心高气傲的明世子刻意巴结,卞二公子早已气消,点点头,与众人别过,上马跟在耶律心轿子之后离开。 送走公主,明彦恩也跟着道别,扶卞红欣上车,径往定远侯府。 楚若烟瞧着一车一骑走远,向盖玉啸望去,抿唇笑道:“怕是明日就能听到明大哥和卞妹妹的好消息了!” 今日卞氏兄妹赴宴,是盖玉啸献策孝康王前去定远侯府,也算是他在未来岳父面前立一小功! 明彦君轻叹道:“是我孝康王府愧对卞妹妹,但愿今日父王亲自登门,能令卞侯爷息怒。” 楚若烟安慰道:“侯爷和夫人也是心疼卞妹妹,如今见明大哥和卞妹妹情笃,明王爷又是亲自登门谢罪,两府世交,又岂有强阻的道理?姐姐放心就是!”说着,也向二人告辞。 楚若帆向耶律辰拱手道:“王爷明日要去劳军,回府歇息要紧,若烟跟我回去就是!” 耶律辰与他眸光相对,二人眼中都是了然之意,点头道:“好!” 这两个人捣什么鬼? 楚大小姐疑惑,瞧瞧耶律辰,再瞧瞧自家三哥,微撇一撇唇,却转向耶律元迅道:“时辰不早,贝姐姐就有劳元迅哥哥!” 耶律元迅胸中一窒,望向她的眸子,波澜涌动,却咬一咬牙,很快压下,点头道:“好!” 不应贝妤,不是贝妤不够好,实是因他对她不能忘情,可是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将他推给旁人? 只是,有耶律辰在前,她不曾应过他什么,这一番话,他非但无法出口,甚至,也无法怪她什么。 心中黯然,与众人别过,伴着贝妤的马车离去。 耶律辰牵过楚若烟的手,含笑道:“九哥送你上车!”带她向马车走。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马蹄踏踏,车声粼粼,一辆马车拐入巷子,在不远处停住。 众人回头,但见一名身穿湖绿裙衫的少女从马车里出来,生的纤细婀娜,倒是颇为齐整。 古卓逸? 楚若烟扬眉。 从她表姐姜思云起意勾诱耶律辰不成,反被她设计推给八皇子耶律烨,可有些日子不曾见到她了! 古卓逸显然也未料到这里有这许多人,微微一愕,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下意识望向盖玉啸,问道:“怎么……怎么今日府上宴客?” 这话听着,怎么如此奇怪? 你和萧三郎很熟? 明彦君瞬间眯了眸子,侧头向盖玉啸睨去一眼。 如果记得不错,当初范程一案,那一日古卓逸也曾来过这里,看不出来,这个闷葫芦,还招惹桃花! 盖玉啸却浑然不觉,对上古卓逸的目光,只是点头道:“嗯,有客!” 只这一句,就不再说。 古卓逸微微咬唇,向他望去一眼,张了张嘴,瞥一眼明彦君,却不曾出声。 萧三郎家中宴客,却不曾给她下帖子。 楚若烟瞧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也跟着眯了眼睛,含笑道:“萧三哥和明姐姐久别,今日特意设宴,替她接风,古大小姐来的不巧!” 是啊,人家设宴,你不请自来,那也倒罢了,还偏偏赶在人家散宴的时候,岂不是非常不巧? 耶律辰、明彦君几人听她一句话,将这接风宴的主人说成盖玉啸,都不禁好笑,却都只是向她一望,勾唇不语。 这话虽说不是盖玉啸或明彦君说的,可是话里话外,透出二人的亲昵。 古卓逸咬唇,强笑道:“哪里是不巧,卓逸倒觉巧的很,平日各位任哪一位都不是轻易能见,偏今日一同遇上!”说着话,先向耶律辰行礼,又再见过楚若帆等人,最后才转向盖玉啸,浅笑道,“之前乡里送来的腊火腿,蒙公子不弃,近日又有庄子里送来春笋,卓逸特意送来,给公子尝尝!”说完向车夫打个手势,命其将春笋取来。 公子? 这个称呼,连姓氏也不带上,当真是亲昵的很! 明彦君眸色更深几分,一只手抓住盖玉啸手腕狠掐,脸上却是浅浅笑意,扬眉道:“古大小姐客气,三哥成日不在府里,前次送来的腊火腿,都赏了下人,倒教古大小姐费心!” 这几个人打机锋,盖玉啸却浑没有留意,手腕被她掐疼,颇为诧异,顺着她的话点头道:“嗯,这里不过是个歇脚的地方罢了!” 这话说的…… 古卓逸顿时哑然。 楚大小姐闷笑出声,冲明彦君眨眨眼吐吐舌头,嘴巴向盖玉啸一呶,笑道:“明姐姐,天色不早,九哥明日还要出城,我们就不多留,这就告辞!”扯扯耶律辰的衣袖,转身上车。 耶律辰领会,向盖玉啸点头道:“三哥也不宜太晚,明日城外见罢!”与盖玉啸辞过一礼,跃身上马。 楚若帆、戴石岩等人见状,也都跟着告辞,齐齐上马,跟在楚大小姐车后离去,加上随从人众,颇有些浩浩之意。 只这片刻间,宾客已走的干干净净,门前变的宁静。 盖玉啸瞧着这一行人走的没有了踪迹,才向明彦君道:“我送你回去罢!”浑忘了眼前还有一个人。 明彦君好笑,挑眉道:“怎么,三哥不请古大小姐进去坐坐?” 盖玉啸愣怔一瞬,瞧瞧古卓逸,不禁皱眉:“天色不早,怕府里还有旁的事!” 今日孝康王明辉要携夫人前往定远侯府再议明彦恩和卞红欣的亲事,他们总要去探问个结果。 这是明摆着逐客! 古卓逸咬唇,只得施礼道:“如此,卓逸就此告辞,这笋……公子留着赏人也好!”命车夫将一筐笋放在门口,浅施一礼,又向盖玉啸一望,这才转身离去。 明彦君瞧着她的马车走远,笑眯眯问道:“三哥和这位古小姐倒有几分交情!” 有交情吗? 盖玉啸不解,低头瞧瞧还掐在她手里的手腕,皱眉道:“她姓古?倒是见过几次!” 明彦君:“……” 人家又是送腊火腿,又是送春笋,你居然不知道人家姓什么? 瞪眼瞧他片刻,但见他微拧着眉,眼底皆是迷惑,不由废然长叹,甩手道:“送我回去罢!” 这个家伙,本想趁机给他立立规矩,不许拈花惹草的,哪知道他连花草都没瞧见在哪! 手腕自由,盖玉啸转一转,皮肉竟然有些酸痛,瞧瞧她的背影,总算瞧出些愤愤之意,忙跟上几步问道:“郡主怎么了?可是今日玩的不尽兴?我的院子确实小了些!” 明彦君:“……” 谁和你说这些? 一只脚已踏上马车,回过头,伸指在他脑门儿上一戳,咬牙道:“你呀,真是块木头!”不再理他,径直钻进车去。 盖玉啸错愕,难不成是她说了什么情话,自己没有听懂?她又在怪自己不解风情? 可是,摸着脑门儿想了片刻,还是想不起错在哪里,生怕说的多错的多,只好闷声不响上马,伴着她回府。 孝康王府门前,盖玉啸扶明彦君下车,向府门望去一眼,说道:“天色不早,我就不进去了!” “你敢!”明彦君瞪眼。 古卓逸虽然不足以为虑,只是不趁机耳提面命一番,这个家伙竟然不知道避忌,还收人家的腊火腿! 怎么了? 盖玉啸满头雾水,见她瞪了眼,只得道:“那就送你进园子罢!”抛开马缰,跟着她进府。 第649章 也曾年少 二人迈入前院,但见前厅里已经掌灯,明彦君“咦”的一声道,“怎么今日有客人?” 跟来的小厮低声回道:“今日王爷携去定远侯府的礼物,被卞侯爷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卞家的人刚走!” 礼物被送回? 明彦君心里咯噔一声,拉一拉盖玉啸衣袖,快步向前厅走去。 前厅里,孝康王满心烦躁,正踱来踱去,看看跪在当地的儿子,向坐在椅中的王妃文氏道:“欣儿纵有什么错,也只是个孩子,夫人这又是何必?” 文氏哼道:“妾身也不是说她有什么错处,只是从她进门,我孝康王府生出多少事来?如今她一离府,王爷和彦恩就好端端的回来,岂不是说,她本是不祥之人?” 明彦恩恳声求道:“母妃,儿子已禀过多次,西疆一事,是儿子故意设计,引逆臣露出马脚,并不曾发生什么,又岂能怪到欣儿身上?” 文氏咬牙道:“那你父王呢?你就为了自个儿的儿女私情,不顾你父王的安危?” 孝康王叹道:“朝中纷争,何时曾停过?如今不过是因钰王回京,触动许多人的利益,纷争更加激烈些罢了,又与欣儿何干?” 文氏冷哼,摇头道:“当初将她赶走,虽说是我一时之怒,可是在那之前,我山上敬香,曾有高僧劝诫,说我府中有不祥之人,怕祸及亲人,没过几日便即应验,我又岂能不信?” 高僧? 明彦恩皱眉道:“哪里的高僧,母亲切莫中了旁人离间之计!” 文氏怒道:“除去你的母亲,哪会有人理会你这等闲事?还大费周章,使什么离间之计?” “母妃!”明彦君门外听到,缓步跨进厅门,先给明辉和文氏见过礼,这才向文氏道,“虽说大哥和卞妹妹的亲事,只是他二人的事,可是大哥和卞妹妹身后,是我们两府,这离间之计一成,必然造成我两府反目,岂不是为有心人所趁?” “君儿说的对!”明辉点头,长叹道,“我们孝康王府,与卞府几世的交情,到本王和卞威,又曾同袍而战,更是如兄弟一般。如今结成儿女亲家,本是极大的缘分,可是你如此一来,岂不是亲家变仇家?” 文氏摇头道:“若是你们父子不能平平安安的,要那亲家何用?” “你……”明辉气结,顿足道,“彦恩已说过,西疆一事,本是他自个儿定计,至于本王,也不过是朝堂纷争,与欣儿毫无干系!” 明彦君也道:“母妃,父王遇刺,多亏卞二公子拼死相护,才逃过一劫,我孝康王府岂能不念卞家之情?” 文氏轻哼道:“若不是彦恩要护着她,又岂会伤成这副模样?若非伤残,又岂会进什么御史台,远赴西疆?不去西疆,又何用定什么计?还有,若是他在府,泺源纵有蝗灾,自有儿子奔波,又哪里用得着王爷亲自前去?王爷不去,又有何人能够行刺?这一切的一切,不怪她,又能怪谁?” 这番话,将父子三人听的哑然。 明彦恩求道:“母妃,草原那夜,是儿子引着她离开大营,才会遭遇狼群。欣儿是儿子心爱之人,儿子又是堂堂男儿,总不能弃她独自逃生,虽受伤残,却是心甘情愿,母亲要怪,也请只怪儿子行事不妥,不要怨怪欣儿!” “心甘情愿?”文氏冷笑道,“当初,你受伤之后,爹娘也说过要迎她进门,可是是你自个儿不肯,纵是之后她自个强嫁,你岂不是也对她视而不见?还不似对那水红好一些!” 明彦恩脸色苍白,摇头道:“母亲,那水红姑娘,是儿子为了气走欣儿,才接进府来,实则并不曾有什么!” 文氏皱眉,轻哼道:“你们父子接连出事,君儿又赶去泺源,为母生病,榻前可只有她侍奉!” 还有这样的事? 明彦恩吃惊道:“母妃不知何病,如今身子如何?” 明彦君也连忙上前几步,抓住文氏的手,连声道:“母亲,怎么女儿竟不知晓,你总要打发个人,往泺源送个消息!” 明辉也是满脸关切,向她凝视。 文氏看到父子三人的神情,心中一暖,叹息道:“不过是急火攻心罢了,只要你们都好好儿的,我那病不算什么!” 明彦君听她缓了语气,连忙道:“母妃,卞妹妹性子柔软,自幼对母妃便极为敬重。母妃生病,她若在府,又岂有不侍奉的道理?必然是她不曾得到消息!” 文氏听她又为卞红欣说话,眉眼瞬间冷了下去,将手抽回,冷声道:“她自幼和若烟那丫头最为要好,楚家丫头知道,又岂有不告诉她的道理?” 若烟知道? 明彦君结舌,一时也找不到说词。 明彦恩正要再求,就听厅门外丫鬟回道:“王爷,王妃!水红姑娘求见!” 刚刚提到她,她就来了! 明辉向儿子和夫人各望一眼,才点头道:“唤她进来罢!” 随着话落,水红已缓步跨进厅来,先给明辉见过礼,才在明彦恩身后跪下。 文氏忙道:“你这孩子干什么,怎么行如此大礼,快起来!” 水红轻轻摇头,看一眼前边的明彦恩,轻声道:“方才水红闻说,世子回来,在说少夫人的事!” 文氏皱眉道:“什么少夫人?她已不是我们府的少夫人!” 明彦恩恳声唤道:“母妃!” 水红微微一默,俯首道:“有一件事,王妃不知,水红不能不禀!” “什么?”文氏问。 水红抬头向她注视,慢慢道:“当初,少夫人被逐之后,曾见过水红!” 卞红欣被逐之后,跟着失踪,没有人知道她竟然躲在皇家别宛里,直到沉丹太子来朝,耶律修在别宛中宴请,她才突然出现。 明彦恩、明彦君虽说不是亲历,可是已听过详细,听水红一说,忙同声问道:“她见过你?是几时?见你做什么?” 话出口,兄妹二人互视一眼,又齐齐将目光落在水红身上。 水红微微抿唇,目光却仍然停在文氏身上,一字字道:“那日王爷遇刺的消息传来,王妃几乎昏厥,跟着郡主也离府赶去泺源,少夫人不放心,悄悄唤出水红,托水红好生服侍。” 有这样的事! 明彦恩大喜,连忙道:“母妃,欣儿对母妃如此用心,还请母妃瞧在她一片孝心的份上,迎她回府!” 文氏也是错愕,愣怔一瞬,摇头道:“又哪知道是不是你们几个串通,拿这话来哄我?” 水红忙道:“王妃,水红句句属实,当时少夫人将身上几件首饰尽数给了水红,说是给水红不时之需,想来也是因此,她才身无分文,不能去住客栈!”说着话,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帕扎成的小包打开,但见小包里一副小小的镶玉金耳坠,两支凤头如意钗,两只金络丝的镯子,果然是卞红欣平日的首饰。 文氏看到,心头微动,却轻哼道:“这些首饰,又不值什么,给你又能如何?难不成我王府还会缺这些银子使用?” 水红道:“少夫人深知,水红客居王府,有诸多不便,有这些首饰,若有用钱处,便不必惊动府里!” 文氏向首饰瞄一眼,轻哼道:“可是你一样都不曾用!” 水红点头道:“少夫人心意,水红不敢拒,只是水红……水红自也有些钱财傍身,又岂能轻动少夫人之物?” 明辉叹道:“也难为这些孩子,倒都是有情有意!夫人,你我也曾年少,如今做了爹娘,怎么就反而不能体会儿女的心思?” 是啊,他们也曾年少,也曾为了心爱之人痴狂…… 文夫人咬唇默然。 明彦君这才得空问道:“父王,母妃!今日卞侯爷是如何说的?为何送去的礼物又退回来?” 明辉向文氏一望,长叹一声,摇头道:“是为父一人前去,不曾见到卞夫人,卞侯爷也避而不谈,是为父强将礼物留下,哪知道刚刚回府,他们就将礼物送了回来!” 当初,是文氏亲自上门送去休书,将话说绝,此刻想要迎回,文氏却不肯出面,这是卞夫人咽不下这口气啊! 明彦恩张了张嘴,只是身为儿女,对自己母亲却说不出责怪之言,只是低声道:“母妃不容欣儿,儿子也不敢强求,只是,儿子今生,也再无家室之想!” 文氏被父子三人轮番劝说,本已心动,可听他一言,顿时怒起,呼的一声站起来,厉声道:“你竟然要胁于我,可当真是为娘的好儿子!” 明彦恩脸色灰白,磕头道:“儿子不敢!只是儿子遭逢劫难,欣儿对儿子情深意重,不离不弃,儿子不敢做背弃之人!可是强逼母妃,儿子又属不孝,既然不能两全,唯有断绝此念罢了!” 明辉叹道:“夫人,且不说我们与定远侯府本是世交,就是你与卞夫人,又何尝不是如君儿和欣儿一样?如今,你当真舍得我们两府决裂,与往日姐妹再不相见,也让君儿和欣儿疏离?” “我……”文氏张了张嘴,慢慢坐下,好半天才道,“只是……只是那高僧所言……” “母妃!”明彦君立刻接口,“女儿不知是哪里的高僧,但既有此事,我们自然也不能不理,明日女儿就陪母妃前去求见高僧,看可有破解之法?”说着话,侧头向明彦恩望去一眼,眼皮微不可见的一眨。 明彦恩会意,立刻道:“是啊,母妃,既有此说,儿子岂敢为了一己私情,枉顾父王安危?明日儿子也陪母妃同去,若有破解之法,纵是万难,儿子也必当办到!” 这倒是个折中的法子! 文氏想想,终于点头道:“好!明日你们就陪娘走一趟,只是若是不能破解,你……你不可再一意孤行,我们虽对不住定远侯府,可是好生将话说明白就是!” 明彦恩大喜,立刻道:“儿子多谢母亲!” 文氏嗔道:“还不起来?”命人将他扶起,见他久跪之下,脚步竟然有些踉跄,心疼之余,只有一声轻叹。 第650章 楚大小姐的东西 文氏既已松口,明彦恩兄妹也不再多扰,给爹娘问过安,退了出来。 文氏向水红一望,摆手道:“你也去罢!” 水红忙应,磕个头,跟在二人身后出来。 三人两前一后,离开前厅里人的视线,明彦君这才停步,回头道:“水红姑娘,你这首饰哪里来的?方才的话,又是谁教你说的?” 明彦恩一愕,跟着点头道:“嗯!若欣儿知道母亲抱恙,纵被责骂,也断然没有不回来的道理!” 水红见自己一番说词瞒过了文氏,却瞒不过这兄妹二人,足见与卞红欣相知之深,点头道:“郡主所见不错,这首饰,不是少夫人的,而是楚大小姐给的!” 楚若烟的? 明彦恩错愕,问道:“若烟怎么会有欣儿的首饰?” 女儿家,交情纵好,相互有一两样对方的饰物不足为奇,可是水红手中,显然是成套的首饰。 明彦君却笑叹道:“欣儿自幼跟着若烟胡闹,除去不惦记旁的美少年,又有哪一样不是学足了楚妹妹的模样儿?楚妹妹有的首饰,她自然也原模原样儿的弄来,水红姑娘手里这套,显然是楚妹妹之物!” 水红抿唇笑道:“郡主对楚大小姐和少夫人瞧的甚是明白,这首饰,当真是楚大小姐之物。” 明彦恩扬眉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红细细解释道,“当初少夫人被逐,王妃病倒,楚大小姐遍寻少夫人不着,便设法将这首饰交到水红手里,教水红方才那番话。” 难怪水红来的如此及时,还随身带来这套首饰! 明彦恩赞道:“难怪钰王殿下赞她聪慧,竟然能早早料到今日!” 那可是半年前的事! 明彦君向水红深望,慢慢道:“不想水红姑娘竟肯相助!” 水红轻轻咬唇,向明彦恩望去一眼,脸儿微红,低声道:“水红身陷那等地界,实已再无奢望能嫁一个良人,哪知道能得明世子赎身,本来以为……以为……” 话说半句,一时说不下去,低下头,瞧着自己的足尖,缓了片刻,将那半句话跳过,轻声续道,“当初楚大小姐找到水红,教水红说那番话时,水红还颇不以为然。哪知此次世子回来,水红才知道,之前世子所为,竟是对少夫人的回护之心。” 身入青楼,哪里还奢望能嫁入名门?到明彦恩替她赎身,得知明彦恩受伤后伤残毁容,对卞红欣又是一再冷语相拒,竟徒生指望,以为终于找到了时机,为自己争一方立足之地。 随后,卞红欣强嫁,就在大婚那日,明彦恩收自己为侍妾,卞红欣竟然坦然而受,她以为,从此之后,她就是明彦恩名正言顺的枕边人,虽说只是个侍妾,却大可以和卞红欣争一席恩宠,哪里知道,随后明彦恩固然对卞红欣不闻不问,对自己又何尝不是? 那个时候,她渐渐明白,明彦恩替她赎身也好,收为侍妾也罢,不过是为了逼走卞红欣罢了。 而卞红欣进府之后,文氏渐渐将管家之权交到她的手上,卞红欣处事公允,对她也是不曾轻慢,甚至较别府侍妾的例银还多一些,她失望之余,对卞红欣竟挑不出半丝错来。 再之后,孝康王府接连事发,先是明彦恩奔赴西疆,失去了消息,再是孝康王前往泺源救灾被刺,明彦君赶去泺源侍奉,卞红欣被逐。 只是短短几日,原来兴盛的孝康王府,竟然变的空寂,甚至荒凉。 文氏病倒,楚若烟找到她时,曾说过,明彦恩但有回来的一日,必然会与卞红欣重归于好,要她留着首饰,必要时助他们一臂之力,依明彦恩的为人,必然会心存感激,日后定会周全她一个前程。 当时,她还颇不以为然! 可是,就在沉丹太子求娶,文氏一怒之下送去休书,两府眼看就要决裂的时候,明彦恩回来了,楚大小姐的话,一句句变成了现实,展现在她的眼前,令她不得不信之余,同时也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明彦恩与卞红欣青梅竹马,二人情笃,往日明彦恩对她不闻不问,自己尚且没有机会。如今二人言归于好,要与卞红欣争宠,那岂不是难如登天? 权衡之下,她决定依楚大小姐之计,先相助明彦恩劝服明王妃,再不济,他总会留自己在王府,给一寸安身之地。 这些思绪纷至而来,也只是一瞬之间,虽说不曾出口,明氏兄妹却已大至明白。 明彦君不解道:“只有一样,这府里许多人,都是楚妹妹的熟识,为何她偏偏会找到水红姑娘?偏偏水红姑娘肯听她的话?” 楚若烟自幼在这几府里混大,任哪一府的下人,都与她极为熟悉,她要做此事,可以有许多人选。 而她也不会忘记,水红进府那日,显然是要在这府里争一席之地,如何就能听楚大小姐的话,将争宠之心抛开,反而相助明彦恩与卞红欣团聚? 水红微微一默,跟着忍不住抿唇浅笑,低声道:“两年前,水红与楚大小姐,还有过一段……一段机缘!” 一段机缘? 明氏兄妹错愕。 一个是青楼女子,一个是名门千金,她们之间,能有什么机缘? 水红见二人满脸疑问,也不等问,便解释道:“水红第一次挂牌那日,是……是楚大小姐女扮男装,摘了水红的牌子,那时……那时水红对她颇为倾慕,哪知道……哪知道那日经她提起,水红才知道,竟是……竟是楚大小姐……” 两年前,她还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挂牌那日,说不出的惊慌和忐忑,无数次的想象,自己会遇到一个怎样的恶徒。 可是,当那位俊俏小公子,用极轻薄的语气赞她美貌时,她竟会为“他”怦然心动,那种感觉,直到如今,还是记的清清楚楚。 还有这样的事? 明氏兄妹相顾愕然。 明彦君摇头道:“这个丫头,当真是胆大妄为!” 水红浅笑道:“那一日,我们也不过以为她是一个吃霸王餐的小子,竟将诺大一个水心阁搅的天翻地覆,后来她被楚都统抓走,水红还着实为她担心,哪里知道……哪里知道……” “哪里知道,那是她的脱身之策!”明彦君好笑接口,看看明彦恩,见他已没有旁的话好问,向水红道,“今日多谢水红姑娘相助!” 明彦恩也跟着点头道:“水红姑娘高义,明彦恩断不敢忘,等到顺利迎欣儿回府,必然为水红姑娘安排一条出路!” 楚大小姐最后一句话,也已成真! 水红又惊又喜,连忙施礼道:“水红谢过世子!” 明彦君扶她起身,唤丫鬟送她回去。 看着水红走远,明彦恩心理不稳,向明彦君道:“若烟此计已将母妃瞒过,想来她也不会再怨怪欣儿。只是母妃所说高僧,可是万安寺的和尚?方才怎么不详细问问!” 明彦君抿唇道:“母妃又不傻,你问的详细,岂不是让她起疑?” 明彦恩点头,沉吟一瞬,低声道:“此事显然另有蹊跷,我即刻前去查问清楚,你留在府里,替我遮掩!”话说完,转身就走。 明彦君一把将他拖住,摇头道:“万一母妃找你,你却不在,岂不是露了马脚?” 明彦恩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明彦君低笑一声,左右瞧瞧,见除去兄妹二人的心腹再没有旁人,这才小声唤道:“三哥!” 随着她的话落,但见花树后盖玉啸慢慢转了出来,向她望去一眼,拱手与明彦恩见礼。 明彦恩又惊又喜,连忙还礼道:“三哥怎么在这里?” 前院里花树并不浓密,刚才竟然没有瞧见。 明彦君抿唇笑道:“自然是送我回来的!” 二人进厅之前,听到厅里孝康王正在说被定远侯相拒的事,盖玉啸深觉不便,就不曾进去。等到明彦君等人出来,因有水红在场,也就隐在暗处没有出来,直到明彦君相唤。 明彦君扯一扯盖玉啸的衣袖问道:“方才厅里的话,三哥可曾听到?” 听壁角可不是君子所为! 盖玉啸微微一默,却只得点头。 虽说他并不想偷听,奈何功力深厚,耳聪目明,偏偏听的清清楚楚。旁人问也倒罢了,对眼前少女,却不想撒谎。 明彦君笑道:“如此最好,三哥既然听到,也不用我们再说,就有劳三哥跑这一趟!” 盖玉啸看看明彦恩,又瞧瞧明彦君,点头道:“我即刻去禀明王爷,找出那和尚,命他改口!”向二人一礼,转身就走。 “嗳——!”明彦君忙将他拉住,又气又笑道,“哪个要你去禀王爷?” 这是要保密? 盖玉啸点头道:“那我自个儿去查就是!” 明彦君摇头道:“三哥纵将人找到,也不过是逼他改口,怕不能取信母妃!” 那不然呢? 这一下,盖玉啸已不明白。 明彦恩皱眉道:“那和尚能说出那番话来,不会只是为了骗取些钱财,背后必然有人指使,最好能查出幕后之人!” 明彦君瞧瞧二人,忍不住叹气,摇头道:“如今当务之急,自然是让母妃对卞妹妹释怀,旁的事,稍后再说不迟!” 这两个人……楚丫头那话怎么说来着? 对对,直男癌! 明彦恩一时也不明白,扬眉问道:“那依你之意……” “去给楚妹妹传个信儿,请她相助!”明彦君接口。 找楚大小姐? 她能做什么? 明彦恩不解,盖玉啸更不解。 只是,明彦君说话,他只有听着的份,点头道:“我即刻就去!”说完向二人拱手一礼,转身消失在渐拢的暮色中。 第651章 像楚丫头的手法 万安寺,在北城门外三里的安华山上,禅房数百,覆盖整座山头,香火鼎盛,向为上京城各府夫人礼佛之所。 明氏兄妹一早,沐浴之后,换上一身素服,陪着孝康王妃文氏往万安寺而来。 天光初显,薄雾初开,安华山山道上,已有早起敬香的百姓。 母子三人拾路登山,却都无心去赏沿途的风景,径直向正殿方向而来。 正殿门前的大香鼎中,已有袅袅的香烟升起。 在殿前庭院两侧,摆开两张案子,一边是为香客挂红祈福备下的香袋彩飘,另一侧则坐着一个为香客解签的僧人。 文氏看到,失望道:“不是前次的高僧!” 不是? 明氏兄妹互视一眼,不自禁又向那解签的僧人望去。 这个时候,签案边的大树后,一个身影探了出来,向这里一望,又迅速缩了回去。 明彦君眼尖瞧见,微微抿唇,压下一抹笑意,扶着文氏的手臂道:“母妃,既然来了,我们且去给佛祖敬香,等摇了签,给这位大师一解,或者再问高僧的去处!” 文氏点头,带着儿女进了正殿,叩跪之后,摇出来竟是一支吉转凶的签。 文氏脸色微变,向明彦恩望去一眼,一言不发,握着签出殿门,径向签案走去。 事关能不能顺利与心爱之人相守,明彦恩心头暗紧,向明彦君一望,见她神色坦然,也只能勉强镇定,跟着文氏向签案而来。 签案后,中年僧人见三人过来,合什为礼,却不起身。只是礼毕,抬头瞧见文氏一瞬,眼中立刻露出一抹惊讶,又很快淡去,肃手道:“夫人请坐!” 文氏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一紧,在僧人对面坐下,握着签并不递上,反而问道:“大师瞧见妾身,为何惊讶?” 僧人合什道:“夫人好锐利的眼睛,虽说衣饰寻常,可是瞧夫人举止气度,应是京中的贵人!” 出身世家,又贵为王妃,言行间,自然与寻常妇人不同。 文氏倒不以为意,点头道:“妾身丈夫不过是京中一个寻常的官吏,大师过誉!” 僧人微微一笑,又向她面上望去一眼,摇头叹道:“观夫人面相,自当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只是不知为何,竟然有中颓之相!” 此话出口,不止文氏脸色微变,明彦恩也不禁大急,立刻道:“大师再好生瞧瞧,切莫乱说!” 僧人向他一望,连连摇头道:“这位公子虽说年少,可是如此气度,前程必然不可限量,奈何眉宇间都是煞气,主劳燕分飞之相!” 今日这和尚是来给孝康王府添堵的? 明彦恩怒起,冷哼道:“大师是出家人,却不知道祸从口出?” 僧人合什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对着他凌利的眼神,竟然没有一丝惧色。 明彦君一时怀疑自己刚才看错,忍不住又向大树望去一眼,想一想才道:“大师只看面相,便瞧出这许多,不如解解签文如何?” 僧人俯首为礼,将手伸了出来,说道:“夫人请将签文给贫僧一观!” 他的两句话,说的文氏心烦意乱,本欲拂袖而去,可是看看儿子,又勉强忍住,将签文送到僧人手上,说道:“还请大师费心!” 僧人将签文细看一回,点头道:“夫人可是问府上吉凶,家人平安?” 神了! 文氏精神一振,点头道:“是!” 僧人掐指默想片刻,点头道:“夫人府上已盛极一时,老爷已无高升之相,却可保一世荣华!” 废话,明辉已是一朝王爷,若再高升,岂不是要谋朝夺位? 明彦君立刻问道:“能保一世安稳便好,大师可还瞧出旁的?” 僧人瞧着签文摇头,叹道:“如今盛极一时,本来可以荫及子孙,不但可保三代之内无虞,儿孙功名更是不可限量,只是可惜!可惜!” 连说两声可惜,连连摇头,不再说下去。 文夫人急道:“可惜什么?” 僧人摇头不语,抬头看看文氏,又瞧瞧明彦恩,反问道:“敢问夫人,这位公子,可是令郎?” 不然呢? 文氏点头道:“这是小儿、小女!” 僧人在案子上“砰”的一拍,点头道,“这就是了!” “什么?”不止是文夫人和明彦恩,连明彦君也忘记自己相托楚若烟的事,赶着追问。 僧人叹道:“这位公子生来富贵,本当一生顺遂,只是得天独厚,易遭天遣,想来近一年受些苦厄!” 这还用问?明彦恩的脸上伤疤犹存,长眼的都能看出来! 明彦君听到此话,微微扬眉,暗笑自己被这僧人带到沟里。 文氏却点头道:“是啊,近一年,小儿果然受些磨难,只不知道可有什么法子化解?” 僧人摇头道:“公子之厄有贵人相助,已安然渡过,只是可惜,可惜公子本有一位极好的红颜知己,不知为何相弃?拆了府上的福缘!” “怎么说?”文氏忙问。 僧人道:“贫僧多问一句,府上的困厄,可是在公子与那姑娘相离弃之后?” 文氏立刻摇头道:“不不!那时二人正要议亲,哪知道生出变故。” 僧人叹道:“若只是些许变故,面上的损伤,不过是为保公子的福泽,怕是之后公子对姑娘有所怨怪,才生离弃之心?” 明彦恩点头道:“大师所言,句句中的!” 那时虽然他心中没有怨怪卞红欣,可是却对她疏离,一再相拒。 僧人叹道:“那位姑娘,可是福厚之人,除去自身福泽,还可旺夫,若是公子无缘结识也倒罢了,既然结缘,偏又相弃,岂不是自个儿折福?可惜!可惜!” 说到这里,明彦君已听的暗笑。 原来是这和尚故弄玄虚,前头说的那么吓人,却在这里来个大转弯,倒是像极了楚丫头的手法! 明彦恩听着暗喜,连忙问道:“大师,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僧人摇头,合什道:“佛渡惜缘之人,此劫无法可解,贫僧无能为力,公子莫怪!” 明彦恩忙问:“若是我将她迎回呢?可能化解?” “迎回?”僧人满脸诧异,点头道,“那自然是公子之福!” 明彦恩大喜,忙向文氏唤道:“母亲!” 文氏横他一眼,思忖片刻问道:“不瞒大师,小儿与那姑娘疏离,也是听贵寺一位高僧指点,怎么如今大师所言,与那高僧竟是相背?” 僧人诧异,反问道:“高僧?不知是哪一位师长?” 文氏道:“半年前,也是坐在这里,一位高高瘦瘦,额上有块胎记的高僧,大约五旬上下的年纪!” “五旬上下,高高瘦瘦?”僧人皱眉默想片刻,摇头道,“不瞒夫人,本寺五旬上下的僧人,只有贫僧的三位师叔和师傅方丈,慧明师叔身形倒是高高瘦瘦,可是额上却没有胎记!” 文氏人皱眉道:“分明是那位高僧指点,怎么会没有?” 僧人低头想想,又再问道:“夫人说是半年前?” 文氏点头道:“是!” 僧人了然道:“如此说来,贫僧倒是想起来,半年前,本寺有过一场法会!” 文氏忙道:“对对,就是在那场法事上,那位高僧替我等解签!” 僧人反问道:“除去夫人,还有旁人?” 文氏点头道:“还另有两位要好的姐妹同行!” 僧人点头,沉吟片刻道:“那场法会,本是一场盛事,可是因有恶徒捣乱,最后草草收场,思之当真令人恼恨!” 这话要绕出来了! 明彦君配合的问道:“什么恶徒,胆敢扰乱法会?” 僧人长叹一声道:“因那场法会,各方僧人云集,近千人在本寺挂单,哪知道,原来准备九日的法会,只举行五日,便生出事来,只能收场!” 明彦君追问道:“生出何事?” 僧人一脸为难,站起躬身为礼,摇头道:“此事是本寺之耻,姑娘又何必追问?” 明彦君道:“既是母亲那几日曾经上山,又有高僧指点,却令我哥哥与嫂嫂疏离,我自然要问个清楚!” 僧人迟疑片刻,终于叹道:“便是有几个挂单僧人,借着法会之便,将……将几位女施主诱进禅房,欲行不轨之事,女施主喊嚷起来,是我慧清师叔及时赶到相救,才不曾得逞,可是因那几人坏了我佛家清誉,一场盛会,竟然再无人肯来。” 是有和尚要诱奸敬香的女子啊? 文氏听的尴尬,皱眉道:“佛门重地,怎么会有如此恶僧?” 僧人叹道:“是我佛门不幸!” 明彦恩却道:“方才大师说,寺里的大师,没有我母亲所述高僧?而那时寺里却有许多挂单的僧人?” 僧人点头道:“是!” 明彦恩冷哼道:“看来,那位‘高僧’,或不是寺里的大师!” 僧人愕然一瞬,点头道:“法会人多,有人借机冒名,也是有的!” 此刻文氏已听的清楚,不禁气的发抖,咬牙道:“这……这是哪里的僧人,竟然……竟然生安白造,说出那等话来,拆散旁人恩爱夫妻!” 明彦君将她扶住,温言劝道:“母亲,我们既知他的样貌,不难将这恶僧揪出来,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迎回嫂嫂,让大哥夫妻团聚!” 文氏本就是瞧着卞红欣自幼长大,对她也极为喜爱,将她逐走,本就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如今听说冤枉了她,不必旁人再劝,也觉心痛,点头道:“我们这就回去,为娘亲自给岳家赔罪就是!”向僧人深施一礼,带着儿女下山。 第652章 阴霾尽散 文氏与明彦恩、明彦君兄妹往万安寺走这一趟,城里城外,山上山下,虽说是天不曾亮就启程,可是到定远侯府时,也已近午。 定远侯府中,侯爷卞威因为南疆一事,留在兵部,卞子俊一早跟着耶律辰出城,府里只有夫人郦氏和卞红欣在。 卞红欣因前一日父亲将明家的礼物送回,又是伤心又是着急,却也知爹娘是疼爱自己之心,只能守着郦氏,软语相求。 这个时候,就见小厮跑来回道:“夫人,孝康王妃与明世子、明郡主到了,在府门外求见!” 母子三人同来,还搭上一个“求”字? 郦氏微愕,可是听到文氏在内,想到送休书那日的决绝,不禁皱眉。 要待说不见,见女儿满脸哀恳,不由一声长叹,摇头道:“那就去瞧瞧,看她又要做什么!”传令小厮将明氏母子迎入偏厅,自己扶着卞红欣的手,向前院而来。 偏厅里,丫鬟奉了茶,文氏却无心去品一口,频频向厅门外张望。见到郦氏母女进来,立刻站起,迎前两步唤道:“妹妹……” 怎么又想起唤妹妹了? 郦氏皱眉,冷哼道:“明王妃大驾光临,不知又有何指教?”不止将她未出口的话截了回去,还加重一个“又”字,并不向她多瞧,径直在主位上坐下。 卞红欣跟在身边,见她冷待文氏,心中慌乱,忙跟了过去,低声唤道:“母亲!” 文氏一窒,微默一瞬,福身向她施礼,低声道:“往日都是姐姐一时糊涂,妹妹要怪……” 还不等她将话说完,明彦恩已抢前一步,一掀袍摆在郦氏面前跪倒,恳声道:“夫人,爹娘纵是有错,自然也是儿女承担!更何况,欣儿在孝康王府多受委屈,皆是彦恩之错,夫人要责,责彦恩就是,任打任骂,彦恩都愿承受,只求夫人开恩,再信彦恩一回,将欣儿嫁彦恩为妻,彦恩断断再不敢相负!” 这一番话,说的言词恳切,且姿态极低,哪里似往日那个心高气傲的明世子? 文氏的心狠狠一疼,也上前一步,恳声道:“妹妹,往日是我错听谗言,冤枉了欣儿,皆是我的过错,与彦恩无干。我不求妹妹仍如当初一样待我,只是莫要为我,误了两个孩子的终身!” 这话听着,怎么似另有内情? 郦氏皱眉,反问道:“错听谗言?” 文氏见她肯听自己说话,心中稍慰,连忙道:“是!当初彦恩远赴西疆,跟着王爷又去了泺源,我心中说不出的担忧。这个时候,闻说万安寺做法会,便想去礼佛,为他父子二人求个平安。哪知道解签时,那僧人竟说……竟说是欣儿不祥,祸及彦恩不说,还连累王爷。我本不信,可是不过几日,便传来彦恩失踪,王爷被刺重伤的消息,我……我……”话说到这里,微微摇头,再也说不下去。 本来不信,可是没过几天,就接连传来明彦恩失踪,孝康王明辉遇刺的消息,文氏急痛之下,立时便想起那僧人所言,顿时将所有的事情都怪到卞红欣的身上,将她赶走。 这半年来,卞红欣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明白,对自己素来疼爱有嘉的明王妃,为何突然间对她如此绝情?此刻听她说出原委,竟然是听信一个僧人之言,一时间,心中说不出是委屈还是慌张,泪珠在眼眶里滚了滚,又勉强压了下去。 听到这里,郦氏也已听的明白,皱眉向文氏凝视,一字字道:“可是如今,王妃为何又不信了?” 文氏听她仍以“王妃”称呼,深知对自己还是存着怨怒,这才轻叹一声,摇头道:“昨日,卞侯爷将我们王爷送来赔罪的礼物全部退回,彦恩这傻孩子,竟说……竟说出不能迎回欣儿,就终身不娶的话来。我……我被他们缠不过,今日一早,就带着彦恩和君儿再去万安寺,本想找那高僧寻个破解之法,哪知道……哪知道当初,竟是受人所愚!” 前边说“错听谗言”,这会儿又说是“受人所愚”,郦氏越听越觉蹊跷,说道:“还请王妃说个详细!” 这位侯爷夫人,还当真不是能糊弄的! 文氏无奈,只得将解签僧人的话原原本本说一回,摇头道:“也是我对他父子的安危太过于牵挂,至使旁人有机可趁!” 郦氏微默,向明彦君望去,问道:“今日郡主也曾同行?” 这三个人里,怕也只有明彦君说话,她才相信几分! 明彦君点头道:“是!母亲曾描述那位高僧的容貌,那位大师说的清清楚楚,说万安寺中,断无此人,怕是挂单的和尚冒名顶替!” 郦氏皱眉,低头凝思,一时并不说话。 卞红欣见文氏立在当地,明彦恩更是长跪,自己母亲却顾自想着心思,心中不安,在她手臂轻推,低声唤道:“娘!” 郦氏回神,向她望去一眼,摇头叹道:“王妃虽说是受人所愚,可是……可是欣儿不明不白,受那许多苦楚,让我这做娘的,心里如何过得去?” 这是信了他们的话! 文氏暗松一口气,连忙道:“妹妹放心,只要妹妹肯让欣儿回去,日后我必然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再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郦氏扯了扯唇角,摇头道:“当初欣儿未嫁,王妃又何尝不是将这话挂在嘴上?可是触及到自个儿的夫君和儿子,便将这话忘的干干净净。我就不信,若是那和尚说不祥之人是君儿,你能当真将亲生女儿逐出府去,再也不闻不问!” 是啊,儿媳纵然再亲,又如何当真与亲生女儿相比? 文氏一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明彦恩跪前一步,恳声求道:“夫人,母妃心急父王和彦恩安危,才有欠思量,这也是因彦恩慢待欣儿而起,彦恩愿意领责。只是彦恩实不能没有欣儿,还请夫人成全!” 郦氏轻哼道:“你此刻说不能没有欣儿,当初你受伤时,欣儿尽心待你,你又如何待她?” “娘!”卞红欣低喊,向明彦恩望去一眼,满心都是不安。 心高气傲的明世子,几时被人如此当面数落? 明彦恩脸色微白,点头道:“当时彦恩伤残,万念俱灰,确实对不住欣儿。只求夫人再给彦恩一个机会,以补往日的错失!” 郦氏摇头道:“人这一世,谁又能保一生的顺遂,你一个万念俱灰,便伤欣儿至此,日后若再受什么挫折,欣儿岂不是还要受苦?” “娘,明大哥不会!”卞红欣听她将明彦恩的话一句句驳了回去,再也忍耐不住,抱住她手臂哀恳。 郦氏咬牙,在她脑门儿上戳一指,恨恨道:“偏你处处替他着想,受那样的委屈,也不肯回来,如今娘在,还能替你作主,哪一天娘去了,你再受了委屈,怕就是想回来,也无处可回!” 这话说的…… 卞红欣胸口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连连摇头道:“娘,你说哪里的话,怎么……怎么会有那一日……” 这是怕卞红欣日后没有仗持啊! 明彦君听着,心头微动,悄悄在明彦恩背心轻轻一推,比个手势。 明彦恩本也是极聪明的人物,只是一个小小的提点,顿时明白,立刻道:“夫人放心,今日只需夫人点头,应充将欣儿嫁彦恩为妻,彦恩明日一早便与父王进宫,请旨为欣儿赐封!” 文氏跟着点头道:“我一同进宫去求太后!” 有御旨赐封,卞红欣就是二品的孝康王世子妃,纵是文氏以王妃之尊,要想驱逐,不顾情份,也要顾着皇命! 郦氏倒没料到他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错愕。 卞红欣见一步一步,竟将明彦恩逼的说出这番话来,又是焦急又是心痛,抱住她的手臂连摇,连声唤道:“娘!娘!” 郦氏被她唤的心慌,看看文氏,再瞧瞧明彦恩,终究是数十年的交情,此时再也冷不下脸去,长叹一声,摇头道:“罢了,谁让这个丫头只认定了你,连沉丹太子也不瞧在眼里!” 这是答应了? 明彦恩大喜,立刻重重磕下头去,大声道:“多谢岳母大人成全!” 这改口倒快! 郦氏不禁好笑,摇头道:“你可记着,若日后欣儿再受一丝委屈,我立刻将她远远的送走,你休想再看到她一眼!” “是!”明彦恩毫不迟疑的答应,抬起头,已是满脸的喜色,向卞红欣望去一眼,虽没有一字出口,可是那眼神,柔的仿佛能汪出一潭水来。 郦氏轻叹一声,摆手道:“你快起来罢!” 她的话出口,还不等明彦恩应,卞红欣已连忙抢前扶住,轻声唤道:“明大哥!” 郦氏瞠目,瞧着自己女儿,伸指向她点了点,摇头道:“当真是女心向外,我若当真不应,日后岂不是怪我?”说到后句,已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卞红欣本是心疼明彦恩久跪,被她一说,顿时臊的脸红,顿足唤道:“娘!” 母女二人这一句一答,厅中气氛顿时一松,明彦恩唇挑浅笑,只因有长者在场,强忍住拥心爱之人入怀的冲动,只是垂眸向她一笑。 明彦君抿唇笑道:“恭喜大哥!恭喜卞妹妹!” 文氏也终于松一口气,上前一步,试着去握郦氏的手,小心道:“都是我一时糊涂,才会让欣儿受这许多委屈,妹妹可还怪我?” 郦氏但觉她手指微凉,带着些迟疑,想到这数十年相处,她几曾如此?不禁轻轻一叹,摇头道:“姐姐,你我不过都是为儿女之心,又如何怪你?” 一句话,满天阴霾尽散,两府言归于好! 第653章 脑子怎么长的 明彦恩和明彦君赶到兵部时,耶律辰还不曾回来,倒是在大门口见到正在给楚若帆喂马的袁焕。 明彦恩停步问道:“楚大小姐可在里头?” 来兵部找的不是楚三公子,而楚大小姐? 袁焕微诧,向里指指道:“三公子在堂上与几位将军议事,大小姐在他的屋子里!” 明彦恩点头,与明彦君向楚若帆的屋子里去。 屋门半掩,二人推门进去,就看到楚大小姐青袍纶巾,一副书生打扮,仰靠在椅子里,两只脚放在案子上,正将花生一粒粒丢起,再用嘴巴接住,当真是惬意的很。 明彦恩停步,勾唇微笑,明彦君却已笑出声来,摇头道:“妹妹的脚程倒是快,方才我们还生怕你贪玩,留在万安寺不曾回来!” 之前在万安寺,隐在树后的,正是这位女扮男装的楚大小姐! 楚若烟见二人进来,一跃起身,连声问道:“王妃信了?可曾去过定远侯府?卞夫人可曾答应?” 明彦恩正正衣冠,上前长揖一礼,正色道:“今日多谢楚大小姐援手,如此大恩,日后必当回报!” “报恩啊?”楚大小姐倒也不避他的大礼,只是拖长了声音重复,兴致缺缺的摇头道,“你又不是九哥,不要你以身相许,报恩有什么趣!” 明彦恩:“……” 这丫头有了钰王,怎么说话还这么不正经? 明彦君轻笑出声,摇头道:“当真是个疯丫头!”顾自拉着她的手坐下,问道,“怎么王爷还不曾回来?” 楚若烟摇头,瞧瞧她,再瞧瞧明彦恩,扬眉道:“可是有什么事不对?”话问出口,还不等二人回答,“啊”的一声道,“明王妃受人所愚,冤枉了卞妹妹,想来不是偶然,必然是受了旁人暗算!” “楚大小姐如何知道?”明彦恩一惊,立刻反问。 明彦君微微一愕,也跟着点头道:“是啊,妹妹又如何知道?” “唉唉!”楚若烟连叹,摇头道,“你们且想想,纵然是王妃挂念王爷和明大哥安危,可是,没有府中男子相伴,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到去万安寺敬香祈福?” 说的也是! 明彦君点头,却道:“话虽如此,可是事急从权,或是母亲挂念父王和大哥,已顾不上那许多!” 楚若烟轻哼一声,摇头道:“纵然如此,也当由姐姐和卞妹妹相陪,可是姐姐和卞妹妹可知此事?” 是啊,明辉和明彦恩不在,还有她和卞红欣呢,文氏要去寺里敬香许愿,又岂有不唤女儿和儿媳相陪的道理? 明彦君眉端微皱,向明彦恩望去一眼,才点头道:“妹妹言之有理,我和卞妹妹当真从不曾听说!” 楚若烟又再点头道:“今日在万安寺,王妃曾说,当日她上山敬香,是与另两位夫人同行!可是,却没有卞夫人在内!” 或者做女儿时,明王妃的闺中好友,不止卞夫人一人。可是从各自出嫁之后,因为明、卞两府世交,明辉和卞威更有同袍之宜,她二人更走的近些,等到一双小儿女订下亲事,更是同起同坐,亲如姐妹。 而明王妃上山敬香,不带自己的女儿和儿媳,相伴之人不是卞夫人,却是另两位夫人,想来也有些奇怪。 明彦君默然片刻,点头道:“方才我们也问过母妃,她说,当日相伴的两位夫人,一位是丞相夫人万氏,另一位是吏部尚书的夫人曹氏。” “曹氏?”楚若烟错愕,想一想,摇头道,“吏部尚书郑达辉出自书香世家,一向不会参予党争,他的夫人掺和什么?” 明彦恩听她直呼郑达辉的名讳,没有丝毫顾忌,微微一怔,想这丫头自幼就没上没下的乱叫,也就释然,摇头道:“郑家虽说不参予党争,可是闻母妃道,那位郑夫人,年少时也与母妃姐妹相称,只是后来各自养育儿女,才渐渐疏远罢了!” 早就疏远了,突然又亲热起来,岂不是奇怪? 楚若烟心中暗语,却并不曾说出口,只是问道:“那万氏呢?她可是功绩侯万雄杰的亲妹妹!” 明彦君叹道:“母妃年少时,那时还没有孝康王府,却已有功绩侯府,那时的老侯爷行事,可与他的两个儿子不同,母妃和万氏,也是闺中好友!” 是啊,明辉封王,是凭借自己浴血苦战的救驾之功,并不是袭的前人爵位,可是功绩侯府,却是上一代的老侯爷沙场拼来的爵位。 这些旧事,饶是楚若烟、明彦君几人在这上京圈子长大,也不过略略耳闻,并不曾亲历,一时提起,还当真难以理清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楚若烟低声道:“万氏和曹氏竟然都与明王妃是女儿时的好友,那与卞夫人呢?难不成,卞夫人只与明王妃交好,竟是不理旁人的?” 明彦君摇头道:“自然不是!母妃言道,那时她们四人,还有后来进宫的梁妃娘娘,都是极要好的姐妹!” “既然如此,为何她们三人去万安寺敬香,梁妃出不得宫也倒罢了,怎么单单将卞夫人绕开?”楚若烟问。 “……” 是啊,为什么? 明氏兄妹愕然对视。 明彦恩心思细密,只是微微一愕,很快道:“将卞夫人绕开,说的又是欣儿,如此看来,竟是这二人安排,或者,她们身后,还有人指使!” 楚若烟点头道:“从明大哥在西疆遇袭,然后明王爷遇刺,跟着是卞侯爷在南疆激起兵变,这些事,瞧来相隔千里,并没有什么联系,可是……若是有人暗中算计呢?” 有人暗中算计? 明彦恩悚然一惊,眸色骤深,一字字道:“你是说,此事也是算计明、卞二府的一环?” 楚若烟点头道:“明、卞二府几乎因此反目,也是实情!” 明彦君低头凝思片刻,点头道:“不错,大哥和父王先后离府,母妃纵担忧他们安危,要上万安寺敬香,也理该唤我和卞妹妹相陪。纵然有旁的夫人相伴,又是做女儿时的姐妹,也该请卞夫人同路。可是……可是卞夫人竟丝毫不知!” 楚若烟轻哼道:“或者,就是有人借着王妃担忧王爷和明大哥,才设下此局,借万氏和曹氏将王妃引上山去,再安排一位‘高僧’,说出那番话来。既是有心人安排,那位高僧对府中的情形自然知道的清楚,又岂能说错?明王妃纵然一时不信,可是总在心中伏一下丝疑惑。等到明大哥和明王爷接连出事,那些疑惑也很快放大,变成确信。” 短短一番陈述,与孝康王妃文氏所述全部吻合,推断也合情合理,竟似令当初的情形重现。 明氏兄妹听的连连点头,明彦君抿唇笑道:“妹妹是看穿了当初那些人的用心,今日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只是,你又如何知道,母妃是在法会上见到那位假的高僧?” 解签和尚特意提到法会,必然不是偶然,更不是那和尚自己算出来的! 明彦恩奇道:“怎么今日那位大师,是若烟安排?” 不然呢? 楚若烟眨眼,抿唇笑道:“明大哥放心,那位大师虽说是若烟安排,却不是冒名顶替,纵再有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也就是说,今日那位解签僧人,本就是万安寺的和尚! 明彦恩心底一松,轻轻点头。 楚若烟这才应明彦君前的话,笑道:“要知道王妃上山的时日,这个容易,这上京城四周,香火最盛的,便是万安寺!幼时若烟也曾跟着王妃一同上山敬香,还记着王妃每次礼佛,都会布施些香油钱。” 是啊,楚若烟自幼丧母,这几府的夫人疼惜她,但有了去礼佛、游玩的事,都会将她一同带上。年幼时,她跟着明氏母女上山礼佛,也不是一次两次! 明彦君点头,却仍不解问道:“所以呢?” 楚若烟眨眼,抿唇笑道:“万安寺是我苍辽数一数二的大庙,不管是朝中官眷,还是民间百姓,都愿意前去进香,不是因为那里的和尚好看!” 明氏兄妹:“……” 这丫头脑子怎么长的? 明彦君好笑皱眉,低声斥道:“此话不敬,妹妹不要胡说!” 楚若烟轻笑一声,这才接着道:“实是因万安寺僧众行事稳妥,广结善缘,才给万安寺赢来极好的名声!” 这圈子要绕多大才说到正题? 明彦君叹道:“是了是了,万安寺深得人心,我们自然知道!” 楚若烟含笑道:“说万安寺行事稳妥,便是在这香油钱上,一向记的分明!” 这一下,明彦君总算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点头道:“是啊,有一次我们在后边禅房里,见到一间屋子,都是香客添香油的册子……”话出口,脑中灵光一闪,“啊”的一声低呼,拍手道,“我知道了,你必然是查过那册子,知道母妃法会那几日曾上山敬香!” 楚若烟微笑道:“不止知道王妃哪一日上山敬香,更知道,她之后再不曾去过!” 所以,她就推断,事情正是出在万安寺法会那几日! 第654章 瞧上俊俏小和尚 明彦恩摇头叹道:“万安寺每日那许多香客,要从那册子里找出母妃上山的日期,当真是为难你!” 楚若烟“噗”的一笑,摇头道,“明大哥,你当若烟是傻子,还要一一去翻?”见他疑惑,掰着手指算道,“明大哥是入秋后去的西疆,之后临近秋收,泺源府爆发蝗灾,明王爷也赶去泺源,王妃进香,必然是在这之后!” 是啊! 明彦恩点头。 就算是从明辉前往泺源之后算起,到如今也已有大半年,万安寺每天敬香的香客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添香油的少说也有上千人,要从这里翻出明王妃,还当真不是容易的事! 楚若烟又道:“再之后不过两个月,明大哥失踪和明王爷遇刺的消息先后传到,王妃急痛之下,将卞妹妹赶走,自然是想起那假和尚的话。” 也就是说,只要查这两个月之内的名册就是! 那也不少! 明彦恩默默点头。 楚若烟又道:“虽说那两个月中,万安寺添香油的香客也近万,可是明王妃是那里的常客,又身份尊贵,纵然万安寺的和尚不是势利眼,可也多礼敬几分,明王妃几时去过寺里,总有人约略记得!” 知道大概的日子,再翻那几日的册子,就容易许多! 明彦恩听的连连点头,由衷赞道:“以往前去敬香,只看到你山前山后玩乐,却不知道,你竟与万安寺的和尚相熟!” 不要说要翻寺里记载添香油香客的名单,就是向僧人询问明王妃的行踪,没有几分交情,怕也难以办到。也难怪,昨夜明彦君得知此事,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楚大小姐! 什么叫与和尚相熟? 这话听着,怎么如此奇怪? 楚若烟侧头向他睨去一眼,深以为这位看着道貌岸然的明世子是故意的。 明彦君也听着此话不妥,“噗”的一笑道,“楚妹妹性子讨喜,任到哪里,都不难与人结识,又不独和尚!” 任是什么话,扯上和尚,就听着奇怪! 楚若烟决定不纠缠此事,顾自抛开,吐吐舌头笑道:“此事明大哥不知道,明姐姐想来还记得!” 什么? 明彦君不解。 楚若烟嘻嘻笑道:“姐姐可记得,四年前,我们跟着王妃和卞夫人一同上山礼佛,那寺里突然多出一个小和尚,生的眉清目秀,很是俊俏!” 明彦恩:“……” 原来是这丫头看上了人家俊俏小和尚! 被她一提,明彦君自然想起,好笑点头道:“自然记得,像是辈份甚高,也是慧字辈的!” 慧字辈,可是与如今的主持方丈师兄弟! 明彦恩诧异。 楚若烟点头笑道:“就是他!” 明彦君笑道:“我记着他见你就躲,怎么是你惹他动了凡心,反而愿意助你?” 楚若烟“噗”的一笑,摇头道:“他辈份虽高,却不是什么得道高僧,动没动凡心我不知道,我对他却有救命之恩,如今那册子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东西,我要瞧一瞧,他自然不会不应!” 明彦君奇道:“什么救命之恩,怎么不曾听你说起?” 想起往事,楚若烟也不禁好笑,轻哼道:“他见我就躲,结果躲的急了些,自个儿差点摔下悬崖去,还是我将他救上来,岂不是对他有救命之恩?” 明彦君好笑道:“他不曾怪你,是他为人宽厚,你倒以救命恩人自居!” 楚若烟耸肩,笑道:“横竖自那之后,便多些交情,有交情,自然就好办事!昨夜十几个和尚加上我和荆明、韩立,也就只用一个时辰,就将那几个月的册子瞧一回,找出明王妃添香油的日期!” 明彦君笑道:“今日那位解签的大师,想来也是他安排的?” 楚若烟笑道:“今日这位智化和尚,与我倒也相熟。” 她说的话,他言听计从,只是相熟? 明彦恩向她深望一眼,实在猜不透,这丫头是什么材料做的?可以老少皆宜,僧俗通吃! 只是楚大小姐从小就精灵古怪,小和尚也好,大和尚也罢,这些事自有钰王伤脑子,也不必他来刨根究底。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沉吟道:“若说法会时母妃所见的高僧是有人有意安排,那就与万氏和曹氏脱不了干系!” 楚若烟点头,又懒懒的坐了回去,将装花生的盘子向二人推了推,轻哼道:“明、卞二府是为世交,手中都握有兵权,若是能令你二府决裂,再各个击破,除去明王爷和卞侯爷,随后再将麾下将士收为己用,当真是好计!” 只这几句话,便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明彦君皱眉道:“纵然父王有什么不测,大哥又不是不解事的毛头小子,又岂会听命于旁人?” 明彦恩年少投军,到十六岁就已是神弩营统领,统领一方兵马,岂能轻易被人利用? 楚若烟轻哼道:“所以,也要将明大哥除去!” 明彦君惊道:“连大哥一同除去?” 但想到那些日子的西疆战报,瞬间默然。 明彦恩点头道:“在西疆,另有刺客行刺,却又与叛军不是一路,果然蹊跷!” 楚若烟道:“卞大哥在外戎边,难明真相,子俊那小子还不成气候,若是他们阴谋得逞,你们两府的兵权,岂不是旁落?” 明彦君摇头道:“没有了父王和卞侯爷,再除去大哥,那些兵马,怕不能听他们调配!” 兵马虽是苍辽的兵马,可是将门世家手中所握兵权,有不少已有十几年曾至数十年,麾下将士大多是亲自挑选训练,若是突然易将,众将士未必听命。 楚若烟轻哼,摇头道:“重赏之下,自有人听命,更何况,这苍辽朝廷,可不止有我们几府的将门!” 明彦恩微微点头,轻叹道:“我苍辽朝廷武将多不胜数,又何必旁的将门?培值新的势力,怕更易为他们所用!三里湾一役,神弩营就是实例!” 孝康王府也好,定远侯府也罢,麾下都另有各级将领,只要将这些人收服,不必换将,也能将兵马收为己用! 此话出口,明彦君、楚若烟二人也不禁色变,楚若烟失声道:“明大哥是说,这幕后之人,是当朝皇子?” 若真如此,恐怕军中就是一次大的洗牌,旧时将门败落,新的世家崛起,又是一番天地。若不是当朝皇子,又有谁有如此大的权势,在朝中培值新的势力?更何况,若不是当朝皇子,又有哪一府哪一门会费如此大的功夫? 明彦君摇头道:“纵然他们计谋得逞,我们两府势败,可还有上将军,还有贝王爷,岂能坐视?” 楚若烟叹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之前我们几府虽不结党,可是却互为呼应,守护苍辽,旁人并插不进手来。直到去岁,明大哥受伤,与卞妹妹亲事生变,才给人可趁之机。若是计谋得逞,明、卞两府势败,接下来,怕就是安平郡王府,之后,就是我楚家!” 明彦君好笑道:“怎么见得就是最后动楚家?” 楚若烟未应,明彦恩接口道:“如今放眼我苍辽朝廷,楚家为第一将门,若是先动楚家,其余几府必然提防,纵是我孝康王府与定远侯府已无力插手,安平郡王府必然联手!自然是先将我们几府吞并,才有实力与上将军府对抗!” 楚若烟撇一撇唇,低声道:“不过是他们打的如意算盘罢了!” 就算只剩下楚家,可是楚家父子,任哪一个是好对付的? “有我们小烟儿在,任他们如何如意的算盘,还不是一样拆穿?”声音起至门外,说到后句,楚若帆已推门进来,含笑与明氏兄妹见礼。 明彦恩还礼道:“今日的事,还当真多亏若烟!” 楚若帆点头道:“韩立已详细说过,只是那万氏、曹氏,我们不得不防!” 楚若烟悠悠接口道:“最要紧的,是查出她们幕后之人!” 万氏、曹氏只是后宅妇人,她们的所作所为,很大程度上是表明了两府的态度。若这是受丞相王士忠、吏部尚书郑达辉指使,那就说明,这二人已经倒向某一位皇子,暗中结党! 楚若帆点头,探手揉揉她的额发,柔声道:“这些事,自有我们处置,你一个女儿家,不必插手!” 楚若烟瞠目道:“三哥,你方才还在夸烟儿!” 刚刚还说,有她出手,什么样的如意算盘都能拆穿,怎么转眼间又不许她插手? 楚若帆叹气道:“今日的事也倒罢了,纵被人知道,也只以为你要相助明世子和卞大小姐团聚。可是你若插手朝政军政,总是不妥?” 楚若烟瞪眼道:“怕什么?难不成御史台还能参我一本?”转头直问到明彦恩脸上,“明大哥会参若烟一本?” 当然不会! 明彦恩后退一步避开,正色道:“若不是若烟应变奇速,安排下今日之事,我和欣儿也不会如此顺利,彦恩岂会恩将仇报?” 楚若烟耸肩道:“那就是了!” 楚若帆叹气道:“若当真有人觊觎我们几府兵权,爹和哥哥们也倒罢了,若是知道你插手其中,怕是第一个对你动手。” 楚若烟轻哼道:“纵若烟什么都不做,难不成他们就不会想到借若烟算计你们?” 谁不知道,诺大一个上将军府,楚大小姐才是父子五人心中最最要紧的人物,要动上将军府,怕楚大小姐是最好的一个弱点! 被她一说,楚若帆顿时默然,隔了片刻,才轻轻点头,叹道:“若烟,你放心,三哥纵拼去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楚三公子说的意切,楚大小姐闻之,却漫不在乎的耸肩道:“只怕他们要的就是你们为了若烟拼命!” 楚若帆:“……” 说的也是!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大门方向一阵马蹄声响,跟着荆明在外回道:“三公子,大小姐,王爷回来了!” 第655章 这丫头当真要管管了 “九哥回来了!”楚若烟闻报大喜,抢先迎了出去。 兵部大门外,耶律辰、盖玉啸等人正各自下马,向院子里而来。 看到楚若烟,耶律辰迎上几步,顺手勾她入怀,含笑问道:“你又淘气什么,怎么这副装扮?”垂眸向她打量,但见她眉毛勾的粗了些,嘴巴画的大了些,就连下腭,也勾出一些棱角,显出些男儿之气。只是天生的容貌难弃,饶是如此,也宛然一个俊俏小书生,可如此一来,若不是相熟之人,一时还真的不会怀疑她是女子。 这副模样儿,恍惚让他想起,当初在青楼撞进自己屋子里的丫头,眼底不自觉掠上一抹笑意。 楚若烟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青衫,这才想起自己还是男子打扮,抿唇笑道:“不过是图行事方便罢了!” 行事? 行什么事? 耶律辰微诧,不知为何,心里突然酸溜溜的,颇不是滋味,轻哼一声,捏住她的鼻尖,咬牙道:“可是又去那些地方长见识?” 这个丫头,前次逛青楼,抢了头牌也就罢了,撞进他的屋子也倒无防,还扒了他的裤子,要和他尝试各种姿势。今天,莫不是趁着他出城,又去调戏旁的俊美少年? 心里暗暗转念,什么时候找个由头,将那秦楼楚馆关了才好! 啧,妖孽又在吃醋! 楚大小姐瞬间笑弯了眉眼,扬眉道:“是啊,下次带九哥同去?” 耶律辰:“……” 这丫头还当真要管管了! 盖玉啸跟在他的身后,目光在楚若烟身上一扫,自然越过她,向之后的几人望去。 明彦君与他目光相触,展颜露出一个灿然笑容,明彦恩见他向自己望来,也是微微一笑,晗首示意。 也就是说,托楚大小姐的事成了? 盖玉啸更觉诧异,转头向挂在钰王脖子上的丫头望去一眼。 昨夜自己替明氏兄妹传话,这位楚大小姐想都不想,一口应下,顺便还拒绝他相助。 今日他跟着耶律辰出城,一整日都在反复思量,要如何才能排除明王妃文氏的疑惑,答应再迎卞红欣进门。 只是文氏所述,除去那位“高僧”并没有太多可疑,而要在一夜之间,从万安寺找出那么一个和尚,怕也不是易事,实在想不出,这位楚大小姐是从哪里下手? 楚若帆上前见过礼,跟在耶律辰身边回道:“方才几位大人言道,今年有几位将军换防,征兵的事要晚一些!只是巡城营有部分兵马被征入禁军,需要再做补充,怕等不到征兵!” 过完年,很快就是春耕,春耕之后,朝廷又要新的一轮征兵。 楚若烟听到,连忙问道:“还有旁的将军换防?除了大哥,还有谁?二哥可回来?还有卞大哥!” 你惦记的人还挺多! 耶律辰垂眸向她一望,含笑道:“若烟与卞大公子也熟捻的很,怎么唤卞二公子一口一个子俊,卞大公子便是卞大哥?” 怎么听着这语气酸溜溜的? 楚大小姐向他斜去一眼,浑当没有听出来,吐吐舌头道:“卞大哥与二哥同年,投军不过两年便立下功勋,岂是子俊那个毛头小子可比?” 这卞子骞在她眼里,还挺高大! 耶律辰轻哼一声,只是当着这许多人,拈酸吃醋的话也不好说,只是点头道:“卞大公子也是我苍辽一名少年良将!只是沉丹虽说议和,西疆却并不太平,楚大公子既然回来,怕卞大公子还要辛苦几年!” 也就是说,卞子骞不回来! 楚若烟略略失望,“哦”的一声道,“平日也倒罢了,这大半年来,定远侯府多事,卞妹妹倒是念起几回!” 原来是替卞红欣问的啊? 钰王殿下顿时心情大好,微笑道:“所谓忠孝不能两全,身为苍辽之臣,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是卞大公子离京日久,也该回来述职了!” 卞子骞回不回来,全凭妖孽一句话? 楚大小姐回头,在他脸上死死盯一眼,深深怀疑,是因为自己夸了卞子骞,这妖孽在吃他的飞醋。 说话间,已经进屋,耶律辰请众人落座,这才应楚若帆的话道:“去年几场战事,军中损折一些人马,尤其是西疆、北疆,等到几位将军回来,问过各处关隘的情况,再将人补齐!至于巡城营……” “王爷,巡城营虽说轻易不参预战事,可是事关整个上京城的太平啊!”楚若帆连忙接口,心底却有些无奈。 在别营的将士眼里,巡城营的人马成日只在上京城里走街窜巷,管些寻常百姓打架斗殴的小事,与那些沙场浴血的将士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兵马。也有不少老将提到巡城营,便连连摇头,直呼可惜了楚三公子一位少年良将。可是却无人去想,若没有巡城营,上京城任由恶人横行,苍辽朝廷又岂能安稳? 只是非但旁的将领瞧不上巡城营,连兵部也素来对他们不如何重视。 耶律辰的话被他截去,微微一笑,摇头道:“三哥莫急!此事本王已有考量!” 楚若帆喜道:“王爷打算如何?” 耶律辰叹道:“往年征兵,都是兵部征集将领一同操练,再分往各营,如此不止耗时,还工程浩大。本王想,今年征兵,便由各营自行招募,自行操练挑选,等到各营兵马招齐,兵部再另行审定,也免得为争几个出色的新兵,闹一个兄弟不和!”说到后句,唇角已勾出一抹笑意。 这是笑话他们兄弟、父子? 楚若帆也不禁好笑,将他的话细想一回,点头道:“王爷此举,倒是个好办法!” 耶律辰道:“只是此事还要回禀父皇,等父皇应允才可行!” 此事议过,耶律辰瞧瞧楚若烟,又向明氏兄妹望去,这才又问道:“今日可是有事发生?” 不止丫头穿成这副模样,明氏兄妹也同在这里,想来是有事在议。 这一整天,盖玉啸竟然没有和妖孽提起? 楚若烟微微挑眉,向盖玉啸望去一眼。 明彦恩道:“此事正要与王爷商议!” 表面看来,此事只是关系到明、卞二府联姻,可是万安寺法会一节,显然是文氏中了旁人的圈套,不止差点拆散一对有情之人,还几乎令明、卞二府反目,再往深追究,那可是牵涉到朝堂,更关系到皇子之争。 明彦恩深知这其中利害,当即没有一丝隐瞒,将事情始末,细说一回。最后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叹道,“若非若烟相助,此事怕还要费许多功夫!” 想不到此事背后,还有如此大的阴谋! 盖玉啸暗惊,躬身道:“王爷,昨夜臣以为只是明、卞二府的私事,不曾向王爷回禀,哪知道……” 相扶相协十几年,自己这位表哥还没有什么事瞒过自己,这一次没有转述,自然是事关文氏,为了回护孝康王府! 耶律辰微微一笑,摆手道:“若非细查,谁又能想到此节,三哥不必在意!”转头又向楚大小姐笑道,“原来若烟女扮男装,是为此事!” 原以为这丫头又去青楼胡闹,原来是上了和尚庙,难为他刚才吃那些无名飞醋。 楚若烟吐吐舌头,笑道:“万安寺只有和尚,没有尼姑,若烟一个女儿家在那里大半夜,总有所不便!” 所以换了男装! 话虽如此,心底却不禁好笑。 如果妖孽知道那庙里有一个生的极为清秀,又与她楚大小姐有些交情的小和尚,不知道还会不会如此淡定? 耶律辰含笑点头,却挑眉问道:“大半夜?若烟是半夜出城?” “是啊!”楚若烟点头,“萧三哥传话时,城门已经落匙,何况若烟还要做些准备!” 耶律辰的笑容多出些意味,又再问道:“是荆明、韩立二人带你出城?” 万安寺是在城外山上,城门落匙,楚大小姐却能出城,若是荆明、韩立二人以轻功带领,也就说明这上京的城防极为松懈。 这个妖孽,聊个天儿也不忘自己职责所在! 楚大小姐看穿他的心思,摇头道:“这禁军到了卿大哥手上,并不见比四哥统领时温柔多少,凭荆明、韩立两个,哪里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 不是啊? 耶律辰点头,却不接口,静等她说下去。 楚若帆干咳一声,躬身道:“回王爷,是臣以巡城营有军务为名,带若烟出去!” 耶律辰:“……原来如此!” 城门关后,到第二日凌晨,不得轻启。上京城守卫森严,既然荆明、韩立二人不能轻易带楚若烟出城,又不是强闯,要想出城,必然要使些法子。 耶律辰只恐楚若烟精灵古怪,用了什么非常的法子,恐有心人效仿,哪知道,竟然是楚三公子假公济私。 楚若烟见他一脸无奈,挽住他的手臂轻摇,皱眉道:“九哥,方才我们计议,此事怕不简单!” “嗯!”耶律辰点头,轻哼道,“不错,若是这些计谋得逞,到此刻,这上京城怕早已风云变幻,哪里还有人会留意到半年前明王妃上山敬香一节?” 明彦恩脸色沉凝,咬一咬牙,向耶律辰抱拳躬身道:“王爷,如今臣伤势大好,呈请再回军中效力!” 第656章 偷什么人 “再回军中?”耶律辰挑眉反问,向明彦恩凝神注视。 明彦恩点头,冷声道:“三里湾一役,对臣施放暗箭的,是臣往日的一员副将,他说……他说只要臣一死,他便是神弩营的统领!” 楚若烟奇道:“明大哥半年前就已离开神弩营,入职御史台,怎么还会碍着他什么事?” 明彦恩未应,楚若帆却摇头叹道:“虽说明世子已不在神弩营,可是神弩营的将士只知明世子,并不将旁的将领瞧在眼里。这大半年来,明世子虽说已不在神弩营,可是神弩营中几员将领相互争竞,竟是谁都不服谁,到如今都不曾选出新任统领!” 楚若烟撇唇道:“他们不能令人心服,是他们自个儿没有能耐,难不成杀了明大哥,旁人就会对他心服?” 楚若帆叹道:“那日看那箭的来势,那人的箭术想来也极为高明,只是有明世子在前,旁人视而不见罢了!” 只要明彦恩一死,神弩营的人再没有期望,估计也就会看到他吧? 神弩营与别的营的兵马不同,除去骁勇之外,挑选的是满苍辽军中最精于射箭的男儿,任是哪一个出来,都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这些人或者并不佩服别的将领沙场征战的本事,对于箭术却大多痴迷。 明彦恩年少投军,十六岁就以一手神箭独步苍辽,这许多年来,无人能够超越,领的是神弩营统领一职,实则是整个神弩营的灵魂。 去岁明彦恩受伤,再开不了硬弓,虽说消息早已传回神弩营,可是在神弩营将士心里,恐怕明世子仍是那个打不破的神话。 明世子的战绩,耶律辰在回朝之前就有所耳闻,闻言向他定定而视,慢慢问道:“明世子请命重回军中,只是想查明此事,还是……重塑往日威名?” 要想查明此事,大可不必回去神弩营,可是要重塑住日威名,那就要有更加令人信服的箭术! 就凭他如今的一只手和一张嘴吗?万军之中,攻城陷地,可不是他在三里湾射出的那几支精钢短箭可以应付! 明彦恩自然知道他言外之意,微一迟疑,慢慢直起身来,坦然与他对视,一字字道:“此事既然已有端倪,自然能查个水落石出,神弩营的人,不过是为人所利用罢了。至于重塑威名……”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苦笑摇头道:“今日的明彦恩,已非昔日可比,又何必念念不忘?只是彦恩如今伤愈,一身功夫未失,还可上阵杀敌,报效朝廷,实不甘就此赋闲,留在御史台!更何况,如今朝廷用人之际,又有人暗中作乱,离散我将士之心,彦恩处身其中,岂能坐视?” 也就是说,他只想重回军中,倒不必非得回神弩营! 耶律辰点头道:“明世子为国为民之心,本王感佩,只是……本王以为,你留在御史台,会有更大的作为!” “御史台?”明彦恩错愕。 耶律辰叹道:“苍辽尚武,放眼我苍辽朝廷,猛将如云,将门林立,可是文臣却罕有杰出的人才。俗话言道,武能安邦,文以兴国,我苍辽虽说兵马强壮,可是百姓却难以富庶,究其根源,一是朝堂之内朋党之争激烈,无人安心国事,二便是少了治国之才!明世子文武双全,如今入职御史台,正可上体君主不明,下察官员不廉,以整治朝纲!” 这一番话说出来,不止明彦恩震动,其余几人也跟着肃然。 倒是楚大小姐最先说出话来,点头道:“是啊,朝中文争武斗,内耗太甚,还哪里有精力来振兴经济?九哥这番话若是能被皇上接受,朝廷上下善加整顿,必然有一番新气象!” 虽然说楚大小姐措词新鲜,可是众人也听的明白,明彦君点头道:“楚妹妹这番话,倒是精辟!” 明彦恩眸色微深,向耶律辰深望,迟疑道:“王爷说,整治朝纲?王爷以为,彦恩能够做到?” 虽说他出身尊贵,自身也有惊人的功业,可是毕竟是个外臣。而耶律辰说的,可是“上体君主不明,下察官员不廉”! 这下察官员不廉也倒罢了,正是御史台职责所在,可是这“君主不明”四字,虽说御史台也有参君之权,可往往也只是说说,又有谁当真敢参君王一本? 耶律辰点头,浅淡的声音,却说的极为坚定,慢慢道:“你做得到!” 此刻二人相对而立,不止是言语,更是通过对方的眼神,去解读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或者,过去的明彦恩,在自身的光环之下,对朝纲争斗,同朝倾轧还没有太多的感触。可是经过这大半年的磨砾,他从云端跌入泥潭,再挣扎翻滚,艰难爬起,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再次堂堂正正立身朝堂,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一个上下齐心的朝廷,是如何的重要! 只是四个字,令明彦恩眉目微动,向他定定注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 二人应答之间,自明对方心意,已不需太多的言语,莫说楚若帆几人,就是与耶律辰相扶十余年,心灵互通的盖玉啸,也突然觉得,此刻就是连他自己,也无法介入二人之间相通的心意。 见明彦恩答应,耶律辰勾唇笑起,又再道:“既然神弩营离不开世子,待本王回禀父皇,仍许世子兼领神弩营统领一职,直到你选出新任统领为止!”这是一人占文武双职啊! 楚若烟当先鼓掌道:“去年的新兵,受明大哥亲自指教箭法,听说就选出几十个神箭手,明大哥重回神弩营,当真是再好不过!” 耶律辰摇头笑道:“虽是如此,明世子怕没有多少留在神弩营的空闲!” 楚若烟笑道:“若烟知道,就像九哥没空去前锋营一样!” 耶律辰可是还领着前锋营副统领之职! 耶律辰伸手去揉她长发,赞道:“若烟当真是聪慧!”话出口,揉到的却是后脑盘绕的发辫,不禁皱眉道,“还是将这扮相去了罢!” 别的不说,这副模样跟他起腻,被旁人瞧见,还当真以为他钰王是个断袖。 楚若烟抿唇浅笑,拉着他衣袖问道:“九哥,你们今日出城做什么去?怎么当日就回来?”似乎想起什么,左右瞧瞧,诧异问道,“咦,子俊那小子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说这半天话,才发现卞子俊没有回来? 耶律辰好笑,挑眉道:“刚夸你聪慧,怎么这会儿就傻了?” “什么?”楚若烟眨眼。 明彦君抿唇笑道:“子俊没有跟着回来,若不是回府,怕就是回了军营。若是回了军营,那今日王爷去的,便是前锋营了!” 这一次,倒是明郡主反应快些! 耶律辰赞赏点头。 “前锋营?”楚若烟诧异,追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 耶律辰微笑问道:“你如何知道有事发生?” 他可是前锋营的副统领,去前锋营,有什么不对? 楚若烟轻哼道:“昨儿从萧三哥家里出来,你们生怕旁人不知道今日你们出城,在门口喊的山响,自然不是为了告诉人家钰王府无人,让小毛贼去偷!” 耶律辰轻笑出声,向楚若帆望去一眼。 楚若帆含笑道:“虽说无人去偷钰王府,可是王爷和萧三公子不在,兵部却进了毛贼!” “兵部?”楚若烟瞪眼,向门外瞅瞅,疑惑道,“昨夜兵部进贼?是来偷兵器?还是来偷兵书?” “偷人!”耶律辰立刻接口。 “偷人?”旁人还没反应,楚大小姐就瞪大眼睛,不解问道,“九哥不在!萧三哥也不在,这里还有什么人好偷?”转头盯上楚若帆,问道,“三哥,难不成终于有哪家小姐奈不住性子,对你下手?” 总不成是瞧上兵部那几个老头子吧? “呵!”楚若帆好笑,伸手覆上她额头,推的离自己远一点,摇头道,“不要胡说!” 也就是说,她没有猜对? “哪里胡说?”楚大小姐悻悻的坐回去,眸子微转,又骤的亮起来,坐直身子问道,“今日爹在兵部?” 除去这些少年公子,年长一代的将领和兵部官员,可只有她上将军爹楚远一个人才貌双全。 “不在!”楚若帆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接口。 “元迅哥哥?”楚若烟眨眼,又试探反问。 昨天耶律元迅也在萧三郎的宅子里,今天并没有跟着耶律辰出城。 楚若帆勾唇道:“元迅王爷早朝之后,便留在宫里,陪皇上下棋!” 不是啊! 楚若烟越发不解,转头见明彦君抿唇浅笑,拉拉她的衣袖问道:“姐姐可曾猜到?” 明彦君向几名男子望去一眼,抿唇笑道:“若来的是采花贼,又何必早早设局?” 对啊! 楚若烟瞪眼,转头瞧瞧耶律辰,哼道:“都是九哥误导!” 明明是你这丫头心思污浊,说个偷人,先想到美少年、美中年! 钰王殿下挑眉。 从牛角尖里钻出来,楚大小姐脑子微转,已经明白,“啊”的一声道,“他们要偷的,是刺杀明王爷的刺客!” 从孝康王明辉回京,城门之外,明彦恩就已放出风声,说是擒到刺客,这几天兵部守卫森严,令人无机可趁,今日若是那些人知道耶律辰带着盖玉啸出城,必然一试! 第657章 连哥哥的醋都吃 这一下,钰王和楚三公子同时点头赞道:“聪明!” 连盖玉啸也微微点头,向她瞥去赞赏的一眼。 楚大小姐笑弯了眉眼,凑到楚若帆面前问道:“看来是三哥立下大功!” 兵部除去一群文官,寻常也只有耶律辰和耶律元迅坐镇,另有几大将门的将领回城会偶尔停留。而如今开春,各营兵马操练,大多将领不在城里。今日,耶律辰带着盖玉啸和卞子俊前往前锋营,耶律元迅留在宫里陪皇帝下棋,兵部空虚,有心之人必然伺机而动。而昨夜就声称有军务出城的楚三公子,这会儿却在兵部,自然是回来瓮中捉鳖。 想到此处,脑中灵光一闪,“哦”的一声道,“莫说昨夜若烟相求,纵没有若烟的事,三哥也必然要躲出城去,要旁人以为你不在城里!” 不止出城,还得是半夜,不能吵的人尽皆知,被人起疑! 聪明! 虽然是亲兄妹,知道这丫头从小精灵古怪,楚若帆还是忍不住赞一声,含笑点头道:“那是自然,你以为,没有王爷的令牌,三哥就能半夜三更随意出入城门?” 怪不得刚才妖孽不往下问! 楚若烟侧头瞄耶律辰一眼,撇唇道:“腹黑!” 耶律辰低笑,转向明彦恩道:“明、卞二府受人构陷,虽说几经波折,好在并不曾令旁人得逞。既然有蛛丝马迹可查,我们自然追查到底,只是此事不宜太过张扬,免得打草惊蛇,如今明世子且安心,静以待变!” 明彦恩点头答应,想自己如今不在军中,听他们说到兵部的事,不欲多听,躬身道:“王爷既有要事商议,臣先请告辞!” “明世子还请留步!”耶律辰摆手,略一沉吟,向盖玉啸道,“若烟和明郡主,烦请三哥送她们回去!” 这是要将明彦恩和楚若帆留下议事! 盖玉啸点头答应。 楚若烟却摇头道:“萧三哥送明姐姐就好,若烟可不去当灯泡!”腻到他怀里,轻嗔道,“九哥,你们议事,若烟不能听吗?” 灯泡是什么鬼? 虽说这词新鲜,可是楚大小姐语气里的抗议却都听得出来。耶律辰摇头:“这些事,你还是不参和的好!” 楚若帆也道:“是啊,烟儿,这些事自有王爷和哥哥在,你不必多管!”将她拥过来向外走,柔声道,“你不想做灯芯,三哥先送你回去!” 什么灯芯? 还灯罩子呢! 楚若烟“噗”的笑出声来,点头道:“好啊,正好三哥给烟儿讲讲,昨夜如何擒到偷人的小贼!” 楚若帆好笑,伸指在她额头一弹,皱眉笑道:“什么偷人,女儿家不许乱说!” 楚若烟撇唇道:“偷人又不是若烟说的!” 二人说说笑笑向外走,落在明彦恩、盖玉啸眼中,但觉温暖,只是微微一笑,钰王殿下瞧着却胸口直冒酸气儿,跟上几步,将她从楚三公子怀里挖出来,淡然道:“不必劳烦三哥,还是本王送她回去罢!” 兄妹两个这么亲热做什么? 楚若帆正和宝贝妹妹说笑,哪知道怀里一空,人就已被王爷夺走,心中顿觉不悦,忙道:“岂敢劳动王爷?”伸手就要将人再捞回来。 这还没有赐婚呢,就如此霸占,等到赐婚还了得? 耶律辰手一紧,将楚大小姐让至左侧,离楚三公子远一些,摇头道:“无防!” 啧! 妖孽连哥哥的醋都吃! 甚好!甚好! 楚大小姐抿唇偷笑,倒也不再粘着他,推他道:“你们既有正事要议,我自个儿回去就是,有荆明、韩立跟着,又是大白天的,无防!”挣脱他的怀抱,向自家哥哥吐吐舌头,开门出去。 这个丫头…… 钰王殿下怀里一空,顿感呼吸不畅,深吸一口气,快步跟到门口,想一想点头道:“也好!你且回去,等九哥事了,再去瞧你!”话虽如此,还是唤阿江一同护送。 这个丫头,粘人的时候甩都甩不脱,等她不粘了,又如此干净利落,当真是让人懊恼! 昨天楚若烟半夜出城,换了男子装束,也并未乘车,此刻出门依然上马,向阿江招手唤道:“阿江,你来!” 阿江与荆明同行,往往要讨教一番功夫,此刻听到楚大小姐相唤,顿觉头皮发麻,又不敢不应,只得催马跟上,问道:“楚大小姐,有何吩咐?” 楚若烟侧头见他离自己还错着半个马身,瞪眼道:“我又不咬你,离那么远做什么?” 阿江:“……” 你大小姐作起怪来,比咬人还可怕! 只是又不能回嘴,只好再跟的近些。 楚若烟见他一脸戒备,忍不住“噗”的一笑,也不为难他,只是问道,“今日九哥去前锋营,你也是跟着的?” 是啊,他是钰王殿下的长随! 阿江躬身应道:“是!是小人和阿传!” 楚若烟点头道:“前锋营的将士可好?项大哥营里的兄弟,如今还好?” 这是挂念在前锋营里那些兄弟啊! 阿江心底一松,点头道:“大伙儿都好!只是项海大哥跟着楚四公子出兵,不曾见到。” 提到楚若麟,楚若烟自然想到沉丹公主殷洛,点头叹道:“算日子,四哥也已赶到川平洲,也不知道殷洛公主如何,有没有救回?” 阿江宽慰道:“楚少将军有勇有谋,有他亲自出兵,必然很快将公主救回!” “嗯!”楚若烟应,倒也并不如何担忧,顺口又问起耶律辰南疆一行的起居饮食,可曾有过艳遇的话。 阿江一一回过,赔笑道:“楚大小姐放心,王爷对那些小姐素来不正眼瞧上一眼,纵是有一个两个对王爷动心,也做不了什么!” 还真有? 楚大小姐扬眉,立刻问道:“是哪里的女子?” 阿江说漏了嘴,吓一大跳,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小人只是比方而已,楚大小姐不必挂怀!” 没有你这么急做什么? 楚若烟眯眼向他深望一眼,也不再追问,转头道:“没有就好!” 就算要问,也等改日追问钰王,瞧那个妖孽要怎么说? 兵部离上将军府不过几条街,说话间便到。阿江深怕楚大小姐再问出什么来,候她下马,立刻躬身道:“楚大小姐慢走,小人还要回去服侍王爷,就不进府了!” 我也没请你! 楚若烟轻哼,睨着他道:“阿江,你和九哥说,今儿等他闲了,必要来一回,我有话问他!” 阿江吓一跳,连忙道:“楚大小姐,方才是小人的不是,楚大小姐若为那话问王爷,小人怕担不起!” 谁管你担起担不起? 楚大小姐不理,摆手道:“你将话传到就是!”转身踏上石阶,径直进府。 韩立见阿江一脸的生无可恋,不由低笑,拍拍他的肩,唤小厮牵马进府,倒是荆明摇头道:“大小姐命你传话,你如实传了就是,横竖她要做什么,也不是谁挡得住的!” 说的也是! 阿江只好认命的应一声,上马仍回兵部。 楚若烟跨进府门,抬头见天色仍然大亮,就慢慢向园子里晃来。 跨进园门走出不远,但见十几个小丫鬟拿的洒扫之物,匆匆忙忙而来,不禁停住,诧异问道:“这刚刚过完年节,你们又收拾什么?” 小丫鬟见到她,连忙停下见礼,一个道:“是二小姐、三小姐回来了,夫人命奴婢洒扫两位小姐的院子!” 楚若湖、楚若溪回来了? 楚若烟扬眉,点头道:“原来如此!”摆手命她们自去,低头想一想,转身向田氏的正房去。 正房里,田氏母女正坐着说话,听到小丫鬟回禀,田氏立时皱起眉头,低声道:“平日要入夜才回,怎么今儿倒回来的早!” 楚若湖也是脸色微变,咬唇向门口望去一眼。 倒是楚若溪有几分欢喜,见楚若烟进门,忙起身相迎,唤道:“大姐姐!” 楚若烟向她瞧一瞧,挑唇笑道:“这几个月不见,三妹妹长高不少!”嘴里和楚若溪说话,目光调到楚若湖身上。 楚若湖虽说满心不愿,却也只能起身见礼。 楚若烟向她深望一眼,这才上前给田氏见过礼,含笑道:“不知两位妹妹今日回来,母亲竟不曾提起。” 田氏轻哼道:“再有十几日,就是她们表姐大婚,纵不是今日,也只在这几天了!” 楚若烟微微挑眉,问道:“表姐如期大婚?万二爷的灵柩可还停在功绩侯府。” 这喜事和白事同行,岂不是相冲? 田氏摇头道:“万二爷和侯爷早已分家,如今停在功绩侯府,不过是侯爷尽一番兄弟之情罢了!今日那边已递了帖子,三日后发丧,自然不会与你表姐撞上!” 三日后发丧啊? 也就是说,耶律辰没有替万雄志请封?还是皇帝未准? 这几天发生许多事,竟然不曾听妖孽提起。 楚若烟心里转念,脸上却并不表露半分,含笑道:“原来如此,倒是若烟多虑!” 楚若溪素来喜欢热闹,回乡数月,性子虽说较之前稳重一些,可终究年幼,正是爱交朋结友的年纪,听说到田佳宁大婚,立刻兴奋起来,拉着田氏撒娇道:“母亲,女儿的衣裳可都小了,年下虽说做了几套,可是如今天暖,也穿不得了,表姐大婚,总不成这副模样儿过去!” 田氏被小女儿一缠,唇角就挑出抹笑意,点头应道:“虽说匆忙一些,好歹也备得齐两身儿衣裳,娘还任你们丢了脸去?”说着,抬眸向楚若烟一扫。 第658章 说不清楚 还重点说“两身”衣裳,这是怕她争这身衣裳穿? 楚若烟好笑,倒并不如何在意,浅笑道:“田表姐大婚,两位妹妹自不能失礼!”应付过几句,向楚若湖望去,慢慢道,“不知两位妹妹回来,可曾见过爹?” 恐怕楚远还不知道吧! 因为临江楼一事,楚若湖被强行送走,早已对楚若烟怀恨,此刻见到她,心中本已老大不自在,见她问的是姐妹二人,眼睛却只盯着自己,心中顿时怒起,却咬一咬牙勉强压下,轻哼道:“我们回来不过半日,爹爹并不在府里!” 田氏也道:“大小姐,你爹昨日就去了城外营里,今日也并不见回来,又如何去见?” 两人今日到京,她也不是今日才知道,这是压根没有和楚远说过! 楚若烟勾唇,懒于与她争执,似笑非笑道:“母亲说的是!”起身辞礼,微微一顿,又向楚若湖道,“妹妹既已回来,过去的事,也不必再提,只是日后行事,还是安生一些的好!” 楚若湖脸色微变,咬唇道:“姐姐说什么?我如何不安生了?” 楚若烟轻哼道:“妹妹虽说离京数月,可是之前做过什么,想来还不曾忘记!如今元迅可还在京里,你再招惹生事,就是再将你送走,怕也不能平他之怒!” 听她提到耶律元迅,楚若湖呼的一下站起,大声道:“我招惹元迅王爷又如何?难不成只许你勾三搭四,旁人就不能有心仪之人?” 勾三搭四? 这个词用的好! 楚若烟扬眉,含笑道:“数月不见,妹妹说话,越发凌利!” 这楚若湖送去乡下数月,性子不曾收敛,说话反而更放肆一些。 楚若湖下巴一扬,大声道:“难不成我有说错?自幼至长,这京里的世家公子,但凡生的清俊些的,哪一个是你不曾勾搭过的?若不是你先招惹了元迅,元迅怎么会不理我?如今你已经勾搭上钰王,难不成还占着他不放?” 这话听着有趣! 楚若烟向她定定而视,隔了会儿悠悠笑起,摇头道:“任我招惹多少人,可不曾为上将军府招祸!你道我不招惹元迅,元迅就必然瞧得上你?你若有手段令他对你动情,也倒罢了,偏使那些下作手段,你自个儿行事不顾颜面,可莫要连累我上将军府!” 免得跟着你丢脸! 楚若湖冷哼道:“还不是因为四位兄长相护,你才能如此无法无天?” 这是京里别的府门评议楚大小姐的话! 楚若烟向她深凝,一字字道:“妹妹回乡这几个月,竟然从不反思自个儿做错了什么?” 楚若湖哼道:“我喜欢了元迅王爷,就只是元迅王爷,又何尝有错?” 你没救了! 楚若烟皱眉,冷笑道:“你喜欢的是元迅,还是王爷这个身份,可曾好生想过?” 如果耶律元迅没有那重王爷的身份,她又岂会如此热切? 楚若湖变色道:“元迅本就是王爷,又有什么区别?若钰王不是王爷,难不成姐姐也会对他粘着不放?” 耶律辰是不是王爷,都一样是个妖孽! 楚若烟耸肩,轻笑道:“这满上京的流言,妹妹听的不少,怎么不知道,我楚若烟喜欢勾搭的只是美少年,是不是王爷,却不曾放在心上!” 如果她在意的是身份,之前放着四皇子、六皇子,任哪一个都较刚刚回京的耶律辰更有权势。 她说的本是实话,可是楚若湖以己之心度人,又哪里肯信,下巴一扬,冷笑道:“若不是在意身份,为何一见钰王,便将元迅王爷抛开?还不是因为他是皇子?” 和她还真是说不清楚! 楚若烟忍不住揉额,摇头道:“钰王也好,元迅也罢,任你欢喜了谁,总也要他们乐意,你莫要再使那下作手段就是!” 田氏听到这里,皱眉道:“大小姐,若湖刚刚回京,并不曾做出什么来,你这是说什么?” 等她做出什么,就晚了! 楚若烟摇头,叹道:“母亲是这上将军府的主母,不顾着旁的,总要顾着上将军府的清誉,母亲可不要忘记,你不止若湖一个女儿,还有若溪呢!” 田氏变色道:“我如何不顾着上将军府的清誉?又与若溪何干?大小姐还是将话说清楚的好!” 楚若溪见两个姐姐争执,早已咬唇缩在椅子里,这会儿见不止田氏加入,还说到自己身上,忍不住小小声道:“娘,你们不要吵了,被四哥听到,又要送我们回乡去!” 她不担心旁的,只担心再被送走! 楚若烟闻言,倒不禁挑了挑唇,轻叹一声,缓下语气道:“你好生留在府里,莫要再跟着旁人生事,四哥怎么会送你走?” 田氏脸色一沉,冷笑道:“旁人?什么旁人?” 楚若烟看着她,定定道:“前次若不是两位妹妹听从田佳宁挑唆,又如何会生出那些事来?此次回来,但盼离她远一些!” 听她又说到娘家侄女儿身上,还直呼其名,田氏顿时怒起,冷哼道:“佳宁?佳宁有何不好?如今她要嫁的可是功绩侯府的嫡长子,日后万大公子袭爵,她便是侯爷夫人!”说到后几个字,已经是难掩的得意! 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楚若烟皱眉,可是功绩侯府的事,又无法与她说透,摇头道:“侯爷夫人如何?她行事阴毒,手段卑劣,两位妹妹跟着她,怕学不了什么好!” 田氏怒道:“她如何阴毒?几时卑劣了?大小姐可莫要血口喷人!”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临江楼一事,不知是母亲当真不知道,还是不曾细想?” 就是因为临江楼一事,楚若湖才惹恼耶律元迅,被楚若麟送走。 田氏脸一沉,冷哼道:“田家和上将军府可是姻亲,佳宁和万大公子是两情相悦,怎么大小姐不信自个儿人,却偏听外人混传?” 楚若烟:“……” 那天的事,姐妹三人可都在场,还用得着听别人去传? 瞠目向她瞪视片刻,终于摇头道:“还是请二妹妹好自为之罢!”略施一礼,再不多说,转身离开。 田氏气的咬牙,指着她的背影,恨声道:“当真不知道田家如何得罪了她,要如此编排!” 楚若湖跟着冷哼一声,咬牙道:“往日她仗着与皇室的那点关系,又有几位兄长护着,素不将我们田家放在眼里。如今听到表姐要做功绩侯府的少夫人,便心里不忿,挑唆罢了!” 田氏点头,冷笑道:“日后田家与功绩侯府一文一武,守望相助,必然兴盛,瞧她还敢怠慢我们母女!” 楚若溪瞧瞧母亲,再看看姐姐,嘴唇动了几回,终于没有出声。 临江楼那天,她虽不知道她们暗中都做了什么,可是田佳宁那副模样儿可是亲眼所见,当真是丢脸的很。 更何况,如今与楚若烟定情的可是钰王,日后可就是堂堂正正的王妃,她又怎么会把一个什么未来的侯爷夫人瞧在眼里? 只是这些话只在心里一转,看到母亲和姐姐的模样儿,又默默吞了回去。 楚若烟出了正房,没走出多远,碧萝已快步迎来。见她是从正房出来,皱眉道:“小姐,又理她们做什么?” 楚若烟叹口气道:“她们这一回来,只怕再与田家的人纠缠在一起,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碧萝也不禁皱眉,低声道:“往后的事,尽可防范,可是二小姐回来,元迅王爷那里,又怎么说?” 是啊,当初为了平耶律元迅之怒,才将楚若湖送走,如今她回来,总要向他交待一声! 楚若烟叹道:“一会儿唤韩立过去,和元迅说一句罢!” 碧萝点头答应,皱眉道:“原说送两位小姐回乡收收性子,奴婢瞧三小姐倒是稳当一些,怎么二小姐竟较之前还更蛮横?回来这半日,就骂了几个丫鬟。” 是啊,以前楚若湖虽说糊涂,可还不至于如此跋扈! 楚若烟一默,问道:“可有陪她们回来的人?你去问问,问到了带到我们院子里来,我有话要问!” 碧萝点头道:“听说跟着回来两个婆子,安顿在下跨院里,一会儿奴婢去请!” “嗯!”楚若烟应。 碧萝叹口气道:“其实两位小姐本也只是糊涂,若是能离田家的人远一些,也不至于再生出什么事来,偏这次又是为了表小姐大婚回来,竟是避无可避!” 还不是有一个更糊涂的娘? 楚若烟轻哼,突然想起一事,皱眉道,“孝康王爷回京,并不曾见田立言同行,如今田佳宁大婚,难不成他竟是不回来的?” 碧萝道:“今日前半晌田府有消息来,说是舅老爷已经启程,正赶回京来!” 田立言也要回来了! 楚若烟扬眉。 田立言前往泺源,是彻查孝康王被刺一案,如今他回来,总要给朝廷一个交待,以结此案! 只是依如今的情形推断,动手之人纵不是当朝的皇子,也必然是朝中重臣,当真不知道,他要如何给朝廷一个交待? 第659章 她们要做什么 楚若烟回到自个儿院子里,刚刚换过身衣裳,就听碧萝在外头回道:“小姐,人带来了!” 楚若烟应道:“请到花厅里坐罢!” 听到门外应声,紫菱撇一撇唇,低声道:“小姐,夫人私下接二小姐三小姐回来,你还管她们做什么?回头生出什么事来,又怨到小姐头上!” 楚若烟轻哼道:“若只是她们,也倒罢了,只是元迅和我们是自小儿的情份,总不能为了她们,与他反目!”说着话,起身往外走。 花厅里,虽然碧萝一再相让,可是两个婆子哪里敢坐,正在推让,见楚若烟进来,忙上前见礼。 碧萝指着左侧穿蓝色短袄的妇人道:“小姐,这位是黄妈妈!”又指右侧穿灰色袄的道,“这位是方妈妈!” 楚若烟点头唤道:“黄妈妈!方妈妈!” 二人连忙道:“大小姐如此称呼,老奴可当不起!” 楚若烟含笑道:“两位妈妈不必客气,坐下说话罢!”自行在主位坐下,吩咐碧萝上茶。 两位妈妈哪里敢坐,连声推辞,恭恭敬敬道:“大小姐有话,但请吩咐就是,我们可当不起!” 碧萝好笑,拉着二人在末位坐下,安抚道:“大小姐素来不理这些规矩,让你们坐,坐下就是!”见二人要起,又强按下,这才出去吩咐小丫鬟上茶。 楚若烟见二人坐立不安,微微一笑,径直问道:“二位妈妈是故里庄子上的?” 黄妈妈点头道:“是,我二人都是家生子,老奴的男人是庄子的管事,方家兄弟帮老爷打理田产!” 看来都是庄子上有头有脸的!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之前四哥命人送二小姐三小姐回去,还安置庄子里派人教养,不知道都是什么人在服侍?” 黄妈妈回道:“四公子消息传回去,我们便依四公子的吩咐,去请前后告老还乡的一位老先生,教两位小姐识字。之后又请来一个姓罗的夫人,教两位小姐仪礼。” 楚若烟打断问道:“哪里的夫人,何人去请的?” 黄妈妈道:“是四公子书信里写明白的,闻说那位罗夫人极少见外客,我们是拿着四公子的信,才将人请来!” 是楚若麟安排的? 楚若烟点头,仍然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人?” 方妈妈道:“闻说从前是洛城长公主身边儿的人,因为年长,没有子嗣,也不想留在京里,受老爷照应,送到我们乡里荣养!” 洛城长公主身边的人? 那岂不是原来是宫里的人? 由宫里出去的人教楚若湖、楚若溪姐妹礼仪规矩,也算是楚若麟煞费苦心。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旁的人呢?” 黄妈妈回道:“旁的,就是老奴带着儿媳教两位小姐针线,另有几个媳妇子服侍两位小姐饮食起居。” 这样的安排,没有问题啊! 楚若烟皱眉,又再问道:“这几个月,可还有旁人与她们来往,平素可出去?不知都去些什么地方?” 黄妈妈叹道:“最初两位小姐倒还沉得住气,后来,二小姐便抱怨乡里没有地界走动。之后,刚过年不久,就有两位小姐来找二小姐说话,说是田家的亲戚!” 田家的? 楚若烟一个激灵,顿时坐直的身子,反问道:“田家的人?可知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黄妈妈点头道:“说是田家的什么人,在京里和两位小姐见过的,听说两位小姐回乡,便去拜望,倒不曾去过哪里,也只庄子里走走。” 楚若烟追问道:“二小姐可曾回访?” 黄妈妈点头道:“二小姐也去过几次!” 楚若烟脸色微沉,一字字问道:“见过那二人之后,二小姐可说过什么?可有什么改变?” 黄妈妈听她问的详细,终于察觉出有些异样,连忙道:“二小姐并不曾说什么,只是……只是已难安下心来,成日念叨回京。” “还有没有旁的?”楚若烟再问。 黄妈妈略一迟疑,摇头道:“旁的……旁的就再没有了!” 方妈妈见楚若烟凝眉思索,小心开口道:“要说二小姐行事,倒不曾见有什么差池,只是……只是老奴听跟着的几个媳妇抱怨,说二小姐越发难伺侯,时常……时常寻些缘故训斥下人。” 黄妈妈连连点头,见楚若烟望来,连忙道:“大小姐,这……这怕也不是什么错处,二小姐本就是主子,训斥几句,也不打紧!” 只怕是那些服侍的人被她骂的狠了,不敢再行管束! 楚若烟长叹一声,轻轻摇头,又再问道:“那四哥命人请来的罗夫人,不曾说什么?” 黄妈妈迟疑片刻,摇头道:“就在回京前几日,二小姐不知道说了什么,罗夫人气的脸色铁青,收拾包裹走了。我们正想着命人进京给老爷和四公子回禀,夫人派去接小姐的人便已到了。” 于是,她们二人就一同来京,一则是亲手将人送回府里,二来,也是要禀告此事吧! 楚若烟点头,向二人道:“如今就要春耕,还劳烦两位妈妈走这一遭,当真是辛苦!”命碧萝取银子赏过,送二人出去安歇。 碧萝将人送走,转身回来,见楚若烟皱着眉头凝思,上前劝道:“小姐,想来是二小姐不服旁人管束,就端出做主子的架式,她素来也是不将奴才放眼里的,小姐不必苦恼!” 楚若烟摇头道:“若只是她们也倒罢了,偏生还有田家的人!”起身来回踱几圈,向碧萝道,“你去给韩立传话,命他查一查,田家什么人是和我们同一故里的?又是几时来过上京?” 碧萝点头,抿唇笑道:“韩立大哥怕是还没有从怡郡王府回来!” 倒忘了此节! 楚若烟哑然失笑,揉揉额角,仍回椅子里坐下,摆手道:“那就命荆命去查,越快越好!” 碧萝答应一声,唤紫菱来服侍,自己出门直奔前院。 消息还不曾探回,楚若烟总觉坐立难安,屋里屋外走几回,终于忍耐不住,唤紫菱回屋里更衣。 紫菱奇道:“大小姐,眼瞧着天色已晚,荆明大哥和韩立大哥都打发了差事,大小姐这会儿去哪里?” 楚若烟道:“我不出府,前头去等三哥!” 这倒是无防! 紫菱点头,服侍她换了衣裳,向前院而来。 刚刚出垂花门,就见小厮飞奔而来,见到她立刻回道:“大小姐,钰王殿下来了,正在府前下马!” “九哥?”楚若烟诧异,快步向前院走去,看到耶律辰进府,迎上前问道,“九哥,你怎么来了?可是发生什么事?” 耶律辰扬眉,顺手勾她入怀,扬眉问道:“不是你命阿江传话,说有事要说?” “啊?” “哦!” 楚若烟愣怔一瞬,这才想起来。 本来是要审问他南疆一行被别的女子瞧上的事,这会儿已经没有兴致,拉着他进偏厅坐下,这才将楚若湖回府,和黄妈妈、方妈妈的话说一回,皱眉道:“九哥,怎么恰好是田家的人?她们要做什么?” 耶律辰也觉异样,反问道:“你是说,楚二小姐回来,性子较以前还要跋扈?” 楚若烟点头道:“临江楼那事之后,多少还知道自个儿理短,如今倒好,竟如此理直气壮!” 耶律辰点头,略想一想,叹道:“怕那位田大小姐到了此时还不安份!” 楚若烟扬眉道:“九哥也以为,和田佳宁有关?” 耶律辰点头道:“依你所说,当初送她们回乡,是楚大将军说过话的,田氏虽然不愿,却也不敢强阻,可如今不过数月,她为何突然将二人接回,竟然还瞒着将军?” 是啊,为什么? 楚若烟皱眉,冷哼道:“生出那许多事,还是不肯安生!” 耶律辰道:“若要做什么,怕就在田佳宁大婚上!” 楚若烟向他瞄去一眼,轻哼道:“我记着九哥答应田佳宁,前去功绩侯府观礼?” 耶律辰“嗯”的一声,向她瞄去一眼,突然低笑一声道,“怎么,怕她还算计九哥?” 楚若烟轻嗤道:“料她也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 在临江楼,田佳宁和万征被那许多人捉奸在床,若是再算计耶律辰,毁的只有她自个儿的名声。 耶律辰见她眉端紧皱,不禁心中疼惜,揽她在怀,柔声劝道:“不管她们要做什么,我们只要加以提防就是,你又何必苦恼?” 楚若烟摇头道:“若湖是个蠢货,若只是她也倒罢了,怕只怕,她又被田佳宁利用,做出什么。” “嗯!”耶律辰应,想一想道,“到那几日,我将元迅皇叔支出城去就是,她们纵想算计,也要见着人不是?” “噗!”楚若烟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指戳他胸口道,“钰王殿下,你这可是假公济私!” “元迅皇叔是我苍辽国之柱石,若她们居心不良,有心算计,又岂能只算是私事?”钰王殿下应的坦然。 好吧,你是妖孽你有理! 楚若烟轻哼一声,依入他怀里,轻声道:“九哥,有你真好!” 说这么一会儿话,刚才焦燥不安的情绪竟然一扫而空,只觉心底一片安稳。 第660章 以前的话 难得见这丫头如此乖巧! 耶律辰勾唇,伸手轻揉她的发顶,但觉她秀发柔软,带着一缕女儿特有的幽香,一时间,心神宁静,也不再多说,只觉时光就这样慢慢过去,甚好! 只是偏偏有人不识相,隔没有多久,就听脚步声响,紧接着韩立声音问道:“紫菱,大小姐可在里头?” “嗳——!”紫菱要拦阻的话还不曾出口,韩立已大步闯了进来,看到厅里相偎的二人,脚步顿时停住,一时也不知道该当成没有瞧见,还是退出去。 短暂的宁静被打破,耶律辰心里暗叹,慢慢将楚若烟放开。 楚大小姐倒不以为意,只是略略坐正身子,问道:“元迅怎么说?” “元迅?”耶律辰不解扬眉。 这丫头命韩立去见元迅? 什么事? 妖孽又在吃醋? 楚若烟侧头瞄他一眼,解释道:“若湖回来,自然要先和元迅知会一声儿,总较他自个儿撞上好一些!” 原来如此! 耶律辰点头。 楚若烟这才又望向韩立。 韩立苦笑回道:“怡郡王只说,知道了!” 知道了? 这是什么话? 楚若烟皱眉道:“没有旁的?” 韩立摇头道:“没有!” 没有旁的,你一去这么些功夫! 楚若烟皱眉问道:“元迅可有生气?” 韩立摇头道:“怡郡王不曾发怒,也不曾多说什么,小人确实瞧不出来!” 这耶律元迅,从小到大,可没和自己藏过什么情绪,怎么这一回,竟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楚若烟皱眉。 韩立瞧瞧耶律辰,略一迟疑,低声回道:“大小姐,王爷!王爷派去怀城的兄弟回来了,方才小人在街上遇到,正赶往兵部!” 荆明、韩立二人曾跟着楚若烟远赴西疆,与耶律辰带去的一队兄弟都是熟识。 也就是说,已经查到万雄志之死的真相? 耶律辰扬眉,立刻起身,还没等他说话,楚若烟已不悦道:“王爷在我们府里,他们赶去兵部岂不是扑空?你既然遇到,怎么不请来府上?” 韩立苦笑道:“小人不知道王爷过府!” 楚若烟:“……” 是啊,倒忘了这个茬儿! 拽一拽耶律辰道:“我们马上过去!”立刻吩咐备马,拉着他出厅。 耶律辰摇头道:“我回兵部就是,你又何必跑这一趟?” 楚若烟摇头道:“旁的事也倒罢了,这功绩府的事,怕与田佳宁脱不了干系,若烟必得知道个详细!” 这倒也是! 耶律辰点头,再不多拦,跟着她一同直奔府门。 府前上马,楚若烟又心中微动,向韩立道,“你再去趟怡郡王府,请元迅也前去兵部,就说是九哥说的!” 这个丫头,当着他的面,就敢假传王命? 耶律辰无奈又好笑,摆手道:“既是九哥说的,还是阿江去罢!” 又是他! 阿江无奈,又不知道是何事,只得应命,策马赶往怡郡王府。 楚若烟跟着耶律辰赶往兵部,这会儿才想起来问道:“我三哥和明大哥呢?昨儿抓到的人,可查出什么?” 耶律辰皱眉,眸色微冷,低声道:“怕是和七皇兄有些干系!” 耶律亭? 楚若烟一惊,下意识摇头道:“不会是他!” 因为他觊觎明彦君吗? 耶律辰默然一瞬,轻叹道:“可是满朝皆知,如今明郡主与萧三哥情定!” 楚若烟摇头道:“七殿下也倒罢了,可是元皇后却精明的很,她不会不知道,若是明王爷父子当真有什么不测,明氏一族断断不会善罢甘休!旁的不说,单只明姐姐,也绝不会让父兄枉死!” 明彦君身为孝康王府的郡主,虽然不会沙场杀敌,可是以郡主之尊,在明氏一族中有极大的影响力。而孝康王征战多年,深受将士爱戴,加之明氏一族是枝系庞大,族中将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要她以孝康王之名登高一呼,必然四方响应。到那时,纵然皇帝有心护短,怕也只能给明家一个交待,首当其冲的,怕就是元氏一族! 是啊,元氏能以一个普通的皇妃一跃登上皇后凤位,必然有她过人的手段! 耶律辰微默,低声道:“擒到的人虽死不开口,可是却有人认出,他们……是元睿的心腹!” “元睿?”楚若烟也是一惊,瞬间沉默。 同在上京城长大,各大府门公子身边的人,又有多少是旁人不认识的?只是元睿是定国公幼子,虽说比耶律亭大不了几岁,却高一辈份,加上为人又颇为自负,并不完全听从耶律亭调遣。 如此一来,他会命人偷袭兵部,恐怕还当真是奉皇后元氏之命! 耶律辰见她凝眉思索,轻叹一声,柔声道:“若烟,这件事,你不必伤神,九哥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嗯!”楚若烟应,看看他,忍不住叹道,“若果然是元家向孝康王府动手,只怕……只怕这上京城,会有一场大乱!” 只是她不知道,耶律辰挟仇而回,这一场大乱,有几分是他挑起? 似是瞧破她的心思,耶律辰微微一默,低声道:“若烟,当初在阳谷关上说过的话,九哥记得!”话说完,也不管她有没有听到,一催胯下马,当先向前疾驰。 楚若烟倒是一怔,瞧着他的背影驰远,才恍然想起。 前年的除夕,耶律辰连施妙计,阳谷关内外两场大战,尽诛沉丹五万大军。 那一夜大雪,将战后所有的痕迹抹去,而耶律辰却因那死去的五万将士难以平静。 那一夜,她窥破了萧三郎的身份,也更深一步触碰到耶律辰的内心,提到他的血海深仇,她曾试着相劝,仇可以报,却不能令苍辽江山震荡,牵连百姓。 他记得? 他所说的记得,是指这些话吗? 那么,不管日后如何,他都不会为了私仇,危及苍辽江山百姓? 想通此节,楚若烟挑唇浅笑,低声道:“九哥,若当真如此,若烟帮定了你!”催马自后赶了上去。 二人兵部大门外刚刚下马,就见阿传快步迎了出来,躬身道:“爷,往怀城的兄弟回来了,小人正要去请王爷!” 耶律辰道:“我知道了!”马缰向他一抛,大步跨进兵部大门。 楚若烟向阿传吐吐舌头,笑道:“有劳阿传大哥!”将马缰塞到他手里,小跑几步跟上耶律辰,伸手握住他的手掌。 耶律辰但觉一只绵软小手塞到自己掌中,下意识握住,回过头,就看到楚大小姐一张明媚的笑脸,心中微暖,回她浅浅一笑。 屋子里,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刚刚饮过两大碗水,见到二人进来,连忙举袖擦擦嘴站起,半跪见礼。 楚若烟笑道:“原来是康大哥!” 此人名唤康顺,虽不及阿江四人武功高强,可是为人心思细密,也是耶律辰身边极得力的一个手下。 耶律辰摆手命起,径直问道:“如何?” 康顺起身,先向楚若烟一礼,这才躬身回道:“不出王爷所料,那万总兵果然死的蹊跷!” 早知道蹊跷,但是怎么个蹊跷法? 楚若烟抢先问道:“康大哥,你们可是在总兵府找到另一个人头?” 康顺忙道:“楚大小姐折煞小人,‘大哥’二字万不敢挡!” 她唤王爷“九哥”,却唤自己“大哥”,那他岂不是和王爷成了兄弟? 楚若烟笑道:“康大哥不必客气!” 康顺见耶律辰并不阻拦,颇为无奈,也只得先回正事,说道:“这几日,小人一队分散行事,小人和老五查遍整个总兵府,其余几人往方圆十几里的村子去查,终于在总兵府的水井中找到一个人头,也在城郊找到另一具无头尸体!” 耶律辰眉目微动,问道:“可还瞧得出尸体的面目?尸身可还完好?” 康顺点头道:“如今刚刚开春,天气尚不算温暖,那颗人头在水中泡大一些,皮肤也白一些,有些肿涨,却并不曾腐烂,依稀还能瞧出面目。” 楚若烟听的胸口直犯恶心,皱眉道:“康大哥,你只说完好就是,说那么详细做什么?” 这丫头不怕看到死人,却怕人详细描述? 耶律辰好笑,向康顺问道:“可曾查出死者的身份?” 康顺点头道:“小人们到怀城时,正逢有城郊一位妇人在知府衙门哭述,说是丈夫进城卖柴禾,已有半个多月,竟然不见回去。小人听着时间吻合,便上前询问,听那妇人所说身形,正与万二爷相似,便留心问了她的住处。” 楚若烟接着道:“你一找到脑袋,就送了过去,请她辩认?” 康顺摇头道:“遇到她太过巧合,小人怕是旁人安排,就先找了她的乡邻认过,大多认出是她丈夫,才又请她辩认!” 楚若烟点头道:“康大哥当真谨慎!” 耶律辰冷哼道:“一个送柴的村夫,久不回家,首级却丢在总兵府的井里,单止这一件事,就极为可疑!” 楚若烟叹道:“可惜万雄志死了,若不然,必然要找他问个清楚!” 耶律辰被她提醒,扬眉问道:“总兵府找到首级,可曾惊动总兵府的人?” 康顺连忙摇头道:“没有王爷之命,小人未敢张扬!” 第661章 这小子闹什么别扭 楚若烟鼓掌赞道:“康大哥好身手!” 虽说万雄志已死,可是怀城总兵府还有万府的家人,康顺不但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总兵府找到丢在井里的人头,还能打捞出来而不被人察觉,不止是行事慎密,没有过人的功夫,怕也难以做到。 康顺谦道:“楚大小姐过奖!”跟着又回耶律辰前头的话,“尸身被人弃在山坡上的林子里,被猎户发现,吵嚷起来,惊动了怀城知府衙门。” “知府衙门?”耶律辰皱眉。 “是!”康顺恭应,“小人潜入殓房,查看过尸身。尸身的身形,正与万二爷相似,身上肌肉刚劲有力,右手手掌虎口结有硬茧,手指关节粗大,当是习武之人!” 如果没有意外,这具尸身,才是真正的万雄志! 楚若烟扬眉道:“尸身既然进了怀城知府衙门的殓房,想来康大哥偷不出来吧?” 康顺摇头道:“偷出来倒是不难,难的是这几日运回京来,又要如何令尸身不腐!” 是啊,虽说如今天气还是乍暖还寒,可是那具尸体在山上林子里已丢弃十几日,若是路上再加几日,就难免会更多损毁! 楚若烟眨眼,问道:“所以,就任由它留在怀城知府的殓房里?若是怀城知府擅自处置,日后我们岂不是再难找到证据?” 康顺勾一勾唇,摇头道:“回楚大小姐,小人也想到此节,所以在尸体运回怀城当日便散出风声,偏不曾说明尸体的性别,只两日,前往衙门认尸的,就有十几拨人!” “十几拨?”楚若烟咋舌,喃喃道,“这怀城是什么地方,竟然走失这许多人口?” 耶律辰微笑道:“自然有真有假!” “还有假的?”楚若烟不解,微一凝思,“啊”的一声道,“我知道了,这其中必然有康大哥的人,有人引头去认尸,百姓有走失人口的,自然也就跟去,真真假假,那怀城知府衙门的人如何分得清?” 康顺见她一点即透,也不禁佩服,点头道:“如此一来,这尸体的事闹的满城风雨,怀城知府纵是想掩盖也掩盖不了,只能尽力破案!” 楚若烟笑道:“可是一颗脑袋被万雄杰迎回京来,另一颗脑袋被康顺大哥捞了出来,找不到人头,这案子怕成悬案!” 成了悬案,这尸身一时半刻就无法处置,只能留在怀城知府衙门的殓房里。 康顺笑道:“怀城知府衙门的殓房,都是大石砌成,半入地下,又时常更换冰块,尸体存在其中,再好不过!” 耶律辰听他安排妥当,点头表示嘉奖,又再问道:“可还查到旁的?” 如果只是找到一颗人头,一具无头尸体,单凭尸身的特征,就算能证明尸身是万雄志的,也不能说明什么。 康顺正要回话,就听门外阿江回道:“爷,怡郡王到了!” 来的还挺快! 看到耶律元迅进来,耶律辰起身相迎,肃手道:“皇叔请上座!” 耶律元迅见楚若烟也在,微微一怔,跟着摆手道:“这里是兵部,还是殿下上座!”自己在他左手位置坐下,目光在康顺身上一扫,问道,“闻阿江兄弟说,是怀城的消息?” 这元迅怎么了?见到她连寻常的礼数都不顾,怎么这么别扭? 楚若烟挑眉,忍不住向他瞄去几眼。 要说是因为妖孽,她和耶律辰情定也不是一天两天,耶律元迅可从不曾如此小家子气。要说是因为楚若湖,今日楚若湖一回府,她可是第一时间命人去向他通禀,他却只是不阴不阳的回三个字就完了。 耶律辰似也有所察觉,微挑一挑眉,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实不知道,这丫头如何得罪了自己这位皇叔? 只是此刻说着正事,也无瑕多问,命康清将之前的话又说一回,说道:“你还查出什么,一并说了罢!” 康顺应命,还没有开口,就听门外阿传回道:“王爷,楚都统来了!” 跟着房门推开,楚若帆跨了进来,见耶律元迅也在,先给二人见礼,开口就道:“臣听说,王爷派往怀城的人回来了?”说着话,目光已落在康顺身上。 康顺躬身道:“小人见过楚都统!” 耶律辰请楚若帆落座,向康顺道:“你再将之前的事和楚都统禀一回罢!” 康顺应命,刚刚说到自己捞出人头,就听门外阿江声音又道:“王爷,明世子来了!” 康顺:“……” 看到康顺一脸无奈,楚若烟“噗”的笑出来,抿唇道,“若不然我们索性等等,看还有谁会来,若不然康大哥这番话,也不知道要说多少回!” 明彦恩刚刚进门,听到她这句话,微微一愕,问道:“怎么,是臣来的迟了?”他可是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赶了回来。 耶律辰也不禁好笑,摇头道:“是若烟说笑,明世子请坐罢!”向康顺吩咐道,“想来再没有旁人,你再说一次罢!” 康顺苦笑应道:“是!”转向新来的楚若帆、明彦恩二人道,“之前怀城总兵万二爷被害的消息传来,功绩侯府的人前往迎回灵柩,王爷便命小的赶往怀城,查实万二爷的死因。小人带一队人马乔装潜入怀城,分头行事,在总兵府的井里,找到一颗人头!” 这话楚若帆已听过一回,点头问道:“可曾找到尸身?” 康顺应道:“已经找到,就在城郊山坡的林子里……”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门外阿传的声音道:“爷,萧三公子来了!” 这声通禀一出,楚若烟看到康顺顿时结舌,忍不住“哈”的笑出声来,拍桌子道,“九哥竟然将萧三哥忘了!” 屋子里几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连耶律元迅也不禁莞尔。 盖玉啸刚刚进门,就听到一屋子人的轰笑,一时摸不着头脑,愕然立在门口,看看笑的前仰后合,没有正形的楚大小姐,又看看又笑又摇头的耶律辰,最后将目光落在明彦恩身上。 明彦恩含笑起身道:“萧三哥来的正好,快请坐罢,这位康兄弟正讲到怀城总兵万雄志的案子!”不用康顺再述,自己简略将前头的话说一回。 盖玉啸点头,走到耶律辰身边,却并不坐下,向康顺问道:“可曾找到尸身?” 楚若烟刚刚抑住笑声,听他一问,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盖玉啸冷冰冰的目光扫来,连忙摆手笑道:“萧三哥莫恼,是康大哥这话说了几次,这话也被问了几次,若烟甚觉有趣!”也不等康顺再述,自己手讲比划,将康顺说过的事讲述一回。 她口齿伶俐,这一番话讲出来,宛如亲见,倒比康顺讲的还生动一些。 耶律辰微笑,等她讲完,才向康顺道:“之后的事,你说下去罢!” 康顺点头,向门口不安的望去一眼,才道:“小人刻意将事情闹大,一则是怕怀城知府擅自处置尸体,二则,只有事情闹大,此事才可能上达天听!” 耶律元迅扬眉道:“区区怀城府一桩命案,怕还不能惊动皇上!” 康顺躬身道:“是!只是,小人在怀城擒到一人,问出万总兵一案的实情!” 什么实情? 几人闻言,都不禁坐直了身子,就连楚若烟也收起笑容,凝神等他说下去。 康顺目光向众人望过,一字字道:“怀城总兵夫人梁氏,是梁太师命人所杀,而两位万小姐,却是功绩侯府的人所救!” 这一桩,早已查到! 众人点头。 康顺又道:“功绩侯府的人,与梁太师的人同一日离京,也是前后进入怀城。太师府的人本是伏在暗处,伺机刺杀万总兵,哪知万雄志出入,都有大批随从服侍,跟本无从下手,这个时候,却见梁氏带着女儿出城敬香!” 梁太师最初要杀的,是万雄志,而不是梁氏? 楚若烟扬眉道:“怎么梁氏带着女儿出城,太师府的人就改了主意?他们哪来的胆子?” 耶律辰摇头道:“应当是梁太师所命,若杀不了万雄志,便只能杀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以便斩断太师府和功绩侯府的联系,以保全族!” 是啊,若是万雄志能死,太师府再将梁氏迎回,自然也可以断绝和功绩侯府的关系。可是万雄志是一方总兵,沙将勇将,要想杀他,岂能如此容易?所以,是在那些人出发之前,就已备下第二条路! 楚若烟皱眉,低哼道:“自己的女儿尚能下手,当真是心狠手辣!” 楚若帆摇头叹道:“这梁太师一介文臣,想不到能有如此决断,我倒是佩服的很!” 是啊,不管是哪一门的武将,提刀杀人并不在话下,可是要杀的是自己的亲人,那就另当别论。 另几人闻言,都默默点头。 是啊,如此狠绝,至少在场的人,无人能够做到! 耶律元迅若有所思,向耶律辰一望,慢慢道:“功绩侯府的人自然将这一切瞧在眼里,见太师府的人杀人,却并不及时出手阻拦,直到梁氏被杀,才救下两位小姐,想来是借着两位小姐,堂而皇之的进入总兵府,伺机刺杀万雄志!” 楚若烟吃惊道:“怎么梁氏死了还不肯罢休,为何定要杀掉万雄志?” 耶律元迅与她目光相触,很快转过头去,并不应她的话。 这小子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楚若烟眨眼,满脑子都是疑问。 第662章 这可是你勾引我 “因为南疆一案!”耶律辰慢慢接口。 万雄志是一府总兵,手握兵权,纵然万氏兄弟不和,可并无深仇大恨,不是非杀不可。万雄杰此举,自然是因为万雄志与南疆一案牵涉甚深,又知道钰王盯着此案不放,所以才如此狠绝,杀他以自保。 楚若烟听的咋舌,喃喃道:“他怕被万雄志牵连,就不顾骨肉至亲,下此毒手?那我是不是要谢过几个哥哥不杀之恩?” 楚若帆:“……” 丫头你胡说什么? 明彦恩忍不住低笑出声,耶律元迅唇角抽一抽,将未出唇的笑声忍住。 这丫头从小到大,祸还当真闯的不少! 盖玉啸向她瞄去一眼,又转过头去。 嗯,楚大小姐还当真是个祸害! 耶律辰忍不住好笑,摇头道:“若烟虽说做恶多端,可是终究不曾祸国,几位楚公子想来还不怕这些许的连累!” 她怎么做恶多端了? 楚大小姐瞪眼。 不是吗? 成天欺男霸男的! 钰王殿下瞧着她挑眉,嘴角微勾,笑容浅浅,眸光灼灼,仿似一汪清泉,令人不自禁的沉溺其中! 妖孽!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不自觉的倾过身去,在他唇上一啄,低声道:“九哥,这可是你勾引我!” 耶律辰:“……” 这里好多人呢!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我们还都在呢! 楚大小姐:两情相悦,有什么不能? 楚大小姐没觉得有何不妥,楚三公子倒有些不自在,干咳一声,转回正题,问道:“太师府的人动手,功绩侯府的人救下两位小姐,也是情理之中,王爷为何说,功绩侯府的人是为了伺机向万总兵动手?” 当着这许多人被吃豆腐,钰王殿下也微觉尴尬,只是唇上那柔软一触,竟如蚀骨之毒,侵入心底,令他不知餍足。听到楚若帆询问,这才略略回神,向楚大小姐樱红的唇瞄去一眼,勉强压下吻上去的冲动,重整思绪,慢慢道:“功绩侯府的人前往怀城,必然要有所为!” 是啊,万雄杰这个时候派他们去怀城,当然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众人点头。 耶律辰又道:“若他们的目的是梁氏,梁氏已死,两位小姐也经由他们之手救回,再亲自交到万总兵手上,正可令万总兵欠功绩侯一个人情,何乐不为?” 是啊,虽说兄弟失和,可是若能借机修好,从此之后可以令他做为自己一个强助,岂不是更好? 众人又再点头。 耶律辰接着道:“可是功绩侯府的人并不曾很快返回上京,却是留在怀城!” 直到万雄志身亡! 康顺见自己不曾禀告,自家王爷都已步步说中,心中佩服,点头道:“王爷料事如神!” 也就是说,钰王的猜测竟然一字不差! 楚若烟扬眉道:“若万雄志是功绩侯府的人所杀,那两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是啊,那另一具尸体,又怎么会在总兵府里?还是在万雄志的床上? 众人心里,几乎是同一疑问。 耶律辰沉吟未语,耶律元迅却接口道:“那万二爷虽是武将,心思也颇为缜密,想来是他得知南疆事败,同时窥破了功绩侯的用心,想要诈死逃脱!” 除了自家王爷,还有人如此敏锐! 康顺满脸惊佩,点头道:“怡郡王所言不差!” 楚大小姐“哇”的一声,双手在胸前相握,眸光闪闪瞧着耶律元迅,嗲声道,“元迅哥哥,你好厉害啊!” 瞧你小子不理我! 耶律元迅:“……” 这丫头今天吃的什么药? 听楚大小姐发出这样的动静,明彦恩和盖玉啸同时身子抖了抖。 楚若帆探手摸摸她的额头,疑惑皱眉。 不烧啊! 耶律辰低笑一声,向康顺问道:“可是万雄志杀人诈死,被功绩侯府的人看破,又出城追杀,然后将首级丢回总兵府,以结此案?” 康顺点头,却又跟着摇头道:“事情经过虽是如此,可是,功绩侯府的人,却是早已料到万总兵会诈死逃走!” 这话倒是没有想到! 几人不禁对视几眼。 万家,是苍辽的世家旺族,根基皆在苍辽。万雄志身为世家之子,出身尊荣显贵,自身又有一身的功绩,正是前程似锦。虽说南疆一案与他牵扯甚深,可是案子未审,皇帝也意态不明,万雄杰如何就料到万雄志必然要诈死逃走? 康顺见几人都是一脸疑问,这才道:“当时小人也不明白,后来还是小人擒到的人招出,万总兵身边儿的七姨娘,本是功绩侯的人。功绩侯府的人进入总兵府之后,便将南疆一案详细禀告,暗示万雄志,案子一旦追查,必无侥幸之理。如此几日,就在万总兵焦虑不堪时,七姨娘得功绩侯府的人授意,向万雄志献策,要他诈死逃走。” 梁氏身亡,万雄志背后失去太师府的支撑,而自己的亲哥哥万雄志与无意伸手相助。万雄志在彷徨之际,听到七姨娘之计,自然要绝处求生,便悄悄找来一个与自己身形相似的村夫,换上自己的衣裳,杀死在自己的床上,然后将人头抛入井里,造成他自己被杀的假像,然后逃走! 万雄志的七姨娘,竟然是功绩侯的人? 众人都不禁暗吸一口凉气。 这功绩侯是处心积虑,提防着自己的亲弟弟啊! 楚若烟好奇问道:“怎么,他独自逃走,竟没有带上七姨娘吗?他就不怕,七姨娘暴露他的行踪?” 康顺摇头道:“他本是和七姨娘相约,三日之后,七姨娘以回娘家为由,赶去与他汇合,并未料到七姨娘竟然会将他出卖。” 楚若烟摇头叹道:“这万总兵也是个蠢人!” “怎么?”耶律辰问。 楚若烟道:“这位七姨娘纵不是功绩侯的人,可是想来也是青春年少,跟着他做妾,大多为的是他将军的身份和家中的钱财,他怎么就会以为,他放弃一些,她会跟着他走?” 耶律辰点头,向康顺望去。 康顺立刻回道:“这些年,万总兵勾结南疆的葛将军,克扣将士军饷,积下不少钱财。此事他的夫人梁氏和几个姨娘都约略知道,却并不知道他将钱财藏在何处,他临行之前和七姨娘说过,后半生凭着这些钱财,也可以逍遥度日!” 所以他以为,七姨娘为了日后的生计,也必定会跟着他走! 耶律元迅摇头道:“他没有料到,没有等来七姨娘,却等来功绩侯府的杀手!” 康顺躬身应道:“是!” 功绩侯府的人追上逃出城外的万雄志,合力将他诛杀,然后割下首级,送回到总兵府的院子里,造成刺客杀人之后,逃走的匆忙,将人头遗落的假像。 楚若烟听的皱眉,不解道:“既然功绩侯府的人已受命杀死万雄志,为何不在总兵府直接诛杀,还非要搭上另一条性命?就不怕尸身上的线索被人看破?” 明彦恩默默听着,此刻突然道:“之前康兄弟说过,太师府的人,本来也是要杀万总兵,只是因为他出入护行之人颇多,无从下手。想来功绩侯这一番安排,就是为了将万雄志引出来!” 是啊,万雄志诈死私逃,身边就不会带着多少人! 这一计,当真是环环相扣,将万雄志一步一步引上死路,竟没有一丝的错漏。 楚若烟咋舌道:“这万雄杰费这么一番心思,只为了诛杀自己的亲弟弟,可当真是心狠手辣!” 耶律元迅却微微皱眉,摇头道:“我与功绩侯虽说并无深交,可是同殿称臣,对他为人也略有所知。他手段虽说狠辣一些,可是却并无如此细密的心思。” “是啊!”楚若帆跟着点头,“不止是功绩侯,就连万征、万庚,也断断没有如此曲折诡诈的心思!” 如果不是功绩侯万雄杰之计,功绩侯府的人又如何会受命? 康顺不解道:“那人已经供出,当真是功绩侯授意!” 这是怎么回事? 几人都不禁互视。 楚若烟皱眉,向几人瞧去一眼,慢慢道:“如果记得不错,那一天田佳宁曾经在功绩侯府逗留一阵子!” 是啊,田佳宁! 被她一提,耶律辰等人都恍然想起,互视一眼,都不禁暗暗皱眉。耶律元迅想到临江楼那夜,更是俊脸微沉,向楚氏兄妹望去一眼。 如果此计当真是田佳宁所献,那这女子,是怎样一个狠毒角色? 一时间,屋子里几人各自互视,都静默无声。 隔好一会儿,耶律辰慢慢道:“三日之后,万雄志出殡!明日本王上朝,就将此事禀明父皇,以治其罪!” 只要将另一具尸体运来上京,再将井中捞出的人头一并送交刑部,命杵作一验,就可知道功绩侯府棺木中,只是万雄志的人头,却是另一个人的身体。随后再送上人证,治万雄杰一个欺君之罪,也不为过! 盖玉啸听着众人议论猜测,始终不发一言,此刻却摇头道:“王爷,还请三思!” “什么?”耶律辰扬眉。 可是话问出口,却瞬间想起宫里那神秘人所传的消息,让他们不要轻动功绩侯府。 可是,为什么? 耶律辰不解。 只是,同时也想到南疆一案被皇帝压下,显然是对功绩侯府的回护,一时默然。 宫里那神秘人,自然是窥破了皇帝的心思,传信儿让他们规避。若皇帝当真有心维护功绩侯府,自己早朝上奏,一但被驳回,怕就成了死局! 第663章 会遭遇什么 见耶律辰皱眉不语,明彦恩忍不住问道:“萧三哥,如今我们既有实据,为何不能上奏?” 盖玉啸微微抿唇,向耶律辰一望,摇头道:“若不能一击即中,怕反而令万雄杰戒备!” 真凭实据在手,为何不能一击即中? 明彦恩不解。 只是这半年来,与盖玉啸相交,深知他不是畏首畏尾之人,见他说的含糊,也就不再多问。 倒是耶律元迅,低头默思片刻,点头道:“不错!功绩侯手中握有重兵,如今死一个万总兵,万家已元气大伤,若再治功绩侯之罪,怕军心不稳,酿成大祸!” 也许,这也是皇帝心中所虑! 耶律辰点头,默然片刻,起身道:“要治功绩侯之罪,必先替换军中将领,本王即刻进宫,向父皇奏禀,谋一个稳妥之计!” 也只能如此! 众人点头,齐齐起身相送。 正这个时候,就听远远的一阵马蹄声疾响,跟着兵部的庭院里一阵纷乱,还不等屋子里的人询问,就听门外韩立的声音唤道:“四公子!四公子回来了!” “四哥!”楚若烟大喜,一跃而起,向门外迎去。 楚若麟回来了,那殷洛呢? 沉丹太子一行如何? 众人闻言,齐齐跟了出来。 刚出房门,就见楚若麟一袭戎装,大步向这里而来。楚若烟向他身后瞧瞧,见只有何晓一人跟着,不禁奇道:“四哥,殷洛公主呢?你没有将她带回来?” 楚若麟无瑕应她,一掀袍摆在耶律辰面前跪倒,大声道:“钰王殿下,臣请钰王殿下派精兵五千,臣必然扫平大漠上的贼寇!” “怎么?”耶律辰一惊。 沉丹太子一行回国,护送的是耶律元哲,沉丹公主被劫,楚若麟又带着项海赶去相救,难道,以这些人的才智武功,竟然没有救出殷洛?还是……在赶到之前,殷洛有什么不测? 想到最后一个可能,不禁心中一紧。 先抛去殷洛与楚若麟之情不说,她可是沉丹国的公主,若在苍辽境内有什么不测,怕刚刚谛结的和约也会发生变故! 耶律元迅也想到此节,低声道,“殿下,进屋里说罢!” 耶律辰点头,一手扶起楚若麟,目光向阿江、阿传一扫,示意二人把守,一声不响回入屋子里。 楚若麟见屋子里已没有外人,缓一口气,快速道:“王爷,漠上贼寇,并非栾玉清一党余孽,而是十堰岭中所藏的兵马,他们劫去殷洛公主,只是为了将元哲世子引开,以袭击殷觉太子!” 什么?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耶律辰紧问一句:“殷觉太子如何?” 楚若麟摇头道:“沉丹虽有五千兵马,可是与元哲世子分路,漠上地形不熟,还是着了道儿,兵马溃散,殷觉太子下落不明!” 这个消息,顿时如一记闷雷炸响,屋子里顿时一片静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耶律辰身上。 先是殷洛被劫,跟着殷觉下落不明,若是此事不能善了,不止两国刚刚结成的和约无法进行,恐怕沉丹国会倾尽举国之力,拼死一击! 从楚若麟前往救援,楚若烟一心等着他将殷洛救回,再设法令毕太后下旨赐婚,那可就是上将军府的大喜事! 哪里知道,喜事没有等来,竟等来这样一个消息,忙将楚若麟抓住,一迭连声问道:“那殷洛公主呢?你没有将她救回?元哲呢?项海大哥呢?你怎么知道是十堰岭的藏兵?” 这些,也同样都是所有人的疑问,耶律辰点头道:“是啊,楚少将军,纵要驰援,也不急在一时半刻,你且将事情始末细说一回!” 楚若麟见众人向他望来,只好点头,握拳道:“臣率兵赶到川平洲,但见洲内营地已一片狼籍,臣即刻命人四处搜查,寻洲上百姓询问。直到找到几名留在洲中养伤的沉丹士卒,才知道就在臣赶到两日之前,又一队兵马趁夜袭击了沉丹营地。沉丹兵马仓促迎敌,激战之中死伤无数,哪知道等到袭营兵马退去,却不见了沉丹太子,申屠元帅情急之下,率兵追入大漠!” 楚若烟顿足道:“申屠嘉木虽说是名将,可是沉丹国的人又不知道如何行走大漠,他率兵进入大漠,岂不是迷失在大漠里?” 楚若麟点头,向耶律辰道:“臣也正是因此,急命项海追去相助,另命梁吉追查袭营兵马的来历!” 楚若烟听他只说了川平洲的情形,重又问道:“元哲呢?还有殷洛,你岂能抛下她不管?” 殷觉也好,申屠嘉木也罢,虽然说事关两国邦交,可是他们终究都是男子,只要留住性命,就能设法相救,可是殷洛是个女儿家,落在贼人手里,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楚若麟见众人目光向自己望来,也都是疑问,微默一瞬,点头道:“臣命梁吉追查袭营兵马的来历,自个儿率一队轻骑,往漠上去查殷洛公主的下落。” 如今漠上风沙已平,不要说是两天前,就是十天前留下的痕迹,也还有迹可查! 众人点头。 楚若麟道:“川平洲一带的痕迹杂乱,臣搜索半日,就见一道较浅的蹄印望西而去,看那蹄印,正是殷洛公主离开时所乘的白骆!” 骆就骆,你怎么知道是殷洛公主所乘,还知道是白骆? 楚若烟不解,可是听他在讲救援殷洛的过程,并不打断。 楚若帆瞧出她的心思,低声道:“沉丹一行所用的骆队,是我苍辽朝廷所派,驼骆都是精心配种的良种,脚掌与寻常骆驼不同,尤其是白骆!” 哦,原来是品种不同啊! 楚若烟恍然。 此时耶律元迅问道:“既有踪迹可查,为何没有将殷洛公主救回?” 此话问出来,所有的人都变的凝肃,齐齐向楚若麟注目。 是啊,以楚若麟的本事,既然找到殷洛的踪迹,总能将她救回,而如今没有救回,难不成殷洛已遭遇不幸? 楚若麟摇头道:“若是那些人逃往大漠,臣纵是追至天边,也断不会放弃,可是,不料两日之后,蹄迹突然转向,不是深入大漠,而是折往西疆!” 西疆? 这两个字,顿时令众人皱眉。 骆驼的脚掌肥厚,在沙漠上可以留下印迹,一但走出大漠,哪里还有踪迹可查? 耶律辰皱眉道:“少将军如何能够肯定,是藏在十堰岭中的兵马?” 楚若麟自怀中摸出一串明珠,说道:“这串明珠,是殷洛公主的常佩之物,离京时就挂在她的脖颈上。臣跟出大漠当日,便在路边发现一粒珠子,便一路追了下去,直至十堰岭。” 楚若烟见他手上的珠子,以一条极寻常的皮革穿起,与那珠子的成色天差地别,不禁问道:“这些珠子,是四哥一路找到的?” 殷洛走一路,每到转折处,就将珠子丢一粒,难得的是,楚若麟竟然能找出来,一路跟了下去。 楚若麟苦笑,慢慢将珠子握紧,低声道:“可惜十堰岭地势复杂,臣进入十堰岭之后,非但再也查不到殷洛公主的线索,几次与敌人交手,竟然损兵折将!” 明彦恩听到这里,忍不住道:“既已查到十堰岭,为何不向阳谷关借兵?” 是啊,十堰岭离阳谷关已不过百里,向阳谷关借兵,远快过回京搬兵! 楚若麟点头道:“我进入十堰岭当日,便已传消息给大哥,请他出兵增援,只是大哥还未赶到,我终于找到那些兵马的老巢,激战之下,被他们脱逃,又再潜入大漠!” 他居然找到那些兵马的老巢? 此话一出,楚若帆、明彦恩都是精神一振,同声问道:“他们的老巢,是在何处?”连盖玉啸也微微扬眉,定定瞧着楚若麟。 他们可是在十堰岭搜寻数月,也没有找到那些兵马的藏身之地。 楚若麟叹道:“又有谁会米到,十堰岭那堤坝之下竟有通往山谷中的洞穴,若不是有将士无意落水,怕永远难以找到!” 十堰岭藏兵,是在山谷中,而入口竟然是堤坝下的洞穴? 难怪他们穷半年之功,也没有将那藏兵找到! 楚若帆与明彦恩对视一眼,不禁苦笑。 楚若烟却不关心什么藏兵不藏兵的,连忙问道:“既然他们又逃入大漠,四哥岂不是很快就能追到?” 楚若麟摇头道:“许是在十堰岭中几次激战,他们已有所防备,不止再也没有公主留下的标记,连骆驼也被他们换过!” “那……那你就回来了?”楚若烟急的跺脚。 楚若麟望向耶律辰,定定道:“王爷,阳谷关是我苍辽门户,大哥能借的兵马不多,臣已传讯长石关的二哥和上城关的卞大公子,此刻已将西疆一带全数封锁。臣一路赶回,也命漠上各洲传往南疆,封锁大漠一线,那些人断断无法逃出大漠。如今殷洛公主要救,殷觉太子更不能有什么不测,臣请五千精兵,再入大漠,纵是将大漠翻过来,也要将人找回!” 楚若帆立刻道:“王爷,臣请与四弟一同出兵!” 第664章 幸好遇到的是她 楚若帆的话一落,明彦恩、盖玉啸也同时上前一步道:“王爷,臣请一同出兵!” 你们凑什么热闹? 耶律辰向二人扫去一眼,摇头道:“虽说沉丹一行安危事关重大,可是朝中也不可以无将,楚都统与十堰岭藏兵周旋多次,便由楚都统与楚少将军同去罢!” 明彦恩急道:“王爷,臣在十堰岭中,也不止一次与那支兵马交手!” 盖玉啸点头,虽未开口,目光却定定注视耶律辰。 耶律辰摇头道:“如今先要找到殷觉太子,救回殷洛公主,那支兵马却非当务之急!”不等二人再说,转向楚若麟道,“少将军远路赶回,且略做歇息,随后往铁骑营点兵,赶往大漠,必要保沉丹太子、公主平安!” “臣不累,不必歇息,还是点兵要紧!”楚若麟立刻应命。 除去事关两国邦交,还有殷洛公主的安危,他一路赶回,纵然已经疲累,又如何歇息得下去? 耶律辰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摇头道:“此次五千兵马出征,少将军是一军统帅,纵不顾惜自个儿,难不成不顾念随你出征的将士?” 是啊,人在疲累、焦急之中,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身为一军统帅,判断错误,小则延误军机,大则全军覆没啊! 楚若麟顿时默然。 耶律辰道:“少将军心中若有人选,自可向楚都统说明,请他代为点兵,也无不可!” 只能如此! 楚若麟只好点头。 耶律辰又道:“楚都统点齐兵马,明日四更出发!” 楚若帆躬身应命。 耶律辰又向明彦恩和盖玉啸各望一眼,说道:“明世子和三哥留在兵部待命,本王即刻进宫,去向父皇奏禀!” 楚若烟不解道:“九哥,军情紧急,怎么还要奏禀皇上?你这一来一回,万一赶不及出宫呢?” 耶律辰摇头道:“事关重大,岂能不令父皇知晓?不管本王能不有出宫,一到四更,少将军径直出兵就是!” 楚若麟眸光微闪,点头道:“臣知道!” 耶律辰起身向外走,走到门口丢下一句:“若烟,看着你四哥,要他歇息到四更才许放人!” 楚若麟:“……” 你怎么知道我想提前出兵? 可是不等他去问,钰王殿下已出门扬长而去,留下楚大小姐脆脆的答应一声,扯着唇笑道:“四哥,九哥说的对,你还是好生歇息,若烟去给你备些吃食!” 明彦恩、盖玉啸瞧着他点头。 是啊,有他们在,断不许他轻率出兵! 楚若麟无奈,只得叹道:“好吧!”打消提前出兵的念头,向楚若帆交待自己所要的人选。 送走楚若帆,楚若烟见楚若麟一身戎装上满是沙土,脸上皆是疲色,不禁心疼,助他将戎装脱下,唤人打水清洗,自己才往兵部的大厨房去。 虽说阳谷关上同处数月,又曾千里同行,可是盖玉啸只见过楚大小姐对钰王殿下照应周到,没料到对自己哥哥也体贴入微,倒是微觉意外,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扬眉道:“楚大小姐,倒是细致!” 旁人不知道,可是明彦恩与他相交莫逆,知道只这两个字的评语,对他来说,已是极高的赞誉,微微一笑,跟着点头道:“这满上京城的人只知道楚大小姐欺横霸道,肆意妄为,却不知道,她在意之人,颇多受她照应。” 楚若麟听二人夸赞宝贝妹妹,不自禁露出一抹温软笑意,点头叹道:“我兄妹生母早逝,若非若烟,我兄弟怕俗事缠身,难以专心军务!” 虽说相隔已有多年,可是却仍记着田氏进门之后,苛刻兄妹几人的衣食,逼的大哥、二哥早早投军,却又不能不顾着家里的幼妹。 后来……应该是十年前妹妹被劫回来之后,许是那一场经历,让她突然长大,不止能照应自个儿,还能周全照应几位兄长,令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盖玉啸默默点头,又向门外望去一眼,虽说不曾瞧见什么,心底却暗暗有些庆幸。 在旁人眼里,只知道耶律辰回京不过两年,便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皇子一跃而成如今大权在握的钰王。可是只有他知道,那十几年,他一步一步走来,是如何的艰辛?艰辛到,他早早从一个孩童,蜕变成一个大人。 幸好!幸好他遇到的是她! 顽皮胡闹,横蛮霸道的楚大小姐!从最初,她就肆无顾忌的将他占为己有,不管她在意的是容貌也好,性情也罢,却从没有一丝算计之心,就连那体贴温存,也巧妙的掩藏在她的肆意之下,令他只感觉到温暖,却没有被怜悯! 楚大小姐却不知道自己背后被夸,只是想着楚若麟一路辛苦,有心要替他弄些可口食物,又怕太过复杂耽搁他休息,只取用一些食材,精心调制馅料,做出几个猪肉饸子,再做几样小菜并一盏汤放入食盒,拎回屋子里来。 楚若麟一路赶回,几日都不曾好食好眠,此刻见食盒掀开,顿时香气四溢,哪里还能忍住,立刻接过来狼吞虎咽。 楚若烟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连声道:“四哥,没人和你抢,慢着些,先喝些汤!” 香气在屋子里散开,又看到楚四公子那副吃相,虽说盖玉啸一向清冷,明彦恩素来端稳,也忍不住频频向食盒里望去。 这会儿才想起来,瞧着天色已黑,自己也还没有用过膳呢! 只是,这么大人,总不能去和楚四公子抢食儿吃,只能眼巴巴的瞧着。 盖玉啸也倒罢了,明彦恩已忍不住咳一声,轻叹道:“这兵部素来有人留守,怎么没有人管膳食?” 楚若烟回头,瞧见二人,才恍然明白,抿唇笑道:“这汤和小菜,厨下还有,饸子还剩得有馅,若烟去再做几个便是!” 明彦恩大喜,点头道:“从西疆回来,已有许久不曾尝过若烟的手艺!” 他说的西疆回来,自然不是此次往西疆查案,而是说的前次与楚若烟等人同在阳谷关一事。也就是从那时,才知道楚大小姐还有这一手厨艺。 从小一同长大,明世子可素来是清风明白一般的人物。楚若烟见他露出这副馋相,不禁好笑,嘱咐楚若麟用过膳后早些歇息,自个儿又去厨下给另两个人备膳。 兵部里香气四溢,钰王殿下却无福去享,此刻正跪在御书房中,仰首与御案后的天子对视。 皇帝看着一脸坚持的儿子,只觉头疼,伸手揉一揉,长叹道:“钰王,沉丹太子一事,你自可调派兵马,可是功绩侯府一事……还是交给刑部,你不必管了!” “父皇!”耶律辰皱眉,一字字道:“南疆克扣军饷一案,酿成兵变,这其中,怀城总兵万雄志怕才是主谋。功绩侯万雄杰能对胞弟痛下杀手,必然是与此案也有牵连。父皇素来英明,如今为何要容忍一个国之蛀虫,为祸我苍辽?” “不管事情经过如何,万总兵已经身亡,又何必定要牵连到功绩侯府?”皇帝皱眉。 “父皇,巨恶不除,难不成定要等他们再次为祸?父皇,若功绩侯行的正立的端,又怕什么牵连?”耶律辰拒理以争。 “怕什么牵连?”皇帝反问,慢慢道,“钰王,总兵夫人已死,万总兵身亡,纵他大奸大恶,也当到此为止!如今,你除了要牵扯上功绩侯府,是不是,还要牵扯上你二哥?他已经废去王位,已做不了什么!” “父皇!”耶律辰张口结舌。愕然片刻,才摇头道,“父皇,儿臣从不曾想过牵扯上二皇兄!” “是吗?”皇帝轻哼,却似已不愿再议此事,摆手道,“沉丹太子一事,你费些心罢,南疆一案,你不用再管!”不等他再说,便向身侧庞白道,“替朕送钰王出去!” 这是不想听他再说啊! 耶律辰无奈,只得磕头站起,抬头向皇帝深望一眼,也不等庞白来请,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皇帝长吁一口气,揉一揉额角,向庞白道:“你可知道怎么做?” “是!”庞白躬应,迟疑一瞬,试探道,“皇上,为何不向钰王殿下说明白?” “不必!”皇帝摇头,长叹道,“钰王深谙隐晦内敛之道,就连朕也看不明白他的心思,还是……不说明白的好!” “是!”庞白恭应,“奴才即刻命人赶去怀城,极早将此案了结!” 皇帝点头,沉吟片刻,又道:“你再知会礼部,选秀一事,不必再拖!” 怎么突然想起选秀的事? 庞白一怔。 却听皇帝喃喃道:“礼部选秀,兵部征兵,总有得他忙罢!” 庞白:“……” 这是给钰王找事,让他顾不上再去理南疆的案子? 可是皇帝没有明白,他哪里敢问,连忙答应,躬身退了出去。 耶律辰没有料到,铁证面前,皇帝不但一意维护功绩侯府,还在他前脚还没有踏出皇宫,皇帝已经派出人手赶往怀城,消灭所有万雄志意图诈死一案的痕迹,就连留在总兵府的万府家人,也尽数遣散,将一桩惊天大案,就此终结,再也无迹可查。 第665章 盯着萧三郎做什么 耶律辰回到兵部,楚若麟已被楚大小姐赶去歇息,明彦恩、盖玉啸二人却仍在等候。 耶律辰向三人瞧瞧,问道:“元迅皇叔呢?” 楚若麟回来时,他分明还在场! 楚若烟撇唇道:“四哥请命出兵时,他就悄没声儿的溜了出去,也不知道去做什么?那小子,越来越古怪!” 再古怪也古怪不过你去! 几人听到,不禁好笑。 耶律辰揉揉额头,长吁道:“我竟不曾留意!”也无瑕去管耶律元迅的去向,只将皇帝的话细述一回。 如此一桩大案,皇帝竟然不许追查! 耶律辰说完,明彦恩、盖玉啸二人不禁面面相觑。 楚若烟结舌道:“那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罢了?” 三日之后,功绩侯府发丧,送万雄志灵柩回乡安葬。所谓盖棺定论,日后再想翻出此案,怕已是千难万难! 耶律辰俊脸微沉,手指在案上轻叩,低声道:“如今,只能当朝上奏,借群臣之力,向父皇进言,应允审理此案!” “不可!”盖玉啸摇头,“皇上既已言明不再追查,若是早朝上奏,岂不是触怒皇上?” 自己这位表哥,什么时候成了怕事之人? 耶律辰抿唇,向他一望,却见盖玉啸眸光幽深,似含深意,定定向他注视。 耶律辰微默一瞬,将出口的话忍了回去。 明彦恩慨然道:“御史台有参君参臣之责,若不然,臣即刻回御史台,与几位大人商议?” 盖玉啸摇头道:“御史台上奏,与王爷上奏,并无多大差别!” 今天这位萧三公子怎么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明彦恩也觉诧异。 楚若烟却道:“是啊,九哥,萧三哥言之有理!皇上说了不审,若是当朝上奏,岂不是有逼迫皇上之嫌?” 耶律辰叹道:“只是就此放任万雄杰瞒天过海,本王实在不甘心!” 楚若烟乌溜溜的眸子微转,眨眼道:“要将此事捅出去,又不用直接向皇上进言,只能从灵柩上下手!” “怎么下手?”几人同问。 楚若烟抿唇笑道:“三日后,功绩侯府发丧,如今礼部已在城外搭起灵棚。礼部官员和朝中众臣,瞧在功绩侯府的面儿上,大多会去送行,到那时,若是棺木有什么好歹,将万雄志的尸体露出来,再有人提出质疑,岂不是好?” 耶律辰好笑摇头道:“要损毁棺木,自然容易的很,可是装殓尸体,自有层层衣裳包裹,哪里就能露出来?” 楚若烟挑挑眉毛,向盖玉啸瞄去一眼,嘿嘿笑道:“那就要看萧三哥的身手!” 光天化日之下,他能在功绩侯府满府人的眼皮子底下验尸,夜间去将棺材里尸体的衣裳扒了,想来也不是难事! 哪知道她话音刚落,盖玉啸已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 几人错愕,不解的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身上。 耶律辰听他应的如此果断,向他深望一眼,略想一瞬,点头道:“横竖还有三日,我们再细细斟酌便是,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沉丹一行的安危!” 这倒也是! 一句话,将话题转到殷觉兄妹身上,耶律辰辅开大漠一带的地形图,与明、盖二人细细推测殷觉、殷洛等人所处的位置,筹思援救之法。 行军追踪,楚若烟一窃不通,给三人备了茶,就托着腮帮子坐在案边儿听着,目光时不时从图上移开,向三人望去一眼。 只是,往日只粘在钰王身上的目光,今日十几次之中,倒有七八次是落在盖玉啸身上,不止盖玉啸被她瞧的毛骨悚然,连耶律辰也已忍耐不住,见她再一次将目光调向盖玉啸,伸手揉揉她的发顶,柔声道:“若烟,天色不早,你去里间榻上歇歇可好?” 楚若烟侧耳,听听遥遥传来的更鼓声,摇头道:“再过一个更次,四哥就要出兵,还是等他走了再歇罢!” 你不去歇着,却在这里盯着萧三郎做什么? 明彦恩也忍不住向她深望一眼。 楚若烟看到三人各异的目光,伸个懒腰站起来,说道:“一会儿四哥出兵,若烟去厨下备些点心,你们可要用一些?” 你不在这里捣乱就好! 耶律辰、明彦恩还没说话,倒是盖玉啸连忙点头:“有劳楚大小姐!” 再被这丫头盯下去,他可要在这屋子里呆不下去。 啧! 闷葫芦这会儿接的倒快! 楚若烟睨他一眼,向门外走。 这个时候,楚四公子饱餐之后,又一场好眠,已经疲惫全消,精神抖擞的从隔壁过来,刚刚进门就见到楚若烟,扬眉道:“怎么烟儿没有回府?” 楚若烟撇撇唇,嘟囔道:“爹在城外营里,你和三哥又要出兵,我回去做什么?” 虽然只是撒娇不舍的语气,却令楚四公子心中一疼,上前拥她在怀,柔声道:“等四哥将那些贼寇灭了,救回殷洛公主,回来多陪你几日!” “四哥!”楚若烟腻到他的身上,抓住他的胳膊连摇,“你要将殷洛公主拐回来,若她能嫁入我们府里,日后就能给烟儿做伴!” “她可未必答应!”楚若麟叹气,心神有些恍惚。 殷洛几次表白,他拒绝的那样果断,如今他纵有心,又怎么知道她还肯不肯? “怎么会不答应!”楚大小姐却瞪大眼,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哼声道,“四哥长这么俊,只要将她救回,说几句甜言蜜语,再不成使使美男计,她岂有不应的道理?” 这丫头越来越不成话! 见她娇软的身子整个儿贴在楚若麟身上,钰王殿下胸口酸气儿直冒,伸手一把将她拽出来,浅笑道:“怎么若烟不止知道如何缠着美少年,还知道如何打动女子的芳心?” 这丫头不止和哥哥如此亲密,除了他钰王殿下,怎么能夸旁人俊?哥哥也不行! “九哥要不要试试?”楚若烟顺势挂到他的身上,侧头向他斜睨,连连眨眼。 耶律辰:“……” 找谁试? 不管找谁试,还不被你这丫头吃了? 楚若麟正和宝贝妹妹说话,哪知道怀里一空,被钰王挖了去,错愕之余,又不禁勾唇浅笑,看着腻在耶律辰怀中的人儿,一腔心思,早已飞去茫茫大漠。 是啊,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就是坑蒙拐骗,也得将她带回来,留在自己身边! 借着出兵前的一个更次,耶律辰将三人所推测的情形向楚若麟讲述一回,又详细商议如何运兵。 这个时候,只听门外阿江唤道:“怡郡王!” 跟着房门一响,耶律元迅已开门进来,目光向屋子里几人一扫,径直将一块令牌塞到楚若麟手中,低声道:“丘羽生长大漠,对大漠的熟悉怕不在项海之下,此刻他已率一小队人出城与楚三公子汇齐,随你们一同出兵!” 原来他闷声不响的出去,是替楚若麟调集自己的人手! 在川平洲,项海受楚若麟之命,赶去相助申屠嘉木,连同整队兄弟一同带去。耶律辰三人商议半夜,所有的计划中,所缺的就是他这样的人物。 此刻听耶律元迅说完,耶律辰精神一振,指着图上一个地方道:“五日之后,我们会在此处设下埋伏,少将军必要将那支兵马引来,一网打尽!” 楚若麟将他的话细思片刻,不自禁赞道:“钰王殿下当真是奇计,臣心服口服!” 此刻楚若烟拎着食盒回来,听到哥哥称赞钰王,一时笑弯了眉眼,将一个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包裹塞到楚若麟怀里,说道:“三哥连夜点兵,想来来不及用早膳,这些吃食,你们道儿上吃罢!” 丫头真是贴心! 楚若麟含笑答应,将包裹收好。 楚若烟转头瞧见耶律元迅,抿唇笑道:“元迅哥哥回来的正好,忙这半夜,想必也饿了,一同用些罢!”打开食盒,招呼几人食用。 你怎么知道我忙半夜? 耶律元迅向她深望一眼,要想说不用,闻到食盒中四散的香气,倒当真觉得腹中辘辘,倒也不再推辞,提起筷子就吃。 一口菜肴进口,但觉鲜香在舌尖咋开,腹中的饥火更盛,连吃两个饸子,才算是压下去一些。 见他吃的香甜,丝毫不顾形象,楚若烟好笑,又盛盏汤给他,凑到他身边儿问道:“元迅哥哥不恼若烟了?” 耶律元迅手中筷子一顿,抬头向她一望,对上她明媚的笑容,哪里还冷得下脸,轻叹一声,摇头道:“哪个恼过你?” 没有就好! 楚大小姐笑弯了眉眼,见他将汤喝尽,又忙添上一盏。 这丫头心里,不止有几个哥哥,还有这许多人! 钰王殿下瞧着,心里颇不是滋味,清咳一声唤道:“若烟!” “嗯?”楚若烟回头,见他一张俊脸满是不悦,不禁抿唇浅笑,提筷子塞一口菜到他嘴里,柔声道,“九哥也甚是辛苦!” 这一句话,虽说措词没有什么不妥,只是那甜腻的声音,说的温柔似水,平白让另几个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耶律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轻叹一声,只能不去计较。 第666章 丫头又要点火 四更鼓响,楚若麟已整肃妥当,向众人辞过,带着何晓离去。 耶律辰听着两人的马蹄声渐远,这才向明彦恩道:“很快便要早朝,世子且去歇息罢!” 被他一提,楚若烟恍然想起,连忙道:“是啊,明大哥,你不是答应卞妹妹,要朝上请旨赐婚?还是好生歇歇,要容光焕发的去才好,免得又被人闲话,说是卞妹妹逼婚!” 亏你想得出来! 明彦恩好笑,不禁微微摇头。 只是这半年来,发生太多事情,令自己和卞红欣平白多出许多波折。如今好不容易求得定远侯夫妇原谅,将卞红欣再嫁他为妻,实不愿再多耽搁,向耶律辰和盖玉啸各自一礼,辞了出去。 耶律辰等他走远,轻声叹道:“明日纵要请旨审理此案,也当在父皇给明世子赐婚之后,若不然,岂不是搅了他的好事?” 耶律元迅向他一望,摇头道:“皇上既不愿动功绩侯府,必然有他的道理,殿下还请三思!”说完也不等他应,拱手告辞。 盖玉啸等他出去,才向耶律辰一礼,目光在楚若烟身上一转,又再瞧瞧耶律辰,一声不吭的出去。 楚若烟扬眉,撇一撇唇,低声哼道:“闷葫芦!” “呵!”耶律辰低笑,一手揽她入怀,咬牙道,“这一夜,你盯着萧三哥做什么?” “吃醋?”楚大小姐扬眉,满脸都是挑衅。 “丫头!”耶律辰皱眉,手臂将她箍的更紧一些,“你故意的?” “哪里?”楚大小姐眨眼,伸手拽住他的衣带摆弄,侧头笑道:“萧三哥虽说闷了些,无趣一些,可是他那张容颜,还是有足够的杀伤力,更何况,还有令所有人称道的武功。抛去他的身份,实在是招人的很!不是吗?” 若不然,岂能令明彦君心折? 这丫头在说什么? 钰王殿下胸口泛酸,轻哼道:“怎么有了本王还不够?” “不过是瞧瞧罢了,又瞧不坏!”楚若烟撇唇。 耶律辰:“……” 这个丫头,还当真要管管了! 手臂更紧,将她牢牢的箍在自己怀里,咬牙道:“除了本王,不许再称赞旁人容貌!” 啧!妖孽不在意夸旁人的武功,却在意夸旁人的容貌! 楚若烟好笑,点头连应:“是了是了,满苍辽国,九哥最俊!靠脸吃饭就行,不必靠什么才华!” “丫头!”听出她语气中的敷衍,耶律辰咬牙。 楚若烟低笑一声,这才正了神色,皱眉道:“九哥,萧三哥对你一向言听计从,今日是怎么了,不但在意起会不会触怒皇上,还处处向着功绩侯府?” 还能是怎么了? 耶律辰暗叹,可是宫里有暗谍一事,又不有与她明言,只是摇头道:“他不过是为我考量而已!” 楚若烟撇撇唇,低声道:“南疆一案,若果然只是万雄志所为,倒也罢了!可是若连万雄杰也牵涉其中,此事不将他绳之以法,日后怕再为祸!” 克扣军饷,一但激起兵变,当真是可大可小,南疆一事,就可见一斑! 楚大小姐只是一个深闺中的女儿家,她有够想到,皇帝又岂会想不到? 耶律辰轻叹,点头道:“此事九哥知道,会想法子说服父皇!”拥着她向内进的屋子走,柔声道,“你一夜未眠,歇会儿罢!再过一会儿,九哥也要去上朝!” “嗯!”楚若烟点头,由他扶在榻上躺下,却拽住他的腰带不放,低声道,“九哥,你陪我睡!” 耶律辰:“……” 丫头你又要点火? 垂眸向她一望,但见她早已睡眼腥松,哪里有半分挑逗之意,不禁哑然失笑。 耶律辰,你跟这个丫头久了,竟会时时想到男女之事! 由她拉着在她身旁半卧,替她拢好被子。 楚若烟反手将他抱住,脑袋拱一拱,在他怀中找到一个舒适位置,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叹了出来,闭上眼,低声嘟囔道:“好舒服!” 耶律辰微笑,任由她将自己抱住,轻抚她顺滑长发,柔声道:“快睡会儿罢!” “嗯!”楚若烟应,声音已有几分含糊。 从前一夜开始,她受明彦君相托,半夜出城,上山进寺,就不曾好好歇息。如今又跟着熬一整夜,早已神思困顿,这一躺下,不过片刻,就已沉沉睡去。 耶律辰话落片刻,就听到她绵长的呼吸,不禁微笑。轻轻调整一下身体,闭目正要稍憩片刻,蓦然间,就听到外头一阵梆子急响,跟着有守兵大喊:“有贼,快快抓贼!” 耶律辰霍然睁眼,眸中已没有一丝睡意,侧头瞧瞧身边儿的人儿,但见她只是眉峰微皱,竟然没有醒来,便轻轻拉开她的手臂,脱出身子,静静穿过外室,向屋外而去。 兵部诺大的院子里,此刻已灯火通明,守兵穿梭奔跑。 耶律辰扬眉,向不远处的阿传问道:“发生何事?阿江呢?” 阿传躬身道:“爷,方才是后进牢房那里发现守卫倒地,阿江大哥已赶了过去,命小人在这里守护王爷!” “嗯!”耶律辰点头,目光向院子里扫去,皱眉道,“既是牢房那里出事,这些人跑什么?” 阿传回头瞧瞧,也大惑不解,轻轻摇头。 这一会儿,在另几间屋子歇息的耶律元迅、明彦恩二人也已起身赶了过来。听到主仆二人对答,耶律元迅扬眉道:“必然是还没有查到贼人的踪迹!”见又有守兵跑过,立刻叫住,问道,“牢房里可曾有人逃走?” 守兵点头,又摇头道:“昨夜楚都统抓到的人,本已逃出牢房,却在门口被阿江大哥截住!” 昨天楚若帆抓到的人? 耶律辰扬眉,眸色微沉,立刻命道:“守住所有出口,四周布置人马,断不容一人逃脱!” “是!”众守兵本来正没有头绪,听到他的命令,顿时心中一定,连声呼喝,片刻间便各守一方,将整个兵部围的铁桶相似。 耶律辰道:“我们去瞧瞧!”当先向牢房方向而去。 耶律元迅与明彦恩对视一眼,快步跟在身后。 三人穿过一重屋子,便是兵部地牢的入口,但见门口已有四名守兵把守,门口另一边倒着两名守兵,牢门大开,里边正传出呼喝打斗的声音。 看到三人过来,四名守兵连忙见礼。 耶律辰目光在地上的守兵一望,问道:“可曾查过是被什么所伤?” 其中一名守兵连忙应道:“回王爷,他二人都是被人用重手法偷袭打晕!” 重手法? 耶律辰点头,下巴向牢门一指,又再问道:“是阿江在里头?” 守兵连忙应道:“是,王爷!” “我们进去瞧瞧!”耶律辰说着话,拔步就向里走。 “王爷,里边凶险!”守兵一惊,连忙阻止。 “无防!”耶律辰摆手,已越过他径直踏入牢房。 兵部的大牢,只是用来临时关押擒来的俘虏、逃兵,地方虽大,却只有寥寥几处牢房,一目便可了然。 从皇帝下旨,将南疆一案的葛将军问成死罪,葛将军便已移入刑部大牢。此刻这牢里关着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二人手脚戴着镣铐,仍然关在牢房里。另一人的牢门却已打开,一个灰衣男子正与阿江在牢里激斗。 耶律辰瞧见,微微扬眉,含笑道:“这位兄弟好身手!” 从他听到声音,到此刻已有一盏茶的功夫,阿江既然将此人截在牢里,相斗少说也在百余招以上,居然还没有将他擒下,可见对方也不是庸手。 那人瞧见耶律辰,脸色微变,咬牙骂道:“钰王殿下,旁人都说你智勇双全,想不到却是无耻小人!” “无耻小人?”这个评语,耶律辰倒是第一次听到,微微摆手,命阿江停手,好笑问道:“怎么讲?” 那人与阿江一番激斗,虽说没有被擒,却已被他逼的喘不过气来,见他停手,也不再追击,靠墙而立全神戒备,却大声道:“你……你分明没有拿到什么人,对不对?这两个人,是假的!” “假的?”耶律辰扬眉问道,“怎么就是假的?” 那人道:“他们……他们不是……” 半句话出口,顿时惊觉,立刻闭嘴。 耶律辰微微一笑,又再问道:“你是说,他们不是你们的人,是吗?” 那人满脸气愤,闭唇不语。 耶律辰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道:“你是定国公府的人,是定国公要杀明王爷?还是常王要害明王爷性命?” “你……你说什么,不……不是!都不是!”那人听到耶律辰的话,顿时脸色大变,大声反驳。 耶律辰轻叹一声,摇头道:“元睿比楚三公子年长一岁,自幼便是相识,他身边儿的人,楚三公子自然也是相识,你纵不认,又瞒得过谁?” “不!不是!我跟着七公子不过一年……”话说半句,惊觉失言,立刻闭嘴,只是说出的话,已收不回来。 耶律辰轻笑出声,点头道:“不错,你跟着元睿不过一年,这一年来,元睿向在京中,也不大与人走动,便以为无人会认得出你!” 那人惊悔莫明,向耶律辰怒视,咬牙道:“钰王殿下当真是奸诈!” 被擒一日,被人轮番审问,他都不曾松口,哪知道耶律辰几句话,竟然就将话套了出去。 第667章 这丫头还有空说笑 这就叫奸诈? 耶律辰不禁好笑,见墙边摆着几把看守用的凳子,随手拽过一把坐下,整一整身上的衣裳,悠然道:“明王爷回京,这二人夜袭明王爷的营地,被明世子所擒,你既是定国公府的人,为何夜入兵部相救?岂不是就是刺客一党?” 那人自知说走了嘴,见他再问,冷哼道:“你又想套我的话,我再不应你,你纵然再奸诈,怕也奈何不了我!” 倒是个实在人! 耶律辰好笑,点头道:“无防,横竖再隔一会儿,方才救你之人擒住,总有法子查出你们的主子是谁!” 那人脸色微变,冷哼道:“救……救我之人武功高强,这会儿早已走远,你哪里擒得到他?休想再这里诈我!” 耶律辰摇头叹道:“此人确实是个高手,若是当面迎敌,怕阿江一人未必擒得住他,只是……可惜他轻功太差,此刻整个兵部已围的铁桶一样,纵他武功再高,以一人之力,怕也杀不出去!” 那人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他轻功……”话说半句,极时忍住,向耶律辰怒目而视。 耶律辰低笑出声,回头向耶律元迅和明彦恩一望,含笑道:“小皇叔和明世子可曾听到?” 兵部做为整个苍辽国军权重地,不管是围墙还是布防,都要严谨许多,那人能以重手法击伤守兵,便知道练的是横练的功夫,轻功自然不佳。 轻功不佳,要想从兵部逃脱,除去硬闯,就是从几道门口中蒙混出去。 而他在救人时被守兵惊觉,虽说阿江赶到慢了一步,没有将他截住,可也知道他还不曾逃远。 他这一番推测,只是闪念之间,哪知道随口一问,便问出实情。 当然听到了! 二人点头,转身就向外走。 那人大急,连声叫道:“喂喂,你们做什么?”拔步向二人冲来,试图阻止。 阿江退至墙侧,离他不过三步之遥,见他这一分神,立刻错身而上,呼的一拳向他侧击。 那人一惊,闪避已来不及,只能伸手挡格。 哪知他手臂刚抬,阿江已变拳为爪,一把将他手腕抓住,跟着顺势反拧,跟着膝盖疾起,顶在他的肋下。 人的肋下,是身体极为柔软的部位,那人被他膝盖撞中,只听“喀啦”一声,肋骨已断两根,剧痛之下,闷哼一声,额角已冷汗直冒。 阿江一把将他抛下,自有守卫过来,绳缠索捆,绑的结结实实。 那人艰难抬头,咬牙瞪着耶律辰,一字字恨声道:“狡诈小子?” 如果不是耶律辰说到那人轻功不佳,又有耶律元迅和明彦恩两名名将在场,他又岂会分心,被阿江所趁? “过奖!”耶律辰笑起,摆手命人将他关回牢房。 耶律元迅却忍不住含笑道:“你既知道钰王殿下智勇双全,就当小心提防,如今自个儿失手,又怪得了谁?” 是啊,是狡诈,还是智计,本就没有区别! 那人咬牙,默然不语。 耶律辰含笑起身道:“那人轻功不佳,自然还没有逃走,我们去瞧瞧!”与耶律元迅、明彦恩二人向牢外走去。 阿江挑一挑眉,亲自将牢门上锁,也跟着离去。 那人被绑在木桩上,见这几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急的跺脚。可是莫说他此刻被绑,纵然没有,受伤之余,又还斗得过谁? 耶律辰迈出牢门,纵目向四周望去,但见暗夜沉沉之下,火把如蛇,已将整个兵部照的亮如白昼。点头赞许,敏锐目光向暗处的角落扫过,猜测那人可能藏身的地方。 那人既然轻功不佳,他必然还藏在这兵部,伺机逃走! 耶律元迅低笑,慢悠悠道:“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天亮,到那时,任他躲在何处,也无处遁形!” 这句话,说的极为轻松,也不见他如何做势,声音却远远传了出去,任是在兵部哪一个角落,都似他就在身边说话一样! 这是要逼那人自个儿出来? 耶律辰好笑,点头道:“是啊,我们只要守住各处门户,不必费力搜索!” 他的话,也以极轻松的语气说出,同样声传极远,听来,竟与耶律元迅不相上下。 耶律元迅向他瞄去一眼,不禁点头暗赞。 从他回朝,任是哪一次征战,只听旁人说他以计取胜,可是几次与他暗中比试,他这一身武功,还当真是令人不能小觑。 念头只是微闪,正要再说话,却听前院里“啊”的一声,竟是女子的低呼。 耶律辰脸色骤变,失声道:“糟了,若烟!”话还没有出口,身形已如离弦之箭,电射而出,向前院直掠。 耶律元迅听到楚若烟的名字,也是大吃一惊,拔步跟在他的身后,顿足道:“你竟将若烟一个人留下!” 耶律辰此时早已惊的三魂不见了七魄,哪里还能应他的话?只是拼力向前疾掠。 二人一前一后,相差不过几步冲入前院,纵目望去,但见耶律辰的屋门大敞,一条黑影面蒙黑巾,一手挟着楚若烟,一只手掐住她的咽喉,慢慢从屋子里出来。 耶律辰轻吸一口凉气,立刻道:“放开若烟,本王放你离开!” “王爷!”明彦恩随后赶到,闻言不禁皱眉。 耶律元迅抿唇,目光落在楚若烟身上,手指已变的冰凉,勉强镇定,扬声问道:“若烟,你怎么样?” 楚若烟摇头道:“他是自个儿要逃命,又不是要我的小命,自然不打紧!” 这丫头还有空说笑! 三人无奈。 耶律辰心中微定,慢慢上前几步,冷声道:“放了她!” “站住,不许过来!”那人手指一紧,沉声低喝。 楚若烟只觉咽喉一紧,一口气几乎转不上来,伸手抓住那人手腕,咬牙道:“混蛋,你弄疼了我!” 耶律辰脚步顿停,深吸一口气,慢慢道:“你放了她,本王放你走,可你胆敢伤她一根头发,本王要你主子偿命!” “王爷!”明彦恩忍不住再唤。 那人手指微松,向耶律辰定定而视,一字字道:“把牢里的人一并放了!”声音低沉,难以听出真实的声音。 耶律辰摇头道:“他已受伤,本王纵放了他,你又如何带得出去?聪明的,便将若烟放了,本王命人给你让路!” 那人摇头,冷哼道:“钰王殿下,你不放人,我便与楚大小姐同归于尽!”依然还是低沉的声音。 楚大小姐微微扬眉,瞧瞧耶律辰,又看看耶律元迅,突然“嘁”的一声,一手骤反,将他挟住自己的手掌抓住,另一手却同时上翻,抓住那人面巾用力一拽。 面巾拉下,一张清瘦的面孔顿时暴露在火光之下。那人始料不及,一惊之下,想要抬手遮挡,只是一只手被楚若烟死死的抓住,只能以另一只手遮挡。 如此一来,掐在楚大小姐咽喉的手便已移开。楚若烟身子一缩,已从他的挟持中脱出。 耶律辰大喜,疾声唤道:“若烟!”身形急起,向她直掠。 奈何他快,那人更快,楚若烟刚刚奔出两步,那人手腕疾翻,已抓住她肩膀拖回,冷声喝道:“站住!”一手已压在她的头顶。 以他击伤守兵的掌力,只要稍一用力,楚若烟就会头骨碎裂而死。 耶律辰脚步骤停,向他怒目而视,一颗心已跳的难以平稳。 这张脸孔,耶律辰全然陌生,耶律元迅和明彦恩已忍不住低呼出声,同声道:“连思,怎么是你?” 此人是耶律亭的心腹,自幼跟着耶律亭,也是与众人一同长大,只是前几年为图一个出身,奉命投军,倒有几年不见,方才虽觉此人身形依稀熟悉,竟没有想到他的身上。 连思见自己身份已被识破,脸色已变的苍白,咬牙道:“既然如此,我便与你们同归于尽!”压在楚若烟头顶的手掌骤紧。 “住手!”耶律辰大喝,一颗心惊的怦怦直跳,点头道,“本王放人!”也不等他应,向身后阿江道,“去,将人带来!” “王爷!”阿江低喊,只是瞧一瞧楚大小姐,后半句话已说不出来。 从小跟着耶律辰东奔西走,除去盖玉啸,还不曾见他在意过谁,直到回京,遇到这位楚大小姐!如今,她可是他心头第一人,莫说是行刺明王爷的刺客,纵是杀母仇人站在这里,怕他也会放人! 阿江暗叹,只得依命转身,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听楚大小姐已轻笑出声,虽然头顶被一只手掌用力压住,还是摇一摇头,叹息道:“连思,你不敢杀我!” “为何不敢?”连思反问。 楚若烟含笑道:“你该知道,你若杀了我,我爹和我哥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小人给你偿命就是!”连思冷声接口。 “嗤——!”楚若烟嗤笑,撇唇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给我偿命!” 这丫头不要命了,还说这种话! 耶律辰皱眉,低声唤道:“若烟!” 楚若烟却似恍然不闻,慢慢道:“这里这许多人,都瞧见我是死在你的手上,我爹和我哥哥回来,不会杀你,却会与七殿下没完没了,不到他身败名裂,断不会罢手!” 耶律亭不止是当朝王爷,还是皇后嫡子,楚大小姐,你这话说的大了些吧? 耶律辰不禁皱眉。 耶律元迅和明彦恩却微微点头,同“嗯”一声。 楚家父子护短,尤其是对这个丫头,不要说有人胆敢伤及楚大小姐的性命,小时候,旁人就是抢走楚大小姐手里的糖果,几位公子也非要人家亲自送一车回来不可! 自幼在上京长大,又是跟在耶律亭身边,对楚家人的德性,连思自然深知,闻言顿时默然。 楚若烟耸肩,慢慢道:“连思,不想给你主子惹麻烦,如今只有两个法子!” 第668章 时不时动手动脚 “什么法子?”连思听到竟然还有法子可用,忍不住追问。 楚大小姐勾勾唇,含笑道:“第一个法子,是你立刻将我放了,自己束手就擒,任他们动用多少酷刑,你都抵死不认是七殿下的人!” 这算什么法子? 耶律元迅和明彦恩好笑,微微摇头。 耶律辰听她命悬一线竟然还敢戏弄对手,脸上虽不动声色,掌心却已冒出冷汗。 连思冷哼,咬牙道:“楚大小姐,你是在消遣小人!” 既然他已经被人认出来,还要怎样不认? 不行吗? 楚若烟眨眼,又再道:“第二个法子,还是你将我放了,自己束手就擒,然后,传个信儿给七殿下,请他来兵部坐坐,将话说开!” “请七殿下?”连思不懂。 “嗯!”楚若烟点头,叹道:“耶律亭那小子虽说行事莽撞,可是他只是惦记明姐姐,我可不信他会命人行刺明王爷,请他来,我们才知道前因后果,瞧是受了谁的算计!” 这一番话,听的耶律辰几人都暗暗点头。 这几日,所有的线索都疑指耶律亭,可是,他们却始终存着一丝疑问。 不管耶律亭对明彦君是否有情,可是他只想借助孝康王府的声势。纵然明彦君心归萧三郎,他心中嫉恨,可是也不必刺杀孝康王明辉,给自己树一强敌! 连思听到楚若烟替自家主子辩解,连忙点头道:“不错,我家殿下并不曾行刺明王爷!” 楚若烟扬眉道:“那么你是以为,这第二个法子可行?” “这……”连思犹豫,看看耶律辰,又去瞧明彦恩,迟疑道,“可是……可是你们将我家殿下请来,他……他岂不是危险?” 跟在皇子身边长大,只要不傻,就知道这位九殿下回朝,不会置当年那惊天大案于不顾。而盖氏一案,最可疑的就是当今皇后元氏。耶律辰纵然无心皇位,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元氏母子。 将耶律亭请来兵部,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楚若烟叹气,抬手拍拍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掌,摇头道:“七殿下堂而皇之的进了兵部,若是不能全须全影儿的出去,皇上第一个要问的,岂不就是九哥?” 连思手掌被她一拍,顿时惊了一跳,手指骤紧,冷声道:“不要动!” “嘁,怕什么?我又打不过你!”楚大小姐肩头一疼,却漫不在乎的撇嘴。 连思被她嘲笑,也觉自己反应过甚,手指微松,向耶律辰三人望去一眼,试探问道:“你……你当真相信,不是七殿下所为?” 楚若烟耸肩道:“当然!” “既然相信,为何不能放人?”连思再问。 楚若烟笑出声来,竟不去管自己受制于人,转身去戳他额头,大声道:“你是不是傻?偷入兵部,岂能不给个交待?你们当九哥是摆设?” “你……”连思侧头要避,却见她手指跟来,忙挥手格开,皱眉道,“你不要动!” 话刚出口,却见楚大小姐戳到额头的手指骤然向下,竟径直袭他双目。 连思大吃一惊,厉声喝道:“你不要命了!”身体迅速后仰,握住她肩膀的手向后一退,堪堪避开她骤然一击。 从楚若烟东拉西扯引连思说话,耶律辰三人就已全神戒备。眼见楚若烟再次脱开连思的掌握,耶律辰身形疾起,向楚若烟疾扑而至,而耶律元迅、明彦恩二人更是一声呼喝,腰间兵刃出鞘,一左一右,封住连思两侧,令他不能追击。 连思心知中计,怒喝一声,身形不退反进,呼呼两掌将二人长剑震开,也同时向楚若烟扑去。 耶律辰远,而连思近,耶律辰快,而连思略慢,此一刻,离楚大小姐竟都是一步之遥,实不知道是谁先能够触碰。 耶律元迅、明彦恩二人呼喝一声,长剑再上,试图阻止连思。哪知道连思于眼前长剑视而不见,抓出的手掌却更快几分,竟然是拼着受两处剑伤,也要将楚若烟抓回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但听暗器破空之声骤响,跟着连思一声低哼,抓出的手掌顿时一僵。 只这微微一停,耶律辰已经赶到,顺手疾捞,已纳楚大小姐入怀,身形骤转,离连思远一些,低头向她查看,紧张问道,“若烟,你可曾受伤?” 与此同时,耶律元迅和明彦恩的长剑已刺破连思身上肌肤,一个长剑直抵肋下,一个长剑刺入肩胛,鲜血长流,却已凝住不动。 连思狠狠盯着楚若烟,咬牙道:“楚大小姐,你……你骗我……” 楚大小姐脱困,连思被制,只在这片刻之间,情势竟然逆转。 楚若烟向他吐吐舌头,才嘻嘻一笑,向耶律辰道:“我没事!”转身向墙角的暗处望去,扬声道,“多谢萧三哥援手!” 萧三郎? 几人同时一怔,都顺着她的目光向墙角望去。 是啊,从兵部院子乱起,旁人都奔了出来,独独没有看到萧三郎,想不到,刚才的暗器,是他出手。 随着楚大小姐的声音,但见一条黑色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目光向楚大小姐一扫,却不理会,只是向连思点头道:“好功夫!” 能被萧三郎称赞,可见此人武功当真是不错! 耶律辰扬眉,向楚若烟问道:“你怎么知道萧三哥在那里?” 盖玉啸刚才所站的角度,他们自然没有察觉,可是从楚若烟所处的位置,怕更难发现。 楚若烟耸肩,漫不在乎的应道:“我能瞧见萧三哥,自然是他要让我瞧见!” 所有的人:“……” 说的也是! 以萧三郎的武功,不要说楚大小姐那三脚猫的功夫,就算是在场众人,他不想被人瞧见,又有谁还能发现他的存在? 此时阿江上前一礼道:“方才多亏萧三爷援手,才没有被牢里的人走脱!” 怎么牢里那人,不是阿江截住的? 众人一怔。 阿江见耶律辰一脸疑问,解释道:“小人听到后头高喊,赶去瞧时,他二人都已出了大牢,以牢里那人的功夫,小人本截他不住,是萧三爷赶来击他一掌,他才逼不得已退回大牢,被小人截住。” 原来,后边发现守卫倒地,牢门打开,吵嚷起来,阿江听到喊声赶去查看,而在屋子里歇息的盖玉啸也同样听到,向那里赶去,较阿江还要早到一步,恰恰将刚出牢门的人犯逼回大牢,随后去追先一步逃出来的连思。 只是只那一缓,虽说阿江将随后的人截住,连思也已逃向前院,等到盖玉啸赶到,恰恰听到楚若烟的那声惊呼,也就立刻藏身暗处,伺机相救。 楚若烟第一次脱身,耶律辰等人离的尚远,相救不及,而她奔出的方向,又恰好挡在盖玉啸和连思之间,令他无从下手。 等她被连思抓回,盖玉啸就刻意露出身形,让她瞧见,楚若烟便与连思东拉西扯,趁他不备再次脱身,逃去的角度却恰好让连思暴露在盖玉啸可以袭击的角度之内,以至一击得手。 耶律辰听二人说完,轻吁一口气,摇头道:“你这丫头也是冒险,若当真受伤,可如何是好?” 哪里有人质如此大胆,不但敢掀开对手的面巾,还时不时动手动脚。 是啊,这楚大小姐当真是大胆的很! 连思抬头向她望来,也是满脸的不解。 楚若烟抿唇轻笑,耸肩道:“他虽将我擒住,可是出手却极有分寸,不止不曾伤我,竟然还顾着礼数,加上他压着嗓子说话,显然是我们的熟人!” 顾着礼数,一则是顾忌男女大防,二则是礼敬上将军府,压着嗓子说话,自然是怕人听出他的声音。 既然是熟人,又有许多顾忌,就不会轻易动手伤人! 原来如此! 耶律元迅、明彦恩等人点头,虽不曾开口,却都心里暗赞。 这楚大小姐看似胡闹,可是这一番推测入情入理,事实证明也没有一丝错漏。寻常的女子,若是落入贼手,不是吓的大哭,就是吓傻哭不出来,想不到楚大小姐不止镇定如恒,还能如此细致的分析敌我情势。 连思被擒,可算是合三人之力,他心中纵有不忿,听到楚大小姐这番话,也不禁暗暗点头,口中却冷哼道:“楚大小姐倒是学足了钰王殿下!” 也这么狡诈!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楚大小姐“噗”的一笑,摇头道,“都说是九哥被我教坏,他倒是以为是我被九哥教坏呢!” 耶律辰也不禁好笑,揉揉她的额发,笑容却已落下,向连思望去一眼,冷声道:“且将他押入牢里,一会儿本王要带去早朝!” “是!”阿江恭应。 连思大惊失色,挣扎道:“钰王殿下,楚大小姐,你们……你们不是说请七殿下来将话说个明白?” 此事兄弟两人私下计议是一回事,若是带到朝上,耶律亭纵能分说明白,怕也要受罪责。 耶律辰睨他一眼,轻哼一声不应。 楚若烟连连摇头道:“连思,方才我的条件,是你将我放了,自己束手就擒!可是这会儿,可是我凭自个儿的本事逃脱,你被元迅哥哥和明大哥所擒!” “那又如何?”连思已脸色苍白。 “自然是方才那些话,都不能算数!”楚大小姐耸肩。 “你……”连思咬牙。 只是楚大小姐这些话说的虽然无赖,却也是实情,竟然让他无从辩驳。 微微一窒,才向耶律辰道:“钰王殿下,这……这其中必有隐情,你……你何防向我们七殿下问个清楚!” 耶律辰淡道:“本王正要在朝上,问个清楚!”再不听他多说,摆手命人将他押了下去。 第669章 钰王挺会扫兴 朝阳未升,五凤楼上已钟声长鸣,文武百官依序排班,进入大殿,向当朝而坐的皇帝跪拜。 听到上方太监询问,耶律辰向明彦恩父子望去一眼,勾唇浅笑。 皇帝上头瞧见,扬眉问道:“孝康王泺源府救灾,将一场大灾化于无形,于我苍辽社稷有功,朕自当奖赏。只是明王爷半年不在朝中,不知可有事上奏?” 明辉见问,立刻出列行礼道:“皇上,臣是苍辽之臣,为国效忠,本是本份,臣不敢向皇上邀功。只是此次离京半年,府中生出一些事来,微臣家事,本不敢惊动皇上,只是小儿彦恩身有皇封,只能厚颜,向皇上请旨!” 说到这里,明彦恩也出列跪倒,向上行礼道:“臣抖胆,请皇上为臣做主!” 这半年来,孝康王府发生的事,可是众所周知。众人闻言,目光都向定远侯卞威望去。 两天前听说,定远侯将孝康王送去的礼物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这刚刚一日,也不见再有旁的事发生,难道孝康王竟然要请皇帝下旨,以皇权相压? 只是定远侯是什么人?如此一来,两府关系不闹的更僵才怪! 皇帝也不禁皱眉,向卞威一望,只得道:“明王爷有话但讲无防!” 明辉回道:“回皇上,小儿彦恩与定远侯府大小姐自幼订亲,去岁本要议亲,只是小儿受伤,亲事生出一些波折,令卞大小姐受许多委屈,我孝康王府愧对定远侯府。如今小儿伤愈,感念卞大小姐一片真情,不离不弃,悉心照料,如今特向皇上请旨赐婚,以世子妃之礼迎娶!” 本以为明王爷那日失了颜面,今日要借皇帝出一口气,有不少人还等着两府殿上相争,看两府的笑话,哪知道明辉出口,直言对不住定远侯府和卞红欣,倒是令众人颇为意外,更有人暗暗失望。 皇帝点头,向卞威问道:“卞侯爷意下如何?” 卞威虽说还为女儿不平,可是无奈卞红欣此生认定了明彦恩,又见明氏父子语出真诚,轻叹一声,躬身道:“皇上,虽说小女受些委屈,实则是一些误会,并非孝康王与世子之过。小女与明世子自幼订下亲事,如今既已长成,孝康王府迎娶,也在情理之中!” 也就是说,答应了! 原来两府已经讲和! 皇帝大悦,笑道:“当初明世子投军,十四岁就立下首功,是朕亲自下旨,立为孝康王世子。卞大小姐与世子自幼定亲,也是朕瞧着长大,当真是天作之合,如此喜事,朕岂有不应的道理?” 也不唤禀笔太监,自己大笔一挥,便书就一封圣旨,加盖皇帝大印,封卞红欣为孝康王世子妃,即日与明世子完婚,命宣旨太监立刻送去定远侯府。 这可是御笔亲封啊!圣旨传下,朝中顿时一片恭贺之声。明彦恩磕头谢过皇帝,又去给定远侯行大礼。 这十几年,眼瞧着一双小儿女长成,卞威对明彦恩本就极为满意。如今误会消除,孝康王父子又将姿态放的极低,哪里还能恼得起来?见明彦恩跪下行大礼,忙将他扶住,含笑道:“自家人,世子不必如此!” 明辉笑道:“侯爷唤他世子,他如何敢当?” 卞威哈哈笑道:“王爷言之有理!”拍拍明彦恩的肩,也去谢过皇帝。 这半年来,明彦恩和卞红欣的亲事几经波折,皇帝本担心两府不和,如今见到如此场面,说不出的欣慰,点头命起,向耶律辰道:“钰王,明世子和卞大小姐身受皇封,这亲事,礼部要多费些心思!” 这个自然! 耶律辰躬身领命,听着殿上人声渐寂,才又向上行礼,朗声道:“父皇,儿臣尚有要事启奏!” 一句话,顿时将所有的声音盖过,殿上顿时一片寂静,文武众臣各回其位,静静向他注视。 这钰王还挺会扫兴! 皇帝只能点头道:“钰王有事,但讲无防!” 耶律辰应命,说道:“去岁秋,泺源府蝗虫肆虐,孝康王奉旨救灾,解我百姓之危!哪知功成之日,却有乱民为恶,明王爷被刺重伤,险些伤及性命!” 是啊,当时事发,朝中颇为震动。 皇帝点头道:“明王爷遇袭的消息传来,朕也甚是愤怒,已命大理寺少卿田大人前往泺源府查明此案。只是如今田少卿不曾回来,此案尚不能分明!” 耶律辰称是,却又道:“可是父皇,孝康王回朝,竟然一连两日有人偷入兵部大牢,事关重大,儿臣不敢自专,请父皇裁夺!” 孝康王回京,和有人偷入兵部大牢,有什么关系? 皇帝向明辉望去一眼,扬眉问道:“兵部大牢中,可关押着什么要紧人犯?与孝康王又有何干系?” 明辉出列回道:“皇上,臣在泺源府休养半年,共历十几次暗杀,随后钰王殿下使萧三公子亲自护送回京,一路尚算太平,只是近上京不足百里,竟又有人半夜袭营,被小儿与萧三公子所擒,就押在兵部的牢里!” 有这样的事? 殿上顿时一阵纷议,有兵部、礼部的官员,那一天是亲耳听到明彦恩提及此事,都微微点头。 这件事,皇帝倒也约略听到,点头道:“胆敢行刺本朝王爷,当真是胆大包天!只是既然将刺客拿到,径直交给刑部,为何关押在兵部的牢里?”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因孝康王爷回朝,恰与怀城总兵灵柩同日到京,又有沉丹太子一行遇袭,儿臣无瑕分身,才将人犯暂押兵部。哪知道前日和昨日,竟都有人探牢,企图救出人犯,已被儿臣所擒,现就押在宫外!” 竟然有人潜入兵部救人? 那不是自投罗网? 殿上众臣又是一阵纷议。 皇帝皱眉道:“你是说,有人潜入兵部,意图救出人犯?” “是!”耶律辰应。 有人潜入兵部,要救出行刺明王爷的刺客,却被钰王所擒。而钰王拿到人之后,不交给刑部,却径直在殿上奏禀,难道,已查出刺客的幕后主使? 殿内众人皱眉。 猜测中,已有不少目光落在几位皇子和另几府将门的家主身上。 耶律亭却惨然色变,袖中双手成拳,微微颤抖,向耶律辰望去几眼,一时却想不出法子阻止。 四皇子耶律邯轻哼一声道:“当初明王爷遇刺,便有人污指是本王所为,九弟既拿到刺客,正可还本王一个清白!只是九弟越过三哥,径直送到御前,怕是不妥!” 前次宫里的案子,耶律辰几次在皇帝面前推荐耶律郯,耶律郯颇承他的情。此刻听他将案子越过自己径直递到御前,心中虽觉不悦,却不好多说,只是向他望去一眼,说道:“或是九弟另有考量!” 耶律辰微挑了挑唇,向二人微微俯首,算是一礼,浅淡的声音慢慢道:“四皇兄责的是,是臣弟惊闻这几人身份,怕三皇兄为难,只好带上殿来,请父皇定夺!” 什么人的身份,会让三皇子为难? 一时间,殿上群臣又是一团纷议。 耶律邯也不料他说出这番话来,皱眉道:“九弟,到底是何人,你不必再卖关子!” 耶律辰淡笑不语,目光向耶律亭一扫,抬头向皇帝道:“儿臣请父皇示下!” 皇帝向他深望一眼,只得问道:“究竟是什么人?” 耶律辰勾唇,一字字道:“前一夜,是定国公府七爷元睿的人!昨夜,是七皇兄的人!” 这句话一出,殿下群臣顿时如炸锅一样,轰的一声,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在七皇子耶律亭身上。 耶律邯也大吃一惊,霍然转头望向耶律亭,失声道:“七弟,是你?是你要刺杀孝康王,嫁祸给我?” 这两年来,他行事处处受耶律亭掣肘,此时听耶律辰之言,竟没有一丝怀疑。 耶律亭脸色大变,连忙出列跪倒,大声道:“父皇,儿臣不曾行刺孝康王,请父皇明察!” 皇帝倒似并不意外,目光向他一扫,仍落在耶律辰身上,一字字问道:“钰王,你是说,行刺孝康王的,是常王?” 耶律辰却摇头道:“回父皇,儿臣只查出偷入兵部大牢二人的身份!” 如果行刺明辉的不是常王的人,常王又为什么要派人去劫兵部大牢? 几乎所有的人心中都是同一疑问。 耶律亭摇头,连声道:“父皇明察,儿臣……儿臣当真不曾行刺孝康王!” 只说没有行刺孝康王,却不否认自己派人偷入兵部? 皇帝定定向他凝视,慢慢问道:“你既然不曾行刺孝康王,又为何派人偷入兵部救人?” 是啊,你心里没鬼,又为什么要救人? “我……我……”耶律亭结舌,顿时急出一头冷汗。 耶律辰瞧着他,慢慢道:“七皇兄,据臣弟所知,当初明王爷前往泺源之后,你也曾命人离京,所去之处,正是泺源方向,若不是行刺,是去做什么?” 有这样的事? 殿上众臣又是一阵纷议。 四皇子耶律邯惊怒交集,大声道:“七弟,这两年来,你处处与我做对,也倒罢了!如今,你竟然行刺明王爷,企图嫁祸给我,当真是丧心病狂!” 第670章 步步紧逼 耶律亭连连摇头,大声道:“不!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 只是惊乱之下,又哪里分辩得清楚? 皇帝眸色微深,向他定定注视,问道:“常王,你既说不曾行刺孝康王,那就说说,你命人前往泺源,去做什么?” “七皇兄不止命人前往泺源,自个儿还亲自离京!”不等耶律亭回答,钰王又悠然加上一句。 所有的人都知道,定国公府是皇后元氏的母族,元氏一族也就是七皇子耶律亭背后最有力的支撑,元睿的人,也就是耶律亭的人。 如今,他命人偷入兵部大牢不说,自己还曾私自离京,要说什么都不曾做,又有谁信? 一时间,朝上又是窃议纷纷。 这话连明辉也不曾听说,吃惊道:“还有此事?” 耶律亭脸色早已变的灰白,咬牙道:“九弟,你……你命人私下跟踪,是何居心?” 耶律辰摇头道:“七皇兄是当朝皇子,受人瞩目,只要查问各处城门、驿站,自然知道,又何必跟踪?” 耶律亭点头道:“既然如此,九弟当知道,我离京,是在明王爷遇刺之后!” “不错!”耶律辰点头,向他定定凝视,慢慢道,“说的确切一些,是在明郡主启程前往泺源府第二日!” 耶律亭触上他的眸光,但见他平素温和的眸子,此刻竟带着迫人的威力,心头打一个突,脑子却顿时一醒,向他回视片刻,咬一咬牙,点头道:“是!确有此事!” 瞧耶律辰的神情,今日断不容他含混过去,如今,也只能先求自保。 他居然一口承认! 朝上纷议声顿时一停,众人面面相觑。 皇帝眸色一沉,冷声问道:“你私自离京,去做什么?” 皇子离京,必要在内务府备案,而此事皇帝竟不知情。 到此地步,耶律亭已无可隐瞒,只好暗暗咬牙,磕头道:“回父皇,儿臣自幼与明郡主相识,早已对她钟情,本想及早迎娶,哪知道凭空插进一个萧三郎,明郡主对他竟然……竟然动了心思。儿臣不忿,闻说明郡主离京,便想中途将她截住,说个清楚。” 不止七皇子惦记孝康王府的明郡主之事满朝皆知,就是当初范程一案,明彦君刑部大堂为盖玉啸作证,更是被传为一时佳话! 众臣闻言,暗暗点头。 “说个清楚?”耶律辰勾唇浅笑,摇头道,“七皇兄出京,身边还携有二十余名高手,怕不是要与明郡主‘说个清楚’那么简单!” 是啊,只是与心上人说话,为什么要携大匹高手出城? 所有人疑问的目光,又尽数落在耶律亭身上。 这是要逼他将所有的事交待清楚? 耶律亭抬头向他怒视,只是走到如今这步,他自知稍一不慎,就落一个与耶律修一样的下场!只能暗暗咬牙,点头道:“是!我自知明郡主性情刚烈,处事决断,断不是几句话便能令她回头,便……便定下一计,指使手下假扮贼匪,暗袭明郡主一行的营帐,想要……想要将明郡主劫走,我……我再将她救回,令她承情……” 想要谋划一场英雄救美啊? 众人恍然。 孝康王明辉只知明彦君前往泺源的路上曾经遇劫,却不知道背后还有这段隐情,冷哼道:“以君儿的性情,纵是当真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会以命相报,却断不会以身相许。七殿下口口声声与她自幼一同长大,竟不明白她的性情,也难怪她对殿下无意!” 耶律辰微微勾唇,却不露一丝笑意,摇头道:“怕七皇兄如此大费周折,不只是为了给明郡主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吧!” 耶律亭听他步步相逼,心中怒极,咬牙道:“若不然,九弟以为呢?” 耶律辰对他的愤怒视而不见,淡然道:“皇兄当知,明郡主生性聪慧,皇兄所为,纵能骗她一时,又岂能瞒她一世?日后她若得知劫匪是皇兄的人,难道还会对皇兄生存感激?” 不止不会感激,依明彦君的脾性,必然提剑讨个公道。 今日这钰王殿下是寸步不让啊! 此刻殿内君臣都已明白,今日耶律辰是定要逼耶律亭自个儿说出全部的真相,若不然,这刺杀孝康王之罪,就要扣到他的头上! 旁人都已明白,耶律亭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心中念头百转,终于将心一横,咬牙道:“是!依明郡主的性情,若知是我所为,自然……自然会为自己讨个公道!可是……可是她若……她若与我有了肌肤之亲,纵知实情,又能如何?” 最后一句话出口,明辉顿时怒起,冷笑道:“七殿下当真是好计谋,老臣佩服!” 明彦君再豁达,终究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若清白当真送到耶律亭手中,只怕也只得委身下嫁。 耶律亭心知这番话说出来,不止再也与明彦君无缘,就是孝康王府也得罪了个彻底,听明辉讥讽,薄唇微抿,默然不语。 皇帝听兄弟二人言语交锋,耶律辰一步一步,将耶律亭逼到此处,不禁皱眉问道:“此事,钰王如何知晓?” 是啊,这件事既然发生在明郡主赶往泺源的路上,钰王人在上京,又如何知道? 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耶律辰身上。 耶律辰躬身回道:“回父皇,当初明王爷遇刺的消息传来,儿臣和若烟正在孝康王府。明郡主得信儿后要即刻赶往泺源,侍奉明王爷榻旁,若烟担忧她的安危,儿臣便命身边长随率人护送!” 也就是说,耶律亭算计明彦君,半路夜袭,对上的,其实是钰王耶律辰的人! 众人恍然。 耶律元迅等人却不禁向他斜睨。 钰王殿下对楚大小姐言听计从,生怕旁人不知道吗? 明辉俯首道:“本王多谢钰王殿下对小女援手!” 耶律辰含笑道:“王爷是为我苍辽奔波,些许微劳,份所应当,王爷不必客气!” 四皇子耶律邯见耶律亭虽被耶律辰逼的无招架之力,却将行刺孝康王之罪推的干干净净,心有不甘,冷哼一声道:“七弟能做出这等事来,又焉知暗杀明王爷的不是你!” 这是要借机痛打落水狗? 耶律辰向他一望,却并不插口。 耶律亭怒道:“我意欲迎娶明郡主,又岂会向明王爷下手?” 耶律邯冷笑道:“若不是你下令刺杀明王爷,为何你的人会去袭营?又为何两次偷入兵部?明世子既已将人拿到,怕你无从抵赖!” 对啊,若不是因为明彦恩拿到了人,他岂会派人潜入兵部大牢,被耶律辰所擒? 一连两问,将耶律亭问的张口结舌,愕然片刻,才摇头道:“我……我并不曾命人偷袭明王爷营帐,只是……只是前次袭营不成,生怕明郡主得知是我所为,闻说明世子拿到什么人,才……才命人潜入兵部……” 这就是做贼心虚! 耶律辰等人暗暗摇头。 耶律邯却冷哼道:“七弟这话,听着牵强!” 耶律亭被耶律辰逼的招出一切,本就心中烦闷,此刻听到耶律邯也落井下石,不禁怒起,冷哼道:“四哥为了撇清自己,定要将刺杀明王爷之罪加在臣弟身上,臣弟无话可说!” “你……”耶律邯听他反咬一口,也顿时怒起,向他狠视一眼,向上禀道,“父皇,常王假扮贼匪袭营,意图淫污臣女,已供认不讳,儿臣以为,当与燕王同罪!” 燕王耶律真,当初意图迷奸楚若烟,被楚若烟满营追杀,最后以罢权禁足、生母季氏打入冷宫才平息此事。 此时耶律邯竟然以他为例。 耶律亭大惊失色,怒声道:“耶律邯,你虽有错,可是岂能与燕王相提并论?” 耶律邯冷笑道:“为兄不过依理进言,七弟何必如此大的脾气?” 耶律亭咬牙道:“你不过是伺机报复罢了!” 皇帝听二人争执,冷哼道:“常王,你还不知错?” 耶律亭一惊,连忙磕头道:“父皇,儿臣行事虽然不妥,可是……可是却并不曾做什么,还请父皇饶儿臣这一次!” 若当真被罢权禁足,等他出来,莫说皇位,就是这苍辽朝堂,怕也没有了他立足之地。 耶律邯凉凉的道:“还不曾做什么?若等你做成什么,明郡主就被你毁了!” 明辉听到女儿的名节被兄弟二人拿来争执,早已不悦,此刻皱眉道:“豫王殿下,事情既不曾发生,还请豫王殿下口下留德!” 女儿家的清白,岂能是随意说的? 耶律邯本是要将耶律亭之罪证死,并不曾多想,此刻闻言,悚然一惊,连忙赔礼道:“是本王失言,请明王爷见谅!” 孝康王府,纵然不能为自己所用,只凭明辉与皇帝的那层关系,他也不想树这个强敌! 皇帝见几人闭嘴,略略凝思,一双锐利的眸子凝到耶律辰身上,问道:“钰王以为呢?” 耶律辰于他逼人的目光浑似不见,躬身道:“回父皇,七皇兄行事虽有不妥,可是并未伤及明郡主清誉,儿臣以为,不能与燕王相提并论!” 殿上所有的人,包括耶律亭自己,都没有料到,他不但没有一口将他咬死,还言语为他开脱,一时愕然。 第671章 死罪 众人疑惑间,还不等有人开口,耶律辰又缓缓接了下去:“只是兵部为我苍辽军政重地,常王使人夜入兵部,至使兵部生乱,若不严惩,只怕日后法不成法,政不为政,国不成国!” 话题急转,从明彦君转到国法上。 耶律亭被他逼的无从招架,将孝康王府得罪了个干净,偏耶律邯落井下石,立意要将他与耶律真同样处置,心中惊惧加上愤怒,哪里还有思索的余地? 此刻听他转话说到偷入兵部之罪,一则连思是自己的心腹,满朝皆知,此事自己已无从抵赖,二则,自己遣人私入兵部大牢,也并未救出什么人来,纵然要罚,怕也只是一两年的俸禄,两害相权,自是取其轻,念头电闪之间,立刻向皇帝磕头道:“派人私入兵部,确是儿臣之过,儿臣愿意领罚!” 愿意领罚? 耶律辰微挑了挑唇角。 七皇兄,你当真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我说的可是“严惩”! 皇帝也未料到,耶律辰在将耶律亭逼的无从招架时,却将他劫截明彦君的事轻轻一语带过,却转到偷入兵部上来,向他深望一眼,扬眉道:“哦?私入兵部,不知要如何处罚?” 如何处罚,你是皇帝,怎么问我? 耶律辰垂眸不应,却向三皇子耶律郯望去一眼。 耶律郯掌管刑部,私入兵部之罪,不是该问他吗? 耶律郯被他眸光扫过,心头一凛,立刻下意识说道:“回父皇,兵部为军政重地,偷入兵部,当为死罪!” 死罪? 此词一出,殿上顿时一片大哗。 难怪钰王要径直上殿,当朝启奏,这要定常王的死罪,还当真不是三皇子所能决定! 耶律亭脑中轰的一声,失声道:“三哥,你……你说什么?” 耶律郯一句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略略定神,立刻躬身道:“父皇,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兵部是我苍辽军政要地,七弟使人偷入兵部,依法当诛!” 每一句话入耳,对耶律亭都恍似晴天霹雳,脸色早已惨白如纸,连连摇头道:“不!不是!父皇,儿臣使人偷入兵部,只是……只是想偷偷救出人犯,并不曾做别的,更不……更不曾想过什么军政……” 如果只是追究截劫明彦君一案,纵与耶律真一样,也不过禁足一年,哪知道,耶律辰话锋一转,竟然要将他问成死罪。 耶律亭自问出身显贵,又是皇后所出,身份还高过众兄弟一筹,就是皇位也触手可及,又几时会想到,自己会死在国法之下? 只是此刻铁证之前,自己已无从辩驳,而自己的三个兄弟,竟然是合力要将他证成死罪,又如何能够不惊? 皇帝听耶律郯一番话,眼底已波澜起伏,目光在耶律郯脸上略停,又落在耶律辰身上,慢慢问道:“钰王以为呢?” 声音虽缓,可是已隐含怒意。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三皇兄掌管刑部,自然较儿臣更加熟悉苍辽律法,法不可废,儿臣承请父皇依法而断!” 你也要你七哥死吗? 皇帝胸口起伏,定定向他注视片刻,才将目光调向众臣,一字字问道:“各位爱卿以为呢?” “皇上!”定国公当先出列,向上回道,“兵部虽是军政重地,可是军政要务,又岂在大牢里?常王殿下的人只是探牢,如何就能说上窃国?” “是……是啊!”耶律亭连忙点头,“父皇,儿臣除去命人探牢,确实不曾做什么。” “父皇!”四皇子耶律邯接口,“常王使人偷入兵部,虽说是为了救出人犯,又焉知没有旁的居心?如今被九弟当场擒获,怕无从抵赖!” 耶律亭又惊又怒,咬牙道:“四哥这是给臣弟灌以莫须有之罪?” 耶律邯轻哼道:“七弟素来胸怀大志,做哥哥的,可不敢小瞧!” 这位四殿下并无什么凭据,却口口声声,一心想要将耶律亭咬死啊! 殿上众人闻言,暗暗咋舌,但瞧一瞧九五之尊那张越来越黑的脸,大多都摒息静声,再不敢多说。 定国公暗暗心惊,连忙道:“皇上,虽说偷入兵部的是七殿下的人,可是或是做奴才的擅做主张,并非七殿下授意!” 七殿下已经承认,你这会儿又狡辩,还能骗得过谁? 殿下众臣暗暗皱眉。 耶律亭被他提醒,才立即点头道:“是!儿臣只是闻说明世子拿到刺客,生恐截劫明郡主一事被他查到,心中担忧,与他们说过几句,哪知道那两个奴才竟会私入兵部,儿臣管教不利,请父皇责罚!” 短短几句话,将主使改为管教不利。 这位七皇兄,倒也有些急智! 耶律辰微微勾唇。 耶律邯见只是定国公几句话,耶律亭竟然将话圆回来,立刻道:“方才九弟言道,前一日遣入兵部的,可是定国公府的人,如今定国公为七弟开脱,是不是也要为自个儿开脱?” 这是要将定国公也牵扯其中? 朝中众臣不禁面面相觑。 定国公脸色一沉,冷声道:“四殿下,我元氏一族世代忠良,请四殿下莫要血口喷人!” 耶律邯冷笑道:“枉视国法,私入兵部,意图不轨,也算是忠良所为?” “你……”定国公气怒,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卞威听到此刻,出列行礼道:“皇上,究竟是七殿下主使,还是那二人擅作主张,一审便知!” 皇帝点头,向耶律辰问道:“钰王以为呢?” 这个也要问他? 耶律辰眉目微动,只是躬身道:“父皇,那二人就押在殿外!” 这是早就准备好,要在殿上御审! 殿上顿时一寂。 皇帝向他默视片刻,点头道:“带上来罢!” 两个一起? 那岂不是容易串供? 庞白向他望去一眼,见他神色不动,只得扬声道:“带人犯!” “带人犯——!” “带人犯——!” 传报声一声一声传了出去,不过片刻,只听镣铐声响,盖玉啸与阿江各押着一人迈进殿下,殿尾跪倒行礼。 皇帝目光在阿江身上一停,又落在盖玉啸身上,扬眉道:“萧三郎?” “臣萧三郎见过皇上!”盖玉啸俯首。 皇帝点头道:“怎么是轻骑尉亲自押送人犯?” 耶律辰躬身回道:“回父皇,昨夜此人潜入兵部,是轻骑尉将其擒获!” “看来,轻骑尉又立大功啊!”皇帝点头。 这算什么大功? 殿上众臣皱眉。 盖玉啸道:“回皇上,昨夜是怡郡王与明世子一同出手,才将贼人擒获,臣不敢居功!” 还有耶律元迅和明彦恩的事? 皇帝向二人望去一眼。 耶律元迅躬身道:“回皇兄,昨夜楚少将军点兵前往增援沉丹太子,臣弟几人与钰王殿下商议对策,都宿在兵部!” 竟然撞上这许多人都在兵部? 耶律亭皱眉,向连思望去一眼。 定国公向二人一指,怒声道:“你二人胆大妄为,如今连累到七殿下,还不快快认罪!” 这是公然串供? 众人听的皱眉,都向上方皇帝望去一眼。 皇帝却并不阻止,直等他说完,才向那二人问道:“你二人擅闯兵部,是自个儿所为,还是受人指使?” 连思虽说性情耿直,可是听到定国公一骂,已明白其中关节,立刻伏首磕头道:“皇上,是臣听说两名兄弟不知所踪,明世子又不知为何拿了人,便擅作主张,私自请解成兄弟前去一探。哪知道他进入兵部之后,竟然再不曾出来,臣放心不下,昨夜才自个儿潜入兵部去瞧,哪知道竟中了钰王殿下的圈套!” 只是几句话,将私救人犯,变成只是探查,将耶律亭指使,说成是他自己所为。 这个人倒是敏锐的很! 耶律辰向他一瞥,赞赏点头。 耶律亭见这二人上殿,本怕二人露出马脚,此刻听他答的滴水不漏,不禁心中暗喜,立刻道:“连思,你当真是糊涂,任是明世子拿了什么人,也自有律法处置,你又急什么?” 定国公几句话,连思虽说猜到兵部一节是要他二人顶罪,可是却并不知道耶律亭截劫明彦君一案已被审出多少,并不敢接口,只是低声道:“是臣莽撞,连累殿下!” 皇帝听他自称为“臣”,微微扬眉,问道,“怎么,这奴才竟是我苍辽之臣?” 耶律亭代为回道:“回父皇,连思虽是儿臣家奴,可是儿臣爱惜他一身功夫,两年前命他投军,报效朝廷,如今已是神策营中一名校尉!” 校尉军职虽低,却已积有一定的功勋,对于世家之子,自然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一个家奴,已属不易! 皇帝点头,问道:“神策营,可是跟着元睿?” 连思回道:“正是在元将军麾下!” 皇帝道:“也难怪,能使得动元睿身边的人!” 你问都不问那姓解的是受何人主使,就径直认定是连思请来的?这分明是要护着七殿下啊! 耶律辰垂眸,掩去眼底一抹讥讽。 连思立刻道:“是!皇上,一切都是臣一人所为,与殿下并无干系,所有罪责,臣愿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耶律邯眼瞧着这二人一来,就将耶律亭洗脱干净,不禁冷哼,“你可知道,私入兵部,是为死罪?” 第672章 还有楚大小姐的事 死罪? 连思心头一震,迅速向耶律亭望去一眼,心中已经了然,斟酌一下用词,摇头道:“豫王殿下,臣虽说私入兵部,可是……可是只是前往大牢,纵然私放人犯,如何就是死罪?” 耶律邯道:“兵部是我苍辽军政重地,你私入兵部,有窃取军情之嫌,就是死罪!” 连思脸色微变,咬牙道:“臣并不曾窃取军情!” 耶律邯冷笑道:“连思,你在兵部当场被擒,如何能够抵赖?若此事是旁人指使,你不过是从犯,说出来,自然不会定你死罪!” 这是引诱连思为了保全自己,供出耶律亭啊!这位四殿下,今日不将耶律亭证死,还当真不肯善罢甘休! 殿上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凝在连思身上。 连思向他默视片刻,慢慢摇头道:“是臣糊涂,连累了解成兄弟,又哪里还有什么人指使?”这话说的果断,连目光都不曾向耶律亭稍斜。 这个连思,倒是条汉子! 耶律辰暗暗点头,望向他的眸光忍不住露出几分赞赏。 耶律元迅也微微扬眉,向他深凝片刻,慢慢道:“连思,你口口声声,说你只是潜入大牢,可是,你从钰王殿下的屋子里出来,是我们亲眼所见!” 还有这样的事? 耶律邯大喜,立刻道:“是啊,九弟掌管兵部,他的屋子里,自然有许多重要的军情,你潜入九弟的屋子,究竟要做什么?” 他竟然进过钰王的屋子? 皇帝眉心微皱,向耶律辰望去一眼,问道:“钰王,可曾丢失什么?” 耶律辰躬身回道:“回父皇,兵部事杂,儿臣屋子里来往军情折子甚多,儿臣还不曾细查!” 不曾细查,那又如何知道连思有没有做什么? 皇帝皱眉。 连思大声道:“钰王殿下,臣只因被萧三公子追拿,不得己才躲入殿下的屋子里,实是迫不得已,并不曾做什么,此事向楚大小姐一问便知!” 还有楚大小姐的事? 殿上众臣面面相觑。 皇帝扬眉问道:“楚大小姐?” 连思道:“是!臣进入钰王殿下的屋子时,楚大小姐就在里头榻上!臣有没有翻找东西,楚大小姐亲眼所见!” 耶律邯道:“或是正因有楚大小姐在,你才来不及翻找!” 连思怒道:“豫王殿下,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殿下要如此攀污微臣,臣无从辩驳,但你要微臣再攀咬旁人,断断不能!”话音刚落,突然和身向后一撞。 盖玉啸跪在他的身后,不料他突然动手,下意识身形倒仰闪避。 哪知道连累只是虚招,这一撞令他退避,自己一跃起身,只是转身之间,已拔出殿门边御前侍卫的长剑,厉声喝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连思既是死罪,一死而已!”呼喝声中,长剑剑光如虹,已向自己颈中抹去。 这一下变故横生,盖玉啸虽近,可是他在跪拜时又再倒仰,整个人几乎贴在地上,一时哪来得及出手? 阿江押着解成跪在另一侧,连思那一回身夺剑,离他已远,何况中间还隔着一个盖玉啸,低呼一声冲去,却眼看已经不及。 就在殿上惊呼声中,但见白光一闪,“当”的一声脆响,连思手腕一震,长剑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堕地。 与此同时,盖玉啸已一跃而起,一手横插,抓住他手腕间的铁镣横拖,顺势一拧,已迫他再次跪倒。 这几人的动作,只在兔起鹤落之间,快如闪电,莫说众文臣没有瞧出发生什么,就连大多武将也没有看明白那白光是怎么回事。此刻惊魂稍定,都向地上白光望去,却见一枚玉佩落在长剑之旁,早已撞的四分五裂。 是什么人,竟然用如此脆弱的玉佩激飞连思手中的长剑? 知道连思功夫的,都不禁暗吸一口凉气。 连思被盖玉啸压制在地,艰难抬头,向殿前望去,嘶吼道:“钰王殿下,连思有错,以死相抵就是,你究竟要如何?” 钰王? 难不成,那玉佩竟然是钰王的? 所有的目光,又都望向殿前的耶律辰。 耶律辰挥出的手掌慢慢收回,缓缓摇头,浅淡然道:“大好男儿,岂能轻易轻生?” 连思咬牙道:“偷入兵部既是死罪,连思一死而已,你休想我攀咬旁人!” 耶律辰听他非但对自己直称“你”,连“臣”也不再自称,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本王只是可惜你一身功夫罢了!” 虚惊一场,众人此刻才定下神来,定国公冷笑一声道:“兵部既是军政重地,为何大半夜的,楚大小姐会在兵部,还是在钰王殿下的屋子里?” 你是想说,楚大小姐在兵部意图不轨,还是想说她一个女儿家夜宿钰王屋子,于闺誉有损? 可是楚大小姐出自苍辽第一将门,心许之人又是钰王。钰王本就掌管兵部不说,楚家五父子也能随意出入兵部,要得知什么军情,又何必楚大小姐冒险?她在兵部能意图什么不轨? 而她夜宿钰王屋子……又不是没宿过,那不是很正常? 这定国公是情急之下,信口攀咬! 只是他既说出来,总不能不加理会! 皇帝点头,随口问道:“是啊,钰王,楚大小姐在兵部做什么?” 耶律辰向上回道:“回父皇,昨日楚少将军四更出兵,若烟送行,因夜色已深,儿臣怕路上不甚安宁,便将她留在兵部。” 定国公冷哼道:“钰王殿下口口声声,说兵部是我苍辽军政重地,为何私留闲杂人等?若钰王殿下的屋子里当真丢失什么,走露什么军情,无凭无据,又岂能全数推到连思头上?” 这倒也是! 虽说没有人会相信楚大小姐会盗取什么军情,可是那丫头从小胡闹,拿来去玩也说不定。 耶律辰向连思望去一眼,想一想,点头道:“定国公言之有理!” 所有的人:“……” 钰王殿下,你就这么认了? 今日是你在朝上出首,指耶律亭指使手下偷入兵部。哪知道前头要证耶律亭截劫明郡主一案,你轻轻一句替他开脱,如今要证连思私入兵部一案,刚刚扯出楚大小姐,你倒应的痛快。 耶律辰却似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向皇帝躬身道:“父皇,留若烟宿在兵部,是儿臣思虑不周,儿臣甘愿领责。只是这二人私闯兵部大牢,并不能与若烟相比,还请父皇禀公处置!” 是啊,一个是钰王自个儿留下,那二人却是自己私闯,岂能一样? 皇帝向他注视片刻,慢慢问道:“依钰王所见,如何处置,才算是禀公?” 怎么又问他? 这一次,耶律辰倒并不回避,抬起头向他直视,一字字道:“回父皇,儿臣以为,连思和解成二人,虽是定国公府和七皇兄的家奴,可是如今在军中效力,便当受军纪约束!” 这话倒是成理! 皇帝点头道:“既在军中效力,偷入的又是兵部,当是你兵部的事,也不必移交刑部,钰王瞧如何处置?” 一句话,将三皇子耶律郯撇开。 耶律郯神情微僵,暗暗咬牙,却只能领命。 方才问到刑部,三殿下一句话,就要将耶律亭定为死罪,此刻虽说连思出来顶罪,可是交到钰王手上,他是不是会趁机除去耶律亭的一名心腹?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他的身上。 耶律辰倒似并不意外,躬身道:“回父皇,连思、解成二人枉顾军纪,偷入兵部,儿臣呈请,暂且革去军衔,交兵部问审,再定其罪!” 虽然没有一口定成死罪,可是身为家奴,被革去军衔,算是前程尽毁。 解成闻言,脸色已变的青白。连思却微微一怔,向耶律辰望去一眼,垂下头,默然不语。 耶律亭忍不住问道:“既已革去军衔,还审什么?” 耶律辰挑唇道:“无视军纪,自当惩治,只是他们私入兵部,有做什么没做什么,还要问个清楚!” 耶律亭轻哼一声,向二人望去一眼,迟疑片刻,终究再不曾说什么。 耶律辰略等一等,见他不语,才又续道:“只是……父皇,虽说此事是连思主谋,可是他身为七皇兄家奴,七皇兄也是管束不力之罪!” 怎么又绕到七皇子身上? 殿上众臣忍不住互视。 连思霍然抬头,大声道:“钰王殿下,连思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耶律辰已截口道:“除非你背主,若不然,常王便不能摆脱罪责!” “你……”连思张了张嘴,向耶律亭一望,一时犹豫说不出话来。 管束不力,应该不是什么大罪! 皇帝略想一下,问道:“以钰王之见,常王管束不力,要如何处置?” 这个也问他? 耶律辰终于抬头,向高高在上的皇帝细望一眼,才定定回道:“父皇,儿臣受皇命掌管兵部,对兵部自有管治之责,定国公指儿臣擅留楚大小姐在兵部,儿臣以为言之成理,甘愿与七皇兄同罪,请父皇处置!” 所有的人:“……” 钰王殿下,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只不过,既然他也同罪,自然不能由他说出什么惩治的法子! 所有的目光,又都移到皇帝身上,就连定国公,也张了张嘴,再不曾说出什么。 第673章 如此难以琢磨 皇帝也未料到被儿子反将一军,错愕片刻,才点头道:“钰王倒是颇有担当!朕心甚慰!”略想一想,又道,“你二人之过,本当闭门思过,只是如今三部事务繁杂,还要你二人效力,便各自罚俸半年,日后当更加尽心办差才是!” 罚俸半年? 这和没罚有什么区别? 众人腹谤,可是莫说说这话的是皇帝,就是常王、钰王二人,是当朝最有声势的两位皇子,旁人如何敢说一字辩驳? 耶律邯心中不忿,向二人各望一眼,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从两年前,耶律亭对他便处处掣肘,今日他更是将他得罪的彻底,也倒罢了,可是此刻耶律辰与耶律亭同罪,他若要证耶律亭之罪,势必再牵扯上耶律辰。 如今的钰王,他可得罪不起! 耶律亭从一开始,就被耶律辰逼的无招架之力,本以为此次必然难逃重责,至此才大松一口气,急忙跟着耶律辰一同谢恩。 皇帝摆手,向耶律辰吩咐道:“沉丹一行断不能出什么差错,钰王还要多多费心!” 耶律辰躬身道:“儿臣明白,父皇放心就是!” 皇帝目光向耶律元迅略扫,又道:“如今各州府已开始选秀,此事加紧一些,莫要耽搁今年征兵!你两位皇叔也该立妃了,此次便一并选出来罢!” 耶律元迅:“……” 怎么想起我? 虽然心中暗暗叫苦,可是此时也无从拒绝,只能躬身谢恩。 皇帝又向耶律邯道:“豫王,去岁泺源蝗灾,虽未酿成大祸,可百姓终究损失惨重,如今春耕,你要多多关照些才是!” 耶律邯与耶律亭明争暗斗两年,今日本以为能借机将他掰倒,虽说必定无法治成死罪,可是总要令他吃个大亏。哪知道一番唇枪舌剑之下,峰回路转,竟然只得一个罚俸半年,不甘之余,只能暗暗咬牙,此刻听皇帝吩咐,连忙躬身领命。 这桩公案,雷声大雨点小,就此了结,皇帝见再没有旁的臣子上奏,传旨退朝,起身走出几步,又再停住,向耶律辰道:“沉丹一行的事,朕还要与钰王商议,随朕去御书房罢!”话说完,大步出大殿而去。 沉丹一行有什么好商议的? 耶律辰微微扬眉,迅速与盖玉啸对视一眼。只是皇帝既传,又不能说不去,只得命人将连思、解成二人押回兵部,随后跟去。 皇帝回入御书房,命旁人退去,只留庞白一人服侍,见耶律辰跪下行礼,也不唤起,慢慢问道:“老九,你究竟要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耶律辰抬头向他直视,扬眉问道:“父皇此话何意?” 皇帝冷哼道:“常王是你七哥,你竟要证他死罪?” 要证常王死罪的,是他? 耶律辰微挑了挑唇角,定定回道:“回父皇,儿臣只是据实奏禀,请父皇处置!” 是啊,他从始至终,只逼迫耶律亭说出事情的实情,并不曾有只言片语,要将他入罪。相反,不管是截劫明彦君,还是指使连思偷入兵部,都是他几句话将大事化小。 可是…… 看到他唇角那分讥讽的笑意,不知为何,总是心神难宁。但究竟问题出自哪里,一时又说不出来。 皇帝只觉头疼,揉一揉额角,向庞白望去一眼。 庞白会意,躬身退了出去,还将殿门掩住,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这是有什么话要说? 耶律辰挺跪不动,向上定定而视。 皇帝向他注视片刻,轻叹一声道:“钰王,朕知道,你自幼流离在外,对朕,对你几位皇兄,都不亲近。” 是吗? 耶律辰垂眸,压下心头那一瞬间的酸涩,摇头道:“儿臣不能承欢膝下,是儿臣不孝,父皇言重!” 只说父皇,却不提几位皇兄一个字,可是任凭他语气如何浅淡,还是透露出一丝难言的落寞。 耶律隆毅心头微颤,咬一咬牙,将脑中泛涌的情绪压下,摇头道:“老九,当年……当年若是有错,也是父皇之错,与你几位皇兄无干!你……你……不管你要做什么,还是……还是多顾念一些手足之情!” 父皇之错? 当年那惊天一案,盖氏一族几百号人的性命,若当真是皇帝一手所为,那要让他情何以堪?又让他如何面对盖氏一族的亡灵?如何去见盖玉啸? 耶律辰薄唇微抿,垂眸道:“父皇言重,儿臣既蒙父皇不疑,委以重任,一切只是禀公处置而已!” 禀公? 今日殿上这一番舌战,看似耶律亭只是被罚俸半年,还有他钰王相陪,可是,戴劫明彦君一事,日后无论如何,已无法得到孝康王府的支持。而与四皇子耶律邯更是将暗斗改为明争,若矛盾再激化下去,怕就是生死之争! 这些,是他的目的? 皇帝向他注视片刻,但觉分明这个儿子就在面前,自己却越来越瞧不清他的面目。 这个儿子,竟是如此难以琢磨! 皇帝闭眼,颓然道:“好罢,你知道自个儿要做什么就好!” 耶律辰俯首道:“儿臣知道,父皇放心!” 皇帝点头,也不睁眼,摆手道:“你去罢!” 这就完了? 耶律辰微愕,抬头向他注视片刻,磕头辞了出来。 盖玉啸将连思、解成二人押入回兵部大牢,刚刚出来,就见他回来,扬眉问道:“皇上说什么?” 耶律辰微默,轻叹一声,摇头道:“任我们做什么,怕都瞒不过父皇!” “任我们做什么?”盖玉啸皱眉。 一切吗? 耶律辰点头,挑眉问道:“常王可曾说什么?” 盖玉啸摇头,眸中泛出一抹冷意,冷笑道:“枉那连思如此忠心!方才,九弟不如将他罪证坐实,纵不能治成死罪,也令他再难翻身?” 耶律辰摇头叹道:“他是元氏之子,不是旁人可比,若是不能治成死罪,他总还有机会翻身,又何必急于一时,反而令他戒备?” 说的也是! 盖玉啸微默片刻,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纸卷,送到他的面前。 又是宫里那人的传信? 耶律辰扬眉,接过展开看时,却见只是寥寥八个字:“不要擅动定国公府!” 不能动功绩侯府,也不能动定国公府,宫里这个暗谍,究竟是什么人? 耶律辰皱眉。 打着火石,慢慢将密信烧掉。 盖玉啸问道:“可要给常王递个信儿?” 耶律辰摇头,略思片刻,轻哼道:“不必着急,我们不寻他,他总会来找我们!” 今日,不管耶律亭愿不愿意领情,终究是自己为他解围。而他要想求得孝康王府宽谅,也非要向他将隐情全部说出不可! 盖玉啸点头,还不曾说话,就听门外阿江回道:“爷,三爷,常王殿下求见!” 这么快就来了,还搭上“求见”二字! 这位常王殿下,倒是有些长进! 耶律辰与盖玉啸相视一笑,说道:“请罢!” 将话递出片刻,就见耶律亭仍是一身朝服进来,看到盖玉啸,微一迟疑,只得与耶律辰施个常礼。 耶律辰也不多绕圈子,只是肃手请他坐下,含笑道:“七皇兄是为了孝康王府的事而来?” 耶律亭见他竟不使盖玉啸回避,自己有求于人,也不好径直赶人,只得点头道:“是!九弟,袭营一事,当真只是一个误会,还请九弟代为向孝康王府说明!” “是吗?”耶律辰微微勾唇,又眸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问道:“七哥为何要使人偷入兵部救人?” “我……我没有……”耶律亭下意识否认。 哪知道他话音未落,就听耶律辰轻哼道:“七皇兄既然问心无愧,那便请回罢!” 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径直赶人? 耶律亭一噎,只得忍气道:“九弟,我不曾撒谎,当真是生怕那两个奴才说漏了嘴,令孝康王府查到是我截劫明郡主!” “明世子所擒的二人,当真是七皇兄的人?”耶律辰追问,心中也有些奇异。 解成偷入兵部,中了自己的圈套,被楚若帆所擒。可是在昨夜,他已口口声声说那二人是假冒,显然那二人并不是耶律亭的人。 可是,到此刻,耶律亭还是不知情! 念头电闪,心中已经了然,点头道:“七皇兄是说,当初派去泺源府的二人,不但不曾回来,还失去了踪迹?” 耶律亭对明彦君势在必得,泺源道儿上不曾得逞,未必会善罢甘休,必然会命人跟去泺源府,伺机而动。 而孝康王遇刺之后,泺源府必然戒备森严,大批人马必然难以潜入,如今耶律亭既然疑牢里二人是他的人,就说明当初他只派二人潜入泺源。而那二人入泺源之后,非但没有回来,还失去了联系! 耶律亭恳声道:“九弟,那二人虽说功夫不弱,可是……可是当真不曾行刺孝康王爷!” 耶律辰默想片刻,突然低笑一声,摇头道:“七皇兄,怕是你的背后,另人有算计!” “什么?”耶律亭一惊。 耶律辰定定向他深凝,微微勾唇,一字字道:“不防说于七皇兄知道,明世子所擒二人,不是皇兄的人!” 第674章 有好戏看喽 牢里那二人不是他的人,又会是谁?那他的那两个人呢? 耶律亭一怔,转念间呼的站起,颤声道:“你……你是说,他二人……他二人是被旁人所算,是……是谁?” 耶律辰瞧着他,微微摇头。 当初他和明彦恩设计,只是想引出刺杀孝康王明辉之人,而两名刺客也顺利落网。 只是审讯人犯,颇费手脚,他也和明彦恩事先计议,在他进城时,将擒住刺客的消息泄露,再由楚若帆守株待兔,等着更大的鱼儿上钩。 哪里知道,人倒是来了两个,却都是耶律亭所派,只因他误会自己的人被耶律辰所擒! 那刺客真正的幕后黑手,倒底是谁? 耶律亭惊疑不定,张了张嘴,喃喃道:“是谁?是谁在暗中算计?”心中念头百转,隔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必然是四哥!” 耶律邯吗? 耶律辰点头,又摇头道:“孝康王遇刺,四皇兄身处嫌隙之中,又岂会轻举妄动?” 当初耶律邯不甘心替一个外姓王做副手,颇有怨言,随后孝康王遇刺,便有不少人疑到他的身上。若是他再轻举妄动,怕只有引火烧身。 耶律邯又不是傻子! 耶律亭皱眉问道:“那会是谁?” 耶律辰叹道:“此人除去身边有几个好手之外,必然还在图谋什么,七皇兄怕是挡了谁的道儿!” 耶律亭皱眉,思索片刻,轻哼道:“如此说来,当朝皇子,除去九弟之外,还能有谁?” 他啊? 耶律辰不禁轻笑一声,点头道:“多蒙七皇兄看重!” 可是,此事若是耶律辰所为,他又何必为自己开脱? 耶律亭抿唇,低声道:“若不然,是孝康王府?虽说孝康王爷受伤,可是他的身边,还有一些高手。再则,是卞子俊?他就守在孝康王身边……” 这些人虽说不能争夺皇位,却与他或元氏多少有些恩怨牵扯。 不等他将话说完,耶律辰已接口道:“还有怡郡王府,安平郡王府,上将军府,定国公府!” “什么?”耶律亭吃惊。 前边三府也倒罢了,都与孝康王明辉交好,可是定国公府,那可是他的母族,怎么会对付他? 耶律亭向他深凝片刻,摇头道:“并非只有将门才能网罗高手,在泺源的,也不止是孝康王和卞子俊,七皇兄还要细查才是!” 耶律亭眉峰微动,迟疑问道:“你是说……”略想一想,后半句话却没有出口,起身拱手道,“多谢九弟提醒,此事当真要好生查一查才是!为兄先且告辞!” “七皇兄且慢!”耶律辰起身阻止。 耶律亭问道:“九弟可还有事?” 耶律辰向他定定注视,一字字问道:“七皇兄此来,就不想知道,臣弟如何发落连思?” 耶律亭默然片刻,摇头道:“此事父皇既交到九弟手里,为兄不便插手!” 虽说失去两个高手可惜,可是他们不过是两个奴才! 还真是无情! 耶律辰勾了勾唇,撇开此事不提,点头道:“七皇兄说的是!还有,两日之后,功绩侯府为万总兵发丧,城外的灵棚,还请七皇兄督促工部尽心,莫要出什么岔子!” “好!”耶律亭应的痛快,见他再没有旁的事,拱手别过,出门而去。 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盖玉啸低声问道:“九弟,你要做什么?”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万雄杰的丧事? 耶律辰慢慢坐下,手指在案上轻叩,低声道:“说不定,若烟的法子,是个极好的主意!” 楚若烟的法子? 什么法子? 盖玉啸一时没听明白。 耶律辰向他一望,挑唇笑道:“自然是请三哥往功绩侯府走一遭的法子!” 去扒万雄志的衣裳? 盖玉啸张口结舌,摇头道:“九弟,宫里那人说过,不要轻动功绩侯府!” 耶律辰低哼道:“如今父皇对功绩侯府甚是回护,纵我们捅出什么事来,想来他也会代为遮掩!” 这是要试探皇帝对功绩侯府回护到什么地步? 盖玉啸默然片刻,才低声道:“九弟,你可当真被那丫头带坏。” 自己这位表弟一向聪慧,行事谨慎,纵是要算计谁,也必然是不露痕迹,令人不能疑到自己,如今,怎么能用楚大小姐如此粗笨的法子,不但扒死人的衣裳,还要毁掉棺木,才能让朝廷重审万雄杰被杀一案? 耶律辰低笑一声,摇头道:“若烟的法子最直接,倒不必大兜圈子!” 粗暴,直接! 盖玉啸侧头向他注视片刻,见他笑容浅浅,却并不像是在说笑话,只得叹一口气,点头道:“我今夜去一趟就是!” “三哥小心!”耶律辰嘱咐,却没有一丝担心。 盖玉啸无奈,深吸一口气,转身往门外走。 刚刚走到门口,却听“砰”的一声,房门已被撞开,楚大小姐快步冲了进来,对几乎被门板拍到鼻子的人视而不见,径直冲去抓住耶律辰,连声问道:“九哥,怎么听说你朝上拆穿常王,自个儿反而受罚?” “无防!”耶律辰含笑,一手拥她入怀,含笑问道,“上将军和几位公子都不在朝,你又如何知道?” 楚若烟抿唇笑道:“明大哥要上朝请旨赐婚,我们自然是往定远侯府等好消息,哪知道欢喜还没有片刻,就听说九哥被罚,若烟便赶了过来!” 原来是在定远侯府听到,那想来是卞威所说,这丫头竟没有问明白就赶了过来! 耶律辰含笑道:“不过是罚俸半年罢了,不打紧!” 楚若烟追问道:“可是九哥不曾做错什么,为何会受罚?皇上可越来越不讲理!” 还编排起皇帝来! 耶律辰轻刮她鼻子,轻声斥道:“不许胡说!” 盖玉啸忍不住轻哼一声,向耶律辰一瞥,冷声道,“王爷是因为私自留楚大小姐宿在兵部,才被皇上责罚,日后楚大小姐还是避讳些的好!” 楚大小姐眨眼,向耶律辰问道,“九哥,当真?” 耶律辰点头,含笑道:“不过是被定国公抓到把柄罢了!” “哦!”楚大小姐了然,点一点头,却漫不在乎的轻哼道,“罚俸就罚俸,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若烟养你!” 盖玉啸:“……” 楚大小姐好大的口气! 耶律辰忍不住低笑出声,点头道:“好!”揉揉她脑后的长发,才向盖玉啸道,“三哥去罢!” 盖玉啸俯首,算是一礼,转身而去。 楚若烟好奇问道:“萧三哥去做什么?” 耶律辰微笑道:“依你之计,去功绩侯府!” 去扒万雄志的衣裳? 楚若烟眸子一亮,连忙道:“我也去瞧瞧!”跳起身就走。 耶律辰忙将她拉住,又笑又摇头道:“你去做什么,不要胡闹!” 楚若烟倒也并不坚持,侧头想一想,忍不住笑出声来,拉住耶律辰的衣袖撒娇道:“九哥,等万雄志发丧,若烟也要去瞧热闹!” 就知道你这丫头唯恐天下不乱! 耶律辰好笑,知道也无法拦阻,轻叹一声道:“你去就去,可也要摆出送灵的模样儿,虽说不怕什么,可也不必与功绩侯府结怨!” 她只是想瞧热闹罢了! 楚若烟连忙点头答应。 耶律辰见她应的诚恳,倒也并不如何担心。 两日之后,上京东城门外白幡飘扬,灵纸漫地。 这一日,正是功绩侯府发丧,送怀城总兵夫妇的灵柩回乡安葬。工部早一日已在城门十里搭起灵棚,供朝中百官饯别送行。 耶律辰换上一身素服,携礼部官员往城外送行。 早到的众臣见到他来,都齐齐上前见礼,耶律辰摆手道,“今日本王也是奉旨送万总兵一程,各位大人不必客气!”目光越过众人,向灵棚里一扫。 楚若烟也穿着一身素服,正倚着灵棚的柱子而立,与他目光一对,立刻抿唇一笑,吐一吐舌头,神色一端,转开头去。 这个丫头,又在做怪! 耶律辰好笑。 但见在她身边,并没有明彦君、卞红欣几人,有些放心不下,侧头向阿江低声嘱咐。 这个时候,就听城门方向车声粼粼,哭声震天,万雄志的灵柩已经出城。 耶律辰侧头向两侧的林子里扫去一眼,瞥到一袭黑色人影,眸中淡出一抹笑意,带着礼部众官员当先迎了上去,先给万雄志的灵柩行过礼,这才循例安抚万家一行。 万雄杰早已哭的眼圈通红,见到他来,又抬袖擦擦眼睛,连连叹气,垂泪道:“老臣虽虚长几岁,可是论才识武功,都不及二弟许多,本以为日后我万氏一族还要倚仗他光耀门楣,哪知道他竟早早舍我们西去,当真令人痛断肝肠!” 耶律辰点头,轻叹道:“侯爷节哀,万总兵英灵不远,必不愿看到侯爷如此难过!” 楚若烟立在人群后瞧着,见二人都是将戏演的十足,忍不住好笑摇头。 这位功绩侯和妖孽一样,都是戏精! 众臣见钰王尽过礼数,也都纷纷上前,祭拜的祭拜,安抚的安抚,闹哄哄好一阵子才算罢休。 耶律辰劝道:“各位大人虽说痛惜万总兵,可是今日是万总兵大行之日,还是莫要耽搁吉时,及早送万总兵启程的好!” 众人都是连应,又再辞过礼,这才退避两侧。而林子里的黑衣人影瞧见,慢慢抬步,向这里缓缓走来。 “来了!”楚若烟精神一振,凝神瞧着慢慢走近的盖玉啸,满心都是兴奋。 只要棺材抬起,妖孽一声令下,就有好戏看喽! 第675章 又有鬼主意 鼓乐声再响,声震天宇,宽大的棺木抬起,沿官道穿过两侧送行的灵棚,向前方备好的马车而去。 耶律辰侧让道旁,瞧着棺木从面前过去,再往前,便是朝中重臣分列,手掌微抬,比个手势。 林子里的盖玉啸见状,手指一翻,已扣上两枚暗器,一双眸子盯在耶律辰的手上,只等他示意,暗器便立即出手。 楚若烟做为知情之人,立在人群之后,将耶律辰这微小的动作瞧的清清楚楚,不禁心里大为兴奋,只等棺木走到几位大臣之间,耶律辰下令,盖玉啸暗器出手,那绑棺木的绳子就会断掉…… 紧张的瞧着八人抬的厚重棺木穿过人群,所在的位置,一边是御史台,一边是刑部众臣。 就是这里了! 楚若烟不由双拳紧握,掌心微微渗出汗来。只等棺材落地爆裂,滚出光溜溜的尸体! 眼看耶律辰手掌略抬,就要挥下,却见阿传急匆匆穿过人群,挤到他的身边,在耳边轻轻一语。 耶律辰动作顿停,跟着手掌微摆,不着痕迹的收回袖中,向阿传低语一句,阿传转身而去,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也只是这一耽搁,棺木已穿过众臣,向马车而去,手腕粗的绳索在棺木的重压之下绷的笔直,粗大的杠木略弯,发出吱咯声响,却安全无虞的将棺木送上马车。 怎么回事? 楚若烟微诧,瞧瞧耶律辰,又向对面林子里望去,但见盖玉啸的身影微微一闪,瞬间失去了踪迹,仿佛他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若烟皱眉,拔步正要向耶律辰奔去,但听耳边有人唤道:“楚大小姐!” “嗯?”楚若烟回头,但见不知几时,阿江已立在她的身边,见她望来,轻轻摇头。 是啊,这个时候过去,不但无法问个明白,反而会落在别人的眼里! 楚若烟脚步停下,将头微微一点,表示明白。 耳听着鼓声齐鸣,哭声响彻天际,回头见万雄志的灵柩已缓缓驶动,长长的送灵车队,在两侧白幡的遮蔽下,沿着尘土漫天的官道蜿蜒而去。 看着最后一点白幡被绿树遮挡,耶律辰才深吸一口气,命道:“回罢!”当先上马。 众臣见状,也跟着上轿的上轿,上马的上马,跟在钰王身后,浩浩回城。 楚若烟直等到大多朝臣散去,才打马跟上耶律辰,与他一同前往兵部。 兵部众臣侧目。 怎么钰王殿下刚被罚俸,楚大小姐就堂而皇之的又去兵部? 而不管是钰王殿下还是楚大小姐,早已将此事忘记,在兵部大门前下马,就直奔钰王殿下的屋子。 二人跨进房门,就见盖玉啸已在屋子里饮茶,见到二人站起身来,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楚若烟也扬眉问道:“九哥,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变故?”嘴里问的是耶律辰,却转头瞧一瞧盖玉啸。 莫不是盖玉啸动手脚时有什么差错,棺材里的尸体没有被扒光? 耶律辰摇头,向二人各望一眼,轻叹道:“方才阿传得到消息,说怀城知府衙门的殓房起火,万雄志的那具无头尸体已经烧毁!” “什么?”盖玉啸错愕。 那殓房以石料筑成不说,里边还放置许多冰块,怎么就会起火?起火也倒罢了,旁的不烧,偏偏就烧到那具尸体! 楚若烟也大吃一惊,失声问道:“是谁做的?” 这个丫头,反应总是敏锐的惊人! 耶律辰眸色顿沉,一字字道:“是父皇!” 皇帝? 楚若烟张口结舌,讷讷问道:“皇……皇上?为什么?” 盖玉啸闻言,却瞬间沉默,只是向耶律辰深望一眼。 宫里那人传讯,告诫不得轻动功绩侯府,而皇帝也一再向耶律辰言明。只是,他们没有料到,皇帝为了维护功绩侯府,竟然使出这样的法子! 如此一来,怀城知府衙门不必再追查那无头之案,没有了真正万雄志的尸体,也无人再能质疑万雄志之死。 耶律辰深坐入椅中,揉一揉额角,轻叹道:“如今,我们手中只有一颗那村夫的人头,纵是今日棺材里的尸体被人瞧见,怕也再做不了什么!” 所以,他听到阿传的回禀,立刻改变了计划。 盖玉啸皱眉思索片刻,点头道:“不能一击即中,不如留而不发,只是便宜了万雄杰!” 耶律辰点头道:“如此国之蛀虫,我们既已知道其真面目,不怕再抓不到把柄,倒不急于一时!” 楚若烟托着下巴坐在案子另一侧,轮番向二人瞧了几回,不解道:“奇的是,皇上为什么要护着功绩侯府?” 是啊,为什么? 耶律辰与盖玉啸互视一眼,都是满满的不解,轻轻摇头。 这个时候,但听门外阿传的声音唤道:“爷!”跟着推门进来,躬身回道,“方才得到消息,大理寺少卿田大人刚刚进城!” 田立言回来了! 楚若烟扬眉,向耶律辰道:“再过几日,就是万征和田佳宁大婚!” 盖玉啸摇头道:“话虽如此,可是泺源府孝康王遇刺一案,他不曾查出眉目,又如何回京?” 耶律辰道:“他既回来,必然有所交待,最迟明日早朝,便可知道!” 楚若烟撇唇道:“我才不信他能查出什么真相,不过是寻几个替死鬼结案罢了!”撇开此事,又向耶律辰问道,“九哥,南疆一案,难不成就这么罢了?” 耶律辰摇头叹道:“南疆一案,到葛将军那里已经结案,如今万雄志尸身一烧,就更难翻出来,我们纵有不甘,也已无法可施!”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事,就此做罢! 楚若烟皱眉,轻哼道:“都是皇上,倒便宜了功绩侯!”恹恹的趴在案上,大感无趣。 耶律辰微微一笑,向盖玉啸道:“只是三哥白白辛苦!” 是啊! 楚大小姐眼珠一转,突然来了精神,呼的一下坐直身子,向盖玉啸面前凑去,低声问道:“萧三哥,你前日潜入功绩侯府,当真将那尸体的衣裳都扒了去?” 问这个做什么? 盖玉啸一时不明白,将身子后撤,离她远一些,才点头道:“是!” 难不成这鬼丫头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心里转念,有些期待的瞧着楚大小姐。 楚大小姐却似无所觉,托着下巴想了想,忍不住低笑一声,忍笑道:“若是有盗墓贼偷入功绩侯万家的祖苎,瞧到那具光溜溜的尸体,不知道会不会吓到?” 盖玉啸:“……” 这丫头怎么想到的? 耶律辰听她描绘的颇为生动,揉揉她的额发,好笑道:“这小脑袋里,究竟装着什么?” 楚大小姐的思路,永远无法估量! 楚若烟低笑几声,又无趣起来,拉着耶律辰道:“九哥,万征和田佳宁大婚,我们最多去应个景,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可是皇上已给明大哥和卞妹妹下旨赐了婚,不知他们婚期定在几时?我们要好生热闹一番才是!” 耶律辰摇头道:“今年朝廷选秀,虽说是户部的事,可是有几位皇兄选妃,礼部也要协助。加之很快便要征兵,兵部也甚是忙碌,他二人的亲事,还要与明世子商议!” 楚若烟点头,轻叹道:“明大哥和卞妹妹经这许多波折,总算又绕了回来,不能再耽搁了!” 耶律辰向她凑近一些,轻轻拥住她的身子,含笑问道:“若烟,怎么你不急着父皇给我们赐婚?” “急什么?”楚若烟撇唇,向门外呶呶嘴道,“礼部那些老家伙,说什么长幼有序,必得等今年选秀之后,给那几位殿下赐了婚,才轮得到我们!” 说到这里,倒是来了些精神,拉住他问道:“怎么听说,还要给元迅、元哲选王妃?” 耶律辰点头,轻叹道:“父皇那日朝上吩咐,我还不曾问过元迅皇叔!” 楚若烟忙道:“九哥,元哲那小子也倒罢了,元迅的王妃人选,九哥必得慎重!” 怎么元哲就算了? 耶律辰好笑,却将脸更向她凑近一些,挑眉问道:“怎么若烟如此在意元迅皇叔的亲事?” 当然了! 楚若烟点头。 哪知道还不曾说话,下巴已被他托住,跟着唇上微温,已被他印上一吻,耳畔微哑的声音道:“丫头,你就不怕本王吃醋?” 妖孽在吃醋啊! 楚大小姐低笑,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扬眉笑道:“若烟就喜欢瞧九哥吃醋!” 吃醋,就代表他在意! 小没良心的! 耶律辰无奈,伸指在她鼻尖一刮,轻声叹道:“等到选秀之后,本王即刻请旨赐婚,总要将你绑在身边才能安心!” 楚大小姐笑弯了眉眼,身子软软偎入他怀里,小手悄悄去扯他腰带,腻声唤道:“九哥……” 这二人你侬我侬,旁若无人,盖玉啸瞧得直起鸡皮疙瘩,摇一摇头,悄悄退了出来。 离钰王殿下的屋子远一些,再听不到屋子里的动静,心却较方才更难宁静,略想一想,便大步穿过宽大的庭院,出门上马,径往孝康王府。 第676章 张嘴就是钱 难得和妖孽消磨一整日,楚若烟回府时,已是黄昏时分。 刚刚踏进府门,就听到偏厅里传来一阵笑语声,楚若烟扬眉,向管家问道:“怎么,府里有客人?” 管家摇头道:“是绣娘送衣裳来,二小姐、三小姐在试表小姐出嫁时要穿的衣裳!” “哦!” 楚若烟了然,仍然向后院走出几步,又慢慢停下,想一想,才转脚向偏厅里来。 偏厅里,绣娘正替楚若湖整理衣裳,退后端祥几眼,“啧啧”赞道:“这才几日不见,二小姐身量儿便长高这许多,出落的越发水灵,再配上这身儿衣裳,怕是新娘子也比不过呢!” 楚若湖浅笑道:“张嫂说笑,我哪里能和表姐相比?”虽是谦词,可是眸子里皆是得意。 张嫂摇头道:“不是我们奉承,田大小姐虽说也是个美人坯子,可是楚二小姐眉目却要更精致一些。也就田大小姐年长几岁,多些韵味。可如今楚二小姐身量长成,竟是更强出许多呢!明儿楚二小姐穿这身儿衣裳出去,还不迷倒一大片的公子?” 楚若烟在门口听到,“噗”的一笑,慢慢跨进门来,含笑道:“瞧不出张嫂倒是读过书的人,这话说的甚是好听!” 张嫂见到她,立刻赔笑道:“大小姐回来了,方才我们还说呢,大小姐如此人物,满上京城挑不出几个,可惜我们无缘服侍一回!” 楚若湖见到她,本就已经不悦,听张嫂一夸,更是阴下一张脸来,轻哼道:“张嫂说的是,大姐一向只穿天衣阁的衣裳,哪里瞧得上你们的?” 想当初在军营,自己本能将与元迅的事落实,偏就穿了楚若麟的衣裳,竟然被她将话绕了开去,落得自己没有着落。 楚若烟微笑道:“天衣阁的衣裳虽说金贵一些,只我是不要钱的,自然便省了那项用度!” 张嫂连忙点头道:“是!是!天衣阁当真是有福,能入楚大小姐青眼。想十几年前,也不过是一家寻常的绣庄!”虽说心里说不出的羡慕,也不想错过亲近楚大小姐的机会,向楚若湖身上指指,赔笑问道,“大小姐瞧这衣裳如何?” 为什么问她? 楚若湖不悦,皱皱眉,却不曾开口。 楚若烟向她身上望去,见她上穿云纹织锦短褂,下穿刻丝烟罗长裙,发上没有戴全套的首饰,只将长发挽成一个流云髻,饰以赤金镂花压发,再斜插一只步摇,在额畔斜斜垂下几缕流苏,堪堪只到耳际。这整个装束,虽见华丽,却并不繁复,倒当真将整个人衬的清丽许多。不禁点头道:“张嫂也是极好的手艺!” 楚若湖听她不称赞自己,却只赞张嫂的手艺,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张嫂却瞬间笑开了眉眼,巴结道:“谁不知道,这由繁入简的妆扮,是从楚大小姐那里来的?楚大小姐既觉得我们手艺还过得去,回头我们也服侍楚大小姐几身衣裳?” 拿她当活招牌吗? 楚若烟好笑,倒是无可无不可,点头道:“多谢张嫂美意,只是我可没钱!” 这话说的! 不止楚若湖姐妹,就连身边服侍的婆子、丫鬟也不禁侧目。 你一个大小姐,怎么张嘴就是钱? 张嫂却笑道:“唉哟,大小姐肯穿我们的衣裳,那是给我们天大的脸面,哪里就和大小姐要钱?” 楚若烟含笑道:“这一身衣裳,怕得有二十两银子,张嫂不要钱,岂不是我生受你们?” 张嫂摇头道:“天衣阁的衣裳那都是天价,我们又哪里要二十两银子?”想一想,从旁边拎过一个包袱,赔笑道,“大小姐,这身衣裳想来大小姐合用,不防试试!” 怎么刚说穿他们的衣裳,就有现成的? 楚若烟扬眉。 倒是跟在张嫂身边的妇人欲言又止,低下头,拉一拉张嫂的衣袖。 张嫂却将她的手一打,满含期待的瞧着楚若烟。 楚若烟瞧在眼里,微笑道:“这衣裳想来是有主儿的,还是罢了!”并不去接。 张嫂颇为失望,向那妇人瞪一眼,只得讪讪的将包袱放下,又道:“等大小姐得闲儿,我们给大小姐量量身量儿?” 楚若烟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应一声,在另一侧坐下,唤丫鬟奉茶, 这楚大小姐进来,不试衣裳,也不说什么,却坐在这里瞧她们姐妹试衣裳,当真是奇怪的很! 楚若溪年幼,倒不多想,拖着新衣裳在她面前转一周,侧头问道:“大姐姐,你瞧这衣裳如何?” 楚若烟见她上穿白玉兰散花罩纱衣,下穿桃花云雾烟罗裙,丫髻打开散在背后,只在后脑绾起一缕,结成一排发辫,发间斜插一朵绕金丝的珠花。娇俏之余,将一张精致小脸映的艳若红霞,已有些小小少女的模样儿。不禁点头赞道,“这身衣裳,倒是与三妹妹相符!”左右打量,但觉她腰间空空,见托盘里放着一条镶珠缎带,顺手拽了过来,给她束在腰上。 张嫂见如此一来,楚若溪那纤细的腰肢更是不盈一握,初初长成的玲珑身形显现无余,不由击掌道:“难怪人家都说,楚大小姐是极会打扮的,这束发的带子当成腰带来使,竟有如此奇效!” 楚若烟含笑道:“三妹身量还没有长成,如此一来,显的高挑一些!” 楚若溪忙命丫鬟打起镜子,自个儿左右瞧瞧,也觉欢喜,连忙点头道:“是啊,大姐姐当真是极巧的心思!”手指抚着锻带上的珠子,爱不辞手。 楚若湖见楚若烟与妹妹说笑亲近,对自己却只是虚赞一声,心中大为不忿,轻哼一声问道:“过几日田表姐大婚,不知道大姐姐的衣裳备的如何?” 楚若烟懒懒道:“不过是田表姐大婚罢了,我们不失礼便是,也不必备什么!” 田佳宁和万征大婚,她可没有什么兴致! 不备衣裳? 楚若溪睁大眼道:“大姐姐,听母亲说,功绩侯府可是给各大府门都下了帖子,大姐姐穿旧衣裳去,岂不是失礼?” 楚若烟好笑道:“既然是各大府门都接了帖子,那日到贺的人必是极多,大伙儿都顾着瞧新娘子,又有几人能留心得到我?” 是吗? 楚若溪疑惑眨眼,摸摸后脑,还是不甚明白。 一个大活人在那里,总会有人瞧见,更何况,自己这位大姐,向来引人的很。 楚若湖却轻哼道:“旁人不留意,钰王总会留意罢,或是大姐姐已不在意钰王?” 不在意钰王也倒罢了,只怕又惦记怡郡王。 是啊,怎么忘了,妖孽要去功绩侯府,祝贺万征和田佳宁大婚! 楚若烟微怔,很快回神,含笑道:“二妹说的是,为了钰王,我也该好生妆扮,免得旁人又动什么心思!” 什么意思? 楚若湖抿唇,向她望去一眼,但见她眸中满是讥诮,瞬间想起临江楼一事,但觉胸中闷堵,再说不出话来。 张嫂听姐妹二人说话不对路,赔笑道:“二小姐、三小姐,这衣裳若是没有什么不妥,我们便先回去,再有吩咐,使人去唤就是!”向随行的妇人使个眼色,收拾东西告辞离去。 楚若烟听到府门那里传来小厮送人出去的声音,这才慢慢道:“过几日田表姐大婚,嫁入功绩侯府,两位妹妹尽了礼数便是,与万家的人,还是少来往的好!” 楚若湖扬眉道:“任是田表姐嫁给何人,都是我们表姐,更何况,功绩侯府可是我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府门,为何不能来往?” 经这许多事,这丫头还是蠢的要命! 楚若烟皱眉,又不能与她细说,摇头道:“功绩侯府今日发丧,不过六七日便又要迎亲,那样的府门,你们也不嫌晦气!” 楚若湖未应,倒是楚若溪缩缩脖子,点头道:“是啊,想来还当真别扭!” 楚若湖却轻哼道:“我们都是将门之女,哪里有那许多顾忌?” 楚若烟听她句句驳回来,竟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也不再说,反问道:“这几日,你们可曾见过田佳宁?” 楚若湖听她直呼田佳宁的名字,不禁皱了皱眉,侧过头不理。楚若溪道:“昨日三位表姐闻说我们回来,过来探望,略坐坐便回去了!” “不曾和二妹妹说什么?”楚若烟问。 楚若湖听她盘问,早已心中不耐,轻哼道:“不过是姐妹间的私话,姐姐问来做什么?” 私话? 楚若烟向她凝视片刻,摇头道:“你们的事,自与我无关,只是,经临江楼一事,你也该知道要安份一些,若是再打元迅的主意,怕我们上将军府也保不了你!”话说完,懒得再说,将茶杯重重一搁,起身就走。 楚若湖见她沉了脸色,追到门口叫道:“你我虽非一母,可终究也是姐妹,姐姐为何就不盼着妹妹称心?” 楚若烟脚步一停,回头道:“你若有手段,令元迅对你倾心,谁又会拦着你?只是你听着田佳宁,尽使些下作手段,自个儿没脸也倒罢了,还要我们为你遮掩!” 楚若湖听她将话说重,气的胸口起伏,大声道:“我怎么没脸?你去满上京城去问,我们姐妹二人,究竟是谁毁了名声?” 楚大小姐好色之名,可是从小就有! 楚若烟被她气笑,摇头道:“我们自个儿有做什么没做什么,自个儿心里竟不清楚,还要去问何人?”再不想与他多说,转身离去。 这会儿碧萝听说她回府,一路迎了出来,见她沉着脸走来,忙迎上问道:“小姐,发生何事?” 虽说今日是功绩侯府发丧,可是自家小姐只是瞧个热闹,又不是当真在意功绩侯府那位万二爷,怎么此刻这副神情? 楚若烟摇头,已不愿再提楚若湖,只是道:“明儿你到天衣阁,替我选身衣裳回来!” 碧萝答应一声,才问道:“做什么的衣裳?” 楚若烟耸肩:“就是田佳宁大婚穿的衣裳,总不成当真穿旧衣裳去!” 碧萝奇道:“小姐不是说不去?” 楚若烟长叹一声,摇头道:“我倒一时忘记,前次我生辰,田佳宁说动九哥去功绩侯府贺她和万征大婚。” 碧萝“噗”的一笑,摇头道,“小姐,表小姐既已与万大公子大婚,怕不能再算计钰王殿下,小姐担心什么?” 楚若烟眸子微眯,冷哼道:“你可不要忘记,那功绩侯府中,还有一位万大小姐!” 当初万歆在军营中算计耶律辰不成,反而自己损了名节。这大半年来,深居不出,如今钰王到府,怕不会放过这个时机! 第677章 难怪丫头防贼似的 数日之后,是万征与田佳宁大婚,功绩侯府白幡撤去,换上满堂的华彩。虽说大红灯笼高悬,府内府外一片喜庆景象,可是不知为何,瞧在旁人眼里,总是透出一抹阴森诡异。 看到耶律辰在府前下马,万府的管家连忙命小厮向里通传,自己快步迎了过来,亲自替他带住马疆,躬身道:“小人恭迎王爷大驾,我们侯爷这就出来相迎,失礼之处,还请王爷莫怪!” 耶律辰浅笑道:“管家客气!”跟着他向府门走。 管家向他身后瞧瞧,见只有阿江、阿传二人跟着,试探问道:“怎么萧三公子不曾同来?” 功绩侯府大宴宾朋,请的可都是朝中二品以上的重臣和上京城中的名门世家的家眷,盖玉啸以布衣出身,只是区区五品,可是宴客名单中是独一份儿的。 耶律辰听他单独问到盖玉啸,眉峰微动,却并不多问,只是摇头道:“如今萧三哥另有府邸,并不曾与本王同路!” 说话间,踏上府门前石阶,府门里功绩侯万雄杰已快步迎了出来,先半跪行礼,才道:“小儿大婚,王爷亲临,老臣幸甚!” 耶律辰含笑道:“万大公子是我军中将领,他大婚之喜,本王该当到贺!” 万雄杰又客气几句,侧身斜引,带着他进府。 此刻,前厅里已是宾朋满座,见到他来,纷纷起身见礼。万征一身吉服迎了过来,行过大礼,向他身后一望,问道:“王爷,怎么不见萧三公子?” 他也问到盖玉啸! 耶律辰警觉,脸上却不动声色,眸光锁在他的脸上,含笑道:“萧三哥想来很快便到!” 万征神色明显一松,含笑点头道:“那就好,臣生怕无德无能,入不了萧三公子法眼呢!”侧身斜引,向堂上去。 你无不无能不知道,确实是无德! 耶律辰暗语。 见孝康王明辉、定远侯卞威几人已到,他却引着自己往堂上首位去,连忙摆手道:“长者在前,本王可不敢居首位!”转身向卞威下首走去。 明辉笑道:“钰王殿下虽说年少,可是却贵为亲王,又是受重上器重,自然是钰王首位!” 万征连忙点头,还不曾说话,耶律辰便摇头道:“今日是万大公子大婚,一不在朝上,二不论朝政,还是论长幼辈份的好!小子虽说狂妄一些,可也不敢越在长者之前!”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小厮回道:“怡郡王到了!” 耶律辰还不曾坐下,又再停住,含笑道:“本想听听卞侯爷教导,元迅皇叔一到,本王可连侯爷身边也不敢坐了!”转过身,向厅门望去。 万雄杰父子无法,也只得由他,转身向厅门迎来,却见耶律元迅在前,盖玉啸在后,正穿过庭院向这里而来,不由诧异,迎上几步,先给耶律元迅见礼,万雄杰才问道:“怎么是二位同来?方才臣还向钰王殿下问起!” 盖玉啸向他瞥去一眼,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倒是耶律元迅含笑答道:“是在道儿上遇见,便一同过来!” 原来如此! 万雄杰了然,引着二人入座。 盖玉啸虽说有幸得了功绩侯府的一张帖子,却众人皆知,不过是沾了钰王殿下的光,此刻满堂的宾客,任哪一个出来,都是苍辽朝廷的清贵,身份要高出他老大一截子。 盖玉啸也不甚在意,见有人过来见礼,便点头略略应付,抱剑在厅门一立,再不说话。 所有的人:“……” 萧三公子,今日是万大公子大婚,你带剑来已不合适,怎么还杵在厅门口那里,不像宾客,倒像门神。 只是萧大门神哪管旁人如何看他,只是目光锁住钰王殿下,与他目光相触,微不可见的将头一点。 看来,今日万征大婚,这功绩侯府还当真另有准备! 耶律辰俊眸微眯,淡出一抹冷意,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几分。 耶律元迅与旁人见过礼,在厅里扫望一周,才向耶律辰问道:“怎么不见若烟?” 依礼,两府联姻,楚家做为田少卿府的姻亲,楚家姐妹要先赴田府,陪田佳宁用过别亲宴,才会随同出嫁车队一同前来万府。只是楚大小姐对田家的人厌恶至极,依那丫头的性子,径直前来万府,或是压根不来,也不足为奇。 耶律辰摇头,叹道:“昨日我已问过,她若要来,我先去接她,可她说要先往田府!” 往田府? 做什么? 耶律元迅皱眉,心里无端有些不安,向厅门外望去一眼。 耶律辰瞧出他的心思,轻叹道:“她说那田佳宁必然难以安分,要去盯着楚二小姐!” 耶律元迅听他提到楚若湖,眸色顿时一沉,轻哼道:“如今楚家兄弟都不在上京,再惹出事来,怕无人替她遮掩!” 相去年不管是在军营,还是在临江楼之事,若不是碍着楚家兄弟的情面,自己断断不会容她全节而退。只是,楚若麟以将她送走以平息自己之怒,不想相隔不过数月,又接了回来。 想至此处,但觉胸口憋着一口闷气,却无处撒去。 耶律辰瞧出他的心绪,拍拍他的肩,无奈道:“若烟去盯着楚二小姐,怕就是为了皇叔!” 是吗? 耶律元迅略想一想,微微点头,心里倒舒坦一些。 那个丫头,虽说与钰王情笃,却还会替他着想,倒还不算完全没有良心。 二人刚说几句话,便有后来的几个朝臣过来见礼。二人应付过,均觉不胜其烦,互视一眼,寻个由头往厅外来。 今日宾客甚多,功绩侯府将通园子的大门打开,任由宾客游赏,二人命小厮带路,向园子里来。 盖玉啸默默跟在身后,直到进了园子,才慢慢跟了上来,皱眉道:“这园子里怕不干净,二位王爷近处走走就是!” 什么叫不干净? 是说我们府里闹鬼? 引路的小厮皱眉,回头向他一望。 耶律元迅不禁轻笑,摇头道:“这大白天的,不干净又能如何?” 盖玉啸跟前几步,侧头向耶律辰一望,轻哼道:“楚大小姐说了,说要王爷不要乱跑!” 什么叫不要乱跑? 耶律辰好笑,摇头道:“你几时听若烟的差遣?” 谁听那丫头差遣? 盖玉啸向他斜去一眼。 这个时候,只听园子里传来一阵丝竹之声,隐隐还有歌舞,跟着,传来一阵喝彩声,倒似有不少的人。 几人互视一眼,便转路向声音来的方向绕去。走不出多远,但见隔着一片湖水,对面的亭子里聚着十几位公子小姐。 耶律元迅笑道:“难怪前厅里只坐着些老臣,原来都往这园子里来了!”一时好奇这群人在瞧什么,便一齐向那亭子走去。 亭子里的人正围着石桌观看什么,竟不曾见到几人过来,耶律辰扬眉,向人群里瞧一眼,也没有瞧出什么端睨。 引路的小厮忙抬高声音回道:“钰王殿下、怡郡王来了!” 只一句话,人声顿时一寂,众人回头见到二人,连忙上前见礼。 耶律辰摆手道:“今日是万大公子大喜之日,不必拘这等礼数!”侧头向石桌望去一眼,好奇问道,“只是不知道诸位在这里做什么?听来甚是热闹!” 被他一问,几位公子、小姐连忙闪开,石桌旁一位身穿华服的少女慢慢上前一步,低垂着头见过一礼,轻声道:“不过是臣女一个戏法,用以娱宾罢了!”话说到最后一句,抬头向耶律辰一望,又再将头垂下。 万歆! 耶律辰看到是她,不禁眉峰微动,笑容便落下去几分,点头道:“原来是万大小姐!” 怎么将她忘了? 难怪丫头防贼似的! 万歆听他语气淡淡,唇角挑出一抹苦涩笑意,低声道:“钰王殿下还记得臣女?” 记得又能怎么样? 耶律辰“嗯”的一声,算是应答,点头道,“大伙儿自顾玩乐就是,本王和皇叔只是随处走走罢了!”顾自转身,竟向亭外而去。 这就走了? 众人相顾愕然。 万歆大急,追上几步唤道:“钰王殿下……” 话刚出口,已被人横剑挡住,盖玉啸清冷的声音道:“万大小姐止步!” “你……”万歆见这萧三郎进府不止带着佩剑,还敢对她动手,便不禁怒起,皱眉道,“我不过与钰王殿下说几句话罢了,萧三公子拦我做什么?” 盖玉啸向她瞄去一眼,摇头道:“王爷的袍子是新的!” 所有的人:“……” 有关系吗? 当然! 盖玉啸没有一丝相让的模样,仍然挡在路间。 耶律元迅闻言,却不禁低笑出声。 是啊,只因为别的小姐纠缠,楚大小姐不依,这位钰王殿下已丢掉几件袍子? 微微摇头,向盖玉啸一瞥,含笑道:“不知万大小姐玩的什么戏法,可能给本王一观?” 万歆本欲借此机会,在众人之前与耶律辰多亲近一些,以解之前自己名节受损的流言,哪知道那位钰王殿下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竟然不给她留丝毫余地,气恼之余,深知就算是赶去,怕也只能自取其辱,见耶律元迅给个台阶,便只能向那背影狠狠瞪去一眼,强扯出一张笑脸,仍与众人说笑玩闹。 第678章 一拜天地二拜钰王 不理会万歆的阻止,耶律辰顾自离开,耳听着脚步声轻缓,随后跟来,也不回头,轻叹一声道:“三哥,怕今日宴无好宴!” 盖玉啸轻哼道:“莫说我们有防备,纵是没有,难不成他们便能得逞?” 耶律辰皱眉,摇头道:“虽说不惧,可总令人厌烦!” 他谋划多年回京,是为查明生母被害的真相,哪知道这两年来,所查到的线索零零碎碎,偏时时与这些不相干的人纠缠。 盖玉啸明白他的心思,微默一瞬,低声道:“往日都是你劝我耐着些性子,如今,你自个儿也切莫急躁。” “嗯!”耶律辰低应,轻叹道,“是啊,原来只是你我,两条性命罢了,可是如今,有若烟,有明郡主,她们背后,可是两大家子人,必得谨慎些才是!” 听他提到明彦君,盖玉啸微默,隔了片刻,低声道:“我和郡主说过,要等有出头之日,再行大婚!” 出头之日? 耶律辰停住,转身向他定定凝视,一字字唤道:“三哥!” 他口中的出头之日,说的是为盖家鸣冤,他可以以盖玉啸之名,堂而皇之的立在这天地之间。可是此话听在明彦君耳中,怕只是以布衣之身,在朝堂争一席之地罢? 以盖玉啸的本事,莫说立足朝堂,就是拜将封侯,也不是难事,可是……报仇雪恨呢? 当初,刚刚回京,他夸下海口,说要以三年之功查出真相。可是如今,已两年过去,他们能查到的,只是一些零碎的线索,竟没有一丝真凭实据,要想雪恨,谈何容易? 长此下去,他们还要用多久? 三年? 五年? 十年? 一个女儿家的年华,如何经得起如此漫长的等待? 二人自幼一同长大,患难与共,盖玉啸又如何不明白?默然片刻,才低声道:“是啊,我不该耽搁她,只是……只是……” 只是,若从没有在一起也倒罢了,走到如今,又如何割舍得下? 他是,他又何尝不是? 耶律辰默然。 一时间,二人都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并肩而行,各自想着心事。 也不知道走出多远,突然间,只闻前院里鼓声震天,鞭炮齐鸣,跟着有几个小厮飞奔入后园,一路扬声高呼:“花轿到府,请各位贵宾前去观礼!” 田佳宁的花轿到了! 耶律辰与盖玉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一抹坚定,点一点头,同时转身向前院里去。 不管日后如何,也不管今日这万府里埋下怎样的阴谋,他们都不会退避。 等二人出去前院,恰见万征牵着红绸引田佳宁进府,随后跟着喜娘和四名陪嫁的丫鬟,再往后,是四人八抬的大红木箱,是田大小姐的嫁妆。 耶律辰微微扬眉,低声道:“这田少卿府上,倒是豪阔的很!” 盖玉啸轻哼一声,目光在那八只红木箱上一扫,微微勾唇,低声道:“之前听到别的府猜测,说钰王殿下在外头这十几年,也攒下万贯家财!” 这话怎么来的? 耶律辰错愕。 盖玉啸声色不动,目光落在踏进府门的一行人身上,慢慢道:“当初钰王殿下提亲,给楚大小姐送去的,也是八只大红木箱子!” 八抬大箱子,还只是提亲,这到迎娶,也不知道要抬多少聘礼过去。 耶律辰一愕,不禁低笑出声。 他当初回京,当真是两袖清风,给楚大小姐送去的,满满八只大箱子,除去一箱收藏的字画还名贵一些之外,倒有七只装着他收藏的书籍。难得的是,楚大小姐瞧见,竟然十分欢喜,如今专门辟出一个小院摆放。 这个时候,楚若烟刚刚踏进府门,众多公子之中,一眼瞧见那条俊挺身影,再近些对上他的眸光,一时笑弯的眉眼,冲他挑一挑眉毛,飞去一眼。 啧啧,妖孽就是妖孽,任这许多公子都穿着华衣美服,却仍然难掩妖孽一丝光芒! 耶律辰见她大大一个媚眼飞来,不禁勾唇浅笑。 这个丫头,时时都要作怪! 此时一对新人已经进厅,有万府的管家赶来,向耶律辰躬身道:“钰王殿下,我们侯爷请殿下进厅里宽坐!” 耶律辰点头,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跟着他向厅里去。 楚若烟瞧见,忍不住撇了撇嘴儿,低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明彦君走在她的身侧,眸光却锁在钰王身边的挺拔身影上,听到她的话回头,抿唇笑道:“如今钰王殿下的声势如日中天,身为苍辽的臣子,多巴结一些罢了!” 楚若烟轻哼道:“今日是万征和田佳宁大婚,又不是寻常饮宴,将九哥请进厅去做什么?莫不是一拜天地,二拜九哥,第三才拜高堂?” 那九哥又是万雄杰什么人? 明彦君听她胡扯,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贝妤跟在二人身后,听到她的笑声,凑前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明彦君横她一眼,呶嘴儿道:“我们说,今日怡郡王打扮的像新郎官一样,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贝妤听她取笑,也不羞恼,轻哼道:“姐姐眼里,哪里瞧得见元迅,倒是萧三公子,快被姐姐盯出两个洞来!” 楚若烟也忍不住笑起,接口道:“是啊,任是萧三郎剑锋如何凌利,也难抵明姐姐的一腔柔丝,当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明彦君好笑道:“今日卞妹妹不来,你们倒拿我取笑!” 贝妤撇唇道:“姐姐不先取笑妹妹,妹妹哪敢取笑姐姐?” 楚若烟耸肩道:“只是两位姐姐毫不知矜持为何物,还是卞妹妹有趣一些!”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明彦恩、贝妤都笑出声来,一左一右将她脸颊掐住,一个道:“哟,楚大小姐几时还知道‘矜持’二字?” 另一个道:“还不是被你这丫头带坏?” 楚若烟一张脸儿被二人揉成面团,含糊嚷道:“若不是学了妹妹,明姐姐如何拐得了萧三哥在手?贝姐姐又如何向元迅开口,你们不谢我,怎么反倒恩将仇报!” 这丫头倒会揽功! 二人好笑。 只是当着满府的宾客,这些话也不能太过笑闹,各掐一把收手。 万征与田佳宁行礼,虽说不曾二拜钰王,可也将耶律辰和耶律元迅二人尊为座上客,一等礼成,便请入正席,与明辉、卞威等朝中重臣同席。 趁着还有片刻的纷闹,礼部尚书高轩凑到耶律辰身边,低声唤道:“王爷!”看看席上另几个人,俯首不语。 这是有公事要回? 耶律辰扬眉,起身与他出厅,问道:“何事?” 如今户部虽说已经开始选秀,可还只是初审,不到礼部这里,倒不知道这位高大人要回什么? 高轩躬身道:“王爷,南疆送来的一封奏报,已有两日,臣请王爷审阅!”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奏折的封袋。 南疆送来的? 耶律辰一惊,一把将封袋接过,皱眉问道:“怎么送去礼部?你们也不早回本王?” 高轩苦笑道:“这几日王爷忙于筹备征兵,臣有几日不见王爷!” 是啊,他昨天才从城外兵营回来! 耶律辰已顾不上多问,信手将封袋打开,却见封袋中除去一封奏折,还另有一个黑底镶金的封袋,不禁一愕,扬眉问道:“大邺的国书?” 高轩点头道:“说是大邺差人送入南疆,臣不敢轻启。” 耶律辰点头,且不先看奏折,直接将国书的封袋拆开,取出国书看一回,一时不明其意,又将奏折看一回,再又细瞧国书,唇角慢慢挑出一抹笑意,点头道:“原来如此!” 高轩问道:“王爷,发生何事?” 耶律辰轻吁道:“无事,是大邺国新君登基!” 新君登基啊? 高轩吃惊,瞧瞧他的神色,试探问道:“王爷,此事可要遣使到贺?” 大邺国力昌盛,又与苍辽相邻,这江山易主,对苍辽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耶律辰点头道:“自然!只是要先禀过父皇!”信手将奏折还了给他。 高轩应命,仍将奏折收起,躬身退开。 盖玉啸见耶律辰出厅,早已跟了出来,见高轩退开,慢慢走近,问道:“可是发生什么?” 耶律辰摇头,含笑道:“之前南疆兵变,我们恐波及大邺,曾差人探问大邺的动静!” “是啊!”盖玉啸点头。 可是那数月兵变,大邺并不曾做什么。 耶律辰勾唇道:“之前得到消息,大邺国内,也是那个时候生变!” “大邺生变?”盖玉啸未应,背后已有人低呼,楚若烟一把抓住耶律辰手臂,连声问道,“九哥,大邺怎么了?生什么变?可知道确切的消息?” 一说到大邺,这丫头就如此关切! 耶律辰揉揉她的额发,含笑道:“是大邺朝内乱,三王发动政变,意图逼宫!” “啊?”饶是楚若烟活了两世,还是被这个消息惊住,讷讷问道,“逼……逼宫?这……这岂不是天下大乱?” 耶律辰微笑摇头,眸中带出些赞赏,轻声道:“大邺朝齐王殿下文韬武略,齐王妃更是满腹锦绣,那三王之乱,短短不过几个时辰便已平息,如今齐王登基,日后大邺朝,怕是更加兴盛。” “哦!”楚若烟应一声,这齐王和齐王妃却不知道是谁,只问自己关心的人,“那公孙家呢?大邺朝改天换地,公孙家可曾受什么牵连?” “呵……”耶律辰低笑,摇头道,“这齐王妃,便是公孙老侯爷嫡亲的外孙女儿,你说公孙家可会受什么牵连?” 是吗? 楚若烟眨眨眼,总算是搞明白大邺那位新皇帝是公孙家的什么人,喜道:“我只知道公孙老侯爷只生有一个女儿,也早已亡故,不想还留下一位小姐!” 耶律辰含笑道:“是啊,这位小姐自幼在老侯爷身边儿长大,公孙一门,对她呵疼的紧!” 是吗? 有这样的事? 楚若烟听他说的详细,出神片刻,问道:“九哥几次游历大邺,又陪着太子往大邺求取公主,可是与他们熟识?” 耶律辰点头道:“嗯!熟识!”一时间,心绪飘远,远到任是那几年的记忆都已褪色,却仍记着当初一幕。 楚若烟喜道:“如此人物,等有机会,九哥带若烟去会会?” “好!”耶律辰微笑,轻抚她的秀发,柔声道,“等九哥事了,带你去大邺走走!” 有这丫头在侧,到那时,能说出当年的一幕了吧? 第679章 摸摸怎么了 功绩侯府的爵位,到万雄杰手中,已是第二代,在满苍辽朝廷,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名门世家。今日万大公子大婚,虽说只给朝中二品以上的大员下了帖子,可是这满上京城的名门世家却都不曾遗漏,到贺之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只是位高权重的文武之臣,便坐了三桌,短短片刻,前院、后院已是一片轰闹之声。 万雄杰敬过首席的王侯将相,却不见了钰王,转身寻了出来,见三人立在阶上说话,向楚若烟深望一眼,上前道:“钰王殿下怎么在这里?可是微臣招呼不周?” 怎么这功绩侯如影随形的? 耶律辰眉目微动,含笑道:“不过是礼部一些杂事,与高大人说几句话罢了!” 万雄杰点头道:“王爷贵人事忙,倒是微臣多心!”躬身肃手,引着他进厅,吩咐家人引盖玉啸入席,楚若烟身为女宾,自有丫鬟引入后园。 今日这功绩侯当真是殷勤的紧! 楚若烟挑眉,脚步微缓,凑到盖玉啸身边道:“今日劳烦萧三哥留心,替我守着九哥!” “嗯!”盖玉啸应,又忍不住问道,“楚大小姐可是知道些什么?” 这个丫头,总是敏锐的令人心惊,难不成,又看到了他们不曾看出来的东西? 楚若烟撇唇道:“万雄杰突然如此殷勤,我可不信只是为了巴结九哥!” 不然能为什么? 盖玉啸皱眉,向她撇去一眼。 虽说万家在朝中盘根错节,与几大世家都有联系,可是自先帝那朝之后,族中再没有女子进宫,更不论皇子。若说他们巴结耶律辰,不是为日后万氏一族在朝中争一席之地,又能是什么? 楚若烟见他眼中皆是疑惑,轻叹道:“萧三哥有所不知,我曾听说,当初若不是王士忠与万氏有私,被旁人撞个正着,万氏早已进宫,又哪里只会是一个丞相夫人?” 她口中的万氏,自然是万雄杰胞妹,丞相王士忠的夫人! 有这样的事? 盖玉啸错愕。 楚若烟低笑道:“那时我年纪尚幼,自然不记得什么,可是到如今,还有人偶或提起,想来不会是假的!” 盖玉啸点头,默然一瞬才问道:“楚大小姐之意,是说万家之志,不在于寻常的臣子?” 当初万氏能够进宫,万家早已是皇亲国戚。若是万氏再能产下一位皇子,如今的功绩侯府,又岂会去为出自梁氏的二皇子耶律修尽力?更不论丞相府的大小姐,并无所出的静妃! 楚若烟听他一语中的,拍拍他肩头赞道:“聪明!” 被一只柔软的手掌触到,盖玉啸下意识肩膀一沉,后退一步避开。 楚若烟第一下拍实,第二下却拍空,手在空中一停,“嘁”了一声缩手,瞥他一眼,撇唇道:“大男人,摸摸怎么了?” 盖玉啸:“……” 一个女儿家,说话怎么这么吓人? 守在阶下的万府丫鬟瞧见,也不禁看的目瞪口呆,向楚大小姐连望去几眼。 萧三郎与世家公子不同,他出身布衣,两年前一战成名,不止受到各大将门的注意,更一时受到各府丫鬟的注目。 身为奴婢,纵攀上哪家世家公子,也不过是做一房小妾,而这位萧三公子,有如此战绩,又是钰王殿下的生死之交,若是能嫁给他,不止能做正室,说不定日后还是朝中清贵。 只是,这两年来,随着日久,萧三郎清冷之名也渐渐远传,令人不敢接近。都说钰王殿下看似温润,实则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儿,而这萧三郎,更是从外冷到了骨子里,基本上不算是一个活人。 可是眼前是怎么回事?这位楚大小姐,分明与钰王殿下情定,却敢对萧三公子动手动脚,随意说笑? 无视丫鬟怪异的目光,楚大小姐别过萧三公子,跟着她径往后园里去,随口问道:“你们大小姐可在府上?” 听她问到万歆,丫鬟一窒,回头迅速向她一望,俯首道:“我们大小姐在后园宴客,楚大小姐过去便可见到!” 当初万歆勾诱钰王闹的满城风雨,这大半年来,躲在府中不敢见人不说,还要受二夫人的排挤,日子当真是不好过。而这一切,仔细去想,始作俑者,怕就是眼前这位楚大小姐。 宴客啊? 楚大小姐了然点头。 看来,经过这大半年,当初的事,已渐渐被人淡忘,借着万大公子大婚,那位万大小姐又要出来蹦哒了! 二人过垂花门,刚入园子,就见戏台对面的彩棚里明彦君迎了出来,拉住她的手皱眉道:“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你,害我们命人到处去找!” 楚若烟抿唇笑道:“只是去瞧瞧九哥,莫要人打他主意!” “噗”明彦君低笑,忍不住侧头向万歆望去一眼。 后园女宾的席上,夫人和小姐们分开,这一边自然以明彦君、贝妤几个身有诏封的小姐居首,万歆身为功绩侯府的嫡长女,自然由她作陪照应。 此刻虽说二人立在彩棚之外,可是与彩棚中的席位离不甚远,楚大小姐那话又不曾压低声音,彩棚里所有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都不禁向万歆望去一眼。 万歆听这楚大小姐一张嘴就掀短,脸色不禁微白,待要发作,又强行忍住,起身迎了出来,向楚大小姐端端正正施下礼去,说道:“当初万歆不经事,不知军营禁令,冲撞钰王殿下,至使楚妹妹与钰王殿下生下嫌隙,都是姐姐的不对,今日诚心向楚妹妹请罪,还请不念旧恶。” 轻轻一语,将她勾诱钰王,说成是“冲撞”,令自己受刑的原因归结为“不知军营禁令”。而随后一句,说楚若烟与耶律辰心生嫌隙,听在不知情人的耳中,更是猜测纷纷,难免翻出几个甚至十几个不同的版本。 大半年不见,这位万大小姐的心机,可是又深了几分! 楚大小姐扬眉,坦然受她一礼,却似笑非笑道:“万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姐姐在军营中,私入九哥的营帐,若烟可不在场,哪里就会因为万姐姐和九哥生出什么嫌隙?只是九哥素来爱洁,万姐姐日后还是不要拉拉扯扯的好,免得他又丢掉袍子,若烟还要重新备办,虽说若烟不在意几个银钱,可是天衣阁制衣,也繁锁的很!” 你既然自个儿旧事重提,还要将自己撇个清楚,那就别怪楚大小姐坐实你勾诱钰王的企图。 万歆本想今日万征大婚,宾朋满座,趁机将勾诱钰王的事撇楚,借众人之口,攻破之前的流言。哪知道楚大小姐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非但没有顺着她的话将这死结解开,反而更坐实了她“私入九哥营帐”,和钰王“拉拉扯扯”的罪状,还顺便将钰王的态度挑明。 是啊,钰王殿下爱洁,你碰过的袍子,人家钰王殿下都嫌脏,何况是你这个人? 众小姐闻言,互视一眼,望向她的眼神,或多或少,都露出些不屑。 万歆恨的咬牙,慢慢站直身子,摇头道:“当日楚大小姐既不在营里,这等话,还是莫要乱说的好!” 这是什么话? 难不成到了这个地步,这万大小姐还要牵扯上妖孽? 楚若烟含笑道:“若烟虽说不在营里,可是九哥在啊,或者,将九哥请来,说个清楚?” 万歆:“……” 钰王殿下自然是听你的! 见二人僵持,楚大小姐几句话将万歆秒成渣,明彦君、贝妤二人自然是乐得瞧热闹,却已有别的小姐出来打圆场。吏部尚书郑达辉之女郑晚晴上前一步,含笑道:“今日是万大公子大喜之日,楚大小姐和万少夫人又是表姐妹,说来都不是外人,往日纵有什么误会,今日也当握手言和的好,怎么这陈年旧事,倒定要分剖个明白?” 话刚说完,就已有人接口:“是呀,事已过去,还提做什么?我们还是回去看戏的好!” “说的是呢,今日是万大公子大婚,我们且行乐才是,又何必提那不快之事?” …… 这位郑大小姐,倒是个会说话的! 楚若烟含笑,向她一瞥。 万歆正骑虎难下,见有人劝解,自然顺势点头道:“是万歆不好,扫了大伙儿的兴致!”不敢再惹那个女混世魔王,请众人重新进彩棚,引着明彦君几人向首席来。 楚若烟倒也不紧咬不放,顾自坐在明彦君身侧,瞥眼间,见到次席两名陌生的少女,一个柳眉杏目,窈窕身材,一个桃腮凤目,细腰如柳,虽说都只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竟然都是十分的颜色,不由扬眉道:“不知这两位妹妹是哪一府的小姐,倒是两个美人,竟然不曾见过!” 脑中转一周,似乎这一年不曾有回京的朝中重臣。 趁着今日一宴,万歆本就有意要与她修好,心中正为方才的争执后悔,听到她问,连忙道:“她们是我二叔之女,万琼、万苑!”向二人吩咐道,“这位是上将军府的楚大小姐,还不快快见过!” 万琼、万苑闻言,都婷婷起身,向楚若烟盈盈施下一礼,同声道:“万琼、万苑见过楚大小姐!” 啧!瞧不出万雄志那模样儿不怎么样,倒生一双好女儿!万雄志夫妇双亡,看为万雄杰要将这二人留在自己府中教养。 楚若烟暗赞,还礼道:“原来是万二小姐、万三小姐,难怪一向不曾见过!” 贝妤抿唇笑道:“哪里是不曾见过,只是她们离京时,我们年岁尚幼,如今她们又出落成这副模样儿,我们不认识罢了!” 万歆连忙道:“是啊,说来我们也是自小儿一同长大,只她二人离京几年,与大伙儿生疏了罢了!” 几人几句话,倒将方才的不快抛开,气氛顿时一松,变的融洽许多。 楚若湖见楚若烟一来,身边便绕着许多人,连与她有怨的万歆也尽力巴结,不禁恨的咬牙,向楚若烟瞪去一眼。 第680章 真不懂假不懂 寻常各大府门操办喜事,女眷到府,除去与新娘子亲厚的姐妹和全福夫人会去新房相陪之外,旁人不过是饮宴听戏,或是在园子里游赏景致。而男宾却大多为朝臣,或是将入仕途的各府公子,借机与各大府门、朝中清贵联络感情,以期日后在朝堂上能多一个助力,少一个政敌。 如今的钰王耶律辰早已不是当初刚刚回京时那个一无所有的皇子,他手中的兵部自不必说,各大府门有投军的公子,都期在他手中有用武之地,纵不巴结谄媚,也是极尽礼数。 而今年又正当朝中选秀,另有一些府门,想的却是钰王殿下手中的礼部。 虽说甄选秀女,朝中自有规制,只是如今除去为皇帝选秀,还要给各位皇子立妃,这选了上去,是留在宫里,还是送入王府,怕就由这位钰王殿下说了算了。 如此一来,钰王殿下身边更如众星捧月一般,众臣环绕,皆是笑容满脸,尽力奉承巴结,不止将旁的皇子冷落,就连怡郡王耶律元迅也被挤过一边。 耶律元迅倒也罢了,见此情形,不过微微一笑,自去与亲厚的公子把酒笑谈,而耶律邯、耶律亭等人却瞧的冒火,又无法可施。 盖玉啸出身寒微,在这满场宾客中,连官职也是最低,席次被安排在最末一席,远远望去,但见首席那里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偶或传来不同人等“钰王殿下”的称呼声,纵自个儿目力再强,隔着人山也瞧不见钰王殿下的身影。 此时有人捧着酒杯凑了过来,含笑唤道:“萧三公子!” 一则是因为他官职低微,二则是因为他这一身的清冷,这么半天,虽有几个来搭讪的,都被他一脸的冷漠吓跑,招呼的如此顺口,这还是第一个! 盖玉啸回头,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微挑一挑眉,试探问道:“王宜修?” 这个人见过,却并没有过什么交集,一时不能肯定。 好歹他是相府大公子,有这么直呼其名的? 王宜修微窒,瞬间笑起,点头道:“是!萧三公子想来记得,范程一案,本……我……在下和舍妹曾替萧三公子作证!” 纠结片刻,选了一个贴近江湖,也更适合与萧三公子说话的自称。 嗯,记得! 盖玉啸点头:“多谢!” 王宜修:“……” 完了? 不然呢? 萧三公子似乎并没有接下去感激涕零的自觉,眸光仍然落在首席那一大群人身上。 王宜修顺着他的目光再望一眼,干咳一声道:“萧三公子,在下敬公子一杯?” “什么?”萧三公子不动,连目光都没有稍斜。 敬酒还能是什么? 王宜修噎了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眼,挑唇笑道:“在下素闻萧三公子武功盖世,当初阳谷关一战,更是声震异域,助钰王殿下立下如此功勋,在下钦佩的紧!只是……”话说半句不说,留神盖玉啸的表情。 本以为,前边先将他称赞一番,此刻话锋一转,他必然追问。哪知道盖玉啸像没有听到一样,目光捕捉到人缝里耶律辰抬起的衣袖,自顾自斟上一杯,一口饮尽。 王宜修彻底被无视,自觉老大没有意思,要想拂袖离开,又再忍住,含笑道:“旁人都说,萧三公子是钰王殿下的生死之交,只是这两年来,钰王殿下掌管兵部,却不顾及萧三公子的前程,也是令人不解!” 有什么不解? 盖玉啸眉峰微动,颇为不耐。 这位王大公子究竟要做什么?呱噪这半天,还说不到正题。 他表情中微微的变化,被王宜修瞧在眼里,却完全会错了意,唇角挑起一抹笑意,轻叹道:“这两年,萧三公子虽有一个轻骑尉的头衔,却并不曾当真统兵,成日跟在钰王殿下身畔,知道的,是钰王殿下离不开萧三公子,不知道的,还道萧三公子与阿江、阿传几人一样,不过是钰王殿下的厮仆、长随!” 前几句话倒也罢了,这最后几句,挑唆的未免太过明显! 盖玉啸终于将目光从人群中抽了回来,淡淡落在他的脸上,慢慢问道:“那又如何?” 王宜修:“……” 怎么旁人把你当成钰王的厮仆,你都不生气吗?你这样的人,不是应该恃才傲物,连耶律辰都未必放在眼里? 胸口有些闷,暗自深吸一口,勉强保持唇角的笑意,摇头道:“萧三公子莫要误会,不过是闲谈!只是萧三公子如此人物,在下为萧三公子不值罢了!” “哦!”萧三公子应一声,又转头去瞧着人群。 王宜修:“……” 怎么又不说话了? 目光随着他向人群望去,仍然瞧不见钰王殿下的身影,微微挑唇道:“依钰王殿下如今的声势,在朝中当真是一呼百应,萧三公子此次赴西疆再立奇功,怎么都不听有什么封赏?” 钰王殿下的声势,和他有没有封赏有什么关系? 盖玉啸眸光下落,掩去眼底的一抹讥诮之意,这才转头向他望来,一字字问道:“王大公子想说什么?” 王宜修:“……” 话说这么多,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萧三公子显然是真不懂,见他不语,也不追问,又再转回头去。 这个样子下去,这话还怎么说? 王宜修轻哼一声,低声道:“在下是说,萧三公子与钰王殿下虽是生死之交,但是助他立下如此功勋,已算对得住他,如今钰王殿下对萧三公子既无心提拔,萧三公子总要为自个儿的前程着想!” 是啊,他要为自个儿的前程着想! 萧三公子难得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只要能为盖氏一族翻案,他盖玉啸以清河王嫡孙的身份,自有锦绣前程。若是不能,纵他能争个拜将封侯,也是辱没了祖宗! 王宜修又哪知道他的心思,见他点头,似得到鼓励,立刻道:“萧三公子若是有意,请移驾书房,我们详细一叙!” 移驾书房? 他的话,终于挑起盖玉啸的一丝兴趣,回过头向他注视。 这里是功绩侯府,可不是丞相府,虽说你是功绩侯的外甥,可是也不能说书房就书房吧? 王宜修见他不说不动,丝毫没有要移驾的意思,两道眸光也不显刻意打量,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心头就不禁突的一跳,却勉强镇定,含笑道:“这里人声嘈杂,萧三公子莫要多想!” 嗯,这倒是个理由! 萧三公子点头,又转头向人群望去。 这是什么意思? 去还是不去? 说这么会儿话,王宜修几乎被他憋死,勉强耐住性子唤道:“萧三公子?” 这位王大公子还真是急性子! 萧三公子腹谤,此刻也隐隐明白,今日功绩侯府这场局,怕算计的不是耶律辰,而是自己! 想到之前耶律辰的提醒,心底顿时一松,目光闪过人群,向另一桌望去一眼。 明彦恩正与耶律元迅说话,受他目光所扰,向这里望来。 盖玉啸与他目光相触,只是几不可见的将头一点,仰首将杯中酒饮尽,慢慢起身道:“走罢!”转身向厅外走。 只要他们算计的不是耶律辰,他盖玉啸何惧? 王宜修:“……” 什么情况? 只是好不容易请得动这块石头,哪里还有空去问为什么,大喜之余,立刻抢前几步,引着他出厅,向书房而来。 明彦恩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却不知王宜修几时和萧三郎说得上话,不禁微微皱眉,转头向耶律辰望去。 耶律元迅见他神色有异,不解问道:“怎么?” 明彦恩向厅外一望,低声道:“萧三哥跟着王宜修出去,嘱我照应钰王殿下!” 就那一眼,就有这许多话?难为明世子瞧的明白! 耶律元迅诧异。 此时,耶律辰已饮过几十盏酒,身边的人终于少一些,露出些空隙让他呼吸。 明彦恩取一杯酒,起身过去,挑唇唤道:“钰王殿下!” 你来凑什么热闹? 耶律辰瞧瞧他手中的酒杯,好笑扬眉。 明彦恩举酒道:“两年前阳谷关一役,臣见识殿下神威,已钦佩之至。之后臣和欣儿草原遇难,又是殿下出手相救,再之后,臣一时颓丧,又得殿下扶持,殿下之恩,彦恩没齿难忘,今日借万大公子喜酒,以敬殿下,臣先干为敬!”话说完,也不等他应,先仰首一饮而尽。 同样是对钰王以示礼敬,旁人说话,均是一味的阿谀奉承,明世子这一番话,却说的豪气毕现。加之从前的明彦恩温和平易,如今的明世子却多出一抹冷锐,这一番话朗朗说出,其间气势,竟令人莫敢逼视。 众臣见状,都不禁为之气竭。 虽然知道以明世子的性子,断不会无事凑这等热闹,可是他这番话却说的情真意切。 耶律辰耸然动容,摇头道:“世子军中扬名时,耶律辰还不知在何处漂泊,又岂敢在世子面前提什么威名?你我既有同袍之谊,世子蒙难,我等自当出手相助,又何必一个谢字?世子受伤,也不过受一时之困,世子如此人物,又岂会一味沉沦?总有鹰翔九空之日,耶律辰岂敢居功?只是世子既有此美意,耶律辰却之不恭!”话说完,也仰首将杯中酒饮尽。 明彦恩被他一番话所撼,眉目微动,伸手道:“臣能得遇王爷,此生之幸!” 耶律辰微笑,也与他伸手相握。 如果说,方才二人饮酒时的一番话,还只令众臣动容,这一握手,却令几位皇子神色微变。 寻常但有旁的王爷在侧,臣子称呼,无不是点明“钰王殿下”还是别的什么王,如此只称“王爷”二字,通常都是投效之意。 明世子,不止是他一人神威,背后所立的,可是整座孝康王府,若明世子当真一心投效钰王,钰王的声势,岂不是又涨老大一截子? 只是当着这许多朝中重臣,除去暗暗心惊之余,却也说不出什么。 第681章 楚大小姐有毒 明世子敬一盏酒,令旁人震撼之余,大多自问无法与之相比,又再客套一番,纷纷散开。 安平郡王掳着短须赞道:“这几府的孩子,我们瞧着自幼长大,往日本王还说明世子性子最为温和,如今看来,不过是缺些打磨罢了!” 是啊,从前的明世子,华丽的像是一把金玉镶嵌的佩剑,令人欣羡赞叹。而如今的明彦恩,铅华洗尽,却似一柄出了鞘的利刃,令人惊服之余,莫敢逼视。 卞威也连连点头,欢喜之情溢于颜色,感叹道:“如此说来,本侯也当谢过钰王殿下!”说着话,举杯向耶律辰敬酒。 如果,没有耶律辰,如果,没有萧三郎,实不知道,明彦恩几时能从伤残的阴霾中走出来,自己的女儿,岂不是跟着受苦? 孝康王更是心中感叹,却已说不出感激的话,也跟着举杯道:“老臣也敬殿下一杯!”如此优秀的儿子,失而复得,皆因钰王施以援手,从此之后,孝康王府必然以钰王的马首是瞻,又何必感激之言? 这两位老臣一同举杯,耶律辰哪敢怠慢,连忙应道:“小子何德何能,敢受两位长辈如此礼遇,还是耶律辰敬过明王爷、卞侯爷!”说着双手捧杯,躬身为礼。 二人连忙侧身,只受他个半礼,明辉摇头道:“殿下是君,我等是臣,岂敢受殿下之礼?” 耶律辰含笑道:“今日并非在朝上,论什么君臣?自然依长幼之序!”再次向二人俯首一礼,仰首将酒饮尽,又再转向安平郡王道,“耶律辰敬过王爷!” 安平郡王笑道:“老臣还是沾明兄、卞兄的光!”见他之意甚诚,也不推辞,起身与他对饮。 几人尽过礼数,耶律辰告一声罪,离席向外而来,直到出厅,侧头见明彦恩跟了出来,扬眉问道:“何事?” 方才明彦恩敬那盏酒,自然是有话要说,若不是他的一番陈词,那一群人也不知道要纠缠到几时? 明彦恩摇头道:“方才王大公子不知道说了什么,萧三哥跟着他离开,臣心中不稳,请王爷示下!” 王大公子? 王宜修? 耶律辰微怔,游目向庭院中望去,又哪里有盖玉啸的身影,想到今日进府时管家和万征的言语,不禁担忧,皱眉问道:“可曾见到万征?” 明彦恩道:“方才往偏院里去了!” 偏院里,设的是各世家还没有出仕的公子的席位。 耶律辰点头,低声道:“今日万府的人古怪,萧三哥已经有备,任他们设下什么圈套,萧三哥不会轻易中计。只是王丞相的几个儿女,闻说以王二小姐最有智计,如今既有王宜修,怕少不了王二小姐的事,我们也不能大意,设法往园子里传个信儿,让若烟几人留意王二小姐的动静!” 明彦恩点头道:“臣去给君儿递个消息就是!” 耶律辰想一想,勾唇道:“一同去罢,反而更随意一些!” 明彦恩点头,跟着他一道往后花园而来。 二门上守着的小丫鬟瞧见,连忙上前见礼。 耶律辰浅笑问道:“姑娘可知道,夫人、小姐们的席位可都在园子里?” 对上他的笑颜,小丫鬟心头突的一跳,一时脸儿潮红,讷讷几声才说出话来:“是,夫人们在临湖的水榭里,小姐们在湖边的彩棚里!” 耶律辰点头道:“那劳烦姑娘带我们前去!” 能为钰王殿下带路,还能得他和颜悦色,姑娘长姑娘短的唤这几声,小丫鬟顿觉全身轻飘飘的成仙一般,连忙点头,侧身道:“殿下请!”脚步生风,走在前头。 明彦恩见那小丫鬟脚步似要飞起来,不禁好笑,侧头向耶律辰一望,但见他唇角含笑,精致眉眼竟比女儿还精致几分,莫说女子瞧见,就是他一个昂藏男儿,也一时错不开眼。 目光在他俊极无双的侧颜上略停,却又不禁一黯。 在一年之前,自己何尝不是自负容貌,也如此意气风发,可是,一场劫难,令他肢体伤残,毁了容颜,几乎就此变成废人…… 想到这里,又不禁暗暗庆幸。 幸好! 幸好有萧三郎的当头棒喝,幸好有耶律辰援手扶持! 念头只是微微一转,又不禁哑然失笑,暗暗摇头道:“明彦恩啊明彦恩,你又不是大姑娘,何必如此在意容貌?如今撇开外表的光华,岂不正是大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 他脸上神情的细微变化落在耶律辰眼中,见他片刻的黯然之后,很快便又神采飞扬,虽不知道他那瞬间心思的变化,却似有所感,点头道:“贝王爷说的是,明世子经此劫难,反较之前更加光华夺目!” 明彦恩侧头,向他微微一笑,点头道:“臣曾经羁于容貌,如今想来,当真是肤浅!” 肤浅吗? 耶律辰错愕,又跟着哑然失笑,摇头道:“此话若是被若烟听到,不知道又说出多少理来!” 若是两年前,他也对旁人在意容貌颇为不以为然,可是,这两年来,成日被那丫头夸赞,一脸花痴的盯着,时日久了,反而庆幸自个儿生就这副模样。 也是! 明彦恩也不禁好笑,心里暗语:自己如此在意容貌,怕就是自幼听那丫头说的多了! 说话间,二人已进入后园,远远的,听到一阵轻快的琴声。明彦恩微笑道:“是贝县主在抚琴!” 耶律辰点头,目光向隔湖的彩棚里搜索。 彩棚里也不知道是谁眼尖,首先看到向这里来的人,立刻叫道:“看啊,是钰王殿下!”直接将明世子忽略。 楚若烟正托着腮专心瞧贝妤抚琴,听到耶律辰的名字,立刻精神一振,直身向外张望,看到二人身影,一时笑弯了眉眼,向二人连连招手。 耶律辰看到她,也挑唇笑起,飞扬的眉目,光华无限,令满彩棚的小姐瞧直了眼。 小丫鬟将二人带至彩棚外,侧身行礼,抬头向耶律辰一望,眼波脉脉,盈盈含情,似要滴出水来一般。 妖孽! 楚若烟瞧见,忍不住大大翻个白眼。 这进功绩侯府才几个时辰,怎么就将人家小丫鬟招惹的这副模样儿? 耶律辰却浑然不觉,向小丫鬟摆手,顾自迈进彩棚,向众小姐微微晗首,便算见礼。 楚若烟快走几步,已抓住他衣袖,轻摇道:“九哥,你不是在前头饮酒?来园子里做什么?” 耶律辰含笑道:“前头气闷的很,我与明世子随处走走,哪知被贝县主的琴引了过来!” 此刻贝妤一曲抚至尾声,手指轻颤收声,抬头见只是耶律辰和明彦恩,不禁微微失望,却仍含笑道:“贝妤的琴能入钰王殿下之耳,贝妤之幸!” 明彦君见到明彦恩,不禁微微扬眉,迎过来唤道:“大哥!” 明彦恩伤残之后,性子变的清冷,已不喜欢立在人群之中,这会儿会跟着钰王到这里来,必然有事! 明彦恩应一声,带着她避至亭外,将方才的话说一回,皱眉道:“当初田佳宁言语相激,定要钰王殿下来贺她和万征大婚之喜,我们都道他们还要算计王爷,如今看来,他们要算计的,怕是萧三哥!” 明彦君微惊,失声道:“是三哥?”话出口,微微转念,冷笑道,“他们算计三哥什么?依三哥的功夫,他们纵设下陷阱,又岂是三哥的对手?” 明彦恩摇头,皱眉道:“暗箭难防,我们不能大意!” “嗯!”明彦君点头,沉吟道:“萧三哥素不将那些人瞧在眼里,又岂是几句话请得动的?他既肯跟着同去,必然是瞧出什么。” 明彦恩叹道:“也只怕他不将人瞧在眼里,才会大意!” 说的也是! 明彦君沉默片刻,点头道:“当初田佳宁千方百计请钰王到府,必有用意,如今王大公子又接近三哥,怕是这圈套不小!” 明彦恩抬眸向彩棚中一扫,问道:“王二小姐可有异动?” 王亦微? 明彦君想一想,摇头道:“不曾见她做什么!” 难道是他们猜错? 明彦恩皱眉,又再问道:“万大小姐呢?” 明彦君撇一撇唇,回头向彩棚里望去,低声道:“从楚妹妹一来,便处处巴结,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明彦恩轻哼,低声道:“我和王爷不便久留,你们留意这几人动静,若有异样,速速通个消息!” 明彦君不安道:“那三哥呢?” 明彦恩垂眸向她注视,微微一笑道:“有大哥和钰王,你放心就是!” 有你们就有你们,为什么笑这么暧昩? 明彦君扬眉问道:“笑什么?” 明彦恩叹道:“自小儿旁人都说,我们君儿飒爽如男儿,不想如今也有如此一面!” 这是取笑她? 明彦君瞪眼,可是对上明彦恩温软的目光,又撑不住笑起来,点头道:“大哥放心,君儿正常的很,不会去喜欢女人!” 明彦恩:“……” 楚大小姐有毒,怎么连自家妹妹说话也如此吓人? 兄妹二人外头说话,彩棚里已有几位小姐按捺不住,凑到钰王面前见礼。 耶律辰浑不似在前头的温和平易,只是微微点头,算是还礼,目光只是稍离,仍凝在楚大小姐身上,伸手轻抚她的秀发,柔声道:“今日虽说开心一些,也莫要贪杯,一会儿宴散早些出去,九哥送你回去!” 妖孽进来,是来秀恩爱的? 楚大小姐扬眉,眼瞧着几位小姐黑了脸,不禁抿唇轻笑,乐的配合,连连点头,腻到他怀里道:“九哥也莫要多饮,身子要紧!” 这二人一对一答,一个柔的似要滴出水来,一个腻的似要将人黏住,众小姐瞧在眼里,已有不少人暗骂楚大小姐不知羞耻,可是心底是压都压不住的嫉妒。 第682章 什么都瞒不过她 耶律辰与明彦恩略留片刻,便即告辞离去,楚若烟送出彩棚来,瞧着二人走远,才向身边的明彦君低声问道:“明姐姐,发生何事?” 她可不信,妖孽明知道后园有这许多如狼似虎的小姐,嫌前头气闷就会跑到后园里来! 这个丫头,什么都瞒不过她! 明彦君挑唇微笑,低声将明彦恩的话说一回,皱眉道:“虽说三哥是王爷的左膀右臂,可是今日在这功绩侯府中,又是万大公子大婚,难不成,他们敢算计他的性命?” 今日盖玉啸可是功绩侯府下帖相请,若是在这功绩侯府出事,万家如何脱得了干系?到那时,钰王又岂会轻饶? 可是,萧三郎不过是区区轻骑尉,军阶本就不高,偏钰王又始终没有放他统兵,加上出身布衣,除去一身武功,实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被算计? 楚若烟思索片刻,一时也猜之不透,扬眉笑道:“费这脑子做什么,此事既然与王二小姐有关,我们一试便知!” “怎么?”明彦君不解。 楚若烟抿唇笑道:“姐姐瞧妹妹的就是!”在她手腕一拉,仍快步回入棚子里。 方才那二人旁若无人的亲热,万歆瞧在眼里,早已妒火攻心,却只能咬牙强忍,此刻见二人回来,含笑道:“往日只知道楚妹妹对钰王殿下情深,不想钰王殿下对楚妹妹也是如此呵疼,当真令人羡慕!” 只是羡慕? 楚若烟腹谤,却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九哥受皇上器重,身担重任,岂是耽于儿女私情之人?方才是因为前头闹酒,说是怡郡王将王大公子灌醉,闹出老大一个笑话,厅里吵的很,他才避了出来!” 怎么耶律元迅会灌王宜修的酒? 楚若湖先忍不住问道:“今日是表姐大婚,不是应当给万大公子灌酒?怡郡王好端端的,怎么给王大公子灌酒?” 楚若烟笑道:“九哥只说那一句,我并不曾多问!” 从开宴见过回礼,王亦微与姐妹几人都不曾太过接近,此刻闻言,不禁皱眉道:“想是楚妹妹听错,大哥岂是如此不经事的人?” 楚若烟连连摆手,笑应道:“王大公子和万大公子是表兄弟之亲,今日万大公子成亲,他心里欢悦,不知不觉多饮几杯也是有的!” 是吗? 王亦微皱眉,低头凝思。 贝妤向楚若烟和明彦君各望去一眼,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弄,点头道:“前阵子见元迅,似听他提到过王大公子,当时不曾留意,也不知道何事!” 何事? 王亦微微怔,问道:“怎么怡郡王和贝姐姐提起大哥?” 贝妤点头,含笑道:“不过是偶尔提起罢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明彦君接口笑道:“元迅向在军中,也只年下在京中逗留些日子,又能与王大公子有什么?几位妹妹不必多想!” 楚若烟跟着点头道:“他们闹便由他们闹去,大不了王大公子出丑,回去被丞相大人斥责几句,又能如何?我们且玩我们的,不要扫了兴致!” 奔到贝妤身边坐下,挑眉道:“贝姐姐,若烟与你合奏一曲如何?” 这里只有一张瑶琴,如何合奏? 众小姐不解,被她一句话将心思带了过来。 万歆起身道:“楚妹妹要用什么乐器,尽管说来,我命人去取!” 今日这万歆当真是殷勤的很! 楚若烟含笑摇头道:“各执乐器,有什么好玩?更何况,我也只会些粗浅的琴理罢了!” 不是各执乐器,还要共抚一张瑶琴? 众小姐的兴趣立刻被她调了起来,都向二人凑了过来。 楚若烟向贝妤眨眼,抿唇笑道:“这就要瞧贝姐姐的琴技!”挤到她身边坐下,单手置在琴上,手指几下轻颤,跟着向外轻滑,一串悦耳的琴音便已跃然而出。 这是考她吗? 贝妤好笑,也学她的样子,一只手置在琴的另一端,耳听她琴声将尽,突然侧拢,一阵低沉的琴音恰到好处的插入其中,与前一串乐音恰好相合。 楚若烟见她领会自己的意思,侧头向她一笑,手指跳动,一曲已悠悠而起。 贝妤也回她一笑,手指慢拢,以低音相和,竟然配合的严丝合缝。 还有这样抚琴的? 众小姐看的稀奇,围在二人身畔,听的出神。 明彦君来了兴致,扬眉笑道:“楚妹妹,这曲子我们可不曾听过,可又是什么新曲?唱来听听如何?” 楚若烟抿唇浅笑,微微点头,手指再跳动过几声乐音,微微一顿,又从头抚起。 这下转的突然,贝妤手指略停,又再很快跟上,乐声竟没有一丝错乱。 楚若烟等前奏抚过,启唇唱道:“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最后一句唱过,又再重复,“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轻柔的歌声,于园子上空回旋,反反复复,荡气回肠。 众小姐听的如痴如醉,整座彩棚一时都静寂无声,怔怔的瞧着抚琴的二人,直到楚大小姐的歌声越来越低,琴声越来越缓,渐渐变为沉寂。 贝妤一手按在琴上,垂头沉吟片刻,低声问道:“妹妹此曲,不知何名,竟然一美至此!” 怎么,连她都不知道这琴曲何名? 彩棚众人皆惊。 楚若烟微笑道:“姐姐神技,若烟拜服,此曲名为《击鼓》,唱的是一个女子对男子坚定的承诺!” 明彦君诧异问道:“怎么,贝妹妹不曾听过?” 贝妤摇头,长叹道:“楚妹妹胸中所学,怕我们穷尽一生,也不能得其万一!” 明彦君咋舌道:“妹妹不曾听过,却配合的如此妙到毫巅,当真是令人惊服!” 楚若烟点头,起身向贝妤一礼,诚心道:“方才妹妹顽皮,实则是想将姐姐一军,不想姐姐神技,一至如此,妹妹实是不曾料到!” 贝妤含笑道:“姐姐不过是和音,哪里能与妹妹相比?” 听这姐妹几人一说,众小姐这才回过神来,不知是谁领头,立刻爆发出一阵掌声。 是啊,楚大小姐胸中所学,确实不是旁人能及。只是她自幼就如此精灵古怪,虽说惊讶,却并没有多少意外。意外的是贝妤,虽说贝妤的琴技在小姐中出类拔萃,可是完全没有听过的曲子,竟能配合的如此妙到毫巅,当真是令人震惊莫名。 一时间,小姐中一片赞誉之声,贝妤含笑谦让,楚大小姐却全盘接受,细细向众人讲解曲中之意,心底却不禁暗暗吐舌。 这是《诗经》中邶风的一曲,放在她之前的时代,几乎人人耳熟能详,可是放在这一时空,竟不曾有人听过,她可当真是贪天之功,也不知道会不会把死人气的蹦起来。 楚若湖见楚若烟又出风头,心中又妒又恼,咬牙向她连瞪几眼。 一阵热闹过去,众小姐连请几次,见楚若烟没有再抚一曲的意思,才渐渐散开,自与小姐妹去说笑。 贝妤才抬抬眼皮,似笑非笑瞧着二人道:“你们两个,捣什么鬼?” 楚若烟抿唇笑道:“不过是卖弄罢了,能捣什么鬼?” 贝妤向她一瞪,轻哼道:“莫说我瞧不出来,你们必然是给王二小姐下套!” 啧啧! 知己啊! 楚若烟含笑向她斜睨。 明彦君轻笑道:“贝妹妹灵慧,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竟配合的如此巧妙!” 楚若烟笑道:“若非贝姐姐配合,怕没有这么容易!”说着话,目光向方才王亦微所坐的位置望去一眼,而那里早已人去椅空。 明彦君低声道:“你歌声刚起片刻,她就匆匆而去!” 楚若烟垂眸,掩去眼底一抹冷意,轻哼道:“过一会儿,怕有热闹瞧了!” 王亦微多智,可是多智之人,往往多疑。方才明彦君与明彦恩在彩棚外说一会儿话,随后楚若烟又与她在棚外立那一会儿,若她们一昧只说王宜修如何如何,怕王亦微必不肯信。可是姐妹几人只笑语几句,便转到抚琴上,一个从未出过棚子,也不曾与耶律辰和明彦恩私下接触的贝妤掺和其中,反而令王亦微心中无底,必然要查个究竟不可! 明彦君向她瞥去一眼,微微点头,又觉心里不稳,低声道:“她虽上当,可是我们不曾与钰王和我大哥透个消息,莫要劳而无功才好!” 楚若烟低笑一声,摇头道:“无防,方才韩立就在棚子外头!” 明彦君:“……” 我怎么不曾瞧见? 楚若烟轻叹道:“三哥出兵之前,放心不下,命他贴身护我!” 所以,楚大小姐要想传信儿,轻而易举!如此一来,所有的计划,就变的天衣无缝! 明彦君暗暗点头,心里说不出的赞服。 这个丫头,旁人虽知她自幼精灵古怪,可是她机灵外泄,又掩藏在欺横霸道的外表之下,又有谁会想到,还有如此的智计? 第683章 你怎么知道里头是谁 王亦微匆匆离席,又生怕被人知觉,不走沿湖的大路,却绕着花树间的小路向前院而来。 刚刚跨过垂花门,就见一个小厮一头撞了过来,连忙喝住,皱眉道:“小黑子,你乱撞什么?” 小黑子见到是她,连忙立住,肃手道:“是表小姐,奴才奉命去取醒酒汤,走的急了些,冒犯表小姐,请表小姐恕罪!” 醒酒汤? 王亦微皱眉问道:“是何人醉酒?” 小黑子道:“说是表少爷,已差人送去书房歇息。” 还真是王宜修? 王亦微皱眉,越过他就走,走出几步又再停住,转身问道:“可曾瞧见萧三公子?” 小黑子想一想,摇头道:“萧三公子本在厅里饮酒,倒有好一阵子不曾瞧见!” 王亦微脚步微微一顿,唇角泛起一抹冷意,点头道:“知道了!”挥手命他自去,自个儿低头默想片刻,不去书房,却转身慢慢向大厨房的方向而去,悠然的脚步,与方才的急切截然不同。 随在她身后的韩立瞧见,不禁心中微紧,跟过侧门,立刻转身向前头偏院而来,但见阿江、阿传二人在院子里与万府的家人说笑,便含笑道:“方才听说兵部的人进府,怎么你们还在这里?” 是吗? 阿江、阿传一怔,不禁对视一眼,又向韩立望去。 与韩立目光相触,阿江立时一跃而起,向阿传道:“你在这里服侍,我去瞧瞧!”奔出几步,又转头向韩立道,“几位楚公子不在,王爷必然要送楚大小姐回去,韩大哥可曾给里头传个信儿?” 韩立点头道:“多蒙阿江兄弟提醒!”跟着他一同出来。 二人并行不过十几步,韩立已将话传到,出了偏院,一个奔前厅而来,一个却转向后园。 隔这么一会儿,后园的宴席早已撤去,换上果品,众小姐也已三三两两,散在园子里游赏。 楚若烟得到韩立传信儿,微微一愕,皱眉道:“我们是哪里露出破绽?” 韩立摇头道:“是小人一时没有交待到,她向小厮问到萧三公子,小厮一时说走了嘴。” 楚若烟恍然,顿足道:“她不上当,反而是我们害了那小厮!” 明彦君吃惊道:“怎么?” 楚若烟略想一瞬,摇头道:“这会儿顾不上细说,我们往书房去!韩立……”转向韩立命道,“你去寻小黑子,让他速速逃出府去,我们自会给他安置!” 韩立点头,身形微闪,已消失在花树之后。 贝妤听这半天,不解道:“究竟发生何事?” 楚若烟脸色凝重,摇头道:“走罢!”拉着二人往前院方向走。 明彦君急道:“妹妹,你将话说清楚!” 楚若烟叹道:“阿江几人不能往前厅服侍,萧三哥有照护九哥之责,如今他有好一会儿不见,王亦微得信儿,便改了主意,自然是萧三哥中了他们圈套,我们赶去,瞧可有补救之法!” 明彦君脸色微变,再不多问,咬唇跟在她的身侧。 三人刚刚绕出花树之后,就见万歆迎来,含笑道:“三位让人好找,方才我们取了些果子酒,还是去年秋天所酿,三位可来品评一番?” 贝妤摇头道:“我今日宴上已饮许多,这会儿才缓过一些,可不敢再饮!” 楚若烟也摆手道:“还是罢了,瞧天色不早,也不知道前头散了不曾,还是改天饮罢!” 万歆见三人说话虽没有丝毫破绽,可是脚步间却透出些急切,眸中不可察觉的露出一抹笑意,点头道:“那倒也罢了!只是一会儿湖上放灯,三位可来同乐!” 今日的事,这万歆怕也摆不脱干系! 楚若烟眸色微沉,正要直言相拒,就听垂花门方向一阵纷乱,似有不少人吵嚷成一团。 万歆眸中掠过一抹喜色,向近处一个丫鬟一指,命道:“这里小姐们游玩,那里吵嚷什么?你去问问,命他们散去,不然打断狗腿!” 丫鬟闻言忙应,拔步飞奔而去。 楚若烟心中咯噔一声,转头向明彦君一望。 看来,他们终究是晚了一步! 明彦君更是脸色微变,却暗暗咬牙,勉强压下赶去的冲动。 隔一会儿,方才的丫鬟引着个小厮赶了回来。小厮向万歆行礼道:“大小姐,是书房那里闹出些乱子,侯爷在厅里陪着几位王爷,我们不敢去回,又不敢去撑大公子,正想来回大小姐呢!” 万歆扬眉问道:“什么乱子?” 小厮向明彦君瞟去一眼,讷讷道:“奴才……奴才不曾听的真切,像是……像是有萧三公子什么事!” 万歆露出一脸诧异,反问道:“萧三公子?”转头去瞧明彦君,故作迟疑道,“明姐姐,这……我们可要去瞧瞧?” 明彦君听他说出盖玉啸的名字,方才的焦灼反而一扫而空,浅浅一笑,点头道:“既是萧三哥的事,自然也是我明彦君的事,去瞧瞧无防!” 也不问什么事,就先揽到自己身上? 万歆错愕,向她深深一望,与她眸光相触,却在她眸子里看到一抹勇决,不由心中一紧。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已不容她退缩,立刻点头道:“那就走罢!”命小厮引路,转身向园子外走。 几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近处的小姐们都已听到,一听说有热闹可瞧,立刻呼朋引伴,一同向园子外而来。 小厮走在前头,出了垂花门,不往前厅去,却转路往书房去。 有小姐惊异问道:“怎么萧三公子在侯爷的书房做什么?” 一府的书房,虽未必是什么私隐之地,可是寻常宾客,若非亲故,断不会引到书房里去。而萧三郎虽说名闻上京,可是依他的身份和功绩侯府的交情,怕还没有这个资格。 小厮侧身俯首道:“奴才不知,只听说是书房那边闹了起来!” 楚若湖侧头向楚若烟一望,又转到明彦君身上,心里暗暗企盼,盼那萧三公子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来,也好扫扫这几人的颜面,免得她们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几人各怀心思,不过片刻已到书房之外,但见书房院子里,已聚着不少的公子,正向屋子里张望。 听到小厮传报,众人回过头来,先向万歆点头为礼,不约而同,都将目光落在明彦君身上。 楚若烟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并不见耶律辰和明彦恩在内,连耶律元迅也不见踪影,心底隐隐感觉不安。 这个时候,只听屋子里吵吵嘈嘈,有人大声道:“萧三公子,你敢做不敢当吗?缩在那里躲得了几时?” 还有萧三郎不敢面对的事? 楚若烟扬眉,还不曾说话,身边明彦君已经忍耐不住,挑眉问道:“怎么里头是萧三哥?”目不斜视,顾自穿过众人,向屋子里而去。 万歆“嗳”的一声,唤道,“明姐姐,我们女儿家,还是不去的好!” 女儿家? 凭你也说得出这样的话? 只是听她一言,明彦君已约略猜到里头是怎样一番情形,脚步微微一顿,背脊顿时挺的笔直,竟毫不回顾,仍向屋门走去。 立在前头的公子本不曾留意楚若烟等人进来,听到万歆一喊,立刻回过头来,见明彦君走来,纷纷退避两侧。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院子外几个小厮的声音乱纷纷唤道:“钰王殿下!” “怡郡王!” “明世子!” 随着几人的声音,耶律辰在前,耶律元迅和明彦恩在后,已跨进院门。 楚若烟跟在明彦君身后,虽说旁人看来神情自若,可是自个儿知道,掌心已捏着一把冷汗。此刻听到这三人的名字,心底顿时一松,脚步一停,向耶律辰望来,扬眉唤道:“九哥!” “嗯!”耶律辰低应,一张俊颜皆是凝肃,目光只是向她一扫,竟不多停一瞬,却将目不径直投到半掩的房门上。 他如此神情,不管是明彦君,还是贝妤,都不禁心头微紧,万歆眼底却掠过一抹喜色,福身施礼道:“臣女见过钰王殿下!” 这一回,钰王殿下哼都没有哼一声,一双眸子定定锁在房门上,薄唇微启,慢慢问道:“你们是说,里头是萧三哥?” 不然呢? 众人心底暗语。 唯有楚若烟,被他眸光扫到,敏锐的捕捉到眸底的那丝笑意,一颗心顿时一定。此刻听到他问,立刻挑眉道:“萧三哥?萧三哥在这里做什么?” “那就要问过萧三公子了!”人群中有人低语。 楚若烟侧头向人群中望去,却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轻哼一声道:“你们可曾进去?” “不曾!”几位公子摇头。 楚若烟冷笑道:“既然不曾进去,又如何知道,里边的人是萧三哥?” 是啊,既然没有进去,又怎么知道里边的人是谁? “还是……”不等旁人应话,楚大小姐自个儿慢慢续了下去,“这里本就是圈套?” 没有进去就知道里边是谁,只能说,里边的人是被你们设计。 这个逻辑说出来,似乎无懈可击。 可是话声刚落,就听公子中一人道:“萧三公子剑伤王大公子,我亲眼所见,可证里头的人,确是萧三公子无疑!”随着话落,人群分开,田浩文慢慢走了出来,在他身后,两名家丁扶着脸色苍白的王宜修。 第684章 你们天生一对 萧三郎剑伤王宜修? 楚若烟目光在王宜修身上一转,但见他衣衫半解,肩头用白棉布包着,隐隐渗出些血丝,不禁“嗤”的一声,摇头道,“好端端的,萧三哥为什么要剑伤王大公子?再说,凭萧三哥的身手,既然出手,岂会只是轻伤?” 你是嫌王宜修伤的不重? 是啊! 楚大小姐扬眉,一脸的理所当然。 王宜修只是一个文弱书生,盖玉啸既然出手,纵能不死,也得废掉半条命,断断不会只是出那么点血。 万歆皱眉道:“楚妹妹,这里是功绩侯府,萧三公子在这里伤人已是不妥,难不成还要杀人?” 楚若烟摇头道:“若不想杀人,萧三哥岂会轻易出剑?既然出剑,便不会只是想割谁一道小口子!” 小口子? 王宜修怒道:“若伤的是楚大小姐,怕楚大小姐便不会说的如此轻巧?” “这是什么话?”楚若烟瞪眼,“我又不算计萧三哥,他为什么要伤我?”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人长大了,这胡搅蛮缠的功夫也跟着见长! 王宜修气结,一时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微勾了勾唇,慢慢问道:“王大公子如何能够证实,伤你的,是萧三郎?” 王宜修未应,身侧家人已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柄无鞘的佩剑,剑身上还沾着一丝血迹。 田浩文代为答道:“伤王大公子的剑在这里,钰王殿下想来认得出来!” 不止钰王认得出来,与盖玉啸相熟之人都认得出来,正是盖玉啸的佩剑! 明彦君咬唇道:“这剑是从哪里来的?” 楚大小姐却“嗤”的一声,凉凉的道,“萧三哥对王大公子出手,不但要用剑,还被王大公子将剑夺了去,想来王大公子的功夫也是不弱!” 这话听着无赖,可是萧三郎名动上京,众人只是略略一想,便暗暗点头。 是啊,如今的萧三郎,满上京的武将都无人能敌,更何况一介书生的王宜修! 王宜修被她气的胸口起伏,摇头道:“是……是萧三公子自个儿将剑抛出来……” 田浩文见他话说不完整,向房门指指,代为说道:“书房里有人呼救,王大公子听到,前来察看,不想房门刚开,便听到萧三公子喝止,跟着就将这剑抛了出来,若不是王大公子躲的快些,险些便将他当胸贯穿!” 楚大小姐轻嗤道:“萧三哥想要贯穿王大公子,还有险些的事?” 王宜修:“……” 楚大小姐,我几时和你有仇,这是巴不得我丧命? 只是楚大小姐这话不好听,却是实情。院子里有不少习武的公子,前一年草原上,又曾亲眼见过盖玉啸的武功,闻言都不禁暗暗点头,望向王宜修的目光,透出些怀疑。 万歆见这几人三言两语,竟堵的王宜修说不出话来,立刻道:“伤表哥的既是萧三公子的剑,总要请萧三公子出来才能说个明白。” 是啊,事主不出面,又哪里知道实情如何? 众人点头,又都向房门望去。 外头闹哄哄这么久,屋子里竟毫无动静。 万歆向耶律辰望去一眼,略略迟疑,又向田浩文望去。 田浩文见她这个时候还有所迟疑,不禁皱眉,转向耶律辰道:“钰王殿下,大伙儿都知道,萧三公子是钰王殿下的人……” “生死之交!”不等他将话说完,耶律辰淡淡纠正。 田浩文:“……” 这重要吗? 可是也无瑕去驳,只得顺着改口道:“是,萧三公子是钰王殿下的生死之交,这满上京城的人,怕只听钰王殿下一人的吩咐……” “还有明郡主……”钰王殿下再次将他的话打断。 所有的人:“……” 你钰王殿下处处听楚大小姐的话,毫无男儿气慨,怎么还将萧三公子拖上? 田浩文的话再次被他打断,顿时一噎,索性也不再说开场的话,只是点头道:“便请钰王殿下开口,唤萧三公子出来可好!” 耶律辰摇头道:“本王不以为,里头的人是萧三哥!” 田浩文:“……” 你不叫,怎么知道不是? 钰王殿下:既然不是,我为什么要叫? 所有的人:“……” 这要如何是好? 楚若烟见耶律辰负手而立,神情淡然自若,眸子一转,抿唇笑道:“田家表哥当真是没有道理,这里是功绩侯府,这是万侯爷的书房,纵要揪里头的人出来,自然该当万家的人出面,又怎么轮得到九哥?” 是啊,就算里头的人是萧三郎,这可是功绩侯府的地盘! 一句话,众人又将目光集中到万歆身上。 万歆咬唇,目光迅速向耶律辰一望,略想一瞬,摇头道:“里头发生何事,万歆尚不知情,怕有所不便!”想一想,向一个小厮指道,“你,进去瞧瞧!” 小厮将脖子一缩,向王宜修瞄去几眼,嗫嚅道:“这……这……” 方才王大公子要进去,就被长剑几乎贯穿,这会儿他区区一个奴才,里头的人怕更没有什么顾忌。 万歆冷声道:“磨蹭什么?” 楚若烟见那小厮脸儿微白,抿唇笑道:“万大小姐为难奴才做什么?若是万大小姐不便,那就请万大公子前来可好?” 万大公子大婚,还在前头支应宾客,你要将他唤来这里? 亏你想得出来! 众人暗语。 楚大小姐又眨眼道:“若不然,请万侯爷亲自来?” 你是嫌事情不大? 众人觉得脑仁疼。 这个时候,明彦恩慢慢开口道:“万二公子!” 是啊,万大公子大婚,万二公子总不是了吧? 众人闻言,齐齐点头。 这大半年来,万歆不知道受二姨娘安氏母子多少闲气,今日设此圈套,更不会与万庚通什么消息,听他说出万庚,不禁皱眉。 只是,这里既是功绩侯府,总不能撇开万家的人,让旁人进去! 心中念头只是微转,跟着点头道:“好!”立刻吩咐小厮去请万庚,心中却不禁冷笑。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进那屋子,也已改变不了什么! 万庚很快就到,同来的,还有三皇子耶律郯,四皇子耶律邯,五皇子耶律昊,七皇子耶律亭,八皇子耶律烨。 看到院子里聚这许多人,四皇子耶律邯眸中淡出一抹兴奋,扬眉问道:“怎么听说是萧三郎搅出什么事来?” 萧三郎搅出事,你兴奋什么? 耶律辰向他瞥去一眼,并不接口。 田浩文立刻道:“回四殿下,萧三公子就在屋子里,并不知道生出何事?” 耶律邯奇道:“九弟在这里,难不成他还敢抗命不出?” 田浩文向耶律辰一望,俯首不语。 这一会儿,耶律辰已懒于应付,只是向万庚点头道:“就请万二公子将门打开,瞧瞧里头究竟发生何事罢!” 因为万歆的事,功绩侯府多少与钰王之间有些不快,可是万庚人在军中,受耶律辰管辖,听他发话,又岂敢不应?更何况,他与盖玉啸本就有些龃龉,巴不得那位萧三公子惹下什么事,自己揪他出来! 闻耶律辰话落,立刻躬身应命,大步向房门走去,并不向屋子里喊话,径直抬腿,“砰”的一声,将房门踹开,跨了进去。 此刻已近黄昏时分,屋子里光线昏暗,众人从外头望去,隐约可见屋子分为内外两间,外间的桌椅隐约可见,内室的门半敞,却瞧不清里头的情形,却明显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低呼。 有公子按捺不住,扬声问道:“万二公子,里头何事?” 万庚向内室的门移近两步,突然诧异唤道:“古大小姐,怎么是你?” 古大小姐? 古卓逸? 这一下,连楚若烟、明彦君等人都大为意外,对视一眼,明彦君、贝妤还不曾反应,楚大小姐已吃惊道:“古大小姐怎么会在府里?” 功绩侯府大公子大婚,请的可是朝中二品以上的文武众臣和数得上名号的名门世家,古卓逸之父翰林院院士古高义,可只是区区三品,古氏一族在上京也数不上名号,这位古大小姐,又怎么会在侯府? 可是这个疑问,无人能够应她,万歆上前一步,大声道:“二哥,萧三公子可在屋子里?” 原来是捉奸啊,难怪万歆不肯进去,原来是顾着女儿家的闺誉! 只是,有半年前勾诱钰王一幕,谁又会信她能如此洁身自好? 万庚侧头,隔门向她冷视一眼,却退后两步,向院子里两个家人招手道:“掌灯,倒教大伙儿瞧瞧,何人如此大胆,在我功绩侯府行此苟且之事!” 一声令下,立刻有两名家人奔了进去,将外间的灯点了起来。 这一下,众人隔着两重门,已可瞧见里间对门的榻上,一名少女一脸惊慌,缩坐在角落,一条薄被裹着身子,一侧滑下,露出光裸的肩头,瞧来竟是十分的诱人。 还当真是捉奸! 田浩文大声道:“万二公子,不防将门打开,让大伙儿瞧瞧里头还有何人?”话说完,向楚若烟瞄去一眼,冷哼道,“如此看来,幸好是隔着两道门,若不然,王大公子岂会还有命在?” 自然是驳楚若烟方才的话。 楚大小姐却不以为意,学着他也冷哼一声,仰起头,鼻孔朝天,大声道:“莫要说隔着两道门,就是隔着两道墙,萧三哥想要伤人,也断没有失手的道理!” 所有的人:“……” 你这么给萧三郎吹嘘,钰王殿下答头吗? 钰王殿下点头,“嗯”的一声道,“若烟所言极是!” 所有的人:“……” 好吧,你们天生一对! 第685章 你们两个滚出去 听钰王和楚大小姐一搭一档,配合默楔,万歆胸口酸意翻涌,大声催促道:“二哥,还不快将门打开?” 万庚听她虽然以兄长称呼,可是语气中却带着些呵斥,心中不悦,退后一步,环臂抱胸,摇头道:“这等事,怕我也不方便,还是请父亲来罢!” “你……”万歆咬牙,皱眉道,“二哥,你是男子,有什么不便?” 万庚似笑非笑向她一望,挑眉道:“若是里头再无旁人呢?” 是啊,里边古大小姐衣衫不整,却再没有另一个人,万二公子如此闯了进去,看尽古大小姐的风光,岂不是要将古卓逸栽到他的头上? 外边的人隔着一重门言语机锋,里边的古卓逸早已羞愧欲死,想要起身,可是生怕一动之后泄露春光,可就这么坐着,何时是头? 微微咬唇,向内侧望去一眼,低唤道:“三……三郎……” 这一唤声音虽低,可是离门近些的众人却听的清清楚楚。万歆立刻大声道:“果然是萧三公子!” 明彦君却脸色顿变,摇头道:“不,我不信!”拔步就向屋子里走。 楚若烟一把将她拉住,向万庚含笑道:“万二公子,里头既然有人,就请将他揪出来罢,免得在此遮遮掩掩,败坏萧三哥清誉!” 到这个时候,你还咬死里边的人不是萧三郎?这可不是你楚大小姐混赖就赖得掉的! 几乎所有的人都向她瞥去一眼。 明彦君心中焦灼,回头向她一望,低声唤道:“楚妹妹!” 只是心知,此刻屋子里的人若当真是盖玉啸,不管是她去,还是旁人进去,都辩无可辩,脚步便即停住。 楚若烟含笑道:“姐姐,若屋子里当真有什么人,岂不是污了姐姐的眼?我们还是院子里瞧着的好!” 虽说没有点名,还是说,屋子里纵有什么男子,也不是萧三郎。明彦君是什么身份?若是别的男子赤身露体,岂能看那不堪入目的景象? 明彦君会意,转头向耶律辰和明彦恩各望去一眼。但见钰王殿下负手而立,一副淡然之态,明彦恩却回过头来,眼睛快速一眨,又转回头去,脸上竟没有一丝神情。 看来,这其中还另有曲折! 明彦君心中一定,点头道:“妹妹说的是,怕是有什么人假冒三哥,才缩头缩尾不敢出来!” 这是人不进去,又想激里头的人出来? 楚若烟听着不禁好笑。 只是任是这样的话说出来,里头仍然没有一丝动静。 屋子外的人不进去,里头的人不出来,一时僵持。 就在这个时候,但听里间窗户“砰”的一声,人群中有人失声叫道,“糟了,萧三郎要逃走!” 一句话,众人都是一惊,田浩文当先抢步冲进屋子,一脚将内室的门踹开。 这一下,房门大开,内室不过外间的一半,灯火照映下,里边的情形一览无余。但见一张长榻靠窗摆设,左侧是一排书架,右侧一张矮几摆放一鼎古铜香炉,余烟袅袅,香已燃到尽处。 就在那张长榻上,古卓逸一脸惊慌,靠墙缩在角落,而在内侧,另一人裹着被子而卧,头被古卓逸挡住,瞧不出是谁。此刻被踹门声惊动,身子微微一动,嘟囔道:“什么人?” 这三个字说的暗哑,并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可是身子那一动,却从被角露出一袭黑衫。 万歆瞧见,立刻大声道:“萧三郎,真的是你!” 今日万大公子大婚,且不说满府的奴才都已换上颜色鲜亮的衣衫,就是到府的宾客,谁又不是一身的华衣美服?只有那位萧三郎,仍然是从头到脚的黑衣,不像是前来贺喜,倒像是给谁服丧一样。 明彦君瞧见,心头也是咯噔一声,握住楚若烟的手骤紧。 也就在此时,但见榻上的人一动,翻身坐了起来,身上被子滑下,露出光裸的身体,迷蒙问道:“发生何事?” 只这一眼,万庚和田浩文同时惊呼出声:“大哥!” “万大公子!” 万庚也不过是惊讶而己,可是田浩文的声音里,除去震惊,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惊慌。 万征? 榻上的人,竟然是今日的新郎官万征? 这万大公子大婚,还不曾与新夫人洞房,倒在这里与古大小姐做出事来! 楚大小姐也说不出的惊讶,再不避嫌,快走几步,扒拉开堵在门口的几人进去,将榻上的人细细一瞧,挑起拇指赞道:“万大公子当真是厉害,今日双喜临门,艳福不浅啊!” 这是什么话? 田浩文瞬间黑了脸色,咬牙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若烟嘻嘻笑道:“田表哥,万大公子今日妻妾同时进门,岂不是双喜临门?恭喜田表姐得了一个妹妹!” 王亦修听到里头的话,也是震惊莫名,推开扶着他的家人,跌跌撞撞的冲进屋子,看到眼前的情形,早已惊的手足冰凉,结舌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而这几人再惊,又如何比得过榻上的古卓逸?一眼看到万征,满脸的羞涩顿时变成惊恐,双眸大睁,失声尖叫:“怎么是你?” 万征刚刚醒来,一时不明白发生何事,听到万庚和田浩文的叫声,皱眉向二人望去一眼,再听到身衅女子的声音,回头瞧见古卓逸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呼的一声跳起,失声道:“你……你……” 话还没有出口,身上被子滑落,整个人光溜溜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啧啧! 这位万大公子身材倒是不错! 楚大上姐瞄他一眼,心里刚夸一句,却觉肩膀一紧,整个人已被两条有力的手臂揽过,身子一转,整张脸撞入一副坚实的怀抱,被牢牢的压住,几乎喘不上气来。 还不等她挣扎,就听钰王清冷的声音道:“原来是万大公子在此行洞房之礼,倒是大伙儿大惊小怪,只是王大公子和田大公子为何信口攀扯,玷污萧三哥的声名,本王不能不问!” 是啊,明明是万征,为什么要说是萧三郎? 屋里屋外的人都是一怔。 万庚扬眉,耸肩道:“钰王殿下,此事与末将无关!”一句话撇的干干净净。 耶律辰扬眉,点头道:“有劳二公子!” 万庚俯首为礼,回头瞧瞧万征,唇角挑出一抹冷笑,却并不多留,倒退几步,径直离去。 万征手忙脚乱捡被子重新裹上,仍是一脸的茫然,结结巴巴问道:“这……这……这是何故?” 此时明彦恩也已慢慢走到耶律辰身后,一字字缓缓道:“是啊,二位为何口口声声说是萧三哥,今日必得说个明白,否则,钰王殿下宽和,我明彦恩却定要问个明白!” 萧三郎对明世子有恩,满上京无人不知,此刻,明彦恩摆明要为萧三郎讨个公道,谁又敢说不行? 田浩文震惊之余,侧头间,见万征掉落在地的被子里露出一件黑衣,立刻抢前捡起,大声道:“若不是萧三郎曾在这里,为何这里有他的衣裳?还有,那柄长剑,可也是萧三郎之物!” 万征也是不解道:“是啊,这……这衣裳哪里来的?” 眼前的情形,令王亦修大为意外,已顾不上身上有伤,上前一步,向古卓逸道:“古大小姐,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萧三郎呢?” 古卓逸一张脸早已变的惨白,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这……这……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我分明是和……是和……” “古大小姐!”此时明彦君已慢慢跨进屋来,冷声道,“事情究竟如何,你可想好再说!” 与她冰凉的目光相触,古卓逸激灵灵打个冷战,颤声道:“我……我……”吐出两个字,目光已不自觉向万征望去。 万歆瞧见,也快走几步跨进屋子,冷声道:“古大小姐,今日可是我大哥大婚,你可不要胡说!” 耳听着几人争执,楚大小姐只觉连呼吸也极为困难,更不论说插口,急的连连挣扎,好不容易抬起头来,大大吸一口新鲜空气,怒声道:“快放开我!” 耶律辰低笑一声,瞄一眼万征,这才松手。 这个丫头,怎么什么东西都看,长针眼怎么办? 楚大小姐可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终于从他怀里挣出来,恨恨向他瞪去一眼。 这个妖孽,好端端的发什么神经,差点把她捂死! 只是这一眼,正看到他唇笑漾起的笑容,恰如这昏暗屋子里一道柔和的阳光,令人眼前一亮,顿时看的痴住,喃喃道:“天呐,九哥,你真是好看!”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发花痴? 耶律辰也不禁好笑,点头道:“那烟儿就只瞧本王好了!” 方才万征那副模样,这丫头居然看的津津有味,想着就令人生气! 所有的人:“……” 你们两个能不能滚出去? 万歆看的咬牙,可是眼前的事,又不能不说个清楚,清咳一声,大声问道:“古大小姐,你说啊,为何你的榻上会有萧三公子的衣裳?为何萧三公子的剑会伤到王家表哥!” 这口口声声,问的只是萧三郎啊? 楚大小姐回过神来,瞄瞄古卓逸,又去瞧万歆,好笑道:“万大小姐是想说,古大小姐床上躺的男人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床上的衣裳?” 第686章 你是哪一头的 是啊,哪有不问人,只问衣裳的? 众人皱眉,都向万歆望去怀疑的一眼。 万歆咬唇,迅速向耶律辰一望,恰见他冷锐的眸光望来,心头打一个突,却仍勉强稳定心绪,大声道:“这里既有萧三公子的衣裳,又有他的长剑,就必然与他有干系!” 是吗? 楚若烟浅笑,向古卓逸道:“古大小姐,万大小姐的意思,是萧三哥先睡了你,自个儿逃走,又换万大公子睡了你,可是如此?”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这话说的未免直接了一些! 只是,直接的话才能令人警醒,古卓逸心头一凛,立刻摇头道:“不!不是!” 虽说算计的本是萧三郎,可是到了此刻,自己与万征被人捉奸在床,已经洗不清白,若再将萧三郎扯进来,自己名节尽毁,日后又要如何见人? 这古大小姐,倒不是一个蠢人! 楚若烟勾唇,挑眉问道:“古大小姐说的‘不是’,是萧三哥不曾睡你,还是万大公子不曾睡你?” 所有的人:“……” 这还用问? 古卓逸脸色乍青乍白,咬唇向万歆一望,又再看看王亦修,神情很快变的坚定,摇头道:“我……我并不曾见过萧三公子!是……是万大公子……万大公子和我……和我……” “古大小姐,你可不要信口开河!”万歆大声阻止。 万征也同时怒声喝道:“贱人,你莫要信口攀扯!” 古卓逸脸色苍白,到此地步,却已退无可退,咬一咬牙,大声道:“是万大公子,他说……他说田大小姐虽好,可惜……可惜善妒,还不曾成亲,就已限定他不许纳妾,不及我……不及我通情达理,我……我……” 这番话说出来,不止是万征,连田浩文也是大怒,厉声喝道:“贱人,你胆敢胡说八道?” “啧啧!”楚若烟摇头,含笑道,“田表哥好大的威风!” 倒是王亦修镇定许多,双眸定定注视着古卓逸,冷声道:“古大小姐,方才我们在屋外,分明听到你喊什么‘三郎’,既是万大公子,你为何唤的是‘三郎’?” 是啊,万征是功绩侯府的嫡长子,纵在族中,也不行三,不管怎么论,也不会称为“三郎”! 众人闻言,都是连连点头。 旁人还没有接口,楚大小姐倒点头道:“是啊,万大公子几时成了三郎,当真奇怪的很!”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是哪一头的? 楚大小姐:姑娘是看戏的! 古卓逸见所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脸色乍青乍白,听到王亦修再次催促,才结结巴巴道:“我……我唤的,不是……不是‘三郎’,是……是……”目光落在万征身上,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大声道,“是万郎!我说的是万郎!” 所有的人:“……” 是“万郎”,不是“三郎”? 这两个称呼,乍听上去,果然容易听混。 楚大小姐嘿嘿笑,向万征瞄去一眼,扬眉道:“叫的如此亲热,我喜欢!”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能不能不添乱? 可是还不曾有人说话,就见钰王殿下点头道:“嗯,本王也喜欢!” 所有的人:“……” 钰王殿下,你又添什么乱? 楚大小姐笑弯了眉眼,凑到他身边,腻声唤道:“九郎!” 这一声唤,当真是风情万种,千回百绕,令在场所有的人起一身鸡皮疙瘩。明彦君本来与她并肩而立,闻言缩缩脖子,默默移开两步。 钰王殿下却恍如听到天籁,挑唇微笑,柔声道:“嗯,烟儿乖!” 这四个字,更是应的柔情四溢,溺宠之情跃然可见。所有的人跟着打了个寒颤,默默离这两个人远一点。 万征早已气的脸色青白,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嘎声道:“若烟,我可不曾得罪过你!” 楚若烟含笑道:“是啊,万大哥不曾得罪过我,所以我乐见万大哥坐享齐人之福!” 你没有得罪,可是今日的事,显然是你们精心布局,要算计萧三郎。算计萧三郎,就是算计妖孽,算计妖孽,就是得罪她楚大小姐! 万征额角青筋崩现,一时说不出话来。 万歆暗暗握拳,大声道:“就算如此,可是这衣裳总不是假的,佩剑也不是假的,又如何解释?” 耶律辰轻哼一声,定定向她注视,一字字道:“是啊,萧三哥前来赴宴,如今衣裳在这里,佩剑在这里,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功绩侯府是不是要给本王一个交待?” 这几句话,一反方才与楚大小姐应答间的温柔,虽不疾言厉色,可是词锋凌利,如无形之刃,反过来将功绩侯府一军。 万歆一窒,结结巴巴道:“满……满上京城皆知,萧三公子一身功夫出神入化,他……他……谁又能将他如何?” 明彦恩立在耶律辰身后,此刻慢慢开口道:“方才宴上,萧三哥是跟着王大公子离开,我亲眼所见!” 一句话,将所有的目光引到王亦修身上。 耶律辰扬眉道:“哦?那就要请问王大公子,萧三哥人在何处,他的剑为何在你的手里?” 王亦修脸色微变,冷声道:“钰王殿下,臣被萧三郎佩剑所伤,也正要查问其下落!” 明彦君霍然转身,盯着王亦修道:“那就请王大公子细述,离开前厅之后,都与三哥做了什么,去了何处?” 楚若烟点头道:“嗯,王大公子可是这功绩侯府的表少爷,要做什么,想来方便的很!” 前边三个人也只是追问萧三郎的去处,而这楚大小姐,却显然是怀疑萧三郎遭了王亦修的算计。 王亦修咬牙,一字字道:“如今,受伤的可是我!” 你受伤你有理啊? 楚大小姐眼皮向上,翻个大白眼道:“王大公子身上,不过是多一道小口子,流几滴血罢了,萧三哥可是整个大活人不知去向,也不知道是被谋害抛尸呢,还是抛尸呢,还是抛尸呢……” 耶律辰揉额:丫头,你就不能盼他点儿好? 虽然知道盖玉啸安然无恙,可是听到丫头这么说,还是不能配合。 倒是明彦君向她瞥去一眼,轻哼道:“是啊,今日功绩侯府和王大公子不能交出萧三哥,我便即刻进宫,请太后作主!” 这还要闹到宫里去? 但是同在上京城长大,王亦修、万歆等人知道,这几个丫头凭着攀上三公主,自幼就在苍辽皇宫作威作福,搅的鸡飞狗跳,偏太后还十分喜欢。如今此事当真告到太后面前,眼前这三位已经不好对付,再加上宫里的三公主,他们又如何能够对付? 心中焦灼,王亦修回头向万征望去一眼。 实不知道,被自己下药,放倒在这书房里的萧三郎,怎么会变成万征? 只是,此事他百思不解,万征更是满脑子的浆糊。他本来在偏厅给各位公子敬酒,不过是多饮几杯,怎么一转眼就到了书房,还脱成这个样子,和古卓逸躺在一起? 正不知道如何应答,但听到远远的脚步声杂踏,似有一大群人向这里而来。 万歆微微变色,低声道:“既然萧三公子是在府里失去踪迹,我们总能将他找出来,先容我大哥和古大小姐将衣裳穿上!” 是啊,万征是男子,倒也罢了,可古卓逸是女儿家,这副模样被许多人瞧见,日后还如何见人? 古卓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暗惊,向楚若烟哀声唤道:“楚妹妹!” 这一群人,看似以钰王为首,怡郡王和明世子也同样身份尊荣,她却明显感觉,只要楚大小姐肯放她一马,此事必能迎刃而解。 楚若烟也觉意外,侧头向她瞧瞧,轻笑摇头道:“如今古大小姐这声妹妹我可不敢当,只是如今萧三哥不知下落,东西却留在这里,你们要穿衣裳,尽管穿上就是,我们却不得不守在这里!” 古卓逸:“……” 不要说她,这许多人盯着,就是万征,又如何穿衣? 万征气的咬牙,却不能不服软,忍气道:“若烟,有这许多人瞧着,我们也无法混赖,着落在功绩侯府将人找出来就是,还请高抬贵手!” 啧,这位万大公子,能说出这番话来,还当真是不容易! 楚若烟扬眉。 还没有说话,但见院门外已被灯笼照的晃如白昼,功绩侯万雄杰在前,万庚和二姨娘安氏在后,再往后紧跟着一身大红嫁衣的新娘子田佳宁,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踏进院门。 楚若烟耸肩道:“来不及了!” 万征咬牙,向古卓逸怒视一眼,只能勉强起身,给万雄杰见礼。 万庚抢前几步,在门旁躬身肃手,唤道:“父亲!”又向他身后的田佳宁俯首,“大嫂!”前一句唤的恭敬,后一句,却已带出些讥讽。 万雄杰向他斜睨一眼,跨进门来,一眼瞧见眼前的情形,顿时气的脸色发白,指着万征道:“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你这模样成何体统,还不快将衣裳穿上?” “是,父亲!”万征不敢强辩,只能裹着被子四处张望,寻找自个儿的衣裳。 第687章 战况激烈 此刻又有家人打进几盏灯笼,屋子里更加明亮许多,随着万征的目光,众人这才注意到,这内室的地板上,二人的衣裳丢的满地,万征的亵裤上,明晃晃的摆着古卓逸的大红肚兜。 如此情形可见,方才这屋子里的二人是如何激烈的纠缠! 众人暗暗咋舌,明彦君、贝妤几人大为尴尬,匆忙转过头去瞧旁处,只有楚大小姐扬眉,“啧啧”两声赞道,“战况如此激烈,万大公子威武!”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要不要脸? 脸是什么,能吃吗? 楚大小姐显然不知道脸为何物,笑眯眯的瞧瞧万征,再瞧瞧古卓逸。 田佳宁跟在万雄杰身后进门,瞧见如此场面,早已气的全身颤抖,指着古卓逸咬牙道:“你……你……” 这一会儿,古卓逸反而冷静下来,抬起头来,定定向她回视,一字字道:“姐姐,我和万郎的事,你素来知道,不是吗?今日虽是我和万郎行止有差,可是也是姐姐一手促成,不是吗?事已至此,还请姐姐成全!” 田佳宁知道? 还是田佳宁促成? 众人都不禁错愕,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在田佳宁的身上。 果然和田佳宁有关! 楚若烟等人心里却明镜一般,明彦君望向田佳宁的目光,顿时变的凌利,轻哼道:“原来这一切,田大小姐竟是知道的!” 田佳宁听古卓逸一番话,满腔的怒火再也发作不出来,只能向她狠狠瞪视。 旁人不明白,她却心知肚明。今日是她和万歆与王家兄妹以及古卓逸串通,要算计盖玉啸,逼他迎娶古卓逸。一则,可借此事挑拨孝康王府和钰王的关系,二则,也是想借古卓逸,将盖玉啸拉为强助。哪里知道,事情进展分明顺利,却在这里出了岔子。 此时古卓逸走到这步,除去嫁给万征,再没有旁的路可走,她的这番话说的再明显不过,若她不答应,她就会将今日的事全部抖落出来,同坐一条船,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如此一来,不止是功绩侯府,就连丞相府、少卿府,都立刻会站在与钰王敌对的一面,顺便还得罪上一个孝康王府。 明彦君眼风凌利,已带出些逼人的气势,而钰王殿下虽然唇角含笑,看似人畜无害,可是她却明显感觉到他温和外表下的杀气。 另外,还有那个伤残之后,就冷的没几分人气儿的明世子,就像一柄随时会出鞘的利剑,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儿! 心中念头百转,田佳宁暗暗咬牙,点头道:“妹妹所言虽说属实,可是……可是今日是我和公子大婚,你岂能做出这等事来?” 这是承认了?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想不到这位万大公子倒是风流的很,数月前与田大小姐临江楼幽会,这才刚刚迎娶,宾客还不曾退去,他就在这里与古大小姐春风一度。 古卓逸听她应承,心底微松,垂眉低声道:“姐姐责的是,是妹妹一时把持不住,有污公子清名!” 万征听二人对答,竟将自己说的如此不堪,气的胸口起伏,咬牙道:“你……你们……你们……” 田佳宁生怕他说出什么,立刻接口道:“既然如此,今日先送你回去,三日之后,我再命人接你过府,日后也不必再事事避着我!”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答应迎她进府,自然是无可抵赖。 古卓逸见尘埃落定,心中暗松一口气,转念想到那张清冷的面孔,一时又觉口中又苦又涩。 今日之后,她和他再也无缘了吧? 这一年多来,她有意无意接近萧三郎,最初,想到的除去他的威名,便是他与钰王的关系。可是,在许久之后,渐渐,又为他身上清冷的气息所动。此刻,连她都难以分清自己对那位萧三郎,是真的有情,还全然是为前程考量。 古氏一族本就是小族,古卓逸之父古高义虽然官至三品,却不过是一个翰林院院士,纵还有晋升之机,却如何能挤身名门望族之中。而以她的身份,莫说皇子,纵是寻常的名门世家,怕也不会迎娶。 她本来是看中盖玉啸一身功夫,又是钰王的左膀右臂,日后在军中必然能争个封侯拜将。自己此时嫁他,必为正妻,日后他有出头之日,自己也能搏一个浩命夫人当当。 退一万步,纵日后大争之日,钰王势败,他不过是钰王好友,有军功傍身,必不会受太多牵连。再不济,表姐姜思云是八皇子耶律烨的枕边人,他们还有一位八皇子可投,凭萧三郎那身过人的功夫,自然也会得到重用。 因此,当田佳宁找到她,说出计划,她竟一口答应,私以为功绩侯府和丞相府几府要借助萧三郎之力,事成之后,自然会加以重用,她可提前为他再筑一条退路。哪知道一番算计落空,虽说嫁入名门,却只能为妾! 功绩侯万雄杰对万征迎娶田佳宁本就有所不愿,也只是瞧上田佳宁之智,才答应迎娶,哪里知道,大婚之日,万征又闹这么一出戏出来,被满朝重臣瞧了笑话。 本想拒不纳古卓逸入府,却听田佳宁竟一口答应,心知必有缘故。气怒之下,伸指向万征点了点,“嘿”的一声,拂袖转身就走。 哪知道刚刚迈出几步,就听钰王清冷的声音唤道:“侯爷留步!” 怎么忘了,旁边还有这么一位爷? 万雄杰脚步顿停,转身向耶律辰行礼道:“钰王殿下,老臣府中闹出如此丑事,有污殿下眼目,还请殿下见谅。只是这里污秽,还请殿下移步,前厅里坐罢!” 他自个儿都说是“丑事”,又称这里“污秽”,旁人倒不好再说什么。 耶律辰勾勾唇角,点头道:“莫说诺大侯府,纵是寻常人家,又岂会没有几件为难之事?侯爷不必在意!”寥寥一语劝慰,将这一桩天大的丑事撇开。 哪知道万雄杰刚松一口气,就听他接着道:“只是萧三哥是我耶律辰生死之交,今日他过府赴宴,却被王大公子引出厅去,在府中不知所踪,本王只能向侯爷和王大公子要人!” 怎么还有萧三郎的事? 万雄杰错愕,向王宜修望去,问道:“萧三公子在何处?”问完才发现他身上白布的血迹,皱眉道,“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受伤?” “舅父!”王宜修躬身行礼。可是前头田佳宁和古卓逸已将话证死,自己又不能全盘否认,略一踌躇,只得道,“回舅父,甥儿是心慕萧三公子威名,想要亲近罢了,不过是略叙,便已分开,并不知道萧三公子去了何处。后来甥儿听到书房有动静,过来查看,却不慎被屋子里掷出的长剑所伤。” 这番话,说的可真牵强! 楚大小姐“嗤”的一声轻笑,侧头道:“敢情王大公子是想弃文从武,投笔从戎?” 就凭你那小身板? 这位楚大小姐,可当真是个挑事的主儿! 王宜修向她一望,脸上神情却没有一丝微变,只是摇头道:“宜修虽说并非出身将门,可是身为男儿,自有一腔为国报效之心。虽说手无缚鸡之力,上不得沙场,能听旁人讲讲,也是好的!” 这话说出来,倒有不少公子暗暗点头。 是啊,但凡男儿,大抵都有一场军旅梦吧! 楚大小姐却听的笑出声来,连连摇头,看看明彦恩,再瞧瞧耶律元迅,轻嗤道:“王大公子与我们也是自幼相识,这里不管是明世子,还是元迅哥哥,哪一个不是沙场老将?王大公子不问他们,偏去问那个闷葫芦,当真是奇怪的很!” 是啊,那位萧三郎,就是在御前,也是惜字如金,又怎么会给人讲述沙场上的经历? 更何况,他是两年前才突然以钰王好友的身份出现,能经过几场征战?如何能与明世子和耶律元迅相比? 耶律元迅听这些人言语机锋,始终不曾插嘴,此刻听她唤盖玉啸“闷葫芦”,不禁微微一笑,摇头道,“萧三公子武功超绝,是为盖世男儿,岂是我等可比?” 明彦恩却不接口,只是微微点头,也不知道是同意楚大小姐说的,那闷葫芦说不出什么话,还是同意耶律元迅,萧三郎是盖世男儿,无人可比。 王宜修被楚大小姐抢白,微微皱眉,却很快接口道:“虽说萧三公子话少一些,倒也并非不近人情,我诚意相询,他岂有拒人千里的道理?” 他还真有! 耶律辰向他深凝一眼,慢慢道:“话虽如此,可是王大公子是最后一个见他之人,他的佩剑又是在王大公子手中,衣裳却在万大公子的榻上,本王不问发生过什么,只要萧三哥完好无损的回来!” 要知道盖玉啸以在逃钦犯的身份,这十几年来,从不轻易与旁人接近,更不会向旁人讲述自己的经历。这王大公子不过一介书生,怕盖玉啸平素连正眼都不多瞧一眼,哪里会与他谈论什么沙场征战? 钰王殿下这番话说的强硬,王宜修也好,万雄杰也罢,顿时只觉胸口一闷,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啊,萧三郎在功绩侯府失踪,功绩侯府就有推卸不掉的责任,而王宜修是引着萧三郎出厅之人,自然也无法摆脱嫌疑。可是此刻,又上哪里找一个萧三郎还他?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院门外一个轻柔的声音道:“咦,怎么这许多人?”随着声音,王亦微纤细的身影从院门外的黑暗中走了进来,置身在一片灯笼火把之中,婷婷而立,竟似不沾多少烟火之气。 第688章 什么叫双喜 怎么忘了她? 楚若烟与明彦君对视一眼,含笑道:“王二小姐,今日万大公子双喜,大伙儿都来道贺,怎么有好一阵子不见王二小姐,可是去做什么背人的事?” 方才她们费心思传消息给她,本是要借她破田佳宁这个局,哪知道她中途看破,转而走往旁处,这会儿倒冒了出来。 什么叫双喜? 万大公子脸黑,耶律辰等人却不禁好笑。 妻妾进门,可不就是双喜嘛! 什么叫背人的事? 王宜修、万歆等人注意的却是另一句话,忍不住皱眉。 各府后宅,与朝堂息息相关,虽说这几年因为众皇子长成,渐渐引起朋党之争,这几府之间有些明争暗斗,可是他们小一辈总算是自幼相识,一同长大,这楚大小姐说话,怎么不留半分余地? 王亦微却浅浅含笑,慢慢向这里走来,摇头道:“本是想去瞧瞧新表嫂,哪知走到半道儿,听说表哥喝醉,便去厨房唤人送醒酒汤来,却不知道错过什么?” 你倒把自个儿撇的清楚! 楚若烟扬眉。 只是,虽说她确信王亦微与此事有关,可是方才这一场混乱,她始终不曾露面,竟然抓不到她的把柄。 而王亦微这句话,也说的巧妙的很。她刚刚进院,不曾看到什么,也没有问发生何事,径直说是万征喝醉,便轻轻一语,将万征无德推到醉酒上。虽说此话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总也替他遮掩一些! 果然,不知内情的众公子、小姐已暗暗点头。楚若湖低声道:“今日表姐大喜,大伙儿也是闹过了头,将表姐夫灌醉,生出这等事来!” 这楚二小姐,还是这么蠢! 耶律元迅听到她说话,不禁微微皱眉。 贝妤本是一副看戏的模样儿,此刻低笑一声,点头道:“是啊,万大公子大婚,欢喜之余多饮几杯也是有的,人之常情!” 你添什么热闹? 耶律辰、耶律元迅几人无奈。 哪知道几人表情还不曾收,贝妤已接着道:“只是不知道万大公子醉酒之后,不知道做了何事?总不会说,忘记如何拿了萧三公子的衣裳罢?” 你可别说你醉酒你有理! 众人听她只是一句话,将王亦微进来岔开的话又扯了回来,又都向万征望去。 是啊,不管他与古大小姐如何,既然田佳宁承认,关起门来,终究是他功绩侯府自个儿的事,可是如今,钰王殿下直言向功绩侯府要人,却无法含混过去。 万雄杰咬牙,向万征和王宜修各望去一眼,忍气向耶律辰行礼道:“钰王殿下,既然萧三公子是在我侯府中不知去向,老臣必然会给殿下一个交待,只是这书房里不宜待客,还请殿下移步,厅里坐坐罢!” 总不能就让万征和古卓逸在这里光着吧? 耶律辰见到了这个份上,暗算盖玉啸的局已破去,倒也不想令万征多出丑,点头道:“好!” 刚刚转身,就听王亦微诧异问道:“萧三公子?钰王殿下是在寻萧三公子吗?” 怎么你捡到了? 楚大小姐点头道:“王二小姐可曾见到?” 王亦微挑唇道:“我虽不曾见到,可是却听小厮说,萧三公子许是饮了酒,自个儿在园子西侧的桃树下练武呢,引的一群丫鬟去瞧。” 练武? 这一下,楚若烟大为惊异,奇道:“他衣裳丢在这里,佩剑都被人偷去,怎么不说寻回来,却跑去那里练武?” 明彦君微勾一勾唇,接口道:“或是他练武前放在那里,被人偷去,也未可知!” 万征:“……” 我偷他衣裳做什么? 王亦修:“……” 分明是在这书房里取走的! 可是无论如何,如今有了萧三郎的下落,总算暗松一口气,哪里还敢争辩,再横生枝节? 耶律辰却唇角挑出一抹浅笑,点头道:“多谢王二小姐!”向门外唤道,“阿江!” 随着他的话,门侧闪出一条身影,躬身应道:“王爷!” 所有的人:“……” 什么时候来的? 耶律辰挥手道:“依王二小姐所言去寻萧三爷,就说本王等他一同回府!” “是,王爷!”阿江躬身应命,转身而去。 耶律辰垂眸,慢条斯理的整整袖口,轻哼道:“侯爷,阿江若找得到萧三哥,也倒罢了,若是找不到,本王还是要向贵府要人!” “自然!自然!”万雄杰忙应,先行一步,在门外肃手道,“殿下请!” 这是巴不得他赶紧离开这里啊! 耶律辰好笑,转向耶律元迅和明彦恩道:“请元迅皇叔和明世子一同去坐坐罢!” 当然要等消息! 二人点头,跟着他向外走。 万雄杰终于将这三座尊神请了出去,暗松一口气,回头向万征一瞪,袖子一甩,跟着匆匆而去。 王亦微含笑向明彦君施礼道:“前厅里客人已散,明郡主不嫌弃,也一同去坐坐可好?” 谁爱在这里呆着似的! 明彦君轻哼一声,走出几步,转头瞧向田浩文身边的家人,扬眉道:“三哥的佩剑,可能给我?” 家人微一迟疑,回头见田浩文点头,这才上前躬身,双手将剑奉上。 明彦君一手反握,又再挑眉问道:“剑鞘呢?” 此刻田浩文等人只盼着这几个人快些离开,哪里还有犹豫?听到她问,王宜修忙从案子上万征的衣裳下取了出来给她。 明彦君一手去接,一双眸子却定定向他凝注,冷笑道:“王大公子倒是清楚的很!” 王宜修惊觉自己露馅,却神色不动,俯首道:“不过是方才瞧见罢了!” 你反应倒快! 明彦君向他深望一眼,这才道:“走罢!”与贝妤一同转身,快步出门。 楚大小姐却不急着跟去,向万征瞧去一眼,溜溜哒哒走到他榻旁的案子前,伸指在那尚有余温的香炉上轻拂,挑唇笑道:“方才进这屋子,只觉这香炉里的气味新奇的很,竟是从不曾见过的,不知道燃的什么香?”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说香? 仍未离开的公子、小姐们不禁皱眉,有几人已向院外走去,离楚大小姐远一些。 万征闻言,却不禁瞳孔一缩,向她深深一望,转头去瞧王宜修等人。 楚大小姐见他额角青筋崩现,知道挑拨成功,这才悠然转身,扬长而去。 王宜修、田浩文等人恨的咬牙,却又无可奈何,见万征望来,只能默默将侧脸避开。 田佳宁气的胸口起伏,却说不出什么,向古卓逸一瞪,也呼的转身,快步而去。 如此一来,这里似已没有什么热闹好瞧,众公子、小姐很快散的干干净净。 万征咬一咬牙,目光再转向立在门边的万庚,冷哼一声,一字字道:“二弟干的好啊!” 他在众人进门后离开,旁人都道他是为了摆脱干系,哪里知道,他不止是去请万雄杰,还将田佳宁一并请来! 万庚见他脸色阴沉,却浑不在意,挑一挑唇,俯首道:“大哥过奖,恭喜大哥喜得美妾!”话说完,又再躬身一礼,也顾自转身,扬长而去。 万征气的全身颤抖,见王宜修、田浩文几人还立在屋子里,咬牙道:“怎么,你们不走,还要算计什么?” 莫说万大公子不傻,到了这步,纵是傻子,也已明白,必是这些人算计萧三郎,却不知为何将自己算计进去。 田浩文等人见他发怒,不敢再留,连忙辞礼退了出来,互视几眼,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不解。 王宜修皱眉道:“我分明见他中了迷香,便放古大小姐进去,怎么屋子里的人变成是表哥?” 王亦微轻哼道:“自然是那萧三郎将计就计,等你一走,便偷梁换柱!” 万歆咬牙道:“可是就那么一间屋子,那古卓逸竟然没有知觉换人?” 从方才古卓逸的反应可知,这许多时辰,万征与她颠倒乾坤,她竟然是不知情的! 王宜修摇头,也是满满的不解。 王亦微轻叹道:“许是那迷香太过凶猛,她竟没有察觉!” 田浩文忍不住问道:“王大小姐,你如何知道萧三郎在园子西侧练武?” 王亦微叹道:“方才钰王和明世子进园子转了转,之后楚若烟和明郡主就说大哥醉酒,我虽起疑,却生怕误了大事,便趁人不曾留心,出来瞧瞧。哪知道路上遇到小黑子,便唤住他问,他竟也说大哥醉酒,去取醒酒汤。我又顺口问到萧三公子,他说萧三公子好一会儿不见。” “那又如何?”田浩文不解。 王亦微叹气摇头道:“小黑子是院子里服侍的奴才,若大哥在前厅醉酒,他又如何知道?更不说轮不到他去取醒酒汤。我再问萧三公子,他说好一会儿不见,显然是看到萧三公子离开。” 王宜修恍然,点头道:“今日表哥大婚,钰王的几名长随只能留在偏院,那萧三郎必然要守护钰王安危,他既离开,自然是上了我们的圈套!” 王亦微点头道:“大哥既能将他引出厅来,又怎么会醉酒?” 所以,楚若烟等人给的消息是假的! 万歆眸色骤深,冷声道:“小黑子这个奴才,竟然吃里扒外!”转身向最近的一个家人一指,喝道,“去,将小黑子绑起来,等到宾客尽去,再行发落!” “是,大小姐!”家人应命,拔步飞奔而去。 第689章 这事钰王殿下知道 王亦微轻轻摇头,轻吁道:“只怕这会儿,已找不到人了!” 万歆抿唇,向她望去一眼,又再追问:“你遇到小黑子,知道我们的计谋被楚若烟几人看穿,怎么不来传个消息,让我们及早应对?” 王亦微叹道:“她们既已看穿,这么会儿功夫,岂会没有应对?我只盼着萧三郎已经将事情坐实,纵她们看破,我们也自然能逼他就范,竟没有料到屋子里的人换成表哥!” 王宜修皱眉道:“我们直到闯进屋子,才发现换了人,妹妹又是如何知道?” 王亦微叹道:“我得知他们看穿,却不知道他们如何应对,我一个女儿家,又不能径往前厅去,便去厨房,请钱家婶子打探,哪知道一问之下,竟说不见了表哥,书房这里却闹了起来。” “不见了我大哥,你就知道这里换了人?”万歆不解。 王亦微摇头道:“也是差小厮打听才知道!” 田浩文轻哼道:“王二小姐既已明白这其中的关键,竟躲着不肯出来,任我们这里做这跳梁小丑!” 王亦微向他一瞥,摇头道:“我若也闯了来,又有谁去找萧三郎?” 萧三郎是她找出来的? 王宜修忙问道:“你如何知道萧三郎在那里练武?” 王亦微冷笑一声,摇头道:“那萧三郎的性子清冷,他既脱身,将表哥掉包,自个儿断不会躲在近处瞧热闹,必是避的远远的,寻个僻静之处歇着!” 这一下,连万歆也已想明白,点头道:“大哥大婚,二门大开,前院、后宅处处人来人往,只有园子西侧较为僻静,那萧三郎竟躲去了那里!” 王亦微点头道:“我使人去瞧,他竟在那树上睡着,说什么练武,不过是为了有几个丫鬟作证罢了!” 原来如此! 几人正说着话,书房房门一响,万征黑着一张脸出来,劈手将手中的衣裳丢给万歆,咬牙道:“你们做的好事!” 万歆抿唇,不敢辩驳,王亦微却道:“表哥息怒,我们本想借此机会,离间孝康王府与钰王,也可慢慢拉拢萧三郎,哪里知道,竟然功亏一篑!” 万征恼道:“你们算计倒也罢了,总该让我知道!” 王亦微摇头道:“表哥周旋在宾客之间,又哪里能够分身?若是知情,反怕言谈间露出破绽!” 王宜修忍不住问道:“表哥,你如何会在书房?” 万征恼道:“我如何知道,只是多饮几杯,往侧厅歇歇,醒来便在这里!” 这就奇了! 万歆向屋子里望去一眼,皱眉道:“她可曾说什么?” 问的自然是古卓逸。 万征摇头道:“这等话,我如何去问?” 万歆皱眉道:“我去!”转身进屋子里去。隔一会儿出来,摇头道,“她刚刚进屋子,榻上躺着的果真是萧三郎,几时换了人,她竟不知!” 这就奇了! 万歆低头向手里的衣裳一望,咬牙道:“我们去前厅探问下虚实!”说完,拔腿就走。 王宜修、田浩文互视一眼,微微点头,跟在她的身后。 万征轻哼一声,回头瞧一眼紧闭的房门,又向王亦微瞪一眼,也转身扬长而去。 王亦微咬唇,低头默思片刻,转身进了屋子,向古卓逸详细询问。 古卓逸通红着一双眼,连连摇头,低声道:“我……我进了屋子,见他……见萧三公子躺在榻上,便……便去替他……替他宽衣,后来……后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王亦微惊讶,见榻上薄被凌乱,呼的一下掀开,却见榻上殷红一片,挑眉道:“这些你也不记得?” 古卓逸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跟着又变为苍白,轻轻摇头,低声道:“那……那些自然记得,只是……只是……” 只是实在不知道,萧三郎几时变成了万征? 王亦微默立片刻,摇头道:“若不是他早已瞧破我们的计谋,便是他那身功夫……实在是我们低估!” 古卓逸咬唇,想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心中又悔又恨,可也无可奈何。 王亦微瞄她一眼,低声道:“以你的身份,做妾虽说委屈,好在功绩侯府的门第,还不算辱没了你,事已至此,还是宽心些罢!”出外唤丫鬟进来服侍,自个儿向前厅里来。 这个时候,功绩侯府满堂的宾客已经散尽,前厅里也已收拾妥当,楚若烟与明彦君进去的时候,就见盖玉啸已经立着与耶律辰说话,不禁向他打量一眼,但见他脱去外边的袍子,里边穿着身短打的衣裳,不禁“嗯”的一声,点了点头。 还好还好,这个闷葫芦没有走光! 见到几人进来,盖玉啸目光只是在明彦君身上一停,眸中淡出些温意,便转了开去。 闷葫芦不说话,楚大小姐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嘻嘻笑道:“萧三哥,怎么听说你吃了酒,自个儿跑去那没什么人的地界练武,袍子和佩剑丢了也不知道!” 盖玉啸向她一瞥,“嗯”的一声,算是回答。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楚若烟扬眉。 明彦君却忍不住好笑,将手中的佩剑送了回去,含笑道:“这剑虽说不是什么名器,却也算是珍品,莫要再丢掉的好!” 盖玉啸伸手接剑,目光与她眸光相触,一时间心中温情流动,竟忘记避开。 楚若烟干咳一声,撇唇道:“听说萧三哥旁的东西没有,却有一整层子的兵器!” 二人被她惊动,这才移开目光。萧三公子自然不会理她,明彦君却轻哼道:“三哥兵器虽多,可是这随身的佩剑,还是莫要落在旁人手里,回头死了什么人,又赖到三哥身上!” 这是说谁? 万雄杰见这几人顾自说话,竟将他这个主人晾在一旁,早觉老大不自在。 这个时候,王宜修三人也跨进厅来,万歆上前一步,将手里的袍子送上,说道:“萧三公子,这是公子落在书房里的袍子,还请取回去罢!” “丢了罢!”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三个人同时接口。 一个自然是这袍子的主人,萧三公子! 另一个,是萧三公子心仪之人,郡主明彦君! 还有一个……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楚大小姐身上。 关你什么事? 楚大小姐耸耸肩,轻哼道:“若烟记得不错,这袍子是若烟所备,如今被人弄脏,自然是丢掉,还要来做什么?” 所有的人:“……” 萧三公子的衣裳,怎么是你所备,什么情况? 旁人还没有接口,钰王殿下已点头道:“是啊,若烟备的衣裳,被旁人沾手,还是丢了罢!” 所有的人:“……” 这事钰王殿下知道啊? 不过是一件衣裳,这几个人都是一脸的嫌弃。万歆瞬间想起当初自个儿所受,一时间,脸色乍红乍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钰王殿下哪管旁人怪异的目光,将手中的茶撩下,起身道:“三哥既然无恙,如今天色不早,我们先请告辞!”说完,向万雄杰略略拱手,一只手捞过楚大小姐,顾自向门外走。 耶律元迅、明彦恩等人自然也跟着告辞。 万雄杰巴不得送这几个瘟神出门,哪里敢拦,匆忙送了出来。 府门外上车上马,楚若烟探头出来,向耶律元迅道:“元迅哥哥,劳你送送贝姐姐!” 耶律元迅头疼,瞧瞧后头贝妤的马车,向耶律辰躬身道:“殿下,臣尚有公务要禀,不如先回兵部!” 他既如此说,耶律辰自然不能不应,点头道:“好罢!”含笑向楚若烟道,“若烟也同去罢,晚一些九哥送你回去!” 兵部就兵部,难道还怕你飞了? 楚若烟向耶律元迅横去一眼,点头道:“九哥不送倒也无防,若烟跟着九哥去钰王府就是!”也不等他应,探头向后喊道,“明姐姐、贝姐姐,九哥邀我们先去兵部!” 耶律辰:“……” 我怎么不知道? 耶律元迅更感头疼,可是又不能说不是,只能默默上马,与耶律辰并骑,前往兵部。 回入兵部,也不往耶律辰的屋子里去,只在堂上坐下,耶律元迅开口便道:“今日究竟发生何事,哪位能够解惑?” 虽说问的是大伙儿,目光在众人身上一转,却落在盖玉啸身上。 今日的耶律元迅,可是全程打酱油! 楚若烟好笑,见盖玉啸抿唇不语,含笑道:“自然是那些人要算计萧三哥,被萧三哥瞧破,使了手段,将万大公子送进书房,李代桃僵,自个儿却跑去僻静处练武。” 盖玉啸向她一望,摇头道:“我没有练武!” 没有吗? 楚若烟诧异,看看明彦恩,再瞧瞧耶律辰,喃喃道:“我们终究还是被她哄了!” 说盖玉啸练武,引了许多丫鬟去瞧,便是有许多的人证,说明盖玉啸不曾被人算计。可是若是盖玉啸只是独自在那里,完全可以有许多种解释。 耶律辰微勾一勾唇角,摇头道:“纵这会儿有什么把柄,怕也做不了什么,由他们去罢!” 所以说,他不是没有看破,而是顺水推舟! 楚若烟点头,又接着道:“书房里换了人,王宜修等人却不知情,还惊动许多人前去捉奸,哪里知道,将万大公子捉个正着!” 明彦君冷哼道:“此事,那田佳宁必然也是同谋,若不然,岂会轻易为古卓逸解围?” “嗯!”楚若烟点头,转念却又不禁皱眉道,“只是,那古大小姐几时瞧上了萧三哥,竟使出这等手段?” 第690章 像只刚出笼子的鸡 古卓逸几时瞧上盖玉啸,众人倒不知道,只是被她一问,立时想起,自从盖玉啸在草原上斩旗扬威,皇帝赏下宅子,古卓逸便时不时在盖玉啸四周出现,连那宅子都去过几次。 明彦君皱眉,向盖玉啸一望,轻哼道:“三哥倒是招人的很!” 这话听着,好大的醋味! 耶律辰等人好笑摇头,却无人接口,楚大小姐却道:“萧三哥是九哥的生死之交,又有那样的功夫在身,如今威震朝野,偏又生的这副模样儿,古大小姐倾心,也在情理之中!” 所有的人:“……” 丫头你能不能不添乱? 耶律辰:“……” 丫头你赞三哥的功夫就好,赞什么容貌? 盖玉啸抿唇,一时却不知道如何解释,闷了片刻,才低声道:“我不曾理她!” 平日的萧三郎,纵是不说话,只消他在场,便是气势十足,令人无法忽视,又几时如此刻,几个字说的如此气短? 明彦君瞪他一眼,心知错不在他,只能哼一声作罢。 耶律辰好笑道:“明郡主,三哥对不相干的人素来不甚留意,那古大小姐动了心思,他又如何知道?” 不止是闷葫芦,还是块木头! 楚大小姐低笑一声,向明彦君瞥去一眼。明郡主能打破这闷葫芦,让这块木头动情,也当真是不易! 耶律元迅听这么一会儿,渐渐理出头绪,点头道:“当初田大小姐费尽口舌,请钰王殿下在她大婚之日往功绩侯府饮宴,目的竟不在殿下,而是萧三公子!” 楚若烟摇头道:“此话虽然不错,可也不是全对,田佳宁此举,定的怕是一石二鸟之计!” 你才是鸟! 钰王殿下和萧三郎倒不以为意,立在旁边的阿江抬眸瞄她一眼。 什么词不好用?一箭双雕不成吗?被你一说,我们王爷成了鸟! 楚大小姐哪知道自己一句话有人不爱听了,径直说了下去:“今日我们一进园子,便见到万大小姐满场飞,活像一只刚出笼子的鸡,便知道,她必然要趁着这个时机,重新在这个圈子里露脸!” 明彦君本来绷着脸儿给萧三郎脸色瞧,听她此话,顿时想起今日万歆在众人面前那副作派,这描述还当真形象的很,不禁“噗”的一笑。 盖玉啸见她神色冷冷,不理不睬,本来担心吊胆,时时向她望去一眼,此刻见她展颜,心头顿时一松,也勾唇浅笑,轻移几步,悄悄伸手将她手掌握住,感觉到她手掌一挣,忙又握的紧些。 明彦君一挣不开,皱眉回头,正正对上他巴巴望来的眸子,顿时再绷不住脸色,轻叹一声,咬牙在他脑门狠戳一指,唇角却已是掩不去的笑意。 自从二人情定,虽说经范程一案已经人尽皆知,可是又有几时,他在人前会如此亲热? 屋子里的几人,正听楚大小姐说起今日之事,自不会留心那二人的小动作,耶律元迅点头道:“不错,今日我们刚进园子,那万大小姐便来给殿下见礼,若非萧三公子阻拦,怕少不了纠缠!” 在她之前,妖孽进过园子? 楚大小姐眯眼,向耶律辰一瞥。 接收到她杀人的眸光,耶律辰摸摸鼻子,轻叹道:“虽说知道今日宴无好宴,又哪知道那万大小姐如此迫不及待?” 贝妤听这么一会儿,突然笑道:“不想那万大小姐禁在府中大半年,倒是转了性子,若是往日,受了钰王殿下冷遇,岂不是要将气撒在楚妹妹头上?” 耶律元迅挑唇道:“若当真起了什么口角,后边的圈套,又如何进行?我想,她非但不会与若烟为难,怕还歇力示好吧?” 贝妤微微抿唇,含笑道:“元迅对那万大小姐倒是看的透彻!” 耶律元迅得她点名,才惊觉自己接了她的话,一时有些尴尬。 楚若烟向二人一笑,点头道:“她越是尽力巴结,我们越是起疑,又哪里理她?只是想不到,那位王二小姐当真是聪明的紧,小黑子说错一句话,她立时知道中了我们的圈套。” “怎么?”耶律元迅连忙接口,借机摆脱尴尬。 楚若烟将之前给王亦微错传消息的事说一回,轻叹道:“原想将她骗去书房,若是萧三哥当真在书房里,纵不能将他们的圈套破掉,也给三哥一个警醒,可惜被她瞧穿!” 耶律辰皱眉道:“她既瞧穿,那小厮怕是危险!” 楚若烟想起来,立刻唤来韩立,问道:“如今小黑子在哪?” 韩立躬身道:“大小姐放心,小黑子听到传信,便逃了出府。小人已安排人送他去我们故里,这会儿怕早已出城了!” 明彦君不安道:“小黑子可是奴身?若是在籍的奴才,怕不妥当,再则,他逃了,可会连累他的家人?” 韩立又再回道:“回郡主,那小黑子是前几年逃荒来的寻常百姓,只有母子二人。是侯府的车子赶路,将他母亲撞死,万侯爷为息事宁人,才将他收在府中为奴,实则是平民的身份。” “他在侯府为奴,怎么就肯听韩大哥使唤?”贝妤也大为不解。 韩立忙道:“贝县主折煞小人,‘大哥’二字实不敢当,县主唤小人韩立就是!”尽过礼数,答她的问话,“那日万侯爷没有顾自离去,也是恰好我们路过,那小黑子的母亲,是小人替他安葬!” 原来如此! 耶律辰叹道:“那样的人家,那孩子离开也好!” 楚若烟述完自个儿的事,向盖玉啸问道:“只是不知道,萧三哥放着艳福不享,怎么跑去后园里练武?” 盖玉啸皱眉道:“我没有练武!” 明彦君抿唇浅笑,拽拽他的手,低声道:“三哥,楚妹妹是想知道,那王大公子将你骗去书房,你如何脱身,怎么那里又换成万大公子?” 盖玉啸点头,一字字答道:“我与王大公子素来没有什么来往,也不过是勉强记得他是谁,他突然来与我说话,自然是存着什么心思!” 啧啧,旁人和你说话,就那几个字应付,明郡主问你,就这么长一句! 楚若烟听他停了口,扬眉道:“后来呢?” 盖玉啸微默,向明彦君不安的望去一眼。 明彦君本不甚在意,见他神色忐忑,立刻起疑,也跟着追问:“是啊,后来呢?” “后……后来……”盖玉啸结舌。 “后来,那位王大公子给三哥下了迷香,自以为将他迷倒,便换古大小姐进去,三哥点了她的穴道脱身。”他的话没说出来,钰王殿下已很快的接口。 盖玉啸连忙点头道:“是!是点了穴道!” 是吗? 明彦君见他目光有些躲闪,越发起疑,将他身子强转过来,仰头盯着他双眼,一字字道:“那万大公子是如何去了书房?三哥的衣裳和佩剑,又为何会留在那屋子里?” 要不要这么明察秋毫? 盖玉啸无措,求助的向耶律辰望去。 耶律辰道:“韩立见王二小姐不曾去书房,立时传话给阿江,本王得到阿江的传信,便请明世子代劳,将万大公子送去书房!” 明彦恩点头道:“嗯,王爷在前头周旋,我将万大公子带去书房,还不曾进去,萧三哥便已脱身出来!” 于是,他们就偷梁换柱,将万征放进书房里! 明彦君听明白,却没有忽略自己之前的问题,追问道:“那三哥的衣裳和佩剑为何留在书房?” 盖玉啸结结巴巴道:“我……我……一时忘记……” 忘记?佩剑倒罢了,衣裳穿在身上,怎么才会忘记? 楚大小姐托着下巴,瞧的有趣,插口笑道:“自然是古大小姐替萧三哥宽衣解带,对他上下其手,将衣裳剥掉,萧三哥才会不曾带走。” 宽衣解带就算了,什么叫上下其手? 盖玉啸立刻反驳道:“没!没有!” “没有宽衣解带,还是没有上下其手?”楚大小姐未应,明郡主倒是追问一句。 盖玉啸被她二人一人一句逼的无法招架,只得道:“那迷香进屋子之前便已点上,我……我原已防备,只是……只是王大公子留的久些,竟……竟有些使不上气力……” 这么厉害? 楚若烟咋舌:“也就是说,古卓逸进去,萧三哥是当真无法抵抗?” “自然是真的!”盖玉啸忙应。 如果那会儿有气力,又岂容她动手动脚? 只是话出口,见明彦君一眼横来,心里打鼓,声音越说越低,说不出的心虚。 原来,盖玉啸跟着王宜修前去书房,虽早已料到必有圈套,也闻出那香炉里的香有异,却没有料到那迷香会如此厉害,等到他惊觉气力渐失,想要离开,被王宜修一推,竟就摔倒。 王宜修见他被迷香迷倒,立刻换古卓逸进来。盖玉啸身不能动,只能任由古卓逸给他宽衣解带,自己摒住呼吸,暗暗凝聚气力,终于点晕古卓逸,拼力挣脱,自己冲出屋子,恰恰遇到带着万征赶来的明彦恩。 听他说完,旁人还不曾开口,耶律辰已摇头道:“不是迷香!” 同时楚大小姐也摇头道:“还另有蹊跷!” 第691章 自然是明姐姐检查 “什么?”众人错愕。 耶律辰向楚若烟一望,浅笑不语。楚大小姐回他一笑,说道:“那迷香若是令人失去气力,那又是什么促成万大公子和古卓逸的好事?” 是啊,从书房里的情形来看,二人断不是旁人放在一张榻上那么简单,必然经过一番激烈的纠缠,若是那迷香会令武功极高的盖玉啸气力渐失,万征又岂能逃过? 盖玉啸见耶律辰点头,心知楚大小姐所说正是钰王殿下所想,不禁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虽然知道这丫头敏锐,不想竟能敏锐至此。 耶律元迅问道:“萧三公子且想想,那书房里可还有旁处蹊跷?” 书房是几人都进去过的,除了那香炉,竟然没有人瞧出还有什么不妥。 盖玉啸凝神回思,却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疑,疑惑摇头。 明彦君追问道:“三哥再想想,可是用过什么茶水,或是用过点心?” 盖玉啸摇头道:“我既知道那王大公子不怀好意,又岂会用那里的东西?” 耶律辰点头道:“三哥行事素来谨慎,那入口之物,他断不会用!” 可是,不是入口之物,又会是什么? 楚大小姐捏着下巴向盖玉啸上下打量一回,问道:“萧三哥坐下时,屁股可曾被针扎到?” 之前在宫里,人犯就是因椅子上一枚淬毒的银针而死,会不会是王宜修等人见样学样,用银针暗算?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能文雅些吗?一个名门闺秀,一张嘴,怎么屁股屁股的? 盖玉啸也不禁皱眉,立刻摇头道:“没有!” “别处呢?”楚若烟追问,眼睛还在他身上扫望。 盖玉啸被她瞧的浑身不自在,又再摇头道:“没有!” 楚大小姐紧追不舍:“或是扎到了,你自个儿没有察觉,不然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 怎么检查? 众人头疼。 耶律辰无奈唤道:“若烟!” “嗯?”楚若烟回头瞧瞧他,见他一副难言的模样,心思微转,突的笑出声来,好笑道,“要萧三哥检查,又不是若烟来查,也不曾让他当众脱衣裳,自然是让明姐姐去查!” 那也不行! 众人叹气。 饶是明彦君豁达爽落,终究是个没出阁的女儿家,听到此话,不禁脸儿微红,顿足道:“这丫头说什么疯话?” 盖玉啸也不禁尴尬,皱眉道:“不必查,当真没有,我知道!” 耶律唇解释道:“烟儿,三哥是习武之人,虽不怕疼,可是有没有银针入体,却还是知道的!” 是啊,习武之人,身体敏感更强过常人,以盖玉啸的功夫,当真有人使那法子暗算,怕是银针还没有入肉,便已惊觉。 明彦恩、耶律元迅点头。 看来,不是用这法子暗算! 楚若烟皱眉,又再侧头思索。 盖玉啸见她不再盯着他要检查,终于松一口气,凝神思索片刻,摇头道:“那书房里,当真没有可疑!” 这么肯定? 耶律辰皱眉道:“若当真不在书房,难不成是进书房之前?” 楚若烟眸子一亮,立刻道:“萧三哥在前厅里饮宴,莫不是在宴上被人动了手脚?” 前厅里人员混杂,除去朝中众臣,还有出入敬酒的各府公子,以及功绩侯府往来的丫鬟、仆从,还当真是个下手的好地方! 盖玉啸微怔,皱眉略一回思,点头道:“之前倒也罢了,王宜修过来说话,曾有一个丫鬟前来满酒……”说到这里,慢慢停住。 他是饮过那杯酒,才跟着王宜修出厅! “那就是了!”耶律辰点头,“去岁草原上,王氏兄妹和田家兄妹都见识过三哥的神威,他们忌惮三哥功夫,生怕迷香一时不能将你迷住,便在王宜修骗你前往书房之前,令丫鬟伺机下药。而那个时候,三哥的心思在王宜修身上,才会疏于防备!” 原来,去岁草原一幕,萧三郎声震朝野,王氏兄妹、田氏兄妹又岂有不忌惮的道理? 于是,他们定下一计,先使王宜修将萧三郎的注意引开,才使丫鬟下药。此药虽猛,发作却缓慢一些,给王宜修引他离开前厅的时间。 而另一边,田浩文早已在书房里点燃迷情之香,见王宜修将萧三郎引来,自己悄悄避开。 盖玉啸刚进书房,便发现香气有异,只是自恃功力深厚,并不拆穿,又哪知道,坐不过片刻,服下的药力发作,竟然渐渐失了气力,惊起要走,却被王宜修一把推倒,再难起身。 王宜修见他中计,将躲在暗处的古卓逸唤出,自己将他佩剑剑鞘留下,却将剑取走,随后自刺嫁祸。 盖玉啸躺在榻上,感觉到古卓逸替他宽衣解带,惊怒之下,凝聚最后一丝气力,将古卓逸一指点晕,自己勉强爬起,跌跌撞撞的冲出房去。只是逃去的匆忙,不但忘记放在案子上的佩剑,也将外袍落下。 他逃出书房不远,便遇到将万征带来的明彦恩。明彦恩见到他的模样,知道是中了圈套,便将计就计,将万征送入书房,顺手解去二人的穴道。 万征本就是多饮了几杯,等到迷香吸入,自然意乱情迷,感觉到有女子缠上来,又哪里还能分辩是谁,自然是凭着本能索取。 而不管是迷香,还是盖玉啸所服的药物,本就不是毒药。他离开书房,外头的风一吹,药力就散一半。明彦恩再寻些水来给他饮下,药力也就渐散。二人商议,若是此时他往前厅,被王宜修等人瞧见,立时便会警觉,便独自往僻静处去歇着,直到被王亦微找到。 而明彦恩却返回前厅,等到书房这里闹起,才与耶律辰、耶律元迅一同过去。 所有的疑团解开,几人都不禁暗暗心惊,楚若烟咋舌道:“对付一个萧三哥,他们竟然费这许多心机,幸好他们还是低估了萧三哥的功夫!” 若不是盖玉啸功力深厚,这一会儿,岂不是全部落入那些人的算中? 行走江湖十余年,盖玉啸几时吃过这么大的亏,一瞬间,眼底乌云密布,连周身的气息也变的冷凝。 好大的杀气! 楚若烟缩缩脖子,吐舌道:“幸好他们还是低估了萧三哥,若不然,我们当真要喊古大小姐一声‘三嫂’了!” 盖玉啸冷哼道:“休想!” 耶律辰微挑一挑唇,摇头道:“他们都出自世家,若生出这等事来,为了维系世家间的联系,也只能联姻,三哥却无什么顾忌!” 也就是说,睡就睡了,他萧三郎不愿迎娶,睡也白睡! 屋子里的人,也都是出自世家,闻言不止明彦君和贝妤两名女子诧异,就连明彦恩和耶律元迅也不禁错愕。 古卓逸虽说出身小族,可是她的父亲终究是当朝三品,难道能睡了不认? 倒是楚若烟点头道:“是啊,他们如此算计,又何必拘泥什么礼法,她毁了名节,与我们何干?娶妻,当然要娶心头第一人!”说完之后,转向明彦君,挑挑眉毛问道,“明姐姐,是吧?” 她这番话,众人听在耳中,但觉眼前豁然开朗,正想赞几句,听到最后一句,又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大小姐,能正经说话不? 明彦君被她一问,向盖玉啸望去一眼,却一时答不出话来。 她实不知,今日萧三郎当真被人所算,与古卓逸发生什么,她能坦然面对?或是……能将他当成那件衣裳,一丢了之? 盖玉啸见她不答,一时也心中不稳。 今日,事情也当真是悬于一线,若不是他凭着一身精纯的内力,强抑着药力发作,将古卓逸点晕,逃出书房,等到明彦恩带着万征进来,所看到的,怕正是最不堪的一幕。 如果,当真如此,明彦君与他,是不是还能如此刻一般? 静默中,但见明彦君轻轻点头,低声道:“不错,三哥只能是我的!”声音虽低,却说的极为坚决。 若萧三郎为人所算,她再与他疏离,岂不是给旁人可趁之机?自然是先将旁人打发了,至于萧三郎,关起门再收拾他不迟! 来这个时空已有九年,楚若烟深知,这个时空的女子对名节的看重,身在世家,更不能不顾家族的体面。如万征,与田佳宁春风一度,为了功绩侯府的声名,也给少卿府一个交待,便只能娶她为妻。如今又与古卓逸有了肌肤之亲,也就只能纳她为妾,连田佳宁也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下这个“妹妹”。 而明彦君只是这片刻之间,竟将所有的顾虑抛开,言明自己的心意,其间的决断,自然不是她这个来自现代的人可比。 只是明彦君这话说的极为霸道,耶律辰微微挑眉,向盖玉啸望去一眼。 自己这位表哥,素来没有人能够左右他,更何况女子? 而盖玉啸却浑然不觉,望向明郡主的眸子里,皆是光辉,点头道:“是!”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只能是她的! 耶律辰:“……” 这个是他那位傲然不群的表哥? 楚若烟鼓掌赞道:“明姐姐说的好!当真不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 另几人未应,贝妤“噗”的笑出声来,点头道,“是啊,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明姐姐是神仙!” 耶律元迅吁一口气,摇头道:“我们皆戒备他们算计钰王殿下,不曾想他们竟将主意打到萧三公子身上,幸好有惊无险!” 耶律辰眸色微深,轻哼道:“今日,算是便宜他们!” 此事已真相大白,楚若烟挽住耶律辰,含笑道:“九哥,今日若烟还上钰王府去住!” 上将军府里,只剩下田氏母女,楚家父子不在,那里就不能成为家。 耶律辰心中怜惜,伸指在她鼻尖轻刮,含笑应道:“好!” 楚若烟大喜,立刻转头唤道:“阿江……” 阿江脑仁疼,连忙躬身道:“是,楚大小姐,小人立刻吩咐人去采买那些小吃,送回府去!” 再慢应一步,跑腿的又会是他! 在阳谷关上,明彦君等几人就见惯她指使阿江,这会儿看到阿江这副模样,不禁笑起。 耶律元迅却觉胸口一窒,默默向二人望去一眼。 虽然说,楚大小姐时常跑去旁人府中留宿,可是……那个人换成钰王,便难免多想几分。 正事说过,天色不早,几人都纷纷起身告辞,楚若烟伴着耶律辰送出门来,笑眯眯道:“元迅哥哥,贝姐姐就劳烦元迅哥哥护送!” 还是巴不得将他推给旁人! 耶律元迅心中暗涩,见贝妤望来,只能点头答应。 众人刚刚走出兵部大门,就见一乘轿子匆匆而来,见到这一行人,轿中人连忙喝停轿子,下轿给耶律辰见礼:“臣解兴业见过王爷!” 第692章 杀其父留其女 “解大人?”耶律辰诧异,挑眉问道,“可是有要紧的事?” 这位解兴业解大人,官拜礼部员外郎,这个时候到兵部来,必然是有事! 解兴业躬身回道:“是,王爷!也不是旁的事,是户部甄选秀女的折子,今日已送上礼部,尚书大人说王爷兵部事忙,怕无瑕前去礼部,命臣给王爷送来!” 是选秀的折子啊! 耶律辰点头道:“解大人命人唤阿江过去取来就是,怎么还劳烦亲自跑一趟?” 解兴业听他说的客气,连道“不敢”,又见这里的几个人都是朝中清贵,不敢多扰,忙取出折子呈上。 耶律辰不接,摆手道:“解大人既来,还是里头说话罢!”命他稍候,与另几人辞礼。 耶律元迅和明彦恩虽身份尊贵,却一个为统兵将领,一个为御史台中丞,不便插手礼部的事,见解兴业有公务要禀,齐齐躬身告辞。 今日生出那桩事来,盖玉啸本想送明彦君回府,私下再陪个不是,此刻见有此事,微一沉吟,低声道:“你且先和大哥回去,晚一些我去见你!” 当然是正事要紧! 明彦君点头道:“嗯,我等你!”跟着明彦恩上车。 楚若烟笑道:“元迅哥哥,贝姐姐就劳烦元迅哥哥相送!” 还是迫不及待要将他推给旁人! 耶律元迅抿唇,心中暗涩,向解兴业手中折子望去一眼,微微点头,肃手请贝妤上车。 贝妤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伸手在他手臂上一搭,含笑道:“那就有劳王爷!” 隔着衣裳,手臂感觉到她柔软的小手,耶律元迅整个人一僵,下意识的想要缩手,却见她已趁着他的手上车,又生怕摔到她,只能忍住,等她上车,才慢慢将手收回,向耶律辰再辞一礼,转身上马。 二人的情形,楚大小姐全数瞧在眼里,“啧啧”两声,摇头暗叹。 这耶律元迅年少统兵,冲锋陷阵,杀敌扬名,可说是个杀伐立断的人物,怎么沾上情之一字,就如此看不开放不下? 耶律辰听她发出怪声,侧头瞧去一眼,见她一双眸子尽数落在离去的人身上,在她眼前挥挥手,轻声道:“解大人有事,我们还是等会儿再回罢!”拥她转身,仍回兵部。 盖玉啸向解兴业俯首为礼,请他先行,一同跟着向钰王处置公务的屋子而来。 楚大小姐霸占钰王的事,满朝皆知,萧三郎更是钰王的生死之交,解兴业见这二人并不回避,也不以为意,恭恭敬敬将折子呈上。 耶律辰将折子打开细瞧,但见前头是秀女的出身门第,随后才是自个儿的姓名,后边跟着年月出生。 名单按女子的出身高低排列,最先的几人名字熟悉,都是出自上京的名门世家,再往后是朝中几位大员之女,之后的名字已大多陌生,无非是各州各府四品以上官员之女。 楚若烟好奇,也凑过去瞧,目光扫过,突然指着十几人之后道:“瞧,怎么是万家姐妹?” 耶律辰顺着她的手指去瞧,但见那里赫然写着万琼、万苑的名字,也颇为意外,微微扬眉。 解兴业见他留意,躬身回道:“王爷,依照朝中选秀的规矩,上京城中的世家之女,不必过初选,径直由户部录入,送礼部复选。闻说,这二人是三日前才报上户部!” 耶律辰听他说的详细,抬头向他深望一眼,挑眉问道:“这二人父母刚刚亡故不久,可合规矩?” 解兴业道:“这二人都是世家之女,其父为一方守疆大吏,她二人甄选秀女,自然是再合适不过。至于说父母亡故不久,只需自个儿不忌讳,于朝廷并无明例说不行!” 是啊,国法大于家法,皇室甄选秀女,岂会有为一家一族的丧事让路的道理? 耶律辰点头,慢慢将折子阖上,说道:“折子留下,我会细瞧,今日有劳解大人!” 怎么话只问一句? 解兴业微愕,躬身道:“王爷,此事户部催的紧,还请王爷多多费神,明日微臣来取可好?” 这么着急? 耶律辰扬眉,定定向他深凝,问道:“解大人以为,这秀女名单可有什么不妥?” “这……”解兴业略一迟疑,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只是躬身道:“妥与不妥,自有王爷定夺,岂有臣插嘴的道理?” 也就是说,果然有什么不妥! 耶律辰点头道:“知道了!” 解兴业见他竟不再问,向折子瞧去一眼,只得躬身告辞。 听着阿江送解兴业离去,楚若烟好半天才道:“难怪!难怪太师府下手杀人,功绩侯府却出手救下这姐妹两个,还养在自个儿府里,原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耶律辰眸色骤深,低声道:“杀其父,留其女,是为了送进宫去,为他们所用!这功绩侯,好毒的心思!” 楚若烟摇头道:“去岁万歆毁了名节,如今纵再洗白,怕也没有哪位皇子肯立她为妃。而这两人如今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只能凭仗功绩侯府。万雄杰送她们选秀,怕也不只是为了进宫,若是能送去哪座王府,不止是他的耳目,依这二人的身份姿色,迟早都可成为他的臂助!” 万琼、万苑二人如今虽说已无家可归,只能依附功绩侯府,可是万雄志生前也是一府守疆大吏,二人出身还在,送去选秀,若能进宫,最少要封个贵人。若是送入哪位皇子的王府,怕就要立为正妃!更何况,那日一见,这二人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若再会些手段,哪有不得宠的道理? 耶律辰点头,又再冷笑一声道:“若万雄志尚在,这二人选秀,几位皇兄必然争夺,可是如今,倒也未必!” 虽然功绩侯府也是将门世家,握有兵权,可是论到功业,却无人能与万雄志相比。万雄志既亡,单凭两名孤女,又如何能够左右功绩侯府? 听到二人商议,盖玉啸突然道:“听说这位解大人虽出身寒门,却是极少明事理之人,方才他欲言又止,怕这其中当真有什么蹊跷。” “咦!”耶律辰未应,楚大小姐先惊奇道,“王大公子,萧三哥只勉强记得他是谁,怎么倒知道这位解大人?” 解兴业不止出自寒门,官职也不过区区六品,能入萧三公子的眼,当真是件奇事。 盖玉啸微微一默,见耶律辰也是满眼疑问,才应道:“在西疆,查处栾玉清一案时,听那里的人议过!” “议解大人?”耶律辰诧异,“议他什么?” 盖玉啸见他必要一探究竟,只得细细回道:“那栾玉清人在西疆,曾花大笔钱子买通京中的官员,倒有大半收了他的礼,这位解大人却将礼物全数退回,说自己官职低微,一无用处!” 听到最后八个字,耶律辰忍不住笑起,点头道:“这位解大人,倒是有趣的很!” 要知礼部虽说并无多少实权,可是却有许多机会亲近天颜,栾玉清一府知府,会给解兴业送礼,必是为了探问皇帝身边儿的消息。而这位解大人,不止借自己官职低微将礼物退回,还顺口一个“一无用处”,堵住栾玉清的嘴。 楚若烟点头道:“这位解大人的为人,我倒也听四哥提过!”取过他手里的折子,顺手翻开,皱眉道,“方才那解大人的模样,当真是有什么话不曾出口,这折子里,难不成还有什么我们没瞧出来的人物?” 可是将折子从头到尾翻一回,却没有瞧出有什么不妥。 耶律辰手指在那折子上轻敲,低声道:“方才你说到万家两位小姐时,他神情微动,想来问题还在这二人身上!” 楚若烟点头,仍翻回万琼、万苑的名字上,思忖道:“他特意说这二人是三天前才录入名册,难不成,是在提醒什么?” 耶律辰点头道:“秀女上报,已有一个月,可是一个月前万雄志尚在,如此看来,功绩侯是临时起意!” 楚若烟心头蓦然一动,侧头向耶律辰凝视,慢慢道:“难不成,万雄杰起意除掉万雄志,并不完全与南疆一案有关?还在于他的两个女儿?” “什么?”耶律辰不解。 楚若烟道:“南疆事发,梁太师府宁肯除掉至亲以自保,而功绩侯府的人前往怀城,显然也是为了此事,若非主子吩咐,又岂敢自做主张,救下两位小姐?” 是啊,功绩侯府的人只是奉命办差,若不是有主子事先吩咐,又岂敢擅自做主? 耶律辰眸色骤深,一字字道:“你是说,当初功绩侯命人前往怀城,便已有今日的盘算?” 楚若烟不应,只是定定瞧着他,慢慢点头。 耶律辰脸色微变,咬牙道:“好毒的心思!” 要知道,万征之所以相助万歆算计耶律辰,为的不过是嫁入钰王府,借钰王的声势,壮大功绩侯府。哪知道万歆不止事败,还坏了名节,日后想凭她攀龙附凤已不可能。 而功绩侯只有这一个嫡女,既然她已无望,便将心思动到万雄志的两个女儿身上。只是万雄杰、万雄志兄弟二人之间并不和睦,若万雄志活着,未必肯将女儿送进宫去。纵然万雄志答应,日后这姐妹二人当真攀上皇室,水涨船高的也是二爷万雄志,又与他功绩侯府何干? 所以,借着南疆一案,万雄杰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杀掉亲弟弟,将侄女接入府中,收为己用! 世上,竟有人有如此恶毒的手段! 莫说楚若烟和耶律辰,就连盖玉啸,自幼看惯了各种血腥,也不禁脊背生凉,额头见汗。 第693章 至于吃醋 看透万雄杰的狠毒用心,一时间,屋子里一阵静寂。隔了良久,耶律辰才慢慢道:“这二人来京,已有些时日,秀女甄选,初选却已结束,功绩侯却在三日之前才将这二人姓名报入户部,这其间,难不成还有豫王的事?” 户部,可是归豫王掌管。 楚若烟瞬间睁大眼,摇头道:“不!四殿下为人虽说并不如何光明磊落,可是如此恶毒的心思,怕是想不出来的!更何况,他又岂会与万雄杰勾搭?” 耶律辰回头向她注视,一字字道:“可若是万雄杰向他投诚呢?” 在二皇子耶律修失势之前,功绩侯府只因与梁太师府姻亲的关系,是为耶律修效力,如今耶律修被废幽禁,万雄志夫妇双亡,功绩侯府与梁太师府再没有丝毫关系,功绩侯府再投效别的皇子,也在情理之中。 楚若烟摇头道:“我素知四殿下的为人,他做不出这等事!纵然万雄杰向他投效,也必然是除掉万雄志之后!” 耶律辰听她为耶律邯力辩,眸色微沉,向她定定凝视,慢慢道:“若烟,我知道你与几位皇兄都是自幼一同长大,有几分情谊,可是分辩善恶,岂能循私?” 我和他们再有情谊,又怎么比得上你?只是据实分辩几句,至于吃醋? 楚大小姐翻个白眼,叹气道:“九哥!我和他们纵有情谊,也还不至于不辩是非,四殿下为人多些心计,手段也未必光明,可是心肠却不至于狠毒至此!” “嗯!”耶律辰听她句句剖析,倒不是一味回护耶律邯,轻轻点头,低声道,“若非四皇兄授意,那就是功绩侯自个儿的主意?” 虽说已知万雄杰兄弟失和,可是万雄志任怀城总兵这些年,兄弟二人还是相安无事。若说南疆一案事发,万雄杰杀弟自保令人心寒,可在这权势起伏的朝堂,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是说他为了利用万雄志的两个女儿,攀附皇室,为万氏一族辅路,就做出残害手足的事来,已不是令人心寒这么简单。 楚若烟咬唇,默然片刻,低声道:“功绩侯万雄杰,才智武功,均不及他弟弟一半,之所以袭爵,不过是因为他嫡长子的身份。我曾听过各府传言,说他兄弟失和,大多还是因万雄志不服他这个兄长而起。可是这许多年,他兄弟二人相安无事,还能一同牵扯到南疆一案,说明关系已较为缓和,怎么就突然如此狠毒,非要置万雄志于死地不可?” 本来南疆事发,万雄志已想到金蝉脱壳之计,寻一个与他身量相似之人,杀死在自己的床上,再将首级带去毁掉,总兵府以他被刺上报,人死债销,朝廷又岂会再追究功绩侯府?可是万雄杰却千方百计将他置于死地,首级丢回总兵府,令一桩本该是悬案的案子自破。 耶律辰听她替耶律邯辩完,又为万雄杰开脱,一时不明白她想说什么,扬眉道:“丫头,你在想什么?” 这丫头虽说机灵聪慧,可是她终究是在这上京城中长大,各府各宅都会有些交情,难免会有些香火之情。加之楚家父子将她保护的太好,便不会愿意相信人可以如此恶毒。 生而为人,本来心存善念是好,可是身在上京这虎狼窝里,如此善恶不分,岂不是危险? 哪知道他念头刚转,就见楚若烟摇头,也抬头与他定定对视,慢慢道:“九哥,我是说,万歆失节,已有大半年,功绩侯若存此心,当在朝廷议定选秀女之初动手。如今万雄志夫妇初丧,万家姐妹尚在热孝中,他虽设法将这二人塞入秀女名单,终究是令人猜忌。” 是啊,这件事与其说是功绩侯处心积虑,还不如说他是一时起意。 耶律辰点头道:“嗯,此事想来,有些仓促!你的意思,这并非万雄杰图谋?可是能做此事的,除了他,还能是谁?难不成是万大公子?” 可是,依他这两年对万征的了解,此人虽说心胸狭窄,也会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可是从与万庚相争一事可见,不止手段没有如此狠辣,怕也没有这个心智。 他的问话出口,就听楚大小姐慢慢道:“田!佳!宁!”一字一顿,极为坚定。 耶律辰悚然一惊,反问道:“田佳宁?”话出口,又瞬间沉默。 楚若烟点头道:“田佳宁与功绩侯府本来没有丝毫瓜葛,可是去年临江楼一事,她被我们反设计,不得不嫁给万征。随后,先是耶律修一案牵扯到梁太师府上,紧接着,南疆一案事发,她深知被我们查下去,功绩侯府必受牵连,便说服万雄杰,先下手为强,将万雄志夫妇除掉,永绝后患。” 这番话,本就是之前万雄志身亡时,查到的结果! 耶律辰点头。 楚若烟又道:“田佳宁素来自恃才貌,心比天高,纵不得已嫁给万征,也断断不会满足只等着许多年后做一个功绩侯夫人。更何况,功绩侯的爵位到万雄杰手上已是第二代,纵能传到万征手上,也已是第三代,三代之后,朝廷便会将爵位收回,那时她的儿孙,岂不是没有了荫封?” 耶律辰皱眉道:“朝廷封爵,世袭均是三代,除非这三代之中再有人立下过人的功绩,爵位才会沿袭,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 楚若烟点头道:“不错!可是田佳宁又岂会甘心?如今二皇子势败,万家再没有皇子可以依仗,这个时候,能攀附皇室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联姻! 送女儿进宫,或是送入各皇子的王府! 可是功绩侯府唯一的嫡女万歆已经失节,莫说进宫,就是礼部那一关就休想过去。所以,借着南疆一案,万雄杰对梁氏起了杀心,她就趁机进言,将万雄志一并除去,只留下他两个女儿,再借迎万雄志夫妇灵柩进京之际接入府中,顺理成章的收养!如今,再将这两位小姐报入户部待选秀女,日后不管她们进宫,还是嫁给哪位皇子,都可成为功绩侯府的一条出路! 如此细密又恶毒的心思,若没有人说出来,又有谁敢想? 耶律辰默然。 倒是盖玉啸点头道:“有道理!” 当然! 楚大小姐扬眉,向他一望。 耶律辰皱眉道:“田大小姐不过是闺阁女子,当真有如此细密恶毒的心思?” 楚若烟哼笑一声,摇头叹道:“九哥忘了,当初若湖在军营里算计元迅?她纵有心,若没有田家兄妹从中设计,又岂会走到那一步?” 耶律辰扬眉道:“你如何知道,那次设计的不是田浩文,而是田佳宁?” 那一次,他们所查到的,只有田浩文可疑! 楚若烟冷哼道:“依今日田浩文的表现,九哥以为,设计的会是他?” 是啊,今日的田浩文,虽说参预了设计盖玉啸,却毫无应变之才。而当初设计楚若湖的计谋却天衣无缝,若不是耶律元迅应变奇速,楚若湖早已身败名裂。 楚若湖与田佳宁是嫡亲的表姐妹,尚且受她如此算计,落一个不上不下,更何况万氏姐妹? 耶律辰点头,轻吁一口气道:“如此毒女,嫁入功绩侯府,也不知道日后还要做出什么事来!” 楚若烟低笑一声,摇头道:“功绩侯府中,妻妾不和,嫡庶相争,本就乱成一锅粥。如今田佳宁嫁了进去,本该是万大公子得她相助,立时压二姨娘一头。哪里知道,那田佳宁好死不死,偏要算计萧三哥,却给自个儿多出一个妹妹,自顾尚且不瑕。如今的功绩侯府,也不知道要如何热闹?” 耶律辰见她边说边笑,眸子里皆是兴奋,一副等着瞧热闹的模样儿,不禁好笑摇头,叹道:“你呀,也不知道功绩侯府几时得罪了我们楚大小姐,你如此幸灾乐祸!” 万氏兄妹,也是和她一同长大,万征对她更是一度钟情。 楚若烟轻哼一声道:“旁的也倒罢了,他们明知道九哥是若烟的人,还要设计,自然是得罪了若烟!” 原来是记这个仇啊! 耶律辰好笑,伸手轻揉她的秀发,柔声道:“你放心,九哥总是你的,旁人抢不去!” 楚大小姐笑弯了眉眼,凑近些倚入他怀里。 这两个人…… 盖玉啸无奈,干咳一声,意示自己的存在,向耶律辰道:“可是四殿下能答应将这二人的姓名加上,怕也另有计较!” 耶律辰拥楚大小姐在怀,却并不放手,点头轻哼道:“四皇兄生母出生商贾,虽说手里有的是钱,可惜朝中却无人倚仗,功绩侯既有所求,自然是卖他一个人情!” 话声刚落,就听楚大小姐轻嗤一声,慢慢道:“他想自个儿将这二人收了也说不定!” “二人?”盖玉啸诧异反问。 楚若烟笑道:“是啊,难不成还放一个出去,与他分享功绩侯府的势力?” 盖玉啸微微皱眉,向耶律辰问道:“王爷,此事要如何处置?” 楚若烟所言,虽似戏言,可是细想却句句在理,若放任耶律邯将万琼、万苑收回府去,必然与功绩侯府同气连枝,日后要想对付,怕是不易! 第694章 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 耶律辰挑眉,轻哼道:“解大人为人刚正,特意提醒,自然不是为了向我耶律辰投诚,恐怕另有所忧!” 是啊,耶律辰接手礼部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一向在兵部忙碌,极少前去礼部,更没有加意笼络礼部的官员,这解兴业好端端的,自然不会是跑来向耶律辰表示效忠! 楚若烟心思微转,突然低笑一声,摇头道:“近几年,几位皇子长成,朝中朋党之争也渐渐激烈。这个时候,功绩侯府一下子送两名小姐选秀,想来是为了给功绩侯府辅两条青云之路。只是这两人若都被收入一府,不过是壮大一位皇子的势力。可是……若是选入两府呢?” 选入两府,恐怕那两位皇子就先斗个你死我活! 耶律辰与盖玉啸对视一眼,各自默默点头。 如今,已有两位皇子先后被禁,若再有两名皇子相争,受到震动的断断不只是两座王府,怕还会牵连到旁的世家,到时候,只怕是整个朝堂也会受到波及! 朝堂震荡,必然四海难安,到时只怕会引起兵连祸结!这是任哪一朝哪一代,皇子之争都会引起的后果! 恐怕,这正是那位解大人所忧! 耶律辰手指在折子上轻敲,沉吟片刻道:“这折子上旁的人,我自命人去一一查证,至于这二人……待我明日先探过四皇兄的口气罢!” 楚若烟眨眼,仰头向他凝视,慢慢道:“九哥是要将她们分许二府,令那两府斗个你死我活,功绩侯府择强而侍,还是归于一府,令功绩侯府投效,引起旁人的猜忌,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丫头,当真是敏锐的可怕! 耶律辰俯首与她对视,但见她乌溜溜的眸子里皆是询问,竟没有旁的情绪,忍不住叹道:“若烟,满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聪慧机变,可是聪明外泄,并不是好事!” 不论旁人,只说他耶律辰,本就是怀恨挟仇而回,哪知道心思被她步步看破,若他为求自安,起了杀机,她岂不是危险? 于他是,于旁人呢? 楚若烟见他不答,反说出这句话来,不禁抿唇低笑,摇头道:“九哥错了,满上京城的人说的,不是楚大小姐聪慧机变,而是精灵古怪!” 有什么区别? 耶律辰扬眉。 楚若烟含笑道:“精灵古怪,不管到哪里,都闹的鸡飞狗跳,令人头疼,或退避三舍,或一笑了之,却没有人忌惮。” 是啊,谁又会忌惮一个被父兄宠坏,无法无天的丫头?瞧在上将军府的面儿上,大不了花些功夫哄着,由着她胡闹罢了。 可是聪慧机变,在这阴险诡诈的朝堂之争中,便可以令人多许多防备,甚至遭遇阴损手段的算计。 没想到,这个丫头,看的如此清楚! 耶律辰心中顿宽,望向她的眸子,由担忧变成激赏,轻轻点头道:“丫头,你只记得,不管何时,也不管何事,但有危险,你必要先顾着自个儿,不要为九哥冒险,明白吗?” “知道!”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足够令任何女子情动,立誓也钰王殿下生死相随,共同进退。可是楚大小姐却只是笑弯了眉眼,反手抱住他的腰身,扬眉笑道,“若烟会好好儿的,保住自个儿,让九哥没有后顾之忧!” 这个丫头的聪慧,当真是令他惊讶! 耶律辰轻叹,伸指轻掠她的秀发,含笑道:“如此最好!” 这两个人,要不要连体人一样,当他萧三郎是摆设? 盖玉啸轻咳一声,提醒道:“王爷,时辰不早了!” “嗯!”耶律辰点头,揽着楚若烟起身,含笑道,“回府罢!”命人备马,向门外走。 盖玉啸唤道:“王爷……”喊出一声,向楚若烟瞧去一眼,却将后半句话忍了回去。 耶律辰回头,目光与他相对,眼底已是一片了然,却含笑道:“三哥要去见明郡主,还是快些去罢,再晚一些,怕又是许多闲话!” 盖玉啸微微一默,向楚若烟望去一眼,点头答应。 这两个人,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的!这是有话要说啊! 楚大小姐扬眉,跟着耶律辰走出兵部大门,突然道:“九哥,你还是送我回将军府罢!” “怎么?”耶律辰微怔。 楚远父子都不在京,那上将军府中只有田氏母女,丫头回去做什么? 楚若烟笑道:“今日田家表姐大婚,演出那样一出大戏,我们府里怕也有热闹可瞧呢,怎么能少了若烟?” 有什么好瞧? 耶律辰皱眉。 只是她既说了出来,他又不好相强,只好扶她上车,径往上将军府而来。 二人在府门外道别,耶律辰看着她进了府门,心中微觉不安,将韩立唤住,吩咐道:“若是府里有什么事,你记得去给本王传个消息!” 韩立躬身领命,又含笑道:“王爷放心就是,我们府里纵有虎狼,大小姐也是不惧,再者,还有我们呢!” 耶律辰见他明白自个儿所忧,心底微松,点点头,跃身上马,再向上将军府府门望去一眼,这才吆喝一声,纵马离去。 楚若烟跨进府门,便避在门后,耳听着钰王离去的马蹄声消失,才慢慢向垂花门而来。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管家见状,连忙命小厮打起灯笼赶了上来,躬身道:“大小姐,这园子里昏暗,还是命人送大小姐进去罢!”又一迭连声命旁的小厮往园子里报讯,好教紫菱、碧萝等人早些备大小姐洗漱要用的东西。 楚若烟微微含笑,点头道:“管家有心!”命他退去,自个儿跟着小厮穿垂花门,向后园里去。 刚刚路过通后宅的岔路,就见那边道儿上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匆匆见礼道:“大小姐,夫人请大小姐正房里说话!” 这耳朵够灵的,只这么一会儿,就知道她回来了! 楚若烟扬眉,倒也不以为意,向小厮吩咐道:“你且退下罢,一会儿自有紫菱、碧萝来接我!”自己跟着丫鬟向正房里来。 正房里,田氏正沉着一张脸,居中而坐。楚若湖、楚若溪坐在她的身侧,都摒着气息,不敢多话。 看到楚若烟进来,姐妹二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楚若湖轻哼一声,眸中满是恨意,楚若溪张了张嘴,向母亲和姐姐望去一眼,终究没说出话来。 田氏也不等楚若烟见礼,冷笑一声道:“楚大小姐当真是好手段啊!” 被狗咬了? 楚若烟微微挑眉,先依礼见过,顾自在楚若湖对面坐下,直等到丫鬟奉上茶来,才含笑道:“母亲过奖,只是若烟不知道发生何事!” 哪个奖你? 田氏气的胸口起伏,咬牙道:“大小姐莫说还不曾赐婚,纵是许了钰王,也还是这上将军府的小姐,怎么就处处助着外人,算计自个儿的姐妹?” 咦? 楚大小姐诧异,看看楚若湖,又瞧瞧楚若溪,不解问道:“母亲这话若烟不懂,两位妹妹好端端的在这里,几时被人算计?又算计了什么?”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田氏伸手在桌子上连拍,恨声道:“我说的是你表姐佳宁,你莫要装傻!” 田佳宁啊! 楚若烟淡笑一声,低点细细抿一抿茶盖,才慢慢道:“母亲忘了,那田家表姐,并不能算若烟自个儿的姐妹!”不等田氏开口,立刻续道,“纵因为母亲的关系,若烟唤她一声儿表姐,算是姐妹,可是若烟不知道,又有谁算计得了她?” 田氏听她说的冷淡,更是恨的咬牙,冷声道:“你不认她是你表姐也罢,怎么今日联手外人算计于她?” 楚若烟扬眉道:“我算计了她什么?” 田氏怒道:“那位古大小姐,要嫁的人分明是萧三郎,那屋子里的人,却为何换成了万大公子?” 楚若烟听着,失笑出声,摇头道:“母亲这话有趣,万大公子要与古大小姐做什么,岂是若烟能够左右?母亲不去问万大公子,怎么来问若烟?再则,今日田表姐自个儿也说,万大公子和古大小姐的事,是她亲口应了的,又与若烟何干?至于萧三哥……今日他醉酒,自个儿跑去树下练武,还是钰王差人找回来,更与此事扯不上干系!” 这一番话,可都是在众人面前说出来的,赖是赖不掉的! 田氏听她用这话搪塞过来,气的咬牙,怒道:“你莫要用这话哄我,我问过你两个妹妹,那里闹出事来,你可是口口声声助着萧三郎!” 楚若烟奇道:“萧三哥并不在那院子里,我如何助他?” 田氏道:“他不在,可是他的衣裳和佩剑都在那屋子里,他岂能脱了干系?” 楚若烟点头道:“他的衣裳、佩剑,自然与他脱不了干系,只是侯府的书房,是何等私隐之地,他一个外客,又怎么知道书房在什么地方,若不是旁人引领,又如何会去那里?更何况,衣裳、佩剑都是死物,被人偷了放去,也是有的!” 田氏冷哼道:“谁不知道萧三郎的功夫无人能敌,谁又偷得了他的东西?” 楚若烟微笑道:“方才说过,萧三哥多饮几杯,想来是解了衣裳放下佩剑练武时,被人偷去却不自知!东西既不是若烟放去书房,若烟又如何知道?” 听着二人争执,楚若溪小小声道:“母亲,大姐姐是和我们一同过去的!” 一路一同过去,又一同在那院子里立着,又哪里腾得出手来算计谁? 听她竟然替楚若烟辩解,田氏向她狠瞪一眼,楚若湖更是低声道:“闭嘴!” 楚若烟吓一跳,缩缩脖子不敢再说,眼巴巴的瞧着楚若烟。 楚若烟也未料到她会替自己分辩,向她微微一笑,又再转向田氏,叹口气道:“母亲,今日之事,纵是有人暗中安排,也是田表姐几人算计在先,如今木已成舟,田少卿府上尚没有说什么,母亲又何必强出头?如今正是春暖,倒不如劳心,想想两位妹妹的教养之事!”话说完,不愿再坐,起身辞过一礼,向外而来。 第695章 还有什么勾当 一番真心实意的话,落在田氏耳中,却变成另一番意味,起身跟出几步,冲着她的背影大声道:“你两位妹妹自有我这做母亲的教养,大小姐也不必教我如何去做!” 就凭你,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 楚若烟一只脚已跨出院门,微微一顿,抬头看看露出点点星子的夜空,微叹一声,却不回头,顾自出门。 田氏瞧着她的背影咬牙:“可恨我肚子里没有生出个儿子,若不然,能任你这丫头胡作非为?” 楚若溪离她近些,听的清清楚楚,轻声道:“今日的事,当真与大姐姐无关!” 只是她生怕母亲和姐姐生气,这句话说的极轻,连楚若湖都不曾听清。 楚若烟走出后宅不远,紫菱已提着灯笼迎来,见到她连忙迎上,皱眉道:“我们本说在园子里便能迎上小姐,不想小姐又被唤来这里!可曾说什么?”说完,向正房方向嫌弃的瞥去一眼。 楚若烟心里憋着口气,见她这副模样儿,倒笑了出来,摇头道:“横竖她不能将我怎样!” 紫菱转身跟着她往回走,侧头向她细瞧一眼,问道:“怎么今儿功绩侯府不够热闹?小姐怎么不高兴?” 楚若烟叹道:“功绩侯府再热闹,也是旁人的事,只是若湖、若溪这一回来,有那样的娘教着,我只怕又生出什么事来!” 紫菱听她竟是为那两个人忧心,轻哼道:“之前的事,在元迅王爷面前,小姐已替二小姐担了老大的干系,如今她们还是不肯罢休,小姐不理就是,横竖钰王殿下不会拿她们与小姐相比!” 话虽如此,可那二人终究是楚远的女儿! 楚若烟暗叹,口中道:“也只能如此!” 二人且走且说,刚刚踏进后园,就听背后脚步声匆匆赶来,楚若湖的声音怒冲冲叫道:“楚若烟,你站住!” 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楚若烟微微皱眉,停步回过头来,看着提着裙摆,大步赶来的女子,挑眉道:“怎么,方才母亲才说要好好教养你们,怎么如今,连寻常的礼数也不顾?” 哪有“姐姐”不叫,直呼其名的? 楚若湖冷哼一声,咬牙道:“你若有半分顾惜我们是你妹妹,我自也敬你是姐姐,如今,你又几时将我们当成妹妹?” 这话哪来的? 楚若烟扬眉道:“二妹妹还是将话说明白的好!” 楚若湖大声道:“你在背后编排过我什么,为何元迅王爷今日见我,瞧都不瞧一眼!” 元迅瞧不瞧你,我管得着吗?再说,你做的那些破事,还用得着别人编排? 楚若烟好笑,轻嗤道:“你对元迅做过什么,你自个儿不清楚?他瞧在上将军府的面儿上,周全了你的名声,你还要他如何?” 楚若湖脸色青白,咬唇道:“哪个……哪个要他周全名声?当初……当初若不是……不是你们从中遮掩,做下的事,难不成他还能不认?” 楚若烟好笑道:“他做了什么事?有什么事是他不认?” 楚若湖咬唇,结结巴巴道:“那日在军营里,分明是他……是他……” 虽说楚二小姐不知廉耻,可是终究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那样的话,还是无法出口。 楚若烟却接着问道:“你是想说,那日在军营里,分明是他睡了你,若不是我们遮掩,他必得认下,请旨封你为怡郡王妃?” 楚若湖听她径直说了出来,梗着脖子大声道:“难不成他还能不认?” 楚若烟“嗤”的一笑,摇头道,“莫说那日的人不是他,纵真的是他,他也不过是被你们算计!元迅是什么人?岂会吞得下那口气?他不愿迎娶,你又能如何?空落一个勾诱王爷的污名,在我上京城世家圈子里,再抬不起头来!” 楚若湖大声道:“不!怎么会?元迅王爷极爱惜名声,那日他若不能遮掩,又岂有不认的道理?” 楚若烟冷哼道:“声名?他是个爷,那里又是军营,纵睡了你,也是你自个儿送上门去,他的声名又如何会受损?纵然旁人有些闲话,元迅又是能受旁人左右之人?他不认就是不认,还要什么道理?难不成他说没有睡你,你还非要大庭广众,硬说他睡了你不成?”不再理她,转过身顾自离去。 “我……我……”楚若湖张口结舌,眼睁睁瞧着她走远,突然蹲下身子放声大哭,尖声叫道,“万姐夫能,他为何不能?分明是你怕我嫁入怡郡王府压你一头,才一次次搅扰!” 这话说的…… 楚若烟停步,回过头来瞧着她道:“元迅是王爷,钰王也是王爷,你怎么说能压我一头?你拿他们比也倒罢了,怎么拿元迅来和万征相比?” 是啊,耶律元迅是郡王,耶律辰可是亲王! 郡王虽然尊贵,说到底,也不过是臣。可是钰王身为皇子,日后却有可能接替皇位,是君!二人之间,虽是一字之差,实则天壤之别。 楚若湖咬唇,哼声道:“一样的事,万姐夫能迎娶表姐,也能认下古卓逸,元迅王爷为何不能认下我?” 这个蠢货! 楚若烟摇头道:“万征虽是侯府嫡子,可是你可曾知道,他们府中妻妾相争,嫡庶相杀,二公子万庚的功绩又是他之上,他在府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岂敢在朝中世家之中树敌?更何况,他和田佳宁也罢,和古卓逸也罢,是确确实实做下的事,大伙儿瞧的清清楚楚,他也无法抵赖!元迅又是谁,岂能容人随意栽赃?你再执迷不悟,便会落得和万歆一样,纵厚着脸皮在人前露脸,也要被人指指点点!”说完再不理她,转身快步而去。 她和耶律元迅,也是做下的事!只是被他们遮掩过去! 楚若湖咬牙。 可是想到那日本就是她有心勾诱,耶律元迅天潢贵胄,也确实不是万征能比,楚若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出话来,眼巴巴的看她走远,才低声道:“为什么?难不成只因他们是王爷,便能做下不认?” 耶律辰是,耶律元迅也是! 楚若溪跟在她身后赶来,将二人的话满满的听在耳中,这会儿才慢慢蹭到她身后,轻声道:“二姐姐,他们是王爷,谁又能将他们如何?” 楚若湖呼的一下站起,顿足尖叫道:“可是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他岂能不管?我……我不甘心!不甘心!” 楚若溪见她如此歇斯底里,心头打一个突,下意识倒退一步,咬唇瞅着她,低声道:“或者,那一日当真不是元迅王爷呢?” “不!是他!一定是他!”楚若湖尖叫,抢前几步掐住她的肩膀连摇,连声道,“不是他还能是谁?你说,还能是谁?” “我……我怎么知道?”楚若溪被她吓住,连忙挣脱她的抓握,逃也似的跑开。 楚若烟虽已走远,可是在这空旷的园子里,仍能听到楚若湖的尖叫声,不禁微微皱眉,低头默默思索。 紫菱撇一撇唇,轻声劝道:“小姐,这二小姐疯了,你可莫要生气的好,仔细气坏了身子!” 楚若烟摇头,低声道:“我若为她们生气,怕早气死了,只是方才若湖说什么,我一次次搅扰?” 紫菱点头道:“可不是生出什么事,她总推到小姐头上?” 楚若烟摇头道:“今日纵然我做过什么,搅的也是田佳宁,也是古卓逸,又有她什么事?难不成,他们算计萧三哥的同时,还另有下招,设计元迅?” 紫菱结舌道:“不会吧?难不成他们还不死心?” 楚若烟苦笑道:“方才她的话,你没听到吗?只怕是她存着这个心思,总被那些人利用!” 紫菱惊道:“这……这可怎么办?若是再有一次,元迅王爷……元迅王爷怕没那么好说话罢!” 楚若烟叹道:“去岁的事,也是欺他与我们府上有些交情,强压下来,若再有事……”话说半句,微微摇头。 耶律元迅在她面前,自然是一味的宽和容让,一则是因他对她有情,二则,也是她只在小事上欺横霸道,他堂堂王爷,不会与她一个小女子计较。可是自幼一同长大,看着他投军,看着他叱咤沙场,看着他一步一步有了今日的声势,又岂会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凌利人物? 楚若湖对他一犯再犯,当真再有下次,难免不会引发他的雷霆之怒,连上将军府的情面也不再顾忌! 紫菱听的心惊,结结巴巴道:“那……那可怎么办?” 楚若湖叹道:“好歹今日不曾做出什么事来!日后我们多防备一些就是!”说完想一想,摆手道,“再几步就进院子了,我自个儿回去就是,你往前院里去,和韩立说,要他设法查查,今日功绩侯府里,除去书房里悄悄进去一位古大小姐,可还有旁的事蹊跷?” 紫菱奇道:“古大小姐?不是说只有二品以上的大人家眷赴宴?” 楚若烟也无瑕给她讲述今日的事,只是道:“今日宴上并不太平,回头再与你说,你去传话就是!” “哦!”紫菱点头,却仍不解道:“已隔这么些时辰,纵还有什么勾当,怕已查不出了罢!” 楚若烟笑道:“凭你这脑袋瓜子,自然是瞧不出什么,你只和韩立说就是!” 紫菱也知道自个儿并不善猜度,伸一伸舌头,见离院门已不过数丈,奉命转身而去。 第696章 几时和元家有勾结 楚若烟也并不等韩立的消息,洗漱完毕,顾自歇息。 碧萝一边替她整好床辅,一边笑道:“原说今日赴宴,小姐怕是不回来,纵要回来,也要上夜之后,哪知道回来的倒早,敢情是不曾见到钰王殿下?” 楚若烟听她前头说这一大串,后边跟来这么一句,不禁好笑,摇头道:“怎么见到钰王我便不回来了?” 碧萝撇唇道:“小姐霸占了钰王府的正房,若是见到钰王殿下,还不跟去钰王府,岂有回来的道理?” 楚若烟横她一眼,哼笑道:“我不回来,你们乐得没人指使,自在些是不?” 碧萝抿唇笑道:“怎么这点小心思,便被小姐瞧破。瞧破便瞧破了,怎么还说出来?” 楚若烟被她说笑,摇头道:“四哥总说我纵坏了你们,如今瞧来竟是真的!”见她移灯过来,又去理帐子,挥手道,“你快去歇罢,这帐子理它做什么?” 碧萝“噗”的笑出来,摇头道,“方才还说我们图自个儿自在,这会儿又赶奴婢走,回头可不能说我们偷懒!” 楚若烟笑道:“快走你的吧,在这里吵的我头疼!” 碧萝自幼跟着她,自然知道她这话不假,也不再留,含笑道:“我们就在外间,小姐有事唤一声儿就是!”还是理好帐子,这才出去。 楚若烟听着她将房门闭上,蠕动几下身子,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轻叹一声,喃喃道:“萧三哥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竟然背着我,莫不是想让他将万家那两个收了罢?” 虽如此想,倒也并不担心,转念便去思索今日功绩侯府中的一幕。 如果,那些人算计萧三郎是第一步,接下来,还会做什么?那个时候,宾客已经渐散,他们还能做什么? 随后,他们要算计的是妖孽,还是……耶律元迅? 只是她虽聪慧,虽然猜到田佳宁等人的算计就在这两人身上,却没有太过阴毒的心思,又哪里想得出他们随后的安排,不禁轻轻叹口气,低声道:“萧三哥不中计,他们接下来的戏唱不出来,也没热闹可瞧!” 这一刻,她倒有些惋惜,这萧三郎没有被算计,竟然不知道田佳宁等人能唱出什么样的戏,当真是可惜! 胡思乱想片刻,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一觉便是大天亮。 紫菱见她起身,唤小丫鬟进来服侍,悄声道:“小姐,方才二门上传话,说韩立大哥在外头问安呢!” 这是有话说! 楚若烟点头,说道:“你命人传话给他,备马车罢!” 紫菱瞪眼道:“小姐又要出去?” 楚若烟好笑道:“什么叫又?昨儿赴宴,不曾见到公主,想来是出宫不便,今日去瞧瞧。” 紫菱噘嘴道:“小姐终究是女儿家,这成日往外跑,成何体统?往外跑就往外跑吧,如今连我们都不带着,只唤荆大哥、韩大哥跟着!” 说这么大一堆,是嫌没有带着她往外跑啊! 楚若烟好笑道:“你想出去,等去贝、卞几府时再带你罢,昨日功绩侯府,你又没有亲厚,遇上那几个没眼的,又打起来!今日进宫,你又不能进去,跟着岂不是无趣?倒不如在家里和姐妹们玩乐!” 紫菱和功绩侯府的丫鬟打起来,还是几年前的事,听她旧事重提,也不禁好笑,撇唇道:“怕什么,她们未必打得过我!再说,不是还有小姐嘛!” 楚若烟笑道:“便是那一次,旁人都说楚家的人护短,难不成这么大了,还要我替你和旁人打架?” 紫菱抿唇道:“楚家人全是护短,又能怎样?公子们不怕旁人说,难不成偏小姐怕了?” 楚若烟伸手在她额头一戳,笑道:“我偏不受你激,好好儿在家里呆着罢!”命她速去传话,只唤碧萝来服侍更衣。 收拾妥当,楚若烟出后园向前院里来,见韩立已在府门外等侯,停住问道:“可曾问到什么?” 韩立目光向府门一扫,躬身道:“还是请小姐先上车罢!” 还真的问到什么了! 楚若烟了然,也不再问,趁着他的手上车。 马车过两条街,越近皇宫,行人渐少,楚若烟才掀开帘子问道:“韩立,你查到什么?” 韩立纵马跟上,躬身回道:“回小姐,小人问到,昨日功绩侯府本已安置了服侍王爷和怡郡王的下人和客房,就连田大小姐,也一早放出话,说自个儿出嫁,要留两个妹妹和表妹府上留一日。” 不但要留下耶律辰和耶律元迅,还要留下楚若湖和楚若溪? 楚若烟扬眉。 看来,这随后还当真有算计! 只是,楚若湖、楚若溪也倒罢了,纵萧三郎上当,与古卓逸发生什么,他们又如何留下耶律辰二人? 韩立看出她的心思,低声道:“大小姐且想想,萧三公子是钰王殿下的人,又是供职兵部,昨夜若当真出事,钰王殿下岂能置身事外?而虽说是钰王殿下掌管兵部,怡郡王可是协管,钰王殿下留下,怡郡王岂有独去的道理?” 是啊,一个萧三郎,就能牵住这两位王爷! 楚若烟点头,冷笑道:“难怪,他们会先向萧三哥下手!” 韩立又道:“小人还查到,昨日我们离府之后,本来早走一步的元七爷又折了回去,在功绩侯府好一阵子才离开。” 元七爷? 元睿? 楚若烟错愕,不解道:“这功绩侯府,几时和元家又有勾结?” 韩立摇头道:“这个,小人便不得而知!” 楚若烟默想片刻,感觉到马车已停,抬头见已到宫门,这才吩咐道:“一会儿你去问问,钰王在哪里?说我晚些出宫便去见他!” 韩立领命,扶她下车。 楚若烟走出几步,又回头道:“你们也不必在这里等我,晌午之后来接就是!” 这是要在宫里用午膳? 韩立笑道:“小人自去办差,荆明大哥还是等等罢,若宫里无人留膳,仔细小姐出来找不到人!” 楚若烟听他打趣,忍不住笑道:“公主不留膳,我自然赖去太后宫里,难不成还饿得着我?”不再理他们,顾自转身而去。 韩立见她进了宫门,正要上马离开,见荆明默默立在车旁,望着楚若烟进去的宫门出神,一时有些不安,上前道:“荆大哥,是昨日的事,大小姐心里尚有疑惑,差我去问问罢了!” 荆明回过神来,瞧了他片刻,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挑唇笑道:“你本就比我机灵,这等事自然是差你,只是……我方才想着,这皇宫倒也罢了,小姐成日出入那些府门,你我跟着总有不便,紫菱、碧萝两个虽好,只是不会功夫,总不大妥当!” 韩立:“……” 看你不说话,还倒是因小姐重用了我你有所介意,谁知道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虽说想岔,倒也放下心来,点头道:“荆大哥言之有理,等腾出手来,我们给大小姐务色一个会功夫的丫头才是!”有差事在身,也不再多说,上马向兵部而去。 耶律辰刚刚下朝回来,正在案子上翻看各方来的折子,闻报唤他进来,挑眉道:“可是有事?” 这几日楚氏父子都不在府里,昨夜那个丫头回去,自己便心里不稳。 韩立见过礼,含笑道:“王爷放心就是,我们大小姐刚刚进宫,只是有几句话,要小人还禀王爷!” 昨天功绩侯府生出那么大的乱子,田氏虽说顾着身份没有到那院子里去,可是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耶律辰诧异。 韩立知道他不放心,只得道:“昨日大小姐回府,确曾被夫人唤去。只是这十几年来,大小姐也不是第一次和夫人交锋,只消不动手,大小姐是从不曾吃亏的!” 只消不动手? 那动起手来呢? 耶律辰挑眉。 动起手来…… 韩立忍不住笑起,摇头道:“幼时大小姐倒是吃过些暗亏,后来渐渐长大,又跟着几位公子学些拳脚,如今夫人哪里还敢动她?” 耶律辰:“……” 不动手,大小姐不会吃亏。 动起手来,是夫人吃大小姐的亏。 难怪昨夜看着丫头自个儿进府,这几个人都不如何担心。 耶律辰哑然失笑,摇头道:“倒当真是本王多虑!” 其实,相识两年,又一同经历几次刺杀,耶律辰岂会不知道楚大小姐那脚底抹油的功夫是一流的?只是关心则乱,想着楚氏父子都不在府,生怕她受了继母的排挤。 但既然不是那丫头吃了亏,这个时候,韩立前来,必然是有话要回。 韩立见问,将昨夜楚若烟吩咐他查的话说一回,禀道:“昨日田家表小姐大婚,尚在自个儿的夫家设下如此一个计谋,既不曾得逞,怕他们不会甘心。大小姐吩咐小人前来回禀,说她晚些出宫,便来与王爷商议!” 耶律辰听的暗暗点头,听到元睿的名字,也是不解皱眉,却并不曾多问什么,听到后句,才扬眉问道:“若烟进了宫?” 韩立躬身应道:“是!” 耶律辰点头,见他再没有旁的话,唤阿江送了出去。 韩立离开的马蹄声刚刚响起,盖玉啸便推门进来,径直问道:“韩立来过?” 耶律辰点头,将韩立的话略说一回。 盖玉啸脸色瞬间凝重,皱眉道:“楚大小姐进了宫?怎么会这么巧?方才我传话去户部,才见四殿下也匆匆进宫!” 第697章 皇帝要的是打和 此刻刚到巳时,散朝不过一个时辰,耶律邯进宫做什么? 耶律辰不解问道:“三哥是说……” 盖玉啸皱眉道:“恐怕他不甘心,还要算计楚大小姐!” “不甘心?”耶律辰准确的捕捉到重点。 盖玉啸摇头道:“昨日书房里闹成那副模样,九弟可曾见到另几位殿下过去?” 是啊,虽说那时宾客渐散,可是万府的小厮故意将话传入前厅时,几位皇子还不曾离开。 自己得到传话,才与耶律元迅和明彦恩一同过去,而等到书房那里事了,回到前厅,那几人已不知道几时离开,竟不曾去书房瞧瞧发生何事。 依照惯例,虽说是私宴,可是众臣都会先送各位皇子、王爷先行,才会各自离去。可是昨日宴散,几位皇子留着不走,反命朝中众臣先行散去,想来确实古怪! 耶律辰皱眉道:“难不成,昨日的事,还与我那几位皇兄有关?” 盖玉啸道:“依方才韩立所言,田大小姐等人既有心算计你和怡郡王,焉知没有人算计楚大小姐?” 旁人不说,四皇子耶律邯,惦记楚大小姐已不是一天两天。 只这一句话,耶律辰自然想到临江楼一事。田佳宁心机深沉,往往一箭数雕,昨日楚若烟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会命韩立再查,可是却未必能查的周全! 想到此处,轻轻点头,低声道:“昨日若当真被他们得逞,我和元迅皇叔自然留下与他们周旋,如此一来,若烟也必然不肯离去。那时宴席已散,旁的宾客渐次离府,几位皇兄却偏留在最后……”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停住,轻哼道,“若当真如此,怕是功绩侯府要借机投效四皇兄或七皇兄!” “七殿下?”盖玉啸诧异道,“元、万两府素来不和,功绩侯府要投效四殿下还说得过去,怎么还会有七皇子?” 耶律辰摇头道:“三哥忘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四皇兄虽说有些权势,可是终究出身不高,功绩侯府岂会将赌注全数押在他的身上?还有,昨日之计若成,三哥逼不得己迎娶古大小姐,明郡主首当其冲,就会变成整个上京城的笑柄,那时耶律亭只要放下身段,求父皇赐婚,怕孝康王府为平息流言,也非答应不可!” 盖玉啸冷哼道:“想的倒好!” 若明彦君只因为名节受损就委屈下嫁,她也就不再是如今的明郡主了! 耶律辰听他语气中满是讥讽,微微一笑,点头道:“三哥与明郡主相知,知道她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可是旁人未必知晓!” 盖玉啸点头道:“那四皇子呢?” 耶律辰道:“如今朝中,除我之外,声势最隆的就是七皇兄。他不但是元皇后所出,背后还有元氏一族做为支撑,投靠他,自然更加稳妥!只是,七皇兄既然势强,就未必将功绩侯府放在眼里,他们前去投靠,未必能得重用。” “嗯!”盖玉啸点头,“四皇子虽说受皇上重用,掌管户部,管着整个苍辽的钱粮,终究出身不高,也不及七殿下背后有世家支撑。功绩侯府手握兵权,正是四殿下最缺的,投靠于他,更易得到重用!” 耶律辰听他将自己未竟的话说完,勾勾唇角,轻哼道:“倒是打的如意算盘!” 盖玉啸皱眉道:“九弟,不可掉以轻心!” 四皇子耶律邯对楚若烟有意,若昨日还另有他们不曾看穿的阴谋,怕就在楚若烟的身上! 耶律辰摇头道:“四皇兄对若烟有意,怕大半是为了楚家那一门虎将和手里几十万的兵权,功绩侯又不傻,若助四皇子成事,有楚家压着,他又如何去得重用?更何况,楚家向为纯臣,又岂会如此轻易被他们所用?” 盖玉啸向他定定而视,慢慢道:“九弟忘了,只要他们握楚大小姐在手,便是扼住楚家父子的咽喉,楚家父子不必为他们所用,只要两不相助,也是削薄了九弟的势力!” 此消彼长,胜负就再无定数! 耶律辰默然,向他注视片刻,才慢慢点头道:“三哥言之有理!” 盖玉啸见他仍立着不动,扬眉道:“你不进宫?” 耶律辰微笑道:“急什么?” 盖玉啸皱眉道:“若我们猜测不错,昨日他们的计谋没有得逞,四皇子必然心急,此刻楚大小姐刚刚进宫,他也立时跟进宫去,只怕又要做什么勾当,你就这么等着?” 耶律辰含笑摇头:“不想三哥会在意若烟的安危!” 盖玉啸:“……” 我是在意你好不好? 只是他性子素来清冷,这样的话除去明彦君能逼出一句两句,就是对着兄弟也说不出来。 耶律辰见他皱了眉头,更觉好笑,摇头道:“若烟岂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更何况她自幼出入皇宫,纵是皇子,也未必能将她如何?这会儿我急着赶进宫去,反而着于痕迹!” 也是! 盖玉啸想一想,认可点头。 耶律辰又再慢慢坐了回去,转话问道:“三哥传话给豫王,他可曾说什么?” 盖玉啸摇头道:“我说名册上那几府的人,请豫王再查底细,还有万家两位小姐要再行斟酌,豫王一口应下,并不曾说什么。” 一口应下? 耶律辰扬眉。 盖玉啸道:“九弟,虽说复选之后,还有一场殿选,可是功绩侯这个时候塞人进来,怕无法将人退回去罢?” 耶律辰点头,手指在案上轻敲,思忖片刻,低声道:“南疆诺大的案子,皇上竟亲手替功绩侯府遮掩,如今,功绩侯府要塞人进皇室,我倒想知道,父皇要如何安置?” 是任凭万雄杰将两个侄女送入王府,还是自个儿收入后宫? 想到皇帝对功绩侯府的回护,盖玉啸不禁皱眉,实想不透,这功绩侯府究竟有何功绩,能令皇帝如此回护。 耶律辰默思片刻,向盖玉啸道:“三哥去给宫里递个信儿罢,说我请旨,陪父皇用午膳!” 盖玉啸:“……” 你不是不急着进宫吗? 耶律辰却似没有瞧出他的心思,顾自又去瞧手里的折子。 盖玉啸无奈,只得退了出来,使人往宫里递消息请旨。 眼瞧着午时将近,宫里才传出口谕来,说是传钰王进宫用膳。 这是准了! 耶律辰应命,另换身衣裳,一路进宫,向御书房而来。 皇帝正一人瞧着棋谱下棋,见他跪拜,摆手命起,招手道:“你过来,瞧瞧这棋,如何才能打和?” 打和? 下棋之人,想的都是如何取胜,怎么他想的是打和? 耶律辰诧异,走到案边细瞧,却原来是一个珍珑棋局,棋势层叠,两边交锋各不相让,棋势极为凶险。只是在棋盘右侧,有一片小小的空白,是黑白双方所争之地,只有占了这里,才能立住全局,然后步步蚕食。 只是,皇帝要的是打和? 耶律辰凝神思索,见皇帝手里执着一枚白棋,自个儿便取一枚黑棋出来,在空白处落下一子,说道:“此处是为棋眼,只消做成活棋,先立于不败之地,随后再设法打和!” 皇帝道:“我们试试!”在他的棋旁,落下一子。 耶律辰点头,见他示意,谢过在对面坐下,跟着又落一子。 皇帝略做思索,再次落子。如此你一子我一子,刚刚下十几子,耶律辰但见自己步步求和,皇帝却步步进逼,不禁额头见汗,苦笑道:“父皇不是要这棋做和?” 皇帝淡笑道:“若是你想要和,旁人偏偏步步紧逼,要将你的生路全部封死,又当如何?” 耶律辰扬眉道:“自当绝地反击,难不成还坐以待毙?”话说完,再不多想,又落一子。 皇帝见他这一子奇峰突起,杀机毕现,一改方才温和的棋路,击案赞道:“都说钰王善于用兵,又不拘泥一格,如此瞧来,还当真不是妄言!” 耶律辰含笑道:“曾与儿臣一同出兵的,无非是楚家父子,几位公子断不敢在父皇面前说出此话,想来是上将军所言。只是这话由上将军说来,已是妄言,儿臣与上将军相比,不足万一,岂敢领受?” 皇帝微笑摇头道:“楚远?虽说他功勋卓著,是我苍辽数一数二的名将,可惜被他那宝贝女儿带坏,纵是赞你,也赞你生的丰神俊朗,与他家的丫头堪称绝配!”话说完,慢慢再落一子。 耶律辰:“……” 真的假的? 抬头看看皇帝,见他一双眸子落在棋盘上,脸上虽有浅浅笑意,方才的话却不似是说笑,看来竟是真的! 心中无奈,随着皇帝又落一子,才道:“若烟幼年失母,最得上将军怜惜,时时挂在心上,也是极寻常的事!” 皇帝点头道:“是啊,当年洛城姑母携女儿回京,舒家表妹那模样儿,立时将满上京城的佳丽全数压了下去,不知多少人为她神魂颠倒!” 耶律辰微笑道:“想来烟儿生的像她母亲!” 皇帝点头道:“生的是有几分相像,只是较她母亲少了几分温婉,却多出些伶俐!” 在这上京城中,伶俐些好! 钰王殿下暗语。 皇帝的思绪,似陷在回忆中,又再续道:“那时父皇要给舒表妹赐婚,洛城长公主却要她自个儿做主,哪知道,在许多公子之中,她偏就认定了楚远。” 那个时候的楚远,怕只是一名寻常的将军吧? 耶律辰暗想。 皇帝叹道:“我们都道,那样一个人儿,千挑万选,怎么就瞧上一个武夫?只怕楚远那小子不解风情,辜负了她。哪知道,那楚大将军与我们打架的时候从不手下留情,竟然是个情种,当真是将夫人捧上天的。” 可见她是极有眼光的! 耶律辰点头。 皇帝又是深深一叹,摇头道:“只是好景不长,楚丫头出世之后,她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不过两年就去了,那时候的楚远,像丢了魂儿一样,也幸好有个女儿伴在身侧。” 这些事,耶律辰倒是听旁人议过,微微勾唇,含笑道:“好在上将军虽然宠溺,却没有养成若烟娇纵的性子,也不枉父兄疼她一场!” 那丫头还不够娇纵? 皇帝听他夸赞楚若烟,抬头向他瞧去一眼,好笑摇头道:“那丫头虽说自幼失母,也是个有福的!楚家父子不必多说,你皇祖母念着和洛城长公主的情份,对就对她偏疼一些,又怜她没有了生母,就更多纵着些。如今换成钰王,也是拿她没法子的!” 纵有法子,那么一个丫头,谁又能忍心拘着她? 耶律辰微笑,见皇帝一子落定,举手正要落子,目光在棋盘上一望,不禁愣住,唤道:“父皇!” 第698章 这是要收入后宫 皇帝见耶律辰一脸错愕,忍不住哈哈大笑,将手中的棋子抛回棋盒里,摇头道:“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钰王,你可心服?” 原来,是在不知不觉之间,皇帝已在那方寸之地做成活棋,再接下去,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说,棋还不曾下完,可是他却已经输了! 这就是皇帝说的要打和? 耶律辰苦笑,起身行礼道:“若父皇能亲临沙场,岂还有儿臣说嘴的地方?” 这赞的不是皇帝的棋,而是他的用兵之法!这分明使的是疑兵之计! 皇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吩咐庞白摆膳。 耶律辰扶他起身,一同向侧厅里来。 父子二人入座,皇帝净过手,才慢慢道:“今日钰王进宫,想来不是当真为了陪朕用膳罢!” 你可以不那么英明! 耶律辰暗语,只得站起,躬身道:“父皇,儿臣有事要禀!” 皇帝摆手,指道:“既是用膳,便坐下说罢!” 耶律辰谢过,这才坐了回去,斟酌一下用词,试探道:“父皇可知道,功绩侯府送两位小姐选秀的事?” 皇帝握筷子的手一顿,扬眉道:“两位小姐?” 据他所知,功绩侯府只有一位嫡小姐,就是之前在兵营里设计勾诱钰王的万歆,怎么会有两位小姐送选? 这是皇帝不知道? 耶律辰挑眉,解释道:“不是功绩侯之女,是怀城总兵万雄志的遗孤,如今一个年方十六,一个刚刚及笄,都是夫人梁氏嫡出。她们随万总兵的灵柩来京,如今收养在功绩侯府!” 原来如此! 皇帝点头道:“这么说,户部已将入选秀女的名单送去礼部?你不曾送来,朕又如何知道?” 是啊,按照正常程序,要你钰王殿下阅过,将不能入选的秀女驳回,另造册子报进内务府,才能送到皇帝案上。 耶律辰道:“父皇将礼部托付儿臣,儿臣也知道,当为父皇分忧,不能事事来扰父皇。只是这怀城总兵夫妇新丧,这两位小姐尚在热孝中,功绩侯将两位小姐送选,不知是否妥当?” 皇帝抬眸向他一望,慢慢道:“选秀是国事,岂能为一府一宅的事避忌,钰王怎么糊涂了?”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不能驳回! 耶律辰起身行礼道:“父皇见谅,儿臣也问过礼部的解大人,此话解大人也是说过的!只是儿臣想着,今年不比往年,除去宫里选秀,还有几位皇兄的王妃人选。父皇九五之尊,自然百无禁忌,却怕几位皇兄有所顾忌,故此,儿臣不敢擅自作主!” “嗯!”皇帝点头道,“你能顾虑到你几位皇兄,朕心甚慰!”见他仍立着,打手势命坐,想一想道,“朕已年迈,况有你们兄弟九个,也不怕皇室后继无人,这后宫有没有新人的不打紧,倒是你几位皇兄的王妃人选,当真要花些心思才成!” 耶律辰俯首道:“儿臣知道!只是儿臣想请问父皇,对各位皇兄可有合意的人选?” 皇帝好笑道:“有没有合意的人选,你该去问你几位皇兄,怎么问起朕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他们老子,不问你问谁? 只是这话不能出口,耶律辰默然片刻,俯首应道:“父皇责的是,是儿臣少不更事,受此重任,一时不知应对!” 皇帝微笑道:“你自幼不在朕的身边,与你几位皇兄也少有来往,自然难以探知心意,原也不怪你!今日你能来问朕,足见是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耶律辰道:“儿臣当为父皇分忧!” 皇帝向他注视片刻,慢慢道:“老二废去王位,自个儿又讨了王氏之女,倒也不必为他操心。老三是个不定的性子,你不防探探他的语气,瞧他可有中意的小姐?至于老四……”说到耶律邯不再说下去,顾自挟菜来吃。 耶律辰轻叹一声,接口道:“四皇兄心之所向,自然是若烟,只是……儿臣实不能让!” 你倒是个明白的! 皇帝好笑,摇头道:“纵是你肯,怕那楚丫头也不肯!她不肯,她的父兄必然也不会答应,楚氏父子,朕可惹不起!” 还有皇帝坦然承认惹不起的人? 耶律辰也不禁好笑,想一想道:“功绩侯府是我苍辽公侯世家,有荫封的爵位,还在楚家之上。那两位万小姐虽说不是功绩侯所出,却也是将门嫡女,父皇以为,给四皇兄为妃如何?” 万家的女儿? 皇帝向他望去一眼,摇头道:“钰王方才才说,怕这二人热孝中,你几位皇兄有所顾忌,怎么这会儿自个儿先忘了?” 这是不答应? 是不答应给四皇子,还是谁都不能给? 难道,是他要自个儿收入后宫? 耶律辰一时不解。 皇帝却似并不想说的太过通透,又再接着道:“你五哥性子随和,替他选妃,只需高门嫡女,性情温良便可!” 五皇子耶律昊因生母出身不高,在兄弟之中,向来极少出头露脸,论才干,也向来是最不出色的一个。 耶律辰点头,微一沉吟,又再问道:“父皇,再过两个月,六皇兄禁足期满,这立妃……” 当初,六皇子耶律真可是因为意图迷奸楚若烟才被禁足!此次出来,虽说王位还在,可是生母季淑妃被废,打入冷宫,早已不复往日的风光。 皇帝瞅他一眼,摇头道:“这等事,你自个儿斟酌就是,怎么也来问朕?” 也就是说,皇帝不管! 耶律辰应命,又再道:“七皇兄是皇后所出,怕不是儿臣所能做主!” 皇帝“嗯”的一声,长叹道:“老七惦记明王府的丫头,只是那明丫头和楚丫头一样,也是一个野马一样的性子,她和萧三郎的事,又传的朝野皆知,怕你无法替他周全!” 当然! 耶律辰暗语。 皇帝沉吟片刻道:“他的王妃人选,待朕再与皇后商议罢!只是你八哥身子不好,受不得累,他的王妃,总要品行端庄才行!” 耶律辰应道:“儿臣知道!待儿臣拟定人选,终究还是要父皇做主赐婚!” 皇帝点头道:“你行事稳妥,朕放心!” 耶律辰再谦逊几句,见他说到最后,也没有提将万氏两个女儿送去何人府上,不禁皱眉凝思。 皇帝见他不再多问,含笑道:“从年节之后,你皇祖母便念你几次,今日难得进宫,一会儿用过膳,过去陪她老人家坐坐罢!” 耶律辰见他转了话,自然也不能再问,躬身应命。 午膳用罢,庞白亲自送出御书房来,耶律辰心知他有话要说,却也不问,只是含笑道:“今日一早,本王听说楚大小姐进了宫,不知公公可知她在何处?” 原来这位是跟着楚大小姐进宫来的! 庞白好笑,躬身道:“这几年楚大小姐渐长,进宫也不再四处乱晃,左不过不是在公主的宫里,就是在长寿宫,殿下这会儿过去,说不定便撞上了!” 耶律辰含笑道:“撞不撞上倒无防,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停步施礼道,“父皇身边离不开公公,本王不敢劳公公远送,还请回罢!” 庞白见他对自己礼敬有嘉,浑不似另几位皇子傲慢无礼,心里就喜欢几分,躬身还礼,却压低声音道:“旁的殿下也倒罢了,七殿下是太后身边儿长成,他的王妃,殿下怕还要问问太后!” 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特意来给他指点迷津的? 耶律辰疑惑,却又不便多问,只是躬身道:“多谢公公!” 慌的庞白连连摆手,连声道:“殿下折煞老奴了!”唤小太监给他引路,看到他走远,才回御书房复命。 皇帝听到他进来,抬抬眼皮,又再垂下,继续瞧手里的棋谱,漫声问道:“你给老九支招了?” 庞白忙道:“九殿下天姿聪颖,哪里轮得着奴才指手划脚?” 皇帝哼笑一声,摇头道:“你可瞒不过朕去!” 庞白被他拆穿,也不在意,上前替他温茶,慢慢的道:“奴才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皇上自然是一清二楚,可是皇上怎么想,奴才便猜不出来!” 皇帝忍不住笑道:“你想问什么,径直问出来的好,别和朕绕弯子!” 庞白笑道:“瞧瞧,果然瞒不过皇上!”向他凑的近些,不解道,“皇上,九殿下请问万家两位小姐的事,怎么皇上也不点明,难不成,要收入后宫?” 皇帝微微一笑,瞧着棋盘凝思片刻,取一枚棋子落下,才慢慢道:“收入后宫,有何不可?” 真要收入后宫? 庞白咋舌道:“皇上未免太过抬举功绩侯府!” 一来就是两个,这是任哪一府都没有的殊荣! 皇帝瞄他一眼,摇头浅笑,不再多说。 另一边,耶律辰穿过御花园,一路向长寿宫而来。刚刚踏进宫门,就听到正殿里传来一阵笑声,不由微挑了唇角。 那个丫头,果然在这里! 殿门外守着的宫女见到他,忙屈身行礼,向里回道:“太后,九殿下来了!” 随着传报,殿里顿时一寂,跟着更大的笑声响起,接着是太后带笑的声音道:“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说到他,他就来了,还不请进来?” 耶律辰也不使宫女,自个儿打帘子进去,见外殿无人,便向内殿而来,掀袍拜倒,含笑道:“怎么皇祖母说到孙儿?看来孙儿来的正是时候!” 第699章 只能辜负 楚若烟和耶律心一左一右,正伴毕太后坐着说话,见耶律辰行礼,都各自起身避开。 毕太后笑道:“哪里是哀家,都是楚丫头逗乐儿!”唤他起身,命人看座。 耶律辰谢过,向楚若烟一瞥,含笑道:“这丫头惯会编排孙儿,皇祖母莫要信她!” 楚若烟抿唇笑道:“九哥不曾听到,怎么见得就是编排?” 耶律辰笑道:“是你说出来的,自然是编排!” 楚若烟眨眼道:“我和太后夸九哥俊呢,说一出去,满城的姑娘媳妇的偷瞧,怎么是编排?” 耶律辰笑道:“这可不是编排?人家瞧我跟着楚大小姐的马车,躲还来不及呢,又哪里顾得上偷瞧?” 毕太后听二人斗嘴,撑不住笑起来:“哎哟,也亏老九这话儿翻的快,这满宫的人,自小儿便说不过这楚丫头。” 楚若烟撇唇,搡着皇太后不依道:“太后瞧瞧,九哥堂堂一个爷,当着太后的面儿就不让着若烟,可想私底下是怎样的!” 私底下怎样的? 耶律心抿唇笑道:“妹妹不说,我们怎么知道私底下怎么样的?” 耶律辰轻咳,向她瞥去一眼,含笑道:“皇妹可莫学若烟这惫赖模样儿,怕没人受得了!” 除了他钰王! 这话语气温软,说的虽是楚大小姐,可是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抹亲切,耶律心心中一暖,抿唇笑道:“九哥纵不说,我们岂会不知道,这丫头偏是做样子给祖母瞧呢!” “喂!”楚若烟不依,瞪眼道,“三公主,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不帮着我,却帮着九哥!” 她可是她的姐妹! 这一下,连毕太后也不禁哈哈大笑,拍着她的背道:“心儿向着自个儿哥哥,怎么叫胳膊肘向外拐?你这丫头可当真是不讲理!” 是哦,差点忘了,这两个人是兄妹! 楚若烟也不禁好笑。 毕太后随着几个小辈说笑一回,才向耶律辰问道:“前几次问你父皇,他说你又要管兵部征兵,又要管礼部选秀,忙的很,今日怎么就有空进宫?敢情是踩着楚丫头的脚印来的?” 可不就是跟着这丫头来的! 耶律辰含笑道:“今日得些功夫,进宫来给父皇和皇祖母问安!” 毕太后点头道:“知道你孝顺,可也要顾着自个儿的身子!” 耶律辰应命,转而说些闲话,这才向楚若烟暗暗示意。 楚若烟深知近几日多事,他无事断不会这个时候进宫,便向毕太后道:“方才心丫头说有什么好东西给我,这就回去取来,改日再来给太后问安!” 几时说过的话? 耶律心挑眉,但知道她既如此说,必有缘故,抿唇笑道:“皇祖母,瞧瞧,楚丫头每次进宫,就惦着我的东西,到皇祖母这里走这一回,我还道她忘了,不想竟还记着!” 毕太后笑道:“自小儿你的东西不就是她的,这会儿才想起和皇祖母告状,哀家才不理你!”说的三人跟着笑起来。 耶律心叹道:“都说心儿是皇祖母最疼的孙女,又哪知道,是万万赶不上楚丫头的!”说着起身,向毕太后辞礼。 楚若烟也跟着起身行礼,侧头道:“九哥往公主宫里不便,一会儿在宫门外等等若烟可好?” 耶律辰含笑道:“你要去时,使人来传个信儿就是!” 楚若烟答应,又再辞过,这才跟着耶律心一同离去。 出长寿宫,直到拐进御花园,耶律心才一拉楚若烟的手,挑眉道:“你捣什么鬼?” 楚若烟叹道:“公主有所不知,昨日户部将秀女初选的单子送来,你道那上头有谁?” 耶律心眨眼道:“左不过上京城中公卿府中的小姐,再有各州各府四品以上的嫡女,还能有谁?” 楚若烟摇头,皱眉道:“旁人也倒罢了,就是那功绩侯府,将万总兵的女儿报入户部,还一送就是一双!” “万总兵的女儿?”耶律心咋舌,愕然道,“怎么万总兵的女儿没有跟着灵柩回乡守孝?再则,热孝之中,怎么也不避忌?” 楚若烟摇头:“礼部的解大人言道,皇室选秀,岂会为了一府一宅的红白喜丧避忌?想这二人送选,也并不坏什么规矩。” 耶律心冷笑道:“皇室选秀,自然不必去管各府各宅里婚丧之事。可是朝廷选秀,将相公侯各大府门却并无严旨,非要女儿送选不可,他们怎么就定要送来?” 是啊,朝廷此次选秀,要的是四品以上朝臣已经及笄还未议亲的嫡女,楚若烟、明彦君、贝妤几人也在其内,可是于朝中各大府门,朝廷也并未强求送选,更何况万家姐妹在热孝之中,纵不送选,也断断无人会有异议。 楚若烟点头道:“九哥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之前南疆一案,皇上对功绩侯府回护,九哥今日进宫,想来是想探知皇上的意思!” 耶律心皱眉道:“那功绩侯府,是当年万雄杰之父得来的荫封,到万雄杰手上,并不曾有什么功绩,倒是他弟弟万总兵还强些,父皇为何对他如此回护?” 楚若烟摇头道:“此事我们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会儿九哥去见太后,怕也是为了此事!” 耶律心闻言,忍不住笑道:“难怪方才你们二人眉来眼去的,原来你竟是给九哥打前站来着!”见前头走上岔路,拉着楚若烟的手道,“既说到我宫里拿东西,便再去坐坐!” 楚若烟笑道:“太后刚刚用过膳,又与我们说好一会儿话,这会儿怕也乏了,九哥说过话,很快便会出来,我又何必绕这处脚?还是往宫外去等,一会儿你回去,使人去禀一声就是!” 耶律心斜睨着她道:“就知道有了九哥,你连姐姐都不要了呢,真正是个重色轻友的!” 楚若烟笑道:“昨日那桩事,我本已命韩立去禀九哥,不想九哥竟也进宫来,想来还有我不知道的事。今日不能久留,等到事了,再来陪你说话便是!” 昨日发生的事,耶律心约略听她说过,微微皱眉道:“那田佳宁当真是胆大包天,前次连我都敢设计,如今又算计到萧三哥头上,倒当真是个不省事的!”既说到此事,也不强留,当即与楚若烟辞礼道别,嘱咐道,“若有什么事,好歹递个消息给我!” 楚若烟答应,辞过她径直向琼宛门而来。 长寿宫位于东六宫最末端,离后宫旁的宫殿较远,地势自然也有些偏僻。从长寿宫往琼宛门,几乎要穿过整座御花园。 楚若烟自幼出入皇宫,对宫里的道路极为熟悉,加上她从小有人管着也一样不守规矩,如今她不唤人,也就没有宫里的人跟来。 楚若烟知道耶律辰既进了长寿宫,必然要陪太后说说话,也就不急着出宫,但见御花园里春光正好,便慢慢的一路逛了过来。 哪知道沿着御湖,刚刚走到凌波阁,便见假山后闪出一个人来,张手将她挡住,含笑问道:“若烟妹妹好有闲情,这是从皇祖母那里出来?” 楚若烟冷不丁吓一跳,等到看清眼前的人,不禁皱眉道:“四殿下,你堂堂皇子,怎么鬼鬼祟祟藏起来吓人?”顾自将他推开,仍往前走。 什么叫藏起来吓人? 耶律邯挑一挑唇角,浅笑道:“本没有藏,远远的瞧见你,藏起来逗你玩罢了!”转过身与她并肩而行,轻声道,“若烟,昨日我已将选秀的折子给九弟送去,你可知道?” “知道!”楚若烟点头。 不但知道,还曾看到! 耶律邯轻哼一声,皱眉道:“此次选秀,父皇言明要为我们挑选王妃,若烟不曾送选,当真是认定了九弟?” 楚若烟笑道:“纵没有九哥,若烟的婚事,自有若烟自个儿做主,做什么要选秀女,被你们挑来捡去?” 耶律邯摇头道:“你虽生在名门世家,可是终究是在父兄的盛名之下。女子选秀,就如男子科举一样,你不知道,有多少府宅的小姐,要借着选秀抬高身价呢!” 楚若烟好笑道:“要抬高身价做什么?论斤卖吗?纵是封个贵人王妃,要多少银子一两?纵然是皇后,又多少钱一斤?” “你……”耶律邯被她顶的说不出话来,左右瞧瞧,好半天才摇头道,“这里是皇宫,你说这话被人听到,岂不是树敌?” 楚若烟撇唇道:“我不稀罕进宫选秀,就要树敌?难不成,反倒是要我和旁人一样,处处争风争宠,才不会树敌?” 耶律邯叹道:“哪个要你争风争宠?只是你若选秀,才知有多少人在意你,自可择一个对她最好之人相许!” 这是拐着弯的想向她表白? 楚大小姐眨眼,含笑道:“若烟已有九哥,倒不必再试探旁人!” 耶律邯听她此话说的直接,心中暗恼,却知道这丫头的性子,软硬不吃,不能相强,只得叹道:“若烟,你我一同长大,我的心思,你岂会不知?怎么就从来不曾顾念?” 楚若烟听他语气中满含唏嘘,倒不好将话说的强硬,侧头向他注视,但见他修眉入鬓,目若含星,若不与妖孽相比,也是一个极为俊逸的男子。 心里赞赏,已不禁放缓了口气,轻声道:“四殿下,我们自幼相识,蒙你自小就让着我,若烟岂会不知?只是,情之一字,本就没有道理可讲,从我第一眼看到九哥,就认定了九哥,这两年,从未再有过他想,四殿下的美意,若烟只能辜负!” 第700章 为何进宫 这些话说的委惋,可是却已是直言相拒。 耶律邯薄唇微抿,目光顺着御湖向前望去,慢慢道:“打小儿的情谊,竟抵不上九弟一眼,若烟当真是个心狠的!” 这话说的! 楚若烟叹道:“要说打小儿的情谊,这满上京城,哪一府的公子不是与若烟打小儿的情谊?若烟又嫁得了几人?既认定了九哥,自然要说个明白,这会儿还给旁人念想,岂不是害己误人?那等做法,才是心狠呢!” 耶律邯默然片刻,低声道:“九弟回朝不过两年,便受父皇重用,若烟选他,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你可曾想过,他离京十二年,为何会突然回来?” 这是想说,耶律辰挟仇而回,必有所图?她和他在一起,日后会被连累?不止是她,还会连累到整个楚家? 楚若烟勾了勾唇角,侧头向他瞧一眼,含笑道:“四殿下,这里可是皇宫,有些话当讲不当讲,四殿下还需斟酌!” 是啊,九皇子突然回京,朝野中早已猜测纷纷,说他必然是挟仇而回,要为生母讨一个公道。 可是这两年来,耶律辰先是大漠剿匪,随后出兵阳谷关,平流寇稳社稷,从不曾行差踏错半步,众人纵然还是不能释疑,也渐渐不敢再多做猜忌。 而当初盖氏一案,这十几年来,向为皇帝禁忌,耶律邯这个时候说出来,被有心之人听去,小者被皇帝斥责,大者怕引起雷霆之怒,引火烧身。 耶律邯一窒,摇头道:“这许多利害,你既然都知道,还要认定了他,岂不是飞蛾扑火?” 楚若烟叹道:“往后的事,谁又能做得了准?难不成四殿下便以为,日后这苍辽天下是四殿下的?还是四殿下认定,纵是旁人登基,四殿下就能安安稳稳做一个太平王爷?” “若烟!”话出口,耶律邯被她吓一跳,连忙轻“嘘”一声,左右张望一回,才低声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样的话,你也胆敢说出来?” 楚若烟“噗”的一笑,很快正了神色,一字字问道,“四殿下今日为何进宫?” 虽说同为皇子,可是耶律邯生母钱妃身份不高,他并不能随时进宫拜望。而他进宫之后不在钱妃宫里,也不往御书房去,却在这御花园中将她截住,要说是偶遇,她可不信! 耶律邯见她突然认真,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定定向他注视,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样,不禁心头突的一跳,要想找个托词,可也知今日不说,日后怕再没有机会,突然转身,一把将她手臂抓住,恳声道:“若烟,你我自幼一同长大,你也明白我的心思,今日……今日我来,就是想请你再想想,如今的九弟虽说风光,可是他想报仇,毕竟步步惊险!你若嫁我,我至少可保你一生富足安乐,你且再想想可好?”说话间,步步向她移近,说到后句,整个人几乎已贴到她的身上。 “你……”楚若烟鼻端嗅到他身上的男子气味,心中大感不适,退后两步,空着的一手撑他远一些,皱眉道,“四殿下,你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快放开我!” 耶律邯惊觉失态,忙将身子后移,握着她手臂的手却不曾放开,低声道:“若烟,你若答应,我们立刻往御书房去,向父皇请旨!” 楚若烟叹道:“四殿下,我早已说过,我心中只有九哥,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耶律邯急道:“若烟,你幼时说过,断不与旁人共享一个丈夫,我一直都记得!九弟回京,且不说那些动了心思的,就是缠在他身边的,就有多少人?而我呢?堂堂皇子,到如今屋子里都不曾放人,皆是为了你啊!” 楚若烟见他拿耶律辰相比,不禁皱眉道:“九哥何曾有人?” 耶律邯冷笑道:“若烟,前有元甄儿,后有万歆,哪一个不是为九弟倾倒?你纵聪明机变,能将这二人不声不响的打发,往后呢,你能防得了多少人?” 楚若烟不悦道:“她们自个儿对九哥动了心思,九哥何曾理会过她们,又怎么怪得了九哥?” 耶律邯摇头道:“九弟是不曾做什么,可是你也无法阻拦旁人对他如何,不是吗?” 楚若烟轻哼道:“只要九哥心中有我,她们纵有心思,又能如何?” 耶律邯冷笑道:“又能如何?若只是纠缠也倒罢了,可我上京城这些世家千金,又有几个是没有心机的?你千防万防,只要一次不防,怕就落入她们算中,又是何苦?” 楚若烟轻哼道:“九哥是什么人,要算计九哥,谈何容易?” 耶律邯接口道:“马行千里,也难免失蹄!九弟躲得过一次两次,那百次千次呢?他躲过了昨日,便难保明日,难不成你要日日纠缠于算计之中?” 楚若烟眯眼,反问道:“昨日?” 难道,昨日的事,这位四殿下也是知情的? 耶律邯知道自己失言,顿时噤声,默然片刻,才点头道:“昨日的事既已被萧三郎瞧破,我也不瞒你!” “什么?四殿下不防说来听听!”楚若烟扬眉,将他握着自己的手拽开。 耶律邯斟酌一下用词,才道:“你们只知道昨日算计的是萧三郎,可曾想过,一个古大小姐,岂能劳动王大公子代她效力?” 一个是丞相公子,一个却只是翰林院院士之女,任凭古卓逸如何,又如何使得动相府公子? 楚若烟点头。 耶律邯又再续道:“去岁军营之事,万歆坏了名声,纵如今流言渐息,可是各大府门的人总还记着,又有谁还敢求娶?” 楚若烟点头道:“那是她自做自受!” 耶律邯叹道:“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万歆想要正名,便只能从九弟身上想法子!” 楚若烟淡笑道:“难不成,她还敢故计重施,勾诱九哥?” 耶律邯摇头道:“那倒不必,但昨日若是萧三郎不曾躲过,那他可就是淫污臣女,以他的身份,告上殿去,怕纵是不死,也再也不能在朝中立足!” “告上殿去?”楚若烟大为意外。 怎么不是逼萧三郎迎娶古卓逸? 耶律邯似瞧出她的想法,点头道:“古大小姐自然只是想逼萧三郎迎娶,可是萧三郎也倒罢了,明郡主又是什么人,岂能任她得逞?到最后,损伤名节的,还是古大小姐!如此一来,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告上殿去,让萧三郎落一个身败名裂!” 原来,他们竟然是这个算计?那古卓逸只道是各取所需,实则,她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楚若烟听的皱眉,轻哼道:“只怕,他们也不是为了让萧三哥身败名裂罢?不过是以此要胁九哥!” 这个丫头,当真是聪慧的紧! 耶律邯心中暗赞,点头道:“不错,事涉萧三郎,九弟岂有不管的道理?只要他为萧三郎求情,便不能不答应为万歆正名!” 楚若烟冷笑道:“如何正名?难不成,九哥会为了平息此事娶她?”说到后句,语气里已是满满的讥讽。 耶律邯摇头道:“经过之前的事,他们自然知道,九弟断断不会答应,可若只是要他与万歆同宴对饮,想来不会相拒!” 同宴? 楚若烟愕然。 念头微转,已经明白,点头道:“是啊,若是在众人面前,九哥与她对饮说笑,之前的流言便不攻自破!” 耶律邯叹道:“岂止是流言不攻自破?只要九弟行出第一步,随后的事,怕就由不得他?” 楚若烟扬眉道:“随后?难不成他们还能将万歆硬塞给九哥?” “只要九弟松口,营里一节,便会再被人提起,那时,便不再是万歆勾诱九弟,而是九弟始乱终弃!”耶律邯接口。 还有这样反咬一口的? 楚若烟顿时张大了眼。 虽说她已料到有田佳宁设计,必然还留有后招,却没有料到,竟然是如丝缠绕,要生生将耶律辰绕在套里。 心思微转,突然问道:“那元迅呢?他们又要如何算计元迅?” 耶律邯不意她想到耶律元迅身上,微微一愕,却也跟着应道:“元迅皇叔跟在九弟身边,碍手碍脚,但只要使楚二小姐缠上,令他一时无法脱身就是!” 所以,楚若湖又几乎成了旁人的棋子! 楚若烟点头,接着道:“萧三哥与古大小姐被捉奸,明姐姐气恨之下,必然拂袖而去,明大哥放心不下,也就会赶去护送,如此一来,九哥身边,便无人可用!” 耶律邯点头。 楚若烟瞧着他,突然道:“那若烟呢?萧三哥出事,九哥留下周旋,若烟又岂会离去?四殿下既然知道他们整个计谋,想来也不是全不相干,不知你要将若烟如何?” 这话问的突然,耶律邯吓一跳,下意识否认道:“不……不是……” 楚若烟反向他移近一步,轻哼道:“昨日若是事成,我们留在功绩侯府的几人,便会被分请入客房,被你们各个击破!四殿下要对付的人自然是若烟是不是?” 第701章 皇帝都惹不起 楚大小姐一句反问,顿时令耶律邯一惊,忙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我岂会伤及若烟?” 楚若烟冷哼道:“四殿下不想若烟怀恨,或者不会当真做什么,可是孤男寡女,整夜同处一室,便足以毁去若烟的名节。四殿下以为,到那时,四殿下再行求娶,我爹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对不对?” 她这几句话,说的一句一顿,字字铿锵,竟然带出几分凌利的气势。 耶律邯不自禁后退两步,结结巴巴道:“若烟,这……这只是你的猜测,我……我并没有……” “昨日若不是萧三哥看穿他们的阴谋,令他们不能得逞,四殿下当真不会做什么?”楚若烟扬眉。 “我……我……”耶律邯脸色乍青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本想昨日既然事败,自己大可借说出田佳宁等人的阴谋,讨楚大小姐一个信任,哪里知道,只是几句话的功夫,竟然将自己绕了进去,一时间,又惊又悔,不自禁的双拳紧握,转头向四周略一打量,见这里静寂无人,心中顿时毒念暗生。 昨日,自己与王宜修等人串谋,既已被这丫头看穿,已瞒不过去,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这里已深入御花园,除去方才路过的凌波阁,再没有旁的殿宇,地势极为偏僻,此时又是午后,宫里的主子皆在休憩,宫人也自然躲懒,这里鲜少人来…… 若此时将这丫头制住,索性占了她的身子,他就不信,耶律辰会要一个旁人染指过的女子!纵他答应,太后和皇帝也未必答应,如此一来,楚大小姐不嫁他耶律邯,又能嫁谁? 她清白送在自己手里,楚家父子纵怒,为了宝贝女儿,又岂会不应这桩婚事?虽说做成此事,她必然恨他,可成亲之后,他只要加意安抚,做小伏底,她岂有不回心转意的道理?到那时,楚家那一门虎将,手中的几十万兵权…… 越思越想,越觉可行,紧张之下,但觉掌心已有冷汗渗出,将牙一咬,一手成爪,便向她肩头抓去。 从小一起长大,楚若烟对他再熟悉不过,见他神色不定,眼神骤明骤暗,又向四周打量,自然猜到他的心思,但见他手臂一动,便冷笑道:“四殿下和若烟自幼一同长大,却忘了,若烟素来是不在意名节的!” “什么?”耶律邯手指已搭上她的肩头,闻言骤然停住,皱眉低问,却没有将手抽回。 楚若烟也当不曾瞧见,慢慢道:“这满上京的人都知道,若烟仗着父兄宠爱,一向横行无忌,胡作非为,也当知道,若烟素来是不会委屈自个儿的!” 是啊,从小到大,只有这丫头欺负旁人,从没有旁人欺负她的,连皇子、公主也不例外! 耶律邯抿唇。 楚若烟接着道:“莫说昨日你们事败,纵然计成,四殿下当真做出什么,若烟岂会就此委屈下嫁,搭上自己一生?怕是四殿下打错了主意!” 是啊,这个丫头自幼就胡作非为,欺男霸男的,倒当真不将男女大防放在眼里。 耶律邯怔住,一时心中不稳,探出去的手,实不知道该将她抓住,还是收回来。 楚若烟又再说道:“只是若烟不放在心上,我爹和我几个哥哥却未必!若他们知道四殿下毁掉若烟名节,若烟又誓死不嫁,殿下以为,他们会怎么做?” 楚家那虎狼五父子,连皇帝都惹不起,还有谁敢惹? 耶律邯吓一跳,按在她肩头的手像被火烧一样,骤的收了回去,急忙退后两步,连忙摆手道:“若烟,我……我并不曾做什么,你……你可不要乱说!” 若这丫头当真不在意清白,自己此刻纵强占她到手,日后楚氏父子面前,难保她会说出什么话来,到那时,大错铸成,再也无法更改,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楚大小姐眯眼,向他注视片刻,扬眉道:“四殿下只要答应若烟,日后不起那等龌龊的心思,若烟便既往不咎!若是不能,你倒不如这会儿将我杀了,或者还可以遮掩!” 耶律邯:“……” 我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就说到杀人灭口了? 一时他实在想不明白,本来是分析利害,劝楚大小姐放弃耶律辰,改选自己,怎么就成了被她拿到把柄? 只是这会儿哪里有余瑕去想,只是忙不迭的点头道:“我原也是对若烟一番眷念之心,才被他们说动,你我有自小的情谊,又岂会加害?” 楚若烟低笑一声,点头道:“如此最好!昨日户部送来的折子,若烟在九哥那里瞧见了,州府送来的小姐也倒罢了,公侯之家,也有不少小姐备选,论样貌才学,也都是上上之选,四殿下近水楼台,为何不抢先择良而配,反较算计若烟强些!” 耶律邯听她突然转了话,不禁一愕,跟着才明白她说些什么,神色一黯,低声道:“若烟对我,竟如此毫不顾念,若非如此,我……我又岂会……岂会被旁人说动,起那不该有的心思?” 楚若烟好笑,伸手拍拍他的肩,长叹道:“四殿下当庆幸昨日萧三哥不曾中计,若不然,去年的六殿下,怕就是四殿下的前车之鉴!” 耶律邯心头骤紧,一时但觉手足冰凉。 去年耶律真为得楚若烟,下药意图迷奸,本来此事大可掩盖,哪知道这个丫头丝毫不顾忌人言,提剑闯入御营,搅的天翻地覆,最终耶律真不止自个儿落一个幽禁,就连生母季淑妃也被打入冷宫。 若说方才是顾忌楚氏父子及时收手,毕竟心底还存着些念头,可是此刻听她说到耶律真,顿觉脊背发凉,手足冰冷,颤声道:“我……我又岂能与……岂能与六弟相比?” 楚若烟勾唇道:“不过是借以警醒罢了,四殿下不必在意!” 他能不在意吗? 耶律邯暗语。 这个时候,但听到岔路上有人一声清咳,跟着脚步声响,向这里而来。 这声音来的突然,耶律邯吓一跳,下意识又退开两步,向那里望去。 只是这短短片刻,但见花树后已转出个人来,锦袍玉冠,俊逸出尘,不是钰王耶律辰,还能是谁? 楚若烟大喜,立刻唤道:“九哥!”撇开耶律邯,向他奔去。 看到二人,耶律辰似毫不意外,一手勾楚大小姐入怀,转向耶律邯俯首为礼,含笑道:“臣弟还生怕若烟一个人等急,不想四皇兄也在这里!” 耶律邯见到是他,一颗心怦怦直跳,暗呼庆幸。 方才若他当真出手,就算是一招制住楚若烟,要将她带入凌波阁,这片刻功夫怕也不能。若那等情形被耶律辰撞上,他打不过逃不掉,就算浑身是嘴,怕也无法脱身了! 楚若烟见耶律辰来的突然,显然不是刚到,不禁抿唇浅笑,整个人贴进他怀里,轻哼道:“九哥怎么和太后说这许久的话?要若烟好等!” 原来这个丫头在御湖边闲逛,就是在等钰王! 耶律邯额头见汗,勉强稳定心绪,向耶律辰道:“九弟公务缠身,怎么今日也得瑕进宫?” 耶律辰含笑道:“本是进宫陪父皇用膳,又去皇祖母处坐坐罢了!” 耶律邯心头一窒,忍不住向他怀里之人望去一眼。 方才,他还大言不惭,要说服楚若烟弃耶律辰而嫁给自己。可是此刻,钰王一句话,顿令他心头闷堵。 且不说二人各自的功业,他已无法与他相比,就是同为皇子,自己平日想要进宫,必得先往内务府通禀,得旨才能进宫。就是给生母钱妃问安,也是限定时辰,更不用说毕太后那里,除去初一十五问安,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而耶律辰呢? 虽说他生母早丧,就连外祖一脉也早已灰飞烟灭,朝中再无一个亲故。可是,他任是什么时候,说进宫就进宫,说陪皇帝用膳就陪皇帝用膳,这午后本来是休憩的时候,皇太后见到他,也要先与他说了话才行,这就是嫡庶之别! 四皇子这里思潮起伏,另二人却似并没有留意,耶律辰向他一礼,含笑道:“臣弟尚有差事要办,这就出宫,四皇兄可要同行?” 哪个要和你同行? 耶律邯连忙摇头道:“父皇传我问话,尚不曾得见,九弟请便!” 你早早就已进宫,若当真是皇帝传你,你又岂会这个时候还在御花园里? 耶律辰微微一笑,却并不拆穿,点头道:“那臣弟先请告辞!”低头向怀中少女道,“走罢!”顾自拥着她转身。 楚若烟转头,向耶律邯眨眼道:“方才的话,四殿下不防好好儿想想!” 什么话? 耶律邯心头突的一跳,张了张嘴,还不曾出声,就听耶律辰问道:“怎么,若烟和四皇兄有事要议?” 耶律邯但觉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来,连忙道:“也……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不止是昨日与王宜修等人串谋,就是刚才,也起意向她动手,这个丫头,只要向钰王提一句,怕耶律辰立刻会提他去见皇帝。 心里打鼓,若不是有耶律辰在这里,他几乎要给楚大小姐跪下,只能向她暗使眼色示意,眼神皆是求恳。 楚大小姐却似没有瞧见,抿唇笑道:“九哥,如今你和四殿下同领着选秀的差事,怎么不给四殿下行个方便,先定了王妃,岂不是好?” 第702章 瞒不过这个丫头 耶律邯:“……” 原来这丫头说的是这件事,险些被她吓死! 缓过口气来,连忙道:“若烟虽说是一番美意,可是选秀是一朝大事,岂有父皇还不曾选,就有做儿子先选的道理?九弟不必为难!” 楚若烟笑道:“不过是议几个人选,最后立谁,还要请皇上定夺,又不是让你和皇上争夺,怕什么?” 这丫头是想趁机逼这位豫王殿下定下王妃? 耶律辰好笑,脸上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点头道:“四皇兄忠孝之心,臣弟感佩,只是方才臣弟面见父皇,父皇言道,此次选秀,虽说是为了充实后宫,可是几位皇兄的正妃事关我皇室后嗣,更加要紧,四皇兄若有心仪之人,倒不防说来,臣弟替皇兄报上便是!” 他的心思只在楚大小姐身上,哪里知道那名单上有谁? 只是这话,耶律邯如何敢说?连忙摆手道:“九弟当真不必如此费心!” 耶律辰含笑道:“臣弟为几位皇兄甄选王妃,也是为父皇分忧,四皇兄又何必客气?” 听他将皇帝抬了出来,耶律邯哪里还敢强拒,只得道:“虽说秀女皆是户部报送,可是为兄并不曾有余瑕一一细问,哪里就选得出来?” 耶律辰含笑道:“四皇兄为朝廷办事,毫无私心,臣弟佩服!只是父皇既有话吩咐下来,倒是无防,明日臣弟亲往户部,面见皇兄,请四皇兄先行瞧好几个人选,再择优而立,如何?” 还非选不可? 耶律邯错愕,看看耶律辰,再去瞧楚若烟,但见她唇角含笑,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向他望定,一时心中栗六,实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应,这丫头还会说出什么话来?想一想,只得点头道:“九弟事务繁多,不敢有劳九弟奔波,为兄自去礼部就是!” 这是答应了! 耶律辰含笑道:“那就有劳四皇兄!只是如今朝廷征兵,臣弟难以抽身,倒不如,明日在兵部恭迎皇兄!” 抽不开身,你还说什么明日去户部? 耶律邯暗念,却哪敢说出口来,只好点头答应。 耶律辰将此事说定,再向他辞一礼,这才转身,带着楚大小姐出宫。 耶律邯瞧着二人的背影沿湖而行,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湖石之后,终于长长的吁出口气来,有风吹来,这才惊觉,脊背早已汗湿。 这位钰王殿下,就是这笑吟吟的模样,都令人观之心惊,当真不知道,当初他在阳谷关前,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再次长吁一口气,但觉心绪渐稳,转身要走,刚刚抬步又再停下,不禁茫然四顾。 本是为了楚大小姐进宫,可是没想到反被她一番话拿捏了短处。此刻不敢跟着那二人出宫,可是留在这宫里,一时竟不知道该往何处。 愣怔片刻,只能另外择路而行,在这园子里虚耗时辰,等那二人走远,再行出宫。 而另外两个人走出他的视线,楚大小姐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耶律辰低头见她笑的欢愉,也不禁微微勾唇,摇头道:“丫头,方才他动手,你竟不闪不躲,就不怕他不管不顾?” 楚若烟摇头道:“四殿下的生母钱妃出身商贾,凡事都要衡量得失,计算利害,四殿下的性子,也是如此!” 是啊,这耶律邯满心想用这等手段占了楚大小姐,逼她下嫁,可是又怕她怀恨,反而不可收拾,所以犹犹豫豫,患得患失,无从决断,这一点倒是不如六皇子耶律真来的果断! 耶律辰点头,却又轻叹道:“可他终究是皇子,既生此心,你当做防备,怎么还出言相激?” 楚若烟抿唇道:“怕什么?他若当真敢动手,自有九哥救我!” 耶律辰侧头斜睨,好笑道:“若烟如何知道我那时已经过来?” 楚大小姐靠他更紧一些,低笑道:“自然是嗅到九哥身上的气息,诱人的很!” 耶律辰:“……” 你当你是小狗? 楚若烟眯眼,仰首道:“怎么,九哥不信?” 虽是玩话,可是不知为何,她方才就是能感觉到他的接近,安心而熟悉。 她整个人贴在耶律辰怀里,这一抬头,口鼻就在他脖子近处。耶律辰颈间感觉到她徐徐的呼吸,一颗心顿时变的酥软,低头在她额间一吻,低声道:“信!自然是若烟说什么,就是什么!” 九哥真乖! 楚大小姐笑弯了眉眼,趁他的头将抬未抬,踮脚凑上,在他唇上一吻,满足的轻哼一声,低声道:“九哥的味道,当真是诱人的很!” 耶律辰:“……” 又被丫头调戏! 无奈摇头,伸手在她发顶轻揉,只怕这丫头说出更吓人的话来,并不接她的话,却道:“丫头,你已想到昨日功绩侯府之事,断断不会只设计一个萧三哥,便命韩立另查,也想到九哥身上,可是却不曾想到自个儿身上!” “嗯!”楚若烟轻叹,低声道,“若不是方才四殿下说走了嘴,我当真不曾多想。” 虽说知道田佳宁心机深沉,可是那日功绩侯府宾客云集,万没料到,她竟然布下如此大一个局,不止要算计当朝皇子,连其余的皇子也牵涉其中。 耶律辰轻哼,冷声道:“如今田佳宁嫁入功绩侯府,只怕田、万两府便联成一气,万家那两位小姐,还当真要用心替她们寻个好去处了!” 楚若烟听他提到万氏姐妹,连忙问道:“九哥进宫,可是为了万家姐妹?皇上怎么说?” 什么都瞒不过这个丫头! 耶律辰含笑向她一望,轻轻摇头道:“父皇言道,那二人是在热孝之中,立为王妃,怕几位皇兄会有避忌!” 不送入王府,难不成皇帝要全部收入后宫? 楚若烟咋舌,喃喃道:“这可是从不曾有过的殊荣,皇上对功绩侯府,当真是抬举!” 耶律辰“嗯”的一声,却慢慢道,“可是依皇祖母之意,功绩侯府与定国公府素来不和,这二人进宫,怕后宫不宁,宫里还是不留的好!” 楚若烟奇道:“既不送入王府,又不收入后宫,难不成等到殿选,寻个错处打发出去?可是又如何一并打发二人?” 耶律辰轻哼道:“功绩侯将这二人送来,随后必然还要运作,我们见招拆招就是!” 是啊,功绩侯送那二人入选,想来心中已有人选,若是被他得逞,那岂不是任由功绩侯府坐大? 楚若烟皱眉道:“九哥,如此看来,功绩侯府想要投靠的,恐怕就是四殿下!” “为何?”耶律辰问。 “什么为何?”楚若烟张大眼,“他们设下那许多圈套,若不是他们投效,四殿下岂会被他们说动?” “傻丫头!”耶律辰低笑摇头,叹道,“他们设计,是要借四皇兄之手,毁你名节,又岂会不知道,四皇兄对你有意?若他们所算成真,四皇兄借机迎娶,你成为豫王妃,上将军府归入四皇兄一党,又有谁还瞧得上一个功绩侯府?” 是啊,那不是功绩侯府给自己添堵? 楚若烟点头,又再皱眉道:“可是他们不想投效,却如此设计,若我父兄当真参预朋党之争,他们就不怕四殿下坐大,日后成为强敌?” 耶律辰低笑一声,摇头道:“若烟,你们自幼一同长大,你对他们了如指掌,他们岂有不知道你的道理?纵然名节受损,你楚大小姐岂是一个会委曲求全之人?到那时,四皇兄非但不能迎你为妃,只怕你父兄问难,还要受到罪责!” 就如耶律真一样! 楚若烟轻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我名节受损,只怕皇上和太后也不会再许九哥迎娶,他们这一计,既能让我嫁不成九哥,又能将四殿下除掉,一箭双雕,当真是好计谋!” 耶律辰轻哼,慢慢道:“纵然一步计成又能如何,他们料得到你,只怕是料不到我!” 纵然盖玉啸受他们所算,他要留下周旋,也不会放任楚大小姐与耶律邯共处一室。 退一万步,纵是当真他们步步计成,他耶律辰既认定了楚大小姐,就算耶律邯当真做出什么,他也要一意求娶! 这没出口的话,比出口的情话还甜! 楚大小姐笑弯了眉眼,身子更贴的他紧了些,腻声唤道:“九哥!” “丫头别闹!”耶律辰好笑皱眉,将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下巴向前一指。 前边已近宫门,这会儿守门的侍卫、禁军都眼神怪异,向这里望来。 无趣! 楚大小姐大大翻一个白眼,想一想,又皱眉道:“如此说来,他们投效的是七殿下?” 耶律辰叹道:“若三哥中计,被逼迎娶古大小姐,必然与明郡主离心,到那时,七皇兄必会请旨迎娶。孝康王府虽说比不上上将军府满门虎将,可是明王爷的声势名望,却仍是旁人望尘莫及!” 也在功绩侯府之上! 楚若烟皱眉道:“不是四殿下,也不是七殿下,还能是谁?” 耶律辰想一想,摇头道:“昨日赴宴的三皇兄、四皇兄、五皇兄、七皇兄、八皇兄,一共五人,在宴散之后,都不曾离去,还当真难以猜测!” 楚若烟道:“若说不是四殿下和七殿下,余下的三人,五殿下素来清退,八殿下受伤之后,身子始终不好,难不成是三殿下?” 三皇子耶律郯,生母沈妃出自书香世家,其族中子侄大多走上仕途,官居四品以上的,便有数十人,朝中自有声势,所欠缺的,便是武将的支持! 耶律辰默然片刻,摇头道:“三皇兄为人心胸狭窄,斤斤计较,行事又摇摆不定,实非可造之才。功绩侯万雄杰岂会如此没有眼光?” 楚若烟皱眉道:“不是三殿下,还会是谁?” 是啊,若不是耶律郯,又会是谁? 耶律辰摇头,一时也猜想不透。 第703章 你们两个再打一架 耶律辰与楚若烟边谈边说,片刻已走出宫门。 跨过金水桥,就见广场对面楚大小姐的马车旁,两条人影纵跃腾挪,拳来掌往,斗的正酣。在另一侧,十几名御前侍卫远远的站着,一个个神情肃然,竟没有一人发出一丝声音。 楚若烟扬眉,抿唇笑道:“怎么我们不在,这几个人窝里反了?” 耶律辰含笑摇头道:“必然又是阿江缠着荆明切蹉功夫!”也不唤停,走到近处停下,饶有兴味的观看。 荆明自幼跟着楚氏兄弟长大,是从楚家奴仆里千挑万选出来,跟在三公子楚若帆身边,向为楚三公子四大长随之首。随后楚若帆为了宝贝妹妹的安危,特意选出,将他给了楚若烟,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而阿江也是追随耶律辰多年,一同出生入死,大大小小数百战,鲜少败绩,他的身手,也少有人敌! 从两年前大漠剿匪时,阿江结识荆明、韩立二人,见二人武功之高,竟然生平少见,便生出亲近之意。随后远赴西疆,在阳谷关并肩而战,对二人的功夫更是越加佩服。 可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阿江本就是个武痴,自个儿武功极高,对那二人越是敬佩,越是不服,一找到机会,便要与二人切蹉。 荆明、韩立二人虽是奴仆,可是自幼跟着楚氏兄弟一同受教,习的是大家之礼,知道习来文武艺,是用来保家卫国,报效朝廷,不可用来好勇斗狠,虽然也佩服阿江等人的武功,却从不起争斗之心。 韩立为人机变,往往巧妙避开,荆明却是个老实人,被他缠不过,往往应付几招。 这一会儿,在这宫前广场上动手的,正是荆明和阿江二人。 宫前的侍卫见二人动手,本是以为有人胆敢在宫前闹事,赶了过来,却见是钰王殿下和楚大小姐的长随。同是习武之人,见到二人的精妙招式,一时都看的呆住,一个个张口结舌,连鼓掌喝彩都忘记,哪里还想得起阻止? 平日阿江想与荆明切蹉,不是被他推托避开,就是应付几招了事,今日因都要在这里等着服侍主子,避无可避,这一场竟然比的酣畅淋漓,连自家主子过来都浑然不觉。 荆明虽说向来并不争强斗胜,可是阿江的功夫也极为少见,拳来脚往之间,不自觉的留神,竟然越斗越是认真,一心想观阿江功夫的全豹,也无瑕去留意宫门这边的动静。 耶律辰负手而立,但见二人一个身手敏捷,招式多变,一个身形沉稳,拙中见巧,不由暗暗点头。眼见阿江身形满场游走,越走越快,而荆明却立在场中,身形稳如山岳,看似阿江占了上风,实则荆明以不变应万变,并没有一丝败像。 看来,再斗下去,总也要在千招之外! 耶律辰暗暗点头。 阿江久战之下,见荆明始终防的滴水不漏,不禁渐渐焦燥,瞥眼见他招式略缓,胸前露出一丝破绽,竟不及多想,双脚交错而上,双手一穿一插,瞬间自荆明的防守中抢入,向他胸前直击。 哪知道这一下是荆明的诱敌之计,见他上当,封在外门的双掌骤回,竟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转折,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脉门要害被他手指触到,阿江心中顿时一凛。他自幼跟着耶律辰行走江湖,一身功夫,皆是从实战中磨练而来,不比荆明是在上将军府中,跟着几位公子练成,此时见对方使出杀手,一时竟忘记此时是在比武,也忘记对手是谁,本能的一手反切,一手手肘下翻,手腕脱出他掌握的同时,化指成剑,向他心脏直刺,竟然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这一下变起仓促,莫说是荆明,就是旁观的几名侍卫也已瞧出不妥,齐声惊呼,意图阻止。 只是那二人近身肉搏,斗这么一会儿,已渐渐使上内力,这两下招势又是极快,一时又哪里能够收回? 眼看荆明就要伤在阿江的手里,但见一条素白人影骤然插入二人之间,一手斜引,将阿江的一手杀招荡开,另一手横截,拦住荆明的一下反击,含笑道:“你们在这里胡闹,也不怕几位侍卫大哥赶人?”轻描淡写,举手投足之间,将二人的杀招化于无形。 众侍卫眼见二人要血溅宫前,惊急之余,却无人能够拦阻,哪知道他一出手,竟如此轻易的化解,一怔之余,立刻轰然喝彩:“钰王殿下好俊的功夫!” 出手的,正是在另一侧旁观的钰王耶律辰! 听到众侍卫喝彩,阿江才顿时想起此刻是在比武,一瞬间额头汗出,忙收手后退几步,向荆明躬身行礼道:“荆明大哥武艺高强,阿江一时斗的性起,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荆明眼看比武要胜,也断没料到阿江竟然绝地反击,几乎两败俱伤,也不禁惊出一头冷汗,见他行礼,也连忙还礼道:“阿江兄弟技高一筹,又何必客气?” 阿江苦笑道:“是阿江一时性起,竟忘记只是比武,若荆明大哥也如阿江用这不要脸的招式,怕阿江早就输了!” 荆明摇头道:“纵是比武,我也没有阿江兄弟这般敏捷的反应。” 听这二人谦让不休,楚若烟咳一声,瞪眼道:“你们两个要么再打一架,分成输赢,要么好好办差,在这里婆婆妈妈做什么?” 是啊,把两个主子晾在这里,你俩倒在这里猩猩相惜起来。 荆明、阿江被她一斥,立刻醒过神来,一个躬身退后,引自家主子上车,另一个缩缩脖子,急忙带马,服侍自家王爷上马。 耶律辰好笑摇头,向楚大小姐瞥去一眼。 他这么大一只王爷立在这里,都没能让这二人想起自个儿来做什么的,倒是楚大小姐这一斥管用,当真是威风的很! 楚大小姐接收到他的笑容,哪管他是什么意思?眯了眯眼,招手道:“九哥和我一同乘车罢!” 虽说今日春光极好,奈何她今日的衣裳不便骑马,将妖孽一个人放在这春光里,吃不上豆腐,岂不是可惜? 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楚大小姐竟邀男子同车而乘! 众侍卫暗暗咋舌,可素知楚大小姐自幼的德性,也知道早在一年前,楚大小姐就霸占了钰王,二人指婚,是早晚的事,倒也见怪不怪,恭恭敬敬给二人见礼。 钰王也并不在意,上前几步,扶楚大小姐上车,自己也跟着一跃而上。 马车调头,驰上御街,阿江这才纵马赶上荆明,抱歉道:“荆明大哥,方才是小弟一时斗起了性子,竟然忘记对手是荆明大哥,实在是……” 荆明了然笑道:“阿江兄弟应变奇速,荆明佩服,也是荆明心急取胜,使那等险招,又岂能怪得了阿江兄弟!” 阿江见他说的坦荡,心中更亲近几分,也就不再客气,转而与他议论方才一战的招数。 楚若烟坐在车里,隔着车窗见二人手讲比划,显然是在讨论武功,不禁摇头笑道:“方才他们还没打够,怎么这会儿还在说个不休?” 耶律辰也向二人一望,含笑道:“这些年,阿江跟着我东奔西走,虽说常常与人动手,可是能如此畅快一战,倒是不多!” “寂寞高手啊?”楚若烟笑着接口,摇头道,“可是荆明终究还是败在他手里!” 方才若不是耶律辰出手,虽说阿江必然伤的不轻,可是荆明怕是难保性命。 耶律辰摇头道:“论功夫招数的严谨,自然是荆明高出一头,若二人只是比武过招,阿江万万难以取胜。只是这些年他跟着我江湖奔波,论到性命相搏,自然是他强些!” 想起当年刚刚将阿江等人收在身边,他们小小年纪跟着自己四处漂泊,也不知道受多少艰辛,不禁轻轻一叹。 楚若烟虽说两世为人,又聪明机变,可是终究没有受过他那样的劳碌奔波,更不知道他这一叹中,饱含了多少辛酸无奈,只觉他的声音里,满含唏嘘,显然是想到过去,便向他移近一些,轻声道:“九哥,往日只有阿江、阿传几人跟着你,日后不论发生什么,还有若烟!若烟总会在你身边!” “嗯!”耶律辰轻应,伸手轻抚她的秀发,低声叹道,“但愿,九哥不会让你失望!” 眼见如今,皇子之间的争斗越发激烈,而朝中的党争,也渐渐浮出水面,从功绩侯府便可见一斑。再往后,随着朝中势力争夺,这种局面会愈演愈烈,到那时,自己纵不争夺皇位,也必然要查出当年清河王府一案,为生母报仇。 到那时,他不知道,几股势力冲击之下,上将军府会受到怎样的波及,是不是能如他的愿,护她周全? 楚大小姐却不知道他想的是日后的风云剧变,含笑接口道:“九哥一心待若烟,若烟又怎么会失望?”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之前的话,“咦”的一声道,“九哥说,皇上不愿几位殿下立万家的小姐为王妃,又不能就此驳回,而太后又说不能收入后宫,那……岂不是要给几位殿下立侧妃?” 本来依照惯例,皇子长成,十八岁开府封王,便要大婚。大婚的同时,也会选立两名侧妃,随后进府。 只是当朝的几位皇子各有目的,到开府封王,竟然都不肯立妃,一直拖到如今。 第704章 元迅是最佳人选 耶律辰听她想到此节,微微一笑,点头道:“只怕皇祖母正是此意!” 正是此意? 楚大小姐扬眉,倾过身子,眯眼向他脸上细瞧。 若说立正妃,她自然不必担心,妖孽自然是她的!可是要立侧妃,皇太后又特特提到,便不能不留意几分。 耶律辰见她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一瞬不眨的盯在自个儿脸上,自然明白这丫头在想什么,微微摇头,伸指在她鼻尖轻刮,低笑道:“你放心,九哥纵然没什么权势,也还不必借助区区一个万家!” 没权势的时候,不会将万家放在心上,更何况如今这如日中天的声势! 楚大小姐却没有就此放过,挑眉道:“想来昨日九哥也曾见过,万家那两位小姐,可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是吗?”耶律辰笑问,微微俯身,与她面面相对,轻声问道,“她们美得过若烟?” “当然不能!”楚大小姐哼一声,傲然接口。 穿越到这个时空,除去多了一个疼她的爹,四个宠她的哥哥,最令她惊喜的,就是楚大小姐这副容貌。当初只以七岁的模样,就令她惊艳,如今长成,更是绝世倾城,万家那两个虽美,可是又如何能与她相比? 楚大小姐答的如此理所当然,瞬间取悦了钰王殿下。耶律辰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揉揉她的额发,笑道:“是啊,既然她们比不上丫头美貌,九哥又要来做什么?就算拿来做摆设,岂不是占地方?” 说的倒是! 楚大小姐笑眯了眼,点头道:“不止占地方,还浪费粮食!” “是啊!”耶律辰笑应,“九哥可没有那许多银子!” 马车里传出阵阵笑声,车前阿江和荆明听到,都回头望去一眼,又相视一笑。 一个故然知道自家王爷这一路的艰辛,如今有楚大小姐相伴,竟是从不曾有过的开怀,自然为他欢喜。而另一个也知自家小姐的不易,如今能得钰王如此宠爱,自然也颇为欣慰。 马车里二人说笑一会儿,楚大小姐渐渐正了神色,轻声道:“功绩侯府的势力,九哥不放在心上,旁人却未必,九哥可曾想好将她们塞给谁?” 耶律辰叹道:“此事礼部筛选之后,还有内务府一关,又岂是我们说谁便是谁的?” 楚若烟轻哼道:“话虽如此,可是昨日九哥刚刚瞧见她们的模样儿,紧接着户部便送来的折子,分明是功绩侯府算好的时辰,哪里就如此的巧法?” 是啊,被她这么一说,想来还当真是太过凑巧! 耶律辰想一想,摇头道:“他们早已知道,你楚大小姐是断断不会容我纳妾,他们既有心王妃之位,也就不会想到我的头上!” “不是九哥,又会是谁?”楚若烟皱眉。 耶律辰轻叹道:“我和元迅皇叔不过是一时兴起,才往那园子里走走,她们又如何知道?当真是凑巧也说不定!” 楚若烟扬眉,轻哼道:“纵然九哥和元迅瞧见她们是巧合,可是功绩侯府将她们二人送选,又令她们在宴上露脸,断断不是巧合!” 是啊,万大公子大婚,功绩侯府给所有的王府下了帖子,也就是所有的皇子都有机会瞧见那万氏姐妹! 耶律辰点头。 楚大小姐转念却想到他前一句话,突然道:“九哥是说,元迅哥哥和九哥一同进的园子?” 我叫元迅皇叔,你偏叫他哥哥,这是什么辈份? 耶律辰好笑,却也并不纠正,只是点头道:“后来因万歆纠缠,我懒于应付,便先走一步,元迅皇叔留下好一会儿,直到前头开宴才又回去。” 楚若烟眸中光芒一闪而逝,喃喃道:“莫不是他们瞧上的,不是皇子,而是元迅?” “什么?”耶律辰不解。 楚若烟叹道:“九哥试想,如今万歆尚不死心,仍要在你身上下功夫,自然是想嫁入钰王府,为自个儿正名!而万琼、万宛姐妹,虽说是万家的人,终究不是万雄杰的女儿,她们纵成为王妃,怕也未必能拉动万家的势力!” 这两件事,有关系? 耶律辰挑唇,浅笑道:“丫头,你总不会是想,功绩侯想要投效的,是九哥吧?” “如果是九哥最好,若九哥不识抬举,他们自然还可以投效旁人!”楚若烟接口。 这是什么话? 耶律辰好笑。 楚若烟道:“九哥想想,功绩侯府的嫡女,只有万歆一人,她的名节毁在九哥手里,除去嫁给九哥,又有哪位殿下肯要她?就不怕被各大世家的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们拣九哥的旧鞋子穿?” 话虽难听,但确实说中要害! 耶律辰点头。 楚若烟接着道:“若是昨日之计能成,九哥为了萧三哥,与功绩侯府虚于委蛇,万歆必然趁机在九哥面前示好,在旁人眼里,便是九哥与她冰释前嫌!” 耶律辰听到这里,冷笑一声,却并不接口。 若是没有当年那惊天一案,他还是那个在父皇、母后身边最得宠的儿子,外祖父一门也仍处身朝堂,或者,他会在意与各大府门的关系,至少不会愿意因他让清河王府与别的府门结怨。 而如今,他耶律辰心中只有生母之仇,盖氏之冤,又岂会有诸多顾忌,令那等龌龊心思得逞? 楚大小姐斜睨他一眼,见他一脸不以为然,又再说道:“只是这两年,他们想也知道,依九哥的性子,莫说未必肯迎娶万歆,纵然是勉强娶了,岂是他们能够摆布?所以,必然还备下后路!” 这话倒新鲜一些! 耶律辰点头道:“你是说万琼、万宛姐妹?” “是她们,也不是她们!”楚若烟摇头,轻叹道,“除去四殿下和七殿下,连我们也想不出他们还能投效何人,只怕他们自个儿,也一时不能定论!” 他们自个儿也不能定论? 耶律辰一怔。 楚若烟点头道:“是!他们自个儿也不能定论,或者,他们心中虽有人选,却不愿将事情做实,恐日后生变,无法回头!” “所以呢?”耶律辰反问。 楚若烟道:“只有将万家姐妹嫁给一个有权有势,却无法争夺皇位之人,与他们守望相助,他们才进可攻退可守,做一棵人人都想拉拢的墙头草!” “你是说元迅皇叔?”她的话刚刚说完,耶律辰立刻明白,点头道,“不错,如此看来,元迅皇叔才是最佳人选!” 是啊,耶律元迅不止能征惯战,手握兵权,最重要的是,他是皇室宗亲,与皇位无缘,同时他又是几位皇子的皇叔,不管他辅佐何人,都是顺理成章的事!而对于众皇子来说,能得他相助,当真是如虎添翼,比得十座功绩侯府的势力还要强些! 想通此节,耶律元迅轻哼道:“元迅皇叔是什么样的人物,岂能听凭他们摆布?” 楚若烟摇头道:“他们不必摆布,只要做成了这门亲事,日后不管元迅哥哥辅佐了谁,他们只要追随,便自有他们的好处!” 耶律辰听的愣怔,皱眉道:“虽说万雄杰自个儿并没有什么出色的功业,可是终究出自将门,也是统兵将领,行事岂会如此无耻?” 楚若烟冷笑道:“这整个计谋,虽说环环相扣,颇为繁复,可是从时辰拿捏,看得出颇为仓促,并不似盘算良久,应当是与田家的亲事议成之后,才设下的局!” 耶律辰眸色微深,点头道:“嗯,田佳宁!” 从南疆事发,二皇子耶律修被废,怀城总兵万雄志夫妇先后被杀开始,虽说田佳宁从不曾亲自做过什么,可是功绩侯府的所作所为,却都能隐约感觉到她的存在。 楚若烟深吸一口气,抓住他的手臂轻摇,皱眉道:“九哥,如今他们一计不成,必然要在选秀上下功夫,我们断断不能让他们得逞!” 且不说他们投效的皇子会不会与耶律辰为敌,只这朝中的朋党之争,若是任由这样的势力坐大,岂不是祸乱朝堂? 耶律辰微笑,点头道:“你放心,纵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也当为元迅皇叔除此后患!” 二人说话间,但觉马车已经停下,车窗外荆明的声音回道:“大小姐、王爷!兵部到了!” 紧接着阿传的声音道:“王爷可算是回来了,元迅王爷等候多时!” 刚刚提到元迅,元迅就在这里等着! 楚若烟“噗”的一笑,压低声音道:“这一次,送元迅哥哥一个大人情,瞧他如何谢我们!”起身拉着耶律辰下车。 兵部里,耶律元迅闻报,已迎了出来,向耶律辰禀道:“漠上有消息来,说楚家兄弟已与元哲聚集,也已查到沉丹太子的踪迹!” 楚若烟大喜,连忙问道:“那殷洛公主呢?四哥可曾将她救回?” 耶律元迅向她一望,微微摇头。 耶律辰见他神情凝重,心里一紧,低声道:“进屋里说罢!”当先往自己的屋子走。 沉丹一行的安危,关系到两国邦交,这兵部虽然是他在掌管,却难保有居心叵测之人! 第705章 好好儿替王爷守门 楚若烟见耶律元迅一言不发跟着耶律辰进屋,微微一愕,转念间也不禁暗惊,连忙跟了进去,不等耶律辰吩咐,便向后命道:“阿江,你守着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阿江:“……是,王爷!” 这楚大小姐,放着荆明、韩立在这里,不吩咐他们,倒使唤他使唤的顺手。 可这里是钰王殿下的公事房,吩咐荆明、韩立守着,又似乎不大妥当。可既是王爷的屋子,楚大小姐发号施令,也似乎有些不妥,所以应虽应了,却只当应的是王爷。 屋子里的三个人自然不曾留意他的话,随后跟来的韩立却不禁好笑,离门远一些抱臂而立,含笑道:“阿江兄弟若有旁的事,自吩咐我们去办就是!” 你得好好儿替王爷守着门! 阿江听他打趣,吐吐舌头,向房门望去一眼,也离远几步,耸肩道:“阿江对两位大哥,岂敢用‘吩咐’二字?”目光向荆明一扫,又转回韩立身上,盘算几时能激的韩立和他比试一场。 韩立见他瞧着自己眼珠子滴溜乱转,心知他又在在打自个儿主意,轻咳一声,离他更远一些。 屋子里,楚若烟已追着耶律元迅问道:“元迅哥哥,漠上消息是谁传来的?我三哥四哥?还是元哲?殷洛公主究竟如何,竟还没有救回?莫不是发生什么不测?” 耶律辰也是一脸凝重,听到她连珠价发问,都是自己心中所想,只是微微点头,向耶律元迅凝视。 耶律元迅摇头,深叹一声道:“殿下放心,殷洛公主虽不曾救出,可是已查到踪迹,只是……” “只是什么?”楚若烟听他话说半句顿住,急的连连跺脚。 耶律元迅目光凝在耶律辰脸上,一字字道:“楚三公子传讯,那路人马,正是西疆十堰岭的那处藏兵!短短不过两年,他们的人数竟从两万,增至五万!” “五万?”耶律辰大吃一惊,失声道,“怎么如此迅速?” 他苍辽国虽大,可是因为地势所限,人口也不算如何密集,往年朝廷征兵,尚常常不足,怎么一支私养的兵马,竟然壮大的如此迅速? 楚若烟也大吃一惊,喃喃道:“天呐,这都赶上当初沉丹国的兵力了!” 沉丹叩关,阳谷关一战,也不过是五万人马。想不到,这短短两年,这支兵马竟然从两万扩至五万! 耶律元迅摇头:“此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如今要紧的,是元哲和楚家兄弟的几路人马合力,也无法将那支兵马剿灭!” 楚若烟急道:“那支兵马日后对付就是,当务之急,还是先将殷洛公主救回才好!怎么四哥如此沉得住气?” 耶律元迅点头道:“算来殷洛公主落入贼人之手已近一个月,再不救回,只怕边疆不稳!” 耶律辰摇头道:“那些人既以殷洛公主为质,楚四公子一则是投鼠忌器,二则也怕打草惊蛇。”向耶律元迅要过战报,从头至尾细读。 楚若烟凑到他身边,也将战报细看一回,但见最后附着一张手绘的草图,随口问道:“九哥,那图上怎么还有一带山脉,这是什么地方?” 耶律辰细瞧片刻,说道:“这里名为宝宁山脉,连绵数百里,与阳谷关一带的山脉相连。只是他们所盘踞的池邑洲,距西疆却尚有数百里,只怕楚大公子鞭长莫及,反是离北疆更近一些!” “北疆?”楚若烟惊异,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 耶律元迅戎边数年,北疆一带可向来是他的天下! 耶律元迅点头道:“池邑洲往西数十里,便可出大漠,宝宁山脉延伸至此处,正是苍辽、沉丹、黑岩三国交界之地。从这里折而向北百余里,离沉丹已远,是苍辽、黑岩与胥狼国的交界。这两处素来兵乱频繁,百姓苦不堪言,却无从援手!” 如果只是牵涉到两国的边界,或战或和,还容易一些。可是这两个地方相距不过百里,却牵涉到四国,若是轻动,怕很快就引起连绵的战火。 耶律辰点头,皱眉道:“那支兵马从西疆一路逃去这里,反而拒绿洲以守,瞧来竟然有恃无恐!” 楚若烟吃惊道:“难不成,他们已暗中与这三国勾结?” 耶律辰摇头道:“他们既然劫截沉丹公主,自然不会是与沉丹国勾结。可是黑岩和胥狼……只要他们勾结一国,此事怕就不能善了!” 耶律元迅叹道:“从两年前,胥狼国皇帝病重,胥狼国中便一团纷乱。前阵子得到消息,说已有两名皇子死于战乱,如今是太子赫连星烁与三皇子赫连星宇势均力敌,怕他们都腾不出手,与我国叛贼勾结。” 楚若烟皱眉道:“如此说来,就是黑岩?”倾过身子,又细瞧战报上的草图。 耶律辰揉揉她脑后长发,轻声道:“倒也未必!”战报收起,将西北一带的地形图展开,邀耶律元迅一同观摩。 楚若烟也跟了过去,见地形图上地势果然与草图相似,只是更加详细许多,除去宝林山那连绵起伏的山脉画的更加清晰之外,在那山上,还可见多出一些关隘的标志,不禁扬眉道:“这里有关,岂不是就有守兵?元迅哥哥,这里离走马川可近些?” 当初胥狼国太子亲来议和,最后以走马川为界,两国各派重兵把守。 耶律元迅摇头道:“这里虽说已是胥狼和苍辽边界,却因还有一个黑岩国,仍然纷争不断,离走马川还有数百里。” 那么远? 楚若烟皱眉,轻声道:“如此说来,我们无法调走马川的兵马相助?可是这些人若是越过宝宁山,岂不是进入三国交界之地,我们再也无法把握?” 耶律辰点头道:“不错!他们掳去沉丹公主,沉丹太子和申屠将军又率兵紧追不舍,他们必然不会接近沉丹,而是沿山而走,避沉丹而就黑岩,趁乱摆脱我们的追踪!” 耶律元迅皱眉道:“黑岩虽是小国,可是兵马也素来强壮,行事却殊不光明,不管是依礼,还是用兵,怕都不易对付!” 耶律辰摇头道:“如今救回殷洛公主要紧,我们不能轻易与黑岩交恶,还是设法,将他们压制在大漠之内!” 两个男子商议,楚若烟听的连连点头,目光却没从图上移开。听到这里,突然指着图上一处叫道:“延门关?这里是延门关?” 是啊,那里不是写的明明白白? 耶律辰一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大的反应,摇头道:“延门关是这一带的天险,我朝设有驻兵,只是并没有多少兵力!” 楚若烟扬眉道:“可是,这里是贝大哥、贝二哥驻守!” “什么?”耶律辰一怔。 耶律元迅被她一提,也瞬间想起,点头道:“不错,安平郡王府的两位公子,就是驻守延门关!这二人可算是朝中的两员猛将!” 苍辽各处驻兵的将领,耶律辰早在掌管兵部之后,便做过详细的了解。只是他与贝家兄弟素未谋面,一时并不曾想起。这会儿被二人一提,也已很快想起,点头道:“这里山势险要,虽说向来不曾引起大的征战,可是却纷争不断,两位贝公子也甚是辛苦!” 只是这里驻兵不多,要想他们派兵相助耶律元哲和楚家兄弟,怕关中空虚,反而生出旁的变乱。 楚大小姐却眉开眼笑,拉着他笑道:“那一年明大哥公干,曾去过延门关,回来说道,那一带的山脉不止地势奇险,还错踪复杂,任是千军万马深入,若不熟悉地形,也同样会失陷在山里!若是我们设法将劫去殷洛公主的兵马引去那里,再请贝大哥、贝二哥相助,那岂不是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听她说完,耶律元迅已眸子灼亮,点头道:“若烟果然不愧出身将门,殿下,臣以为此计可行!” 有这样的事? 耶律辰扬眉,俯身再向那一带的山脉注视。 只是这地形图只有大略的山脉走向和关隘的布置,山势地形却并不分明。 略思片刻,将阿江唤了进来,吩咐道:“你速去孝康王府,请明世子前来议事!” 阿江应命,快步而去。 耶律辰另外唤人,将延门关一带的地形图取来,细细观瞧。但见那图上山脉沟壑纵横,山峰叠起,只是一观便见凶险,不禁连连点头,击案道:“若果真如若烟所言,这五万兵马,本王要他们步沉丹大军后尘!” 也就是说,他要将这五万兵马尽诛? 耶律元迅一惊,连忙道:“殿下三思!” “怎么?”耶律辰扬眉。 耶律元迅叹道:“阳谷关一役,是殿下初战,自然要借机扬威,震摄整个沉丹。而这支兵马却都是我苍辽子民,殿下正当用以怀柔之法,令天下归心!” 楚若烟想到阳谷关外如山的尸骨,也不禁背脊生凉,连忙点头道:“是啊,九哥!他们或者和项大哥的兄弟一样,不过是寻碗饭吃,若是能够招安,收为己用,岂不是更好?” 第706章 一时说走了嘴 天下归心? 一个是皇子,另一个是皇室宗亲,这“天下归心”四字,岂是轻易说的? 让一个皇子天下归心,那岂不是意指他日大争之时,军心所向?民心所向? 难不成,这位皇叔知道他要为盖氏申冤,必然争夺江山,出言指点?或者,不过是为了那五万人的性命,一时说走了嘴? 耶律辰向耶律元迅深望一眼,这才又转头去瞧楚大小姐,低笑一声,摇头道:“要他们全军覆没,也未必便要取人性命!” 不是尽诛啊! 楚若烟瞪眼道:“不取人性命,你说什么步沉丹大军后尘?” 好好一只妖孽,怎么说出话来像个嗜血狂魔! 耶律辰叹道:“兵之上策,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岂能时时令我苍辽江山浴血?更何况,那五万大好男儿,若能为朝廷所用,又何必多做杀伤?” 耶律元迅长吁一口气,点头道:“殿下仁心,是我苍辽之福!” 三人说话间,闻门外阿江声音回道:“王爷,明世子到了!”跟着房门推开,明彦恩大步而入,躬身行礼道:“王爷,不知发生何事?” 耶律辰摆手命他免礼,将战报递过,说道:“世子请看!” 明彦恩匆匆一瞧,先轻吸一口凉气,失惊道:“五万兵马?这……这……” 当初沉丹国以五万大军,叩关而入,几乎失陷整个西疆。如今这路兵马五万,可是深入苍辽腹地,若当真战起,也不知道又要酿成多大的战乱? 耶律辰点头,引他到地形图前,向图上指道:“方才若烟说,数年前,世子曾前往延门关一带,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 明彦恩点头道:“数年前,臣奉命巡边,曾在这延门关逗留数日,与贝家兄弟煮酒论兵,也曾深入山中,查看地形。只是这里的山势奇险,地形复杂,臣以短短数日,岂敢说到‘熟悉’二字?” 耶律辰点头,向图上凝视沉吟。 明彦恩见他不语,又道:“王爷,虽说臣对这里的地形只知皮毛,可是贝氏兄弟戎边数年,对这里必然是了如指掌!况他二人忠勇,大可一用!” 耶律辰微微点头,目光仍然凝在图上,却并不接口。 明彦恩还想再说,却被耶律元迅阻止,引他离耶律辰远一些,细问那一带的风土。 楚若烟捏着下巴向耶律辰打量几眼,也倒退几步,凑到那二人身边,低声道:“明大哥,从上京前往延门关,不知有多少路程?大队兵马行军,要用多久?” 明彦恩道:“那里偏往西北,较去北疆还要远一些,加上其间大山阻隔,大队兵马行军,总要两个月才能赶到!” 两个月? 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楚若烟皱眉道:“殷洛公主落入敌手,岂能再等两个月?” 这里轻声说话,并没有瞒过钰王殿下的耳朵,闻言转身问道:“若只是一队轻骑呢?又要多久可至?” 明彦恩道:“若是前锋营的精锐,日夜兼程,不过十日!” 耶律辰点头,略略沉吟,拱手道:“有劳明世子走这一趟,本王立刻进宫见驾,出宫之后,再与世子深谈!”立刻吩咐阿江备马。 明彦恩连忙跟上几步,躬身道:“王爷,彦恩请命!” 耶律辰摇头道:“世子稍安,等本王出宫,再行商议!”顾自出门而去。 再行商议? 那就是并不曾打算让他出征? 明彦恩隔门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一时说不出的失落。 他年少投军,分明是一个马上战将,哪知道一场变故,只能离军转入御史台才行振作。如今,他虽胸怀壮志,这军中,怕再也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耶律元迅见他神情寥落,上前拍拍他的肩,宽慰道:“男儿立足于天地之间,未必定要驰骋沙场,如今皇上立意要整治朝堂,世子在御史台,也大有可为!” 明彦恩苦笑,点头道:“王爷言之有理,彦恩明白!” 话虽如此,可是眼看着耶律辰进宫,自然是向皇帝请旨,很快又有将士即将出征,自己却只能在这里动动嘴巴,终究心中难定。 楚若烟瞧瞧二人,喃喃道:“只是那支兵马不比沉丹大军,我们朝中虽说猛将如云,怕不是全都能用!” 是啊,这支兵马,本来是养在西疆十堰岭中,朝廷前后派出几支暗探,非但不能查出这支兵马的行踪,更不知是何人私自养兵,这围剿之计,怕不能随意交给什么人! 耶律元迅闻言,瞧向她的目光满是赞赏,点头道:“不错!若是用人不当,只怕内外勾结,反生大乱!殿下手中,可用之人不多!” 是啊,如今用人之际,楚氏兄弟都不在朝中,耶律辰手中,怕也只有前锋营的几员小将可用,或者便会令他出征! 明彦恩闻言,眸子骤然一亮,却不自禁转头,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 旁人倒也不说了,如今这位怡郡王,功绩便在他明彦恩之上,正是统兵的一把好手。 耶律元迅猜出他的心思,低笑一声,摇头道:“世子放心,皇上断断不会令我出兵!” “为什么?”明世子没有开口,楚大小姐先问了出来。 耶律元迅叹道:“若是旁处也倒罢了,可是延门关与胥狼国相临,我若出兵,怕还没有抵达延门关,胥狼国的大军就会抵达走马川!” 耶律元迅戎边数年,威名震慑,整个胥狼国都是闻风丧胆,如今他若统兵,还是前往胥狼边界,胥狼朝廷闻报,必然风声鹤戾,严阵以待。 明彦恩默默点头,隔门向空无一人的兵部大门望去一眼,心中又不自禁多出些指望。 三人等待大约半个时辰,没有等回耶律辰,却听皇宫方向,五凤楼的钟声悠悠响起,竟是朝廷紧急召集众臣进宫议事。 耶律元迅扬眉道:“怎么,皇上竟没有准钰王殿下所奏?” 楚若烟却道:“莫不是九哥又要自个儿出征,被皇上驳回?” 明彦恩道:“我们猜测无益,还是速速进宫罢!”跟着耶律元迅一同出门,一迭连声命人带马。 楚若烟追出门去,向荆明指道:“你跟着同去,在宫门外等着,有什么消息,速来报我!” 荆明躬身应命,向韩立一望,见他点头,也不多说一个字,转身飞奔而去。 楚若烟看着一行人消失在街角,这才折身回来,却已坐立难安,频频到门边张望,不断问道:“韩立,还不见王爷的人回来?” “韩立,荆明可有消息传回?” “韩立……” “韩立,若不然,你去瞧瞧?” 韩立叹道:“大小姐,若是宫里有消息,荆明大哥自然会来禀报,这个时候,怕宫里还没有人出来,小人纵去,也不过是一同在宫外等着!” 楚若烟皱眉道:“不知为何,我总是心神难定!” 韩立道:“大小姐与殷洛公主颇为投缘,又有四公子在内,大小姐太过关切罢了,此事交到王爷手中,定当会迎刃而解!” 是吗? 楚若烟皱眉,却不再说下去。 是啊,这件事交给耶律辰,耶律辰自然会设法救殷洛脱险。可是……若交给旁人呢? 想着刚才五凤楼上的钟声,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忐忑。 又等片刻,眼见着屋外夕阳斜落,才听到马蹄声向这里驰来。 “回来了!”楚若烟大喜,立刻冲出房门,向大门外奔去。 冲出大门,但见长街上耶律辰在前,耶律元迅、明彦恩在后,带着几人的长随,向这里疾驰而来。 楚若烟急忙迎上,一把拉住跃身下马的耶律辰,连声问道:“九哥,怎么样?皇上命谁出征?可说如何解救殷洛公主?是不是要将人引去延门关?” 耶律辰俊脸阴沉,回头向耶律元迅和明彦恩望去一眼,一声不吭大步向里走。 咦,这妖孽怎么了? 楚若烟看看紧跟回来的荆明,见他轻轻摇头,不禁扬眉,拉住耶律元迅问道:“元迅哥哥,怎么了?难不成皇上竟然不许出兵?” 耶律元迅摇头道:“皇上说,延门关是我西北门户,那里动兵,必然惊动黑岩、胥狼两国,不可轻为,还是要派重兵,剿贼于大漠之中!” 重兵? 那也行啊! 楚若烟连忙问道:“是九哥出兵?” 耶律元迅摇头道:“殿上几大府门的少年将领齐齐请命,皇上允了元睿!” 元睿? 楚若烟张口结舌,喃喃道:“为……为什么是元睿,这……这……岂不是乱上加乱?” 耶律辰回京,不管他有没有做什么,可是他复仇的矛头,都是直指皇后元氏。而从阳谷关一战开始,加上楚大小姐与他情定,几乎所有的人,早已将楚家归入钰王一党。而如今又得知沉丹公主钟情楚若麟,若是二人最终成其好事,那钰王一党的势力,岂不是再也无人能樱其锋? 如此一来,元睿出征,纵为了建功立业,剿除这支乱兵,也必然不会顾惜殷洛的性命,更不论他携重兵与楚氏兄弟汇合,又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 楚若烟能想到的事,耶律辰几人又岂会想不到? 耶律元迅轻叹一声,微微摇头。 明彦恩低声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从所调兵马上再想想法子!” 楚若烟点头道:“不错,元睿出征,总不成只有他一个将领!”快走几步,跟着二人进屋。 第707章 瞒天过海 屋子里,耶律辰身姿笔挺,已一脸凝重立在地形图前,皱眉思索,听到三人进来也不回头,只是慢慢开口道:“康宁公主和亲胥狼国太子,她是元家的女儿,元睿是她的亲叔叔,父皇命他出兵也不是没有道理!” 虽说是要剿贼于大漠之内,可是对方五万兵马,岂是容易掌控?那里离西北边陲极近,兵马调动,岂会不为黑岩、胥狼两国所知? 元睿与胥狼国太子妃元甄儿是骨肉至亲,由他出兵,至少可以减轻胥狼国的猜忌! 耶律元迅摇头道:“如今胥狼国中,太子与三皇子争位,纵太子不疑,三皇子又岂有不疑的道理?” 耶律辰道:“疑又如何?两强对峙,怕那位三皇子分不出手做什么!” 耶律元迅摇头道:“据我所知,在胥狼国朝中,三皇子是众位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殿下不得掉以轻心!” 楚若烟突然道:“或者,皇上是有意要那位胥狼三皇子起疑呢?” “什么?”三位男子不解,齐齐回头向她望来。 楚若烟耸肩道:“两国和亲,为的自然是两国休兵,永结同好。如今胥狼国两强对立,若是太子得胜,登基称帝也倒罢了,若是三皇子登基,太子性命固然不保,我苍辽与胥狼国之前谛结的盟约,那位三皇子怕不会认帐,如此一来,我北疆岂不是又再陷于战火之中?” 耶律元迅眸色微深,沉吟道:“你是说,皇上命元睿出兵,是为了敲山震虎,令三皇子轻动,给赫连太子以可趁之机?” “皇上心里,自然是盼望赫连太子登基,不是吗?”楚若烟很快接口。 这可是妄测圣意! 三人都向她望来一眼,微微点头,并无异议。 耶律辰眸中光芒闪动,望向楚若烟的目光,皆是赞赏,微挑了挑唇角,含笑道:“怎么若烟就如此认定?” 楚若烟耸肩道:“国有明君,会令诸国不敢小觑。可是若别国有明君,岂不是会成为我国的威胁?那位赫连太子我们都曾亲见,并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全赖那位索大人辅佐。如元迅哥哥所言,那位三皇子才识较赫连太子强出许多,莫说我们两国谛结的盟约,便是因二人的才识,也还是赫连太子登基对我苍辽有益!” 胥狼太子赫连星烁虽不能说是个草包,可是智计武功,并不算如何出色,众人可都是亲见! 明彦恩点头道:“若胥狼国当真是赫连太子登基,纵没有两国盟约,我苍辽也可以安枕无忧!” 耶律辰身子微倾,直望到楚大小姐脸上,扬眉道:“话虽如此,可此次父皇命元睿出兵,不过是剿灭我国中乱党罢了,又如何能相助赫连太子?” 如何能够相助,你不知道吗? 楚大小姐被他灼灼的眸光注视,大大翻个白眼,只得道:“此次皇上特意允元睿统兵,再透个消息去胥狼国,误做是相助赫连太子,那位三皇子得知,岂有不慌的道理?俗话说,乱中出错,只要他轻动,必然会为胥狼那位肥太子所趁!” 这哪里是询问,分明他心里已知道皇帝的算计,偏偏考较起她来! 耶律元迅听到这里,轻叹一声,摇头道:“方才皇上传旨,我们都心忧殷洛公主安危,竟不曾想到此节!倒是若烟想的通透!” 耶律辰皱眉道:“父皇此计虽妙,可是却不曾顾念到殷洛公主的安危,若是因此伤及苍辽与沉丹国的邦交,怕得不偿失!” 胥狼国三皇子如何出色,毕竟众人不曾见过,可是沉丹太子殷觉却雄才大略,众目所见,若是因此与沉丹交恶,日后怕是后患无穷! 明彦恩点头道:“既有元睿出兵,没有圣旨,我们倒不好大队人马驰援,总要设法相助两位楚公子才好!” 楚若烟奇道:“怎么皇上不曾说过,要元睿如何与我三哥四哥接应,救出殷洛公主?” 耶律辰摇头不语,耶律元迅皱眉道:“奇便奇在此处!殿下请旨,几次话已出口,都被皇上截了回去,竟似不愿多听!” 明彦恩皱眉道:“皇上素来英明,此次为何会如此草率?” 楚若烟也觉奇异,向三人各瞧一眼,又转头去瞧墙上的地形图,喃喃道:“是啊,当真是奇怪!” “若烟也觉奇怪?”耶律辰问。 楚若烟点头,又摇头道:“虽说我们闺阁女儿家,从不参预什么军国大事,可是若烟自幼出入宫廷,也不是一次瞧见皇上处置事务,从不曾有如此大的疏漏,还不听人劝谏!” 是啊,皇帝几时如此糊涂? 耶律元迅与明彦恩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耶律辰终究不是长在皇帝身边,看到二人的反应,扬眉问道:“怎么,皇叔和世子也觉可疑?” 耶律元迅点头道:“若烟所言不错!” 明彦恩也默默点头,凝神思索。 楚大小姐趴在案子上,向三人轮番看两回,眼珠滴溜转几较在,突然坐直身子,向耶律辰问道:“九哥,那战报可曾呈给皇上?” 耶律辰点头道:“自然!” 没有战报,如何向皇帝请旨? 楚大小姐眯眼,又向耶律元迅和明彦恩各望一眼,慢慢道:“若我记得不错,那战报是以三哥的名义书写,并不曾提到四哥半个字,是不是?” 是啊! 明彦恩皱眉道:“两位楚公子出征,是以四公子为主,三公子为副,这传递战报一事,自然是落在三公子的身上,有何可疑?” 虽说楚若帆是兄长,可是楚若麟年少拜将,军阶倒在兄长之上,二人一同出兵,自然是以楚若麟为主! 楚若烟鼓掌道:“这就是了!若是殷洛公主有危险,四哥岂有不急的道理?如今战报上只字不提,更没有四哥只言片语,只怕四哥早已不在军中!” 不在军中,还能在哪? 耶律辰错愕。 楚若烟道:“四哥之前身为禁军统领,跟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岂会不知道他的脾性?自然是看出此节,才会如此布置!” 明彦恩眸子一亮,击案道:“不错!当年楚四公子年仅九岁,为了若烟便敢独闯大殿,可见他表面温和,却怀有一腔孤勇。如今为了殷洛公主,远赴大漠,怕此刻已在殷洛公主身边!” 所以说,殷洛公主似危实安! 耶律辰眸光渐亮,点头道:“也就是说,不管是谁出兵,只要双方交战,楚四公子都会借机带殷洛公主脱险!” 所以,是不是元睿,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楚若烟笑道:“皇上此计,瞒天过海,既暗助赫连太子夺位,又让周边列国说不出什么!” 是啊,苍辽国中内乱,危及沉丹公主,苍辽皇帝不过是出兵平乱罢了!纵对胥狼国夺嫡之战有什么影响,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将这一节想透,耶律辰终于轻吁一口长气,向楚若烟一望,含笑道:“也多亏若烟说破,我竟没有想到此节!” 耶律元迅含笑道:“莫说殿下自幼不在上京,皇上和楚四公子的脾性所知有限,就是我们相识多年,岂不是也不曾看破?” 明彦恩点头,望向楚若烟的目光也皆是赞赏,叹道:“是啊,当真令人汗颜!” 楚若烟连连摆手,笑道:“九哥离京多年,自不必说,元迅哥哥和明大哥年少统兵,想的自然是兵书战策,又哪里有空去猜度人心?也只若烟自幼跟着哥哥们厮混,又成日在皇宫里混闹,见过皇上和四哥斗智斗力,才能想到罢了!” 皇帝和楚若麟斗智斗力? 这是怎么回事? 三人不解。 楚若烟见三人皆是一脸疑惑,笑着解释道:“四哥九岁那年,独闯大内,虽说皇上瞧在将军府的份上不曾治罪,可也就此将他记住!” 不止独闯大内,视数千禁军如无物,还将一支长箭插上皇帝案头,这样的事,任是谁都忘不掉吧? 三人点头。 楚若烟道:“到四哥十二岁,爹带着他入军营,投军的名册刚刚报入兵部,他便被皇上亲点,做了禁军统领!” 禁军统领,已是堂堂四品,统领十万禁军,却由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担当,不止受众人瞩目,怕人前背后,少不了各种闲言闲语。 耶律辰眉目微动,颇以没有目睹楚四公子雄风为憾。 说到这里,耶律元迅倒已明白,接口道:“不错,那时楚四公子可算是一步登天,莫说是旁的将领,就是本王也心中不服!只是那一年的上元节,皇上不知为何,突然要众将比武。旁人比也倒罢了,中途他自个儿手痒,也下场比试,就是那次,楚四公子一战成名,才使朝中许多老臣闭嘴!” 耶律辰奇道:“莫不是他打胜了父皇?” 提到往事,明彦恩也已想起,点头道:“此事臣也记得!那时皇上正是春秋鼎盛,当真少逢敌手,哪知楚四公子小小年纪,竟然与他战成平手,若不是楚大小姐出来捣乱,怕还难分胜败!” 怎么是这丫头搅局? 耶律辰好笑,向楚若烟一望,仍然忍不住问道:“可是四公子胜了?” “输了!”楚若烟抿唇低笑。 第708章 初心不改 “输了?”耶律辰错愕。 都说楚家公子护短,将一个妹妹纵的无法无天,可是他也知道,若是碰上楚家公子的事,这位楚大小姐只有比几个哥哥更加护短,偷奸耍滑、撒泼打滚,也要成全自家哥哥才行。可这皇帝和楚四公子比武,怎么她去捣个蛋,反而让哥哥输了? 难不成,是因为年少无知,一时失手? 耶律元迅含笑道:“嗯,楚四公子以十二岁稚龄,能与皇兄周旋良久,纵然是输,也是输的圆满!” 此言有理! 耶律辰点头,又再瞄向楚大小姐,挑眉道:“怎么是若烟怕四哥赢了父皇,冒犯天颜,才出来捣乱?” 楚若烟笑道:“是见四哥打不过皇上,才去捣乱!” 可还是输了! 耶律辰好笑,摇头道:“这可不明白了!” 楚若烟道:“本来就是四哥要输,可是若烟这一捣乱,旁人都说,若不是楚大小姐胡闹,楚四公子能胜这一场也说不定,便连皇上也是这么说的!” 连皇帝也这么说? 耶律辰一怔,跟着恍然大悟,点头道:“楚四公子没有任何功绩,却跃升禁军之首,必然有许多人不服,父皇此举,便是为了让他扬威,令旁人心服口服!” 耶律元迅含笑道:“倒不是楚四公子全无功绩,是之前他尚在稚龄,虽跟着楚大将军出身入死,却不曾正式投军,军中没有他的旗号罢了!” 也就是说,那时的楚若麟,实则已立下不少功绩! 耶律辰点头,感叹道,“父皇当真是慧眼独具!” 楚若烟“噗”的一笑,摇头道,“什么慧眼独具?从四哥闯了他的大殿,皇上每次见到四哥都要考较一番,四哥只能勤修苦练,免得丢脸,他的功夫怕有大半是被皇上逼出来的!” 从楚若麟独闯大殿,皇帝便瞧中了他是个做将军的好苗子,几年之间不断的考较,自然知道楚四公子的功夫、人品,等到他正式投军,便直接指定为禁军统领,自己这位父皇,用人还当真是不拘一格。 耶律辰暗暗点头。 耶律元迅扬眉道:“如此说来,皇上与楚四公子倒算是忘年之交,凭楚三公子一封战报,便能猜出楚四公子的去向!” 楚若烟眨眼道:“九哥,如此说来,我们倒不必担心殷洛公主,皇上不许你出兵,可还有旁的差事?” 耶律辰一时未应,明彦恩勾了勾唇角,向他望去一眼。 耶律元迅闷笑一声,拱手道:“殿下受皇上重托,莫要辜负才好!” 耶律辰听他语中含笑,向他斜去一眼,轻哼道:“父皇交下来的差事,本王自当尽力,还请皇叔配合才好!” 楚若烟见三人打开哑谜,不解问道:“皇上又给九哥派下什么差事?” 明彦恩好笑摇头道:“皇上命殿下速速将选秀一事办好,莫要误了朝廷征兵!” 原话是,要想迎娶楚大小姐,就赶紧给他几位皇兄选妃! 是选秀啊? 楚若烟扬眉。 既然殷洛公主的事不必劳心,那么如今耶律辰手上,也就只剩选秀和征兵两件大事! 征兵一事,前期自有各营的将军忙碌,可是选秀一事,已送交礼部,很快便要复选,就非钰王亲为不可! 耶律元迅笑道:“选秀是我朝中大事,殿下雄才伟略,切莫辜负皇上信任!” 关雄才伟略什么事? 耶律辰勾唇笑道:“是啊!皇叔,侄儿奉父皇之命,此次选秀,要替二位皇叔甄选王妃人选,皇叔若有心仪之人,还是早说的好!”此话,听着虽似戏言,却是提醒。 楚若烟心头微动,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 安平郡王府世代功勋,贝妤又是身有诏封,依照苍辽朝廷的规矩,若非皇命特宣,不必参加选秀。只是如今贝妤对耶律元迅动情,此次选秀,耶律元迅又是皇帝亲口言明要为他指婚,如此一来,若非两府提前议亲,不然怕好事难成。 耶律元迅笑容微僵,也不自禁向楚若烟望去一眼,与她眸光相触,又再转开,轻哼道:“朝中几位殿下都不曾议亲,殿下倒不必为我劳心!”一时心中说不出的闷堵。 本来自己心仪楚大小姐已久,哪知道还是稍慢一步,被钰王殿下捷足先登。如今她和耶律辰情定,令他一颗心顿时没有着落。之后贝妤表白,令他全然不知所措,但她既不催逼,他也就拖着,细细想个明白,又哪知道,朝廷选秀,皇帝竟会指婚到到自己头上? 此刻听耶律辰出言暗示,心知贝妤和楚若烟形同姐妹,此事必然瞒不过她去,这丫头知道了,钰王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钰王只是暗示,再说下去,只怕楚大小姐也会出言相劝,耶律元迅连忙转话道:“皇兄的旨意,是元睿明日一早出兵,不知殿下要用哪里的兵马?” 什么哪里的兵马? 耶律辰扬眉。 元睿本就是苍辽虎豹营中郎将,他既领兵出征,自然是率领虎豹营的人! 耶律元迅见他不语,轻哼道:“据我所知,当初沉丹一行来朝,提出以公主和亲,元睿也有迎娶之意,只是几位殿下先后上书,他并不曾轻动罢了!” 元睿也想迎娶殷洛? 耶律辰微微皱眉,只是转念间,便已明白。 这是怕元睿监守自盗,借着剿贼,救出殷洛公主,便挟恩索报! 楚若烟却轻哼道:“如今是两军交战,难不成他还敢在阵前与三哥四哥为难?” 那可说不定! 耶律元迅轻轻摇头。 耶律辰眸色微沉,冷声道:“他胆敢延误战机,就不怕军法处置?” 耶律元迅摇头道:“元氏一族,有皇后在朝,怕是有恃无恐!更何况,若当真如我们所料,楚四公子已不在军中,他只要与三公子合兵,立刻便会知晓!他本不必做什么,只要将消息走露……”说到这里不说,定定向耶律辰注视。 只要消息走露,那支兵马得到消息,必然严密排查,楚若麟孤身深入敌营,要想逃出来,千难万难,更何况,还要带上一个殷洛公主! 耶律辰凝思片刻,低声道:“皇叔言之有理!要设法在军中插进我们的人,留意他的动静!” 明彦恩听着二人商议,突然道:“那日功绩侯府上,元睿去而复返,我们无从查知他与何人勾结,或者正可趁机一试!” 楚若烟道:“明大哥之意,是派万征做他的副将?” 明彦恩摇头道:“万大公子刚刚大婚,命他出征,情理上说不过去。更何况,他是功绩侯嫡长子,身份军阶,与元睿不相上下,命他前去,只有更令人起疑!” 那会是谁? 楚大小姐挑眉。 耶律辰、耶律元迅却同时点头道:“嗯,万庚!” 同为侯府公子,同为军中将领,可是一嫡一庶,便天差地别!命他为元睿的副将,二人同时统兵,是勾结还是敌对,很快就能查出端睨。 而要在数万军中安插几个眼线,岂不是轻而易举? 楚大小姐一点即透,鼓掌道:“明大哥好计!” 此事就此议定,耶律辰向二人拱手道:“元睿明日一早出兵,事不宜迟,我立刻便要出城点兵,楚三公子那里,就有劳明世子代为传个消息!”见明彦恩答应,目光在楚若烟身上一停,又向耶律元迅道,“若烟,就劳皇叔相送!” 耶律元迅:“……” 你倒是放心! 但见他说的坦然,也就点头答应。 楚若烟却心头微动,向他深凝一眼,口中却问道:“萧三哥呢?怎么今日不曾见到他!” 明彦恩微笑道:“萧三哥一早与君儿出城,晚些见到他,臣请他速速赶去就是!” 想来是为了功绩侯府上的事,给明彦君赔小心呢! 楚若烟抿唇偷笑。 耶律辰摇头道:“我点兵之后便回,倒不必劳他再跑一趟!”伸手揉揉楚若烟额发,浅笑道,“今日九哥无瑕陪你,你先回府,等明日回来,再去见你!” 这几句话,说的温柔似水,楚大小姐自然极为受用,明世子却觉头皮发麻,默默退开一步。 耶律元迅却心思复杂,向他深望一眼,将头侧开,深以为,钰王殿下这副作派,是做给他瞧的! 耶律辰另唤人来,去给万庚传将令,自个儿带着阿江、阿传二人,快马加鞭,赶往城外兵营。 瞧着两路人马走远,明彦恩向耶律元迅一礼道:“彦恩要去给楚三公子传讯,便不相送王爷!” 耶律元迅点头道:“世子自便!”任他回去兵部,自个儿扶着楚大小姐上车。 楚若烟趁着他的手跃上马车,回头笑道:“有劳元迅哥哥!”朝他吐一吐舌头,顾自钻进车里。 耶律元迅抬头而视,恍惚间,自己仍是三年前那个述职回京的将领,再见楚大小姐,惊觉她已从一个顽皮的黄毛丫头长成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仍能感觉到那一刻心中的惊喜和怦动。 只是,不过只是瞬间,心思抽回,自己虽初心未改,可是这个丫头心里,却已是另一个男子,心中顿时黯然。 第709章 公平吗 楚若烟并没有忽略耶律元迅那一瞬间怔愣的眼神,坐入车中,隔着车帘的缝隙,见他悄立片刻,才带疆上马,不禁轻轻一叹。 耶律元迅的心思,她自然知道,从三年前就隐约明白! 可是,第一次见到他,他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年。而她七岁的身体里,驻的却是一个十七岁少女的灵魂。在她的眼中,他只是一个长的很美貌的小男生,就像是邻家弟弟,可揉可捏,却没有什么杂念。 她喜欢看他不知所措时那张小俊脸儿上的羞恼,就常常逗弄一番,又哪想到,这古代的小屁孩如此早熟?三年前,刚刚脱离了青涩的耶律元迅,竟然就对她动了心思?而那个时候,她以真实心理二十三岁的高龄,竟然还在尽情享受这个时空无污染的美食,满府晃的美少年哥哥,还有一个疼她宠她,随便她怎么闯祸都替她担着的少妇杀手爹! 如果,不是那个妖孽出现,只怕,她依然不知道,什么叫心动吧? 想到耶律辰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楚若烟唇角不自禁的挑出一抹笑意。 两年前初见时,耶律辰不过十七岁,放在现代,正是花季少年,不知人间疾苦。她就算是对他的美貌垂涎,可是对那样的小嫩草怕也下不了手。 而在这个时空,他却已历经劫难,处事杀伐决断,成为顶天立地一个男儿,令她就此跨越了年龄的界线,只想将他据为己有! 在不知不觉之间,情窦初开,成为一个初识情爱滋味的少女,而再次归来的耶律元迅,也终于变成铁骨男儿的模样,可是终究晚了一步,她的心里,已没有了旁人的位置! 是不是,这就是所谓的天意? 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她,遇到了在这里的他,在他长成,可以肩挑风雨,在她心智成熟,知道情为何物的时候,不早,也不晚! 胡思乱想和满心的感叹中,只觉马车已经停下,韩立的声音在外回道:“大小姐,到了!” “嗯!”楚若烟回神,低应一声钻出车门,见耶律元迅已立在马车旁,不自禁的挑唇笑起,伸手唤道,“元迅哥哥!”丝毫没有留意另一边伸手来接的韩立。 韩立:“……” 大小姐,你已经占了钰王殿下,能不能不招惹怡郡王? 可是楚大小姐却似浑然未觉,趁着耶律元迅的手下车,却并不放开,拉着他走出几步,才回头正色向他审视。 虽然隔着衣袖,可是耶律元迅还是感觉到掌中是一只绵软的小手,一时一颗心怦怦直跳,望向她的眸子也不自禁的变得灼热。 她的心中,不是完全没有他吧? 若不然,又岂会如此随意,与他有身体接触? 在他灼热的注视下,楚若烟但觉呼吸微窒,深吸一口气,轻声唤道:“元迅哥哥!” “嗯!”耶律元迅下意识的低应,不自禁的向她凑近一步,俯首向她注视。 楚若烟抬头,但见他一双乌黑的瞳仁里,自己的倒影清晰可辩,而眸子里那一汪深情,竟是化都化不开的浓郁,不禁心头突的一跳,悄悄后退一步,轻声道:“方才九哥说的话,元迅哥哥可曾细细想过?” “什么?”听她提到耶律辰,耶律元迅不自觉的皱眉,一颗心却已在不断的沉沦中抽回,虽说有说不尽的眷恋,还是慢慢将她的手放开,低声道,“若烟,时辰不早,快进府罢!” 这个丫头,就不能让他多做一会儿美梦,一定要来煞风景吗? 这是不想听她的劝告? 楚若烟扬眉,定定向他凝视片刻,才慢慢道:“元迅,九哥和若烟,都不是迂腐之人,只是人之一生,能遇到一个真心待你之人不易,还请元迅哥哥三思!” 是吗? 耶律元迅薄唇微抿,双眸直望入她眼底,轻声道:“那若烟可知道元迅之心,可曾因元迅之情三思?” “我……”楚若烟结舌。 她一向口齿伶俐,可是此刻,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应。默然片刻,才轻轻摇头道,“元迅,你的心思,若烟明白,只是……只是……” “只是,我不及钰王?”耶律元迅见她话说半句,缓缓接了下去。 “不是!”楚若烟轻叹,抬起头,坦然向他回视,慢慢道,“元迅,你戎边多年,威震异域,九哥却只是阳谷关一战成名,论功绩,无法与你相比。论容貌,虽说九哥是个妖孽,可是元迅也是上上之选,并差不出九哥许多!” 差不出许多,就还是差了些! 楚大小姐终究还是一个以貌取人之人! 耶律元迅只觉口中干涩,低声道:“在钰王回京之前,若烟可曾对元迅动念?” “没有!”楚大小姐想也没想的摇头。 “为何?”耶律元迅下意识的追问,心底深处,似有什么东西垮塌,再也不复原来的模样。 为什么?为什么应的如此痛快?难道,他在她的心里,竟从不曾占有一席之地?她竟拒他拒的如此干净? “元迅!”看到他眸子里受伤的神情,楚若烟忍不住心口一揪,摇头道,“元迅,不是你不够好!只是……只是你人品端方,行事稳重,若烟却自幼刁钻,不拘小节,与你实非同类!” 这是什么话? 耶律元迅皱眉道:“若烟,我几时在意过你的胡闹?任你如何任性胡为,我都一样喜欢,断不会阻拦,你不明白吗?” “和我爹,和我几位兄长一样!”楚若烟含笑接口,却摇头道,“元迅哥哥会像哥哥们一样,纵着若烟,可是不会陪着若烟一起胡闹,九哥却会!” 耶律元迅:“……” 是吗? 所以,他和耶律辰的差异,只在这里? 他对她,会像楚远和楚氏兄弟一样的纵容,愿意倾尽一切,为她遮风挡雨,在他的羽翼下,不受旁人的伤害,却不似耶律辰一样,视旁人如无物,与她同进同退。 楚若烟点头:“嗯,若烟和九哥,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还有这么说自己的? 耶律元迅勾了勾唇,却并没有笑出来,默然片刻,终于点头,轻叹道:“知道了!” 知道了? 听着他语气中的干涩和无奈,楚若烟大感不安,抓住他的胳膊,认真道:“元迅,贝妤姐姐娴静温良,对你又是……” “若烟!”不等她的话说完,耶律元迅已脸色微变,断然阻止,摇头道,“钰王殿下天纵之才,元迅输在他的手里,心服口服,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做对不住你二人的事!可是,你既明白我的心思,又为何要说出这番话来?就如此迫不及待,将我推给旁人?贝县主可是你的姐妹!” 这是什么话? 楚若烟错愕,结舌道:“正因……正因贝姐姐与若烟是姐妹,我……我……我才想要成全你们!” “成全?”耶律元迅轻哼,“若烟,你可曾想过,此事对贝妤可算公平?”话说完,竟然不等她应话,撤身将自己的手臂抽回,微微躬身道,“楚大小姐请回罢,元迅告辞!”再不多说一字,转身就走。 “元迅!”楚若烟急喊,追出两步,却见他一跃上马,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脚步顿时停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啊,公平吗? 她和耶律辰,求的是一个两情相悦,而她也分明知道,耶律元迅心里装的是她,却要推给贝妤,这对贝妤和耶律元迅,都如何谈得上公平? 只是…… 楚若烟长叹一声,低声道:“只是,你不选贝姐姐,朝廷选秀,又知道会有多少府门的小姐塞过来,这对你,难道就公平?” 可是此刻,耶律元迅一人一马,早已没有了踪迹,自然听不到她这些话。 荆明、韩立二人立在车畔,虽说没有听到二人的谈话,可是也隐约猜到。见此情形,韩立慢慢凑过来,低声道:“大小姐!王爷和大小姐的美意,元迅王爷会明白的,大小姐不必担忧!” 是啊,他会明白的! 楚若烟怔立片刻,终于轻叹一声,摆手道:“你们也去歇着罢!”慢慢转身,向府里而来。 耶律元迅的心思,她明白,耶律辰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刚才他特意请耶律元迅送她回来,分明是想她借机相劝,又哪知道,会逼出元迅这番话来? 低头顾自想着心事,进府向后宅而来,刚刚跨出前院,冷不丁身后一个冷幽幽的声音唤道:“楚若烟!” 楚若烟不防,吓一大跳,回过头看清身后的人,不禁皱眉道:“若湖,你做什么悄悄跟在我身后?吓我一跳!” “姐姐如此容易受惊,想来姐姐是做了亏心事吧?”楚若湖冷笑,慢慢向她走近。 亏心事? 她还有脸说旁人亏心? 楚若烟扬眉,向她上下略一打量,皱眉道:“时辰不早,这里家人、小厮来往,若是你没有要紧的事,还是不要在这前院里晃罢!”不再理她,顾自转身向后宅走。 楚若湖见她竟不与她争辩,赶上几步,大声道:“楚若烟,你方才做了什么,怎么这会儿就不认?” 方才做了什么? 楚若烟停步转身,扬眉道:“你想说什么?” 楚若湖几步冲到她的面前,愤然道:“你既已许了钰王,方才又拉着怡郡王做什么?你……你……去岁我不过是……不过是在军营中走错了营房,你……你便串通四哥将我送走,如今你又算什么?” 你当真只是走错了营房? 楚若烟皱眉,向她深望片刻,却已不愿纠缠在她的丑事上,慢慢道:“我与元迅说几句话罢了!” “说什么?”楚若湖追问。 楚若烟轻哼道:“与你何干?”再不理她,转身就走。 楚若湖大急,小跑几步追上,咬牙道:“楚若烟!你……你别走,你将话说明白,你……你究竟和他说了什么?为何他会送你回来?为何他到了府门也不进来坐坐?他……他可曾提到我?” 他提你做什么? 楚若烟皱眉,心里越发不耐烦,皱眉道:“你想知道,为何不去问他?”脚步加快,顾自而去。 楚若湖气的跺脚,眼巴巴瞧着她的背影穿垂花门径直向园子里去,咬牙切齿片刻,转身向田氏的正房里去。 第710章 只怕大小姐不爱去 田氏刚刚从帐房回来,见楚若湖气呼呼的进来,诧异问道:“发生何事?” 楚若湖将方才的事说一回,咬牙道:“去岁我不过无心之失,她便串通四哥将我们送回乡去,如今她自个儿在府门前,当着许多下人,和怡郡王拉拉扯扯,也不知羞!” 田氏皱眉道:“怎么是怡郡王送她回来?钰王呢?” 楚若湖冷哼道:“我又如何知道?” 这个傻女儿! 田氏暗暗摇头,想一想,将身边的张婆子叫来,吩咐道:“你去田府问问,今儿宫里召集朝臣,是为了何事?可是发生什么大事?舅老爷和侄少爷可知道钰王去了何处?” 张婆子应命,匆匆而去。 楚若湖不解,挑眉道:“娘,女儿在说元迅王爷,母亲又问钰王做什么?” 田氏摇头叹道:“傻孩子,那丫头如今正和钰王情热,一心等着要做钰王妃呢,若有钰王在,又岂会理会怡郡王?” 楚若湖轻哼道:“她又几时不是抓着一个占着一个?” 田氏摇头道:“今日午后,娘听到五凤楼上有钟声,是召集满朝文武上殿议事,必然是哪里生出大事。如今这丫头又是被怡郡王送回,钰王十有八九不在城里!” “那又如何?”楚若湖恼道,“钰王不在,她便又拉着怡郡王,当真是不知羞耻!” 田氏却眸色微深,低声道:“如今你爹为了征兵的事,一连几日都留在城外兵营里,三公子四公子又去了大漠,若是连钰王也离开上京……”说到这里,眸中淡出一抹冷意,轻哼一声,再不说下去。 楚若湖又哪知道她心里转着心思,皱眉道:“若是钰王也不在城里,那丫头岂不是更缠着怡郡王?若再做出什么事来,我……我……我可如何是好?”说到后句,几乎急的落下泪来。 田氏摇头,瞧她一眼,欲言又止,隔一会儿才道:“要说你和她一样,都是上将军府的嫡女,怎么她身边都是几大高门的郡主、县主,你就那几个二等府门的小姐,也难怪怡郡王不多瞧你一眼!” “娘!”楚若湖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呼的站了起来,尖声道,“我和她又如何能比?虽说都是嫡女,可她的外祖母可是长公主,皇太后偏疼她,那皇宫都自由出入,怡郡王和几位皇子,更是想见就见得着!我……我又拿什么与她相比?” 这是怪起自己的出身来? 田氏脸色微沉,皱眉道:“虽说你没有一个做公主的外祖母,可是我田家世代书香,你外祖母也是出自大族!你如何就不能与她相比?要说旁的府门也倒罢了,你表姐尚不如你,如今嫁入功绩侯府,谁又敢低瞧她一眼?” 楚若湖咬唇,轻哼道:“那是她算计钰王不成,反自个儿失身,万姐夫也是怕坏了功绩侯府的名声,只得娶她!”说到这里,心中又再恨恨。 去年在军营里,若是没有楚若帆从中遮掩,自己与耶律元迅的事索性暴露人前,耶律元迅纵然不愿,也必会迎娶,只要封为怡郡王妃,谁又还敢提那样的事?还不是千好万好,像如今的田佳宁一样? 田氏知道她的心思,轻哼一声,向她望去一眼,慢慢道:“好在虽说没有赐婚,可是那丫头和钰王算是过了明路,她纵与怡郡王不清不楚,又能如何?只是如今闻说朝廷选秀,皇帝说要给怡郡王指婚,我们倒要再想想法子!” 楚若湖急道:“还怎么想法子?女儿原说,将名字报入户部待选,到时殿选时,请皇上赐婚给怡郡王就是,可是……可是爹偏偏不愿,我……我……”想到唯一的路也被父亲堵死,心里又气又急,簌簌的落下泪来。 你失了身,又怎么去备选?那岂不是让整个上将军府获罪? 田氏瞅她一眼,皱眉不语。 朝廷选秀,不论出身高低,第一条便是要清白的女儿之身。楚若湖凭着上将军府嫡女的身份,自可越过户部的初选直接报入礼部。可是礼部复选,仍有一回查验。等到礼部查明,再将入选的秀女送进宫去,储秀宫里习一个月的规矩。而在进入储秀宫之后,宫里的嬷嬷会再有一回查验,查明无误,才可参加殿选。 楚若湖若是在礼部被查出不是清白之躯,事情张扬出去,不止楚若湖自个儿名节尽毁,整个上将军府也跟着蒙羞,这还也倒罢了。 可万一礼部瞧在上将军府面上,不曾细查,就此送进宫去,由宫里的嬷嬷查出,宫里退人,必然会上达天听,到那时,可是欺君之罪,整个上将军府都会受到牵连,楚远自然不会答应送她进宫备选。 只是这番话说出来,不过是揭女儿心头的伤疤,田氏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忍了回去,轻叹道:“你也莫急,横竖殿选之前,皇上不会给他指婚,我们再想法子!” 还能有什么法子? 虽然楚若湖满心的焦灼,可是自己又无法可想,只能忍泪点头。 母女二人又坐片刻,张婆子已从田府回来,低声将田浩文的话回一遍,最后说道:“侄少爷说,皇上准了元家七爷出兵,钰王殿下今日是出城点兵,明日就回!” 明日就回啊! 楚若湖轻吁一口气,庆幸楚若烟那丫头并不能一直纠缠耶律元迅。田氏却微微失望,向她望去一眼,点头道:“原来是漠上的事!” 张婆子应道:“是!说是那支兵马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竟然有五万人,三公子、四公子不敌,才向朝廷请援!” 田氏眸光微动,问道:“你说是定国公府的元七爷统兵?” 张婆子应道:“是!还听说,副将是选的万二公子!” “万二公子?”田氏惊讶,追问道,“哪个万二公子?” 张婆子笑道:“夫人问的有趣,这满上京城,还哪有第二个万家?” 也是就是说,是功绩侯府的二公子,万庚! 田氏愣怔片刻,脑中迅速转念,隔了片刻,突然低笑出声,摆手道:“你且下去罢,给外头传个话,明儿田府的表小姐大婚回门,备份厚礼,明日早些备车,跟我回去祝贺!” 张婆子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楚若湖忙凑到田氏身边问道:“娘,明日表姐回门,不知道舅舅府上可请了怡郡王?女儿可要同去!” 田氏轻叹口气,摇头道:“你舅舅自然是给各大府门都下了帖子,只是……只是怡郡王会不会去,这会儿又如何知道?” 两天前,万征和田佳宁大婚,耶律元迅肯去功绩侯府道贺,想来万家也没少花气力,田少卿怕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楚若湖又哪管这些,拉住她衣袖轻摆,连声道:“娘,女儿不管,纵有一丝可能,女儿也要一试!” “好好好!带你们同去就是!”田氏本就无可无不可,这会儿见她缠个不休,只得答应,哄道,“时辰不早,园子里的路不好走,你快些回去罢,明日和娘一同回舅舅府上道贺就是!” 楚若湖大喜,连忙答应,辞礼退了出去。 听着丫鬟送女儿出去的声音,田氏脸上的笑容终于落下,靠在案上,细细思量琢磨。隔好一会儿,向丫鬟吩咐道,“你去给大小姐院子里传句话儿去,说明日是表小姐回门之喜,请大小姐明儿莫要往旁处去了,跟着我们一同去田府道贺!” 只怕大小姐不爱去! 丫鬟吐一吐舌,这话却不敢说出来,只得应命而去。 楚若烟刚刚沐浴出来,正一身清爽坐着品汤,听到丫鬟传话,不禁扬眉,唤进来问道:“怎么夫人原来不打算去?怎么这会儿想起传话?” 田氏可是田佳宁的亲姑母,田佳宁回门,她可是重要客人,岂有不去的道理? 丫鬟回道:“回大小姐,夫人本就是要去的,只是这几日大小姐忙碌,不曾与大小姐说过,方才听说大小姐回来,才命奴婢来传话罢了!” 这话听着,还颇像那么回事! 楚若烟浅笑,点头道:“辛苦你跑这一趟!”再不多问,命碧萝给了赏钱,送了出去。 碧萝隔好一会儿才回来,低声回道:“小姐,奴婢问过巧莲,说是小姐回来后,二小姐便去了夫人屋里,后来张妈妈又出了趟府,听套车的冯二说,是去了田府。” 张婆子从田府回来,田氏就命人给她传了话? 楚若烟扬眉,微微勾唇笑起,仰身靠倒,喃喃道:“她这里打听九哥不在,又要给我下什么套呢!” 碧萝皱眉道:“小姐,如今公子们都不在府上,连老爷也有几日不回来,钰王这一出城,怕也不能及时赶回,明日这宴,不去了罢?” 楚若烟轻哼道:“怕什么,区区少卿府,难不成比功绩侯府还难应付?” 碧萝心中不安,咬唇想一想,点头道:“荆明、韩立两位大哥功夫虽好,可是却不能跟着小姐进内宅,明日奴婢跟着小姐同去罢!” 楚若烟向她斜睨一眼,好笑摇头道:“你又不会打架,跟着我能做什么?” 碧萝急道:“前日往功绩侯府,有钰王殿下和明郡主几人,奴婢自是不会担忧,可是明日的少卿府,明郡主几位怕是懒怠登门,小姐岂不是孤掌难鸣?有奴婢跟着,总还有一个跑腿儿传话儿的人!” 楚若烟听着,忍不住笑起来,“啧啧”两声,摇头道,“我们碧萝姑娘也添了学问,这‘孤掌难鸣’四字用的倒好!”见她又急起来,连忙道,“好好好,你要去一同去就是,什么好地界,还值得你着急?” 不再多做纠缠,吩咐人安置歇息。 第711章 选夫君的本事 第二日,楚若烟用过早膳,收拾妥当,听到前头又有人来催,才带着碧萝向正房而来。 田氏见她迟迟不来,只道她不愿前去,正盘算再命人去催,却听到丫鬟禀报,也微觉意外,倒是心中暗喜,见她进来见礼,含笑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大小姐不必多礼!” 这话透着抹亲切,楚若烟心中顿时警觉,也跟着笑道:“礼不可废,母亲是一番回护之心,若烟却不能不知好歹!” 楚若湖早已等的不耐烦,见她坐下,冷哼道:“姐姐这还不曾赐婚,怎么架子倒大,教母亲在这里等着!” 不在这里等着,难道上府外头等着? 楚若烟腹谤,却懒得与她争执,含笑道:“田表姐归宁,总要到正午时分,我们纵是去的早些,也不过是闲坐罢了,反倒劳田府的人照应!” 你是打算赶着饭点过去,吃完就走? 楚若湖轻哼道:“自个儿舅舅府上,要什么照应?早些过去,陪舅母和别的姐妹坐坐,岂不是好?” 你舅舅,又不是我舅舅! 楚大小姐暗语,含笑道:“二妹妹说的是,我倒不曾想到此节!” 你是想不到,还是不想? 楚若湖轻哼。 楚若溪见从她进来,楚若湖便不依不饶,连忙打岔道:“大姐姐今儿这套衣裳,瞧着轻盈的很,竟从不曾见过,想又是天衣阁的新款?” 楚若烟抿唇笑道:“三妹妹好眼光,如今开春,要穿的轻盈些才好!妹妹若喜欢,回头我吩咐碧萝去给妹妹也定一身儿来!” 楚若溪大喜,连忙鼓掌道:“多谢大姐姐,只是妹妹更欢喜紫色!” “好!”楚若烟笑应,“妹妹的皮肤,也更衬紫色呢!” 楚若湖听她二人互赞,都将自己撇开,心里大为不悦,随着楚若溪的话向楚若烟上下打量,但见她发梳流云,不饰太多首饰,除去压发的珠花,只在鬓边插一支镶玉金步摇,身上一袭浅蓝色云纹绉纱裙,腰上一条流苏腰带系出纤细腰身,全身装束简单却不失精致,虽不想赞,却也不免多看几眼,轻哼道:“难怪三催六问,大姐姐才出来!” 天衣阁的衣裳,虽说不是千金难求,但是因制作精良,自然要花许多功夫。加上这上京城中名门贵族云集,任是何时,客人都排的满满的,要想订上一套衣裳,往往要等几个月之久。她见楚若烟应的痛快,满心也想要一身儿,却拉不下脸相求,只得忿忿的转过头去。 楚若烟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暗暗好笑,却故作不知,接了她的话,扬眉笑道:“既是去田家舅舅府上饮宴,总要顾着些礼数,衣着太过随意,不止让那满府的宾客取笑,丢的也是田家舅舅的脸!” 楚若湖听她将礼数也搬了出来,说的又是自家舅舅,顿时闭嘴。 田氏见大女儿全然不是楚若烟的对手,三言两语,便被她堵的没有话说,偏小女儿又不分里外,反助了这丫头的性子,连忙摆手道:“大小姐既出来了,时辰也已不早,我们这就去罢!”当先起身出门,向府外而来。 楚氏父子都不在京中,无人护送,田氏已一早命人递消息给田府,请田浩文过府来接。 此刻田浩文在前院早已等的不耐烦,终于见这母女四人出来,立刻起身迎了出来,施礼道:“时辰不早,请姑母和几位妹妹上车罢!” 楚若湖见他神色颇不耐烦,向楚若烟瞥去一眼,轻哼道:“都是大姐姐磨蹭,让表哥久等!” 田浩文微怔,也向楚若烟望去一眼,眉宇间的不耐倒一扫而空,含笑道:“我等等倒也无防,只怕误了吉时!”微微侧身,让四人先行,自己跟在最后,出府上车。 田府内外,大红灯笼高悬,早已一片喜庆景象,所有的仆从、小厮都是一身崭新的衣裳,腰上系着大红腰带,喜气洋洋的迎接宾客。 管家远远见田浩文一行转过街角,便连忙迎上,一迭连声道:“公子可总算是回来了,那边府里传过信儿来,大小姐和姑爷已经出门了!” 田浩文点头道:“不曾误了时辰就好!”翻身下马,亲迎田氏下车。 楚若湖与楚若溪同车,跟在楚若烟的马车之后,自然没有听到管家与田浩文的话。但瞧见田府门前车水马龙,颇为热闹,便莫明兴奋,迫不及待的跳下车向前奔去。 楚若烟刚刚下车,冷不丁她冲来,险些被她撞到,后退一步避开。 楚若湖故作没有看到,越过她赶到前头,扶着田氏一同进府。 府前另有刚到的客人瞧见,都与身边的人对视,又向楚大小姐瞧去。 且不说楚若烟是皇帝御口亲封的城主,四品诏封,纵然不是,也是长幼有别,田氏之后,便当让她先行,这位楚二小姐,此举不止有失端稳,还缺乏礼数,这田氏,当真不知道如何教女儿的,就是恶名昭著的楚大小姐,也没有如此失礼。 楚若烟倒不以为意,带着碧萝随后跟来,见有别府的夫人,便停下见礼,含笑寒喧几句,这才一同进府。 田立言身为大理寺少卿,虽说不过是个二品,可是大理寺专司官员的刑司,自然无人胆敢得罪,还要加意巴结,故而今日府里前院、后宅,也是宾客满满,一片热闹景象。 田立言的夫人郜氏正陪着众夫人在园子里坐着说话,闻报说田氏到府,立刻迎了出来,刚出垂花门,便已迎住,见她要见礼,忙将她手握住,含笑道:“妹妹何必多礼?方才大伙儿还问到你,快些来罢!”笑着招呼过楚若烟三人,携着她的手径往后园里走。 楚若烟跟在二人身后,默默听着二人寒喧,不禁微微挑唇。 田家虽是世家,却非旺族,田氏嫁入上将军府,实为高嫁。只是瞧郜氏对田氏的神情,虽说嘴里说的亲热,可是神色间却隐隐带着些不屑。 看来,虽说田氏对娘家人甚是看重,可是她这位嫂嫂,却当真没有将她放在心里。 后园里,大戏还未开锣,只是传些歌舞,夫人们坐在凉棚下说笑,小姐们却散在园子里游玩。 遥遥见田氏进了园子,夫人们纷纷起身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各自上前见礼。小姐们瞧见,也向这里迎来,见楚若烟在内,寒喧中便带出些讨好的意味,围在她的身侧问好。 楚若烟含笑一一还礼,进了棚子,再去与几位夫人见礼。 兵部尚书于一雷的夫人贺氏见她过来,拉住她的手笑道:“楚大小姐虽是小辈,可却是皇上御口亲封的城主,给我们见礼,可不敢当!” 楚若烟含笑道:“我苍辽朝廷,几时有过‘城主’的诏封,那不过是皇上一句玩话,于夫人何必当真?” 贺氏连忙摆手道:“君无戏言,那可是皇上亲封的,还会有假?” 楚若烟微笑道:“纵不会是假的,也不过四品,岂能与夫人相比?” 贺氏笑道:“那是朝廷奖赏我们家大人,我们不过沾光罢了,又岂能与楚大小姐相比?” 楚若烟眨眼道:“那也是夫人慧眼独具,觅得于大人那样的夫君!” 贺氏被她说的心悦,笑声连连,摇头道:“瞧瞧,楚大小姐这张小嘴儿,当真是讨喜,难怪连皇太后也喜欢!”拍拍她的手背,笑叹道,“若说这选夫君的本事,又有谁能与楚大小姐相比?” 是啊,钰王殿下回朝两年,便在朝中炙手可热,再假以时日,还不是这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从她向楚若烟贴上来,众人就心里明白,无非是因为钰王掌管兵部,于一雷要在他手中办差,这位于夫人才上赶着巴结起未来的钰王妃来。 只是,家里夫君纵不在兵部、礼部办差,眼瞧着钰王如日中天的声势,又有几人是不想着巴结的? 礼部尚书高轩的夫人韩氏也凑了过来,接着贺氏的话笑道:“是啊,我们是瞧着楚大小姐长大,楚大小姐自小儿可都是极有眼光的,她瞧中的人,必然是人中龙凤!” 原来是耶律元迅,如今是钰王! 有几位夫人听她这话说的不对路,都暗暗吐舌,再不敢接口。倒是楚若烟含笑道:“府上的高二公子,也是才学出众,前几日若烟才和九哥说起呢!” 高轩长子是为庶出,次子高英华是这位夫人韩氏所出。 “真的?”韩氏又惊又喜,连忙点头道,“楚大小姐倒是知道他,也不枉你们打小儿相识一场!” 这满上京的公子、小姐,又有几个不是打小儿相识的? 众夫人腹谤,却无人说出口来,反是连忙跟着应和。 田氏瞧见这等场面,不禁暗暗皱眉,心中满是不悦。 于一雷不过是区区兵部尚书,往常这等场面,贺氏都是巴在她的身边。如今,兵部由钰王掌管,这妇人便上赶着巴结起这个丫头来,当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只是任她如何不悦,凑到楚大小姐身边的夫人越来越多,就连几位寻常府门的小姐,见今日明彦君、贝妤几人不在,也都凑来,加意巴结。 楚若烟也不以为意,但有人说话,便随意应付。 楚若湖瞧见,却恨的咬牙。 平日里,这丫头身边不是郡主便是县主,对旁人都是不冷不热。今日那几人未来,还道她无人理睬,不想却有这些人上赶着巴结,当真是势利的很! 第712章 又要出什么妖蛾子 楚大小姐与众人客套间,眼角余光扫到那母女二人的嘴脸,不禁好笑,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连素日并没有几分交情的小姐也多理会几句。 旁府的小姐见楚大小姐今日如此和气,自然趋之若鹜,加意示好,一时间,笑语声声,热闹非凡。 楚若湖空自恨的咬牙,在这少卿府的宴上又不能下了脸色,只能当作不曾瞧见,拉着田佳慧、田佳雨二人说话,再连目光都不向那里望去,以示自己并不在意。 好在坐不多会儿,便隐隐听到前院里鞭炮齐鸣,跟着小厮奔来,向郜氏、田氏行礼道:“大小姐和新姑爷很快到府,老爷请夫人和姑奶奶前去受礼!” 郜氏早已瞧见田氏眉宇间的不悦,含笑起身道:“今日可是新姑爷第一次上门,妹妹去受个礼罢!”又向楚若湖、楚若溪招呼,“如今你们姐姐出了阁,往后等闲不能轻见,也一道儿出去坐坐说话罢!” 楚若湖坐在这里早觉气闷,闻言立刻起身道:“表姐归宁,自然是要去说说话的!” 楚若溪倒是无可无不可,见她和田家姐妹一同起身,也就跟着向棚外来,走出一半,回头向楚若烟问道:“大姐姐不来么?” 楚若湖狠瞪她一眼,催道:“快些罢,莫要让表姐和姐夫等我们!” 显然是不愿楚若烟同去。 她还不爱去呢! 楚若烟瞧她那副神色,浅浅笑起,摇头道:“前头人多气闷,我且这里坐坐,一会儿再去和田表姐说话罢!” 倒是郜氏回过头来,含笑道:“往常你们小姐妹们情份极好,怎么今日她回来,你倒不出去,还是往前去罢!”转身回来,亲自来唤楚若烟。 这倒是个肯做脸的! 楚若烟微笑,倒也不愿驳她脸面,跟着起身,与余下的夫人、小姐别过,往前院里去。 前院偏厅里,大理寺少卿田立言已带着几个儿子在等,见到田氏一行见礼依礼还过,才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含笑道:“大小姐倒是稀客!” 亲戚本该是常来常往经常走动,可是素知道这位楚大小姐常常不是进宫,就是去贝、明几府,这少卿府,却是非请不来! 这是讥讽她怠慢亲戚? 楚大小姐微微扬眉,含笑道:“舅父说哪里的话,若烟纵然想与舅父舅母亲近,可是没有母亲引领,总不能成日自个儿混上府来!” 是啊,田氏来少卿府,向来是只带着自己两个亲生的女儿。 田立言被她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 田氏听她倒怨上自个儿,脸色顿时一沉,冷哼道:“大小姐这话是怎么说的?素日大小姐东奔西跑,也不见用人引领!” 明、贝几府,可不是她带着去的。 楚若烟含笑道:“母亲说的是,只是若烟素日只往亲厚的姐妹们府上,别的府门,没有母亲引领,可不敢轻扰!” 也就是说,田少卿府,只是“别的府门”,并没有亲厚的姐妹! 这句话,可将田家一府的人得罪。田浩文忍不住轻哼道:“若烟表妹是御口亲封的城主,不将我们这些亲戚放在眼里,也寻常的很!” 先不说田佳宁等人与她辈份、年岁相当,却没有一人有诏封,就是他们身为男子,也不过是勉强谋个差事,在皇帝面前,莫说得什么脸面,纵是名字怕皇帝也未必记得,如何与她相比? 她就是没有诏封,也没将他田家兄妹放在眼里啊! 楚若烟听他这话说的可笑,微挑了挑唇,点头道:“田家表哥说的是,若烟无功无碌,哪里当得起什么诏封?表哥自然是瞧不在眼里的,从钰王殿下替若烟讨下这么个头衔,田家表哥表姐倒和若烟疏远了!” 你既拿受封说事,那她倒也不必客气! 不管楚大小姐受起受不起,可是谁敢不将皇帝的诏封放在眼里? 田立言听她三言两语将自己儿子绕了进去,不禁皱眉,向田浩文一望,以眼神阻止,干笑两声道:“有些日子不见,大小姐越发伶俐!”肃手邀众人入座。 楚若烟倒也不想和这几人打口水仗,顺势转话道:“是呀,明王爷在泺源府遇刺,舅父奉旨前去查明案情,抓捕刺客,一去便是半年,当真是辛苦!” 这话还中听! 田立言含笑点头,向皇宫的方向拱一拱手,恳声道:“这是朝廷恩典,身为臣子,自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又岂能怕什么辛苦?” 这话说的可当真是冠冕堂皇! 楚大小姐点头,跟着问道:“只是舅父回京这几日,却不曾听说,舅父可曾拿到刺客?这幕后主使是谁?” 田立言:“……” 原来这丫头是在套话! 田氏听她问出此话,却私以为是她与明彦君交好,才关切孝康王遇刺的案子,皱眉道:“大小姐,今日你田家表姐归宁,怎么问起这不要紧的事来?” 孝康王遇刺,或者牵涉到朝堂的安稳,这是不要紧的事,反而田佳宁回门是要紧的事? 楚若烟扬眉。 田立言轻咳一声,摆手道:“明王爷是我苍辽国之柱石,孝康王遇刺,实是我朝中大事!只是若烟身为一个闺阁女儿家,还是不轻问朝政的好!” 还是这田立言会说话嘿,难怪能一路青云直上,直到大理寺少卿! 楚若烟心里赞一句,点头道:“舅父说的是!”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但听府门外鞭炮声更是大做,有小厮匆匆奔来回道:“大小姐和新姑爷已经进府!” 听到回报,厅中几人立时闭嘴,郜氏已坐不安宁,伸长脖子向外张望。 隔不过片刻,只听脚步声响,万征、田佳宁二人都是一身锦衣华服,跟着管家迈进厅来。 万征先是对楚若烟纠缠不休,随后设计不成,反将自个儿算计进去。这倒罢了,自己两次丑事,偏偏都被她瞧见,此刻见有她在座,微微一怔,神色间便有些尴尬,倒是田佳宁似并不在意,轻扯他的衣袖,一同给田立言夫妇见礼。 郜氏见女儿已是新妇的打扮,一时感慨,便红了眼眶,忙将她拉起,哽咽道:“宁儿,好不容易回来,又管这些虚礼做什么,让娘好生瞧瞧!”想那日送女儿出嫁,哪知道晚间传回消息,万征竟在大婚之日与古家的小姐苟且,不由落下泪来。 田佳宁微笑道:“母亲,女儿好的很,母亲不必挂念。”扶着她手肘的手微微用力示意。 郜氏立时想起有万征在侧,连忙将泪收住,含笑点头道:“你素日养在娘身侧,如今出嫁,娘才惊觉你竟长大了,一时有感罢了!”拭一拭泪,才向万征道,“姑爷还请免礼罢!” 田立言也道:“都是自家人,不必顾忌这许多虚礼!”亲自扶万征起身。 楚家姐妹三个,加上田佳慧、田佳雨姐妹,倒是以楚若烟居长。万征见过岳父母与田浩文兄弟,第一个就是与她见礼,对上她唇角浅浅的笑意,一时心中老大不自在,草草一礼,却不知道如何称呼。 倒是楚大小姐毫不见外,含笑回礼道:“若烟见过表姐夫!” 谁想做你姐夫? 万征只觉喉咙干涩,却也只能勉强应付。 等到一番礼罢,田立言道:“厅里还有几位叔伯兄弟和各府的宾客等着,宁儿且在这里与母亲、姑母说话,爱婿便往前厅见见罢!” 万征与楚若烟共处一室,早已说不出的别扭,听他一说,巴不得离开这里,忙应一声,跟着他一同出偏厅,往正厅里去。 瞧见男子尽皆退了出去,郜氏忙将田佳宁的手拉住上下打量,见她笑意吟吟,脸色红润,这才微松一口气,又忍不住拭泪道:“宁儿,你嫁入旁府,再不在娘身边儿,凡事,可要多些考量!” 为母之心,这是怕女儿受委屈啊! 楚若烟向她望去一眼,心里对她倒是添了几分好感。 虽然说,来到这个时空十年,可是对这位田少卿夫人,却一向都不曾留意过。如今田佳宁嫁给万征,也算是嫁入高门,见她不以此得意,反而为女儿担忧,倒似一个慈母。 田氏见她几次落泪,倒有些不耐,上前劝道:“嫂嫂,宁儿嫁入功绩侯府,日后享的自然是泼天的富贵,嫂嫂该欣喜才是,又何必伤怀?” 郜氏素知自己这个小姑子的性情,听她说出这番话来,也不多辩,只是点头道:“见到宁儿,我是又是欢喜又是伤怀,一时难忍罢了,倒教妹妹笑话!”拭干眼泪,由着姐妹几人去说体己话儿。 楚若湖见这里再没有别府的小姐,终于能将楚若烟晾着,连忙拉着楚若溪,叫上田氏姐妹,与田佳宁进侧耳房来,独将楚若烟撇下。 田佳宁瞧在眼里,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心里暗骂:当真是不成器的东西,只能做这些伎俩,出一时之气,有什么用? 却故作不曾瞧出,回头唤道:“若烟表妹,一同来坐坐可好?” 这几人的小心思,楚大小姐尽数瞧在眼里,微微含笑道:“田表姐不必在意,我在这里坐坐便好!”并不起身跟去。 郜氏倒是好心,劝道:“你们小姐妹坐着说话才有趣些,又与我们坐什么?” 我是怕有我在,人家姐妹不好说话! 楚若烟浅笑道:“田表姐嫁入功绩侯府,日后自然是出入各大府门,怕没有和田表姐坐的时候?瞧这时辰快要开宴,若烟是想省这处脚罢了!” 偏厅到侧房,能费你多少脚? 众人腹谤,但见她当真并不起身,也不再劝,由着她去。 楚大小姐抬眸,向田氏睨去一眼,唇角几不可见的轻勾。 自己这个继母,今日三催六问的非要她来田府,断不会只是来饮宴的,还当真不知道,她又要出什么妖蛾子! 第713章 我们是粗人 侧房里,田佳宁与楚若湖几人围桌而坐,随口与姐妹几人说笑,目光穿过珠帘,向外间的楚大小姐望去,但见她笑容轻浅,有一句没一句的应郜氏的话,不禁眸色微冷,转向田佳慧问道:“方才不曾问到,今日到府的,不知都有哪几府的小姐?公子们来的有谁?” 田佳慧道:“自然是郑家、邬家几府的姐姐,闻说高家的两位公子也在厅上,只是我们不曾见到!” 谁问这几府的? 田佳宁微微皱眉,转向楚若湖,问道:“不想楚大小姐会来,可是后园里还有旁的宾客!” 如果明彦君、贝妤几人也来道贺,她必定是要来的,可是就算是来了,也会在后院陪着她们! 楚若湖明白她的意思,撇一撇嘴,轻哼道:“又哪里还有旁的宾客?都是母亲,原不曾听她要来,母亲偏唤着她,凭白瞧她的冷脸!” 也就是说,明彦君等人并没有来! 田佳宁眸色微沉,冷哼道:“旁人瞧不上我们这等府门,她总还算是亲戚,姑母唤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楚若湖轻哼一声,不置可否,顺着她的目光,也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轻哼道:“想是钰王殿下也不在城里,这丫头去旁处无人护送,又是在府里闷不住的,才跟着我们过来!” 钰王不在城里? 田佳宁眸光微闪,却含笑道:“表妹这话不妥,若烟表妹哪里是顾忌这些虚礼的?” 有没有人护送,楚大小姐还不是一样成天在外头闲晃? 楚若湖听她这话,竟不知道对楚若烟是褒是贬,轻哼一声,不再多应。 田佳宁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也不再多问,随口与姐妹几人说些闲话。 坐不过片刻,有小厮来回,说前厅后园都已经传宴。 郜氏连忙起身,唤田佳宁道:“今日是你归宁,后园里还有许多夫人、小姐前来道贺,且去见个礼,支应个场面就是!” 田佳宁含笑道:“自当前去见见!”款款起身,向小厮道,“你悄悄去回姑爷,说我园子里去,莫要让他四处寻我!” 见小厮应命而去,田氏笑道:“瞧宁儿和姑爷如此情笃,嫂嫂也该放心了!”说到后句,忍不住向自己的两个女儿望去一眼,胸口不禁有些闷堵。 楚若溪也倒罢了,横竖年幼,还能为她徐徐图之,可是有军营里一事,若她不能嫁给耶律元迅,日后嫁给旁人,如何瞒混得过去?岂不是更要落个家宅不宁? 更何况,那个丫头攀上钰王,满朝的清贵,也就只有怡郡王可比,她的女儿,又岂能差那丫头太远? 只是,那一个是怡郡王啊,又岂能说嫁就嫁? 如此看来,倒是不如像田佳宁一样,虽忍一时之耻,却落个结果,未尝不是好事!要怪,只能怪那个丫头,自个儿占着钰王,还挂着一个怡郡王,若不然,自己如此美貌的女儿,耶律元迅岂有不动心的道理? 却不想想,且不说怡郡王不是万征可比,就是自己的女儿草包一个,又岂能与田佳宁相比? 心中诸念纷杂,瞧向楚若烟的目光,更是多了层阴冷,唇角却勾出抹冷笑。 今日,她请君入瓮,这丫头想要全身而退,怕没那么容易!等到晚间钰王回来,只怕一切都已经变了! 而跟在她和郜氏身后的田佳宁,一边笑意浅浅,与楚若烟闲话,一边心中也是暗暗转念。 如今楚氏父子都不在城里,连耶律辰也已出城,明彦君、贝妤几人又不曾来,这丫头落了单,正是大好的时机! 说话间已走入园子,园中路径狭窄,田佳宁顾自落后一步,请楚若烟先行,却转头向跟着的小厮吩咐道:“方才虽说见过,可是却不曾和大哥说话,你且去回他,抽空往园子里来一趟罢!” 小厮连忙躬身应命,等到一行人入园,转身飞奔而去。 园子的凉棚里,宴席也已经摆上。众夫人见郜氏一行回来,都纷纷起身,见田佳宁前来见礼,各自客套几句。 田佳慧跟在姐姐身侧,隔着人群,但觉多了几人,跷首望去一眼,立刻欢声道:“大姐,是王二小姐!王二小姐几时到的?我们竟不曾闻禀!” 王亦微见人群分开,田佳宁几人向这里来,含笑起身道:“今日府中有事耽搁,来的晚些,田夫人和表嫂不要见怪才是!” 虽说王家是小族,可是王亦微之父王士忠可是当朝一相,王亦微同胞的姐姐,又是当朝宠妃,见王亦微亲来,郜氏倒是又惊又喜,连忙道:“王二小姐说哪里的话?王二小姐驾临,我们不曾相迎才是失礼,岂有见怪的道理?” 田佳宁却似并不意外,含笑上前见礼道:“日后都是亲戚,表妹何必如此客气?” 王亦微浅浅笑道:“表嫂说的是!”再客套几句,才伴她一同坐下。 楚若烟见这二人如此客气,不禁暗暗好笑,微微扬眉,在田佳宁另一侧落座,含笑道:“说来,王二小姐当是表姐夫那一边的亲戚,怎么不是陪着表姐夫妇同来,也不往前头相见,倒是在这里做起客人来?” 王亦微含笑道:“楚大小姐这话不通,今日是表嫂归宁,又不是迎亲,哪里有妹妹跟着的?” 是啊,表妹跟着同来,倒像是田府迎娶万大公子! 只是,你既是男方的表妹,今日又到女方府上来,岂不是不通? 楚若烟倒也不与她斗口,只是抿唇浅笑,点头道:“王二小姐说的是!” 既然怎么都说不通,这位王二小姐此来,必然有些缘故! 纷乱一阵之后,众人这才纷纷落座,郜氏向众人招呼道:“今日小女归宁之喜,各位夫人、小姐尽兴才好!”又再说些场面话,吩咐大戏开锣。 酒过三巡,田佳宁起身,给各位夫人轮番敬过,这才回到自己案上,再倾一盏酒,向楚若烟举杯道:“虽是至亲,可若烟表妹也算是稀客,先敬表妹一杯!” 稀? 有王亦微稀吗? 楚若烟含笑道:“表姐错了,你我至亲,又何必多做客套?王二小姐可算是表姐的婆家人呢,岂能冷落?当先敬王二小姐才是!” 听她祸水东引,王亦微静静的笑,摇头道:“都说楚大小姐一张利嘴,无人能及,如今才信!”也不推脱,举杯与田佳宁对饮。 田佳宁将酒饮尽,再倾一杯,向楚若烟道:“这一回,总该若烟表妹罢!” 楚若烟含笑道:“表姐说话有趣,今日是表姐归宁,又不是宫宴,还要论品论阶,哪有该不该的?”倒也并不再推,举杯与她相照,一饮而尽。 田佳宁赞道:“若烟表妹当真是痛快,不愧将门之女!”跟着将酒饮下,转身去敬别的席上的小姐。 王亦微看着她离席,转向楚若烟道:“楚大小姐,虽说我们自幼相识,可总是少些来往,托表嫂之福,日后我们也都是亲戚,还请楚大小姐莫要拒人千里!” 楚若烟含笑道:“王二小姐说的是!我们楚家世代将门,都是粗人,还望王二小姐不嫌弃才好!” 粗人? 哪里粗? 你楚大小姐是粗人,旁人又往哪里去摆? 只是无人与楚大小姐争执,王亦微只是再谦几句,与她对饮两杯,便即作罢。 田佳慧见楚若烟饮的痛快,也跟着举杯道:“若烟表姐,妹妹也敬姐姐一杯,日后还要多亲近才好!” 这田二小姐说话,倒还实在些! 楚若烟含笑,也与她对饮一杯。 田佳雨年幼,本就爱凑热闹,见自己两个姐姐都敬楚若烟,也抓起杯子道:“若烟表姐,也同妹妹饮一盏?” 这田三小姐饮酒,还不找什么由头! 楚若烟好笑,点头道:“好!”也举杯与她对饮。 田佳宁虽给各席敬酒,可是却留意着这头,见此情形,眸中淡出一抹冷色,抿唇笑道:“今日佳宁还当真是有脸面呢,不止王二小姐过府,若烟表妹也是如此爽快!” 是啊,这两个人,平日可不是这么轻易攀得上的! 夫人们倒也罢了,小姐们顿时已坐不安稳,应付过田佳宁的敬酒,便纷纷向这里而来,皆是冲着楚、王二人。 王亦微素来温柔稳重,此刻见众小姐前来,含笑而应,推说不擅饮酒,每每都是略饮一些尽礼就好。 可是楚大小姐却似极为开怀,但有人敬酒,都是酒到杯干,竟然极为豪爽。 楚若湖见到了自个儿舅舅家里,这丫头还是受这许多小姐追捧,心里说不出的气恼,又不能出言阻止,只能自斟自饮,恨恨的连尽几杯。 女眷席上虽说用的都是果酒,可是几盏酒下肚,大多数小姐都已酒意微醺,见酒宴已至中途,也就各自回席。 王亦微虽说不曾多饮,可是又不愿失礼,这一番下来,也早已脸儿酡红,拉着楚若烟赞道:“往常听各府门的公子、小姐,将‘出自将门’几字挂在嘴上,当真不曾服气,如今见妹妹如此,才知当真是不同!” 楚若烟含笑道:“王二小姐说的是,将门之女,不过是能多饮几盏酒,或舞些花拳绣腿罢了,哪里比得上王二小姐书香门第腹藏锦绣,惯会吟诗作对!” 这是在夸她?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王亦微不自禁的皱眉,向她脸上细瞧,却见她眸光清澈,笑容浅浅,并不见有旁的情绪,一时心中无底。 此时田佳宁已在夫人间周旋一番回来,见楚若烟谈笑自若,王亦微却已有了几分酒意,不禁暗暗皱眉,跟着神色恢复如初,向楚若烟笑道:“往日不曾领教,若烟表妹还当真是海量!”吩咐丫鬟另取杯子,将酒满上,举杯道,“做姐姐的再敬妹妹一杯!” 第714章 是真醉还是装的 田大小姐这一番举动,自然而流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王亦微瞧在眼里,却不禁眉目微动,目光几不可见的向她一扫,又再转头与旁的小姐说笑。 楚大小姐却似浑然未觉,含笑道:“田表姐当真是客气,府上有这许多宾客,可表姐只知道照应妹妹,知道的,是表姐对妹妹爱重,不知道,还道表姐别有居心呢!”倒也不推,接过她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田佳宁听她言辞犀利,只道她看出什么,心头怦的一跳。等见她将酒饮下,竟没有一丝怀疑,提起的一颗心顿时放下,抿唇笑道:“妹妹说哪里的话?你我自家姐妹,不过是多饮几盏酒罢了,别府的姐妹又不是不知道,岂会见怪?” 楚若烟一杯酒下肚,身子已有些摇晃,听她将话驳了回来,伏在案上笑一会儿,才拍拍她的肩笑道:“妹妹不过是玩话,表姐何必当真?”话说完,皱着眉揉额角,低声道,“这酒饮着甜甜的甚是上口,不想竟有些后劲!” 田佳宁忙道:“妹妹醉了,不如到姐姐旧日的屋子去歇歇?横竖如今是无人住的!”说着话,唤自己贴身丫鬟过来,扶楚若烟起身。 这一会儿,楚大小姐已醉态可掬,笑眼变的迷离,摇摇晃晃站起,一半身子挂在丫鬟身上,一只手却撑在田佳宁肩上,摇头道:“那怎么成,回头撞上万姐夫,岂不是尴尬?” 田佳宁皱眉道:“这可不是醉话?这里是后宅,他又怎么会来?妹妹安心去歇着就是!”向丫鬟使个眼色,扶着她往外走。 楚若烟也不抗拒,脚步踉跄跟在丫鬟身侧,却摇头笑道:“万姐夫随意的很,哪管什么后宅不后宅,书房不书房,临江楼不临江楼的……” 这话说的…… 饶是田佳宁心机深沉,闻言也不禁脸色微沉,只是此刻又不能与一个饮醉的人计较,只能暗暗咬牙,强撑笑意,一迭连声的吩咐丫鬟去厨下给楚大小姐备醒酒汤去。 楚若烟跌跌撞撞的跟着丫鬟出了棚子,走出还不到数丈,便似已支撑不住,整个人全数压在丫鬟纤细的身上。一名小厮见状来扶,她既不抬头,也不睁眼,挥手就是一巴掌,嘴里嘟囔道:“哪里来的婆子,粗手笨脚的!” 这一掌看似随意乱挥,却气力奇大,好巧不巧,正打在小厮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将一个小厮打的眼冒金星,半天没缓过神来。 丫鬟见她停下脚步,叱斜了醉眼,直向小厮脸上瞧,连忙道:“是啊,这婆子当真是蠢的很,楚大小姐不必理他,奴婢扶楚大小姐去歇着就是!”向小厮打个眼色,半拖半拉,带着楚若烟向园子深处走。 楚若烟几乎脚不沾地,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嘴上喃喃道:“田表姐当真是了不得,养的猫儿狗儿,也是如此听话,和她自个儿亲生的一样!” 丫鬟:“……” 这楚大小姐是真的醉了,还是装的? 侧头去瞧她,但闻酒气扑鼻,楚大小姐突然张嘴,“哇”的一声,吐丫鬟一头一脸。 丫鬟气息顿时一窒,下意识想要将她丢开,想到主子的吩咐,又强行忍住,只能咬牙,半扶半拖,带着楚大小姐穿过一片片花树,向隐在园子深处的假山而来。 这一幕,夫人们瞧在眼里,都不禁暗暗摇头,有性子直一些的,叹气道:“虽说田大小姐归宁,小姐们不必太过拘礼,可是这楚大小姐总要顾着些体面,怎么醉成这副模样?” 田氏瞧见如此情形,却一时错愕。 她本来想好,等到宴后宾客渐散,自己借着与兄嫂、侄女儿说话,将时辰拖的晚些,等到只剩下田家的人,就好将这丫头泡制,荆明、韩立问起,就假意称她早早离府,推个一干二净。可此刻见她竟然醉酒,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田佳宁的丫鬟带走,如此一来,她若发生什么事,田家岂不是摆脱不了关系? 田佳宁见她毫不抗拒的被丫鬟带走,唇角不自禁带出一抹冷意,却浅浅笑道:“若烟表妹真性情,又岂是我等可比?各位夫人莫要在意才好!” 郜氏却不曾多想,顺着女儿也含笑道:“是啊,楚大小姐我们是瞧着长大的,自幼便率性的很!”撇开楚若烟不提,见众人已经停了筷子,命小厮将宴席撤去,换上茶果。 王亦微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只是静静的笑,向田佳宁望去一眼,扬眉道:“素日听表哥说,表嫂是极通达之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通达? 纵万征会赞她,怕也不是这两个字罢? 田佳宁微微一笑,摇头道:“楚家表妹过府为客,理当照应,怎么就当表妹如此赞誉?” 王亦微目光在她脸上微凝,但见她神色如常,说这话时连眼珠子都不曾多转一下,一时倒不知道她此话是真是假,但也不再多问,微微一笑,借着饮茶将这话岔撇开。 这个时候,就见有小厮奔来,向田佳宁回道:“大小姐,大公子过来了,说是给各位夫人见礼,顺便瞧瞧大小姐,问一会儿回去,可要备些家里常用的东西?” 田佳宁立刻笑起,欢声道:“也只大哥怕我不惯旁处的东西,还惦着些!” 郜氏笑道:“既然给夫人们见礼,那就过来罢!” 小厮应命而去,隔一会儿田浩文跟着他一同进来,站在棚子外给各位夫人见礼。 田佳宁瞧见,快步迎了出去,等他见过礼,便引往旁处说话。 棚上夫人见兄妹二人离棚子远些,虽听不到说什么,却将二人举止瞧的清清楚楚,便有夫人赞道:“少卿府上,终究是书香门第,大公子和大小姐兄妹之亲,也是顾着礼数!” 不比那位楚大小姐! 郜氏听她赞誉自个儿的儿女,自然欢喜,点头道:“文儿性子温文,宁儿又是极守礼的,平日在家,他二人也素来较旁的兄弟姐妹亲厚些!” 守礼?守礼还能闹出临江楼的事来? 已有不少小姐腹谤。 田浩文与田佳宁说一会儿话,又再回来,向郜氏辞道:“前院里还有诸多宾客,儿子这便回去!”跟着又向田氏行礼。 田佳宁抿唇笑道:“大哥可记着妹妹要的东西!” 田浩文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就是,这就替你取来!”再辞过一礼,转身向园子另一侧走。 王亦微瞧见,挑眉提醒道:“田大公子慢走,方才楚大小姐醉酒,表嫂命人送去她的旧居歇息,田大公子莫要撞上才好!” 田浩文脚步一顿,速速向田佳宁望去一眼,点头道:“多谢王二小姐提醒!”再向田佳宁一望,竟然有些踌躇。 田佳宁微不可见的皱眉,向王亦微扫去一眼,抿唇笑道:“王二小姐多虑,我的旧居,是在这园子向南,离湖不远。大哥是往西去府中的库里,哪里就能撞上?” 田浩文点头道:“王二小姐一向少来,不知我府里这两处的方位,也是好心提醒!”拱一拱手,踏上向西的小径。 也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远远的,传来女子“啊”的一声尖叫,跟着再没有声息,听那声音,正是从西边传来。 郜氏吃惊道:“发生何事?文儿快去瞧瞧!” 田佳宁呼的一下站起,失声道:“怎么听着,像是若烟表妹的声音?” 是吗? 只是一声尖叫,又起的突然,众人都是吓一跳,却没有人留意像谁的声音。听她一说,有几人细细回思一下,迟疑道:“如此听来,怕当真是楚大小姐!” 田浩文道:“若烟表妹不是去大妹妹的旧居?怎么听声音是从西而来?”向田佳宁望去一眼,但见她微不可见的摇头,一时也心中疑惑。 郜氏顿足道:“不管是谁,总要去瞧瞧,莫要生出什么事来!” 王亦微款款起身,浅淡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缓缓道:“那便大伙儿都去瞧瞧罢!”当先走出棚子,向那路上而来。 到此情形,纵田氏兄妹心中皆是疑惑,也只能跟着她一同向那路上走去。众小姐见状,一时好奇心起,也纷纷跟来。 田氏听着是楚大小姐有事,不禁大为兴奋,立刻跟着起身道:“我们也去瞧瞧罢!” 礼部尚书高轩的夫人韩氏端稳许多,迟疑道:“这里是田府内宅,我们这许多人随意走动,怕是不妥!” 不是说内宅走动不妥,是万一发生什么事,瞧见了未必有什么好处! 有几位稳重些的夫人跟着点头,并不起身。 田氏却道:“夫人们多虑,今日府里宴客,这后宅更是宴请女眷,还有什么不能走动的?”上前拉住郜氏,也径直跟在小姐们身后走来。 主人一去,自有些夫人动了心思,也都纷纷跟去。 这一伙人,穿过园中花径,向园子深处走去。也不知道是何人引路,几个转折,便见前边几株大树之后,藏着一座假山。 郜氏当先皱眉道:“这里偏僻,怎么走到这里?” 田佳宁道:“母亲,女儿听着声音,正是从这里传出来!” 就那一声,你就能一路寻来这里? 众小姐闻言,有心思灵敏些的,已察觉异样,不禁与身边的人对视。 第715章 往楚大小姐身上推 郜氏瞧着眼前假山,听听再没有声音,也不禁心里疑惑,向田佳宁问道:“宁儿,你没听错?声音当真是这里传出去的?” 这会儿田佳宁也似心中无底,皱眉道:“方才听这方位,确实是这一边,我们一路过来,旁处也没有藏人的地方,不在这里,又会是哪里?”想一想,向几个小厮指道,“你们几人进去瞧瞧,假山里可有什么异状?” 小厮应命,正要进去,就听假山里又是一声女子的轻呼,跟着,一个男子声音轻嘘道:“你小声些,仔细被人听到,若是想喊,哥哥日后再疼你!” 只这一声,郜氏立刻脸色大变,颤声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田浩文更是吃惊,向小厮并几个婆子一指,厉声道,“你们还不快去,将人给我拖出来!” 虽然只是极短的一句话,可是也不难猜出,那假山洞里发生什么?这田府可是书香世家,生出这样的事来,又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总要将人抓出来,问个明白,一个处置不当,怕毁的就是整个少卿府的名声。 小厮、婆子听到这等动静,也是说不出的惊讶,听他一喝,哪里还敢迟疑?立刻应一声,齐齐向假山围了过去,隔不过片刻,七手八脚,拖出两个人来。 山洞内光线昏暗,小厮、婆子只瞧见两条纠缠的人影,这一拖出洞来,还不等旁人去瞧,已有人失声惊呼道:“念云,怎么是你?” 田佳宁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脸色大变,尖声叫道:“谁?你们说谁?”忙将面前的婆子推开,挤进去一瞧,但见一名少女衣衫尽解,整个身体在人前暴露无遗,正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念云,脸色更是变的铁青,一把将念云衣领抓住,咬牙问道,“念云,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何事?” 念云骤然被拖了出来,见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早已惊的脸色惨白,连连摇头,好半天才“啊”的喊出声来,掩面哭道,“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这样的事,你不知道,谁能知道? 众夫人、小姐已不禁面面相觑。 王亦微听到二人对话,也是眉目微动,上前几步向那女子一望,认得正是方才扶楚大小姐离开的丫鬟,不禁皱眉道:“怎么念云在这里?楚大小姐呢?” 是啊,楚大小姐呢? 田佳宁抓住念云肩膀连摇,一迭连声问道:“是啊,我差你送楚大小姐去歇息,她人呢?你为何在这里?” 念云一脸茫然,摇头道:“奴婢……奴婢奉小姐之命,送楚大小姐来这里……不,不是,是送楚大小姐往小姐的院子去,可是……可是刚刚……还没进院子,奴婢……奴婢……随后,奴婢实不知道发生何事,醒来便……便……”话说半句,珠泪又再滚滚落下,连连摇头。 田佳宁咬牙,向一同拖出的男子望去,但见他同样衣衫不整,那身衣裳却显然是奴仆的打扮,更觉不解,恨恨向他一指,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潜入官眷后宅,行这等苟且之事?” 那男子听到主仆对话,也是一脸惊讶,呼的抬头望向念云,失声道:“怎么……怎么你不是……”话说半句,及时忍住,速速向王亦微望去一眼,垂下头去。 田佳宁看的奇异,也不禁向王亦微望去。 不止田佳宁,此刻已有不少的夫人、小姐将目光落在王亦微的身上。郜氏皱眉问道:“怎么,王二小姐认得这厮?” 王亦微错愕之余,见她这一问,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只能点头道:“是!此人是我府中的奴才!” 相府的人? 听到此言,众夫人、小姐顿时一团纷议。 相府的奴才私入少卿府后园,与田大小姐的丫鬟苟合,这是什么情况? 田浩文上前一步,抓住男子发髻迫他抬起头来,看到他的面容,咬牙道:“阿平,是你?” 田大公子认识,看来不假! 众人又都向王亦微望去。 郜氏已气的脸白,咬一咬牙,向王亦微道:“只问王二小姐,这奴才可是跟着王二小姐来的?王二小姐是不是要给一个解释?” 王亦微微微抿唇,慢慢上前几步,停在那男子面前,一字字问道:“阿平,你为何在这里?公子呢?你不在前头服侍公子,跑来后园做什么?” 阿平本来一团迷乱,听她问话一字一顿,字字清晰,不禁抬头向她一望,对上她定定的眸光,心头一个激灵,脑子已清醒过来,立刻磕头道:“回二小姐的话,奴才本是在前头偏院里吃茶,听候公子传唤,是……是公子使唤奴才来给二小姐传话,偏少卿府上的姑娘、小哥儿腾不出身子引路,奴才想着后园饮宴,循着锣鼓声便可找到戏台,自不会迷路,便自个儿进来。哪知道刚进园子,便遇到……遇到……” 说到这里,回头瞧瞧念云,又再向王亦微望去一眼,见她微不可见的点头,才续道,“遇到这位姑娘,她……她听说奴才要来见二小姐,便主动给奴才引路,哪知道便引来此处,还……还解衣勾诱!也是奴才一时鬼迷了心窍,竟然……竟然不曾抗拒……” 他的话出口,旁人一时惊异未言,念云已大声尖叫道:“不!不是!没有的事!你胡说!你胡说……”一时已顾不上有主子在场,爬过去便行撕打。 阿平边挡边躲,却不还手,只是连声道:“奴才句句实言,请二小姐明鉴!” 田佳宁气的脸色惨白,摇头道:“方才念云就在席上,是见楚大小姐醉酒,我差她送楚大小姐歇息,她……她又哪有功夫去勾诱你?你……你这刁奴,是受了何人指使,玷污旁人清白不说,还信口胡言?” 阿平磕头道:“侄少夫人息怒,奴才当真不敢妄言!” 王亦微向田佳宁道:“表嫂息怒,这奴才是我大哥的书僮,素日也算是本份,今日的事,想必有些缘故!” 缘故? 什么缘故? 不是丫鬟勾诱,便是这奴才诱奸,还能有旁的可能? 几乎所有的人皱眉。 田佳宁闻言,却不禁心头微动,向她望去一眼,又再转头望向阿平。但见他此刻虽然形容狼狈,可是眉目却颇为清秀,眉宇间竟似还有几分钰王的模样,心中顿时恍然,望向王亦微的目光多了几分震惊,跟着点头道:“既然是王家表弟的书僮,那就先押起来,等到宴散再审罢!” 礼部尚书高轩的夫人韩氏摇头道:“两个奴才也倒罢了,可是这丫头是送楚大小姐离开,如今她在这里做这等事,楚大小姐又在何处?” 是啊,两个奴才做什么都不打紧,横竖是你们两府的事,可是楚大小姐可是名门嫡女,此刻不见了踪迹,又岂能不问? 田氏看到眼前场面一团混乱,正瞧热闹,冷不丁听提到楚若烟,也跟着点头道:“是啊,我们大小姐呢?她又在哪里?”心里暗暗期盼,那个丫头醉酒,最好也生出些什么事,就此毁了名节、丢了性命,可不关她的事! 田佳宁本想将那二人赶快弄走,见韩氏拦住不说,连田氏也跟着凑热闹,不禁皱眉,只得向念云问道:“方才命你送楚大小姐往我们旧日的院子去歇息,你到了此处,楚大小姐又在何处?” 念云也是一脸迷惑,摇头道:“奴婢……奴婢当真是不记得!” 王亦微眸光闪动,慢慢道:“这丫头与楚大小姐在一处,都是我们亲见,如今她在这里,楚大小姐却不知踪影,想来此事还另有蹊跷,还是寻到楚大小姐再说罢!” 这是要将此事推到楚大小姐头上? 田佳宁立刻点头道:“对,先寻到楚大小姐,瞧她如何说法!”向丫鬟、小厮们指道,“还不去找?” 韩氏听二人都将话头引到楚大小姐身上,不禁向二人各望去一眼,微微摇头道:“既是这丫鬟送楚大小姐到田大小姐旧日的院子里去,不防先去那里找找,若是没有,再命人往旁处去找!” 是啊,该找的地方你没有找过,又怎么就认定楚大小姐不见了踪影? 众人都跟着点头。 郜氏也只得道:“是啊,先去宁儿的院子里瞧瞧罢!”命人将念云、阿平二人绑了,拖拖拉拉,一同往田佳宁的院子而来。 田佳宁大婚,几个一等丫鬟都陪嫁同去,二等丫鬟另调往旁处,这里只剩下几个洒扫的三等丫鬟。此刻见到这许多人来,又是这等场面,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都摒息敛神,低头立在院子两侧。 田佳宁跨进院子,再不往里走,指着其中一人问道:“楚大小姐可在这里?” 小丫鬟见问,连忙点头道:“在!前阵子念云姐姐扶来,这会儿在小姐的屋子里歇着!” 所有的人:“……” 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念云却脸色大变,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田佳宁向她狠瞪一眼,低声喝道:“闭嘴!”再不多停,快步穿过庭院,直奔正屋的房门。 第716章 这丫头也不亏 众人跟在田佳宁身后,穿过外间厢房,直进寝室。 寝室内帘幔低垂,挡去窗外明亮的光线,床帐半掩,挡去一部分人的视线。可是隔着床帐的缝隙,恰能瞧见楚大小姐脸儿潮红,秀发微垂,高卧帐内,睡的正酣。 随在田佳宁身后的王亦微见到,也是不禁微微皱眉,侧头向她望去一眼。 依方才的情形,她能够推断,念云将楚大小姐带走,断断不会如她所说,送来她的屋子里歇着。可是此刻,念云在那假山洞里,楚大小姐却安安稳稳睡在这里,当真是奇异的很。 田氏见此情形,不禁大失所望,见这许多人进来,楚大小姐仍然高卧不起,不禁皱眉,上前几步将帐子掀起,在她身上推道:“大小姐,醒醒!” 连推几下,才听楚大小姐轻哼一声,秀眉微皱,不耐烦的挥挥手,又侧过身去。 这还睡着不醒? 田氏又在她身上连推,唤道:“若烟,快醒醒!” 又推几次,但见楚大小姐终于艰难的睁眼,皱皱眉,低哼道:“做什么?” 田氏见她醒来,后退一步,冷声道:“这许多人在这里,大小姐还高卧不起,也不觉得失了礼数?” 楚大小姐睡着,又怎么知道这许多人闯进来?究竟是谁失了礼数? 有几位夫人向她望去一眼,心底腹谤。 终究是后娘! 楚大小姐皱皱眉,似乎想了想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侧头向门口望去,见到乌压压满屋子的人,“咦”的一声坐起来,揉眼道,“什么时辰了?是要回府吗?” 就是要回府,也不会这么多人来请你! 田氏皱眉道:“若烟,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会在这里? 楚大小姐一脸迷惑,向四周望一圈,反问道:“这是哪里?” 所有的人:“……” 这楚大小姐当真是喝醉了,竟然不知道身在何处? 田氏不耐道:“这是佳宁的屋子!” “哦!”楚若烟应,目光扫了扫,定在田佳宁身上,问道,“若烟怎么会在田表姐这里?”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田佳宁皱眉。 高夫人韩氏忍不住道:“楚大小姐醉酒,是田大小姐命丫鬟送楚大小姐来这里歇息!” “哦!”楚大小姐应,目光又转回田氏身上,点头道,“所以若烟在这里啊!” 有问题吗? 有问题吗? 没毛病! 众人点头,瞧向田氏的目光,像看一个傻子。 是啊,众目所见,是田佳宁吩咐丫鬟送楚大小姐来这里歇息,然后楚大小姐也果然在这里睡的香甜,这有什么问题? 韩氏微挑了挑唇角,点头道:“看来,是念云先将楚大小姐送来此处,自个儿才往园子里去,遇到王大公子的书僮。” 随后,那丫鬟见书僮生的颇为清俊,起了勾诱之心,借着他不熟悉道路,将他引去山洞,解衣勾诱。也是那书僮心志不坚,竟然经不起诱惑,就此做出事来,还好巧不巧,被众人撞个正着! 堂堂书香世家,女儿归宁之日,竟然生出这样的事来!郜氏气的咬牙,转身出去,向念云一指,厉声喝道:“快唤个人牙子来,将这贱人发卖,我们府里,可不要这等东西!” 念云吓的脸色惨白,“哇”的一声哭出来,连连摇头,向田佳宁求道,“小姐!小姐救救奴婢,奴婢当真不曾勾诱,奴婢是冤枉的!” 到了此刻还不承认? 众人不禁皱眉。 田佳宁微微咬唇,上前轻扯郜氏衣袖,说道:“母亲先且别急,今日女儿归宁,怎么就卖起人来?先将她关起来,明日再行处置也还不迟!” 是啊,怎么把这岔儿忘了? 郜氏气的胸口起伏,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怒火,点头道:“那就先将这贱人关去柴房!”目光转到阿平身上,却不禁踌躇。 自家的丫鬟还好处置,这一个,可是相府的奴才,还是王大公子的书僮。 王亦微见状,点头道:“就劳烦府上先将这奴才看押,等到宴散,唤我大哥进来,再行处置罢!” 有她发话,郜氏自然照办,立刻命人将二人送去柴房。 几个婆子应命,七手八脚的拖着二人往外走。 这个时候,楚大小姐恰收拾齐整出来,看到那二人的模样,“咦”的一声,一迭连声问道,“发生何事?这不是田表姐的丫鬟?怎么这副模样?敢情是被人睡了?这是王二小姐府上的奴才?倒生的一副好模样儿!这丫头也不亏!” 所有的人:“……” 若不是看到她在这屋子里睡着,只瞧她这一团兴奋的模样儿,还道是她一手设计! 田佳宁咬牙,向几个婆子扫去一眼,皱眉道:“还不快去?” 婆子连忙应命,不敢再停,拖着那二人出去。 楚大小姐一脸惋惜道:“如此好戏,若烟竟然错过,当真是可惜!” 你倒是瞧热闹不嫌事大! 郜氏气结,向她望去一眼,又不能斥责,只是勉强压下胸口的闷气,向众夫人、小姐道:“今日生出这等事,有污各位眼目,还是请回去听戏罢!” 你们府上发生这样的事,还有什么戏比这个好看? 楚大小姐抿唇偷笑。 生了这样的事,也没有夫人、小姐还能安心坐回去听戏。 于一雷的夫人贺氏当先告辞,其余夫人也立刻纷纷附和。郜氏也无心虚留,客气几句,让众人先行,才转向田氏道:“既然如此,今日也不多留,改日再请妹妹过来坐罢!” 这是连她也不留啊! 你们府里生了这样没脸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田氏胸口一窒,心中说不出的气恼,立刻向楚若湖、楚若溪唤道:“时辰不早,舅母府上有事,我们且回罢!”轻哼一声,转头就走。 郜氏素知这小姑子的性情,见她沉了脸,也不多解释,微微一笑,亲自引路往园子外送去。 这就没戏瞧了? 楚大小姐耸肩,倒也无可无不可,跟着众人往园子外走。 田佳宁跟在众人之后,脚步渐渐减慢,瞧着众人出了园子,终于停下,转身定定向王亦微注视。 王亦微扬眉,坦然向她回视,并不说话。 田佳宁皱眉道:“怎么,王家表妹没有话要说?” 王亦微慢慢道:“或者,是表嫂有话要说!” 田佳宁咬唇,皱眉不语。 田浩文走在最后,见二人停下说话,便跟了上来,皱眉道:“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王亦微挑唇笑起,侧头向他一望,慢慢道:“想不到,有上将军夫人不够,田府还想再与上将军府联姻!” 田浩文变色道:“你……你说什么?” 王亦微浅浅一笑,悠然道:“表嫂给楚大小姐下药,然后称她醉酒,在大伙儿面前说,让念云带她前去自个儿的屋子里歇息,实则是将她送去那假山洞中,不是吗?” 先将楚大小姐下药,将她送入假山洞中,然后田浩文入园,假意往库房取东西,到那里污了楚大小姐清白,然后假称是楚大小姐醉酒,实行勾诱,如此一来,最终的结果,无非是他娶楚大小姐为妻。 田佳宁见被她看破,也不否认,冷哼道:“只是不知道王家表妹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既然她的安排被王亦微看破,而阿平又是相府的人,那随后的事,自然是她一手安排! 王亦微勾勾唇角,摇头叹道:“表嫂可曾想过,若当真发生这样的事,楚家父子可会相信?钰王可会答应?若是楚大小姐定要追究到底,到那时,田大公子如何脱身?二位可莫要忘了,六皇子的前车之鉴!” 是啊,当初那丫头连六皇子都不放过,何况区区田浩文? 田氏兄妹对视一眼,一时默然。 王亦微勾唇道:“那奴才眉目间,有些钰王殿下的模样儿,使他前去,自可将一切推到楚大小姐身上,纵楚家和钰王不依,也不过是打死一个奴才,那楚大小姐又能如何?” 是啊,楚大小姐喜欢俊美少年,是满朝皆知的事。如今钰王不在城里,她却看到一个长的清俊些的奴才,又有些钰王的模样,便老毛病发作,上前调戏勾诱。而阿平只是一个奴才,又哪里敢拒,自然半推半就。到最后,纵然将阿平打死,楚大小姐清白已失,名节已毁,纵楚家再纵着她,横竖她已再不能嫁给钰王! 田佳宁听她思虑如此周全,不禁暗暗点头。 原来,她今日过府,便是因为知道楚大小姐前来赴宴,也料到自己会出手,早早做下安排! 田浩文却想着楚大小姐那绝世容颜,暗暗有些惋惜,念头微转,却又皱眉问道:“只是楚大小姐为何变成了念云?” 是啊,纵然是王亦微抢先一步,可是那山洞里的人,也该是楚大小姐啊! 三人互视几眼,一同转身,匆匆向柴房而来。 柴房里,念云和阿平被绑在一起,见到三人进来,连忙挣扎。念云求道:“小姐,你……你快救救奴婢!” 阿平也道:“二小姐,你可算是来了!” 田佳宁向阿平望去一眼,才向念云问道:“你说说,为何楚若烟会在我屋子里,你却在那山洞里?” 念云连连摇头,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王亦微皱眉道:“怪的是,怎么那院子里的小丫鬟说是念云将人送去?” 田佳宁点头,又转身往自个儿院子里来,将之前回话的小丫鬟唤来一问,却听她说道:“本不曾见到念云姐姐,我们是听到院门有动静,赶过去瞧,见楚大小姐倚着门,向院子外挥手,嘴里喊着念云姐姐的名字,便道是念云姐姐将人送来!” 田佳宁:“……” 王亦微:“……” 田浩文:“……” 又是那丫头捣的鬼! 第717章 挑夫婿当如选美食 后园里,田佳宁兄妹和王亦微查这一圈,才明白是楚大小姐使的李代桃僵之计,空自恨的咬牙,却已无法可施。而此刻楚大小姐已跟着众人出府,在府前上车。 田氏坐在车上,回过头,就能看到楚大小姐笑吟吟的与韩立说话,随后趁着他的手一跃上车,整个人轻灵之余,还透着些许的欢快,便不禁心中暗恼,想一想,招手将跟在车旁的家人唤过,悄声嘱咐。 这会儿前厅里的宾客得信儿,说女眷们都已离府,都大为奇异,有携眷而来的,便都跟了出来,见女眷们大多已经上车,也不便多问,都跟着告辞,一同回府。 如此一来,整个少卿府门前,顿时一团热闹,各府车马拥堵,好一会儿才渐渐散去。 直到马车驶出巷口,碧萝才向楚若烟凑近一些,悄声问道:“小姐,今日田府上可是发生什么事情?” 楚若烟瞄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又如何知道?” 碧萝撇一撇唇,轻哼道:“昨日夫人就巴巴的给小姐传话,要小姐一同赴宴,今日又三催六问的,定要小姐同来,若是没什么算计,才是件怪事!” 楚若烟微微一笑,也轻哼道:“你这丫头既然看破,怎么不说给我知道?也不怕你家小姐吃亏?” 碧萝“噗”的一笑,摇头道,“小姐吃亏?今日刚出府门,小姐就唤韩立大哥嘀嘀咕咕的,进了府,我们往偏院里候着,韩立大哥却转眼没了踪影,那府里没有旁人吃亏已该念佛,岂有小姐吃亏的道理?” 更何况,刚才自家小姐出了田少卿的府门,那笑容,那跃然的身姿,活像一只欢快的兔子,哪里像是吃了亏的模样? 楚若烟听到,也跟着笑起,赞赏点头道:“素知道你是个精细的,不比紫菱那个傻丫头!” 从昨夜田氏传话,她便料到她必然没安好心,到今晨听她一催再催,更加确定其间必有圈套,便在出府之时叮嘱韩立,悄悄跟着她入园,随机应变。 而在席上,从田佳宁开始敬酒,她就已留意她的一举一动,而众小姐前来,显然也是田佳宁言语挑动。等到她敬酒回来,再敬最后一杯酒时,换了丫鬟手中的酒盏,楚大小姐瞧在眼里,却没有说破。 那杯酒入口,却没有落肚,而是借着伏在案上醉笑,吐在帕子上,随后假意醉酒,给田佳宁传递一个错误信号。 而田佳宁从敬第一杯酒,到鼓动小姐们敬酒,本也是瞒天过海之计。若是只她一杯酒,楚大小姐便醉,到时事出,自然会有人疑到她的身上。可是众小姐敬酒,楚大小姐又饮的豪爽,落在旁人眼里,也只道是楚大小姐不知道节制,饮酒过量罢了。 等到楚若烟饮下她最后一杯酒,又做出醉酒的模样,自然以为计成,就当着众人的面,吩咐念云送她往自己院子歇息,实则念云走出众人的视线,便带楚若烟拐上小路,绕路往西,前往去库房所经的假山石洞。 而田浩文进园子,在众人面前说的明白,是去库房给妹妹取东西,随后他在假山洞中与楚大小姐生出事来,便可推托是往库房的路上遇到楚大小姐勾诱,自己本就自幼心仪楚大小姐,又饮几杯酒,一时把持不住才做出事来。 生米煮成熟饭,只要往楚家请罪,再大礼求娶,这楚大小姐不得己,必会委屈下嫁。楚大小姐可不比田氏,捏她在手,还怕楚家父子不与田家联成一气?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楚大小姐来田府次数虽说不多,可是这十年下来,可也不少,念云带她一拐上岔路,便已明白,等到她将自己带到山洞放下,便立刻给暗中跟着的韩立下令,点倒念云,更将她拖到山洞最阴暗处。 安排好一切,楚大小姐自个儿前往田佳宁的院子,东倒西歪的靠在院门上,却醉笑着向院门外挥手,口口声声,喊的是念云的名字。 守院子的小丫鬟并不知道自家小姐的布置,虽没有见到念云,听她这么一喊,还道当真是念云将她送来,自然忙不迭的扶了进去歇息。 王亦微前往田府,本就别有心机,等到将田佳宁的算计看穿,也就将计就计,使阿平悄悄尾随念云和楚若烟,到了那处山洞。 只是韩立武功极高,见到阿平跟来,并不惊扰,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点倒念云,带楚大小姐离开。 等到阿平进了山洞,看到躺在暗处的少女,自然以为是楚大小姐。这阿平能受王亦微如此差遣,本就是个好色之徒,想到楚大小姐那倾世之姿,哪里还管什么生死,自然扑了上去,尽情欢愉。 而韩立点穴,又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就在阿平魂飞魄散,欲罢不能时,让念云醒来,发出声响,将众人引来,随后的事,便步步在楚大小姐预料之中。 楚若烟说完,摇头叹道:“可惜我只能在那屋子里装睡,那样的好戏,竟然不能亲见,可惜!可惜!” 碧萝:“……” 那群人的丑态,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想到今日那些人的算计,碧萝不禁后怕,皱眉道:“若是今日小姐不曾看破,岂不被那狗奴才污了名声?日后还是离那起子人远些才好!” 楚若烟轻嗤,摇头道:“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纵离的再远,他们想要算计,仍然会找上门来,避是避不过的,只有见招拆招,让他们自食恶果才是正道儿!” 碧萝虽听她说的笃定,可总觉心里难安,低声道:“小姐,如此看来,今日发生的事,都是田大小姐和王二小姐算计,可是只怕是夫人还藏着什么心思,我们当需小心才是!” 是啊,只怕是田佳宁动手太快,田氏没有来得及出手! 楚若烟轻叹一声,摇头道:“好端端的日子,偏要搅出事来,当真不知道那妇人在想什么?”只是如今离开田府,将军府中田氏身边的人自己了如指掌,料想这十几年下来,她也再翻不出什么花样,倒不如何放在心上。 从田府到上将军府,要穿过半个上京城,如今是午后刚起,街上正热闹的时候。楚若烟挑起车帘向外张望,但见街上店辅林立,人来人往,一片繁荣景象。再往前边不远,一座三层的小楼耸起,在一大片店辅间甚是醒目,正是上京第一出名的临江楼。 想到今日自己借着醉酒,讥讽田佳宁的几句话,忍不住挑唇笑起,轻叹道:“要说那田大小姐,也算是心机深沉,如今嫁给万征,在那功绩侯府的泥潭里正可施展拳脚,怎么还要将心思用在我的身上?纵我有什么不妥,难不成她还能嫁给九哥?” 碧萝笑道:“必是她心中不忿罢!只是那王二小姐不知为何也要掺预其中?” 楚若烟轻哼一声,摇头道:“当初,从九哥在城门口力拦奔马,将她姐妹救下,她的眼睛就没从九哥身上移开过!” 也就是说,这位王二小姐,也是心羡钰王? 碧萝听的咋舌,喃喃道:“小姐和钰王殿下本是两情相悦,怎么有这许多人纠缠不休?若是钰王殿下寻常一些,怕小姐还少这许多烦恼?” “傻丫头!”楚若烟好笑,抛下帘子靠回椅子里,轻嗤道,“九哥若是平庸,他也就不是九哥了!烦恼怕什么,怕的是九哥不俊,你家小姐心中不喜!” 是啊,如果耶律辰平庸,那十二年在外的漂泊,怕早已没有性命回京,又哪里能遇到她楚若烟? 纵然耶律辰才智武功不弱,能够回京,生的却极为寻常,只怕也不会得她楚大小姐的青睐。 没有向他靠近的第一步,又哪里来的两情相悦?她楚大小姐,可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这一团歪理,说的碧萝咯咯直笑,摇头道:“小姐才不是以貌取人,瞧我们当朝这许多皇子,大多生的丰神俊朗,也有几位对小姐动心,小姐又欢喜过谁?” 是吗? 楚大小姐浅笑,侧头向她睨去一眼,这才点头道:“嗯,挑夫婿当如选美食,不但品相要好,还要味道绝佳,令人百吃不厌!” 这是什么话? 你一个大小姐,也不害躁! 碧萝听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笑的身子发软,趴在椅子上喊“哎哟”。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就听街上惊呼声起,跟着马蹄声杂踏,带着马车的粼粼声,骤忽而近,竟似向这里撞来。 楚若烟一怔,正要挑帘去看,只听车外韩立的声音疾呼:“大小姐,快出来!” 楚若烟心头一凛,来不及多想,飞起一脚踹开车门,一把抓住碧萝,带着她向车外冲去。 哪知道还没有钻出车门,但觉车身一震,跟着向左侧倾倒。 事发突然,碧萝吃惊之下,又身形不稳,跟着马车向车壁撞去。 楚若烟一只脚已踏出车门,被她一带,又再摔了回去。 眼见马车就要横倒,只听车外荆明一声大喝,跟着车身一震,竟然就此稳住,保持一个倾斜的角度,一个轮子着地,仍然向前直冲。 楚若烟借势起身,一把抓住车门,疾声喊道:“碧萝,快出去!”拽住碧萝,将她向车外送。 碧萝急的摇头,连声道:“小姐,你快出去罢,不用管奴婢!” “说什么傻话?”楚若烟低叱,紧紧拉着她不放。 车外荆明、韩立见二人仍不出来,急的连声催促。听那声音,韩立在车前与人缠斗,荆明却是压在倾倒的马车一侧。 第718章 歹毒手段 马车倾斜,二人在车内已不能立足,可是马车并未倾倒,竟是就以这种角度向前疾驰。以此判断,竟然是荆明以血肉之躯将马车撑住不倒,跟着马车飞奔? 楚若烟心惊,可又不能舍下碧萝不管,咬一咬牙,大声吼道:“荆明,你快些出来,将马勒停,再将车顶踹开就是!” 马车倾倒,虽说二人会受些震荡,可也应该没有太大危险,他将车门踹开,她们就可以脱身。 “不行,马惊了!”荆明高叫,一手撑着马车狂奔,另一手攀住窗棂奋力一拉,只听喀啦一声,马车侧壁被他撕去一半。 楚若烟大喜,将碧萝一推,向撕开的大洞送去,大声叫道:“荆明,你接住碧萝!” 碧萝失惊道:“小姐,你先走!”可是在马车的摇晃之下,哪里立得住脚?再被楚若烟一推,整个身子便向那大洞撞去。 荆明此时一手托住马车,使它一时不能倾倒,但见破洞中人影一晃,急忙伸手一把捞住。 碧萝虽然生的纤细,可终究是诺大一个姑娘,如此一来,不止占去荆明唯一空着的手,也令他与马车间撑开些距离。荆明脚步一滞,但觉托着马车的手一滑,整个马车已脱开他的支撑,向前横撞,整辆马车翻倒,顿时四分五裂,木板四下飞溅。 荆明吓的心胆俱裂,厉声吼道:“大小姐!”放下碧萝,向马车疾赶。 就在马车翻倒的一瞬间,楚若烟攀住车门的手微一用力,整个人已从车门电闪而出,一只脚在车壁一点,已和身向前扑出。 车外,韩立一手提缰,立在拉车的马上,正与一名黑衣人缠斗,哪知车身突然翻倒,马儿立足不稳,唏溜溜一声长嘶,四蹄一滑,也跟着倒翻。 韩立大吃一惊,跃身而起,反向马车赶回,口中疾唤:“大小姐……” 黑衣人应付他本来艰难,见他突然不顾自己安危,反而抢回去管马车,大喜之余,揉身而上,双手短刃向他背心疾插。 楚若烟刚刚钻出马车,一眼瞧见,情急之下,顺手在发鬓一摸,闪身让过韩立,星芒点点,直刺黑衣人右眼。 黑夜人偷袭本要得手,冷不丁见光芒耀眼,一惊之下顾不及伤人,身形疾闪,避开一击,手中利刃疾翻,向她手腕立斩。 荆明随后赶来,一眼瞧见,失惊叫道:“小姐小心!”折身抢来相救。 手掌还不曾搭上黑衣人衣袖,斜刺里但觉风声乍起,一条素淡人影骤然插入其中,一手揽楚大小姐入怀,另一手二指成扣,向那黑衣人手腕一弹。 瞧似轻描淡写,可是那黑衣人但觉手腕如中大锤一击,“啊”的一声痛呼,踉跄后退。 荆明抢前,一把抓住他肩头力压,厉声喝道:“跪下!” 黑衣人剧痛之下,再也无从抗拒,双膝一软跪倒,再也无法动弹。 素淡人影却身形疾转,带着楚大小姐避到街畔,低头向怀中人细瞧,轻声问道:“若烟,可曾受伤?”语气虽然是一惯的温文,可是眉间眼底,却似已卷起惊天巨浪。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这丫头怕就折在那人的手里! “九哥!”瞧清眼前的人,楚若烟欢呼出声,立刻攀上他的脖子,又笑又叫道,“九哥,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城外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丫头还能这么闹腾,看来是没有受伤! 耶律辰轻吁一口气,微笑道:“九哥刚刚进城!这里发生何事?”无瑕多做解释,抬头向街上望去。 听他一问,楚若烟才想起方才惊险的一幕,也转头向来路望去。但见方才一派繁华的街道,早已一片狼籍,百姓惊逃,摊位翻倒,在她的马车碎片之后,远远的,倒着另两辆拉货物的马车,其中一辆堆满装沙土的麻袋,另一辆,装的竟然是满车的兵器利刃。 瞧那两辆车翻倒的方向,竟然是横着向她的马车撞来? 那装满沙土的麻袋倒也罢了,那满车的兵器撞过来…… 楚若烟不禁额角汗出,袖中手掌紧握成拳,咬牙道:“好歹毒的手段!” 这一会儿,碧萝惊魂初定,见楚若烟得耶律辰相救,也跌跌撞撞的赶过来,一把将她抓住,向她上下打量,一迭连声问道:“小姐,你怎么样?可曾受伤?可吓死奴婢了!” 耶律辰:“……” 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这主仆两个人当真是一样,都是连珠价发问,也不管人应不应! 只是扫目间,将眼前情形收入眼底,眸色更冷几分,向随后赶来的阿江指道:“你去问,那是哪里的马车?”苍辽虽说尚武,不禁民间使用兵器,可是这样大量运送兵器,却必然是朝廷所为。而他有掌管兵部之权,这运送兵器,岂有他不知道的道理? 阿江闻命,快步而去。 这一会儿,荆明、韩立二人已押着黑衣人过来,一把掷在二人面前,躬身回道:“大小姐,王爷!这贼子如何发落,还请大小姐和王爷示下!” 那人见到耶律辰,满脸都是震惊,颤声唤道:“钰……钰王……” “你认识本王?”耶律辰扬眉。 那人微一迟疑,点头道:“小人……小人是……是铁台洲军中的校尉……” 军中的人? 耶律辰伸手在楚若烟脑后轻揉,以示安抚,慢慢将她放开,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双眸定定,向那黑衣人凝视,冷声问道:“你既是朝廷的人,又受何人指使?为何要刺杀楚大小姐?” 此刻黑衣人只觉腕骨剧痛,整个人跟着颤抖,苦苦咬牙才不曾喊出声来,又哪里说得出话来? 韩立见他不应,伸脚在他身上一踹,低喝道:“王爷问话,还不快回?” 这一脚正踢住黑衣人的软肋,黑衣人闷哼一声,疼的冷汗直冒,抬头向耶律辰一望,只得咬牙回道:“回……回王爷,小人……小人不知车里……车里是楚大小姐……” 不知道是楚大小姐? 耶律辰扬眉:“这可是上将军府的马车,不然你以为是何人?” 楚若烟赴宴,虽然乘的不是自己四品规制的马车,可是马车前却有上将军府的号牌。 黑衣人摇头道:“是……是因这车子挡道儿,这……这位兄弟又上来动手,小人只道……只道他要劫夺兵器,才……才不得己还击……” 还击?还击就招招杀手? 韩立又再踹他一脚,喝道:“胡说!” 黑衣人咬牙忍痛,颤声道:“小人所言是实……” 耶律辰向他凝视,但见他黑衣黑袍,并不是朝廷押送物资差役的打扮,皱眉道:“那车兵器是你押送?你是何人,这兵器又押往何处?” 黑衣人道:“小人……小人奉命往兵部运送兵器!” 运送兵器? 耶律辰一怔。 铁台洲产铁,苍辽大半的兵器是靠铁台洲的精铁铸成,铁台洲也确实定期向朝廷运送兵器。 微微皱眉,又再问道:“你运送兵器进城,为何冲撞官眷车驾不算,还动手伤人?” 黑衣人回道,“方……方才进城,几条路都被堵住,有……有人说是城里有贼人作乱,只能从这里过去……” 城里有贼人作乱? 耶律辰错愕,向韩立望去。 韩立摇头道:“不曾听说!” 黑衣人急道:“钰王殿下,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这一会儿,阿江已押着个中年汉子和几名差役打扮的人回来,向耶律辰回道:“王爷,这马车上的兵器,铸有我苍辽朝廷的印记,是铁台洲所铸,另一辆马车是运送沙土的乡民,小人已经带来。” 中年汉子听到“王爷”二字,早吓的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倒,连连磕头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耶律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冲撞官眷马车?” 中年汉子颤声道:“草民……草民本来好好儿的驾车,哪知道……哪知道马儿突然受惊,草民拉……拉都拉不住,就那样撞了出来,实不知道有官眷从街上过……” 黑衣人也连忙道:“王爷,小人也是马车突然受惊,小人不及拉住,冲了出来,又……又有这位大哥动手,小人一时会错了意……” 几名差役也立刻道:“是啊,王爷,当真是马儿受惊!” 耶律辰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几名差役一个个回道:“回王爷,我们都是铁台洲的人,此次奉命跟着这位军爷运送兵器。” 这倒和黑衣人的话一致! 耶律辰点头,问道:“你们是说,是因马儿受惊,才冲出巷子?” 几名差役连忙点头道:“是!是马儿突然受惊狂奔,小人们跟在车后,竟然追赶不上!” 一左一右,同时有两辆马车的马儿受惊? 耶律辰皱眉,向阿江挥手示意。 阿江又再转身奔去,隔一会儿回来,躬身回道:“回王爷,那两辆拉车的马儿,一匹被袖箭射瞎左眼,另一匹马臀上有一枚袖箭,方才两车相撞,马儿都受重伤。” 黑衣人吃惊,失声道:“王爷,是有人暗算!” 中年汉子却大哭道:“马儿……马儿可还能救?” 耶律辰咬牙,立刻命道:“即刻命人去查!” “九哥!”楚若烟摇头,叹道,“只怕人早就跑了!” 是啊,从两辆马车撞出来,韩立又和黑衣人缠斗,到耶律辰出现,到此刻已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若是有人躲在暗处暗算,又怎么还会留在附近。 耶律辰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想到方才的惊险,心中如何能甘?仍然命阿江去查,又向黑衣人和中年汉子道:“今日之事,涉及到刺杀官眷,你二人且跟着本王回兵部,若当真与你们无关,查明之后,自然放你们离开!” 隔这么一会儿,黑衣人早疼的近乎晕厥,更何况他本就要前往兵部,只能点头,并不说话。中年汉子却哭丧着脸,一边抹泪,一边反复道:“马儿死了,这一大家子,可要怎么活……” 只是此刻街上一团混乱,又有谁会理他,韩立唤过两个人来,将二人一并带了下去。 第719章 为什么害我 耶律辰此刻才有空向楚若烟问道:“怎么只你一人?不曾去田府赴宴?” 今日是田佳宁大婚三日归宁,他心中牵挂丫头或者赴宴,午后赶着进城,前去相接,哪知道道儿上就撞到她遇险。 被他一提,楚若烟才想起来,“咦”的一声,前后张望道:“母亲和两个妹妹的马车呢?” 上将军府一行,共有三辆马车,她独乘一辆,跟在田氏的马车之后,楚若湖、楚若溪二人共乘一辆,跟在她的车后。 而这一会儿,不止前边田氏的车子没有了踪影,连后边楚若湖、楚若溪的马车也不知去向。 韩立回道:“方才乱子一起,便见夫人的马车拐进临江楼旁的巷子里,倒是恰好避开我们马车直撞。” 荆明道:“二位小姐的马车在我们车后,那两辆车撞来之后,也不曾见到那边的人!” 楚若烟点头道:“你们去瞧瞧!” 二人应命,一齐向后查去,隔一会儿带着个人回来,说道:“夫人见这里起了乱子,先赶回府去,留下柴二在这里!” 柴二是上将军府替田氏驾车的车夫。 柴二忙道:“大小姐,夫人见街上混乱,一时受惊,张大哥几人已护送回府,留下奴才回禀小姐。只是……只是奴才见街上混乱,一时不敢出来,还请大小姐恕罪!” 怕死是人之常情! 楚若烟也不责,问道:“那若湖和若溪呢?” 柴二摇头道:“小人不曾见到二小姐、三小姐!” 荆明道:“小人后头去问,有街边的百姓瞧见,前头出事,她们的车子便掉头回去了。” “回去?”楚若烟皱眉,“回哪里去了?你使人去问,莫要有旁的事!” 荆明应命,立刻差人去问。 耶律辰却眸色微深,伸手揽住她身子,低声道:“走罢,先回兵部,一会儿九哥送你回去!”抱她上马,又向阿传吩咐几句,这才回返兵部。 二人回到兵部不过半个时辰,阿传便已来回,说是附近几条街道,那个时辰果然有兵马阻路,却并不是有什么贼人作乱,而是有几处乞丐打架,惊动巡城营的人。 乞丐打架? 一下子还是好几处? 耶律辰冷哼,问道:“如今楚三公子不在,巡城营是哪位将领统兵?” 阿传回道:“是副统领杜渐,听到王爷问询,已在门外候着!” 耶律辰点头,搭一个“请”字,将人唤入。 杜渐进来,先给耶律辰行过大礼,才转向楚若烟微微晗首,也算是见过。 耶律辰问道:“这段日子,是杜副统领统兵?” 杜渐连忙应道:“是,王爷!” 耶律辰又再问道:“今日在城里巡城的,是哪位将领?” 杜渐道:“是臣属马、杨两名校尉!” 楚若烟“噗”的一笑,抿唇道,“这是巡城呢?还是放牧呢,怎么又是马儿,又是羊的?” 耶律辰模样儿虽生的俊美,但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威仪,加之他又掌管兵部,杜渐在他面前,本是断不敢造次,又见他绷着张脸儿说话,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听到楚大小姐说笑,心头的紧张倒是消退一些,微笑道:“这二人姓氏凑在一起,当真有趣一些!” 耶律辰见这丫头插口,侧头向她一望,微勾了勾唇,神色也跟着略缓,又再问道:“这二人何在?” 杜渐躬身道:“在门外听王爷传唤!”立刻传令,将二人唤了进来。 那二人听耶律辰问起阻街的事,马昌先道:“回王爷,午后照例巡城,君和杨兄弟先分南北两侧,由南大街、北大街,自东往西巡起,随后在西城门侧转回,再经南辕门、北辕门巡回。臣就是巡到南辕门时,突然有人冲出巷子,说是巷子里有乞丐打架,已闹出人命,臣便带人冲进巷子阻拦。” 杨川点头道:“是!臣是巡至北辕门时,听到锣响,也说是乞丐打架,便带人前去查看!” “随后呢?”耶律辰问。 “臣冲入巷子,果见是一群乞丐大打出手,看到臣来非但不散,反而相互追打,还伤及平民,臣无法,只能令兵马将巷子堵截,将那群乞丐制服。”马昌回答。 杨川点头道:“臣所遇,也大致如此!” 怎么会这么巧? 耶律辰问道:“果真打出人命?” 杨川摇头道:“只是大多受些小伤,并没有闹出人命!” 马冒点头道:“是,不过是争地盘打架罢了!” 耶律辰皱眉问道:“乞丐呢?” 马昌道:“这等事本来斥责一番赶散就是,只是今日闹的太过,臣等命人押在京尹司的衙门里,等申斥之后,再做处置!” 耶律辰即刻命二人前去,将为首的几个乞丐带来。 京尹司离兵部不远,很快押到,耶律辰见那几个乞丐篷头垢面,满脸泥污,身上的衣裳不止破旧,还极为油腻,显然不是寻常人假扮,微微扬眉,慢慢问道:“你们为何打架?” 左边一个乞丐立刻道:“那小后街本是小人们的地盘,他们无缘无故来抢,还动手打人,小人岂能相让?” 右边乞丐立刻驳道:“什么你的地盘?老子在小后街讨饭已有三年,你凭白无故来赶,岂会怕你?” 左边乞丐大声道:“胡说,老子可不曾见过你!” 右边乞丐寸步不让,立刻更大声的吼回去:“老子也不曾见过你!”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杜渐连声喝止,向耶律辰拱拱手,大声道:“钰王殿下面前,你等胆敢无礼?” 二人听到“钰王殿下”四字,如中魔咒,立刻噤声。左边乞丐结舌道:“钰……钰王殿下?是……是哪一个钰王殿下?” “还能是哪一个?”杜渐皱眉,大声道,“自然是阳谷关破敌的钰王殿下?” 阳谷关? 两名乞丐对视一眼,右边乞丐抓头道:“可是漠上剿匪的钰王殿下?” 阳谷关一役,钰王虽然威震异域,可是终究离上京太远,乞丐纵然听过,也只是听听罢了。可是漠上盗匪为祸,被耶律辰一举平灭,上京城百姓交口称颂,乞丐却是知道的。 杜渐深明其理,点头道:“不错,就是两年前刚刚回京,带千数人在漠上剿匪的钰王殿下!” 还真的是那个钰王…… 污泥满脸,虽然看不到色变,可是几名乞丐睁大的眼睛,却可以看出震惊和畏惧。 耶律辰对这番对话仿似没有听到,又再重复问道:“说罢,为何打架?” 几名乞丐互视几眼,一时踌躇不语。 楚大小姐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看到这里,忍不住轻哼道:“你们分明是认识的,还成日一道儿杀狗吃肉,今日却装做抢地盘,闹出这么一场,分明是居心不良!钰王殿下,臣女瞧着,也不必再审,径直打死算了!” 几名乞丐大吃一惊,左首的叫道:“我们不过打架,又不曾伤人性命,怎么就要打死?” 右首的也道:“是啊,虽说钰王殿下势大,可是……可是也总不能不讲理罢!” “钰王殿下自然不会不讲理!”楚大小姐轻哼,起身向几人走来,走到近处,蹲下身子与乞丐面面相对,也不知道从哪找出一把匕首,在那乞丐头上点一点,冷哼道:“不讲理的,是我楚大小姐罢了!” 楚大小姐? 左边乞丐张了张嘴,低声问道:“是……是哪一个楚大小姐?” 不认识钰王就算了,在这上京城,还有不认识她楚大小姐的? 楚若烟听的稀奇,轻笑道:“自然是上将军府的楚大小姐!” 上将军府? 这四个字,可比钰王的名号还要响亮,而且,这楚大小姐纵没有见过,也是听过的。左首乞丐缩缩脖子,低声道:“小人不过是几个穷讨饭的罢了,大小姐要我们性命,不过是费一块地!” 除了这条命,他们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楚若烟轻哼,摇头叹道:“横竖你们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死了将你们沤成肥浇地,还可多打几斤粮食,也算是物尽其用!” 众乞丐:“……” 有这么狠的? 可是想想楚大小姐的名号,再瞄一瞄并不出言阻止的钰王,一时又不敢不信。 几人互视几眼,终于有一个乞丐忍不住问道:“楚大小姐怎么知道,我们……我们是一伙儿的?” 招不招不打紧,只这一点奇怪。 楚若烟“噗”的一笑,指指他的衣裳道:“你这衣裳虽旧,可是却该是质料上乘的锦锻,和那位兄弟屁股上补的两块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你这衣襟,想来是撕下来给这位兄弟补了裤子,能有如此交情,又怎么会不相识?” 这你都瞧得出来? 两名乞丐哑然。 众乞丐身上穿的衣裳,不管以前是什么颜色,如今都是又黑又油,再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哪知道这位楚大小姐还能瞧得出料子。 不要说乞丐,就连耶律辰和杜渐等人也听的目瞪口呆。 这位楚大小姐,这眼神是怎么练出来的? 楚大小姐却不以为意,见两名乞丐张口结舌的互视,又在几人身上点点道:“还有你们身上的油污,虽说已经干透,可是瞧这颜色,还是昨夜抹上去的,而这油光与猪油、牛油不同,当是狗肉上的油。虽说这城里多的是狗,可是大多有主儿,你们要偷狗,怕也不算太易,总不成那么巧,昨夜都偷了狗罢?” 猪油牛油狗油你都分得出来?这鼻子比他们乞丐还灵啊! 众乞丐更加诧异,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见几人再无疑问,这才扬眉道:“说罢,做什么要害我?可是我道儿上遇到不曾给钱?” 第720章 和生的俊有什么关系 这是什么话? 阿江忍不住低笑出声,杜渐也好笑摇头,连耶律辰也不禁莞尔,众乞丐却一个激灵,连忙纷纷摆手道:“不不,我们不曾去害楚大小姐!” “不曾?”楚若烟轻哼,眯眼道,“你们可知道,只因你们故意阻路,有几辆马车便被人引入往临江楼的巷子,随后从那巷子冲出来,正正撞上我的马车,若不是钰王殿下英明神武,智计无双,生的又俊,出手相救,这会儿我堂堂楚大小姐,就给你们上阎王那里打了前站!” 所有的人:“……” 英明神武、智计无双倒了罢了,这救你不救你,和生的俊有什么关系? 几个乞丐听的糊涂,其中一人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是给我们打前站?” “废话!”楚大小姐掉过刀柄,在他脑门儿敲一记,冷哼道,“若不是你们挡道儿,那几辆马车便不会转路,也就不会撞上我的马车。我若死了,你们以为,是钰王殿下会饶你们,还是我三哥会放过你们?” 楚家四位公子,以大公子楚若宇名声最响,却以四公子楚若麟年纪最小封将,但要说在上京百姓中,最熟悉的,自然是统领巡城营的楚三公子楚若帆。 这帮乞丐在上京已有数年,自然知道楚三公子的名声,此刻听楚若烟提起,都不禁缩缩脖子。 是啊,楚都统的亲妹妹若是因此身亡,他们这几条贱命,哪里够得上楚三公子几个指头捏死? 几个乞丐互视一眼,便有人嗫嚅道:“我们……我们只是收了人银子,在那几条巷子里假装打架,其余的……其余的,并不知道……” 收了人银子? 耶律辰俊眸微眯,冷声问道:“什么人?” 这话问的没前没后没头没尾,可是众乞丐岂会不知他问的是什么?有一人摇头道:“那人小人不认识,只记着穿一身崭新的皂色细布衣裳,腰上还系着红腰带,是个四十余岁的青瘦汉子。” 细布衣裳,还系着红腰带? 这是什么打扮? 楚若烟微怔,向耶律辰望去。 耶律辰扬眉,向另几个乞丐问道:“你们呢,可也是此人给的银子?” 又一个乞丐点头道:“是!给小人银子的,也是此人,只是之前,小人曾在街上见过,像是哪一座高门的家人!” 高门的家人,穿细布衣裳该是有些头脸,可是又有哪一府的家人是系红腰带的? 楚若烟皱眉,脑子里将上京各大府门过一遍,还是想不出是哪一府的人,倒像是哪一座衙门的差役。 可是衙门的差役穿的是号服,又不会穿寻常的细布衣裳。 耶律辰也听的疑惑,向另几名乞丐望去,慢慢道:“寻出此人,本王便恕你们无罪!” 换言之,寻不出,也只能将这些人问罪! 众乞丐吓一跳,连忙乱纷纷的道:“钰王殿下,小人们成日走街串巷,这上京城的人,大多见过,此人眼生的紧,当真不知道是哪一府的人!” “是啊,钰王殿下,小人们拿了银子,只是自个儿打一架,并不知道有人要害楚大小姐!” “钰王殿下明察,此事与小人们当真没有关系!” “钰王殿下……” 众乞丐七嘴八舌极力解释,耶律辰却只是低头抿茶,浑似没有听到。 杜渐听片刻,突然问道:“那人给过你们银子,往哪里去了,你们总瞧见了罢?” 众乞丐正抓摸不着头脑,听他一问,立刻有人道:“瞧见!自然是瞧见了!那人给过我们银子,便上了临江楼!” 临江楼? 楚若烟睁大眼,立刻点头道:“马车便是快驰到临江楼时被撞!” 事情发生之前,她还掀起车帘瞧过前方的临江楼。 韩立也跟着点头道:“两辆马车分从两条巷子驰出,运送兵器的马车,就是从临江楼侧驰过。” 耶律辰略一沉吟,向阿传道:“命人去传临江楼的掌柜!” 阿传应命而去。 这一会儿,韩立差去的人已经回来,向楚若烟回道:“大小姐,夫人已经回府,小的回去时,恰见两位小姐的马车也已回来。小人问过车夫,说前头事情一出,他们立刻调头绕路回府,并不曾有人受伤!” 立刻?倒像是一早料到会有事发生! 楚若烟扬眉。 耶律辰也是眸色微深,向她望去一眼。 事发突然,楚若湖、楚若溪姐妹年幼,受惊之余只知道自个儿逃命也倒罢了,田氏身为一家主母,事情发生,不止没有留下查看楚若烟的安危,甚至没有命人去查问自己两个亲生女儿如何,竟然径直回府? 但见她皱眉凝思,似乎只是在思索此事的线索,情绪并不以继母和两个妹妹的冷漠有一丝波动,不由心中微疼,起身将她拉过来,拥在自己身侧。 这个丫头,对那三个人,怕是再不抱任何幻想了吧? 满上京城的人都知道,楚大小姐受尽父兄宠爱,必然最是姿意的,又有几人想过,一个自幼失母的女娃,背后也有她的酸苦。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耶律辰在她脑后轻揉,这才向韩立问道:“你们久居上京,可能想出哪一府的家人是穿皂色衣裳系红腰带的?” 韩立摇头道:“各大府门,皂色衣裳倒是常见,可是这系红腰带的,除非是府中有喜事,寻常并不曾见过!” 府里有喜事? 楚若烟心头一动,侧头与耶律辰对视一眼。 今日府里有喜事的,只有田府! 难不成,竟然是田佳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这里设伏,要取她性命? 耶律辰却不曾想到田佳宁身上,挥手命马昌、杨川二人将乞丐带了出去,这才皱眉问道:“今日田氏父子可有什么异状?” 异状? 今日没有异状才奇怪! 楚大小姐撇撇嘴,冷哼道:“这等手段,怕不是田氏父子想出来的!”见耶律辰挑眉,眼底皆是疑问,也不隐瞒,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细说一回,最后撇唇道,“那田佳宁素来自负多智,如今吃这一个暗亏,细细一问,自然知道是被我反设计,又岂会甘心?” 她说的满不在乎,耶律辰却听的暗暗心惊。 早料到她今日会去田府赴宴,本以为宴上有许多府门的夫人、小姐,田家的人多少有所顾忌,自己只要在宴散后亲自接她离府,就不会有什么差错,哪知道,那田佳宁竟然就在宴上对她动手。若不是丫头自个儿瞧破,此刻岂不是毁在一个奴才手里? 心中怒意泛涌,勉强咬牙压下,细细凝思,却摇头道:“如此说来,不会是田佳宁!” “为什么?”楚若烟反问。 耶律辰摇头道:“田佳宁既然自负多智,就不会使这等法子!更何况,她没有料到那番算计被你看穿,又岂会备有如此险恶的后招?” 楚若烟点头,皱眉道:“田浩文参预其间,自然也不是他干的,难不成,是田立言?” 耶律辰向她深凝一眼,见她皱眉凝思,将田府的几人数一遍,偏没想到田氏身上,谓叹一声,柔声道:“不用再想,此事九哥会查个明白!” 楚若烟“嗯”的一声,喃喃道:“那人先给了乞丐银子,命他们在那几条巷子里打架,纵然引不来巡城营的人,也能将路阻住,只留下通往临江楼的两条巷子。如此一来,要往这方来的马车,就只能走那里,看来,那拉沙土的马车和运送兵器的马车,倒都是恰好撞上。” 耶律辰点头道:“事发时,那人就在临江楼上,看到你们的马车驶来,便出暗器伤了两辆马车拉车的马儿,令它们发狂狂奔,直撞到你的车上。” 韩立想到方才的惊险,轻哼道:“这贼人当真是处心积虑,银针细小,不能极远,袖箭却要沉重的多,正可打对面巷子的马车!” 阿江站在门口,听到这里,摇头道:“不对!” “什么?”耶律辰问。 阿江躬身回道:“回王爷,任是如何处心积虑的贼人,怕身上也不会带两种暗器!除非是江湖上的暗器大家!” 但是江湖上的暗器大家纵然参预朋党之争,怕也不会使出这等伎俩。 不会吗? 韩立疑惑。 阿江解释道:“韩大哥有所不知,任哪一门暗器习成,都要穷年累月之功,要熟悉暗器的份量,准头,还要身上便于取用,若只是一样,自然是极为方便,若是两样以上,反给自个儿添了麻烦。” 是吗? 他前一段话,韩立听的连连点头,到后一段,却不禁疑惑,侧头凝思。 身在将门世家,所习所练,不是马上征战,就是近身搏杀,暗器虽然也会涉猎,不过是为了应付不时之需,并不深研。此刻听阿江细细剖析,细想之下,果然如此,不禁连连点头道:“如此说来,那楼上当有两个人?” 阿江点头道:“最少!” 韩立拱手道:“若非阿江兄弟说破,我们竟然漏掉一人,佩服佩服!” 阿江连忙摆手道:“韩大哥不曾走过江湖,自然不会去留意暗器那等阴毒的东西。只是小弟跟着王爷行走江湖,风险处处,却不能不留意。” 耶律辰听二人讲完,也微微点头道:“也就是说,那人在巷子里安排乞丐之时,临江楼上已有另一人在等!” 楚若烟听到这里,也已想的通透,冷笑道:“若有马车撞来,大可以推到受惊的马儿身上,纵我楚若烟遇难,也不过是运气太差罢了,前后的车子不撞,偏偏撞上我的!我爹和我哥哥纵然不依,又能如何?可若是没有马车经过,楼上二人暗器齐发,想来也能要了若烟性命,这幕后之人,还当真是恨我入骨!” 耶律辰也暗暗心惊,咬牙道:“果然是极歹毒的手段!”语气虽没有多少起伏,却心中暗怒。 楚大小姐纵是恣情任性一些,终究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又能阻了谁的道儿,竟然在一天之内,就有两起人对她暗算。过去他不在京也倒罢了,如今有他耶律辰在,必然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这个时候,就听阿传在外回道:“王爷,临江楼掌柜的传到!”不止掌柜的传到,连楼里服侍的小二也带了几个过来。 第721章 钰王要强占楚大小姐 耶律辰唤入,径直向掌柜的问道:“今日午后,楼上可有一位身穿细布皂衣,系红色腰带的客人?” 掌柜的想一想,疑惑摇头道:“午后正是楼里客人极多的时候,小人当真不曾留意!”说完向身后的几名小二问道,“你们可曾记得?” 见几名小二也答不出来,耶律辰又再问道:“二楼、三楼,临街靠着那边巷子的厢房,是哪位小哥服侍?” 被他一问,后头出来两名小二,一个行礼道:“回王爷,小人服侍二楼的厢房,并不曾见系红腰带的男子!” 另一个道:“回王爷,三楼厢房,是城南张富户的女眷,并不曾见有扎红腰带的家人。” 不是三楼的,那就是二楼的? 耶律辰又再望向前一个小二。 小二微愕,皱眉摇头道:“二楼厢房,虽说是两位爷,可是一个身穿青衣,一个身穿灰袍,都不曾扎红腰带!” 都不是? 耶律辰皱眉,又再问道:“那二人是几时离开?” 小二回道:“街上乱起,楼里也是一阵子纷乱,小人往楼下去瞧热闹,等到回来,那二位爷已经不在,只是案子上留下饭资,小人也并未在意。” 耶律辰又向另一人问道:“张富户家的女眷呢?” 那小二回道:“张富户家里的女眷直到街上乱平,又留好一阵子,吃过茶才走。小人听到她们所议,正是方才街上的乱子,还直赞王爷……赞王爷身手俊生的也俊,直问王爷是哪府的公子,还是小人多嘴,说出王爷名号,才不再问。” 这是什么话? 耶律辰错愕。 楚大小姐“噗”的笑出声来,侧头向他睨去一眼。 这妖孽,隔着楼上楼下也招桃花! 倒是杜渐微微皱眉,疑惑道:“这倒奇了,街上生出诺大的乱子,寻常人都要驻足瞧个明白,怎么那二人反倒趁乱走了?” 既然不属常理,那就是有鬼! 掌柜的听到,不禁脸色微变,忙向二楼服侍的小二问道:“那二人几时来几时走的,你可曾听到他们说什么?还不细细回禀王爷!” 小二听到,也已知道此事不寻常,连忙道:“那二人进楼不久,点了菜还不曾吃,街上便起了乱子,小人进去服侍,二人只是瞧着窗外,并不曾说什么。” 临江楼的菜,虽说不上是天价,可等闲也不是寻常人家常吃得起的,那二人点了菜,却还没吃就走,还付了饭资,岂不是奇怪? 耶律辰皱眉,向杜渐道:“你带小二下去,唤师爷一道儿,瞧可否画出那二人的画像!” 杜渐领命,带着人出去。 耶律辰又向余下的人问道:“几位在楼里服侍,竟不曾有一位留意到身穿皂衣之人?” 众小二互视,都茫然摇头。 耶律辰无法,只得安抚几句,命人将人送出去。 有一名小二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禀道:“王爷,咱们临江楼还有后门,可通后头的巷子,或是那人前门进后门出也说不得!” 是啊,如果如此,二楼和三楼的小二自然没有瞧见! 耶律辰立刻点头,向掌柜的道:“就劳烦掌柜的回去,再将一楼前后服侍的小哥、杂役问一回!”吩咐阿传带人同去。 这一会儿,屋子里只剩下二人和荆明、韩立二人,耶律辰向二人问道:“今日在田府,除去后园里的事,可还瞧见什么?” 楚若烟奇道:“九哥还是疑田家的人?” 耶律辰勾唇道:“问问罢了!” 韩立想一想,摇头道:“除去不知道那奴才是王二小姐所使还是王大公子所使之外,旁的并不曾有什么不妥。” 荆明道:“王大公子始终在前厅饮宴,并不曾离开,直到听说夫人、小姐们离府,才跟着众人一同出来。” 也就是说,王二小姐的可能更大! 耶律辰眸色微深,向楚若烟一望,才慢慢问道:“可曾留意府上的人?” “我们府上?”荆明惊异,摇头道,“怎么会是我们府上的?” 楚若烟也奇道:“九哥,你怀疑是我们府上的?我们府上的奴才,又怎么会系红腰带?” 耶律辰微笑,柔声道:“问问罢了!” 韩立细细想一会儿,突然道:“王爷问起,小人倒想起来,夫人和三位小姐出府,跟着夫人的田旺不知为了何事,又折回田府里去。当时小人不曾深想,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耶律辰扬眉问道:“田旺?” 楚若烟道:“是当初田氏嫁给我爹时带的一户陪房,如今是府里的一个管事。” 也就是说,不但本是田家的人,还是田家的家生子! 耶律辰眸色更深几分,向韩立问道:“事发之时,此人可在场?” 韩立摇头道:“不曾!他进府之后,夫人并没有等他,径直传令回府。” 楚若烟皱眉道:“九哥,虽说我们马车行的慢些,可是要布这么大的局,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做到,你是疑田旺奉田氏之命安排?” 耶律辰轻哼道:“要临时安排此局,自然不能,可若是她早有安排,只是跟着做些变动呢?” 是啊,只怕田氏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算计! 想到从昨天传话开始,到今日一早的催促,楚若烟顿时默然。 是啊,田氏只怕早已经设下什么圈套,只是没想到田佳宁动手,令众人无心饮宴,提前离府,她才临时改了计划。 可是心中虽疑,却并不愿相信,低声道:“此局看似简单,实则从用人,到定计,到时辰拿捏,都准确无误,该不是田氏的脑子想得出来的!” 不是田氏能想得出来,不代表她不是主谋! 耶律辰向她深望一眼,忍不住轻叹。 这个丫头,虽说自幼就与田氏母女不和,却不愿相信,她会对她下毒手。 哪知道他心中刚刚转念,却听她又沉吟道:“若此事当真是她主使,她的背后,必然有人献策!” 那个人会是谁? 耶律辰:“……” 原来丫头不是不愿相信,而是多想一层!看来,还是自己低估了她! 心中暗赞,点头道:“如今,我们只能从那几人身上着手,抽丝剥茧,细细盘查!” 荆明、韩立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瞧出些疑惑。 十年前,虽说他们早已是上将军府的奴才,可是却都不曾入府,大小姐被劫,不过是后来听几位公子提起,并不曾亲历。 今日的事虽说惊险,可是若说是田氏算计,终究难信。 这一会儿,杜渐已经拿着画像回来,双手捧给耶律辰道:“王爷,师爷依照小二所言,画出这两幅画像,小二言道,有七八分相似!” 有七八分?那算是难得! 耶律辰点头,但见画像上二人,都是三旬以上的男子,一个方脸朗目,一个长脸细眼,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微微皱眉,送到楚若烟面前,问道:“可曾见过这二人?” 楚若烟接过细瞧一会儿,摇头道:“不曾见过!”又再递给荆明、韩立二人。 二人瞧过,也是各自摇头。 杜渐道:“这二人若是上京城的人,总能找出踪迹,臣已命师爷再绘几幅,给兄弟们拿去对照!” 耶律辰点头,还不曾说话,楚大小姐已吩咐道:“不必大张旗鼓,暗中留意便是!”一跃起身,向耶律辰道,“生出这等事,府里的人想来担忧若烟安危,若烟先回府去,改日再来和九哥玩!”说完唤上荆明、韩立,向外就走。 耶律辰忙一把将她拖住,皱眉道:“九哥刚刚回城,怎么若烟就要回府?”向韩立道,“你差人回府去禀一声儿,说若烟受惊,今日宿在钰王府!” 咦,妖孽主动留人啊? 楚大小姐眯眼,向他细望一眼,微觉遗憾,摇头道:“九哥,今日生出这许多事,母亲必然担忧,若烟还是回府的好!” “不行!”耶律辰脸色微沉,强将她揽入怀中不放。 今日田氏整出诺大动静,却没有置她于死地,只怕心有不甘,再备有后招!这个丫头聪明绝顶,怎么会想不到? 韩立也瞧出其中端倪,劝道:“是啊,大小姐,王爷刚刚回城,大小姐便陪王爷府上歇一晚!” 一向知道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妹妹楚大小姐是副什么德性,可是听眼前几人说话,杜渐仍然暗暗咋舌。 怎么不是楚大小姐强占了钰王? 眼前情形,怎么倒像是钰王要强占楚大小姐? 楚大小姐生的倾世之姿,钰王起了色心倒也寻常,奇的是,这荆明、韩立原是楚三公子的长随,如今给了楚大小姐,对楚大小姐就有守护之责,怎么钰王要占楚大小姐,韩立非但不阻,还力劝楚大小姐跟着钰王回府? 杜渐一头雾水,一时想不明白。 楚若烟挣不脱耶律辰的双臂,已连连叹气,伸手捏捏他的俊脸,柔声哄道:“九哥乖,若烟先回府,晚些再去钰王府陪你可好?” 不好! 耶律辰摇头,却不放手。 楚若烟无法,只得叹道:“九哥,这上京城能有多大?那二人若是常年在上京城的,岂会没有人认识?若今日不将他们引出来,等他们离开上京,又哪里找去?” 第722章 说点风花雪月的事 是啊,只怕一击不中,田氏背后献谋之人劝她稍安,命那二人离京,再要找出来,怕是不易! 耶律辰眸色微沉,向杜渐命道:“立刻封锁城门,出城之人务必细查!” 杜渐应命,转身飞奔而去。 楚若烟叹道:“九哥只能在城门严查,若是他们寻间民房躲起来,我们也一样无法可施!总不成为了此事,四城大搜罢!” 不要说对方造成的是马儿受惊发生意外的假像,就算是当真摆明了行刺,她楚大小姐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官眷,也无法因她四城大搜。 耶律辰冷哼道:“四城大搜又能如何,谁敢说不行?” 没人! 荆明、韩立缩缩脖子。 如今你钰王殿下权势熏天,不要说只是搜个上京城,只怕是要搜各大府门,也没有人敢阻。 只是,没有那个道理不是吗? 只不过,二人知道,这位钰王殿下和自家那位大小姐一样,是个不讲理的主儿,又有谁敢多说?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不是不行,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扰民?倒不如给他们可趁之机,引蛇出洞!” 这丫头要以身为饵,引那些人再动手! 耶律辰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可是又岂会愿意让她涉险?摇头道:“不行!” 这回,连借口也不找了,直接拒绝。 楚大小姐无奈,叹道:“有荆明、韩立跟着我,方才那事突发,也没能将我如何,如今我心存戒备,又能如何?” 没能将你如何吗? 钰王殿下斜睨她一眼。 方才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她一只手怕就废了,这个小没良心的! 可是她言语间对荆明、韩立及为信任,他又不能反驳,只是摇头道:“你回后宅,难不成他二人也跟着你?” 后宅也就算了,寝室呢?浴房呢?总不能让两个男子贴身跟着吧? 楚大小姐不在意,他钰王殿下在意! 怕这个啊? 楚大小姐顿时笑眯了眼,直腻到他怀里,扬眉道:“若不然,就劳九哥暗中跟着?” 堂堂钰王,做你的贴身护卫? 怎么想得出来? 荆明、韩立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些笑意。 怕也只有自家府里这位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钰王殿下倒是认真想了想,点头道:“如此倒可考虑!” 荆明、韩立:“……” 这位王爷倒是随意的很。 楚大小姐顿时喜笑颜开,拉着他起身往外走,嘴里还在念念叨叨:“在九哥在侧,若烟自然是万无一失,他们若是敢来,那就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若是他们不来也好,九哥就宿在若烟屋子里,若烟给九哥讲一些风花雪月的事!” 你一个女儿家,知道多少风花雪月? 耶律辰好笑,倒也不拒,跟着她一同往大门外走。 碧萝从进了兵部,便被请到下房里坐着吃茶用果子,这会儿听说自家小姐要回去,连忙跟了出来,一迭连声问道:“小姐,可查出是什么人动手?怎么这会儿就回去了?” 问的是小姐,眼睛看的却是王爷。 楚若烟探手在她额头弹一记,笑斥:“要你走就走,哪来这许多话?” 有其主,必有其仆! 耶律辰挑唇微笑。 在那一劫里,楚大小姐的马车被撞的粉碎,此刻有碧萝在不便骑马,耶律辰便将兵部的马车调来一辆,亲自扶她上车,自个儿带着阿江,策马随在车畔。 楚若烟打起帘子,隔着窗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闲聊,对方才的事却绝口不提。 府前下车,耶律辰送她至阶下,各自辞礼而别,眼神交汇,却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丫头,一切有我! 九哥,一会儿寝室里见! 这个时候,府里管家闻报,已匆匆赶了出来,还不等耶律辰离开,已一把拉住楚若烟衣袖,白着张老脸上下打量,连声问道:“大小姐,你可回来了!不要紧罢?可曾受伤?” 楚若烟微笑道:“不打紧!幸好荆明、韩立跟着,又有钰王殿下相救!” 管家连忙将她放开,迎头就给耶律辰跪下,连声道:“多谢钰王殿下!多谢钰王殿下!” 他这一跪突然,倒给耶律辰吓一跳,连忙道:“管家不必如此,快快请起罢!”命阿江拉他起身,心里倒多些赞赏。 这位管家,倒是真心担忧丫头的! 管家起身,嘴里还在念叨:“幸好小姐无恙,若是有个好歹,小人可不知道怎么向将军和几位公子交待,怎么去见九泉下的主母!”再三谢过耶律辰,这才亲迎楚若烟回府。 楚若烟向耶律辰眨眨眼,这才跟着他一同进府,随口问道:“母亲和两位妹妹可曾回来?可吓到了罢?” 管家听她问到田氏,眸底带出些不忿,因主仆有别,又不能对当家主母有所微词,只得道:“主母和两位小姐已经回来,大小姐不必担心。” 今日姐妹三个都是跟着田氏去赴宴,田氏有责任守护她们的安危,哪知道街上生出乱子,她不顾三个女儿的安危,倒自个儿先逃回府来,哪里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楚若烟倒似全不在意,点头道:“想来母亲不曾见过如此场面,受了惊吓,我且去瞧瞧!”穿过前院,径向后宅而来。 你还去瞧她? 管家皱皱眉,可又不能拦住不让,只好亲自送到垂花门,命几个丫鬟一同跟去。 此时刚过未时,正是午后最舒爽的时辰。楚大小姐也不着急,一边观赏沿途景致,一边缓缓而行,向后宅的正房而去。 跟着的丫鬟见她一派闲适,不禁互视几眼。 方才就听到传信儿,说夫人带着小姐们赴宴,回来的路上遇险,大小姐几乎没命,哪知道她这会儿回府,竟然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惊慌,竟然还有心情观赏景致。 连碧萝也瞧的不明就里,瞧着她的背影疑惑皱眉。 自家小姐自然是没有受什么惊吓,纵然是有,有钰王殿下安抚,也很快就会平复。可是,也不至于闲适到观赏这后宅的景致吧? 这后宅无非一些花树,再加上几个小小花坛,能有什么景致可看?这上将军府最好的景致,可都在后园她们小姐的院子四周。 楚大小姐又哪知道身后几个丫鬟各自猜测,自个儿瞧着阳光照射下亮的耀眼的花丛树叶,心里暗暗猜测,那个妖孽是藏在哪里呢?这大白天的,他如何避过府里所有人的耳目? 只是瞧不见妖孽,后宅那个妇人还是要见的! 到正房门口,命小丫鬟禀了进去,楚若烟也不等田氏传唤,径直挑帘子进去,含笑向田氏行礼道:“若烟见过母亲,母亲受惊,若烟特来请安!” 田氏早得信儿说她得钰王相救,正气的咬牙,见她进来,皮笑肉不笑道:“方才事发突然,街上又乱,我只能自个儿先回,正担心大小姐呢,不想大小姐就回来了,没事就好!” 楚若烟含笑道:“多谢母亲挂念,是钰王殿下及时赶到相救,若烟不曾受伤,母亲放心就是!” 你受不受伤,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田氏心里暗哼一声,目光在她身上一扫。 虽说楚若烟不曾受伤,可是在马车里一阵震荡,又跃出马车袭敌,虽然略做收拾,原来极轻灵的一身装扮,此刻也多了许多折皱。 想来虽有钰王相救,这丫头也受惊不小! 田氏心里但觉舒坦一些,又不禁有些惋惜。 怎么那么大的阵仗,也没弄死这丫头,就算是受些伤也是好的!最好是毁了她那张招人的脸儿,瞧钰王还会要她! 她这里转着恶毒心思,楚大小姐却已问到楚若湖、楚若溪身上,问道:“怎么不见二位妹妹,可是受了惊吓?无防罢?” 田氏摇头道:“无防,只是若溪吓的不轻!”说完向她一瞪。 没将这个丫头如何,倒是吓到自己的女儿!这个丫头,还真是她的克星! 楚若烟对她刀子一样的眼神视而不见,顺着点头道:“若溪年幼,哪里见过那等场面,也幸好她们跟在若烟车后,若是同车,岂不是危险?” 这是什么话? 田氏心中有鬼,听她这话说的蹊跷,不禁心头怦的一跳,暗暗猜测,莫不是这丫头瞧出了什么? 悄悄向她打量,但见她神色如常,并瞧不出什么,心中更是不安,斟酌一下用词,试探道:“方才只听说是那巷子里惊了马,马车冲出来,正正撞到大小姐的车子,可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若烟含笑点头道:“母亲消息不差,果然是惊到两辆拉货的马车,冲出来与若烟的相撞,幸好只是死几匹马,毁掉一辆马车罢了,并没有人口伤亡!” “哦!”田氏听她应的随意,心里更加无底,又再问道,“既是钰王殿下在那里,可曾细查?怎么突然就会有马儿受惊,偏偏还撞上大小姐的车子?” 楚若烟抿唇笑道:“不过是突发意外罢了,哪里就能避得开人?若烟只庆幸,幸好撞到的是若烟,若是早一刻晚一刻,撞到的是母亲或两位妹妹,当真不知道要有多大的乱子!” 是啊,她有荆明、韩立相护,才安然无恙,若是撞到田氏和楚若湖、楚若溪车上,怕这三人都没有本事逃了性命。 被她一说,田氏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是啊,如果那马车撞上自己的女儿,怕这会儿只有收尸的份儿了! 楚若烟见她脸色惊疑,也不再说,起身辞过一礼,含笑道:“母亲不必担心,钰王已差人往城外请父亲回来,此事若有蹊跷,总会查个明白!母亲无恙,若烟便可安心,先请告辞!”话说完,再辞一礼,转身往外走。 第723章 夸你身材还是皮肤 楚远要回来? 田氏一惊,连忙起身问道:“大小姐不是说,不过是个意外?怎么又请老爷回来?” 楚若烟回头,含笑道:“依若烟所见,自然是意外,只是钰王殿下不放心,将那两辆马车的人带了回去细问。”说到这里,侧头想了想,摇头道,“说来也当真是可疑,马儿受惊虽是常事,可是一下子就有两辆,还偏偏都撞上若烟的马车,当真是奇得很!”说完再福福身,跨出门外。 是啊,若只是一辆,那就可以推说凑巧,可是两匹马同时受惊,两辆车还同时撞上楚大小姐的马车,就有些说不过去! 田氏一颗心怦怦直跳,眼瞧着她走出院子,才转身回来,挥手命屋子里的丫鬟退出去,只留下贴身的方妈妈,低声道:“这是哪里出了岔子?怎么会有两辆马车?你……你快去问问,若是有什么不妥,早些补救才好!” 方妈妈连忙拍拍她的手,低声道:“夫人莫慌,如今钰王只拿了两辆马车上的人,并没有查到我们的人身上,切不可轻举妄动!” 田氏摇头,咬一咬牙,低声道:“只怕明日老爷回来,不依不饶,当真查出些什么!只恨这诺大动静,还是没能将那丫头如何!” 方妈妈皱眉,低声劝道:“夫人,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田氏轻哼,摇头道,“眼瞧着秀女甄选已到要紧的时候,待几位皇子的王妃人选一定,钰王再上书请旨,那丫头可就是钰王妃了,到那时,我们还如何治得住她?” 方妈妈道:“她自做她的钰王妃,我们只要两位小姐好端端的嫁入高门就好,横竖这将军府的产业是在夫人手里,夫人又何必在意?” “你知道什么?”田氏心中烦燥,起身走来走去,咬牙道,“且不说她亲娘留下的大笔陪嫁,就依老爷和几位公子对她的宠爱,怕不将半个将军府陪了给她做嫁妆?到那时,我若湖、若溪还剩下什么?” 先夫人舒氏的生母,可是洛城长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姑姑,当年舒氏下嫁楚远,当真是十里红妆,满城溢彩。而田氏不过是一个寻常世家的嫡小姐,又如何能与她相比? 方妈妈暗暗咋舌,只能劝道:“夫人,先夫人身份显贵,又岂是我们可比?她的嫁妆,莫说有大小姐,纵没有大小姐,还有四位公子呢!” 四位公子都是什么人物,难道你还能把他们都算计了? 田氏拍案道:“我又哪里管她的嫁妆,我是说将军府的产业,那可是耗尽我半生的心血!” 是啊,从田氏嫁入将军府,就开始掌家,将军府的产业,也是她一手打理,若是他日楚若烟出嫁,楚远当真陪一半家产出去,她岂会甘心? 方妈妈叹道:“纵然将军偏疼大小姐,我们两位小姐总也是将军的亲生女儿,岂会太差?夫人还是放宽心的好!” 这话倒也不假! 田氏咬一咬牙,勉强压下胸口的闷堵,摇头道:“这些倒也罢了,可是若湖……若湖已是怡郡王的人,偏怡郡王眼里,只有那个丫头。那丫头已有钰王,可还是碍手碍脚的,处处坏她的事。若是……若是不能嫁给怡郡王,我的若湖岂不是落一个不上不下?” 方妈妈顿时默然,想一会儿,才低声道:“如今大小姐已经回府,我们总不成在府里动手。等到将军回来,夫人可是难以摆脱干系!” 田氏但觉心中烦燥,起身走来走去,终于停步道:“你再跑一趟罢,看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这会儿?”方妈妈失惊,连忙摆手道,“钰王殿下正在盘查,怕不宜轻举妄动!” 田氏冷哼道:“他们必然想着,我一击不中,就会隐而不发,自然会有疏忽!我们偏偏不被他们料中,赶在老爷回来之前,必得将那丫头除掉!” 这是吃了秤陀铁了心啊! 方妈妈无法,点头道:“那老奴就再跑一趟,只是要如何做,夫人且莫着急,万万等老奴回来!” 田氏“嗯”的一声,挥手命她自去。 瞧着方妈妈出去,耳听着她吩咐小丫鬟服侍,又听着小丫鬟送她出去的声音消失在院门外,田氏想着方才的事,一时又是后怕,又是暗恨。 方才虽说她有算计,可是却没有料到会是那样一番场面。当真如那丫头所说,那两辆马车撞上的是自己女儿的马车,到此刻,当真是难以设想。 可是,就是那样的场面,那个丫头竟然还是毫发无损!这些倒也罢了,只是闹出这样大的事,明日楚远回来知道,又岂会不查?若他知道,自己要算计他的宝贝女儿,也不知道又是怎样的雷霆之怒? 诸般念头纷至,可是又无法可施,心中更是烦燥不堪,频频向外张望,盼着方妈妈早些回来。 在田氏坐立不安时,楚大小姐早已穿园而过,回去自己院子。 刚刚卸掉钗环,换上家常的软袍,就见碧萝进来,悄声回道:“小姐,前头传话进来,说是方妈妈出府了!” “出府?”楚若烟一怔,皱眉道,“怎么是方妈妈出府?还是这个人就是方妈妈?” “噗!”碧萝低笑,抿唇道:“亏小姐想得出来,若那个人当真是方妈妈,那可就是小姐说的‘大智若愚’了呢!” “若不然,怎么是方妈妈离府?难不成,人不在我们府里?”楚若烟皱眉。 “小姐,你怎么糊涂了?若我们府里有这么一个人,我们岂会不知道?”碧萝轻叹。 倒也是! 楚若烟哑然失笑,微微点头,又再问道:“可曾命人盯着?” 碧萝点头道:“韩大哥跟了上去!” “嗯!”楚若烟应,向外瞄几眼,说道,“你去取些茶点果子,便去歇着罢,我自个儿瞧会儿书,不用服侍!” 碧萝应一声,却又道:“小姐看书,奴婢在旁边做针线,断不会扰到小姐就是!” 楚若烟笑道:“今日你也受了惊吓,还做什么针线?再说,我这里瞧书,你坐在边儿上,岂不是又引我说话?还是自个儿找乐子去正经!” 这还是非要赶她走啊! 碧萝疑惑的瞄她几眼,见她并不解释,只得答应,出去支应茶点果子。 等到她安排妥当退了出去,楚若烟才起身绕着屋子走一圈,见门窗都已关好,也不见屋子里有什么异样,忍不住低声唤道:“九哥!九哥!” 这丫头将人支走,就是为了唤他出来? 耶律辰好笑,翻身从梁上跃下,一手揽她入怀,含笑道:“怎么只隔一会儿,烟儿就想九哥?” “是啊!”楚若烟直腻到他怀里,抿唇笑道,“九哥几时成了梁上君子?方才可曾瞧见什么?” 方才她可是就在这下头换衣裳! 耶律辰:“……” 丫头你是想九哥赞你的身材还是皮肤? 抬手打她个爆栗,轻声道:“你还有心思胡闹!”拉着她在榻上坐下,这才得空打量她的闺房。 但见靠里一张檀木大床,上悬红绡纱帐,床头一张矮几,错落放着几本书。除此之外,也就是窗下一张桌案和与桌案呈犄角摆着的这张短榻。 陈设虽说简单,可是样样显示出精致,足见主人是花了一番心思。 楚若烟见他打量屋子,凑到他耳畔悄声道:“九哥看若烟的屋子比九哥王府的屋子如何?” 这妖孽平时说话不大正经,可是相识两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她的寝室呢! 这有什么好比的? 耶律辰回头向她笑望,轻叹道:“九哥不过是个粗鲁男儿,屋子里的陈设能用便好,如何与你相比?” 楚若烟撇撇嘴,低声道:“谁不知道,九哥那钰王府修好,单太后她老人家,就搬去一库的东西填补,难不成九哥说,太后赐的东西粗陋?改天若烟进宫,说给太后听去!” 他说的客气,这小丫头还不依! 耶律辰好笑,捏捏她的鼻尖,柔声道:“太后赏的东西,自然是摆在挡眼处招摇,若烟问的不是九哥的寝室?你又不是不曾去过!” 说的是寝室啊? 楚若烟瞪眼道:“那整座钰王府,可都是九哥的,怎么只说一间寝室?” 那座钰王府,是他的吗? 耶律辰唇角的笑容,多出些意味,却不想再谈此事,只是随意应一句,就转话道:“本以为那些纵不是府里的人,办了差也要前来府里复命,哪知道竟是方妈妈出去,这田氏当真是小心的很!” 楚若烟轻哼一声道:“虽说她持家十几年,可是这府里终究大多还是上将军府的人,那样的人,她岂会明目张胆的养在府里?” 若府里当真有这么一个人,田氏必不会当寻常奴仆驱使,可若是与寻常奴仆不同,又岂能瞒过满府的人? 耶律辰点头,又再皱眉道:“你方才说明日楚大将军回来,就是想逼她再次出手?” 楚若烟点头,轻叹道:“九哥,我实在不明白,若说我娘只得我一个,她除了我,便能为自个儿女儿争得全部家产,也倒罢了,可我还有四个哥哥,任是如何,这家业也落不到她的手里。若说不是为财,我娘和她可没有什么恩怨,这些年,我们兄妹对她也是能避则避,怎么她定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第724章 楚大小姐要独享 是啊,楚若烟只是一个闺阁女儿,又能碍田氏什么事,定要置她于死地? 耶律辰皱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江湖漂泊十几年,事事处心积虑,思谋周全,这才回京。可是他所谋所图,不是朝堂争斗,就是权势争夺,又几时猜度过后宅妇人的恶毒心思? 寻思片刻,想不透田氏的用心,试着猜测道:“或是因为田大小姐?” 当初临江楼上,田佳宁设计的可是他,难道只因为自己与丫头情笃,令田氏为田大小姐不忿? 可是如今,田佳宁与万征已经大婚,纵然他们害了丫头,也于事无补!又为何要多此一举?难不成,只为了泄愤? 妖孽还挺自恋! 楚若烟抿唇偷笑,摇头叹道:“虽说田氏心里看重她的娘家侄儿、侄女,可是要她如此冒险为他们出气,怕也不会!” 不是为了田大小姐,又能是什么? 耶律辰皱眉。 楚若烟默想片刻,终于轻声道:“九哥,可有人和你说过,十年前若烟被劫一事?” 这件事当时轰动朝野,只是那时耶律辰已经离京。 当然知道! 耶律辰点头。 也就是那一次,楚家兄弟四个为了宝贝妹妹将整个上京城闹的天翻地覆,也因此扬名。 楚若烟叹道:“若烟一直怀疑,那一次,也是田氏所为,只是找不出证据罢了!” 她说的严肃,耶律辰却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浅淡笑意,在她发顶轻揉,摇头道:“你那时只是一个小小女娃,更不会碍着她什么,又怎么会对你动手?” 那个时候,丫头只有七岁,又能瞧出什么?必然是小女娃儿身边只有一个待她不甚和善的继母,便将坏事都想到她的身上。 虽并不认同她的话,可是想她自幼失母,心中不自禁的怜惜,望向她的目光,皆是温情。 楚若烟见他笑容温软,眉俏眼底,温情流动,一时瞧的失神,竟忘记方才自己在说什么,怔怔瞧一会儿,才喃喃道:“天呐,九哥,你可真是个妖孽!” 耶律辰:“……” 这丫头又要调戏他?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门外脚步声响,跟着门一响,碧萝推门进来。 就在门开的一瞬,耶律辰的身体如同一片落叶,无风自动,直掠到梁上。 啧,动作还挺快! 楚大小姐扬扬眉,坐着未动,见碧萝一脸凝肃,问道:“怎么了?” 碧萝进来,但觉眼前一花,揉一揉,见只有自家小家坐在榻上,似是自己看错,也不再多想,上前道:“小姐,方妈妈回来了,韩立大哥说,她竟是去了天衣阁!” 天衣阁? 楚若烟诧异,不信问道:“你是说,她去了天衣阁?” 天衣阁和自己可是关系不浅,难不成,背后为田氏出谋划策算计自己的,竟然是天衣阁的人? 碧萝点头,皱眉道:“这些年,小姐也不知道帮天衣阁嫌了多少银子,理当是不曾树敌的,怎么会有人与夫人勾结暗算小姐?” 楚若烟想一想,摆手道:“我们知道就成了,你不必声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碧萝急道:“小姐,若不然,奴婢往天衣阁去一趟,总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楚若烟瞧瞧她,挑唇笑道:“那人若当真是天衣阁的人,你这会儿去,岂不是让此人警觉?” 是啊! 碧萝恍然,点头道:“奴婢明日再去!” 楚若烟“嗯”的一声,想一想道:“明日再说罢!”又再嘱咐道,“你外头放出风声,说我受了惊吓,已经歇下,命小丫鬟关了院门罢!” 你都去田氏那里绕一圈儿了,这会儿才说受了惊吓,谁信啊? 碧萝瞪眼,可是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只得点头答应。 见碧萝退了出去,耶律辰才飘身又从梁上下来。 楚若烟撇一撇唇,低声道:“九哥见不得人吗?躲的倒快!” 耶律辰好笑,在她额头轻弹一指,摇头道:“九哥可是为了你的闺誉!” 小没良心的! 楚若烟挥手将他爪子打开,扬眉道:“什么闺誉?若烟可没有什么闺誉!” 也对! 耶律辰微笑,在她身边坐下,想到碧萝的话,不禁皱眉道:“怎么会牵扯上天衣阁?” 楚若烟摇头,倒并不如何挂心,向他瞄几眼,拽住他衣袖,可怜巴巴的道:“九哥,那田氏既然立刻命方妈妈出府,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爹和哥哥们又都不在府里,今日你留下可好?” 耶律辰低头,但见她皱着细眉儿,瘪着小嘴儿,一副委屈模样儿,偏那双乌溜溜的眸子满是狡黠灵动,不禁好笑,揉揉她的额发,柔声道:“好,九哥陪你!” 你楚大小姐怕过谁?想留他就留呗,定要做出这副模样儿来! 果然他的话刚出口,楚大小姐立刻换了张脸似的,一跃而起,欢欢喜喜的道:“我唤紫菱备热水来,九哥好好儿洗一洗好舒舒服服的安歇,恰好这里还有几套给九哥备的衣裳!” 耶律辰忙一把将她拉住,皱眉笑道:“你这会儿唤丫头,还不将她们吓到?” “她们倒不会吓到,只怕九哥顾惜名声!”楚若烟摇头。 他在意什么名声? 耶律辰好笑,摇头道:“横竖满朝皆知,九哥早已被你霸占了去,名声是好是坏,你不在意便好!” 那就好! 楚若烟笑道:“名声算不上什么,只是九哥奔波这一日,不沐浴岂不是成了臭小子?” 嫌他臭啊! 耶律辰好笑,揽着她的手臂骤紧,低声道:“堂堂男儿,要香喷喷的做什么?你还嫌我不成?”也不等她应,径直俯身,将她双唇噙住,辗转温存。 楚若烟的话还没有出口,双唇便已被他吻住,但觉他微馨的气息在唇齿间乍开,密密的将她围绕,心中顿时一阵迷乱,轻“唔”一声,哪里还想得出要说什么,双唇热烈回应,一双不安分的小手已在替他宽衣解带。 感觉到衣裳松散,一双小手探入衣内到处点火,耶律辰心头狂跳,身子一转,已将她压在榻上,双唇自她的唇上滑开,密密的吻过她的脸颊,她的眉眼…… 天地一片混沌,岁月不知为何物?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房门一响,紫菱已推门进来,大声唤道:“小姐……” 话刚出口,看到眼前的情形,后半句话顿时卡在喉咙口,吞不下吐不出,只能张大嘴瞧着,竟然不知道反应。 听到她的声音,榻上缠绵的二人都是同时停住。耶律辰的唇停在楚大小姐的锁骨上,不再细吻,也不离开。静默片刻,听身后那丫头没有一点要离去的迹像,这才轻叹一声,慢慢翻身坐起,慢条斯理的拢一拢衣裳,向她望去一眼,神色坦然,丝毫没有被捉奸的自觉。 楚大小姐却躺着没有起身,眼巴巴的瞧着眼前的俊脸移开,这才一只手捂住眼睛,懊恼的低嚷:“紫菱,进来之前,不会敲门么?” 紫菱张大嘴,等瞧清楚男子的面容,这才缓过神来,眨眼道:“小姐,就是敲门,小姐竟是不停的?小姐不应,奴婢不放心还是要进来!” 原来是钰王啊,方才当真吓一跳。 楚若烟:“……” 这丫头当真是被她惯坏了! 无奈坐起,皱眉道:“有什么事?” 紫菱忙将手里的托盘放下,解释道:“方才碧萝姐姐说,今日小姐受到惊吓,奴婢做些安神汤来,小姐用过也好安歇!” 说着话,目光向二人各自扫望一周。 虽然自家小姐钗环歪斜,衣裳也揉的满是折皱,却还尚算齐整,反观钰王殿下,长袍被拽去一半,就是一袭中衣也是半敞,露出胸前蜜色的肌肤。 嗯,看来,吃亏的不是自家小姐!这就好!这就好! 这丫头当真是被她惯坏了! 楚大小姐叹口气,挥手道:“你既瞧见了,就去备香汤罢,今日钰王殿下宿在这里!” 紫菱:“……” 这两个人真不知羞! 哼哼两声,又好像说不出什么理来,只好退出去,唤小丫鬟备水。 看着房门掩上,钰王殿下轻咳一声,向楚大小姐斜睨,扬眉道:“怎么这丫头倒是镇定的很?难不成是习以为常?” “九哥吃醋?”楚大小姐眯眼,倾身向他凑近。 “是啊!”钰王殿下倒不否认,见她一张脸儿贴过来,不避反而迎上,直到与她呼吸相闻,才轻声道,“两年前,本王见过一个小贼,就说常在楚大小姐屋子里留宿!” “噗”楚若烟被他逗笑,一瞬间,思绪被他拉回两年前那乱纷纷的青楼。伸手攀住他的脖子,不满道,“可九哥直到在阳谷关才认出那小贼本就是若烟!” 谁又能想到,堂堂一个千金小姐,名门闺秀,会女扮男装,跑去青楼那种地方,还自称“老娘”? 耶律辰无奈,环臂揽住她的身子,含笑道:“九哥又如何知道,这上京城会有这样一个淘气丫头?” 楚若烟抿唇偷笑:“若不是若烟淘气,又何处去结识九哥?如此看来,那水心阁,倒是若烟和九哥的大媒呢!” “纵不去青楼,等到太子大婚,自然也会见着!”耶律辰轻叹。 “太子大婚,有那满上京名门千金,九哥瞧都瞧的眼花,又哪里会留意到若烟?”楚大小姐撇唇。 不会吗? 耶律辰浅笑,想到当日殿上饮宴时的一幕,不禁轻轻摇头。 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是他,岂不是也曾留意? 不止留意,还因她与公孙七公子亲近,心里颇为不舒服! 只是这话若说出来,只怕这丫头又要翘尾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再说下去。 这个时候,只听紫菱在外间直着脖子喊道:“王爷,水已备好,快来洗漱罢,可要奴婢服侍?” 耶律辰:“……” 这个丫头,就生怕旁人不知道你家小姐闺房里藏了男子? 楚若烟却一跃而起,一迭连声道:“去去去,要你们服侍什么,你家小姐自个儿来!” 妖孽入浴耶!这样的艳福,自然她楚大小姐独享,岂能让这几个丫头沾光? 耶律辰:“……” 好吧,今日身入虎口,只能任人摆布了。 第725章 是真是梦 等洗漱妥当,再用些茶果,天色也已全黑。耶律辰也不再陪着楚大小姐胡闹,厮磨片刻,替她宽去外衫,整个人塞入被子里,柔声道:“闹一整日,早些歇罢!”自个儿横身卧在她的外侧。 楚若烟撇撇嘴儿,挪一挪靠在他的身上,小手顺势探入他的衣裳,感觉坚实的肌理。 啧啧,妖孽的腹肌,摸着比看着还有感觉矣! 感觉到她小手向下,耶律辰忙一把抓住,低声道:“丫头,不许胡闹!” 这是要往哪儿摸? “嘁,小气!”楚大小姐噘嘴,手就停在被他抓住的地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轻哼道,“九哥,春宵一刻值千金,要不要这么浪费?” 这丫头还当真是不怕死的! 耶律辰无奈,侧过身,拥她入怀,柔声哄道:“别胡闹,早些睡罢!” “瞧不出,九哥还是个君子!”楚大小姐不满低哼。 只是妖孽不肯,她总不能用强,哼哼唧唧磨蹭一会儿,见那妖孽不止无动于衷,反而闭上眼睡去,悻悻的老大不甘心,咬牙切齿的道:“今日饶你,横竖你逃出不我的手掌心!”瞪着他的俊颜直到眼酸,也不见他将眼睁开。 这一整天与人斗智斗力,到这会儿静下来,果然觉得乏累,盯着妖孽的双眼越来越觉干涩,越来越觉沉重,终于慢慢的阖上,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 听到怀中人儿没有了动静,只剩下绵长的呼吸,耶律辰终于轻轻吁一口气,悄悄睁眼,低头在她额间一吻。 这个丫头,再被她撩拨下去,他可当真要把持不住。他耶律辰不是君子,只是怀中这个丫头……不知为何,总令他多出些小心,他想给她的,是最完美的一切! 夜越渐深浓,园子里,已是一片寂静,间或偶有一声虫鸣,也很快便消失无声,仿佛是怕打搅到沉睡的人。 意识混沌中,楚若烟似看到一片青山绿水,由最初的扭曲模糊,越渐变的清晰。 这是哪里? 楚若烟皱眉。 这个地方,似曾相识,似乎在久远之前,她曾经来过,却不是苍辽的风光。 这是哪里? 楚若烟茫然四顾,莫要说人家屋宇,就是人影也不见一个。 就在她四顾彷惶时,突然间,听到不远处有人高呼,紧接着,但见山路上一个七八岁的女娃拼命狂奔而来,在她的身后,追着几个商贾打扮的汉子。 眼看几个汉子越追越近,小女娃回头瞧见,吓的尖声大叫:“救命!救命……”一路向她这里奔来。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女娃? 这一幕,激起了楚若烟的侠义之心,立刻向小女娃迎去,大声道:“小妹妹别怕,到这里来!” 小女娃恍若不闻,并未向她瞧来一眼,却正正向她撞来。 楚若烟张手,想要将她抱住,可是双手还没有碰到她的身子,就听一声惊呼,斜刺里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疾冲而出,顿时与女娃撞个满怀,紧接着,箭羽满天,箭头所指,竟然是那两个小小的人影。 楚若烟大惊,厉声喝道:“哪里来的贼子,以大欺小,算什么好汉?”怒喝声中,已向两个孩子冲去。 只是两个孩子像是不曾瞧见她,一撞之后立足不稳,竟然双双摔倒,身子不停,向另一边的悬崖滚去。 楚若烟吓的心胆皆寒,疾声道:“拉住我!”身子前扑,想要抱住孩子,哪知道脚下一绊,自己的身子也跟着扑出悬崖,跟着只听“噗”的一声,鲜血乍现,背上是剔骨般的疼痛…… “啊!”楚若烟低呼,额头皆是冷汗,心底却似乎明白,自己在做一个噩梦,可是任她如何辗转,竟然不醒。 “若烟!若烟!”耳畔,温柔的声音带出些焦灼,连声呼唤。 是妖孽! 楚若烟心中一定,意识顿时回笼,张开眼,就看到一张担忧的俊颜。 “若烟,你醒了?”耶律辰见她睁眼,轻吁一口气,见她呼呼直喘,额头见汗,替她将被子拉下一些,取帕子替她拭汗,轻声问道,“怎么,做了噩梦?” “嗯!”楚若烟应一声,慢慢坐起来,深吸几口气,才将气息调均,摇头道,“好怪的一个梦,又是……又是如此真切!” “一个梦罢了!”耶律辰含笑摇头,取水喂她饮一口,又怕她出汗后受凉,取自个儿的衣裳给她披上,柔声道,“想来是白日受惊,夜里才会胡思乱想!” “嗯!”楚若烟应一声,下巴搁在膝上,盯着锦被上的花纹怔怔的出神。 耶律辰不禁担心,低声唤道:“若烟,在想什么?” “九哥!”楚若烟慢慢抬头,皱眉向他注视,低声道,“我记得昨夜问你,可知道十年前若烟被劫的事?” “嗯!”耶律辰点头,“怎么又提此事?” 楚若烟摇头,低声道:“方才的梦如此真切,我……我想,会不会是十年前所见?” 十年前,在大邺朝顺城的山里,真正的楚若烟中箭落水,为公孙家的人所救,随后,被二哥楚若轩寻回。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劫里,真正的楚若烟已经魂归,被楚若轩带回来的,是借尸还魂的她! 方才梦里,她看到的那个小小女娃,细细回想,眉目是她幼时的模样,也就是真正的楚若烟。她看到的几名商贾打扮的汉子,应当便是绑架楚若烟之人。她也看到了满天的箭羽,就是伤到楚若烟的凶器。 有一支长箭,射中了楚若烟小小的身体,她看到了血光,同时,也感觉到了疼痛。或者,就是在那一瞬间,幼弱的楚若烟已经魂归,她却附进了她的身体,变成了她! 那么,那个男孩呢? 是谁? 从十年前她醒来,只知道救她的是公孙家的人,从不曾听说,一同受伤的还有一个男孩。而在她的记忆里,也没有那男孩的模样,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梦里,会突然多出一个男孩? 耶律辰见她凝眉思索,不禁担忧,轻声道:“若烟,不过是一个梦罢了,不必多想!” 往日,任楚大小姐有何举动,他总能很快明白她的意途,可是此刻,他竟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这种感觉,令他莫名的有些心慌。 温柔的声音,将她从满心的迷团中唤出,楚若烟抬头,对上他担忧的眸子,不自觉挑唇微笑,点头道:“是啊,只是一个梦罢了,是若烟一时癔症了!”向前蹭蹭身子,赖入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浴后的清香,深吸一口气,喃喃道,“九哥,若你能夜夜陪着若烟就好了!” 耶律辰:“……” 好吧,这才是楚大小姐该有的模样! 微微勾唇,将她额前汗湿的短发抚起,轻轻印下一吻,柔声道:“天色还早,再睡会儿罢!” “嗯!”楚若烟应,偎在他的怀里,却不肯动。 耶律辰无奈,抱着她躺倒,用被子牢牢裹好,一手在她背上轻拍安抚,才低声问道:“怎么,若烟常常做梦?” “嗯!”楚若烟应一声,想一想却摇头道,“往日纵梦到什么,也不过是些隐约的影子罢了,醒来便不记得,从不如今日如此清晰!” “能说说,梦到什么?”耶律辰问。 说说吗? 楚若烟微默。 若是那梦里当真是当年的情形,那岂不是要此刻告诉他,她不是真正的楚若烟? “若是不便,不说也无防!”见她不语,耶律辰又跟一句。 “不是!”楚若烟摇头,整理一下思绪,轻声道,“当年,若烟被劫,那些人一路将若烟带出了大漠,带进了大邺。若烟伺机逃脱,哪知道那些人起了恶念,将若烟射成重伤。” “便是梦到受伤一节?”耶律辰问。 刚才她睡梦中未醒,口中喃喃的喊疼。 “嗯!”楚若烟点头。 耶律辰轻吁一口气,柔声道:“我听说,当初你身受重伤,几乎丧命,想来是你小小年纪,对此事记的真切,才会梦到!如今,且不说有楚将军和四位公子,就是有九哥在,也断断不会让人再伤你分毫!” “嗯!”楚若烟应。闭闭眼,耳边听到的,是他有力的心跳,额间感觉到的,是他徐徐的呼吸,这一切一切,都莫名的令她心安,蹭一蹭脑袋,将脸更深的埋入他怀里,深吸一口满是他气息的空气,努力将梦境引起的杂念摒弃在思绪之外。 是啊,那只是一个梦,或者,是这十年来,她无数次的猜度真正楚若烟的死,今日遇险,就让她将以前所有的猜测变成了梦境。或者,那个梦,根本与事实无关! 见怀中的人终于安静下来,耶律辰心底微松,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也阖眼休憩。 可这平静只是短短片刻,蓦然间,但听静夜里传来一声闷哼,跟着是一阵拳脚相交之声。 楚若烟本已睡意朦胧,只那一声,霍然而惊,张眼正要坐起,却觉纤腰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将她半起的身子揽回,身畔,妖孽眼不曾张,只是轻声道:“好生睡着!” “九哥,外头有人!”楚若烟低语。 耶律辰仍不张眼,只是勾勾唇角道:“外头有人,又不是屋子里有人,怕什么?” 楚若烟:“……” 这妖孽倒是淡定的很! 侧耳听听外头的动静,但听拳掌声伴着身形疾掠带起的风声,似乎非止一人,斗的正是激烈,不由扬眉,侧头直将脸凑到妖孽脸上,低声道:“外头是阿江?” 妖孽在这里,他贴身的几名长随,必然也有人跟着,而阿江是长随之首,想来是他。  “嗯!”耶律辰随意应一声,仍然稳稳的躺着。 第726章 藏了四个男人 院子外的打斗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而院子里,却始终是一片寂静,仿佛所有的人都睡死了过去,竟不曾受到惊动。 楚若烟听着打斗声渐渐停止,抬头瞧瞧妖孽,却见他并没有一丝要起来的意思,不禁扬眉,低声道:“九哥,你捣什么鬼?” “睡觉!”耶律辰低应,揉揉她的脑袋,却不曾张眼。 楚若烟:“……” 好吧!看起来,还当真不用她费心! 深吸一口气,将脸埋入他的怀里,不过片刻,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再也没有纷至踏来的梦境,竟一觉睡到大天亮。 楚若烟醒来时,耶律辰早已穿戴齐整,神清气爽的坐在窗前看书。看到她睁眼,起身过来,俯首瞧着她微笑,柔声问道:“醒了?” “嗯!”楚若烟揉揉睡眼坐起,拉着他衣袖不满道,“九哥几时起来的?也不唤我!” “你夜里不曾睡好,自然要多睡会儿!”耶律辰笑应,取衣裳服侍楚大小姐起床。 楚大小姐迷迷糊糊的穿上衣裳,侧头听听窗外,疑惑道:“九哥,我记着昨夜外头有人打斗,可是做梦?” 这是还没睡醒? 耶律辰好笑,揉揉她的额发道:“你且洗漱,用过早膳再处置罢!” 是真的啊! 楚若烟精神一振,连忙点头答应。 听到里间有动静,碧萝推门进来,瞧见眼前的情形,不禁抿唇偷笑,忙上前道:“哪里劳王爷动手,奴婢服侍小姐罢!” 耶律辰也不争,笑着让她接手,自个往外室里来。 楚若烟见他出去,才向碧萝问道:“昨夜可曾听到外头有人打斗?” 碧萝点头道:“那么大动静,又怎么会没有听到?” 楚若烟眨眼道:“可院子里的人竟不曾起来瞧?” 一点动静都没有。 碧萝抿唇笑道:“是昨日王爷吩咐,任是听到什么动静,教大伙儿只管睡着,不必理会!” 楚若烟:“……” 这倒是省事! 收拾妥当出来,见阿江正立在檐下回耶律辰的话,上前笑道:“昨日可有劳阿江大哥了!” 楚大小姐突然客气,把阿江吓一跳,连忙又是摆手又是行礼,连声应道:“这本是小人当为,楚大小姐客气,这声‘大哥’小人可当不起,楚大小姐莫要折煞小人。” 楚若烟好笑道:“有什么当不起?这声‘大哥’,若烟敬的是阿江大哥的功夫!” 那也当不起! 阿江暗语。 还要再说,被耶律辰将话接了过去,含笑道:“楚大小姐乐意怎么唤你,随她就是,怎么也非分辩不可?” 不要说是他的长随,就是荆明、韩立二人,楚大小姐高兴,也是一口一个大哥,楚氏兄弟从不阻止,荆明、韩立也似乎习以为常。 阿江只得躬身应命。 楚若烟问道:“昨日来的贼人很多?以阿江大哥的功夫,也斗那许久!” 阿江点头道:“来的一共四人,功夫都还过得去!” 以一敌四啊,难怪! 只是能让阿江说一句“过得去”,那来人的功夫,想来是不错的! 楚若烟眸子一亮,忙道:“既拿到人,快些唤来问问!” 耶律辰笑道:“急什么,且用过早膳再说罢!”挥手命阿江退下,揽着她仍回屋里。 说的也是,总不能饿着肚子! 楚若烟点头,正要唤人传膳,却听院门外一阵吵吵嚷嚷,跟着有丫鬟奔来回道:“小姐,夫人带着许多人往这里来了,说是昨夜园子里遭了贼,问我们院子可还安稳?” 这田氏怎么突然关心起她了? 楚若烟扬眉,轻哼一声道:“只怕是天亮不见人回去,便寻个由头过来探问!那些人九哥不用见,若烟自去应付!”说完往外走。 想想田氏带着一堆的婆子,七嘴八舌胡搅蛮缠,耶律辰也果然感觉头疼,又料定无人敢和楚大小姐动手,便由着她去。 楚若烟刚踏出屋门,便见田氏已带着人闯进院子,见到楚若烟劈脸就问:“昨夜园子里闹贼,大小姐这里可还安稳?” 楚若烟眨眨眼,向一边立着的碧萝问道:“昨夜我们院子里可曾进贼?” 碧萝一脸茫然,摇头道:“不曾啊,一夜都不曾有事!” 贼还没进院子就被阿江截住,院子里是真的没进贼,她没有撒谎! 楚若烟立刻向田氏摇头道:“没有!” 田氏见她答的干净利落,不禁皱眉,目光向院子里一扫,瞧见半开的厨房门,目光闪动,摇头道:“想来大小姐初起,还不曾查过门户,怎么就认定没有?” 厨房门热汽蒸腾,一瞧就是备膳的模样,这丫头没有用膳,自然是刚刚才起。这个时辰才起,说明昨夜不曾睡好,不是被人惊扰,又是什么? 楚若烟懒懒道:“虽说若烟是初起,可是这院子里整夜有人下夜,若是进贼,岂有不知道的道理?”不等她再说,眨眨眼,凑前几步道,“母亲又怎么认定园子里进了贼,敢情是正房走失了人口?” 这是什么话? 田氏见她一双眸子灼灼发亮,掩不住的兴奋,不禁皱眉道:“是一早若湖、若溪那里都有人报,说是夜里进贼,我怕大小姐这里有失,便特意来瞧瞧,怎么说是正房走失人口?大小姐这可不是信口胡说?” “若湖、若溪院子里进贼啊?”楚大小姐更加兴奋,连忙问道,“男的女的?俊不俊?可曾偷入妹妹们的寝室?可有丢了什么?” 田氏:“……” 这丫头想说什么? 楚大小姐:大半夜的,女儿家院子里进贼,可好说不好听啊! 说楚若湖、楚若溪院子里进贼,本是田氏找的托词,哪知道她一句话扯上女儿的闺誉,一时倒不好多说,微微一窒,摇头道:“大小姐还是查点一下门户的好,瞧多了什么少了什么,查问清楚,若有不妥,也好报官!” 楚若烟抿唇笑道:“母亲这话有趣,既然是贼,少了什么倒还说得过去,又怎么会多出什么?” 田氏听她缠七杂八,就是绕开查门户的事不应,心中越发起疑,说道:“大小姐院子里的人不多,想来查起来也颇费些功夫,我自带了人来,就命她们替大小姐查查!”说完向身后的婆子示意。 这是要搜她的院子! 楚若烟扬眉,见几个婆子绕过她往各处屋子里去查,也不拦阻,只是冷笑道:“若烟竟不知道,原来各位妈妈是常翻若烟院子的?这岂不是贼喊捉贼?” 这话说出来,几个婆子顿时站住,都回头瞧着田氏。 田氏皱眉道:“大小姐这话怎么说?” 楚若烟轻哼道:“若不然,这院子里有什么没什么妈妈们如何知道?又怎么知道哪里少了什么多了什么?敢情是常来清点若烟财物的?这倒是若烟不知道的!今日母亲口口声声园子里进了贼,若烟倒想知道,究竟谁是贼?” 田氏脸色一沉,皱眉道:“大小姐,昨夜园子里进贼,我带妈妈们来瞧瞧,也是一番好意,怎么大小姐如此多疑?” 楚若烟淡笑道:“这一大早,母亲不辞辛苦,亲自进园子来查,当真是辛苦,母亲好意,若烟多谢,只是这院子里有没有进贼,若烟自个儿清楚,倒不劳母亲挂怀!” 也就是说,不让查! 田氏皱眉,向她上下打量几眼,疑道:“大小姐莫不是屋子里藏着什么,怕被人瞧见?若不然,瞧瞧何防?” 楚若烟好笑道:“原来,母亲是借着个由头搜若烟的屋子来的!那母亲以为,若烟藏了什么?若湖、若溪那里偷来的贼赃?还是藏着四个男人?” 田氏心头突的一跳,皱眉道:“什……什么四个男人?” 楚大小姐扬眉道:“不是四个?那是几个?” “是……”田氏的话刚刚出口,极时收住,皱眉道,“大小姐这是哪里的话?我是当家主母,府里有事,自然要查个明白,怎么反而令大小姐见疑?”话虽如此,目光还是向几间紧闭的房门望去。 昨天来的分明是两个人,结果如泥牛入海,没有一点消息,怎么这丫头张嘴就是“四个男人”?是她故意扰乱视听,还是此事另有蹊跷? 楚若烟懒懒的道:“既然母亲不是疑上若烟,些许财物,若烟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院子里嘈杂令人心烦,还请母亲带这些妈妈出去罢!” 慢走不送! 这是赶她走? 田氏皱眉,正要再说,但听院门外一阵脚步声响,有小厮奔进门来,躬身回道:“夫人、大小姐,钰王殿下来了,说是有事要见夫人!” 钰王来了不是见这丫头,见她做什么? 田氏皱眉道:“可知道是何事?” 小厮道:“奴才也没敢细问,听管家问几句,像是说什么昨夜巡城营拿到几个贼人,是从我们府里翻墙出去的,老爷和公子们不在府上,故而请夫人出去。” 这里刚说搜贼,那里就拿到了贼? 田氏心中顿时一紧,迅速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啧,这妖孽几时出去的?动作好快! 楚大小姐好笑,点头道:“原来母亲要找的人被巡城营拿了去,母亲还是去瞧瞧罢,若当真是贼也就罢了,只怕是自个儿人,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田氏听她话中有话,心中更是无底,皱眉道:“大小姐可不是胡说,既是贼人,又哪里会是自个儿人?”心中难安,也再没心思与楚大小姐周旋,招呼众婆子,呼呼啦啦的退了出去。 楚若烟跟到院子门口,冲着她的背影嚷道:“母亲慢走,女儿不送!” 哪个要你送? 田氏听的咬牙,却只当是没有听到,径直出园子向前院里去。 第727章 怕是有内鬼 前厅里,钰王殿下正端端正正坐着饮茶,见到田氏进来,起身见礼道:“将军夫人好早!” 你钰王殿下这个时辰过来,想不早都难! 田氏福身见礼:“臣妇见过钰王殿下!” 耶律辰含笑抬手:“夫人不必多礼!”客套话叙过,径直道,“今日一早,巡城营的杜副都统亲自来见本王,说是昨夜巡城营的人擒到四名贼人,亲见是从将军府越墙而出,只是如今三公子不在京城,只得交到本王手里!本王此来是想问问夫人,府上可曾失窃什么贵重之物?” 四个? 这个数字,竟然与楚大小姐所言一致! 田氏错愕,不自禁反问道:“四个?” “是啊,不然夫人以为呢?”耶律辰见她神色有异,扬眉反问。 这妇人听说巡城营拿了人,不问别的,却关切这个数字,莫不是这其中有差错? 田氏一怔,见他目光灼灼望来,连忙避开,摇头道:“臣妇没有料到,有这许多大胆的贼人,竟敢私入将军府!” 是啊,有楚远父子的威名,这十几年,还真没有几个瞎了眼的小贼胆敢偷到上将军府来。 耶律辰挑了挑唇,漫声道:“自然是知道楚大将军和几位公子都不在府罢!” 这倒是个好借口! 田氏点头道:“想来如此!” 给个杆子就爬,你也不怕摔死! 耶律辰好笑,听她话音刚落,立刻道:“只是楚家两位公子出兵,是朝中军情,寻常人又如何知道?怕是有内鬼!” 田氏听他说重“内鬼”二字,心头突的一跳,连忙道:“虽说是军情,可是各大府门,知情之人也不在少数,人多口杂,说出去也属寻常!” 耶律辰微笑道:“夫人明鉴,原来是各大府门的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府?” 田氏张口结舌,讷讷道:“我……我……我又如何知道?” 耶律辰点头,整一整衣袖,漫不经心的道:“夫人不知倒也无防,如今只要清点财物人口,看府上有何损失,命管家备单子报来,余下的,本王自然会命人查问清楚!” 查问清楚,那是要给那几人动刑? 田氏心头突的一跳,正想否认,就听厅门外楚大小姐清脆的声音道:“竟然当真有贼,倒是若烟冤枉了母亲!” 这个丫头这么快就跟了出来! 田氏心里暗暗咬牙,只得道:“今日家人也回禀说,昨夜园子里进了贼,臣妇还不曾查问明白,不想王爷就来了!” 楚若烟连忙点头道:“说是从若湖、若溪的院子里出去的,九哥,可知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这是要毁你两个妹妹的名节? 田氏顿时脸黑,皱眉道:“若烟,若湖、若溪两处只说是有贼人进了园子,并不曾说进了她们的院子!” 楚若烟眨眼道:“三更半夜,若他们没有进院子,若湖、若溪又如何知道?难不成,她们大半夜不在屋子里睡觉,满园子去逛,结果撞到贼人?那可更是不得了!” 撞到贼人,贼人却没有将她们掳去,岂不是奇怪的很? 越说越不成话! 田氏咬牙,决定不和这丫头纠缠,转向耶律辰道:“王爷,方才臣妇已搜检过一回,除去大小姐那里,旁处并不曾失窃什么物件。” 什么叫除去大小姐那里? 耶律辰含笑道:“也就是说,若烟院子里丢了什么?” 田氏向楚若烟扫去一眼,低哼道:“臣妇本想查个明白,只是大小姐拦着,不许臣妇过问,臣妇想着,大小姐屋子里或是有什么不愿臣妇瞧见的东西,也只得罢了!故而,大小姐那里丢什么没丢什么,臣妇并不知道!” 听她话中有话,耶律辰唇角微勾,挑眉问道:“怎么,夫人是说,大小姐屋子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田氏:“……” 虽然她那话是想引着钰王想到这里,可是他直接问出来,她反而是不好做答。 微微一窒,只得道:“有没有什么东西,臣妇不曾见到,并不敢妄测!” 还是说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楚若烟忍不住好笑,向妖孽瞄去一眼。 见不得人的东西,还不就是你钰王殿下? 接收到她眸光里的戏谑,耶律辰无奈,倾身向她问道:“若烟,你屋子里可藏着什么?” 楚若烟抿唇道:“既然贼人已在九哥手里,若烟屋子里还能藏什么?” 只要没有藏贼,楚大小姐爱藏什么就藏什么,旁人管得着吗? 这话答的好! 耶律辰点头,又问道:“可曾少了什么?” 楚若烟摇头道:“若烟的屋子,不多什么便已难得,怎么还会少了什么?” 你想多什么? 耶律辰好笑,瞄她一眼,又转向田氏道:“如此说来,那几个小贼并不曾从府上窃走什么?” 田氏略略迟疑,转头向楚大小姐望去一眼。 此时说府中没有失窃,或者可令钰王放人。可是费这诺大的气力算计,难不成就此轻轻掀过,令这丫头毫发无损? 更何况,怎么会有四个贼?另两个是什么人? 楚大小姐却坦然摇头:“横竖若烟那里不曾少什么!” 这丫头倒推的干干净净! 耶律辰好笑,故作惊异道:“这可奇了,那些贼人三更半夜潜入上将军府,府中却不曾丢失什么财物,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这妖孽装模做样的功夫见涨啊! 楚大小姐几乎想要翻白眼,皮笑肉不笑道:“既是有人潜入将军府,府中又没有丢失财物,想来另有所图,就请王爷命人送去刑部严刑拷打,我上将军府没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不必有所顾忌!” 严刑拷打? 那岂不是刑讯逼供? 田氏心惊,连忙道:“府里不曾查出损失什么,想来那贼是过路的!” 贼还有过路的? 耶律辰好笑,却不置可否,点头道:“府上不曾损失财物人口便好,是过路的,还是有心图之,审过便知!”再不多说,起身告辞道,“本王来的冒昧,夫人莫怪!” 上将军府男主人不在府里,论理男宾不便登门。 田氏忙道:“殿下也是为了将军府奔波,臣妇该当多谢!” 耶律辰听她客套,也不再应,走出几步,顺手勾楚大小姐入怀,含笑道:“若烟灵慧,随本王去瞧瞧,或能审出些什么!” 能被妖孽拐走,楚大小姐自然是没什么不从的!连忙点头道:“问不出也无防,横竖刑部有许多大刑,若烟不曾见过,也好见识一番!”身子被钰王殿下揽在怀里,行礼不便,只能向田氏挥挥手,权当是辞过,又一迭连声命人备车。 二人的对话,田氏听的心惊,又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楚大小姐礼数是不是周全?跟到厅门,眼巴巴瞧着二人出府,不禁急的跺脚,向方妈妈望去一眼,低声道:“怎么办?” 方妈妈也奇道:“夫人,怎么会有四个人?” 田氏摇头,想一想,低声道:“你再去一趟,给那头传个信儿,早做计较的好!” 方妈妈不敢耽搁,答应一声,张望钰王殿下一行和楚大小姐的马车走远,立刻匆匆出府。 直到马车拐出街角,楚若烟才掀起帘子,向外问道:“九哥,可是去钰王府?” “嗯!”耶律辰应,回头向她笑望,轻叹道,“早膳不曾用便闹出这许多事,回府之前,先去用早膳罢!” 楚若烟摇头道:“何必如此麻烦,我们唤些饮食,回府里用岂不是好?”说着话,侧头向他身后瞄。 阿江被她眸光扫到,吓了一跳,连忙道:“楚大小姐说的是,小人即刻命人去买!” 你倒学精了,一句话推给旁人,免得自己跑断腿! 楚大小姐好笑,倒不为难他,点头道:“还是那几样!” 阿江连忙答应,一迭连声唤人。 耶律辰也向他笑望一眼,摇头道:“不急在这一刻,你唤人买了吃食,送上临江楼罢!”命车马转路,往临江楼去。 昨日才发生那样的事,今日就特意去临江楼,想来妖孽必有用意! 楚若烟瞄他一眼,不再多问。 临江楼门前下车,掌柜的听到小二回禀,匆忙亲自迎了出来,要跪倒行礼,被耶律辰阻住,摇头道:“本王不过是客人罢了,掌柜不必多礼!”径直向里走,又再问道,“二楼厢房可曾备好?” 掌柜的忙应道:“王爷放心,那间厢房从昨日小人便不曾再留过客人!” “嗯!”耶律辰应一声,径往二楼最里的厢房而来。 咦? 楚大小姐扬眉,向掌柜的瞅去一眼。 这妖孽一整夜都在她的屋子里,什么时候订下的厢房?竟还是指定一间,哪一间? 只是掌柜的躬身垂手,侧身让路,并不曾接收到楚大小姐的目光,自然也不会回答。 没有默契! 楚大小姐撇撇嘴,抓住钰王衣袖,跟着他上楼。 耶律辰侧头,但见她蹙着眉尖儿,一脸疑惑,不禁浅笑,反手将她握住,与自己并行,悄声道:“昨儿掌柜的离开兵部时,我便已吩咐,将那厢房留着,不许收拾!” 既然是昨天吩咐,自然是那两个男子出手暗算拉车马儿的厢房! 楚若烟点头,低声道:“还是九哥想的周全!” 这可不是拍马屁,这一刻,她是当真佩服妖孽心思缜密。 耶律辰听她称赞,只是微微一笑。 第728章 忘了这丫头的脾性 此刻早已过了用早膳的时辰,临江楼里倒是极为清闲,二楼的厢房,也只有临窗的一间坐着两位客人,其余尽数空着。 耶律辰目光扫过,但见是两位年轻的夫人在说话饮茶,也并不在意,脚步在锁着的厢房门前停下,示意小二开门。 临江楼虽名为“临江楼”,实则离江还有些距离,在这二楼,有对面屋宇的遮挡,只能看到一抹江的影子,倒是街上的情形,瞧的更清楚一些。 耶律辰缓步踱到窗口,俯下身,便可瞧见对面巷子里的情形。 楚若烟立在他的身侧,探出身向另一侧望去,皱眉道:“奇怪,从这里瞧过去,并不能瞧见这一方的巷子,这厢房的人如何出手?”而拉兵器的那辆马车,正是从这条巷子出去。 耶律辰顺着她的话望去,果然见临江楼旁边的巷子被几挂灯笼和招牌挡住,莫说使暗器去暗算拉车的马儿,就算是瞧见马车出来也不能,不禁皱眉,沉吟道:“莫不是马车出了巷子才动手?” 楚若烟摇头道:“依当时马车冲来的速度,连荆明、韩立都不曾挡住,该不会是出了巷子才向前疾冲!” 是啊,马儿发力,总要一段路程,等出了巷子,马车离楚家一行的车队已近,就算是突然发力,也没有那么快的速度。若不是速度太快,冲力太大,依荆明、韩立二人的功夫,又岂有挡不住的道理? 耶律辰眸色微深,抬头向对面望去。 临江楼的对面,是一片宅子的外墙,靠街一侧,开着一排店面,却并没有楼宇。而在巷子的另一侧,却是一座石塔,衬着背后的大江,是为上京城一景! 既然不是从临江楼打暗器出去暗算,那必然是从这塔上! 耶律辰微一沉吟,将阿江唤来,吩咐道:“你去那塔上查看,可有什么异样?问问守塔之人,昨日可有人进塔?” 阿江应命,拔步飞奔而去。 楚若烟耸肩道:“经这一夜,就算是有人在那塔上暗算,这会儿也早就跑了,难不成还等九哥去抓?” 耶律辰摇头道:“那塔上不比临江楼人来人往,或者有什么线索留下!”慢慢在椅中坐下,吩咐小二送茶,这才抬头向楚大小姐瞄去一眼,摇头叹道,“丫头,怕是不少人想要你性命,日后出入,还是当心些的好!” “那又如何?”楚大小姐撇唇,下巴微扬,漫不经心的道,“难不成他们想要我性命,我便要每日战战兢兢的不成?他们不想要我活的顺心,我偏不如他们的意!” 倒忘了这丫头的脾性! 耶律辰微笑,点头叹道:“那只好本王当心一些!” 战战兢兢的丫头有什么趣?自然是由他护着,让她能活的潇洒恣意! 这九哥说起情话来不肉麻,却自有动人心处! 楚大小姐笑眯了眼,点头道:“九哥放心,若烟素来是不怕事的,他们有胆,尽管来就是!”她不去惹事就不错了,难不成还怕事惹她? 知道你不怕! 耶律辰含笑摇头。 二人说一会儿话,阿江已从对面回来,躬身回道:“爷,据那守塔人所言,昨日曾有两拨人上塔,第一拨,便是在这临江楼三楼用膳的张富户的家眷,第二拨,是一个身穿青袍的汉子!小人上塔查过,在第三层,看到塔门有开启过的迹象。” 怎么又多出个人来? 耶律辰皱眉,想一想问道:“可曾问过这两拨人上塔的时辰?” 阿江回道:“张富户的家眷,是在午时前登楼,算时辰,该是在塔上游赏过后,才来临江楼用膳。而那青袍汉子,却是在午时过后登塔,直到街上乱起,才下塔离去。” 也就是说,动手的是那青袍汉子! 耶律辰点头。 楚若烟隔窗瞧着石塔,听主仆二人说完,才跟着问道:“阿江,你可曾开那塔门瞧瞧?在那里使暗器,可能同时顾及两边的巷子?” 阿江点头,又摇头道:“小人出去查过,那塔虽高,可是旁边的巷子却被树木挡住,并不易得手,对面的巷子倒是极好动手!” 楚若烟扬眉,向耶律辰耸肩道:“看来,动手的是石塔和临江楼两个方向,他们还真怕失手!” 耶律辰皱眉,将案子上的茶盏、细点摆出临江楼和石塔的位置,又以茶水画出楚家一行马车行进的方向,以及两侧马车冲出来的位置,沉吟道:“先是身穿皂色衣裳,家人打扮的汉子,使乞丐阻住其余的道路,令车马只能从这里经过。随后,临江楼上的两名汉子从这里出手,暗算对面巷子的马车,令拉沙土的马儿惊奔,撞上若烟的马车。若非有荆明、韩立相护,如此安排,已算是天衣无缝,为何又会多出石塔上的青袍汉子?” 楚若烟扬眉道:“自然是怕从一侧撞来,若烟有幸避过,便两相夹击!” 耶律辰沉吟片刻,微微摇头,命阿江将荆明、韩立二人唤来,问起当时的情形。 韩立道:“其时先是拉兵刃的马车突然横冲直撞而来,小人临危,竟然相救不及,只来得及拉一下那马车的马缰,只是那马车撞来的势头太猛,虽说车身略偏,还是撞上大小姐的马车,伤及车夫,小人虽跃上车夫之位,却无法阻止车子向一侧翻倒。” 楚若烟点头道:“全赖荆明将马车撑住,马车才不曾一下子倾倒,若不然,我和碧萝就会被踏在马蹄下!” 荆明摇头道:“是那拉沙土的车撞来,虽说撞上,却晚一步,恰好挡一挡,若不然,小人怕是难以撑住!” 楚若烟:“……” 什么情况? 负负为正? 耶律辰也没有料到还有这样一节,微微一愕。昨日他赶到时,马车已经翻倒,正赶上楚大小姐与人动手,并没有看到之前的情形,不禁挑眉问道:“那依二位所见,竟是那拉沙土的马车救了若烟?” 荆明摇头道:“两辆马车撞来,只是前后之间,只能说,是恰好罢了!” 楚若烟怔怔片刻,喃喃道:“也就是说,那拉沙土的马车稍早片刻,我们就变成了夹肉饼,若是稍晚片刻,我们的马车便立刻倒地碎成渣?”虽然是问句,可是语气却极为肯定,见荆明点头,一时额上满是冷汗。 本来,她还以为是因为荆明、韩立二人拼死相护才逃过一劫,哪里知道,竟然还有这一项巧合!如果是马车倒地,自己多少有些功夫,也倒罢了,碧萝只怕是在劫难逃。可是若是被两辆马车同时撞上……那可就万事皆休! 耶律辰俊脸也是一片凝肃,向韩立问道:“那押兵器马车的校尉,是何时与你动手?” 韩立道:“是小人出手,拽他马疆时,出手阻止。” 也就是说,是韩立先动手! 耶律辰点头,又再问道:“其余的人可曾动手?” 押兵器的马车共有七辆,与楚若烟相撞的,是最前的一辆,车上有四名兵士押送。 韩立摇头道:“那人动手,其余几人只取兵刃护住马车。” 阿江听到这里回道:“王爷,兵部的几位爷细细问过,他们都道,是怕贼人劫车方才动手!” 楚若烟道:“这么说,他们确实是被人引入巷子,又有人出手暗算了拉车的马儿,马儿才发狂撞了上来!” 拉沙土的马车也是一样! 耶律辰点头道:“如今看来,这两辆马车虽似同出一计,可是却又相互牵制,只怕不是同一路人马所为!” 荆明一惊,连忙问道:“王爷是说,昨日竟然是两路人马暗算大小姐?” 耶律辰缓缓点头,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这个丫头究竟是得罪了谁,突然有这许多人要取她性命? 楚若烟愣怔片刻,又慢慢摇头道:“只怕他们的目的,不是必定取若烟的性命!” “怎么?”众人大多不解。 昨日那两辆马车来势凶猛,稍有偏差,如今怕你楚大小姐早没了小命,怎么反说旁人不是要取你性命? 楚若烟叹道:“昨日那两辆马车怕是躬逢其会,可是这临江楼和石塔里的人却是事先埋伏,也就是说,他们早知道我们府上的马车要从这里经过!” 对! 几人同时点头。 楚若烟将几人逐一瞧过一回,慢慢道:“昨日田大小姐归宁,动手的人知道我跟着母亲去田府饮宴。” 也就是说,幕后主使,是熟人! 几人又齐齐点头。 耶律辰略略沉吟,点头道:“既是熟人,就当知楚大小姐身边有荆明、韩立两名高手相护。” 荆明、韩立二人身为楚大小姐长随,一旦有事,必然会拼死相护,要动楚大小姐并不是易事。可是他们依然动手,要的,就是楚大小姐出事,是不是能取她性命,倒不强求。 阿江、韩立二人也算是心思灵活,可是听他细细分说,才算是明白。 荆明却依然不懂,皱眉道:“他们精心设局,难不成只为了毁上将军府一辆马车?” 当然不是!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昨日若不是两路人同时出手,反而互相牵制,纵有你二人拼死相护,怕我纵然不死,也得重伤!只要我受伤,想来便是他们达到目的!” 韩立皱眉道:“若大小姐有事,我家将军岂会善罢甘休?他们就不怕惹火烧身?” 楚若烟叹道:“如今,四位兄长都不在上京,若我当真死了残了,纵然爹爹不会善罢甘休,又能如何?” 荆明、韩立二人对视一眼,瞬间默然。 是啊,动手的若是寻常府门的人,也不过是为楚大小姐讨个公道,对她本人怕于事无补。当年楚大小姐被劫,楚氏兄弟将整个上京城闹的天翻地覆,到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耶律辰眸色微深,慢慢道:“只是,他们忘了,如今,多了一个本王!” 这句话说的缓慢,语气轻浅,却透出一股凌利的杀气。 第729章 比皇帝还龙精虎猛 这里说着话,但听那边厢房有小二的招呼声,紧接着房门声响,两人轻浅的脚步声下楼而去。 阿江见耶律辰凝神倾听,出去瞧了瞧,回道:“是方才那边厢房的两位夫人!” 原来是那两名女客! 耶律辰点头,不再多问,吩咐道:“一会儿你将守塔人带去兵部,找师爷画出那青袍汉子的图形,瞧可在昨夜所擒的四人之中?” 阿江躬身应命。 耶律辰又问道:“昨日阿传可曾回报?” 昨日阿传跟着这里的掌柜的前来问话,到他离兵部送楚大小姐回府,他还不曾回来,也就没有听到回报。 阿江躬身道:“昨日他回来时,王爷已在将军府,小人便使他回兵部等着,这会儿怕还在兵部!要使人去传?” “嗯!”耶律辰点头,想一想,又摇头道,“不必了,一会儿命他回王府就是!” 阿江领命,正要退出,就听楼梯上脚步声响,跟着一个清亮的声音唤道:“楚妹妹可在楼上?” “是明姐姐!”楚若烟大喜,一跃而起,奔出门去,但见明彦君在前,盖玉啸在后,刚刚踏上楼来,连忙招手唤道,“明姐姐,我们在这里!” 明彦君赶前几步将她手握住,皱眉道:“今日一早才听说你昨日生出诺大的事,当真是吓人一跳,可曾伤着?”目光向她下下略一打量,见她脸色红润,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儿,心中微松。 楚若烟摇头道:“有荆明、韩立在,又有九哥相救,哪里就会受伤?”向盖玉啸打个招呼,拉着她径入厢房。 耶律辰见是这二人前来,起身相迎,含笑道:“明郡主和三哥来的巧,细点刚刚送来,一同用些才好!”目光扫向盖玉啸,微微一笑。 前一日,他本是跟着自己出城,昨日一进城就与他分道,不用问也知道他是去见他的明郡主。 盖玉啸与他眸光相触,竟有些尴尬,连忙清咳一声,扭过头去。 耶律辰是他唯一的亲人,过去的十几年,他只想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保他平安,护他周全。而如今,只要一回上京,他似乎就能感觉到明彦君的呼吸,明彦君的心跳,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呼嚣着想要见她。 昨天,那样凶险的情形,他竟然不在! 耶律辰见他竟悄悄红了耳尖,更觉好笑,微勾的唇角,又深了几分。 两个人的神情,没有脱出楚大小姐的火眼,瞅瞅这个,瞄瞄那个,扬一扬眉,决定不理,拉着明彦君道:“是啊,明姐姐,我们边用边说!” 这两个家伙,成日眉来眼去的,基情满满。 明彦君向桌子上摆的花花绿绿的碗碟扫去一眼,见都是平日楚大小姐爱吃的东西,抿唇笑道:“这什么时辰了?楚妹妹用的是早膳还是午膳?” “上午茶!”楚大小姐顺口答,拉着她的手道,“姐姐来尝尝!” 明彦君含笑摇头,顾自斟一杯茶来饮,含笑道:“你用你的就是,不必管我!” 楚若烟见她对满桌子的美食当真不感兴趣,倒也不再客气,让过座,自个儿取过几只水晶蒸饺,大大咬一口,但觉鲜香满口,连嚼几下咽下,肚子里顿时舒服许多,这才满足的长叹一声。 耶律辰见她吃的香甜,微微一笑,柔声道:“慢着些,没人和你抢!”取碗来替她盛一盏汤,送到面前。 这两个人…… 明彦君扬眉,又觉羡慕,回头向盖玉啸横去一眼。 这个闷葫芦什么都好,只这一点,永远赶不上钰王,当真不知道,这样极端的两个人,如何能成为知交好友? 盖玉啸接收到她的目光,又觉被耶律辰盯着,更觉尴尬几分,忙将头转开。 咦,这家伙害羞? 明彦君盯着他细瞧几眼,准确的捕捉到他耳尖的一抹潮红,瞬间心情大好。 这会儿楚大小姐已风卷残云,几只蒸饺和一整盘细点下肚,大觉舒坦,缓过一口气,这才问道:“姐姐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明彦君叹道:“方才听说你昨日遇险,本是过府去问,路过这临江楼,便瞧见府上的马车,又有王爷的马,便想你们是在这里!” 原来如此! 楚若烟点头道:“劳姐姐挂念,我们无事,只是旁人有事!” 既然你没事,当然是旁人有事,再说,旁人有事,与我何干? 明彦君向她笑望一眼,突然想起一事,倾身向她凑近,皱眉问道:“妹妹几时和张家的人有来往?” “什么张家?”楚若烟错愕。 明彦君道:“方才下楼去的,一个是张富户的继室,一个是张富户的妹子,难不成,不是从这里出去?” 是说刚才那两位夫人啊! 楚若烟奇道:“方才那两人,是张富户的家眷?姐姐如何认得?” 明彦君叹道:“原是与那等人家素无交集,只是去岁在泺源路上,曾见过几次!” “哦?”楚若烟来了兴致,问道,“这家人有何不妥?” 整个上京城,名门世家林立,如果对方只是一个富户,就算是见过千万遍,又如何进得了明郡主的法眼?而她此刻特意提起,自然是有原因的! 果然听明彦君冷笑一声道:“虽无实据,可是遇到他们的时辰太巧,不能不令人起疑!” 楚若烟问道:“怎么个巧法?” 明彦君冷哼:“我们每一次遇劫,都是在遇到他们之后!” 这么巧? 楚若烟惊讶,又再问道:“姐姐前往泺源,一共被劫多少次?” “七次!”明彦君想都不想的答。 “都有他们府上的人?”楚若烟问。 明彦君点头,反问道:“是不是很有趣?” 嗯,有趣!非常有趣! 楚若烟点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耶律辰颇为意外,向明彦君问道:“回京之后,郡主可曾查到什么?” 孝康王府又不是吃素的,在泺源府顾着重伤的孝康王,或是腾不出手来,如今明辉安然回京,岂有不查的道理? 明彦君眸色微沉,点头道:“自然有!” “什么?”楚大小姐吃饱喝足,精神百倍,闻言立刻追问。 明彦君道:“那张富户年近六旬,后宅里除去正房夫人,还养着十七位姨娘,育有十三个儿子,二十一个女儿!” 这么多? 楚若烟咋舌,喃喃道:“这……这比皇上还要龙精虎猛……” “咳……”耶律辰轻咳,向她撇去一眼,低声道,“不许胡说!” 擅议君王也倒罢了,只是那个君王是他耶律辰之父! 忘了! 楚大小姐吐吐舌。 忘了眼前这个妖孽,也是皇帝龙精虎猛造出来的成品! 明彦君也觉好笑,抿唇续道:“据闻,这张富户还有一个善人的名声,一大群的儿女也都生的齐整。” 楚大小姐听到这里,眼前一亮,连忙道:“当真?几时我们去见识一番!” “丫头!”耶律辰好笑阻止,摇头道,“别打岔!” 啧! 楚大小姐横他一眼,见他望来,立刻又换张笑脸,笑眯眯的道:“九哥放心,任他那一窝子儿女如何出色,必然不会比九哥更俊!” 这个妖孽,听到她要去瞧别的美少年,立刻吃起醋来,嗯嗯,很好!很好! 耶律辰:“……” 丫头,你就不能好好儿说话? 不再理她,向明彦君问道:“可是他这些儿女,与朝中什么人有所牵连?” 钰王殿下的心思,当真是敏捷的很! 明彦君暗赞,点头道:“王爷莫急,我还不曾说完!”转头望向楚若烟,接着道,“这会儿只说他的小妾和儿女,却不知道,那张富户前后,共娶过四位夫人,前三位都已亡故,方才下楼的,便是他的第四位继室!” 楚大小姐结舌道:“天呐,这位张富户,是克妻的吗?怎么连死三位夫人还有人敢嫁?” 明彦君挑唇道:“那便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他的第一位夫人育有一子二女,如今那两位嫡小姐,一个嫁给川桐府知府的内侄,一个给宁安府守备做了填房。” 楚若烟皱眉道:“知府、守备,虽说是一方父母,可是怕翻不出什么风浪!” 这丫头当真是性急! 明彦君微笑摇头,接下去道:“张富户第二位夫人出自书香门第,从前也算是一方旺族,后来家道中落,只能嫁一个商贾。她生前育有一女,听说生的国色天香!” 怎么随随便便就国色天香? 楚若烟撇一撇唇,表示不信。 明彦君笑道:“究竟生的如何,我也不曾见过,倒不知道真假。只是听说,这位三小姐,最得张富户宠爱,到适婚的年岁,百般托付,最终嫁给督盐御史元凯为妻!” 元凯? 耶律辰一怔,问道:“元家的人?”督盐御史,那可是当朝二品。 明彦君点头道:“元凯是定国公元氏一族的旁枝,与元睿同辈!” 楚若烟皱眉道:“倒是听说这元凯娶一寻常富户的女儿为妻,往日并不曾留意。” 明彦君所述,盖玉啸显然早已听过,微微抿唇,向耶律辰望去,慢慢道:“只是那几路劫匪,又似乎与常王并非一路!” 常王耶律亭截劫明彦君,为的是将她据为己有,不会伤她性命,可是另外几次却并非如此! 耶律辰点头,默思片刻,向明彦君问道:“可还有旁的?” 第730章 盘根错节 有! 明彦君点头,又接着道:“第二位夫人过世,张富户又娶回第三位夫人,也出自一个世族的旁枝。” “哪一族?”耶律辰问。从明彦君此刻郑重的语气里,敏锐的感觉到这个人才是事情的症结。 “鲁!”明彦君丹唇微启,缓缓吐出一字。 “鲁?”楚若烟惊讶,连忙问道,“鲁妃的鲁?五殿下母系的鲁?” 还有,鲁晋的鲁? 明彦君点头,续道:“这位鲁氏与鲁妃同辈,同一个曾祖!” 这么说来,还比鲁晋与鲁妃近些! 楚若烟皱眉道:“怎么从不曾听说,鲁妃还有这样一门亲眷?” 明彦君摇头道:“想来是因为这位鲁小姐嫁入商贾,还只是个继室,族中引以为耻,竟无人提起。” 所谓士农工商,商贾素来被视为下九流,当初那位鲁小姐以世家小姐的身份嫁入商贾人家为继室,鲁家引以为耻,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明彦君既然提到此人,就必然有她的道理! 耶律辰问道:“如今呢?这第三位夫人可曾留下儿女?” 明彦君点头道:“这位鲁氏,育有一子一女。其子幼年启蒙,读几年书,虽说没有大成,倒也结交不少读书的朋友,不愿承父业经商,如今是在户部供职。而那位小姐……嫁入另一家巨贾!” “哪一家?”耶律辰问。 楚若烟听她中途话语略顿,心中动念,立刻问道:“该不会是钱家吧?” 张家不论如何富庶,在明彦君口中,也只唤个“张富户”,而这一家,她却郑而重之的说出“巨贾”二字。 这满上京城,能被明郡主称为“巨贾”的,怕就是四皇子的母族,钱贵人的娘家了!更何况,那鲁氏之子所供职的户部,正归四皇子耶律邯掌管。 明彦君听她一口说中,慢慢点头道:“不止是钱家,还是钱贵人嫡亲的弟弟!” 嫡亲的弟弟? 楚若烟吃惊道:“也就是说,张家这位小姐,是四殿下的嫡亲的舅母?” “不错!”明彦君点头。 想不到,只是一个寻常的富户,便盘根错节,干系到当朝的三位皇子! 耶律辰皱眉,又再问道:“方才郡主说,之前从这里离开的两位夫人,一位是张富户的正室,另一个是他的妹妹?” 明彦君点头道:“张富户这第四位夫人,进门不过五年,膝下只育有一子,刚刚年满三岁。而张富户的那个妹妹,较张富户也小着十几岁,给刑部员外郎盛正业为妾,三年前,盛正业发妻亡故,将她扶为正室。” 怎么又牵连上刑部? 楚若烟听的头大,径直问道:“那姐姐可曾查出,对姐姐动手的究竟是何人?那张家暗中又做些什么勾当?” 明彦君长叹一声,摇头道:“正因这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些日子,我们想尽法子,也不能理清头绪。只是能够肯定,这张富户,断不是一个寻常的商贾!” 耶律辰沉吟道:“昨日,我们只留意到这二楼的两名男子,闻说三楼是张富户家的女眷,便不曾留意,如此看来,只怕还有些干系!” 盖玉啸道:“我去三楼瞧瞧!”也不等他点头,起身向外走。 昨天这楼上的人,都关系到暗算楚若烟,韩立立刻道:“小人与萧三爷同去!”跟着他一同出门。 阿江也连忙道,“小人也去!”跟在二人身后,径上三楼。 楚大小姐吃饱喝足,此刻又听到这许多错踪复杂的关系,只觉整个人困顿,打个哈欠,喃喃道:“是谁动手又能如何?倒不必急着去查,先睡一觉才是正经。” 吃饱了就睡,这位楚大小姐还真是天大的事也不挂怀! 明彦君好笑,推她道:“怎么早起将军府竟然是不起火的,这个时辰才用早膳?还困成如此模样?” 楚若烟撇唇道:“昨夜府里进贼,被阿江擒了去,本就不曾好睡。哪知道今日一早,母亲便来查院子,早膳都被她搅了!”言下忿忿,不是为了贼,而为那一餐早膳。 上将军府进贼,不是荆明也不是韩立,是被阿江擒了去,这是什么情况? 明彦君扬眉,向耶律辰望去一眼,再瞧瞧已睁不开眼的楚大小姐,见二人都浑不以为意,想想阳谷关上二人同宿同食,倒也不觉奇异。 隔一会儿,韩立、阿江二人跟着盖玉啸回来,韩立摇头道:“那三楼瞧街上虽然真切,却并不宜动手,倒是与对面的石塔正对,能瞧清里边的情形!” 耶律辰向阿江问道:“可能瞧见楼边的巷子?” 阿江点头道:“虽说瞧的真切,自上而下的角度,怕不好动手!” 耶律辰再望向盖玉啸,盖玉啸道:“我能,旁人不行!” 啧! 这闷葫芦,可狂的很! 楚大小姐挑眉。 可是自从两年前阳谷关一战,不管是楚家兄弟,还是朝中众将,对盖玉啸的功夫都是赞不绝口,可只知道他武功奇高,却不知道有多高,就连耶律辰,也坦言断断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说,连荆明、韩立、阿江几人都无法从三楼厢房暗算马车,那么只怕这满苍辽也再找不出几个人能够做到! 耶律辰皱眉,低声道:“从石塔的角度,想来可见巷口,只怕瞧不见巷子里的情形,而这临江楼三楼,能瞧见巷子,却无法动手。临江楼的三楼与石塔三层又是相对,难不成,是这里有人替石塔上的人观望?” 楚若烟咋舌道:“为了杀一个楚若烟,竟然如此周密安排,我是不是该当荣幸?” 你还有心思说笑? 耶律辰向她瞥去一眼。 韩立摇头道:“大小姐,昨日是田大小姐归宁,寻常饮宴,岂会午后就散?而昨日这里的小二说过,张富户的家眷是午时之前便已来到临江楼。” 是啊,昨天是因为田佳宁等人的算计,令归宁宴草草结束,楚家一行提前回府。莫说那张富户等人无法预料楚家一行会在那个时候回府,就是田佳宁本人,又岂会料到那样的结果? 楚若烟扬眉道:“难不成,他们要设计的是旁人,却被我们撞上?” 荆明摇头道:“不会!” 就算不认识上将军府的人,可是上将军府的马车前边,都挂着大大的府牌,岂有瞧不见的道理?若那些人等的是别人,又岂会对上将军府的马车动手? 明彦君也想不明白,皱眉道:“他们总不会是神机妙算,算到你们提早回府罢?”说到这里倒有些不解,向楚若烟问道,“说来,你们为何提前回府?” 楚若烟长叹道:“一言难尽!”将在田府的事简略说一回。 明彦君听的皱眉,向耶律辰一望,低声道:“到了今日,那田大小姐还不甘心吗?” 楚若烟耸肩道:“只怕她恨极了我,倒未必还奢望九哥!” 明彦君叹道:“早知如此,昨日我当陪你一同赴宴才是!” 楚若烟笑道:“姐姐素来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之人,那等宴席,不去也罢!” 二人说一会儿话,又将话转回。楚若烟对昨日遇险并不如何在意,反是关切明彦君,向耶律辰问道:“九哥,依你之见,是什么人与张富户家的人串通,在泺源道上拦截明姐姐?” 耶律辰沉吟道:“如今看来,当朝竟有三位皇兄与张家有些干系。七皇兄既对郡主有意,断不会伤及郡主性命,元凯那一方,倒可暂时不做理会!其后四皇兄、五皇兄……”说到这二人,不禁迟疑。 楚若烟摇头道:“明姐姐前去泺源,是为服侍明王爷,除去暗算明王爷的幕后之人,又有谁会在意,竟然一再阻拦?” 耶律辰想一想,向明彦君问道:“动手之人,可曾下杀手?” 明彦君侧头回思,点头道:“那些人出手虽说凶猛,但一击不中,立刻全身而退!” 盖玉啸轻哼道:“想来是知道郡主身边,有阿传和楚四公子的长随!” 这几人虽说都身手不凡,在钰玉府和上将军府,却不过是仆从身份,能认出这几个人的,也必然是上京城各大府门的人! 楚若烟皱眉道:“之前我们曾经推断,对明王爷下手的,断断不会是四殿下!他没有向明姐姐下手的动机。五殿下又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又怎么会对明姐姐动手?” 没有动机吗? 耶律辰微默,低声道:“这两年来,七皇兄对四皇兄处处掣肘,焉知四皇兄不会反击?” 楚若烟瞪眼道:“他反击七殿下,动明姐姐做什么?”话刚出口,瞬间恍然,“啊”的一声道,“难不成,只因七殿下对明姐姐一意求娶,他便想将明姐姐除掉?”说完又连连摇头,撇唇道,“可是明姐姐和萧三哥已经情定,他如此一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这丫头虽说聪慧机警,可终究只是一个闺阁少女,总有她想不到的地方! 耶律辰轻叹,抬头向盖玉啸一望。 盖玉啸轻哼一声,却不接口。 倒是明彦君轻嗤一声道:“他们以为,三哥出身寒微,我明彦君一时为他所迷,总有厌弃之时,故而从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在名门贵胄、世家旺族之间,身份高低贵贱,素来分的极为清楚。 第731章 给自己脸上贴金 楚若烟虽说穿越到这个时空已有十年,可是现代人生而平等的观念却是刻入骨子里的,加上本就已猜到盖玉啸的身世,听他说出来,想一想才想明白,轻嗤一声道:“瞎了他们的狗眼!”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先不说盖玉啸本就是清河王后人,纵然当真出身寒微,以他如此人品武功,要想在朝中搏一个功名,还不是指日可待?纵是封侯拜将,又有何难?那些人,还不是狗眼看人低? 楚大小姐话说的不好听,可是这里一个是盖玉啸本人,一个是盖玉啸的兄弟,另一个是深爱盖玉啸的女子,听她此言,都是极为入耳。 耶律辰微笑,伸手揉揉她的额发,叹道:“昨日的事,若当真牵扯上张家,怕事情便不会如此简单!” 既要劫明彦君,又要伤楚若烟,一下子得罪两大府门,这张富户不是疯了,就是胆子被什么势力撑大了! 盖玉啸不解道:“若当真是豫王,截劫郡主,是为了反击常王,可又为何要袭击楚大小姐?” 楚若烟与几位皇子都是自幼一同长大,那四殿下耶律邯更是对楚若烟有意。若张家是为他所用,他又为何要伤及楚若烟? 楚大小姐眨眼道:“莫不是因爱生恨?”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自恋的很! 耶律辰勾勾唇角,点头道:“或者当真如此!” 明彦君:“……” 盖玉啸:“……” 钰王殿下还挺配合! 只是明彦君虽说不似寻常的大家千金扭捏,终究是名门之女,闻言只是好笑皱眉。盖玉啸与耶律辰相扶相助多年,对他的感情亲近中还带些敬畏,也只浑当没有听到,阿江、荆明等人又是主仆有别,虽觉好笑,也极力忍着,若是旁人听到,怕是要大翻白眼。 耶律辰却不以为自个儿的话有什么不妥,向楚大小姐柔声问道:“吃饱了?” “饱了!”楚若烟点头。 “那就回府罢!”耶律辰起身。 盖玉啸不解道:“回府?” 这一大早,你不上朝也就罢了,怎么也不去兵部、礼部处置公务,大白天的回府,还带着楚大小姐。 耶律辰点头,眸色微冷,轻哼道:“昨夜擒到几个贼,要及早审问才好!”免得让他们的幕后之人做出应对! 也就是说,那几个贼押去了钰王府? 明彦君跟着起身道:“既然是要审贼,我们一同听听可好?” 从楚大小姐幼时被劫,楚氏兄弟大闹京城和皇宫之后,已经有十年,上将军府不要说进贼,就是偷食的猫儿都要绕着走。如今不但府里进贼,一进就是四个,还当真是新鲜的很!她想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胆子,会这么肥? 耶律辰却微微一顿,摇头道:“只怕这贼人背后另有主使,孝康王府不必牵涉其中!” 虽说贼人进的只是一个上将军府,可是牵扯之下,怕就会牵出朝堂争斗。 明彦君冷笑道:“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孝康王府纵想置身其外,只怕旁人不会令我们如愿!更何况,我孝康王府怕着谁?” 是啊,孝康王府从来不涉及党争,可是明辉泺源救灾,明彦恩西疆彻查吏治,还不是一样受人暗算?如今朝中风云暗起,孝康王府在朝中举足轻重,又有谁会容他们置身事外? 盖玉啸听她这几句话说的豪气,望向她的眼神更是多了一些赞赏,点头道:“郡主说的是!” 耶律辰:“……” 难得见自己这位表哥赞同旁人! 略想一瞬,点头道:“那便一同回府罢!”揽楚大小姐在怀,当先下楼。 明彦君与盖玉啸同来,本是骑马,此刻遇到楚若烟,便与她共乘一车。 马车驶动,明彦君挑帘见两名男子策马在前,这才回身拉住楚若烟,悄声笑道:“楚丫头,我要审你,昨夜做什么来着?” “什么做什么?”楚大小姐瞪眼。 明彦君轻哼道:“怎么上将军府进贼,是被阿江所擒?我听的真真儿的,你可莫要混赖!” 楚若烟笑道:“赖什么?那贼本就是阿江所擒,我又何曾做什么,不过是和九哥抱着睡觉罢了!” 明彦君:“……” 倒忘了这丫头的女登徒子本色! 只是她就这么认了,反而无趣。 明彦君只得收起打趣的心思,轻哼一声,皱眉道:“依你方才所说,只怕是将军夫人所为!” 楚若烟点头道:“从昨日赴宴,怕她就憋着心思,今日又一大早的去查园子,自然与昨夜的事脱不了干系!” 那还审什么? 楚若烟叹道:“昨日街上的事,设计太过精密,怕不是她那脑袋想得出来的,想是背后有人指点。更何况,她一介后宅妇人,又哪里找来那许多高手?” 此言有理! 明彦君点头,猜测道:“莫不是万家已将手伸到你们府里?” 楚若烟摇头道:“从昨日田府的事可见,她是不知情的,当是她自行算计!” 明彦君恼道:“从她嫁入上将军府便是当家主母,上将军将整个家业交到她的手里,当真不知道她还有何不足?你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儿,又碍着她什么事,怎么如此不能罢休?” 这几年,楚家父子四处征战,就是在京,也是忙于军务,无瑕顾及后宅,对田氏的事所知不多。可是她与楚若烟交好,却知道她背后受多少暗算,只是楚若烟顾及楚远,素来不向父兄述说。 楚若烟默然片刻,轻叹道:“或者,她只是不忿父兄对我疼爱,想着除掉我,她自个儿的女儿便是上将军府的嫡长女,旁人能高看一眼,也能择一个更好的夫婿罢!” 明彦君冷笑道:“旁人能不能高看一眼,岂会在于是长是幼?难不成没有你,元迅就能将楚若湖放在眼里?她当怡郡王眼瞎?” 楚若烟叹道:“我们知道元迅的脾性,她们又如何知道?各大府门议亲,这长幼之别,也素来看重,也怪不得她们会做此想!” “你……”明彦君伸指在她额头一戳,咬牙道,“旁人为你不平,你倒替她们说起话来!” 楚若烟笑道:“哪个为她们说话,不过就事论事罢了!”张手将她抱住,将脸埋在她怀里,闷声道,“姐姐,我并不愿与她们争斗,偏她们不肯停歇,当真是累的很!” 此刻的楚大小姐,终究流露出一抹疲惫,可与平日的纵情恣意不同! 明彦君心中一疼,反手拍拍她的肩,柔声道:“待你嫁入钰王府,便不怕再成日与她们相斗,再耐心等等罢!” 快了,眼看朝廷选秀,各皇子选定王妃之后,钰王就可再次请旨赐婚了! 说到要嫁妖孽,楚若烟顿时精神一振,点头道:“姐姐说的是!”直起身,挑帘去瞧车前的人。 这个丫头…… 明彦君好笑摇头。 这一会儿,耶律辰正唤了阿江上前,问起昨夜擒贼的事。 阿江疑惑道:“小人奉爷之命,守在楚大小姐院子外头,到三更时分,先来两人,探头探脑向里张望,像是要往里丢什么东西。小人本想瞧个究竟再行动手,哪料又来两人,恰与那二人撞个正着,不声不响便动起手来。” 耶律辰奇道:“是他们自个儿动手?” 阿江点头:“是!小人见他们动手,便不曾出去,直到后来的二人将前两人打倒,搬柴禾要纵火,小人才出去将那二人擒下!” 原来当真是两伙人! 耶律辰点头,又好笑道:“旁人打架,你小子倒是瞧热闹!” 阿江笑道:“小人见随后又来二人,本来懊悔,生怕一人截不住他们四人,惊了爷和楚大小姐,哪知道他们倒先动手,小人乐得坐收渔人之利!” 耶律辰勾勾唇道:“可曾瞧出那两伙人的路数?” 阿江摇头道:“先来的二人招式杂乱,似是江湖上的屑小,后来二人功夫扎实许多,所使的功夫以擒拿居多,倒像是在军中历练过的!” 军中? 耶律辰扬眉,向盖玉啸望去一眼。 盖玉啸道:“近身搏斗,江湖中人竟被军中之人打倒,想来也不是什么出色人物。” 阿江皱眉道:“江湖中颇多败类,也倒罢了,只是军中那二人,不知道是何来路?” 盖玉啸摇头,一时又哪里猜测得出? 耶律辰轻哼道:“一审便知!” 一行人穿过长街,径往钰王府。府前下马下车,耶律辰引着几人进府,不在前院稍留,径往后园而来。 原来的清河王府本就占地甚广,如今到耶律辰手中,又依亲王的规制扩大许多,那园子依照原来清河王府的布局重建,亭台楼阁之间,不显奢华,却自有雍荣之气。 从耶律辰建府,这里几人都不是第一次来,可是每次进府,都不免赞叹。 楚若烟向盖玉啸望去一眼,心中暗赞:当真不知道,以前的清河王府中,都有些什么样的人物,能将园子修成如此气魄。身边这位萧三公子已是人中龙凤,若是清河王府都是如此人物,也难怪旁人忌惮,定要除之而后快。 楚大小姐这里胡思乱想,另三人却未留意,已跟着耶律辰穿园而过,在湖边一座水榭前停下。 楚若烟纵目望去,但见湖上已有伸出水面的荷叶,在风里婷婷而舞,不禁扬眉道:“关在这里?” 这是关押人犯,还是待客,四周竟是如此美景。 耶律辰微勾一勾唇,向阿江问道:“可是分开关押?” 阿江回道:“是!” 耶律辰道:“带人罢!”引着几人进入水榭,分宾主落座。 第732章 叛国之罪 阿江最先押来的是一个青袍汉子,但见他袍子已被撕碎,只留几块破布挂在身上,露出沾满泥污的中衣。衣裳袍摆撕成布条,将整个人缠着严严实实,活像一只刚刚裹好的粽子。 楚若烟瞧见,忍不住笑起来,摇头道:“阿江,离端阳节还有两个月,怎么你这会儿就备下点心?” 阿江凑趣应道:“寻常的粽子,自然要等到节下再用,只是这人肉大粽子,可遇不可求,既瞧见了,自然取来孝敬王爷和楚大小姐!” 楚若烟听他应的上路,笑着嘉奖道:“你裹粽子有功,回头和王爷讨赏!” 你楚大小姐高兴,自个儿不赏,却要王爷赏? 明彦君听着好笑,连盖玉啸都不禁挑唇。 耶律辰向她瞥去一眼,点头道:“嗯,一会儿爷赏你果子吃!” 阿江忙谢道:“是王爷和楚大小姐的赏,纵是寻常的果子,也必然能吃出仙果的味儿来!” 这家伙油嘴滑舌的功夫见涨啊! 楚若烟向他斜睨一眼,再瞧瞧钰王殿下。 深深怀疑,是怕妖孽言传身教的成果! 那汉子本还不知道自己为谁所擒,此刻见到眼前四人,脸色顿时惨白,听着几人顾自打趣,只能咬牙俯首,心中暗暗转着心思,瞧如何应付眼前局面。 楚若烟见那汉子一身狼狈,绑跪在地,自己四人却沐着春风,瞧着美景,品着上好的贡茶说笑,自然是较那关押人犯的阴潮地方强出许多,不由暗赞:啧啧,这妖孽倒是不亏着自个儿的! 此刻耶律辰也将目光落在那汉子身上,慢悠悠的道:“说罢,你受何人指使,偷入上将军府后园,想做什么?” 钰王殿下人虽生的俊美,瞧来人畜无害,可这两年统兵,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成威仪,只这极轻浅的语气,便似带着无穷的威吓。 汉子轻轻打个寒颤,抬头向楚若烟速速一望,又忙将头低下,伏身道:“小人……小人实是家里老母重病,无钱买药,才生出此心,实没有旁的心思!也……也不曾偷到什么……” 耶律辰轻哼道:“哪一府的财物是藏在小姐的香闺里?你不往旁处去,却去窥探小姐的院子,是何用心?” 那汉子忙道:“小人只是瞧见那院墙高大,必然是官富的府邸,便逾墙进去,寻最近的院子摸去,又哪里分得出是小姐的院子还是公子的院子?只想若能摸到件值钱的物件,明儿当卖了,也好给老母瞧病!” 楚若烟好笑道:“这满上京城,那许多的高门显户,你旁处不偷,单单去偷上将军府,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汉子露出一脸吃惊,连忙道:“上……上将军府?小人……小人当真不知……不知那是上将军府……” 装的还挺像! 楚若烟扬眉问道:“你不知道那是上将军府?” 汉子连忙道:“小人实在不知,若是知道,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那等心思!” 楚若烟定定向他凝注,一字字问道:“那我呢?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汉子一脸茫然,摇头道:“小人不过是寻常百姓,小姐天仙般的人物,小人如何能识?只是……只是方才听这位爷称呼小姐为楚大小姐,难不成是上将军府的大小姐?” 楚若烟听他说话讨好,“噗”的一笑,点头道,“这贼倒是会说话,我喜欢!”见他神色一松,又立刻将脸一端,严肃道,“喜欢也不能放你!” 汉子:“……” 有这么消遣人的吗? 只是楚大小姐说不放,他又能如何?只好苦着脸连连求饶。 耶律辰见楚大小姐胡搅蛮缠,向她望去一眼,微微勾唇,又向那汉子道:“你是说,你不知道自个儿进的是上将军府,也不知道窥探的是楚大小姐的院子?” 汉子连忙摇头道:“小人确实不知!” 耶律辰扬眉道:“那你可认识本王?” 那汉子摇头道:“瞧爷打扮,想来也是达官显贵,只是小人身份微贱,又如何认得?” 也就是说,也不认识钰王! 明彦君忍不住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虽说耶律辰是天潢贵胄,可是从大漠剿匪,又平定阳谷关之后,这满上京城,可没有几人是不认识他的! 汉子忙道:“小人是川平洲人氏,穷苦百姓,故而不识贵人!” 楚若烟嗤道:“川平洲到上京,中间隔着茫茫大漠,你老母生病,你不在家侍奉,却路远迢迢跑来上京偷盗,有谁能信?” “这……”那汉子结舌,却很快道,“是……小人是川平洲人氏,可是……可是因为家贫,小人这几年便在上京附近做工,前几日收到家中书信,说是老母病重,要钱买药,这才起了偷盗之心,实是初犯,还请各位高抬贵手!” 这谎话编的还挺圆满。 楚若烟道:“昨夜你去上将军府做什么?又是受何人指使?这会儿说了,或者我们还能饶你,若是不说,可别后悔!” 那汉子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断不敢撒谎!” 楚若烟问道:“不是受旁人指使?” 那汉子摇头道:“不是!” 楚若烟回头向耶律辰道:“九哥,此人既然不是受人指使,想来也问不出什么!” 那汉子连忙点头道:“是!是小人一时糊涂!” 耶律辰顺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审!”向阿江吩咐道,“你去,拿我的帖子,送入刑部,请刑部量刑罢!” “是!”阿江躬身领命,上前就要提人。 楚大小姐眨眼道:“九哥,区区偷盗,为何不送往京尹司?” 耶律辰冷哼道:“上将军是我苍辽国之柱石,上将军府中,难免有些要紧的军情,此人偷入上将军府,若偷的不是财物,而是窃取军情,又当如何?” 楚大小姐失惊道:“是啊,我爹和几位哥哥的书房,各处驻防图当真是不少,若是被人偷去,当真为祸不小!” 明彦君点头道:“嗯,若只是偷窃财物,打顿板子,关上几日也倒罢了。可若是他偷盗军情,可以通敌叛国之罪论处,自然是要审个明白!” 通敌叛国? 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那汉子大惊失色,忙挣扎着磕头道:“钰王殿下饶命,小人当真只想偷些财物,哪里懂什么军情?请钰王殿下饶过小人!” “钰王殿下?”楚大小姐勾唇,一字字问道,“你方才不是说,不认识钰王殿下?” 这话出口,汉子顿时一窒,几乎想将自己的舌头吞下去,张口结舌,良久才结结巴巴的道:“是……是小人本不认识,可是……可是方才这位爷唤做‘王爷’,钰王殿下又自称……自称……” 明彦君冷笑道:“方才殿下自称‘本王’,故而你便知道是钰王殿下?” “是!是!”那人连忙点头,急切道,“郡主明断,小人便是因此知道是钰王殿下!” “闭嘴!”明彦君伸手在案上一拍,断声厉喝,冷声道,“且不说当朝九位皇子,就是各路郡王、外姓王又有多少?你单凭这两声称呼,便能知道是钰王殿下?这等话,你骗得过谁?” 楚大小姐却抿唇笑道:“怎么这会儿,连郡主都认得了?” “我……我……”那汉子张口结舌,再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向阿江问道:“可曾搜出什么?” 阿江点头,将手中一个布袋一抖,哗啦一声,倒出一桌子零零碎碎的东西。 那汉子瞧见,脸色微变,偷眼向那桌子上瞧去一眼,又将头低下。 从这汉子被阿江带来,耶律辰几人说笑询问,盖玉啸却始终不曾插口,此刻将那汉子些微的表情瞧在眼里,慢慢伸手,从一大堆的东西中取出一只小小竹筒,一字字问道:“这是何物?” 那汉子见他竟拿的如此准确,顿时紧张,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这……这不是……不是小人的东西……” 不是? 盖玉啸扬眉,向阿江一望。 阿江躬身道:“回三爷,小人绑人时,这竹筒是落在地上,并不知道是谁身上掉出!” 那汉子连忙道:“当真不是小人的东西!” “哦!”盖玉啸点头,也不再问,只是拿着竹筒细细把玩。 楚若烟问道:“萧三哥,这竹筒里装的什么?” 盖玉啸向她一望,先将耳朵附在竹筒上听一听,随后慢慢将塞子拔开。 他动作缓慢,那汉子却神色紧张,看着他的动作,身子不自禁后缩,双眼紧紧盯着竹筒,不瞬一眨。此刻见塞子一开,不自禁低呼一声,身子后仰,向后直跌。 受到他的影响,不要说楚若烟、明彦君二人,就是耶律辰、阿江也不自禁有些紧张,所有的目光,都紧紧盯在盖玉啸手上。 就在竹筒塞子拔开的一瞬间,但见一抹青影蓦的从竹筒中窜出,直射盖玉啸眉间。 众人一惊,齐声叫道:“小心!” 呼声刚出,但见那青影奇速,离盖玉啸眉心已不足三寸。几人惊呼声中,眼看已无从援手,却见盖玉啸手腕骤翻,食中二指成剪,已将青影夹住。那青影电射之势顿停,在他指间不断扭曲挣扎。 第733章 和张家有牵扯 楚若烟惊魂甫定,定眼瞧去,却见盖玉啸指间夹着的,竟然是一条筷子长短的青碧色小蛇,立刻毛骨悚然,一跃而起,失声叫道:“蛇!是蛇!”连退几步,直到身后撞上水榭的柱子,这才停住。 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就单单怕蛇! 这一瞬间,想起二人初识,迷失在草原上的一幕。耶律辰不禁微笑,起身将她揽入怀里,柔声哄道:“烟儿莫怕,三哥已将它抓住!” 楚若烟一颗心怦怦直跳,感觉到他有力的臂膀,才勉强镇定,结结巴巴道:“九……九哥,这……这蛇,怎么如此奇怪?” 她怕蛇,也见过许多大大小小不同的蛇,可是像这么小的蛇,动作还如此迅速,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耶律辰在她肩头轻拍,温柔宽慰,望向小蛇的目光却已骤然冰寒。 他还不曾说话,就听盖玉啸一字字道:“竹芒蛇!” 楚若烟看着那扭曲的蛇身,心里发毛,身子更深的缩入耶律辰的怀里,却忍不住问道:“这蛇叫竹芒蛇?竟从不曾见过!” 耶律辰将她揽紧,慢慢道:“此蛇青碧,如同翠竹,却又甚是细小,故称竹芒蛇!” 原来这蛇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可是……可是有毒?” “有毒!”耶律辰点头,冷声道,“此蛇奇毒,只需被咬,不出十二个时辰,便全身溃烂,救治不及,便会伤及性命!更奇的是,此蛇生的本就细小,毒牙更是细小如针,被咬之后,极难找到伤口,也就无从拔毒。” 楚若烟听的咋舌,喃喃道:“他……他们是要用这蛇对付我吗?当真是……当真是阴毒……” 别说被这蛇咬中,就是此刻瞧着,她也觉得心头发毛,全身发痒,说不出的难受。 明彦君闻言也觉心惊,见盖玉啸二指夹着小蛇,只担心那蛇回头咬到他,连忙道:“三哥,快将它装回竹筒里罢!” “嗯!”盖玉啸应一声,却并不装回,却慢慢走到那汉子面前,居高临下,向他俯视,慢慢道,“你是三邑族的人?” “什……什么三邑族……”汉子脸色顿变,结结巴巴反问。 盖玉啸冷哼道:“三邑是我苍辽一个小族,擅于养蛇,向居靠近南疆的一处绿洲中。只是此族行踪诡秘,行事阴毒,动辄驱蛇伤人。十几年前,被朝廷发兵平灭,不想,还留有余孽!” 盖玉啸素来惜言如金,可话既出口,便是掷地有声,断断不会是假的! 楚若烟睁大眼,喃喃道:“天呐,竟然有如此奇怪的民族!” 这些扭曲蠕动的软体动物,她瞧一眼都觉得发毛,居然还有人专门饲养? 那汉子脸色乍青乍白,突然咬牙,大声道:“什么三邑族,小人从不曾听过!这蛇……这蛇也不是小人之物!” “不是你之物,方才你怕什么?”盖玉啸冷哼,夹着蛇的手指向他身上凑近。 那汉子脸色大变,忙向后缩,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阿江上前一步,将他衣领抓住,冷声道:“这蛇既不是你的,你又怕什么?”一把抓住他的发顶,向那蛇凑近。 那汉子挣扎抗拒,大声道:“这蛇若是小人养的,小人如何会怕?” 说的也是! 耶律辰扬眉,问道:“你只要说出,这蛇是哪里来的,本王便饶你一命!” 那汉子摇头道:“小人……小人说过,这蛇……这蛇不是小人之物!” “纵不是藏在你的身上,也是你同伴身上,你们携带此物潜入将军府,意欲何为?”阿江追问。 “我……我……”那汉子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盖玉啸见他眼珠滴溜乱转,显然还在想什么借口,将蛇向他脸上一凑,冷声喝道:“说!” 那汉子吓一跳,身子一缩,颤声道:“小人……小人当真不知……” 耶律辰见到了这一步,此人还是死撑不说,皱眉道:“他既不说,便令他尝尝这蛇的滋味,横竖我们还有一人,瞧见他的模样儿,本王不信,那人还胆敢不招!” 盖玉啸点头,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便将小蛇向他领口中塞去。 此刻离蛇极近,那汉子眼瞧着小蛇一双赤红的小眼睛泛出凶光,嘴里吐出腥红色的蛇信,像随时都要饱餐一顿,顿时吓的心胆皆寒,大叫一声,连忙道:“不!不要,我说……我说……” 他的喊声出口,盖玉啸动作顿停,却不曾松手。 那汉子身子后仰,眼看小蛇离自己不过半尺,信子吐出来,几乎已在他脸上,鼻端已闻到腥臭的气息,哪里还敢反抗,只得颤声道:“小人……小人当真不是三邑族人,是……是我们受人所雇,要将……要将这小蛇丢入楚大小姐的闺房……” 这竹芒蛇生的虽小,却性情凶猛,可说是见人就咬,而且由于生的细小,不但不易被人察觉,还极难捕捉,一旦被丢入屋子,只怕屋子里的人无人能够幸免。 楚若烟听的背脊发凉,冷汗直冒,却不惊反怒,气怒之下,倒是无瑕去怕那蛇,冲上前一步,一脚将那汉子踹倒,怒声喝道:“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那汉子说开了头,已无法再瞒,只得道:“小人……小人也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 楚大小姐顿时立了眉毛,向盖玉啸道:“三哥,咬他!” 盖玉啸:“……” 我又不是狗! 耶律辰跟过来,将楚大小姐扶远一些,才一字字问道:“你是说,你们是受人雇用,却不知道雇用你们的是何人?” 那汉子连忙点头,还没有说话,楚大小姐已啐他一口道:“呸,这样的鬼话,鬼才信!” 那汉子苦着脸道:“钰王殿下、楚大小姐,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耶律辰道:“那你们是如何受雇,总说得清楚罢?” 那汉子连忙点头:“知道!小人自然知道!”缩缩脖子,向脸前的蛇瞄去一眼。 “说!”耶律辰喝命,微微摆手,让盖玉啸将蛇拿远一些。 那汉子这才缓过口气来,再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一回。 原来这汉子本是江湖中人,只因武功低微,人品又极为拙劣,在江湖中并不能闯出什么名堂。随后与一些同样的江湖败类聚在一起,专门做些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勾当。 说完前头的事,才结结巴巴的道:“昨日黄昏时分,我们大哥将我二人唤来,将这竹筒交给我们,让我们将小蛇丢入楚大小姐的院子。还说……还说楚将军和几位公子都不在府,要我们放手去做!小人想着,不过是将这小蛇丢进院子,又不必与人动手,便……便答应……” “你们大哥是谁?”耶律辰听他絮叨个没完,径直将话打断。 那汉子道:“大……大哥,便是将我们聚在一起之人,从前行走江湖时所识,平日一同喝酒赌钱,也一同发财。” “是何人所雇?”耶律辰再问。 那汉子摇头道:“这个小人当真不知,只知道姓张。” 姓张? 张富户家的人? 耶律辰向楚若烟一望。 张家的人,岂不是与昨日路上暗算的是一路? 楚若烟皱眉,蹲下身直望着他,一字字问道:“你可知道,你们大哥与天衣阁可有来往?” 天衣阁? 那汉子想一想,摇头道:“我们只给天衣阁搬过几回货物,讨些酒钱,旁的来往,当真不知道!” 这些人还会好好儿的使力气给人搬货? 楚若烟挑眉,又再问道:“给天衣阁搬货,使你们的可是天衣阁的老板?” 那人摇头,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耶律辰见再问不出什么,命阿江将他押了回去,换另一个人来,如法询问一番。 那人倒是机敏许多,听说前头一人已招,自然也不肯吃亏,一五一十也全部供认。到问到天衣阁一节,说道:“往常我们并不使那等气力,只是那天衣阁里,有我们大哥一个相好,才会指使我们跑跑腿,出些气力罢了!” 相好? 这个答案倒令几人意外,互视几眼,耶律辰问道:“可知道昨夜与你们动手的是何人?” 那人一愕,转头去瞧荆明、韩立,惊讶道:“难不成,不是上将军府的人?” 若是荆明、韩立二人出手,他们还能争斗那许久的功夫? 楚大小姐翻个白眼。 看来,此人竟不知道自己折在什么人手上! 耶律辰皱眉,命人将他带了下去。 楚若烟皱眉道:“依他们所供,昨夜雇他们的,当是张家的人,可是,他们那个大哥,又与天衣阁有所牵扯,听来,又似是田氏!” 而依今早田氏的所作所为,又分明知道此事,难道,田氏竟然也和张家有所牵连? 明彦君冷哼道:“只要将他们那大哥拿来,便知道究竟是谁!” 耶律辰摇头道:“张家也好,田氏也罢,用的不过是这不入流的小贼,不足为虑!” 盖玉啸皱眉道:“可是三邑族的人牵涉其中,怕没那么简单!” 耶律辰点头,沉吟片刻,向阿江道:“一会儿你知会老向,给我们江湖上的朋友传个消息,一查三邑族的消息。另外,再查张家,究竟是什么来路?”见阿江点头答应,又道,“三邑族纵有余孽,怕也翻不出大的风浪,倒是军中那两个人的来路,需要好生询问!”说完命阿江带人。 第734章 主子是谁 这一次,阿江带上来的是一个模样颇为威武的汉子,见到耶律辰也毫不意外,只是道:“钰王殿下,所谓各为其主,殿下不必再审,径直将小人问罪就是!” 还是个耿直汉子! 耶律辰扬眉,问道:“我只问你,你们潜入上将军府,意欲何为?” 那汉子摇头道:“殿下不必多问,横竖小人什么都不会说!” 还是块顽石! 耶律辰勾勾唇角,慢悠悠的道:“你不说,本王要查,也自能查得出来!” 那汉子哼的一声,意示不信。 耶律辰定定向他凝注,慢慢道:“你一身横练功夫,却不擅近身擒拿,当是军中之人。本王即刻命人画了你的画像与兵部备录比对,自然会知道你是谁!” 苍辽征兵,每一次都会将征到的新兵画像造册,在兵部备案。其后新兵分入哪一营,归哪位将军统帅,都会记录的一清二楚。等到征战,立功受封,自然又会再添上一笔。此一节,军中将士皆知,钰王殿下自然不是虚言恫吓。 只是,苍辽兵马数十万,要将画像一一对比,怕是要穷年累月之功。 那汉子自然也想到此节,轻哼道:“钰王殿下既有法子去查,又何必审问小人?” 耶律辰含笑道:“你能与本王从属斗那许久,足见也是可用之材,本王一向惜才,给你一个机会罢了!” 昨天相斗,以二敌一,不到百招便已被擒,在这汉子心中,引为奇耻大辱。此刻听耶律辰所言,抬头向阿江望去一眼,气势顿时泄去一半。 阳谷关一战之后,钰王的声势故然如日中天,可是名声最响的,还是那位他称为生死之交的萧三郎,虽然知道钰王身边的长随身手不凡,又哪知道,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青年,竟然是个劲敌! 耶律辰与他说话,看似漫不经心,可是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放过。此刻见提到阿江是自己的从属,他竟没有丝毫意外,不禁微微扬眉,突然问道:“阁下是出自神策营还是黑甲军?总不会是禁军罢?” “什么?”那汉子一惊。 耶律辰见他如此神情,知道自己已经猜到,微微勾唇,身子前俯,向他定定而视,慢慢道:“禁军素来不招新兵,只在各营选拔精锐,以阁下的身手,要被选入禁军,想必不是难事!” 那汉子抿唇不应,神色间却露出一丝不忿。 耶律辰看在眼里,话锋一转,轻哼道:“只是从两年前,楚少将军调入铁骑营之后,卿统领新任禁军统领,并未再给禁军新选将士。而禁军的旧人,对楚少将军极为敬重,想来不会伤及他的家人!” 既然会对楚大小姐下手,也就是说,此人不是禁军的人! 楚若烟点头道:“禁军守护皇城安危,四哥选拔将士,除去要考较弓马功夫,自然还要有一副赤胆忠心!若不然,稍一不慎,选一粒老鼠屎进去,轻则给自个儿招祸,重则,可是危及朝廷!” 几人听她将这汉子比成一粒老鼠屎,都不禁好笑。旁人还只是挑唇微笑,阿江却“噗”的笑出声来。 那汉子脸色乍红乍白,却闭唇不语。 这丫头倒是明白! 耶律辰微微一笑,点头道:“黑甲军素来是我苍辽精锐,本王几次出征,虽说不曾携带,可是几次入军营巡视,见军容整肃,也是欣慰的紧!” 那汉子听他说到黑甲军,方才皱起的眉结微松,默然而跪,再没有别的表情。 也不是黑甲军的人! 耶律辰轻吸一口气,语气微微转冷,慢慢道:“神策营同为我朝精锐,营中将士本来前途无量,可惜军中将领身受皇恩,不思报效,反而结党营私,当真是令人失望!” 那汉子听他前一句还是对神策营的嘉奖,后边立刻变成贬斥,不由浓眉倒竖,大声道:“我神策营将士每逢征战,也一样奋勇直前,又哪里比不上黑甲军?”话一出口,立时惊觉,连忙闭嘴,可是说出的话,已经无法收回。 哦,你是神策营的人! 楚若烟挑眉笑道:“如此一来,倒不必动用兵部的人对比什么画像,只要将神策营的几位将军唤来,一问便知!” 耶律辰微微勾唇,向那汉子问道:“神策营又分上三营下三营,闻说各营将领不和,明争暗斗,可是真的?” 那汉子方才一句话说错,心中暗悔,此刻听他再问,生怕又落入圈套,咬一咬牙,侧头不理。 耶律辰倒不追问,又接着道:“上三营柴副统领为人刚正,素来不涉党争,若知道你无视军纪,私自投靠朝中清贵,断不容阁下留在军中!” 那汉子双唇紧抿,一言不发,神色间却颇为不以为然。 耶律辰唇角微勾,一字字道:“所以,阁下份属下三营!” 那汉子心头突的一跳,虽说神情未变,可是眼底已皆是震惊。 耶律辰拂袖起身,向阿江道:“押下去罢,本王已知道他主子是谁!” 这就知道了? 不止楚若烟、明彦君,就连盖玉啸也不禁错愕,实在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汉子更是震惊莫名,双眼大睁,抬头向他瞪视。 他分明什么都没说啊,这位钰王殿下莫非是妖怪,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阿江虽也不解,但他既然吩咐,也就立刻应命,抓住那汉子衣领提起,拖了出去。 楚若烟瞧着那汉子被拖远,这才皱眉道:“神策营下三营,难不成是万征?” 虽说知道万征此人心胸狭窄,可是要说万征命人向她动手,终究还是难信。 耶律辰向她一望,摇头道:“此人是神策营下三营的人不假,但是他所投靠的主子,却未必定是下三营的将领!” “那又会是谁?”楚若烟不解。 刚才妖孽只问到下三营就停住不问,若不是下三营的将领,他又如何猜得出来那人的主子是谁? 耶律辰见她满脸迷惑,向盖玉啸、明彦君望去,但见这二人也是定定向他注视,似在等他释疑,不禁挑唇一笑,摇头道:“本王也不知道是谁!” 所有的人:“……” 不知道? 不知道你问一半不问? 耶律辰却并不打算说的太过清楚,整整衣裳,又端端正正坐回去,依旧细细品茶。 盖玉啸定定向他凝注片刻,实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既不说,也不多问。 楚若烟瞪他半晌,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推推他肩膀,唤道:“九哥,你捣什么鬼?”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故弄玄虚了? 耶律辰微微一笑,反手将她手掌握住,牵她在身边坐下。 明彦君凑到盖玉啸耳边,低声问道:“三哥,钰王殿下几时学会装神弄鬼了?”声音似乎压低,可是说的几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耶律辰却浑当没有听到,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楚若烟却一脸求教的瞅着盖玉啸。 是啊,这妖孽几时学坏了? 这话本是说笑,盖玉啸却似不觉好笑,反而认真想一想,才摇头道:“这倒不曾留意,大概是结识楚大小姐之后!” 楚若烟瞪眼:“喂,怎么又赖在我身上?” 盖玉啸瞥她一眼,却侧过头不应。 从回京之后,自己这位表弟学会的,岂止是装神弄鬼?不赖到楚大小姐身上,又能赖谁? 明彦君见一个神色不动,没有一丝表情,另一个就气鼓鼓的瞪眼,不禁好笑摇头。 学会楚大小姐毛病的,岂止一个钰王?萧三郎这凭白赖上人的功夫,怕也是得自楚大小姐真传! 几人说着话,阿江已经回来。耶律辰问道:“都已安置妥当?” 阿江躬身道:“依爷的吩咐,已都安置妥当!” 你吩咐什么了? 几人诧异,齐齐向耶律辰望去。见耶律辰含笑不语,楚大小姐先忍不住问道:“阿江,你如何安置?” 阿江耸肩道:“照爷的吩咐,给他好生吃一顿,依旧送回去关着!” 所有的人:“……” 吃一顿? “嗯!”耶律辰点头。 阿江躬身回道:“是!吃的是又肥又厚的大肉肘子,还就着几粒大蒜!” 这是什么搭配? 楚若烟眨眼,疑惑的瞧着耶律辰半晌,突然“啊”的一声,拍手道,“好计!” 你又知道了? 耶律辰扬眉,向她笑望。 楚若烟笑道:“他们既然是二人一同被抓,可是九哥审一个不审一个,审过的一个毫发无伤,还吃的满嘴流油回去,他那同伴自然会以为他已招供,必然向他斥责!” 不止吃的满嘴流油,还吃几粒大蒜,生怕他同伴不知道! “对啊!”明彦君鼓掌,赞道,“他们二人争执,自然会说出一些不愿与我们说的话来,到时要知道他们受何人指使,岂不是比我们径直问话要方便许多?” 耶律辰含笑赞道:“若烟当真是聪慧机警,明郡主也不惶多让!” 明彦君笑道:“王爷智计,彦君佩服,可当不起王爷一赞!” 楚大小姐倒是将那称赞坦然认下,侧头向阿江问道:“九哥命你押人,我们都不曾听他吩咐你给什么大厚肘子吃,难不成你们还有暗语?” 阿江笑道:“是方才进临江楼时王爷吩咐!”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 这一节方才还觉奇异,说穿了却没什么稀奇,楚若烟点头,却转念又再问道:“九哥如何知道,他是神策营下三营的人?” 第735章 女儿家的心思 耶律辰微微一笑,倒也不再卖关子,向阿江望去一眼,说道:“此人认识阿江,知道他是我的长随!” 楚若烟瞪眼道:“那有什么稀奇,我也知道!” 所有的人:“……” 这不是废话么? 明彦君咳一声,向楚若烟横去一眼,轻斥道:“妹妹不要胡闹,听王爷说下去!” 楚若烟吐吐舌头,这才规规矩矩的听耶律辰讲述。 耶律辰揉揉她的额发,续道:“此人既是军中的人,闻其谈吐,又不似世家之子,当是寻常百姓投军!” “嗯!”这一点显而易见,楚若烟、明彦君同时点头。 不要说上京城的公子都是自幼相识,纵是别的州府不相识的公子,言行举止间,也自然有迹可循,断不是那汉子的模样! 耶律辰又道:“既不是世家子,平日自然是驻在军营,等闲不会出入各大府门,更不会进宫!” 那是当然! 几人又同时点头。 耶律辰勾唇道:“如此一来,他要能知道阿江是本王的长随,八成是在军中见过!” 听到这里,楚若烟忍不住插口道:“九哥掌管兵部,隔些日子便要往各处巡营,见过九哥带着阿江并不稀奇!” 耶律辰点头道:“确是如此!只是我苍辽几十支兵马,我又如何巡得过来?巡的也不过是那几营的精锐!其余的兵马,都是请几位大将军和元迅皇叔代劳!” 也就是说,除那几营精锐之外,寻常将士并没有机会见到他钰王殿下,更不用说认识阿江! 楚若烟点头,又跟着摇头道:“纵是如此,前锋营、铁骑营、巡城营的将士也大多都见过九哥和阿江,那许多兵马,九哥又不能全数记住,怎么不猜是这几营呢?” 耶律辰摇头道:“本王曾在前锋营数月,又曾率他们出兵,他们岂会不知道阿江的功夫?阳谷关一战,铁骑营的将士是随着楚四公子出兵,同在关上数月,他们岂会不知道阿江的手段?而那人输在阿江手里,神色间颇以为耻,自然是不知道的!” 所以,不会是在前锋营和铁骑营里! 楚若烟眨眼道:“那巡城营呢?” 巡城营可没有跟着他出征! 耶律辰含笑道:“我苍辽的各路兵马,以巡城营将士最少,是楚三哥一手练成,此人功夫不弱,若有此等人物,他岂有不知的道理?” 楚若烟奇道:“那禁军呢?禁军可是我四哥一手练成?九哥最初为什么会疑上禁军?难不成,你以为四哥用人不及三哥?等他回来,你不怕我说给他知道?” 还带这么挑拨的? 明彦君好笑,抿唇道:“楚四公子年少拜将,还在楚三公子之前,又有谁敢说楚四公子不及楚三公子?” 耶律辰也微微一笑,跟着叹道:“禁军一向驻守皇宫,虽说常见阿江跟随我出入,却不曾见过他动手!” 没有见过阿江动手,自然不知道他功夫深浅,有些能耐的,输在他手里,才会忿忿不平! 原来如此! 几人同时点头。 这一番猜测说出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难就难在钰王殿下这心思转的如此之快,竟然单凭阿江与那汉子动手的时间与那汉子寥寥几句话,便猜的八九不离十! 楚大小姐一脸钦慕,摆出个花痴模样,赞道:“九哥,你不止有倾世美貌,更有绝世智计!若烟爱死你了!” 盖玉啸:“……” 楚大小姐你可以再肉麻一些! 钰王殿下被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在她额头轻敲一记。 这个丫头,不论多大的事,也难正经一回。 转念间,又不禁颇为感慨。 若不是她生性快活,自幼在那上将军府,受田氏那妇人挫磨,怕也长不成如今的模样! 明彦君向她望去一眼,默默挪远一些,权当不认识她,才又问道:“可是王爷又为何将禁军和黑甲军排除?更能知道他是下三营的人?” 耶律辰微笑道:“我最先提到禁军,他神色羡慕中又似有不平,想来自恃功夫出众,一试再试,却无法被提调入禁军,心里有所不平!” 楚若烟见他不应自己的话,大感无趣,撇一撇唇,不满道:“四哥治军极严,又岂会将这勾朋结党,卖身投靠之徒收入禁军?” 耶律辰点头,又道:“我夸赞黑甲军时,他俯首不应,既不见喜,也不见忧,可说毫不挂心,自然是与他无关!” 明彦君点头道:“但是王爷贬斥神策营,他便忍不住出言辩解!” 楚若烟忙又问道:“那上三营下三营呢?也是从他神色中猜度出来?” 耶律辰含笑道:“他自个儿说走了嘴,心中必然又悔又恼。神策营中,上三营和下三营有些嫌隙,此时我说出上三营的柴副统领,却见他虽然紧张,却又不以为然。虽说心中并不能肯定,却立时说他份属下三营,果然见他震惊中还有些惊慌,想来就不差了!” 原来最后一句是炸和啊? 楚若烟瞪眼。 这一番推断,在耶律辰来说,不过是转念之间,可是分说明白,倒用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这个时候,但见阿传向这里而来,向耶律辰躬身,唤道:“爷!” “听到什么?”耶律辰问。 楚若烟笑道:“原来是阿传去听壁角儿!” 阿传笑道:“那两人功夫不弱,若是阿江大哥留下,怕会被他们知觉。”随后才回耶律辰道,“那二人果然是神策营下三营的人,听那话里语气,像是万大公子麾下,可是此次怕不是奉万大公子之命!” 万征的人,却不是奉万征之命? 楚若烟奇道:“既然是万征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奉万征之命?若不是万征,又会是谁?” 阿传道:“那二人言下,似是生怕万征知道此事,在那里相互抱怨,后来又说到身后的主子,才不再争吵。” 楚若烟忙问:“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 阿传摇头道:“小人虽听到,却无法猜度!” 听到还没有猜出来,真是够笨的! 楚大小姐翻白眼,向耶律辰一瞧,轻哼道:“我还道只有阿伤蠢钝一些,不想这里还有一只傻的!” 阿传:“……” 楚大小姐,能留点面子不? 耶律辰好笑,向阿传道:“他们都说些什么,你说来听听!” 阿传应命,说道:“未审那人饿这整夜半日,想是饿的狠了,阿江大哥刚将人押回,他便闻到他身上的大蒜味,又瞧见了满嘴的油,等阿江大哥一走,便立时追问,问是不是将旁人都供了出去,才受如此善待?” 明彦君笑道:“钰王殿下当真是料事如神!” 那是当然! 楚大小姐连连点头。 耶律辰微微一笑,示意阿传再讲下去。 阿传道:“那人自然不认,争执起来,说什么他们昨夜动手,本是想将一切推到将军夫人身上,又哪知道王爷早已有备,竟然派了阿江大哥暗中随护,令他们着了道儿。还又说,如今他们失手,他们背后的主子还不知会不会相救,若是为了撇清干系,只怕会弃他们不顾!” 耶律辰皱眉道:“他们提到背后的主子,可曾说什么?” 阿传摇头道:“只唤做‘公子’,并不曾提姓氏,小人听着,怕是哪一府门的公子!” 公子? 几人错愕。 楚若烟道:“莫不就是万大公子?” 耶律辰摇头道:“他们本就是万大公子部属,若是称呼万大公子,该当称呼军职,又何必以‘公子’称呼?再者,那万征纵然当真由爱生恨,怕也没有如此心机!” 言之有理! 楚若烟点头。 盖玉啸道:“可他背后,还有一个田大小姐!” 明彦君好笑道:“田佳宁想害楚妹妹,又怎么会用万大公子的人?怕他提都不会提起!” 盖玉啸不解道:“为何不会?” 田佳宁已嫁万征为妻,夫妻一体,她用他的人,有什么不妥吗? 明彦君:“……” 这女儿家的心思,要如何和你解释? 连楚若烟也忍不住好笑,摇头道:“田佳宁想要做什么,若是肯和万征商议,大婚那日,岂会轻易被我们设计?” 万征对楚大小姐有意,怕是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都心知肚明,田佳宁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她设计萧三郎没有和万征商议,设计楚大小姐更加不会! 是吗? 盖玉啸仍然心有疑惑,皱眉道:“那日是大婚,大婚之后,岂不就该夫妻同心,不分彼此?” 明彦君:“……” 萧三哥,女子的心思,哪里有那许多该当不该当的? 楚若烟:“……” 该死的直男癌! 两位女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耶律辰轻笑出声,摇头道:“三哥,那田佳宁与万征是被我们设计,才不得已成亲,岂能与心甘情愿的夫妻相比?” “哦!”盖玉啸应一声,却仍然没有想明白,只觉那女子的心思,当真是奇怪的很。 耶律辰也不再多说,低头凝思片刻,向阿江道:“这二人功夫不弱,这两日你们漏个空隙,让他们逃走,随后追拿,擒回一人,放另一个逃走!” 这是做什么? 楚若烟、明彦君二人一时不解。 不用猜度女子的心思,萧三公子的脑子倒是一下子变的灵活,点头道:“他们行事错漏,一旦逃走,总要找他的主子禀报,命人跟着就是!” 原来是放饵钓鱼啊! 楚若烟恍然,抿唇笑道:“擒回去一个,自然是为了将事情做的像真的!只是……要放哪一个回去?” 耶律辰微笑道:“方才那人并无多少城府,倒是他的同伴看来多疑,就放他走罢!” 听他吩咐完,阿江、阿传领命,分头下去布置。 耶律辰向楚若烟一望,含笑道:“若烟,这几日要不要留在王府等着看好戏?” 留她看戏是假,是怕她回去,再受田氏暗算! 楚若烟明白,心中泛上丝丝甜意,自然点头答应。 第736章 与楚大小姐相得宜彰 这里的事告一段落,明彦君起身告辞,叮嘱道:“王爷这里若是查到什么,万万使人给孝康王府传个消息!” 今日的事,看似是谋害楚若烟,可是又似与她在泺源道上遇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耶律辰点头,还没有应,楚大小姐就已抿唇笑道:“哪里还要九哥使人,一有消息,你还怕萧三哥不去向姐姐通禀?” 说的也是! 明彦君向盖玉啸一望,抿唇浅笑。 四人关系菲浅,倒也不论虚礼,说笑一回,送盖、明二人离府,四人两前两后,向前院而来。 耶律辰和盖玉啸在前,议些兵部的琐事,明彦君拉着楚若烟的手随在身后,向前瞧瞧两名男子的背影,心中满满,皆是温情,轻声道:“楚妹妹,大哥和卞妹妹大婚的吉期,已订在下月初九,帖子很快便送上府去,到时你可要早些到,我们姐妹有些日子不聚。” 楚若烟大喜道:“明大哥和卞妹妹终于要大婚了?” 上一次,明彦恩重伤之后,意志消沉,一度想要退婚,是卞红欣强嫁,最后又生出许多枝节,这一次,二人历经磨难,终于又在一起,想来不会再有任何波折了。 想着二人自幼订亲,一路走到今日,终于水到渠成,一时又是感慨,又是欢喜。 明彦君点头道:“虽有帖子,我们自个儿姐妹,还是要亲口说一声才是!如今卞妹妹待嫁之身,多有不便,我便代她走这一遭。这会儿见到妹妹,上将军府也不必再去,这就进宫去见公主。” 楚若烟忙道:“妹妹也有日子不曾见到公主,姐姐既然进宫,妹妹陪姐姐同去!”前头唤住耶律辰,将此事说明,自个儿兴冲冲的往正房去换衣裳。 明彦君瞧着她的背影走远,抿唇打趣道:“不想若烟已霸占王爷这里的正房!” 不管是多大的府门,也不管有多少院落,所说的正房,都是一家主母的居处,楚大小姐霸占了正房,也就是霸占了王妃之位。 耶律辰听她取笑,微勾一勾唇角,轻飘飘的道:“人都占了去,一间屋子,又有什么打紧?” 明彦君:“……” 好吧,这位钰王殿下的心思不能以常理猜度,这脸皮的厚度,倒是与楚大小姐相得宜彰! 再回头瞧一瞧沉默寡言的萧三郎,当真不明白,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如何能成为生死之交?而不管是沙场征战,还是平日与旁人的争斗,二人的默楔,又是超过旁人。 在前院略等,楚大小姐已换过一身衣裳出来,向耶律辰道:“有萧三哥相送,九哥不必再跑一趟,一会儿唤人将碧萝那丫头接来是正经!” 这府里另给她备着使唤丫头,还非要接碧萝做什么? 可是她既如此说,自然有她的用意,耶律辰点头答应,送三人出府,向盖玉啸道:“有劳三哥!” “无防!”盖玉啸点头,向楚大小姐瞥去一眼。 横竖要送明彦君进宫,劳倒没有多劳,只是有这丫头在,想和明彦君说几句情话也无法出口,当真是有些碍事。 楚大小姐才不管自己有没有碍着谁的事,径直拉着明彦君同车,一路说说笑笑,往皇宫而去。 耶律辰瞧着三人车马走远,也不再回府,命人带马,带着阿铭,径往兵部而来。 兵部里,楚大将军正负着手走来走去,闻报说钰王殿下到了,立刻迎了出来,也不见礼,劈脸就问:“昨日若烟遇险,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爷可曾查出什么?” 耶律辰愕然道:“将军如何得知?” 昨日楚若烟说他差人禀报楚远,也不过是为了逼田氏再次动手,说说罢了,不料他竟然当真回来。 楚远挑眉道:“臣一进城,便听到此事,若不是臣恰好回来,你们就要瞒着臣不成?”措词虽然还顾着君臣之礼,可是那模样儿,分明是在教训没有照顾好宝贝女儿的女婿。 身后阿铭已悄悄咋舌,耶律辰却未觉得有何不妥,好声好气劝回屋子,命人奉了茶,才道:“昨日事发突然,纵将军回来,怕也于事无补。好在若烟并不曾受伤,我们已设法追查,将军不必担忧!” 楚远略略宽心,又轻哼一声道:“方才使人回去,府里说若烟一早被王爷带走,怎么这会儿只有王爷一人?” 和他要女儿来了! 钰王殿下规规矩矩回道:“将军和几位兄长都不在府,是我放心不下若烟,接她往王府去住几日,这会儿她和明郡主一同进宫去见公主,晚些出宫,我亲自送她回去就是!” 这是处处为宝贝女儿设想啊! 楚大将军这才放心,摇头道:“她爱住王府,便由着她罢,横竖一会儿臣要进宫,见见便好!” 这准翁婿二人说话,旁边进来服侍的差役却暗暗吐舌。 楚大小姐霸占钰王,满朝皆知,却不想这楚大将军非但不加约束反而纵着,难怪钰王殿下被楚大小姐吃的死死的。 知道宝贝女儿无恙,楚大将军这才说到正事,取案上厚厚的一叠名册送上,说道:“各营征兵已经收尾,这是新造的名册,共计四万八千二百五十三人,如今已集在新兵营中,由吕将军教训军规。” 耶律辰双手接过,说道:“怎么还劳将军亲自送来?” 楚远道:“横竖臣要进城,便一并带来!” 耶律辰问道:“可还有旁的事?” 楚远点头道:“各营的将领都问,今年练兵,王爷还要带去大漠?” 去年的征兵,只因大漠练兵辛苦,便有数千人不能编入各营,全部推给了御史台。 耶律辰点头道:“我苍辽以兵治国,兵马贵精不贵多,练兵越是严苛,日后沙场上越少损折,还请大将军代为与各营将领分说,辛苦这几个月!” 楚远统兵数十年,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起身拍拍他的肩,点头道:“去岁皇上将兵部交给王爷,私下将士们还怕王爷是另有目的而回,不会为朝廷尽心,如今看来,倒是多虑!王爷放心,臣自会替王爷向将士们说明白!” 楚大将军一生,金戈铁马,纵横沙场,这只手掌的气力,不是常人可比,饶是钰王殿下功夫不浅,被他连拍几掌也险些被他拍倒,只能强撑,含笑谢过。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外阿铭回道:“王爷,礼部高大人求见!” 礼部尚书高轩亲来,想来有要紧的事! 楚远起身道:“王爷既有军务,微臣先请告辞!” 耶律辰点头,送他出门,随口问道:“将军可是进宫?” 楚远点头道:“这几个月难得回京,往皇上那里喝茶去!”出门见高轩正跟着差役过来,拱手寒喧几句,出兵部而去。 这位楚大将军出入皇宫,倒像是出入茶楼酒肆一样,还真是随意! 耶律辰微笑,目送他出了兵部大门,这才引高轩进屋,问道:“高大人此来,可是为了选秀的事?” 他平日守在兵部,礼部的人有事,都只好来兵部向他禀报。而如今能让尚书大人亲自奔波的,怕也只有选秀一事。 高轩见他直问,点头称是,取出一本薄薄的名册呈上,说道:“臣等依王爷之命,将户部送来的秀女细细甄选,有十七人不合规制,已经驳回,这是入选的四十六名秀女,请王爷过目!” “嗯!”耶律辰点头,信手翻开,但见前边所列,都是上京城中几大世家的嫡女,万琼、万宛的名字赫然在内,微微扬眉,却不多问,顺手后翻,漫不经心的问道,“这几日,几位皇兄可曾给礼部递话?” 虽说是要圣旨赐婚,可是事关几位皇子立妃,若有心仪之人,自然会与礼部通个声息,也不算是违制。 高轩点头道:“三殿下使人传话,倒不曾说正妃,只是选定刑部侍郎邬大人之女为侧妃!” 邬静雅? 耶律辰手中的册子,恰恰翻到她的名字,点头道:“三皇兄掌管刑部,想来与这位邬大小姐平日多见,他既特意使人来说,你便代为劳心罢!” 高轩躬身应命,又道:“四殿下、七殿下也都使人过来,说是立妃之事还要皇上亲定,不敢私有人选!” 也就是说,不要礼部备选,也就是不愿他耶律辰插手! 耶律辰微挑一挑唇角,点头道:“无防,本王如实向父皇上奏便是!”又再问道,“五皇兄和八皇兄呢?” 高轩道:“五殿下倒不曾有消息过来,八殿下选了太医院符太医的嫡长女为妃!” 耶律辰微觉意外,挑眉问道:“为妃?正妃吗?” 太医院医正,也不过区区二品,这位符太医虽说也算国之圣手,却也只有一个四品的头衔,他的女儿给皇子做正妃,当真算是飞上枝头,高攀的很了! 高轩点头,躬身回道:“来的人道,从去岁八殿下堕崖受伤,多蒙符太医悉心医治,其间与符大小姐也见过几次,倒是言谈投机,此次选秀,她在备选之列,便想求为正妃!” 耶律辰听着他的禀报,手指已将册子翻到符音书的名字上,但见画着一幅符音书的小相,明眸晧齿,倒也有十分颜色,另一边是她的生辰年岁,下边简略写着符氏一族的族史。 耶律辰点头道:“虽说符太医官职不高,可是符氏一族素来为我苍辽朝廷效力,之前也出过两位皇妃,论出身,倒也还说得过去!待本王回禀父皇,由父皇定夺罢!” 高轩应命,又再说道:“还有太子殿下,也使人来!” 第737章 是来表忠心的 太子? 耶律辰诧异,问道:“太子使人来说什么?” 太子耶律基,两年前已迎大邺公主为妃,还是自己亲往大邺为他促成,此次选秀,他来凑什么热闹? 高轩也颇为无奈,叹道:“太子立妃虽说已有两年,可是太子妃始终并无所出,太子宫里,已收进十几位夫人,此次闻说要给几位殿下选妃,便传话过来,要立四名侧妃!” 耶律辰:“……” 倒是忘了,那位太子殿下无德无才,却是个好色之徒! 无奈揉一揉眉心,叹道:“大邺公主和亲我苍辽,太子殿下的后宫,关系到两国邦交,此事怕本王不能做主!” 高轩点头,却道:“太子是我国之储君,他的后嗣,关系到皇室血脉传承,如今太子妃两年并无所出,纵然立几个侧妃,大邺朝知道,怕也说不出什么!” 这倒也是! 耶律辰点头,又再问道:“太子心里,可有人选?” 高轩摇头,想一想,又道:“太子言道,侧妃不必出身太高,却要模样儿极好的,便如……便如……”说到后句,向他瞄去一眼,迟疑着说不出口来。 耶律辰扬眉道:“便如何人?” 高轩颇为为难,听他发问,又不敢不说,讷讷片刻,才道:“太子说,便如……便如楚大小姐的容貌,纵是小吏之女也无防!” 耶律辰:“……” 太子那个色胚! 俊脸微沉,轻哼一声,冷声问道:“这秀女之中,可有姿容出众,可比楚大小姐的?” 就算有姿容出众的,又如何与楚大小姐相比? 高轩连忙摇头,躬身道:“王爷,莫说这区区几十名秀女,纵是这满上京各大府门的小姐们加起来,又如何与楚大小姐的绝代芳华可比?” 耶律辰:“……” 这位高大人拍起马屁来,也当真是不留一丝余地! 虽然知道高轩是在讨好,倒也听着顺耳,唇角不由上挑,露出一抹笑意,点头道:“纵无法与楚大小姐相比,可还有姿容能够一观的小姐?” 钰王这话说的可有点不妥! 高轩暗暗吐舌。 就算这满苍辽的小姐都无人能与楚大小姐相比,可是这终究是朝廷选秀,户部初选,礼部复选,只选出这四十几名秀女,若没有能让人一观的,那岂不是说我苍辽水土不好,盛产无盐丑女? 可是对着这位钰王殿下,这样的话又不敢出口,只得道:“回王爷,入选的四十六名秀女,论出身论样貌,自然是以前怀城总兵万雄志的两个女儿万琼、万宛最为出色,其次,便是督盐御史元凯之女元歌儿、御前侍卫统领巴元九之女巴晴!” 耶律辰眉目微动,抬头向他注视,似笑非笑道:“依高大人之意,是将这四位小姐选为太子殿下的侧妃?” 万雄志已死,万琼、万宛背后靠着的,就是功绩侯府!功绩侯府世代功勋,在上京城中与各大府门盘根错节,势力更是不容小觑。 苍辽多为沙漠丘陵,国中河流也大多为淡水,食盐便极为难得,如此一来,官府对盐一向管制极严,督盐御史一职,便成为肥差。更何况,这位富的流油的督盐御史可是元氏一族的旁枝,与定国公府有没有密切来往,又有谁知道? 再说御前侍卫统领,虽说只是四品,可是却是皇帝近卫,不止手握兵权,还能轻易亲近天颜,要想探问皇帝举止,或是向皇帝进言,那是再方便不过。如果一举得这四人为侧妃,太子的势力,在这苍辽朝廷,怕再也无人能及! 只因太子要立侧妃,这位高大人便挑出这四个人来,难不成,这高轩扶助的,竟然是太子? 高轩见他这等神情,心头突的一跳,连忙摇头道:“回王爷,臣实无此意!只是太子要的虽是容貌,可是终究是当朝太子,这侧妃人选,身份也不能太差!” “嗯!”耶律辰随意应一声,又低头去翻名册。 高轩见他不置可否,一时心中无底,试探唤道:“王爷?” 耶律辰也不抬头,手指停在翻开的一页,问道:“吏部尚书郑大人之女,本王见过一回,生的也算是美貌!” 高轩连忙点头道:“这位郑小姐生的颇为不俗,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耶律辰追问。 高轩苦笑道:“前几日,郑尚书请微臣饮茶,言下之意,是……是想令女儿进宫!” 也就是说,不想许哪位皇子为妃? 耶律辰扬眉,点头道:“既然不愿,那也不必强人所难!依高大人之意,除去这几府的小姐,还有何人可以入选?” 这是说,钰王殿下当真不想将那四人选为太子侧妃? 高轩眼珠微转,躬身道:“回王爷,以臣之见,这四十六位小姐能够入选,容貌都是上上之选,任是何人选为太子侧妃,想来都还过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目,于她们,也是万幸!” 这话说的……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耶律辰抬头向他一望,点头道:“既然如此,倒不急于一时,等父皇为几位皇兄选定正妃人选,再议太子殿下的侧妃不迟!” 让太子等众皇子选剩的? 高轩咋舌,想一想,向他凑近一步,低声道:“王爷……心中可有人选?” “什么?”耶律辰错愕。 皇帝命此次选秀给众皇子选妃,就是从他请旨赐婚上来的,怎么这位高大人问出这样的话来?是忘了还是傻了? 高轩道:“虽说皇上不曾明言,可是皇子开府称王之后,按规制,都要一位正妃,两名侧妃。王爷的正妃,自然是非楚大小姐莫属,可是这侧妃的人选,王爷可有中意之人?” 这是要往他身边放人? 耶律辰将手中册子放下,抬头向他凝视,含笑道:“依高大人之意,这些秀女之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也就是说,王爷没有中意的人选,但高大人你可以推荐! 高轩心中暗喜,瞧瞧房门,又凑近一些,低声问道:“王爷以为,这元歌儿与巴大小姐如何?” 刚才还要将这二人推为太子侧妃,这会儿又推到他的身上! 如此一来,耶律辰倒一时不知道这高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微笑道:“那元家小姐也倒罢了,可是这巴统领与本王怕有些嫌隙!” 去岁巴元九的儿子巴杨投军,因在大漠中不堪辛苦,被他退回,如今只在御林军混个闲差。为此,巴元九不止心存记恨,宫中人犯被杀一案,还似与耶律修有所勾结。 宫中一案,高轩并不知情,可是巴杨投军被钰王退回,可是满朝皆知的事,巴元九也引以为耻,此刻听他提起,忙道:“王爷,冤家宜解不宜结,正因巴统领与王爷有些不快,才要趁机将这死结解开才是!” 不管是皇室,还是各大府门,联姻一向是最好的结盟方式。更何况,当初耶律辰将巴杨退回,也是禀公而行,并没有私怨在里头。如今若是立巴晴为侧妃,与巴元九的嫌隙自然立解,转而更会得到巴元九的投效! 耶律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头,突然问道:“高大人与巴统领同朝为官,想来有几份交情!” “这……”高轩一愕。 此刻没有摸清钰王殿下的心思,他这是承认呢?还是推个一干二净? 好在钰王殿下也似并不定要他回答,跟着道:“今年征兵,你可知巴杨可曾投过名帖?” 原来是想知道这个啊! 高轩暗松一口气,连忙道:“去岁巴公子虽说入了御林军,可是听说这一年巴统领督导极严,经一年苦练,还是要图个出身,想来也是往军中投过帖的!” 所以,若他立巴晴为妃,再得巴元九投效,岂不是军中必定得收下巴杨? 如果依高轩所说,巴杨经一年苦练,果然已经与去年大不相同,收也就收了,可若是还和去年一样呢? 钰王殿下清咳一声,淡了神色,点头道:“知道了!” 见他突然转了脸色,高轩心头又是一紧,连忙道:“若是王爷怕这巴小姐不合意,那郑大小姐呢?方才王爷说,曾经见过?” 不止见过,方才钰王殿下还夸了此女的容貌! 是啊,见过! 临江楼一夜,那郑晚晴是田佳宁请来的贵客! 耶律辰微微勾唇,点头道:“那位郑大小姐模样清丽,举止端庄,倒有名门嫡女的风范!” 这个赞词…… 高轩向他偷眼去瞧,心里暗暗的问:如此风仪,想来较楚大小姐强些? 实则论到举止端庄,这满上京城各大府门的小姐,怕大多都比楚大小姐强些! 只是,如今楚大小姐是钰王殿下心头第一人,这话又如何敢出口? 高轩斟酌一下用词,才试探道:“虽说郑大人属意女儿进宫,可是……若是是给王爷为侧妃,想来……他也不敢抗旨罢!” 耶律辰淡笑道:“又何必强人所难?” 高轩俯了俯身,离他更近一些,低声道:“王爷,那郑大人可是吏部尚书,掌管我苍辽所有官员的升迁,若是王爷能收他的女儿为侧妃,日后追随王爷的,怕不止一个郑府!” 原来这位高大人,此来不是替太子做说客,而是表忠心来的! 耶律辰点头,不置可否,手指在册子上轻敲几下,才道:“高大人美意,本王明白,只是……此事本王总还要与楚大将军商议,也要若烟答应才是!” 高轩:“……” 楚大小姐那小醋坛子,会答应才怪!你堂堂一个王爷,如今还没有大婚,怎么就处处要听楚大小姐的? 只是钰王殿下既已将话说出来,他又岂敢褒贬楚大小姐?忙顺着应几句。 耶律辰微笑道:“如今名册既已造好,本王便早些送去内务府,也好了了这桩差事!”扬声命阿铭备马。 这王爷是要马上进宫啊! 高轩不敢再多问,立刻躬身告辞。 第738章 心甘情愿被她锁死 耶律辰听到高轩被送出兵部,这才命阿铭取了楚远送来的征兵名册并选秀名册一起,上马向皇宫而来。 方才阿铭立在门外,将高轩的话听的清清楚楚,此刻见耶律辰进宫,赶前离他近些,不解道:“爷,为何今日就急着进宫?” 兵部的事好说,自家主子自然可以一言而决。可是这皇子立妃,关系到朝中各大势力的倒向?他竟然不与任何人商议,直接将名册送进宫去? 耶律辰微微一笑道:“你不曾听到,除去八皇兄选符太医之女为妃之外,旁人都还在观望,我们又商议什么?” 阿铭皱眉道:“万家两位小姐也倒罢了,虽是功绩侯的棋子,可也随时都会变成弃子。可是另两家,爷也不多费些心思?” “费什么心思?”耶律辰似笑非笑向他回望。 费心思,将她们收为自己的侧妃? 且不说自己愿不愿意,就是楚大小姐怕也不会答应。 阿铭点头道:“爷,楚大小姐与爷心照,若知道爷只是为了这朝中的势力,想来也不是没得商量!楚大将军素来只听楚大小姐的,只需楚大小姐答应,楚大将军想来不会说什么!更何况,莫说爷是当朝皇子,就是寻常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常见!” 耶律辰默然片刻,摇头道:“当初我们决意回京,本王是说过,不惜任何代价,不择任何手段,只为报仇!可是……可是本王当众立誓,今生今世,只若烟一人,如今还不到一年,又岂能食言而肥?” 如果没有遇到楚大小姐也倒罢了,既遇到了,他又如何舍得辜负? 阿铭急道:“爷,当初我们漂泊江湖,有那许多小姐对爷青睐,愿意倾力相助,爷说要留着这正室之位,搏一个强助,怎么如今……如今……” 虽说楚大小姐出身将门,可是楚氏一族向为纯臣,恐怕不会为了他一己私仇,对抗整个朝廷。 “如今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耶律辰苦笑接口。 是啊,在他回京之前,是曾想过,一旦回京,不管能不能受皇帝重用,终究是当朝皇子。若是通过联姻,能在朝中得一强助,助他争权夺位,助他为母后鸣冤,为盖氏昭雪,又何乐而不为?所以,他拒绝了所有对他爱慕有嘉的女子,虚身侧之位,只等回京。 又哪里知道,他初初回京,还不曾在各大势力之中有所选择,就撞上了那个无法无天,横男霸男的丫头,从此不能自拔,竟然就此心甘情愿的被她锁死。 阿铭听他将自己没出口的话说出来,低声道:“爷什么都知道,却改了初衷!” 耶律辰点头,默然片刻道:“不错,如今,本王无法为了复仇辜负若烟,可是,回京的初衷,本王没有忘记!纵没有外族之力相助,本王凭借一己之力,一样可以为母后鸣冤,为盖氏昭雪,只是,不借助联姻,恐怕要艰难一些!阿铭,你可愿跟着本王,再多辛苦几年?” 自幼追随在他身边,阿铭自然知道,自己这位主子,都经历过怎样的磨难。此刻听他说出这一番话来,又亲见他在楚大小姐面前无忧的笑容,又如何还能再说出规劝的话来,立刻肃然道:“阿铭既追随了爷,又岂有怕辛苦的道理?不论爷做任何决定,阿铭自然是生死相随!” 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耶律辰听的耸然动容,点头叹道:“本王能得你们忠心扶助,当真是此生之幸!” 主仆相识十几年,此刻已不需太多的言语。阿铭默默点头,看一眼前边渐近的皇宫,还是忍不住道:“爷纵不选侧妃,可也不必这会儿赶着进宫!” 又不是什么紧急军情! 耶律辰微笑,向他瞄去一眼,含笑道:“横竖要去,这会儿进宫,正好接若烟出宫!” 阿铭:“……” 一个时辰前,楚大小姐还在钰王府,你这会儿就跟进宫去,就这么难分难舍? 只是王爷要去,他身为从属,又不能说不行,只得跟着他在宫门前下马,将手中名册交了给他。 御书房里,皇帝正和楚大将军饮茶下棋,闻报唤入,等他见过礼,才摆手道:“你来的正好,这几日不见,楚大将军棋力见涨,你来给朕掠阵!” 耶律辰应一声,立在棋案旁观战,但见皇帝执白棋,棋路沉稳,中正平和,颇具帝王气势。而楚大将军执黑,却是棋势凌利,锋芒毕露,带着杀伐之气,正如他沙场上的雄风,不由赞道:“父皇与大将军之棋,可谓相生相克,只怕很难分出胜负!” “哼!”皇帝侧头睨他一眼,摇头道,“楚大将军和朕下一辈子的棋,可一向不是朕的对手!” 楚远也“哼”的一声,摇头道,“皇上输了就哭鼻子,是臣让着你罢了!” 皇帝瞪眼道:“朕几时输给过你,又几时哭过鼻子?” 楚远道:“就是那年为先帝祝寿,席上先帝命我们以棋论兵,皇上输的片甲不留,在那席上便号啕大哭!” 皇帝瞪眼,不满道:“那时朕不过七岁,更何况,你也说父皇命我们论兵,这会儿说的可是下棋!” 看来,还当真有这样的事! 耶律辰好笑,却哪敢笑出声来,只能极力忍住。 楚大将军却不动声色,摇头道:“以棋论兵,下的也是棋!皇上,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便输了,何必定要抵赖!” “你……”皇帝气结,将手中的棋一抛,恼道,“不下了!不下了!”信手将面前的棋子打乱。 楚远耸肩,也将棋子抛开,向耶律辰摊手道:“殿下这时明白,臣为何赢不了皇上了罢?” 言下之意,皇帝要输,就打乱棋盘耍赖,要赢,就规规矩矩的下完! 耶律辰好笑,向皇帝望去一眼。 皇帝伸手点点楚远,终究没想出辩驳的话来,转向耶律辰道:“朕命这老家伙协助你征兵之事,你为何召回城来?” 你被人家气到,怎么怪儿子? 耶律辰微笑,躬身将手中厚厚的名册奉上,含笑道:“征兵已经结束,今日上将军回城,便是带这名册回来,请父皇过目!” 皇帝取过最上一本随手翻开,但见每一位新征兵士的小相、出身、年岁都记的清清楚楚,每一人身后,还有征兵将领的签押,点头道:“钰王行事稳妥,朕放心的很,有劳上将军了!” 刚才还老家伙,这会儿又成了上将军! 耶律辰好笑。 皇帝随手翻几册,见并无什么错漏,又丢回耶律辰手中,挥手道:“这许多名册,朕哪里瞧得过来,你掌管兵部,自个儿瞧着安置便是!” 耶律辰躬身领命,又将另一本薄册送上,说道:“父皇,这是方才礼部呈上,复选之后留下的秀女名册!” “哦?”这一回,皇帝倒有些兴致,取来一边翻看,一边问道,“此次选秀,最要紧的,是为你几位皇兄选妃,不知他们可有合意的人选?” 耶律辰躬身道:“儿臣虽掌管礼部,可是几位皇兄选妃,岂能是儿臣所能决定?自然还要听父皇旨意!” 皇帝点头道:“此事总还要问过他们自个儿才是!” 耶律辰点头道:“儿臣也命人去问过,元迅皇叔不曾回话,元哲皇叔又不在京,几位皇兄都说要听父皇旨意,只有八皇兄,想要求娶符太医之女为妃,三皇兄想要纳刑部侍郎邬大人之女为侧妃,还要请父皇旨意。” 一个侍郎之女,给堂堂皇子做侧妃,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八皇子耶律郯竟然要立区区一个太医之女为正妃,倒是令皇帝不解,重又问道:“你是说,老八要立符太医之女为正妃?” 耶律辰点头道:“去岁八皇兄受伤,多蒙符太医悉心医治,闻说那位邬大小姐也曾服侍汤药,八皇兄才对她动情!” “哦!”皇帝漫应一声,想一想,抬头问道,“老九以为呢?”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儿臣以为,人生一世,难得一有情之人,更何况,那符氏一族世代为我朝廷效力,也曾出过两位皇妃,符大小姐选为八皇兄的王妃,也还说得过去!” 别的话也倒罢了,只钰王殿下前边那一句,楚大将军就听着顺耳,点头道:“是啊,怕许多人穷其一生,也不能得一有情之人,纵有,又未必能够相守!”本来是帮着钰王殿下说话,可是说到后句,想到亡故的发妻,一时黯然。 这几句话,也同样戳中皇帝的心事,抬头看看眼前酷似前皇后的儿子,轻轻一叹,点头道:“那便成全他就是!” 耶律辰问道:“那三皇兄所求的邬大小姐呢?” 皇帝道:“不过是侧妃,不必再来问朕,你问明白,随着名册一同报入内务府就是!” 耶律辰躬身应命,又道:“旁人的侧妃也倒罢了,可是太子皇兄命人传话,说要立四位侧妃!” “什么?”皇帝皱眉,“此事,太子妃可曾应允?” 耶律辰道:“父皇,太子妃来朝两年,均无所出,太子皇兄是我苍辽国之储君,岂能无后?儿臣以为,太子皇兄所求,于情于理,还不为过!” 皇帝默想片刻,点头道:“只消太子妃应允,倒也无防!此事你酌情拟定人选,报入内务府就是!” 耶律辰见他件件答应,躬身领命。 皇帝将册子递回他,叹道:“前几日,你皇祖母也道,你们虽有兄弟九人,可是皇室却仍后继无人。依照规制,你们封王之后,纵不立正妃,也当先纳两名侧妃才是,是朕思虑不周,误了你们!” 耶律辰躬身道:“父皇惮精竭虑,一心为我苍辽江山,当为儿臣等人表率!” 皇帝听他此话虽有奉承之嫌,却也语出真诚,点头道:“朕已有你兄弟九人,这后宫选不选新人,倒是无防!如今太子既要立侧妃,你们几人,也各选二人收入府中罢!” 第739章 若烟越墙进了景阳宫 要钰王立侧妃? 耶律辰还不曾说话,楚大将军便已浓眉倒立,摇头道:“钰王殿下就不必了罢!” 皇帝:“……” 钰王是我儿子,我儿子纳侧妃,你急什么? 楚大将军:这小子是我女婿! 耶律辰见二人互视瞪眼,不禁好笑,躬身道:“父皇,大将军说的是,儿臣应过若烟,此生只她一人!” 这话你还当真了? 皇帝皱眉,摇头道:“皇室之中,子嗣尤为重要,你身为皇子,又不是寻常百姓,岂能只有一人?若烟出身将门,素来识大体重大局,不会不明白!” 楚大将军立刻摇头道:“若烟这丫头虽说聪慧,却也执拗的很,她自幼就说,日后若嫁,必得一人一心待她,否则宁肯不嫁!” 皇帝轻哼道:“依上将军府的声势,她若嫁入旁的府门,自然并无不可,可是如今,她要嫁的既是钰王,便要依皇室的规制!” 怎么他宝贝女儿还没有嫁,就要她受这皇室的鸟气? 楚大将军瞪眼,呼的站起,冷哼道:“横竖还不曾下旨,那我烟儿不嫁,请钰王殿下另觅旁人就是!” 这家伙连脾气也见涨! 皇帝无奈:“此刻不过是商议,你又发什么脾气?” 不发脾气,怕你给我宝贝女儿添堵! 楚大将军摇头道:“旁的事都可商议,唯独此事,断断不行!” 你还杠上了! 皇帝不悦,皱眉道:“钰王与若烟二人情笃,任他们如何,朕由着他们便是,只是钰王是当朝皇子,又是嫡出,他的子嗣,更干系到皇室血脉,朕也是为大局考量。” 子嗣? 这二人还没有大婚呢,你就怕他们没有子嗣? 楚大将军不爱听,轻哼道:“钰王既非太子,皇上嫡子也非他一人,倒不如给常王殿下赐几个好生养的侧妃好些!” 皇帝:“……” 可只有钰王是阿衡所出! 可是此话,也无法出口,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摇头道:“此事不急,你回去再好生和若烟商议,依若烟的性子,要选两个性情温良的才好!” 还是要给钰王身边塞人? 楚大将军又立起眉毛。 耶律辰赶前一步道:“儿臣明白!只是这等事,总要若烟如意才行!不然日后家宅不宁,岂不是有违父皇初衷?” 楚大小姐不答应,你可不能怪我! 皇帝岂会没有听出他这话的滑头,向他瞪一眼,有楚大将军在,又不能说让他宝贝女儿受委屈的话,只能挥手道:“不急,再议罢!” 楚大将军自然也听出他话中之意,向他一瞥,轻哼一声,倒也不再说话。 这个小子,这个时候拿他女儿出来挡雷,若不是看在他拒绝立侧妃的份上,非问个清楚不可! 钰王殿下哪去管楚大将军脸色难看,得了皇帝的话,立刻躬身道:“是,父皇!各位皇兄立妃之事,父皇既无旁的旨意,儿臣命人将人选拟妥,便送去内务府!”稍停一下,见皇帝没有别的话吩咐,立刻告辞道,“儿臣有几日不曾进宫,这就去给皇祖母请安!” 给皇太后请安,谁还敢拦着? 皇帝摆手命去,瞅楚大将军一眼,又不禁疑道:“莫不是这会儿楚丫头在宫里?” 钰王也就算了,眼前这个老家伙,一回城,衣服都不曾换就跑进宫来喝茶,又没有什么大事,几时这么勤快过? 虽然楚大将军不老。 楚大将军被他看穿,嘿嘿笑道:“昨日那丫头遇险,幸好钰王殿下相救,臣不放心,闻说她进宫,便来瞧瞧!” 陪你皇帝饮茶只是顺路的! 皇帝:“……” 早知道你对朕没有这么殷勤,可是就不能不说出来? 耶律辰见那君臣两个又瞪眼,不禁好笑,躬身辞礼,悄悄退了出来。 出御书房,直到走出一段,才轻轻吁一口气,抬头去看红墙上的四角天空,想着方才的事,唇角不自觉上扬,挑出一抹笑意。 在寻常人眼里,能生在这皇宫之中,自然是锦衣美食,神仙一样的日子。可是又有几人知道,身为皇子,自幼所受的督导极严,经受的也是旁人没有的磨练。 只因这重身份,身边的人更是讨好谄媚者有之,畏惧敬重者有之,又有几人敢以心相待? 而自己的父皇与楚大将军自幼便在一起厮混,随后一同修文,一起练武,更是一同征战沙场。这等情谊,又有多少皇子敢想? 这几十年下来,看似楚大将军时时逆天子之意,可是在要紧的事上,却恪守君臣之礼,皇帝也就在不要紧的事上让着他。 今日送这选秀名册,既有太子和三皇子选侧妃一事不得不提,他便料到皇帝也必然想到旁的皇子身上,故而趁着楚大将军在宫里,赶着前来,便是借助皇帝与楚大将军的交情,将此事轻轻的掀过去。 钰王殿下心情极好,脚步轻快的拐进御花园,向长寿宫方向走去。 眼看已将近午,楚大小姐既然进宫,八成会去长寿宫陪太后用膳。 哪知道刚刚绕过千秋亭,就听前边脚步声响,一人从岔路疾冲而出,一头撞到他的怀里。 耶律辰猝不及防,下意识的侧身,顺手将人扶住,等瞧清来人的模样,不禁皱眉道:“三皇妹,发生何事?” 回朝这两年,虽然与自己这些兄弟姐妹并不亲近,可是由于楚若烟的关系,与耶律心倒是熟捻一些。 这位三公主虽说不似楚大小姐那样任性胡闹,也没有明郡主的率性恣意,可是行事素来端稳,从不见她如此张惶失措,不顾仪态。 耶律心本是满心的慌乱,看到他,仿如溺水之人看到一棵救命稻草,一把将他抓住,急声道:“九哥,快……快!景阳宫!” “什么?”耶律辰不解。 景阳宫是当今皇后元氏的寝宫,而耶律心又是皇后所出,难不成景阳宫里发生什么事,竟是宫人不能处置,要她一个公主跑出来求助? 耶律心见他立着不动,急的跺脚道:“方才母后将明妹妹唤去,也不知发生何事,就关了宫门,楚妹妹听到,急的跳脚,越墙冲了进去,我……我听到里头吵闹,又叫不开门,我……我正要出宫报信,幸好遇到九哥!”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耶律辰心头一紧,皱眉道:“你是说,若烟越墙进了景阳宫?” 且不说景阳宫里,明彦君发生何事,就是楚若烟擅闯皇后寝宫,还是越墙而入,就是一重不小的罪责! 耶律心连连点头道:“是!九哥,求你快去罢,我……我不知道母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耶律辰点头,略想一瞬,吩咐道:“我立刻前往景阳宫,你即刻往长寿宫去,就说我与皇后争执,将皇祖母请来!” 耶律心本来又慌又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听他一说,立刻恍然,点头道:“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皇祖母?”略整一下心绪,转路奔往长寿宫。 事关楚若烟和明彦君安危,耶律辰已无瑕多想,见耶律心离去,顺手抓一个洒扫的小太监过来,吩咐道:“你立刻往御书房去,向皇上通禀,就说景阳宫里打起来了!” 小太监一愕,结结巴巴道:“殿……殿下……” 方才三公主的话他也听到,这九殿下这是要去做什么? 耶律辰跺脚道:“快去,等到事了,本王有赏!” 小太监只因身份卑微,进宫几年也不曾与皇室的皇子公主们说过句话,这会儿听到声势最盛的九殿下说有赏,哪里还敢耽搁,忙应一声,拔腿就跑。 耶律辰再不多停,径直赶往景阳宫。 此时已近正午,景阳宫却宫门紧闭。耶律辰还未赶到宫门,已能听到门内的喝叱之声,已无瑕多想,上前在门上疾拍,大声道:“开门!快快开门!” “九哥!”门里楚若烟听到他的声音,大喜呼唤,转身向宫门赶来。 “拦住她!”元氏喝令,冷笑道,“楚大小姐,你在旁处无法无天也倒罢了,今日竟敢跑来景阳宫撒野,本宫断不容你!” 楚若烟扬眉,冷笑道:“这皇宫大内,朗朗乾坤,皇后娘娘不但幽闭当朝郡主,难不成还要将楚若烟毁尸灭迹不成?” 元氏冷声道:“你不过是仗持父兄宠爱,一惯无法无天,旁人怕你,本宫不怕!”向两侧喝道,“你们,将这丫头绑了!” “就是没有父兄,我又岂会怕你?”楚若烟冷哼,见四名太监伸手来抓,突然挥手,衣袖在最前二人脸上一扬,趁着二人忙于遮挡,裙中腿出,砰砰两下径直踹在二人胸口。 那二人不防,被她踹的连退几步,但觉胸口窒闷,一时竟缓不上气来。 也就是这一耽搁,另二人的手掌已按在她的肩上,楚若烟冷声喝道:“狗爪子拿开,你们也敢碰我!” 楚大小姐自幼在这宫里都是上树掏雀,下湖捕鱼的主儿,这宫里的太监无人不知。此刻听她一喝,那两名太监微一迟疑,就是这片刻,楚大小姐肩膀一沉,身子骤转,手掌连挥,已清清脆脆两记耳光打在两名太监脸上。 元氏见这四人一同动手,竟然还教这丫头占了便宜,更是怒起,咬牙喝道:“你们缩手缩脚做什么?有什么事,自有本宫!还快将她拿下!” 四名太监吃了些小亏,再被主子一喝,顿觉脸上无光,撑起胆子,齐齐向楚若烟抓去。 楚若烟所练的,原只是些防身健体的功夫,与高手相争,自然打不过去,可是要对付几个没有功夫的太监,倒是游刃有余,拳脚相加,不过十几下,将四个太监打的鼻青脸肿。 四名太监没想到这楚大小姐如此泼辣,要想退缩,却听到元氏连声催促,又不敢退,只能尽力与楚若烟周旋。 楚大小姐以一敌四,虽说稳占上风,可是想要冲去给耶律辰开门,却被四名太监死死的缠住,一时脱不开声,侧耳又听殿里没有动静,不知道明彦君安危,心急起来,大声叫道:“九哥,你再不进来,我可被他们占了便宜去了!” 元氏冷哼道:“难不成九殿下也敢越我宫墙?” 第740章 你还是弱女子 楚若烟吐舌道:“九哥有什么不敢?”一拳直击,正正打中一个太监的左眼,听他疼呼,抬腿一脚踹倒。 元氏见四名太监都奈何不了她,连声呼喝,又有十几名太监冲了上去。如此一来,楚大小姐拳脚已占不到便宜,只好施展轻功,满院子乱转,嘴里嚷道:“喂喂,你们要不要脸,十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 “当然当然,你们也不是男人!” “九哥九哥,你快些进来!” “明姐姐,你怎么样,说句话啊!” …… 你还是弱女子? 众太监腹谤。 元氏气的跺脚,连声催促,众太监哪里还再顾忌楚大小姐的身份,都是使劲了吃奶的气力满院子去追。 就在楚大小姐乱七八糟的呼叫声中,但听轰的一声巨响,两扇两人高的宫门一震,颤了几颤,缓缓向里倾倒,尘土飞扬中,钰王殿下一只衣袖掩面,已一跃而入。 楚若烟大喜,叫道:“九哥,明姐姐被她扣在宫里,快去救她!” 耶律辰目光在庭院中一扫,见楚大小姐虽然被追的满院子飞逃,可是十几个太监,没有一个能沾到她一片衣角,浑不似她嘴里嚷的那么紧急,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随着她的话向殿门望去,却见正殿的殿门也是紧闭,竟然听不到一丝声息,也不由心中暗紧,先顾不上去助楚大小姐,大踏步向殿门直闯。 元氏没有料到,九殿下不越宫墙,却径直破门而入,不禁又惊又怒,怒声喝道:“钰王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连声呼喝,命太监上前阻拦。 钰王殿下岂是楚大小姐可比?见十几个太监来挡,冷哼一声,双手连抓连掷,一手一个,只是片刻间,十几个太监都已从破损的宫门丢了出去。 元氏尖声叫道:“来人啊,钰王行凶杀人啦!”向身边大太监蒙原使个眼色,自己连连后退,却以身子挡住殿门。 蒙原会意,悄悄几步,顺着墙根溜出殿门。 耶律辰虽瞧在眼里,却无瑕理会,大步上前,冷声喝道:“让开!” 元氏下巴微扬,冷笑道:“钰王,本宫是你的嫡母,难不成,你还敢对本宫不敬?” 嫡母? 耶律辰扬眉,仰首笑道:“我耶律辰是盖皇后所出,你又是什么东西?”懒得向她多看一眼,低声喝道,“让开!”手掌骤出,隔过她向殿门凌空直击。 薄薄的两扇殿门,又岂能与厚重的宫门相比?他掌力到处,只听咯喇一声,顿时塌下一半。 元氏变色道:“反了!反了!”向耶律辰指道,“钰王,当初盖氏谋逆,行刺皇上,被皇上亲手处置。皇上仁慈,念在父子之情放你一条生路,怎么今日你要步废后后尘?” 耶律辰听她抵毁生母,咬牙道:“奸邪小人,胡口雌黄!” 此时楚若烟摆脱剩余几名太监的拦截,也奔了过来,听到元氏的话,皱眉道:“皇后娘娘,明姐姐呢?你把她怎么样了?”心中不安,隔过她向暗沉沉的殿门内张望。 元氏仍挡在门口不动,冷声道:“本宫并不曾见明郡主来过,你们寻这借口闹上我景阳宫来,究竟想做什么?” 楚若烟怒道:“分明是你唤小太监将她传来,跟着又关闭宫门,怎么说没有来过?”踮脚向里大喊,“明姐姐!明姐姐……” 元氏怒道:“本宫说没有,就是没有!” 楚若烟大急,顿足道:“九哥,明姐姐分明被她传来,隔这么些时辰,也不知道如何了?” 耶律辰点头,目光凝在元氏脸上,冷声道:“元氏,你此刻让开,本王或给你留条活路!” 这小子真是反了! 元氏大怒,咬牙道:“钰王,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耶律辰冷哼道:“自然!”上前一步,离她已不足一尺,喝道,“让路!” 元氏身子挺的笔直,咬牙道:“你敢对本宫不敬?” 不管耶律辰认不认,元氏终究是苍辽皇后。而耶律辰身为皇子,男女有别,若是触碰她的身子,说的轻一些,是不敬嫡母,说重一些,可就是欺君之罪! 这使的可是当初季淑妃的招数! 楚若烟听外头闹这么一会儿,殿里还是没有动静,担忧明彦君安危,心中焦灼,见她也使这等下作手段,心里暗暗冷笑,眼见耶律辰伸手要将她推开,突然赶前一步,一把将她抱住,笑嘻嘻道:“皇后娘娘,许久不见,可又胖了哈!”嘴里嬉笑,身子一斜,已将她压在门框上,让出殿门。 碰你怎么了? 妖孽不能碰,她楚大小姐怕什么? 这一下,不止大出元氏意料之外,连耶律辰也没有想到,见元氏整个人被她牢牢抱住,不禁好笑,衣袖一甩,向门里直闯。 元氏大急,怒声喝道:“放手!”手臂外分,摆脱楚大小姐的抱持,一只手外翻,径袭她的咽喉。 元氏会武功! 这一下大出意外,楚若烟低呼一声,连忙撤身闪避,却因离的太近,眼见她手指如勾,已向自己咽喉掐来。 耶律辰本已跨进殿门,听到她的呼声,不及细看,身形倒掠,反手将她一拖,带入自己怀里的同时,避过元氏的一击。 趁着这个空隙,元氏又已横身将殿门挡住,怒声喝道:“钰王,这里可是本宫的寝宫,你胆敢强闯?” 也就在此时,但听宫门外脚步声杂踏,蒙原带着一队侍卫闯入,向耶律辰一指,大声道:“钰王殿下闯宫,谋害皇后,还不拿下?” 钰王殿下? 从侍卫一怔,与身边之人互视,却无人动手。 元氏脸色顿沉,手指向倾倒的宫门一指,喝道:“人证物证俱在,还不拿下?” 钰王虽是皇子,可是这里是皇后寝宫,他不止擅闯,还将宫门毁成如此模样,于礼于法,都说不过去! 跟着蒙原的侍卫队长将手一挥,喝道:“拿下!” 众侍卫闻令,再不敢迟疑,疾冲上前,将耶律辰、楚若烟二人团团围住,终究没有人胆敢动手。 不过是一队侍卫,钰王殿下不曾放在眼里,楚大小姐一样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心忧明彦君安危,顿足道:“今日便是强闯皇后寝宫,又能如何?”上前一步,向拦路的侍卫一推,喝道,“滚开!” “楚大小姐好大的威风!”宫门外,一声冷喝,一人大步跨进宫门,目光扫过整个庭院,向元氏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皇后!” “巴统领,你来的正好!”元氏见到他,立刻向耶律辰指道,“钰王殿下损毁宫门,强闯本宫寝宫,意图行刺本宫,还不快快拿下!” 巴元九转向耶律辰,躬身道:“钰王殿下,臣有守护皇宫之责,多有得罪!”说完肃手,说道,“请钰王殿下移步!” 楚若烟眼见再纠缠下去,不知道明彦君会发生何事,心中越发焦灼,咬牙道:“巴统领,明郡主若有不测,怕你吃罪不起!”上前一步,仰首与他对视,冷声道,“让路!” 什么明郡主? 巴元九微愕,向蒙原望去。 蒙原大声道:“哪来的明郡主?巴统领莫要听信楚大小姐胡言,明郡主不曾来过!” 楚若烟怒道:“死太监,明姐姐是和我一同进宫,我亲眼瞧见她被皇后的人唤走,跟着皇后便闭了宫门,你敢说她不在景阳宫?” “你……”蒙原气结。 他可是进宫十几年的老人,莫说如今是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就是往常,谁不唤声“公公”?这楚大小姐竟然如此羞辱! 只是不管他多有头脸,终究不过一个奴才,又岂敢因此与楚大小姐争执,忍一忍气,摇头道:“明郡主当真不曾来过!” 楚若烟扬眉道:“既然明姐姐不在,为何怕我们进去?” 蒙原道:“皇后寝宫,岂能容人乱闯?” 楚若烟道:“那就是心里有鬼!”不再与他纠缠,上前一步,就要硬闯。 就在此时,但听宫门外太监尖亮的声音禀道:“皇上驾到——” 跟着皇帝在前,楚大将军在后,带着一队侍卫大步跨进宫门,目光向倒在地上的两扇宫门一望,皱眉道:“究竟发生何事?” 元氏看到皇帝,一惊之后,瞬间镇定,抢前两步跪倒,落泪道:“皇上,皇上来的正好!是……是钰王殿下,无端闯宫,损毁宫门,还要……还要谋害臣妾,求皇上为臣妾做主!” 这女人睁着眼说瞎话啊! 楚若烟叹为观止,立刻道:“皇上,方才皇后将明姐姐唤来景阳宫,很快便关了宫门,若烟来寻,皇后绝口不认,求皇上做主,将明姐姐寻回!” 怎么是为了明彦君? 皇帝皱眉,向元氏问道:“究竟如何?明郡主可曾来过?” 元氏摇头道:“当真不曾!” 楚若烟道:“你若不是宫里有鬼,为何大中午的关闭宫门?” 是啊,为什么? 皇帝不语,可是看向元氏的眼中皆是疑问。 元氏神情没有一丝微动,立刻道:“原是今日臣妾身子不妥,想要好生歇息片刻,不想还不曾躺下,楚大小姐便越墙闯进宫来……” “越墙?”皇帝错愕,向楚若烟望去。 这里可是皇宫,非比寻常的府门,越墙而过,纵是被侍卫弓箭射杀,也没处说理去,这楚大小姐好大的胆子! 第741章 睁眼说瞎话的祖宗 楚大将军听小太监禀报,只说是钰王殿下去了景阳宫,在景阳宫里打了起来,便兴冲冲的跟来瞧热闹。可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几句话,这死女人竟然将矛头转到自己宝贝女儿身上,不由挑眉道:“若烟只是一个闺阁女儿家,如此高的宫墙,怎么就能越过?莫不是皇后看花了眼?” 元氏:“……”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瞧见! 正要说话,却听耶律辰道:“是啊,若烟何曾越墙?皇后莫要信口攀污!” 楚大小姐既敢越墙,本也无所畏惧,可是听到元氏信口胡言,不止不承认传走明彦君,更污指耶律辰行凶,早已心中火起,听楚远和耶律辰一人一句,也跟着点头道:“是啊!皇后,若烟分明是和明姐姐一道儿,被皇后召进宫来!” 你做初一,姑娘就得变着法儿的做十五,要赖大家一起赖,看看谁赖得过谁? 元氏:“……” 这一个两个三个,都是睁眼说瞎话的祖宗! 你刚才还说是皇后传了明彦君,你自个儿来寻,这会儿又说是一同被召进宫来的? 皇帝向楚大小姐瞥去一眼,可是堂堂皇帝,也不能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计较,微微挑眉,向元氏道:“楚大小姐的话,可是真的?” 元氏未应,楚大小姐立刻点头道:“真的,比真金还金!” 这楚大小姐出而反尔的功夫,可比元氏还强! 景阳宫众人暗暗咋舌。 元氏气极,咬牙道:“皇上,楚大小姐越墙而入,在臣妾宫里大闹,这景阳宫中,每一个人都是人证!” “啧!”楚大小姐摇头道,“他们是皇后娘娘的奴才,自然听皇后娘娘的,莫说娘娘说若烟越墙,就是娘娘说若烟来和娘娘偷情,怕他们也会说楚大小姐确确实实是个男人!” 这是什么话? 耶律辰好笑,低声斥道:“若烟,不要胡说!” 楚大小姐是男人,那他钰王殿下成了什么? 楚若烟吐了吐舌,含笑道:“既然若烟不是男人,那越墙自然也就是假的!” 男子等同于越墙? 这是什么逻辑? 众人错愕。 耶律辰微微一笑,向皇帝道,“父皇,儿臣听到楚大小姐困在景阳宫,情急之下才破门而入,果然见景阳宫中,十几个奴才欺负若烟一人!”说着话,目光似若无意向庭院中一扫。 这话可不是瞎话,方才确实有十几个太监追拿楚若烟,只是没有拿到罢了! 楚大小姐闻言,立刻点头,脸上满是委屈。 方才那一番鸡飞狗跳,虽说众太监奈何不了楚大小姐,可是这庭院中的花木、鱼缸之物,被楚大小姐一路踩折的踩折,踹倒的踹倒,正是满院子的狼籍,显见此景不是一人所为。 众人顺着钰王殿下的目光望去,不禁皱眉。 皇帝还没有说话,楚大将军已立起眉毛,冷哼道:“皇后娘娘当真是不得了,我楚远的女儿,也要皇后娘娘教训?” 元氏气的咬牙,大声道:“上将军的女儿闹上景阳宫来,难不成本宫还不能教训?” “不能!”楚大将军果断摇头。 他楚大将军的女儿,自然只能楚大将军自己教训! 虽然,楚大将军舍不得! 皇帝:“……” 大将军,知道你护短,可也不必如此明显罢! 无奈揉一揉眉心,浑当没有听到,问道:“楚大小姐究竟为何闯宫?怎么又和明郡主有关?” “啊!”楚若烟听他提到明彦君,悚然一惊,立刻道,“皇上,明姐姐被皇后召来景阳宫,并不曾见出去,景阳宫便闭了宫门,只怕明姐姐还在宫里,却受了皇后暗算!” 既然是闭了宫门,你楚大小姐怎么进来的?岂不就是越墙? 众人暗语,可是听皇帝将这话题绕开,也无人敢再提。 元氏尖声道:“明郡主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暗算她?” 楚若烟下巴微扬,向殿门一指,大声道:“有没有,进殿一查便知!”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当先看到的,是那塌了半边的殿门。 皇帝皱眉问道:“这殿门也是钰王所毁?” 楚大将军却“啧啧”摇头道,“虽说皇后节俭,可是这宫门、殿门腐坏至此,却有失体面,还是命人修修的好!” 所有的人:“……” 你是说,这宫门、殿门损毁,是因为腐朽,而不是钰王殿下暴力所为? 元氏心中气恼,却无瑕理他,连忙哭道:“是啊,皇上,钰王殿下无礼,不但强拆宫门,还打破殿门,喊打喊杀,对臣妾极为无礼,求皇上为臣妾做主!” 她应的本是皇帝的问话,可是联着楚大将军的话,听起来倒像是说宫门、殿门腐朽。 楚大将军点头道:“难为皇后!” 皇帝:“……” 楚大将军,你可以闭嘴了! 楚大小姐听元氏红口白牙,还要攀污,心中恼怒,瞪眼道:“分明是你心里有鬼,强行阻拦,九哥才不得己动手!” 元氏怒道:“那是本宫寝宫,钰王殿下意欲强闯,本宫岂能容他羞辱?” 楚若烟道:“分明是你暗算了明姐姐,将她藏在殿里,怕我们瞧见!” 听这二人争执不休,楚若烟又是口口声声说明彦君被元氏暗算,皇帝不禁心中暗紧,略略凝思,将庞白唤过,低声问道:“今日可曾听到常王进宫?” 蒙原躬身道:“常王今日一早便已进宫,并不曾听说出去!” 皇帝脸色微变,冷声道:“宫里有没有藏着什么,一看便知!”向耶律辰指道,“钰王留下!”说完,拔步就向正殿而去。 耶律辰虽为皇子,可是并非元氏所出,如今又已开府封王,确实不宜进入皇后寝宫。楚远身为外臣,这后宫本就不宜行走,自然也留在殿外。 楚若烟却担心明彦君安危,皇帝既没有特意阻止她进殿,也只当皇帝应允,连忙跟在皇帝身后,向殿门奔去。 元氏跪在院子里,眼看皇帝向殿门而去,目光向门侧的蒙原一瞥,见他微微点头,唇角挑出一抹冷意,冷声道:“钰王殿下,若是明郡主并不在本宫殿里,钰王殿下这可是不敬之罪!” 耶律辰淡道:“本王有罪无罪,自有父皇定夺,轮不到娘娘论断!” 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元氏气结。 耶律辰见她虽怒,却没有惊慌,不禁心中暗紧,双眸定定,落在踏阶而上的一行人身上。 如果这殿里当真没有明彦君,自己强闯宫门也倒罢了,楚若烟在景阳宫这一场大闹,只怕会落一个罪责! 蒙原立在殿门一侧,向皇帝躬身行礼,说道:“皇上,明郡主当真不曾来过!” 哪知道话音刚落,但见破败的殿门内人影一闪,跟着“砰”的一声,殿门已被人从内踹开,向外疾飞,正正向皇帝撞去。 耶律辰本就向这里凝神注视,一见之下,身形疾掠而前,衣袖挥处,木片四散,向两侧横飞,避开正向殿门走来的一行人。 皇帝一惊,冷声喝道:“什么人?” 巴元九见状,也是大吃一惊,立刻抢前几步,横身挡在皇帝身前,喝道:“何人?” 随着他的喝声,但见昏暗的殿门内慢慢踱出三个人来,当先一人黑衣黑衫,似与殿内的昏暗融为一体,直到殿门明亮处才露出身形,将手中之人向前一推,跪倒见礼道:“臣冒味,惊到圣驾,请皇上降罪!” 萧三郎! 楚若烟大喜,抢前几步唤道:“萧三哥,是你!” 而庭院中却有几人失声惊呼:“常王!” 耶律亭被盖玉啸一推,脚步踉跄前冲,在门槛上一绊,扑前跪倒,正正摔到皇帝脚边,勉强挣扎直起身子,抬头向他一望,又立刻将头低下,低声唤道:“父……父皇……” 皇帝低头望去,但见他玉冠歪斜,外袍不知丢去何处,身上仅着的中衣也是衣襟撕开,露出胸前大段肌肤,便连亵裤也歪歪斜斜挂在身上,似乎随时都能滑落,不禁心中暗怒。 虽然已经料到,可是此刻见到这个儿子,心中还是说不出的失望。 怎么自己的儿子,一个两个,竟然都使这等下作手段? 元氏见状,也是大吃一惊,迅速向蒙原望去一眼。 蒙原也是惊怔莫名,身体轻颤,向她回望,嘴唇张了张,却不曾出声,只是慌乱摇头。 楚大小姐闯宫,本来已做安排,哪知道,常王竟然被萧三郎擒了出来。 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元氏心中顿感慌乱,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定神,凝目向儿子望去,却见他俊美如玉的脸上,竟然划出长长一道伤口,伤口上鲜血凝结,一时又惊又痛,踉跄爬起奔来,一把将他抱住,向盖玉啸一指,切齿喝道:“大胆萧三郎,你胆敢伤及皇子?” 盖玉啸冷冷向她一瞥,却抿唇不语。 伤及皇子? 如果可以,他恨不能此刻就杀了这个妇人! 殿前阶下一团混乱,楚若烟的目光却越过盖玉啸,落在随后的少女身上,欢声叫道:“明姐姐!”赶前几步将她的手抓住,向她上下略一打量,见衣衫完好,只有发鬓有些微乱,显然并没有吃什么大亏,这才松一口气。 元氏抬头道:“皇上,亭儿可是皇上嫡子,这萧三郎胆大包天,不止私闯臣妾寝宫,竟还胆敢伤及皇子,求皇上做主!” 恶人先告状啊? 楚若烟闻言,骤的转身,向皇后道,“娘娘不是说,明姐姐不在宫里?” 是啊,刚才皇后还言之凿凿,说明彦君不在景阳宫,这会儿又有何话说?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元氏身上。 元氏结舌,张了张嘴,目光扫过盖玉啸,突然道:“他!必然是他!必然是他和钰王串通,要陷害常王,才布下此局!若不然,他又为何在景阳宫中?” 所有的人:“……” 厉害啊! 眼看明彦君现身,元氏辩无可辩,哪知道只是转念之间,她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如此一来,别有居心之人就不再是她,而是九殿下耶律辰了!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盖玉啸的身上。 第742章 想的倒美 是啊,一介外臣,为何会在皇宫的寝宫? 皇帝眉目微动,也将目光落在盖玉啸身上,慢慢问道:“轻骑尉,你有何话说?” 盖玉啸抬头,目光在元氏身上一扫,眼底波澜起伏,竟似藏着滔天的恨意,咬一咬牙,冷声道:“皇后串通常王,私禁郡主,欲对郡主无礼,臣万不得己,只能私闯,相救郡主!” 还真是如此! 皇帝强压胸中怒火,冷声问道:“常王,你有何话说?” 耶律亭满身狼狈,本已沮丧不堪,哪知道听元氏一语,此事竟然还有辩驳的余地,立刻道:“回父皇,儿臣没有!儿臣……儿臣只是来向母后请安,方才在后殿歇息,哪知道这萧三郎闯入,不容分说,将儿臣伤成这副模样,又将儿臣带出殿来,儿臣实不知道发生何事!” 啧啧,这一番话,与元氏的话倒是配合的天衣无缝!这母子二人,还当真是默楔的很! 楚大小姐毫不掩饰的赞出声来。 元氏立刻点头道:“是!皇上,臣妾不许楚大小姐进殿,也是怕扰及亭儿休息,哪里知道,他们竟然诬陷臣妾!” 明彦君听他们红口白牙,竟然将事情推的干干净净,还将一场构陷皇子的大罪扣到钰王和萧三郎身上,顿时怒起,上前一步,咬牙喝道:“皇后娘娘,这朗朗乾坤,你胡编乱造,就不怕神明怪罪?” 元氏抬头上望,冷声道:“明郡主,御驾之前,岂容你呼呼喝喝?孝康王府世代忠良,你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切莫受人蛊惑,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来!” 这会儿不但拖上孝康王府,还特意点明“清清白白女儿家”几字,自然是暗示,耶律亭对她不轨,此话说出去,伤及的是她的闺誉。 明彦君气怒,咬牙道:“常王殿下行此禽兽不如之事,难不成我孝康王府还要忍气吞声?”骤然转身,向皇帝施礼道,“皇上,臣女被皇后召入宫中,骗入后殿,哪知道常王殿下藏伏其中,要对臣女强行无礼!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这一节,在看到常王殿下那副模样时,几乎所有的人就已明白,此刻听明彦君一字字说了出来,都不禁暗暗咋舌。 这皇宫之中,皇后使出这等手段,明郡主可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又哪知道,不但有楚大小姐和钰王殿下闯宫,更有一个萧三郎及时相救。 只是这番话,也只在众人心里一绕,又有谁敢说出口来?只有楚大将军点头叹道:“臣素闻常王殿下心仪明郡主,只是这儿女之情,贵在两情相悦,常王殿下做出这等事来,可当真是不该!”话是说的常王,目光却在钰王殿下和宝贝女儿身上一扫,心中说不出的满意。 嗯!楚大小姐越墙,钰王殿下就破门,女唱婿随,这两个小家伙就很好! 巴元九、蒙原等人却不禁皱眉,向他望去一眼。 你楚大将军虽说还未老迈,终究年纪也已不小,在这里大谈什么儿女之情,也不害躁? 楚大将军接收到几人的目光,顾自瞪了回去。 老子也是年轻过的不是吗?岂能是你这些死太监能够明白? 却全不去想,巴元九不是太监。 元氏见明彦君竟然不顾自个儿闺誉,口口声声指证耶律亭,心中又惊又怒,咬牙道:“明郡主,你说你是自个儿进宫,又被本宫召来景阳宫,那本宫问你,若不是你等串通,这萧三郎又是如何进宫?” 是啊,如果明彦君是自己进宫,随后被召入景阳宫,身为外臣的萧三郎人在宫外,又怎么知道她遇险,还会赶来相救? 明彦君一默,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转头去瞧盖玉啸。 盖玉啸也是微微一愕,抬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张了张嘴,也一时不知应答。 耶律辰触上他的眸光,一瞬间明白。 他能出现在景阳宫,自然是宫里那名暗谍给他通的消息! 只是,这一节,如何能说? 元氏眼见二人被她问住,冷笑道:“怎么?说不出了?分明是你等串通,要构陷常王!” 话音刚落,就听楚大小姐道:“自然是我传的消息!” 啊? 不止是元氏,连盖玉啸和耶律辰也是一愕。 楚若烟坦然向众人回视,慢慢道:“今日是萧三哥护送我和明姐姐进宫,随后明姐姐被皇后传召,我闻说景阳宫闭了宫门,知道不妥,便使人往宫外给萧三哥报信!” 使人? 使什么人? 众人都是扬眉。 不过楚大小姐自幼出入宫廷,这皇宫里的人大半相识,当真要使个人往宫外传消息,也不是做不到! 可这话说出来,皇帝追究后宫与宫外暗通消息之罪,怕又要有一番说辞!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依楚大小姐的话说下去! 盖玉啸见耶律辰将头微不可见的一点,立刻道:“是!今日郡主进宫,原只为明世子大婚,亲口相邀公主,并不会在宫中久留,臣便守在宫外不曾离开,哪知道不过片刻,便有楚大小姐消息传来,臣担忧郡主安危,才犯禁闯宫,请皇上降罪!” 元氏虽不知这萧三郎为何私闯进宫,可却不信这套说词,咬牙道:“信口雌黄!” 耶律辰立刻躬身道:“父皇,礼部和钦天监确已选定明世子和世子妃的吉期,若是皇后不信,唤高尚书一问便知!” 这一次,明彦恩和卞红欣是御旨赐婚,卞红欣又是身封诰命,大婚仪程,便由礼部拟定。 也不用皇帝命人去传高轩,庞白先躬身道:“皇上,钰王殿下所言是实,奴才今儿一早便得到消息,还想向皇上请旨,届时前往孝康王府道贺呢!” 竟然是真的! 元氏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立在明彦君身侧,目光向盖玉啸一扫,不禁抿唇偷笑。 这个闷葫芦,看起来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可是撒起谎来,眼皮都不眨一下,说出来的话还虚中有实,实中带虚,令人难以戳破。 蒙原跪在殿门一侧,眼见楚大小姐几句话一说,萧三郎竟然轻易将话圆了回去,不禁暗急,抬头悄悄向两个主子一瞧,看到耶律亭满身的狼狈,心中念头微动,向元氏望去。 元氏正愕然不知所对,也不自禁向这里望来,但见蒙原使个眼色,目光在耶律亭身上一转,又向明彦君望去一眼。 蒙原追随元氏多年,又是她的心腹,只这两个眼色,立时会意,咬一咬牙,跪前两步,向皇帝道:“皇上,若果然如明郡主所言,是臣妾传她前来,又使亭儿强收,我们在院子里这些时辰,岂有不成事的道理?” 也就是说,要么明彦君承认撒谎,要么就承认已被耶律亭玷污! 世界上,还有如此无耻的小人! 楚若烟怒道:“萧三哥神威,满朝皆知,有他相护,七殿下自然不能得逞!” 元氏冷哼道:“楚大小姐纵能在宫里宫外传递消息,可是这一路出去,几重宫禁,怕也要些时辰。若是萧三郎早已潜入后殿,听到殿前争闹,为何此时才出来?” 也就是说,若是耶律亭当真要强收明彦君,等到萧三郎赶来,怕早就迟了! 这还是要污明彦君清白啊! 楚若烟气结,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耶律亭听说到此处,立刻道:“父皇,儿臣心仪明郡主多年,今日虽非儿臣和母后设计,可是既有损郡主清白,又不能分辩清楚,儿臣愿迎郡主为妃!” 你想的倒美! 明彦君向他瞥去一眼,摇头道:“皇上,七殿下用强,臣女誓死相拒,以至失手伤及七殿下,才使七殿下有所畏惧!” 伤及七殿下的是你? 不止是旁人,就连楚若烟也似有不信。 虽然说,明彦君也习过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可是耶律亭不比这景阳宫的太监,手下功夫虽然不能和钰王相比,可是对付寻常几个壮汉还是没有问题,明彦君又如何能够伤他? 这一节,楚大小姐想得到,元氏自然也想得到,冷哼道:“明郡主,伤及皇子,罪名可不小,你莫要为萧三郎遮掩,那可是欺君之罪!” 明彦群冷哼一声,一直藏在袖中的手骤然一翻,手中顿时光芒乍现。 她这突然的举动,令在场众人大吃一惊,巴元九横身挡在皇帝身前,厉声喝道:“明郡主,你面见皇上,居然敢身藏利器?” 明彦君抬手,嗖的抛出一样东西,冷笑道:“多谢皇后娘娘,那后殿的暗室中,还藏着如此利器!” 东西落地,在阶上一弹,顺着台阶滑下才又停住。众人凝目望去,但见是一支一尺长的精钢短箭,箭头箭尾裹以白银,箭身却呈金色,精致之中,带着奢华,不用去看箭身上的雕饰也知是皇室之物。 旁人瞧见,也不过是暗暗皱眉。 这后宫之中,除去每日巡守的御前侍卫,一向禁止刀具兵器,就连厨房和针线上用的菜刀剪刀,也是有严格的规制,可这皇后宫里,竟然藏着这样的精钢短箭? 旁人不过猜测,可是这箭落入楚大将军眼中,瞳孔顿时一缩,慢慢上前几步,俯身拾起,细细观瞧,一张英挺的面容,渐渐阴云密布,仿似雷雨将至。 明彦君之前始终于皇帝离开一些距离,此刻东西抛出,这才向前两步跪倒,大声道:“皇上,臣女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第743章 给她的惩罚 这明郡主是宁肯不顾自个儿清白,也宁担伤及皇子之罪,也要将他们母子治罪啊! 元氏脸色青白,大声道:“皇上,纵明郡主所言是实,可是萧三郎身为外臣,私闯内宫是实!臣妾请皇上做主!” 到了此时,几乎所有的人心里都自以为已经想通事情的经过。 常王耶律亭心仪明郡主,可是明彦君却与萧三郎情定。如今朝廷选秀,眼看就要给各位皇子赐婚,耶律亭再也等不下去,便与皇后元氏计议,要强毁明彦君清白,逼她下嫁。 于是在今日,元氏听说明彦君进宫,便寻一个借口将她传来,骗入后殿之后,自己抽身而去,伏在暗处的耶律亭却跳出来欲行不轨。 双方争执之下,明彦君无意中发现皇后藏在后殿的短箭,便拿起自卫,失手伤到耶律亭。 这个时候,楚大小姐等明彦君不回,一问之下,听说景阳宫关闭宫门,预感到不妙,一边差人给宫外的萧三郎传讯,一边自个儿闯宫,向元氏要人。 景阳宫里闹成一团,不但钰王殿下闻声而来,还惊动前殿的皇帝。 而此刻,元皇后不止有设计郡主之过,还有私藏利器之罪,更有明郡主跪在殿前,口口声声,要求皇帝做主,还她一个公道! 怎么还公道? 眼前之人,不是季淑妃,而是当今皇后,难不成,也如当初对季氏母子一样,一个废位打入冷宫,另一个幽禁? 一朝皇后被废,可不再是皇帝后宫之事,一个不慎,引起的怕就是江山动荡,朝堂不安! 而皇后元氏深知,以耶律辰如今的声势,告他损毁宫门,强行闯宫,无非得皇帝几句斥责。而楚大小姐红口白牙,将越墙闯宫的事赖了过去,皇帝显然也不想追究,有楚大将军在这里,楚大小姐私传消息之罪,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索性一口咬死布衣出身的萧三郎,纵然自己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萧三郎入罪事小,可是,如此一来,景阳宫中的事,岂不是闹到人尽皆知? 皇帝心头窒闷,回头向元氏瞪去一眼,暗恼这妇人行此阴损勾当,可是一时又没有妥当之法,不自觉回头,向阶下的楚大将军望去。 楚远与他自幼相识,不止是君臣,还是同窗,也是同袍,此刻,在场众人,怕只有他明白自己的顾虑,设法开解此局。 可是此刻的楚远一手紧握精钢短箭,顾自低头凝思,竟不曾向他望来一眼,更不用说领会皇帝之意。 皇帝心中焦灼,又转头向耶律辰望去。 萧三郎与他关系菲浅,明彦君更与楚若烟情同姐妹,或者,此刻他肯松口,此事就能掀过,往后再对明彦君多加安抚就是! 哪知道耶律辰虽与他目光相对,却很快微微俯首,将视线移开,竟没有一丝要开口的意思。 要不然,楚丫头? 皇帝再转头去瞧楚若烟,看到她眸中的怒火,又不禁苦笑。 这个丫头虽说聪慧,可是被楚大将军父子宠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姐妹受了委屈,她不火上浇油就算不错,哪里还会为皇后开脱? 难不成,当真要治皇后之罪? 既要治皇后之罪,只怕萧三郎也不能放过! 这一瞬间,皇帝的脑中,闪过几个皇后被废之后,稳定朝堂的法子,可也只在片刻,都被他自己否定。 元氏一族根深叶茂,在这朝堂之中,更是盘根错节,一旦废后,那可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任是哪一个法子,都无法万全。 就在此时,但听宫门外太监尖亮的声音回道:“皇上,皇太后驾到!” 太后来了? 皇帝一怔,心底微松一口气,连忙快步奔下台阶,向宫门迎去。 不管太后为何而来,有她打一个岔,气氛稍松,再想这里如何处置。 太后毕氏扶着三公主耶律心的手,慢慢踏进宫门,目光从倾倒的宫门望向满院子的狼籍,摇头道:“闻说皇后身子不妥,想来是有失管束,怎么这宫里奴才疏懒至此,这整个景阳宫,哪里像是皇后的居处?” 所有的人:“……” 奴才再疏懒,至于弄成这副模样? 可是这话是太后说的,不是也得说是! 皇帝迎住,躬身行礼道:“母后说的是,儿臣也正在训斥!” 太后点头,瞧瞧满院子跪着的人,摆手道:“哀家无事,随意走走罢了,都起罢,不必如此拘束!” 所有的人:“……” 跪在这里,也不全是给你老人家行礼。 可是太后命起,谁敢不起? 元氏当先领命,拉着耶律亭起身,上前两步,扶住太后道:“臣媳这里乱的很,母后殿里坐坐罢!” 太后“嗯”的一声,向耶律亭瞧去两眼,摇头道:“老七年岁不小了,怎么还淘气?将脸伤到,日后怕娶不到媳妇儿!” 脸上的伤是淘气弄的? 耶律亭迅速向明彦君扫去一眼,连忙应道:“孙儿一时不小心罢了,皇祖母不必担心!” 太后点头,踏上台阶,才似瞧到倒塌的殿门,点头道:“嗯,这景阳宫年久失修,是该整整,是哀家来的不巧!” 所有的人:“……” 什么叫年久失修?太后你老人家和楚大将军串通好的?一个说宫门、殿门腐朽,一个说年久失修,难不成堂堂皇后住的是破庙? 可是太后说话,谁又能驳?只能唯唯称是。皇帝向庞白指道:“你督促内务府,快些遣工匠来修整景阳宫!这几日,皇后便先迁去文兰殿暂住罢!” 文兰殿,虽说仍属东六宫,可是却处在御湖一侧,偏僻许多不说,离皇帝的寝宫也是甚远。 皇帝虽未言明,众人却心知肚明,这是皇帝给她的惩罚。 元氏虽然心有不甘,可是却深知,此事如此了结,已是最好的结果,只能忍气,俯首应命。 皇帝又向耶律亭道:“常王身上有伤,还是回府静养罢,近些日子,也不必进宫请安了!” 只脸上这点伤,还值得静养?这分明也是对他的惩戒,虽没有幽禁,却禁止他进宫。 失去帝心,对于皇子来说,怕是最大的惩罚。 耶律亭脸色惨白,只能躬身应命。 太后点头道:“皇帝费心了!” 皇帝向盖玉啸望去一眼,一时倒不知道此人如何处置。 元氏见他迟疑,心中不忿,立刻道:“皇上,这萧三郎……” “萧三郎?”这个名字刚刚出口,已被皇太后将话接过去,目光向满院子的人一扫,最后才落在盖玉啸身上,立时笑起,点头道,“方才还和心丫头说,明丫头眼光也是极好,这萧三郎虽说出身布衣,这一身气度,可不比各大府门的公子差!今儿她们小姐妹几个在,哀家高兴,你又是老九的生死之交,就一道儿陪老婆子用膳罢!” 元氏:“……” 当真怀疑这老太婆是故意的! 只是太后的话已出口,她心中虽然忿恨难平,可是瞧一眼皇帝的脸色,已不敢再说。 皇帝倒是心头微动,瞧一眼太后,转去向耶律心深深一望。 从踏进景阳宫,看到这满院子的狼籍,太后非但不曾问过一句,还自行给出了解释,只是几句话便将两方的罪责都轻轻掀开,若说不是事先知道什么,一向精明的太后,又岂会如此糊涂? 而这个丫头虽说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可是能这个时候陪太后前来,这其间,自然是她做了什么! 只是太后这一来,四两拨千斤,顺利解开这个死结,皇帝自然顺坡下驴,也跟着点头道:“太后素来欢喜小辈陪伴,轻骑尉,你一同前去罢!” 耶律辰却暗暗叫苦,连忙道:“父皇,萧三哥终究是外臣,怕于礼不合!” 盖玉啸身世太过隐秘,当年的盖世一族又与皇室牵扯甚深,他在太后面前越久,只怕越会令她瞧出破绽。 哪知道他的话刚刚说完,太后已摆手道:“什么于礼不合?日后他迎娶明丫头,可就是孝康王府的郡马,难不成,逢年过节,是不进宫的?” 日后是日后,太后你老人家这会儿是想让他演习一下? 楚若烟好笑,抿唇笑道:“啊哟,太后见到萧三哥,怎么连九哥都抛去一边儿?若烟可不依!” 还怕冷落了你家钰王? 毕太后向她笑指,摇头道:“都说是楚丫头霸占了钰王,哀家瞧着,倒是钰王之福呢!” 楚大小姐抿唇笑道:“可不是么!” 楚大小姐倒是不客气! 众人不禁好笑。 耶律辰含笑点头道:“皇祖母明鉴,孙儿也觉是孙儿之福!” 所有的人:“……” 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个德性! 这话将太后说笑,摇头道:“还是楚丫头有趣!好罢,你们都陪哀家乐一乐,将钰王也带着!” 那个才是你的亲孙子,怎么像是捡来的! 耶律辰好笑,躬身道:“孙儿谢皇祖母!”心中暗暗转念,先跟着太后去长寿宫,应付过一会儿,再设法让盖玉啸先行离开。 皇太后见几个小辈凑趣,也不再多留,向皇后道:“你这里许多事忙碌,哀家也不多扰,文兰殿离长寿宫远些,这些日子,你也不必每日请安,还是静心休养的好!” 只是整修宫殿,又和休养有什么关系?老太后这言下之意,分明是不想多见。 元氏脸色青白,可是又不能争辩,只能俯首应命。 第744章 同样的短箭 送太后一行到宫门,皇帝躬身相送,直到看着太后的轿辇走远,才向元氏瞥去冷冷的一眼,向庞白吩咐道:“你留在这里,帮着皇后料理清楚再回罢!”竟不向耶律亭多瞧一眼,转身就走。 这哪里是帮着料理事务,分明是命人押送! 元氏咬唇,只能默然应命。 皇帝走出十几步,突然觉得身边空空,停步回头,却见楚大将军仍然立在原处,一双眸子紧紧锁在元氏身上,脸上神情虽然平静,眼底却风云变幻,似藏着什么情绪,不禁心中诧异,唤道:“楚大将军,走罢!” 从太后前来,楚远只随着众人跪拜,始终不曾开口,这会儿听皇帝相唤,也不答话,闷闷的随后跟来。 皇帝奇异,向他连瞧几眼,嘴巴张了张,又见元氏等人还在,终究没有说话,转身仍回御书房。 这个家伙,不知为什么,虽说脸上没有任何显露,可是他却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怒意。 刚才还好好的,是谁惹了他? 楚大将军跟着皇帝仍回御书房,见皇帝径往侧殿,却停步不再跟去。 皇帝回头,见他柱子一样杵在正殿门口,不解唤道:“楚远,发生何事?” 刚才听到小太监禀报,还一脸要瞧热闹的模样,兴冲冲的跟着他赶去景阳宫,怎么这会儿就变成这副模样? 楚远从踏进殿门,目光就落在对面的御案上,听到他问,慢慢回头,向他默默而视。 皇帝见他神情阴晴不定,折身回来,皱眉道:“发生何事?” 楚远向他注视片刻,这才慢慢将藏在袖子中的手伸出,将手中短箭放在案头,一字字道:“臣的书房中,有一支同样的短箭!” 同样的短箭? 皇帝扬眉,向那短箭望去一眼,问道:“怎样?” 这短箭虽是皇室之物,可是楚家与皇室牵扯及深,有皇室的东西也并不奇怪。 楚远定定向他深凝,一字一顿道:“十年前,便是那只箭,洞穿了若烟的身体!” 那支箭,险些要了楚大小姐的性命,也是那支箭,被楚四公子插上皇帝的御案! 皇帝心头突的一跳,一把将短箭抓起,细细查看片刻,脸色已不禁微变,低声道:“你是说……” 这支箭,打造精美华贵,箭尖锋利,却并不能用于两军交阵,而是皇室贵胄狩猎时所用。 当初楚若烟被劫,二公子楚若轩一路追踪,终于将妹妹找回,楚若烟却被一支短箭所伤,命若游丝。 也只因为认出此箭是苍辽皇室所有,四公子楚若麟一路强闯皇宫大殿,将那精钢短箭插上他的龙案,必定要皇帝追拿凶手,还他妹妹一个公道。 只是,刑部一再追查,要查出这批短箭所铸造的时辰和去向,可是其中一批,却不知下落。 只因当初一案,楚家四兄弟将一个上京城闹的天翻地覆,他才下旨,将这批短箭封禁,不再使用。 哪里知道,事隔十年,这短箭重现,竟然是在自己皇后的宫里! 皇帝耶律隆毅只觉胸口窒闷,微微摇头,皱眉道:“你是怀疑,当初劫走若烟,又令她重伤的,是皇后?” 楚远定定向他注视,反问道:“不然呢?” 皇帝摇头道:“那时她已是皇后,若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幼女,楚氏一族虽强,可是对元氏一族却并无威胁,她又何必大费周折,加害一个小小的女娃?” 是啊,没有理由! 楚远垂眸,略思片刻,摇头道:“当初皇上答应,一旦有任何蛛丝马迹,必然会追查到底!臣不管她有何图谋,如今既然瞧见此箭,便不会就此罢休!” “楚远!”皇帝沉声低唤,隔了会儿,轻叹一声,点头道,“朕知道,不管相隔多久,你必定会让伤及若烟之人付出代价,可是……元氏也好,元氏一族也罢,关系到整个苍辽朝廷,此事……交给朕可好?” “若当真是她呢?”楚远定定向他凝视。 皇帝默然,隔了片刻,才慢慢道:“若当真是她,朕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好!”楚远点头,转身就向外走。 “喂!”皇帝追出几步,扬声问道,“你做什么去?” “兵部尚有事不曾处置,臣去处置妥当,全力追查此案!”楚远头也不回的答,说到最后一句,人早已穿过庭院,消失在门外。 皇帝怔立,看着空无一人的宫门,好半天才喃喃道:“楚大将军越发不成话,竟不给朕辞礼!”慢慢转身,目光落上案头短箭,眼底顿时掠过一层阴霾。 当真,是她? 可是,十年前的楚若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娃,纵有父兄纵着,也碍不着谁的事,她为何要下此毒手? 楚大小姐又如何知道,明彦君在皇后宫里拿来自卫的短箭,竟然和自己扯上关系,而是一路拉着妖孽,拖着明彦君,开开心心的跟着太后向长寿宫而来。 进入正殿,重新叙过礼,楚若烟拍着胸口道:“幸好太后神机妙算,及时赶去景阳宫,若不然,当真不知如何收场。” 虽然不知道太后如何得了消息,可是从太后踏进景阳宫所说的每一句话来看,分明是和稀泥去的,她又不傻,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太后向她一瞥,摇头道:“你这丫头可越来越胆大妄为,连景阳宫你也敢闯!” 楚若烟瞪眼道:“明姐姐有难,若烟岂能不管?和胆大不胆大有何干系?” 太后叹道:“若是钰王没有赶去,你如何收场?” “呃……”楚若烟错愕,想一想道,“九哥不去,萧三哥也会去,等到公主将太后请去,皇后自会放人!” “你这个丫头!”太后叹息。 耶律心抿唇道:“若烟,今日若不是九哥提醒,怕我一时未能想到皇祖母。” 是妖孽的安排? 楚若烟瞠目,向耶律辰问道:“那皇上和我爹呢?” 自然也是他命人通风报讯! 耶律辰微笑道:“好在此事有惊无险,没有惹出更大的风波!”起身向明彦君一礼,郑重道,“元氏行事虽说不妥,可是一朝之后,关系整个朝堂。郡主受此屈辱,却尚能顾全大局,本王这里谢过!” 方才虽说有太后和稀泥,可是若明彦君死咬不放,恐怕此事还不能善了。 明彦君摇头,向盖玉啸望去一眼,低声道:“只是我苍辽有此等皇后,今日纵将此事压下,日后也不知还会惹出何事?” 今日,若她死咬着元氏不放,定要讨一个公道,元氏必然也会抓着萧三郎不放。如此一来,纵元氏能得一个罪责,可她终究是当朝皇后,最后吃亏的,还是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的萧三郎。 盖玉啸接收到她的目光,又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想她受此奇耻大辱,竟然因为自己轻易放过,心中感动之余,袖中的手却不自禁的握紧。 纵不能在皇帝面前讨一个公道,这笔帐,他必然要向元氏母子讨还! 更何况…… 目光在耶律辰身上一扫,又再垂下。 更何况,如今已不止是元氏构陷明彦君一事! 这二人的神情收入眼底,耶律辰自然也明白明彦君的心思,感叹之余,也不说破,摇头道:“今日父皇虽说不曾处置,但是必然会有所防范,断不容这等妇人伤及我苍辽!” 毕太后拍拍明彦君的手,安抚道:“他们行事虽有不妥,终究老七对你只是一片爱慕之心,今日也不曾伤你,日后远着他就是!”说着话,又转头去瞧盖玉啸,含笑道,“萧公子沉稳,哀家瞧着,竟似哪里见过,想必这便是缘份!” 七皇子耶律亭是在她的身边长大,在她的心里,虽说惦念先皇后盖氏阿衡,对如今的元氏不喜,可是耶律亭、耶律辰二人,却难以分出轻重。 依她的心思,自然是盼望自己的孙子如愿,迎娶心仪之人。可是每次瞧见这萧三郎,竟然觉得,明郡主所选,并无什么不妥。 耶律辰闻言,心头突的一跳,连忙接口道:“皇祖母说的是,日后郡主进宫,多加提防就是!”看看窗外天色,向毕太后道,“皇祖母,争闹这些时辰,耽搁皇祖母用膳,是孙儿之过!” 毕太后听他一提,才想起还没有用过午膳,笑道:“老九不说,哀家竟忘了!” 楚若烟抿唇笑道:“分明是九哥自个儿饿了,却说是耽搁太后!” 耶律辰含笑道:“横竖大伙儿都不曾用过!” 毕太后伸指向他点了点,连声吩咐郑嬷嬷摆膳,又笑道:“让厨房再多备几样楚丫头爱吃的菜,免得一会儿回去,向楚大将军告状,说老婆子小气!” 郑嬷嬷连声答应,笑着出去。 明彦君抿唇笑道:“太后一向偏疼楚妹妹,从不曾见给我们备过爱吃的菜式!” 毕太后听她挑理儿,忍不住笑道:“莫说你们,就是这满上京各大府门的孩子,有几个是比楚丫头会吃的?你们自幼都是跟着她混吃混喝,偏这会儿来说嘴!” 这话倒是真的! 姐妹几人笑起来,说起幼时的事,一时笑声不断。 耶律辰见皇太后终于将目光从盖玉啸身上移开,悄悄吁一口气。 第745章 皆在预料之中 楚若烟等人伴着皇太后用过午膳,又说笑一会儿,见她神思渐渐困顿,这才辞出长寿宫来。 生出那样的事,又有耶律辰和盖玉啸相伴,楚、明二人也不再往耶律心宫里去,就在岔路上道别。 耶律心握住明彦君的手,歉然道:“明妹妹,今日……今日母后和七哥当真是不该,让妹妹受此委屈,我……我当真是抱歉的很。” 明彦君摇头道:“公主,你是你,他们是他们,公主又何必抱歉?更何况,今日若不是公主将太后请去,也不知道要如何了局!” 耶律心听她说的豁达,这才略略放心,也就将此事略过不提,点头道:“你和卞妹妹说,到她大婚那日,我必然前去道贺!” 明彦君笑应,又再与她辞过,这才跟着楚若烟三人一同出宫。 直到踏出宫门,穿过金水桥,明彦君才轻吁一口气,回过头,看看高耸的宫墙,进宫出宫,短短两个时辰,竟然生出这样的变故,当真是恍如隔世。 楚若烟也回头去瞧,想着这几个月来,皇宫中接二连三的事件,也不由轻叹,低声道:“旁人都道这宫里的人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却不知道,最是一个杀人于无痕的去处,也不知道有什么趣?” 明彦君一默,点头道:“我只担心公主,今日之事,皇后怕会迁怒在她的身上!” 耶律辰摇头道:“今日若是皇祖母不至,僵持到最后,怕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三哥对我们自然重要,可是在她眼里,又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后位和常王?如此算来,三皇妹请去皇祖母,反是对她更加有利!” 楚若烟挽住他的手臂,侧头问道:“九哥,你便是算到此节,才使公主去请太后?” 倒不全是! 耶律辰向盖玉啸一望,却顺势点头道:“自然!” 他料到,楚若烟在景阳宫中一闹,元氏必然不会轻放,楚大将军早将自己视为楚大小姐的夫婿,听到小太监禀报,必然会跟着皇帝同去,有他在,便没有人能动楚若烟。 明彦君既然被元氏骗进景阳宫,纵不是为了盖玉啸,自己也定要助楚若烟将她救出。只要明彦君寻出,元氏便落一个私扣臣女的罪名。 可是此时,当年的事他还没有查的分明,准备也并不充分,并不是动元氏最佳的时机,使耶律心去请太后,便是料定太后不愿见双方起纷争,定将事情压下。 这一步一步,皆在他的预料之中,除了……盖玉啸竟然会私闯进宫! 只是此刻有楚大小姐和明郡主在侧,也不好多问,径直含糊应下,揉一揉楚若烟的额发,轻叹道:“倒是你,若不是我要去给皇祖母请安,遇到三皇妹,你独自闯去景阳宫,那妇人发起狠来,你岂不是吃亏?” 楚若烟笑道:“公主既然知道我去闯景阳宫,又岂有不想法子的道理?旁人也倒罢了,萧三哥就在宫门之外,他得到消息,自然会速速报给九哥!” 原来这个丫头打的是这个主意,只是她没有料到,盖玉啸虽说得了消息,却没有寻求自己相助,却是径自孤身闯宫。 盖玉啸与他目光相触,苦笑道:“我见到阿铭,知道王爷在宫里!也见到楚大将军进宫!” 只要将事情闹的够大,自然会惊动皇帝。惊动了皇帝,在皇帝身边的钰王和楚大将军也会得到消息! 耶律辰:“……” 好吧,所有的人心里都自有一番算计,也不独他! 微微摇头,向盖玉啸道:“今日郡主受惊,三哥先送郡主回府罢!” 晚一些,还有事商议。 后一句没有说出来,可是盖玉啸自知其意,点头答应,扶明彦君上车。 明彦君点头,再与耶律辰、楚若烟二人别过。 瞧着二人一车一马离开广场,走上御街,耶律辰才向楚若烟问道:“大将军已经回城,你可是要回将军府?还是仍往九哥府里瞧热闹去?” 瞧热闹? 楚若烟微怔,这才想起昨晚刺客的事,连忙点头道:“自然是去瞧热闹!” 耶律辰扬眉,含笑道:“楚大将军回城,你不去陪他吗?” 楚若烟摇头道:“爹知道我在钰王府,想来会留在兵部!” 这是都不愿瞧见田氏啊! 耶律辰暗叹,含笑道:“那九哥使人给将军送个信儿罢!”抱她上车,径自回府。 钰王府前下车,楚若烟刚刚踏进府门,就见碧萝迎了过来,含笑道:“听说小姐进宫,还道要晚些才回来呢!” 楚若烟看到她,这才想起自己命人接她过来,抿唇笑道:“哪里就赖在宫里不回来?”转向耶律辰道,“九哥且忙,若烟且去歇歇,晚些好瞧热闹!”拉着碧萝,熟门熟路往正房走。 这丫头,真没拿自己当外人! 耶律辰含笑摇头,命人去备楚大小姐爱吃的吃食,自个儿往书房里来。 楚若烟拉着碧萝径入正房,将旁的丫鬟打发出去,问道:“怎样,你可去过天衣阁?” 碧萝点头道:“奴婢将小姐前几日绘的衣裳样稿送去,说是过些日子各府宴会多些,要给小姐多备几身儿衣裳,又顺便问起,我们府上另两位小姐可曾去订。” “怎么讲?”楚若烟问。 碧萝道:“老板娘道,三天之前,方妈妈给两位小姐各订过一套春装,昨日竟又去问,还抱怨说,天衣阁的衣裳都是绣娘精工细做,哪有如此快的道理?” 楚若烟问道:“不曾问出她见过什么人?” 碧萝点头道:“老板娘道,那方妈妈说要改什么样式,去与朱姑娘说好一会儿话。” “朱姑娘?”楚若烟扬眉。 天衣阁的绣娘朱凝玉,两年前来到天衣阁,针法精妙,算是天衣阁中数一数二的绣娘。若说田氏给两个女儿定制衣裳,方妈妈特意找上朱凝玉,倒也说得过去! 楚若烟皱眉,又再问道:“再没有旁人?” 碧萝摇头道:“没有!” 之前上将军府的马车在回府路上遇袭,自己脱险,随后方妈妈去见过朱凝玉,便有了昨夜府里的暗算。可是她和朱凝玉无怨无仇,也只在天衣阁中见过几次,她为何要暗中与田氏勾结,暗算于她? 或者,她只是为田氏所用? 田氏又如何会与这样一个人图谋这样的事?若此人不是心腹,消息一旦透露,第一个不放过她的就是楚远,那岂不是将把柄放在旁人手里? 楚若烟百思不得其解, 碧萝问道:“小姐,可要再问问老板娘?” 楚若烟摇头道:“天衣阁是正经生意,这许多年,从不曾听说她们与旁的事有所牵扯,那朱绣娘纵有什么,怕也与天衣阁无关!”略想一想,吩咐道,“一会儿你和韩立说,让他命人去查那朱凝玉的来历!” “嗯!”碧萝答应。 这个时候,听到外头小丫鬟唤道,“碧萝姐姐,我们王爷命人给楚大小姐送吃食来了!” 刚用过午膳,又送什么吃食? 楚若烟诧异,唤碧萝取回一瞧,都是自己平日的爱吃的细点小吃,好笑道:“他倒是记得清楚!” 碧萝抿唇道:“王爷在意小姐,自然记得!”将食物细细装盘,又服侍楚大小姐躺下,这才往前院去寻韩立。 有楚大小姐在府,耶律辰也不再往兵部,而是命人将公事取来,往书房中处置。 申时未过,只听外头小厮回道:“爷,三爷来了!”抬起头,就见盖玉啸推门进来。 耶律辰将手中折子阖上,起身往窗前来,肃手道:“三哥坐罢!” 盖玉啸点头,在他对面落座,慢慢道:“今日,是宫里那人传出的消息!” 早已料到! 耶律辰扬眉,静静等他说下去。 盖玉啸从怀中取出一本名册送到他面前,一字字道:“皇上身边一个姓于的小太监,将这册子送来,说是你落在皇上御书房的!”随后又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卷放在名册上,又道,“这纸卷,就夹在册子里!” 耶律辰接过,顺手翻开,那册子是今日自己带进宫的兵部名册,出御书房后,因要去给皇太后请安,便交由侍卫送回兵部。 此刻,那厚厚的一叠册子又是他命人往兵部取来,此刻就放在不远处的案上,自己还不曾细看,独这一册,却由盖玉啸拿了出来! 心中奇异,取纸卷来瞧,但见上边写着:“郡主被困景阳宫,莫伤皇后!” 除此之外,再没有旁的! 耶律辰皱眉,问道:“三哥收到这册子时,是什么时辰?” 盖玉啸道:“已近午时!” 也就是说,差不多是他赶到景阳宫时! 耶律辰又再问道:“三哥是立时进宫?” 盖玉啸点头道:“我赶到景阳宫,正是你震破殿门之时,因心忧郡主,便不曾露面,径直进了内殿!” 如果出来,必然会被元氏绊住,怕延误相救明彦君! 耶律辰点头。 将那纸卷翻来覆去看一回,低声道:“能取到这册子,又在册子中夹入秘函,若不是御书房的人,便是父皇身边的人,他会是谁?” 这一瞬间,脑子中闪过大内太监总管庞白,御林军统领贺山鸣,现任禁军统领卿鸿飞,曾至御前侍卫统领巴元九。 只是,卿鸿飞尚在年少,十四年前,清河王府倾覆之时,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而巴元九,从二皇子耶律修一案,到今日领兵冲入景阳宫,处处可以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 若不是这两个人,难不成,是庞白或贺山鸣? 耶律辰细细思量,却难有定论。 第746章 杀人于无痕 盖玉啸见耶律辰反反复复思索,不禁轻轻摇头,低声道:“九弟可曾留意郡主手中的短箭?” “什么?”耶律辰正全心思索那密谍的身份,不防他问出这么一句,一时错愕。 盖玉啸眸中波澜起伏,慢慢道:“那精钢短箭,是皇室之物!” 身为皇后,宫里有皇室之物,虽说是违禁的利器,可是也并不奇怪啊! 耶律辰不解。 盖玉啸向他注视片刻,终于轻叹一声道:“九弟,那时你虽年幼,可是也当记得,经历过多少次暗杀?” 多少次? 这十几年,暗杀层出不穷,还当真不记得了! 只是盖玉啸这么问出来,指的自然不是全部! 耶律辰疑惑问道:“三哥是说……” 盖玉啸一字字道:“十年前,那样的精钢短箭,我们见过三次,最后一次,险些要了你的性命!” 十年前? 耶律辰低头凝思,低声道:“十年前,是我们刚刚收了老向一干兄弟,在苍辽、大邺、大戎几国边界无人管辖的地带,有了自己的势力。” 也就在那个时候,原来偶尔出现的暗杀突然变的频繁。纵火、投毒、刺客……无所不用其极。 盖玉啸点头道:“最后的一次,那箭令你身受重伤,我带着你隐入深山,老向另寻一具尸体掩埋,做成你已身亡的假像,才保后来的几年太平!” 说到这里,耶律辰也想了起来,揉了揉额角,苦笑道:“后来,是我们前往大梁的路上,招惹到凉城知府家的小姐,闹上官府,朝廷才知道我还活着!” 从那之后,暗杀再一次开始!只是,那时的他,已不再是当年的他,刺客几次杀翊之后,刺杀渐少,却多了许多的陷害。 美貌惹的祸! 盖玉啸瞪他一眼,想想又不禁好笑,摇头道:“若非如此,怕你也不会结识大邺朝的邵二公子,也不会如此顺利回朝!” 自己这位表弟,只因生的太过俊美,走到何处,都招惹一身的桃花。更可笑的是,甚至还有男子误以为他女扮男装,纠缠不休。 结识大邺朝的邵二公子,便是因为在大戎被一个男子缠上,邵二公子出手相助,二人才结为知交。 再之后,苍辽皇帝意欲与大邺联姻,得知他曾两度在大邺游历,命他保太子前往,他也是得邵二公子相助,终于功成,借着迎亲之际,结束十二年的漂泊,堂堂正正站上苍辽的朝堂。 二人述一回当年的事,盖玉啸笑容渐止,慢慢道:“九弟,当初皇后枉死,盖氏蒙冤,紧接着,便是元氏登临凤位。如今,暗杀你的精钢短箭出现在她的宫里,你就不曾深想,这一切,怕都是元氏一手造成?” 听他提到亡母,耶律辰也变的严肃,点头道:“从我们着手复仇,便始终对她存疑,只是事隔多年,我们能找到的线索本就不多!” “九弟,难不成就任她一次次加害?”不等他的话说完,盖玉啸立刻接口,语气中已失去平日的淡漠,满满皆是焦灼。 当然不是! 耶律辰摇头,唇角勾出一抹冷然,慢慢道:“三哥可曾想过,今日元氏为何设计明郡主?” “什么?”盖玉啸愕然反问,跟着摇头道,“耶律亭对郡主动念,如今眼瞧着选秀在即,他们自然不甘,听到郡主进宫,便行此无耻勾当!” 耶律辰轻吁一口气,向他定定而视,又再说道:“今日郡主是和若烟一同进宫,他们不会不知!” 是啊! 盖玉啸点头。 耶律辰道:“到事发,她们进宫已有些时辰,自然见过公主!” 当然! 盖玉啸再点头。 耶律辰又道:“耶律亭与郡主是自幼相识,纵不深知,也当知道她何等脾性!” 对! 盖玉啸又点头。 耶律辰挑唇道:“郡主和若烟身有诏封,要想进宫,不必提前递牌子,今日又是临时起意,他们也不会事先得到消息!” 没错! 盖玉啸忍不住问道:“九弟想说什么?” 耶律辰道:“我是想说,他们本来并没有提前设计此事,是若烟和郡主进宫之后,元氏得到消息,又因耶律亭就在宫里,临时起意!” 嗯! 此事显而易见。 耶律辰见盖玉啸眼中皆是迷惑,挑唇笑道:“今日,纵没有若烟闯宫,纵没有你我相救,纵然他们得逞,强占了郡主,依郡主的性子,岂会就此下嫁?” 虽说这些话只是假设,可是盖玉啸听在耳中,还是大不舒服,摇头道:“郡主性烈,纵是一死,也断不容他羞辱!” 耶律辰点头道:“三哥明白,他们看着郡主自幼长大,岂有不知道的道理?他们所拼的,不过是郡主为了保全孝康王府的名声,委屈下嫁罢了!” 盖玉啸脸色难看,摇头道:“不会!” 耶律辰道:“三哥能够想到,他们岂会没有想到?此事若稍有不慎,怕就是两败俱伤,鱼死网破之局!” 是啊,只要明彦君拼着一世的清白,将此事闹出来,事发在皇宫,元氏纵然巧舌如簧,怕再也说不明白。 盖玉啸皱眉道:“一个是当朝皇后,一个是当朝皇子,只怕皇上和皇太后,都会设法息事宁人!” 耶律辰摇头道:“为了安抚孝康王府,纵要息事宁人,怕他们也会受不小的罪责!” 就是今日没有得逞,皇帝震怒之下,仍然有所贬斥。 盖玉啸疑道:“九弟是说……” “狗急跳墙!”耶律辰接口,“选秀在即,一旦尘埃落定,父皇定下常王王妃人选,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今日他们听到郡主进宫,便决意一搏,竟然顾不及去顾虑若烟和公主!” 如此不计后果的仓促动手,只能说明元氏母子已沉不住气! 盖玉啸眸子渐亮,点头道:“九弟是想火上浇油?” 耶律辰冷笑一声道:“今日一事,他们母子已失帝心!他们不动,我们难以找到破绽,可如今他们既沉不住气,我们何防再推一把!” 这漫长的十几年苦心经营,等的还不就是这一天? 盖玉啸听的血脉贲张,点头道:“对,只要他们异动,我们就可找出破绽!” 耶律辰点头,低声道:“此事,我们尚需细细斟酌!” 大好良机,自然要百般思量,不能有一丝的偏差! 盖玉啸点头,目光在眼前的名册上一扫,又转头去瞧案上的一叠,问道:“九弟是要从选妃一事上下手?可有人选?” 眼前,只有此事,是元氏母子极为在意,而耶律辰最好插手之事! 耶律辰挑唇,起身将秀女名册取来,慢慢道:“除去郡主,这秀女之中,对于他们来说,最佳人选,当是元歌儿!” “元歌儿?”盖玉啸不解道,“皇后本就是元家的人,耶律亭再立元家女儿为妃,并不能得更多的助力!” 耶律辰摇头道:“元氏一族势盛,却也只在军中,可是督盐御史元凯手中握的,不止是兵权,更有举国的盐税!” 有兵之余,最重要的,自然是钱粮! 盖玉啸点头,却又问道:“元凯有此权势,却只是元氏一族的旁支,必然也会依附定国公府,这元歌儿再嫁给耶律亭,岂不是更令他们的联系铁桶一般?” 耶律辰挑唇道:“所以,元歌儿不能嫁给耶律亭!” 不嫁耶律亭嫁谁? 盖玉啸扬眉。 二人四目交投,这一瞬间,心灵相通,一同启唇,慢慢吐出一个名字:“耶律邯!” 豫王耶律邯,这两年来与耶律亭争斗不断,若是元歌儿选为耶律邯王妃,元凯必然倾力扶佐豫王,再不会被元氏一族所用! 耶律辰见盖玉啸与自己想到一处,勾唇浅笑,点头道:“豫王生母钱妃出身巨商,手中本就不缺钱食,如此一来,削弱元氏一族的同时,也不会助长豫王之势!” 单凭督盐御史一人手中的兵权,成不了大气候! 盖玉啸皱眉道:“四皇子一向对楚大小姐有意,岂不是看中楚家那一门虎将和几十万兵权?又岂会情愿立元歌儿为妃?” 耶律辰含笑道:“若是再有巴统领之女,巴晴呢?” 巴统领,巴元九! 他手中虽说只有御前侍卫数千人,可是那可是皇帝身边近卫,耶律邯纵然有所不甘,在得不到楚大小姐之余,却也难免心动! 盖玉啸略略一想,点头道:“巴统领虽说有此权势,却不过区区四品,巴大小姐,怕只能做四殿下的侧妃!” 耶律辰笑道:“巴氏一族虽说势力也不容小觑,只是近三代以来,再不曾与皇室有什么牵扯,如今巴晴能立为四殿下侧妃,于巴氏一族,已是莫大之喜!” 所以,纵然巴晴只是一个侧妃,为了保巴氏一族兴盛,巴元九也必然会力保豫王! 盖玉啸点头,瞬间又再皱眉道:“九弟,你如此壮大四殿下的声势,就不怕养虎为患?” 耶律辰眸色顿深,默然片刻,低声道:“三哥,我们这十几年苦心经营,为的,不过是报母后之仇,鸣盖氏之冤,那皇位……未必非要不可!” “九弟!”盖玉啸惊喊,呼的一声站起,冷声道,“你说什么?” 耶律辰叹道:“三哥,今日出宫之后,可曾听到郡主和若烟的话?” 当然! 盖玉啸点头。 耶律辰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道:“若烟言道,那皇宫之中,最是一个杀人于无痕的去处!三哥,事成之后,我只想与若烟远引江湖,过一世逍遥的日子!” 第747章 乱点鸳鸯谱 “九弟!”盖玉啸摇头,恳声道,“若你只是一个寻常的皇子也倒罢了,不争不夺,自然可保一世逍遥。可是,你是盖皇后之子,如今又是如此声势,日后等我们举事,朝中又是何等的风浪?你道事过之后,旁人登基,能够对你放心?” 是啊,任是怎样的帝王,会放一个这样的人存在? 耶律辰默然,低声道:“那我们便往他国,再不回苍辽就是!” “不回苍辽?”盖玉啸冷哼,“这十几年,我们漂泊多少国家,又在哪里是没有遇到过刺杀的?你不在苍辽,不能在帝王的眼皮子底下,怕更会引人猜忌!可你留在朝中……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酣眠?那时你岂不是再为鱼肉?难不成,你要你的儿子也如你一样,四海漂泊,披肝沥胆,只为替你报仇?” 盖玉啸在旁人面前,一向谨言慎行,能少说一句,绝不多说一个字。而面对相扶相携十几年的兄弟,这一番话却说的掷地有声! 耶律辰默然片刻,终于点头道:“三哥说的是!如今,我们先图报仇,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罢!” 这几句话,听着虽然是顺盖玉啸之意,却说的语气飘忽,没有一点底气。 盖玉啸向他深凝片刻,终于轻轻一叹,低声道:“九弟,难为你了!” 想他五岁离京,四处漂泊,从准备报仇开始,这千钧重担就落在他稚嫩的肩上,他又岂会不知疲惫? 这一瞬间,心底满满,皆是酸痛,却暗暗咬牙,无法松口。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已走到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当年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又岂能因为心痛,而半途而废? 更何况,他明白,纵是他肯,他也不会答应! 将此话掀过,目光再次落在名册上,慢慢问道:“九弟可曾想过,那万家姐妹,要如何安置?” 耶律辰振作一下精神,略想一瞬,轻哼道:“功绩侯素来与太师府同气连枝,相助二皇兄,如今二皇兄被废,他便送两个侄女选秀,分明是要再择一皇子投效!” 盖玉啸点头,问道:“会是谁?” 耶律辰皱眉,思索片刻,摇头道:“功绩侯府树大根深,想来不会瞧上出身寻常,才智平庸的皇子。” 比如三皇子耶律郯,比如五皇子耶律昊。 盖玉啸扬眉道:“那岂不是又是四殿下和七殿下?” 当朝虽有九位皇子,可是如今二皇子耶律修被废,六皇子软禁,再除去耶律辰和伤后病弱的八皇子耶律烨,余下的,也就只剩下四皇子耶律邯和七皇子耶律亭了! 耶律辰点头道:“这二人不管谁得万氏一族相助,都是如虎添翼!” 盖玉啸向他瞧瞧,突然道:“九弟,可曾想过太子?” “太子?”耶律辰一愕,瞬间笑起,击掌道,“好主意!” 兄弟九人,以太子耶律基年纪最长,却最为平庸,加之母族是书香世家,平日众兄弟从不以他为意,倒一时忘记。 如今太子要立侧妃,皇帝已经应允,这万琼、万宛二人热孝之中,势必不能进宫,也不能立为正妃,若是就此推给太子,岂不是令万雄杰所谋落空? 这几人选定,再从名单中依出身高低,给众位皇子配足一名正妃,两名侧妃,太子四名侧妃,取过纸笔,草拟奏折。 盖玉啸瞧着他落笔,提醒道:“九弟,圣旨中还有怡郡王和元哲世子!” 耶律辰笔一停,皱眉道:“元哲尚不知道何时回来,先且缓缓,这几日竟不见元迅皇叔!” 盖玉啸微挑了挑唇,难得的露出丝笑意,摇头道:“从那日你问过他之后,便避出城去!” 耶律辰:“……” 躲是躲得过的? 想到贝妤,暗叹一声道:“罢了,先放放罢!”略过元迅、元哲的名字,只将几位皇子王妃的人选列出。 此事办妥,天色已近黄昏,耶律辰向盖玉啸道:“三哥,明日早朝,我便将这折子送入内务府,命礼部的人送秀女进宫,这几日,辛苦你了!” 这折子送入内务府,里边的内容,很快就会传遍各宫、各大王府,众皇子得知消息,是喜是忧,必然会有一番举动! 旁人也道罢了,那元氏母子,必然要盯紧一些!自己身为皇子,受人瞩目,出入宫门,反而不便。倒是盖玉啸,如今不过小小武官,不易引起旁人注意,加上他那一身神出鬼没的功夫,出入宫门,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九弟放心就是!”盖玉啸点头。 正说到这里,就听门外脚步声响,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怎么,九哥在乱点鸳鸯谱?”门推开,楚大小姐精神奕奕,跨进门来。 “醒了?”耶律辰挑唇微笑,上前迎住,顺手揽入怀中。 这个丫头,倒是几个时辰的好睡。 “嗯!”楚若烟伸手握住他的衣带,踮脚在他唇上一吻,却凶巴巴的道,“九哥,你可曾瞒着若烟给自个儿选两个美貌侧妃?” “没有!”耶律辰含笑摇头。 “当真?”楚大小姐眯眼,意示不信。 耶律辰轻叹一声,露出一脸遗憾道:“父皇本来命我也选两名侧妃,奈何那许多秀女,竟没有一人美得过楚大小姐,又选来何用?” 这话听着虽然受用,可是楚大小姐还是侧目,轻哼道:“要美貌做什么?侧妃岂不是用来生养的?” 耶律辰凑首到她耳畔,低声道:“九哥瞧着,若烟便能胜任!” “呸!”楚大小姐难得的脸红,忙将他推开,啐道,“三哥还在这里呢!”回过头,却见屋子里早已没有了盖玉啸的影子。 楚大小姐还会害躁? 耶律辰大奇,将她拉回怀里,低声道:“三哥不在,烟儿可以肆意一些!” 肆意? 肆意就肆意! 楚大小姐转身,轻轻一推,已将钰王殿下推至榻上,跟着跨身而上,将他压倒,顺手扯开衣带,俯首吻了上去。 耶律辰被她压躺在榻上,极力无视她到处点火的小手,仰首相迎,感觉她肆意的侵夺。 屋子里的动静虽说不大,可是奈何盖玉啸耳聪目明,还是满满的落在耳中,唇角不自禁的轻勾,抬头看一看渐浓的夜色,信步向府外而去。 当真不知道,是钰王殿下遇到了克星,还是楚大小姐逢到了对手! 夜色渐浓的时候,书房中终于掌起灯火,楚若烟全身娇软,靠在钰王殿下怀中,拽着他的衣带,不满的嘟囔:“九哥,若烟就如此没有吸引力,九哥关键的时候刹车?” 这丫头在说什么? 耶律辰好笑,却也知道她为方才的事表达不满,捏捏她的鼻尖,轻声道:“傻丫头,你忘了,今夜还有热闹好瞧呢!” 没热闹,你也没给吃不是? 楚大小姐撇唇,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早知道这妖孽会刹车,刚才应该将他的火撩的旺些才是! 只是既已收场,倒也不再多闹,倚在他的怀里,信手取新兵的名单来瞧,问道:“听说今年又有几府的公子投军,可有出色的?” “嗯!”耶律辰点头,“有几位将军的公子投军,应答间,倒是兵法纯熟,只是堪不堪重用,还要在演兵之后!” 楚若烟本也是随口一问,翻过几册,瞧见几个熟悉的名字,信口便说出这些人家族势力,与朝中各大府门的关系。 耶律辰听的愕然,伸手将她下巴捏住,凑近去瞧,扬眉道:“丫头,你如何知道许多?” 虽说她是在这上京城长大,可是知道各大府门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也倒罢了,这些将军,许多都是寻常出身,在军中也并非如何出色的人物,这丫头竟然也知道! 楚若烟轻哼道:“若烟与这些府门虽然不多来往,可是哥哥们在府时,时常谈论几营的将士,若烟听的多了,自然也就记住!” 与这些人并不相熟,单凭楚家几位公子的讨论就记得住这许多? 耶律辰向她深望一眼,但觉怀中这个小小的丫头,像一个藏的极深的宝藏,有待他一步步的探索。 楚若烟又哪知道,只是短短几句话,已令钰王殿下更高看一眼?提到几个哥哥,心神微恍,喃喃道:“三哥与元睿出兵,也不知道可曾开战?四哥深入敌营,也不知道如何了?”只是短短几句,语气里却透出浓浓的思念。 这个丫头,不枉几个哥哥疼她! 耶律辰心中微动,俯首在她额上一吻,轻声道:“若烟,你放心,几位兄长都是人中龙凤,那延门关又有贝家两位公子驻守,必然能尽败叛军,将殷洛公主迎回!” 但愿吧! 楚若烟点头,想着几位兄长这十年来的战绩,倒也并不如何担心,拽着他的衣带,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时不时吃吃豆腐。 消磨至三更时分,耶律辰侧耳静听窗外动静,轻声道:“是时辰了!”倾身将灯吹熄。 楚若烟精神一振,从他怀中坐起,侧耳去听,但觉整座钰王府皆是一片寂静,竟没有一丝声息,不由皱眉,低声道:“九哥,他们可会上当?” “嘘!”耶律辰轻嘘,揽着她起身,向半开的窗扇移来。 钰王府的书房,依着后边一片缓坡的地势而建,屋子还高过院墙,此刻立在窗前,纵目望去,越过院墙,便能瞧见前院的花木。而在花木的掩映下,外边的人纵然抬头,也难瞧见窗内的情形。 楚若烟正暗叹这书房造的精妙,张开嘴还不曾出声,蓦然间,就听到一阵锣响,跟着有人大呼:“贼人跑了!贼人跑了!”跟着脚步声杂踏,从侧院而起,径往后院而去。 “上当了!”楚若烟喜呼,拉着耶律辰就向门口奔去。 第748章 做些瓜田李下的事 耶律辰被楚大小姐拖着奔到门口,见她要去开门,反手将她拉回,含笑道:“你若去追,只怕立时被他们知道上当,还是这里瞧热闹罢!” 楚若烟撇嘴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会逃往这边?” 耶律辰不答,只是抬头,下巴向窗外一指。 隔这么一会儿,锣声、呼喊声已近了许多,二人隔窗望去,但见两条黑影一前一后,越过重重花树,向这里而来,奔到岔路稍停,二人似是低语几句,又骤的分开,一个径往后院冲去,另一个却转路,向书房而来。 耶律辰扬眉,低笑道:“这可有趣了!” 本来放这两人逃走,料到二人会分路,便命阿江放走一人,另一人擒回,他和楚大小姐留在书房,居高临下,只为瞧个热闹,哪知道这人哪都不去,竟向这里逃来。 楚若烟也瞧的目瞪口呆,喃喃道:“九哥,这是不是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我们要不要躲躲?” 耶律辰:“……” 没听过有主人躲贼人的! 只是他们不躲,这贼人又岂能逃走? 耶律辰扬眉,低声笑道:“我们让他换个方向便是!” 怎么换? 楚大小姐瞪眼。 耶律辰低头吻她一下,过去将案上的灯火点燃,向她一笑,突然带着浓重的鼻音,扬声道:“外头何事,不知道爷在这里歇息?” 这是要将贼吓走? 楚大小姐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极力忍笑,也突然开口,腻声道:“九哥,别管他们,我们再来!”攀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下来,在他唇上狠狠一吻,啾啾有声。 那贼见书房独建在一处缓坡上,四周沉沉,皆是花木,是一个藏身极好的去处,正极力向这里飞奔。陡然间见灯光点起,这一惊自然非同小可,正在惊疑,却听到这等动静,显然是钰王殿下与楚大小姐在这里做些这样那样的勾当,并非有什么埋伏。 只是心中稍安的同时,却更加小心,闪身避入花木,绕开书房,向外院墙摸去。 楚大小姐虽是做戏,可是这吻却是真真实实的。钰王殿下被她啾的嘴麻,忙撤头避开,侧耳倾听片刻,才低声道:“他走了!” 楚大小姐抿唇,低声道:“他听到九哥在这里,该当进来擒为人质!” 耶律辰忍不住轻笑,伸手轻刮她鼻尖,低声道:“你聪明,那贼也不笨!” 他钰王殿下威名远播,这苍辽国朝野上下谁人不知?那贼人好不容易逃出囚牢,不思脱身,又岂会笨到与他耶律辰交手? 楚大小姐本来也只是说说,拉着他仍回榻上,赖进他怀里,拽着他衣带道:“九哥,你说方才我们那些话,那贼听到,会想什么?” 会想什么? 耶律辰不语,拧眉低头瞅着她。 这丫头又想说什么? 楚大小姐嘿嘿奸笑,更向他凑近一些,腻声道:“九哥,今天夜色如此静好,正好做些瓜田李下的事,我们就遂了天意如何?”将手悄悄探入他的衣襟,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静好? 哪里静好? 外头在抓贼! 耶律辰无奈,反手将她惹火的小手抓住,低声道:“丫头,别闹!”静听外头动静,近处已没有声息,才拉着她起身,又向窗口而来。 书房是建在后宅和前院之间,那贼方才逃去的方向,隔过几重花木,几重家人、护院所住的院子,就是钰王府的外墙。 此刻但见那里有线星火在靠近外墙处移动,显然是家丁在搜索,却并没有厮杀的动静,想来那贼已越墙逃了出去。 楚若烟还是不解,问道:“九哥,你怎么知道他们会逃到这里来?” 耶律辰指指窗外,解释道:“原来的清河王府,手握苍辽朝廷大半的兵权,这里虽说只是一座王府的书房,可是无疑也是朝廷中一处重要的军情重地,所以,这里近处,没有建旁的屋子,也没有亭台楼阁,只覆以成片的花木,隔绝四周的视线!” “嗯!”楚若烟点头,对当年清河王府的声势,不禁悠然神往。 都说如今的上柱国大将军府是苍辽第一将门,可是与当年的清河王府相比,怕还有所不及罢! 耶律辰又道:“那几个贼,押在偏院的几间厢房里,与那里相连的几重房子,都是家人、护院的住处,他们脱身,断不会从那里逃走。” 说到这里,楚若烟似乎明白,点头道:“他们怕惊动府里的下人,便只敢捡偏避处逃去,自然是顺着层层花木,逃到这里来!” 耶律辰见她一点就透,赞许点头,又道:“任是哪一府,总是前院的守卫重要一些,他们从那里逃来,不敢径从府前院墙越出,自然要往后院逃去。我本以为他们在进入后院之后才会分路,哪知道他们竟在这里就分开!” 楚若烟扬眉道:“九哥,连你也没有料到那人从这里逃走,那外头的人又如何跟得上他?” 耶律辰微笑道:“不必担心,方才阿江就在他身后!” 咦,我怎么没有看到? 楚大小姐眨眼,惊讶道:“阿江这小子,路过书房,竟然不来给主子见礼,当真是不像话!” 耶律辰:“……” 跑来见礼,还怎么追贼? 伸手捏捏她的鼻尖,摇头叹道:“又在胡说!”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间,听到一阵脚步声响,紧接着,但见一个小厮绕过花木,向这里疾奔而来。 耶律辰一怔,开门迎了出去,问道:“发生何事?” 越过他向后宅望去,隐隐的见有火光映现,还隐隐听到人声纷嚷,竟然是正房的位置,不由心头一紧。 小厮跑的直喘,吞口唾沫,才说出话来,急急的道:“回王爷,那贼……那贼慌不择路,没有……没有逃入后园,却撞进正房,将……将碧萝姑娘擒为人质!” “什么?”楚若烟大吃一惊,顿足道,“这……这贼怎么如此笨法?”拔步就向外冲。 耶律辰紧跟着出来,伸手将她小手握住,轻声道:“若烟莫急,那厮不敢伤她!”一同快步向正房奔去。 正房院子外头,早已被家人、护院围的水泄不通,手中的火把将整个院子四周照的恍如白昼。 看到二人,众人连忙让出一条路来,管家上前回道:“爷,那人手中有刀,挟持了碧萝姑娘,小人怕伤及碧萝姑娘,不敢妄动!” “嗯!”耶律辰点头,向楚若烟道,“若烟,你留在这里,九哥定将碧萝好端端的带出来!” “不!”楚若烟摇头,“碧萝一个人会吓坏,我得进去瞧瞧!”不等他再说,顾自向院门走。 耶律辰无法,只得向管家问道:“还有何人在里头?” 管家道:“阿传兄弟跟了进去!” 有阿传在,该当无防! 耶律辰点头,上前一步,将楚大小姐揽住,一掌将院门击开,跨步而入。 正房里,贼人一手持刀,一手挟住碧萝,退至内室门口,与立在屋门口的阿传对恃,听到院门大响,立刻嘶声叫道:“什么人,快滚出去,不然爷要了这丫头的性命!” “要了她的性命,你岂不是更难逃脱?”耶律辰淡应,将楚大小姐拉至身后,当先进屋。 阿传见到他,侧身相让,躬身唤道:“爷!” 耶律辰点头,目光在碧萝身上一扫,但见她虽说一脸惊慌,显然并没有受伤,心中微松,又将视线调回贼人身上,慢慢道:“她只是个丫头,本王因她受你要胁,岂不是笑话?” 贼人咬牙道:“她……她守在这正房外头,自然……自然是个有头脸的丫鬟!” “有头脸,也只是丫鬟!”耶律辰摇头。 这妖孽在说什么? 楚若烟听的皱眉,扯扯他的袖子低唤:“九哥!” 虽说知道他是攻心之策,想要令贼人对碧萝放手,却还是担心。 万一贼人当真以为碧萝无足轻重,一时起了恶念,伤及她的性命,又该如何是好? 耶律辰却挺然不动,一双眸子定定凝注在贼人身上,负在身后的手却悄悄将她的手握住,微微一紧,意示安心,脸上一片云淡风轻,含笑道:“这位兄弟身手不错,本王欣赏的紧,倒不如你说出你的主子是谁,本王放你离开,如何?” 完全不提碧萝一个字,当真似浑然没瞧见她一样。 那贼人轻哼,冷声道:“放爷出去,不然要了这丫头性命!” 耶律辰浑似没有听到,猜测道:“虽说楚大小姐一向任性,可也不过是说话率性,偶尔胡闹罢了,并不曾与什么人树敌,阁下为何就定要取他性命?” 那贼人听他这话似是下套,抿紧了唇不语。 耶律辰轻叹,扬眉道:“近日朝中选秀,各府小姐自然也另有打算,只因本王对楚大小姐钟情,倒是凭空给她树了许多暗敌!阁下的主子,莫不是就是哪一府的小姐?” 贼人:“……” 都说楚大小姐自恋脸皮厚,这钰王殿下也差不多,虽然……他生的比姑娘还俊许多。 耶律辰见他仍然不应,又侧头想一想,摇头道:“嗯,小姐们纵有此心,可是又何处去笼络阁下这等高手,必然要有其父兄相助!阁下是受命于府中有适龄小姐的哪座府门?” 虽然仍是猜测,可是只这一句,就将这满上京城许多没有适龄小姐的府门撇开,范围缩小一半不止。 贼人脸色微变,大声道:“钰王殿下,你莫废话,今日你若不放我走,我就将这丫头弄死,横竖莫要想我招供!” 他的话声刚落,耶律辰未动,立在门边的阿传突然抬手,一道银光骤出,叮的一声轻响,正正打上他持刀的手腕。 第749章 对谁有好处 从耶律辰进屋,贼人的全部心思便都在他的身上,听他句句套问,心神微乱之际大声呼喝。只这一喝,握刀的手微动,哪知道只是这呼吸之间,阿传抓住瞬间之机,扣在手中的碎银已激射而出,贼人只觉手腕剧痛,手指一松,短刀当啷落地。 贼人大惊之余,抓住碧萝的手指骤紧,向她咽喉上扣去。 只是他快,耶律辰更快,也就在同时,挺立如松的身形骤动,疾掠而前,一把将碧萝推入内室,另一手向那贼人横斩。 那贼一手抓空,眼见钰王一掌劈到,探出的手疾反挡格,双掌相交,但听咯喀一声,腕骨折断。贼人剧痛之余,一声闷哼还未出口,断腕已被耶律辰一把抓住,反手力拧。 只是瞬息之间,碧萝脱险,贼人被擒,楚大小姐冲上几步,拳脚并用,痛打落水狗,怒喝道:“不长眼的狗才,我楚若烟的人你也敢动,瞎了你的狗眼!” 楚大小姐的人…… 那贼疼的冷汗直冒,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谁不知道钰王殿下对楚大小姐千依百顺,楚大小姐的人在钰王府,可比钰王府上十个丫鬟都重要的多,自己本已将她抓到,竟然如此轻易失手。 耶律辰见那贼人疼的冷汗直冒,却咬牙强忍,倒也佩服他是条硬汉,向前重重一推,命人绑了,提回去关押。 楚若烟忿忿的瞧着人被提走,转头瞧瞧耶律辰道:“九哥,你似是放错了人!” 这个贼人,可是今日他们审过的那个! 耶律辰摇头道:“无防,我们总查得出来!不知碧萝姑娘可曾受伤?” 楚若烟听他提醒,连忙冲进内室,匆匆忙忙问道:“碧萝,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受伤? 受什么伤? 这会儿碧萝姑娘已经整肃情绪,连衣裳都已收拾齐整,抿唇笑道:“小姐不必担心,奴婢不曾受伤!”跟着她出外,向耶律辰行礼相谢,随后向阿传望去一眼,只是浅笑晗首。 看来这丫头不但没有受伤,连受惊都没有! 楚若烟这才放心,向耶律辰瞄去一眼,哼道:“这正房的守卫可当真是松懈,怎么就能闯进人来!” 耶律辰:“……” 这正房一向没有人住,谁又料到今日那贼偏闯来这里? 可是和楚大小姐讲理,显然极不明智,只是点头道:“若烟说的是!”转向阿传道,“日后这正房四周安插守卫,苍蝇都不许放入一只! 那得什么眼神儿的守卫? 阿传暗暗吐舌,可是也知道楚大小姐惹不得,立刻恭恭敬敬的应命,马上去办。 府中一场纷乱平息,钰王殿下和楚大小姐也不再回书房,只在这正房歇下。到四更天,静卧的耶律辰听到远远的脚步声响,双眸迅速张开,侧头瞧一瞧怀中已经沉沉入睡的人儿,轻移身子,将她扶开一些,抽身出来,披衣向门外去。 此时阿江已到门口,正要叩门,房门已经打开,耶律辰比个噤声的手势,带他走远一些,才低声问道:“是何人?” 阿传皱眉道:“那贼人奸滑的紧,带着我们在城中绕了几圈,后来我们跟远一些,才见他进了常王府!” 常王? 耶律亭! 耶律辰皱眉,低声道:“他要害若烟做什么?” 阿江道:“或者只是不愿楚家父子为王爷所用?” 耶律辰轻哼,摇头道:“楚家父子是什么人,不管有没有若烟,岂是勾朋结党,忠奸不分之人?” 阿江俯首应是,问道:“王爷,如今要怎么做?” 耶律辰道:“不必做什么,我们手上还有一人,他们自有所动,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就是!” 就这样? 阿江错愕。 自家王爷,可一向是谋定而动,如今既然得知谋害楚大小姐的是常王,竟然什么都不做? 耶律辰对他愕然的目光视而不见,摆手道:“若烟还睡着,旁的事,明日再议罢!”转身仍然回房。 楚大小姐睡着,和你查问旁的事有关系? 阿江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里,微微摇头,长叹一声,转身往前院去。迎面两个守卫瞧见,嘴快的一个问道:“阿江大哥,为何叹气?” 阿江耸肩道:“如今我们王爷,可当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说完连连摇头。 另一个奇道:“怎么?” 阿江道:“我们折腾这大半夜,王爷只随意问问!竟不再查!” 想过去多少年,众人跟着王爷四处漂泊,几时见过他如此松懈? 这两名守卫,也是追随耶律辰多年的兄弟,听他一说,也觉得不解,一个摇头道:“王爷岂是懈怠之人?想来另有计较!” 另一个跟着点头道:“是啊,王爷必然心里有数!” 阿江回头,瞧一瞧身后静悄悄的正房院子,再想这些年耶律辰所经的磨难,微微点头,轻声道:“是啊,王爷素来谋定而后动,如今他既不查,必然有他的道理!”心中一定,转身大步而去。 耶律辰回入正房,静静关上房门,轻手轻脚仍然在楚大小姐外侧卧下。 脑袋刚刚挨上枕头,但觉腰间一紧,楚大小姐的手臂已环了上来,跟着小脑袋贴了过来,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个舒服的位置,便不再动。 耶律辰整个人被她牢牢束住,不敢稍动,直到她全然不动,才轻轻吁口气,将身体放松。 哪知道他刚刚阖上眼要睡,却听楚大小姐低声道:“九哥,你也不信是七殿下所为,是吗?” 刚才这丫头听到了? 耶律辰微微侧头,在她额上轻吻,低声道:“纵不是他做的,也未必他没有此意!只是这几日任是何事都指到他的身上,便说不出的怪异!” 是啊,一个人纵然心情有多急切,可是短短两天就做出这么多事来,当真是有悖常理! 楚若烟默然片刻,抬起头,就着窗外透入的月光向他注视,轻声问道:“九哥打算怎么做?” 耶律辰勾唇道:“既不是他做的,自然是有人嫁祸,那两个人,怕与常王府会有些干系!明日早朝之后,我便命阿江将人送去常王府,瞧他如何说罢!” 楚若烟:“……” 又是祸水东引,钰王殿下,这一招用的不腻? 耶律辰:管用就行! 楚若烟盯他片刻,见他只是静静的躺着,似乎并不打算说什么,皱眉道:“九哥,你想,可会是四殿下?” 耶律辰轻叹一声道:“如今选秀在即,四皇兄会有异动也是常情,只是他不肯指定王妃人选,必然对你还存着心思,又岂会加害?” 楚若烟皱眉,低声道:“那两个人要往院子里放蛇,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要做什么,我们竟没有问出来!” 耶律辰侧头,在黑暗中向她注视片刻,这才慢慢开口,低声道:“那日,从这二人的衣袋里,搜出一瓶药来!” “什么药?”楚若烟一听,来了精神,连忙追问。 耶律辰皱眉,神色微冷,慢慢开口道:“鬼贞子!” “鬼贞子?”楚若烟惊讶。 耶律辰听她声音异样,也觉意外,拉她入怀,轻声问道:“怎么,若烟知道这东西?” 楚若烟冷笑一声道:“自然知道!这东西虽说不是毒药,可也相差不远。若是被人误食,便会出现心跳,惊悸,多梦等症状,长此下去,耗损人的精神心智,纵能不死,怕也变成个傻子!不知情的人瞧在眼里,只以为是受惊,任是药中国手,怕也查不出来!” 耶律辰听她竟说的一字不差,轻轻点头,冷声道:“前一日若烟遇险,若是从此便出现这等症状,只怕旁人只道是楚大小姐受到惊吓,更不会疑到旁处!” 楚若烟皱眉道:“如此说来,这二人背后的人心机可要深沉许多!” 耶律辰勾勾唇角,点头道:“是啊,他想杀人于无形,只是没有想到,遣来的两个人还没有动手,就被我们生擒!” 楚若烟喃喃自语:“我变成了傻子,对谁有好处?” 是啊,对谁有好处? 耶律辰默思片刻,慢慢道:“如此说来,我那位四皇兄,怕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耶律邯对楚大小姐当真情深意重,他耶律辰是不信的! 去岁草原上,楚大小姐与他情定,满朝皆知。可是耶律邯对楚大小姐从不曾断了念头,又是极为明显的事。 不管是满上京城的公子,还是众位皇子,自幼与楚大小姐相识,自然知道她的脾性,纵是没有他耶律辰,要想求娶,总要她自个儿情愿。 如今唯一令她改变心意的方法,怕就是渐渐变成傻子,任由旁人摆布! 这番推断,只在闪念之间,楚若烟也自然想到,皱眉道:“如此手段,可比六殿下、七殿下更加恶毒一些!” 去岁在草原,今日在皇宫,六皇子耶律真、七皇子耶律亭,不过是要以强硬手段求娶,成事之后,依她们的身份,自然也还是体体面面的王妃。 而这幕后之人,损的却是人的心智,纵然被他娶到手,也只是任他摆布,成为他的棋子罢了! 耶律辰微默片刻,手臂收紧,轻声道:“不必多想,此事交给九哥就好!” 不管此事是不是和耶律邯有关,有另一个人在手,总能设法逼他露出马脚! 第750章 心底的甜意 折腾大半夜,到清晨时分,楚若烟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耶律辰怕扰到她的好觉,悄悄起身,顾自去书房洗漱更衣,去上早朝。 刚刚走到府门,就见老向从外头回来,迎上禀道:“爷,小人已将消息传了出去,旁处还没有回信儿,只有铁台洲那边有消息回来,说已命一支人马往南疆去查!” 耶律辰点头道:“三邑族虽说向居长峰洲,可是十几年前,朝廷剿灭,纵有余孽留下,想来也是散往旁处,隐匿踪迹。如今这竹芒蛇既在此处出现,这上京城,更当留意!” 老向点头道:“小人明白,我们在上京的兄弟也都已得到消息,天衣阁和张富户家四周,也都留有暗影,暗查那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嗯!”耶律辰点头,又再问道,“上将军府呢?” 老向道:“那里有两个兄弟守着,小人随时过去,不管是将军夫人,还是田家的人出入,都会细查!” 还算妥当! 耶律辰点头。 说话间,已经跨出府门,见阿江将马牵来,伸手接过,吩咐道:“今日阿传一个人跟着就是,你们去忙罢!”见二人应命,翻身上马,催马要走,却又停住,说道:“正房那里,加派人手,莫要再有人钻了空子!” 阿江:“……” 昨天是故意放人出来,等闲谁敢私入钰王府? 但自家王爷挂念的是楚大小姐,他又岂敢多说一个字,自然躬身应命,看着耶律辰走远,这才转身回府,将前院的护卫调一半去围着正房。 楚大小姐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伸个懒腰,侧头去瞧,见身边已空,也并不觉得奇怪,顾自披衣起来将窗户打开,深吸一口外头清新的空气。 听到里头的动静,碧萝推门进来,一边服侍她洗漱,一边神神秘秘的道:“小姐,昨儿你将王爷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楚若烟不解。 碧萝向窗外呶嘴儿,低声道:“外头那许多守卫,将这正房院子围的铁桶一样,莫不是看押小姐,怕小姐跑了的?” 还有这样的事? 楚若烟诧异,抓手巾过来随意一擦,就向外走。 “哎哎!”碧萝连忙将她拉住,指指身上道,“小姐就这副模样儿出去?可不是要吓着谁?” 楚若烟低头,见自己只披着件家常的软袍,连腰带都不曾系好,露出颈下大片的肌肤,吐吐舌头笑道:“若不是你拉着我,倒便宜了外头那帮小子!”转身回来更衣。 碧萝抿唇偷笑,摇头道:“只怕那帮小子瞧见,不是惊艳,而是惊吓!” “你主子有那么吓人?”楚大小姐佯怒。 碧萝笑道:“主子不吓人,可是主子是王爷的人,小姐这副模样儿被他们瞧见,只怕王爷糊上他们的眼睛!” 说的也是! 楚若烟笑起。 换好衣裳,径直向门外来,但见院子里清清静静,只有四个服侍的丫鬟坐在厩下绣花剪纸,再没有旁人,也不出声,顾自向院门走去。 四名丫鬟见她出来,连忙起身,为首一人张嘴唤道:“楚……”话刚出口,见碧萝摆手,连忙又将嘴巴闭住,与身边几人对视一眼,随后跟来,实不知道这位精灵古怪的楚大小姐又要捣什么鬼。 楚若烟径直穿过庭院,哗的一声将院门打开,迈了出去。 这门开的突然,门外的人不防,被她吓一跳,齐齐转头望来。 楚若烟一眼望去,但见这正房院子外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单止这院门外这短短的几步路,便守着六名守卫,不由扬眉问道:“你们做什么?还当真是看押我?” 众守卫:“……” 我们哪敢啊? 她这里一说话,道旁亭子里的荆明已起身赶来,单膝跪倒行礼道:“昨夜小人疏忽,碧萝被擒,竟不曾守在大小姐身边,请大小姐责罚!” 楚若烟摆手道:“那等时候,你守在我身边做什么?横竖碧萝也不曾伤到,你不必在意!” 她大半个晚上在书房里调戏妖孽,总不能要他们守在窗外。 碧萝连忙上前相扶,说道:“是啊,荆明大哥,又哪知道那贼会闯来正房,小姐又亲来涉险,横竖没什么事,荆明大哥何必自责?” 荆明这才心底微松,点头道:“总是小人保护不力!”再行个礼,这才起身。 楚若烟侧头瞧瞧几名守卫,扬眉道:“原来几位不是怕我逃了,竟然是挡着荆明?” 方才荆明只等在亭子里,门口可是这些人! 为首一人连忙上前行礼:“楚大小姐,小人不敢,我们都是听阿江大哥吩咐,说必要守护楚大小姐安全,连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扰了楚大小姐的清梦!” 楚大小姐扬眉道:“让你们挡苍蝇,难不成荆明是苍蝇?” 众守卫:“……” 我们哪敢? 为首之人尴尬道:“只是王爷走时,说不许惊扰楚大小姐的觉,才劝荆明大哥这里歇歇,并不敢阻拦!” 荆明点头道:“小人是问过院子里的丫鬟,知道大小姐还不曾起身,才往亭子里去!” 原来如此! 楚若烟倒也不再多问,向几人瞧瞧,问道:“王爷呢?可是去上朝?阿江一同去吗?” 护卫忙应道:“回大小姐,王爷一早便去上朝,只是方才听到钟声,似是已经退朝。王爷只带阿传一人前去,阿江大哥支应府里的事!” “哦!”楚若烟点头,向几人瞧瞧,挥手道,“这里没有苍蝇,大伙儿还是散了罢!唤阿江来见我!”说完唤上荆明,仍回院子。 我们又不是专程打苍蝇的! 众侍卫暗语。 可是楚大小姐吩咐,又不敢不应,只好躬身领命,见她命人关了院门,才有一人飞奔去唤阿江。 楚若烟回入正房外间,这才向荆明问道:“韩立不曾回来?” 荆明道:“一早回来过,闻说大小姐未起,说是回我们府上去!” 如今上将军府里,只有田氏母女,韩立自个儿回去做什么? 楚若烟挑眉,问道:“可曾说什么话?” 荆明摇头道:“瞧他神色郑重,小人问几次,只是摇头不说,然后就突然说回府去!” 这是捣什么鬼? 楚若烟皱眉想想,却丝毫没有头绪,只好放弃,问过旁人都已用过早膳,使荆明出去候着韩立,这才传人送早膳来用。 吩咐传出去,不过片刻,就见方才的四个丫鬟捧着托盘进来,在她面前摆开满满一桌子的细点小菜。 楚若烟望去,除去几样自己平日里爱吃的几样细点一样不少,还有几样不曾见过,不禁大为好奇,伸筷子夹起一只白白糯糯,里边又隐隐透出馅料颜色的东西来瞧,问道:“这是什么?瞧着像汤圆,可又不很一样!” 一名丫鬟含笑道:“这是藕粉桂花圆子,就是用我们后园湖里所采的藕和园子里采的桂花制成,虽说形貌相似,味道却有所不同!” 藕和桂花,可都是秋天的东西! 楚若烟笑道:“你们倒是有心,能将去年秋天的东西收存的如此之好,只是这府里又没有女主人,岂不是浪费你们一番心思?” 另一个丫鬟抿唇道:“哪里是我们?本是后厨的林妈妈一时兴起,做给王爷夜里用的,王爷尝了两枚,说这个味道清新爽口,又不太甜腻,必合楚大小姐口味,才命人采些桂花晾干,并藕粉一同存着。” 妖孽还挺用心! 楚大小姐顿时笑弯了眉眼,将圆子送入口中去尝,果然是清甜中带着一缕桂花的香气,幽幽的并不腻人,甚为爽口,不禁点头道:“嗯,不想藕粉加上桂花,竟然是这等味道!”试过一枚,又再去问旁的。 丫鬟一一回禀,竟然十有八九,都是耶律辰赞过,特意给她备下食材的,一时一颗心竟如化为春水,任何美食落肚,都掩不去心底的甜意。 碧萝瞧的抿唇偷笑,趁着几个丫鬟去盛汤,凑首到她面前,低声道:“小姐,莫不是钰王殿下也是同道中人?” 那词怎么说来着? 对,吃货! 难道钰王殿下也和自家小姐一样,是个地道的吃货? 楚若烟“噗”的一声低笑,侧头横她一眼,教训道:“你知道就成,还说出来干什么?那岂不是让王爷没面子?” 碧萝:“……” 小姐,我只是悄悄说一句罢了,你这么大声,才是不给王爷留面子。 那边四名丫鬟见这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倒是说不出的喜悦,一个捧了汤盏过来,含笑道:“大小姐,昨夜大小姐睡的晚,这莲子粥最是败火,尝尝可好?” 另一个将一碟小菜移近,笑道:“大小姐尝尝这小菜,林妈妈当真花了不少的心思,大小姐可能尝出是什么?” 再一个换上一盘细点,抿唇道:“林妈妈这杏仁酥做的甚是别致,配这莲子粥更是上佳的美味,大小姐试试可好?” 第四个将果盘摆上,含笑道:“大小姐,这盘子里红色的小果子,说是进贡之物,大小姐尝尝?” 四人不约而同,称呼中已将姓氏去掉,只恨没有赐婚,不能径直唤为“王妃”。 同是丫鬟,若是能得这样随和的一个主母,自然又强过别府的奴才! 第751章 不防问问 耶律辰以亲王之尊,平日里的衣食用度依照规制本来就已经精致,加上他离京十二年才又回来,皇太后毕氏见到自己最在意的嫡孙,更是加意照应,任凭宫里吃的用的瞧什么好,都是流水价的赏下来,如今更有下人加意巴结讨好,这楚大小姐所食所用,又哪里有粗陋的东西。 只这一餐早膳,楚大小姐当真是吃的眉飞色舞,赞不绝口,等到用完,才想起事来,皱眉问道:“之前命人去唤阿江,怎么这会儿还不见人?敢情是王爷不在,便唤不动他?” 这楚大小姐待什么人都好,就是不知为何,成日与阿江为难! 几名丫鬟自然不知道当初在青楼上的一桩公案,一个抿唇笑道:“阿江大哥早已过来,闻说大小姐在用膳,便不敢来扰,老老实实在厢房候着!” “他还有老实的时候?”楚若烟轻哼,净过手,才命人将阿江唤来。 正房里说话,阿江呆在厢房自然不能听到,可是听到楚大小姐相唤,心里难免发悚,听到丫鬟通传,连忙向花厅里来。 楚若烟等他见过礼,问道:“今日九哥上朝,你为何没跟去?” 王爷怕屋子漏进苍蝇,踩到大小姐你! 阿江心里自语,嘴上却道:“王爷带阿传同去,另有差使指派小人,小人便不曾服侍!” “哦!”楚若烟点头,突然问道,“昨日闯进正房的贼人,这会儿押在何处?” 阿江道:“就押在偏院的柴房里!” 楚若烟眨眼道:“怎么堂堂钰王府,连个地牢都没有?怎么只押在柴房,难怪被他逃出来!” 阿江:“……” 让他逃出来,不是本来就订的计策?若是关在地牢,又如何计成? 暗暗腹谤,嘴上却只能道:“楚大小姐说的是!” 这阿江学聪明了,凡事都不争辩,倒是让她抓不到把柄刁难! 楚大小姐瞄他两眼,起身道:“走罢,我们去瞧瞧!”说着话就向外走。 瞧瞧? 瞧什么? 阿江连忙跟上,问道:“楚大小姐是说去瞧关押的贼人?” 楚若烟哼道:“当然!” 阿江抓抓头道:“楚大小姐,此人执拗的很,昨日既审不出什么,怕如今也多问不出一个字来!” 楚若烟侧头瞄他一眼,轻飘飘的道:“他不说,你说就是!” 阿江:“……” 这是什么话? 难不成我和贼是一伙儿的? 楚大小姐见他一脸错愕,轻哼道:“你已经查出他是哪一营,是谁的麾下,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 阿江咋舌,只得点头道:“小人命人往神策营问过,此人名唤马松,是万大公子麾下一名寻常的校尉!” 还当真是万征的人! 楚大小姐挑眉。 阿江见她竟没有一丝意外,不安唤道:“楚大小姐!” 楚若烟轻哼道:“用的既然是万大公子的人,想来这幕后之人应当与功绩侯府没有什么交情!” 否则,被他们将人擒到,岂不是不打自招? 原来楚大小姐想到这一层! 阿江点头,却又跟着摇头道:“依理推断,想是如此,可是也不排除他们反其道而为!” 也就是说,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没有实据,还不能有定论。 楚若烟点头道:“不防问问!” 阿江:“……” 昨天王爷亲自审那良久,也不过是被那人说漏了嘴,得知是神策营的人罢了,今日还能问出什么来? 只是楚大小姐要审,他也不敢拦着,只得前头引路,入偏院,向大厨房旁边的柴房而来。 虽然尊贵如钰王府,可是柴房也与别府的柴房没有什么不同,外墙是灰砖所砌,仅有两块薄薄的木板做门。想是昨日那两贼逃走时用了武力,有一扇已经脱轴,只是勉强竖起来挡在门口。 “啧啧!”楚大小姐摇头,向阿江横去一眼,轻哼道,“这门破成这副模样儿,怎么也不修修,被贼人再逃脱怎么办?” 就算是修了,这样的门也挡不住贼! 阿江心里暗语,决定不理楚大小姐找岔,命人将门扇移开,躬身道:“楚大小姐,这柴房里脏的很,大小姐要审,小人将人提出来就是!” “你知道脏还将人关在这里?”楚大小姐轻哼,径直往柴房里走。 阿江:“……” 关个贼,还挑个干净地方? 柴房里,昨日那贼被双手反剪绑在一块大柴上,经这几个时辰,整个人已委顿许多,听到楚大小姐进来,微眯一眯眼,侧过头去。 楚若烟向他瞧片刻,左右瞧瞧,诺大一间屋子,堆满了柴草,竟再没有旁的东西,回头瞪一眼阿江。 她大小姐要审人,就这么站着?多没气势! 阿江被她瞪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碧萝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性,连忙推他道:“还不去搬把椅子来?” 阿江:“……” 这是楚大小姐还要摆个谱出来啊! 点点头,连忙冲去厨下,选最好的一把椅子搬来,放在楚大小姐身后。 这么一会儿,楚大小姐与那贼大眼瞪小眼这么一会儿,早就瞪的眼酸,这一坐下,才吁出口气来,慢悠悠的唤道:“马松?” 那贼蓦然听到自个儿的名字,瞬间眼睛大张,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话出口,想到自己昨日说走了嘴,咬一咬牙,哼道,“知道又能如何,横竖休想我再说什么!” 楚大小姐击掌赞道:“马松大哥当真是条硬汉!” 马松出身贫苦,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出自名门的大小姐喊声“大哥”,一时倒有些无所适从。 哪知道张开嘴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楚大小姐瞬间将话一转道:“可惜,骨头虽硬,却没有脑子!” 马松:“……” 这楚大小姐骂人不带脏字! 楚大小姐见他一脸错愕,目光在他身上一转,摇一摇头,惋惜道:“马松大哥为人仗义,只是被人当成棋子而不自知,可惜这一副好身手,就此废了!” 马松这副身手,可是投军之后,勤修苦练而来,还指望凭此建功立业,听她说出“废了”二字,顿时一惊,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楚大小姐连连摇头,瞧向他的目光满是怜悯,真将马松瞧的焦燥,才长叹道:“马松大哥虽说不曾有机会追随钰王,可是钰王殿下的威名,必然是知道的!” 当然! 马松点头,忍不住问道:“那又如何?” 楚若烟含笑道:“莫说阳谷关一战,他力战数万沉丹大军,就是当初大漠剿匪,那些可都是亡命之徒,久走江湖,又都身负不凡的武艺,还不是被钰王殿下只手空拳打的落花流水?” 是这样? 马松疑惑。 当初钰王殿下大漠剿匪之后,确实在军中传扬过一阵子,却没有人知道其间详细,只知道那批盗匪后来招安,归入钰王殿下麾下。 阿江听着,却忍不住好笑。 这楚大小姐,当真是睁着眼说瞎话。 楚若烟见他侧过身肩头微抽,自然是极力忍笑,清咳一声,又接着道:“马松大哥习这一身武艺不易,昨日钰王殿下那一掌,想来已将腕骨震碎,怕日后只能用左手了!” 腕骨震碎? 马松闻言,心头顿时一凉,但觉自己一只右腕,更是痛的钻心。 他投军十余载,不断勤修苦练,才练成这身功夫。若手腕只是断折,好生医治还能痊愈,可若是当真腕骨震碎,这苦练而成的功夫,岂不是全废? 楚若烟察颜观色,见他脸色微变,知道戳中他的心思,长叹一声道:“钰王回京不过两年,又几次征战在外,这诺大的钰王府便不曾好生料理,家人、护院也短缺的很!”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钰王府的内务? 不止马松不解,连阿江也听的错愕。 楚大小姐也不用他们来问,话锋再次一转道:“这里离前院近些,昨夜你们逃走,本来从这里越过书房,那边便是府中的围墙,可是你那同伴为求自个儿脱险,却偏偏与你分路,使你往后园引开追兵,他自个儿逃走!” 还真是这样! 马松结舌,讷讷道:“你……你是说……” 他哪里知道,昨夜楚若烟就站在书房窗前,听她句句说中,一时心中也揣摸不透,当真自己被同伴所愚,替他引开了追兵?还是自己慌不择路,闯进正房才导致再次被擒? 昨夜楚若烟将这二人的情形瞧的清清楚楚,再依之前耶律辰对二人性情的推断,猜测分路是逃走那人的主意,果然一说就中,见他神色惊异,立刻道:“所以说,你功夫虽高,却没有脑子!” 马松:“……” 原来还在骂人! 只是此刻对同伴起疑,倒也不再出口辩驳,一时默然。 楚若烟叹道:“昨日我们审你,你虽不曾说什么,可是却被同伴见疑,如今他自个儿逃走,回去你们主子那里,怕不知会说出什么?” 马松变色道:“说出什么?” 楚若烟挑唇道:“昨日不过是审你片刻罢了,你的同伴便疑你招供,如今他已逃走,你却不曾回去,岂不是会疑你改投了钰王?” 这马松虽说脑筋不甚活络,可是倒也不傻,摇头道:“我若当真投了钰王,他又岂能逃走?” 第752章 钰王殿下还是个有福的 这贼还真不傻! 楚若烟抿唇轻笑,眨眼道:“若你是故意呢?” “什么?”马松不解。 楚若烟笑道:“你假意和他一同逃走,自己却假意被擒回,向我们暗中禀报,使我们暗中跟着他,找到你们背后的主人,然后推到他的身上!” 马松双眼大睁,大声道:“没有!没有的事!” 楚若烟含笑道:“你知道你没有,我们也知道,可是你背后的主子怕不知道!到时候听信你同伴的话,岂有还信你的道理?” 马松脸色惊疑,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大小姐慢慢靠入椅子,又悠然说道:“纵然你主子不信,如今,你又废掉一只手,对你的主子更加没有用处,只怕他也不会费心救你!” 马松一只手早已疼到麻木,咬一咬牙,低声道:“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休想……休想我会说什么!” 楚若烟向他凝视片刻,终于长叹一声,摇头道:“如此忠义的汉子,常王殿下可当真是心狠!”说完站起来,转身就走。 马松错愕,问道:“什么常王?” 楚若烟回头道:“今日早朝之后,常王殿下听说昨夜钰王府闹贼,便使人来问。听那话头,是知道钰王殿下下了重手的,颇为赞叹一番。最后还道,这贼胆大包天,不但敢谋害本小姐,还敢大闹钰王府,哪里还用钰王殿下送去刑部,直接处死怕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马松眼珠转动,问道:“你说是常王殿下?” 楚若烟看到他这等神色,心知是自己说错,侧头想一想道:“那人自称是常王府上的人,我倒是不曾见过。” “是怎样一个人?”马松追问。 楚若烟道:“是一个中等身材,白净无须的中年男子!” 马松变色,追问道:“可是眉毛浓黑,眼睛不大,鼻子左侧有一个黑痣的?” 是这马松太傻,还是大智若愚,在这里给她下套? 楚若烟向他扫去一眼,侧头想一想,点头道:“嗯,眉毛是浓黑,眼睛虽说不大,却也不小,黑痣嘛……”皱眉略做思索,向阿江问道,“你可曾留意?” 没有这个人,上哪里留意? 阿江腹谤,却只能配合楚大小姐演戏,躬身道:“回楚大小姐,方才小人立在门口,只瞧见他穿着件极素净的袍子,并不似家人护院的打扮,当真不曾留意到脸!” 谁知道你想让说有,还是没有? “哦!”楚大小姐瞄他一眼,向马松摇头道,“不曾留意,许是有,也许是没有!” 马松却脸色惊疑不定,又再问道:“那人……是乘常王府的马车?” 楚大小姐未应,阿江已摇头道:“是骑马而来,那马虽说看着神气,看着却不是军马!” 马松听的嘴唇哆嗦,良久才道:“他们……他们当真是……当真是狠毒……” 楚若烟叹道:“想是今日早朝,常王殿下听钰王提起,知道阁下一手已残,再没有用处罢!实则这也难怪常王,阁下本是万大公子麾下,常王想来便是瞧上阁下身手,才想收为己用,如今你一手已残,自然再没有用处!” 马松听她一口一句常王,突然咬牙道:“不!不是常王!” “什么?”楚大小姐一脸惊讶,摇头道,“我自然知道来的不是常王,这等事,吩咐旁人前来就是!” 马松摇头道:“我们背后的主子,不是常王!只是行事之前得到嘱咐,说一旦被人知觉,就故布疑阵,逃去常王府,嫁祸给常王!” 咦? 还真被她问出来! 阿江讶异的瞧瞧楚大小姐。 楚若烟也是不掩一脸的惊讶,却摇头道:“常王如此待你,你何苦替他开脱?” 马松摇头道:“当真不是常王!” 楚若烟扬眉道:“不是常王,那会是谁?”这句话问出来,眼看谜底就要拆穿,一颗心不禁怦怦直跳。 马松略一迟疑,却不说那人姓名,试探道:“若是……若是小人说了,可否求钰王殿下开恩?” 讨价还价? 楚若烟扬眉。 阿江却心是暗急,生怕楚大小姐这一点头,不好向耶律辰交待,立刻摇头道:“你谋害楚大小姐在先,钰王府中劫持丫鬟在后,岂能没有罪责?” 楚大小姐向他瞥去一眼,却点头道:“我可以代钰王殿下答应,你说出是谁,立刻唤人替你医治,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手!” 只答应这些啊…… 马松显然极为失望,摇头道:“纵保住一手,可是……可是……” 可是军中是回不去了,又被主人见疑,怕也不会再用,难道要去过从前的苦日子?如此,这十数年的辛苦,岂不是白废? 他心里衡量,楚大小姐已是满脸的不耐,摆手道:“罢了!”拔腿就向外走。 马松大急,连忙道:“楚大小姐,小人不敢求旁的,只求钰王殿下充小人回军中效力!” 只是他的话嚷出来,楚大小姐早已走的没有了踪影,有两个婆子过来,将椅子搬走。又将两扇破门移回原处。 阿江一路跟着楚大小姐出了厨房的院子,快走几步跟上,唤道:“楚大小姐,若是再许些什么,他必然招供,怎么就走了?” 楚若烟横他一眼,轻飘飘问道:“你敢代王爷答应什么?” 阿江:“……” 是啊,怕最多也是答应替他医治腕骨。 楚若烟挑一挑唇,吩咐道:“你既刻命人去查,这上京城中,哪一府有一个中等身材,白面无须,眉毛浓黑,眼睛不大,鼻子旁有颗痣的中年男子,应当是门客或是师爷之流!” 阿江躬身应命,陪笑道:“楚大小姐高明,竟然一猜就中!” 拍什么马屁? 楚若烟横他一眼,又不禁好笑,摇头道:“你也不差,能猜到有那么一个人,身穿素净的袍子!” 其实这满上京城,中等身材,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多不胜数。楚若烟不过是捡最常见的描述,可是落在有心人耳中,自然会联想到有关的人身上。 果然,马松听到,便变了脸色,自行说出眉毛浓黑,眼睛不大,鼻子旁有颗痣的特征来印证。 阿江听她称赞,也不禁好笑,躬身道:“小人不过是跟着大小姐胡猜罢了!” 那人既然是声称常王府的人,自然就不会是主人的打扮,穿的不会是绫罗锦缎。如此一来,满大街跑的,无非是穿长袍和穿短衣的,衣裳的颜色也无非是素净和鲜艳两种。 而楚大小姐所言,显然是那人为探问消息,有所图谋而来,这样的人,衣着打扮,便不会太过张扬。 只是马松是军中的人,来的人或是身穿短靠的军中汉子,也或是马松背后之人并不在军中,来的人有些头脸,便是身穿长袍的。 当时楚大小姐问到,自己势不能答那鼻子旁的痣有是没有,但又不能全然不知,便大胆一猜,竟然就给蒙对。 其实就算是说错也并不要紧,只要马松有所流露,便可知道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至于乘车还是骑马,各府的马车都挂有府牌,太过显眼,阿江便随口说是骑马。而若说军马,又限死了身份,便说不是军马,实则是给自己缓冲的余地,听在马松耳中,却是另一重身份。 阿江得了线索,将楚大小姐送入垂花门,吩咐丫鬟、小厮好生服侍,自己转身飞奔而去,命城中的兄弟暗访此人。 碧萝跟在二人身侧,听着这许多弯弯绕绕,不禁吐舌道:“也难为阿江大哥能领会小姐之意,若是奴婢,怕径直要说出有没有那颗痣来!” 楚若烟含笑摇头道:“阿江跟着九哥行走江湖,什么样的风浪不曾见过?你岂能与他相比?”说到后句,不禁轻轻一叹。 是啊,耶律辰身为皇子,又是先皇后所出,在外那十二年,也不知道历经多少凶险?他身边的人,这许多年能活着跟着他,还能成为他的心腹,又岂是有勇无谋之辈? 碧萝听她叹息,心知她是心疼耶律辰,抿唇笑道:“日后有小姐疼惜,钰王殿下还是个有福的!” 说的倒是! 楚若烟展眉笑起,看看天色道:“算来散朝已有些时辰,他不曾回来,必然是又去了兵部,我们炖些汤,给他送去!”说完加快脚步,仍回正房,命人取了食材,往小厨房里炖汤。 汤还没有炖好,有丫鬟进来回道:“楚大小姐,外头回禀,说韩立大哥回来了!” 这韩立一大早的跑回上将军府,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楚若烟扬眉,命人唤了进来,问道:“怎么那朱绣娘来历当真复杂?” 韩立点头,低声道:“回大小姐,那朱绣娘,只怕当真是三邑族的人!” 三邑族,那个玩蛇的部族? 楚大小姐想到那软滑的动物,就不禁心里发毛,皱眉道:“我莫说和三邑族有仇,就是听也是昨日才听到,他们为何要害我?” 韩立微默一瞬,又再回道:“大小姐,小人怀疑,夫人身边的方妈妈,怕与三邑族有些干系!” “什么?”楚若烟吃惊,“你是说,方妈妈也是三邑族的人?” 她楚大小姐怕蛇,田氏身边却有一个擅养蛇的人?她身边放这么一个人,要做什么? 楚若烟不禁心里发毛。 第753章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韩立摇头道:“方妈妈应当不是三邑族的人,可是怕与三邑族有扯不开的干系。” 楚若烟皱眉道:“你特意回府一趟,只查到这些?” 嫌少啊? 韩立抓抓头,苦笑道:“大小姐,小人查出那朱绣娘是三邑族的人,想到方妈妈,便回去一查。想着……想着她不是三邑族的人,且不打草惊蛇,等大小姐定夺。可她若当真是三邑族的,必得早早处置!” 这个倒是真的! 楚大小姐连忙点头道:“人道罢了,要紧的,是瞧有没有蛇!” 韩立道:“小人细细查过,确信府中没有蛇!” 这才是他回去的目的罢! 虽说此刻楚若烟是在钰王府,可是将军府总要回去,府中有一个擅到养蛇的人在,岂不是危险? 碧萝抿唇笑道:“韩立大哥也糊涂了,那方妈妈若是有蛇,怕有许多机会暗算,又怎么巴巴的唤那两个人前去?” 是啊! 韩立一愕,讷讷道:“小人只是担忧大小姐安危,竟不曾想到此节!” 韩立一向心思灵活,倒是很少瞧见他这副模样。 楚若烟也忍不住好笑,却也知道他是对自己的一片忠心,更多了些小心罢了! 心中感动,点头道:“韩立大哥是说,那朱绣娘是三邑族的人,可是从她的屋子里搜出蛇来?” 想那朱凝玉就在天衣阁,自己成日出入,竟然是出入蛇窝,便有些不寒而栗。 韩立摇头道:“虽说三邑族的人擅于养蛇,可是也不是人人随身都带着蛇。只是小人之前曾听人说过,三邑族的人将蛇敬为神灵,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个蛇的刺身……” “哇,韩立,你是查过朱绣娘和方妈妈身上?”不等他说完,楚大小姐立刻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的问,“那朱绣娘颇有几分姿色,只不知道那身肌肤如何?韩立大哥当真是艳福不浅,只是那方婆子怕没有什么好看!” 韩立:“……” 大小姐,我们在说正事! 尴尬的咳一声,浑当她问的只是三邑族刺身的事,细细回道:“昨夜小人潜入天衣阁,候到后半夜,朱绣娘才歇,本是……本是要径直歇息,是小人使些小手段,迫她起来沐浴,果然瞧见她的肩后有一个五彩小蛇的刺身!” 这家伙大半夜的看人家洗澡啊! 楚大小姐只觉得遇到了同道中人,连忙问道:“那朱绣娘身材可好?肌肤可白?” 韩立:“……” 看来不满足大小姐的好奇心,这话说不下去! 暗叹口气,只得一句句回道:“三邑族所居的长峰洲已近南疆,要较上京温热许多,只是大漠上干燥,那里的人肌肤大多并不白晰。” 谁问你整个三邑族了? 楚大小姐翻白眼,问道:“我只问朱绣娘,你说旁的人做什么?” 还绕不过楚大小姐…… 韩立无奈,只得道:“那朱绣娘不过二十余岁,想来是自幼离开南疆,肌肤……肌肤还算是白晰!” 这不就完了? 楚若烟立刻问道:“方妈妈呢?” 韩立:“……” 你问大姑娘小媳妇的也倒罢了,一个老婆子,她的肌肤有什么好留意的? 只是大小姐既然问了,若是不答,想来还是绕不过去,只得回道:“方妈妈那里,小人只是使计烧破她肩上的衣裳,只瞧清有没有刺身便是,黑夜里,也不曾瞧清身上肌肤!” 大姑娘你就使手段让人家洗澡,老婆子你就放火烧人家衣裳,韩立你区别对待啊! 楚大小姐瞪眼,连连摇头,“啧啧”有声道,“韩立,你可当真是不厚道!” 韩立:“……” 难道都弄去洗澡就算是厚道? 知道和楚大小姐争辩,任是你如何口灿莲花也争辩不赢,只得苦笑道:“大小姐说的是!只是如此一来,小人已可知那方妈妈不是三邑族人!” 碧萝好奇问道:“韩立大哥,如此一来,你只能查出她不是三邑族人,怎么就知道她与三邑族有所牵扯?” 还是丫鬟正常一些! 韩立暗赞,回道:“是今日小人跟踪方妈妈半日,她先去南街的一间茶肆,与老板娘屋子里说好一会儿话,又往上古巷的点心辅子,也是停留良久。待她回府,小人回去查过,那几个人,身上竟然都是有刺身的!” 你把这两个地方人的衣裳都烧了还是扒了? 楚大小姐好奇。 韩立见她眸光闪动,生怕她再追问什么老板娘的肌肤,连忙道:“那三邑族亡族已有十几年,纵有余孽,也不会太多。如今方妈妈所去之处,竟然都是三邑族人,自然不会是巧合!” 那当然! 楚若烟点头,又跟着皱眉道:“这城里有许多弄蛇的人,可是近几年来的?他们要做什么?” 韩立道:“小人已经查过,这些人都是近两年才来到上京,却也只是各谋营生,并不曾做过什么!” 近两年? 楚若烟皱眉,摇头道:“太过巧合,必然会有所图,你命人盯着些!” 韩立点头道:“小人已吩咐下去!” 靠谱! 楚大小姐点头。 这个时候,小丫鬟进来回道:“楚大小姐,厨下炖的汤如楚大小姐所言已呈奶白色,可要离火?” 听到汤已炖好,楚若烟看看天色,点头道:“将汤取下,放旁边温着!”见丫鬟应命出去,又向韩立吩咐道,“出去命人备车罢,我们去兵部!” 有前头的话,韩立自然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含笑应命。 楚若烟瞧着已近正午,索性再备几样可口小菜,一并装进食盒,出府上车,前往兵部。 马车还不曾驰出街口,但听前边锣声开道,一队御前侍卫两侧奔来,将两侧行人截开。 楚若烟坐在轿子里看不分明,探头出来问道:“前边发生何事?” 韩立摇头,表示也不知道,说道:“小人去瞧瞧!”催马往街口去望,隔一会儿回来禀道,“大小姐,是御前待卫与礼部的大人们送秀女进宫,王爷也是同行!” 耶律辰送秀女进宫啊! 楚若烟嗔目道:“好大的排场!” 往年选秀,她也不是没有见过,都是几名差役,分批将秀女送进宫去。今年不但有御前侍卫开道,还要耶律辰亲自率礼部的大臣相送。 韩立点头道:“许是今年大选,是给各位皇子选妃,所以慎重许多!” “嗯!”楚若烟点头,侧头瞄一眼身边的食盒,撇唇道,“妖孽进宫,想来会在宫里用膳,可惜了我们一番心思!” 碧萝抿唇笑道:“小姐,既然王爷无此口福,倒不如便宜奴婢?” “想的美!”楚大小姐翻白眼,轻哼道,“昨夜王爷做那许多事,太过耗神,正好用这汤养养!” 这话听着,怎么别有一番味道? 碧萝忍不住好笑。 楚若烟眼珠微转,向韩立问道:“王爷已经过去?” 韩立摇头道:“还不曾,前头是众秀女的轿子,王爷押后!” 楚若烟立刻道:“你去那街口上立着,让他瞧见你!” 韩立:“……” 瞧见也不能停下不去罢? 只是楚大小姐吩咐,只能照做,躬身应命,仍掉转马头往街口去。 隔这么一会儿,秀女的轿子已过一半,街口边也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韩立生怕马儿踩到人,只能寸寸移过去。好在秀女的轿子过的甚慢,等他挤到街口,耶律辰离的还有段距离。 耶律辰带着礼部的几名官员,随在秀女轿子之后,韩立从那巷子里挤出来,人高马大的立在百姓之间,自然一眼瞧见,不由微微扬眉。 等到过去,见他伸指向巷子里指,便知道是楚大小姐在这里,挑唇微笑,将头轻轻一点,表示明白。 这里是钰王府往兵部去的路,这会儿楚大小姐出现在这里,必然是要往兵部去。她唤韩立杵在这里,自然是告诉自己她的行踪,要他早些出宫。 这里钰王殿下和韩立无声的交流,但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道旁百姓的眼里,只那微微一笑,立刻引起一片抽气声,一名少女低呼一声,连忙向身边同伴问道:“瞧啊,钰王殿下向着我笑呢!” “是吗?”同伴横她一眼,盈盈含羞,向马上的人望去一眼。 分明是向她笑的好不好! 耶律辰的目光越过前边层层人头,向巷子里望去一眼,果然见楚大小姐的马车停在那里,帘子打起,隐约可见里边的人影,唇角的笑意更深一层,将头微微一点。 这钰王殿下,当真是迷死人不偿命啊! 街口的少女、少妇仰头而视,但见阳光洒在钰王殿下的脸上,令他的容颜越发夺目,晃如谪仙降世。 楚大小姐接收到他的笑容,也挑唇笑起,见他率着几名官员过去,吩咐马车仍往兵部。 马车驰出街口时,但听道旁两名少女争执,一个道:“妹妹此话可是无理,钰王殿下瞧的分明是我!” 另一个道:“姐姐说哪里的话?姐姐立在妹妹身后,钰王殿下哪里瞧得见姐姐?他瞧的分明是妹妹,还冲着妹妹笑呢!” 前一个啐道:“妹妹没有见识,钰王殿下骑在马上,怎么就瞧不见我?倒是妹妹离的太近,反不曾被他瞧见!” 后一个大声道:“姐姐这许好没道理,妹妹诺大个人,钰王殿下怎么会没有瞧见,更何况,妹妹今日这红衣裳抢眼,钰王殿下自然是瞧见的!” “……” 这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啊! 马车驰过,楚若烟听着二人还是争执不休,好笑之余,心里有些小得意。 妖孽是楚大小姐我的,旁人谁都休想! 第754章 紧急军情 计算路程,耶律辰进宫,将秀女交给内务府,再行出宫,也不过大半个时辰,可是楚若烟在兵部直等一个时辰,仍不见钰王回来。 楚大小姐渐渐变的焦燥,起身走来走去。 碧萝劝道:“小姐,钰王殿下进宫,将秀女送入内务府,想来还有许多事情交接,小姐再耐心等等!” 楚若烟探手摸摸食盒,叹道:“我们等也倒罢了,只是这饭菜凉了再热,可就失了味道!” 说的也是! 碧萝点头,伸长脖子向外张望。 这个时候,在另一间公事房处置公务的楚远终于将最后一个人辇走,出来见荆明、韩立在院子里,知道宝贝女儿来了,便向这里来,推开门就瞧见食盒,摇摇头冷哼道:“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如今烟儿心里只挂着钰王,也不问爹有没有用过膳!” 楚若烟跳起来,将他手臂抱住,陪笑道:“爹说哪里的话,是烟儿只道今日爹回城外兵营去,却不知还在兵部。若是知道,自然是先去见爹!”拉着他在椅子里坐下,又是捶肩又是揉胳膊。 这还差不多! 楚远轻哼,目光向食盒瞟去,问道:“怎么烟儿学了新菜式?这香味可不曾闻过!” 这几个月在城外兵营忙于征兵一事,竟然有些日子没有尝过宝贝女儿的手艺,这会儿瞧见,还当真是馋的很! 楚若烟:“……” 隔着食盒你都能闻到香气,莫不是狗鼻子? 向食盒瞄一眼,心里暗叹一口气,过去拎来,将里边菜肴一样样摆出来,含笑道:“虽说是寻常菜式,烟儿也颇花些心思,爹尝尝!” 妖孽再不回来,这菜放凉怕就不好吃了,倒不如孝敬楚大将军爹。 从一早起身就忙到现在,楚大将军还饿着肚子,此刻见宝贝女儿如此痛快,哪里管她是为谁做的,提起筷子风卷残云,不过片刻就吃的干干净净,最后将汤饮心,在嘴上一抹,心满意足的点头道:“还是我们烟儿手艺最好!” 楚若烟见他这副吃相,想想军营中的饮食,想来他许久没有吃过可口的饭菜,倒是说不出的心疼,挤在他身边坐下,整个人偎他身上,软语道:“爹,营里若没有要紧的事,爹在府里多住几日,烟儿好好儿做些好吃的给爹补补!” 有宝贝女儿心疼,楚大将军打心底美的冒泡儿,伸手揉揉她的发顶,含笑道:“还是烟儿贴心,横竖这几日要等钰王请旨练兵,爹留几日便是,倒是不必劳累烟儿弄什么膳食,陪爹说说话儿才好!” “好!”楚大小姐立刻点头,见楚大将军抿嘴,像是后悔了方才的话,忍不住好笑道,“烟儿陪爹说话儿,也不耽搁替爹准备膳食!” 这样最好! 楚大将军连忙点头。 都说楚大小姐甚是贪吃,却不知道,他楚家父子对美食是一样无法抗拒,只是身在军旅,寻常无法讲究许多罢了。 碧萝见父女二人难得有这闲瑕说话,轻手轻脚收拾盘盏,悄悄的出去。 房门刚刚阖上,突然间,就听兵部大门方向一阵马蹄声响,跟着有人放声大呼:“钰王殿下……钰王殿下……”脚步声踉跄,匆匆向这里冲来。 楚远正眉眼含笑,与宝贝女儿说话,听到呼声,心头顿时一凛,低声道:“怕是有紧急军情!”放开女儿,大步迎出门去。 院子里,一个身穿青衣,套着红色滚黑边罩衫的男子踉踉跄跄向这里疾奔,别的屋子里的人听到,纷纷出来观瞧。 楚远见此情形,不禁暗惊,大步迎上,一把将那人拉住,皱眉问道:“是哪里的军情?究竟发生何事?” 这男子的装扮,分明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急报。 男子急道:“楚大将军,王爷呢?是……是漠上的消息!” 漠上? 楚若烟刚刚跟出房门,听到这两个字,也是大吃一惊,三步并成两步冲过来,也一把将他抓住,颤声道:“漠上什么消息?是我三哥还是四哥?” 男子摇头道:“不曾有楚少将军的消息,是楚都统命人拼死传出急报,说……说叛军勾结黑岩国,延门关被破,两位贝公子生死未卜,楚都统和元都尉被围。” 什么? 楚若烟脑中轰的一响,颤声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分明是定计,将叛军引往延门关,利用延门关的地势,将叛军平灭,怎么会反而是延门关被破,楚若帆和元睿被围? 终究是楚大将军身经百战,虽说听到儿子遇险,倒也还能镇定,又再问道:“你说是楚都统命人传出的消息,你又是哪里的信使?” 那人回道:“小人是丰宁府的信使,是楚都统身边的袁焕大哥带人杀出重围送信,小人与几个兄弟八百里加急,一路跑死两匹战马才赶来!” 袁焕? 自从楚若帆将荆明、韩立给了她之后,他的身边只剩下袁焕、于纲二人。如今竟然要袁焕杀出重围送信,可知战情的紧急。 楚若烟咬牙,强加心头狂跳,又再问道:“那袁焕呢?他冲出重围送信,信由你带来,他……他去了何处?” 是伤重难以赶路,还是……竟然有什么意外? 荆明、韩立二人自幼跟着楚若帆,与袁焕、于纲二人更是情同兄弟,此刻听到楚若帆被围,袁焕冒险,脸色都已变的凝重,两人四目,紧紧盯着信使。 信使摇头道:“袁焕大哥说,楚都统身边正是用人之际,将信送到,待我们出发,便带人返身杀了回去。”将话说完,向几人瞧瞧,又急急问道,“钰王殿下呢?” 原来如此! 楚若烟心底一松,向楚远道:“爹,我即刻进宫去给九哥传信儿!”话说完,一迭连声命人带马,拔腿向大门外跑。 韩立向荆明一望,快速道:“荆大哥留下相助将军,我跟着大小姐同去!”话说到最后,已跟着楚大小姐冲出兵部。 二人刚刚上马,就听另一侧马蹄声响,钰王殿下一人一骑,已穿街向这里驰来。 楚若烟大喜,打马迎上,急声唤道:“九哥,你可回来了!” 耶律辰看到她,眉眼顿时笑开,二马相错间,顺手捞她在怀,含笑问道:“怎么,等的急了?” 此刻楚若烟却已没有心情与妖孽调笑,一手攀住他的肩膀,连声道:“九哥,漠上紧急军情,我真要进宫去给你传信儿!” “什么?”耶律辰一愕,抬起头,便瞧见兵部大门里身边红色罩衫的信使,俊颜顿时变的凝肃,带着楚大小姐下马,快步走到信使面前,皱眉问道,“发生何事?” 信使匆匆将方才的话再回一次,从怀中将黑色封套封成的急报送上。 耶律辰拆开来瞧,不过几行,脸色变的更加凝重,向楚远道:“请将军即刻出营整兵,本王立刻进宫请旨!” 楚远点头道:“王爷放心!”再不多问,只向女儿望去一眼,大步向门外奔去。 “将军!” “将军!” 荆明、韩立二人同唤,同时随后跟去,一个道:“将军,三公子有难,小人请命一同增援!” 另一个道:“将军,小人请命同去,助三公子一臂之力!” 这是两个人都要跟着出城? 楚远皱眉道:“胡闹,我苍辽那许多兵马,岂会只缺你们二人?再说,你们走了,若烟怎么办?” 是啊,楚家公子都不在府,如今楚远出城整兵,他们一走,她的身边岂不是无人保护? 荆明、韩立二人对视一眼,同声道:“你留下,我去!” 话出口,同时一怔,又立刻道:“好兄弟,相信我!” 一连两句,二人说的话竟一模一样,心里也都明白。虽说楚若帆将他们给了楚若烟,可是自幼跟着楚若帆习文练武,这等情谊岂能轻弃?如今他既有难,一同长大的兄弟袁焕、于纲二人就在他的身边,他们又岂能不去? 可是,楚远也说的对,他们走了,大小姐怎么办? 楚若烟见二人一脸为难,上前一步道:“你们都一同去罢,爹和哥哥们回来之前,我跟着九哥就是!” 且不说钰王殿下武功高强,他身边更是有阿江、阿传等一帮高手。 荆明、韩立二人对视一眼,一齐向耶律辰跪倒。 耶律辰点头道:“两位兄弟高义,本王赞佩,这就跟着楚大将军一同出城罢,若烟有本王照料,不必担心!” 得他承诺,几人再没有放心不下,齐齐出门上马,扬鞭向城门疾驰。 耶律辰又转向阿传道,“你去给贝王爷送个信儿,请他也立刻进宫商议!” “是,王爷!”阿传应一声,拔步飞奔而去。 耶律辰将楚若烟紧紧一抱,低声道:“留在这里等九哥,哪都不要去!”向牵马的差役指道,“即刻去唤阿江前来兵部,命他守着楚大小姐!” 成日守在兵部,又有谁不知道,阿江是钰王殿下身边第一个得力之人?差役见荆明、韩立二人一走,钰王竟然直接命阿江守着楚大小姐,其间的看重,不言而喻。哪里还敢耽搁,连忙点头,拔步飞奔而去。 第755章 就这么不想见到他 看着楚远和耶律辰前后离开兵部,楚若烟但觉坐立难安,不断的从公事房出出进进。 碧萝被她绕的眼花,上前劝道:“小姐,三公子、四公子是什么人?区区黑岩军必然是使鬼计偷袭,若不然,岂是我们家公子的对手?还有贝家两位公子,既说是生死未卜,自然是谁都不曾见过,必然是躲在什么地方,等着给敌军致命一击。更何况,王爷已去请旨,朝廷必然会立刻发兵,小姐不必担心,我们家公子和贝家两位公子必然无恙!” 虽然知道她是虚言安慰,楚若烟想到楚若帆、楚若麟的威名,心中倒是略定,点头道:“是啊,若不是叛军勾结外敌,又岂会是三哥、四哥的对手?只是……” 只是,楚若麟为救殷洛,此刻怕是身在敌营,而楚若帆身边,却有一个不知敌友的元睿! 碧萝见她语气迟疑,果断摇头道:“不会,任是如何凶险,我们公子必然会反败为胜,这一回,三公子回来,必然也要拜将了!” 上将军府四位公子,大公子楚若宇、二公子楚若轩戎边之后,已前后拜将,四公子楚若麟是两年前的沉丹一战中,走马取敌军先锋首级,得以拜将,如今只剩下一位三公子楚若帆了。 楚若烟听她一说,倒忍不住笑起来,点头道:“四哥越到三哥前头,三哥平日常抱怨被他以势相压!” 碧萝抿唇笑道:“四公子还委屈呢,他又几时敢和三公子摆少将军的架子?” 主仆这一说笑,楚若烟心底的担忧才算是消褪一些。 这个时候,但听皇宫方向悠悠的钟声响起,一长三短,是临时上朝,召集群臣进宫议事的钟声。 楚若烟快步奔到院子里,抬头望着皇宫的方向,直到钟声响过,才轻声道:“这是九哥已经进宫与皇上商议过,想来已有对策!” 碧萝点头道:“我们皇上登基之前,也是马上战将,自然不必王爷多费口舌,就知道该怎么做!” 楚若烟点头,眼瞧着兵部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冲出兵部大门,向皇宫而去,伸手抓住碧萝的手,低声道:“从上京前往西北边疆,只有不足百里的大漠,大军开拔,算来十日可达,我三哥一定能撑得过去!” 碧萝虽说身在苍辽,只是生在上京,自幼就在上将军府中长大,并不知道这苍辽国的山川地势,听到她说,只是连连点头道:“是!是!小姐说的是!必然是这样的!” 主仆二人说着话,阿江已奉命赶来,向楚若烟问过事情经过,暗吸一口凉气,摇头道:“前几年,小人跟着王爷曾去过黑岩,那黑岩国虽小,可是民风勇悍。此次与叛军勾结,怕是有备而来。” 碧萝听的心惊,皱眉道:“阿江大哥,你可莫要耸人听闻!”说完向他使个眼色,瞧一瞧楚若烟。 阿江会意,立刻转话道:“只是前次小人也听明世子和楚三公子说过,延门关一带地势复杂,其险峻怕还在阳谷关之上,黑岩大军再勇,到那山里,怕也会打折扣,以两位楚公子的手段,岂有对付不了的道理?” 如果他们能对付,就不会有今日的紧急军情了! 楚若烟暗语。 只是这样的话,她只心里想想,便要狠狠的将这念头掐掉,又岂会愿意多想?摇一摇头,低声道:“如今,只盼朝廷快些出兵,解三哥的燃眉之急。” 正说着话,但见兵部门外车响,紧接着,贝妤快步冲进大门,见到楚若烟,匆忙过来,也不及见礼,立刻问道:“怎么阿传给我爹传信,说什么延门关被破,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我大哥二哥……” 楚若烟将她手握住,但觉她手指冰凉,连忙安慰道:“战报虽说延门关被破,却并没有贝大哥、贝二哥的消息,九哥已经进宫请旨,姐姐莫急!” 这个时候,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贝妤点头,见她就在这院子里等着,也就立在她的身边,伸长脖子向大门外张望。 可是朝廷议事,又哪里会如此快速?几人从午时末等到酉时初,足足两个多时辰,还不见耶律辰与兵部众官员回来。 楚若烟勉强稳定下的心绪又乱几分,忍不住在院子里绕来绕去。 正想要不要进宫探问消息,但听大门外马蹄声疾响,由远而近,来的极为迅速,很快在兵部门前停下。 楚若烟大喜,叫道:“九哥回来了!”拔步向兵部大门冲去。 刚刚冲出大门,迎面与一人撞个满怀,“啊”的一声,连退两步,等瞧清来人是谁,顿时失望,拉长声音道,“元迅哥哥,怎么是你?” 耶律元迅:“……” 这是什么表情?就这么不想见到他? 但此刻已无瑕去和这丫头计较,皱眉道:“若烟,怎么我一进城,就听说出了大事?九殿下可在?” 楚若烟摇头道:“黑岩国破关,贝大哥、贝二哥生死不明,我三哥和元睿被围,四哥也不知下落,九哥进宫去见皇上,此刻皇上正在召集群臣商议!”几句话,将事情始末说的清清楚楚。 耶律元迅大吃一惊,顿足道:“怎么会发生如此大事,幸好我今日回来!”转回身,一跃上马,便要直赴皇宫。 此刻贝妤也赶了出来,看到耶律元迅,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声唤他。 耶律元迅纵马刚刚冲出几步,就见前边街口上,耶律辰在前,安平郡王在后,带着一众将领疾驰而回,身后还跟着早已调入御史台的御史台中丞明彦恩。 耶律元迅立刻打马迎上,一迭连声问道:“殿下,皇上怎么说?命谁出兵?如何解围?” 耶律辰见到他,倒是露出一抹喜色,直奔到兵部门外停下,匆匆道:“厅里说罢!” 楚若烟见他终于回来,大喜迎上,立刻问道:“九哥,皇上下旨出兵了?是不是?” 耶律辰点头,张手将她一拥,柔声道:“你且等等,等九哥派好兵马再与你细说!” “好!”楚若烟停步,看着他带人进入议事厅,自己也不到屋子里去,只在屋子外找个台阶坐下。 贝妤挨在她身边一同坐下,眼巴巴的瞧着议事厅的大门,低声道:“父王对两位兄长一向寄望甚高,如今生出这等事,也不知道有多失望?而我……我只盼他们安然无恙!” 楚若烟将她的手握住,柔声道:“姐姐放心,贝大哥、贝二哥必然好好儿的,再过几日,我们就能听到他们杀退敌军!” “嗯!”虽知楚大小姐这话只是安慰,贝妤仍是轻轻点头。 屋子里,耶律辰先向耶律元迅简略说过皇帝的旨意,又道:“父皇命楚大将军挂师出征,此刻楚大将军已出城整兵,前锋营的人,本王已命人去调,一个时辰之内,就可与楚大将军汇合!” 耶律元迅问道:“可是已有对策?” 如今延门关已破,贝家两位公子和楚若麟都不知下落,楚若帆一支兵马又在被围困之中,苍辽大军赶去,若是挥兵直杀,只怕不但不能解围,反而逼狗跳墙,会更加危及楚若帆一军将士的性命! 耶律辰神色凝重,摇头道:“如今只能先大军压境,阻敌于大漠之外,令他们不能危及上京,另派一小队兵马为先锋,由小孤山方向越过大漠,悄悄穿过敌营,给楚都统通传消息,里应外合。” “我去罢!”耶律元迅立刻请命。 耶律辰摇头道:“皇叔身系北疆,如今西北有事,皇叔若是率兵前往,只怕黑岩未平,反而惊动胥狼国,若是生出什么误会,怕令情势更加纷乱!” 这个分析在情在理,耶律元迅顿时说不出话来。默然一瞬,才皱眉问道:“殿下已有人选?” 耶律辰点头道:“萧三哥率兵前往!” 难怪没有看到萧三郎! 虽说盖玉啸在军中不过区区五品,可是他的名字说出来,众将领自然并无异议。 耶律元迅也想不出更好的人选,微微点头。 耶律辰当即又点十几名将领,吩咐道:“各位将军即刻准备行装,闭城之前,与本王一同出城,与楚元帅汇齐!” “是!”十几名将领同声领命,再不多停,纷纷奔出议事厅,各自准备。 耶律辰摊开延门关一带的地形图,向明彦恩问道:“依明世子之见,贝家两位公子此刻会在何处?” 安平郡王听他问到自己的儿子,微微皱眉,低声道:“延门关破,他们有失责之罪,此刻必然是隐伏在延门关一带,伺机夺回险关!” 安平郡王府世代将门,宁洒鲜血,不失寸土,一向是贝家的家训,哪知道,兄弟二人同守一关,竟然会被敌人破关。安平郡王心中,又是恼怒兄弟二人无用,却又忧急二人性命,其中的焦灼,不下于楚家父女。 明彦恩道:“贝大公子行事一向谨慎,贝二公子更是足智多谋,加之二人骁勇,黑岩国数年来都有异动,均被他们拒敌于延门关外,如今突然破关,必然有些缘故,岂能怪到他们身上?” 是啊,黑岩军早不破关晚不破关,恰在他们想办法将叛军逼入延门关一带的山里,他们便即破关? 耶律辰点头道:“战报言道,是叛军与黑岩军勾结!若贝家两位公子是腹背受敌,为了减少将士伤亡,暂时弃关,也在情理之中!” 安平郡王咬牙道:“我苍辽国土,岂容有失?可恨我……可恨我……”连说两句,恨恨在腿上拍两下,再说不下去。 早在十几年前,安平郡王在一次征战中身受重伤,两条腿几乎伤残,如今也只能勉强骑马,却再也无法驰骋沙场。 明彦恩知道他的心思,劝道:“王爷莫急,我们定设法剿灭叛军,驱逐黑岩,夺回雄关!” 知道这位王爷一向以国为重,倒也不提救回贝家兄弟的话。 第756章 后浪推前浪 楚若烟等在议事厅外,眼瞧着十几位将领从议事厅出来,各自带着长随疾驰而去,知道耶律辰已将统兵将领选定,等等他还不出来,心中焦燥,命阿江通禀一声,径直推门进去。 耶律辰见贝妤随在她的身后,向耶律元迅扫去一眼,招手道:“你们是贝家和楚家几位公子的亲妹妹,他们如何行事,怕较我们还清楚一些,不防一同来推敲推敲!” 安平郡王早在一进兵部就瞧见女儿,这会儿摇头道:“她们女儿家又懂什么?怕是连地形图都不会瞧罢!” 耶律辰挑唇微笑,向楚大小姐望去。 这位贝王爷,虽说瞧着丫头自幼长大,怕丫头的能耐他却并不清楚! 楚若烟一踏进厅门,目光就落在案上的地形图上,对几人的对话恍若不闻,皱眉问道:“九哥,三哥是在哪里被围?” 耶律辰手指在图上指道:“本来他们依计,将叛军引出大漠,要引入宝宁山,利用地势将叛军剿灭,哪知道刚刚到这里,前方黑岩国突然破关而入,与后边叛军前后呼应,将他们围困在这一带的山里!” 楚若烟凑前去瞧,但见地形图上绘出一带山脉,与宝宁山连成一片。耶律辰所指的地方,虽说不比延门关一带险峻,却也沟壑纵横,极为复杂。 耶律辰见她凝神注视,又指向那里偏西的地方,解释道:“他们被围当夜,袁焕是从这里杀出,经这里的密林摆脱追兵,赶往丰宁府送信。” 楚若烟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寸寸西移,此刻皱眉道:“看这里地势,外陡内缓,应当易守难攻,袁焕武功仅次于荆明,从这里杀出来容易,可是信使说他又杀了回去!” 楚若帆命他突围报信,这样的地势,必然不会命他再杀回去,袁焕放心不下楚若帆,转身杀回,应该是自己的主意。 耶律辰也想到此节,跟着点头道:“不错,依这图上的地势,只要楚都统命人守住几处险要,敌军万万难破。”说到这里,也是心中疑惑,皱眉问道:“这位袁焕兄弟,西疆一行虽说见过几次,却只记得他少言寡语,倒不知道性情!” 楚若烟道:“袁焕性情沉稳,脑子颇为灵光,倒像是将荆明、韩立合而为一。” 看来,也是一个人物! 耶律辰点头,低声道:“既然如此,他也断断不会是原路杀回,难不成,还有旁的差使?”心中猜测,俯首向图上注目。 楚若烟虽说对自己几个兄长和他们身边的长随了如指掌,也看得出这里地势复杂,可是终究不通用兵之道,见他沉吟,立刻问道:“九哥,是不是可以说,三哥守在这里,似危实安?” 耶律辰点头道:“楚都统率有一万精兵,只要这山里有水和食物,他必然能够守住!” 明彦恩听到这里,点头道:“这里已靠近西北边陲,这山里林木茂密,山涧颇多!” 楚若烟眸子一亮,立刻道:“林木茂密,那岂不是野物极多?” 一说到吃,楚大小姐总是反应极快! 明彦恩挑一挑唇,点头道:“一万精兵支撑月余,应当不算艰难。” 楚若烟眨眼,瞧瞧耶律辰,再看看安平郡王,随后又望向耶律元迅,慢慢道:“三哥平日瞧着,情子随和,可是却生有一身傲骨!他虽然被围,却没有覆灭之险,该当设法率兵突围才是,怎么当夜就命人杀出重围向朝廷求救?” 是啊,为什么? 明彦恩与楚若帆自幼交好,闻言点头道:“是啊,此事想来,当真是奇怪的很!” 贝妤忍不住问道:“可查过那信使?莫不是假的?” 耶律辰摇头道:“我查过他的号牌,也问过丰宁府中一些情形,该当不假!” 楚若烟也跟着摇头道:“他能说出袁焕,必然不是假的!” 楚若帆此次出兵,原来的路线并不经过丰宁府,而袁焕虽说武功极高,却也不过是楚若帆身边的长随,若不是当真见过,丰宁府的信使凭空捏造,又岂能说得出袁焕? 既然信使是真的,那楚若帆被围,袁焕求救也是真的! 贝妤不安,抬头向耶律辰、耶律元迅望去一眼,低声道:“这里离延门关不远,黑岩军破关,我大哥二哥……”心中担忧,再说不下去。 安平郡王耳听着几人商议,目光却始终落在延门关一带的山脉上,听到这里,轻哼一声道:“两个兔崽子只要没死,就必然还在这一带的山里!只是……” 贝妤心头突的一跳,连忙问道:“父王,只是什么?” 安平郡王俯首注视,慢慢道:“延门关上只有五千精兵,这黑岩国破关,却不知道有多少兵马?” 是啊,叛军五万,黑岩国又有多少? 耶律辰摇头道:“我问过信使,只说楚都统被围,立刻命袁焕杀出送信,并不曾说黑岩军有多少人马!” 耶律元迅问道:“贝王爷可是想到什么?” 若不然,他为什么要关注黑岩国的兵力? 安平郡王点头道:“他们三年前回来述职,曾与本王论过黑岩国的兵力,说黑岩国的兵马虽然骁勇,可是延门关外的守兵,却也不过一万!” 一万? 贝妤皱眉道:“黑岩国一万,加上叛军五万,他们就有六万精兵,楚三公子所率的一万精兵,如何周旋?” 楚若烟侧头想一想,挑眉道:“若是黑岩那一万精兵全数通关,那延门关内岂不是空虚?” 安平郡王见她瞬间想到此节,赞许点头道:“若是那两个兔崽子就伏在宝宁山中,趁着黑岩大军通关,延门关外空虚,他们反而越关而过,直捣黑岩国的关隘,楚都统的危局立解!” 这是围魏救赵之计! 楚若烟点头。 明彦恩道:“只怕黑岩军通关之后,已防到我们突袭,命人留守延门关,两位贝公子怕不易夺关!” 安平郡王点头,眸色变的深沉,目光在图上睃巡,低声道:“若是不能夺关,他们只能在这山中蛩伏,伺机反击!” 楚若帆死守,贝家兄弟蛩伏,如此岂不是坐以待毙? 楚若烟摇头。 自己那位三哥,断断不会坐视敌军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她的念头刚起,就听贝妤摇头道:“纵然黑岩军守住延门关,大哥或者会先蛩伏,以保持兵力,可是二哥却断断不会!” 明彦恩也跟着点头道:“是啊,贝大公子沉稳,贝二公子机变,纵然不能夺关,他必然也会设法扰敌,断不会令敌军专心对付楚三公子!” 耶律元迅皱眉道:“从袁焕杀出重围报信,信使八百里加急送来,如今已是第五日,等到我们的大军开到,再快也要十日之后,楚三公子岂有不知的道理?” 这十五天里,他会什么都不做? 楚若烟突然道:“会不会袁焕根本没有杀回,而是去了别处?” 别处? 哪里? 耶律辰一怔,低头向图上凝视。 楚若烟道:“这里离西疆虽有些路程,可总比上京近些,袁焕会不会自个儿去阳谷关请兵?” “不会!” “不会!” 耶律辰、耶律元迅同时摇头。 见楚大小姐挑起了眉毛,耶律辰解释道:“一则阳谷关的兵马不能轻动。二则,这里离阳谷关虽说近些,可是沿途一带皆是山路,袁焕赶去容易,大军要想开过,却很艰难!” 也就是说,袁焕不会去阳谷关! 那他会去哪里? 楚若烟抿唇,向那图上注视,一时也猜测不透。 贝妤只知道自己两位兄长的性情,却并不会看地形图,见几人都是凝眉思索,不禁低声道:“怎么……怎么不听沉丹太子和申屠将军的消息?” “什么?”几名男子错愕。紧接着,都是眸光一亮,各自互视一眼。 楚若烟道:“是啊,那申屠将军是当世名将,生平仅有一败,殷觉太子更是雄才大略,如今从殷洛公主身上引出诺大兵变,他们岂会坐视?” 就算不理苍辽内乱,也总要救回殷洛公主! 耶律辰低头,一手将图上褶皱抚平,眸光炯炯,已落在图上一处,点头道:“好!好一个里应外合之计!” “怎么?”楚若烟忙问,看到他的神情,眸子也跟着点亮。 耶律辰指着山中所标注的一处山谷道:“楚都统依计,要将敌军引入宝宁山,殷觉太子必然率兵迂迴跟随,伺机侧击敌军,救出公主。” 听他一说,耶律元迅立刻点头道:“不料延门关破,楚都统兵马被围,他必然率兵进入这处山谷,伺机出击!” 耶律辰挑唇道:“楚都统自然也已想到,命袁焕突围求援之后,命他立刻赶往山谷,与殷觉通传消息!” 耶律元迅点头道:“只要我大军开到,叛军必然全神对付,那时楚三公子和殷觉太子里应外合,前后夹击,不止包围之势立解,就是那数万叛军,怕也会全军覆没!” 耶律辰含笑道:“叛军一灭,黑岩区区一万兵马孤立无援,势必退回延门关,那时两位贝公子由山中杀出,截其退路!” “如此一来,便可尽剿黑岩兵马于延门关内!”听二人一人一句说的热闹,明彦恩慢慢接上一句,将这番议论结束。 安平郡王的目光,从钰王移向怡郡王,再转向明世子,一时间,恍然想起自己年少时,与还没有登基的皇帝耶律隆毅,上柱国大将军楚远,孝康王明辉,定远侯卞威几人同袍为战,共议战况的情形,不由深深一叹,欣慰点头道:“当真是后浪推前浪,新人换旧人啊!” 不止这几个年轻男子,就是那个从小看大的丫头,不想也是如此机智! 几位后浪连忙躬身行礼道:“小子疏狂,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 第757章 楚大小姐发生什么 几经推测,猜透楚若帆等人的情势,耶律辰心中已有定数。此时准备出征的将领已备好行装,携带本府亲兵,回兵部听命。 耶律辰别过安平郡王等人,向楚若烟嘱咐道:“阿江留下跟着你,一会儿你仍回钰王府,九哥送大军出征,明日就回!” “九哥!”楚若烟皱眉,好笑道:“以往三哥没有将荆明、韩立给我,爹和几个哥哥也成日不在府里,若烟也不曾有什么事,阿江是九哥身边最得力之人,还是九哥带去的好!” “此一时,彼一时!”耶律辰摇头,不容她再拒,径直命阿江留下,自己出门上马。 从前,他耶律辰还没有回京,她楚若烟也还年幼,或者并不曾挡谁的道儿。可是这两年,情势已变,风云暗起,这几日她又连续遭遇暗算,他岂有不担心的道理? 楚若烟见他坚持,倒也不再强拒,跟至大门外,点头道:“九哥放心就是!” 耶律辰点头,吆喝一声,率着十几员将领并各府亲兵,向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虽说耶律辰回京不过两年,可是耶律元迅深知,他断断不是婆婆妈妈之人,见他对楚大小姐如此放心不下,竟将长随之首的阿江留下,不禁皱眉问道:“发生何事?” 楚若烟回头,摆手道:“哪有什么事?是九哥太过谨慎。” 是吗? 耶律元迅挑眉,又向阿江望去。 阿江向楚大小姐瞅去一眼,见她乌溜溜的眸子望过来,连忙避开,只得低声道:“是……是王爷心疼楚大小姐!” 这小子真的学乖了! 楚大小姐很满意。 是吗? 耶律元迅扬眉,也向楚大小姐望去一眼,又转头去瞧碧萝。 看着这个丫头从小长大,有没有捣鬼,岂能不知? 碧萝一脸郑重,点头道:“当真没什么事!” 一个两个,这是都顺着楚大小姐说啊! 耶律元迅叹气。 只是她既不说,他也不再多问,向阿江道:“既然如此,天色不早,还是早些护送若烟回府罢!” 阿江连忙应命,恭请楚大小姐打道回府。 楚若烟点头,握着贝妤的手道别:“今日天晚,就不相送姐姐,改日再去与姐姐说话!” 贝妤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挂念几位兄长,无心说笑,点头道:“妹妹自去,我跟着父王回去就是!”依礼再次别过,送她上车。 望着楚大小姐的马车走远,贝妤回头再与耶律元迅道别。 耶律元迅见她一双清透的眸子望来,心头突的一跳,大感不适,躬身还礼,转向安平郡王道:“王爷放心,有楚大将军统兵,又是萧三公子为先锋,此战必然大获全胜,两位公子也必然安然无恙!” 安平郡王点头,叹道:“但愿如此!”父子血脉,虽说牵挂,可是想到楚大将军一生从无败绩,又有萧三郎那样的人物,倒也并不如何担心,送女儿上车,一同回府。 耶律元迅直到贝家父女二人的车马走远,更瞧不见楚大小姐的马车,这才向丘羽道:“你去问问,这几日上将军府可曾发生什么?或是楚大小姐身上发生什么?” 爷,人家楚大小姐心里挂的是钰王,你还这么操心做什么? 丘羽暗叹,可是也不敢驳,只得躬身应命。 本来耶律元迅以为,楚若烟纵有什么,也不过是与田氏母女有什么龃龉,可是一查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先是田佳宁归宁,楚若烟赴宴,在回府路上遇袭,险遭不测。随后,当天夜里,竟然有两伙人潜入上将军府暗算,不是下毒就是放蛇,若不是钰王早早命阿江暗中相护,只怕自己今日回来,已见不到楚大小姐灵动的模样儿! 耶律元迅越想越惊,咬牙道:“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儿家,碍着何人?竟然下此毒手!” 丘羽摇头道:“小人还查到,韩立似是查过天衣阁,也查过将军夫人身边的方妈妈,究竟查到什么,便不得而知!” 耶律元迅脸色冷凝,问道:“另一伙人呢?” “似是说与常王殿下有关,也并不确切!”丘羽回话。 常王? 耶律元迅起身踱来踱去,隔好一会儿,摇头道:“当年盖皇后一案,震动朝野,钰王这一回来,必然有人坐卧不安,首当其冲的,便是当今皇后元氏一族。如今满朝皆知若烟……知道楚大小姐与钰王情笃,元氏一族纵然忌惮上将军府的权势,生怕他们成为钰王的臂助,只是如今圣旨未下,实在不必急着与上将军府结怨。更何况,还是常王亲为!” 丘羽点头,想一想道:“说到常王,小人还听到一件事!” “什么?”耶律元迅反问。 丘羽道:“昨日在宫里,像是说常王要强收明郡主,被楚大小姐和钰王殿下闯宫,将一个景阳宫砸的稀烂,将人救了出来。如今元皇后迁入文兰殿,常王被皇上禁止进宫!” 有这样的事…… 耶律元迅咋舌,喃喃道:“本王只知道若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钰王也跟着她胡闹?” 难得的是,最后二人都毫发无损,反是元氏母子受责。 丘羽勾一勾唇,低笑道:“听说当时楚大将军也在宫里,还有太后也及时赶到!” 这两个人? 耶律元迅微愕,跟着忍不住好笑。 楚大将军处处偏袒宝贝女儿,没理也得说出三分理来,何况是有理的?如今钰王殿下又是楚大小姐的意中人,自然也捎带一起护着。 而皇太后惯是个会和稀泥的,两个皇孙,一个是先后所出,本就是最疼的孙子,却在外漂泊十二年,另一个虽说是继后所出,又是在膝下长大,任是哪一个受责,只怕太后心里都会不忍。 那日的情形,耶律亭虽说有错在先,可是耶律辰却大闹景阳宫,细究之下,怕都要担个罪责,太后自然是大和稀泥,才将元氏母子的大罪化小,耶律辰小罪化了。只是奇怪的是,那明郡主也是这上京城一等一的清傲人物,受此委屈,竟然就此罢休! 丘羽见他疑惑,也略有不解,想一想道:“听说出宫时,还有萧三公子相伴,莫不是与他有关?” 萧三郎也在宫里? 耶律元迅微愕,跟着笑起,点头道:“自然是因这位萧三公子!” 萧三郎出身布衣,又只有区区五品,没有宣召,无权进出皇宫,如今他在宫里,明郡主又能忍气不追究耶律亭之罪,自然是因为这位萧三公子是闯宫而入,并非宣召。 耶律元迅想通此节,也不再多问,想一想,又道:“韩立既然会查天衣阁,这里必然有些缘故,还有方妈妈,你也查的细些!” 丘羽:“……” 爷,这些与你何干? 只是主子吩咐,他只能应命,见再没有旁的吩咐,这才退了出去。 丘羽动作迅速,只是短短一夜,便已查的七七八八,向耶律元迅回道:“天衣阁中,韩立查的是一个叫朱凝玉的绣娘,至于方妈妈,却是查了她的行踪。” “朱绣娘可有什么不妥?”耶律元迅问。 丘羽摇头道:“那朱绣娘是两年前进京,在天衣阁中做了绣娘,一做便是两年,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客人做衣裳时,才出来见人。”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耶律元迅重复,问道,“平日呢?没有客人,竟从不出门?” “是!”丘羽点头,“纵是她要用些什么不寻常的丝线,或是什么吃食,也都是小丫鬟跑腿儿,她自个儿极少出门。” 耶律元迅听完,又再问道:“这朱绣娘多大年岁?” 一个绣娘,你问人家年纪做什么? 丘羽暗语,口中回道:“说是二十有三,还未成家!” 说二十三就成,我有问你成未成家? 耶律元迅横他一眼,低头凝思片刻,低声道:“这可奇了,一个年轻女子,尚未成家,在那天衣阁中却足不出户。” 丘羽道:“或是性子喜静?” 又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像楚大小姐一样,是个疯丫头! 耶律元迅点头,默思片刻道:“也静的太过诡异,你再命人查细些罢!” 查细,还能查什么? 丘羽有些不解。 耶律元迅又再问道:“方妈妈那里呢?行踪可有什么不妥?” 丘羽迷惑摇头道:“方妈妈平日不过是去些茶点辅子,果蔬摊子,当真瞧不出有什么不妥!” 耶律元迅起身踱步,慢慢道:“韩立为人精细,他既然会查,必然有什么不妥!如今他和荆明二人都跟着楚大将军前往西北边陲,我们便留神些罢!” 丘羽点头道:“小人会再细查!” 耶律元迅点头,想一想,又道:“你选两个人去,暗中保护楚大小姐周全!” 丘羽忍不住道:“爷,如今楚大小姐住在钰王府,钰王殿下又特意将阿江留下,想来万无一失!” 耶律元迅一怔,跟着苦笑一声,低声道:“是啊,如今,她有钰王!” 默然片刻,只得摇头道:“罢了!” 罢了? 是不必保护楚大小姐,还是连那些事也不用去查? 丘羽正想如何去问,却听耶律元迅道:“那朱绣娘和方妈妈有什么不妥,及时回我!” 丘羽:“……” 原来是我想多了! 第758章 楚大将军遇刺身亡 大军开拔第十五日,朝廷接到战报,大军已与叛军正面交锋,因叛军抢占有利地势,虽说首战告捷,却并未能替楚若帆解围。 耶律辰微觉意外,展图思忖片刻,低声道:“怎么楚都统没有里应外合?殷觉太子也无动静?” 耶律元迅道:“莫说他们二人,连萧三公子也没有消息!” 是啊! 耶律辰点头,伸拳在图上轻砸,皱眉道:“依照路程,萧三哥该当早大军三四日便已赶到,为何战报只字未提?” 耶律元迅摇头,低声道:“难道,是萧三公子在穿过敌营时有什么意外,楚若帆并没有得到消息?” “不会!”耶律辰断然摇头。 依盖玉啸的功夫,就算是中了敌军的埋伏,不能顾全旁人,他自个儿也会杀出一条血路,任凭敌将如何英勇,断断无法将他截住。 耶律元迅皱眉道:“只怕他顾及兄弟,反而坏事!” 耶律辰仍然摇头道:“不会!”这一次,却再没有旁的解释。 在旁人眼里,萧三郎不过是一个借助与他耶律辰的交情投军,想要搏一个功名的江湖中人罢了,可是他却知道,盖玉啸身负灭族之仇,投军不过是为了与他守望相助,又岂会为了一战的成败轻易陷自己于险地? 耶律元迅见他答的干脆利落,向他注视片刻,默默点头,想一瞬道:“既然如此,我们不防再等几日!” 如果如他所说,萧三郎不会为了一时的意气,置自己于险地,依他的功夫,独闯敌营,将消息传给楚若帆,应当是轻而易举。 只要楚若帆知道钰王所定战策,向殷觉传出消息,再与大军一同三方夹击,何愁叛军不破? 也只能如此! 耶律辰点头。 本来以为,叛军不过是占有地利,盖玉啸才没能及时通过敌营,向楚若帆传递消息。只要大军正面牵制叛军,依盖玉啸的功夫,必然能越敌营而过,与楚若帆的兵马汇合,到那时,里应外合,自然很快剿平叛军。 事隔三日,耶律辰正与耶律元迅商议训练新兵,但听兵部大门外马蹄声响,紧接着,有人连声大吼:“钰王殿下……钰王殿下……” 发生何事? 耶律辰一怔,还不曾问话,门外阿传便已回道:“王爷,是前方急报!” “快命他进来!”耶律辰传令。 随着令下,一名身穿红色罩衫的信使,满身狼狈的信使已踉跄奔进门来,扑前跪倒,连声道:“钰王殿下,楚大将军遇刺身亡,前方大军群龙无首,伤亡惨重!” “什么?” “什么?”二人同时惊呼,耶律辰呼的一下站起,颤声道,“你再说一次?” 信使抬头,哀声道:“回王爷,楚大将军遇刺身亡,大军陷入危局,请王爷速速设法相救!” 楚远死了? 耶律元迅脑中轰的一声,身子微微一晃,勉强站稳,心底却难以相信,连连摇头,喃喃道:“怎么……怎么会?楚大将军,可是从无败绩,怎么……怎么可能?” 耶律辰也是心头震动,咬一咬牙,绕过案子,一把将信使衣领抓住,一字字道:“你再说一次!” 还说? 信使只得回道:“王爷,四日之前三更时分,突然有十几名高手袭营,楚大将军仓促迎敌,却遭敌人暗算,身中七箭而亡!” 耶律元迅年少投军,就是在楚远的麾下,素知楚远神威,本来难信,可是听信使说的如此详细,心底原来的认知便不禁动摇,双腿一软,慢慢坐倒。 耶律辰也觉呼吸艰难,深吸一口气,又再问道:“你可是军中的信使?” “是!”信使点头,“小人王录,是铁骑营的人,此次跟着楚大将军出征,负责消息来往传递,王爷一问便知!” 铁骑营…… 耶律辰闭一闭眼,微微点头,又再问道:“可有萧三公子的消息?楚都统的兵马如何?” 信使回道:“大军与叛军接战,楚都统想已得到消息,只是几次从山中杀出,都被挡了回去,难以与大军汇合。” “萧三公子呢?”听他只回楚若帆,耶律辰皱眉重问一回。 “萧三公子……”信使讷讷重复,向他一望,目光便有些躲闪,一时并不回话。 耶律辰起疑,将他衣领一提,冷声问道:“快说,可有萧三公子的消息?” 信使顿觉呼吸不畅,连忙道:“王爷莫急,小人回禀就是!”趁着手指微松,忙吸一口气,这才回道,“大军与叛军交战的第二日,敌营曾有一阵纷乱,瞧那阵势,当是萧三公子一行的兵马。只是……只是眼看着他们快要穿营而过,敌营中突然……突然震天的一声大响,跟着火光冲天,随后……随后再没有什么……” 震天大响,火光冲天? 耶律辰手指一松,慢慢倒退几步,借案子撑住身体,摇头问道:“那是什么?” 信使摇头道:“楚大将军命人去探,却无法接近事发之地,只是偷听到敌营的人说话,说是上山的必经之路,都埋有硫磺之物。” 硫磺…… 耶律辰只觉太阳穴轰轰做响,狠狠咬牙,才勉强不令自己晕眩,伸手道:“战报拿来,本王即刻进宫!” 信使匆忙将战报取出,双手呈上。 此刻耶律元迅终于缓过口气来,见他脸色苍白,心中担忧,起身道:“我与你同去罢!”向外传令带马,又担忧的加上一句,“若不然,我命人套车罢!” “不必!”耶律辰摇头,深吸一口气,脸色虽未恢复血色,可是一双眸子已变的坚定,低声道,“走罢!”见他伸手来扶,摆手推开,大步向门外走。 耶律元迅向他背影深望一眼,唤人来照应信使,这才跟着他上马,向皇宫疾驰。 御书房里,皇帝乍听消息,也是大吃一惊,失声道:“怎么……怎么会?” 耶律辰强压心头酸痛,摇头道:“儿臣也不敢信,只是……只是这战报上,说的确切,儿臣……儿臣不能不禀!”上前一步,将战报呈上。 皇帝接过战报,手指微颤,将战报打开,但见战报字迹缭草,上边还沾有片片血迹,显然是仓促写成,军中有人拼死送出,一时但觉头脑昏眩,低声道:“楚大将军……楚大将军生平从无一败,为何区区叛军,竟会置他于死地?” 耶律元迅也是满心伤痛,摇头道:“拒信使禀报,楚大将军是在夜中遇袭,身中七箭而亡!皇兄,去岁臣弟听明世子说过,那叛军之中,似乎藏有非同一般的人物。” 楚远一生戎马,从无败绩,可那也只是沙场上的厮杀。如今叛军不止用高手奇袭,还伏的暗箭,他又岂能预知? 皇帝额角青筋崩现,一拳砸在龙案上,咬牙道:“一代名将,竟然为屑小所算!” 经这一番奔波,耶律元迅已完全冷静下来,躬身道:“皇兄,如今当务之急,是重新选派将领,接替楚大将军元帅之职,若不然,我苍辽数万大军,又当如何是好?” 是啊,楚远死了,还有楚若帆,还有贝家兄弟,还有那数万大军呢! 皇帝点头,深吸一口气,微红的双目向二人望去,一字字问道:“你们以为,命谁前去最为妥当?” “皇兄,臣弟请命!”耶律元迅立刻请旨。 耶律辰摇头道:“不,父皇,儿臣请旨!” “钰王殿下,你是皇子之尊,又是掌管兵部,岂能轻易涉险?”耶律元迅立刻反驳。 耶律辰道:“元迅皇叔,正因我掌管兵部,此次楚大将军出兵不利,我在责难逃,如今只有我亲临,带回我苍辽大军,才能赎我罪责之万一!” “叛军奸诈,罪不在你,殿下还是坐镇京中为好!”耶律元迅也寸步不让。 耶律辰道:“京中自有父皇为镇,不必非我不可,可是前方营中,我去更易稳定军心!” 耶律元迅皱眉道:“殿下,我较你年长,统兵日久,自然也能安定军心!” “我是皇子!”耶律辰回。 耶律元迅:“……” 这位钰王殿下这是要以势压人? 皇帝听着二人争执,听到最后一句,眸光骤然一深,定定向耶律辰注视。 是啊,他是皇子! 他不但是皇子,还是先后嫡子,如今他耶律隆毅最器重的一个儿子。 他说出他皇子的身份,不是要以势压人,而是想说,只有以他的身份亲临险地,才能令将士最快的明白朝廷必胜的决心! 耶律辰与皇帝的目光相对,这一刻,父子心灵相通,立刻躬身道:“请父皇下旨!” 这是他非去不可啊! 皇帝向他注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就命你率一队轻骑,立即前往!” “是,父皇!”耶律辰大声领旨。 耶律元迅大吃一惊,连忙道:“皇兄三思!” 数万敌军,耶律辰只带一队轻骑? 皇帝未应,耶律辰已转身与他相对,点头道:“是!一队轻骑,取道小孤山,三日可达!” 救兵如救火,若是率领大军,行军就不会太过迅速! 耶律元迅对上他坚定的眼神,再也说不出话来,微默片刻,才点头道:“殿下一切当心,我在此静候殿下佳音!” “谢皇叔!”耶律辰点头,再回身向皇帝一礼,转身大步就走。 “钰王!”看到他踏出殿门,皇帝突然将他唤住,咬一咬牙,低声道,“带楚大将军回来!” 不论是生,是死! 耶律辰点头,再不多说,大步向营外奔去。 不止是楚大将军,还有……表哥盖玉啸! 他非去不可! 第759章 等你回来 楚远身亡! 楚若帆仍身陷重围! 盖玉啸生死不明! 耶律辰立刻要率兵出征! 消息传回钰王府,楚若烟被惊的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冲进书房,一把将准备行装的耶律辰抓住,颤声道:“九哥,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若烟!”耶律辰低喊,心疼的望着眼前的少女,一时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大将军楚远,那可是她的至亲,噩耗来的如此突然,几位兄长都不在身边,如今他又要出征,让她一个小小的少女如何承受? “九哥,我爹……我爹可是当世名将,从无败绩,又是正当盛年,他……他怎么会死?”楚若烟连珠价发问,眼泪已不自觉的滑下来。 虽然说,在于灵魂,楚远不是她真正的父亲,可是来到这个时空十年,被他宠着纵着,在感情上,她早已将他当成父亲一样。她以为,她在这一世,会一直有那样一个爹,疼着她,宠着她,让她再也不会受人欺凌,哪知道,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竟然就收到他的死讯。 “烟儿!”看到她的眼泪,耶律辰更是心如刀绞,一把揽她入怀,柔声道,“不要怕,烟儿,你还有九哥!九哥一定会将大将军带回来,相信我!” 带回来? 只是带回来吗? 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楚若烟更是泪如雨下,反手将他抱住,哽咽着摇头道:“九哥,烟儿不信!烟儿不信爹爹会死!” “烟儿!”揽住她的手臂又紧一些,耶律辰狠一狠心,咬牙道,“你是将门之女,这个时候,九哥不能陪你,你要照顾自己!” 临到出征,他还在担心她吗? 楚若烟心头一颤,抬头向他注视,深吸一口气,将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点头道:“九哥放心,烟儿不会有事!只是……只是你一定要找到我爹,如果……如果……你要给我爹报仇!” 父女一场,“如果他当真身亡”几个字,终究是说不出口,仿佛这句话说出来,事情就会变成是真的! “好!”耶律辰点头,俯首在她额上一吻,不舍的将她松开,又默默凝视片刻,终于将牙一咬,反手抓起行囊,大步跨出门去! “九哥!”楚若烟追到门口,大声叫道,“九哥,你要好好儿的,烟儿等你回来!” “好!”耶律辰头也不回的答,径直冲出府门,跃身上马。 “王爷!”在他身后,阿江也已一身戎装,快步跟来。 耶律辰皱眉,摇头道:“你留下保护若烟,她若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爷!”阿江急的跺脚,连声道,“王爷,沙场凶险,还是让小人跟着王爷,另留几人跟着楚大小姐可好?” “不行!”耶律辰断然摇头。 “九哥!”这会儿楚若烟也赶了出来,仰头道,“让阿江跟着你,若烟不会有事!” “若烟,不要让九哥担心!”耶律辰将她的话打断。 “九哥!”楚若烟摇头,冲前抓住他的马鞍,仰起头向他注视,一字字道,“九哥,若烟在这上京城中长大,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更何况,还有明姐姐、贝姐姐,还有明大哥,还有元迅哥哥,就是在上将军府,那满府的家人护院,也一样听若烟调配。九哥带阿江同去,若烟答应你,在你回来之前,不临险地,不与人置气,否则若烟会担心,会坐立不安,会食不知味!” 这一番话连珠价的说出来,字字在理,耶律辰竟一时无法辩驳,看着她的焦灼,阿江的忧急,终于点头道:“好,阿江同去,这钰王府留下的人,均由你随意调配,凡事不许逞强,等九哥回来,知道吗?” “知道!”楚若烟点头,将他马鞍放开,退后两步,才向阿江道,“你一定要护着九哥回来!” “小人明白!小人拼死护王爷周全!”阿江大喜,连忙点头应承,跟着耶律辰上马,浑然忘记,自己本就是钰王殿下的长随,不是楚大小姐的人。 眼看着耶律辰一行人马疾驰而去,终于消失了身影,楚若烟慢慢回头,向钰王府大门望去一眼,低头想一想,向管家道:“备车,我要回府!” “回府?”管家一怔,不解问道,“楚大小姐,你说回府?” “嗯!”楚若烟点头,慢慢道,“将军府!” 要回上将军府啊? 管家吓一跳,连忙道:“楚大小姐,这王爷刚走,你……你这个时候回去,若是有什么好歹,小人无法向王爷交待!” 楚若烟抬头,向他一望,勾勾唇角,笑容却未成形,摇头道:“生出这样的事来,九哥又已出征,谁还有心思来害我?” 是啊,楚远身亡,受到冲击的,不止是她楚若烟一个,还有上将军府里田氏母女三人。更何况,耶律辰出征,在他回来之前,也不会再有赐婚的圣旨! 再说,若是楚远当真死了,纵有楚家四兄弟在,楚家的声势也必然受挫,那些惦记楚家权势的,又岂会还在意她一个楚若烟? 此话她未说透,可是这钰王府的管家,也是追随耶律辰多年的老人,闻言顿时明白,点头道:“楚大小姐府里稍等,小人立刻安排!”请她进府,在偏厅里奉了茶,这才匆匆出去吩咐。 隔不过片刻,碧萝先得到消息赶来,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扑跪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抱住,惨白着一张小脸儿,连声道:“小姐,奴婢怎么听说……听说……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这不是真的!” “碧萝!”楚若烟低头向她注视,强忍住又要汹涌而出的眼泪,摇头道,“我也不信是真的,只是……只是战报上那样说,我……我……” “战报?”碧萝连连摇头,哭道,“战报必定是弄错了!老爷怎么会死?不会的!不会的!” “碧萝!”楚若烟撑住她的肩,给她安慰,也给自己力量,一字字的道,“不管是真是假,此事很快会传遍朝野,上将军府也会乱成一团,那里是爹一生辛苦经营,如今哥哥们不在,我要回去守着,你怕不怕?” 传遍朝野,莫说府外会有居心不良之人,就是那府中,怕也会多出些鼠窃狗偷的事情,更不必说田氏那个蠢货,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只是半个月前,自己接连遭逢暗算,此一回去,怕还另有危险。 碧萝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摇头落泪道:“小姐不怕,奴婢也不怕!” “好!”楚若烟赞许的点头,听到管家禀报马车备好,起身道,“走罢!”径直出府,向马车走去。 管家伴在身后,见隔这么一会儿,方才还方寸大乱的楚大小姐已恢复往日的镇定,泪水拭干,眼神皆是果断,背脊挺的笔直,就连脚步也没有一丝微乱,不禁暗暗点头。 追随耶律辰多年,他们知道他那温和笑容背后的艰辛。回京之后,更是步步惊险,每说一句话,都要深思熟虑。而只有这位楚大小姐,能让自家王爷随意的说,开怀的笑。 只因如此,他们对这位楚大小姐也是由衷的喜欢,可是想到耶律辰这一路的艰难,而楚大小姐只知道腻在他怀里撒娇取宠,这个喜欢便打了折扣。 而这一会儿,看到楚大小姐这副模样,不由暗暗点头。 往日,只因有父兄宠着,王爷疼着,她才尽情的展露她小女儿家的娇态罢?如今,经逢大事,片刻的慌乱之后,竟然是如此的果敢,倒是令他对这位楚大小姐多了几分敬意。 跟着出府,亲自送楚大小姐主仆上车,这才向身侧四人吩咐道:“上将军府多事,楚大小姐用人之际,你们跟着同去,一切听楚大小姐吩咐,必要护大小姐周全!” 耶律辰为了回京,做了十几年的准备,又是处心积虑,一意报仇,钰王府中所用之人,莫说家人、护院,就是粗使婆子,伺马的车夫,也是精心挑选,跟随多年。这四个人虽说无法与阿江、阿传几人相比,却也是对耶律辰极忠心之人! “是!”四人同声领命,随在楚大小姐车畔,回返上将军府。 上将军府中,已得到兵部传来的消息,此刻早已乱成一团。田氏当场晕倒,被方妈妈抱住,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背才算顺过口气来。 楚若湖、楚若溪姐妹赶来,抱住她哭成泪人,府中丫鬟、婆子早已不知所措,出出进进,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更有居心不良的家人,已瞄上够得着的金银器物,伺机偷去变卖。 楚若烟进府,一眼瞧见满府的混乱,立刻将管家唤来,吩咐道:“立刻关闭府门,不得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出入!” 管家前院后宅奔忙,正在焦头烂额,得到她的吩咐,才算是找到一丝抓摸,连忙应命,吩咐家人关闭府门,守住各处门户。 楚若烟见前边有些头绪,便穿垂花门,向后宅而来。 后宅里,丫鬟、婆子奔来跑去,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到她立刻停住见礼,一双双眼睛巴巴的望着她,满是询问。 楚若烟脚步微停,目光向众人扫去,皱眉道:“父亲和哥哥们不在,这府里还有我呢,你们仍去做你们的活计,乱跑什么?” 众丫鬟、婆子:“……” 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还是大小姐不知道? 只是楚若烟在府里,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此刻也没有人敢问,匆忙应一声,各自悄悄的退去。 第760章 不必哭成这副模样儿 楚若烟踏进正房院子大门,但见院子里立着满满一院子丫鬟、婆子,而正房里,却是哭声一片。 看到她,丫鬟、婆子们都是又惊又喜,匆忙见礼,楚若烟摆摆手,阻止小丫鬟通禀,径直穿过院子,挑帘而入。 屋子里,田氏正哭的捶胸顿足,骤然见她进来,哭声顿时一滞,咬牙道:“大小姐半个多月不见,今日可回来的正是时候!” 这个丫头,自从那日被钰王带走,竟然再没有回来,连暗算她的那两个人,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楚若烟见这个时候她还能顾得上讥讽她不顾女儿家闺誉,不禁心中微冷,轻哼道:“倒教母亲挂念,若烟好好儿的,母亲不必哭成这副模样儿!” 田氏:“……” 我又不是哭你! 楚若溪正抱着楚若湖痛哭,此刻见到楚若烟,哭着来抓她手,泣声道:“大姐姐,你……你怕还不知,爹爹……爹爹他……他……” “我知道!”楚若烟打断,声音也有些暗哑,将她手掌轻握一下放开,沉默片刻,摇头道,“只是,爹爹一生征战,从无败绩,区区叛军,又怎么会伤得了他?我想……我想必然是混乱之中战报有误,爹爹不会有事!” 话说出来,心中陡然多了一份指望。 是啊,楚远是什么人? 千军万马,都不能将他如何,更何况区区叛军? 要说是刺杀,当初在阳谷关上,那些刺客来的何等的凌利,还不是不能伤他分毫? 偷袭? 楚远外表看来,是为将者的粗豪,可是在行军之中,分兵布阵,何等精细?自己的帅帐,又岂会没有设防? 更何况,随去他自己的长随,身边还有荆明、韩立二人,又是什么样的刺客,能突破这二人的守护,伤得到他? 还有,纵然楚远当真有什么不测,为什么回来报信的只有铁骑营的信使? 荆明、韩立呢? 这样的大事,他们岂会没有只言片语回来? 一时间,心中疑窦丛生,眸光却不自觉亮了几分。 而她的心思,也只在微转之间,楚若湖听她说出这番话来,不禁瞪大一双泪眼,摇头道:“兵部已将消息送来,千真万确,你……你这岂不是自欺欺人?” 楚若烟下巴微扬,冷声道:“兵部如何?我就是不信!退一万步,纵然爹爹真有什么不测,上将军府还在,哥哥们还在,这府里不能乱,你们不管,还有我!” “有你?”田氏咬牙,狠拭一把眼泪,冷笑道,“楚大小姐这是回来争夺家产的?” 你以为是你? 楚若烟冷哼,向外指指道:“不过是一个消息,府里便乱成这等模样,若是若烟不回,怕不用若烟来争家产,这诺大将军府,早已成了空壳子!” “什么?”田氏错愕,匆忙起身,奔到门口张望。 楚若烟在侧首椅子里坐下,慢慢道:“我已命管家关闭府门,严守门户,不许任何人出入!” 不许任何人出入? 田氏吃惊道:“这……这青天白日的,关闭府门,还不许人出入,大小姐要做什么?” 楚若烟抬头看她,一字一顿道:“不做什么,只是守护将军府,等着爹……和哥哥们回来!” 田氏定定向她注视片刻,渐渐的,目光里露出些了然,冷哼一声,点头道:“将军一向最疼的就是大小姐,不想如今他尸骨未寒,大小姐不止毫不伤痛,还立刻使出这等手段!” 楚远身亡,四位公子都不在京,如今府中只有她母女三人和楚若烟。如今楚若烟此举,自然是怕她将将军府的产业据为己有,才死守府门,既不报丧,也不立楚远灵堂,只等她同胞的哥哥们回来,好争夺家产。 楚若烟见她想到旁处,也不辩解,只是垂眸瞧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慢慢道:“母亲要做此想,若烟也没有法子,只是事到如今,若烟只能如此!” 这大小姐是来夺权的! 田氏瞧着她淡然的神色,眸光渐渐变的狠戾,冷声道:“我才是这上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怕还轮不到大小姐发号施令!”转身大声命道,“方妈妈,去将管家叫来!” 方妈妈见生此大事,也不敢使唤小丫鬟,亲自飞奔而去,隔不过片刻,就将管家唤来。 此刻有楚大小姐这个眼中钉在,田氏心中的悲伤早淡了几份,见管家进来,向他指道:“生出这等大事,你必得命人守住门户,府中人等上下,必得各守其责,无事不许乱跑!” 管家抬头向楚大小姐一瞄,躬身道:“回夫人,方才大小姐吩咐过,小人已将人手安排妥当!” 田氏:“……” 非得提那丫头? 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气怒,又道:“我楚家将门世家,在这苍辽朝廷举足轻重,将军一生戎马,又有显赫功勋,如今他既已去,岂能如此不声不响?你立刻命人前去采买一应物什,府中设灵堂举丧,另外再命人往各大府门报丧。” “这……”管家微怔,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方才大小姐的吩咐,可是紧守门户,不许任何人出入! 田氏浑没有留意他神色迟疑,又紧接着续道:“我们几位公子不在府里,这等事,也不好都由我们妇道人家打理,你亲自往田少卿府上,请舅爷和侄少爷前来帮衬!” 这是要找田家的人撑腰啊! 楚若烟挑眉,见管家一脸为难向她望来,漫声道:“慢着!”起身向田氏道,“母亲见谅,若烟已吩咐府中家人、护院,不得若烟的吩咐,任何人不许出入!” “你这是做什么?”田氏呼的一下回头,厉声道,“你父亲一代名将,如今去了,你身为他的女儿,竟然不替他发丧?枉他如此疼你!” 楚若烟定定向他回视,一字字道:“前方战情蹊跷,钰王殿下已率兵赶去,若有确切消息,他必会有消息传来,在得到确信儿之前,若烟不信爹爹就这么为屑小所算!” 是吗? 田氏向她回视,但见她眸光坚定,心底隐隐的也升出一些指望,张了张嘴,喃喃道:“你是说……是说将军……将军还活着?” 可是,兵部的消息,说楚远身中七箭而亡,如此真切,又怎么会是假的? 楚若烟坦然向她回视,一字字道:“是真是假,若烟只信钰王!在他的消息传回之前,若烟不会令闲杂人等插手我将军府事务!” 这是指的田家? 田氏气怒,咬牙道:“他们是你的舅父和表哥,不是什么闲杂人等!” “舅父?表哥?”楚若烟挑唇,眼神中带出些讥讽,摇头道,“这个时候,莫说田家的舅父、表哥,纵是舒家的人来,若烟一样拒之门外!” 舒家…… 田氏错愕。 舒家,可是她的亲外祖家,楚远前夫人的娘家,洛城长公主的夫家! 这个丫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愣怔片刻,瞧着楚若烟穿过院子向大门外走,才恍然缓过神来,冲着她的背影嚷道:“舒家远在苏城,自然不会前来!” 所以说啊! 楚大小姐翻个白眼,并不应她的话,走到门口,又向管家问道,“爹爹出兵,府中还留有多少亲兵?” 管家躬身回道:“三公子、四公子各带去一些,将军又带去一些,府里留下的,已不过三百!” “够了!”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左正可曾跟去?留下的是谁?” 左正是上将军府的亲兵队长。 管家连忙道:“左正不曾跟去,此刻就在偏院里听命!” 这是楚远特意将左正留下啊! 楚若烟心中触动,点头道:“你和他说,将余下的亲兵分成三队,紧守府中门户,没我的话,不许任何人出入,若有人硬闯,径直绑了就是!” 当时军情紧急,楚远也是仓促出城整兵,这种时候,他还是将最得力之人留下,显然是为了自己。 刚才还是命家人、护院守护,现在立刻换成亲兵,看来这大小姐是铁了心将这将军府封死! 管家应命,立刻飞奔而去。 田氏见楚若烟顾自吩咐下去,竟然不与自己商议,皱眉道:“大小姐,你究竟要做什么?” 楚若烟低头看看脚下,也不回头,慢慢道:“这些日子,就委屈母亲留在府里,若是闷了,不防往园子里走走!”话说完,径直向院门外走。 这是要将她软禁在府里? 田氏气的头顶冒烟,追至门口,大声道:“楚若烟,将军和几位公子不在,这府里还有我,还有你两个妹妹,你莫道这将军府只余你一个主子!” 是啊,将军府不止她一个主子,可是就因为楚远和楚家兄弟对她自幼的呵疼,这一刻,家人、婆子、丫鬟之中,或者还有人能听田氏吩咐,可是楚家兄弟亲手挑选出来的亲兵、护院,只会听她楚若烟一人! 楚若烟抬头,望向暮色渐拢的天空,一颗心,早已飞往西北边陲那情势不明的山野之地。 这上将军府,是楚氏一族的荣耀,也是楚家父子最后的归途,不管楚远是不是已经身亡,她必要替他们守住,等他们回来! 第761章 拴好你家的狗 楚远身亡的消息,片刻之间传遍整个上京,震惊朝野。第一批赶来上将军府的,除去明彦君兄妹和贝妤,还有万征、田佳宁夫妇。 楚若烟闻报,亲自往偏门而来,命人开了门,先向万征和田佳宁行礼道:“事出非常,如今天色已晚,府中不便待客,二位好意若烟心领,还是请回,改日若烟登门道谢!” 这是要闭门拒客? 田佳宁皱眉道:“若烟表妹,生出这等大事,理该开设灵堂,往各府报丧,打开府门迎各府吊唁,怎么府上反而关闭府门,还将我们拒之门外!” 楚若烟道:“父亲和哥哥们不在,如今府中只有妇孺,不便待客,田表姐莫怪!”说完再行一礼,再不多理,向明彦君几人道,“委屈二位姐姐和明大哥这里进府罢!”侧身相让。 田佳宁:“……” 我们还没走呢! 万征皱眉道:“若烟,我们听到消息,前来探望姑母,你拒之门外,是何道理?” 楚若烟道:“方才若烟说过,府中不便待客!” 田佳宁怒道:“我们是姑表之亲,尚算外客,怎么明郡主、贝县主反不是客?” 楚若烟淡道:“明姐姐、贝姐姐与若烟素来不分彼此,自然不是客!” 田佳宁:“……” 这楚大小姐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明彦君心中挂念盖玉啸,见这二人纠缠不休,也颇为不耐,轻哼道:“二位尊贵,还是等将军府正门大开时来罢!”说完侧身,径直从楚若烟身边擦过进府。 高门大户的规矩,贵客上门,都是从正门而入,只有自家人或是身份微贱的客人才会走偏门。 田佳宁见不但被楚若烟相拒,这位明郡主还又插上一句,心中火起,冷笑道:“明郡主素来是不顾自个儿身份体面,一个布衣都能成为座上客,走这偏门自然并无不可!” 这是讥讽明彦君满上京的名门公子瞧不在眼里,偏偏瞧上一个布衣出身的萧三郎。 明彦君本就心悬盖玉啸安危,见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出言讥讽,背脊顿时一僵,霍然回过身来,冷笑道:“田大小姐倒是顾及身份体面的,可惜临江楼一事,众目所见,难不成如今大婚,就能堵悠悠众口?” “你……”田佳宁大怒,冲前一步尖声叫道,“你说什么?” 楚若烟立在门口,见她冲上要和明彦君理论,伸手将她拦住,冷笑道:“田表姐这是做什么?要闹事可是欺我上将军府无人?” 田佳宁气的发抖,咬牙道:“若烟表妹,你就不听她说的什么?” 楚若烟挑唇道:“田表姐,那日的事,若烟也是亲历,明姐姐所言,可有一个字是错的?” “你……”田佳宁气结。 明彦君当面揭短,无异于亲手打脸啊! 万征见楚若烟非但不拦着,还要火上浇油,向她深望一眼,皱眉道:“若烟,我可不曾得罪你!” 也就是说,她们攻击田佳宁,势必将他捎上。 楚若烟点头道:“好!就瞧在你的份上,今日我权当你们不曾来过,这就请罢!” 万征沉声道:“若烟,我们前来,也是一番好意,你这是做什么?” “好意?”楚若烟冷笑,目光中露出些讥讽,向他定定而视,扬眉问道,“是吗?” 你们分明是听到消息,迫不及待来瞧笑话,再帮着田氏踩她一脚的! “你……”万征一时结舌,向田佳宁望去一眼,想到她得知消息时的兴奋,一时说不出话来。 虽然说,平日楚大小姐就是个不让人的,可是寻常也不过是仗势耍赖罢了,可是今日,没有了楚氏父子,没有了钰王,她的周身,竟然逼出了从不曾有过的凌利,光芒耀眼,令人莫敢逼视。 明彦恩从见到万征、田佳宁,便已准备替楚大小姐拦下,哪知道竟然见识到楚大小姐如此一幕,惊讶的同时,更是多一些赞赏,此时见那二人再说不出话来,这才慢慢上前一步,微微俯首道:“天色不早,二位请回罢,我等还有事商议,便不相送!” 径直喧宾夺主,替上将军府送客,而微侧的身体,有意无意,挡在他们和楚若烟之间。 贝妤向那二人望去一眼,一言不发,也侧身挤过楚大小姐身边进府,抓住明彦君的手道:“这等人,姐姐何必理她?”浑像这话那等人听不到似的,说的响亮,却不回头去瞧,径直向府里走。 田佳宁气的发抖,咬牙道:“素知贝县主是个眼里没人的,可惜已不是锦王殿下得势的时候!” 谁又将耶律修放在眼里过? 贝妤轻哼,却并不理她。 明彦恩皱眉,向那二人再望去一眼,转身道:“若烟,正事要紧,回去罢!”横身护着她进府。 楚若烟点头,转身走出两步,又回头向万征一望,冷哼道:“万大公子,你府上的狗,还是拴好的好!”话说完,顾自进府,扬声命道,“关门!” “你……”田佳宁气的发抖,上前几步,大声道,“你在说谁?” “谁答应便是说谁?”里边楚大小姐轻飘飘应这一句。 田佳宁气结,想要冲上去再行理论,却见两名亲兵一左一右,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田佳宁顿足道:“这等市井泼皮,哪里像是名门闺秀?” 你也不像! 万征向她望去一眼,又再瞧瞧紧闭的两扇木门,想着消失在门里的那条纤细身影,心头莫名的有些闷堵,低声道:“走罢!”也不管她应是不应,转身顾自上马。 田佳宁向着府门怒视片刻,突然冷笑出声,咬牙道:“倒要瞧瞧,你们几府能得意几时?” 虽然说,震动朝廷的是楚大将军的消息,可是贝家兄弟生死不明,萧三郎也疑似遇险,只这一役,牵连的可是这三大府门! 万征垂眸向她一望,轻哼道:“将军夫人,终究是你姑母!” 这样的事,旁人纵有嫉妒上将军府的,也不过背后幸灾乐祸罢了,你身为上将军府的姻亲,却偏要跑来瞧热闹,如今自取其辱,怪得了谁? 田佳宁听他语气冷冷,心中不禁一凛,向他细细望去一眼,微微抿唇,一言不发的上车。 忘了! 怎么就有忘了? 在临江楼一事之前,他心里装的,可是楚大小姐! 虽然说,她不知道他这心里,多少是出于功利,多少是出自真情,可是,她不能完全忽视。 府门里,听到二人的车马终于离去,楚若烟深吸一口气,向守门的亲兵吩咐道:“再有哪一府的人来,也不必禀我,不理就是!”见亲兵躬身领命,自个儿引着明彦恩往府里去。 离开府外的视线,贝妤和明彦君立在道边等候,见二人过来,贝妤抢先迎上,一把将楚若烟的手抓住,颤声道:“楚妹妹,这……这战报可是真的?” 当初只因黑岩国破关,楚若帆被围,贝家兄弟生死不明,楚远才仓促举兵。如今战报传来,楚远身亡,那另几个人呢? 离开田佳宁的视线,楚若烟的神情也很快落了下来,微微摇头,哑声道:“战报……战报说的确切,只是……只是不曾亲见,我……我终究难信!” 明彦君也微微咬唇,低声道:“我怎么听说……听说三哥……” “不会!”楚若烟摇头,“战报不曾提到萧三哥,可是九哥说,萧三哥断不会有事!姐姐不必多想!” “是啊!”明彦恩立刻点头道,“萧三哥那等功夫,岂会轻易为人所算?我也不信!” 他武功再高,可也只是血肉之躯啊! 明彦君微默,这话只是在脑中一转,却没有勇气说出,轻轻点头道:“但愿如此!” 明彦恩向她深望一眼,这才转向楚若烟道:“父王得到消息,心里也是焦急的很,只是他前来不便,才差我和君儿同来,瞧府可有什么事要人奔走?我终究还方便一些!” 楚若烟点头,轻叹道:“多谢明王爷惦记,如今旁的也倒罢了,只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讨厌,可若烟倒也不惧!” 明彦恩点头,微默一瞬,试探问道:“当真……不打算举丧?” 开府举丧,人多口杂,诸事纷繁,就再也挡不住别府的窥探,到时明刀暗剑,再也避无可避。只是,楚远是朝廷重臣,一代名将,他一旦身故,又岂能如此不声不响? 楚若烟明白他的心思,摇头道:“事到如今,若烟倒不是怕事,只是……只是越思越想,越觉此事蹊跷,所以暂且压住,只等九哥的消息!” “什么蹊跷?”明彦恩立刻追问。 楚若烟将自己之前的推测说一回,皱眉道:“爹爹威名远播,会成为众矢之的,也在情理之中!刺客行刺,自然会全力向他一击,可是荆明、韩立只是跟在他的身边,最多算个亲随,纵然仓促迎敌,也不会同时受人暗算,为何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没有只言片语传回来?” 是啊,以荆明、韩立的功夫,纵然救不了楚远,断不会一个都逃不出来。楚远遇刺,信使回京,他们岂会不给楚若烟传个消息? 明彦恩眸子点亮,点头道:“不错!此事必然还有内情!” 第762章 有事相托 明彦君听着,一颗心“噗噗”直跳,低声道,“三哥要穿敌营而过,与楚三哥汇合,但愿……但愿……” 但愿,那个消息是假的! 楚若烟点头道:“姐姐放心,那日九哥说过,萧三哥纵然受伏,也断不会为了兄弟义气,置大军安危于不顾,就是单人匹马,他也必定闯得过去!更何况,那些消息,不过是信使的推测,又哪里做得了准?” 贝妤低声道:“这几日,父王虽说不曾说什么,可是有几次夜里,我瞧见他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必然是担忧两位兄长。方才兵部的消息传过去,竟半天说不出话来,若是……若是当真有什么意外,我……我……” 安平郡王虽有几房妾室,可是却只有正室所出的这两个儿子,若是当真有什么意外,这安平郡王可算是绝后了! 楚若烟握住她的手,亢声道:“姐姐,你可莫要忘了,当年御园皇上亲试,贝大哥可是力战满朝的公子,脱颖而出,小小年纪便扬名上京,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又怎么会轻易为敌军所算?” 明彦恩点头道:“是啊,当年,莫说是我,就连楚三哥也输他一筹!” 贝妤摇头道:“我何尝不记得?可是后来大哥说,若不是你们小他几岁,他必然难以取胜!更何况,那时楚大哥、楚二哥已经投军,并不在上京!” “纵是如此,贝大哥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楚若烟接口。 是啊,如楚家兄弟的,莫说这上京,就是满苍辽能有几个?还有当初的明世子,在满朝的公子之中,也是一等一的人物,自己的大哥能与这几人比肩,又岂有差的道理? 贝妤念头微转,终于心底稍松,轻轻点一点头。 议过前方战事,明彦恩又再向楚若烟问道:“若前方战报有误,自然不必举丧,只是如今楚大将军和几位公子都不在府,若有往外奔走之事,你一个女儿家怕不方便,尽管与我说就是!” 楚若烟与明家兄妹自幼一同长大,向来视明彦恩与楚家兄弟没有什么两样,闻言点头,也不客套,想一想道:“倒还真有些事,要明大哥帮忙!” “什么?”明彦恩问。 楚若烟道:“田佳宁归宁那日,我在路上遇险,明大哥是知道的!” 明彦恩点头。 楚若烟又道:“当天夜里,这上将军府中有两伙人夜访,明大哥想来不知!” 确实不知! 明彦恩扬眉,奇道:“是什么人,胆敢夜访将军府,可是活的不耐烦了?” 楚若烟微微一笑,将那两日发生的事简略叙述一回,续道:“本来韩立在追查天衣阁的朱绣娘,还有我们府上的方妈妈,只是前方事发突然,爹爹出兵,他和荆明放心不下三哥,跟着爹爹同去,倒将此事搁下。” 明彦恩听的心惊,皱眉道:“我还是听御史台的大人们说过,三邑族是在十几年前被朝廷一举平灭,哪知道如今竟有这些人聚在上京,也不知是要挟仇报复,还是有旁的作为?” 楚若烟摇头道:“我本来将此事交给韩立追查,只是他这一去,怕一时难以回来。这三邑族既是为朝廷所灭,纵有几人幸免,也当远远避开才是,如今反而聚来上京,怕当真来者不善。” 明彦恩点头道:“此事我设法去查,你放心就是!”微微一顿,又再问道,“你说那夜有两伙人夜探将军府?另一伙人呢?” 楚若烟挑一挑唇,摇头道:“还有一人关在钰王府中,另一个已经逃走,只怕他们是要嫁祸常王!”又将那日的事细述一回。 贝妤听的惊心动魄,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你在钰王府一住便是半个月,原来,竟有这许多缘故!”说到这里,担心起来,拉住她的手道,“那两个人倒也罢了,那三邑族的人,怕是与你们府里的人脱不开干系,这将军府如此危险,你回来做什么?若是嫌钰王府清冷,不如到我们府上去住几日!” 明彦君也连忙点头道:“是啊,如今大将军和几位公子不在,你又留在这里做什么?或者去我们府上,横竖过几日大哥大婚,我们府上忙碌的紧,你的主意最多,又最是明白卞妹妹,也给瞧瞧,看哪里不妥!” 楚若烟自然明白几人的担忧,轻轻摇头,低叹道:“若是寻常的事,我自是不会回来,只是……只是这上将军府,是爹和几个哥哥最终要回来的地方,我断断不能在这个时候容旁人染指一分!” 她要守着这个家,等着他们回来! 这些话说出来,虽然语气轻缓,却带着说不出的果决。 竟是从不曾见过的楚大小姐! 明彦恩眸光定定,向她凝注,隔了片刻,才轻叹道:“若烟,经此一事,你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虽然楚大小姐脸皮一向很厚,但是这样认真的赞誉却有点不好意思,故意将脸一板,瞪他一眼道:“明大哥,你有卞妹妹了,不许胡思乱想!” 明彦恩:“……” 这丫头还当真不能多规矩一会儿! 明彦君忍不住笑出来,向自家兄长瞄去一眼,抿唇道:“大哥你可当心,昨儿我才听卞妹妹说起,还记得你当初说,心仪楚妹妹呢!仔细过几日大婚,她不肯上轿!” 明彦恩吓一跳,连忙向楚若烟作揖道:“那时是明大哥不好,借着你的名头想将她气走,不想有伤楚妹妹闺誉!” 楚若烟好笑摆手道:“我又哪里来的闺誉?明大哥不必放在心上,还是想想,新婚之夜,怎么哄卞妹妹的好!” 明彦恩苦笑道:“是我咎由自取,她要如何处罚,由她就是!” 说到过几日二人的大婚,几人终于心情微松,想前方战事全然做不了什么,便又将话题绕回夜探将军府的两伙人身上。 明彦君皱眉道:“要说是因为有人忌惮钰王殿下,生怕楚家成为他的臂助,想要将楚妹妹除去,令楚家不能与钰王殿下联姻,可是楚妹妹和他情定已不是一日两日,怎么不早不晚,偏偏都在这个时候?” 明彦恩道:“许是选秀之事已近尾声,很快便是圣旨赐婚,这些人再不能等罢!” 明彦君皱眉道:“那三邑族的人呢?他们灭族已有十几年,那时楚妹妹也不过小小一个女娃,与他们素无瓜葛,纵为钰王妃,又与他们何干?也要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是啊,为什么? 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不管是冒充常王府的两名汉子,还是三邑族的人,显然都将矛头指到楚大小姐身上。 有了这个认知,几人越发放心不下,明彦君道:“妹妹定要守住将军府,那也倒罢了,姐姐回去就和父王说,派一队亲兵前来,听妹妹调配。” 明彦恩点头道:“我身边俞阅、章平二人虽不比荆明、韩立,倒也可用,一会儿便将他们留下,暗中相护就是!”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那日他们一击不中,还损折人手,料想不会轻易动手,更何况,九哥去时已将话留下,钰王府那许多人,若烟都可调配!”说着话走到窗边,下巴向窗外指指,“诺,那四个便是九哥的人!此事纵传出去,料想也不能如何,孝康王府的人前来,反怕又引出旁的事来!” 原来钰王早有安排! 明彦恩、明彦君这才放心,也就不再坚持。 耶律辰出兵之时,本就已到关城的时辰,随后楚若烟回府,又费许多口舌,到与三人说这么一番话,夜色早已深浓。 明彦恩起身辞道:“既然如此,我们先且告知,三邑族的事,交给我就是!你且专心顾着府上就是!” 楚若烟道:“明大哥费心,若有什么消息,还请命人来禀一声!”也跟着起身,亲自送三人出去。 重新关闭府门,楚若烟唤管家跟着,查过府中门户,这才放心向后园而来。 刚进垂花门,就见前边灯光照路,田氏怒冲冲而来。见到她,劈脸就问道:“佳宁和侄姑爷前来,你为何将人赶走!” 楚若烟停步,漫不经心的道:“若烟说过,没有若烟的话,这将军府不许任何人出入!” “你……”田氏咬牙,冷声道,“那是我的娘家侄女和侄女婿,也是你的表姐、表姐夫!” 楚若烟点头道:“若烟也是一口一个唤着,并不曾记错!” 哪个说你记错? 田氏皱眉,怒道:“既然知道,为何不请进府,反将人拒之门外?” 是表姐、表姐夫就要将人放进来? 楚若烟挑眉道:“若烟有言在先,莫说是田氏的人,就是舒家的人,也一样不放!” “你莫道我不知,明家兄妹和贝家丫头,你为何放了进府?”田氏追问。 “因为他们既不是田家,也不是舒家,若烟有事相托明大哥,自然请了进来!”楚大小姐耸肩。 “有事相托?”田氏疑惑,问道,“何事?” 楚若烟见她问个不休,心头不禁微动,双眸定定向她而视,慢慢道:“若烟离府半个月,今日刚刚回来,就听院子里的丫鬟说,不知从哪里,好端端的窜进几条蛇来!若烟听着害怕,便托明大哥寻些药来驱驱!” 第763章 这妇人是知情的 “蛇?”田氏瞳孔一缩,显然是吃了一惊,目光不自觉的向道路两旁的草丛扫去,颤声道,“你……你说有蛇?怎么……怎么是丫鬟发现?” 要暗算的,不是眼前这个丫头? 楚若烟的目光不离她的面上,扬眉反问道:“不是丫鬟发现,还能是谁?” “什……什么……”田氏结舌,愣怔一瞬,才道,“我……我是说,那蛇怎么就会窜去后园,这……这伤到人可如何是好?” 楚若烟点头,认真道:“是啊,闻说是十几日前,若烟不在府里的事,丫鬟惊嚷起来,那蛇倒不曾伤人,只是窜到园子里去了,丫鬟们怕惊到母亲和两个妹妹,也不敢声张,直到今日若烟回来,才向若烟禀明!” 田氏吃惊道:“那……那蛇呢?” 楚若烟耸肩道:“自那之后,若烟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守着门户,再不曾见过,想来是窜进园子里去了罢!” 窜进园子? 那里除了楚大小姐,可还住着她的两个女儿! 田氏惊出一头冷汗,连连顿足道:“这些丫头,当真不知道在做什么,这样的事,怎么不早些回禀!”哪里还顾得上娘家侄女和侄女婿被拒之门外的事,急匆匆转身往回走,一迭连声的道,“快!去唤管家!命人往药辅取些雄黄!不不,先去将两位小姐唤来,今日住在我屋子里!” 一迭连声的吩咐,很快消失了踪影。 楚若烟目送灯光衬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心里暗哼。 往她院子里丢蛇,这个妇人当真是知情的! 回入院子,丫鬟们早已备好香汤,熏好衣裳。紫菱进来服侍,瘪着小嘴儿,可怜巴巴的道:“小姐一走就是半个月,只差人来唤碧萝姐姐,怕早将奴婢忘了!” 楚若烟好笑道:“这半个月,我和碧萝不在,你岂不就是这院子里的主子,有什么不好?” “小姐!”紫菱急的顿足,“哪个要做什么主子,奴婢只想伴着小姐!小姐若再往旁处去住,奴婢也要跟着,你不能再将奴婢抛下,否则奴婢不依!” 楚若烟被她说笑,点头道:“好好!不依就不依!” 还是没说带她一起去。 紫菱急的跳脚,还想再说,碧萝正捧着花瓣进来,听到她的话,抿唇笑道:“你跟了去,成日缠着小姐,小姐又如何去缠着钰王殿下,你还是安生些,府里呆着的好!” 紫菱瞪眼道:“小姐要缠着钰王,我自然避开,又岂会防碍小姐?” 有这么当面议论你家小姐的? 楚若烟好笑,向二人横去一眼。 那二人却浑似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碧萝抿唇笑道:“只怕你是瞧不出来的!” 紫菱急道:“虽说我不及姐姐聪慧,可是又哪里那般没有眼力界的,姐姐这么说,当真是令人气恼。” 看到她真急了,楚若烟忍不住笑出来,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含笑道:“碧萝逗你玩呢,你若真急,才是上了她的当!” 碧萝抿唇笑道:“奴婢说的原是实话!”将花瓣细细洒入浴桶,向紫菱扬眉道,“主子留给你服侍,我可去歇着了,免得你又吃醋!”也不等她应,顾自收拾出去。 紫菱顿足道:“哪个吃醋?姐姐可不是胡说?” 楚若烟好笑,拉着她的手道:“你再不管,这水可就凉了!” 紫菱这才回过身来服侍她沐浴,嘴里还嘟嘟囔囔,老大不高兴。 楚若烟全身浸入浴桶,但觉温热的香汤带着淡淡的花香将自己包裹,说不出的舒服,不由长长吁一口气,抬眼见紫菱仍然闷闷不乐,不禁好笑,摇头道:“那日跟着钰王离开,原也不曾想走这些日子,唤碧萝去,也是为了旁的事!” 紫菱噘嘴道:“碧萝姐姐心细,小姐使着更如意一些,奴婢不是不知!可是……可是小姐身边,总要有人跑腿儿出气力的,钰王府离我们这里也不过几条街,小姐也不曾命人回来唤奴婢!” 钰王府怎么会少了跑腿出气力的? 楚若烟微笑道:“碧萝心细是实,有些事,还当真要她去做才好。可是她性子和软,在这院子里,大伙儿还听你的多些,若是只将碧萝留下,未必便能约束得住这许多丫头、小子,也只有留给你,我才放心一些!总不成我走些日子回来,这院子却不能住人!” 原来是这样啊! 听她如此一说,紫菱立刻开心起来,点头道:“小姐说的是!那日传来消息,说是三公子被围,老爷出兵,府里乱成一团,小丫鬟们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跑,还是奴婢将她们喝住,关了院门,不与外头那些人搅闹!” 说到这里,心中又大为不安,扶着浴桶坐下,眼巴巴的瞧着楚若烟,低声问道:“小姐,可是……可是今日的消息,说老爷……老爷……” 如果是真的,如何是好? 楚若烟明白她未出口的话是何意,微微点头,轻叹道:“这消息来的突然,我也难辩真假,只是……只是爹爹一世威名,我总是不信!” 所以,她拒绝替楚远举丧! 紫菱点头,低声道:“奴婢也不信,咱们府上,那样的老爷,那样的公子,能出什么事?若是……若是当真……当真有什么,可不是老天爷没眼?”说着说着,红了眼圈,几乎落下泪来。 是啊,楚远一代名将,若是战死沙场也倒罢了,可若当真是为屑小所算,当真是老天爷没眼! 只是紫菱对自己虽说忠心,可终究只是一个小丫鬟,自己和明彦恩等人的一番算计,也无法与她细说,楚若烟轻叹一声,轻声劝道:“纵爹和哥哥们不在,还有我呢,总不会让你被旁人欺负了去!” 紫菱急道:“奴婢又不是为了奴婢自个儿,是当真心疼老爷和两位公子!” 是个有良心的丫头! 楚若烟点头暗赞,轻声道:“紫菱,我竟想不起,你是哪一年来的将军府?” 当初,她刚刚穿越来这个时空,紫菱就已经是她的丫鬟,梳着两只小小的丫角,成日跟在她的身边。原来害羞胆怯,后来渐渐变的大胆,最后发展成如今的小话痨,还时常主婢不分,没大没小。 紫菱本来沉浸在对楚远父子的牵挂里,听她问起,顺口答道:“奴婢进府时,不过五岁,那时大公子已经投军,甚少见到,将军也常常出征,不在府里,倒是见二公子多些!” 紫菱与她同年,那是要早她两年!而楚若轩,是在第二年投军吧? 楚若烟点头道:“你是楚家的家生子,送来府里,想来也是因讨人喜欢。” 紫菱点头道:“外头都说,老爷和几位公子如何厉害,奴婢进府前,我娘也是千叮万嘱的,要奴婢小心服侍,奴婢当真怕的很。可是奴婢进府之后,老爷和公子们从不曾为难过奴婢,就是夫人斥责几句,公子们还会护着,老爷虽说威严,可是对我们下人也从不呵斥。奴婢幼时还不觉着如何,等到长大,跟着小姐各大府门去走,才知道,一样是奴才,奴婢当真是幸运的很。” 楚若烟微笑道:“爹和哥哥们再厉害,也是在沙场上,岂会与你一个小小的女娃子为难?” 紫菱连忙点头,想一想,却又摇头道:“那也只是我们府上,前几年,小姐可曾听过,定国公府上,不知道为了何事,世子亲手打死了一个丫鬟?” 这样的事,岂止一桩两桩? 楚若烟漫不经心的点头道:“定国公世子性情暴戾,我倒是见过几次!” 定国公世子,便是元甄儿的父亲、皇后元氏的同胞兄长,当朝国舅,元霍! 元霍身在将门,虽有些功绩,却落一个好色贪杯,暴戾凶残的名声,若非有皇后的体面,怕已无法在军中立足。 紫菱向她凑一凑,低声道:“倒不是性情暴戾,奴婢听旁府的丫鬟私下议论,说是那丫鬟勾诱了世子,被世子夫人撞个正着,世子为了息夫人之怒,亲手将那丫鬟杖杀。小姐,你说那丫鬟岂不是可怜?” 是丫鬟勾诱,还是被元霍强占? 楚若烟摇头,低叹道:“这满上京城各大府门,又有几府没有那样的事?” 紫菱点头道:“还有那功绩侯府,只这几年,说是席子卷了人抬出去就不是一次两次。” “功绩侯府……”楚若烟皱皱眉,摇头道,“他们府上,夫人缠绵病榻,不能打理内务,后宅便难得安宁,自然也多事!” 功绩侯万雄杰的夫人严氏病而不死,掌家之权落在二姨娘安氏的手里,加之安氏又育有一个儿子,自然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些年,明里暗里,不止是对旁的妾室,甚至严氏所出的嫡子、嫡女,她也使出诸多手段。若不然,万征身为嫡长子,又岂会甘心迎娶一个田佳宁? 功绩侯府里的明争暗斗,紫菱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与楚若烟谈谈说说,渐渐也将对楚家父子的担忧抛开。 楚若烟见她又恢复往日的模样,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不由微微一笑。 虽然说,聪慧有聪慧的好处,可是像紫菱这样心思单纯之人,也不是没有好处! 第764章 最好的人选 从前方战报传来,一连三天,上将军府都是闭门谢客,有各大府门的人借吊唁之名过府,莫说踏进府门,就是连话都没有递进去,都被门里的亲兵、护院回绝。 田氏见满府的人竟然被楚大小姐禁在府里,自然颇为不满,几次借故要回娘家,可是短短一夜之间,楚若烟将门户所在都换成了楚氏兄弟亲自挑选的家人,田氏莫说离府,只要一出后宅,立时便被人拦住。 田氏气恨不休,却无法可施,心里又挂着园子里有蛇,只好将两个女儿约束在自己的院子里,再寻机往田府递信儿。 到第四日,孝康王世子明彦恩与明郡主同来,仍由偏门进府,跟着小厮向楚远的书房而来。 楚若烟将二人迎入,等不及丫鬟奉茶,立刻问道:“明大哥,可是查到什么?” 明彦恩神色凝肃,向丫鬟和门口的小厮望去一眼。 楚若烟会意,立刻命那几人退去,连钰王府跟来的四人也退的远些,只由明彦恩的长随守着门。 明彦恩见她安排谨慎,赞许点头,低声道:“这几日,我使原来军中的兄弟暗查,那三邑族在这上京城,竟然有几十号子人,而且都是近两年内才陆续进京,各自有自个儿的营生!” 几十号子人? 楚若烟一惊,喃喃道:“他们……他们要做什么?” 明彦恩摇头,沉声道:“有一件事,或者能寻出蛛丝马迹!” “什么?”楚若烟反问,本能的,感觉到此事必然严重。 明彦恩凝视着她,一字字道:“我从御史台所存的资料里得知,三邑族灭族,是在十六年前,是……前皇后亲自统兵剿灭!” “什么?”楚若烟呼的站起,一时手足冰凉,颤声道,“你……你说前皇后?” “是!”明彦恩点头,“那时皇上刚刚登基,恰三邑族为祸,将整个南疆闹的人心惶惶,皇后便亲自统兵,将三邑族灭族,整个长峰洲几乎夷为平地。” 前皇后盖氏将三邑族灭族,经过漫长的十六年,又有几十个三邑族的余孽不声不响的聚集在上京,而他们聚来的日期,竟然是从耶律辰回朝开始…… 楚若烟心中念头电闪,张了张嘴,喃喃道:“他们……他们要对付的,不是我,是……是九哥!” 明彦君本只是陪明彦恩前来,免得他与楚若烟私下相见,落人口实,进门之后,始终听二人谈论,并不曾开口,此刻听到此言,也是大吃一惊,失声道:“楚妹妹,你说什么?” 只这么一会儿,楚若烟已脸色苍白,一把将明彦恩抓住,颤声道:“明大哥,这几日你所查到三邑族的人,都……都是些什么人?” 明彦恩皱眉道:“这些人各自进京,所做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活计,平日并无多少来往。我是先查出他们的落脚之地,再从户部才查出确切的人数。至于那些人……”皱眉想一想,摇头道,“只因他们所居之地分散,倒不曾细查,瞧过的几家……” 说到这里,脸色也跟着微变,目光定定,凝在楚若烟身上,一字字道:“瞧见的,都是妇孺,不曾见到一个成年男子!” 不曾见一个成年男子! 那些人呢? 去了哪里?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不要说楚若烟和明彦恩,就是明彦君也已变了颜色。 从耶律辰回京之后,这些人陆续聚来上京,却隐而不发,各自分散隐伏。如今前方战情几经转折,耶律辰出兵,这些人中的青壮男子全数不见踪影,如果说不是去了漠上和西北边疆,还能是哪里? 楚若烟只觉全身冰冷,抓住明彦恩连摇,连声道:“明大哥,快!快想个法子,给九哥报信儿!快!”一时间,心中说不出的后悔。 后悔当初放荆明、韩立一同离开,后悔没有将阿江留下,若不然,此刻身边但有这三人中的一个,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明彦恩点头,立刻道:“我去!”说完,转身就向外走。 “大哥!”明彦君忙将他拉住,摇头道,“如今你是朝廷命官,如何能够轻易离京?更何况,你的身份,一举一动,岂会没有人留意?如此一来,怕走漏风声!” 是啊! 以明彦恩的身份,如何能不声不响的离京,来回十几日,而不被人知觉? 楚若烟急的跺脚,在屋子里绕几圈,才道:“如此一来,这朝中的人都不能轻动,最可靠的,便是前锋营的人。可是……可是……” 身在军营,私自前往边疆虽说有违军纪,可是却不易被人知觉。 可是,前锋营里,耶律辰麾下只有五员小将另加一个项海。当初送沉丹一行回国,就是由耶律元哲护行。随后,殷洛被劫的消息传来,楚若麟出兵,项海就已跟去,随后楚若帆出兵,戴石岩率前锋营的兵马同行,到楚远出兵,奚赛宁、卞子俊又跟着同去,这一次,耶律辰自己又带走江一辛。 如此一来,前锋营中耶律辰的亲信,竟然是倾巢而出,没有留下一人。 楚若烟急的额角冒汗,可是枉自聪明绝顶,一时却想不出个人来,急的连连跺脚道:“实在不成,我亲自前去!”拔腿就向门外走。 “若烟!”明彦君一把将她抓住,摇头道,“如今盯着你的眼睛还少?莫说你离京,怕是你一出府,便被人瞧见!” “那可怎么办?”楚若烟反问,却知道她所言是实,心中更加焦灼,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如今只有进宫,向皇上禀明,请他设法了!” 他自己的儿子,他总不能不救! “宫里人杂,只怕越发不行!”明彦君摇头。 楚若烟急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不成就这样眼睁睁的瞧着九哥受人暗算?” 明彦君劝道:“楚妹妹,总有法子的!” 可是这话不过是虚言安慰,此刻连她也是脑中一片空白,如何想得出人来,只是反复念道:“钰王殿下出兵数次,除去前锋营他麾下的小将,必然还有旁人可用,我们再想想!再想想!” 听到她的话,明彦恩的眸子突然一亮,击掌道:“有了!” “谁?”明、楚二人同问。 明彦恩向楚若烟定定而视,一字字道:“包!凌!松!” “小包子?”楚若烟大喜,连忙点头道,“小包子也曾在前锋营,最敬服的就是九哥,他又出入大漠多次,必然不会让我们失望!” 重要的是,包凌松此刻虽已不在军中,可是他入御史台之后,也不过是一个六品的中书舍人,他是不是在京,怕并无人留意。 明彦君喜道:“他自幼就欢喜跟着楚妹妹,后来投军,又与卞二公子几人极为交好,后来还直抱怨钰王殿下不曾将他要去麾下,如今进了御史台,又是跟着大哥,今日此事,他当真是个极好的人选!” 楚若烟的眼睛点亮,点头道:“我立刻写信,就劳明大哥交给小包子,托他务必送到九哥手中!” 所有的事计议妥当,明彦恩将楚若烟的书信收好,向明彦君道:“事不宜迟,你且和若烟坐坐,我将此事办妥便回来接你!” 明彦君点头道:“大哥放心,我等你就是!”与楚若烟一同送他出去。 楚若烟等明彦恩离去,立刻将钰王府的四人唤来,如此吩咐一番。 包凌松得到这个差事,当即快马出城,做出前往前锋营的假象,却中途改道,经小孤山赶往西北边疆。而刚刚赶到小孤山山脚,便见十余人马在道旁相候,见到他齐齐上前行礼,为首之人道:“小人是钰王府的家人,奉楚大小姐之命,随公子前往送信!” 他秘密出京,除去明氏兄妹,也只有楚大小姐知道! 包凌松点头道:“那便辛苦各位大哥!”马儿不曾稍停,仍然向前疾驰。 那十几人各自上马,随在他的身后,马蹄绝尘,片刻间消失了踪影。 知道包凌松离京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楚若烟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对田氏充满了疑惑。 方妈妈原是田府的丫鬟,年长后嫁给田府的一个管事,后来又做了田氏的奶娘,田氏出嫁时将她带来。依理而论,她的家世该当极为清白,可是为何又与三邑族的人有所牵扯? 而那两个人要给自己院子里放蛇,那日试探之下,显然她是知情的! 那她只是知道有人要往自己院子里放蛇,还是竟与三邑族有所勾结? 如果她与三邑族勾结,又是要做什么?可与三邑族的图谋有关? 心中疑窦丛生,左思右想,也只能从方妈妈下手。 只是,以她楚若烟和田氏的关系,自然是无法从方妈妈嘴里挖出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自个儿说出来! 楚若烟正想着如何令方妈妈开口,就听小丫鬟回进话来,说道:“大小姐,前头传进话来,说正房的方妈妈奉夫人之命,要出外采买,门口的亲兵、护院不放,争执起来,要请大小姐出去评理。” 评理? 楚若烟扬眉,眼珠微转,一个念头顿时冒了上来,点头道:“那便去瞧瞧罢!”让紫菱留下,自己带着碧萝往前院而来。 第765章 剥衣裳的盛况 前院里,上将军府的大门、偏门、侧门不止全部紧闭,还横上粗大的门闩,十几名亲兵守的严严实实,旁人莫说出去,就是靠近,也会立刻拔刃相向。 方妈妈正与守偏门的亲兵争执,看到楚若烟出来,立刻迎上,扬着声音嚷道:“大小姐,你可是来了!这府门一闭便是五日,你纵不为将军发丧,府里的活人也要吃喝,如今不过是要采买些东西,怎么这些人就定要拦着?” “方妈妈!”楚若烟扬眉浅笑,“若烟每日都会命人出去采买菜蔬,怎么旁人没饿着,单方妈妈饿着了?” 这是什么话? 方妈妈脸黑,可是此刻这位大小姐实不能得罪,只得道:“老奴倒也罢了,府里给什么便用什么就是,可是夫人和两位小姐素来娇养,往日也是老奴一手照应,府里的采买又岂能顾得周全?” 楚若烟道:“府里的采买,也都是依着母亲开出的单子前去,怎么母亲和两位妹妹要用的东西,母亲是不知道的?” 方妈妈被她问的一噎,只得道:“夫人素日管着府里的一应事务,偏对自个儿是不上心的。更何况,夫人平日的吃穿用度,除去府里的规制,旁的可都是用的自个儿的体己,如今府里生出这么大的事,日后怕更有用钱的时候,夫人又岂会让府门采买那些金贵之物?” 楚若烟微微一笑,点头道:“母亲持家辛苦,方妈妈不说,我竟是不知道的!” 方妈妈听她语气和软,立刻道:“大小姐,老奴也是看夫人辛苦,将军没了,这些日子她伤痛过度,旧疾发作,老奴便想着给她补补!大小姐便说句话,放老奴出去可好?” 楚若烟似乎被她说动,想一想问道:“方妈妈不知要采买什么?不如列个单子出来,若烟命人前去!” 还是不放她出去啊! 方妈妈心中焦燥,只能耐着性子道:“那几家店辅偏僻的很,怕旁人寻不到,可是夫人用惯了的,换一家怕又不行!” 还挺骄矜! 楚大小姐扬眉,却仍然摇头道:“府中多事,只怕此例一开,更难太平,方妈妈既不愿旁人前去,那就还是等等罢!” 等等? 等什么? 方妈妈皱眉。 这个时候,就听田氏冷幽幽的声音道:“大小姐这是防贼一样的防着我们?” 楚若烟回头,就见她素着一张脸,扶着丫鬟从后宅方向过来,不急不慌迎上见礼道:“听说母亲身子不大爽利,怎么还如此劳碌?” 你不是病了吗? 病了就该在屋子里养着,跑来前院做什么? 田氏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冷哼道:“我若不来,又哪里知道大小姐竟是如此的防备?” 楚若烟摇头道:“母亲切莫多心,若烟只是不愿别府别有用心之人上门,哪里会防备母亲?” 田氏将脸一沉,冷哼道:“方妈妈去采买东西,是我让去的,你防着她,岂不就是防着我?” 楚若烟似是被她问住,隔一会儿,才向田氏行礼道:“母亲莫恼,若烟命人开门就是!” 示意亲兵开门,又向方妈妈嘱咐道:“方妈妈采买东西,便只管采买东西,遇到别府的人,还是请慎言,更不要往别处去!” 方妈妈听她松口,自然没口子的答应,向田氏辞过,匆匆而去。 楚若烟吩咐仍将门关上,这才向田氏道:“母亲身子不好,还请回去歇息罢,若烟自会命人听门,等方妈妈回来!” 田氏听她这会儿的话说的客气,冷哼一声,也不多理,向方妈妈出去的偏门瞄去一眼,转身仍回后宅。 楚若烟直到她身影消失,迅速将钰王府跟来的一个叫张信,一个叫王宁的唤来,如此这般,嘱咐一番。 那二人躬身领命,亲兵将门开启一线,二人均是一闪而出,很快便消失在过往的行人之中。 方妈妈这一出去,直到傍晚才回。 楚若烟闻报,在垂花门处将她迎住,似笑非笑的问道:“方妈妈辛苦,只是不知要采买多少东西,要这许多时辰?” 方妈妈神色怔忡,迟疑片刻,才讷讷的道:“回……回大小姐,老奴……老奴几日不曾出府,竟……竟不知道……不知道……” “方妈妈几日不出府,难不成便忘了府外的路途,竟至迷路?”楚若烟见她吞吞吐吐,慢悠悠的接口。 方妈妈立刻摇头道:“大小姐说哪里话,老奴在这上京城里住了几十年,又岂会迷路?只是……只是有两家辅子,老奴几日不去,竟然……竟然不知道已经关门,左右的店辅也不知道主人迁去了何处?” “哦!”楚大小姐对这个答案似是并不在意,一脸关心的问道,“如此说来,方妈妈不曾买到母亲用惯的吃食?这可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是好? 方妈妈摇头道:“只好再往旁处去寻!” 这是还要出去? 楚若烟微微扬眉,浑当没有听出来,点头道:“方妈妈辛苦!”摆手命她自去,自个儿出垂花门,向楚远的书房而来。 等不过片刻,张信、王宁二人回来,张信先道:“回楚大小姐,那位方妈妈去过南街的茶肆,也去过上古巷的点心辅子,这两处地方,得楚大小姐吩咐,一早是换了人的。方妈妈进店,见不是要寻的人,向左右辅子好一阵打听,随后又往东街济生堂,采买了一些滋补的药材,随后又去了天衣阁。” 王宁接着道:“小人依楚大小姐之计,方妈妈一进天衣阁,便将巡城营的兵马引去,将那条街堵的水泄不通,挨家挨户盘查,却不说查什么。” 楚若烟抿唇笑道:“你行事可握着分寸,莫要连累杜副都统!” 王宁错愕,不解道:“楚大小姐此话,小人不懂!” 这几个人,虽说在钰王府中也排得上名号,毕竟不及阿江、阿传等人跟在钰王身边,知道楚大小姐的脾性。 碧萝对自家主子倒是知之甚深,抿唇笑道:“我们小姐说,让巡城营的兵马撕人的衣裳来瞧,可没有说撕姑娘的,你可曾向杜副都统说明白?” 是啊,巡城营的人搜拿什么人,也属寻常,可是见了姑娘就剥人家衣裳,这事被人参上一本,杜副都统吃不了兜着走。 王宁这才明白,连忙摆手道:“楚大小姐放心,巡城营的兄弟只剥青壮男子的衣裳,而且只瞧肩头,想来不会惊动朝廷!”话说完,抬眼向楚大小姐瞄去一眼。 这位楚大小姐,还当真是敢做敢说,这等话都拿来说笑。 楚大小姐对他古怪的神情却没有留意,想着整条街青壮男子被巡城营兵马剥衣裳的盛况,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一会儿,才向张信问道:“方妈妈自然是瞧见的?” 天衣阁中从老板到绣娘都是女子,巡城营并不会前去搅扰。 张信躬身道:“是!那方妈妈本来与朱绣娘在房里说话,听到街上纷乱,便开窗来瞧,见到巡城营所为,二人互视一眼,又将窗户关上,直到巡城营的兵马退去,方妈妈才从天衣阁出来。” 楚若烟立刻问道:“出了天衣阁,她可曾去过旁处?” 张信摇头道:“再不曾去旁处,只是绕道铜石坊回府!” “铜石坊?”楚若烟眉端微挑,满眼都是疑问。 从天衣阁回将军府,那铜石坊可是绕的远了些! 张信点头道:“是,是绕道铜石坊,只是并不曾再进什么地方,只是从那里穿过,在街口的玉石摊子上停了会儿,便径直回府。” 玉石摊子? 楚若烟起身走来走去,皱眉沉吟道:“名单上并没有这处玉石摊子!” 这几日,明彦恩将三邑族的人细细查过一回,将这些人所在的地方列出一张单子给她,其中并没有提到这玉石摊子。 楚若烟疑惑,又向张信问道,“可曾与老板说话?” 张信摇头道:“老板只在阶上坐着,并不曾说话,倒是……”说到这里略略一停,皱眉道,“有一个男子凑来,也在那里停了停。” “什么样的男子?”楚若烟顿时警觉。 张信回想一下,说道:“是一个中等身材,模样极不起眼的男子,大约三十余岁。” 楚若烟:“……” 怎么听着像那天她在钰王府诈马松的话? 碧萝听着也觉好笑,“噗”的笑出声来,代她问道:“张信大哥,可曾留意那人衣着打扮,脸上有多出什么或少下什么?” 这话问的…… 没多长什么就算了,怎么会少长什么? 张信摇头道:“不过是寻常的细布青衫,也不曾多长什么少长什么。” 也就是说,竟然没有与旁人有异的特征! 楚若烟皱眉,沉吟一瞬问道:“是方妈妈先离开,还是那男子先离开?你可曾留意那男子去了何处?” 张信回道:“是那男子先离开,小人跟着方妈妈,无瑕分身,只是见他出了街口,是往左边去了,与我们恰恰相反。” 碧萝突然道:“小姐,出铜石坊往左,只走半条街,便是田少卿府上!” 是啊,那里离田府极近! 楚若烟眉心一跳,将田府自己认识的人细细回想一遍。只是张信所描述的男子太过寻常,又岂能想得出是谁? 第766章 打草惊蛇之计 虽说想不出那人是谁,但依方妈妈和田府的关系,又是离田府极近的地方,也完全可以推测,那人八成和田府有关。 楚若烟细想一想,摇头道:“隔这么一会儿,方妈妈有什么消息,怕也已传进田府,我们不必理他,倒是朱凝玉那里,你们多多留意!” 张信、王宁二人躬身应命,见她再没有旁的吩咐,躬身退了出去。 碧萝伴着楚若烟回自个儿院子,进入园门,四周瞧瞧无人,才跟上一步问道:“小姐,今日使的可是打草惊蛇之计?” 楚若烟侧头向她一望,抿唇笑道:“我们碧萝长了学问,还知道什么叫打草惊蛇?” “小姐!”碧萝不依,拉着她的胳膊哼道,“奴婢虽说不曾念书,可是自幼跟着小姐,岂有不长进的道理?” 这倒也是! 楚若烟微笑。 想起来,当初还是自己给碧萝、紫菱两个启蒙,只是那时她所习的文字,是那个时代通用的简化字,和这个时空完全不一样。几个哥哥看她煞有介事的教丫鬟识字,几乎笑破了肚子。 碧萝也似想到幼时的事情,跟着笑一会儿,才轻声道:“小姐,三邑族那许多青壮男子不见踪影,若是都去了西北,连奴婢也为王爷担忧。今日小姐打草惊蛇,是想逼留在上京的三邑族人做什么?” 聪明! 楚若烟暗赞,又回头向她望去一眼,轻叹道:“碧萝,你若投生一户好人家,日后必然能为自己搏一个好前程!” “什么好人家?”碧萝轻哼道,“小姐,在奴婢眼里,上将军府便是好人家!” “你知道我说什么?”楚若烟好笑。 碧萝抿唇浅笑,跟着凝的神色,点头道:“小姐,奴婢知道小姐说的是什么!小姐是说,奴婢托生一户好人家,不为奴为婢,甚至是一位小姐,是吗?” “是啊!”楚若烟轻叹。 这个时空,等级太过分明,主就是主,奴就是奴,不能有半分的逾越。 碧萝侧头向她注视,扬眉问道:“小姐,定国公府,功绩侯府可是好人家?” 楚若烟:“……” 碧萝见她不答,又再问道:“小姐,他们两府的女儿,可有什么好前程?” 定国公府,元甄儿为图算计耶律辰,反将自己算了进去,不得不和亲那位胥狼太子。而万歆虽说是侯府嫡女,可是府中庶母一手遮天,成日也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周旋。 碧萝又道:“当初,虽说元大小姐做出事来,可是若定国公府不是顾着名声将她舍了,她又如何会一个人去那异国他乡,对着那样的一个夫君?” 说的是! 楚若烟点头。 碧萝又道:“这满上京城,有多少名门望族,为了家族里的利益,将女儿做为棋子?这样的门庭,又岂能算是好人家?” 想不到这丫头看的如此通透! 楚若烟叹道:“我说的,自然不是这些人家!” 碧萝摇头道:“小姐,纵不是这些人家,就是寻常的门户,生个齐整的女儿,不想着用来攀附权贵?这样的人家,岂能算是好人家?” 是啊,当然不算! 真是万恶的旧社会! 楚若烟默然。 碧萝见她不语,又再说道:“小姐,奴婢自幼可瞧的真真儿的,不管是名门世家,还是寻常门户,竟没有哪一门哪一户能与我们上将军府可比!” 楚若烟扬眉,向她望去。 上将军府,可也是龙潭虎穴呢,这丫头这是在拍马屁! 碧萝将她手臂抱的紧一些,抿唇笑道:“奴婢和紫菱都是自幼跟着小姐,小姐教我们识字,还带我们一同练舞,素来将我们当成姐妹一样。” 那是因为,她是一个来自另一个空间的现代人啊! 楚若烟暗语。 碧萝却又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跟着说下去道:“从小就听各府的夫人们说,小姐性子古怪,可若只是小姐一人也倒罢了,可是我们府上的公子,对小姐全然是真心的呵疼,从不像别府的公子一样,也将姐妹当成一枚棋子。” 这倒是真的! 说到四个哥哥,楚若烟立刻笑弯了眉眼,点头道:“那是你家小姐调教的好!” 碧萝:“……” 大小姐,脸呢? 只是自家小姐脸大,也不是一天两天。 碧萝抿唇偷笑,轻叹道:“我们府上,有这样的老爷,有这样的公子,又有小姐,奴婢虽是个奴才,可是却强过那些府门的小姐呢,又怎么不是好人家?” 楚若烟听到这里,不由点头暗叹。 这个丫头倒是看的通透,倒是自己,来这个时空久了,也开始太意人的身份尊卑! 心中豁然开朗,点头笑道:“旁的不论,你不白念这几年书,竟有这等见识!” 碧萝抿唇笑道:“这个奴婢可不谢小姐,是二公子请的女先生呢!” 当初楚家几兄弟看到妹妹一本正经的教身边的丫鬟识字,瞧着新鲜,哪知道凑近一瞧,那些字写的似是而非,大多数的字竟是少了许多笔划,更像是楚大小姐为了偷懒自创。 好笑之余,二公子楚若轩怕浇灭了宝贝妹妹的热情,便亲自觅来一名女先生,入府教妹妹识字,这两个丫鬟便成了伴读。 楚若烟听碧萝提到当年的事,也忍不住好笑,轻哼道:“那些字,本就是另一种写法罢了,哥哥们自个儿不认识,偏来取笑我!”知道这话没人会信,哼哼两声结束。 碧萝笑一会儿,看看前头已近她们自个儿的院子,才又将话题绕了回来,问道:“小姐,今日巡城营这般一搜,三邑族的人必然惊觉,小姐以为,他们随后要怎么做?” 楚若烟眼神微冷,低声道:“今日开始,四处城门也必然严加排查,断不会放三邑族的人出城报讯!等过几日,小包子赶到西北,他们再想给那里的人报讯,怕就晚了!” 碧萝皱眉道:“小姐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今日大可不必放方妈妈出府,也不必演这一场!” 楚若烟摇头道:“西北边疆的情形,我们瞧不分明,如今,只能逼三邑族余下的人狗急跳墙,我们趁机拿了,才会令边疆的那些人投鼠忌器,但愿……会帮到九哥!” 三邑族留在上京的人只要轻举妄动,巡城营就可趁机擒拿,然后再将消息放出,让前往西北边疆暗算耶律辰的人得知,有所畏惧。 原来,一切是为了钰王啊! 碧萝抿唇,轻笑道:“王爷知道小姐如此煞费苦心,必然感动呢!” “我要他感动做什么,只要他早些回来!”楚若烟摇头。 三邑族聚集上京,有所图谋,只怕与朝中的人有所勾结。如今经巡城营这么一搜,又岂有不惊的道理?楚若烟推测,他们往西北的消息送不出去,不出三日,必然要与暗中勾结之人联系,到那时便可知道那人是谁,设法先发制人! 哪里知道,第二日一早,便有宫人拍响府门,传皇帝的口谕,传楚若烟进宫。 这个时候传她进宫? 楚若烟扬眉。 碧萝一惊,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小姐,老爷和公子们不在,王爷也不在,这个时候传你进宫,若是又是旁人搞的把戏,可如何是好?” 楚若烟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宫里的人我岂有不认识的道理,要想冒名传我进去,也没那么容易!”收拾妥当,向前院而来。 本来她和碧萝想的一样,怕是皇后元氏或是旁人假传圣旨。哪知道踏进偏厅,却见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庞白亲自前来,不禁大为意外,不急不慌的上前两步见礼。 庞白连忙侧身道:“楚大小姐客气,老奴可不敢受大小姐的礼!” 楚若烟与不与他客套,扬眉问道:“当真是皇上传我进宫?” 难道我还敢假传圣旨? 庞白躬身道:“是!皇上请楚大小姐即刻进宫!” 楚若烟问道:“公公可知是何事?” 庞白微一迟疑,向厅中的丫鬟扫去一眼,想一想,才低声道:“只听说是朝上说到将军的事,详细的,老奴实在不知!” 朝上? 楚若烟扬眉,心中已有些明白,点头道:“那就有劳公公了!”既然是庞白亲自前来,跟着他出厅,向府门而来。 庞白走到府门口,向两侧亲兵瞧一瞧,皱眉道:“楚大小姐,府里这是……” 方才进府,若不是抬出圣旨,根本没有人应门。 楚若烟微笑道:“府中正是多事之秋,不过是多些戒备!”向亲兵吩咐道,“皇上传我进宫,我回来之前,不许给任何人开门!” 众亲兵齐齐躬身领命。 楚若烟又将身后跟着的碧萝止住,吩咐道,“我跟着庞公公的车子进宫,你也不必再跑一趟!”说着话,目光向亲兵身后立着的张信扫去一眼。 碧萝会意,送至府门,向庞白行礼道:“那便有劳公公,还将我们小姐送回来罢!” 这上将军府府高门大,连个丫鬟说话,也自有声势! 庞白暗语,只能应了,引着楚若烟步下台阶,扶她上车。 碧萝看着宫里的马车消失,立刻招手将张信唤过来,低声道:“你速速去孝康王府,和明郡主说,皇上将小姐传进宫去!” 张信一愕,变色道:“可有什么不妥?” 碧萝道:“兵部的消息传来不过五日,论理该是将军丧期,若没有要事,皇上岂会传大小姐进宫?只怕这里当真有事,总要有所防备!” 是啊,依照常理,这个时候,将军府应该在为楚远举丧,皇帝又怎么会传楚远的女儿进宫? 想到此节,张信已不敢耽搁,拔步飞奔而去。 碧萝瞧着他身影消失,这才命人关闭府门,命亲兵严加把守。 第767章 什么人告她一状 楚若烟跟着庞白一路进宫,见他引着自己走向御书房方向,心里更踏实一些,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皇上上朝,不是公公服侍?怎么朝上说什么,公公竟是不知道的?” 庞白叹道:“如今秀女进宫已有二十余日,再过十几日便要做最后的甄选,各位殿下往宫里来的甚勤,内务府无瑕应付,皇上便命老奴过去相助,这朝上服侍的事,便给了老奴几个不中用的徒弟。” 几位皇子选妃,各有自个儿的主意,内务府不是无瑕应付,只怕是高德高公公应付不了几位皇子,才将庞白请去坐镇! 楚若烟点头,心思倒给选秀的事引了过去,好奇问道:“若烟记着,九殿下出兵之前,就已将各位殿下立妃的人选拟成折子,怎么,是几位殿下改了主意?还是皇上另有人选?” 庞白摇头道:“几位殿下来的虽勤,可是大多只是翻看储秀宫送来的名录,并不曾说什么人选。” 从秀女进宫,便有引领嬷嬷和教习宫女入驻,教引秀女言行举止和宫里的规矩,另还有文书太监,记录所有秀女的言行,每日成册,送入内务府。所谓名录,便是这些东西。 这是几位皇子想要知道各位秀女的言行啊? 倒是也无可厚非! 楚若烟点头。 说话间,二人已踏进御书房的宫门,庞白示意楚若烟略等,自己进去回禀。 楚若烟立在院子里,但见宫人都是脚步无声的穿过廊下忙碌,有相识的太监、宫女路过,只是抬头向她展出一个笑容,并不敢多停,很快又再离去。 一切如常! 楚若烟心里更踏实一些。 隔好一会儿,才见庞白从御书房出来,低声道:“楚大小姐,是陈王殿下在里头回话,老奴还不曾禀,有劳楚大小姐稍等片刻。” 陈王? 五皇子耶律昊? 楚若烟微觉意外。 诸皇子之中,五皇子耶律昊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什么时候他能得皇帝重视,唤来御书房回话? 心中念头微转,瞬间又再释然。 去年夏天在草原上,六皇子耶律真对她欲行不轨,获罪被禁,原来掌管吏部之权落到五皇子耶律昊的手中。吏部管的可是整个苍辽朝廷上下的官员吏治,非同小可,皇帝唤他回话,自然在情理之中! 又等片刻,终于见殿门开启,陈王耶律昊躬身退了出来,看到楚若烟,挑唇微笑,又向庞白微微俯首,算是一礼,越过二人大步而去。 方才庞白一出一进,皇帝早已瞧见,此刻也不用禀,立刻命小太监将楚若烟传入。 楚若烟跟着庞白进殿,但见皇帝端坐在龙案后,正执笔批阅奏折,盈盈跪下行礼道:“臣女参见皇上!” “嗯!”皇帝应一声,仍将手中的折子批完,这才抬起头来,向她注视片刻,也不唤起,皱眉道:“若烟,楚大将军素来最疼的就是你,怎么如今楚大将军阵亡,你不止不替他举丧,还要关闭府门拒客?” 皇帝你知道的可真是清楚! 楚若烟抬头,向他定定而视,不答反问道:“皇上与我爹有同袍之谊,可相信他会为屑小所算?” 皇帝一怔,迟疑道:“你是说……” 楚若烟摇头道:“皇上信,若烟不信!我爹纵然遇袭,也断不会如此受人暗算!” 皇帝默然片刻,废然叹道:“楚大将军与朕自幼一同长大,既是同窗,又是同袍,朕又岂会不盼着他凯旋而归?只是……只是沙场凶险,有多少将士马革裹尸,楚大将军一生征战,被人所算,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那兵部的战报,也不是假的!” 那战报经信使送入耶律辰之手,再由耶律辰送进宫来,他经过反复的甄别,确信不是假的! 楚若烟点头道:“那战报钰王殿下瞧过,那信使九哥也问过,自然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你还不信? 皇帝皱眉,凝目向她注视,慢慢道:“那楚大小姐以为,此事还有何处可疑,为人子女,竟不替楚大将军举丧,你让将军英灵归往何处?” 楚若烟抬头,向他坦然而视,突然问道:“皇上,我楚家与皇室颇有渊源,皇上对我爹和几位兄长也是知之甚深,只是不知皇上可知道我上将军府如何挑选下人?” 皇帝:“……” 老子堂堂九五之尊,知道楚家父子也倒罢了,怎么会知道你们如何挑选下人? 楚若烟见他拧眉不答,又再问道:“皇上,满上京的公子,身边总会有二到四个长随,皇上可知道,我哥哥们身边的长随都是怎样的人物?” 皇帝:“……” 越说越离谱,老子又不是闲的,还去留意几个长随。 见楚大小姐还要再问,不耐烦问道:“楚大小姐想说什么?” 原来,再英明的皇帝,也不是当真明见万里! 楚若烟垂眸,掩去眼底的一抹讥讽,才又抬头向他注视,慢慢道:“回皇上,臣女几位兄长身边,本来各有四名长随,每逢兄长出征,他们都是跟在身边冲锋陷阵。” 身在将门,身边的长随,自然都是如此! 皇帝不以为然。 楚若烟又道:“两年前,钰王殿下回京,曾与臣女在三里湾外的林中遇伏,皇上可还记得?” 说着你家长随,怎么突然跳到你和老九遇伏的事上? 这位楚大小姐的脑子跳的可不是一般的快! 皇帝只能点头道:“自然记得!” 就是那一次,耶律辰进宫请旨,带兵入大漠剿匪,从此之后,名声鹤起,一次高过一次,可是那日遇伏,却始终没有查出人来。 楚若烟不理皇帝的诧异,接着道:“那日多亏三哥来的及时,臣女和钰王殿下才能毫发无伤。随后,三哥担心臣女安危,将他身边的两名长随,一个名唤荆明,一个名唤韩立的,给了臣女,每逢臣女出行,除去进宫,都是随行相护!” 这个倒有些耳闻,只是不知道那二人的名字。 皇帝点头,却仍不解,问道:“如何?” 楚若烟道:“荆明、韩立二人,自幼入府,跟着哥哥们习文练武,荆明英勇,韩立多智,只怕强过许多军中男儿!” 有这样的事? 皇帝扬眉,点头道:“听来是个人物?” 可是,那又如何? 楚大小姐说这个做什么? 楚若烟见他仍是一脸不解,这才慢慢接上正题:“此次战报传来,说臣女三哥被困,臣女爹爹要统兵出征,他二人心牵旧主,一同跟了去!” 皇帝:“……” 这楚大小姐绕诺大一个圈子,是想说,楚远身边,跟着楚若帆亲手调教出来的两名高手? 楚若烟细查他的神色,知道他已明白,点头道:“若是我爹遇袭,纵他们二人来不及相救,也断没有一同遇害的道理!可是这许多日子,他们竟没有一丝消息传来!” 是啊,以楚远的功夫,若不是受人暗算,也不会轻易丧命,更何况,他的身边还跟着两名高手,岂有三个人一同遇害的道理?那二人但逃过一人,又岂会不设法给楚若烟报信儿? 皇帝心思微转,眸子已经点亮,心中说不出的激奋,颤声道:“你……你是说,战报有误,楚大将军他……他并不曾遇害?” 六天前,战报传来,他由最初的震惊转为伤痛,经过这几日,才渐渐将这份情感沉淀,压在心里。而此刻,听到楚若烟的一番话,竟得知楚大将军或有生还之机,心中的激动,当真是难以言说。 这位楚大小姐,又是说她楚家挑选下人,又说她哥哥的长随,又扯到两年前与耶律辰一同遇伏,瞧似说出一大堆废话,实则却只是为了让他明白,战报所言,未必是真! 楚大小姐是楚大将军最疼的女儿,她心中有此疑虑,不信楚大将军就此遇害,拒不替他发丧,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皇帝但觉一颗心怦怦直跳,再也坐不住,起身来回踱步,握拳道:“是啊,楚大将军一世英名,岂能如此为屑小所算?他……他必然还活着!还活着!” 见惯了皇帝沉稳威严的模样,眼前的皇帝可是第一次见到。楚若烟微微勾唇,轻咳一声,引起他的注意,嘟囔道:“皇上,臣女还跪着呢!” “啊?”皇帝回神,想一想才明白楚大小姐说的是什么,不禁哑然失笑,伸指向她点点,摇头道,“当真是楚远那厮的女儿,断不是个肯吃亏的!”抬手唤她起身。 刚才还一句一个“楚大将军”,这会儿想到楚远还活着,就变成了“那厮”! 楚若烟只觉好笑,连忙起身,揉一揉跪的有些发麻的双腿,漫不经心的道:“皇上日理万机,每日有多少朝政大事要皇上定夺,竟然知道若烟不曾给爹爹举丧,也不知道是何人多言,居心何在?” 很显然,是有人在朝上进言,告她一状。 皇帝正沉浸在楚远或还活着的兴奋中,闻言想都不想的道:“丞相为百官之首,前方传此战报,他不过是关切楚大将军的身后事罢了。更何况,他又是文官,看不破这情形也是有的!” 不止丞相看不破,连朕都没能看破。 是丞相啊? 楚若烟眉心微挑,俯首道:“皇上说的是!” 看不破前方战情是一回事,在朝上告她楚若烟一状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楚远父子虽说不在,上将军府中,可还有一位当家主母,王士忠又怎么知道,拒不发丧的是她楚大小姐,而不是将军夫人田氏? 第768章 只要记得就不会消失 楚若烟辞出御书房,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思忖。 战报传来六天,耶律辰也出兵六天,这六天来,她命亲兵将整个上将军府守的水泄不通,除去明彦恩等人,再没有旁人能够踏进府门一步,就连每日出府采买的家人,也是她楚大小姐极信得过之人,府里的情形,外人应当是一无所知! 可是,王士忠却知道,上将军府中,是她楚大小姐拒不举丧,而不是身为当家主母的田氏! 他是如何知道? 楚大小姐眼神微冷,心底一个认知已渐渐成形。 一连六日,上将军府都是关闭府门,将所有上门的客人拒之门外,皇帝早不传晚不传,偏就在昨日方妈妈出府之后。 而方妈妈那一整日,都在张信的监视之下,她所到过的店辅,包括天衣阁,也已有人守着,唯一能传出消息的,就是最后那处玉石摊子! 若那玉石摊子旁所遇的男子当真是少卿府的人,那岂不是说,丞相王士忠与少卿田立言已有所勾结? 田立言此人摇摆不定,素来为楚远不齿,便是虽为姻亲,却从不亲近的原故。 去年草原上,耶律真为祸,田立言曾经出言相助,随后,耶律真失势,田立言却并未受到任何冲击。那时楚氏父子私下议过,不知田立言又投靠向何人。 如今看来,难道是丞相王士忠? 可是王士忠虽有一个女儿是当朝宠妃,可是静妃进宫五年,并无所出,莫说投靠王士忠,便是王士忠本人,怕也还要另找靠山! 若王士忠和田立言投的是同一个主子,那个人,会是谁? 楚若烟低头思索,信步而行,直到听到庞白呼唤,才恍然回神,抬起头,但见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入御花园,不禁哑然失笑,向庞白赔礼道:“往日进宫,想来是这条路走的熟了,方才走神,竟走到这里!” 这条路再走下去,可就是三公主耶律心的建安宫。 楚大小姐与三公主交好,满皇宫无人不知! 庞白了然,含笑道:“时辰尚早,楚大小姐是要去公主宫里坐坐?” 楚若烟摇头道:“如今府中多事,无事我还是出宫罢!”转过身,径直往宫外走。 说的也是! 虽说楚大小姐不信楚大将军就这么为人所害,可是有那份战报在,在旁人眼里,楚大小姐可是有孝在身,岂能在这皇宫里到处乱走? 庞白点头,微微躬身道:“楚大小姐,老奴已命人在宫外安排马车等候,送楚大小姐回去,老奴还要当差,便不送楚大小姐!” 楚若烟含笑还礼道:“公公费心,若烟自去就是!”与他辞过,自行出宫。 还未走出琼宛门,就听身后有人唤道:“若烟!” 楚若烟回头,就见五皇子耶律昊还是方才那身朝服,自另一条岔路绕了出来,不禁扬眉,驻足问道:“五殿下是去拜见鲁妃娘娘?怎么娘娘不曾留殿下一同用膳?” 耶律昊含笑点头,跟着又轻叹道:“今日不是进宫的日子,我趁着父皇相召去给母妃磕头,已是逾矩,又岂能得陇望蜀,留下用膳?” 宫里的规矩,皇子封王之后,另外立府,除去皇后所出的嫡皇子和太子,其余的皇子只能每逢初一、十五才能进宫向生母请安,平日并不许随意进宫,便是因皇子们长成,开始过问朝政,避免后宫与朝堂互相干预。 楚若烟自幼出入皇宫,自然知道这个规矩,见他笑容轻浅,并没有一丝伤怀,不禁轻轻一叹,低声道:“旁人都说这皇宫里锦衣玉食,奢华无度,我瞧着,还是我们上将军府更好些!” 至少,至亲的人可以随时相见,没有那许多规矩拘着,一家人不似一家人,父子、夫妻之间,没有多少温度。上将军府中虽然有一个田氏随时添堵,可人生在世,又岂能处处如意? 是啊,若不是前夫人早故,如今的上将军府,也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呢! 耶律昊微微一默,低声道:“生在帝王家,也是身不由己,我们只做自个儿能做的就是!” 楚若烟侧头向他注视,但见他一张侧脸线条柔和,修眉微挑,颇显俊逸,不由低声赞道:“五殿下,如今你已封王,又得皇上重用,以你如此容貌,再选一位名门淑女为妃,日后自有自个儿的功业!” 这说的是男儿的功业,可楚大小姐眼里,却只见容貌! 耶律昊忍不住笑起,信手打她一个爆栗,拧眉笑道:“丫头,你可不要乱夸,当心我会错了意,也向父皇请旨!” 也是! 楚若烟吐吐舌头,也跟着笑道:“若烟就知五殿下无意才敢说句实话,若你也是个居心不良的,若烟岂敢多话?” 耶律昊好笑摇头道:“纵我对你有意,你也不必忌讳如此吧?” 楚若烟叹道:“五殿下,若烟与你们都是一同长大,幼时一同说笑打闹,何其快乐?可是自从你们陆续开府封王,几位皇子便明争暗斗,渐渐变的疏离,也只有你,仍是原来的模样儿,让若烟知道,任是世事如何,有一些东西,终究是不会变的,心里宽慰的很!” “是吗?”耶律昊眉目微动,低声反问。 楚若烟点头,停住脚步,转身向他凝视,认真道:“五殿下,你答应我,任是何时,都不会变,好不好?” “若烟!”耶律昊低唤,望向她的眸光,有一瞬间风云变幻,却很快归于平静。 楚若烟更向他移近一步,伸手将他双臂握住,恳声道:“五殿下,只要你不变,若烟看到你,便会想到幼时我们在这御花园中的欢笑,可是你若也变了,从前的回忆就没有了!” 是啊,年少时的记忆,是何等的轻松肆意,几兄弟加上这几大府门的公子小姐,曾将这御花园搅的鸡飞狗跳,却也是无限的生机。 而如今呢? 耶律昊抬头,目光扫过繁花似锦,美伦美奂的御花园,却只觉清冷。 轻轻叹一口气,唇角挑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低声道:“若烟,我们都已长成,不再是孩子,自然会有各自的烦恼。可是,幼年的事,终究是真真切切在过的,只要你记得,它就不会消失!” 只要记得,就不会消失? 是吗? 楚若烟低声重复,却又固执的问道:“五殿下,你不会变,对不对?” 耶律昊被她问笑,伸手揉揉她额前的碎发,柔声道:“是,我不会变,你也会永远记得那个时候的我,对不对?” “当然!”得到他的承诺,楚若烟满心欢悦,连忙点头,拽着他仍向宫外走,嘴里叽叽咯咯的道,“若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殿下,殿下正被七殿下捉弄,从树上摔下来,正正摔在一个泥坑里,像个泥猴,瞧那样子,像是要哭,却又忍住,自个儿爬了起来!” 耶律昊微笑道:“本是要哭,听到几个小丫头的笑声,便强行忍住,若不然,还不被你们笑话到今日?”说着话,侧头向她注视,慢慢道,“怎么那是若烟第一次见到我?” 不是吗?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连忙道:“不是吗?或是之前五殿下和别的殿下一道,若烟不曾留意!” 耶律昊“哦”的一声,声音里似有些失望,跟着又微微笑起,点头道,“我本就是兄弟中最不出色的一个,若烟不曾留意,也在情理之中!”此话撇开不说,指着御花园中的景致,讲述年少时的趣事。 楚若烟暗松一口气,忍不住吐吐舌头。 她来到这个时空时,真正的楚若烟七岁,她只占据了她的身体,却没有承袭她的记忆,她的记忆,都是从七岁开始。她是那一次见到耶律昊,又怎么知道,在那之前,他是不是见过真正的楚若烟? 好在她几句话含糊过去,耶律昊并不追根问底,她自个儿也不敢再多说,只是随着他追忆幼年时的欢乐时光,二人谈谈说说,一路出宫,倒也是其乐融融。 出到宫门,耶律昊见是宫里的马车等候楚若烟,不禁诧异,扬眉道:“怎么若烟今日进宫,竟没有人相护?” 楚若烟摇头道:“府中多事,今日是皇上传召进宫,便没有动用府里的马车!” “哦!”耶律昊恍然,自然而然扶她上车,含笑道,“既然撞上,我送你回去罢!”也不等她应,吩咐太监闭了车门,自己跃身上马,随在车侧。 楚若烟本想拒绝,可是见他一番好意,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只是掀起车帘,含笑道:“那就有劳殿下!” 耶律昊侧头向她一笑,摇头道:“幼时,你可没有这般客气!” 是啊,那时的楚大小姐,成日只将他们兄弟当面团,想揉就揉,想捏就捏,几时这样客气过? 楚若烟“噗”的一笑,摇头道,“如今纵殿下不在意,若烟可也不敢,被九哥瞧见,怕会吃醋!” 耶律昊听她提到耶律辰,笑容不禁落下去几分。 是啊,他们兄弟,与几大府门的公子、小姐都是一同长大,只有耶律辰,没有那些共同的岁月,可是,也只有他,刚刚回京,就占据了楚大小姐的芳心,同时……也成为众兄弟心中,最强的对手! 第769章 还好意思说别人 楚若烟与耶律昊,一车一马,刚刚拐上御街,就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几乎迎面撞上。两方车夫急急勒马,马儿长嘶,向两侧侧过,车辕互擦,才算是避过。 耶律昊也是一惊,连忙问道:“若烟,可曾受伤?” 马车骤停,车子里的楚大小姐不防,差点滑下车座,忙伸手抓住车窗,扬声问道:“发生何事?” 耶律昊抬头向对面马车一望,俯身应道:“是孝康王府的马车!” “明姐姐!”楚若烟大喜,推开车门出去,一跃下车,向对面马车奔去,扬声唤道,“可是明姐姐?” 明彦君听到她的声音,也立刻下车,一把将她的手握住,上下打量一眼,转头瞧见耶律昊和宫里的马车,到口边的话及时忍住,含笑向耶律昊见礼:“原来是陈王殿下!” 听到张信传信儿,生怕这丫头有什么闪失,才急急赶来,所幸没有发生什么。 耶律昊拱手还礼道:“明郡主不必客气!” 明彦君又再客套几句,这才向楚若烟问道:“楚妹妹这是刚刚出宫?可是要往旁处去?” 楚若烟自然知道她为何急急而来,抿唇笑道:“皇上唤我问几句话罢了,姐姐这是要进宫?若是不急,妹妹正有事要和姐姐商议!” 本就是为你来的,既然见到,还有什么可急的? 明彦君含笑道:“这几日府里忙着大哥大婚之事,我几日不见公主,今日抽瑕出来,你既有事,不防往我们府上坐坐!” 楚若烟点头道:“如此甚好!倒是免得公公们走这一遭!”回身与驾车的太监谢道,“一会儿自有明姐姐的车子相送,就不劳几位公公!” 太监们相送楚大小姐,本也只是应付差事,见她要与明彦君同行,自然无可无不可,行礼别过,自调转车头回宫。 耶律昊见明彦君自有护行的随丛,微笑道:“既然如此,本王也先请告辞,等到明世子大婚,必定登门讨一杯喜酒。” 明彦君抿唇笑道:“陈王殿下,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到那日,必定要不醉不归!” 耶律昊笑道:“一定!一定!”亲自送二人上车,这才又施礼道别。 楚若烟跟着明彦君上车,直到驰离耶律昊的视线,才低声道:“姐姐,今日妹妹不便去府上,还是送我回府罢!” “好!”明彦君知道她素不是个客气的,既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点头答应,向外吩咐转路往将军府,才又问道,“皇上召妹妹进宫,为了何事?妹妹为何又与陈王一道儿?” 楚若烟摇头道:“今日朝上,丞相不知如何上奏,告我一状,说我为人子女,不替我爹举丧,让我爹英灵没有归处!” 明彦君点头道:“爹和大哥回来,也说起此事,不想皇上竟特意将你传进宫去。” 楚若烟冷哼道:“他们素知皇上与我爹的情谊,如此一说,皇上岂有不过问的道理?” 明彦君敏锐的捕捉到重点,反问道:“他们?” 楚若烟点头,冷笑道:“消息传来已有六日,我关闭府门也有六日,那位丞相大人早不上奏晚不上奏,只在方妈妈出府的第二日上奏,岂不是巧合的紧?”说到昨日的事,见明彦君眼中皆是迷惑,将昨日的事粗粗说一回。 明彦君点头:“妹妹是疑,昨日玉石摊子前的男子,是少卿府的人,是方妈妈将府里的消息透露,那人回禀了田少卿,而田少卿与王丞相有所勾结,又将消息传给了王丞相,王丞相才在朝上上奏?” “不然呢?”楚若烟轻哼。 明彦君点头道:“是或不是,要想查明倒是不难!一会儿回府,我和大哥商议就是!” 楚若烟点头,轻吁一口气道:“多蒙姐姐和明大哥相助,若不然,妹妹当真不知道该用谁去。” 明彦君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自家姐妹,妹妹何必客气?”停一停,微笑道,“楚家与皇室渊源颇深,纵有什么,瞧在楚大将军的份上,皇上也不会将你如何,闻张信说是庞公公亲自传妹妹进宫,怎么妹妹心里竟然对皇上存疑?” 楚若烟叹道:“皇上自然不会将妹妹如何,可是旁人却未必!” 就在几日之前,明彦君自己就在宫里被人暗算! 明彦君默然点头,隔一会儿,才又重问道:“那陈王呢?又是何事?” 楚若烟摇头,含笑道:“是皇上唤他御书房回话,妹妹出宫时遇到,便一同出宫,倒不曾有什么事!” 明彦君这才放心,长叹道:“我们与几位殿下,本是自幼一同长大,可是这几年,他们的心思皆在权势上,再不如儿时一样,也只有这位五殿下,还是原来的模样!” “嗯!”楚若烟点头,想到耶律昊,不自禁的勾了勾唇角,低声道,“姐姐,任这世事如何,总有些东西不会变的,便如我们,便如五殿下,是不是?” “当然!”明彦君点头。 这个时候,听到车外的随从回道:“郡主,上将军府到了!” 明彦君应一声,将楚若烟的手握住,叮嘱道:“旁的事我不管,可是过几日大哥大婚,你非来不可,我们可不管你府上有事无事!” 楚若烟叹道:“还有几日,但愿在此之前,能有爹爹的消息!” 明彦君微默片刻,低声道:“妹妹放心,战报必然有误,楚大将军不会有事,还有……还有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同样没有一丝消息的盖玉啸。 楚若烟自然明白,却不想她太过担忧,吐一吐舌笑道:“萧三哥若知道姐姐如此牵挂,也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一句话将明彦君说笑,轻啐道:“你道我是卞妹妹,能被你取笑?” 楚大小姐翻白眼,轻哼道:“果然明姐姐是不知羞的,没点名门千金的模样!”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明彦君好笑,伸指在她额上一戳,轻哼道:“我大哥和卞妹妹大婚,你若不来,仔细卞妹妹再不理你!” 你当姐姐的不好耍赖,就将卞妹妹搬出来! 楚若烟好笑,勾唇道:“妹妹知道,姐姐放心就是!”顿一顿,挑帘瞧瞧车外,这才低声道,“姐姐,除去与方妈妈传消息的男子,还有一件事,必得明大哥相助!” “什么?”明彦君见她说的郑重,也瞬间凝了颜色。 楚若烟凑首到她耳畔,如此这般低语。 明彦君听的连连点头,挑起姆指道:“不想妹妹有此智计,若是事成,当可遥助王爷!” 楚若烟轻叹道:“但愿如此!”想马车停在这里惹眼,也不再多说,与她别过下车。 将军府和楚若烟离开时一样,所有的门依然紧闭,甚至碧萝也寸步不离守在前院,不放一人出入。 此刻听到外头唤门,碧萝忙将她迎了进去,一迭连声问道:“小姐,发生何事?皇上唤小姐做什么?可是有老爷的消息?” 楚若烟摇头,轻叹道:“九哥出兵只有六日,怕还不曾穿过大漠,又怎么会有爹的消息?”目光向守门的亲兵一扫,问道,“可曾有人出入?” 碧萝摇头道:“奴婢在这里守着,苍蝇都不曾放出去一只!” “瞎说!”楚大小姐轻斥,翻个白眼道,“我们府里干净的很,哪里来的苍蝇?” 碧萝:“……” 真的干净,就不用费这么大劲守着了! 从楚若烟被召进宫,众亲兵、护院虽说紧守着门户,终究因为府中多事,心里有些不稳。此刻见她回来,还有心情与碧萝说笑,显然是不曾生出什么事来,心底都是一松。 楚若烟又再说笑几句,这才叮嘱亲兵好生守着,自己带着碧萝往后园走。 直到进入园子,离开所有人的视线,碧萝才追上落她半步并行,关切问道:“小姐,可当真是皇上传小姐进宫?不知何事?” 楚若烟轻叹,将进宫的事略说一回,轻哼道:“往日那些人忌妒我们上将军府,可是有爹和哥哥们的威名压着,并不敢做什么。如今传回这样的消息,他们竟巴不得是真的,迫不及待要落井下石呢!” 碧萝皱眉,低声道:“难怪消息传来的当日,表小姐就带着姑爷一同上门,敢情是来探虚实的!” 楚若烟冷哼一声,又再摇头道:“他们二人上门,倒未必是田少卿遣来的,八成是与功绩侯府有关!” 那日是她出面将二人拒之门外,若是他们当即回禀田立言,田立言也不必等到方妈妈传信儿才知道如今掌控将军府的是她,而不是田氏。 碧萝听的连连点头,轻吁道:“至少可说,功绩侯与舅老爷没有勾结!” 楚若烟叹道:“如今那功绩侯将两个侄女送入宫里,自然指望借她二人攀龙附凤,又岂会轻易依附旁人?” 主仆二人议一回各府的情势,楚若烟这才想起来问道:“张信可曾回来?” 自己离府时,暗示碧萝命张信给明彦君送信儿,而明彦君也果然赶到皇宫,可是刚才进府,却没有瞧见张信。 碧萝摇头道:“奴婢也正奇异,怎么小姐进宫都已回来,他不过传个消息,倒将自个儿传丢了!” 张信虽说不比阿江、阿传等人,可是钰王府的管家既然差他跟着自己,也必然不是个行事随意之人! 楚若烟诧异,微默片刻,吩咐道:“你使人留意,若是他回来,唤他进来见我!” 碧萝答应一声,见已走到院子门口,送她进去,自个儿又再转回前院。 第770章 你们主仆的一面之词 本以为张信只是被事情绊住,稍晚一些自然回来,哪知道第二日一早,王宁急匆匆的进来禀道:“楚大小姐,张信被京尹司的人拿了!” “什么?”楚若烟惊讶,问道,“可知道为什么?” 王宁摇头,迟疑一瞬,皱眉道:“说是……说是私闯定国公府,被定国公世子撞个正着,便将他擒下,送去了京尹司!” 昨天张信出府,只是为了给明彦君报信儿,怎么会私入定国公府? 楚若烟皱眉,想一瞬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是张信报了名号?” 王宁道:“是小人见他一夜未回,只道他有事回去王府,便回王府去问,是管家言道,他昨日被送出定国公府时,王府的人亲眼所见。” 是钰王府的人盯着定国公府! 楚若烟了然,又再问道:“管家可曾做什么?” 王宁摇头道:“王爷不在,管家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若烟又问:“京尹司也不曾有人去传管家?” 王宁摇头道:“想是张信不曾说出自个儿的身份,所以京尹司并无人上府!” 也没有人来上将军府,只能说,张信被擒,竟然什么都不曾说! 楚若烟起身,来回走几圈,这才向张宁道:“你给王府递个消息,和管家说,不管张信发生何事,都不必插手!” 王宁一惊,连忙问道:“那张信如何是好?” 楚若烟挑一挑唇道:“你命前头备车,我们上京尹司去要人!” 这是楚大小姐要出面相救? 王宁迟疑道:“王爷走时,是要小人们护着楚大小姐,如今生出事来,岂能由楚大小姐替我们出面?” 往日也倒罢了,重要的是,如今楚氏父子都不在上京。 楚若烟扬眉道:“除了我,你还能想得出什么人?” 想不出! 王宁苦笑。 这满朝的皇子,个个背后都立着一个母族,强也罢,弱也罢,遇事总还有人商议,却只有钰王,不止没有任何的倚仗,甚至不知道,这满上京的名门世家,哪一府是敌,哪一府是友? 楚若烟横他一眼,冷哼道:“或者王宁大哥怕张信捅的漏子太大,想独善其身,任他在京尹司自生自灭?” 王宁:“……” 这位楚大小姐说话,当真是字字成锋,让人应不是,不应还不是! 楚若烟见他皱起一张脸说不出话来,摆手道:“还不快去!” 王宁只好应命,奔出去先给钰王府传信,又命府里备车。 楚大小姐收拾妥当出府,仍然吩咐亲兵关闭府门,自己带着王宁等人,径向京尹司而来。 王宁放心不下,自个儿随行保护,令另外二人暗中跟随。 张信私入定国公府被擒,经这一夜,竟不曾问出一句话来,京兆尹王茂林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定国公府是皇后元氏的母族,他四品,实在不能得罪。可是瞧张信那模样,又不像是鼠窃狗偷的寻常小贼,岂敢轻易处置? 正在烦恼,闻报楚大小姐到府,王茂林大为意外,连忙迎了出来,躬身道:“下官不知楚大小姐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楚若烟浅笑还礼,摇头道:“王大人客气,若烟与大人同为四品,‘下官’二字可不敢当!” 这楚大小姐是以苍梧城主的身份来的? 王茂林一怔,点头道:“楚大小姐说的是!”请入厅中奉茶,试探问道,“楚大小姐此来……不知何事?” 同样是四品,可是楚大小姐的四品与他的这个四品,可是天壤之别! 他的四品,是从一个小小的官吏做起,借着丞相王士忠的提携,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而楚大小姐且不说出身本就尊贵,这个四品可是钰王请旨,御口亲封下来的,他又如何敢当真与楚大小姐平起平坐? 楚大小姐见自己略略一提,他立时明白,不禁点头暗赞,也不绕弯子,径直道:“听说,昨日定国公府将一个人送来京尹司?” 定国公府送来的人? 王茂林一怔,万没有料到楚大小姐是为此事而来,连忙点头道:“确有此事,难不成,那竟是楚大小姐的人?” 楚若烟轻哼道:“昨日我差一个奴才前去定国公府,询问前方的消息,哪知道那奴才一夜未回,到今日,就听说定国公府送一人进了京尹司,倒不知是不是他!” 走失一个奴才,值得楚大小姐亲自跑来这里? 王茂林满心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只是拭探道:“楚大小姐,只是想知道那人是不是府上的?” 楚若烟点头道:“还请王大人通融,让若烟一见!” 只是见一见,想来无防吧? 反正问不出什么,或者楚大小姐见见,此事还能找一个突破的楔机! 王茂林心思微转,点头道:“如此,请楚大小姐稍等,下官命人提来就是!” 楚若烟见他要去唤人,摆手止住,含笑道:“倒不劳王大人提人,还是我们去牢里罢,若烟也好亲眼瞧瞧,看有没有烂用私刑,屈打成招什么的!” 王茂林:“……” 这楚大小姐说话,可当真是噎人! 如此一来,若是不请楚大小姐同去牢里,那岂不是说他牢里烂用私刑,屈打成招? 王茂林无法,只得躬身道:“牢里脏污,楚大小姐身份尊贵,怕有所不便!” 楚若烟淡道:“这会洒扫,怕也来不及了,不过是去瞧瞧,想来无防!” 王茂林:“……” 我不过是客气几句,谁说这会要去洒扫的? 暗暗腹谤,面上的恭敬却一分不少,躬身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楚大小姐移步。”引着楚大小姐出厅,向门侧的衙差使个眼色,便径向衙后的大牢而来。 王宁见楚大小姐三言两语,不但能见到张信,还能进京尹司大牢,不禁暗暗咋舌,心中顿时多了几分指望。 说不定,楚大小姐当真能救出张信! 王茂林在前,楚若烟在后,带着王宁,一路穿衙而过,向京尹司的大牢而来。 大牢门口的守卫见是京兆尹亲临,后边还跟着一位容貌绝丽,举止端华的少女,哪敢多问,连忙开门,举灯的举灯,引路的引路,沿阶而下,向牢里去。 楚若烟见这大牢半入地底,里边不止光线昏暗,还甚是潮湿,带着一股霉味,不禁皱眉道:“这地方是如何住人的?长久下去,岂不是生病?” 这是大牢,又不是客栈! 王茂林暗语,也只得赔笑道:“楚大小姐说的是,只是这牢里要紧的是不能走失人犯,旁的事便顾的少些!” “嗯!”楚大小姐不置可否。 王茂林引着二人步下石阶,穿过两排牢门,径入最里的刑室。 刑室里,张信被牢牢的绑在刑架上,虽说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可是神情已说不出的委顿。 王宁一见,连忙抢前几步,在他身上轻推,低声唤道:“张信!” 张信? 问了一夜,京兆尹大人总算是知道此人的姓名,向楚若烟一望,疑惑问道:“此人当真是贵属?” 张信被讯问一夜,此刻早已疲累到极致,此刻听到有人唤出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抬头看到楚若烟,脸色微变,失声唤道:“是……” “张信,你且莫急,小姐来带你出去!”他的话还没有出口,王宁已截口打断。 虽然是一个称呼,可是此刻,“楚大小姐”和“小姐”二字之差,可是有不同的意思。 张信本就头脑灵活,听他一语,立时明白,急道:“小姐,这等地界,岂是小姐能来的?”向王宁瞪去一眼。 他们受到吩咐,是保护楚大小姐安危。如今他惹祸上身,不能办差不说,还要劳动楚大小姐替他奔波,若是搅出什么事来,如何向王爷交待? 楚若烟见王宁只是一句话,他便立时明白,可见是个聪明的,向他瞪去一眼,皱眉道:“张信,你可越来越不成话,命你出府办差,你倒将自个儿办到牢里来了!” 张信听她不提定国公府,只是含糊说“办差”,心知她是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连忙道:“小姐,小人原是依小姐之命办差,只是……只是,被定国公府世子爷误会,不听小人分辩,便绑来这里!”话说完,向牢房四周望去一圈。 还真是被元霍绑来的! 楚若烟心中了然,皱眉道:“元七爷跟着我四哥一同出兵,如今前方传来那许多消息,我不过是命你往定国公府询问,可有我们不知道的消息,怎么便会生出误会?” 张信私入定国公府被擒,从昨夜到今晨,心思百转,已想到几百种不同的借口,可是都是难免漏洞,只怕错中更生出错来,只能任由王茂林如何询问,都闭口不言。 此刻听楚若烟提醒,心中暗喜,连忙道:“是!都是小人愚笨,又不曾去过定国公府,竟然……竟然走岔了路……” 这小子反应还挺快! 楚若烟暗赞,向王茂林道:“王大人,原来不过是一个误会,还请王大人放人,定国公府那里,若烟自会命人说个清楚!” 这样就放人? 王茂林一时结舌,连忙道:“楚大小姐恕罪,此事关系到定国公府,下官不敢擅自放人,还请楚大小姐见谅!” 楚若烟扬眉道:“事情既已分明,为何不能放人?” 分明? 什么分明? 那不过是你主仆的一面之词! 王茂林想要再说,就听刑室门外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楚大小姐好大的威风!”跟着暗影里一人缓步踏了进来。 第771章 上将军府的门风 定国公世子,元霍! 楚若烟眉心一跳,转头向王茂林望去一眼。 这才说几句话,元霍就已赶到,这位京兆尹王大人通风报讯的功夫可是不小! 王茂林被她黑漆漆的眸子一盯,莫名有些心虚,干咳一声,假意上前给元霍见礼,避开楚大小姐的目光。 楚若烟将眸光调回元霍身上,似笑非笑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元世子!元世子进这府衙的大牢,竟然像进自个儿家里一样,若烟意外的紧!” 你家才在大牢里! 元霍轻哼一声,缓步迈了进来,目光向张信一扫,冷哼道:“这小贼私入我定国公府,欲行不轨之事,本世子也未想到,竟然是上将军府的人!” 楚若烟笑道:“元世子与我上将军府向不亲近,不认识上将军府的人,也在情理之中!”转向张信道,“给元世子见礼,让世子记着你,日后便不会有此误会!” 张信:“……” 我被绑的像个粽子,怎么见礼? 但既是楚大小姐吩咐,自然从善如流,微微俯首道:“小人见过元世子!” 反正被绑着,乐得不用屈膝躬身。 元霍冷哼一声,拽把椅子坐下,目光在张信身上一转,又落到楚若烟身上,慢悠悠的问道:“怎么本世子听着,这奴才私入定国公府,是受楚大小姐之命?” 张信私入定国公府,和他奉命楚大小姐之命私入定国公府,那可是两层意思。 张信一惊,下意识就要否认。可是话还不曾出口,就见楚大小姐连连摆手,摇头道:“不是不是!元世子此言差矣!” 张信:“……” 这楚大小姐要把自个儿摘干净? 元霍也颇为意外,扬眉反问:“错了?” 楚大小姐不认,又何必来这里一趟? “错了!”楚大小姐点头,左右瞧瞧,见唯一的椅子被他拽去,自己站着倒像是被他审问,索性一跳,坐上他身前的桌子,侧头含笑道,“元世子自然是说错了,他虽是奉命行事,却不是私入定国公府!” 这样一来,她居高临下,倒是气势十足。 “哦?”元霍扬眉,仰头向她一望,如此角度颇为别扭,咳一声,将椅子拉远一些。 这话有点绕,这丫头捣什么鬼? 楚若烟向张信一瞥,长叹道:“元世子,前方战报传来已有七日,元世子竟不为七爷担心?” 元睿与元霍虽然相差十几岁,却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只是,近几年来,元霍日渐沉迷酒色,渐渐失去定国公夫妇的信任,而元睿投军之后,却积功渐升,颇受定国公器重。 元霍听她提到弟弟,眸色微深,轻哼道:“老七与楚三公子被围,我定国公府上下自然是关切的紧!只是,不知与这奴才有何干系?” 楚若烟瞪眼道:“元七爷和我三哥一同被围,元世子怎么说没有关系?同胞兄弟,元世子竟然如此漠不关心,当真令若烟意外!”说着话,还连连摇头,望向元霍的目光,满是不解。 元霍:“……” 我说的没关系,是这个意思? 可是他一个做长辈的,又不能与这小丫头计较,皱眉道:“老七与楚三公子被围,我做为兄长,自然忧心,只是想请问楚大小姐,此事与这奴才私入定国公府有何干系?” 这话够明白了吧? 楚大小姐点头道:“世子忧心元七爷,自然是兄弟情深,若烟也同样担忧三哥,世子自会明白!” 你们是兄妹情深呗! 元霍点头。 楚若烟道:“昨日若烟进宫,听到宫里一句闲话,说是什么元七爷差人回京,又不曾听的真切,心中挂念三哥安危,便差张信过府去问。” “什么?”元霍诧异,几乎站起身来,吃惊问道,“你说元睿差人回京?” 楚大小姐这番话说出来,不止元霍吃惊,就连张信、王宁二人也是说不出的惊讶。 昨天楚大小姐进宫之前张信就已离府,怎么这会儿说成是她在宫里听到的消息? 楚大小姐对这几人惊异的目光却似浑然不觉,一脸坦然,张大眸子向元霍注视。 如今上将军府是多事之秋,必然受几大府门的注意,昨日她被皇帝传进宫去,想来不必刻意去问,各大府门的人早已知道。 虽说在她出府之后,张信跟着离开,可是明彦君依时赶到皇宫,便说明张信及时将话带到! 她赌,张信是在她出宫之后,才私入定国公府! 她这一番复杂的算计,只在转念之间,旁人又如何想的明白? 张信心中虽说诧异,却不曾流露一分,听她一说,立刻点头道:“小人不曾将差事办好,还劳小姐为小人奔波,当真是罪该万死!” 不提自己如何进入定国公府,只证实楚大小姐所言不虚,静等楚大小姐胡掰,再见机行事。 元霍此时却无心去理会这主仆二人的一搭一档,只是微微凝眉,顾自思索。 元睿差人回京,定国公府毫不知情,皇宫里却是得到消息,是不是说,元睿对定国公府心中存疑,径直将消息报入宫里的皇后? 想到近几年定国公夫妇对自己逐渐的失望,一时间,元霍心中说不出的烦燥,耳边听到楚大小姐絮叨不休,却似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摇摇头,不耐烦打断道:“纵你差奴才去问消息,也当等候家人回报,我定国公府可是世代将门,书房这等地方,岂能容人乱闯?” 张信闯去定国公府书房? 这家伙想干什么? 楚若烟向张信扫去一眼,吃惊道:“张信,你去定国公府书房做什么?幸好你是我上将军府的人,若不然,世子爷还不将你当成敌国的奸细?” 将门之中的书房,自然不似寻常读书人家的书房一样,只是放着满满的藏书。其中兵书战略也倒罢了,更有行军布阵、地方疆域、军镇兵马的图册,当真不是能任人擅闯。 张信跟着耶律辰多年,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连忙喊起撞天冤来,摇头道:“小人身份卑微,又岂敢轻易进府?是偏门上一位大哥唤小人在那廊下等着。小人本不曾乱闯,可是有两位姑娘过来,许是将小人认错,塞给小人两只大桶,命小人送去厨房,说完便顾自去了。小人想着两位姑娘娇弱,那两只大桶倒也沉重,横竖要等那位大哥回话,想着……想着替两位姑娘代劳也无不可,便……便随着两位姑娘过去,哪知道两位姑娘走的倒快,转几个弯便不见了踪影……” 听他扯出这番话来,楚大小姐忍笑到几乎内伤,啐一口道:“必是你瞧着人家姑娘美貌,怜香惜玉起来,却忘记自个儿是去做什么的!” 张信听她将话引到这里,暗暗提气,将一张脸憋的通红,低下头,讷讷道:“是……是小人一时糊涂……” 啧,这小子装害羞还装的挺像! 楚若烟好笑,冷哼一声,转向元霍道:“原来是这奴才在府上迷路,这才闯去书房,一场误会罢了,元世子瞧在上将军府的份上,便绕他这回!” 是吗? 只是为了贪看姑娘? 元霍心中疑惑不去,向张信注视片刻,慢慢道:“不知那两位姑娘,生的何等模样?穿的什么衣裳?” 这位元世子倒是个精细人! 楚若烟扬眉,向张信望去一眼。 这一点,她再不能代劳,只能任这小子胡掰了! 张信倒是不慌不忙,信口道:“那两位姑娘都是清秀模样儿,略高些的姑娘身穿藕色裙子,外罩粉色比甲,身段极是窈窕。略矮些的姑娘身穿青色裙子,外罩绿色比甲,行走间也很是轻盈!” 这话说出来,楚大小姐更是说不出的好笑。 各大府门的规矩大多相似,各府中,丫鬟也通常分成几等,身穿府中制式的衣裳,粉色和绿色的比甲最为常见。而既然能在定国公府中当差,自然不会是水桶腰、大象腿,“窈窕”、“轻盈”两个词可是抽像的很。至于略高一些,还是略矮一些,要有人在旁边有对比才成,又没有一定的标准。张信这些话,似是描述丫鬟的形貌,可是却和没说一样! 只是元霍心里挂了旁的事,又哪里知道张信在耍滑头,凝神细想,倒当真似府里三、四等小丫鬟的打扮,向楚若烟一瞥,轻哼道:“上将军府也是高门旺族,怎么府上的奴才如此不长进?” 楚若烟微笑道:“许是府上的丫鬟美貌,张信年纪一大把还不曾娶妻,也是人之常情!” 张信:“……” 我不过二十出头,怎么就叫年纪一大把? 只是楚大小姐这么说,他又不能驳,只得唯唯称是,向元霍望去一眼,讷讷道:“若是能得元世子成全,小人……小人感激不尽!” 这都绑这里了,还惦记人家府里的丫鬟? 这一下,不光元霍皱眉,连立在旁边当空气的王茂林也忍不住咋舌。 这张信的嘴脸,竟然与他这主子一模一样,怕还当真是上将军府的门风! 虽说没有想出那两个丫鬟是谁,可是听到自个儿府上的丫鬟被上将军府的奴才惦记,元霍心中大为不悦,霍然起身,冷声道:“楚大将军不在,这等奴才,楚大小姐也该多多约束才是!”袖子一甩,大踏步出门。 楚若烟大喜,追到门口扬声喊道:“元世子,若能成人之美,也算是一桩善举!” 张信:“……” 我有那么艰难? 远远的,传来元睿一声冷哼,却没有应答,跟着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脚步声很快归于沉寂。 楚大小姐悠然转身,向王茂林摊手道:“误会既已澄清,王大人快快放人罢!” 这就完了? 王茂林向门外望去一眼,想方才元世子离去,并不曾说不能放人,楚大小姐又守在这里,只得吞口唾沫,命人给张信松绑。 第772章 张信查到了什么 楚若烟仅凭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轻易就救出张信,王宁大喜过望,心中对这位楚大小姐佩服不己。 难怪,自家王爷行走江湖,周游列国,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偏偏心甘情愿的被她霸占。看来,这楚大小姐还当真有过人之处! 张信虽说不曾受刑,可是被绑整整一夜,又累又饿,整个人早已虚脱,绳子解开几乎站立不住。 楚若烟瞧见,向王茂林睨去一眼,轻哼道:“王大人这京尹司衙门大牢不得了啊,外头瞧不出什么,怕是有暗伤!” 王茂林吓一跳,连连摆手道:“楚大小姐,下官实是没有动刑,楚大小姐不防问问贵属!” 心里暗暗庆幸:幸好瞧这张信举止之间似有些来头,并不敢造次,若是当真动了刑,又怎么得罪得起上将军府? 楚大小姐轻哼一声,向张信望去。 张信苦笑点头道:“是,小人并不曾受刑,只是绑的久些,血脉不通罢了!” 楚若烟这才点头道:“既然不曾受刑还不快走?留在这里过年?” 张信:“……” 不是你在问么? 只是全身僵麻,又哪里移得动步子,只能由王宁扶着撑出大牢。 大牢门外,早已艳阳高照,张信骤见,不禁眯了眯双眼。 昨日被擒之后,只道总要受一番严刑拷打,纵查不出他的身份,至少也断个私入官宅之罪,关上几个月。哪里知道,只隔一夜,竟然就重见天日。 楚若烟瞥眼见他这副模样,伸手在他脑袋上一拍,斥道:“让你再只顾着瞧姑娘!” 张信:“……” 这话楚大小姐该不会是信了罢? 瞥眼见王茂林跟在楚大小姐身侧,这才恍然,抱着脑袋低头道:“大小姐责的是,小人再不敢了!” 楚若烟“哼”的一声,这才转向王茂林施礼道,“有劳王大人,这奴才若烟带回去,自会好生教训!” 上梁不正下梁歪,只怕这奴才随你楚大小姐! 王茂林暗语,只能客套几句,亲自送楚大小姐出府。 楚若烟走在他的身侧,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说到王茂林进京已有两年,不禁叹道:“当初太子大婚,若烟是第一次见到王大小姐,不想如今王大小姐已是二殿下的身边人,若烟竟无缘道贺!” 有什么好道贺的? 王茂林只觉口中酸苦,只能唯唯胡应几句。 当初他升任京兆尹,携家眷进京,何等的意气风发?想着日后依仗堂兄王士忠,不止自己能平步青云,女儿王曦莹必然也能水涨船高,许一门好亲,日后与他守望相助,壮大自个儿的家业,也在这上京世家之中争一席之地。 进京之后,一边刻意与朝中众臣交往,一边在皇室和各大世家之中物色人选,权衡各方势力。 王曦莹最初虽说迷上钰王的丰姿,可是眼见这满上京城的小姐竟半数对钰王有意,更何况,还有一个楚大小姐,堂而皇之的霸占了钰王,她衡量自己与楚大小姐的身份高低,也便不敢强争。 等到几位小姐勾诱钰王不成,反而自食恶果之后,王曦莹更加淡了心思,却将目光落在其余几位皇子身上。 除去先皇后所出的钰王,论出身,就只有当今皇后所出的常王身份最高。只是常王虽为嫡皇子,却只掌管区区一个工部,显然并不得皇帝看重。 在这两位嫡皇子之外,却以二皇子耶律修声势最盛。加上他和太师府、功绩侯府的关系,背后的势力,似乎也并不弱于常王。 最妙的是,因为相府和功绩候府的关系,她不但能轻易接近耶律修,几经拭探,竟然发现耶律修对她也颇多留意,一来二去,二人水到渠成。 哪里知道,就在王茂林以为,女儿攀上锦王殿下,纵不能为正妃,也必会搏一个侧妃之时,时事突变,耶律修不止失势,更被皇帝废去王位。这也倒罢了,谁也没有料到,在他被禁之前,竟然请旨,纳王曦莹为妻,将她一并带入皇子府中幽禁,彻底断了他借助女儿攀龙附凤之念。 此刻这楚大小姐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大人心中说不出的别扭,含糊应付几句,快快送她出门,拱手相送。 楚若烟乘上马车,车帘隔开外头的视线,这才轻轻吁出一口气来,想起方才的事,忍不住抿唇偷笑。 定国公府不象功绩侯府,兄弟阋墙,闹的人尽皆知,元霍、元睿二人,在人前可一向是兄友弟恭,她也只是从一些小小的细节上猜度,这两兄弟之间未必和睦。 定国公年高,却身体康健,元霍身为长子,眼瞧着年岁渐长,却不知何时才能袭爵,年过四旬,还成日被父母管束,心中本已渐渐的不满。 而定国公夫人晚年得子,对元睿本就偏疼一些,加之元霍渐渐不满管束,常常花天酒地,便越发疼爱小儿子。等到元睿投军,渐渐积攒功绩,定国公虽不曾说什么,定国公夫人却已有改立世子之心。 对此,就是定国公府的人也并不能知道的真切,楚若烟也只是从一些蛛丝马迹猜测。 如今,楚氏父子和耶律辰都不在京,却生出张信这桩事来,虽说可以向耶律元迅和明彦恩求助,可是张信只是钰王府的一个家人,若惊动那两个人,岂不是将事情放大,更令人起疑? 盘算之下,楚大小姐便大胆赌上一局,就赌这高门大户之下,爵位之前,元霍与元睿虽说一母同胞,却相互猜忌!赌元霍乍听元睿的消息,必然将心思放在猜测元睿的情形上,没有心情与她一个小小少女和一个厮仆为难。 若是她能赌中,自然可以顺利带张信出狱,若是不能赌中…… 楚大小姐耸肩。 大不了,到时再向耶律元迅或明彦恩求助不迟! 如今她一举奏效,不但救出张信,还证实她平日的猜测,当真是意外的很! 从京尹司一路回来,张信被绑的僵麻的身体也终于恢复灵活,跟着楚大小姐进府,这才谢道:“蒙楚大小姐为小人费心,小人感激不尽!” 楚若烟道:“你们是九哥的人,我救你,也不全是为了你!” 张信:“……” 虽说是实话,可是楚大小姐,你可以不要说的这么直接。 一旁王宁听着好笑,向楚若烟道:“张信大哥这一夜受些辛苦,又是水米未进,小人且去替他备些吃食,吃饱了好回小姐的话!” 楚若烟点头道:“你去备就是,他倒不急着用!” 张信:“……” 楚大小姐,我饿了一天一夜了! 可是楚大小姐说不许,他又哪里敢驳?只好老老实实跟着楚大小姐进了偏厅。 楚若烟居中坐下,向他瞄一眼,但见他只是垂手立着,不禁扬眉道:“怎么,你不打算说什么?” 说什么? 张信抬头向她一望,想一想,才小心问道:“楚大小姐要小人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 楚若烟瞪他一眼,皱眉问道:“你私入定国公府做什么?”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张信吞口口水,躬身道:“小人奉小姐之命,去探问元七爷的消息!” “滚!”楚若烟低斥,举一举手中的茶盏想丢过去,瞧一瞧,啜一口又放下,瞪眼道,“你小子少跟我耍滑头!” 刚才说谁年纪一大把,这会儿又成了小子? 张信腹谤。 楚若烟见他不语,轻哼一声,皱眉道:“还不快说,为何闯去定国公府书房?” 张信抬眼偷瞄她一眼,不动声色的向门口移了移,离楚大小姐远一点,才低声回道:“是小人不要脸,一时贪看姑娘,误闯书房!” 楚若烟:“……” 这个家伙还真是不要脸! 张信见她竖起了秀眉,连忙道:“楚大小姐,此事……此事小人不得王爷吩咐,断不敢乱说,还请楚大小姐恕罪!” “与你家王爷有关?”楚若烟扬眉。 张信俯首道:“是!小人不敢乱说!” 依照楚大小姐和妖孽的关系,他的事,她必然是要问一问的。可是她也知道,耶律辰回京,身上就带着无数的秘密。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他是挟仇而回,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要怎么做! 此刻张信说出这番话来,又是事关定国公府,自然而然,她就明白,此事必然与当年盖皇后一案有关! 难道,是张信查到了什么? 楚若烟暗吸一口凉气,凝神向张信注目,一字字道:“张信,你可知道,元霍一旦回过神来,再查到你的身份,必然会起疑心!到那时,岂不是你打草惊蛇,令他们抢先做出应对?” 是啊,如此一来,只怕耶律辰还没有动手复仇,定国公府就会先下手加害。 张信默然,一时间心中又悔又恨,实不该不先与人商议就私闯定国公府,结果自己学艺不精,被元霍所擒! 可是事情已走到这步,后悔已于事无补,最要紧的,是将消息送到耶律辰手中,请他设法应对! 心中转念,目光已向门外飘去。 楚若烟瞧在眼里,不禁心中暗叹,摆摆手,不耐烦的道:“你既不肯说,那就去罢,只是记着,再被什么人拿了,我可未必还能救你!” 得楚大小姐放人,张信忙应一句,赔笑道:“小人知道利害,再不敢造次,连累楚大小姐!” 楚若烟瞪他一眼,轻哼道:“我倒不怕连累,只是你若坏了你家王爷的大事,瞧他回来,你还有脸见他!” 楚大小姐知道王爷的大事? 张信心头突的一跳,抬眼向她瞄去一眼。可是此事终究太大,自个儿不敢造次,含糊应几句,退出厅去。 第773章 楚大小姐油盐不浸 楚若烟以为,自己借着元睿的消息,将元霍骗过,等到元霍查实元睿并没有派人回京,总也有几日的功夫,到时他纵然找上门来,自己给他一个抵死不认,料想他不能将自己如何。 哪里知道,回府不过两个时辰,便听小厮急急来报,说元霍率兵围住上将军府,要楚大小姐交出张信。 这是什么情况? 楚若烟扬眉,问道:“你说他率兵围住我们上将军府?” 楚家兄弟接连拜将,本该各自有封分的将军府,只是兄弟几人都不曾大婚,也就不曾另外立府,只是将上将军府依制扩建,自成自个儿的院落,如此一来,上将军府占地之广,在这上京城各大世家之中,无人能出其右。元霍若当真能率兵围住上将军府,那所率的兵马,没有八千,也有五千。 小厮又哪知道她竟然在算元霍的兵力?微一迟疑,摇头道:“奴才只是隔着大门,瞧见门外围着许多的兵马,并不曾往旁处去瞧!” 楚若烟“嗯”的一声,问道,“可曾看到张信?” 小厮道:“张信大哥用过膳便出府去了,并不曾见回来!” 那就好! 楚若烟心底微松,吩咐小厮道:“你唤几个人,往各处门户去瞧,若是张信回来,必要让他暂避!”见小厮应命奔去,唤碧萝过来,低声吩咐几句,这才向紫菱道,“走罢,我们去会会这位元世子!”起身出门,径往前院。 紫菱听到这等声势,早已说不出的紧张,见左右无人,紧追几步赶上,抓住她的衣袖,结结巴巴的道:“小姐,我们和定国公府向来没有什么来往,怎么今日定国公世子会兵围我们府?” 楚若烟侧头向她一望,微笑问道:“怎么,你怕了?你若是怕,回去换碧萝来!” “奴婢哪里怕了?”被她说中,紫菱连忙大声否认,还挺一挺胸,给自己的话壮壮声势。 楚若烟微微一笑,并不戳穿她,径直出垂花门,向府门而来。 前院里,除去原来守门的亲兵,此刻又多了几重护院,各自手握兵刃,紧盯着府门。看到她来,齐齐闪身避开,躬身行礼。 楚若烟摆手命众人免礼,低声问道:“外头情形如何?” 管家上前回道:“是元世子亲自带兵,将我们府门团团围住,定要大小姐出去说话!” “嗯!”楚若烟想一想,吩咐道,“开门罢!” 开门? 身后的护院各自互视几眼,又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这几日,别府的人上门尚且拒不开门,可如今,元霍带的可是兵马,她竟然命人开门? 楚若烟见众人立着不动,瞪眼道:“你们以为,凭这小小两扇府门,能挡住元世子的兵马?” 府门挡不住,你大小姐挡得住? 管家心里不安,低声道:“小姐,若不然,小人差人溜出去,给明世子报个信儿?” “不必!”楚若烟摇头,吩咐道,“开门!” 楚大小姐应的果断,旁人却心中无底,可是瞧她神情坦然,又都跟着一定,听她再三催促,终于有两名护院过去,吱呀一声,将两扇大门打开。 元霍跨在马上,见报进去老半天功夫,仍然无人开门,心中不耐,正要命人再唤,却听“吱呀”声响,两扇府门打开,大门里,一条纤细身影当门而立,发梳云鬓,身着紫裳,正是楚大小姐,楚若烟! 元霍本是马上战将,只是近些年来沉迷酒色,对之美女,竟然较战马还熟悉一些。此刻见楚大小姐浴在阳光之下,周身光芒四射,竟然令人错不开眼,不由暗吸一口凉气。 难怪! 难怪这满上京城中,那许多公子明明知道她好男色的脾性,仍然喜欢簇拥在她身边,连几位皇子也是对她念念不忘,若说只是因为上将军府的权势,似乎也不尽然。 心中念头暗转,瞧着楚大小姐踏出府门,还不等她说话,自个儿就不自禁的收了气势,挑眉道:“若烟,那个张信怕不是那么简单,你还是将他交给我罢!” 率兵围府,何等的声势,怎么一见人,张嘴就唤人闺名? 楚大小姐好笑,挑眉道:“世子抬举,张信不过是个奴才,纵然会些拳脚,在这上将军府尚不如何出色,又几时能入世子的法眼?” 她素日在这城里游来逛去,各大世家都知道她身边有荆明、韩立二人,这张信果然是没有人听过的。 元霍听她故意将话说岔,皱眉道:“我说的自然不是他的功夫!” “那是什么?”楚大小姐张大眼,一脸的无知。 楚大小姐生的虽美,这装聋做哑的模样可不讨喜! 元霍暗暗皱眉,倒将满心的赞叹冲淡,冷哼道:“只怕他的身份不是如此简单,楚大小姐留他在府上,怕也不甚妥当!” 身份?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 怎么,只是短短几个时辰,他就知道张信是耶律辰的人? 怎么知道的? 心中转念,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惊讶道:“身份?什么身份?莫不是是哪一府高门大户的私生子?”话虽说的是“哪一府”,目光却在元霍身上睃来睃去,似乎是在打量,张信与元世子有几份相似。 看出她的不言之意,元霍心中暗怒,皱眉道:“那张信昨日潜入定国公府书房,今日便发现丢了东西,此人怕是哪一国的奸细!上将军府同为将门,楚大小姐将留他在府,只怕不知窃去多少军情!” 可真能掰! 楚若烟扬眉道:“世子如何就能认定,定国公府所丢的东西,是被张信拿去?” 元霍沉声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楚大小姐哼哼两声,摇头道:“昨日张信误闯定国公府书房,被世子当场所擒,世子可莫要和若烟说,他的身上,是没有搜过的!” “这……”元霍一怔。 是啊,昨日擒到张信,他第一时间命人搜身,并不曾搜出什么。 楚若烟本来是据理推断,此刻查言观色,知道自己说中,又道:“或者是世子只顾着擒拿张信,府中才疏于防范,被有心之人所趁!纵假设是张信所拿,昨日世子并不曾搜出什么,那东西想来也是没有来得及带走,世子回去,再找找的好!” 元霍听她几句话就要将自己打发走,脸色越发难看,冷哼道:“诺大定国公府,又如何去找?楚大小姐还是将张信交给本世子审问的好!” 楚若烟摇头道:“张信是我上将军府的人,我爹和哥哥们不在,若烟岂能任由旁人说拿人就拿人的?” 也就是说,有她楚大小姐在,元霍休想从上将军府拿出人去。 元霍脸色一沉,冷笑道:“楚大将军与几位公子若在,我元霍尚且未必顾忌,你一个小小女娃,又凭什么阻挡?” “凭我,是御口亲封的城主!”他的话音刚落,楚大小姐悠悠的接口。 与此同时,但见碧萝跟出门来,双手高捧当初楚大小姐封为城主的圣旨,大声道:“圣旨在此,谁敢强闯府门!” 而在她身后,两名丫鬟快步跟来,手中的托盘掀开,露出一袭崭新的朝服,展开披在楚若烟肩上。 不止有圣旨,更有朝廷规制的朝服在身,谁敢动她,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元霍没有料到她竟有此招,不禁暗吸一口凉气,眸色微深,冷声道:“楚若烟,那张信窥探军情,此事可大可小,你若一意回护,就不怕替将军府招祸?” 楚若烟见他果真有所顾忌,微微一笑,摇头道:“他纵当真是敌国的奸细,也当由我上将军府处置,不劳世子大驾!” 元霍:“……” 这楚大小姐是油盐不浸啊! 暗暗咬牙,狠戾的眸光向府内望去,但见阳光下,光影闪闪,竟似藏着兵马,不由心中无底,皱眉道:“若烟,你一个女儿家,还是不要喊打喊杀的好!” 这会儿又成“若烟”了! 楚若烟好笑,挑唇道:“多谢世子爷提点,只是若烟身为将门之女,倒也不必顾忌许多!” 元霍:“……” 这楚大小姐打定了主意,是软硬都不吃啊! 微微皱眉,目光又向府内扫去一眼,轻哼道:“如此,本世子只能闯府搜人,旁人在意你区区四品,本世子却是不怕!” 不怕? 不怕你径直闯就行了,为何还在这里说个不休? 楚若烟扬眉,含笑道:“世子不防一试!”纤细的身体挺的笔直,站在府门之前,实是挡不住多少地方,可硬是有一种一夫挡关的气势。 元霍心里不稳,俯首向她注视,但见她微微仰头,脸上的神情淡定自若,唇角还勾着一抹讥讽的浅笑,像是在等着鱼儿上钩的狐狸。 区区一个楚若烟,纵然是御口亲封,也不过是四品,元霍还当真没有瞧在眼里!可是,她的背后,可是上将军府,苍辽第一将门,纵楚氏父子不在,可是只这一座府门,仍然能形成强大的威慑。 擅闯将军府! 这个罪名压下来,可是可大可小! 更何况,从战报传来,楚大将军为国捐躯,这几日来,皇帝那张脸阴的像要随时下雨。如果这个时候自己擅闯将军府,那可就是对死去的大将军楚远不敬,这丫头一状告到御前,只怕在罪责之上,又加一重! 元霍正衡量再三,举棋不定,就听马蹄声伴着车声,转过街角向这里而来,跟着一个清润的声音问道:“若烟,这是发生何事?” 第774章 和妖孽有关 上柱国大将军府门前,一个小小的少女,一个成名的战将,相对僵持,大有剑拔弩张之势,府内府外的兵马都是兵刃暗握,全神戒备,听到这一声喊,都不禁心头一松,向着声音来处望去。 楚若烟一眼瞧见,也是大喜过望,扬声唤道:“明大哥!”再也顾不上元霍,提起裙摆,三步并成两步蹦下石阶,向明彦恩迎去。 元霍:“……” 这楚大小姐方才立在那里,还稳如山岳,似有大将之风,这转眼之间,怎么变的像只小兔子。 只是他本来还在打强闯将军府的主意,明彦恩这一到,只怕他宁担罪责,也无法做成了! 元霍脸色阴沉,只好向明彦恩拱手道:“原来是明世子!”目光向他身后马车瞟去一眼。 那马车是寻常的四驾马车,挂着孝康王府的牌子,不是王妃的规制,里边坐的,想来就不是孝康王妃。可是能由明彦恩亲自护送的,里边不是郡主明彦君,怕就是明彦恩即将大婚的世子妃卞红欣了! 而明彦恩大婚在即,依照规矩,这几日二人不宜相见,那么说,马车里坐的,该是郡主明彦君? 想到明郡主,元霍又忍不住头疼。虽说楚大小姐难缠,可是明郡主也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何况她又与楚大小姐情同姐妹,这会儿兄妹两个同来,看来他无论如何,也讨不出张信。 一个是定国公世子,一个是孝康王世子,元霍身份上已差出一截。只是元霍身为长辈,年少时也是成名的战将,军阶却较明彦恩要高,此消彼长,二人倒是难分上下。 明彦恩见他先向自己见礼,微笑还礼道:“元世子客气,彦恩不敢当!”又再转向楚若烟,扬眉问道,“若烟,可是府上有事?怎么有这许多兵马?” 楚若烟含笑道:“本不曾有什么事,是元世子发现定国公府书房被窃,想我上将军府父兄都征战在外,只余妇孺,便来瞧瞧是不是也被哪国的奸细觊觎!” 这话说的…… 也就是说,上将军府只余妇孺,元世子携兵前来以势相压?还是说元世子提兵相护? 明彦恩听着,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向元霍一望,点头道:“元世子有心!” 是有心相护,还是有心欺负妇孺? 元霍:“……” 你二人一搭一档,消遣老子? 只是楚大小姐那话,说的似也不错,如今楚氏父子中但有一人在府,他要提兵前来,怕多少也会掂量掂量! 胸口窒闷,脸色越发阴沉,冷声道:“如今我苍辽国江山不靖,敌国奸细不可不防!昨日张信探府,今日我府上便失窃东西,本世子岂能不问?” 张信? 明彦恩扬眉,向楚若烟疑惑问道:“哪一个张信?” 楚若烟耸肩道:“不过是我们府上一个家人,昨日误闯定国公府书房,被元世子所擒,送入京尹司大牢,这刚刚回府不过两个时辰,元世子便说定国公府丢了东西!” 原来如此! 明彦恩点头道:“既是元世子当场擒获,身上有没有藏府上的东西,竟是不曾搜过的?” 这明世子和楚大小姐说的话,怎么一个腔调? 元霍冷哼道:“虽是搜过,只怕他情急之下藏在旁处,或是另有同党,也未可知!” “元世子说笑!”楚大小姐接口,轻嗤道,“纵有同党,在元世子眼皮子底下,又被绑成那副模样,难不成他还能将什么东西传递出去?” “是啊!”明彦恩点头,“怕是元世子多心!既然他不能传递出去,那东西必定还在府上,还是好生找找的好!” 这明世子不问青红皂白,是护定了这个丫头! 元霍皱眉道:“纵然东西还在,被他瞧过,怕也不甚妥当!” 明彦恩扬眉,诧异问道:“元世子,你我同为将门,书房中虽有些兵书战略或州府布防,可是却都是寻常的东西,要紧的军情都存在兵部,怎么定国公府上竟然有如此要紧的东西?” 有,那就是违禁啊! 这明世子说话,显然是在给他挖坑! 元霍摇头道:“自然没有!” 想抓老子把柄,凭你这小鬼还嫩点! 哪知道话音刚落,就见明世子展出一个温文笑容,点头道:“这就是了,既然定国公府并没有要紧的军情,府上有的,上将军府想来也有,那张信既是上将军府的家人,在上将军府中出入随意,又何必舍近求远,舍易就难?” 元霍:“……” 原来坑在这里! 元世子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楚大小姐已忍笑到内伤,跟着点头道:“是啊,那张信一向在四哥的书房中服侍,只因爹爹带走了荆明、韩立,才令他暂时跟着我,他想瞧什么州府布防,四哥的书房中就有,又何必巴巴的跑去定国公府?” 明世子和楚大小姐一搭一句,更令元霍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才闷声道:“纵不为什么军情,可是我定国公府中,自然也有些贵府没有的东西?人心叵测,又岂知不是存着旁的心思?” 楚大小姐立刻点头道:“元世子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张信那小子饿这一日一夜,回府不说先填饱肚子,竟然还在赞府上的丫鬟,当真是不长进!” 元霍:“……” 怎么又扯到丫鬟身上! 同在上京城,楚大小姐的脾性他素来深知,听她缠七杂八又扯来这里,知道再说下去也说不出什么。更何况,此刻又有明彦恩在场,就算他要欺负妇孺,提兵闯府,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心中转念,元霍暗暗咬牙,轻哼道:“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楚大小姐不堪,身边的家人也是个色鬼! 楚大小姐笑眯眯应道:“元世子客气,彼此彼此!” 彼此什么? 元霍皱眉,心中愠怒。 彼此都是色鬼呗! 谁不知道近几年元世子沉迷酒色? 楚大小姐笑而不语,神色间却再明白不过。 元霍心中虽怒,可是身为长辈,又不能与一个小丫头没完没了的口角,轻哼一声,冷声道:“这等奴才,楚大小姐还是看着些,若再被本世子撞见,必不轻饶!”说完向明彦恩略一拱手,吆喝一声,带马离去。 他这一走,府前的众多兵马呼呼啦啦,跟着离开,片刻间就走的干干净净。 楚若烟直等他最后一队兵马消失了踪影,才低声欢呼,仰头瞧着明彦恩问道:“明大哥,你怎么会来?当真是巧的很!”问完也不等他答,又向马车奔去,笑道,“可是明姐姐,怎么这半天也不说话!” 随着她的问话,车门打开,张信缩着脖子钻出来,苦笑道:“楚大小姐,明郡主并不曾来,是小人!”匆忙下车,向明彦恩行礼道谢。 楚若烟奇道:“咦,怎么是你?”微一转念,瞬间恍然,“啊”的一声道,“是你见兵马围府,跑去向明大哥求助?” 明彦恩微笑道:“恰好遇到罢了!” 张信道:“小人回来,远远的见元世子带兵往上将军府而来,便料到来者不善,悄悄在后头跟着。到他带兵围府,小人便回钰王府调人,中途遇到明世子!” 原来如此! 楚若烟点头,向明彦恩道:“多亏明大哥赶到,若不然,只怕还要费半天口舌!” 不说自己挡不住,只说要费口舌,这位楚大小姐可是有胆有谋啊! 明彦恩含笑道:“那位元世子今日回去,怕未必肯善罢甘休,若是有事,你万万命人报我!” 楚若烟点头答应,知道当着这许多人,他进府不便,也不虚留,目送他离开,这才转身回府,仍旧命人闭了府门。 张信跟着她进府,见她也没旁的吩咐,却径直往偏厅走,知道躲不过去,只好跟在她身后。 进了偏厅,楚大小姐居中坐下,唤丫鬟奉过茶,挥手命旁人退去,只留紫菱、碧萝二人,这才问道:“张信大哥去了何处?” 张信吓一跳,连忙又是打拱又是作揖,连声道:“楚大小姐折煞小人,‘大哥’二字可不敢当!” 瞧他那副惊慌模样,碧萝、紫菱二人都是“噗”的笑出声来。 旁人不知道,这上将军府的人却早已习以为常,莫说是寻常的家人、护院,楚大小姐经常一口一个大哥的乱叫,就是楚大将军,楚大小姐急了,也会喊几声大哥,弄的楚家父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楚若烟向两个丫鬟横去一眼,目光又落在张信身上,皱眉道:“你是男子,又较我年长,不唤你‘大哥’,难不成唤兄弟?莫在这里绕弯子,快说去了何处?” 是男子,又年长,你就能唤大哥? 张信第一次听到这种奇谈怪论,结舌半天,才讷讷道:“小人……小人不过是……不过是回趟钰王府罢了!” 妖孽不在,他回钰王府做什么? 楚大小姐眯眼,起身围着他绕两圈,扬眉道:“你在定国公府,当真发现了什么?” 若不然,元霍又为什么会如此着急?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张信苦笑,抓抓后脑,为难道:“楚大小姐,此事……此事实与上将军府无关,楚大小姐若当真想知道,日后问王爷可好?小人实不敢乱说!” 也就是说,和妖孽有关? 楚若烟眸色微沉,深深向他凝视片刻,才点头道:“你既不肯说,也倒罢了,只是这几日就留在府里,不许到处乱跑!” 这是禁足? 张信张口结舌。 楚若烟瞪他一眼,轻哼道:“被元世子瞧见,只怕没人能够救你!”话说完,起身往外走,跟过张信,顺手在他脑袋上敲一记,顾自出厅,扬长而去。 张信:“……” 楚大小姐,你已经有了王爷,怎么这么随意动手动脚的? 还没有回神,脑袋上又挨一记,紫菱凑到面前,哼声道:“你既然只听王爷的,还跟着我们小姐做什么?”说完,又哼一声,一扬头也出厅而去。 碧萝跟在紫菱身后,见张信一脸的错愕,不禁抿唇低笑,见他茫然的望来,也并不解释,顾自离去。 第775章 将人送出城去 料到元霍不会善罢甘休,楚若烟命王宁等人守护在自己院子四周,以防元霍命人探府,却命张信混在亲兵之中住去前院。 如此安排,倒令几人意外,王宁迟疑道:“楚大小姐,或者张信与我们一同守在后院,才可相互照应!” 楚大小姐敲他一记,斥道:“笨蛋,他混在那几百亲兵中,难不成元世子还一个个扒开来瞧?与你们一道才惹眼!” 好像……有道理! 王宁揉揉额头,瞧着面前的小小少女,突然发现,这位楚大小姐与自家王爷竟有些相似。就是那拐弯长着的肠子,也不知道都转着什么心思? 经过京尹司大牢与将军府前楚大小姐与元世子两次斗智斗勇,张信对她的决定倒是并无可疑,只是讪讪的道:“小人奉命守护楚大小姐安危,如今却劳大小姐为小人担忧,当真是汗颜的很!” 汗颜? 汗颜也从你嘴里挖不出一句话来! 楚若烟瞪他一眼,轻哼道:“你是九哥的人,只听九哥吩咐,我自然不能在我们府上将你丢了!” 这话听着,怎么如此古怪? 张信抬眼瞄她一眼,却瞧不出什么,一时心中无底。 楚若烟也不再理他,挥挥手,赶苍蝇一样的赶人:“去去去,你要为我上将军府着想,便不要被那元世子瞧见!” 这楚大小姐是在生气呢?还是生气呢?还是生气呢? 要说生气,可也没说什么重话,可若说没生气,那张绷着的小脸儿,明显带着疏离。 张信心中越发无底,向王宁投去求助的一眼,见他耸肩,表示无奈,只好讪讪的退了出去,老老实实换上亲兵的衣裳,往前院去守着。 王宁等他出去,才凑到楚大小姐面前,干咳一声道:“楚大小姐,张信可是有什么事做的不妥?” 不妥! 当然不妥! 妖孽是她楚大小姐的人,妖孽的事,你们瞒着不说,自然不妥! 楚大小姐横他一眼,哼声道:“你们是王爷的人,纵有不妥,也当王爷来说,问我做什么?” 王宁碰个软钉子,一时讪讪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从楚大小姐这语气中,终于听出些什么,只是事关耶律辰复仇大计,又岂敢轻易泄露,只得道:“楚大小姐莫怪,小人们都知道,日后楚大小姐也必是我们的主子,只是王爷幼遭变故,行事谨慎,治下也是极严,小人们不敢违命,楚大小姐见谅!” 这话虽说仍是不能将耶律辰的事泄露,可是听在楚大小姐耳中,却觉心中一疼,原来的不满倒是烟消云散。 是啊,先皇后亡故时,他才五岁!小小年纪,不止丧母,而且被逐出京,一去就是十二年。 在这苍辽政权中心的世家圈子长大,不用问她也知道,他这十二年的漂泊,缺失的不止是父母的疼爱,更不止是世人的冷眼和生活的艰难。更重要的,是他那嫡皇子的身份,令多少人心里不安!或者,这十二年来,对他最大的威胁,是来自各兄弟母族的暗算和陷害!若不然,他身边的人,为何会如此谨慎? 想着耶律辰那倾世俊颜和温文笑容背后的辛酸,楚大小姐连假装的生气也装不下去,轻叹一声,挥挥手道:“定国公府的事,你们不说,我也不问,只是元世子如此紧张,必然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你告诉张信,我上将军府也倒罢了,你家王爷走到今日不易,莫要替他招祸!” 这全是为王爷着想啊! 王宁心中一暖,几乎脱口将事情说出来,话到口边又再忍住,躬身道:“大小姐如此为了王爷,小人们感佩,等到事了,小人牵着张信来给大小姐赔罪!” 牵? 张信又不是匹马? 这话将楚若烟逗笑,横他一眼,摇头道:“瞧张信倒也长的人模狗样,却是个死脑筋,不及你讨喜!”摆摆手道,“快去罢,横竖我也不能将他如何,你不必替他赔小心!今夜仔细些守着才是正经!” 你是未来的当家主母,这不是张信怕得罪你么? 王宁暗语,倒也替张信松一口气,连忙答应几句,退出去唤另外二人安置守卫。 本以为元霍率兵围府一无所获,必然不会甘心,夜里八成会派人探府,哪知道整整一夜,并不曾见任何异样,不止楚若烟,连张信、王宁几人也大惑不解。 王宁向张信望去一眼,张了张嘴,低声道:“莫不是我们的人,被截了回来?” 张信脸色微变,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抿唇不语。 楚若烟皱眉道:“什么你们的人?”话出口,瞬间恍然,骤然张大眼睛问道,“你们命人给九哥传信儿?” 耶律辰率兵出征不过几日,是什么要紧的事,要立刻给他报信儿? 张信向王宁望去一眼,心中也觉不安,迟疑片刻,终于点头道:“是!昨日小人回钰王府,已差人往西北边疆报信儿,只是……只是……” 只是元霍来的太快,他回来时,派去的人怕还没有出城。 楚若烟向几人各自望去一眼,扬眉问道:“很要紧?” 四人互视一眼,都默默点头。 很要紧,只是不能说! 楚大小姐有些头疼,又再问道:“若是昨日的人当真被截回,此时再派人传信,可还来得及?” 来得及! 四人同时点头。 王宁迟疑一瞬,跟着摇头道:“若是昨日的人当真被元世子截回,他必然防备我们再派人出城!” 楚若烟轻哼道:“单凭你们自然不成!” 四个人:“……” 凭你楚大小姐,能将人送出城去? 当然! 楚大小姐翻个白眼,向张信瞄一眼道:“只是张信大哥要冒些风险!” 张信忙道:“只要能将消息送出,张信万死不辞!” 宁肯搭上性命? 这是多要紧的消息? 楚若烟眯眼向他望去一眼,沉默片刻,轻叹点头:“好吧!只是你们此刻任一人回钰王府,怕都会引人疑忌,如今可用的,也只你们四人而已!” “愿听大小姐吩咐!”听说有法子送信儿,四人立刻齐应,不知不觉之间,将“楚大小姐”改成“大小姐”,虽只是一字之差,其间的亲近之意已多出许多。 楚若烟点头,向张信、王宁道:“一会儿你二人跟着我前往孝康王府!”又指另二人道,“你二人分从东、南两门出城,分路赶往边疆,给王爷报信儿!” 他们两个人去? 那二人互视一眼,衡量事情轻重,齐齐躬身应命。 王宁不解道:“大小姐,元世子既有防备,只怕东、南两门也会安插人手,他们如何出城?” “笨!”楚大小姐横他一眼,悠悠道,“等到元世子将我们挡在北城门,东、南两城门自然会松懈!” 张信不解道:“我们不是去孝康王府,为何会将我们挡在北城门?” “因为元世子比你聪明!”楚大小姐翻个白眼,不愿再多做解释。 张信:“……” 有这么明晃晃鄙视人的么? 鄙视你怎么了? 楚大小姐这次连白眼都懒得翻,只是赶人出去准备,自个儿唤管家进来,低声吩咐一番,这才命人备车,唤紫菱更衣。 半个时辰之后,将军府大门缓缓启开半扇,王宁探头探脑向外张望一回,这才出来,躬身向里回话。隔一会儿,楚大小姐和紫菱都是一袭轻便衣裳,快步从府门而出,却往府对面的巷子里奔去。 巷子里,早已停着一辆寻常的二驾马车,马车不但狭小,也不曾挂上将军府的府牌。 楚若烟和紫菱快手快脚爬上马车,车帘放下,遮住二人的身影。 从二人出府,到二人上车,不过是短短片刻的功夫,莫说此刻街上无人,纵是有人,除非不错眼的盯着,否则断断难以留意。 马车那边归于宁静,紧接着,张信也带着四名家人出来,与王宁一同,快步穿过街道,护着马车向巷子深处而去。 几人离府,管家探头向外张望几眼,又速速缩了回去,半启的府门又再轻轻阖拢,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这一会儿,楚大小姐的马车不走长街,却在巷子里东穿西绕,向孝康王府方向而去。 离孝康王府已只有一条巷子,马车突然在一所小院前停下,楚若烟从马车里出来,已经换上一袭骑装,闷声不响的接过家人从小院里牵出的马匹,翻身而上,带着张信、王宁调转马头,向巷子深处驰去。 而方才所乘的马车,仍然由四名家人护送,穿巷子而出,径往孝康王府而来。 孝康王府的守卫瞧见,迎上询问,但见一名身穿轻便衣裳,头戴帷帽的少女从车上下来,向几人低语几句。 只是寥寥几语,守卫立刻躬身见礼,一名飞奔进府回报,另一名侧身引着少女进府。 与此同时,楚若烟与张信、王宁二人快马疾驰,七拐八绕,迅速向北城门接近。 穿巷而出,眼看北城门已在眼前,楚若烟一夹跨下马,清喝一声,向前疾驰。 哪知道刚刚冲至城下,只见斜里一匹战马冲来,马上人疾带马疆,“吁”的一声将马带住,战马长嘶,瞬间挡住了道路。 第776章 事先安排 楚若烟正纵马向前疾冲,那战马来的突然,几乎迎头撞上。 耳听着身后张信、王宁二人同声惊呼,楚若烟马疆疾带,马儿一声长嘶,四蹄强撑,向前滑出数尺,竟然硬生生的站住。 楚大小姐抬头,等看清眼前的人,不惊反怒,皱眉道:“元世子,你这是做什么?马儿踩死了你,若烟可赔不起!” 元霍:“……” 这楚大小姐好大的口气,又怎么知道是马儿踩死了他,而不是摔死了她? 目光掠过她马蹄下的滑痕,倒也心中暗服,点头道:“听闻楚大小姐的骑术是三公子亲手所授,果然名不虚传!” “好说!”楚大小姐听他称赞,却并无欣喜得意之意。 元霍见她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滴溜直转,似乎在想什么鬼主意,轻哼一声问道:“若烟,这般着急,可是有要紧的事?” 楚若烟摇头道:“在府中闷了几日,不过是出城骑马罢了,又哪来要紧的事?” 元霍挑唇笑道:“前方传来那等消息,楚大小姐竟还有心情出城骑马,楚大将军泉下有知,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悔?” “泉下?”楚大小姐立刻接口道:“我爹可不在那里,元世子不信,自个儿去一瞧就知!” 这是在咒他死? 元霍脸色一沉,不想再和这丫头逞口舌之利,冷声道:“楚大小姐要出城,元某自然不能阻拦,只是这张信昨日私窥我定国公府书房,今日便要出城,怕是另有所图罢!” “所图?图什么?”楚大小姐扬眉。 元霍冷笑道:“只怕是裹挟军情而逃,若惹出事来,怕楚大小姐担当不起!” “裹挟军情?”楚大小姐好笑反问,“元世子是说,有什么要紧的军情不曾报入兵部,却留在定国公府中?” 元霍凝目向她注视,慢慢道:“楚大小姐既知元睿命人回京,当此情形,自然是有要紧的军情。如今钰王殿下率兵出征,不在兵部坐镇,元睿的人回京先往定国公府,又有何不可?” 元睿派人回京,本是楚大小姐瞎掰的,这会儿元霍反拿此话做为借口。 楚若烟好笑之余,也暗赞这位元世子聪明,张大了眼,满脸无辜,惊讶问道:“什么?元七爷竟然命人回京?他……他不是和我三哥一同被围?他的人是如何逃出来的?莫不是叛主求荣?元世子该好生审一审才是!” 元霍:“……” 昨日是你说元睿命人回京,怎么这会儿反问起我来了?这楚大小姐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当真是炉火纯青! 心中暗怒,元霍冷声道:“元睿的人如何,元某自然会查个清楚,只是这张信,今日断断不能出城!” 楚大小姐扬眉道:“城外荒僻,张信是若烟的护卫,身系若烟安危,元世子要将他留下,可是有什么阴谋?” 能有什么阴谋? 楚大小姐这话,是说他堂堂定国公世子,借着留下张信,图谋你楚大小姐? 元霍皱眉道:“楚大小姐多虑,这满上京城又有谁敢算计楚大小姐?” 她有一个皇帝都让三分的爹和谁都惹不起的一窝子哥哥! 楚若烟自然知道他讥讽自己倚仗爹和哥哥们的威名,含笑道:“往日也倒罢了,如今谁不知道,我爹和哥哥们在为国征战,不在上京!” 你元世子不也是趁着上将军府无人,才敢欺上门去? 元霍被她说的一窒,咬一咬牙,决定不与她胡搅蛮缠,向张信一指,冷声道:“来人,将此人给本世子拿下!” 随着他的话落,但听城墙两侧脚步声响,两队兵马赶来,两侧合抄,将楚若烟三人团团围住。 楚大小姐满脸怒容,纵马挡在张信前头,大声喝道:“我瞧谁敢?” 这平日瞧着楚大小姐嘻嘻哈哈,满嘴胡说八道,此刻见她立马扬鞭,竟然也颇有气势。 众兵见状,一时都面面相觑,竟无人敢上前动手。 废物! 元霍心里暗骂,提马直上,冷哼道:“怎么,楚大小姐要与本世子动手!”话出口,一手骤出,探手去扣楚若烟马缰,另一侧,他的两名长随已向张信截去。 楚若烟早已提防他动手,此时马缰疾收,避开他的一抓,手腕骤翻,顿时寒芒耀眼,已握匕首在手,顺手向他手腕挥去,口中大声叫道:“啊哟,元世子,你是成名战将,怎么欺负若烟一个女儿家?” 元霍听她喊的慌张,手中的匕首挥来,却是果断狠辣,不留丝毫余地,仿似安心要一招将他手掌废去。吃惊之下,急忙收手,咬牙骂道:“好毒辣的丫头!” 但只是这么一缓,楚若烟已纵马避开,扬声喊道:“快来看啊,元世子以大欺小,以众欺寡,以男欺女,当真是好威风好杀气啊!” 在她身后,张信、王宁见两名长随截来,各自长剑出鞘,也不等二人动手,刷刷两剑,都是直取对方眉心,剑招之辣,与楚大小姐的匕首如出一辙。 那两名长随大吃一惊,急忙提马避开,见二人手持长剑互为呼应,一时不敢上前。 这里这么一闹,本来就引起路人的围观,等到动手,更是引的路人纷纷驻足,此刻听楚大小姐一喊,果然见是一个中年汉子率着两队兵马,围着一个小姑娘和两名随从,这“以大欺小”、“以众欺寡”、“以男欺女”几个字,竟是一字不差,一时间,众议纷纷,向元霍指指点点。 只是天子脚下,世家林立,贵胄横行,众百姓纵然心中不满,又有几人敢多管闲事?也不过是退避道旁,低声窃议罢了。 元霍听她一口气给自己扣上三顶帽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喝道:“事关我苍辽安危,本世子岂会顾忌许多?” 楚若烟听他故意将“苍辽安危”几个字说的山响,自然是为了替自己掩饰,而四周百姓听到,望来的目光也果然变的异样,不禁冷笑一声,扬声道:“我楚家世代将门,如今我父兄皆在为苍辽沙场征战,元世子躲在这上京城里,话倒是说的漂亮响亮!” 楚家的人? 听她自报名号,众百姓中顿时又是一片嗡声。 是啊,楚家是苍辽第一将门,楚家父子功勋卓著,朝野皆知,楚府的家人,又怎么会危及苍辽朝廷? 纷议中,但听人群中有人喊道:“是啊,这位小姐是楚大将军的女儿楚大小姐,两年前助钰王殿下剿匪的,就是她!” 一句话,众百姓顿时轰然,有人大着胆子扬声叫道:“元世子,楚大小姐又岂会危及朝廷?莫不是搞错了吧?” 又有人喊道:“是啊,旁人我们不信,楚大将军府上,断不会做危及苍辽的事!” 再有人叫道:“这位元世子,你当真为了苍辽,便去边疆,在这里欺负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 元霍听着人群里只那一句,便将人心尽数引向楚大小姐身上,而那声音竟有些熟悉,目光向人群一扫,却找不出是谁,不禁大怒,向楚若烟一瞪,咬牙道:“刁滑丫头,使这等伎俩!” 人群中那人又是证实楚大小姐身份,又提两年前剿匪,那可是楚大小姐唯一的功绩,显然是楚大小姐暗中安排。 楚若烟见他瞧破,也不以为意,吐吐舌头笑道:“好说!好说!” 元霍冷哼一声,再不多说,手一挥,冷声喝道,“给本世子拿下,莫伤楚大小姐!” 在百姓的纷议中,毕竟还是有所顾及,特意加上最后一句。 楚大小姐哪里管他,见兵马围来,“啊哟”的一声,摆手道,“元世子,我们三个可不是你们这许多人的对手,你再不命人停手,我可要请救兵了!” 楚家父子不在,你上哪里请救兵去? 元霍冷哼,并不理彩,连声催促手下拿人。 楚若烟连喊几声,见他不理,倒也无人来和自己动手,便从衣领里取出一枚竹哨,呜呜的吹响。 元霍听那竹哨声音尖锐,传声极远,不禁一怔,皱眉道:“丫头,这是什么?”虽不明其意,但知道这丫头必然在捣鬼,纵马而上,向她手中竹哨抓去。 楚若烟纵马避开,笑嘻嘻的摇头道:“元世子,这会儿你再收手,怕是晚了!” 哨声传出只是这么片刻,就见大街小巷,有几十个人奔了出来,立在兵马之后,遥遥向楚若烟见礼,唤道:“大小姐!” 这些人身上衣裳各异,并不是楚府家人的装扮,行的却是以下见上之礼,正是楚家在城里各处产业的管事。 元霍扬眉,冷笑道:“楚大小姐要以他们挡我元府的兵马?” 这些人虽说不少,或者也身有武功,终究不能与正规的兵马相比! 楚若烟含笑道:“元世子说笑,若烟岂敢如此轻视世子?” 那你还有什么花招? 元霍皱眉,凝神向她注视,暗暗猜测。 那几十位管事却似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左穿右绕,很快插入人群,分前后左右,将楚若烟三人护在中间,其中一人向元霍拱手道:“既有我等在场,断不容旁人伤及大小姐分毫!” 只这一下,元霍便暗暗吃惊。 原本以为,这些人既然只是楚家各处产业的管事,擅长的必然是打理生意,可是方才这一下,但见这几十个人竟都身手矫捷,武功纵不能与荆明、韩立等人相比,可是要对付寻常的兵马,想来也不是难事。 只是,就此放楚大小姐出城,又如何能够心甘? 元霍冷哼一声,慢慢道:“楚大小姐果然是处心积虑,有备而来!” 若不然,只是几声竹哨声,这些人来的难免快了些! 楚若烟微微一笑,摇头道:“相比元世子,若烟愧不敢当!” 你还不是盯着上将军府才能及时赶到? 是谁处心积虑? 元霍听这楚大小姐伶牙利齿,自己万万不是她的对手,微微皱眉,不再多说,冷声道:“楚大小姐竟不惜搭上旁人性命,元某又有何顾忌?”向张信一指道,“给本世子拿下!” 一声令下,两侧兵马发一声喊,齐齐向楚若烟一行人冲来。 第777章 声东击西之计 元霍所率,都是本府的亲兵,也在这上京城中混迹多年,对这上京城世家旺族中的人物也知道个大概。 楚大小姐一向是这世家圈子中极难缠的一个人物,他们又岂会不知?此刻听到元霍有命,不敢退缩不前,却更不敢伤及楚大小姐,发一声喊,不约而同的绕开楚若烟,向张信攻去。 楚若烟见元霍当真命人动手,也将脸儿一沉,冷声道:“打!打坏了,算我的!” 众亲兵:“……” 楚大小姐打坏了他们,可算是白打! 楚家众人闻命,却是毫无顾忌,纵跃而前,呼喝声中,已有几名亲兵倒地。 众亲兵没有料到楚家只是些管事就如此神勇,一惊之余,不禁连连后退。 元霍大怒,连声喝道:“没用的东西,养你们何用?上!还不快上!” 听他连声催促,众亲兵无法,只得又连声呼喝,挺兵刃向楚家众人迎上。 楚家的人强在身手灵活,而元氏亲兵却胜在手握兵刃,这一战在一起,一时间倒是难分高下。 百姓本是立在街侧围观,此刻见双方竟然当真动手,顿时做鸟兽散,纷纷走避,只有胆大些的,还避在店内摊后,伸长脖子观战。 双方这一动手,立刻喊声一片,楚若烟立马道旁,再取哨子连吹,隔不过片刻,就见几条巷子又有人冲出,二话不说加入战团,与楚家众人并肩而战。 这楚大小姐的哨子,是用来唤人的! 元霍此时才瞧明白,冷哼一声,向身边长随打个手势。 长随会意,取一只号角出来,也呜嘟嘟的的吹响,只是短短片刻,也见有寻常打扮的汉子冲来加入战团,却是径直向楚家的人扑去。 楚若烟见状,微微扬眉,目光向张信、王宁一扫,与二人视线相对,已不自禁的淡出一抹笑意。 就在元霍的号角响起,几十个便衣装扮的汉子赶往北城门时,离此几条街之外的上将军府侧门悄悄打开,十几名同样身穿青衣的汉子一涌而出,分成十几路,很快散入四周的小巷。 北城门内乱成一团,另外三城听到哨声、号角声接连响起,不知道发生什么,一时也是人手调动,各自派人去瞧。更有本来守在城下之人,折身向北城门赶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巷子里几条青影奔出,分从东、南二门出城,很快消失在城外的林间。 城外数里外的林子里,早已各自备好一匹骏马,其中二人跃上,打马绝尘,分成两路绕路而行,却都是赶往西北边疆。 北城门内,元氏亲兵与楚家众人正战的难解难分,就听长街上马蹄声响,一队兵马向这里疾冲而来,当先一人扬声喝道:“住手!快快住手!”疾冲而前,手中长矛疾挑,先格开一名亲兵挥出的弯刀,又跟着凌空一脚,向楚家一人肩膀踢去。 亲兵不防,弯刀被他长矛挑中,脱手飞了出去,大惊之下,连退数步。而楚家那人见他一脚踢来,却及时收招,连退数步避开。 他身后的兵马跟着冲来,伸手的伸手,持刀的持刀,向交战双方冲去。双方人马被他们一冲,立时停手,分两侧避开。 马上人立马横矛,瞧瞧楚若烟,又看向元霍,皱眉道:“怎么是元世子和楚大小姐,可是有什么误会?” 楚若烟当先叫道:“杜大哥,是元世子无理取闹,偏不许我们出城,竟然动用兵马阻拦!” 元霍冷哼一声,皱眉道:“杜统领,此事与你无关!” 来的人正是巡城营副统领杜渐! 杜渐马上拱手,正色道:“元世子此言差矣,卑职身负整个上京城中的太平,二位在此动用刀兵,岂会与卑职无关?” 是啊,巡城营的职责,就是维护上京城的治安! 元霍轻哼一声,一时倒也无话反驳,向张信望去一眼,冷声道:“此人前日私探我定国公府,只怕瞧去了不该瞧的东西,今日楚大小姐要出城,本世子自不会阻,可是此人必得留下!” 还有人敢私探定国公府? 杜渐诧异,向张信望去一眼,又再望向楚若烟。 楚若烟耸肩道:“原只是一个误会,哪知道元世子竟然咬着不放!” 元霍轻哼一声,冷着一张面孔,并不说话。 杜渐向二人拱手道:“元世子,楚大小姐,都是自己人,又何必刀兵相向?既有误会,倒不如在下做东,往临江楼摆上一桌,替二位和解!” 元霍冷哼,向张信指道:“只要楚大小姐将此人交出,本世子自然既往不究!” 楚若烟摇头道:“元世子张嘴就向上将军府讨人,又将我上将军府当成什么?” 是啊,一个奴才是小,可是堕了上将军府的威名是大! 杜渐听的连连点头,向元霍道:“元世子如何知道此人私探定国公府?府上可曾失窃什么?” 元霍冷哼道:“是本世子亲手所擒,还能是假?” 楚若烟扬眉道:“元世子亲手所擒,也已搜过,他的身上可并无府上的东西,怎么隔这一夜,元世子便要栽赃嫁祸,当真欺我上将军府无人吗?” 元霍冷哼道:“本世子只疑此人瞧去要紧的军情,那岂是搜得出来的?” 杜渐听的皱眉,向张信望去一眼,向楚若烟劝道:“若烟,定国公府世代将门,怕当真有些要紧的东西,如今边疆不靖,还是小心些好!” 楚若烟摇头道:“只凭元世子的疑心,便向我上将军府要人,断断不能!” 杜渐道:“将军府的人,岂能轻易交给旁人?自然是楚大小姐带回!只是元世子既有此顾虑,楚大小姐想要出城驰马,等到边疆战平,再去不迟!” 楚若烟皱眉道:“杜大哥,你为何处处帮着元世子?” 杜渐:“……” 我分明帮着你! 无奈向她一望,又再转向元霍劝道:“元世子也是为我苍辽朝廷着想,是怕旁人瞧去要紧的军情,传递出城,是也不是?” 话说到这里,元霍只得点头道:“不错!” 杜渐道:“既是如此,又何必定要扣下将军府的人?只要楚大小姐与这两位兄弟不出城便是!” 他们不出城,也一样可以将消息透露给旁人! 元霍轻哼,向张信冷冷一望,又再望向楚若烟,突然道:“若烟,此人当真是将军府的人?”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楚若烟心头微动,脸上却没有半份流露,扬眉道:“元世子此话何意?他不是将军府的人,难不成,是定国公府上的?若是如此,只要元世子拿出他的身契,我将军府还不至于与定国公府争夺一个奴才!” 定国公府没有,你上将军府一样没有啊! 张信忍笑,向她望去一眼。 元霍听她又胡搅蛮缠,心中暗怒,皱眉道:“若烟,你可莫要糊涂,此人若是包藏祸心,首当其冲的,怕就是此刻远在边疆的钰王!” 这位楚大小姐油盐不浸,可是钰王却是她心头第一人,如今也只能借钰王说服。 张信本就是钰王的人! 楚若烟含笑道:“多谢元世子提醒,若烟自有分寸?” 元霍听她这话说的轻飘飘的毫无诚意,忍不住皱眉。 边疆那许多人,张信听他不提旁人,单提钰王,心头突的一跳,几疑被他看破,摇头道:“元世子多虑,小人纵不顾及钰王殿下,也当顾及我家公子!” 特意提到楚家兄弟,但愿能将他的注意从耶律辰身上引开。 杜渐连忙点头道:“是啊,元世子,此人既是楚家的人,岂会不顾及楚都统?” 他跟着楚若帆已有数年,如今楚若帆被困,他也是忧心如焚。推己及人,上将军府的人,必然更急。 元霍却不为所动,轻嗤道:“若此人包藏祸心,又岂会以楚家公子为念?” 楚若烟听几人反复提到楚若帆,心头微动,突然道:“元世子放心,如今我三哥和元七爷被敌军围困,钰王殿下驰援,若烟纵为了三哥,也必然会事事小心!” 这话本来寻常,却将“元七爷”三字略略说重。 她做妹妹的顾着楚若帆,元霍身为兄长,自然也要顾着元睿。 元霍闻言,心头蓦然一动,定定向她深凝,冷声问道:“此话何意?” 何意你都不明白,真是个笨蛋! 楚大小姐几乎翻白眼。 她还未答,张信已经领会其意,拱手道:“我家小姐是说,小人纵知道些什么,为了我家三公子,小姐也断不容小人做出于边疆不利之事!” 楚家公子对楚大小姐的疼爱纵容,早已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这上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说楚大小姐会做出伤害哥哥的事情,任是何人都不会相信! 杜渐忙道:“是啊,元世子,如今楚大将军父子三人都在西北边疆,楚大将军又是……又是……”略一迟疑,“遭人毒手”四字终于不忍出口,接着道,“钰王殿下正赶去增援,此人若是有什么不妥,不用元世子动手,楚大小姐又岂会相容?” 元霍眸光闪动,似乎被几个说动,向楚若烟望去一眼,点头道:“本世子倒未想到此节!” 啧,想不到这样就将他说动。 楚大小姐微微扬眉,目光向城门方向一扫,但见一家店辅外挂出一块红绸,眸中笑意一闪而过,点头道:“元世子也是为国之心,也罢,今日若烟不出城就是!” 一方突然不再强拦,另一方也突然不是非出城不可。 杜渐不禁错愕。 楚若烟只是向他微微一笑,向张信、王宁二人吩咐道,“走罢,横竖时辰尚早,我们去孝康王府走走!”马上辞礼,调转马头,径往孝康王府。 杜渐不知道这楚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愣怔片刻,只得向元霍道:“元世子,既然楚大小姐不出城,还请元世子收兵罢!” 留在这里,岂不是扰民? 元霍看着楚若烟的背影渐远,眸中却闪过一抹阴冷,点头道:“令杜统领为难,改日本世子置酒赔罪罢!” 杜渐忙道:“不敢!” 元霍本也就是虚言客套,轻哼一声,这才传令收兵。 第778章 她当真做得出来 孝康王府门外,管家看到楚大小姐策马而来,立刻迎上,亲自替她带住马缰,躬身回道:“世子和郡主已在偏厅里等着,楚大小姐进去便是!” 楚若烟点头,一跃下马,带着张信、王宁二人径入府门,向偏厅而来。 偏厅里,明氏兄妹正坐着等候,便听立在门口的紫菱欢声叫道:“我们小姐来了!”话音刚落,楚若烟已跨进门来。 明彦君当先迎上,皱眉问道:“楚妹妹,究竟发生何事?紫菱这丫头也说不明白!” 楚若烟含笑道:“她知道的并不详细,自然说不明白!”与兄妹二人见个常礼,挨着明彦君坐下,将张信探府,被元霍所擒之事,原原本本细说一回。说到今日设计送人出城,抿唇笑道,“昨日有明大哥在,元世子不敢强闯将军府,又不甘心,必然在我们府外布有眼线,看到我和紫菱故布疑阵,自然以为我当真是要送张信出城,岂有不禀报元世子的道理?” 明彦君与她自幼一同长大,知之甚深,听到这里已经明白,点头道:“你假意去闯北城门,却另有人从旁的城门而出,这是声东击西之计!” 楚若烟见她看破,叹笑道:“幸好元世子不是明姐姐,否则若烟这番布置,便不会管用!” 明彦恩默默听她说完,向张信一望,慢慢道:“这位张兄弟,事到如今,你还不能告诉我们,在定国公府瞧见什么?” 张信向楚若烟瞄去一眼,迟疑片刻,上前半跪道:“世子恕罪,此事事关重大,小人不敢擅言!” 还是不能说! 明彦恩皱眉,向楚若烟道:“若烟,你不知是何消息,就此助他们出城,就不怕他们当真包藏祸心?” 楚若烟摇头道:“他们是九哥的人!” 是九殿下的人你就信? 明彦恩神色凝重,慢慢道:“你就如此信得过他?” 耶律辰身负母族之仇,他回京,于苍辽朝廷怕本就包藏祸心! 楚若烟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微默片刻,低声道:“我不助他,还有谁会助他?” 也就是说,即使耶律辰包藏祸心,她也会相助到底! 明彦恩瞳孔微缩,瞬间默然。 他先是随耶律辰夺取阳谷关,随后数月驻守,患难与共。再后来,他遭逢大难,也是耶律辰耗尽心力扶持,才有今日。他对耶律辰,自然也怀着别样的情怀。 可他终究是将门之子,默然片刻,终于还是轻轻摇头,叹道:“若烟,但愿我们都不会错!” 不错,九殿下耶律辰雄才大略,智计无双,有经天纬地之才,日后为君,必为一代明君,若是为臣,必为治世良才!可是,若他一意复仇,日后掀起的,也必是滔天巨浪,足以令整个苍辽万劫不复。 若当真如此,如今他们的相助,不知是对?是错? 只是这句叹息,声音极低,莫说是张信等人,就是离他最近的明彦君也并不曾听清楚。 向明氏兄妹说明此事,楚若烟惦记着府里的事,也不多留,带着紫菱向二人道别。 兄妹二人送出府门,明彦恩心里不稳,见她上马,又赶前几步唤道:“若烟,若是有事,万万命人来禀一声,不要事事都自个儿做主!” 这个丫头,今日做出诺大动静,竟然丝毫没有让他们知道。 楚若烟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忧,抿唇笑道:“明大哥很快就要大婚,有许多事忙碌,若烟岂会为了些许小事劳动明大哥?” 小事? 你和元世子动刀动枪,还惊动巡城营,还是小事? 明彦恩无奈。 明彦君瞪她一眼,轻斥道:“大哥要大婚,你也该来与姐姐商议,日后不许胡闹冒险!” 元家的人并不好惹! 楚若烟吐吐舌头,笑道:“知道了,日后有事,必然先命人知会明大哥和明姐姐!” 这还差不多! 兄妹二人这才点头,放她离开。 本来看到店辅外悬出的红绸,楚若烟就已知道计成,等到回府,听完管家的禀报,更是轻轻松一口气,点头道:“如今,就算元世子看破我们的计策,再命人去追,怕已经迟了!” 张信躬身道:“楚大小姐如此尽心,小人无以为报,日后必以性命护楚大小姐周全,大小姐但有差遣,小人无不从命!” 这番话说的郑重,已近乎誓言,王宁听到,不禁耸然动容,向他深深望去一眼。 而落在楚大小姐耳中,却并不以为然,横他一眼道:“张信大哥说话藏头露尾,若只是为你,我断不会理你,我助的不过是九哥罢了!”摆摆手,再不理他,径直往后院走。 张信说这番话,本是捧着十足的诚意,哪知道就这么碰个大钉子,讪讪的老大不好意思,只好起身,与王宁一道跟着她向后园走。 几人刚刚穿过垂花门,就见田氏从不远的亭子里出来,冷幽幽的道:“大小姐好忙啊!” 这是特意在这里等着? 楚若烟扬眉,上前行礼道:“母亲身子不好,怎么在这里吹风?” 从楚远的噩耗传来,自己又拒田家的人上门,田氏就称病不出,连府里的事务也不去管。 田氏定定向她凝视,冷哼道:“你命人紧守着府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偏你自个儿,倒是自在的很!” 这几天,不止她自个儿出出进进,甚至还有兵马调动。 为了这个? 楚若烟勾勾唇道:“若烟命人关闭府门,是不愿居心不良之人生事,若烟出入,自然是因有要事!” “什么要事?”田氏冷声询问。 楚若烟俯首道:“此事自有若烟处置,母亲不怕担忧,安心养好身子才是!”说完又辞一礼,越过她要走。 田氏立刻将她唤住,冷声道:“你不为老爷举丧也倒罢了,如今这府门关锁多日,还要关到几时?” 还要关几时吗? 楚若烟想一想,摇头道:“母亲若想打开府门,明儿一早,若烟吩咐下去就是!只是如今府中多事,还请母亲莫要放闲杂人等进府!” 原来是因为楚远噩耗传来,自己不愿应付各大府门别有居心的试探,如今既然已经与皇帝分说明白,那些人纵再说什么,又有何惧? 从战报传来,田氏就想着如何联络娘家,趁着楚氏兄弟未回,替自己的女儿争取最大的利益。只是楚若烟闭府,轻易不放任何人出入,令她与田家难通消息,这才想方设法,令方妈妈出府,替她传递消息。 此刻听楚若烟答应打开府门,心中暗暗得意,听到后句,却又忍不住皱眉道:“我们府中出事,旁人过府也是一番好意,怎么就叫闲杂人等?”伸指向张信、王宁二人指指,“这二人不是我们府上的人,为何成日留在府里,还往后宅里来?”话完又不禁皱眉,奇道,“咦,我怎么记着是四个人?” 看来这田氏虽然称病,她的耳目却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 楚若烟心中暗哼,并不答她的话,只是懒懒道:“正因府中多事,才不便招呼客人,母亲记着就是!”浅施一礼,越过她径直离去。 田氏瞪眼,冲着她的背影嚷道:“若烟,我才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几时由你指手划脚?” 是吗? 楚若烟勾勾唇角,脚下却片刻不停,顾自扬长而去。 第二日一早,楚若烟果然依言,命人将府门大开,只是原来守在府内的亲兵一个不少,只是移到府外,个个刀剑在身,较紧闭的府门更加令人不敢接近。 田氏看到这等情势,不禁暗暗皱眉,转身回来,招手将方妈妈唤过,俯耳低语。 方妈妈听的连连点头,收拾齐整,向府外而来。 还没有踏出府门,就被亲兵拦住,一眼一板的说道:“大小姐吩咐,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 怎么还不许? 方妈妈瞪眼:“这府门已开,怎么还不许人出入?” 亲兵回道:“大小姐只命开门,不曾吩咐放人出入!” 大小姐没吩咐,你就当不能? 方妈妈气结,皱眉道:“不放人出入,又开门做什么?” 有关系吗? 亲兵瞄她一眼,不再说话,可是手中长矛横在她的面前,却没有撤掉的意思。 方妈妈气的胸口起伏,可是看看亲兵那没有一丝神情的面孔,再瞧瞧面前泛着寒光的长矛,说什么也不敢硬闯,只得哼一声,折身回去。 田氏听完她的禀报,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原来,这就是那丫头说的开门?” 开门却不放人,和没开门有什么区别? 方妈妈苦笑道:“老奴也这么说,可是守在门外的那几个小子,板着脸不理不睬的!” 田氏冷哼道:“你便硬要出去,他们能够如何?” 如何? 方妈妈缩缩脖子,苦笑道:“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小姐那脾性,万一她发了性子,命人将老奴捅了,怕老奴无处说理去!” 田氏:“……” 是啊,怎么忘了,那丫头可是这上京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方妈妈所忧之事,怕她还当真做得出来! 第779章 和谁学的 楚若烟听完禀报,却忍不住好笑,摇头道:“既开了府门,又如何挡得住人出入?我原是不想田家的人前来搅闹,才传令不许闲杂人等出入,那几个小子也是轴的很!” 碧萝皱眉道:“小姐放人出去,只怕田家的人生事!” 楚若烟“嗯”的一声,冷笑道,“你家小姐几时是怕事的?只不过挂念爹和哥哥的安危,不愿分心罢了!” 碧萝听她提到楚远,挨在她身边坐下,低声道:“小姐,老爷当真不会有事吗?” 毕竟战报说的明明白白,任楚若烟如何的不认,这几日府里都是人心惶惶,她心里也是不稳。 楚若烟默然片刻,终于低叹一声,摇头道:“依理推断,荆明、韩立既在爹爹身边,此事便不合情理。只是……只是这几日,我也细细想过,只怕他二人是担忧三哥,离开爹爹去和萧三公子强闯敌营,反而……反而……” 荆明、韩立没有消息,一个可能,就是边疆没有发生任何大事,而另一个更坏的可能,是他二人一起遇难。 想到信使所述敌营后方的爆炸,心中这层隐忧,越来越深。 碧萝听的吃惊,小脸儿已一片苍白,抓紧她的手,颤声道:“小姐,你是说……是说……” 是说,楚远的生死,楚若烟也并没有把握。 楚若烟反手将她握住,低声道:“碧萝,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守好将军府,等爹回来!不管他是生是死,九哥总会将他带回来!” 在此之前,将军府不能乱,更不容旁人染指一分! 碧萝眼泪几乎滑下来,却又拼命忍住,哽声道:“小姐,如今府门一开,田家的人必会上门,我们要怎么做?” 要怎么做? 楚若烟微默一瞬,轻声道:“我们今日不开府门,过几日明大哥大婚,我们总要去的,如今,只能让田家自顾不瑕,我们才能得些清净!” 自顾不瑕? 怎么自顾不瑕? 碧萝不懂。 楚若烟轻笑一声,俯首到她耳畔,轻声低语。 碧萝听的连连点头,说道:“恰好张信说要报答小姐,此事使他去就是!” 楚若烟好笑道:“不过略施小计罢了,这张信也不必如此念念不忘。” 话虽如此,任由碧萝奔出去唤人。 隔一个时辰,方妈妈探到厨房的几个婆子从偏门出府,回过田氏,也拭探往那里去走,守门的亲兵只是向她多望几眼,并不拦阻。 方妈妈直到离府门老远,拐一个弯,才长长吁一口气,这才匆匆向田府而来。 田府里,正乱成一团,见到方妈妈来,来往家人也只向她匆匆一望,竟无人顾得上说话。 方妈妈看的奇异,忙将一个丫鬟拉住问道:“发生何事?” 丫鬟急道:“方才吏部传来消息,不知道怎么,说我们大公子在吏部大门口,纵马撞伤人,已被京尹司拘走!” 田浩文被京尹司拘走? 方妈妈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大公子怎么会纵马伤人?可知道伤的是什么人?伤势如何?” 丫鬟摇头道:“夫人已亲自带人赶去,也已命人往大理寺去禀老爷,这会儿还没有消息!”将话说完,浅施一礼匆匆而去。 也就是说,田立言夫妇都不在府上! 方妈妈在原地立了片刻,才慢慢向厨房而来,寻旧日交好的老姐妹询问府中的消息。 老姐妹道:“大小姐出阁之后,功绩侯府与我们颇多来往,就说老爷查问泺源府一案的事,如今尚不能查出真相,本来朝廷颇多不满,也是功绩候从中周旋,朝廷才不曾追究。” 方妈妈问道:“方才我进门,听府里的人说,怎么大公子的马儿伤了人?若是寻常百姓,料想无防罢?怎么就被京尹司的人拘去?” 老姐妹点头,又摇头道:“老姐姐忘了,那吏部是什么地方?从皇宫到吏部,也只隔着一条御街,四周皆是官邸和富户的宅子,大公子在那里撞到人,只怕撞到的不是寻常百姓!” 是啊,吏部掌管整个苍辽文武官员的升迁,成日出入吏部的都是朝臣,又因吏部离皇宫极近,寻常百姓并不轻易往那里走动。如今田浩文就在吏部门口撞到人,难不成,撞的竟然是朝中大臣? 方妈妈皱眉道:“那里百姓虽少,可也不是没有!朝中的老爷们都是乘轿坐车,纵然撞上,又岂有伤人的道理?你这可不是胡猜?或者撞上的,当真是寻常百姓!” “寻常百姓?”老姐妹连连摇头,叹道,“若是寻常百姓,怎么二话不说,就将公子送去了京尹司?” 是啊,如果只是撞到百姓,纵不以权相压,也是给些银子了事,又怎么会押去京尹司? 方妈妈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里正说着话,就听到前院里又是一阵纷乱,二人忙出来问时,就见一个小厮急急的道:“老爷赶往京尹司的路上,不知道为何惊了马,随从没有截住,马儿驮着老爷冲出城去,这会儿正调人往城外去寻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方妈妈张口结舌,见整个田府乱成一团,心知今日已无法找人说话,又停片刻,只得出府,向天衣阁而来。 上将军府中,紫菱听完张信禀报,笑的打跌,推着楚若烟问道:“小姐,那马儿受惊,将舅老爷驮出城也倒罢了,那侄少爷的马儿又是踢了谁,怎么立时便送去了京尹司?” 楚若烟也略有不解,扬眉向张信望去。 张信摸摸后脑,陪笑道:“小人想着,既是要闯祸,想来是越大越好,恰见一位宫中的内侍在吏部门口下车,便使田大公子的马儿撞了上去。” 能出宫的内侍,纵不是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必然也是皇帝与各宫嫔妃身边的人! 也就是说,张信暗算的,竟然是宫里的人! 紫菱听的咋舌,喃喃道:“难怪侄少爷立时被送去京尹司!” 楚若烟的注意力却被他的话吸引去别处,皱眉问道:“你说是宫里的人?宫里的人去吏部做什么?” 宫里的人,不能去吏部吗? 张信试探猜道:“或是皇上传召哪位大人?” 楚若烟摇头道:“刚刚下朝,皇上是有何要事,又立刻传召朝臣?” 张信摇头,向她瞧去一眼,试探问道:“大小姐,可是要小人去查一查?” 紫菱却道:“既是前往吏部,想来与我们无关,小姐费这脑子做什么?” 楚若烟被她的话逗笑,伸指在她额头一戳,轻斥道:“你是怕这脑子越用越少,所以舍不得用么?” 紫菱被她戳的一倒,噘嘴抱怨道:“小姐,奴婢本来就傻,被你这一戳,只怕更傻了!” 楚若烟瞪她一眼,轻哼道:“戳出一个洞来,权当给你开窍!” 主仆这一说笑,倒将心中的疑虑抛开,楚若烟摇头道:“以田浩文的身份,纵然伤的是宫里的人,终究也只是误伤,京尹司不会将他如何!更何况,田佳宁得到消息,也不会不管,要让他们自顾不瑕,还要在田立言身上下些功夫!” 张信立刻道:“大小姐有什么法子,小人随时听大小姐驱策!” 这小子倒是殷勤! 楚若烟瞄他一眼,招招手,将他唤过,俯耳低语。 张信听的连连点头,等她说完,将大拇指一挑赞道:“大小姐好计,小人即刻就去!”躬身为礼,转身飞奔而去。 紫菱奇道:“小姐,你又想出什么法子?” 楚若烟微微一笑,慢慢道:“若是田少卿这一出城,再不回来,田府可还顾得上插手我上将军府的事?” 当然顾不上! 紫菱眨眼道:“小姐,你是要张信大哥将舅老爷做掉!” 什么做掉? 楚若烟好笑,伸指又戳他一指,皱眉道:“几时你这嘴里,也满是江湖气,如此说话,当心嫁不出去!” 有其主必有其仆,都是和你学的! 紫菱噘嘴,不满道:“小姐说哪里话?小姐说话,较奴婢还吓人一些,钰王殿下还不是宝贝的什么似的?可见这说话如何,和嫁不嫁得出去并无干系!” 是啊,遇到对的人,怎么说话有什么干系? 楚若烟微笑,看着紫菱明亮的小脸儿和欢悦的眸子,心里由衷的有些羡慕,轻声道:“日后哪个小子能娶到我们紫菱,才是有福气呢!” “嗯嗯!”紫菱连忙点头,嘻嘻笑道,“小姐,紫菱不求什么富贵,只求和小姐一样,寻一个生的俊些的,又疼紫菱的便是!” 楚若烟:“……” 这丫头怎么没皮没脸的,和谁学的? 和你呗! 紫菱吐吐舌头。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就见碧萝快步进来,凑到楚若烟身边,轻声回道:“小姐,方妈妈回来了,朱绣娘却自个儿出了天衣阁,往江边儿去了!” “可有人跟着?”楚若烟扬眉。 碧萝点头道:“王宁大哥跟了下去!”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可知道这几日,拿到多少三邑族的人?” 从知道三邑族余孽聚集上京,意图暗算耶律辰,为族人复仇,明彦恩就向杜渐通传消息,暗中擒拿三邑族留在上京的妇孺,用来牵制前往边疆的三邑族人。 碧萝道:“总有二十余人!” 差不多了! 楚若烟深吸一口气,点头道:“算路程,九哥这一两日可到边疆,过了今日,你设法给方妈妈透个信儿罢!” “嗯!”碧萝点头,轻声道,“但愿那些人投鼠忌器,不会贸然动手,否则……否则……” 三邑族的人行事诡秘,手段阴冷,他们隐伏在耶律辰所率的军中,若是出手暗算,防不胜防! 楚若烟点头,低声接口道:“但愿九哥也能及时得到消息,否则,只怕是两败俱伤!” 第780章 什么叫臭味相投 上将军府守卫森严,府内一片平静,而隔着几条街之外的田府,却早已一片兵荒马乱。 那日田立言惊了马,冲出城去之后,田府的人倾巢而出寻找,一连三天,竟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田夫人一边要使人往京尹司设法相救田浩文,一边又要差出人马寻找田立言的下落,又哪里还抽得出身子去理旁的事? 直到第四日,得功绩侯万雄杰相助,才打通关系,找到受伤的内侍,奉上一大把的银子赔罪,才算将田浩文放了出来,可是田立言还是没有踪影。 楚若烟听完,又是笑又是疑惑,向张信望去一眼,挑眉问道:“这几日瞧你守在府里,田立言究竟着了你什么道儿,怎么一连几日都没有踪迹?” 张信含笑道:“小人不过是将他引去大漠,在那里布了一个小小的阵势,又偷了他的马,哪知道他如此无用,三日都不曾回来!” 在大漠里布阵? 碧萝、紫菱二人听到并不觉得如何,楚若烟却不禁眉目微动,向他深望一眼。 大漠地势,虽有沙丘起伏,可是到日出日落,却很容易分辩方向,要想在大漠里布下阵势,可比深山密林艰难的多,这张信瞧着武功不及阿江等人,竟然是一个行军布阵的好手! 碧萝好奇问道:“大漠布阵,是要他越走越远吗?” 张信摇头道:“只要他走不出阵势,便是每日走上百里的路,也不过是在那方寸之地打转!” 紫菱吐舌道:“也就是说,舅老爷这三天就在原地打转?难不成,他竟是不起疑的?” 楚若烟含笑道:“田立言是文官,又如何会分辩阵势?他纵然觉出不对,只怕也只当是自个儿迷路!” 反正,在那大漠上也极容易迷路。 张信点头道:“如此,日后他回来,才不会太过疑心!” 楚若烟轻哼道:“疑心又能如何,横竖没有证据,难不成他还硬栽到我们头上?” 就是有证据的事,楚大小姐要赖,又有什么是赖不过的! 紫菱抿唇偷笑,目光落在张信身上,由衷赞道:“张信大哥当真是厉害,奴婢自小儿,只知道我们府上的公子们会布阵,连韩立大哥也只知道些皮毛呢!” 张信听她拿自己和韩立相比,连忙摆手道:“紫菱姑娘谬赞,王爷身边,连阿江大哥都对韩立大哥赞服有嘉,小人根本排不上名号,又如何能够相比?” 紫菱笑道:“我说的只是阵法,阿江大哥成日只惦着和韩立大哥打架!” 也就是说,论武功,韩立自然是高手,可是论阵法,却未必比得上张信。 张信听出她言下之意,讪讪的不好意思,摸摸后脑道:“此话若是被阿江大哥听到,岂不是笑掉大牙?” 楚若烟含笑道:“横竖阿江和韩立不在,紫菱赞你,你便认下就是!” 张信:“……” 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碧萝、紫菱理所当然的点头。 跟着我们小姐,这技能得学着点! 几人说笑一回,张信才又向楚若烟禀道:“那日王宁跟着朱绣娘,见她是往江边寻一家船家传递消息,因之前大小姐吩咐,王宁不曾惊动,那船家,小人却命人跟着,出城之后,果然是另外派人赶去了西北边疆。” 楚若烟点头道:“往西北边疆的人不必理会,那船家还是命人盯着些!” 张信点头道:“两路都有人跟下去,没有大小姐的吩咐,断断不会惊动,大小姐放心就是!” 做事还挺妥当! 楚若烟点头,见再没有旁的事,放他退了出去。 紫菱倚坐在楚若烟的榻旁,撑着下巴瞧着门外张信的背影消失,“啧啧”两声道,“小姐,如今奴婢知道,为什么钰王殿下和小姐会臭味相投!” 什么叫臭味相投? 楚若烟在她额头弹一指,笑斥道:“有你这样说自家小姐的?” 紫菱哀嚎一声,捂着额头挪远一些,眨眼道:“怎么,小姐,奴婢这词儿可又是用错?那该说什么?” “自然是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物以类聚!”碧萝很快的接口,同时脚步向门口移过去几步。 楚若烟:“……” 这两只,是她的丫鬟? 揉揉额角,长叹道:“当真不知道,你们这副德性,是天生的呢,还是惯的呢,还是惯的呢?” “惯的!”这一回,两个丫鬟倒是回答的甚是一致。 楚若烟被她二人逗笑,摇摇头,向紫菱瞄去一眼,挑眉道:“方才我们紫菱姑娘瞧着张信眼珠子都发亮,可是动了春心?” “哪有?”紫菱大声嚷,脸颊却悄悄飞红。 “没有就没有!”楚若烟好笑抿唇。 碧萝笑道:“紫菱,你方才要说小姐和王爷什么臭味相投?” 紫菱愣一愣,看看她又瞧瞧楚若烟,连忙摇头道:“没!没什么!” “快说,吞吞吐吐的!”碧萝伸手去呵她的痒。 紫菱连忙避开,躲去楚若烟身边。 楚若烟笑道:“她说我和钰王臭味相投,想来是瞧着张信生的俊,说我们喜欢用俊美少年罢!” 刚才这丫头看着张信的背影,一副花痴模样。 紫菱被她说中,倒也不再扭捏,又挤在她身边坐下,掰着手指数道:“何止是张信大哥,王爷身边儿,阿江、阿传、阿铭几位,都生的不差,如今张信、王宁二人虽说不比他们几个受王爷看重,却也都生的甚是齐整!” 尤其是张信! 碧萝抿唇笑道:“怎么你只说阿江几个,不提阿伤?” 在耶律辰身边四名长随之中,虽以阿江为首,却以阿伤武功最高,只是他一向沉默寡言,脸上又有一道极长的刀疤,瞧来有些可怖,轻易无人敢与他接近。 紫菱吐吐舌头笑道:“阿伤大哥未受伤之前,想来生的也是不俗!” 碧萝眨眼道:“还有老向呢!他脸上可没有伤!” 这两年,她们跟着楚若烟,与钰王府的人是常来常往,与老向也算是熟识,只知道老向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极受耶律辰看重,却不知道他有没有旁的能耐。 紫菱听她尽拣话来驳自己,瞪眼道:“老向不过年长一些,若是年少二十岁,又焉知不是一个俊美少年?” 碧萝点头道:“嗯,还有后厨的张妈妈、林妈妈,偏院司马的赵大叔、侯大叔,若他们都年少一些,又都是男子,自然个个都是翩翩美少年!” 紫菱听她说男子也倒罢了,连后厨的婆子也拖了出来,知道她是有心取笑,哼一声道:“可不是么?” 楚若烟听二人越说越离谱,好笑道:“你们这番话说出去,旁人不说你们做丫头的如何,必然是编排你家小姐,说你家小姐好色!” 本来就是被你教坏的! 两个丫鬟抿唇偷笑。 主仆说笑一回,碧萝挤去楚若烟另一边坐下,悄声道:“小姐,昨日奴婢见方妈妈从天衣阁带回几身衣裳,似是为了明世子大婚给夫人和两位小姐备的!” “嗯!”楚若烟点头,轻哼道,“从战报传来,她们在这府里闷这十几日,想来就是要趁着明大哥大婚,要出头露脸,四处走动。” 碧萝皱眉道:“只是如此一来,只怕又搅出什么事来!” 楚若烟微默,转头瞧向窗外的一角蓝天,慢慢道:“算路程,九哥已经赶到边疆,到明大哥大婚……想来该有消息了罢?” 话说到这里,但觉心跳快了几拍。 该有消息了! 可是,这消息是好是坏? 楚远是生是死? 战前,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此刻,一切都是未知,可是心底的那份不安,却为何变的如此浓重? 苍辽的四月,正是草儿新绿,处处莺啼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何,早已恢复平静的大漠,突起一阵风沙。 这风沙不大,并未带来什么灾祸,却将张信布在大漠中的阵法破去,田立言被困六日,终于找到方向,跌跌撞撞的回返上京。 整整六日,功绩侯府的人已经放弃寻找,田府的人也几乎绝望。田夫人听到小厮回禀,自然是喜出望外,跌跌撞撞的迎出府去,已顾不及在下人面前保持仪态,抱住他放声大哭。 田立言困在大漠整整六天,整个人已几乎虚脱,被她一抱,再也没有气力支撑,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田夫人惊的三魂失了七魄,一迭连声唤人,又再命人去请太医,七手八脚的将人安置进书房。 楚若烟得到消息,不禁微微扬眉,“啧啧”赞道,“这田立言虽说是个文官,不想倒有能耐在大漠上耗这六日,也算是难得!” 张信回道:“小人不知道大小姐心意,困住他的那个地方,有一处极小的绿洲,虽没有明河,却有暗流!” 原来如此! 楚若烟点头道:“难为你想的周到!” 碧萝担心道:“小姐,如今王爷的消息还不曾传回,舅老爷却安然回来,夫人会不会借机做些什么?” 楚若烟摇头道:“田立言在漠上耗这几日,虽说回来,料想还顾不及理会我们府上的事,明日明大哥大婚,等过了明日再说罢!” 第781章 他想守着她 四月初九,是钦天监为孝康王世子明彦恩大婚选定的吉期,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孝康王府就已将喜帖送往各大府门。 这日一早,孝康王府府门大开,府内府外悬挂红绸、灯笼,大红地衣从正厅一路辅出府去,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楚若烟也是早早起身,精心妆扮,连随行的两个丫鬟都穿上新制的衣裳,出后园径向府门而来。 刚刚踏入前院,就见楚若湖、楚若溪都是一身全新的装扮,已立在前厅门口等候,不由脚下一停,扬眉道:“两位妹妹好早!” 楚若溪在府中闷这几日,想着今日能够出府,自然说不出的开心,连忙迎上笑道:“大姐姐,母亲说我们径往孝康王府就是,命我们在这里等候姐姐!” 楚若湖目光向她身上一扫,轻哼道:“姐姐这会儿就走,若我们不在这里等着,是不是姐姐便自个儿去了,竟不唤我们一声儿?” 不唤你们,你们自然也会去! 楚若烟淡笑道:“卞妹妹与我自幼一同长大,如今她大婚,我岂能不去相伴?哪有径往孝康王府的道理?两位妹妹还是等到母亲同去罢!”向二人微微点头,算是招呼,顾自出府。 “喂!”楚若湖向她身后追来,大声道:“如今三哥、四哥也不在府,我们无人护送,是母亲要你带我们同去孝康王府!” 苍辽虽说民风开放,各大府门的夫人、小姐可以随意出府走动。可是世家旺族也自有世家旺族的规矩,平日也倒罢了,遇到这等场合,出入必要男子护送,才显庄重重礼。 如今楚远和楚氏兄弟都不在上京,田氏和楚家姐妹无人护送,若不然请亲眷引领,若不然就只能具一张名帖将贺礼一并送去,辞去赴宴。 本来楚若烟并不将这些虚礼放在眼里,可是两日前耶律元迅突然命人传话,今日由他前来引领,护送她前往定远侯府,而田氏母女只能找田浩文前来护送。 而孝康王府迎亲,定远侯府嫁女,同为各大府门的宾客,只有卞家的亲眷和卞红欣要好的姐妹才会先往定远侯府相伴,随后一同往孝康王府观礼饮宴。 楚若湖得知耶律元迅要护送楚若烟,自然极力想要同行,可是她和楚若溪与卞家的人没有几分交情,过定远侯府不便,便说出要楚若烟同去孝康王府的话来。 楚大小姐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大大翻个白眼,头也不回的道:“母亲既有人引领,自然也能携带两位妹妹,又跟着我做什么?”并不多理二人,顾自出府。 府门外,耶律元迅已等候片刻,见她大步出来,迎前几步,含笑道:“时辰尚早,我等一会儿无防,你急什么?” 目光在她身上略转,但见她上穿桃花云雾烟罗衫,下着白纹昙花雨丝裙,细细的镶珠腰带,勾出纤细腰身,轻盈之余,竟如此夺人眼目。 耶律元迅心头怦然,双眸凝在她的脸上,再也移不开半分。 对上他失神的眸子,楚若烟抿唇浅笑,摇头道:“若是明姐姐和贝姐姐早到,又被她们取笑,还是早些的好!”轻扯他的衣袖,下阶向马车走。 耶律元迅回神,含笑道:“你们姐妹一同长大,成日相互打趣,你还怕她们不成?”跟着她走到马车旁,伸手扶她上车,却低声道,“若烟,这几日难为了你!” 楚远遇刺的消息传回,他本该守在她的身边,可是她闭府不出,拒不发丧,而她和耶律辰情定,他竟然不能堂而皇之守护在她的身边。 楚若烟自然明白他话中之意,回头向他一笑,摇头道:“九哥和爹爹不在,军中有元迅哥哥坐镇,才能稳定军心,又何必为若烟分心?”拍拍他的肩,趁着他的手上车。 因为……他想守着她! 耶律元迅心中暗念,可是这话,也只能是想想,却已无法出口。见碧萝、紫菱二人上车,慢慢退后几步,向车夫道:“走罢!”一跃上马,伴在车侧而行。 楚若湖追出府门,将二人情形收入眼底,从这个角度看不到楚若烟的神情,却可以分明的看得到耶律元迅眼中跃动的光芒,待见楚若烟在他肩头轻拍,不由气的咬牙,恨声骂道:“如今钰王不在,这贱人便对怡郡王动手动脚,当真是不知羞耻!” 楚若溪跟在她的身后,看到楚若烟的马车走远,却大为失落,低声道:“大姐姐要去定远侯府,二姐姐为何定要她前往孝康王府,如今我们只能等母亲了!” 楚若湖回头瞪她一眼,咬牙道:“你只顾着玩乐,没半点脑子!”哼的一声,转身回来。 楚若溪随后追来,皱眉道:“二姐姐想要跟着大姐姐同去,怎么不好好儿的说话?大姐姐的脾气,二姐姐难不成是不知道的?你那等说话,她会带着我们才怪!” 这是怪她喽? 楚若湖瞪她一眼,冷笑道:“去定远侯府?且不说那明郡主、贝县主是我们巴结不上的,便是那位卞大小姐,她如今可是御旨赐封的世子妃,又如何瞧得上我们?更何况,怕宫里那位也会前去,我们跟着,是去受人冷落的?” 楚若溪被她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片刻,才低声道:“姐姐是不想巴结,还是因为巴结不上?”只是她这话说的声音极低,楚若湖并没有听到。 田氏安置妥当从后宅出来,但见两个女儿都是一袭盛装守在前院,不禁奇道:“你们不是说跟着大小姐同去?怎么还在这里?”回头向府外望去。 楚若溪噘嘴道:“母亲不用瞧了,大姐姐早已离府,是二姐姐不愿去定远侯府,我们便留下等候母亲!” 是楚若湖不愿意去,还是那个丫头不愿意引领? 田氏“嗯”的一声,皱眉道:“不去也罢,那些个丫头,都是眼里没人的!一会儿你表哥和佳慧、佳雨同来,你们一处也热闹些!” 也只能如此! 楚若溪也倒罢了,楚若湖心里却说不出的烦闷。 想要跟着楚若烟同行,又几时是想巴结什么公主、郡主?不过是想离他近些罢了! 楚大小姐并不以田氏母女为意,掀开车帘,享受风中清草的气息,与车外的耶律元迅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径向定远侯府而来。 定远侯府与孝康王府一样,府内府外,也是一团喜气,看到楚若烟的马车停下,一身新衣的管家连忙奔来,先给耶律元迅见过礼,这才向楚若烟道:“楚大小姐可算是来了,我家小姐已问过多次,说大小姐不来,她就不上轿呢!” 楚若烟笑道:“我又不是你家姑爷,这话可和我说不着!” 管家笑道:“小人可不敢这么回话!”迎她下车,又向耶律元迅道,“请王爷进府,饮杯新茶,想来姑爷也该来迎亲了!” 耶律元迅摆手笑道:“今日我只是护送若烟过府,饮茶饮酒,还是去孝康王府罢!”说完向楚若烟道别。 任是哪一府嫁女儿,也断没有王爷送亲的道理! 管家本就是虚让,听他如此一说,也不再多留。 楚若烟笑道:“有劳元迅哥哥!”目送他上马走远,这才跟着管家进府,一路向后宅卞红欣的院子而来。 卞红欣的小院里,早已是笑声一片,贝夫人笑出了眼泪,正擦着眼睛笑道:“这几个丫头,自小儿斗嘴斗到大,如今卞丫头要出阁,这三公主的嘴巴还是不饶人的!” 楚若烟走到外间听到,掀帘子进去,笑道:“我说怎么丫鬟回禀都没有人理,原来是三公主又在逗趣?有什么好笑,说来也给我乐乐!” 屋子里的人闻言,都回过头来,小姐妹见到她,都起身迎来。 耶律心将她拉住,含笑道:“今日你倒是最后一个,瞧一会儿如何罚你!” 楚若烟笑道:“今日是卞妹妹大婚,她才是正主儿,三公主罚我做什么?” 耶律心轻哼道:“卞妹妹大婚如何,难不成我们还闹洞房去?” 楚若烟眨眼道:“有何不可?” 卞红欣吓一跳,连忙摆手道:“好姐姐,你饶了我罢!” 楚若烟直瞧到她脸上,笑道:“妹妹大婚,总要闹一场才有趣,错过了,日后可没处补去!” 卞红欣急道:“你做姐姐的,怎么尽欺负妹妹?” 贝妤坐在一旁,抿唇笑道:“卞妹妹怕什么?大不了日后楚丫头大婚,你再欺负回来就是!” 卞红欣未应,楚若烟已笑着点头道:“到时我和九哥自然来者不拒,只怕世子妃脸皮薄,又顾着身份!” 卞红欣听到“世子妃”三个字,顿时脸儿飞红,又羞又喜,轻啐一声,低声道:“哪个又似你,活脱一个女混世魔王,当真也只有钰王受得了你!” 贝夫人见楚若烟一来,小姐妹几个更是笑闹不休,含笑摇头,一手一个拽开,又叹又笑道:“你们几个说话口没遮拦,也不怕夫人们笑话!” 楚若烟这才想起还有四位全福夫人在场,连忙停住说笑,给几位夫人见礼。 第782章 连她的夫婿也惦记 热闹中,不知时光暗过,很快已是近午时分。姐妹几人正说说笑笑,蓦然间,就听到府外鞭炮声震天,很快有小厮飞奔而来,大声禀道:“大小姐,姑爷和花轿已到门外,夫人请大小姐往前头去饮别亲宴!” 卞红欣本是含笑听着姐妹几人说笑,闻禀突然说不出的紧张,紧紧抓住楚若烟的手,颤声道:“明……明大哥来了!” 楚若烟好笑道:“明大哥不来,你如何上轿?”扶着她起身,唤喜娘来替她整肃衣裳。 耶律心也忍不住抿唇笑道:“这卞丫头也是奇怪,明大哥有什么好怕的?” 卞红欣咬唇道:“我……我自然不是怕明大哥,可是……可是……” 可是,经历过上一次的强嫁,又生那许多波折,此刻想到再入孝康王府,心里的滋味,自与寻常新嫁娘不同。 楚若烟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傻丫头,如今的明大哥纵与从前不同,待你之心却从不曾变过,今日又是他亲自相迎,你有何好怕?” 说的也是! 卞红欣咬唇,默默点头,听到喜娘催促,这才将盖头覆上,由喜娘搀扶,向正房而来。 正房屋里、院外,皆是卞家与郦氏嫁的女眷。见到卞红欣来,纷纷迎了上去,口中所念,都是恭祝之词,蜂拥将她拥进屋去。 楚若烟、耶律心三人本来走在卞红欣身后,被这些人一挤,反而跟不进屋子里去,索性停住,见有丫鬟来引,便向偏厅而去。 几人自幼来往甚密,丫鬟也都是熟识,匆匆的跟进来,歉然道:“三公主、贝县主、楚大小姐,今日我们府上宾客甚多,夫人腾不出身子照应,三位万万莫怪!” 楚若烟笑道:“无防,我们坐着吃茶就是,你还是里头照应罢!” 丫鬟忙道声罚,又命小丫鬟奉茶,这才往正房里去支应。 耶律心一手托腮,瞧着厅外的一团热闹,轻叹道:“我们几个,卞丫头年纪最小,倒是她先有了着落,只是她这一路走来,又甚是让人心疼!” 是啊,本来以为,姐妹几人中,卞红欣是最为顺风顺水的一个,可是一场变故,几乎毁掉明彦恩,也几乎击垮卞红欣,更几乎令两府反目,如今尘埃落定,几人欣慰之余,又是说不出的感慨。 感慨片刻,贝妤侧头,恰从耶律心的眸子中看到一丝孤寂,心中一疼,伸手揽住她的肩,低声道:“公主性子良善,日后必然也会得一良人!” 是吗? 耶律心垂眸,可是此话终究令她心中不稳,不自觉抬眼,向楚若烟一望。 事隔两年,她不能忘当初他的相拒,可是……任他如何,她竟然还是不能心死。 楚若烟接收到她的眸光,心中不由轻轻一叹,轻声道:“算路程,调任回京的文书,大哥也早已收到,只是总要新任的将军赶到阳谷关,大哥才能启程回京,公主……再等等罢!” 虽然说,当初楚若宇说的清楚明白,他身为楚家长子,断断不会尚公主,可是,经过两年,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回心转意。 耶律心听出她语气中的不稳,微挑了挑唇,一个笑容却并未成形,低声道:“只怕到最后,不过是我的妄念罢了!” 堂堂一朝公主,是怎样的情意,竟令她如此卑微? 楚若烟暗叹,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振作一下精神,抿唇笑道:“说这些做什么?今日是卞妹妹的好日子,我们想着如何笑闹才对!” 贝妤也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只是那丫头太过害羞,你们两个可要手下留情,莫要将她弄哭才行!” 楚若烟失笑道:“你道我们是那不省事的小子?” 听到二人说笑,耶律心倒也将方才的心思抛开,含笑道:“她不同旁人,经过那一场变故,如今终于大婚,想来与明世子有许多话要说,你们做姐姐的,不替她挡着,反而在这里合计取笑她!” 贝妤抿唇笑道:“也只我们与她亲厚,我们不取笑,岂不是失了热闹?” 是啊,自从发生那些连番的变故,卞红欣受尽旁人的嘲笑、奚落,至使原来爱笑爱闹的她变的沉静,再不喜欢往各府走动,除去她们姐妹几人,与别府的小姐也变的疏离。 楚若烟心中感慨,向院子里热闹的人群望去一眼,点头道:“是啊,那些事,旁人能忘,卞妹妹如何能忘?” 几句话,仍然绕到那场变故,满前是一片繁华热闹,可在姐妹几人眼里,旁人脸上的喜悦,有卞红欣那些日子的艰难,这喜悦终究是有些褪色。 好在坐不了多久,就听到前院鞭炮、鼓乐声又再传来,贝妤一笑起身道:“吉时到了,我们去瞧瞧罢,只怕那丫头又紧张!” 楚若烟抿唇笑道:“我们也只能陪到前院,难不成姐姐还能陪着她乘花轿、拜堂!” 贝妤瞪她一眼,嗔道:“谁不知道,最疼卞妹妹的是你,偏这张嘴儿是不饶人的!”不再理她,当先出厅,往正房去。 耶律心轻笑一声,挽着楚若烟跟在身后,左右瞧瞧,轻声道:“如今你们府里,将军和几位公子都不在府,闻说是元迅皇叔送你过来,怎么你们府上的二小姐、三小姐不曾同来?” 楚若溪也倒罢了,楚若湖见到耶律元迅,岂有不巴上来的道理? 这楚若湖肖想耶律元迅,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楚若烟轻叹一声,摇头道:“当初做出那等事来,楚若湖还不知道悔改,我和四哥将她们送走,才平元迅之怒,如今,那丫头尚不死心,当真不知道,她还要惹出什么事来?如今只能多防着她些罢了!” 耶律心叹道:“二小姐、三小姐年纪尚幼,若是有人好生引导,不至如此,只是可惜……可惜……” 可惜她们没有一个好母亲! 楚若烟自然明白她未出口的话是什么,轻轻摇头,叹道:“如今,只求她不再招惹元迅!” 耶律心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元迅皇叔与你们府上渊源极深,纵她做出什么,也断不会怨怪,你放心就是!” 楚若烟冷笑道:“元迅是什么人,纵与我们有些交情,又岂能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耶律心话虽说的轻松,自然也知道耶律元迅断不会是一个始终忍气吞声的主儿,一时默然。 进入正屋,但见卞红欣已重新整过衣裳,盖头也已覆好。卞夫人郦氏正拉着卞红欣的手,殷殷嘱咐。 姐妹几人顿住话题,各自上前宽慰。郦氏听到喜娘一再催促,才轻叹一声,摇头道:“欣儿出嫁,不止她大哥不能回来,连她二哥也去了边疆,竟然无人送她上轿,这婚事,终究还是仓促!” 楚若烟含笑劝道:“夫人不必伤怀,虽说卞大哥和子俊不在,可是明大哥亲迎卞妹妹上轿,足见明大哥对卞妹妹的看重!” 耶律心、贝妤也同时点头道:“夫人放心,明大哥待卞妹妹情重,必会善待!” 安抚住郦氏,姐妹几人伴在卞红欣身侧,向前院里来。 前院里,明彦恩听到禀报,早已在花轿旁等后,但见一行人走出后院,一双眸子便凝在卞红欣身上,再也移不开半分。 经过这近一年的医治调养,他脸上的伤疤虽然不能平复,可是牵动的肌肉倒已恢复许多,虽说不复往日的俊美,可是那脸上的伤疤,硬是令他平添了几份男儿的冷硬。此刻褪去一身黑衣,纵是周身的吉服,也难掩他凌利的气势。 楚若烟瞧见,“啧啧”赞道,“当初明大哥受伤,还道日是后上京城再没有明大哥这号人物,如今瞧来,还是那帮小子不能相比!” 楚大小姐嘴里的“这号人物”,指的自然不是明彦恩一世的功业,而是他那张从小被人嫉妒到大的俊脸! 耶律心忍不住低笑,捅她一下,低声道:“今日是卞妹妹大婚,你这丫头也不知道遮掩一些!” 楚若烟抿唇,低笑道:“我自幼便觊觎明大哥美色,卞妹妹又不是不知道的?这会儿藏着掖着做什么?” 姐妹二人说话声音虽低,奈何这一行人走来,本就离的甚近,不止卞红欣听到,身后相伴的半数女眷都听的清清楚楚,不由都暗暗咋舌。 这位楚大小姐,不枉有一个好色之名,怎么与卞大小姐素来姐妹相称,连她的夫婿也这样惦记? 卞红欣听到,好笑之余,原来的紧张倒是褪去一眼,侧头向她的方向瞪去一眼。奈何隔着一重大红盖头,并不能将目光成功传递出去。 明彦恩又哪知道自己被这姐妹几人评头论足,瞧着卞红欣缓步而来,一手挑起轿帘,一手向她伸出,柔声唤道:“欣儿!” 只这一声,从儿时到生变,再到今日,瞬间似穿过半生的岁月。眼泪迅速充满整个眼眶,卞红欣的心中,一缕酸涩刚刚泛起,便很快被甜蜜替代,微微咬唇,伸手搭上他的手掌。 历经如此多的波折,她和他,终于还在一起,日后,纵有磨难,二人也当同心! 第783章 楚大小姐又出什么妖蛾子 鼓乐声中,卞红欣的大红花轿随着迎亲的队伍先行,楚若烟等人的马车随后,浩浩向孝康王府而来。 孝康王府,年少些的公子不耐烦在厅里等候,大多都奔出门来,翘首张望。看着时辰将至,传报的小厮一个接一个的飞奔而来,扬声回道:“花轿已经出门,向这里来了!” “花轿已过御街!” “再有两条街花轿便到!” “花轿已到巷口了!” …… 随着小厮的传报,大片的红影已转过巷口,遥遥而来。管家瞧见,连忙吩咐一声,一瞬间,鞭炮齐鸣,鼓乐震天,众公子迎了上去,纷纷拱手,向明彦恩祝贺。 明彦恩马上给众人团团还一礼,这才一跃下马。 众人围上,纷纷说笑打趣。 巨变之后,明彦恩对这人情冷暖早已看透,但见人群中大多是自幼相识长大的公子,在过去那一年,莫说伸出援手,纵是撞见,也是立时躲开,仿似生怕沾染到什么一般。 而此刻,每一张脸上,都漾着热情的笑容,仿似从不曾发生过什么一样。 而那些日子,对他一如既往,尽力相助的楚家兄弟,耶律辰、萧三郎等人,却一个不见,微勾的唇角便已带出些疏离。 管家看出他的不耐,笑吟吟的上前,也先向众人一礼,扬声道:“各位公子大驾光临,是孝康王府之幸,还请各位高抬贵手,放我家公子迎新娘子进府,莫要误了吉时!” 众公子似也感觉到明彦恩的淡漠,又再打趣几句,便识相的避开。 明彦恩听到喜娘再催,向众人晗首为礼,跟着喜娘走到花轿前,抬腿正要踹开轿门,斜里却被人挡住。 “明大哥!”楚若烟扬眉笑道,“方才在定远侯府不曾拦你,这会儿可不容你轻易将人接进府去!” 这楚大小姐又出什么妖蛾子? 管家无奈,好声好气的道:“楚大小姐,这吉时将至,请楚大小姐高抬贵手!” 明彦恩见到她,眸中淡出一抹暖意,点头道:“若烟如何才能放人,不防说说!” 楚若烟侧头笑道:“往日你慢待了卞妹妹,今日你想她跟你进府,必得亲自背她进去!” 这是要看堂堂孝康王世子背媳妇儿啊! 众公子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全部都投在明彦恩身上。 这位楚大小姐,还当真是个生事的主儿! 花轿另一边,耶律心也慢慢过来,抿唇笑道:“是啊,明世子,你若不肯,我们这就带卞妹妹回去!瞧你如何再求她嫁你!” 众公子:“……” 这三公主也不是个省心的! 寻常迎亲,都是新娘子的兄长背她出府,到了夫家,由新郎一条红绸牵引进府。如今卞大小姐出嫁,明世子亲迎不说,这楚大小姐还定要他背人进府,以如今明彦恩这副冷硬模样儿,岂会答应? 哪知道明彦恩只是微微一默,唇角的笑意不减,反而更增几分,点头道:“好!” 答应的这么痛快? 众公子错愕。 楚若烟鼓掌道:“卞妹妹可曾听到,明大哥要背你进府,日后你必能管着他!” 这是卞大小姐还没有进门,就要压明世子一头啊! 众人不禁互视。 明彦恩含笑向她一瞥,抬腿将轿门踹开,微微俯身,向轿内说道:“欣儿,明大哥迎你进府!” 话出口,里边的卞红欣还不曾应,贝妤已抿唇笑道:“怎么还叫明大哥?岂不是该罚?” “是啊,怎么还叫明大哥?”楚若烟也跟着接口。 这是要明世子这个时候改口啊? 众人瞧的有趣,就有人也跟着道:“是啊,世子这话可是不通!” 明彦恩这一次倒没那么好说话,含笑道:“还不曾拜堂,自然还是旧日的称呼,一会儿拜堂之后,自会改口!” 楚若烟眨眼道:“一会儿改什么口,说来听听!” 这楚大小姐还不依不饶的! 众人好笑。 花轿到这片刻,里边不见新人进府,便有几人忍不住出府来瞧,见到这等情形,耶律元迅先轻轻摇头,微笑道:“这几个丫头,当真是胡闹!” 向来拦轿子的,都是各府年少些的公子,哪有千金小姐在这里闹轿子的?更何况,还有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可是他口中虽似不以为然,却并不替明世子解围,反而环臂而立,一副瞧热闹的模样儿。 喜娘见吉时将至,这几位小姐没有让路的意思,不禁急道:“世子爷快些罢,错过吉时可不好!” 明彦恩素知楚大小姐的脾性,她既要听,自个儿不说,是万万过不去,只得重新向轿内说道:“夫人,夫君迎你进府!” 这两声称呼一出,顿时换来轿子外一片笑声,轿子里卞红欣又羞又喜,见他的手伸进来,伸手过去握住,由他扶着出轿。 虽说她身穿大红吉服,头上盖着盖头,并瞧不见什么,可是一只温软的小手在握,看到这纤细的身影,已令明彦恩心头怦然,见她出轿,身子一转,便已将她负在背上。 卞红欣不料他当真背她进府,不禁吓一跳,早已忘了拜堂前不能说话的嘱咐,低声唤道:“明大哥……” 虽说他旧伤已好,可是一只右手终究不能如常人一样。 听出她语气中的担忧,明彦恩侧头向她望去一眼,双手微微收紧,意示安抚,背着她踏过大红地衣,向府门而来。 卞红欣伏在他的背上,鼻端仍是熟悉的味道,而负着自己的这副身躯,已不是当年的记忆。 二人幼时订亲,明彦恩不知背过她多少回,记忆中,由最初的单薄稚嫩,渐渐变的坚挺,伏身其上,是最温柔的楔和。而此刻,这副背脊变的更加宽厚挺拔,伏在他的身上,却满满皆是回护,仿似要以这副身躯,替她挡下所有的风雨。 甜蜜中,一抹心疼泛上心头,卞红欣下意识的揽住他的肩膀。上轿前所有的忐忑不安,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此一刻,她知道,不论日后还要经历什么,这个男子,都会与她一同面对。 她亦如是! 正厅里,孝康王夫妇居中而坐,王妃文氏见儿子背着新人进门,不禁微微扬眉,一时也是心绪复杂。 这个儿媳妇儿,是她看着自幼长大,本来甚是满意。可是,从明彦恩受伤,她心中对她便渐渐多出许多怨怼,至使生出许多事来。 如今,时过境迁,所有的误会虽然已经冰释,可是,她不知道,日后共处一府,是不是当真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明彦君立在母亲身侧,看到如此情形,忍不住抿唇轻笑,侧头看到文氏的神情,猜到她的心思,微微俯身,低声道:“母亲,卞妹妹和大哥情笃,日后夫妇和谐最是要紧,旁的又何必放在心里?” 是啊,只要儿子过的顺遂,又有什么过不去的? 文氏点头,听到司仪唱赞,深吸一口气,唇角挑出温和笑容,看着一对新人跪拜。直到听到“礼成”二字,才微微透出口气来,轻轻点头道:“好!好!”只是短短两个字,声音已带出些哽咽,泪水湿润了眼眶。 只盼今日之后,爱子所有的磨难都已结束,从此之后,与他心爱之人相知相守,再无波澜罢! 立在厅门边的楚若烟等人听到唱赞声,也跟着轻轻吁出口气来。 过了今日,这两个人,就再也不会有什么波折了吧! 在众人纷杂的情绪中,但听司仪又再扬声道:“送入洞房——” 一句话出,鼓乐响起,已有小厮奔去点燃鞭炮。而就在此时,但听府门外几人惊呼,紧接着,一个人满身是血,跌跌撞撞的冲进门来,连声叫道:“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院子里的小厮一惊,鞭炮便不曾点燃,连门口的鼓乐也瞬间停住。 厅里的人吃一惊,耶律元迅当先起身,在厅门前将那人拦住,皱眉喝道:“今日是明世子大婚,你是何人,为何闯府?” 那人身形一窒,目光在厅里一转,看到楚若烟,立刻扑前跪倒,刚唤一声“大小姐”,已忍不住放声大哭。 此时离的近了,楚若烟才从那满是泥土、血污的脸上瞧出是谁,大吃一惊,冲前一把将他衣领抓住,颤声道:“江选,怎么是你?发生何事?”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话,说到后来,身子已忍不住轻轻颤抖。 江选是上将军府的一名亲兵小队长,此次楚远出征将他带去,此刻他这副模样回来,难道,楚远竟真的生出什么不测? 江选见问,哭声略收,磕头道:“大小姐,是小人无能,眼睁睁的瞧着将军受人暗算,瞧着荆大哥、韩大哥战死,竟然……竟然无力相救,小人……小人该死……”说到后边,早已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楚远死了?荆明、韩立也死了? 楚若烟只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倒退一步抓住门框,才勉强站稳,咬一咬牙,勉强保持冷静,摇头道:“不!不会!爹怎么会死?还有……还有荆明、韩立,他们……他们既在一起,又有什么人能杀得了他们?我……我不信!不信!” 是啊,如果是荆明、韩立二人守在楚远身边,又怎么会轻易被人所算? 厅中众人也是一样的疑问。 耶律元迅闻此噩耗,早已惨然色变,一把将江选抓住,咬牙道:“慌报军情,你当知道是何罪名!方才的话,你再重说一次!” 江选呼吸一窒,强抑一口气,咬牙回道:“是……是萧三郎!是他暗算了将军,荆大哥、韩大哥赶到,与他力战而死!” 第784章 钰王大军直逼上京 萧三郎! 这个名字出口,顿时如卷起惊涛骇浪,楚若烟身子一震,不信问道:“你……你说是谁?”一瞬间,手足冰冷,只觉自己掉进一个天大的阴谋,一时却不知道这阴谋来自何处。 明彦君也是大惊失色,快步赶来,颤声道:“你……你再说一次!是……是谁刺杀楚大将军?” 江选咬牙,含泪道:“是萧三郎!是他!是他杀了将军,杀了荆明、韩立两位大哥!” 这个名字再次说出,所有的人已听的清清楚楚。 明彦君脸色大变,连连摇头道:“不!不是!我不信!不信!” 明彦恩也是震惊莫明,摇头道:“怎么会?萧三哥……萧三哥为何要这么做?” 楚若烟脑中早已一团昏乱,轻轻摇头道:“不!不会!不会的!没有道理!你……你不曾探问清楚,不要胡说!” 江选哽声道:“大小姐,是小人亲眼所见,断断不会有假!” 亲眼所见? 楚若烟只觉脑中一阵轰鸣,几乎听不清身周的声音。 在众人的疑问里,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楚大将军治军甚严,在他的军中,若不是自己人,又如何能够轻易接近他的帅帐?荆明、韩立二人何等武功,若非萧三郎,又有何人杀得了他们?” 是啊,萧三郎是楚远的先锋,他要接近帅帐,轻而易举!而萧三郎的武功深不可测,在这上京城中无人能敌,若不是他,又有什么人能杀得了荆明、韩立? 若说这消息有假,为什么?为什么楚远遇刺的消息传来半月,荆明、韩立二人没有一丝消息传回? 若说是真的,可如此离奇的消息,又如何能信? 一时间,楚若烟心中一片迷乱。 要想不信,可江选言之凿凿,又入情入理,她又如何能够不信? 要说信…… 萧三郎,他可是耶律辰的表哥,他若刺杀楚远,那耶律辰呢?耶律辰岂会不知情? 若他知情,为何没有阻拦? 一时间,楚若烟脑中一团混乱,口中只是喃喃道:“不……我不信!我不信!” 耶律元迅见她脸色苍白,伸手将她扶住,抬头望向说话的男子,冷声道:“田大公子,你这不过是妄测,莫要信口开河!” 田浩文耸肩道:“此人既是上将军府的人,消息自当不假,下官不过是据理推断罢了,怡郡王何必生气?” 是啊,据理推断,可是听来,竟然无懈可击! 楚若烟咬牙,摇头道:“不错,萧三哥武功盖世,无人能敌,若是……若是当真是他动手,他自然能够做到!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为什么? 几乎所有的人,心里都是这个疑问,无数道目光,又都落在江选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但见府门外又有一人疾冲而入,大声禀道:“紧急军情!于大人,紧急军情!” 兵部尚书于一雷向来人望去,但见竟是兵部员外郎庞天宁,不禁暗吃一惊,连忙迎出厅去,急声问道:“庞大人,有何军情?怎么寻来此处?” 纵有军情,纵要赶着向他回报,也当是差差衙前来,哪有朝廷命官亲自奔波的道理? 庞天宁深喘一口气,颤声道:“是怀洮府的战报,说……说钰王……钰王亲率十万大军,越大漠直逼上京……” “什么?”于一雷大吃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两个消息接踵而至,楚若烟心中早已一团混乱,连连摇头,颤声道:“什么……什么十万大军?什么直逼上京?你……你在胡说什么?” 庞天宁道:“楚大小姐,战报言道,楚大将军遇刺,钰王殿下接掌他的兵权,却与叛军合兵一路,将元七爷和楚三公子的兵马剿灭,即刻挥兵,兵逼上京,打的是‘除奸佞,清君侧’的旗号,要皇上交出元皇后和元氏一族!” “三……三哥……”楚若烟艰难开口,只觉头疼欲裂,几乎无从思考。 楚若帆被围,楚远赶去相救,随后楚远被刺,耶律辰又再出兵,怎么此刻,是耶律辰与叛军合兵,剿灭了楚若帆和元睿的兵马? 庞天宁点头道:“战报写的确切,楚三公子战死,元七爷被俘!” “怎么会?怎么会……”楚若烟凌乱摇头,整个人摇摇欲坠。 “怎么不会?”随着她的话落,府门外已有人大声接口,紧接着,元霍一身戎装,大步而入,冷声道,“楚大小姐,到了此刻,你还要为那贼子开脱吗?” “什么?”楚若烟无意识的反问。 元霍冷哼道:“耶律辰记着先皇后之仇,回京之后,便包藏祸心,寻机报复!这两年,他处心积虑,一步步得到皇上信任,更是大权在握。如今他羽翼已成,便挥兵逼宫,为母报仇!” 耶律辰回京,朝中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必不会置当年盖皇后一案于不顾。而她楚若烟,又分明知道萧三郎真实的身份。 楚若烟身子摇摇欲坠,哑声道:“他已手握大权,受皇上重用,他要为盖皇后鸣冤,大可收集证据,在大殿上据理而争,又何必……又何必行险,做出这样的事来!” 身为皇子,挥兵逼宫,令苍辽江山浴血,朝堂动荡,纵日后事成,怕也会落一世骂名。 耶律元迅见她徒逢巨变,还能想到此节,心中暗赞,点头道:“不错,如今钰王殿下的声势正是如日中天,又何必使出这等手段?” 元霍冷笑一声道:“这还要多谢楚大小姐!” “什么?”楚若烟不解反问。 元霍冷声道:“钰王回京,我元家岂会不防?从两年前他刚刚回京,皇后便已命我等暗查钰王的势力。这两年来,我们也果真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只是他行事诡秘,我们并不能握到有力证据,只能隐而不发!” 楚若烟冷笑道:“那是你元家做贼心虚罢!” 是啊,若不是你们当初暗算了盖皇后,又何必忌惮一个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的钰王? 几乎所有的人都暗暗点头,望向元霍的目光,大多带上几分疑忌。 元霍于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冷笑道:“盖皇后获罪被废,元皇后取而代之,钰王岂会心甘?我元氏不过是防患于未然!” 耶律元迅听他将话岔开,皱眉问道:“那请问元世子,不知元家查到钰王什么罪证?钰王又为何要对楚将军父子痛下杀手?” 元霍一字字道:“这些年来,钰王名虽行走江湖,周游列国,却在暗中培植势力,更是暗中养兵!那十堰岭的藏兵,本就是他的兵马!” 这句话出口,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田浩文点头道:“方才下官还疑惑,朝廷派兵,也不过六万余,为何钰王手中竟有十万兵马!” 元霍点头道:“当初楚三公子率兵前往阳谷关,却在十堰岭中发现这路兵马,立时报入朝廷,至使钰王奸计险些暴露,至使令他生恨!” 楚若烟摇头道:“三哥虽说发现那路兵马,却并不知道那兵马是……是钰王的,他……他岂会因此对三哥下杀手?” 元霍点头道:“不错!若只是阳谷关一行,不过是令朝廷得知那路兵马的存在,他要借用楚家势力,自然不会对楚大将军父子动手!” “那还有什么?”楚若烟咬牙追问。 元霍冷哼道:“只因我元家一意追查,终于查到,那路兵马,与钰王暗通消息!” “红口白牙,你有何证据?”楚若烟再问。 元霍摇头,长叹道:“只因事关重大,我们查到实情,却苦无证据,只能请皇后暗中提点皇上当心。哪知道,那封密信送入皇宫当日,你楚大小姐竟然传递消息,至使钰王和萧三郎闯入景阳宫,那封密信落入萧三郎之手!” 这说的是明彦君几乎受辱一事! 楚若烟脑中轰的一声,转头向明彦君望去。 明彦君也是震惊莫明,摇头道:“怎么……怎么会?” 元霍冷声道:“明郡主,当日,萧三郎是从景阳宫一处暗室寻到郡主,是也不是?” “是……”明彦君点头,话出口,脸色已经苍白,可是她极力回思,却想不出盖玉啸是不是从那暗室里取过什么东西。 元霍点头道:“那处暗室,本就是皇后收藏要紧之物的地方!” 今日前来赴宴的,都是这苍辽朝中的重臣显贵,都曾经过太多的朝堂争斗,听到这里,已大致明白元霍所述的事情始末。 耶律辰回京,所有的人都明白,他必然是挟仇而回。只是其余朝臣和各大府门事不关己,也不过暗暗担忧罢了。而只有元氏一族,因为盖氏身亡,元皇后取而代之,生怕为耶律辰所算,所以暗查耶律辰的一切。 就在他们查出,十堰岭中的藏兵,实是耶律辰的兵马,将此事密奏皇后之后,哪料耶律亭为恶,意欲强娶明彦君,萧三郎得到消息,闯宫相救,却发现那道密信。 出宫之后,耶律辰得知事情败露,便索性将那路兵马调出,趁着沉丹国太子一行回国,出手劫走公主殷洛,以破坏两国邦交,造成苍辽国的混乱。 再之后,楚氏兄弟前后出兵,他又勾结黑岩国举兵,将楚若帆和元睿困在山谷之中。 消息传来,他再力请楚远出兵,却使萧三郎为他的先锋,在大军赶到边疆之后,立时暗杀。 楚远为一军主帅,楚远一死,大军群龙无首,必然要再派一人接掌兵权。此时他钰王殿下就主动请缨,赶往边疆,顺利接过楚远的五万大军。 事成之后,他一不做二不休,与叛军合兵一路,诛杀楚若帆,生擒元睿,随后挥兵直逼上京。 第785章 她们信了 所有的事情想通,众人只觉背脊生寒,不禁面面相觑。 想当初,耶律辰以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以区区数千兵力,屡设奇计,力挫沉丹五万大军,扬威天下。 如今,他手握十万大军,浩浩杀来,大将军楚远已死,这满苍辽朝中,又有何人是他的对手? 明彦君缓缓摇头,大声道:“不!不通!不通!楚大将军是我苍辽第一虎将,钰王殿下要争这天下,正是用人之际,他与楚妹妹情定,大可收为己用,为何却将他杀了?” “因为,楚家向为纯臣,不涉党争,楚大将军又忠于朝廷,断断不会投效一个乱臣贼子!必是钰王早已明白,楚大将军不死,待他举兵,必是强敌,所以才将他刺杀,永决后患!”田浩文慢慢的接口。 “你……你只是猜测……”明彦君哑声反驳,可话说半句,再也说不下去。 虽说田浩文只是猜测,可是楚家世代忠良,众所周知,他的猜测,更是无懈可击。 田浩文见她说不出话来,眸中淡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又再慢慢说道:“钰王接近楚大小姐,萧三郎夺取郡主芳心,若能事成,这苍辽两大将门便要为他们所用,当真是下的好大的一盘棋啊!” 是啊,这一年来,钰王和萧三郎,一个对上将军府,一个与孝康王府,可都是结下不浅的情缘,原来,那二人为的,只是这两府的声势! 众人闻言,都不禁面面相觑。 元霍慢慢道:“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没料到两府都只效忠我苍辽朝廷,并不能为他们所用,所以,便一不做,二不休,先除楚大将军,再杀楚三公子,以绝后患!” 田浩文叹道:“二府忠义,可敬可叹!” 听着二人一搭一档,句句坐实耶律辰罪名,兵部尚书于一雷脸色苍白,转身向孝康王一礼道:“王爷恕罪,军情紧急,卑职要立刻进宫见驾,先行告辞!”话说完,也不等明辉答应,转身匆匆而去。 生出这样的事来,满朝文武又有何人还能安心饮宴?见状都是纷纷告辞,连同家眷一起,进宫的进宫,回府的回府,片刻间就走的干干净净。 元霍瞧着楚若烟,冷哼道:“楚大小姐,你倾尽全力替钰王传递消息,没有想到,反而助纣为虐,害了自己的父兄,心中可会有一丝后悔?” “什……什么?”楚若烟茫然反问。 元霍冷笑道:“前几日你强闯城门,不是给钰王传递消息吗?”说完再哼一声,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前几日…… 楚若烟脑中轰的一声,身子一晃,倚着门框慢慢坐倒。 前几日,她助张信将消息传了出去,却不知道那消息是什么,难道……难道如今的一切,竟然是她一手促成? 耶律元迅见她整个人仿似失了魂一样,心中暗忧,伸手将她揽住,轻声道:“若烟,边疆急报,皇上必会出兵,我即刻进宫请命出征,钰王殿下见到我,或者还有分说!” 话说完,见楚若烟一双眸子大睁,却没有一丝反应,心中更加担忧,转向明彦君道:“劳郡主照顾若烟,等我出宫再来接她!” 此刻明彦君心中也是一团纷乱,只是勉强稳定心绪,点头道:“王爷放心就是!” 耶律元迅点头,又向楚若烟深望一眼,这才放手,大步向府外而去。 孝康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沉声道:“朝中出此大事,本王岂能置身事外?也当即刻进宫,为皇上分忧!”向女儿望去一眼,又再瞧瞧楚若烟,暗叹一声,大步出厅,一迭连声命人带马。 方才还一团喜气的大厅,很快变的空空荡荡。孝康王王妃文氏怔怔而立,喃喃道:“这……这……怎么会生出这等事来?萧三郎……萧三郎……” 萧三郎,竟然刺杀楚远,跟着钰王谋反?他和自己的女儿情定,满朝皆知,如此一来,岂不是陷他孝康王府于不义? 听到她的话,明彦君的脸色更白几分,咬唇不语。 倒是卞红欣镇定许多,伸手抓住明彦恩衣袖,轻声道:“明大哥,阳谷关一战,钰王殿下与楚大将军和楚家几位兄长一同出生入死,又怎么……怎么会害死他们?你……你也进宫去瞧瞧罢,或者……或者有旁的误会!” 明彦恩向她深凝,低声道:“可是欣儿,今日是你我大婚!” 上一次,他拒婚,她强嫁,他任她一人独守空房。这一次,他千求万求,才得她再次下嫁,如今刚刚礼成,就要将她抛下? 卞红欣听他这个时候还顾及自个儿,心中温暖,摇头道:“明大哥,事有缓急,欣儿等你回来就是!” 他的欣儿,真的长大了! 明彦恩暗叹,向她深凝片刻,终于点头道:“好!”转身大步向厅外而去,经过楚若烟微微一停,低声道,“若烟,保重自个儿!” 消息来的突然,此时他无法出言宽慰,也只有这一句嘱咐。 楚若烟怔怔而坐,仿似听到,又仿似没有听到,整个脑子里一团纷乱,反反复复,想的都是元霍的话。 是她! 是她传递消息,造成耶律辰和萧三郎闯宫! 是她! 是她助张信传递消息,才会生出此乱! 是吗? 可是那时,楚远已经遇刺!难道……难道耶律辰本来只想除去楚远,是张信的消息传到,才令他对楚若帆痛下杀手? 为什么? 张信拼命要送出的消息,究竟是什么? 楚若烟双手抱头,却无论如何也理不出头绪。 这个时候,但听一声尖叫,紧接着,双肩被人掐住,身子被人一顿猛摇,田氏的声音厉声叫道:“楚若烟,你做了什么?你说!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说你传递消息?你究竟做了什么?” 楚若烟整个人似无所觉,就连她的声音也似极为遥远,虽然抬头,可是空茫的眸子却只是茫然的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一无反应。 明彦君急忙上前,将田氏抓住,摇头道:“楚夫人,你且放手!此事如何怪得了楚妹妹!你莫听旁人挑唆,快快放手!” “不怪她?”田氏咬牙,尖声道:“不怪她又能怪谁?方才元世子说她传递消息,她不是一向伶牙俐齿?若不是她,她为何不分辩?” 楚若湖、楚若溪跟在她的身后。楚若溪早已吓的脸色惨白,抖着唇唤道:“母亲……母亲……”想着楚远身亡,连楚若帆也被杀,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惊乱之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若湖闻此噩耗,本来也是震惊万分,可此刻瞧见楚若烟的模样,心中反觉一阵快意,幽冷的眸子盯在她的脸上,唇角带出冷然笑意。 明彦君见到了此刻,田氏仍然一味吵闹,心中厌烦,冷声道,“楚夫人!此刻事情还未分明,你岂能全数怪到她的身上?”暗暗使力,将她手指掰开,冷声道,“楚夫人还请先行回府,府中多事,恕不远送!”向管家使个眼色,立刻有几个婆子过来,连劝带拽,将田氏母女送了出去。 到了此刻,整个孝康王府中,终于只剩下明府的家人和楚若烟、贝妤几人。 耶律心慢慢上前,张手将楚若烟抱住,低声道:“若烟,此事与你无关,你……你莫要听他们的!” “是啊,楚姐姐!”卞红欣也在她面前蹲下,将她的手阖在掌中,柔声道,“那战报刚刚传来,那元世子又不曾去,他知道什么?必然是恶言中伤,你不要信她!” 不信吗? 楚若烟抿唇。 她们口中,只说要她不要相信元霍,却没有人再怀疑边疆发生的一切! 也就是说,她们信了! 她们相信是萧三郎杀了楚远,她们相信,耶律辰杀了楚若帆!她们相信,耶律辰对她的好,只是为了楚家的权势! 楚若烟闭眼,无力摇头道:“公主,此事尚牵扯到元氏一族,公主留在此处不妥,还是早些回宫罢!” 是啊,方才元霍所言,耶律辰之所以举兵,是因被元氏一族查出他的阴谋! 耶律心微微咬唇,低声唤道:“楚妹妹……” 虽然说,她是皇后元氏所出,可是……又有谁将她视为元家的人? 楚若烟明白她的心思,摇头道:“公主,若烟明白,只是……只是你不必趟这浑水,还是回宫罢!” 明彦君也道:“是啊,公主,你在此久留,回宫之后,怕又生出什么闲话,还是回去罢,楚妹妹有我们照应!” 是啊,往日元氏就嫌她与这姐妹几人亲厚,如今生出这样的事,她再久留,回宫之后,不知又要受何等的斥责! 耶律心默然片刻,终于点头,轻声道:“如此,我先回宫,若是……若是有什么消息,你们万万知会我一声儿!”又等一会儿,见楚若烟再不说什么,只得轻叹一声,向文氏辞过,离府回宫。 文氏眼看着一场喜事走到如今这副模样,再瞧瞧女儿的模样,又不禁心疼,轻叹一声,嘱咐道:“君儿,你们多陪陪若烟罢,为娘且回去了!”站起身,脚步沉重,扶着丫鬟向后宅去。 此事若是真的,楚家自然是家破人亡,楚大小姐更是万劫不复,那自己的女儿呢? 只怕从此也沦为笑柄,日后,又不知道要如何结果? 第786章 我不信 姐妹三人陪楚若烟默坐,贝妤虽说紧紧抱着她,却不知为何,但觉这个自幼长大的姐妹,此刻竟离她如此遥远,远到,她无法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卞红欣握着楚若烟的手,眼巴巴的瞧着她,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要如何劝慰,最后只能放弃,只有更紧的握住她,盼望能给她一份力量支撑。 明彦君却离三人远一些,抱膝坐在厅门另一端,抬头瞧着天空浮云掠过,瞧着日影渐渐西斜,终于慢慢开口,哑声道:“楚妹妹,我不信!” 不信! 她不信萧三郎对她的情是假的! 她不信萧三郎会对楚远下手! 更不信萧三郎会不管不顾,跟着耶律辰举兵! 听到她的声音,楚若烟僵坐的身子微微一动,慢慢抬起头来,瞧着她惨然一笑,慢慢道:“明姐姐,如果……如果他是盖家的人呢?” “什么?”明彦君身子一震。 楚若烟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字字道:“萧三哥,是盖家的后人!他……他嫡亲的表哥!” 盖家的后人? 明彦君脑中轰的一声,双眸骤然大张,一张脸,已白到没有血色。 是啊,如果萧三郎只是萧三郎,若他只是耶律辰的生死之交,或者他会助耶律辰成就大业,可是,断不会为了耶律辰复仇,便费尽心思与她亲近。 可是,若他是盖家的人呢? 十四年前,那个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的显赫门庭,那个纵是破落,仍被人追杀至最后一人的家族! 若是他们还有一人幸存,心中,对苍辽朝廷会是何等的滔天恨意? 身负那样的血海深仇,纵是刚直如萧三郎,是不是也会用此卑劣手段? 明彦君整个人如遭雷击,良久动弹不得。 卞红欣也被楚若烟的话吓住,结结巴巴问道:“楚……楚姐姐,你……你在说什么?萧……萧三哥怎么……怎么会是盖家的人?你……你又如何知道?” 如何知道? 楚若烟低笑一声,抬起头,望着前方孝康王府府墙上的天空,慢慢道:“两年前,在阳谷关关头,我亲耳听到,他……他唤他‘表哥’!” 两年前? 她知道,竟从来没有说过! 贝妤脸色苍白,喃喃道:“楚妹妹,你……你疯了!” 如果只是被放逐的九皇子回京,纵他心怀生母之仇,可是有皇帝和太后在,或者还能慢慢劝解。可是,他的身边,藏着一个盖氏的余孽,足见他回来时,已做了万全的准备,朝中对他所有的猜测,便已不再是猜测。 这两个人,一个挟仇而回,倾尽全力建功立业,得到皇帝的重用。而另一个,却隐姓埋名,隐伏在耶律辰的身边,除去为了复仇,又是为了什么? 贝妤只这轻轻一句,并没有责备,却令楚若烟的心,狠狠的一揪,骤然闭上双目。咬牙压下心头的那抹剧痛,才慢慢睁眼,撑住门框慢慢起身,轻声道:“明姐姐、卞妹妹,天色不早,我……我先行回府了!” 话说完,摇摇晃晃向府门走,语气平静的仿似过去许多年,在孝康王府与姐妹共聚之后辞行,只是那虚浮的脚步,却似用尽了她全身的气力。 卞红欣瞧她这副模样儿,几乎落下泪来,抢前几步将她扶住,哑声道:“楚姐姐,今日你如何回府?还是等父王和明大哥回来再说罢!” “不必!”楚若烟摇头。 贝妤也赶前几步,连声劝道:“楚妹妹,方才楚夫人那模样儿你又不是不曾见到,这会儿回府,又如何令我们放心?你不愿留在明姐姐府上,去我们府上如何?” 楚若烟脚步微停,转头对上她的方向,浅笑道:“贝姐姐,上将军府,总是若烟的家,若烟总要回去,不是吗?” 是啊,上将军府,是她的家,可是她的家人,又都在何处? 贝妤红了眼圈儿,哽声唤道:“楚妹妹……” 楚若烟摇头,不愿再听,推开卞红欣,挺直背脊,径直向府门走。 明彦君仍坐在原处不动,眼瞧着她穿庭院而过,突然扬声叫道:“楚妹妹!我不信!说什么我都不信!” 即使他是盖家的人,她也断断不信! 楚若烟脚步一停,眼泪终于潸然而下,低声道:“是啊,我也不信!”咬一咬牙,却不回头,原来虚软的双腿却似乎多了几分气力,快步出府,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孝康王府这一团纷乱,守在府外的张信等人早已得到消息。此刻见她出府,紫菱立刻向她奔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颤声道:“小姐……小姐,方才……方才怎么说……怎么说……” 不但楚远遇刺,连楚若帆也一同被杀? 张信跟在紫菱身后,张了张嘴,低声唤道:“楚大小姐……”见她转头望来,心头骤紧,不自觉的垂头,避开她的视线。 楚若烟袖中拳头紧握,向他注视片刻,终于咬唇将未出口的话忍下,低声道:“走罢!”扶着紫菱的手上车。 车帘放下,挡去车外所有人的视线,感觉到车身摇晃,已在路上飞驰,楚若烟顿觉身子虚软,慢慢靠入椅中。 碧萝见她一张脸惨白如纸,心中说不出的担忧,将车里暖着的茶倾一盏出来,送到她的口边,低声道:“小姐,你喝口茶罢!” “嗯!”楚若烟无意识的应一声,就着她的手将茶饮尽。 清幽的茶香伴着温热的水流,在她的唇齿间漫开,顿时令她紧绷的心弦稍缓。楚若烟轻吁一口气,见碧萝又要倾茶,摆手阻止。 马车里没有什么动静,伴在车侧的张信、王宁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一抹担忧。 方才的消息,对于楚大小姐来说,自然无疑是天崩地陷,而于他们,也是说不出的意外。 本以为,离开旁人的视线,她必然会痛哭一场,而此刻的平静,却更令他们心惊肉跳。 马车穿过长街,刚刚拐入一条巷子,就听马车里楚若烟的声音道:“停车!”声音微哑,还带着些许颤抖,却语气果决,不容置疑。 马车停下,王宁躬身问道:“楚大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话问片刻,马车里并无动静。 王宁向张信望去一眼,说不出的担忧,正待再问,就见车门打开,楚若烟慢慢的出来,目光向他一扫,淡淡唤道:“张信,你跟我来!”并不向张信多瞧,却跃下车,向更偏僻处走去。 张信不敢多问,也连忙下马,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垂手唤道:“大小姐!” 楚若烟转身,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问道:“你在定国公府,究竟瞧见什么?传递的,又是什么消息?” “这……”张信一怔,迟疑不知该如何接口。 楚若烟向他逼近一步,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 张信仓皇退后一步,低声道:“大小姐,我……我……” “说!”楚若烟截声打断,语气中,已带出几分凌利。 张信心头打一个突,抬头向她望去一眼,咬一咬牙,只得道:“小人在定国公府书房的暗室里,瞧见一本册子,上边详记我家王爷这十几年的行踪!” 也就是说,这十几年来,耶律辰始终在元家人的追踪之下! 楚若烟皱眉,疑惑问道:“仅此而已?” 当年盖氏一案,最大的疑凶本就是元氏一族。若只是知道元家人始终对耶律辰追踪,只能证实他们对耶律辰并不放心,如何就能激的耶律辰举兵,还对楚家父子痛下杀手? 张信微默片刻,慢慢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卷,低声道:“当初小人被元世子知觉,无法带那册子逃走,只能硬生生记下,随后依次默出,设法送去王爷手中,这是小人手上所留的一份!” 这张信居然过目不忘! 这个念头只在楚若烟脑中闪过,却已无瑕赞叹,劈手将纸卷夺过,从头匆匆看起。 纸卷上的记录,从耶律辰十四年前离京开始,所经之地所经时日,记的一清二楚,甚至还简单的记录遇到过什么人。 最前边,耶律辰身边,只有一个老家人的名字,再往后,陆续出现阿江、阿传等人的名字。 原来,阿江、阿传等人,都是耶律辰在流亡中所救的孤儿,难怪对他忠心耿耿! 楚若烟暗暗点头,再往后翻,蓦然间,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不禁心头突的一跳,将那短短的一句话再瞧一次,颤声道:“这……这是什么?” 纸卷上,竟然是一句与耶律辰无关的旧事,写着:楚若轩私赴南疆! “是二哥!”楚若烟不解,抬头向张信望去,皱眉道,“不是说追踪钰王,为什么有我二哥的行踪?” 张信抿唇,目光在纸卷上一扫,低声道:“王爷离京之后,不断遭到追杀,那一次更是来的凶猛。可是自楚二公子出现之后,得到几年安宁!” 楚若烟脸色微变,颤声道:“你……你是说,我……我二哥……我二哥与你家王爷被追杀有关?” 张信见她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不禁暗惊,连忙摇头道:“小人实不知情,只是……只是此事颇为蹊跷,小人……小人不能妄测!” 楚若烟低声道:“难道,他……他就因此事,疑上二哥,更疑上我楚家,竟然对我爹和三哥痛下杀手?可是……可是……” 可是,楚远被刺的消息,是在这之前啊! 张信歉然道:“大小姐,小人……确实不知!” 楚若烟咬唇,再将纸卷后的内容匆匆翻一遍,却再也没有一个字与楚家的人有关。 第787章 楚大小姐独自出城 张信见楚若烟低头思索,良久没有说话,试探道:“大小姐,若不然,大小姐今日且去王府安置,小人即刻命人赶往边疆,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嗯!”楚若烟无意识的应,转过身,慢慢向马车走。 紫菱、碧萝二人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几步,齐声唤道:“小姐!” 方才的消息传来,她们实不知,自家小姐会将张信如何?方才见她唤张信走远,一直紧张注视,此刻见二人回来,才暗松一口气。 听到她们的喊声,楚若烟的脚步又再停下,转头向张信吩咐道:“将你的马牵来给我!” “大小姐!”张信忙唤。 这个时候,她要马做什么? “去!”楚若烟皱眉。 张信不敢再问,只得奔去将马牵来,缰绳交她手里,却不撒手,低声唤道:“大小姐!” “放手!”楚若烟低喝。 张信哪里肯放?只得恳声道:“大小姐,你……你要去何处?小人护小姐同去……” 楚若烟不等他的话说完,骤然伸手,“呛啷”一声,已拔他的佩剑在手,顺手挽个剑花,冰冷剑尖直指他的咽喉,冷声喝道:“放手!” 她这一下出手又快又准,张信但觉眼前寒芒耀眼,咽喉要害已感到逼人的剑气,不禁大吃一惊,下意识松手连退三步,急声唤道:“大小姐!” 楚若烟轻哼一声,一跃上马,见他又要赶来,剑尖斜指,冷声道:“都不许跟来!”话出口,已一夹跨下马,向前疾冲而去。 变故横生,紫菱、碧萝大声呼唤,飞奔而来,王宁随后赶到,向张信问道:“怎么回事?楚大小姐去哪?” 张信脸色微白,摇头道:“不知道,她不许我们跟去!” 紫菱急的跺脚,在他身上狠推一把,怒道:“那一剑哪里就捅得死你,躲的倒快,如今又哪里去找小姐?我……我……小姐若有个好歹,我……我也不要活了!” 张信苦笑道:“我本没料到大小姐会出此招!” 他本是习武之人,没有料到楚若烟会突然抢剑,等到剑光耀眼,本来是本能的躲避,哪知道就这样被楚若烟连剑带马一同抢去。 紫菱哪里听得进去,连连顿足道:“你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等着过年吗?” 张信、王宁:“……” 不愧是楚大小姐的丫鬟! 张信略一思索,向王宁道:“我先去追,一路会留下标记,这里离王府近些,你且送两位姑娘前去王府,唤些人马一同依标记跟来!” “好!”王宁点头,将自己的马让给他,自己一跃坐上车夫的座位,催促紫菱、碧萝二人车。 紫菱跺脚,冲着张信的背影嚷道:“找不回小姐,你也不必回来!” “妹妹快些罢!”碧萝拉着她,匆匆上车,听着车外王宁连声吆喝,马车疾驰,转路赶往钰王府。 楚若烟一人一骑,快马疾驰,自巷子中穿出,沿西大街飞奔,径向西城门而来。 此时已近黄昏,街上已有许多出摊的小贩和闲逛的百姓。被她的马儿一冲,纷纷两侧闪避。 楚若烟虽说初逢大变,可终究还留着一份理智,见状马缰略收,令马儿缓下,踏踏穿过人群。 街侧,一家包子辅门前,新出笼的包子香味飘来,楚若烟顿感饥肠辘辘,想一想,才想起今日只晨起用过一些早膳,到此刻一整日,竟然水米未进,便下马过去,摸摸身上没有银子,再瞧瞧手中寒光闪闪的佩剑,略一踌躇,顺手将头上金钗拔下,抛给店家,换来整整一屉热乎乎的包子。 楚若烟叼一个包子在嘴里,将余下的包子打包,重新上马,仍策马向西城门而来。 街道两侧的百姓但见她衣着华丽,容貌极美,偏举止随意,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张信经那一阵耽搁,一路追出来,已失去楚大小姐踪迹,急的连连跺脚,随意抓一个人问道:“这位兄弟,可曾看到一位极美的小姐,一个人骑马过去?” “极美的小姐?”那人重复一句,向身边人道,“媳妇儿,这位兄弟想来问的是方才吃包子的姑娘!” 身边的大嫂点头道:“这位大兄弟说的可是衣裳上绣有桃花花瓣,腰上还系有珍珠腰带的?方才从这里过去,往西去了!” 张信听她所述正是楚若烟的装扮,连忙谢过,催马向西疾追。追到西城门下,恰见巡城营副统领带兵马巡查,连忙催马而上,行礼问道:“杜统领可曾见到楚大小姐?” 杜渐认出他是上回跟着楚若烟出城,被元霍截回之人,扬眉问道:“楚大小姐?” 这个人,不是上将军府的人?怎么称呼自家小姐,还带上姓氏? 张信却不知道他心中的疑惑,急道:“方才楚大小姐夺了小人的马,一人往这里来,不知是否出城,劳杜统领代为一问!” 楚大小姐一个人出城? 杜渐闻言也是一惊,已顾不上揣测张信话中的漏洞,连忙调转马头向城下驰去。隔一会儿回来,凝肃着脸色道:“楚大小姐果真一人出城,已有一柱香的功夫!” 眼看着很快就要闭城,她竟然这个时候出城? 张信脸色微变,马上俯首道:“小人多谢杜统领!”一催跨下马,疾驰穿过城门,片刻间就消失在黄土弥漫的官道上。 杜渐今日值守,并不曾去孝康王府赴宴,自然不知道发生什么?此刻瞧着张信背影远去,喃喃念道:“楚大小姐怎么会自个儿骑马出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略想一想,唤过一名校尉,吩咐道,“你去趟兵部,问可曾有边疆的消息?” 能让楚大小姐起急的,除去钰王,就是楚大将军父子。而此刻,这些人都在边疆。 校尉应命,催马疾驰而去。 出西城门不远,顺着官道左转,再驰三里,便可进入三里湾。由三里湾进入大漠,是最近的路。从官道直走,不出二里,是巡城营的驻兵之地。 楚若烟不瑕思索,纵马径直右转,沿着官道疾驰片刻,便拐上一条小路。 官道再往前去,驰出两个时辰,就是前锋营的兵营,而这条小路却是径直插往小孤山!穿过小孤山,只要再行数里,便可进入大漠。 苍辽的大漠,那里跨度最小,穿过大漠,就是西北边陲,她只要再用两日,就可赶到怀洮府。接连的战报,连番的噩耗,她不能信!她要亲眼看看,亲口问问,战报所报可是实情? 主意拿定,楚若烟的眼神变的更加坚定,手中的马鞭挥出,马儿四蹄翻飞,日暮时分,便已赶到小孤山。 早春时分,小孤山下的泉水已经解冻,楚若烟在泉水边略停,取几个包子喂马,又将泉水饮饱,这才又再上马,径向大漠而来。 上京城中,如今早已是春暖花开,而这漠上的风,却仍带着清寒之气。 楚若烟今日赴宴,穿的甚是轻薄,穿过小孤山时已觉微凉,此刻驰到漠上,有风吹来,瞬间吹透衣衫,更觉寒冷。 楚若烟缩缩脖子,抬头望望夜空,分辩一下方向,向西北略略偏西的方向疾驰。 月移中天,将近三更时分,终于在沙丘间,看到一片起伏的断墙。 苍梧古城! 楚若烟轻吁一口气,一鼓做气,纵马驰入古城,也不将马留在城外,却径直牵入城中。 从一年多前,楚若烟在苍梧古城宴请过胥狼国太子赫连星烁之后,当初搬来的一应用具便不曾运走。 楚若烟取水饮过马,寻到一支当初留下的牛油巨烛点燃,自个儿往城中的石室而来。 想当初,那许多公子、小姐留宿苍梧古城,分左右两侧的石室而居。男子在左,女子在右! 楚若烟脚步微一迟疑,便向左侧而来。左侧的甬道里,最里一间,当初是赫连星烁所居,在那里,她巧谋设计,令赫连星烁收了元甄儿,促成苍辽、胥狼两国联姻。 而在离那间屋子不远,一个转角之处,却是耶律辰所居。 楚若烟脚步略略迟疑,却还是向那屋子而去。 屋子门口的屏风未撤,却已覆上一层灰土。转过屏风,但见还是当初那张木榻。木榻上的被褥收起,露出木榻上大木的纹路。 楚若烟怔立片刻,也无心打扫,自榻下拽出装被褥的包裹,径直展开,和身躺了上去。 经这几个时辰的纵马疾驰,她整个身体早已疲惫,此刻躺下,用的是当初耶律辰所用的被褥,心底,便似他人在身边一般,阖上眼,不过片刻,就已沉沉睡去。 古城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偶或,远处的马儿传来一声响鼻声,紧接着,又再归于沉寂。 被褥是上好的锦缎、棉絮,这古城地处大漠,又极为干燥,并不曾有一丝损毁。楚若烟整个人裹在被褥之中,可不知为何,睡梦中,却仍觉寒冷,缩缩身子,将自己更深的埋了进去。 睡梦里,鼻端,似乎又嗅到耶律辰的气息,耳边,听他温文的声音一次次唤道:“若烟!若烟!若烟……” “九哥!”楚若烟低喃,整个人在枕上辗转,一声声问道,“九哥,你在哪里?你快出来!” 可是任由她如何呼唤,却无法瞧见耶律辰的身影,而他的呼唤,也渐渐飘散,像这空气中的尘埃,渐渐无踪。 “九哥!”楚若烟大急,纵声大喊,可是那声音却没有为她停留,终究归于沉寂。 “九哥,你不要烟儿了?”楚若烟落下泪来,哽声低问。 第788章 你是谁 “烟儿?”蓦然间,一个清柔的女声插入其中,诧异问道,“你说你叫烟儿?哪一个烟儿?” 声音来的突兀,楚若烟一惊而起,向石屋内环望,却并不见有人,不禁问道:“你是谁?” “你是谁?”女声并不回答,只是固执的反问。 “我是楚若烟,苍辽上柱国大将军楚远之女!你究竟是谁?”楚若烟再问。 她的话出口,女声顿时陷入沉默。 楚若烟等了片刻,但听古城内一片沉寂,并没有一丝人声,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自己的错觉,不禁唤道:“喂喂!你还在这里吗?” “……我在!”沉寂片刻,女声慢慢的开口,没有了方才的惊讶,语气中却多出一份怅然,低声问道,“他们……还好吗?” “谁?”楚若烟反问。 “大将军……楚远,还有……还有府上的几位公子!”女声回答。 好吗? 现在,她也想知道,他们好吗? 楚若烟微默,又再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女声低声重复,一时却并不回答。隔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你……你有多大?” “什么?”楚若烟不解。 第一次见面就问人年龄,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一件很唐突的事情,更何况,她们还没见面。 女声似乎也查觉自己失礼,微默片刻,才又问道:“现在是天元几年?现在……还是天元年间吧?” 天元,是当今皇帝耶律隆毅的年号。 楚若烟点头道:“当今皇帝身体康健,如今是天元十七年!” “天元十七年?”女声重复,低声道,“也就是说,你今年年方十七,是吗?” “什么?”楚若烟吃惊,立刻问道,“你认识我?你究竟是谁?” “我认识你?”女声低笑一声,慢慢道,“你是天元元年正月十五辰时三刻所生,是吗?” “你……你究竟是谁?”楚若烟追问。 不止是满上京城各大府门的人,就连当初出征阳谷关的数万大军都知道,她楚大小姐是正月十五的生辰,可是,除去楚家父子,就是田氏,怕也不知自己是辰时三刻所生,而这女声的主人,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女声轻叹一声,又再继道:“天元元年正月十四,二王逼宫,十万禁军倒戈,皇城除去太监宫女,无人可用。楚大将军……嗯,那时,他……他还不曾封为上柱国大将军!楚远将军单人匹马,驻守宫门,整整一天一夜!到正月十五,援兵赶到,三皇子登基,年号天元,便是如今的皇帝!” 有这样的事? 楚若烟错愕。 从小到大,她只听说楚远大将军如何英勇无敌,征战无数,为苍辽立下汗马功劳,直到登上武将这最尊之位,却从没有听说过,还有这样一桩往事。 女声接着道:“将军夫人舒氏本来还要半个月临盆,哪知道消息传回将军府,她惊急之下动了胎气,挣扎一夜,才生出一女。虽说母女平安,可是终究损了气血,缠绵病榻两年,最终还是撒手而去。” 她只知道,楚夫人舒氏产下楚若烟之后,便亏了身子,到楚若烟两岁逝世,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些曲折。 楚若烟默然片刻,又再问道:“你究竟是谁?” 听来,这声音的主人年纪不会很大,为什么她竟然知道这些往事? 如果说,她所说的事是假的,自己回京一问就知,她断没有骗她的道理。可她若说的是真的,她又是什么人? 女声听她再次追问,沉默片刻,轻叹一声道:“你是楚若烟,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什么意思?”楚若烟皱眉,这一瞬间,心底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急忙问道,“你为何这样说?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可是她的话问出,那个声音却似已凭空消失,再也没有回答。 “喂,你回来,你告诉我,你倒底是谁?”楚若烟大喊,头在枕上辗转。 “若烟!若烟!”耳畔,一个焦急的声音低唤。 “谁?”楚若烟问,便觉身子被人抱住,她拼命想要去瞧,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若烟,是我!你快醒醒!”那个焦急的声音变的清晰,身子被人轻轻晃动。 “元……元迅……”楚若烟一惊而醒,睁开眼,但见石室内已续上新的牛油大烛,耶律元迅半跪在榻旁瞧着她,眼中全是焦灼。 “元迅!”楚若烟刚刚翻身坐起,蓦然间,只觉胸口一烫,“啊”的喊出声来。 “怎么了?”耶律元迅吓了一跳,手从她的肩头移开,不敢再触碰她的身子。 楚若烟摇头,游目望去,但见古城里仍然是一片沉寂,又哪里有一丝旁人的影子?侧耳细听,才隐约听到城外细细的风声。 耶律元迅见她神色怔忡,紧张问道:“若烟,你……你可有什么不妥?” 楚若烟摇头,愣怔片刻,才慢慢问道:“元迅,你几时来的,可曾瞧见这里有人?” “有人?”耶律元迅一惊,起身奔到门口,向漆黑中望去,并不见什么,不禁反问道,“这里有人?”话出口,一颗心惊的突突直跳。 这苍梧古城深入大漠,楚若烟孤身来此,若是古城里藏着有人,岂不是危险? 是有人吗? 楚若烟怔忡片刻,终于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自幼至长,可从来没有见过楚大小姐这副模样! 耶律元迅说不出的担心,折身回来,柔声问道:“若烟,你是不是发梦?” “梦?”楚若烟眨眼,喃喃道,“我……我梦到九哥在唤我,然后……然后……” 然后,就是那个奇怪的女子,只听到声音,却不曾见到人。难道,当真是梦? 楚若烟皱眉。 耶律元迅向她打量几眼,又再问道:“若烟,你可有什么不妥?” 如果真有人来,可曾伤到她? “什么不妥?”楚若烟茫然反问,脑子微转,突然“啊”的一声,连忙伸手,将衣领解开。 耶律元迅吓一跳,急忙将头转开,不安道:“若烟,你做什么?” 莫说名门千金,就是寻常女子,哪有在男子面前解开衣纽的道理? 楚若烟又哪知道他想到旁处,从衣领中拽出一枚玉坠,细瞧一眼,不禁心头怦然,连忙道:“元迅,你看!” 看? 看什么? 耶律元迅不敢回头,皱眉道:“若烟,不要胡闹!” 什么胡闹? 楚若烟不解,抓住他的肩膀一顿猛摇,连声道:“元迅,你做什么?快!你快瞧啊!” 这听起来,也不像是楚大小姐在开玩笑! 耶律元迅吞一口唾液,强压住心头的狂跳,慢慢侧回身,向她匆匆一瞥。 只这一眼,虽然楚大小姐衣领微敞,有失闺仪,可是耶律元迅却已再回不过头去,一双眸子满是惊讶,盯在她的手上。 楚若烟手中握着一股红绳,绳下垂着一枚小小的玉坠,玉坠打磨光滑,色呈奶白色,没有一丝花纹,正是当初自己回京所送。 而此刻,原来只有迎着阳光才能看到的小小红鱼,在这牛油巨烛的照映下,却泛出周身的光芒,仿似要从这玉中跃然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 耶律元迅瞧的呆住,张了张嘴,低声道:“这……这玉为何如此古怪?” 楚若烟摇头,探手指在玉上轻触,但觉指尖微凉,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么,方才胸口的滚烫,又是来自何处? 楚若烟怔怔出神,直到耶律元迅连唤几声,才回过神来,轻吁一口气,向他问道:“元迅,你怎么在这里田?几时来的?我怎么没有瞧见?” 方才,他像是凭空出现,难道是他的出现,将那个说话的女子惊走? 耶律元迅摇头道:“我追入古城,喊你良久也不曾听到你应,若不是见到你的马,还道你不在这里。在这古城里,你怎么睡的如此的沉?” 不止在古城里喊她良久,就是进入这石室,他也是连喊几声才将她唤醒。 这古城深入大漠,四周又没有门户防守,不要说进来旁的什么人,纵是来几只野兽,又如何是好? 她睡的沉吗? 楚若烟愕然,向屏风瞧去一眼,皱眉问道:“什么时辰了?” 在她感觉,她只是刚刚睡着就被那女子唤醒。 耶律元迅叹道:“已过五更,再过一会儿,该天亮了!”见她眉宇间露出些疲惫,心中疼惜,柔声道,“你再睡会儿罢,我守着你!” “哦!”楚若烟应,由他扶着躺下,刚刚闭上眼又再睁开,皱眉道,“元迅,你怎么会来这里?” “自然是为你!”耶律元迅苦笑。见她大张的眸子里皆是疑惑,知道不说个清楚,这丫头必会问个不休,只得道,“昨日我们刚回兵部,便见杜统领差人去问,才知道你竟然独自出城,我放心不下,便追了出来。出城时,又遇到王宁,才知他们竟是钰王府的人。” 从兵部追出来,竟然就知道她是来了苍梧古城,这小子还挺能耐! 楚若烟轻哼道:“横竖,我必要去边疆,找九哥问个清楚,你不要劝我回去!” 第789章 不知道的故事 “你去边疆?”耶律元迅摇头,轻叹道,“若烟,不管那消息是真是假,你去边疆,又能改变什么?” “我不信那是真的,我要亲眼瞧瞧!”楚若烟摇头。 耶律元迅向她深凝,一字字问道:“若是真的呢?” “不会!”楚若烟惊跳。 耶律元迅默然片刻,慢慢在榻沿坐下,低声道:“若烟,我也不信!九殿下虽说心怀生母之仇,可是……可是他那等的心胸,纵要报仇,又岂会如此不管不顾,断情绝义,行此诡诈伎俩?” “是啊!”楚若烟连忙点头,“元迅,我知道!我一直就知道,他会为生母报仇,他要为盖氏鸣冤,可是……可是他必然光明正大,找出当年先皇后蒙冤的证据,是不是?他若要举兵,又何必等这许多年?是不是?” “是!”耶律元迅点头,恳声道,“若烟,你既信他,又何必跑这一遭?等到天亮,还是跟我回去!” “可是……”楚若烟摇头。 “边疆情况不明,既有这样的消息传回,情形必然凶险,你这一去,岂不是令他分心?”耶律元迅极快的接口。 是啊,她这三脚猫的功夫,在寻常人面前,自然足以自保,可是在千军万马之中呢? 楚若烟默然。 经此半夜的奔波,头脑也渐冷静,此时也觉自己如此一个人独闯边疆有欠考虑。隔了良久,不甘的点头道:“好!” 耶律元迅见她答应,刚松一口气,却听她道:“我可以跟你回去,只是有些事,你必得助我!” “什么?”耶律元迅反问。 楚若烟定定向他注视,目光早已由方才的迷茫变的坚定,一字字道:“我不去边疆,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你只要应我,不管我要做什么,你只能助我!” 啧,丫头这话说的霸道,有些楚大将军的风范! 耶律元迅皱眉,与她对视片刻,但见她双眸一瞬不眨,足见已拿定主意,只得轻叹一声,点头道:“好!” 其实她纵不说,又有什么事,他是能拗得过她的? 楚若烟见他答应,展颜一笑,又拽被子躺倒,挥手道:“旁的石屋里,榻下都有被褥,你奔波这一夜,也去歇歇罢,我们天亮再回去!” 耶律元迅:“……我还是守着你罢!” 在这荒无一人的古城里,这丫头竟毫不害怕,这胆儿倒是挺肥。可是想到她初醒时说的话,他可不敢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楚若烟扬眉,向他望去一眼,叹口气翻个身,低声道:“随你!”闭上眼,不再理他。 还不领情,小没良心的! 耶律元迅无奈摇头,四处查看一下,便抱剑在榻尾坐下,替楚大小姐守夜。 古城深入大漠,城内又不见天光,等到楚若烟跟着耶律元迅出来,才发现早已天光大亮,日头升的老高,有些灼人眼目,不禁眯一眯眼。 耶律元迅初来古城,虽说昨夜就到,可是一则月夜下不能瞧的分明,二则也是心系楚大小姐安危,无心观赏。 此刻回身望去,但见一带古城虽说残破,可是那起伏的城墙却绵延甚远,足见其原来修筑的宏伟,不由赞道:“我在这大漠中长大,却从不知道,这里竟然还有如此宏伟的建筑!” 楚若烟也跟着回头去望,想到昨夜之事,一时心中恍惚,实不知道,那是真,是梦?轻声道:“这天地之大,又有多少事是我们不曾知道的?而这茫茫大漠,经过几千几万年的历史更迭,又有多少往事被埋没在这黄沙里?这苍梧古城,或者,就藏着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故事!” 故事里,是不是有昨夜,那个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女子? 耶律元迅向她深望一眼,轻叹道:“若烟,天地万物,自有它的轨迹,不是我们所能左右,你一个女儿家,不该如此多思多虑。” 若放在过去,楚若烟这番话,他必然惊讶于一个小小女娃,有如此的见识。而此刻,这番话听在耳中,无端的令他心惊。如果可以,他宁愿看到的,是那个永远不知愁为何物,成天只知道想着美食,调戏美少年的小若烟。 楚若烟听出他话中未尽之意,侧头向他一笑,扬眉道:“元迅哥哥放心,若烟只是有感而发,断不会为难自个儿!”带过马,一跃而上,辩明方向,径向东南方而行。 耶律元迅见她那一笑,阴云尽散,心底微微一松,纵马赶了上去,与她齐羁而行,含笑道:“若烟,你骑马若是辛苦,我带你一程?” 楚若烟侧头向他一望,微微摇头,叹道:“元迅哥哥,有一些事,必得若烟自个儿去经受,无人能护若烟一世!” 昨天的战报传来,不要说各大府门,就是上将军府里,怕已掀起滔天巨浪,她这一回去,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必得面对。 耶律元迅听出她话中之意,心头一悸,几乎就要出口,带她远走,避开那些流言蜚语。 只是,又几时见过,楚大小姐是逃避之人? 耶律元迅微默片刻,轻声道:“若烟,只要你愿意,元迅哥哥总会在你身边!” 与这个丫头相识已有十年,连他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就一心只想守护在她的身边。只是,在他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后,他这番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她的身边,已有一个同样出色的男子。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他不知道,是上天给她的磨难,还是……上天垂怜,给他的一次机会。 而他这近乎表白的话,楚大小姐却浑然不解其中深意,只是向他一笑,点头道:“若烟知道!” 知道吗?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耶律元迅苦笑。 有谁知道,自幼就喜欢追着美少年流口水的楚大小姐,也会如此不解风情? 耶律元迅的心,皆在楚大小姐身上,而楚若烟的心思,却仍停留在昨夜所发生的事上。默默走出一程,突然问道:“元迅,你可知道,当今皇帝,是如何登基?” “什么?”耶律元迅一怔。 楚若烟侧头瞧着他,扬眉道:“怡亲王是先帝的亲弟弟,为何那许多年,你们从不回京?这其中可有什么缘故?” 耶律元迅没想到,此刻自己心里想着的是儿女情长,楚大小姐心里挂着的,竟然是朝廷大事! 微微一愕,好笑道:“怎么想起问这陈年旧事?” 楚若烟摇头道:“陈年旧事?皇上登基三年,便生出盖皇后一案,以至埋下今日之祸。若是我们能知道当年的事,是不是,便可将这场大祸消于无形?” 是啊,若没有当初盖皇后一案,如今,又岂有钰王之祸? 耶律元迅沉默片刻,轻叹道:“我只知道,先帝本来育有十三位皇子,如今的皇帝,并非先帝所立的太子。十七年前,宫中内乱,太子与其中三位皇子身亡,当今皇帝登基,余下的皇子,流放的流放,被贬的被贬,最后留在京里的,只有十三皇叔一人。” 楚若烟道:“怡亲王呢?那时是在何处?” 耶律元迅摇头道:“父王与先帝虽是兄弟,可是先帝登基时,父王还在幼年。年长之后封王,便统兵驻守大漠,这朝中的事,极少听他提起!” 楚若烟皱眉道:“先帝驾崩,当今皇上登基,难不成他也不曾回来?” 耶律元迅摇头,听她所问之事处处围绕当今皇帝登基,不解道:“若烟,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她想知道什么? 楚若烟默然片刻,低声道:“元迅,你可曾见过,你自个儿的事,你自个儿不知道,旁人却较你还清楚一些?” “什么?”耶律元迅不解,突然发现,自己的人虽在楚大小姐面前,却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好在楚若烟这句话,也并不用他回答,抬起头,望向前方连绵的沙丘,低声道:“若她说的竟然是真的,那她是谁?她对苍辽,对我……对我楚家的事,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谁?”耶律元迅越听越糊涂。 楚若烟见他满脸疑惑,张了张嘴,想要说,是昨夜一个没有露面的女子,可是话到口边又再忍住。 或者,那只是一个梦呢? 尽管,那梦境如此的离奇,却又如此的真切! 耶律元迅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不禁心中担忧,探手过去试试她的额头,并不觉得有何异样,心中更加不安,皱眉道:“若烟,你究竟在说什么?” 耶律元迅自幼跟着怡亲王驻守草原,直到十年前才第一次回京,十七年前的事,他又如何知道? 楚若烟默然片刻,摇头道:“或者,当真不过是我的一个梦罢了!”将这满怀的疑问抛开,又再转话道,“元迅,昨日你进宫请旨出兵,如今却跑来大漠寻我,岂不是延误军情?若是被御史台参一本,怕不好应付,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罢!” 耶律元迅眉头微微一皱,摇头道:“皇兄并未准我所请,而是派元世子出兵!” 元霍? 楚若烟错愕,扬眉道:“他如何是九哥的对手?皇上可是糊涂了?” 若是年少时,定国公世子元霍或者也算是一员虎将,可是近几年,他沉迷酒色,早已活脱脱变成一个酒囊饭袋。当今皇帝可算是一代明君,又不是不知道耶律辰的能耐,怎么会派元霍去抵挡耶律辰的大军? 第790章 敢在钰王府闹事 这一节,楚若烟想得到,耶律元迅自然更加不会想不到,听到她问,苦笑摇头道:“当时,我们据理力争,连定国公也极力反对,奈何皇兄全然不听!” 楚若烟皱眉道:“那元霍呢?他是自个儿请旨,还是旁人举荐?” “自个儿请旨!”耶律元迅应。 是元霍自己要出兵? 楚若烟双眸微眯,突然问道:“元迅,你说你昨日出城之后,见到王宁率领钰王府的人?” “是啊!”元迅点头。 “可曾看到张信?”楚若烟再问。 元迅摇头道:“依杜统领的人所言,张信是紧随着你出城。到我出城,小孤山下见到王宁,他也曾言道,张信一路上留下标记,他们才能追至小孤山,还将标记告知。可是我追入大漠之后,便再也寻不到他的标记,好在漠上留下你的踪迹,我才一路追至古城。” 也就是说,张信出城,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楚若烟眉目微动,心中疾速转念,口中却道:“不想隔那许久,你在夜里还能找到我的踪迹,不愧是在这草原大漠上长大!” 之前,元霍为防张信传递消息,千方百计阻止他出城。如今战事更加激烈,他反而再不防备,是不是说,他心里已有旁的算计? 耶律元迅又哪知道这丫头心中所想与口中所说全是两回事,闻言笑道:“你忘了,我本就是这草原大漠上的一匹狼!” 狼? 楚若烟听到此话,心中顿时一阵恍惚。 记着,是去岁吧,在那草原上,他带着她去寻一处温泉,那时,他就曾说过,他是一匹狼,也是草原大漠的守护者。 那时,她将耶律辰比成一只孤翔天际的鹰,还曾问过耶律元迅,若是有一日,旁人对鹰群起而攻,他身为狼王,是要置身事外,还是和旁人一样,视鹰为敌? 那时,他的回答,是只要鹰不伤及草原,便互不相侵! 可是如今,耶律辰若当真统兵杀来,危及苍辽江山,那身为狼王的他,是不是会露出利爪,与他拼死一战? “丫头,在想什么?”见她又再陷入沉默,耶律元迅忍不住问。 楚若烟回神,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元迅哥哥这话,令若烟想起草原上那汪温泉罢了!” 耶律元迅:“……” 这丫头的脑袋,当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二人谈谈说说,一路返京。小孤山虽说路近,可是终究险了一些,在耶律元迅坚持之下,仍然经三里湾回城。 楚大小姐无可无不可,嘴里有一句没一句与他闲聊,心里却是转着无数的念头。 如今,西北边疆是何等情形?元霍肚子里又是藏着什么心思?还有,皇帝竟然准他出兵,也是奇怪的很! 而耶律元迅近几年驻守边疆,所见皆是金戈铁马,此刻能与楚大小姐同行,心中却觉从没有过的平静欢悦,暂将俗务抛开,只是信口与楚若烟闲话。 二人走出一个多时辰,回望已不见古城,突然间,但见远远的沙尘扬起,一队人马向这里疾驰而来。 二人对视一眼,勒定马缰驻足观望。 那队人马来的甚快,离的近了,透过沙尘,依稀瞧见为首之人的模样,楚若烟扬眉道:“是王宁!”纵马迎了上去。 驰到近前,王宁翻身下马,向二人见礼,轻吁道:“王爷找到了小姐,真是太好了!” 楚若烟向他身后望去一眼,见都是钰王府留下的亲兵,却没有张信在内,轻哼一声道:“你们既已出城,不赶去相助你们王爷,寻我做什么?” 王宁苦笑道:“王爷出兵之前,要我们全数听小姐吩咐,守护小姐,小人岂能置小姐安危于不顾?” 是啊,耶律辰临去时,果然曾经这样吩咐! 楚若烟心中微暖,却不想给他好脸,哼一声,转过头去。 耶律元迅微笑摇头,唤王宁起身道:“你们辛苦奔波一夜,还是早些回京罢!” 王宁谢过,轻叹道:“都是小人无能,本是紧跟着王爷,哪知道刚过小孤山便失去王爷踪迹!” 昨夜他们在赶到小孤山山脚时,耶律元迅便已追了上来,可是等到他们越过小孤山,前方却已没有了耶律元迅的踪迹。等到进入大漠,不要说耶律元迅,就连张信的标记也消失。 大漠之上,没有固定的道路,这等情形,他们本该即刻回去,可是实在又放心不下楚若烟,只能在这大漠上漫无目的的搜索。 楚大小姐本是赌着小性子不想和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嘁”的一声道,“笨死,这里大漠,离古城不远,大半夜的,我不往那里去,还能去哪里?难不成留在这大漠上喂狼?” 王宁:“……” 我们又不曾去过古城! 只是这会儿,惹谁也不敢惹楚大小姐,只得恭恭敬敬的道:“是,是小人愚钝!” 这小子倒是个机灵的! 楚大小姐轻哼,脾气已发不出来。 你一个人睡在那古城里,也和等着喂狼没什么区别! 耶律元迅好笑,向她睨去一眼。 说到这里,楚若烟倒有些担心,皱眉问道:“你说张信进入大漠之后,便失去踪迹?他能去了何处?该不会是遇到狼群罢?” 被她一说,王宁也说不出的担心,皱眉道:“若是孤狼也倒罢了,若是狼群,必然凶多吉少!” 耶律元迅道:“我在他之后进入大漠,他若遇到狼群,我岂有听不到的道理?或是在这漠上迷了路?” 张信布阵,能将田立言困在这大漠上六天,他自己会迷路? 楚若烟摇头,皱眉道:“莫不是他寻不到我,索性去了西北边疆?” 这倒难说! 耶律元迅扬眉,向王宁望去一眼。 王宁立刻摇头道:“张信断不会置小姐安危于不顾!” “是吗?”楚若烟睨他一眼,说道,“或是他寻我不着,自个儿回去也说不定!且回去瞧瞧罢!” 王宁应命,重新上马,率队跟着二人一同回京。 一行人刚刚进入城门,便见街上一团纷乱,一队队兵马疾驰而过,惊的百姓奔逃。 “发生什么事?”楚若烟问。 耶律元迅摇头,遥望片刻,皱眉道:“像是往钰王府方向,我们去瞧瞧!”说完,一夹跨下马,当先向钰王府驰去。 听到“钰王府”三字,楚若烟和王宁自然不用他再招呼,也连声催马,向钰王府疾赶。 转过两个街口,再往前,就是钰王府的大门。楚若烟立在马上,翘首向前望去,但见此刻府门正被兵马团团围住,人声嘈杂,似有许多人争执。 怎么耶律辰不在,竟然有人敢在钰王府闹事? 楚大小姐皱眉,连声催促,跨下马一声轻嘶,四蹄翻飞,片刻已掠过耶律元迅,向人群冲去。 楚若烟扬声喝道:“发生何事,快快让开!”口中吆喝,跨下马片刻不停,钵大的马蹄砸落,竟然不管有没有人。 府前的人正争执不休,围在最外的兵马蓦然见一骑快马疾冲而至,不禁一惊,本能的两侧躲避。 统兵将领见状,立刻喝道:“截住!” 随着他的喝令,已有几人挺兵刃向楚若烟截来。 耶律元迅随后赶到,见这几人胆敢向楚大小姐动手,冷哼一声,身形骤起,向那几人各攻出一招,骤突间又回到马鞍。 那几人但觉人影一闪,还不曾瞧清是谁,只觉虎口一疼,一声痛喊,兵刃已当啷落地。 与此同时,但听楚若烟也是一声冷哼,探手在马鞍上一抹,顿时寒光耀眼,剑尖点点,竟向那几人咽喉疾刺。 那几人大吃一惊,顾不上捡回兵刃,同时向后跃出,避开楚大小姐致命一击。 为首之人见状一惊,喝道:“怡郡王!楚大小姐!此事与你们无关,还请给小人行个方便!”说着话,将手一挥,喝道,“还不拿人?” 随着他的喝令,几十名兵卒齐声呐喊,同时向府门冲去,有两人更是手挥绳索,径直去拿管家。 楚若烟大怒,带马正要冲去,身后王宁已率人赶到,一声令下,身后亲兵已疾冲而入,挡在府门之前。 为首之人见到王宁,向他一指,冷哼道:“果然是钰王的人,给我拿下!” 随着喝令,他身后二人疾冲而出,向王宁扑去。 耶律元迅纵马而上,将那二人截住,冷声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兵马,胆子不小!” 楚若烟却扬声道:“郑副将,你疯了吗,要做什么?你家元世子可知道?” 此人正是元霍身边最得力的副将,郑唯! 楚大小姐认识? 耶律元迅回头向她一望。 郑唯被她点名,纵马而出,望空抱一抱拳,大声道:“楚大小姐见谅,小人奉命捉拿反王党羽!” “反王?”楚大小姐的声音骤然冷了几分,轻哼道,“郑副将把话说清楚些,谁是反王?” 郑唯大声道:“这几日连封急报,楚大小姐岂有不清楚的道理?如今钰王已反,兵逼上京,我苍辽岂能容他的爪牙在这上京城中刺探军情?” 这么快就要捉拿钰王的人! 耶律元迅皱眉道:“钰王纵然行差踏错,也需皇上定罪,元霍身为臣子,岂能以下犯上?” 郑唯道:“当今皇上英明,纵是父子之亲,钰王行此叛逆之举,皇上岂会姑息?” 楚若烟冷哼道:“郑副将,也就是说,你这是妄测圣意!” 第791章 楚大小姐名不虚传 妄测圣意,这罪名可是可大可小! 郑唯一惊,连忙道:“楚大小姐,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楚若烟扬眉,“奉谁之命?” 郑唯道:“我家世子之命!” “世子?”楚若烟轻嗤,不屑道,“区区定国公世子,便胆敢动王府的人?谁给你的狗胆!” 郑唯:“……” 楚大小姐,好好说话,你怎么骂人啊? 楚大小姐:骂的就是你! 耶律元迅慢慢道:“郑副将,今日有本王在,不管你奉谁之命,万难动钰王府一人,还是退去的好!” 这话说的不假,怡郡王不比楚大小姐,倚仗的不过是父兄的威风,这满苍辽年少一代的将领,恐怕只有楚大公子楚若宇能与其比肩。如今他既然护定了钰王府的人,当真是任谁都休想拿去一人! 郑唯咬牙,点头道:“二位一意孤行,他日受反王所累,可莫要后悔!”大声喝令收兵,勒马倒退几步,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看着围府的兵马呼呼啦啦的退去,楚若烟才轻哼一声,转向管家道:“王爷不在,闲杂人等前来,管家不必应对,径直将府门关上就是!” 管家:“……” 那是你楚大小姐的法子! 暗暗苦笑,上前见礼道:“楚大小姐,想是这位兵爷有什么误会,小人出来说清楚就是!” “误会?”楚若烟扬眉,轻哼道:“堂堂王府,说围就围,岂是一个‘误会’说的清楚的?” 当然不能! 管家暗叹,可是钰王府此时处在这尴尬境地,也无法争辩,只是向二人拱手道:“怡郡王!楚大小姐!今日多谢二位援手,只是如今府上多事,小人便不招呼二位,还请勿怪!” 这是要和她撇清关系? 楚若烟向他一瞥,却浑当没有听到,向王宁吩咐道:“你命亲兵守住府门,若有人再敢闯府,杀了就是!旁人跟我来!”话说完,一跃下马,径直进府。 王宁:“……” 杀了? 真是说的轻巧,拿根灯草! 敢来闯钰王府的人,在这朝中必然有一定的势力,你说杀就杀,以为是厨房的白菜萝卜? 可是跟着楚大小姐这些日子,深知楚大小姐的话驳不得,只得含糊应一句,大声吩咐亲兵守着门,却又小声嘱咐,纵有人闯府,也不许擅自伤人。 管家瞧着楚大小姐熟门熟路的往里走,也一时错愕。 楚大小姐,方才的话,我说的不够清楚? 只是楚大小姐不比郑唯,她要进府,谁敢阻拦?见王宁躬身应命,也只得随后跟来。 这钰王府的人,倒是都听丫头的! 耶律元迅扬眉,意外之余,心里又颇不是滋味,略一迟疑,也跟着向府里而来。 楚大小姐径往偏厅,自个儿在主位上坐下,向管家问道:“张信可曾回来?” “张信?”管家错愕,向王宁望去一眼,摇头道,“张信不是去追小姐?并不曾见回来!” 王宁摇头道:“张信从进入大漠之后,便失去踪迹!” 张信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 楚若烟与耶律元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疑惑。 楚若烟皱眉,低声道:“张信是布阵的好手,分辩方向的能力超过常人,对大漠也甚是熟悉,也没有迷路的道理。加上昨夜,近处大漠不曾发现狼群,也排除他遭受狼群袭击的可能。如今他生不见人,死不见鬼,难道,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发生?” 会是什么不曾想的事? 耶律元迅皱眉,低声道:“在入大漠之前,我还看到他的标记,若有意外,必是在进入大漠之后!” 管家问道:“楚大小姐昨夜,是去了大漠?” 楚若烟点头,想起昨日的事,微微皱眉。 当时她看到那纸卷上竟写有十年前二哥楚若轩的行踪,第一个念头,是十年前楚若轩与耶律辰曾经交手。 而十年前,耶律辰也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楚若轩却已在军中有些威名,二人交手,必然是耶律辰吃亏。 难道,是耶律辰收到张信传去的消息,得知当年对他动手的是楚若轩?因此才对楚家下手? 这个念头闪过,惊急之下,她只想赶去边疆,向耶律辰问个清楚。可是睡一觉之后,整个人已经冷静,再见到耶律元迅,得知张信、王宁等人都在为自己彻夜奔波,惊觉自己的莽撞,也就不再坚持,跟着耶律元迅回来。 此刻心中疑虑未消,被管家一问,又不禁拧眉思索。 管家又如何知道她的心思转去旁处?摇头道:“张信的功夫虽说不比阿传等人,可是他不止懂得布阵,更擅长追踪。昨夜大漠中不曾起过风沙,他断没有将小姐跟丢的道理!” 是啊,大漠上的黄沙,不管是人还是马,踩上去就留下一串足迹,若是在进入大漠前没有跟丢,进了大漠之后,就更没有跟丢的道理! 耶律元迅皱眉道:“我进入大漠之后,再没有他留下的标记,后来发现若烟的马蹄印……”话说到这里,蓦然停住,看看管家,又向楚若烟望去。 楚若烟被他的异常惊动,抬起头问道:“怎么?” 管家也连忙问道:“王爷可是想到什么?” 耶律元迅慢慢道:“在进入大漠之前的戈壁上,有一片痕迹颇为可疑,如今想来,竟似有人在那里打斗!” “打斗?”楚若烟诧异,“是什么人会跑去戈壁上打斗?”话问出口,恍然惊觉,失声道,“难不成是张信?” 耶律元迅慢慢点头。 从如今的线索来看,只有这一个解释! 管家脸色微变,皱眉道:“据小人所知,那里少有人居,又有什么人会与张信动手?” 重要的是,寻常的人又怎么斗得过张信? 楚若烟想一想,轻哼道:“只怕与元世子脱不了干系!” 元霍? 耶律元迅不解道:“怎么讲?” 楚若烟道:“之前他千方百计,防止张信传递消息出城,昨日张信出城却无人阻挡,怕是元霍早已在城外伏下人手!” 有些道理! 只是…… 耶律元迅不解道:“传递消息,又非只有张信才成,他只防张信一人又有何用?” 楚若烟勾勾唇道:“因为……他也想将消息传出城去!” “什么?”不止耶律元迅,连管家、王宁也感诧异。 楚若烟叹道:“那日张信私入定国公府被擒,我前去京尹司相救,却不知道他为何被擒,想来已被元霍发觉。随后张信使人出城传信,使的可是钰王府的人!若是元霍始终命人留意张信的一举一动,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听到这里,耶律元迅已点头道:“是啊,如此一来,他便会怀疑,张信是钰王的人!” 楚若烟叹道:“虽说定国公府与我上将军府一向没什么交情,可是同在上京这许多年,各府上的家人,总会脸儿熟。” 张信、王宁等人跟着耶律辰来上京只有两年,一向又不随侍身边,所以面生,更易令元霍怀疑。 王宁听的张口结舌,喃喃道:“瞧不出,那位元世子心思竟如此缜密!” 元世子叱咤风云时,你小子还光屁股呢! 楚若烟睨他一眼,轻哼道:“只怕他看穿张信的身份,所以安排人手跟踪,伺机将他擒下!” 元霍与张信动过手,知道他功夫的深浅,自然知道该派什么人最好! 王宁急道:“大小姐,你是说,张信是落在元世子手里?可是……可是他明日便要率兵出征,这……这……” 楚若烟冷哼道:“他这个时候擒拿张信,想来是为了对付九哥!” 也就是说,张信在元霍的军中? 王宁与管家对视一眼,眸光微闪,抿唇不语。 楚若烟瞧在眼里,慢慢道:“你们不许动手,此事交给我就是!” 交给你? 那可是数万大军之中,元霍与你上将军府又没什么交情,不是你楚大小姐耍赖就会放人的! 楚若烟却不理二人反对,自行结束这个话题,向管家问道:“九哥幼时,长什么模样儿?” 如果有照片就好了! 楚大小姐冷不丁问出这么句话来,管家一怔,不解道:“王爷幼时?” “是啊!”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不知管家几时跟随九哥?” 管家忙应道:“回大小姐的话,小人跟随王爷已有八年!” 八年? 也就是说,十年前他还没有跟着耶律辰? 楚若烟回头,向王宁问道:“你呢?” 怎么楚大小姐想起问这些? 王宁也大惑不解,躬身道:“小人跟着王爷只有五年!” 那就更没有见过! 楚若烟皱眉道:“这府里,可有跟着九哥十年以上的人?” “有!”管家点头道,“阿江、阿传几人,都已跟着王爷十几年!” 楚若烟摇头道:“我说不曾去边疆,这会儿在府里的?” 这会儿在府里的? 管家为难的摇头,想一想道:“张信似乎跟着王爷整整十年,可是如今他不在,也只小人时日最久!” 没有啊? 楚若烟大为失望。 看来,她问不出十年前耶律辰身上可曾发生过什么? 无奈之下,只得又再问道:“管家可记得,管家刚刚投效九哥,他生的怎生模样儿?如今可有太大的变化?” 八年前和十年前,应该没有太大变化吧? 这楚大小姐当真是名不虚传,到这节骨眼儿了,还在关心钰王的容貌! 管家腹谤,却也只得恭敬回道:“那时王爷虽说单薄稚嫩一些,可与如今也并无太大的差异!” 第792章 长的美就得被人记着 虽说楚大小姐好色众所周知,可是这连连追问一个人幼时的模样儿,却有些奇怪! 耶律元迅扬眉问道:“若烟,可是有什么不妥?说来大伙儿推敲!” 楚若烟点头道:“之前张信从定国公府查出一卷册子,上书九哥这十几年的行踪,其间竟有我二哥的名字,我想知道……我想知道,若是十年前他们曾经交过手,如今再见,是不是还能认得出?” 难怪她一直追问耶律辰十年前的容貌! 耶律元迅点头,想想又觉好笑,摇头道:“可你为何只问九殿下容貌,不问楚二公子?” 楚若轩年长几岁,这十年容貌变化就会小一些! 楚若烟睁大眼,理所当然的道:“九哥生的俊美,见之令人难忘,若是十年前也这么妖孽,二哥必然记着,阳谷关上他们曾经见过,岂有认不出的道理?” 长的美就得被人记着? 耶律元迅更觉好笑,摇头道:“楚二公子也是俊雅人物,只是经过这些年军中的打磨,多出些凌利之气罢了!” 对哦! 楚若烟点头。 想当初刚刚来到这个时空,就被那一窝子俊美的哥哥弄的眼花缭乱,只是这十年看惯了,便习以为常! 只是,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此刻他们只能猜测。或者,当初二人纵交过手,也各有自己的部署,人多杂乱,并没有记得清楚! 耶律元迅见楚若烟皱着一张小脸儿,心中疼惜,柔声道:“若烟,事到如今,我们只能再等边疆的消息。只是如今你是要留在钰王府,还是去我府上住几日?” 经过昨日元霍的一番质问,将楚氏父子之死尽数怪到楚若烟身上,如今田氏必然恨她入骨,上将军府怕是不能回去! 这是什么话? 王宁连忙道:“大小姐自然是住在钰王府!” 这位没几分正形的楚大小姐可是自家王爷心头第一人,这位怡郡王瞧向楚大小姐的目光就令人不安,住去怡郡王府,若是发生些什么,自己家王爷又如何是好? 管家却道:“那就有劳怡郡王!” 上将军府自然不能回去,可是如今钰王府怕也不甚安稳,为了楚大小姐的安危,怡郡王府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楚若烟却摇头道:“不必,谅那田氏也不能将我如何,我还是回将军府罢!” 耶律元迅皱眉唤道:“若烟!” 管家、王宁同声道:“楚大小姐!” 楚若烟摆手,冷声道:“我若不回,怕不过两日,那上将军府便成一座空府!”不愿再谈下去,摆摆手,向王宁道,“如今你的身份已被人知晓,不便再跟着我,还是留在王府罢!”说完起身就向外走。 王宁大急,急急随后跟上,连声道:“大小姐,王爷不在京中,我等身负守护小姐之责,纵旁人知道我的身份又能如何?王宁只守着小姐,不惹旁的事就是!” 楚若烟叹口气,停步回头,摇头道:“可是你跟在我的身边,总会被人诟病!” 在旁人眼里,终究耶律辰已是她的杀父之仇,若再由王宁跟着,那岂不是说耶律辰处心积虑,将人放在她的身边,就是为了刺探楚家的情形? 可是这番话说出来,落在王宁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一愕停步,一时说不出话来。 战报所传,可是楚氏父子被耶律辰所杀,而如今钰王府的人还跟着楚大小姐,在旁人眼里,岂不是楚大小姐为了钰王殿下的美色,连父兄之仇也不顾? 这是怕他们连累到她? 耶律元迅却向楚若烟深深一望,跟着点头道:“王兄弟不必担心,我另调人手守护若烟就是!” “好啊!”王宁还没有应,楚大小姐已连忙点头道,“我只要丘羽!” 耶律元迅:“……” 丘羽可是他手下一等一可用的人物,功夫之强,怕与荆明不相上下。 这个丫头,可真会挑人! 耶律元迅好笑,点头道:“好!除去丘羽,我将陆凡、程询一并给你!” “好啊!”楚若烟大喜,可是微一转念,又扬眉道,“那元迅哥哥身边,岂不是无人可用?” “元迅哥哥身边,也不止这三个人!”耶律元迅伸指在她额头一戳。 这个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若烟吐一吐舌头,向管家、王宁道:“这下可放心了?” 虽说跟着楚大小姐也不过短短半月,可是就这么被她撵回来,王宁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又跟紧几步,嘟囔道:“小人纵不能随侍左右,可是小姐要做什么,尽可吩咐小人!” 要做什么吗? 楚若烟侧头向他斜睨,挑眉问道:“你和张信一同跟着我,他擅长追踪,还会布阵,却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 王宁:“……” 楚大小姐,你这是让我吹牛呢?还是吹牛呢?还是吹牛呢? 好在不用他自个儿吹嘘,管家已含笑道:“王宁功夫不弱,轻功更佳,仅次于阿江!” 仅次于阿江啊? 楚大小姐眼前一亮,点头道:“轻功极好,想来逃命快些!” 和她楚大小姐倒是异曲同工! 王宁:“……” 就不能是追敌么? 只是楚大小姐的话,似乎也不能算错,只得苦笑应道:“是!” 楚大小姐无视他一脸的无奈,想一想,点头道:“如此,倒是可用!”招手唤他近前。 王宁:“……” 多蒙楚大小姐瞧得起! 凑到她身边,躬身低头,聆听吩咐。 楚若烟俯首在他耳畔,低声吩咐。 王宁听的先是皱眉,后又惊讶,到最后露出一抹了然,点头道:“小人记下了,断不会误事!” 楚若烟点头,拍拍他的肩,转身就走。 耶律元迅离二人甚近,依稀听到说什么“大军”、“张信”、“元霍”,心中担忧,连忙跟上几步,皱眉道,“若烟,你可是要从大军中找出张信?实则此事,大可交给我!” 楚若烟摇头道:“元迅哥哥借人给我已经甚好,这点小事,若烟自能应付!”阻止管家和王宁跟来,顾自出府。 耶律元迅:“……” 你要对付的是元霍的大军,还说是小事? 随后跟出府来,还要再劝,楚若烟已翻身上马,含笑道:“若烟自个儿回府就是,元迅哥哥不必相送!”说完一带马缰,马儿一声轻嘶,撒腿就跑。 “嗳……”耶律元迅追上几步,见她马上头也不回的挥手,只好停住,瞧着她的身影拐过街角,只得上马,径回怡郡王府。 昨日刚刚到兵部,就听到这个丫头自个儿出城的消息,他来不及带上随从就追了出来,如今既然答应借人给他,只能自个儿回去唤人。 之前传来楚远的死迅,有楚大小姐极力压着,府中奴仆倒还能各司其职。而如今连楚大小姐也不知去向,经这一夜,上将军府早已一团混乱,虽说管家极力约束,可是又如何约束得住? 楚若烟刚刚在府前下马,就见半开的府门内冲出几个人来,怀里还各自抱着包袱。 楚若烟扬眉,正要迎上,就见管家随后赶出来,连声道:“你们做什么?纵然将军和三公子有什么,这府里还有主母,还有旁的公子和小姐,你们食将军府的俸禄,岂能趁火打劫?”口中嚷着,已将跑在最前的一个家人拉住。 那家人跺脚道:“管家,我们在将军府这许多年,如今将军府看着倾覆,我们总要自谋生路才是!” 管家道:“这诺大将军府,将军和几位公子何等的功绩,哪里有倾覆的道理?你们如此,如何对得起将军?” 那家人皱眉道:“将军?这城里城外已经传遍,说大小姐迷恋钰王容貌,竟然助钰王害死将军和三公子,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将军?” 管家怒道:“三麻子,你在将军府已有许多年,大小姐是什么人,你岂会不知?” 三麻子见他拽住不放,更加着急,连声道:“大小姐是什么人?这上京城谁不知道,大小姐自幼就喜好男色,遇到钰王之后,更是迷的神魂颠倒,能做出什么事来,谁又知道?” “你……”管家气结。 楚若烟听到这里,慢慢上前几步唤道:“钟叔!” 管家楚钟回头见到是她,大喜过望,连忙道:“大小姐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这帮奴才当真要造反!” 三麻子见到楚若烟,也是脸色立变,咬一咬牙,大声道:“大小姐,方才是小人不恭!只是……只是小人有家有口,也是没法子的事!” “嗯!”楚若烟目光只是向他一扫,下巴微抬,向管家道,“放他去罢!” “大小姐!”楚钟惊唤。 三麻子大喜,连忙道:“大小姐已经发话,管家还不放手?”抓住他的手力掰。 楚若烟冷冷向他一瞥,轻哼道:“你要离开将军府,自去就是,只是将军府中的东西,还是留下!” “对,将包袱留下!”楚钟拽的更紧,劈手去夺他怀中的包袱。 三麻子奋力疾扯,大声道:“这些……这些是小人自个儿的东西!” “自个儿的东西?”楚钟大声道,“你道我没有瞧见你拿了厅里的烛台?” 三麻子一窒,跟着嚷道:“小人在将军府服侍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是小人该得的!” 楚若烟冷声道:“你的工钱,我命帐房算给你,府中的东西,还不容你染指!” 三麻子咬牙道:“只那些工钱,小人一家如何度日?” 这是说上将军府苛待下人? 楚若烟皱眉,慢慢又上前几步,手腕一翻,寒光乍现,径直向三麻子胸口挥去。 第793章 不止是好色 管家眼见楚若烟突然动手,大吃一惊,疾声唤道:“大小姐!” 府中已经多事,若此刻她再杀伤家人,又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 只是他喊的虽急,楚大小姐的手却丝毫未缓,但听“嗤”的一声,三麻子胸前所抱的包袱已被匕首划破,其中所藏的东西叮叮当当的掉了出来,除去管家口中的烛台,另有更多的金银器物。 楚钟瞧见一愕,跟着怒道:“三麻子,这里许多东西是内宅之物,你竟然做贼!” 三麻子脸色阵青阵白,咬一咬牙,梗着脖子大声道:“什么做贼?你们只瞧见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不去瞧瞧夫人?” 夫人? 田氏在做什么? 楚若烟扬眉,向管家道:“钟叔,这些人要走,不必强留,只是府里的东西,一样不许带走,若他们定要强取,那就送官!”话说完,已不再向那些人望去一眼,反握匕首,直奔府门。 前院里,家人、小厮正一团混乱,突然见楚大小姐手握利器,杀气腾腾的进来,都不禁心头打一个突,全部停了下来。 原来的喧闹骤然安静,楚若烟脚下只是微微一停,目光向院子里的人扫过,冷声道:“自个儿的差事都做好了,呆这里做什么?” 所有的人:“……” 府里一团糟,哪里还有差事? 只是此刻的楚大小姐目光凌利,语气清冷,浑不似平日里嬉嬉哈哈的模样儿,一时间,众人竟一时不敢应话。 隔好一会儿,倒是小厮柱子先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是,大小姐,奴才即刻就去!”向楚若烟施一礼,拔腿就向二门上跑。 他这一动,满院子的人才回过神来,有差事的立刻应命散去,余下的人却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若烟冷声道:“你们没有差事,就跟我来罢!”话说完,快步穿过前院,向后宅而去。 从昨夜消息传回,府中便已一团混乱,逃走的逃走,没有逃走的已不知该如何是好。此刻听她这一句,倒像是吃了定心丸,呼呼啦啦全部跟在她的身后,等候吩咐。 二门上,柱子已将守内门的丫鬟一并唤来,见到楚大小姐进来,齐齐见礼。 楚若烟只是微微点头,进门走不出多远,但见小池塘边,十几个丫鬟、婆子躲在树后向正房的方向张望,还低声私语。 一个丫鬟听到楚若烟轻咳,回头瞧见,忙将一拉身边人的衣裳,自个儿行下礼去:“见过大小姐?” 大小姐? 旁的人听到,愕然回顾,但见楚大小姐手握匕首,身后还跟着许多家人、护院,都是吓一跳,乱哄哄急忙见礼。 “留在这里不许动!”楚若烟脚步不停,抛下一句,径直穿小径向正房而去。 正房院子里,大多的丫鬟、婆子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几名心腹,正不声不响收拾东西,院子里堆满了箱笼。 经过一夜,田氏整个人似憔悴许多,正拉着田立言夫人的手低声啜泣,喃喃念道:“他在时,常说什么身为苍辽将士,当以身报国,战死沙场才是正途,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是死在他最疼的亲生女儿手里!” 田夫人轻拍她的肩头,温声劝道:“生出这样的事儿,也是没法子的,妹妹莫要多想,你哥哥说的对,这将军府你留不得,今日跟我们回去,也好有人照应!” 田氏点头,落泪道:“日后要偏劳嫂嫂照应!” 田夫人安慰道:“都是自家人,妹妹说哪里话?” 这时方妈妈轻手轻脚的过来,俯身道:“夫人,都已收拾妥当,要这会儿就走?” 田氏闻言,拭拭眼泪,点头道:“你去瞧瞧若湖、若溪,她们若收拾好了,就唤她们过来……”说到这里,略一迟疑,向田夫人问道,“可用府里备车?” 这会儿的将军府乱成一锅粥,怕家人都不好使唤。 田夫人道:“府里事杂,不必了,浩文一会儿便到!” 田氏点头,环顾一眼屋子,又落泪道:“不想,这诺大的将军府,就这么败了!” “败了?母亲这话从何说起?”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接口,紧接着,楚大小姐已大步跨进门来。 衣裳还是昨日赴宴的衣裳,只是手里倒握的匕首,令她本来温婉的装束,硬是多了一抹逼人的气势。 田氏吃了一惊,呼的一下站起,咬牙道:“楚若烟,你还有脸回来!” “我若不回来,只怕母亲就将整个上将军府搬空了罢!”楚若烟冷冷的接口。 田氏脸色微变,冷哼道:“大小姐害死将军,害死三公子,随后不知道还要将谁害死?这府里,我们母女又如何能留,不过是带些度日之物罢了,大小姐这是什么话?” “度日之物?”楚若烟冷笑,见方妈妈溜边要退出厅去,刷的一声,使匕首将她截住,跟着劈手将她手中的匣子抓过来,轻哼道,“这是我娘陪嫁之物,母亲要拿来度日?” “我……我……”田氏张口结舌,讷讷片刻,才大声道,“横竖这上将军府已要败落,这些东西,难不成留着让奴才们轰抢?再说,纵我不用,若湖、若溪日后出嫁,总要嫁妆,难不成还要她们舅舅置办?” 这是要用她亲娘的陪嫁给楚若湖、楚若溪做嫁妆? 楚若烟被她气笑,摇头道:“纵我爹有什么不测,纵三哥遇难是实,这府里还有大哥、二哥和四哥,怎么就会败落?母亲趁火打劫,还要架上若湖、若溪的名头,可对得住我爹?” 田氏咬牙道:“若不是你,将军如何会死,你还有脸提你爹?再说,如今四公子人也在边疆,又焉知那钰王对他做出什么,回不回得来还在两说!” 楚若烟听她不止口口声声将楚远之死怪到自己头上,还牵扯上楚若麟,脸色顿时一沉,冷声道:“是母亲盼着四哥再也回不来,好替若湖、若溪争夺家产罢!” 田氏大声道:“若湖、若溪也是将军的女儿,我为她们考量,有什么错?” “没什么错!”楚若烟左右瞧瞧,拖一把椅子过来,当门而坐,慢慢道,“只是如今这上将军府有我楚若烟在,母亲就休想带出一两银子去!母亲要走,若烟不拦着,可若湖、若溪是爹爹的女儿,楚家尚有人在,她们岂能投往别府?” 不许带钱,人也得留下! 田氏张口结舌,瞠目道:“她们……她们是我的女儿!” “那又如何?”楚若烟冷笑,“你定要带她们走,那便从此之后,不是我楚家的女儿,日后任有何事,都休想楚家插手,更不用说嫁妆!” “你……你……”田氏被她气的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田夫人见田氏完全不是楚大小姐的对手,握握她的手,挺身道:“大小姐,你这话可不妥!如今将军府生出这诺大的事,你舅父担心……” 话刚说个开头,就听楚大小姐截口道:“我舅父人在苏城,田夫人几时见过?” 这是完全不认田家这门亲戚啊! 田夫人脸色微变,皱眉道:“大小姐,你母亲总是我们田家的女儿,府上生出这么大的乱子,我们接她回去住几日,也在情理之中!” “嗯!”这一次楚大小姐倒不反对,点头道,“那也是田大人和田夫人的顾念之意,若烟自然明白!只是母亲既是田家的女儿,回去住几日,怕不用倾将军府家产,付房饭钱罢!” “你……”田夫人被她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缓一缓才皱眉道,“大小姐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替我家大人接妹妹回府,将军府的家产,又何曾瞧在眼里?” 没瞧在眼里,只是装进了箱子里! 楚若烟点头道,“如此最好!”再懒得理她,招手将管家唤进来,指着院子里的箱笼道,“母亲既然已收拾妥当,那便搬去我院子罢!一会儿跟着母亲出府的奴才,都给我搜过,除去随身规制的衣裳首饰,不许带走一文一毫!” “是,大小姐!”管家应一声,立刻退了出去,大声唤人。 田氏怒道:“大小姐,你这是何意?”隔门见家人、护院去搬抬箱笼,冲前想去阻止,哪知道刚刚迈出两步,就看到楚大小姐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心头一噤停步。 楚若烟垂眸把玩着手中匕首,并不向她瞧去一眼,只是悠悠道:“旁人不知道,难不成母亲也忘了?我楚若烟不只好色,还贪财!如今既然已担上一个害死父兄的名声,区区一个继母,想来也不放在心上!” “你……”田氏倒抽一口凉气,但觉一股寒意自脊背串起,迅速袭遍全身。 是啊,几乎忘了! 这个丫头,自从幼时被劫,身受重伤回来之后,就性情大变,原来清风明月般的一个人儿,变的好色贪财。只是渐渐年长,原来搂着金元宝才肯睡的毛病改掉,她也就渐渐忘了。 而此刻,被这丫头一说,往事立刻袭上心头,再看到她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不知为何,心底满是惧意,竟似在心中压抑许久。 第794章 你信吗 楚大小姐这里一女当关,田夫人和田氏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护院、家丁将一院子的箱笼搬的干干净净。 不止是先夫人舒氏的陪嫁和上将军府原有的财物,就连田氏自己的衣裳、首饰也一同搬走。田氏瞧在眼里,几次张嘴想要阻止,可是瞧瞧楚大小姐那张冷冰冰的小脸儿,却无论如何发不出一声。 这个时候,就听院子外有人唤道:“姑母!姑母可在屋子里?”紧接着,田浩文引着十几个田府家人打扮的汉子进来,径向屋子里来。 田氏和田夫人一见,都忙唤道:“浩文,你可来了!”上前几步,见楚大小姐挡着屋门端坐不动,又不敢与她动手,只得又停住。 管家楚钟自后赶来,向田浩文一望,向楚若烟躬身回道:“大小姐,侄少爷带人闯府,小人没能拦住!” “闯府?”楚若烟扬眉,挪挪身子,侧身向外,目光向当先而来的青年一扫,冷笑道,“如今田表哥也不将这上将军府瞧在眼里了,竟敢率人直闯正房,这莫不就是‘虎落平阳被狗欺’?” 田浩文不意她在府里,脚步顿停,冷哼道:“虽说楚家表妹出自将门,可是自幼也是读过书的,怎么连‘虎落平阳被犬欺’也能说错?” 什么出身将门?不过是一门武夫!哪里比得上他田家世代书香?个没文化的! 楚大小姐听他奚落,倒是浑不在意,耸肩道:“田表哥说是犬,那就犬罢,横竖是表哥自个儿的事,若烟倒是并不在意!” 反正说的是你! 她的话出口,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立在门侧的碧萝先“噗”的笑出声来。 这位侄少爷,不喜欢当“狗”,却愿意当“犬”,倒是有趣的紧! 田浩文这才醒起楚大小姐是绕着弯儿骂人,不禁气的咬牙,轻哼一声,不再和这丫头逞口舌之利,下巴微扬,向屋内道:“母亲,儿子来接母亲和姑母回府!” 田夫人见到儿子,胆气顿壮,立刻道:“好!好!只是……只是……”迈前两步,见楚大小姐浑没有让路的意思,又不禁迟疑。 田浩文看在眼里,虽不知道为了什么,自然也知道双方正在对恃,冷声道:“楚家表妹,还请让让路!” “哦!”楚大小姐像是才发现自己挡了旁人的道儿,扶着椅背慢慢起身,含笑道,“那日后母亲就有劳田表哥照应!” 田浩文轻哼一声道:“不劳楚家表妹嘱咐!”见她退至厅侧,上前几步挪开椅子,接田氏和田夫人出门。 他晚来一步,不知之前发生的事,楚大小姐这话,也只当是她假意客气。可是此话听在田夫人和田氏耳中,便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田夫人本已要跟着儿子出厅,闻言不禁停住,向田氏一望。 听楚大小姐这话,今日自己将这小姑子接回去,日后就要田家养着她?由自己的儿子养老送终? 本来瞧在将军府这诺大的产业上,也无不可!可是方才,楚大小姐可是将满院子的箱笼都搜刮了去,这会儿田氏身上可只有随身的衣裳首饰。 而田氏听到,心头更是一拧。 楚大小姐这话,是要她出了这府门,就不用再回来? 楚远既死,本来这府里不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丫头将所有的财物都搬了去,日后若湖、若溪的嫁妆又如何是好? 田氏一时踌躇未动,田夫人已摇头道:“文儿,你虽心疼姑母,可是此话却不近情理!你姑丈新丧,这诺大的将军府总还要人主事,你姑母岂能撇下不管?” 田氏不走? 田浩文错愕。 田夫人向他使个眼色,转身握住田氏的手,恳切道:“妹妹,府上生出这等大事,做哥哥嫂嫂的虽说疼你,可是理不能悖,今日嫂嫂且回去,明儿命浩文过来助你料理后事,你万万节哀!”拍拍她的手背,叹口气,这才转身出门。 田氏:“……” 就这么走了? 追出两步,急忙唤道:“嫂嫂!” 田夫人回头,目光向楚若烟一扫,向她使个眼色,轻叹道:“妹妹保重,嫂嫂明儿再来瞧你!”说完转身,扯一把田浩文,向门外走。 田氏错愕没有回神,楚若烟已忍不住笑出声来,跨出厅门相送,恭声道:“田家舅母慢走,当心脚下门槛!” 她说此话时,田氏恰好跨过院子门槛,听她突然说话,还以“舅母”称呼,不禁凝神去听,不提防脚下一绊,若不是田浩文及时扶住,几乎一头栽倒。 身后楚大小姐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扬声道:“啊哟,舅母当真是不小心,若烟该早些提醒!” 听着楚大小姐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田夫人不禁恨的咬牙。 田夫人未应,田浩文已怒道:“楚若烟,你此话何意?” 楚大小姐笑笑的道:“自然就是表哥听到的意思!” “你……”田浩文气结,转身要与那丫头理论,却被管家伸手挡住,躬身道,“小人恭送侄少爷!” 这府里的奴才,怎么和楚大小姐一个德性? 田夫人忍一忍气,权当没有听到,哼声道:“走罢!”拉着田浩文向府外走。 如今楚远已死,倒要瞧瞧,这个丫头能嚣张到几时! 田氏眼巴巴的瞧着二人消失在院门之外,连跟着的十几个家人也呼啦啦的退出去,这才向楚若烟一望,冷哼道:“大小姐好手段!” 实在没搞明白,分明说的好好的,自己带着两个女儿往少卿府上去住,这丫头一来,嫂嫂立刻改了话。 蠢货! 田家图的,难道当真是你这个嫁出去的女儿? 楚若烟见她满脸的迷惑,不禁暗暗摇头,抛下一句道:“母亲好生歇息罢,府里的事,自有若烟处置!”并不向她多说,顾自向外走。 刚刚穿过院子,就见楚若湖在前,楚若溪在后跨进院门。 瞧见她,楚若湖立时停住,向她怒目而视。楚若溪却顿时红了眼眶,奔前两步,哑声问道:“大姐姐,昨日元世子所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是你助钰王传递消息,害死爹和三哥?” “你信吗?”楚若烟反问。 楚若溪想一想,迟疑的摇头,低声道:“爹和三哥最疼的就是大姐姐,大姐姐岂会去害他们?可是……可是……” 可是,楚大小姐迷恋钰王美色,色令智昏,会不问是非相助钰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楚若烟自然知道她没出口的话是什么,轻叹一声,点头道:“你信姐姐,姐姐信钰王!” 她相信钰王,就算复仇,也断不会对楚氏父子痛下杀手! 楚若溪听她一句话,眸子瞬间点亮,奔前几步抓住她的手,连声道:“大姐姐,爹和三哥不会死,对不对?江选……江选一定看错了,对不对?” 听她连问,楚若烟不禁心头微动,凝目向她注视。 这一刻,这个小丫头倒是真情流露,一心只盼那消息是假的,爹爹能回来,三哥也能回来! 心底一抹柔软被她触动,轻轻点头,柔声道:“是!爹是什么人物,哪里就容易被人所算?更何况,萧三公子光明磊落,更不会做那偷袭的勾当!你放心,大姐姐必会将此事问个明白!在知道确切消息之前,你帮大姐姐守好将军府,好不好?” 楚若溪连忙点头,眼泪落下来,又抬手拭去,哽声道:“可是……可是母亲说,将军府不安稳,要带我们去舅舅家去住,还收拾了所有的细软!” “若溪!”田氏听她和楚若烟说个不休,低喝阻止。 楚若湖也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拽到身后,冷声道:“若溪,你胡说什么?” “田立言不会要你们!”楚若烟摇头。 田氏听她直呼田立言名讳,语气间也颇为无理,皱眉道:“大小姐,他可是你的舅父!” “若烟的舅父,还在苏城!”楚若烟轻哼,撇下母女三人,顾自扬长而去。 楚若湖瞪着她的背影消失,侧头向楚若溪一瞪,冷哼道:“满上京的人都知道,是她害死爹和三哥,你还与她说什么?” 楚若溪咬唇,低声道:“我……我总不能信,爹……爹和三哥,会……会不回来了……”说到这里,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们最疼的总是那个丫头,回不回来,又能如何? 楚若湖轻哼一声,转头向院子里一望,皱眉问道:“母亲,方才我们瞧见许多箱笼抬去后院?舅母呢?” 想到那许多东西被楚大小姐劫去,田氏恨的咬牙,低声道:“你舅母已经回去,我们……我们再等几日!” 楚若湖急道:“舅母怎么就回去?怎么我们不走了吗?” 是啊,怎么说的好好的,那丫头来一搅,就抛下她不管? 田氏皱眉。 楚若溪听到,倒是止住泪,看看母亲,再瞧瞧姐姐,低声道:“是大姐姐说的,舅舅……舅舅不会要我们?”话出口,小小的心里,突然多了些指望。 楚若烟这句话没有说错,那么,别的话呢? 她说相信钰王,她说萧三郎不会偷袭,那么,是不是就是说,楚远不会死,楚若帆不会死? 第795章 杀鸡儆猴 田氏母女背后说些什么,楚若烟自然不放在心上,出了正房,将管家唤来,吩咐道:“你即刻命人封锁府门,清点府中逃走的奴才,若只是受雇便由他们去,若是有籍契的,立刻报官!” “报官?”管家重复。 这位楚大小姐虽然一向胡闹,可是对下人也素来宽和,怎么这会儿就径直报官? “报官!”楚若烟点头,见他满脸疑惑,冷笑道,“怎么,如今我们府里还腾得出人手去追拿逃奴不成?” 自己腾不出手去拿,就请官府去拿? 管家迟疑道:“大小姐,如今几位公子都不在府里,老爷又……又……只怕各大府门正等着瞧我们上将军府的笑话,经此一闹,岂不是令他们如意?” 瞧着楚大小姐自幼长大,她的脾性他是心知肚明,最是不喜欢成全旁人看热闹的心理! 楚若烟轻叹一声,摇头道:“如今哪里还顾得上旁人?我们不报官,难不成等这府里的奴才尽数逃走不成?” 这是要杀鸡儆猴啊! 管家瞬间明白,连忙应命。 楚若烟见他要去,又再叫住,问道:“江选呢?” 昨日消息来的突然,她震惊之余,又要应对元霍,竟不知道江选几时离开。 管家被她问的一愕,摇头道:“小人并不曾见到江选,还是二小姐、三小姐回来说,是江选冒死传回的消息。” 也就是说,江选没有回来? 楚若烟眸子骤眯,点头道:“知道了!一会儿有怡郡王府的人来,你径直带来见我!” “是!”管家应命,见她再没有旁的吩咐,这才快步向前院去。 碧萝跟在楚若烟身后,直等到进了园子,才赶上几步,皱眉道:“小姐,你一声不响的自个儿跑掉,也不管奴婢们担心!” 楚若烟侧头向她一睨,轻叹道:“那会儿我脑中一团混乱,只想找钰王问个明白,又哪里想那许多?” 紫菱抓住她的胳膊轻摇,担心问道:“小姐,奴婢怎么听着……听着说是张信大哥落在元世子手里?他……他可会吃亏?” 吃些亏是免不了的! 楚若烟暗叹,却不向她明白,拍拍她的手背道:“你放心,只要他当真在元世子手里,我们就能将她救回来!” “可是……可是元世子明日就要出兵!”紫菱低声道。 “就是要等他出兵!”楚若烟轻哼。 若元霍不出兵,只将张信藏在军营里,那千军万马之中,还当真难找到一个人! 只是这些话,与这傻丫头说不明白,向她瞄去一眼,抿唇笑道:“阿江忙这许久,哪知道只是跟着九哥出征,你便心里有了旁人,等他回来,岂不是气死?” “哪……哪有?”紫菱瞬间涨红了脸,向碧萝指道,“阿江大哥那等人物,岂能瞧得上奴婢?也只碧萝姐姐才配得上!” 碧萝好笑道:“小姐说你,你又扯我出来做什么?” 紫菱道:“妹妹说的可是实话!那日听张……张信和王宁说起,说阿江大哥不止武功高强,还跟着王爷读几年书,若是投军,日后必然也能争出一番天地,又岂是奴婢敢想的?” 碧萝叹道:“只可惜他生而为奴,要想立一番功业,谈何容易?” 是啊,以阿江的人品武功,只怕这满上京城的世家公子也没有几人比得上。只是,莫说他是个奴才,就是萧三郎,立下那等功绩,不也被人瞧不起? 三人谈说间,已向自己所居的院子而来。踏进院门,但见院子里堆的满满的箱笼,几个小丫鬟乍着手,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楚若烟瞧见,忍不住好笑,摇头道:“怎么也不使人堆屋子里去,放这院子里,你们如何能搬得进去?” 丫鬟们见到她,连忙迎上见礼,一个道:“没得小姐吩咐,奴婢们实不知道要如何处置?” 另一个道:“是啊,前头只说是小姐命人送来,也不曾说是何物,若是小姐立时要用,搬进屋子里岂不是不好挪动?” 这里小丫鬟回话,就听门外小厮回道:“大小姐,怡郡王府的丘羽大哥来了,管家命奴才引了进来!” 来的挺快! 楚若烟立刻道:“唤他进来罢!”又向小丫鬟摆手道:“罢了,且堆在这里也无防,你们只瞧着莫被人搬去就是!”话说完,见丘羽已经进来,便向花厅里去。 丘羽刚刚进门,就听到楚大小姐防人拿去什么东西,又哪知道这院子里堆的是上将军府一大半的家产,不禁心里腹谤。 这位楚大小姐,如今生出这许多事,还惦记着什么东西,瞧来主子说的不错,不但是个好色的,还是个贪财的! 跟着楚大小姐进厅,见她居中而坐,上前躬身道:“小人三人奉王爷命,来听候楚大小姐差遣!” 楚若烟点头,瞧瞧他的身后,扬眉问道:“陆凡和程询呢?” 丘羽回道:“将军府内宅,小人几人进来不便,便留他们在前院里等候!” 楚若烟摇头道:“你们王爷要你们护我周全,你们在前院里,这院子里发生些什么,你们又如何知道?” 楚大小姐的意思,是让他们几个大男人进将军府的后宅来? 丘羽错愕。 跟着想到楚大小姐的脾性,倒也释然,点头道:“小人身系楚大小姐安危,自当近处守护!” “嗯!”楚若烟点头,手指在案上轻敲,皱眉思索片刻,才问道,“昨日在孝康王府的事,你可知道?” 丘羽躬身道:“昨日是小人跟着王爷!” 那么大的事,自然听到了! 楚若烟点头,冷声道:“昨日孝康王府一团混乱,竟不知道江选去了何处,你即刻设法去找,人要见人,死要见死人!” 那叫“死要见尸”! 丘羽心里又说不出的奇怪。 江选历经艰辛,逃回上京报讯,本该留在府中好生安抚,怎么楚大小姐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是楚大小姐想什么,他自然不敢多问,只有躬身领命。 楚若烟又向他打量几眼,侧头问道,“你们王爷可曾说过,若我要你们做什么,先向他禀告?” “啊?”丘羽一愣,立刻摇头道,“楚大小姐不必多虑,王爷并不曾有此吩咐!” “那就好!”楚若烟点头,招手将他唤过来,俯耳低声道,“明日元世子出兵,你们赶早一步前往三里湾……”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无声。 丘羽听的连连点头,到最后却露出些惊讶,皱眉道:“楚大小姐,我家王爷倒是说过,说楚大小姐要寻张信,要我们听楚大小姐吩咐,可是……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拖延大军增援?” 楚若烟向他横去一眼,摇头道:“莫说我不信九哥会反,纵是真的,如今他正在率兵越过大漠,元世子早半日晚半日,都会在大漠上与他交兵,又有什么不同?” 行军早半日和晚半日能一样? 丘羽腹谤,却不敢驳,只得点头道:“楚大小姐说的是!” 楚若烟摆手道:“那就依计而行罢!” 丘羽躬身领命,见她再没有旁的吩咐,这才辞礼退了出来。 楚若烟也不去问他如何去找江选,只是又唤小厮问过,知道田氏母女已各回自个儿院子,便也吩咐丫鬟备水沐浴,涤去一夜的沙尘。 到黄昏时分,江选还没有消息,倒是管家进来回道:“府中逃去的奴才,有十几个是外头的帮工,只有两人是府中前几年买来的奴才,小人已报去京尹司捉拿!” “嗯!”楚若烟点头,“将声势造的大些,最好是人尽皆知!” 管家点头道:“除去护入京尹司,小人还命人画了画像,写了告示,四处张帖,想来这会儿满上京已经传遍!” “那就好!”楚若烟点头,再吩咐他守紧门户,这才放人离去。 经楚大小姐这一番整治,府里原来的混乱倒是恢复平静,虽说仍然人心惶惶,可是有昨日的事,也都还算各守本份。 第二日一早,楚若烟出了后园,看到眼前景象虽然还是有些荒凉,至少已在掌控之中,心中稍慰,便向前院而来。 前院里,几名护院见到她,齐齐躬身见礼。 楚若烟见没有丘羽几人在内,心知是依自己吩咐行事,便命人带马,另唤周清、王然二人跟着,出城向三里湾而来。 元霍奉旨出兵,依例是四更造饭,五更出发,在城门口别过满朝文武,经三里湾前往大漠。 前往西北边疆,本有两条路,一条是过三里湾,进入大漠之后,折向西北方向,横穿大漠。另一条是出城之后便取道西北,经小孤山进入大漠。 这两条路,小孤山要近一些,只是道路险峻,并不适合行军。而三里湾虽说并不险要,可是水路纵横,道路曲折,大军行走虽说并不艰难,却无法多人并行,要多花些时辰。 元霍带兵进入三里湾,自然是仰坡而上,沿最宽的一条道路而来。 哪知道上到坡顶,但见前边道路堆满大石,将道路塞的严严实实。 第796章 受楚大小姐唆使 元霍见道路被阻,不禁皱眉,命副将郑唯去问。 隔一会儿,副将回来回道:“前头是陆员外府上修宅子,莫说这里,就是前头,也还堆着许多砖瓦,怕一时无法清理!” 副将的话说完,就见大石堆上,一个身形微福,年近五旬的男子自石堆后爬了过来,匆匆迎上前,连连鞠躬道:“草民陆英毅,是此处庄子的主人,实不知道今日有兵马路过,未及清理道路,还请将军海涵!” “好了好了!”元霍摆手,皱眉道,“你修宅子也倒罢了,怎么将道路塞住?” “这三里湾水路环绕,也只这里还能堆放些东西!”陆英毅陪笑。 元霍皱眉道:“如此,要我大军如何通行?” 陆英毅忙道:“请将军下马进屋喝口热茶,草民即刻唤人来将道路清理出来,最多不过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够他走出戈壁了! 元霍不奈摆手,立在马上向两侧张望:“不知这三里湾,哪里道路还宽敞些?” 陆英毅躬身道:“要说兵马通行,从这里往西,还有一条道路,可以两列兵马通行,想来还行得了路!” 元霍摇头还没说话,副将郑唯已皱眉道:“兵马也倒罢了,可是还有许多的粮草辎重,又如何运得过去?” 陆英毅为难道:“粮草倒也罢了,只是辎重怕一时无法通行!” 元霍闻言,立刻问道:“你是说,粮草运得过去?” 陆英毅连忙点头,指着道路左侧的一条斜坡道:“从这里下去,便是这三里湾最宽的一条河道,小人在那里停着三艘船,还算宽敞,只要将粮草搬上船去,自可运到三里湾外!” “怎么你们这三里湾弹丸之地,还要养船?”元霍闻言不禁起疑。 陆英毅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三里湾的河道纵横,水路互通,平日若是寻亲访友,走水路远比陆路要快一些。只是这河里除去偶尔捞几条小鱼,也当真再生不出钱来,寻常人家不会备着,也就草民疏懒,才弄几条船来玩玩!” 不是你懒,是你有钱罢! 元霍心底暗语。 单看这陆家庄院的气势,就不是旁的宅子可比。 低头寻思片刻,向郑唯道:“军情紧急,我率大军带一日的粮草先行,你押辎重和余下的粮草,等道路清理出来再赶来,必要在明日晌午之前赶上大军!” 这倒是个两全的法子! 郑唯立刻应命。 陆英毅见他有了决断,连忙扬声唤人,命人将三条船一并靠上河岸,军中另有校尉将几十驮粮草搬上船去,沿水路送往三里湾外。 元霍嘱咐妥当,立刻率领大军折而向西,两两并行,蜿蜒穿过三里湾,接回先行的粮草,向大戈壁开去。 郑唯送走元霍,立刻命余下的将士一道,助陆家的人清理道路。 只是这三里湾大多道路狭窄,稍微宽敞些的地方都建了屋子,要想将大量的砖石搬开,谈何容易?就陆家十几个家人与郑唯所率的数百兵马一同动手,也是相互挨挤,施展不开,足足忙碌两个时辰,直到近午,才算将道路清出,驮运辎重的驼队可以通行。 虽说比大军晚两个时辰出发,可是郑唯还是微松一口气。 只要今夜再多赶两个时辰的路程,到明日晌午,也就能赶上大军,断不会误事! 哪知道率兵刚刚穿过最后一座石桥,就见前方三匹马一字儿排开挡住道路,居中一匹马上的少女笑吟吟的招呼道:“郑副将,好早啊!” 楚若烟? 郑唯皱眉,勒马停住,疑惑道:“楚大小姐为何在此?” 楚若烟耸肩道:“这三里湾有美景美食,若烟每年总会来几次!”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赏美景吃美食? 郑唯轻哼一声,目光向她身边二人扫一扫,倒依稀是上将军府的家人,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冷声道:“楚大小姐好雅兴,只是郑某奉命随世子出兵,还请楚大小姐行个方便!” “方便!”楚若烟点头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郑副将奉命出征,自然是以郑副将的方便为方便!” 这一大串的方便说出来,可三个人三匹马十二只马蹄,没有一点要移开的意思。 郑唯扬眉,肃手道:“那就有劳楚大小姐让路!” 方便听不出来,让路总能吧? 哪知道楚大小姐还是立马不动,悠然道:“那就要瞧瞧,郑副将能不能给若烟方便!” 这丫头果然是来找岔儿的! 郑唯轻哼:“楚大小姐要什么方便?” 楚若烟微微一笑,扬鞭向他身后一指:“郑副将身后,右首数去第七副驮架,给若烟留下罢!” 沙漠行军不易,马蹄踏上奔跑不能迅速,车轮辗上,更是寸步难行。苍辽大片国土是沙漠,这漠上行军,自然多出些应对之法。 只说这运送粮草辎重,只要行走大漠,就不会使用车辆,而是以四匹骆驼为一组,两前两后,中间以木架相连,做成驮架,驮架上再装上粮草、辎重之物。骆驼行走沙漠,本就不会陷入黄沙,如此一来,四头骆驼分力,任是怎样的辎重都能轻易行走大漠。 而此刻楚大小姐所指,正是这样一副驮架,但见那驮架上堆以一人多高的物品,以青幔覆盖,并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旁人听在耳里,也只是暗暗咋舌。 这楚大小姐,还当真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人特,连大军的道儿都敢劫! 可是郑唯听在耳中,心中却格登一声,将脸一沉,冷声道:“楚大小姐,这可是运送的军需,楚大小姐也是出自将门,自然知道这些物品关系到大军的安危,岂能说要便要去?” 楚若烟微微勾唇,摇头道:“旁的驮架也倒罢了,这一架,我楚若烟非要不可!” “你……”郑唯气结,咬牙问道,“我若是不给呢?” 楚若烟低头,细瞧一瞧自己纤细白嫩的手掌,慢慢道:“两年前,若烟跟着九哥在那大漠上收服项海大哥一众兄弟,实则心里一直羡慕,颇想尝尝当强盗的滋味!只是欺压寻常百姓,若烟以为胜之不武,倒不如今日过过瘾!” 众人听她突然说起大漠剿匪,都是一怔,等听到后句,都不禁相顾愕然。 这楚大小姐想当强盗也倒罢了,怎么一出手就拿朝廷大军练手? 郑唯听楚大小姐越说越不成话,脸色沉的似要滴下墨来,冷哼道:“楚大小姐要做强盗,却拿我大军练手,只怕今日郑某不能如楚大小姐之愿!”说到后句,一催跨下马,向楚若烟迎来,目光却扫向她左右二人,扬扬下巴道,“往日倒不知道,二位也是高手!只是郑某倒要瞧瞧,凭你二人,如何能劫我大军?” “大军?”楚若烟微笑,摇头道,“元世子的大军,怕已快要走出戈壁了吧?” 你怎么知道? 郑唯一怔,马儿刚刚冲出几步,又立刻勒停,转念便已明白,失惊道:“你……你……这是你动的手脚?” 只有三里湾这样的地势,才能借着几堆砖瓦就截住大军的粮草、辎重。而那陆员外不早不晚,偏这个时候修宅子,也未免太巧! 此刻看来,竟是受这丫头唆使! 她只以这小小手段,就将粮草、辎重与大军隔开,若是再在这三里湾伏下什么人马,他所率的区区千余将士,又如何抵挡? 想到这里,郑唯已额角冒汗,目光不自觉的向两侧民房扫去,却见两侧百姓来往,顾自忙碌,并没有旁的异样,这才心中稍定。 楚大小姐却权当没有瞧见,含笑摇头道:“郑副将说哪里的话?若烟身娇体贵,可做不了粗活!” 郑唯本来瞧不出埋伏,心中稍安,听她东拉西扯,一时又疑她在施缓兵之计,不禁心中暗暗转念,将牙一咬,冷声道:“楚大小姐,军情紧急,你再不让路,莫怪郑某无礼!”说着话,催马就要冲上去动手。 楚若烟于他的动作视而不见,眨眨眼,轻哼道:“郑唯,你小小副将,不过区区六品,说这么会儿话也不曾下马给本城主见礼,本就无礼!” 郑唯:“……” 好像忘了这丫头还是御封的四品城主! 虽说心中不以为然,可是皇帝亲封,又不能流于表面,只得又将马勒住,在马上拱手道:“郑某身负重任,不能下马见礼,还请楚大小姐见谅!” 楚大小姐大咧咧的点头道:“郑副将客气!” 两个人在这里东拉西扯,周清、王然二人不禁对视一眼。 大小姐,我们不是来劫道儿的?怎么和郑副将述起礼来?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郑唯两次想要硬闯,都被楚大小姐的话截住,原有的气势做已弱了几分,皱眉道:“楚大小姐,你既身受皇恩,就当为苍辽江山着想,如今军情紧急,还请楚大小姐让道儿通行!” 楚若烟立刻点头道:“那是自然!”一带马缰避到道旁。 郑唯没想到她如此痛快,大喜之下,一声“谢”还没有道出,却听楚大小姐吩咐道:“周清、王然,给郑副将让路,将那驮架留下就是!” 第797章 兴师动众 “是!”楚大小姐一声吩咐,周清、王然二人同应,分两侧将路让开,等郑唯通行。 郑唯:“……” 这楚大小姐是一定要留下那驮架? 咬一咬牙,摇头道:“楚大小姐见谅,郑某断断不能从命!” 不能? 楚大小姐扬眉,似笑非笑向他凝注,慢慢道:“郑副将如此坚持,怕是那驮架上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若不然,给若烟瞧瞧?” 瞧瞧? 那驮架上的东西给她瞧过,只怕更与她说不清楚。 郑唯咬牙,向身后望去一眼。 眼前,自己虽说只有不足一千的兵马,又带着许多辎重,可是楚大小姐一方只有三人,任是如何,自己强冲,也没有输给她的道理! 心中念头暗转,将手一举,就要下令强冲。哪知道就在此时,只听远远的哨声响起,呜呜的越来越近,似是从戈壁方向传来。 郑唯一怔,要出口的命令便堵了回去。 楚若烟含笑道:“李大哥到了!” 哪个李大哥? 郑唯不解,迅速在脑子里搜索姓李又与楚家关系密切的将领。 哪知道他还没有想出个头绪,就听另一缕哨声也跟着响起,却是来自左侧的屋宇之后。 周清扬眉道:“是张爷到了!” 哪个张爷? 郑唯更是不解,纵目望去,但见那里河流环绕,屋宇重重,又哪里瞧得见人? 只这么一会儿,但听第三缕哨声也悠悠响起,却是来自右侧。这缕哨声与前两声的中正平和不同,哨声虽说不显响亮,却带着些凌利之气。 郑唯听的心惊,不自觉问道:“这……这是何人?” 王然笑道:“自然是赵爷!” 哪个赵爷? 郑唯想不出人来,越显心焦,纵目去瞧,又瞧不见什么,却听左右两侧传来马嘶,紧接着是蹄声杂踏,越来越近。 这是有兵马将这三里湾围住? 郑唯暗惊,咬牙道:“楚若烟,你究竟想做什么?” “啧啧!”楚大小姐摇头,含笑道,“若烟一来,就说想要做什么,郑副将好差的记性!” 郑唯咬牙,摇头道:“郑某军令在身,楚大小姐之命,断不能从,还请见谅!”耳听着两侧的哨声越来越近,心知再不能等,将手一挥,喝道,“冲!”手中长刀一挥,一马当先,向桥上冲去。 楚若烟三人避在道旁,也并不阻拦,任由他一人一马冲过桥去。 在他身后,众将士闻命,也都齐声呐喊,向桥上冲去。只是郑副将冲的迅速,奈何他身后的驮队驮的本就是辎重,虽说跟着将士向前疾冲,可是如此一来,堆的高高的物品就难以稳当,前一乘刚刚上轿,便前后摇晃,不自觉的倒退,第二乘正向前疾冲,还不及反应,便撞在一处,但见惊呼声中,两乘驮架带着驱赶驼队的兵卒,已分两侧向桥下滚去。 桥前乱成一团,眼看两驮辎重就要落入河里,随后的士兵见状大惊,齐齐抢前相助,却听楚大小姐清脆的声音突然断喝:“动手!” 随着她的喝声,两侧屋宇之后两条人影疾掠而至,直直向第七乘驮架扑去。 郑唯听到喝声回头,但见那二人都是黑色衣衫,黑巾蒙面,身形竟然快如流矢,只是转眼之间,已扑上驮架。 郑唯大惊,怒喝一声,调转马头要赶回相救,只是奈何身后是一座不宽的石桥,桥上是自己所率的数十将士,而桥的另一侧,两乘驮架相撞,将整座桥塞的水泄不通,急切间,又如何抢得回来。 就在他高声怒喝,拼力想要冲回的同时,那两条人影已落上第七剩驮架,手中长剑疾挥,但见青幔瞬间化为碎片,向四周散落,露出驮架上堆的一人高的麻袋,瞧来似是军中的粮草。 郑唯瞧见,怒声喝道:“楚若烟,你身为将门之女,竟然敢劫大军粮草,你父兄的英明,可都要毁在你的手里!” 对他的喝声,楚大小姐恍似不闻,只是凝目向驮架上望去。 两名黑衣人斩去青幔,手中仍不多停,剑光闪烁间,但见儿臂粗的绳索也跟着割断,捆绑的麻袋失去束缚,纷纷向驮架下倾倒。 郑唯瞧的又惊又急,将牙一咬,索性弃马,越过滚倒一地的辎重,飞身向这里赶来。 只是他终究来迟一步,但见那驮架上麻袋推倒,竟然露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来。 张信! 楚若烟瞧见,眸色顿时一深,冷笑道:“郑副将,张信几时也变成大军的粮草?” 郑唯脚步顿停,连声喝令随后的兵马将驮架围住,转头向楚若烟望来,冷哼道:“楚大小姐,钰王已返,他的从属,自然是钦犯,我家世子擒下此人,带往边疆,自有用处!” “若我不许呢?”楚若烟淡问。 郑唯皱眉道:“楚大小姐!你出自将门,断不会与反贼同流合污,此人是钰王的人,楚大小姐还是不要管了吧?” 楚若烟摇头道:“钰王出征之前,将此人给了我,便是我楚若烟的人,你们拿他,可曾与我说过?” 和你说? 和你说了,还拿得到吗? 郑唯压下心中焦灼,劝道:“楚大小姐,钰王对楚将军父子痛下杀手,楚大小姐留他的人在身边,岂不是危险?” 楚若烟轻哼道:“钰王是钰王,张信是张信,有何干系?今日有我楚若烟在,你就不能将他带走!” 郑唯冷声道:“楚大小姐,郑唯身有军命,今日断不能将此人交出,还请楚大小姐见谅!” “好啊!”楚大小姐倒是不急,点一点头,在马上换个舒服的姿势,慢悠悠的道,“那我们便在这里僵着,让元霍的大军喝风去!” 郑唯:“……” 是啊,若是一日之内,自己不能赶上大军,到明日晌午之后,大军就要断粮。如此一来,元霍的大军不要说与钰王交锋,就是穿过大漠也会困难! 郑唯心中暗急,咬牙道:“楚大小姐,你……” “我出身将门,当知道没有粮草辎重,军心必乱!”他的话刚刚出口,就被楚大小姐接了过去,耸肩道,“那又如何,横竖元世子又不是我楚若烟的谁!” “你……”郑唯气结,憋了片刻,才恨恨道,“楚大小姐,你……你岂可如此无赖?” “有何不可?”楚大小姐被他说笑,侧头向他斜睨,含笑道,“怕是郑副将久在军营,不知道我楚若烟的名声?” 名声? 郑唯微怔,瞬间想起,眼前这位,是上京城中出了名的女混世魔王,无赖算什么?任闯出多大的祸来,自有父兄替她撑腰,就连皇子们也招惹不起,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若烟见他愣怔,摆摆手,长叹道:“郑副将,今日我既瞧见张信,就断不会容你将他带走,你若定要动手抢人,到头来,只怕是人你抢不回去,明日也断断赶不上大军!” 他赶不上大军,元霍的大军就要断粮! 郑唯咬牙,转头向驮架上望去,但见张信身上的绳索已被解去,整个人脱力的靠坐在余下的几只麻袋上,闭目养神。 而救他的两名黑衣蒙面人却双手环胸,立在他的两侧,向这里冷冷而视。 想到方才二人的身法,郑唯不自禁的咽一口唾沫。 看来,不要说旁人,就是这两个黑衣,自己就未必战的下来。而自己所率的这些兵马,都只是军中最寻常的兵士,又如何与高手相争? 转念间,就听大漠方向哨声又起,听来已在三里湾外。 楚大小姐扬眉,露出浅浅笑意,轻叹道:“郑副将,你若此时放手,若烟可以送你出三里湾,若是不能,那就留下在这里玩玩罢!”说完,正一正身形,向驮架上二人道,“带张信走!” “是!”二人齐应,俯身将张信扶起。 这是要立刻动手? 郑唯心中一紧,立刻道:“等等!” “怎么?”楚若烟扬眉。 郑唯咬一咬牙,终于点头道:“好!张信给你,还请命人让路!” 早说不就完了! 楚大小姐笑起,点头道:“好!”自衣领中取出一枚哨子,呜呜的吹起。 她的哨声一起,三里湾外的哨声顿停,紧接着,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近而远,很快便归于沉寂。 都说楚家父子用兵,都是指挥自如,不想这楚大小姐调动人马,竟然也是如此运转如意,不愧为将门之女! 郑唯心里暗赞,立刻传令整兵,将张信几人所在的驮架抛下,过石桥开出三里湾。 张信坐在驮架上,遥望郑唯所率的兵马走远,强撑起身,一跃而下。 只是他被绑整整两日,不止水米未近,还受许多酷刑,双脚落地,只觉双腿一软,踉跄几下,几乎摔倒。 王然忙抢前将他扶住,低声道:“张信兄弟,可能乘马?” 张信轻轻摇头,向前几步,给楚若烟施下礼去,俯首道:“小人诸事瞒着小姐,不想小姐竟会为了小人兴师动众,小人如何敢当?” “兴师动众?”楚大小姐笑起,摇头道,“不过是六个人,也算不上兴师动众!张信,你可莫为给自个儿脸上帖金!” 六个人? 张信错愕。 “是啊,六个人!”楚若烟点头,看看两名黑衣人,又转头向石桥另一边望去。但听蹄声踏踏,一人一骑已越桥向这里而来,马上躬身道,“见过楚大小姐!小人幸不辱命!” 此刻两名黑衣人也跃下驮架向这里而来,同时躬身道:“小人幸不辱命!” 面巾拉下,张信终于认了出来,吃惊道:“你们……你们岂不是怡郡王身边的几位大哥?” 第798章 挖墙角 这三个人,正是耶律元迅借给楚若烟的丘羽、陆凡、程询三人。什么张爷、赵爷、李大哥,不过是楚大小姐用来迷惑郑唯的。 一个人,受几方势力压迫,却又不知道对方是谁,必然是绞尽脑汁要想出这些人来。 而越是不知道是谁,心里的疑惑恐惧就会越大,心里的堤防就会越容易崩塌。 丘羽三人是耶律元迅身边的三名好手,等到其中二人现身,以极快的身法掠上驮架,郑唯瞧见,心里的压迫更是成倍的放大,如此一来,见楚大小姐要传令动手,岂有还敢迎战的道理? 而丘羽三人心里却也明白,楚大小姐此举,自然是为了威慑郑唯,而使三人蒙面,除去更令郑唯疑惑之外,也是不愿此事牵连上自家王爷。 张信错愕片刻,摇头道:“可是……可是小人分明听到马蹄声……” 不要说是郑唯,就是他,方才听到无数马蹄声伴着马嘶,也以为三里湾已陷入兵马的围困之中。 “噗!”楚大小姐忍不住笑出声来,将哨子送到口边,又再呜呜吹起。 哨声刚响,就听三方又是马儿嘶鸣,马蹄声踏踏。 王然含笑道:“戈壁滩上地面坚硬,马蹄踏上,自然声音不小。而张信大哥听到的,不过是有些牲畜在这三个方向来往奔跑罢了!” 不止有马,还有驴,有骡子,横竖只要长了蹄子,就踏得出这个动静。 张信大为佩服,点头道:“楚大小姐能令这许多牲畜听话,小人当真是佩服!” “人都未必能听话,牲畜如何听话?”楚大小姐横他一眼,懒懒道,“走罢,再隔一会儿,日头升高,天就热了,早些回城罢!” 张信被楚大小姐抢白,讪讪的大为不好意思,只得躬身应命。 楚若烟调转马头要走,又向王然道,“你去替我谢过陆员外!” 王然应命,将自己的马让给张信,拔步向陆家的庄子奔去。 陆员外果然是受楚大小姐指使? 虽说被困在大堆麻袋中,可是事情经过倒是听的清清楚楚,张信闻言大为佩服,艰难上马,向楚若烟道:“原来陆员外是楚大小姐的人!” 楚若烟被他说笑,摇头道:“只有你家王爷是我楚大小姐的人,陆员外嘛,不过是一同喝过几次茶罢了!” 张信:“……” 喝过几次茶就能出手相助? 他不明白,跟着的周清却并不意外。 这楚大小姐虽然自幼横行霸道,肆意妄为,可是她性子随和,又爱打抱不平,与人相处,又从不分高低贵贱,这上京城内外,三教九流,竟然有不少人与她相交。 陆员外先且不说,就是三里湾外三方的牲畜,就是这三里湾中百姓所借。 昨日丘羽听她授计,还将信将疑,哪知道他赶到三里湾,刚与陆员外说出楚大小姐的名字,陆员外立刻满口答应,不止连夜命人搬来那许多砖石,更差人往各户去借牲畜,竟然丝毫不去想,得罪元世子,阻碍朝廷大军,会不会为陆家带来祸患? 听他说出疑问,楚若烟轻笑一声,摇头道:“那陆员外虽说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可是十几年前,却是皇上的座上客,元世子想要动他,岂会不打听他的底细?” 十几年前,当今皇帝还是三皇子之时,陆员外可是出了名的风雅之士。偶然的机会,二人结交,一向只谈风月,不论朝政,直到耶律隆毅登基,出行不便,陆英毅又不愿出入皇宫,二人才疏了来往。 还有这样的事? 丘羽咋舌,低声道:“原来楚大小姐已步步想到!” 陆英毅与皇帝有几分交情,元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因此将他如何。 今日整个计划中,真正出面的,也只有楚大小姐和陆英毅二人。而这两个人,元霍都惹不起,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难得的,不是楚大小姐能想到此节,而是这陈年旧事,她竟然知道! 楚大小姐侧头,见他一脸赞服,微微扬眉,眨眼道:“丘羽大哥,是不是觉着若烟博闻广识、神机妙算、聪慧无双、有勇有谋?你要不要弃暗投明,投效我上将军府?” 丘羽:“……” 楚大小姐,前边给你自个儿的评语,虽说自大了一些,勉强也算是实情。可是我家王爷好心将我们借来给你使唤,你怎么就挖开墙角?更何况,我家王家怎么就算是“暗”?你自个儿怎么就算是“明”了? 楚大小姐见他不应,一脸的不以为然,“哼”的一声转回头来,撇唇道,“想进我上将军府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不识抬举!” 丘羽:“……” 楚大小姐你不用抬举! 他既不应,楚大小姐也不多问,转头向张信问道:“难为管家还夸你的功夫,怎么如此不中用,会落在元霍的手里?” 张信苦笑道:“那日小姐出城,小人放心不下,一路追了出来,哪知道刚过小孤山便被元世子的人截住,小人不敌,被其所擒!” 周清奇道:“那日我们与张信兄弟切蹉功夫,我们十几个护院都不能取胜,怎么会轻易被擒?” 还有这样事? 楚若烟横他一眼,轻哼道:“那是你们没用!” 周清:“……” 好吧,你是主子,你说的对! 张信却苦笑道:“那二人有备而来,我手中又无兵刃,一时为他们所算!” 没兵刃? 楚若烟向他瞧瞧,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追问。 那天,他的佩剑好像是被她抢了去! 看来,那天元霍对她索要张信无果,便暗中留意他的行踪,等到见他出城,便命人将他擒去。而元霍曾与张信动手,自然知道他的功夫深浅,所派之人也必是定国公府的高手。加上张信的佩剑被自己抢去,更加不是那二人的对手,致使轻易被擒。 一路进城,楚大小姐不放话,张信自然不敢自个儿请去,只能跟着回返上将军府。 楚若烟命人替他包扎过伤口,便唤进偏厅里来,劈面就问道:“元霍给你动刑,想问什么?” 张信微一迟疑,躬身道:“元世子盘问小人王爷的兵马!” “王爷的兵马?”楚若烟扬眉。 元霍问的,自然不是跟着耶律辰出征的苍辽兵马,必然是问耶律辰在回京之前,自己秘密私养的兵马! 楚大小姐眸色微沉,向张信定定而视,慢慢道:“我也想知道!” 她想知道,西疆十堰岭中,是不是耶律辰的兵马! 张信苦笑,摇头道:“回楚大小姐,王爷不曾养兵!” “不曾养兵?”楚若烟扬眉。 不曾养兵,也就是说,不止十堰岭,就是苍辽各地,也没有耶律辰自己的兵马? 张信点头道:“小人追随王爷十年,虽说不及阿江、阿传几人受王爷看重,可是王爷行事,也素来是不避着我们!” 因为耶律辰对他们的信任,也换来他们对耶律辰的忠心,是吗? 楚若烟皱眉道:“满朝皆知,你家王爷是有备而回,你却说他不曾养兵?” 张信点头,长叹道:“这十几年,王爷行走江湖,周游列国,交游也算是广阔,可是他的身边,除去收留我们这百十号子人之外,当真再没有旁人!” 一个皇子,要报杀母之仇,要面对整个苍辽朝廷,他的身边,竟然只有百十号人? 楚若烟错愕,皱眉思索片刻,低声道:“可是……可是接连的战报,怎么说……怎么说十堰岭的乱军是他的人?若那些兵马不是他的,又是谁的?” 当朝九位皇子,也只有他身世曲折,身负血海深仇,若说那十堰岭中是他的兵马,倒还说得过去。可若说不是他的,反而令人难信。 张信摇头,皱眉道:“此事小人也不得其解,但是那十堰岭中的兵马,断断与王爷无关!” 楚若烟听他说的如此肯定,心中疑惑更甚,起身来回踱步,低声道:“若他们不是九哥的兵马,又会是谁的?为何战报一次次说,那不止是他的兵马,还……还与他合兵一处,兵逼上京?” 她所问的,也正是张信的疑惑,微微摇头,并不接话。 楚若烟思忖良久,直想的脑仁儿疼也想不出原因,长叹一声,只能放弃,向张信道:“你身上有伤,在我们府里休养两日,回钰王府去罢!” 张信忙道:“楚大小姐,小人奉命守护楚大小姐安危!” 楚若烟向他一瞪,冷哼道:“你别再被人逮去,劳我护你安危就好!” 张信:“……” 楚大小姐,就不能给点面子? 楚大小姐没有留意他的面子,挥手将人赶了出去,自个儿命人备车,向孝康王府而来。 明彦恩刚刚回府,听到小厮禀道:“公子,楚大小姐求见!” 楚若烟? 这丫头过府,不去与明彦君和卞红欣说话,怎么求见起他来? 明彦恩诧异,刚刚搭上一个请字,就见楚大小姐已顾自进来,挥挥手,向小厮道:“我和明大哥说话,你不必杵在这里,命丫鬟取些茶点果子是正经!” 顾着琢磨事情,回府之后竟然连水都没饮一口就又出来,这会儿才发现渴的很。 这丫头倒是不客气! 明彦恩微笑,挥手命小厮自去。 小厮年纪虽小,可也知道这楚大小姐自幼出入孝康王府,和半个主子无异,倒也并不诧异,连忙出去吩咐。 第799章 发现江选尸体 等丫鬟奉过茶,明彦恩挥手命旁人出去,凝目向她注视,慢慢道:“若烟,怎么听说你前日独自闯去大漠,当真是胡闹的很!” 八成是元迅那个大嘴巴! 楚若烟撇一撇唇,嘟囔道:“这不是回来了么?” 是啊,幸好她平安回来! 明彦恩轻叹一声,只得问道:“今日来,可是有事?” “有!”楚若烟点头,皱眉道,“明大哥,张信说,十堰岭中的兵马,与九哥无关,你可能推详出,这其中可有什么阴谋?” 明彦恩向她定定而视,一字字问道:“你信?” 相信张信,那就是质疑边疆的战报,可是传出消息的,除去朝廷的战报,还有江选! 楚若烟微默,轻轻点头,低声道:“我信九哥!” 不管战报怎么说,江选怎么说,她就是相信,耶律辰断不会对楚氏父子下手,也不会为一己之仇,就勾结敌国对苍辽朝廷举兵! 没有原因,她就是不信! 明彦恩向她凝视片刻,一字字道:“从两年前他回到上京,朝野皆知,他断不会回来做一个逍遥王爷!” 他是挟仇而回! 楚若烟点头:“我知道!” 明彦恩又道:“他一步一步,得到皇上信任,掌管兵权,掌管礼部,也断不会是为了那区区权势!” 楚若烟点头道:“我知道!” 明彦恩再道:“他暗中必然在追查当年盖皇后一案,一旦时机成熟,必然要为盖皇后报仇,为盖氏一族昭雪!” 楚若烟再点头,轻叹道:“我知道!” 明彦恩扬眉道:“纵是如此,你还是信他?” 楚若烟点头道:“明大哥,若是九哥私自养兵,又无视苍辽的江山百姓,又何必多此一举,要回京两年之后才举兵?他大可以直接举兵,为当年盖皇后一案,要皇上给他一个交待!” “或者,他已查到盖皇后一案的真相!”明彦恩道。 楚若烟摇头道:“若他有实据,他更该回朝,当殿为盖皇后正名,为盖氏鸣冤。如今他一起兵,便成乱臣贼子,纵盖皇后有冤,怕也再无从申诉。” 是啊,钰王天纵之姿,聪明绝顶,又怎么会想不到此节? 明彦恩起身,来回踱步,隔了片刻,点头道:“嗯,明大哥也相信!” “当真?”楚若烟眸子一亮。 明彦恩点头,轻叹道:“还有萧三哥,纵然楚大将军有碍钰王复仇,他必要除掉他,也大可以光明正大与他一战,断断不会用那暗杀的卑劣手段!” 是啊,那样的事,萧三郎不屑而为。 楚若烟的眸子更亮几分,点头道:“若偷袭的不是萧三哥,那又有什么人能杀得了我爹?” 没人杀得了,楚远就还活着! 明彦恩知道她的心思,脚步在她面前停住,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一字字道:“若烟,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们掉进一个极大的阴谋?” “是!”楚若烟点头。 明彦恩向她深望,慢慢道:“若烟,我们在上京尚且如此,可想边疆的情形又何等险恶?怡郡王追你回来,便是不想你轻履险地!” “我知道!”楚若烟轻叹,“昨日,是若烟太过冲动!” 明彦恩点头,又再思忖片刻,低声道:“只是,要想知道西北的情形,我们不能在此坐等,总要一个可靠之人前去查探才是!” 楚若烟点头道:“只是元迅和明大哥都无法出京,怕也只有若烟前去!” “胡闹!”明彦恩未应,门外已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跟着明彦君在前,贝妤在后,跨进书房。 “明姐姐!”楚若烟唤,又道,“贝姐姐也在!” 贝妤皱眉,责道:“怎么你和卞妹妹一样,单人匹马冲去大漠,害我们一夜担忧!”话说完,这才想起明彦恩在侧,连忙道,“明大哥,对不住,我并非责备卞妹妹!” 想到当初卞红欣为了他独闯大漠,明彦恩心中皆是柔情,微勾了勾唇角,摇头道:“若烟也是关心则乱!” 卞红欣也是! 明彦君叹道:“当初卞妹妹前往阳谷关,边疆情势极为分明,如今岂能相比?”拉楚若烟一同坐下,皱眉道,“楚妹妹,前次有荆明、韩立在侧,我们尚且遇到不少风险,如今西北边疆情形未明,你又如何能去?” 楚若烟低声道:“姐姐说的是!” 只是,她不去,这几府的人又有何人能去? 贝妤安慰道:“楚妹妹,钰王那等人物,若此事是个阴谋,他必能化解!你一个女儿家,纵然赶去,又能做什么?倒不如安心等等,父王他们岂会坐视?” 是啊,如今西北边疆,牵连到几府的人。且不说楚氏父子,萧三郎与孝康王府有莫大的干系,就是贝家兄弟和卞子俊,到如今,也是不知道下落。 楚若烟默默点头,又不安心问道:“两位王爷可曾说什么?” 明彦君摇头道:“父王和安平郡王,还有卞侯爷,这几日都是早朝之后便留在宫里,深夜才回,想来也是在谋划对策!” 楚若烟皱眉道:“皇上可相信九哥?” 这样的消息连连传来,耶律辰又不是在皇帝身边长大,要想让皇帝不疑,谈何容易? 明彦君与贝妤对视一眼,一时都答不出话来。 正这个时候,就听脚步声匆匆,有小厮自外奔来,向楚若烟道:“怡郡王身边的丘大哥求见楚大小姐!” 耶律元迅的人跑来孝康王府求见楚大小姐?这是什么情况? 贝妤微怔,向楚若烟深深一望。 楚若烟浑没有留意旁人的异样,连忙道:“快唤进来!” 小厮应一声,飞奔而去,隔不过片刻,引着丘羽进来。 丘羽先给明彦恩几人见过礼,这才转向楚若烟道:“楚大小姐,小人已经找到江选!” “在哪里?可曾带来?”楚若烟忙问。 丘羽微一迟疑,摇头道:“小人找到他时,他尸身已冷,小人……小人只将他带回将军府!” 江选死了?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贝妤听惊道:“他怎么就死了?如何死的?” 丘羽躬身回道:“回贝县主,闻说是醉酒之后,失足落入河中溺亡!” “不对!”楚若烟摇头,皱眉道,“江选刚刚从边疆逃回,怎么就会去饮酒?” 贝妤道:“或是……或是正因为瞧见沙场的血腥,才会去饮酒呢?” 楚若烟皱眉道:“那也不必连将军府都不回罢!”转向明氏兄妹道,“此事蹊跷,若烟要回去瞧瞧!” “好!”明彦恩点头,“我们与你同去罢,或者能瞧出什么端睨!” “对!我们同去!”明彦君也跟着点头,起身就向外走。 如果江选的死不是一个意外,那么,他带回的消息,就不是那么可靠。 贝妤微一迟疑,向丘羽望去一眼,也一言不发的跟在身后。 四人出府,各自上车上马,一路向上将军府而来。刚刚走出街口,就见耶律元迅飞马而来,目光在几辆马车上一扫,向明彦恩道:“方才得到禀报,怎么说是发现江选的尸体?” 明彦恩点头道:“我们正要赶往上将军府!” “嗯!”耶律元迅点头,再不多问,调转马头与他并行。 上将军府前院里,家人、护院正乱成一团,见到几人进府,连忙两侧散开。 楚若烟上前几步,但见院子正中摆着一具尸体,生的浓眉长脸,正是江选! 耶律元迅跟在她的身后,此刻见状,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低声道:“你不用靠近,我去瞧瞧!”迈前两步,在江选尸身边蹲下,伸手在他上腹按压,又拉起一边衣袖细查片刻,低声道,“他腹中有水,口唇青紫,身体虚肿,肌肤泛白,果然是溺死!” “怎么可能?”楚若烟抢前一步,向左右两个家人指道,“你们,将他衣裳剥去,看身上可有伤痕?” 明彦恩摇头叹道:“他刚刚从边疆逃回,身上纵有伤痕,又能说明什么?”话虽如此,却也上前几步,与耶律元迅一同细查尸体。 楚若烟摇头道:“他拼死逃回,带回消息之后很快溺死,这也太过巧合!”不理耶律元迅阻止,也在尸体旁蹲下,仔细观瞧。 贝妤见到尸体模样儿,早已觉得胃里翻滚,此刻听这几人议论,更也忍耐不住,连忙侧过头去,不敢再看。 明彦君虽说没有触碰尸体,可是一双眸子却向尸体细细观望,此刻突然道:“瞧,他手里握着什么?” “什么?”三人齐问,目光都向尸体上望去,却见尸体的两只手都是死死紧握,手背暴出青筋,其中一只手的指缝中,在阳光的折射下,闪出一点光芒,若非留意,几乎难以发现。 是什么? 楚若烟心头一跳,伸手就去抓那手掌。 耶律元迅忙将她格开,皱眉道:“我来!”抓住尸体手掌,将僵硬的手指一个个掰开,但见掌中所握,竟是一枚小小的铜纽。 “这是什么?”贝妤被几人的动静吸引,也向这里望来。 明彦恩一字字道:“这是军服衣袖上的铜纽!” 军服? 也就是是,江选临死之前,是和军中的人在一起? 是谁? 一时间,几人面面相觑,各人心底皆是疑惑。 第800章 宫里来人了 明彦恩将铜纽取过,细查片刻,低声道:“不是寻常兵卒,是个将领,军阶不高,可也不会太低!” 耶律元迅点头道:“都尉或是佐领!” 都尉和佐领,在苍辽军中,都是四、五品的军阶,世家子弟投军,但有寸功便能受封,而寻常百姓争到这一步,却不容易。 明彦恩向他一望,低声道:“如今世家公子中,还是都尉和佐领的已经不多,不难去查,可若不是他们……” 若不是世家公子,余下的是寻常百姓投军后晋升,整个苍辽军中有数千人,怕一时就难查问。 耶律元迅略想一下,摇头道:“如今刚刚征兵,各营正是训练新兵之时,不当值的将领并不多,只要我们查问,昨日到今日,有哪些将领不在营里,便可一一盘问!” 是个法子! 明彦恩点头:“有劳王爷!” 此刻这几府可用之人已经不多,而明彦恩自己又已不在军中,能够往军营查问的,也就只有耶律元迅。 耶律元迅点头道:“放心,我即刻命人前去!” 几人商议妥当,楚若烟命人去安置江选尸体,正要请几人往厅里用茶,就听府门外小厮禀道:“大小姐,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 几人互视一眼,都转身向府门望去。 府门外,一个太监快步而入,看到院子里这几人齐集,微微诧异,躬身向众人行礼。 楚若烟见到他,连忙迎上几步,问道:“戴公公怎么来了?” 戴青可是太后毕氏宫里的人,等闲不会出宫。 戴青回道:“明郡主在这里最好,奴才奉太后之后,请明郡主和楚大小姐进宫!” 这个时候? 楚若烟一怔问道:“戴公公可知是何事?” 戴青摇头道:“太后并不曾说,只是请二位务必进宫!” 楚若烟点头道:“那请戴公公稍等,若烟去换身衣裳!” 今日一早前去三里湾救人,回府之后没有歇息就又赶去孝康王府,经这一番折腾,一身骑装早已又是灰尘,又有许多褶皱。 戴青听她一说,才向她身上略一打量,穿这身衣裳进宫,也确实失仪,只得点头道:“劳楚大小姐快着些,莫要让太后久等!” 楚若烟向耶律元迅、明彦恩等人道一声罪,独自向后园里去。明彦君向戴青笑道:“楚妹妹这一去一回,总要些时辰,戴公公厅里坐罢!”侧身引着戴青进厅。 戴青躬身道:“明郡主客气!”跟着几人进厅,虽经众人一再相让,可是在这几人面前,又哪敢坐上首客位?只在近门处的末位坐下。 众人见他守礼,倒不相强,以耶律元迅为首,各自落座。 明彦君当先问道:“戴公公,宫里可是有什么事?太后传我们做什么?” 戴青摇头道:“宫里并不曾发生何事,是晌午时太后听到昨日的事!”说到昨日,这才想起来昨日是明彦恩大婚,又忙起身道,“奴才在宫里多有不便,还不曾给明世子道喜!” 昨日的大婚,当真是一团纷乱,有那样的消息传回,又有几个宾客还能安心饮宴?好在,总算是和卞红欣行过大礼!明彦恩轻叹一声,还礼道:“公公有心了!” 明彦君皱眉道:“那江选昨日回京,怎么太后今日就得到消息?” 戴青道:“是七殿下,今日去长寿宫陪太后用膳,无意中说起!” 无意吗? 明彦君听到耶律亭的名字,不自觉的皱眉。 如今边疆的消息,说耶律辰举兵,打的可是“清君侧”的旗号,矛头直指元氏。耶律亭这个时候在太后面前说的话,岂会是无意? 贝妤却诧异问道:“前次七殿下在景阳宫为恶,皇上不是已禁他进宫?怎么又会去长寿宫?” 戴青回道:“闻说是皇上身子不适,七殿下请旨进宫探望!” 看完皇帝,又去了长寿宫! 耶律元迅点头道:“今日早朝,见皇兄精神果然有些不济!” 如此,倒也说得通! 贝妤点头。 将此话掀过,明彦恩仍转回正题,向戴青道:“那江选昨日回京,今日就溺毙在河里,只怕这消息也并不确切!” 江选死了? 戴青一愕,诧异道:“竟有这等事?” 耶律元迅点头道:“江选的尸身,如今还在府里!” 戴青低头寻思片刻,摇头道:“此事也太过凑巧!” 当真是凑巧? 几人互视一眼。 这里说着话,楚若烟已换过衣裳出来,戴青再不敢耽搁,忙请明、楚二人上车,一路赶进宫去。 贝妤看着一行人走远,皱眉道:“此事既然与七殿下有关,只怕对明姐姐不利,我也立即进宫,探问消息!” 有前次景阳宫的事,这倒是不可不防! 明彦恩点头道:“我与你同去,就守在宫外,若有什么事,千万送个消息!” 耶律元迅点头道:“我先回兵部,安置人手去查军营,随后也即刻进宫!” 三人说妥,也不再多停,各自上车上马,分道而去。 楚若烟、明彦君二人跟着戴青自承转门进宫,径直向御花园而来。 在车上,楚若烟已听过明彦君的转述,此刻见近处无人,跟紧几步,向戴青问道:“戴公公可知道七殿下可曾出宫?” 戴青摇头道:“如今景阳宫还不曾修葺完好,皇后暂住文兰殿,七殿下有没有前去,奴才并不知道!” 也就是说,耶律亭可能还在宫里? 明彦君听着,不禁皱眉。 楚若烟握握她的手,意示安抚,不想戴青起疑,转话问起太后的身子。 戴青随口回话,引着二人穿过御花园,径往长寿宫,向二人躬身道:“二位稍候,奴才进去回禀太后!” 楚若烟点头,瞧着他进去,又转头向四周望去一圈,这才低声道:“姐姐不必担心,今日若烟与你寸步不离,料想无事!” 明彦君轻哼道:“他若再敢造次,我必不轻饶!” 可是在这宫里,一个皇子要想做什么,总是方便的很! 楚若烟暗叹。 二人刚说几句话,戴青已经出来,躬身道:“太后已歇晌起来,请二位进去说话!” 二人点头,跟着他穿过庭院,不入主殿,却向偏殿里来。 毕太后刚刚净过手,见二人进来,含笑招手道:“你们两个丫头,这些日子也不来陪哀家说话,定要哀家巴巴的命人去请!” 楚若烟跟着明彦君一同施下礼去,抿唇笑道:“太后说哪里话,若不是府中多事,若烟巴不得日日来讨太后的果子吃呢!” “小馋鬼!”太后笑起,推推案上的果子笑道,“知道你嘴馋,早早备了果子,若不然,怕不耐烦和我这老婆子久坐!” 楚若烟喊冤道:“太后说话有趣,若烟素来喜欢,太后此话,可不是冤枉若烟?”凑到她身边,不依的扭来扭去。 明彦君抿唇笑道:“太后瞧瞧,这丫头知道太后宠着她,说话便如此放肆!” 太后笑道:“这才好,规规矩矩的,有什么趣?”拍拍楚若烟的后背,笑容渐渐收起,轻叹道,“只是这些日子,这许多消息传来,你们也不来与哀家说说!” 说的自然是西北边疆! 楚若烟笑容也渐渐落下,默然片刻,低声道:“太后,若那些消息是真的,若烟……若烟便是有孝在身,进宫多有不便!” “傻孩子!”太后轻叹,摇头道,“你是这宫里长大的孩子,生出那么大的事,你不来宫里和哀家说,难不成,和那位将军夫人说吗?” 是啊,田氏与楚若烟名虽为母女,可是远不及太后亲厚。 楚若烟咬唇,默然片刻,哑声问道:“太后,那消息,太后可信?” 太后不止是看着她们长大,也几乎是看着楚远长大,耶律辰又是她最看重的孙子,这样的消息,给她的冲击,怕是更大。 太后自然知道她的意思,默然片刻,低声道:“哀家只知道,老九……纵然想做什么,断不会这么蠢!” 蠢到与整个苍辽为敌! 也就是说,太后也不信! 楚若烟眸子一亮,忙将她的手抓住,连声道:“太后,昨日回京传消息的江选死了,若烟怀疑,这其中有诈!” “就是从边疆逃回,你们府上的那个亲兵?”太后诧异追问。 “是!”楚若烟点头。 太后眸光顿时一深,点头道:“此事果然蹊跷的很!”沉吟片刻,将郑嬷嬷唤来,吩咐道,“你命个人去,瞧皇帝在做什么,若是得空,唤他来坐坐!” “是!”郑嬷嬷奉命退了出去。 太后又向明彦君一望,轻叹道:“之前听说是萧三郎暗算了楚大将军,哀家倒一时信了,如今看来,倒当真未必是实!” 明彦君摇头道:“太后,萧三哥行事光明磊落,对自个儿的功夫又极为自负,断不会做那行刺暗算的勾当!” “嗯!”太后点头,说到盖玉啸,不自觉的想到他的容貌,眯眯眼,低声道,“那个孩子,哀家分明不曾见过,不知为何,却总觉得熟悉……” 说者无心,可是这话落在明、楚二人的耳中,心头都是突的一跳。明彦君忙道:“若不是与钰王殿下结交,他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江湖布衣,又哪里有福气见到太后?” 楚若烟抿唇笑道:“必是因为萧三哥生的俊,太后才觉得他眼熟!” 二人话出口,不禁对视一眼,目光中有些了然。 二人不约而同,都替盖玉啸掩盖他真实的身份。 第801章 皇帝身子欠妥 毕太后倒是被楚若烟逗笑,摇头道:“听听,也只有楚丫头,时时惦记少年郎的容貌,亏老九那心胸,竟然由着你!” 楚若烟抿唇笑道:“九哥自恃美貌,知道任若烟瞧多少美少年,总比不过他才是!” 说的也是! 毕太后笑起,点头叹道:“那孩子自幼便如粉团捏成的一般,如今长大,当真是连这满上京的小姐都被他比下去呢!” 钰王小的时候,得美成什么样子? 楚若烟眯眼,遥想片刻,才喃喃道:“可惜!可惜若烟不曾见过!” 她来到这个时空,盖氏一案已成过去,耶律辰也早已被逐出京,没有见过他幼时的模样儿,当真是遗憾。 “你不曾见过?”毕太后诧异反问。 楚若烟被她一问,心头顿时突的一跳,正要寻话狡赖过去,却听毕太后又释然笑道:“也难怪呢,他离京时,你只有两岁,虽说抱进宫来几次,可也只知道瞧着吃的,还不懂得调戏美少年呢!” 说的是啊! 楚若烟暗松一口气,忙道:“太后是说,若烟幼时见过九哥?” 毕太后笑道:“怎么没有?哀家刚给他的果子,便被你瞧见,伸手就抢,抢不到便哭,瞧老九小小的孩子,倒也能让你!” 是吗? 楚大小姐眨眼,遥想两个生的极美的娃娃在一起吃果子,心里粉色的泡泡直冒。 那是多美的一幅画面啊! 几人说着话,就听殿门外太监回道:“太后,皇上来了!”说着帘子打起,皇帝已迈近殿下,目光在明、楚二人身上一转,先给太后施下礼去。 太后连忙唤起,命人看座,径直道:“皇帝可知道,那个江选死了?” “哪个江选?”皇帝一时不明白。 太后道:“就是昨日回京传消息的,上将军府的亲兵!” “是他?”皇帝诧异,转向楚若烟问道,“几时的事?如何死的?” 楚若烟道:“昨日他就不曾回府,今日臣女命人去寻,却发现他溺死在河里!” “怎么会如此的巧法?”皇帝皱眉。 楚若烟紧紧的瞧着他,见他满脸皆是疑惑,连忙道:“皇上也觉此事蹊跷?” “嗯!”皇帝应一声,向太后道,“母后,边疆的事,儿臣自会查问明白,母后不必多虑!” “查问?”毕太后皱眉,慢慢摇头道,“前次是铁骑营的信使,昨日又是上将军府的亲兵,偏传来的都是这样的消息,皇帝,你要如何查问?” 皇帝叹道:“母后,元霍已经出兵,再等几日,自然会有战报传回!” “元霍?”太后轻哼一声,想到皇后元氏,倒是再不多说。 楚若烟忍不住道:“皇上,战报所传,九哥起兵,打的本就是‘清君侧’的旗号,元氏一族首当其冲,元霍出兵,岂会为他正名?” 皇帝向她一望,慢慢道:“你们忘了,与楚统领一同被困的,还有元睿!” 前一封战报说,楚若帆战死,元睿被擒,他可是元霍的亲兄弟! 楚大小姐闻言,忍不住轻嗤一声,摇头道:“同胞兄弟如何?定国公夫人有另立世子之心,只怕元霍巴不得元睿死在乱军之中!” “丫头!”皇帝脸色一沉,低声喝道,“这等话莫要胡说!” “皇上!”九五之尊这一喝纵然成威,楚大小姐倒也不惧,只是慢慢道,“之前有九哥的人要出城,元霍世子生怕他传出什么消息,全力阻拦。可那日若烟有意提及,说元睿与三哥一同被困,他便立时松了戒备!皇上以为,会是为了什么?” “有这样的事?”皇帝皱眉。 太后见他不语,问道:“皇帝,这几次派兵,我苍辽可用的兵马已然不多,如今边疆情形不明,你可备有旁的法子?” 皇帝点头道:“长石关离那里还近些,万不得已,可调那里的兵马!” “长石关?我二哥?”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忍不住呼的站起。 “怎么?”皇帝皱眉。 这一刻,楚若烟已不禁脸色微变,咬一咬唇,又再坐下,摇头道:“没……没什么?” 话虽如此,可是张信那纸卷上的几句话,却在心头撞击。 若是,当年楚若轩与耶律辰当真动过手呢? 若是,当年耶律辰正是伤在楚若轩手里呢? 若是,耶律辰终于认出楚若轩呢? 这不是幼时和楚大小姐抢一枚果子,若他一意复仇,那可就是生死之战! 一时间,楚若烟只觉额角血管突突直跳,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什么样的话,能阻止那样的事发生。 太后见她脸色难看,连忙问道:“楚丫头,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楚若烟摇头,好一会儿才道:“我……我只是想,这样的战报传出,二哥出兵,必然会和九哥以死相争,我……我……” 是啊,如果楚若轩得知,楚远和楚若帆都死在耶律辰手里,一旦双方交兵,岂还有容情的地方? 毕太后也立时变了脸色,向皇帝一望,摇头道:“皇帝,只怕此事,当真有欠妥当!” 皇帝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摇头道:“宁远将军岂是莽撞之人?朕却以为,如今只有他出兵,才有机会查明真相!” “怎么?” 不止是太后,连楚若烟也一脸不解。 倒是明彦君点头道:“之前曾听过大哥评论当朝年少将领,说楚二公子不止跷勇善战,心思也极为慎密,若不是有楚大公子的功绩在前,如今他的声名,必然要高出许多。” 楚若烟来到这个时空时,楚若宇、楚若轩二人已经投军,虽说也得这二人宠爱,可是终究相见不多,楚若轩又向来被大哥楚若宇的光芒掩盖,楚若烟对他倒当真相知不深。此刻听明彦君说出这番话来,连忙眼巴巴的瞧着皇帝。 “纵是如此,这满苍辽朝廷,又有几人不知道宁远将军?”皇帝微微点头。 也就是说,楚若轩纵然出兵,也一定会将事情查个清楚?不会不明不白的和耶律辰拼命? 楚若烟顿时松一口气,连忙点头道:“但愿如此!” 毕太后也嘘一口气,含笑道:“方才被楚丫头一说,连哀家也跟着担忧!倒是得你如此,你几个哥哥没白疼你!”转向皇帝道,“既然皇帝心里有数,哀家便也放心,今日老七说你身子欠妥,还是回去歇罢!” 皇帝听她赶人,含笑道:“这几日朝中多事,儿臣不过是几日不曾好睡罢了,哪里就身子欠妥?今日难得陪母后坐坐,母后怎么倒是赶人?” 毕太后笑道:“你在这里,这两个丫头说话也不能随意,反而没趣,你还是歇着的好!” 皇帝本就有许多政事不曾处置,陪太后说几句笑话,也就起身告辞。 哪知刚刚起身,一个礼施下去,但觉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的栽了下去。 楚若烟、明彦君二人见他给太后施礼,起身相避,见状大惊失色,同声叫道:“皇上!”抢前几步,一左一右将他扶住,却被他身子一带,也跟着一跤坐倒。 毕太后见这一刻,皇帝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也是大吃一惊,一迭连声的唤人去传太医,又急急唤人将皇帝扶至榻上躺好,握住他的手,连声唤道:“皇帝!皇帝!你可曾听见哀家?” 连唤几声,只是此刻皇帝整个人已无知无觉,又哪里能够答应? 毕太后急的落下泪来,摇头道:“毅儿,你……你应母后一声儿,可……可莫要吓我……” 楚若烟也惊的脸白,勉强镇定,抱住她手臂劝道:“太后莫急,皇上春秋鼎盛,断不会有什么大事,想来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罢了!” 明彦君也连忙点头道:“是啊,太后不必担忧,或者皇上不过是劳累,等太医前来瞧过就好!” 听到二人劝慰,太后的惊慌稍抑,又再一迭连声,催人去请太医。 太医得到消息,急急赶来,已顾不上给太后见礼,先给皇帝问过脉,两枚银针扎下去,便见皇帝胸口起伏,深深的呼出口气来。 “好了!”楚若烟喜呼,轻摇太后手臂道,“太后放心,皇上必然没有大碍!” 太医向她望去一眼,见皇帝挣扎要起,连忙阻止道:“皇上刚刚醒来,这会儿不宜起身,还是歇歇的好!” 皇帝半边身子撑起,向他凝去一眼,才又转向太后,苦笑道:“儿臣不过是不曾用过午膳,方才头晕罢了,吓到母后,是儿臣罪过!” 是因为没有用午膳啊? 毕太后这才长嘘一口气,不同意的摇头道:“朝政故然要紧,你自个儿的身子又岂能大意,为何如此不爱惜?” 皇帝躬身道:“母后责的是,儿臣日后必当留意就是!” 太后连忙摆手道:“罢了,你身子不妥,还顾着虚礼做什么?”向外唤道,“小戴子,你差人去,将皇上的御辇传来!” 皇帝闻言,连忙阻止道:“母后,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太后瞪他一眼道:“这一路去前殿,路程可不近,你若又厥在什么地方,又如何是好?” 皇帝见她担忧,也不再相强,只得苦笑点头道:“母后说的是!”由着她命人去传御辇。 第802章 又有战报传来 送皇帝出长寿宫,太后一只手拉着一个携二人回来,仍在她身边坐下。紧紧握楚若烟的手,长叹道:“今日哀家唤你们来,本是听到那个消息,生怕你们自小儿的姐妹因此生份,哪知道你们两个丫头,竟是不信的!” 萧三郎是明彦君的意中人,若当真是萧三郎杀了楚远,这一对姐妹岂有不反目为仇的道理? 原来,今日老太后将二人一起唤进宫来,是为了给二人调解。 楚若烟心中感动,轻轻摇头,倚在她身上,轻声道:“太后放心,萧三哥是萧三哥,明姐姐是明姐姐,莫说他只是明姐姐的意中人,纵是已与明姐姐成亲,他做的事,若烟又岂会迁怒在明姐姐身上?” 说的也是! 太后点头,又握握明彦君的手,叹息道:“当初说你选了一个布衣出身的轻骑尉,这满宫的人都说你是傻了!哀家也想着,虽说老七……虽说老七不比老九,可是他的品貌,总也还算不差,怎么就能被一个布衣比下去?直到见到那孩子才明白,依我们明丫头的性情,也必得是那样的孩子才能收心!” 听她夸赞盖玉啸,明彦君心中既甜蜜又欢喜,抿唇笑道:“太后识人无数,断不会看错!” 太后摇头,又再叹道:“可是他终究不似你们,哀家自幼瞧着长大,说他暗杀了楚大将军,哀家当真是……当真是心惊。虽说老九离京十二年,可是哀家信他性子良善,只怕是那萧三郎包藏祸心,守在他的身边,搅出这些事来,那可如何是好?” 是啊,一个五岁就不在爹娘身边,江湖上漂泊的孩子,无人教导,再结交下什么心术不正之徒,引狼入室,借他做出祸国之事,却将罪名全部推到他的头上,他这一世的清名,怕就此毁了! 楚若烟听的心惊,点头道:“太后所虑,也不无道理!” 若不是她一早就知道萧三郎的身份,这一刻,怕不是只觉得太后的话有道理那么简单。 明彦君却摇头道:“太后,君儿相信,三哥纵不是为了君儿,也做不出那等事来!” “你就如此深信?”太后追问。 明彦君点头道:“是!” 太后向她深凝片刻,终于轻轻叹一口气,点头道:“看来,明丫头对他当真是用情至深,如今,莫说这消息还不曾坐实,纵然坐实,只怕你也会替他开脱!” “太后!”明彦君不依反驳道,“君儿岂是不辩是非之人?” 毕太后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是真是假,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这是并不相信萧三郎啊! 明彦君急道:“太后,你可知道萧三哥他……” “太后,萧三哥是九哥的生死之交,以九哥的聪慧岂会与奸险小人结交?”听她几乎脱口说出盖玉啸的身份,楚若烟及时接口。 太后闻言,倒是微微笑起,摇头道:“你们两个丫头,一个信老九,一个信萧三郎,倒是老婆子枉做小人!” 明彦君被楚若烟将话截去,转念间悚然而惊。 是啊,不管如今边疆战事如何,此刻说出萧三郎的身份,只怕横生枝节,反而对他不利! 将萧三郎的话揭过,二人再与毕太后闲话一回,这才起身告辞。 太后知道如今各府多事,也不多留,点头道:“你们两个丫头,纵平日事杂,也记得往宫里走走!”听二人答应,又嘱咐几句,这才命人送了出去。 二人出长寿宫,刚刚进御花园,就见假山后有人探头探脑。楚若烟站住,好笑道:“心丫头这是做什么?堂堂公主,莫不是做贼?” 耶律心见到二人,这才轻吁一口气,忙从假山后出来,一手一个握住,低声道:“皇祖母传你们进宫,贝妹妹生怕有失,便也跟进宫来。本来我们要来给皇祖母请安,哪知道瞧见父皇也进了长寿宫,怕有正事要议,贝妹妹不便到处走动,奴才们又怕不妥帖,我便自个儿留在这里!” 只因前次明彦君在宫中险遭暗算,姐妹几人才会如此小心! 明彦君心中感激,摇头道:“是太后听到边疆的消息,便传我们进宫问问罢了!后来听说江选死了,又命人请了皇上!” 这一节,耶律心已听贝妤转述,点点头,转身与二人同行,皱眉道:“怎么边疆的消息越来越是奇怪?萧三哥怎么会对楚大将军动手?” 明彦君轻叹道:“我们都曾前往阳谷关,亲眼看到他们并肩杀敌,才会坚信,不管是他,还是钰王,断断做不出这等事来!可是旁人只知道钰王殿下挟仇而回,这消息,怕大半人是信的!” 耶律心点头,微默片刻,向楚若烟道:“之前说已有将领前去阳谷关,怎么……怎么这些日子,倒不听他的消息?” 她口中的他,说的自然是楚大公子楚若宇! 楚若烟也没心思打趣她,轻轻摇头道:“这西北一乱,只怕大哥在西疆也难放心得下,怕一时不能回来!” 耶律心略略失望,低声道:“如今将军府中无人,那位将军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又是……又是指望不上,若他能及时赶回,也不用事事都由你撑着!” 是啊,此刻将军府中,但有一个哥哥在府,还用得着如此防备田家的人? 楚若烟默然一瞬,轻轻摇头道:“爹和哥哥们疼我一场,如今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守住将军府罢了!” 耶律心轻叹道:“难为了你!” 三人说着话,已穿过半个御花园,耶律心停步道:“如今各府多事,我也不虚留你们,我们在此稍等,我命人去唤贝妹妹!”近处唤来个小太监,命他去建安宫去给贝妤传话! 贝妤很快就到,见到二人,轻吁一口气道:“怎么还惊动皇上,可是发生什么事?” 楚若烟摇头道:“是太后听说江选死了,才将皇上请来!”简略将方才的事说一回。 贝妤点头,低头思忖片刻,轻声道:“这一场变乱,一步一步,将我们几府的人都卷了进去,思之令人不安!” 与其说是变乱,更像是一场极大的阴谋。 耶律心默默跟在三人身侧,此刻低声道:“你们……你们可是疑……疑我母后?” 这件事,卷进去的岂止是楚、明几府,耶律辰的旗号,更是直指元皇后和元氏一族。 从耶律辰刚一回京,明里暗里,元氏和整个元氏一族,怕已不知使过多少手脚。 楚若烟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握住,轻声道:“公主,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又岂能与他们混为一谈?更何况,如今既然将元家卷了进去,他们的嫌隙反而要小一些!” 耶律辰挥兵直逼上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指明要皇帝交出元氏,交出元氏一族。这苍辽朝廷若不能敌,到最后最好的法子,只能是安元氏一族一个罪名,将他们交给耶律辰,以平钰王之怒。 若这是元氏一族的阴谋,又怎么会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 如此一来,元氏一族的嫌疑当真是小了许多。 耶律心听她如此一说,心中顿时一安,点头道:“如今的元氏一族,已不是十几年前可比,若是……若是九哥要对付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那可未必! 楚若烟心中暗语。 虽然说,如今的定国公年岁已长,世子元霍又沉迷于酒色,可是元睿和年少一代的公子也已长成,正是在沙场上瓒露头角的时候。 只是这些话自然不能对着耶律心说出来,只是点头道:“公主能想到此节,九哥岂有想不到的?这背后,必然还藏着旁人!” 旁人? 会是什么人? 姐妹几人互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无数的疑惑。 元氏一族是当年盖皇后一案的既得利益者,如果说,这阴谋背后是元皇后,是耶律亭,或是元家的人,一切便都顺理成章。 可是,若不是元氏一族呢? 背后又是谁在推动这一切? 只是片刻间,姐妹几人心里,将所有的皇子都想过一遍,可任是谁,都似与此事无关! 几人边说边走,很快已到琼宛门,出琼宛门,已不属后宫。耶律心停住辞礼道:“若再有什么消息,万万命人传信儿进宫!” 姐妹三人一同还礼,还不曾说话,突然间,就听琼宛门外一阵纷闹,脚步声杂乱,来往奔波。 耶律心吃一惊,连忙问道:“发生何事?” 守琼宛门的侍卫也吃一惊,其中一人连忙道:“小人即刻去问!”说着话,已转身奔去。 片刻间回来,脸色已变的惊疑不定,颤声道:“方才……方才有战报进宫,皇上……皇上吐了血……” “什么?”耶律心大惊失色,此刻还哪里顾得上什么前殿后宫,拎起裙摆径直冲出琼宛门,一把拉住一个侍卫,白着脸问道,“父皇在哪里?” 侍卫见到是她,连忙道:“回公主,皇上是在御书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耶律心已撇开他飞奔而去,片刻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楚若烟几人也是震惊莫明,同时跟在她的身后一路向御书房疾奔。 在半个时辰前,皇帝也不过微感不适,怎么只隔这么一会儿,就会吐血? 第803章 战报说什么 御书房门口,早已乱成一团,孝康王明辉从里边急急的出来,将众人喝住,皱眉道:“皇上不过小恙,哪里就慌成这副模样?” 吐血还是小事? 众太监、侍卫一寂,互视几眼,倒都退回各自职守,不敢再跑。 耶律心赶来,瞧见他急赶过去,一把将他衣袖拉住,白着张脸问道:“明王爷,怎么……怎么说我父皇……我父皇……” 怎么连公主也惊动? 明辉暗惊,向她身后赶来的三人望去一眼,缓声道:“公主莫急,是前几日春寒,皇上身子有些不适罢了,已命人去传太医!” “春寒?”耶律心摇头,急道,“什么样的春寒能让父皇吐血?” 这消息怎么传的如此之快? 明辉微窒,可是旁人能够喝住,对公主却不能摆出王爷的威风,只是劝道:“是皇上方才胃中不适,将刚刚用的午膳吐了出来,哪里是吐血?想来是误传,公主不必惊慌!” 不是吐血? 耶律心心中微定,向里张望道:“此刻父皇可好?我去瞧瞧!” 不放她进去,就要在这里掰扯不休! 明辉微微一顿,点头道:“你们既来了,那就一并进去罢!”微微侧身,给她让路,目光却向自己女儿望去,见明彦君也抬头望来,微不可见的摇头。 明彦君见明辉虽然脸色如常,神色镇定,可是那眼中却透出一抹焦灼,心中顿时一紧,快走几步跟在耶律心身后,轻声劝道:“公主莫急,皇上不会有事!”伸手将她挽住。 楚若烟跟在明彦君身后,将这父女二人无声的交流看在眼里,心中暗惊,却不多问一句,紧紧跟着一同跨进殿去。 御书房中,安平郡王和定远侯卞威正来回踱步,见到四女进殿,都是一愕。安平郡王迎上几步,皱眉道:“你们来做什么?”说的虽是四人,望的却是自己的女儿。 贝妤触上父亲的眼神,心底也是暗惊,微微摇头,向耶律心望去一眼。 自然是耶律心得到消息赶来,她们才一并跟来。 卞威轻叹一声,低声道:“贝兄,她们既来了,也不是多问的时候!”向外望一望,皱眉道,“太医怎么还不曾到?” 耶律心急道:“贝王爷,卞侯爷,我父皇呢?他人在哪里?” “在偏殿!”贝、卞二人未应,随后跟来的孝康王回答。 “明兄!”贝、卞二人齐唤。 明辉轻叹一声,向二人道:“她们既能得到消息,外头也不知道传成什么?如今,又如何瞒得过去?” 耶律心变了脸色,颤声道:“明……明王爷,我父皇……我父皇……” “进来罢!”明辉轻叹一声,引着几人往偏殿走。 感觉到殿中的气氛,楚若烟只觉心跳加速,赶前几步,将贝妤的手抓住。 贝妤但觉她小手汗湿,回头向她一望,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一些。满心想要安慰楚若烟,可是自己也觉喉咙干涩,哪里说得出话来? 御书房本是皇帝退朝后理政的地方,这偏殿前边是一张书案和排排书架,后方放置一张龙榻,就是为皇帝临时歇息。 此刻皇帝就躺在那张龙榻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耶律心瞧见,眼泪顿时滚了出来,抢前几步在龙榻旁跪倒,试探去握皇帝的手,哽声唤道:“父皇……” 孝康王跟过去,低声道:“公主稍安,皇上还不曾醒!” 耶律心的眼泪止不住的滑落,抬头眼巴巴的瞧着他,落泪道:“明王爷,我父皇……我父皇好端端的,怎么……怎么会……” 明辉轻叹一声,正思量如何解释,就听外殿卞威说道:“太医来了!” 这句话,成功将殿内几人满腹的话全挡了回去,齐齐转身,但见陈太医匆匆跨进殿下,身后未跟医童,却是卞威替他拎着医箱。 见此情形,楚若烟心头顿时一紧,迅速与明彦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深深的担忧。 陈太医身为太医院院正,身边岂能没有医童服侍?如今将医童留在殿下,却劳卞侯爷替他拎着医箱,只能说明,皇帝的病情严重,却要瞒着宫中上下,不能令医童听到实情。 耶律心此刻一颗心却全在皇帝身上,哪里去留意许多?见到陈太医,连忙侧身避开,连声道:“有劳陈太医,太医万万好生诊治!” 陈太医一脸凝重,只是微微点头,并不应话,立时翻皇帝眼皮看过,又细查口鼻,随后在龙榻旁坐下,给皇帝问脉。 耶律心紧张的瞧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问道:“太医,我父皇究竟身患何病?” 陈太医凝眉不语,明辉轻叹一声,向明彦君摇头示意。 明彦君会意,上前拉住耶律心的手紧紧一握,低声道:“公主莫急,陈太医医术甚高,必会替皇上好生诊治,你且莫要扰他!” “嗯……”耶律心低应,一双眼睛紧紧盯在陈太医脸上,细查他每一丝表情变化,虽然满心焦灼,却已不敢再出一声。 陈太医问过脉,自药箱中取银针在皇帝腕上各扎三针,又取出一粒丸药,取水化开,给皇帝灌了下去。 看到这里,安平郡王已忍不住问道:“怎样?” 陈太医微微摇头,轻叹道:“好在有惊无险,往后几日,还请皇上好生休养才是!” 有惊无险! 听到这四个字,殿内众人齐齐松一口气。耶律心唇角露出笑意,泪珠却又滑了下来,上前拉住陈太医问道:“太医,我父皇……我父皇究竟何病?” 陈太医向明辉望去一眼,见他微微点头,这才轻叹道:“皇上无病,只是早些年征战沙场,受过极重的内伤。登基之后,又忧心朝政,多思多虑,积劳成疾。此次发病,想来是情绪受到什么冲击。” 又是内伤,又是积劳成疾? 耶律心脸色又再变白,颤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太医摇头道:“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请皇上安心休养,莫要太过劳心才是!” 如今的情形,他又如何安心休养? 耶律心咬唇,回头向皇帝望去一眼。 卞威低声道:“陈太医,今日就劳太医在宫里歇一夜,等皇上无恙再去罢!” 陈太医点头道:“臣份所应当!” 卞威点头,引着他出去安置。 明辉向姐妹几人望去一眼,转向耶律心叹道:“皇上需要休养,公主也请回宫罢,公主的心意,等皇上醒来,臣自会转述!” 耶律心摇头,固执道:“我留在这里,等父皇醒来!” 明辉微微皱眉,向明彦君望去。 明彦君还不曾说话,楚若烟便开口道:“公主,皇上今日用膳本就晚了些,如今都吐了出来,一会儿醒了,必然饥饿,你在这里守着,倒不如去吩咐些皇上平素爱用的汤水!” 还是楚丫头机灵! 明辉立刻点头道:“若烟说的是!” 明彦君也劝道:“是啊,公主,你在这里也不过是着急罢了,倒不如备些汤水,皇上醒来就可服用,怕还更好些!” 贝妤也点头道:“是啊,太医既然留在宫里,不如前去问问,皇上用些何物好些?公主亲自备办,总较奴才们尽心!” 姐妹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终于说的耶律心心动,点一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向殿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向明辉道:“若是父皇醒了,明王爷千万命人去通禀一声儿!” 明辉点头道:“公主放心就是!”留安平郡王守着皇帝,自己送出门来。 耶律心去见太医,明辉向余下三人道:“时辰不早,你们不便留在宫里,也都回去罢!” 楚若烟向庭院中望去一眼,见侍卫、太医们离的都有些距离,这才凑到明辉身边,低声问道:“王爷,边疆的战报说什么?” 明辉:“……” 这丫头哪来的消息? 微微皱眉,低声道:“不过是寻常的往来文书,哪来的战报?你们哪里听来的消息?” 楚若烟仰头向他定定而视,慢慢道:“明王爷,这个时辰,你和贝王爷、卞侯爷一同在御书房中,若不是商议军国大事,难不成是抚琴下棋?” 明辉:“……” 虽然说,抚琴下棋也是几人常做的事,可是此刻有西北边疆那样大的事发生,谁又有此闲心?这丫头既这么问,自然是不信的! 明辉微窒,皱眉道:“若烟,你既知道是军国大事,岂是你一个女儿家能够过问?边疆的事,自有皇上与满朝重臣处置,你不必多问!” 楚若烟摇头,低声道:“若是旁处也倒罢了,可是如今,若烟的爹和两个哥哥都在西北边疆,二哥怕也正在赶去,又说爹和三哥已经遇难,你要若烟如何不问?” 是啊,楚家五父子是楚大小姐所有的亲人,如今有四个已经牵扯进去,让她如何能够不问? 明彦君急道:“父王,边疆究竟又发生何事,竟能激的皇上吐血?你便与我们说说,楚妹妹断不是经不住事的!” 贝妤也跟着点头道:“明王爷,今日王爷不说,怕我们更会胡思乱想!” 这几个丫头,还当真胡弄不过去! 明辉向三人各自望去一眼,默然片刻,终于轻叹一声,摇头道:“是说钰王举兵,连夺三洲,黑岩国趁机挥兵,占了我西田府!” 第804章 为何赶她们出宫 西田府,位于延门关和大漠之间,可是连系西北边疆的经济命脉,西田府一失,整个西北就陷入黑岩国手中,苍辽国再想夺回延门关,怕比登天还难! 贝妤吃惊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楚若烟却疑道:“钰王既然已挥兵进入大漠,直逼上京,从西田府到上京,中间隔着钰王的大军,这战报如何送来?” 明辉叹道:“信使言道,是绕道西疆赶回!” 如今西北动荡,北疆的胥狼国也经逢内乱,阳谷关一战之后,反而是西疆较为平静。 这个解释倒是合理! 楚若烟微微一默,又再摇头道:“江选是乱兵之中逃回,是越在九哥之前穿过大漠,也昨日才回,可这信使绕道西疆,总要多出几日的路程,为何只差这一日?” 这个丫头的问题还不少! 孝康王叹道:“昨日见到江选,见他衣衫破碎,满身血污,身上不但有伤,也没有马儿代步,可是信使却是八百里加急,一路疾驰而回,岂能同日而语?” 明王爷,你这是亲眼看到呢?还是想尽了办法要证死钰王之罪? 楚若烟抿唇,向他仔细凝去一眼,可是这几位长者对她自幼亲厚,又不能质疑,只得点头,拧眉道:“这战报是说,九哥不止私自养兵,举兵谋反,还勾结黑岩,任由黑岩国侵我疆土?” 前者,还可说耶律辰是为报母仇不得已举兵,后者,那可就是叛国啊! 虽说都是死罪,但是有之前盖氏的功勋,耶律辰此举还情有可原,可若是后者,不管他身负如何的仇恨,可都是千古罪人! 明辉微微一默,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什么叫可以这么说? 楚若烟皱眉,又再追问道:“明王爷,皇上就是得到这个消息,认为九哥叛国,被激的吐血?” 这个丫头,还不相信吗? 明辉向她注视片刻,慢慢道:“若烟,楚大将军与皇上情同兄弟,今日一早,皇上刚刚得到那样的消息,这不过午后,又有钰王的消息传来,他经受不住,也是常情!” 是啊,一个情如兄弟,一个是亲生儿子,如今说是亲生儿子杀了兄弟,还勾结外敌,在双重的打击之下,皇帝情绪激愤,本就是常情。 明彦君微微咬唇,低声道:“父王,三哥不会!” 明辉向她深深一凝,点头道:“萧三郎为人磊落仁侠,为父也信他断不会做那偷袭的勾当,可是君儿,你莫要忘了,他是听命于钰王!” “九哥也不会!”楚若烟抢着反驳。 明辉向她定定直视,慢慢道:“若烟,那你可敢说,钰王两年前回京,没有安着旁的心思?他就不想为盖皇后报仇?不想为盖氏鸣冤?” “我……”楚若烟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明辉长叹一声,摇头道:“钰王天姿聪颖,确是难得之才,只是,他幼年离京,我们都不知道他曾经历些什么,又如何知道,他心中之仇,究竟有多深?” 一个满怀仇恨之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任是何人都难以预料! 虽然满心的不服,可是楚若烟与明彦君一时都已说不出话来。 明辉叹一口气,目光向庭院另一侧的宫门外一望,低声道:“此事皇上自有定夺,你们不必再多做猜测,如今朝中多事,还是早些回府,无事莫要乱跑!” 朝中多事,和她们乱跑,有冲突? 楚若烟皱眉,回头向殿内望去一眼,咬一咬唇,不甘问道:“王爷,你们……你们今日进宫,是与皇上商议如何对付九哥?” “丫头!”明辉不同意的摇头,“你一个女儿家,如何问这军国大事?还是快些回府罢!”也不等她应,唤一个小太监过来指道,“你送几位小姐出宫罢!” “王爷!皇上要如何对付九哥?”楚若烟又再追问。 明辉见她眸中皆是焦灼,心中微有不忍,抚一抚她的头顶,轻叹道:“烟儿,你放心,此事总要找到一个妥帖的法子,不枉不纵!” 也就是说,不会为了平息战乱,令耶律辰含冤。可是,若这些事真是耶律辰做出来的,皇帝也断不会为了顾念父子之情,纵他祸及江山! 楚若烟听到最后四个字,心底微松,点头道:“此事必然还有内情,九哥不会伤我爹和哥哥!” 明辉点头,又向宫门望去一眼,眼底光芒闪动,又道:“你既信得过钰王,就更该安心才是,今日还是早些出宫罢!” 这孝康王怎么了?没说几句话,就连连催她们出宫? 楚若烟疑惑。 可是皇帝昏迷未醒,这宫里也确实一团混乱,这御书房虽非军机重地,可是朝臣来往,她们几个女儿家也确实有所不便! 微微点头,正要行礼告辞,却听宫门外小太监声音回道:“五殿下、七殿下到——!” 随着话落,五皇子耶律昊在左,七皇子耶律亭在右,已并肩进宫,大步向这里而来。 明彦君看到耶律亭,本能的厌恶,微微皱眉,侧过头去。 耶律昊见到几人,先是一怔,跟着微微晗首,算是一礼,跟着转向明辉道:“明王爷,本王刚刚进宫,怎么就听说父皇抱恙?可传太医诊治?此刻如何?” 明辉摇头道:“不过是疲累过度,一时不适罢了,二位殿下不必担忧!” 耶律亭从瞧见明彦君,心里就老大不自在,想当成不曾发生什么,可是一双眸子还是忍不住向她扫过去。 此刻听到明辉此话,倒将原来的尴尬抛开,皱眉道:“怎么本王听说是父皇吐血?” 明辉微微一笑道:“皇上这几日忙于朝政,饮食常常错过时辰,肠胃有些不适是实。今日早朝之后,也只饮过几盏茶水,午膳用的晚些,哪知道便都吐了出来,怎么妄传是吐血?” 这个回答,与刚刚糊弄她们时一样! 楚若烟微微抿唇,忍不住又向殿内望去一眼。 耶律昊大大松一口气,点头道:“如此最好!”向殿内张望一眼,又道,“父皇可好一些?我们既来了,理当进去给父皇问安!” 明辉摇头道:“太医已经瞧过,虽无大碍,却要静心休养,二位殿下还是殿外见礼罢!” 这是不让进去? 耶律亭皱眉道:“明王爷,父皇抱恙,我们既已来了,岂有不去一见的道理?” 明辉摇头道:“太医吩咐静养,二位殿下还是回罢!” 耶律昊见他强阻,不安道:“明王爷,父皇的身子,当真不要紧?” 明辉道:“不要紧!” 既然不要紧,又果断不让进去…… 他越是阻拦,耶律亭越是多疑,皱眉道:“父皇既不能劳累,我二人去磕个头就是,还请明王爷让路!” 明辉摇头道:“二位殿下的心意,本王自当转述,这个头,晚些磕也是一样!”不理二人,向楚若烟三人道,“这宫里事杂,你们早些出宫罢!” 又赶人? 楚若烟眨眼,并不应话。 而明彦君自从瞧见耶律亭,心中厌恶,已不想多留,闻言应一声,一手拉着一个,向两位皇子匆匆一礼,绕过就走。 耶律亭见她绕老大一个圈子,从耶律昊身边经过,脸色顿时阴沉,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转念又再忍住,直瞧着她出了殿门,才又转向明辉道:“明王爷,如今本王进宫不便,今日好不容易来了,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你进宫不便,是因为对他的宝贝女儿为恶! 明辉轻哼一声,摇头道:“七殿下,此话是皇上吩咐,微臣行不了这个方便!” 耶律亭听他语气中已夹怒意,咬一咬牙,冷哼道:“明王爷,这父皇身边,一向由庞总管服侍,如今他人在何处,怎么由明王爷代劳?” 是啊,总管庞白一向不离皇帝左右,今日说这么一会儿话,为何不见? 耶律昊也连忙问道:“是啊,这庞总管去了何处?” 耶律亭踏前一步,冷声道:“明王爷,这满朝皆知,令嫒钟情钰王身边的萧三郎,如今萧三郎跟着钰王举兵,莫不是明王爷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这是污陷明辉为了女儿,也成了乱臣贼子? 明辉听他信口攀污,顿时气往上撞,冷哼一声,大声道:“本王与皇上并肩杀敌,同生共死之时,殿下还不曾投胎,如今要疑我明辉,怕还轮不着殿下!” 耶律亭也跟着大声道:“宫中传言父皇病重,明王爷却挡住殿门不许五哥和本王探望,父皇身边的庞公公又不知去向,岂能不令人起疑?如今,本王定要进去,看个究竟!”话说完,一手向明辉推去,向里直闯。 他知道,经景阳宫一事之后,自己再也不能得明彦君之心,更无法得到明氏一族的支持,此刻又将话说到这里,这位明王爷再不会助自己夺位,如此一来,留下他,只怕留下一个祸患。 明辉见他竟然硬闯,心中更怒,冷笑道:“七殿下好大的威风,如今微臣不恭,不得皇上应允,断不会放殿下进去!”见他手掌推到胸口,身子微向后侧,又一肩回撞。 耶律亭本就功夫平平,又没料到他竟敢动手,一只手已推到他胸口,却觉掌下顿时一虚,身子顿时不稳,向前冲出。哪知道刚踏出一步,又被他一肩撞回,脚下立足不定,踉跄向后几步,勉强站稳。 耶律亭没有料到他竟会向自己动手,脚步站稳,立刻大声道:“好啊,明王爷,如今父皇病重,你竟敢犯上,向本王动手,这还得了?”向两侧侍卫一指,厉声喝道,“还不替本王拿下!” 什么就拿人? 众侍卫互视一眼,却无人敢动。 明辉向他冷冷而视,缓声道:“七殿下,这御书房可不是动武之地,只是微臣身受皇命,不得不阻!殿下还要强闯?” 就是要强闯,只怕也打不过一个沙场老将。 耶律亭迟疑未答,却听殿里皇帝的声音轻咳一声,缓缓道:“明王爷,放他们进来罢!” 看来,皇帝还真无恙! 耶律亭一怔,一时忘记应话。 耶律昊却喜道:“是父皇!父皇当真不打紧!明王爷,父皇命我们进去!”一拉耶律亭手臂,拔步向殿里去。 明辉听到皇帝的声音,心中顿时一松,见二人进殿,这次也不再阻拦,侧身相让。 第805章 叛军如何知道 楚若烟被明彦君拉着直出御书房,回头望去一眼,心底仍是满满的疑惑。 贝妤见她皱眉思忖,扬眉问道:“若烟,怎么了?” 楚若烟摇头道:“要说时辰不早,可这天总还是大亮,明王爷怎么三番五次的赶我们出宫,倒似怕我们知道什么?” 明彦君见到耶律亭之后,心中满是怒意,并不曾去想旁的。此刻闻言脚步顿停,皱眉道:“是啊,父王为何定要我们即刻出宫?” 贝妤失惊道:“莫不是皇上的病情尚不曾明言?” 楚若烟摇头道:“若王爷要瞒的是皇上的病情,又岂能容公主去问太医?” 说的也是! 明彦君低头略思,轻叹道:“不管是我父王,还是安平郡王,与皇上都是年少时过命的交情,无论如何,他们断断不会对皇上不利。如今父王命我们出宫,必然有他的用意,我们且回去,等父王回府,我再慢慢追问就是!” 也只能如此! 楚、贝二人点头,跟着她一道儿出宫。 宫门外,明彦恩正等的焦灼,见到三人出来,连忙迎上问道:“太后唤你们何事?怎么去这许久?” 明彦君摇头道:“是太后听到昨日江选传回的消息,生怕我和楚妹妹生出什么嫌隙,唤我们进宫坐坐罢了!” 楚若烟叹道:“怕我们生出嫌隙是实,怕也是想从我们口中知道九哥的消息!” 明彦恩问道:“再没有旁的事?”见二人摇头,眼底满是疑惑,皱眉道,“半个时辰前,我瞧见庞公公急匆匆的出宫,还生怕你们在宫中有事!” “半个时辰前?”楚若烟听到庞白的名字,心里一紧,连忙问道:“明大哥,你说是庞公公?他往哪里去了?去做什么?可曾问过?” 半个时辰前,正是她们离开长寿宫,穿过御花园,快到琼宛门之时。算来,也正与皇帝发病的时辰相近。 明彦恩听她连环发问,摇头道:“我侯在这里,离他尚远,他一出宫门便上马驰去,并不曾顾上说话!” 楚若烟喃喃道:“那个时候,战报进宫,庞公公离宫,然后皇上吐血,这其间,怕有什么联系!” “什么?”明彦恩吃惊道,“你说皇上吐血?” “嗯!”楚若烟点头,“只是明王爷在极力遮掩,想来是怕消息传出,朝堂震荡,人心不稳!” 确实! 单单一个钰王举兵,已经震惊朝野,若是皇帝这个时候病重,这苍辽江山岂不是大乱? 明彦恩点头,向宫门望去一眼,低声道:“我先送你们回府罢!”侧身让三人上车。 先送她们回府?也就是说,他还有旁的事要做? 楚若烟一手已攀住车辕,却又停下,正要追问,却听御街上马蹄声响,但见耶律元迅在前,庞白在后,策马向这里疾驰而来。 庞白是去传召耶律元迅? 楚若烟立刻拔步向二人迎去,张手一拦,唤道:“元迅哥哥!” 耶律元迅正纵马疾驰,突然见她冲了出来,马缰疾收,“吁”的一声将马勒停,皱眉道,“若烟,你做什么?岂不是危险?” 若不是自己骑术精湛,这一下就踩到她的身上。 明彦恩也吓一跳,急忙上前将她拉开,低声斥道:“若烟,你做什么?不许胡闹!” 楚若烟却不理二人斥责,向耶律元迅问道:“元迅哥哥,发生何事?是皇上召你进宫?” 耶律元迅微一迟疑,转头向庞白望去。 庞白马上顿足,急道:“楚大小姐,你快些让路罢!前方急报,说是……说是楚四公子和殷洛公主死在乱军之中,沉丹国起兵,兵逼阳谷关,定要向我苍辽讨个说法!” 什么? 楚若烟脑中轰的一响,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身子晃了晃,几乎难以站稳,但觉身旁一左一右两只手伸来将她扶住,才算勉强立住。 什么西田失陷?只怕这才是激皇帝吐血的真正原因! 明彦君闻迅,也早已脸色苍白,向庞白颤声道:“公公,这……这消息可确切?难不成……难不成又是钰王……钰王动手?” 庞白急道:“我的好郡主,你要知道详细,回头再问罢,这会儿皇上命老奴赶着请怡郡王爷进宫呢!” 这是要让耶律元迅出兵吗? 楚若烟身子摇摇欲坠,却伸手紧紧抓住耶律元迅马缰,咬牙摇头道:“不!元迅哥哥,若烟不信!不信!” “若烟!”看到她苍白的小脸儿,耶律元迅说不出的心痛,低声道,“你且莫急,等我进宫向皇兄问个清楚!” “还问什么清楚?”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宫门一方有人接口,回过头,就见耶律昊、耶律亭已快步而来。 耶律昊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抿唇不语,说话的耶律亭已是满脸的讥讽,目光向明彦君一扫,就落在楚若烟身上,冷声道:“若烟,方才我们问过,信使言道,说楚四公子孤身潜入敌营,守在沉丹公主身边,伺机相救。本来此事除去一同出兵的几员将领无人知晓,哪知道钰王挥兵赶到,叛军立刻满营搜索,楚四公子再也藏身不住,带着殷洛公主杀出,可惜终于功败垂成,眼看就要闯出敌营,还是被敌将围攻而死,连殷洛公主也一同丧命!” 也就是说,耶律辰赶到,叛军立刻知道楚若麟是藏身在叛军营中? 楚若烟身子一晃,一张脸更加变的惨白。 当初看到楚若帆传来的战报,是她一眼瞧出,楚若麟已不在军中,推断出他已在殷洛公主身边。听到她那番话的,也只有耶律辰、明彦恩几人。 如今,旁人还都在上京,只有耶律辰率兵出征,可是,他刚刚赶到边疆,叛军立刻知道楚若麟藏身在自己营里…… 饶是她对耶律辰无比的信任,这一刻,心里还是有一些动摇。 如果不是他,叛军又如何知道? 耶律元迅也跟着色变,皱眉道:“七殿下,纵然如此,也未必是九殿下所为,或是楚四公子不慎被叛军察觉!” 耶律亭哼笑一声,摇头道:“一封两封战报,或是有误,如今接二连三的消息传来,桩桩件件,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你们还要强行为他开脱?” 是啊,不管是军中的信使,还是上将军府回来的亲兵,任是哪一条消息,矛头都直指耶律辰,又怎么还能为他辩白? 楚若烟咬牙,强压住眼前的虚黑,连连摇头,哑声道:“圈套!这必然是旁人的圈套!我……我……” 可是,楚若麟藏身叛军营中,旁人又如何知道? 楚若烟只觉喉咙干涩,随后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耶律元迅见她一张脸苍白如鬼,心中越是绞痛,一跃下马,伸手将她扶住,一字字道:“若烟,你在这里等我,我即刻进宫,将此事问个明白!” 是啊,耶律亭的背后,就是元氏一族,耶律辰打出“清君侧”的旗号,矛头直指皇后元氏和元家,他岂有不恨不恼的道理? 或是消息走漏,他趁机攀污也未可知! 楚若烟精神微证,咬着唇轻轻点头。 耶律元迅向明彦恩兄妹一望,示意照顾楚若烟,转身大步向宫门奔去。 耶律亭冷哼道:“问又如何?如今明王爷、贝王爷虽极力要将此事压下,可是战报进宫,满宫已经传遍,怕不过片刻,满朝皆知!” 明彦恩吃惊道:“怎么会满朝皆知?” 此时耶律昊才慢慢接口道:“战报先是到了兵部,兵部尚书于大人接报后见军情紧急,不敢耽搁,立刻进宫,一进御书房的门,便立刻禀报,父皇来不及摒退左右,这消息又如何瞒得住?” 明彦恩变色道:“信使呢?” 耶律昊道:“自然还在兵部!” 在兵部? 兵部不止是兵部的官员,还有各营回京的将领,信使留在兵部,这消息只怕不止是很快满朝皆知,就连军中也会很快得到消息! 明彦恩倒吸一口凉气,顿足道:“这于大人当真是糊涂!” 耶律亭冷笑道:“难不成明世子以为,这纸还能包得住火?” 明彦恩听他语气中满是讥讽,向他冷冷一望,轻哼一声,摇头道:“钰王举兵,这消息纵然传开,已无法伤他分毫。只是这消息传开,我苍辽必然朝堂震荡,人心惶惶,七殿下倒似乐见其成!” 耶律亭扬眉道:“有此乱臣贼子,我苍辽江山已经动荡,如今何须顾忌一个朝堂!” 明彦恩道:“江山动荡,正需我等朝臣群策群力,收携带残局,若朝堂再乱,又还有何人来照护江山百姓?” 耶律亭鼓掌道:“明世子此话说的当真是响亮,可谁不知道,明世子与萧三郎相交莫逆,钰王对明世子又有知遇之恩,如今如此大乱,明世子说出这番话来,想来是等着钰王杀进京来,便投身报效,替他照护江山百姓吧?” 这是直指明彦恩投靠乱臣贼子? 明彦恩脸色顿沉,一字字道:“七殿下慎言!” 耶律亭扬眉,还要再说,已被耶律昊拉住,摇头道:“七弟,如今朝中多事,又何必再起这无谓之争?”转头瞧一瞧宫门,喃喃道,“如今,朝中将领,能与九弟一战的,怕只有元迅皇叔了!” 第806章 流言四起 “皇上要遣怡郡王出兵?”耶律昊话音刚落,就听有人询问,回过头,但见王宜修、王亦微兄妹正从金胜门出宫,向这里而来。 这两个人怎么在这里? 明彦君的眉毛几不可见的一皱,迎上几步,含笑道:“原来是王大公子、王二小姐,这些日子倒是少见!” 从殷洛被叛军所劫,这几府的人相继出兵,各府多事,不要紧的大宴小会,姐妹几人便不再参加。 王亦微微微一笑,摇头道:“明郡主当真是健忘,前日明世子大婚,我们兄妹还曾道贺!只是明郡主贵人事忙,不曾瞧见我们罢了!”说话间走到近处,先向明彦恩一礼,又再转向姐妹几人。 明彦恩大婚,正是江选传讯,整个孝康王府乱成一团,众宾客连宴都不曾入。 明彦恩听她语气中似含讥讽,不由微微皱眉。 王亦微心过礼数,目光便落在楚若烟身上,摇头叹道:“战报的事,我们在静妃娘娘处已经听说,楚妹妹节哀!” 节哀? 这是要说,楚若麟当真是死了? 楚若烟但觉喉咙干涩,一股怒意堵在心头,咽不下,发不出,一张脸儿憋的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贝妤握住楚若烟的手掌微紧,示意安抚,挑眉道:“今日是什么日子,王大公子竟与王二小姐一同进宫?” 虽说静妃是当朝宠妃,可是男女有别,王宜修终究是外男,岂能轻易进入后宫? 王亦微抿唇浅笑,掩唇道:“贝县主当真是聪慧!今日是静妃娘娘的诞辰,我们兄妹早几日便请准内务府,进宫给静妃娘娘问安!” 静妃的生辰啊! 这么说,倒是说得过去! 贝妤点头道:“原来如此!早知静妃娘娘生辰,方才我们也当去向静妃娘娘行礼才是!” 这话倒是顿属客气。 静妃虽为当朝宠妃,可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妃子,各府的夫人、小姐虽说也尽力巴结,可是贝妤身有诏封,却不必特意向静妃行礼。 王亦微却似当真,点头道:“若是知道明郡主、贝县主进宫,静妃娘娘必然盛情邀约!”眼前三名少女,只提二人,目光在楚若烟身上一掠,毫不犹豫的略过。 明彦君听的不忿,哼笑一声,点头道:“只怕是静妃娘娘宫中贺客颇多,纵知道我们进宫,也抽不出身来!” 知道你们进宫,静妃为什么要特意抽身?难不成,还要静妃特意去见你们? 王宜修皱眉,摇头道:“明郡主这话不通,今日可是静妃娘娘的生辰!” 明彦君微笑道:“只我三人,今日是奉太后懿旨进宫!” 且不说三人身上都有诏封,就是这个太后懿旨,静妃又如何越得过去?想见几人,也只能自己移步前往长寿宫了! 只是,任静妃如何得宠,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妃子,平日连给太后请安的资格都没有,又岂敢平白无故的跑去长寿宫? 听她将太后抬了出来,王宜修微微一窒,一时接不出话来。倒是王亦微并不在意,微微一笑,点头道:“素知三公主与几位姐妹亲厚,便连太后也看顾一些!” 也就是说,你们不过是凭着和三公主交好才攀上太后,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这位王二小姐说话,肚子里也不知道要绕多少弯子,听着当真是累的很! 明彦君大为不耐,左右去瞧,扬眉问道:“怎么不见相府的马车?莫不是王二小姐也是骑马而来?” 这是要赶人? 王亦微微笑道:“今日一早进宫,没得让奴才们等,便使他们回去,已命人去传话,想来很快就到!”见姐妹几人已不愿理会,举头向御街方向望去一眼,又再转头望向耶律昊道,“五殿下,怎么方才听五殿下方道,怡郡王要出兵,剿讨钰王?” 耶律昊向楚若烟一望,干咳一声,摇头道:“只是父皇诏元迅皇叔进宫,本王随口猜测罢了!” 王亦微“嗯”的一声,慢悠悠道,“方才我们听到消息,大伙儿还在议论,说当初阳谷关一战,钰王之威天下皆知,我满苍辽国,楚大将军自不在话下,年少一代的将领,怕只有楚大公子才能与他并驾齐驱。如今楚大将军父子遇难,楚大公子被阻在阳谷关,也不知道何人能与钰王一战,倒一时将怡郡王忘了!” 仍然口口声声,证实楚氏父子的死讯。 楚若烟本来心头一团纷乱,听她一再提到,心中不禁怒意升腾,冷哼道:“不想静妃娘娘身为后宫,她的宫里有这许多闲杂人等妄议朝政!” 王亦微一再说到楚氏父子的死讯,本就是为了激怒楚大小姐,哪有余瑕细想?此刻听她不与自己争执消息真假,却直指静妃违犯宫规,不由暗吸一口凉气,脸上却声色不动,含笑摇头道:“楚妹妹急什么?不过是方才静妃娘娘宫里有几位夫人坐着说话,消息传到后宫,想到楚四公子的威名,唏嘘几句罢了!” 唏嘘什么? 唏嘘楚若麟壮志未酬身先死? 楚若烟眼神骤冷,咬牙道:“不过是些长舌妇人,知道什么威名?我四哥岂是任你等闲议的?” “啧啧!”话音刚落,就听恩泽门方向有人接口,跟着十几位夫人呼呼啦啦向这里而来。说话的是一名身穿绛色衣衫的夫人,正满脸鄙夷的瞧着楚若烟,冷哼道,“楚大小姐一向仗着父兄作威作福,如今害死了楚大将军和两位公子,还是如此不知道收敛!” “你说什么?”楚若烟脸色骤变,咬牙向她怒视。 明彦君见到此人,不禁皱眉,慢慢道:“古夫人,慎言!” 这位夫人,正是翰林院院士古高义的夫人,姜氏! 自从姜思云入了八皇子府为妾,这位古夫人便一改往日谨小慎微的模样儿,处处以皇亲自居。等到古卓逸谋算萧三郎不成,反而变成万征的妾室,整个人便都倒向功绩侯府,再不将明、楚几府瞧在眼里。 姜氏自以为侄女嫁入皇室,女儿又嫁入功绩侯府,任是谁都要高看自己一眼。见明彦君张嘴便加呵斥,立刻立起眉毛,尖声道:“明郡主,此事早已传遍整个上京,你纵为她遮掩,又如何掩得过去?” 楚若烟乍听楚若麟噩耗,本就已六神无主,此刻更是脸色苍白,咬牙道:“古夫人,你……你说什么我害死……害死父兄,又是……又是什么传遍整个上京?” 古夫人冷笑一声,摇头道:“谁不知道,当初将军夫人怀着楚大小姐时,是九死一生。虽说平安将楚大小姐生下,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大伙儿都说,是楚大小姐命硬,克死生母!如今楚大小姐长成,终于要克死楚氏满门,还要顺带上一个钰王!” “这……这是哪里的话?”楚若烟气的身子颤抖。 古夫人见她一张脸儿乍青乍白,越发说的顺畅,大声道:“谁不知道,楚大小姐出世那日,这整个苍辽翻天巨变,都说楚大小姐是个魔星呢,该当早早送走!偏就楚大将军不信,执意留在身边!” 出世那日,整个苍辽翻天巨变? 此话入耳,楚若烟蓦然想起那日在苍梧古城,睡梦中所听到的女声。 那女声说,她出世那日,正是先帝驾崩,新皇登基! 此刻,竟然从古夫人的话中得以印证。 楚若烟脸色苍白,咬牙问道:“那又如何?” 古夫人道:“楚大小姐出世,楚夫人便险些难产而死,钦天监算过,说楚大小姐命硬,怕为将军府之祸!只是楚夫人舍不得楚大小姐,定要留在身边,哪知道还是被楚大小姐克死!” 这是哪里的话? 楚若烟气的全身发抖,颤声道:“你……你胡言乱语,生安白造!” “我生安白造?”古夫人冷笑道,“你自幼出入皇宫,便是皇上想要借皇室龙气将你周身的戾气化解,难不成,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蒙太后和皇上的青眼?” 这些话,可是楚若烟从不曾听过,此刻一句一句砸在耳中,令她脑中乱成一团,连连摇头,喃喃道:“不!不是!不是……” “不是?”古夫人冷哼,“你自幼至长,闯出多少祸来,不过是父兄替你遮掩罢了!你自幼欢喜美少年也倒罢了,如今偏偏缠上钰王,他可是皇上嫡子,你是要害我整个苍辽江山呐!” 为什么她欢喜了钰王,就是害苍辽江山? 楚若烟脑中更是一团迷乱,连声道:“这……这些不过是无稽之谈,我……我岂会信你?” 古夫人下巴微扬,大声道:“这些话,可不是我一人所言,这里这许多夫人,又有谁是不知道的?怕是明世子也有所耳闻罢!” 明彦恩怒声斥道:“古夫人,够了!” 只说够了,却没有说她撒谎! 楚若烟脸色更白,向明彦恩问道:“明大哥,这……这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古夫人得意接口,大声道,“往日大伙儿自然是将信将疑,可是如今,楚大将军父子三人均死在钰王的手里,钰王自个儿也变成千古罪人,再也由不得旁人不信!” “闭嘴!”明彦恩咬牙低喝,一手扶住楚若烟,低声道,“若烟,我们先送你回府!”向明彦君、贝妤二人使个眼色,要扶楚若烟上车。 古夫人跟上一步,大声道:“明世子、明郡主,过了今日,只怕再也无人敢要楚大小姐登门,你们可要想好,莫要连累孝康王府!” 第807章 心里只有若烟一人 听到古夫人仍然说个无休无止,明彦恩脚步微顿,回过头,向她冷冷逼视,一字字道:“古夫人,我孝康王府世代将门,凭的是我明氏一族历代功勋,不是什么鬼神之说!” “明世子!”古夫人冷哼,摇头道,“如今上将军府势必败落且不必说,就是安平郡王府,那两位公子也是下落不明,还有定远侯府,二公子也一样失陷在乱军之中,钰王好端端一个皇子,正得皇上重用,如今却变成乱臣贼子,也只孝康王府还不曾被她连累,明世子可莫要糊涂,后悔莫及!” “古夫人!”明彦恩未应,明彦君已脸色顿沉,冷哼道,“莫说这些事还不曾证实,纵是真的,沙场之上,生死本是常事,岂能怪到楚妹妹身上!”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可是却说的字字铿锵,倒令大多数夫人暗暗点头。 是啊,虽然说,楚大小姐身上有无数的流言,可是都是未加证实,谁又能说,这些事都与楚大小姐有关?可是沙场之上,两军厮杀,又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古夫人也是微窒,顿了顿才点头道:“明郡主言之有理,可是当初楚大小姐当着满朝君臣许了钰王是实,钰王举兵也是实!如今,楚大将军父子死在钰王手里,难不成楚大小姐还能嫁给杀父仇人为妻?她既许了钰王,这满上京的公子又还有谁敢要?莫不是明世子要收入府中为妾?” 这是什么话? 旁的话楚大小姐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可是听她不断提到楚氏父子的死讯,楚若烟强撑的一缕心弦终于崩裂,厉声喝道:“闭嘴!我……我爹不会死,我哥哥不会死!九哥……九哥不会对他们动手!” 话虽说的坚决,可是眼泪终于滚滚而落,但觉双腿绵软,靠着马车慢慢坐倒,双手抱头,再也不想听这些人说一个字。 “楚妹妹!”明彦君、贝妤惊痛,同时抢前伸手去扶。 古夫人瞧在眼里,心中却一阵快意。 眼前这几位小姐,往日她是何等费尽心机巴结,可是她们却眼高于顶,对自己的女儿、侄女都是不屑一顾。尤其是这位楚大小姐,当初为了姜思云,自己竟跪在她的面前哀求,如今想来,仍觉羞辱,此刻终于被她出一口恶气! “这位夫人!”就在此时,人群后传来一个幽冷的声音,众人回头,但见耶律元迅已排开人群,大踏步进来,俯身将楚若烟紧拥在怀,抬起头,向古夫人冷冷逼视,一字字道,“任边疆发生何事,若烟还是若烟,皇上御口亲封的四品城主,岂能容你等无知妇人无礼?” “怡……怡郡王……”古夫人被他目光一逼,心中顿时打一个突,结巴几句,才讷讷的道,“这……这些话,又……又不是臣妇无中生有,这里……这里……” 今日这里的十几位夫人哪一个没有说过? 可是她话还没有出口,目光向众夫人扫去,却见众夫人不知何时已悄悄退后几步,离她甚远。 古夫人心中一慌,顿时说不出去,转头再瞧瞧耶律元迅那保护的姿势,突然咬牙,大声道:“大伙儿都说,这几年几位皇子求娶楚大小姐,皇上始终不应,便是因为……因为楚大小姐命硬,生怕有损皇室龙气!如今果然应验在钰王身上,怕再也无人敢娶!” 这显然是今日在静妃宫里所说的闲话! 耶律元迅但觉怀中少女身子微颤,心中越发疼惜,冷哼一声,下巴微抬,大声道:“无人敢娶?这等无稽之谈我耶律元迅偏偏不信!钰王若当真叛国,我耶律元迅必迎楚若烟为妻!” 什么? 此话一出,整个宫前广场上顿时一片死寂,就连他怀中的少女也整个人怔住,抬起头向他注视。 相隔两年,藏在心里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耶律元迅但觉如释重负,昂然道:“楚大小姐命硬,我耶律元迅也是凤子龙孙,自能压制!只是我耶律元迅不过是区区郡王,伤不及皇室龙气,当无此顾虑!”低下头,向怀中少女凝视,一字字道:“若烟,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无法与九殿下相比,只是……我待你之心,并不比他少一分,日后,让我照顾你,可好?” “我……”楚若烟张嘴,心头一团迷乱,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几日发生太多事,先是江选回京,证实楚远、楚若帆为耶律辰所害,跟着江选身亡,又令她对这消息起疑。紧接着,战报再传楚若麟死讯,皇帝吐血…… 这一桩桩一件件,令她的情绪几经起伏,到此刻,脑中反反复复,各种消息纷杂,又哪里还有余瑕去顾忌这儿女私情?虽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时却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回答。 隔好一会儿,一片寂静中,但听一个微哑的声音颤声问道:“元……元迅,你……你说什么?” 贝妤! 元迅心头一震,这才想起还有贝妤在场,回过头向她望去,眼底露出一抹痛楚,低声道:“妤……贝县主,对不住,我……我耶律元迅心中,还是只有若烟一人!” 只有若烟一人? 贝妤身子微微一晃,脸色已变的苍白,咬一咬唇,低声道:“你……你……”只艰难吐出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从两年前,她就知道,他的心里是楚若烟!可是她以为,楚若烟与耶律辰情定,假以时日,她必会令他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她可以等,慢慢的等。 哪里知道,如今事情急变,耶律辰举兵,战报一传再传,竟成了楚若烟的杀父仇人,这个时候,他仍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的心里,始终只有一个楚若烟! 几人情形古怪,众夫人瞧在眼里,都不禁与身边的人对视。 怎么,这怡郡王与贝县主,难不成还有什么事不为人知? 好奇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流连,已有几位夫人已低声窃议。 还是明彦君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将贝妤手掌抓住,低声道:“贝妹妹,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说着话,强拉着她上车。 明彦恩向耶律元迅深深一望,也低声道:“王爷,我们先离开这里!”从他怀中带出楚若烟,顺势送她上车。 楚若烟脑中一片混沌,连自己如何上车都不知道,等到回神,马车已离开广场驰上御街。 楚若烟撑起身子,默想一瞬,掀起车帘,就见耶律元迅策马跟在车侧,不由艰难吞口唾液,哑声唤道:“元迅!” 虽然只隔着一道车壁,可是她方才的模样儿,仍令耶律元迅说不出的担心,此刻听她一唤,连忙躬身望来,应道:“若烟,我在!” 楚若烟揉揉额头,向前望去一眼,低声道:“你和明大哥、明姐姐他们说,先去兵部罢!” 也就是说,她不想回上将军府,也不想去任何一府! “好!”耶律元迅点头,立刻向前传话。 明彦恩闻言,点头答应,行至岔路,立刻命车夫转道,径往兵部而去。 且不说耶律元迅此举有许多不解,就是今日那封战报,也总要问个明白。 而宫前广场上,众人眼望着楚若烟、明彦君等人的马车驰上御街,好半天,才听五皇子耶律昊喃喃道:“难怪贝县主瞧不上二哥,原来,她心里欢喜的竟是元迅皇叔,这一下,可如何是好?” 贝妤喜欢的是耶律元迅,而耶律元迅心里装着的却是楚大小姐,偏偏,贝县主又与楚若烟情同姐妹,如此一来,这三人之间,又是如何的一场恩怨纠葛? 王亦微听在耳中,唇角不自禁扬起一抹笑意,点头道:“嗯,此事说来,倒是有趣!” 同在上京城长大,这各大府门各大世家的小姐、公子总有上千人,偏偏,就这几个人姐妹之情甚笃,素来不将旁人瞧在眼里。 如今,她们姐妹之间情孽纠缠,当真是想瞧瞧,她们的姐妹之情又能维系多久? 她所立之处,离耶律昊不远,这话说的虽轻,还是满满的落入他的耳中。 耶律昊侧头向她一望,却再不置一词,摆手道:“如今朝中多事,这皇宫前无事还是莫要多留,都散了罢!”说完只是向耶律亭、王宜修二人将头一点,便折身向自己的马匹走去。 耶律亭拱手道:“五皇兄慢走!”看着他上马,这才又向王氏兄妹道别,也上马离去。 楚若烟一行与两位皇子一走,众夫人终于透过口气来,一时又是窃议纷纷。 古夫人向几人望去一眼,想方才自己与那几人对峙时,这些夫人全都龟缩,不禁轻哼一声。见自己的马车过来,也不再理会,心里暗暗盘算,顾自向马车去。 当今九位皇子,如今一个被废,一个被禁,声势最隆的耶律辰成了乱臣贼子,余下的几位,也不知道到头来,谁能夺取高位! 想到这里,心里暗暗惋惜。 可惜!可惜啊!从去岁姜思云闯山,误伤八皇子耶律烨,到如今他身子仍然大不如前。若不是当初身受重伤,又是在军中,日后得些功绩,说不定,那皇帝之位落在他的手里,那自己的侄女儿,岂不就是潜邸出来的皇妃? 只是,苍辽国本就是马背上的民族,又如何会要一个不能行军打仗的皇帝?如今,只怕是那位八皇子,也只能是一个逍遥王爷了! 那么余下的几位,又是谁离那皇位更近? 低头默思,连有人呼唤也不曾听到。 第808章 是梁吉的人 明彦恩伴着明彦君、贝妤的马车在前,耶律元迅护着楚若烟的马车在后,一路径入兵部。 楚若烟避开耶律元迅扶来的手掌,自个儿跃下马车,径直向耶律辰的公事房走。 兵部尚书于一雷与几位大人听到通禀正迎了出来,见状立刻上前阻止道:“楚大小姐,钰王殿下的公事房是兵部重地,楚大小姐前去怕有不妥?” 楚若烟转头,红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字字道:“若是九哥当真已经叛国,他这公事房里,还有什么军情是不曾泄露的?” 是啊,如果耶律辰本就是贼首,这里还有什么机密军情可言? 于一雷一窒,一时答不出话来,转头眼巴巴的去瞧耶律元迅。 耶律辰出兵之后,这兵部就由耶律元迅暂管。 耶律元迅向楚若烟深望一眼,点头道:“若烟所言甚是,于大人不必多虑!”上前几步,护着楚大小姐往屋子里走,又向近处一名差役指道,“你,去备些热水,取些茶果来!” 于一雷:“……” 走了一个钰王,留下一个怡郡王,这楚大小姐还是可以在这兵部自由出入,还有没有王法? 可是纵有王法,也是耶律一族的王法,他姓于的又如何干涉? 深叹一口气,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一行人进了耶律辰的公事房,想要跟去,却被丘羽伸手拦住。 楚若烟进了屋子,很自然的在惯常坐的位置坐下。耶律元迅轻叹一声,向明彦恩等人肃手为礼,几人也都各自落座,一时间,屋子里静寂,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若烟身上。 贝妤的目光在楚若烟和耶律元迅之间来回移动几次,最先忍不住唤道:“若烟!” 受她声音所扰,楚若烟身子一动抬起头来,向耶律元迅问道:“元迅哥哥,那信使呢?” 信使? 被她一提,众人才想起来,耶律元迅立刻传话,将今日到京的信使唤来。 信使进屋,先向耶律元迅施下礼去,又向余下几人躬身道:“小人见过明世子,见过明郡主,楚大小姐,贝县主!” 他倒是全认识! 楚若烟抿唇,低声道:“是你带战报进京?” “是!”信使点头。 楚若烟又问:“你说我四哥和殷洛公主死在乱军之中,可是亲眼所见?尸体何在?” 乱军之中,上哪里去寻尸体? 信使摇头道:“楚大将军遇刺之后,军中大乱,幸得钰王殿下赶到,才稳定军心。钰王殿下本来部署第二日攻击敌军,为楚三公子和元七爷解围,哪知道到了夜里,敌营里突然就传出厮杀之声。钰王殿下立刻命人去查,却因天色太黑,敌营又是极乱,难以查到什么。那厮杀声整整一夜,到第二日一早,钰王殿下亲自率人往敌营去瞧,就见楚四公子与殷洛公主合乘一马由敌营中冲出。钰王殿下瞧见,本已命人前去接应,哪知道楚四公子的马儿突然栽倒,随后十几员敌将赶来将他围住,四公子终于力战而死。” 听起来,竟然与耶律亭所言大致相同! 楚若烟脑中昏沉,勉强压下眼前的昏黑,低声道:“然后呢?然后钰王殿下便遣你回京?” 信使摇头,苦笑道:“若是如此,小人又如何知道钰王殿下已反?” 钰王如何反的? 楚若烟问。 信使道:“是山谷中的楚三公子听到敌营厮杀,也趁机杀出,哪知道叛军竟然与钰王合力,将楚三公子一支人马尽歼,单单生擒元七爷一人!” “那么,是谁命你回京送信?”楚若烟再问。 信使回道:“是梁大公子,梁吉!” 梁吉? 当初,梁吉是跟着楚若麟出征,往大漠上追救殷洛公主,想不到,这个时候又听到他的名字。 耶律元迅诧异,问道:“楚四公子孤身潜入敌军,梁吉身为他的副将,又在何处?” 信使躬身回道:“代替楚四公子,与敌周旋,故而,叛军始终不知楚四公子已不在军中!” 这么说来,那个梁吉作用竟然不小? 楚若烟问道:“你又是哪一支兵马?” 信使回道:“回楚大小姐,小人是黑甲军校尉!” 黑甲军,也就是说,是梁吉的人!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闻说,是钰王举兵,截住西北通往上京的道路,你是绕道西疆而回?” “是!”信使躬应。 楚若烟揉揉额角,轻声问道:“安普城守张大人可好?” 张大人? 信使微愕,摇头道:“楚大小姐想来记错,安普新晋的城守姓赵!若楚大小姐说的是张也张大人,他是龙屯城守!小人因军情紧急,路过龙屯,也只拜见一面,瞧来精神甚好!” 知道张也,看来他没有撒谎! 楚若烟心中一抽,微微抿唇。 再细问下去,见已问不出什么,挥手命他退去。 看到信使出去,耶律元迅瞧一瞧楚若烟苍白的小脸儿,皱眉道:“去岁大漠练兵,这梁吉本是新兵中的翘楚,可是楚四公子却弃他不用,便是知道梁太师必然会私下运作。如今他遣人传回的消息,怕并不可信!” 楚若烟轻轻摇头,低声道:“梁吉投军之时,梁府和万家还是姻亲,又岂是如今可比?” 是啊,那时候,怀城总兵万雄志还活着,梁太师次女梁氏也活着! 明彦恩皱眉道:“若烟,纵是如此,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只有这信使可疑,送来的战报才不可信,送来的战报不可信,那楚若麟的死讯,也就不会是真的! 却是望向明彦恩,张了张嘴,微哑的声音唤道:“明大哥!” “嗯!”明彦恩背脊微挺,立刻接口道,“若烟,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楚若烟微微摇头,斟酌一下用词,才缓缓开口道:“明大哥,若烟有一事相求!” “若烟!”明彦恩微叹,摇头道,“自家兄妹,何用一个求字,你要做什么,说来就是!” “嗯!”楚若烟认真的瞧着他,一字字道,“若烟想要知道,若烟出世那日,究竟都发生些什么?还有,钦天监所言可是真的?” 她是要证实古夫人的话? 明彦恩未应,明彦君已皱眉道:“楚妹妹,那无知妇人所言,又何必理会?” 楚若烟摇头,却仍固执的盯着明彦恩道:“明大哥,御史台中,应有这些事情的记录,你可以查到,对不对?” 明彦恩微微抿唇,默然片刻,终于叹道:“不必去查,这些事……我倒知道一些!” “什么?”楚若烟连忙追问。 明彦恩叹道:“御史台有记载,说是十七年前上元节,先帝传旨,举国同庆,满朝君臣要与民同乐,户部、工部提前一个月早早准备。” 明彦君皱眉道:“大哥,你说事就好,当年的盛况如何,并不重要!” 明彦恩摇头道:“正因当年如此盛况,守城兵马频繁调动,才令旁人有可趁之机!” 耶律元迅皱眉道:“不过是君民同庆,怎么会频繁调动兵马?” 明彦恩叹道:“君民同乐,调动兵马,打的旗号自然是守护皇上安危!” 楚若烟问道:“后来呢?” “后来?”明彦恩叹道,“后来自然是调来守护先帝的兵马变成叛军,攻个出其不意,重伤先帝!” 耶律元迅皱眉道:“当年我们收到消息时,皇上已经登基,后来父皇几经查问,都不曾查明其间的曲折!” 明彦恩点头道:“父子反目,兄弟阋墙,骨肉相残,这等事,又岂会宣告天下?” 楚若烟听耶律元迅又将话岔开,皱眉道:“明大哥,是先帝重伤之后,传位给当今皇上?” 明彦恩摇头道:“如何传位,御史台的记载中也并不曾有,但却有楚大将军一节!那时,楚夫人身怀六甲,很快就要临盆,楚大将军特意请旨从驻地赶回陪伴,哪知道便撞上二王逼宫!” 楚若烟脸色微白,咬一咬唇,低声道:“天元元年正月十四,二王逼宫,十万禁军倒戈,皇城除去太监宫女,无人可用。我爹……我爹单人匹马,驻守宫门,整整一天一夜!到正月十五,援兵赶到,三皇子登基,年号天元,便是如今的皇帝!” 她这一番话出口,另四人齐齐怔住,明彦恩奇道:“此事虽说是楚大将军功勋,可是事关皇室倾轧,皇上登基之后,便死死的压了下去,若烟如何知道?” 是真的! 楚若烟埋首在手臂里,闷声道:“本来,我娘还有半个月才临盆,可是听到消息,惊动胎气,提早临产!” “若烟!”耶律元迅摇头道,“纵是如此,也是那场兵变伤及将军夫人,与你并无相干!” 楚若烟点头,抬头向明彦恩望去,定定问道:“明大哥,钦天监为何将此事与我扯在一起?” 遇兵乱,楚夫人受惊早产,本来应该是受害者啊! 明彦恩叹道:“在二王逼宫之初,先帝重伤,钦天监曾言道,是因天煞孤星即将降世,才生此乱。到第二日,便传出楚大将军得女。” 第809章 你就是我 天煞孤星? 楚若烟一怔,紧接着笑出声来,低声道:“他们可当真瞧得起我!” 还是前世在狗血剧情的小说里见过这个称号,想不到居然安在自己的头上。 明彦恩又再叹道:“钦天监本说,要楚大将军将女儿舍入庙里,永世不许进京,才可化解楚大小姐周身的戾气。只是楚大将军初得爱女,如何能舍?听钦天监一再劝说,急的几乎拔剑,还是皇上劝住。” “后来呢?”楚若烟追问,“我自幼便出入皇宫,当真是皇上要借皇室龙气压制我周身戾气?” 明彦恩微默一瞬,摇头道:“皇上纵有此意,也是对楚家的回护之意,更何况,太后对你的疼爱,又岂能做假?” 所以说,自己能在宫里畅行无阻,除去生母与皇室的关系,还有这一层旧案! 楚若烟微微抿唇。 明彦恩又道:“后来将军夫人亡故,各府之间曾有过些传言,只是楚大小姐渐渐长大,将军府也再不曾生出什么事来,渐渐也就无人提起!” 明白了! 楚若烟点头,低声道:“后来,四个哥哥相继投军,各有功勋,上将军府越发兴盛,此话更加无人提起。直到如今,边疆战报连连传来我爹和哥哥们的消息,她们才又将这旧事翻出来!” 明彦君听到这里,轻吁一口气道:“如此陈年旧事,如今又被翻出来,怕是有人有心而为,楚妹妹可莫要上当!” “是!”明彦恩点头,温声劝道,“若烟,那不过是一些无知妇人胡乱牵扯罢了,你不必当真!” “明大哥!”楚若烟向他注视,一字字问道,“这其间,你可漏掉什么?若是不过是胡乱牵扯,那位古夫人为何会说的如此确切?” “若烟!”明彦恩沉声低唤,见她向自己定定而视,丝毫没有退缩之意,才轻叹一声,摇头道,“不过是当初钦天监不忿楚大将军强抗,抛下话,说上将军府日后必为这小女儿所累!” 只因这一句话,所以,楚氏父子一旦出事,便将一切怪到她的身上? 楚若烟点头,重又将脸埋入臂弯中。 耶律元迅暗暗担忧,试着唤道:“若烟!” 楚若烟摇头,却坐着不动。 耶律元迅叹道:“若烟,你素来性子豁达,这等无稽之言太过离奇,你自不会信,对不对?” 无稽之言吗? 楚若烟默然。 如果,连穿越都是真的,还有什么怪谈是不会发生的? 只是,这些话,她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又如何出口? 明彦君见她整个人缩在椅子里,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似乎将所有的人摒蔽出自己的世界,不由担心,过来试着将她抱住,轻声唤道:“若烟!” 身体被触动,楚若烟身子一动,慢慢抬头,一张脸已变的苍白,低声道:“多谢明大哥,若烟知道了!”站起身,摇摇晃晃往外走,说道,“若烟身子不适,先且回府!” “若烟!”明彦君惊唤,一把将她拉住,皱眉道,“你回去做什么?今日且去我们府上暂歇罢!” 楚若烟唇角挑出一抹笑意,摇头道:“明姐姐,上将军府已然如此,何苦再连累一个孝康王府?” “哪个会信这些?”明彦君皱眉。 楚若烟转头瞧着她,慢慢道:“姐姐,若是……若是若烟说信呢?” “你信?”明彦君诧异,定定向她深凝。 一个随性恣意的楚大小姐,怎么会相信这等鬼话? 楚若烟垂眸,摇一摇头,低声道:“姐姐,若烟不知!若烟要好生想想!” “若烟!”耶律元迅跟来,柔声道,“你这副模样儿,我们如何放心你回去?你若不肯去孝康王府,便去元迅哥哥的怡郡王府如何?” 楚若烟抿唇,微微摇头,低声道:“元迅哥哥,若烟只想一个人想想!” 也就是说,哪个府上也不愿去。 从进入兵部,直到此时,贝妤都默然不语,此刻见到楚若烟这副模样儿,终究心软,轻叹道:“若烟,你回去将军府,只怕更无宁静,若不然,这里如何?”说到后句,抬眼去瞧耶律元迅。 这里? 是啊,这里是耶律辰的公事房,后边的一间屋子,就备有歇息之处! 耶律元迅立刻点头道:“对!若烟,你留在这里,元迅哥哥命人不得接近就是!” 是啊,此刻看来,没有比兵部更清静的地方了! 楚若烟迟疑片刻,终于轻轻点头。 耶律元迅轻嘘一口气,立刻命人去备膳食,又向明彦恩等人道:“今日生出这许多事,几位且回罢,这里有我守着,放心就是!” 这里是兵部,又有耶律元迅,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明彦恩点头,起身与二人道别。 明彦君不放心,又拉着楚若烟开解一番,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 贝妤留在最后,默默经过耶律元迅身边,抬头向他注视片刻,张了张嘴,却只是道:“楚妹妹就劳烦王爷!”转过身,向门外而去。 元迅又变成了王爷…… 耶律元迅抿唇,瞧着她的背影在门外消失,一时间,连自己也不知道,心底那空落落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愣怔片刻,这才慢慢回神,出外吩咐人给楚大小姐备膳,又转回身唤道:“若烟……” “元迅哥哥!”楚若烟开口打断,摇头道,“我累了,先去歇歇!”也不管他应不应,起身顾自向后走。 耶律元迅无奈,只得道:“好,你自歇着,我留丘羽在门头守着,你要什么,吩咐他就是!” 话说完,静立一会儿,并不听楚大小姐回应,只听到她悉悉簌簌展被子歇下的声音,不由微微一叹,转身出来。 这间屋子,楚若烟已不止一次留宿,前几次,都是满怀的温情,缠着耶律辰,赖着耶律辰,只想霸着他,留在他的身边。 而此刻,静卧其上,鼻端似能闻到被子上耶律辰的气息,一时间,心中思潮起伏,竟无法平静。 只是这一日,她耗神耗力,此刻早已身心皆疲,只是胡思乱想片刻,便已神思困顿,努力眨几回眼,终究是敌不住困意,慢慢阖上。 迷迷糊糊的正要睡去,蓦然间,就听到一个清柔的女声问道:“他是谁?” 什么? 楚若烟一惊坐起,惊问道:“你……你是谁?” 这个声音,竟然似是前日在苍梧古城中听到的声音。 那女声不答,又再问道:“他到底是谁?” “谁?”楚若烟皱眉。 那女声道:“今日抱着你,说心里只有你的男子,他是谁?” 她问的是元迅! 楚若烟一默,反问道:“与你何干?” 那女声也是微微一默,跟着叹了口气,低声道:“那日在古城,是他带你回来,今日,又是他说出那番话来,我……我只想知道,他是谁?” 很寻常的一番话,却带着一些怅然之意,令楚若烟竟无法拒绝,只得答道:“他是当朝怡郡王,耶律元迅!” “怡郡王?”女声轻声重复,隔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嗯,我不认识他!” 楚若烟:“……” 你当然不认识他,你都不知道是人是鬼! 女声在那一句之后,便陷入了沉默,就在楚若烟以为她已经离开时,却听她又再问道:“今日在皇宫前,为何那许多人针对你,还说起那许多旧事,还提到我……提到楚家父子,他们怎么了?” 怎么了? 楚若烟苦笑,却准确的抓到她这话中的另一些信息,皱眉道:“今日你也在?” “嗯!”女声应,低笑一声,轻叹道,“我就在你身上,你听不出来吗?” “什么?”楚若烟吃惊,低头向自己身上打量。 难道,去一趟苍梧古城,自己有鬼上身?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女声悠悠道:“你不必怕,我不是鬼!” 不是鬼? 楚大小姐有些失望,皱眉道:“那你是什么?” 如果她是鬼,甚至是一只死了好多年的老鬼,或者,她能从她的嘴里,问出一些陈年旧事! 她的这句问话,令女声又有片刻沉默,隔了一会儿,才迟疑的问道:“楚……楚若烟,你……你可曾听过……听过叶楚楚这个名字?” 叶楚楚? 楚若烟惊跳,失声道:“你说什么?” 叶楚楚! 叶楚楚! 已经有十年,不曾听到这个名字,为什么?为什么会从一个陌生的女子……哦,或者女鬼嘴里听到? 她的反应太大,那女子也似乎非常意外,急忙问道:“你知道?” 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 楚若烟点头,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叶楚楚?” 那女声又下次沉默,隔了会儿,低声道:“你知道叶楚楚,却不认识我,难不成,你……你就是叶楚楚?” “什……什么……”楚若烟结舌,但觉喉咙发紧,一颗心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说不出的窒闷。 是啊,她是叶楚楚! 叶楚楚就是她! 这是她在上一世的名字,没有想到,今生还会有人提起!而这个秘密,她压在心底十年,从不曾对人提起,却被一个陌生的女子一口道破。 她是谁? 对于她的反应,女声显然是松了口气,低声道:“原来你是叶楚楚,真是太好了!” 第810章 是梦还是真的 好什么? 楚若烟咬了咬唇,努力平稳情绪,低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女声轻叹一口气,轻声道:“傻子,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什么?”楚若烟更加糊涂。 她这真是撞鬼了? 女声倒不再绕圈子,细细解释道:“我是原来的楚若烟,现在的叶楚楚,十年前,我和你互换了身体,你不明白吗?” 啊? 这个答案太过令人震惊,楚若烟张大了嘴,一时回不过神来。 叶楚楚不管她的反应,接着道:“遇难那天,你和几个女孩子在一条船上,对不对?然后,海啸来了,船被打成碎片,你失去了意识,等到醒来,就变成了我……也就是说,变成了楚若烟,是不是?” 是啊,那一天,她们几个女孩子躺在甲板上,欣赏着大海上方的星空。海啸来的太过突然,船上的灯瞬间熄灭,她的耳边,只听到海风中她们的尖叫声,于是,就再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楚若烟的心,微微颤抖,结结巴巴的问:“她们……她们怎么样?” 十年! 十年了! 当她醒来发现,她穿越到这个时空,变成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娃,她就禁止自己去想那几个同伴的下落,她宁愿相信,她们和她一样,在某一个时空活着! 叶楚楚沉默片刻,轻声道:“最初几年,我没有去打听,后来才知道,你……也就是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是吗? 楚若烟闭上眼,勉强压下一阵强烈的心悸。 答完她的话,叶楚楚才又问道:“我爹……我是说,楚将军父子,怎么了?” 楚若烟摇头,低声道:“今日在皇宫前,你不是听到了吗?我爹……楚大将军被刺,楚三公子战死,连楚四公子也死在乱军之中!她们……她们说我是天煞孤星降世,克死了生母,如今,又克死父兄!” “什么?”叶楚楚愕然。 楚若烟颓然的蒙上脸,闷声道:“既然你在那个时空,就该知道,我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我……我本来是个无神论者,可是……可是你我这样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我能不去相信?” 是啊,两个人相差十岁,两隔两个时空,就这样互换了身体,诸如星宿一类自古就有的传说,还有什么理由不能相信? 叶楚楚微默一瞬,问道:“你是觉得,他们当真是被你克死的?” “不是吗?”楚若烟问。 “不,不会!”叶楚楚果断否认。 “什么?”楚若烟问。 “傻子!”叶楚楚叹道,“你不是你,你又如何克死生母?又怎么会克死父兄?” “什么?”楚若烟更加迷惑。 叶楚楚似乎笑了一声,轻声道:“叶楚楚,真正的楚若烟是我啊!当初被认定的天煞孤星也是我,我早已离开他们十年,如何又克得死他们?” “真有这样的事?”楚若烟问。 “是!”叶楚楚轻叹,慢慢道,“幼时,虽说爹和哥哥们将我保护的极好,可是每隔几日,皇太后总会命人将我带进宫去住上一两日,宫里的人,又如何与将军府的人相比?” 虽然一样是奴才,可是宫里的奴才,自以为强过别府的主子,楚家父子能将关于楚大小姐的传闻在将军府压制下去,却如何管得到宫里? 所以说,关于这些传闻,真正的楚若烟,幼时就曾听说! 楚若烟点头,隐约间,似乎想起初来时府中人的一些闲话。说原来的小姐沉静温婉,是一个极冷的人儿,并不似她这样胡闹,楚家父子虽说都对她极为宠爱,她对父兄却只有恭敬,却不显亲厚,常常令父子几人手足无措…… 想到这里,楚若烟心中突然动念,问道:“你自幼不和父兄亲近,并不是你性子冷漠,而是怕离他们太近,会伤及他们?” 相隔十年,茫茫两世,终于有一个人,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事,叶楚楚微默一瞬,轻声道:“是啊,每次见到爹和哥哥们失望的模样儿,我……我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可是……可是……”说到这里,声音里已带上些哽咽。 至亲之人就在眼前,却压制着自己不敢亲近,远比亲人远离还要令人煎熬。 楚若烟明白! 轻轻点头,一个念头蓦然袭入脑海,脱口道:“那么十年前,你被人绑走,实则是你自己离开?” 虽然只是两次交谈,都算不上相见,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真正的楚若烟,对自己父兄的爱,断不会比自己少一分,如果她早知道自己的命数与父兄相克,怕总有一天会选择远离。 叶楚楚显然被她的话问住,隔了片刻,低笑出声来,长叹道:“叶楚楚,你是不是傻?那时我只有七岁,纵然想过,又如何有勇气去做?还是横过整个大漠!” 对哦! 楚若烟哑然失笑。笑一会儿,又不放心的问道:“楚若烟,你当真以为,我……我不会克到爹,也不会克到几个哥哥?” “不会!”叶楚楚果断的接口,又道,“叶楚楚,你不是我爹和哥哥们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天煞孤星,说的也不是你,你是我,可又不是我,从十年前,楚若烟的命数已变,你又怎么会克到他们?” 是啊! 楚若烟精神一振,连忙点头道:“是啊,我不是你,我只是借用了你的身体,我的灵魂,是二十一世纪的叶楚楚,我又怎么克得了他们?”说到后句,一颗心已经满是振奋,挥手将被子甩开,口中道,“楚若烟,你出来,我要亲亲你!” 叶楚楚:“……” 真正的叶楚楚,就这么副德性? 从楚若烟进去歇息,耶律元迅虽说留丘羽守在门外,却大不放心,隔一会儿就要过来听听动静。这会儿听到里边似有人声,忙推门进来,在里间门上轻叩,唤道:“若烟!” 屋子里并无人应声,耶律元迅侧耳静听,但听楚若烟的声音道:“楚若烟,你不出来,至少告诉我,怎么找到你?” 这是什么话? 耶律元迅错愕,又在门上连叩几下,拔高些声音唤道:“若烟,你在和谁说话?” 屋子里,楚若烟的声音又道:“喂喂,楚若烟,你姓赖的?你信不信我揪你出来?” 听到她不止连唤自己的名字,还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耶律元迅心中顿慌,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手上暗力疾吐,但听“咯”的一声轻响,门闩已经被他震断,跟着一掌将门推开,向榻上望去。 床榻上,楚大小姐和衣而卧,一床锦被已有一半被她踢开,拖在地上。整个人睡相难看不说,还手脚乱舞,口中胡言乱语,竟口口声声唤着自己的名字。 耶律元迅惊的一颗心怦怦直跳,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抱住,连连轻摇,低声唤道:“若烟!你醒醒!你快醒醒!” 身子突然被震动,楚若烟悚然而醒,睁开眼,就看到耶律元迅放大的俊脸就在眼前,一双眸子里盛着满满的焦灼和……恐惧! 恐惧? 相识十年,还从不知道,他还有恐惧的时候! 楚若烟扬眉,探手在他脸上摸了摸,疑惑问道:“元迅,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看到她醒来,耶律元迅长长吁一口气,这才扶她起身,摇头道:“方才唤你不醒,我……我……” 方才看她昏昏的睡着,口中胡言乱语,任他如何都唤不醒。这样的情形,前几日在苍梧古城中便有过一次,回京之后,他悄悄问过太医,其时太医答道,若是这等情形时常出现,怕是有离魂之症。 离魂之症! 若是任其发展下去,天长地久,不止她整个人会形销骨立,神智昏乱,只怕还会有性命之忧! 只是,他心中虽急,却无法说给她知道,只能求太医寻找医治之法。 楚若烟又哪知道自己两次发梦,已经受到他的关注,听他一句话,顿时想起方才的事,连忙四周环望,却并不见一个人影,不禁皱眉道:“元迅哥哥,你几时进来的?” 耶律元迅道:“听到你说梦话,我也是方才进来罢了!” “说梦话?”楚若烟眨眼,疑惑向他望去一眼,皱眉道,“你听到我说梦话,可曾听到旁人的声音?” “什么旁人?”耶律元迅心头突的一跳,也不自禁的向屋子里环望。 只是这间屋子,是耶律辰处理公事疲累时临时小憩的地方,不过一榻一几,望去一目了然,又哪里藏得住人? 楚若烟瞧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心中所想,连忙打岔道:“元迅哥哥,我饿了!” “啊?”耶律元迅一愕,瞬间回过神来,连忙起身道,“哦,你饿了,厨下温着饭菜,我即刻命人取来!”走出两步,又不放心回头向她一望。 楚若烟见他目光中皆是担忧,心中一暖,唇角上扬,向他展开一个笑颜。 耶律元迅见她眸子清亮,笑容灿烂,倒是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儿,这才放心,也回以一笑,这才出去唤人。 楚若烟一跃下地,也不穿鞋子,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伸头见耶律元迅已经出了屋子,这才回头,望着空气轻声唤道:“楚若烟?” 一连两次,都是耶律元迅将她唤醒,可她要知道,这究竟是梦,还是真的! 第811章 这丫头恢复正常了 呼唤声,在狭小的屋子里荡开,却许久没有回音。 楚若烟忍不住又唤:“楚若烟,你若在这里,应我一声!” 空气中,仍然没有一丝回音。 难道是梦? 楚若烟皱眉,慢慢在榻边坐下,凝眉思索。 如果说是梦,可是那梦境是如此的清晰。 难道,是因为她日有所思,才会有梦里真正的楚若烟那番话? 因为自己占了她的身体,所以,潜意识里,她希望真正的楚若烟会去用她的身份活着? 可是,上一次,是她第一个告诉她,十七年前,楚大小姐出世时发生的一切,随后,才在古夫人和明彦恩口中得到证实。 而这一次,旁的事是她本就知道的,可是,她前世遇难时那几个同伴的下落,她无从知晓,为何会梦到真正的楚若烟说她们全部遇难? 可如果说是真的,为什么在她醒时,那个声音再不出现? 只是…… 楚若烟微微咬唇,心底一个念头迅速成形。 那个楚若烟说的不错,十年前,当意外发生,她叶楚楚占据了楚大小姐的身体,变成了此刻的楚若烟,而原来的楚若烟却变成了叶楚楚,那么楚大小姐的命格就已发生了变化,就算她当真是天煞孤星转世,如今,她在另一个时空,也已伤不及楚氏父子! 而她叶楚楚,本来与楚氏父子没有任何的干系,命硬命软,也牵扯不上楚家! 如果说,这接连的战报与她的命格无关,那么,就还是她原来的判断! 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阴谋! 如果,现在的楚家父子和耶律辰都在那个阴谋之中,她必然不能坐视,要想一个法子破去才是! 内室里,楚若烟想的出神,浑没听到外屋的动静。 外屋中,耶律元迅已经将膳食取来,连唤两声不见楚大小姐出来,忙进来看时,就见她独坐榻边,皱眉凝思,不禁心头突的一跳,连忙去握她的手,又怕将她吓到,只能轻声唤道:“若烟?” “嗯?”楚若烟恍然回神,抬头向他一望,鼻端已闻到饭菜的香味,忙一跃而起,快步向外走,口中道,“元迅哥哥,怎么兵部也有这么好的厨子,会做酱水鸭子?” 耶律元迅:“……” 这才是他熟悉的楚若烟! 一颗心顿时放下,随后跟来,微微笑道:“兵部的厨子能将饭菜煮熟就不错,哪里会做这等菜肴,是趁着你睡去,我命陆凡去妙香居买来的,只是见你不起,便命厨下温着!” “嗯嗯!”楚大小姐早已塞了只鸭腿在嘴里,连连点头,含糊道,“陆凡很是能干!” 耶律元迅:“……” 会买鸭子就算能干? 楚大小姐倒是好伺侯! 只是楚大小姐开心就好,耶律元迅倒也不争,温文含笑,点头道:“嗯,我回头赏他就是!” “嗯嗯!”这一回,楚大小姐已吃的满嘴流油,已经顾不上应话,只是连连点头,又抓案上的透明水饺来吃。 耶律元迅见她这副模样儿,显然是饿的狠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柔声道:“你慢些吃,又没人和你抢!”见她脸颊沾上油污,取手帕来替她轻拭。 楚若烟被他触动,回头向他一笑,努力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展眉道:“元迅哥哥,你不饿吗?怎么不吃?” “我已经用过!”耶律元迅笑应,探手揉揉她的额发,身子后仰靠入椅背,瞧着楚大小姐难看的吃相,但觉心底是难得的平稳安宁。 他既然用过,楚大小姐也不再挂在心上,哼哼两声,眼皮都不曾抬,专心埋在一大堆的食物里。 等到面前的食物一扫而光,楚大小姐也已汤足饭饱,将嘴一抹,也不等耶律元迅说话,径直道:“元迅哥哥,我要去西北边疆走一趟!” “你说什么?”耶律元迅惊跳,呼的一下坐起来,皱眉道,“若烟,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楚若烟摇头,挪过身子,离他近些,认真的瞧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元迅,你听着,我不是什么天煞孤星,更克不到我爹和我哥哥!你跟在我爹麾下有好些年,又与我哥哥们交好,也当知道,以我爹和我哥哥,没那么容易被人暗算!” 如果不是楚大将军父子功勋卓著,那些消息也就不会如此令人震惊! 耶律元迅点头。 他当然希望,这所有的消息都是假的,楚氏父子还好端端的在边疆! 楚若烟深吸一口气,又向他靠近一些,慢慢道:“还有,我不信九哥会暗算我爹,也不信他会剿杀我三哥,更不会出卖我四哥!” 她对耶律辰,竟是如此信任? 鼻端,已能嗅到她女儿家的气息,耶律元迅却心中一涩,微微抿唇,哑声问道:“为什么?” 她是想说,耶律辰对她有情,所以对楚氏父子手下留情吗? “因为他不是笨蛋!”楚若烟答,摇头道,“我爹是这苍辽第一虎将,统兵无数,在他麾下更带过无数的将领,包括你,元迅!” 这倒是真的! 耶律元迅点头。 楚若烟接着道:“若我爹战死沙场,你们最多不过伤痛,可是,他若当真被自己人暗杀,难道你们不会想为他报仇?” 是啊,曾在楚远麾下的将士,怕无人会答应! 包括他! 耶律元迅抿唇不语。 楚若烟续道:“暗杀我爹,无异与半数苍辽将士为敌,九哥若有心江山,终究要靠这些将士替他守疆卫土,又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 “若烟!”耶律元迅摇头,“我从不曾说过要为楚大将军报仇!” “你不曾说过,是因为你也不信那是九哥所为!”楚若烟很快的接口,笑一笑,又道,“还有,你和他终究是叔侄,你尚有一些顾虑!只是,若是你不想为我爹报仇,今日为何要在御前请战?” “你怎么知道?”这一次,耶律元迅更加惊讶。 他出宫时,楚若烟正被古夫人等人逼的无路可退,又怎么知道自己在御前请战? 楚若烟叹一口气,指指他的腰间,摇头道:“你平日身上是皇上所赐的佩剑,这会儿却带着老王爷的这把,要说不是出征,难不成是炫耀给谁瞧的?” 皇帝所赐的佩剑,故然是一柄利刃,只是装饰太过华丽,与军中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更像是一件装饰。而耶律元迅之父怡亲王所送这柄宝剑,外表平平无奇,也不及皇帝的那柄锋利,在军中却代表着一代老将的威名。 耶律元迅:“……” 看来这丫头当真恢复正常了,又变的如此敏锐! 楚若烟见他默认,再向他挪近一些,伸手在他腿上轻推,撒娇道:“元迅哥哥,你带若烟同去可好?若烟答应你,断不会给你惹祸!” 软语轻喃,令耶律元迅心头怦的一跳,大腿更感觉到绵软小手的触碰,心绪更是乱了几分。可他终究是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任是如何,尚留着几分理智,连忙将她的小手抓开,摇摇头,正色道:“不行!” “为什么?”楚若烟皱眉。 为什么? 耶律元迅抿唇,一时倒答不出来。隔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若烟,你若当真相信钰王,就……就自个儿好好儿的,留在上京,等他回来!” “你也相信,对不对?”楚若烟眸子一亮。 耶律元迅抬头,凝视着她黑眸中满含的期待,一句话在心头翻滚几回,终究还是轻轻点头,闷声道:“是,我也相信!” 如果可以,他宁肯不信!如果耶律辰当真有什么行差踏错,她和他,就永远不会在一起!可是,事关楚氏父子的性命,他又愿意相信,这只是一桩阴谋,只有那样,眼前这个他自幼呵疼到大的少女才会开心快活下去。 “你也相信!”得到他的肯定,楚若烟开心的重复,点头道,“是啊,元迅,我们都相信,九哥断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只要不是他,不是萧三哥,又有谁暗算得了我爹?所以,我要去边疆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烟!”耶律元迅摇头,握着她的手,拖到自己面前,认真道,“不管是不是阴谋,如今的边疆都很危险,你不能去!” “元迅,这个时候,我要和爹,和哥哥,还有九哥在一起!”楚若烟固执的摇头。 “若烟!”耶律元迅沉声低喊,皱眉道,“不行!” “元迅!”楚若烟瞅着他,一字字道,“你若答应,我便扮成你的亲随,跟着大军同去,你若不答应,我便一人一骑去闯边疆!” 耶律元迅:“……”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压下心底的无奈,耶律元迅摇头:“若烟,元迅哥哥不能带着你,你若执意要去,只能将你交给明世子和明郡主看着!” “你确定他们看得住我?”楚若烟反问。 耶律元迅:“……” 是啊,以这丫头的机灵,明彦恩兄妹看得住一时,又岂能看得住长久? 这一次出兵,也不知道要用多久才回,若是这丫头当真一个人去闯边疆,且不说兵荒马乱中的危险,就是那几百里的大漠,都不知道藏着多少凶险? 心中念头百转,终于轻轻叹一口气,点头道:“好,你和元迅哥哥同去,只是……你要答应,一出上京,便不离元迅哥哥左右,不许自个儿自作主张!” “好!”楚若烟大喜,连忙应道,“元迅哥哥放心,若烟贴身跟着你,同食同宿,寸步不离!” “胡说八道!”耶律元迅无奈摇头,隐隐的,心里却似又有些期待。 得能与这个丫头朝夕相处,纵然只是自己的一番痴念,也好过日后尘埃落定,自己一无回忆要好吧? 第812章 何人能挡住楚大小姐的诱惑 屋子里两个人说说笑笑,两个时辰前的沉重荡然无存。屋子门外,贝妤微微抿唇,握着食盒的手指已用力到发白,默立片刻,低头瞧瞧手中的食盒,终于断然转身。 “贝县主!”不远处的丘羽忙唤。 贝妤脚步一停,回头向他望去一眼,摇头道:“不必说我来过!”话抛下,再不回头去看,快步消失在暮色渐拢的兵部大门之外。 她……要跟着他一同出兵,同食同宿! 这样的情形,不止一次听明彦君几人说起,可是那时,楚大小姐赖上的是钰王,如今,却换成了耶律元迅。 莫说耶律元迅对她本就有情,纵是无情,又有何人能抵挡住楚大小姐那样一个人儿的诱惑? 屋子里的两个人,于屋外小小的动静浑然未觉,耶律元迅陪楚若烟又说笑一会儿,才柔声道:“明日一早,元迅哥哥便要去城外整兵,三日之后出兵,这几日,你是同去军中,还是留在兵部?” 还有三日? 楚若烟侧头想一想,摇头道:“这一去,怕少则数月,长则一两年,将军府中还有些事要处置,明儿一早,我还是先回将军府!” 回将军府? 耶律元迅不安唤道:“若烟!” “元迅!”楚若烟将他未出口的话截住,好笑摇头道,“你们总当我是小孩子,处处回护,可是有些事,总要若烟自个儿去面对,是不是?” 耶律元迅微默,注视着她认真的神情,恍惚间才发现,这个丫头,早已不是当初时时粘着他,只知道调皮捣蛋的小丫头了。不知不觉间,她已悄悄长成,不止心中有了心仪的少年,纤薄的身体,已藏着将门女儿的风骨,足以面对风雨! 心中感叹,只得点头道:“丘羽几个还跟着你,若有什么不妥,速速给我传个消息!”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必飞骑赶回! “知道!”楚大小姐答的轻快,想他明日天不亮就要出城,便伸手掩一掩唇,打个哈欠道,“元迅哥哥,若烟困了,明儿一早若烟就不送你!” 刚刚睡起一觉,这么早就困,想来这一天当真是累了! 耶律元迅心中疼惜,点头道:“既如此,你好生歇息,若是有事,大声唤人就是!”叮嘱几句,见她皱起眉头,惊觉是自己罗嗦了,一笑起身,揉一揉她的额发,大步出门。 楚若烟冲着背影笑道:“元迅哥哥放心,若烟必然养精蓄锐,断不会给你拖后腿!” 元迅脚步微顿,回头向她投去一笑,开门出去。 屋子里,传来楚大小姐轻快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内室方向,耶律元迅的笑容微落,不自禁的抿唇。 如果她知道,自己这一回出兵,不是去见耶律辰呢?是不是还会如此开心? “爷!”另一边,丘羽悄悄跟过来,低声道,“爷真要带着楚大小姐?” “嗯!”耶律元迅低应,转身向自己的公事房走。 总强过留她在上京,当真如她所说,自个儿偷偷跑去边疆的好! 丘羽随后跟来,斟酌片刻,还是低声回道:“方才贝县主来过!” “什么?”耶律元迅脚步一停,立刻回头向他望来,皱眉道,“来做什么,怎么不通禀?” 丘羽听出他语气中的严厉,不自禁吞口唾沫,低声道:“贝县主不许小人通禀,小人见她手里提着食盒,想来是给爷和楚大小姐送菜肴过来,只是……只是走到门外,只立了片刻,却不曾进去。” 走到门外? 她听到了什么? 不知为何,耶律元迅心底极隐蔽的地方,似有一条无形的丝线一抽,说不出的难受。 深吸一口气,想要去抓摸自己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却早已无踪无迹,只能轻叹一声,点头道:“知道了!”吩咐丘羽留意楚若烟安危,大步进屋。 从两年前,贝妤对他的心思就表露无遗,却从来不曾逼过他,也不曾缠他太紧,他也就含糊着应付。他不明白,自己对她是怎样的一种心绪,却只知道,楚大小姐的一举一动,仍能牵动他的视线。 本以为,假以时日,等楚若烟和耶律辰尘埃落定,他绝念之余才能看清自己的心,却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模样。 一时间,心思如潮,独自绕室踱步,直到听到窗外传来更鼓声,才废然长叹,低声道:“耶律元迅,在沙场之上,你杀伐立断,怎么面对儿女私情,竟如此缠杂不清?” 深吸一口气,勉强平稳心绪,入内室和衣而卧。 西北边疆情形难明,此次出兵,也不知何时能回,这些事,或者留待日后吧! 夜,静静的滑过,窗外,更鼓三响,夜已三更。 楚若烟躺在榻上,试探几回,都没有唤出另一个楚若烟,辗转几次想要睡去,想在梦中相见,可是脑中反反复复,满是西北边疆的军情,又迟迟无法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朦胧睡去,却似不过片刻,就被杂踏的马蹄声惊醒,翻身而起,奔到外间,隔窗便见耶律元迅一身戎装,策马驰出兵部,很快消失在未显的曙色里。 五更天,耶律元迅出城去整兵了! 楚若烟轻叹一声,慢慢转身回来,游目向室内环望,轻声道:“楚若烟,你究竟是真的出现,还只是我的一个梦?为何再不应我?” 室中寂寂,仍然没有人回应。 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梦? 楚若烟抿唇,仍回榻上躺下,闭上双眼,低声道:“楚若烟,你若再不出来,我……我再不告诉你任何事情!” 可是,室内仍是一片沉寂。 楚若烟叹了口气,翻身侧卧,低声嘟囔道:“醒的时候不出来,偏等我睡去才说话,还说自己不是鬼?” 只是唤不出她,她也无法,再躺片刻,又再迷蒙睡去。 这一觉,睡的甚是安稳,等到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楚若烟简单收拾衣裳,打开门,就见丘羽正与陆凡立在门外低声说话。 看到她出来,二人连忙迎上,陆凡道:“楚大小姐起了,小人命人去取水,服侍楚大小姐洗漱!” “嗯!”楚若烟应,侧头瞧瞧丘羽,皱眉道,“你们都留在这里,元迅哥哥身边岂不是无人?” 丘羽应道:“楚大小姐放心,爷身边有程洵几人跟着,更何况,再过三日,我们便可与爷汇合!” 若不是楚大小姐要跟着同去,他们又岂肯留下? 楚若烟听他说的在理,点点头,回去简单洗漱,便带着二人径回将军府。 这一次战报虽说也早已传回将军府,可是前次逃走的奴才被楚大小姐送入大牢,这一次倒无人胆敢逃走,只是也无心办差,都三三两两,缩在各处角落,窃窃私语。 看到楚大小姐回府,管家匆忙迎了上来,不安唤道:“大小姐!” 关于钦天监对楚大小姐的论断,这些年在上将军府压的严严实实,知道的老人都绝口不提,后来的家人是毫不知情。 哪知道此话再次传出,竟然是伴着四公子的死讯,当真不知道,这一重又一重的打击,这小小少女要如何承受? 楚若烟见他神情忐忑,侧头报以一笑,吩咐道:“府中爹和哥哥们不在,将中门关了罢,侧门放几个人守着就是,你去将府里的家人集齐,在偏院里等我!”边吩咐边走,顾自往后院里去。 管家从昨日得到消息,本已六神无主,此刻见她神情淡然,竟然还笑得出来,心中顿时一定,立刻依她的吩咐,命人关闭中门,自个儿亲自赶去唤人。 楚若烟进垂花门,径往后园,还没有踏进园子大门,就听身后田氏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唤道:“楚若烟!” 楚若烟回头,见她带着丫鬟、婆子急急向这里奔来,只是敷衍的略行一礼,淡然道:“母亲好早!”目光向她身后的婆子一扫,微不可见的皱眉。 好早? 田氏顶着两个黑眼圈,恨恨向她注视,咬牙道:“你还有脸回来?” 楚若烟:“……” 你能换句台词不? 轻叹一声,揉一揉额角,无奈道:“母亲有话请讲!” 有话? 还能有什么话? 田氏咬牙,冷声道:“昨日的事,难不成你就忘了?如今你还回来做什么?克死你爹和两个哥哥不算,还要克死我和你两个妹妹?” 又是这些话! 楚若烟轻叹一口气,摇头道:“母亲放心,若烟虽说唤一句母亲,可是你与若烟并无半分关系,若烟纵当真是天煞孤星降世,也与母亲无关!” 田氏脸色骤变,冷声道:“你既唤一声母亲,如何就与我无关?” 唤声母亲就有关? 楚大小姐眨眼,扬眉道:“母亲既如此说,若不然,若烟代爹爹写一封休书?说明母亲与上将军府再无瓜葛?” “你……”田氏气结,咬牙道,“你休想!” 如今,楚远没了,自己却还有两个女儿,若是离开上将军府,自己和两个女儿日后又要如何过活? 见她反对,楚若烟倒也不以为意,耸耸肩道:“母亲既然不愿,若烟自不会相强!”再不理她,顾自转身往园子里走。 第813章 一不做二不休 见楚大小姐应的轻飘飘的,丝毫不以自己克死父兄为意,田氏气的胸口起伏,随后跟来,咬牙道:“楚若烟,你若还有三分心肠,便当自个儿走的远远的,再不回来,莫要再让余下的两位公子也受你所累,也算是大公子、二公子疼你一场!” 楚若烟心头微动,霍然转身,似笑非笑的瞧着她,一字字道:“就如十年前,母亲做过的事情?” 十年前,真正的楚若烟被人劫持,一路带过大漠,带入大邺,几经周折,终究难逃毒手,才造成了她的魂穿。如梦中楚若烟所言,她虽有远离之心,一个七岁的孩子既无勇气,也无法做到,那么,就只能是被人暗算! 她这短短的一句话,落在田氏耳中,顿时如晴空响一声炸雷一样,脸色骤变,失声道:“你说什么?什么十年前?与我何干?” 十年,是一个漫长的岁月,寻常人提到十年前,总要想一想十年前发生何事?可是她听到十年前,就急着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她纵不是主谋,也必是从犯! 楚若烟冷笑,脚步慢慢前移,一步步向她逼近,一字字道:“十年前,你串通劫匪,将我绑走,一路带出大漠,就是不知如何听信钦天监这个传言,怕你母女被我所累,是吗?” 听到最初几句,田氏一脸惊慌,被她逼的步步后退,可是听到后句,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镇定,脚步立刻停住,大声道:“楚若烟,你胡说什么?若不是昨日听到四公子的消息,到如今我还不知道你竟是府里的灾星!” 昨天才知道? 楚若烟扬眉,眯眼道:“那十年前,你又是为何做出那等事来?” “我……我……”田氏结舌。 方妈妈见她一时接不上话,立时上前一步,大声道:“大小姐,你这可不是胡乱栽脏?十年前的事,与夫人有何相干?你可莫要听信小人之言,胡乱栽赃!” “与夫人无干,那就是与你相干?”楚大小姐立刻转头,对上这个婆子。 田氏此人,虽说心胸狭窄,行事也殊不光明,可是胜在她智商着急,就算楚若烟是她的眼中钉,怕也想不出那样的法子,竟能逃过楚氏兄弟的追踪,一路带出大漠。 方妈妈不料她突然将矛头对上自己,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与老奴又有何相干?老奴……老奴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吗?”楚若烟冷笑,扬眉道,“你既毫不知情,又如何知道与夫人无干?” “老奴跟在夫人身边,夫人的事,老奴自然是知道的,此事老奴既然不知,自然就与夫人无干!”方妈妈梗着脖子强辩! “刁奴!”楚若烟冷笑,却并不再步步紧逼,慢慢退后几步,向田氏道,“府中既生出这等大事,又将若烟牵扯其中,若烟自会给大伙儿一个交待!母亲既在这里,若烟也不必再命人去请,一会儿请前往前院罢,有什么话,我们说个明白!”话说完,转身仍往园子里走。 田氏跟上一步,皱眉道:“你要这许多人等你?” 楚若烟并不回头,耸肩道:“母亲不愿等,那便请回罢!”脚下不停,早已扬长而去。 田氏瞧着她的背影咬牙,直到她消失在园中,才低头略思片刻,却实在不知道楚若烟又要做什么?向方妈妈问道:“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方妈妈疑惑摇头,低声道:“夫人,今儿这丫头瞧起来古怪的很!” 之前楚远和楚若帆的死讯传来,虽然这丫头处事果断,却也看得出她的紧张和慌乱。可这一次楚若麟的死讯传来,她却表现的极为冷静和淡然。 在四个哥哥之中,她不是与四哥情谊最好?楚若麟死了,又有那样的传言出来,她应当更加伤心难过,不知所措才是,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什……什么……”田氏结舌,变色道,“你是说她知道十年前……” “夫人!”她的话刚刚出口,已被方妈妈打断,目光向身后的丫鬟一扫,低声道,“夫人何曾做过什么,你莫要上当!” 田氏悚然惊觉,连忙点头,却又问道:“这丫头这会儿回来是要做什么?我们……我们可要知会少卿府?” 方妈妈沉吟一瞬,点头道:“如今,老爷不在了,夫人能够倚仗的,也只有少卿!” 田氏点头,立刻向一个丫鬟指道:“你!速速命人往田少卿府上,请侄少爷万万快来一趟将军府!” “是,夫人!”丫鬟奉命飞奔而去。 方妈妈摆手命丫鬟们跟的远一些,自个儿伴着她往前院里走,看看左右并没有经过的奴才,低声道:“夫人,往后的事可曾想过?” “什么?”田氏不解。 方妈妈道:“如今老爷和三公子、四公子没了,大公子、二公子虽说戎边在外,可是年初便听说,大公子要调回京来!夫人想想,大公子那性子,若是他成为这将军府的一家之主,日后夫人和两位小姐可如何是好?” 田氏变色道:“难不成他还敢赶我出去?” 方妈妈叹道:“莫说大公子,方才大小姐又说什么来着?” 方才那丫头就说,要替她爹写一份休书,这是要将她赶出将军府啊! 田氏咬牙,低声道:“他敢,莫不是我娘家无人的!” 方妈妈又向后看去一眼,低声道:“他如何不敢?夫人忘了,当年他才只有十五岁,只因那丫头被劫……”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田氏心头顿时打一个突,低声道:“别说了!” 十年前,楚大小姐被劫,大公子楚若宇自军中赶回,追查到与小孤山上一伙强盗有关,单人匹马赶上山去,将整个山寨百余强盗杀的鸡犬不留。虽说没有救回楚大小姐,却因此名震朝野。 田氏听她提起,顿时想起那时坊间相传,说随后三年,小孤山上的清泉都带着血色。 如果,楚若宇回来,做了这上将军府的一家之主,这府中岂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方妈妈见她眼底满是惊悸,又向她凑近一些,咬一咬牙,低声道:“夫人,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什么?”田氏一惊。 方妈妈轻哼道:“这丫头能在这上京呼风唤雨,便是仗着将军父子为她撑腰。如今将军去了,若是大公子、二公子再不能回来,舒家的人又远在苏城,那这丫头岂不是任由我们摆布?” 是啊,如果那丫头再没有人撑腰,这诺大将军府就全在她的掌握,到那时…… 田氏怦然心动,想一想,又摇头道:“可是……可是如此一来,将军……将军岂不是绝后?” 四位公子,可还没有一个成亲,连个纳妾的都没有! 方妈妈叹息,摇头道:“我的夫人,你对将军一片真心,将军又几时放在心上,这个时候,你还要替他着想?二小姐、三小姐可也是将军骨肉,他又几时放在心上?” 是啊,自己的两个女儿美丽可爱,可是任是何时,在楚远的心里,都无法与那个丫头相比! 田氏咬牙,心中恶念横生,点头道:“不错,为今之计,我唯有如此,才保得住若湖、若溪的前程!至于将军……日后若湖如愿嫁入怡郡王府,我们放下身段,替若溪入赘一个丈夫,以延续楚家香火就是!” 方妈妈见她想通,点头道:“夫人想的周全!” 田氏的话说出口,又不禁迟疑,皱眉道:“如今两位公子都在西疆戎边,如何才能令他们不能回来?” “我的夫人啊!”方妈妈好笑,摇头道,“昨日我们侄小姐过来,不是说过?说元世子出兵,皇上御令,已令二公子由长石关赶去相助。” “那也是去往西北边疆啊!”田氏仍然不解。 方妈妈轻哼道:“如今西北边疆一团混乱,钰王又是什么人?既已杀了将军和三公子、四公子,还能容他活着?” 是啊,钰王必然会斩草除根! 田氏点头,又再问道:“那大公子呢?” 方妈妈道:“大公子既已有兵部的行文,调用回京,便随时可以离开西疆,只要我们一封书信,他必然赶到西北边疆!” 楚若宇镇守阳谷关五年,虽说威名远播,可是既然已经卸任,一旦离开阳谷关,便不能再率阳谷关的兵马,随行的,也不过是上将军府的五百亲兵! 五百兵马,一入西北边疆那虎狼之地,十几万的叛军立时会将他绞成碎片! 田氏听的心头怦然,血脉贲张,连连点头,忍不住赞道:“方妈妈,我自幼跟着你,却不想你竟还懂得这许多!” 方妈妈这一番话,不止猜度人心,更有用兵之法,其间还将西疆、西北边疆的情形分析透彻。 方妈妈被她一赞,有些不好意思,干笑道:“哪里是老奴懂得什么?是前几日老奴回我们府上,正逢大姑爷过府,听他讲过罢了!” 万征? 听到是万征所言,田氏越发放心,欣然点头道:“从宁儿出嫁,功绩侯府倒是相助少卿府良多,倒较我们强些!” 说到后句,语气中已有些唏嘘。 当初,她一意嫁给楚远,虽说是她为楚远心动,可是也是为了日后与田府守望相助。哪知道楚远此人性子刚烈,最初几年还有来往,后来不齿田立言为人,竟然就不再走动,她处身其中,竟是说不出的尴尬。 第814章 要起丑的来了 上将军府后园里,碧萝、紫菱二人听说楚大小姐回府,急忙迎了出来,一左一右拉住她的手,一个问道:“小姐,太后传小姐进宫做什么?” 另一个道:“小姐,昨儿那消息可是真的?四公子……四公子……” “紫菱!”碧萝将她喝住,小心瞧一眼楚若烟,摇头道,“我们四公子何等人物,区区叛军岂能困得住他?这战报必然是误传!” 紫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声道:“可是……可是他身边还带着殷洛公主,若是……若是一时失手……” 是啊,楚若麟纵然再强,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殷洛,要从千军万马中杀出,只怕不易。 碧萝咬唇,又向楚若烟望去一眼,低声道:“之前小姐说过,四公子虽在敌营,可是……可是殷觉太子统兵在侧,四公子闯营,殷觉太子岂有不接应的道理?” 紫菱嗫嚅道:“可是战报说,沉丹国为了殷洛公主,已经举兵……” “紫菱!”碧萝再想不出话来驳她,急的跺脚。 这个丫头,怎么就不懂得说几句开解的话? 楚若烟听到这里,不禁轻叹,一手一个拉住,摇头道:“碧萝,紫菱也是担心四哥,不打紧!”带着二人进入院子,但见院子中原来堆满的箱笼已经不见,脚步微停,向碧萝问道,“是夫人来过?” 碧萝摇头,又点头道:“来是来过,只是不曾拿走什么!” 许是想到些趣事,紫菱轻笑出声,抿唇道:“还是碧萝姐姐机警,早早命人将箱笼搬走,夫人来了,一味装傻,气的夫人跳脚!”手讲比划,将昨日楚若烟离开之后的事说一回。 原来是碧萝得知这些东西的来历,昨日趁着楚若烟进宫,便唤人来将这些箱笼一股脑儿的藏了起来。东西刚刚藏好,田氏就带人寻上门来讨要,碧萝装聋做哑,硬是搪塞过去。 楚若烟听的好笑,向碧萝问道:“你藏去何处,她就不曾去搜?” 碧萝撇唇道:“旁处也倒罢了,只后边院子里,许多钰王殿下的东西,奴婢说,等到钰王的兵马打进上京,这里纵少一幅字,一张画儿,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只问她,那时钰王殿下是信她,还是信我家小姐?” 这是用钰王将人吓走!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你这话被旁人听去,岂不是说我私通反王?” 碧萝耸肩道:“小姐霸着钰王,也不是一日两日,往日不曾说什么,这会儿说,小姐自有话辩解!” 是啊,她楚若烟任旁人说什么,还怕应对? 楚若烟微笑,点头道:“过几日,我要出一趟远门,这将军府,还当真要靠你们守住门户!” 碧萝吃惊道:“小姐要去何处?奴婢随行服侍!” 楚若烟摇头道:“傻瓜,我去何处身边是没人的?你跟着去做什么?”见她还要再说,拉着她的手道,“碧萝,如今我身边可用之人,也只有你和紫菱,我要你们替我守着将军府,等我回来,可好?” 要她们守着将军府? 碧萝还没有应,紫菱已连忙摇头道:“小姐,奴婢们不过是奴才,如何能守得住将军府?” 楚若烟轻叹道:“只怕,对这将军府之情,你们做奴才的,还较那位夫人强些!” 这一句话,顿时令碧萝和紫菱再说不出话来。 是啊,自从楚远的消息传来,那位夫人想的,就是如何将将军府的家产霸占,记在自己两个女儿名下! 碧萝咬一咬唇,终于道:“小姐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 “嗯!”楚若烟点头,招手将二人唤过,轻声低语。 碧萝听的连连点头,紫菱却忍不住问道:“可是小姐,如此一来,田家的人岂会善罢甘休?” 楚若烟哼笑一声,摇头道:“不能甘休又能如何,横竖我给他推的干干净净!” 碧萝倒是浑不在意,抿唇笑道:“且过了眼前再说,日后我们……我们几位公子回来,田家的人纵知道实情,谁还怕他?” 楚若烟淡然笑道:“就是没有哥哥们撑腰,我们又何必怕他?”事情就此说定,向紫菱问道,“张信呢?” 昨日她进宫之前,张信还在府中养伤。 紫菱道:“还在侧院儿的小屋里,奴婢即刻命人去唤!” 楚若烟含笑道:“你亲自去罢,这回的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紫菱见她笑容暧昧,眨眨眼,也没想明白她笑什么,又怕耽搁时辰,匆匆的出门而去。 碧萝伸长脖子,瞧着紫菱的背影消失,抿唇笑道:“那张信说话不尽不实的,小姐倒肯成全他!” 张信在这府里也不是一日两日,众人都知道是钰王的人,并不是什么秘密,唤他来有事吩咐,又有什么是不能命小丫鬟前去的?又哪里用得着紫菱跑一趟?分明是楚若烟瞧出紫菱对张信有意,故意使她过去。 楚若烟微笑道:“张信不过是忠于钰王罢了,也难得那傻丫头动一回心!”撇开紫菱不谈,又将府里的事细细嘱咐。 事情大致说过,就听门外紫菱回道:“小姐,张信大哥来了!” 楚若烟含笑道:“张信大哥还不进来,莫不是等我出去相迎!” 慌的张信连忙进来,单膝跪倒道:“楚大小姐折煞小人!” 碧萝抿唇笑,拉着紫菱向外走,说道:“张信大哥被元世子所擒,小姐救他回来还来不及审,我们还是避避罢!” 紫菱大不放心,回头道:“小姐要如何审?我们为何要避?” 碧萝却不容分说,将她拖了出去。 张信也是惴惴不安,直起身向楚若烟偷偷望去一眼,不知道这位楚大小姐又想出什么话来问。 时间有限,楚若烟也无心再绕圈子,摆手命他起身,径直问道:“钰王府中,还有多少人手可用?” “什么?”张信愕然。 楚若烟道:“亲兵也好,护院也罢,只要是会些拳脚的,甚少在人前露脸的就好!” 张信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得答道:“府中五百亲兵,王爷出兵带去三百,还有两百在府!” 还有两百? 楚若烟一拍桌子,大声道:“太好了!” 张信被她说的糊涂,试探问道:“楚大小姐,可是要与什么人开战?” 要开战,这二百亲兵可是不够的! 都说楚大小姐是仗着父兄撑腰才会肆意胡闹,如今楚家父子全部吉凶未卜,也不见这楚大小姐有所收敛。 楚若烟嘿嘿笑,招招手,将他唤到面前,俯耳低声道:“你从中挑二三十个丑的,换上粗布衣裳,立刻出城……”声音越说越低,说到最后,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信为难道:“……楚大小姐,这……” “怎么?”楚若烟扬眉,“你们自恃是钰王殿下的人,不肯做这等勾当?” 张信摇头,苦笑道:“回楚大小姐,旁的也倒罢了,可是这长的丑的怕不好找!” “为什么?”楚若烟诧异。 他们上将军府,因为有她楚大小姐,几位公子身边的长随倒都挑选生的齐整的少年,怎么妖孽更过份,五百亲兵连个丑的都没有? 都知道楚大小姐喜欢美少年,又哪知道这会儿要起丑的来了? 张信腹谤,只得回道:“倒不是没有,只是,王爷出兵时,特意将生的齐整的给楚大小姐留着,怕留下的入不了楚大小姐法眼,楚大小姐不肯用!” 楚若烟:“……” 妖孽倒是对她放心! 捏着下巴想一想,只得道:“那便选二三十个寻常些的,让人不大容易记住的罢!” 这个倒是不难! 张信点头,见她再没有旁的吩咐,辞礼出去。 这边的事情吩咐妥当,楚若烟这才命人取水沐浴,换过衣裳,一身清爽的向前院里来。 前厅里,田氏母女正坐着与田浩文说话,见到她进来,田氏将脸一沉,冷声道:“大小姐好大的架子,让这许多人在这里等候,你这会儿才来!” 你可以不等! 楚若烟看到田浩文,并不意外,含笑道:“不知田家表哥到府,若烟有失远迎!”径直将田氏的话撇开。 田浩文见她客气,也含笑道:“闻说这几日若烟表妹奔波劳碌,身子要紧,等等无防!” 奔波劳碌? 他知道什么? 楚若烟微微扬眉,倒也并不在意,过去在田氏下首坐下,说道:“田家表哥来的正好,今日我正有事要与母亲商议,表哥来了,正好替母亲拿个主意!” 田氏把侄儿唤来,本就是为了应付楚若烟,听她径直说出来,倒是不好直认,只得道:“浩文是听到四公子的事,特意过府探望罢了!” 昨天消息就已传开,今天才来,哄谁啊? 楚若烟腹谤,倒也并不拆穿,点头道:“那倒是巧了!田家表哥既已知道昨日的消息,倒也不必若烟再述!” 楚若麟身亡,这一次楚大小姐倒不再闭府谢客,还特意提起,想做什么? 田浩文不自禁多留些心,点头道:“我苍辽江山浴血,上将军府更是多难,若烟表妹节哀才是!” 节你个头! 楚大小姐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摇头道:“如今父兄皆在边疆,若烟身为这上将军府的长女,理当为将军府支撑,又岂有一味悲痛的道理?” 怎么就要你支撑将军府门户? 田氏心中不悦,皱眉道:“大小姐,我们将军府生出这许多事,我这做母亲的理当为你们姐妹打点日后生计,又岂能由你一个女儿家出头露脸?” 这婆娘眼里除去将军府那点产业,还有什么? 楚大小姐叹一口气,俯首道:“多谢母亲顾念,只是如今的事,母亲一个妇道人家,怕有太多不便,横竖若烟也是在这上京城闯荡惯了的,些许杂务,交给若烟就是!” 交给你? 交给你我们还剩什么? 田氏想要再驳,却见田浩文望来,以眼神阻止,只得闭嘴。 田浩文道:“不知若烟表妹有何打量,不防说来听听!” 应不应的再说! 第815章 楚家的女儿 楚若烟权当没有听出田浩文言下之意,点头道:“如今边疆战报频频传来,于我上将军府极为不利,如今我们府上只剩下母亲和我们姐妹几个女流,枉自受人指点,若烟是想,倒不如返乡,倒也落个清静!” 要回乡下去? 这句话一出,厅中所有的人齐齐诧异,楚若湖当先站起,大声道:“怎么爹和几个哥哥去了,我们就要回乡,楚若烟,你要独占将军府吗?你休想!” 是啊,这丫头是想将她母女赶出将军府? 田氏也跟着将脸一沉,冷声道:“大小姐,你又打什么主意?” 楚若烟于二人阴沉的脸色视而不见,摇头道:“母亲和二妹妹莫急,方才我说的是,如今的情形,我们留在上京,不过受人指点,不如回乡!自然是我们一同回去!” 一同回去? 楚若湖追问道:“你也一同回去?” “自然!”楚若烟点头。 连楚若烟也一起回去? 田氏不禁皱眉,目光向田浩文一扫,又再问道:“那,这诺大一座将军府,就此弃了?” 楚若烟摇头道:“这阖府上下,二三百号的人口,哪里就能尽数回乡?依若烟之意,母亲和我们姐妹三人身边得力的婆子丫鬟尽数随行,再挑选一些得力的家人护行,其余的交给管家,横竖有那许多店辅、庄子,也好用人,这府里,便留下几十个人洒扫打理,莫要荒了才是!” 这岂不是说,诺大一个将军府,就这么败了? 田氏听着,心里无端的泛起一抹荒凉,半晌说不出话来。 楚若湖愣怔片刻,想到乡下呆的那些日子,断然摇头道:“不!我不要去!” “为何?”楚若烟扬眉。 楚若湖咬唇,轻哼道:“我们一向在这上京城长大,一向出入各大府门,何等风光体面?那乡下有什么?不过是些山野村夫,你若要回,你自个儿回去,我可不去!” 风光体面? 楚若烟冷笑:“若湖,往日旁人捧着你,纵着你,不过是瞧着父兄的功绩和我上将军府的声势罢了!如今府中生出这许多事来,又有何人给你这脸面?你纵巴上门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楚若湖冷笑道:“楚若烟,一向倚仗父兄横行霸道的是你,如今,你将爹和哥哥克死,怕人指点便要逃去乡下,还要将我们一并带去,我偏不去!你京中无人,我们可还有舅舅!”话说完,向田浩文望去,满眼皆是殷切。 田氏虽说为人并不机警,却终究是名门世家之女,却知道这上京城中,各大府门,尽是拜高踩低之人,听楚若烟所言句句在理,不禁心中踌躇,倾身向田浩文问道:“文儿,依你之意,该当如何?” 自己本是田府嫡女,如果田立言肯为她撑腰,纵要守丧三年,至少还可在这上京争一席之地。 田浩文略略沉吟,目光不自觉向厅外望去。 这诺大的将军府,且不说祖上的产业,就是楚氏兄弟相继投军之后,朝廷给下的赏赐,便不是田氏一族可比。如果,将田氏母女留在田府,这上将军府的产业…… 他心思刚转,头还不曾点下,话也还没出口,就听楚大小姐叹道:“若湖的话,也不无道理!我楚家世代将门,一代较一代兴盛,到了爹爹手中,更是这苍辽朝中第一人。如今我们若回乡去,日后再有没有机会重新在这上京城中立足,当真是难说的很!” 是啊! 楚若湖连忙点头。 哪知道她还不曾说话,就听楚若烟话锋一转,说道:“如今既有消息说父亲不在了,母亲要带着两位妹妹回田府去,依理若烟也不能阻拦,只是母亲知道,往日爹和哥哥几个受封,所得的田产,可都是在楚家的名下,母亲和妹妹们既回田府,这每年的孝敬,莫说是各处庄子,就是辅面、宅子,怕也不能送去!” 那可是楚家绝大多数的收入! 田氏掌家十余年,又岂有不知的道理?闻言吃惊道:“大小姐,你这话何意?” 楚若烟叹道:“母亲莫恼!若烟只是说,田楚两家虽为姻亲,却终究只是亲戚,楚家的产业,任是何时,也只留给楚家的子孙,与田家无关!” 也就是说,纵是田氏母女搬回田家,楚家的家产,田家也休想染指! 这话说的太过明白,田浩文顿时阴了脸色,只是楚大小姐这话句句在理,不能反驳,张了张嘴,还是不曾说出话来。 田氏却浑不在意,冷笑道:“你爹纵然去了,我也是这上将军府的当家主母,皇封仍在,谁敢不认?” 更何况,她掌家十几年,那些田产、辅面、宅子的地契,可都在她的手里! 楚若烟微微一笑,低头摆弄自己纤细的手指,慢悠悠道:“母亲当知道,那些产业,爹一向是交给可信之人掌管,他们可是只认楚家的人,不认旁的的!” 也就是说,你既出楚家门,回了田家,就再也不是楚家的人! 田氏脸色骤沉,冷哼道:“将军没了,我不过是带两个女儿受娘家照应,怎么就不是楚家的人?” 楚若烟点头道:“母亲所言甚是,只是这些话,若烟明白,旁人却未必明白!旁人不说,单只乡下的叔公,怕就不会将庄子里辛苦得来的收成送入田府!” 楚若溪坐在最末,听着几人争执,这会儿才小小声道:“是啊,母亲,叔公说……叔公说他只听爹爹的,连大哥……大哥都要敬他几分呢!” 姐妹二人口中的叔公,是楚远的远房叔叔,年少时也是个驰骋沙场的老将,后来因伤卸甲,膝下又无儿女,就回乡替楚远打理产业,性子极为执拗,连楚远都要让他三分。 田氏听到这里,心中更是无底,皱眉道:“横竖那是我们上将军府的产业,岂能由得了他?” 楚若烟耸肩,闲闲的道:“或是母亲有法子对付?若烟可是无法!” 田氏:“……” 我哪有法子对付那犟老头儿? 田浩文虽没有见过这位叔公,但是察言观色,也知道那是个难对付的人物,斟酌一下,点头道:“如今边疆情形不明,姑母和几位表妹留在上京,也果然要受许多闲气,回乡下暂避,也甚是妥当!” 也就是说,他也赞成她们回乡? 楚若湖首先失望唤道:“表哥……” 田氏皱眉道:“浩文,你这是何意?” 田浩文见她冷了脸色,连忙道:“姑母莫急,容侄儿分说!” 终究是自己的侄儿,田氏纵恼,也尚要给他留几分颜面,只是轻哼一声,侧头道:“分说什么?难不成,回乡还较留在上京强些?” 田浩文向她倾过些身子,温言道:“姑母,如今虽说是钰王占尽上风,可是他终究是乱臣贼子,区区十万大军,又岂能与我整个苍辽相抗?” 是啊,元霍和耶律元迅相继出兵,所携的大军就不止十万! 田氏点头。 田浩文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又道:“姑母,如今姑丈和若帆、若麟两位表弟虽说逢难,可是若宇、若轩两位表兄尚在,日后他们若能平叛而回,那可是奇功居伟,上将军府自可再振门楣!” 是啊!那虎狼五父子,只要还留一人,就不怕撑不起上将军府的威名!只是,可惜那两个人不是自己的儿子,再威风又有何用? 田氏不置可否,轻哼一声,等他下文。 田浩文又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见她斜斜的倚在椅中品茶,又向田氏挪近些身子,低声道:“若是姑母跟着若烟表妹回乡,若宇、若轩二人受封之后,自会将姑母和若烟一并接回。可是姑母若是回了田家……” 话说半句,连连摇头。 楚远一死,你就自个儿回了娘家,到那时,那两兄弟认不认你是楚家的人,当真可说不定了! 田氏心头突的一跳,顿时陷入沉思。 是啊,依那兄弟几人对这丫头的宠爱,日后功成回来,自然是要接这丫头回府团聚。自己若是和这丫头在一起,他们自然也不能相拒!可是,若是自己带女儿回了娘家…… 想想那两兄弟的脾性,不禁缩了缩脖子。 田氏这里还举棋不定,就听楚若溪轻声道:“娘,我们是楚家的女儿,如何……如何能够不认!” 楚家的女儿! 这可是她们自幼的荣耀,纵然楚远死了,威名仍在,余荫还在,又岂能投往他府,寄人篱下? 这一下,就连楚若湖也不再反对,咬唇瞧瞧妹妹,再看看母亲。 是啊,自幼至长,这整个上京城,只要报出楚远的名号,大到朝中重臣,小到刁斗小民,都会不自禁的露出些敬畏,可从不曾见田佳宁姐妹以田少卿的名头为荣。 如果说,另投田府,得来的不过是在这上京城的一点立足之地,却永远失去“楚家女儿”这个身份,得失之间,还当真是难以衡量。 楚若烟见母女三人犹豫,轻叹一声,摇头道:“母亲纵不为自个儿着想,总要为两位妹妹想想!想当初怀城总兵在时,两个女儿是何等风光,如今寄居功绩侯府,又是怎样的光景?” 万琼万宛二人,在万雄志死后,被万雄杰收养在府中,如今表面仍是千金小姐,可是却要处处看一个姨娘的脸色,就连终身大事,也要听从万雄杰的摆布。 田氏脸色阴晴不定,向田浩文望去一眼,终于点头道:“好!既然大小姐已决意回乡,那就一道儿回去就是!” 田浩文本是觊觎上将军府的产业,等听到楚若烟言明,接田氏母女进府,非但得不到楚家产业,就连平日的吃穿用度也休想楚家供给,便消了这念头。此刻听楚大小姐明晃晃的拿功绩侯府与田少卿府相比,也只能装聋作哑,浑当没有听到。 此刻听到田氏做出决定,暗松一口气,起身辞礼道:“既然姑母已有定夺,侄儿回府代为回禀父亲,到时必去送行!” 第816章 布局 楚大小姐说服田氏母女跟着自己一同回乡,也就不再多说,送田浩文出去,又转向田氏道:“这一路上行路不便,请母亲和两位妹妹多带衣裳细软,粗笨些的便封入箱笼,等到我们安置妥当,再使人运回乡去就是!” 从楚远身亡的消息传来,田氏的慌乱过去,整副心思便全数在楚家的家产上,楚大小姐的一言一行,都要细细思索。这会儿听她说完,细想但觉并无不妥,这才点头道:“那是自然!” 楚若烟微微一笑,施礼道:“此事既已定下,便无谓拖延,还请母亲妹妹尽快收拾妥当,我们明日一早便行!” 明天就走? 楚若湖吃惊道:“为何明日就走,如此一来,岂不是不能与姐妹们辞行?” 这一回,连楚若溪也大不愿意,噘嘴道:“是啊,总要有几回送行宴才行!” 楚若烟叹口气,摇头道:“傻妹妹,哪里还有什么送行宴?旁人不说,方才田表哥就在这里,也不过是说送行,又可曾提一句送行宴的话?表哥尚且如此,你们纵去别府送行,又有几人是当真舍不得你的?” 是啊,方才田浩文也没有说一句设宴的话,更不论别府! 小姐妹二人顿时哑然,互视一眼,都是一脸沮丧。 如今楚远父子刚刚出事,这些人便换一副嘴脸,若是日后仍留在上京,只怕当真要看人脸色。 田氏听她言语间抵毁田浩文,心里便有些不满,可是田浩文刚走,他的一言一行几人都瞧的真真儿的,又不能赖,只得咬一咬牙,将未出口的话忍下。 楚若烟见母女三人尽数闭嘴,向田氏道:“若烟所带之物不多,倒是省事的很,母亲尽管收拾行装,安置跟着一同回乡的人手,旁的事,自有若烟吩咐管家打理,不劳母亲操心!” 到这一步,田氏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点头道:“旁的人也倒罢了,丫鬟婆子多带几个,纵是到了乡下,也总要人服侍!” 楚若烟含笑道:“自然一切听母亲吩咐!” 田氏此刻心绪皆在带人带物上,听她事事顺着,倒也不再多问,摆摆手,带着两个女儿回后宅去。 楚若烟送走三人,顾自转身往偏院里去。 偏院里,府中的家人、护院已经齐集,见她进来,齐齐躬身行礼。 楚若烟将方才的话略述一回,向管家道:“如今府中多事,我们留在上京,非但对爹和哥哥们不能略尽绵力,还凭白多出许多口舌,我已说服母亲和两个妹妹,与我一同回乡!” 管家吃惊道:“大小姐,纵老爷和三公子、四公子逢难,还有大公子和二公子在,怎么就至于将这将军府舍弃?” 楚若烟摇头道:“大哥、二哥纵然回京,总要等西北边疆平定之后,怕快则数月,慢则经年。有我们在府,难免各府的窥探,搅的人心烦,倒不如回乡去清静。等大哥、二哥回来,再接我们回来不迟!” 这些日子,府门前各式闲杂人等指指点点,还当真是不少! 管家点头,可又难免心中不舍,摇头道:“主子们都走了,这诺大的将军府,怕立时就败了!” “那还要有劳钟叔照应!”楚若烟应,将方才和田氏的话又说一回。 管家吃惊道:“夫人和小姐们都回乡去,小人自然也跟去服侍,如何就能留在府中?” 楚若烟摇头道:“我们虽走了,可这将军府却不能无人照应,这满府的人,若烟也只有对钟叔放心些!至于我们,一会儿我自命周清先行一步,请乡里的叔公早做安排就是,钟叔不必担心!” 原来楚大小姐早就想好了! 楚钟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楚若烟向众人望去,又道:“我们这一去,怕总要一年半载才回,各位若是不愿守在将军府,不如直说,今日我在,请管家安置就是!” 众家人听她这一番话,想到原来如此兴盛的将军府日后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份光景,心中大多不舍,有的道:“大小姐,如今将军和几位公子不在,大小姐便是小人们的主子,自然是大小姐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另有人道:“大小姐也说,不过一年半载,等到大公子、二公子回来,大小姐自然也回来,我们便守住将军府,等大小姐回来就是!” 还有人道:“小人受将军府大恩,自然听大小姐吩咐!” 只有少数脸现迟疑,张嘴要说什么,可是听到众口一词,皆是不舍将军府,又都忍住。 楚若烟瞧在眼里,点头道:“大伙儿的心意,若烟知道,只是乡下屋子有限,哪里用这许多人?更还有这几院子的丫鬟、婆子!各位既然不弃将军府,将军府自然也不会负了各位。我们走后,除去留在府中看守的,旁的人,自有管家安排生计,不必担忧!” 众家人听她已思虑周全,齐齐应命。 楚若烟将话说透,又点了周清、王然等十几个人出来,吩咐道:“明日你们几人便随我们回乡,旁的人另听管家安置罢!” 众人齐齐领命,见再没有旁的吩咐,纷纷退了出去。 等到厅中只剩下管家和周清,楚若烟又将府中可留的人手向管家细细交待,特点出几个人来,皱眉道:“这几人怕不安稳,留在府中怕不妥当,打发到下头的庄子里去罢!” 管家应命,也退了出去。 楚若烟命人取来纸笔,书就一封书信,火漆封好,交给周清道:“你即刻启程!” 周清接过,躬身道:“小人星夜兼程,必会在夫人、小姐回乡前安排妥当,大小姐放心就是!” 楚若烟似笑非笑,瞧着他道:“哪个是要你送去乡下?” “什么?”周清错愕。 楚若烟凑首到他耳畔,轻声低语。 周清听的一头雾水,终究没有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可是自家这位大小姐自幼精灵古怪,既得了吩咐,也就不再多问,躬身应命,飞奔而去。 第二日一早,天光初显,楚家后宅里四处院子的婆子、丫鬟已在前院里满满的立着,地上更是杂七杂八,堆满了箱笼。 楚若烟带着碧萝、紫菱出来,瞧见这等阵势,微微扬眉,向田氏道:“怎么丫鬟、婆子们都要带去?” 田氏皱眉道:“回到乡下,总要有人使唤?” 楚若烟摇头叹道:“可是这府里的宅子总也要留人洒扫,何况路途遥远,这许多人同行,总是累赘的很!” 田氏瞪眼道:“昨儿大小姐还说,要我们带着的!” 要你们带着,也没说全带着! 楚若烟头疼,却无意与她争执,目光向她身后的婆子一扫,点头道:“母亲既觉合用,便都带着罢!” 旁人也倒罢了,只要她带着方婆子就好! 田氏见她让步,轻哼一声,立刻命人将箱笼装车。 楚若烟让在一侧,口中道:“母亲,若烟本是备有三辆四驾马车,供我母女乘坐。另还有十辆大车,用来堆放箱笼和丫鬟、婆子乘坐。如今人多,怕不够使用,又不能将箱笼卸下,便只能劳丫鬟、婆子们换乘罢!” 虽然是奴才,可是丫鬟、婆子们在这上将军府也是养惯了的,回乡本就不愿,听到还要徒步,顿时哀声一片。 田氏怀疑的一望楚若烟,皱眉道:“只不知道这十辆大车,大小姐要用几辆?” 楚若烟含笑道:“若烟不过随身一些衣物,加上丫鬟、婆子的,一辆大车便好!” 一辆大车…… 田氏本想从这里挑个理出来,可是听说她只用一辆大车,倒也说不出什么不妥,微微一默,点头道:“那便丫鬟、婆子们挤挤罢!” 反正是既不想卸东西,又不想留人! 楚若烟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立刻吩咐家人搬抬箱笼,安置丫鬟、婆子上车。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天光也已大亮,五凤楼上,传来退朝的钟声。 楚若烟抬头倾听片刻,喃喃道:“元迅哥哥出兵,今日早朝,便是皇上派将了,也不知道都是谁跟着前去?” 楚若湖立在她身后,听到耶律元迅的名字,心头突的一跳,连忙问道:“怎么是怡郡王出兵?去打钰王吗?” “嗯!”楚若烟不置可否,随意应一句,叹道,“上车罢!退朝之后,各府衙忙碌,又有百姓的集市,怕是街上有些拥堵!” 楚若湖咬唇,低声道:“这会儿去宫前,想来能瞧见怡郡王!” 你还惦记耶律元迅? 楚若烟转头向她瞄去一眼,摇头道:“元迅昨日一早已出城整兵,这会儿还在城外军中!” 不在城里啊? 楚若湖微觉失望,听她对耶律元迅的行踪如此了解,又不禁警觉,连忙道:“他出城整兵,姐姐如何知道?” 这是又要说她勾诱耶律元迅? 楚若烟心中有事,不愿与她纠缠,摇头道:“昨日丘羽过来,说起一句罢了!”再不理她,顾自上车。 是听丘羽说的啊? 楚若湖这才放心,见管家来催,也唤上楚若溪一同上车。 第817章 不要忘了我 楚家的车队,大大小小十四辆马车,又都挂着府牌,两侧有家人、护院随行,走在街上,浩浩荡荡,极为惹眼。 此时早已艳阳高照,集市已开,街上百姓熙攘,看到这等场面,纷纷两侧退避,等到瞧清车前的府牌,都指指点点,低声窃议。 楚家父子先后蒙难,楚四公子的消息刚刚传来,楚家的女眷便携带行李离京,瞧在众人眼里,这往日高不可攀的人物,如今便显出些荒凉。 田氏坐在车子里,虽说车帘垂下,将车外的目光挡的严严实实,可是车外百姓的议论声却还是传入耳中,听来是说不尽的唏嘘,不禁心里烦躁,忍不住出声,催车夫快行。 车队很快穿过集市,拐上东大街,再往前,便是东城门,两侧的百姓也较集市稀少许多。 田氏刚刚吁一口气,就听车外有人唤道:“车上可是楚夫人和几位小姐?” 什么人? 田氏皱眉,正想命人斥退,就听车外陈笑回道:“夫人,前边是四殿下使人来问。” 四皇子,耶律邯? 这个可得罪不起! 田氏只得道:“使人去回一声儿,若无什么话,不必久留!” 陈笑答应,纵马上前回话,隔一会儿,传回话道:“四殿下请大小姐说话!” 有自己这一府的主母在,怎么却点名唤那个丫头,还搭一个“请”字? 田氏皱眉。 可是既是四皇子说话,又不能说不对,只得命人往后给楚若烟传话。 楚若烟坐在车子里,正反复计议自己的一翻布置,看有没有什么地方疏漏,闻报微怔,扬眉道:“四殿下唤我做什么?” 想这两年来,因为耶律辰回京,自己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与耶律邯等人越发疏远,这会儿他拦路相见,倒是意外的很。 只是走到这步,不愿横生枝节,嘱咐碧萝、紫菱二人留在马车里,自己下车,徒步向车队前方来,向耶律邯行礼道:“原来是豫王殿下在这里,不知可有什么事?” 耶律邯见她礼数周到,但觉胸口一阵窒闷,翻身下马,直走到她面前,才低声道:“若烟,你我之间,几时如此生分?” 几时吗? 楚若烟侧头想一想,倒也想不起何时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慢慢直身站起,摇头道:“君臣之礼不可废,这本就是若烟该尽的礼数,四殿下何必在意!” 还好,你自称“若烟”,不是“臣女”! 耶律邯胸臆稍缓,肃手引她往避静处走走,皱眉问道:“你们一早出城,这是要去往何处?” 楚若烟微微勾唇,却并没有展开笑容,低头道:“如今西北兵乱,我爹和几位兄长……”话说半句摇头,似说不下去,轻叹道,“将军府走到今日,怕已是穷途末路,我们再留在上京城中,又有何意?倒不如回乡,安份度日!” 从小到大,都活的恣情肆意的楚大小姐,几时说出过这种话来? 耶律邯心中一揪,急道:“纵然楚大将军和两位公子蒙难,还有大公子、二公子呢?再则,你自幼与我们一同长大,又有哪一个不照应几分?更何况,你还是御口亲封的城主,并非什么诰命,怎么就不能留在上京?” 楚若烟轻叹道:“话虽如此,可是终究不比往日,如今回乡去,倒可免去不少是非,日后……日后大哥、二哥回朝,或者我们还有相见之期,到那时,四殿下可莫说不认识若烟!” 耶律邯听她到了此时还能说笑,不禁微微一笑,望着眼前的少女,不知为何,心底说不出的不舍,低声道:“既然你们去意已决,我也不能强留,但愿……但愿还有相见之日!” “嗯!”楚若烟点头,见他并没有旁的话可说,退后两步,又辞过一礼,这才转身快步回车子里去。 车队重新驶动,楚若烟半挑起帘子,但见耶律邯策马避在道旁,一双眸子正向这里望来,便微微一笑,俯首为礼。 耶律邯眼瞧着楚若烟的马车过去,车窗内展开的笑颜,不知为何,直击自己心头,不假思索,纵马跟上,大声道:“若烟!若烟!若日后有什么难处,使人传个信儿来,不论有多为难,我必为你办到!” 自幼一同长大,还不曾见过四皇子如此动情! 这一时,楚若烟心中也有些许感动,探头向他望去,挥手道:“多谢四殿下,若烟记住了!” 耶律邯见到她应,带马缓下,眼睁睁的瞧着楚家的马车穿过城门,心中竟是说不出的不舍,又再纵马赶上几步,扬声喊道:“若烟,不要忘了我!” 只是这一回,与马车离的已远,似乎听到车中有楚若烟的声音回答,却已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耶律邯勒马停住,怔怔的看着楚家的车队穿过城门,驰上城外黄土漫天的管道,终于消失了踪影,不禁怅然若失,低声道:“走了!就这么走了!” 自幼相识,幼时也受过那丫头的调戏,却只知道她欺横霸道,无法无天,从不曾当真。再后来,楚大小姐渐渐长成,出落成那副惊尘绝艳的模样儿,可是他们自幼瞧的惯了,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到这几年,兄弟几人陆续开府,开始议亲,楚大小姐在他们眼里,就变成了拉拢楚家最好的人选,于是,便有了兄弟几人争相上书求娶,势要立楚大小姐为妃,好得上将军府这一强助。 而如今,得知她要回乡,眼睁睁的看着她远离,才突然惊觉,在他的心里,她断断不止是一个牵系楚家父子的楚大小姐啊,她是他自幼就让着,从小就哄着的若烟啊!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早已有了她的位置! 四殿下立马道旁,只是这短短片刻,百般心绪,难以分解。而楚大小姐却早已将这小小的一段插曲抛之脑后,心里又再细细将自己的布置想了几次,确定再没有什么地方疏漏,这才轻轻吁一口气。 车队行李沉重,到了午时,也不过行出几十里。前边田氏传话,说是车子里沉闷,要出来散散,车队便在蜿蜒的官道上停下。 楚若烟下车,向前边而来,向田氏道:“母亲,昨日若烟瞧过这一带的地形图,今日刚刚离京,这一带的道路尚算平坦,我们该多赶些路程才是!” 田氏皱眉道:“坐半日马车,气闷的很!往年我们跟着皇上狩猎,中途打尖儿,不也是下车来用?如今命奴才们备膳,我们也好松散松散!” 你还当是伴驾呢? 楚若烟腹谤,却也无法,只得吩咐丫鬟、婆子们去备膳食,又唤几个家人,在道旁搭起一个棚子,供母女几人用膳。 这会儿楚若湖、楚若溪也已下车过来,想着离上京越来越远,都是说不出的不舍,一左一右拉着田氏默坐,闷闷的不肯说话。 田氏轻叹一声,轻拍楚若溪背脊,低声道:“你们莫要不快!今日出城时,你们就不曾听到街上百姓议论?如今留在上京,怕也当真无法如往常一样!” 这会儿她倒是想通了! 楚若烟向她望去一眼,取水给她倾上一盏,跟着劝道:“是啊,如今我们纵留在上京,只怕是连府门都难跨出一步,倒不如回乡,还自在一些!” 田氏说话,楚若湖只是闷闷的不应,此刻听她一说,立刻阴下一张脸来,大声道:“大姐自然是不怕的,就不听四殿下说,日后大姐有事,尽管使人去传信儿,他必是会替大姐办到!我想着,若是日后钰王夺了江山,自然会迎大姐做皇后!纵钰王败了,大姐也大可做个豫王妃,横竖是能风风光光的回去的!” 这是什么话? 楚若烟皱眉,却不愿与她争执,只是慢慢道:“钰王也好,四殿下也罢,都是当朝皇子,天潢贵胄,他们的心思,我们又如何能够料到?更何况,日后江山如何,是朝中大事,不是我们女儿家能议,二妹妹说话,还是谨慎些的好!” 楚若湖撇唇道:“这荒效野外,只我们府里的人,又怕什么?” 楚若烟摇头道:“这里倒是无防,只是这一路回乡,穿乡过镇的,二妹妹莫要说顺了口,被有心人听去。” 楚若湖呼的一下站起来,大声道:“楚若烟,你不过是早生我几年,莫要处处端着大姐的架子!你若是好,为何方才不求四殿下一句,将我们留下?” 楚若烟诧异道:“四殿下虽是皇子,可是不过是掌管一个户部,又无兵马去救西北边疆,我纵求他,他又如何能将我们留下?” 楚若湖道:“去岁,他也曾上书皇上求旨赐婚,今日你只要应他,变成豫王妃,到时又有何人敢瞧不起我们上将军府,岂不是就能名正言顺的留在上京?” 楚若烟:“……” 知道这丫头不要脸,没想到连脑子也被狗吃了! 微微摇头,也不与她争辩,下巴向前方道路指指,淡淡道:“还是快些用膳罢,若不然,今日落暮之后赶不到常都府,怕就要露宿荒野了!” 露宿荒野? 只自己府上这些人? 莫说遇到什么歹人,就是有些什么蛇虫之物,怕也不能应付。 母女三人闻言,顿时说不出话来,见丫鬟、婆子奉上膳食,匆匆用一些,倒先催着赶路。 第818章 将军府的威名 车队一路疾赶,终于在日暮之前赶到常都府,有早一步打前站的郑洋赶来,将众人迎入客栈。 楚若湖立在街边,瞧着客栈新燃起的灯笼,轻声念道:“有家客栈!”再瞧瞧灯笼一侧客栈的门面,撇一撇唇,向郑洋道,“我们将军府纵然败落,也不至一贫至此罢,你选这样的客栈,可是打发叫化子?” 你见过叫化子住客栈? 郑洋腹谤,面上却不流露半分,躬身回道:“二小姐,这有家客栈已是常都府最大的客栈了!” “你哄谁啊?”楚若湖哼声冷笑,“去岁我们来时,住的分明要强出这里许多!” 是吗? 郑洋错愕。 楚若溪拉拉她的衣角,低声道:“二姐姐忘了,上一次,我们住的是驿馆!” 楚若湖瞪眼道:“驿馆如何,如今我们住不得?” 楚若溪:“……” 是啊,上次只有姐妹二人,唐衡尚且带着她们去住驿馆,怎么这回有母亲在,这郑洋只选这样一家客栈,当真是不会办事! 楚若烟前边刚吩咐人搬抬行李,见姐妹二人拉着郑洋说个不休,折身回来问过,摇头道:“我们将军府今时不同往日,还是收敛些好!”见田氏过来,迎上去请她进店。 田氏将姐妹几人的话听在耳中,冷哼一声道:“什么今时往日,你爹和哥哥可是为了朝廷战死,如今莫说我还是一品诰命,就是你身上也有诏封,难不成,驿馆还能将我们拒之门外?” 楚若烟叹道:“母亲,前次两位妹妹回乡,有唐衡等几名高手一路护行,随身也并无财物,纵住入驿馆,也无人胆敢觊觎。可是我们带着许多箱笼,随行也只是寻常的家人,再往驿馆,岂不是打眼的很?” 田氏冷笑道:“住入驿馆,才令旁人知道我们的身份,难不成,还有人敢打将军府的主意?” 楚若烟摇头道:“所谓树大招风,如今我们这一行已经惹眼,再去驿馆,岂不是更加惹人注意?如今我们非但不能张扬,明日行路,还要将车前的府牌去掉才是!” 把将军府的府牌摘了,那还有谁知道这是上将军府的车队?还道是寻常的大户! 楚若湖立刻道:“有府牌在,才有将军府的威名护佑,若是摘了,岂不是连毛贼也敢摸上来?” 田氏已听的不耐,向郑洋指道:“你!立刻拿我们将军府的帖子去驿馆,要几间上好的正房!” “这……”郑洋迟疑,侧头去瞧楚若烟。 楚若烟目光与他一对,眸中笑意一闪而过,耸耸肩,摆手道:“就依夫人罢!” 郑洋这才躬身应命,带过匹马,飞驰而去。 这还差不多! 田氏轻哼一声,抬抬下巴,向那几辆大车指指道:“既如此,也不必卸车了,径直往驿馆去是正经!” 楚若烟倒也不驳,点头道:“好!”立刻命人将刚刚卸下的箱笼再抬回去,问过道路,向驿馆而去。 经这一番折腾,客栈近处早已有不少瞧热闹的百姓,见这十几辆大车,一半挤着几十个婆子、丫鬟,倒有一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都不禁指指点点。等瞧清马车前的府牌,更是发出一阵阵了然的声音。 难怪呢! 难怪这行人如此排场,原来是京里的贵人,还是将军的家眷! 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赞叹。 终于在百姓中听不到惋惜和唏嘘,田氏但觉胸中一畅。 是啊,京里的贵人,在这偏僻些的小地方,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他们又哪知道西北的战事,又怎么知道楚远父子战死,她们是不得己回乡? 或者,回乡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如此一想,田氏的下巴抬的更高一些,虽然是行路最简便的衣饰,却也端出一副高华模样,扶着丫鬟的手重新上车。 常都府不大,尚不及上京城的一半,不过拐两个街口便是驿馆。 郑洋已打点好住处,迎田氏下车,躬身回道:“夫人,这驿馆一共只有五间上房,本来已有客人,小人好说歹说挪出来三间,只能委屈夫人和小姐们挤挤!” 只有三间,这里却有母女四人! 楚若湖顿时皱起了眉头,向楚若烟瞥去一眼。 这个丫头定要独占一间,那岂不是要自己和楚若溪挤一间? 楚若烟倒是不以为意,摆手道:“不过只这一夜,三间上房,给母亲和两位妹妹住罢,我住厢房就是!” 啧,怎么这几天,这丫头如此懂事? 田氏微诧,向她瞥去一眼。 楚大小姐不与她杠着,反有些不大习惯。 看来,没有父兄撑腰,这个丫头终于不敢太过嚣张! 而楚大小姐对田氏的目光浑不在意,送那母女三人前去安置,自个儿往厢房里来。转身瞬间,目光掠过已被人占去的两间正房,但见房门紧闭,里头没有一丝动静,目光里就透出些许笑意。 搬箱笼、卸马车,安置婆子、丫鬟,楚家的车队又是好一阵子忙碌,才算是安置妥当,等到驿馆的差衙备上膳食,夜色早已深浓。 这一日赶路,由上到下,都已甚是疲累,草草用过,很快便去各自歇息。 楚若湖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起身,见院子里家人已在整治行装,楚若烟正命人将车上的府牌摘下,忙上前阻止,撇唇道:“大姐说什么不宜张扬,昨夜若不是借着我们上将军府的名头,又岂能住来驿馆?依我瞧,这府牌还是挂着方便些!” 楚若烟皱眉道:“这条路,二妹妹既走过,便当知道,今日出城不过二十里,便要进山,这府牌挂着,岂不是给盗匪报讯?” 楚若湖撇唇道:“盗匪?这一路哪来的盗匪?纵然真有,见到我们将军府的牌子,怕也要退避三舍!” 楚若烟还要再说,就听身后田氏道:“若湖说的不错,哪有盗匪瞧见将军府的牌子还敢来劫道儿的,这府牌还是挂着的好!” 自己可是堂堂一品诰命,如今回乡已是万不得已,难道还摘了府牌,搞得像是逃难的不成? 行,这可是你说的! 楚若烟瞄她一眼,抿一抿唇,不再多说。 虽说起个大早,可是等到所有的箱笼装车,丫鬟、婆子吵吵嚷嚷的挤上车出发时,又已是日头高起。 楚若烟向前传话道:“进山之前,这一路上再无茶楼饭肆,也只进山之后有一处小小的驿站,只能喂马用膳,无法住宿,晌午之前,要多赶些路程。” 楚大小姐要多赶路程,旁人自然不敢说个不字,那没有茶楼饭肆的话,自然是说给田氏母女听的。 果然不出所料,田氏母女闻听此话,生怕又在大道边儿上用膳,也催着快行,一个时辰之后进山,到了晌午,在山间一处平坦之处,终于瞧见一处小小的驿站。 如今已入五月,晌午时分,天气已经炎热,可是这山里倒还清凉,加上这驿站以原木搭成,四周通风,坐在其中用膳,倒是舒服许多。 楚若烟坐在田氏下首,一边用膳,一边听着楚若湖、楚若溪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楚若溪年幼,离京时虽有不舍,可走到这步,也就不再多想,反而兴致勃勃的说起乡间的小姐妹。 楚若湖却显然兴致缺缺,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楚若烟听楚若溪一再提到一对姓简的姐妹,不由心头微动,突然道:“闻说离我们不远,还有母亲娘家的远亲,想来就是这简家?” 田氏错愕:“我的娘家,我田家世居邑平府,怎么会在含林有远亲?” 含林府,是楚氏一族的祖居之地。 没有吗? 楚若烟微微扬眉。 她不曾开口,楚若溪已奇道:“怎么没有?母亲,就是表姨母家的大姐姐,岂不是就嫁去含林简家?他们就居在离县衙不远的古宁巷里,她家的两位小姐去过我们庄子,初时还一口一个姨母的唤,是二姐姐不爱听,才改了口!” 田氏听的奇异,皱眉道:“你们表姨母家的大姐姐虽是远嫁,夫家也确实姓简,却是在川平洲,并不曾听说迁去含林!” 含林府虽说不比上京,却也是苍辽国一个大邑,而川平洲却是大漠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绿洲,其富庶程度,与含林府不能相比。 楚若烟听到这里,微微扬眉,口中却道:“或是近几年疏于来往,他们迁去含林我们并不知晓罢了!” 田氏摇头,轻哼道:“这十几年,他们不知受你舅父多少周济,哪里就疏于来往?如今也不知道攀上哪处高枝,连迁居都不曾知会一声儿,好歹含林府也是我们楚家的地方!” 也就是说,连田立言也不知道那家人迁去含林? 楚若烟眉目微动,却再不插口。 田氏母女再议片刻,终究不知道那家人为何迁往含林,更不知道为何如此神秘,议不出个所以然,便慢慢抛开。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门外官道上一阵马蹄声响,由远而近,很快在驿站外停下,紧接着,两名青衣汉子就并肩进来,见楚家的人占去大半数的桌子,对视一眼,往角落一张空桌子而去,大声呼酒要肉。 楚若烟瞧见,手指在案上轻敲,引起母女三人注意,低声道:“母亲,这两个人怕来路不正,我们及早赶路才好!” 第819章 什么叫踩盘子 来路不正? 田氏向那二人望去一眼,但见二人都是短衣襟,撒腿裤,腰间系着条汗布,虽说是粗布衣裳,身上除去些赶路带的沙尘,倒也还算是干净,不禁皱眉道:“瞧这模样儿,不过是寻常赶路的百姓,怎么会来路不正?” 楚若溪也忙道:“是啊,大姐姐,这两个人生的还算是周正,想来不是坏人!” 楚若湖向她横去一眼,低声斥道:“坏人脸上如何瞧得出来?” 时日久了,连自家妹妹也学那臭丫头的臭毛病,以貌取人! 楚若烟也觉好笑,向楚若溪一望,更将声音压低,悄声道:“母亲瞧的只是这二人的衣着、模样儿,就不曾留意他们的马?” 田氏未应,楚若湖向门外瞧一瞧,撇唇道:“马在门外,敢情大姐是瞧见的?” 楚若烟叹道:“没有瞧见,总听得出来!方才这二人一路驰来,本来离的甚远,不过片刻间就已到店外,足见骑的是两匹良驹!” “那又如何?”楚若湖不屑。 楚若烟摇头道:“他们的打扮,分明是做气力活的百姓,又如何养得了如此良驹,岂不是奇怪的很?” 是啊,且不说良驹的价钱本就不菲,纵是要养这两匹良驹,一年的花费也远远超过寻常一个人的用度,如果真是做气力活的百姓,且不说养来无用,又如何养得起? 田氏掌家十几年,楚家又是将门,养的马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自然知道这良驹和寻常马儿之间的区别,听楚若烟一说,也顿觉蹊跷,立刻点头道:“怕当真不妥当,我们快走罢!”将手中茶盏一丢,起身就走。 这会儿走,怕是迟了! 楚若烟勾了勾唇,向那二人扫去一眼,目光在邻桌的方妈妈身上略停,这才招呼楚府家人,速速收拾启程。 车队再发,往前一个多时辰,山势陡然拔高,山路也变的更加狭窄,楚家的随从只能分成两队,一前一后,将车队夹在中间前行。 如此翻过前边山岭,刚刚进入一处峡谷,但听前边马蹄声响,一队人马迎面而来,每四人并骑,顿时将整条山路截住。 陈笑纵马而上,向前施礼道:“各位大哥,山道狭窄,还请各位大哥行个方便!” 看到车队,那队人马立刻停住,为首一人笑道:“这位兄弟客气,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陈笑连忙谢道:“多谢各位大哥!” 哪知道他话音刚落,就听那人接着道:“瞧车上府牌,各位竟然是京中的贵人,想来带着许多财物!如今我们兄弟手头紧些,便请兄弟行个方便,打赏千数两金银,也好度日!” 哪有一赏就千数两金银的? 田氏坐在车里,将这话听的真真切切,心里顿时打一个突。 陈笑闻言,陪笑道:“这位兄弟说笑,今日我们是护送夫人、小姐回乡,哪里带有财物?还请兄弟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为首那人摇头道:“这位兄弟可是欺我们山野之人?莫说你们车里的东西,便是你们车前挂的府牌,雕工如此精良,铸造精美,怕不是寻常匠人做得出来的?怕是黄金铸成罢?” 陈笑陪笑道:“这位爷说笑,纵是在京为官,又有哪一府的府牌是黄金所铸,不过是青铜罢了!” “嗯!”那人显然并不知道他所言是真是假,只是应一声,指指车队后方道,“你们将后边十辆大车留下,我们放你家主子过去便是!” 后边十辆大车,坐的不止是婆子、丫环,还有母女四人的全部细软! 田氏听的紧张,连忙掀起车帘,向外张望,意图唤个传话之人。 只是这里山道狭窄,一辆四驾马车已将山道尽数占去,旁边哪里还能跟着有人,只好向前头车夫道:“你给陈笑传话,取些银子给他们就是!” 车夫答应,还不等下车,就听前边陈笑已一声惊呼,跟着众随从一阵大乱,兵刃撞击声起,跟着惊叫、惨呼声响成一片。 田氏大吃一惊,还不等再问,就见陈笑向这里飞奔而回,连声道:“夫人,快!快走!”一把将车门拽开,探手要扶田氏下车。 田氏失惊道:“怎么?” 陈笑顿足道:“小人原说破财免灾,给他们些银钱买路,哪知道那贼匪竟要将十辆大车一并留下,二话不说便已动手!” “什么?”田氏大吃一惊,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不仪态的,急匆匆下车,向车队后奔来,口中连声叫道:“若湖、若溪,快!快快下车!” 楚若烟的马车跟在她的车后,听到喊声,探头出来问道:“母亲,前头发生何事?” 田氏哪里顾得上理她,一路呼唤,向后奔去。 陈笑跟着她随后赶来,目光与楚若烟一对,口中急急道:“大小姐,前边有贼人劫道,小人们抵挡不住,快快逃罢!” “贼人劫道?”楚大小姐惊呼,也连忙唤碧萝、紫菱二人一同下车,跟着向车队后奔来。 说话间,前边一队的随从已大多向后逃来,乱哄哄道:“这些贼人有功夫,大小姐,快逃罢!” 后边一辆车旁,田氏刚把楚若湖、楚若溪唤下车,就听车队后也是一阵大乱,跟着郑洋与后一队随从拔步飞奔而来,连声叫道:“快!快跑,后边贼人追来了!” “什么?”田氏脸色苍白,一把将他拉住,颤声道,“你……你说什么追来了?” 郑洋急的跳脚,急急道:“便是今日驿站打尖的那两个汉子,不知如何集了十几个人,后边追来,说瞧见我家小姐美貌,要留下……要留下做压寨夫人……” 楚若烟顿足道:“我说那二人来路不正,果然是盗匪!” 楚若湖吃惊道:“这……这些贼人当真是大胆,竟不怕我将军府。” 楚若烟皱眉道:“他们与我们在同一驿站打尖,自然是踩盘子去的,瞧见我们只有女眷,又有何顾忌?” 楚若溪听不懂,连忙问道:“大姐姐,什么是踩盘子?” 田氏见这生死关头,小女儿还要问这不要紧的事情,急道:“这山路前后都有贼人,又没有旁的岔道儿,这可如何是好?” 楚若烟也向两侧张望,看到左侧的沟涧,连忙道:“母亲,如今逃命要紧!前后有家人和大车挡着,贼人一时冲不过来,让陈笑等人护着母亲、妹妹从这里下去,寻处躲藏才是!” 听说要劫人,田氏早已乱了方寸,闻言哪里还顾得上细想,连忙点头,催着陈笑速速下去探路。 陈笑忙应,拔步向沟涧里奔去,见下方离地还有十余丈,水边横生出几株粗大的树木,连忙道:“这里倒有衬脚的地方,夫人、小姐快来,小人护夫人、小姐从这里下去!” 听着前后的喊杀声,田氏和楚若湖都明白,早一些下去,就会多一些逃命的机会,再不迟疑,连忙向陈笑奔去。 楚若溪跟着奔出几步,却回头招手道:“大姐姐,你快些来啊!” “傻丫头,你还等什么?”田氏先送楚若湖下去,见楚若溪这个时候还顾得上管楚若烟,急的连连顿足,奔回一把将她拖住。 楚若烟赶来几步,安慰道:“三妹先走,大姐好歹会些功夫,且等等丫鬟、妈妈!”催着她下去,又命众随从跟去相护,自己却折身向车后奔去。 郑洋顿足道:“大小姐,旁人自有小人照应,大小姐先走罢!” 田氏看在眼里,轻哼一声,并不多言,也衬着陈笑的手沿大树向沟涧下逃去。 此刻丫鬟、婆子得到消息,也早已乱成一团,听说沟涧可以逃生,也不用家人来催,手脚麻利些的,早已自个儿手脚并用,向沟涧逃去,年长些的得郑洋等人相助,也纷纷逃避。 眼看着大多数的丫鬟、婆子已逃向山谷,郑洋回身向楚若烟一望。见楚若烟几不可见将头一点,也不等她再行吩咐,一跃而下,护着众丫鬟、婆子一同沿沟涧向林密处逃去。 耳听着谷下的声音渐远,身后却马蹄声近,楚若烟轻吁一口气,却突然惊叫道:“喂,臭贼,放开我!快放开我!” 她叫的突然,碧萝、紫菱若不是就跟在她身边,也几疑她遇险,微微一怔,碧萝当先反应过来,跟着喊道:“小姐!快!快放开我家小姐!” 紫菱跟着回神,也大声道:“你们这些坏人,放开我家小姐!” 十几名黑衣人刚刚奔来,听到主仆的喊声,为首黑衣人抓抓后脑,只好配合的喊道:“别动,再动老子宰了你!” 这楚大小姐,骂贼就骂贼,非得说个臭贼! 楚若烟见黑衣人一本正经的作戏,忍不住好笑,“啊”的一声大叫,怒声道,“臭贼,你们敢碰我一指,必有人平了你们山寨!” 此时楚大小姐的位置,正处在十几辆大车中间,前后的丫鬟、婆子早已逃走,隔几重车余下的一些并不能瞧清这里的情形,听到她的喊声,还道当真是大小姐被擒,一时慌成一团,乱跑中被随后赶来的青衣人尽数绑了。 第820章 瞒天过海之计 田氏带着两个女儿没命的奔逃,楚若烟的喊声隐隐的传来,楚若溪顿时白了小脸儿,颤声道:“娘,大姐姐……大姐姐被……被贼人抓到了!我们……我们要不要回去相救?” 楚若湖虽说惊的胆颤,听那声音却又觉一阵快意,轻哼道:“她自个儿不走,又怪得了谁?”不但不停,反而催着她奔的更快一些。 郑洋跟在众人之后,见这母女三人竟对楚若烟毫不顾惜,不禁暗暗一叹,扬声道:“夫人和二位小姐先走,小人回去探问消息!”嘱咐旁人护着田氏继续奔逃,自己折身返回。 收到下方郑洋传出的讯息,山道上余下的楚府家人、丫鬟、婆子也已被押走,楚大小姐停止喊叫,悠然回过身来,向众黑衣人行礼,含笑道:“有劳各位大哥!” 众黑衣人连忙下马还礼,齐声道:“楚大小姐折煞小人!” 楚若烟侧头,望向车队后跟来的几名青衣人道:“要拿的人可拿到了?” 青衣人点头,含笑道:“幸不辱命!” 楚若烟笑道:“这些财物和我的两个丫头,就有劳各位大哥带回,等若烟回京,再置酒相谢!” 众人躬身齐应,为首黑衣人将自己的马牵来给她,向前指道:“张信、王宁与几位兄弟在前相候,楚大小姐保重,小人便不相送!” 楚若烟点头,又向碧萝和紫菱嘱咐几句,这才翻身上马,沿山道向前疾驰而去。 紫菱瞧着她的身影消失,顿时瘪了小嘴儿,低声道:“小姐这一去,也不知道几时才回来!” 重要的是,西北边疆情形不明,也不知道,她这一去会历多少凶险? 虽然说,早在出发之前,楚若烟已向二人细细说过整个计划,可是到这分别之际,碧萝也是满心的不舍,瞧着楚若烟的背影消失,一时红了眼圈儿。 这黑衣、青衣两路人马,自然都是张信奉楚大小姐之命,在钰王府亲兵中选出来的人手。这些人跟着耶律辰大多已有数年,平日出生入死,从不将流血当成回事,这会看到两个小丫头泫然欲泣,一时都手足无措,隔了好一会儿,为首黑衣人才结结巴巴劝道:“二位姑娘,时辰不早,我们还有差事要办,可能走了罢?” 是啊,楚若烟计成,去了西北边疆,她们和钰王府这些人,却还要替她善后! 碧萝轻叹一声,点头道:“有劳各位大哥!”劝住紫菱,跟着钰王府众人清点车马,出山谷折路返回上京。 原来,从楚若烟劝说田氏母女一同回乡开始,就设下这瞒天过海之计。她先命张信在钰王府亲兵中挑出几十名模样不起眼的亲兵假扮盗贼,在这山路上埋伏。又使周清执书信赶往城外大营交给耶律元迅,请耶律元迅在出兵的路上等候。 随后,她与田氏母女离京,中间特意提到将军府的府牌,给母女三人一种挂上府牌就会被贼人盯上的心里暗示,等到真有“贼人”出现,她们就不会起疑。如此一来,就能令她们轻易跟着陈笑等人逃命,而她自己假意为贼人所擒,却赶去与耶律元迅汇齐。 至于碧萝、紫菱二人和一些被擒的楚府家人,随后的一日,郑洋会赶去“贼窝”相救,除去方妈妈等几个田氏的心腹之外,旁人都顺利救出,由郑洋护送回返上将军府。而田氏母女,却由陈笑等众家人一路护送回乡。 这一番布置,除去顺利送田氏母女回乡之外,也将田氏手中上将军府所有的财物清洗一空,同时也再无人知道楚大小姐的行踪,一箭三雕,天衣无缝。 知道这一盘棋,皆是楚大小姐一人下成,饶是钰王府的人见多识广,也不禁暗暗赞叹,但觉自家王爷被这样一个少女霸占,倒也并不冤枉。 而这一会儿,楚大小姐一人一骑早已驰出山谷。与张信、王宁等人会齐,折上岔路,向西北方向疾赶。 之前楚家车队走的虽慢,却也是一路向东走出百余里,而耶律元迅出兵,却是前往西北边疆。楚若烟要想赶上他,便要从这山中斜插,越过上京近郊,多赶近百里路,才能进入大漠。 好在张信早已知道楚大小姐的计划,一行人所选的马匹,都是钰王府中所养的良驹,这一路快马疾驰,到第三日黄昏时分,终于如期赶到垣平洲。 耶律元迅闻报楚大小姐赶到,亲自出帐相迎,伸手扶她下马,含笑道:“若不是周清赶来送信,我还道你当真改了主意!” 在他身后,丘羽、陆凡二人一脸无奈,眼巴巴瞧着楚大小姐。 本来这楚大小姐死缠活赖,定要跟着自家王爷出兵,耶律元迅才将二人留下相护。哪知道过了一夜,又突然说改了主意,说不去边疆,却要和田氏母女一同回乡,差他二人赶去大营去跟着耶律元迅。 直到耶律元迅点将出兵,周清才赶到营里,将楚大小姐的信送到耶律元迅手中,他们才知道,原来楚大小姐在下如此繁复的一局棋,不止自己要跟着耶律元迅出征,还要解去上将军府一个心腹之患。 跟着王爷这许多年,与楚大小姐也相识近十年,还从不知道,一向张扬肆意的楚大小姐还有如此心计。 楚若烟对上二人幽怨的目光,忍不住好笑,摇头道:“你们是元迅哥哥的长随,这许多年在我们府上出入,有多少本事,又瞒得过谁去?不先将你们支开,今日又如何使这手脚?” 是啊,耶律元迅的长随,岂能是寻常的楚府家人相比?若有他们跟着,今日山道上被劫,若没有一番狠斗,田氏母女岂会相信? 丘羽了然,点了点头,却又闷闷道:“那也倒罢了,可是楚大小姐总该言明才好!” 楚大小姐眨眼:“说明白了,又有什么好玩?” 丘羽:“……” 行吧,你是主子你有理! 楚若烟见他说不出话,抿唇低笑,侧头向耶律元迅笑道:“元迅哥哥,若烟不曾延误军情罢?” 虽说她绕老大一个圈子,但一则她早行一日,二则随后一路她纵马疾驰,远较耶律元迅的大军行进迅速。 而耶律元迅心里赞的自然不是她这一路的快速,而是见她对时日的把握竟然分毫不差,也是说不出的惊讶。此刻见她此问带着些炫耀,不禁微微笑起,点头道:“若烟的骑术,可是三公子亲手所授,哪里会延误军情?”见她这一路疾赶,身上衣裳已尽是黄沙,又觉心疼,柔声道,“快进去歇歇罢,我即刻命人备膳!” 整整三天,还当真没有好好的用过一餐! 楚若烟点头,也不客气,跟着他向帅帐里来。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楚若烟与张信、王宁等人一同换上怡郡王府亲兵的服色,跟着耶律元迅大军,出垣平洲,再次进入大漠,望着西北而行。 五月天,大漠上温差极大,早晨还是恻恻轻寒,到了晌午,便已骄阳当空,晒的人头晕。 耶律元迅见行军几日,楚若烟虽有帽子遮阳,可是原来温润嫣红的唇却已干裂起皮,不禁心中怜惜,递水囊给她,轻叹道:“这行军本是男儿之事,你这是何苦?” 楚若烟接过饮一口,抬头望向前方漫漫黄沙,坚决摇头道:“事情到此地步,实不知道哪件是真,哪件是假,有些事,若烟必得亲眼瞧见才成!” 耶律元迅默然,见她将水囊递回,摇头道:“今日我们会驻上一处大些的绿洲,这水你多饮些罢!” “是吗?”楚若烟眸子一亮,又连忙大大饮了几口,但觉水的清凉顿时带去一些困乏,不由长长吁一口气,笑道,“不曾走过大漠之人,当真不知道这水的珍贵,又哪里是什么美味佳肴可比?” 耶律元迅好笑,“啧啧”两声,摇头道,“又有谁知道,这话会从楚大小姐口中说出?” 说她是个吃货呗! 楚大小姐倒是不以为意,顺口与他说笑。 兵马再行半日,到黄昏时分,前方果然瞧见一带墨色,走的近些,墨色展开,显出一片深绿,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头尾。 楚若烟瞧见,忍不住欢呼:“果然是好大一片绿洲!”忍不住催马,向着绿洲疾驰。 耶律元迅怕她有失,连忙催马赶上,摇头道:“这绿洲瞧着虽近,走来还要一个时辰,还是爱惜些马力的好!” 是啊,如果马儿累脱,这些路就再不好走! 楚若烟吐一吐舌头,忙又将马儿缓下,侧头向耶律元迅笑道:“往日只见元迅哥哥与我们厮混,这几日瞧着元迅哥哥指挥大军,才知道元迅哥哥竟如此威风!” 虽然与耶律元迅相识十年,可是他为帅者的威严,也就这几日才算瞧见。 耶律元迅听着好笑,探指在她额上轻轻一叩,摇头道:“元迅哥哥平日纵想威严,你这丫头又岂是吃那一套的?” 从小到大,这个丫头又将什么人的威风瞧在眼里? 那倒是! 楚若烟笑道:“若烟若是男儿,必然投到元迅哥哥麾下,领会元迅哥哥的威严!” 耶律元迅向她瞄去几眼,几不可见的叹气,低声道:“若烟还是做女子的好!” “什么?”楚大小姐没有听清。 耶律元迅叹道:“将军府已有四位公子,若烟再是男儿,楚大将军怕是会失望!” 那倒是! 楚若烟点头。 想到不知生死的楚家父子,一时已无心说笑,跟着耶律元迅默默前行。 耶律元迅一时提到楚氏父子,见她一张小脸明媚尽去,也不禁暗悔,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话开解,也只得陪着她默默而行。 第821章 不是去西北边疆的路 日暮时分,大军终于进入绿洲,楚若烟纵目望去,但见这绿洲山环水抱,竟然景色极美,顿时将方才的怅然抛之脑后,欢呼一声,纵马向近处的一片水泽冲去。 耶律元迅忙唤:“若烟,莫要走远!” 只是楚大小姐哪里听他?早已连人带马冲入水中,痛痛快快的冲去一身的沙尘。 耶律元迅无法,只是自己身为一军主帅,又不能置大军不顾,跟着这丫头胡闹,只得命丘羽跟去,护卫楚大小姐安危。 楚若烟痛痛快快玩够了水,这才牵着马上岸,见丘羽立在岸边刷马,另一侧还有一些放羊的牧民,落日余晖斜斜照来,将丘羽侧脸的坚毅淡去,显出三分柔和,衬以他背后的牧民、羊群,竟然似一副极美的画面,不由赞叹一声:“丘羽,往日不曾留意,不想你小子生的倒也俊的很!” 丘羽:“……” 楚大小姐,你这是要让我害羞呢?还是害羞呢?还是害羞呢? 错愕片刻,一双手几乎不知道要放在何处,只能讷讷的道:“多……多谢楚大小姐称赞……” 见过楚大小姐调戏自家王爷,可是自己被调戏是另一回事。 这副手足失措的模样,顿时取悦了楚大小姐,清脆的笑声荡开,在水面上回旋。 等楚大小姐玩够了,另一边的大营也已扎好,陆凡赶来,含笑道:“楚大小姐,王爷命人备了汤水,请楚大小姐回去享用!” “嗯!”楚若烟放过丘羽,跟着陆凡走出几步,摸摸自己面颊,叹道,“旁的也倒罢了,这几日大漠上爆晒,怕是黑了许多!” 晒黑了,又怎么去见妖孽? 脑中念头一闪,转身向那牧民跑去,摸着一只肚皮下垂着饱满小袋子的母羊问道:“老伯,能不能送我些羊奶,我用这镯子换也成!” 一些羊奶,就用镯子换? 陆凡揉揉额头。 不是听说,楚大小姐是个小财迷么?这会儿说的话,怎么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傻子? 放羊的老伯倒也厚道,连连摆手道:“一些羊奶不值什么,老汉家里可用不得这贵重之物,小姑娘的镯子还是留着罢!”从楚若烟手中接过水囊,将水清空,给她现挤些羊奶出来。 楚若烟笑眯眯的道:“老伯极好的眼光,怎么知道我是个姑娘?” 丘羽、陆凡:“……” 你除去穿着一身小子的衣裳,哪一点不像个姑娘?再说,也没见哪个小子戴镯子的! 放羊老伯也被她逗笑,摇头道:“老汉活这把年岁,还不曾见过生的这般俊俏的小子呢,自然是姑娘!” 生的俊俏就是姑娘? 若是妖孽被他瞧见,岂不是也当成是姑娘? 楚若烟好笑,瞧着他挤羊奶,东拉西扯的闲聊,瞧一瞧夜暮下已朦胧的景色,赞道:“老伯,我苍辽的绿洲,我也曾去过一些,说来还要数这里景色最佳,不知这里唤什么名字?” 老伯听她称赞自己的家乡,笑眯了眼,掳着胡子道:“小姑娘嘴巴真是甜,不过我们这泗河洲当真是个好地方!” 泗河洲? 楚若烟一愣,顺口道:“是啊,当真是少见的景色。” 又与老伯闲聊几句,等他将羊奶挤满,接过告辞,跟着丘羽、陆凡二人向大营而来。 帅帐里,耶律元迅刚刚吩咐过将士值守,见她进来,起身相迎,含笑道:“怎么还是如此贪玩,若不是说备了汤水,怕还唤不回你!”见她手中拎着水囊,顺手接过,皱眉道,“自有亲兵备这水囊,你自个儿不必多管!” 楚若烟耸肩道:“这水囊里是刚刚向放羊老伯讨来的羊奶!” 耶律元迅扬眉道:“帐里已备下汤水,要羊奶做什么,岂不是腥膻?” 楚若烟拍拍自己的面颊,轻哼道:“这几日大太阳下行军,怕是晒成黑炭头了,今日用这羊奶做做面膜,莫要让九哥认不出我!” 面膜是什么东西? 耶律元迅不解,可是闻言知意,也知道这楚大小姐是为了美美的去见钰王,胸口顿时一窒,轻叹一声,低声道:“难为你如此用心,但愿……” 但愿,耶律辰当真不会令她失望。 只是后半句话淡在舌尖,并没有出口。 在耶律元迅帐中用过晚膳、汤水,又与他闲话片刻,楚大小姐便借要去美容,提着水囊出来,回旁边自己的小帐子去。 简单洗漱,借口将帐外怡郡王府的亲兵支开,将张信、王宁二人唤来,一脸凝肃问道:“这几日行军,你二人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妥? 什么不妥? 张信、王宁二人互视一眼,都茫然摇头。 楚若烟伸手在二人头上一人打个爆栗,皱眉道:“枉你们吹嘘跟着九哥出生入死,连走岔了道儿都不知道!” 张信、王宁:“……” 虽说他们跟着钰王数年,可一向是江湖漂泊,对这大漠可当真不甚了解。 楚若烟虽然口中责怪,却也知道怨不到二人,叹一口气,低声道:“也是我大意!” 本来大漠上分辩方向,她不是一无所知,只是太过信任耶律元迅,竟然没有留意。 张信倒是从她话中听出些眉目,连忙问道:“楚大小姐是说,如今我们所走的路,不是去往西北边疆?” 楚若烟脸色微沉,低声道:“方才那牧羊的老伯说,这里是泗河洲。” 泗河洲,有什么不对吗? 张信反应快些,迟疑问道:“楚大小姐,可有什么不妥?” 当然! 楚若烟瞪他一眼,又回头向帐门一望,确定帐外无人,才低声道:“临行之前,我瞧过三哥书房里的地形图,上京前往西北边疆,并不路过泗河洲!” 不路过泗河洲,那他们这是开往何处? 王宁一惊,连忙道:“难不成这大漠上方位难辩,大军走岔了方向?” “你以为怡郡王是你?”楚大小姐冷笑。 耶律元迅可是在草原大漠中长大,他能走错路,这大漠还有什么人能走得出去? 张信脸色微变,连忙问道:“那依楚大小姐之见……” 楚若烟叹道:“这泗河洲已偏往西方,再走下去,怕是会开往西疆。” 这个时候,耶律元迅将大军开往西疆做什么? 王宁不解。 楚若烟又道:“虽说是在西疆道儿上,可是依我们的脚程和泗河洲离上京的距离,这几日,我们竟是走了许多弯路,也不似径直开往西疆!” 那又是在做什么? 张信、王宁二人互视一眼,眼底皆是迷惑! “笨蛋!”楚大小姐揉揉额头,摇头道,“换句话说,这段日子,元迅带着我们在大漠上大兜圈子,既没有赶往西北边疆,也不打算前去西疆,只是藏在这大漠上罢了!” 将数万大军藏在大漠上? 这岂不是虚耗兵力? 张信、王宁二人越发糊涂。 这怡郡王究竟是要做什么? 或者说,皇帝要他做什么? 楚若烟双手托腮,思索片刻不得要领,摇头道:“凭他想做什么,我们无从知道,也无法阻止,只是如今他不是去西北边疆,我们总不能就这样跟着他在这大漠上闲晃!” 不能去西北边疆,又如何知道耶律辰的情况? 王宁大急,顿足道:“这可如何是好?” 张信忙道:“小人愿听楚大小姐示下!” 经过三里湾被楚大小姐相救,又见她安排布局摆脱田氏母女,心中对这小小少女已说不出的信服,此刻也懒得再动脑子,只听楚大小姐吩咐! 楚若烟向二人各自望去一眼,扬眉道:“你二人果真是要跟着我一同前往西北边疆?” 当然! 二人齐齐点头。 这段日子,只听各种消息传来,皆对自家王爷不利,可耶律辰自己却没有只言片语传回,留在京中的兄弟早已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否则,又怎么会听从楚大小姐调配,任由她冒险? 楚若烟见二人应的肯定,轻吁一口气,招手将二人唤到面前,俯耳低语。 张信、王宁二人听的连连点头,听她讲完,又将细节细问几回,这才辞出帐去,分头准备。 第二日一早,耶律元迅刚刚起身,外衣还不曾套上,就听帐外亲兵回报,跟着帘子一挑,楚大小姐径直闯了进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噘着嘴撒娇道:“元迅哥哥,这几日赶路如此辛苦,你一向体恤将士,不如今日休整一日可好?” 自从跟着行军,楚大小姐可从来没喊过一声辛苦,今日怎么怕起辛苦了? 耶律元迅含笑道:“怎么,是昨夜不曾好生歇息?” 楚若烟摇头,向他凑近一些,指着自己的脸颊,皱眉道:“元迅哥哥你瞧,这几日在日头下行军,若烟的脸都干了许多,这里还晒出斑来,要如何去见九哥?” 耶律元迅垂眸下望,但见她脸颊如玉般透白,又哪里有什么色斑?更兼此刻贴他甚近,鼻端嗅到一缕幽幽的女儿体香,不禁心头突的一跳,连忙侧头相避,轻叹道:“今日纵然不走,明日总还要走的,你若嫌辛苦,我差一队亲兵送你回上京如何?” 这丫头鬼精灵的很,自己在大漠上兜圈子,瞒得了她一时,瞒不了一世,最好是她自个儿愿意回上京去。 “那可不成!”楚若烟摇头,轻哼道,“元迅哥哥,这里绿洲极大,还有牧民养羊,我们再歇一日,我多取些羊奶回来敷脸,可好?” 原来是为了取羊奶啊? 耶律元迅无奈,只得点头道:“既如此,那就在这里整兵一日罢!” 好在,自己不是真的赶往西北边疆,并不急着行军! 楚若烟见他答应,欢呼一声,转身向外奔去,一叠连声的唤道:“张信、王宁,你们多备几个水囊,跟我来!” 耶律元迅忙唤道:“若烟,用过膳再去罢!”追出几步,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忙折身回去披上长袍,等到追出大帐门口,却见楚大小姐已跃身上马,带着张信、王宁向营门奔去,只得扬声道,“若烟,莫要走远,早些回来!” 话喊出,听到楚大小姐头也不回的答应,片刻间就奔出营门,消失了踪影。 第822章 只要你平安回来 耶律元迅眼瞧着楚若烟的身影消失,不禁无奈摇头,只得传出将令,大军在这绿洲中休整一日,明日再行。 虽说他此次出兵所携将士都身经百战,可是在大漠中行军这些日子,多少都觉疲累,将令传出,营中顿时一片欢呼声,除去值守的将士,倒有大半冲出大营,向水边奔去。 耶律元迅瞧见,想这些将士常年辛苦,不禁轻轻一叹,只是命值守将士留意警戒,倒也并不多加约束。 从晨起到黄昏,值守将士换了三回,仍不见楚大小姐回来。最初耶律元迅只道那丫头好不容易得此机会游玩,必然是跑的远了,并不在意。加上她身边有张信、王宁二人相护,倒也并不担心。 可是眼瞧着天色渐暗,还不见她回来,担心起来,忙命人分路往绿洲深处去找。 哪知道整座绿洲翻遍,都没人楚大小姐的踪影,耶律元迅念头一转,暗呼不好,连忙命人去问,果然见不止是张信、王宁,同来的几名钰王府的亲兵也早已没有了踪影。 楚大小姐逃了! 她不止是逃了,还是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她逃掉,竟毫不自知! 耶律元迅挫败之余,又不禁好笑摇头。 枉他纵横沙场,运筹帷幄,想不到,竟然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玩弄于股掌之上! 再加细查,发现她走的虽然仓促,可是一应的物品倒是准备允分,浑不似今日一早空骑出去的模样,看来,是早在她出营之前,那些人就已将马匹和物品带出大营,只等她和张信、王宁一到就疾骑离开绿洲。 而他,却还在这里等她回来! 见层层禀报传回,自家王爷半天说不出话来,丘羽不安问道:“王爷,必是昨日楚大小姐发现路途不对,今日便逃了,如今要如何是好?可要小人赶去,劝她回来?” 劝她回来? 她若是肯听人劝,就不会一言不发的逃掉! 耶律元迅废然长叹,摇头道:“她昨日就已看破,却不曾与我理论,也不漏一丝口风,足见是再不信我,我……我……” 想到就这么失去楚大小姐的信任,一颗心顿时如失去一块一样,瞬间说不出话来。 身为贴身的长随,楚大小姐在自家王爷心中的位置,丘羽自然明白,皱眉道:“王爷,难不成就任由楚大小姐前去?” 西北边疆不止是凶险,那里还有钰王啊! 不然呢? 耶律元迅苦笑,想一想,轻叹道:“你和陆凡带一队人马即刻出发,往西北一路去追!” “是,王爷!”丘羽立刻应命,断然道,“若是小人不能劝回楚大小姐,绑也要将她绑回来!” “不必!”耶律元迅摇头,“能劝回来自然是好,若是她不肯……你们就跟着她往西北边疆去罢,万万要护她周全!” 丘羽急声唤道:“王爷!” 如此一来,岂不是把楚大小姐送到钰王身边? 耶律元迅摆手阻止,再不置一词,挥手道:“快去罢!” 如果,她心里有他,纵然见到钰王,也还会回来!若是,她心中无他,强留她在身边,又有何用? 丘羽见他凝了脸色,不敢再说,躬身退了出去,唤上陆凡,速去整动人马。 耶律元迅隔帐看到一队人马驰出大营,目光掠过营地的栅栏向远处望去,低声道:“若烟,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楚大小姐带着张信、王宁等人,马不停蹄驰出去整整一日,到黄昏时分,进入一处较小的绿洲。 知道耶律元迅最早午膳时分,晚则不过日落,必然发现她逃走,一行人并不敢多停,只是补齐食水,略做休息,刚过三更便又出发,披着星光一路向西北疾赶。 只是大漠本就难行,如此疾驰之下,不止是人力消耗甚快,马儿更是经受不住,到第三日,都已筋疲力尽。 楚若烟见张信、王宁等人的马儿已经打晃,只得决定,好好休整一夜,明日再行。 这一日宿在一处不大不小的绿洲中,几人怕引人注意,给耶律元迅查到踪迹,补过食物、清水之后,便寻一处密林扎营。 前半夜,张信带着一名兄弟值守,二人强打精神,撑到三更时分,换王宁与另一名兄弟替换。 一连三日,几乎不眠不休,这一歇下,更是困乏难当,王宁打着晃出来,让张信回帐中去歇息,自个儿靠着大树又坐了下去,迷蒙的望望林外的天空,见离天亮还早,又将眼阖上。 本是只想闭目养神,可哪知道竟又睡了过去,等听到同伴的惊呼声睁眼,但见不远处点点绿光,正在慢慢的逼近。 狼! 王宁一惊,睡意顿时抛到九霄云外,一跃而起,疾声唤道:“狼!快!有狼!”一手拔兵刃在手,倒退几步,守在楚若烟帐外,连声道,“楚大小姐,快!快醒醒,有狼!” 被他一喊,帐子里的人顿时惊觉,纷纷起身去摸身边的兵刃。 可是如此一来,狼群也被惊动,但听一声厉嗥,为首的大狼已张开利爪,向营帐扑来。 王宁抬头,正正对上大狼拳头大的狼眼,心中顿时一寒,狠狠咬牙,举刀向狼迎去。 大狼扑至半途,见雪亮的兵刃挥来,怒嗥一声打个滚避开,却又迅速跃起,两只巨爪向王宁头脸直抓。 王宁后退一步,却被身后的帐篷挡住去路,要想避开,又恐伤及楚若烟,急的连声叫道:“楚大小姐,快!快走!从帐后快逃!”瞧着狼爪抓到,侧头避过要害,挺刀当成剑使,向狼腹插去。 只是那大狼来的迅速,又是体形高大,他这一刀还不曾插上狼腹,但觉肩膀一阵巨痛,已被狼爪抓中。 血腥味散入空气,狼群顿起一阵骚动,十几匹野狼各自嗥叫,向营帐疾冲。 楚若烟在睡梦中被争斗声惊醒,但听帐外狼嗥声一声接着一声,不禁大吃一惊,连忙翻身爬起,听到王宁的疾唤,一把抓起随身的匕首,信手将帐门划开。 王宁被头狼所伤,正无处闪避,但觉身后一空,身不由己翻身向里倒去,大狼更是趁势向他压来,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咽喉咬落。 楚若烟划开帐门,自己却缩身避在一侧,天光之下,但见王宁与一头大狼倒入帐篷,手中匕首一紧,合身向大狼扑去,但听“哧”的一声轻响,血腥味四溢,整个匕首已全部插入狼身。 楚若烟一击得手,大喜过望,疾声唤道:“王宁,快起来!”拼力要将大狼推开。 哪知道这狼皮糙肉厚,虽然被她匕首刺中,却并未至命,狂嗥一声,丢下王宁,却折身向她扑来。 帐篷狭小,两人一狼挤在帐中,已没有转身余地,楚若烟眼见大狼扑来,竟是避无可避,匕首插入狼身,急切间也无法拔回,只能惊呼一声,本能的举手护住头脸。 王宁见大狼攻击楚若烟,大惊之下,翻身疾扑,一把将狼抱住,奋力后拖。 只是他受伤之余,一条手臂已使不上气力,这一抱,也只能令狼的扑势略缓。 楚若烟的手臂已能感觉到大狼口中喷出的热气,鼻中闻到的是狼嘴中腥臭的气息,惊急之下,身子急向后缩,伸手在地上乱抓,手指触到地上的棉被,拼力挥起。 大狼拖着王宁,一口向楚若烟咬下,蓦然间,整个狼头却被棉被裹住,一咬之下,狼嘴也被塞住,呜呜几声,身体力挺,企图摆脱王宁。 楚若烟避开大狼一咬,疾向前爬出几步,掀帐要从帐后逃出。 大狼怒嗥,奋力疾摆。 王宁见它要将棉被摆脱,连忙和身扑上,手脚并用缠上狼身,连声道:“快!楚大小姐,快逃!” 楚若烟回头瞧见,咬一咬牙,掀帐钻出,急忙四顾要找兵器去救王宁,哪知道一望之下,顿时暗吸一口凉气。 月夜下,但见十余条大狼,早已与张信等人缠斗在一处,营地四周鲜血飞溅,已分不清是人血,还是狼血? 楚若烟惊的心头狂跳,但见地上落着一把单刀,已顾不及去管近处缠斗的一人一狼,扑前抓住,折身向帐篷赶回。 王宁受伤之余,又用力过猛,鲜血不断的流出,但觉身体气力渐失,模糊中,见楚若烟提刀赶回,惊急之下大喊:“不!小姐快走,快走!” 楚若烟咬牙,浑当没有听到,凭着一股刚勇,仍然提刀拼力向他赶来。 王宁但觉怀中的狼很快就要挣开,楚若烟却顾自向这里赶来,心中满是凉意,喊声竟带出些哭音,哑声叫道:“好小姐,求你走,快走罢,去找王爷!” 那一边张信刚刚将一狼一剑洞穿,回头便瞧见这里的情形,大惊之下,也拔步飞奔而来,嘶声吼道:“小姐,不要过去!” 只是与狼群的一番激斗,他的身上已是大伤小伤无数,疾冲十几步,脚下一个踉呛,扑地摔倒。 抬起头,但见那狼已挣出棉被,血口张开,向王宁咬去,心中顿时一凉,挣扎爬起,只盼能截住楚若烟。 第823章 赏个媳妇儿 眼看王宁生死悬于一线,楚若烟却仍提刀扑去,张信心胆俱裂,嘶声大吼,踉跄向前赶去。就在此时,但听马蹄声疾,跟着一支长箭呼啸而至,噗的一声,正正插入大狼的咽喉,大狼一声长嗥,狼身疾挺,砰然倒下,将王宁严严实实压在身下,就此不动。 变生意外,楚若烟与张信同时一呆,一时不知发生何事。 二人尚未回神,但听马蹄声已近,紧接着一声长啸,一人一骑已经驰近,手中长剑疾挺,截住扑来的一狼,大声道:“张信兄弟,照顾楚大小姐!” 丘羽! 听到这一声呼喝,楚若烟当先回神,大喜问道:“丘羽,可是元迅哥哥来了?” 你还盼王爷赶来? 丘羽不应,口中连声呼喝,命同来的兄弟救援其余几人。 狼群见血,早已失了耐性,此刻见又有人赶来,哪里肯退?嗥叫声中,向几人扑去。 只是丘羽、陆凡所携,本就是怡郡王府的一队好手,更兼有备而来,不比张信、王宁等人的措手不及,见狼群凶猛,沉着应付,不过片刻,便有十几头狼倒地,余下的几头见势头不好,长嗥声中,纷纷逃入林中。 这一番人狼争斗,亲历者只觉时长,其实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丘羽绕营地一周,见再没有活狼留下,这才跃身下马,向楚若烟赶来,急声问道:“楚大小姐,你可曾受伤?”向她上下打量,但见她满身是血,一时惊的手足冰凉。 王爷命他赶来护楚大小姐周全,可是没有想到,他日夜兼程,还是晚了一步。 楚若烟定一定神,摇头道:“我不曾受伤,快瞧瞧王宁!”奔去奋力去拖动狼身。 只是方才遇险,她还凭着一腔孤勇有几分气力,此刻凶险尽去,反而手脚酸软,连拽几下,哪里能移动大狼分毫? 丘羽跟去,将狼提开,但见王宁浑身浴血,手脚仍缠住狼身,却已寂然不动,心中一揪,连忙俯身查看。 此刻张信也跌跌撞撞的赶到,伸手要扶王宁,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能连声呼唤。 楚若烟见王宁整个人了无生气,急的几乎落泪,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我……我只知道躲开元迅哥哥,却忘记大漠上有狼……” 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离开耶律元迅的大军,任是怎样的狼群,又岂敢攻击大营? 丘羽探指在王宁颈侧一拭,轻吁一口气道:“他只是昏了过去,料想无防!”取过随身的水囊,给他灌下。 清水入喉,王宁一声呛咳,幽幽醒来。 楚若烟大喜,连声唤道:“王宁大哥,你觉得怎么样?可好一些?”说着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抬手擦去,抽口气道,“我还道将你害死了!” 王宁睁眼,就看到楚大小姐又哭又笑的模样,扯扯唇角,勉强露出一抹笑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此刻有人点燃火把过来,丘羽细查之下,见他整个肩膀的皮肉被狼撕下,伤口深可见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忙命人取来清水、伤药,替他止血。 伤口洗净,楚若烟见那伤口极为狰狞,也不禁心惊,忙接过伤药,细心替他敷上,扯布带替他包扎伤口。 王宁见她亲自动手,心中不适,低声道:“不过是皮外伤,不打紧,不敢有劳小姐!” 楚若烟摇头道:“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过是替你包扎伤口罢了,客气什么?” 王宁无奈道:“小人身负守护小姐之责,却……却令小姐涉险,小姐不加责怪,还……还……” “狼又不是你招来的?”楚若烟叹气,抬头瞄他一眼,摇头道,“你还是不要说话,养养气力罢!” 王宁见她意坚,加之也再无气力说话,只得闭嘴。 将最大的伤口包扎妥当,丘羽再将他衣衫割开细查,但见身上大大小小竟有十几处伤口,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无性命之忧,这才放下心来。 将王宁所有的伤口处置妥当,楚若烟取一块干净的帕子打湿,替他拭净血迹,抬眼见他满脸血污,便顺手替他拭去,见脸上并没有伤痕,忍不住轻吁一口气道:“幸好不曾伤到脸,若不然要我如何向你们王爷交待!” 所有的人:“……” 这生死关头,楚大小姐还有空去管有没有伤到脸? 此刻王宁养出些精神,苦笑道:“楚大小姐说笑,王爷岂会在意小人容貌?” 他又不是靠脸吃饭的,要向钰王交待什么? 楚若烟正色道:“王爷不在意,总有人在意!你生的不错,若是将脸毁了,岂不是可惜?日后怕讨不到好媳妇儿!” 王宁低声道:“楚大小姐言重,小人不过厮仆罢了,并无家室之想!” 厮仆? 厮仆怎么了? 厮仆又不是太监,怎么就没有家室之想? 楚若烟挑眉,侧头向他注视片刻,点头道:“嗯!今日你于我有救命之恩,等日后替你谋个媳妇儿罢!” 王宁:“……” 真的? 别的人:“……” 这就赏个媳妇? 楚大小姐一言而决,浑不去管各方疑惑的目光,又安抚王宁几句,转身去瞧旁人。 这一役,钰王府众人或多或少都已身上有伤,除去王宁之外,倒大多只是轻伤,此刻也早已包扎妥当。 楚若烟一一问过,终于松一口气,这才有空转向丘羽问道:“是你家王爷命你追来?” 不是为了追你,怎么会来这里? 丘羽暗语,躬身应道:“是!” 虽说丘羽等人赶来,救众人于狼吻,可是疾赶三天还是被赶上,楚大小姐心里多少有些不服,低声道:“是元迅哥哥疑我,早早去查我的踪迹?” 早早的查,你还跑得掉? 丘羽无奈,摇头道:“王爷黄昏时分不见楚大小姐回营,才命人去找,随后发现楚大小姐离营,才命小人一路追踪,赶到这里!” 晚走整整一天,还能赶上! 楚若烟眨眼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们走的这条路?” 这大漠上本没有路,都是以各处绿洲相连成路,通往西北,可不止这一条路。 丘羽含笑道:“如今风沙不起,楚大小姐经过,漠上总有踪迹可查!” 哦! 楚大小姐恍然。 忘了! 忘了耶律元迅本来就是这漠上的狼王,他的手下,自然都是些识路的狼崽子! 丘羽见她一脸悻悻,忍不住宽慰道:“小人也不料楚大小姐赶路竟如此迅速,这里再往前两日便出大漠,到那时,怕还当真不好再查小姐踪迹!” 可还是被你追到了! 楚若烟抿唇,低声道:“若是我不肯回去,他要你绑我回去?” 丘羽:“……” 看来,楚大小姐是当真不肯回去! 微微一默,摇头道:“回楚大小姐,我们王爷言道,楚大小姐肯回去最好,若是不肯,要小人随小姐前往西北边疆,护楚大小姐周全!” “真的?”这一下,楚若烟颇为意外。 丘羽点头道:“是!只是……”话声略顿,转头向王宁望去。 现在的王宁不要说上马赶路,只怕是站都站不起来。 楚若烟明白他意之所指,也不禁默然。 王宁见她为了自己迟疑,连忙道:“楚大小姐不必担忧,小人便留在这洲中养伤就是!” 楚若烟还不曾应,丘羽就已摇头道:“这处绿洲甚小,向无居住的百姓,只有过路的客商歇脚,故此才有狼群出没,王宁兄弟留下,怕无人照应。” 是啊,这绿洲上没有居住的百姓,又将王宁留给什么人? 王宁顿时默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想一想,突然问道:“方才你说,再往前两日就能走出大漠?” 丘羽点头道:“是!” 楚若烟眨眼道:“可是若是回去元迅哥哥的大营,只怕要走四五日!” 来的时候,他们几乎是不眠不休,纵马疾驰,这一路回去,就不是三天能到! 丘羽点头不语,转头向王宁望去。 大漠行军辛苦,王宁伤势不轻,如果返回耶律元迅的大军,要走四五日,可是前往西北边疆,只要两日,如此一来,他也少受几日的辛苦。 只是…… 微微一默,皱眉道:“楚大小姐,如今边疆战事不明,纵走出大漠,只怕也到处兵荒马乱,难得一处安稳。” 楚若烟眸子灼亮,扬眉道:“我们十几日前,便得到战报,说钰王大军已进入大漠,可是如今,我们也不曾见过一兵一卒!” 是啊,如果十几天以前,钰王的大军就已进入大漠,为何这里离走出大漠只有两天的路程,竟然没有看到钰王的兵马? 丘羽一怔,也不禁心中疑惑,迟疑问道:“楚大小姐是说……” 楚大小姐的眸子更亮几分,一字字道:“这就更加说明,战报有误,或者……根本就是假的!” 此话虽然并不肯定,可是落在钰王府一行耳中,顿时振奋。 不管是有误,还是假的,真实情况,总不会比战报上的更差。 王宁精神一振,急切唤道:“楚大小姐!” 楚若烟向他瞄去一眼,见他一脸跃跃欲试,摇头道:“纵我们出了大漠,你也先得寻处养伤,旁的事不许多想!” 王宁:“……” 这该死的伤! 第824章 怀洮府不妥 既然决定了行程,楚若烟见这里满地鲜血,只怕招来更大的狼群,不敢久留,传令稍加整肃,以破碎的帐篷给王宁做副单架,与众人纷纷上马,仍然向西北而来。 往后两日,不用再怕被耶律元迅追回,又有丘羽等人引路,倒是安安稳稳的走出大漠,在午后时分,踏上怀洮府的地界。 脚下,不再是绵软的黄沙,而是结结实实的土地,放眼两侧,满目青翠,众人都是大声欢呼,深吸一口气,贪恋空气中的一丝清凉。 丘羽纵马赶上楚若烟,低声道:“楚大小姐,怀洮府情形不明,还请楚大小姐寻处暂歇,小人命个兄弟前去查探清楚!” 嗯,当心一点,总没有坏处! 楚若烟点头,却向张信道:“你带个兄弟去瞧瞧,顺便看看,城中可有医馆,兄弟们身上的伤,总要再瞧瞧!” 主要是王宁。 丘羽!“……” 这是信不过自家王爷的人? 楚若烟见张信应命,带着个兄弟纵马而去,才向丘羽瞄一眼,轻声道:“他们身上有伤,去寻医馆,不会令人起疑,也更能打听到旁的消息!” 原来如此! 丘羽这才心中一宽,见左侧岔道有一片空地,掩在绿树荫里,扬鞭指道:“便请楚大小姐那里歇歇罢!” 楚若烟点头,带人向那空地去,各自下马歇息。 经过这两日休养,王宁已能勉强坐起,游目向四周张望片刻,皱眉道:“小姐,瞧这官道四通八达,该是商旅通行,可是为何不见一人?” 是啊,此时正是申牌时分,正午的灼热褪去,正是出行的时候,这官道上却空无一人! 楚若烟也觉疑惑,向丘羽问道:“这里离怀洮府还有多少路程?” 丘羽道:“不过二十余里,张信二人快马加鞭,不用一个时辰便回!” 楚若烟指向几条岔道,问道:“这几条路通往何处?” 丘羽道:“这几条通往乡间,那边两条过去五十余里进山,那边最宽的官道,可去宁宜府,也可径往西疆。” 这里前往西疆,中间过州过府,倒是并没有什么天险! 楚若烟点头,目光向那几条路各望片刻,突然道:“之前的战报说,三哥和元睿的兵马被困山谷,想来便是这两条进山的路?” 丘羽摇头道:“楚三公子是一路追击叛军,随后被困,又有黑岩国兵马攻来,应当是在延门关一带的山里,离这里尚有数百里!” 楚若烟微微皱眉,低声道:“这里两条官道,一条通往怀洮府,一条通往宁宜府,凡我苍辽州府,都驻有朝廷的兵马,叛军又岂能轻易通行?他们出了大漠,又是如何取道延门关?” 是啊,如果是从大路过去,又如何轻易通过怀洮府? 丘羽一怔,也不禁低头思索。 王宁听到,慢慢道:“只是,若说走的是小路,叛军可是五万大军,又如何通行?” 楚若烟向二人各望去一眼,慢慢道:“若他们进入西北边疆是实,也就是说,怀洮府不妥!” 丘羽惊跳,失声道:“楚大小姐是说怀洮府?” 楚若烟点头道:“只有怀洮府落入叛军手中,才可以令叛军通行无阻,只有怀洮府被叛军所得,那许多不实的战报才能进入大漠,传回上京!” 王宁脸色微变,担忧道:“那张信大哥……” 如果,整个怀洮府真的已落入叛军手里,张信这一去,岂不是凶多吉少? 楚若烟摇头道:“他们早已换过寻常百姓的衣裳,只需行事谨慎,料想不至于令人起疑!”低头想一想,皱眉道,“只是怀洮府为何会与叛军勾结?守备是何人?” 你不知道,别人又如何知道? 丘羽与王宁对视一眼,都是微微摇头。 丘羽虽说跟着耶律元迅,在苍辽军中十余年,可是他来来回回接触的,都是苍辽将士,要是问他哪一军哪一营的将领是谁,必能数出一二,可是这各州府官员是吏部的权责,他又如何知道? 而王宁跟着耶律辰回京不过两年,对这苍辽朝廷的官员更加不熟悉,又如何答得出来? 楚若烟问出此话,倒也不指望二人回答,只是将丘羽唤过,在地上绘出这里通往西北边疆的地形图,心里暗暗盘算耶律辰可能处身的位置。 瞧着时辰渐渐过去,日影已经西斜,终于听到官道上马蹄声响。 王宁精神一振,低声道:“张信大哥回来了!” 楚若烟忙起身张望,但见果然是张信二人一前一后疾骑赶回,连忙迎了上去,问道:“如何?” 张信一跃下马,疑惑摇头道:“城中百姓如常劳作,并没有大战的痕迹,倒是我二人寻去医馆,被好一阵盘问,后来验明我二人伤处不是刀剑所伤,才放我二人离开。” 楚若烟奇道:“怎么只盘问身上有伤之人?” 张信摇头道:“这东、南城门守卫还算松散,可是西、北两处城门却盘查甚严,并不能随意出入!小人便瞧见几队商旅被拘入府衙。” 西、北两处城门,可通西北边疆,这是防止消息传递? 楚若烟皱眉道:“商旅尚且不能通行,我们这一行人进城,只怕更不会放行!” 是啊,这一行二十余人,个个都是习武的青年男子,一同进城,岂有不令人起疑的? 丘羽摇头道:“大不了我们不进城,从这山路穿过去,也不过多些路程,只是王宁兄弟……”说完向王宁一望,微微皱眉。 是啊,旁人只想如何通行,前往西北边疆,王宁却要寻处养伤。 王宁微微咬唇,略想一瞬,摇头道:“只请两位兄弟送我至城外近些之处,我自行进城投医,料想无人刁难!” “不行!”楚大小姐断然摇头,皱眉道,“你身边总要有人照应!” 王宁道:“小姐前往边疆,身边岂能少人,小人无需旁人照应!” 楚若烟也不与他争辩,指指前边一棵大树,说道:“你爬上树再跳下来给我瞧瞧!” 王宁:“……” 我能上树,还用养伤? 楚若烟略思片刻,低声道:“与其被人请入府衙,倒不如你自个儿去投!” “什么?”王宁不解。 楚若烟只是随意一句话,倒是得了个主意,眸子微亮,向张信道:“你选两个身上有伤的兄弟,扶着王宁进城,径直去报官,说漠上恶狼肆虐,截了道路,请官府派兵去赶!” “不妥!”张信还没有应话,丘羽已经摇头,“旁的兄弟也倒罢了,这两日伤口已然渐渐愈合,不再用药,可是王宁兄弟伤口太深,这两日不断用药,医馆只需留心,便能查出那伤药是军中所用!” 这还有区别? 楚大小姐眨眼。 王宁见众人为自己筹谋无策,心中颇不是滋味,游目向山间望去,低声道:“这里不比绿洲,山里必有农家,若不然,小人寻处农家养伤就是!” 楚若烟摇头道:“若怀洮府当真与叛军勾结,这里乡间也未必太平,你一人留下,我们如何放心?” 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究竟要如何? 王宁苦笑道:“小人不过寻常厮仆,何劳如此费心,小姐当设法见到王爷要紧!” 楚若烟横他一眼,轻哼道:“王爷是一颗脑袋,你也是一颗脑袋,怎么见王爷就比你性命要紧?” 王宁:“……” 好像有理! 楚若烟再不理他,低头思忖片刻,并没有万全之计,又势不能将王宁抛下不管,最后拍拍手,起身道:“横竖怀洮府我们进不得,不如先往宁宜再说!”也不管旁人应不应,径直去带马。 就算是不进怀洮府,众人大可从山中穿过径往西北边疆,怕还较走怀洮府近些。可是楚大小姐却折路向西,这是想把王宁安置在宁宜府! 众人心中了然,齐齐点头答应,跟着一同起身。 王宁不安唤道:“楚大小姐……” “闭嘴!”楚大小姐头也不回的低斥。 王宁:“……” 那么凶做什么? 舌头舔一舔唇,鼓起些勇气道:“小人是说……可以一查元世子大军的行踪!” 是啊,元霍早耶律元迅几日出兵,他们跟着耶律元迅在大漠上游荡数日,算起来,元霍的兵马在十日前就已通过怀洮府。 如果怀洮府拦截元霍的兵马,岂不是说,与叛军勾结的是元家的人?换言之,是元皇后或者耶律亭? 若是怀洮府拦截元霍的兵马,一场大战,岂能没有一丝消息透出? 楚若烟一默,点头道:“言之有理!” 丘羽抢道:“小人命人潜入怀洮一探就是!” 这一次,楚若烟倒也不拒,点头道:“将马换过!” 丘羽等怡郡王府一行,跟着耶律元迅出兵,骑的可是军中的军马,而张信、王宁等人是跟着楚大小姐离京,骑的是钰王府的马。 虽说同为良驹,可是军马马臀上打有军中的印记,被有心之人瞧见,立刻拆穿身份。 丘羽见楚大小姐心细如此,心中也不禁赞服,唤两名身手较好的兄弟,与张信等人换过两匹马,前往怀洮探问消息,余下的人抬上王宁,跟着楚大小姐折而向西,径往宁宜府而去。 从上京前往西疆,宁宜府本不是正途,可是从这里往西疆,宁宜府却是必经之地。因宁宜府靠近西北边疆,丘羽怕不稳妥,命一名兄弟先行,探查宁宜府的情形。 第825章 孝康王同乡 经历过十几日在大漠中的行军,如今走在这坚实的土地上,四周又是如茵的乡间绿草,纵是赶路,也变的极为舒适。 楚若烟一行走走停停,于第二日黄昏时分赶到宁宜府城外,早行探问消息的兄弟回来,向丘羽禀道:“宁宜府中守卫多了一倍,百姓倒是如常劳作,不曾开战,也并不曾有大军通行!” 也就是说,叛军没有走过这里,元霍也没有走这里! 丘羽皱眉,回头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如此情形,与怀洮府竟有些相似,当真不知是凶是吉? 楚若烟正凝眉衡量,却听陆凡慢慢问道:“可曾问到,宁宜府守备是什么人?” 怎么你命人打听宁宜府守备? 楚若烟一怔,向他瞥去一眼。 这陆凡的话一向不多,心思倒是细密许多。 那兄弟连忙回道:“小人听街边的摊贩说起,说这宁宜府守备名唤段敬源,做这宁宜府守备已有三年,似是一个好官!” “段敬源?”楚若烟低声重复。 张信连忙问道:“小姐可是知道此人?” 楚若烟摇头,皱眉道:“我又如何知道?只是听这名字甚是耳熟!” 丘羽叹道:“楚大小姐出自将门,寻常楚大将军与几位公子所议,也必是军中的将领,又哪里去知道这朝中的官员?” 张信点头,低声叹道:“若是王爷在这里,必然能说出此人的来历,可惜……” 两年前,耶律辰有备回京,不止苍辽朝堂上的重臣,连各州府的主要官员,也是查的清清楚楚。 如果妖孽在这里,还用得着旁人伤神? 楚若烟睨他一眼,又向那兄弟问道:“可还有旁的消息?” 那人回道:“这位段大人,是宁河镇人氏!三十余岁!” “宁河镇?”楚若烟大奇。 陆凡立刻道:“宁河镇,是孝康王爷故里!” 是啊,这位段大人,与孝康王明辉竟是同乡! 楚若烟点头道:“宁河镇不大,若是明大哥在这里,想来知道此人品行!”纤眉微锁,凝神思索。 可惜明彦恩不在! 丘羽叹道:“宁河镇地处东南,我们却在西北,中间又隔着大漠,若是修书回去,怕最快也要半个月才知消息!” 楚若烟横他一眼道:“要不要这么笨?” 丘羽:“……” 不然,打听到这位段大人的故里又有何用? 陆凡似瞧出他的心思,说道:“这宁宜府与怀洮相距不远,宁宜守备或者知道怀洮府的消息,打听些他的底细,或者可有下手之处!” 丘羽扬眉道:“如今可有法子可想?” 陆凡沉吟道:“我们既知他与孝康王爷同乡,或者可以借王爷的名头一见,到时见机行事!” 丘羽摇头道:“如今敌我不分,若是他与怀洮府守备沆瀣一气,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是啊,宁宜府虽然不大,可是要困住这二十几个人,却是轻而易举!虽说他们不俱,但此行是为了探明西北军情,总不成还未见正主儿,就与这里的官兵动手吧? 陆凡一时也没了主意,不自觉向楚若烟望去。 不等他问,楚大小姐已经起身,拍拍衣裳,向众人道:“你们就在城外等着,不许乱跑!”又向张信道,“你跟我进城,我们去会会这位段大人!” “楚大小姐!”丘羽一惊,连忙拦道,“有小人们在,岂能让楚大小姐亲自涉险?楚大小姐还是吩咐小人去罢!” 楚若烟向他斜睨,扬眉道:“你可是与明大哥兄妹相称?你可是与明姐姐一同长大?孝康王可曾视你如子侄?” 丘羽:“……” 没有! 楚大小姐轻哼:“那就老实在城外等着!” 丘羽苦笑,只得道:“若不然,小人跟着楚大小姐进城?” 虽说张信为人机警,可是论武功,终究还是差他许多,由张信跟着进城,又哪里放心? 张信倒也明白,向楚若烟道:“不然丘大哥去?” “懒死你!”楚大小姐挥手在他脑袋上拍一掌,哼道,“就你!”走出两步,又向陆凡道,“若不放心,你另带一名兄弟随后进城,不许跟的太紧!” “是,楚大小姐!”陆凡忙应,给丘羽一个安抚的手势,另唤一名兄弟一同跟在楚若烟和张信之后进城。 在耶律元迅的几名长随中,陆凡的武功仅次于丘羽,有他跟着,丘羽倒是放心不少,送四人离去,近处寻到处隐蔽之地,暂做安置。 楚若烟带着张信一路纵马进城,并不做任何的掩饰。 城门口守卫瞧见,伸兵刃截住,为首一人扬声问道:“你等是何人,往何处去?还不下马受查?” 楚大小姐端坐马上,并没有下来的意思,下巴一扬,傲然道:“姑娘是谁,凭你们也能问?速速去通禀段守备!” 守兵:“……” 这丫头是谁,这么大的谱儿,还当真是没有见过! 张信瞧见,也不禁暗暗咋舌。 认识楚大小姐已有两年,楚大小姐的嚣张拔扈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这鼻孔朝天的傲慢架式,可当真还是第一次见。 莫说回京只有两年的张信,就是认识楚大小姐十年的陆凡,见此情形也不禁错愕。 如果不是亲见,还不知道楚大小姐有如此骄狂的一面。重要的是,他们远赴西北边疆,为的是查明边疆情况,楚大小姐如此招摇,真的好吗? 这宁宜府地势偏僻,既不是上京通往西疆的正途,也不是西北往大漠的必经之地,就连商旅也是少见。这守兵在这里土生土长,平生足迹也不过方圆几十里,平日所见,段守备便是最大的人物,又哪里能看出眼前几人的来路? 见楚大小姐目中无人,竟然胆敢直言要见段敬源,立刻胸膛一挺,大声道:“哪里来的乡巴佬,我们大人也是你说见就见?还不快快下马,让爷搜查!” 还有人敢搜查楚大小姐? 张信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这位兄弟,我劝你速速去通禀,还省些事!” 不管楚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她要摆足架子,他自然配合。 这守卫也是一个一根筋的主儿,见这二人浑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禁怒起,大声道:“你们再不下马,休怪爷动手!” 楚若烟含笑道:“你倒动手试试!” 那守卫再不多说,劈手去抓她马儿的缰绳,口中喝道:“下来罢!” 只是手指刚刚触到马缰,就见楚大小姐握缰的手轻抖,马儿侧退一步,已轻轻避开。 守卫第一次见到还会侧让闪避的马儿,不禁一呆,跟着皱眉道:“有种不要避开!” 原来是个浑人! 楚若烟好笑,点头道:“好!我不避就是!” 不避? 不避还不拉你下马? 守卫上前一步,又去抓她马缰。 这一回,楚大小姐当真不闪不避,却在他手指触到马缰的一瞬,手中的马鞭突然下挥,刷的一声,抽上守卫的手腕。 骤然遇袭,守卫“啊”的一声大叫,连忙后跃避开,但觉一只手腕火辣辣的疼,不禁连连甩手,怒声喝道:“死丫头,你胆敢动手?” 楚若烟好笑道:“你只说不要闪避,却不曾说不能动手!” 守卫向她一指,大声道:“我们可是朝廷守兵,你是哪里来的,胆敢强闯城门,不要命了?” 楚若烟扬眉道:“哪个强闯城门,方才一见,便要你去向段守备通禀,是你偷懒,又要摆兵爷的威风罢了!” 守卫本就是个粗直汉子,又哪里辩得过她去,一时结舌。 此时张信策马跟来,见另两名守卫仍挺长矛阻拦,突然出手,一手抓住一支,双手交错一扭。 那两人骤不及防,但觉手中兵刃一动,跟着便脱手而出,竟然不知是如何脱手。 张信一招夺二人兵刃,还不等二人将手收回,双手已经分向前送,又将两支长矛递回二人手中。 长矛入手,那二人下意识的握住,却觉入手冰凉,一惊之下撒手,长矛当的一声落地,才发现递回自己手中的,是长矛的矛头,而非矛身。 那二人瞧见,顿时出了一头冷汗,见鬼一样盯住张信,连退几步。 方才,如果他不是将长矛递回手中,而是径直向前疾挺,这一会儿,又岂还有二人性命? 那为首的守卫再浑,此刻也瞧出眼前二人不是好惹的,立刻退开几步,向二人一指,大声道:“你们可不许逃走,兵爷即刻去回禀我家大人!” 楚若烟摇头,“啧啧”两声道,“早命你去通禀,你偏要夺马缰,这又是何苦?”瞧着那守卫转身奔远,悠然坐在马上,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陆凡二人在楚大小姐数丈之外进城,见到如此情形,不禁微微勾唇。 这楚大小姐功夫不高,却胜在身手敏捷,出其不意打伤守卫,倒是起到警戒之意。而张信虽说不能与阿江、阿传等人相比,那心思倒也转的极快,那两招取巧夺人兵刃不难,难的是他夺矛还矛,轻易将众守卫震住,再不敢与他动手。 城门这里纷乱一起,早已有路过的百姓围来瞧热闹,陆凡向同伴打个手势,二人下马,悄悄的掩入人群,暗中守护楚大小姐的安危。 第826章 是来打秋风的 宁宜府不大,守卫奔去不久,守备大人段敬源便已骑着一匹骨瘦如柴的马儿赶到,向楚若烟二人各打量一眼,拱手道:“不知二位是何方神圣,要见段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这宁宜府地处尴尬,没有商旅往来,所产也不丰盛,更不是兵家必征之地,一向不被人注意,他当这宁宜守备三年,还从没有见过这样强横的主儿。 只是,眼前二人,虽然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可是那青年男子看似少女的随从,可是顾盼间自有英气,并不似寻常人家能有!而那少女不止生的端丽无双,就是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更是令人难以逼视。 宁宜府这地方,怎么会来这样的两个人物? 段敬源打量楚大小姐,楚大小姐自然也在打量他,只第一眼,便不禁暗暗喝一声彩:想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能养出这样一位人物! 但见这位守备大人年约三十上下,生的修眉斜飞,鼻直口方,一双狭长双目,带着一缕睿智光芒,竟是一位极俊雅的中年男子。 楚大小姐瞧的“啧啧”赞叹,竟似没有听到守备大人说话。张信无奈,只得代为答道:“守备大人见谅,我家小姐路过此地,本当上门拜望,奈何守卫大哥不肯通禀,不得已动手,还请守备大人见谅!” 小姐不说话,答话的只是这个随从! 架子不小啊! 守备大人略略皱眉,向楚若烟凝视,拱手道:“敢问这位小姐是……” 这一会儿,楚大小姐终于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马上行礼,径报家门道:“苍梧城主,楚若烟!” 苍梧城主? 段敬源一怔,想了想,也没有想起有这么一号人物,名字在脑中一转,这才失声道:“楚?” 这姑娘的名字,可是与那名震西北的楚若宇楚大将军相似! 楚若烟自然知道他想到父兄身上,点头道:“嗯,楚!” 真是楚家的小姐! 段敬源脑中灵光一闪,这才想起,这“苍梧城主”的名号自己曾在抵报上见过,当时想着是一位千金小姐凭着父兄的功绩,得皇帝的恩赏,并没有放在心上,哪里知道,那时没有留意的人,竟然越过大漠立在他的面前,还径直报出名号! 想到这少女的身份,段敬源的脸色顿时凝肃,躬身道:“楚大小姐驾临寒地,下官不胜荣幸!就请楚大小姐前往守备府,令下官一尽地主之谊!” 只唤“楚大小姐”而不是“楚城主”,显然是敬重她的父兄,并没有把这御封的城主放在眼里。 楚若烟自然明白,倒也并不在意,也不客气,点头道:“正要叨扰!”略尽礼数,就策马与段敬源同行,顺口问道,“怎么段大人身为一府守备,出府不止身边无人,还……如此打扮?”说到后句,向段敬源身上一望。 这段敬源不止是没有穿官服,身上的衣裳也是一件已洗的发白的袍子,虽说还没有破洞,可是衣角已经有了毛边儿。 段敬源自然知道她言下之意,轻叹一声,摇头道:“这宁宜府商旅不通,土地也甚是贫瘠,段某身为父母官,不能为百姓谋福,又岂敢随意挥霍?” 还当真是一个体恤百姓的好官! 楚若烟点头,奇道:“可是若烟这一路前来,所经的山野一片苍翠,断不是不毛之地,土地如何会贫瘠?” 段敬源初听她报出名字,心中一时猜不到来意。 若说如今楚氏父子都在西北边疆,这楚大小姐突然在这里出现,或者与楚氏父子有关。可是这宁宜府又不是往西北边疆的正路,或者楚大小姐只是借着父兄的名字招摇? 哪知道听她不问战事,一张嘴问的竟是宁宜府的民生,这正是段敬源心中一结,立刻摇头道:“楚大小姐有所不知,如今是春夏之交,大漠上风沙不起,乡野间自然草木生发,一片苍翠!” “嗯!”楚若烟点头,“这岂不是好事?” 好事? 段敬源苦笑,摇头道:“这里地势偏北,气侯较寒,一年里,也只能种一季庄稼。只是这里临近大漠,春天种下,到秋季大漠上风沙一起,这里也跟着受到波及,已经结穗的庄稼不等收获,便就生生被吹折,十成留不下一成。” 原来如此! 楚若烟点头,皱眉道:“若说风沙,漠上的绿洲只有更甚,守备大人可曾想过,既然耕种不成,倒不如学学漠上的牧民,养些牛羊也是好的!” 还真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段敬源苦笑摇头,长叹道:“漠上牧民多为游牧,并没有固定的地方,一处不行,大可迁往旁处,虽说辛苦一些,总还能为牛羊找到食物、水源。可是我宁宜府的百姓,一旦近郊被风沙所袭,又该迁往何处?到那时,人尚且不能裹腹,更如何管得了牛羊?” 是啊,先不说苍辽对州府百姓的户籍管理严格,纵然朝廷不管,各处都有百姓谋生,又能迁去哪里? 楚若烟顿时默然。 段敬源原也没有想过要从这小小少女身上得什么主意,只是听她询问,顺口应答。此刻见她不再说话,转话问起漠上的风情,听楚若烟说起狼群,暗暗心惊,轻叹道:“我苍辽地处大漠,只是苦了这些百姓!” 二人边说边走,不过片刻便已到守备府,段敬源当先下马,引二人进府。 楚若烟抬头,但见这守备府院墙斑驳,大门脱漆,除去门头上那块黑色的牌匾和门口多两名守卫,竟然与旁处的民居相差不远,不由微微挑眉,含笑道:“瞧来这宁宜府民风纯朴,堂堂守备府也不怕人侵扰?” 段敬源苦笑道:“楚大小姐所言虽是实情,可实则是如今春耕方过,回乡耕种的差役还不曾回来!” 楚若烟:“……” 原来如此! 微微点头,跟着他同入守备府。 段敬源命人奉过茶,又闲话几句,见楚若烟并不说明来意,已不耐烦再兜圈子,径直问道:“楚大小姐此来,可是有什么要务?” 见面才这么一会儿,已经是他两次问到自己来意,这位守备大人,当真是懒得周旋! 楚若烟微微一笑,摇头道:“我途经此地,因在漠上遇狼,丢了行囊,无钱去住客栈,所以只好通名求见守备大人!” 打秋风来的? 段敬源略一错愕,这才点头道:“楚大小姐身有诏封,下官自当接引,这便命人通传驿馆就是!” 这位段大人倒是好说话,只是话说的客气,一句话将人打发去驿馆,便显的有些疏远。 楚若烟浑当不知,顺口谢过,起身要告辞,却又突然问道:“怎么听段大人口音,似曾相识?” 段敬源一怔,疑惑问道:“楚大小姐去过宁河镇?” “宁河镇?”楚大小姐反问,立刻笑逐颜开,拍手道,“难怪听着如此熟悉,原来段大人与明王爷是同乡?” 这位楚大小姐不止来打秋风,还要套上明王爷这层关系? 段敬源心中越发不耐,点头道:“明氏一族,素为宁河镇显要,到孝康王封王,更是我宁河镇一地的荣耀,只是段某家世低微,也只在数年前明王爷回乡,远远的瞧过一眼,并无缘结识!” 这位段大人,倒是撇的清楚! 楚若烟好笑,心中对这位段守备倒是好感倍增,脸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明氏一族世代将门,想来段大人是书香传家,疏些来往也是有的!” 段敬源淡笑道:“楚大小姐客气,我段家祖上都是耕种为生,父辈、祖辈,大字不识半筐,何来的书香传家?” 这位段大人当真是耿直的很! 楚若烟点头道:“如此说来,段大人也算是光耀门楣!” 段敬源道:“段某四肢不勤,于耕种一窍不通,读书也不过是不得己罢了!” 楚若烟:“……” 段大人,你这样聊天没有朋友! 只是想让楚大小姐知难而退,也没有那么容易。 楚若烟点头道:“段大人说的是,难怪段大人在任三年,虽有爱民之心,却无建树,可惜了这一方百姓!”话说完,起身就走。 这一次,轮到段敬源愕然,呼的一声站起,冷声道:“楚大小姐,此话何意?” 旁的不说,单说自己上任之后,对这宁宜一府当真是尽心尽力,只是气候所限,收效甚微罢了,那也不是自己之错,如何能容一个小小少女对自己讥讽? 楚若烟回头,浅笑道:“段大人四肢不勤,才不得己读书出仕,可是我苍辽朝廷任用官员,为的是为朝廷解忧,可不是养闲人的!” 越说越过份! 段敬源脸色微沉,轻哼道:“楚大小姐凭空得一个四品的诏封,食朝廷俸禄,可是对朝廷有所建树?” 啧,这位段大人小家子气,只那么几句就受不住。 楚若烟折身回来,含笑道:“虽说若烟是受父兄荫蔽,可是当初钰王殿下大漠剿匪,好歹也是出过力的!若不然,当今皇上英明,又岂能讨下这个恩赏?” 大漠剿匪? 有这样的事? 段敬明一时错愕。 第827章 与楚城主联床夜话 张信立在门口,见段敬明一脸迷惑,向外拱拱手道:“两年前,漠上沙匪横行,兹扰百姓,是钰王殿下亲率兵马围剿,楚大小姐同行,可是立下大功的!” 这小子还挺配合! 楚若烟微笑,点头道:“当初那苍梧古城,便是强盗的老巢!” 张信点头道:“若非楚大小姐涉险,钰王殿下要想直捣强盗老巢,怕是不易!” 二人一搭一档,说的颇为热闹,段敬源听完,才恍然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件事,不信问道:“你们是说,那次大漠剿匪,楚大小姐立下大功,所以皇上封楚大小姐为苍梧城主?” 就算是立下大功,也没听说一下子封个四品的! 楚若烟摇头,含笑道:“自然不是!皇上岂会如此糊涂?” 不是啊,那还能相信几分! 只是这一番话,勾起段大人的好奇心,不自觉问道:“那楚大小姐可是又立下旁的功劳,才受皇上如此重封?” 重封? 重吗? 楚大小姐眨眼,摇头道:“倒不曾再有什么大事,皇上封赏,多半是瞧在我爹的份上!” 在楚大小姐眼里,这四品只是一个小封,与几大府门的人无法相比,却没有想到,段敬源寒窗苦读,一举成名,熬这十余年,到如今也不过一个四品的守备。 段敬源:“……” 只是楚大小姐先说大漠剿匪,再坦认是得自父荫,倒是并没令他反感,反觉这楚大小姐毫不居功,点头道:“我苍辽半数国土是沙漠,沙匪横行,商旅不通,为害极广,楚大小姐能建此功,段某佩服!只是段某虽说无才,对这宁宜府却自问费尽心思,楚大小姐方才的话,可是有什么指教?” 这段大人倒是能屈能伸啊! 楚若烟微微一笑,折身回来,依旧在椅中坐下,饮一口茶,入口苦涩,忍不住吐吐舌头,这才道:“段大人,若烟这一路前来,见这宁宜府乡间一派绿意,道路两侧更是生着许多高大树木,足见土地并不贫瘠。” 段敬源点头道:“这里土地尚可,只是无从抵挡风沙!” 还真是个读书人! 楚若烟叹口气,又再重复道:“道边有许多大树!” 段敬源点头道:“是啊,这里虽偏北,可是地势偏高,到夏季,日头也甚是毒辣,道边植有大树,也好使行路之人少些辛苦!” 楚若烟微微含笑道:“这些大树,并不曾被风沙刮去!” 这不是废话? 段敬明耐着性子道:“大树扎根甚深,自然不惧风沙!” 读书人都是死脑筋? 楚大小姐长叹一声,只得直言道:“若是将这大树植在大漠边儿上,以阻挡风沙,再种些易生长的果树,假以时日,是不是便可养出一些良田?” 是啊! 段敬源一怔,心中将她的话略想,瞬间欣喜若狂,一拍大腿,大声道:“当真是个好法子!多谢楚大小姐指点!” 这不过是现代最平常治沙的法子罢了! 楚大小姐微微含笑,却一脸惋惜的摇头道:“可惜段大人为官三年,很快任满,这法子却要耗数年之功才见成效。回头段大人一走,再换一任守备,又不知会不会为百姓如此着想,只怕宁宜府的百姓,未必瞧得见!” 是啊,苍辽地方官员,三年一任,任满之后,由吏部核选另派。 段敬源初听她的治沙之法,喜极欲狂,这一盆凉水浇下来,顿时一呆,隔一会儿,伸手在案上一击,断然道:“下官明日就上书朝廷请命,再在这宁宜府留任三年就是!” 这样贫瘠的地方,旁的官员任满,巴不得速速离开,他反而要留下? 楚大小姐眯眼,向他瞧去一眼,点头赞道:“苍辽能有段大人这样的好官,百姓之幸!” 段敬源忙道:“段某枉读几年诗书,竟是如此蠢笨,若是早些结识楚城主,如今的宁宜府,怕早已不是如今的模样!” 这一会儿,就从“楚大小姐”变成了“楚城主”! 楚若烟含笑道:“段大人言重!若烟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段大人莫要见笑!” 段敬源正色道:“闻楚城主一番话,胜段某读那十几年诗书,楚城主莫要自谦才是!”话说完,转身向外,一迭连声的唤人,大声道,“去,吩咐夫人备宴,今日本官要与楚城主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你要做什么? 楚若烟好笑扬眉。 张信忍不住道:“段大人,我家小姐尚有要事在身,不能饮酒!” 段敬源点头道:“那就联床夜话,段某要听楚城主指点迷津!” 联床夜话? 越说越不像话,你也不怕钰王殿下拍死你! 张信干咳一声,瞧一瞧楚若烟。 段敬源一句话出口,也惊觉自己失言,连忙行礼道:“段某一时兴奋,多有冒犯,楚城主莫怪!” 楚若烟也不禁好笑,还礼道:“段大人性情中人,若烟岂会如此小家子气?” 段敬源长叹道:“可惜楚城主是女儿之身,若是男子,必然可在朝中大展拳脚,自成一方天地!” 楚若烟含笑道:“段大人过奖!” 心里暗叹:怎么这许多人盼她是个男人? 段敬源道:“楚城主既来,就在这宁宜府多留几日,让段某聆听教诲!” 这可不敢当! 楚若烟摇头道:“段大人美意,若烟心领,只是若烟尚有要事,怕不能久留!” 段敬源忙道:“不必太久,三月即可!” 三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楚若烟摇头道:“若烟当真另有要事!” 段敬源伸两个手指,试探道:“两个月?” 楚若烟苦笑,摇头道:“当真不成!” 段敬源咬一咬牙,又屈回去一个手指:“一个月?” 楚若烟叹道:“段大人,若烟不过途经此地,不能逗留!” 一个月也不行啊? 段敬源迟疑片刻,终于又狠狠心,说道:“半个月总行了吧?” 这段大人不做生意可惜了,这么会死缠烂打! 楚若烟摇头,已说不出话来。 还不行? 段敬源默然片刻,又伸三个手指,慨然道:“那就三日,三日就好!” 楚若烟叹道:“若烟明日便行!” 明天就走啊! 段敬源大为失望,皱眉道:“上京到这宁宜府,隔着茫茫大漠,楚城主为何来去匆匆?” 说这许久的话,楚若烟已大约知道这段守备的品行,倒也不再隐瞒,问道:“段大人可知道西北边疆战起,若烟的父兄都已在沙场上拼杀?” 段敬源虽说有些书呆子气,倒也不是一味的不问世事,此事倒是知道,点头道:“略有耳闻,只是我宁宜府虽说离的不远,却因地势之优,并不曾受到波及!” 也就是说,西北的战事,没有打到宁宜府来! 楚若烟好奇问道:“为何?” 段敬源道:“从宁宜府前往西疆,固然是一路坦途,可是从这里往西北边疆,却是险山峻岭阻隔,大队兵马无法通行!” 有这样的事? 楚若烟点头道:“如此一来,倒是宁宜府百姓之幸!” 段敬源也觉庆幸,点头道:“是啊,若非如此,下官当真不知,要如何保这一方太平!” 张信听着二人一人一句,忍不住嘴角抽抽,只是瞧一眼楚大小姐,一句话到了口边,又生生的吞了下去。 其实西北战起,之所以没有兵马攻来宁宜府,实在是这宁宜府一非大邑,二非重镇,得它不得它,并没有什么区别,又何必劳动兵马?如果是兵家必征之地,又哪里是什么高山大岭能够挡得住的?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这位段大人他倒是不惧,只怕要遭楚大小姐一顿白眼,不说也罢。 这么一番话说过,段敬源与楚大小姐已聊的极为投契,当真唤来酒菜,就在这大厅里摆开,纵酒畅谈。 段大人最关心的,自然是宁宜府的民生,楚大小姐搜肠刮肚,将前世记得的一些治沙之法倾囊以授,词穷时,只恨这个时代太过落后,不能百度一下以充门面。 而此刻段大人对这位楚城主越发信服,听她转话谈到西北边疆的战事,也顺口多谈几句。 楚若烟趁势问道:“这宁宜府前往西北,那高山大岭无法行军,可是小路人马可过得去?” 段敬源点头道:“只有一些小路可行,却也危险的很,楚城主不试为好!” 楚若烟道:“只是如今若烟父兄生死不明,若烟必得尽快赶到边疆一探究竟,不知段大人可能寻个向导,引我们过山?” 段敬源想一想,点头道:“这宁宜府守卫营的古校尉,自幼在那山里长大,对那里地形极为熟悉,若是楚城主可用,下官将他唤来就是!” 楚若烟大喜,连忙道:“多谢段大人!” 这件大事说定,又再转上闲话,顺口问道:“段大人如此高义,若烟感激不尽,他日段大人回京,若烟必一尽地主之谊,引段大人上京城内外好生走走!” 段敬源点头相谢,心思也被她带去上京,长叹道:“想当年,段某滞留在京,不得重用,若非楚大公子,怕段某也无今日!” 第828章 说话如此随意 楚大公子? 大哥楚若宇? 楚若烟一怔,忙问道:“段大人认识我大哥?” 段敬源摇头,苦笑道:“楚大公子那云端上的人物,段某岂能有幸相识?只是那时段某中榜之后,羁留京中,任如何奔走,吏部都无人理睬。眼看盘缠用尽,走投无路,又生怕回乡错过良机,只能在近郊游荡,寻些生计。” 听起来,和大哥扯不上半点关系啊! 楚若烟不解,问道:“可是遇到我大哥?” 段敬源摇头道:“那日我在小孤山上取水,听说楚大公子不知为何,单人匹马,挑了小孤山上一座山寨。段某一时好奇,赶去瞧时,正撞见差役查抄赃物,也是段某多嘴,指出一样禁物,差役便将段某一同带回刑部,助刑部的大人们追查赃物来历,随后才得了吏部授命。” 这一番话,只是大略说到十年前的一段经历。可是楚若烟来这个时空十年,又是在苍辽朝廷显要圈子里打转,自然明白,当初段敬源认出的禁物,必然非同小可才能惊动刑部。 脑中念头微转,楚若烟恍然道:“段大人可是天元八年的进士?九年前平谷县连破三桩奇案的段县令?” 那时她刚刚来到这个时空,除去楚大小姐被劫一案之外,听到最大的事,便是平谷县的那几起案子。 段敬源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知道自己从前的功绩,微微一愕,点头道:“区区贱名,不想竟曾过楚城主之耳!” 真的是他,难怪最初听到觉得耳熟! 楚若烟摆手道:“段大人何必自谦?当年段大人审案之名,上京城无人不知!只是……”转头瞧瞧这守备府的大堂,皱眉道,“段大人为何到了此处?” 段敬源倒没有想到,自己做县令时的名声竟会如此响亮,也觉诧异,顺口答道:“段某几次升迁,三年前升任宁宜府守备,也是朝廷的恩典!楚城主何出此言啊?” 九年的时间,从七品县令做到四品的守备,在任何一个寒门学子眼里,都已算是升的极快,怎么这楚大小姐一脸他被人打压的模样儿? 楚若烟摇头道:“段大人之才,本该受到重用,哪知却放来这里,岂不是大才小用?” 原来如此! 段敬源恍然,苦笑道:“想来朝廷对段某寄以厚望,又哪知道,段某为官三年,竟不能造福一方百姓,还多蒙楚城主一言点醒!” 楚若烟:“……” 寄以厚望? 寄以厚望会放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位段大人,还当真是愚的可爱! 只是她知道,不是在政权中心的圈子中长大,任她如何点拨,这位段大人也不会明白,倒也不再多说,再与他闲聊片刻,见门外日头西斜,这才起身告辞,又道:“若烟来时,带着一些家人护卫,因见宁宜城值守甚严,恐起冲突,便留在城外,还请段大人行个方便!” 还有人在城外? 难怪! 难怪楚大小姐千里远行,还能横穿大漠,原来身边不止这一个随从! 段敬源闻言,非但不奇,还将心中最后一丝疑惑解去,连忙点头道:“西北战起,虽说有高山峻岭阻隔,可是段某生怕被叛军探子潜入,各处城门才严加盘查,既是楚城主的人,段某命人去请入城来就是!”说着话,立刻起身唤人。 楚若烟连忙拦住,指指张信,含笑道:“他们得我嘱咐,怕旁人前去无用,还得若烟自个儿的人前去。只是前几日遇到狼群,有一名随从重伤,随后还要有劳段大人照应!” 听她如此防备,段敬源本来心中不适,听到后句,竟然是托付伤者,这才释然,连忙点头道:“段某必然尽心照应,楚城主放心就是!”仍然唤个人来,吩咐道,“你和这位兄弟出城,接楚城主的人进城,另唤医倌前去驿馆等候!” 那人应命,速速吩咐了人,自己跟着张信出城。 有陆凡暗中保护,张信倒也并不担心楚若烟,与那人一同去引丘羽等人进城。楚若烟由段敬源亲自相陪,一路向驿馆而来。 宁宜府的驿馆,只是一个二进的院落,屋子也颇为破旧狭小。 段敬源见楚大小姐立在屋子中间,端华气势与这屋子格格不入,但觉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道:“这宁宜府向无别府的官员往来,这驿馆也形同虚设,下官便不曾放在心上,如今,委屈了楚城主!” 楚若烟倒不以为意,里外瞧过一圈,倒是勉强自己一行人马住得下,点头道:“无防,没有闲杂人等,倒也清静!” 这楚大小姐这会儿倒是好说话! 段敬源这才放心,又忙吩咐人挑选干净被褥,准备膳食。 楚若烟见他事事亲力亲为,不禁好笑,摇头道:“只需能够安身便是,段大人不必如此忙碌,倒是那位古校尉,不知几时能来?” 段敬源道:“已命人去传!”毕竟心里过意不去,虽自己不去,却仍命人尽力备足饮食。 楚若烟又与他闲话一会儿,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里离怀洮府不远,段大人可知道,怀洮府的守备是何人?” 段敬源点头道:“同为州府,怀洮府是西北往上京的必经之地,较宁宜府繁华许多,人口是宁宜府的数倍,朝廷派有守备和知府两名官员管辖。这知府郑盂是开河人氏,与段某一样,出自寒门,却是早段某三年的进士。那守备姓张,上京人氏,是两年前由川桐府调任而来,似是有些权势,如今在怀洮府可说是一言九鼎,郑知府全然不能做主!” 张? 川桐府? 楚若烟低念,不禁微微皱眉。 这个姓氏和这个地方,是巧合,还是当真有什么联系? 段敬源见她若有所思,倾身过去问道:“楚城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楚若烟略略回神,又再问道:“段大人可知道,那张守备多大年岁,在京中有何势力?” 段敬源摇头,想一想道:“之前文书往来,倒听下属提起,那张守备年已四旬,是个五短身材,略略发福的汉子,旁的并不知情!” 楚若烟追问道:“段大人只知他有些权势,却不知与京中有何干系?” 段敬源摇头,不悦道:“段某又无需谋取什么,任他有何权势,与段某可干?” 楚若烟:“……” 你个书呆子! 既然再问不出什么,虽心中疑惑,倒也不再多问。 暮色渐拢,驿馆门口守卫回报,丘羽等人已经进城,段敬源跟着楚若烟出去,见王宁脸色苍白,尚不能自个儿行走,忙命人唤医倌去替他诊治,皱眉道:“这大漠上狼群横行,伤及百姓,要有个什么法子除尽才好!”说完,眼睁睁的瞧着楚若烟。 楚若烟:“……” 狼群除尽,那岂不是破坏大漠草原的生态平衡?再说,我又不是万能的,这又不是治沙,哪里有什么法子? 故作没有听出他言下之意,随口应道:“之前我与九哥说起,九哥曾说,若是将行商走旅的百姓收为官用,朝廷建立官商,日后行商大队而行,便可少些风险。” 是啊,这倒是个法子! 段敬源连忙点头。 楚若烟叹道:“只可惜,折子送上去,却被驳了回来,当真不知道,朝堂上那些老家伙是怎么想的!” 段敬源皱眉道:“想来是说,古来士农工商,行商是为下九流,朝廷不屑为之罢!实则若没有人行商走旅,仕绅之流又如何有那些上等的用度!” 虽然是个书呆子,却还不算迂腐! 楚若烟点头道:“九哥也是这么说!” 段敬源听她几次提到“九哥”,忍不住问道:“敢问楚城主,九哥是谁?” 只知道上将军府有四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难不成这九哥是楚家庶出的公子?倒是从不曾听说! 哪知道他念头刚转,就听楚大小姐答道:“就是当朝九皇子,钰王殿下!” 段敬源:“……” 这位楚城主居然和皇子兄妹相称,当真不是他这个出身能够想到的! 这边说着话,医倌已替王宁诊治过回来,向段敬源回道:“那位兄弟伤的虽重,所幸没有伤到筋骨,又有军中上好的军药止血,只需安静调养月余,便可痊愈!” 从王宁受伤,始终没有得到医治,楚若烟时常担心他重蹈明彦恩覆辙,此刻听说没有伤到筋骨,顿时放心,连忙道:“有劳大夫!” 医倌客气几句,见再没有旁的事,留下些伤药便即告辞! 医倌刚刚出去,又听守卫回道:“大人,古校尉来了!”引着一个身形魁伟,浓眉大眼的汉子进来。 楚若烟一见,先喝一声彩。若不是段敬源先行说过,乍见此人,还道是军中的什么将领,倒是英气迫人,不想这穷乡僻壤,还能生出样一个人物。 段敬明等他见过礼,向楚若烟指道:“古校尉,这位是皇上御口亲封的苍梧城主!” 古校尉目光在楚若烟身上一转,躬身一礼,并不说话。 又是一个不将她这城主放在眼里的主儿! 楚若烟好笑,问道:“不知古校尉名讳如何称呼?” 古校尉应道:“古飞!” 楚若烟微愕,瞬间笑起,点头道:“古大哥是痛快人!” 问名字就只说名字,一个废字没有! 段敬源忙道:“古校尉性子忠纯,不擅言辞,楚城主莫怪!” 楚若烟摆手道:“不怪不怪,我喜欢!” 段敬源:“……” 古飞:“……” 这位楚城主一个女儿家,说话怎么如此随意? 第829章 另有重用 楚大小姐素来被人当成怪胎,见二人神色古怪,倒也不以为意,向古飞询问一番山里的情形,听他应答间对那里地势极为熟悉,更觉放心,点头道:“明日古校尉辛苦,引我们一同过山!” 前去传话的人只说守备大人相召,并没有说详细,古飞闻言微愕,向段敬源望去。 段敬源道:“西北边疆战起,楚大将军父子相继出兵,却音讯难知真假,楚城主放心不下,才要前去一查,你熟悉那山里的情形,便引楚城主过山罢,一切要听命楚城主吩咐!” 楚大将军父子出兵,与眼前这少女有什么关系? 古飞不解,瞧瞧楚若烟,又回头去瞧段敬源。 段敬源知道他心中所思,点头道:“楚城主是楚大将军之女!” 原来是楚大将军的女儿啊! 古飞肃然起敬,立刻躬身道:“末将自当听楚城主吩咐,引楚城主过山!” 刚才听到“楚城主”三个字,这古校尉爱理不理的,这会儿听到父兄的名字,立刻换了一副模样儿!显然是只敬她的父兄罢了! 好在楚大小姐自幼借着父兄的名头作威作福惯了的,也不以为意,点头道:“有劳古校尉!” 既然自己人已经进城安置,也已要到引路的向导,也就不再多说,转向段敬源谢过,说道:“时辰不早,大人自便就是,不必在此相陪!” 段敬源点头,还没有应,却听古飞问道:“楚城主前往西北边疆,可是要助楚大将军一臂之力?” 楚若烟微愕,向他望去一眼,摇头道:“古校尉此言令若烟汗颜,若烟虽自幼跟在父帅身边,却也只会些保命逃跑的功夫,如今虽要前往边疆,身边也只带着这二十几人,又如何能与大军一争?” 古飞本来一脸期待,闻言顿时满脸失望,向段敬源望去一眼,低声道:“既不能相助,又何必走这一遭?” 段敬源皱眉斥道:“古校尉,楚城主也是心急父兄安危,你这是什么话?”见他噤了声,又转向楚若烟道,“楚城主,从西北战起,这古校尉便说要出兵相助,已和段某提过几次,若不是我这宁宜府本就没有多少兵马,怕早已被他带了出去。” 楚若烟见这古飞言谈率直,更喜欢几分,微微点头,轻叹道:“自从我父兄相继出兵,接连几封战报,都说他们遭逢不幸,若烟一人留在京中,实在坐立难安,总要亲眼瞧瞧,才能安心!” 遭逢不幸? 这四个字出口,段敬源、古飞同时一惊。段敬源还没有说话,古飞已大声道:“遭逢不幸?什么不幸?难不成楚大将军还会受伤?” 楚若烟奇道:“你们不知道?” 段敬源摇头道:“并不曾有过楚将军父子的消息!” 楚若烟追问道:“便没有抄送的战报?” 段敬源茫然摇头,反问道:“什么战报?” 楚若烟道:“西北战事,说我父兄相继遇难,大人没有得到战报?” 西北战起,那战报虽说是报入京中请援,却也会抄录送往各州府。宁宜府离的不远,更该早已得到消息,哪知道竟然是丝毫不知。 话问出口,楚大小姐的眸子已经点亮。 事情越是反常,越觉其中大有蹊跷,战报越是不实,那楚远父子遇难的可能就越小! 段敬源听她说到楚氏父子遇难,心中暗惊,摇头道:“并不曾有一纸传来!” 古飞却大吃一惊,急声道:“楚大将军一生从无败绩,又怎么会逢难?楚城主,我们……我们即刻动身如何?” 还是个急性子! 楚若烟见他为自己父兄着急出自真诚,心中感动,点头道:“古大哥说的是,我爹何等英勇,又怎么会轻易被人所算?只是,我这些兄弟在大漠中行进多日,前几日又遭遇狼群,这几日赶路,也已乏累,前往西北尚有些路程,也不急这一夜,还是明日一早再行罢!” 段敬源点头道:“楚城主言之有理,古校尉,你总是太过急燥!” 口中斥责古飞,心里却是暗赞:这位楚大小姐,遭逢这样的大事,还能如此镇定,不愧是出自将门,有大将之风! 古飞听二人一说,也知自己毛燥,只能抓抓后脑,点头答应。 唤人替古飞安置,楚若烟亲自送段敬源出驿馆,折身就向王宁所住的屋子而来。 王宁见她进来,挣扎起身道:“怎么劳小姐过来,有事传唤便是!” 楚若烟摇头道:“躺着罢,顾这虚礼做什么?” 王宁不安,哪里肯躺,撑直身子道:“小姐有事,尽管吩咐!” “嗯!”楚若烟应一声,在椅中坐下,含笑道,“我已与段守备说好,明日我们从山中觅路前往西北边疆,你留在这里养伤!” “小姐!”王宁急唤,摇头道,“方才医倌说过,小人的伤已无大碍!” “可是要翻山越岭,怕也吃不消!”楚若烟摇头。 张信也道:“是啊,王宁兄弟,明日入山,也不知道要走几日山路,你跟着同去,只怕吃不消,岂不是还要腾出人手照应?” 楚若烟听他提醒,立刻道:“对,张信大哥,你选两名兄弟,留下照应!” 不但将他留下,还要留两个兄弟照应,当他废人吗? 王宁急道:“小姐,小人不必旁人照应!” 楚若烟瞪他一眼道:“有人照应,才能尽快将伤养好!”见他还要再说,摆手阻止,起身道,“你们既跟着我,便得听命于我,若不然,还是回去罢!”说完转身就走。 王宁:“……” 回去? 回哪去? 回上京吗? 我回得了上京,还能翻不过那些山? 但是跟着楚大小姐这些日子,也知道这位姑奶奶平日相处随和可亲,关键时候,可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听她说的决断,已不敢再争,只得道:“小人听小姐吩咐就是!” 此时楚若烟已走到门口,听到他的话,回头瞧瞧,见他一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不禁好笑,又折身回来,拍拍他没有受伤的肩,从怀中取出一支竹哨给他,说道:“这个给你留着玩罢!” 王宁:“……” 当我小孩子吗?将人丢下,再给个玩具哄哄? 楚若烟见他捏着竹哨,闷闷不语,不禁好笑,将脖子上自己的竹哨取出来,放入口中呜呜吹响几声,眨眼道:“这哨声传声极远,是不是很好玩?” 小孩子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玩的? 王宁腹谤,又不能不应,只得点头道:“小姐喜欢便好!” 什么叫她喜欢就好? 楚若烟凑首到他耳畔,低声道:“这哨子,荆明有、韩立有,我四个哥哥有,我上将军府的人都有!你安心留下养伤,随时听我吩咐!” 上将军府的人都有? 随时听她吩咐? 王宁霍然抬头,眸子瞬间点亮,唤道:“小姐……” “嘘!”楚若烟阻止他发问,眨眨眼,丢给他一个神秘的眼色,转身就走。 王宁瞧着她的背影,方才的焦灼、沮丧早已不翼而飞,大声道:“小姐放心,小人听小姐吩咐就是!” 在一个月之前,楚大小姐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古怪精灵,得他们王爷喜爱的一个刁钻丫头。可是从她假意回乡,设计摆脱田氏母女,到她识破耶律元迅行军的假象,断然脱离大军,步步算计,都是极为巧妙,对她的心智,早已佩服不已。如今听她一句话,留自己在这宁宜府中,显然另有重用,又岂会还再争执? 楚若烟迈出房门,听到他的喊声,忍不住微微勾唇。 这个傻小子还挺好糊弄! 张信跟着出来,见离房门远一些,才低声问道:“小姐,留王宁在这里,当真另有差事?他身上有伤,若不然,小人多留两名兄弟!” 这张信可比王宁要精明许多! 楚若烟暗语,却只是“嗯”的一声,摇头道,“留下的人多,易被旁人起疑,你选两名得力些的兄弟给他就是!” 张信向她细瞧一眼,实不知她如此安排,只是为了安抚王宁,还是当真有什么用处,也不敢再问。 第二日一早,天初初透亮,楚若烟便传令启程。 揣摸不透楚大小姐用心,张信不敢大意,从钰王府众人中选出两人给王宁留下,余下的人与丘羽等怡郡王府的人一道,跟着楚若烟向城外而来。 刚到城门,但见段敬源已在门口等候,见到一行人前来,忙上前相迎,向古飞道:“你引着楚城主过山,一切听楚城主吩咐,不必急着回来!” 古飞点头道:“属下知道!” 段敬源又向楚若烟道:“楚城主,边疆情形查明,万万给段某一个消息,若有用得着段某处,段某必尽心效力!” 这位段大人,倒是个性情中人! 楚若烟点头道:“段大人高义,若烟明白!”再不多说,向他辞礼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段敬源回礼。 楚若烟正要打马出城,蓦然间,就听古飞厉声喝道:“什么人?”身随声动,身形疾纵而起,向城门边一个暗处扑去。 第830章 跟打了鸡血似的 变起突然,众人都是一怔,顺着古飞扑去的方向望去。张信抢前几步,护在楚若烟身前,丘羽却含笑道:“是陆凡!” 他的话落,暗影中已闪出一人,反手格去古飞的一抓,另一手向他咽喉疾探。 古飞见他招势凌利,一惊闪避,那人却并不反击,后退几步,及时道:“自己人!” 楚若烟也同时喊道:“古大哥住手,是自己人!” 自己人? 段敬源向陆凡望去一眼,见他身后又随出一人,一同向楚若烟躬身行礼,不禁扬眉,又转头去瞧楚若烟。 楚若烟坦然笑道:“进城时,实不知段守备是何等样人,所以命他二人暗中相护,若烟以小人之心度人,还请段守备莫怪!” 将话说在明处,纵旁人有些小家子气也说不出什么,更何况段敬源虽是读书人,却为人谨细,见楚若烟有此安排,不禁暗暗点头,含笑道:“出门在外,自当一切小心,楚城主行事谨慎,段某佩服!” 昨日楚若烟只带着张信一人进城,随后张信出城去接丘羽等人,楚若烟可是独自一人跟着自己前往驿馆,若自己包藏祸心,她又没有丝毫准备,当真是危险! 楚若烟见他豁达,微微一笑,命陆凡二人上前见礼,这才又施礼别过,带着众人跟着古飞出城。 由宁宜府西城门出城,纵目向西望去,但见一条官道平平坦坦,两侧绿树遮天蔽日,令整条官道看起来极为舒服。 可是向北望去,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仅能一辆马车行驶。这也倒罢了,再往远望,便见是层层叠叠的大山,最高处插入云中,竟瞧不见山顶。 楚若烟咋舌道:“这里的山,瞧着更较阳谷关还要险要!” 古飞眸子一亮,连忙问道:“楚城主去过阳谷关?” 阳谷关,本是苍辽西疆的关隘之一,却随着楚若宇这个名字变的响亮。 张信跟在他的身侧,含笑道:“楚大小姐岂止是去过,当初钰王殿下夺取阳谷关,楚大小姐就在军中!” 阳谷关故然是因楚大公子楚若宇出名,可是从两年前,钰王殿下却因“阳谷关”三字而声震天下。 古飞听说那震惊列国的一役中,楚大小姐竟然也是亲身参预,顿时大为羡慕,摇头道:“那等场面,末将竟然无缘一见,楚大小姐当真是好福气!” 这位古校尉,提到打仗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楚若烟侧头笑道:“古大哥能够升为校尉,想来也立有不少功绩!” 她这话是猜测,古飞听在耳中,却顿时涨红了脸,摇摇头,闷闷道:“古飞汗颜,虽说投军已有七年,可是只抓过几个毛贼,替百姓寻过几回跑丢的骡马罢了!” 楚若烟:“……” 丘羽等人:“……” 就这样也能升为校尉? 苍辽的将领,什么时候这么好当? 这念头旁人都是在脑中一过,张信却忍不住道:“古大哥自谦了罢?若只是如此,古大哥岂能升为校尉?” 校尉虽只是区区五品,可已是“兵”、“将”之别,从普通的士卒晋为官身,而非布衣,在一个寒门出身的兵士来说,已属不易。 古飞摇头道:“古某也是汗颜的很!”想自己投军之后,从不曾上过沙场,却白受朝廷俸禄,一时大感羞愧。 楚若烟好奇问道:“古校尉,不知整个宁宜府有多少兵马?” 古飞道:“朝廷驻兵一千,尚有三百是自行招募!” 一共才一千三百兵马! 楚若烟昨日与段敬源有过一席长谈,知道整个宁宜府也无多少兵马。朝廷连兵马都舍不得派,更不用说将领,看来,这古校尉在这千数人中,算是出色的人物,便点头道:“宁宜府地势偏僻,既不是通商大邑,又不临近边疆,古大哥能升至校尉,想来平日也极为尽心!” 这个倒是真的! 古飞连忙点头。 这整个宁宜府,但凡有一点事,他古飞必然是全力以赴,可从不曾懈怠过。 楚若烟微微一笑,点头道:“这就是了,朝廷用人,岂有错的道理?”目光向张信一横,转回头去。 张信一句话,惹的古飞羞愧,自个儿也觉讪讪的不好意思,此刻见楚若烟开解,连忙应和,又转话问起这山中的情形。 说到这重重大山,古飞的话立刻多了起来,哪里山涧极深,哪里崖壁有药草,哪里又有野兽出没,说来如数家珍。 楚若烟马疆微收,落后一些与陆凡并行,低声问道:“这古校尉功夫如何?” 陆凡摇头道:“身手尚算敏捷,只是出手便是搏击,想是在军中所学!” 看来没有可疑! “嗯!”楚若烟点头,勾唇道,“方才他一击不中,极是赞你的功夫!” 他的功夫,连寻常的江湖客都未必能敌,那古飞岂会是对手? 陆凡微微一笑,向前边古飞望去一眼,想到他方才那一出手,迅速凌利,分明是一个习武的好材料,可惜没有受过极好的点拨,不由暗暗惋惜。 最初进山,山道还能由两匹马并行,再走一个时辰,但见山势渐陡,山道变窄,只容一骑马行走。 众人排成一线,跟着古飞缓缓而行,但见一侧是悬崖绝壁,另一侧是山涧深谷,侧耳静听,但闻隐隐水响,却难以见底,都不禁暗暗咋舌。 这要是马儿失足,摔下山去,只怕是连尸骨都无处去找。 后边正感叹山道之险,前边古飞已经停下,向后传话道:“前头骑马已不能通行,要下马牵马儿过去。” 楚若烟奇道:“马儿既牵的过去,为何不能骑?”伸长脖子张望,却见古飞解下腰带,给马儿绑在眼上,不禁奇道,“这是做什么?” 古飞也并不解释,只是示意众人照做,自己先牵着马儿继续前行。 楚若烟虽满心疑惑,却也跟着依样学样,取条长帕子将马儿双眼蒙住,自个儿牵马跟着前行。 只是走出丈余,听前头古飞提醒脚上,楚若烟低头去瞧,不由暗吸一口凉气。 但见前边山道,不止较方才更窄一些,还满是凹凸不平的石头。更令人心惊的,还不是道路难行,而是一侧的深谷,竟然寸草不生,纵目下望,深不见底,较方才草木繁盛的深涧还更令人心惊。 楚若烟暗暗咋舌,忙命丘羽向后传话,要大伙儿小心。 难怪古飞要将马儿的眼睛蒙住,这样的情形,就连她瞧见都双腿微颤,若是马儿瞧见,岂肯还继续前行? 丘羽跟在她身后,看到如此奇险的道路,也是暗暗心惊,一边向后传话,一边暗暗戒备。 此刻不必有什么强敌,就是山间有什么蛇虫野兽窜出来,也势必避无可避。自己一行人也倒罢了,可是无论如何,必要护楚大小姐周全! 好在这样的路并不算长,一路也并无蛇虫侵扰,不过半个时辰,众人都已安然通行。 重新上马,楚若烟轻吁一口气,向前问道:“古大哥,方才那样的路,前头可还有?” 古飞头也不回的道:“尚有较这路更险些的,只是马儿无法牵过去,我们只能绕行!” 所有人:“……” 还有更险的? 楚若烟咋舌道:“这山如此险法,难怪西北战起,宁宜府却能偏安!” 张信听的暗暗点头。 昨日自己听到楚大小姐和段守备说话,心中还颇多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又有什么样的大军,能在这等路上行走? 一行人跟着古飞,一路攀山越岭,走的虽慢,却极少停歇,直到黄昏时分,终于进入一片山谷。 众人但见这山谷中山涧鸟鸣,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与山上的险恶截然相反,都不禁深深吸一口气,互视而笑。 楚若烟赶上古飞,笑道:“古大哥,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天黑,这山里路险,不如就在这山谷里歇下如何?” 古飞扬鞭,指着前方的一座山岭道:“这山谷里颇多蛇虫,大伙儿辛苦一些,日暮时分,上到这半山上,倒是有一处极大的石洞,可做安歇!” 楚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单单怕那滑不溜丢的长虫,听说这山谷中多蛇,不禁心里发毛,连忙点头道:“既如此,也不必歇了,大伙儿加紧一些,去那石洞再歇罢!” 楚大小姐发话,众人自然听她所命,虽早已疲累不堪,也齐声答应,跟着古飞继续向山上爬去。 古飞所说的石洞,实则不过是山壁陷回去一块,其外再生出些低矮的植物,掩去一半,从下往上看去,似是一个山洞。 丘羽留陆凡等人守护楚若烟,自己先跟着古飞进去,见并无什么危险,这才接楚若烟进洞。 张信已寻到一些柔软的杂草,在一处平整的石头上辅好,向楚若烟道:“这里倒是可避风雨,小姐姑且将就一夜,小人一旁守着!” 楚若烟见他照应周到,心中感激,摆手道:“这荒山野岭的,这一日走下来也不曾见一个人,料想不会有事,大伙儿都累了,都歇着的好!” 张信摇头道:“纵没有人,只怕有什么蛇虫野兽,还是留兄弟值守的好!” 楚若烟听到个“蛇”字,顿时缩一缩脖子,说不出话来。 第831章 这不公平 丘羽听张信所言,跟着点头道:“是,还是小心提防的好!”指着钰王府的几人道,“你们分成三组,每一个时辰一换,轮流值守!” 张信忙道:“哪里敢劳动怡郡王府的兄弟?丘大哥尽管带人去歇息,这里自有兄弟安置人手!” 丘羽摇头道:“我等奉王爷之命护送楚大小姐,张信兄弟不必客气!” 古飞听到二人争执,诧异问道:“这位兄弟所说的,是哪一个怡郡王?” 被他一问,那二人暂时停下,张信笑道:“苍辽朝中,又哪有第二个怡郡王?” 是啊,苍辽朝中,只有一个怡郡王,除了耶律元迅,还能是谁? 古飞大吃一惊,结舌道:“是……是驻守北疆,令胥狼国闻风丧胆的怡郡王?” 怡郡王耶律元迅虽说是后起之秀,但在这西北之地,名头可是比楚若宇还要响一些。 不然呢? 楚若烟听他还问个不休,不禁好笑道:“是!便是那个怡郡王,这两位,是怡郡王身边儿的长随!” 先是见到楚大将军的女儿,如今又见到怡郡王的长随,这几日所听所见到的大人物,竟较一生还要多些。 古飞惊的目瞪口呆,望向丘羽等人的目光都透出祟敬。 张信终究争不过丘羽,只前半夜由钰王府的两名亲兵值守,二更之后的两班,便都换成怡郡王府的人马。 张信心中过意不去,听说古飞要去寻觅野物,自告奋勇的一同跟去。 古飞对这大山极为熟悉,等到天色全黑时回来,竟然打到五只野兔、六只野鸡,众人取柴烤了,饱饱的用上一餐,各自觅地歇息。 这一整日翻山越岭,有一半的路程倒是牵马而行,较前几日骑马赶路自然又多出些辛苦,虽只是荒山石洞,楚若烟躺下片刻,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但见古飞牵马走在前头,自己跟在他的身后,沿着陡峭的山道,向那直插云端的山岭爬去。 越向上爬,云雾越浓,恍惚间,竟然失去古飞的身影。 楚若烟心中暗惊,立时停下,游目四顾,却见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云雾,不止瞧不见古飞,竟连四周的景物也一同失去。 这是什么地方? 就在她满心迷乱间,就听一个熟悉的女声唤道:“叶楚楚!” “楚若烟?”楚若烟大喜,立刻向着声音奔去,大声问道,“你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叶楚楚的声音回答,跟着疑惑问道,“你这是要往何处去?发生什么事?” 这个声音,听着似在身边,却又虚无缥缈,难辩方向。 楚若烟停下,皱眉道:“你究竟是躲在何处,如此神出鬼没?” 叶楚楚叹道:“我几时躲过?只是你瞧不见我罢了!” 楚若烟轻哼一声,索性坐了下来,摇头道:“你说你就在我身上,可是为何这许久不出现?” “许久吗?”叶楚楚的声音里有些诧异,问道,“有多久?” “多久?”楚若烟掰手指算算,长叹道,“已有足足一个月了!” “一个月……”叶楚楚低声重复,吃惊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楚若烟瞪眼,可是放眼瞧去,仍然只有云雾,又哪里看得到一丝人影? 叶楚楚道:“我分明只有几日不来见你!”话说完,又再陷入沉默,低声道,“难怪,难怪你那里是十年!” “什么?”楚若烟没有听懂。 叶楚楚沉吟片刻,却并不解释,只是问道:“叶楚楚,你怎么在山里,这是要去何处?” 楚若烟答道:“边疆传来消息,对上将军府极为不利,我要去查个清楚!” “什么消息?”叶楚楚吃惊询问。 楚若烟摇头道:“如今尚不曾查明,更何况,纵说给你知道,你又能做什么?等到我查探清楚,自然会说给你听!” 说的也是! 叶楚楚默然片刻,低声叹道:“是啊,我纵知道,怕也做不了什么!” 楚若烟侧头,看着眼前缭绕的白雾,试探问道:“你说,如今你就是我,而你又能找回到这里,你是不是在那个时空查到了苍辽国的遗迹?” 叶楚楚轻叹道:“只有那苍梧古城,我在苍梧古城中,找到一些残缺的器物,上刻图案,似乎与苍辽国有些联系,却再找不到旁的!” “器物?什么器物?”楚若烟不解。 据她所知,苍梧古城里多的是怪石和一些壁画,并没有发现什么器物。 叶楚楚道:“似是苍辽国皇室之物,却是我不曾见过的!” 苍辽国皇室之物? 这可更奇了! 那苍梧古城出现的本就古怪,连苍辽的史册上都没有记载,里边又怎么会有苍辽国皇室的器物? 楚若烟皱眉,凝思片刻,又再问道:“可还有旁的东西?” “什么别的东西?”叶楚楚不解反问。实在不知道,代替了自己的这个丫头到底想问什么? 难怪十年前,这位真正的楚大小姐会被人劫走,最后还被害,这脑子当真是不太灵光! 楚若烟叹气,摇头道:“楚若烟,你能找到苍梧古城,甚至能找到我,那你有没有再去查苍辽之后的历史?我想知道当今九位皇子,日后是哪一个登基?我爹……哦,也是你爹还有哥哥们,是不是保了新主?” 如果后世的历史中,有提到楚远父子,就可以知道此刻战情的真假。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叶楚楚的声音里满是迷惑,略停片刻,劝解道,“叶楚楚,人的一生,贵在经历,你早知未来的历史,趋吉避凶,未必是什么好事!” 楚若烟:“……” 这位真正的楚大小姐,想像力还蛮丰富的! 轻轻摇头,低声道:“我只想知道,爹和哥哥们,如今是不是无恙?” “什么?”叶楚楚大吃一惊,急声问道,“叶楚楚,你说什么?爹和哥哥们怎么了?” 楚若烟道:“上一次,你看到皇宫前的一幕,便是西北战起,有战报说,爹和三哥、四哥已经遇难!” “不,怎么会?”叶楚楚立刻否认,可是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此刻的惊慌。 楚若烟叹道:“是,我也不信!可是……战报一再传来,偏偏再没有旁的消息,我实在已没有把握!” 旁的不说,单说楚远父子,知道她一个人留在上京,若是得瑕,必然会报个平安,可是,偏偏她只言片语都没有得到! 叶楚楚默然一瞬,才亢声道:“叶楚楚,我马上回去,找我的导师和同学帮忙,一定要查出苍梧古城所有的历史!” “导师和同学?”楚若烟诧异,问道,“你在上学?在上大学吗?或者……研究生?博士?博士后?” 可是任她一连串的追问,叶楚楚的声音再没有响起,耳畔只有山风的声音吹过,显然人已离去。 楚若烟不满,跳起身大声叫道:“喂,楚若烟,你搞什么?只有你来找我,我却唤不出你,你说走就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这不公平!快回来!” 可是,她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空山寂寂,却再没有叶楚楚的声音。 山洞外虽然有兄弟值守,可是丘羽和陆凡还是守在楚大小姐不远处,保持一份清醒。 此刻但听楚若烟辗转反侧,喃喃自语,认真一听,唤的竟是她自己的名字,都是心头一惊,对视一眼,同时赶了过去,齐声唤道:“楚大小姐!快醒醒!” 在出发之前,耶律元迅就曾交待,只怕楚大小姐患有离魂之症,命他们千万多多留意。 从击退狼群,跟着楚大小姐出大漠,探宁宜,再进入这山里,这些日子以来,暗自留心,并没有发现楚大小姐的异常,哪料到,在这荒山野岭,无医无药的地方,楚大小姐会突然发病。 张信听到二人呼唤,也是一惊而醒,匆忙赶来问道:“小姐怎么了?”听到楚若烟低喃的声音,也不禁吃惊,皱眉道,“小姐梦到什么?” 丘羽急道:“将楚大小姐唤醒是正经!”已顾不上男女大防,主仆之别,伸手在楚若烟肩头轻推,连声唤道,“楚大小姐,醒醒,快醒醒!” 连推几下,楚大小姐竟似浑然不觉,三人都不禁急的冒汗。 古飞听到这里的动静,也忙过来,问道:“发生何事?” 丘羽擦汗道:“楚大小姐梦魇,唤不醒来!” 梦魇? 古飞疑惑,皱眉道:“若是梦魇,岂有唤不醒的道理?”凑上前去,借着不远处火把的微光向楚若烟查看,但见她长睫颤动,嘴里喃喃低语,只是不醒。 古飞又向前凑凑,凝神倾听,问道:“楚若烟可是楚城主的名讳?” 话刚出口,但见楚若烟霍然睁眼,与他四目相对,不禁吓一跳,身子急忙后撤。 楚若烟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明暗不定的脸就在自己眼前,也被他吓一跳,失声道:“什么人?”不瑕思索,信手一掌疾挥。 古飞跳起身又退一步避开,连忙摆手道:“是楚城主梦魇,末将来瞧瞧罢了,可不曾做什么!” 丘羽等人:“……” 这许多人瞧着,你也做不了什么啊! 陆凡点头道:“是,楚大小姐,方才楚大小姐梦魇,我们唤不醒,古校尉才过来瞧瞧!” 梦魇? 楚若烟一怔,跟着了然,摇头道:“不过是昨日累些,睡的太沉罢了,你们不必担心!”看看洞外,但见竟较点头火把的山洞还亮些,不禁扬眉问道,“天亮了吗?” 丘羽摇头道:“刚过三更罢了,楚大小姐安心歇息就是!” 第832章 谁的大军 三更天,怎么会这么亮? 楚若烟已无睡意,起身向洞外来,但见一轮明月只缺浅浅的一个边儿,挂在当空,将整个山坡照的一片银白,心神微恍,问道:“今儿初几了?” 陆凡回道:“今日十一,我们是上个月二十五离京!” 十一…… 楚若烟抬头,向那明月凝视,轻声道:“江选回京那日,是四月初九,明大哥和卞妹妹大婚,转眼,便是一个多月!” 一个月,西北边疆的情形扑朔迷离,她仍然一无所知! 丘羽听她提到江选,心知是心悬边疆,一时不知如何接口,默然片刻,才低声道:“楚大小姐,等到我们见到大军,一切自然明白,楚大小姐还是莫要多思才好!” 只怕就是从西北战起之后,她多思多虑,才得了这离魂之症。只是这个病,若是与她说穿,只怕更令她焦灼,只能设法宽慰。 楚若烟“嗯”的一声,点点头,仍折身回山洞里。 只是如此一来,已再无睡意,只是倚着大石而坐,闭目听着山间的虫鸣,心里细细将叶楚楚的话想一回,极力要找出两个时空之间的联系,却又哪里能想的透彻? 一行人天亮后启程,仍一路跟着古飞沿山路而行。陆凡见这山岭重重,山路漫漫,不止难知远近,就是这方向,竟较大漠上还要难些,心中有些不稳,赶前一些,向古飞问道:“古校尉,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出山?” 古飞指着前方一个山头道:“翻过那座山岭,便已是西北边陲之地,离怀洮府二百余里!” “当真?”陆凡还没有应,后边的楚若烟已惊喜接口,说道,“我们一路徒步而行,竟然较骑马走官道还要快些!” 古飞点头道:“末将本以为,总要六七日才能走出山去,没有料到楚大小姐不止骑术精湛,又有轻功在身,这许多路想来三日就可!” 这是什么话? 楚大小姐眨眼。 这是说,他以为她楚大小姐会拖大伙儿的后腿? 回头瞧一瞧身后跟着的二十几条汉子,再低头瞧瞧自己握缰的细嫩小手儿,也不禁点头。 是啊,这一行人,不是身经百战,就是武功高强,只有自己是一个娇滴滴,专横跋扈的千金小姐,也难怪古飞有此担忧。 张信见古飞说话率直,竟然不顾忌楚若烟的颜面,忍不住轻笑出声,见楚大小姐回头瞪来,连忙咳嗽一声,将头转开,却仍低声嘟囔道:“我们小姐的本事多着呢,你又岂能尽知?” 旁的不论,单是这些日子见她所使的智计,已不是寻常男儿可比! 丘羽却含笑摇头道:“古校尉此话差矣,楚大小姐的骑术,可是楚三公子亲自教授,一身轻功,便是军中许多将领都不曾有的,连我们王爷也时常称赞呢!” 陆凡点头道:“若不然,我们王爷岂会放心楚大小姐自个儿前来边疆?” 是啊,虽然耶律元迅有君命在身,但若不是对楚若烟颇有信心,只怕纵然抗旨,也要亲自将她追回去。 连怡郡王都称赞? 古飞闻言,顿时肃然起敬,点头道:“楚城主将门虎女,是末将有眼不识泰山!” 楚大小姐虽说脸皮甚厚,却也只使在调戏美少年上,自己有多少斤两,还是有自知之明。此刻被这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称赞,难得的老脸一红,向丘羽等人各瞪去一眼,这才转向古飞道:“这几个小子坏的很,古大哥不必相信!” “什么?”古飞不解,一脸疑惑的向几人望去一周。 难道这几个人是在给楚大小姐吹牛?为什么不能相信? 楚若烟轻哼,向张信斜去一眼,冷笑道:“纵我楚若烟有何智计,还不是一样被这位张大哥利用?” 这是翻旧帐? 张信脖子一缩,吐吐舌头,求道:“好小姐,小人知错,日后再不敢了!” 楚若烟再哼一声,指指陆凡道:“这位陆大哥,十五岁便跟着怡郡王投军,大大小小数百战,听说从最初的常常受伤,到如今,竟没有人能够伤他!” 数百战啊? 古飞眸子顿时一亮,望向陆凡的目光皆是羡慕,将大拇指一挑,赞道:“这位陆兄弟当真是好福气!” 陆凡:“……” 什么好福气? 是数百战,还是不再受伤? 古飞见他错愕,长叹一声道:“身为男儿,当驰骋沙场,报效家国!陆大哥能跟着怡郡王,当真是福气!” 是啊,能跟在耶律元迅身边,当真算是一份福气! 陆凡点头。 楚若烟不理二人,又向丘羽一指,向古飞道:“古大哥只知这丘大哥是怡郡王的长随,却不知道,他还是一员猛将,若非身份所限,他所立的功绩,怕早已拜将!” 真的? 古飞错愕,看向丘羽的眼神,更是变的灼热。 丘羽摸摸鼻子,苦笑道:“楚大小姐言重,小人也不过与陆兄弟一样,跟着王爷久些罢了!” 楚若烟摇头道:“你又何必自谦,你的功绩,元迅哥哥可是与我说过,他岂会哄我?” 古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元迅哥哥?” 这又是谁? 楚若烟失笑道:“元迅哥哥,便是怡郡王耶律元迅!” 古飞:“……” 没想到,这位楚大小姐和怡郡王兄妹相称,如此算下来,岂不是比当朝几位皇子辈份还高? 几人走走说说,一时倒忘记路途的艰难,直攀上一座山岭,感觉到日头的直射,才惊觉时已正午。 楚若烟传令停下,取干粮来草草用过,各自觅地歇息。 避过正午的骄阳,继续前行,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攀上另一座高峰。 古飞指着远处道:“看啊,那岂不是朝廷大军?” “在哪里?”众人本已疲惫,听他这一句话,顿时都是精神一振,齐齐向这里奔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张望。 从这里下望,但见两座山峰之间露出远处山外大片的平地,而在那平地上,营帐连绵,旌旗招展,直达天际,竟然难以望见尽头。 真的是朝廷大军! 楚若烟大喜之下,欢声道:“大营如此整肃,不知是九哥还是元世子?不管是谁,至少并无败像,等到我们入营,就可以知道这里所有的情形!” 重要的,是很快就能知道耶律辰在哪,楚远父子如何? 两府的亲兵闻言,也齐声欢呼,有钰王府的亲兵兴奋道:“楚大小姐,今日我们便辛苦一些赶下山去,早日与大军汇合可好?” 早一点知道实情,也好早一日相助自家王爷洗脱罪名! “好啊!”楚大小姐答应的痛快,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妖孽,一颗心早已飞扬。 见到他,就能知道所有的真相! 丘羽、陆凡见此情形,也是暗松一口气,不禁相视一笑。 跟着耶律元迅征战多年,对沙场是说不出的熟悉。来西北边疆之前,他们最怕看到的,就是凌乱的阵营和奔逃的将士。 如今,看到那整肃的大营,至少,西北战事,并不似战报所说的凶险! 就在众人一片欢腾中,张信突然道:“不!不对,这不是朝廷大军!” “什么?”众人错愕,齐齐回头向他望来。 张信指着大营中央的几处营帐道:“可曾瞧见那里的大旗?” 大旗怎么了? 楚若烟皱眉道:“难不成离这么远,张信大哥能瞧见那大旗上的字?” 张信摇头,慢慢道:“小人虽瞧不见旗上的字,可是却瞧得清方位!” 方位? 方位怎么了? 众人更加不解。 张信手指山下,耐心道:“瞧最高的一面大旗,当是一军帅旗,其余几面,应当分别是先锋和各位将领的旗号!”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张信道:“那些大旗所立的方位看似围绕帅旗而立,可是方位却暗合五行八卦,只是若以帅旗为中,南北两旗所在方位,当属离门、伤门,而东侧大旗所在,当属生门,西侧则为死门。若是有人探营,必当从离门而入,生门而出,才可保万无一失。只是你们瞧那东侧的驻防,却是整个大营最松散之处!” 这一番话,众人大多不懂,楚若烟眨眨眼道:“那又如何?或者是驻营时布阵诱敌?” 张信摇头道:“若是诱敌之法虽也说得通,可是据小人所知,驻营诱敌,通常是将生门、死门互易,如此一来,那帅营岂不是危险?” 怎么个危险法? 楚大小姐听不懂,看看丘羽、陆凡,也是一脸的茫然,只得皱眉道:“张信,你且说罢,你究竟瞧出什么?” 张信回头向她定定凝视,一字字道:“小姐,两年前,小人随王爷前往阳谷关,曾听王爷与萧三公子说过那路藏兵的驻营之法,便与这大营如出一辙。所以,小人以为,这大营便是叛军的大营,必不是我苍辽朝廷的兵马!” 什么? 众人闻言,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方才的欢喜一扫而空,全都与身边的人互视。 这里离怀洮府不过二百里,如果这是叛军的兵马,那朝廷大军呢?岂不是早已全军覆没? 张信见大伙儿脸色难看,也猜到众人所思,又接着道:“小姐莫急!你瞧那大营所向,并不是对着怀洮府方向,却是相背而立!” 相背而立,那又怎样? 楚若烟瞧瞧那大营,果然见向着西北方向的布防要紧密许多,疑惑问道:“所以呢?” 第833章 大营起火 楚大小姐虽然聪慧,可是终究见到的征战还少! 张信耐心解释道:“也就是说,这路兵马不是去攻打怀洮,而是西北一方还有他们顾忌的兵马!” 如果这是叛军,而叛军早已与黑岩军勾结,那叛军所顾忌的兵马,除了朝廷大军,还能是谁? 楚若烟惊喜交集,颤声道:“若是……若是这是叛军,而黑岩军守在延门关一方,那九哥……九哥和我爹,岂不是成了夹肉饼,腹背受敌?” 张信点头道:“或者,这便是王爷不能传出消息的原因!” 丘羽向他一望,又向楚若烟望去,默然一瞬,斟酌一下用词才小心开口:“若是……钰王殿下就在这叛军中呢?” 按照战报,叛军本就是耶律辰的人马,若是他们合兵一处,此刻耶律辰本当在叛军的帅帐里! 他话说的虽然小心,可是言外之意,众人自然明白。钰王府的几人已向他怒目而视,楚若烟也不禁皱起眉头。 古飞却不明白,诧异问道:“钰王殿下怎么会在叛军营里?他如此威名,岂会轻易被人所擒?” 当然不会! 丘羽等人默然。 张信却神色坦然,摇头道:“不会!” “为何?”陆凡反问。 张信道:“这不是王爷的驻营之法!” 真的假的? 怎么看出来的? 几乎所有的人,都将信将疑。 楚若烟微微抿唇,低头略思片刻,点头道:“若张信所言是实,我们径去大营,便是自投罗网,倒不如姑且信之,另设他法!” 是啊,如果张信说的是真的呢? 丘羽、陆凡二人对视一眼,都微微点头。 若张信所言有误,下边就是朝廷大军,他们不过是多一些试探。若张信所判句句是实,下边当真是叛军,却又不是耶律辰的人马,他们莽撞奔去,将楚大小姐送入敌手,那岂不是让叛军用以钳制钰王?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想通此节,陆凡立刻道:“那就请楚大小姐和众兄弟在这山中再留一夜,小人前去探营!” “我去罢!”丘羽接口。 在耶律元迅的长随中,以他武功最高,这个时候,也不必自谦。 楚若烟皱眉,向山下大营遥遥望去一眼,抿唇不语。 丘羽猜到她的心思,微微勾唇,躬身道:“请楚大小姐放心,小人必当小心!” 楚若烟迟疑片刻,只得向陆凡道:“你二人同去罢,也好有个照应!记着,若不能探到消息也不打紧,我要你们好端端的回来!” 丘羽摇头道:“楚大小姐,小人一人前去便好!” 张信等人,总是钰王的人,而自己一行,除自己之外,也只有陆凡武功最高,总要有一人守着楚大小姐! 陆凡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向张信速速望去一眼。 这是不信他啊! 张信顿时涨红了脸,大声道:“陆大哥留下守着小姐,我随丘大哥同去,若我有异动,丘大哥一掌将我毙了就是!” 他这一说,丘羽、陆凡倒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向他一瞪,摇头道:“你功夫不及丘羽、陆凡,前去探营,他们还要照应你,岂不是累赘?你还是老实留在山里!” 张信:“……” 楚大小姐,你说的虽然是实话,可是能给别人留点面子不? 楚大小姐才管不到他的面子,又向丘、陆二人道,“要去,就你二人同去,若不然,一个都不许去!” 一个都不去,又怎么知道那大营究竟是哪里的兵马? 丘羽、陆凡二人无奈,互视一眼,说不出的踌躇。 张信心中窒闷,咬牙道:“若不然,此刻将张信绑了,交给怡郡王府的兄弟看管,等你二人回来再将我松开,可还放心?” 他如此一说,丘羽、陆凡反不好再疑,只得道:“事关楚大小姐安危,我等只是小心罢了,张兄弟莫怪!”与楚若烟约好联系之法,一同下山。 楚若烟目送二人走远,回头见张信犹自一脸忿忿,不禁好笑,摇头道:“有那几封战报在前,也难怪他二人小心,你不必在意!” 张信微默,抿一抿唇,低声问道:“小姐就不怕?” “怕?怕什么?”楚若烟淡问,回过头向山路上望去,已不见丘、陆二人的身影。 张信道:“若当真……当真如战报所言,王爷与叛军合兵,又勾结黑岩,小姐就不怕小人怀有异心,对小姐不利?” “不怕?”楚若烟好笑摇头,“你要杀我,不必等到此刻!若要擒我送去给九哥为质,我也正要找他,当面问个清楚,你赶紧动手!” 张信:“……” 你自己找他,和被人绑去能一样? 只是见楚大小姐神色淡然,浑不以他的话为意,心中倒是一定。 既然不能立刻出山,楚若烟便与古飞商议,众人先往近处寻处密林安置,山顶留人值守。 只是这里既能瞧见大营,在敌友未分之前,也生怕被大营的人查到踪迹,不敢起火,只取干粮来将就用些。 亲眼瞧见这几人之间的争执,古飞却并不能明白,见众人分出两拨人马分别值守,便悄悄的摸到楚大小姐身边,低声问道:“楚城主,为何古、陆两位兄弟会不放心张兄弟?之前楚城主说曾被张兄弟设计,为何楚城主又信得过他?” 楚若烟微微一笑,向不远处的张信望去一眼,低声道:“战报传,劫走沉丹公主的叛军,本就是钰王的兵马,而张信等人,正是钰王府的人!” “怎么可能?”古飞大吃一惊,摇头道,“钰王殿下声名正隆,怎么会做这等事?” 这个爽直汉子,倒是一言切中要害! 楚若烟点头道:“所以,我不信!” 古飞眨眨眼,这才想到她前一句话,诧异道:“楚城主是说,张兄弟一行,是钰王殿下的人?” “嗯!”楚若烟点头。 古飞又道:“可是丘、陆两位兄弟,是怡郡王的人?” 他虽性子憨直,可是终究也是统兵之人,这几日同行,早已瞧出这位楚大小姐所带的人马是分别归这几人统率,并不是一路。 楚若烟点头道:“是啊!” 古飞更加惊讶,讷讷道:“怎么……怎么竟没有将军府的人?” 楚大小姐离京,身边竟没有一个将军府的人守护,这样的情形,岂不是奇怪的很? 是不是说,楚远父子当真有什么不测,将军府人心已散,楚大小姐竟找不到人护送? 楚若烟猜到他言下之意,侧头向他一望,浅浅笑道:“将军府确实已乱,可是,乱中更显人心,古大哥不必担忧!” 只要楚远还在,只要楚氏兄弟还在,将军府给这一乱,逃去的都是些与将军府离心之人,日后重新整治,整个将军府上下一心,必当固若金汤,再不令旁人有可趁之机! 古飞出身寒微,又哪知道这高门大户的驭下之术,虽然心中担忧,但见楚大小姐不以为意,也就不再多说。 等待中,时辰便过的慢些,楚若烟起身几回,才见月影移至中天,不禁皱眉道:“这已是三更,他们已去大半日,几时才能回来?” 古飞宽慰道:“我们在山顶瞧着大营虽近,可是却离的尚远,他们还要夜探大营,总要到天亮时分才能回来!” 要天亮才能回来啊? 楚若烟无奈,只得仍回大树下坐倒,低声道:“叛军有五万兵马,他二人探营,若是被人知觉,怕凶多吉少!” 一时颇为后悔让那二人涉险。 张信听她只说到叛军的五万兵马,并不曾算上楚远和耶律辰带出的五万,显然是不信耶律辰会与叛军勾结,不禁微微一笑。 任是何时,楚大小姐始终相信自家王爷!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林外值守的兄弟喊道:“看啊,大营里起火!” 起火? 众人一惊,纷纷跃起,拔步向林外奔去。 冲回之前的山头,纵目下望,但见那一片大营的正中,隐隐有火光冲起,竟然正是帅旗所在。 楚若烟暗惊,一把抓住张信,颤声道:“必是他们探营被人知觉,怎么办?我们如何能助他们逃脱?” 张信凝目向大营望去片刻,摇头道:“不急,他们既腾得出手纵火,想来还没有被擒!” 楚若烟顿足道:“那起火之处在大营正中,他们又不知道什么生门死门的,如何能够杀得出来?” 是啊,那样连绵的大营,丘羽、陆凡只有二人,如何杀得出来? 怡郡王府的众人大急,个个磨拳擦掌,一个道:“楚大小姐,我们立刻下山接应!” 另一个道:“是啊,楚大小姐,我们就此杀下山去,与他们拼了!” 再一个道:“就请钰王府的兄弟护送楚大小姐先走,我们前去接应丘大哥、陆大哥!” 楚若烟摇头,皱眉道:“你们这几个人冲下山去,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怡郡王府众人:“……”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张信低头略思一瞬,指着两侧的山峰,向古飞问道:“我们去那两座山峰,不知要用多久?” 古飞摇头道:“瞧着虽近,可是以我们的脚力赶去,怕总要一个多时辰!” 一个时辰,黄花菜都凉了! 张信皱眉,心中也是说不出的焦急,回头向怡郡王府的众人扫去一眼,目光定在其中二人的身上,问道:“这两位兄弟可是擅射?” 擅射又能怎么样? 楚若烟皱眉道:“莫说他们,就是明大哥亲来,这箭也不能隔山射入大营去!” 第834章 后有追兵 哪个说要将箭射入大营? 张信摇头,却已无瑕解释,快速道:“请各位兄弟将带来的箭羽尽数搬来,精钢短箭不要!”又向那二人道,“有劳两位兄弟!” 那二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禁互视。 楚若烟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再多问,挥手道:“照他说的做!” 楚大小姐下令,两方的人马速速奔去,将所携的竹制箭羽全数搬来。 张信指着左侧,向其中一人道:“白天我瞧过地势,那里的山坡大石居多,不易着火,就请这位兄弟将箭点燃,仰空朝那里射去!” 也不管那人有没有听懂,又指着右侧,向另一人道:“那里山谷,是我们白日取水的山涧,也不易着火,就请这位兄弟将火箭向那里射去!切记破空越高越好,万不能落在易燃的林子里!” 转回身,向余下的众人道:“就请兄弟们四散到坡下,尽力大吼!” 这是要做什么? 那二人相顾错愕。 楚若烟却已明白,连忙点头,向那二人道:“这是疑兵之计,快快照做!”顾自从衣袋中翻出火折子,将其中的一支箭羽点燃,塞到其中一人手里。 那人虽不明白,可是听楚大小姐一再催促,便将燃着的箭羽搭弓,破空射了出去。 箭羽带着一溜火光,破天而起,等到势尽,在空中打个转折,向山谷中落了下去。 只这一支火箭,射向夜空,在黑夜中甚是醒目。 古飞立刻明白,大声道:“不错,我们本就在高处,火箭射起,必然被大营的人瞧见,只要他们分兵来这里查看,营里一乱,丘、陆两位兄弟自然可以趁乱脱身!” 虽说不知道此计可行不可行,可是此刻看来,倒也没有别的法子。 楚若烟见众人还立着不动,不禁连连顿足,催促道:“还不快去,杵在这里,当自己是棵树?” 所有的人:“……” 有这么活蹦乱跳的树吗? 但此刻也已隐约明白张信之意,除去射箭的二人,众人都四散向山坡下奔去,一边飞奔,还一边拼命大喊大叫。喊声传出,又被山谷荡回,虽说只有二十余人,可是听来轰轰做响,竟然极有声势。 而此刻山上的几人,楚若烟与张信将箭点燃,另二人将箭破空射出,但见火箭一支接着一支,破天而起,向夜空中划过,又再坠而向下。 楚若烟纵目向大营方向望去,却见营中的火已经渐弱,营中点点火把移动,却再瞧不出什么,不禁疑道:“张信,他们当真瞧得见我们?这法子当真管用?” 张信也心中无底,却又不能弱了自己的气势,只得道:“大营中自有巡夜的守卫,我们这许多火箭射出,他们岂有不查的道理?只是只怕正全力追拿丘、陆二人,一时还没有知觉罢!”打起精神,仍将箭羽一支支点燃,交给那二人射了出去。 眼瞧见所携的箭羽已射出一半,古飞突然拔步向这里奔来,指着山脚叫道:“看啊,有人进山!” 楚若烟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前方两山夹峙之间,果然有火把排成一线,向山里蜿蜒而来。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向古飞道:“瞧来他们来的人不少,你立刻将兄弟们唤回,我们原路撤下山去!” 张信却问道:“古校尉,他们由那里入山,几时可到我们所在的山顶?” 古飞道:“只需不是轻功极强的高手,总也要一个时辰,只是山中方位难辩,他们还要搜索,怕天亮也不会搜来此处!” 张信点头道:“那就不急,再等一会儿,或者能引更多的兵马进山!” 越多的兵马进山,大营里搜索丘、陆二人的越少! 楚若烟点头,命那二人将更多的火箭射出,四散的众人喊的更大声一些。 如此足足半个时辰,所有的箭羽射尽,而那蜿蜒的火把也已穿过下方山谷,向这里山脚而来,张信向古飞问道:“此处不宜久留,原路返回,只会被他们将路截断,不知这山中可有路再往西北深入?” 古飞点头道:“当然!”向大营方向望去一眼,迟疑道,“只是丘、陆两位兄弟未回,我们就此进山,只怕他们寻我们不着!” 楚若烟摇头道:“无防!”立刻传令整肃人马,跟着古飞另行择路下山,沿山谷向山的更深处而去。 一行人离开山顶时,已是四更时分,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众人听从楚大小姐吩咐,牵着马儿,一个紧跟着一个,紧紧跟在古飞身后,无声的在山道上穿行。 好在这一路向下,再无奇崖绝壁,等到天亮,早已穿过一片山谷,隐身在一处深深的密林之中。 古飞仍不见丘羽、陆凡二人回来,不安道:“再往前,路途越发难辩,丘、陆两位兄弟再不回来,怕难以赶上。” 张信也心中不定,向楚若烟道:“若不然,小人回去接应!:” 楚若烟侧耳细听,但闻山涧水响,草间时有虫鸣,此外再听不到旁的声音,转头向古飞问道:“我们赶这半夜的路,已出来多远?” 古飞回道:“总有三十余里!” 楚若烟眨眼道:“入山搜查的兵马,此刻可能上到山顶?” 古飞点头道:“纵没有上去,也已相距不远!” 楚若烟又再问道:“离大营呢,会有多远?” 古飞道:“我们是在山中斜插,从方位推断,也总有二、三十里!” 楚若烟点头,从衣领中扯出竹哨,放入口中吹起,学的竟是这山中的鸟鸣声。 张信曾见她将哨子给王宁,此刻奇道:“怎么丘、陆两位大哥也听得懂哨子?” 楚若烟微微一笑,却不回答,口中哨声却时断时续。 如此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仍不见丘羽、陆凡赶来,古飞和张信开始焦燥,一个道:“只怕离的太远,这哨声传不出去。” 另一个道:“或是楚大小姐这鸟鸣声与山里旁的声音混杂,听不出来罢!” 不约而同,并不敢想到丘、陆二人遇险。 楚若烟口中哨声微停,侧头倾听片刻,又再吹响两声,却是两声蛙声。 张信伸长脖子张望,但见四处山林寂寂,又哪里有丘羽、陆凡二人的身影,急道:“小姐,还是小人去接应吧!” 楚若烟瞅他一眼,皱眉道:“你对这山里又不熟悉,还不将你也一同走丢?” 古飞挽一挽衣袖道:“我去!” “不行!”楚若烟未应,张信已经摇头,“这里无人识路,古校尉身系小姐和众兄弟安危,更不可冒险!” 那怎么办? 楚若烟低声道:“再等等!”仍将哨子放入口中吹响,这一回,却是两只黄莺儿清脆的声音,一会儿啾啾似在争吵,一会儿又呢哝似在谈情。 张信向她望去一眼,不禁微微抿唇。 楚大小姐,你确定你是在与人联系,不是自己吹着玩儿的? 这个时候,但听林子里突然响起一阵蝉鸣,很快又没有了声息。 楚若烟大喜道:“来了!是他们!” 所有的人:“……” 你怎么听出来的? 众人侧耳细听,却听那蝉鸣之后,山谷中惊起一片虫声,有山风穿过,却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古飞迟疑道:“楚城主,那声音果然是他们所发?” 楚若烟不理,突然唏溜溜一声,似一只黄鹂儿冲天飞起。 她的哨声未落,就听左侧林中响起两声杜鹃的轻啼,较方才的蝉声已近了许多。 楚若烟喜道:“来了!” 随着他的话落,但见一黑一青两条身影已穿林而出,快如流矢向这里飞掠。 张信、古飞大喜,欢呼一声向二人迎去。 哪知道还没有奔出多远,就听当前的丘羽已扬声斥道:“走!快走!” “什么?”古飞一呆。 楚若烟最先反应过来,立刻道:“后有追兵,快走!”奔前将他一拽,转身向密林深处奔去。 古飞一惊,急忙低声招呼众人,伴着楚若烟向前飞奔。 张信见状,却反向丘羽迎上,低声问道:“离的可远?” 丘羽摇头,低声道:“差不过三里!” 张信点头,侧身道:“丘大哥护小姐先行,兄弟阻他们一阵!” “什么?”丘羽一怔停步,摇头道,“怕你不是他们对手?” 此刻楚若烟也回过头来,扬声叫道:“张信,连丘羽、陆凡都在逃命,你哪里拦得住,还不快走?” 张信低笑一声,摇头道:“哪个要和他们动手?”轻推丘羽一把,低声道,“劳丘大哥照护小姐,陆大哥助兄弟一臂之力!” “好!”陆凡心知这一群人聚齐,再不如自己和丘羽二人逃的迅速,转念间,选择相信张信。 丘羽微微一顿,但想楚若烟安危为上,只能向二人深望一眼,转身向楚若烟赶去。 张信更不多停,向陆凡快速道:“山石、树枝、杂草,请陆大哥依我的法子移动!” 这是要做什么? 陆凡已无瑕多问,但见他这里搬块石头,那里叠些树枝,便依着他的话,跟着将身周的东西搬动。 只是不过片刻,已听到来路的林子里呼喝声起,陆凡低声道:“不好,他们追来了!” 张信道:“那就走罢!”将他衣袖一拉,不跟着入林,却折身向山坡上冲去。 第835章 再见钰王 上山坡做什么? 岂不是会与楚若烟等人走散? 陆凡一惊,只微一迟疑,但见那方林子里已有追兵的身影,已无瑕多想,跟着张信向山坡疾冲。 就当是调虎离山之计罢!或者,这些人看到自己和张信,便向这里追来,如此一来,倒可保楚若烟一行逃的远些。 心中闪念间,已跟着张信冲上山坡,但见坡上另有一林,二人拔步冲了进去。 也就在同时,听到坡下有人失声惊呼,陆凡回头,但见方才对自己和丘羽穷追不舍的几人正在那几堆石头、树枝间来回纵跃,原地打转,不由大奇,问道:“他们做什么?” 张信耸肩道:“或是在找路!”辩一下方向,向林子深处奔去。 二人奔出片刻,张信又再停下,仍依前法,在林中搬动些石头、树枝。 这一回,陆凡再不迟疑,听他指令,将山石、树枝尽可能多的依方位堆了过去。 张信向来路张望一眼,突然“啊”的一声大叫,冲陆凡招招手,跃过一个石堆,继续向前狂奔。 陆凡被他吓一跳,伴在他身侧飞奔,低声道:“我怎么不曾瞧见有人追来?” 张信道:“我也不曾瞧见!” 陆凡:“……” 没瞧见你惨叫什么? 张信:不叫怎么引人追来? 如此几次,张信终于停下,轻吁一口气,回头瞧着陆凡,担心的问道:“陆大哥,你也会吹那哨子,找到小姐和丘大哥罢?” 陆凡:“……” 你把自个儿弄丢了? 张信见他如此神色,耸耸肩,含笑道:“还有劳陆大哥!” 到了此刻,陆凡才明白,他要自己留下相助,并非要一个人与他一同搬那些山石和树枝,而要留一个引路之人! 心中好笑又无奈,只得从怀中取出竹哨吹响。 不过片刻,林子深处传来几声虫鸣,陆凡指道:“在那里!”带着张信穿林,向那里赶去。 张信心中羡慕,向他手中哨子一望,低声道:“之前听小姐说过,说是将军府的人都有这哨子,怎么陆大哥也有?” 陆凡向他一笑,摇头道:“我们王爷与楚大小姐自幼交好,楚大小姐喜欢玩这哨子,王爷便命我们一人带上一支,不想竟能派上用场!” 张信:“……” 怡郡王也会陪着楚大小姐胡闹! 话虽如此,可是不知为何,心中颇多了些羡慕,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自家王爷! 如果,没有十四年前那场巨变,耶律辰也是在皇宫长大,是不是,楚大小姐身边,就不会再有旁人? 二人很快与楚若烟等人汇合,而身后已无追兵。 丘羽向陆凡问明详细,向张信一挑拇指,赞道:“张信兄弟不愧是钰王殿下手中强将,竟有如此本事!” 楚若烟点头道:“早听管家说过,张信大哥擅长排兵布阵,不想还精通五行八卦!” 张信被二人一夸,反觉不好意思,摸摸后脑,讪笑道:“只要丘大哥再不疑兄弟就好!” 丘羽摇头道:“那大营果然是叛军,若非张信兄弟瞧破,只怕我们早已自投罗网。我等被擒也倒罢了,岂不是连累楚大小姐落入敌手?” 楚若烟问道:“你们究竟探到什么?” 到了此刻,丘、陆二人才有空说起大营的情况,当即你一句我一句将探营的事详细回禀。 二人赶到大营时,才是黄昏时分,二人在林中伏到二更,这才悄悄潜入大营,一路向帅帐摸去。 楚若烟听到这里,扬眉道:“怎么你们是见到帅帐里的人才知道是叛军?” 丘羽点头道:“那叛军营里,打的也是朝廷兵马的旗号!” 打的朝廷的大旗? 楚若烟错愕,忙又问道:“然后呢?你们在帅帐里看到什么?” 陆凡道:“那帅帐中是一个年约四旬的将领,还有两名随从打扮之人,我们从不曾见过!” 丘羽、陆凡二人跟在耶律元迅身边十余年,朝中大大小小的将领,又岂有不认识的道理? 楚若烟点头。 古飞听的紧张,急忙问道:“既然瞧出是叛军,为何不悄悄回来,还在帅帐中纵火?” 丘羽听他问的率直,好笑摇头道:“我们偷听到帐中几人说话,说什么上京来的书信。后来,是我们想知道那信上写的什么,耐着性子等到几人歇息,陆兄弟便悄悄摸了进去。” 楚若烟点头道:“必定是陆凡不小心碰到什么,被人知觉!” 楚大小姐这话说的,怎么像亲眼瞧见一样? 古飞向她望去一眼,心里说不出的佩服。 哪知道丘羽却摇头道:“那倒不是,是我们伏在帐外,那几人早已知觉,故意引我们入帐!那封信,不过是几张白纸!” 有这样的事? 楚若烟惊讶,眨眼道:“此人有勇有谋,该是一员良将,奈何做贼啊!” 丘羽点头,叹道:“不止那人,便是他身边的几名长随,武功也竟然不弱!若不是帅帐起火,我二人要想逃脱,怕当真不易!” 楚若烟奇道:“那火不是你们放的?” 陆凡摇头道:“我二人中计,进了大帐,哪知道帐外已被人守住,我二人冲出动手,却被十几个人死死缠住,哪里腾得出手来?” 张信急忙问道:“后来呢?” 丘羽道:“就在我二人苦于无法脱身,帅帐里火光便冲天而起,我二人趁着那几人不备,这才冲出围困,落荒而逃!” 楚若烟“噗”的一笑道,“能让丘大哥、陆大哥落荒而逃,那几人也算是人物!” 陆凡摇头道:“虽说脱困,可是那几人却穷追不舍。我二人本不敢原路回山,只怕祸及楚大小姐,便往这林子里钻来,哪知道竟然听到楚大小姐的讯号。” 张信点头道:“方才兄弟还在疑惑,为何后有追兵,二位大哥还将人引来这里!” 陆凡苦笑道:“实不知道楚大小姐和众兄弟也往深山里来,若非张信兄弟设法,怕当真难以摆脱!” 将前后的事说过,想这里离叛军大营尚近,众人并不敢多停,仍由古飞引路,入深山一路向西北穿行。 好在越往西北,山势也渐渐变的平缓,有些路甚至能策马而行。 到第三日,古飞指着前边的一座山峰道:“只要翻过那座山,那边便是一片平原,越平原再往西北,再有三日,就可到延门关一带的山里!” 楚若烟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延门关,我们纵见不到爹和九哥,或者能设法找到贝家哥哥!” 是啊,从延门关破,就再也没有贝家兄弟的消息! 众人点头,想到很快就能出山,都强打起精神,沿山路上山。 此山不高,这一边一片山石中被人踩出道路,显然常人有行,另一边,却是一片极缓的山坡。 楚若烟等人攀上山顶,还不等喘出口气来,却听山下战鼓声声,兵刃撞击,一片厮杀之声,不禁都是一惊,纵目向山坡下望去。 山坡下,黑压压的两支兵马正在混战,厮杀声、怒吼声伴着接二连三的惨叫。 古飞虽投军多年,却从不曾见过这等场面,一见之下,瞧的呆住,好半天才喃喃道:“天……天呐,这……这就是沙场征战?” 众人没有人有余瑕理他,丘羽纵目而望,指着远远的一面大旗,疾声道:“瞧,是我们朝廷的大军!难不成是楚大将军和钰王殿下的大军?” 张信立刻道:“我们赶去相助!”打马就要冲下山去。 “等等!”陆凡一把将他马缰拉住,摇头道,“张兄弟莫要忘了几日之前所见的叛军!” 是啊,叛军打的,也是朝廷兵马的旗号! 张信一怔,点头道:“是兄弟鲁莽!” 可是,难不成就这么看着? 楚若烟皱眉道:“怎么这里既没有城池,也没有天险,两军就顾自的混战?”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 丘羽等人相顾摇头。 张信突然向前指道:“咦,怎么似是我家王爷?” 什么? 众人闻言,精神顿时一振,都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越过乌压压的一片大军,但见对面乱军中一骑骏马,马上一人黑袍银甲,手提一杆长枪,正纵横来去,那笔挺的身姿,利落的身手,不是耶律辰又能是谁? 楚若烟大喜之下,哪里还顾得上两军厮杀的凶险,立刻打马向山下冲去,欢声叫道:“九哥!九哥!” “小姐!” “楚大小姐!” 张信、丘羽等人齐惊,急唤一声,见她竟似充耳不闻,也只得一催胯下马,随后向山坡下冲来。 如此一来,余下的兄弟更哪里还会留下,也是齐声吆喝,打马随后赶来。 平地上,两军混战,但闻惨呼怒喝声不断,鲜血四溅,杀的难分难舍,方圆数里,似已变成修罗地狱。 阿江、阿传跟在耶律辰身侧,但见有自己将士遇险,便赶去相助,纵横来去,竟无人能阻。 正杀的天昏地暗,就听阿铭突然叫道:“王爷,快瞧!” “什么?”耶律辰回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隔过敌军如潮的兵马,一小队人马从山坡上疾冲而下,为首一骑,长发飞舞,衣袂翩翩,竟然是个少女。 只这一眼,耶律辰但觉一颗心似被什么撞个正着,砰的一下,一时间,欢喜之情如狂潮汹涌,哪里还顾得上正在厮杀的敌将,只喊一声“是若烟!”调转马头,便向山坡方向迎去。 他这一喊,在他身周的几人听到,也跟着调转马头,一同向那里杀去,当真是挡着披靡,只是短短片刻,十几个人竟似一柄利剑,将敌军划开一个缺口,迅速向山坡接近。 第836章 在乎的人都在这里 楚若烟纵马疾驰,从山坡上疾冲而下,瞬间冲入混战的乱军之中。丘羽、陆凡二人一左一右紧紧相护,张信率其余的人断后,替她冲开截来的敌军,竟然也是势如破竹,向耶律辰一行迅速接近。 近些,更近些,渐渐的,隔着千军万马,对面那人的眉眼已隐约可见。再近一些,那人飞扬的神色与眉目间的笑意已瞧的清清楚楚,与他手中凌利的杀伐竟奇异的融为一体。 楚若烟但觉一颗心如飞上云端,拼尽全力催马,向前疾驰。眼看相距已不过数丈,那人似乎已触手可及,哪知错眼之间,却瞧见他身后另一条身影。 楚若烟一愕,紧接着,心中的喜悦如激潮涌动,欢呼一声,催马疾冲,跟着身形一跃而起,足尖在马头一点,施展轻功向对面扑去。 望着飞掠而来的少女,耶律辰整颗心被喜悦涨满,不自觉的提醒道:“若烟,小心!”长枪在马鞍一横,伸手去接。 只是手刚伸出,楚大小姐的身形已从他身侧掠过,径直扑入另一个人怀里,开心的大喊大叫。 耶律辰双手僵在半空,好半天才收了回来,尴尬的搔搔额角,回头去瞧。 这一会儿,楚大小姐早已将他忘记,抱住那人的脖子,开心的喊道:“爹,你果然没死!烟儿就知道你没死!” 宝贝女儿入怀,楚远染血的长刀挥出,架开敌将的一击,另一只手已牢牢将女儿抱住,含笑道:“怎么旁人说爹死了吗?” “是啊!”楚大小姐撇嘴,不满道,“最初消息传来,烟儿自然不信,可是……可是随后江选回京,说是爹被萧三哥暗算……”话说一半,转头两侧一望,但见盖玉啸也正回头望来,向他吐吐舌头,嘻嘻一笑。 盖玉啸乍见楚大小姐率人冲下山坡,想到阳谷关一行,一时也是心头振奋,跟着耶律辰一同杀来。此刻两支人马汇合,举目向亲兵中望去,却并不曾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一时说不出的失望。 楚大小姐在这里,她却没有来! 楚若烟无瑕顾他,又再转头望去,看到另一侧的人影,立刻大声叫道:“三哥!”再转头去瞧,却是荆明、韩立等人仗剑护在他的身侧。 一时间,心底的欢喜泛涌,早已将过去数月的忧急、惊慌掩盖。 在这里,她在乎的人,都在这里! 楚若帆听到宝贝妹妹呼唤,回头一笑,柔声道:“烟儿乖,看三哥切菜玩!” 只是短短一语,手中长刀挥出,已将两名敌将毙于刀下,当真如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血光四溅,两具尸体木桩般栽倒,楚大小姐不禁皱眉,问道:“这是哪里的兵马?” 三哥这玩意可不好看! 楚远冷哼道:“黑岩大军!” 果然是叛军和黑岩大军两相合击! 楚若烟缩缩脖子。 两军虽说在混战之中,毕竟还是各自列阵。此刻敌将见这一支人马来的如此之快,竟然不过片刻便插入自己阵中,大惊之余,见对方两路人马合兵,也不过三、四十人,又转而暗喜,挥刀向这里一指,喝命兵马围困。 这些人,平日要拿住一人也是千难万难,如今他们偏自不量力,只率这几个人胆敢闯阵,如今,他誓要将这些人尽数毙于阵中! 眼瞧着敌军将士如潮水般向这里涌来,耶律辰眉目微动,轻哼一声,纵马而前,一杆长枪疾挑,已护在楚远之前,冷声喝道:“三哥,护住将军,我们冲回去!” 护住楚远,自然就是护住楚大小姐。 这声“三哥”喊出来,也不知道唤的是谁,楚若帆、盖玉啸同应一声,又相视一笑,手中兵刃不停,护在楚远左右。 楚若烟听到三人呼应,这才省起将钰王殿下冷落,回过头向他一笑,眨眼道:“九哥别恼,晚些若烟陪你!”双手更紧的抱住楚远。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我们在拼命哎! 楚大将军却眉眼笑开,揉揉她的额发,挥刀又毙一敌。 这个丫头,没白疼她! 只是,之前耶律辰等人闯阵,事发突然,敌军无备之下,竟无力阻挡,此刻得到主帅军令,千军万马奋力向这里杀来,誓要将这一行人困死,要想再冲杀回去,谈何容易? 楚若烟最初陷在与父兄、妖孽重聚的欢喜中,对身周的厮杀并没有在意,隔过片刻,听楚若帆再不谈笑,回过头,便见敌军层层叠叠的杀来,而朝廷的大旗却离此甚远,不由一惊,低呼道:“啊哟,这一边是敌军的阵营?” 你才知道? 不止丘羽、陆凡等人无奈,就连荆明、韩立二人也不禁暗叹。 自家这位小姐,没有瞧清敌我形势便冲了出来,还当真从不曾见她如此莽撞。 只是此刻明白,似乎已经晚了,这三、四十人陷入敌阵,就宛如一叶孤舟漂于大海之上,又如何冲得出去。 楚若烟眼见在楚若帆、盖玉啸等人的冲杀之下,虽然不断有敌军将士倒下,却又有更多的敌军涌了上来,无止无歇,不计其数,不禁心中暗急。 虽说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英勇无敌,可是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这三、四十人,又如何对抗敌军的千军万马。 心中忧急,低声道:“爹,烟儿自个儿骑马罢!” 楚远虽是一员虎将,可是抱着她,怕是功夫也打了折扣。 楚远却摇头道:“无防!”见她要跃下马去,忙将她拽了回来。 这丫头虽说骑术不错,可是这千军万马的冲杀,她又如何应付?若有一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自幼受他呵疼,楚若烟自然知道他回护之意,见他不应,也不再坚持,只是抽匕首在手,以防必要时自保,自己却纵目向四周张望。 一行人冲杀的前方,楚远的帅旗和耶律辰的将旗也正极力向这里移动,只是不止相隔甚远,混战之下,来的也是甚慢。 而在左右两侧,乌压压皆是敌军的兵马,纵目望去,竟然难见尽头。 楚若烟暗暗心惊,暗悔自己鲁莽。方才一眼瞧见妖孽,竟然不曾细查双方情形与地势,就这样冲了出来,如此一来,岂不是累的大伙儿为她涉险? 而这个时候,高踞战车上的敌帅也是暗暗心惊。 那一行,只有三、四十人,可是在自己的千军万马的冲杀之下,不但聚而不散,厮杀之下,竟然渐渐向前边的苍辽大军靠近。 两军混战之下,势必两败俱伤,如今,若能杀楚远和耶律辰其中一人,对方军心必乱,那就是自己难得的大胜! 心中主意拿定,立刻传下将令,命自己麾下几员猛将全力向那一行人冲杀,自己将兵卒推开,亲自擂鼓助阵。 战鼓声隆隆,震天响起,敌军将士齐声呐喊,潮水般向这里冲杀,立时将耶律辰等人前行之势阻住。 楚若烟回头,但见一处高地上,敌军的帅旗迎风招展,旗下一辆战车,战车上一名黑衣黑甲的敌军将领正全力击鼓,不由微微扬眉,向盖玉啸道:“萧三哥,若能再斩一回帅旗,瞧他们还能不能威风?” 盖玉啸、楚若帆二人护在楚远身侧,正全力向前冲杀,听她一说,不自禁回头向鼓声响起处一望,却见相距不过百丈。 这倒是个好主意! 盖玉啸微微扬眉,还不曾说话,就听楚若帆扬声笑道:“小烟儿想瞧剑斩帅旗,我与萧三公子联手一击如何?”话出口,也不等盖玉啸应,马缰一提,竟然折身向敌军帅旗冲去。 楚远一惊,喝道:“不要胡闹!” 此刻在敌军重重围困中,只要自己这些人聚在一起,还可拼力冲杀,可若是被敌军冲散,任何一人怕都难以逃生。 只是他的喝声出口,楚若帆早已纵马冲出数丈,敌军将士杀来,瞬间将他与众人隔开。 盖玉啸立刻道:“无防,将军莫急!”也将马缰一带,跟在楚若帆身后杀去。 楚远顿足道:“一个两个,都这么胡闹!”横眼瞧一眼宝贝女儿,忍不住轻哼一声,责道,“都是你这丫头挑事!” 楚若烟也没料到自己只是随口一句,那二人竟然当真向帅旗杀去,大急之下连声唤道:“三哥!萧三哥!快回来!” 只是那二人既已冲出,莫说并不想杀回,纵想回来,又谈何容易? 耶律辰在前开路,听到后边的喊声,回头一望,但见楚若帆、盖玉啸二人一前一后,向敌军帅旗冲去,立时明白二人之意,向楚若烟看去一眼,当机立断,喝道:“走!”马缰一带,竟然也随后冲去。 这些孩子疯了! 楚远瞠目。 只是如此一来,跟在耶律辰身边的阿江、阿传等人,还有与楚若烟同来的张信等人,都闻命随后冲去,一支人马顿时大半跟了去,只除荆明、韩立等人还护在楚远身侧。 楚若烟见此情形,拽住楚远衣襟叫道:“爹,快杀去啊!你莫不是老了罢!” “坏丫头!”楚远好笑低斥。 虽然知道这丫头用的是激将法,可是听着战鼓齐鸣,耶律辰等人却如一只利剑,径插敌军心脏,也还是被激起一片雄心,低喝一声,也调转马头,挥起长刀,随后杀去。 楚远身为苍辽第一虎将,本就神勇无敌,如今又有荆明、韩立等人在侧,这一冲杀,很快赶上耶律辰,聚在一起,全力望敌军帅旗疾冲。 第837章 历史重演 之前黑岩军元帅一心只想将楚远、耶律辰困住,将身边所有的猛将遣出。哪知道耶律辰等人不去突围,却反而转身向这里杀来。 黑岩将士眼见耶律辰一行便如疾风一般,转眼就已在坡下,自家元帅身边竟然只有一些寻常的亲兵相护,顿时心胆俱裂,齐声呐喊,折身向这里冲回。 而这一刻,楚若帆、盖玉啸早已离鞍,施展轻功向高地疾掠,手中长剑疾挥间,血光四溅,惊呼声、痛喊声响成一片,二人身形却没有片刻停歇,向着坡上直扑。 耶律辰杀至坡下,见那二人已向帅旗扑去,身后却有无数敌军追来,一声喝令,让过楚远父女,折身将赶回的敌将截住。 他身边本就有阿江、阿传等几名高手,再加上楚远身边的荆明、韩立,楚若帆身边的袁焕、于纲,还有随楚若烟同来的丘羽、陆凡等十几名怡郡王府的好手,虽只是一小路人马,一经联手,竟将一侧山坡封死,又占据有利地势,任敌将来势凶猛,一时又哪里冲得过去? 楚若烟抬头,但见楚若帆在前,盖玉啸在后,二人的身形如两只大鸟,向着黑岩军帅旗直扑,不禁瞧的血脉贲张,双拳紧握,大声为二人助威。 高坡上,黑岩元帅见二人来势凌利,大惊之余,哪里还顾得上击鼓?连忙拔剑出鞘,命亲兵阻截,自己却喝令战车后移,向高坡另一侧退下。 亲兵闻命,纷纷冲来,挺兵刃阻止楚、盖二人。 楚若帆轻哼一声,手中长剑疾挥,片刻就有四人倒下,身形不停,向敌帅战车疾扑。 眼见楚若帆已离黑岩大军帅旗不远,不止是楚若烟,就连不远处交战的苍辽将士,也齐声呐喊,为楚若帆助威。 身后有盖玉啸相护,楚若帆于身侧杀来的兵刃不挡不格,只是闪身避开,一双眸子不离帅旗,全力向前飞掠。 眼看他就要扑上敌帅战车,斜刺里,突然一柄长刀横来,向他拦腰疾挥。 这一刀来势凌利,楚若帆一惊,身形顿时一挫,折身避开,手中长剑剑走偏锋,沿长刀向上疾抹。 这一下,只要得手,握刀人的一只手掌就要废在剑下。哪知道那人变招奇速,手中刀锋一转,以护柄挡开他的一抹,刀锋却向他肩膀劈来。 这两下交手,楚若帆心中顿时一凛,再不敢大意,手中长剑一拎,招招都是杀手,与那人激战。 为了抢敌先机,楚若帆离鞍时,将长刀留在马上,自己只带随身的佩剑。而此刻,那人长刀沉重,招招力猛,他却只有轻灵的长剑在手,不敢硬接硬架,只能剑走偏锋,避其锋芒。 只是他胜在剑招轻灵,飘忽不定,那人想要将他逼退,也一时无法做到。 只是如此一来,楚若帆一时无法冲上,眼见敌帅战车越退越远,不禁大急,咬一咬牙,突然剑招斜引,将敌将大刀引至外门,自己揉身直进,欺入敌将身前尺余,空着的一手疾出,径取敌将咽喉,使的竟然是肉搏的招数。 敌将不料他突然使这玩命的打法,长刀被他封在外门,一时难以挡架,只能疾步后退。只是楚若帆既已近身,又哪里容他相避?身形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直进,空着的一手骤翻,已一把扣上他的咽喉。 敌将擅长长刀大刃的征战,这肉搏之术却甚为生疏,退避间但觉咽喉一紧,大惊之余还不曾出声,但听喉间已喀的一声,瞬间似破了一洞,整个人全身的气力瞬间消散,还不曾想明白发生什么,身体被楚若帆一推,已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楚若帆徒手毙去强敌,只是敌帅的战车也已退至半坡,无数的敌军将士杀至,眼见再难追及,竟然就此功亏一篑,心中又如何能甘?暗暗咬牙,仍然飞身望敌军帅旗掠去。 所谓擒贼先擒王,今日自己这一行人身陷敌军千军万马之中,纵不能毙敌元帅,也当斩敌帅旗,以乱敌军军心,若不然,只怕无人能够脱身。 只是隔这么一会儿,敌军已有几员大将赶回,见楚若帆来势凌利,齐声大吼迎上。 再被这些人缠住,只怕再难追到敌帅战车。 坡下楚若烟瞧见,纵声大喊:“萧三哥,快助我三哥一臂之力!” 只是千军万马的嘶吼中,她的声音被全然盖住,又哪里有人听到? 而盖玉啸不必旁人提醒,一边与敌军激斗,一边留意前方楚若帆的情形。此刻见他被敌将所截,手中长剑疾挺,顿时了结一名敌将性命,拔步随后疾赶。 楚若帆眼瞧着敌将越来越多的赶回,心中暗急,见第一人杀到,厉喝一声,身形拔地而起,手中长剑霍霍,凌空直袭那人喉咙。 那人见他出手就是杀招,一惊之下,急忙侧身回避。 哪知楚若帆这一招本就是虚招,见他闪避,身形已一掠而过,手中长剑轻颤,剑尖化一为二,改刺第二人双目。 第二人正向前疾冲,突然间见寒芒耀眼,大惊之余还不曾反应,但觉双眼一疼,一片血光之后,顿时一片黑暗,惊怒之余纵声厉吼,手中兵刃乱挥,又哪里还能辩得清方向? 楚若帆剑伤一人,身形并不多停,疾疾如风,向第三人扑去。 第三人见他如此声势,早已胆寒,手中兵刃虚晃一下,便疾步倒退。 楚若帆再不理他,手挺长剑径向第四人扑来。 他连过三人,又已向帅旗逼近许多,敌将大哗,尽数拼力向这里赶来。 盖玉啸见他如此声势,精神一振,见一名敌将手挥长戟来截,冷哼一声,身形骤进骤退,长剑已无声无息的抹中敌将咽喉。 那敌将但见眼前人影一花,跟着颈中一凉,还不曾明白发生什么,便觉全身的气力失去,手指一松,长戟向下直落。 盖玉啸一剑毙敌,身形更不多停,抬脚在长戟戟尾一挑,疾声喝道:“三公子,上!” 楚若帆虽说大显神威,令敌将胆寒,可是经此一阻,离帅旗仍是越来越远,眼瞧再难追上,只听身后飒然如风,有什么东西自后袭来,听到盖玉啸的呼喝,也无瑕思索,身形疾起,一脚轻点,已落在飞来的长戟之上。 长戟上立一人,戟头只是微微一沉,去势竟不稍缓,仍然呼啸向前。楚若帆身形跟着飞出,片刻越过最前几人头顶,骤忽间向黑岩帅旗又接近数丈。 楚三公子御风而行,敌将无从拦阻,迅速向敌帅战车接近。苍辽将士都瞧的血脉贲张,忍不住齐声大吼,呐喊助威,黑岩将士却心胆俱裂,拼命向这里疾赶,又哪里快得过楚三公子? 感觉到长戟余势渐衰,而黑岩帅旗已离他不远,楚若帆身形疾纵向下,长剑疾舞,挡开袭来的几支兵刃,向帅旗直扑。 黑岩众将瞧在眼里,发一声喊,齐齐丢下对手,向帅旗赶回,盖玉啸压力骤松,一声长啸,手中长剑如风,片刻又伤二人,身形如疾风般飞掠,也向黑岩元帅的战车赶去。 战车一路下撤,眼看就要撤到坡底,很快就会混入自己的大军之中。黑岩元帅刚刚暗松一口气,却听到身后惊呼声骤起,回头一望,却见楚若帆身如鹰隼,竟然是扑飞而下,片刻已到面前。 黑岩元帅大惊之余,立刻喝令护旗,自己提刀相迎。 刚刚踏前几步,楚若帆已疾扑而至,手中长剑骤出,径刺敌帅咽喉。 这可是玩命的打法! 敌帅一惊,无瑕多思,连忙侧身相避。哪知道楚若帆这一招本是虚招,见他闪开,身形已疾掠而去,径扑帅旗。 敌帅惊觉上当,大吼一声,自后扑来,挥刀向他后心直劈。 这个时候,盖玉啸也已飞身赶到,一声清啸,手中长剑化剑为虹,向他后心疾刺。 敌帅听到背后风声飒然,一惊之余,已无瑕伤敌,只是一军帅旗,牵系全军的军心,又如何能失?将牙一咬,和身向楚若帆扑去,落地一瞬,不止避开盖玉啸致命一击,一手已抓住楚若帆一只脚踝,奋力向后一拖。 他情急之下,出招再没有章法可言,楚若帆被他一拖,也扑前摔倒,距离帅旗不过数尺。 楚若帆咬牙,身体就地一翻,避过一只长矛偷袭,抬头间,见盖玉啸已飞身赶到,忙大声喝道:“萧三哥,快!” 眼见楚若帆遇险,盖玉啸身形不停,足尖轻点,已飞身而至。 楚若帆见他向自己这里扑来,手中长剑微侧,剑锋微转,剑身向上一撩,同时喝道:“斩旗!” 斩旗和楚若帆之间孰轻孰重,盖玉啸早有权衡,听他一喝,足尖顺势在他剑身上一点,感觉到剑身反弹,顺势飞身而起,全身的气力贯于一剑,向着帅旗旗杆疾挥。 历史重演,在这一刻,整个战场似乎都陷入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那招展的大旗上,看着那旗杆一颤,跟着慢慢倾似,随之轰然倒地,所有人的心,也跟着震颤。 黑岩元帅心胆皆寒,将牙一咬,反手一刀向楚若帆力斩。 几番对峙,知道这是苍辽大将军楚远的儿子,今日纵然要输,也要挖去楚远一块肉,让他心疼欲死! 哪知道他长刀刚起,但见楚若帆身形便如一片枯叶,被风卷起,轻飘不能着力,手中长剑却无声无息的刺出,不等他反应,寒光只是一闪,瞬间没入他的胸口。 第838章 兵不厌诈 黑岩元帅本以一招得手,哪知道长刀刚刚挥下,便觉心口一凉,挥出的长刀再无力递出半分,低下头,难以置信的望着胸口的剑柄,喃喃道:“你……你……” 刚才,他明明已在他的钳制之下,为何会轻易反击? 楚若帆唇角微挑,轻笑道:“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楚若帆虽然狂妄,可自问无法一剑斩断旗杆!” 也就是说,他来的那般凌利,本就不是为了帅旗而来! 黑岩元帅目眦欲裂,咬牙怒吼:“你……” 楚若帆挑眉:“所谓兵不厌诈,你又有何不服?” 是啊,他们拼二人之力,连闯自己十几员大将的阻截,虽然用诈,又如何能说出个不服? 黑岩元帅身子一晃,一手抓住胸前剑柄,努力保持不倒,拼尽最后的气力,抬头望向盖玉啸,厉声喝道:“你……你是何人?” 那旗杆是由碗口粗的整木制成,莫说是长剑,就算是刀斧,寻常人又如何能一招而断?在列国的传言中,他只听过一人! 盖玉啸一剑得手,听他喝问,回过身,伸指在剑身上一弹,悠然道:“苍辽萧三郎!” 萧三郎…… 这个名字说出,所有黑岩将士都是心头一寒,莫名打一个突。 难怪! 难怪他有如此凌利的气势,他竟然就是当初剑斩沉丹帅旗,至使沉丹大军溃不成军的萧三郎! 一时间,黑岩将士都是心胆皆寒,又哪里还有一分斗志? 高坡另一侧,楚若烟耳听着嘶吼厮杀声几起几落,到此刻突然变弱,忙大声问道:“三哥!萧三哥!怎么样?是不是得手了?” 这还用问? 有高坡阻挡,耶律辰虽然没有瞧见那激烈的一幕,可是他对盖玉啸、楚若帆二人的身手本就了然于胸,此刻从敌军惊急到惊怒再到惊慌的声音判断,自然知道必然对己方有利,更不多停,扬声喝道:“黑岩元帅身亡,给我杀!” 这一声,他用内力发出,声传数里。苍辽将士闻命,顿时齐声欢呼,一瞬间,士气激昂,手中兵刃挥出,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这里冲杀而来。 楚若烟回头,向耶律辰扬眉,悄声道:“九哥,你怎么知道黑岩元帅已亡?” 耶律辰低笑一声,向她眨一眨眼,挑唇笑道:“兵不厌诈!” 一军主帅,是全军的灵魂,主帅若亡,群龙无首,军心必乱!虽说他不知道山坡另一端发生什么,但是他这句话传出去,苍辽将士必然士气大振,而黑岩大军惊慌之下,必然溃不成军! 原来是骗人的! 楚大小姐撇唇,轻哼道:“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耶律辰含笑道:“我本就不是君子!”见黑岩大军大乱,已无人顾得上向他们围困,也不再亲自冲杀,肃手请楚远同上高坡观战。 等上到坡顶,但见楚若帆、盖玉啸二人已带着黑岩元帅尸身返回,楚若烟“啧啧”几声,向耶律辰瞄去一眼。 这个妖孽,随口说句瞎话也能说成真的,难不成,当真是个妖精? 这一场厮杀,从晨起直到黄昏,才渐渐平息。沙场之上,尸横遍野,黑岩大军全军覆没,死伤约有两万,倒有三万被擒,纵有少数逃去,也不过散兵游勇,再不足虑。 耶律辰见将士已经疲惫,传令收兵,不等楚家父子动手,自己将楚大小姐挖了过来,揽入怀中上马,当先回营。 楚远眼睁睁看着宝贝女儿被他夺去,微微扬眉,眼底却已露出几分笑意,见众将传令清理战场,摆手道:“今日都乏了,明日再说罢!” 楚若烟侧坐鞍前,抬头便是耶律辰温润的俊脸,但觉一颗心说不出的平稳,反手环上他的腰,仰头道:“九哥,这些时日,各路战报都说,是你命萧三哥暗算了我爹,连荆明、韩立二人都与萧三哥力战而死,说叛军本就是你的兵马,说你率领兵马直逼上京,为何你竟然没有一字消息传回?是当真传不出吗?” 两侧大军虎视,耶律辰和大军的处境确实凶险,只是旁人或许传不出消息,可是又有何人能挡住萧三郎? 耶律辰微微勾唇,垂头向她凝视,轻声问道:“烟儿可曾信过?” 信过吗? 楚若烟心神微恍,垂下眸子,抓住他胸前衣襟绞扭,低声道:“本是不信,可是……可是江选回京,言之凿凿,说爹是死在萧三哥手里,我……我……” 她信了? 耶律辰微微一默,低声道:“那你又为何而来?” 楚若烟抿一抿唇,悄悄扬睫向他一望,见他神色如常,瞧不出喜怒,微微摇头,低声道:“我爹是苍辽第一虎将,生平从无败绩,若说被人暗算,若烟本不能信。只是……只是萧三哥武功高强,只有他出手,怕我爹……我爹……” 她是因为对二人功夫的衡量,才相信当真是自己下令暗算楚远? 耶律辰薄唇微抿,一时说不清自己的情绪,究竟是失望还是失落? 本以为,二人交心,不管发生什么,她必当信他,又哪知道,她对他终究还是不能全然相信! 楚若烟见他不语,慢慢坐直些身子,低声道:“可是,那念头也不过一瞬,想萧三哥虽说是个闷葫芦,可是行事素来光明磊落,他纵然要与我爹为敌,也必然是光明正大的出手,又岂会偷袭?” “嗯!”耶律辰应一声,仍然并不开口。 她相信了盖玉啸的为人,那对自己呢? 楚若烟瞟一眼他的俊脸,见他仍然不显喜怒,轻叹一声,张手攀上他的脖子,喃声唤道:“九哥!” 虽然他不说什么,可是好像在生气啊! 可是,所谓关心则乱,她初听消息时的惊慌不定,不是人之常情吗? “嗯?”耶律辰再应,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一颗心顿时化为春水,终于轻叹一声,皱眉道,“若烟,在你心里,九哥可是为了私仇,轻挑两国战火之人?” “不是!”楚若烟果断摇头,又低声道,“九哥若是会动用刀兵,两年前又何必千方百计的回朝?两年前,九哥诛杀沉丹五万大军,尚且心有不忍,又如何忍心伤及苍辽将士?还有……伤及若烟?” 前一段话,还是依理分析,到后一句,声音转低,已说的柔情满溢。 耶律辰听在耳中,便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她牵动,垂头向她凝视,低声道:“若烟既不信,又为何会来?” “如今朝野上下,都将九哥说成乱臣贼子,若烟就是不信,所以推测这必是一个天大的阴谋,放心不下九哥,所以来了!”楚若烟立刻接口。 放心不下? 只这一句,顿时令钰王殿下心中柔声满溢,反手在她脑后长发轻揉,柔声道:“你来了,又能做什么?” 最寻常的一句,语气里已是掩都掩不住的宠溺。 这个丫头,慧黠如此,竟能瞧破这天大的阴谋。而这一切之余,她所有的心思里,却只有担心自己! “怎么不能?”楚若烟眨眼,目光向两侧一扫,扬眉道,“若烟一到,九哥便大获全胜,可见若烟是九哥的福星!” 这丫头说这话也不脸红? 耶律辰忍不住低笑,一瞬间,眉目飞扬,点头道:“是啊,若烟还当真是九哥的福星呢!” 今日,两军交战,已呈胶着之势,势必定要杀一个两败俱伤不能罢手。 又哪知道,楚大小姐突然出现,不止引他们杀入敌阵,更带着丘羽、陆凡等一众好手,才成此功! 如此说来,这丫头的话,好像也没错! 夕阳之下,满天云霞辅展,却在他这一笑中顿时失色。楚若烟瞧的痴住,喃喃道:“天呐,九哥,你可当真是个妖孽!” 耶律辰垂眸,目光锁上她绝美的容颜,但觉心头怦动。 从第一次相见,这个丫头就从不曾掩饰对自己的垂涎之意,却从不知道,她绝丽的容颜,又让多少男子心动,多少女子嫉妒? 心中动念,身子不自禁前倾,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瞧着眼前的俊脸放大,眉间感觉到他两片唇瓣的轻触,楚大小姐大为不满,不等他的唇离开,攀住他脖子的手使力回拉,头向后仰,小嘴儿已迅速迎上他的双唇,“嗒”的一声,结结实实的一吻。 耶律辰:“……” 丫头,你就不能温柔一些? 怎样? 楚大小姐扬眉,眼底带着挑衅的笑意。 钰王殿下,久别重聚,你那眉间一吻,是不是也太过敷衍? 耶律辰垂首与她对视,听到身后传来闷笑声,终于轻轻一叹,揽着她身子坐好一些,凑首到她耳畔,低声道:“丫头,今夜你可别想逃!” “你要干什么?”楚大小姐眸子顿时一亮,黑溜溜的眼珠儿滴溜乱转,向他上下打量,似乎是瞧从哪里下嘴比较美味。 耶律辰:“……” 忘了,这个丫头是个女登徒子,断断不能以寻常少女的心理衡量! 经这一场激战,整个沙场尸横遍野,鲜血横流,偏这二人穿行其中,却又是无限的旖旎。 阿江、阿传等人无奈,只能马缰微收,离二人远一些,将张信唤来,询问别来的情形,免得有污清目。 第839章 将他忘了 楚大小姐调戏到妖孽,顿觉神清气爽,坐直些身子,这才顾得上去瞧身周的情形,不解问道:“九哥,这里既无天险,也无城池,怎么就会两军混战?” 寻常两军相对,若没有天险和城池相争,断不会做那样的生死之战。 耶律辰心中本已疑惑,被她一问,更加觉出不妥,正了神色,摇头道:“这些日子,黑岩大军与叛军本都是各守一方,其间虽有不断的侵扰,但从不强攻,可是不知为何,昨夜四更,黑岩突然袭营,若不是我们戒备森严,几乎为他们所算!” “只是袭营,怎么会变成两军的生死之战?”楚若烟瞪眼。 是啊,如果只是偷袭,应该只是小股人马出动,哪有整个大军杀来的道理? 耶律辰皱眉,摇头道:“是我们守兵惊觉,营中将士追击偷袭的黑岩兵马,黑岩兵马一路飞逃,进到那一片的山里,哪知道与黑岩大军相撞,这才引起大战!” 楚若烟奇道:“黑岩大军竟然驻扎不远?” 这丫头在想什么? 耶律辰摇头,向前指道:“原是扎在百里之外的山脚之下,想是这两日暗自行军!” 大军暗自行军,又派小股兵马袭营,若是袭营成功,大队兵马会立刻杀出! 楚若烟轻吸一口凉气。 幸好这黑岩军奸计未成,若不然,等他们一行赶到,怕只能看到苍辽破碎的大营! 随着耶律辰所指,楚若烟纵目望去,但见越过苍辽大营,极目处,一带山脉起伏,隐约可见,不禁扬眉问道:“延门关?” “嗯!”耶律辰点头,却道,“延门关就在那片山里,其间山路,怕还有几十里!” 楚若烟点头,前后张望一回,低声道:“黑岩大军和叛军都是倚山驻营,将我苍辽大军困在这平原上,他们若不惜兵力,只管前后夹击,我苍辽大军要想应付,怕不容易。可是既然始终没有强攻,必然是不愿拼个两败俱伤,可是黑岩军为何突然攻营?” 这一节,耶律辰也百思不得其解,轻轻摇头,想她小小少女,竟然知道这行兵之道,又不禁微微扬眉,点头暗赞。 终究是出自将门,耳濡目染之下,审定形势,竟较寻常的将士还要强些。 楚若烟凝神思索这其间的不妥之处,并没有留意他眸中的赞赏,转头瞧见阿江等人都是远远跟随,反是古飞就跟在身后,不禁心念一动,向他招手问道:“古校尉,那叛军大营从大路赶来此处,要用多少时辰?” 古飞投军数年,第一次见到如此激战的两军,又亲眼目睹盖玉啸、楚若帆二人的神威,领略到钰王殿下指挥千军的神彩,心中的激奋可想而知。 等到战停,耶律辰带楚大小姐上马,他就不自觉的跟在身后,满心想要聆听只言片语的教诲,这一生怕就受用不尽。 奈何钰王殿下最初顾着厮杀,接着又与楚大小姐你侬我侬,并不曾留意到他。而在他心里,这位九皇子当如天神般的人物,也并不敢擅自开口。 此刻见楚大小姐终于看到自己,连忙催马跟上一些,回道:“若是大军赶来,总要整整两日,若是轻骑,一日可到!” 他们在山中穿行可是三日! 楚若烟皱眉,又向延门关方向望去,低声道:“如此说来,较黑岩军远些!” “嗯!”耶律辰应,见她若有所思,揉揉她的额发问道,“烟儿,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楚若烟喃喃低语,突然转头望向古飞,匆忙问道,“若是叛军传递消息给黑岩大军,黑岩大军再向我苍辽大军杀来,岂不是正是昨夜?” 古飞一愣,跟着摇头道:“若是轻骑传递讯息,要越过我苍辽大营,并没有那么容易!” 此刻一行人已到苍辽大营近前,但见虽然是在平原上,可是营门前一排排的大木栅栏排开,隐有阵势,每隔几重栅栏,又有兵马驻守,守卫甚为严密。如此,纵有千军万马杀来,要想突入大营,一时尚不能奏功,更何况是传递消息的轻骑? “狼烟呢?烽火呢?”楚若烟问。 被她一问,耶律辰倒想了起来,立刻道:“三日前,叛军一方的山里倒是燃起一片火光,难不成,是与黑岩大军传递消息!” “火光?”楚若烟不解反问,“什么时辰?是火光,还是火箭?是在山顶还是山脚?” 三日前,正是丘羽、陆凡二人探营,叛军帅帐起火,而他们却在山顶放火箭诱敌。 耶律辰肯定的道:“是在山顶,极大的一片火光,燃足足一个时辰,直到天亮。若不然,我们也不会兵不卸甲,加强戒备!” 苍辽大军平地扎营,若不是戒备森严,半夜里被突然袭营,仓促间,断没有此刻的大胜。 楚若烟却心头突的一跳,一把将他衣袖抓住,失声道:“不好!” “什么?”耶律辰扬眉。 楚若烟急道:“若是,那火光是举兵的讯号,如今我们大战之余已经疲惫,若是此刻叛军赶到……” 是啊,叛军大军较黑岩大军远一日路程,而他们与黑岩军大战,也已整整一日…… 耶律辰一惊,迅速回身,向阿江道:“立刻传令整兵,营前布防,严加戒备!” “王爷……”阿江错愕。 刚刚大获全胜,这会儿布什么防? “快去!”楚大小姐见他一脸茫然,连连顿足。 阿江虽不知发生什么,但见二人脸色凝肃,知道必是发生什么,立刻调转马头奔去,一路将将令传下。 楚远本来遥遥跟在身后,欣赏前边准女婿俊挺的身姿,暗赞自己宝贝女儿的眼光,此刻听他传出将令,立刻打马赶来,扬眉问道:“王爷,发生何事?” 耶律辰脸色凝重,将楚若烟方才的话简略一说。 楚远点头,立刻向楚若帆指道:“你带一路兵马,往东南一路去查,若见叛军有何异动,立刻命人回报!” “是,父帅!”楚若帆应,立刻调转马头,口中传令,引人向叛军驻营方向驰去。 荆明、韩立见这里有异,也已跟来,见此情形,微一迟疑,向楚远一望。 他们本是楚若帆的长随,后来因楚若烟屡屡遇险,楚若帆将他们给了宝贝妹妹,楚远出征,楚若烟又命他们随楚远同来,此刻见楚大小姐也赶来沙场,一时倒不知道该跟着哪一个才好。 楚若烟明白二人之意,也不等楚远示意,立刻道:“想去就去,横竖回京之后,你们还得跟着我!” 有这两个人在身边,做事总得力一些,总强过张信那小子,功夫不见得比这二人强,花花肠子倒多。 楚远也点头道:“快去罢!” 若当真如楚若烟推断,楚若帆此去,大有可能与叛军撞个正着,多荆明、韩立两名高手,倒强过多带人手。 荆明、韩立二人欣然应命,立刻调转马头,向楚若帆追去。 其余将领见此情形,纷纷向这里聚来,耶律辰也并不多做解释,只是分派兵马,严加戒备。 古飞见楚大小姐一番话,耶律辰竟如此看重,向她望去一眼,却是将目光锁在耶律辰身上。 这几日同行,自然知道这位楚大小姐聪慧,可是身为一军主将,又是当朝王爷,在此大战面前,能对一个小丫头的话深思,这位王爷威名远扬,也必然有他的道理! 分派停当,耶律辰这才带着楚若烟一行与楚远一同回营。踏进营门,但见帅帐旁一将快步迎上,向耶律辰、楚远二人躬身为礼,唤道:“元帅!王爷!” 苍辽此行出兵,本是以楚远为帅,当初传来楚远身亡的消息,皇帝又封耶律辰为帅,命他赶赴西北边疆,接替楚远元帅之印。 只是耶律辰赶来边疆之后,见楚远尚在,并没有接掌帅印,倒是自觉代替盖玉啸做了楚远的先锋,就如当初前往阳谷关一样! 只是如今他威名远震,又身份尊贵,有他在,楚远就乐得偷闲,做个挂名元帅,由他发号施令。 元睿? 楚若烟见到此人,却不禁大奇,瞪眼道:“元七爷,你怎么在这里?” 元睿是楚若帆的副将,跟着楚若帆出兵,楚若帆既在这里,元睿在这里还有什么奇怪? 丘羽等人无奈。 元睿见到她也是一怔,扬眉问道:“楚大小姐何出此言?” 这句话不是该他问她吗?这个丫头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次,楚若烟倒不是故意找岔儿,实是将这个人忘了,见到他,才恍然想起,转头向耶律辰道:“九哥,为何不见元世子的大军?” “元世子?”耶律辰也意外扬眉,反问道,“怎么元世子也率兵前来?” 也就是说,没有见到! 楚若烟皱眉,向张信望去一眼,又再转向丘羽道:“莫不是军粮不曾跟上,元世子未出大漠就全军覆没?” 丘羽摇头道:“元世子也是我苍辽名将,当不会如此不济!” 是啊,既然元霍不可能走不出大漠,为何没有人见到? 耶律辰向元睿一望,点头道:“营里说罢!”肃手请楚远先行,率元睿、盖玉啸等人入营。 哪知道还没有踏进帅帐,就听远远的马蹄声响,紧接着有守卫回道:“王爷,是楚都统!” 第840章 大战一触即发 楚若帆去而复回? 耶律辰霍然回头,但见楚若帆在前,袁焕、于纲紧随,荆明、韩立二人断后,一队十几人向这里疾驰而来。在其身后百余丈外,一队兵马自后疾追,望见苍辽大营,立刻勒马停住。 而在这队兵马之后,往远一些,但见烟尘大起,滚滚难见边际,竟似有千军万马杀奔而来。 楚若帆快马扬鞭,疾驰而回,扬声禀道:“王爷,叛军已经杀至!” 看到如此情形,不用他禀,耶律辰也已瞧的明白,立刻喝令全军备战,将楚若烟轻轻一抱,低声道:“若情形不利,你就先逃,九哥总会找到你!”说完转身上马,当先向营外冲去。 还真被楚大小姐说中! 古飞咋舌之余,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军,想到方才酣畅淋漓的厮杀,顿时精神满满,也不等旁人吩咐,拔腿也向营外冲去。 虽说楚远身经百战,可是见此情形,还是不禁暗吸一口凉气。 经楚若烟提醒,虽说苍辽大军已经有备,可是经过一整日的厮杀,终究已成疲惫之师,此刻叛军杀到,只怕大战之余,当真要拼个鱼死网破! 只是他终究是当世名将,一副铁胆又几时惧过何人?见众将各自提兵刃上马,深吸一口气,向元睿道:“大营不必固守,你率本部兵马,由右翼侧击扰敌,不必死拼,缠斗即可!” 是啊,如今叛军整军杀到,若是前方大军不敌,区区一部人马又如何守得住大营? 元睿立刻应命,高声喝令,拔步飞奔而去。 楚远又向丘羽、陆凡二人道:“元迅命你二人前来,想是为护若烟周全!” 耶律元迅年少投军时,就投在楚远麾下,丘羽、陆凡二人也是一同追随,此时听他问到,立刻躬身为礼,齐声回道:“是!” 楚远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即刻带着若烟往山里退去,不论这边战况如何,都不许杀回!” “将军!” “将军!” “爹!” 三人齐唤。 楚远摆手,将三人未出口的话阻止,纵目望去,但见离大营数里之地,两军已经各自列阵,虽说苍辽将士丝毫不见散乱,可是楚远却知道,这一日厮杀,将士们都是水米未进,此刻早已失去之前的锐气。 眸色微深,楚远深吸一口气,向楚若烟深望一眼,一字字道:“你们记着,不管用什么法子,断不能容叛军越关!” 是要他们三个人去守延门关? 丘羽、陆凡二人错愕。 楚若烟一怔,对上楚远眼底的期望,心中顿时一定,断然点头道:“父帅放心,若烟必然赶在叛军之前,将延门关炸了!” 炸了? 拿什么炸? 丘羽、陆凡二人心中掠过一念。 只是此一刻,已无瑕多问,听到楚远催促,只得躬身领命,跟着楚若烟一同上马,喝令自己一行兵马护行。 楚若烟带马转向后营方向,回头见楚远已提刀上马,突然问道:“爹,四哥呢?” 今日从山坡杀下,自己在意的人都在,只是少了四哥楚若麟。 当初自己接到楚若帆的战报,便已推断,楚若麟离军,潜入叛军,守护沉丹公主殷洛。这一节,也只自己亲厚的几人知道,随后却传回耶律辰泄露消息,楚若麟战死的消息。 楚若麟身亡或者是假,但是消息走露,却是真的! 楚远微微摇头,目光越过苍辽将士,望向对面的大军,目光里带着些不确定,一字字道:“烟儿,你当记得,你们都是我楚家子孙,一切当以家国为重!” 也就是说,不管楚若麟是生是死,此刻,他们能顾的,只有这一战的成败,只有苍辽的江山! 竟然没有人知道楚若麟的生死? 楚若烟心头一颤,咬一咬牙,点头道:“父帅,我知道!”咬一咬牙,吆喝一声,带着丘羽、陆凡一行,纵马向后营疾驰而去。 本来苍辽大军在黑岩军和叛军的围困下,叛军只想慢慢消磨苍辽大军的兵力。哪知道三日前,丘羽、陆凡探营,又有楚若烟等人火箭诱敌,叛军并不知道山中究竟藏有多少兵马,深怕此路人马与苍辽大军汇齐,战事再生变故,便在山头举火传讯,要与黑岩一同举兵,前后合击,一举将苍辽大军击溃。 哪知道一路行军,赶到苍辽大营,瞧见的竟是尸横遍野的场面,本当与他们遥相呼应的黑岩大军,竟已全军覆没! 叛军主帅吃惊之余,立时判定形势,想苍辽大军大战之余,已是疲惫之师,此时一击,当大获全胜!暗喜之余,立刻传下军令,命全军分成左、中、右三路,向苍辽兵马全力一击! 战鼓声隆隆响起,身后两军将士的吼声响彻半边云霄。楚若烟暗暗咬牙,强忍着回头的冲动,一意纵马疾驰。 丘羽心里不稳,纵马赶上问道:“楚大小姐,我们当真要前往延门关?” 或者,楚远让他们护着女儿进山,只是不想女儿涉险罢了! 楚若烟低应一声,整副心思却还在身后即将爆发的大战中,对他的话浑若不闻,突然问道:“丘羽,那日你说,叛军帅帐突然起火,你和陆凡才能趁机脱身?” 楚大小姐答非所问,丘羽一怔,顺口答道:“是啊,那帅帐的火起的甚是蹊跷!” 楚若烟马缰略缓,详细问道:“你们可曾见到旁的异样?” 什么异样? 丘羽不解。 笨死! 楚大小姐耐心引导:“比如,你们打斗时,可曾见到帅帐那里有人出入?或是逃走时有人引路?” 丘羽:“……” 楚大小姐,你在想什么? 被她一提,陆凡倒是想起,说道:“当时我二人受十几名高手围困,虽说无瑕去瞧帅帐中是不是有人出入,逃走时也不曾有人指路,可是不知为何,中途有几名高手突然撤走。” 丘羽也跟着点头道:“是啊,此事倒是蹊跷!” 若不是有几名高手突然撤走,只怕二人要想脱身,就没有那么容易! 有人探营,还没有拿到人,就有几人撤走? 楚若烟扬眉,又再追问道:“你二人逃脱入山,便是与我们汇齐的方向?” 丘羽点头道:“是!” 楚若烟眸子微亮,向近处的一人招手,问道:“我们在山上瞧见叛军追兵入山,像是初时行进缓慢,后来才又快些,是不是?” 此刻随行,都是耶律元迅所派怡郡王府的人马,除去丘羽、陆凡二人之外,当初其余的人都留在山头。此刻楚若烟所问,正是当初射箭入山谷的一人。 此人那日立在山顶高处,山下蜿蜒的火把自然瞧的清清楚楚,凝神回思,点头道:“是,最初入山并不迅速,隔过片刻,才快速向我们这里赶来!” 陆凡奇道:“那里出山,道路并不难行,怎么会行进缓慢?” 楚若烟眸子微亮,喃喃道:“若不是道路难行,想来是搜索什么人,而你们二人却不是从那里入山!” 说明什么? 丘羽、陆凡二人对视一眼。 楚大小姐却再不多做解释,见前边一处高坡,扬鞭指道:“我们上去瞧瞧!”话说完,急催胯下马,向高坡冲去。 瞧什么? 丘羽、陆凡等人不解,只能跟着她一同向坡上冲去。 冲上高坡,但听身后两军鼓声再催,将士们的吼声更响一些。 楚若烟勒马回头,但见两军大阵相距不过三里,在战鼓声中,已在缓缓前移,大战,一触即发。 虽说身经百战,可是看到如此场面,丘羽仍是忍不住双拳紧握,满心想要冲回,伴在将士们身侧杀个痛快,可是想到耶律元迅之命,又有楚远的嘱咐,只能勉强压下。 陆凡纵目,望向苍辽大阵中的主帅战车,低声道:“是楚大将军亲自坐镇,怎么是钰王殿下为先锋?” 随着他的话,楚若烟的目光也落在那飘扬着帅旗的战车上,依稀可以辩别出楚远英伟的身姿,再往前,却是黑压压的大军,并找不出耶律辰的身影。 丘羽低声道:“楚大小姐,大战即发,我们走罢!” 或者,要他们去守延门关是假,但是,不论发生何事,他们总要护住楚大小姐的安危! 楚若烟点头,却仍立马不动,双眸离开苍辽大军,向对面的叛军望去,喃喃道:“我军将士已是疲惫之师,双方又兵力相当,此战我们有败无胜,除非……除非有什么意外!” 朝廷大军五万,也只有跟着元睿驻守大营的几千人马精力充沛。 意外? 有什么意外? 丘羽、陆凡二人不解。 只是听她一说,心底莫名的多出些企盼,也不再催促,纵目向那里注视。 双方大军保持阵形不变,缓缓前移,越来越近,三千米……两千米……一千米……终于,在相距五百米处停下。 从高坡上纵目望去,似已能分辩叛军战车上隐约的人影。但见居中一人双手执旗,一手挥下,全军兵马立刻停止前移,跟着一骑快马穿阵而出,在两军阵前停下,似乎在向苍辽大军高声喊话。 陆凡扬眉道:“如此阵势,已是混战之局,怎么叛军的统帅还如此婆婆妈妈?” 丘羽挑唇道:“楚大将军久负盛名,钰王殿下又是威名远播,他二人同在,任是哪里的兵马,岂会没有顾忌?更何况,这叛军本就是我苍辽的兵马!” 陆凡叹道:“正因如此,我才担心楚大将军和钰王殿下手下留情!” 如今的局势,苍辽兵马只的拼死一战,或者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有一丝容情,只怕当真会全军覆没! 第841章 不能力敌可以智取 丘羽、陆凡低议,楚若烟却始终咬唇不语,一双眸子紧紧注视着双方大军,没有片刻稍离。 丘羽担起心来,低声道:“楚大小姐,走罢!” 若是战起,只要己方大军露出败象,依这位楚大小姐的性子,就此纵马冲回去也说不定。 楚若烟却浑当没有听到,双眸似定住一般,不离远处的战场。 听不到两方的对答,却只见如火的夕阳之下,两军将士的身影渐渐变的稀薄,再隔一会儿,暮色渐拢,怕再也瞧不清楚。 如此情形,一场混战,势必难免! 楚若烟身形虽然不动,却觉一颗心已跳的疾速,握缰的掌心皆是冷汗。 如果,她猜错了,她当真要丢下父兄,丢下妖孽,前往延门关? 却也就在此时,突然间,听到苍辽一方战鼓声突变,由最初缓慢的咚咚声,变的疾速,竟是催促之意。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低声道:“做什么?” 眼前的情形,苍辽大军只能拖一时是一时,等到天色全黑,或者才能有撤兵的良机,断没有主动出击的道理。 楚大小姐只能听出鼓中有催进之意,却分辩不出详细,丘羽在军中多年,却能听出其意,立刻道:“是元七爷的兵马!” 随着他的话落,但见敌军左翼突然乱起,似有小股兵马冲入其中,阵形顿时松动。 只是,五万大军的阵营,又岂是小股人马冲得动的? 楚若烟微微皱眉,还不曾说话,却听到鼓声又变,催进之意更强烈一些。 陆凡立刻道:“是右翼!那里可曾派去兵马?” 随着他的话落,但见叛军右翼也跟着一阵纷扰,短短片刻,却又归于沉寂。 楚若烟低声道:“这有何用?” 丘羽也大感不解,摇头道:“如此一来,只能激怒叛军罢了!” 话刚落下,却听鼓声再变,跟着,叛军左翼又跟着乱起,也是不过片刻就又结束。 楚若烟灵机一动,低声道:“丘羽,你说叛军打的是我苍辽兵马的旗号,那军服呢?” 丘羽应道:“也是我苍辽将士的服饰!” 楚若烟眸子一亮,低声道:“莫不是九哥要率人混入叛军之中?” 钰王带人混入叛军? 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楚若烟眸光灼灼,转而瞧向叛军主帅战车。 擒贼擒王,如今要想反败为胜,就只能故技重施,出其不意擒下叛军主帅! 只是,此刻两军混战未起,双方防范都极为严密,与之前黑岩大军的混战不同,又岂会如此容易? 眼看着苍辽左、右两翼轮番侵扰,叛军阵营虽有松动,居中的主力却并不稍动,只有两侧部分兵马向受扰处移动。 经这么一会儿,夕阳已全数沉落,整个平原被暮色拢罩,更令沙场陷入一片肃杀。 就在这个时候,但听叛军的战鼓声骤紧,阵形骤变,以中军为主力,当先向苍辽大军冲去。 纵然不懂征战,可是见此声势,楚若烟也感觉到凌利的杀机,不禁心头一紧,低声道:“他们要做什么?” 丘羽神色凝重,摇头道:“许是洞察到我军的用意罢!” 如此一来,苍辽大军除了拼死应战,再也做不了什么! 陆凡脸色微变,向楚若烟道:“楚大小姐,我们该走了!” 混战一起,以苍辽将士现在的状态,必败无疑,等到他们不能阻挡叛军大军,他们就是想走,怕也走不了了! 楚若烟自然知道他话中未竟之意,狠一狠心,咬唇点头道:“走罢!”调转马头,仍然转向西北。 与楚氏父子相处十年,她知道,楚远对自己虽然呵疼,却断不会在大战即发之际,还分出人手保护自己的女儿逃命,他既说要她前往延门关,必然是在这一战之后,延门关变的极为重要! 哪知道她刚刚提缰,却听陆凡一声低呼,跟着急声喊道:“快!快瞧!” 楚若烟随着他的呼声回头,纵目向战场上望去,但见在渐浓的暮色中,叛军之后,突然火光冲天,浓烟烈烈,很快就映红半边天际。 什么情况?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又再调马转回,伸长脖子向那方张望,却瞧不清详细情形,不由急的跺脚,恨不得立刻纵马冲回,看个清楚。 而就是这一下,却见叛军阵营骤乱,已有大批兵马折身向火光冲起处冲回,余下的人迎上杀奔而来的苍辽大军,却已步步后退。 楚若烟大喜,低声念道:“这火起的是时候,但愿叛军就此退去!” 丘羽突然指着敌军右侧,大声道:“快看!” 楚若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火光映照下,三条矫捷的身影自乱军中跃起,如箭离弦,向叛军帅旗疾掠。而在三条身影之后,叛军之中却是一片不小的混乱,人影纵跃翻腾,竟无人分得出手来阻拦。 这里离那里甚远,虽有火光映照,却也只能隐约看到人影,可是楚若烟却不禁心头怦动,低声道:“是九哥!一定是九哥!” 另两个人,必然是三哥楚若帆和萧三郎盖玉啸了! 难道,今天他们要历史两度重演,再斩一回叛军的帅旗? 心念刚起,就听苍辽的鼓声再变,隆隆声中,众将士齐声呐喊,潮水一般向叛军席卷。 两军再次陷入混战,可是,却远远出于意外。一方是疲惫之师,另一方却后方生乱,此消彼长,两军竟一时胶着,难分胜败。 楚若烟双手握拳,极尽目力,但见叛军右翼,那三条人影一时落入混战,一时又再掠起,虽缓慢却不停的向叛军帅旗接近,心中说不出的紧张。 而只是短短片刻,苍辽军中鼓声再变,大军阵形骤变,不以中军迎击,却以两翼包抄,竟似要将叛军围困。 怎么可能? 楚若烟瞠目。 叛军人马,与苍辽大军同样五万,又如何以五万围困五万? 心念刚起,却见苍辽中军骤分,元帅战车疾驰而出,竟然当先向叛军杀去。 这是做什么? 楚若烟大吃一惊,失声道:“丘羽,我爹要做什么?” 两国之争,所谓王不见王,两军之战,便是帅不见帅,此刻楚远身为一军主帅,竟然当先直冲,岂不是犯了兵家大忌? 丘羽也瞧的惊心动魄,摇头道:“小人跟在将军麾下数年,从不曾见过如此的打法!” 陆凡凝目注视,猜测道:“莫不是为了吸引叛军兵力,给钰王殿下以可趁之机?” 不知道! 楚若烟轻轻摇头,还不曾说话,就听苍辽大军发出阵阵呼喊,声音隆隆,竟将厮杀之声压下,却并不能听清喊的什么。 楚若烟皱眉,向丘、陆二人问道:“喊什么?” 丘羽摇头,极目遥视,突然道:“看啊,叛军主帅在退!” 被他一说,楚若烟凝目望去,竟然当真看到叛军帅旗在缓缓后移,不禁大喜叫道:“我们胜了!” 一军主帅,是一军的灵魂,主帅若退,士气必失,如此一来,苍辽大军立刻占据上风。 陆凡却摇头道:“不是,只是暂避锋芒罢了!” 果然,叛军帅旗后移不过片刻,便又凝住不动,战鼓声疾催,中军主力向楚远的战车迎去,两军再呈胶着状态。而攻向叛军帅旗的三人,在大军的席卷之下,也已找不到人影。 成败,又再难分! 陆凡咬一咬牙,向楚若烟道:“楚大小姐,我们纵回去,也做不了什么,还是走罢!” 是啊,他们这十几个人纵然杀回,也不过落一个与楚远、耶律辰等人同生共死,而延门关,或者还有可为! 楚若烟咬唇,向那大战中的两军再望去一眼,狠狠咬牙,点头道:“走!”调转马头,望着西北方向疾驰。 百余里路程,若是大军行军,粮草辎重难行,纵是疾赶,也总要一日半的路程。而楚若烟等人所骑,都是耶律元迅所选的良驹,这一纵马疾驰,骤忽间便是数里,暗算路程,到四更时分便可赶入山中。 身后的战鼓声、厮杀声越来越弱,已无法去判断两军的胜败。楚若烟紧紧咬唇,挥鞭疾催,脑中却迅速猜测如今延门关的情形。 黑岩军破关,贝氏兄弟下落不明,延门关上数千苍辽守关将士也不知多少伤亡,如今是流落在何处?而黑岩军夺关之后,五万大军入侵苍辽腹地,如今关上不知可留有人马?若是有,有多少? 若黑岩军当真留有兵马驻守延门关,自己这区区十几人,又如何夺关? 楚若烟微微闭目,脑中闪过当初西北战起时,耶律辰与明彦恩几人议战时所见的延门关一带地形图,心中微微一定。 延门关一带山势复杂,还在阳谷关之上,自己这方虽然人少,可是却胜在都是高手,不能力敌,或可智取! 心中盘算,回头唤道:“丘羽……” 话刚出口,却听丘羽失声呼道:“小心!”呼声出口,身形随之而动,疾掠而起,向她扑来。 楚若烟听他疾喊,来不及回头去瞧,本能的身子向后疾仰,整个人躺倒在马鞍上,与此同时,但听呼的一声,一支铁鞭已贴着她的面颊掠过,带起的疾风刮的她脸皮生疼。 这个时候,丘羽已疾扑而至,一掌向她马前击去,厉声喝道:“哪来的小贼?胆敢偷袭!” 第842章 黑岩逃兵 那人见丘羽来势凶猛,一惊之余,只能向后疾退。 楚若烟险险避过一次偷袭,惊出一头冷汗,仰身坐起,摸摸面颊,怒声喝道:“狗胆包天的毛贼,你要人性命也倒罢了,若是伤了姑娘的脸,必当诛你九族!”口中呼喝,手中马缰一提,催马疾赶而前,竟使马蹄向 楚大小姐,是性命重要,还是脸重要? 但想想楚大小姐自幼的脾性,又觉此话也实属寻常,见她纵马辑敌,恐她有失,发一声喊,齐齐疾冲而上。 丘羽一掌将来人逼退,哪知还不曾喝问,斜里又有两人扑出,手中刀光闪闪,暗夜中看来,竟然刀刀凶猛,都向楚若烟扑去。 此刻丘羽在前迎敌,陆凡等人还未赶到,而两敌已在近前,楚若烟避无可避,百忙中身子一倒,从一侧马鞍翻下。 丘羽骤见楚大小姐遇险,暗吃一惊,反手一掌,将最近一人震开,和身向另一人扑去,瞥眼见楚若烟在那一翻之后,马上再无人影,这夜幕中,也瞧不出她落在何处,心中大急,大声吼道:“楚大小姐,你怎么样?” 他话声刚落,就见马腹下人影一闪,楚大小姐又稳稳骑在马上,扬眉道:“几个毛贼,岂能伤我?” 原来她刚刚那一翻,是藏在马腹之下,并没有落马。 丘羽暗吁一口气,不由赞道:“楚大小姐好俊的骑术!” 那当然! 楚大小姐下巴微扬,纵目望去,却见人影绰绰,山间草丛中不断有人袭来,竟然不知还有多少,皱眉问道:“这都是什么人?” 丘羽双掌挥洒,令敌人不能近身,目光向身周扫过,但见这些人已与陆凡等人展开混战,所使招式大多招沉力猛,却并不似高手,不禁心头微动,扬声喝道:“原来是黑岩国的逃兵!” 今日白天一战,虽说黑岩国大军全军覆没,但诺大平原,五万大军,又如何能当真一个不剩的俘获?自有见到情势不妙,悄悄逃命之人。 而此刻这些人人数不少,所使招数大致相似,退守间能相互配合,并不似乌合之众。只是拼杀之下,使的都是大力砍杀的外门功夫,心中略略转念,自然猜到这些人的来历。 几名黑岩逃兵听他一口道出众人来历,其中一人咬牙喝道:“既然知道爷是黑岩兵马,就将财物留下,爷放你们过去就是!” 这黑岩逃兵要落草当强盗? 楚若烟好笑,扬声道:“丘羽,和他们说什么废话?全数击毙,我们也好赶路!” 楚大小姐不嗜杀,可是如今急着赶路,不能被这些人缠上。而又不能将这些人留在苍辽境内沦为强盗,祸害苍辽百姓,最好的法子,就是全部击毙! 丘羽等人闻命,自然知她心思,答应一声,手中招数骤紧,片刻便又击倒二人。 众黑岩逃兵一见,惊的心胆皆裂,其中一人向楚若烟一指,大声道:“先将这妞儿拿下!” 这些人混迹黑岩军中,战这么一会儿,自然瞧出,这群人中,以这少女为首,只要擒到她,不怕这些人不会就范! 听他一声喝令,众逃兵发一声喊,齐齐举刀向楚若烟攻来。 楚若烟虽说习过些功夫,可是又哪里应付得了这许多人,见刀光霍霍,向自己齐攻,低呼一声,勒马后退,陆凡已疾跃而前,替她挡住最前几人的袭击。 这些人人数虽多,可是又如何是丘羽、陆凡等人的对手?但听痛呼起此起彼伏,只是短短片刻,不止都被打倒在地,还叠成一堆,虽拼命挣扎,却无人能够爬起。 楚大小姐一跃下马,奔到人堆前伸脚在最下一人身上踢一脚,冷哼道:“黑岩国就凭你们这些狗才,也敢侵我苍辽疆土,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人被压在最下,本就已喘不上气来,被她一踢,顿时闭过气去。 楚若烟又在上头一人头上敲一记,喝问:“可有不服?” 有什么不服? 那人只得道:“小人不敢!小人也不过是听命于人罢了!” 丘羽低声问道:“楚大小姐,这些人如何处置?” 他们急着赶往延门关,这里不宜多做耽搁,可是这些人此刻虽无还手之力,可是等他们一走,只怕还是会为祸此方百姓。 被他一问,楚若烟也有些为难。 虽说方才见这些人窜出来,她已起了杀机,可是终究是几十条鲜活的人命,此刻见他们没有还手之力,一个“杀”字,却再难出口。 见她迟疑,其中一个瞧出生机,连忙道:“这位小姐,小人们只是一时糊涂,还请小姐放小人一条生路,小人这就回黑岩去,此生再不敢踏入苍辽半步!” 听他一说,其余众人连忙跟着应和。 被他一提,楚若烟倒是心念一动,扬眉问道:“回黑岩去?从这里回去黑岩,要从延门关过,你们这几个蠢材,难不成还能夺下延门关?” 那人哪知道她这话里已有圈套,连忙道:“这位小姐不知,延门关早已在我黑岩国手中,我们此去,只说报讯,断没有不让小人过关的道理!” 延门关,当真已在黑岩国手中? 楚若烟心头怦的一跳,却不动声色,冷哼一声,摇头道:“你骗鬼吗?驻守延门关的两位贝将军厉害的很,怎么会让延门关落在你们黑岩的手里?” 那人见她不信,急道:“这位小姐,小人不敢撒谎,若不是夺了延门关,黑岩大军又如何过关?小人们又岂会在这里?” 其余逃兵生死悬于一线,听他一说,纷纷点头替他作证。 楚若烟摇头道:“纵然你们使诈夺了延门关,可是大军深入之后,关上没有重兵把守,两位贝将军自然可以将延门关夺回!” 那人梗着脖子道:“怎么没有?小小一个延门关,我们留有五千兵马!” 五千…… 楚若烟暗吸一口凉气,忍不住与丘羽对视一眼。 延门关上,黑岩国留有五千兵马,而他们这区区十几个人,又如何夺关? 丘羽也是心中不稳,却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低声道:“楚大小姐,不如小人将这些人废掉,令他们不能危害百姓就是!” 也只能如此! 楚若烟点头,摆手道:“动手利索些,我们尽早赶路!”但想就算不伤人命,场面也必然残忍,不愿多看,转身往一侧避开。 那些人闻言,大惊之余,齐声求饶,丘羽等人心中挂念延门关一行,哪里还与他们废话,打个手势,一齐动手。 身后传来一声声惨呼,楚若烟忍不住皱眉,又向远走出几步,脑中却在凝思要如何才能对付黑岩的五千兵马。 哪知道就在此时,但听草丛一响,一条黑影疾纵而出,厉声喝道:“住手!”五指成爪,向楚若烟肩头直抓。 变故横生,丘羽等人瞧见,顿时齐惊,连声呼喝,向这里赶来。只是此刻楚若烟离他们有十余丈,而那人却已在她近前,又如何能够赶上? 眼见那人手掌已搭上楚大小姐肩头,已相救不及,丘羽急声喝道:“住手,我们放人就是!” 楚若烟肩头感觉到那人抓来,顺势一沉,低头想要从他掌下闪过,哪知道此人倒有些功夫,脚步跟着一进,已一把将她肩膀抓住,手中短刀在她颈间一横,冷声道:“要命的别动!” 颈中感觉到刀锋的冰冷,楚若烟顿时僵住不动,抿一抿唇,勉强定神,才点头道:“所以,你早就藏在这里?” 那人不理,抬头向丘羽等人望去,一字字道:“快快放人!” 丘羽一掌轻按,慢慢道:“放人容易,可是你不能伤及我家小姐性命!” 那人皱眉,喝道:“少废话!”短刀向前一挺。 “喂!”楚若烟身子疾向后仰,瞪眼道,“你敢伤我一丝一毫,这些人一个别想活命!” 这话可不是威胁! 那人咬牙,冷声道:“快命他们放人!” 楚若烟无奈,转向丘羽道:“你们将人放了,退远一些!” 丘羽:“……” 楚大小姐傻了? 放人也就罢了,退远一些,又如何确保她的安全? 只是如此情形,也只能暂时照做。丘羽打个手势,与陆凡等人慢慢后退,退至众逃兵身边,一手拽下一人推了出去。 那逃兵得了性命,连滚带爬逃开,向那人道:“牛……牛统领,幸好……幸好有你……” 这人是个统领,身手倒是敏捷! 楚大小姐暗赞。 见丘羽又接连抓第二人、第三人丢了过来,轻吸一口气,试探道:“牛统领是吧?其实如今黑岩军全军覆没,纵这些人放了给你,你又能如何?” “闭嘴!”牛统领低喝。 只是楚大小姐的嘴,岂是他说闭就会闭上? 楚若烟浑似没有听到,低叹一声,摇头道:“你临阵脱逃,足以军法论处,只怕是有国不能回了罢!” “老子让你闭嘴!”牛统领怒喝。 楚若烟仍然不理,慢慢道:“你若不回黑岩,便只能在我苍辽境内落草,当个强盗!只是等到苍辽大军将叛军肃清,又岂有不整治江山的道理?到那时,你又藏去何处?” 牛将军被她一句句说的心烦意乱,见连喝几声,这少女一张小嘴仍然说个不休,心中怒起,将刀一挥,厉声喝道:“你再说一字,老子砍了你!” 他这一挥,短刀从楚大小姐颈上稍离,也就是此刻,楚大小姐身子一动,突然向他怀中扑去。 第843章 兄妹相逢 变起突然,牛统领一怔,倒也变招迅速,怒吼一声,反刀向下直劈。 纵不能拿这少女做为要胁,也断不能容她逃走! 从楚若烟不停说话,丘羽、陆凡二人就已暗暗留心,此刻见变故骤起,二人都是手指疾弹,但听两声锐响,两枚石子疾射而至,跟着“当”的一声,牛统领手中钢刀一震荡开,跟着手腕一痛,短刀呛然落地。 丘羽、陆凡二人石子出手,已飞身向这里疾扑,一个去锁牛统领咽喉,另一个去格他钳制楚大小姐的手腕。 可是二人手指刚刚触上牛统领身体,却见他双眸骤张,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少女,唇角丝丝流出鲜血。 丘羽一怔,却不敢大意,掐住他咽喉一推,低声喝道:“放手!” 只这一推,牛统领脚步不退,身子却慢慢软倒,一双眸子锁在楚大小姐身上,没有片刻瞬离。 牛统领的身子倒下,丘羽、陆凡二人这才瞧见,在他的小腹上,一把匕首直没至柄,鲜血自伤口汨汨的流了出来。 是楚大小姐杀了他? 丘羽、陆凡二人错愕,望向楚大小姐的目光,瞬间多了一些敬畏。 方才楚大小姐不断说话令牛统领心烦意乱,虽然他们知道她在扰乱他的心神,却没有料到,楚大小姐竟会亲手杀人! 楚若烟一招得手,连退几步,见那牛统领到死,一双眸子还盯着自己,心里有些不适,又退几步,皱眉道:“快将他脑袋转开,瞅着我做什么?” 死都死了,转脑袋做什么? 丘羽、陆凡二人好笑,过去将牛统领尸体拖开。 牛统领擒到楚大小姐,黑岩众逃兵本是多出几分逃命的指望,哪知道转眼之间,牛统领竟然折在这少女手里,失望之余,只能连连哀求饶命。 楚若烟亲手杀掉一人,倒一时再下不了手,只是这些人又不能轻易放掉。正在为难,只听西方马蹄声响,一队轻骑转过山坳,向这里疾驰而来。 怎么又有兵马? 陆凡一惊,与丘羽迅速对视一眼,立刻扬声喝道:“什么人,速速停步!” 此刻那队轻骑也已听到这里一片哀嚎,速度顿缓,有人扬声问道:“前头是何方兵马?” 你问我们,我们还想问你! 楚若烟抿唇,听到黑岩逃兵还是哀声不断,心中不耐,低声喝道:“想要性命,还不闭嘴?” 黑岩众逃兵亲见她将牛统领一刀毙命,本想众人落在她的手里,必然难逃一死,此刻听到又有兵马赶来,哪里去管她说什么,立刻有人大声道:“前头是哪路兄弟?我们是黑岩的兵马,在这里受人伏击,还请快快援手!” 这是通往延门关的路,在昨日大战之前,始终在黑岩兵马的盘踞之下,将苍辽大军截在延门关以东,而这队人是从西而来,料想不会是苍辽的兵马。 黑岩的兵马? 马上轻骑听到,低议几声,有一骑掉头驰了回去,余下几人仍向这里靠近,在离众人十余丈外停下,为首一人问道:“黑岩的兵马?可是黑岩大军?” 黑岩大军,又岂会只有这几个人? 陆凡微微扬眉,冷声喝道:“黑岩大军已被我苍辽大军剿灭,这里不过是黑岩军的几个逃兵罢了?兄弟究竟何人?若是我苍辽子民,还是莫要做叛国之徒!” “黑岩大军已被剿灭?”那人的声音里似有些不信,扬声问道,“敢问阁下何人?” 不知对方是哪里的人马,又岂能通名? 陆凡一默,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若对方是黑岩的兵马,知道楚大将军的女儿在此,只怕是拼死也要将她拿去。 应答这么几句,倒是楚若烟听到对面声音似曾相识,心中转念,突然问道:“对面可是长石关的兵马?” 元霍出征时,朝廷同时传讯长石关,命楚若轩率兵增援,算路程虽说没有这么快,可是这队人来自西方,又大有可能! 果然,她的话出口,对面立刻一阵沉寂,还不等应,却听更远处有人问道:“对面可是若烟?” 紧接着,马蹄声疾,又一队人向这里赶来。 这一下,楚若烟再无可疑,大喜叫道:“二哥!”来不及上马,拔步向对面冲去。 丘羽、陆凡一惊,齐声唤道:“楚大小姐!”恐她有失,随后紧随而来。 奔近一些,借着月色,已瞧清对面的情形。但见当先的一队人马共有十几人,马上皆为男子,依稀是苍辽的服饰。而在他们之后,又一队人纵马向这里驰来,最先一人顶盔贯甲,身姿俊挺,虽瞧不清面目,可是自幼一同长大,楚若烟一眼就认出正是二哥楚若轩,大喜之余,从前一队人中疾穿而过,一跃向前,伸手去抓他马缰。 楚若轩本是率领大队行军,听到前哨传回消息,说是有黑岩兵马,便赶前一步查看,哪知道刚刚转过山坳,不止听到“长石关”三字,更听到宝贝妹妹的声音,疑惑之下,扬声询问。 此刻见她踏着月色奔来,欣喜之余,顺手将她接住,含笑道:“你怎么这么淘气,这边疆可是你来玩儿的?” 阳谷关一战,她跑去西疆,如今西北边疆战起,她又跑来西北,这丫头还当真是不省心的! 楚若烟乍见到他,大喜之余,攀住他的脖子大喊大叫,连声道:“二哥,当真是你!你怎么会赶的如此快法?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楚若轩含笑,等她嚷一会儿,才从脖子上将她摘下来,含笑问道:“怎么,你知道二哥会来?” 楚若烟点头道:“元世子出兵时,便听说朝廷调二哥的兵马相助!只是没有料到,二哥来的如此之快!” 信使从上京赶往西疆,大军再从西疆赶到西北,算起来,至少还要有十日的路程。 楚若轩还不曾应,便听他身后一人道:“怎么烟儿见到二哥,连大哥都不理彩?” 大哥? 楚若烟回头,就见月光下,楚若宇一身青袍,含笑而立,一怔之余,心中的喜悦更是如潮泛涌,大叫一声向他扑去,连声道:“大哥,竟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岂止是我?”楚若宇含笑,伸指在她鼻尖一刮,回头向身后望去。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身后两名青年也是唇含浅笑,看着兄妹相逢的一幕。 楚若烟一见之下,大为诧异,连忙道:“贝大哥、贝二哥,怎么会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和我大哥二哥在一起?” 这两个人,正是从数月前延门关破就不知下落的贝梓、贝伦兄弟。 贝梓、贝伦二人眨眼,齐声道:“你猜!” 楚若烟自幼与二人熟识,也一向是玩闹惯了的,见这二人说笑,撇唇道:“必定是丢了延门关,没脸见人,便躲去我二哥的长石关!” 贝梓、贝伦二人点头,又齐声道:“聪明!” 答的随意,又哪里有一点没脸见人的模样? 楚若烟轻哼道:“知道你们是孪生兄弟,也不必回答的如此齐整吧!” 贝梓、贝伦二人道:“当然!” 这声一出,二人相视一笑,楚若宇、楚若轩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等这几人叙过,其余几人也上前见礼,却都是楚家兄弟和贝家兄弟的长随。 楚若烟向其中一人脑袋上敲一记,含笑道:“柯风,果然是你!你竟听不出我的声音,该打!” 方才说话的,正是楚若轩身边的长随柯风,楚若烟正因听出他的声音,才猜出这边是楚若轩的兵马。 大小姐,之前你并不曾说话! 柯风心里喊冤,却只能应道:“是!是小人鲁钝,没有听出大小姐的声音!” 转眼两年不见,这丫头还是这副模样儿! 楚若轩含笑摇头,将楚若烟拉过身前,细细问道:“若烟,你不在上京,怎么会在此处,那黑岩兵马又是怎么回事?” “啊!”楚若烟这才想到正事,上京的事甚是复杂,略过不说,只是手讲比划,将昨日的大战和路遇黑岩逃兵的事略说一回,又担心问道,“二哥,父帅和九哥在与叛军交战,你们带有多少兵马?” 楚若轩道:“既然军情紧急,我们先赶去助父帅一臂之力,余下的事,战后再说罢!”当即传下军令,大军疾速行军,赶去增援楚远、耶律辰一路。 当此情形,楚若烟自然也不必再赶往延门关,当即传令大军押上黑岩逃兵,调转马头,随着大军原路返回。 虽说大军全速赶路,可是终究不能与楚若烟等人的良驹轻骑相比,等到赶回之前驻足的高坡,已经是黎明时分。 楚若烟遥遥听到厮杀之声仍然不断,战鼓声却时断时续,担起心来,喃喃道:“父帅,你……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只是话虽如此,相隔一夜,最怕的,便是沙场上战火未熄,在意的人却已相救不及! 楚若轩侧头向她望去一眼,柔声道:“烟儿,你留在这里便好,等战事结束,二哥来接你!” 战场上吉凶难料,他无法空言安慰,只盼那等场面,不被妹妹瞧见。 楚若烟咬唇,微一迟疑,暗中咬牙,将心一横,摇头道:“不用!”并不多停,抢先催马冲上。 终究是他们楚家的女儿! 楚氏兄弟对视一眼,也都跟着冲上,一左一右,与妹妹并立,纵目向战场方向望去。 第844章 修罗地狱 晨光初显,战场上皆是疲惫砍杀的人影,早已分不清是苍辽大军,还是叛军! 楚若轩见此情形,再不多停,低声道:“若烟,你留在这里!”跟着腰间佩剑出鞘,向前一指,断声喝令,“杀!” 一声令下,身后大军齐声呐喊,潮水一般汹涌而出,向战场上杀奔而来。 虽然是一夜行军,可是相较厮杀一夜的两军将士,这方人马仍是精力充沛,冲杀之下,便如下山猛虎,无人能挡,很快便席卷过大半个战场。 楚若烟看到如此情形,但觉血脉贲张,又如何呆得下去?向丘羽、陆凡二人道:“走,我们也去瞧瞧!”也不等二人应,纵马向坡下冲去。 这有什么好瞧? 丘羽、陆凡二人一惊,来不及阻止,便见她已纵马冲下坡去,只得随后追上,一左一右,护在她的身侧,也向战场冲去。 经过一夜的厮杀,两军有进有退,原来的苍辽大营早已破碎成片,再没有一座完好的营帐。而整个战场,早已变成修罗地狱,处处尸积如山,又如何分得清哪个是苍辽将士,哪个又是叛军?更何况,还有前一日大战之后,未收的黑岩军尸骨! 楚若烟看的触目惊心,但觉胸口气血翻涌,直要吐出来,可是努力压下,强忍心中的不适,仍向路经的尸体一一望去。 她不知道,经过这一夜的大战,苍辽大军以疲惫之师,究竟还有多少人能够支撑,只是希望,在楚远和耶律辰的率领之下,能尽量的减少伤亡。 虽说身周一片惨烈,可是有楚若轩的兵马在前,这一方却已没有太多叛军的兵马,偶有漏网者扑来,被丘羽、陆凡轻轻一击便即倒下,一行人倒是一路畅行,向混战的兵马驰去。 眼看离混战不远,丘羽拦道:“楚大小姐,我们不宜赴险,免得钰王殿下和几位楚将军分心!” 楚若烟摇头道:“二哥兵马杀来,叛军如何还顾得上我?”纵目望去,极力想从混战的人群中找出楚远父子和耶律辰的身影,可是此刻两军所有的人,几乎都是满身浴血,又如何分得出来? 好在楚若轩的大军速战速决,不过一个时辰,叛军终究不敌,鸣锣声中,向东南节节败退。 楚若轩向楚若宇道:“大哥,便劳你搜索战场罢!”见楚若宇点头,手中佩剑一挥,喝道,“追!”分两队兵马留下相助楚若宇,余下兵马仍然随他自后追击。 楚若烟纵马赶上楚若宇,目光焦急的掠过整个战场,哑声道:“大哥,可曾看到父帅和三哥,还有……还有九哥……” 楚若宇摇头,立刻传令兵马席地搜索,不论敌我将士,但有伤者,尽数抬回来。 楚若烟喃喃道:“叛军虽败,可是撤退并不凌乱,说明叛军主帅无恙,九哥……九哥……”说出最后两字,已说不下去。 在她离去之前,耶律辰与盖玉啸、楚若帆三人由右翼侵入叛军,向叛军帅旗逼近,可谓孤军深入。 而如今,叛军主帅无恙,那这三个人呢? 楚若宇虽不知道详细,但见她一脸焦急,眼圈通红,知她心中担忧,安慰道:“烟儿莫急,父帅身经百战,钰王殿下更是智计无双,又岂有轻易遇险的道理?”虽不纵马疾驰,却沿叛军败走的方向搜去。 楚若烟跟在他的身侧,纵目望去,骤然见前方几十丈外,横倒着一辆战车,不禁心头怦的一跳,失声叫道:“父帅!”跨下马疾催,向那里急冲。 听到她的喊声,楚若宇也是一惊,顺着她驰去的方向望去,但见那横倒的战车宽大,两面战鼓滚在一侧,竟然就是苍辽大军的帅车。 这一惊非同小可,楚若宇强压心头的惊悸,跟在楚若烟身后疾驰而至,但见那战车前辕折断,两个前轮失去一个,倾倒的一方,还倒着两名苍辽将士的尸体,却并不见楚远的身影。 楚若烟惊的手足冰凉,颤声道:“这……这二人跟在父帅身侧,如今……如今他们在这里,父帅呢?” 楚若宇细细查看一回,终于轻吁一口气,抓住她冰凉的小手,低声宽慰道:“若烟莫急,父帅既不在这里,必然是车毁之后,另换了旁的战车!” “是……是吗?”楚若烟的语气中,满是不确定。 “是!”楚若宇肯定的点头,向战车指道,“你瞧,这车上既没有帅旗,也没有父帅的将旗,自然是仍在军中!” 是啊,帅旗没倒,将旗仍在,就说明楚远也在! 楚若烟精神一振,回头望向叛军退去的方向,握拳道:“大哥,我们也追去!” 主帅的战车在这里,楚远却不在,除去他随着大军追杀,再没有别的可能! 楚若宇心悬父亲安危,点头答应,立刻翻身上马,与她一同带着丘羽等人,向大军去处追去。 叛军虽然溃败,却败而不乱,不依平原远退,却一路向山中退去。 楚若烟遥遥望见,皱眉道:“大哥,被他们逃入山里,怕再不容易追上!” 那里,正是前几日他们一行人所来的方向。 楚若宇点头,挺坐马上,纵目向前望去,突然指道:“若烟,快瞧,父帅的大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一面苍辽帅旗虽然已破碎不堪,却仍屹立不倒,飘扬在万军之前。而在帅旗之后,是略小一些的将旗,上书一个斗大的“楚”字。 当真是楚远! 只这一眼,楚若烟顿时精神一振,快速道:“大哥,我们去找父帅!”一催胯下马,向大旗方向冲去。 此刻的情形,叛军早已腾不出手来反击,楚若宇并不拦阻,护在她的身侧,纵马向楚远靠近。 一夜大战,战车尽毁,此刻楚远骑在马上,身侧是楚若帆撑着帅旗,跟在身侧,指挥将士冲杀。 楚若烟瞧见,大喜唤道:“爹,三哥!” 楚远回头望来,目光在楚若宇身上一停,只是点头道:“是道儿上遇到你二哥?”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若不是知道情形有变,断不会不顾自己的嘱托反回! 楚若烟点头应一声,赶至他的身侧,向前方望去,但见叛军已经据山以守,大有与大军拼死一战之势,不禁皱眉道:“这叛军当真是顽固的很!”心里倒也有些佩服,若是换成旁人,如此大败之后,又如何还能聚得拢军心? 楚远摇头,慢慢道:“你二哥所携兵马,不过五千,只需他们强撑下去,胜败仍是未知之数!” 可是经此一战,两方都是死伤无数,若是再给叛军喘息之机,这一战之后,当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人马。 五千人马? 楚若烟一惊,急忙道:“父帅,那山里地势复杂,如此说来,更不能令他们逃进山里,怎么想法子截住才是!”话出口,心中动念,纵目向四周搜索,口中问道,“父帅,古飞古校尉呢?” 这里的地势,古飞极为熟悉,只怕也只有他可以设法! 大战连着大战,楚远还来不及与女儿好好叙话,听到她问,一时想不出古校尉是谁,皱眉摇头。 楚若烟心中一紧,又再问道:“九哥呢?还有萧三哥?” 虽然知道这二人武功高强,可是乱军之中,又心里不稳。 楚远未答,楚若帆扬下巴向前一指,说道:“烟儿放心,他们二人已与二哥汇合!” 也就是说,妖孽和萧三郎也安然无恙! 楚若烟轻吁一口气。 这个时候,叛军的前队已缓缓入山,帅旗就守在山口之中,似在等候自己的兵马尽数退去。 楚若烟皱眉道:“山里易守难攻,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另一侧战鼓声骤起,兵马的嘶吼声中,楚若轩一马当先,向山口冲去。在他身侧,是盖玉啸修长的身影,仗剑相护。 只是此刻叛军生死悬于一线,防守更加严密,他来势虽猛,疾冲几回,却不过伤到几人而已,眼看着叛军帅旗已渐渐向山口中移去。 楚若宇皱眉,低声道:“父帅,儿子去冲杀一阵!”自马鞍上取枪在手,提缰向外冲去。 此刻莫说楚远,就是楚若烟也瞧出,只要叛军帅旗一入山口,窄窄的山口只要少数兵马把守,苍辽大军就再难攻入,更不论去拿叛军元帅。 楚若烟目光向两侧望去,皱眉道:“父帅,如今怕只能命人从这山中绕去,袭敌后方,我们才有机可趁!” 而对这山里最熟悉的,就是古飞! 楚远点头,向冲杀中的两个儿子凝视片刻,转头瞧瞧身边几人,向丘羽问道:“昨日你们就是从这山里杀出?” 丘羽点头应道:“是!” 楚远道:“好!”向楚若帆道,“你与他们一道儿,觅路进山,设法阻击!” 只这几个人? 楚若烟吃惊道:“父帅,那山里地势复杂……” 楚远摇头道:“只能一试!” 是啊,如今的情形,也只能如此! 楚若烟咬唇,虽知此凶险,却也无法阻拦。 第845章 是什么人相助 丘羽见楚若烟担忧,出言宽慰道:“楚大小姐放心,那山路横竖走过一回,想来不难!”见楚若帆已将帅旗交给副将,便跟着他一同上马。 而就在此时,突然间,但听山中“轰”的一声巨响,跟着烟尘滚滚,自山中而起,紧接着,山谷中几条身影疾纵而出,径直扑向叛军帅旗。 楚若烟一眼瞧见,失声叫道:“是九哥!” 在她的呼声中,但看耶律辰率先,俊逸的身影飘忽,在叛军中几个穿插,很快已接近帅旗,手中长剑寒光闪闪,径向帅旗掠去,而另外几人手砍掌劈,替他挡去身后袭来的敌将。 他要剑斩帅旗? 楚若烟眨眼,低声道:“九哥不是说做不到么?” 阳谷关一战之后,耶律辰与她说起盖玉啸那斩旗的一剑,曾经坦言,自己纵能杀至旗下,要想一剑斩断旗杆,却是万万不能! 只是这话她知道,旁人并不知道,此一刻,两军将士都瞧的心惊肉跳,忍不住齐声呐喊。苍辽将士故然是为他助威,而叛军的喊声中,却是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也就在此时,叛军帅旗畔一条身影跟着疾纵而起,手中单刀疾挥,向耶律辰长剑格去。 众叛军一见,齐声大声呼喝,为此人助威,楚若烟听在耳中,扬眉道:“是叛军主帅!”向那身影多瞧几眼,啧啧暗赞:虽然瞧不清此人的面貌,但如此瞧去,身材倒是不错? 激战中之人却没有楚大小姐这等闲心,耶律辰见他来势凶猛,不等兵刃相格,手中剑招立变,不斩帅旗,却向敌帅颈中疾抹。 敌帅感觉到剑锋冰寒,一惊之余急忙闪避,却见耶律辰剑势不停,却一剑斩在牵起帅旗的粗绳上。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一时间,数万人的战场,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都望向那飘扬的叛军大旗。 山风吹来,叛军大旗随着那一剑只是一震,仍然随风飘散,并无异动。 众叛军暗吁一口气,忍不住出声欢呼,却见帅旗上扬,将下方的粗索带起,跟着向下一滑。 众叛军的喊声刚刚出口,这一眼,顿时心中一凉。 那一剑,虽不能断去旗杆,却终究斩断了绳索! 也就在此时,但见叛军主帅身后一人扑出,一把将断索抓住,跟着身形疾转,在身上连绕两圈,反腿勾住旗杆,竟用身体苦苦撑住帅旗。 众叛军一见,士气顿时一振,齐声大吼,挥兵刃向帅车杀回。 敌帅手下更不容情,手中钢刀一紧,飞身向耶律辰逼近。 耶律辰也没料到,叛军中竟然有此勇悍的人物,赞一声“不错!”剑随身走,避过敌帅一击,一剑自肋下穿过,径袭敌帅喉咙。 敌帅见他招招不离要害,心头怒起,手中钢刀舞的呼呼有声,拼尽全力与他激斗。 楚若烟看的皱眉,拉住楚远道:“爹,九哥身在重围之中,时间越长越是危险,可怎么想法子助他一臂之力?” 楚大小姐看得出来,楚大将军自然更加深明其中利害,向楚若宇道:“你带本府亲兵杀入,接钰王殿下回来!” 楚若宇已在阳谷关卸任,此来只携着身边的五百亲兵。 丘羽、陆凡二人闻言,立刻道:“我们随大公子同去!”见楚若宇已提兵冲出,也跟在身后杀入战阵。 上将军府的亲兵,虽说不能与兄弟几人的长随相比,可是却也是精挑细选,较寻常兵马又不知道强出多少,此刻这小队人这一冲杀,顿时将叛军防守撕开一道裂口,迅速向山口接近。 叛军见状,齐声呐喊,无数兵马放弃缠斗的对手,向这里涌来,很快将山口塞住,将楚若宇一行截住。 此刻的情形,已不在多杀几人,若是能困死耶律辰,便也算是叛军的大胜。 楚若烟看的焦急,顿足道:“明大哥在这里就好了,只要他一箭,将那帅旗射下来,叛军必乱!” 这个距离,就算是明彦恩在此,要想将帅旗射下,也并不容易! 楚远皱眉摇头,口中喝令将领增援,目光却向两边山坡扫望,寻思破敌之策。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锐响骤起,一支利箭,竟由山中而起,犹如一道闪电,向叛军帅旗疾射而至。 变起突然,旗下几人还不曾回神,那箭已“噗”的一声,射入拽住粗索之人的身体。那人身子一震,口中鲜血狂喷,身子急滚而落,虽拼命想拉住大旗,可是在失力之下,粗索终于脱手,叛军帅旗一震,顺着旗杆缓缓而落。 叛军主帅大惊,抢前想要将帅旗重新拉起,却被耶律辰赶前一步,一剑疾挺,长剑透胸而过。 敌帅身子一僵,低头瞧一瞧胸前剑身,狠狠咬牙,挥刀向剑身撩去。 耶律辰见他勇悍,倒也佩服,轻笑道:“怎么,还不认输么?”抢前一步,一把将他手腕擒住,反手力拧。 只是片刻之间,叛军帅旗滑落,主帅被擒,叛军终于军心大乱,在苍辽将士的冲杀下,溃不成军,只能束手就擒。 这一役,从昨日黄昏直杀至此刻,足足六个时辰,总算大获全胜。 楚若烟见耶律辰提着敌帅返回,大喜之下,拔步迎了上去,又觉不解,扬眉问道:“九哥,是什么人伏在山里相助?” 耶律辰摇头,眼底也是一片迷惑,回头向山口望去,摇头道:“瞧那箭势,竟然是起自叛军军中,实不知道是何人?” 叛军军中? 楚若烟心念一动,立刻道:“快,快去瞧瞧!”顺手拖过一骑战马,翻身跃上。 耶律辰忙将她马缰拉住,问道:“若烟,你做什么?” 楚若烟顿足道:“九哥,你就不曾留意,从昨日战起,叛军之后就有人相助?还有,前几日丘羽、陆凡探营,也是有人相助,我想……我想……” 是啊,从两军对阵,叛军之后便时时有人侵扰,这才能令苍辽这疲惫之师拖至楚若轩赶到。耶律辰虽有疑惑,却还无瑕追查,此时被他一提,立刻点头道:“不错!”将敌帅丢给阿江,自己也带缰上马。 二人刚刚驰出十几丈,便见山口中一骑快马疾冲而出,马上一人生的唇红齿白,姿容俊秀,俊挺身形端坐马上,手提长枪,却并不出枪伤人,只是时时护在自己身后。 楚若烟一见大喜,连声唤道:“四哥!是四哥!”疾催胯下马,向他迎去。 来人竟然是一入大漠就再无消息的少将军楚若麟! 耶律辰也是喜出望外,紧紧随在楚若烟身后,向楚若麟迎去。 驰到近处,但见他在身后,一人坐在马后,双手牢牢抱在他的腰上,虽说是军中男子的装束,可是快马疾驰之下,束发的木簪滑落,一头秀发散开,迎风飞舞,却是一个绝丽的少女,不是沉丹殷洛公主,又能是谁? 楚若烟见此情形,更是喜不自胜,纵骑迎上,大声唤道:“四哥,我就知道是你!就知道你不会有事!还有殷洛公主,你果然和四哥在一起!” 楚若麟乍见宝贝妹妹,也是又惊又喜,见她调头并羁而驰,将马缰缓下,侧头笑道:“若不是你这丫头瞧破我的行迹,又哪里有那许多事?” 听似责怪,可是温文的语气,却带着难掩的骄傲。 当初他悄悄潜入敌营,连同军的将士都不曾查觉,却偏偏被千里之外的宝贝妹妹看破,这其间,除去兄妹间的了解,自然还说明,自家妹妹当真是聪慧绝顶。 殷洛见到她,也是极为欢喜,向楚若麟望去一眼,更是晕生双颊,且羞且喜。 叛军主帅右胸中剑,又被阿江绑的结结实实,本已委顿不堪,此时见到楚若麟,瞳孔顿时一缩,咬牙道:“你……你便是……便是楚若麟?” 早在两个多月之前,便得到消息,说少将军楚若麟伏在他们军中,暗护沉丹公主。只是无论他使出什么法子,总是无法寻到他的踪迹,他孤身一人,在自己的五万大军之中,竟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楚若麟微微一笑,拱手道:“将军雄才大略,这几个月若麟亲见,也是佩服的很!” 敌帅听他称赞,实听不出是讥讽还是出自真心,轻哼一声,将唇抿紧,再不出一声。 楚远见小儿子无恙,欣喜之余,见几个年轻人说笑,又微微摇头道:“叛军溃败,若不肃清,成为流寇,反而祸及百姓!” 是啊,叛军已深入山里,总要细细搜山,将漏网之鱼抓出才好! 耶律辰点头,正要传令,就见楚若麟摆手笑道:“无防!”回身向山口望去,唇角的笑意带着一抹笃定。 什么情况? 耶律辰扬眉问道:“莫不是山里还有少将军的人马?” 楚若烟眨眼,也跟着望望山口,又转头望向殷洛。 殷洛见她眼底皆是疑问,抿唇笑道:“怎么你将我皇兄忘了?” 沉丹太子殷觉? 楚若烟恍然,喜道:“难不成殷觉太子与你们竟有联系?” 沉丹太子来朝,可是携有五千兵马,漠上遇劫之后,很快就失去了消息。 殷洛抿唇点头,向楚若麟望去一眼,眼底是掩都掩不去的光辉。 看来,还是楚若麟之计! 耶律辰瞧在眼里,微微挑眉。 第846章 做叫化子也不放过钰王 耶律辰等人猜测间,只听山口方向传来一阵呼喊,众人回头望去,便见本已逃入山里的叛军又再退了出来,皆被楚若轩率人所擒。 而在叛军之后,一队人马疾驰而出,当先一人长身玉立,举手抬足之间,挥洒自如,正是数月不见的沉丹太子殷觉。 而在殷觉之后,两骑战马并骑,左侧是一个身形魁伟的汉子,右侧则是一名生的眉清目秀的少年。 楚若烟一见之下,大喜唤道:“是申屠将军和元哲!”跳起身向二人挥手,扬声高呼,“元哲!元哲!殷觉太子,快,这里,来这里!” 数月之前,耶律元哲奉旨送沉丹太子一行回返沉丹国,哪知在大漠上遇劫,从那封战报之后,也是再没有消息。 钰王殿下听她声音欢悦,侧目向她一望。 只不过是见到耶律元哲,至于那么开心?还叫这么亲热! 楚大小姐丝毫不知打翻了醋坛子,见那行人四周张望一回,终于打马向这里而来,开心的奔前去迎。 耶律辰无奈,只得跟在她身后向一行人迎来。 其实,莫说此刻兵马来去,四周都是声音嘈杂,纵然没有,也还与山口隔着些距离,殷觉等人又哪里听得到她的喊声? 好在苍辽大军的帅旗与楚远的将旗高扬,殷觉等人只是向四周略一扫望,便已瞧见,纵马向这里而来。 离的近些,但见在申屠嘉木和耶律元哲之后,竟是项海与古飞并行。楚若烟大奇,“咦”的一声道,“怎么古校尉和他们在一起,他认得项大哥?” 耶律辰也觉诧异,摇头道:“方才是他引我们入山,才有机会接近帅旗!后来他们护我攻旗,我便不曾留心!” 原来如此! 楚若烟点头道:“我说他对那山里极为熟悉!” 说话间,殷觉一行已经驰近,楚若烟暂将疑问抛之脑后,上前与殷觉见礼。 耶律元哲见到她,又是惊异又是欣喜,拉着她笑问:“若烟,你怎么在这里,可是担心我?” “是啊!”楚若烟笑眯眯的答,顺手捏捏他的俊脸,“在漠上这几个月,怕你晒成黑小子,那就不俊了!” “如今我是军中男儿,黑些怕什么?”耶律元哲瞪眼,挥手将她爪子打开。 楚若烟笑道:“朝廷选秀,说要给你纳一个世子妃,你若是丑了,小姐们不肯,你岂不是没有颜面?” 此事耶律元哲倒是第一次听说,瞪眼道:“这可不是胡说?朝廷选秀,现放着元迅王兄和好几位殿下呢!” 楚若烟也跟着瞪眼道:“你和元迅可是皇叔,你们长辈不娶,岂不是挡着晚辈?” 耶律元哲涨红了脸,哼道:“横竖我不愿娶!” 楚大小姐也哼道:“那你就是为老不尊!” 两个小家伙说笑,引的钰王殿下横来几眼,只是有沉丹太子和申屠嘉木在场,也只能由得他们。 好在楚若烟与耶律元哲只是说笑一回,见众人各自见礼,便凑了过来,向古飞望去一眼,奇道:“古校尉怎么和你们在一起?” 一句话,问的古飞一脸尴尬,讪讪的答不出话来。 耶律元哲轻笑一声,低声问道:“若烟,这位古校尉,你是哪里找来的?” 楚若烟扬眉问道:“怎么,发生何事?” 殷觉含笑道:“这位兄弟截击溃军,见到我们,以为是叛军援军,上前与申屠将军动手!” 申屠嘉木是一代名将,古飞再勇,又岂是他的对手,竟然敢上前动手? 楚若烟听的瞠目,向古飞一挑拇指,赞道:“古校尉当真是英雄铁胆!” 这话赞的…… 旁人与古飞不熟,闻言只是微微勾唇,丘羽、陆凡等人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古飞更觉尴尬,摸摸后脑,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他投军数年,论勇猛,在宁宜府已没有对手,可是方才与申屠嘉木动手,不过三个回合,就败在他的手下。随后才知道,眼前竟然是沉丹国的当世名将申屠嘉木! 而,申屠嘉木如此人物,平生仅有一败,就是两年前阳谷关一役,败在耶律辰手中,由此可见,这位钰王殿下,又是怎样的人物? 殷觉又哪知道他的心思,见他涨红了脸,含笑打圆场道:“若非这位古将军指引,我们又岂能将山中道路尽数封住?说来,乱军肃清,古将军当算一大功!” 当着这许多人物,这样的话古飞却不敢领受,连忙摆手道:“不过是末将自幼在这山里长大,熟悉地形罢了,又岂敢居功?” 殷觉摇头道:“古将军何必客气?” 几日同行,楚若烟倒知道古飞脾性,知道他不擅言辞,含笑道:“古校尉立此大功,父帅和九哥自会替他上奏请赏,倒不必急于一时!” 是啊,这一场战乱,历经数月,牵涉到三国,此刻各方合兵,又有多少未竟之事? 众人听楚大小姐居然说出句正经话,诧异之余,也不再相争。 这个时候,楚若轩终于将余下叛党全部擒下,回来复命。楚若烟见古飞仍是尴尬模样儿,忍不住好笑,唤他道:“昨日你见过我父帅和三哥,还不曾见我另几位兄长呢!”拉着他去见楚若宇兄弟。 耶律辰闻言,忍不住向古飞瞄去几眼。 楚大小姐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只是这古飞虽说生的还算是英伟,立在这群人之间,却并不出色,倒是心中稍安。 楚大小姐一句话,古飞倒是摆脱尴尬,忙跟着她上前给另几人见礼。听到这一身青袍,未着戎装的青年竟然就是驻守阳谷关,声震西疆的大将军楚若宇,不禁暗暗咋舌,一时手脚都不知道放在何处。 这几日,随随便便出来一个人,就是他往日想都想不到的角色,不想只是送楚大小姐出山,竟然被他瞧见如此多的人物,当真是不虚此生啊! 众人各自见过,那一边众苍辽将士也已将叛军押走,整个天地,终于恢复了平静。 楚远立在帅旗之下,仰起头,望着高升的骄阳,喃喃道:“天终于亮了!” 纵然身经百战,可是这一夜的厮杀,仍然令他犹如心中存悸。 耶律辰、楚若帆等人自然知道他话中之意,望着破碎的山河,也是心有凄凄,都不曾接口。楚大小姐却“啊呀”的一声,叫道,“怎么天就亮了?” 不然呢? 众人错愕。 楚若烟忙将耶律辰拉住,连声问道:“九哥,昨儿说的话可还算?” 昨夜,妖孽可是与她有约! 昨日什么话? 众人更是不解。 钰王殿下却只是向她一望,便转回头去,淡然道:“天既亮了,自然不算!” “那怎么成?”楚大小姐不依,咬牙道,“昨夜不成,那就今夜!” “不成!”钰王殿下果断摇头。 咦,这钰王殿下在拒绝楚大小姐? 耶律元哲眨眼,摸摸下巴,一脸好奇的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又再转头去瞧楚氏父子。 连贝氏兄弟也是一脸惊异,向二人注视,一时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 自幼至长,楚大小姐想要什么,还没有人敢多说个不字,这钰王殿下胆儿肥啊,当着父子五人,拒绝的如此果断。 果然,父子五人闻言,十只眼睛都盯在钰王殿下身上。 不管这宝贝丫头要做什么,钰王殿下你最好立刻马上快点答应! 感觉到五人逼人的目光,钰王殿下只觉背脊发凉,干咳一声,只得拍拍楚大小姐的小手,低声道:“如今大战之后并不方便,等我们回朝,你要做什么,由你就是!” “真的?”楚大小姐眸子一亮,脑子里已闪过许多香艳的画面。 妖孽说,想做什么都由她耶,那她岂不是可以这样那样,为所欲为? “真的!”看到楚大小姐那垂涎的模样儿,耶律辰忍不住苦笑。 他好像真的陷进楚大小姐的魔掌,挣之不脱了! 楚大小姐答应了,楚氏父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只是众人方才满心的感慨,被楚大小姐一搅,倒很快释怀,各自吩咐重整兵马。 楚若烟见这数月来消失在大漠上的人都已汇齐,急欲知道其间详细,拉着楚若麟追问。 楚远见她一副猴急的模样儿,不禁好笑,摸摸她的头顶,摇头道:“如今虽说大胜,可是我军伤亡也属惨重,还是先行整军,旁的事,晚些再说罢!” 这里虽以耶律辰身份最尊,可是军中却以楚远为首,听他一句话,众人顿时肃然,耶律辰立即代为传令,楚若轩一行人马精力最盛,留下清理战场,余下大军往西二十里扎营休整。 这一场大战,黑岩、叛军都是全军覆没,可是两番混战,苍辽五万兵马,也折去近半。更何况,厮杀之下,营帐、战车尽毁,说是扎营,又哪里有营可扎?不过是寻处水草丰盛处,择片林子休整而已。 大战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一身狼狈,可是大营已毁,已无衣物可换,只能略做收拾。 坐在临时用树枝搭成的“帅帐”里,楚若烟但见一屋子的男子本来各有各的俊秀,可是此刻却全都破衣烂衫,忍不住“噗哧”一笑,扬眉道:“我们这行人若是到街上去,莫不是要被人当成叫化子呢!” 众人被她一说,互视几眼,也忍不住好笑。 楚远笑道:“那为父岂不是化子头头?” 耶律辰趁势打趣道:“那若烟便是化子公主了!“ 化子还有公主? 众人闻言,轰的笑出声来。 哪知道笑声刚起,就听到楚大小姐清脆的声音道:“那九哥便是化子驸马!” 所有人:“……” 楚大小姐,做了叫化子你也放不过钰王殿下! 横竖是被这丫头霸占! 耶律辰无奈摇头,心里却悄悄的泛上一层暖意。 第847章 层层圈套 众人说笑一回,终究有太多的疑惑,话题仍然回到这几次的大战。 耶律元哲当先说道:“离开上京之后,本来一路甚是顺畅,哪知道那日走到川平洲,叛军却半夜袭营,也是末将大意,防备疏漏,竟被他们劫走公主!”话说到这里,转向殷洛行礼致歉。 殷洛连忙起身还礼,摇头道:“苍辽境内,又是大军随行,又哪里会想到有人如此大胆,此事岂能怪到世子?”话说到这里,抬眸向楚若麟望去一眼,微微抿唇,眸中满是喜色。 楚若烟瞧在眼里,“嘻”的一笑,摆手道,“元哲,你接着说罢,公主非但不会怪你,怕还要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耶律元哲错愕。 殷洛公主虽说也是至性之人,可是却没有楚大小姐的脸皮,听她要当众戮穿,不禁大急,忙伸手扯一扯她的衣袖。 楚若烟侧眸,见她脸儿微红,又挑眉向楚若麟望去,见他微微摇头,这才放过,含笑道:“你说就是,哪来这许多废话?” 耶律元哲:“……” 这话岔儿不是你挑出来的? 只是楚大小姐素来是不讲理的,他早已习以为常,听她催促,只得接着道:“那行人动手时,各有章法,相互配合,分开来却大多身手寻常,川平洲又接近西疆,末将便大胆推测,或者,他们是西疆栾玉清的党羽余孽,故而一边命人回京报讯,一边率人追了下去!” 楚若烟想到当初楚若麟中途回京,连忙问道:“之前四哥说,这叛军将殷洛公主劫走,是为了引开元哲,袭击太子?” 殷觉点头,微微一笑道:“他们也过于看重殷觉!” 不是看重,是看轻吧! 楚若烟暗语。 果然听到耶律元哲道:“那时我只心悬公主安危,竟未想到此节,若非殷觉太子智计过人,怕已大错筑成!” 殷觉微笑道:“也多亏楚四公子及时赶到!” 楚若烟急欲知道事情经过,听二人互谦,连忙道:“你二人要相互吹捧,有的是机会,却不知道,元哲抛下太子去追殷洛公主,至使太子遇袭,那公主呢,可曾追到?” 殷觉点头道:“茫茫大漠,若不是元哲世子一路追踪蛛丝马迹,只怕难以追寻到皇妹的下落!” 耶律元哲却摇头道:“虽说我熟悉大漠,也略通追踪之术,可是若不是公主一路留下线索,只怕要想追踪,也并不容易!” 楚若烟奇道:“那大漠上,放眼都是黄沙,殷洛公主如何留下线索?” 殷洛抿唇,轻声道:“在那大漠上,殷洛东西不辩,只能记得自个儿被劫几日,便每次在绿洲扎营时,在树干刻下被劫几日的印记!” 耶律元哲点头道:“那印记旁边,另有一个小的标记,是殷觉太子认出,是沉丹国一个图腾的模样,便知是殷洛公主所留。也正是殷洛公主记下被劫日期,我们才能推测距离公主有多少路程!” 大漠上虽没有路,但是不论是行军,还是走商,都要计算路程在绿洲落脚,那些相互没有联系的绿洲,便连成一条条通往各处的道路。 楚远等人闻言,都暗暗点头。 楚若烟皱眉道:“可是,那许多日子,你们竟没能救出公主!” 要不然,也就不会有那许多的事发生! 耶律元哲苦笑道:“那些人在大漠上大兜圈子,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并没有一定的路线,委实难以捉摸!” 听到这里,楚若帆若有所思,皱眉道:“或者,他们便是为了引出我朝廷大军!” 是啊,此刻看来,从那一刻起,叛军就布下一个又一个圈套,为的竟然是引出苍辽大军,在这西北边疆与黑岩兵马前后夹击! 楚若麟点头道:“不错!当初我出兵赶往大漠,几次与元哲世子联络,也发现他们行走路线竟然极为奇怪。” 说到他出兵,楚若烟突然想起来,“咦”的一声,伸长脖子东张西望,问道,“四哥,当初你出兵,除去项大哥,梁吉也一同跟着,怎么不曾见到他?” 是啊,所有的人都在,怎么单单少了梁吉? 楚若麟微怔,向楚若帆望去,皱眉道:“当初我立意潜入叛军营中,便命梁吉为我遮掩!” 楚若帆点头道:“梁吉与你身形相似,之前军中倒当真无人起疑。后来消息泄露,父帅赶到,才不再隐瞒!” 楚远点头,向耶律辰一望。 耶律辰赶到之后,虽然没有接管兵权,可是却要走了梁吉。 耶律辰未应,贝梓已接口道:“梁吉奉王爷之命,往延门关一带与我兄弟联络,如今还留在山里!” 原来如此! 众人了然。 楚若烟恍然道:“难怪贝大哥、贝二哥会和我二哥在一起,原来是九哥授意!” 耶律辰听她猜到这里,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反驳,贝伦却摇头笑道:“若烟,这一次可是你猜错,王爷给我二人传令,可是设法混入黑岩军中!” “不是去投奔我二哥吗?混入黑岩军干什么?”楚若烟错愕,微一转念,立刻拍手道,“难怪前一晚黑岩军偷袭,我苍辽仓促迎敌,却能不败,原来是两位贝哥哥通了消息!” 虽然并不准确,却也已接近真相! 耶律辰微笑,向她瞥去赞赏的一眼。 原来,当初耶律辰奉旨出兵,到边疆见楚远安然无恙,便知陷入一个天大的阴谋,问过事情详细,不接兵权,却只将梁吉要去,命他立刻偷越敌营,往延门关一带的山里寻找贝氏兄弟的下落。 梁吉身为梁太师幼子,虽说年少,论辈份却是二皇子耶律修的亲舅舅,与楚家兄弟、贝家兄弟都是自幼相识,有他前去传令,自然可以少一番口舌。 更重要的,是梁吉去岁投军,是耶律辰亲自在军中挑选,自然知道他有多少能耐,虽要孤身穿过敌营,却心知他能应付。 楚若烟侧头向耶律辰睨去一眼,低声道:“九哥倒是信得过他!” 当初新军分营,楚若麟可是舍梁吉而选了冯秩。 耶律辰只是微微一笑,悠然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楚若麟点头道:“当初二皇子声势正隆,需防梁家勾朋结党,如今看来,这梁吉倒是可用之才!” 也就是说,连楚若麟也不再对他见疑。 楚大小姐眨眼,却故意问道:“万一九哥走眼呢?一着棋差,可是几万大军的性命!” 耶律辰含笑,向贝氏兄弟望去一眼。 贝梓含笑道:“王爷给我们的将令,是我二人潜入黑岩军中,留梁吉率兵守在延门关一带的山里,把守几处险要。” 贝伦接口道:“我二人入黑岩军之后,便已依命设法给王爷传讯。” 贝梓又道:“既有我二人的信号,王爷自然知道我们已在黑岩军中!” 贝伦再道:“如此一来,自然也知道梁吉并无二心!” 楚若烟见兄弟二人一人一句,说双簧一样将事情说完,忍不住“噗”的一笑,侧头道,“九哥,只是讯号,并不见人,你就不怕梁吉是自个儿潜入敌营,给你讯号?” 耶律辰叹道:“梁吉纵有什么心思,也只在朝中各大势力的争夺,而我要对付的是黑岩,他身为梁太师之子,该不会为了除去一个我,而置苍辽江山于不顾吧!” 梁太师可是帝师,纵然在权势之下使些手段,也断不会置家国大义于不顾! 楚若烟听的点头,说道:“还是九哥信得过梁吉!” 这一段说过,又再问道:“后来呢,既然九哥知道是陷入一个极大的阴谋,为何不传信儿回京,白让我们担心?” 耶律辰摇头道:“在我与楚大将军汇师当日,叛军便截住后路,消息无法传递!” 什么叫无法传递? 楚大小姐翻个白眼,向盖玉啸望去一眼。 是无法传递,还是不想传递? 盖玉啸接受到她的目光,向她望来一眼,又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 这个丫头,能不能不要这么敏锐? 这两个人,一个不认,一个不理,她也不能抓住此事不放。楚若烟轻哼一声,向楚若帆问道:“三哥,战报说你和元七爷被困,可是真的?” 楚若帆点头道:“我二人被困峡谷倒是实情,后来父帅赶到,得萧三公子与荆明、韩立相助,我们才破围而出。” 楚若烟皱眉,向耶律辰道:“九哥,这消息从这里便都是假的,你可曾查过?” 耶律辰点头,向众人逐一望去,慢慢道:“楚大将军与几位公子相继出兵,朝中除去一众老将,能够接替楚大将军的,便只剩下我与元迅皇叔两人。元迅皇叔身系北疆,不能轻动,若是楚大将军遇难,自可料到本王必会请命!” 不是苍辽朝中无人,只是因为,耶律辰掌管兵部,战报入朝,他必然第一个得到消息,加上他与楚家的层层关系,听到楚家父子蒙难,岂有不请旨出兵的道理? 众人默默点头,楚远叹道:“多谢王爷高义!” 而皇帝与楚远名为君臣,却情同兄弟,听他遇难,对钰王所请必不会驳回! 同在苍辽政权核心圈子中浸淫,想到叛军将皇帝父子步步料的如此准确,众人都不禁暗暗心惊。 第848章 奇功一件 楚若烟越听越奇,追问道:“九哥是说,那个战报入京,只是为了将九哥骗来西北边疆?” 耶律辰点头道:“本王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楚远身经百战,如果说他是征战中被杀,断断不能令他相信。可是说楚大将军被人暗算,莫说是他,便连皇帝也信以为真。 楚若烟皱眉,喃喃道:“可是这消息,又是何人传了出去?还有江选……” 江选,可是他们上将军府的人啊! 楚若帆听楚若烟略述江选回京报讯一事,眸色骤深,冷声道:“我上将军府竟会有人叛上,是我楚若帆之过!” 楚若宇、楚若轩投军较早,先是四处征战,随后又离家戎边,久不在京,上将军府的亲兵大多由楚若帆、楚若麟二人亲自挑选。 而这江选,显然是被人买通。 楚家父子另几人还不曾应,楚若烟已摇头道:“三哥又何必因那小人自责?任是哪里,还能没有几粒老鼠屎?上将军府亲兵三千,又哪能每一个都查的详细?” 楚大小姐这话说的……还真是话糙理不糙。 贝氏兄弟微笑,楚氏兄弟轻轻点头。 耶律辰含笑摸摸她的发顶,很快便凝了神色,慢慢道:“战报回京,经的都是我苍辽驿站,用的也是我苍辽朝廷的信使,自然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 楚若烟侧头思忖,慢慢道:“爹和九哥的大军被两方夹击,困在这平原上,莫说旁处,就是宁宜府也不曾得到消息!” 古飞坐在众人之末,听着这一战背后的繁复,早已目瞪口呆,哪里有插话的余地?此刻听到楚大小姐提到宁宜府,连忙点头道:“宁宜府只知西北边疆战起,黑岩军破关,旁的一无所知!” 本来他以为,不管是两国之争也好,国中内乱也罢,征战就是征战,两军相遇,挽起袖子杀就是,哪知道背后还有各种陷阱阴谋? 得他一言证实,众人都是轻轻点头。 是啊,宁宜府与这里虽说隔着重重大山,却也是除怀洮府之外最近的州府,连那里都没有传去消息,旁处又如何能够知道? 如此一来,能用朝廷的信使、驿马传出消息的…… 一个念头在众人脑中闪过,几乎是同时,都点头道:“怀洮府!” 也只有怀洮府,能将西北边疆的消息封锁,再遣信使、驿马回京,传递假的战报。而消息是假,送战报的程序却与真的无异,又有何人能够不信? 楚若烟皱眉道:“如此说来,是怀洮府有人与叛军勾结?那元世子呢?” 元睿听她突然提到自家的人,惊了一跳,问道:“我大哥如何?” 楚若烟道:“战报传叛军本就是九哥的兵马,九哥害了我父兄,与叛军合兵,已挥兵杀往上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要皇上交出元皇后和元氏一族!朝中皆惊,元世子请旨出兵,较我们还早行几日!” 这番话说出来,众人都不禁皱了眉头,楚远推测道:“莫不是被截在怀洮府之外?” 楚若烟摇头道:“女儿出大漠,本是取道怀洮府,可是直到怀洮府城外,也不曾见到我苍辽的一兵一卒,因此起疑,命人打探,得知怀洮府城门戒备森严,才不敢轻入,转路去了宁宜府!” 也就是说,怀洮府城外,并没有元霍的大军! 元霍没有被截在怀洮府城外,这西北边疆也不曾见他,几万大军,难不成就这样凭空消失? 耶律辰皱眉,取树枝在地上描绘附近的地形,慢慢道:“怀洮府往南,隔过一带山脉,是宁宜府,从宁宜府到这西北之地,又是连绵的群山,若烟一行均是轻骑,自可从这里通行,大队兵马却无法行军!” 楚若烟见他寥寥几笔,画出自己一行人那几日所走的险峻山势,忍不住翻个白眼。 这个妖孽,对那一带的山脉已了如指掌,还说传不出消息! 只是这一节,也只有楚大小姐一人留意,其余所有人的注意,却都凝在钰王描绘地形的手上。 耶律辰画完东、南、东南一方的地形,又指向战场的另一边,说道:“由此往西,山势虽不险峻,可是沟壑难越,也不宜大队行军,楚大公子、楚二公子想来也不是由此取路!” 楚若宇、楚若轩还不曾应,楚若烟已点头道:“若烟是赶往西北延门关途中遇到大哥二哥!” 耶律辰点头,又再指向西北方,手中树枝几笔,画出一带山脉,摇头道:“延门关一带山势奇险,尤在阳谷关之上,二位想来也不会由此行军!” 我们又不傻! 楚若宇点头。 楚若轩指着山下一线道:“这里正是两山交汇,虽非官道,却也大可行军,而其间林密,又好隐藏行踪!” 所以,他们是从群山和沟壑间的一条天然夹缝行军赶来! 耶律辰点头道:“这往西和西北一路,也只有这一条道路可行,既然二位没有遇到元霍大军,自然是他并不曾往这里去!” 这样的地势,要想隐藏数千兵马还说得过去,数万大军,又岂能瞒得过楚若宇、楚若轩的眼去? 众人连连点头。 可是,现在几个方向都已排除,再往西北,便是延门关方向,元霍自然也不会往那里去,那么剩下的……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凝在图上的一片空白处,眼底眸色渐变,心底皆是惊悸。 北疆吗? 这里往北,可就是黑岩、苍辽、胥狼国三国的交界,难道,元霍横穿大漠,不往西北,却是去了北疆? 耶律元哲道:“胥狼国皇帝垂危,众皇子夺位,国中内乱,元世子前往北疆,难不成是借苍辽兵马,助赫连太子夺位!” 赫连星烁的太子妃,可是元霍之女元甄儿! 耶律辰摇头道:“父皇有旨,我苍辽虽与胥狼国联姻,却不许参预胥狼国内乱,元世子纵有相助之心,当也无此胆量抗旨!” 耶律元哲瞠目道:“不是助赫连太子夺位,他去北疆做什么?” 耶律辰绘图的手微停,抬头向元睿望去一眼。 元睿瞧着图上最后一个缺口,眸色微深,低声道:“从北疆折而向西,正是当初末将与楚都统被困的山谷。” 楚若烟扬眉道:“元七爷,你是说,元世子绕诺大一个圈子,是为了替你和我三哥解围?可是元世子出兵之时,已传三哥被九哥所杀,元七爷被叛军所擒!” 耶律辰抬头向楚若帆一望,微挑一挑唇角,却并没有露出一丝笑意,凝眉思忖道:“依那假拟的战报,本王若当真与叛军合兵,害死楚大将军父子,再挥兵大漠,那从山谷这方杀出……”说到这里停住,向元睿一望。 元睿点头道:“从这里杀出正是黑岩大军驻扎的腹地,出其不意,或可一举将黑岩军击败!” 楚若帆慢慢接口道:“黑岩军一败,消息传回延门关,延门关守兵必乱,元世子趁势追击,就可一举收复延门关!” 这可是奇功一件啊! 耶律辰点头道:“早闻元世子也是我苍辽名将,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楚若烟听他称赞,惊异道:“九哥,若你当真勾结黑岩,挥兵逼宫,黑岩军一破,延门关再失,岂不是再无退路?” 耶律辰点头叹道:“是啊,到那时,只要元世子与上京大军前后夹击,我十万大军,便都要藏身在大漠之中!” 古飞听的热血澎湃,忍不住赞道:“这位元世子,堪称奇才!” 是啊,奇才! 元睿冷笑一声,紧紧抿唇不语,眸中已满是怒色。 古飞错愕,小心问道:“元……元将军,可是末将说错了话?” 旁人未应,耶律元哲已长叹道:“古校尉莫忘了,那时元七爷是被擒入叛军,叛军全军覆没,元七爷岂有生还之理?” 是啊,大战一起,背后又是元霍率兵追击,耶律辰第一个要杀的,怕就是元睿! 楚若烟听到这里,皱眉道:“元世子和元七爷,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定国公夫人晚年又得幼子,对元睿是百般疼爱,近几年,更传有易世子之心,引起长子元霍的疑忌。可是两国交战,元霍当真如此,可是安心要置元睿于死地啊! 元睿脸色变的更加难看,只是家丑不宜外扬,只能暗暗咬牙,默然不语。 楚若帆也不禁暗暗心惊,向耶律辰问道:“王爷,我们可要命人前去一探?” 若元霍当真去了那里,一旦成真,除去置元睿于死地之外,也是置苍辽数万大军于不顾。 耶律辰未答,元睿已霍然站起,咬牙道:“王爷,末将请命,前去一探!” 你是要去一探,还是要去拼命? 耶律辰向他一望,摇头道:“如今黑岩军与叛军虽破,可是延门关尚在黑岩国手中,怀洮府也还是情形不明,当务之急,却不在元世子!” “王爷……”元睿急唤。 耶律辰摆手阻止,一字字道:“还请元将军大局为重!” 是啊,此刻大事未明,又岂能分兵力去查一府间的兄弟之争? 元睿顿时一默,低头思忖片刻,虽心有不甘,却终于慢慢坐了回去。 耶律元哲磨拳擦掌,大声道:“殿下可是要夺回延门关?末将请命!” 这位小皇叔倒是不含糊!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延门关要夺,可是怀洮府不能不防!如今,我们最先要知道的,是那叛军究竟与何人勾结,有什么图谋?” 怎么不是夺回延门关吗? 众人错愕。 耶律辰眸色微深,摇头道:“几次假战报,将我们先后引来边疆,如今朝中,虽有孝康王、卞侯爷等人,可是他们终究是武将,又是外臣,只怕若宫中有事,他们未必赶得及相助!” 耶律元哲变色道:“你是说,有人会不利于皇上?” 耶律辰反问道:“若不然,他们为何会费诺大心机,引我们这许多人前后出兵?” 是啊,先是楚氏兄弟,跟着是上柱国大将军楚远,再然后,是耶律辰、元霍,到楚若烟离京,又是耶律元迅! 楚若烟吃惊道:“九哥,你……你该不会是说……是说……”话问出半句,蓦然想到一事,一把抓住耶律辰,颤声道,“九哥,当初战报说,四哥和殷洛公主死在乱军之中,沉丹……沉丹国举兵,兵逼阳谷关,皇上……皇上吐血……” 第849章 三句不离风月 “什么?”楚若烟的话还没有说完,耶律辰已一惊站起,颤声道,“你……你说什么?父皇……父皇……” 楚远也大吃一惊,急忙道:“若烟,兹事体大,你说详细些!” 楚若烟点头,这才将她进宫时,恰遇皇帝吐血,促成耶律元迅出兵的事细说一回。 耶律辰一张俊脸变的苍白,连连摇头,低声道:“不!不会!父皇春秋鼎盛,怎么……怎么会吐血?” 楚若烟安抚道:“九哥莫急,后来宫里传出信儿来,说皇上无恙,想来是一时急火攻心!” 耶律辰点头,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但愿如此!” 楚远向他深望一眼,略一沉吟,摇头道:“这些年,皇上为了苍辽江山,殚精竭虑,身子确实颇为损耗,常常有些不适,只是皇上生怕……生怕引起朝堂不宁,命太医压着,难不成,是落在旁人眼里,反而多了猜测,才酿此祸?” 楚若烟吃惊道:“爹,你是说,皇上身体抱恙,命太医压着,却反而被人误以为他得了大病,所以……所以……”说到后一句,转头望向耶律辰,慢慢道,“将九哥和这许多大军调离上京,莫不是有人要……逼宫?” 最后两个字吐出,在坐众人都不禁惊跳。盖玉啸迅速向她望去一眼,又再向耶律辰凝视。 他们准备十余年回京,为的是当年的盖氏之冤,可是如今大事未成,若是被旁人捷足先登,据登帝位,日后纵查出当年的真相,要想为盖氏鸣冤昭雪,恐怕又难上加难! 耶律辰心中,却是两个念头交替。 五岁失母,被流放出京整整十二年,对那个父亲,他不是没有怨怼。可是,也正是这十二年的漂泊,让他知道,一国之主,对黎民百姓的平稳是何等的重要,更知道,自己的父皇,或者不是一个好父亲,可是,他终究是一个好皇帝! 只是,生母之冤,不能不查! 回京这两年,除去要在朝堂争一席之地,他都是倾尽所有的心思,追查当年的真相。生母之死,虽说疑指元氏,可是,对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他也不能完全释疑,因此,每每相见,虽有敬畏,却不能亲近。 如今,真相未明,也不能真正领受父子天伦,难不成,竟然要面对失去? 这个情形,究竟是真是假?是皇帝当真生病,还是,这只是他做出来的假像? 耶律辰双拳紧握,脑中急速将所有的消息消化,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耶律元哲急道:“殿下,若当真如此,我们该立刻挥师回京啊!” “不!”耶律辰摇头,很快稳定情绪,思忖片刻,点头道,“我们先夺回延门关!” 所有的人:“……” 刚刚才担心上京,怎么听到这样的消息,反而又要先夺回延门关? 楚远皱眉,唤道:“王爷!” 耶律辰抬头,定定与他对视,慢慢道:“将军,若我们此刻回师,延门关便会成为后顾之忧,更何况,怀洮府情形未明,也不知叛军与朝中何人勾结,贸然回师怕只会打草惊蛇!” 道理虽是这个道理,可是,就算是夺回延门关,怀洮府又当如何? 楚若宇默听至此,也已明白大概情形,点头道:“怀洮府,命一小队兵马前去一探便知,只是朝中的情形,怕要花些心思!”略想一想,向楚若帆问道,“明世子如何?或者我们遣人回京,请明世子设法!” 楚若帆点头道:“如今明世子在御史台颇得重用,自可与他通个消息,只是……” “只是,私自养兵,是何等隐秘大事,只怕明世子也无法查出!”不等他的话说完,耶律辰已缓缓接口。 明、卞几府为世交,明彦恩不能,也就是孝康王、定远侯等人都难查出! 耶律元哲皱眉道:“不能查出,那便向皇上当面禀明,只是既不能打草惊蛇,又要如何回返上京?” 楚远摇头道:“若当真是朝中有人包藏祸心,怕此时也不能堂而皇之的遣人回京!” “那怎么办?”耶律元哲大急。 楚若麟道:“要想知道这叛军究竟与何人勾结,为何不一审叛军主帅?” 是啊,那叛军主帅被耶律辰一剑透胸,虽说身受重伤,可是还留有一条性命! 众人闻言,都是精神一振,耶律辰立刻传令将人带来。 黑岩国与叛军被擒的兵马被绑在两侧的林中,由戴石岩、奚赛宁等人分别看守,听到耶律辰传令,奚赛宁亲自将叛军主帅押了进来,按他跪下,躬身向耶律辰复命:“王爷!” 方才先是在两军战乱中,后来又有楚若麟和殷觉等人先后合兵,楚若烟对此人不曾细瞧,此刻离的近了,细细一瞧,但见此人与楚若宇年岁相仿,生的剑眉星目,竟也是一个极出色的男子,不禁喝一声彩,摇头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能歇会儿不? 耶律辰向她一望,眸底淡出一抹笑意,点头道:“是啊,将军智勇双全,又有这一身功夫,大可投效朝廷,争一世功业,为何却为屑小所用,做这乱臣贼子,背一世骂名?” 叛军主帅咬牙,强忍伤口剧痛,默然不语。 耶律辰又道:“方才帅旗之后的将旗,单书一个‘骆’字,可是将军姓氏?” 叛军主帅沉默片刻,终于道:“骆某败既败了,杀我便是,要想从骆某口中问出什么,断断不能!” 重伤之余,这话说的虽有气无力,可是语气果决,不容置疑。 楚远皱眉道:“瞧来,将军当是我苍辽人氏,你率兵为祸,令我苍辽江山动荡,百姓流离,竟不知错?” 叛军主帅听他言语责难,忍不住轻哼一声,咬牙道:“楚大将军出自世家旺族,身受朝廷之恩,自然要为朝廷说话,骆某可没有将军这般幸运!” 这是什么话? 众人相顾愕然。 楚若烟倒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愤懑,好奇猜测道:“将军一身功夫,纵不是生在世家旺族,纵只是一介小民,难不成还会受人欺凌不成?我父兄虽说出自世家,可是如今的功绩,可都是沙场上拼尽性命得来的,你倒不必不平!” 叛军主帅脸色微变,大声道:“沙场征战,自会流血,哪个又为这个不平?只是……只是……楚大将军出身高贵,又如何知道我等艰辛?” 楚远扬眉道:“将军不防说来听听!” 叛军主帅咬牙,默然片刻,终于摇头道:“成王败寇,如今多说又有何用?你们不杀我,那就绑我回去请功就是!何必多问?” 耶律辰慢慢道:“本王要知道,你的主子是谁?” 叛军主帅轻哼一声,摇头道:“骆某举兵,不过是想为自己争一番功业,又有谁能是骆某的主子?” 没有吗? 耶律辰向他凝视片刻,一字字问道:“骆将军,你可知道,若你只是被人利用,自可有改过的机会,若你便是贼首,勾结敌国,为祸江山,纵此刻不死,押回上京,也必然落一个明正典刑!” 叛军主帅咬牙道:“骆某举兵时,便已有备,不必多说!” 楚若麟忍不住道:“骆将军,堂堂男儿立身于世,纵不能报效朝廷,也不能为祸江山,你一步走错,又岂能将错就错?如今只要说出主使之人,我楚若麟可以一身功名向朝廷担保,保全将军性命!” 叛军主帅听他通名,向他望去一眼,问道:“你就是楚少将军,楚若麟?” “是我!”楚若麟点头。 叛军主帅又再问道:“这几个月,藏在我军中的,便是你?” “是我!”楚若麟再次点头,恳切道,“若麟亲见将军谋略,佩服之至!” 叛军主帅默然片刻,摇头道:“纵我如何,还是未能将你找出,少将军又何必出言讥讽?” 楚若麟忙道:“若麟此话出自至诚,岂有讥讽之意?将军不必见疑!只是若麟真心敬佩将军,但盼将军迷途知返!” 这两个月,他藏身敌营之中,不断与敌帅斗智斗勇,倒有些腥腥相惜之意,这话说的极为真诚。 叛军主帅又再沉默片刻,终于长叹道:“苍辽朝廷有少将军如此人物,我等又岂有不落败的道理?只是骆某受人之恩,大事不成,一死罢了,实不能向各位多说什么,还是押骆某回去罢!” 受人之恩? 也就是说,他的背后,果然有人! 楚远皱眉道:“骆将军,好男儿立身于世,当知大义为先,将军为一己的恩怨,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岂是男儿所为?” 叛军主帅摇头道:“骆某不过刁斗小民,并不知什么大义,将军不必多言!” 啧,这个人,还油盐不浸啊! 楚若烟挑挑眉,突然插口道:“旁的也倒罢了,将军家里,总有父母妻儿,将军泯不畏死,可曾想过他们?” 叛军主帅一默,眼底掠过一抹荒凉,慢慢摇头道:“骆某自幼无父无母,也不曾成家!” 楚若烟惋惜道:“将军如此人物,不想身世如此可怜!” 叛军主帅抿唇不语。 楚大小姐又再眨眼道:“纵不曾成家,将军总有心爱之人罢!你若一死,她又如何?”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说话当真是三句不离风月! 叛军主帅神情漠然,摇头道:“骆某一生漂泊,居无定所,又何来心爱之人?” 楚若烟对旁人侧视的眸光视而不见,却慢悠悠的道:“哦,那青州府的姑娘,想来与将军并不相干!” 第850章 如何知道 楚大小姐一句话出口,不止众人大奇,叛军主帅更是脸色大变,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一句话出口,惊觉失言,连忙停口,却已经晚了。 耶律辰点头道:“原来将军是青州人氏!” 叛军主帅脸色已变的苍白,咬一咬牙,转向楚若麟道:“少将军,此事均是骆某一人所为,不关……不关她的事,还请少将军莫要牵连无辜!” 只这片刻,他迅速衡量情势,实不知眼前这少女知道多少,更不知道这许多人各自的心思。只是楚若麟如此身份,却甘冒奇险,孤身入营,只为守护心爱的女子,想来必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所以不求旁人,却只向楚若麟求恳。 哪知道楚若麟未应,楚若烟已摇头道:“纵我们不去为难她,可你既落在我们手中,你的主子怕也不会放过她!” 叛军主帅脸色顿变,摇头道:“殿……他……他不知道有她!” 楚大小姐敏锐的捕捉到他那一字之失,挑唇道:“我能知道,为何殿下不能知道?” 叛军主帅颤声道:“什……什么殿下?” 楚若烟轻叹摇头:“骆将军,我一个女儿家,若不是知道些什么,岂会跑来这西北边疆?你又何必苦苦隐瞒?” 是啊,这样一个明媚少女,举止间,自有端华之气,一望可知其出身高贵,这个时候,她不在府里养尊处优,又跑来这满是鲜血尸体的沙场上做什么? 叛军主帅心中惊疑,迟疑问道:“你……你是何人?” 楚若烟勾唇,一字字道:“楚!若!烟!” 楚若…… 单听前两个字,叛军主将已将目光转到楚若麟身上。 楚若麟见他眼中皆是疑问,点头道:“舍妹!” 这楚家父子,任哪一个出来,都是声震整个苍辽,如今听说这少女竟是楚远之女,这虎狼兄弟的妹妹,又有何人胆敢小觊? 叛军主帅心中更加不稳,结结巴巴问道:“楚……楚大小姐是说……是说,只因得知了什么,才……才亲来边疆……” 楚大小姐一脸理所当然,点头道:“将军是聪明人!” 叛军主帅瞬间默然,低头凝思。 虽然不知道这丫头如何知道这位骆将军的情人是在青州,可是此刻也不是询问的时候。耶律辰慢慢道:“将军只需投诚,本王可保那位姑娘无恙!” 叛军主帅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心中在天人交战。 楚若烟道:“将军可曾想过,当初将军一别,若再不能回去,她竟不能得将军消息,日日倚门盼望,纵没有人与她为难,她的日子,也必然难熬!” 叛军主帅咬牙,却仍然闷不吭声。 楚若烟还要再说,耶律辰已摆手阻止道:“若烟,让将军自个儿想想罢!” 实则,再说下去,也无非就绕在那女子身上,所知有限,言多必失。 楚若烟点头。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叛军主帅身上,无人再行催促。 叛军主帅默然片刻,慢慢抬头,眼底已是一片绝望,摇头道:“骆某自问这一世愧对于她,只是……只是实不能为了她,出卖恩人,如今,只有骆某一死,才能释恩人之疑,保全她罢了!”话说至后句,突然挺身而起,向最近的一棵大树一头撞去。 这一举动来的突然,众人都是一惊齐呼,耶律辰、楚若麟几人已同时伸手去抓,却终是晚了一步,但听“砰”的一声响,鲜血溅出,叛军主帅身体已软软滑倒。 楚若麟抢前,一把将他身子捞住,探手在他颈中一试,轻吁一口气,摇头道:“还好,只是晕了过去!” 叛军主帅那一撞虽说是拼尽了全力,可是他重伤之后,本就没有几分气力,这一撞不过撞的头破血流,却于性命无碍! 耶律辰也微松一口气,点头赞道:“倒是一条汉子!”知道无法再审,命奚赛宁带了出去,特意嘱咐仔细看管。 楚若烟皱眉道:“他分明挂着心上人,还是一意求死,那姑娘当真是所托非人!” 耶律元哲好奇问道:“若烟,你怎么知道他有心上人,还是在青州?当真是在上京时查到什么?” 楚若烟瞪眼道:“我若当真查到什么,又何必要审他?好玩么?” 耶律元哲被她一怼,越发不能明白,摸摸后脑,不解道:“那你又是如何猜出来的?” 虽说知道这丫头自幼精灵古怪,可是此刻,连楚家父子也不明白她如何知道此事,更不用说古飞、殷觉等人,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殷洛也是说不出的好奇,轻推她的手臂,软声道:“是啊,好妹妹,你是如何知道,说出来罢,莫要吊大伙儿胃口!” 咦? 楚若烟回头,向她眨眼道:“公主唤我什么?” “妹妹啊!”殷洛理所当然的回答。 在上京那几个月,时常与姐妹几人共处,贝妤等人就是如此唤她,自己较她年长,如此称呼,又有什么不妥? 哪知道楚大小姐闻言,立刻笑弯的眉眼,点头道:“既然是四嫂相求,若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咳咳……”楚若麟正饮一口水,闻言顿时呛咳。 殷洛也立时涨红了脸,将她的手一甩,咬唇道:“好好儿的说话,你……你又来取笑我!”眸子向楚若麟一转,见他也正向这里望来,顿时晕生双颊,忙转过头去。 殷洛脸红心跳,楚四公子更是一时无措,一双眸子不敢与旁人目光相对,更不敢去瞧殷洛,一时不知该落在何处。 这么肆无忌惮的丫头,偏有一个脸皮子如此薄的哥哥! 耶律辰瞧的好笑,伸手揉揉楚若烟秀发,柔声道:“烟儿,快说罢,莫要胡闹!” “嗯!”楚大小姐抿唇浅笑,侧头道,“九哥可瞧见那位骆将军的衣裳?” 衣裳? 不是寻常的军服吗? 耶律辰皱眉。 楚若烟叹口气道:“他的衣裳被你撕破,露出里边的中衣,那中衣虽是寻常的细棉布制成,可是领口的刺绣,却是青绣。他既说不曾成家,我便大胆猜测,他有一个意中人,便是青州人氏!” 中衣? 刺绣? 听她说出这番话来,众人相顾愕然。 这里一大群人,都是驰骋沙场的铁骨男儿,有谁去会留意旁人领口上的刺绣? 纵瞧见了,又有谁分得出什么青绣、红绣的? 听她一句话释疑,楚氏兄弟倒是了然点头。 从十年前,这个丫头便包办了父子五人的衣着,这许多年下来,对衣裳面料,做工刺绣了如指掌,能瞧出青绣,实在是寻常的很。 殷洛忍不住赞道:“妹……楚妹妹当真是心细如发,同是女子,我便不曾留意!只是,这青绣是什么?” 楚若烟解释道:“青绣出自青州,这青州府是我苍辽国一座州府,那里的女子均工于刺绣,渐渐自成体系,寻常我们便称为青绣!” “哦!”殷洛了然,又再问道,“可是楚妹妹又如何得知,那位骆将军的中衣不是买来的,而是心上人所赠?” 还真是皇室公主,不知人间疾苦! 楚若烟又叹又笑,摇头道:“方才从那骆将军言语可知,不止出身穷苦,必然也是幼遭迭难,那青绣既有名气,自然价值不菲,他一个统兵之人,又岂会花银子去买如此昂贵的衣饰?贴身穿着,自然是心上人所赠!” 有道理! 耶律元哲的连连点头,大拇指一挑,赞道:“若烟心细如发,当真不是我们可比!只是,虽然以他的心上人相诱,他竟然还一意求死,我们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叫一无所获? 耶律辰向他一望,却转向殷觉道:“太子殿下,如今我苍辽生出这等变乱,连累殿下和公主,本王心中实是过意不去。只是如今叛军既平,公主也安然无恙,不知太子做何打算?” 也就是说,剩下的是苍辽国自个儿的事,已不愿沉丹太子插手。 殷觉闻言知意,点头道:“我等漠上遇劫,消息怕已传回沉丹,两国盟约既成,本太子想稍做休整,便回返沉丹,也免得再有什么误会!” 楚若烟忙道:“那公主呢?” 如果殷洛也跟着回去,日后楚若麟想要迎娶,又不知道要多出多少波折。 殷洛闻言,也是脸色微白,速速向楚若麟望去一眼。 这几个月来,楚若麟藏身叛军之中,与她可说是朝夕相对,却没想到,刚刚脱险,竟然就面临分别,一愕之间,一时不知该如何将她留下。 楚若烟瞧的心急,在他背心重重一推,咬牙道:“傻子,说话啊!” 这临时“帅帐”,没有桌几,楚若麟本就叠两块石头坐着,被她一推,身子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倒也一瞬回神,顺势一掀袍摆,向殷觉单膝跪倒,大声道:“太子殿下,我……我楚若麟心羡公主非止一日,已决意迎她为妻,还请太子殿下成全!” 孤身入敌营守护,这些话纵然不说,在场的人早已心知肚明,可是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有片刻震动,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殷觉身上。 第851章 楚若宇为什么会来 殷觉见众人目光中皆是殷切,略一沉吟,点头道:“楚四公子人中龙凤,足以匹配皇妹,只是……皇妹来朝,本为和亲,两国国书已成,苍辽皇帝已辞皇妹回国,如今再选楚四公子,怕有不妥!” 是啊,这岂不是与国书之意相悖? 众人闻言,都是一默。 楚若麟脸皮子虽薄,可是当此关头,话既已出口,就再无顾忌,连忙道:“太子不必担心,若麟即刻回朝请旨!在太子出关之前,必然赶回!” 所有的人:“……” 即刻回朝? 现在? 先不说如今前有怀洮府情形不明,后有黑岩军占据延门关,你岂能抛下不管?就是这里往上京,这一来一回,纵然是马不停蹄,总也要半个月的路程,你是要累死? 殷觉也是微微一愕,向殷洛望去一眼,试探道:“或者,皇妹可先随我回国,等到少将军请旨,两国再行议亲,可好?” 不好! 楚若麟抿唇,也向殷洛一望。 若是数月前也倒罢了,可是经过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情到浓处,又如何舍得放她离开? 只是,堂堂一国公主,又不能无名无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他回去。 殷洛也自知这其间的不妥,微微咬唇,心底皆是不舍,却也说不出就此留下的话。 见众人都是一脸为难,楚大小姐突然轻笑一声,摇头道:“太子殿下差矣!如今只是我四哥和公主议亲,并非两国和亲,理会国书做什么?” “什么?”殷觉不解。 楚若烟道:“两国和亲,不过是政治联姻,为了两国盟约更加稳固罢了。如今两国成兄弟之邦,我苍辽皇帝辞公主回国,便是信得过沉丹君臣的美意。” 自古和亲,大多如此,只是,从来都是众人心知,却没有人说破。 殷觉闻言,默默点头,向殷洛道:“是皇妹大义,才有此行!” 殷洛答应和亲,就是舍自己一生的幸福,换沉丹、苍辽两国安宁,也救回舅舅申屠嘉木。 楚若烟拍手道:“这就是了,如今两国和约已成,又哪里来的和亲?更何况,当初也曾议过,日后苍辽、沉丹做通国之好,互通商贸,百姓也可通婚,怎么我四哥想要迎娶你们沉丹国的姑娘,便有这许多顾忌?” 是啊,既然两国通婚,楚若麟要迎娶殷洛,又有什么不行? 问题就在于,殷洛是一国公主,不是寻常的沉丹国女子! 殷觉听楚大小姐说出这一番歪理,苦笑道:“纵非皇室,也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殷觉客居苍辽,皇妹终身大事,总要禀过父皇、母后!” “殷太子这话便有些迂腐!”他的话刚刚一落,楚大小姐就连连摇头,“公主来朝,本就是为了择一夫婿,沉丹皇帝、皇后自然是允了的,如今又何必多此一举?说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简单!我父帅就在这里,申屠将军又是公主的亲舅舅,自可为公主做主!” 一句话,引到一旁申屠嘉木的身上。 申屠嘉木见众人目光望来,微一沉吟,摇头道:“楚大小姐此话虽说不假,只是我纵能为公主做主,可是公主终究出身尊荣,楚四公子又是苍辽重臣,公主入朝,岂能如此草率?” 也就是说,纵然沉丹皇帝、皇后已经应允,可是还要苍辽皇帝的答应。 楚若麟忙道:“若麟即刻回京请旨就是!” 傻四哥,你就知道请旨! 楚若烟无奈,转向殷洛抿唇笑道:“公主可还记得,当初公主想要留在宫里之事?” 当初殷洛不愿下嫁当朝任何一位皇子,又不舍楚若麟,便想留在上京,服侍毕太后。只是此事被毕氏所拒,除去姐妹几人,旁人并不知情。 殷洛听她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脸儿顿时涨的通红,见殷觉望来,连忙侧头避开,却只能轻轻点头。 楚若麟不想竟有此节,自知她要留在宫中是为了自己,心中感动,低声唤道:“公主……” 楚若烟抿唇笑道:“当初公主被劫,四哥请旨出兵,我们只道区区贼寇,四哥一到,自然只有投降的份儿,公主自可跟着四哥回京,便和贝姐姐、卞妹妹几人一同进宫,替四哥向太后请旨!” 还有这样的事? 楚若麟结舌。 这个丫头,连哥哥的终身大事也管起来了! 殷洛却心头突突直跳,嗫嚅问道:“太……太后……” 当初毕太后拒的干脆,实不知道这次会有怎么样的答案。 楚若烟抿唇笑道:“太后已经答应,只要四哥能携公主回朝,太后便亲自下懿旨赐婚!” 真的? 殷觉错愕,看看殷洛,又瞧瞧楚若烟。 虽说在苍辽不过半年,可是却也知道这位楚大小姐精灵古怪,她的话,可不敢全信。 楚若麟却知道宝贝妹妹在太后那里的份量,既然有她相求,还有贝妤等人相助,此事自然不假。更何况,这丫头虽然胡闹,可是逢大事却素不含糊,断不会假传太后懿旨。 大喜之下,连忙向殷觉道:“太子若不放心,便请一同回朝可好?等到公主大婚,若麟再亲自送太子出关!” 这一来一回,再加上公主大婚,怕又要一年!可是如今苍辽内乱,若将殷洛带回,也不知道又生出何等变故! 殷觉略一沉吟,摇头道:“如今两国国书已成,偏又横生枝节,若我再不回朝,只怕沉丹朝中不稳,怕不能应少将军所请!” 是啊,殷觉可是一国储君,他久不在朝,又传回沉丹公主被劫的消息,一个不好,怕立刻会引起两国之争。 耶律辰、楚若宇等人一向都是深谋远虑,闻言暗暗点头。 楚若烟忙道:“事急从权,只需太子殿下信得过四哥会善待公主,又何必在意那许多虚礼?” 这话说的倒是! 殷觉点头,向申屠嘉木问道:“申屠将军以为呢?” 申屠嘉木想自己外甥女儿本是公主之尊,如此草草出嫁,当真是委屈,可是看到殷洛时时转向楚若麟的眸光,想着在上京时的种种,情知她已情根深种,而数月的接触,也深知楚若麟为人,左右衡量,终于点头道:“太子做主就是!” 也就是说,答应了! 殷洛欣喜之余,但觉心跳加速,又眼巴巴的瞧着殷觉。 殷觉见她眼神殷切,自知其意,又再向楚远问道:“将军意下如何?” 经这数月,楚远自然知道儿子心意,只是殷洛举止端庄,与自己宝贝女儿相比无趣一些,却也不是大错,听他相问,呵呵笑道:“公主品貌自是上上之选,既然有此美意,楚某岂有不应的道理?” 这楚大将军说话行事,倒是痛快的很! 殷觉微笑。 正要点头答应,瞥眼瞧见楚大小姐,突然心念微动,正色道:“如今,有申屠将军和楚大将军做主,自然可成父母之命。可是这媒妁之言……”话说半句,望定楚大小姐停口。 楚若烟:“……” 这里有几万大军,还怕找不出个人做大媒? 只是,这是少将军楚若麟和沉丹公主的亲事,自然不是任谁都能当得起这个大媒! 楚大小姐眨眼,目光一扫,落在耶律辰身上,一把将他拽住,抿唇笑道,“九哥虽说年少,可他身为苍辽的王爷,来做这个大媒,想来也不至于辱没公主!” 就知道你会打钰王的主意! 殷觉好笑,扬眉问道:“钰王殿下可愿成人之美?” 莫说这本就是一段佳话,纵然不是,有丫头的话在前,他又岂会不应? 耶律辰含笑道:“殿下和申屠将军不嫌小子年少,本王便做这个大媒便是!” 殷觉鼓掌道:“好!有钰王做媒,殷觉便可放心!明日我与申屠将军回国,便留副将为皇妹送嫁,日后舍妹在朝,还请各位多多照应!”说着话,双手将楚若麟扶起。 一句话,将此事说定,众人都觉欣喜。 只是在场的都是统兵的将领,喜归喜,也只是向二人道贺,只有楚大小姐大声欢呼,扯住殷洛一口一个四嫂,直将她唤的招架不住,被楚若麟藏到背后。 其实在于殷觉,殷洛失陷在敌营中数月,纵旁人不提,此事传扬出去,也于名节有损,莫说楚若麟如此人才,纵是寻常男子,也强过带她回去受万人所指。 如今楚若麟既提出迎娶,他心中早已千肯万肯,只是碍于两国之交,才又多出这许多话来。 此刻既有钰王的大媒,又有太后懿旨为保,自然再无顾虑,此事议定,知道苍辽众将还有战事要议,当先起身告辞,唤殷洛出来,细细嘱咐。 送走殷觉兄妹,耶律辰转身回来,唇角笑容渐凝,向楚若轩道:“此次多蒙楚二公子援手,只是楚二公子守关有责,明日便与沉丹太子同行,送沉丹一行由长石关出关罢!” 是啊,楚若轩的长石关虽说离西北较近,可是也足足数百里,他身为一关主帅,若是离关太久,怕关中生变! 楚若轩自知其中道理,当即领命。 耶律辰转头又向楚若宇望去。 不等他问,楚若宇已点头道:“末将已在数月前卸任,此行听从王爷吩咐,战后一同回京便是!” 说到这里,楚若烟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大哥,你又为何会赶来这里?可是二哥相请?” 在上京时,可没有听说朝廷要楚若宇增援,更何况,他此来只带着五百将军府的亲兵,并没有阳谷关的将士。 楚若宇微微一愕,反问道:“不是你命人传信,要我前来相助父帅?” 第852章 什么人冒充 “我?”楚若烟大奇,摇头道,“我不曾命人给大哥送信!” “不是?”楚若宇惊异,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皱眉道,“此信不是你亲笔所写?” 楚若烟一把将信夺过,展开一看,就见信上写道:“西北战起,父帅有难,请大哥速速驰援!”下边落款,一个“烟”字上盖着一个小小的私印。 不管是这字迹,还是这小小私印,都几可乱真! 楚若烟瞳孔一缩,喃喃道:“是什么人,居然能冒充我的字迹?” 楚若帆闻言,忙将她手中书信取去,与楚若麟一同细瞧,但见那书信字迹棱角分明,平直宽窄一至,并不似寻常毛笔书写,不禁互视一眼,都微微皱眉。 这楚大小姐什么都好,抚琴吟诗,更是无师自通,只是这一手字练的辛苦,不是歪歪扭扭字难成形,就是干脆在纸上落一大滴墨,后来还是她自个儿突发奇想,将院子里初生几年的细竹砍下来一支,削成笔的模样儿,将笔尖部分弄的柔软用来写字。 从那之后,楚大小姐习字如有神助,自可落笔成句,只是这字的横直,瞧来便古怪的很。 宝贝妹妹这一节,兄弟几个自然知道,却不知,是何人能模仿她的字迹。 楚若烟愣怔片刻,喃喃道:“纵是明姐姐、贝姐姐,往日只笑我的字写的古怪,也不知道如何书成,这能模仿之人……自然……是我们府里的!” 楚大小姐造出那等怪笔,自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有损她聪明伶俐的形象,自然无人刻意向府外的人说起。 楚氏兄弟闻言,都是眸色一深,微微点头。 耶律元哲皱眉道:“楚大将军出征,府上纵有人要给楚大公子递个消息,也在情理之中,又何必借若烟之名,当真是奇怪的很!” 是啊,上将军府的人要给楚大公子送信,没有什么奇怪,但是借用楚若烟之名,自然是为了让楚大公子毫不迟疑的赶来西北边疆。 楚若烟抿唇,追问道:“大哥,不知是何人送信?” 楚若宇叹道:“是借用朝廷的驿站送来!” 也就是说,要想查问送信之人,要经驿站一站站查回去! 楚若烟皱眉,又再问道:“是何时收到书信?” 楚若宇道:“七日之前,我收到书信,便即刻启程!” 楚若烟默算日期,低声道:“莫不是元世子出兵前后?” 元霍出兵,是因战报传楚氏父子先后被钰王所杀,耶律辰攻陷西北诸城,随后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挥兵逼近上京。 楚若麟皱眉道:“此人将大哥骗来西北,用意何在?” 楚若宇细细思忖片刻,终于慢慢点头道:“自然是不愿我有机会回京!” “什么?”众人一时不解。 楚若宇冷笑一声,目光向父子几人望去,冷声道:“若那战报是实,我赶来西北,得知父帅与兄弟遇害,岂会善罢甘休?自然会追上钰王,做拼死一击!” 可是,他已经卸去阳谷关守将一职,随身所带,只能是本府的亲兵,以五百人与钰王的十万大军相抗,纵然他神威盖世,也无异以卵击石。 楚若烟听的乍舌,喃喃道:“是何人如此憎恨大哥?” 重点是,那个人,还是上将军府的人! 她的话出口,答案已昭然若揭,兄弟几人一默,都向楚远望去一眼。 楚大将军瞬间冷了脸色,沉声道:“回京之后,一但查明,绝不姑息!” 不姑息? 近些年,田氏与楚氏父子越发离心,可是因碍着楚若湖、楚若溪姐妹,楚远对她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如今纵然知道是她,又能如何? 楚若宇暗叹一声,却也知父亲的难处,微微摇头,宽慰道:“既未酿成大祸,此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经此,倒也可知,那人与这叛军一党倒无牵连!” 是啊,那些战报,都是叛军一党一次又一次的圈套,田氏信以为真,自然是不知实情,她的一封书信,将楚若宇骗来西北边疆,却正好给楚远、耶律辰添一强助。 楚远点头,向耶律辰问道:“王爷,黑岩大军新败,正是夺取阳谷关之时,只是怀洮情形不明,我军不能不防,不知王爷有何良策?” 耶律辰点头道:“此次我军虽胜,却伤亡惨重,大军总需休整,更何况,延门关一带山势险峻,也不宜大队行军,我们最好是一队人马偷袭!” 只是,一连两次大战,苍辽大军任哪一队,也都已成疲惫之师。 楚若轩道:“王爷,若不然,末将夺回延门关再行回兵?” 也只有他的五千兵马,还算是精锐! 耶律辰摇头道:“护送沉丹太子要紧,二公子不必多虑!”向楚远道,“明日就请将军于这里扎营,休整兵马,本王率一小队人去袭击延门关便是!” 一小队人? 众人错愕。 钰王殿下,你偷袭上瘾? 就算是偷袭,前次你夺回阳谷关,用了两千兵马,如今夺取延门关,又要用多少? 耶律辰对上众人疑问的目光,伸出一只手,慢慢道:“十人足矣!” 十人…… 旁人还没有说话,楚大小姐已喃喃道:“九哥,你是不是太过自大?” 从黑岩国逃兵口中得知,延门关上有黑岩国五千兵马,而耶律辰竟然要用十人前去夺关? 耶律辰见众人眼底皆是疑色,轻叹一声,取树枝描绘延门关地形,说道:“这一带山势奇险,延门关可称一座孤关,易守难攻,只需出其不意夺下关头,便可将黑岩兵马截断。” 贝氏兄弟见他所绘地形与朝廷所绘的战略图并无二致,佩服点头,齐声道:“钰王殿下竟记的如此清楚!” 耶律元哲却皱眉道:“既然延门关易守难攻,殿下又要如何以十人夺关?” 耶律辰道:“这关城窄小,不宜长大兵刃交战,却宜近身搏杀,我不带将士,只选十名身手好些的兄弟便可!” 也就是说,他要偷偷潜上延门关,近身搏杀,占据关头? 贝梓点头道:“只需夺取关头强守,旁人再想夺回确实不易,可是只有十人,岂不是被敌军困死?” 贝伦跟着摇头道:“不妥!” 耶律辰向二人各望一眼,含笑道:“两位贝公子的五千精兵,如今想来还散在这宝宁山中罢!更何况,还有梁吉也在山里!” 贝梓、贝伦一怔,互视一眼,都轻笑出声。贝梓拱手道:“钰王殿下明见!” 贝伦点头道:“当初黑岩调兵五万袭关,关内又有叛军强攻,我二人自知不敌,只能弃关保存兵力,遁入宝宁山中与敌军周旋,不想竟被钰王殿下看破!” 耶律辰点头道:“明日我率队先行,你们随后潜回宝宁山中,与梁吉汇合。我夺关之后,举火为号,你们见到迅号,即刻率军杀回,自可将截在关内的黑岩兵马剿灭!” 计是好计,只是有些行险! 盖玉啸上前一步,说道:“王爷,我去罢!” 是啊,近身搏杀,又有何人能比得上萧三郎? 他的话音刚落,楚若宇也道:“王爷,末将同去!” 耶律辰与大军汇齐之后,接替了盖玉啸的先锋一职,楚氏兄弟另三人各有统兵之责,也只楚若宇没有率领兵马,倒是自在的很。 哪知道二人话音刚落,耶律辰已摇头道:“二位另有重托,不必与本王相争!” 重托? 做什么? 楚若宇与盖玉啸互视。 耶律辰见二人要问,摆手阻止,向楚若帆道:“三公子,荆明、韩立二人可否借我一用?” 当然可以! 楚若帆点头道:“王爷尽管差遣!” 楚大小姐插口道:“自家人,九哥当真客气!” 所有人:“……” 楚大小姐,我们知道你霸占了钰王,不必时时提醒! 耶律辰含笑向她一望,又向丘羽、陆凡二人问道:“二位可否相助一臂之力?” 这话就已说的客气! 丘羽、陆凡二人同声道:“愿听王爷驱策!” 耶律辰点头道:“如此,再加上阿江四人和张信,明日随本王同去袭关!” 这些人点出来,众人都是暗暗点头。 荆明、韩立二人,是楚若帆亲手调教出来的高手,丘羽、陆凡二人跟着耶律元迅投军,也早已在军中占一席之地,而钰王身边的四名长随,也都是一身惊人的功夫,这些人任哪一人出来,都是以一当百,随他一同夺关自然事半功倍,相较之下,也只张信弱一些。 楚若帆道:“不然,王爷携何晓、唐衡同去?” 倒是陆凡点头道:“张信兄弟足智多谋,还较我们强些!” 旁的人,都是几人近身的长随,武功非凡,而张信却只是钰王府的一名亲兵队长,难不成也武功卓绝? 众人闻言,都不禁诧异。 楚大小姐抿唇笑道:“张信那小子武功虽说差些,但胜在花花肠子颇多!” 能让她楚大小姐上当的,还当真没有几人! 这个评价…… 只是瞧着楚大小姐自小长大,知道这丫头自个儿就精灵古怪,花花肠子颇多,能被她赞出这么一句,想来必是颇多智计! 众人点头认可。 耶律辰舍其余高手不用,单单带上此人,自然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第853章 只能忍了 听耶律辰选好人手,众人倒也放下心来,楚若烟问道:“九哥,如此一来,是不是我大军不必夺回西田府,就可袭击延门关?” 耶律辰大感意外,扬眉问道:“烟儿知道西田府?” 楚若烟点头道:“曾听贝王爷说起,说西田府是西北边疆的经济命脉!说西田府一失,要想重夺延门关,便难如登天。若烟就不明白,这经济命脉,与两军交战有什么关系?” 楚若宇轻笑一声,摇头道:“傻丫头,大军开战,虽运有粮草,可是两军对垒,难知胜败,不管是黑岩,还是我苍辽,一但粮草难继,便会酿成大祸!” 楚若帆接着道:“那西田府扼住我西北经济命脉,在哪一方手里,便是哪一方的救命要道!” 楚若烟似懂非懂,点头道:“嗯,民以食为天!” 这么说也没有错! 楚氏兄弟微笑。 耶律辰点头道:“这便是我们不能动用大军的道理!” 楚若宇听到这里,接口问道:“王爷是要在夺关之后,率延门关守兵杀回,夺回西田府吗?” 耶律辰轻哼道:“夺回延门关,西田府不管是在谁手,都已成一支孤兵,怕不必我们杀去,他们便自乱阵脚!” 有道理! 楚若宇点头,赞道:“钰王殿下用兵,当真是出其不意,末将佩服!” 耶律辰微笑道:“大公子谬赞,几位公子都是出身将门,行军布阵,岂是耶律辰可比?不过图个侥幸罢了!” 楚氏兄弟、贝氏兄弟都是出自将门,自幼研习兵法,行军布阵更是家学渊源。而耶律辰自幼漂泊,虽然也熟读兵书,却无人指引,只能自行摸索。也正因如此,他行事往往出其不意,令人难以捉捕,加之他本就绝顶聪明,几次征战,竟颇有奇效。 楚若宇见他说的客气,又再谦让几句,这才问道:“不知王爷有何差遣,请王爷下令就是!” 耶律辰点头道:“此方大战,两日一夜,怀洮府必然已得消息,是敌是友,必有应对,明日请大公子以回京为名,前往怀洮府,探明虚实!” 楚若宇点头道:“王爷放心就是!” 楚若烟道:“大哥,那怀洮府知府也倒罢了,那位张守备,不能不防!” 咦?这丫头竟然知道怀洮府的情形? 不止耶律辰,连楚氏兄弟也颇为诧异。 楚若烟也不卖关子,将宁宜府守备段敬源的话细述一遍,皱眉道:“这位张守备,由桐川府调任,怕与京里张富户家有些牵连!” 张富户虽是寻常百姓,可是张家却牵连朝中三位皇子! 耶律辰点头道:“若烟言之有理!” 楚若宇道:“末将明白!” 耶律辰又再转向盖玉啸道:“三哥,叛军兵败,幕后主使得到消息,必然有所举动,请三哥即刻回京,设法护我父皇周全!” 众人一惊,耶律元哲失声道:“殿下是说,怕幕后之人狗急跳墙,伤及皇上?” 耶律辰道:“不得不防!” 耶律元哲结舌道:“可是……可是我苍辽朝中虎将林立,纵然我们在外,总还有禁军、御林军在,他……他……旁人如何轻易接近皇上?” “笨蛋!”楚若烟在他后脑敲一记,翻个白眼道,“方才你不曾听到,那位骆将军说走了嘴,称他幕后的主子为‘殿下’!” “有吗?”耶律元哲眨眼,极力回思! 楚若烟耸肩,向耶律辰道:“九哥,你叔叔傻了!” 耶律辰:“……” 好吧,这话好像没错! 不理两个小家伙打嘴皮子仗,微微皱眉,低声道:“萧三哥此行必要神速,只是阿江等人跟着我前往延门关,其余的人跟着翻山越岭,怕反成拖累!” 盖玉啸点头道:“王爷放心,我一人便可!” 耶律辰摇头道:“此次回京不比往日出征,三哥身边,岂能无人使用?” 盖玉啸一默,跟着道:“自还有阿升等人留在上京!” 途中呢?漠上怕也不太平! 耶律辰皱眉,斟酌道:“或者阿铭随你同去!” “不必!”盖玉啸断然反对。 耶律辰十人偷袭延门关,本来已经行险,再去一个高手,岂不是更加势单? 耶律辰道:“我再选一人便是!” 盖玉啸摇头道:“阿铭还是跟着王爷!” 听二人争执不下,楚大小姐突然插话道:“王宁如何?” “什么?”二人不解,齐齐向她望来。 楚若烟挑唇道:“王宁那小子被狼咬了,如今留在宁宜府养伤,还留有两位兄弟照顾,隔这几日,想来也已行动如常。萧三哥既要悄悄回京,自然不会经怀洮走大路回去,倒不如先往宁宜府,与王宁等人汇齐,再赶回上京!” 还有这样的事! 耶律辰喜道:“有王宁跟着,自然可行!” 盖玉啸摇头道:“绕道宁宜府,怕会多出许多路程!” 楚若烟向古飞一指,笑道:“古校尉对那片大山了如指掌,由他带路便是!” 古飞点头道:“有萧三公子的绝世轻功,我们另行择路,可较楚城主来时省去两日路程!” 楚若烟:“……” 原来他们走的路还不是最近的! 盖玉啸闻言,略略估算所用时日,终于点头道:“那就有劳古校尉!” 几支人马布置妥当,耶律辰与盖玉啸两队都是略做休整,便趁夜出发,而楚若宇一队却是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前往怀洮府。 楚若烟先摸出个竹哨交给盖玉啸道:“王宁那小子猴子似的,伤好之后,未必乖乖留在驿馆,萧三哥以这竹哨与他联络便可!”说完教受吹奏之法。 竹哨吹奏本就简单,盖玉啸如法试几回,已能自如,点头道:“多谢!”脸上神情没有微动,心中却暗赞:这楚大小姐行事,倒是稳妥的很,竟然备有如此后手! 楚大小姐却暗暗吐舌。 幸好,当初为了安抚王宁那小子,故弄玄虚,教了他竹哨联系之法,不想竟派上用场! 盖玉啸去整出行装束,古飞瞧见,慢慢蹭到楚大小姐身后,嗫嚅半天,才低声唤道:“楚城主!” “嗯?”楚若烟回头,见他搓着双手欲言又止,好奇问道,“古校尉可是有事?” 古飞摇头,迟疑一下,又跟着点头,一时却不开口。 虽说这是个老实汉子,可也不是个哑巴啊! 楚大小姐更奇,温声道:“一会儿古校尉便要和萧三哥回返宁宜府,有什么话,但说无防!” 古飞默然片刻,听到远远的有人招呼他用膳,好早一些出发,急起来,终于憋出一句:“楚城主,末将……末将引萧三公子出山之后,能不能再回来?” “什么?”楚若烟诧异。 古飞恳切道:“末将留在宁宜府,成日便管些百姓走丢了牛,又跑了猪的杂事,实是无趣的很。如今也不敢奢望跟着楚大将军和钰王殿下,哪怕在哪一位小将军麾下做个小兵,也强似在宁宜府中虚耗!” 原来是为了这个! 楚若烟了然,想一想,点头道:“这两日你如此奋勇,我父帅和九哥都瞧在眼里!只是军中之事,我不便插手,今日你且引萧三公子过山,等明日我去和父帅说,或有法可想!” 当真? 古飞大喜,几乎难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连声道谢,听到那一边又再催促,这才匆匆忙忙与楚若烟别过,飞奔而去。 此刻耶律辰一行也已准备妥当,见古飞跑远,这才向这里走来,一手揽楚大小姐入怀,假意不悦道:“若烟,九哥也要即刻出发,怎么瞧着,若烟倒似更不舍古校尉!” “噗!”楚若烟被他逗笑,在他怀中转身,仰头向他凝视,含笑道,“九哥,那古校尉生的虽说齐整,可惜却黑了些,若烟只喜欢小白脸儿!” 耶律辰连忙点头道:“是啊,九哥脸白!” “是啊,所以若烟只喜欢九哥!”楚大小姐浅笑,伸手捏一捏九殿下的小白脸儿。 二人说笑一回,楚若烟见他身后,阿江已牵马等候,心中不舍,身子更深贴入他怀里,拽住他衣带绞扭,低声嘟囔道:“九哥,若烟和你还不曾好好儿说会儿话,你就要走,再等相见,又不知几时!” 软语娇声,又哪里有楚大小姐平日飞扬的模样儿? 耶律辰一颗心顿时软化成水,伸手在她背心轻拍,柔声哄道:“烟儿再耐心等几日,等九哥夺回延门关,便赶回与你相聚!” 等夺回延门关,只怕他马上就要回师,京中无事倒也罢了,若是当真生出什么乱子,又哪里还有功夫与她谈论风月? 楚若烟叹口气,也知不是缠着他的时候,只好点头,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一吻,低声道:“九哥只记着,若烟等你回来,一切小心!” 柔软的唇只是一触,耶律辰心头怦的一跳,手臂一收,不等她离远,便已将她圈回,深深吻了下去。 口鼻间感到钰王殿下的气息,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哪里还能忍得住?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极力回应。 楚氏兄弟辞过楚远,从“帅帐“出来,看到这一幕,同时一叹,唇角却都挑起一抹笑意。 匆匆两年,这个丫头的心思,就这么定在钰王身上,看来,还当真再抽不回来了。日后,她不止是他们兄弟的丫头的了! 好在,瞧钰王殿下那小子,倒也对丫头疼爱,虽说是个皇子,瞧在丫头的份上,也只能忍了! 第854章 元帅做的容易 西北大地,渐渐染上一层暮色,耶律辰先送盖玉啸一行入山,自己转身回来,别过楚远,便翻身上马,带着阿江、丘羽等人,十人十骑,向西北方的群山驰去,不过片刻,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楚若烟直等到瞧不见他的身影,这才轻叹一声转身回来,拉住楚远的衣袖,不安道:“爹,九哥此去有几分胜算?” 楚远摇头道:“没有!” “没有?”楚大小姐瞪眼。 没有胜算,你还任他去赴险? “是啊,以十个人敌五千人,如何有胜算?”楚远也跟着一叹,连连摇头。 楚若烟急道:“那父帅就由着他胡来?” 楚远道:“如今我大军疲惫,短期之内,再难应付一场大战。而怀洮府敌友难分,西田府落入敌手,延门关驻守着五千黑岩兵马,钰王殿下之计,已是最好的法子!” 楚若烟皱眉道:“虽说我军惨胜,可是叛军和黑岩军全军覆没,延门关得到消息,必然胆寒,未必就敢和我们一战,大军为何不休整几日再去攻关?” “傻丫头!”楚若宇含笑揉揉她的头顶,轻叹道,“所谓兵贵神速,若是任由大军休整几日再行运兵,令敌军有备,我们便失了先机!” 可是这个先机,是要耶律辰去亲身犯险! 楚若烟咬唇。 楚若麟见她神色忐忑,自然知道她替耶律辰担心,含笑宽慰道:“以十人与五千人厮杀,自然没有胜算,可是钰王殿下此去,却是偷袭,以他们十人的功夫,纵不能成,也当能全身而退,更何况,宝宁山中,还有原来延门关的守兵!” 是啊,之前耶律辰便已说过,要贝家兄弟率兵接应! 楚若烟转向贝家兄弟,瞪眼道:“贝大哥、贝二哥,九哥已经出发,你们几时回去?” 贝家兄弟:“……” 楚大小姐是在赶人吗? 楚若宇忍不住轻笑,摇头道:“大军大战之后,消息必然很快传回延门关,延门关也必然派出探马探问消息,明日你二哥护送殷太子一同回兵,必然难掩黑岩军耳目,到那时两位贝公子同行,至山中岔道分路,自然也会落在敌军探马眼中!” 楚若烟点头道:“是啊,大白天的,必然瞒不过人!” 楚若轩微笑接口道:“敌军知道两位贝公子与我等同行,中途悄悄回入山中,便不会猜到,还有钰王殿下一路!” 是吗? 楚若烟一愕,转念便已明白,拍手道:“不错,这是瞒天过海之计!” 楚若宇见她松开眉头,微笑道:“你一夜奔波,今日早些歇息罢,明日我们先送殷太子和你二哥启程,大哥再前往怀洮府!” “好!”楚若烟答应,见旁人都无去意,心知是还有军情商议,也不再多留,辞了出来,向旁边搭建的小棚子里去。 苍辽大营尽毁,大军已无法扎营,除去楚远的“帅帐”,也只替楚若烟和殷洛两名少女搭建一座小棚子容身。 殷洛见楚若烟进来,忙起身相迎,拉着她的手道:“妹……楚妹妹,可是楚……楚大将军已有应对之法?方才可是钰王殿下带人离开?方才我皇兄说,若有用处,他可助一臂之力!” 楚若烟抿唇笑道:“妹妹就妹妹,怎么还带上姓氏,四嫂当真是见外!” “你……”殷洛脸儿微红,轻啐一声,咬牙道,“难怪 四公子说,你便是一个女混世魔王,当不得好人!” “啧啧!”楚若烟摇头,“四哥一向疼我,怎么有了媳妇儿,便说起妹子坏话来了?” 论到斗嘴,殷洛哪里是她的对手?见说不过她,只能软语求道:“好妹妹,我们说正事,你莫要取笑!” 楚若烟见她说的认真,也不再说笑,握着她的手坐下,才认真答道:“非是我爹和九哥见外,实是经此一战,事关太子和公主的安危,沉丹国朝中已经不稳,太子殿下需及早回国才是!” 殷洛担心道:“那延门关那里……” 楚若烟道:“公主放心,我爹和九哥已有应对!更何况,那里事关苍辽和黑岩两国,若是太子率兵相护,便会牵扯上沉丹,只怕又会牵出旁的事来!” 殷洛心中稍定,点头道:“若是大将军和九殿下能够应付最好,若是不能,我沉丹岂会不顾结盟之义?” 楚若烟微笑道:“公主,这里不止有我父帅和九哥,还有我四个哥哥,任是何等兵马,能放在眼里?” 殷洛听她语气虽然平和,可是那眼底眉梢却满是傲色,忍不住抿唇一笑,推她道:“是了,知道你们楚家满门都是威名远播的虎将!” 楚若烟眨眼道:“怎么是我们楚家,难不成到了此刻,你还能说不嫁?” 殷洛见她又将话绕到自己身上,轻嗔道:“你这丫头,就不能正经说几句话!”甩开她的手,顾自躺上辅去,翻身背对着她,不再理睬。 楚若烟笑道:“啊哟,四嫂生气了,明儿岂不是要找四哥晦气?”挨在她身边躺下,伸手去呵她痒。 殷洛被她一挠,“咭”的笑出声来,忙将她爪子抓住,翻过身来求道,“好妹妹别闹,好生说会儿话才是!” “嗯!”楚若烟应,倒也不再多闹,与她说起分别之情。 只是接连几日,二人一个翻山越岭的奔波,另一个在敌营中东躲西藏,都是累的狠了,此刻松懈下来,不过片刻便沉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楚远率几个儿子先送沉丹太子一行启程。殷觉见没有耶律辰太内,便知苍辽大军已有动作,也并不多问,将殷洛唤来又细细嘱咐一回,这才与楚远等人辞别,翻身上马,与楚若轩合兵一路,带同贝氏兄弟,折而向西,向长石关而去。 殷洛送出数里,眼瞧着兵马渐行渐远,沉丹太子的大旗也再瞧不清上边的图形,想着从此之后,自己留在苍辽,也不知何日再能见到亲人,仍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楚若麟陪在她的身后,见她如此,上前轻揽入怀,柔声道:“公主放心,日后你若惦念家乡,我便陪你回去探望就是!” 两国虽然结盟,可是莫说二人身份特殊,岂能说回便回?便是这间关万里,要回沉丹昔沭,又谈何容易? 只是殷洛听他说的诚恳,这念头只在心中一转,也只轻轻点头,侧头倚在他的肩上。 从此之后,她的身边,只有他了! 送走楚若轩和沉丹一行,艳阳也已高照,楚若宇当即向楚远告辞,率领五百亲兵,往怀洮府而去。 楚若烟瞧着他走远,侧头向楚远问道:“爹,若是那怀洮府守备当真不妥,大哥要用这五百亲兵攻城?” 楚远摇头道:“想必不会硬拼!” “怀洮府是在坦途上,又非延门关可比,不硬拼,又如何夺取?”楚若烟追问。 楚远想也不想,又再摇头道:“不知!” 楚若烟:“……” 楚大将军,你可是一军主帅,怎么一问三不知? 楚大将军:有你大哥统兵,要怎么夺城,还用老子费这脑子? 听到父女二人应答,楚若帆轻笑道:“若烟,区区怀洮府,既无名将,又非天险,大哥要想夺城,轻而易举,不必担心!” 说的也是! 想想这些年,大哥楚若宇的威名,相比之下,倒还是为耶律辰担心多些。 几人折身回来,楚远将大军休整和值守一事丢给余下的两个儿子,便顾自负手回“帅帐”里去。 楚若烟“啧啧”两声,摇头道,“爹这元帅倒是做的容易!” 怎么取城夺关他不管,大军休整值守他也不管,尽数丢给儿子们自行处置。 殷洛抿唇笑道:“莫说苍辽,纵是放眼天下,怕也只有楚大将军能够如此!” 是啊,四个这样的儿子,再加上那样一个钰王,楚大将军又有何担忧? 哪知道她的话刚落,就听马蹄声响,几骑快马遥遥自北向这里而来。 楚若帆扬眉,挥手命人上前阻截,自己也快步迎上,喝问道:“什么人,还不下马?” 马上人见这林中有人守卫,立刻将马勒住,为首一人问道:“这里可是苍辽大军?末将是西田府的人,不知是哪位将军在此?可是楚大将军?” 西田府? 听他通名,不止楚若烟等人留意,就是已走到“帅帐”门口的楚远也已停住,转身向林外望去。 楚若帆缓步出林,向几人略一打量,见果然穿的是苍辽军中的服色,点头道:“楚若帆在此,不知这位兄弟可是有事?” “是楚都统?”那几人听他通名,齐齐翻身下马。为首之人半跪行礼,急急道:“楚都统!请楚都统设法,救救西田府罢!” 楚若帆摆手命他免礼,问道:“可是黑岩军占了西田府?战报早已报入朝廷,你等为何会来此处?” 昨日楚若烟已经细述,当日她进宫遇见皇帝吐血,便说是黑岩军占了西田府,故而才促成耶律元迅的出兵,怎么时隔近一个月,西田府会有人跑来此处求救? 哪知道他的话落,信使已摇头道:“回楚统领的话,一个多月前,黑岩军果然占了西田府,并留有三千兵马把守。可是十几日前,我府守备已率兵将西田府夺回,并紧闭城门死守。哪知道就在两日前,突然有一支朝廷的兵马前来,骗开城门,杀了守备,占了西田!” 第855章 王爷回来了 “什么?”楚若帆一惊,问道,“你说是朝廷兵马?可知是何人领兵?” 那人回道:“听他通名,说是定国公世子,元将军!” 元霍! 楚若帆暗吸一口凉气,速速道:“你们随我来!”示意值守将士戒备,自己带着几人向“帅帐”而来。 楚远在林中早已听的清清楚楚,见这几人过来,也不用再禀,立刻问道:“你们说是元霍夺取西田府?他的大军是从何处杀去?共有多少人马?” 为首那人回道:“他们是由北城门而来,共有一万大军,起初我们道是北疆的兵马支援,又是打着朝廷的旗号,守备大人才给打开城门,谁知道……谁知道……” 谁知道,元霍进城,立刻下令动手,不止杀了守备,还将全城封锁! 楚若麟听他说完,皱眉道:“那么几位又是如何逃脱?” 如他所说,元霍是在进城之后突然动手,以有心算无心,城中兵马应该无一幸免才是! 那人连忙道:“回少将军,末将孟聿,是西田府的参将,北城门乱起时,末将正在西城门巡视,听到禀报急忙赶去,远远便见元世子的兵马杀来,自忖无从抵挡,只得率本队人马由西城门退出。后来,天黑之后再潜到城外去查探,才知守备被杀,城头上,已是元世子的大旗!”话说完,自腰间摸出腰牌送上。 由北城门? 楚若麟皱眉,向楚远低声道:“父帅,难不成我们的推测有误?” 之前推测,元霍大军没走怀洮府,而是悄悄绕路,去攻延门关,怎么却取了西田府? 楚远点头,轻叹道:“延门关易守难攻,元世子虽挥兵一万,却不易夺回,相较之下,要取西田便容易些。夺取西田府,虽说不能完全掐断黑岩军的退路,可是却令深入苍辽的黑岩军无法久战,我们低估了这位元世子!” 只是如此一来,元霍的用意就难以猜测! 楚若帆思忖道:“若说元霍夺取西田府,为的是掐断黑岩兵马和叛军的粮道,可是西田府已重回朝廷之手,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楚若烟插口道:“若战报是实,叛军已入大漠,得知西田府有重兵把守的消息,必然会做困兽之斗!” 是啊,如战报所言,耶律辰与叛军合兵,进入大漠,兵逼上京,得知西田府有大军驻守,粮道被断,必然会拼力一击,夺取上京! 楚若麟摇头道:“我苍辽猛将如云,虽说兵马调出大半,可是纵然只是十万禁军,要想夺城,也不是轻而易举!” 楚若烟轻哼道:“禁军是四哥数年心血所练,元世子岂有不知?若是两败俱伤,怕更合他的心意!” 楚远皱眉道:“烟儿,不要妄加猜测!”再向孟聿询问些西田府的情形,沉吟道,“为今之计,总要先探明元世子用意,我们才好应对!” 元睿隔着几步立在楚若麟身后,此刻上前一步,半跪行礼道:“将军,元睿请命,率兵前去一探!” 这不只事关他们兄弟之争,还关系到定国公府的荣辱,乃至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 楚远向他注视片刻,终于点头道:“那你便率本部三千兵马前去,探明情形便可,不可轻易开战!” “末将明白!”元睿应命,转身拔步飞奔,前去点兵。 三千兵马? 孟聿忙道:“楚大将军,元世子所率,可是精兵一万!” 楚若帆不安道:“父帅,若不然,儿子与他同去!” 楚远摇头道:“你与他同去,怕他反而不好行事!” 楚若帆一默,低头略思片刻,终于点头。 之前他们推测,元霍绕路攻击延门关,是要与上京兵马前后夹击,令叛军全军覆没,全然不顾元睿的生死。 而此刻他却夺了西田,也只有元睿前去,才能探明他的心思。 楚若烟扬眉道:“我们之前推断,是以这阴谋的幕后主使不是元氏一族和七殿下,可若是我们想错呢?” 如果他们想错,那元霍知道所有的战报是假,此刻夺取西田,掐住的可就是他们苍辽大军的命脉! 此言一出,父子几人都心中一凛,各自对望一眼。 是啊,如果,叛军主帅口中的殿下,指的是耶律亭呢?元氏一族,岂不都是同谋? 西田府离延门关不远,此刻耶律辰前去夺关,苍辽大军接连两次大战之后,在此休整,元霍却掐住此方的粮道。不管耶律辰能不能夺关,只要元霍困守住西田府,拖上数月,不管是延门关,还是这里的苍辽大军,都必然断粮…… 楚若麟脸色微变,躬身道:“父帅,虽说烟儿的猜测可能极小,可是不得不防!” 元氏一族,已得皇后之位,七皇子耶律亭身为元氏唯一的儿子,离苍辽帝位只有一步之遥,实在不必行险!虽说耶律辰回京,变成耶律亭最大的威胁,可是这一番阴谋,置耶律辰死地未必,却牵涉三国,令苍辽江山动荡,实在得不偿失! 可是,若是猜错了呢? 想到此处,楚远立刻命人将奚赛宁唤来,嘱咐道:“你率一队人与元睿同去,但有任何消息,速速命人回报!” 奚赛宁应命,拔步飞奔而去,孟聿却一脸迷惑,试探问道:“楚大将军,少将军,怎么……怎么这元世子夺取西田,会有什么阴谋?” 苍辽皇子间的夺位之争,就连苍辽朝堂上的众臣也无法尽数看透,他一个西田府小小的参将,又能知道什么? 楚远摆手道:“此事牵扯到黑岩、沉丹与我苍辽三国,一时也难以说得清楚,如今要紧的是探明西田府虚实,孟参将一路辛苦,且去歇歇罢!”命何晓引他歇息,自己唤上两个儿子回帅帐去。 孟聿略一迟疑,正要跟去,见何晓横身挡住,只得向楚远父子的背影望去一眼,这才点头,跟着何晓去林中歇息。 楚若烟见二人走远,这才跟进帅帐,一进去,便听楚若帆道:“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几个月,以元睿所为,儿子深信,他断不会行此误国之举!” 楚远点头道:“元氏一族纵要为七殿下争夺皇位,实在也不必多此一举,只是元世子所作所为太过令人费解,不得不防!” 楚氏兄弟闻言,都默然点头。 楚若烟插口道:“闻说这几年,那元世子不得定国公夫妇之心,才一日较一日放纵,或者他的所作所为,与定国公府无关,也与元氏一族无关呢?” 是啊,若这只是元霍一人所为,他夺取西田府,又有何用意? 楚氏父子对视一眼,都微微摇头。 楚若烟在楚远身边坐下,侧头问道:“父帅,若是由西田府出兵,攻打延门关,是不是容易一些?” 楚远摇头道:“延门关是宝宁山中一座孤关,不管是从哪方攻去,都属不易,西田府不过是距那里近些罢了!” 也就是说,元霍未必有夺取延门关之心! 楚若烟皱眉,思索片刻,实在猜不透元霍用意,喃喃道:“若说西田府守兵已将西田府夺回,纵元霍要入驻,西田府守备已命人开城,他率兵驻扎就是,又何必杀人夺城?” 是啊,这一节,当真是奇的很! 父子三人也感诧异,一时却想不透其中关节。 这个时候,奚赛宁进来回道:“元帅,末将与元七爷已然整好兵马,在外候命!” “好!”楚远出帐,见元睿身后,三千兵马已经齐集,不再多说,命元睿即刻出发。 遥望三千兵马走远,楚若烟喃喃道:“不知是大哥那里先传消息,还是西田府先有消息?” 若是楚若宇先得怀洮府,纵元霍扼住西田,大军仍可由怀洮府退守大漠。可若是怀洮府不得,元霍又当真要断大军粮道,此刻守在这平原上的数万苍辽大军,便成为一支孤军。 楚若麟听她竟能分析出如此情势,微笑道:“烟儿放心,区区怀洮府,大哥岂有不得的道理?” 楚若烟皱眉道:“可是大哥只有五百亲兵!” 楚若麟挑唇笑道:“若以兵多取胜,大哥也就不是大哥了!” 说的也是! 楚若烟点头。 西田府近,怀洮府远,而楚若宇取怀洮府轻而易举,西田府却情形不明,本来以为必然是这两个地方先有消息,哪知道,仅仅只隔三日,就听门外江一辛回道:“元帅,王爷回来了!” 耶律辰回来了? 楚若烟听到,当先一跃而起,拔步向外奔去。 刚刚奔出“帅帐”,就见耶律辰一行已快马穿入林中,向这里驰来。十人仍是去时的模样,不止未少一个,还赫然多了一个梁吉。 楚若烟一见,大喜迎上,叫道:“九哥,当真是你!” 耶律辰一跃下马,顺手揽她入怀,轻轻一抱,却转向随后而出的楚远道:“将军,黑岩国退兵,延门关已重回我苍辽之手!” 楚若麟奇道:“王爷当真是天纵之才,行动如此神速,竟能如此轻易夺关!” 计算路程,耶律辰等人一来一回,也总要四天功夫,怎么如今只用三天,不止全身而回,延门关也已夺回? 对啊,这也太过不可思议!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耶律辰身上,等他回答。 第856章 知道什么叫弯的 耶律辰笑而不答,身后梁吉已上前行礼,代为禀道:“回元帅,各位将军!是那黑岩国不止出兵攻打我苍辽,半年前,还出兵攻打大梁。前几日,国都为大梁兵马所破,延门关上守兵得到消息大乱,末将来不及请命,自行率兵夺关,冲杀之下,黑岩兵无意抵抗,弃关退兵!” 黑岩国都被大梁兵马所破,那岂不是灭国? 不止是楚氏兄妹,就连楚大将军,也是一时惊怔。 钰王殿下亲身犯险,他们做过许多种预测,断断没有料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耶律辰等梁吉说完,点头道:“我等刚入宝宁山,便遇到梁吉派出的信使,随后再与两位贝少将军联络,他二人径去守关,换回梁吉,与我们一同回来!” 楚若烟听的张口结舌,喃喃道:“天呐,当真是人生如戏啊!九哥,你当真是天纵之才,不必亲自动手,便能立此奇功!” 是啊,又有谁会想到,与黑岩一战,竟会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结束! 耶律辰听她称赞,忍不住好笑道:“什么天纵之才,这一次,九哥纵是脸皮再厚,也不敢贪天之功!” 楚若烟忙将他拉住,一句句追问道:“九哥,你说黑岩国国都是被大梁所破,可知道统兵的是何人?想来也是一员虎将,只不知道生得如何?” 耶律辰:“……” 深深怀疑,这丫头问这一大堆,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钰王殿下答不出,倒是梁吉回道:“闻说破城的将军是大梁一员名将,可是一军主帅却是大梁朝中一位王爷,并不曾有过什么功绩,还是个贪花好酒之徒,也不过是凭着是先帝的皇长孙,才封一个虚爵,哪知道就能建此功勋!” 啧,倒是一位奇人! 楚若烟忙问:“怎么,你可曾见过他?生的如何?” 梁吉摇头道:“两国交界岂能轻过?我自然是没有见过,只是探马得回的消息罢了,只知大梁朝中,唤他‘峻小王爷’!” “哦,没见过啊!”楚若烟略略失望,跟着又点头道,“听这封号,倒是不错,想来是个人物!” 这丫头还没完了! 听她问个不休,钰王殿下莫名的舌底泛酸,揽着她的手臂一紧,低声道:“怎么丫头想结识这位峻小王爷?” “嗯?”楚大小姐眨眼,抬头对上他的眸子,忍不住“噗”的一笑,伸手捏捏他的脸,抿唇道,“见又如何?若烟就不信,还俊得过九哥?” 所有的人:“……” 我们什么都没瞧见! 当众被调戏,耶律辰大感无奈,伸手将她爪子抓下来握在掌中,向楚远道:“将军,黑岩经此一战,再无翻身之机,我等或者不必等到楚大公子消息传回,便可整兵回师了!” 楚远摇头道:“再等等罢!” 再等? 等什么? 耶律辰不解。 楚若麟代为答道:“三日前,西田府来报,说元霍杀了西田守备,占据西田府,父帅已命元睿去查,想来也该有消息了!”将孟聿前来报讯一事细说一回。 有这样的事? 耶律辰皱眉,问道:“报讯之人,当真是西田府的人?” 楚若帆道:“是西田参将孟聿,末将瞧过他的腰牌,断断不假!” “嗯!”耶律辰点头,思忖道,“若说西田府是在黑岩军手中,元霍去夺,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西田府既然重回我苍辽之手,元霍又何必多此一举?” 是啊,这一节,大伙儿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楚若麟道:“这几日,末将命人往各路去查,当真不曾发现元霍的大军,想来这消息不假!” 耶律辰点头,可是虽不知哪里不妥,可心中却总觉隐隐不安,摇头道:“还是再命人前去一探!”回身向梁吉道,“你带一队人马,往西田去探,不管是何情状,速速使人来报,不得军令,不许进城!” “是,王爷!”梁吉应命,立刻转身飞奔而去。 哪知道梁吉兵马初整,还不等出发,便听林外马蹄声响,很快一骑快马已疾驰入林,马上人见到众人,滚鞍下马,踉跄向这里奔来,急声回道:“将军,元七爷中途遇袭!” 什么? 众人闻言齐惊,耶律辰依稀认得是前锋营的兄弟,快走几步迎上问道:“可知是哪里的兵马?说详细些!” 那人道:“奚都尉带着我们随在元七爷队后,昨日夜里进入一片山地,刚刚想要歇息,便听到喊杀声起,四周都是人影,也不知道有多少兵马!” 这是中了埋伏! 楚远脸色微变,立刻问道:“如今情形如何?” 那人道:“混战中,是奚都尉与兄弟们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命小人出来报讯,小人实不知如今怎样了!将军,还请快些出兵,或者还可有救!” 昨夜到现在,已整整一夜的功夫,元睿所率,不过三千人马…… 楚远咬牙,向楚若麟道:“你速速整兵,与梁吉一同前去增援,为父率大军随后便到!” “是,父帅!”楚若麟应,立刻下令整齐两千轻骑,片刻不停,出林向西田府驰去。 殷洛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却只看到楚若麟驰出林子的身影,心中担忧,拉住楚若烟的手问道:“楚……楚妹妹,可是……可是有什么大事?” 楚若烟感觉到她掌心皆是冷汗,轻声安慰道:“公主放心,几万叛军,四哥孤身入营都无所畏惧,如今不过是率兵增援元七爷罢了,不打紧!” 话虽如此,可是沙场凶险,又如何能够不担心? 殷洛咬唇,眼巴巴的望着林外楚若麟消失的方向。 楚远向二人一望,转向耶律辰道:“楚若麟先行,本帅率大军随后跟去,王爷数日奔波,还是和若烟一同留下,守护公主罢!” 耶律辰未应,殷洛已忙道:“楚大将军,有大军在,当无什么危险,不敢偏劳钰王殿下!” 楚若烟知道她心悬楚若麟,抿唇笑道:“是啊,爹,我们跟着九哥,不往人群里杀去就是!” 经这几番大战,这片地方还留有多少黑岩国和叛军的散兵游勇,难以查知,将他们小队人留下,也并不如何放心。 楚远想想,点头道:“那便同去罢!” 经过这几日休整,苍辽将士已恢复体力,除去拨一队兵马安置伤者,其余将士整兵,一柱香功夫之后,浩浩向西田府路上开去。 楚若烟伴在耶律辰身边,见他眉端微锁,似有什么事想不通透,扬眉问道:“九哥,可有什么不妥?” 耶律辰摇头,皱眉道:“若说这一路上有黑岩和叛军逃去的散兵,也不足为奇,可是竟然伏击整队兵马,便不似散兵那么简单!” 被他一提,楚若烟也觉奇异,点头道:“嗯,而且是在山里,夜间突然杀出,倒像是早有预谋!” “早有预谋!”耶律辰低声重复,略想一下,侧头问道,“若烟,之前你说过,近几年,因定国公夫妇更偏爱元睿,元世子才渐渐变的放纵,沉迷酒色?” 楚若烟点头道:“传闻如此!虽没有亲见,可是元甄儿未嫁之前,见到元睿只是略尽礼数,并不亲近,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耶律辰点头,抬头向远处望去,喃喃道:“西田府再往北,可就是北疆之地,但愿那元霍不会牵扯上胥狼国!” 楚若烟吃惊道:“九哥,你说什么?你怀疑伏击元睿的是元霍?” 耶律辰轻叹一声,摇头道:“但愿是我猜错!” 这算是默认! 楚若烟吃惊,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轻声道:“这几日,三哥、四哥先后派出几队人马,往各州府和山林里去查探,都没有元世子大军的踪影,九哥刚刚从延门关山里回来,自然也是没有瞧见的,难不成……” 话说到这里,脸色微变,吃惊道:“九哥,若当真是元霍,他可是有一万精兵!” 元睿所率,只有三千! 此话出口,还不等耶律辰应,她一颗心已突突直跳,颤声道:“那……那报讯的孟参将,岂不是假的?” 依孟聿所言,他们是在元霍由北城门进城时由西城门退出,随后前来报讯,可见元霍是不知情的。可是如今元睿的兵马中途受到伏击,若当真是元霍……那孟聿必是元霍派来,引元睿中伏! 耶律辰见自己不明言,她已经猜破,探手揉揉她发顶,轻叹道:“若烟,幸好你是个女儿家!” 啧! 楚若烟回头,扬眉问道:“九哥此话怎么讲?” 若说她聪慧机灵,旁人都会惋惜她是个女子,唯有他,反而庆幸自己不是男儿!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你若是男儿,本王又哪里去寻如此聪慧的丫头做王妃?” 王妃? 楚大小姐瞬间笑眯了眼,带马向他靠近,扬眉道:“不打紧,若烟纵是男子,见到九哥,也宁愿弯了相就!” 耶律辰:“……” 这是什么话? 只是这奇谈怪论,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隐约明白这丫头又在说什么,好笑摇头道:“又在胡说!本王可没有断袖之癖!” 咦! 妖孽居然知道什么叫“弯的”? 楚大小姐吃惊,倾过身,向他细细打量几眼,确信眼前之人还是原装的妖孽,才略略放心。 第857章 有些头脑 殷洛策马伴在楚大小姐另一侧,听到二人议论情势,也是说不出的担心,哪知道那两个人话题一转,竟不顾前方战事,顾自打情骂俏,一时无语。 隔一会儿,见二人终于恢复如常,这才担心问道:“钰王殿下既推测是元世子,为何不派兵增援?” 楚若麟所率,也不过两千轻骑,纵然元睿的兵马没有损耗,合兵一处,也不过元霍兵马的半数。 耶律辰未应,楚若烟已接口道:“公主,他们是昨夜受到伏击,我四哥既已率兵赶去,想来很快便有消息。大军行动缓慢,纵然此刻增兵,也断断赶不上我四哥的轻骑!” 她倒是放心的很! 殷洛皱眉道:“元七爷中伏,经这一夜,三千兵马还不知剩下多少?若是伤亡惨重,四……四公子赶去,岂不是也是陷入苦战?” 楚若烟摇头道:“我四哥所率,是铁骑营的兵马,元霍既是伏击,便不会一万兵马全部带上,与元睿一战,谁胜谁败还未有定数,经这一夜,又如何是我四哥的对手?” 不会把一万兵马都带上吗? 殷洛不解。 楚若烟细细解释道:“这里前往西田府,所经没有奇峰峻岭,只有一些小小山峦,一万大军又如何埋伏?” 既然一万大军无法埋伏,为了不使元睿查觉,派出的也必然只是几千兵马! 耶律辰见殷洛仍是一脸忧色,点头道:“若烟所言有理,公主放心就是!”想一想,招手将耶律元哲唤来,吩咐道,“你另率一队兵马,绕路赶往西田府,断其退路!” 耶律元哲点头,率本队兵马出列,越过大军疾驰而去。 楚若烟“啧啧”两声,摇头道,“元哲这小子倒是听九哥的话,丝毫不以长辈自居,九哥倒也毫不客气!” 耶律辰好笑,目光随着耶律元哲一行人望远,摇头道:“他若顾着皇室宗亲的身份,又何必投军?径直入朝领一个闲职,岂不是好?” 是啊,既然投军,便需依军规行事,他明白,耶律元哲自然也明白! 是这个道理! 楚若烟点头道:“当年元迅投军,便在父帅麾下,听大哥说,也没少被父帅训斥!” 耶律辰含笑道:“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有今日!”这话说的温文,目光随之落在前方楚远的大旗上,心里却悄悄的带出些羡慕。 如今,虽说他也跟着楚远,可是楚大将军凡事能甩手不管就甩手不管,丝毫没有传说中的严厉,更不用说什么传授征战之法,只怕是自己无福,不能受楚大将军教导。 楚若烟又哪知道他这瞬间的念头,跟着点头道:“元迅也常这么说!” 耶律辰回头向她笑望,扬眉道:“怎么若烟见到元迅皇叔,一口一个‘元迅哥哥’,如今他不在面前,便只唤‘元迅’?” 楚若烟吐吐舌头道:“与九哥说话提起,若还那般称呼,岂不是占九哥的便宜?” 她的真实年龄,实则较耶律元迅还要年长几岁,只是初初穿越过来,见到年少时生的俊美的耶律元迅,借着楚若烟外表的掩饰,唤几声“哥哥”,方便吃他豆腐罢了。 她这说辞,耶律辰虽说不信,却也一笑置之。 大军再前行两个时辰,烈日当空,晒久一些,便觉头晕眼花。 楚若烟拉着殷洛,找一面大旗下躲着,略避骄阳的锋芒。耶律辰瞧见,不禁含笑摇头,望向两名少女的目光,却不自禁带出一抹赞赏。 这两个人,一个是一国公主,一个是父兄捧在掌心的名门闺秀,跟着大军行军,竟丝毫不以辛苦。 越是如此,心中越是疼惜,正要命阿江给二人送水,就见前方远远的,一骑战马疾驰而来,不禁扬眉道:“是奚赛宁!” 随着他的话,双方越来越近,隐约能瞧清马上人的眉眼,正是跟着元睿一同前往西田府的奚赛宁。 楚远见到他,扬手命大军停下,楚若帆催马上前问道:“如何?” 奚赛宁道:“昨夜一夜混战,瞧情形,对方对地形也并不熟悉,双方都未有太大亡伤。方才楚少将军赶到,对方不敌,已向西田府退去,楚少将军和元七爷率兵追了下去,命末将前来报讯!” 耶律辰问道:“当真是元霍的兵马?” 奚赛宁点头道:“瞧那旗号,是元世子无疑,只是并未见他本人!” 未见本人? 耶律辰与楚若帆对视一眼,回头去瞧楚远。 楚远问道:“可曾见何人统兵?” 奚赛宁道:“是元世子身边的郑副将!” 郑唯? 楚若烟扬眉,侧头向张信一望。 张信为元霍所擒,元霍出兵时,将他夹在大军中带走,自己是从郑唯手中将他救回,也不知道那郑副将是如何向元霍交待的! 张信受她目光所扰,转头望来,与她目光相触,自然明白这楚大小姐想的是什么,抓抓头皮,转过头去。 他张信虽说不比阿江等人,可是自从跟着钰王,还是头一次吃那么大的亏。 可奚赛宁既然见到郑唯,那支兵马自然是元霍的大军无疑。 楚远略一沉吟,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兵围西田府,向元世子讨个说法罢!” 将令传下,大军再发,浩浩直奔西田府。 楚若烟纵马赶上耶律辰,轻声道:“九哥,那元霍出兵之前,便已处心积虑对付你,要小心为妙!” “什么?”耶律辰扬眉。 楚若烟将元霍擒获张信一事细说一回,轻哼道:“他擒到张信,并不曾细加审问,却将他裹在大军中带往这西北,自然是为了对付九哥!” 耶律辰听的点头,却又跟着摇头道:“那时战报,说我挥兵逼宫,直指元氏一族,他有心对付我,也在情理之中!” 那倒也是! 楚若烟点头,口中却道:“元家的人,肚子里也不知道转着多少弯,还是小心为妙!” 说到这里,蓦的想起一事,连忙问道:“九哥,三邑族的事,我曾传信给你,你可曾留意?” 耶律辰点头,却轻叹道:“只是在收到你们讯息之前,他们已经动手,我细加审问,却无人透露一字,直到收到你的讯息,我才知道,竟然与我母后有关!” 楚若烟吃惊道:“怎么还是晚了一步,可曾伤到人?” 耶律辰道:“有几名守卫受伤,所幸救治及时,并未酿成大祸!” 楚若烟皱眉道:“这三邑族如此邪恶!我们在京中,已将他们留下的女眷监控,等我们回兵,交给九哥处置!” 耶律辰不置可否,只是“嗯”的一声,摇头道,“烟儿,三邑族人甚是凶险,日后此事九哥处置,你莫要插手!” 谁想插手? 想到那光溜溜软趴趴的动物,楚大小姐就毛骨悚然,缩一缩脖子,轻哼道:“若不是他们算计九哥,若烟永世不知道他们才好!” 这丫头有所畏惧,才显的更可爱些! 耶律辰微笑。 钰王殿下这一笑,与天上的骄阳相映,顿令山河失色,楚若烟瞧的呆住,喃喃道:“天呐,九哥,你可真是个妖孽!” 话出口,又不禁轻轻一叹。 分明,在前世,她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少女,可是为什么,到了此刻,也只有这两个字赞钰王的倾世之貌?这和“卧槽,好多鸟!”有什么区别? 没文化! 真是没文化! 耶律辰哪知道她转这许多心思,听她惊叹,不禁无奈。 当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当庆幸自己有这副容貌,若自己容貌寻常,不知楚大小姐可会如此相待? 只是这话纵问出口,只怕连楚大小姐都给不出答案,也只得罢了! 大军于落日之前赶至西田府三十里之外,与楚若麟、元睿合兵,就地驻扎。 大军这一路行军,分出几队人采集树木,到这里已能勉强扎起一个简陋的大营。 刚刚安置妥当,耶律辰在向楚若麟、元睿询问这一战的经过,营外便传报耶律元哲回营。 楚若烟奇道:“元哲这小子是去断郑唯的退路,怎么我们一路来也不曾见到他,这会儿倒是回来了!” 是啊,这是去了何处? 耶律辰命人去传,自己先向楚远说明之前的事。 楚远点头道:“一问便知!” 此刻耶律元哲进来,先向二人行过礼,也不等问,径直回道:“末将率兵绕路赶去,正是时候,但见那支兵马退了回来,末将便命兄弟们备战,自行上前喝阻。” 楚若烟赶着问道:“可是郑唯的兵马?” 耶律元哲点头道:“最初并不曾瞧见是何人统兵,直到拿到人,才知是元世子身边的郑唯!” “怎么郑唯不曾应战?”楚若帆好奇。 耶律元哲摇头道:“那路兵马见我等截住道路,也不应话,立刻折向逃命,末将好一顿追赶!” “追赶?”楚若烟瞪眼道,“元哲,你就不怕有诈,中了诱敌深入之计?” 耶律元哲点头道:“初时自然提防,便将一队人分成两队,末将引前队追击,后队落后一里地接应。” 这小子还有些头脑! 楚大小姐点头。 第858章 什么人设此诡计 郑唯被五花大绑带进来,按在当地跪倒,抬头向楚远和耶律辰各望一眼,满面怒容,却不说话,“哼”的一声侧过头去。 嘿,他还满脸的不高兴! 楚若烟扬眉,当头问道:“元霍呢?没死在大漠上罢!” 郑唯向她怒目而视,大声道:“楚大小姐,你说什么?” 楚若烟轻哼道:“他若没死,为何统兵的是你,却打着他的旗号?” 郑唯咬牙,冷笑道:“你们设此诡计,就是为了引我家世子中伏?只可惜打错了主意!” 什么诡计? 什么中伏? 楚若帆听的奇异,扬眉问道:“分明是你们假意使人传讯,中途设伏,如今,怎么颠倒黑白?” 郑唯怒容满面,大声道:“分明是你们,传假的战报回京,谎称父子均被钰王所害,实则是投效于钰王帐下,意图谋宫夺位!” 这是哪里的话? 楚氏父子相顾愕然。 楚若烟摇头道:“这几年,元世子花天酒地,将脑子喝糊涂了,连带他的副将也成了糊涂蛋!” 郑唯听她又出言讥讽,大声道:“谁不知道,从两年前,楚大小姐便认定了钰王,如今钰王要举兵对付元氏一族,楚家父子岂有不举兵相助的道理?只是各为其主,也倒罢了,竟然行此诡计,要除去我家世子,当真是阴险!” 这话怎么越说越奇! 元睿立在楚若麟身后,忍不住插口道:“郑唯,你口口声声楚将军父子投效钰王,又说钰王殿下要逼宫夺位,可是为何又率兵伏击于我?我虽跟着楚都统出征,却无论如何,也没有跟着钰王殿下与我元氏一族为敌的道理!” 此话有理! 耶律辰等人都暗暗点头,望向郑唯,瞧他如何解释。 哪知道郑唯闻言只是冷哼一声,摇头道:“七爷可曾想过,为何偏是七爷出兵?这自然是钰王和楚家父子的诡计!” 什么诡计? 楚氏兄弟对视一眼,楚若麟皱眉道:“郑唯,你们强取西田府,又派孟聿前来报讯,引元睿出兵,却中途伏击,如今,怎么黑白颠倒,说是我们定计?” “我们引七爷出兵?”郑唯一只眼瞪两个大,向他愤然而视,大声道,“楚少将军,末将素来服你是条汉子,可怎么学楚大小姐一样,红口白牙,黑白颠倒?” “喂喂!”他话还没有说完,楚大小姐已不满插口,“郑唯,你说话就说话,扯我做什么?” 她楚大小姐好一会儿没说话了好吗? 楚若麟听他说到宝贝妹妹,也是心中不悦,皱眉道:“郑副将,你倒是说说,我如何黑白颠倒?” 郑唯冷哼一声侧过头去,隔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道:“分明是你们假意传讯,说元哲世子不满钰王谋逆,举兵以抗,却被钰王追杀,要我们前去救援,哪知道却是引我们进山!”话说完,向耶律元哲一望,愤愤的转过头去。 他追杀耶律元哲? 耶律辰错愕,向耶律元哲一望,脑中将郑唯的话快速过滤,斟酌道:“你是说,你是得到本王追杀元哲皇叔的消息,才行出兵?” “当然!”郑唯大声应,跟着瞧一眼耶律元哲,又泄气的低头,轻哼道,“哪知道元哲世子堂堂皇室宗亲,也会依附你这乱臣贼子!” 这话越说越离谱! 耶律辰问道:“那你们可曾夺取西田府?” 当然! 郑唯点头,昂然道:“西田府是我西北一地的经济命脉,我家世子岂能容它留于黑岩国手中?我家世子率大军多走三百里大漠,绕道北疆而来,便是要夺取西田,断去你这乱臣贼子的后路!” 元霍的大军,果然是绕道北疆! 耶律辰于他的辱骂充耳不闻,又再追问道:“可是西田府守备已自行将西田府夺回,你家世子为何杀守备自取西田府?” “什么……什么守备?”郑唯错愕,结舌道,“我家世子分明是从黑岩军手中夺取西田,那西田府的守备并不曾见到!” 元霍是从黑岩军手中夺取的西田? 耶律辰皱眉,与楚氏父子各自对视一眼,才又问道:“你是说,你们世子是从黑岩军手中夺回西田府,却又闻报,说我追杀元哲世子,便出兵前来接应,结果在那山中中伏?” 郑唯点头道:“当然!” 听到这里,楚若烟忍不住插口道:“可是分明是你带兵,为何打的是元霍的旗号,若说你们没鬼,谁又能信?” 郑唯向元睿速速一望,立刻大声道:“我郑唯所言句句是实,你们不信,也没有法子!” 他的话,与之前的消息相差太远,众人本已信了大半,可是只他这一眼,元睿立刻起疑,冷笑道:“不对!昨夜混战中,我曾报过名号,你们听到,自然该知道此事有诈,却为何不传令停手,查个明白?” 郑唯结舌,讷讷片刻,才强道:“混战之中,纵七爷报过名号,谁又听得清楚?更何况,之前的战报说,七爷已被钰王所擒,纵然有人听到,也只恐有诈,生死关头,又岂敢停手?” 这话听起来,也不无道理! 只是到了此刻,元睿已不能相信,冷哼一声,咬牙道:“旁人听不出,你郑唯和我大哥岂有听不出我声音的道理?” 他这句话,本是一半猜测,一半气话,哪知道却不意说中真相,郑唯脸色乍红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倒是从中瞧出另一项端睨,微微眯眼,一字字道:“昨夜,实则是元世子亲自率兵!”虽是猜测,语气却极为肯定。 郑唯脸色变幻,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元睿瞧在眼里,心中却瞬间想的通透,咬牙道:“你们果然早已知道是我,不停手,只怕是想将错就错,将我一并除去罢!” 郑唯听他语气中透出森然寒意,不由心头一惊,连忙道:“不!没有的事!七爷多虑!” 只是他此刻否认已经迟了,元睿骤然闭目,侧过头去,不愿再听他辩解。 耶律辰正要再问,却听门外守兵回道:“将军!王爷!元世子营外求见!” 元霍来了? 众人微怔,迅速对视一眼。 耶律辰问道:“可曾带有兵马?” 守兵回道:“元世子只带八名长随!” 也就是说,不是来开战的! 楚远见耶律辰望来,传令道:“请元世子进来说话罢!” 命令传出,元霍很快跟着守兵进帐,目光掠过元睿,向跪在当地的郑唯一望,也掀袍摆跪倒,向楚远和耶律辰各施一礼,说道:“末将受小人所愚,犯此大错,还请楚大将军和钰王殿下见谅!” 郑唯见到他,急声唤道:“世子……”话出口,见他摇头,立刻噤声,速速向耶律辰一望。 耶律辰将二人的交流收入眼底,却浑当没有瞧见,扬眉反问:“受小人所愚?” 元霍点头道:“昨日,末将收到战报,说是元哲世子不满钰王殿下祸及江山,举兵以抗,反被钰王殿下追杀。末将不曾细查,便匆匆出兵接应,哪里知道,竟然是中了旁人的奸计!” 这番话,倒是与郑唯所说一般无二! 耶律辰眉端微挑,点头道:“昨夜率兵的,果然是元世子!” 元霍听他不理自己辩解,却只说出这么一句,一时心中不稳,定一定神,才摇头道:“末将纵然退走,可是有末将的大旗在,岂能逃得过钰王殿下法眼?” 因为你知道逃不过才亲自前来? 元睿咬牙,上前一步想要喝问,却被耶律辰以眼神止住,缓缓点头道:“只是本王不知,元世子是几时发现那是中了旁人的圈套?” 元霍微一迟疑,速速向元睿望去一眼,却立刻将头转开,回道:“是楚少将军率兵杀来之时!” “哦?”耶律辰扬眉,也向元睿一望。 元睿将元霍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脸色却顿时变的阴沉。 哪里是楚少麟赶到时,分明是认出他元睿时,便已知道事情不妥。只是他将错就错,想将自己除去,哪知道两军混战之下,难分胜败,直到楚若麟赶来,他自知不敌,才命郑唯抵挡,自己先行撤走。 在场众人,除去楚若烟和殷洛两名少女,一众男子都是身经百战,听到这里,已大多理出头绪。 战报传回上京,称耶律辰与叛军合兵,杀了楚氏父子,又兵逼上京,要皇帝交出元氏一族,为他母后盖氏一族报仇,元霍得知之后,请旨出兵。 元霍深知当面迎击,不是钰王的对手,进入大漠之后,不走西北正途,却绕远路经北疆折向西田府,想夺取西田,断钰王后路。 可是刚刚夺取西田府,便得到消息,说耶律元哲不满耶律辰谋逆,举兵反抗,反被耶律辰追杀,便率兵前去接应,哪里知道,赶到那片山中,却与元睿的兵马撞个正着,双方都以为中伏,立刻引起一场混战。 混战中,元睿本已报出名号,元霍知道中了旁人诡计,本该立刻停手,可是他因为私心,非但不停手,反而下令强攻,意图借着夜色,假意不知,置元睿于死地。 哪知道双方兵力相当,又同样地形不明,这一场混战持续一夜,竟然难分胜败。就在眼看天亮,双方仍然难分难解时,楚若麟率兵杀到。 元霍深知良机已失,今日已除不掉元睿,便命郑唯断后,自己先行撤走。而郑唯为了保全他,却留下他的大旗,自己由岔路撤退,引开追兵。 只是…… 若元霍和郑唯所言是实,双方都是受人所愚才有此一战,那么,是什么人设此诡计? 第859章 什么目的 这片刻之间,耶律辰脑中将此事迅速细思一回,去糙存精,抓到问题的症结,慢慢问道:“元世子说,是从黑岩军手中夺取西田府,有何证据?” 是啊,孟聿传讯,便是从元霍杀西田府守备而夺西田开始,若是元霍不能自证,那他所说的话,又如何能信? 元霍闻言,毫不迟疑,大声道:“回钰王殿下,末将自黑岩军手中夺回西田府,是西田府百姓有目共睹,岂能撒谎?更何况,末将还拿有黑岩军上百名俘虏!” 是啊,如果没有和黑岩军开战,又如何能拿到黑岩军的俘虏? 如此一来,这些话倒也可信。 耶律辰点头,却向耶律元哲道:“你带几个人,易服前往西田查问,以证元世子清白!” 不论信或不信,眼见为实! 耶律元哲领命,正要退出去,又被元霍唤住,摇头道:“大战之后,西田府守卫森严,世子要入西田,不如拿本将的腰牌去!” 拿你的腰牌,还能查什么? 耶律元哲摇头道:“区区西田,料想难不倒我!”向楚远和耶律辰各自一礼,转身飞奔而去。 耶律辰慢慢道:“既然如此,就请元世子在营中多留一夜,明日元哲回来,一切自有定论!” 是啊,在此之前,所有的话,都是空口无凭! 元霍点头道:“听凭王爷!”再施一礼,站起身来。 耶律辰又向元睿道:“便劳元七爷照应元世子罢!” 元睿领命,向元霍深望一眼,辞礼退了出去。 耶律元哲奉命去探西田府虚实,元霍神情坦然,他已心知他所言是实。只是,纵他也是受人所愚,但要杀他之心,却是昭然若揭! 元霍听耶律辰吩咐,心知他们要议事,令自己回避,向郑唯一望,试探唤道:“王爷!” 耶律辰不等他的话出口,摆手道:“等一切查实,自有定议,如今这郑副将,却是元哲的阶下之囚!” 元霍:“……” 这钰王殿下,行事说话,可毫不容情啊! 可是钰王殿下所言句句是实,他又不能说半个不字,只得行礼,跟着元睿退了出去。 看着二人走远,耶律辰略略沉吟,向郑唯问道:“你说是有人传讯,言我追杀元哲,不知是何等样人?” 元霍已亲来大营,到此地步,郑唯已无顾虑,如实回道:“那人名唤何川,称是怀洮府一名参将,末将查过他的腰牌,断不会是假的!” 不是假的,却是这计策中的一环! 耶律辰又向奚赛宁问道:“那孟聿呢?人在哪里?” 奚赛宁回道:“战起时末将还见到他,可是随后混战,便无瑕多顾,不知几时失了踪影!” 郑唯忙道:“是,何川也是!我们听到七爷通名,知道事情有所差错,再寻何川,已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他的话音刚刚一落,就听楚大小姐“哦”的一声,点头道,“你们听到元七爷通名!” 郑唯一惊,连忙道:“不,不是……”只是话已出口,此刻再加否认,又如何还能赖得掉? 听楚大小姐一句话直中要害,楚若麟当先扬眉,摇头道:“事已至此,郑副将认与不认,又能如何?” 是啊,你纵浑身是嘴,元睿也断不会相信,而大错未成,于旁人却是不痛不痒。 耶律辰向他一望,摇头道:“兄弟阋墙,纵我耶律辰不杀去,元氏一族,也必要从自个儿内里烂掉!” 只是元氏兄弟自相残杀,与他耶律辰没有丝毫的干系,不过泛泛一语,也不再多说,转向奚赛宁道:“他们引起元世子与我们大军自相残杀,逃脱之后,必不会再回西田府,这西北之地,除去延门关,也只有怀洮府可去,你即刻命人给楚大公子传个消息,若是见到这二人行踪,即刻擒拿,但留活口!” 奚赛宁躬身应命,速速退了出去。 郑唯吃惊问道:“楚大公子?” 知道楚家三父子在这里,却不知道,这楚大公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虽然都是楚家兄弟,各有功名绩业,可是“楚大公子”四个字,听来只是一个排行,落在耳中,其中的震憾,又岂是旁人可比? 耶律辰向他一瞥,却并不打算释疑,摆手命人带了下去,才又转向楚远问道:“将军以为,此事实情如何?” 实情如何,你不是早已经想的通透? 楚大将军睨他一眼,摆手道:“此事殿下瞧着办便是!”起身要走,又转回身来,向楚若烟道,“烟儿,殿下这几日辛苦,莫要闹的太久!”话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耶律辰:“……” 什么叫不要闹的太久? 他还不曾说话,便见楚若帆、楚若麟兄弟也跟着起身,各施一礼,辞出帐去。 楚若麟一走,殷洛的心自然也跟了出去,向余下众人望去一眼,微微抿唇,正不知要不要跟去,便见江一辛来行礼道:“公主,少将军已吩咐末将为公主安置了营帐,请公主随末将来罢!” 楚若麟早已做了安排? 殷洛心中喜悦,连忙点头,起身与耶律辰施礼别过,跟着江一辛离去。 这几个人一走,余下戴石岩、项海等人也连忙跟着辞出帐去。梁吉略一迟疑,向楚若烟一望,终究也只是施一礼退了出去。 大军在前,这一军主帅都觉没什么可议,他投军不过一年,勉强封一个校尉,又还能说什么? 只是,瞧楚家父子那模样儿,倒不是军情无可商议,反似给楚大小姐腾地方的! 果然,在帐外略停,便听到楚大小姐的声音唤道:“九哥……”原来就清脆悦耳的声音,这一唤,更是多了些甜腻娇软。 梁吉听在耳中,忍不住缩缩脖子,忙大步离去。 他较楚若帆、明彦恩等人小那么几岁,虽同在一个政权圈子里,却无缘与这几人结交,可是因为二皇子耶律修的关系,幼时与这楚大小姐倒也颇为熟悉,听她如此动静,当知钰王殿下一时是抽不开身了。 只是帅帐中,钰王殿下却并不打算抽身,见楚大小姐腻过来,顺手揽她入怀,轻声叹道:“这一日赶路辛苦,你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楚若烟依在他怀里,伸手摆弄他的衣带,轻哼道:“九哥一路赶去延门关,又从延门关折回,片刻不停,又再赶来西田府,九哥才辛苦呢!” 听出她语气中的心疼,耶律辰但觉心中满满,皆是柔情,俯首在她额上一吻,轻声道:“九哥是男子,又岂能与你们女儿家相比?” 楚若烟“嗯”的一声,抬起头向他注视,皱眉问道:“九哥可信元世子的话?” 耶律辰微微一默,点头道:“等元哲回来,便知真假!” 楚若烟点头,低声道:“此刻看来,倒似真的!九哥,你可曾想过,若他所言是实,是什么人将我们两路兵马引在一处厮杀,又有何目的?” 是啊,如果元霍说的是真的,那行此诡计之人,又是什么目的? 耶律辰微微阖眸,脑中又将此事绕一回,才慢慢道:“元世子手握一万精兵,只是他夺取西田,纵往旁处运兵,也必不能倾巢而出,必然还要留下足够的人马驻守西田!” “嗯!”楚若烟点头。 所以,元睿、奚赛宁等人夜中遇袭,还能支撑到天亮楚若麟赶到,一则是因为元霍一方也不熟悉地形,二则,就是双方兵马旗鼓相当,一时难分胜败。 耶律辰皱眉道:“若是他们想借我们哪一方之手,除去另一方,该当想方设法说服一方多出兵马,可是元帅传令时,那孟聿一字未劝!” 楚若烟叹道:“九哥,或者,他们要的,只是我们互相残杀,谁胜谁败却并不放在心上!更或者,他们更愿意看到两败俱伤,若是元世子和元睿有一人死在亲兄弟手上,那是最好!” “什么?”耶律辰皱眉反问。 对方行此计策,难道只为了让他们混战一场,竟不是为了借刀杀人,削薄哪一方的战力? 楚若烟见他不解,轻叹一声,含笑道:“九哥,于沙场征战,昨夜这一场混战,不过是损失一些将士,并无旁的用处,可是你可曾想过,若是元世子和元睿有一人伤在兄弟手中,定国公府得到消息,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 难不成还要另一个偿命? 耶律辰摇头道:“兄弟二人受人所愚,纵有一个遇害,这笔账,也该记在幕后之人的头上,难不成,还能挑起定国公府的内斗?” “当然!”楚若烟点头,见他眼中皆是疑惑,轻叹一声,摇头道,“九哥,元霍身为世子,又是一代名将,除去手中握有的朝廷兵权,在定国公府,必然也有自个儿的势力!” 那是当然! 耶律辰点头,静听她说下去。 楚若烟接着道:“而元睿深受定国公夫人喜爱,本就已有易世子之心,如今若是元睿死在元霍手中,定国公夫人岂会轻饶?” 耶律辰皱眉道:“不能轻饶如何,元世子也是定国公夫人的亲骨肉!” “傻九哥!”楚若烟长叹,“权势之下,又有多少亲骨肉能全他们的情份?元霍与定国公夫人早已离心,元睿一死,定国公夫人纵不会杀长子报仇,也必然心怀怨愤,能做出什么事来,当真难说!更何况,府中还有一众庶子推波助澜!” 第860章 留下谈谈风月 是啊,一府中兄弟夺爵之争,与一朝皇子的夺位之战,并无二致! 耶律辰眸色微深,沉吟道:“你是说,此人这一番设计,是为了挑起定国公府内乱?定国公府中两嫡相争,又对何人有好处?难不成是定国公府庶子之一?” “那倒不然!”楚若烟摇头,“定国公府内乱,两嫡相争,虽说庶子们会有机可趁,可是另一面,只怕再也无法全力支持七殿下,如此一来,岂不是令七殿下失去强助?” 也就是说,虽然此处是西北边疆,看似是设计朝廷兵马自相残杀,可实际上,却是为了削薄七皇子耶律亭的势力! 耶律辰一向江湖漂泊,四海游历,在上京那尔虞我诈的皇室、朝堂间也只两年,于这阴诡算计,反没有楚若烟看的透彻。只是他本就聪明绝顶,此刻被她一点,顿时了然,点头道:“若果然如此,倒是将常王的嫌疑洗脱!” 不管元家存多少心思,终究是耶律亭的一个强助,他总不会设下陷阱,削薄自己的势力吧! 楚若烟点头,静等一会儿,见他不再说下去,扬眉问道:“完了?” 不然呢? 耶律辰也跟着扬眉。 “傻九哥!”楚若烟伸手摸摸他的脸,摇头叹道,“这一节,连若烟都瞧得出来,朝里那些成了精的老家伙岂有瞧不出的道理?此事若不能追查出真相,只怕这顶大帽子,最终还是要扣到九哥头上!” 是啊,楚大小姐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闺阁少女,所经所知有限,如果连她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朝中文武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而他九殿下回京,所有的人都会想到盖氏之仇,不管他有没有对付过元氏,对付过耶律亭,在旁人眼里,他的剑锋,早已指在元氏母子的咽喉。 此一次元霍、元睿兄弟被人设计,而自己就在西北,这幕后主使,不是他,也得是他! 这一节,不是钰王殿下没有想到,而是,从他两年前回京,便已有种种猜议,此刻再多一节,又能如何? 只是,他没料到,眼前这小小少女,竟会步步为他考量,如此周到细密! 轻叹一声,耶律辰手臂微紧,将她身子紧圈在怀中,低声道:“烟儿,九哥回京,本就是为了母后之仇,他们猜忌,又能如何?倒是你,楚氏一族向为纯臣,这等事,九哥还是盼你能置身事外!” 置身事外? 楚若烟轻哼,撇唇道:“此次九哥出征,战报先传我爹被杀,再传我两个哥哥被害,步步都指到九哥身上,九哥以为,事到如今,不管是若烟,还是楚家,还能置身事外?” 是啊,若当真有人要对付他耶律辰,最先要下手的,怕就是楚氏父子! 耶律辰顿时默然,隔了片刻,终于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当初回京,他已决意报仇,再没有转寰的余地。随后他大漠剿匪,奇夺阳谷关,一步一步让自己在苍辽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也都没有脱出他的掌握。而怀中这个少女,是他所有计划中唯一的意外,有了她,让他这一路走来,血腥中多了一些温情,而有了她,也让他无懈可击的防护多了一处软肋! 他盼她能置身事外,可是,事情走到今日,他和她,又如何分割得开?又如何令她置身事外? 见他默然不语,楚若烟凑首在他脸上一亲,也只是一触便跳起身来,含笑道:“大军很快回师,这一路怕也辛苦,九哥早些歇息罢!” 楚大小姐要走? 耶律辰错愕。 今夜好不容易没有厮杀,也不必行军,楚大小姐不打算留下来谈谈风月? 耶律辰一把将她勾回,挑眉道:“若烟如何知道大军很快回师?” “不是吗?”楚若烟抿唇,轻叹道,“黑岩灭国,叛军全军覆没,元世子取了西田府,如今只要大哥夺取怀洮府,这西北就算是平稳。只是这场阴谋,怕还是起于上京,九哥心悬皇上安危,岂有不很快回兵的道理?” 耶律辰听她一字一句,将自己所有的心思猜中,赞叹之余又忍不住皱眉,含笑道:“若烟,你这可是透露天机啊!” “幸好九哥不是曹孟德,若烟也不是杨修!”楚若烟吐一吐舌。 “什么?”耶律辰不解,“曹孟德是谁,杨修又是什么人?可是有什么典故?” 有! 当然有! 只是,那个故事讲出来,不止牵扯出另一个世界漫长的历史,还会令他对她的来历起疑! 楚若烟抿唇笑道:“是有一个典故,只是说来话长,等到回兵路上无事,若烟再讲给九哥听罢!” 也是! 耶律辰点头,轻叹道:“嗯,今日一日行军,甚是辛苦,烟儿早些歇息罢!”话虽如此,可是揽住她的手却没有一丝要放人的意思! 似乎瞧出他的心思,楚若烟扬眉,仰首与他面面相对,浅笑道:“怎么,九哥舍不得?” 是啊,舍不得! 耶律辰苦笑。 被这个丫头缠惯了,突然不缠,还当真不习惯。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出口,楚大小姐已抿唇笑道:“这数万大军,只有殷洛公主和若烟两个女儿家,若烟不回去,殷洛公主怕不自在,四哥又是个呆子!” 原来是惦记殷洛公主! 耶律辰了然,点头道:“是啊,殷洛公主背乡离国,孤身一人在此,总需多照应一些!”揽住她身子送出帐来,心里谓然轻叹。 都说楚大小姐随性恣意,可是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如此玲珑心思,也难怪,她的身边,有那样一群真心相待的姐妹。 楚若烟并不知道他心中赞叹,出了帐子便转身道:“九哥,若烟自去就是,九哥早些歇息才好!” “嗯!”耶律辰应,还是送她到她和殷洛的帐外,才停下脚步,直到瞧见她进去,才转身慢慢回来,却并不去自己的帐中歇息,而是径往楚远帐中而去。 正如楚若烟所说,等明日耶律元哲回来,西田府的事便可明了,处置过西田府的事,便只剩下怀洮。 以楚若宇的神勇,任怀洮是何等情形,要想夺取轻而易举,只是对方这一场计谋,可说是天大的一局棋,究竟是谁在暗中推动这一切,还要与楚大将军父子细细推敲。 楚若烟辞过耶律辰回帐,但见殷洛正在帐中烹茶,不由奇道:“怎么整个大营都成了碎片,居然还留得有茶?” 殷洛微微一笑,摇头道:“哪里是茶,是方才我在林中漫步,嗅见这草儿清香,便试着来烹煮,或者别有滋味!” 林子里的草啊? 楚若烟抿唇浅笑,眨一眨眼,神神秘秘的道:“公主倒是有此雅兴,这荒山峻岭之间,还有闲情漫步,若烟佩服!” 若殷洛只有一人,又怎么会在这将士穿行的大营里乱走?她既出去漫步,身边自然是有四哥楚若麟相伴。 殷洛见她一脸促狭的笑意,知道被她看穿,脸儿微红,轻啐道:“难怪贝姐姐说,你这丫头招惹不得,果然时时要拿我寻开心!” 楚若烟笑道:“哪里有拿你寻开心,分明是你心里有鬼,好好儿的话,偏偏会错了意!”在她身边坐下,见她面前的木桩上摆着一些清洗干净的青草,颜色鲜绿,隐有清香,便信手拈起一根仔细观瞧,说道,“在上京近郊,倒不曾见过此草,公主可认得?” 殷洛摇头道:“便是瞧着可喜,闻着清香,并不认得!” 不认得? 楚若烟皱眉,将草凑到鼻端去闻,但觉清香浓郁一些,深嗅之下,却顿令脑中一沉,不由一惊,见殷洛正将煮好的“茶”倾倒出来,连忙道:“公主,既不认得此草,不敢轻服!” “怎么?”殷洛不解扬眉。 楚若烟摇头道:“只怕这草有些古怪,我们先试试再说!”起身出去,向帐子两侧瞧去,并不见有人,便扬声唤道,“荆明!” 果然,她的话落,便见荆明自帐侧闪出,躬身道,“大小姐!” 还当真唤出人来! 楚若烟扬眉道:“你跟着九哥接连奔波多日,如今是在大军营里,又能有何事?你们不必守着我,自去歇息就是!” 荆明躬身道:“小人无防,大小姐放心!” 楚若烟轻哼道:“或是如今在军中,见到三哥,你们便只听三哥的话!” 这不是找岔儿吗? 荆明苦笑应道:“荆明不敢!” 楚若烟道:“那就不必在此守着了!” 荆明只得应道:“是,大小姐!” 退后几步要走,却又被楚大小姐叫住,吩咐道:“你往林子里,瞧有什么田鼠、兔子之类的小兽,捕一只回来,要活的!” 荆明:“……” 你不是让我去歇息? 只是楚大小姐素来是不讲理的,闻言也只得应一声,转身而去。 殷洛在帐子里听的清清楚楚,忍不住抿唇轻笑,转念又赞叹道:“荆明、韩立二人如此功夫,若是投军,必然有一番自个儿的功业,可是他们却甘心为上将军府的仆从,可见楚将军父子深谙御下之术!” 御下之术? 楚若烟扬眉,轻叹道:“哪里有什么御下之术,他们都是几位兄长在楚家的家奴中精心挑选,自幼便入府习武,大哥他们虽说严厉,对他们却从不苛待,以心换心罢了!” 殷洛点头,却又勾唇道:“话虽如此,可是总也是他们感恩图报,怕不是所有人的心,是换得来的!” 是啊,比如江选! 楚若烟顿时默然。 江选也是楚家的家奴,由几个哥哥精心挑选入府,自幼跟着习文练武,只是资质所限,到最后,他只做到楚家的一名亲兵队长。又有谁料到,他竟会受旁人指使,假传楚氏父子的死讯! 第861章 杠精本精 楚若烟与殷洛说一会儿话,荆明已经回来,将手中两中兔子送上,说道:“天色已黑,仓促间也只捕到两只,只怕没有多少肉!” 楚大小姐瞪眼:“谁说我要吃?” 你瞧我像个吃货? 荆明:“……” 你不是像,你根本就是! 只是楚大小姐第一次要野味不是为了吃,也颇为奇异,试探问道:“大小姐可要小人还做什么?” 做什么? 楚若烟想一想,点头道:“你进来罢!” 荆明:“……” 二位小姐的帐子,他一个男子进去多有不便罢!自家小姐也倒罢了,一向不在意些许小节,可是如今帐子里还有殷洛公主! 只是自家小姐既然说了出来,荆明也只略一迟疑,便跟着进来,立在门口道:“大小姐尽管吩咐就是!” 楚若烟试试方才盏中的青草茶已经晾的温热,招手道:“你将这茶给兔子灌下去!” 荆明:“……” 大战之后,连将军们都没有茶喝,你这里弄盏茶,却要喂兔子? 只是自家小姐行事素来古怪,她说喂兔子,必然有喂兔子的道理! 荆明应命,将一只兔子的嘴撬开,端茶汤缓缓灌下。 那兔子最初还挣扎,隔不过片刻,动作便变的迟缓,终于软软的瘫在荆明怀里,一动不动。 荆明大吃一惊,霍然起身,失声道:“这茶里有毒!” 楚若烟道:“你瞧瞧,那兔子是死了,还是昏迷?” 这个怎么试? 荆明错愕,想一想,先探兔子呼吸,又抓起一只爪子摸脉搏。 殷洛瞧的惊异,佩服道,“荆大哥竟然知道兔子的脉搏在何处,当真是佩服!” 荆明摸了几下,并没有找到兔子的脉搏,苦笑道:“小人哪里知道?不过是试试罢了!”抓起兔子抖几下,便觉兔身柔软,随着他的晃动,后腿还颤了几颤,轻吁一口气道,“瞧来不过是昏睡罢了!” “嗯!”楚若烟点头,又咋舌道,“这茶汤灌下去只是片刻便昏睡,这药性也算是猛烈!” 殷洛也早已瞠目结舌,喃喃道:“幸好!幸好我们不曾服用!” 想自己不识此草,却拿来烹茶,自个儿用也倒罢了,还拉楚若烟同用,这若是有什么意外,如何向楚若麟交待? 两名少女只是吃惊,荆明却早已惊的手脚冰凉,勉强压住心头的颤抖,咬牙问道:“大小姐,殷洛公主,这茶……这茶是何人送来?小人必然追查清楚!” 在自己的守护之下,还有人将这茶汤送入帐中,若不是自家小姐谨慎,一但服下,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事来! “什么?”楚若烟一怔,随即明白他话中之意,忍不住好笑,摆手道,“你莫要紧张,没有人要害我们,这草药是殷洛公主无意中采来的,我闻着异样,才抓只兔子一试罢了!” 荆明:“……” 殷洛公主,不待这么玩儿的! 只是此刻的殷洛公主,日后可是将军府的少夫人,他纵心中无奈,也无法多置一辞,只得苦笑道:“原来如此!” 楚若烟摆手道:“再没旁的事,你快去歇罢,也不必帐外守着!” 荆明躬身应命,见她当真再也没有旁的吩咐,这才退了出来,也并不回去歇息,却是往楚若麟帐中而来。 虽说楚若烟说是殷洛所采,可是为了二人安危,还是问的清楚一些才好! 楚若麟刚刚从楚远帐中议事回来,听他问起,想一想道:“方才公主在林中确实采过几株青草,可有什么不妥?” 荆明也不隐瞒,将方才的事细说一回。 楚若麟揉揉额角,笑叹道:“公主自幼宫里长大,哪里识得什么草药?幸好若烟心细,日后她们的饮食,你多留意一些!” 荆明:“……” 不认识的东西,也敢乱吃? 但见楚若麟虽一脸无奈,可是唇角微勾,眉眼含笑,分明满是宠溺,也只得应一声,退出帐来。 虽说楚大小姐吩咐不必守着,可是在这大营里,是几万军中将士,只她两个女儿家,门外又岂能无人守卫?怕被楚大小姐听到,只好离的远一些,静静守护。 帐子里,殷洛见荆明出去,后怕的拍拍心口,吐舌道:“幸好妹妹心细,若不然,殷洛可闯下大祸!”说着话,将青草抓起来,便要丢出帐去。 楚若烟忙将她拦住,抿唇笑道:“嫂嫂一番好意,若烟自然心领,可莫要辜负!”将青草接过,细瞧片刻,又凑到鼻端轻嗅。 殷洛跺脚道:“这青草既不是什么好东西,妹妹留着做什么?还不快快丢出去?” 楚若烟摇头道:“天地万物,存在即是道理,并没有好坏之分,东西好坏,只在用的人罢了!” 什么? 殷洛一呆,一时不知道她说的什么。 楚若烟抿唇笑道:“我不过随意说说罢了,嫂嫂快些歇息罢!”将青草细细收起,推着她往临时搭起的木榻上来。 殷洛顺着她一同上榻,向倒在木桩上的兔子瞧一眼,低声道:“好妹妹,今儿的事,能不能……能不能不与你四哥说?” “为什么?”楚若烟问。 殷洛攥着衣角,嗫嚅片刻,低声道:“差一点累你与我一同中毒,若是四公子知道了,只怕……只怕怪我无知,我……我……” 心中患得患失,既怕楚若麟知道自己无知,又怕他怨怪自己莽撞。 在上京城中客居半年,楚氏兄弟如何宝贝这个妹妹,她心知肚明。自己本就是异国之人,若他得知自己给楚大小姐服这至昏迷之物,要是会错了意,又当如何? 楚若烟见她眉端微锁,一脸忐忑,忍不住好笑道:“公主又不是故意给若烟下毒,四哥纵知道又打什么紧?” 不打紧吗? 殷洛咬唇,低声道:“可是……可是沉丹、苍辽两国和约方成,我……我太子皇兄此刻怕还没有出关,若是……若是……” “公主!”楚若烟笑叹,上前抱住她的肩轻摇,柔声道:“你放心,四哥断不是个多疑之人!更何况,你纵有异心,也当去给九哥,给我爹下毒,迷倒一个我,又有何用?” 没用吗? 殷洛抿唇。 你也说,这大军中最要紧的两个人,一个是你爹,一个是视你如珍宝的情郎,若将你擒走,自可挟楚大小姐以令楚大将军和钰王,又怎么能说没用? 只是这念头也只一闪,跟着点头道:“妹妹说的是!”将这话撇开,与她一同卧下,述些女儿间的私话。 一整日的奔波,二人也不知几时睡了过去,一夜好眠,直到营中号角响起,才迷蒙醒来。 楚若烟迷迷糊糊的睁眼,侧头便见到木桩上的兔子,仍然是软软的躺着,立时清醒许多,“咦”的一声,起身来瞧,挑眉道,“不想这药效如此猛烈,这兔子一整夜还不曾醒!” 殷洛听的心惊,咬一咬唇,低声道:“妹妹,你……你瞧瞧,莫不是毒死了罢?” 楚若烟拎起兔子细瞧,但见那兔子双眼迷离,要睁不睁的挣扎,抿唇笑道:“不曾毒死,只是迷药药效未过!”将那兔子仍放了回去,轻哼道,“一会儿我们将它带上,倒要瞧瞧,它几时能醒?” 瞧这个做什么? 殷洛不解,却知道楚大小姐性喜玩闹,也不多问,只是随口答应。 二人收拾妥当,楚若烟抱着兔子,与殷洛一同出帐,往帅帐而来。 方才的号角声,除去各营将士的起床号,还有楚远召集为首几员将领的号角,想来是有什么消息。 走到帅帐外,就见几名军士正在喂马,楚若烟一眼瞧见,喜道:“是元哲回来了?这小子倒是回的迅速!” 军士未应,殷洛好奇问道:“妹妹如何知道?” “喏!”楚若烟向那马儿呶嘴儿,“那马儿可是元哲的心爱之物,马在这里,他自然也已回来!” 原来如此! 殷洛见她径往帅帐里走,微一迟疑,低声道:“既是大将军召集将领议事,我们进去怕有不妥!” 楚若烟摇头道:“元哲既然回来,说的自然是西田府的事,听听无防!”不用军士通报,自个儿扬声唤一声,拉着她一同进去。 帅帐里,耶律辰、楚氏兄弟等几员重要的将领都已到齐,见她们进来,都是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楚若烟见耶律元哲果然立在帐中,连忙问道:“元哲,你果然回来了,元世子的话,可是真的?” 耶律元哲点头道:“我正向元帅和王爷回禀,昨日我潜入西田府查探,询问许多百姓,众口一辞,均说是元世子自黑岩军手中夺回西田,而西田府原来的守备,在当初城破之日逃走,再无消息!” 也就是说,元霍所言是实! 至少,夺取西田一节是真的! 耶律辰点头,向楚远问道:“将军以为呢?” 楚远点头,向耶律元哲问道:“世子去这一夜,只查问城中百姓?” 西田府既在元霍手中,要想做假,也是轻而易举! 耶律元哲忙道:“回将军,末将进城时,正是黄昏时分,末将候至夜深,潜入府衙的大牢里,寻到关押的黑岩俘虏,听他们众口一词,也果然是被元世子所擒!” 黑岩的战俘,自然不会为元霍做假证! 旁人均暗暗点头,楚大小姐却问道:“你又如何知道,牢里关着的当真是黑岩兵,不是元世子的人假扮?” 楚大小姐,你是杠精本精? 耶律元哲无奈,却也知她这番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点头应道:“我自然不是径直询问,只是借故说出黑岩灭国,瞧他们失声痛哭,还痛骂他们的什么王穷兵黜武,招这灭国之祸,当是真的黑岩军无疑!” 是啊,在异国被擒已难回乡,再听到故国已不复存在,其间的痛苦愤怒,又岂是旁人装得出来的? 楚若烟点头。 看来,元霍的话,是真的! 第862章 离荆明远点 楚远见再无疑问,点头道:“如此,那就命人接管西田府,我们即刻回兵!”命人去请元霍,又向元睿道,“前晚的事,虽说蹊跷,可是如今国事为重,共处军中,不得争斗!” 从窥破元霍的心思,元睿心中便满是愤怒,只是楚远治军素严,他此话虽说语气并不严厉,可已是军令,只得躬身应命。 西田府的事既已查清,这一会儿众人才有余瑕去顾旁的。耶律辰见楚若烟抱着只兔子,好奇扬眉道:“怎么如今若烟不将兔子入锅,反抱在怀里,难不成这只兔子与众不同?” 这野兔在楚大小姐眼里,素来是美味佳肴,可不似寻常少女拿来当成爱宠伺养。 楚氏父子瞧见,也觉楚大小姐抱兔子的模样儿说不出的别扭,楚若帆向她怀里的兔子瞄几眼,猜测问道:“敢是这兔子太瘦,没几两肉,若烟要养肥一些再用?” 楚远却捏着下巴问:“必是烟儿想到了什么新鲜用法!” 楚若麟前一夜已听过荆明回禀,向殷洛一望,却笑而不语。 殷洛从进帐之后,一双眸子就不自觉的扫到他的身上,此刻与他眸光一触,连忙心虚的垂下头去,低声道:“我……我……”想说这兔子是被她迷倒,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楚若烟抢先道:“只是一只兔子,连着骨头也不过几两,又够得谁吃?烟儿想着,将它留着,回头它的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的寻来,我们一并捕了,岂不是好?” 她这话出口,帐中众人都已忍不住笑起来,楚若帆摇头笑道:“又在胡说!” 耶律辰含笑听她说完,也是微微摇头。 楚大将军“嘿”的一笑,“还是我烟儿想的周全,还想着我数万大军的饮食!” 所有的人:“……” 楚大将军,你可真会为你女儿凑趣儿! 只是这一番胡说八道,将兔子的话题就此岔开,门外军士已在回禀:“将军,王爷,元将军到了!” 一早楚远召集众将,独将元霍留下,元霍自然知道是耶律元哲回来,此刻听到楚远说接管西田府一事,忙躬身应道:“一切全凭元帅安排!” 楚远点头,点帐下一名参将前去接管西田府,换回元霍守在西田的大军,等候朝廷另派守备。 元霍一一应命,命自己的长随与参将同去,又再交回兵符,与楚远大军合兵。 所有事宜从简,很快便已交接妥当,元霍试探问道:“元帅,如今既知末将也是受人所愚,那么郑唯……” “西田府一事虽已查明,可是前夜那一战尚不知道实情,郑唯不能轻放!”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元睿已冷冷接口。 元霍听他将自己的话截断,不禁怒起,冷哼道:“七弟道是为兄故意设伏,可是那一夜仓促交兵,我们也道是七弟埋伏,怎么如今还要相互猜忌?” 元睿轻哼一声不理,向楚远行礼道:“元帅,末将以为,必要擒到孟聿、何川二人,才能查明此事详细,在此之前,郑唯不能轻放!” 元霍怒道:“混战之中,那二人逃去,焉知去了何处?若是再也找寻不出,难不成郑唯便押着不放?” 元睿冷冷道:“我奉命赶往西田府,遇郑唯伏击是实,内中详情不经查实,便因大哥一句话放人,怕那些伤亡的兄弟不服!” 那一战,虽说双方兵力相当,一夜难分胜败,可是混战之中,难免死伤。 楚远虽知他心中含了私怨,可是这些话也不无道理,点头道:“这西北之地,延门关已重回两位贝少将军之手,往西、往北,皆有我苍辽兵马驻守,想要出关,没有那么容易!他们除去往南逃入山里,便要经怀洮逃入大漠,我们即刻往各处关隘送信,留心这二人便是!” “那山里呢?”元霍皱眉。 楚若烟插口道:“那边山势险峻,寻常难寻道路,他们纵入山绕过怀洮府,要想出山,总要些时日!这几日下来,大哥想来早已夺取怀洮府,我们即刻命轻骑赶去,再往宁宜送信,料想他们插翅难逃!” 啧! 这楚大小姐这番话说出来,倒有些像楚大将军排兵布阵的模样儿! 耶律辰微笑道:“两方的道路若烟走过一回,倒较我们还清楚一些!” 楚大将军见女儿有此见识,也欣然点头道:“便依烟儿之计!” 元霍:“……” 楚大将军,这是大军征战,不是你宠女儿的时候! 却听耶律元哲立刻道:“末将率一队前锋营的兄弟前去!”见楚远、耶律辰点头,立刻转身出帐。 楚若麟道:“上京情势不明,末将请为大军先行!” 耶律辰摇头道:“少将军稍安,此行本王为先锋,更何况少将军有守护公主之责,还是本王先行!” “王爷!”楚若帆皱眉,“朝中尚不知西北情势,若是王爷先回,只怕误会之下,再生出旁的事来,还是末将先回!” 元霍听众人依着楚大小姐的安排,顾自商议起回兵的事宜,不禁诧异。只是楚大将军将令已下,旁人都欣然应命,纵他有异议,怕也无人肯听。 却不知,楚大小姐出大漠,过宁宜,一路翻山越岭赶来这西北之地,这里除他元霍之外,旁人都是深知。那险山峻岭如何难行,楚大小姐最是清楚,要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宁宜府,自然是楚大小姐判断最为准确。 楚若烟听到父兄等人商议回兵之事,扯一扯殷洛的衣袖,悄悄退出帐来,离帅帐远一些,才轻轻吁一口气,仰头望天,喃喃道:“如今,也不知上京是何等情形?” 殷洛于征战之事一窍不通,见她眉端微蹙,不解问道:“西北战事已平,延门关也已夺回,消息传回,朝堂自然安稳,怎么妹妹还有何担忧?” 楚若烟摇头道:“公主,这边疆战事,素来联系到朝堂,这一次从公主被劫开始,分明是有人一步步设计,西北一战惨烈,只怕朝堂之上,也是一场生死之斗!” 沙场征战不懂,可是朝堂争夺,殷洛倒是知道一些,闻言吃惊道:“如今钰王殿下人在西北,若是朝中果然有什么变故,又如何是好?” 楚若烟摇头道:“朝中几位皇子,又有哪一个是省事的?九哥不在,他们也会互相牵制,更何况,九哥已命萧三哥赶回,暗护皇上!”说到后句,唇角不自觉挑起。 虽然说,他五岁离京,骨肉兄弟都早已生疏,父子之情也是甚淡,可是终究,在要紧关头,他的心里,还是担忧皇帝安危!足见他纵挟仇而回,对皇帝也有所疑忌,却终究不是个无情之人! 殷洛于耶律辰身世只是略知,又哪知道她这片刻间就转这许多念头,微微点头,轻声道:“听皇兄和舅舅私下议起,说苍辽皇帝是一代英主,只要能保皇帝无恙,料想朝中纵有纷争,也不至于酿成大祸!” 殷觉和申屠嘉木是什么样的人?楚若烟听他们对苍辽皇帝有此评议,心中也感宽慰,连连点头。 大军又留一日,等到参将接管西田府,将元霍的兵马调回,便整兵拔营,向着怀洮府浩浩而行。 经过整整两夜一日,到此刻,楚若烟怀中的兔子才完全清醒。楚若烟将它放回草丛,拍拍它的头道:“你立此大功,就放你回去,日后离荆明远点儿!” 荆明跟着她的身后,闻言无奈。 楚大小姐,那兔子可是奉你之命抓来的!再说了,大军即刻回京,怕日后也不会见到这只兔子! 楚大小姐哪里管他?瞧着兔子跑远,这才上马,赶上耶律辰,并羁而行。 大军开拔第二日,便有楚若宇身边的小将苗力赶来,说楚若宇已进驻怀洮府,恭候楚大将军回兵。 也就是说整个怀洮府已在楚若宇的掌控之下! 楚远欣然,传令大军全速赶往怀洮。 倒是楚若烟好奇,将苗力唤来问道:“大哥前往怀洮府,怀洮府知府、守备可曾相抗?” 苗力摇头道:“哪里有如此顺利?那日我们随大公子赶到怀洮府城下,向上递上名帖,要城上开城,哪知道等足足一个时辰,才有一名师爷城上回话,说是西北战起,仅凭名帖,难知真假,要大公子一人进城,先验明正身!” 这是不信来的人是楚若宇? 楚若烟扬眉,冷哼道:“大哥没有一箭射他下来?” 苗力摇头道:“那倒不曾,只是城上放下绳梯,大公子上不到一半,城上便又传话,要大公子将兵刃抛上去。” 楚若烟皱眉道:“大哥岂会答应?” 若是寻常的公子也倒罢了,楚若宇可是一方将领,兵刃是性命所在,岂能轻弃? 苗力点头道:“我等闻言,也甚是气恼,齐声喊大公子回来,大不了我们杀进城去!” 楚若烟瞪眼道:“莫不是大哥将剑给了他们?” 苗力摇头道:“那倒不曾,只是大公子听那师爷说话颇为不敬,一怒之下,蹬城而上,将那师爷擒下,命他开城。” “这么容易?”楚若烟瞪眼。 可不就这么容易? 苗力点头。 楚若烟再问道:“后来呢?仅凭一个师爷,他们就乖乖的开城?” 第863章 乌合之众 苗力摇头道:“那师爷自然做不得主,城上也不知说了什么,大公子命我们城外候命,自个儿带着师爷下城,隔足足半个时辰,就在我们商议要不要强行夺城时,城门便即大开,怀洮府知府亲迎我们进城!” 城外只是楚若宇的亲兵,却有劳一府知府亲迎进城,楚若宇好大的面子! 楚若烟扬眉问道:“如此简单,再没有旁的事?” 苗力摇头道:“第二日一早,大公子便命小人前来报信,再没有旁的事!” 还真这么简单? 楚若烟愣怔片刻,又问道:“那怀洮府知府是怎样一个人?可曾见到怀洮府的守备?” 苗力道:“那位郑知府是一个三十余岁的读书人,言辞间对大公子颇为敬重,倒不曾见到怀洮府守备!” 这就奇了! 楚若烟侧头想一想,又再问道:“兵马呢?怀洮府内的守兵可曾见到?” 苗力摇头道:“也只城门处有两队守兵,再之后知府衙门见到一些差役!” 这听起来,和寻常州府没有什么两样,可是西北战起,怀洮府首当其冲,又岂能与寻常州府相比? 楚若烟皱眉,心中皆是疑惑。 要想说那怀洮府本就在苍辽朝廷手中,这等情形实属正常,可是想到宁宜府守备段敬源的话,心里又难以安稳。 耶律辰前她半个马身,将她和苗力的对答听在耳中,回头道:“有大公子在,怀洮府纵有什么内情,也必逃不出他的眼去,若烟不必担心!” 是啊,有大哥在,有什么好担心的! 楚若烟展眉笑道:“只是事情太过顺利,才心中不安罢了!” 大军再行三日,前方传来消息,先行的楚若帆已进怀洮。 看来,这怀洮府当真再无异样! 耶律辰与楚远商议,当即传下军令,大军全力赶路,终于在两日后,也赶到怀洮城外。 怀洮府内得到消息,楚若宇与知府郑盂一同出城相迎。楚远命大军穿城而过,于东城门外驻扎,自己与耶律辰带同几员将领并两府亲兵,驻入城中驿馆。 知府郑盂见有两名少女随行,微觉诧异,但看到殷洛的异族装扮,很快便释然,躬身道:“闻说此战是因叛军劫截沉丹公主而起,如今怀洮小地能迎公主仪驾,不胜荣幸!” 殷洛还礼道:“知府大人客气,殷洛虽出自沉丹皇室,可如今留在苍辽,岂能再以‘公主’自居?如此大礼,实不敢当!” 是啊,如今她还未受苍辽朝廷诏封,虽以沉丹公主之尊,却不能受苍辽官员的大礼。 郑盂见她礼节周全,对这位沉丹公主先有几分好感,含笑道:“公主如此谦和,我苍辽之幸!”亲自引她入座,目光又落在楚若烟身上。 要说沉丹公主身边,或是殷洛的侍女,可是这少女是苍凉少女的装束,举止气度,也断不是为奴为婢之人,一时猜不透其身份。 楚若宇引见道:“这是舍妹若烟!” 哦! 显然楚大小姐的名声并不如何响亮,郑盂虽惊异楚氏父子出征,为何还带着家眷,可也礼数周全,行过礼,引楚若烟入座。 略坐片刻,郑盂见楚远几人都只是闲话,心知怀洮府之事,楚若宇必要回禀,借口安置众人宿处,起身先行辞了出去。 楚若烟隔窗见他走远,连忙向楚若宇问道:“大哥,这怀洮府中,当真如此安稳?” 楚若宇冷笑一声,摇头道:“当初幸好你机警,不进怀洮,却改走宁宜!” “怎么?”楚若烟扬眉。 楚若宇微叹,向楚远、耶律辰二人回道:“父帅,王爷,这怀洮府的张守备,怕果然与叛军有所勾结!” 楚若烟准确抓到他字句里的不确定,赶着问道:“怎么,这几日大哥竟然没有抓到实据?那张守备人呢?” 楚若宇摇头道:“当初我赶到城下,城上守兵向内通禀,还几次刁难。那时,我瞧城上有兵刃的暗光,城上至少有一个营的兵力,哪知道等我登城,便只剩下两队守兵。” 要说楚若宇本就是苍辽将领,他要进城,城中本就不该伏有兵马。 可是怀洮城上先有伏兵,跟着又全部撤去,又是什么情况? 楚若烟诧异,一时想不明白。 耶律辰沉吟道:“莫不是他们最初得到消息,不知是大公子兵马,设兵布防。等到大公子通名,才知身份,又将兵马撤去?” 楚若宇点头,轻嗤道:“果然是撤兵,这一撤,便撤到怀洮府之外!” 怀洮府的守兵,却撤到怀洮府城外,这是做什么? 楚远问道:“城外?从哪里出城?” 楚若宇回道:“是由东城门撤出,儿子命冷齐去探,却是径直退入大漠!” 这张守备不止将怀洮府的守兵撤出怀洮府,还径直撤进大漠?将楚若宇当成攻城的敌军吗? 耶律辰摇头道:“叛军已全军覆没,这张守备纵与叛军有所勾结,如今只那几千兵马进入大漠,又能做什么?” 楚若烟却接口道:“九哥,他们退入大漠,只怕又有战报送入上京,等到我们大军进入大漠,岂不是正应了之前的假战报,说九哥与叛军合兵,兵逼上京?” 元霍立刻摇头道:“楚大小姐,如今我大军打的可是楚大将军的旗号!” 楚若烟叹气道:“那等天大的假消息都能传入上京,不过是一面大旗,随便编个谎儿便过去!” 是啊,若当真如此,朝中君臣不明真相,必然出兵以抗,到那时,两军相遇,岂不是自相残杀? 耶律辰摇头道:“两军相遇,只要见到将军父子,便知战报有假,谣言不攻自破!” 是啊,看起来,这个假消息当真是不堪一击! 几人互视几眼,一时猜不透这背后还有什么图谋。 楚若烟默然片刻,突然道:“会不会上京已经生变,如今只等九哥回兵,那张守备才不愿与我们正面相对?” 楚远悚然一惊,点头道:“几次出兵,上京可调兵马已经不多,不得不防!” 几次调兵,上京城可用的兵马已调出十之七八,若在此期间,城中兵变,只怕早已酿成大祸! 元霍与楚远合兵不过几日,于这阴谋所知不详,奇异问道:“楚大将军,你是说,几次战报,只是为了调大军离京,实则是上京城中,有人要有所作为?” 不然呢? 耶律辰向他一望,点头道:“叛军假冒劫匪,先劫殷洛公主,深知为两国邦交,我苍辽必然派兵相救。等到楚少将军和楚都统相继出兵,才令我们知道,那劫匪竟然是十堰岭的藏兵,而且两万增至五万,如此一来,我苍辽又岂有不增兵的道理?” 元霍皱眉道:“难不成,那个时候的战报便是假的?” 耶律辰摇头道:“那时的战报,还是楚都统送出,自然是真的,可是叛军的兵马,却怕有假!” “什么?” 不止元霍不解,连楚远也扬眉道:“我们与叛军对峙非止一日,怎么会有假?” 耶律辰叹道:“将军请想,与叛军交锋,我军已是疲惫之师,虽有楚二公子来援,也不过是五千兵马,若是能逼叛军退兵已属不易,为何竟至全军覆没?” 为什么? 楚若烟眨眼道:“他们与我们交战,四哥却在他们背后捣乱,军心一乱,自然难以一战!” 耶律辰微微一笑,点头道:“楚少将军自然功不可没!那日我也不曾多想,此刻想来,却觉厮杀中,叛军战力较弱,进退间配合也并不如意!” 被他一点,楚远、楚若麟顿时一默。隔了片刻,楚远点头道:“不错,当时一支人马已杀至我们帅旗之下,毁我战车,伤我撑旗的副将,可率兵将领被若帆挑于枪下,他们竟无后队接应……” 说到那一节,声音越来越低,凝思片刻,向耶律辰问道:“王爷以为……” 耶律辰点头道:“叛军虽有五万,可是怕有半数以上的兵马,是未经操练,所以只知道蛮杀,却不懂配合!” 元霍忍不住道:“说是叛军,实则不过是有人私下养兵,乌合之众,不知配合,也寻常的很!” 耶律辰叹道:“两年前,楚都统兵入十堰岭,查知这支兵马的存在,可是再要细查时,这支兵马却消失的无影无踪,竟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又岂是不知配合的乌合之众?” 楚远也点头道:“瞧那叛军主帅的言辞谈吐,也确实是一个人物,并非不懂操兵之法!” 元霍疑惑道:“那依王爷之见……” “两年前,这支兵马为朝廷所知,他们真正的主子见藏之不住,必然是急急招兵,短短两年,将兵马由两万增至五万,却无瑕操练,反而成了兵马的累赘。” 言之有理! 楚若烟惊讶道:“三万兵马,可是不少,我苍辽地广人稀,哪来那许多壮汉充入叛军?” 耶律辰摇头道:“正因我苍辽地广人稀,大漠中许多偏远些的绿洲朝廷难于管治,便多些流民贼寇。” 是啊,那些人,只要许之以利,又岂是招不来的? 元霍听到这里,也已隐约明白来龙去脉,吃惊道:“幕后之人紧急招兵,便是已决意动手,如今我们这许多兵马在外,上京空虚,岂不是危险?将军,还请急速挥兵,以救上京才是!” 楚远摇头道:“我们挥兵速回,只怕反会逼狗跳墙,如今,若帆已率兵先行,我们只能徐徐而归,等候他的消息!” 元霍急道:“可是我们若迟一步,被他们挟持皇上,又如何是好?” 瞧这元世子的反应,倒不似作伪,看来,这场阴谋,果然和元家,和耶律亭无关! 耶律辰向他深望一眼,点头道:“大战之后,本王已使萧三哥回京,有他相护,父皇当有惊无险!只是……” 只是,萧三郎武功纵高,可以挡去所有的暗杀,可是若宫城被破,他以一人之力,又如何能抵挡千军万马? 第864章 这茶饮不得 楚若烟听几人说到这里,突然道:“爹,女儿闻说,十六年前,上京兵变,爹就是一夫挡关,拒敌宫门之外,整整一夜,等来援军!” 听谁说的? 楚远一惊,向她深望一眼,皱眉道:“烟儿莫要胡说!” 楚大将军这样辉煌的战绩,为什么不能说? 楚若烟不解。 元霍却摇头道:“那一次,楚大将军固然神勇,可也是两位王爷终于率兵赶到,才解皇城之危。如今朝中却无兵马可用,又有何人能够相救?” 当年兵变,在场众人除去楚远亲历,旁人最多只是耳闻,也只元霍已经投军,所知详细一些。 楚若麟略一凝思,起身抱拳道:“父帅,儿子请命,即刻连夜赶回京去,无论如何,也要保皇上周全!” 楚若烟道:“四哥,若当真如我们猜测,如今上京城中怕早已有所准备,怕你未过大漠,便已有兵马拦截!” 楚若麟摇头,向耶律辰望去,一字字道:“我只一人一骑,出怀洮不入大漠,绕道西行,取道小孤山,悄悄回京!” 那是当年耶律辰出奇兵救援阳谷关的道路。 楚若烟吃惊道:“四哥,如今京中缺的是兵马,你一人回京,岂不是送死?” 元霍也立刻摇头道:“楚少将军回京,虽说可破谣言,可是兵马调动之下,怕已无法阻止!” 楚若麟摇头道:“以若麟一人之力,自然无法阻挡,可是京中有七万禁军,卿统领又为人忠直,有我相助,必然能守住皇宫,等到父帅大军回师!” 对啊,当年的兵变,是因为禁军倒戈,而如今的禁军,可是楚若麟穷数年之功操练而成,若他亲自赶回率领,又有什么样的兵马不能拒之宫外? 旁人还不曾应,楚若烟已鼓掌道:“对啊,如今禁军的兄弟说到四哥,还是旧称!” 耶律辰也眉目微动,点头道:“若当真如此,禁军也可从此正名!”转向楚远问道,“将军以为呢?” 楚远点头道:“如今也只有此法可行!” 也就是说,答应了! 楚若麟立刻躬身领命,说道:“事不宜迟,儿子立刻出城!”话出口,忍不住向殷洛望去一眼。 楚若烟抿唇笑道:“四哥放心,四嫂有若烟照应,断不会再弄丢了!” 殷洛听她当着楚远的面就如此称呼,顿时脸儿飞红,反手扯一下她的衣袖,心中又有许多不舍,速速向楚若麟望去一眼。 楚若麟见自己心思被宝贝妹妹看破,也略觉狼狈,但想如今殷洛跟着大军,有楚远和耶律辰在,自然放心,见她望来,只是微微一笑以示宽慰,便转身出门。 刚刚踏出门外,迎面郑盂已经回来,见到他诧异问道:“楚少将军,膳食已经备好,这是要往何处去?” 楚若麟脚步微停,顺口道:“大军驻扎城外,大战之后,怕军心不稳,父帅命我前去一巡!” 郑盂了然点头,叹道:“少将军辛苦,可叹郑某一介书生,只能略尽绵力,周全各位将军汤水罢了!” 楚若麟含笑道:“郑知府过谦,若无知府在此,大战之余,这怀洮府百姓岂能还得安稳?”与他客套过,俯首为礼算是辞过,大踏步出门,跃身上马,向城外而去。 郑盂听着他马蹄声远,才跨进厅来,向众人行礼道:“这怀洮府虽说偏僻,驿馆倒还齐整,下官已将宿处安置妥当,各位将军用过膳食,便请往驿馆歇息!” 一整日行军,到此刻,也果然疲累! 楚远点头,请耶律辰一同起身,跟着郑盂往膳堂里去。 这怀洮府地处西北,饮食虽不及上京各府的精美,但是乡野间各类小兽极多,倒是肉质鲜美,一桌菜肴也颇为丰盛。 楚若烟尝了几样,大拇指一挑,向郑盂赞道:“这西北所产的肉质本身极为鲜美,若是烹以太多作料,怕反而失去本味,郑知府只用少数调味,倒是保留其本来的味道!” 郑盂听她称赞,连忙谦道:“楚大小姐谬赞,实是这荒僻之地,能将菜肴下饭就是,并无太多佐料烹制!” 楚大小姐一边吃,一边摇头道:“当真用太多佐料,倒是可惜了这上好的食材!”转念想到前几日被自己放掉的兔子,轻叹道,“可惜此次时日太短,无瑕去多寻些野物,可惜!可惜!” 这楚大小姐又惦记着祸害西北之地的野兽! 耶律辰好笑,见她塞满嘴食物,便盛一碗汤给她,柔声道:“慢些吃,仔细噎着,先用些汤罢!” 楚若烟点头,接过饮一口,向他一笑,又埋首在整碗的菜肴里。 这位楚大小姐,倒是豪气的很! 郑盂见到楚大小姐的吃相,惊讶之余,也只微微一笑。 将门儿女,果然与他们这些寒门小户的女子不同! 汤足饭饱,郑盂先行,引众人前往驿馆,安置过各人所居的屋子,只在厅中略坐片刻,便起身告辞。 从离开宁宜府,这些日子,楚若烟不是在荒野山洞中藏身,便是在大军营帐里歇息,已足足大半个月不曾见过床榻,此刻见这屋子虽小,床帐倒是洁清,不由大呼一声,一头扑上床去,抱住棉被滚几滚,长叹道:“今日总算能好生歇一晚了!” 殷洛抿唇浅笑,见案上有茶,摸一摸温热,正好饮用,倾一盏过去给她,含笑道:“方才那菜肴虽说鲜美,可均是大块的肉,也难免油腻,饮一盏茶净净口罢!” “嗯!”楚若烟翻身坐起,伸手将茶接过,嘻嘻笑道,“四嫂真好!” “你……”殷洛无奈,在她手背轻拍一掌,嗔道,“总不忘打趣人,也难为贝家姐姐几人让着你!”不理她,顾自起身,去为自己倾上一盏。 楚若烟见将她说的害羞,抿唇偷笑,也果然觉得膳后口中油腻,端茶啜上一口。 这一口入口还不曾落肚,但觉茶香之余,竟似令有一丝清香之气,似曾相识。 楚若烟一怔,不及多想,已“噗”的一声将茶吐出,急声道,“公主,喝不得!” 殷洛刚刚将茶送到口边,闻言一怔,愕然回头道:“怎么?” 楚若烟已不及多说,一跃而起,劈手将她手中的茶夺过掷在案上,拉着她奔出屋子,先向隔壁耶律辰的屋子冲来。 此刻耶律辰刚刚宽去大裳,换上一身家常软袍,阿江随侍在侧,正奉上茶来。 楚若烟也不等通报,直闯而入,一眼瞧见,伸手一下打翻,摇头道:“九哥,这茶不能喝!” “为何?”耶律辰错愕,只是楚大小姐来不及应他,已转身向楚远的屋子奔去。 耶律辰不明所以,与阿江对视一眼,起身跟了出来。 楚大将军在那荒野中囤兵数月,又是连番厮杀,此刻也刚刚清洗爽利,拿起案上的茶盏一饮而尽,长吁一口气,便命安置。 楚若烟直冲进来,一眼瞧见案上的空盏,急的连连顿足,抓住楚远的衣袖道:“爹,那茶饮不得,快吐出来!吐出来!” “为何?”楚远不解。 此刻耶律辰随后跟了过来,见到楚若烟一脸的急切,虽不明所以,也不禁脸色微变,立刻向身后阿江道:“快,往各处屋子里去传话,案上的茶,断不能饮!” “是,王爷!”到了此刻,阿江也已觉察出异样,忙应一声,拔步冲了出去。 这一会儿,楚若烟已急的要哭,扶楚远坐下,连声道:“爹,你觉得如何?是不是想睡?茶还吐不吐得出来?” 楚远叹一口气,点头道:“是想睡,茶倒吐不出来!” 楚若烟急的顿足,嗔怪道:“爹素来不爱饮茶,今日怎么这般猴急?” 楚远好笑道:“你知道你爹不爱饮茶,还非要你爹吐茶出来,难不成爹的肚子里有茶叶?” 什么? 楚若烟一怔,转念取案上的茶盏一嗅,这才展眉笑起,推搡楚远道:“爹坏死了,不曾饮茶也不早说,害若烟着急!” 楚远好笑道:“你几时给爹腾个空说话?” 楚若烟瞪眼道:“你不曾饮茶,为何说想要睡觉?” 楚远耸肩道:“你爹爹连日行军,已然乏累,如今好不容易能够歇下,岂有不想睡觉的道理!” 楚若烟:“……” 楚大将军,你调皮了知道吗? 楚大将军没有饮茶,耶律辰也略松一口气,见父女二人无瑕理他,只得向殷洛问道:“公主,发生何事?” 殷洛也是一脸迷惑,摇头道:“我们原说饮盏茶便歇息,哪知道若烟刚饮一口,便立时将我茶盏夺了,又赶去殿下的屋子!” 如此看来,必是那茶里有蹊跷! 耶律辰转身赶至门外,但见阿江已经赶回,躬身回道:“王爷,各处屋子已经回过!” 随着他的话,楚若宇在前,元睿等人在后,已各自从屋子里出来,向这里而来。 见到耶律辰,楚若宇当先问道:“钰王殿下,可是有事?” 耶律辰点头道:“既来了,都进来罢!”引着众人进了楚远的屋子。 这一会儿,楚若烟也终于缓过神来,见耶律辰再问,向殷洛一望,问道:“方才公主不曾闻到什么?” 殷洛诧异道:“闻到什么?” 方才她刚刚将茶倒出就被她夺去,并不曾来得及闻一闻。 楚若烟叹口气,自怀中取出几株草叶已经蔫掉的青草,递给耶律辰道:“九哥闻闻此草,再去闻闻那茶盏里的茶!” 耶律辰接过,向那青草端详几眼,又凑到鼻端轻嗅,再换茶嗅一嗅,皱眉道:“嗯,这茶中的清香,倒与这青草相似,只是多了一缕茶香!” 第865章 意欲何为 楚若烟叹道:“哪里是相似,本就是此草!” 殷洛失色道:“若烟,你是说,这茶中,有人用了此草?” 自己误采此草,还是几日前的事情,没想到,今日在这怀洮城中又见。 楚若烟点头,将茶壶掀开来瞧,轻哼道:“这壶里却没有这草叶,想来是以草煮汤,再用来烹茶,做的当真是隐秘!” 相识两年,共历许多事,耶律辰深知楚大小姐辩识草药之能,不禁皱眉问道:“若烟,这是何物?” 楚若烟摇头道:“并不知道这药草何名,便连《本草》上也不曾见过,只是方才大伙儿如果饮下,再醒来,怕就是两日之后,到那时生出什么事来,就不得而知了!” “本草?”耶律辰反问。 查觉自己说漏了嘴,楚若烟顺口应道:“是多年前,若烟见过的一本医书,包罗许多草药的记载!” “哦!”耶律辰应,实不知道,这丫头从哪得来那样的医书,自己竟听都没有听过。 元霍听她说的玄妙,皱眉道:“怎么,楚大小姐仅凭一嗅便知道这茶中另有旁物?怕不是疑心生暗鬼罢!” 楚若烟耸肩道:“元世子不信,请饮一杯试试便是,横竖元七爷在这里,一会儿扛世子回去!” 元霍:“……” 明知道这茶里有鬼,还要我喝,你当我傻? 元世子不傻,这里也没有人傻,但为防楚大小姐有错,元霍立刻命人往后院抓只鸡来,将茶水给鸡灌下。 那鸡初时还撑着脖子,扑闪着翅膀挣扎,茶水灌下去不过片刻,便越来越无力,到最后软软垂下,竟昏睡过去。 “啧啧”楚大小姐摇头,拍手道,“只怕这是有史以来,第一只躺着睡觉的鸡!”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还有心情研究鸡? 楚大小姐显然心情很好,向元霍问道:“元世子可信了?” 元霍脸色早已变的深沉,一字字道:“也就是说,这驿馆中,有人向我们下药!”霍然转身,向门外自己的长随一指,喝道,“去查!” 去哪里查? 长随一怔。 楚若烟摇头道:“这一会儿,怕查不出什么了!” 元霍轻哼道:“只需查明是何人前来沏茶便是!” 楚若烟道:“这茶壶中并没有这味青草,必然是煮水时便已下药,随后将草叶滤出,才将草汤用来烹茶,意途用茶叶清香,将青草清香盖住!” 元霍听她说的详细,疑惑问道:“楚大小姐为何知晓的如此详细?” 楚若烟“噗”的一笑,扬眉道,“元世子是疑,这药是若烟所下?敢问若烟有何意途?既下了药,又为何示警?” 是啊,元世子,你是不是傻? 楚大将军和钰王殿下同时向他瞥去一眼。 倒是殷洛细细解释道:“当日我曾误采此草,是若烟查觉异样,曾命荆明抓只兔子来试,那兔子只饮小小一盏,便昏睡两日才醒!” 几日前,楚大小姐没事就抱着只兔子观瞧,想来就是此事! 这一节,倒是有不少人瞧见,都微微点头。 元睿脸色微沉,皱眉道:“这下药之人意欲何为?” 话问出口,几人都各自互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瞧出疑惧。 如果不是楚大小姐查觉那茶中的异样,这一会儿,怕这驿馆里的众人大多已被迷晕,一睡就是两日,岂不是任人摆布?等到再醒来,当真不知道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楚若烟挠挠额角,讪讪道:“可惜方才动静太大,必然已被人知觉,若不然,我们都假意睡去,瞧他们要做什么?” 是啊,这驿馆只这方寸之地,方才那一番奔跑,必然已落在暗中之人眼中,任是什么,也无法将计就计了! 元霍突然道:“不好!城外大军不知内情,岂不是受人暗算?”说完转身就向外走。 “不会!”楚若烟、耶律辰同时摇头,又同时停口,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抹笑意。 元霍转身,诧异问道:“怎么?” 耶律辰向楚若烟一望,摇头道:“大军自有粮草,各营自行埋锅造饭,更何况,任是何时,从不曾有给大军送茶的道理!” 楚若烟也跟着点头道:“我一路留意,在荒野中,这种草儿并不多见,要想放倒数万大军,怕没有那么容易!” 只要大军尚留有兵马,就不是区区怀洮府的兵马能够对付! 听到二人一人一句,各有道理,楚若宇点头道:“为防万一,还是派人出城瞧瞧的好!” 冷齐立刻躬身道:“小人去罢!”见他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元霍皱眉道:“这个时辰,怕已关城!” 楚若宇摇头道:“无防!” 楚若烟轻哼道:“区区城门,挡不住冷齐!” 元霍:“……” 这楚家兄弟的长随,可个个都是高手! 向荆明、韩立等人扫去一眼,对整个上将军府,又添一层戒惧。 楚若宇又哪知道他心思转去旁处,目光微沉,向耶律辰和楚远各望一眼,低声道:“对方选在这个时候下药,便是算好时辰,以为城门已闭,我们纵有人逃过,也已无法出城报讯!” 耶律辰点头道:“也就是说,他们很快便会动手!” 元霍一惊,忙道:“立刻命人封锁驿馆门户,防人出去报讯!”转身向门外奔去。 门口阿江躬身道:“世子莫慌,小人已传下令去!” 元霍:“……” 这是将令,你只是钰王长随,胆敢擅传? 但此刻也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折身回来向耶律辰望去。 耶律辰轻叹,摇头道:“还是命人往知府衙门报个信儿的好!” 如今怀洮守备将兵马撤出城去,城里只余一个郑知府,一行人进城之后,饮食住处都是郑盂一手安排,若说此事与他无关,鬼才会信! 楚若烟长叹一声,摊手道:“看来,今夜又不能好生歇息!” 耶律辰浅浅笑起,摇头道:“你和公主自去歇息便是,这里自有我们布置!” “不好!”楚大小姐摇头,“有热闹可瞧,自然是瞧热闹的好!” 就知道你这丫头不会错过好戏! 耶律辰含笑摇头,向殷洛道:“公主不必陪大伙儿熬着,还是请自去安歇!” 楚若烟点头,抿唇道:“是啊,若说那茶一个都没有迷倒,岂不是不给旁人面子?公主勉为其难罢!” 这是要她做戏啊? 殷洛好笑。 只是,这件事显然又牵扯到苍辽朝廷中的内斗! 殷洛点头道:“那殷洛便躲个懒,让殿下和各位将军见笑!”福身向众人一礼,径直出门,回自个儿屋子。 虽然说,她已决意留在苍辽,与楚若麟相守,可是如今还只是沉丹公主的身份,面对苍辽内部之争,还是避嫌的好! 楚若烟明白她的心思,忙向荆明道:“你们留意公主的屋子,莫让闲杂人等靠近!” 自然是为了殷洛的安危! 荆明点头应命。 将殷洛送走,耶律辰与楚若宇对视一眼,微微勾唇。楚若宇会意,向楚远躬身道:“父帅几日辛劳,也请歇息罢!” 楚远横他一眼,轻哼道:“怎么,便让为父扮那个糊涂的?” 楚若宇含笑道:“父帅英明,只是如今大伙儿挤在父帅的屋子里,不是父帅,如何令人信服?” 实则,也只有楚大将军的茶盏已空。 楚远瞄他一眼,微微摇头,嘀咕道:“你做大哥的,不教着妹妹,反被烟儿那小丫头带坏!”话是如此,回身顾自躺上榻去。 耶律辰见状,不禁莞尔,回头向阿江打个手势。 阿江会意,立刻大声喝道:“来人!快!封锁驿馆,将这里所有的人拿来!” 一声令下,留在驿馆中的两队亲兵立刻应命,迅速向各处院子搜去,不过片刻,驿馆上下差役人等已被押入院子,呼啦啦跪了一地。 驿馆的驿丞是一个年近五旬的老者,见到这等声势,早已惊的脸白,上前向着门内施礼道:“钰王殿下!楚大将军!不知小人何处照应不周,还请……还请明言……”抬起头,极力想瞧清屋子里的情形,只是门口各将军的长随满满立了一阶,哪里瞧得清楚? 他的话落,但见元睿已提着茶壶气冲冲的出来,指着他咬牙道:“西北战乱,楚大将军奉旨出兵,在沙场上不曾为敌军所算,哪知道却栽在你这小小驿丞的手中!” 驿丞大吃一惊,颤声道:“什……什么?” 元睿将茶壶向他怀中一掷,冷哼道:“你瞧这是什么?楚大将军不过饮一盏,便昏睡过去,若不是从人知觉,呼喊起来,我们岂不是都为你所算?” 驿丞将茶壶接住,掀盖来嗅一嗅,仍是一脸不解,抬头道:“这位将军,小人心知将军们征战辛苦,又几日行军,好意命厨下备了茶,怎么反惹出祸来?” 元睿冷哼道:“驿丞不防命人一试!” 驿丞回头,向身后一个小厮招手道:“你来,试试这茶?” 小厮吓一跳,连忙道:“大……大人,怕这茶里有毒!” 驿丞瞪眼道:“有毒无毒,你试过自然知道!” 这还是一个枉顾人命的! 元睿扬眉,听院门口护院的大狗吠叫,便指道:“将那狗带来罢!” 小厮忙道:“是!是!还是大黑试试的好!” 驿丞横他一眼,见大狗牵来,命人将壶里的茶灌了下去。 那大狗个头甚大,最初还呜呜挣扎,茶灌下片刻,四足便已无力,到最后身子软趴趴的垂下,顾自昏睡过去。 驿丞看的脸色大变,噗嗵跪倒,连连磕头,结结巴巴道:“小人实不知这茶里被人下药,请王爷明查!” “你既不知,那便请知府大人来说话罢!”楚若宇自屋子里出来,也不等他应,向许兴指道,“你带几个人去,请知府前来一叙!” 第866章 什么人下手 楚若宇一声令下,许兴应命,带齐八名亲兵,大步而去。 驿丞瞧见,不禁缩缩脖子。 这哪里是去请知府大人,只怕知府大人略有迟疑,这些人便要强押他过来! 心中转念,颤声道:“楚……楚将军,从各位将军驻入驿馆,已过这些时辰,或者……或者下毒之人已经……己经离去……” 已经离去,又如何观望情势? 耶律辰慢慢踱出屋来,冷声道:“自我等进入驿馆,各处门户自有亲兵守卫,有没有人出去,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如今,既有人茶中下药,下药之人自然就在这驿馆之中,那就有劳驿丞大人细查,今日若能查出下药之人也倒罢了,若是查不出,本王只能宁枉勿纵!” 虽然,仍是一惯温文的模样,可是清冷的声音已不带一丝温度,虽未厉声喝斥,却已不怒自威,带着无形的威吓。 驿丞但觉脊背生凉,连忙连声应命,向身后差役喝问道:“今日楚大将军屋子里的茶水,是何人服侍?” 一名小厮缩缩脖子,终于爬前几步,也不敢抬头去瞧,只是连连磕头,结结巴巴道:“这……这西侧的屋子,是……是小人备的茶水,可是……可是小人不曾下药……” “岂止是西侧的屋子?”元霍冷笑,向另几处屋子指指,冷声道,“这里所有屋子里的茶,均已被人做了手脚!” 这所院子,是驿馆中最好的一处,院子里所宿的,就是为首的楚远、耶律辰等众位将领。 驿丞听说所有的茶都被动过手脚,大吃一惊,却不敢多问,只得又再向后喝问。 人群中,又爬出两名小厮,早已吓的脸色惨白,连连磕头,一个道:“东侧的屋子,是小人备茶!” 另一个道:“两侧厢房,是小人备茶!” 可是三人同声,只给各处屋子里备茶,并不曾下药。 楚若烟自屋子里出来,扬眉问道:“你们沏茶所用的水,是从哪里取来?” 三名小厮同声道:“沏茶的水是从小厨房取来!” “小厨房?”耶律辰扬眉。 驿丞连忙回道:“回钰王殿下,这驿馆有一大一小两间厨房,平日客少,便只用小厨房,客人多,便用大厨房。此次王爷回师,各位将军从人众多,小人便命大厨房备用各位兄弟的饮食,小厨房专程伺候将军们的汤水,哪知道生出这等事来!” 耶律辰点头,问道:“小厨房应差的都是何人?” 听到他问,人群里又爬出几个人来,连连磕头道:“小人们是在小厨房伺候,却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王爷和将军下药!” 楚若宇问道:“那沏茶的水,是何人所煮?” 几人都是一寂,一个妇人战战兢兢的应道:“是……是小妇人……小妇人所煮……” 听到她应,众人都凝目向她望去,但见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生的身形矮小单薄,衣着倒是干净索利。 耶律辰问道:“你一向是在这驿馆中应差?” 妇人连忙磕头道:“是!小妇人的男人是这驿馆里的马夫,小妇人素来在厨下帮忙!” “都是在这小厨房?”楚若宇问。 妇人摇头道:“不……不是,是……是瞧着客人多少,随时调配!” “你煮水时,可曾见有旁人动过?”耶律辰问。 妇人连忙摇头道:“小妇人不曾瞧见,若是瞧见,岂敢还将水送来?” “煮水时,你可曾离开?”楚若烟赶着问一句。 是啊,这许多人要饮的茶水,要烧开总要些时辰,这小妇人怕不会始终守着! 众人闻言,都暗自点头。 果然,那妇人略一迟疑,俯首道:“小妇人安置妥当便去忙旁的,约摸烧开才又回来!” 也就是说,除她之外,出入小厨房的人都有许多机会下药! 元霍皱眉,侧头向楚大小姐一望。 难怪,方才这丫头说,这会儿查,怕查不出什么。 这个时候,就听院子外有人回道:“王爷,郑知府到了!” 随着话落,郑盂快步进来,目光向院子里一扫,吃惊道:“钰王殿下,这……这是发生何事?” 耶律辰微勾一勾唇,冷声道:“郑知府,我大军数月征战,不想如今回师,竟在贵地受人暗算,郑知府是不是要给一个交待?” 郑盂吃惊道:“受人暗算?”急急向人群中扫望一回,问道,“可有人受伤?楚大将军还好?” 楚若宇轻哼道:“幸好下手之人,要的不是我父帅性命!” 郑盂吁一口气,点头道:“不曾受伤便好!” 元霍皱眉道:“只是我一军统帅和沉丹公主在你驿馆中受人暗算,如今昏睡不醒,郑知府要如何交待?” “昏睡不醒?”郑盂吃惊,连忙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耶律辰见他神情竟不似作伪,不禁皱眉,微抬下巴,向元睿示意。 元睿将事情简略叙述,自不提殷洛和楚远假意昏睡一节,说道:“若不是楚大小姐知觉,这满院子的人,此刻怕早已睡实,纵是如此,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郑盂听的心惊,颤声道:“这……这……元将军是说,除去楚大将军,还……还有沉丹公主?” “不错!”楚若烟轻哼,扬眉道,“西北战乱初平,沉丹太子此刻怕还不曾出关,若是殷洛公主再有闪失,怕沉丹国未必会依!” 郑盂变色道:“下官实不知为何会有此事!”霍然回身,向驿丞指道,“你,还不快查,这院子里的茶水是何人服侍?” 驿丞苦笑,向身后跪着的几人指道:“服侍茶水的,是这三个小厮,小厨房里,是这几人,再查不出旁的!” 郑盂脸色一沉,向跟来的差役道:“搜!搜他们身上,可有可疑的物件?” 差役闻命,赶来将几个小厮、伙夫提起,里里外外满身搜索。那小妇人瞧见,脸色苍白,慌忙将自己怀中的东西尽数掏摸出来,又将衣袋翻开来瞧,颤声道:“小妇人身上,再无旁物!” 你说没有就没有? 元霍扬眉,向自己随从指道:“你去搜一搜!” 小妇人吓的脸白,连忙磕头道:“将军饶命,小妇人身上,当真再没有旁的!” 耶律辰皱眉道:“元世子,事关这妇人名节,怕有不妥!” 元霍冷笑道:“钰王殿下,如今是这妇人名节要紧,还是我大军安危要紧?”说着挥手,命随从径直搜身。 耶律辰听他说的随意,不禁皱眉,略一沉吟,向身侧楚大小姐望去一眼。 这里除去那妇人之外,也只有楚若烟一个女子,但是却无法开口,让丫头去搜人身上。 眼瞧着随从的大手向自己胸口探来,小妇人吓的脸白,却不敢躲,只能瑟缩着身子侧过头去。 这两件事,有什么可比性? 楚若烟虽未留意耶律辰的目光,却不满元霍举止,向他横去一眼,说道:“我去搜搜罢!”顾自步下石阶,一把将随从的手掌格开,自个儿俯身,将妇人身上搜检一回,摇头道,“当真再没有旁的!” 小妇人见她一个出身尊贵的大小姐,竟能顾全自己一个寻常百姓的名节,感激落泪,低声道:“小……小妇人谢过楚大小姐!” 楚若烟摇头道:“无防!” 其实钰王殿下殊非君子,楚大小姐也向来不拘小节,只是见元霍如此不顾及旁人感受,均有些不平。 这一会儿,知府的差役也将旁的人搜过,各自回话,都是并没有发现可疑。 元霍皱眉道:“此药令人昏睡,难不成下药之人要做什么,只是怕我们阻挡,并不是要将我们如何,所以下药之后便离开?” 只是,他们这些人初初进城,于旁的事一无所知,能去阻挡什么? 郑盂向几人躬身道:“还请王爷和各位将军暂且歇息,下官查问明白,必然有所交待!”向众差役指道,“你们往小厨房去搜,瞧有什么可疑物件!” 他这种搜法,只怕一时当真难以搜出什么! 耶律辰等人互视一眼,命阿江等人院子里守着,又再退回楚大将军屋子里。 楚若烟在耶律辰身边坐下,托着下巴向门外瞧一会儿,突然回头,向楚若宇道:“大哥,你进城已有几日,为何没有人暗算于你?” 楚若宇:“……” 我怎么知道? 耶律辰眸中倒是掠过一抹深思,点头道:“是啊,大公子进城几日,都不曾被人暗算,为何我们刚刚进城,便遇此事?” 楚若宇沉吟道:“这几日,我本是住在府衙中,或是无从下手?” “也或者,是那里下手,怕无法摆脱嫌疑!”楚若烟接口,嘴巴向门外一呶。 是啊,如果是在知府衙门里受人暗算,知府大人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耶律辰叹道:“只是这位郑大人并瞧不出有何不妥!”略想一瞬,转向楚若宇问道:“大公子进城之后,可查觉有什么异样?” 楚若宇想一想,摇头道:“末将进城之后,那张守备携兵而逃,郑知府命人封锁守备府,随后,调停怀洮府的守卫,并不见有何特异之处!” 可是又是有什么事,要暗算这许多人? 一时间,众人都是百思不解。 元霍听的烦躁,冷声道:“方才钰王殿下说过,宁枉勿纵,索性我们将这驿站里人尽数羁押,严刑拷打,末将不信,问不出实情!” 元世子,你不带脑子吗? 耶律辰向他一瞥,并不接口。 楚若烟突然道:“这驿馆中看守并不严密,今日或是这驿馆中另有旁人进来也说不定!” 第867章 瞒天过海之计 对啊!大军进城,满城的人皆已瞧见,或是另有旁人进入驿馆,伺机下药,也未可知! 耶律辰与楚若宇同声道:“唤驿丞!” 驿丞闻命进来,耶律辰问道:“驿馆中人员出入,可有记录?” 驿丞摇头道:“寻常所用均是这些人,各自相熟,不曾记录!” 楚若烟提醒道:“今日可曾有生人来过?” 驿丞微怔,摇头道:“这个小人倒不得而知!” 楚若宇皱眉道:“还不去问?” 驿丞忙应,快步退了出去。 楚若烟隔门瞧着他的背影,轻叹道:“这驿丞也是糊涂的很,怕纵有人进来,也无人留意!” 耶律辰与楚若宇对视一眼,一个俊眉微拢,一个轻轻摇头。 若当真是外人下药,这驿馆中就更搜不出什么! 楚若烟想一想,门外唤进阿江,问道:“方才听那驿丞说,小厨房只管这处院子,你可曾往旁的院子去查?” 阿江点头道:“均已查过,旁处院子里的茶水均无异状,只这院子里下了药!” 楚若烟轻哼,喃喃道:“只这院子里的茶水不妥,若当真被他们得逞,也只我们这些人昏睡,有这许多长随、亲兵,他们又能将我们如何?” 是啊,若对方想要截人,岂能如此堂而皇之将人带走?若说是要取性命,又何必多此一举,直接下至死人命的毒药更为直接。 耶律辰脑中念头电闪,伸指在案上轻叩,点头道:“自然是为了拖住大军!” 一军统帅和所有的将领昏睡,大军必然大乱,纵有人勉强能够牵制,也再难行军,只能等着元帅和将军们醒来。 楚若宇点头道:“嗯,也就是说,对方必有所为!” 楚若烟眨眼道:“大哥!九哥!那是不是我们要有所应对?” 当然! 耶律辰、楚若宇回头,均是向她一笑。 这个丫头,很多时候一句话,便能直击事情关健! 又隔半个时辰,郑盂带着驿丞回来,苦笑道:“钰王殿下,楚将军,下官将这驿馆里外翻了一遍,均不见有什么不妥的东西!” 驿丞也已急的满头是汗,跪下回道:“钰王殿下,小人……小人已都问过驿馆上下人等,并不曾见有生人出入!” 楚若宇皱眉道:“若无生人出入,那便还是驿馆中人所为!” 驿丞拭汗道:“小人实在已经尽力,求钰王殿下和楚将军明察,此事断不是小人所为!” 耶律辰“嗯”的一声,抬眼向他瞧去一眼,俊脸上神情没有一丝微动。 驿丞瞧不破他的心思,抬手擦擦额角,又悄悄向楚若宇一望。 楚若宇冷声道:“我父帅在你驿馆中受人暗算,你一句不是你所为,便能脱去干系?” 驿丞脸色微白,磕头道:“小人蠢笨,实已想不出法子,只是小人不敢推托,愿听钰王殿下和楚将军差遣!” 反正他没有办法,你们瞧着办罢! 楚若烟闻言,不禁好笑,扬眉道:“驿丞大人这话说的倒是干净!” 驿丞苦笑道:“小人实是想不出法子!” 郑盂叹道:“张守备带兵出城,这城里纷乱,得楚将军相助,勉强安定民心,却也难免有贼人混杂,如今又是夜里,莫说是他,便是下官,也不知从何下手!” 耶律辰听到这里,插口道:“既然如此,那便劳郑大人和驿馆上下人等皆留在驿馆,等明日天亮,再细细搜检!” 再查一回啊? 郑盂和驿丞见钰王殿下沉默许久,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互视一眼,只得无奈答应。 耶律辰又道:“这查出真相之前,为防消息走漏,本王要接管四处城门,还请郑知府勿怪!” 郑盂连忙道:“下官明白!”自随从处取来令牌,双手奉上。 耶律辰信手接过,点头道:“委屈知府大人!” 郑盂苦笑道:“是下官无能,一切还赖钰王殿下!” 耶律辰点头,不再多说,挥手命二人退出。 等到二人离开,楚若宇命人看守驿馆上下人等,直等到院子里再无旁人,才回头向耶律辰一望,低声唤道:“王爷!” 耶律辰点头道:“如今城里,本王有亲兵一千,尽数交给大公子,请大公子即刻接管各处城门!” 楚若宇点头道:“末将明白!” 耶律辰向元霍道:“这驿馆内外,就有劳元世子!” 元霍点头道:“钰王殿下放心,管教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耶律辰道:“有劳二位将军,本王就留在驿馆,查明真相!” 就这样? 楚若烟连忙问道:“九哥,你们既已知道他们要拖延大军回师的路程,难不成不做应对?” 耶律辰侧头,向她浅浅一笑,说道:“明日一早,大军开拔,回返上京!” 明日一早开拔? 楚若烟眨眼,诧异道:“大哥去守城门,你在这里与人周旋,元世子守着驿馆,何人统兵?” 何人统兵? 她的话出口,但见耶律辰和楚若宇同时回头,望向床幔低垂的床帐。 床帐里,楚大将军一声长叹,喃喃道:“要老子装睡,就知道几个小子不安好心!”床帐微动,似乎楚大将军翻个身,又再没有声音。 楚若烟鼓掌道:“好主意,旁人都道爹爹在这里昏睡,哪知道他早已率大军赶回上京,这可是瞒天过海之计!” 这才是耶律辰要接管城门真正的意义所在! 楚若宇微笑道:“只是大军集结,如何瞒过城外的探子,怕是不易!”说完又向床帐望去。 这一回,床帐里再没有半点声音,似乎楚大将军已经睡去。 楚若烟撇唇道:“爹爹是什么人,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是啊,说到统兵,谁又能强过楚大将军? 床帐里的楚大将军不自觉挑唇。 旁人的赞誉,这些年下来,已经不觉稀罕,可是宝贝女儿的信赖,听着还是顺耳的很! 耶律辰微笑,伸手在她发顶轻揉,含笑道:“公主那里,就劳烟儿照应!” “当然!”楚大小姐笑应。 事情议定,几人再不多停,楚若宇立刻点出元睿等四员将领,率两府亲兵出驿馆,接管四处城门,将城中原来的守兵拘入校场。 而元霍率自己亲兵,也将驿馆里里外外团团围住,不再许任何人出入。 郑盂等人看到如此声势,显然是不查出下药之人,钰王殿下誓不罢休,心慌之余,只能尽力配合。 如此一来,从驿馆到城门,所有要道都已换上自个儿的兵马。到四更天,楚大将军也不必遮遮掩掩,顾自带着几名长随,出东城门向大营而去。 而钰王殿下与楚大小姐却各自回房,安安稳稳的一夜好眠。 第二日,楚若烟一早起身,见殷洛早已醒来,抿唇笑道:“如今公主中毒昏睡,可不能出这屋子,只好若烟服侍公主起居!” 殷洛无奈道:“早知如此,昨日就不该躲懒,整整两日,可不是要闷死?” 楚若烟闷笑,拥着她的肩轻摇,哄道:“好四嫂,你就装这两日昏睡,趁着得瑕,若烟做几个小菜,四嫂品品?” 殷洛听她一口一个“四嫂”,又是羞涩又觉甜蜜,咬唇道:“这会儿你混叫也倒罢了,他日回京,人前可莫要乱说!” 楚若烟笑道:“到时四哥请下旨来,岂止是若烟,旁人谁不唤声楚少夫人?”知道她脸皮子薄,也不再逗,顾自出去。 驿馆前厅里,耶律辰早已又将郑盂与驿馆一干人等唤来,反复询问这几日驿馆出入人等。见到楚若烟来,扬眉问道:“公主如何?” 楚若烟摇头道:“仍是睡的极沉,唤她几回还是不醒!如此睡上两日,岂不是饿坏了?” 耶律辰“哼”的一声,向驿丞望去一眼,冷声道:“本王已请楚大公子封锁城门,以防走漏消息,只是锁城不是长久之计,只怕时日一长,便会引百姓恐慌!” 郑盂连连点头,歉然道:“怀洮府地处偏僻,这驿馆寻常少有人来,不想此次竟生出这等事来!” 耶律辰道:“事已至此,拿到下药之人要紧!”向驿丞问道,“经这一夜,可曾想到什么不妥之处?” 驿丞忙道:“回钰王殿下,小人倒当真想到一事!” “什么?”耶律辰、楚若烟同问。 驿丞道:“前几日,有一位张守备的亲戚住进驿馆,昨日大军进城,郑大人传话要用驿馆,他便自行离去!” 张守备的亲戚? 耶律辰扬眉。 郑盂却皱眉道:“这驿馆又非客栈,岂是什么人都住得进来的?” 驿丞忙道:“大人息怒,是张守备的小厮拿着张守备的名帖,小人不敢不收!” 郑盂皱眉道:“昨夜为何不说?” 驿丞苦笑道:“之前不曾想到,后来说起张守备带兵退出怀洮,小人才想起来!” 张守备在楚若宇进城那日就带兵退出怀洮,而这位张守备的亲戚却昨日才离开,听着便觉异样! 楚若烟插口问道:“是怎样的人?几时离开驿馆?又是去了何处?” 驿丞回道:“是一个模样极寻常,四十余岁的汉子,昨日郑大人传话过来,他便离开,并不知道去了何处!” 也就是说,是大军进城之后! 耶律辰眸色微深,又再问道:“这城中有几家客栈?” 郑盂连忙回道:“回王爷,整个怀洮府,官府备录的客栈共有七家!” “命人一家一家去查!”耶律辰立刻吩咐! “是,王爷!”郑盂应命,却又为难道,“此人下官并不曾见过!” “无防!”耶律辰摇头,向驿丞道,“你说出那人模样,本王来绘出人像!”命人取来纸笔,依照驿丞的描述,很快绘出一副人像。 驿丞瞧见,大拇指一挑,赞道:“王爷神笔,所绘与那人倒有九分相似!” 耶律辰将人像交给郑盂,说道:“还劳郑大人唤人描出几副,差人分头去查!” 第868章 想的如此通透 一夜混乱,此刻好不容易得到头绪,郑盂不敢怠慢,连忙命人将府衙的师爷唤来,依着耶律辰所绘描出几张,分由差役们拿去,一家家客栈去查。 耶律辰又道:“张守备府上,还请郑大人也去瞧瞧,或有可疑线索!” 郑盂连声答应,领着差役匆匆而去。 阿江俯身问道:“爷,可用命人跟去?” 耶律辰点头道:“也好!” 虽说如今看来,这怀洮知府被张守备压制,可是焉知其间没有勾结? 阿江得了吩咐,立刻使两个人,跟着郑知府同去。 看着一干人等出去,楚若烟眸子灼亮,凑到耶律辰身边,双手在胸前交握,一脸的祟拜,惊叹道:“不想九哥还有这等能耐!” 仅凭旁人描述,没见过的人也画得出来! 耶律辰微笑,伸指在她鼻尖轻刮,摇头道:“若是旁人也倒罢了,你这丫头也不知道藏着多少本事,倒来消遣九哥!” 楚若烟笑道:“九哥何必自谦?这丹青便不是若烟所长!” 耶律辰轻叹,柔声道:“此次若不是你,只怕我们当真着了旁人的道儿!” 楚若烟抿唇笑道:“九哥可莫忘了,还有我父帅!” 是啊,虽说他们晚一步,楚大将军并没有饮茶!有楚大将军在,旁人要做什么,怕没那么容易。 耶律辰点头。 二人消磨片刻,耶律辰又唤驿馆中的人来问,差人往那人之前所住的屋子搜检。 楚若烟见自己无从插手,便辞了出来,径往小厨房去。 昨夜搜身,她一时相助了烧水的妇人,妇人见到她来,便迎了上来,加意殷勤。 楚若烟趁势问道:“大嫂可曾见过那张守备的亲戚?” 妇人点头,悄悄回道:“那位爷住入驿馆,那几日也不出门,只成日在这驿馆里乱转,最初我们瞧着也甚是怪异,后来瞧的惯了,不再留意!” 楚若烟细细问道:“你可记得,他是哪一日住入驿馆?” 妇人掰着指头细数,说道:“算来是七日之前!” 七日之前,那岂不是楚若宇进城的那天? 楚若烟忙又问道:“什么时辰?” 妇人道:“一大早!” 楚若烟见她想都不想,心里不稳,疑惑道:“你可曾记得清楚?” 楚若宇进城,可是黄昏之后! 妇人点头道:“寻常客人,纵不是日暮进城,便是午间打尖,极少人大清早的住店,小妇人不会记错!” 说的也是!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他可曾去过小厨房?” 妇人点头道:“那几日驿馆中并没有几个客人,饮食都是小厨房中备办,他也曾去过几次!” 去过,也就知道小厨房的布局!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昨日呢?可曾见他去过?” 小妇人想一想,摇头道:“白日倒见过一回,是在外头的廊子上,后来府衙那里传过话来,命我们备办将军们的汤水,一时忙碌,便不曾留意。” 楚若烟问道:“也不知他几时离去?” 小妇人摇头,意示不知,却又道:“许是前院里的守着的小厮知道!” 楚若烟点头,将昨日前院服侍的小厮唤来一问,小厮回道:“知府大人的话传过来不足一个时辰,便见他挽着行李离开。” 一个时辰,足够做许多的事! 楚若烟了然。 厨房里精心准备几样小菜,楚若烟用食盒装好,径回几人共住的院子里来。 耶律辰正翻看从府衙取来的几封文书,见她进门,招手道:“这会儿倒不忙用膳,你且来瞧瞧这个!”说着扬扬手中的几张薄笺。 “什么?”楚若烟过去,就着他的手细瞧,却是一叠书信,再细瞧内容,却都是什么庄子报来的帐目,并没有异样。 耶律辰见她不解,揽着她一同坐下,这才说道:“此信是郑知府从守备府搜来的东西,当是张守备之物!” “哦!”楚若烟点头,将书信接过来又细瞧一回,还是瞧不出什么,不禁扬眉。 耶律辰微笑道:“我苍辽民风粗旷,民间百姓,识字之人不多,这笔墨之物,便不如何盛行!” 这个她倒知道! 楚若烟点头。 耶律辰另取几张纸给她瞧,说道:“各级府衙和上京各大世家所用的纸张,皆是官造,均细柔韧,你平日想来也是用惯了的!” 楚若烟摸摸这几张纸,顿时分出两种纸张的不同,点头道:“嗯,这书信所用的纸张,纹路要粗一点,也厚一些,瞧这字迹还有些晕染!” 耶律辰见她竟瞧的如此细致,微微点头,勾唇道:“除去官造,我整个苍辽,只有三地产纸,桐川就是其中一地!” 桐川? 楚若烟扬眉,不解道:“这些纸便是桐川所产?那又如何?” 耶律辰摇头道:“张守备自桐川调任,有些桐川的纸,自然并无不妥,只是,这些信,显然都是从桐川送来!” 楚若烟点头,却仍不大明白,扬眉问道:“然后呢?” “傻丫头!”耶律辰笑起,摇头道,“虽说为官之人,在任地置办产业寻常,可是瞧这些书信,这张守备的产业竟然不少,只怕,他不止是与张家有故,曾在桐川为官那么简单!” 楚若烟点头,试探道:“或是,他本就是桐川人?” 耶律辰摇头道:“我苍辽的规矩,官员不得在家乡为官!” 说的也是! 楚若烟眨眼道:“或是桐川富庶,他为任时便多置产业!” 这个丫头,平日聪明的紧,今日怎么想不通透? 耶律辰叹道:“他在桐川为官,置这许多产业,便不怕旁人参他一本?” 是啊,苍辽皇帝最忌的就是官员营私,此人这许多庄子田产,要用的银子不是他的俸禄办的起的! 楚若烟眸子一亮,立刻道:“或者,是受什么人拢络,替他办下这些产业,而桐川的官民,未必知情!” “怎么讲?”耶律辰微笑反问。 楚若烟指指他手上的书信,说道:“瞧这些书信,都不曾用到官造的纸张,想来写信之人,便与官府并无多少纠葛。” 要知物以稀为贵,苍辽既然产纸的地方不多,这纸的价格想来就不会便宜,如果是官府的人,能用官造的纸,又岂会自己花银子去买桐川自造的纸? 耶律辰见她想到此节,赞许点头,又再问道:“还有呢?” 还有? 楚若烟侧头,又将他手中书信翻一遍,见那几封信的日期最多相隔不过三个月,又道:“瞧起来,这位守备大人,很是在意那些产业的经济!” “嗯!”耶律辰点头。 楚若烟再瞧片刻,却皱眉道:“这可奇了!” “什么?”耶律辰立刻问。 楚若烟道:“要说他在意产业的经济,想是个贪财的,可是为何只有帐目,却不见只言片语,说运送银子物品!” 是啊,帐目归帐目,若是各处产业往来运送银两物品,该另有清单。 耶律辰勾唇微笑,跟着问道:“是啊,为什么呢?” 楚若烟瞧他那神色,自然是早已想通,也不追问,侧头细思片刻,突然一拍几案,大声道:“我知道了!” “什么?”耶律辰扬眉。 楚若烟笑道:“这张守备在桐川不止有产业,只怕还有妻儿,或是……外室!” 只有桐川有他的家人,那些银子物品才不会运送! “聪明!”耶律辰称赞,又含笑道,“这张守备身为武官,守备不过区区四品,依朝中的规矩,并不许携带家眷,所以……” “所以是外室!”楚若烟很快接口。 原来,那张守备在任上包养小三啊! 只是,纵然瞧出此节,又能如何? 耶律辰微微含笑,慢慢道:“那桐川距此不过五百余里,我们即刻差人去,或可查到这张守备的底细!” 查到张守备的底细,或者就能知道他背后的主子是谁! 楚若烟点头赞道:“不过几封寻常书信,九哥竟想的如此通透!” 耶律辰叹道:“或者,也并不确切!”将阿江唤来,将那几封信交给他,吩咐道,“派两个人去,依这信上的庄子去查,若能查出那张守备的底细最好,若是不能,也莫要打草惊蛇!” 阿江领命,拿着书信而去。 楚若烟吁一口气,拉着他起身道:“忙这大半日,还是先用膳的好!”拽到另一侧案子,将食盒打开,菜肴一样样摆了出来。 耶律辰见虽说仍是肉食居多,可其精美程度,自不是昨夜知府衙门可比,含笑道:“烟儿费心!”抓起筷子,才又想起,问道,“公主那里可曾送去?” 楚若烟笑道:“方才先给公主送过,才来九哥这里!” “嗯!”耶律辰点头,见她夹菜肴送来,轻叹道,“忙这半日,你也一同用罢!”见食盒中另有白米,装起一碗给她,顺手夹菜送到她口中。 楚若烟张嘴接过,向他一笑,轻叹道:“可有些日子,不曾和九哥安稳用膳!” 重要的是,今生还能与他一同这样用膳! 想数月前,战报一封封进京,先说楚远身亡,跟着是楚若帆、楚若麟兄弟皆为耶律辰所害,其间所经受的惊乱,此刻想来,竟如一场大梦。 耶律辰自明白她的心思,想她出大漠奔西北,又经逢两场大战,也不禁轻轻一叹,柔声道:“烟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实则当初初来西北,发现落入一个阴谋,他非是不能传消息回京,而是……那样一来,怕不能引蛇出洞! 如今,想上京城中,是又一番风起云涌罢! 第869章 是个人渣 经一日搜查,府衙派出的差役无功而返,郑盂正急的额角冒汗,却见楚若宇大步入院,身后跟着的许兴劈手丢进一个人来。 耶律辰一眼瞧见,不禁微微扬眉。 楚若宇轻哼道:“这厮倒是刁滑,不住客栈,却是寄居在百姓家里,若不是我吩咐各处城门留意可疑人等,怕一时还拿不到他!” 耶律辰见那人四十余岁,生的五短身材,面皮白净,正是自己图上所绘之人,微微点头,问道:“你便是那张守备的亲戚?” 那人在这驿馆中住宿数日,上下人等皆曾见过,料想赖不过,只得点头道:“是!小人名唤牛三,是……是张守备的远房堂弟,本是今年乡里逢灾,无以谋生,便来投奔,哪知道……哪知道小人那堂哥自个儿做了官,便不将我们这等穷亲放在眼里,打发小人住来驿馆,便再不多问!” “哦?”耶律辰听他一瞬不停说这么一大串,微微挑眉,双眸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问道,“他既不管你,为何你还留在驿馆?” 牛三苦笑道:“小人总想亲戚一场,他纵不管,缠他几日,多少能得些银两!” 耶律辰冷声道:“张守备七日前便已带兵马撤出怀洮府,你却仍留在驿馆,此话如何能令人信?” 牛三忙道:“小人昨日才知他撤出怀洮,之前并不知晓!” “呵!”耶律辰未语,楚大小姐已低笑出声,扬眉道,“你既是来打秋风的,还能不时时留意他的去向?他带着三千兵马出城,岂是藏的住的?他出城七日,你昨日才知,哄鬼吗?” 楚大小姐言辞犀利,一句一问,那人顿时语结,讷讷半天,一时无从应答。 楚若宇轻哼一声,皱眉道:“你留在城中意欲何为?还不快说!” 他统兵多年,威震一方,此刻虽然并非疾言厉色,却也自带威势,那人脖子一缩,结结巴巴道:“小人……小人当真是不……不知情……” 见这牛三刁滑,钰王尚未动怒,身后的阿江已经不耐,躬身道:“爷,如此奸滑之徒,好言好语询问怕是无用,倒不如小人给他上些刑罚,瞧他招是不招!” 耶律辰眉目不动,点头道:“嗯,你瞧着办罢,留条性命就是!” “好嘞!”阿江得令,立刻将袖子一掳,大步上前,抓住牛三后领提起。 牛三大吃一惊,连忙大声叫道:“钰王殿下,小人不过寻常百姓,并不曾做什么错事,钰王殿下岂能给小人动刑?” 钰王殿下未应,楚大小姐已轻嗤道:“方才进门,我等并未通名,你如何知道他是钰王殿下?” 牛三一窒,强道:“昨日钰王殿下进城,知府大人传话来驿馆,小人自然是听到的!” 楚若烟哼道:“大军主帅,是上柱国大将军楚远,钰王殿下不过是个先锋,大军进城,报的自然是楚大将军的名号!”说着话,目光向郑盂一斜。 郑盂连忙点头道:“不错,下官命人传话,只说驿馆要接应大军一应将军,并不曾提过钰王殿下!” 所以,你怎么知道眼前的人是钰王殿下? 牛三脸色乍青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冷笑道:“你既知他是钰王殿下,便当知当初阳谷关一战,他挥手诛杀沉丹五万精兵,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如今你若不说实情,只怕到了明日骨头渣子都无处找去!” 耶律辰可是借着阳谷关之役,一战成名! 牛三闻言,果然轻轻打个寒战,眼底皆是惧意,抬眸向钰王殿下悄悄一望。 丫头当他是嗜血狂魔么? 耶律辰眸光向楚大小姐一横,脸上神情却没有一丝微动。 而纵是如此,他一张俊如谪仙的面容,在牛三眼中瞧来,已是可怕至极。 阿江见他迟疑,大为不耐,冷声道:“没有骨头渣子又能如何,横竖留一张嘴说话便是!”一手抓住他衣领不放,另一手在他后背便是一掌。 这一掌击在身上,并不觉他如何用力,可牛三只觉身子一震,跟着全身的骨骼便像尽数断去一般,辅天盖地的疼汹涌而至。 牛三失声大叫,一张脸顿时变的惨白,只疼的全身颤抖,却没有反抗之力。 阿江将他身子转过,一手已印在他的胸口,冷声道:“还不说么?” “说!说!”牛三只觉胸口沉闷,竟呼吸艰难,哪里还敢硬撑,连声答应。 阿江甩手将他丢回地上,抬腿踢一脚,冷声道:“快说!” 牛三跪伏在地,整个身子颤抖,低声道:“小人……小人当真是……当真是张守备的远房堂弟,此次……此次前来怀洮,本是……本是受人所托,送信给他……” “送信?”楚若烟扬眉,与耶律辰速速对视一眼,问道,“送什么信?替何人送信?哪里来的信?” 牛三道:“是……是桐川,桐川庄子里寻常禀报事务的信罢了!” 这倒是和他们之前的推断吻合! 楚若烟奇道:“他庄子里的事务,自有管庄子的人,怎么要你送信?” 牛三苦笑道:“小人与他虽有亲戚,却也不过是远房堂弟,在他手中得些差事,养家糊口罢了!自他调任怀洮府之后,桐川的几处庄子,便是小人替他打理!” 原来如此! 耶律辰点头,将案上的几封书信举起,问道:“这些书信,便都是你送来给他?” 牛三凝目向他手中一瞧,说道:“庄子里的事务,便都是小人书写,倒未必是小人送来,此次小人亲来,是因回禀旁的事。” “什么事?”楚若烟追问。 牛三只得回道:“是……是上个月,如夫人产下一个小少爷,小人想着如此喜事,必然有赏,才亲自赶来!” “如夫人?”耶律辰扬眉,“区区守备,任上竟带有家眷?” “不不!”那人连忙摆手,心知话已说出,已经无法隐瞒,才结结巴巴道,“实则,是他到桐川之后,收的一个外室!” 还当真被妖孽说中! 楚若烟侧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心里说不出的佩服。 只是凭几封寻常的书信,这妖孽便能推算出此节,都说她楚若烟聪明,可是论到心思细密,怕还是妖孽更胜一筹。 耶律辰受她目光所扰,转回头向她一望,眸底便透出一抹笑意,又再随口问道:“那位外室是何方人氏?张守备区区俸银,又如何备得起这许多产业?” 牛三回道:“回钰王殿下,他这外室,是桐川知府的内侄女儿!若非他有这许多产业,知府大人岂会答应?” 什么? 这一节倒大出意外,耶律辰迅速与楚若烟对视一眼。 张富户的女儿,嫁给桐川知府的内侄,不想这里的张守备,又收桐川知府的内侄女为外室,这其间,可有什么联系? 楚若烟略想一下,问道:“你既是张守备的堂弟,与上京城中的张富户,又是何干系?” “张富户?”牛三不意她问出这个人来,惊异道,“这位小姐竟然知道张富户?” 这很奇怪? 楚若烟低哼道:“我岂知知道张富户,还知道李大善人,王大财主,问你话,你说就是,哪来这许多言语?” 牛三实不知道李大善人、王大财主是什么人,见她眉眼间颇为不悦,不敢再说,只得道:“张守备与小人是同宗兄弟,原本姓牛,本都是乡下人。” 姓牛? 这句话一说,竟然大出意外,楚若烟道:“怎么张守备本不姓张?” 不姓张,就不是张家的人! 话出口,才又恍然点头。 刚才这牛三说过,他和张守备,是远房堂兄弟,自然是同宗的! 牛三点头道:“是,他不姓张,只是他幼时习过些武艺,又不甘清贫,到十五岁便独自离乡闯荡,后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攀上京里的张富户,入赘到他家,就此飞黄腾达!” 只是做了个守备就叫飞黄腾达? 楚大小姐扬眉。 只是她也深知,在乡下人眼中,莫说是四品的守备,就是一个知县文书,也已是敢望不敢及的官老爷,四品守备,自然已是天神一般的人物。 脑中迅速将张富户家里情形回思一遍,却想不起张富户哪一个女儿是招赘女婿,皱眉道:“你说这张守备的原配是张富户的千金?我却不曾听说!” 牛三道:“闻说那位张小姐的生母,是张富户一位得宠的姨娘,因膝下只这一个女儿,舍不得出嫁,便招人入赘!” 哦,是个庶女! 楚若烟了然,忍不住揉一揉额头。 记得那一次明彦君说过,张富户一共育有十三个儿子,二十一个女儿。只是他的几个嫡女,便搅得人糊涂,又哪里搞得清那一大堆庶女? 这区区一个张富户,家里这许多人的关系,竟然盘根错节,竟然比皇室还让人头疼。 耶律辰听着,也觉无奈,可也由此推断出来龙去脉。 张守备本来姓牛,出身寒微,只因来京闯荡,被张富户招赘为婿,于是改了张姓。他的岳母既然受宠,必然是张富户替他运作,在军中谋了差事,渐渐升至守备。 背后有一个财力如此雄浑的岳家,如此一来,桐川府那许多的产业,也就说的通了! 楚若烟想通其中来龙去脉,不屑撇唇道:“他入赘张家,借着张家的财势发迹之后,却用张家的银子包养小三儿,当真是个人渣!” 虽然丫头的用词新鲜,可是那不屑之意跃然而出,耶律辰自然明白,微微点头,突然道:“你既然只是替张守备管理产业,谋个营生,又为何替他在驿馆中下毒,谋害本王和朝中将领?” 第870章 本王之幸 钰王这话问的突然,虽不疾言厉色,落在牛三耳中,却也如一声炸雷轰响,心头一惊,连忙道:“小人不曾……” “不曾?”还不等他的话说出来,身后的阿江抬腿便是一脚。 这一脚,看似并未用力,也踢在牛三肉厚的屁股上,可牛三却觉钻骨般的疼痛,“啊”的一声痛喊,额角冷汗冒出,只得颤声道,“是……是……小人……小人只是奉命,若是不依,怕……怕他再不用小人,那时,小人家中的妻儿,又如何度日?” “说细些!”耶律辰吩咐。 牛三只得点头,吞口唾沫,才从头道:“小人进城之后,本是住在府衙里,哪知第二日……第二日一早,张守备便……便打发小人住来驿馆,说……说……” “说什么?”见他迟疑,耶律辰冷声追问。 牛三听他语气冷凝,心头打一个突,只得续道:“说要小人替他办件差事,若是差事办成,便……便送小人一处宅子,小人……小人一时贪心,问都不曾问过,便即答应。” “他怎么说?”耶律辰再问。 牛三道:“那日他只说要小人住在驿馆,不得乱跑,只与驿馆的人混熟便是!到晚间,小人才听说……听说有一位将军进城,张守备却率兵,自另一侧城门退出城去。” 如此看来,必然是张守备始终留心西北战事,楚若宇未至,他已得到消息,所以早早安排! 话说到这里,耶律辰和楚氏兄妹自然已经明白,都是暗暗点头。 楚若烟扬眉问道:“然后呢?” 牛三道:“本来小人得信儿,想着既无差事,便回桐川去,哪知道还不曾出门,便有他的随从传话,要小人留在驿馆,等他的吩咐!小人贪那一处宅子,便又留下!” 再之后,就是今日大军进城,他得到命令,要他在楚远等人的饮食中下药! 楚若烟轻哼道:“那草药并不多见,你何处得来?” 牛三忙道:“小人自是不识,便是传话之人交给小人,教小人下在茶中。是小人怕这许多屋子易被人知觉,便摸去小厨房,下在煮水的壶中!” “不对!”楚若烟摇头,“今日我查过煮水的壶,里边并没有草叶!” “是小人绞成草汁,投入壶中!”牛三答。 楚大小姐:“……” 这家伙倒也算头脑灵活! 耶律辰紧紧向他逼视,一字字问道:“他可曾说过,下药之后,又当如何?” “这……”牛三略一迟疑,但觉肩头一紧,已被阿江抓住,连忙道,“他要小人下药之后即刻躲起来,若是看到驿馆乱起,便……便趁夜往城东一家店里纵火!” “城东的店里?”楚若烟皱眉。 牛三道:“是!是一家卖棺材的店面,也是张守备的产业!” 卖棺材的店面,自然极易点燃,这是为了给旁人传讯号啊!重要的是,一家卖棺材的店面,寻常也没有人过去溜哒。 郑盂听到这里,立刻道:“王爷,下官即刻派人去查,或能抓出人来!” “不必!”耶律辰摆手,先命人将牛三提了出去,才向楚若宇望去,问道,“大公子以为呢?” 这位楚大公子虽说话不多,但见他眸光坚定,自然是已有决断! 楚若宇勾唇,点头道:“城中尚有同党!” 既然要他烧店,这店里的人怕早已撤走,再说,区区一家棺材店起火,火光并不能传出城去,唯一的解释,就是还有人暗中观望,而观望之人却不敢在驿馆附近露面! 此言与耶律辰想到一处,微微点头。 楚若烟皱眉道:“他们昨日下药,我们今日又是城门换防,又是客栈大搜,只怕早已打草惊蛇,只怕今日再放火也晚了罢?” 耶律辰、楚若宇同时点头,却又同时道:“还可一试!”话出口停住,相视一笑。 “啧!”楚大小姐向二人各瞄一眼,不禁啧啧连声。 若不是妖孽是她的人,那一个又是她大哥,她会深深怀疑,这两个有基情! 那二人听她突发怪声,都知这丫头时时有奇思怪想,又都是微微一笑。 楚若宇道:“臣即刻去做安排,今夜初更之后,举火烧店!” 耶律辰点头道:“有劳大公子!” 要引蛇出洞? “哎!大哥!”楚若烟见楚若宇转身要走,连忙唤住,皱眉道,“还当真有用?” 楚若宇向耶律辰一望,见他示意,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而去。耶律辰却将楚大小姐拽回自己身侧,含笑道:“那药既然只能令人昏迷两日,如今已隔一日一夜,我们今夜举火,他们纵有不信,也必然冒险一试!更何况,今日在城中奔忙的,也只大公子几人!” 在这大军中,楚远为帅,耶律辰为先锋,其余楚若麟、楚若帆、元霍都是先后奉旨出兵,偏偏只有楚若宇,虽负盛名,如今也只是一个刚刚卸职的边关守将,要说下毒时恰好将他漏掉,也说得过去。 “若是不来呢?”楚若烟皱眉。 毕竟这一日,城中的动静太大。 耶律辰耸肩道:“也无非是烧掉一家棺材店罢了!” 楚若烟:“……” 说的也是! 计策既定,自有耶律辰、楚若宇布置安排,楚大小姐回入屋子,安安稳稳的陪着殷洛吃茶闲话,等候消息。 初更之后,果真遥遥的听到乱起,跟着梆子声响,伴着“走水”的呼声。 楚若烟跳起身奔出院子,踮脚向声音来处张望,可是隔着驿馆的围墙,却并不能瞧见什么,不禁抱怨道:“不过是一个驿馆,修这么高的墙做什么?” 殷洛听着好笑,抿唇道:“你急什么,回头事了,大公子和钰王殿下自会讲给你知道!”见她东张西望,似乎要寻处爬墙,慌的连忙将她拖了回来。 楚若烟叹道:“听来的,又岂能与亲眼目睹相比?” 话音刚落,突然间,但听轰的一声巨响,跟着火光冲天,只是片刻,竟然映红东方半边天际。 楚大小姐吓一跳,吃惊道:“莫不是没有切断火路,引燃了旁的地方?” 殷洛也暗暗吃惊,抓住她的手臂,变色道:“我们……我们派去的人,可会有危险?” 楚若烟摇头,想一想道:“公主且回屋里歇着,我去瞧瞧!”推她到房门口,自己拔足向院子外奔去。 殷洛大急,忙抢着一把将她抓住,连声道:“你去做什么?还是这里等消息的好!” 楚若烟摇头道:“我不过前头去问消息!” 殷洛不放心,咬唇道:“我与你同去!” 楚若烟叹道:“这驿馆上下,都道你和我父帅被暗算昏睡,这会儿出去被人瞧见,岂不是起疑?” 殷洛咬唇,却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摇头道:“横竖不放你一个人去!” “你……”楚若烟急的跺脚,可是又不能对她用强。 这个时候,但闻脚步声响,荆明已奔了进来,看到二人,轻吁一口气,低声道:“是靠近东城门的一处小楼,棺材店刚刚点燃,那里也跟着炸响,似是埋下引火之物,用来传递消息。” “传递消息?”楚若烟扬眉。 荆明点头道:“那小楼三层,火起那等声势,城外可见!” 城外可见,那若是城外高处,岂不是更加可见? 楚若烟皱眉道:“他们终究还是要传递讯号出城!” “嗯!”荆明点头,瞧瞧二人抓着的手腕,微挑了挑唇道,“钰王殿下命小人来回一声儿,说那里火起,丘羽、陆凡二人已赶了过去,近处还伏有一些人马,料想引火之人插翅难逃!” 楚若烟问道:“我们的人无防罢?可曾伤到人?” 荆明微笑道:“我们的人都伏在暗巷里,又岂会上那楼上?” 那就好! 楚若烟轻吁一声,回过头,仍向火光望去,喃喃道:“不知道,那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她不知道,荆明自然也不知道,将她劝住,又再奔出探问消息。 直等到三更之后,耶律辰才踏着夜色回来,见二人奔出询问,轻哼一声道:“一支兵马,袭击了城外大营,已被我们全数拿下!” “城外大营?”楚若烟诧异。 大军不是昨日就跟着楚远回师? 耶律辰轻笑一声,摇头道:“楚大将军带走的是大半兵马,城外还留有一万兵马,故布疑阵!” 大军回师,却没有拔营,留下的一万兵马便在那八万人的大营中穿梭来去,遥遥望去,还似是八万大军留在原地。 楚若烟瞠目,喃喃道:“你是说,父帅率兵七万回师,竟能瞒过城外的探子?” 怎么做到的? 耶律辰含笑,环臂揽她入怀,轻声道:“楚大将军身负盛名,自然有他的道理!如今瞧来,对方当真没有丝毫觉察!”说到后句,语气中已带出些许敬佩。 当初自己西取阳谷关,为了快速行军,又能掩藏踪迹,只携两千人马,而昨夜楚若麟更是孤身一人疾骑回京,说来虽说有不少风险,却只需有一腔孤勇便无所畏惧。 可是如今,楚大将军就在对方窥探的眼皮子底下,竟神不知鬼不觉,将七万大军带离大营而不被人查觉,其间的艰难,便不是逞一时之勇能够做到! 楚若烟听出他话中的钦佩之意,眨一眨眼,侧头笑道:“九哥能做父帅的女婿,是不是甚感荣幸!” 耶律辰好笑,伸指在她鼻尖一点,应道:“是啊,是本王之幸!” 殷洛:“……” 这两个人,好端端的说军情,怎么突然如此暧昧? 第871章 只怕不是巧合 第二日一早,耶律辰等人刚刚用过早膳,便闻门外阿铭报道:“爷,戴公子、梁公子回来了!” 之前大军进城,楚远、耶律辰等人留在城内驿馆,戴石岩、梁吉跟着余下十几员将领都随着大军驻在城外。之后楚远悄悄率兵回师,大多将士随行,却将这二人留在营里故布疑阵。 耶律辰闻报,说道:“命他们在前厅稍候!”听阿铭应一声离去,向楚若宇一笑道,“大公子,一同去瞧瞧罢!” 楚若烟立刻道:“可是押了人回来?我也要去!” “哪里都有你!”楚若宇无奈,笑容中却满是纵容! 还不是你们惯的? 耶律辰含笑向他扫去一眼,见楚大小姐满脸的殷切,也不忍拒,只好应道:“到了此刻,也不必再藏着,便一同去瞧瞧罢!” 殷洛忙道:“钰王殿下,殷洛可能去一瞧?” 耶律辰点头道:“正可与若烟作伴!” 楚大小姐还用什么人作伴?分明是你舍不得拒绝楚大小姐,连带也只能一并答应。 殷洛抿唇浅笑,心底倒也是一片雀跃。 在那院子里闷了一日两夜,能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几人各自收拾齐整,一同向驿馆前厅里来。 前厅里,知府郑盂已经赶到,正坐着饮茶,见到殷洛,顿时张大眼睛,一时难以相信。 耶律辰对他疑惑的目光视而不见,见戴石岩、梁吉起身见礼,便问道:“可曾拿到人?” 戴石岩躬身回道:“回王爷,昨夜入营偷袭的兵马共有三千,已尽数擒获,如今押在城外大营之中,为首之人,末将已押回城里,此刻就押在西厢房里!” “嗯!”耶律辰点头道,“带进来罢!” 命令传出,隔不过片刻,已有两名军士押着个人进来,郑盂吃惊唤道:“张守备?” 楚若烟见那人年过四旬,身形魁伟,生的倒也周正,不禁点头道:“倒是生的人模狗样,难怪能被张家的小姐招赘为婿!” 楚大小姐又在以貌取人! 耶律辰侧头向她一笑,这才问道:“你便是这怀洮府的守备,张孝?” 张孝看到眼前四人,脸色早已变的青白,再听楚大小姐几句话,显然是已知道自己底细,脸色更是难看,眸光死死盯着耶律辰,一字一字,咬牙道:“钰王殿下好计!” 耶律辰挑一挑唇角,谦道:“张守备过奖!” 楚若烟轻嗤一声,摇头道:“怎么不说你自个儿蠢呢?八万大军的大营,你率区区三千人去偷袭,那岂不是自个儿找死?” 是啊,当真是蠢的可以! 连殷洛也一同点头。 张守备轻哼一声,咬牙不语。 耶律辰悠然道:“若本王猜的不错,张守备偷袭的,应是军中的粮草!” 楚若宇微微勾唇,接口道:“父帅和殿下在驿馆中中药昏迷,消息传出,城外军营必乱。只是那药只能令人昏睡两日,也就只能将大军拖住两日!于是张守备便想趁着军营混乱,一举烧毁我大军粮草,令大军难以行军,如此一来,便生生将大军拖在这怀洮府中!” “上京城中,果然有人有所作为!”清缓的声音,却是肯定的语气,伴着钰王殿下一声冷笑。 以这张孝的三千兵马,无论如何,也不能与楚远的大军抗衡,他所能做的,只是拖延大军回师的速度,好给上京城的主子或者同党争取时间。 张孝脸色乍青乍白,默然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是钰王殿下瞧破茶中有药,还是……还是饶幸躲过?” “你那小小伎俩,瞒得过谁?”钰王殿下未应,楚大小姐已轻嗤一声接口,满满皆是不屑。 张孝虽知楚若麟因沉丹公主出兵,心知那位沉丹少女就是殷洛,可是却不知道这位苍辽装束的少女是谁,不禁皱眉向她注视。 耶律辰却无意给他解惑,微挑了挑唇角,算是对楚大小姐的回应,眸光定定,却仍锁在张孝的身上,慢慢道:“只是不知,张守备是听命张家,还是另有主子!” 张孝眸中掠过一抹惊乱,却很快掩去,摇头道:“钰王殿下说笑,张孝虽说受张家恩惠,可是张家不过一介商贾,又岂能插手军中的事?” 这一句话,是为张家遮掩? 楚若烟轻笑一声,点头道:“此话传出去,张守备自然是张家的好女婿,只是,若是桐川那位如夫人被张家的人知道,又不知会做何想?” 张守备脸色微变,轻哼道:“这位小姐此话何意?张某不懂!” “啧啧!”楚大小姐摇头,“怎么如夫人刚刚给张守备生了个小公子,张守备便不认人,难不成,是在这怀洮又有了新欢?” “你……”张守备咬牙,不再接话,却也心知是牛三将他底细供出,不禁咬牙暗恨。 这是瞧出她在下套啊!这位张守备,还当真不是个蠢人! 楚大小姐扬眉。 耶律辰含笑向她一瞥,眸光又再转回张守备身上,微微勾唇,慢慢道:“桐川府知府……嗯,姓刘罢!若本王记得不错,这位刘知府的夫人姓梁,当是太师本家的一个侄女儿!若张家知道,张家倾力扶持的张守备,暗中却吃里扒外,投靠的是昔日的锦王,不知会做何想?” 咦? 钰王殿下突然知道这等盘根错节的关系,楚大小姐十分意外,侧头向他望去一眼。 可是这些话落在张孝耳中,却觉脑子轰的一响,颤声道:“什……什么吃里扒外,钰王殿下,你凭空污蔑,旁人岂会信你?” 不信吗? 耶律辰微勾一勾唇,慢慢道:“何须本王说什么,只需令张家知道张守备喜添小公子,张家的人,自会查个明白!” “不!”张孝脸色大变,急忙摇头,连声道,“不!不是!静儿虽与梁太师有亲,可是却早已不甚走动,我……我并不曾投靠二殿下!” 哦! 他的话出口,座上四人除殷洛之外,另三人齐齐恍然。 看来,这位守备大人,对自己那位如夫人与太师府的关系知之甚详! 张孝见到三人的神情,心中更慌,连忙道:“钰王殿下,微臣所言句句是实!” 是吗? 耶律辰挑挑唇角,轻哼道:“是真是假,张家的人自有定论,本王倒不在意!” 你不在意,我在意啊! 张孝额角冒汗,只是心知若要钰王手下留情,必得要供出个人来,心中念头百转,终于咬一咬牙,亢声道:“既然如此,那微臣只能随钰王殿下回京,向拙荆请罪,料想夫妻一场,拙荆纵怒,也还留有几分情面!” 也就是说,宁肯拼着得罪张家,也不会供出幕后之人! 啧,瞧不出这张守备还是条硬汉子! 楚大小姐扬眉。 楚若宇听到这里,已知问不出什么,向耶律辰道:“王爷,不管这张孝的主子是谁,他既要拖住大军,京中必然有甚变故,事有缓急,未将请王爷即刻回兵!” 楚若烟也立刻道:“是啊,九哥,这厮背后的主子是谁,我们回京自然知晓,如今还是快些回兵的好!” 兄妹两个搭梯子,耶律辰自然顺势下台阶,点头道:“大公子所言有理!”向梁吉挥手道,“带他下去罢!” “是,王爷!”梁吉领命,上前一把提起张孝,拖了出去。 耶律辰听二人走远,略一凝思,向戴石岩道:“你传令下去,大军整兵,一个时辰之后回师!” “一个时辰之后?”戴石岩错愕。 耶律辰点头道:“一个时辰之后!” 戴石岩虽满心疑惑,但听他应的果断,只得躬身退了出去,径直上马出城,集结大军。 楚若宇微微扬眉,问道:“王爷可是已瞧出其中端睨?” 耶律辰摇头苦笑,叹道:“这张守备为人倒是机警的很!” 楚若烟立刻道:“九哥,何不让阿江踢他几脚?” 你以为是那个牛三? 耶律辰好笑摇头道:“本王在兵部约略见过此人功绩,怕不是区区刑罚便能令他开口,更何况,楚大将军回师,此刻消息怕已传回上京,幕后之人必有所应对,我们既拿到了人,也不必再多耽搁!” “嗯!”楚氏兄弟齐齐点头。 楚若烟皱眉道:“只是如此一来,我们如何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耶律辰略略沉吟,才回头向楚若宇一望,皱眉道:“大公子可有头绪?” 楚若宇摇头,苦笑道:“我竟不知,哪里出来一个张家?” 耶律辰轻叹一声,回头向楚若烟一望。 楚若烟将自己街上遇袭之事说一遍,皱眉道:“若不是明姐姐,我们竟也不曾留意这张家!”提到这一节,又不得不说到明彦君在前往泺源府路上遇袭之事。 楚若宇听的皱眉,低声道:“乍听起来,这张家不过是以商贾之家攀附官府罢了,可是明郡主和若烟先后遇袭,偏都见到张家的人,只怕不是巧合!” “嗯!”楚若烟点头。 这一节,当初他们也都已想到,但是张家单单几个嫡女,便牵扯到当朝三位皇子,如今蹦出来一个庶女的女婿,其中联系更加混乱,一时如何理得出头绪? 面对眼前几人,郑盂官职低微,始终不敢插口,此刻嗫嚅插嘴道:“钰王殿下,微臣听着,这张守备对张家甚是忌惮,或者,可从张家入手!” 第872章 一同回去 从张家入手? 如何入手? 四个人八只眼睛,都齐齐向郑盂望来。 郑盂被几人一望,颇有些不自在,咳一声,抓抓后脑,苦笑道:“依我苍辽吏治,守备与知府虽说同为正四品,可是一府知府,管的是百姓经济,而守备管的却是兵马驻守,一府太平。可是……也是臣无能,自从这张守备调任怀洮府守备,便将怀洮府一任大权抓去,臣虽一府知府,却不过是领个闲差!” 怀洮知府和守备的情形,楚若烟早听宁宜知府段敬源说过一回,也略略知道,此刻听他述起此话,并不耐烦多听,插口道:“那张守备为人如此跋扈,九哥和我父帅也是瞧见的,日后回朝,岂会不上报朝廷?郑知府方才说有查知张守备幕后之人的法子,倒不防说来听听!” 你郑知府若不是这么无能,怀洮府也不会为叛军所用! 郑盂的话被她截了回去,越发讪讪的不好意思,只得点头道:“楚大小姐所言极是,是……是下官啰嗦了!”斟酌一下用词,才又道,“这几年,臣虽在张守备的压制之下,可是对他和张家,倒是略知一二!” “哦?”楚大小姐一听,顿时来了几分精神,连忙道,“郑知府,你可知道那张家究竟为谁所用?张守备可是听命张家?此次叛乱的幕后主使是谁?” 郑盂:“……” 我区区知府,哪里知道那么详细? 但见耶律辰、楚若宇也向自己望来,郑盂吞一口唾沫道:“虽说臣不知这叛乱的幕后主使,可是却知道,他与张富户的次子来往甚密!” 次子,谁? 三人互视一眼,只约略想到张富户的几个嫡女嫁给何人,却一时想不起这次子是谁? 楚若烟挑眉问道:“若我记得不差,那张富户有十几个儿子,知府说的次子,不知是嫡是庶?” 郑盂摇头道:“只闻张守备唤他‘二哥’是嫡是庶,那就不得而知!” 楚若烟:“……” 那这消息得来何用? 倒是耶律辰耐心问道:“张守备的那位‘二哥’可曾来过?不知生的怎生模样,知府大人可记得?” 郑盂摇头道:“下官并不曾见过,只是那位身边有一位长随,名唤张冲,倒来过几次!” 楚若宇问道:“可曾听到他们说什么?” 郑盂摇头,想一想,又点头道:“那张守备遇事,素来独断独行,从不与下官商议。只一次,便是两年前钰王殿下出征阳谷关时,户部传来消息,说粮草不继,一时军心不稳,便是他一封书信将军粮催来!” 区区一府守备,有这么大的脸面? 楚若宇扬眉。 楚若烟却“啊”的一声喊出声来,向耶律辰道:“九哥,我想起来了,当初明姐姐说到张富户,虽说将他几个女儿说的详细,可也提过一位张公子!” “嗯!”耶律辰点头,“便是第三位夫人鲁氏所出的一子,不愿经商,花了钱子入仕,如今在户部供职!” 楚若烟连连点头道:“对,是他!”话出口,又不禁皱眉,低声道,“只是,那位鲁氏,可是五殿下的母族,他……” 难道,他是五皇子耶律昊的人? 耶律辰微微摇头,轻叹道:“若烟,你可莫要忘了,若郑知府所说的张二爷当真是这位鲁氏所出,他还有一个嫡亲妹妹,嫁入了钱家!” 钱家,可是四皇子耶律邯的母族,而且,耶律邯正是掌管户部! 楚若烟瞠目,喃喃道:“是啊,他们与鲁妃娘娘终究已经是远亲,可是张家那位四小姐,可是四殿下嫡亲的舅母!” 这么看来,只怕张家那位二爷还是和四殿下耶律邯更亲近些! 楚若宇听到这错踪复杂的关系,不禁皱眉,深觉这人的心思,远较沙场上敌将的阵势难以捕捉。 这个时候,戴石岩进来回道:“王爷,大军已经集结,请王爷下令!” “走罢!”耶律辰起身,向郑盂拱手道,“这两日,多有打扰!” 慌的郑盂连忙还礼,连声道:“原是臣无能,至使生出乱子,还请钰王殿下勿怪!” 耶律辰浑当没有听到他的客套,只是紧接着说道:“只是这怀洮府虽说并不富庶,却也是西北咽喉之地,日后还望郑大人多用些心思,莫要再受旁人牵制!” 钰王殿下这话,虽然不曾疾言厉色,可是斥责之意已经跃然而出。 郑盂一愕,只得躬身应命。 耶律辰又道:“大军行军不便,请郑知道随后将张守备府中查出的一应物品封存,遣人送往上京!” 郑盂连忙答应,躬身道:“钰王殿下放心,臣管教不失一纸!” “嗯!”耶律辰点头,转向楚若烟道,“你和公主的行囊,唤阿江几人去取,一柱香的功夫可够?” 女儿家的东西,怎么能假手男子? 殷洛闻言,悄悄一拉楚若烟衣摆。 楚若烟会意,抿唇笑道:“阿江几人服侍九哥就是,我和公主不过随身几件衣裳,自去取来,用不了一柱香的功夫!”说着话,已拉着殷洛奔出门去。 几人收拾妥当,径直出东城门,与梁吉等人汇齐,押解一应人犯,直入大漠,向上京进发。 当天夜里,于一处绿洲扎营,耶律辰见大军安置妥当,径直来寻楚若宇,皱眉道:“虽说有楚大将军大军在前,可是不知为何,本王心中总不能安稳。” 楚若宇点头道:“父帅虽说能在张孝眼皮子底下将七万大军带入大漠,可是漠上要隐藏行踪却又千难万难,如今,只怕早已被旁人探到消息!” 耶律辰点头,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皱眉道:“旁的也倒罢了,我只担心父皇……” 从楚若烟口中说出“皇帝吐血”几字之后,虽然盖玉啸和楚若麟先后赶回京去,可他仍然心绪不宁。 楚若宇却知道,西北边疆能引出这么大的祸事,只怕朝堂上的争夺已经极为激烈。如今皇帝抱恙,而耶律辰人却在千里之外,若是稍迟几日,回京之后,只怕面对的便是翻天之变。 微微沉吟,亢声道:“王爷,可是要立刻赶回京去?” 自己的心思被他猜中,耶律辰定定向他回视,低声道:“只怕大军要托付大公子!” 楚若宇轻吁一口气,点头道:“王爷放心!只望王爷一路小心!” “九哥去哪?”他的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楚大小姐的声音紧问,跟着挑帘进来。 耶律辰顺手揽她入怀,柔声道:“烟儿,我实是放不下父皇,想要……” “我和你一同回去!”不等他的话说完,楚若烟已立刻接口。 她不远千里,横穿大漠,就是为了找到他,可是这些日子,他先是两场厮杀,随后又奔去延门关,竟没有片刻停歇,如今刚刚共处几日,他竟然又要走。 耶律辰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轻叹一声,俯首在她额上轻吻,低声道:“若烟,你和公主跟着大哥,随大军一同回去,九哥在上京等你,可好?” “不好!”楚若烟果断摇头,皱眉道,“九哥,对方布下这诺大棋局,将你调离上京,一步一步,设下许多陷阱,如今你回去,又岂知没有更大的阴谋等你?” “所以,你不能跟着九哥!”耶律辰接口。 “九哥……”楚若烟大急。 “嘘……”耶律辰轻嘘,微笑道,“若烟放心,九哥不会有事!” “不!”楚若烟摇头,咬唇道,“九哥,虽说你智勇双全,可是上京不比沙场,人心诡诈,怕若烟还较你清楚一些!” “若烟!”耶律辰无奈低唤,向楚若宇投去求助的一眼。 虽说楚大小姐此话不假,可是,他又如何能带她涉险? 楚若宇看着妹妹一脸的坚决,却知这丫头心意已决,想一想,点头道:“王爷,若烟便随王爷同去罢!” “大公子!”耶律辰吃惊低喊。 上京城中,如今只怕早已危机四伏,有你这么宠妹妹的吗? 不等他的话出口,楚若宇已摇头道:“王爷,若帆率轻骑先行,父师率领大军,都已在路上,若麟快马加鞭,孤身赶回京去,此刻怕早已赶在前头,上京纵是龙潭虎穴,也未必有人敢动若烟一指,王爷放心!” 是啊,她有爹和哥哥撑腰! 耶律辰无奈,摇头道:“寻常自不会有人去伤及若烟,只是……只是若烟与我同行……” 只怕,如今上京城里所有的陷阱,都是为他耶律辰而设,楚大小姐与他同行,岂不是危险? 楚若烟叹道:“九哥,你几时变的婆婆妈妈的?” 这位钰王殿下表面虽然温和,可是行事却素来果断,怎么此刻总是纠缠于一个问题? 耶律辰:“……” 还不是舍不得你这个丫头涉险? 钰王未应,楚若宇倒笑出声来,点头道:“王爷,若烟回京,荆明、韩立自然随行,还有丘羽、陆凡二人,必然也要同行,纵有什么陷阱,怕危险的也是旁人!” 耶律辰:“……” 说的也是! 话说到这里,已知无法说服这兄妹二人,只得点头答应。 第873章 一千个轮回 得知耶律辰、楚若烟要提前回京,殷洛心中挂念楚若麟,立刻来见耶律辰,请求同行。 耶律辰摇头道:“公主身份尊贵,又身系沉丹、苍辽两国邦交,若随我二人回京,只怕立时成为众矢之的,还请公主三思!” 殷洛咬唇,低声道:“此次殷洛再返上京,不过是……不过是应……应四公子所请,并非代表沉丹和亲……” “可你终究是沉丹公主!”耶律辰接口。 是啊,不管她为何留在苍辽,她这沉丹公主的身份,断不能改! 殷洛咬唇,一时说不出话来。寻思片刻,才低声道:“只是大军之中,我……我一个女儿家多有不便,这几日,也多亏有楚妹妹……” 耶律辰:“……” 你失陷在叛军之中,不也只是孤身一个女儿家?怎么有楚四公子在,就没有说有什么不便? 只是这种话,他不便出口,只得温言道:“此次我与若烟回京,只是几骑轻骑,若公主同行,沉丹一行,岂有不护行的道理?到那时,只怕不好掩藏行踪!” 殷洛被劫,大漠追踪,殷觉为求军行方便,早遣一队兵马送她的侍女回国,等到将她救出,却又议到她和楚若麟的亲事,便留副将率一队兵马相护。 是啊,沉丹那队兵马,只是寻常的军士,不论功夫、骑术,都无法与荆明等人相比,此去怕反成耶律辰的拖累。更何况,就是殷洛本人,自幼所学,也不过琴棋书画、女红针织,又岂能与聪慧机变,轻功极佳的楚大小姐相比? 想到此节,殷洛不禁气馁,只得勉强点头答应。 楚若烟转头就不见了她,此刻见她垂着头回来,不禁微笑,上前抱住她的肩,柔声哄道:“四嫂莫急,我四哥脸皮子薄的很,纵有小姐帖上身来,他也不会多瞧一眼!” 殷洛被她说的红了脸儿,咬唇道:“好端端的,我又没说……没说四公子……” “你想和我们一同回京,难不成不是为了想见四哥?”楚若烟扬眉。 殷洛见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被她看破,更觉羞窘,可终究是对楚若麟的挂念占了上风,微微咬唇,低声道:“他……他孤身一人,这……这茫茫大漠,若是……若是有事,连报讯之人也没有!” 楚若烟叹道:“公主有所不知,我的骑术虽是三哥所授,可是几个哥哥中,却以四哥的骑术最精,他身边的何晓、唐衡等人功夫虽说不弱,可论到骑术却相差很远,若是同行,只会拖慢他的行程!” 这才是楚若麟回京,没有携随从同行的原因! 殷洛抿唇,心中仍是不稳。 楚若烟又微微一笑道:“公主,如今上将军府中还留有一千亲兵,更何况,朝廷那七万禁军,是四哥穷数年之功挑选操练,只要他顺利进城,便不会有人能动他分毫!” 是啊,早就听说,因楚若麟九岁突破禁军守卫强闯大殿,没隔几年,皇帝便径直将禁军交到他的手里。在他手中数年,禁军从原来的寻常护卫军变成一支劲旅。 若当真如此,此刻整个上京城中的兵马,还当真没有人强得过他! 想到这里, 初更之后,大漠上已是一片清凉。经过大半日行军,将士们又知此次回京,或还有一场硬仗,除去值守的将士,旁人都早早歇息,养精蓄锐。 耶律辰只携四大长随,楚若烟带同荆明、韩立、丘羽、陆凡四人,十人十骑,悄悄离开大营,驰上大漠,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楚若烟抬头,但见繁星满天,天际只有一勾眉月,不由轻叹一声,低声道:“转眼又是半个月!” 从山中出来,见到耶律辰那夜,正是月圆的时候。短短几日,两场大战,黑岩大军与叛军先后全军覆没,却不知,上京城中,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这些话虽不曾说出,可耶律辰仍是读懂她的心思,微微点头,忍不住问道:“若烟,之前依明郡主所述,张富户之女,一个嫁督盐御史元凯为妻,而鲁氏所出之女,却嫁给钱妃嫡亲的兄弟,如今这位张守备又与鲁氏之子过往甚密,偏这位张公子,是入职户部,如此看来,张家虽说牵扯上四位皇子,可是却以豫王嫌疑最大!依你之见,可会是他?” 是啊,督盐御史元凯是元霍堂弟,而鲁氏与鲁妃不过同一曾祖,张孝所纳的外室,与梁太师也不过远亲,如今看来,还当真是与四皇子耶律邯的关系更近一些! 只是,当真是他吗? 想到离京时他的相送,楚若烟微微抿唇,心中有一丝不稳。 他……当真只是不舍自幼一同长大之情前来相送,还是……只因这一切是他一手造成,他特意赶来探问她的口风? 幼时的耶律邯,生的眉清目秀,常常未语先笑,很是讨喜。在众兄弟之中,虽说母亲出身低微,却也因外祖的财势,行事硬是不比谁低下一分。只是,年纪渐大,他的性子里多出几分阴郁,令她不再愿意亲近。 可是,是他吗? 楚若烟默思片刻,轻轻摇头道:“九哥,四殿下虽说私心重一些,但是……如此大的阴谋,只怕只是依靠钱家的财势,再加上个张富户,仍是无法办到!” 是啊,钱家财力雄浑,四殿下手中自然是不缺钱的,只是他限于出身,背后却并没有什么世家旺族支撑,旁的不说,单止十堰岭养兵,又岂能无将?如此一来,就不止是有钱那么简单! 可是,余下的三人,二皇子耶律修已被废去王位,如今被禁皇子府中,又如何能够布下这惊天之局?更何况,还有谁,能将赌注押到他的身上? 其外,七皇子耶律亭吗? 楚若烟摇头,轻叹道:“七殿下一向自恃出身,莫说商贾之家,纵是旁的小族,他也从不放在眼里,又岂会与一个张富户有太多的牵扯?” 耶律辰扬眉道:“陈王?” 五皇子,陈王耶律昊? 楚若烟摇头,轻叹道:“几位皇子中,他是最不爱争抢的一个,如今四殿下和七殿下明里暗里斗的你死我活,另几位也各藏心事,说是兄弟,私下竟各自防备,也只有五殿下,虽不见与谁特别交厚,却也不与哪一个交恶。更何况,鲁氏一族虽为将门,却早已势败,只怕也难网络甘于效命的将领。” 是吗? 耶律辰皱眉。 如此看来,竟然是哪一个都有可疑,可又不能确切。 凝眉思索片刻,摇头道:“当初锦王被废,却立刻请旨迎娶王大小姐,看似贪图女色,实则是要借京尹司拉王丞相下水!他不甘之余,未必做不出什么事来!” 更何况,当初他王位被废,便是因为暗算西疆一案的人犯! 楚若烟皱眉道:“可是如今他被禁皇子府,又能做什么?” 耶律辰勾一勾唇,浅笑道:“正因他被禁,才不必在人前露脸,行事更加方便!” 楚若烟道:“九哥疑他?” 耶律辰摇头,又道:“还有常王,他虽自恃出身,可是大位之前,他自会辩别轻重,更何况,元氏一族的争位之心,从不曾掩饰!” 是啊,纵然与张家牵扯的不是耶律亭,又焉知不是元氏一族旁的人? 楚若烟皱眉道:“可是如此元霍、元睿二人就在军中!” 耶律辰叹道:“这几年,元世子纵情声色,元睿却初出茅庐,元家所为,瞒过二人也未可知!” 是啊,定国公府中,虽说兄弟二人争斗,可是宫里还有一个元皇后,如果,此事是她暗中推动呢? 楚若烟点头。 耶律辰又道:“还有豫王,虽说钱家并非名门世家,可是你莫忘了,钱能通神,那位骆将军出身不高,却也是不世出的将才,他言明是受人大恩,或便是急难时受钱家出手相助。” 嗯,只要能有几个骆将军那样的人物,纵没有世家支撑,穷数年之功,要想打磨一支兵马,也不是不能做到! 楚若烟点头。 耶律辰又道:“再说陈王,他虽素来不与人争斗,焉知不是暗中韬光养晦,只等最后一击?” 听到这里,楚若烟不禁好笑,摇头道:“在若烟眼中,他们虽有可疑,却均不能成事,而在九哥眼里,却不止可疑,还都各有实力!” 耶律辰微微一笑,却并不接口。 实力? 任是当朝皇子,说到背后的财势,当以他耶律辰最弱,而如今,他能立身朝堂,变成皇子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旁人又有什么不行? 只是,他素知楚若烟与众皇子一同长大,如今虽说倾心与他,可是自幼的情份并不能说抛就抛,在她的心里,并不想承认哪一个对她,对她的父兄有谋害之心,也就不再多说,反而轻吁一口气,扬眉笑道:“究竟是谁,等到我们回京,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此刻引若烟忧心,是九哥之错!” 被他一提,楚若烟也恍然将心思抽回,抿唇笑道:“是啊,九哥,辜负如此夜色,可怎么罚你?” 耶律辰扬眉道:“自然是听若烟的!” 听我吗? 楚若烟侧头,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抿唇笑道:“若烟还不曾听过九哥唱歌呢!” 唱歌? 耶律辰一怔,跟着浅浅笑开。 也只有这个丫头才能想得出来! 瞧着楚大小姐乌灼灼的眸子,又如何说得出个“不”字?无奈摇头,略想一下,点头道:“好吧!” 本来二人谈论朝中诸王,分析当前情势,阿江等人都只是离远一些,两侧护行。此刻听到二人话锋一转,王爷竟要唱歌,都不自觉的聚拢一些。 楚大小姐,不止你没有听过,我们跟着王爷十多年,也不曾听过呢! 那几人的动作,耶律辰并未留意,乌眸定定,向楚若烟凝神,清咳一声,启唇唱道:“如果沧海枯了,还有一滴泪,那也是为你空等的一千个轮回……” 这不是……她唱的歌吗? 楚若烟瞬时目瞪口呆,可是对上钰王殿下那深情的眸子,一时间,但觉心跳怦然。 是啊,一千个轮回! 她穿越千年,或者,只是为了遇上他! 第874章 有陷阱 因急于返京,耶律辰本拟与楚若麟一样,取道小孤山。哪知道到第三日,便收到京中盖玉啸传出的消息,一支兵马围困上京,打的竟是他钰王殿下的名号,如今唯有巡城营的兵马与禁军拒敌城外,其余兵马莫能靠近,整座上京城,几成一座孤城! 其余兵马不能靠近,那么,连先行的楚若帆也未能回京?更不论晚他们几日的楚若麟! 楚若烟吃惊道:“九哥,我三哥、四哥不能回去,朝中对你的污蔑,岂不是也不能洗脱,这可如何是好?” 耶律辰轻哼道:“想来,正是西北的军情传回,上京城才有人按捺不住,借我之名逼宫!” 兵马围城,打的却是他耶律辰的旗号,若一旦城破,幕后之人再挺身而出,不止立下救驾奇功,还将他耶律辰的罪名坐实。 楚若烟皱眉道:“只是如今无法进城,九哥要如何应对?总不能以我们十人之力强闯大营罢!” 虽说十人中,只有她功夫较差,另九人都是高手,可是这又不是武侠片,当真可以凭武力强闯千军万马的大营? 耶律辰自然知道此法不行,摇头道:“纵我们能够进城,只怕也无从分辩,如今,只能与楚大将军汇齐,再思破兵之法!” 是啊,楚远手中有七万大军,只要他兵马一到,不止谣言不攻自破,又有什么样的兵马,还能阻得住他? 楚若烟立刻点头,又不安问道:“那……可有皇上的消息?” 耶律辰低头瞧一瞧手中的细绢,微微抿唇,低声道:“有三哥在,父皇可保无恙,只是……” 只是,这细绢下边画着一个符号,却是宫中那位密谍传出,写的是:请殿下徐徐而归! 徐徐而归? 京中军情紧急,为何他特意传出这样一条消息? 阳谷关一役,盖玉啸立下奇功,皇帝赐给他一座宅子。就在那宅子里,他们找到了寻找多年而不获的盖家谍报名册。经过漫长的十余年,名册上的人或受诛连,已不在人世,或几经波折,已离开朝堂。当然,还有一些韬光养晦,升官拜将。 经这两年,名册上的人已大多寻获,盖家的谍报网,也已渐渐再次运转。而只有宫里这人,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任是盖玉啸使尽法子,也无法知道那人是谁。 而消息的传递,更不在盖玉啸的掌握之中。整整两年,那人传出的消息少之又少,其中两次,还是谏阻对功绩侯府和定国公府出手。 如今,上京被围,料想皇宫也必然严加戒备,此人却透过重重障碍,传出这样一句话来,他究竟是何用意? 耶律辰微微皱眉,却百思不得其解。 楚若烟见他凝神思索,不禁扬眉问道:“怎么?”凑首向他手中望来。 “没什么?”耶律辰下意识将手指一收,摇头道,“只是在想京中的形势罢了!” 咦? 楚若烟扬眉。 这妖孽有事瞒着她? 只是耶律辰既不给她瞧,她也不相强,耸一耸肩,轻哼道:“好在萧三哥有明姐姐,他与你也说不出多肉麻的话来!” 耶律辰:“……” 是啊,三哥不是断袖!本王更不是! 既然有此消息,自然改变计划。耶律辰心悬上京,无法做到“徐徐而归”,可也知纵然疾骑回京,也无法进城,计算楚远大军的路程,折路与之汇合。 原思经这一番改路,四日之后就能赶上楚远大军,哪知道到第四日黄昏,十人十骑踏上绿洲,纵目望去,却没有大军的踪影。 怎么回事? 不止是耶律辰,就连楚若烟也满是诧异,马上立身向前张片刻,向耶律辰道:“九哥,这绿洲甚大,九哥先且扎营,我去绿洲深处去瞧瞧!”话说完,一催胯下马,疾驰而去。 “若烟!”耶律辰急唤,话音刚起,却见她已驰远,在她身后,荆明、韩立二人也不等吩咐,早已催马跟上。 耶律辰略略放心,摇头道:“这丫头,平日不见如此毛躁!” 陆凡跟在他的身后,与阿江并行,闻言摇头道:“楚大小姐是挂念楚大将军!” 丘羽见耶律辰目光追随那三人入林,知他放心不下,拱手道:“钰王殿下,我等奉我家王爷之命随护楚大小姐,这就也跟去瞧瞧,日暮之前,必然回来!” “好!”耶律辰点头。 陆凡多智,丘羽神勇,有这二人再加上武功奇高的荆明、韩立二人,总也能够放心。 望着二人纵骑而去,耶律辰这才命阿江等人取水饮马,在林边扎营,而自己则带着阿仇又往绿洲外巡视一番,但见黄沙漠漠,只偶或能看到一些牲畜的蹄印和粪便,显然是牧民放牧经过,却没有一丝大军驻扎的痕迹。 难道,是自己心急,赶在了楚远大军的前头? 或者,是楚远路上遇事,拖慢了路程? 心中猜测,却没有定论,转身回来,向阿江道:“你且歇息两个时辰,二更之后折路返回,瞧楚大将军走到何处?” “爷!”阿江吃惊摇头,“这大漠凶险,爷身边本就只有我们四人,小人再去,若是有事……” “自有阿传、阿铭等人,你不必忧心,先联系到楚大将军要紧!”耶律辰截口打断。 跟在他身边十余年,自家这位爷的脾气,阿江自然明白,听他语气果决,只得点头答应。 等几人扎好营帐,备好干粮,夜色也已渐黑,却并不见楚大小姐五人回来。 耶律辰心中渐渐不稳,皱眉道:“这绿洲纵大,怕也用不了这许多时辰,莫不是有事?”一时想要去寻,又不知这暗夜中往何处寻去,一时又后悔没有一同跟去。 就在这个时候,蓦然间,但闻远远的一阵尖锐的哨声传来,哨声急促,不成音调。 耶律辰心头一震,霍然起身,失声道:“不好,是若烟遇险!”不假思索,拔步向马儿奔去。 阿江等人一怔,跟着跃起,就见他已飞身上马,已顾不上多问,忙随后上马,跟在他的身后,向哨声来处驰去。 阿江赶前一步,向耶律辰问道:“爷,当真是楚大小姐?” 耶律辰点头道:“这哨声,与她的哨子相同!” 两年前,他和她在三里湾遇袭,就曾听她以这哨子求救,楚若帆才及时赶到。 阿江点头,再不多问,只拼命疾催胯下马,向着哨声来处疾驰。 好在那哨声虽不成调,却始终未停,耶律辰纵马疾驰之下,但闻哨声越来越近,却没有片刻稍停,心中略稳。 哨声没停,说明她暂时无恙! 循着哨声再驰片刻,但见前方地势变陡,竟是一个小小的山丘,哨声,就是从山丘后传来。 耶律辰更不多想,纵马向山丘疾冲。刚刚踏上山丘,黑暗中,但闻一声惊呼,竟是身后阿江的声音。耶律辰还来不及回头去瞧,却觉胯下马一个趔趄,竟然一头栽倒。 有陷阱! 一个念头闪过,耶律辰无瑕思索,双足甩开马蹬,身形已疾掠而起,既不前扑也不后退,却向最近的一棵大树掠去。 虽说阿江随在他的身后,却是第一个踏中陷阱,此刻早已弃马而起,身形凌空,腰间长剑出鞘,信手向地面疾挥。 只这一剑,但闻铮铮几声,几道绊马索已应声而断,两边牵着的大木却向他迎头砸来,呼呼有声。 “阿江小心!”在他身后,阿仇声音厉喝,身形疾纵而前,一掌向最前的大木直劈。 开山掌力,大木一震,余势顿衰,轰的一声掉落脚下。 阿江得这一下喘息,已斜里扑出,避开随后砸来的大木。 主仆几人仓促遇险,却临危不乱,兔起鹤落之间,一切都已归于无声,就连之前急迫的哨声,也归于沉寂。 人呢? 耶律辰立在树上,心中不稳,纵目向山丘另一侧望去,只是暗夜沉沉,并瞧不见什么。 也就在这个时候,但闻悠悠掌声响起,一个声音喝道:“钰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今日你要折在我的手上!”话声一落,竟不等耶辰应答,断声喝道,“杀!” “杀!” 随着那人的喝令,已有数十人同声高喝,草丛、树木间,数十道身影纵起,向主仆几人扑来。 耶律辰于那人的呼喝浑似没有听到,连那几十道黑影也不多瞧一眼,一双眸子只是急切的向四周望去一圈,忍不住扬声唤道:“若烟,你在哪?” 眼前的情形,很显然是自己中了旁人的埋伏,而自己却是被哨声引来,那是丫头的哨子啊,难不成,她已被擒,哨子才落入敌手? 本来黑暗中,旁人并瞧不见他的身影,可这一声呼唤,顿时暴露了踪迹,但闻连声呼喝,几道身影同时向他扑来。 阿江、阿传见状,同时呼喝,一掌逼退对手,折身向这里扑来。 只是他二人武功纵高,终究只有四手,拦截之下,仍有几人自二人身边抢过,径袭耶律辰。 阿江瞧的大急,连声道:“爷,他们人多,我们先求脱身为上!” 心里暗暗叹气:当真是关心则乱,追随自家主子十余年,又几时见他为了一个人如此方寸大乱? 而也就在此时,但闻树下草间,一个清和的声音笑起,扬声道:“区区毛贼,何用钰王殿下?” 第875章 要杀的是谁 这个声音入耳,阿江等人都是又惊又喜,同时唤道:“陆凡大哥!” 随着几人的喊声,一条身影骤起,手中长剑递出,封去袭向阿铭的一掌,跟着转身,又截住扑向耶律辰一人。 耶律辰骤见陆凡,也是大喜过望,飘身而下,信手向袭来一人击去一掌,跟着身形回旋,双脚连环,将近身的三人踢飞,便不多停,向陆凡身边掠去,扬声问道:“陆凡,若烟可好?” 丘羽、陆凡二人是跟着楚若烟离去,此刻陆凡在这里,却不见楚若烟和丘羽等人。 陆凡低笑一声,手中长剑信手疾挺,了结一人,轻叹道:“我等遇袭,丘羽三人护小姐先退,本来小人在此设下陷阱,再以哨声诱敌,哪知道竟将钰王殿下诱来!” 耶律辰:“……” 这陷阱是他设的? 哨子也是他吹的? 陆凡见他错愕,却无瑕解释,见又有几人扑至,低声道:“殿下跟着小人!”手中长剑一挑,将最先之人逼退,闪身退至树后。 到了此刻,耶律辰也已顾不上多问,向阿江等人呼哨一声,自己也跟着向树后退去。 本以为树后另有幽径,哪知道退入才见不过是荒草之后的另一片林子,不由微微扬眉。 此时阿江等人也已退了过来,见此情形,不等钰王殿下开口,阿铭当先问道:“陆凡大哥,何处有路?” “我哪里说有路?”陆凡轻笑,眼瞧着黑影向这里扑来,伸手抓住树上藤蔓用力一抖。 暗风骤起,黑暗中,似有无数箭羽电射而至。 耶律辰一惊,双掌一错正要抢出,却听黑暗中几声惨呼,当先扑来的几条黑影已砰然落地。纷纷乱箭,在林中穿梭,恰恰避开树后这方寸之地。 阿江见状大喜,也不等他吩咐,立刻低声喝道:“杀!”人剑合一,疾纵而出,举手抬足之间,三敌毙命。 而耶律辰身边四大长随,虽以阿江为首,可是却以阿仇武功最高,但见他随在阿江身侧,双掌骤阖骤拢,敌人惨呼声不绝,虽非毙命,但断腿残肢,再也无法一战。 陆凡立在耶律辰身侧,黑暗中虽看不清战况,但从几人的呼喝和一声接一声的惨呼而知,阿江等人大展神威,不由点头赞道:“阿江兄弟有勇有谋,见机极快,当是将帅之才!” 虽说陷阱是他布下,以他一人之力,要将敌人引入陷阱,再求脱身,自然是轻而易举。可是方才敌人刚刚中伏,阿江便当机立断,趁着敌人那片刻慌乱,立下杀手,可谓是事半功倍。 耶律辰听他称赞,微微一笑,低声道:“陆兄弟之才,怕不是阿江能比!”目光在激战的林中一扫,又道,“还是速战速决罢!”身形微闪,已疾掠而出,闪过最前几人,却向远处一株大树扑去。 黑暗中,虽说看不清敌我情势,可是从敌方的呼喝声中,隐隐可知是听从那方一人指挥。 在那大树上,一名黑衣人俯身而望,正连连呼哨,一边催促最前的黑衣人反击,一边指挥随后的黑衣人双侧包抄,试图将耶律辰合围。 哪知道命令刚刚传出,便听风声飒然,还不等反应,一掌飘飘,已印在他的胸口,但觉胸中一闷,再也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一招擒敌,立刻喝道:“住手!” 这一声清喝,虽不见他如何运气,却已声传当场。众黑衣人听喝声起自身后,心头一震,手中顿缓。 却也只在瞬间,人群中一人断声喝道:“不必听他,今日不杀钰王,我们也无法回京!” 喝声一出,众黑衣人都是心头一凛,手中兵刃骤紧,非但不停,反而折身向耶律辰扑来。 要取他性命? 耶律辰错愕。 遇袭的分明是楚大小姐,他是自个儿撞来,怎么这些人要杀的,竟然是他? 这一下,不止耶律辰不解,连阿江等人也大吃一惊,眼见对手放手,折身向耶律辰冲去,忙呼喝一声,随后赶去。 陆凡在树后听的真切,急声道:“钰王殿下,快退!”劈手抓住另几条树藤,飞身荡了出去。 众黑衣人本是手举兵刃向耶律辰疾扑,骤然间,地上横七竖八几十道树藤弹起,惊呼声中,已有十几人扑前倒地,林中地上,乱成一团。 侥幸不曾绊倒的几人片刻不停,仍向耶律辰扑去。 阿江等人本来自后疾赶,骤见眼前此景,无瑕追敌,都是身形疾退,但闻耳畔声响,方才立足之处已有几条树藤窜起,几人险险避过,却已惊出一头冷汗。 可是如此一来,几人离耶律辰越远,眼瞧着有几名黑衣人已向他杀去,忙连声呼喝,避开地上杂乱的树藤,飞身去救。 也就在此时,但闻上方一声轻笑,陆凡身影疾掠而过,双脚连环踢出。有几名黑衣人奔出不远,后心骤然受他一脚,脚下一个踉跄,再次摔入藤网之中,挣扎之下,被树藤紧紧缠住,更加无法脱身。 耶律辰居高临下,借着天光,将这情形收入眼底,不禁一挑拇指,赞道:“元迅皇叔的得力战将,当真是名不虚传!” 此时陆凡片刻不停,已借树藤荡到他的身边,含笑道:“钰王殿下,这些人已插翅难逃,就交给小人和阿江兄弟罢!” 耶律辰点头,问道:“若烟呢?” 陆凡道:“殿下稍等!”从怀中摸出一枚竹哨,放在口中呜溜溜的吹响。 这一次,是清扬锐耳的哨声,再不似方才短暂而急迫的乱音。 哨声只响几声,远远的,但闻几声云雀的轻啼。 陆凡哨声一停,向声音来处指道:“楚大小姐在那边的树上!” 你怎么知道? 耶律辰一愕。 他也听出声音来自那个方向,可是,他怎么知道楚大小姐是在树上? 陆凡微笑道:“楚大小姐应的是云雀的叫声,自然是在树上,听她哨声欢愉,想来心情极好!” 耶律辰:“……” 这哨子有如此妙用,怎么丫头就不曾教他使用? 心中的不满一闪而过,见树下的激斗已至尾声,耶律辰终究放心不下楚若烟,将贼首交给陆凡,辩明方才哨声传来的方向,跃身下树,向那里疾掠而去。 穿林而出,再越过大片草地,夜色下,但见波光粼粼,一条小河横在面前。隔过小河,但见楚大小姐坐在对岸一株斜出的树上,身子随着树干起伏,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 啧! 那边厮杀,她这里倒逍遥! 耶律辰微啧,脚下疾掠,足尖只在河中浮石一点已飞掠而过,落上树身的同时,信手勾少女在怀,身形半转,已倚树站稳,扬眉问道:“何事这么有趣?不知道有人在等你?” 楚若烟身子骤然被人抱住,惊呼一声,很快认出是他,抿唇轻笑,下巴向下一指,轻哼道:“这小子不自量力,竟敢孤身追来,韩立正在逼供!” 顺着她指的方向,耶律辰侧头望去,一见之下,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但见一个男子被双手反剪,头下脚上,牢牢的绑在另一株斜生的树上,而韩立立在树上,足下用力,树枝便随着他一起一落,而绑在树上的男子,随着这一起一落,一时半边身子浸入河中,一时又再弹出水面,挣扎间口鼻浸水,禁不住大声呛咳。 而荆明、丘羽二人却在不远处倚树而立,见到他来,立时站直身体,躬身见礼。 这是楚大小姐在刑讯逼供? 耶律辰好笑摇头,先摆手命那二人免礼,这才叹道:“只消他调好呼吸,这法子又管何用?” 楚若烟耸肩道:“他若不招,便扔到河里喂鱼!”侧头向他一望,扬眉问道,“九哥怎么会在这里?等陆凡回来,我们自会回去!” 不但人在这里,还莫名其妙打了一架! 耶律辰无奈,轻叹道:“在营中听到哨声,想是你遇到不测,便赶来瞧瞧!” “哦?”楚大小姐扬眉,身子向他贴近,轻笑道,“原来是九哥担心若烟!” 这丫头又想调戏? 耶律辰好笑,伸指在她鼻尖轻刮,点头道:“是啊,九哥担心若烟,若烟是不是感动?” 啧,妖孽学的倒快! 楚若烟轻笑,连忙点头:“感动!感动!哪都想动!” 耶律辰:“……” 好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与她说笑几句,转头去瞧绑着那人,皱眉问道:“这些人是何来路?” 楚若烟摇头,轻哼道:“他们一口唤出我们是谁,想来是京里来的!” 京里来的? 耶律辰微微一默,低声道:“我们离开大军回京,中途又曾折路,是什么人能够知道我们在这里?” 在四天之前,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会折路来到这里,纵然军中有人暗通消息,也无法料到罢! 楚若烟闻问,微微皱眉,想一瞬,才摇头道:“这里是大军回师必经之地,或者……他们是误打误撞?” 有道理! 耶律辰点头,略一思索,揽着楚若烟径直跃下,向河边去。 命韩立将人提上来,径直问道:“你们主子命你们守在此处,要杀的是本王,还是楚大将军?” 既然这里是大军回师的必经之地,唯一的解释,就是楚远回师的消息传回,有人命这些人伏在此处,等到大军一到,刺杀自己或楚远! 那人被韩立整的又咳又喘,听他一问,顿时噤声,向二人望去一眼,又忙将头转开,闷声道:“我等……我等不过是这漠上的沙匪罢了,哪里知道……知道什么楚大将军?” 第876章 哪里来的消息 沙匪? 耶律辰扬眉,还不曾说话,便见楚大小姐上前向那人踹一脚,斥道:“方才你们瞧见我,便唤出我的名字,还敢说是沙匪?” 韩立也听的皱眉,跟着踹一脚,冷声道:“还不快说?” 楚大小姐那一脚固然不痛不痒,韩立这一脚却钻心的疼,那人闷哼一声,却仍强道:“必是……必是这位小姐听错,我们……我们素在这大漠行走,不曾结识达官贵人,又哪里……哪里知道你们的身份?” 不曾结识,又怎么知道我们是达官贵人? 楚若烟见这贼蠢的可笑,忍不住翻个白眼。 丘羽好笑道:“既不知我们身份,今日我们五人只有五骑快马,包裹都不在身上,你们为何要劫杀?” “我……我们……”那人眼珠滴溜乱转,摇头道,“几位衣着光鲜,纵身上没有财物,只要拿到了人,还怕没处去索钱?” 耶律辰听的不耐,轻哼道:“如此奸滑之徒,不必再问,杀了罢!”牵起楚若烟的手,转身就走。 这就杀了? 那人大吃一惊,失声道:“钰王殿下,小人不过是奉命行事……”话说半句,惊觉失言,急急住口已来不及。 楚若烟回头,扬眉道:“你如何知道他是钰王殿下?” 韩立再踹他一脚,冷声喝道:“再不说实话,当心小命!” 那人咬牙,迟疑未答,耶律辰已摇头道:“那伙贼人,阿江等人已尽数擒获,将此人杀了,换一个来问就是!” 那一伙人,足足上百个,一个一个来问,总有人肯招! 那人闻言,神色惊疑不定,一时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 丘羽却知道陆凡的能耐,再加上阿江等人,纵不能全歼,再拿到几个当非难事,点头道:“王爷说的是!”手自腰间一摸,已拔钢刀在手,架在那人脖子上。 楚若烟皱眉道:“还是抛河里喂鱼罢,免得脏了这块地方!” “是,小姐!”韩立立刻应命,拽住那人衣领便向河里拖。 那人大惊,连忙道:“钰王殿下!楚大小姐!小人当真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之命?”耶律辰问。 那人略一迟疑,但觉韩立的手一紧,立刻道:“是巴公子!九日前,朝廷收到消息,上京城外有兵马调动,他到我们营中不久,我们校尉便趁城外兵马围困之势未成,率我等冲出,前来大漠!直到两日前,我等才知道,竟是要截击钰王殿下的大军!” 巴公子? 巴杨? 御前侍卫统领,巴元九之子? 听到这个名字,耶律辰扬眉,微觉诧异。 在去年的征兵中,自己拒收巴杨,因此与巴元九有些过节。随后西疆栾玉清一案中,巴元九与二皇子耶律修显然有所勾结,难道,此次的幕后主使,竟然是耶律修? 可是耶律修已废去王位,巴元九当真如此忠心,仍然追随? 楚若烟却准确抓到另一个重点,挑眉问道:“你说是钰王殿下大军?” 率兵回师的,可是大将军楚远! 那人点头道:“是!校尉道,钰王殿下叛国逼宫,只要我等将……将钰王殿下暗杀,围困上京的兵马便不攻自破!” 看来,这支兵马是受人所愚! 耶律辰轻哼,又再问道:“你如何称呼,又是哪一营的兵马?” 那人回道:“小人李川,并非军中的兵马,是……是侍卫营一个小小的御前三等侍卫!” 御前侍卫? 难怪这些人近身厮杀的功夫竟都不弱! 耶律辰暗吃一惊,眸色顿时冷下三分,冷哼道:“御前侍卫岂能擅自离京?” 虽说御前侍卫不比太监,有诸多宫规约束,但却身负守护皇帝之责,等闲并不能离京。 李川忙道:“小人也不过是受长官调配,断不敢擅自离京!” 楚若烟向耶律辰一望,轻哼道:“九哥,此人不过是个小人物,料想所知不多!” “嗯!”耶律辰点头,正在寻思得到的线索,就听河那边林子里传出一阵哨声。 丘羽听到,也跟着吹哨应和,隔不过片刻,但见陆凡与阿江等人两前两后,已提着两个人向这里疾掠而来。 楚若烟“咦”的一声,奇道,“怎么陆凡加上阿江几人,只拿到两个贼人,自个儿还少了一个,可越来越不成话!” 耶律辰好笑,向她一望,摇头道:“料想那百余人,他们也无法押来!” 说话间,陆凡等人已涉水而过。阿江将手中之人向地上一抛,向耶律辰行礼道:“王爷,林中的贼人已尽数擒获,只是无法押来,便绑在原地!” 楚若烟瞪眼道:“绑在原地?若是有一个漏网之鱼,怕立时将人救走!纵然没有,他们岂有挣不脱的道理?” 若不然呢?还能尽数杀了? 阿江腹谤,却不敢反驳,只得道:“楚大小姐说的是,小人也怕有失,留阿铭看管!” 不早说! 楚大小姐翻个白眼。 耶律辰微微一笑,向被绑的二人一望,但见一个就是被自己所擒的贼首,另一个是一个短小精干的瘦子,扬眉问道:“这二人……” 贼首也倒罢了,可是被擒百余人,单将这瘦子带来,必然有些原故。 阿江“嘿”的一声,摇头道,“此人功夫当真不弱,合小人和阿传二人之力才将他擒住,想来是个人物!” 耶律辰点头,指指贼首,向阿江道:“你将此人带远一些询问!”又指指瘦子,向阿传道,“你去询问此人!瞧他二人谁先招供,便饶一命!” “是!”二人齐齐领命,一人一个,拎起分向两边走去。 等二人走远,耶律辰才向李川问道:“那二人你可认识?” 能说不认识吗? 李川苦笑点头,也不用等他问,抢先答道:“前头那人,名唤顾立农,是御前侍卫的一名校尉,此次便是由他率领我等前来。” “那瘦子呢?”楚若烟问。 李川又道:“那瘦子名唤巴适,似是巴统领的什么人,去年年末投入侍卫营,很得重用!此次前来大漠,虽是顾校尉率领,可是顾校尉事事要与他商议!” 巴适? 耶律辰忍不住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楚若烟耸肩道:“我只晓得各大世家盘根错节的关系,这巴元九家七大姑八大姨的人却并不知晓!” 听这姓氏,当是巴氏一族的人,只是这名字却不曾听过,纵然有亲,也属旁枝! 耶律辰点头,又向李川问道:“可知那顾立农底细?” 李川想一想,摇头道:“顾校尉已进侍卫营多年,较小人尚早,小人并不知底细!” 见再问不出什么,耶律辰命韩立将人带走,又将顾立农和巴适分别带回询问,倒是与李川所言相差不远,只是说到二人身份,巴适道:“小人只是巴统领远亲,投效侍卫营,不过是图个出身罢了!” 而顾立农却摇头道:“小人本是寻常百姓,五年前投到军中,被巴统领选中,选入侍卫营,如今做一个小小的校尉!” “此次是你统兵?”耶律辰问。 “是!”顾立农点头。 耶律辰冷声道:“是来截杀我耶律辰?” 顾立农迟疑片刻,咬一咬牙,点头道:“钰王,你身为皇子,身受朝廷大恩,如今却勾结异国,逼宫造反,我顾立农受命,要借机袭营,取你性命!” “受命?受何人之命?”耶律辰听他出言咒骂,倒也不恼,只是跟着追问。 “自然是受朝廷之命!”顾立农答。 “朝廷之命?”耶律辰冷哼,扬眉道,“本王是当朝皇子,纵有什么偏差,也当由父皇亲自裁夺,你说你受朝廷之命,可有圣旨?” 顾立农略一迟疑,摇头道:“虽不曾见圣旨,却有皇上的赤金令牌!” 赤金令牌? 耶律辰暗吃一惊,凝目向他注视,一字字问道:“那你们为何伏在此处,而不是径往西北边疆?” 顾立农道:“钰王殿下一个月前便已兵逼大漠,只是被元世子和怡郡王兵马阻挡,才滞留大漠,如今我等自然是中途拦截,又去西北边疆做什么?” 他被元霍和耶律元迅拦截? 耶律辰错愕。 楚若烟闻言,也不禁叹为观止,摇头道:“此话当真是……天衣无缝!” 是啊,若不是亲往西北,得知内情,只是凭着之前的战报,以及元霍和耶律元迅先后出兵,自然会信以为真! 耶律辰微微扬眉,跟着问道:“只是你们既奉命等待大军,偷袭本王,为何又追击楚大小姐?” 顾立农一默,回头向巴适望去一眼。 看来,这是巴适的主意! 楚若烟挑眉,也转头望向巴适。 巴适咬一咬牙,轻哼道:“楚大小姐只为贪图钰王殿下美色,不止枉顾家国大义,还置父兄之仇于不顾,私走投奔钰王,只要拿下她,自可知道钰王的行踪!” 这个锅背的大了! 楚若烟挑眉道:“这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她离京时,可是借着回乡为名,除去自己的一些心腹,无人知道自己实则是奔了西北边疆! 巴适大声道:“如今整个上京城,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整个上京城吗? 楚若烟挑眉,诧异问道:“你是说,整个上京城都知道我去了西北?” 若当真如此,上将军府中,岂会没有人给自己传个消息? 第877章 抽丝剥茧 将那二人带走,楚若烟向耶律辰一望,挑眉问道:“九哥以为,这二人的话,有几分可信?” 耶律辰摇头道:“那巴适纵然功夫不弱,可是只入侍卫营半年便得重用,若说没有巴元九背后相助,谁又能信?” 重要的是,据李川所言,顾立农虽为此行之首,行事却还要与巴适商议!而此次出兵,又是巴杨传令,用的是御前侍卫,就不能不令人多些防备。 楚若烟点头道:“更何况,他们纵知道我回乡途中被‘贼人’所劫,又如何知道我去了西北边疆?” 耶律辰接口道:“若说是上将军府走漏消息,满城皆知,明世子总会设法传个消息。” 楚若烟摇头道:“九哥,将军府中,上至管家下至奴仆,除去陈笑等人,也只知我要回乡,并不知道我去了西北边疆,明大哥、明姐姐也是不知情的!” 楚氏父子遇难,楚家女眷返乡,在她们离开上京当日,应当已经传遍各大府门。等到数日后再传来楚家一行遇劫的消息,旁人也倒罢了,明、贝几府必然会前去查探,等到发现田氏母女三人无恙,单单自己被劫,依明彦君几人与自己相知之深,也就会隐约猜出真相。 可是,也只这几人而已! 方才巴适那番话,显然是见到她和耶律辰在一起后,生安白造! 耶律辰轻哼道:“这巴适倒有些急智!” 楚若烟摇头道:“他本就是巴元九的人,若巴元九与幕后之人有所勾结,自然知道之前的战报是假的,巴适再见到若烟和九哥在一起,纵不知道其中详情,怕也猜出些端倪!” “嗯!”耶律辰点头,眸色微深,寒了脸色。 只怕也是因此,巴适未见大军,却见到楚大小姐,便想将她除去,这才有了今日的那一番追杀。 楚若烟却不知钰王殿下已经动怒,撇开巴适,又再皱眉道:“还有那顾立农,分明已是校尉,为何要事事与巴适商议?” 耶律辰叹道:“巴元九为御前侍卫统领,对顾立农又有知遇之恩,顾立农投效,也在情理之中!” 楚若烟问道:“九哥,你方才说,顾立农是被你所擒?” “是!”耶律辰点头。 “功夫如何?”楚若烟问。 耶律辰心中略一衡量,答道:“功夫虽较寻常侍卫强些,却并不见如何出色,莫说做到校尉,纵是入侍卫营,也并不容易!” 楚若烟眨眼道:“可曾瞧出有旁的才干?旁人可听命于他?” 耶律辰摇头道:“方才他被我所擒,厮杀的侍卫非但不曾停手,还有人下令继续击杀!”凝神想一想,皱眉道,“此刻想来,说话之人便是那巴适!” 也就是说,毫无威信! 楚若烟点头,又皱眉道:“九哥,那巴元九养的儿子虽说差劲的很,自个儿的武功却是极好,他为何会选中顾立农?” 是啊,若顾立农当真只是寻常百姓,却又没有太过出色的才干,为何能被巴元九选中? 耶律辰眸中光芒流动,一字字道:“不错!御前侍卫,身系守护父皇之责,挑选一向谨慎,那顾立农的来历,怕不是这么简单!” 楚若烟道:“如此说来,倒是那李川的话有几分可信!” “只可惜他所知有限!”耶律辰点头。 二人抽丝剥茧,去假存真,已渐渐理出头绪。陆凡一旁默听片刻,忍不住道:“钰王殿下,那二人说话虽不尽不实,可是御前侍卫暗中出兵是实,来这绿洲也是实,或者,当真是冲着大军而来,只是不知是楚大将军统兵罢了!” 是啊,这些都已是不争的事实,无从抵赖! 耶律辰点头,轻哼道:“只怕是幕后之人得知楚大将军回京,心知只要他一回去,关于本王的污蔑便不攻自破,才派出御前侍卫,意途行刺!” 也就是说,明是刺杀耶律辰,实则是为楚远而来。 楚若烟眸色微深,冷哼道:“只要爹爹被人暗算,就都能推到九哥头上!” 是啊! 耶律辰冷笑道:“想不到,此人竟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楚若烟皱眉道:“我爹回师,想来是怀洮府的张守备命人送战报回京,可是……可是我爹活着的消息一旦送回,假战报不攻自破,若是真的,战报入京,必然先去兵部,又如何避开旁人的耳目?如今,他们得到的战报,说的还是九哥率领大军,难不成……难不成兵部也被他们的人掌握?” 耶律辰在朝中并无任何根基,仅凭阳谷关一战立下奇功,兵部已成为他在苍辽朝中立身的根本,若是也被旁人掌握,那岂不是又将他打回原形? 耶律辰微默一瞬,摇头道:“兵部纵有他们的人,可是也难瞒得过旁人,想来,定是假战报之外,另有真实军情送到那人手里!” 言之有理! 楚若烟点头。 陆凡疑惑道:“算路程,今日楚大将军确实该到这绿洲,如今竟不见大军丝毫的踪迹,不止是他们算错,就连我们也算错!” 是啊,楚远的大军,泱泱七万人,就这样凭空消失在大漠上? 楚若烟心里不稳,低声道:“莫不是当真被人暗算?” “不会!”耶律辰果断摇头,“楚大将军岂会如此容易被人暗算?” 楚若烟皱眉道:“或者,除去这队御前侍卫,还有旁人在他们之前偷袭呢?” 耶律辰道:“若果真如此,他们当相互呼应,岂会没有得到消息?如今他们既守在这里,在他们之前,当再无旁人!” 楚若烟皱眉道:“可是大军为何不见踪影?” 是啊,为何? 这一问,不管是耶律辰,还是陆凡,都一时答不出来。 耶律辰轻吁道:“明日一早,我们命人折回,一探大军下落就是!此刻……”微微一顿,俊眸光芒闪动,勾唇道,“我们且去瞧瞧那些侍卫罢!”揽过她的身子,又向李川一指,吩咐道,“将此人带上!”再不多说,跃过小河,仍向之前遇袭的林子而去。 阿江等人领命,留阿仇看管巴适、顾立农二人,余下几人带着李川,随后跟去。 再次入林,林中早已不是离开时的模样,只见贼匪打扮的百余名御前侍卫被大堆的树藤缠绕,倒在地上,挣扎难以起身。有一两个勉强摆脱树藤要起,守在旁边的阿铭手中树藤挥来,又瞬间缠的结结实实,一百余人,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楚若烟瞧见,“噗”的一笑,抿唇道,“阿铭在这里捕鱼吗?” 耶律辰见那些人在树藤缠绕下,果然像是网在网中的大鱼,也不禁好笑,向陆凡赞道:“陆兄弟好手段!” 方才这里除自己之外,只有阿江四人加个陆凡,与这百余人争胜不难,要将他们尽数生擒,若非陆凡的机关,万难做到。 陆凡听他称赞,倒也不过分自谦,躬身道:“殿下过奖,若非有阿江几人相助,小人万难做到!” 这倒也是实情! 耶律辰微微一笑,不再多做客套,命阿江点燃火把,缓步入林,踏上一处高处,清润的声音慢慢开口:“你等可认识本王?” 身为御前侍卫,岂有不认识钰王的? 只是,如今他们是假扮贼寇,又岂能承认? 那百余人各自与身边的人互视,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耶律辰轻哼道:“身为苍辽之臣,偷袭王爷,诛杀皇子,各位可知是何罪?” 何罪? 灭族之祸! 百余人心头皆是一震,一瞬间默然。 楚若烟忍不住道:“巴适与顾立农已经招认,你们不认又能如何?异日回京,我们岂能查不出你们身份?”说着向后示意。 韩立会意,将李川向前一推。 李川立刻点头道:“是!是!顾校尉和巴适已经招认,钰王殿下……钰王殿下已知我们是御前侍卫!” 一句话推到顾立农和巴适身上。 这个李川还算聪明! 楚若烟闻言,不禁好笑。 分明是他自己招出是御前侍卫,此事若是被眼前这百余人知道,不能回京也倒罢了,一但还能回京,怕再也无法在侍卫营中立足。 众侍卫闻言,顿时默然,有一些人已经微微色变。 眼前二人,不管是钰王殿下,还是楚大小姐,可都不是好惹的人物,如今既知他们身份,今日纵能不死,只怕日后也会后患无穷。 静默中,但闻其中一人声音道:“钰王殿下勾结异国,叛乱逼宫,又……又岂还是我苍辽的王爷?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们若是事成,自然是有功无罪!” 对啊,他们是为了苍辽拼死一战! 他的话出口,立刻有几人稀稀疏疏的应和。 是啊,事成,他们自然有功无罪,可是事败呢?如今他们落入钰王之手,岂还能有幸理? “乱臣贼子?”耶律辰慢慢重复,冷笑道:“不过是说本王私自养兵,起兵谋反,杀楚氏父子,夺取兵权,又再挥兵逼宫!” 这还不够? 众侍卫互视,却无人胆敢接口。 “笨蛋!”楚大小姐轻哼,“若那战报是真的,我楚若烟又岂会与钰王一路?” 你楚大小姐可信吗? 众侍卫互视,眸光中大多露出些不以为然。 谁不知道从两年前,你楚大小姐就迷上钰王,或者是你色令智昏,不顾父兄之仇呢? 第878章 自个儿种下的恶果 楚大小姐毫无说服力,莫说阿江等人,就连荆明、韩立也忍不住好笑。 大小姐,你恶名昭彰,可是自个儿种下的恶果。 耶律辰也不禁轻笑出声,微微摇头,长叹道:“你们成日在父皇身边服侍,楚大将军也日常出入宫廷,你们对他岂会不知一二?楚大将军的女儿,岂会如此善恶不分?” 楚大将军自然是国之重臣,可是楚大小姐……一向只看美丑,几时分过善恶? 大多数人心中腹谤,此话虽不敢出口,望向楚大小姐的眸光,却皆是不信。 这一下,就连丘羽、陆凡二人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是啊,楚大小姐自幼就是上京城的女混世魔王,一向横行无忌,欺男霸男的,又几时分过什么善恶? 楚若烟接收到几人目光中的笑意,回瞪过去,见众人笑意不收,反而更深几分,连耶律辰也含笑不语,一副瞧热闹的模样,不禁“哼”的一声,决定置之不理,又道:“纵你们信不过我,可是总要动动脑子,那封战报,入京已有两个多月,若是钰王殿下那时当真已挥兵大漠,如今他的人又怎么还会在这里?不但人在这里,身边还只有这几个人!” 是啊,就算是大军行军缓慢,也该当早已兵临上京城下! 众侍卫闻言,都是心头一凛。 有一名侍卫大声道:“是元世子和怡郡王先后出兵,才将钰王阻截在大漠上!如今上京已经被围,难不成还是假的?” “怡郡王?”耶律辰轻笑,扬眉道,“莫不是战报说,怡郡王也败在本王之手,被本王所杀罢?” 耶律元迅虽不比楚远,可是在年少一代,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那侍卫一窒,摇头道:“那倒不曾!” 另一名侍卫道:“怡郡王自然神勇,只是这茫茫大漠无天险可阻,或是钰王殿下的兵马是另行择路前往上京也未可知!” 说的也有道理! 耶律辰点头,回头向身边二人望去一眼,含笑道:“只不知如今元迅皇叔的兵马在何处?” 这话问谁? 两名侍卫互视,都随着他的目光向他身后二人望去。 不是钰王殿下的长随,也不是楚大小姐的长随,这两个人,却瞧着面熟。 “啧啧!”楚大小姐见众侍卫疑惑,不屑摇头,冷哼道,“枉你们成日出入皇宫,今日竟不知道被什么人所擒吗?” 什么人? 众侍卫一愕,几十道目光在几人身上望一回,已不约而同落在陆凡身上。 虽然最后是败在阿江等人手中,可是却是中了此人的机关! 有一名侍卫突然道:“这位……莫不是怡郡王身边的兄弟?” 御前侍卫的值守,素来在皇帝行走、出入之处,并不比禁军要守卫宫门,所以虽然听过丘羽、陆凡的大名,却并没有太多机会见到。此刻听楚大小姐一提,又素闻楚大小姐与怡郡王耶律元迅的交情,这才依稀认出来。 楚若烟听他终于认出,长吁一口气,点头道:“还不算太蠢!” 这话虽说是嘲讽,可也算是直认。众侍卫惊怔之余,不禁面面相觑。 真是怡郡王身边的人? 陆凡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陆凡,方才多有失礼!” 陆凡…… 这个名字,在前几年北疆的战报中时时出现,倒是如雷贯耳! 众侍卫都是暗吸一口凉气,又再各自互视。 终于,从奉命出京到此刻,心里泛起一些怀疑。 怡郡王的心腹在这里,而且还相助钰王和楚大小姐,那么怡郡王与钰王沙场对战之说,自然不攻自破! 这一节战报是假,那之前的呢? 上京城中,楚大小姐虽名声不佳,可是也知道,楚氏父子对她宠若珍宝,若父子三人当真死在钰王手中,楚大小姐当真还能以身伺敌? 若楚氏父子不是死在钰王殿下手中,那这层层战报……岂不都是假的? 这是怎么回事? 楚若烟见所说的话已收成效,又立刻道:“你们说如今是钰王的兵马围困上京,他既要逼宫,自个儿不在城外指挥大军,又跑来这里做什么?” 众侍卫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人道:“说……说上京城外,不过是钰王先锋,钰王殿下亲率大军随后,所以……所以……” “所以,才命你们前来偷袭?”耶律辰缓缓接口。 楚若烟轻哼道:“你们可知道,如今率大军回师的不是钰王殿下,而是我父帅?” 她的父帅? 楚大将军? 他还活着? 众侍卫齐惊。 楚若烟点头道:“不止我父帅无恙,还有我三哥、四哥,如今也在赶回上京的路上。还有,西北边疆一场血战,虽说我朝廷大军伤忙惨重,可是叛军和黑岩大军尽数全军覆没!” 寥寥几语,一个接一个的消息,顿时令众侍卫震动。 这是真的? 耶律辰沉痛长叹,摇头道:“一战两役,黑岩主帅伏诛,叛军主帅就擒,我苍辽大军惨胜,楚大将军与本王所携兵马,已只剩下不足三成,直到与元世子合兵,加上投降的叛军,才勉强有八万之数。” 从殷洛被劫,楚家父子与耶律辰前后带去的兵马已足有八万有余,随后元霍出兵,又有五万,如今,合兵之后,整个大军剩下的,也只八万,那么说,是有五万苍辽男儿埋骨沙场! 众侍卫未料西北一战,如此惨烈,心惊之余,一时说不出话来。 默然片刻,还是有人不稳问道:“钰王……钰王殿下,如此说来,钰王殿下不曾谋反?” 耶律辰摇头道:“不曾!” 那人又问:“不曾勾结异国?” 耶律辰道:“不曾!” 那人跟着问道:“也不曾命萧三郎暗害楚大将军父子?” 耶律辰道:“不曾!” 一连三问,三句一样的回答,却掷地有声,令人无可置疑。 那人微默,又再问道:“那……叛军究竟是何人的兵马?如今上京城外,又是哪里的兵马围困?” 这个问题,倒一时无法回答。 耶律辰一默,只能摇头道:“此事,本王等到回京,才能查个明白!” 楚若烟却道:“虽说并无实据,可是依目前情形推断,该当是命你们出兵之人!” 命他们出兵? 众侍卫一惊,反应快些的已瞬间明白,颤声道:“楚大小姐是说,我们……我们受人所愚,被奸人利用……”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们就是私自出京,乔扮盗匪,截杀皇子…… 这个罪名,一死不足抵罪,那可是灭族之祸啊! 一瞬间,众侍卫都是脸色惨白,惊慌之余,又如何说得出话来,一时间,林中一片沉寂。 耶律辰微默片刻,见再无人说话,这才慢慢开口:“各位兄弟!不管是各位,还是本王,不过都是落入旁人的圈套,今日之事,本王既往不咎,各位兄弟若信得过耶律辰,便随我一同回京,查明真相!” 既往不咎? 当真? 众侍卫互视几眼,有人试探问道:“钰王殿下是要我们随殿下杀回上京?” 如果他真是要逼宫,随他杀回,岂不是等同谋逆? 耶律辰听出他话中之意,不禁扬眉笑起,摇头道:“若各位兄弟心中仍有疑惑,大可不必动手,只要真相大白之前,不与我耶律辰为敌就是!” 真相未明,就置身事外! 这个倒是不难! 只是,若他说的是假的呢?就这么跟他回去,岂不是令朝廷见疑? 众侍卫互视,一时间,各人心中都是天人交战,一时难以取决。 耶律辰倒也不急,向阿江道:“夜色已深,这林子里怕不安稳,你留在这里,若有兄弟肯信我们一言,你们便放他们出林安置!”见阿江躬身领命,向众侍卫再望去一眼,牵过楚若烟的手,转身向林外去。 就这么走了? 众侍卫微愕,人群中顿起一阵窃议,终于有人将牙一咬,大声道:“便依钰王殿下之言,若殿下所言是实,我等愿意追随!” 这人心里明白,虽然耶律辰言明众人可以置身事外,可是若耶律辰所言是实,他们便是刺杀皇子,如此大罪,岂是容易掀过去的?除去投效,怕再也无法自保! 同在那宫廷中混迹,纵然一时被人利用,又有几个是不明白其中关键,有一人开口,余下的人便跟着动摇,先是稀稀疏疏声音,很快几乎所有的人都跟着道:“……我等愿意追随!” 一番口舌,终于令这百余名侍卫归服,阿江等人轻吁一口气,等着耶律辰下令。 耶律辰摆手道:“放众兄弟出来罢,天色不早,也好安置休整!” 阿传、阿铭闻命,立刻挥兵刃将树藤割去,放众侍卫脱困。 众侍卫见耶律辰说放人就放人,兵刃都不曾收,竟没有丝毫戒备,心定之余,已暗暗敬服。 林中交给阿传、阿铭,余人跟着耶律辰出林。楚若烟见离林子已远,终于长吁一口气,吐舌道:“幸好他们信了九哥,若不然,还当真无法处置!” 这些人都是苍辽大好男儿,不过是受人利用,并非幕后之人的党羽,若是他们始终不信,依他们十人之力,自然无法押回,可又不能枉杀人命。 耶律辰回头向她一笑,轻声道:“还多赖若烟相助!” 分明是妖孽自己魅力无穷,她可没帮到什么! 楚若烟吐吐舌头。 第879章 没眼光 侍卫的事告一段落,耶律辰这才得空问道:“你们往绿洲上去查大军行踪,可曾查到什么?” 楚若烟摇头道:“这整个绿洲,非但没有大军的踪迹,竟不曾见任何兵马驻扎过的痕迹。我们本想折回,哪知道就遇到这些侍卫,不容分说便上前动手。” 耶律辰吃惊道:“你说没有任何兵马驻扎的痕迹?”抬头向陆凡望去一眼。 陆凡点头道:“是!小人问过洲上几家牧民,近一个多月,都不曾见过。” 耶律辰皱眉道:“这么说,不止楚大将军的大军不曾来过,连楚三公子也不曾路过?他们去了何处?” 楚若帆作为大军先行,可是早几日出发,算路程,当在几日之前就已从这里路过。而此刻,不但楚远的大军不见踪影,连楚若帆一队也没有消息。 楚若烟道:“或是三哥急于行军,虽过此处,却不曾扎营,径直越过,与这些侍卫错过也说不定!” 茫茫大漠,没有固定的道路,楚若帆与侍卫都只是小队的轻骑,只要差出几里,不曾遇上也在情理之中! 陆凡点头道:“这里前往上京,最近的一处绿洲,轻骑赶去,只要三个时辰!” 楚若帆率轻骑先行,自然要比大军行军快速许多! 耶律辰点头。 楚若烟皱眉道:“可是父帅的大军又去了何处,那许多兵马,侍卫断断没有瞧不见的道理!“ 那可是七万大军,不是七八个人,怎么说消失就消失呢? 耶律辰道:“对方既能派出御前侍卫,焉知没有旁的兵马?或是大军被拖住一时罢了!” 陆凡道:“从西北边疆回兵,这里虽是最佳的路途,却不是唯一的之路,或是楚大将军窥破什么,另行择路!” “嗯!”耶律辰点头,“明日一早,阿江返回去查找大军踪迹,我们再定行止!” “阿江?”楚若烟瞪眼,摇头道,“这大漠上,只怕阿江没找到大军,反把自个儿走丢了!” 阿江虽说武功极高,可是大漠行走,不是武功高便能做到,这大漠上辩路的本事,只怕阿江还不如她楚若烟。 被楚大小姐鄙视,阿江不禁苦笑。 只是楚大小姐所言是实,也无从辩驳。 陆凡道:“这漠上,我们倒比阿江兄弟熟些,明日还是小人走一遭的好!” 自幼跟在耶律元迅身边,对这大漠可谓是了如指掌。 楚若烟摇头道:“你和丘羽是元迅哥哥亲信,跟着九哥一同返京,力证九哥不曾勾结黑岩,倒较我们说话强些!” 方才若不是有丘羽、陆凡二人在场,要说服众侍卫,怕没那么容易。 韩立道:“大小姐言之有理!还是小人走一遭罢!” 虽说他不比丘羽、陆凡,可是此身从不离苍辽,自然知道如何行走大漠。 楚若烟点头道:“嗯,韩立去最好!” 从阳谷关并肩而战到如今,耶律辰自然也知道韩立的能耐,见楚大小姐再无异议,也就点头答应。 一夜休整,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韩立前来辞行,楚若烟道:“九哥,如今我们就留在这里等韩立的消息?” 耶律辰摇头道:“我们再停一日,明日不管有没有大军的消息,都仍依原计划回京!”当即与韩立约定汇合的几处绿洲,韩立一一记下,这才辞过耶律辰、楚若烟,一人一骑出绿洲驰上大漠,望西北方向去寻大军的踪迹。 送走韩立,耶律辰再将阿传唤来,说道:“如今大军未能赶到,上京却又被围,我们要知道是哪里的兵马,有多少人,何人统兵!” 阿传点头道:“小人去探,王爷返京之前,必然赶回!”辞过一礼,也飞奔而去。 楚若烟轻哼道:“上京城中,各大世家盘根错节,纵知道那是哪路兵马,怕也难拽出幕后主使!” 这丫头总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耶律辰勾唇浅笑,揉揉她的额发,柔声道:“今日你好生歇息,随后几日怕会辛苦!” “我怕什么辛苦?”楚若烟撇唇,感觉到他温暖有力的大手,身子向他偎了过去,脑袋迎上蹭了蹭,眯眯眼,惬意的轻吁一口气。 有妖孽在身边,又怎么会感觉到辛苦? 怎么像只小猫? 耶律辰好笑,心底却已温软一片,拥她在怀温存片刻,这才低声道:“昨夜睡的太晚,你再歇会罢,九哥且去瞧瞧众侍卫!” “嗯!”楚若烟点头答应,送他出去,瞥眼见荆明立在帐外,挥手道,“这绿洲上只些牧民,你不必时时守着我,倒是昨日我们瞧见洲上有许多野物,你去打来些祭五脏庙的好!” 荆明迟疑道:“可是……” 韩立去查大军踪迹,如今可只有他跟着自家小姐。 楚若烟叹气,嘴巴向旁边树下坐着的二人一呶,轻哼道:“有那两只眼巴巴的瞅着,你还怕你家小姐丢了?” 丘羽、陆凡奉耶律元迅之命,身负守护楚大小姐之责,也是如荆明、韩立一样,不错眼的盯着。此刻正在树下说话,突然听楚大小姐说到自个儿身上,都愕然回顾。 荆明好笑,也知有这两人在,自家小姐自然万无一失,点头答应,带马向绿洲里去。 瞧着他去远,楚若烟折身回来,昨天搅到近四更才歇,此刻也当真觉的困倦,便仍回临时搭起的草榻上躺下。 刚刚闭上眼,突然间,就听耳畔一个声音问道:“他是谁?” 楚若烟顿时清醒,却不睁眼,叹一口气,低声道:“楚若烟,你定要如此神出鬼没的?”一转眼,这个声音又已近一个月不见,她几乎将她忘记。 见她不答,叶楚楚轻哼一声道:“我来好一会儿,可是见你和旁人亲热,不好打扰罢了!” “咦!”楚若烟睁眼,侧头找一圈,却不见她身影,皱眉道,“你总能瞧见我身边的人,我却瞧不见你!难不成你灵魂出窍?那边的天气如何,灵魂出窃还能不能呼吸,莫要把身体臭了!” 若不是她灵魂出窍,又怎么会到自己的梦里? “什么灵魂出窍?”叶楚楚好气又好笑,轻哼道:“那可是你的身体,怎么说出这等话来?” “横竖如今是你在用!”楚若烟不在乎的漫应。 听她说的随意,叶楚楚一时无语,隔一会儿,才决定不纠缠此事,转话问道,“你们在这绿洲上,是还不曾出大漠?可有我爹和我哥哥们的消息?” “你来晚几日,若是早来几日,便能瞧见他们!”楚若烟应。 “当真?”叶楚楚大喜,“也就是说,他们安然无恙?我就说,你是我,又不是我,又怎么会克到他们?”随之又遗憾道,“我被旁的事绊住,不想竟然错过!”遗憾也只片刻,又再问道,“方才那人是谁?” “钰王,当朝九皇子!”楚若烟懒懒的答,微一转念,又立刻来了精神,问道,“如何,是不是生平仅见的绝色?” 心中暗想,若是没有当年那场意外,楚若烟还是原来的楚若烟,见到妖孽,是不是也会与自己一样的心思?那妖孽呢?如果,在他眼前的是原来的楚若烟,会不会也会动心,也会走到今日? 想到这里,心里竟悄悄泛上一些酸气儿。 虽然说,她就是她,可是,她也不是她啊! 妖孽是她的,就算是原来的楚若烟,她也不能接受她的觊觎! “……”叶楚楚,“有吗?” 没有吗? 楚若烟瞪眼。 叶楚楚想一想,终于道:“嗯,生的也算齐整!” 什么叫也算? 原来的楚大小姐,可当真是没眼光! 楚若烟翻个白眼,撇开这个话题,懒懒问道:“怎么,是现代太无聊,你回来打酱油吗?” “当然不是!”叶楚楚轻叹。 虽然说,上一次她以二人的灵魂交换宽慰楚若烟,可是有当年钦天监对她的评判,终究不能安心,总要知道父兄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楚若烟明白她的心思,安慰道:“你且放心,西北边疆一战虽然惨烈,可是爹和四个哥哥都安然无恙!”简略将大战的情形叙述一回。 叶楚楚这才放下心来,低声道:“早知如此,我该那几日来瞧瞧才好!”骨肉至亲,分隔两个时空,终究还是免不了思念。 “喂!”楚若烟翻身爬起来,皱眉道,“虽说你才是真正的楚若烟,可是这许多年陪在他们身边的是我,你瞧瞧就好,可不要乱说话!” “什么?”叶楚楚不解。 楚若烟咬唇,低声道:“你出现之前,我只道你死了,从不曾向他们说过,我不是真正的楚若烟,如今……如今虽说知道你活在另一个时空,可是,我不知道说出来,他们是不是能接受!” 她是不想令他们伤心罢! 叶楚楚微默片刻,低声道:“可是,终究我才是楚大将军的女儿,楚家公子的亲妹妹,如今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什么意思? 楚若烟一颗心突突直跳,正想再问,突然间,却听一个男子声音大声唤道:“叶楚楚!” 谁? 楚若烟一惊坐起,张开眼,是简陋的营帐,哪里还有旁人?可是,那男子的声音,分明是如此的清晰。 正在惊疑,帐帘一挑,耶律辰迈了进来,见她神情惊怔,额前布满细密汗珠,忙上前将她拥住,使帕子替她轻拭,柔声问道:“若烟,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嗯!”楚若烟放软身体,张手将他抱住,埋首在他怀中,深深呼吸,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闷声道,“九哥,若日后我不是我了,你心里也只能有我一人!” “什么?”耶律辰反问。 胸口感觉到她的呼吸,却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楚若烟摇头,心底却有一丝不安,挥之不去。 第880章 不能再没有父皇 休整一日,耶律辰也并不闲着,命阿江将众侍卫集结,各自成队,依序编造成册,随后命旁人散去,只将为首的几人留下。 众侍卫不知他的用意,各自互视,心中惴惴。 好在耶律辰也不绕圈子,径直问道:“你们可知道那顾立农的底细?” 顾立农的底细? 几名侍卫疑惑对视,迟疑摇头。 昨夜所有的侍卫都均放出,各自扎营安置,唯有顾立农和巴适二人看押,若问巴适的底细,大伙儿还知道一些,说到顾立农,还当真不曾听说。 难道,那顾立农当真只是寻常百姓? 耶律辰皱眉沉吟。 一个名唤赵吉的侍卫迟疑道:“小人虽不知那顾校尉的底细,可是前几年,见他与长春宫的顾公公有过几次来往,不知有没有联系?” 长春宫的顾公公? 顾元? 六皇子耶律真生母,季淑妃宫里的首领太监? 听到这个名字,耶律辰、楚若烟相顾错愕。 从去岁草原狩猎,耶律真图谋迷奸楚若烟不成被幽禁之后,可是许久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而季淑妃,也在那次之后被夺去封号,打入冷宫,至于顾元……是一同关进冷宫,还是分往旁的宫里,还当真不曾留意。 “顾……”楚若烟低念,向赵吉问道,“你可知顾元如今是在哪一宫里?” 顾立农与顾元有交集,又同是姓顾,就不得不令人深想。 赵吉摇头道:“他是季娘娘的心腹,又有哪一宫会用?闻说是发配去御马棚里,小人倒不曾亲见,也不知道真假!” 耶律辰又再问道:“可还看到他与旁人有什么来往?” 赵吉想一想摇头道:“旁的小人再不曾留意,便是顾公公,也是殿下问起,小人才隐约想起罢了!” 耶律辰又再问道:“那顾立农平日行事,可有什么不妥?” 另一名唤做刘恩的回道:“平日倒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见到长官,总是极力巴结罢了,我们巴统领倒也对他另想相待!” 莫说只是小小的御前侍卫,纵是朝中重臣,在长官面前,也少不了巴结! 耶律辰揉揉额角,再问下去,却已问不出什么,只得又转话问到巴适。 说到巴适,几名侍卫倒都知道一些,一个道:“巴适是巴统领同宗的侄儿,与巴杨同年,似是早生几个月,巴杨要唤他一声堂兄,也是因此,一进侍卫营,便得重用!” 另一个却摇头道:“也不全是如此,那巴适的功夫也果然不错,去岁年底侍卫营较技,他可是无人能敌!” 那巴适是阿江与阿传合力才能生擒,虽说未必当真强得过这二人,可是武功之强也可见一斑! 耶律辰点头。 又一个侍卫道:“是啊,他功夫是极好,只是为人阴狠,兄弟们都不大亲近,也只顾立农处处巴结,倒似做校尉的是他!” 楚若烟听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倒将顾立农和巴适的性情摸个清楚,轻哼道:“且不论这二人的底细,单止他们的为人,留在宫里,怕也是后患!此次将他们擒下,纵不入罪,也要想法子打发出去才好!” 是啊,御前侍卫,可是守护皇帝的最后一道防线,如今不止有这等人在侧,居然还有人能指使出京截杀皇子! 耶律辰皱眉,又再问起众侍卫离京时宫里的情形,赵吉回道:“西北边疆战起,又是那等战报接连进京,宫中自然也是人心惶惶,也幸好明王爷和贝王爷几人日日进宫,一切倒也还算井然有序。” 楚若烟见耶律辰俊眉微拧,伸手挽住他手臂,温声道:“九哥,明王爷、贝王爷几人年少时,都曾与皇上并肩而战,如今虽说不统兵,可是有他们在身边,任是何事,皇上总有人商议!” “嗯!”耶律辰点头,轻吁一口气,见再问不出什么,这才命众侍卫退去。 听着众侍卫的脚步声走远,耶律辰的眉目渐渐变冷,手在腿上一拍,冷哼道:“父皇身侧有巴元九那等人,又如何令人安稳?” 楚若烟劝道:“九哥,纵那巴元九包藏祸心,可是皇宫中除去御前侍卫,还有禁军和御林军,他要行事,也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明王爷、贝王爷既然还能自由出入皇宫,可见还不曾生出什么乱子!” 耶律辰点头,却仍是心有隐忧,低声道:“只怕是他们任由几位王爷出入,便是有心令他们松懈戒备,有心算无心,惹出大祸!” 是啊,宫禁之中,明辉等人纵能自由出入,身边却不能带有人手,若是趁他们进宫,巴元九突然发难,那岂不是一网打尽? 若是再借他们几人性命,要胁明、贝几府,只怕整个上京城,已无人能够反抗。 想到这里,楚若烟也不禁脸色微变,咬唇道:“但有三哥、四哥能有一人进城,我们便不会如此担忧!” 且不说二人能够调动的兵马,就凭二人在军中的威望,旁人要想动手,也需多加掂量。 可是如今,兵马围城,楚若帆的轻骑怕无法靠近,楚若麟单枪匹马,怕也无法进城! 耶律辰心中焦灼,起身来回踱步,默思片刻,突然在楚若烟面前停下,俯身将她双肩握住,轻声道:“若烟,九哥本想等到将军的大军,可是如今,怕等不到了,你……就留在此处等着九哥可好?” “什么?”楚若烟一惊,呼的站起,失声道,“九哥,你要做什么?” 耶律辰微默一瞬,才亢声道:“纵是千军万马,也只能去闯一闯!” 他这是想凭着这百余人强闯敌营,回入上京? 楚若烟反手将他手臂抓住,连连摇头,急声道:“不行!九哥,不行!你不能冒此大险!你忘了,还有萧三哥!萧三哥早已回京,他就守在皇上身侧,有他在,断不会有事!” “萧三哥只是一人,他无法调用任何兵马!”耶律辰截口打断,摇头道,“若是外头的兵马也倒罢了,可若是就在那宫墙之内,凭三哥一人之力……”说到这里摇头,心中一片焦灼。 盖玉啸受自己之托回去保护皇帝,若当真乱起,断不会丢下皇帝独生,他……可是与自己相依多年的亲人啊! 是啊,萧三郎虽然名冠上京,可是以他的身份军阶,调不动任何的兵马! 楚若烟咬唇,只是摇头道:“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你涉险!” “若烟!”耶律辰低唤,将声音放缓,慢慢道,“这些侍卫不比寻常军中的将士,他们不惯马上征战,近身厮杀却又强些。九哥不是强闯敌营,而是趁夜入营,能偷偷过去最好,若是被人知觉,厮杀起来,也未必不能闯过去。” “你也说未必!”楚若烟摇头,“九哥,若烟不会答应!你若一定要去,那就带着若烟一起!” “若烟!”耶律辰低喊,摇头道,“此行凶险,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我!” “你也知道凶险,让我如何放心?”楚若烟吼了回去。 耶律辰向她定定而视,沉声道:“若烟,九哥已没有母后,不能再没有父皇!若是连父皇也遭不测,九哥……” 再也没有家了! 后半句话,堵在喉间,并没有出口,可是他眸中的沉痛却令楚若烟心头震动,定定向他凝视片刻,终于点头,轻声道:“好!九哥,若烟等你!” 纵然十二年流放,父子之间,终究血脉相连,他不能枉顾,她也不能!就如当初,听到楚远身亡,纵然她有着叶楚楚的灵魂,她的心也是痛不可当,更何况他! 就知道他的丫头,关键时候会通情达理! 耶律辰心口微松,挑唇浅笑,柔声道:“我将阿铭留下,再留三十名侍卫给你!” “不!”楚若烟摇头,“九哥,若烟身边有荆明,还有丘羽和陆凡,又有何人能够伤我?阿铭你带去,留十名侍卫给我就好!” “可是……”耶律辰皱眉。 “阿传已去探消息,你身边岂能只有阿江、阿仇二人?你要留阿铭,那就将荆明带去!”他的话还不曾出口,楚若烟已截口打断。 耶律辰:“……” 虽说阿铭功夫也算不弱,可是比起荆明还差着老大一截。 见他一时说不出话,楚若烟又道:“九哥,再过几日,纵然我爹的大军未至,我大哥总也到了,到时我会随他们一同回京,九哥不必担心!” 不担心吗? 如何能够不担心? 只是,可恨此刻手中只有这些人手,若坚持要将阿铭留下,只怕她更会担心! 耶律辰微默,脑中念头百转,终于点头道:“好,就依若烟!” 见他答应,楚若烟终于轻轻松一口气,眉眼笑开,抿唇道:“方才见荆明打回十几只野兔、野鸡,今日大伙儿饱餐一顿,明日一早再出发罢!” “嗯!”耶律辰答应,见她即刻去命人烧水洗剥野兔、野鸡,竟再不提回京的事,又心中不安,跟过去道,“若烟,这绿洲边儿长久扎营并不稳妥,明日你们往绿洲深处去,寻牧民驻在一处,也好多些照应!” 楚若烟“噗”的一笑,抿唇道,“九哥,你可莫忘了,元迅哥哥本就是这大漠上的狼王,那丘羽、陆凡是他身边得力之人,哪里更加稳妥,只问他们就是!” 听她提到耶律元迅,耶律辰倒心中动念,暗暗寻到丘羽,问道:“你可知你们王爷此刻在何处?” 丘羽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情知事关军情,耶律辰只得将自己的计划说一回,轻叹道:“此去必有一场厮杀,我不愿若烟涉险,可是留在此处,又不能安心,若有元迅皇叔接应,当可无忧!” 原来如此! 丘羽躬身道:“殿下放心,我等既奉命保护楚大小姐,必然会护她周全!” 听他说的肯定,耶律辰一时疑惑,问道:“元迅皇叔可就在附近?” 丘羽躬身道:“殿下,王爷行踪,小人不便透露,只是楚大小姐的安危,大可尽数放在小人身上,请殿下放心!” 他既不肯说,耶律辰也无法再问,但有他这番话,心中倒是踏实几分,静下心筹思进城之策。 第881章 整装回京 楚大小姐这里安排妥当,耶律辰命众侍卫集结,先将兵马围城,有人假借他钰王之名意图逼宫一事略述,再晓以利害,大声道:“如今家国有难,父皇有难,我耶律辰纵背叛逆之名,也当杀回上京,拼死一战,以护父皇周全。你等身为御前侍卫,身负皇恩,也望与本王同心!只是此去吉凶难料,纵然功成,也或会蒙冤,有哪位兄弟不愿同往,我耶律辰断不强求!” 不愿同往,那会如何处置? 众侍卫闻言,心中难免暗暗揣测。 若钰王殿下说不愿同往的尽数杀了,那也只好与他同去,再相机行事! 耶律辰见众人迟疑,自知众人有后顾之忧,语气只是微微一顿,接着道:“若有哪位兄弟顾念家中妻儿,不能以身犯险,我耶律辰断不会强求,只请留在此处,听从楚大小姐号令,护她周全便是!” 不愿去的,只要留在这里保护楚大小姐? 众侍卫闻言,都不禁怦然心动,目光就向旁边的楚大小姐瞄去。 只是,此事想想也倒罢了,要第一个站出来,岂不是丢人? 耶律辰微微一顿,见无人说话,又再续道:“各位兄弟,家国有难,好男儿当当仁不让,今日众兄弟随我涉险,他日功成,本王必当亲自为众兄弟请功!” 若是功成,这可是救驾之功,再加上钰王殿下亲自请功……想到当初追随钰王殿下剿匪,跟着他出兵阳谷关的几员小将,众侍卫都不禁怦然心动,赵吉第一个站出,抱拳单膝跪倒,大声道:“臣身受皇恩,如今皇上有难,正是报效之时,臣愿听钰王殿下驱策!” 一个开口,紧接着刘恩、单江、杜浩……几名一等侍卫夹着几名二等侍卫一个接一个的站出,各自大声道:“臣愿听钰王殿下驱策!” 有这些人带头,百余名侍卫中,便有更多的人跟了出来,呼呼啦啦跪倒,大声道:“臣愿听钰王殿下驱策!” “好!”耶律辰点头,目光落在仍然迟疑未跪的几人身上,点头道,“这几位兄弟既有顾虑,本王不会相强,便请留下,保护楚大小姐周全,他日京中风云既定,本王自当相谢!” 若能保护楚大小姐周全,不用钰王,就是楚氏父子,怕也不会吝啬一些谢仪,只是…… 其中一人略一迟疑,慢慢跪倒,低头道:“回钰王殿下,臣虽有心效力,可是……可是臣的弟弟在巴统领府中为奴,臣……” 虽说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但是他们跟着顾立农、巴适出兵,前来截杀钰王,显然与巴元九脱不了干系。 耶律辰点头道:“这位兄弟顾念手足,人之常情,本王明白,那便请这位兄弟留下保护楚大小姐!” 那人听他竟不责一词,大喜之余,又说不出的感激,连忙磕头相谢。 有此人带头,稀稀落落又有几人跪下,各自向耶律辰承情。 耶律辰点头答应,略一沉吟,向赵吉道:“赵吉兄弟有心报效朝廷,耶律辰感佩,只是关系楚大小姐安危,本王相托赵吉兄弟再选几人,与这几位兄弟一同守护!” 赵吉见他不点旁人单点自己,不禁一愕,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微默一瞬,只得躬身道:“臣领命!” 谁不知道,楚大小姐不止是楚氏父子的命根子,也是钰王殿下心尖上的人物,她若有失,实不知道这些人能做出什么事来! 跟着耶律辰回京,一旦事成,便是不小的功勋,而留在楚大小姐身边,回京之后,也不过得一个谢字。 耶律辰见他第一个请命,如今留下,竟没有一丝不满怨怼,不由暗暗点头。 人选既定,耶律辰吩咐各自整装,等明日一早轻骑回京。 楚若烟听他说罢,连连摆手,笑道:“虽说明日要辛苦一些,可今日也不必总歇着,荆明一早打些野物回来,若烟亲自烹制,兄弟们一同尝尝!” 楚大小姐亲手烹制菜肴? 众侍卫错愕。 前锋营数月、阳谷关一行,苍辽军中自有不少人尝过楚大小姐的手艺,随后泺源府蝗灾,又有孝康王府的方岳传授百姓食用蝗虫之法,楚大小姐擅食的名声,在军中早已不径而走。 只是,御前侍卫素来固守皇宫,守卫在皇帝身边,与军中的人并无多少交集,竟然懵然不知。 陆凡见众侍卫茫然不知所应,挑唇笑道:“素闻楚大小姐入前锋营之后,前锋营中的将士都壮实许多,都是楚大小姐之功,今日小人有幸一尝楚大小姐手艺,三生有幸!” 本来尊卑有别,楚大小姐这里说话,他没有插嘴的余地,只是见众侍卫拘谨,猜到众人心思,这才言语宽解。 而这样的话,此刻也只有主人不在场的丘羽、陆凡二人还可一说。 耶律辰见他见机极快,侧头向他笑望,点头道:“岂止是前锋营?如今军中习了若烟食用糙米之法,再不会为几斤精米生事打架,反是都用来换了糙米!” 有这样的事? 众侍卫愕然,望向楚大小姐的目光,满满皆是怀疑。 进宫越久,越是知道,这位楚大小姐莫说在宫外,就是在宫里,也是横行无忌,连众皇子都让她三分,浑不似一个大家闺秀,倒似一个女土匪,怎么……精擅厨艺,还有如此一面? 怀疑归怀疑,可是楚大小姐既然盛情相邀,且不说是烹制野味,就是煮把杂草,也总要尝一尝的! 余下这半日,肉香夹杂着饭香,在林中弥漫,众侍卫最初还甚是拘谨,待见阿江、荆明等人都是一边享用楚大小姐亲手烹制的美食,一边纵情说笑,倒也渐渐放开胸怀,一时间,林中传来阵阵笑声。 一日休整,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楚若烟早早起身,助耶律辰收拾好行装,送出营来。 耶律辰见众侍卫已经集结成队,在林外列队相候,回身将她一抱,柔声道:“若烟,九哥此去,纵是为你,也会保无恙,你不必挂念,留在这里,等着与大公子汇合!” “好!”楚若烟点头,挑唇笑道,“九哥放心,若烟旁的不会,保命的功夫倒是学的甚是用心,必不会有什么差错!” 听她应承,耶律辰点头,深吸一口气,大声命道:“出发!”转身一跃上马,向她望去最后一眼,一带马缰,向漠上驰去。 在他身后,阿江等人与众侍卫也一同上马,吆喝声中,随后驰去,不过片刻,便消失在远处的漫漫黄沙中。 楚若烟在林边悄立,直到一行人最后一个身影消失无踪,才轻轻叹出口气来,慢慢唤道:“荆明!” “小姐!”荆明跟上一步,静等吩咐。 楚若烟回头向他凝注,唇角挑出抹神秘笑意,一字字道:“立刻传令收拾行装,带上顾立农和巴适,启程回京!” 回京? 此言一出,不止是荆明,就连丘羽、陆凡二人也是大吃一惊,几人身后的十几名侍卫更是惊的面面相觑。 怎么,钰王殿下留楚大小姐在这里,就是不愿她涉险,结果,她还是要回京? 陆凡上前一步,摇头道:“楚大小姐,不可!” “为何?”楚若烟扬眉。 陆凡皱眉道:“钰王殿下既然请楚大小姐留下,自然是因上京被围,这一去有极大的风险,钰王殿下不愿楚大小姐涉险!” 楚若烟摇头道:“他要强闯敌营,自然是涉险,我们偷偷回京,又怕什么?”见三人还要再说,摆手道,“你们愿回,便立刻出发,若是不愿,怕你们也看不住我!” 丘羽:“……” 陆凡:“……” 想到当初在自家王爷眼皮子底下,这位楚大小姐就那样逃的无影无踪,她这番话,还当真是不能不信! 二人无奈,相顾无语,荆明却微默片刻之后,点头道:“荆明听小姐吩咐就是!” “荆大哥?”丘羽、陆凡吃惊同唤。 荆明向二人转身,低声道:“荆明是大小姐长随,自然唯大小姐之命是瞻!”抬头向众侍卫望去,又再慢慢道,“各位兄弟可记得,钰王殿下去时,是要各位兄弟奉我家小姐之命!如今她要回京,各位唯有奉命!” 是啊,钰王殿下是说要他们听命楚大小姐,可没说跟着楚大小姐回京啊! 一时间,众侍卫面面相觑。 楚若烟扬眉道:“同是血性男儿,各位兄弟眼瞧着昔日的兄弟跟着钰王殿下去建功立业,便甘心日后默默回京,瞧着他们庆功?” 当然不是,只是,赵吉几人也倒罢了,之前要留下的几人,可都有自己的难处! 赵吉回头向众侍卫一望,轻叹道:“楚大小姐!楚大小姐既决意回京,赵吉自当追随,可是这几位兄弟,还是留下罢!” 楚若烟点头,却含笑道:“你们放心,我们只区区这十几个人,我可不想与什么人厮杀,自然另有回京的法子!” 这样啊? 众侍卫虽说将信将疑,可是话说到此处,也只能点头答应。 楚若烟转向丘羽、陆凡二人,扬眉问道:“你们呢?” 我们? 丘羽、陆凡二人无奈,互视一眼,只得躬身道:“自然是听楚大小姐吩咐!” 出兵之前,耶律元迅话说的明白,要二人听楚大小姐号令,拼死护楚大小姐周全。此刻楚大小姐要回京,纵是龙潭虎穴,也只得与她同闯。 第882章 随我一同闯城 楚大小姐收拾行装,落后钰王殿下两个时辰离开绿洲,倒也不急着赶路,而是策马缓行,望上京方向返回。 而此一刻,耶律辰一行却是纵马疾驰,早已在百余里之外,于午间越过最近的一个绿洲,向下一个绿洲疾赶。 与楚若宇分道时,耶律辰、楚若烟一行本就是十骑轻骑,而御前侍卫出京,也是轻骑前来,如今一路同行,倒也迅速有序。 依原来所算,从绿洲回京,大约要十几路程,只是如今一路疾驰,七、八天可至。 到第五日黄昏,一行百余人进入另一处绿洲。刘恩见阿江去安置扎营,自行跟上耶律辰问道:“王爷,再往前,离上京已不过二百里,只怕易被围城兵马察觉,拼杀之下,怕我们不是对手!” 是啊,这一百多人虽然个个身手不弱,可是御前侍卫并不擅长马上征战,更何况如今是在千军万马中冲杀。 若是一味蛮闯,只怕这百余名御前侍卫,无一能够幸免。 耶律辰见问,回头向漠上望去一眼,才道:“你命兄弟们好生歇息,只怕明日要辛苦一些,连夜赶回京去!” 不但要强闯,还不眠不休的赶路,这不是找死吗? 刘恩大吃一惊,想要再劝,却见钰王殿下已转身走开,走出十几步,才又道:“留意漠上,若是有事,速来回我!” 漠上? 漠上会有什么事? 刘恩一怔,跟着悚然而惊。 这里离上京已不足二百里,如今有兵马围困上京,岂有不留意漠上的道理? 心念刚起,但听一名侍卫喊道:“看,有人往这里来了!” 还真的有事? 刘恩一惊,急忙转身,顺着侍卫所指望去,果然见上京方向,一人一骑疾驰向这里而来,不禁眉峰微动,低声道:“你唤几个兄弟潜入两侧林子,听我号令!” “是!”侍卫应一声,拔腿步跑,跑出几步却又停住,诧异道,“刘大哥,像是阿传兄弟!” 阿传? 在他们之前,奉钰王之命去查探消息的阿传? 刘恩迎上几步张望,但见那一人一骑已踏上绿洲,夕阳映照下,果然见来人身形修长,眉目疏朗,正是前他们一日出发的阿传。 刘恩心中一松,连忙迎阿传下马,赶在他之前往钰王营帐之外回道:“殿下,阿传兄弟回来了!” “嗯!”帐内耶律辰的声音没有一丝意外,淡淡道,“唤他进来罢!” 刘恩应命,忙替阿传打起帘子,待阿传进去,放下帘子的一瞬,不自禁的吐一吐舌。 难怪钰王殿下如此沉得住气,原来是算好阿传今日回来! 营帐里,耶律辰等阿传见过礼,这才问道:“如何?” 阿传低声回道:“楚四公子果然没有进城,楚三公子的兵马回程途中,遇到两次截击,前日进入苍梧古城驻守,时时出兵侵扰围城的叛军。” 楚家兄弟不能进城,那城里可用之人除去几位王侯,就只有明彦恩一人,另外,还有一个敌我难分的卿鸿飞。 耶律辰眸色骤深,又再问道:“城外兵马呢?可曾查出是什么人统兵?” 阿传摇头道:“小人夜探,只闻说姓任,并不知道底细!” “姓任?”耶律辰皱眉,脑中极力搜索军中可有这一号人物,却无论如何想想不出来,只得又问道,“还有呢?他麾下将领,可有头绪?” 阿江道:“麾下三员将领,小人均不曾听过,出营时,小人故意引一人动手,也不见有过人之处,想来是旁处招来,不是原来军中之人!” 又是自行招募? 耶律辰皱眉,低声道:“莫不是那姓任的,是第二人骆将军?” 阿传摇头道:“虽说小人没有与那姓任的动手,可是追击小人的兵卒,却不过是乌合之众,倒是最后有几支箭射来,准头劲道都甚是不弱,怕营中还伏有箭术高手!” 耶律辰点头,又再问起城外各处大营,阿传一一回禀,苦笑道:“几次出兵,虽说各营已空,可是可用的兵马,已不足一万,更不论将领!” 耶律辰点头沉吟片刻,眸光渐渐变的清明,吩咐道:“唤阿江几人进来!” 从听说阿传回营,阿江、阿铭等人就已在帐外候命,听到他传,立刻进帐听命。 耶律辰取树枝在地上画出上京近郊的地形,细细向四人嘱咐。 四人一一应命,阿江却迟疑道:“爷,我们四人前去,爷身边岂不是无人可用?” 耶律辰摇头道:“无防,横竖此计我不必与人硬拼!”见阿江还要再说,不禁皱眉道:“难怪楚大小姐说你婆婆妈妈,还当真是罗嗦的很!” 阿江:“……” 王爷被楚大小姐带坏了! 只是虽放心不下,可是王爷之命已不能不从,只得躬身领命,随着阿传等人退了出去。 耶律辰缓步跟至帐门,隔帐见四人上马驰去,唇角挑出一抹浅浅笑意,低声道:“三哥,再有两日,我就回去了!” 两日之后,围城兵马闻说钰王携兵返京,已驰上戈壁,离上京不足十里,吃惊之余,立刻有几员将领携兵来截。 哪知道刚刚看到钰王兵马,就听身后三里湾内三声炮响,跟着喊杀声震天,很快三里湾内几道路口都有兵马驰上,与钰王遥遥呼应,隐成夹击之势。 叛军将领一惊,立刻道:“回兵,杀回去!” 想钰王威名远震,虽所携兵马不多,但缠斗之下,也不易脱身。而三里湾方向声势虽然极响,可是小小三里湾能藏多少兵马?此刻趁他们截击之势初成,立足未稳,拼力杀回不是难事。 兵马即刻回头,疾骑向三里湾冲来,可是还不等冲出戈壁,但闻遥遥的号角声起,北边马蹄声疾,一队人马已向这里靠近,伴着一个清朗的笑声,越来越近。 这是…… 刘恩跟在耶律辰身后,闻声大喜道:“是怡郡王!怡郡王来了!” 马上将领脸色骤变,咬牙道:“上当了!走!快走!”哪里还有心攻回三里湾,却调转马头,向南落荒而逃。 耶律辰微微勾唇,低声道:“阿传这小子,如此听来,声音与元迅皇叔当真甚是相似!” 刘恩诧异道:“殿下,难不成,不是怡郡王?” 耶律辰摇头,轻叹道:“元迅皇叔率有八万精兵,若是他来,本王又何必耗这许多心思?”抬手向前一挥,命道,“进三里湾!”双腿一夹,催马向三里湾而去。 进三里湾? 刘恩吃惊,在马上立身,纵目向前望去。 三里湾那里,又是炮声,又是喊杀声,似乎藏有不少兵马,如今敌友未分,怎么竟要深入? 只是见钰王殿下神情泰然自若,似乎成竹在胸,嘴张几次,只得忍住。 三里湾内,几道桥上的人见钰王殿下前来,立刻下桥相迎,躬身道:“草民见过钰王殿下!” 草民…… 刘恩等人望去,但见果然均是寻常百姓,只是不论男女老幼,都将长发扎成束髻,或马或驴骑着坐骑,远远看来,竟与军中男子相差不远。 这样也行? 刘恩不禁咋舌。 耶律辰马上还礼道:“多谢各位乡亲!”见众人闪出一条道路,率众策马而过。 刘恩不安道:“王爷,这三里湾的百姓虽骗过一时,怕很快被方才的兵马知觉,若是他们杀回,岂不是我们腹背受敌?” 耶律辰挑唇道:“等他们杀回,怕已晚了!”纵马进入三里湾,沿曲折道路而行,驰上一道缓坡,在一处修建精美的庄子前停下。 庄子里,一微身形微福,年约五旬的男子迎了出来,躬身行礼道:“草民见过钰王殿下!” 耶律辰一跃下马,含笑道:“这次又劳烦陆员外,不知东西可曾备好?” “备好备好,这有何难?”陆英毅连应,引着众人进入庄子。 陆家庄园沿水而建,占地甚广,百余名侍卫随入,但见庄子里幽径曲折,也不知通往何处,也无人胆敢硬闯,跟在耶律辰身后往庄子深处而去。 穿过两处院子,陆英毅进入一处院子,打开正面一间屋门,低声道:“殿下收拾妥当,请在此稍事歇息,但有消息,草民即刻前来!” “好!”耶律辰点头,跨步迈进屋门,但见迎门地上两只木箱,箱盖打开,露出里边的衣裳,便指道,“各位兄弟换上罢!”顾自将单放在椅中的衣裳拿起,自行换上。 这是要乔装进城? 众侍卫互视,虽满心疑惑,倒也依命挑选衣裳。 如今兵马围城,必然是四城紧闭,任是如何乔装,又岂能混进城去? 可是等衣裳换上,各自互视,但见青袍短甲,鲜衣箭袖,竟然是军中的装束,不禁都是一怔。 如今兵马围城,他们却换成苍辽大军的装束,岂不是更引叛军注意?又如何进城? 耶律辰换好衣裳,见众人满脸疑惑,微微一笑道:“各位兄弟放心,此刻暂且歇息,等到城门那里乱起,随我一同闯城!”再不多说,自在椅中坐下,取茶来饮。 城门那里怎么会乱起? 众侍卫虽满心疑惑,可是到了此时,也只能听命,加之昨夜一夜赶路,不曾歇息,这会儿得瑕,见案上备有茶点,顾自取来用过,横七竖八,或坐或卧,自去歇息。 第883章 钰王回来了 耶律辰一行进入三里湾时,时已过午,等到众侍卫醒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但见日影西斜,已经是黄昏时分。 怎么他们就在这里歇着? 众侍卫正在诧异,但见陆英毅自外头进来,向耶律辰道:“殿下,那路兵马已经返回!” 耶律辰点头,见众侍卫一觉好眠之后,此刻都已精神抖擞,挑唇笑道:“既如此,准备进城罢!” 进城? 怎么进城? 众人不解互视。 只是钰王殿下既如此说,众人心底纵有许多疑问,也皆都起身,略加整理行装。 耶律辰瞧见,摇头道:“旁的东西都不必再带,带上兵刃就是!” 别的东西都不要了? 不说别的,单止水囊干粮也不要?离这里不远,可是茫茫大漠,万一进不了城,就要再入大漠与敌周旋,没有了水囊,岂不是将自己置于死地? 只是钰王既开口,也无人敢问,将旁的物什尽数抛开,只携兵刃列队。 耶律辰见这御前侍卫行动虽不比军中男儿齐整迅速,但是却也算令行禁止,倒也甚是满意,点点头,说道:“走罢!”当先大步出院子,向庄外而去。 陆英毅伴在他的身侧,低声道:“殿下,草民在向南五里之外的林子里备下马匹和水,此计若是不成,殿下率兄弟们从那里退去便是!” 这位陆员外还给自己备下后路? 耶律辰挑唇,点头道:“多谢陆员外!” 陆英毅又道:“阿江、阿传二人已在庄外的林子里等候!” 耶律辰点头,意示明白,迈出庄子,向陆英毅道:“此次多蒙陆员外相助,陆员外不必再送!”止住陆英毅,带着众侍卫徒步出庄。 连马都不带了? 众侍卫见状,不禁面面相觑,心里越是不稳。 旁的东西暂且不论,上阵无马,又要如何冲杀?更何况,一但情况不妙,还要赖以逃命,怎么这位钰王殿下竟然丝毫不留退路? 耶律辰于众人的疑问视而不见,示意众人噤声,不走三里湾内的正路,却沿庄后隐蔽的小路而行,穿过几条小桥,再往前穿过一片林子,就已出三里湾。 这个时候,就见林子里阿传迎了出来,低声道:“爷!” 耶律辰点头,摆手道:“去罢!” 阿传应命,转身又退回林中,片刻消失了踪影。 耶律辰带着众侍卫穿林,在林子的另一边停下,低声道:“一会儿听我号令,随我一同冲出去,尽力接近城门,能不动手,便不必动手,可曾记下?” 众侍卫:“……” 你要强闯城门,还能不动手? 可是钰王殿下既说了,也只能先点头答应。 只这么一会儿,遥遥的,但闻马嘶声伴着蹄声隐隐传来,众人纵目望去,但见上京城城楼隐隐在望,在那城下,一列大军守在城下,人声隐隐,似在叫骂,却听不详细。 这一会儿,但闻南侧一阵纷乱,一队兵马向这里疾骑而来,瞧那最先的一人,正是今日戈壁滩上被阿传惊走的将领。 刘恩轻咦一声,低声道:“莫不是他们此刻才回来?” 可不是么? 耶律辰挑唇,目注那队兵马驰近,目光越过围城大军,向城楼上望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但闻城上一声炮响,原来紧闭的城门骤然大开,呐喊声中,一队兵马潮水般杀出,不向围城兵马冲杀,而是向刚刚回来的兵马冲去。 那队人马在大漠上绕这半日,早已乏累,此刻一见之下,大吃一惊,匆忙挺兵刃相迎,只是转瞬间,已杀在一处。 这一下变起仓促,城下兵马见状,立刻连声喝令,分出一队兵马前去接应。 可是此队兵马刚刚冲出,便听城上又是一声炮响,跟着城内又一队兵马杀出,直冲接应的围城兵马,瞬时战成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 围城主帅瞧见,吃惊之余,只能连声喝令,命余下兵马尽数冲杀,截住城内出来的两队兵马之余,趁着城门大开,立刻抢城。 而此一刻,混战的两路人马离众侍卫藏身之处不过数十丈,两方将士的眉目已经可辩。 耶律辰看到这里,将手一挥,低声喝道:“走!”身形疾掠而出,瞬间混入交战的人群,不见了踪影。 刘恩等人闻命,已无瑕思索,跟着一跃而起,向交战的人群冲去。 厮杀双方,一触便是肉搏,虽见林中有人窜出,吃惊之余,又哪里有空去区分敌我?但见来人不向自己动手,便无瑕去管。 刘恩等人依耶律辰嘱咐,虽兵刃在手,却尽力不与你交手,但见混战中有人杀来,也只举兵刃挡格,跟着避开。 两军混战,并没有一定的对手,他们既避开,来人自然是另向旁人杀去。而众侍卫在混战的两军中东避西让,渐渐向城门接近。 这个时候,围城主帅也已穿破两军厮杀,向城门杀来,城上将领见状,将手一挥,一瞬间,箭羽满天,向城下疾射,竟不顾伤及自己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但见城头一条黑影一跃而起,趁着第二轮箭羽未发,将那将领一把拖下城头,怒声喝道:“住手!” “明世子,你做什么?”将领一惊,等瞧清是他,皱眉喝问。 明彦恩冷声道:“柴副将,城下有我们自己人,你不曾瞧见?” 柴副将被他一爪抓下,但觉颜面大失,恨怒之余,咬牙道:“城门未关,敌军杀至,再不放箭,城门有失,你可能担当?” 明彦恩轻哼,扬眉道:“神弩营几时如此没用,连自己的兄弟都杀!” 而此刻城上弓箭手见到是他,早已停止射箭,但见越来越近的敌将,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城下一名将领仰头瞧见,扬声呼道:“明世子,你已成废人,又有何资格发号施令,还道你是原来的明统领吗?” 明彦恩一手神箭,年少扬名,神弩营又是他一手所训,往常对他当真是奉若神明,但有所令,无不尊从。 只是,从他草原遇险,废去一臂,退出神弩营之后,神弩营中众将互争统领之位,又相互不服,好端端一个神弩营几成一盘散沙。 此刻城上弓箭手听到城下将领喝令,心中也是无底,手握弓箭,都向明彦恩望去。 当一座神衹由天际跌落尘埃,世人瞧向他的目光,除去怜悯,更多了些嘲讽。 明彦恩将柴副将抛下,目光向城下扫去,准确捕捉到城下说话之人,眸色顿深,仰头笑道:“任是何时,我明彦恩还是明彦恩,原都尉,你道你卖身投靠,为虎做伥,便能取我而代之吗?做梦!”最后二字舌绽春雷,怒喝而出,一手扯下身后短弓,牙齿咬住弓弦,嗖的一箭向下射去。 城下的原都尉,原也是神弩营的一把好手,在明彦恩投军之前,可唯是神弩营中首屈一指的人物。 那年,明彦恩初初投军,神弩营原来的老统领卸甲,本来整个神弩营的人都以为,以原都尉的战绩箭法,必当取而代之,可是没有料到,一场比试,竟然输给刚刚投军不久的孝康王世子明彦恩。 明彦恩一战成名,风头不止瞬间盖过整个神弩营,也同时破例接掌神弩营统领一职,也由此,被原都统怀恨。 明彦恩从三里湾中伏开始,他便知道,神弩营中,已有人怀有二心,可是每每追查,都不过查出几个寻常的将领,再难深挖。 此时见到城下的原都尉出言挑拨,心中的疑团霍然而解,心中恍然明白,必是此人趁自己退出神弩营,营中将士群龙无首,便说动一些兄弟,暗中结党,投向别方势力。 城下原都尉见他清狂,顿时心中大怒,厉声喝道:“黄口小儿,你不过凭着父荫罢了,又岂能……” 只是他的话出口,却没有料到明彦恩说动手就动手,但见一枝精钢短箭已从城上疾射而至,一惊之余,本能的仰后闪避,却已迟了一步,避开咽喉要害,却终究没有完全将箭避开,血光乍现,精钢短箭“噗”的一声,没入胸口,顿时将他未出口的话封住。 上京城城高九丈,虽是居高临下,本来短箭也难以及远,更不论准头。哪知道明彦恩以单手之力借着牙齿,不但有此力度,准头竟也丝毫不差。 只这一箭,城上城下皆惊,城上众兵之中,立时有人喊道:“明世子神威,岂是屑小可比?” 一人高呼,众人立时响应,一时间,城上一片欢呼之声,神弩营的兄弟望向明彦恩的目光顿时变的热切。而城下随原都尉叛乱的,也不乏原来神弩营的人,一见之下,心中顿时慌乱,一时手震脚颤,又有谁还敢靠近城门。 也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混战的人群中,一条俊挺身影疾掠而出,扬声笑道:“多谢明世子相助!”长剑疾挺,径向敌帅袭去。 他这一喝,众人尽皆回神,一望之下,城上兵马顿时大哗:“是钰王,钰王回来了!” “钰王竟在城下,他果然是反了!” “他方才说什么,说明世子相助?”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明世子伤后,得萧三郎相助,莫不是也投向钰王?” …… 一时间,众议纷纷,却见城下耶律辰身形疾掠如风,径向敌帅扑去,手中长剑直指那人咽喉,竟是要立取敌帅性命。 第884章 浑水摸鱼 此情此景瞧在眼里,城上顿时又是一阵纷议。 城下的叛军,不是钰王的兵马? 钰王这是做什么? 他为何要取敌帅性命? 那岂不是他的党羽? 一时间,众人心底,皆是疑问。 而这一刻,耶律辰的剑尖离敌帅咽喉已不足一尺,敌帅大惊之余,仰身向后疾翻,顿时滚落马下,虽说狼狈万分,却险险避过一击。 耶律辰扬眉笑道:“身手还算不错,只是姿势难看一些!”剑尖轻抖,如影随形向他追击,剑芒拢罩下,皆是敌帅要害,竟没有片刻的停顿。 敌帅大骇,厉声喝道:“快!快!还不将他截住!” 他的喝声出口,身畔惊呆的将领才回过神来,发一声喊,齐齐向耶律辰扑来。 若是能将钰王擒下,那可是奇功一件,谁还去管那洞开的城门? 也就在众敌将被耶律辰吸引去全数的目光,无瑕去顾混战的两军时,人群中不断有身影抢出,全然不理厮杀的双方,径直抢入城门。而这些人青衣箭袖,也同是苍辽将士的打扮,竟然分不清敌我。 有人抢城! 城下叛军愕然不明所以,城上将士一见齐惊,便有不少人回身向城下冲来,却听城下耶律辰扬声长笑,手中剑光疾闪,逼退近身的二人,身形骤进疾退,竟再不向敌帅追击,而是向城门飞掠。 这一下,敌帅终于回过神来,厉声喝道:“他要进城,截住他!快截住他!” 喝令声中,原本向这里扑来的敌将又齐齐转身,向耶律辰疾追。 到这一刻,任是何人都已瞧出,耶律辰与城下围城兵马并非一路,不禁齐声呐喊,为耶律辰助威。 明彦恩一纵跃上城头,振臂呼道:“迎钰王殿下进城,放箭!”话落,自己当先一箭向城下射去,但闻一声惨呼,已有一将应箭倒地。 虽说他已不在神弩营,可是神弩营将士是他一手所训,此时两员将领,一个投敌,一个被他拿下,众射手六神无主之下,听他喝令,立刻得了主意,但闻“嗖嗖”连声,满天箭羽掠过已赶至城下的百余人,向随后赶来的人群射去。 惨呼声、惊叫声顿起,追在最前的敌军顿时人仰马翻,而后来之人不知,却仍向前疾冲,踩踏之下,更是呼喊连连,乱成一团。 也就在此时,但闻城头上金锣骤响,明彦恩扬声喝道:“众将士,回城!” 随着一声令下,本来混战的两队将士均是全力向前一冲,趁着敌军退避,再不往前一步,呐喊声中,转身向城门杀回。 城门前,敌军本已乱成一团,经这两队兵马强冲,一时间,更是一团混乱,所有的人只能尽力自保,莫说追敌,就连伤及同伴也已无法顾及。 好在这两队兵马旨在回城,自敌军丛中穿梭纵跃而过,片刻已退至城门。 原来,这竟然是钰王殿下混水摸鱼之计! 他先以自身为饵,引出围城的一队兵马,随后又借三里湾百姓造势,又命阿传假扮耶律元迅,将这一队兵马惊走。 其时三方有兵,这队兵马只能向南退走,而在南边,却有阿仇故布疑阵,引他们在大漠上大兜圈子,直到黄昏才回。 这个时候,城内的明彦恩依钰王之计,里应外合,令城内出两队兵马与围城兵马混战,而钰王一行百余人却也换上苍辽将士的衣裳混入其中,趁乱接近城门。 整个计划,动用千人,造出诺大声势,最终的目的,不过是……钰王殿下要进城! 敌帅恍然间已经明白,自己是为钰王所算,不由目眦欲裂,狼狈万状的爬起,向前一指,扬声喝道:“兄弟们!哪一位兄弟第一个闯入城门,立升三级!” 闯入城门就升三级? 不论将领还是寻常士卒? 众将士一听,轰然齐应,转身向城门杀来。 此时耶律辰早已掠至城门之外,见敌军杀来,并不急于回城,而是折身守住城门,让过随他而来的众侍卫,一柄长剑将追来的敌军封在城外,等待出城的两队兵马回城。 城上明彦恩纵目望去,但见己方的两队兵马退的虽快,可是身后敌军却跟的甚紧,如此下去,等到己方兵马全数退入城内,敌军也会跟着杀入,要想关城,又哪里来得及? 心中焦灼,俯身向下唤道:“王爷,快快进城罢!” 耶律辰应一声,却并不稍退,一柄长剑舞的更是风雨不透。 明彦恩大急,可是此时当着敌我两军,又不能说出让钰王弃将士不顾的话来,暗暗咬牙,要想再喝令放箭,可是两军咬的极紧,又如何能够不误伤自己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但听远远的三声炮响,紧接着,喊杀声辅天盖地而来。 城上明彦恩纵目望去,但见与三里湾相对方向的大路上,沙尘大起,滚滚向这里而来,似有无数兵马杀来,不由又惊又喜,一时又疑是叛军援兵赶到。 城下耶律辰听到,却扬声笑起,朗声道:“兄弟们,前锋营的兵马已到,随本王杀!”话出,手中长剑疾挺,惨呼声中,已洞穿一敌前胸,跟着飞起一脚,将袭来的一敌踢飞,揉身向城外扑去。 敌军见他如此神勇,又闻是前锋营赶到,大惊之下,哪里还有斗智,发声连喊,节节败退。 城上将士见状,齐声欢呼,为钰王呐喊助威。 前锋营的人,不是尽数出兵了吗? 唯有明彦恩心中疑惑,纵目向那路上眺望,想要从那滚滚的沙尘中找出一些端睨。 只是经这一番厮杀,夕阳早已沉入黄沙,暮色也已渐拢,除去隐约的沙尘之外,又哪里瞧得见什么人马? 这一会儿,叛军早已溃散,被钰王率兵一冲,更是毫无斗志,听到将领连声呼喝,慌乱中,争相向小孤山方向退去。 明彦恩见敌军退的狼狈,心中动念,转身向城下奔去,扬声道:“敌军溃败,各位兄弟随我冲杀!” 趁着敌军溃败,若是拼全力一冲,就此将敌人杀退,上京城之危立解。 这边城门驻守的是神弩营和禁军的一些将士,闻他喝令,禁军未应,神弩营却立时有人高应,跟着他向城下奔来。 而耶律辰追出里余,见敌军溃逃,却不再追,折身回来,在城下将明彦恩迎住,摇头道:“明世子,穷寇莫追,还是速速回城罢!” 明彦恩急道:“王爷,此时不杀,等他们重新整兵,依然还会杀来!” 之前冒充是钰王的兵马,还在城下讨价还价,并不强攻,此刻耶律辰进城,怕敌军再来,便不会再逞口舌之利,而是一场血拼了! 耶律辰摇头,轻叹道:“十里之外,他们尚有兵马接应,凭我们这些人,无法获胜!” 我们这些人? 明彦恩回头,但见随自己冲出来的将士,也不过千数,而跟着钰王闯城的,也不过百余人,不禁一默,转头向岔道上滚滚而来的沙尘望去,心中似有所悟。 而他身后将士却是不懂,一员将领大声道:“前锋营的兄弟已到,我们怕他们做什么?” 话声刚落,却见那边沙尘已到近前,当先一骑,正是钰王殿下的长随之一阿铭。看到城下众人,已一跃下马,向耶律辰见礼。而在他的身后,男女老幼皆有,却都是寻常百姓骑着骡马,牲畜尾巴上还绑着树枝,搅出大片的烟尘。 众人见状,顿时一愕,再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向百姓抱拳道:“今日耶律辰多蒙乡亲们两次相助,在此谢过!” 众百姓纷纷还礼,七言八语的道:“钰王殿下顾着百姓,我等不过稍尽微劳罢了,殿下不必客气!” “是啊,殿下之心,旁人不信,我们信,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殿下!”一名年约四旬的汉子挤到前头,躬身道,“殿下,大事要紧,不必再管我们!” 有一名将士见到他,惊异唤道:“何老板?” 认出此人,才恍然明白,这些人,竟都是三里湾的百姓,此人正是三里湾老何家羊蹄店的老板。 两年前,耶律辰替百姓请命,又亲往大漠剿匪,遣惠于百姓,三里湾的百姓对他,早已奉若神明。此次他接连定计,都是三里湾的百姓奔走相告,自行赶来替他造势,又哪里有什么前锋营的兵马? 耶律辰也知情势紧急,再向百姓谢过,这才与明彦恩一同进城,口中问道:“城里如何?父皇可还安好?” 明彦恩点头道:“今日早朝之后,我父王和贝王爷、卞侯爷仍留在宫中,料想无碍,只是任我们如何推敲,都难查出背后之人!” 耶律辰轻吁道:“父皇无恙便好!” 话音刚落,但听前边马蹄声疾响,一骑快马已穿过长街向这里疾驰而来,扬声唤道:“明世子!明世子,不好了……” 耶律辰一惊,急步迎上问道:“何事?” 马上之人呼喊声中已到近前,蓦然见到耶律辰,大吃一惊,马缰急带,“吁”的一声停住,变色道,“是……是钰王……” 明彦恩抢前一步,皱眉道:“快说,发生何事?” 第885章 落入圈套 数月前战报便说钰王已反,而从十几日前兵马围城,明彦恩却以文职率兵守城,如今二人并立,那人一时不知发生何事,结结巴巴道:“是……是巴……巴统领,率……率御前侍卫围困御书房和整个后宫,说……说是奉……奉钰王殿下之命,要……要皇上交出……交出皇后……” 巴统领,巴元九! 此话一出,不止是耶律辰、明彦恩,更有随他进城的百余名御前侍卫,闻言更是大惊。 从数日之前,自己这百余人不止奉命截击钰王,这几日来,更是与耶律辰形影不离,他有没有发号施令,他们岂会不知? 而此刻,怎么巴元九竟说,是奉钰王之命? 刘恩当先醒悟,大声道:“假的,钰王殿下不曾发出此令!” “对,假的!”众侍卫齐喝,齐齐向耶律辰行礼道,“请王爷下令!” 耶律辰抢前一步,将那人衣领抓住,定定向他注视,一字字问道:“朝中众臣呢,他们可还知情?” 那人胸口一窒,连忙道:“今日如常散朝之后,除去明王爷、贝王爷几人,旁的大人如常出宫,奴才并不知道此刻如何!” 耶律辰再问道:“几位皇子呢?他们在哪里?” 生出这么大的事,几位皇子总不会没有任何举动,尤其……是那幕后之人! 那人道:“一个时辰之前,皇上宣召,几位殿下都已进宫!” 都已进宫? 耶律辰大感意外,又再问道:“你说都已进宫?是说太子殿下与另七位皇兄都在宫里?” “是!”这次那人应的痛快。 也就是说,不止皇帝和整个后宫,就连除耶律辰之外的所有皇子,也都在巴元九的掌控之下。 这可是整个苍辽的皇室啊! 一时间,城门上下众人齐惊,所有的目光尽数投在耶律辰身上。 若不是方才一战,如今的情形,还道当真是钰王之计,要将整个皇室一网打尽,自己坐拥江山! 而此刻,能救整个皇室的,除去钰王,也再没有旁人,他是会设法相救,还是……趁机夺位? 耶律辰手中剑柄握紧,深吸一口气,凝目向那人审视,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钰王殿下,奴才小戴子,是素在宫门内服侍的黄门官,殿下不识奴才,奴才却认识殿下!”小戴子忙应。 “好!”耶律辰点头,“小戴子,今日救驾功成,本王为你请功!”霍然转身,扬声喝道:“各位兄弟,随本王进宫护驾!”再没有过多的言语,信手带过一马,跃身而上,向皇宫疾驰。 明彦恩咬牙,大声道:“神弩营的兄弟,不愿背负污名,便与我一同进宫勤王!”一纵上马,自后紧随。 从明彦恩离开神弩营入职御史台开始,神弩营便军心渐散,近一年多更是不断有人叛乱,原来算是精锐之师的神弩营,如今不但不受朝廷重视,渐渐竟成一支弃旅,神弩营中将士心痛之余,却无可奈何。 此时听明彦恩一呼,神弩营将士顿时心头一凛,反应快点的已高声应命,上马追随。 今日一战,原都尉反叛,虽说被明彦恩一箭射杀,可是神弩营只怕也跟着背上叛逆的罪名。此时皇宫被围,皇帝与众皇子有难,若是能立下救驾之功,才可解神弩营叛逆之名。 而于跟随耶律辰回京的百余名御前侍卫,震惊的同时,又暗暗庆幸。 幸好,自己奉命出城截杀钰王,若是此刻留在城中,纵有万般不愿,只怕也只能听命逼宫,再也摆脱不了叛逆之名。也幸好,自己一干人等被钰王所擒,悬崖勒马,没有筑成大错,如今,也只有拼尽全力一搏,才能表明自个儿的忠心! 心思各异中,一行数百人都是拼尽全力向皇宫疾赶,两侧百姓见状,纷纷走避,一时人心惶惶,不知发生何事。 皇宫各处宫门,仍如平时一样,寂静,肃穆。可是那只是在寻常百姓眼中,经常出入宫禁之人一眼望去,但见驻守宫门的禁军换成了御林军,便知宫里有大事发生。 明彦恩跟在耶律辰身后,一眼瞧见,不由暗吸一口凉气,皱眉道:“王爷,难不成御林军也参预其中?” 御林军不比御前侍卫,御前侍卫虽说个个擅长近身缠斗,大多功夫不弱,可是也只有区区千人。而御林军却足足三万,马上马下的功夫都可圈可点。 如今,守住宫门的是御林军,难不成,御林军统领贺山鸣也已与幕后之人结党? 贺氏一族,虽说不比楚、明几家,可也是世代将门,一向不参预党争! 耶律辰微微摇头,已无瑕多想,冷声道:“御林军也好,御前侍卫也罢,如今这皇宫,纵是龙潭虎穴,本王也要一闯!”话落,胯下马疾催,已向金水桥正中的恩泽门疾冲。 “驾!”明彦恩见状,也是连声疾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向宫门直闯。 在二人身后,神弩营与御前侍卫的数百人也是没有一丝稍停,如一阵飙风,片刻卷过宫前广场,向宫门冲去,哪里还管那恩泽门只许什么人出入? 皇宫门口,驻守的御林军见突然有许多兵马杀到,不禁大吃一惊,手中长戟一挺迎上,大声喝道:“什么人胆敢强闯宫门?还不快停?” 只是任他如何呼喝,这一行人又哪里管他?反是纵马疾催,马蹄急扬,来的更快一些。 “是……是钰王……”等看清为首之人的面容,守门御林军顿时一惊,连退几步,大声道,“快!快去禀告,钰王闯宫!” “来不及了!”另一人接口,拉着他转身就跑,大声道,“快!快关宫门!快快!” 得他提醒,另几人顿时回神,都返身逃入宫门,喝令声中,两扇厚重的宫门“匝匝”几响,慢慢阖拢。 而此时耶律辰早已驰过金水桥,离宫门也不过数丈,眼见宫门缓缓阖拢,冷笑一声道:“晚了!”手中长剑掷出,但闻一声惨叫,一名御林军已被他长剑贯胸而亡。 正在关上的宫门略停,又立刻有旁人补上,宫门微停之后,又再慢慢阖上。 可也就是如此一缓,耶律辰一人一骑已冲至门外,眼见两扇宫门间隙已不过一尺,一但关上,要想打开便千难万难。 就这一瞬,但听耶律辰一声清啸,身形疾起,如乳燕投林,自那相距一尺的宫门缝隙疾掠而过,手指到处,两名御林军应声倒地,跟着身子回旋,连环腿出,又将四人踢飞。 余下众人见钰王神威,如何敢拦?惊呼声中,转身便逃。 耶律辰一掌将宫门推开半扇,信手将自己长剑取回,清啸声中,拔步向御书房方向奔去。 明彦恩跟在耶律辰身后,但见兔起鹤落之间,他毙敌夺门,竟然一气呵成,心服之余,上前将另一扇宫门撞开。 神弩营将士与百余御前侍卫一涌而入,跟着二人一路向御书房疾闯,每经一处门户,但有人拦,立时跃前动手,竟然一路顺畅,径直向御书房杀去。 御书房外,守门的御前侍卫一见耶律辰,都是大惊失色,一人高呼:“钰王……钰王杀进宫来了!” “钰王?”听到呼声,门内已有一人接口,跟着一条壮硕身影一跃而出,一眼看到耶律辰,挺剑向他一指,喝道,“钰王殿下,今日有我巴元九在,你休想动皇上分毫!” 什么情况? 耶律辰身后的兵马一怔,脚步顿停。 皇上? 皇上不是已被他所制,怎么他倒说出保护皇上的话来? 微微转念,几乎所有的人,但觉一股凉意自心头窜起,瞬间袭遍全身。 明彦恩也是暗吸一口凉气,低声道:“王爷,我们中计了!” 御书房这里,本就应该御前侍卫把守,如果,御林军替代的只是宫门,引他们向御书房杀来,而皇帝与众皇子却并未遇险,他们如此强闯而来,岂不是正应了这几个月传入朝中的消息。 钰王已反,挥兵逼宫! 耶律辰眉端微挑,俊眸顿时闪过一抹冷意,挺剑向巴元九一指,冷声问道:“巴统领,我父皇呢?” “皇上有旨,不经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巴元九接口,缓缓上前一步,冷笑道,“钰王殿下,你手握兵器,携带兵马,强闯宫门,可是要逼宫造反?” “逼宫造反?”耶律辰一字字重复,冷声道,“巴元九,你贼子野心,胁迫父皇,本王岂能容你得逞?快快让路!” 巴元九大声道:“钰王,你身受皇恩,却有不臣之心,如今私自养兵,图谋不轨,一路挥兵夺城,兵逼上京,如今又携兵闯宫,不是造反又是什么?事实俱在,大伙儿众目所见,还要狡赖?” 耶律辰见他横身挡住宫门,口口声声咬定是自己逼宫,不由心中焦灼,目光穿过宫门向内望去,但见庭院中人影寂寂,不但不见宫人行走,连侍卫也不见一个,担忧皇帝安危,无瑕与他争辩,缓步上前,冷声喝道:“本王要见父皇,快快让路!” 巴元九大声道:“巴某身受皇恩,有守护皇上之责,你要不利皇上,除非从巴某尸体上跨过!” 耶律辰冷笑道:“本王怕你不成?” 此时明彦恩瞧出些端睨,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此事怕另有蹊跷,我们还是先问明白的好!” 第886章 巧得很 到此地步,耶律辰又岂会不知落入旁人圈套?可是此刻不知皇帝安危,又如何肯退?咬一咬牙,低声道:“你们守在此处,我一人进殿瞧个明白!”话落,向巴元九冷叱,“让路!”手中长剑一挺,向他当胸疾刺。 “王爷!”明彦恩吃惊急唤,想要阻拦,却已慢了一步,只得将牙一咬,大声道,“殿内情形不明,众兄弟在外候命,不得擅自动手!”命令传出,自己跟着挺剑向巴元九袭去。 巴元九早有防备,见耶律辰一剑刺到,侧身闪避,跟着双掌横截,挡住宫门不放,口中大声喊道:“钰王殿下,你身为人子,难不成还要弑父夺位?有巴某在此,你休想得逞!” “啊哟,明世子,你孝康王府可是世代忠良,如今明王爷也在殿内,怎么你为虎作伥,投靠钰王,要夺宫谋反?”口中呼喝,双掌翻飞,死死封住宫门不放。 这巴元九身为御前侍卫统领,武功自是不弱,激斗之下,耶律辰、明彦恩二人一时竟无法抢入宫门。 就在这个时候,但见正殿殿门大开,大内总管庞白疾步而出,大声道:“皇上召钰王殿下和明世子进去!” 只这一声,明彦恩顿时心头一震,手中长剑顿停,向耶律辰唤道:“王爷!” 这庞白可是皇帝的心腹,如果,皇帝当真已经被巴元九所困,此刻又如何还能传人入内?可若说不是皇帝,难道这庞白也已与幕后之人勾结? 可若是没有呢? 若这一切,都只是引钰王入套的一个局,此刻,他率兵闯宫是真,人已在局中,这天大的罪名,又如何洗脱? 巴元九闻言,眸中掠过一抹阴冷笑意,立刻收手侧立,大声道:“臣遵旨!”将手一伸,躬身道,“钰王殿下,请!” 耶律辰长剑一收,向他冷视一眼,拔步便向殿门奔去。 明彦恩大急,又再唤道:“王爷!”见他脚步竟不稍停,跺跺脚,只得快步跟上。 殿门口,庞白向二人躬身施礼,温声道:“殿下!明世子!御驾之前,不得携带兵刃,还请二位将兵器留下罢!” “好!”耶律辰并不迟疑,手中长剑向他一抛,便大步跨入殿门。 到此地步,明彦恩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将兵器交给庞白,也跟着进殿。 御书房内,皇帝在龙案后居中而坐,两侧不止孝康王明辉、安平郡王、定远侯卞威几人,还有丞相王士忠、功绩侯万雄杰、定国公等几位朝中重臣。 而众皇子之间,不止太子与耶律邯、耶律亭等人到的甚齐,就连一年前被禁足的六皇子耶律真,还有数月前被废去王位的二皇子耶律修也赫然在内,看到二人进殿,几乎所有的目光尽数落在耶律辰身上。 到的可真齐啊! 耶律辰见皇帝安然无恙,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见如此阵仗,又不禁暗暗冷笑,脸上神情却没有一丝微动,掀袍跪倒,给皇帝见礼。 明彦恩见到如此情景,却心中暗惊,向孝康王望去一眼,见他皱眉望来,眸中皆是担忧,除此并不能从中得到什么讯息,也只能跟着耶律辰一同跪倒行礼。 耶律辰叩拜于地,朗声道:“儿臣见过父皇!” “钰王!”皇帝慢慢开口,望着下跪的儿子,脸上神情明灭不定,隔了一会儿,并不命起,只是缓缓问道,“你几时回京?方才在宫门外喧闹什么?” 方才巴元九那般大的声音,殿内听的清清楚楚,皇帝你岂会没有听到? 众人闻言,不瞧钰王,却都是向皇帝望去。 耶律辰仰首上望,朗声道:“回父皇,儿臣刚刚进城,便闻说巴统领假借儿臣之名,率御前侍卫围困御书房,困囚整个后宫,儿臣心系父皇安危,赶来救驾,在门外遇巴统领阻拦,故而动手!” 这番话说出来,殿内顿时一片嗡声,耶律亭当先冷笑一声,摇头道:“九弟,父皇好端端的在这里下棋饮茶,几时被人围困?你携兵闯宫,如今见难以得逞,便巧言令色,以图欺哄父皇吗?” 是吗? 他的话,耶律辰字字句句听在耳中,却眸光都不曾向他稍斜,朗声道:“儿臣得此消息,本也不敢全信,直到赶至宫门,却见守卫宫门的不是禁军,而是御林军,便不能不为父皇担忧!儿臣深恐父皇有失,只能径直闯宫!” 耶律亭冷笑道:“钰王兵马围城,如今这城里,也只有禁军可以一战,父皇已命禁军往各处城门驻守!” 皇帝点头道:“也多蒙这数万禁军,上京城才保无恙!” 所以,皇帝知道,驻守宫门的已不是禁军! 耶律辰眸色微深,慢慢道:“天色不早,这个时辰,父皇平日是伴皇祖母用膳,可是如今却与众皇兄仍在御书房中!” 耶律亭轻嗤道:“拜钰王所赐,这几个月,父皇难得一餐好食,皇祖母那里,也无法尽心!” 是吗? 耶律辰胸口微窒,向皇帝问道:“父皇,果真如此?” 战报传来,他便信以为真,他是自己的父皇啊,就如此信他不过? 皇帝与他对视一瞬,点头道:“从西北战起,钰王出兵,朕每日都在这御书房中与诸王议事,今日也不例外!” 耶律辰道:“可是儿臣得到消息,说一个时辰之前,御前侍卫围困御书房,跟着传出父皇旨意,将八位皇兄尽数召入宫中,儿臣不知,有何要紧军情,要八位皇兄齐至?” “是朕的旨意?”皇帝诧异扬眉,向庞白望去一眼。 庞白摇头道:“皇上只唤太子殿下议政,并不曾传唤另几位殿下!” 那这七个人,为何会进宫? 耶律辰扬眉,侧头向几位皇子望去。 旁人也倒罢了,二皇子耶律修,六皇子耶律真可是在被幽禁,为何也会进宫? 当初西疆一案,耶律修牵扯其中,到最后至使王位被废,可是也因他和楚若烟言语相助,虽然被禁,却拉上一个王曦莹进府。此刻见到他,倒并没有多少恨怒,只是微微一默,才道:“前几日外祖染疾,卧床不起,我经由大理寺向父皇承情,出府侍疾!” 梁太师病了? 耶律辰闻言,顿时了然。 梁太师是为帝师,皇帝对他怀有不同的敬意,他身染重疾,耶律修又是他素来钟爱的外孙,想要一见,皇帝自然不会不允! 耶律辰慢慢道:“梁太师德高望重,如今身体抱恙,二皇兄侍疾,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为何会在宫里?” 耶律修微微一默,低声道:“我数日前向内务府递牌子,今日进宫给父皇磕头!” 皇帝点头道:“两日前内务府禀上,是朕允了的!” 两日前就允了,却偏偏今日才进宫。 耶律辰眸光微垂,微勾了勾唇角,又向耶律真望去。 草原一幕,耶律真欲迷奸楚大小姐不成,反落一个季淑妃被废,自己被幽禁,却将满腔的恨怒都放在耶律辰的身上,见他望来,冷哼一声,咬牙道:“我十几日前便已释罪,今日进宫,是给父皇磕头谢恩!” 哦! 耶律辰恍然。 匆匆一年,竟然忘记,他已禁足期满! 只是,十几日前就已重获自由,偏到今日才进宫! 耶律辰眸中淡出一抹冷锐,却并不多问,又向另几位皇子望去。 三皇子耶律郯道:“九……九皇弟兵马围城,百姓人心惶惶,这几日城中乱的很,多出许多杀人放火的案子,我今日进宫,是向父皇回禀此事。” 四皇子耶律邯道:“兵马围城,商旅不通,我今日进宫,是向父皇奏禀官粮调配!” 五皇子耶律昊轻叹一声,摇头道:“九弟,西北这一战起,所经各州各府总有些损伤,今日五哥进宫,是向父皇奏请补录官员人选。” 不是说围城,就是说西北战乱,听来和他耶律辰都脱不开干系。 耶律辰好笑,转头望向耶律亭,慢慢道:“若臣弟记的不错,数月前,父皇禁令七皇兄随意进宫!” 数月前,耶律亭借皇后元氏之手,将明彦君骗入景阳宫,意欲强取,却被楚若烟几人所救,皇帝一怒之下,禁他随意进宫。 耶律亭听他径揭自己伤疤,暗暗咬牙,轻哼道:“钰王大军围困京城,声言要父皇交出母后,母后受惊,本王进宫陪伴,瞧着日暮,来想见过父皇再行出宫,不想正逢九弟回京!” 好巧! 耶律辰点头,又向八皇子耶律烨望去。 从去岁投军,他却意外重伤,这一年多来身子大不如前,这位八皇子倒似心灰意冷,再极少露面,今日倒也在宫里。 耶律烨见几位皇兄各有理由,低咳一声,摇头道:“我自从开府,少在父皇、母妃面前尽孝,今日身子好些,便进宫来磕个头罢了!” 身为皇子,没什么事进宫给皇帝、生母磕头,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耶律辰点头,挑唇道:“如此说来,倒是巧的很!” 不是大伙儿商量好的,就是有人暗中安排! 第887章 并无此人 太子耶律基满脸担忧,皱眉道:“九弟,西北战起,你奉旨出兵,怎么就会与叛军有什么勾结,还……还害死楚大将军父子?他们可是我苍辽国之柱石!你……你率兵马围城,又怎么会突然闯进宫来?” 是啊,不止是怎么会突然闯进宫来,重要的是,是如何进城?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明彦恩身上。 自从上京被围,这位明世子便主动请缨,驻守西城门,如今他和钰王一同闯宫,岂不是他故意放钰王进城? 明彦恩向上禀道:“回皇上,臣亲眼所见,钰王殿下与城外叛军厮杀,守城将士都可为证。是臣出兵引钰王殿下进城,臣断断不信,城外的兵马与钰王殿下有何干系!” 明世子直认是他接引钰王进城,一时倒将另几人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耶律亭冷哼道:“明世子,你就不怕,这是钰王的苦肉计吗?” 明彦恩转向他,朗声道:“是又如何?钰王殿下身边所携,不过百余人,他若当真包藏祸心,我上京城内的万千将士,难不成还怕这区区百人?”寥寥数语,傲然之意跃然而出,还似带着份讥讽。 耶律亭胸口顿时一窒,冷声道:“但是他命萧三郎暗杀楚大将军,又下令击杀楚三公子,对楚四公子见死不救,随后挥兵兵逼上京,你又要如何说服,他与叛军无关?” 是啊,若说耶律辰未反,又如何解释楚氏父子之死? 明彦恩一默,侧头望向耶律辰。 从西北战起,战报一封一封传来,他难知实情,只是他心底始终相信,那断不是耶律辰所为,所以,昨日收到阿江传报,今日才会配合耶律辰进城,只是,楚氏父子一节,他还不曾有瑕问起。 接收到众人望来的目光,耶律辰微微挑唇,向皇帝直视,慢慢道:“父皇,当初儿臣出兵,父皇曾有旨意,命儿臣带楚大将军回朝!” 是啊,当初楚远的死讯传来,皇帝满心悲恸,在他出兵时,曾说过一句“带他回来”!他不忍一代名将尸骨沦入敌手,更不忍与自己曾并肩而战的兄弟沦为异乡之鬼,可是在钰王出兵之后,才有消息到京,说楚远竟是为萧三郎所杀! 皇帝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张了张嘴,终于问道:“怎么,你带他回来了?” 眼前的耶律辰,除去一袭长衣,满身征尘,再没有任何的东西,若说他将楚远带回,除去一把枯骨,还能是什么? 耶律辰准确捕捉到他眼底的一抹惊痛悲恸,心中但觉微暖,声音不自觉放缓,摇头道:“回父皇,楚大将军率领大军,正在回师的路上,并未与儿臣同行!” 身为一代帝王,九五之尊,对待臣子尚能如此,对自己的妻儿,岂能无情? 那么,当年那场巨变,与他无关吧? 什么? 这一句话,殿上众人齐惊。 楚大将军率领大军? 他没有死? 皇帝耶律隆毅呼的站起,难抑心中的激动,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他……他……他还活着?” “是!”耶律辰点头,“不止是楚大将军!楚三公子、楚四公子,都安然无恙!” 都安然无恙? 这个消息出钰王之口,孝康王、安平郡王等人自然是又惊又喜,另几人却一时情绪复杂难明。功绩侯万雄杰吃惊道:“钰王殿下,你说楚大将军父子尚在,有何凭证?这几个月来,那封封战报难不成是假的?” 是啊,此刻楚大将军父子生未见人,死未见尸,可封封战报,都言耶律辰已反,如今只凭他一句话,如何能信? “凭证?”耶律辰眉目微扬,眸中淡出一抹冷意,轻哼道,“万侯爷要看什么凭证?” 这还用问? 丞相王士忠忍不住道:“钰王殿下,你说楚大将军父子无恙,总不成说,他父子三人都是随大军而回罢?就没有一人跟随殿下身侧?” 是啊,只要他父子有一人出面,自然可以为他作证! 皇帝也道:“是啊,楚氏兄弟何在?” 耶律辰摇头道:“儿臣疾骑回京,楚家公子另有要务,并未随儿臣同行!” 这话回答的倒是痛快! 耶律亭冷哼道:“也就是说,九弟无凭无据,又让我们如何相信?” 耶律辰向他望去一眼,仍然望向皇帝,声音没有一丝波动,一字字道:“父王,西北一战,是由叛军截劫沉丹公主引发,若当真如战报所言,沉丹公主与楚四公子死在乱军之中,莫说沉丹国不会答应,怕就是沉丹太子,也必会向我苍辽讨一个说法!” 耶律亭道:“是啊,沉丹公主与楚四公子死在乱军之中,沉丹国举兵,兵逼阳谷关,父皇已命元迅皇叔出兵以抗!” 耶律辰挑唇问道:“沉丹公主被劫,沉丹国举兵,为何不听有沉丹太子的消息?若是沉丹太子尚未离开我苍辽国土,沉丹国举兵,就不怕危及太子?” 是啊,沉丹纵要举兵,也当在沉丹太子回国之后,可是沉丹公主身亡的消息和沉丹国举兵的消息却同时传回,在此之前,并不曾听说沉丹太子殷觉出关。 孝康王暗暗点头,迟疑问道:“钰王殿下是说……” “本王是说,楚四公子隐伏敌营数月是实,西北一战,他已将沉丹公主救出,经楚四公子亲自承情,沉丹太子殷觉已具国书,向父皇呈请,将殷洛公主赐嫁楚四公子为妻!”话说出口,已自怀中取出国书,双手高举。 当初殷洛被劫,楚若麟出兵之时,二人之情已被众人所知,殿内君臣听到此节,倒不意外,只是闻说竟有殷觉的国书,一时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耶律辰高举的双手上。 皇帝立刻命庞白取上,展开逐字看完,连连点头道:“如此说来,他们当真都还活着!”说到后句,声音已经微颤。 两国之交,此时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封国书,足可证明楚若麟还活着!不止活着,还赢得沉丹公主芳心,携他还朝。 既然楚若麟身亡的消息是假,那么,这国书既由耶律辰带回,大将军楚远自然也不会是伤在钰王手里! “父皇!”耶律亭立刻道,“沉丹叩关,九弟却携回沉丹太子的国书,焉知不是相互勾结,父皇不可不防!” 是啊,这国书纵是真的,国书上所写,也未必是实! 定国公连连点头,躬身道:“是啊,皇上,钰王既能勾结黑岩,焉知不会勾结沉丹?况且怡郡王出兵之后,再无消息,又焉知不是受他们所算?” 耶律元迅没有消息? 耶律辰微愕。 从楚若烟口中得知,当初楚若麟和殷洛的死讯是与沉丹叩关的消息一同传回朝中,皇帝命耶律元迅出兵,明是前往西疆,解阳谷关之围,暗中却是命他前往西北,截击叛军,随后再回兵解阳谷关之围。 哪知到了漠上,元迅大军却忽西忽北,只在漠上绕圈子,既不往西疆,也不往西北,怎么到如今,竟说失去消息? 耶律辰携兵闯宫,本来已罪证确凿,可是他寥寥几语,皇帝似有相信之意,耶律亭心中暗恨,见定国公、功绩侯先后说话,也立刻出列行礼,大声道:“父皇,钰王率兵围城,如今又携兵闯宫,分明有不臣之心,父皇千万莫要被他花言巧语骗过,该当立时擒下,严加审问才是!” 是啊,当今皇帝,可一向杀伐立断,今日钰王所作所为已成死罪,他为何还是问个不休? 定国公皱眉,点头道:“常王殿下所言有理!” 皇帝“嗯”的一声,目光落在耶律辰身上,似有所思,却并不开口。 明彦恩立刻道:“皇上,西北一战,事有蹊跷,还请皇上明察!” “明世子!”耶律亭轻哼,“明氏一族世代忠良,如今明世子不辩忠奸,投效钰王,难不成,要与我整个苍辽朝廷为敌?又置明王爷于何地?置明氏一族于何地?” 这不止是要咬死耶律辰谋反之罪,还要顺便扯上孝康王府? “常王殿下!”明彦恩神色微冷,轻哼道,“今日钰王殿下闯宫,实因有人传讯,说巴统领围困皇宫,钰王殿下担忧皇上安危,才不顾违返宫规,携兵闯宫?” “传讯?什么人传讯?”四皇子耶律邯反问,向耶律辰道,“九弟,若有此人证,正可传来为九弟作证!” 走到这一步,耶律辰已知,那报讯的小黄门,必然也是幕后之人的同党。 只是,他既问出,也不能不答,只得道:“是宫门内服侍的一个小内侍,唤做小戴子的!” “小戴子?”皇帝重复,向庞白望去。 诺大皇宫,数得上号的大太监就有近千人,更不论小太监,庞白如何记得住?见皇帝望来,立刻躬身道:“奴才即刻命人去查!”立刻使一个小太监去传内务府总管高德。 高德很快赶来,随身还带来各宫各殿太监、宫女的名册,翻至宫门一册双手呈上,躬身道:“回皇上,各处宫门内服侍的黄门共有两千二百人,倒是有一个姓戴,只是已年过五旬,前几日摔断一条腿,如今还在休养!” 摔断一条腿,自然无法赶去城门报讯! 明彦恩脸色微变,摇头道:“报讯的黄门,微臣虽说不知姓氏,可是瞧着面善,必是这宫里的人!” 高德谦然道:“明世子,宫门值守的黄门,当真只有一人姓戴!” 太子耶律基迟疑道:“莫不是旁处的奴才,九弟和明世子情急之下听错也未可知?” 高德未应,就听耶律亭冷笑一声道:“只怕并无此人!” 这口口声声,就是要咬定耶律辰谋反啊! 第888章 处处可疑 明彦恩大声道:“皇上,除去微臣,驻守城门的几千将士也是亲眼所见!” “明世子!”耶律亭冷笑,“从兵马围城,明世子便主动请缨驻守西城门,那西城门的几千将士,除去御史台的亲兵,倒有一半是原来神弩营的人马,又有几人是不听明世子号令的?” 这是说,明彦恩为助钰王,窜通那许多将士做假证? 明彦恩气往上冲,大声道:“常王殿下!若钰王殿下当真有谋反之心,既已提兵闯宫,为何不径直杀进御书房,却将兵马留在殿外?” 耶律亭冷笑道:“是巴统领拼命死守,你等无法闯入,再则,有我兄弟在场,自然是拼死相护,又岂能容他伤及父皇?” 巴元九也倒罢了,就凭你们兄弟几个,能挡得住钰王? 不止明彦恩,就连安平郡王几人也向他望去几眼。 只是且不说他身手如何,单这几句话倒是说的忠勇,倒也无人反驳。 皇帝向他望去一眼,点点头,意示嘉许。 四皇子耶律邯见状,眸中淡出一抹恼意,向皇帝躬身道:“父皇,谁不知道,楚大将军是我苍辽第一猛将,若是楚大将军都能为九弟所算,区区巴统领,又岂能将他截住?儿臣以为,九弟既说楚大将军父子尚在,不防等到大军回兵再行定夺!” 是啊,巴元九纵然神勇,如何能与楚大将军相比? 此话说出来,不止是明辉等人,就连定国公、功绩侯也不得不点头。 耶律亭听他反驳,冷哼道:“四哥,你莫忘了,楚大将军是被萧三郎所杀!” 如果说,这整个苍辽有什么人能袭杀楚远,那就只有武功深不可测的萧三郎一人!今日钰王携兵闯宫,能被巴元九截在殿外,是因萧三郎未至罢了! 众人闻言,又跟着点头。 耶律邯扬眉道:“七弟一意认定九弟携兵闯宫,是为了谋反逼宫,如此大事,九弟竟不携萧三郎同行,岂不是奇怪?” 是啊,钰王身边有这样一位高手,做这样大的事,岂能不带他同来? 说到这里,众人又都忍不住点头。 耶律亭轻哼道:“或者九弟不携萧三郎同来,便是给自个儿留了退路!” “什么退路?”耶律邯问。 耶律亭含笑道:“一但大事不成,可以推说为救驾而回,如今,四哥岂不是在为他分辩?” 此刻兄弟二人唇枪舌剑,身为当事人的耶律辰却默然不语,被他一点,众人的目光都变的奇异,向钰王望去一眼,又再落回到耶律邯身上。 耶律亭此言,分明是暗指耶律邯与耶律辰同党。 耶律邯气结,一时说不出话来,耶律辰却忍不住低笑一声,摇头道:“臣弟所言句句属实,七皇兄不信,臣弟也没有法子!” 没法子? 没法子你可就是一个闯宫夺位的死罪! 明辉等人听的皱眉。 皇帝眸色微沉,冷声道:“钰王,你竟无话可说?” 耶律辰眉目微动,向上道:“父皇,且不论儿臣为何而回,只儿臣顺利进城,父皇便不觉蹊跷?” 蹊跷? 哪里蹊跷? 明彦恩向他望去一眼。 你钰王殿下定下这瞒天过海之际,趁着两军混战,浑水摸鱼,在两军的眼皮子底下抢入城门,能有什么蹊跷? 唯一的蹊跷,那就是城内有一个明彦恩与你里应外合。 可是,此一节说出来,非但不能洗脱钰王的嫌疑,反而会牵连整个孝康王府,料想他不会一蠢至此! 皇帝闻言,似若有意,又似无意,目光向明彦恩扫去一眼,这才问道:“什么蹊跷?” 耶律辰道:“父皇,禁军身负守护皇城之责,虽说如今兵马围城,城中再无旁的大军可用,禁军调去守城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为何十万禁军,竟无一人驻守西城门?” 耶律亭冷哼道:“有没有又能如何?” 耶律辰转向他,轻哼道:“七皇兄,既然战报称,是臣弟自西北挥兵逼宫,那西城门自然是首当其冲。而御史台的亲兵并不擅沙场厮杀,神弩营也只能做城上防守,也就是说,整个西城门的兵马,根本无力与大军一战,如此安排,与将西城门交给叛军有何不同?” 皇帝诧异问道:“怎么,西城门没有禁军驻守?”说着话,向明辉等人望去。 明辉也是一脸惊异,躬身道:“皇上,当初是皇上下旨,臣亲自传令,命禁军分守四门,西城门该有一万禁军才是!” 皇帝脸色微沉,皱眉道:“卿统领呢?他在何处?” 丞相王士忠道:“回皇上,今日城中几处有人纵火,巡城营无法兼顾,卿统领带人赶去灭火,抓捕纵火的恶徒!” 安平郡王扬眉道:“丞相倒是清楚!” 王士忠微窒,只得道:“臣进宫前,京兆尹匆匆赶来回禀,是臣想到城中再无旁的兵马,使他向卿统领求援!” 京兆尹身负上京城内作奸犯科的大事小情,他为此事奔走,倒是在情理之中。而一朝丞相是百官之首,京兆尹向丞相回禀,也是合情合理。如今的京兆尹王茂林,又是丞相王士忠的同宗兄弟,王士忠替他出这个主意,倒也说得过去! 皇帝皱眉道:“这么说,是卿统领将西城门的禁军调去相助巡城营灭火?”语气中,已带出些不悦。 叛军围城,身为禁军,不严守城门,却跑去救火? 此时明彦恩俯首道:“回皇上,西城门驻守的禁军,昨夜便已被人调走,臣并不知道去向!” 城里有人纵火,是今日的事,可是西城门的禁军昨夜就已被人调走,听来更加令人起疑。 耶律辰扬眉,慢慢道:“叛军围城,西城门外围有重兵,却偏偏将那里的禁军调走,若非通敌,便是在等我耶律辰进城!” 此言一出,殿内几人耸然动容,定远侯卞威当先问道:“钰王殿下此话怎讲?” 耶律辰转向他微微俯首,算是一礼,跟着转向皇帝道:“父皇,儿臣此来,随行只有一百余人,若是西城门有禁军驻守,儿臣纵有通天之能,怕也无法进城!可是偏偏在儿臣赶回时,禁军被人调走,世事岂有如此的巧法?唯一的解释,便是调走禁军之人,本就在等着儿臣进城!” 是啊,两件事结合,就觉得此事处处可疑! 皇帝未应,却听五皇子耶律昊清咳一声,不解问道:“九弟是说,有人知道九弟今日回城才设下这个圈套?可是……围城已非一日,旁人如何知道九弟今日回城?” 这位五皇子虽说早已参预朝政,可是素来不会轻易开口,不想开口便直切要害,顿时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耶律辰身上。 是啊,除去钰王自己,知道他要今日进城的,该当是他的同党,旁人又如何知道他的行踪? 皇帝侧头向他望去一眼,点头道:“陈王所言甚是,钰王,若果然如你所言,西北一战获胜,你本该与楚大将军一同回朝,为何却会赶在他的前头,轻骑回京?” 耶律辰微觉意外,目光在耶律昊身上略停,这才说道:“回父皇,七日之前,儿臣在离京数百里的绿洲中受百余名御前侍卫刺杀,是儿臣将其擒获,细问之下,才知他们是被人所愚。儿臣心系父皇安危,方疾骑赶回。” 御前侍卫不但私自离京,竟然去刺杀钰王? 明辉等人相顾愕然。 皇帝皱眉道:“你是说,御前侍卫刺杀于你?” “是,父皇!”耶律辰点头,“若御前侍卫本就是有心人安排,自然知道,儿臣得知父皇遇险,必然会疾骑赶回,自然也会算出儿臣赶回的时间,再将禁军调走,只留明世子所率的几千人马,岂不正是等着儿臣进城?” 钰王进城,趁他立足未稳,便有人赶去报讯,称巴元九率御前侍卫围困御书房。钰王既然是为救驾而回,自然不会多停,便立刻率兵进宫。而此刻众皇子与当朝重臣齐聚御书房中,见此情形,自然误以为他要逼宫夺位! 明辉等人闻言,都是心头暗惊,各自互视。 若这当真是有心人给钰王布下的圈套,这幕后之人的心机,当真是深不可测! 耶律昊听的咋舌,喃喃道:“若果然如此,岂不是从沉丹公主被劫,我整个苍辽朝廷便陷入旁人的算计?” 是啊,这一计,不止调动苍辽国二十万大军,还几乎引发苍辽、沉丹、黑岩三国混战,到最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这个当朝声势最盛的先皇后之子! 是什么人会有如此大的手笔?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耶律亭身上。 当朝皇子,论背后的势力之盛,当数这位继皇后之子,而也只有他,必然欲除钰王而后快! 耶律亭脸色微变,咬牙道:“九弟,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你说有百余名御前侍卫行刺,他们人呢?” 耶律辰道:“就在殿外!” 殿外? 丞相王士忠忍不住问道:“钰王殿下是说,今日随钰王殿下闯宫的,就是当初行刺钰王的百余名御前侍卫?” 第889章 楚大小姐的消息 是啊,钰王是携百余人进城,难道竟然是行刺他的百余名御前侍卫? 丞相王士忠的话问出,所有人的目光,又尽数落在耶律辰身上。 “是!”耶律辰点头,“正是他们随我一同回京!” 功绩侯万雄杰冷哼道:“钰王殿下,你是说,御前侍卫是为旁人所用,前往大漠行刺,却故意失手,将消息透露于你,引你回京,设下此局,污蔑你逼宫谋反?” 耶律辰挑唇道:“侍卫行刺,自然是能得手最好,我耶律辰一死,又还有谁管我是不是清白?岂不是一了百了?可若是失手,自然知道我必会问个清楚,待得知父皇有难,岂有不救的道理?那时,就在京中设下圈套,等着我自投罗网。” 事实上,也是一步一步,引入此局! 六皇子耶律真本来默默立在一侧,并不置一词,此时摇头道:“这一切,不过是九弟的推测罢了,怕不能作为凭据!” 耶律辰向他一望,淡淡道:“百余名御前侍卫就在殿外,父皇大可传入一问。” “父皇!”他的话音刚刚一落,耶律亭立刻道,“那些人随钰王闯宫夺城,自是他的党羽,事关父皇安危,切切不可令其进殿!” 耶律辰低笑道:“七皇兄,这许多人,还怕区区几名侍卫?” 孝康王摇头道:“七殿下多虑,我们只需唤几人进殿询问,倒不必百余人都放进来!” 这御书房里,也放不下那许多人啊! 皇帝点头,看看巴元九,却转向庞白道:“你去,唤为首的几个人进来!” 庞白应命出去,片刻带着刘恩、杜浩二人进来,躬身道:“皇上,老奴问过,他们之中受封最高的,也只几个一等侍卫!” “一等侍卫?”皇帝诧异。 御前侍卫十二人为一队,一队中有两名一等侍卫,可为一队之首,能率领的,也就只有十二人,可是那里是百余名御前侍卫,最高的,怎么会只是一等侍卫? “父皇!”耶律辰见他疑惑,接口道,“为首的校尉被儿臣所擒,因儿臣急于回京,押解不便,将其留在绿洲,另外差人看守!” “哦!”皇帝了然,凝目向那二人望去,虽然唤不出姓名,倒也认得是常在自己身边值守之人,便皱眉道,“钰王说,是你等前往大漠,刺杀钰王?” 御前侍卫虽身份低微,可是日常在宫里行走,怎样的场面不曾见过?方才在殿外那一幕,众人已知耶律辰是为人所算,可是自己一干人先刺钰王,又跟着钰王回京闯宫,纵然再行倒戈,只怕也再难在宫中立足,此刻见问,刘恩咬一咬牙,点头道:“是!当日臣等奉命,前往大漠截杀钰王殿下,所幸技不如人,才未筑成大错!” 也就是说,耶律辰受御前侍卫截杀是实! 皇帝点头,问道:“你等奉何人之命?”话问出口,目光向殿尾的巴元九一望。 巴元九是御前侍卫统领,方才,也是他将众人截在殿外,大声吆喝。 杜浩答道:“臣等是受校尉顾立农调集,一同前往大漠!” 顾立农? 什么人? 殿内几人互视一眼,都想不出此人是谁。 耶律辰慢慢道:“在顾立农身边,还有一人,虽无军阶,却可代顾立农发号施令!” “何人?”数人同问。 听钰王殿下这郑重的语气,便知道那人有些来历。 耶律辰慢慢开口,一字字道:“巴!此人姓巴,名唤巴适!” 巴?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向殿尾的巴元九望去。 巴元九一掀袍摆跪下,大声道:“皇上,这巴适虽是臣的远房侄儿,可是素日与臣家中并无多少来往,请皇上明查!” 又没说和你有关,你急什么? 耶律辰冷笑道:“可是巴适是在见过巴杨之后,便率众侍卫出城!” 你总不能说,巴杨也与你无关吧? 刘恩点头道:“不错,当日巴杨曾到我们营中,与顾校尉和巴适说好一会儿话!” 巴元九是御前侍卫统领,前往大漠行刺的是御前侍卫,而众侍卫出发之前,巴杨又曾到过众侍卫的营里,如此说来,若这当真是引钰王入局的阴谋,巴元九便脱不了干系。 明辉等人暗暗点头,望向巴元九的目光,便多了些戒备,心中暗惊。 此人虽说只是四品,可是他成日守在皇帝身边,若当真与旁人结党,皇帝岂不是危险? 耶律隆毅也不禁眸色骤深,向杜浩一指,命道:“你说,你们受命去做什么?说的细些!” 杜浩俯首道:“回皇上,从数月之前,各处战报均说钰王殿下谋反。半个月前,上京又突有兵马围困,打的也是钰王殿下的旗号。就在那一日,臣等受命,趁叛军立足未稳,冲出京去,疾骑赶往大漠,在那绿洲上暗伏,等到大军扎营,设法击杀钰王!” 大军?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 耶律辰道:“回父皇,西北一战之后,大军回师,算路程,便是那两日途经绿洲,儿臣本也是赶去与楚大将军汇合,哪知大军未至,却遇到侍卫刺杀!” 刘恩、杜浩同时点头,意示钰王此言不虚。 巴元九大声道:“皇上,这些人是御前侍卫不假,可若是奉微臣之命刺杀钰王,如今为何又伙同钰王夺城闯宫?钰王此言,岂不是前后不合?臣以为,这百余名侍卫必然是平日便被钰王收买,此次暗中出城,接引钰王回京,却将这天大的罪名推到微臣身上,微臣冤枉!” 耶律辰冷声道:“他们虽一时为人所愚,但在父皇身边日久,岂能不明事理?本王言明真相,他们自然不会再助纣为虐!闻说本王要回京救驾,便随本王同回!” 刘恩、杜浩同时点头道:“若非钰王殿下言明真相,我等尚蒙在鼓里!” “言明真相?”耶律亭轻哼道,“封封战报,都报出钰王的恶行,如今,单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你们便信以为真?” “封封战报?”那二人未应,钰王浅淡的声音已经接口,“七皇兄所说战报,除去说我使萧三郎暗杀楚大将军,借此亲自出兵,随后又击杀楚三公子,将楚四公子身在敌营之事透露,至使楚四公子死在乱军之中,还有什么?” 这还不够? 耶律亭瞠目,一时倒接不上话来。 四皇子耶律邯本来处处与耶律亭作对,听到这里,忍不住道:“九弟,若烟全心在你身上,楚大将军父子也待你不薄,你……你纵要报仇,又何忍伤及无辜?” 在随后的战报里,是说耶律辰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兵逼上京,要皇帝交出元氏一族,要为先皇后报仇。 耶律辰挑唇,扬眉道:“四皇兄,那战报传来,已足足三个月,四皇兄可曾想到,为何直到半个月前,才有兵马围困上京?” “自然是我舅舅元世子与元迅皇叔阻截你于大漠之上!”耶律邯未应,耶律亭已立刻接口。 哦,是吗? 耶律辰微微勾唇,向刘恩、杜浩二人望去一眼。 刘恩立刻道:“那战报有假,我等被钰王殿下所擒,可出手之人,却是怡郡王身边的长随!” 是耶律元迅的人? 耶律亭问道:“何人?” 刘恩道:“是丘羽、陆凡二人!” 丘羽、陆凡? 这两个名字出口,君臣都是一怔。 这两个人,岂止是耶律元迅的长随?他们可是耶律元迅的心腹,又是他麾下两名得力战将!为什么,会在耶律辰身边,还出手相助? 耶律亭张口结舌,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连孝康王明辉也忍不住问道:“钰王殿下,这二人随怡郡王出征,为何会跟在殿下身边?” 耶律辰摇头道:“他二人是奉元迅皇叔之命,保护若烟,并非跟着本王!” 楚大小姐? 听到这个名字,满殿的人顿时一怔,就连明彦恩也说不出的震惊,张了张嘴,不信的问道:“若烟?” 四皇子耶律邯吃惊道:“你……你是说,若烟去了西北边疆?” 五皇子耶律昊同时道:“若烟随将军夫人一同回乡,道上遇劫,不知下落,怎么会与元迅皇叔的人在一起?” 三个月前,上将军府四名女眷关闭府门,携带家人回乡,可是不过三日就有消息传回,说楚家车队道上遇劫,田氏母女三人险险逃过,已由陈笑护送回乡,楚大小姐却被盗匪劫去。 消息传回,几府齐惊,纷纷派出人去,哪知道顺着蛛丝马迹追查,楚大小姐没有看到,却遇到王然、郑洋等人护着楚大小姐的两名贴身丫鬟与一干家人、婆子逃回。 两个丫鬟闻说不见了小姐,一路号啕大哭,震的大伙儿耳朵发麻,又哪里给得出什么线索?只能安安稳稳将她们送回将军府。 随后再派人去查,连强盗的老巢都已贼去山空,又哪里还能去找楚大小姐的下落? 孝康王、功绩侯等人得讯,无不惊痛楚家一门虎将一个个遇难不说,连这楚大将军最钟爱的女儿也不能保全,哪里知道,事隔数月,竟又听到楚大小姐的消息。 这一瞬间,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孝康王明辉当先回过神来,将那遇劫的事细想一回,终于恍然,摇头道:“原来,是那丫头的金蝉脱壳之计!” 这一计,不止成功摆脱各府窥探的视线,也躲过朝中有心人的眼线,更成功将田氏母女送回了乡下,一举三得。 耶律邯张了张嘴,低声道:“是……是假的?” 那一天,得知她随田氏回乡,自己赶去城门相送,看着她的马车远离,心中是那般的不舍和挂念,只想着,日后不知是否还有相见之期,哪里知道,竟然是假的? 第890章 对钰王如此信任 耶律辰倒不知道楚若烟设计这一节,见众人都是一脸惊异,点头道:“是元迅皇叔出兵,若烟跟去,随后又再离开大军,前往西北边疆,因荆明、韩立二人跟着楚大将军出征,元迅皇叔放心不下,便命丘羽、陆凡二人率一队亲兵护送。” 原来,是楚大小姐早已决定跟着耶律元迅出兵,才设下那金蝉脱壳之计。只是,耶律元迅也是胡闹,竟然答应携她同行! 提到楚家那个丫头,皇帝就觉头疼,揉揉额角,低声道:“也就是说,楚大小姐去到西北边疆,寻到钰王,大战之后,又与钰王一同返回,在那绿洲上遇到御前侍卫刺杀,丘羽、陆凡二人出手相助,将这百余侍卫擒下?” 不愧是九五之尊! 耶律辰点头道:“父皇英明!” 皇帝轻哼一声,突然道:“既然西北一战,楚大将军父子无恙,钰王又为何不是随大军一同返回?” 是啊,如果你与楚大将军一同回朝,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误会!除非,你所说的话是假的,楚大将军父子本已遇难! 皇帝一句话问出,几乎所有的人暗暗点头,耶律亭道:“是啊,九弟,你为何不是随大军一同回朝,却和楚大小姐二人先一步跑到那绿洲上?” 这话听着,是说他另有阴谋,还是想暗污楚大小姐清白? 耶律辰向他一望,只当不曾听出来,只是向上回道:“回父皇,只因若烟说出那几封战报所传消息,儿臣才知竟受此污蔑,细思之下,怕西北一战实则是朝中之人操控,只怕是一场天大的阴谋,儿臣放心不下父皇,这才辞过楚大将军,只携长随轻骑回京。” “是楚大小姐定要跟着你,丘羽、陆凡二人才与你们同行?”听他说完,孝康王追问一句。 虽是问句,语气里却透着些许无奈。 楚大小姐的脾性,在场众人倒没有人是不知道的,闻言都无奈摇头。 那块小狗皮膏药! 耶律辰勾勾唇角,点头道:“是!” 听他应的痛快,耶律邯但觉胸中酸涩,咬一咬牙,勉强压下,轻哼道:“九弟既然是担忧父皇,轻骑回京,怎么方才又说赶去与楚大将军汇合,岂不是前后矛盾?” 耶律辰侧头向他一望,慢慢道:“只因路上收到京中的消息,说叛军围城!臣弟自问凭十几人之力,无法强闯城门,这才又折路,赶去与大军汇合,想以大军合围,尽剿叛军于城下,哪知楚大将军大军未到,却遇御前侍卫刺杀!” 孝康王明辉却道:“钰王殿下,你说自沉丹公主被劫,到西北一战,实则都是旁人的阴谋,可是查出什么线索?那幕后之人是谁?” “明王爷!”耶律辰俯首为礼,慢慢道,“西北一战,几经波折,虽令叛军和黑岩大军全军覆没,我军也是惨胜。而我等回兵,再屡屡受人暗算,又岂能不疑?只是我等虽擒获几名奸党,却是交给大军押解,此刻却无法查问!更何况,如今当务之急,是退去城外叛军!” 此话倒是有理! 孝康王点头:“是臣心急了!” 另几人的注意却是被他前几句话吸引,功绩侯万雄杰问道:“钰王殿下是说,叛军和黑岩大军已全军覆没?” “是!”耶律辰点头道,“两场大战,萧三郎再斩黑岩帅旗,楚三公子毙敌帅于剑下,黑岩军大乱,在我军追击之下全军覆没。随后叛军来援,与我军血战一日一夜,终于将叛军主帅生擒,其余叛军大多擒获,押在军中。” 只是寥寥数语,却听的几位老将热血沸腾,孝康王明辉连连点头道:“不想萧三公子又立奇功!” 定远侯卞威也跟着点头道:“当真是少年可畏,少年可畏啊!” 就连定国公也是愣怔片刻,跟着点头道:“大军在叛军和黑岩大军夹击之下,尚能得胜,当真是……当真是令人钦佩!”想到自己的儿子也率兵出征,耶律辰却只字未提,心中不稳,张了张嘴想问,却又再忍住,只是问道,“钰王殿下,不知叛军主帅是何人所擒?” 往前十年,定国公世子元霍在军中也是一号人物,可是如今,酒色所浸,又哪里还有当年的雄风,钰王不说,想来是没有什么建树,又如何问得出口? 耶律辰淡道:“得楚四公子相助,叛军主帅是本王亲手所擒!” 钰王亲手所擒? 众人一惊,安平郡王首先皱眉道:“殿下岂能亲身涉险?” 想叛军人数,与朝廷大军相差不远,主帅身边自然守卫严密,耶律辰能手擒叛军主帅,自然是亲自冲锋陷阵,直杀敌帅战车。 耶律辰摇头道:“接连两场大战,我军死伤无数,莫说是我,纵是楚大将军,也是亲手挥兵对敌。虽说我等行险擒下叛军主帅,却也只落一个惨胜!”想起当初那一战的惨烈,不禁轻轻一叹。 皇帝本也是马上战将,听耶律辰说的虽轻描淡写,可是他既用到“惨胜”一词,已可想厮杀之惨烈,微微点头道:“等到大军回朝,钰王再为各位将士请功罢!” 这是皇帝信了钰王的说词? 丞相王士忠突然道:“那延门关呢?钰王殿下!大军既然得胜,可曾去夺回延门关?若不然,我们朝廷大军撤回,那西北一脉的百姓又当如何?” 咦? 怎么这位丞相大人竟然懂得行兵之道? 不止是耶律辰,孝康王明辉、功绩侯万雄杰等人都忍不住向他望去一眼。 只是,这话从丞相大人嘴里说出来虽说奇怪,却字字不容忽视,四皇子耶律邯当先点头道:“是啊,九弟,你等既已获胜,为何不夺回延门关?若是留延门关在黑岩国手中,我苍辽西北之地岂不是再无屏障?” 耶律辰点头,向上回道:“儿臣正要禀告父皇,那一战之后,黑岩退兵,延门关已回我苍辽之手,如今仍由两位贝少将军驻守!” 黑岩退兵? 这句话,倒大出众人意外,五皇子耶律昊结舌道:“怎么会?黑岩大军虽说全军覆没,可是黑岩国只要握延门关在手,纵是议和,也算有筹码,为何会自行退兵?” 是啊,同在朝中多年,这个道理倒是人人明白,听到黑岩国退兵,都是说不出的奇异,望向耶律辰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疑惑。 皇帝点头,皱眉道:“是啊,钰王,当心再中黑岩国诡计!” 耶律辰朗声禀道:“父皇不必担忧,儿臣已经查实,就在黑岩大军与我军交战之时,黑岩国已被大梁灭国,莫说与我国一战,纵要自保已是不能!说来惭愧,若非如此,儿臣怕没有那么容易得回延门关!” 黑岩灭国? 这个消息,远远甚过之前所有的消息,众人均是心头大震,几疑听错。 王士忠吃惊道:“钰王殿下,这消息当真确切?” 耶律辰道:“相信不久之后,便可收到大梁国书!” 真的? 真的! 一时间,殿内众人心头震撼,都说不出话来。 皇帝连连点头,叹道:“大梁是为大国,雄据一方,想来行事不会如黑岩国无耻,钰王辛苦!” 这就给钰王道辛苦? 众人闻言,已有几人暗暗皱眉。 想不到皇帝对钰王如此信任! 耶律辰俯首道:“父皇,儿臣身为苍辽之臣,又身居王位,身受皇恩,理当为父皇分忧!儿臣请命,即刻统兵出城,击退叛军!” “父皇!”皇帝还不曾应,耶律亭已立刻开口,“这些消息,都是九弟一面之辞,尚不曾证实,可是他率兵闯宫是实,父皇岂能全信?如今城外叛军虎视,打的可是九弟的旗号,又岂能将城中兵权交他统领,须防引狼入室!” 皇帝还不曾应话,就见耶律真也跟着躬身道:“是啊,父皇,若是钰王实怀狼子野心,这些消息不过是他信口捏造,就此将守城兵马交到他的手里,岂不是置我苍辽朝廷于叛逆之手?还请父皇明查!” 这二人一个本就与钰王势难两立,另一个因为楚大小姐与钰王结怨,此刻自然不肯轻放。另几位皇子闻言,都是一默。 微一迟疑,四皇子耶律邯点头道:“是,父皇,兹事体大,还是查明再做定夺!” 三皇子耶律郯向耶律辰深望一眼,想一想也跟着点头道:“父皇,儿臣也以为,当先查明真相,也好……还九弟一个清白!” 五皇子耶律昊也跟着点头道:“好在等到大军回师,一切便都会真相大白!” 八皇子耶律烨见兄弟几人先后说话,微微一愕,点头道:“父皇,儿臣也以为,该当谨慎!” 太子愕然片刻,凝目向耶律辰注视,不安道:“九弟,你虽受些委屈,可是……可是朝堂上,也总要人心安定!” 这位太子无德无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算是难能! 孝康王向他望去一眼,微微点头。 这位九皇子,从两年前回京,就无人相信他没有旁的心思。虽然说自己的一双儿女因为盖玉啸之故,已与钰王有极深的牵扯,对钰王为人也是深信,可是当此家国存亡之际,还是多出些小心。 所有的皇子,此刻也只有二皇子耶律修不曾开口。皇帝向他望去一眼,问道:“老二,你以为呢?” 耶律修眉目不抬,只是俯首道:“父皇,儿臣戴罪之身,不敢妄议朝政!”王位被废,已被逐出朝堂,对眼前情形,竟不置一词。 皇帝听他语气平缓,竟不带一丝怨怼,不自禁凝目向他注视片刻,这才转头,向耶律辰道:“钰王,既然你无法证实你所言消息是实,退敌之事,还是交给旁人罢!” 众兄弟的话,耶律辰一字字收入耳中,连他们的神情,也尽数捕捉,此刻微微扬唇,慢慢道:“或者,此刻楚四公子已经回朝呢?” 第891章 为了大位 楚四公子,楚若麟回朝? 钰王一句话,如巨石投湖,顿时令满殿的人震动。 功绩侯当先吃惊道:“钰王殿下,你说……你说楚四公子?” 从殷洛公主被劫,楚氏兄弟相继出兵,随后便再没有他的音讯。直到钰王出兵,才传来耶律辰见死不救,他和殷洛双双死在乱军中的消息。 而这一刻,耶律辰竟说他已回朝? 若他当真回来,之前战报所言,自然都是假的!可是,城外兵马围城,城内守卫森严,他纵能回来,又如何进城? 耶律辰还不曾应,五皇子耶律昊已道:“九弟,若楚四公子当真回来,他人在何处?速速命人传令往城门接应才是!” 四皇子耶律邯也道:“是啊,他若回来,只怕无法进城!” 耶律辰浅浅笑起,垂眸道:“两位皇兄忘了,楚四公子原是禁军统领!” 是啊,楚若麟不止是原来的禁军统领,如今的禁军,还是他一手训成,不管城门驻守如何森严,他要进城,禁军岂会有一人阻拦? 耶律昊微微一怔,眸底波澜暗起,点头道:“是啊,怎么一时忘记,楚四公子统领禁军数年呢!”语气轻松,唇间挑出些笑意。 耶律邯望一下殿外已经全黑的天色,摇头道:“可是纵然禁军不拦,还有城外围城的叛军,他虽功夫不弱,可是……” 话还不曾说完,就听殿门外太监回道:“皇上,楚少将军求见!” 楚若麟! 一句话,成功将耶律邯的话截住,众人回头,都向黑漆一片的殿门外望去。 皇帝立刻道:“快传!” 随着旨意传下,但见楚若麟一袭青袍常服,玉带束发,一身征尘,已快步进殿,掀袍跪倒,大声道:“臣楚若麟仓促回京,因事态紧急,不及回府更换朝服,请皇上恕罪!” 这个时候,谁还计较这些? 看到他进殿,殿内十几人惊喜者有之,震骇者有之,失望者有之,不一而足,又哪里还会有人留意他的衣裳? 也只有楚四公子会注意这等小节! 耶律辰微勾了勾唇,不禁好笑。 皇帝见到活蹦乱跳的楚四公子,心头顿时一松,正要命起,却见在他身后,一人黑袍黑衫,也跟着跨进殿来,一言不发在他身后跪倒,竟沉寂到无人留意他的存在。 萧三郎! 皇帝扬眉,缓声道:“事急从权,楚少将军不必顾此虚礼,快快免礼!”目光调向他的身后,慢慢唤道,“萧三郎?” 盖玉啸俯首道:“臣萧三郎参见皇上!” 皇帝点头道:“如此看来,楚少将军进城,萧三郎功不可没!” 这话说出来,殿内众人无人再有疑问。 是啊,一个楚若麟功夫已经不弱,再加上一个深不可测的萧三郎,要穿过区区敌营,岂不是易如反掌? 下跪的耶律辰却忍不住勾勾唇角。 楚若麟、盖玉啸再强,在千万大军的围困之下要想无声无息的越过敌营,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城,谈何容易? 只是,从两年前阳谷关一战之后,“萧三郎”这个名字响彻整个上京城,朝野上下,将他的功夫吹的神乎其神,说他能一个人独战数万大军也有人信,更不论只是带一个人潜过敌营。 盖玉啸见皇帝不加询问径直做了判断,也乐得少说几个字,俯首道:“臣不敢居功!” 皇帝点头,目光又调回到楚若麟身上,欣然点头道:“数月之前,战报说楚少将军蒙难,朕心痛不已,如今能看到楚少将军无恙,朕心甚慰!” 此话说的虽极为寻常,声音里却已满是欣悦。楚若麟在这里,足可以说明,之前的战报有假。那么,楚远、楚若帆,也当无恙! 楚若麟抬头,对上他望来的眸子,心中一暖,恭声道:“臣蒙皇上错爱,心甚感激!”他统领禁军,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对他的言行举止极为熟悉,此刻虽见他端然坐在龙案之后,却能真切感受到他话语中的真诚。 到了此刻,之前战报对钰王的种种攻奸已不攻自破,可终究心中关切,孝康王明辉还是忍不住问道:“楚四公子,大将军可好?” 楚若麟侧身向他一礼,回道:“父帅甚好,多蒙明王爷挂念!” 甚好? 甚好就好! 明辉、卞威等人都是长长吁一口气,脸上已满是喜色。 这几个月来,因为那几封战报,没少为那个老家伙心痛,到如今,竟然都是假的! 喜悦过去,皇帝的脸色渐变凝肃,冷声道:“朝廷战报,竟然能够作假,那朝堂上,朕还能听到什么真话?” 九王之尊,不怒自威,只这一句话,顿时令殿内众人屏气敛神,又哪里还敢有人接口。 皇帝向耶律辰点头道:“钰王,你很好!” 这个儿子,临危受命,力退敌军不说,知道蒙受冤屈,仍然心急他这个父皇的安危,不惜落入旁人圈套,也还是赶回上京,闯宫护驾。 这三字赞誉,听似极为寻常,而在此时出于他口,已是最高赞赏。 一时,所有皇子的目光都落在耶律辰的身上,嫉妒,羡慕,愤恨,各种情绪交织,却都伴着些无可奈何。 而钰王本人却波澜不惊,只是俯首道:“儿臣份所当为,父皇谬赞!” 皇帝点头,轻哼一声道:“如此偷天之局,怕不是寻常人摆得出的,查!此事必要彻查,不枉不纵!” “是,皇上!” “是,父皇!” 殿内众人齐齐躬身领命。 三皇子耶律郯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西北之战,不止有人私自养兵,还勾结黑岩,儿臣以为,必然牵涉朝中吏治,儿臣请旨,与陈王同理此案!” 他的话落,耶律昊立刻躬身道:“父皇,儿臣愿竭尽全力,追查此案,必然清除奸党,肃清吏治,还我苍辽朝堂一个清明!” 去岁六皇子耶律真迷奸楚若烟不成,获罪之后,他所掌管的吏部就交给五皇子耶律昊掌管。而耶律郯掌管刑部,此案既然牵扯到朝中官员,他承请与耶律昊同审,原在情理之中。 哪知皇帝还不曾应,耶律辰身后跪着的明彦恩却摇头道:“不妥!皇上,此案已成通天之局,当朝皇子皆有可疑,臣以为,各位殿下不宜牵涉其中!” “明世子!”耶律郯皱眉,“怎么,你以为是我们设计陷害九弟?” 明彦恩微挑一挑唇,却并不回答,那神情模样,分明是说,本就如此! 耶律郯气往上冲,大声道:“虽非同母,可我们终究是兄弟,为何要算计九弟?” 自然是为了最上方的大位! 就因为不是同母,所以才会算计! 众人心中暗语。 皇帝微微一默,目光自远而近,向众皇子扫过,微微摇头,轻哼道:“你等不必再争,此案朕要亲审!” 亲审?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都是心头一震,跟着齐齐领命。 是啊,这一场阴谋,由盗匪截劫沉丹公主开始,牵涉到苍辽、沉丹、黑岩三国,到此刻,上京之围未解,黑岩却以亡国告终,本就是一场惊天之局,背后之人,纵不是皇室宗亲,怕也是朝中重臣。朝堂中各种势力庞杂,盘根错节,耶律郯、耶律昊莫说本就身有嫌疑,纵然不是,只怕也无法当真彻查。 只是,此节虽说众人都心知肚明,可是耶律郯、耶律昊听在耳中,却颇不是滋味。 皇帝此举,是信不过他们啊! 只是皇帝话已出口,二人纵心中不满,也只得躬身领命。 皇帝目光扫过二人,又落在耶律辰身上,问道:“钰王,这西北一战,你可曾察觉哪里不妥?”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从黑岩出兵,与叛军前后夹击可见,朝中不但有人私自养兵,还与黑岩有所勾结!黑岩主帅虽已伏诛,可是儿臣已手擒叛军主帅,如今正随楚大将军大军押回!” 只是擒到叛军主帅? 众人微微扬眉,孝康王点头道:“如此说来,只能等到大军回师,再行审问!” 耶律辰微微俯首,又道:“还有,儿臣与楚大将军一同回师,途经怀洮府,却遇怀洮府守备张孝率兵偷袭大营,已被儿臣帐下小将擒获!” 怀洮府守备? 定远侯卞威错愕,皱眉道:“小小守备,哪来这天大的胆子?” 耶律辰道:“侯爷明鉴,张孝袭营,是去烧我大军粮草。同时,驿馆之中,又有人暗中下药,意欲令我等昏睡,两事相合,足可推断,他们是意图拖延我大军回师。” “拖延大军回师?”功绩侯皱眉,摇头道,“西北一战,我朝廷大军已获全胜,纵然晚几日回师,又能如何?” 如何? 耶律辰挑一挑唇,还不曾说话,就听身后楚若麟道:“上京兵马围城,城中却只有禁军和巡城营的人马,大军不能回师,朝廷在重压之下,怕便会依叛军所请!” 叛军所请? 耶律亭悚然一惊,失声道:“你是说,他们此举,是要置元氏一族于死地?” 兵马围城,打的是钰王的旗号,口口声声,是要朝廷交出元氏一族,为先皇后报仇。 他的话出口,定国公也跟着了然,咬牙道:“当真是一条毒计!” 耶律辰点头,向耶律亭望去一眼。 第892章 哨声 西北一战,元霍、元睿虽然各怀机心,可是怀洮府一事,从二人的表现可见,显然与奸党没有什么勾结。如今兵马围城,又打出自己旗号向朝廷讨要元氏一族,如此看来,这位七皇子和定国公府,倒是最先排除嫌疑! 只是…… 是当真与他们无关,还是这一切,虚中有实,不过是他们为自己留下的一条退路? 耶律辰薄唇抿出一抹冷意,片刻间却已隐于无形,抬头道:“父皇,那张孝也已随大军押回,究竟他是受何人指使,到时一问便知!为今之计,当先退去围城敌军要紧!” 皇帝点头,于他后一句话却浑似不闻,轻哼道:“大军回师,怕还有些日子,朝中留有如此奸险之人,当真是如梗在喉啊!” 明彦恩向上行礼道:“皇上,侍卫奉命刺杀钰王殿下,身为御前侍卫统领,巴统领岂能无责?方才臣与钰王殿下进宫,巴统领不但出手拦阻,还口口声声污陷钰王殿下造反,臣以为,巴统领甚是可疑,请皇上下旨捉拿!” 是啊,方才巴统领一边拦阻耶律辰,一边大喊大叫,可是口口声声说钰王谋反! 众人闻言,目光都向殿尾望去。 巴元九立刻掀袍跪倒,大声道:“皇上,臣身为御前侍卫统领,辖下却有人受旁人指使,行刺当朝皇子,臣自有管束不严之罪!只是这几个月封封战报,皆指钰王已反,方才臣见钰王殿下持兵闯宫,才出言喝止,并无他意,请皇上明查。” 只是管束不严之罪? 明彦恩微微扬眉,冷声道:“方才钰王赶到,你本该当先向皇上禀告,可是你不容分说,口口声声说钰王要弑父夺位,逼宫谋反,钰王殿下心忧皇上安危,岂有不动手的道理?” 巴元九轻哼道:“巴某身负皇上安危,见到钰王殿下携带兵刃,率兵闯宫,自然要挺身相护。只是钰王殿下既不是逼宫,又为何不说个清楚?” 这二人当真是各说各的理! 安平郡王皱眉,向皇帝道:“皇上,如今楚少将军回朝,既已证实钰王殿下不曾谋反,这闯宫一节,必然是奸谋中的一环,还是问清楚的好!” 皇帝点头,摆手命那二人住口,却转向刘恩、杜浩道:“你们身为御前侍卫,难不成不知道携兵刃进宫是为大忌?却为何又跟着钰王径闯朕的御书房?” 刘恩俯首道:“回皇上,钰王殿下巧施妙计,带臣等回入上京,哪知道脚跟还不曾站稳,便有一个宫里的小公公赶来,声称巴统领围困御书房,控制整个后宫,挟持皇上和朝中所有的皇子,钰王殿下闻言,情急之下,便率臣等闯宫护驾!” 这倒和钰王之前所言吻合! 皇帝点头,又向杜浩问道:“之前你说,是巴杨传令?” 杜浩应道:“是,皇上!是巴杨来我侍卫营,与顾校尉、巴适二人密议片刻之后,顾校尉便立刻召集臣等出京!” 皇帝点头,向巴元九问道:“如今巴杨何在?” “皇上……”巴元九脸色微变,摇头道,“巴杨去岁也已投入御前侍卫,前去侍卫营不足为奇,更何况,他和巴适本就是本家兄弟,寻巴适说话,也事属寻常!” “既然心中无鬼,唤来一问又能如何?”孝康王冷冷接口。 方才在殿外,这位巴统领不止口口声声说钰王殿下逼宫谋反,话里话外,可是还扯上孝康王府。 巴元九牙关紧吹,微默一瞬才道:“今日巴杨不当值,并不在宫中,若皇上要问,臣命人去传就是!” 这一来一回,不知要多少时辰。 众人皱眉。 耶律辰立刻道:“父皇,奸党要查,却不急在一时,如今燃眉之急,是解京城之围!” 耶律昊适时躬身道:“父皇,剿除叛军,自可折奸党一翼,若不然狗急跳墙,奸党索性背水一战,我苍辽又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大好男儿,儿臣以为,当如九弟所请!” 这位五殿下倒是有些见识! 孝康王等惯于征战的老将都是暗暗点头,同声道:“不错,皇上,还是先解京城之围要紧!” 耶律辰倒没有料到五皇子会对他出言相助,向耶律昊深望一眼,跟着向上行礼道:“父皇,五皇兄言之有理,今日儿臣破围进城,殿上澄清真相,城外叛军再不能假借儿臣旗号,怕不到明日天亮,就会挥兵攻城!” 楚若麟向上抱拳道:“皇上,臣楚若麟请旨,即刻率领禁军,击溃叛军!” 明彦恩也立刻道:“是啊,皇上,若给叛军喘息之机,怕又生变故,还请皇上下旨!” 见几人一个接一个开口,皇帝微微皱眉,垂眸沉吟。 孝康王明辉见他不语,也跟着急起来,催促道:“皇上,臣也以为该当先破围城之困,还请速速传令!” 话出口,还不等皇帝反应,就听殿外脚步声匆匆,一名侍卫匆匆奔进殿来,跪倒回道:“皇上,城外叛军退而复来,已挥兵攻城!” 众人心头一惊,齐齐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钰王殿下当真是料敌如神! 耶律辰立刻抱拳俯首,大声道:“父皇,儿臣请命!” 在他身后,明彦恩、楚若麟也同声道:“皇上,微臣请命!” 孝康王躬身道:“皇上,事情危急,还请皇上下令!” 皇帝点头,目光在前边三人身上一扫,却落在默默跪在殿尾的盖玉啸身上,点头道:“嗯,钰王有萧三郎相助,无往不利,就去西城门罢。楚若麟统领禁军多年,由你用兵,还较旁人强些,就去北城门罢。东西两处城门兵马较少,明世子即刻联络卿统领,各守一处!”话说完,摆手命去。 耶律辰听他特意说到盖玉啸,不禁心头突的一跳,抬头去瞧,却见他面容平和,并瞧不出情绪,想军情紧急,哪里顾得上推敲?立刻俯首道:“儿臣遵旨!父皇,儿臣回朝,并未携带兵马,儿臣请旨,携殿外百余御前侍卫同去!” 这一战,不知要用多久,这百余名侍卫跟着自己回京,此刻自己一去,这些人留在宫里,怕为人所算。 皇帝倒是无可无不可,挥手道:“守城要紧,但有可用之人,你调去就是!” 耶律辰立刻应命,深施一礼起身,向刘恩、杜浩二人道:“走罢!”转身大步向殿外奔去。 刘恩、杜浩二人在宫中多年,见惯各种阴狠诡诈,又岂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见他此刻还能顾及众侍卫安危,心中感佩,立刻向皇帝磕个头,起身跟着他奔出殿去。 三人一前两后,经过巴元九身边,耶律辰脚步微缓,下意识垂眸向他望去一眼,却也只是这一瞬,跟着加快脚步,跨出殿门,连声喝令,带同众侍卫直奔宫外。 就是那一停,巴元九虽未抬头,却明显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之力,令他呼吸为之一窒。 巴元九咬牙,压下心头的狂跳,微微抬头,目光向众皇子望去,与一人目光相触,立时又再垂下。 此刻楚若麟、明彦恩二人也不再耽搁,各自领命,快步奔出殿去。 有耶律辰在前,明彦恩自然知道他维护众侍卫之意,也不向皇帝请旨,奔出殿门,只向神弩营留下的兄弟打个手势,便向宫门外奔去。 今日自己率同神弩营这些兄弟跟着钰王闯宫,虽说楚若麟回朝,证实了钰王的清白,自己有孝康王世子的身份,最多也是受几句斥责,这些兄弟私闯宫禁,却难免获罪,趁着这会儿皇帝一时无法顾及,将他们带出宫去,等到一场大战之后,谁还能分清究竟是谁闯了宫门? 那里耶律辰快步出御书房,穿过一条夹道,前边已是前殿,侧头见盖玉啸落后半步跟在身侧,低声道:“三哥不必跟着我,父皇那里……” “我知道!”盖玉啸迅速接口,向他深深一望,在下一个拐角处,身形微闪,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耶律辰率众侍卫奔出宫门,跃身上马,向西城门疾驰,不过驰出一半,就已听到城外隐隐的喊杀声。 刘恩跟在他的身后,脸色微变,皱眉道:“王爷,兵马围城,以西城门兵马最多,而我们城内禁军调走,却已没有多少兵马,方才王爷竟忘记向皇上请旨调兵!” 不止禁军调走,就连原来神弩营的兵马,有千数人跟着闯宫,此刻也被明彦恩带走,如此一来,西城门已没有多少守兵。 耶律辰回头向他一望,挑唇笑起,摇头道:“你不曾听父皇言道,只要是可用的兵马,本王调去就是!” 那不是说他们这些侍卫? 刘恩、杜浩二人错愕。 耶律辰也并不解释,一边纵马疾驰,一边自怀中摸出一枚竹哨,放在口中呜呜的吹响。 和丫头一路回京,总算磨着她教会他吹这哨子。 他这哨声,虽与楚大小姐相似,却又有所不同。楚大小姐的哨子,只凭哨声的尖亮,便能在大漠中突破风沙,声传数里,而此刻他的哨声以内力发出,绵绵密密,竟然满城皆闻。 第893章 哨声哨声 这哨声,众侍卫可并不陌生,当日便是被陆凡的哨声所引,才中伏被擒。此刻听他吹响,杜浩又惊又喜,连忙问道:“王爷,丘羽、陆凡两位兄弟也已回来?”话问出口,立刻知道是自己想岔,抓头道:“他们不是护着楚大小姐吗?” 随着马蹄声疾,这些疑问已不必钰王殿下回答,但见几条巷子里,不断有人冲出,或骑马,或奔跑,各式衣装打扮,却全部手提兵刃,无声无息的跟在钰王之后,向着西城门疾赶,不过片刻,竟汇聚百余人。 这是…… 众侍卫看的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何人。 实则眼前情形,钰王殿下本人也甚感意外,但随着马儿疾驰,城外的厮杀声越来越清晰,又哪里有余瑕去问?口中哨声不停,马蹄也不曾稍缓,向着西城门疾赶。 星光下,前方已隐约能够看到城墙上垛口的起伏,喊杀声更是听的清清楚楚,如要掀起半边天来。 这个时候,但听左侧巷子里马嘶伴着马蹄声疾响,大队人马向这里而来。 刘恩失惊道:“王爷,哪里的兵马?” 耶律辰不语,口中哨声吹的更急。 也就不过片刻,但见前边岔路上,一队人马疾骑而出,为首之人一眼见到耶律辰,微微一怔,立刻纵马跟上,马上俯首行礼道:“原来是钰王殿下!” 耶律辰见到他,终于轻松一口气,点头道:“杜副都统,先随本王退敌,旁的事随后再说!” “是!”来人点头,马头微转,跟在他身后疾驰。 刘恩虽不识为首之人,却见来的兵马足有一万,身穿皂色衣衫,红色滚边,不禁大喜过望,叫道:“是巡城营的兵马!” 巡城营虽然一向只负责上京城内的太平,从不征战沙场,可是自从交到楚若帆手中,几年下来,竟然也渐渐打磨成一只精锐之师。 杜浩的目光,却只凝在那位杜副统领身上,但觉一颗心落在实处,纵马赶上,扬声唤道:“大哥!” 巡城营副都统杜渐回头,见到他微觉惊异,却无瑕多问,只是点头算是回应,仍跟着耶律辰疾驰。 耶律辰将这声称呼收入耳中,不禁微微扬眉,回头一望。 没有料到,这位御前一等侍卫,竟然是巡城营副都统的弟弟! 只是前方喊声震天,这个念头也只在心中一转,很快便投注在前方两扇震颤的城门上。 此刻西城门内,只余御史台中书舍人包凌松率领御史台三千亲兵共一千神弩营兵马死守。只是叛军围城,以西城门兵马最盛,纵是拼尽全力,也不过略阻敌军攻势。 眼看着城下敌军潮水般涌下,黑暗之中竟分不出究竟有多少,而城下守城军士不断的传上话来,眼瞧着两扇城门在城外的重撞下便要破碎,包凌松急的连连跺脚,除去分出更多的将士去顶城门,再没有更好的法子。 而就在此刻,但听城下有人报道:“包大人,钰王殿下到了!” 包凌松心中一喜,忙折身向城墙边奔来,向下一望,不但钰王殿下到了,身后乌压压跟着的,竟然是巡城营的兵马,不由又惊又喜,急忙唤道:“王爷来的正好,城门将破,劳烦王爷顶住城门!” 这小子胆儿够肥的! 城上城下的人听到他的呼喝,都不禁暗暗咋舌。 这位包公子,身为臣属,又不过区区七品,竟然胆敢指挥王爷! 耶律辰听他气急败坏的大嚷,也不禁好笑,点头道:“放心!”向杜渐命道,“分出两队人马,去顶住城门!” 所有的人:“……” 钰王殿下还当真听包公子指使? 只是军情如火,又有谁还多问,杜渐立刻传令,分出两队人马赶去顶住城门。 耶律辰又道:“点燃火把,越多越好!” 这是做什么? 众人不知,也顾不上多问,巡城营立刻又分出两队,去寻引火之物,扎成火把点燃,分立城门两侧。 此时天色早已尽黑,城外叛军虽然也持有火把,可是顾忌城上神弩营的弓箭手,并不敢太过靠近。城内火把这一点燃,立刻将城门附近照的晃如白昼,隔着城门,城内城外竟成两重天地。 耶律辰见巡城营兵马行动迅速,满意点头,深吸一口气,向杜渐道:“吩咐城门下的兄弟,听我哨声,打开城门!” “什么?”杜渐大吃一惊。 耶律辰道:“传令便是!” 杜渐不解,但想到钰王殿下几次用兵,都鬼神莫测,也只能定一定神,扬声喝令众将士,听从钰王殿下的哨声行事。 耶律辰又命人传话包凌松,只要守住城墙,莫要敌军攀越,城内不必去管。 将令传下,城上城下将士轰然应命。耶律辰深吸一口气,口中哨声骤响,跟着手掌下挥。 随着令发,城下将士立刻转动轮轴,城门上粗大的门栓缓缓吊起,两扇震颤不休的城门受外力一撞,轰的一声向内打开,城外敌军大喜,发声齐喊,向城内冲来。 见此情形,莫说刘恩、杜浩惊的脸色发白,就是杜渐也不禁掌心汗出,说不出的紧张。 这些敌军杀入城中,若是不能阻截,他们便会立刻杀去皇宫。如今,皇宫中禁军尽数调出,只有御林军驻守,又如何能够一战? 众人正心惊之余,却听耶律辰突然清喝:“关城!”随着喝声,身形骤然离鞍,向城门方向电射而出,长剑到处,两名刚刚冲进城门的敌将顿时毙命。 随后的敌军一惊,不自禁的停步,就此一缓,两扇城门又再匝匝阖拢。城外敌军大惊,齐声发喊再冲,却见门缝中几十支长矛刺出,当先几人顿时被捅个对穿。 惨呼声声,血雾飞溅,瞬间喷满整座城门,随后敌军见状,心头打一个突,非但不敢再进,反而拼力向后退回,与身后仍然冲来的将士相互推挤,顿时乱成一团。 城上包凌松瞧见,大喜之余,立刻喝令:“放箭!”一瞬间,箭羽满天,齐齐向城下射去,惨呼声中,成片的叛军倒下。 而在城内,最先的数千叛军自黑暗的城外疾冲入城,抬眼便见火光耀眼,一时竟瞧不清城内的情形。 就在此时,但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杀!” 一声令下,两侧巡城营的兵马已疾跃而上,手中兵刃疾挥之下,惨呼声立刻响成一片,数千叛军,不过片刻,便被巡城营的兵马杀的干干净净,竟无还手之力。 耶律辰身先士卒,一柄长剑舞的蛟若游龙,每一举手投足,便有一名敌军丧生剑下,此刻一剑挺入最后一名敌将胸口,唇角抿出一抹冷笑,断声喝道:“开城,随我杀!”旋身折返,向城外杀去。 巡城营的兵马经这一番诛杀,但觉从不曾有的酣畅淋漓,听他喝令,轰然齐应,跟着他冲出城门,向着乱成一团的敌军杀去。 城门外百余丈外,敌帅但见城门开了又关,此刻突然大开,里边火光烛天,清清楚楚映出当先杀出的俊挺人影,一惊之余跟着大喜,挥剑喝道:“是钰王!快,擒下钰王,立可功成,给我杀!” 随着他的喝令,身周的将士齐应,催马向城下杀来。 可是此刻城下的叛军将士正乱成一团,见耶律辰杀出,发生齐喊,潮水般向后疾退,与冲来的将士相撞,一时人仰马翻。 叛帅见状大怒,纵马上前,见一人正向回跑,抬手刺于剑下,扬声喝道:“谁敢后退,杀无赦!” 退后的将士见状,心胆骤寒,只能硬着头皮转身,没命的向耶律辰的方向冲杀。 这一下,倒是大出意外,耶律辰连声呼喝,当先迎上,手中长剑到处,血花四溅,不断有叛军倒下。 只是在叛帅的血令之下,叛军无人敢退,只盼能诛杀耶律辰,才可保自己性命,竟然是不管城内杀出的旁的将士,尽数向耶律辰这里攻来,只是短短片刻,就将耶律辰一人一马卷入人潮之中。 巡城营兵马本是随着他杀出,却见他身影离众人越来越远,敌军阻隔,竟然难以跟上,渐渐的,火把映照的尽头,已瞧不见他的身影。 杜渐大急,向身边两名副将一指,喝道:“你们随我杀!”拼力疾催胯下马,向耶律辰去处追去。 而跟随耶律辰杀出的百余名御前侍卫见状,也不用旁人喝令,都是紧紧咬牙,拼死向前冲杀。 他们心里明白,经过绿洲行刺,今日又跟着耶律辰闯宫,如今只有钰王在,他们才有一线生机,若不然,这一场大战之后,只怕他们这百余人一个都别想活命,更不论什么前程。 只是城外敌军数万,此刻都是拼尽全力要杀钰王一人,巡城营和御前侍卫兵马再强,一时又如何能够冲破。厮杀中,已失去耶律辰的方向,杜渐不禁急的跺脚,连声问道:“你们谁习了楚大小姐的哨子?快!” “……”巡城营的将士哑然。 从前只知道楚都统宠爱妹妹,陪着她胡闹,又哪知道这会儿能派上用场?方才钰王殿下吹哨子,他们能听出是紧急集兵已属不易,谁还随身带着那个东西? 刘恩、杜浩等人更是急的跳脚,却无法可施。 正在这时,但听远远的,在敌军之后,尖锐的哨声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竟然穿破千军万马的厮杀,远远的传来。 第894章 上京无恙 杜渐微微一愣,信手挥开敌将攻来的一戟,凝神倾听。倒是他身边的副将当先回神,喜道:“是楚都统!楚都统回来了!” “是啊,是楚都统!”被他提醒,另一名副将也跟着喊出声来。 楚都统? 楚若帆? 他没死? 他还活着? 杜渐闻言,一时间心中又喜又疑。 也就在此时,但听近一些的距离,哨声跟着响起,呜呜低鸣,似是与远处的哨声呼应。 是钰王! 随着耶律辰的哨声响起,那方哨子又是几响,竟似一个绕舌的鹦鹉,缓缓道出一个名字。 真是楚若帆! 杜渐大喜过望,手中长刀一举,大声道,“兄弟们,楚都统回来了,随我杀!” 一声令下,一万将士齐声高应,手中兵刃交织成一道道光幕,向前路阻截的敌军绞杀,竟然势如破竹,向哨声传来的方向杀去。 耶律辰身陷乱军从中,眼瞧敌军越来越多,回过头,却见自己离城门处的火光越来越远,身后只跟着一个阿江。虽说二人都身怀绝技,到此刻还是忍不住暗暗心惊。厮杀中,纵目向四周张望,盘算脱身之策。 只是,此刻莫说瞧不见敌军帅旗所在,纵然瞧见,这暗夜之下,只怕也起不到震慑的效果。可是要折身杀回,看着身后潮水般杀来的敌军,又谈何容易? 或者…… 目光调向远处,不禁薄唇微抿。 为今之计,倒不如破敌营而过,进入大漠,脱身之后,再设法回京就是! 就在他长剑疾舞,提缰向敌军杀去之时,便听对面哨声响起,长长短短,似是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阿江此刻早已心中焦灼,听到哨声,大喜叫道:“王爷,是我们的人!怕是楚都统到了!” 苍辽大军,离的最近的一支兵马,当是前几日退守苍梧古城的楚若帆! 耶律辰心中更是一喜,一边吹响哨子呼应,一边调整方向,向那里杀去。 楚若帆!他回兵时,带的可是铁骑营的精锐! 经过方才城门内的一番诛杀,敌军早已胆寒,如今不过是勉强聚集。而铁骑营的兵马困在漠上数日不能进城,如今这一番冲杀,直如猛虎下山,蛟龙入海,区区千人,顿时将叛军撕出一个缺口,直杀腹地。 楚若帆遥遥听到城门方向杀声震天,并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只能喝令兵马,向城门方向极力冲杀,同时吹响哨子,令城内兵马知道自己正在赶回。 哪知道哨声响起不过数声,便听到敌军中有人回应,吃惊之余,稍稍调整方向,向那哨声起处迎去。 只钰王耶律辰主仆,千数万计的叛军才勉强将他们困住,却无人能够近身夺二人性命,此刻又来一队虎狼之师,叛军又如何能够阻挡?不过片刻,便被耶律辰杀出重围,与楚若帆汇在一处。 楚若帆不料陷身敌阵中的竟然是他,吃惊之余,也无瑕多问,只是连声喝令,向火光映照下的城门冲杀。 而此刻,杜渐率领巡城营的人马也已渐渐接近,立身马上,已能隐约望见前方楚若帆一行的身影,欣喜之余,连连疾催,不过半个时辰,两方人马突破敌军围困,已合兵一处。 杜渐纵马迎上楚若帆,喜极唤道:“都统!” 追随他多年,已与兄弟无异,数月前战报传来,还道再无相见之期,哪知道如今又见他回来! 楚若帆点头,算是回应,回头唤道:“王爷!” 此刻两处合兵,虽说人数不足敌军半数,可是都是精锐之师,又养精蓄锐多日,此时又有钰王统兵,拼力一战,或可就此剿灭叛军。 耶律辰却知,如今拼力一战虽可获胜,可是天时地利尽归叛军,急于求胜只会损折兵马,摆手道:“进城再说罢!”手中马缰一带,当先向敌阵中冲回。 仅仅只是钰王和巡城营的兵马已令叛军胆寒,此刻听到双方呼应,知道是楚若帆回城,黑暗中更不知道他携回多少兵马,一时间,叛军更是军心涣散,被耶律辰等兵马一冲,不自禁向两侧溃退。 敌帅耳听自己将士兵马已乱,耶律辰一方却士气大振,心知再战下去,也讨不到好处,只得传令收兵,金锣敲响,潮水般向不远处的林子退去。 杜渐久不历沙场,此刻杀的兴起,握拳道:“钰王殿下,趁敌军溃败,我们再冲杀一阵如何?” 这是上瘾了? 耶律辰勾勾唇角,摇头道:“穷寇莫追!”并不理会退去的敌军,径直提缰向城门驰回。 楚若帆见杜渐满脸不甘,不禁好笑摇头道:“如今天色太暗,敌军退入林子,恐怕有陷阱,杜副统领想要杀敌,还怕没有机会?” 等到大军回城,又怎么会有他们巡城营的机会? 杜渐心里暗驳,话却不曾出口,虽有不舍,却也只得连声喝令,率领巡城营的兵马随在耶律辰、楚若帆之后,向城门杀回。 这一次,敌军主力撤去,一路只有逃的稍慢些的叛军将士,再也不能阻挡这支兵马的锋芒,不过片刻,便已冲入城门。 城上包凌松从耶律辰杀入黑暗,耳中只能听到杀声震天,却再难看出敌我情形,早已急的跳脚,可又怕城门有失,不敢轻离,此刻见不但耶律辰杀回,同回的竟然还有楚若帆,大喜之余,连声喝令,只等已方最后一骑兵马进城,立刻将城门匝匝关上。 至此,城门内堆积着数千叛军的尸体,城门外更不知尚有多少敌军丧命,而已方清点人马,伤亡却不过数十人。 耶律辰轻轻吁一口气,却不敢怠慢,命包凌松仍然留意城外动静,另一边派出三名侍卫,去探问另三处城门的动静。 隔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三名侍卫先后赶回,一人道:“回王爷,北城门楚少将军率禁军出城迎敌,接连枪挑三员将领,敌军溃散,已退兵五里驻扎。” 另一人道:“回王爷,东城门明世子率领的神弩营与禁军上下配合,杀敌近千人,叛军也已退兵。” 第三人道:“王爷,南城门卿统领率领禁军阻敌城门之外,寸土未失,敌军也已退兵!” 也就是说,四方城门,都已无恙! 耶律辰长吁一口气,点头道:“既然退兵,今夜想必不会再来,却也不能大意!”命众侍卫和巡城营的兵马留下与包凌松一同留意城外动静,自己与楚若帆回宫缴旨。 一场大战,厮杀中不知时辰已过,此刻驰上长街,但见街上人影寂寂,四周一片黑暗,只偶或有店家屋檐下挑出一盏气死风灯,照亮方寸之地,二人才惊觉,竟已夜入三更。 到了此刻,耶律辰才得瑕向楚若帆问道:“闻说三公子退守古城,为何会今日进城?” 楚若帆挑一挑唇,含笑道:“是若烟传讯,说钰王殿下今日必然进城,臣便率兵赶来,想要借助王爷之威,混水摸鱼罢了!” 是丫头? 耶律辰意外道:“若烟如何知道我今日进城?” 要知道,他们是经过两日两夜的不眠不休,才今日赶到上京城外,若是按原来行进的速度,总也要明日日落时分才到。 楚若帆想一想摇头:“若烟只说王爷今日必然设法进城,想来是依照王爷的脚程推断!” 依脚程推断,就不该是今日! 耶律辰暗语,却也一时猜不透楚若烟如何推断。 楚若帆悄悄向他瞄去一眼,见他不再多问,忍不住挑了挑唇角,回头向街道两旁望去。 从数月前出兵,一路自大漠赶入西北边疆,几经厮杀,又自西北回入大漠。今日从古城一路杀回,再见上京粼次节比的屋宇,心中顿感宁静,不由轻吁一口气,低声道:“终于又回到上京了!” 作为大军先行,一路从西北赶回,在得到叛军围城的消息之后,他最怕看到的,就是上京城破,这个自幼长大的地方被战火荼毒,面目全非。 如今,总算回来了,而上京无恙,真好! 耶律辰听他语气中满是欣然,不禁侧头向他一望。 自幼离京,半生漂泊,于皇宫,于上京,他与楚若帆的心思不尽相同。只是,如今也暗暗庆幸,他们赶回的及时,江山还是那片江山,朝堂还是那个朝堂,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四处城门厮杀,今日的皇宫也没有落匙,宫门外守卫的御林军看到二人,都是又惊又喜,忙给二人道乏。 耶律辰脚步微停,问道:“几位皇兄可曾出宫?” 为首御林军摇头道:“几位殿下并不曾出宫,就连明王爷、卞侯爷几人也不曾见。” 也就是说,方才在御书房的几人,也还留在宫里! 耶律辰点头,信步跨过宫门,又随口问道:“可有人进宫?” 想明彦恩、楚若麟等人,敌军退去或者已经进宫缴旨。 哪知那御林军略想一下,点头道:“方才有户部的人来,求见四殿下,似是有什么急事,我等报了进去,四殿下出来略说几句话,便打发人离去,自个儿仍回宫里去了!” 第895章 毒瘤 户部的人? 耶律辰骤然皱眉,心中掠过一抹不安,脚步略停,又转身出宫。 楚若帆错愕唤道:“王爷!” 耶律辰不应,只是将阿江唤来,低声嘱咐几句。 看着阿江上马驰去,耶律辰仍然向宫里来,楚若帆迎上问道:“王爷,发生何事?” 耶律辰轻吁道:“但愿无事!”并不多说,引着他一路向御书房,给皇帝缴旨。 四处城门敌军尽退,皇帝龙心大悦,看到楚若帆,点头道:“楚氏父子,当真是我苍辽国之柱石,能见你兄弟平安回来,朕心甚慰!” 皇上你心慰好几次了! 殿内众人暗语。 功绩侯万雄杰躬身道:“皇上,如今虽说叛军退去,可是围城之困并不曾解,臣以为,如今趁着大胜,当出城追击,一举将叛军剿灭才是!” 趁胜追击? 万侯爷你英勇你去啊! 耶律辰侧头向他睨去一眼,唇角挑出一抹冷意,并不接口。 孝康王明辉却摇头道:“叛军围城已有半个月,城郊地势早已烂熟于胸,四周布下陷阱也说不定,如今又是天黑,出城追敌,只怕于我军不利,臣以为不可!” 万雄杰扬眉,冷笑道:“那是上京城郊,这上京城的人,又有哪一个是不曾去过的?论到熟悉地形,只怕更较叛军强些!明王爷久不历沙场,怎么变的如此胆小?” 明辉冷哼道:“不错,那上京城郊,我上京城中的文武官员,世家公子、小姐,哪一年不去游上几回?只是禁军自交给楚四公子,军纪甚严,从不轻易出城,怕是没有万侯爷府上的公子、小姐熟悉,倒不如万侯爷率领万家军前去冲杀,等到叛军尽剿,本王代侯爷向皇上请头功!” 今日一战,自己的儿子本早已是文臣,却仍以残缺之身冲锋陷阵,并不见这功绩侯府的人做什么,此刻倒是说的好一番大话。 平日瞧着孝康王温和恭让,此刻说出话来,倒是弥辣的很! 耶律辰微微勾唇,点头道:“王爷所言极是!” 温和的声音,不像是在说沙场征战,而是与孝康王二人品茗谈论天气一样。 明辉向他躬身为礼,谦道:“殿下过奖!” 这两个人…… 楚若帆听着,自然不禁好笑,万雄杰一张脸却已气的通红,哼的一声道:“我儿万庚也随着元七爷出征,若是此刻在朝,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倒是忘了此节! 耶律辰点头道:“西北一战,万二公子也是身先士卒!” 万雄杰听他出言称赞自己的儿子,倒再说不出旁的话来,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这个时候,只听殿外传报,明彦恩、楚若麟、卿鸿飞三人进宫缴旨。 皇帝点头嘉奖,见万雄杰还想再说,摆摆手,长叹道:“钰王一路疾骑赶回,明世子和楚少将军也是经两番厮杀,又岂有不疲惫之理?叛军既退,吩咐各城严守就是,倒不必急于出击!” 金口御言就是圣旨,耶律辰等人齐齐躬身领命,万雄杰无奈,也只得闭嘴。 耶律辰适时躬身道:“父皇,儿臣此番赶回,全赖身边跟着的百余名御前侍卫,方才众侍卫又随儿臣出城杀敌,个个奋勇,儿臣抖胆,请父皇恕他们闯宫之罪!” 大战刚刚结束,皇帝还没有论及功过,钰王殿下就抢先为这百余人求情。 孝康王当先皱眉,摇头道:“钰王殿下宽厚,只是这些人受人挑唆,是非不分,竟然私出上京,行刺当今皇子,岂能不受些教训?” 耶律辰转向他一礼,温文回道:“明王爷过奖!耶律辰素来恩怨分明,并非宽厚之人,若是众侍卫当真心怀恶念,要置我于死地,耶律辰必当尽诛!实是因这数月来封封战报污蔑,他们已将耶律辰当成叛国之人,所以才会受人所愚,行行刺之事,实则初衷,也是为国为民之心!况他们过而能改,方才出城退敌,他们个个奋勇,足可将功折罪!” “受人所愚?”万雄杰不曾说话,五皇子耶律昊却已开口,微微皱眉,摇头道,“九弟,这不过是他们一方的说词,岂能轻信?你要为他们求情,总也要查明真相,莫要养虎为患!” 这话倒是说的中肯! 太子点头道:“是啊,九弟,莫要被人骗了!” 这番话,倒是不好反驳。 耶律辰微微一默,点头道:“太子和五皇兄言之有理,待儿臣命人往绿洲押回顾立农和巴适,一切自会真相大白!只是,在真相不曾大白之前,只怕巴统领与此事脱不开干系,儿臣请旨,暂停巴元九御前侍卫统领一职,交由禁军看押,等到真相大白,再行定夺!” 巴元九立刻大声道:“皇上,此事与臣无关!” 耶律辰挑唇道:“有关无关,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巴元九怒道:“臣身负皇上安危,钰王空口无凭,岂能说押便押?若是为有心之人所趁,钰王可能担待?” 耶律辰挑一挑唇,点头道:“本王自能担待!” “你……”巴元九咬牙,向上行礼道,“皇上,西北战报虽说不实,可是西北一战,钰王殿下所作所为仍有许多令人不解,皇上安危牵系我苍辽国运,断不能只凭钰王殿下一面之词!” 耶律辰扬眉道:“有何不解?” 巴元九道:“那许多假战报,一封封传递入京,可是这数月来,为何钰王竟没有只言片语回京?臣怀疑,那本就是钰王自个儿所为!” “自个儿所为?”耶律辰好笑,挑眉道,“巴统领是说,是本王自个儿传回消息,说楚大将军为萧三公子所杀,以图率兵出征?” 巴元九轻哼道:“钰王殿下虽说掌管兵部,可是论到兵权,可也只有前锋营的人马罢!” 这一次轻骑出兵,接管的可是五万楚远的大军。 楚若帆闻言,忍不住道:“可是钰王殿下赶去西北边疆,见父帅安好,接下的只是萧三公子的先锋之职,并不曾接管兵权!” 盖玉啸这个先锋,率的就是前锋营的人马! 没有接管兵权? 殿内众人皆是一愕。 巴元九张口结舌,半晌才结结巴巴道:“钰王是奉旨前往,为何……为何未接兵权?” 这话问的! 耶律辰冷笑道:“父皇圣旨,是说楚大将军逢难,大军群龙无首,才要本王接掌兵权。可是楚大将军既在,临阵换帅,岂不是兵家大忌?” 说的也是! 殿内君臣,除去丞相王士忠和几位皇子,旁人都是身经百战,闻言不自禁的点头。 巴元九错愕片刻,又再摇头道:“可是,若说那假战报不是钰王有心为之,为何钰王殿下出征数月,没有只言片语回京?” 耶律辰唇角微挑,慢慢道:“西北边疆回返上京,怀洮府为必经之地,而怀洮府为守备张孝把持,西北的战报,无从发出!” 怀洮府? 那可是最初传回楚远身亡消息的地方! 皇帝皱眉道:“钰王,你说张孝把持怀洮府,令你的战报无法传回朝廷?” “是!”耶律辰点头。 太子不解问道:“为何?他为何要截劫你的战报?” 耶律辰向他一望,挑唇道:“他不止截动战报,大军得胜回师,他还命人在驿馆中给我等下药,在怀洮府外偷袭我军粮草,已被臣弟麾下小将当场擒获!” “这……这是为何?”太子张口结舌,摇头道,“他可不是我苍辽的将领,为何做出这等事来?” 这个太子,当真是蠢的很! 耶律辰暗叹,慢慢道:“太子明鉴,如今上京城外围城的兵马,十有八九,也是我苍辽的兵马!既为苍辽之臣,又是苍辽兵马,却行此误国之举,自然是叛军的同党!” “是……是苍辽的兵马?”太子耶律基惊的阖不拢嘴。 数万的兵马围城,穿的又是苍辽大军的服饰,皇帝虽早已料到,可是听耶律辰明晃晃的说出来,还是眸色微深,皱眉问道:“老九,你此话从何而起?” 猜测归猜测,可是当殿说出来,便得有实据。 耶律辰向上禀道:“回父皇,十堰岭所养的私兵,在西北一役,已全军覆没,而城外围城兵马,所骑战马,所用兵器,皆是我苍辽兵部官制,自然是我苍辽的兵马,只是这些兵马进退之间,并没有多少默契,又似一群乌合之众,儿臣以为,必不是哪一军哪一营整部的兵马,当是各军的害群之马组成!” 耶律辰掌管兵部,每一季,兵部都会往各军添补兵器战马,他今日两番厮杀,能认出兵器、战马,当在情理之中。 只是,各军的害群之马能聚起数万,这也未免太多了些! 皇帝微默,恼怒之余,又不禁心惊。 他登基之后,励精图治,本以为可以建一个太平盛世的苍辽。哪里知道,就是他用来保家护国的大军中,竟然有这些毒瘤,当真不知道,如今自己的军队,溃烂到何等地步? 太子耶律基震惊莫明,呆立良久,才喃喃道:“你说……你说叛军同党,他们……他们究竟是谁的人?” 谁的人? 此刻,几乎所有的人心里,都是这个疑问,孝康王明辉、定远侯卞威等人,目光更是向众皇子望去。 如今夺嫡之争渐渐激烈,而钰王的声势却是一日日高涨,要想除他而后快的,莫不过这些皇子! 众皇子更是各自互视,似乎也想从自己身边的兄弟中,找出那潜藏的幕后黑手。 耶律辰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微微勾唇,慢慢道:“怀洮府守备张孝已在押回的路上,叛军主帅颇有才能,假以时日,臣弟必能收服,御林军校尉顾立农和巴适也在绿洲中由若烟率人看押,只等这些人回京,问出真相,自然会真相大白!” 第896章 都快回来了 钰王你是不是傻? 耶律辰的话出口,几乎所有的人心里暗语。 说张孝和叛军主帅押在军中也倒罢了,怎么偏要说顾立农和巴适是楚大小姐看押,那岂不是告诉幕后之人,那里是最易击破的地方? 哪知道耶律辰话音刚落,楚若帆跟着点头道:“有荆明、韩立跟着,那二人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掉,以若烟的聪慧,要问出幕后之人,怕也容易的紧!” 所有的人:“……” 说好的楚家兄弟精明呢? 这不是引幕后之人去找楚大小姐的麻烦? 纵然楚大小姐身边有几个高手,可是有心算无心,只怕楚大小姐还是吃亏。 或者…… 另有人深想一层。 既然楚大小姐身边有荆明、韩立、丘羽、陆凡四大高手,说不定那绿洲上已布下天罗地网,钰王和楚若帆此举,是要引幕后之人入局? 皇帝也向二人深深望去一眼,揉揉额角苦笑道:“是啊,楚丫头那张小嘴,死的也能说成活的……”话说半句,似是醒起什么,清咳一声,正了神色,点头道:“事态未明,既然巴统领身有嫌隙,那便在宫中暂留几日,至于御前侍卫……”微微一停,目光落在耶律辰身上,轻哼道,“那百余名侍卫虽是受人差遣,可是刺杀当朝皇子,本是大罪,既有钰王求情,死罪可免,只是朕的身边,却不敢再留,便交给钰王处置罢!” 也就是说,逐出宫去,发配充军! 耶律辰心头一松,立刻磕头应道:“父皇放心,儿臣必当好生管束!” 只要不在巴元九的辖内,自然不怕他挟私报复。 巴元九闻言,脸色顿时变的铁青,也只得躬身领命。 虽说没有夺权,可是命他留在宫里,实已是监视之意。只是,总强过如耶律辰所请,将自己停职关押的强出许多。 哪知道他的身子还不曾直起,却听皇帝又道:“御前侍卫是朕近卫,统共不过三千人,如今,就有百余人做出这等事来,实不知其间还有多少人怀有贰心,细思之下,岂不是令人心惊?楚少将军!” 楚若麟闻唤上前,躬身道:“臣在!” 皇帝道:“你即刻传令,将所有御前侍卫调出宫去,往校场驻扎以观其言行,日后再定去留,另传一队禁军进宫守卫!” 这是信不过御前侍卫,却信得过禁军! 只是,将御前侍卫交给楚若麟也倒罢了,要调禁军,不给卿鸿飞下令,却将此事交给楚若麟。 一时,所有的目光在楚若麟身上一停,又都转向卿鸿飞。 楚若麟也是微诧,不禁向卿鸿飞望去一眼。 卿鸿飞可是自己向皇帝举荐,难不成他有什么不妥,也令皇帝生疑?可是今日他率兵拒敌,刚刚立下战功,不应如此! 心中转念,只是金口御言即为圣旨,纵心中疑惑,又岂能说个不字,只得躬身领命,转身大步出殿。 卿鸿飞倒是神色坦然,见众人目光望来,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置一词。 皇帝耳听到殿外御前侍卫撤去的脚步声,又再唤道:“楚都统!” “臣在!”楚若帆跟着躬身为礼。 皇帝道:“叛军围城,如今城内人心惶惶,这几日,全赖巡城营各处奔走,你既回来,便多辛劳一些,朕也更加安心!” 楚若帆躬身应道:“皇上放心,臣自当率巡城营,保上京城安宁!”见皇帝点头,也辞出殿去。 兄弟两个刚刚回京,气都不曾喘一口,一个巡查城内的安宁,一个保护皇宫,虽无什么嘉奖,可是显然更得重用! 众人闻命,都不禁暗暗揣测。 紧接着,皇帝又向耶律辰、明彦恩二人一望,点头道:“如今楚大将军大军未回,朝中只余一些老将,明世子虽已是文臣,如今用人之际,也还是辛苦一些,与钰王一同守城罢!” 耶律辰本就掌管兵部,围城之后,明彦恩也始终肩负守城之责,这一个安排,倒似合情合理。 哪是二人刚刚躬身领命,却听功绩侯万雄杰道:“皇上,方才钰王殿下言道,钰王前往受袭的绿洲,是为了与楚大将军所率的大军汇合,如今,却不知大军在何处?” 是啊,那可是数万大军,本该与钰王同一日赶到绿洲,可是直到第三日耶律辰离开,楚远大军仍然未到,如今,上京被围,急盼大军解围,大军又在哪里? 皇帝微微一默,向耶律辰望去,点头道:“是啊,钰王,楚大将军大军在何处?” 大漠不比旁的道路,大军过境,沿途自有州府驿站。而大漠中只有绿洲有迹可循,数万大军在大漠之中,也不过如茫茫大海飘入几叶扁舟罢了。 耶律辰:“……” 我哪知道? 略一沉吟,只得躬身道:“回父皇,西北边疆两场大战,虽说叛军与黑岩大军全军覆没,只是当时我朝廷大军处在两军夹击之间,叛军又是靠近怀洮,加之怀洮府张孝有通敌之嫌,或有兵马经怀洮而退入大漠。楚大将军大军行军不能疾速,必然是逢绿洲必入,与流散叛军相遇也未可知!” 这个推断,倒也合情合理! 皇帝点头,却又皱眉道:“只是总要设法查找大军下落才是!” 耶律辰躬身道:“父皇放心,儿臣明白,方才进宫之前,已命人出城,趁着叛军初败不备潜入大漠,给楚大将军报讯!” 原来钰王已有安排! 不管是孝康王等人,还是定国公等人,几位老臣都不禁暗暗点头,暗赞钰王心思缜密,反应机敏,就连功绩侯万雄杰也瞬间闭嘴。 皇帝见再无人异议,摆手道:“再有一个更次,也该上朝了,几位爱卿在这里等候一夜,也不必再回,朕已命人清理勤德殿,几位爱卿将就歇歇罢!” 在宫里留宿,这可是极少见的殊荣! 明辉、万雄杰等人都连忙躬身应命,见皇帝神思困顿,齐齐辞出殿去,跟着小太监前往勤德殿安歇。 耶律辰等几位老臣离去,这才与明彦恩一同向皇帝辞礼。 皇帝点头,摆手命二人免礼,瞧着二人退出殿门,才扶着庞白的手,往后殿歇息。 耶律辰、明彦恩二人出御书房,刚刚经过门口的玉石狮子,便见萧三郎自暗影中绕出来,向二人各望一眼,只是微微俯首,便与二人擦肩而过,径向里去。 明彦恩一愕唤道:“萧三哥……” 喊声出口,见耶律辰摇头阻止,便即停住,眼瞧着萧三郎黑色的身影很快隐入黑暗,才与耶律辰并肩出宫。直到踏出宫门,才悄悄问道:“王爷,为何萧三哥会在宫里?” 耶律辰轻叹,低声道:“御前侍卫能被人所愚,行刺本王,父皇那里怕不安稳,萧三郎不过是代我一尽人子之责罢了!”口中说话,手指暗收,握紧刚刚塞入掌心的一个纸卷。 一向守护在钰王身边的萧三公子,如今却替他守着皇帝,保护皇帝的安危! 明彦恩了然,点头道:“王爷用心,若是皇上知道,必然心悦!” 耶律辰一默,摇头道:“父皇待我已经不薄,倒不必以此来邀宠!还是不知道的好!” 如果皇帝知道,自己自然是一片赤子之心,可是盖玉啸呢?以一个外臣身份,悄悄潜入皇宫,伏在皇帝的身边,皇帝知道,又会做何想? 明彦恩听他说出“邀宠”二字,微觉好笑,但也知道眼前这位九殿下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是天生傲骨,又岂会以此事博取圣宠?只是微微点头,便不再说。 叛军自那夜大败之后,虽然每日在城下叫嚣,却已不再发强兵攻城,似是有所忌惮,又似在等待什么。 耶律辰一身戎装,与明彦恩并肩立在城头,向下注视叛军阵营,以查情势。 明彦恩心中不安,皱眉道:“王爷,叛军如此安静,只怕背后捣什么鬼,不得不防!” “嗯!”耶律辰向下注视,细算时日,低声道,“且耐些性子,想来也就在这几日了!” “什么?”明彦恩不解。 耶律辰挑挑唇,抬头向远眺望,目光越过层层绿荫,遥遥的可见一线黄沙,那里,正是越三里湾,进入大漠的方向。 明彦恩见他不语,眸底却光芒跃动,像极了当年在阳谷关运兵时的模样,一颗心顿时一定,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大漠,轻声道:“算时日,楚大将军的大军该回来了吧!” 只要楚远大军赶回,与城内禁军里应外合,区区几万叛军,立时便会被绞成碎片,又有何惧? 耶律辰听他想到楚远身上,只是微勾了勾唇角,“嗯”的一声道,“该回来了,都快回来了!” 除了楚大将军,还有楚大小姐,楚大公子…… 垂眸瞧瞧叛军,料想今日已不必迎战,向明彦恩道:“这几日世子不曾好生歇息,不如回府,这里有本王守着!” 明彦恩摇头道:“王爷从出征到如今,已有数月不曾好眠,还是王爷先去歇息!” 耶律辰轻叹道:“本王孑然一身,哪里不能歇息?世子燕尔新婚,再不回去,只怕少夫人抱怨!” 提到卞红欣,明彦恩唇角笑意瞬间变的温软,几日不见,倒也当真思念的很,微一沉吟,只得道:“那就有劳王爷,臣回府换身衣裳便来!” 歇息就算了,回府见见娇妻还是可以! 辞过钰王,转身下城,哪知道刚刚踏下几级石阶,就听城外叛军突然一阵纷乱,喊杀声起。 第897章 楚大小姐不见了 听到喊杀声,明彦恩又哪里还顾得上回府,立刻转身奔回,手扶垛口向外望去,却见三里湾方向,叛军阵营一阵纷乱,杀声隐隐,还不断有叛军向那里涌去。 明彦恩吃惊道:“王爷,有人闯营!” 耶律辰也早已瞧见,立刻向包凌松道:“你即刻召集将士守城,再派人去请楚三公子前来相助!”又向明彦恩道,“请明世子与我一同出城接应!” “是!”二人齐声领命,包凌松传令,号角声顿时响彻半边天际,城上城下将士很快向这里集结,只是短短片刻,城上搭弓张弩,城下兵刃出鞘,严阵以待。 耶律辰、明彦恩二人只是稍做收拾,便奔下城头,提枪跨马,率领前锋营的人马冲出城门,向着乱起的敌营冲去。 包凌松手握长刀,立在城头,眼瞧着耶律辰、明彦恩一队人马如疾风卷过两军之间的空地,迅速冲入敌阵,如一柄黑色的利剑,将敌军划成两半,直切敌军腹地。 而在另一方,一小队人马犹如大海中的一叶小舟,随着敌军的冲杀飘荡,却是浮而不翻,也渐渐向城门方向杀来。似是瞧见了耶律辰一队人马,那边人中腾起一条黑影,带人向前疾冲,两边的冲杀之下,势如破竹,很快便汇合一处,转身又向这里杀回。 “是阿江大哥!”同在前锋营数月,包凌松一眼认出那人影是谁,不禁血脉贲张,似乎在敌阵中冲杀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一样。 眼瞧着耶律辰一行已近城门,而敌军仍然紧追不舍,包凌松大声喝道:“准备接应王爷进城!”大吼声中,已转身冲下城去。 耶律辰等人且战且走,眼瞧离城门已不过数丈,但听敌军中有人扬声喝道:“兄弟们,抢城!” 一声令下,敌军如潮水一般向洞开的城门疾冲。 耶律辰冷笑,马缰微收,疾驰的战马反而缓下,让过最前的部分敌兵,回身向跟在身后的敌将疾刺,断声喝道:“放箭!” 一声令下,满天箭羽顿时向城下激射而至,血光伴着惨呼声,顿时响成一片,敌军纷纷倒地。 而耶律辰、明彦恩所率的前锋营将士早已有备,听到他喝令,便已将兵刃护住全身,竟然是毫发无伤,后边追兵一松,已向城门冲去。 而此刻奔在最前的敌军已接近城门,但见城门仍然大开,没有丝毫要关上的迹象,正心中暗喜,却听城门内一声断喝,跟着数千将士齐声呐喊,向城门内杀出,顿时与耶律辰一行成夹击之势,不过片刻,手中兵刃齐出,惨呼声中,敌军没有丝毫还手之力,顿时尸横就地。 而此一刻,城上箭羽不停,早已将随后的敌军逼在射程之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兵马被守城将士杀的干干净净,却无法援手。 耶律辰见敌军再不能追来,也不恋战,喝令收兵,一队人马已冲入城门,最后一骑过尽,城门匝匝阖上,就如从不曾打开一样,空留城外满地的尸体。 这一役,城外乱起耶律辰出城,到城门关上,不过半个时辰,诛敌千人,己方却只有两人轻伤,当真是大获全胜。 包凌松双眸灼亮,奔前替耶律辰将马带住,大声道:“王爷,这一番冲杀令敌军丧胆,为何我们不趁胜再杀一阵?” 你就知道冲杀! 耶律辰好笑,一跃下马,转向身后几人,扬眉问道:“阿江,如何?” 由外冲杀而来的,是以阿江为首的钰王府的几十名亲兵。 阿江微微摇头,脸色极为凝重,躬身回道:“王爷,楚大小姐已不在绿洲上!” “什么?”耶律辰心头大震,一把将他抓住,颤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阿江摇头道:“王爷,小人寻遍整个绿洲,并没有楚大小姐的踪影!也查问过洲中牧民,无人知道楚大小姐的去向。” 不在绿洲上…… 这一瞬间,耶律辰但觉手脚冰凉,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哑声问道:“那……荆明和丘羽、陆凡呢?” 阿江摇头道:“也不曾见到!” 包凌松与楚若烟情谊极好,此刻听说是失去楚大小姐的踪迹,也是大吃一惊,颤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那……那绿洲上,可有……可有狼群到过的痕迹?” 没有,什么都没有! 阿江摇头不语。 耶律辰但觉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用力将阿江一推,咬牙喝道:“不曾见她的人,也不曾得知她的下落,你回来做什么?” 阿江随追他十余年,从不曾见他如此模样,不禁心中暗惊,连忙道:“王爷,那绿洲中一未去过狼群,洲中牧民也不曾听人打斗,或者……或者楚大小姐是自个儿离开也未可知!” “自个儿离开?”耶律辰瞬间想起,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是啊,楚大公子,他……他应当晚我们三日赶到绿洲,你可曾问过?” 阿江一怔,又只得摇头道:“绿洲上,不曾有兵马路过!” 楚若宇也没去过? 这一刻,耶律辰只觉眼前发黑,口中泛苦,整个人呆立当地,已不知身在何处。 那不是别处,那可是茫茫大漠,虽说她身边跟着三名高手,二十名御前侍卫,可是……可是,还有巴适和顾立农二人在押,难不成,是那二人逃脱,使计暗算了她?若不然,又怎么会没有她的踪迹? 阿江见他脸色苍白,眼圈赤红,心中不禁暗惊,连忙劝道:“王爷,小人即刻带人再去寻找就是,楚大小姐聪慧绝顶,丘羽和荆明大哥神勇,陆凡又是多智,断断不会有事!” 只是此刻,耶律辰脑中,却是那二十余人陷身大漠,被狼群围攻的情形,又哪里听得进去? 就在此刻,但听街上一阵马蹄声响,楚若帆一马在前,带着一队巡城营的兵马赶到,向紧闭的城门望去一眼,翻身下马,向耶律辰施礼道:“方才城北有敌军扰城,臣前去驰援,未及赶来,王爷这里无恙罢!” 其实不用问,看眼前的情形,也知道这北城门守的甚好。 听到他的话,耶律辰才身子一动,慢慢转过头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声。 从钰王殿下回京,多少征战厮杀,明枪暗箭,还不曾见他如此失态。 楚若帆一惊,连忙问道:“王爷,发生何事?”口中问的虽是耶律辰,目光却向明彦恩、包凌松望去。 明彦恩听到楚若烟失踪,也一时惊的六神无主,包凌松见他望来,张了张嘴,低声道:“是……是楚姐姐,王爷差阿江大哥去接楚姐姐,可是……可是却寻不到她的踪影……” “若烟?”楚若帆一怔,细细向耶律辰一望,不禁笑开,摇头道,“回禀王爷,昨夜四更,若烟已经进城!” 什么? 这句话出口,众人都是一怔,耶律辰奇迹的活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颤声问道:“楚……楚三哥,你……你说什么?” “若烟已经进城,安然无恙!”楚若帆再说一回,看向他的目光多出些暖意。 往日虽见这位钰王殿下与自己宝贝妹妹亲厚,却很难从他云淡风轻的外表下看出他真正的心思,而眼前这个失色失态的九殿下,一望而知对宝贝妹妹的在意。 耶律辰又哪知道他的心思,话听在耳中,又不敢相信,追问道:“你说若烟已经进城,可是……可是为何不来见我?” 进城就该来见你? 看来,这位钰王殿下是被丫头霸占惯了! 楚若帆好笑,挑唇道:“若烟一日一夜赶路辛苦,回府歇息,怕这会儿还不曾醒来!” 耶律辰:“……” 方才阿江一句话,他仿佛塌下半边天来,那个丫头却在上将军府里安安稳稳的睡大觉? 只是既然丫头无恙,倒也大松一口气,回头向阿江望去。 阿江立刻躬身道:“王爷,不出所料,果然有人前往绿洲,已被小人拿下!”说着将手一招,便有亲兵将两个人押了过来。 楚若帆向二人略一打量,但见二人都是一袭黑色短打,生的颇为彪悍,左首一人从不曾见过,右首一人却似曾相识,不禁微微扬眉。 耶律辰将他神情收入眼中,立刻问道:“楚三哥可是认识这二人?” 楚若帆不应,慢慢踱到右首那人面前,向他定定注视。 那人触上他审视的眸子,目光便不禁躲闪,垂下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楚若帆微挑一挑唇角,慢慢道:“是你?” 谁? 耶律辰不解。 楚若帆抬眸,向明彦恩一望,慢慢道:“世子可曾记得,五年前有人偷入皇宫偷盗,还闯入韩妃的寝宫?” 不止闯入韩妃的寝宫,还偷观韩妃沐浴,只为了此事,盛宠一时的韩妃失宠。 被他一提,明彦恩顿时想起来,点头道:“还是楚四公子亲手擒获,除鞭刑之外,还被处以宫刑!怎么就是此人?” 楚若帆唇角微挑,淡淡点头。 阿江奇异,上前在那人身下一摸,果然空无一物,向耶律辰点头。 耶律辰眸色顿深,向楚若帆问道:“后来呢?” 重要的是,此人如今投靠了谁? 第898章 当殿审问 楚若帆摇头道:“此人流放之后,再无下落,方才险些没有认出!” 流放? 耶律辰眸色一深,反问道:“你说五年前?” 虽是皇子,可是因为盖玉啸,对流放是最熟悉不过。 流放,从表面判决来看,似乎是逃过死罪,可是,又有几个被流放的犯人能够逃得了一死?不过是律法不曾明正典刑,又不能饶恕之人罢了。 寻常作奸犯科之徒,均是交由各府衙门审理,有些身份,或案情严重些的,便提交刑部,以各自所犯罪恶深浅判定。 依照苍辽律法,偷盗和私入妇人内室,也不过是杖责,关上几年也就释放。只是此人偷的是皇宫,入的是皇妃的寝宫,自当从严,却还够不上极刑,只是,事关皇室颜面,又岂能令此人逃生?判为流放,自然是要在路上将其结果,最后上报一个暴病身亡了事。 可是,事隔五年,此人不仅活着,还似乎受了何人的重用! 楚若帆掌管巡城营多年,经他之手送入京尹司和刑部的不法之徒多不胜数,自然知道耶律辰这个五年有何疑虑,点头道:“是!五年,此人背后,必有蹊跷!” 耶律辰垂眸略思,点头道:“有劳明世子即刻追查五年前此人的案子始末!” 一个被流放的犯人,能够脱身,或者不过是官吏疏忽,可是脱身之后,能被朝中人暗中笼络,便已不是官吏疏忽的问题。 若背后牵涉到朝中重臣,甚至当朝皇子,也只有御史台能够一查到底,向上呈情! 明彦恩明白,点头道:“王爷放心就是!”辞过一礼,上马疾驰而去。 耶律辰略一沉吟,又转向楚若帆唤道:“楚三哥……” “我知道,我立刻回府!”还不等他的话说完,楚若帆已点头答应。 钰王殿下公私分明,唤他楚都统,必是有公务吩咐,此刻唤的是“楚三哥”,那便是和那丫头有关。此时提到丫头,自然是和丫头带回的那两个人有关! 耶律辰听他领会,微微一笑,不再多说,吩咐包凌松仍然紧守城门,自己带着阿江等人,押着二人径往皇宫。 阿江等人闯营时,本已时近黄昏,经过这一番厮杀,又说这么会儿话,夜色已经深浓。 皇帝连日劳累,今日正要歇下,听到殿外传报,不禁扬眉。只是这几日耶律辰始终奔波于四处城门,极少进宫,这个时候进来,必然是有要务。 皇帝轻叹一声,只得唤小太监服侍,换一身轻软袍子,往御书房来。 耶律辰行过大礼,也不多绕弯子,径直道:“父皇,儿臣部署在前往绿洲接楚大小姐回京时擒获两名贼人,儿臣未敢轻审,已带入宫来。” 擒获两名贼人? 皇帝扬眉问道:“怎样的贼人?他们做了什么?”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儿臣的部署刚刚突破敌营回城,儿臣还不曾问过!” 没问过你进宫来做什么? 皇帝揉揉额角,轻叹问道:“钰王,你既不曾审过,进宫来做什么?” 耶律辰俯首道:“父皇,儿臣想向父皇请旨,召集群臣,当殿审此二人!” 召集群臣,当殿审问? 皇帝心中一凛,凝神向他注视,皱眉道:“老九,这二人如此重要?” 耶律辰道:“事关朝堂江山!” 皇帝一默,向他注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只是一会儿若问出什么也倒罢了,若是问不出什么,你当向满朝文武交待!” 耶律辰点头道:“儿臣岂敢儿戏?” 皇帝点头,向庞白命道:“你去吩咐鸣钟,召集群臣升殿罢!” 庞白:“……” 也不细问,九殿下说升殿你就升殿? 只是皇帝的话出口,他哪敢多问,连忙躬身应命,转身奔了出去,隔不过片刻,五凤楼上召集群臣的钟声已悠悠响起,瞬间传遍整个上京。 听到钟声,只是一柱香的功夫,满朝文武已在前殿毕集,纷纷向身侧之人打听。分明再过几个时辰,就是明日的早朝,皇帝这个时候为何要召集群臣,可是发生什么大事? 只是,被问之人也是一头雾水,茫然摇头。就是几位皇子也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发生什么。 这个时候,但闻殿外小太监尖亮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随着喝声,皇帝耶律隆毅一袭黑金龙袍,头戴赤金皇冠,已大步入殿,径往最上的龙椅而去。 众臣见状,齐齐跪倒,轰然道:“臣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耶律隆毅端然坐好,摆手命起,向外道:“传钰王!” 钰王? 钰王这几日守城,连早朝都不来,这会儿不但进宫,还是跟着皇帝同来,当真是发生什么?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移到殿门,但见殿外光线微暗,耶律辰一身戎装,已大步进殿,在阶前跪倒行礼:“儿臣耶律辰参见父皇!” “罢了!”皇帝摆手,“究竟何事,你说罢!” 耶律辰向上行礼道:“回父皇,数日之前,儿臣回朝,曾道楚大小姐留在绿洲之上,看押顾立农、巴适二人!” 虽然那日回话是在御书房,可是朝中几大重臣都在! 皇帝点头,向孝康王明辉、功绩侯万雄杰等人望去。 丞相王士忠被他目光扫到,点头道:“是,那日钰王殿下确曾说过!” 几位皇子也跟着点头,太子道:“是!那日九弟确曾禀过,如今,大伙儿只等大军回师,那干人犯押解回京,查出幕后奸徒!” 有丞相和太子证实,自然不会是假的! 只是,相隔多日,大军还不曾回师,钰王殿下突然提此事做什么? 一时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耶律辰身上。 耶律辰道:“父皇,在那之前,儿臣已命儿臣部署阿江等人赶往绿洲,护楚大小姐回京,哪知他们路上受人刺杀,阿江已将刺客擒下!” 你不是没审过吗?怎么知道是在路上受上刺杀? 皇帝向他望去一眼,点头道:“哦,擒下就好,楚大小姐不曾受惊罢?” 受惊? 谁? 楚大小姐? 满朝文武皆诧。 什么样的刺杀,能令那个丫头受惊? 只是,话是皇帝问出来的,谁又敢驳? 耶律辰微挑一挑唇角,躬身道:“回父皇,楚大小姐无恙,只是,那行刺之人怕居心叵测,不得不审!” “嗯!”皇帝点头道,“那就带上殿来罢!还有……还有那个阿江!” “是!”耶律辰听他特意提到阿江,虽然微觉诧异,却无瑕深究,即刻请太监传令。 圣旨传下,不过片刻,阿江、阿传二人已押着两个人进殿,强那二人跪在殿尾,这才跪倒行礼。 皇帝凝目望去,但见殿外已一团漆黑,殿内虽然点着上百支牛油大烛,却瞧不清殿尾的情形,揉揉额角,摆手道:“你们近前些罢,如此说话岂不是费劲?” 阿江、阿传应命,提着二人又向前一些,在殿心重新跪倒。 皇帝凝目向下望去,但见被押二人都是短衣紧靠的打扮,显然是两名武者,微微扬眉,向阿江问道:“你便是阿江?” 阿江俯首磕头道:“是,小人是钰王殿下的长随,阿江!” “嗯!”皇帝点头,又向阿传望去。 阿传也连忙磕头道:“小人是钰王殿下的长随,阿传!” “嗯!”皇帝又再点头,谓然叹道,“好!很好!” 什么很好? 朝中众臣均是不解,看看阿江、阿传二人,又与身边的人对视。 虽说钰王回朝两年,知道他身边的四名长随皆是高手,皇帝有所耳闻也不为奇,可也不至出口称赞罢? 不止群臣不解,连阿江、阿传二人也是一头雾水,只是在皇帝的注视之下,并不敢抬头,只能微微俯首,静等皇帝下文。 哪知道皇帝赞出这一声,并不再接下去,向被押二人一指,问道:“这二人是被你们所擒?” “是!”二人同应。 皇帝问道:“这二人所犯何事,为何擒拿,又为何押进宫来?” 众臣:“……” 皇上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夜将我们召进宫来? 阿江直身,向上禀道:“回皇上,那日殿下回京之后,趁着敌军新败不备,命小人率亲兵再次杀出城去,前往绿洲,护送楚大小姐回京,哪知小人一行到绿洲第二日,便遇这二人偷袭!” 钰王的亲兵也有人敢偷袭? 殿上众臣顿时一阵低议。 耶律亭却扬眉道:“两年前,九弟大漠剿匪,收服项海众盗,我等还以为,从此大漠上太平,再无盗贼呢!如此看来,当真是肃之不靖!” 耶律辰听他直言挑衅,只是微微一笑,浑当没有听到。 阿传却大声道:“常王殿下,这二人身手不弱,袭击的是关押囚徒的营帐,并非寻常盗贼!” “哦?”丞相王士忠奇道,“怎么是偷袭囚犯的营帐?可曾做什么?” 阿江俯首道:“这二人潜入营帐,二话不说,便要持刀杀人,被小人当场擒获!” 持刀杀人? 太子忍不住问道:“他们要杀何人?可曾杀到?” 阿江禀道:“回太子殿下,他们要杀的,便是由楚大小姐看管的顾立农、巴适二人,只因小人早有防备,乔装其间,并不曾令他们得逞!” 第899章 引蛇出洞之计 皇帝听阿江一语,眸色顿深,一字字道:“你是说,这二人是奔着顾立农和巴适而去?” 百余名御前侍卫私出上京,前往绿洲刺杀钰王耶律辰,以顾立农、巴适二人为首,如今,只等这二人押回京来,查明幕后主使。 刺杀这二人,便是杀人灭口啊! 阿江点头道:“是,皇上明鉴!” 阿江话落,只听五皇子耶律昊问道:“既是你们乔装其中,想来顾立农和巴适不在帐子里,你们又如何知道,他们要刺杀的是顾立农和巴适?或者,他们动手之前,唤过顾立农和巴适的名字?” 他一句话提醒,左首的贼人立刻道:“回皇上,草民不过是无从生计,才铤而走险,劫些财物度日罢了,并不曾杀人,更不知道这位大哥所说姓顾、姓巴的是何人!” “劫些财物?”阿江冷笑道,“我等一行二十座帐篷,其中两座颇为华丽,单羁押人犯的帐篷最为简陋,你等为了财物,为何单单进了那一座?进去也不见翻找财物,却径直提刀杀人?” 那贼人大声道:“黑夜里,又哪里瞧得见哪座帐篷华丽?单见那里守卫森严,便想必然有贵重的物什罢了!” 啧,这贼人胆子还不小,当着皇帝的面,说话出此振振有词! 满朝文武都不禁向他望去。 刑部尚书厉远志突然咦的一声,俯身向那人细望。 耶律辰瞧在眼里,立刻问道:“厉大人,可是认识此人?” 厉远志摇头,又跟着点头道:“瞧着面善得很!” 皇帝道:“厉大人,你若有疑惑,近前去瞧清楚再说!” 刑部尚书身为当朝二品,所立的位置离御阶不远,离阿江等人所跪的殿心却还有丈余。 厉远志闻命,当真向殿心走出几步,向那贼人细瞧片刻,摇头道:“此人瞧来虽似曾相识,微臣却记不大清楚!” 记不大清楚,你咦什么咦? 耶律辰无奈,只得道:“厉大人且再好生瞧瞧?” 厉远志再细瞧片刻,仍然摇头。就在众人以为他说不出什么时,却见他摇头道:“只是此人额上有一片烧伤的伤疤,瞧来奇怪的很!” 一个贼,脸上有一片疤,有什么奇怪?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以为然。 只有皇帝问道:“有何奇怪?” 厉远志躬身回道:“回皇上,寻常烧伤,伤口凹凸,显灰黑色,纵然年久也不能尽除。” 是啊! 众人点头。 若不然,这个人的烧伤,你怎么会瞧出来? 皇帝点头道:“是啊,朕闻烧伤要较旁的伤还要疼痛数倍!” 厉远志躬身道:“皇上所言极是!”见满殿的人都是满眼疑问,也不卖关子,向那贼人指道,“而此人额上虽是烧伤,伤口也呈灰黑色,可是那纹理间,却透出一些金纹!” 金纹? 你怎么看出来的? 听他一说,近处的几位大臣也凑上前细瞧,但见在那贼人额角烧伤的凹凸纹理中,果然透出些金色。 大理寺少卿田立言咋舌道:“若不是厉大人提醒,我等竟不曾留意!” 四皇子耶律邯不解问道:“那又如何?” 三皇子耶律郯向他一望,也快步过去向那人额上伤疤细瞧。 那人脸色微变,侧一侧头,大声道:“这不过是小人遭逢意外,被金水所伤罢了,所以伤口会残留金色!” “金水?”耶律辰淡笑道,“黄金化水,确是较寻常炭火还要烧灼,可是金水很快凝结,岂会在肌肤上留下金色?更何况,金水所伤,伤口应是白色,又岂会是灰黑色?” 皇帝听的皱眉,向三皇子耶律郯道:“老三,你掌管刑部,老九所言可有道理?” 耶律郯点头道:“回父皇,黄金化水确是滚烫异常,若是沾上肌肤,烧伤更甚于炭火,但金水溅于肌肤表面,寻常不会进入肌理,也就不会残留下金色。” 皇帝下那人指道:“那此人额上的伤,可有什么不妥?” 皇帝的话问出来,丞相王士忠躬身道:“皇上,如今审明这二贼的意图要紧,他们身上的伤,怕不大要紧吧!” 功绩侯万雄杰也点头道:“亡命之徒,身上有伤不足为奇,还是正事要紧!” 耶律辰道:“三皇兄和厉大人既瞧出不妥,我等又何防一听?” 皇帝点头道:“老三,你姑且说说罢!” 这大晚上的,皇帝你老人家是闲的? 大多朝臣心中腹谤,可也无人再敢阻止。 耶律郯闻命,命人举支大烛过来,借着烛光向那人脸上又细查片刻,这才向皇帝躬身回道:“父皇,这烧伤留下灰黑色伤痕,入肉不浅,想来当初伤的不轻,若是寻常肌肤上的印记,当随着烧伤一同抹掉痕迹,而只有我刑部判为流行的犯人,脸上刺金会深入肌理,纵是火烧、割皮,也难尽去。儿臣观此人伤处的金色,深入肌理,远在烧伤之上,当是刺金所至!”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嗡声,孝康王明辉诧道:“安王殿下是说,此人本是流放的囚犯?” “是!”耶律郯点头。 定远侯卞威皱眉道:“可见此人本就是并非善类!” 王士忠点头,轻哼道:“方才闻说他们胆敢去劫钰王殿下亲随的营帐,微臣还甚是惊讶,如今看来,倒也不足为奇!” 这是扣死这二人劫营,只是为了财物? 耶律辰眸中露出一抹异色,抬头向他扫去一眼。 囚犯一经流放,纵是赶上皇恩大赦,也未必就能放回,更何况,近几年来,战祸不断,皇帝也不曾下过恩旨。 耶律隆毅眸色顿沉,向下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因何流放,又是如何逃脱?”话问的是那名贼人,目光却向刑部尚书厉远志扫去。 流放的人犯走失,自有地方官员上报,怎么刑部竟不知情? 厉远志心头突的一跳,忙躬身俯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是回头向那人狠狠望去一眼。 是啊,走失人犯,地方当有回报,为何自己不曾见过任何文书? 耶律郯也不禁脸色微变,立刻掀袍跪倒,向上道:“父皇,人犯走失,刑部竟毫不知情,是儿臣之失,请父皇责罚!” 这位三皇子认错倒认的快! 皇帝未应,钰王殿下清润的声音慢慢响起,向上道:“父皇,这两人劫营,断断不是为了财物,而是要取顾立农、巴适二人的性命!走失人犯,虽说刑部有责,却可慢慢再查,可是这叛乱的幕后主使,不能怠慢!” 是啊,如今叛军还在围城,却有人往漠上要杀人灭口,若不将幕后之人查出,岂不是成这苍辽朝廷的心腹之患? 朝上众人都暗暗点头。 七皇子耶律亭道:“九弟,你如何能够肯定,这二人不是劫截财物,而是杀人灭口?既然阿江是去接引楚大小姐回城,那顾立农、巴适二人想必也已押回,为何不一并带上殿来,审出幕后之人便是!” 是啊,只要将顾立农和巴适二人押上殿来,一问就知! 众臣一听,已有几人附和。 耶律辰道:“阿江等人出城前往大漠,最初是扮成寻常的客商,等到离开大漠,才换成钰王府亲兵的服饰,堂而皇之押解人犯回京。这二人若是寻常盗贼,必然会劫截熟悉的商道,可是为何去时不劫客商,却截回时的王府亲兵?” 是啊,客商总会带有财物,亲兵却未必! 众人暗暗点头。 那人强道:“王府亲兵,自然与旁的兵马不同!” 耶律辰回头向他望去,扬眉道:“这么说,你知道他们是本王的亲兵?” 那人点头道:“钰王殿下声势如日中天,平日朝廷的赏赐必然不少!” 话刚出口,只听耶律辰已经笑起,摇头道:“本王纵受些皇恩,此次又未与亲兵同行,赏赐如何会由亲兵从绿洲带回?再说……”话说半句略停,定定眸光向他逼视,一字字道,“各大王府,亲兵同一服色,所不同的只是腰牌,你又如何知道,他们是本王的亲兵?” 是啊,没有仔细验过腰牌,又有什么人能知道是哪位皇子的亲随? 此话出口,莫说殿上众臣,就连皇帝也连连点头。 那人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冷哼道:“分明是你早已得知楚大小姐在那绿洲之上,羁押顾立农、巴适二人,便赶去绿洲意途灭口。哪知上了绿洲,发现本王亲兵已经赶到,无从下手,直到跟至漠上,才得到机会!” 虽只寥寥数句,却将整个事情说的一丝不差! 那人惊骇之余,突然恍然,失声道:“这……这本就是你的陷阱!” 绿洲中不能下手,一路跟踪进了大漠,好不容易窥到时机动手,那帐子里不是顾立农和巴适,可是阿江等人,这分明是请君入瓮,关门打狗之计! 耶律辰挑唇,点头道:“不错!” 原来,从阿江出城,钰王竟然就定下此计! 旁的文武众臣倒也罢了,当日在御书房中的几人已是一脸恍然。 孝康王连连点头道:“难怪当初钰王殿下当殿说出楚大小姐羁押人犯,原来便是引蛇出洞之计!想来那时,阿江等人已经出城!” 第900章 做这么多事 “是!”耶律辰点头,竟然直认。 皇帝眸色顿深,一字字道:“钰王,明王爷,你们的意思,是那幕后之人那日就在朕的御书房里?” 那天,除去朝中的几大重臣,可都是当朝皇子。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如今看来,确实如此,纵不是幕后之人,也是其党羽!” 若不然,他在御书房中说的话,又怎么会有人立刻派出杀手? 此话出口,当日在场之人都是暗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向身侧之人望去。 皇帝向他定定凝注,低沉的声音,已似带着风雨欲来之势,一字字问道:“钰王,你可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 若果然如耶律辰所言,幕后之人若在重臣之中,追查之下,势必会引起朝堂的震荡,若是在皇子之中,那牵扯出的,可就是夺嫡之争,引出的是骨肉相残! 耶律辰不为所动,仰头向他迎视,定定的眸光没有一丝闪躲,一字字道:“回父皇,儿臣知道!国有巨贼,就在父皇身边,父皇心有不忍,如人体伤病,要想治愈,便要剔骨挖肉一般,自然痛极难忍。可是儿臣更知道,若是此瘤不除,迟早会成为我苍辽朝廷的大患,到那时,已不是剔骨挖肉能够治愈,只怕削首断臂,也悔之不及!” 此话以人身体为喻,却说的极为明确,朝中众臣能立身朝堂,又岂是没有见识之人,闻之都不禁耸然动容。 孝康王明辉立刻躬身道:“皇上,从沉丹公主被劫,到黑岩国出兵,我苍辽江山震荡,朝堂也不安稳,若非钰王殿下与楚大将军先后出兵,拼死力战,到如今,兵临城下的,怕就是黑岩大军,我苍辽恐有灭国之祸!臣以为,钰王之言有理,国有巨贼,岂能不查?” 定远侯卞威也跟着道:“是啊,皇上,臣以为,不能查出幕后之人,如今纵然能令叛军退兵,也尚留有心腹之患,皇上切不可心慈手软!” 就连定国公也跟着点头道:“是啊,皇上,国贼不可不除!” 众皇子闻言,也是纷纷躬身道:“父皇,儿臣附议!” 竟然众口一词,都要追查到底。 丞相王士忠见状,愕然一瞬,也跟着躬身道:“皇上,臣也以为,国贼不能不除!” 当今皇帝本就是一代英主,此理岂会不知?只是那日御书房中,除去朝中重臣,就是自己的儿子,一时难以决断罢了。此时见众皇子与众臣所见竟出奇的统一,暗咬一咬牙,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便一查到底!”转向耶律辰问道,“钰王,你要如何查法?” 众臣:“……” 你是皇帝,要怎么查,怎么会问钰王? 耶律辰也是微愕,还不曾应,就听殿外太监禀道:“皇上,御史中丞明世子请旨上朝!” 明彦恩来了! 耶律辰将欲出口的话停住,回头向殿门望去。 随着皇帝的传召,但见明彦恩已大步进殿,行至他的身后跪倒见礼,目光与他一触,几不可见的点头。 耶律辰心中一实,回过头,立刻向皇帝道:“父皇,这二人既敢偷袭儿臣亲兵的营地,刺杀顾立农、巴适,自然是为有心之人所用,只要问出这二人背后的主使,何愁查不出幕后的黑手?” 皇帝点头道:“钰王所言有理!” 耶律郯立刻道:“父皇,此人既是逃走的囚犯,儿臣即刻提往刑部,严刑拷打,不信他不招!” 你也只会用这笨办法! 皇帝摇头,向那二人道:“你二人受何人指使,前往刺杀人犯,说出来,朕或可从轻发落!” 左首贼人咬牙未应,右首贼人已连连磕头道:“皇上明鉴,小人虽是受人指使,往那绿洲上刺杀两名在押之人,却不过是受人钱财,除去这位齐大哥,便只知道一个老弓!” 话音刚落,便听左首贼人低声喝道:“住嘴!” 刑部尚书厉远志斥道:“大胆贼人,大殿之上,你胆敢喧嚷?” 被他一叱,左首贼人虽然闭嘴,右首贼人也不敢再说,缩缩脖子向他瞧去一眼,低下头去。 此时只听明彦恩清朗的声音道:“齐易,五年前入宫偷盗,私闯后妃寝宫,被处以宫刑,鞭三百,流放三千里!” 此话出口,满朝文武顿时一阵嗡声。 五年前,这桩案子关系到后妃的丑闻,虽说被压下,但后宫之争一向关系朝堂,仍是有不少人知情。 厉远志瞬间恍然道:“不错,难怪微臣瞧着眼熟,只是记不起是哪桩案子!” 耶律郯却心中一松,点头道:“原来这厮是五年前被流放!” 五年前,他初初封王,还不曾掌管刑部,此人流放途中逃走,刑部有责,却责不到他安王的头上。 耶律辰听他语气轻松,显然为能独保其身庆幸,不禁微勾了勾唇角,向他望去一眼。 被明彦恩一语道出真实姓名,齐易脸色微变,咬一咬牙,轻哼道:“那又如何?五年前,小人是私入宫禁偷盗,如今,也不过是漠上打劫罢了,大不了再判一个流行,哪里有什么幕后主使?” “没有幕后主使?”厉远志冷哼,指着右首之人问道:“此人口中的老弓又是何人?” 齐易向那人一望,摇头道:“混迹江湖,所识之人甚多,这个老弓也不过是偶尔结识罢了!” “老弓?”他的话刚刚出口,明彦恩已再次接口,扬眉问道,“你们口中的老弓,可是名弓洪洋,五十余岁,颇有些身手?” “你怎么知道?”右首之人失声反问,话出口,见齐易望来,又忙闭嘴。 是啊,你怎么知道? 满朝文武的目光,齐齐向明彦恩望去。 皇帝也微微扬眉,问道:“明世子,这弓洪洋是何人?你又如何知道?” 明彦恩挑一挑唇,躬身回道:“回皇上,方才在城门处,楚三公子便已认出这齐易便是五年前被楚四公子所擒之人,臣受钰王殿下所命,即刻回去御史台取来行文,往刑部调来当年宫中一案的卷宗,查看此案所判。” 所有的人:“……” 殿上这些时辰,这位明世子竟然做这许多事! 皇帝向他一望,却又向耶律辰望去。 难怪钰王请旨要召集群臣,原来,他是要将众皇子和刑部的官员调进宫来,好让明彦恩行事! 想通此节,微微点头道:“明世子行事迅速果断,不枉钰王举荐,钰王聪慧,有知人之明!” 突然被御口称赞,明彦恩只是躬身谢恩,耶律辰也似没有听出他的一语双关,俯首道:“谢父皇,明世子是不可多得之才,自堪重用!” 皇帝:“……” 你倒是不客气! 听皇帝将话岔开,定远侯卞威忍不住问道:“明世子,你调阅卷宗,还查出什么?那姓弓的又是何人?” 自家的女婿,他自然知道,既然和钰王上演这么一出,自然不止是查出此人当年所犯的案子。 明彦恩向他微一俯首,这才又向上回道:“皇上,臣从卷宗中查出当年这齐易发配的路径,便又翻看五年前这一路上所有州府的卷宗,发现其时就在宁安府一带,横行着一伙山贼,为首之人,便是这弓洪洋!” 所有的人:“……” 一伙山贼,与这齐易又有什么关系? 皇帝也听的糊涂,问道:“怎么这弓洪洋劫了齐易?卷宗也曾报入刑部?随后可曾立案追拿?” 明彦恩躬身道:“回皇上,在五年前的卷宗中,虽未说这伙贼人劫走齐易,臣却在御史台的卷宗中,查到当年宁安府知府请功的折子。” 怎么又扯上宁安府知府? 众人更是不解。 明彦恩也不等旁人再问,续道:“当年,宁安府知府上折子称亲自统兵,剿平山贼,向朝廷请功。” 皇帝问道:“便是这姓弓的一伙?” 明彦恩躬身道:“是!自那之后,这伙山贼也确实销声匿迹,再不曾见过!” 皇帝略略沉吟,向吏部尚书郑达辉问道:“郑大人可记得此事?” 只是一府知府,上折子向朝廷请功,必然是先经吏部。 郑达辉被他问道,连忙出列,躬身道:“相隔日久,山贼的姓名,臣已记不大清楚,倒依稀有这么回事!” 旁人听的糊涂,太子更是想不明白,忍不住问道:“明世子,知府出兵剿贼,事属寻常,与这齐易又有何干系?” 明彦恩转向他躬身一礼,回道:“只因就在宁安府知府剿贼的折子报上同时,刑部的卷宗却报这齐易暴毙,时辰、地点,正是宁安府知府剿贼之处!” 这么巧? 众人闻言,目光都落在齐易的身上。 如今这齐易既然活生生的跪在殿上,也就说明,当年那报入刑部的消息不过是押解官兵为脱罪责谎报。 厉远志点头道:“难怪刑部再不曾追查!” 语气轻松,与方才的安王殿下如出一辙。 耶律辰听着好笑,却无瑕理会,只是向明彦恩问道:“明世子,这宁安府知府请功的折子,又为何在御史台?” 是啊,州府请功的折子,寻常是经吏部报上朝廷,再由朝廷批回,吏部酌情给予嘉奖,随后卷宗一同在吏部封存,又怎么会送去御史台? 第901章 又是张家的人 众人闻钰王殿下一语中的,都不禁暗暗点头,所有的目光,尽数落在明彦恩身上。 皇帝也点头道:“钰王问的极是!” 凝神向明彦恩注视,等着他的回答。 明彦恩躬身道:“只因随宁安府知府折子送来的卷宗,有层层疑点,当年是被御史台所参,吏部驳回,宁安府知府并不曾受朝廷嘉奖!” 被御史台参了一本? 为什么? 众人又都错愕。 左都御史岳清宁倒似想起什么,点头道:“如此说来,老臣倒隐约想起,当年,是因那宁安府知府所送的卷宗不清不楚,不止贼首下落不明,那清剿山贼一事也是漏洞百出,故而御史台参奏一本,非但不曾嘉奖,吏部还行文斥责!” 原来如此! 皇帝点头,又向明彦恩道:“只是,明世子,虽说齐易暴毙的消息与宁安府知府剿贼的时辰、地点相合,你又如何知道,那姓弓的贼人便是这齐易口中的老弓?” 明彦恩神色不动,躬身道:“这两件事,卷宗上本无更多的联系,只是‘弓’姓并不多见,臣只是听此人说出‘老弓’二字,心有联系,大胆一猜罢了!” 所有的人:“……” 原来是蒙的! 齐易听的大怒,向身侧之人狠狠瞪去一眼,咬牙道:“不错,当年齐某被押至宁安府,正遇上弓大哥与官兵交战,趁乱逃脱,又借着相助弓大哥,与他攀上些交情,以图安身立命,那又如何?” “如何?”明彦恩眸子微眯,慢慢道,“据宁安府上报,那一役中,宁安府官兵大获全胜,那伙山贼也当真跟着销声匿迹。只是三年前,东临山下那一场公案,相信皇上和各位大人还记得!” 三年前,东临山? 殿上君臣都是一怔。 仍是刑部尚书厉远志当先想起,试探问道:“明世子,你是说,巨商钱氏的商队被劫一案?” 明彦恩向他勾了勾唇角,点头赞道:“厉尚书不愧在刑中多年,事隔三年,还是记得如此清楚!” 也就是说,正是厉远志所说的案子? 此话出口,殿上顿时一寂,无数道目光,向御阶下的四皇子耶律邯望去。 耶律邯不意说到自己身上,微微一愕问道:“钱氏商队被劫,是地方不靖,可与这齐易有什么联系?” 厉远志却额角出汗,向他速速望去一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明彦恩微微俯身,算是一礼,慢慢就道:“豫王殿下,三年前钱氏商队被劫一案,钱家并不曾有任何损失,反而杀贼十余人,朝廷曾下旨嘉奖!” “哦!”耶律邯耸肩道,“钱氏一族富甲一方,行商中为保财物,养有护卫也事属寻常。护卫身负守护之责,道儿上遇贼,自然要拼死一搏!” 齐易听明彦恩唤出耶律邯封号,抬头向他望去一眼,嘴唇微动,又再低下头去。 皇帝瞧在眼里,不禁微微皱眉,眸中便露出几分深思,向明彦恩问道:“明世子既提出此案,想来有什么联系?” 明彦恩躬身道:“回皇上,当时朝廷下旨嘉奖钱家以寻常百姓身份,不畏强盗,杀贼自保,为民除害。” 皇帝点头道:“不错,他们虽非官兵,可是此举也算是义举!可有什么不妥?” 明彦恩躬身道:“于百姓有功,自然该奖,皇上此举,自也是鼓励之意,只是,那时钱家报上护卫的名字,有一人名弓宏,另有一个名齐中,正是当时护卫之首!” 耶律邯吃惊道:“不过是姓氏相同,想来与这二人并无瓜葛,明世子,你切不可随意攀咬!” 明彦恩摇头,慢慢道:“四殿下明鉴,臣并非随意攀咬!这两件案子,本来并无关联,只可惜这二人太过出色,东临山一案之后,便曾有人出首,称那弓宏,便是五年前宁安府剿灭贼人的贼首,弓洪洋!” 是同一个人? 耶律郯吃惊道:“竟有此事?”转头向厉远志望去。 三年前,刑部已在他的掌管之下,若这案子出了紕漏,他便要受到牵连。 明彦恩挑唇道:“安王殿下莫急,此案是有人出首宁安府知府不止谎报政绩,私通贼匪,将弓洪洋暗中网罗为手下,行些不为人知的勾当!折子虽送入刑部,却很快转入吏部!” 吏部? 五皇子耶律昊一惊,失声问道:“你说吏部?” 明彦恩点头道:“事关官员私通盗匪,自会交给吏部彻查!” 耶律昊转向吏部尚书郑达辉问道:“郑大人,可有此事?” 三年前,吏部还归六皇子耶律真掌管。 郑达辉出列,躬身道:“回陈王殿下,此案微臣倒也记着,因事涉官员贪没,吏部曾差人往宁安府追查,只是因隔些年月,并无实据,便只能搁置!” 也就是说,是一桩悬案! 耶律邯皱眉道:“明世子,纵有人出首,却并无实据,你又如何肯定,那弓宏便是弓洪洋?” 明彦恩道:“只因在御史台,当年宁安府一案,存有弓洪洋和齐易的画像,而三年前出首弓宏,又有弓宏的画像!”说着话,自怀中取出薄薄几个卷宗,双手呈上。 皇帝向他凝视片刻,摆手命庞白取上,将几个卷宗细细翻看一回,又命拿去给众臣细阅。 从几位皇子到孝康王、定远侯等人,每一个人看过,复杂目光都是落在四皇子耶律邯身上。 耶律邯接过卷宗只是略略一翻,脸色已经骤变,手指微抖,摇头道:“这……这怎么会?怎么会?”手中卷宗被旁人接去,深吸一口气,掀袍当殿跪倒,大声道,“父皇,钱家素来奉守律法,断不会收留逃犯,儿臣以为,必然是被这二人欺哄,并不知情!” 皇帝微微点头,却不置可否,只是向明彦恩问道:“明世子,你道这二贼是被宁安府知府暗中收罗,却为何又相助钱家?” 明彦恩躬身道:“回皇上,那宁安府知府周世龙之妻张氏,与钱家三爷之妻张氏,是同父姐妹!” 钱家三爷? 此言一出,朝中顿时又是一片嗡声。 耶律邯更是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张……张家姐妹曾多,我……我舅母纵出张家,也未必……未必便与周世龙有什么干连!更何况,她们……她们只是异母姐妹!” 明彦恩点头道:“张家兄弟姐妹甚多,四殿下此言自也有理,只是这弓洪洋、齐易二人先被周世龙暗中网罗,却又前去保护钱家,这其间的联系,臣不得不说!” 四皇子耶律邯连连摇头,向上道:“父皇,或这二人果然是周世龙所送,可是……可是钱家并不知情,更何况,这二人相助钱家,已是三年前的事……” “回皇上!”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殿尾御林军统领贺山鸣站出一步,躬身回道,“方才臣已查过,钰王殿下回京那日,御书房中八位皇子、九位朝中重臣,唯有四殿下曾前往宫门,与户部官员说话!” 这是说,只有四皇子耶律邯有机会传递消息,命人前往绿洲刺杀顾立农、巴适二人灭口? 一闻此言,朝中顿时又是一片嗡声。 耶律邯连连摇头,大声道:“不!不是!父皇!那日钰王出宫抗敌,宫门外传话,说户部有急事回禀,儿臣生恐是调集粮草之事,才前往宫门。” 贺山鸣道:“只是御林军备案,那日宫门外求见的,是户部一名郎中令,姓张!” 张? 又是张家的人? 众臣的心思顿时被他带去。 贺山鸣也不等旁人多问,自个儿接下去道:“此人名唤张贺,是钱三夫人的同胞兄长!” “张贺?”吏部尚书郑达辉诧异接口,看一看耶律邯,却又俯首退了回去。 皇帝瞧见,皱眉问道:“郑尚书,这张贺可有不妥?” 郑达辉迟疑片刻,向耶律邯望去几回,只得道:“回禀皇上,这张贺是四年前,经四殿下说情,才入职户部。” 苍辽朝廷吏治甚严,到当今皇帝耶律隆毅手中,更是严楚私授官位,不料这位四殿下竟然干涉吏治,将自己舅母家的人安插入户部。 此言一出,朝上更是一团纷议。 皇帝脸色骤沉,向下问道:“豫王,可有此事?” 耶律邯早已惊的脸色惨白,额角冒汗,只能连连磕头道:“父皇明鉴,实是舅母求到儿臣跟前,儿臣无从推拒,才……才给郑大人通个消息,原想着不过是小吏,又有……又有儿臣看着,不大要紧……” “小吏?”皇帝冷哼,“中郎令是我朝廷五品官员,到你口中,便成了小吏?” 在一个皇子眼里,五品官员,可不就是小吏? 只是当此情形,此话满朝文武又有谁敢出口? 一时间,殿上殿下,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耶律邯身上。三皇子耶律郯慢慢道:“如此说来,是四弟听说顾立农、巴适二人由楚大小姐羁押在绿洲,深怕他二人回京,说出什么话来,便由那张贺传递消息,命齐易等二人赶往绿洲,杀人灭口,却不料被九弟先行看破,阿江等人设下圈套,将这二人擒回!” 第902章 还有楚大小姐的功劳 方才只是明彦恩讲述几宗案子之间的联系,众人心里暗暗推测,望向四皇子耶律邯的目光已渐不同,而此时,三皇子的话,却明晃晃道出众人心中所疑。 耶律亭失惊道:“若是……若是当真如此,那十堰岭养兵,勾结黑岩,污陷九弟,岂不都是四哥所为?” 是啊,若他不是幕后主使,又为何要派人前去杀人灭口?若他是幕后主使,这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事,岂不是都与他有关? 这话出口,朝中顿时已有半数朝臣暗暗点头。 是啊,除去钱家,谁还有如此大的财力私自养兵?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耶律邯身上,猜忌、愤怒、震惊,不一而足。 耶律邯大惊失色,连忙摇头道:“不!不是!”转向皇帝磕头道,“父皇,求父皇明鉴,儿臣……儿臣当真是什么都不曾做过!” “四皇兄,有没有做过,你自个儿心里清楚,父皇自有定夺,倒容不得你狡赖!”七皇子耶律亭慢悠悠的接口。 耶律邯霍然回头,向他怒目而视,大声道:“这两年来,七弟处处与我作对,如今焉知不是你栽赃嫁祸?” “我栽赃嫁祸?”耶律亭扬眉,轻哼道,“我纵想栽赃,可是元氏一族向为我苍辽将门,食朝廷俸禄罢了,却无钱养兵!” 耶律邯摇头道:“钱家纵然有些财力,可是也是受朝廷恩惠,岂有……岂有自个儿养兵之理?更何况,谁不知道,督盐御史元凯之妻,便是张富户之女,要钱何难?又岂独钱家?说不定,是你们与宁安府知府周世龙勾结,陷害钱家!” 还有这一层关系? 朝中众人错愕。 定国公见说到自个儿府上,连忙出列道:“皇上,虽说督盐御史是老臣的侄儿,可是他常年在外,与我定国公府并无多少来往!再则,若是此案当真与我元家有什么牵扯,老臣两个儿子也是先后出兵,抗击叛军和黑岩大军,岂不是难以说通?” 是啊,西北一战,虽然说是钰王和楚氏父子立下大功,可是元霍、元睿二人也一同出兵,对阵御敌,足见与叛军并非同谋! 殿中众臣暗暗点头。 耶律邯脸色青白,咬牙道:“钱家不过是商贾,纵然有钱养兵,也无将可用,可那叛军一路将朝廷兵马自大漠引入西北边疆,受黑岩和叛军夹击,岂是寻常人能够做到?” 是啊,钱家有钱不假,可是钱家出身巨商,与军中没有一丝联系,加之四皇子耶律邯又只是掌管户部,要想用钱方便,要得一将,怕就没那么容易,若不然,他也不会一意求娶楚大小姐。 殿上几人争执,耶律辰始终默听,回思之前与楚若烟所议,此刻躬身道:“父皇,儿臣以为,四皇兄虽有可疑,可是证据却并不确切,还望父皇明查!” 所有的人:“……” 钰王殿下,是你定要追查幕后黑手,大半夜的把满朝文武召进宫来,此刻眼看着矛头均转向四皇子,你倒又替他说情? 耶律邯也几疑听错,向他望去一眼,却无瑕多想,连忙点头道:“是啊,父皇,这些事,儿臣丝毫不知,怕是旁人栽赃构陷,请父皇明查!” 皇帝向耶律辰深深望去一眼,目光又扫向另几位皇子,扬眉道:“哦?构陷,又是何人用如此手段,来构陷当朝皇子?” 是啊,不止是五年前弓洪洋、齐易两件案子,还有三年前钱家商队遇劫一案,更甚者,是十堰岭养那许多兵马,如此大的手笔,难不成,到头来只是为了构陷四皇子? 说出来,又有何人能信?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又都默默摇头。 是啊,单止叛军挑起三国之争,截大军战报,构陷钰王一事,便已成通天之局,若说连五年前、三年前的旧案也与此事有关,这幕后之人,岂不是更加可怕? 一时间,朝中众臣顿时沉默,连耶律辰也一时答不上来。 就在这时,但听殿外太监回道:“皇上,楚都统押两名人犯进宫,殿外求见!” 人犯? 什么人犯? 众人闻言,齐齐望向殿外。 皇帝微愕,向耶律辰望去一眼,点头道:“传进来罢!” 太监将话传出,很快楚若帆便大步进殿,在明彦恩身边跪倒,大声道:“臣楚若帆参见皇上!” 皇帝命起,皱眉问道:“闻报说你押人犯进宫,是哪里的人犯?为何不带上殿来?” 楚若帆俯首回道:“回皇上,是顾立农、巴适二人,舍妹若烟已将这二人押回,只是身为外臣之女,上殿不便,便托微臣押进宫来!” 楚若烟? 楚大小姐回来了? 怎么方才阿江不曾提起? 朝中顿时一片嗡声。 皇帝微怔道:“怎么楚大小姐不是由阿江等人接回,怎么倒将人犯交到楚都统的手上?”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楚若帆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向上回道:“回皇上,当初钰王殿下决意行险回京,不愿舍妹涉险,留在她绿洲上等候,由荆明等人率二十余名御前侍卫守护。只是钰王殿下不知,若烟在钰王殿下出发当日,也离开绿洲,没有径直回京,却是转途避往苍梧古城。微臣也是得到舍妹传讯,得知那日钰王殿下必然闯城,才率兵攻回!” 半个多月前,耶律辰与楚若帆二人一前一后同一日先后回城,还前后夹击,给叛军一个痛击,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楚大小姐的功劳! 阿江闻言,忍不住道:“难怪小人奉王爷之命返回绿洲,却遍寻不到楚大小姐的踪迹!”语气里虽带着些抱怨,可心中也同时一松。 此行虽说依计擒到齐易二人,可是没有接到楚大小姐,心中终究不稳,此刻听到楚大小姐的消息,倒是放下一重心事。 孝康王错愕道:“也就是说,楚大小姐押解顾立农、巴适二人,并非钰王殿下的人迎回,而是自个儿押着人犯,穿过大漠,去了苍梧古城?” 楚若帆俯首应道:“是!确是如此!” 孝康王愣怔间,定远侯卞威先回过神来,忍不住笑道:“难怪当初御书房中,钰王殿下说出顾立农、巴适二人由楚大小姐看押,楚都统非但不拦,还暗指楚大小姐会问出幕后主使,原来,你二人一个已将亲兵派出,一个更是知道楚大小姐已不在绿洲上!” 所以,钰王殿下要使那引蛇出洞之计,楚都统就顺水推舟,助他促成此事! 楚若帆微微勾唇,俯首道:“不想还是被卞侯爷看穿,可见雕虫小技,瞒不过侯爷法眼!” 看穿? 这会儿看穿有什么用? 当时可是被你们几个小鬼哄的严严实实! 卞威好笑,摇头赞道:“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巴元九自从那日被暂停统领御前侍卫之权,这半个月来闷在宫里,任是多走一步,都要受人注目,气闷之余,自也多出许多小心。 今日皇帝召集群臣,他始终立在殿尾,不发一言,纵是齐易二人被带上殿下,也都是不为所动,似乎眼前的事,与他无关一般。可是此刻听到顾立农、巴适二人押回,脸色已不禁微变,暗暗咬牙,向殿外望去一眼。 当初耶律辰和楚若帆的一番算计说穿,皇帝眸中也带出些赞赏,点头道:“那楚丫头也是大胆,上京叛军围城,她只带那几个人穿越大漠,万一迎头撞上,岂不是弄巧成拙?” 楚若帆回道:“皇上所言有理,只是舍妹一向大胆胡闹,无人能够管束,好在此次有怡郡王身边的丘羽、陆凡二人,只要小心设定路途,可保无恙!” 荆明本就是上将军府的家奴,也就略过不说。 是啊,怎么忘了,那丫头身边有这两个惯于行走大漠的高手! 皇帝点头,抬目向殿外望去,吩咐道:“既然人犯押回,那就带上殿来罢!” 楚若帆应命,向最近的一个小太监晗首道:“有劳公公!” 小太监连忙道:“奴才应当的!”拔步出去传令。 随着传唤声传出,但听脚步声响,已有几人向这里而来。 巴元九听着脚步声已到殿外,紧握的双拳不自禁微颤,却极力强忍,眼看着两只靴子已踏进殿门,脑中疾迅转念,是要静观其变,还是做出应对? 也就在此时,只听进门的几人中一人“啊”的一声痛呼,脚步一个踉跄,已噗的摔倒。 与此同时,但听楚若帆低喝:“什么人?”本来人还立在耶律辰身后,喝声一出,身形骤然倒退,只是微微一闪,已抢出殿门。 朝中众人一怔,还是御林军统领贺山鸣当先回神,立刻喝道:“有刺客,护驾!护驾!”双掌一错,抢至御阶下而立。 这一下,不止是挡在皇帝之前,有意无意,也挡在皇帝与众皇子之间。 耶律辰眉峰微动,向他望去一眼,也转身向殿门望去,瞧的却不是已消失在殿外的楚若帆,而是刚刚踏进殿门的四人,挑眉问道:“怎么顾校尉受伤?” 进门四人,两前两后,前边二人,就是被五花大绑的顾立农、巴适二人,后边二人,是两名随楚若帆进宫的巡城营的将士。而呼喊摔倒的,便是走在左首的顾立农。 顾立农被人提起,脸色已变的苍白,咬牙向自己腿上一望。 顺着他的目光,殿上君臣也都向他腿上望去,只是暗夜下,殿门口光线幽暗,并瞧不出什么。 此时殿外人影微闪,刚刚出殿的楚若帆又已返回,向他一望,亲自将他押至殿心跪倒,躬身回道:“皇上,臣无能,不曾追到刺客!” 第903章 暗器 刺客? 有刺客? 殿上顿时一片哗然。 皇帝皱眉道:“你是说,方才有人暗算人犯?”凝目向顾立农望去,倒果然有些眼熟,便不禁微微皱眉。 御前侍卫,可是自己身边的人啊,没想到,竟然会受旁人唆使,去刺杀自己的儿子! 楚若帆躬身道:“回皇上,方才顾立农倒下之时,臣依稀见殿外有人影闪过,臣不及回禀便追去,哪知还是晚了一步!” 殿外? 如今虽说御前侍卫撤去,可是还守着上千的御林军呢! 贺山鸣脸色微变,向皇帝躬身道:“皇上,或者殿前值守有瞧见些什么,不防唤来一问!” 皇帝点头,挥手令去。 贺山鸣奔出殿去,隔一会儿带着两个人进来,在殿尾行礼道:“皇上,这二人方才就守在殿门之外,并不曾见有什么刺客!” 那二人连忙跪下回道:“是,皇上,方才我二人就守在殿门外,并不曾见有刺客!”说完向楚若帆一望。 殿外黑黝黝一片,方才顾立农刚刚痛呼,这位楚三公子就冲了殿去,不知道他当真是耳目较旁人灵敏,瞧见刺客的身影,还是早有预谋。 楚若帆却声色不动,扬眉道:“莫不是臣看错?” 所有的人:“……” 楚三公子,你倒是瞧清楚没有? 耶律辰垂眸,掩去眸底一抹笑意,转头向顾立农望去,浅淡的声音慢慢接口道:“若说并无刺客,这顾立农腿上的伤,可不是假的!” 一句话,将众人的目光又引到顾立农身上。 此刻顾立农被带到殿心,就跪在明彦恩身后,殿内的牛油巨烛映照下,但见他右边大腿插着一柄飞刀,伤口正汨汨的涌出血来,竟然伤的不轻。 若是没有刺客,这飞刀又是从哪里来的? 皇帝脸色微沉,冷声道:“殿外诺大宫院,并无多少遮挡,被人靠近殿门伤人,你们竟不曾瞧见,朕要你们何用?” 他们是御林军,不是御前侍卫,身上可没有那些功夫,更何况,殿外当真没瞧见过有人…… 两名御林军暗语,又哪敢分辩?只能噗嗵跪倒,连连磕头。 倒是楚若帆道:“回皇上,方才臣听到呼声便赶出殿去,却仍然未见人影,臣跃上宫墙查看,也不曾见人,若不是那刺客武功太强,便是……他本就是这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 他的话出口,满朝文武都是悚然一惊。 莫说是武将,就是文臣,也知道楚家兄弟都是什么样的角色,连楚三公子都没有追寻到的刺客,只怕这世上没有几人。 这样的人既然不多,那么,他的后一个推测,恐怕更接近真相!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向殿门方向望去。 两名御林军对视一眼,又都连忙磕头道:“回皇上,方才殿外当真不见有人!” 楚都统这话,莫不是说御林军中有人行刺,出手之后又再藏回御林军中?若皇帝当真信了,牵扯之下,又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而他们守在殿门外,自然是首当其冲。 皇帝皱眉,向他二人一望,转头去瞧耶律辰。 耶律辰也不等他问,立刻躬身道:“父皇,殿外御林军中若有此等人物,一试就知!” 试? 怎么试? 众人愕然。 皇帝皱眉道:“钰王要如何试法?难不成将他们一个个唤出比武?” 若是其中藏有高手,也只有武功极高之人以武相逼,或能逼出真实身手。 如今近身相搏,武功最强的,就是钰王九殿下本人!只是殿外有一千御林军,一个一个相试,要比到什么时候? 耶律辰微微勾唇,侧头向楚若帆望去一眼。 楚若帆俯首道:“皇上,倒不必如此费事!” 皇帝揉揉额角,摆手道:“若不费事,那便一试罢!”竟然不问怎么个不费事法。 所有的人:“……” 皇上,如今是捉拿刺客,你道是玩吗?不费事就试试,费事就算了? 耶律辰、楚若帆倒不多言,立刻躬身领命。耶律辰招手将近处小太监唤过,低声嘱咐。 小太监闻言,向皇帝望去一眼,见他并不多问,忙躬身领命,拔步飞奔而去。 隔不过片刻,但见殿外明亮,已有几十名小太监各举一支火把奔来,瞬间将整个前殿庭院照的晃如白昼。 满殿君臣瞧见,不禁诧异。 这钰王殿下不用比武,难不成是相面?可是方才楚三公子只瞧见个人影,怕也没瞧见刺客的脸啊! 君臣疑惑间,但见钰王与楚若帆相视一望,微微点头,同时转身向殿门而去。 君臣瞧的不解,皇帝还忍着没有起身,年轻一些的文臣武将却忍不住跟着二人向外走,要去瞧个究竟。 刚刚踏出殿门,但听耶律辰一声低喝,双手疾扬,但见火把照映下,一片金芒耀眼,向左侧的几队御林军袭去。 与此同时,楚若帆也是低声呼喝,双手跟着连挥,金芒夹着银光,向右侧的御林军袭去。 这是…… 身后众臣见状,齐齐一惊,更有人失声喊了出来:“暗器!” 钰王殿下和楚三公子上殿,身上竟还藏有暗器,这可是违禁的! 可是此刻又哪里还有人顾得上追究,但听惊呼声伴着兵刃的当啷落地声响起,两侧的御林军已纷纷倒地。 耶律辰、楚若帆二人并不多停,快步抢出,径直奔向宫门,二人四手却片刻不停,但见金芒渐少,银光增多,不断向两侧值守的御林军袭去。 随着一片片的御林军倒下,二人很快已奔至宫门,悠然回身,但见方才还挺戟林立的御林军此刻已摔倒满地,竟没有一个还立着的。 耶律辰摇头,皱眉哼道:“无用!” 楚若帆却微微勾唇,点头道:“看来,不在这里!” 这场面将跟着出殿的贺山鸣惊的目瞪口呆,不解问道:“钰王殿下,楚都统,这……这是何意?” 耶律辰与楚若帆相视一笑,一前一后返回,耶律辰道:“不过是一试罢了,所幸这些御林军虽不中用,却无刺客在内!” 方才楚若帆冲出殿去捉拿刺客,紧接着二人出殿,二话不说的动手,以暗器突袭御林军,御林军中若当真藏有高手,仓促之间不及细想,必然本能的闪避,可是刚刚,那许多御林军竟无一逃脱,均被二人打倒。 皇帝虽未出殿,但庞白已赶回向他细禀,此刻听耶律辰一说,点头道:“嗯,钰王此法倒也省事!” 方才的刺客是以飞刀暗袭,必然是长于暗器,此刻若就在殿外,耶律辰和楚若帆的暗器打出,他不明就理之下,岂有不闪避逃遁的道理? 耶律辰见他瞬间想通,躬身道:“父皇过奖!” 皇帝点头,还不曾应,就听七皇子耶律亭道:“九弟虽说战绩非凡,如今大殿之上,父皇驾前,身藏暗器,怕也不妥罢!” 是啊,不止是钰王,连楚都统身上也藏有暗器。 被他一问,满殿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二人身上。 旁的事查不查得出不知道,如今你二人就违禁在先。 耶律辰微微勾唇,转头向殿外望去。 之前传火把的小太监此刻已经回来,手里捧着个托盘,向上跪倒回道:“皇上,钰王殿下命奴才收回所用暗器,因着天黑,奴才怕尚未收的完全,只好天亮再细细寻找!” 没全收回来,有收回来的就行! 耶律亭大步过去,一把将他手中托盘夺下,低头去瞧。只是这一望,整个人顿时僵住,非但说不出话来,似乎整个人都已冻住。 皇帝见他自作主张,本已不悦,见他不言不动,忍不住皱眉道:“常王,钰王的暗器,拿上来给朕瞧瞧!” 被他一唤,耶律亭这才回过神来,向耶律辰望去一眼,眸中带出些震撼,抿一抿微干的唇,这才向御前而来。 庞白奔下御阶,将托盘接过,低头扫去一眼,也是一脸震惊,忙送到御案上,低声唤道:“皇上!” 皇帝垂眸,也只是向托盘一望,眼底顿起一抹异色,摆手道:“你拿去给各位大人瞧瞧!” 庞白应命,又忙将托盘拿起,先往右侧的武将前送去。 孝康王、定远侯等人见这几人神色古怪,也是心中奇异,极想知道那托盘里装的是什么暗器,见庞白过来,齐齐凑前去瞧。 这一瞧,也都惊的面面相觑,但见托盘上除去几十枚铜钱之外,便是一粒粒的碎银,堆满整个托盘。 众人吃惊之余,还不曾说话,倒是安平郡王先回过神来,拇指一挑赞道:“钰王殿下和楚三公子如此功夫,老臣当真是大开眼界!” 五皇子耶律邯看到耶律亭一副被雷劈到的模样,也探头望来,见此情形,吃惊道:“九弟和楚都统,都是以铜钱和银子当暗器?只是……只是哪来这许多?” 几十枚铜板,倒没有多少份量,可是这二人身上,怎么会有这许多散碎银子? 耶律辰含笑不应,楚若帆微微躬身道:“臣身上铜板有限,银子也不过几枚,只是殿外御林军的兄弟却多,无奈只得将银子掐碎使用!” 掐? 银子在你们手里,怎么像是面团一样? 满朝文武闻言,震骇之余,望向二人的目光,更是添了几分敬畏。 看来,不管是对楚都统还是钰王殿下,日后都得小心着一些,不然将这两个人惹恼,拿自己这血肉之躯当银子来掐,可当真是受不了! 而只有楚若帆心里清楚,那托盘上的银子,虽然都已掐碎,可是有大有小,大的是自己所掐,那小如豆粒的,却是出自耶律辰之手,只此一节,自己便已输钰王一筹。 第904章 刀子有毒 贺山鸣瞧的脸上变色,躬身道:“皇上,是臣无用,御林军竟如此不堪一击,请皇上恕罪!” 这是钰王和楚都统出手,若是刺客,殿外的一千御林军岂不是一击即破,又如何护卫皇帝的安危? 皇帝还不曾说话,孝康王已摆手笑道:“贺统领多虑,这世上,又有几个钰王,几个楚都统?” 有这两个还不够? 更何况,楚家另外兄弟几个,怕就不弱于楚三公子! 贺山鸣暗语,却不敢多说,只是将身体躬的更低一些。 耶律辰浅笑不语,楚若帆已接口道:“明王爷所言极是,贺统领不必多虑,方才我和钰王殿下突然出手,离的又是极近,攻御林军兄弟一个不备罢了。更何况,也是事先命那小公公点亮火把,才令我二人不会错了准头。若当真是从宫外攻来,纵能伤到几人,终究不会如此容易!” 说的也是! 听他一说,贺山鸣心里总算舒服一些。 皇帝点头赞道:“我苍辽有此良将,何愁江山不固?朕有子如此,何愁后继无人?” 此话说的似是随意,落在众人耳中,却似轰雷炸响,满殿皆是一寂。 有楚三公子这样的良将,江山自然稳固。可是,有钰王这样的儿子,皇帝便说到后继有人? 继? 继什么? 除去皇位,还能是什么? 一时间,众皇子都是心头大震,望向钰王的目光,仿佛淬了毒的刀子,恨不能瞪出几个血窟窿来。 耶律辰也不禁一怔,抬头向皇帝望去一眼,触上他的眸光,又再将头垂下,俯首道:“多谢父皇!” 谢? 谢皇帝的夸奖,还是他言语中暗许的皇位? 上至皇子,下至朝臣,一时都是暗猜。 皇帝却似对众人的心思一无所知,向贺山鸣望去一眼,轻哼道:“既然御林军中并没有伏有刺客,难不成,那刺客竟然有翅膀,飞了不成?” 一句话,又将众人扯回正题。 耶律辰、楚若帆二人未应,倒是明彦恩慢慢开口道:“既不在殿外,怕就在殿里!” 殿里? 也就是说,有朝臣携带暗器上殿? 不但携带暗器,还敢在满朝文武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一句话,满殿皆惊,齐齐向殿门近处望去。 方才,顾立农是刚刚踏进殿门就受了暗算,若不是殿外的人,那十有八九,就是靠近殿门的人! 殿门外,守的是八名御林军,而在殿门内,却是几名四品的文臣武将,其中,便包括御前侍卫统领,巴元九! 看到巴元九所立的方位,已有不少人的目光凝在他的身上。 苍辽大殿,文臣在左,武将在右,此刻顾立农是右腿中刀,从所处的方位来瞧,正是右侧的武将方便动手。而其中只有巴元九与这案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今尚不能洗脱嫌疑。 巴元九见众人目光望来,脸色早已大变,急忙跪倒,大声辩道:“不!皇上,臣不曾动手!” 没有人说你动手啊,你慌什么? 耶律辰的眸光,却始终凝在顾立农身上,并不曾向殿门望去一眼,此刻清冷的声音慢慢道:“飞刀淬毒,杀人灭口,当真是好手段!” 什么? 此话出口,满殿皆惊,顾立农更是大惊失色,颤声道:“钰王殿下,你说……你说……你说这刀子有毒?” 这一刀虽说伤的不轻,可是也不至于致命,可是若是淬毒,又当别论。 耶律辰不答,只是下巴微抬,向阿江一指。 阿江应命,上前一步在他伤口轻压,挑眉问道:“寻常伤口,只觉疼痛,若是有毒,反不会很疼,只是会有些酸麻!你伤口此刻如何?” 顾立农一条伤腿本来疼痛入骨,被他这么一按,果觉疼痛减轻,伤口上反而串上一些麻痒,不禁心中大骇,凝目去瞧,在牛油巨烛晕黄的烛光下,却瞧不出腿上的血色,只觉似是泛着黑色,更疑是中了剧毒。 这一下,顾立农吃惊不小,霍然抬头望向巴元九,颤声道:“巴统领,卑职奉你之命刺杀钰王,虽说失手,可也只是技不如人,并不曾想供出你来,你……你为何下此毒手?” 巴元九大惊失色,怒声喝道:“顾立农,你身为御前侍卫,却听旁人指使,如今势败,便要栽在我的身上?” 顾立农咬牙道:“巴杨拿着你的令牌前来传令,难不成还有假?” 巴元九惊怒之下,一张脸早已变的扭曲,咬牙道:“你……你信口雌黄,又是……又是受何人指使?” 顾立农大声道:“横竖今日我已难逃一死,你休想我再攀污旁人!” 巴元九胸口起伏,大声向上回道:“皇上,臣并不曾指使他们杀人,这顾立农信口攀污,求皇上为臣做主!” 一个说是他指使,一个说没有此事,一时倒当真难以判断。 此时五皇子耶律昊问道:“顾立农,你说,方才是巴统领暗算于你?” 顾立农咬牙道:“不是巴统领,还能是谁?” 耶律昊转向皇帝躬身道:“父皇,巴统领留在这宫里已有半月之久,若是身上怀有暗器,岂有查不出的道理?更何况,既是暗器,就断断不会只这一柄飞刀,儿牙请旨给巴统领搜身,查再有无暗器!” 是啊,若是这当真是巴元九身上的暗器,竟然由他怀在身上这许多日子,如今又带进殿来,那值守之人,岂不是也有罪责? 听耶律昊一言,殿上顿时有不少人变了脸色。 耶律辰却微微点头道:“五皇兄心思细密,臣弟佩服!” 耶律昊微笑道:“如此粗浅之事,又瞒得过何人,只是为兄先说出来罢了!” 是啊,身为御前侍卫统领,在御前行走,岂会带有暗器?更何况,巴元九又羁留在宫里这许多日子,只要搜身,就可知是不是他动手,岂不是简单的很? 众人听耶律昊一句话捧了所有人,都不禁暗暗点头。 皇帝点头道:“陈王言之有理!”挥手命贺山鸣上前搜查。 贺山鸣奉命,大步走到巴元九身边,躬身道:“巴统领,得罪!” 到此地步,虽然受辱,巴元九又岂敢说半个不字?只能暗暗咬牙,任凭贺山鸣将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搜查一回,连靴袜也一并除下,细细看看过。 贺山鸣见他身上除去一些散碎的银子再无旁物,只得向皇帝回道:“回皇上,巴统领身上并无暗器!” 也就是说,顾立农那一刀,不是他暗算! 一瞬间,顾立农张口结舌,结结巴巴道:“这……这不是巴统领,又……又会是谁?” 楚三公子耸肩道:“方才臣当真瞧到一条人影掠过!” 所有的人:“……” 楚三公子,你自己不是也怀疑看错? 这一会儿,巴元九已将衣裳重新整理,向顾立农瞪去一眼,不禁恨的咬牙。 虽说能证明飞刀不是自己所发,可是那蠢货已将受命之事说出来,自己已不能与行刺钰王的事摆脱干系。 顾立农得知自己中毒,本盼着供出巴元九,好得到解药,哪知道巴元九身上竟并无飞刀,一时间,只觉额角冷汗直冒,目光掠过殿上几人,心中暗自猜测,实不知道是何人要杀他灭口。 巴适跪在他的身侧,也是满心惊悸,颤声道:“这……这皇宫里,纵然能有人携带暗器,可是……可是又哪来的毒药,怕是……怕是当真是外头……外头……” 皇宫里没有毒药吗? 他的话出口,满朝文武都不自禁的摇头,不自禁向太子以下的位置望去一眼。 几个月前,就在这皇宫里,钰王殿下偷梁换柱,引出梁妃毒杀人犯,使一个朝中声势极盛的锦王殿下被废,此刻,你竟说这宫里不会有毒? 被他一提,皇帝自然也想到此节,脸色顿时一沉。 七皇子耶律亭将他神色收入眼底,知道不愿旧事重提,向上行礼道:“父皇,顾立农既说是奉巴统领之命去刺杀九弟,这巴统领自然摆不脱干系,只是他身为外臣,已岂有这通天之手,幕后必然另有主使,请父皇严查?” 是啊,巴元九纵使再强,也终究是外臣,好端端的,又为何要与当朝皇子为难?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在殿前的几位皇子身上。而众皇子中,众人瞧的更多的,自然是四皇子耶律邯。 齐易二人往绿洲行刺顾立农、巴适,方才他已百口莫辩,若不是楚若帆押顾、巴二人进宫,将话岔开,怕此刻已受惩处。 耶律亭也转头向他望去,冷笑道:“四哥,你素日出入皇宫最是勤快,倒不知何时结交了巴杨,借他唆使御林军前往绿洲行刺九弟。御林军失手,你得知顾立农、巴适二人被楚大小姐羁押在绿洲,又使张贺传话,差齐易二人前往绿洲杀人灭口。哪知道非但楚大小姐已不在绿洲,九弟的人却早有布置,将这二人生擒。” “不,不是!”听他说到这里,耶律邯立刻摇头,大声道,“耶律亭,你莫要信口攀污!这姓齐的,我从不曾见过!” “你又何必见过?只要吩咐钱家的人做事就是!”耶律亭很快接口,不等他再辩,又接着道,“正因这姓齐的不曾见过你,他虽被擒,你尚不急,可是顾立农、巴适二人身为御前侍卫,追问之下,从巴杨身上追查下去,自然知道是与你有所勾结,所以你听到这二人押至,便铤而走险,命人暗算,意图杀人灭口!” 第905章 与什么人勾结 耶律亭一句一句的讲述,这一件件事,在君臣面前发生,所有的人心里,都在思忖这每一件事之间的联系。此刻他的话虽是推测,语气又极为肯定,联系起来更是天衣无缝,一时间,殿中众臣倒有大半暗暗点头。 顾立农但觉伤口越来越麻,心中惊慌,又哪里还能多做思考,听他言之凿凿,颤声道:“四……四殿下,臣并不知道……不知道巴杨受命于你,你……你何至如此歹毒?” 耶律邯被耶律亭一句一句咬死,但觉脑中一团混乱,连连摇头道:“不!不是我……不是……” 只是,此刻所有的人证,矛头都指到他的身上,他竟不知如何辩驳。 耶律辰向他注视片刻,此刻慢慢开口,向上回道:“父皇,儿臣闻那些侍卫供述,当日,这顾立农虽为侍卫之首,可是却还要听这巴适的号令!” 是啊,怎么忘记,这里还有一个巴元九的侄儿,巴杨的兄弟!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又都移到巴适身上。 从进殿顾立农受伤,巴适也是心中惊疑不定,此刻见众人向自己望来,转头瞧瞧巴元九,咬一咬牙,摇头道:“臣虽受巴统领看重,只是……只是进侍卫营时日尚短,兄弟们并不心服,那日……那日巴杨持令牌前来,与我……与我密议,不过是要我离开上京之后,才向众侍卫说明是行刺钰王,并没有旁的!” 耶律邯道:“既然他二人都证实是巴杨持巴统领令牌,此事岂能与巴统领无关?巴统领,事到如今,你究竟受何人之命,快说出来罢!” 巴元九摇头道:“臣并不知此事!” 耶律辰扬眉道:“可是巴杨是拿着巴统领的令牌前去传令!” 巴元九咬牙道:“臣的令牌,不久前果然失去一枚,只是不知……不知是否顾立农所说的那枚!” 到此地步,连自己儿子也不顾了吗? 明彦恩扬眉,慢慢道:“这个容易,只要将巴杨召来,一问便知!” 是啊,此刻殿上顾立农一口咬定是受巴元九之命,而巴元九却截口否认,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巴杨唤来询问。 皇帝点头,向楚若帆道:“楚都统命巡城营的人去罢!” 这是皇帝连御林军的人也信不过了? 众人闻言,都不禁与身边之人对视一眼。 楚若帆领命,向押顾立农、巴适二人进殿的二人嘱咐几句,挥手命去。 瞧着巡城营的二人出殿,耶律亭向耶律邯望去一眼,见他脸色青白,神情中皆是惊悸,眸底顿时掠过一抹冷意,慢慢道:“那日九弟和楚都统先后回朝,在御书房中说出顾立农、巴适二人交由楚大小姐看押。随后,城外叛军攻城,九弟和明世子等人出城御敌,这个时候,户部郎中令张贺在宫门外求见,四哥出去与他说好一会儿话,又再回入御书房,紧接着,这姓齐的二人便潜出上京,赶往绿洲行刺,四哥,是也不是?” 他所述的桩桩件件,不是众所周知,就是已有人证,又有谁能说不是?只是他将这些事前后贯穿,联系起来,却是暗指耶律邯借张贺之口传令,命齐易二人前往绿洲刺杀顾立农、巴适。 耶律邯见他步步紧逼,分明是要将自己证死,气极之下,只是大声道:“不!我虽见过张贺,可是……可是与旁的事无关,你……你问我做什么?” 耶律亭冷哼道:“你既然命人杀人灭口,暗中命御前侍卫刺杀九弟的,自然也是你!又岂能说无关?” 耶律邯摇头,大声辩道:“我没有命人杀人灭口!” 耶律亭冷哼道:“没有命人杀人灭口?可是那日御书房中,与宫外通过消息的只有四哥?四哥,只怕你无从抵赖!” 耶律邯气的胸口起伏,大声道:“我抵赖什么?我为何要抵赖,我本就什么都不曾做过!” 耶律辰听他只是一味否认,却说不出实据,忍不住提醒道:“四皇兄,你既说不是你差人行刺,那日张贺宫外求见,可见不是寻常的事,究竟何事,你何防说出来,也好洗脱嫌疑!” 是啊,你要证自己清白,总要将事情说个清楚! 殿上众人暗暗点头,皇帝也道:“不错,豫王,那日张贺等不及你出宫,便在宫门外求见,究竟是何事?” “并无要紧的事!”耶律邯立刻回道,“张贺求见,只说已将户部能调动的粮草清点,京中的存粮,只够支撑两个月,旁的再没有什么。” 还有支撑两个月,又不是马上粮绝,又何必急火火的宫外求见禀报? 此话一出,纵是心思再蠢钝之人也不禁摇头。 皇帝皱眉道:“只是此事?” 耶律邯连忙点头道:“是,父皇,当真只是此事!”话出口,似想起什么,立刻向五皇子耶律昊一指,大声道,“父皇,那日儿臣回入御书房,还向五弟提及!”转向耶律昊,恳声道,“五弟,你记得的,是不是?我……我当日与你说过,若不退兵,再过两个月,怕户部已无粮草支撑!” 殿上争执,最初耶律昊还出言一二,等到耶律亭步步紧逼,便不再开口,此刻见他问到自己头上,微微一愕,点头道:“是!是说过……”转向皇帝行礼道,“回父皇,那日四哥回来,确曾与儿臣说过,说户部的粮,只够支撑两个月,只是……只是并不曾说,是张贺所回!” 听他为自己作证,耶律邯已露出喜色,等听到最后一句,又不禁脸色大变,颤声道:“怎么……怎么没有?五弟……五弟你再好生想想!” 耶律昊想一想,疑惑道:“或是四哥说过,臣弟不曾留意?” 也就是说,并不能证实。 耶律亭听到这里,冷哼道:“四哥,围城已有这许多日子,户部想来早已着手查办粮草,怎么张贺早不回晚不回,偏那日去回?” 是啊,那日事多,粮草的事纵晚上两日再回也是一样,张贺为何定要那个时候巴巴的在宫门外求见? 所有的人心中,皆是这个疑问。 耶律邯但觉一团混乱,摇头道:“我……我不知道,或者……或者他有旁的考量!” “什么考量?”耶律亭追问。 耶律邯摇头道:“我……我知何知道?” 耶律亭冷笑道:“他特意来宫外求见,有旁的考量却不曾说?四哥,你当旁人是三岁的孩子吗?” “你……”耶律邯气结,咬牙向他怒指,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向皇帝施礼道:“父皇,那日四皇兄和张贺究竟说了什么,如今只能召张贺进宫,问个明白!” 是啊,没有张贺的供词,此刻也只能是猜测罢了! 皇帝点头,吩咐庞白宫外传人。 耶律亭见耶律辰几次开口,都在此案的关节之处,忍不住向他望去一眼,点头道:“九弟当真是宽厚,为兄佩服!” 宽厚? 耶律辰扬眉:“七皇兄何出此言啊?” 他耶律辰回京是来报仇的,说他生的俊美、智勇双全、英勇无敌、心思细密,他自可全认,可是这宽厚二人,可与他无关! 耶律亭微笑道:“同胞兄弟,四哥处心积虑要置你死地,你却处处替他开解,换成愚兄,却不能做到!” 原来还是要咬耶律邯一口。 耶律辰了然。 耶律邯怒道:“耶律亭,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为何要置九弟于死地?” 耶律亭挑唇道:“四哥,你敢说,你不曾嫉恨过九弟?就没有想将他除去?” 耶律邯怒道:“我又为何要嫉恨九弟?” 耶律亭冷笑道:“自然是为了楚大小姐!你对楚大小姐钟情,已不止一日两日,偏偏九弟回朝,楚大小姐一颗心尽数放在九弟身上,你心中嫉恨,便借着沉丹太子回朝,设下这通天之局,等得知九弟平乱回朝,便又不知如何串通巴统领,使御前侍卫去刺杀九弟。” 耶律邯结舌道:“我……我没有……” 耶律亭接口道:“你没有?你敢说你不曾钟情楚大小姐?你敢说,你不曾上折子求娶?你敢说,你不是因此嫉恨九弟?” 一连几问,将耶律邯问的张口结舌。 是啊,旁的不论,皇帝案上,就有他求娶楚若烟的折子,如今又如何能够否认?既然他求娶楚若烟是实,那么,钟情楚大小姐又如何否认?既然钟情楚大小姐,又岂会对耶律辰没有嫉恨? 四皇子对楚大小姐有意,也是众所周知,众人听他以此为引,将这一桩天大的阴谋引到耶律邯身上,朝中众臣都是将信将疑,不禁与身侧的人对视。 耶律亭见耶律邯再说不出话来,更不给他思索的机会,又紧接着道:“西北边疆一战,九弟大获全胜,你一则嫉恨他得楚大小姐之心,二则怕他握有你养兵的证据,便立意要取他性命。哪知道你虽差出上百御前侍卫,却仍被九弟收服。九弟安然回京,你又生怕自己计谋败露,再次命齐易二人出京,将顾立农、巴适二人杀了灭口!” 耶律邯听他径直将私自养兵,私通黑岩的大罪也扣在自己身上,一时整个人气的颤抖,摇头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父皇……父皇英明,自会……自会分辩……” 这些话,耶律亭反反复复,不断提起,最初众人尚有疑虑,可是眼瞧着耶律邯被他逼的毫无辩驳之力,渐渐的都是更信几分。 皇帝见耶律邯无从分辩,而望向自己的眼神皆是哀恳,不禁微微皱眉,低头思索。 就在此时,但听殿外脚步声响,跟着小太监回道:“皇上,巡城营的兄弟回来了!” 第906章 巴杨身亡 巡城营的人奉命去传巴杨进宫,可是去了好一会儿,现在才回来! 众人闻报,都向殿门外望去。 随着皇帝的传召,之前出宫的两名巡城营的兄弟一同进殿,向楚若帆望去一眼,跪下给皇帝施礼。 皇帝扬眉问道:“命你二人去传巴杨,他人呢?” “回皇上,巴杨身亡,臣二人去晚一步!”左首之人俯首回话。 “什么?”此话一出,满殿皆惊,巴元九更是失声大喊,已顾不上是在御前,转身将那人衣领一把抓住,厉声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人被他抓的几乎背过气去,却神色不动,仍面向皇帝,又重复道:“皇上,臣二人赶去巴统领的府上,本是请管家通禀巴公子,等他出来一同上殿,哪知道等许多时候,却不见出来,臣等生怕皇上和各位大人久等,令管家引我二人往巴公子的院子催促,却见他已中毒身亡!” 中毒身亡? 巴元九脑中一阵昏沉,连连摇头,喃喃道:“怎么……怎么会,他……他为何会中毒?” 耶律辰听的诧异,皱眉问道:“你说他中毒身亡,不知是几时身亡?是自个儿服毒,还是被人暗算?” 被他一言提醒,巴元九霍然抬头,大声道:“不错,他……他断不会自个儿服毒,必是旁人加害,怕他说出真相!”转头直视耶律邯,颤声道,“豫王殿下,是你!是不是?是你怕他说出你来,便命人暗算,将他除去,如此一来,便死无对证!” “不,不是!”耶律邯摇头,大声道,“方才是明世子请旨传召,楚都统派人前去,我始终在这殿上,也不曾与旁人说话,众目所见,为何说是我命人暗算?” 是啊,此刻他在众目之下,果然也做不出什么。 巴元九眼神狂乱,随着他的话,先瞧向明彦恩,又再转向楚若帆,最后还是落在巡城营的二人身上,咬牙道:“是你们,对不对?你们受了旁人唆使,趁着传召他的机会,将他暗算,对不对?” “不!不是!”左首那人还在他的钳制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右首那人却立刻否认,摇头道,“臣等奉命去传,只是如今夜深,巴公子已经安歇,只能请府上管家命人通禀,我二人在偏厅里等候。哪知道久等之下,不见巴公子出来,我二人才请管家引路,往巴公子的院子里去,可是等我二人进去,巴公子已经身亡,此事有府上管家作证,断不会假!” “管家可曾带来?”上边皇帝听到,紧问一句。 那二人同时点头道:“事关重大,臣等不敢大意,不止将管家和巴公子尸身带来,还调一队人马围住巴统领的府邸,不使一人离府。” 做的好! 殿上君臣不禁暗暗点头。 不愧是楚若帆带出来的人! 皇帝问道:“此刻管家和巴杨的尸身在何处?” 右首那人回道:“尸体不祥,臣等不敢擅自做主,只带进宫门,此刻就在外头的回廊上,有我巡城营的十几名兄弟看管!” 想的周到! 众人又暗暗点头。 皇帝道:“先将巴杨的尸身抬上来罢!” 随着旨意传下,另两名巡城营的兄弟已将巴杨的尸体抬了上来。巴元九一见,扑前抱住连唤,已忍不住泪水纵横。 耶律辰凝目望去,但见巴杨双目紧闭,脸色呈青色,躺在门板上,整个人已了无生气,想到去岁他投军时的模样,虽说对此人不喜,却仍忍不住暗暗一叹。 虽然说,此人性子嚣张,也无才可用,终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哪知道就此突然殒命,不能不令人叹息。 尸体不祥,虽然抬上殿来,可是却只是停在殿门,离御座甚远,皇帝凝目向那里望去,并瞧不清什么,向三皇子耶律郯和刑部尚书厉远志道:“你们去瞧瞧,可有什么端倪?” 二人躬身领命,一前一后向殿门而来,在巴杨尸体两侧停住。 此时巴元九仍抱住尸体低唤,耶律郯瞧的不耐,唤过两个太监,将他拉开。 厉远志俯身,先细查尸体口鼻,点头道:“口鼻内有血,呈黑色,果然是中毒的迹象!”又翻开眼皮来瞧,说道,“瞳孔已然放大,已经气绝。” 这还用你说? 众人听的皱眉,看看皇帝,却无人开口。 耶律郯皱眉道:“他本就已经身亡才带进宫来,隔这么些时辰,自然是死透了!” 厉远志点头,又再翻开尸体衣袖查看他的手臂,又再说道:“手臂柔软,还不曾形成尸僵,而且手有余温,当是死不足一个时辰!” 不足一个时辰,那岂不正是巡城营这两个人去传他的时候? 巴元九脸色大变,咬牙切齿望向巡城营的二人。 那二人错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抹惊讶,却只是微微摇头,并不接口。 耶律辰听到这里,忍不住提醒道:“厉大人,可曾查看手指?可有挣扎或与人动手的痕迹?” 虽说这巴杨入不了他钰王的法眼,可终究是个会武之人,若是被旁人暗算,又岂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是啊! 殿上众人闻言,都暗暗点头。 厉远志应命,又再细查手指,一边看一边回道:“尸体双拳紧握,显然是生前在承受极大的痛楚,手指指甲呈灰黑色,也是中毒的迹象!”说着话,将手指一个一个掰开,又再续道,“掌心有指甲掐的血痕,当是忍痛时自己所伤,其中右手食指……”话说半句,突然停住。 如此一来,已有数人觉出异样,耶律郯、巴元九同声问道:“右手食指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厉远志抬头,向巴元九望去一眼,又再转头望向最上的皇帝,慢慢道:“右手指甲中带着一片血肉,却较他自个儿掌心的掐伤要大一些!” 也就是说,不是他本人掌心的伤。 巴元九呼呼直喘粗气,咬牙问道:“厉大人,你是说,他……他身亡之前,与旁人动手?” 厉远志点头道:“瞧这片血肉新鲜,血痕刚刚凝结,当是与他身亡的时间相差不远!” 这巴杨是被旁人杀人灭口! 这个认知,很快在殿内传开,一时间,满殿纷议声起。 巴元九只觉手足冰凉,抬头瞪着楚若帆,大声道:“楚都统,这二人是你所派,今日,你当给我一个交待!” 这是直指巴杨是这二人所杀? 楚若帆扬眉,向那二人望去一眼,才又转向厉远志道:“巴统领既有所疑,就请厉大人替这二人查验,看身上可有与巴公子指甲中血肉吻合的伤口?” 近一个月来,巡城营的兵马相助守城,身上有伤并不奇怪,所以他特意说明,要查的是与巴杨指甲里血肉吻合的伤口。 厉远志向上望去,但见皇帝点头,便躬身应命,向那二人道:“便请二位卷起衣袖,将领口衣裳解开就是!” 若是这二人下毒,巴杨挣扎之下乱抓,伤到的无非是头脸、脖颈和手臂,这二人头脸一目所见并没有伤口,所以只查衣领之下和衣袖遮挡处。 那二人见楚若帆点头,应命将衣袖卷起,直至腋下,又将衣领松开,上衣半脱,露出脖颈、肩膀。 厉远志将二人细查一回,指着右首之人道:“这位兄弟两臂两处刀伤,肩背一处,边缘已长出新肉,当是十几日之前所伤!”又指右首之人道,“这位兄弟后背一处箭伤,已渐愈合,想来已有月余,手臂上、前胸两处伤口新鲜一些,但已经结痂,也当在三天之上!” 那二人听他说的一字不差,同声道:“大人所言句句是实,卑职佩服!” 也就是说,这二人身上,没有巴杨抓出的伤痕。 巴元九听的愤恨不甘,大声道:“皇上,方才他二人说调一队巡城营的兵马围住臣的宅子,焉知动手的不是旁人?” 你是要将整个巡城营查一遍? 众人闻言,都不禁皱眉。 左首巡城营的兄弟摇头道:“巴统领,那队巡城营的兵马虽然围府,可是莫说他们是在巴公子身亡之后才调来,纵是早来,进入府上的,只我二人,此事管家可以作证!” 皇帝听到这里,立刻命道:“传管家罢!” 旨意传下,很快巴府的管家传到,一进殿门便跪下磕头,随后望向巴元九,落泪道:“老爷,少爷他……他……” 巴元九咬牙道:“事情始末如何,你细细说来,不必顾忌旁人!”说完,又向楚若帆瞪去一眼。 这是因巡城营,迁怒到他的身上? 楚若帆无奈,摇头轻叹。 管家应命,点头道:“今日一整日,并不曾发生什么,到掌灯的时候,小人便命闭了府门,吩咐大伙儿前去歇息。一个时辰前,突然守门的小厮来报,说是巡城营的人奉旨前来,小人忙又赶了出来!” 听他讲的详细,巡城营的二人同时点头道:“是,微臣赶去时,巴统领府上大门已经紧闭!” 管家向二人点头,又道:“小人将这二位爷请入偏厅奉茶,立刻命人去请我家少爷,哪知道久等不至,这二位爷等的不耐,定要小人引路进去,小人无法,只得与这二位爷一同去少爷的院子,哪知道……哪知道就见我家少爷已经身亡!” 第907章 阴谋 这一段话乍听详细,细思之下便知忽略许多细节。 耶律辰微微扬眉,问道:“管家,你唤何人去请你家少爷?在此期间,你可是在偏厅里陪着巡城营的两名兄弟?” 管家连忙道:“是!小人是命小厮前去通传,小人自个儿陪着巡城营的两位爷!” 耶律辰点头道:“也就是说,这两位巡城营的兄弟进府之后,始终和你在一起?” 和管家在一起,就没有动手的机会! 管家略略迟疑,向巴元九望去一眼,只得点头道:“是!” “传话的小厮呢?”楚若帆紧问一句,“可曾一并带进宫来?” 管家错愕道:“小厮?他不过是个孩子,怎么会杀人?” 也就是说,没有带进来! 楚若帆皱眉,向巡城营二人望去一眼。 左首那人连忙道:“卑职见巴公子身亡,本是要寻那小厮询问,哪知道将前边院子寻遍也不曾见到,深夜中又不好惊扰内宅,只能调人守住,先行进宫!” 小厮进去传话之后,不止巴杨身亡,跟着小厮也不见了! 耶律辰皱眉略思,向上道:“父皇,巴杨何时身亡,此事小厮是要紧的人证,儿臣请旨,彻查巴统领府邸,找出小厮,查明此事!” “皇上!”还不等皇帝应,楚若帆也跟着行礼,“臣派去的二人进府,巴杨身亡,手指还残留旁人的血肉,既然查过他二人身上伤痕,这管家与他二人始终一道,是不是也要查验!” 所有的人:“……” 楚三公子,你倒也是个不肯吃亏的! 只是他言之有理,竟无人能驳,皇帝无奈,只得摆手命厉远志细查。 管家依命,将衣衫半脱,衣袖卷直,厉远志查验一番,摇头道:“这位管家倒是养尊处优,莫说新伤,旧伤都没有一条!” 这位尚书大人是瞧过巡城营兄弟的伤,再瞧这位管家,心里不平? 君臣闻言,都向管家望去一眼。 但见这管家生的倒也白净,虽只露出脖颈、肩膀,却仍可见衣下肌肤白暂光泽,若不是有些松垂,倒与女子可以一比。 还当真是养尊处优! 旁人心中只是赞叹巴统领府上的管家保养极好,楚若帆却不禁眉目微动,侧头与明彦恩对视一眼。 明彦恩触上他的眸光,轻咳一声,漫声道:“敢问,管家在巴统领府上服侍多久?那小厮可是家生子?他的爹娘在何处?” 只是寻常的问话,旁人听到,也只奇怪明世子为何突然对管家有兴趣,管家听在耳中,却不禁脸色微变,低头俯身道:“小人到巴统领府上,不过五年,那小厮……小厮……” “小厮如何?”明彦恩紧问一句。 一府的管家,纵之前不是管家,也必是府里用老的家人,听这管家回答,竟然进府不过五年? 满殿朝臣,十有八九都是出自世家,闻言不禁诧异。 管家见众人的目光望来,虽不明就里,也觉心中慌乱,将“小厮”二字重复几回,偏说不下去。 巴元九倒似也听出些端倪,立刻问道:“管家,是哪一个小厮?可是小磊子?” 管家听他一口道出名字,只能点头。 巴元九神色大变,嘴唇颤抖几次,转头向四皇子耶律邯瞧去。 事关生死,这里发生的一切,耶律邯自然始终留神注目,此刻见他望来,瞪眼道:“这小磊子是何人?这小厮不见,你瞧我做什么?” 这一刻,巴元九已全身颤抖,本还在极力忍耐,听他一言,再也无法再忍,大声道:“四殿下,那小厮本就是四殿下的人,难不成……难不成你不认?” 小厮是耶律邯的人? 此言一出,满朝轰然,望向耶律邯的目光,皆是了然。 耶律邯大惊失色,连声道:“不!你胡说什么?今日之前,本王从不曾听过有一个什么小磊子?再说,若当真是本王的人,又为何在你府上?” 巴元九目眦欲裂,咬牙道:“是四殿下说那小厮爹娘好赌贪酒,不止在府中结怨,还欠下许多赌债,出事身亡之后,便有许多人为难这小厮,只能将他送走,托臣照顾,怎么如今竟然不认?” “没……没有的事……”耶律邯脸色苍白,只能连连摇头,却不知如何分辩。 耶律辰皱眉,侧头向管家一望,慢慢问道:“巴统领,这位管家又是何来历?” 巴元九一怔,转头向管家望去,张了张嘴,哑声道:“也是……也是四殿下相荐!” 巴杨身亡,与此事有所牵扯的两个人,竟然都是四皇子的人? 殿内众臣本只是窃议,到了此时,已顾不及是在御前,已是一团纷扰。 耶律邯脸色惨白,连连摇头,颤声道:“不!不是!巴统领,本王与你无怨无仇,巴杨身亡,你当查明真相,找出真凶才是,为何……为何信口攀污?” 巴元九大声道:“小厮不知下落,管家却在这里,你便问他,如何来我府上?” 是啊,总要听管家一言! 众人的目光,又尽数放在管家身上。 管家连连磕头道:“五年前,小人家中遭变,流落街头,确是四殿下援手,将小人荐到巴统领府上服侍,也承蒙巴统领看重,第二年便做了管家。只是,小人不曾做过对不住巴统领的事,后来也不曾再见过四殿下!” 还真是耶律邯的人? 这番话说出来,殿上顿时如炸锅一样。 四皇子从五年前就在巴元九府上伏下两人,说他没有旁的心思,有谁能信? 耶律邯连连摇头,大声否认,却又有何人还肯听他? 耶律辰也未料到,此案竟牵出这许多事来,一时也难辩真假,回头向明彦恩、楚若帆二人望去,但见二人也是满脸的错愕,不由微微皱眉,转眸间,又再向耶律邯一望,心中蓦然一动,立刻向上回道:“父皇,我苍辽户籍素来管的甚严,这管家和小厮的来历,交户部一查便知!” 是啊,这管家哪里来的,这小厮原是不是四皇子的人,户部总会有记录! 此言一出,殿上倒有大半朝臣暗暗点头,孝康王赞道:“还是钰王殿下心思细密,见机极快!” 耶律邯大喜,连忙点头道:“九弟所言极是,这二人断断与我无关,一查便知!” 皇帝点头,向户部尚书梁满仓道:“还不去查?” 梁满仓连忙应命,躬身向殿外退去。 还没有退出殿门,却听七皇子耶律亭道:“父皇,四哥掌管户部多年,怕查不出什么!” 直指耶律邯涂改户籍。 耶律邯大怒,咬牙道:“七弟,还不曾查过,你如何知道查不出什么?” 耶律亭挑唇道:“四哥莫急,臣弟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你……”耶律邯气的胸口起伏,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但听殿外脚步声响,有小太监回道:“皇上,户部中朗令张大人已经传到!” 张贺来了! 耶律邯心头一松,立刻道:“父皇,儿臣有未传递消息和下令行刺,唤张贺一问便知!” 钰王请旨时,本来就已入夜,经这一番折腾,三更早过,皇帝但觉甚是疲惫,揉揉额角,摆手道:“传!” 随着传令,中郎令张贺躬身进殿,在殿尾跪下见礼。 皇帝问道:“你便是户部的中郎令张贺?” 张贺磕头道:“是,正是微臣!” 皇帝正一正身子,凝神向他注目,一字字道:“方才有人出首,说半个月前,钰王回京那日,你曾在宫门外求见豫王,为了何事?” 张贺一怔,抬头速速向耶律邯一望,又再将头低下,身子躬的更低一些,答道:“那日本无要紧的事,是豫王殿下事先吩咐,若是听到城外厮杀,钰王殿下或是楚将军父子回城,便设法求见!” 事先吩咐? 满朝众臣顿吸一口凉气,望向耶律邯的目光,多出些震惊。 这位四皇子,平日虽说性子阴冷一些,可是却没有料到,他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耶律邯也是脸色大变,失声道:“你说什么?” 张贺抬头望他一眼,又再低下头,低声道:“殿下见谅,臣虽受殿下知遇之恩,可终究是苍辽之臣,圣驾面前,不敢撒谎!” 耶律邯望着他跪伏的身体,一时间,但觉一股凉气自脚底窜起,迅速袭遍全身,耳中嗡嗡作响,身周的声音再也听不分明。 阴谋! 一个月前,这场阴谋还只是针对钰王,没有想到,走到今日,才知道还有自己! 见耶律邯不语,皇帝又再问道:“你宫外求见,他可曾与你说什么?又有何吩咐?” “回皇上,豫王殿下不曾吩咐什么,只是将条汗巾交给微臣,命臣拿去给殿下的长随,说是要换成蓝色湖丝的!”张贺回答。 汗巾? 怎么会突然说到汗巾? 众臣相顾愕然。 耶律亭微微扬眉,冷笑道:“怕是四哥与手下约好的暗语罢!” 不然,那样的情形之下,他为何要巴巴的换一条汗巾? 听七殿下一语,众人顿时恍然,皇帝脸色铁青,冷声问道:“张贺,你是交给他哪一个长随,即刻命人召进宫来!” 张贺摇头道:“回皇上,那长随在十几日之前,便暴病身亡!” 死了? 又是灭口?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又都投在耶律邯身上。 耶律邯张口结舌,结结巴巴道:“十……十几日前,儿臣确有一名长随暴病身亡,可是……可是,断断没有汗巾的事!” 只是此刻,任他浑身是嘴,又如何说的清楚? 皇帝但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恼怒异常,咬一咬牙,摆手道:“朕当真不知道,朕还有这样一个皇儿,好!真好!”伸手向他一指,喝道,“给朕拿下!” 第908章 第二个被废的皇子 皇帝的一声令下,门外御林军奔入,不容分说,已将耶律邯按倒在地,反剪双手。 耶律邯大惊,拼命挣扎,连声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不曾做过,这必是旁人构陷,求父皇明察!” “旁人构陷?”皇帝霍然起身,手指向他一指,话还不曾出口,却觉眼前一阵昏黑,闭一闭眼,才勉强压下,咬牙道:“你……你……”气结之下,只说出两个“你”字,再说不出话来。 “父皇!”耶律辰见他脸色青白,暗吃一惊,忙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一夜辛劳,如今小厮未获,一众人犯未曾押回,此案仍千头万绪,儿臣请旨,先将四皇兄羁押,等一切查明,再行定夺!” 皇帝深吸一口气,望向耶律邯的眸光满是失望,摇头道:“还要查什么?且不说私自养兵,勾结黑岩,便是……便是他命人诛杀同胞兄弟,又一再杀人灭口,便……便罪不可恕!”只是,眼前这个,终究是自己看着从小长大的儿子,说是“罪不可恕”,可是要下旨处置,还是心有不忍,摆手道,“夺去王位,押入大理寺,等到一干人犯回京,再行处置罢!” 旨意一下,整个人似泄了口气,往后跌坐回御座。大理寺少卿田立言闻命,即刻出列领旨,唤来大理寺的几名差役,押耶律邯出去。 耶律邯连连挣扎,大声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 只是到了此刻,殿内君臣谁还理他?差役横拖倒拉,拖出殿去。 这已是第二个被废去王位的皇子! 众皇子见状,都惊的噤声,哪里敢出一声?耶律亭却瞧的快意无比,躬身道:“父皇英明!” 皇帝向他一望,抬头望向殿外,遥遥的,五凤楼上更鼓已响,很快就要天亮。 五皇子耶律昊见他脸色苍白,上前躬身道:“父皇,父皇一夜未眠,想已劳累,还请父皇保重龙体,方是万民之福!” 保重龙体? 皇帝闭闭眼睛,摆手道:“若再无旁的事,退朝罢!”扶住庞白的手起身,却在步下御阶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耶律辰眼疾手快,抢前一步扶住,担心问道:“父皇可有什么不妥?” “不妥?”皇帝低声重复,摇头道,“朕能有什么不妥?不过是疲累些罢了!”推开他的手,扶着庞白径出大殿,随着小太监的吆喝声,很快消失在殿外。 太子长吁一口气,向众人摆手道:“劳累一夜,都散了罢!”也跟着大步出殿。 耶律郯闻言连忙唤人进来将余下人犯一并押入刑部,单等日后楚远大军回师,再行定夺。 巴元九抱住巴杨尸身,心中哀痛之余,更是满心的愤恨,见刑部的人前来,抬头向几人狠望。 耶律郯皱眉道:“巴统领,如今那小厮还不曾寻获,巴公子为谁所害,尚不分明,还是将尸体暂存刑部殓房,进一步查证才是!” 巴元九额角青筋崩现,却并不松手。 耶律辰向他望去一眼,摇头道:“或者,巴统领宁愿令公子含冤,真凶逍遥?” 巴元九身子一震,霍然抬头,切齿向他注视,一字一字咬牙道:“多蒙九殿下提醒!”慢慢将手松开,任刑部的人将巴杨尸体抬去。 在他心里,若不是耶律辰回京,一意追查绿洲遇刺一事,又如何会逼的真凶狗急跳墙,杀自己的儿子灭口? 只是此刻虽满心愤恨,话却无法出口,只是慢慢起身,默默退后几步,木然望着众臣出殿。 等到众人走出宫门,但见东方署色已显,很快就要天亮,一时颇有恍然隔世之感。 这一夜,只因绿洲行刺一案,不止牵扯出许多人来,更有巴杨身亡,耶律邯被废。 一个势盛的皇子就此沦为阶下囚,随后而来的,怕不止是一方富商钱家的没落,朝中势力,也会将有一回小规模的重组。不止以前四皇子一党心有戚戚,急于再寻良木而栖,纵是其余朝臣,也心存观望。 而其间最受瞩目的,自然是初初洗脱嫌疑,又屡立大功的钰王殿下。如今,当朝皇子,势力最大,风头最劲的,当非他莫属。 在钰王之外,便是今日在殿上屡屡发难,终于将四皇子耶律邯证死的七皇子耶律亭。 谁不知道,这两年来,四皇子和七皇子势同水火,斗的你死我活,走到今日,终于以四皇子被废,七皇子取胜收场。而随后,且不说四皇子其余的势力,单他手中掌管户部之权,又不知会花落谁家,那可是掌握整个苍辽经济的大权! 在众人不一的心思里,对两位皇子的神色也都更加恭敬一些。 另几位皇子瞧在眼里,一时均是情绪涌动。三皇子耶律郯只是向二人各望去一眼,便当先上马离去。五皇子耶律昊转头望向宫门,谓然叹道:“我们兄弟素来亲厚,当真不明白,四哥如何下得了手!”再摇一摇头,也向众兄弟、臣属告辞离去。 六皇子耶律真经过一年的幽禁,初初回入朝堂,不止原来掌管吏部之权归了五皇子,就是原来的势力,也已大多转投他人,如今也只比二皇子耶律修多个王位,能立在朝堂上罢了。此刻见前几位一走,也就跟着告辞,只是在上马一瞬,转头望向耶律辰,点头道:“父皇最忌兄弟相残,九弟回京不久,倒是深知父皇之心,当真是好手段!”话说完,调转马头,也疾驰而去。 这是直指自己设下圈套,构陷耶律邯? 耶律辰扬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这位六殿下,怕仍心有不甘啊! 耶律亭与八皇子耶律烨并肩而行,闻言向耶律真背影望去一眼,微微扬眉,轻哼道:“最忌兄弟相残?纵父皇再忌,又几时少得了?”向众人微一点头,也上马离去。 耶律烨长叹一声,并不说话,也辞过一礼,跟着离去。 兄弟几人的话,随后出宫的众臣尽数听在耳中,孝康王上前几步向耶律辰施礼道:“钰王殿下,如今最要紧的,是迎大军回京,剿灭叛军才是,只不知如今大军走在何处?” 耶律辰回头,微笑道:“此事,本王正要同王爷和几位老臣商议,只是大伙儿劳累一夜,且请回府歇息,午时过后,请往兵部共商退敌之计!” 他这话朗朗出口,不止近前的几位大臣听到,便是离远一些的官员也尽听在耳中。 孝康王点头道:“为朝廷效力,老臣岂敢说出‘辛苦’二字?午后必当前往兵部听命!” 定远侯卞威、安平郡王等人闻言,也都点头称是,正要告辞,但见御街上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转个弯,驰入宫前广场,在众人不远处停下。 上将军府的马车,四品的规制,是楚大小姐到了! 众人一见,顿时一寂,齐齐向那里望去。 若是往日,楚大小姐身上纵有一个城主的御封,也不过区区四品,满朝重臣又有几个放在眼里?可是今日,在要紧的时候,是她带顾立农、巴适二人回京,交到楚若帆的手上,才力证当初是巴杨持巴元九令牌,命御前侍卫赴绿洲行刺,随后牵出巴杨之死,至使一朝王爷被废。 楚若烟在御街上时,便已瞧见这里群臣未散,此刻不等马车停稳,便钻出车来,一跃下车,扬眉唤道:“九哥,三哥!” 倒将九哥放在三哥之前,小没良心的丫头! 楚若帆微微扬眉,眼底却是一抹浅笑。 耶律辰当先迎上,接住她跃下的身子,伸指在她鼻尖一刮,皱眉道:“怎么如此大胆,若是路上有什么意外,让九哥怎么办?” “我又不是独自一人,有那许多人跟着呢!”楚若烟噘嘴。 耶律辰无奈,轻叹道:“那也必是他们拗不过你,你总该让九哥知道才好!” 当时听阿江说绿洲上没有楚大小姐的踪迹,那时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当真是难以言说,也幸好楚若帆及时赶到,他才没有立刻率兵杀出城去。 楚若烟抿唇浅笑道:“烟儿也是不愿九哥担心!” 耶律辰无奈,又不舍深责,只得转话问道:“怎么,这会儿你要进宫?” 楚若烟点头道:“当初若烟跟着母亲回乡,原是辞过太后的,可是不想路上生出那许多意外,想来太后和公主也颇为挂怀,如今既然回来,总要去见个礼,让她们知道我全须全影儿的才好!” “嗯!”耶律辰点头,想一想道,“回京这几日,顾着城外的叛军,我也不曾好好陪皇祖母说话,既如此,先送你去长寿宫罢!” “好好!”楚大小姐立刻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见这一对小儿女腻在一起说话,众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不容易听二人告一段落,便连忙告辞。 明彦恩行礼道:“臣且去城门巡查,午后去兵部听王爷调配!” 楚若帆也跟着躬身道:“巡城营的兵马尚围在巴统领府外,臣这便去刑部交接!” 二人跟着众臣离去。 耶律辰转身,重又伴着楚若烟进宫,直至离宫门已远,楚若烟才放慢脚步,低声道:“九哥,朝上如何,可曾查出幕后之人?” 第909章 有所疑惑 就知道这个丫头这个时候赶着进宫,不只是为了给皇太后磕头。 耶律辰微微一默,将朝上的事约略讲述一回。 楚若烟脚步顿停,吃惊道:“你说四殿下?” “嗯!”耶律辰点头,轻叹道,“不管是巴元九,还是张贺,所有的证据,尽数指到他的身上,父皇震怒,已废去他的王位,押入大理寺,等候发落。” 楚若烟愣怔片刻,才轻轻摇头道:“九哥,我不信!” 不信? 耶律辰扬眉。 楚若烟皱眉道:“四殿下年长之后,虽说性子变的阴冷一些,背后怕也多些算计,只是……只是这一场计谋,竟然是始于五年前,怕他还没有如此深的城府!” 还有一句,她没有出口。 就是,当初她说动田氏母女回乡,他得知消息赶来相送,最后那一番话和最后的大喊,当真是真情流露。若这一切当真是他算计,他知道楚氏父子未死,又一意要除去耶律辰,怕就不会是那日的模样。 那日,她的马车驰远,他仍跟在车后大喊:“若烟,不要忘了我!”可是言犹在耳,他竟已沦为阶下囚! 耶律辰微微点头,轻叹道:“所有人证皆指向他,巴杨一死,更是牵出管家和那小厮的来历,更是令人觉得他心机深沉,将他证死。可是,也正因如此,我才对此有所疑惑。” 所以,在最要紧的关头,他出言请旨羁押,阻止皇帝做出最终的处置,保全耶律邯一条性命。 “什么疑惑?”楚若烟问。 耶律辰揽着她慢慢前行,叹道:“若说巴杨是偷取巴元九的令牌,调出御前侍卫行刺,那便是巴杨瞒着巴元九,私自投靠了耶律邯,巴杨之死,又是耶律邯要杀人灭口,那么巴元九府上,一个管家,一个小厮,又是耶律邯的人,为何到最后,巴杨身亡,小厮无踪,单单留下一个管家?那管家是什么人,较巴杨和小厮更得耶律邯的信任?” 管家在巴元九府中五年,什么都不曾做,直到今日上殿,只证实自己和小厮是四皇子安插在巴元九府上,至使将耶律邯逼入绝路。 楚若烟听的连连点头,叹道:“只因为众口一词,才更令人生疑!”说到这里,脚步又略略一停,皱眉道,“九哥,如果只有先找到那小厮,才能查明巴杨之死?可是,那小厮若是也被人灭口呢?” 耶律辰点头道:“我也想到此节,方才出宫时,已吩咐三哥留意。” 楚若烟轻吁一口气,点头道:“如今他虽被废去王位,但等我爹和大哥将人犯押回,事情总能水落石出,到那时,也不过皇上一道圣旨罢了!” 耶律辰揽着她的手骤然一收,低声道:“丫头对四殿下倒是关切的很!” 四皇子耶律邯,可是上书求娶过楚大小姐的人。这丫头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难不成就不担心自己介意? 吃醋? 楚若烟扬眉,瞧着他浅浅笑起,扬眉道:“九哥在意?” “嗯!”耶律辰应,低头向他笑望,对上她促狭的目光,身子微俯,俊脸向她凑近,低声道,“若九哥不在意,丫头是不是会失望?” 啧,这妖孽越来越撩人! 楚大小姐心头怦跳,不自觉踮脚,在他唇上一吻,这才抿唇道:“自幼一同长大,他也不曾对不住若烟,总还有些情份,如今他到此地步,总还会替他难过。” 耶律辰听她说的诚挚,点头叹道:“丫头重情义,难怪有那许多人偏爱!” 楚若烟眨眼道:“包括九哥?” “自然!”耶律辰含笑点头。 说笑几句,但觉温情在二人之间充溢,不再多说,相伴慢慢向长寿宫走。 瞧着前边将出御花园,楚若烟突然想到一事,皱眉道:“九哥,你方才说,四殿下是被押入大理寺?” “嗯,有何不妥?”耶律辰问。 大理寺可是专审达官显贵,皇室宗亲的地方。 楚若烟摇头道:“倒无旁的不妥,只是你方才说,今日在殿上,是七殿下步步紧逼,才至如此结局?” “嗯!”耶律辰叹道,“两年前,你我在城外遇险一事之后,他二人便斗的你死我活,如今有此良机,他自然是要设法置耶律邯于死地!” 楚若烟点头,低声道:“这几年,那田立言越发令人看不破,如今朝中最为势盛的,便是九哥和七殿下,若是田立言暗中投了七殿下,那四殿下岂不是危险?若此事当真是他做的也倒罢了,若是受旁人构陷,只怕还有下一步动作!” 耶律辰脚步一顿,脸色变的凝肃,低声问道:“若烟,你是疑此事幕后之人,是常王?” 楚若烟摇头道:“若论才智,便是他也无如此深的城府,只是元家势大,能人众多,若做此事,总比四殿下要容易的多。西北边疆一战,元霍和元睿虽无多大功绩,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可是这几年他和四殿下相斗,得此良机,只怕做些什么手脚。四殿下若有什么意外,只怕更难查出真相!” 耶律辰默默点头,将她的话在脑中略转,轻叹道:“若烟,只怕我不能陪你去见皇祖母了,一会儿你代我向皇祖母说一声罢!” 楚若烟停步,扬眉问道:“九哥要往大理寺去?” 耶律辰点头道:“不管此事幕后是何人主使,那田立言只怕当真有些不妥,此事不能不防!” 楚若烟点头,张手将他一抱,含笑道:“九哥自去,太后自会明白九哥的心意。” 耶律辰点头,也将她轻轻一抱,低声道:“晚一些,九哥去瞧你!”见她点头,不舍放手,转身大步出宫。 楚若烟瞧着他的背影走远,心底的一片温情之外,更多出些赞服。 从两年前他回京,便知道他是挟仇而回,也知道他与元氏一族势难两立。可是每逢皇室中的倾扎,他处身其中,却能处事公允,断不以私仇落井下石,足见他心胸光明磊落。此些事,说来简单,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就如,今日在殿上的耶律亭! 心中赞叹一番,瞧着他的背影消失,想一想,折路往建安宫,先去见耶律心。 耶律心听到通禀,急急奔出相迎,一把将她抓住,抱怨道:“那日你说回乡,我们无人劝得住你,原想等……等两位公子回朝,你自然回来,也倒罢了,哪知道你刚走两日便说你们道上遇劫,我们当真吓的魂飞魄散,派出那许多人,旁人寻了回来,偏不见你,可不将人急死?若不是后来碧萝悄悄给我们通了消息,只怕如今我们还在为你伤心。” 楚若烟听她连珠价说出这许多话来,心中感动,反手将她握住,轻声道:“那时一则是为了骗走那母女三人,免得留在京中又生出事来,二则,也是疑此事本是一桩天大的阴谋,总要避过旁人的耳目,不得已,只好连姐妹们也暂且瞒过。只是若烟知道,姐妹们必会为若烟担心,便嘱咐碧萝,回京之后,寻机给姐妹们通个消息,免得惦念。” 耶律心伸指在她脑门上一戳,咬牙道:“还算你有些良心,不枉我们疼你!” 楚若烟抿唇浅笑,又再轻声问道:“此事,公主可曾禀过太后?” 耶律心虽为元氏所出,但从胥狼国和亲一事之后,已对元氏寒心,此事事关重大,料想她不会透露给元氏,倒也不问。 耶律心轻叹道:“你花那许多心思,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们纵得知内情,又敢说给谁去?虽说见皇祖母为你担忧,可是几位皇兄时常会去坐坐,难免说漏,你放心,除去我们姐妹,旁人并不知情,明妹妹、贝妹妹她们,便连明王爷几人也一并瞒着。” 楚若烟自然知道,这姐妹几人不会将自己的事透露给旁人,却不料连至亲也都瞒着,心中感动,点头道:“是姐姐们懂若烟!” 耶律心叹道:“今日你既进宫,还是去见见皇祖母罢,虽说少不了一些抱怨,可皇祖母是真心疼你!” 楚若烟抿唇笑道:“若烟特意前来,便是请公主相陪,一同去见皇太后。” 这是找她护驾! 耶律心撇唇道:“一会儿皇祖母罚你,我可不帮着你!”说着话,唤宫女前来更衣。 楚若烟笑道:“倒不用你相助,只要替妹妹壮壮胆子便好!” 耶律心失笑道:“你胆大包天,还需要旁人来壮胆子?”收拾妥当,与她一同出建安宫,往长寿宫来。 长寿宫里,皇太后毕氏早一步从前殿得到消息,听到她来,咬牙道:“你们快去,将那丫头拖进来见我!”话虽说的凶狠,眼泪却不禁落了下来。 郑嬷嬷见状,也不唤宫女,连忙亲自出去,拉着楚若烟的手进来,含笑道:“太后莫恼,老奴将楚丫头拖了进来,要打要罚,还不是太后一句话的事?” 楚若烟抿唇想笑,在跪下之时,倒也红了眼眶,低声道:“若烟令太后担忧,当真是不该!” 毕氏心中纵有些怨恼,此刻见到她活蹦乱跳的站在眼前,哪里还生得出气来,忙命人拉起,伸手拽到身前,上下打量。 第910章 生个小曾孙 楚若烟浅笑,配合的张手,在她面前转一个圈,这才偎着她坐下,撒娇道:“太后,若烟好好儿的,一两肉都不曾少,最多晒黑一些,横竖九哥不嫌,太后放心就是!” 一句话,将毕氏说笑,伸指在她额上一戳,咬牙道:“你呀,分明被你气的牙痒,偏又不能拿你如何!”侧头细细端详一回,这才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听她提到耶律辰,眸中神色一冷,轻哼道,“怎么听说,前些时你们绿洲上遇刺,是老四指使?” 楚若烟略一迟疑,点头道:“方才听九哥约略说起,似有不少指证,怕也并不确切!” 皇太后轻哼道:“他那亲娘出身商贾,又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他幼时,瞧他倒也聪明伶俐,我原说要皇帝给他换一个养母教养,偏皇帝顾着旧情,留在那钱氏身边,如今可好,兄弟尚能动手,再往后,是不是要弑父?” 楚若烟知道,毕氏出自名门望族,本就瞧不上下九流的商贾,耶律邯才智虽较另几个兄弟强些,却也并不受她重视。 只是为耶律邯辩驳的话,在她面前并不好说,只得劝道:“太后说的是,好在此次不曾酿成大祸,前头有皇上在,自会查明真相,太后又何必劳心,保重身子要紧!若不然,日后几位殿下添了小皇孙,淘气起来,太后如何追着他们打屁股?” 毕太后被她逗笑,捏捏她的脸,笑道:“偏楚丫头这张小嘴儿会讨人喜欢,你倒是生个小曾孙来,给哀家抱抱!” 楚若烟点头道:“若烟方便的很,只瞧九哥会不会偷懒!”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顿时笑起,耶律心涨红了脸,抿唇斥道:“真是个疯丫头!” 郑嬷嬷笑道:“楚大小姐率性,才更讨喜!” 毕太后点头,笑一会儿,才叹道:“这老九回来,也有小一个月了,只匆匆来见过个礼,也有好些日子不见。” 楚若烟忙道:“方才本说陪若烟一同来给太后磕头,可是进了宫,又有旁的事折了出去,只好让若烟代为问安!”说着起身,替耶律辰行礼。 “好了好了!”毕太后笑着将她止住,点头道,“哀家知道,经西北那一场厮杀,他又路远迢迢的赶回,如今守城之责也落在他的肩上,又岂腾得开身子?你和他说,哀家这里,得空再来也无防,要他好生保重身子才是!” 楚若烟点头答应,听她问起西北的战事,避开那一战的惨烈,只将楚家父子和耶律辰等人的英勇绘声绘色的讲述一遍。 耶律心听的咋舌,喃喃道:“这一战,听来竟较当初阳谷关一役还要精彩,莫不是楚妹妹口才太好,唬我们的?” 楚若烟叹道:“当日我们站在阳谷关头,虽说亲见下方的厮杀,可是那一切都已在九哥掌握,精彩自然精彩,却不似西北一战的惊心动魄。” 皇太后听的点头,又长叹道:“虽说有楚家父子和老九,可是若不是黑岩灭国,只怕这一战,还要拖拉许久,又不知道又有多少将士埋骨沙场呢!” 是啊,莫说黑岩再增兵力,苍辽大军惨胜之后,将士已无再战之力,就是一个延门关,要想夺回,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楚若烟点头。 几人正在感叹,突然间,就听殿外脚步声响,似是从宫门一路向殿门奔来。跟着是戴青的声音低喝:“公主陪太后殿里说话,你乱跑什么?” 匆匆的脚步声一停,跟着是一个太监压低的声音,并听不出说的什么,却听戴青略略拔高的声音喊道:“可是真的?”声音里已带出些惊慌。 毕氏殿里听到,向外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郑嬷嬷听到,忙掀帘子出去,隔一会儿引着一个小太监进来,说道:“有什么事,还不快禀?” 太后瞧见,皱眉道:“你是皇上身边儿的人?有事快说!” 那小太监虽说品阶不高,可是素在皇帝身边服侍,太后瞧着倒也眼熟。 小太监“噗”的跪下,急声道:“回禀太后,方才皇上晕倒,前头已乱成一团!” “晕倒?”毕氏霍然站起,脸色已经变白,连声道,“快!快扶哀家去瞧瞧!” 郑嬷嬷连忙将她扶住,连连顿足,向那小太监问道:“你倒是说的细些,皇上怎么就会晕倒?如今在何处?太医怎么说?是谁要你来回太后?” 如果是太医瞧过,命他来请太后,只怕便是大事。 那小太监一愕,连忙摇头道:“本不曾命奴才回太后,是……是符医正说,要前年怡郡王爷带回的那支雪参用,高公公说在太后宫里,奴才才赶来取。” 太后连忙点头道:“是皇帝孝顺,前些时哀家一时身子不爽利,他巴巴的自个儿送来!”连忙命人去取,又再皱眉道,“符医正如何说,皇上可要紧?要那雪参……那雪参……” 雪参可以补气,可是危急时候,又可吊命。此刻医正要那雪参,实不知皇帝是何情形?一时心中栗六,后半句话却说不出口。 小太监忙道:“符医正说,因为西北的战事,皇上这几个月都不曾好眠,昨儿又一夜疲累,加上情绪激荡,才至昏厥。” 原来如此! 耶律心暗吁一口气,连忙扶住毕氏劝道:“皇祖母,父皇想来没有大碍,歇歇便好,这个时候,皇祖母巴巴的赶过去,岂不是又搅得父皇不安生?还是心儿去瞧瞧,再来回皇祖母的好!” 是啊,她这个当娘的过去,皇帝又岂能躺的安稳? 毕氏想一想,点头道:“也好,你们做儿女的,原也该尽尽孝心!”嘴里和孙女儿说话,又想起几个孙子,向小太监问道:“几位殿下,可有人在身边儿?” 小太监回道:“退朝之后,各位殿下都已出宫,只有钰王殿下刚到宫门,得信儿赶了回来,这会儿就守在皇上身边儿!” 毕氏听说耶律辰在,更放心一些,点头道:“虽说老九年纪最幼,倒是他更妥帖一些!”见宫女已将雪参取来,也不再多说,命戴青带着自己宫里的几个人跟着耶律心同去,必要瞧着皇帝无恙再回来。 楚若烟跟着耶律心辞过太后,向小太监问明,一路向御书房来。 殿内听到通禀,耶律辰迎了出来,向二人一望,先给太后宫里的几人行个半礼,低声道:“方才父皇晕倒,一时不曾约束住宫里的人,惊扰到皇祖母!” 戴青连忙还一礼,小心问道:“如今皇上如何?” 耶律辰道:“已经醒来,只是尚无几分气力,公公回去回皇祖母,请皇祖母放心就是!” 戴青伸长脖子向里张望,试探道:“若不为难,奴才可去给皇上磕个头,也好回太后!” 耶律辰略一沉吟,点头道:“公公稍等,我去禀过父皇!”做个手势命众人稍等,又再转身进殿。 隔过片刻,出来请几人进去,低声嘱咐道:“父皇初醒,精神尚有不济,公公切莫久留。”抬头向楚若烟、耶律心二人一望,略略将头一点。 楚若烟一拉耶律心,当先跟进殿去。 一进外殿,但见御案上一炉香燃的正好,香气缭绕,不似前几次闻过的龙涎香,更似后宫嫔妃所用的香料,更加浓郁一些。 内殿门口的宫女瞧见几人进来,忙将帘子打起。楚若烟也无瑕多看,便跟在耶律心身后进入内殿,抬头见皇帝斜倚在榻上,虽说脸色苍白,却一望可知清醒,心中略松,跟着一同跪倒磕头。 皇帝见几人进来,摆摆手意示命起,皱眉道:“这些奴才大惊小怪,不过是小事,怎么惊动母后?” 戴青忙道:“皇上龙体岂是小事?方才这小公公也回说皇上无恙,是太后放心不下,命奴才来瞧瞧,说这宫里但凡得些好药材,皇上便拿去长寿宫,如今瞧皇上用得上的,差人去取就是!” 皇帝微微一笑,摇头道:“不过是略有不适,是奴才们大惊小怪,你请母后放心,说朕一时还用不上,当真用得上,朕岂会与母后客气?” 旁边符医正提醒道:“皇上身子尚虚,还需静养,不宜多话!” 戴青听到,连忙道:“奴才不扰皇上,这便回去给太后回话,请太后放心!”见皇帝点头,又磕一个头起身,命人将雪参送上,这才退出殿去。 皇帝向耶律心一望,点头道:“难为你也跑这一趟,朕无事,一并回去罢!” 耶律心迟疑道:“父皇,心儿还是留下服侍父皇,尽些心意也好!” 皇帝微微一笑,望向她的目光变的柔和,点头道:“心儿素来孝顺,朕自然知道!” 耶律辰劝道:“皇妹,父皇初醒,还需静养,这宫里也不乏服侍之人,皇妹的孝心,父皇已知,皇妹还是一同回去禀告皇祖母,莫让皇祖母担忧才是!” 耶律心听他言之在理,虽说总有些不舍,但想毕太后不见自己回去,难免担忧,便只得行礼,也退出殿去。 楚若烟送她出来,握着她手道:“妹妹一会儿同九哥一同出宫,便不跟着公主回去,劳公主给太后说一声罢!” 耶律心点头答应,仍和戴青等人回长寿宫去。 第911章 钰王如此大胆 楚若烟目送几人出了御书房的宫门,这才又折身回殿里去。踏进内殿,一见殿里的情形,不禁一惊,脚步立时停住。 但见只是出殿进殿的功夫,皇帝的脸色更白了些,身子也已无法支撑,已取两床被褥撑着,而耶律辰、盖玉啸二人一前一后,跪在殿心,都是微微俯首。 萧三郎怎么在这里? 楚若烟瞧见,才醒起自从自己回京,听楚若帆、楚若麟讲述围城之事,却甚少出现萧三郎的名字,便不由微微扬眉。 以萧三郎的身份,钰王守城,他必然追随在侧,而以他的功夫,耶律辰几次杀进杀出,他必当有惊人的表现,断不会全无声息。如今在这里见到,莫不是……他始终守在宫里? 念头刚转,就听皇帝轻咳一声,点头道:“若不是生出这等事来,朕还不知,钰王如此大胆!” 这话说的虽轻,可是其中的责怒,已极为明显。 楚若烟一惊,上前几步,就想替耶律辰分辩。哪知道她还不曾开口,就见耶律辰已一个头磕下去,平缓的声音道:“父皇责的甚是,此事儿臣不曾向父皇禀明,确是儿臣之错,请父皇责罚!” 就这么直认? 楚若烟微愕。 皇帝凝神向他注视片刻,缓缓摇头,低声道:“钰王,你就不知,你身犯何罪?就不为自个儿分辩?” 耶律辰慢慢抬头,定定向他直视,摇头道:“事实俱在,父皇自有定论,儿臣无话可辩!” 这句话说出来,殿内的人都轻吸一口凉气,庞白忍不住道:“殿下,皇上虽说英明,可终有瞧不到的事儿!” 耶律辰眸光向他一转,微微将头一点,当是相谢,又转回到皇帝身上。 亲见眼前一幕,符医正躬身立在殿侧,本是尽量贴近墙壁,令这父子二人不对自己留意,可是见皇帝的脸色又白几分,忍不住道:“钰王殿下,皇上身上有伤呢!” 有伤? 楚若烟一惊,跟着恍然,侧头向外殿望去一眼。 难怪,这个时辰,外头熏香也倒罢了,可燃的偏偏是如此浓烈的香气,原来,是为了掩盖殿里的血腥气! 想到此节,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落后耶律辰一步,在盖玉啸身边跪倒,大声道:“皇上,臣女有内情回禀!” 方才众人见她跟着耶律心出去,只道一同离开,突然见她说话,都是一怔。 皇帝皱眉道:“楚丫头,我苍辽女子素不问政,你且出去罢!” 楚若烟眨眼道:“皇上说的,是寻常的闺阁女子,岂能与若烟相比?” 皇帝气笑,摇头道:“你又有何不同?不过是仗着大伙儿宠你!”神色虽说未动,语气却已有些不悦。 这位楚大小姐,平日里遇会逢宴,她大胆说些逾矩的话,自己瞧在她是楚远之女,又得皇太后欢心,一笑置之,怎么这会儿说正事,她也要来浑搅? 耶律辰也是心中微紧,微微侧头,低声道:“若烟,莫要胡说!” 哪知道楚大小姐似乎不止没有瞧出皇帝不悦,连耶律辰的话也似没有听到,只是坦然抬头,向皇帝注视,大声道:“皇上,当初皇上给若烟御封城主,便曾说过,等同于知府!所谓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若烟虽是女儿家,可是这个道理岂能不懂?” 这话说的,倒是无懈可击。 皇帝皱眉,轻哼道:“上将军府家训,朕也是听过的,不想楚大小姐一个女儿家,也如此深明大义!”说到这里,但觉疲惫,闭上眼歇息。 他这几句话说的语气浅淡,听不出喜怒,一时殿上众人都摒息躬身,不敢接口。 楚若烟却坦然道:“皇上过奖,若烟分所应当!” “嗯!”皇帝应一声,隔一会儿,才慢慢将眸子半启,抬手覆额,低声道,“你要回什么,说罢!” 这是楚大小姐的话,皇帝认可了? 一时皇帝身边上下人等所有的目光尽数落在楚若烟身上。 楚若烟浑似未觉,俯首应命,这才说道:“皇上,臣女此次前往西北,亲历西北接连两次大战,随后与父帅和钰王殿下相见,道过别情,才知送入上京的军情竟然为假,可见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这一点,从耶律辰回京之后就曾禀过,只是没有提两次大战中,这个丫头也在! 皇帝点头,却不出声,静等她接着说下去。 楚若烟又道:“钰王殿下生怕叛军和黑岩兵败,令幕后之人狗急跳墙,对皇上不利,不顾大军未整,延门关未复,便急令萧三郎回京,暗护皇上周全!虽说触及宫规,也是权宜之计,还请皇上体恤钰王殿下一番孝心,莫要深责!” 有这一节? 皇帝的手掌慢慢落下,望向她的目光多出些认真,慢慢道:“你如何知道,朕是为了萧三郎私入宫禁之事?”说到这里,目光向耶律辰一扫。 要说是耶律辰事先安排这个丫头求情,可是方才事发突然,又如何预谋?除非…… 想到令一个可能,不禁心头突突直跳,又向盖玉啸望去一眼。 除非,连刺客也是耶律辰安排,就是为了让盖玉啸立下救驾之功! 楚若烟却不知道他转的心思,只是如实答道:“臣女和公主一同从长寿宫前来,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何事,只是萧三哥既然在此,想来是皇上遇险,萧三哥现身相救。” 皇帝轻哼道:“怎么见得是这萧三郎相救,而不是行刺?” 是啊,萧三郎只是小小一介外臣,私潜入宫,纵什么都不曾做,也可径直当成刺客处置。 楚若烟眨眼道:“以萧三哥的功夫,若是行刺,岂用等这许久?更何况,除非他想嫁祸钰王,不然为何定要趁钰王进宫之时动手?” 萧三郎的功夫有目共睹,倒也不是楚大小姐吹牛。 皇帝脸色微沉,轻哼道:“楚大小姐是说,朕的安危,也全系钰王?” 西北出征,要钰王统兵,钰王回京,又立刻前去守城,如今有人行刺,又是钰王事先安排的人出手相救,听来,竟然是自己这个九五之尊离开钰王寸步难行。 楚若烟但听他语气虽然微冷,脸色阴沉,可是眸光中却有一丝挣扎,立刻摇头道:“若是平日也倒罢了,只是从西北一战开始,事事透着诡异,九哥不过事先防患罢了,若能不用,自然是不用的好!” “可还是有今日!”皇帝轻哼。 楚若烟眨眼道:“那是因城外围城,禁军调去守城,御前侍卫又不大稳妥,也调出宫去,宫里空虚罢了。若是平日,又有谁如此大胆,敢进宫行刺?” 也就是说,耶律辰只是一片纯孝之心,安排了萧三郎暗护皇帝,却恰好发生许多事,令宫里空虚,又恰好刺客也看中这一点,出手行刺,才引出萧三郎相救。 皇帝向她凝视片刻,低声道:“楚大将军勇悍,却也没这么巧言善辩,也不知道这丫头像谁?” 只是他受伤之余,说话本就力弱,这几句又是自个儿嘟哝,旁人自是未听明白。 庞白见他脸色并没有不愉,趁势道:“是啊,皇上,九殿下人在边疆,又担忧皇上,自个儿又无法即刻赶回,差萧三郎回来,也是一片孝心,皇上责过就罢了!” 皇帝闭目,沉默片刻,才又向耶律辰和盖玉啸各望一眼,慢慢道:“萧三郎虽犯宫禁,念在他也是受钰王所命,今日又救驾有功,死罪饶过……” 话还不曾说完,就见耶律辰跪前一步,大声道:“父皇,有错皆在儿臣,萧三郎是受儿臣之命,请父皇宽恕!另外,如今这皇宫中并不太平,请父皇留萧三郎在驾前相护,免得为有心之人所算!” 皇帝的话被他打断,微微皱一皱眉,挑了挑唇角,慢慢重复道:“有心之人?”一双眸子凝在盖玉啸身上,轻叹道,“朕又如何知道,这位萧三公子,是有心,还是无心?” 此话一出,下跪的三人心头都是突的一跳。 是啊,盖玉啸是盖氏余孽,身负盖氏一族的血海深仇,若旁人知道他的身份,那个处心积虑的“有心之人”怕就是他! 而此时此刻,皇帝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只是随口说说,还是意有所指? 耶律辰背脊顿僵,隐在袖子中的双手骤握成拳,不自觉的微颤,盖玉啸虽伏地不动,也觉背上窜起一缕寒意。 倒是楚大小姐最先回神,抿唇笑道:“皇上当真是英明,萧三哥自然是有心之人!”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在说什么? 自也不用等旁人来问,楚若烟接着道:“虽说萧三哥是受钰王殿下之命,可若他不是处处留心,这许多日子,岂不是早被皇上知觉?又哪里还有今日立此奇功?” 这丫头还当真是巧言令色! 皇帝瞧着她,忍不住勾勾唇,闭眼休息片刻,才点头道:“萧三郎终是外臣,留在宫里也倒罢了,莫要到处乱闯!” 皇上你不到处乱跑,他自然不会到处乱闯! 楚若烟暗语。 耶律辰却心底顿松一口气,连忙道:“父皇放心就是!” 盖玉啸脊背寒意未褪,并不敢径直接口,只是微微伏身应命。 皇帝望向耶律辰,慢慢道:“那名刺客……” “父皇放心,儿臣必然追查出此人身份!”耶律辰很快接口。 楚若烟左右瞧瞧,诧异道:“那刺客已被萧三哥击杀?” 耶律辰微微点头。 楚若烟瞪向盖玉啸道:“为何不留活口?” 盖玉啸:“……” 耶律辰:“……” 楚大小姐,你这话问出来,就不怕皇帝怀疑杀人灭口? 倒是庞白代为答道:“当时皇上受伤,情形急迫,若不能一招击杀,后果怕不堪设想!” 原来如此! 楚若烟了然点头。 符医正见楚大小姐几句话,殿中气氛顿时一松,也透过口气来,躬身道:“皇上,皇上身上有伤,还请少劳少思,多多休息才是!” 庞白见皇帝神情委顿,也连忙道:“是啊,皇上,此事交给钰王殿下便是,请皇上保重龙体!” “嗯!”皇帝应一声,微默片刻,低声道,“你们查归查,朕受伤之事,不得外泄!” “是!”殿内众人齐齐领命。 第912章 要活泼些的 跟着耶律辰退出御书房殿门,楚若烟将他衣袖一拉,低声问道:“九哥,究竟怎么回事?” 耶律辰回头,向跟出来的盖玉啸望去,意示询问。 盖玉啸低声道:“事发突然,那刺客功夫不弱,等到我惊觉赶至,皇上已经受伤,我只能施以重手,当场击毙!” 完了? 楚若烟瞪眼。 不然呢? 盖玉啸瞄她一眼。 闷葫芦! 楚大小姐撇唇。 只是盖玉啸素来话少,要想让他口沫横飞的讲述经过,似乎也不大可能,楚若烟只得问道:“那刺客是何人?尸体呢?” 盖玉啸不答,却径直问道:“楚大小姐如何知道有刺客?” 御书房中,虽说事发突然,刺客行刺,皇帝受伤,他出手将刺客击毙,御书房中顿起一阵纷乱。可是庞白却即时将众人喝止,当机立断将消息封锁,只命人放出消息,说皇帝昏倒,将那一小阵的纷乱掩了过去,除去新传进一个符医正和得到消息赶回的耶律辰,再无旁人知道。 楚若烟却不以为然,耸肩道:“方才进殿,便闻到外殿的香太过浓郁,当是内务府配给各宫娘娘的熏香,往常娘娘们也只用来熏衣裳用的,拿来燃在香炉里,已是极少,更何况皇上的御书房!” 丫头当真是心细! 耶律辰暗赞。 盖玉啸却不知道宫里的香有这许多说法,皱眉问道:“所以呢?” 楚若烟轻哼道:“所以,点燃那炉香,必然是为了掩盖旁的气味!” 盖玉啸皱眉,向她注视。 楚若烟不理他,又道:“御书房是皇上的地界,纵有些香的臭的,旁人闻到,又敢如何?既然掩盖,必然是事关重大,皇上不欲旁人知晓!” 耶律辰点头,唇角勾出一抹浅笑,却故意问道:“那丫头又如何知道,必然是血腥气?” 楚若烟指指盖玉啸道:“当初九哥请萧三哥回京,便是为了守护皇上,方才我和公主进殿时,并不曾见萧三哥,等我送过公主,再回去时,萧三哥却已和九哥跪在殿里,而我们在殿外并不曾听到什么动静,自然不是皇上突然发现了萧三哥的行踪。两件事配合,自然猜到萧三哥出手,皇上昏倒是假,有人行刺是真,那殿外的熏香,要掩盖的自然是血腥气!” 盖玉啸:“……” 只凭这两点,就猜出来龙去脉? 楚若烟说完,又向耶律辰问道:“九哥准备怎么查?” 耶律辰略沉吟,向盖玉啸问道:“方才三哥说那刺客武功不弱,可能看出来历?” 盖玉啸摇头道:“那人出现的突然,两招逼退皇上身边的侍卫,又向庞公公打去一掌,紧接着手中长剑便刺向皇上,动作极为迅速,一气呵成,却来不及瞧他的来历。只是……瞧他出手,应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 耶律辰点头。 楚若烟却听到另一个重点,不禁微微扬眉。 那刺客武功不弱,其间向庞白打去一掌,可是皇帝受伤,庞白却好端端的,瞧不出,他竟是一个会武功的! 正在此时,庞白安置过皇帝,也从殿内出来。耶律辰迎上一步,躬身道:“有劳公公!” 庞白连连摆手:“殿下何必如此多礼?” 耶律辰正色道:“方才听萧三哥讲述,今日若不是公公相阻,只怕纵是他也相救不及!” 庞白摆手道:“是萧三公子客气,方才若不是萧三公子,如今当真不知道会闯出多大的祸事!”心知耶律辰等在这里,不是为了与他相互奉承,径直道,“殿下若有吩咐,但说无防!” 耶律辰道:“刺客的剑,可否取来一观?” 方才他与楚若烟分别,径直出宫,哪知道还没出宫门,就得到皇帝昏倒的消息,第一时间赶来,外殿的血迹虽然擦掉,可是熏香未点,还是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故而庞白动作虽快,却没能瞒过他去。 庞白点头道:“请殿下偏殿里坐坐罢!” 耶律辰点头,转身往偏殿走,经过盖玉啸身边,只是脚步略停,向他微微晗首,便擦身而过。 不必多言,盖玉啸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俯首,侧行几步进入回廊,很快消失了踪影。 此刻艳阳高照,这御书房内外留下的,虽说只有皇帝的心腹,却也总有十几个人,眼睁睁的瞧着萧三公子在眼前消失,都不禁暗暗咋舌。 如此功夫,若不是有今日的事,还当真无人能查觉他的踪迹。 楚大小姐也不用人请,自然而然跟着耶律辰进入偏殿,挨在他的下首坐下。 隔不过片刻,但听脚步声响,庞白已经回来,将手中托着的托盘搁在案上,又再退开。 耶律辰过去,径直掀开上覆的白布,露出一柄染血的长剑,不由微微挑眉,细瞧片刻,自怀中取出一块洁白的帕子,覆上剑柄将剑提起,细细观察。 楚若烟瞧的赞服。 九殿下这番操作,就算是这古代能够鉴别指纹,也能完美取证。 耶律辰细瞧片刻,又再将剑放回,向庞白施礼道:“多谢公公!” 庞白忙问道:“殿下可是瞧出什么?” 耶律辰摇头,就在庞白露出失望的神情时,却道:“此剑剑身窄长薄细,当是南疆一带剑客惯用的长剑,只是既为江湖人,寻常不会与朝廷有什么牵扯,此人行刺,想来是为旁人收卖!”说到这里一顿,轻叹道,“可惜刺客已死!” 庞白皱眉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棘手?” 楚若烟心头微动,向庞白问道:“公公确信,这消息已然封锁,不曾传出去?” 庞白点头道:“退朝不久,有几位回话的大人刚刚退去,皇上在殿里瞧奏折,殿内服侍的人本就不多,事情一出,虽有片刻混乱,可是老奴即刻命人封锁宫门,只透出皇上昏倒的消息。” 楚若烟眨眼道:“那符医正呢?” 庞白道:“便是要召太医,才透些消息出去,符医正也是进殿才知实情!” 也就是说,此刻所有知情的人都在御书房的宫墙之内! 楚大小姐眨眼,捏着下巴思索。 庞白小心问道:“楚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主意?” 耶律辰倒是瞬间领会,击掌道:“好计!” 庞白:“……” 楚大小姐有说什么吗?哪来的好计?我怎么没有听到? 只是那二人显然没打算解释,耶律辰只是道:“烦请公公寻口大木箱子,可装一个人的!” 楚若烟连忙接口道:“最好就是这御书房中,许多人瞧见过的!” 庞白:“……” 箱子虽说不值钱,可也是御用! 但是堂堂皇子,只是要皇帝老子的一口箱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行! 庞白只得躬身应命。 楚若烟见他要走,又忙叫住,说道:“公公,前次若烟在御湖的湖心岛上,见过几只老大的王八,劳公公悄悄命人抓几百只来,莫要被人瞧见。” 庞白:“……” 且不说御湖里没有几百只王八,纵是有,要抓几百只大王八,如何能不让人瞧见? 耶律辰好笑道:“若烟胡闹,公公莫理,有两只便好,最好是活泼些的!” 好么,钰王殿下倒不似楚大小姐贪心,悄悄抓两只倒是容易,但那不过是王八,怎么还挑性情? 庞白不解,却也不敢多问,连忙躬身应命,见二人再没有旁的事,唤小太监服侍,自个儿退了出去。 隔不过片刻,箱子先有人抬了过来,躬身道:“殿下,庞公公说,请殿下瞧瞧合用不合用,若不合用,奴才们再换过!” 耶律辰见那箱子虽不甚大,却勉强装得下一个人,加之虽是御用之物,装饰倒也并不奢华,满意点头道:“就是它罢!” 箱子留下,二人茶盏中的水续过两回,才见庞白引着两个太监鬼鬼祟祟的进来,擦汗道:“奴才亲往湖心岛上去,寻这许久,才寻到这两只王八,劳殿下久等,只不知可是殿下所要的?”说着,命身后的太监将网兜里兜着的王八放出。 那两只王八每一只已有锅盖大小,困在网中,本来缩头缩脑的窥探,这会儿一得自由,立时四爪伸出,一左一右,迅速向两旁椅子下钻去。 耶律辰一笑,伸脚踩住一只,点头道:“甚好!” 楚若烟拍手道:“如此大的王八,够炖许多汤呢!” 庞白:“……” 这两只王八养在御湖里,怕没有五十年也有三十年,怎么你们巴巴的要来,是为了炖汤?更何况,只是炖汤,怎么还管王八活泼不活泼? 只是楚大小姐自幼便是个小馋鬼,他也是知道的,闻言只是苦笑,又哪里说得出话? 耶律辰听楚大小姐信口胡言,不禁浅笑,向庞白道:“父皇既命本王追查刺客,怕还有许多事劳烦公公!” 庞白见他当着另两名太监的面提到刺客,不禁暗暗皱眉,忙挥手命那二人出去,这才躬身道:“殿下有命,但讲无防!” 耶律辰见他谨慎,眸底淡出一抹赞赏,向他凑近两步,在耳边低语。 庞白听的连连点头,很快转身出去,按他的吩咐布置。 一柱香的功夫之后,耶律辰携着楚大小姐的手一同出宫,先送她上马车,自个儿策马伴在车侧,径直向兵部而来。 而在二人身后,跟着一同出宫的,还有一只大大的木箱。木箱被放在一辆拉杂物的小车上,发出吱咯声响,分量不轻,但也不重,内里还时不时有物碰撞,似关着什么活物。 第913章 一群滑头 经这一番折腾,等到二人踏进兵部大门,也已午时将近,楚氏兄弟和明彦恩已在兵部等候,闻报耶律辰回来,齐齐迎出门来,见有楚若烟在侧,都是微微一笑。 就知道这个丫头前往皇宫,必要再跟着钰王回来。 楚若麟当先问道:“王爷,怎么方才听说,皇上昏倒?” 耶律辰见几人身后还跟着兵部十几名官员,点头道:“那时本王正在宫里,已探视过父皇,现已无防!” 众人闻言,轻松一口气,这才跟着他回入议事厅,见礼落座。 如今苍辽正是多事之秋,若是龙体当真有什么不妥,必会引起人心动荡。 耶律辰撇开宫里的事不提,只是向众人询问城外叛军的情形。 楚若麟道:“昨日王爷一番冲杀,引阿江等人回城之后,城外叛军似有不安,只怕随时会发动攻击!” 明彦恩接着点头道:“北城门外,已有几次小股的叛军窥探!” 楚若帆微微皱眉道:“今日下朝之后,臣率人前往巴统领府上,前后细查一遍,并没有那小厮的踪影,当真是奇怪的很!” 耶律辰问道:“可已移交给刑部?” 楚若帆叹道:“巡城营围府,本也是一时从权,臣已与刑部交割!” 这番话楚大小姐还没有听过,忍不住问道:“什么小厮?怎么巡城营会围巴元九的府邸?” 也不止是她,兵部几位官阶低些的官员也不知这又牵扯何事?听楚大小姐一问,立刻留意。 耶律辰叹道:“巴杨身亡,最后一个见到他的,应是巴统领府上的一个小厮,偏偏,这个小厮也不见踪影。” 他话说的简略,旁人虽能听出个大概,却仍不大明白。楚若帆只得将巴杨身亡一节细述一回,皱眉道:“这小厮不能寻获,巴杨一案无法查明,四殿下一案,只怕也无法定论!” 西北边疆一案,随着钰王殿下回京,已洗脱嫌疑,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同时,此案牵扯到的,已不止是江山平稳,三国之争,更重要的,是将早已激潮暗涌的夺嫡之争摆上了台面。 从三更时分皇帝下旨召集群臣,兵部尚书于一雷就在朝上,此事前后自然瞧的分明,听耶律辰议及此事,顿觉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干咳一声,欠欠身子道:“王爷,如今外忧未除,叛军窥探城外,还是……还是先想法子退敌才是!” 这是生怕卷入皇子之争? 兵部侍郎段伦与余下的几位兵部官员闻言,立刻领会,连忙点头道:“是啊,王爷,如今破敌为先,又是我兵部之责,还请王爷设法,先行退兵,才能保我上京无忧!” 滑头! 一群滑头! 楚大小姐毫不遮掩的翻个大白眼。 众官员浑当没有瞧见,都眼巴巴的盯着钰王,连目光都不曾向她斜去一点。 如今虽说以钰王殿下声势最隆,可是纵四皇子获罪,还有一个七殿下在旁虎视。七殿下功绩虽不比钰王,可是他背后站着的,可是元氏一族! 元氏一族不比楚家一意做个纯臣,从不勾朋结党。在这上京城中,元氏一族只明面上的姻亲,便已盘根错节,更不论私下结交的党羽,又不知道有多少人? 而钰王纵与楚大小姐情定,得到楚家相助,虽外有兵权,却内无文臣,两相权衡,谁更得势一些,还当真难说。 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没有想明白,尽早还是避着些好,免得一着棋错,等到尘埃落定,自己却遭池鱼之怏。 楚大小姐明白,耶律辰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见众官相请,顺势点头道:“各位大人虽非马上战将,可是有此报效之心,本王甚是感佩!” 众官听他嘉奖,心中一松,脸上便现出笑容,客气道:“王爷过奖,臣等食君俸禄,当忠君之忧!” 哪知道耶律辰话锋一转,接着道:“如今上京城中的兵马,以禁军为主,只是禁军素来驻守上京,并无太多征战的经验,只怕各营的将士心中无底。各位大人既有此心,便代本王往各城门劳军,以振士气!” 众官员:“……” 什么?让我们去城门劳军? 辛苦跑一趟倒无不可,可是方才楚少将军不是还说,城外叛军蠢蠢欲动?若是我等劳军时恰好赶上攻城,又如何是好? 只是钰王殿下一言既出,谁又敢多说半个“不”字?一时静默之后,只好唯唯应诺,巴巴的瞧着于一雷先行起身,也跟着起身应命。 耶律辰神色不动,眸底却掠过一抹笑意,向于一雷道:“你拿本王的牌子,前往户部,支这几日的粮草,守城将士不能饮酒,便运些汤水上城罢!” “户部?”于一雷迟疑。 户部可是归四皇子耶律邯掌管,如今他刚刚获罪,还囚在大理寺,也没有听皇帝对户部另有安置。 耶律辰见他半晌不语,扬眉道:“如今守城为重,支领军饷是依着规矩,你径直去寻梁尚书便是!至于汤水,也是从军饷中出,有何为难?” 话虽如此,可是谁不知道,这些年,户部仗着有钱有势,行事素来难得痛快,你让我们劳师,还是现支粮草,哪里那么容易? 只是这些话只是在肚子里转几圈,又有哪个是敢出口的?于一雷舌底泛苦,只得硬着头皮躬身领命,带着所部官员退了出去。 直等到所有的官员尽去,楚若麟隔门瞧见荆明守在门外,这才皱眉问道:“怎么方才听王爷所述,竟似七殿下步步将四殿下证死,难不成……难不成……” 这一场大阴谋,构陷耶律辰不成,到最后却将耶律邯拉下云端,难不成,那幕后之人,竟然是耶律亭? 昨夜楚若麟率兵守城,不曾上朝,楚若帆是中途带人犯进宫,闻言也是满心疑问,向耶律辰望去。 耶律辰未应,明彦恩却摇头道:“这两年,四殿下和七殿下水火不容,如今好不容易抓到诺大一个把柄,七殿下又岂会错过?” 自然是抓住机会,落井下石,让耶律邯再没有翻身之机。 楚若烟听到这里,心头突的一跳,连忙道:“九哥,你之前出宫,便是怕大理寺不够妥帖,哪知道又生出皇上的事来,这四殿下……” 丫头这会儿才想起四殿下来? 耶律辰微微一笑,点头道:“我在折回御书房之前,已使出人去,你不怕担心!” “哦!”楚若烟松一口气,目光向门外一瞄,低声道,“九哥,你要请君入瓮,那大木箱子总不成一直摆在门外!”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方才有那许多人在,更加无法处置!” 楚氏兄弟和明彦恩早见他带了口大箱子回来,此刻听二人说话蹊跷,楚若麟已忍不住问道:“那箱子里装的何物?可是宫里有什么事?皇上龙体可好?” 虽然眼前这二人什么都没有说,可是那口大箱子一看就是御制,还瞧着有些眼熟,似是御书房中皇帝收藏字画的箱子,钰王将它搬来,必然有些缘故,更何况,那箱子里还时时传来一些声响,似是藏着活物。 耶律辰见他见机如此之快,不由赞赏,向门外望去一眼,才低声道:“父皇遇刺,虽无性命之忧,却也伤的不轻!” “什么?”三人闻言大惊,齐齐霍然站起。诸般念头在脑中一转,突然齐声道,“这是要狗急跳墙!” 话说完,三人又各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瞧出一抹担忧。 耶律辰眸底闪过一抹冷意,轻哼道:“他们狗急跳墙,我们便来个关门打狗!”招手将几人唤到近前,轻声低语,如此这般细细嘱咐。 楚若烟也挤上去,听他说完,抿唇笑道:“九哥和若烟想到一处,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所以,他还不曾说话,她就提前和庞白要百十只大王八! 耶律辰回眸,扬眉笑道:“怎么是英雄所见?不该是心有灵犀?” 楚若烟一听,立时笑弯了眉眼,连忙点头道:“九哥说的是,我们自然是心有灵犀心心相印心领神会心照不宣!” 明彦恩:“……” 楚大小姐甚是有才! 楚氏兄弟却只是向耶律辰瞄去一眼。 嗯,一向只见丫头调戏钰王,不想钰王也有调戏丫头的时候,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领会钰王的计划,几人正要告辞出去,就听门外荆明回道:“王爷,各位公子,明王爷、贝王爷、卞侯爷到了!” 耶律辰摆手,将几人未出口的话止住,一道出门相迎。 孝康王明辉见自己儿子和楚氏兄弟先到,立刻问道:“钰王殿下可知皇上身体抱恙?” 耶律辰不答反问道:“明王爷已听到传报?” 明辉点头道:“我等得到消息,吃惊之下赶进宫去,哪知道却被庞公公堵在殿外,说是皇上已经歇息,竟不能见。” 所以,这三人才来的晚了些! 耶律辰了然点头道:“庞公公所言是实,父皇身子并无大碍,请二位王爷和卞侯爷不必担心!” 卞威仍不放心,问道:“殿下可是见到皇上?” 耶律辰点头道:“那时本王就在宫里!” 既然耶律辰见到,那想来是无恙! 三人闻言,这才安心。孝康王才想到来意,问道:“钰王殿下,可有退敌之策?” 第914章 何防效仿 耶律辰道:“正要同王爷商议!”肃手引三人进议事厅。 孝康王恍然,叹道:“是老臣心急了!”也觉自个儿沉不住气,晒然一笑,率先进门。 挡去门外闲杂人等的目光,耶律辰又低声将皇帝遇刺一事说一回,三人也是大吃一惊,安平郡王掌心皆是冷汗,颤声道:“从殿下出征,战报一封封传来,我等便时时防范,哪里知道,他们竟挑这个时候动手!” 耶律辰摇头道:“只怕还是因耶律邯获罪而起!” 孝康王明辉眸色一深,皱眉道:“殿下是说,四皇子被押,深怕党羽做鸟兽散,便做此最后一击,以图翻身?” 耶律辰道:“不无可能!可是却也不排除有人混水摸鱼!” “混水摸鱼?”安平郡王低声重复,略思一瞬,点头道,“是啊,如今四殿下虽说被押,皇上也只废去他的王位,却不曾下旨处置。趁朝堂上下人心动荡,若是刺客能一击奏功,整个朝堂,怕立时便是一番龙争虎斗!” 如果皇帝在这个时候被刺身亡,不止余下的皇子会群起争夺帝位,就连刚刚羁押的四皇子,势力未散,只要脱狱而出,也大可一争! 定远侯卞威皱眉道:“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耶律辰微默,向三人依次望去,慢慢道:“几位可信得过耶律辰?” 皇子之争,他耶律辰可也在其中啊! 孝康王明辉向他凝视,却并不立时回答,心中将这两年来他的一言一行细细回思,目光又在自己儿子身上一扫,默思片刻,才点头道:“皇室之争,素来如此,殿下当知,我明家素为纯臣,纵对殿下激赏,也断不会因殿下而背家训,伤及旁的皇子!” 耶律辰点头道:“若非如此,耶律辰又岂敢相信孝康王府?” 明辉向他定定而视,慢慢道:“如今外有叛军作乱,内有刺客为祸,满朝皇子,也只能寄望殿下,殿下只需不伤及皇上,不伤及苍辽江山,我孝康王府自当听王爷调遣!” 话说的明白,要抗击叛军,或守护皇宫,明王府当仁不让,可是断不参予夺位之争。 安平郡王和定远侯卞威听他这一番话说的直击心肺,立刻点头道:“不错,我等与明王爷共进退!” 耶律辰点头道:“如此最好!”自案侧移来纸笔,依次写下众皇子的名字,说道,“太子虽为东宫,只是为人宽和,也素无心机,此事当非他所为。只是今日有人行刺父皇,若当真是图谋皇位,下一个目标,自然是他!” 楚若烟听他给太子的评价是“为人宽和,素无心机”却忍不住一笑。 第一次听有人将一个“蠢”字说的如此客气。 孝康王听的,却是钰王殿下的后半句话,点头道:“老臣即刻派人前往东宫,保护太子周全!” 是啊,纵能杀了皇帝,可是国有储君,旁人也休想染指皇位。 楚若烟忍不住道:“九哥,你如何断定,这场阴谋的背后主使,不是太子?” 虽然知道太子是个草包,但难保他身边没有能人异士,不加设防,也是危险的很。 耶律辰向她一望,浅笑不答。 楚若麟摸摸她的头,含笑道:“有明王爷的人守在东宫,旁人要想害他不易,他要做出什么事来,怕也不易!” 说的也是! 楚若烟点头。 耶律辰瞧向随后的名字,摇头道:“除太子之外,余下虽以常王势盛,可是豫王党羽未散,只要多加提防,在叛军退去之前,不至酿成大祸便是!” 明辉摇头道:“殿下,今日四殿下被押,只怕朝中动荡,另几位殿下,只怕也要多多留意!” 耶律辰点头,慢慢道:“定国公府、功绩侯府、丞相府等几大府门,与几位皇兄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请贝王爷、卞侯爷留意,若有异动,以为应对!” 贝、卞二人点头,紧接着,卞威皱眉道:“殿下是要亲率禁军破敌?只怕不易!” 他这一番布置,只是防备皇子与朝中各大势力再向皇帝下手,引起朝堂动荡,却只字未提出何退城外之兵! 明辉也道:“王爷,只是保护太子,查察各府异动用不了许多人手,我们几府的亲兵,还可调用!” 耶律辰摇头道:“城外战起,城内必然人心动荡,会生出何事,实难预料!三府的亲兵,还是留下应对的好!” 说的也是! 三人微默片刻,终于安平郡王忍不住道:“殿下,楚远携大军回师,算路程,也当已离上京不远,为何直到今日,还不曾有他的消息?” 不止是楚远大军,连前往寻找大军的韩立也没有回来。 楚若烟心中一紧,向两个哥哥望去一眼,也将目光凝在耶律辰身上。 虽说楚远统军,并不担心有何意外,可是这一个多月来,这个疑问便似扎在心中,令人不安。 耶律辰默然片刻,只得轻叹一声,低声道:“不瞒三位,从绿洲遇刺之后,我屡屡命人沿路去查,西北一路,竟没有大军丝毫踪迹。” “什么?”三人大吃一惊。 耶律辰举手止住三人疑问,一字字道:“这一个月来,依漠上传回的消息,并不曾有大的战事,也无任何特异之处,所以,本王推测,必是楚大将军自行率大军转路!” 近两年来,先是西疆战起,跟着又南疆叛乱,还牵涉到十几处州府,若说漠上还有什么动荡,也不是不可能! 孝康王皱眉道:“若是叛军一党设计引开大军呢?” 耶律辰点头道:“此种可能,本王也已想过,只是漠上不比西北,料想再无人能困住楚大将军大军,最多以为牵制!” 卞威摇头道:“纵是如此,大军不能赶回,城外叛军便无法尽诛!” 这倒是个难题! 耶律辰却微微勾唇道:“何防效仿?” 什么? 不止三员老将不懂,纵是楚家兄弟和明彦恩都跟着他出生入死,此刻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楚若烟眨眼道:“九哥,你是说,既然他们能牵制我父帅大军,我们便也设法牵制他们?” 丫头聪明! 耶律辰回她一笑。 不管是孝康王爷三人也好,楚氏兄弟和明彦恩也罢,自幼便浸淫兵书,每逢征战,脑中皆是从两方情形考量。只有楚大小姐,心思皆放在他的身上,任是盘谋算计也罢,沙场征战也好,只依着他耶律辰的性情猜度,竟然是一猜一个准。 见楚大小姐说中,众人一怔之余,楚若麟先回过神来,击掌道:“虽说此举不能将叛军尽诛,倒是可以解上京之围,王爷好计!” 明彦恩、楚若帆也跟着点头道:“如此一来,倒是较叛军溃散,再难寻觅为好!” 这几人说话,没有一个说的明明白白,孝康王三人虽似明白耶律辰心思,却又无法想到实处,卞威忍不住道:“殿下,愿闻其详!” 耶律辰微笑道:“我们便遣一路兵马,将叛军引入大漠,与其周旋,再不令他们为祸上京便是!” 如此一来,上京之围可解,又动用不了多少兵马,也可令叛军仍聚而不散,不至于逃回各州各府的军中隐伏,再为日后之祸! 计虽好计,可是要如何将数万人留在大漠? 孝康王张口欲问,瞥眼看到楚大小姐,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想的透亮,立刻道:“殿下是说,苍梧古城?” 若是细细设计,将叛军引入大漠之后,再带入苍梧古城,只要派兵马围困古城,情势立刻逆转。 耶律辰听他已想的明白,含笑点头。 安平郡王吁一口气,拱手道:“素闻殿下智计,今日一见,老臣佩服!” 卞威也连连点头,转念却皱眉道:“殿下有此良策,何不早用?凭白又任叛军围困这许多日子!” 耶律辰叹道:“绿洲行刺一事不能分明,那皇宫中便不能令人安心。还有若烟代本王羁押人犯于绿洲之上,她若不回,轻逐敌军于漠上,岂不是危险?” 楚大小姐是一节,还有一节,便是楚远大军没有消息,纵困敌于苍梧古城,漠上围困,又比上京城城郊难上许多,时间一长,只怕会被敌军反扑。 而如今…… 纵楚远大军不回,楚若宇所携的一万大军,离上京已不足二百里! 只是从回朝开始,他绝口未提楚若宇,更无人知道那一路的兵马,此刻自然也不明言,卞威又哪知道他心中的计较?闻言微愕,转瞬轻笑摇头道:“殿下心思细密,老臣不及!” 要知楚大小姐身边,还押着顾立农、巴适二人,事关幕后之人的阴谋,自然不容有失,要说眼前兵马围城,钰王殿下却只顾着儿女之情,倒也并不确切。 见钰王殿下心中已有成算,三位老臣心中顿安,齐齐告辞,各自去做安置。 送三人出去,楚若麟向耶律辰问道:“王爷是要先查刺客,还是先退叛军?” 耶律辰叹道:“内忧不除,外患如何能去?自然是先查刺客!” 孝康王三府虽能暗查各府动静,可终究人手有限,若能借刺客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便可一劳永逸! 楚氏兄弟和明彦恩点头,仍依前计前去安排。 耶律辰等三人出去,回身揽楚大小姐入怀,扬眉笑道:“今日你也不用回去,便留在这里瞧热闹如何?” 楚若烟笑道:“有热闹可瞧,九哥可赶不走我!” 二人说笑,各自明白心意,却并不说穿。 如今虽说田氏母女不在,上将军府留下的也都是可信之人,可是朝野动荡,为了对付他耶律辰,只怕有人盯上楚大小姐,楚氏父子不在府中,楚大小姐纵有丘羽等人相护,也怕并不安全。 第915章 楚大小姐如何进的城 入夜,往上京城四处城门劳军的兵部官员们陆续回到兵部复命,随后又再拖着疲软的双腿离开,整个兵部,一阵喧闹之后,又再陷入一片沉寂。 楚若烟倚在耶律辰身侧,撇唇道:“有九哥管束,这兵部的大人们虽说不似旁处的官员架子十足,却也不必九哥如此嘉奖!”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不过是几句话罢了,今日他们能从户部要出粮草,也当属不易!” “那是因为四殿下被羁押,户部的人六神无主!”楚若烟轻哼。 耶律辰好笑,揉揉她的发顶,皱眉笑道:“这兵部的人几时惹到楚大小姐,你对他们如此不满?” 楚若烟轻叹一声,摇头道:“旁人瞧着,都道我爹是苍辽第一虎将,在皇上面前又是说得上话的,又哪知道,往年我爹麾下的将士要兵器要军饷,也是总被刁难,必得我爹亲自出马,兵部才肯应允,还口口声声要我爹承他们的情,那副嘴脸,当真是恶心的很!” 旁的不说,单说这兵部尚书于一雷的夫人,见到田氏,便是一脸的巴结逢迎。 官场之上,武将争功,文臣夺利,争功者,争的自是每次征战的出兵之权,而夺利者,便往往总要想法子拿捏住什么人或巴结上什么人,一则彰显自己权势,二则盼望能替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上将军府与皇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楚大将军与皇帝不止是同窗,还是同袍,朝中众臣自然是想尽办法巴结。旁人前来相拒,楚大将军前来逢迎,本是为了借此与楚大将军亲近一些,又哪知道楚大将军为人刚直,这等官员如此作为,非但不能令他感激,反而生出些厌恶。 耶律辰虽说回朝不过两年,可是那十几年的漂泊,游历各国,上到旁国的皇室重臣,下到乡间的刁斗百姓,又有什么是没见过的?楚大小姐只是短短一语,便明白她心中所想,轻叹一声,摇头道:“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等事避无可避,免无可免,我们心里清楚就是!” 说的也是! 楚若烟点头,轻哼道:“九哥可当真是八面玲珑,怎么到我爹我哥哥那里,便不加意多巴结一些!” 经今日一事,原来暗潮汹涌的皇子之争终于被翻上台面,往后,便是一场毫不遮掩的龙争虎斗。 旁的皇子,或本就有母族撑腰,或早已培值自己的势力,也唯有他,回朝两年,虽得皇帝重用,麾下也聚着一些忠臣良将,可忠臣良将,大多保的是苍辽江山,而非他耶律辰! 也只有上将军府,凭着他和楚大小姐这层关系,说不定能说动楚氏父子,假公济私,勾朋结党,成为他钰王殿下的强助。 耶律辰被她说笑,捏捏她的鼻子道:“若楚大将军是肯勾朋结党之徒,又岂会与田立言交恶?” 是啊! 楚大小姐点头,叹道:“九哥说的是,若当真如此,我爹早已和田立言狼狈为奸!” 二人闲话一回,再猜测一番楚远大军的去向,听着门外更鼓声响,已入初更。 耶律辰轻声道:“对方纵要有所作为,总也要三更之后,你歇会儿罢!”拉着她起身,往内室而来。 楚若烟顺着他上榻,却拉着他的衣袖不放,轻哼道:“殿下不歇息,又让旁人如何动手脚,也一并躺下歇歇罢!” 你是怕旁人没法动手脚?还是你自个儿想动手动脚? 耶律辰含笑扬眉,倒也不拒,脱靴在她身侧卧倒,任由她娇软的身子靠过来,环臂将她揽住。微微垂眸,但见黑暗中她面容沉静,不禁心中皆是满足,俯首在她额上一吻,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若烟,你是如何进城?” 叛军围困之下,就连楚若帆、楚若麟也是等到自己攻城,才趁乱进城,她一个小小少女,又是如何轻易进城? 楚若烟听他忍这一日终于问了出来,不禁闷笑一声,侧侧身子,在他怀中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轻叹道:“九哥只比若烟早行半日,可是若烟却比九哥晚这大半个月进城,自然是绕道而行,由南城门进城!” 耶律辰:“……” 虽说南城门叛军较少,可是在兵马围困之下,从北城门绕至南城门,不止多行数百里大漠,还有大片草原和山地,这丫头怎么做到的? 像是听到他心底的暗语,楚若烟微笑道:“九哥忘了,丘羽和陆凡是什么人?” 如果耶律元迅是狼王,那两个人可就是他身边最强的头狼,任是大漠还是草原,自然和在自己家里行走一样。 耶律辰轻叹道:“可是南城门外,叛军就没有防备?你们又如何偷偷进城?” 楚若烟抬头,轻哼道:“谁说我们是偷偷进城?” 耶律辰:“……” 难不成你们还是大摇大摆的进城? 楚若烟点头道:“九哥忘了那位骆将军?” 叛军主帅? 耶律辰一怔,问道:“怎么?” 楚若烟慢慢道:“没什么,只是我们寻到青州那女子的下落,报出他的名号,才从容穿营而过!” 从昨日得知楚大小姐已安然进城,耶律辰便各种设想,却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禁错愕,反问道:“你说寻到骆将军心上人的下落?她在何处?” 重要的是,这丫头怎么想出来的? 楚若烟勾勾唇角,低声道:“九哥瞧上了那叛军主帅,若烟自然要设法让他从了你,那人对幕后主使心怀感恩,只有这女子是他的软肋!” 耶律辰:“……”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只是他实没料到,楚若烟不止瞧出自己有意收服那位骆将军,还能仅凭些微的线索找到骆将军的意中人,一时竟不知道,他心底那份情绪,是欣喜,还是挫败。 一直说,她在自己身边,不必为他做任何事,更不要卷入这场纷争,却不料,到头来,自己不得不将顾立农、巴适二人相托,她竟然还为自己远赴青州,寻获如此重要的人物。 微默片刻,千种情绪却不能出口,耶律辰只是低声道:“那位骆将军颇有傲骨,只怕以那女子相胁,他越发不会归顺!” “哪个说要以那女子相胁?”楚大小姐翻个白眼,又再侧侧身子,埋首在他颈侧,低声嘟囔道,“以女子相胁,那岂不是下三滥的做法?若烟又如何会用?” 你不会用吗? 你若不会,这女混世魔王的名头,也算是白叫了! 耶律辰勾勾唇角,也不再说,微微侧首,面颊贴上她的额头,与她呼吸相闻,但觉心头一片宁静,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从昨日一早到此刻,已整整两日一夜,他不眠不休,此刻歇下,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楚若烟静卧在他怀中,听到他鼻息绵长,显然已经熟睡,不由微微勾唇,生怕将他吵醒,也不抬头去瞧,只在脑中勾画他此刻的睡颜。 必然是……可口的很! 这一个月来,她与丘羽、荆明等人率领二十名御前侍卫,还押着顾立农、巴适二人,先赶赴青州,找到那位骆将军的心上人,再马不停蹄的赶回,使计穿过敌营进城。这些事,说来不过几句话罢了,于她,却是耗心耗力。 那也倒罢了,一个月不见妖孽,竟较他出征那数月的分别还更多些思念。此刻他的人就安安稳稳的躺在身边,自己在他怀里,心中的满足,便如饥渴时得到自己最爱的吃食,令她如此贪念身畔的这份温暖。 夜,静静的滑过,整个兵部,除去门口值守的守卫,仿佛都已陷入沉睡。 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但听后院里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紧接着,前后院子火把通明,留守的将士已将所有的出路堵住,令所有的人无所遁形。 楚若烟应声而醒,轻推耶律辰,低声唤道:“九哥!” “嗯!”耶律辰应,声音清晰,竟是早已醒了。 楚若烟一翻身爬起来,轻笑道:“想来计成!” 耶律辰探手,揉揉她的发顶,这才慢慢坐起,低声道:“你歇着罢,我去瞧瞧!” 楚若烟噘嘴道:“若烟陪你同去!” “好生歇着!”耶律辰摇头。 这些事,终究与她一个女儿家无关! 见她满脸不悦,又心中一软,低笑一声道,“你放心,这一次,断不会有人再将你劫去!”揽她身子放倒,这才披衣而起,向门外去。 一句话,将二人拖回半年前擒获连思那日,楚若烟“噗”的一声低笑,撇撇唇道,“再有人劫去,怕没有萧三哥相救!”倒也依言躺着未动。 那一次,为了查出暗算孝康王的幕后主使,也是这请君入瓮之计,擒获元睿身边的解成,耶律亭的心腹连思…… 楚大小姐思绪飘回,一时再不说话。耶律辰微笑,揉揉她的额发,转身出去。 楚若烟躺着不动,耳听他的脚步声穿过外间向院子里去,又听到他低声向荆明嘱咐,然后,脚步声渐远,终于消失,不禁轻轻吁一口气,虽无睡意,也不再跟去。 今日皇帝遇刺,刺客被盖玉啸当场击毙,本来已很难查出幕后主使。只是庞白在第一时间封锁消息,莫说宫外的孝康王明辉等人,就是宫里的太后、公主,也并不知道实情。 问明此节,耶律辰迅速定计,向庞白要来一口足以藏一个人的大木箱子,只假意是皇帝的赏赐带出宫来。那大木箱子里旁的没有,除去几十斤的几块石头之外,就是从御湖里捞来的两只大王八。 应钰王殿下所请,庞白抓来的那两只大王八,还当真是活泼的很,装在大木箱子里四处钻爬,龟壳与木箱相撞,时时传出一些声响。 这个时候,钰王殿下带一口皇帝御书房的箱子出宫,里边装的还是活物,究竟是什么? 旁人得到消息自然是一头雾水,可是落在某个人……或某些人眼里,便似箱子里藏着个人,无法出声,却在不断挣扎。 引蛇出洞! 幕后之人得此讯息,必然坐立难安,趁着钰王殿下未审,要么将人救出,要么杀人灭口,必有所动! 第916章 耶律亭的人 兵部里的纷乱也只片刻,很快就归于沉寂。 嗯,妖孽快回来了吧? 楚若烟侧身,面向门侧卧,只等耶律辰推门进来,便一眼能看到他。 可是左等右等,仍不见他回来,楚若烟侧耳细听片刻,仍听不到一丝声息,慢慢坐起,下榻向外室来。 外室的门紧闭,可是隔着纸窗可以看到庭院里火把的光亮,还有在她窗前,荆明挺立的身影。 看来,有前次的前车之鉴,刺客潜入兵部,耶律辰并没有要荆明跟去帮忙,而是命他守住她! 楚若烟心中微暖,开门出去,向荆明道:“怎么听着已无动静,可曾拿到人?” 荆明点头道:“听牢房那边的动静,当是已经拿到!” 拿到了人,妖孽却没有回来,难道是连夜审问? 楚若烟皱眉,想一想,径自向牢房方向走去。 荆明吓一跳,连忙跟上,拦道:“大小姐,方才钰王殿下嘱咐,要小人守住大小姐,不得冒险!” 楚若烟道:“既已拿到人,自然再无危险,各大府门的人,九哥并不熟悉,莫要被人胡弄,我们去瞧瞧!” 说的也是! 荆明略一迟疑,点头答应,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留神四周的情形。 牢房门口,兵部的两外守卫见二人过来,躬身为礼,低声唤道:“楚大小姐!”既不意外也不阻拦,侧身给她让路。 这是妖孽早料到她会过来? 楚若烟抿唇浅笑,低头穿过矮矮的牢门,向牢里走。 穿过一条幽暗的甬道,前边就是一间刑室。耶律辰居中坐在一把大木椅上,正向绑在刑架上的人打量。 楚若烟在门口停步,顺着他的目光向刑架上望去,但见是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生的五短身材,模样极为寻常,竟没有一处特别之处,不禁轻咦一声,扬眉道:“这是何人?” 连楚大小姐也不认识? 耶律辰向她一望,又转回到汉子身上,慢慢道:“李川平,你是自个儿招,还是等旁人指认?” 咦? 她楚大小姐不认识的人,妖孽居然一口叫得出他的名字? 此人生的寻常,就连名字也寻常的很,妖孽是如何认识? 楚若烟大奇,缓步进来,扬眉道:“九哥认得这厮?” 耶律辰低笑一声,摇头道:“本王不认识,连思、解成二人认识!” 连思、解成? 楚若烟眨眨眼,游目向刑室望去一周,但见刑室一角幽暗处,立着两个身影,正是大半年前在这兵部先后被擒,元睿的手下解成和耶律亭原来的心腹连思! 当初连思、解成二人被擒,耶律亭弃他不顾,皇帝将他交给妖孽处置,后来倒再没有听到他的消息,怎么相隔半年,他还关在牢里? 那李川平咬牙向耶律辰怒视,轻哼道:“都说钰王殿下狡黠如狐,如今一见,果不其然!” 狐? 楚大小姐回头,瞧上那张倾世俊颜,忍不住轻笑一声,点头道:“嗯,都说狐狸成精,不论男女,都必然是极美的妖物,这位兄弟的话,倒不冤枉九哥!” 要不然,又怎么会称他妖孽? 这个评价倒是确切的很! 李川平:“……” 谁说他相貌了? 耶律辰扬眉,向她望去一眼,浅笑摇头,目光却仍落回李川平身上,慢慢道:“你是说,兵部本当空虚,以你的功夫,私入大牢,无人能挡,却不想牢里竟藏着两个高手?” 显然是他一语中的,李川平轻哼一声,咬牙不语。 今日皇帝遇刺,宫里却封锁消息,紧接着,钰王带一口大木箱子出宫。 那口大木箱子,虽说并非人人见过,可是去过御书房的人却都曾瞧见,是皇帝收藏字画之物。 那口大木箱子被一路从皇宫运回兵部,从扛抬它的绳索来看,并不算沉重,却听箱内时时发出一些轻微的碰撞,显然里边是藏着活物。 得此讯息,兵部众人的一举一动,自会有人留心。 最初,见楚氏兄弟和明彦恩先后进了兵部,隔不多久,耶律辰将兵部所有的官员派出,前往户部讨要粮草,然后上城劳军。再之后,孝康王、定远侯等人前往兵部,片刻之后离开,也不并见有何举动。 再之后,楚氏兄弟和明彦恩也相继离开,倒是纵马疾驰,似有什么事发生,暗随之人回报,说三人均是往各处城门而去。 再之后,钰王殿下身边的长随一个一个派出,又时时有人回来,出出进进,竟然没有多少余瑕。暗随的人也有回报,都是各有差事。 如此看来,这一整日,竟然是钰王殿下无瑕去顾那口大木箱子里的人! 等到天黑,兵部的官员回去缴令之后,各自离去,连钰王殿下身边的长随也都派了出去,楚大小姐却留在兵部。 如此一来,兵部虽有守兵,可是除去钰王殿下和楚大小姐身边的那个荆明,再无高手! 哪知道等到这李川平潜入兵部,顺利进入牢房,寻到唯一关押人犯的囚牢,等着他的不是今日潜入皇宫的刺客,而是大半年前被钰王所俘,随后不知下落的连思!他不止被擒,还被连思一口道出身份。 心中念头电闪,李川平冷笑道:“往日兄弟们都道连思大哥忠义,不想如今叛主,跟了钰王!” 连思向他默视,本就紧闭的唇抿的更紧一些。 楚若烟奇道:“怎么,你是七殿下的人?是七殿下派你来杀人灭口?” 李川平不语,只是轻哼一声,连思却顿时色变,摇头道:“不!不是!” “怎么?”楚若烟扬眉。 这李川平的语气,分明是与连思共主,连思是耶律亭的心腹,这满上京城没有几人不知。虽说半年前他替耶律亭顶罪,耶律亭也将他视为弃子,可是以她对这连思的了解,断不会做不出构陷耶律亭的事来。 连思咬牙,一双眸子死死凝在李川平身上,一时倒不知如何解释,只是再摇头道:“不是!” 耶律辰向他一望,挑眉问道:“你是说,这李川平不是常王的人?” 连思略一迟疑,讷讷道:“是……是七殿下的人,可是……可是……” 想为耶律亭分辩,一时却不知如何措词。 耶律辰正要再问,就听牢门外守卫声音回道:“王爷,宫里的庞公公来了,说有皇上口谕!” 皇帝口谕? 这半夜三更的,皇帝命庞白出宫,必有要事! 耶律辰微怔,起身道:“你们在这里守着!”示意楚若烟一同留下,自个儿整整衣袖,大步向牢外去。 听着牢门开了又关,楚若烟眸子在李川平身上一转,却落在连思身上,施施然的过去,侧头向他打量,扬眉笑道:“连思,不想你这榆木疙瘩也想得通!” 连思:“……” 楚大小姐,你是夸我还是骂我? 楚若烟却并不解释,伸手拍拍他的肩,点头道:“干的好!” 这一回,听着是夸他罢? 虽说还是有些糊涂,连思还是躬身道:“楚大小姐过奖!” 楚若烟轻笑一声,回头向李川平望去,扬眉道:“你说他是七殿下的人?怎么我从不曾见过?” 连思微默一瞬,低声道:“他原是军中的人,后来跟了七殿下!” 哦! 楚若烟恍然。 想来是此人投军之后,被耶律亭网罗,难怪她不认识! 只是,要说耶律亭有志皇位,私下会网罗党羽,勾结朝臣,她倒是不奇怪,可是说他行刺皇帝,一时却无法相信。 可是若说不是耶律亭,眼前分明是耶律亭的人,连连思也是直认! 正想如何盘问,就听牢门打开,耶律辰已大步回来,脸上神情虽然没有任何改变,可是眸中多出一些疑惑,与她对视一眼,只是向李川平一指,向两名守卫道:“押上此人,随本王进宫!” 进宫? 这个时候进宫? 楚若烟大奇,张嘴唤道:“九哥……” “父皇的旨意!”耶律辰无奈低应,略一沉吟,向连思道,“你也一同进宫罢!” 连思点头,见李川平被人解下,默默跟在身后。 楚若烟抓住耶律辰手腕,皱眉道:“怎么这三更半夜的,皇上也不歇着,还要过问此事?” 重要的是,皇帝昨日刚刚受伤,从昨日看到的情形来看,怕还伤的不轻,现在正需好生休养。 耶律辰摇头,轻叹道:“昨日我们又是要箱子,又是捉王八,父皇岂有不知的道理?” 楚若烟听着有趣,“噗”的一笑,又点头道,“自然瞒不过皇上,只是他也太过操心,总要顾着龙体!” 庞白是皇帝心腹,事后必然回禀,而皇帝为人又甚是精明,只要一猜,便知道他是在设计引幕后之人上钩。 是皇帝本就喜欢凡事亲历亲为,还是信他不过? 耶律辰微默。 迈出牢门,楚若烟见庞白等在院子里,上前施礼道:“公公辛苦!” 庞白连忙还礼,含笑道:“老奴不敢,不想楚大小姐在此!” 楚若烟笑道:“公公抓的两只王八有趣的很,若烟一时贪玩忘了时辰!” 哪有玩个王八就忘记回家的? 庞白知道她又在信口胡说,也不在意,微微一笑。 耶律辰停步,转向她道:“这个时辰,有所不便,你不必进宫了,回去好生歇着!” 是啊,不经传召,此刻她没有理由跟去御书房,这个时候,也不能拿太后和公主做借口。 楚若烟无奈,点头道:“若烟等九哥回来!”目送他上马驰出兵部大门,这才又转身回他的屋子里去。 第917章 会是什么事 折腾半夜,此刻躺下,楚若烟倒也觉得有些困意,闭上眼正要睡去,就听耳边有人唤道:“叶楚楚!” 刚有的一丝睡意瞬间无踪,楚若烟睁眼,望着黑暗里的虚无,轻叹道:“楚若烟,你舍得出来了?” 从西北边疆那次之后,可又有许久不听她说话了。 叶楚楚轻笑一声,问道:“怎么,想我?” “没空!”楚若烟撇唇。 这些日子,生出许多事来,还当真一时将她忘了! 叶楚楚似有些受伤,不满道:“难为我千山万水的来见你!” “嘁!”楚若烟翻个身,轻哼道,“千山万水?你倒是让我瞧瞧你!” “纵没有千山万水,来见你也总不是很容易!”叶楚楚也跟着轻哼,语气与她如出一辙。 不容易吗? 楚若烟倒提起些兴致,问道:“你从没有说过,你用什么方法找到我,还能与我说话?还有,你能瞧见我,瞧见我身边的人,可是我瞧不见你,不公平!” “没法子的事!”叶楚楚轻笑道,“你那里没有高科技的设备,我也没有办法!” 是借助了什么设备吗? 楚若烟了然。 叶楚楚和她闲话几句,语气转为严肃,轻声道:“楚若烟,我问你,如果……如果我说,你……你可以回到原来的位置,你可愿意?” “什么?”楚若烟不解,“什么原来的位置?” 叶楚楚微默一瞬,又详细道:“我是说,你……你回到原来的时空,还做原来的你,我……我也一样……”短短的一句话,说到最后,终于还是露出些忐忑。 “当然不行!”楚若烟几乎是跳起来,瞪大眼道,“楚若烟,我不是贪图你楚大小姐的身份,可是九哥心里的人是我,你不能碰!” 叶楚楚:“……九哥?” “就是……就是九皇子,钰王殿下!”楚若烟解释。 “哦!”叶楚楚应一声,却听不出情绪。 楚若烟等一会儿,见她再不开口,忍不住问道:“楚若烟,你还在不在?” “在!”叶楚楚答。 楚若烟心里不安,试探问道:“你可是遇到什么难事?在现代混不下去,所以想要换回来?” “不是!”叶楚楚低声否认,又沉默片刻,终于轻声叹道,“我是想,或者……或者他心里的人,也是你,我……我……”说到后两个字,声音里带出些哽咽。 他? 他是谁? 楚若烟不解,皱眉想半天,也想不出自己上一世在那个时空留下什么桃花债,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的他是谁?” “你不记得了?”叶楚楚显然有些意外。 “谁?”楚若烟问。 她需要一个名字。 叶楚楚却不径直回答,只是引导道:“他与你家是世交,幼时便与你相识!” 还是青梅竹马? 楚若烟皱眉道:“我幼时是在一个大院里,满院子的都是世交,所有的小子全是青梅竹马,又哪知道你说的是哪只?” 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自己前世的那个环境,竟然是现代版的上京城,不由低低笑出声来。 是啊,在这个时空,这满上京城的各大府门,都可称为上将军府的世交,所有的公子,也都是青梅竹马! 想到这里,轻轻叹一口气,摇头道:“其实是谁都没有用,任是什么样的竹马,等到长大了,也是该黄的黄,该弃的弃!” 是吗? 叶楚楚沉默片刻,嘟囔道:“看来,你还当真将他忘了!”语气中,似是如释重负,可是又多出些纠结。 “喂!”楚若烟唤,扬眉道,“难不成是你对我哪支竹马动了情?如果是,放心去撩,不必顾忌我!” 叶楚楚:“……” 这丫头的性子,和自己当真是截然不同! 或者,在这个时空,她能活的如此恣情肆意,更得那许多人的宠爱,与她这楚大小姐的身份,并没有多大关系,而是她的性子使然。 那么,若是没有当年的灵魂互换,她仍留在现代的时空呢?与他重逢,是不是会比自己更令他心动? 叶楚楚顾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楚若烟听她良久不语,又忙唤道:“楚若烟,你还在不在?” “在!”叶楚楚回神。 楚若烟轻哼道:“你这次来,就是因为你自己春心动,来探我的语气?” 叶楚楚:“……” 要不要说这么直接? 只是被她一问,倒是想起来意,连忙道:“我是来和你说,我在苍梧古城,找到一些残缺的记载,似乎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什么?什么大事?”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 叶楚楚道:“我也瞧不大明白,似乎是朝廷有什么巨变,那记载上有江山、有社稷之类的字样。” 江山社稷?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不自觉的伸手,满心想要将说这话的人抓住,却一手抓空,只能急切的问道:“还有什么?可知道是什么人所留?还提到什么?什么时候?” “天元十七年!”叶楚楚立刻回答,“记载太过模糊,依稀能看到反复出现‘耶律’两个字,旁的再也瞧不清楚!” 天元十七年? 楚若烟心头突突直跳,喃喃道:“会是……会是什么事?” 如今,已经是天元十六年,如果叶楚楚所找到的记载真是有大事发生,那就在明年! 只是,“耶律”是苍辽皇室的姓氏,任是反复出现,也与“江山社稷”一样,意味着苍辽朝堂有大事发生,却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事。 叶楚楚听到她的疑问,也已再给不出她任何的线索,只好叹气道:“我能知道的,也只有这些,只好你自己多留点神,如果有别的线索,我再来找你!” “嗯!”楚若烟应一声,所有的思绪都沉在这个消息里。隔了许久才回过神,惊觉已经没有了叶楚楚的声音,唤了几回,再听不到答应,才知道不知几时她已经离去。 经这一番对答,楚若烟已再无睡意,睁眼望着黑暗中的屋顶,脑子里反反复复,将如今已经极为激烈的皇子之争与叶楚楚带来的预警不断交替组合,越想越是心惊。 本来,任皇子之争如何激烈,要等到尘埃落定,必是在当今皇帝退位或者驾崩之后。可是叶楚楚说,有一场大变,就在明年! 再想到数月前皇帝吐血,昨日受伤,楚若烟的心,更抽紧几分。 难道,皇帝会有什么不测? 如果是,又会是什么? 是他自己身体有什么不妥,还是……被人所算? 想想如今的情势,几位势盛的皇子先后被废的被废,夺权的夺权,余下的,就以耶律亭和耶律辰声势最隆,可以说,皇位的争夺,怕就在他们二人之间! 妖孽虽然是挟仇而回,可是从此次他急于令萧三郎回京护驾,就可知他对皇帝的一片纯孝之心,不管到何时,他断断不会伤及到皇帝。 那么,是耶律亭? 楚若烟抿唇,心里有些不稳。 若是在几日之前,她也不信耶律亭会是心狠手辣这辈。可是,听妖孽讲述,昨日就是他在大殿上,不失时机的抓住所有的机会,一步一步将耶律邯证死。 耶律邯可是他的兄弟啊,虽非同母,却也血脉相连! 那么,真到了大争之时,他会对自己的父亲下手? 饶是楚若烟自诩对心位殿下都甚是了解,此刻原来的认知也已动摇。 而且,纵然耶律亭不能对皇帝下手,那么,元皇后呢?元氏一族呢? 有盖皇后和盖氏一族的血仇在前,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皇位落入耶律辰之手? 不会! 楚若烟断然摇头。 旁人且不论,就是定国公和元皇后二人,就断断不会坐以待毙! 想到此节,她再也躺不下去,翻身爬起,快步向外而来。 推开外室的屋门,清晨清新的空气拂来,楚若烟才恍然惊觉,方才自己与叶楚楚“一见”,竟然不是在梦里! 门外荆明听到门响,回头见她出来,上前行礼道:“大小姐!” “嗯!”楚若烟应,很快回神,看看天色,问道,“怎么九哥还没有回来?” 看时辰,已经在上早朝了,自己想的出神,竟然没有听到钟声。 荆明摇头道:“不曾回来!只是方才阿江兄弟回来,说是三公子、四公子和明世子已去上朝。” “哦!”楚若烟应一声,皱眉道,“这么看,皇上又是一夜未眠!” 荆明点头道:“是啊!”嘴里应,悄悄向她望去一眼。 自家这大小姐是在心疼钰王?可是几时学会绕弯儿,单说皇上? 楚大小姐却没有留意他的神色,皱眉向皇宫的方向望去,一时踌躇要不要找个借口进宫,探听些消息。 只是如今是在早朝,不是在御书房,她纵然进宫,只怕也难打听到什么,凭白带着耶律心跟着担心。 勉强按下心里的烦燥,仍转回屋子里去,耐着性子等候。 直到天色大亮,五凤楼上终于传来下朝的钟声。楚若烟一跃而起,快步奔出屋子,向兵部大门急切的张望。 兵部离皇宫不远,只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听到马蹄声响,由远而近,紧接着,耶律辰在前,楚氏兄弟在后,大步踏进大门,向这里而来。 楚若烟大喜,唤道:“九哥……”刚刚迎出两步,一眼瞧见耶律辰的隐含怒意的俊脸,顿时停住,张了张嘴问道,“发生何事?” 相识两年,任是什么时候,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却这副模样,怕是事情不小。 第918章 不是要救四殿下 不止是钰王殿下,就连楚氏兄弟也都是脸色阴沉,看到宝贝妹妹,脸色稍稍一缓,楚若帆的唇抿的更紧一些,楚若麟却轻轻一叹,上前牵住妹妹手腕,带着她跟在耶律辰身后进屋。 等待的时候,楚大小姐无事,已将耶律辰的公事房收拾一番,这会儿除去案上备了茶点,还静静的燃着一炉香,香味清冽,倒是令心精神一爽。 耶律辰轻吸一口气,目光在楚若烟身上略停,向楚氏兄弟望去,一字字问道:“方才的东西,楚四哥当真瞧的清楚?” 楚若麟神色微冷,咬牙道:“断不会错!” 至幼而长,楚氏兄弟在外头任是遇到何事,在宝贝妹妹面前,也一向是和颜悦色,四公子楚若麟更是温文俊雅,更不论钰王殿下也素来是人畜无害的模样儿。楚若烟见这会儿这三个人的臭脸倒像是谁欠了钱不还,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东西?” 不知为何,直觉的,此事与自己有些干系。 楚若帆向她望去一眼,尚在斟酌要不要向她说明,耶律辰先就叹道:“若烟,今日从钱贵人的宫里,搜出几支精钢短箭,那李川平……那李川平招认,他竟是耶律邯埋在常王身边的奸细!” “什么?”楚若烟大吃一惊,失声道,“你是说,那李川平是四殿下的人?那昨夜偷入兵部,难不成是奉四殿下之命,想杀人灭口?”话出口,又想到他前句,不解问道,“什么精钢短箭?”转头瞧瞧楚氏兄弟的臭脸,顿时恍然,点头道,“是当年伤到我的那支!” 楚若麟抿唇道:“一模一样!” 当年,丫头被二哥救回,那只带血的短箭在他手中握了整整一夜,又岂会认错? 楚若烟张大眼,慢慢道:“该不会是李川平招出,当年也是他横穿大漠,去杀我吧?” 当年的楚若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娃,纵然再得父兄宠爱,也危及不到哪位皇子,哪有人会为了她大动干戈? 当然不是! 楚若帆摇头道:“当年,李川平还不过是一个平民小子,尚未投军,又如何会受命什么人?只是今日殿上一番指证,将昨日刺杀皇上一罪引到四殿下身上,令四殿下百口莫辩,又暗指钱贵人私自网罗江湖高手,皇上命人去搜,除去几件违禁之物之外,更是搜出那几支箭来。” 楚若烟皱眉道:“当年那批箭内务府收回销毁,留在这世上的已不多,就凭钱贵人宫里的几支,便认定当初要杀我的是她?好端端的,她杀我做什么?” “不!”楚若麟摇头道,“数月前,明郡主被骗入景阳宫,无意中抓到一支箭防身,你可曾记得?” 那天楚氏兄弟不在场,此事还是后来在西北边疆听楚远提起。 楚若烟点头,恍然道:“难不成,那支箭也是?”见楚若帆点头,微一凝思就已想的通透,点头道,“是了,当初七殿下要对明姐姐无礼,皇上已经震怒,命他不得再随意进宫,更以修膳之名,将皇后迁出景阳宫。虽说那时是在惩戒,可是隔这许久也不曾令她迁回去,想来便与此箭有关!” 那支箭落在楚大将军眼里,岂会当作没有瞧见?必然是他要向皇帝讨个说法,皇帝向皇后质问。如今钱贵人的宫里也搜出此箭,耶律亭顺势将一切推到钱贵人身上,指她栽赃嫁祸! 耶律辰听她猜的八九不离十,点头赞赏,轻叹道:“本来昨日父皇还留有余地,如此一来,只怕四皇兄再无翻身之机!” 楚若烟担忧道:“昨日便已废去王位,打入大牢,不知今日如何处置?” 耶律辰微默,低声道:“贬为庶民,流放!” “什么?”楚若烟霍然站起,颤声道,“九哥,你……你说流放?” 流放,听着似是饶过死罪,实则,又有几人能够活到最后? 耶律辰点头,轻叹道:“三日之后,送过钱贵人,便即启程!” “什……什么送过钱贵人?”楚若烟不解。 楚若帆向她一望,低声道:“今日不止搜查钱贵人宫里,还抄查了上京城中钱家的产业,不止发现许多与朝中要员勾结的证据,还结交江湖匪类,更私通黑岩……” “私通黑岩?”楚若烟结舌,低声重复。 所以说,私自养兵,勾结敌国,起兵谋反的大罪,终于还是落在耶律邯的头上? 楚若麟点头道:“钱贵人赐死,钱家抄没,过了今日,这苍辽,再也没有一个钱家了!” 钱家虽非世家旺族,可是钱家之富,在整个苍辽首屈一指,想不到,竟然就此一败涂地。 楚若烟只觉额角血管突突直跳,伸手指揉一揉,轻轻摇头道:“怎么……怎么如此突然?” 从两年前发现十堰岭养兵,朝廷屡屡设法追查,明彦恩甚至亲自前往西疆查探,都难以查出幕后主使,怎么突然之间,所有的人证都一个个落网,查的如此清楚明白? 耶律辰三人都一时默然,轻轻摇头。 事有反常必为妖,就是因为太过突然,才顺利的令人起疑。 楚若烟微默片刻,突然心头微动,向耶律辰道:“九哥,若叛军幕后主使当真是四殿下,那这消息传出城去,叛军必然大乱,何防一试?” 是啊,若叛军幕后的主子当真是耶律邯,耶律邯获罪,叛军岂有不应对之理?可若不是耶律邯,便使他们得到消息又能如何? 这个丫头,当真是见机极快! 耶律辰心中暗赞,转念间,已将楚大小姐这一提议迅速思虑周全,点头道:“叛军围城日久,也是时候还以颜色了!”说到后句,已带出些凛然之意。 楚氏兄弟精神一振,一同起身行礼,齐声道:“末将听从王爷将令!” 楚若烟扬眉道:“九哥可要先去请旨?” 耶律辰挑唇,向她望去一眼,眸中带出些狡黠,摇头道:“若是叛军异动,又如何来得及请旨?” 有你楚大小姐之计啊! 滑头! 楚大小姐大大翻个白眼。 耶律辰微笑,立刻将上京近郊的行军布阵图展开,指着几处方位,向二人细细嘱咐。 楚若烟听不懂,却见他不唤旁人,心里又不大安稳,皱眉道:“九哥,你不唤旁人来吗?我三哥四哥也是血肉之躯!” 这个时候心疼哥哥了? 楚若帆、楚若麟但觉心中暖暖,齐齐抬头向她一笑。 耶律辰好笑道:“此刻大举唤人前来议事,岂不是打草惊蛇?你放心,叛军不动也倒罢了,若当真异动,九哥令他们无人生出大漠!” 楚若烟轻吸一口凉气,一瞬间,想到西北边疆两役之后遍野的尸体,不禁手足冰凉。 这个妖孽,手段当真是毒辣,和他那张绝世俊颜如此格格不入,倒像是一个大魔头! 虽然腹谤,可是久在将门,也知道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楚若烟点头,低声道:“若烟只是不想看到苍梧古城血流成河罢了!” 起身正要出去,却听门外脚步声匆匆,阿江不及传报就闯了进来,急声道:“王爷,城外叛军突然全力攻城!” 什么? 耶律辰一惊,皱眉问道:“可知原故?” 阿江道:“来报讯的兄弟说,是打出豫王的旗号,要朝廷放人!” 豫王? 四人相顾愕然。 怎么楚大小姐刚刚献计以此试探,这里兵马还不曾派出,叛军那里便打出旗号? 楚若烟张口结舌,良久才道:“这……这不是要救四殿下,这是要将他的罪名坐实啊!” 是啊,早朝刚散,处置耶律邯的旨意刚下,怎么叛军就能得到消息?纵是有人如他们同一心思,传消息出城,也断没有这么快的道理! 如此一来,楚大小姐之计就已无法施展! 耶律辰微叹,摇头道:“为今之计,先退敌要紧!”向楚氏兄弟道,“仍依方才之计罢!” 楚氏兄弟点头,齐齐躬身一礼,快步奔出门去。 耶律辰又向阿江道:“你即刻命人,分头去传令,命三处城门死守,不得开城迎战,其余的将领皆往北城门听令!” 阿江应命,也跟着飞奔而去。 三言两语分布妥当,耶律辰一边向内室走,一边向楚若烟问道:“丘羽、陆凡二人呢?” 从这丫头进城之后,身边就只跟着一个荆明,再没有瞧见那两个人。 楚若烟道:“他们本就是元迅哥哥的人,如今护我安然回京,便告辞离去,鬼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这两个人是耶律元迅身边一等一得力之人,如今护她安然回京,断不会回怡郡王府躺着等耶律元迅回来。 耶律辰微微皱眉,回头瞧她一眼。 楚若烟也不等他开口,立刻道:“九哥放心,有荆明在,这满上京城没人能够动我,若是九哥不放心,若烟跟着你一同去北城门!” 耶律辰被她说中心思,略感无奈,想一想点头道:“你同去城上,可是不许出城,也莫要往城边儿去!” 耶律邯一案还有许多不解,这上京城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纵然有荆明相护,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还是不大放心! 楚若烟闻言大喜,立刻道:“九哥放心就是!”见他一边说话,一边换上戎装,左右翻找一回,竟翻出一身钰王府亲兵的服色,也速速换上。 耶律辰:“……” 你大小姐换衣裳,能不能避开一些? 只是楚大小姐浑没觉得和他一室换衣裳有什么不妥,换好衣裳,又三下两下,将发饰除去,长发打散,很快梳成男子的发髻,立时变成一个俊俏小子。 淘气丫头! 耶律辰见她如此熟练,不禁挑唇微笑。 第919章 听王爷的 等到楚若烟跟着耶律辰赶到北城门,但听城门外已是杀声震天,包凌松手提长剑守在城门下,但见城门外有敌军撞城,便提剑隔着门缝捅过去,只这么一会儿,战袍上已溅上斑斑的鲜血。 楚若烟瞧见,咋舌道:“怎么门外的叛军不要命了?以血肉之躯撞城!” 城上明彦恩见耶律辰赶到,返身迎下城来,拱手道:“请王爷下令,臣出城去将敌军击退!” “再等等!”耶律辰摇头,命城下死守,自己带着楚若烟登城而上。 明彦恩微微一顿,随后跟来,指着城下道:“王爷,看此情形,叛军今日是不惜兵力也要破城!” 耶律辰点头,居高临下,但见城外乌压压皆是熙攘的叛军,都是各挥兵刃,拼死厮杀,连城上纷落的箭雨也不能令他们稍停。 楚若烟瞧见,吃惊道:“怎么会如此之多?” 耶律辰眸色微深,轻哼道:“不出所料,他们将主力尽数调来北城门!” 明彦恩皱眉,低声道:“都是我苍辽大好男儿,奈何从贼,竟如此不顾性命!” 耶律辰“嗯”的一声,目光越过城下的敌军,向远处眺望。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楚若烟心里担忧,低声道:“如此大的战事,三里湾的乡亲也不知如何?” 三里湾离城只有三里,虽说方位略偏,地势也不利行军,可是如此大战之下,也难免遭池鱼之殃。 耶律辰听她语气里是满满的担忧,反手将她手掌握住,柔声道:“三里湾的百姓,在当初九哥进城之后就已撤走,你不必担心!”顿了顿,又道,“等到战事结束,我们再助他们重建家园就是!” 也就是说,这一番大战,三里湾已毁! 想到三里湾那宜人的景致,楚若烟但觉心尖儿疼,轻哼一声,咬牙道:“这些乱臣贼子,当真是该死!”但闻乡亲们已经撤走,倒也心中稍慰。 人没事就好,只要人在,三里湾总能重建! 刚说到这里,就见隔过重重绿荫,三里湾方向升起滚滚浓烟,此时无风,竟然直达天际。 明彦恩一眼瞧见,失声道:“那是什么?” “狼烟!”楚若烟答。 明彦恩:“……” 我不知道是狼烟吗?重要的是,谁燃起的狼烟? 是啊,谁燃起的狼烟? 楚若烟也不解,回头望向耶律辰道:“九哥,我三哥四哥该不会是已经出城吧?” “当然不是!”耶律辰微挑一挑唇角。 此时一名兵卒赶来回道:“王爷,诸位将军已在城下,明王爷、卞侯爷都来了!” 明辉和卞威也来了? 耶律辰向明彦恩一望,还不曾说话,明彦恩已点头道:“王爷放心!” 有他守城,断会不令敌军攻上来。 放心!此刻还有比明世子更让人放心的? 耶律辰点头,拉着楚若烟向里,嘱咐道:“你留在此处,不要乱跑!” “我几时乱跑了?”楚大小姐撇唇。 你几时不乱跑了? 耶律辰无奈,却已无瑕与她多说,只是向荆明一望,见他点头,便大步奔下城去。 楚若烟跟出几步,撑着城墙望着他奔到城下,与赶到的将领说话,心中有些不稳,向荆明道:“我自个儿在这城上,你去跟着九哥,必要护他周全!” 荆明摇头道:“小人守着大小姐!” 咦,还有荆明抗命的时候? 楚若烟回头,皱眉道:“我在这里不打紧,还有明大哥,你不必管我,去助九哥!” 荆明仍然摇头:“王爷命小人护好大小姐!” 楚若烟怒道:“你可是我楚家的人,听王爷还是听我?” 自家大小姐虽说跋扈,可是从来不摆主子的架式压人! 荆明声色不动,只是一板一眼回道:“当初三公子送小人和大小姐一同进营,都已是王爷的亲兵,此刻小人自然是听王爷的!”说话就说话,目光还溜溜的在自家小姐身上转一周。 楚若烟低头,这才想起自己穿的是钰王府亲兵的服色,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偏一时又无话可说。 明彦恩虽留意城下敌军动静,这里的一举一动也没瞒过他的眼去,见一向千伶百俐的楚大小姐被一个少言寡语的荆明怼的无话可说,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个时候,城下钰王已经分兵布阵,安排妥当,听到一声令下,众将领各自离去,一时城中人喧马嘶,皆在调动兵马。 楚若烟城上瞧见如此景象,奇道:“怎么有兵马往另三处城门去?不是要集中兵力在这北城门吗?” 明彦恩也是不解,微微摇头。 这个时候,荆明“咦”的一声道,“小姐,快瞧!” “不瞧!有什么好瞧?”楚若烟恼他方才不听指使,顺口呛了回去,还侧头瞪他一眼。 话虽如此,还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城下旁的将领散去,却有百余人身穿新兵服色,留在城门两侧。 春季征兵早已分去各营,秋季征兵还不曾开始,哪来的这一百多号新兵? 楚若烟惊讶。 荆明道:“是那一百余名御前侍卫!” 御前侍卫三千,又岂止一百?只是楚若烟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一百余人是谁,不禁扬眉道:“怎么九哥将他们收入军中?” 她回京两日,还无瑕听到这百余名御前侍卫的消息。 看来如此! 荆明点头。 这个时候,但见城下不知耶律辰说些什么,百余名御前侍卫同声举拳高呼。 楚若烟吃一惊,失声道:“他不会带这百余人出城吧?”下意识拔步就向下冲。 荆明忙抢前一步将她拉住,摇头道:“大小姐,方才王爷说过,要你留在城上!” 忘了! 楚若烟停步,瞧着城下皱眉道:“御前侍卫只擅长近身缠斗,带出城去,那还不和萝卜一样被人砍了?若是城破,我们纵在城上还不是一样被人抓去?” 荆明摇头道:“王爷必有安排!” 你倒是对妖孽有信心! 楚若烟侧头睨他一眼。 这个时候,但听城外几声鼓响,跟着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直冲耳鼓。 明彦恩城上瞧见,断声喝道:“放箭!”一声令下,箭羽满天,城下顿时惨呼一片,敌军却并不停步,几架云梯搭上城头,叛军像蚂蚁一样,沿梯向上攀爬。 此刻守在城上的,除去部分禁军,就是神弩营的人马。弓箭及远,叛军如此前仆后继的攻上,很快弓箭便没有用武之地。 明彦恩冷哼一声,左手一伸,佩剑出鞘,跟着向下横挥,但闻木板碎裂声响,已有一架木梯被他挥断。 只是木梯甚长,长剑却不能及远,虽然削断,木梯一震,也只向下一倒,仍是靠在城墙上。 楚若烟瞧见,大声道:“明大哥,用火!” “好!”明彦恩应,立刻传令,将城头上早已备好的柴油搬来,向着木梯砸下,而神弩营的将士已将箭头点燃,向着木梯乱箭齐发。 柴油遇火,轰的一声点燃,惨呼声中,梯上的叛军已纷纷堕落,在城下翻滚嘶号。 如此几回,几乎所有的云梯都燃起熊熊大火,有一两架虽有叛军爬上,可是禁军兵刃齐出,也很快尽诛,尸体抛下城去。 叛军见此声势,只得放弃云梯,却又手势盾牌,抱着大木向城门撞来。城上弓箭手虽说不停,只是一但叛军冲入城下门洞,弓箭便已无用,但听轰轰声中,仿佛连脚下的城墙也被震动。 城门下,包凌松抢过支长矛,拼力从两扇城门的门缝中捅了出去,但听门外惨呼,而城门的撞击却只是一缓,跟着撞的更加猛烈。 包凌松抬袖擦去满脸的鲜血,回头吼道:“王爷,再撞下去,门闩怕是支撑不住!” 此刻百余名御前侍卫听从耶律辰号令,已分立城门两侧。 耶律辰转头又再唤道:“阿江!” “王爷!”阿江跃众而出,躬身行礼,身上穿的竟然是耶律辰的盔甲。 妖孽要做什么? 楚若烟皱眉,喃喃道:“莫不是要让阿江做诱饵?” 只是城上城下战事激烈,连荆明也长剑出鞘,将两个沿云梯而上的叛军刺死,踢下城去,并没有人能够应她。 而这一刻,城下阿江已跨上耶律辰的战马,率领一队钰王府亲兵整装待发。 耶律辰将头微微一点,包凌松一声令下,城侧铰链咯咯声响,粗大的门闩慢慢抬起,两扇城门受外力一冲,咣啷打开。 城外叛军撞城这许多时辰,但见城门只是随着震动,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哪知道这一撞之下,城门竟然大开,猝不及防,当先的几人冲前几步,摔成一团,随后的将士却齐声欢呼,潮水一般向城门涌来。 城开一瞬,阿江一声吆喝,一人一骑已如离弦之箭,电闪而出,马蹄踏在摔倒的叛军兵卒身上,手中长枪骤出,已将迎面一人挑于枪下,不等敌军有何反应,马疆疾带,已冲出城门,长枪疾舞,竟然杀开一条血路。 就在他的身后,数十名钰王府的亲兵也是齐声呐喊,跟着疾冲而出,手中兵刃更是招招夺命,随在阿江身后疾冲。 “钰王!是钰王!” 远远的,叛军主将看到马上人的装扮,扬声大叫,向阿江指道:“拿下钰王,必有重赏!” 随着他的喝令,莫说随后的兵马潮水般向这里冲来,就连冲至城门的叛军,听到“重赏”二字,也转身杀了回来。 而城门内,眼看有无数叛军冲入城中,耶律辰一声令下,隐在两侧的御前侍卫跃出,近身缠斗之下,很快尽诛,在包凌松几名将领的拼力厮杀下,敌军稍退,城门又再匝匝阖上。 第920章 破敌 立在城墙上,楚若烟自然听不到敌将的吼声,但却能从汹涌的人潮中,隐约分辩出“钰王”二字,不禁撇一撇唇,低声道:“阿江那小子哪一点像九哥,当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难怪会跟着造反。” 荆明闻言,只是侧头向她望去一眼,抿一抿唇,却不出声。 千军万马之中,钰王殿下生的再俊,没入人潮,也只那么一个身影而已,如何分辩得清楚?更何况,阿江身形修长,穿上钰王的盔甲,自然容易认错。你道什么人也和大小姐你一样,瞧什么人都无法与钰王殿下相比? 只是,从阳谷关到西北边疆,他与阿江都曾并肩而战,如今见他只率数十人出城,很快失陷在敌军数万大军之中,心中暗忧,一双眸子死死锁在厮杀的乱军中,心中诸般转念,却不知道钰王要做什么? 乱军之中,但见阿江先是率众径直向北冲杀,似乎是要脱困而出,逃入山里。 叛军将士齐声大喊,无数兵马截来,很快将那里塞的水泄不通。阿江见状,突然一声轻啸,马缰疾带,竟然向着叛军主帅的大旗冲去。 又要斩帅旗? 不止城外叛军,就连城上将士也是一怔。 去岁草原,卿鸿飞曾亲率数十名禁军与萧三郎试演斩旗,此刻城上禁军倒是大半瞧见,此刻阿江的举动,分明与当初的萧三郎如出一辙。 可是,萧三郎因那一战成名,凭的是他出神入化的功夫,就连钰王殿下也坦言,并无那等功力。虽然闻说钰王殿下的几名长随也身手不凡,难不成阿江也有萧三郎那样的功夫? 只是,阳谷关一战,虽然萧三郎成名,可是钰王殿下更是威名远播,在苍辽军中,更是传的神乎其神,无人知道其功夫深浅。 此刻见阿江率领一小队人马,如一支利箭一般,划开如潮水涌来的敌军,向着叛军帅旗杀去,一时间叛军将士都是齐声呐喊,拼尽全力随后杀来。 叛帅也是暗惊,连连挥手,大声喝令众将拦截,又向身侧传令兵指道:“立刻传讯,调兵马拦截,今日只要能擒下钰王,便是大功一件!” “是!”传令兵应命,快步登上战车高处,号角声中,手中令旗疾挥。 楚若烟遥遥望见,皱眉道:“他们在调兵增援?他们还有兵马?” 在前锋营数月,简单的旗语倒是能够瞧出来,却并不确切。 荆明顺着她的目光凝目望去,分辩道:“像是调哪两方的兵马?” 明彦恩抬头望去一眼,说道:“说是铁拳营和虎威营!嘿,这两营名字,当真会给自个儿贴金!” 楚若烟瞪眼道:“这是哪路人马?” 明彦恩摇头,表示也并不明白。 楚若烟抿唇,抬头向自己这方的塔楼望去,但见旗号兵也在挥舞双旗,与对面那人似乎相似,轻声道:“那边已经传信儿给九哥,再等等!” 这一会儿,在叛军围攻之下,阿江等人前行虽越来越是缓慢,可是却仍向帅旗逼近。 叛帅瞧的心惊,连声喝令众将拦截,一时叛军皆顾着大旗,对阿江等人的击杀倒是稍缓。阿江一行本就都身手不弱,在万军之中,竟然皆能自保。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眼看阿江等人陷入敌军已大半个时辰,仍然不见突破之机。 荆明急起来,低声道:“怎么王爷不命人增援?” 话音刚落,就听东西两侧突然喊杀声震天,两队叛军自两侧道路冲出,很快汇入大军,向着阿江等人的方向杀去。阿江等人本来已寸步难行,如此一来,就连退路也被割断,数十人拼力聚在一处,就如汪洋中一叶扁舟,漂浮不定,一时倒也不会沉没。 荆明吃惊道:“啊,是东西城门围城的叛军,方才的旗语,是调他们前来!” 此一节,楚若烟也已想通,点头道:“如此一来,东西城门倒是松懈,只是……” 只是阿江等人如何脱身? 荆明瞧的掌心出汗,喃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若不是跟着耶律辰两次大战,对他的智计颇为信服,此刻几乎怀疑,耶律辰令这一支人马出去,就是为了送死。 楚若烟也瞧的紧张,低声道:“再等等,九哥如此安排,必有用意!” 是啊,钰王用兵,一向鬼神莫测,阿江是他的心腹,岂有让他送死的道理? 荆明点头,双眸向城下战场扫望,寻思突破之机。 明彦恩低声道:“如今东、西城门叛军围困空虚,或者我们有可趁之机!“ 话音刚落,突然间,但闻远远的,东、西两侧城门的方向,突然同时一声炮响,跟着也是喊杀声起,直冲云霄。 明彦恩一惊,失声道:“怎么叛军那里还有许多兵马?” 楚若烟一怔,却跟着欢呼出声,拍手道:“我知道了,是我三哥、四哥!” “什么?”明彦恩不解。 楚若烟勾唇笑道:“这一个月来,九哥守城,叛军难得寸功,如今阿江扮成九哥出城厮杀,叛军瞧见,自然是欲得他而后快,便传令将离的近些的东、西两侧的兵马调来围困。可是九哥早已料到,命三哥、四哥各守一处城门,只等到那两处城门叛军调离,便率兵杀出。我们听到的喊杀声,是我苍辽的兵马!” 明彦恩不解道:“怎么,楚三公子和楚四公子出城?” 楚若烟点头道:“自然!留在城里,也不过是守城罢了,九哥已不耐烦与他们周旋!” 明彦恩似已恍然,向城外一望,低声道:“那此刻,又当如何?” 这一番布置,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如何? 妖孽既然没有传令上来,那自然就拭目以待便是! 城上几句话的功夫,城下叛军也很快得到消息,叛军主帅又惊又怒,立刻分兵前去拦截,自己留下副将守旗,亲率一队兵马,向阿江杀去。 阿江见围困自己的兵马来了又走,自然知道计成,见叛军主帅杀到,也不恋战,扬声长啸,调转马头,捡人少处落荒而逃,却是奔了西边方向。 叛军主帅见他突然退走,又哪里肯放?连声喝令,率兵向后疾追。 只是莫说阿江胯下所骑是耶律辰的坐骑,就是其余数十人所骑,也是军中精心挑选的良驹,此时毫不恋战,只是拼力策马逃命,很快便将敌军甩在身后,向着三里湾方向逃去。 叛军主帅见他们慌不择路,不回上京却奔往大漠,不由哈哈大笑,将手中佩刀一挥,大声道:“走,随我追!”一声令下,带领所部的两队人马随后追去。 城内耶律辰看到城上传下的讯号,立刻传令开城,自己一人一骑当先冲了出去,在他身后,百余名御前侍卫紧随,虽无马上征战的长刀大戟,但百余柄雪亮长剑使开,也是耀人眼目。 在众侍卫之后,包凌松等十几员将领各率一队禁军,错落成阵,潮水般杀出城门,向叛军扑去。 禁军经过楚若麟数年精心训练,将士之间配合默契。叛军人数虽众,却是调自苍辽各军各营各州各府心怀二心之人,虽也是苍辽兵马,未经整体演练,也不过一伙乌合之众,此刻被禁军结阵一冲,阵营顿时混乱。 耶律辰率领百余御前侍卫居中,但见敌阵一乱,立刻扬声喝道:“叛军将士,本王耶律辰在此,尔等此刻投降,饶尔等不死!” 他此话虽然不是扬声高喝,可是在数万人的战场上,还是人人听的清清楚楚。 耶律辰? 钰王? 他不是斩旗不成逃了? 若说他在这里,方才那个是谁? 叛军将士闻言,都是一怔。 只这迟疑间,却又听另一个声音高呼道:“叛帅已逃,尔等速速束手就擒!”却是跟在钰王身侧的阿传。 逃了? 叛军将士更加疑惑,厮杀中,不自禁向四周张望。 帅旗还在,可是守在帅旗下的是叛帅的副将,那叛帅是逃了?还是去追钰王? 可是钰王是在这里啊! 难道,那只是他逃走的借口? 虽说一番厮杀,叛帅追击阿江等人交待的清楚,可是数万兵马,真正亲耳听到的,也不过身边几十个人。此刻耶律辰亲报名号,又再说出叛帅逃走,叛军将士纵不全信,一时也是人心不稳,顿时失了斗志。 而城中的禁军被围城已近两个月,心中早已憋着一团怒火,加上耶律辰和阿传的呼喝与他们并无什么干系,此刻跟着钰王冲杀,直如猛虎下山,竟然个个挡着披靡。 此消彼长,叛军本来军心已乱,但见朝廷兵马来势汹汹,更是再无斗志,混乱中,也不知是何人最先呼喊逃命,便有半数叛军转身就逃。 而就在此刻,但听东侧鼓响,紧接着孝康王明辉率领一支兵马,杀气腾腾向这里而来,兵至中途,一支人马从后分出,向北边大路截去,为首之人竟是定远侯卞威。 这两支人马一到,与耶律辰兵马顿成合围之势,分从三个方向,向叛军包抄。 第921章 没那么可怕 再战下去,岂不是反被朝廷兵马包围? 叛军将士见状大惊,已不必再等将令,呼喊声中,齐齐往西,向三里湾方向退去。 既然元帅是从那里逃的,此刻别的方向也都是朝廷的兵马,大伙儿也只能从那里逃走,一但进入大漠,任朝廷兵马再多,也再无法形成合围之势,那时要想逃命,就会容易一些。 明彦恩城上瞧见,轻吁一口气,点头道:“叛军退入大漠,虽不能尽诛,至少上京之围已解!只是……怕苦了漠上各绿洲的百姓!” 这数万叛军一但进入大漠,溃逃之下,必然再难聚集,如此一来,就会变成数万的散兵游勇,逃往各处绿洲,为祸百姓。 楚若烟却摇头道:“九哥断不会容他们轻易逃走!” “怎么?”明彦恩不解。 楚若烟轻哼道:“明大哥可曾瞧见我三哥、四哥?” 是啊,西北边疆战起之后,朝廷先后出兵,朝中猛将也是纷纷遣出,能够及时赶回的,也只耶律辰和楚家兄弟。如今楚远大军与数十位将领出征未回,这楚三公子和楚四公子,可说是钰王殿下身边最强的两员猛将,此刻如此大战,竟然不见二人的踪影。 明彦恩恍然,点头道:“想来王爷早有安排!”此话出口,但觉口中干涩。 阳谷关之后,所有将士无人怀疑钰王殿下之智,只是,如此大战,耶律辰只命自己守城,竟再没有旁的将令,一时心中悄悄漫上一些孤寂。 终究,自己重伤之后,旁人都将他当成废人了吧?任是耶律辰对他相助良多,到了此时也不敢重用。 楚若烟又哪知道他的心思?闻言连连点头道:“九哥之意,是要将叛军尽数赶进苍梧古城,关门打狗!” 是吗? 明彦恩暗语,纵目向远处望去。目光越过城外的重重绿树浓荫,极目处可隐约看到漠上的黄沙一线,想到钰王的一番布局,不禁怦然心动,一时间,几乎就要传令,自己率兵赶出城去。 只是,出自将门,自幼受教,便是为将者当令行禁止,断不能因一人贪功,影响整个战局。 耶律辰此番布置,既不曾令他出兵,他便只得守在城上,不令城门有失! 转念只是一瞬,挺立的身形没有一丝稍动。 而也正在此刻,但闻脚步声响,一名新兵服色的御前侍卫已奔上城来,双手奉着一只密封的黑色滚红边的封套,向他行礼道:“明世子!王爷密令!” 密令? 黑色滚红边,在军中,一向是急报的标志! 明彦恩心头突的一跳,忙一把将他手中的封套抓过,顺手撕开,取信来瞧。 信函是上好的雪花玉笺,信上却只有短短一句话。 明彦恩一目扫过,一颗心顿时变的振奋,又细看一回,才向侍卫躬身拱手道:“臣领命,请钰王殿下放心!”话说完再不多停,扬声喝道,“神弩营的将士,随我来!”喝令声中,已大步向城下奔去。 虽说他早已不在神弩营,可是从他卸任之后,先是神弩营几十名出色的神箭手被调离营,跟着营中的两名副将为争夺统领之位斗的你死我活,最后先后携兵叛逃,留下的将士也顿成一盘散沙,再没有原来的威风。 此刻家国逢难,众将士齐聚守城,逢明彦恩也是临危请命,相见之下,不约而同,都是奉了他的号令。此刻听他下令,竟无人有一声质疑,齐声领命,跟着他向城下奔去。 本来耶律辰分兵布阵,这城上也只有神弩营和禁军的几千兵马,如此一来,更是一半兵马跟着明彦恩离去,整个城门顿时空空。 楚若烟瞠目,忙一把将御前侍卫拉住,皱眉道:“怎么九哥顾着追敌,上京城不要了?就不怕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 御前侍卫躬身道:“方才王爷说,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楚大小姐受朝廷俸禄,当为朝廷分忧,便请楚大小姐守城!” 楚若烟:“……” 这当真是妖孽的话? 侧头向那侍卫瞧瞧,皱眉道:“那王爷呢?今日他不回来了?” 侍卫摇头道:“王爷之意,岂是小人能够窥看?不过是王爷怎么吩咐,小人怎么做罢了!” 嘿,不愧是御前的人,说话如此滴水不漏! 楚若烟赞叹有声,末了又再问道:“你们一众兄弟都跟着九哥杀出城去,留在城里的多少人?你又有何差事?” 侍卫躬身道:“奉命留下的共有八名兄弟,小人只奉命将密令交给明世子和将话传给楚大小姐,再无旁的差事,至于另七人,小人未敢多问!” 说了和没说一样! 楚若烟轻哼一声,挥手令去。 看着侍卫奔下城去,楚若烟又回头向城外望去,但见方才还厮杀激烈的战场,此刻已只剩下断肢残体和一地的鲜血尸体,不由皱眉,低声道:“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如此模样儿,如何让百姓出入?”向左右瞧瞧,扬声问道,“这城上还有活的人吗?” 禁军众将士:“……” 楚大小姐,你那黑溜溜的眼珠子,是用来喘气儿的? 只是身为禁军,在楚四公子麾下多年,自然知道这位楚大小姐的脾性,更何况,方才侍卫说的话,近处的几十个人都亲耳所闻。听到她呼喝,立刻有一名校尉赶过来,躬身道:“楚大小姐,这北城门上还留有五百禁军!” 五百啊! 楚若烟点头道:“够了!”指指城下道,“你分三百人出去,清理战场!” 这个时候? 校尉一愕,试探道:“楚大小姐,叛军退去未远,此刻开城怕是不妥!” 方才你还说怕中了叛军调虎离山之计,怎么这会儿又让开城? 楚大小姐撇唇道:“怕什么,当真有敌军杀来,有我呢!” 有你管什么用? 校尉踌躇。 楚若烟瞪眼道:“你没听到,钰王殿下托我守城?你信不过我也倒罢了,难不成还信不过钰王?” 校尉:“……” 谁敢啊? 只是楚大小姐所言,句句是实,似乎当真无可争辩。校尉只得躬身道:“是!”立刻传令,二百人马仍然守城,分三百人出去清理战场。 荆明立在楚大小姐身侧,自然将几人的说话听的清清楚楚,此刻见城门开启,当真有三百禁军出城,不禁心里不稳,低声道:“大小姐,若当真有敌军来袭,大小姐可有应对之策?” “没有!”楚大小姐干脆的摇头。 听她应的如此干脆,荆明一时说不出话,望望城外,不自觉的摸摸腰间的长剑,暗想若有敌军杀来,自己是挺剑御敌?还是带着楚大小姐逃命? 他眼底的不安落在楚大小姐眼里,不禁“噗哧”一笑,摇头道,“九哥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又岂会这里只留五百人?更如何会交了给我?” 是啊,若有敌军杀来,纵然城门未开,这五百人怕也难以守住! 荆明点头,心中却并不安稳,纵目向三里湾方向望去,低声道:“可是,等叛军逃到漠上,那里地势开阔,任多少兵马,都难成合围之势,若是有叛军绕道而回,前来袭城,也不无可能!” “当然!”楚若烟耸肩,轻哼道,“只是他们纵绕过九哥的大军,那一方也只能经三里湾而回,绕往旁处,怕得有数日!而离三里湾最近的,是西城门,而不是我们北城门!” 那倒是! 荆明想一想,试探问道:“大小姐,莫不是钰王殿下在三里湾伏下兵马?” 只有在那里伏下兵马,才能将返回的叛军截住。 楚若烟听他竟然猜中,侧头向他一望,“啧啧”两声道,“荆明,你跟着父帅往西北去一趟,变聪明了哈!” 荆明:“……” 这是夸我? 我姑且当你是夸我? 楚若烟倒不等他想明白,接着道:“方才我们上城,三里湾那方燃起的狼烟你可瞧见?” 瞧见! 当然瞧见! 荆明点头。 楚若烟微笑道:“直到狼烟燃起,九哥才命阿江出城,也就是说,那狼烟本就是给九哥传的讯号!” 被她一点,荆明瞬间恍然,立刻喜道:“原来钰王殿下已在那里设下一支伏兵!” 所以,三里湾才是上京城的第一道屏障,上京城似危实安,莫说这北城门还留有五百兵马,纵然不留,只怕也没有敌军能杀来此处。 想通此节,荆明不禁好笑,点头道:“如此说来,王爷请大小姐守城,其实不过一句玩话!” “倒不全是!”楚若烟撇唇,轻哼道,“他是怕我一时兴起,又跟着杀出城去,当真是想的多了!” 她楚大小姐很怕死好不好! 闻听此言,荆明倒是一时不语,悄悄向她瞄去一眼,侧过头去。 你楚大小姐怕死吗? 从阳谷关一行到西北边疆,你楚大小姐可一向英勇的很,哪里有怕死的样子? 他的话虽说没有出口,可是那模样却被楚大小姐瞧了去,扬了扬眉,这一瞬间,自己心里倒有些恍惚。 是啊,她怕死!可是,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借另一个人的身体活着,似乎……死也没有那么可怕! 第922章 见她做什么 如楚若烟所言,叛军退去之后,整个北城门再连个鬼影子都不曾见。至黄昏时分,城外的战场终于清理干净,楚若烟才命收兵,重新将城门关上,分兵驻守。 这个时候,另三方城门陆续有消息传来,说北城门诱敌之计,将东、西两侧的叛军引去大半,余下的一半被明辉、卞威与楚氏兄弟的兵马一冲,也都溃败,退入大漠。而南城门叛军虽说不减,可是另几处城门的消息传去,叛军也再难守在城下,只能向近处州府退兵。 但凡退兵,阵营必乱,更何况,另三处城门的大败已影响军心。就在叛军阵营松动之际,明彦恩与卿鸿飞二人突然率兵自城内杀出,禁军策马在外,神弩营高踞战车在内,结成一个大阵,向敌军追击。一阵箭雨,将敌军射的阵营大乱,再经禁军一冲,更无抵抗之力,只得一路溃败。 这就是耶律辰给明彦恩的密令! 楚大小姐听的眉飞色舞,拍手道:“如此一来,上京之围已解,我们安心等九哥的消息就是!”离开城门,也不回上将军府,却老实不客气的往兵部来,美其名曰:奉钰王之命! 兵部众官员:“……” 我们怎么不知道? 可是城上留守的将士却知道,钰王殿下当真留话,请楚大小姐代为守城,楚大小姐此言,倒也不全是假的。 在兵部将就用过晚膳,楚大小姐连连差人往四处城门去查。 隔不多久,东、西、北三处城门的消息传回,都是叛军退去,城门外一片平静,莫说叛军,连只耗子都不曾出来。 而南城门却是晚一个时辰传回消息,说叛军溃退,本是退往百里之外的定绥府,哪知道途经芜马道,便受到朝廷兵马的袭击,不得已折而向西,也被逼入大漠。 “芜马道?”楚若烟错愕,不解道,“芜马道怎么会有我们的兵马?哪来的兵马?” 问话出口,不管是传讯回来的兵卒,还是兵部留下的官员,都是茫然摇头。 楚大小姐皱眉,轻哼道:“当真不知道,你们知道些什么?”虽说心中不满,但得到四方确切的消息,终于放下心来,挥手道,“各位大人回去歇罢,这里不必相陪!”顾自往耶律辰的公事房走。 这楚大小姐是要在兵部留宿? 众官员互视几眼,还是兵部尚书于一雷忍不住道:“楚大小姐,既然叛军已被逐入大漠,想来再不会有紧急军情,兵部简陋,怕委屈了楚大小姐!” “又不是没有宿过!”楚大小姐头也不回的轻嗤,向后挥挥手,顾自进房,还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不会有紧急军情? 虽然说,朝廷有十万禁军,可是三万驻守皇宫和城里几处要紧之处,余下那七万人马,还要分出一些留守各处城门,跟去大漠的,也只有六万余人。 六万人,放在上京城中,自然黑压压能站几条街,可是放在漠上,却如沧海之一粟。 而从这两日对叛军的判断,纵没有六万,四五万人总是有的,以六万人包围四五万,又是在那全数开阔的漠上,谈何容易? 虽说自己和兵部的官员一样,当真有什么紧急军情未必帮得上忙,可是守在这里,就能第一时间知道漠上的消息,心里总还踏实一些。 只是楚若烟没有想到,第二日一早,等来的不是漠上的军情,而是宫里耶律心递出的帖子,邀她立刻进宫! 发生何事? 楚若烟心中一揪,脑中立刻闪过昨日早朝后耶律辰的一番话,已来不及多想,立刻换回自个儿的衣裳,由荆明护送,匆匆进宫。 自幼在这皇宫里出入,楚若烟从恩泽门进宫,也不用小太监引路,独自绕过承恩殿,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踏进琼宛门,便进入御花园。 刚刚转上通往建安宫的小路,假山后突然冲出一个人来,一把将她抓住,急声唤道:“楚妹妹!” 楚若烟被她吓一跳,等听到这声喊,才吁一口气,轻声道:“发生何事,公主怎么如此着急?” 已经急着唤她进宫,还在半路上等着。 耶律心一张脸儿苍白,咬唇道:“四哥的事,你可知道?” 知道! 楚若烟点头,微默一瞬,低声问道:“钱贵人……”一个名字出口,但觉胸口闷堵,再也接不下去。 耶律邯被废去王位,贬为庶民,判成流行,至少,此刻还押在牢里,而钱贵人可是赐死! 耶律心摇头,低声道:“父皇的圣旨是今日,依例当在午时!” 也就是说,钱贵人还活着,只是已没有几个时辰。 楚若烟点头,疑惑问道:“你唤我进宫,可是有事?” 耶律心点头,拉着她走入一条花木扶疏的小路,左右瞧瞧无人,低声道:“昨夜我去瞧她,她……她说……她说想见你!” “见我?”楚若烟双眸大睁。 虽然说,她自幼与耶律邯还算亲近,可是与这位钱贵人却并没有太多交集,怎么钱贵人临死,竟要见她? 重要的是,她要见她做什么? 耶律心见她惊讶,轻轻点头,低声道:“我……我也不大明白,但是想着……想着她命不长久,就当是了她一个心愿。” 是啊,只怕这是钱贵人最后的一个心愿了! 楚若烟默然,隔一会儿,低声道:“她是在冷宫?可能任由我们出入?” 这是答应了? 耶律心大喜,连忙点头道:“那冷宫里只守着几个年老的太监,只消里头的人不出来,并不管还有谁进去!” 宫里的人嫌冷宫晦气,等闲也没有人愿意进去。 楚若烟了然,点头道:“那我们就去瞧瞧罢,或是她有什么话带给四殿下!” 耶律心连忙点头,引着她一路穿小径而行,避开旁人耳目,向冷宫而来。 冷宫位于西六宫之后,一个极偏僻的角落,闻说苍辽立国之初,那里离皇帝的寝宫虽远,却曾是一个宠妃的住处。后来不知为何,宠妃触怒皇帝,将她画地为牢,囚在此处,天长地久,她原来的宫殿就变成了冷宫,原来四周花团锦簇的花园,也早已长满荒草,有风过时,倍觉凄凉。 楚若烟虽说自幼在皇宫里长大,这冷宫倒是第一次来,此刻游目四顾,不禁轻轻一叹。 耶律心猜到她的心思,低声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楚妹妹,四哥纵有千错万错,终究与我兄妹一场,我……我只盼能做些什么,让钱贵人走的安心些罢了!” 如此,是不是也会令自己觉得,这个冰冷的皇宫,还不是没有一点温度。 “嗯!”楚若烟低应,握握她的手,轻声道,“公主虽说在这宫里长大,可是却与旁人不同,日后……日后必然能得一个真心待你之人!” 是吗? 耶律心苦笑。 只是,真心待她之人,却不是她心里的人,又有何意? 只是这话只在脑中一闪,并不曾出口。 楚若烟见她沉默,猜到她的心思,低声道:“前日进宫,来不及与你细说,今日好教你知道,我大哥……我大哥已在回京的路上!” “什么?”耶律心失声低呼,一瞬间,一颗心狂跳,手掌微颤,说不出的激奋,一张小脸却反而变的苍白。 他要回来了! 他竟然很快就回来了! 相隔两年,他终于回来了! 只是,有阳谷关上的一幕,她不知道,她要以何等面目去见他?甚至,她再也不能像幼年时一样,跟在楚若烟身后,笑眯眯的喊他“楚大哥”,得来他的一个微笑。 楚若烟见她脚步停住,也跟着停下,将她的手掌紧紧一握,轻声道:“公主,大哥此次回京,是已卸去阳谷关守将一职,怕要在京里留些日子。之前在阳谷关,是妹妹莽撞,将话挑破,怕他还不知道公主的好。如今他回来,必当再设法细问,成或不成,总要有个定数!” 成或不成? 耶律心咬唇,垂下头去。 成或不成,是要给她最后的一个答案吗? 成了固好,不成,也好教她死了这份心思? 若是,她的这份心思如此容易放下,她又何必日复一日如此辛苦? 楚若烟细查她的神色,已知她想去旁处,不禁低笑,无奈道:“虽说他是我大哥,可他是男子,纵是再多消磨几年,也不愁讨不到媳妇儿,可是公主是女儿家,大好年华,岂能虚耗在他的身上?他若再不肯,我们便寻一个更好的,教他后悔去!” 这番话说出来,耶律心自然知道,她是一片为自己之心,心中自是感动,唇角便挑出一抹笑意,可是听她说到后句,又不禁微微一叹。 是啊,他不肯,那就再寻一个更好的! 只是,这满苍辽,又哪里还有人比他更好? 只是深知楚若烟一番好意,此话无法出口,强振一下精神,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等他回京,走一步瞧一步罢!”深吸一口气,将这番心思抛开,拉着楚若烟,仍向冷宫走去。 第923章 救四殿下一命 踏进冷宫两扇破损的大门,有风过,卷起满地的落叶,无端的添出一些荒凉。 楚若烟此时才恍然的惊觉,如今,已经是入秋的时节。 耶律心见她神色怔忡,握住她的手轻摇,低声道:“楚妹妹,这里!”拉着她沿长草中一条破损的石板路向冷宫深处走去。 楚若烟默默跟在她的身边,低下头,但见脚下的石板路也已没有一块完整的石板,在缝隙里,也是野草疯长,若不是耶律心带领,她竟不知这里有路。 钱贵人就关押在主殿左侧的偏殿里,楚若烟进去时,就见她怔怔的坐在破败的木床上,仰起头,怔怔的注视着上方破窗洒进的一些微光。 耶律心稍稍一停,低声唤道:“钱贵人!” 钱贵人闻唤,身子一动,慢慢转过头来,一眼瞧见楚若烟,黯淡的眸子闪过一抹惊喜,骤然起身向她扑了过来。 耶律心吓了一跳,连忙拉着楚若烟后退,横身挡在她的面前,急声道:“钱贵人,你要做什么?” 钱贵人一把没有抓住楚若烟,却抓住耶律心衣裳,听她喝问,微微一怔,又慢慢将手放开,整一整心绪,慢慢退后几步,摇头道:“方才失礼,二位莫怪,公主放心,我不会伤及楚大小姐!” “公主!”楚若烟轻叹,慢慢将耶律心推开,自己与钱贵人面面相对,问道,“钱贵人要见我,可是有什么话说?或是……有话带给四殿下?” 难怪说楚大小姐聪慧! 钱贵人挑一挑唇,笑容终究不能成形,微微点头,哑声道:“都是四殿下无福,若是他能得楚大小姐之心,又何至今日?” 楚若烟微默一瞬,摇头道:“钱贵人将若烟想的太过重要!” 就算她与耶律邯有什么,在旁人的算计之下,怕她也无法助他脱困! 是吗? 钱贵人凝目向她注视,低声道:“楚大小姐,若是我说,四殿下冤枉,那些事他从不曾做过,你可相信?” 没做过吗? 楚若烟坦然向她回视,摇头道:“钱贵人,若他当真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何所有的指证,都指到他的身上?” “他没有做过!”钱贵人急急回答,摇头道,“虽说,他也有心皇位,可是,他又哪有那许多手段,又是私自养兵,又是勾结异国?” “可是所有的指证,皆指向他一人!”楚若烟应。 “若烟!”钱贵人脸色苍白,一把将她抓住,急急摇头道,“这是阴谋!若烟,这是一桩天大的阴谋!必然是背后有什么人,先算计钰王不成,又再转而设计四殿下!” 是啊,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昨日耶律辰也曾说过! 楚若烟轻叹一声,摇头道:“钱贵人,若无实据,这些不过是你凭空猜测罢了!” “不!不是!”钱贵人连连摇头,急急道,“楚大小姐,我虽没有实据,可是……可是如今钰王势盛,他……他可以查的,是不是?” 是啊,耶律辰会查,只是,这件事迷雾重重,一时又如何查得清楚? 只是这些话,又不能与她直说,楚若烟微默片刻,低声道:“这等事,钱贵人怕是该求三殿下!” 三皇子耶律郯,掌管刑部,他要查什么案子,才是顺理成章! “不!”钱贵人摇头,抓住她的手更紧一些,一字字道,“楚大小姐,你想想,这背后的人最初算计的可是钰王,只是钰王回京,将所有的嫌疑洗脱,他们才将这桩大罪嫁祸到四殿下身上。楚大小姐,你聪明绝顶,就不曾想过,他们能做一次,便能做第二次?他们既已视钰王为敌,等到将四殿下害死,下一个,就必然是钰王!你们查实此事,虽是相助四殿下,可也是为了自己啊!” 耶律心听她分析入理,忍不住点头道:“是啊,他们既起害人之心,怕是断不会放过九哥!” 她又何尝不知道? 楚若烟轻叹一声,点头道:“此事,九哥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他自会小心!” 钱贵人听她说话滴水不漏,断断不和耶律邯扯上关系,心中更加焦灼,身子一矮,已在她面前跪下,哀声求道:“楚大小姐,念在四殿下与你一同长大,又对你痴心一片,你便救他一条性命!” 楚若烟吓一跳,连忙退后一步,皱眉摇头道:“钱贵人,我虽出自将门,却也不过一个闺阁女儿家,四殿下流放,是皇上下旨,我又如何救他?” 钱贵人急道:“你不成,还有钰王!如今钰王声势正是最盛之时,必然能设法护他周全!” 所以说,她要见她,只是为了借她求助耶律辰! 楚若烟一默,轻叹道:“若说是我,与四殿下好歹还有自幼的情份,若能助他,自当尽力,可是九哥……”话说到后句停下,微微摇头。 耶律辰与耶律邯虽是同父的兄弟,可是又有几分兄弟的情份? 钱贵人显然更加明白此节,咬一咬牙,低声道:“我钱家虽说败落,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你和钰王殿下说,只要保全四殿下一条性命,我钱家……我钱家的产业,尽数归他就是!” 全部产业? 耶律心闻言,轻吸一口凉气。 钱家可是苍辽首屈一指的富商巨贾,可称为富可敌国,她竟然将全部产业交付,只为保耶律邯一条性命,足见其爱子之情! 楚若烟也不禁耸然动容,微微摇头,叹道:“钱贵人之心,若烟明白,只是……钱贵人或者不知,钱家的产业,已尽数查抄,如今归朝廷所有!” 尽数查抄? 钱贵人整个人怔住,双唇微抖,张阖几回,才恨恨将眼一闭,再睁开,眸底已皆是狠绝,咬牙道:“那又如何?我钱家财富,又岂止于此?” 还有? 来到这个时空,饶是见识过太多的财富,楚若烟还是不禁吃惊,忍不住问道:“钱贵人此话何意?” 钱贵人抬头向她注视,一字字道:“楚大小姐,我钱家从四殿下出世那年,便已慢慢积下一笔财富,到如今,只怕足以与所有的产业相抵!” 这么多! 楚若烟轻吸一口凉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钱贵人定定向她凝视,又再续道:“只要钰王救四殿下一命,那些财富,都是他的!” 就……这么简单? 楚若烟下意识的摇头:“素知钱家富可敌国,可是……可是九哥是当朝皇子,衣食无忧,要那许多财富做什么?” “他要报仇,手中岂能无钱?”钱贵人不假思索的接口。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退后一步,皱眉道:“钱贵人,莫要胡说!” 虽然说,耶律辰回京,所有的人都能猜到他的意图,但是,知道归知道,说出来,就会落人口实! 钱贵人见她神色变的郑重,也知道自己太过着急,压一压心头的情绪,又再慢慢道:“楚大小姐可想知道,我宫里搜出的那几支箭,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 楚若烟几乎脱口追问。 那几支箭,关系到当年楚大小姐被劫一案,楚氏父子追查多年,始终查不到幕后之人,难道,这钱贵人竟然知道? 钱贵人见她神情松动,眸中闪过一抹喜色,也不等她开口,立刻道:“楚大小姐,你们只要救出四殿下,与他说,是我之意,他自会带你们取出那笔财富,更可知道当年的真相!” 有这么容易? 楚若烟轻吸一口气,慢慢道:“你是说,你和四殿下都知道当年的真相?”语气虽然平稳,声音已带上一抹冷意。 钱贵人此刻只想保住爱子一条性命,对她语气的变化浑然不觉,连忙点头道:“是!他自然知道!” “是吗?”楚若烟轻哼,冷声道,“此事我父兄追查这许多年,始终无法查到真相,若不是当年谋算之人,又如何知道?” 话问到后句,竟然带出些凌利。 钱贵人一惊,急忙摇头道:“不!不是我!” 楚若烟道:“你宫里有箭,又知道此事背后的真相,说不是你,何人能信?” “我……我……”钱贵人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耶律心瞧的焦急,连声道:“钱贵人,你要相求楚妹妹和九哥,还是如实相告的好,若不然,你此刻瞒过了楚妹妹,等她出宫,又岂能骗得过九哥?更何况,还有楚大将军和几位公子呢?这件事,岂有不问的道理?” 是啊,纵此刻楚大小姐应了她,等她出宫,若是对她的话起疑,也自可反悔。 钱贵人脸色乍红乍白,默然良久,身子慢慢坐倒,摇头道:“是!我钱家尚有大笔财富是实,只是……只是我宫里的箭,我……我实不知从何而来!” “不知从何而来?”楚若烟扬眉。 “是真的!”钱贵人抬头看着她,一张脸已苍白到极至,摇头道,“我当真不知道,那箭是哪里来的,几时放在我的宫里!” 也就是说,她是被栽赃嫁祸! 楚若烟慢慢蹲下身子,与她直视,慢慢问道:“钱贵人,你要救四殿下,必得洗脱他的罪名!若只是九哥凭武力相救,到头来,他也不过落一个亡命天涯罢了!你告诉我,那藏箭的地方,平日谁能碰到?” “谁能?”钱贵人眼底,皆是茫然,摇头道,“那箭是从我妆台后的暗格里搜出,那个地方,也只我两个贴身宫女知道……” 第924章 重要的一环 两个贴身宫女吗? 楚若烟扬眉,问道:“两个贴身宫女,是钱贵人从钱家带来,还是……” “怎么会是钱家带来?”钱贵人不等她问完,便苦笑摇头,低声道,“我钱家虽富,可是在皇室宗亲的眼里,也不过是下九流的商贾,原来在潜邸时也倒罢了,等到……等到皇上登基,又岂容我将钱家的人带进宫来?” 所以说,那两名贴身宫女,是进宫之后内务府选进宫来的秀女! 楚若烟了然,向她注视片刻,突然又再问道:“钱贵人可能将与张家的关系细说?” “什么?”这话转的太快,钱贵人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楚若烟慢慢道:“据我所知,那张贺的胞妹,嫁给钱二爷为妻,张贺与钱家本是姻亲。若说四殿下当真不曾养兵谋反,那张贺为何一口咬定,是四殿下传下暗令,前往绿洲行刺?” 这个问题,莫说她一直大惑不解,就连耶律辰也想不通透。 不管张家也好,钱家也罢,以商贾出身攀上皇室,都属不易。而如今,四皇子耶律邯不止生母出自钱家,亲舅舅又娶张家之女,他得重用,不管是对张家还是对钱家,都是无上的荣光,若是一朝登位,这两家可都是皇亲国戚,那张贺为何要当殿作伪,断送耶律邯的同时,也断去自己与皇室的联系? 这一日一夜,这个问题,钱贵人也反反复复不知想过多少回,也始终想不明白,摇头道:“张家与元氏一族、鲁氏一族均是姻亲,张贺兄妹的生母,便是出自鲁氏一族,只因这一层关系,四殿下与五殿下还较旁的兄弟亲近一些。若说污陷四殿下的是张家另几房的人,也倒罢了,必然是为了七殿下,或是保了旁的皇子,可是张贺……张贺能入户部,本就是四殿下代为周旋,论姻亲,又是与四殿下更亲近一些,实不知,他为何要如此坑害四殿下!”说到后句,心中恨恨,咬牙不已。 也就是说,连钱贵人也不知道,张贺为何要作伪证,陷害耶律邯! 楚若烟皱眉,思索片刻问道:“钱贵人可知道那张贺旁的事?或是他的夫人,或是他的儿女,不论大小,也不管有关无关,但是知道的,都说来听听!” 这楚大小姐是来这里闲话的? 钱贵人咬唇,不安的望一望殿外的日头。 殿门前,树影已经很短,也就是说,离午时越来越近,自己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只是此刻,楚大小姐是她能抓住的唯一一棵稻草,虽然心中焦灼,说话却不敢有一丝不悦,只是低声道:“张贺的事,楚大小姐要知道,等到见到四殿下细问不迟,如今……如今怕不是闲话的时候!” “哪个和你闲话?”楚若烟无奈摇头,叹道,“钱贵人,四殿下一案,那张贺才是最重要的人证,不将他的底细摸清楚,又如何去洗脱四殿下的罪名?” 是啊,十堰岭养兵也好,勾结黑岩国也罢,都不过是由一些蛛丝马迹牵扯到耶律邯身上。只有御前侍卫行刺耶律辰,又命齐易二人前去杀人灭口,才将矛头直接指到耶律邯身上,这其中,张贺更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钱贵人一惊,低头凝思片刻,摇头道:“我只知道,他的夫人兰氏,是一方小吏之女,与他共育有二子三女,长子跟着祖父从商,次子去岁投军,并不知道分去哪个营里。余下三个女儿,两位年长的都已出嫁,似许的都是世家公子,只不是嫡系。还有一个小女儿,自幼送去青州外祖家里,一向不来上京,并不知道详细!” 这张家的人真是复杂的很! 楚若烟想到张家那庞大的人物关系,不禁头疼,但想张贺一人怕就牵扯上朝堂上许多纷争,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心头蓦然一动,追问道:“你说青州?” “是!”钱贵人点头,“那张贺的夫人,是青州一名小吏之女。” “是吗?”楚若烟轻应,皱眉道,“事情怕不是如此凑巧!” 她刚刚从青州带回一个人来,这里就有人与青州有所牵扯。 “什么?”钱贵人反问。 楚若烟恍然回神,摇头道:“不过是想起旁的事罢了,那张贺,钱贵人还知道什么?” 这还不够详细? 钱贵人细想一想,摇头道:“再有,便是张贺纳有两房妾室,都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二姨娘育有一女,算来也不过七、八岁年纪,三姨娘却并无所出!” 听来,这两个姨娘倒无足轻重! 楚若烟点头,凝眉沉吟。 这个时候,但闻殿外脚步声响,紧接着,太监尖细的声音道:“咦,殿门怎么开着?” 时辰到了! 殿内三人齐惊,耶律心立刻应道:“我在这里送送钱贵人,请公公稍等!” 外头太监听到是三公主的声音,忙应道:“烦请公主快着些,错过时辰怕不好!” 耶律心轻哼道:“错过时辰?这里的差事,又有何人会盯着?” 太监听她不悦,嗫嚅应两声,不敢再催。 钱贵人脸色早已变的苍白,跪前两步抓住楚若烟裙摆,恳求道:“楚大小姐,如今除了你,我……我实不知还能求谁,为了四殿下也好,九殿下也罢,只求楚大小姐援手!” 到此地步,楚若烟也知已无法细说,只得点头道:“你放心,只要你和四殿下当真没有做过,我们自会查个清楚!只是四殿下那里,怕无法取信!” 钱贵人向殿门一望,伸手从头上拔下一只玉簪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音,匆匆道:“你拿这簪子去南大街的奇珍阁,说是取前几日送去修补的字画,那字画的横轴里,自有取信四殿下的东西!” 这么隐秘? 楚若烟扬眉,想要细问,却听门外太监又催,只得将玉簪束入袖中,点头道:“我知道了!” 钱贵人将此话交待清楚,虽心有不甘,却总算松一口气,慢慢站起,向外道:“请公公进来罢!” 殿外两名太监早已等的不耐,闻唤立刻进来,向钱贵人扫去一眼,只是向耶律心和楚若烟各施一礼。 钱贵人向太监手上的托盘望去一眼,一张脸已白到极致,神情却极为平静,向耶律心、楚若烟福身施礼道:“罪妇落到今日,不想还劳公主和楚大小姐惦念,罪妇感激不尽,便请二位离去,免得脏了二位的眼!” 太监手中的托盘,一个托着几样吃食,是给犯人上路前食用,免得做个饿死鬼。另一个手中托的,却是白绫、毒药和匕首三样东西,是任犯人自选死法。 钱贵人说怕二人“脏了眼”,自是不愿二人看到她死去的模样。 楚若烟没有料到,一个商贾出身的妇人,竟然有此胆识,心中倒是多出些钦敬,点头道:“贵人一路走好,若烟就此别过!”破天荒福身,向她一礼。 耶律心心中难过,却也知无法相救,咬一咬牙,突然转向两个太监,冷声道:“贵人纵然有错,却也是这宫里的主子,父皇赐死,也是留着体面,岂能容你等轻慢?” 这三公主说话素来和气,此刻突然疾言厉色,两个太监都是吓一跳,连忙道:“奴才不敢!” “不敢!”耶律心轻哼,冷笑道,“方才你们进殿,只给我二人行礼,却视贵人如无物,还说不敢?” 原来是为了这个! 两名太监连忙转向钱贵人,躬身道:“方才是奴才失礼,请贵人莫怪!” 将死之人,又岂会争这一口闲气? 钱贵人微微一笑,又向耶律心浅施一礼,低声道:“罪妇多谢公主!” 话到此处,耶律心深知已多留无意,微微点头,扯一扯楚若烟衣袖,一同退了出来。 二人在殿门外略停,听到殿内隐约传来钱贵人说话的声音,互视一眼,都默默转身,沿来路向冷宫外走。 穿过荒草丛生的石板路,前边踏上几级倾倒的石阶,可见一大片空地,从满地碎裂的青砖可见,那里原是正殿前的一处庭院,只是天长地久,青砖的缝隙里也是长满了荒草,再不复当年的模样。 二人刚刚穿过一半庭院,但闻身后门声“吱咯”一响,正殿里出来一人,扬声唤道:“楚大小姐!”声音竟有几分熟悉。 在这里也能碰到熟人? 楚若烟诧异回头,但见正殿破损的殿门打开,一个宫装妇人立在门前,正在冷冷向她注视,容颜皎好,神情端庄,只是那一袭半旧的宫装令她显出几分狼狈。 季氏? 原来的季淑妃? 怎么忘了,一年前,她唆使六皇子耶律真为恶,已被夺去封号打入冷宫! 对这个昔日的宠妃,楚大小姐可没有对钱贵人那样客气,一眼认出,只是微微挑眉,点头道:“原来是淑妃娘娘,一向少见!” 神情语气,浑似忘记去岁在草原上的一幕,也忘记,眼前的妇人早已不是什么季淑妃,也浑不以这里是冷宫,倒像是在寻常的宫道上相遇。 季淑妃听她语气淡淡,眸底掠过一抹怒意,又瞬间隐去,向偏殿方向望去一眼,冷哼道:“倒从不知道,楚大小姐倒与四殿下亲厚!” 这是想攀扯什么? 楚若烟勾勾唇角,摇头道:“若烟与几位殿下都是自幼一同长大,如今四殿下虽说获罪,可对若烟始终守之以礼,如今他有不便,于情于理,若烟也该来送钱贵人一程!” 语气浅淡,似是述说天气一样,只是说到“守之以礼”四字,略略咬重。 一样是自幼相识,一样是一同长大,这就是四殿下和六殿下的区别! 第925章 将军夫人为元氏所害 “你……”季氏咬牙,向楚若烟怒视。可也只是一瞬,又突的笑起,摇头道,“楚大小姐还当真是豁达大度,弑母之仇也能一笑了之,还能与仇人之女情同姐妹!” 什么? 楚若烟心头一震,脸色骤寒,冷声道:“季氏,你说什么?” 耶律心也是大吃一惊,失声道:“季母妃,你在说什么?” 前一个弑母之仇也倒罢了,后边那个“仇人之女”,指的自然不是明彦君几人。 季氏下巴微扬,慢慢上前两步,一字字道:“我是说,前上将军夫人舒氏,是为元氏所害,钱贵人便是帮凶!” 耶律心震惊莫名,厉声喝道:“季氏,你休要胡言!” 虽说元氏只将她当成一枚棋子,可她终究还是自己的生母,闻此一言,下意识的维护。 季氏未应,楚若烟已轻嗤一声,摇头道:“满朝皆知,我娘亲是病重而逝,去时我爹和哥哥们便在身边,你说这等话,有谁能信?” 季氏点头道:“不错,将军夫人是病重而亡,可是楚大小姐就不曾问过,苏城舒家虽是书香世家,可是受洛城长公主所教,将军夫人也是自幼习武健体。何况,她在楚大小姐之前便已育有四位公子,为何到了楚大小姐,竟会难产,以至亏了身子?” 是啊,一个自幼习武的女子,身体总较旁人强健,更何况生的不是头胎,怎么就会难产? 这一节,竟然是楚若烟从没有想过的,此刻听在耳中,也不禁在心里自问:是啊,为什么? 虽说她粗通医理,可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只是一个没有嫁过人的姑娘,这妇人难产的事,从不曾认真去想过。 耶律心见她不语,只道她骤闻生母之死,已乱了心神,忙将她手掌握住,连声道:“楚妹妹!你……你不要信她!这不是真的!我母后又为何要害将军夫人?” 季氏与耶律心同一心思,见楚若烟怔怔出神,只道击中她的心思,眸中闪过一抹狠戾,摇头道:“楚大小姐想来知道,楚大小姐出世之日,正是当今皇帝登基!” 这一节,先经真正的楚若烟点破,后又经过多方查证,倒是实情。 楚若烟抬头,定定向她凝注,慢慢道:“皇上登基,苍辽史册自有记载,若烟的生辰,也素来不是什么隐秘,虽有凑巧,却未有什么联系!你将这两件事扯在一起,究竟想说什么?” 季氏清笑一声,摇头道:“楚若烟,自幼至长,你在这皇宫里也是要如何就如何,你道当真只是因为,你的亲娘是洛城长公主之女?” 不然呢? 楚若烟眉目不动,静静接口道:“自然还有皇上的恩典!” 她的话音刚落,季氏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不禁仰头大笑。 楚若烟听她笑声里满含讥讽,却并不为她所动,只是立在那里,静静向她注视。 季氏笑的眼泪都落了下来,摇头道:“你以为,是因为楚大将军年少是皇上伴读,又有与他一同征战的情份?错了!错了!是皇上伴读的,不止一个楚大将军!与他同袍的,也不止一个楚大将军,为何独独你,他会如此纵容?” 自然还有舒氏的一层关系! 楚若烟已懒于分辩,揉揉额角道:“你若没有什么话说,我们还是走了!”当真拉着耶律心转身,往冷宫外走。 季氏跟上两步,扬声道:“只因当初宫变,皇上能够进宫,本就是舒氏相助!也正因她在宫中一番奔波,才动了胎气,早产引至难产!” “一派胡言!”楚若烟轻哼,脚下丝毫不停。 那天宫变,是楚远以一人之力守住宫门,扶助皇帝登基,而舒氏是听闻此事受到惊吓以至早产,楚大小姐是生在将军府,并非皇宫! 季氏见她不信,又再叫道:“楚若烟,你可知道,舒氏与盖氏本就是好友?她知道太多皇室的秘事,就连十四年前那场宫变,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什么?”楚若烟霍然转身,冷冷向她逼视,一字字道,“你说清楚一些!” 朝野中,对当年盖氏一案晦莫如深,她虽知道此事,却并不详细,又哪里知道,季氏的一番话,竟将此案和上将军府扯上干系。 季氏见成功拖住她的脚步,摇头叹道:“楚若烟,你只知道,你出生那日,便是当今皇上登基,又可知道,你生母辞世第三日,便是先皇后盖氏身亡,盖家灭族,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是吗? 舒氏之死,竟与当年的惊天一案有什么联系? 楚若烟只觉呼吸为之一窒,被她连番的话说的毛燥,渐渐失去耐性,咬牙道:“季氏,你究竟想说什么?” 季氏倒也当真怕她就此拂袖而去,轻哼道:“当年,舒氏跟着洛城长公主回京省亲,满城的公子为她颠狂,求亲的折子,堆满先帝的案头,可是她谁都不选,单单选了从没上过折子的楚远!” 那又如何? 楚若烟撇嘴。 虽说她不是真正的楚若烟,可是在她的眼里,年长一代的人里,论品行论相貌,自然是楚大将军最好! 舒氏有眼光呗! 季氏见她神情中露出些不屑,点头道:“不错,他二人成亲,楚大将军待她也甚是爱重,虽然育有几位公子,也任凭她像做女儿时一样,肆意纵骑笑闹,从不加以约束。可也只因太过纵容,她才会结交盖氏,被盖氏利用!” 楚若烟道:“先皇后是清河王之女,性情磊落,能与我生母结交,必然是二人性情相投,有什么奇怪?” “性情磊落?”季氏闻言,像是听到一个什么笑话,哈哈大笑。 楚若烟皱眉道:“你笑什么?” 季氏笑容渐收,摇头道,“盖氏是清河王嫡女不假,只是她心机深沉,工于算计,与舒氏结交,不过是为了接近皇上罢了,性情磊落?哈哈,当真是个笑话!” 先皇后盖氏和清河王府,这十几年来,对楚若烟来说,本来只是一件自己不曾参预过的往事,可是如今,与耶律辰情定,对盖氏的感觉自然已起了微妙的变化,此刻听她辱及耶律辰生母,不禁皱眉,望向她的目光更冷了几分,轻哼道:“皇上登基之后,既立她为皇后,自然是有过御旨赐婚的,她又何必借我娘亲接近皇上?” 季氏摇头道:“楚大小姐,你可曾想过?她既为皇后,为何她的儿子,在众皇子中年纪最幼?” 是啊,为什么? 楚若烟一怔,跟着道:“皇上身为皇子,立府之后先有侧妃侍妾,有何奇怪?如今九位殿下年岁均相差不远,皆是皇上在潜邸时所出,自然是先皇后进府晚些罢了!” “是!”季氏点头,冷笑道,“那时皇上膝下,已有六位小王子,侧妃元氏也有了身孕,满心盼望能生下一位王子,得先帝降旨册封为正妃,又哪知道,清河王府的郡主会在那个时候回京,借着将军夫人舒氏接近皇上,也不知使了何等手段,还有了皇上的骨肉。她可是清河王府的郡主,自然不能草草收入王府了事,先帝只得下旨,就此立她为正妃!” 未婚先孕,在这个时空,可是大错! 楚若烟暗吃一惊,却摇头道:“这不过是你凭空捏造罢了!” “凭空捏造?”季氏冷笑道,“此事当初在潜邸的老人人人皆知,你一问便知!” 不说旁人,就是几位皇子的生母,就都是从潜邸就伴着皇帝! 楚若烟默然片刻,摇头道:“这也不过是皇上与盖皇后的缘份罢了,纵是因我娘亲相识,也不过是一段机缘,元氏和钱贵人岂能因此恨我娘亲,下手加害?” “自然不是全然为此!”季氏接口,“她进府半年,先是元氏诞下七殿下,随后,还是侍妾的珍妃诞下八殿下,又相隔两个月,她才生下九皇子!” 从小一同长大,几位皇子的生辰,楚若烟自然一清二楚,听她说的如此详细,心中不耐,皱眉道:“是啊,自然是七殿下较八殿下年长,八殿下又比九哥大一些,这倒不用季娘娘特特来说!” 谁也不是傻子! 季氏听她言语讥讽,轻哼一声,摇头道:“你自幼与几位殿下交好,知道他们的生辰也不足为奇,只是,你又如何知道,自从那盖氏进府,皇上为她所迷,眼里竟然是再不瞧旁人!” 有这样的事? 楚若烟挑唇道:“那又有什么奇怪,自然是盖皇后自有过人之处,皇上未见她时,不知世上有如此人物,见到她后,旁的女子在他眼里便成了一堆烂泥,不愿理会,岂不是正常的很!” 季氏:“……” 这楚大小姐骂人不带脏字,当真是可恨。 耶律心听着,她竟然将自己的母亲也骂了进去,不禁又是好笑又觉无奈。 楚大小姐忘记身边还有一个三公主,季氏却没有忘记,冷笑一声,点头道:“想来便是楚大小姐说的缘故!只是如此一来,那阖府的侧妃、侍妾,又岂会甘心?” 第926章 皇室秘辛 不甘心,要么就是暗算盖氏,要么就是勾诱皇帝,还能怎么样? 不过是又一出王府后宅的争斗罢了! 楚若烟听着,但觉疲惫,揉揉额角道:“你们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自然是各施阴损招数,可那也只是你们府里的事,与我娘亲有何相干?” 这个季淑妃,可当真是能扯,从舒氏之死,扯上盖氏之冤,现在又牵扯上当年的王府之争,再说下去,怕就是皇室秘辛了,自己多听怕是不妥。 季氏却浑似没有听出她的不耐,点头道:“是啊,大伙儿不甘心,可是盖氏背后是清河王府,旁人又能将她如何?我们这等小族出身的也倒罢了,也只不过空自咬牙,可是元氏是定国公府嫡长女,她岂会善罢甘休?” “她不善罢休,难不成还强迫皇上睡她不成?”楚若烟懒懒接口,话出口,心头蓦然一动,回头向耶律心望去一眼。 如果说,皇帝自从立盖氏为正妃之后,再不去碰别的女子,那耶律心又是哪里来的? 耶律心显然也已想到此节,一张脸儿乍红乍白,咬牙道:“季氏,瞧在六哥份上,我一向敬你一声季母妃,你……你可莫要信口胡言!” “我信口胡言?”季氏冷笑,摇头道,“我是不是胡言,一会儿你回去问你那位母后就是!” 想到元氏平日的手段,耶律心顿时默然,咬唇不语。 季氏见她说不出话来,又接着道:“盖氏进府之前,本是元氏独大,哪知道不止被盖氏压一头,就连恩宠也一同失去,她自然不会甘心,便在那年的中秋宴上,借机将皇上灌醉,扶回自个儿屋子,这世上才有了三公主!” 还真是这样的事! 耶律心羞愤难当,气结道:“我母妃纵有不甘,又岂会使这下作的手段?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楚若烟反手将她手掌握住,轻轻一捏,意示安抚,却向季氏摇头道:“纵然如此,也不过是后宅夺宠罢了,这满上京城,哪一府哪一宅不曾有过?淑妃娘娘也曾被皇上宠极一时,难不成是没有使过手段的?” 季氏听她一句话将矛头转到自己身上,脸色微变,张嘴正要斥喝,却听她紧接着道:“纵淑妃娘娘不认,若烟也是不信的,若不然,这世上又岂会有六殿下?” 扮什么冰清玉洁? “你……”季氏气结,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垂眸,整整自己微乱的裙摆,悠然道:“淑妃娘娘将我们唤住,若只是为了闲话当年王府之事,我们实是没什么兴趣!” 有什么话直说,绕什么弯子? 季氏见这二人牵手而立,本是想以言语挑唆,令二人心生嫌隙,哪知道这楚大小姐是属顽石的,油盐不浸,不禁心中暗恼。只是自己被打入冷宫一年,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一个机会,满肚子的话又岂能不一吐为快? 深吸一口气,略整心绪,轻哼道:“元氏虽使手段再次有孕,却并没有因此夺回恩宠,反而使皇上对她更加避而远之,她自然将一腔怨气尽数算在盖氏的身上。只是清河王府势盛,盖氏又是正妃,她不能将她如何,却迁怒在舒氏的身上!” 迁怒? 迁怒得着吗? 楚若烟皱眉道:“王府后宅,关我娘屁事!” 季氏:“……” 楚大小姐真是粗鲁! 耶律心也摇头道:“季氏,我母后纵对父皇情深,也断不是个不讲理的,纵然对……对先皇后嫉恨,又如何怪得上将军夫人?” 季氏冷笑道:“若非舒氏从中穿针引线,盖氏又如何能与皇上暗通款曲?” 楚若烟摇头道:“那时的皇上,是当朝皇子,盖皇后却是清河王府的郡主,纵平日没有机会相识,每逢宫宴,总是会遇上,又何必旁人穿针引线?” “不!”季氏摇头道,“清河王府虽说势盛,族中子弟大多在朝为将,可是清河王这位郡主却自幼不在上京。从她第一次回京到与皇上暗通,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中间也不曾有过宫宴。” 楚若烟皱眉道:“这上京城能有多大?纵无宫宴,也必是旁处遇见!” 季氏点头道:“不错,就是在上将军府三公子的周岁宴上,盖氏第一次瞧见皇上,从那之后便无法自拔,便说动舒氏,为她穿针引线,结识皇上!” 有这样的事? 楚若烟皱眉,暗算时日,耶律辰果然较三哥楚若帆小将近两岁,若是盖氏和皇帝果然是在他的周岁宴上结识,很快有了肌肤之亲,倒也当真是耶律辰的年岁。 季氏见她乌眸微转,似是暗中盘算,轻笑一声,摇头道:“怎么,楚大小姐还有什么不信?” 信不信又能如何? 楚若烟扬眉,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身上,慢慢道:“有缘之人,总会遇到,纵不是在上将军府,也必然在旁处,你们迁怒于我娘亲,当真是不可理喻!” 季氏轻哼一声,摇头道:“舒氏身故,盖氏已亡,此事自无实据,你若不信也倒罢了!只是当初皇上登基一事,有许多人亲见,一查便知!” 楚若烟皱眉道:“皇上登基,自有先帝传位诏书,与我娘亲何干?” 就算是有,也是和楚大将军有关吧? 季氏冷哼道:“盖氏进府四年之后,先帝病危,朝中几位皇子争斗激烈。盖氏一心要争那皇后之位,几次劝说皇上举兵不成,便又暗暗与舒氏计议。” 楚若烟皱眉道:“皇子争位,我娘亲不过是长公主之女,又做得了什么?盖皇后要做皇后,也要等到皇上登基,那时她不过一个王妃,又能做什么?” 季氏轻笑一声,摇头道:“盖氏是什么人?她要的东西,岂会等着旁人送上门来?你道舒氏只是长公主之女,并无什么权势,却忘了,她是皇上嫡亲的表妹,更得先帝的喜爱,能够自由出入皇宫。那一夜,便是她听从盖氏之计,诸王乱起,便躲进宫去,直到皇上赶到,便自里打开宫门,放皇上进宫。只是,宫门打开,乱兵硬闯,就再也难以关上,楚大将军只能以一支长枪死守,才不令乱兵进宫。” 楚大将军单人匹马守住宫门,她倒是知道,可是前一段竟是从不曾听过的。 楚若烟皱眉,心中似信似疑,点头道:“纵然此事是真,你又为何说,我娘亲是为元氏和钱贵人所害?” 季氏听她问到此处,哼笑一声,摇头道:“整个上京城已经大乱,先帝病危,几乎所有的皇子都想冲进宫去,更有各自的党羽去堵截各大王府,你道诺大皇室,皇室宗亲为何只留下怡亲王和安亲王两脉,皇上的亲兄弟只余棣王和成王二人?” 为何? 听到这里,楚若烟但觉脚底窜起一股寒意,直透心间。 怡亲王、安亲王与先帝是堂兄弟,本就与皇位无缘,那皇帝的亲兄弟呢?兄弟十三人,除去皇帝,如今在世的棣王、成王二人也已避出朝堂,那其余的人呢?难不成,都在那一役里身亡? 季氏见一向淡定如恒的楚大小姐终于变了脸色,眸间露出几分满意,轻哼道:“那二王能够逃过一劫,并非他们没有参预夺嫡之争,而因为……二人无后!” 无后,纵然争到大位,到最后,也还是要在皇室宗亲中选一人传位。 楚若烟皱眉,念头在脑中电闪,轻哼道:“十几年前,二王也正当盛年,那时无后,登位后广纳嫔妃,子嗣自然是会有的!” 季氏浅笑道:“便是满朝皆知,他们无法有后!” 为什么? 楚若烟扬眉。 只是,事隔十几年,那二王身边虽有王妃、侍妾,可也当真没有子嗣,看来其中必有缘故,也就不再追问。 耶律心听到这段没人提及的往事,想到当初皇室争斗的惨烈,整个人已簌簌颤抖,咬一咬牙强忍,低声道:“那……我们府里呢?就……就没有人前去……” 当时的耶律隆毅,府中已有九位小王子,这在旁的皇子眼里,自然是一大患,岂能不除而后快? 季氏听她一句话问到关键,点头道:“岂止有人前去,我们王府,几乎是被群起而攻,也多蒙清河王府援手,将满府老幼护送进宫!” 是清河王府出手相助? 楚若烟听到这里,冷冷接口道:“先帝病危,皇子争位,上京大乱,皇上进宫勤王,王府受反王围攻,清河王出手相助,将王府众人送进宫去才得以保全。哪知道你们不知感恩,却恩将仇报,嫉恨皇上立盖氏为后,便暗中勾结,在两年后出手暗算,终于不止害死了她,也使盛极一时的清河王府土崩瓦解!” 这一番话,不过寥寥数语,便道尽皇帝登基到清河王府覆灭的两桩朝堂更替。 季氏脸色微变,摇头道:“不!不是我!是元氏!元氏恨舒氏助盖氏勾诱皇上,在进宫当日,见舒氏身怀六甲,便与钱贵人合谋,出手暗算,令她动了胎气。早产导致难产,舒氏命悬一线,虽说后来安然诞下一女,却也伤了身子,缠绵病榻两年,终于还是去了!” 是真是假? 楚若烟抿唇,双眸定定向她注视,慢慢道:“元氏也倒罢了,钱贵人不过是商贾之女,任她如何,也与后位无缘,她为何要为虎作伥,相助元氏?” 第927章 能不恶心我吗 “她以商贾之女嫁入王府,本已是一步登天,皇上登基,又岂能将这等人带入皇宫?依例,不过是留在潜邸养着罢了。只是钱氏心有不甘,处处巴结元氏,为元氏做出许多恶事,才得元氏相助,以六殿下年幼为名,带进宫来!”季氏不瑕思索的回答。 这一节,听着倒是入情入理! 自幼出入皇宫,楚若烟倒是知道这个规矩,再加上之前毕太后的话,倒是信了几分。默然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盖皇后一案,也是元氏和钱贵人所为?” 耶律辰回京两年,纵他从来不说,她也知道,他必然在追查当年盖氏一案。 “当然!”季氏冷笑,“最初,皇上虽然登基,却还有各王的势力未除,需借助清河王府之力,纵她不甘,也不敢轻举妄动。后来,相隔两年,她见皇上皇位已稳,又再布局,陷害盖氏,造成清河王府那惊天一案,自己取而代之!” 耶律心听她几句话,将这两场阴谋尽数推到元氏身上,忍不住大声道:“季氏,你……你有何实据,若是没有,便是信口攀污!” “实据?”季氏冷笑,摇头道,“盖氏身亡,清河王府败落,是她元氏一族取而代之,还要什么实据?” 是啊,论起当初那惊天一案,若说盖氏有冤,最可疑的,便是元氏一族!可是,越是瞧来顺理成章的事,只怕越不可靠! 楚若烟摇头道:“盖皇后身故,这后宫岂能没有皇后?元皇后是定国公嫡女,又诞有七殿下,立她为后,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是吗?”季氏轻哼,“可惜!可惜她做了皇后之后,并不安份,但有所为,就难免露出马脚!” “不安份?”楚若烟扬眉反问。 盖皇后身亡,盖氏灭族之后,元氏登临凤位,是还曾做过什么? 季氏冷笑道:“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事本来做的干净利落,就连皇上也被她骗过,可惜!可惜虽说布下天罗地网,却仍然有一条漏网的小鱼。” 她说的是钰王! 楚若烟眸色骤深,慢慢道:“九哥是嫡皇子,你是想说,当年元氏连九哥也想除去?” “斩草不除根,岂不是留一心腹大患?这些年来,元氏寝食不安,一心要将那后患除去,九殿下流落江湖,有几年更是杳无音讯,怕是没少遭受暗杀?”季氏冷笑。 这些话,虽是季氏推断,但是却与阿江等人的话暗合。 楚若烟沉默片刻,慢慢问道:“这些事,你如何知道?为何又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这些事的真假姑且不论,她不会忘记,眼前的妇人心思阴冷,手段卑劣,她说这些事,断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季氏听她一连三问,竟然句句皆问在要紧处,眉目微动,仰首笑起,点头道:“不错!楚大小姐果然聪慧,难怪六殿下对你念念不忘!” 又提耶律真? 楚若烟皱眉,冷声道:“季氏,你能不恶心我么?” 这话说的…… 季氏脸上的怒意一闪即逝,咬一咬牙,权当没有听到,慢慢道:“钱氏出身商贾,能到今日,岂是没有心机的?她跟着元氏做下那许多恶事,手中必然存有证据,方才你既见过她,想来她也给你留下线索!” 听到这里,楚若烟轻轻笑起,摇头道:“季氏,如此说来,你并无确凿的证据,你如此言之凿凿,不过是想挑拨我和九哥,更想挑唆上将军府对付皇后!” 一样没有实据,可是她这几句话却说的极为肯定。 钱贵人赐死,耶律邯流放,日后纵然能够洗脱罪名,只怕这一生再也无缘朝堂。可是六皇子禁足已解,虽然手中没有了实权,可仍是一朝王爷,自也有跟随他的党羽。 如今皇子之中,势头最盛的就是九皇子耶律辰和七皇子耶律亭,若是她能挑起这二王之争,再加上一个上将军府,必然将已变激烈的皇子之争推向极致。在此等情况之下,六皇子耶律真或可混水摸鱼,借机再培植自己的势力。 也只有耶律真夺位,被打入冷宫的季氏才有机会摆脱眼前的困局! 这一番话说来话长,可是盘算却只在转念之间。 季氏听她一言点破,倒也并不意外,冷笑一声,摇头道:“纵我有私心,可这些事却是真的,楚大小姐自可去查!今日此话既出我口,只是想提醒楚大小姐,先将军夫人之死,与盖皇后脱不了干系,你与钰王隔着生母之仇,断非良配,不防再回头瞧瞧燕王!” 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打这个主意! 楚若烟皱眉,轻嗤道:“纵没有九哥,莫说这诺大一个苍辽自有许多俊美少年,就是这上京城里,也不独耶律真一个带把儿的,我楚若烟瞧谁不好?还非得与他扯上干系!”话说到这里,已不想再说,一拉耶律心手腕,转身就走。 季氏听她出言粗俗,鄙夷之意更是跃然而出,跟前两步,大声道:“楚大小姐,六殿下纵做错什么,对你也不过是爱慕之心!如今他被禁足一年,备受冷落,任是有气,你也该消了!如今你放着生母之仇不报,只逞这口舌之利,当真是枉为人子女!” 只是任她再说什么,楚若烟再不回头,拉着耶律心一路快步走出冷宫。 有风吹来,四周荒草萋萋,满目苍凉。 耶律心咬唇跟在楚若烟身侧,直到走出一程,才艰难开口,哑声道:“楚……楚妹妹,那些话,你不会信罢?” 旁的也倒罢了,可是当年,若是将军夫人舒氏难产,当真是皇后元氏所为,那楚若烟又岂会仍将自己当成姐妹? 楚若烟脚步微停,侧头向她望去一眼,但见她眼底皆是惊怯不安,心中一软,轻叹道:“那妇人口中,能有几句话是真的?你莫要多想!” 是啊,那季氏为了相助自己的儿子,就能做出迷奸臣女的事来,如今为了自己能够逃出冷宫,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耶律心点头,心底仍是不稳,低声道:“若不然,我们……我们再回去,向钱贵人问个清楚?” “还如何去问?”楚若烟苦笑,下巴微抬,望向前方的两个身影。 耶律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见前边甬道的尽头,正是方才两名去赐死钱贵人的太监,想是事情办完,见二人与季氏说话,从旁的路绕到了前头。 那两个人既然离开,钱贵人自然是已经身亡! 耶律心咬唇,低声道:“那……此事,楚妹妹要如何去查?或者……或者与九哥商议?” 钱氏身亡,季氏的话不能尽信,如今能问的,怕只有元氏?可是,元氏又岂是能听旁人质问之人? 楚若烟叹道:“如今九哥还在漠上,那许多叛军,又岂是一时能够肃清?” 耶律心急道:“难不成楚妹妹不想追查?” 此事关系到舒氏之死和盖氏之冤,两件事又都直指元氏,若是不查,又如何洗脱元氏的嫌疑?不能查明,纵此刻楚若烟不信,时日一久,怕仍会成为心结。 楚若烟明白她的心思,伸手将她手掌握住,点头道:“查是自然要查,只是不必急于一时。公主容我想想,倒是钱贵人那两名贴身宫女,劳烦公主查出下落,却不要打草惊蛇!” 这个容易! 耶律心忙道:“楚妹妹放心就是!”点头答应,终究心底不稳,又再问道,“楚妹妹,那季氏的话,你……你可相信?” 楚若烟摇头道:“公主,那季氏言之凿凿,说是钱贵人与元皇后……与元皇后暗中联手。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两年,四殿下与七殿下明争暗斗,这一回,更是七殿下在殿上咄咄相逼,四殿下才落到如今的田地。若是钱贵人当真有元皇后的把柄,大可以此要挟,又何必走到今日,却来求我?” 是啊,耶律邯与耶律亭之争,长达两年,二人水火不容,钱贵人又岂有不知的道理?她既知道,又岂会不设法相助耶律邯? 耶律心被楚若烟一语点透,心中顿时一松,连忙点头道:“对,那季氏必然是狗急跳墙,胡乱攀咬!” 楚若烟知道,自幼至长,在众皇子之中,耶律心与六皇子耶律真还亲近一些,对季氏也一向尊一声“季母妃”,此刻听她连“狗急跳墙”也说出来,可见是季氏在她心里,已没有半分情份,不由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公主,不管那季氏的话是真是假,又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终究是上一代的恩怨,你切莫放在心上!” 若当年舒氏当真是在皇宫中遇险,所知者必然不在少数,季氏的话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耶律心深知楚若烟脾性,此事既然有疑,断不会因为与自己的交情便置之不管,虽心中忐忑,也只能点头。 楚若烟安抚几句,见耶律心神情渐渐平和,这才稍稍放心。 接连听到如此多的消息,虽经耶律心一再挽留,可是她此刻又哪有心思在宫中用膳?婉言拒绝,一路出宫。 第928章 说不出的心疼 楚若烟应公主相邀进宫,碧萝等在宫门外的马车里,此刻见她在这用膳的时辰出来,不禁大奇,连忙跳下马车,迎上唤道:“小姐……”话出口,却见她脸色凝重,将出口的问话又忍了回去,忙扶她上车,直到坐稳才问道:“小姐,可曾用膳?是回府,还是……去临江楼?” 楚若烟摇头,隔着衣料,手指触到衣袖中的东西,吩咐道:“去南大街的奇珍阁罢!” 此刻,不管是钰王,还是楚氏兄弟,都在大漠上围剿叛军,她纵有许多的疑问,也要等他们回来才能细查。 南大街的奇珍阁,顾名思义,是一家经营奇珍异宝的店辅,虽说算是一家老字号,可是楚大小姐自幼出入皇宫,又有什么奇珍异宝是没见过的?一向不往那里费那处腿脚。 碧萝听她突然要去那个地方,心中诧异,却也并不多问,径直吩咐车夫前往南大街,自个儿从马车座底的小格子里取出藏着的汤水倾上一盏送到楚若烟面前,轻声道:“原说小姐进宫公主必然留膳,奴婢便只备了汤水,小姐将就用些,南大街上倒有几家小吃甚好,一会儿奴婢去买就是!” 楚若烟先见钱贵人,又与季氏费那许多口舌,方才倒不觉得什么,此刻被她一说,倒果真觉得口中焦渴,接过饮尽,摇头道:“不打紧,随意用些就是!” 对食物一向精挑细选的楚大小姐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碧萝已知必然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事发生,向她深望一眼,见她望着车窗出神,也只能忍下不问。 午后时分,街上行人稀少,车行甚是顺当,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已停在奇珍阁门外。 楚若烟闻报,却不急着下车,默思片刻,取出玉簪递给碧萝道:“你去阁里,拿这簪子,说要取前几日送来修补的字画。旁的话莫要多问,取了字画,速速回来!” 碧萝见那玉簪虽说玉质通透,雕工精致,却也不过是一件上好的玉器,并瞧不出什么特别,心中奇怪。只是楚若烟不曾多说,也不多问,点头答应,取过玉簪下车,往店里去。 隔着车窗,楚若烟见她进了店门,略想一想,又将荆明唤过来,问道:“四殿下获罪,王府被抄,你可知道,豫王府的奴才皆押去何处?” 荆明听她突然问起豫王府的人,微觉奇异,躬身应道:“四殿下仍被囚在大理寺,豫王府的人却囚在刑部。只等四殿下启程,满府的奴才便行发卖!”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钱家的人呢?” 荆明叹道:“钱家的人也关在刑部,却还未定罪,闻说刑部正极力查实罪证,连几年前几家老店漏缴的税款都查的仔仔细细,说是一切查明,再定罪责!” 看来,是有人安心要将钱家彻底铲除,令他们再没有翻身的余地! 楚若烟皱眉,思忖片刻,低声道:“你暗暗探问,那位钱二爷押在何处?我要见他一面!” 钱二爷? 钱贵人的胞弟? 荆明一惊,皱眉道:“大小姐,如今四殿下获罪,小姐见钱家的人做什么?” 楚若烟叹道:“难不成还怕旁人说我与四殿下有所勾结?” 说的也是! 荆明默然一瞬,只得点头答应。 碧萝进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出来,速速上车,将手中一个窄长的匣子打开,取出一个尺余长的画轴,轻声道:“小姐,可是此画?” 楚若烟摇头,也不去接,只是问道:“店里的人可曾问你什么?” 碧萝摇头道:“不曾!只是伙计瞧过玉簪,便将掌柜的请来,掌柜的细细瞧过,便将这画交给奴婢,并不曾问什么。” 看来,这家奇珍阁或是那掌柜,必与钱家有什么联系! 楚若烟点头,命她将画收起,说道:“回去再瞧罢!” 钱贵人临死,既敢将此画交付,必然是其中另有奥秘是除耶律邯之外,旁人无法解的。 也正如她所料,回府之后,她将此画前前后后,又对着灯光细瞧许久,也只能看到此画精笔描绘的山水,旁的再瞧不出什么。 紫菱跟着二人折腾许久,见一无所获,不禁撇唇,轻哼道:“那钱贵人要求小姐,却又处处防着,小姐倒不必理她!” 楚若烟轻叹一声,摇头道:“此案表面看来,处处指向四殿下,可是细细想来,又总令人不安,我答应钱贵人,也不止是为他!” 这一桩阴谋中,最先算计的,可是九殿下耶律辰! 若说皇子之争,耶律辰势盛,算计他也倒罢了,可是西北一役中,楚家父子皆在其中,就不能不令人堤防。 如今,虽说最后担上罪名的是耶律邯,可是若他当真也是受人所害,那幕后之人又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碧萝点头道:“是啊,这桩阴谋,粗粗看来,似是皇子之争,可是西北一战,我们老爷和几位公子也牵涉其中,若是他们阴谋得逞,钰王殿下不能生回上京不说,纵是身亡,也落一个逆臣贼子的污名。更不论我们老爷和公子,岂不是也是跟着枉死?” 是啊,当初叛军与黑岩大军夹击,苍辽大军几乎陷入僵局,饶是有楚若麟在叛军背后扰敌,又有殷觉率兵相助,最后也不过落一个惨胜,唯一幸运的是,沉丹太子、公主安然无恙,不至再燃两国烽火。 楚若烟回京这几日,已将西北一行的事细细与二人讲过,紫菱听碧萝一点,立刻点头道:“碧萝姐姐说的是,那幕后之人要夺位也倒罢了,还算计到我们将军府的头上,我们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楚若烟挑一挑唇,轻声叹道:“倒不是他有意算计我们将军府,我们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想当初出兵的纵不是楚氏父子,这一场阴谋一样会如期而至,只是……若不是楚氏父子,怕结果会大不相同! 想到那个可能,楚若烟心头微微一揪。 妖孽做了十几年准备回京,却仍是免不了的明枪暗箭,那如季氏所言,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又究竟遭受过多少暗杀?他能支撑到如今,又是耗尽多少心力? 一时间,楚大小姐说不出的心疼。 主仆三人正说着,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明郡主、贝县主来了!” 明彦君和贝妤? 楚若烟大喜,一跃而起,一迭连声命请,责道:“是明姐姐和贝姐姐,又不是旁人,还不快请,通传什么?”一边说,一边快步向外迎去。 匆匆一别,又是数月,回京这几日,还不曾见。 小丫鬟虽听她怨责,也只是抿唇浅笑,应道:“是奴婢失礼!”嘴里应,却在她背后悄悄吐舌。 虽说明郡主、贝县主与自家小姐情同姐妹,可纵究是大家闺秀,哪里有到府不禀,径直往里闯的道理? 楚若烟快步迎出院子,刚刚穿过半个园子,就见明彦君、贝妤二人已跟着小丫鬟向这里而来,忙上前一把抱住,连声道:“两位姐姐一向可好,想死妹妹了!” 明彦君听说她回京,可是这两日来,左等右等不见她上门,心里颇有些恼意,这会儿被她一抱,顿时红了眼眶,却仍是将她推开,轻哼道:“你这丫头人大心大,眼里哪里还有姐姐?” 楚若烟知她是恼自己借回乡却去了西北边疆的事,连忙将她手臂抱住,撒娇道:“姐姐莫恼,那时妹妹实是不得己!不是已命碧萝给姐姐透信儿?” “不得己!”明彦君咬牙,伸指在她脑门儿上一戳,恨声道,“你只当报个信儿我们便能安心?西疆也好,西北边疆也罢,那岂是你一个女儿家该去的地界?两军厮杀,若当真有个好歹,你要姐姐们何处去寻你?” 楚若烟深知自己那一走,累姐妹几人为自己担忧,此刻听她责怨,连连点头称是,诚心认错。 明彦君拿她无法,咬牙道:“日后你若再如此胡为,我们再不理你,免得日后还为你担惊受怕!” 楚若烟听她缓了语气,暗暗松一口气,抿唇笑道:“旁人责备妹妹,妹妹便只有听着,偏姐姐怎么不谢我?” “我为何要谢你?”明彦君瞧怪物一样的盯着她。 楚若烟轻哼道:“若不是妹妹去了西北边疆,我爹和九哥还不知道京里的情形,萧三哥又岂会回的如此之快?” 原来是来打趣她的! 明彦恩轻哼一声,侧头向她斜睨,摇头道:“天大的错你都能说出三分理来,还当真是个混世魔王!”说到后句,自己忍不住勾起唇角。 见她不恼,楚若烟又再回头望向始终未语的贝妤,歉然道:“若烟虽说事实从权,可终究令姐姐们为妹妹担心,贝姐姐受妹妹一礼,当是赔罪!”说着福身,端端正正行下礼去。 明彦君一旁好笑道:“这妮子也只在贝妹妹面前规矩一些!” 贝妤微微一笑,摇头道:“不过是她知道我们各自的短处罢了!”倒是坦然受她一礼,拉着她的手起身,转话问道,“你此去西北,可曾见到我两位兄长?” 楚若烟连忙点头道:“自然,当日黑岩军虽灭,可是叛军大军杀来,若非贝大哥、贝二哥赶到,我险些便赴了延门关!”当即将当日大战的情形细说一回。 且不说她口才极好,纵只是寻常的事,在她口中也会变的极为精彩,更何况那场大战本来就极为惨烈。 明彦君、贝妤二人听她讲到惊险处,都不禁心惊。明彦君抓住她的手,摇头道:“此次多属侥幸,日后瞧你还敢胡来!” 其实西北回程之后,楚若烟每每午夜梦回,也时常后怕,此刻听她语气中皆是担忧,轻声叹道:“也只因那些战报太过令人惊心,不能亲眼瞧瞧西北的情形,妹妹实在坐立难安!姐姐放心,日后妹妹断不会轻易涉险!” “你知道就好!”明彦君瞪她一眼。 这几个月为她担惊受怕,此刻既见到她好端端的回来,终于大大松一口气,哪里还能深责? 第929章 大理寺大牢被劫 明、贝二人与楚若烟叙过别来之情,心知如今上将军府满府只有楚若烟一个主子,必然事杂,也不多坐,再闲话几句就起身告辞。 楚若烟直将二人送出府门,才拉着明彦君的手,依依道:“明姐姐回去,和卞妹妹说,等到妹妹得闲便去瞧她,请她莫怪!” 明彦君抿唇笑道:“她知你安然回来便好,如今怕没有心思怪你!” “怎么?”楚若烟不解扬眉。 明彦君眼底皆是欢悦,凑首过去,在她耳边低语。 楚若烟闻言大喜,欢声道:“怎么卞妹妹有喜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和她说,让她安心养好身子,到时妹妹必然送小外甥一份厚礼!” 明彦君本是碍着府内府外还有三府的家人,悄悄说给她听,哪知道她竟喊的山响,不禁无奈抚额,这才想起这丫头素来是不拘小节的,连忙答应,抿唇道:“这些话,你还是等着和卞妹妹说罢!”向贝妤望去一眼,当先上车。 从数月前楚若麟消息传回,耶律元迅当众向楚若烟表白,这两个丫头还没有得空好好聊聊,此刻见她立在楚若烟身后,知道必有话说,便先告辞。 楚若烟虽得了一个女混世魔王的诨名,可是二世为人,看人看事,却较旁人更加敏锐,明彦君瞧得出来的,她岂有瞧不出的道理? 看着孝康王府的马车驶出巷子,慢慢转身,挥手命旁人退远一些,这才抬头望向贝妤,轻声道:“姐姐有话,但讲无防!” 贝妤本来立在她身后的台阶上,此刻她这一转身,便呈居高临下之势,听她说的直接,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眸光定定,向她凝注,像要从她的眼底看出些什么。 楚若烟慢慢迈上一步,与她并立,轻声唤道:“贝姐姐!” 贝妤咬唇,斟酌一下用词,终于开口道:“之前,是丫头传话,我……我想听你亲口说,你……你借回乡之名,将田氏母女送走,自个儿……自个儿却奔了元迅?” 就知道是为了元迅! “是!”楚若烟点头,眸中淡出一抹笑意,一字字道,“当初圣旨命元迅哥哥出兵,他便已答应我同行,随后,我恐我这一走,田氏听信田立言,又不知生出什么事来,便设计将田氏母女骗回乡下,却与元迅哥哥约好一处汇合!” 贝妤听她竟然答的如此痛快,不禁脸色微白,低声道:“可是……可是元迅是奉命前往西疆,你……你……若是……若是果然如战报所言,钰王……钰王再不能回来……” 当日皇宫之前,当着那许多夫人、小姐,耶律元迅可是当众表明心迹,随后未隔几日,楚若烟便随他出征,这几个月来,她独在上京,一颗心备受煎熬,此刻见到正主,岂有不问个清楚的道理? “九哥纵不能回来,也不会是元迅哥哥!”她的话刚刚出口,楚若烟立刻接口,张手将她一抱,低声道,“贝姐姐,若烟很开心,你不曾试探,不胡乱猜测,而是亲口相问!” “什么?”贝妤被她的举动怔住。 楚若烟轻叹一口气,慢慢将她放开,含笑道:“当初听到四哥的消息,若烟当真乱了心神,元迅哥哥的话虽听到,却无力应对。随后,若烟一心要去西北边疆,亲眼看个明白,更无瑕与姐姐细述此事。妹妹跟着元迅哥哥一走,姐姐又岂有不多想之理?所幸,姐姐是等妹妹回来,亲口相问,强过旁人的暗自猜忌!” 听她说的坦荡,贝妤一时汗颜,默然片刻,轻声道:“只是,你要去西北,元迅是去西疆,为何会带你同行?” 这几个月来,她不是没有猜忌,也不是没有愤恨,甚至,也已想到若楚若烟当真与耶律元迅走在一起,自己再无法在二人面前自处,怕姐妹之情也走到绝处。这几个月,对她来说像是漫长的几年。可是,等到这几个月过去,等到钰王回京,等她知道,楚若烟当真是直奔钰王而去,那颗烦燥不安的心才渐渐变的平稳。如今,她回来了,她也不过是要亲口听她说一句话罢了。 若钰王再不能回来,她是不是会转而投向元迅? “傻姐姐!”楚若烟摇头,“若我能与元迅哥哥有什么,又怎么等得到九哥?” 说的也是! 贝妤终于心底一松,抿唇道:“若是元迅奉旨前往西北,我……我自不会多想,可是他分明是前往西疆!” 楚若烟好笑道:“所有的疑团皆在西北,纵沉丹国当真挥兵,又岂有不顾念殷觉太子的道理?皇上使元迅哥哥出兵西疆,显然是瞒天过海之计!” 贝妤扬眉道:“你是说,元迅也去了西北边疆?可是钰王回朝已有一个月,却为何从不曾提到他?” 楚若烟摇头,想到当初自己发现耶律元迅并非前往西北边疆,设计逃走一事,又不禁苦笑,摇头道:“那不过是妹妹的猜测,只是妹妹只猜到其一,未猜到其二,元迅哥哥确实不曾去西疆,可也没有去西北,妹妹发觉路途不对,便已与他分道!到如今,我们都无法猜到他的大军去了何处!”将当初的事略述一回。 贝妤听完,默然片刻,低声道:“妹妹如此坦荡,做姐姐的当真是……当真是汗颜!” 想到当初,她先听耶律元迅当众表白,再闻楚若烟随他出征,心中那一时不甘,一时愤恨,一时又伤怀的情绪,此刻在楚若烟面前,竟然自惭形秽。 她话虽不曾明说,可是自幼的姐妹,楚若烟自然知道她话中之意,抿唇笑道:“此事若换成妹妹,怕是立时跟去边疆,当面问个清楚,又哪里还等得了这许多日子?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若是换成她楚大小姐,仅当初耶律元迅宫前表白一节,就必然要问个清清楚楚,又岂容他带着旁的女子出征? 贝妤闻言笑起,点头道:“也幸好,妹妹心里,还是钰王!” 二人将话说开,心中顿觉轻松,贝妤这才向楚若烟告辞。 看着贝妤的马车驰远,楚若烟这才转身向府里来。刚刚穿过前院,却听身后小厮回道:“大小姐,荆明大哥回来了!” 楚若烟回头,正见荆明正大步踏进府门,点头道:“去偏厅罢!”当先向偏厅里来。 荆明随后跟来,上前行礼,回道:“大小姐,小人已经查明,那位钱二爷如今押在刑部,却是单独关押!” 单独关押? 是刑部想从他的嘴里问出些什么? 楚若烟问道:“可有法子见他一面?” 荆明摇头道:“小人问过,要见钱二爷,必得有安王殿下的令牌才行!” 三皇子耶律郯吗? 楚若烟皱眉,低声道:“在耶律真被禁之前,闻说三殿下的母妃沈氏与季氏交好。只是这一年来,生出许多事,实不知这位三殿下又和谁走的近些!” 紫菱嘴快道:“小姐,管他和谁走的近些,小姐径直上门去说,三殿下自幼就让着小姐,这会儿怕也不会驳小姐的面子!” 楚若烟未应,碧萝已摇头叹道:“三殿下纵会让着小姐,也要分事情缓急。若是他仍然与六皇子暗中结盟,如今小姐去见钱二爷,岂不是打草惊蛇?” 紫菱瞪眼道:“如今六殿下虽说保住一个王位,手中却无实权,三殿下又不是傻子,难不成还要扶助六殿下?” 楚若烟摇头道:“莫说如今,纵是从前,他也未必当真是扶助六殿下!” 那位三殿下的心思,可没有那么好琢磨! 紫菱皱眉道:“这可怎么办?若不然,等钰王殿下和两位公子回来?” 楚若烟摇头道:“如今叛军虽败,可是九哥他们顾念漠上百姓,想要将叛军一网打尽,又谈何容易?只怕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回来!” 碧萝试探道:“小姐,不然取那幅画,先见四殿下?” “不妥!”荆明摇头,“四殿下囚在大理寺,莫说小姐亲自前去,纵是我们前去,也必然会惊动舅老爷!” 上将军府发生的许多事,隐约都和田少卿府有所联系,那田立言的心思,只有比几位皇子更难琢磨。 楚若烟轻叹道:“如此看来,要见四殿下并无可能,还是从三殿下身上想想法子,先见见钱二爷!”眼珠微转,将荆明唤过,低声道,“明日五更,你听到早朝钟声响过,便去刑部大牢……”如此这般,嘱咐一番。 荆明听的连连点头,听到最后,不安道:“大小姐,此事若是被人知觉……” “无防!”楚若烟摇头,轻哼道,“你莫忘了,那刑部大牢里关着的,也不止钱家的人!” 还有城外破敌一战所擒的一批叛军。 荆明见她已想的如此周全,这才放心,见她再没有旁的吩咐,躬身退了出去。 哪知道不用等到五更,刚到三更,楚若烟便被门外急促的拍门声惊醒,扬声去问,便听荆明急急回道:“小姐,不好了,大理寺大牢被劫,四殿下不知去向!” 第930章 事情未免凑巧 耶律邯脱狱? 楚若烟大吃一惊,光着脚跳下床来,一瞬间手足冰凉。 此案尚有太多的疑点,如今虽说耶律邯定罪,但他终究是凤子龙孙,但有一线机会,仍有机会上达天听,证实自己的清白。 可是,他这一逃走,便成畏罪潜逃,将所有的罪名证死,日后亡命天涯,再无出头之日。 耶律邯会那么蠢? 楚若烟怔立片刻,断然摇头道:“不!不对!”一把抓过外衣披上,向外就跑。 “嗳嗳!”碧萝忙将她拉回来,急声道,“小姐纵急,也要将衣裳穿好!”按她在椅子里,先替她将鞋袜穿上,又忙取水服侍梳洗。 楚若烟此刻已自个儿将衣裳套好,摇头道:“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草草收拾赶出门去,向荆明问道,“是几时的事?” 荆明回道:“就在方才,小人听到街上锣响,立刻赶出去,见是大理寺的人满街拿人,上前一问,竟闻是四殿下脱狱!” 大理寺的人? 楚若烟眉目微动,又问道:“豫王府已封,这个时辰四城未开,大理寺的人可说四殿下是往哪里逃了?” 荆明皱眉道:“大理寺的人是经过我们府前,往西去追!” 大理寺是在上将军府以东! 楚若烟一怔,低头想一想,轻哼道:“只怕此事有诈!” “怎么?”荆明不解。 楚若烟并不解释,吩咐道:“你传令下去,命府里的人守住门户,不放任何人进来,我们去园子里瞧瞧!” 园子里? 荆明错愕。 楚若烟摇头,再不多说,命紫菱引灯,顺着园子里的小路,向东侧绕去。 荆明忙命人传下话去,自个儿跟在她的身后,皱眉道:“小姐是疑,四殿下逃进我们府来?” 楚若烟冷笑道:“若当真如此也倒罢了,只怕进我们府的不是四殿下!” 不是四殿下,还能是谁? 荆明不解,见她无意多说,也只能跟着一路搜去。 楚氏父子威名远播,寻常屑小对上将军府向来是避而远之,近十年来,无人胆敢窥探,从不在围墙上多花心思,故而上将军府的围墙,也不过是丈余高,莫说是身有武功之人,就是身手灵活些的寻常人,也轻易翻得过来。 此刻楚若烟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毫不意外,只是配合的吸口冷气,向荆明挥手道:“你去瞧瞧是什么人,可还有气儿?” 刚刚翻墙过来,怎么会没气儿? 荆明暗语,只是此人有气没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谁? 荆明不敢怠慢,快步上前,将那人身子翻过,一把将他面巾扯掉。 楚若烟问道:“是何人?” 荆明抬头向她望来,轻轻摇头。 也就是说,荆明不认识? 楚若烟大奇,一把抓过紫菱手中的灯笼,快步走了过去,将灯笼凑到那人脸上,俯首去瞧,但见入眼是一张清瘦的面孔,脸色惨白,没有几丝血色,依稀似是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不竟皱眉道:“难不成,当真有人去劫牢?” 荆明摇头,意示不知,探手在那人鼻下一试,点头道:“此人尚有呼吸,小姐,如何处置?” 楚若烟皱眉不应,提灯笼在四周照一回,但见旁边的墙上沾有不少血迹,那人倒下的地方压倒大片的花草,显然是此人从这里翻墙而过,落地的时候不支昏倒。 楚若烟微微扬眉,又顺着墙边前后查看一番,侧耳听听墙外的动静,眸底渐渐露出一抹讥讽。 上将军府后园的东墙临着一条巷子,巷子里大多为民居,纵是白日也不见如何热闹,到了夜里,更是一片寂静。 而此刻…… 楚若烟略略沉吟,又再吩咐道:“你瞧瞧他身上,伤在何处,可还要紧?” 荆明依言细查一回,摇头道:“只有腿上一条剑伤重些,其余皆是小伤,想来是失血太多,不支晕倒!” 腿上的伤? 楚若烟眨眼,挑眉问道:“方才大理寺的追兵,有多少人?” 荆明摇头道:“黑暗里瞧不清楚,但瞧那火把,总也有近百人!” 近百人,朝同一个方向追捕,可还是被此人避开。而此人逃开追兵,哪都不去,偏钻进上将军府的后园。 是欺她上将军府没人? 楚若烟心中冷笑,向荆明道:“你即刻出去,寻到大理寺的人禀报,说有贼人潜入我们府里!” 这是要将这人交出去? 荆明吃惊道:“小姐,可要将他弄醒,问问再说?” 楚若烟摇头道:“不必,你去就是!” 荆明听她语气果决,不敢再问,应一声飞奔而去。 楚若烟等荆明走远,提灯笼凑到那人脸上,细瞧片刻,皱眉道:“此人我在何处见过,竟想不起来,当真是奇怪!” 要知道楚大小姐过目不忘,此人若是见过,又岂有想不起来的道理? 紫菱走近一些,也向那人打量,却是全不认识,疑惑道:“小姐,若说是四殿下的人,四殿下身边,可没有这么一号!” “嗯!”楚若烟应,将灯笼倒转,以挑灯的小竹竿捅一捅那人胸口,唤道:“喂,别装了,起来吧!” 紫菱大奇,问道:“小姐,此人是装晕?” 楚若烟摇头,又再将那人戳几下,唤道:“哈喽?你若是想做什么,趁荆明不在,可以起来喽!” 原来你不知道啊! 紫菱瞪眼,低声道:“他这会儿起来,怕我们无法应付!” 说的也是! 楚若烟点头。 碧萝好笑道:“他若是装晕,岂能瞒得过荆明大哥的眼去?自然是真的晕倒!” 真的晕倒? 楚若烟蹲下,托着腮向那人又瞧片刻,皱眉道:“此人我当真哪里见过!” 碧萝不安道:“小姐,此人或当真是四殿下的人,我们真的要将他送出去?” 楚若烟轻哼道:“今日白天我刚刚见过钱贵人,夜里便说四殿下脱狱,纵当真是四殿下的人,怕也没怀着好心!” 是啊,事情未免太巧! 碧萝点头。 紫菱却道:“或是知道今日钱贵人行刑,四殿下心中难过,才会如此过激呢?” 碧萝摇头道:“若四殿下心急钱贵人性命,也该是昨夜!” 紫菱道:“或是想见钱贵人最后一面呢?” 碧萝叹道:“傻丫头,皇上恩准四殿下多留三日启程,便是允他尽最后一份孝道,他不脱狱,明日自然见到,如今这一逃,便是生死不能再见了!” 是啊,钱贵人虽是赐死,但封号仍在,死后移往寄灵殿,随后送往皇陵安葬,整个过程除去礼部的官员,还有禁军守护,寻常人如何能够接近? 紫菱听的点头,低声道:“如此说来,果然是奇怪!” 这个时候,但听脚步声响,荆明已去而复回,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大理寺的差役。 见到楚大小姐,差役上前行礼道:“楚大小姐,闻说有贼人闯府!” 还用“闻说”,自己瞧不见吗? 楚若烟扬眉,慢慢站起,下巴向地上那人指指,懒懒道:“是啊,如今我爹和我哥哥们不在,上将军府无人,听到街上拿人,我心里不踏实,随意命人一查,竟果然有贼人胆敢逃进我们府来,既是你们要拿的人,就带去罢!” 两名差役对视一眼,左首一人道:“楚……楚大小姐,大理寺走失的人犯,是……是四殿下!” 旁人说不认识耶律邯也倒罢了,你楚大小姐岂有认不出的道理? “是吗?”楚大小姐反问,却不以为意,向地上那人指道,“此人身上有伤,又逃进我们府来,怕是四殿下同党,你们将他带去,审过便知!” “这……”差役迟疑,一个道,“楚大小姐,此人身份未明,怕不好拿人!” 另一个也跟着道:“是啊,楚大小姐,纵此人偷入将军府不妥,也当去禀京尹司!” 楚若烟摇头道:“大理寺拿人,此人便偏偏闯到我们府里,哪有如此凑巧?二位还是将他带去细细审问的好!” 前一人摇头道:“楚大小姐,大理寺管的是达官显贵,皇室宗亲的案子,这寻常的贼人入户,并非大理寺管辖!” 反正就是不愿拿人。 楚若烟“哦”的一声,捏着下巴向那人瞧一瞧,点头道:“也罢,既然你二人做不了主,那我们请田少卿来瞧瞧罢!” 见这二人推脱,荆明也瞧出不妥,闻言立刻道:“小人即刻命人去禀舅老爷!”说完转身就走。 楚若烟不等两名差役告辞,立刻道:“那便请二位留在这里做个见证,免得田少卿误会,还道是我们私藏四殿下同党!” “这……”两名差役要出口的话被她截住,对视一眼,只得闭嘴。 荆明离去不过片刻,很快便已回来,躬身道:“小姐,舅老爷来了!”微微侧身,向身后的男子肃手,做个请的手势。 好快! 楚若烟挑唇笑起,向男子行礼道:“若烟见过舅舅!不想舅舅来的如此快法!” “嗯!”田立言轻哼一声,目光在地上男子身上一扫,又转向两名差役,狠狠一瞪。 荆明躬身回道:“小人刚出府门,便遇到舅老爷!” 楚若烟点头道:“当真是巧的很,舅舅辛苦!” 田立言轻哼道:“食君俸禄,忠君之事罢了!” 巧? 这大半夜的,他跑到将军府门外,也叫巧? 楚若烟见他一张脸像是谁欠了钱不还,笑容越发欢畅一些,向地上男子指道:“舅舅来的正好,若烟听说大理寺大牢被劫,四殿下不知所踪,大理寺正四处拿人,便请舅舅瞧瞧,此人可是四殿下同党?” 第931章 请荆明走一趟 田立言并不向那人多瞧,而是定定望向楚大小姐,轻哼道:“这三更半夜,若烟不在屋子里歇息,怎么会在这园子里闲逛?” 楚若烟微笑道:“原是正做着好梦,哪知道被府外满街的锣声惊醒,使人去问,听说是大理寺走失人犯,便起来查查,不想园子里当真进了人!” 你楚大小姐的住处深入将军府后园,怎么能听到街上的锣声? 田立言轻哼,漫不经心道:“若烟又如何知道,此人便是大理寺要捕之人?” 楚若烟立刻摆手道:“舅舅说笑,若烟如何知道?只是事情太过凑巧,只能先请舅舅瞧瞧,免得旁人又借机生事,说若烟窝藏四殿下同党!” 这话虽未点名,却已说的极为明白,防的就是田少卿你呗! 田立言向她注视片刻,点头道:“都说楚大小姐聪慧,果然名不虚传!”侧头向两名差役一瞪,斥道,“既有可疑之人,自然是先带回去再说,岂能任凭贼人留在上将军府?” 两名差役被他一斥,连忙躬身应命,也不等再催,快步上前,取绳索将黑衣人绑上,一左一右拖起。 楚若烟见那黑衣人被人架起,整个人像虚空一般,绵软无力,挂在差役身上,腿上鲜血仍在不断的淌出,竟不像是假的,不由微微皱眉。却也只是一瞬,眸底的疑惑瞬间隐去,含笑道:“有劳舅舅走这一趟!” 田立言轻哼一声,转身向外走,走出几步又再停下,回头道:“如今上京城不太平,这上将军府中,楚大将军父子未回,连夫人也不在府里,三更半夜,楚大小姐一个女儿家,还是莫要乱走的好!” 楚若烟含笑道:“多谢舅舅挂念,今日也多亏舅舅就在附近,才解若烟一时之急。只是敢走到这上将军府里来的贼人,毕竟不多,舅舅倒不必为若烟担心!” 这个丫头,还当真是牙尖嘴利! 田立言轻哼,不再理她,带着人大步出府。 荆明一路送田立言出去,命人守好门户,这才又折身回来,见楚若烟果然还在等他,轻吁一口气,躬身道:“小姐,如此看来,此事果然有诈!” “怎么?”紫菱不解反问。 不等荆明答,碧萝已经叹道:“傻妹妹,就算大理寺走失人犯,自有差役追捕,舅老爷一介文官,又跑到街上做什么,还恰巧就在我们府外!” 是啊,就算是贼人被他遇上,怕他也无力拿人! 紫菱恍然,想一想,转向楚若烟吃惊道:“小姐,难不成舅老爷本就是奔着我们府上来的?” 这丫头不算傻! 楚若烟忍不住笑起。 今日自己刚刚见过钱贵人,大理寺就传耶律邯脱狱,原本可以说是耶律邯趁看守松懈逃走。可是整个大理寺,统共也就百余号人,三更半夜,不止这百余号人都出动追拿逃犯,还好死不死,全从上将军府附近路过,要说没有可疑,除非她楚若烟是傻子! 只是,单凭这一点,就能判断后园的黑衣人是旁人嫁祸? 不止碧萝、紫菱二人想不明白,连荆明也疑惑不解。 楚若烟轻笑一声,摇头道:“他们追拿逃犯从我们府前路过也倒罢了,鬼鬼祟祟躲在我们东墙根儿底下,岂不是更加可疑?” 东墙根儿正是那黑衣人翻墙而过的地方,怎么当时墙外有人? 三人诧异。 楚若烟轻哼道:“你们不曾走近,自然不曾听到!” 当时黑衣人倒卧的地方,离墙有丈余的距离,倒当真像是翻墙时从墙上摔下来的模样儿。只是她沿墙两侧走过一回,却察觉墙外两端,都有轻微的兵器磨擦声。 也就是说,在黑衣人翻墙而过的地方,两侧都埋伏有人! 若果然是要查逃狱之人,见到那边墙上的血迹,该当立刻往府门外通报,入园搜查,却没有悄悄守在墙外的道理。 紫菱恍然道:“是了!他们是防我们发现黑衣人,再从原处丢出去!” 碧萝抿唇笑道:“紫菱妹妹说的是!” 上将军府要丢个人出去,又何必非得原处不可?田立言在那里伏有人马,在旁处自然也有。外头伏下人马,自然是想要拿住楚若烟的把柄,好有进一步的作为。 听二人应答有趣,荆明也不禁微笑,跟着正色道:“大小姐,若当真如大小姐所料,那黑衣人本就是大理寺的人设下的圈套,那四殿下……” 是耶律邯当真逃狱,田立言只是趁势设计,还是,另有旁的隐情? 楚若烟一默,摇头道:“是不是他当真逃狱,到了时日,这个罪名只怕也会落到他的头上。” 紫菱吃惊道:“如今他已被贬流放,再加罪名,难不成想要他的性命?” 楚若烟摇头,皱眉道:“如今我们除去潜入大理寺查探真相,并无旁的法子。只是……” 只是,不论真假,此刻大理寺必然戒备森严。 荆明道:“大小姐,小人前去一试便是!” “不!”楚若烟摇头,起身绕着花厅走一圈,才轻叹道,“他终究是当朝皇子,怕田立言还没有胆量在这上京城中就取他性命,你不必犯险!” 说的也是! 荆明点头,想一想又道:“小姐,虽说今日他们不曾得逞,可也还要提防!刑部那里,可还要一试?” 楚若烟扬眉笑道:“大理寺这一闹,刑部那里反而会松懈,他们不会料到,四殿下刚刚脱狱,就有人动刑部大牢!如此说来,我们还要谢谢那位舅老爷!” 齐易为钱家所用,齐易却跑去刺杀顾立农和巴适,其中缘由成迷。耶律邯想要证实清白,必然要从钱家入手,刑部要防备他的同党找上钱家人。 而如今既然传出耶律邯脱狱,那就是耶律邯只顾性命,而放弃唯一可以洗脱自己罪名的机会,同时也是放弃钱家的人。 也就是说,计划不变! 荆明应命,见天色不早,辞礼出去。 如此一番折腾,楚若烟睡意全消,也不再睡,重新洗漱之后,静静等待荆明的消息。 刚入五更,五凤楼上上朝的钟声便悠悠响起,楚若烟精神一振,坐直身子,侧耳静听。 紫菱受她影响,也立刻站起,紧张问道:“开始了吗?” 碧萝好笑道:“你知道小姐要做什么?什么开始了?” 紫菱瞧瞧楚若烟,低声道:“小姐使荆明大哥出去,总不会什么都不做!” 碧萝叹口气,低声道:“纵做什么,横竖我们无法插手,陪小姐等着就是!” 是啊,除去等着,能做什么? 紫菱抿一抿唇,又再慢慢坐下。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窗外天色已经泛白。楚若烟心里渐渐不稳,低声道:“怎么还没有消息?” 难道,是自己算错,非但计不能成,反而让荆明陷入危险?若不然,为何此刻都没有消息? 想到此处,再也坐不安稳,咬一咬牙,低声道:“吩咐外头备马,我要去瞧瞧!” 碧萝吓一跳,连忙道:“小姐要瞧什么,吩咐下去就是,岂有自个儿去的道理?” 也是! 楚若烟揉揉额角,轻叹道:“倒是我急躁了!” 正要命丫鬟去传王然,却听脚步声匆匆,有小厮急急赶来,未及见礼便回道:“大小姐,大理寺来人,说是要拿荆明大哥!” “什么?”楚若烟吃惊,快步奔到门外,皱眉道,“你说什么?” 小厮又再回道:“是大理寺来人,说是荆明大哥无故伤人,前来捉拿!” 荆明伤人?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立刻道:“走,去瞧瞧!”越过小厮,径向前院里赶去。 前院里,上将军府的大门紧闭,只开着一扇偏门,王然、郑洋二人一左一右拦在门口,向门外漠视。 门外那人一眼瞧见楚若烟,立刻道:“楚大小姐,小人是奉田少卿之命前来!” 楚若烟向他略一打量,见他穿着大理寺差役的服色,摆手命王然、郑洋二人退开,扬眉问道:“你说荆明伤人?伤的何人,可有证据?” 那人躬身道:“回楚大小姐,方才从贵府抓走的黑衣人醒了,说是为荆明所伤,小人奉命,请荆明往大理寺说个清楚!” 是那个黑衣人的事? 楚若烟心底一松,冷笑道:“荆明所伤?我上将军府后园墙上的血迹还不曾擦去,分明是他带伤越墙入入将军府,怎么会是为荆明所伤?” 那人道:“事非曲直,也不是小人能够辩定,只是那人既说是荆明,就只好请荆明大哥过去,亲自与那人对质,说个清楚!” 楚若烟嗤笑道:“他说荆明便是荆明?若他说的是钰王,你是不是立刻要寻去漠上?若他说的是皇上呢?” 说钰王也倒罢了,怎么还扯出皇帝? 那人吓一跳,连忙道:“小人不敢,料想也没有人胆敢攀咬皇上!” 楚若烟轻哼道:“没人攀咬皇上,也就是说,会有人攀咬钰王?更何况区区一个荆明!” 楚大小姐,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那人无奈,只得道:“小人不敢,只是不过是奉命办差,还请楚大小姐莫怪!不过是请荆明大哥走一趟,将话说清楚便是!” 第932章 有诈 楚若烟摇头道:“荆明是我将军府的人,大理寺无凭无据,岂能说拿人便拿人?” 那人忙道:“楚大小姐言重,小人只说请荆明大哥前去,将话说清楚便是,并不敢说是拿人!” “哦!”楚若烟点头道,“不是拿人就好!你回去和你们大人说,等晚些儿得空,我带荆明去走一趟便是,这会儿却是不便!” 那人错愕道:“楚大小姐带荆明大哥同去?” “当然!”楚若烟扬眉,冷笑道,“荆明是我上将军府的人,污蔑荆明,便是污蔑我上将军府,如今府中父兄不在,这府中一应事务,自然由我过问。” 那人为难道:“可是我们大人……” 楚若烟截道:“你回去回禀便是,若是你们大人有什么话说,请他径直来和我说话就是!” 反正就是不交荆明。 那人无奈,只得道:“既如此,小人只能如实回禀!”退后两步施礼。 楚若烟点头,正要吩咐关门,就听街上一阵马蹄声响,不由心里暗呼:啊哟,荆明这个时候回来,岂不是刚巧撞上。 可是也只是转念间,那骑快马已驰至府外,马上人一跃下马,赶上前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却向那大理寺的差役低语。 楚若烟见那人也是一样大理寺的服色,心底先是一松,但见那二人低语,又不禁起疑,扬眉道:“这位兄弟倒是守礼的紧!” 不过是大理寺寻常的差役,跑来他上将军府门前,瞧见楚大小姐在这里,既不见礼也不问安,只是拉着旁人鬼鬼祟祟说话,当真是没有礼数。 那人被她一说,连忙躬身道:“楚大小姐莫怪,小人是怕张兄弟惊扰楚大小姐,才急急赶来,不想自个儿失了礼数。” “惊扰?”楚若烟轻哼道,“他口口声声要拿荆明,倒不只是‘惊扰’!” 哪个说要拿荆明了? 先来的差役暗语。 只是楚大小姐向来是不讲理的,她说是,也就只能是,辩解起来,又不知道惹出什么话。 后来的差役身体躬的更低一些,俯首道:“是,荆明行事,本是他自个儿所为,又岂能寻上上将军府来,所幸这会儿他已在大理寺,小人们便不扰将军府清净,这便告辞!”说完拉着先来之人倒退几步,又再辞礼。 楚若烟心头一紧,失声问道:“什么?你说荆明在大理寺?” 那人听她一问,似乎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道:“荆明大哥若未伤人,说清楚便是,楚大小姐不必在意!”扯一扯同伴的袖子,一同上马。 “喂!”楚若烟赶出几步,见那二人头也不回的快马离去,不由连连顿足,连声道,“快,带马,我们去大理寺!” 碧萝、紫菱跟在她的身后,闻言也是大吃一惊。紫菱结舌道:“荆明大哥去大理寺做什么?” 碧萝也道:“是啊,小姐,荆明大哥怎么会去大理寺?” 楚若烟摇头道:“去了一问便知!” 郑洋忙道:“大小姐,须防有诈!” 楚若烟皱眉道:“荆明这会儿不曾回来,怕当真有什么闪失,横竖大理寺的人也不敢将我如何!” 王然道:“大小姐,还是当心些的好!” 说的也是! 想到田立言为人,楚若烟倒也不敢大意,点头道:“你二人随我同去!碧萝,若是我们一个时辰不曾回来,你即刻往孝康王府,去给明姐姐报讯!” 三人闻言,连忙答应。 楚若烟再不多停,与王然、郑洋二人上马,向大理寺方向疾驰。 大理寺离上将军府虽说不远,可也有三条街的距离。趁着清早人少,楚若烟一路快马疾驰,很快拐过街口,穿过御街,再往前穿过长街,就已是大理寺的大门。 而就在她刚刚拐过街口,但听头顶一声脆响,似是窗扇裂开的声音,跟着身后的王然失声惊呼:“大小姐当心!” 楚若烟闻声,不及抬头去看,一脚离蹬,身体迅速侧翻,已缩入马腹之下。紧接着,但闻风声飒然,一条青衣人影已从她马上扑过,向前一翻落地,跟着劈手向她马缰抓来。 吃惊之余,楚若烟临危不乱,一手攀住马鞍,另一手骤翻,已握匕首在手,清叱一声,向青衣人手掌疾挥。 青衣人也不料楚大小姐还有此一招,但觉手腕一凉,急忙收手,已鲜血长流,不禁又惊又怒,冷哼一声,飞起一脚踢向马头。 若是自己稍慢半分,这只手掌,怕就交待在楚大小姐的匕首之下! 楚若烟虽然马术精湛,轻功绝佳,可是这近身搏斗的功夫却只有这三招两式,见这一刀没能将青衣人惊退,连忙松手,从马腹落下,顺势一滚,避开马蹄的踩踏。 也就在此时,那人已一脚踢中马头,但闻马儿一声长嘶,整个马身已然翻倒。 此时王然、郑洋二人赶到,见此情形大吃一惊,齐声呼喝,提马向那人赶去,长剑齐出,一左一右将青衣人截住,齐声喊道:“大小姐,快走!” 到此一步,三人都已明白此事有诈,只怕要拿荆明是假,要引出楚若烟是真! 楚若烟咬一咬牙,扬声道:“此人功夫不弱,你二人小心!”奔去将自己的马带起。 哪知道还不曾上马,就听身后一声轻哼,跟着后心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跟着身子腾空,已被提在马上。 楚若烟大吃一惊,低声叱道:“放手!”手腕骤翻,手中匕首向后疾刺。 哪知匕首刚刚刺至中途,但觉手腕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跟着手肘一麻,手指再难握紧,匕首已脱手掉落。 那人两招制住楚若烟,并不理缠斗的三人,马头掉转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郑洋、王然阻敌,楚若烟被擒,只是转眼之间。郑洋、王然见状大吃一惊,齐声呼喝,转身要去追救,却见青衣人揉身而上,分别向二人各自攻去一掌。 郑洋、王然二人虽说也是自幼习武,可是天姿所限,与荆明、韩立等几大长随无法相比,被青衣人一缠,竟然无法摆脱,眼睁睁的看着楚若烟被人劫去。 青衣人倒不恋战,缠斗片刻,见二人再也无法追上,临空一个倒翻,跃上民房,几个起落便失去踪影。 郑洋瞧着楚若烟消失的方向连连顿足,向王然问道:“怎么办?” 且不说如今楚氏父子、耶律辰、明彦恩等人都不在城里,连孝康王明辉、定远侯卞威也未回兵,纵然都在,早朝未散,也无法报讯。 王然也是急的额角冒汗,狠狠咬牙,勉强令自己镇定,立刻道:“你先去怡郡王府,瞧丘羽、陆凡可在?随后去孝康王府,请明郡主设法调兵,我立刻去追,沿途会留下标记!” 此刻已无瑕多做商议,郑洋答应一声,调转马头,向怡郡王府驰去,王然却转而向北,催马疾赶。 此刻城门初开,路上零零散散,只有几个早起的乡农进城。 城门的守兵刚刚换防,在城门两侧还没有站好,便听马蹄声响,跟着一骑快马疾驰,穿城而出。 “什么人?”一名守兵厉喝,抓起长矛要拦,马儿已从他面前掠过,莫说拦人,就连马上是什么人也不曾瞧见。 楚若烟伏在马上,听到呼喝,勉强抬头,只瞧见一扇城门闪过,显然是马儿已经出城,不由暗暗叫苦。 若是在城里,纵然楚氏父子和耶律辰不在,就是几府的亲兵也可以将上京城翻个底朝天。如今这一出城,又让人何处去找她? 心里寻思,但觉那人抓着她一只手腕压在后背,挣扎几回,竟然丝毫不能动弹,四只马蹄翻飞,黄土荡起,扑面而来,呛的连声咳嗽,忍不住大声道:“喂喂,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快放我起来!” 那人轻哼一声,并不理睬。 楚大小姐怒从心头起,一侧头,向他大腿狠狠咬了下去。 “啊!”那人吃疼,低呼一声,咬牙道,“楚大小姐,你属狗的?”在她后颈一掐,强迫她张嘴,顺手提了起来。 楚若烟总算缓过口气来,回头要去瞧这人是谁,却觉肩上一紧,那人冰冷的声音道:“楚大小姐若要性命,还是老实些的好!” “嘁!”楚若烟虽说不再回头,却不屑撇嘴,轻嗤道,“你不会伤我性命!” “为何?”那人诧异反问。 楚若烟悠然道:“你们大费周折,串通……或者是冒允大理寺的人将我骗出来,又在半道儿拦截,将我擒住,自然是要借我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将我弄死,你们玩个屁!” 那人:“……” 楚大小姐真是粗俗! 只是,话虽粗俗,却字字说在点子上,那人轻哼一声,并不接口。 楚若烟仅当他是默认,又再接着道:“若我猜的不错,你们是要借我要胁钰王!” “你怎么知道?”那人忍不住又问。 因为这是往三里湾的路! 楚若烟耸肩,口中却道:“算的!” 那人:“……” 就不该和这丫头说话! 楚若烟听他又再沉默,又接下去道:“从这里出大漠,折而向北,不出百里,便是苍梧古城,这会儿,怕是九哥已将叛军赶入古城围困吧?你将我带去……是叛军中有什么要紧的人,要交换?” 那人冷声道:“既然楚大小姐能捏会算,又何必多问?”不再理她,胯下马疾催,已越过三里湾,冲上大戈壁。 第933章 你回不去 大戈壁上虽说方向难辩,可是此刻正是朝阳初升,楚若烟但见二人一马长长的影子始终在马儿前方,竟然是一路向西,不由心中暗紧。 古城是在上京城向西偏北的方向,此人一路向西,如此疾驰两个时辰,若仍不转路,那就离古城越来越远,更不论说上京城。到了那时,纵然王然等人能集结兵马追来,这大漠上只怕也难追到自己踪迹。 心中疾速转念,面上却不露半分声色,微微侧头,向后道:“这位大哥,可是上京人氏?” 楚大小姐还有心思闲聊? 那人轻哼一声,并不搭话。 楚若烟却只当他应过,浅笑道:“既是上京人氏,想来知道一件往事!倒与今日之事有些相似!” “什么?”那人忍不住问。 说话了? 肯说话就好办! 楚若烟几不可见的勾勾唇角,掰着手指算道:“十年前……哦,不到十年,差几个月罢,也如今日一样,一伙劫匪将我劫去,横穿大漠,你可知道?” 只要是上京人氏,只要够些年岁,这件事,朝野皆知! 那人轻哼一声道:“那又如何?” 真的知道啊? 看来,就算不是上京人氏,也已在上京多年! 楚大小姐心中猜测,口中悠悠道:“那时那伙劫匪,带着我一路往南,穿过千里大漠,直入大邺境内,你猜最后如何?” 这还用猜? 那人慢慢道:“最后是楚二公子千里追踪,将楚大小姐救回!” 楚若烟鼓掌道:“所以说,大哥当真是好胆色!” 那人冷笑道:“你是说,今日我将你擒住,纵然也逃到千里之外,总也逃不过楚二公子的追踪?” 不要说如今二公子楚若轩远在西疆,纵然在上京,他也不是当年的那帮劫匪! 楚若烟猜到他的心思,摇头道:“我二哥虽说擅长追踪,可是如今却相隔千里,又如何赶得回来?” 你知道就好! 那人心思刚刚一转,却听楚若烟接着道:“只是你这一路向西,难道不是前往西疆?你速度纵快,又如何快得过朝廷的信使?等你到了西疆,只怕我二哥已恭候多时!” 这话倒是真的! 那人冷哼道:“你又如何知道我是去西疆!”声音平缓,没有丝毫起伏。 朝廷信使,大多骑术精湛,驿站所用的驿马,虽非宝马,却大多是良驹。信使每经一驿站,便将疲马换掉,一路疾驰,自然较他们二人一马要快出许多! 不是吗? 不是就好! 若当真前往西疆,怕楚氏父子和耶律辰都不会料到! 楚若烟心底暗松,声音却微微露出些失望,轻哼道:“你们是怕了我二哥?难不成你要折路往南疆?你可别忘了,太子妃来朝,是钰王一力促成,他可是与大邺皇帝交情不浅!” 哪个说去大邺? 那人听她东拉西扯,显然是在探问自己的去向,轻哼一声,任凭她再问什么,都不再理会。 快马驰出两个时辰,楚若烟见他并没有折路往北之意,不由心中暗急。却也在这个时候,但觉马头微转,偏南而行。 往西南吗? 楚若烟诧异。 苍辽国这片大漠,跨度最广的就是西南一路,那一方隔着一带山脉与大戎接壤,山脉另一边的大戎国土,也是茫茫大漠。山脉两侧的两国边境只有几处绿洲,攻守皆是不易,所以多年来,两国之间倒是一向不起刀兵。 只是她的猜测还来不及证实,看到前方出现的一片胡杨林,便知道自己猜错。 这片胡杨林,便是当初自己与耶律辰假扮兄妹,计诱盗匪,被项海所率的强盗包围之地,此人向这里来,不过是寻一处歇息之处罢了。 楚若烟抬头,望望头顶的太阳,耸肩道:“这位大哥骑术精湛,不下于我,佩服!佩服!” 前一次,她和耶律辰假扮兄妹,跟着商队,直到黄昏才走到这片胡杨林,而此人却只用两个多时辰便到,足足较他们快了一倍。 虽说商队行路本就缓慢,可是今日却是两人共骑一匹马,虽说不至于黄昏才到,寻常总也要到午后。 楚大小姐对自己的骑术一向自负,这句话倒是语出真诚,可是听在那人耳中,却似是讥讽,轻哼一声,并不理她,下马的同时也一把将她抓下马来,冷声道:“楚大小姐说这一路,还是歇歇罢!”将她丢到树下,自个儿牵马去坐在另一棵树下。 楚若烟此刻才瞧见此人模样儿,但见他大约三十余岁年纪,生的修眉朗目,一袭黑衣衬出修长身形,竟然是个极出色的男子,先就有几分好感,“啧啧”两声,摇头道,“这位大哥是上京人?怎么不曾见过?” 这样出色的男子,若是见过一面,断没有不记得的道理! 男子向她望去一眼,却并不答话,自腰间拽下一只水囊抛来,自个儿仰靠在树上,目光穿过林子,落在不知名的地方,顾自出神。 楚若烟将水囊接住,见树下叠着几块石头,似是行脚之人歇息留下,便去坐了下来,侧头向那人望去一眼,打开水囊饮一口,悠悠的道:“钰王殿下是什么人,岂会受你胁迫?你若是想救什么人,倒不如和我说说,倒还可以商议!”说着话,悄悄留意那人神色。 那人眸子只是微微一动,却并不向她望来,更不说话。 楚若烟猜不出他心思,又接下去道:“当初就是在这片林子里,钰王以区区一千兵马,将上百强盗一网打尽。如今他握兵数万,你却只有一人,你猜你逃不逃得掉?” 就在这里? 那人心头一跳,转头向她望来。 当年钰王回京,剿匪是他立下的第一功,也由此顺利进入军中。虽说那一役被人交口称颂,却没有想到,就是在这片林子里! 楚若烟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浅笑道:“更何况,这里已深入大漠,你纵然救到人,又能逃往何处?苍梧古城被大军围困,自不必说,此刻孝康王府、安平郡王府必然都已知道我被人劫走,上京城怕也已是龙潭虎穴,你回不去!” 那人轻哼道:“谁说我要回上京!” 楚若烟微笑道:“你的主子还在上京,你如何能够不回去?” “你说什么?”那人惊跳,望向她的目光顿时变的凌利。 “不是吗?”楚若烟对他杀人的目光却似浑然未觉,悠然道,“或者,你劫走我,只是为了将上京城的什么人调开,好有所作为!” 那人脸色骤沉,冷声道:“素闻楚大小姐伶牙利齿,只是你休想从我口中套出一字半句!” “还用套吗?”楚若烟耸肩,挪挪身子,没骨头一样靠在树上,慢慢道,“这里往北,不过数十里,便是苍梧古城。那里,叛军被朝廷大军围困,你单凭一个我,自然不能令钰王退兵,却可以做一时牵制。” 那人闻言,微微抿唇,又将目光调开。 楚若烟接着道:“而在上京,明姐姐、贝姐姐知道我被劫,必然召集几府的亲兵追来漠上相救。只是你走的本就是商道,蹄印杂乱,纵然他们得知你向西逃走,也道你得手之后,必然是马不停蹄的疾驰,自然就一路追到泔河洲去。等到黄昏赶到泔河洲,查到我并不曾去过,再折兵回来,已是明日,你也早已离开这里,返回上京。” 那人轻哼,索性将眸子阖上,不再看她。 楚若烟挑眉,想一想又道:“还有,明姐姐她们得到我被劫的消息,第一时间自然是集结兵马来追,同时也会差人给钰王报讯,如此一来,不管是漠上的兵马,还是上京城中,都会有一阵纷乱!你们必然是要趁乱做些什么!” 那人哼道:“楚大小姐倒是瞧得起自个儿!” “那当然!”楚大小姐对他言语中的讥讽丝毫不以为意,摸摸下巴道,“上京城几府的亲兵调动,街上虽说混乱,可是田立言虽说与我上将军府是姻亲,却素来不和,大理寺怕是做不了手脚,也就是说,你们不是要救四殿下!” 这几句话说的极为肯定,那人虽未睁眼,却身子微动,显出一些不安。 楚若烟瞧在眼里,眸中露出一丝笑意,又再点头道:“是了!今日将我骗出将军府的二人眼生的紧,或者并不是大理寺的人,你们冒充大理寺的差役,一则是因为昨夜田立言与我曾有冲突,不易令我生疑,二则……你们是想嫁祸给他!” 她最后一句出口,那人的唇角抿的更紧一些,却仍不接口。 楚若烟又道:“我被劫的消息传入大军,钰王和我两个哥哥岂有不急的道理?你的目的……嗯,叛军被困多日,已至绝境,只要他们攻势略缓,叛军必然拼死做最后一击,虽说不能反败为胜,但在兵马的掩护下,一小队人突围而出,还是能够做到!” 那人听她一会儿上京,一会儿古城,东猜西猜,竟然渐渐接近真相,心中不安,皱眉斥道:“楚大小姐,你还是歇歇罢,若不然,休怪在下无礼!” “无礼?”楚大小姐浅笑,扬眉道,“你将我擒住,又是害我吃土,又是将我当沙包丢来丢去,还不算无礼?” 那人:“……” 不该理这丫头。 侧过头去要待不理,却听身后不远传来一声野兽的低鸣:“呜——” 第934章 孤狼 两个人本来各怀心机,可是只这一声,顿时将二人惊的头皮发麻,所有的算计抛到九霄云外。 楚若烟一跃而起,失声道:“狼……狼群!”喊声刚出,骤然停住,双眼大张,紧紧盯着那人身后。 那人也已站起,看到她的神色,也不敢回头,张了张嘴,慢慢道:“这大中午的,哪来的狼群?” 这个丫头诡计多端,莫不是在使诈? 可是方才那声狼嗥,他却听的清清楚楚。 楚若烟微微摇头,目光不曾微动,低声道:“不!不是狼群,只有……只有一头,在你身后两丈远处!好……好大一头!”一颗心惊的怦怦直跳,呼吸变的艰难,再无法多说。 草原、大漠上,狼群固然可怕,可是还有一种,是脱离于狼群之外的孤狼! 孤狼独行大漠,除去出没有一定的轨迹,往往较狼群中的狼更加凶恶。 眼前这头巨狼,显然便是沙漠中的一头孤狼,竟然是从不曾见过的巨大。莫说狼身,就是一颗狼头,已足足抵得上一个成年人。 那人背对巨狼,却不知此狼的可怕,闻说只有一头,心底顿时一松,正要回头,却突然听到楚若烟厉喝:“趴下!” 这喊声来的突然,那人不及多想,和身向前扑倒。与此同时,但觉风动,巨狼已从他上方扑过,四只巨爪着地,并不停下,径直向楚若烟冲去。 那人抬头瞧见,大惊之余,信手在地上抓住一物,拼力向前掷去。 楚若烟喊声出口,才惊觉要糟,不及多想,身形向后倒掠数丈,背脊触上一株大树的同时,临空一个倒翻,但见一根树枝凌空横伸,忙伸手抓住,顺着树枝的一沉,身形再次掠起,抱住另一根树枝。 巨狼一扑落空,径直向楚若烟冲去,哪知道刚刚扑到,眼前的少女就像被风吹走一样,片刻落在树上。 巨狼四爪抓地,正要跟着跃起,但觉身后风声,石块夹着内力疾飞而至,正正打在狼屁股上。 巨狼吃疼,怒嗥一声,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向那人逼近。 楚若烟双手双脚攀住树枝,见此情形惊的心胆皆寒,急声道:“喂,你……你上树啊,它……它不会上树!” 那人却知道,此刻他不动,狼只会慢慢靠近,他一但跃起,那狼立刻会疾扑而至,任他动作如何迅速,都再难逃过一扑,不由额角见汗,一只手悄悄向腰间缩回。 眼见巨狼越走越近,离那人已不过丈余,楚若烟只觉掌心皆是冷汗,几乎抱不住树枝。 那人盯着巨狼越来越近,一颗巨大的狼头离他已不过丈余,几乎已能闻到它呼出的腥臭之气,猛的将咬一牙,身子突然向右侧翻滚,同时“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向自己身体上方斜削。 就在他刚刚一动,巨狼已一声怒嗥,疾扑而出,一只巨大的狼爪迅速按上那人左臂。与此同时,寒光闪处,血光乍现,长剑已将一只狼耳削掉。 巨狼剧痛之下,一声长嗥,巨大的狼爪向下疾抓,四枚锋利的狼甲顿时刺入那人肩膀。 那人闷哼一声,咬牙强忍,身子疾滚,生生撕去肩头大块皮肉,自狼爪下逃出。 巨狼受伤之余,又闻到血腥,哪里还肯放过?狂嗥一声,又再向他扑去。 楚若烟瞧的心惊胆颤,咬牙喊道:“喂,你快上马逃走,你打不过它!” 那人一条手臂受伤,另一手握着长剑,已无法攀树而上,脚步踉跄,绕树躲避,时不时向狼刺上一剑,非但不赶去骑马,反而离马越来越远。 楚若烟瞧的大急,顿足道:“这里离大军不远,你先逃走,请钰王和我哥哥率兵来救我就是!” 离的不远,也有数十里,等他报讯再回来,只怕这丫头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那人咬牙不应,面对如此一头猛兽,周身的功夫已难施展,只能借着树木与狼周旋。 楚若烟看的心焦,在自个儿身上摸摸,一向用来防身的匕首在被擒时失落,身上的首饰和几两碎银子用来骗人还行,对这大狼却没有用处,一向自负多智,此刻情急之下,竟然一筹莫展,只能眼巴巴瞧着。 这个时候,那人已缓过口气来,趁着避过巨狼一次扑击,缩身树后,大声道:“楚大小姐,我将狼引开,你自个儿骑马逃罢!” 楚若烟倒没料到,这个时候,此人竟然舍弃自个儿逃生的机会,放她逃走,不禁错愕,摇头道:“不,要逃一起逃!” 那人急道:“马儿只有一匹,载着两人难以逃脱,更何况,我根本无法摆脱它!” 说的倒是实情! 楚若烟咬唇,向系着马儿的树下望去一眼,横量一下各自的距离,以自己的轻功,在巨狼扑回之前,确实来得及上马逃命,可是如此一来,再没有马儿可用,那人就再无生还的机会。 微默一瞬,不解问道:“为什么?方才你大可自个儿逃走!” 那人说过几句话,见巨狼又再扑来,急忙挺剑抵挡,一时无瑕回答。 楚若烟攀在树上瞧一会儿,突然发现那人躲往左侧,巨狼会很快扑去,躲往右侧,那狼便会有片刻迟疑,心头微动,立即大声道:“这位狼大哥的右眼怕是不好使,黑大哥,你尽量向右躲避!” 狼就是狼大哥,穿黑衣就是黑大哥? 那人手忙脚乱之余,听她如此称呼,也不知该好笑还是该无奈,见巨狼又再扑来,便依言向右侧树后闪避。 方才没有留意,此刻见那巨狼果然微一迟疑才又追来,那人暗喜,又再避向右侧,大声道:“楚大小姐,你快走罢!” 楚若烟摇头道:“你自个儿不逃,我又如何能够逃走?” 这楚大小姐莫不是个傻子? 那人大急,又连连避开巨狼的几次扑击,才又道:“我已受伤,断断逃不出多远,除去回上京和去古城,无处求援。可是此刻所有人都知道你被劫,若你有失,我纵逃走,怕也难逃一条性命!” 说是这么说,但人一旦遇险,总会心怀侥幸,多活一时是一时,哪有觉得自己活不久,就去死的道理? 楚若烟皱眉道:“你抓我来,自然是有所图,如今什么都不曾做,甘心吗?” 那人见到此情形,她不图逃命,却还是说个不休,心急之余,一时分心,但觉后背一疼,已被巨狼一爪抓中。大惊之余,拼力向前扑出,在地上几个翻滚,才险险避开,整个后背顿时血流如注,咬一咬牙,大声道:“楚大小姐,你快走,若我一死,你也再难逃走!若你……若你肯救骆子冲一命,池某也算死得其所!” 骆子冲? 楚若烟一怔,脑中疾速一转,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叛军的骆将军?” 西北边疆,被耶律辰所擒的叛军主帅? “是!”那人应,吼道,“快走!” 在这生死关头,此人最后想到的,竟然是救那叛军主帅! 楚若烟扬眉,想要再问,但见那人逃避的身形已变的迟滞,心知他已是强弩之末,心惊之余,只得狠狠咬牙,大声道:“好!不管用什么法子,我救他就是!”见巨狼又再向他扑去,将心一横,纵身从树上跃下,落地一瞬,足尖轻点,身形如箭离弦,向系在树下的马儿掠去。 那人听她答应,欣喜之余,见狼扑至,竟不再逃,身子一个侧翻,挺剑向巨狼肚子直刺。 当此情形,他已难活命,若是能再将狼重创,纵然巨狼去追楚若烟,也必然没有此刻迅速,楚若烟逃生之机便多几分。 只是漠上孤狼不止凶狠,且甚是狡猾,前边吃过一次亏,此刻见寒光闪现,竟然一个怒嗥,狼身一拧,半空转折,扑向空处,与剑身擦过,只划出一道伤口。 那人一招落空,大惊之余,急忙向右一滚,缩入一株树后,接连挣扎几次,竟然难以站起。 狼皮虽说粗厚,但那一剑还是令巨狼吃疼,怒嗥一声,又再折回身来,也不再去瞧那人身影,循着血腥气向树后直扑。 此刻楚若烟已掠上马背,刚刚将缰绳拽开,转头见那人性命已只在呼吸之间,心惊之余,厉声呼喝,提缰疾冲,已不顾有用无用,信手将怀中的东西向巨狼掷去。 巨狼右眼已瞎,此刻唯一的左眼见有东西砸来,立刻侧头避开,向着楚若烟长声怒嗥。 那人见楚若烟上马之后不逃,竟然向这里冲回,心惊之余,扑前一把将巨狼后腿抱住,嘶声叫道:“走!快走!” 楚若烟冲回,本也是凭着一时血气之勇,此刻对上巨狼怒眼的狼眼,顿时惊的魂飞天外,听到那人呼喝,咬一咬牙,马缰疾带,向林外疾冲。 巨狼见逃走一人,怒嗥一声欲待追扑,后腿却被那人死死抱住,回身去咬,那人却跟着它的转身甩至另一侧,一时竟然摆不脱咬不到。 那人紧紧攀住狼腿,极力避开狼的巨口,鼻中闻到狼口中的腥臭,但觉周身的气力一分一分的耗尽,眼前阵阵发黑,勉力苦苦支撑,只盼楚若烟能逃的远一些,再远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但闻林外一阵哨声响起,很快,哨声变成一声声的狼嗥,其间竟还似夹着断断续续的虎啸。 第935章 怎么又回来了 是狼群? 怎么还会有虎? 那人心惊之余,昏沉的头脑又哪里还能思索?一颗心却顿时沉入黑暗,最后的一点希望就此熄灭。 那些声音,就在楚若烟逃去的方向,若再有狼群,她如何能够逃走?她若死于狼吻,非但无人能救骆子冲,只怕反会令他更快送命! 楚若烟纵马疾驰,不过片刻便穿林而过,迎面被风一吹,头脑顿时冷静不少,从衣领拽出一只哨子,送入口中吹响。 哨子虽说玩这许多年,可是吹来吹去,只能模仿简单的鸟虫鸣叫,这狼嗥学来却似是而非,更不论虎啸。 只是,到了此刻,她明知那人危在旦夕,却无力相救,只能毫没义气的独自逃命,只盼望,这些哨声能令巨狼有一时顾忌,给那人争取喘息之机。 至于,那人重伤之余,纵有喘息之机又如何能够逃生,她已无瑕思索。 而就在哨声方起,突然间,但听前方也是一阵哨声传来,长长短短,似是人语,竟然极为熟悉。 楚若烟大喜,急忙扬声大喊:“三哥!”嘴一张,哨子滑落,才想到喊声不及哨声传的远,又忙塞回口中,吹哨回应。 哨子只响片刻,但见前方沙丘后已蜿蜒出一队人马,为首一人一身戎装,身姿俊挺,头顶玉冠更是衬出俊颜绝世,并不是三哥楚若帆,竟然是钰王耶律辰。 楚若烟大喜之余,立刻大喊:“九哥!”拼力打马迎去。 耶律辰见到她,也是大喜过望,叱喝一声,连连催马迎上,向她伸手,唤道:“若烟!” 依这丫头的性子,此刻相见,必然是不等马儿停下,便飞身扑来,赖在自己怀里再不出来。 而这一次,却见她只是一脸惶急,向后指道:“九哥,快!快救人!” “什么?”耶律辰一怔,两马相错,但见她身子摇摇欲坠,忙探手将她抱过来,皱眉问道,“林子里有人?什么人?” 得到的消息,可是她独自一人被人劫走,怎么此刻,林子里竟然有她要救的人? 楚若烟点头,已顾不上回答,只能急急的道:“快!快救人啊!” “好!”见她如此模样儿,耶律辰已顾不上细问,呼喝一声,纵马向不远处的林子疾驰。 楚若烟坐在鞍前,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一双眸子紧张的向林子注视,双耳全神倾听,不错过任何的一丝声息。 只是,此刻的漠上,除去纵马疾驰带来的风声,再也听不到什么。就在她以为,终究还是晚到一步时,却听前方一声狼嗥之后,跟着是一声痛苦的呻吟。 楚若烟大喜,立刻扬声道:“黑大哥!你撑住,千万撑住!”一只手攥住耶律辰衣裳,提醒道,“九哥,一头狼,好大一头狼!” 耶律辰最初听她说救人,只道是她被劫之后,在这林中另遇人相救,待听到那声狼嗥,才心知不妙,立刻拔剑在手,低声道:“怎么不早说?” 至少,可以将她留在林外,免得一同涉险! 楚若烟明白他的话中之意,摇头道:“没来得及!” 二人对答间,马儿不曾稍缓,只是转眼前,便已看到前边纠缠的一人一狼和满地的鲜血。 饶是耶律辰心中有备,看到那头巨狼,还是暗吃一惊,见狼嘴张开,向地上那人咬落,无瑕多想,厉叱一声,手中长剑已脱手掷出。 黑衣男子连受重创,失血之下,此刻已无法动弹,虽见大狼巨口向自己咬下,却只能本能的举起一手遮挡,竟再无法躲避。 眼瞧巨狼一口咬下,就要将那人咬成两截,却见寒芒一闪,跟着“噗”的一声,一柄利剑激射而至,插入狼颈,直没至柄。 巨狼身子一僵,却并不倒下,骤然回身,向着赶来的二马一人怒嗥一声,四爪腾空,疾扑而至。 耶律辰长剑出手,只道必可将巨狼一剑毙命,哪知道那狼脖颈插着长剑,竟然不死,反而向这里冲扑而至,吃惊之余,一手托住楚若烟纤腰,拼力向一旁送出,喝道:“若烟,上树!”与此同时,自己飞身而起,不闪不避,双手横击,向巨狼迎去。 楚若烟被他掌力一送,身体不由自主腾空而起,向最近的一株大树扑去,忙伸手在树枝上一搭,掠身而起,稳稳站上树杈。回身望去,但见耶律辰赤手空拳,竟然向巨狼迎去,一瞬间惊的心胆皆裂,失声唤道:“九哥!” 这一瞬间,心中大悔。 不错,当此情形,她想要救那黑衣人性命,可是……可是又岂能因此伤及耶律辰? 念头只是一转,但见耶律辰已与巨狼正正撞上,双掌在狼头上一击,跟着身子凌空飞起,向后倒掠。而那巨狼却身子一震,砰然摔到地下。 楚若烟大喜欢呼:“九哥威武!” 耶律辰的掌力,可毙狂奔的野牛,巨狼受他两掌齐击,自然是当场毙命。 哪知道她喊声刚出,就见那狼在地上一个翻滚,又再爬起,摇一摇狼头,又再向耶律辰冲去。 这一下,不止楚若烟大吃一惊,连耶律辰也是大为意外,扬声喝道:“若烟别怕,它伤不到我!”见狼扑至,身形一侧避开,劈手去抓狼脖子上插着的长剑。 巨狼再次扑空,骤忽转身,一爪抓下,堪堪将剑柄避开。 耶律辰一把抓空,身形骤起,避开狼爪,向着狼身扑至,竟然仍是抓向狼脖子上的长剑。 楚若烟站在树上,见他竟然是反守为攻,与黑衣人完全不一样的打法,虽说他一时抓不到剑柄,可是巨狼跟着他团团转,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心中骤松,已无瑕观战,自树下跃下,奔到那黑衣人身边,轻声唤道:“黑大哥!”低头去瞧,但见这人衣衫破碎,满身皆是鲜血,竟不知道有多少伤处。 那黑衣人本来见巨狼一口咬下,自己再也无力抵抗,本已闭目待死,不想狼口未至,却听到有人呼唤,勉力睁眼,一眼看到楚若烟,不禁双眸大睁,急道:“你……你……” 这个丫头,怎么又回来了? 楚若烟见他竟还活着,欣喜之余,连忙道:“你不要动,我先替你包扎伤口!”低头去撕裙摆。 黑衣人摇头,伸手向她一推,哑声道:“走……”只是失血之后,这一推已拼尽全力,但觉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楚若烟吃一惊,探手试他还有呼吸,心中微松,抢先将他几处涌血的伤口扎住。 耶律辰与巨狼相斗,此刻终于一把抓住狼脖子上的剑柄,趁着巨狼转身狂甩,双脚在狼颈上疾撑,双手力拔,但听巨狼一声嗥叫,已抽长剑在手,见狼血喷出,飘身向后疾退。 此刻,随他同来的一队人马也已赶到,见此情形,心惊之余,纷纷弯弓搭箭,数十支箭羽纷纷向巨狼射去,跟着两员小将跃出,手中长刀劈下,巨狼怒嗥声中,终于倒地,挣扎几下便寂然不动。 耶律辰松一口气,快步向楚若烟赶去,一手揽她在怀,皱眉道:“怎么不听话?” 刚才自己与巨狼缠斗,这丫头就自个儿跑下树来,若是巨狼回头扑来,岂不是危险? 楚若烟摇头,手中不停,将布条打成死结,低声道:“但愿能救他一命!” 耶律辰向黑衣人望去一眼,瞧模样儿,正是王然所述擒走楚若烟之人,不由微微扬眉,倒也不急着追问,唤人来照应,轻吁道:“无事就好,先回营罢!”揽着她起身,上马出林。 直到此刻,楚若烟才得瑕与耶律辰详述事情经过,说完之后轻吁一口气,问道:“九哥怎么会来?可是明姐姐差人报讯?” 耶律辰摇头道:“你被劫走,郑洋赶去孝康王府报讯,王然却一路追了下来,只是追至中途,失去了你的马蹄印迹,又生怕跟错,便折路去古城报讯。” 所以他就来了! 楚若烟问道:“我三哥、四哥呢?” 往常这等情形,最急的,当属楚家的公子。 耶律辰摇头道:“我们各守古城一方,想来他们还不曾得到消息。” “哦!”楚若烟应,又皱眉道,“可是明姐姐得到消息,必然是先命人给他们报讯……” 她的话刚刚出口,耶律辰突然神色一凛,低声道:“糟了!”双腿一夹,纵马疾驰。 他这举动来的突然,楚若烟吓一跳,诧异问道:“九哥,怎么了?” 耶律辰抿唇不语,胯下马催的更急,俊颜已一片凝肃。 从大漠剿匪到阳谷关,再到西北一战,历经多少大战,楚若烟却从不曾见过他这副神情,心中微紧,便不再问,转头也望向马儿的前方。 那边,正是苍梧古城的方向,朝廷大军正在分兵围困叛军,难道,只因自己被劫,会生出什么变故? 从胡杨林前往苍梧古城,一路向北,较回返上京还要近些,几十里路程,很快便到。 看到眼前情形,楚若烟轻吸一口凉气,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第936章 哪里的兵马 隔过前边连绵起伏的沙丘,已可看到古城残破的城墙,只是,原来空寂的古城,此一刻,鲜血四溅,呼号满地,已变成一片厮杀的战场。 耶律辰眸光骤寒,低声道:“若烟,你抱紧我,不要擅自下马!”话落,也不等她答,将她抱起反手放在身后。 “好!”楚若烟张手将他抱住,此刻已无心调笑,皱眉道,“九哥,叛军不是被困在古城里?怎么会冲出来?” 苍梧古城中有水却无食物,耶律辰设计将这些人困入苍梧古城,除去不愿他们散去祸及百姓,更多的是想收归朝廷所用,所以围困多日,并不曾太过紧逼。 可是眼前,分明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 耶律辰摇头,无瑕解释,纵马向前方战场冲去,手中长剑举起,扬声喝道:“众将士,结阵!” 这一声喝,虽并不如何作势,可是沙场上双方都听的清清楚楚。 朝廷将士听到他的声音,都是一喜,欢呼道:“王爷回来了!”便有将领奉命约束部属,集结成阵。 只是此刻厮杀正自惨烈,要想结阵谈何容易?叛军见耶律辰赶回,心惊之余,齐声呐喊,向集结的将士冲去,刚刚聚起的几人又被迅速冲散,只能再次陷入厮杀。 耶律辰见情形竟然失控,暗暗心惊,纵骑而上,但见有将士遇险,便挺剑相助。厮杀中,纵目扫过整个战场,但见就在古城残破的城墙上,竖着叛军主帅的大旗,大旗下两队人马正在厮杀,并瞧不清是谁。 耶律辰再不多停,提缰向城墙下直冲。 虽说他只有随身的佩剑,可是此刻一团混战,双方都只盯着与自己激战中的对手,竟无人分身拦截,不过片刻便冲到旗下,挥剑格开一名叛将的长刀,向己方将领喝问:“叛军主帅呢?” 那将领一怔,摇头道:“不曾见到!” 耶律辰轻哼,抬头向城墙上立的大旗望去。 楚若烟坐在他的身后,将这一问一答听的清清楚楚,心中微动,突然大声道:“你们元帅早就逃了,你们这群傻子还在这里卖命!” 虽说是在混战中,虽说楚大小姐并没有什么内力,可是大多叛军正在拼命突围,这旗下人声倒不混杂,身周几名叛军听的真真切切,都是心头一震,各自互视一眼,迟疑之下,手中招式顿缓。 与他们对敌的朝廷将士见状大喜,立刻兵刃一紧,径取对手要害,却被耶律辰挥剑格开,朗声道:“叛军将士听了,你们主帅已逃,你等都是我苍辽大好男儿,又何苦为旁人送命?此刻放下兵器,我耶律辰代报朝廷,除去首恶,可免尔等死罪!” 他这一番话,朗朗而出,沙场上大多数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叛军将士只听到“主帅已逃”几字,已是一阵纷乱,顾不上对手,纷纷向这里望来。 这个时候,但见叛军中一人跃起,大声道:“兄弟们,钰王一向诡计多端,他将我们困在这古城里,岂会安着好心?今日我们不拼死杀出重围,再困两日,粮草用尽,岂不是成了他案板上的肥肉,任由宰割?” 是啊,从那日上京城外退兵,朝廷兵马就四周堵截,将叛军步步逼入这苍梧古城。虽然说,叛军暂得一处容身,但是兵马围困之下,也再难逃脱,今日好不容易得到一些空隙,再不拼力杀出,那就当真只能是坐以待毙! 众叛军闻言,立刻心头一凛,本已垂下的兵刃一紧,又再挥起,拼命冲杀。 混战再起,这一回,朝廷的将士纵想听命,可是激战之下,又如何能够停手,任耶律辰如何呼喝,竟然难控战局。 眼见这一场混战下去,双方又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而这路叛军本就是一盘散沙,此刻一意杀出重围逃命,纵斩断帅旗,擒住主帅,怕也不能奏效。 耶律辰暗暗咬牙,折身杀回,但逢双方厮杀,立时上前相助,长剑到处再不容情,不过片刻,便已有十数叛军倒地。 众叛军见他神勇,心惊之余,见他提马杀来,无不纷纷闪避。 楚若烟在他身后,虽说瞧不见前边的厮杀,但是耳听到前方呼喝,又见叛将纷纷向两侧走避,自然知道是钰王殿下大展神威,不由眉飞色舞,扬声赞道:“啧啧,九哥,你这一剑身姿曼妙,却又干净利索,好看!好看!” 耶律辰闻言,不禁好笑,微微摇头。 如此情形,旁的女子怕早已吓的神魂不定,这丫头倒好,竟然还有闲心欣赏他的身姿! 不远处,一名叛将见此情形,不禁暗暗咬牙,纵马后退,连声喝令,身边立刻有几人替他截去对手。叛将腾出手来引弓在手,嗖的一箭射去,箭之所指,不是钰王,却是他背后的少女。 那箭将至未至,楚若烟已惊觉不对,等发现那箭竟然是射向自己,惊呼一声,身体疾向后仰闪避,却也心知晚了一步,只盼避开要害,保一条小命儿。 虽在厮杀中,耶律辰仍留神身后,耳听楚大小姐一声低呼,跟着左侧风声骤起,不及回头,反手一剑,但听“当”的一声,一支精钢短箭已斜里激飞。 楚若烟虽然逃过一劫,却也惊出一身冷汗,立刻仰身坐起,咬牙骂道:“无耻小人!” 耶律辰一招挡开暗算,带缰回头,已准确锁定短箭的来处,轻哼道:“找死!”竟不理眼前杀到的叛军,马缰疾提,向那里冲去。 此刻楚若烟也已看到那人,咬牙道:“原尚?” 耶律辰问道:“你认识他?” 楚若烟道:“神弩营都尉原尚,想不到他投了叛军!” 原来是他! 耶律辰暗语。 难怪瞧着眼熟! 那人正是叛出神弩营,月余前在上京城下被明彦恩一箭穿胸之人,想不到还活着。 耶律辰不语,长剑斜挥,逼退截来的一人,向着原尚疾冲。 原尚一箭不中,但见耶律辰俊颜凌霜,挟着风雷之势向这里疾驰而来,带着逼人的气势,不禁心胆皆寒,连声喝令将士阻截,自己带马转身就逃。 眼看层层叛军截来,那原尚离的越来越远,楚若烟恨的咬牙,左右一瞧,突然指着一名叛军喝道:“箭给我!”一手抓住耶律辰腰带不放,整个身子却突然侧翻,向马下直落。 这一下,莫说两侧混战中的双方将士,就是耶律辰也大出意外,吃惊道:“若烟!不要胡闹!” 喊声刚出,却觉腰间一紧,楚若烟已翻回马背,手上却多出一支箭筒,信手抽一支短箭给他,唤道:“九哥!” 这一下翻马夺箭,干净利索,顿时赢得身周一片彩声,不止是朝廷的将士,就连叛军,也有不少人喝出声来。 丫头不止骑术精湛,这反应更是敏锐! 耶律辰暗赞,反手接过,抖手疾掷而出。 此时离原尚相距数丈,眼见叛军层层截来,已难追上,而他手中只有一柄长剑,混战中还要仗剑防身,又不能掷剑毙敌,若是就此放过,又如何甘心?就这转念之间,她不止横量形势,还当机立断出手夺箭,莫说被她夺箭的叛军,就是他也全然没有料到。 原尚心知只要被耶律辰赶上,再也难逃性命,调转马头没命奔逃,突然间,就闻背后风声劲疾。他半生打磨箭术,自然听得出是精钢短箭的破空之声,心惊之余只道是明彦恩赶到,失声道:“明世子……”情急之下,已顾不上落马,身体急忙向一侧翻滚,却仍是晚了一步,但听“噗”的一声,精钢短箭已穿透肩而入。 原尚“啊”的一声痛呼,身体“砰”的一声落马,性命攸关,又哪里顾得上疼痛,翻身爬起向后望去,却觉喉间一凉,整个人顿时如被冻住,再难移动分毫。 冰寒剑锋挥过,没有半丝迟疑,钰王殿下的骏马载着楚大小姐掠身而过,竟没有一丝回顾。 原尚双眸难以置信的大张,僵直的身体摇晃两下,终于还是没能站住,如一截木桩般直直栽倒,隔过片刻,才有大片的血自喉间涌出,整个人却早已没有了呼吸。 见钰王如此神威,朝廷将士自然大声欢呼,叛军却心胆皆寒,见他提剑杀来,发一声喊,纷纷退避。 耶律辰没有一丝稍停,冲马而上,再向叛军多处杀去,向己方将士喝道:“结阵!困住西、北两侧!” 有他相助,众将士压力骤松,纷纷应命,每十几人结成一个小阵,一边向西、北两侧退开,一边汇齐其余的将士,扩大阵势,去封锁突围的叛军。 楚若烟初见数万人混战,想到西北边疆那一战的惨烈,也是暗暗心惊。此刻见朝廷大军渐整,很快便能将叛军逼回古城,大喜之余,又说不出的佩服。 啧啧,这个妖孽,当真是有勇有谋,临危不乱,不愧她楚若烟瞧上的人! 耶律辰见情形得以控制,也暗松一口气,纵马向西侧一座沙丘驰去。那里,插着他钰王耶律辰的大旗,阿江率队驻守,居高之下,更易指挥将士变幻阵法。 哪知道刚刚驰到沙丘下,但听远远的杀声骤起,另一方连绵的沙丘后,一片人马潮水般的涌至,不知敌我,更不知多少。 哪里的兵马? 耶律辰一惊,立刻向近处几员将领指道:“聚阵拦截,瞧是哪里的兵马?” 围困古城,所有的兵马皆是由他调配,他可不知还有这路人马。 第937章 好大的一局棋 沙丘上,阿江早一步瞧见,立刻率人冲下沙丘接应。耶律辰带着楚若烟下马,施展轻功掠上沙丘。 王然正在沙丘上,见到楚若烟,大喜迎上,唤道:“大小姐!” 从楚若烟被劫,他一路追出大漠,又到军中报讯,心中始终焦灼,此刻见到活蹦乱跳的楚大小姐,终于松一口气。 楚若烟点头,顾不上理他,回身望去,但见所来的兵马如潮水一般涌至,撞上朝廷兵马,立刻展开激战,不由心中暗惊,皱眉道:“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兵马?” 此刻已不必去问,这路兵马,必然是与叛军同党。奇的是,从不曾听说有这路兵马,而这些兵马此刻杀出,没有任何的预兆,竟然像平地生出来一样。 耶律辰微微摇头,纵目望去,但见在兵马之后,扬着一面大旗,离的极远,并瞧不见旗上的字。 阿江立在他的身侧,但见本来大军结阵,情势渐渐得控,这路兵马一到,朝廷兵马反而腹背受敌,不由暗暗心惊,捏紧剑柄问道:“王爷,怎么办?” 虽说叛军被困在古城多日,可是朝廷兵马在这漠上也已有多日,如今经过一番厮杀,已成疲惫之师,这路兵马一到,局势瞬间逆转,朝廷兵马腹背受敌,再激战下去,纵拼个两败俱伤,只怕也难突出重围。 耶律辰摇头,低声道:“取旗!给楚少将军发讯号!” “是!”阿江应命,急命人取旗,自己从怀中取出一枚烟光弹,弹指射上半空。 耶律辰接旗在手,挥旗命沙丘下大军变换阵法,将两路叛军隔开,转向楚若烟道,“烟儿,你就守在这里,不要离我太远!” 当我不爱惜自己小命儿? 楚大小姐暗语,点头道:“好!”看看远处已经激战的人群,皱眉道,“九哥,这路兵马也是叛军?怎么会有这么多?” 耶律辰摇头,心中也是暗惊。 从两年前发现十堰岭藏兵,只道只是两万人马,可是随着战况一步步演变,西北边疆一战与上京城外的围兵,已至十万,此刻赶来的兵马,粗粗估算,怕也在五万之上,如此一来,朝廷的兵马纵然全部集结过来,要想取胜,怕也不易。 楚若烟虽然话问出口,可是也知道无人能够回答,见他专心指挥大军,也不再扰他,退后几步,立在旗下观战。 这个时候,但见原是御前侍卫的赵吉赶来,向耶律辰一望,向楚若烟低声回道:“楚大小姐,方才救回的人,怕是不行了!” 那个黑衣人? 怎么把他忘了! 楚若烟一惊,立刻道:“什么叫不行了?带我去瞧!”顾不上与耶律辰招呼,跟着他向沙丘后侧奔去。 沙丘后侧,临时搭着几个棚子,是耶律辰围困叛军的中军帐,此刻黑衣人就躺在棚子里,整个人已了无生气。 楚若烟细查,见所有的伤处都已妥善包扎,向一旁的程军医问道:“他伤的虽说不轻,可都是皮外伤,怎么就不行了?” 程军医摇头,叹道:“虽说他身上的伤均不致命,可是失血太多,如今军中也无良药,除非即刻赶回上京!” 这大漠上,也没处去找草药! 楚若烟将棚子里所有的药材翻一回,见大多是止血之物,不禁皱眉,向王然道:“有受伤的马儿,放些马血过来,再取些热水!” 程军医当初曾跟着大军同往阳谷关,亲历楚大小姐救治钰王一事,闻言摇头道:“若是鹿血,或可吊命,这马血怕不管用!” 在这大漠上,又哪里去取鹿血? 楚若烟道:“能拖一时是一时罢!” 赵吉跟着她一路从绿洲去青州,又从青州回上京,一路同行月余,倒知道这位楚大小姐时常异想天开,还往往奏效,忙道:“我去罢!”飞快奔去,很快便取了血和热水回来。 楚若烟唤王然相助,将血混入热水,给黑衣人强灌下去。 赵吉在旁边问道:“这可管用?” 楚若烟摇头道:“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罢!”心中焦灼,侧耳去听沙丘另一端的厮杀,低声道,“但愿我四哥快些赶到!” 此刻与叛军厮杀的,大多是禁军的兵马,虽然奉耶律辰号令,终究不如楚若麟指挥自如。如今且不说回上京那百余里的路程,就是眼前两军的厮杀,不能突围而出,又如何送人回上京? 赵吉起身道:“卑职去瞧瞧,或有可出力处!”转身又冲了出去。 楚若烟瞧瞧黑衣人,但见几碗血水灌下去,虽然还不曾醒,但是双颊倒是染上几分血色,见他浑身是伤,不敢去碰,凑前在他手腕轻拍,低声唤道:“黑大哥,你可听得到?” 黑衣人躺着,依然寂然不动。 楚若烟又道:“喂,你再不醒,我可要食言了!” 黑衣人依然不动。 王然见她如此要紧这黑衣人性命,忍不住道:“大小姐,若不是这厮将大小姐劫去,也不会惹出这许多事来,大小姐为何还要救他?” 楚若烟摇头道:“他劫我,或是受人指使,可是危难关头,却是宁肯自己死也要放我逃走,却是他自个儿的选择!” 王然:“……” 虽然不知道事情详细,可是根据此人身上的伤和楚大小姐这寥寥几语,已不难猜出发生什么。 只是进府许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小姐那不肯吃亏的脾性,此刻竟然会对这黑衣人不计前嫌,也当真是少有。 还想再问,却听脚步声匆匆,赵吉又奔了回来,向楚若烟道:“楚大小姐,前头得到消息,楚少将军和楚都统、明世子几处,也同时有叛军围困,难以脱身。” “什么?”楚若烟大吃一惊,呼的一下站起,皱眉道,“你是说,古城四周都是叛军?” 赵吉点头道:“初初估计,共有十万之众!” 这么多…… 楚若烟吃惊之余,但觉掌心汗出,向黑衣人一指,吩咐王然:“你替我照顾,我去瞧瞧!”跟着赵吉出棚子,又往沙丘上奔来。 此刻朝廷大军在两方的夹击下,虽然凭着阵法,还不至再陷入混战,可是也只能勉强自保,毫无回手之力。 楚若烟虽不懂征战,但是几次大战瞧下来,自然也能瞧出情势不妙,连忙唤道:“九哥!” 耶律辰回头瞧她一眼,低声道:“若烟,一会儿若是不敌,你万万跟紧我!” 若是大阵支撑不住,两军势必再次陷入混战,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好收拾。 相识两年,大大小小几战,可从不曾听钰王殿下说过认输的话,看来,这情势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 楚若烟抿唇,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纵目望着下方的厮杀,但见新来的那路兵马攻守间配合默契,远不是当初围困上京城的乌合之众可比,突然道:“九哥,他们有这许多兵马,为何围困上京那许多日子不用,却在此时杀了过来?” 这一节,耶律辰早已想过,声音微沉,低声道:“为的,自然是这十万禁军!” 十六年前那场宫变,禁军倒戈,才令先帝陷入绝境。随后耶律隆毅登基,数度整治禁军,为的就是不重蹈覆辙。 随后,楚四公子长成,禁军交到他的手里,几年下来,不止将禁军打造成一支劲旅,更重要的是忠于朝廷! 叛军幕后之人要夺上京,要取皇宫,要将这天下握在手中,若不能将禁军收为己用,就必得设法除去! 原来,他们以一支乌合之众围困上京月余,不急攻城,却在耶律辰反击时轻易溃退,为的是将禁军引入大漠,再调精锐兵马,聚而歼之! 楚若烟听的心惊,皱眉道:“可是,叛军困入古城已有十几日,怎么这路兵马今日才到?” 耶律辰眸色微深,慢慢道:“自然是这路兵马赶到,要些时日!” 苍辽这大片沙漠,分布着大大小小上百的绿洲,却因大漠道路难行,难于管理。这路兵马,想来是盘踞在哪处绿洲上,从不曾被人察觉,要赶到这里,却要有些时日。 今日,楚大小姐被劫,耶律辰得到消息,离营寻找,叛军就在这个时候反击,这两件事岂能没有联系?就在禁军经过一场厮杀之后,这路兵马赶到,自然是早早设计,令禁军毫无反击之力! 对方下的,可当真是好大的一局棋! 只是,这漠上禁军共出七万,当真要将他全军覆没,怕没有那么容易! 耶律辰轻哼,心中念头一转,立刻向赵吉道:“赵吉,你将兄弟们召回,听我号令,保护楚大小姐退入古城!” “什么?”赵吉一惊,失声道,“王爷!” 如此一来,他们岂不是要和叛军一样,困守古城? 耶律辰不等他问,立刻道:“快去!”语气果决,不容置疑。 赵吉一窒,只得点头道:“是!”转身奔去,集结原来的百余名御前侍卫。 楚若烟却只是微微扬眉,点头道:“嗯,退入古城休整再图反击,我们可不怕他们!” 禁军是精锐之师,岂能与叛军的乌合之众相比?更何况,那苍梧古城,可是她楚大小姐的地盘! 领会钰王之意,楚若烟又折身向棚子奔回,向王然道:“你唤几个人,带上黑大哥,我们一同退入古城!” 混战中,就是众将士要全身退入古城也属不易,还要带上这个半死不活的黑衣人?更何况,还有楚大小姐本人! 王然迟疑唤道:“大小姐……” 正想如何劝说楚若烟放弃此人,却听黑衣人一声轻咳,悠悠醒了过来。 第938章 如何助他一臂之力 楚若烟大喜,连忙过去,俯身唤道:“黑大哥,你可听得到我?” 黑衣人意识尚在朦胧,整个思绪,还在昏倒前与巨狼的缠斗中,听到她的声音,骤然张眼,哑声道:“走……快走……”身子微挣,想要跃起。 楚若烟忙将他按住,低声道:“黑大哥,你放心,狼已经被九哥杀了,只是此刻我们要退进古城,你再撑一会儿!” 黑衣人只听她一句“狼已经杀了”,整个人便是一松,于她旁的话,却并没有领会,摇头道,“你……不必救我,骆……骆……” 楚若烟见他这个时候还在牵挂骆少冲的性命,低声道:“你放心,不管你死不死,我答应你的事,必会做到!” 什么叫不管你死不死? 此话黑衣人听着,自然知道她在重述自己的承诺,可是王然、赵吉等人听着却觉怪异。 难不成,黑衣人要用自己的死,求楚大小姐做什么事? 楚大小姐哪管这几人的猜测已接近事实,想战况紧急,命几人抬上黑衣人出棚。 此刻刘恩、杜浩等人已将原来的百余名御前侍卫集结,楚若烟带着赵吉等为首的几人上去,在耶律辰身后唤道:“九哥!” 耶律辰回身,向列队齐整的御前侍卫一望,低声向几人嘱咐道:“一会儿我变换阵法,将古城一方围困的叛军卷入阵中,你们从沙丘后下去,沿西侧前往古城!”说到这里稍稍一顿,向楚若烟问道,“我记得西侧有一处洞口,你可记得方位?” 楚若烟点头道:“记得!” “好!”耶律辰点头,“你们自西侧绕过,尽量莫引叛军注意,我命阿江率领一队人马在这方阻截!” “好!”楚若烟答应,侧头道,“九哥,三哥、四哥和明大哥那里呢?” 这丫头当真是心思缜密! 耶律辰微挑一挑唇,含笑道:“你放心,这里阵法有变,楚四公子岂有不知的道理?”而明彦恩一路,还有卿鸿飞一同统兵,禁军阵法的变化,他岂有不知? 楚若烟吐吐舌头,笑道:“九哥说的是!” 耶律辰微微一笑,手中令旗突然一变,一手上指,一手斜挥。 沙丘下的大阵,本来在极力隔断两边的叛军,见到他的旗号,立刻一变,外侧的禁军防守严密,仿似水泼不进,内侧向古城一方却突然门户大开,叛军见状,来不及多想便已冲入阵中。 这个时候,耶律辰令旗再挥,原来洞开的门户顿时阖上,瞬间将上万的叛军卷入阵中。 这一下突变,外侧的叛军浑然不知,内侧的叛军却顿时大哗,卷入阵中的叛军拼力冲杀,想要杀出重围,未被卷入的叛军有的拼力冲杀,想要救出同伴,另一批却胆颤心寒,纷纷退避,加之这方的主帅遁逃,无人加以约束指挥,两相冲击,更是一团纷乱。 耶律辰见状,手中令旗再挥,大阵转动,卷在阵中的叛军身不由已,早已被卷入阵心,但觉东南西北,皆是杀来的禁军,难辩方向,更不知从哪里杀出。 到了此刻,禁军已无法再手下留情,但听整个大阵中惨叫惊呼声起,血雾飞扬,被卷入大阵的上万叛军很快便被绞成碎片。 沙丘上瞧的清清楚楚,沙丘下的叛军却不明所以,听到惨呼,均是骇然相顾,一时不知发生何事。 这个时候,耶律辰手中令旗再挥,大阵转动,再将古城一侧的门户洞开。 此一次,叛军已知有诈,正犹豫要不要杀入,哪知大阵转动,却骤忽分成两阵,一阵阻截于外,另一阵瞬间变化,向犹豫不决的叛军卷来,很快又有上万人卷入其中。 这是要以这样的方法,逐步将古城一方的叛军全数歼灭? 众叛军惊骇之余,再也无人有心厮杀,见大阵卷来,纷纷四散逃开。 耶律辰见状,立刻向楚若烟道:“走!” “好,我们古城里见!”楚若烟应一声,再不多停,转身向沙丘后奔去,口中连声传令,率领百余御前侍卫,抬着黑衣人奔下沙丘,向古城西侧奔去。 有沙丘阻挡,战场上的叛军瞧不见这方的情形,耶律辰立在沙丘上却瞧的清清楚楚,手中令旗向集结大阵的禁军发出指令,口中却向身边几人接连传令。 阿江率领钰王府的亲兵早已待命,听他将令一出,发一声喊,齐齐杀出,截住叛军往西的道路。而阿传、阿铭二人却率另一队亲兵,径直冲下沙丘,直插叛军腹部。 钰王府亲兵,有半数是耶律辰行走江湖时网罗的手下,若非出自草莽,就是来自江湖,沙场结阵或是不懂,可是近身肉搏,却都以一挡十。叛军本已乱成一团,被这样一队人马一冲,更加溃不成军,哪里还能留意到西侧的动静?纵有几个漏网之鱼撞上楚大小姐一行,也被王然、赵吉等人立刻解决。 楚若烟与程军医等人,带着王然和百余名御前侍卫,抬着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绕过沙丘,摸进古城西侧的洞门,终于轻吁一口气,向众人吩咐道:“这古城极大,你们不知道路,莫要乱走,分出部分兄弟去守各处洞门,接引我们的人马进城!” 赵吉担心道:“楚大小姐,禁军数万人马,这古城可能容下?” 楚若烟摇头道:“只需退入残墙,便可拒城墙以守,倒不必都退入洞来!” 赵吉点头,也不用她再吩咐,与刘恩、杜浩几人各分派自己手下的兄弟,往各处洞口去驻守。 楚若烟瞧过黑衣人,但见他虽不甚清醒,但尚有意识,想一想向程军医道:“去岁来古城时,因有各府的公子、小姐,还有各位皇子同来,为备不时之需,记得倒是携来一些药材,离去时仓促,想必也不曾带走,劳烦军医照应,我去寻寻!” 将军府为皇子和各府公子、小姐备的药材,自然不会只是些止血之物,更不会只是寻常的药材! 程军医喜道:“如此甚好!只怕这几日被叛军取去。” 被她一提,王然倒想起来,点头道:“那些药材小人记着,是在东侧的一处石洞里,地方偏僻,小人去瞧就是,大小姐倒不必走这一遭!” 楚若烟点头,唤两名御前侍卫随他同去,自己向古城北侧绕去。 从这里出去,就是两方兵马交战的沙场,还没走到洞口,就能听到古城外的厮杀声。 赵吉率领二十余人守在这里,见到她来,上前道:“楚大小姐,我们的大阵已慢慢向古城退来,只是……只是王爷还在沙丘上!” “嗯!”楚若烟应,径直出洞,见城墙上还插着叛军的大旗,皱眉道,“还不将这东西拔下,留着做什么?”自个儿拔步向那大旗奔去。 赵吉吓一跳,连忙赶上道:“楚大小姐,卑职前去就是!” “唉唉!”楚若烟叹气道,“我又不是要自个儿拔旗!”不去理他,径直攀上残破的城墙,向外观战。 赵吉:“……” 是我想多了! 将叛军帅旗拔去,信手丢在一旁,护在她身后向外张望。 这一会儿,原来的大阵已化成五个小阵,三个小阵阻挡外侧攻来的叛军,两个小阵在绞杀内侧叛军的同时,慢慢向古城移近。而耶律辰所立的沙丘,就在这五阵之中,等到另三个小阵也后移,整个沙丘就会陷入叛军的围困。 这可如何是好? 赵吉心中焦灼,低声道:“这大漠上,战车难行,那沙丘虚软,也无法使马接应,这可如何是好?” 楚若烟心念微动,侧头问道:“方才我们在沙丘上,你可曾见到近处有马?” “有!”赵吉点头,“沙丘下有十几匹马,阿伤兄弟率一队人马守着!” 看来,妖孽是想等禁军尽数退入古城,自己最后杀回! 只是,虽然有阿江、阿传几队人接应,要想从千军万马中杀回,又谈何容易? 楚若烟微微咬唇,目光凝在沙丘上那俊挺的人影上,心中疾速转念,要如何能相助他一臂之力。 这个时候,就见王然向这里寻来,回道:“大小姐,药材已寻到,程军医瞧过,倒有几味可用!” 楚若烟喜道:“但愿能保他性命!” 王然应一声,庆幸道:“许是去岁的风沙,那处洞穴也塌了大半,倒是将藏药材的地方掩住,才保药材不失,若不然,且不说叛军,便是狼群进来,怕也糟踏不少。” 楚若烟反问道:“狼群?” 这古城虽说四周都有洞穴可入,可是前次接待胥狼太子游赏,楚家将所有的门户都做了护栏,人要进来自然容易,狼却已不易进入。 王然点头道:“小人在洞穴里看到许多狼粪,想来是从上方新榻的洞口进来!” “哦!”楚若烟恍然,应一声,又转头去瞧城外的情形。可是也只一瞬,又立刻转回头问道,“你说狼粪?” “是!”王然点头。 楚大小姐眸子一亮,又赶着问道:“是干的还是新鲜的?” 王然:“……干的!” 这里叛军困守多日,狼群见到大队人马必然回避,怎么可能有新鲜的狼粪? 楚若烟要的只是一个确切的回答,闻言大喜,立刻道:“你唤几名兄弟,跟我来!”返身奔下城墙,向古城里奔去。 第939章 狼烟 耶律辰站在沙丘上,居高临下,但见禁军的两个小阵已退至古城之外,另三个小阵也渐渐后退,沙丘的一侧,已是如潮水般涌来的叛军。 此时阿江已退回他的身侧,见状催促道:“王爷,走罢!” 耶律辰摇头不语,手中令旗跟着再变。 此刻,虽说表面看来禁军已拒敌古城之外,可是若自己一走,阵法无人指挥,叛军强冲之下,却未必能够抵挡,到那时,只怕又要陷入一团混战。 阿江见他不走,急道:“王爷,再不走来不及了!” 耶律辰问道:“可有楚少将军和明世子那两处的消息?” 阿江摇头道:“混战中,讯息已传不过去,只是在变阵之前,楚少将军那里发过一枚紫色烟火弹。” 紫色烟火弹,是退兵的讯号! 看来,楚若麟已从变换的阵法得知自己的意图! 耶律辰点头,又问道:“明世子呢?” 阿江摇头道:“明世子隔过整座古城,已有许久不得消息,方才小人已命几个兄弟穿古城去探问!” “嗯!”耶律辰点头,又再问道,“孝康王和定远侯那里,可有消息?” 当日破敌布局,孝康王明辉和定远侯卞威二人携兵杀出,却并不曾前来漠上阻截,而是在楚家兄弟和明彦恩一路兵马先后进入大漠之后,分成西、北两路,守住通往上京的道路。 阿江点头道:“王爷离营不久,那两处皆有消息传来,并没有异常!” 也就是说,并没有叛军前去攻打上京! 耶律辰心中微松。 主仆二人口中说话,目光全神留意下方的厮杀,突然间,但闻身后金刃破风之声,跟着一人吼道:“耶律辰,拿命来!” 耶律辰未动,阿江却骤然回身,整个人挡在耶律辰身后的同时,长剑已疾刺而出,但见血光乍现,已洞穿来人咽喉。 那人本以为一刀下去,耶律辰毙命,自己立下奇功,哪知道刀刚出手,却觉喉间一凉,一时竟不知发生何事,身体一僵,前倾之势未尽,扑前摔倒,抽搐两下便寂然不动。 阿江将剑拔出,一脚将他尸体踢开,轻哼道:“不自量力!” 原来,此人一向自认武功不错,却怀才不遇,苦无出头良机,一心在要人前扬威,建功立业,这才投入叛军。 此刻见禁军大阵在耶律辰的指挥下,竟然守的风雨不透,而沙丘上只有阿江等十余人守护,便仗着轻功悄悄掩上沙丘,突施偷袭。 哪里知道,在阿江面前,他的功夫不堪一击,不过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井底之蛙罢了! 这里小小一点动静,已引起外侧叛军主帅的注意。 所谓擒贼擒王,那人本是私自偷袭,倒令叛帅得到启发,将剑一挥,叛军阵中,便分出几支人马,向沙丘杀来。 阿江暗吃一惊,挺剑挡在耶律辰身前,催道:“王爷,走罢!” 耶律辰纵目而望,但见后三个小阵的禁军也已退过沙丘,自己的脚下,除去阿传、阿铭等人所率的两千亲兵,已是叛军的千军万马。 只是在叛军的冲击下,三阵禁军只有抵挡之功,若是自己一走,阵法无人指挥,只怕很快会被攻破。 耶律辰眸色微沉,低声道:“再等一会儿!” 等禁军再退后几十丈,便有另两个小阵接应,到时重新结成大阵,叛军再强,一时也难以冲破。 而只是说话间,但听沙丘下已杀声震天,叛军的几支人马向沙丘强冲,已与阿传、阿铭所率的亲兵杀在一处,其激烈程度,不下于另一边大军的交锋。 只是钰王府亲兵再强,也不过两千人马,在叛军不断的冲杀下,渐渐支撑不住,一步一步向沙丘上退来。 阿江看的焦急,又再催道:“王爷,走罢!” 如此情形,只怕抵挡不了多久! 耶律辰瞧见,也知再不能拖延,手中令旗疾挥,命退至古城下的小阵上前接应,自己折身向沙丘后侧奔去。 哪知道刚刚奔出几步,但听喊杀声起,叛军已绕过沙丘,自下杀了上来。 “糟!”阿江咬牙,护着耶律辰又再返回沙丘上,轻哼道,“王爷,我们就从正面冲下,他们未必奈何得了我们!” 沙丘正面,有阿仇守着的十几骑骏马,只要上马,凭着两千亲兵和他们几人相护,尽可以杀出重围。 “好!”耶律辰淡应,伸手拔剑,当先向沙丘下冲去。冲至半途,已与攻来的叛军相遇,长剑到处,鲜血飞溅,竟然是招招夺命。 众叛军见他竟如此神勇,顿时手震脚颤,见他杀来,竟不敢迎战。 此刻叛军主帅已离沙丘不远,见此情形,立刻喝令,命几员叛将强攻,只要除掉耶律辰,任是损折多少人手,也在所不惜。 耶律辰沙丘上瞧的清楚,不禁微微扬眉,冷哼道:“是他!” 此刻阿江也已瞧见,扬眉道:“王爷,是南疆葛将军的副将!” 耶律辰点头道:“顾平原!” 在那人身后的大旗上,分明绣着一个斗大的“顾”字。 当初南疆平叛,葛将军伏诛,这位顾副将还出力不少,哪知道转眼之间,竟然变成一路叛军的主帅!而且,从几路叛军的兵力来看,还以这一路最强! 沙丘之下,顾平原见耶律辰率队冲杀,心知他要突围,立刻连声传令,竟分出一万兵马,向沙丘冲去,任钰王如何神勇,人海战术之下,也要将他困死在沙丘上。 阿江见此情形,不禁暗暗心惊,打一个呼哨,向沙丘下阿传、阿铭做个手势,令二人回身接应。 耶律辰摇头道:“他们冲回,也不过是损折人手,你命他们分批脱身罢!” 以自己那些亲兵的功夫,只要不是死守,纵卷入乱军,要想自保,还是大多可以做到。 阿江咬牙道:“损折人手如何,横竖要保王爷无恙!” 耶律辰好笑道:“我们只有两千兵马,难不成你要以这两千兵马抵挡人家的千军万马?”见他还要再说,又道,“你放心,爷只要上马,杀是杀不过千军万马,要想逃命还不为难!” 自家王爷的功夫,阿江自然信得过,听他此时谈笑自若,心头跟着一松,哼哼道:“那阿江也跟着王爷!”知道耶律辰只是不想白白损折人手,传令命两千亲兵分队杀出重围。 沙丘下阿传、阿铭齐惊,可是这一会儿又无法去问,只好传下令去,二人却不约而同,步步退向耶律辰的方向。 另一边的阿伤得到命令,顿时红了眼睛,手中大刀疾舞,不守只攻,只是数招之间,已有十几名叛军尸横就地。 这四人各受耶律辰之恩,追随他十余年,到此一步,竟没人愿意先走。耶律辰明白四人心思,也不强行传令,只是运剑如风,拼力向沙丘下杀去。只要与阿伤汇合,跨上战马,合五人之力,未必不能冲出重围。 顾平原遥遥瞧见,立刻窥破耶律辰心思,扬剑喝道:“阻截钰王,先去将沙丘下的马杀掉!” 一声令下,已有十几员将领跃出,向阿伤所在的方向冲去。 阿江沙丘上瞧见,大吃一惊,急声道:“王爷,他们要杀马,王爷先走,小人断后!” 断后? 这个时候,若耶律辰脱身先走,留阿江一人只怕再难冲出去! 耶律辰轻哼一声不应,心中也终于带出些焦灼。 阿伤虽勇,可他只有一人,如何能挡住那许多叛将的冲杀?可是若传令他先走,料想他也不肯! 就在此时,突然间,但见古城上方,一柱浓烟滚滚而起,直达云霄,虽有风来,却聚而不散。 狼烟? 阿江诧异道:“王爷,怎么会有狼烟?” 自然是丫头燃起的! 耶律辰浅笑。 他自然知道是楚大小姐捣的鬼! 阿江腹谤。 重要的是,点燃狼烟的目的,是为了求救,而如今近百里之内,除去驻守上京和孝康王、定远侯两路,再无兵马。而这几路兵马身负守护上京这责,受耶律辰严令,任是这里如何凶险,断断不会赶来。 楚大小姐点燃这狼烟,又有何意? 耶律辰长剑疾出,结果一人性命,侧头向他瞄去一眼,悠然道:“你忘了,楚大公子的兵马!” 楚大公子,楚若宇! 是啊,当初楚大将军回师,为了故布疑阵,携走兵马七万,还留下一万,耶律辰交给楚若宇带回。 算路程,那路兵马,也该回京了! 只是,远水难救近火,此刻自家王爷身陷重围,纵楚若宇能赶得及解禁军之围,只怕于他们却无法相助。 只是这一节,他们心里清楚,叛军却并不明白。见到狼烟冲天而起,众叛将心中顿慌,有几人已向顾平原身边聚来,纷纷唤道:“将军!” 狼烟求救,这里离上京不足百里,若是朝廷援兵赶到,他们纵不全军覆没,也必然难以取胜。 顾平原轻哼一声,咬牙道:“拿下钰王,还怕朝廷不退兵吗?”手中佩剑一挥,又再分出一万兵马,向耶律辰强攻。 第940章 楚大小姐的哨子 沙丘之下,已被围的水泄不通,阿伤终于也难抵挡,只能一步步退上沙丘,十余骑战马虽说无法尽数带上,手中却牢牢牵着耶律辰的坐骑。 只要有一线机会,送耶律辰上马,就还有一线生机。 黄沙松软,马儿奔驰大漠本已不易,这一踩上沙丘,马蹄更是深陷沙中,举步维艰。 耶律辰瞧见,心中暗叹,扬声道:“阿伤,你上来,不必管那马!” 阿伤应一声,手中长刀舞起,将叛军逼至五尺之外,牵缰的手却不肯放松。 耶律辰素知他性子鲁直,再说无用,只能调整方向,拼力向他杀去。 钰王一人牵住叛军两万兵马,禁军的压力骤松。虽没有耶律辰指挥,可是小阵运转如意,各阵将领发讯号联络,又再折身杀回,往沙丘下接应。 楚若烟点燃狼烟,也再不下洞穴里去,只在古城顶上找一处藏身的地方观战。 此刻见耶律辰陷入重围,禁军一时不能杀到,转头向王然问道:“你说今日我被劫走,你一路追出城来,郑洋去给明姐姐报讯?” “是!”王然点头道,“想来各府都已得到消息!” 楚若烟抬头看看日头,估算时辰,微一沉吟,将哨子在口中吹响,长长短短,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阿江遥遥听到,轻叹道:“若狼烟不能唤来救兵,这哨子又管何用?”只是知道是楚大小姐想助自家王爷一臂之力,说说也倒罢了。 哪知道他话音刚落,便听叛军之外,遥遥的,哨声骤响,而且越来越近,竟然来的甚快。 真有援兵? 阿江精神一振,喜道:“王爷,可是楚大公子到了?” 耶律辰也未想到竟然当真有援兵赶到,心中疑惑,微微摇头。 这一会儿,叛军也已听到古城内外两支哨声呼应,顾平原吃惊之下,立刻喝令再分一万人马前去阻截,断不能令援兵与钰王汇合。 只是此来叛军十万,有四万分截楚氏兄弟和明彦恩、卿鸿飞两路,这边只因一意除掉耶律辰,顾平原才亲携六万兵马,此刻一再分兵,压制禁军的兵力骤然一松。 阵中将领见状,立刻催动阵法,前后交替,向沙丘下杀去。 顾平原眼看情形渐渐失控,咬一咬牙,喝令两方强阻,自己率领一队精锐向耶律辰冲去。 耶律辰瞧见,不由扬眉,轻哼道:“来的好!”当前情形,朝廷兵马处在劣势,自己想要接近叛军主帅,几乎不能。可如今是他向自己杀来,又当别论。 阿江见状,也微微扬眉。 南疆一战,此人阵前倒戈,曾助他们一同剿灭葛将军的兵马,论武功论智计,虽也是上上之选,可是却远非耶律辰的对手。 这是傻了?敢亲自对上钰王? 在古城上,楚若烟听到远处的哨声,大喜之余,哨声突变,由方才的尖锐变的平稳,似是安抚,又像嘱咐。 随着她的哨声,远处的哨声一顿,跟着呜呜几响,便寂然无声。 阿江听到,诧异道:“怎么哨声没了?难道已经交兵?” 耶律辰摇头道:“是若烟的哨声有变,那里才停下!” 从西北边疆回来一路,虽然楚大小姐教过他这竹哨传讯的法子,终究用的少些,虽然听出楚若烟哨声变换,却不解其意。 阿江低声道:“早知如此,该当将王然留下!” 王然武功虽不能与他们相比,可他是上将军府的人,自然懂得楚大小姐这哨声之意。 主仆二人说话间,已穿过几重叛军的阻挡,与阿伤汇合。 阿伤将马缰向耶律辰手中一塞,大声道:“王爷上马!” “上什么马?”耶律辰无奈摇头。 此刻还在沙丘上,沙质松软,纵然上马,马儿也无法驮他冲下沙丘。 阿伤道:“王爷上马,小人拼死也要护王爷周全!” 阿江纵目向沙丘下一望,跟着点头道:“王爷上马罢!” 方才虽然传下将令,可是钰王府那两千亲兵并未奉命撤离,却只是散开一线,拼力拦截杀来的叛军。 只要他们四人能护耶律辰杀下沙丘,与这两千人汇合,便可冲开一条血路,借禁军大阵之力,退入古城。 耶律辰却知道,此刻自己与这几人并肩而战,是合五人之力,自己上马,长剑难以攻敌,便只能是他们四人护着自己以命冲杀。 微微摇头,也不再说,一手接过马缰,却并不上马,而是当先向沙丘下直闯,正对沙丘之下,剑之所指,便是叛帅顾平原! 这个时候,古城上楚大小姐的哨声再变,由平缓变的欢快,如一只淘气的黄莺儿直冲云霄。 如此场景,还能吹出如此欢快调子的,除了楚大小姐,也再没旁人! 阿江刚刚暗叹一声,蓦然间,但听叛军之外,哨声再起,遥遥与楚大小姐呼应。这一回,已不止一处,而是四五声哨声分从不同的方向传来,高高低低,远远近近,并不相同,像是早莺争树,又像数莺齐鸣。 这是…… 叛军齐惊,回身张望,攻势顿缓。 只这一丝的喘息之机,耶律辰一声低喝,身形骤起,已疾掠而下,一人一剑,竟然向顾平原杀去。 这一下,不止顾平原大惊失色,就连阿江等人也是大惊,急声唤道:“王爷!”哪里还顾得上马儿,剑掌齐出,顿时冲开一条血路,在耶律辰身后紧随。 南疆一役,顾平原见过耶律辰功夫,见他不思脱困,竟然向自己杀来,来势疾速,带着凌利的杀气,不禁心胆皆寒,连声喝令将士阻截,自己引弓搭箭,“嗖嗖嗖”三响,向耶律辰射到。 耶律辰身形微挫,侧身避开,手中长剑却顺势斜出,跟着疾挥,但听两声惨叫,已有两名叛军倒地。 耶律辰再没有片刻稍停,运剑如风,逼开攻来的叛军,施展轻功向前疾掠,不过片刻,离顾平原已不过数丈。 这一幕,双方将士瞧的清清楚楚,叛军大惊,纷纷转身向这里赶回,而另一些却忘记厮杀,齐声大哗,向这里注目。 而这里许多禁军去岁草原上曾亲见萧三郎剑斩大旗的神威,此刻见耶律辰飞扑敌帅,所用身法与萧三郎竟神奇的一致,兴奋之下,也齐声呼喝,为钰王殿下助威。 楚若烟在古城上瞧见,一时也是振奋莫名,双拳紧握,大声叫道:“九哥,宰了他!” 只是她的喊声出口,瞬间湮没于两军如潮的呼声中,连自己都似无法听到。 顾平原见耶律辰来势凌利,大惊之余,连声喝令将士阻挡,自己连连后退,双目紧紧盯在耶律辰身上,握剑的手微颤,却勉强镇定,并不逃走。 此人倒有些胆色! 楚若烟扬眉。 同时耶律辰也心中暗赞,手中长剑疾舞,正要向他追击,却见他左右两侧,两人同时跃出,一左一右,挡在他的身前,身形招势竟然颇为凌利。 还是两个高手! 耶律辰微微扬眉,双掌一错,向前直击,掌力刚刚与那二人一触,身形便已倒卷,长笑声中,一脚骤出,将一名叛将踹于马下,自己却稳稳落上马鞍。 阿江见状,大声欢呼,跃前替他接下那二人追来的一招,大声道:“兄弟们,护王爷进古城!” 这一番疾冲,早已冲下沙丘,耶律辰这一上马,立刻折身提缰,向禁军大阵方向杀回。沙丘下的两千亲兵见状,也是大声欢呼,分出一队人阻截叛军追击,护着耶律辰向古城退回。 所有的人:“……” 原来钰王这一番冲杀,不是想擒下叛军主帅,而只是为了突围夺马? 顾平原发觉上当,不禁又惊又怒,连声呼喝,命人自后疾追,必要在钰王退入禁军大阵之前将他截住。 而就在此刻,但闻叛军背后一声长啸,一条黑色人影自沙丘后疾掠而出,片刻闪过几重叛军的阻挡,向顾平原扑去。 顾平原身边护卫瞧见,失声惊呼,刚刚冲上要阻,便见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十几条人影分从不同方向疾掠而来,几乎以与第一人同样的速度闪过叛军,向顾平原直扑。 这一下变起仓促,叛军固然大哗,禁军也是说不出的惊讶,跟着齐声大喊。 楚若烟在古城上瞧的真切,呼的一下站起,大喜叫道:“是荆明!”只是这一声唤,还是被两军的呼声盖了下去。 其实从古城到顾平原所立之处,隔着厮杀的两军,莫说瞧不清来人的相貌,就是顾平原的大旗,也只能隐约瞧见。只是荆明跟着楚若烟日久,他的身影她极为熟悉,再加上方才的哨声,这才一眼认出。 王然自幼与荆明等人一同长大,自然也已认出,凝目向随后的几人望去,喃喃道:“怎么与荆明大哥同来的,有这许多高手?” 在上将军府中,荆明的武功已属出类拔萃,也只韩立等少数几人勉强能与他相比,实在再寻不出十几名这样的高手。而此刻,与他一同前来的那十几人,论轻功、论武功,显然都不在他之下! 他们是谁? 楚若烟微微挑唇,掰指数道:“袁焕、于纲、何晓、古锐、唐衡、俞阅、章平……”数到这里停住,皱眉道,“还有六个是谁?” 她所数的名字,前五人是楚若帆、楚若麟的长随,后二人却是明彦恩的长随,只是还有六个,相隔太远,却想不出是谁。 第941章 天罗地网 古城上楚大小姐主仆猜测来人身份,乱军之中,耶律辰也已认出其中几人,大喜之下,立刻带马回缰,振臂喝道:“兄弟们,活捉叛帅,随我杀!”喝令声中,一马当先,已向顾平原杀回。 阿江、阿传等人与荆明熟识,相隔又不甚远,此刻也早已认出,闻耶律辰一声令下,立刻大声呼应,折身跟在耶律辰身侧,如一柄利剑,划开阻挡的人潮,向顾平原杀去。 这一回,顾平原再也难以保持镇定,纵马要逃,却见四周都有人影杀来,吃惊之余,连声喝令护卫阻挡,咬牙喝道:“结阵!结阵!来的不过十几人,将他们困死!” 叛军在惊乱之中,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听到他的喝令,顿时一定,听从将领喝令,往来奔跑,很快结阵,将耶律辰等人围入阵中。 从顾平原传令,到大军结阵,也不过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其迅速的程度,不下于朝廷的禁军,更不是围困上京的乌合之众可比。 耶律辰见状,颇为意外,微微扬眉,却并不退后,手中长剑一挥,连声喝令,与阿江四人前后呼应,直插敌阵中心,破生门而出,仍然片刻不停,直逼顾平原而来。 钰王熟知阵法,叛军结阵,并不能阻他一时,可是如此一来,闯入的十几人疾扑之势却跟着一挫,叛军阵法变动,四周杀来,立时陷入苦战。 楚若烟在古城上瞧见,不禁顿足道:“这可如何是好?”纵目向远望去,喃喃道,“怎么那几府的兵马还没有赶到?” “哪几府?”王然忍不住问。 “唉唉!”楚若烟摇头,反手拍他一掌,哼声道,“自然是孝康王府、安平郡王府几府的亲兵!明姐姐知道我被劫,必然会惊动这几府,他们岂有不派出亲兵寻找的道理?” 是啊! 楚大小姐被劫,若这几府得到消息,岂有不派兵的道理? 只是…… 王然点头,瞄她一眼,小小声道:“可是明王爷和卞侯爷就在这漠上阻截叛军再攻上京,怕是两府亲兵没剩几人在城里!” 就像上将军府的亲兵也没剩几人一样! 是吗? 楚若烟一呆,结舌道:“我……我倒忘记此节!” 一向聪慧机变的楚大小姐还有算错的时候! 虽是万分紧急的情况,王然仍觉好笑。 而也只是这说话的功夫,但闻敌阵中一阵哨声响起,各自为阵的十几名黑衣人突然折身,向其中一人身边聚拢,片刻结成一个小阵,与钰王一前一后,向顾平原方向夹击。 “咦!”楚若烟瞧见,惊咦一声,几乎半个身子探出墙外,惊叹道,“奇人啊!那人是谁?竟然有此手段!” 王然极目注视,摇头道:“瞧着似是眼熟!” 是啊,眼熟! 那几人的身影,看着都似眼熟,只是离的太远,只能隐约看到身形,哪里瞧得出是谁? 敌阵中,耶律辰见叛军迅速结阵,意外之余,迅速判断形势,知道为今之计,除去生擒顾平原再难脱身,便毫不迟疑的向他杀来。哪知道赶来的十几人竟能结成阵法,欣喜之余,精神倍增,向着顾平原直扑。 顾平原腹背受敌,眼瞧着自己的大军和随身的护卫并不能阻挡,心中终于慌乱,狠狠咬牙,向荆明等人扬声喝道:“你等拼却性命又能如何?今日我纵一死,你们又岂能逃脱?更何况,此战之后,首功仍是钰王,又何必为朝廷拼命?此刻投我,待到大事一成,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这个时候,还想蛊惑军心? 耶律辰扬眉,还不曾开口,却听荆明一路阵中一人笑起,朗声道:“叛军听了,楚远大将军大军离此不过三里,尔等速速受降,可绕尔等不死!”这几句话,他用内力喝出,两军皆闻。 叛军听到“楚远”二字,均是心头一震,而古城上,楚若烟听到先是一怔,跟着大喜叫道:“韩立!是韩立!” 此人竟是月余前在绿洲分道,前去寻找楚远大军的韩立! 韩立在这里,难道楚远的大军当真已经回师? 敌阵中,耶律辰也已听出他的声音,大喜之余,扬声道:“韩立兄弟,上将军可好?” 另一侧韩立听到他的问话,立刻回道:“大将军甚好,有劳王爷挂念!” 耶律辰笑道:“如此甚好!” 二人隔着叛军主帅,隔着千军万马,竟然聊起天儿来。 顾平原强压心头的震惊,咬牙喝道:“兄弟们,趁楚远大军未到,转向西南,退兵!”手中长剑一挥,调动大阵,向西南移动。 哪知阵法刚变,就听遥遥的哨声响起,跟着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楚若宇来迟,请钰王殿下恕罪!” “大哥!是大哥到了!”楚若烟听到,不禁大声欢呼。 王然回头,望向她的目光皆是惊佩。 楚大小姐的狼烟,竟然真的将楚大公子的大军唤来! 而这个名字一出,众叛军都是暗吸一口凉气。 楚若宇? 驻守阳谷关,令沉丹国闻风丧胆,两年前拜为骠骑大将军的楚若宇? 虽说没有楚远那苍辽第一虎将的威名,可是楚若宇这个名字,其震撼程度可不下于楚远。 顾平原震惊之余,折身向声音来的方向望去,但见一杆大旗自沙丘后移来,旗下一员青袍玄甲,样貌英挺的将领,整个人如他手中长枪一般,挺拔笔直,带着凛然之气! 这就是楚若宇? 顾平原瞳孔微缩,等瞧见他背后的兵马,又忍不住笑起,摇头道:“楚若宇,就凭你背后的那些人马?”久在军中,这一眼望去便知,楚若宇身后的兵马,也不过万人。 楚若宇听他语气讥讽,也不以为意,轻哼道:“纵没有这些兵马,今日你也插翅难逃!”说着手中长枪一拎,一催胯下马,已当先杀来。 顾平原咬牙,冷哼一声,喝道:“楚若宇只有一万兵马,众将士,随我突围!”说着长剑一挥,指挥大阵向楚若宇迎去。 哪知道命令刚刚传出,却听韩立身衅又有一人笑起,扬声道:“怕是迟了!” 话声刚落,在他身侧已有哨声响起,紧接着,远远尘沙扬起,竟有大队人马向这里疾驰而来。 一人一哨,声音传出,楚若烟已经呼道:“是丘羽、陆凡!” 说话的是陆凡,吹响哨子的是丘羽。 阵中耶律辰等人也已听出陆凡的声音,阿江道:“难怪他们能够结阵!” 因有陆凡! 耶律辰却是纵目向敌阵另一方望去,扬眉道:“元迅皇叔到了!” 随着他的话落,果然就听远远的耶律元迅清朗的声音传来:“顾副将,耶律元迅奉旨平叛,已恭候数月!”随着话落,但见漫漫黄沙中,无数的兵马渐渐的驰入众人的视线,乌压压一片,难见首尾,向这里逼近。 数月? 难道从他出兵,等的就是今日? 楚大小姐张口结舌,心中却顿时恍然。 难怪耶律元迅进入大漠之后,既不往西疆,也不去西北,却在这片大漠上瞎晃,却原来,是给叛军布下的天罗地网! 到了此刻,顾平原自然知道大事不妙,哪里还顾得上困死钰王?连声喝令:“退!快退!” 如此良机,耶律辰岂能容他全身而退,一跃立上马背,手中长剑一挥,喝道:“众将士,杀!” 俊逸的身形,稳稳立上马鞍,在战马的疾驰下,竟纹丝不动,而挥起的长剑,立时变成千军万马目之所注,五阵的禁军齐声大呼,随着他的手势变阵,狂风一般向叛军席卷。 叛军腹背受敌,早已惊慌失措,被禁军大阵一冲,顿时溃散,已有人四散奔逃,更有人弃械而降,任凭顾平原如何呼喝,再难收拾。 一边是士气振奋,一边是军心溃散。顾平原见大势已去,暗暗咬牙,向身边副将吩咐几句,令身边护卫结成一个小阵,护着大旗向西南退走。 瞧不出,这个顾平原倒是个人才! 耶律辰见他在两方兵马的冲杀下,竟然仍能步步为营,不禁暗赞,手中长剑斜指,大阵中杀出一队人马,向顾平原的方向疾追。 耶律元迅的兵马在这大漠上数月,到此刻才与敌交锋,当真是如猛虎下山,挡者披靡,冲杀之下,叛军连阻挡也是艰难,更不论反击。 只是终究隔着双方的大军,不管是耶律辰,还是荆明等人,都已难穿过千军万马追杀顾平原,眼睁睁瞧着叛帅的大旗向西南退去。 耶律辰皱眉,轻哼道:“今日放他逃走,怕还会成为心腹之患!”长剑一挥,禁军大阵再变,两阵两侧护行,却令自己的两千亲兵居中,望着叛帅大旗疾追。 此刻耶律元迅已杀入阵中,见状扬声道:“殿下,穷寇莫追!” 耶律辰摇头道:“南疆一行,虽知此人有些才干,却不料竟有如此手段,此刻放他,怕留后患!” 耶律元迅微微一笑道:“殿下放心,他逃不掉!” 逃不掉? 西北一路,有楚若宇拦截,耶律元迅的兵马,是从正西杀来,难不成西南一路也有兵马? 耶律辰扬眉,心中转念,突然恍然道:“楚大将军!” 楚远携七万大军,进入大漠后再没有消息,而这一个多月,他派出几路轻骑,往西北一路再没有查到大军的下落。而这顾平原本是南疆将领,这路叛军八成也是南疆一路,此刻他从西南退走,却似早在耶律元迅预料之中,那么,除去那边有楚远的大军,还能是什么? 耶律元迅浅笑道:“殿下英明!” 第942章 皮一下很开心 这一场大战,自午时起,到黄昏时分彻底结束,两路叛军共十六万人,厮杀中四万余人伤亡,余下在兵马的围剿下,或投降或成擒,唯有顾平原所率的千余人马逃脱。 耶律辰本要派兵去追,被耶律元迅止住,含笑道:“殿下放心,如今他们已不过是丧家之犬,逃不到天边!” 耶律辰向他深望一眼,想到这几个月来他行踪神秘,倒也不问,传令兵马撤回。 这个时候,楚氏兄弟结束另一路战事,绕古城向这里来汇合,见到耶律辰抱拳行礼,还不等见过兄长,张嘴就问:“若烟呢?” 楚若宇见到两个弟弟,也不等说旁的,径直问道:“若烟呢?” 兄弟三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互视几眼,都将目光落在耶律辰身上。 大战之中,丫头的哨声可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不等耶律辰应,就听古城方向宝贝妹妹的声音扬声叫道:“大哥!” 兄弟三个回头,便见一条纤细的紫色人影疾冲而至,一跃将楚若宇抱住,大声叫道:“大哥,你可回来了!烟儿就知道你离的不远!” 楚若宇一手将她身子捞住,又是皱眉又是笑,摇头道:“两军交战,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又来凑热闹,当真是淘气?” 楚若烟噘嘴道:“大哥,这一次,可不是烟儿自己跑来,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总有你说嘴!”楚若宇含笑摇头,伸手在她鼻尖上轻刮,意示不信。 兄妹二人亲热,旁人都是含笑而望,唯有钰王殿下心中颇不舒畅,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从楚若宇身上将那丫头摘下来,向楚若宇含笑道:“将军远途回来,一路辛苦!” 楚若宇倒是浑然未觉,点头道:“王爷言重,王爷解上京之围,又困叛军于此,更属不易!” 楚若烟见二人客套,回身向众人身后望去,刚刚找到韩立的身影,还没等唤,便见远处沙丘后又有一队人马驰来,人数不多,奔行却极为迅速,不禁“咦”的一声道,“哪里的兵马?” 楚若宇回身望去一眼,又转头向楚若麟一望,挑唇微笑。 楚若烟恍然道:“啊,是殷洛公主!”连忙将耶律辰摆脱,快步向那队人马迎去。 大军过怀洮府之后,她跟着耶律辰先行赶回上京,殷洛就留在军中,由楚若宇护送。方才一场大战,楚若宇自然不会令她涉险,将她留在数里之外,由一队亲兵守护。直到大战结束,才发讯号过去,唤他们前来汇合。 楚若麟正与耶律元迅见礼,听到“殷洛公主”四字,心头突的一跳,人虽未动,目光却随着楚若烟奔去的方向远望,一颗心顿时变的飞扬。 小队人马很快驰到楚若烟近前,其中一人纵马冲出,一跃而下,抢前将她抱住,欣喜唤道:“楚妹妹,你在这里,可太好了!”正是沉丹公主殷洛。 楚若烟见她一身上将军府亲兵的装扮,抿唇笑道:“嫂嫂还不曾大婚,这就成了我们府上的人!” 殷洛听她一见面便取笑,又是羞涩又是无奈,咬唇道:“怎么这许久不见,也不知好好儿说话儿!” 楚若烟见她虽和自己说话,可是一双眸子却向不远处瞟去,忍不住好笑,眨眼道:“只怕若烟好好儿说话,细述别来之情,嫂嫂又嫌烦呢!”拉着她的手,向众人走来。 这些时日,殷洛随在楚若宇军中,离上京越近,对楚若麟的思念越强烈,哪知道此刻人就在眼前,反而又觉情怯,落后半步跟着楚若烟过去,俯首与众人见礼,却不敢向最引人处望去一眼。 数月小别,楚若麟见到她,也觉心旌摇动,可是碍着有这许多人瞧着,也只能强忍,一双眸子锁在她的身上,再也移不动分毫。 这楚四公子当真是楚大小姐的亲哥哥? 怎么如此害羞? 众人见状,都不禁好笑。 楚若烟抿唇偷笑,径直将殷洛推到他身边,眨眼道:“四哥,那日太后说了,等公主回来,便住到宫里去,等闲你怕是难见,快说说话儿罢!” 这是哪里的话? 楚若麟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太后几时说的?为何要住到宫里?” 楚若烟笑道:“我也不知几时说的,就瞧你急不急!” 所有的人:“……” 太后的话,你也敢胡编杜撰,楚大小姐的胆儿不是一般的肥。 可是见她只是几句话逼的楚若麟真情流露,又不禁好笑。 楚若麟知道上了妹妹的当,也觉无奈,侧头向殷洛一望,恰见她也望来,二人目光相触,再也难舍难分。 众人瞧在眼里,想到从殷洛被劫,楚若麟出兵,原只以为是沙匪为患,哪知道竟然接连演出几场大战,到如今结束,匆匆已过半年,都不禁唏嘘。 楚若烟将殷洛送到楚若麟身边,转头便在人群中瞧见丘羽、陆凡,忙去将二人挖了出来,扬眉道:“一进上京你二人就不见踪影,原来是赶去会你家王爷!如此大的事,你们跟在我身边这许久,竟然不露一丝口风!” 要不然,耶律元迅为什么来的这么巧? 丘羽、陆凡连忙行礼,一个道:“小人只道回入上京,又有荆明兄弟守护,楚大小姐再无危险,才敢离去,哪里知道,还是令楚大小姐陷入险境!” 另一个道:“军令所限,不得透露,还请楚大小姐恕罪!” 楚大小姐自然知道何谓军情,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摆手道:“今日事发突然,哪里防得了许多?倒是方才你们赶来的倒巧,难不成是约好的?”说着话,向荆明望去一眼,又转头去瞧韩立。 若是丘羽、陆凡和荆明有联络,他是断断不会瞒着自己,韩立倒是未必。 韩立触上她的目光,连忙摆手道:“小人听到哨声赶来,也是在敌阵中才认出丘大哥和陆大哥!” 不是啊? 楚若烟扬眉。 陆凡道:“我们得到消息,知道大战一触即发,王爷已向这里挥兵,我二人本是奉命与钰王殿下通传消息,哪知道中途便听到楚大小姐的哨声,便立刻赶来!” 原来如此! 楚若烟点头,又再向另几人望去,袁焕、何晓几人同声道:“是公子听到哨声,知道大小姐遇险,命我等速来相助!” 俞阅、章平二人也道:“我二人是奉我家公子之命,赶来相助!” 这二人是明彦恩的长随,明、楚两府的公子、小姐交好,自然也听得出哨声。 楚若烟点头,见许兴就立在荆明身后,紧闭的双唇,显然没打算回应自己,只能自己点头道:“自然是大哥听到哨声,命你赶来相助!”说完也不等他应,又转头向另二人望去,一见之下,不禁扬眉,惊讶道:“元哲,怎么是你?”再转头瞧见另外一人,更加惊讶,“古校尉!” 也就是说,方才她没有猜到的六人是韩立、丘羽、陆凡,以及楚若宇的长随许兴,宁宜府的校尉古飞和耶律元哲! 难怪遥遥望见,这几人都颇为眼熟。 耶律元哲见她此刻才瞧见自己,耸肩道:“最初瞧见狼烟,元迅皇兄已全力赶路,等听到哨声,知道楚大小姐在此,元迅皇兄为一军主帅,不能轻离,便命我先行赶来相助。 哦! 楚若烟了然,又再望向古飞,扬眉道:“倒不知古校尉怎么会和元哲在一起?” 几路人马赶到,见到旁人不意外,最意外的,还是这位在宁宜府才结识的古校尉。 古飞抓抓头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耶律元哲含笑道:“西北边疆的大战之后,我奉王爷之命,为大军先行,刚进大漠,便遇到古校尉,说是要前来上京,我便带他同行!” 古飞这才讷讷道:“我……我奉命引萧三公子过山,入宁宜府之后,萧三公子便带着……带着王宁兄弟几人离去,我……我骑术不及他们,不敢耽搁行程,只是……只是那日楚大小姐说过,我……我……” 那天,他临行之前,她答应过,请楚远将他调入军中! 只是这些话,有循私之嫌,也不知该不该出口,说到后句,讷讷的住口。 楚若烟恍然明白,点头笑道:“我倒一时忘记,你来了最好!”又转向耶律元哲问道,“你为大军先行,怎么反而落在大军之后,跟着元迅一同回来?” 耶律元哲道:“我们入大漠五日之后,便与元迅皇兄相遇,他得知西北的消息,甚是喜慰,另命人传讯回京,将我留在军中!” 你是西北大军的先行,有军令在身,怎么耶律元迅说留下你就留下? 楚若烟腹谤。 但耶律元哲虽然年少,投军也已数年,这其中的道理岂会不知?耶律元迅能够将他留下,必然有能够说服他的理由,事关军情,也就不再多问。 耶律辰见各路兵马已经聚集,立刻清理战场,重整兵马,向耶律元迅道:“皇叔,顾平原逃去,还需查到他的行踪,加之今日天色不早,纵然回师,也无法进城,倒不如在此驻扎一夜,从容整兵,明日再回!” 耶律元迅含笑道:“殿下下令就是!” 耶律辰扬眉,含笑道:“此战若非皇叔,怕还有一番苦战!” 从十几日前上京城外回击,到步步设计将叛军逼入古城,再命人传讯楚若宇赶回,虽然步步计成,却没有料到还有另一路叛军。若非耶律元迅的大军,纵然楚若宇赶到,也不过一个险胜罢了。 此话虽是实情,可是钰王殿下的语气中,却似含着不悦。 耶律元迅浅笑,俯首道:“若非殿下布局,纵臣握有重兵,也无此胜!” 听二人互相推让,楚大小姐扬眉,撇唇道:“你们再客气下去,怕就天亮了,也不必驻扎,直接整兵回城就是!” 骄情! 二人被她一说,对视一眼,同时笑起。耶律辰也不再推让,立刻传令整兵扎营,向楚若烟一礼,含笑道:“今日就叨扰楚城主!” 啧!这个妖孽,皮一下很开心? 楚若烟挑眉。 第943章 心之所系 古城本就破败,再经叛军这十几日驻扎,更是损毁不少。 楚若烟虽说早一步进古城,只是外头大战未竟,并没有细瞧,此刻见墙上壁画大片剥落,不禁皱眉,向王然道:“你带几个人去瞧瞧,这古城里还少了什么?” 王然立着不动,摇头道:“方才寻药,小人已瞧过,古城里的东西少是没少什么,只是各处角落却多出许多黄白之物。” 所有的人:“……” 这将军府的下人,说话都如此耿直? 楚若烟皱眉,轻哼道:“我苍辽治兵甚严,那些都是哪里挖来的兵马,当真是差劲的很!” 这古城被项海用来做土匪窝的时候,也不至如此。 楚氏兄弟也不禁暗暗摇头,立刻吩咐亲兵前去清理。 耶律辰也皱眉道:“如此看来,围困上京的叛军,本就是乌合之众,怕是临时征集而来,顾平原所率的十万兵马,才是叛军的精锐!” 刚才在大战中迅速结阵,一见便是训练有素。 楚若宇吃惊道:“我苍辽有人私养这许多兵马,我们竟然不知?” 耶律辰叹道:“只怕不是私养,那本就是我苍辽的兵马!” “怎么说?”楚若宇问。 耶律辰道:“当初南疆平叛,这顾平原本是葛将军麾下副将,在与朝廷兵马对阵时,突然倒戈,南疆叛乱才得以轻易平息。葛将军与功绩侯府有所勾结,也是自他那里得到线索,这才牵出怀城总兵万雄志的事来。那时还道这顾副将心存忠义,如今想来,是各为其主!” 当初南疆兵变,与西疆一案息息相关,查到最后,以怀城总兵万雄志被杀,二皇子耶律修被废结局,牵动之下,朝堂风云骤起,南疆这里,早已江山暗换。 楚若宇听完讲述,沉思片刻,点头道:“嗯,想来这顾平原与葛将军本就殊途,趁着兵变,借朝廷之手将他除去,却借机接掌了他手中的兵马。今日所率的这路大军,十有八九,怕就是我苍辽南疆的将士!” 楚若烟挑眉道:“是与不是,押几名俘虏来一问就知!” 还是楚大小姐的法子简单! 众人都不禁笑起。 楚若宇摸摸她的发顶,含笑道:“审自然要审,却总要回朝之后!” 撇开此话不提,话题却又绕回今日的大战。 耶律辰含笑道:“早知元迅皇叔黄雀在后,我倒不必花那许多心机!” “什么?”耶律元迅反问,话出口瞬间恍然,转向楚若宇道,“原来楚大公子此时赶回,竟是殿下巧计安排!” 耶律辰笑而不语,楚若宇点头道:“若依原来的速度,总还有两日才到,只是七日前得到王爷传讯,便加速赶回。” 原来不是看到楚大小姐的狼烟啊? 不止是楚若烟,就连王然、赵吉几人也不禁错愕。 见宝贝妹妹一脸悻悻,楚若宇微微一笑,又接着道:“虽说王爷的军令言明围敌古城之外,只是末将久未回京,竟不知古城方位,本已命人先行赶往三里湾寻地保询问,哪知探问的人还不曾回来,便瞧见狼烟,才知道大军已然交战,便折路赶来,倒是恰巧赶上,说来,还是全赖烟儿之功。”话说完,向古城四望,感叹道,“竟从不知道,离上京百里,竟有这样一座古城!” 所有的人:“……” 好吧,楚大公子宠妹妹,他说是就是吧! 这还差不多! 楚若烟眉眼笑开,扬眉道:“大哥,烟儿便是这古城的城主,改日得闲,带大哥好生瞧瞧!” “好!”楚若宇应,又不禁皱眉道,“烟儿,你一个女儿家,日后两军交战,你还是能避则避罢!” 今日他还不曾赶到,便听到丫头的哨声,竟然就在战阵中,当真是惊的三魂没了七魄,自己为一军主将又不能轻离,只能命许兴疾速赶来。 实不知,这丫头好端端的不在上京城中呆着,又跑到古城里做什么? 怎么都当是她胡闹,自己跑来这两军厮杀的战场? 楚大小姐噘嘴,辩道:“大哥,这一次,可不是烟儿自个儿来凑热闹,不信你问三哥、四哥!” 楚若宇并不向两个弟弟询问,而是轻哼道:“三哥、四哥,还不是处处顺着你?” 楚若帆、楚若麟:“……” 有吗? 楚若烟跟着瞪眼,又指耶律辰道:“你不信三哥、四哥,总信得过九哥!” 只怕九哥更宠着你! 只是这话,楚若宇在心头打几个转,却不能出口,只是向耶律辰望去。 耶律辰含笑点头道:“今日若烟当真是被迫来此!”说话间,转头去瞧楚若烟,想到林中那头巨狼,不禁暗暗心惊。 今日她若有一丝闪失,到此刻,他和楚家兄弟必然是侦骑四出,寻找她的下落,又岂能好端端的在这里叙话?而纵然找到那林中,看到的怕也是断肢残骨,能不能认出她来,还在两说。 提到楚大小姐被劫,楚若麟瞬间冷下眉眼,向耶律辰道:“此次多蒙王爷,才能救回若烟,只是不知那劫去若烟的恶贼在何处?” 楚若烟听他问到黑衣人,不等耶律辰答,连忙道:“四哥,今日的事,还有许多蹊跷,等明日回去再细说罢!” 耶律辰也点头道:“今日那人虽将若烟劫去,却不曾伤及若烟!”看林中的情形,分明是那人舍命救楚若烟逃走。 楚若麟见二人同声为那人分辩,虽心中疑惑,却也不再追问。 楚若烟听几人将话岔开,微松一口气,心思却落在旁处,向楚若宇问道:“大哥,你这一路赶来,羁押的人犯呢?莫不是丢了?” 当你大哥是什么? 楚若宇见她浑不以自己的责备为意,无奈叹口气,摇头道:“另有兵马押送,随后便会到京!” “那位骆将军可还好?”楚若烟问。 那一战中,骆子冲被耶律辰一剑重伤,随后虽然医治,可是这大漠行军,一路长途跋涉,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楚若宇听她突然关心骆子冲,微觉诧异,却也点头道:“伤已痊愈!” 那就好! 楚若烟点头,微微皱眉,低头凝思。 西北一战,骆子冲身为叛军主帅,是为首犯,这一押回去,不管他幕后的主使是谁,他必然要落一个明正典刑,身首异处的结局。 可是,自己答应过黑衣人,设法救他一命! 而此刻,除去劫天牢,她竟然不知道要如何能够做到? 楚大小姐凝思救骆子冲之法,一时不再说话。耶律辰已转向耶律元迅,接上前话道:“元迅皇叔布的好一张大网,竟将所有的人蒙在鼓里!” 是啊,从殷洛被劫直到今日,叛军的阴谋当真是一环扣着一环,将朝廷的几十万大军玩弄于股掌之上。却不料,耶律元迅出兵,在漠上守株待兔,直到今日顾平原一路叛军露面,他才挥兵杀出,当真如天兵降临一般。 耶律元迅含笑摇头道:“殿下过奖!若非皇上明见万里,今日元迅又岂能立此微功?” 皇帝? 众人齐惊。 转念间,耶律辰已恍然道:“原来,父皇早已知道叛军的阴谋!”一时虽心中惊服,语气中却终究带出些苦涩。 这一战,不止是楚氏父子,就连自己也是九死一生,几乎陷于绝地。而皇帝分明早已看破,却不透露只言片语,最后决胜之局,也是交在元迅手中。 他自幼离京,又是挟仇而回,他……对他终究不能完全信任罢? 似乎瞧破他的心思,耶律元迅摇头道:“皇上虽说英明,却也不是能掐会算。最初的战报,皇上也信以为真,直到殿下出兵,消息传回,说是楚大将军父子死于殿下之手,皇上才起疑,召我进宫,定下此计!” “为何?”耶律辰问。 他耶律辰在外漂泊十二年,若说朝中有皇子私自养兵,于他最是入情入理。那些战报,本就是因此将谋反的罪名扣在他的身上,为何皇帝却在此处起疑? “是啊,为何?”二人的话,引起楚大小姐注意,也跟着追问。 当初消息传回,说楚若麟藏身叛军之中的消息泄露,至使他和殷洛死在乱军之中。当初她猜到楚若麟的行踪,只有耶律辰、明彦恩几人知道,江选将消息传回,连她都几乎相信,皇帝又如何瞧出是假? 耶律元迅被他二人问住,思索片刻,摇头道:“或是因江选之死,或者,尚有我们不曾瞧出的蛛丝马迹,皇上并未明言!”一句话带过,转向楚若烟道,“方才,说若烟是被人劫来大漠?怎么恰巧在这古城近处?” 耶律辰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也不再追问,摇头道:“此事当非偶然,必也是叛军阴谋的一环!” 天下哪有这般巧法? 楚若麟点头道:“我们三路兵马围困,这十几日来,叛军几次遣人突围,均被我们封死,直到今日,突然传来若烟被劫的消息,跟着叛军便大举反击,这其间岂能没有联系?” 明彦恩道:“自然是调虎离山之计!” 这里三路兵马的主将,耶律辰和楚氏兄弟自不必说,就是明彦恩、卿鸿飞二人,听到楚大小姐遇险,又岂有不救之理?一军主将离营,叛军自然有可趁之机。 楚若帆点头道:“若非我们得到消息时,叛军兵马已有异动,也必会离营前去寻找。” 耶律辰苦笑道:“本王惭愧!” 他身为一军主帅,轻易离营,才会令叛军有可趁之机! 只是当王然一人一骑赶来报讯时,他惊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哪知道他一离营,叛军便大举反击,局面险些难以收拾。 从两年前回京,钰王的一举一动都是谋定而后动,又几时会如此失策?可见楚大小姐的安危,早已是他心之所系,纵然知道上当,也必会去这一遭。 楚氏三兄弟挑挑唇角,丝毫不觉有何不妥,耶律元迅拍拍他的肩,含笑道:“殿下不必在意,今日纵无若烟,叛军也必会反击,他们使尽心机将殿下调走,足以说明是对殿下忌惮!” 顾平原的大军恰在今日赶到,也断断不是巧合。 说的也是! 众人点头。 第944章 他回来了 耶律辰心知众人所说是实,轻叹道:“话虽如此,终究是我不曾思虑周全!”回思今日之事,却也知道,再重来一回,他仍然会先去相救楚若烟。 耶律元迅见他眉结松开,含笑道:“殿下若是不走,怕古城中的叛军便不会全力向这一方突围,要想尽歼,岂不是还要大费手脚?” 说的也是! 说到围城叛军,耶律辰想起一事,皱眉道:“那一路的叛军主帅,不知从何处逃脱?” 明彦恩与楚氏兄弟对视一眼,都微微摇头。倒是卿鸿飞道:“方才进古城之后,臣命人细细搜过,想是从古城南侧潜出古城。” 古城四周都是黄沙,南侧便是生着几十株胡杨的广场,因没有多的障碍和门户,那边的兵马最少。 耶律辰了然,轻哼一声道:“当真是奸滑!” 耶律元迅挑唇道:“殿下放心,大漠纵然宽广,也是我苍辽之地,任他逃去天边,也擒得回来!” 怎么说的如此笃定? 耶律辰向他深凝一眼,也不再问。 耶律元迅也无意细说,转向楚若烟笑道:“倒是若烟,如何知道,这大漠近处有救兵?” 楚若烟吐吐舌头,笑道:“也只是猜测大哥的兵马就这几日到京,所以燃起狼烟。又想着我被劫走,郑洋往孝康王府报讯,明姐姐必然会设法调兵来寻,所以哨声求救。哪知道明姐姐的救兵未见,却引来丘羽、陆凡几人,倒也是歪打正着!” 她问过王然,得知郑洋往孝康王府报讯,便料到明彦君必然会惊动几府,动用亲兵寻找。大漠广阔,纵然知道她被人从西城门带走,却也难知确切方位,所以以哨声传讯。 只是,耶律辰身陷重围,不管是楚若宇,还是孝康王府的人,都是远水难救近火,她吹哨发出求救讯息,是给在古城另一侧的两个哥哥和明彦恩。 楚氏兄弟和明彦恩正引兵与叛军交战,听到她求救的哨声,自然无法抽身,可是关切之余,自会将身边武功较高的长随派出。 这也是楚若烟不必分辩,便知道来的十几个人中,有袁焕、何晓等人在内,只是不料韩立在此时赶回,还有丘羽、陆凡几人也同时赶到,也当真是她所说的歪打正着了! 听楚大小姐连说带比,几人都不禁笑起,耶律辰含道:“若非他们几人赶到,我要杀出重围,总还要费些手脚!” 荆明等人赶到时,他已夺到战马,那里离古城也不过是数百丈的距离,在阿江等人与两千亲兵的保护下,自能退入古城,可是冲杀之下,难免有人手折损。 而荆明等人一到,十几名高手同时向顾平原袭去,顾平原手忙脚乱之余,哪里还腾得出手来截击钰王? 想到当时的场面,众人一时兴奋,谈谈说说,不觉夜已深沉。 第二日一早,楚若烟被连天的号角声唤醒,收拾齐整出来,但见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殷洛瞧见她,快步迎了过来,抿唇笑道:“妹妹睡的当真是好,唤都唤不醒呢!” 昨天她和殷洛一同睡的? 楚若烟脑子转一转,瞧瞧不远处的耶律辰,口中轻哼道:“嫂嫂怎么不去陪四哥?” “莫要胡说!”殷洛脸儿微红,咬唇向另一条俊逸人影望去一眼。 从昨日相见,身边这许多人,到此刻,还不曾与他说过几句话呢。 这个时候,耶律辰也瞧见二人,传令大军开拔,折身过来,先向殷洛一礼,才向楚若烟道:“一会儿回城,我和元迅皇叔还有楚大公子先进宫缴旨,殷洛公主便劳你相陪,往驿馆安置!” 虽说有楚氏兄弟,可是殷洛终究一个女儿家,有楚若烟相陪,要方便许多。 “好!”楚若烟应,侧头向殷洛眨眼道,“回京之后,妹妹即刻将四哥的院子重新修整,等嫂嫂入住!” 这两个人,一个正儿八经的安置,另一个就满是调侃,将殷洛说的脸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是低头轻声道:“谢钰王殿下!”浑当没有听到楚大小姐胡说八道。 大军开拔,浩浩返程,到近午时分,前队进入大戈壁,与孝康王明辉、定远侯卞威两路人马汇合,同经三里湾,往上京城外驻扎。 一行人刚进城门,便见迎面几骑快马疾驰而来。楚若烟瞧见,大喜迎上,扬声唤道:“公主、明姐姐!” 马上人看到她,也是大喜过望,催马向她迎来,一个唤道:“若烟!” 另一个唤道:“楚妹妹!” 翻身下马,同时伸手将她拽下马来,向她上下打量,又同声道:“可曾受伤?” 楚若烟摇头,抿唇笑道:“要伤妹妹,哪里如此容易?”侧头向明彦君横去一眼,嗔道,“倒是明姐姐,妹妹被劫,郑洋巴巴的去求援,怎么不见姐姐一兵一卒?” “小没良心的!”明彦君咬牙戳她一指,轻哼道,“为了寻你,我们几府倾巢而出,将往西一路搜遍,这会儿还有人没有回来呢!” 没回来的,想来是一路追去了泔河洲! 楚若烟本就是强词夺理,被她一斥,嘻嘻笑道:“就知道姐姐疼我!”向她眨眨眼,握住耶律心的手微微一紧,转头向身后望去。 进城众人见到耶律心,此刻都已下马,见她望来,各自上前见礼。 方才耶律心整副心思放在楚若烟身上,虽然见到有兵马同行,也只道是耶律辰和楚氏兄弟相救,哪知道刚一抬头,瞬间撞入一双深遂的眸子,不由心头突的一跳,一时间,竟忘记呼吸。 他回来了! 阳谷关一别,匆匆已快两年,盼这许久,他终于回来了!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站在她的面前! 楚若宇与她眸光相触,很快将目光移开,躬身道:“臣楚若宇见过公主!”一礼下去,却听不到她应,抬起头,但见她怔怔而立,心中微叹,又再唤道,“公主?” “公主!”明彦君扯扯她的衣袖低唤。 “哦……”耶律心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还礼道,“原来……原来是楚大……楚大公子回京,耶律心失礼!” 楚若宇微微俯首,又再向明彦君道:“舍妹遇险,多蒙郡主奔波,若宇谢过!” 明彦君抿唇笑道:“楚大哥几时如此客气,岂不是见外?” 轻轻一语,将方才尴尬的气氛打破。 楚若宇含笑道:“郡主责的是!” 耶律辰等众人见过,含笑道:“皇妹和郡主来的正好,殷洛公主来朝,正要与若烟前往驿馆,便请皇妹和郡主一同相陪!” 殷洛虽是为楚若麟而来,可是她贵为一国公主,苍辽岂能怠慢?耶律辰除去掌管兵部,同时也掌管礼部,自然有照应之责,此时请耶律心、明彦君二人相伴,也在情理之中。 耶律心未应,明彦君已连忙点头道:“此事何劳王爷吩咐?”上前握住殷洛的手,向跟着的人吩咐道,“即刻去安平郡王府,请贝县主来驿馆相见!” 殷洛在上京数月,与贝妤一见如故,此刻见她回来,第一个要请的自然是贝妤。 有这几人相伴,耶律辰再命一队禁军随同护送。楚若麟见状,略略迟疑,楚若烟已推着他道:“好事赶早,趁着今日大获全胜,皇上高兴,你进宫请旨是正经,公主便交给我们就是!” 楚大小姐说的是! 楚若宇、楚若帆身为兄长,不好取笑,只是含笑点头。明彦恩逢变之后,人也变的沉稳许多,也并未开口。耶律元哲年少,却仍是跳脱的性子,连忙道:“是啊,楚四哥,我们征战数月,甚是辛苦,正要楚四哥这杯喜酒缓缓呢!” 卿鸿飞也跟着点头道:“是啊,请下圣旨,日后还怕见不到公主?选日不如撞日,楚四公子还是先进宫请旨的好!” 有这二人起头,立时便有人应和。 楚若麟俊脸微红,向殷洛望去一眼,但见她脸儿潮红,向自己瞥来的一眼却含满殷切,胸中一热,点头道:“好!” 众人都知楚四公子害羞,听他应的痛快,倒也意外。楚若烟大喜道:“四哥快去,我们在驿馆等四哥的好消息!”姐妹三人与众人别过,伴着殷洛分道,向驿馆而来。 直到殷洛安置妥当,楚若烟才想起问道:“公主,明姐姐,怎么你们知道我们那个时辰进城?” 既然昨日已经得到她平安的消息,又何必特意出城去迎?更何况,耶律心贵为公主,出宫已是不易,又岂能轻易出城? 被她一问,耶律心“啊”的一声喊出来,霍然站起,顿足道,“啊哟,见到你们回来,竟一时忘记!” 她喊的大声,将楚若烟吓一跳,连忙问道:“发生何事?” 耶律心一把将她抓住,急声道:“妹妹不知,前日钱贵人去后,四哥本要明日送过灵柩才跟着启程。哪知道今日早朝,不知道怎么又牵扯出当初泺源府一案,父皇震怒,将他重责三十廷杖,即刻便撵出京去。” 第945章 送他一程 “什么?”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楚若烟大吃一惊,也跟着霍然站起,皱眉道,“你是说,泺源府一案?是说行刺明王爷?” 明彦君点头道:“闻说是张家出首,还有好几个人证,指他使人行刺父王。” “怎么会?”楚若烟张口结舌,向二人各望一眼,皱眉道,“公主和明姐姐可信?” 耶律心摇头道:“我自然不信!可是朝上证据确凿,四哥百口莫辩,这桩案子,终究还是算在他的头上!” 明彦君也跟着摇头道:“当初他跟着父王一同出兵,又岂会愚蠢至此?” 楚若烟皱眉道:“可是皇上为何就信了呢?” 她们如何知道? 二人摇头。 楚若烟又再问道:“不知是几时启程,可还赶得上相送?” 耶律心道:“我得到消息便赶出宫来,算来他出城已有一个多时辰,只是他身上有伤,必然是走不快的!” 楚若烟抿唇,低头略思一瞬,向二人道:“这一来一回,怕已天黑,公主回宫有所不便,明姐姐也不必走这一遭,我有荆明、韩立相护,还是我去送他一程!”说完起身,向殷洛辞过,便向门外奔去。 “楚妹妹!”明彦君忙唤。刚刚赶上一步,却被耶律心拉住,摇头道,“楚妹妹说的对,还是让她去罢!” 钱贵人临去,对楚若烟曾有托付,楚若烟必然有话要问耶律邯,她们同去,反而不方便。 明彦君一怔,但想落匙之前,耶律心必然要回宫,殷洛在这里,总不能留她一人,也只好停步,见楚若烟背影已奔出大门,扬声道:“楚妹妹,多唤几人跟着,早去早回!” 远远的,传来楚若烟答应的声音,紧接着马蹄声起,已疾驰而去。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街上行人甚少,楚若烟不必避让过往百姓,一路打马疾驰,径往西城门而去。 西城门守兵还不曾换防,见楚大小姐进城不久,又再出城,惊诧之余,又哪里敢问?连忙两侧避让。 楚若烟穿城而过,出城门向另一条官道疾赶。之前荆明、韩立二人不曾跟进厅去,自然不知道耶律心和明彦君的话,此刻见路上无人,韩立催马赶上问道:“大小姐,如今城外怕不太平,究竟发生何事?” 虽然说,叛军几乎全军覆没,可是那样的大战,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楚若烟摇头道:“四殿下已被押解流放,我去送他一程!” 原来如此! 韩立了然,回头与荆明对视一眼,便不再问,只是连连催马,在她身后紧随。 虽然说,如今自家小姐情定钰王,可是诸位皇子都是自幼一同长大,这位四殿下虽说性子清冷,对自家小姐倒是一向亲厚。而自家小姐一向重义,如今听他逢难,自然是要去见一见的。 楚若烟沿着官道纵马疾驰,足足一个时辰,前边已能瞧见小孤山的山形,官道也已变的崎岖,终于在道边看到耶律邯蹒跚而行的身形。 楚若烟纵马疾赶,扬声道:“等一等!前边几位差大哥,等一等!” 连唤十几声,耶律邯终于听到,身子一僵,霍然转过身来,瞧见楚若烟,惊喜之余快步迎上,扬声唤道:“若烟!” 只是刚刚踏出几步,就被差役使军火棒拦住,只能停步,眼巴巴的瞧着楚若烟。 楚若烟奔到近前,一跃下马,劈手将那差役的军火棒抓住,一扭一送,将他推出几步,冷笑道:“他纵逢难,也是当朝的皇子,你敢折辱?” 那差役久在上京,自然认识这个女混世魔王,连忙道:“楚大小姐,小人只是奉命押解,岂敢折辱殿下?” 耶律邯脸色苍白,迎上几步,颤声道:“若烟,你……你怎么会来?”向她身后望去,但见只有荆明、韩立二人,一时说不出的失望。 楚若烟见他如此神色,自然是盼望皇帝查明真相,召他回去,不禁暗叹一口气,向众差役道:“我与四殿下有话要说,几位差大哥行个方便!” 她这里说话,韩立已经过来,取几枚银锭送上。 几名差役口中连道不敢,手中接了银子,一个取了水囊给耶律邯道:“走这几个时辰,殿下也歇歇罢!” 耶律邯默默接过,跟着楚若烟往路边寻处平坦处去坐。 楚若烟见他虽未扛枷,可是手脚上都已上上镣铐,不禁皱眉道:“你纵流放,也是当朝皇子,怎么上如此重的刑具?”说着又要去唤差役。 耶律邯将她拉住,摇头苦笑道:“能得如此,自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你又何必费这许多口舌。” 楚若烟抿一抿唇,慢慢坐了回去,低声道:“四殿下,回京之后,我都无瑕见你,哪知道……哪知道……” 上一次相见,是她假意回乡,他赶赴城门相送,那时,他看着她的马车走远,曾大声呼喊,要她不要忘记他。哪里知道,事隔数月相见,她仍是她,他却从当朝王爷,沦为阶下之囚。 耶律邯摇头,眸中皆是痛楚,低声道:“那个时候,怕我已落入旁人的圈套,只是自个儿不知道罢了!” 岂止是他? 楚若烟轻叹,伸手将他手腕握住,恳声道:“四殿下,你告诉我,你这一去……可有人护你?” 如果,这一切当真是落入同一个人的圈套,他这一去,对方又岂能容他活着? 耶律邯一默,向她凝视片刻,终于轻轻将头一点。 也就是说,他虽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身边仍有人追随。 楚若烟心中略松,向几名差役望去一眼,声音压的更低一些,一字字问道:“前日夜里,闻说殿下逃狱,可是真的?” “当然没有!”耶律邯立刻否认,咬牙道,“田立言那厮,我……我自问并不曾得罪他!” 看来,他加重刑罚,也与那天大理寺的事有关! 楚若烟叹一口气,摇头道:“又何必得罪?只需你挡了他主子的道儿,他必会除掉你!” 耶律邯咬牙,默然片刻,低声道:“若烟,你相信不是我?” “我信!”楚若烟点头,皱眉问道,“只是,四殿下可能想到,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耶律亭!”耶律邯毫不迟疑,咬牙说出一个名字。 楚若烟吃惊道:“你说七殿下?可有证据?” 耶律邯恨恨道,“从两年前,他就处处与我为敌,这几次在殿上,也是他处处做难,恨不能立刻置我于死地,不是他,还能是谁?” 两年前,是因为她和耶律辰遇袭,而行刺之人冒充是耶律亭的手下。耶律辰趁势将此事推给耶律亭,耶律亭追查之下,却查到耶律邯身上。 可是,那件事,究竟是不是耶律邯下手,他们不得而知。往日,各自存着心机,她都无从去问,而如今,再不问,怕日后再无机会! 楚若烟微默片刻,斟酌一下用词,才试探问道:“四殿下,我且问你,两年前九哥刚刚回京,与我在三里湾之外的林子里遇刺,你可知道?” “知道!”耶律邯点头。 当初耶律辰遇袭之后,将那一大排的尸体摆在常王府外,又有什么人是不知道的? 只是这个时候楚大小姐问出来…… 耶律邯转念间,悚然一惊,霍然站起,失声道:“若烟,莫不是你们怀疑是我?” “我们不疑是你,可是七殿下查到你的身上!”楚若烟摇头,接着问道,“九哥回京,我们在草原上惊了马,劳动许多人寻找。四殿下也曾派了人去,是不是?” 那还在三里湾之前! 耶律邯心头突的一跳,只能点头。 楚若烟向他定定而视,又再慢慢道:“那一夜,四殿下身边有两人受伤,可是遇到什么?” “我……”耶律邯顿时张口结舌,见她望来,目光不自觉的闪躲,一时答不出话来。 楚若烟轻叹道:“你那时已起意暗算九哥,竟丝毫没有顾及到我!” “不!不是……”耶律邯一惊,下意识的否认,可是触上她乌黑的眸子,再说不下去,颓然坐倒,将头埋入自己掌心,低声道,“我……我原说不妥,可是……可是他们说,成大事者,岂能儿女情长?我……我……” 所以,他当真命人伺机暗算,却被恰好那时赶去草原的邵二公子邵毅丰瞧在眼里,出手教训。 楚若烟叹一口气,慢慢道:“四殿下,九哥是什么人?我能查得到,九哥岂有不知的道理?有此一节,三里湾一事,纵不是你,他如何会管?” 耶律邯怔住,呆坐片刻,低笑出声,摇头道:“原来如此!” 从众兄弟陆续长成,为了那至尊之位,便已明争暗斗。而众兄弟之中,以自己和六皇子耶律真、七皇子耶律亭最受皇帝重用。 而这个时候,九皇子耶律辰以那样的身份突然回京,如此一来,对其余皇子,都造成极大的威协。 三里湾外行刺,不是他所为,可是……他又何尝没有起意暗算? 或者,正是耶律辰查知草原一事自己做过手脚,这两年,才任由他和耶律亭斗个你死我活。如今,走到这一步,他还指望楚大小姐是为助他而来? 第946章 懿旨赐婚 楚若烟见他神情颓败,心中不忍,轻叹道:“四殿下,我只想问个明白罢了,你不必如此!” 耶律邯脸色灰败,微微摇头,却不说话。 说这么会儿话,楚若烟知道不能耽搁太久,向他凑近一些,低声道:“四殿下,前日我见过钱贵人!” “什么?”耶律邯心头一震,反手将她抓住,嘴唇颤了颤,低声道,“你……你说前日?” 前日,就是母亲赐死之日。 楚若烟点头,压下心里的不忍,点头道:“午时之前,她托公主传信,说要见我,说好一会儿话!” 耶律邯怔怔听着,落泪道:“我……我竟不曾见她最后一面,枉为人子!” 楚若烟轻叹一声,在他手臂轻拍,意示安抚,口中却低声道:“她见到我,将她的玉簪给我,要我去奇珍阁取来一副画,说那画中有可取信你之物。只是今日我刚刚回城,便听说你被提前押解出京,还不及回府便匆匆赶来,不曾带在身上。” 玉簪? 奇珍阁? 耶律邯默然片刻,才慢慢问道:“她……为何要你取信于我?” “她想以钱家之富,求九哥救你一命!”楚若烟答。 救他一命? 耶律邯心头突的一跳。 方才沉入黑暗的心,又似多出一丝光亮,迟疑道:“你……你说九弟?” 楚若烟点头,向他注视片刻,问道,“四殿下,你可信得过我?” 耶律邯与她对视片刻,终于点头道:“母亲信得过你,我自然也信!你……总不会害我!可是……可是……” 可是,耶律辰若当真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又岂会伸出援手?钱家已经败落,那笔财富,已是他最后的筹码。 听他语气飘忽,楚若烟挑挑唇角,摇头道:“你放心,钱家纵富,也未必放在九哥眼里,我一个女儿家,又要来做什么?只是幕后之人不止要构陷九哥,还将我父兄置于险地,我又岂能坐视?” 所以,她来,是为了救他? 耶律邯心头突的一跳,张嘴要问,却见差役向这里而来,向二人躬身道:“四殿下,楚大小姐,再往前入山,要两个时辰才有驿站,须得赶路才是!” 楚若烟微微皱眉,点头道:“知道了!” 差役见她不悦,想要再说,又惹不起,只得道:“还请二位快些,莫要让小人们为难!”退后十几步,离二人远些,目光却不离二人。 “狗东西!”楚若烟低骂,满腹的话想问,却知道已无法细说,抓住耶律邯道,“四殿下,你记着,不管发生何事,保命要紧!”从怀中掏摸几下,只有几两散碎银子,又忙将荆明、韩立唤来,将二人的银子尽数搜罗出来塞到耶律邯手中,又再低声道,“你身上有伤,这几日在道儿上尽量拖延,随后自有人跟来护你!” 钱家为苍辽首富,耶律邯自幼何样的金山银山不曾见过?又几时将这几两银子放在眼里?而此时握着楚若烟送来的银子,但觉掌心滚烫,眼泪又几乎落下,点头道:“我明白!” 到此地步,她纵不说,他又岂会不知,唯今最要紧的是活着! 活着! 只要活着,他就还是当朝的皇子! 只要活着,他才有机会洗脱罪名! 只要活着,他才有机会重回上京! 像耶律辰一样! 那边差役见二人仍说个不休,耐住性子唤道:“楚大小姐!” “好了!”楚若烟应,张了张嘴,还是将满腹的话压下,慢慢起身道:“四殿下,只盼我们还有相见之期!” 那日从冷宫出来后,季氏的话始终在心头盘绕,楚若烟几次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此刻听到差役再催,知道已无法再拖,轻叹一声,只得罢了。 季氏所言,不知真假,更何况都是多年前的事,或者,他也并不知情吧! “若烟!”耶律邯见她退后施礼,抢前两步又将她手臂握住,哑声道,“我……我可能求你一事?” “当然!”楚若烟点头,“殿下请说无防!” 耶律邯落泪道:“母亲受我所累,枉送性命,我……我身为人子,却不能送她最后一程。若烟,明日她的灵柩出城,你……你可能代我送她一程?” 只是求这个? 不管这位四殿下做没做过什么,终究还有可取之处。 楚若烟轻叹,点头道:“殿下放心就是,明日我会在她灵前说明殿下苦衷!” 耶律邯点头,想要再说什么,见差役已向这里而来,只得低声道:“若烟此恩,怕我再无缘报答!” 楚若烟叹道:“四殿下,你我自幼一同长大,又何必如此见外?” 差役躬身赔笑道:“楚大小姐,小孤山道路难行,再不启程,怕就要赶夜路了。楚大小姐纵不为小人们,也为四殿下想想!” 有这几人,楚若烟料想也再难说话,只得点头道:“几位差大哥辛苦,这一路上,四殿下还劳几位照应!”退后几步,向耶律邯辞礼。 耶律邯任由差役拖起锁链,拉着他转向往小孤山的路,走出几步,又突然停住,奋力挣脱奔回,一把将楚若烟抱住。 他这一下举动突然,差役被他挣脱,大惊之下赶回,却见他并不是逃走,只好皱眉停下。 荆明、韩立怕他伤及楚若烟,也同时奔前几步,待见他如此情形,互视一眼,也停下脚步。 楚若烟被他抱个满怀,一怔之余,下意识想要推开,碰到他的身子,一时又有不忍,低声唤道:“四殿下!” 耶律邯手臂收紧,颤声道:“若烟,不要忘记我!” 不要忘记我! 数月前,这句话他曾说过。 而相隔数月,再次出他之口,他的人生,却已是生出如此巨变。 楚若烟心头震动,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而耶律邯也只是一抱,很快将手松开,分开一瞬,在她耳边低声道:“那幅画,是我苍辽一处山水!”话说完,退后几步与她隔开一些距离,再向她默视片刻,这才断然转身,蹒跚着脚步,向小孤山方向而去。 苍辽的一处山水? 楚若烟心头微动,立在道边,望着他的背影走远,直到消失,才轻吁一口气。 方才他那一下,只是为了给她那幅画透露线索?是不是说,他对她,已经全部信任? 楚若烟抿唇,心底却并不如何平稳。 等到回城,已是日落时分,楚若烟先往驿馆见过殷洛,但见驿馆中已一团喜气,王然带着十几名上将军府的家人来往忙碌。 楚若烟忙一把将他拉住,挑眉问道:“如何?” 王然含笑道:“是太后的懿旨,将殷洛公主认作孙女,封为昭和郡主,赐嫁四公子!” 当真? 楚若烟大喜,连忙问道:“四哥呢?” 王然笑道:“刚刚在厅里坐一会儿,便被唤去兵部!” 兵部? 楚若烟扬眉,瞬间又再了然,点头道:“大战之后,想来有许多杂事料理!”向里走出几步,又折回身来,低声问道,“那位黑大哥呢?” 王然道:“进城之后,王爷并未要人,小人便将他带回府去,此刻安置在偏院里,大小姐放心就是!” 那就好! 楚若烟点头,顾自穿过驿馆前院,往殷洛的住处去。 这处院落,殷洛本已住过数月,此刻所有的陈设都没有变化,可是从屋子里跃动的灯光中,硬是透出一抹喜庆。 楚若烟脚步微停,摆手阻止丫鬟回禀,自个儿挑帘子进去,见殷洛已宽了外裳、卸去钗环,故意沉着嗓子清咳一声,才跨了进去。 殷洛闻声吓一跳,霍然回头,瞧见是她,才微松一口气,忙起身迎来,抿唇笑道:“原来是妹妹,可吓我一跳!” 楚若烟眨眼道:“嫂嫂还道是四哥?” 殷洛脸儿顿时潮红,将她的手一甩,咬唇嗔道:“妹妹几时才能好好儿的说话儿?” “啊哟!”楚若烟假意失惊,摇头道,“我分明是在好好说话儿,分明是嫂嫂惦记我四哥,见到来的是我,心里失望,将好好儿的话听岔!” 论斗嘴,殷洛心知斗她不过,连忙讨饶道:“妹妹说哪里话,见到妹妹我开心的很,岂会失望?” 楚若烟见她服软,也不再取笑,拉着她的手在榻沿儿坐下,含笑道:“太后的懿旨,方才我已听到,嫂嫂可还满意?” 一国公主来朝,本该是圣旨赐婚,大婚也该以公主的规制,而太后的懿旨,封为郡主,却是令她生生降一级。 殷洛倒不在意,抿唇道:“我此次来京,并非和亲,自然……自然不能以公主的规制,何况……何况四公子也并不在意,如此甚好!” 楚若麟自然不会在意!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钦天监和礼部的人可曾来过?可议定日子?” “哪里会如此之快?”说到吉日,殷洛但觉又是羞涩,又觉欢喜,不敢与她目光相对,咬唇侧过头去。 也是! 楚若烟点头。 他们回京不过半日,楚若麟能请下旨来,实也因殷洛身份特殊,钦天监又哪里来得及选吉日。 楚若烟张臂将她抱住,轻笑道:“横竖你已是我嫂嫂,再跑不了,礼部是归九哥掌管,一会儿我便去催他,备办大婚的事宜!” 殷洛忙道:“哪里就急这一日半日?” 楚若烟笑道:“嫂嫂不急,怕我四哥急呢,若不然,他刚刚请下旨来,又跑去兵部做什么?还不是去缠着九哥?” 这一回,殷洛倒是正了神色,摇头道:“是钰王殿下使人来唤,国事要紧,妹妹还是莫要扰他!” 家国天下,自然重过儿女情长! 楚若烟闻言,不禁点头暗赞:出身皇室,果然不是寻常府门的小姐可比! 第947章 又跑去涉险 楚若烟陪殷洛闲话一回,见天色不早,便告辞出来。 荆明跟着她上马,问道:“大小姐,可是去兵部?” 此刻耶律辰与楚家兄弟必然都在兵部。 楚若烟想一想,摇头道:“叛军的那个顾什么逃去,九哥必然还要调兵,再则叛军那许多降将俘兵,总也要人安置,我们纵去,怕他们也无瑕顾我,还是回府罢!” 啧,今日楚大小姐突然不粘人了! 荆明、韩立二人互视一眼,调转马头,跟着她同回将军府。 刚刚踏进府门,就见紫菱、碧萝二人飞奔而来,一左一右将她手臂抱住,一个眼泪汪汪的道:“小姐,你可回来了,吓死奴婢了!” 另一个白着张小脸儿道:“小姐,下次再出去,还是乘车的好,总还有个遮挡!” 马车能挡得住谁?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他们并不曾伤我,你们不必担心!” 主仆三人说着话,郑洋也快步赶来,看到楚大小姐完好无损,长吁一口气,庆幸道:“幸好大小姐安然无恙,不然小人万死莫赎!” 楚若烟轻哼道:“你倒是安逸的很,给明姐姐报个信儿,便回府躲清闲!” 郑洋立刻喊起撞天冤来,连声道:“小姐冤枉,小人给明郡主报过信儿,便赶着回府,调集余下的亲兵漠上去寻,直到申时末,遇到安平郡王府的人,才知大小姐已经为王爷所救,这才率人回府!” 这小子,说他一句,这小嘴儿就叭叭的! 楚若烟侧头睨他一眼,点头道:“这也倒罢了,姑且当是真的!钟叔呢?说我有事寻他,要他到四哥书房里来!” 什么叫姑且当是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 郑洋腹谤,口中回道:“王然带回的那厮,管家唤了大夫诊治,此刻是在偏院里!” “什么那厮?”楚若烟在他额头敲一记,问道,“他伤势如何?” 郑洋道:“之前瞧着剩不到半条命,管家命人熬了参汤灌下去,方才去瞧,倒是睡的安稳,只怕还不曾醒!” “嗯!”楚若烟点头道,“不要去扰他,命人好生照护,若是醒来再来报我!先去唤钟叔来见我!”说着话,拐入岔道,前往楚若麟的书房。 郑洋答应一声,往偏院里去。 隔不多久,管家楚钟赶来,楚若烟先问过黑衣人的情形,确认他已无性命之忧,这才道:“大哥回来,你可知道?” 楚钟连忙点头,脸上皆是喜色,应道:“晌午大公子进城之后,已差冷齐、苗力二人回府传信,小人已命人将大公子的院子收拾妥当。” 楚若宇戎边,一去就是四年,这一次回来,总算能与家人好生团聚。 楚若烟道:“大哥那屋子四年不曾住人,你熏几盆炭火,去去潮气!” 楚钟忙道:“不劳大小姐吩咐,已经熏过!” 楚若烟见他办事稳妥,点头称赞,又道:“大哥久在军中,屋子收拾干净齐整便是,倒是四哥那里如何修整,还要听听钟叔之意!” 四公子的院子? 楚钟一怔。 旁边韩立笑道:“太后懿旨,赐昭和郡主嫁我们四公子为妻,怎么管家没有得到消息?” “昭和郡主?”楚钟诧异。 这满苍辽,可没听过这号人物。 楚若烟含笑道:“便是沉丹的殷洛公主,今日回来,皇太后封为昭和郡主!” 原来如此! 楚钟这才恍然,大喜道:“四公子已请下旨意,这个小人倒当真不知,如此说来,我们将军府要办喜事了!” 当初楚若麟就是为了殷洛才率兵出征,如此历经波折,总算带了回来。 楚若烟含笑道:“殷洛虽说只身来我苍辽,可她终究是一朝公主,如今封为郡主,嫁到我们府里来,四哥那里,可是要依迎娶郡主的规制!” 韩立忍不住道:“大小姐,这一应事宜,还有礼部、工部,我们倒不必太过劳心罢!” 楚若烟摇头道:“礼部、工部只讲规制,可是人是进我们府,如何扩建修膳,自然还要我们自个儿拿主意!” 楚若麟的住处,原来只是一处寻常的院子,此刻要以迎郡主之礼迎娶殷洛进府,那院子便小了些。 楚钟连连点头,说道:“我们府西还有片地方,如今只种着些花木,小人瞧着,大可建成一出三进的院子,又与后园相通,大小姐以为如何?” “与后园相通”楚若烟皱眉,想一想摇头道,“那里临近若湖的院子,怕是不妥!” 自然是不愿意楚若湖扰到殷洛! 楚钟了然,又道,“算来时间紧促,新建院子自是来不及的。依小人之见,四公子前门那里倒不必再动,略加修膳便是,只将后墙推倒,往园子里修入两进便是!” 楚若麟的院子后头,是一处小些的花园,再过去是几父子的演武场,倒也并无防碍! 楚若烟点头道:“钟叔先行斟酌,就这几日,礼部和工部的人必会来问,虽说朝廷自有规制,终究是我们上将军府娶媳妇儿,回头你和礼部的人说,四哥的院子修好,里头一应的陈设,便不劳礼部,我们自行备办便好!” 礼部送来的,都是一应规制的东西,虽说东西是好东西,那模样儿却死死板板的! 楚钟见她特意吩咐此事,可见是对哥哥这门亲事的看重,连声答应。 楚若烟将此事吩咐妥当,又再问过款项,特特嘱咐不必省钱,这才命几人退去。 到这会儿,荆明、韩立才明白,自家小姐突然不去兵部粘着钰王,原来是挂念四公子大婚的事。 韩立笑道:“怎么大小姐不等四公子回来问过?” “问什么?”楚若烟撇嘴,摇头道,“这些年,他们的衣裳都是由我一手备办,如今成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的也是! 韩立道:“四公子也倒罢了,还有殷洛公主那里,礼部总会去问!” 楚若烟道:“殷洛公主自然要去问到,四哥娶的又不是我,总要她喜欢才成!” 荆明、韩立:“……” 这哪里像一个大家闺秀说的话? 楚若烟将手中茶盏摞下,抬头望向韩立,扬眉道:“这一整日,我还不曾顾得上问你,当初你奉九哥之命去寻我爹大军,昨儿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些日子,为何不传个消息?” 还以为你忘了呢! 韩立摸摸鼻子,赔笑道:“小人本也要传消息回来,是……是将军怕走漏消息……” 楚远? 楚若烟扬眉:“我爹究竟在何处?” 韩立无奈,正要回答,就听门外小厮一阵乱跑,紧接着石头不及通报,便一头撞了进来,大声道:“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老爷回来了!” 楚若烟起初被他吓一跳,听到后句大喜,一跃而起,问道:“在哪里?”口中问话,脚步已向厅外奔去。 石头一脸喜色跟在她身后,一迭连声的回道:“方才听到传报,已到街口,奴才听到,便赶着来回大小姐,并不曾等,算来这会儿怕是快到府门了!” 机灵小子! 楚若烟点头,已顾不上再问,径直向府门奔去。 刚刚穿过前院,就见府门口灯笼的映照下,楚远高大的身形已踏进府门,一袭戎装未换,更是显的如山如岳,莫名令人安心。 楚若烟心中喜悦莫明,直冲过去,一跃将他抱住,连声唤道:“爹!爹!你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 楚远刚一进府,就被宝贝女儿扑个满怀,忙将她接住,皱眉道:“爹这一身均是臭汗黄沙,你也不避着些!” 这是怕将他香喷喷的宝贝女儿弄臭了? 随后跟来的荆明、韩立好笑,离二人不远停住,齐齐躬身见礼。 楚若烟笑道:“怕什么,爹如此才是男儿本色!” 丫头说话,总能讨人欢心! 楚远笑起,反手拍拍她的肩,这才挽着她一同进厅。 楚若烟抱着他手臂跟在身侧,连珠价的问:“爹,这一个多月,你究竟去了何处?九哥派出许多侦骑,都不曾寻到大军的踪迹!怎么又恰好这个时候回来?可是瞧见狼烟?可惜那场大战爹没有赶上,若不然,那姓顾的岂能逃脱?” 楚远听着宝贝女儿叽叽咯咯说个不休,但觉心中喜慰,哪知道听她这番话说出来,又不禁皱眉,侧头向她凝注,一字字问道:“烟儿怎么知道狼烟?又如何知道那姓顾的逃走?” “啊?”楚若烟一惊,连忙道,“自然……自然是九哥说的!” “不对!”楚远停步,转过身向她上下打量,轻哼道,“莫不是你淘气,又跑去涉险?” 楚大将军是什么人,岂是你这小丫头能胡弄的? 楚若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眼就瞧见自己一身的骑装,这一会儿,不止沾满沙土,裙摆处还沾着不少的血迹,不由吐一吐舌,抱着他手臂撒娇道:“爹,有三哥四哥在,若烟纵去也不过瞧瞧热闹罢了,不打紧!” 今日回城之后,先送殷洛去驿馆,跟着又赶出城去送耶律邯,至晚回府,还不曾来得及更换清洗。 “瞧热闹吗?”楚远轻哼,抬头直直向荆明望去。 这一个多月来,韩立跟在自己身侧,也是昨日才赶回来,要问的,只能是荆明。 荆明可是个老实疙瘩! 楚若烟大急,向着荆明又是挤眉又是弄眼,见楚远目光斜来,连忙将表情收住。 荆明虽然瞧见自家大小姐那副怪样,可是他素来不会撒慌,躬身道:“老爷息怒,昨日小姐是被人劫走,并非自个儿去的漠上!” 第948章 放长线钓大鱼 荆明的话出口,楚若烟忍不住抚额,心里暗叹。 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三哥楚若帆如此,这荆明自幼跟着他,也是如此! “什么?”楚远立刻一声大吼,脸色顿时变的铁青,冷声道,“劫走?何人所劫?” 同是沙场,女儿自个儿跑去,只能说她胡闹,可是被劫…… 虽然相隔已近十年,可是,女儿被劫的惊痛仍在。有十年前那一幕,这满上京城,还有人敢动他楚远的女儿! “爹爹爹!”见荆明还要回答,楚若烟连忙将他拉住,连声道,“爹你莫急,虽说女儿是被人劫去,可是他们并无意伤我,爹不必在意!” 要是被楚远知道,劫走她的人此刻就躺在偏院里,现在就能赶过去将他拍扁了。 那也不行! 楚远冷哼,仍然瞧着荆明,皱眉道:“怎么,你们是怎么守着大小姐的?要你们何用?” 楚若烟被劫,荆明得到消息之后,也是又惊又悔,此刻尚心有余悸,听到楚远斥责,也并不分辩,俯首道:“是,是小人不曾护好大小姐!” “爹!”楚若烟又连忙截住,摇头道,“此事说来曲折,爹先不必责他们,且坐下饮一盏茶,若烟慢慢和爹细说 !”拉着楚远坐下,连声唤丫鬟奉茶,向韩立使个眼色,命他将荆明带走。 楚远的话,几次被女儿截住,只能将怒气压下,饮一口茶,向她瞪去一眼,轻哼道:“你平日纵着他们也倒罢了,可办差事总要尽心!” 楚若烟叹道:“爹,事发之时,荆明被我打发出去办事,并不曾跟着,后来,他不是也赶去相救?还是第一个孤身闯入敌阵之中。” 有这样的事? 楚远哼道:“荆明是你三哥给你,护你周全的,又有什么差事是要他做的?” 这会儿楚大将军是不讲理的! 楚若烟无奈,耍赖道:“三哥将荆明、韩立两个给了若烟,哪知道韩立被爹爹扣下,只剩下荆明,又要办差,又要护着若烟,又哪里去习分身法去!” 楚大将军:“……” 怪我咯? “哼”的一声,但想荆明素来忠心,行事也颇为稳妥,也只得罢了,皱眉道:“他纵不在府里,你身边就没有人跟着?” 楚若烟道:“自然是有的,只是郑洋、王然两个不比荆明的功夫,也不是他们的错。事发之后,他们也是来往奔波,怪他们不得!” 都是上将军府的人,这二人和荆明之间的区别,楚大将军岂会不知?闻言皱眉道:“日后旁的差事,差他们去做,荆明、韩立两个,还是留在身边儿的好!” 楚若烟叹气道:“女儿差荆明去,自然是旁人做不了的差事!” 什么差事那么重要? 楚远挑眉。 楚若烟不等他说话,又轻哼道:“还不是那些人,前头栽赃不成,又要用我要胁九哥,才生出这许多事来!” “什么栽赃?”楚远不解。 楚若烟趁势将前一夜大理寺声称耶律邯逃狱,却放一个进入上将军府后园的事说一回,叹道:“是女儿觉得此事怪异,一早命荆明出去,查问钱家人的下落,哪知道有人冒充大理寺的人骗女儿出府。” 田立言! 楚远眸色顿深,皱眉道:“你说四殿下逃狱是假?” “是!”楚若烟点头,又将今日见过耶律邯的事说一回,摇头道,“他既已担了罪名,认或不认又能如何?实没有骗女儿的必要!” “嗯!”楚远点头,认真想一回,皱眉道,“皇上看事向来极为明白,怎么四殿下的事处置如此草率?” 是啊,为什么? 楚若烟摇头。 只是四皇子的事已成定局,此时没有旁的线索证他清白,多说也是无益,撇开不提,只是问道:“爹,你为何今日突然回来?之前竟没有一丝消息。” 楚远轻哼道:“他们只道,茫茫大漠,可以悄悄调动兵马,可以不为人知,又哪里瞒得过你爹的眼去?” 调动兵马? 楚若烟脑子微转,“啊”的一声道,“爹是说,爹进入大漠之后,发现了昨日的那路叛军的行踪?” 楚远大军较他们早行两日,而她是跟着耶律辰先走向小孤山方向,一直到听到叛军围城,才又折路要与楚远大军汇合,哪知道楚远大军竟然没有如期赶到绿洲。 此刻听楚远一言,立刻明白,是楚远进入大漠之后,发现有人调兵,细查之下,竟是另一路叛军,而且不止人数甚重,还军容整肃,不是之前的乌合之众可比,自然要做出应对。 只是,虽说那路叛军多过楚远所率的大军,楚远可是常胜战将,要想击溃,也并非难事,为何还能任他们赶来古城? 楚远听女儿能问到此节,微微一笑,摇头道:“要想将那路叛军击溃不难,难的是他们溃逃之后,不能尽歼,四处散去,只怕会祸及百姓。” 这番话,倒是与当初耶律辰的话不谋而合。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那爹就一路跟着?” 楚远摇头道:“本想设法将他们引入绝地再行动手,只是漠上实难有那样的地方,一时也未能动手,也就在那时,爹与怡郡王相遇!” “元迅?”楚若烟大奇,转念恍然,“哦,元迅哥哥也在追踪这路兵马!” 楚远点头,叹道:“是皇上早已察觉南疆有兵马异动,便命元迅假意出兵,却是将朝中最后的一路大军调往漠上,借以迷惑叛军。” 耶律元迅出兵一事,楚若烟在古城中已听他略略讲过,点头道:“嗯,正因元迅将朝廷最后一支精锐带走,叛军才敢围城!” “嗯!”楚远点头,接着道,“当初十堰岭的两万兵马,尚且令满朝皆惊,谁又想到,在南疆,在漠上,竟然还有十万叛军,若非皇上此计,怕还不能将他们引出来!” 楚若烟道:“上京被围,元迅受皇上之命,按兵不动,直等到九哥反击,围敌苍梧古城,将那路叛军引出来,元迅才来做这最后的一只黄雀!只是,皇上和元迅怎么知道,这路叛军与围城的叛军是同一个主子?” 问的好! 楚远听她不但将那些事连贯起来,还能一句问中要害,不禁赞赏的点头:“原本皇上也并不确切,只是命元迅隐兵漠上,暗中意罢了。那日我遇到元迅,元迅见我已有察觉,便将此事和盘托出。” 楚若烟忙道:“皇上和元迅不能确定,自然是爹慧眼独具,一眼看透那叛军就是与围城兵马一党!” 小马屁精! 楚远被她逗笑,摇头道:“你爹纵有慧眼,又哪里分得出来?只是我们推断,这路叛军既是这个时候调动,想来与那两路叛军不无干系,便暗中留心。” 楚若烟眨眼道:“可是爹和元迅并不曾合兵。” “嗯!”楚远点头道,“我们的初衷,是令叛军全军覆没。而叛军既然出自南疆,南疆必有接应,一但兵败,必然还是要回往南疆,我便与元迅分路,他依原计去围截叛军,我却率兵去抄叛军退路,果然,昨日黄昏时分先逮到一个姓丁的小子,三更时分,又将顾平原那小子拿个正着!” 楚远擒到了顾平原? 楚若烟大喜:“难怪昨日九哥要派兵去追,元迅却将他拦住,原来是早知道有爹守在那里,那姓顾的插翅难飞!”话说完,又想到他前头的话,不解问道,“姓丁的小子又是何人?” “姓丁的小子,似也是一路叛军的主帅,便是围困上京城的!”楚远皱眉,轻哼道,“那等人也能做一军主帅,当真是欺我苍辽无人!” 楚若烟想一想,摇头道:“爹,那日九哥说过,围困上京城的,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想来便是幕后之人的障眼法,为了掩盖真正叛军的主力。” 实则,直到昨日,她才知道还有顾平原一路叛军的存在。 想到这里,又觉不忿,轻哼道:“元迅那小子怕早已瞧破,却偏偏不肯说出来,之前还带着我游大漠!” 楚远听她语气忿忿,不禁好笑,摸摸她的发顶,含笑道,“不止元迅,只怕钰王那小子也早已瞧破!” 耶律辰是什么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岂会纵虎归山?正因他早已料到,所以,元迅阻止,他并没有坚持。 真的吗? 楚若烟扬眉,侧头想一想,喃喃道:“难怪他回京已有月余,却不急着解上京之围。等到困敌在古城之内,也不急着动手,原来,也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楚远点头,叹道:“钰王之智,当真是深不可测,幸好!幸好他为人磊落,虽然挟仇回朝,却没有祸国之心,若不然,这满朝文武,也不知谁能应付!” 楚若烟听他称赞耶律辰,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满意,凑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抿唇笑道:“任他如何,也是个后生小子,如何强得过爹去?” “小马屁精!”楚远笑骂。 解了她心中疑惑,推她道,“时辰不早,今日莫说钰王,就是你几个哥哥怕也不能回府,你不必等了,早些歇息!” “好!”楚若烟答应,跳起身来,又道,“爹这一路回师,甚是辛苦,也该早些沐浴歇息,明日上朝,怕还要劳神!” 到这一步,几路叛军的主帅都已成擒,一场变乱,终于平息,可是随后要处置那许多叛军,还要查出幕后主使,明日的早朝,怕又是一番龙争虎斗。 楚远想到朝堂上的唇枪舌剑,但觉满心皆是疲惫,较沙场杀敌还要累些,轻叹一声,摇头道:“有钰王和元迅,此事必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你爹倒不必劳神!”说完起身,又再嘱咐她几句,才向外走。 老子是武将,只管沙场征战! 第949章 小姐去爬墙 楚若烟跟着楚远出厅,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往书房的路上,这才将荆明唤来,说道:“你去趟兵部,和王爷说,我有要紧的事,请他今日不论多晚,事了之后,来见我一面。” 荆明略略迟疑,低声道:“方才将军……” 楚大小姐被劫,楚大将军大怒,刚刚才下令他们不必应旁的差事,只守护楚大小姐的安危。 这个老实疙瘩!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今日有爹在府里,任是何人还能骗我出去?再说,还有韩立在这里呢!” 就算不如此,还能当真守着她寸步不离? 说的也是! 荆明点头,应命而去。 楚若烟又将郑洋唤来,问道:“那位黑大哥可曾醒来?” 郑洋摇头道:“方才只是醒来片刻,又再睡了过去!” 楚若烟点头道:“好生照护,若他醒来,不论什么时辰,速速报我!”见郑洋应命,这才转身往后园里去。 本已料到耶律辰这一忙碌必然要三更之后,却不料直到四更,楚若烟才被窗棂上的轻叩惊醒,披衣而起,问道:“九哥?” “嗯!”耶律辰应。 堂堂王爷,第一次深夜翻墙入户来会女子,钰王殿下颇有些不自在。 楚若烟侧头见小榻上紫菱睡的正香,不想吵她,低声道:“九哥稍等!”自己将衣裳整好,悄悄开门出来,一眼望去,但觉胸口一窒,几乎忘记呼吸。 此时已是入秋,夜风清凉,院子里有一株桂花树早绽,已飘出幽幽冷香。耶律辰没有戴冠,乌亮的黑发直垂腰系,只以一条抹额约束,身着一袭白衣,披着月色清辉,就立在桂花树下,抬头望着树上某处,似在等侍,又似在出神。 如此画面,如真似幻,美的令人窒息。 楚若烟整个人呆住,怔怔的望着那画中人,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听到开门声,耶律辰慢慢回过身来,与她目光相触,唇角微挑,展出一个微笑,低声问道,“荆明说,你有要事见我?” 这个笑容,直击楚大小姐心里,轻吸一口凉气,游魂一般向他飘了过去,抬头注视着他在月色下越发温润的眉眼,喃喃道,“九哥,你……你可真是个妖孽!” 耶律辰:“……” 丫头又犯花痴! 无奈轻叹,唇角已不自觉掠上一抹微笑,伸手揽她入怀,俯首在她唇上一吻,含笑道:“这就是你的要紧事?” 丫头的要紧事就是调戏他! “当然不是!”楚若烟轻哼。 虽然调戏妖孽很重要,却也没重要到要他连夜赶来的地步。 “不是吗?”耶律辰一脸受伤,长叹道,“怎么丫头心里,还有比九哥要紧的事?” 还不曾见过钰王殿下这吃醋的小模样儿! 楚若烟笑出声来,伸手托住他下巴轻抬,扬眉道:“九哥打翻了醋坛子?” “是啊!”耶律辰毫不迟疑的承认,话刚出口,但觉唇上温软,已被两瓣柔唇封住。 口鼻间熟悉的馨香漫开,耶律辰心头突的一跳,手臂收紧,将那纤细的身体嵌入自己怀里,反守为攻,尽情品味她特有的滋味。 不知隔了多久,耶律辰才不舍的抬头,恋恋眸光,仍然停在怀中少女脸上。 楚大小姐却似并没有满足,轻哼一声,低声道:“怎么九哥累了?为何草草收兵?” 下文呢? 耶律辰:“……” 丫头又在点火! 轻叹一声,低声道:“你再不说,很快便要早朝了!” 他忙碌整夜,刚刚回府沐浴,便听阿江回禀,入夜之前荆明曾来传话。 楚若烟被他提醒,才恍然回过神来,连忙点头道:“九哥,昨日四殿下离京,我赶去送了他一程!” “嗯!”耶律辰并不意外,点头道,“你们自幼一同长大,送他一程也是理所应当,九哥不吃醋!” 楚若烟“噗”的笑出声来,嗔道,“九哥就不怕,若烟就此跟着他跑了?” “不怕!”耶律辰一本正经的摇头。 “为何?”楚大小姐瞪眼。 不管真假,妖孽敢说个不在意试试! 耶律辰见她一张小脸儿写满威胁,挑唇浅笑,凑首到她耳畔,低声道:“九哥的心在若烟手里,若烟若是逃走,岂不是要九哥的命?若烟舍不得!” 啧,这妖孽说起情话,当真是要将人腻死! 楚若烟心头怦跳,双手环腰将他抱紧,嗔道:“九哥还要不要听若烟说话?” 这个妖孽,越来越会反调戏! 是啊,再说笑下去,天就要亮了! 耶律辰轻叹,俯首在她唇上一吻,尝到她唇间的微馨,但觉满心皆是眷恋,轻叹点头道:“是和四皇兄有关?” 自己在漠上这十几日,就有十几日没有见她,昨日小别重聚,却是那样的情形,莫说亲热,就连话都不曾好好说几句。这会儿偷得片刻闲瑕,却还有旁的事搅扰。 “唔……”他唇间一点,顿令楚大小姐乱了心绪,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点头道,“是!”简略将见耶律邯之事说一回,皱眉道,“若四殿下当真是被人构陷,幕后之人做到这一步,想来不会让他活着,虽说他身边自有暗护之人,可是未必得力,所以……” “所以,想九哥另外派人去暗中随护?”耶律辰接口。 楚若烟点头,叹道:“本来将军府也不是无人可用,只是将军府的人,这上京城中各府各宅的人大多相识,行事有所不便。” 耶律辰了然,点头道:“无防,此事交给九哥就是!” 他久在江湖,手下也有许多人出自江湖,他回京之后,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跟来上京,要选几人暗中保护耶律邯是轻而易举的事。 此事说妥,楚若烟又道:“九哥,西北边疆所擒的那位骆将军,九哥要如何处置?” 耶律辰一默,轻叹道:“那人身为叛军主帅,只怕难逃一死,除非……” “除非什么?”楚若烟忙问。 耶律辰道:“除非他弃暗投明,指出幕后主使!只是那日所见,此人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怕他念着旧恩,不会倒戈!” 楚若烟听他语气中满是惋惜之意,心中微动,轻声问道:“九哥可想将他收为己用?” 耶律辰伸指在她鼻尖轻点,反问道:“丫头可有什么好主意?” 想到当初骆子冲那拼死一撞,楚若烟心中也并无把握,摇头道:“不过是想一试罢了!” 一试? 耶律辰扬眉,俯首向她凝注,慢慢道:“若烟,劫走你的黑衣人,可是与他有什么联系?” 又被他看破! 楚若烟也不再隐瞒,将被黑衣人所劫,林中遇狼,黑衣人临危相救的事细说一回,轻叹道:“我答应他,要救骆子冲一命!若是不能说服骆子冲归降,到时只能闯天牢劫刑场了!” “不许胡说!”耶律辰好笑。 楚若烟正色道:“九哥,若烟说的可是真的,所以,两日后他押解回京,能不能设法让若烟与他一见?” 极少见到丫头如此认真! 耶律辰点头道:“好!” 楚若烟见他应的如此痛快,竟一不问自己要说什么,更不问自己想做什么,不禁扬眉道:“九哥就不怕若烟就此将他放走?” 耶律辰含笑道:“若烟当真将他放走,也必然有放走他的道理,九哥信你!” 楚若烟:“……” 啧,这算不算情话? 耶律辰见她眸中满是光彩,便连夜色也难以遮掩,心中情动,俯首在她唇上一吻,低声道:“倒是那个黑衣人,放在府里可还稳妥?” 能将她劫走,足见是敌非友! “九哥!”楚若烟忙道,“他除去将我劫走,可并不曾做旁的事!” 将你劫走还不够? 耶律辰皱眉,听她应的果断,只得点头道:“你心中有数便好!” 从前日在林中相救黑衣人开始,便知道二人之间必然还有旁的事发生,丫头既然护的如此坚决,他也就权当将那人忘记。 正事说过,耶律辰不舍就此离去,和楚大小姐直消磨大半个更次,耳听更鼓声传来,很快便要上朝,这才依依离去。 看着钰王殿下越墙而出,楚若烟这才转身回屋子里来。 听到门响,紫菱打个哈欠睁眼,一眼见到她精神抖擞的进来,瞬间睁大了眼,霍然坐起,惊讶道:“小姐,你几时起身,怎么不唤奴婢?” 唤你干什么?是嫌外头月光不够好,再弄一个大灯泡吗? 楚若烟挑眉,含笑道:“也只醒的早些,出去走走罢了!” 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就能这么愉快? 紫菱狐疑的瞧瞧窗外,但见也只曙色染窗,天色还不曾大亮,越发起疑,穿鞋下地,围着她转两周,准确的捕捉到她红润的双唇,指着她道:“莫不是小姐半夜爬墙去会钰王殿下?” 这个丫头开窍了! 楚若烟挥手将她爪子打开,轻哼道:“是不是又能如何?” 虽然爬墙的是钰王殿下,可是也是因为自己给他传话,其间并没有什么差别。 “如何?”紫菱紧紧跟在她身后,提醒道,“小姐,你可莫忘了,几个月前,皇上便曾应过,等到选秀之后,几位殿下有了王妃人选,便要给小姐赐婚。如今小姐与其爬墙,倒不如催着些王爷,莫要又被皇上糊弄过去。” 自家小姐和钰王殿下情定许久,每次钰王请旨,都被各样的事岔开。 是啊! 楚若烟被她提醒,倒是也想了起来。 本来,选秀之后,便要给各位皇子选妃,可是就在那时,殷洛被劫,西北战起,朝中一团纷乱,才将此事耽搁下来。如今叛军已平,那许多秀女也在储秀宫住了数月,不管此次能不能查出幕后主使,各位皇子选妃之事必然是要落定了! 第950章 随便赏赏 西北一战,黑岩大军与叛军都是全军覆没,随着黑岩灭国,苍辽顺利夺回延门关。 之后,叛军第二路兵马围城,又被钰王率兵击退,困敌于苍梧古城。叛军主力来救,却被耶律元迅率兵围剿,几乎全军覆没。 两路叛军的主帅在逃走时,被楚远率兵阻截,生擒活捉押解回京。 此一役,叛军前后二十万大军,消亡殆尽。苍辽朝廷除去西北一战损折五万兵马之外,大获全胜,到楚远回朝,总算告一段落。 皇帝临朝,唤为首几人出列,详细回禀整个大战过程。 这几役中,以西北边疆一战最为惨烈,也最是凶险。上将军楚远只是直叙,言辞间没有任何的修饰,可仍是将满朝文武听的惊心动魄,等听到萧三郎再次剑斩帅旗,楚三公子力毙黑岩主帅,朝上顿时一片赞颂之声。 丞相王士忠当先出列,向上行礼道:“皇上,黑岩大军受此重创,群龙无首,才会全军覆没,此战楚都统当居首功!” 楚都统首功? 殿上众臣扬眉。 据楚远所述,那一战,两军本是势均力敌,难分胜负,皆因楚大小姐突然出现,楚氏父子和钰王心急她的安危,才奋力杀入敌阵,在万难脱身的情况下,楚若帆与盖玉啸合力杀入重围,一个剑斩大旗,一个毙敌主帅。 要说首功,还当真不知道这二人哪一个该居首功。只是孝康王明辉、定远侯卞威等人与楚家世交,这一役中楚若帆纵非首功,所立功勋也不容小觑,如今丞相出言称他为首功,虽觉对盖玉啸不公,却也无法提出异议。 而于定国公、功绩侯等人,虽说楚家势盛,可楚若帆立下首功,于楚家不过是锦上添花,总强过将功劳给了萧三郎,再成就一个新贵。而这个新贵,又是耶律辰的左膀右臂,不但无法拉拢,也无法分割。 而在耶律辰,虽知盖玉啸之功不下于楚若帆,可是深知盖玉啸若再受封,怕更会招嫉,反成众矢之的,倒也并不反对。 众人都是各怀心思,虽觉王士忠所言略有不妥,却一时无人接口,楚大将军却摇头道:“不然!当时若非将士奋勇,又岂能闯入敌阵?更何况,纵是最后的一番击杀,也是萧三公子替小儿开路,要说首功,当属萧三公子!” 楚若帆也立刻出列道:“回禀皇上,黑岩主帅虽是微臣手刃,可是若无萧三公子相助,断难功成,这个首功,臣愧不敢领!” 不想先反对的是这爷俩! 皇帝向耶律辰望去,问道:“钰王以为呢?” 皇帝的话问出口,满朝文武上百双眼睛也尽数落在耶律辰的身上。 一个是你的生死之交,一个是你心爱之人的兄长,瞧你能向着谁? 耶律辰不急不慌,向上躬身行礼:“回父皇,如楚大将军所言,那日大战之中,全赖众将士奋勇,才能顺利杀入敌阵。随后萧三郎剑斩帅旗,楚都统毙敌帅于剑下,令黑岩军军心大乱,才令我军获胜。只是,那一战我苍辽损折数万兵马,实为险胜,儿臣以为,这首功,当属为我苍辽捐躯的千万将士!” 所有的人:“……” 还是钰王殿下会说话! 虽然知道耶律辰此言实为四两拨千斤,不愿在萧三郎和楚若帆中间偏重任何一人,可是听他言之有物,还是引来众武将的一声喝彩。 皇帝一怔,跟着笑起,点头道:“钰王大胜之余,非但从不争功,心中还挂着将士,不止有将帅之才,还有将帅之德!” 夸过儿子,略一斟酌,向禀笔太监道:“传旨,西北对黑岩一战,楚若帆、萧三郎并立首功,楚若帆晋轻骑少将军,萧三郎晋上骑尉,另各赐良马十匹,黄金千两,锦锻百匹!” 皆意传下,楚远等人自无异议,齐声领旨,楚若帆、盖玉啸上前谢恩。 皇帝又向耶律辰一望,点头道:“西北一战,是朕受人蒙蔽,陷我大军于险地,至使那许多将士埋骨边疆。钰王有怀仁之心,为捐躯将士请命,那便所有将士各晋一级,捐躯将士均以一级军功抚恤家眷!” 数万将士,全部以一级军功,这可是开朝以来从没有过的事! 旨意传下,朝上顿时一片赞誉之声。耶律辰上前跪倒,替捐躯将士谢恩。 户部尚书梁满仓却额头见汗,几次张口欲言,但见朝上众臣群情振奋,犹豫片刻,又忍了回去。 楚家一门五父子,到楚若帆这里,尽数拜将,将军府的气势一涨再涨,顿时赢来满朝的恭贺之声。 而盖玉啸虽然并为首功,只是他军阶本就不高,此时受封,也不过一个四品,也只一些曾与他并肩而战的将领上前祝贺,并不引旁人留意。 西北边疆第二场大战,是少将军楚若麟一箭射下叛军大旗,在叛军纷乱中,钰王耶律辰亲手将叛军主帅擒获,再得楚若宇、楚若轩率兵相助,将叛军尽歼。 说到功勋,与前一役相似,耶律辰摇头道:“若非楚大公子、楚二公子赶到,将敌军逼入山里,儿臣也无法突施袭击,此战,儿臣不敢居功!” 楚若麟也道:“臣被困于敌营之中,不过是趁乱偷袭,才能将大旗射下,若非叛军溃退,臣也无法从敌营中脱身,实不敢居功!” 楚四公子武功卓绝,又哪里有困得住他的敌营?谁不知道,无法脱身,是因为身边有一个沉丹公主! 皇帝点头笑道:“钰王入边疆之后,接替萧三郎为大军先锋,上阵杀敌本是份所应当,便赐黄金千两,明珠十斛,以示嘉奖罢!至于楚少将军,昨日太后已封沉丹殷洛公主为我苍辽昭和郡主,赐嫁楚少将军,也不必再行封赏,就命工部、礼部尽快为楚少将军准备大婚便是!” 钰王出生入死,只得一些财物,而殷洛公主本就是为了楚少将军留在苍辽,这两个赏赐,与前二人相比,可是差了许多。 满朝文武顿时一寂,目光尽数落在耶律辰身上。 楚若麟也倒罢了,虽无封赏,至少抱得美人归。娶到沉丹公主,便是有整个沉丹国立在身后,这是当初连众皇子也争不来的。可是钰王,几经生死,转战数月,只有那千两黄金,十斛明珠? 耶律辰也微觉意外,瞬间愕然之后,倒也并不介怀,与楚若麟一同上前领旨。 楚远微微皱眉,向耶律辰瞥去一眼,又再转头瞧瞧皇帝。 钰王回京两年,依他所见,皇帝对这个儿子实是有栽培之心,却不知为何,每次立功,都只是随意赏赏了事。 此战第三役,是钰王亲率禁军解上京之围。此一战,钰王率领楚氏兄弟、明世子、孝康王、定远侯等人以最少的伤亡,将叛军逼入大漠,困敌于苍梧古城。 皇帝点头道:“钰王多智,既能解上京之围,又能顾及百姓,朕心甚慰!” 完了? 众臣愕然。 想一想,这几役中,也当属这一战最为轻松,似乎不赏也是正常。 此战第四役,就是前一日的苍辽古城之外。朝廷禁军本来困敌于苍辽古城,哪知道叛军十万主力赶到,反将禁军包围。激战之下,朝廷兵马本来已处在劣势,而楚若宇、耶律元迅率兵赶到,击溃叛军主力,最后以楚大将军擒获两路叛军的主帅收场。这一战,以耶律元迅和楚若宇功绩最高。 这位楚大公子,四年前,不过是苍辽一个寻常将领,戎边四年,声名震慑异域,已是一升再升,哪知道从阳谷关卸任,还没有回京,又立此功,这上将军府的锋芒,今日之后,旁的将门更是难望其项背! 寻常将领也倒罢了,各大将门世家的家主,心中难免多出些嫉妒。 皇帝还不曾说话,楚若宇当先出列,向上回道:“皇上,臣奉命从阳谷关卸职回京待命,随行不过五百亲兵。此次能有此战,实是躬逢其会,得钰王殿下精心布置,臣不敢居功!” 又是钰王的功劳? 众人的目光,又尽数落在耶律辰身上。 是啊,楚若宇携回的一万兵马,与楚远携回的七万兵马本是一路。依楚大将军所言,也确是钰王设计分兵,最后交给楚若宇带回。 耶律辰摇头道:“将军何须推托?阳谷关回京,龙屯府才是正途,可是将军得知西北战起,疾骑赶往驰援,当是将军之义,而西北与古城两战剿灭叛军,均少不了将军,将军岂能无功?” 这钰王殿下倒是极力为楚大公子请功! 皇帝的目光向二人各望去一眼,点头道:“骠骑大将军功不可没,只是初初回京,如今又不曾拜领新职,倒不好封赏!” 这就不赏了? 听到这里,几乎所有的人,包括楚氏父子,都暗暗松一口气。 于旁人,楚家实在是势盛,如今楚若宇已是大将军,再封下去,岂不是要与楚远并驾齐驱? 而楚远为父,又是苍辽武将第一人,皇帝断不会令他与其子并立,再给他封赏,也就只有封侯了! 军阶再升,也不过朝中一员武将,可若是封爵,再加上楚氏一门的声势,这满上京城,除去当年的盖氏,还有哪一府哪一门可比? 而于楚氏父子,却也知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如今的楚家,声势已如日中天,楚若宇初初回京,若再封赏,便是更将楚家推上风口浪尖,枉自招人嫉恨。 第951章 陈王有策 楚若宇深谙其中的道理,立刻躬身道:“尺寸之功,臣不敢请赏!” 皇帝点头道:“骠骑大将军威震异域,相比将军这几年的功绩,自不将此次放在心上!”想一想,转向耶律辰道:“西北一役,令我苍辽将士几乎倾巢而出,首功的几人,自有朕下旨封赏,可是其余将士,朕不能皆顾。钰王掌管兵部,这几役又都是亲历,何人有功,便请钰王定夺罢,议过之后,拟个折子上来便是!” 所有的人:“……” 皇帝可真是省事! 兵部论及将士军功也倒罢了,可也只能是寻常的将士,旁人不说,这楚大将军和怡郡王耶律元迅,岂是兵部能够评定? 耶律辰也是微微一怔,但是皇帝旨意已下,纵心有疑惑,也只能躬身应命:“儿臣遵命!” 且不说那几十万的大军,就是出征的百余名将领,所立功绩又岂能在朝上尽数? 论过功绩,接下来,自然是论罪! 皇帝将脸一沉,冷哼道:“二十万大军,就在我苍辽境内,我满朝君臣竟然浑然未觉。朕未料到,就在朕的身畔,朕的儿子之中,竟有如此人物,也当真是我君臣无能!” 满朝文武连忙躬身道:“是臣等无能,请皇上责罚!” 纵然承认无能,也只能是为臣子的无能,又岂敢说到皇帝? 耶律辰躬身道:“父皇,儿臣受父皇重用,掌管兵部,却不能察查朝廷兵马异动,实是儿臣失责,请父皇责罚!” 皇帝轻哼道:“掌管兵部,却不能知道各路兵马异动,当真是你失责!只是念在你回朝时日尚短,朕也不加深责,今日之后,需当处处留心才是!” “是,父皇!”耶律辰领命。 这是……不奖不罚? 众人愕然。 皇帝又再问道:“这几路叛军主帅,尽数擒获,可曾审过?” 耶律辰躬身道:“回父皇,前一路叛军主帅和怀洮府守备由骠骑大将军押回,因骠骑将军赶去苍梧古城增援,押解人犯的兵马落后两日,明日方可到京。后两路叛军主帅是被楚大将军擒获,昨夜已押入兵部,因战后事杂,还不曾审过!” “嗯!”皇帝点头道,“审讯一事,本应交给刑部,只是事关军中之事,还是交给你更加妥当!” 此话说出,旁人也倒罢了,三皇子耶律郯却脸色微变,低俯下头,掩去脸上神色。 皇帝高踞在上,将他神情收入眼底,轻哼道:“此次西北之乱,险成亡国大祸,将士功绩不能不赏,可是跟着叛乱之人更要重罚。钰王,此事上,你多花些心思,必要不枉不纵,礼部的事,就暂且交给炀王罢!” 将礼部交给炀王? 这可是夺权啊! 满朝众臣闻言,都不禁暗吸一口凉气。 一场天大的阴谋,钰王身陷其中,几乎身败名裂,如今功成而返,皇帝不赏,反要夺权? 是不是说,钰王虽然自证清白,可是皇帝对他仍是起了戒备之心?还是……钰王回朝仅仅两年,所立功绩,已令皇帝忌惮? 众人猜测中,耶律辰却似无动于衷,躬身领旨。 八皇子耶律烨意外之余,却是满怀喜悦,立刻跪倒领旨。 受伤之后,虽经调理,身子已不如从前康健,皇帝虽经安抚,却始终不曾委以差事,只道在皇帝眼里自己已是一个废人,不料此刻一句话就将礼部交到自己手里。 等他起身,户部尚书梁满仓终于忍不住出列,向上禀道:“皇上,如今刚刚入秋,还不曾秋收,国库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如今皇上下旨抚恤沙场上捐躯的将士,臣不敢擅专,不知该动用哪笔款项?” 皇帝皱眉道:“纵是今年不曾秋收,难不成国库是空的?用哪笔款项,你们自行商议,怎么这等事也问到朕这里来?” 梁满仓苦笑道:“回皇上,若是小笔的银子,臣自然不敢惊扰圣驾。可是西北一战,五万将士捐躯,要以一等军功抚恤,粗粗算下来,便得数百万两的银子,更不论有功将士的封赏……” 是啊,这一算下来,怕得有千万两银子才行! 满朝文武都暗暗咋舌。 往日这户部尚书常常哭穷,他们还不以为然,此刻听他只是如此一算,果然是一笔天大的款项。 皇帝听的皱眉,摆手道:“往日你们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就是!” “皇上!”梁满仓跪倒,苦笑道,“回禀皇上,是臣无能,往常这等事,都是豫王……都是四殿下做主,如今他获罪流放,臣实不知何处去讨主意!” 豫王耶律邯不止私自养兵,意图弑父夺位,去岁还曾命人刺杀孝康王明辉,已被废去王位,于昨日流放出京,自然无法再掌管户部。 这户部,可是肥差啊! 闻梁满仓话落,众皇子的目光立时变的灼热,尽数仰头向皇帝注目。 如今的九位皇子之中,二皇子耶律修被废去王位,无缘上朝,四皇子获罪流放,余下几人尽皆在朝。 除去太子耶律基不提,其中三皇子耶律郯掌管刑部,五皇子耶律昊掌管吏部,七皇子耶律亭掌管工部,八皇子耶律烨新接礼部,九皇子耶律辰掌管兵部,只余一个新近禁足出来的六皇子耶律真手中没有实权,听闻户部无人掌管,也就以他的目光更加炙热。 而皇帝的目光,此刻掠过众皇子,也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说,他品行不端,可也已受到惩戒,更何况,他本就是自己较为看重的儿子,如今禁足期满,岂能就这样赋闲? 心中斟酌,还没有开口,就听九皇子耶律辰道:“父皇,儿臣以为,户部掌管我朝廷经济命脉,与兵部只宜相辅,断不能相克!” 也就是说,所选之人,不能和他钰王殿下有嫌隙! 温润的声音,一如往昔,不添一丝凌厉,微躬的身体,也满满都是对皇帝的恭敬之意,可是不知为何,硬是多出几分杀伐之气。 众臣闻言,都不禁暗吸一口凉气。 谁不知道,一年前耶律真为恶,想要迷奸楚大小姐,几乎与这位钰王殿下刀兵相见。 如今耶律真虽说禁足期满,可只凭钰王殿下这一语,便足以可见,那桩旧怨,从不曾从他心里过去。 也就是说,耶律真要想接掌户部,得问过他耶律辰答不答应。 耶律真闻言,也是脸色顿变,咬一咬牙,强行将要出口的喝骂忍住,转向皇帝,想要为自己辩解,又想表明心迹,可是耶律辰此语并不曾提到是他,他若开口,岂不是直认钰王口中那个“相克”是他燕王殿下? 皇帝未出口的话,被九殿下适时挡了回去,不禁微微皱眉,目光向他一注,又不自觉望向另一侧的楚大将军。 是啊,堂堂皇子,肖想一个女子,想要强娶,并不算什么。可是,那个女子是楚大小姐,就另当别论! 这一眼望去,果然见不止楚大将军沉了脸色,就连楚若帆、楚若麟二人的目光,也都冷冷落在耶律真身上,唯有楚若宇不知道这桩公案,目光却透出些奇异,凝在钰王身上。 从阳谷关一役相识,就知这位钰王殿下外和内刚,虽说杀伐立断,却并非刚愎自用之人,而方才那句话,乍听似带着威胁,细听又似无赖,满满的皆是毫无道理的横蛮。 这位当真是钰王殿下?不是自己那宝贝妹妹假扮? 几人的神情落入眼中,皇帝心中暗叹。 兵部与户部一向有许多牵扯,若是当真将户部交到耶律真手里,莫说耶律辰,只怕连这楚氏父子都不会答应。 只是,给其余皇子吗? 皇帝皱眉,依次向几个儿子望去,一时却难以定夺。 就在此时,只见五皇子缓缓迈出一步,向上行礼道:“父皇,儿臣有一策!” 这五皇子向来是不多管事的,此刻出来献策,又能说出什么? 皇帝正举棋不定,有他出来说话,倒解一时尴尬,点头道:“陈王有策,且说来听听!” 耶律昊躬身应命,向上回道:“父皇,西北一战,皆因钱氏一族暗助耶律邯私自养兵,图谋不轨而起。钱氏一族向为我苍辽首富,如今耶律邯伏罪,钱氏一族抄没,那钱氏的不义之财,若是用来抚恤我伤亡将士,既解户部一时之难,也可为钱家赎其罪之万一,岂不是正好?” 是啊,自钱家而起,也以钱家而止,当真是正好?而陈王之策,直接解户部之急,却将掌管户部的人选轻轻绕了过去,皇帝大可下朝之后,慢慢再选定人选。 此话一出,便听朝堂上一片称赞之声。耶律辰也微觉意外,抬头向耶律昊望去一眼。 这位五殿下,素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不想倒有如此急智。而他虽献策,却并无争权之意,说出来,倒是更易令人接纳。 皇帝闻言,也颇为意外,微微扬眉,向梁满仓问道:“钱家抄没,所抄赃银,可曾清点?可能足够应付此次抚恤?” 第952章 那人是谁 梁满仓听到耶律昊之策,已经大喜过望,听皇帝一问,连忙回道:“回皇上,钱家支系庞大,财力雄浑,虽还不曾全数清点,可是如今清查出来的财产,便足以支应将士的抚恤!怕还有得剩!” 知道钱家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 朝上君臣闻言,都不禁暗吸一口凉气。 皇帝点头,摆手道:“那便动用这笔款项罢!至于如何清点、抚恤,你也不必再来回朕,就……”略略一停,向耶律辰指道,“就与钰王商议罢!” 你说掌管户部之人只能与你相辅,不能相克,那尽数归你一人去管,应该没有异议了罢? 户部动用款项,与钰王商议? 这是什么情况? 满朝文武都是一怔。 刚刚夺了他掌管礼部之权,立刻又给一个户部? 礼部虽说联系皇室宗亲、朝中重臣,极易在盘根错节的世家旺族中拉拢自己的势力,可是又如何能与掌管举国经济命脉的户部相比? 而钰王本就掌管兵部,如今再拿去户部,岂不是大半个苍辽已在他囊中? 皇帝此举,究竟何意? 或者,只是因为抚恤的是出征将士,事关兵部,所以才指到他的身上? 一时间,众人暗暗猜测,实在难以看清上头那九五之尊的心思。 而九五之尊似并不打算替众人解惑,见耶律辰躬身领命,摆手道:“朕乏了,旁的事,明日再说罢!”传旨退朝,径直起身离去。 众臣跪倒相送,直到皇帝的轿辇在殿门外消失,这才纷纷起身。 于西北一战的将领,大多还未得封赏,皇帝对钰王殿下也是意态不明,不知道是不是该贺。 今日朝堂,只楚三公子和萧三郎得到封赏,如此大事尘埃落定,岂能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萧三郎为人清冷,不喜言词,纵有人想要亲近,瞧见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退避三舍。而楚三公子拜将,对于武将来说,当真是莫大喜事,如此一来,年少臣子倒有大半围在楚三公子楚若帆身边,纷纷礼贺,年长些的,便向楚远道贺。 耶律辰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唇角微勾,向盖玉啸望去,恰与他眸光相触,微一点头,避过人群,缓步向殿外而来。 盖玉啸跟着他随后出殿,直到步下大殿外长长的石阶,闻身后轰闹声渐远,才紧跟上几步,低声唤道:“王爷!” 耶律辰脚步微顿,转身时,目光掠过大殿前宽大的庭院,见守卫的御林军均离的甚远,这才轻叹一声,应道:“三哥,不必如此小心!” 盖玉啸“嗯”的一声,却仍然道,“王爷心中可有疑惑?” 耶律辰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问道:“退敌之前,你交给我的密函,自个儿可曾看过?” 就是那日,皇帝遇刺,刺客被盖玉啸当场击毙。在他与楚若烟准备出宫时,他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塞入他手中一封密函。 盖玉啸摇头道:“宫中耳目众多,我不曾看过!” 耶律辰问道:“你可知道写的是什么?” 没有看过,又怎么会知道?这问话,自然不是对他见疑。 盖玉啸听出他语气中的凝重,立刻反问:“写的什么?” 耶律辰微停片刻,才一字字道:“诱敌大漠,不必强攻!” 盖玉啸吃惊道:“你是说……” 困敌于苍梧古城,旁人均知是钰王之计,哪里知道,却是在完成那封密函上的指令。 为什么盖氏在宫里的一个密谍,给他们的密信不是透露仇人线索,而是一次又一次发出指令? 耶律辰轻轻摇头,低声道:“还不知道是谁?” 盖玉啸皱眉思索片刻,也跟着压低声音道:“那日能与我接近的,都是皇上身边的人,想来就在其中!” 那日皇帝遇刺,他出手相救,等到一阵纷乱过去,便发现身上多了那封密信。随后他细细回思,离自己极近的,除去太监总管庞白,就是太医院符太医。 耶律辰摇头道:“当不会是符太医!” 且不说符太医不是宫里的人,就是那日,他也是事发之后匆匆赶到,那时御书房最为纷乱的时候过去,若他给盖玉啸身上放什么东西,以盖玉啸的功夫,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盖玉啸也想到此节,疑惑道:“莫不是庞公公?” 庞白身为大内总管,离皇帝最近,那一天,虽然经他击毙刺客,皇帝终究还是受伤,也是庞白和他一同出手相扶。 那个时候…… 盖玉啸俯首凝思,低声道:“那日事发突然,甚是凶险,我才知道,那位庞公公,竟是有功夫在身!” 有功夫在身,又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密函放在他的身上。 耶律辰点头道:“庞总管是父皇心腹,当初元迅皇叔出兵,旁人均道去了西疆,他守在父皇身边,却知道父皇与元迅皇叔所设之局。” 所以,庞白知道耶律元迅藏兵大漠,得知耶律辰已经在筹划退敌,便伺机向他传出密函? 耶律辰默然片刻,低声道:“若果然是他,这许多年在宫里,当年的事,他岂有不知的道理?为何从不透露一字?” 盖玉啸轻吁道:“九弟,如今不过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虽说以庞白嫌疑最大,可是那日御书房中一团混乱,近身服侍的宫女、太监有数十人,那个密谍,焉知不是藏在那些人之中? 耶律辰点头,还想再说,就听身后有人唤道:“九弟!”跟着脚步声响,有人快步迈下石阶,向这里而来。 盖玉啸瞧见来人,适时停口,退后一步,躬身道:“炀王殿下!” 耶律辰回身,就见耶律烨已在自己身后不远,当即躬身为礼:“八皇兄!” 耶律烨停步还礼,含笑道:“自家兄弟,九弟不必如此见外!” 耶律辰听他语气温和,带着亲近之意,微微一笑直起身来,摇头道:“礼不可废,八皇兄有话,但讲无防!” 这是不欲闲谈? 耶律烨挑眉。 这位九皇子,从两年前回朝,与兄弟们便保持一定的距离! 耶律烨听他语气疏离,上前几步,将他手腕握住,诚挚道:“九弟,当初做哥哥的遇险,若不是你相救,如今怕没有命在。最初我身子不好,诸事灰了心思,可是对你,总是心里感念!” 是吗? 耶律辰不置可否,摇头道:“进山练兵,臣弟有照护之责,也是臣弟照护不周,才使皇兄遇险,皇兄不怪,臣弟已感激不尽!” 耶律烨轻哼道:“还不是那姜氏……”话说半句,并不再说下去,只是微微摇头,转话道,“九弟,那礼部本是归你掌管,今日父皇必也是知道你事务繁杂,才暂且交到我的手上,你切莫在意!” 快说到重点了! 耶律辰点头道:“臣弟不才,本就已分身乏术,父皇将礼部交付八皇兄手上,自是看重八皇兄,臣弟岂会在意?” 耶律烨听他说话滴水不露,不显丝毫情绪,一时猜不出他心意,略略迟疑,只得问道:“九弟,礼部旁的事也倒罢了,只是因为西北战起,选秀一事搁置,如今便成了礼部当务之急。如今为兄初初接手,凡事均不甚明了,便想问问,九弟原本是要如何处置?” 兵部征兵之后,跟着朝廷选秀,选出三十余名秀女。本来,秀女进宫,在储秀宫中学两个月规矩,随后要为各王选妃,哪知道西北战起,钰王出征,便将此事搁下,一拖便是半年。 耶律辰听他问到此节,瞬间了然他心中顾虑,含笑道:“虽是要由父皇指婚,可是这王妃人选,自然还是要问过各位皇兄之意。当初臣弟也曾命人向各位皇兄询问,八皇兄岂有不知?” 当初他使人询问,除去三皇子耶律郯选出一名侧妃,旁人都没有选定,也只有眼前的八皇子给出一个王妃的人选。 这一节,耶律烨当然记得,点头道:“几位皇兄和两位皇叔那里,臣弟自会去问,只是九弟这里……” 依惯例,皇子成年之后,开府封王,可立一名王妃,两名侧妃。可是满朝皆知,钰王与楚大小姐情定,正妃之位非她莫属。而这位楚大小姐,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主儿,又是那混赖的性子,怕这侧妃立谁,都不好进门。 耶律辰微微一笑,摇头道:“八皇兄与若烟自幼一同长大,又岂会不知道她的脾性?臣弟这里,皇兄不必劳心,臣弟先行谢过!”说完拱手一礼。 楚大小姐既然不许,那他不要就是,就是如此简单! 不止是兄弟几人,就是这满上京城的公子,自幼至长,谁又没有听过楚大小姐那不与任何人共侍一夫的言论? 只是,世家公子也倒罢了,各位皇子又岂能当真只有一个王妃?虽有几人对楚大小姐有意,可是想的,也无非是先娶楚大小姐进门,日后将她哄住,再立侧妃罢了。 此刻耶律烨见耶律辰此话随口说来,竟不似假的,微微一愕,试探问道:“或者,九弟心中已有人选,只是此刻不好接进府去?说出来,为兄替你运筹便是!” 楚大小姐没有进门,抬两个侧妃进去,那丫头果真难以应付! 也难怪这许多皇子,丫头一个也瞧不在眼里! 耶律辰心里暗叹,摇头道:“八皇兄不必费心,臣弟既应过若烟,便不会食言!”不想再说,躬身一礼,转身向宫外去。 盖玉啸立在离二人五六步的地方,将二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此刻见耶律辰离去,与只是向耶律烨一礼,随后跟出宫去。 第953章 要紧事 耶律烨静静而立,目送二人背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宫门外,不由轻轻一叹,点头道:“若是如此,本王也算心服口服!” 自幼一同长大,在众多世家小姐之中,楚大小姐就如一颗夺目的明珠,令人炫目,又情不自禁想要接近。 到渐渐年长,也不知道几时,他不自禁的深陷入她张扬的笑声,无羁的谈吐,不能自拔。 他知道,两位皇兄上本求娶,可是四皇兄心胸狭窄,六皇兄工于算计,他从不以为,那样一个丫头,会对他们动情。 所以,他不急,他要等到自己封王,等到自己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再行向她表明心迹。 哪知道,耶律辰回京,楚大小姐的眼睛像粘在钰王身上一样,再也瞧不见旁人。 本来他心中不服,仍有心一争,这才投军,盼望假以时日,他夺取军功,能与耶律辰一争长短。哪知道投军不过两个月便身受重伤,此生再不能上马征战。 伤后醒来,他得知的第一件事,便是姜氏已赐他为妾,急怒之下质问,竟知是受楚大小姐算计。 在那一刻,唯有他明白,楚大小姐怒的,不止是姜思云惦记钰王,还趁机绝自己之念。 虽然明白她的心思,可是却又如何甘心? 而方才,耶律辰只是寥寥数语,已令他心头震动。 若是,耶律辰果然能如他所言,今生今世,只楚大小姐一人,那丫头也算是求仁得仁! 他……是不是也该死心了? 而踏出宫门的耶律辰,脚步却不自觉变的轻快。 礼部的事太过繁琐,他早已不厌其烦,交给耶律烨正好,免得分去太多心思! 身后脚步身近,耶律辰回头见盖玉啸跟了上来,挑唇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三哥,今日楚大公子那里的人犯还不曾押到,并无多少事端,三哥也不必回兵部,自去办要紧的事就好!” 除了报仇,他的要紧事,也只有明彦君! 盖玉啸听他语气中有调侃之意,微抿一抿唇,点头道:“好!”微微躬身算是一礼,转身就走。 耶律辰见他虽说依然身形笔挺,可是脚步却显出些匆促,似在逃避什么,不禁轻笑出声,微微摇头,转身径直前往兵部。 自己这位表哥,素来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儿,不想如今牵扯上儿女私情,竟然也会如此手足失措。 大殿里的人热闹片刻,这才有人留意到钰王殿下和萧三公子已经离去。定远侯卞威向孝康王一望,轻叹赞道,“那位萧三公子,如此年纪,立下这许多功绩,却不骄不躁,当真是难得!” 莫说他身后有一个钰王,就算没有,假以时日,也不难得一个前程。 明辉自然知道,他赞的不止是萧三郎,还有自己女儿的眼光,不禁满意点头,跟着又皱眉摇头道:“旁的也倒罢了,只是这性子太过清冷,旁人说上十句,他回不到一句!” 当真不知道,明彦君那爽落的性子,如何受得了他? 卞威笑道:“纵然他们私下说笑,总不成在王爷面前放肆!” 二人说着话要走,转头见楚远还在众臣的包围中,互视一眼,一同伸手将他拽了出来,一个道:“上将军,西北一战,尚有许多不明,还要请教!” 另一个道:“楚兄,一别数月,今日到兄弟府上坐坐可好!” 楚远早已不耐应付,闻言立刻点头道:“好!好!”撇开众人,跟着二人就走。 还没走到殿门,就见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向三人躬身道:“明王爷、卞侯爷、上将军留步!方才皇上传话,请三位御书房一叙!” 这刚刚下朝就将三人召去,知道他们与皇帝情谊菲浅,可是如此,也未免引人嫉妒! 一时间,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三人身上。 六皇子耶律真经过一年禁足,表面上虽收敛性情,可是心中对楚若烟实已怀恨,见状轻哼一声,低声道:“父皇对楚大将军当真是看重,如今刚刚回朝,又有什么军情非禀不可!” 他声音虽低,可是五皇子耶律昊立在他的身侧,却将这话满满听在耳中,浅笑道:“父皇与楚大将军既是同窗,又是同袍,之前的战报,说他被刺身亡,父皇可不知道有多伤心?如今回朝,自是叙别来之意,又哪里是询问军情?” 这还不如是询问军情呢! 耶律真轻哼一声,想要再讥讽几句,但见有楚氏兄弟在侧,张了张嘴,终于忍住,一甩袖子,当先出殿而去。 楚若帆、楚若麟见他眉宇间皆是阴郁,心知还是为了被禁足记恨,只是微微挑眉,并不如何放在心上。楚若宇却不知道那桩公案,见耶律真如此神情,不禁暗暗诧异。 自家妹妹自幼混迹皇宫,宫里这几位皇子都曾是她幼时的玩伴,尤其以四皇子、六皇子、八皇子走的更近些。 如今四皇子流放且不必说了,这位六皇子,怎么倒像是与楚家结怨? 要想向两个弟弟问明,只是这殿上人多口杂,并不方便,便转身向余下几位皇子施礼告辞,向两个弟弟一望,转身向殿外去。 “楚大哥!”刚刚踏出殿门,身后便传来一声温和的呼唤。 楚若宇回头,但见五皇子耶律昊跟了出来,便躬身行礼:“见过陈王殿下!” 耶律昊摆手,含笑道:“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怎么楚大哥走这几年反而生分?” 楚若宇微微一笑,虽直起身体,却仍保持君臣间的恭敬,摇头道:“君臣有别,年少时不懂,等到年长,岂还能如幼时一样?” 耶律昊点头,轻叹道:“那时不分什么君臣,我们在一起玩闹,可有多开心,如今年长,习了什么礼数,分了什么君臣,反不似那时快活!” 总不能永远都不长大吧? 楚若宇微默,向他深望一眼,并不接口。 耶律昊转身,慢慢向宫外走,谓然叹道:“旁人都说,明王爷、卞侯爷和楚大将军,因父皇念着同窗之谊,同袍之情,便诸多纵容,只怕他们恃宠而骄。可是本王却羡慕的很,若是本王能与楚大哥并肩而战,该有多好!” 楚若宇听他这番话似出肺腑,倒是心中微动,也跟着轻叹,摇头道:“沙场征战极为凶险,殿下千金之躯,又何必涉险?” 耶律昊听他故意将话曲解,侧头向他一望,挑眉道:“沙战凶险,兄弟们守望相助,才能结下如此情谊。只可惜本王功夫平平,不能似父皇和楚大将军一般。” 想不到皇帝与自己父帅之情,这位五殿下如此触动! 楚若宇叹道:“皇上年少时,我苍辽烽烟四起,皇上投军,也是为家国之计。如今苍辽国泰民丰,不过是偶有小乱罢了,又何必皇子涉险?殿下或是不精统兵之道,可是若能治国,更胜似强兵!” 耶律昊轻笑一声,摇头道:“不必皇子涉险?两年前的阳谷关,数月前的西北一战,岂不都是九弟亲临?” 说的也是! 楚若宇想到那个谈笑间便破敌数万的少年,心中折服,微笑道:“九殿下天纵之才,皇上才会委以重任!” 这位楚大公子,可是这上京城一等一的清傲人物,又几时听他如此称赞过什么人? 耶律昊胸口微窒,脸上却皆是欣然笑意,顺势转话问道:“方才楚大将军在殿上回禀,本王才知道,西北一战竟如此惨烈。可是楚大哥是从阳谷关回京,并不在西北一路,怎么竟会替九弟统兵?” 楚若宇回道:“是臣离开阳谷关之前,接到消息,说父帅和弟弟陷身西北,便折路赶去相助!” “原来如此!”耶律昊点头,又跟着摇头道,“楚大哥前往西北,歼叛军,取怀洮,擒奸党,做出如此多的事,九弟回京,竟然只字不提!” 楚若宇道:“臣本就是躬逢其会罢了!” 二人边说边行,不知不觉间已踏出宫门。 楚若宇回头,但见两个弟弟远远跟在身后,便向耶律昊施礼告辞。 耶律昊却似突然想起什么事来,诧异道:“之前闻九弟说,西北叛军的主帅和怀洮府守备,是随楚大将军大军押回,怎么今日又说还是在楚大哥军中!” 楚若宇含笑道:“若宇卸去阳谷关守将之职,并不曾再接到旨意统兵。那一万将士,本就是父帅麾下,若宇不过一时暂领罢了!” 所以,说是楚大将军的大军,也没什么错。 耶律昊含笑道:“原来如此!”见随从牵马迎来,拱手与楚若宇辞礼。 楚若帆、楚若麟在大殿上领会自家大哥的眼神,知道有话要问,哪知等他们出来,却见大哥和五殿下走在一起,只能远远的跟着。 此刻见耶律昊一走,二人快走几步跟来。楚若麟向耶律昊远去的背影一望,不解道:“大哥,五殿下说什么?” 楚若宇摇头道:“不过是闲聊罢了!”转向二人各望一眼,皱眉道,“我倒不知,那位六殿下又是因为何事?你们可曾得罪于他?为何那般阴阳怪气?” 第954章 几乎吃大亏 草原一幕虽然以耶律真被禁结局,可是在兄弟二人心里,仍是说不出的恨怒,此刻听楚若宇一问,都同时沉了脸色。 楚若麟轻哼道:“得罪如何?若不是皇上有心回护,如今他岂能还立在朝上!” 不是立在朝上,难道也像四皇子一样,流放出京? 楚若宇皱眉,又再追问:“究竟何事?” 母亲早丧,身为长兄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幼弟虽在年少,行事却一向端稳,他能说出这种话来,事情必然不小。 楚四公子阴着张俊脸不应,楚若帆轻叹一声,将去岁草原上的事一五一十细说一回,摇头道:“自幼一同长大,我们素知他工于心计。可是想着身在皇室,又有几人是没有心计的,倒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可是没有想到,他心术不正,竟生出那等邪念,当真是死有余辜!” 楚若宇虽然猜到事情不小,却也没有料到,耶律真竟然胆敢伤及宝贝妹妹,吃惊之余,咬牙道:“便宜了他!” 若是当时他在场,纵有皇帝撑腰,怕没那么容易放过! 咬牙恨恨,转念又不禁担心,皱眉道:“若烟吓坏了罢?西北边疆见到,竟不曾听她说起!” 提到宝贝妹妹,那二人都忍不住浅笑。 楚若帆摇头道:“那丫头还好,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怒气冲冲提剑杀人,若不是她那一闹,怕我们还不知消息。”跟着又将楚若烟冲去耶律真营帐的事说一回。 楚若麟点头,接口道:“也多亏钰王和元迅,若不然……若不然……”想到若非那二人相救,妹妹几乎吃了大亏,虽事隔一年有余,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楚若宇心头略松,点头道:“终究是我楚家的女儿!” 楚家的女儿,提剑杀人理所当然,岂能因那等事纠缠于心? 兄弟二人自然知道大哥之意,同时点头。 楚若帆新拜少将军,已不是区区巡城营能够留得下他,只是调往何处,自然还要问钰王殿下。 楚若帆问过长随,知道钰王殿下回去兵部,便向兄长告辞。 楚若麟惦记叛军许多俘虏,也跟着一同告辞,与他同回兵部。 楚若宇瞧着两个弟弟离去,一时竟不知自己去往何处,静立片刻,直到苗立询问,才轻叹一声道:“回府罢!” 戎边四年,从不曾有一丝松懈,如今回京,反而成了最闲的一个人。 虽说这上京城有不少的知交好友,可是这个时候,大多都在忙碌。更何况,四年来的边关铁血,他已不惯于行走各大府门,与人虚以委蛇。倒是府里,还有那个娇俏可人,妙语如珠的宝贝妹妹! 大公子自四年前离府戎边,这还是第一次回家。管家楚钟从昨日得到消息,就已命人清扫布置,此刻闻报,连忙率阖府奴仆迎出府门。 瞧着楚若宇府前下马,楚钟连忙抢前行礼,跪下还不曾说话,便已不禁落泪,脸上却满是喜色,颤声唤道:“大公子……大公子……” 在他身后,满府百余名奴仆尽数跪倒,齐声道:“恭迎大公子回府!” “钟叔!”楚若宇俯身相扶,含笑道,“一别四年,怎么今日我回府,钟叔倒哭起来,莫不是不想见我?”口中说话,也忍不住潮湿了眼眶。 楚钟年少时跟随楚远出生入死,后来因为受伤再不能上马征战,这才留在将军府做了管家,照护他们兄妹长大,虽为主仆,实为亲人。 楚钟趁着他的手起身,闻言也不禁好笑,抬袖拭拭泪,摇头道:“小人见到大公子,欢喜的紧,不知怎么就哭起来,当真是越老越不中用!” 楚若宇含笑道:“钟叔当年也是威风八面呢,怎么会老?”抬眼望向府门前众奴仆,倒有大半还是旧人,点头道,“这些年,府里的事多承大伙儿照应,若宇这里谢过,都快起罢!” 府中的旧人见到他,都是满心欢喜,闻言立刻起身,围上来各自问好。纵是这四年来替换的新人,只知道自家府上的大公子威名远震,不想见到真人,竟是如此平和,倒也跟着欢喜。 楚若宇口中应着众人的话,缓步向府里来,直到踏进府门,也不曾见到宝贝妹妹,诧异问道:“若烟呢?怎么不见人?” 楚钟连忙道:“方才已命人去禀,想来园子深,还不曾出来!”说完又命小厮去催。 楚若宇含笑道:“倒也不急一时!”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大喊:“大哥!”跟着一条纤细的身影飞扑而来,径直撞入他怀里。 楚若宇连忙将她接住,又是皱眉又是笑道:“怎么如此淘气,也不怕将大哥吓到?” “大哥又不是老鼠!”楚若烟撇唇,挽住他手臂进厅,侧头问道,“怎么昨日大哥不曾回府?若烟等好久!” 这是什么话? 楚若宇无奈,含笑道:“初初回京,阳谷关那里,还有许多事务交割。” 楚若烟轻哼道:“又哪里急那一时!” 楚若宇叹道:“了一件事罢了!”随着她迈进前厅,脚步立时停住,目光自左向右打量。 楚钟跟在身后,躬身回道:“这几年宫里赏出的东西,府里已无处摆设,夫人便替换许多,大公子的院子却不曾动过。” 难怪有些陌生! 楚若宇摇头道:“无防!” 楚若烟轻哼,撇唇道:“府里无处摆,难不成库里是不能放的?分明是她拿去周全娘家!” 楚若宇侧头向她深凝一眼,心中暗叹,拉着她在身边坐下,细细问道:“这些年,她还时常为难你?” “她倒是想!”楚若烟不屑轻哼,并不想多谈田氏,拉着他东拉西扯,问起阳谷关上的人、事,不禁悠然神往,喃喃道,“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去!” 楚若宇被她勾起满腔的情怀,默默点头,也是轻轻一叹。 是啊,这一回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去! 二人说着话,就见韩立从门侧探头一望,又再缩了回去。 楚若烟眼尖,立刻唤道:“韩立,大哥回府,你也不来见礼,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门外韩立闻唤,忙探进身来,吐一吐舌头,这才进来,先给楚若宇行下礼去,口中道:“大公子初回,小人想着大小姐和大公子有许多话说,不敢来扰罢了!” 楚若宇好笑道:“我此次回来,怕要留些日子,有什么话定要这时说的?” 楚若烟也轻哼道:“大哥回来,你岂有没得到消息的道理?还跑来探头探脑的,自是有事要回,还不快说?” 被楚大小姐拆穿,韩立也浑不在意,只是躬身回道:“那位黑大哥醒了!” “黑大哥?”楚若宇不解挑眉。 楚若烟却一跃而起,喜道:“终于醒了!”见楚若宇满脸疑惑,解释道,“便是前日劫我去大漠之人!” 知道那日妹妹是被人所劫,怎么那人竟在府里? 楚若宇挑眉,冷声道:“还不带来!” 只这一瞬,周身皆是冷意,眉宇间带出凌利的杀气。 韩立吓一跳,连忙答应一声,却向楚若烟瞟去一眼。 那人伤重,昏迷两日两夜,几次从鬼门关里拖回来,这个时候拖上厅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命回话。 楚若烟见到大哥如此神色,吐一吐舌,连忙道:“大哥莫急,话还没有说完呢!我们且去瞧瞧可好?”拉着他起身,一边细述遭遇巨狼的事,一边向偏院里走。 楚若宇闻说那人舍命相救宝贝妹妹,这才怒意稍平,跟着楚若烟进偏院,向左侧的厢房去。 此刻的厢房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黑衣人一袭黑衣早已被剪去,周身缠着布带,早已瞧不出原来的模样。 楚若烟瞧见,倾身过去唤道:“黑大哥?” 黑衣人身子一动,慢慢张眼,看到是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来。 楚若烟权当听到,点头道:“你放心,阎王老子说你命硬,不愿收你,所以你还活着!” 他当然知道他活着! 黑衣人闭一闭眼,深吸一口气,强振精神,张了张嘴,哑声道:“骆……”只说出一个字,再说不下去。 楚若烟摇头道:“你放心,我记着呢!”转头指指楚若宇道,“这是我大哥!” 楚大小姐的大哥? 黑衣人脑子略略一转,瞬间悚然而惊,身子一挣想要坐起,终究也不过略抬了抬身子。 单止一个字,楚若宇立刻知道他心中所思,点头道:“你想救骆子冲!” “大哥!”楚若烟吃惊低唤。 要救骆子冲,是在生死关头,她答应过黑衣人的。可是这两日来,她还没有想出要如何相救。 骆子冲不是寻常的俘虏,他可是一军主帅。楚家世代将门,不管是楚远,还是自己的三个哥哥,都不会为了她的私人恩怨就放掉如此朝廷重犯,她只能自己偷偷设法。 可是此刻被楚若宇窥破,怕更难使手脚。 楚若宇向她瞥去一眼,目光又落回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脸色本已苍白,看到兄妹二人的情形,更加白了几分,咬一咬牙,并不回答。 楚若宇倒不逼问,默视片刻,又冷声问道:“姓!” 第955章 人犯遇劫 什么? 黑衣人疑惑。 楚若烟解释道:“我大哥问你姓什么?”说完又替他回道,“若我记得不错,他姓池!”转向黑衣人道,“黑大哥,至少,你告诉我,你的姓名,若不然,如今取信骆子冲?” 那天生死关头,此人曾报过姓氏。 这位楚大公子,说话可真是省事! 黑衣人点头,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池……计……” 两个字出口,再没有气力,呼呼直喘。 楚若宇慢慢俯身,向池计直视,一字字道:“你的主子是谁?” 没有疾言厉色,却带着无形的压迫。 池计双唇紧抿,似乎怕漏出一个字,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将眼阖上。 楚若宇冷哼道:“你想救骆子冲,最好的法子,便是供出你的主子!” “大哥!”楚若烟忙将他拉住,摇头道,“大哥,他刚刚醒来,你纵要问话,也等他好一些,这半死不活的,如何说话?” 楚若宇回头向她一望,又再向池计望去一眼,微微点头,叹道:“若烟,凡事要和大哥商议,不要胡来!” 此人要救骆子冲,看这个样子,丫头竟要相助。骆子冲,可是朝廷重犯,岂是容易脱身的? 楚若烟连忙点头道:“大哥放心,若烟明白!”见池法并没有几分气力,吩咐人仔细照应,拉着楚若宇出来。 她自然知道,她是楚大小姐,可是也不止是楚大小姐,她的一举一动,关系到整个上将军府。若是她当真以不当之法相救骆子冲,事发之后,整个上将军府都会受到牵连。 二人离开偏院,楚若宇回头瞧她一眼,低声问道:“若烟,你当真要助他救人?” 楚若烟点头道:“大哥,烟儿知道,什么是家国为重,也知道大义所在。可是生死关头,他以性命相搏,助我逃生,我既已答应,总要设法做到!” “怎么做到?”楚若宇问。 楚若烟被他问倒,一时哑然。 楚若宇轻叹一声,揉揉她的发顶,轻声道:“听大哥的,此事去和王爷商议!” 找妖孽? 楚若烟扬眉。 楚若宇点头道:“骆子冲虽为叛军主帅,可是王爷对他似颇为赏识,或者,他也想留他一命!” 这个她自然知道! 楚若烟眸光微闪,心思已转到旁处,点头道:“大哥放心,若烟知道怎么做!” 你当真知道就好! 楚若宇轻叹,却不再多说。 丫头既已答应那人相救骆子冲,若她能自行处置妥当也倒罢了,若她不能,他这做哥哥的,岂能令她失信旁人? 楚若烟心中另有盘算,生怕又被大哥看破,向他瞄去一眼,见他神色并没有异样,才悄悄松一口气,扬起一张笑脸,抓住他手臂轻摇,撒娇道:“大哥,你初初回府,又何必如此劳心?昨日若烟吩咐人收拾好大哥的院子,还备好十几套新衣裳,大哥去瞧瞧!” 新衣裳一备就是十几套,当大哥也如你一样,要天天打扮给人看? 楚若宇微笑摇头,心底极深的地方,却悄悄的泛上一丝暖意。 年少失母,纵然衣食自有府中奴仆周全,可是又如何能有这个宝贝妹妹贴心? 横竖无事,宝贝妹妹的好意不能相拒,便与她一同向自己院子里来。 楚氏兄弟年少时,院子里自然有丫鬟、婆子服侍,可是等到长成,相继投军,府中的住处便时常空着。楚若帆、楚若麟院子里还留下十几个奴仆、小厮,楚若宇、楚若轩二人常年戎边,院子里就只留有两名洒扫的奴仆。 听到大公子回府,两名奴仆早已打开院门恭候,见二人进来,一同上前见礼。 楚若宇目光扫过院子,但见屋子外墙都洗刷干净,庭院中的树长高许多,屋檐檐角旧了一些,花池里的花似是新植,其余与自己离府那日并没有区别,连眼前两名奴仆也是往年自己在府时服侍的老人,点头叹道:“你们也是用心了!”抬手命二人起身。 那二人都是自幼跟在他身边,相别四年等到他回府,一时都颇为激动,一人一句上前问安。 楚若烟等他们主仆说几句话,这才道:“大哥此次回来,不会很快离开,你们自有空叙话,这会儿堵着门怕不好!” 被她一说,那二人才惊觉堵了主子的路,连忙让开。 楚若宇低笑出声,摇头道:“淘气!”与她一同进厅。 楚若烟说道:“之前大哥未回,若烟生怕调动人手,被有心的人瞧破,一会儿大哥且歇息,若烟替大哥挑几个机灵的小子过来!”说到这里抬头,眨眼道,“大哥这一回朝,怕皇上那里又有人要议大哥的亲事,大哥要不要放几个丫鬟在屋子里?” 议亲事和放丫鬟有关系? 楚若宇好笑,伸指在她额角一戳,轻斥道:“不许胡闹!” 楚若烟轻哼道:“大哥,你可是我楚家长子,如今莫说子嗣,连嫂嫂都不曾娶,可对得起楚家的列祖列宗?” 这丫头是来催婚的? 楚若宇可也知道,他这一回京,这上将军府少夫人之位,也不知道又被多少人算计,轻叹一声,点头道:“此事大哥知道,丫鬟倒不必放了!” 楚若烟不依道:“大哥,你趁着如今得空,不如将这亲事说定,免得四哥大婚跑你前头不说,连长房长孙的位子也被他的儿子抢去!” 这话将楚若宇说笑,摇头道:“老四有福,让他便是,倒不必抢!”不愿她再纠缠,推她哄道,“不是要试衣裳?还不取来!” 心中暗叹:当这上将军府的长子长孙是好当的么? 楚若烟本是想趁机将话引到耶律心身上,但见楚若宇避而不谈,也只得罢了。 兄妹二人难得无事,楚若烟缠着哥哥将所有的衣服试一回,自个儿品头论足一番,才又再将管家唤来,给楚若宇挑选合用小厮进院子,一番折腾下来,时已近午。 楚若烟命人往兵部打听,得知楚若帆、楚若麟那里应着差事,不能回府,连楚远也被留在宫里,便亲自下厨,为楚若宇精心备几样小菜,兄妹二人也不往膳堂里去,就在楚若宇的花厅里用膳。 谈谈说说,正在兴起,便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跟着是苗力压低的声音与院子里的小厮说话,其中掺进荆明的声音。 楚若宇扬眉,向外问道:“何事?” 随着他的话落,苗力已快步进来,躬身道:“公子,兵部传来消息,说我们押解人犯的那队兵马遇袭!” “什么?”楚若宇一怔,本能的知道对方是为人犯而去,立刻问道,“人犯呢?” 苗力道:“张孝身亡,骆子冲受伤!” “该死!”楚若宇咬牙,立刻道,“你去备马,我们即刻前往兵部!” “是!”苗力应一声,拔步飞奔而去。 楚若烟忙道:“我也去!”也顾不上回自己院子换衣裳,只命人备车,跟着楚若宇一同赶往兵部。 兵部里,耶律辰、耶律元迅与楚家兄弟均在,见兄妹二人赶到,起身相迎。 楚若宇来不及见礼,当先问道:“如何?梁吉和石岩呢?” 当初有人下药,楚远分兵,为迷惑怀洮府的人,元霍、元睿留在驿馆,城外却留下梁吉和戴石岩统兵。 随后回师途中,楚若宇得到耶律辰传讯,率大军快速赶回,元霍、元睿兄弟跟着他同行,人犯是交给戴石岩和梁吉押回。 耶律辰俊脸微沉,皱眉道:“方才已问过,两个时辰前,兵马很快便能进入戈壁,哪知道沙丘后竟藏着一队人马!他二人也均受伤!”立刻使人去唤。 也就是说,是受了旁人伏击! 楚若宇皱眉。 此刻戴石岩、梁吉二人已简单包扎,闻唤立刻过来。 给众人见过礼,梁吉一脸惭色,向楚若宇道:“将军委以重任,是末将无用!” 戴石岩向他一望,摇头道:“当时是末将守住张孝的囚车,若说失责,也是末将失责!” 梁吉还要再说,楚若宇已摆手道:“此时岂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二人将事情前后,再细说一回!” 二人应命,梁吉道:“从与将军分道,我们依将军之计,不走绿洲之间的正途,而是一路折行!” 折行,岂不是绕路? 楚若烟不解问道:“为何?” 耶律辰点头道:“自然是为防今日之事!” 楚若宇率一万大军赶回,等到回京,朝中有心之人知道他军中没有押解人犯,必然往后去探,一路折行,虽说绕远,可是却能避开这一路的探子。 楚若烟皱眉道:“可还是被人探了去!” 既然是中伏,对方自然是早有准备。 戴石岩点头道:“我们今日是四更从绿洲出发,先向偏南而行,随后再折而偏北。到巳时正,便已瞧见前边戈壁,本想已不会再有波折,哪知道刚刚松一口气,便闻沙丘后几声哨响,跟着几十条黑影同时扑了出来,其中半数缠住末将和梁吉,其余的向囚笼扑去。” 也就是说,对方连如何出手都已计划的清清楚楚! 楚若宇皱眉,问道:“你说哨响?” “是!”戴石岩点头,向楚若烟一望,补了一句,“和楚大小姐的哨子相似!” 楚若烟惊讶道:“我的哨子?” 虽然她身边的人都被她拉来玩哨子,可是这哨子在苍辽国,本就是牧民所用的寻常之物,说是与她相似,那便是加入口技的成份,模仿各种飞禽走兽之声。 戴石岩点头道:“是!他们出击时,是两声鹰唳,收兵时是一阵蝉鸣!” 第956章 看穿的是她 鹰隼出击,蝉声蛰伏,果然与楚大小姐的哨子相似! 除去耶律辰对这哨声所知不深,其余几人可是陪着楚大小姐自幼玩到大,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楚若烟喃喃道:“如此说来,这里有我们的熟人!” 不止是熟人,当还与楚家兄妹有些交情! 耶律辰皱眉,向戴石岩问道:“张孝临死,可曾说过什么?” 戴石岩摇头道:“他被那黑衣人一剑洞穿咽喉,并未来得及……”话说半句停住,似是想起什么,立刻道,“不,那黑衣人向他扑去时,他曾喊过一声‘快快救我’!” 楚若麟点头道:“方才瞧那尸体,神情里满是惊恐和不信!” 也就是说,张孝认出来人是谁,却不曾料到对方竟然会向他动手! 耶律辰点头道:“杀人灭口!” “究竟是谁?”楚若宇皱眉。 楚若烟喃喃道:“除去九哥,几位殿下都知道那哨子,还有……还有……” 还有几大府门的人! 耶律元迅摇头道:“纵几位殿下知道那哨子,又岂有亲自动手的道理?那人能将哨子吹出鹰唳和蝉鸣,当不是临时所学!” “嗯!”楚若烟点头。 莫说是旁人,当初就是她自己,要学出飞禽走兽的声音,也练习很久。 耶律辰挑眉,向楚若烟问道:“若烟,除去几位皇子,不知还教过何人吹这哨子?” 楚若烟道:“幼时贪玩,凡是能拉得到的,自然都拉来玩的!”掰手指数道,“元迅元哲、卞大哥和子俊、贝大哥、贝二哥还有明大哥、明姐姐几个自然也是学过的!” 明、贝、卞三府与楚家世交,几府的公子、小姐都是自幼厮混到大,自然会被楚大小姐拉来一同玩哨子。而元迅、元哲也是与她自幼相识,这哨子也是学过的! 耶律辰点头,听她不再数下去,扬眉问道:“还有呢?” 楚若烟道:“余下,便是前锋营石岩、赛宁几个!” 戴石岩被她提到,点头道:“当初在前锋营,我们闲着无事也跟着若烟学过,只是我们几个鲁钝,始终不成曲调。” 哪里是鲁钝?是根本没将这小女儿的玩意当真罢了! 耶律辰点头,转向耶律元迅道:“我记得丘羽、陆凡二人,倒是颇为精通!” 耶律元迅点头道:“他二人自幼跟着我,当初也被若烟抓来习这哨子,不习便要受罚。”说到后句,想到当年的事,微微勾起唇角。 楚家兄弟自然也想起妹妹幼年时的胡搅蛮缠,都不自觉微笑。 楚大小姐却一本正经点评道:“陆凡机灵,吹的最好,丘羽便一板一眼的应付,无趣的很!” 耶律辰一字字道:“也就是说,若烟教人吹哨子,会连身边服侍的人也不放过,皇子也是如此?” 这话问出来,屋子里的人顿时一寂,转头去瞧楚大小姐。 若当真如此,范围也未免太大。 楚若烟张口结舌,好半天才点头道:“是啊,自然是人越多越有趣!”话出口,突然道,“啊哟,除去几位殿下身边的人习过的!还有……还有万征、田浩文、王宜修……” 数年之前,皇子们年幼,朝中各大势力还不分明,京中各世家旺族之间颇多来往。万征、田浩文、王宜修等人与楚家兄妹年纪相仿,小儿女时常在一处玩乐,也一道被楚大小姐强行拉来学哨子。 耶律辰揉额,苦笑道:“如此说来,我们无法从这哨声找出人来!” 本以为会吹这哨子的人有限,哪知道被楚大小姐一数,倒将上京几大府门的人全数数了进去。 一时间,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如此一来,这条线索便难挖出什么。 耶律元迅道:“两日前,他们才将这天大的罪名推到四殿下身上,如今又杀人灭口,岂不是不打自招?” 耶律邯既然已经因此获罪,又何必杀人灭口? 耶律辰摇头道:“不然,或者是耶律邯的人故意为之!” “怎么解?”楚若宇不懂。 耶律辰勾唇道:“耶律邯背上这天大的罪名,被废流放,此案本已算了结,只等几名首犯押进上京,明正典刑。而这个时候,偏偏有人刺杀人犯,是不是可以说,借着‘杀人灭口’四字,可以令耶律邯摆脱嫌疑?如此一来,案子重审,父皇必要下旨将他召回!” 所有的人:“……” 这是何等曲折的心思,也亏钰王殿下想得出来! 楚若烟结舌道:“四殿下想尽快回京,洗脱自己的清白,这倒是一个最快最好的法子!” 耶律辰点头道:“也是置他死地最好的法子!” 怎么? 众人尽皆诧异。 楚若烟却失惊道:“九哥是说,是旁人故意这么做,就是要皇上误会人是他的?” 耶律辰点头道:“如此一来,莫说他难以回京,只怕很快难逃一死!” 是啊,本来他已背负谋反的罪名,但皇帝下不了杀手,才将他流放。若他就此离京,等到此案平息,皇帝或者能还念起他,假以时日,还有回来的一天。 可若是他刚刚流放,便使这等手段,不止要摆脱自己嫌疑,还顺势嫁祸,皇帝本就在震怒之下,又岂能容他? 耶律辰一番话,耶律元迅和楚氏兄弟都是越听越奇,越想越惊,实想不出,这是如何诡诈的心思。可是他们想不出,却见楚大小姐竟瞬间明白,都不禁面面相觑。 实则四人虽说各负盛名,可也是马上征战、沙场厮杀得来的声名。而耶律辰自幼放逐,天涯逃亡,所经所历,岂是他们能够窥探一斑? 等到他筹划回京,所思所想,也尽在猜度人的心思,更不是那几人能比。 反是楚若烟自幼出入皇宫,游走在各大世家之间,于这人心诡诈反是见的多些,经他一说,顿时明白。 听二人一再解释,耶律元迅终于了然,咋舌道:“这……这要是一着棋差,岂不是反助四殿下?” “不然!”耶律辰摇头,“耶律邯这一走,虽说远离朝堂,再也无法一争,可是也逃掉一条性命,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成为一个心腹之患。” 像他一样! 楚若烟点头,接口道:“若是能令他回京,纵不能立刻置于死地,却仍可将他握在手里!” 耶律辰不想,这一番攻心之计,能跟着自己看透的,竟然是楚大小姐,向她深望一眼,又再慢慢道:“还有,能设此计之人,必然对父皇甚是了解!” 皇帝耶律隆毅心思细密,才会经这一场伏击,想到四皇子耶律邯身上。 只是,对皇帝的心思有所把握,不是朝中近臣,便是当朝皇子! 而以如今形势,众皇子的夺位之争欲演欲烈,急欲除耶律邯而后快的,怕就是他的兄弟! 耶律辰苦笑道:“楚大将军押解人犯回京,分兵之法和所行道路,本王最是清楚,怕这嫌疑最大的,就是本王!” 不止如此,这两年,他和楚大小姐耳鬓厮磨,身边的人会吹楚大小姐的哨子,也不足为奇! 楚若烟忍不住笑道:“如此看来,还当真九哥最令人起疑!” 你还笑! 另几人无奈。 楚若宇瞥她一眼,低声道:“之前在怀洮,你们说那张孝是京里什么张家的人,可有什么牵扯?” 楚若烟快快说道:“那张富户年近六旬,后宅里除去正房夫人,还养着十七位姨娘,育有十三个儿子,二十一个女儿!张孝之妻,便是其中一个庶女!” 这话虽说在怀洮听过一次,此刻听来,还是觉得头疼。 楚若宇皱眉,揉揉额角,但觉沙场征战,万千将士,也较这张家的人简单许多。 耶律辰道:“那张孝虽入赘张家,可是在桐川府任上时,却又私娶桐川府知府的妹妹为外室。那桐川府知府的夫人,是梁太师本家的侄女!” 梁吉回过话,听几人层层剥析,竟然是心思百转,也是惊讶不已,此刻听他突然说到自己父亲头上,一怔之余,立刻躬身道:“王爷,那桐川府知府夫人虽是臣本家的姐姐,可是梁家与张家断断没有来往!” 耶律辰倒一时忘记这里还有梁太师的小儿子,听他说话微微一怔,转头向他望来。 楚若烟托着腮道:“嗯,人犯是梁吉押回,他自然知道行踪,要想给京里透个消息,想也不难!” 这是什么话? 梁吉皱眉道:“楚大小姐,你莫信口开河,我为何要给京里传消息?又传消息给何人?” 楚若烟耸肩道:“二皇子耶律修,未必无意皇位!” “你……”梁吉气结,立刻掀袍跪倒,大声道:“王爷,断无此事!” 耶律辰摆手道:“你要杀张孝,也不用等到今日!” 从怀洮府一路回京,张孝始终在他的看守之下,他有无数个机会将他除掉。 梁吉不料他说出此话,一怔道:“王爷信我?” 耶律辰点头道:“信!”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梁吉心头一松,侧头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楚若烟见他神情忿忿,向他吐一吐舌头,笑道:“我只说你知道兵马的行踪,又没说一定是你!” 梁吉:“……” 这等话也是随意说的? 耶律辰叹道:“若烟,不要胡闹!”命梁吉起身,说道,“若烟不过说笑,你莫放在心上。 不管张孝投效之人是不是耶律修,但是从梁吉投军,再经西北一战可知,他并未卷入皇子间的朋党之争! 第957章 钰王那小子翻墙 几人计议片刻,但觉其间牵扯之深,一时当真难以剖析,偏又不能过于耽搁,耶律元迅叹道:“事已至此,总要去禀皇兄知道,往后的事,我们再行计议罢!” 耶律辰淡笑道:“只怕此时,父皇已经知道!” 是啊,押解人犯回京,却在离上京极近的地方,一个被杀,一个受伤,这其间除去押解人犯的梁吉、戴石岩二人之外,要担罪责的,还有耶律辰和楚若宇,下手之人岂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楚若烟挑眉,立刻道:“那此刻谁在皇上身边,谁就可疑!” 有道理! 几人都微微点头。 耶律辰含笑向她一望,点头道:“本王即刻进宫禀报父皇,这里就劳烦各位照应!” 去瞧瞧谁在皇帝身边。 耶律元迅道:“我与殿下同去罢!”别过众人,出门往皇宫去。 楚若烟跟着几个哥哥送出门外,瞧着二人策马远去,转头向楚若麟问道:“四哥,那位骆将军押在何处,我去瞧瞧!” 楚若麟摇头道:“那位骆将军伤的不轻,还是不去了罢!” 楚若烟忙问道:“可有性命之忧?” 楚若麟道:“太医瞧过,倒是无防!” 楚若烟松一口气,又道:“四哥,引我去瞧瞧!” 楚若宇向她深望一眼,也跟着点头道:“老四,引我们去瞧瞧罢!” 大哥说话,自然与妹妹不同。 楚若麟应一声,向梁吉道:“还请梁公子引路罢!” 这一路回来,骆子冲都在梁吉的看守之下,遇袭受伤,也是他亲眼所见,如今虽说没有人言明,可是这骆子冲的性命却担在他的身上。 若以个人而论,梁吉出自高门,不比楚家低一头。可是在军中,这楚氏兄弟可都已拜将,任哪一个说话,梁吉都不得不听,闻言只得点头,引着四人往兵部后院的牢房里去。 最里的牢房里,骆子冲倚墙半躺,听到脚步声,微侧了侧头,将一张苍白的脸隐入墙角的黑暗,并不向众人望去一眼。 楚若烟见他手脚上仍套着刑具,胸前衣衫撕开,露出染血的布带,伤口离心脏不过半寸,不由吃惊道:“好毒的手段!” 以骆子冲的功夫,黑衣人来袭,若是第一招落空,纵是在囚笼中,怕也再难伤到他。 可是看他的伤处,显然是黑衣人安心要取他性命,竟然是直取要害。 楚若宇也不禁微微皱眉,向梁吉道:“打开牢门罢!” 梁吉略一迟疑,亲自上前将牢门打开。 楚若烟见他如此谨慎,侧目向他瞪去一眼。 他如此防范,自己要使什么手脚将人救出?更何况,还是一个刚刚受伤的人! 楚若宇缓步踏进牢门,唤道:“骆将军!” 骆子冲双眸紧闭,闻唤并不睁眼,只是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 楚若烟上前几步,在他身边蹲下,扬眉唤道:“骆子冲?” 梁吉连忙道:“楚大小姐,还是莫要靠近罢!” 楚若烟横他一眼道:“难不成我还能当着你们的面杀了他?” 你也得杀得了! 梁吉无奈,侧头向楚若宇一望。 楚大小姐自然不是来杀人的!退一万步,她纵然当真要杀骆子冲,有他在侧自然不会让她得逞,可是若是骆子冲暴起,劫她楚大小姐为质,只怕眼前楚家这三位公子,必会放人! 楚若宇似看出他的心思,摆手向他暗示,慢慢上前一步,一掌凝力,全神向骆子冲凝注。 这骆子冲没有妄动倒也罢了,他若胆敢伤及宝贝妹妹,他管他是什么要犯,只这一掌就能要他性命。 梁吉向他望去一眼,微微抿唇,只得退后一步,目光落在骆子冲身上,却有更多的心神,在留意楚若宇,全神戒备。 虽说不能让骆子冲逃走,可是若是被楚大公子打死,仍是他失责! 楚若烟对二人的举动却恍似未见,只是慢慢凑到骆子冲耳畔,低声说出几个字来。 骆子冲本来寂然不动,闻言身子一震,骤然将眼张开,回过头,难以置信的望着她,却仍然不语。 楚若烟挑了挑唇角,凑前又说一句。 骆子冲脸色骤然变的苍白,嘶声道:“你……”伸手去抓她手腕。 他这一动,楚若宇、梁吉二人同时上前一步,一个径直取他咽喉,另一个却是反手替他挡格。 楚若宇掌到中途,被梁吉格开,皱眉道:“梁吉,你做什么?” 梁吉摇头道:“不能杀他!” 二人这一牵制,骆子冲已一把将楚若烟手腕抓住,咬牙道:“你想做什么?” 楚若烟手腕被他抓疼,却眉目不动,连唇角的笑容都不曾减一分,摇头道:“我不想做什么,只是……你是不是要想一想,你幕后的主子想做什么?” 她一句话,骆子冲眼底顿时波澜起伏,死死盯着她,再不说话。 此时楚若宇已将梁吉挥开,上前一步,沉声道:“骆子冲,放开她!” 骆子冲的目光,仍停在楚若烟的脸上,握住她手腕的手指却慢慢松开,隔了良久,才慢慢向楚若宇望去一眼,颓然靠回墙角,闭目摇头道:“楚大将军,我不知道什么是家国大义,你不必再说,也不必让令妹使这等手段,我……我……” “你只能对不住她?”楚若烟冷笑一声接口。 骆子冲的脸色更白,却薄唇紧抿,再不说话。 楚若烟道:“你出身微贱,自幼受人欺凌,也从来无人教引,所以不知道什么叫家国大义。可是她呢?她对你如何?难不成,旁人对你的救命之恩,你要以命相报,连她的命也搭上?” 被她连句质问,骆子冲的脸色更加白的透明,却仍然不说不动。 楚若烟冷哼道:“权贵对你的救命之恩,你便要以性命相报,可是贫贱兄弟的救命之恩,你却弃之不顾!骆子冲,你又何曾有什么忠义?” 骆子冲身子一动,慢慢张眼,咬牙道:“你说什么?” 楚若烟慢慢凑前,一字字道:“你可记得池计?” 池计? 骆子冲一怔,张了张嘴,犹豫片刻,终于道:“你……如何知道?” 楚若烟轻哼道:“他临死前求我救你一命!” “什么?”骆子冲一惊坐起,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咬牙忍住,颤声道,“池计……死了?” “差不多!”楚若烟耸肩,“这会儿还有半口气,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看你上刑场!” 这是什么话? 骆子冲深喘几口气,终于将胸口的疼痛压下,咬牙道:“此事与他无关!” 无关? 楚若烟扬眉。 与叛军无关?还是与谋反无关? 心中满是疑惑,却并不多问,只是摇头道:“横竖他是如此求我,他是不是与此事有关,已无足轻重!” “怎么会无足轻重?”骆子冲咬牙。 “一个死人,自然无足轻重!”楚若烟答。 骆子冲默然片刻,终于低声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你的主子是谁?”楚若烟问,“或者,叛军真正的主人,是谁?” “我不知道!”骆子冲摇头。 不知道? 不止楚氏兄妹,连梁吉也大为意外。 一路回京,他与骆子冲几乎是朝夕相对,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此人断不说假话。你问了,他不说便是不说,既说出来,便不会是假的! 他统率一方叛军,从西疆进大漠,再入西北边疆,牵动无数苍辽兵马,到此刻,竟然说不知道叛军背后的主人是谁? 骆子冲并未抬头去瞧旁人的脸色,目光只是落在楚若烟身上,见她一脸不信,微微摇头,又再闭眼道:“你们走罢!” 楚若烟向他凝注片刻,点头道:“好,你好生歇着,可不许死了!”慢慢站起身来。 骆子冲勾勾唇角,抿出一丝笑意,却并不睁眼。 笑什么? 楚若烟瞪眼,抬腿在他脚上踢一踢,轻哼道:“你可想好,你要护的人,是不是值得你搭上性命?”微停一瞬,见他不应,只得转身往牢门走。 “楚大小姐!”在跨出牢门一瞬,但听骆子冲的声音低唤。楚若烟回头,只见他已睁眼向自己望来,慢慢道,“你确定,池计是要我活着?” 这是什么话? 楚若烟错愕。 骆子冲又慢慢将眼闭上,低声道:“或者,你搞错了!” 怎么可能? 楚若烟瞪着他,却见他身子下滑躺倒,再也不动,知道他已不愿说话,只得出来。 直到跨出牢门,楚若麟才忍不住问道:“若烟,池计是什么人?” 楚若烟耸肩道:“就是那日将我劫去大漠之人!”侧头见他一脸深思,心中蓦然一动,连忙问道,“四哥,你可知道此人?” 虽说楚若宇、梁吉等人是押着骆子冲自西北边疆一路回来,可是楚若麟却是藏身叛军数月,他所知道的,怕要更多一些。 楚若麟轻轻点头,跟着又摇头道:“只一次,我听到他在帅帐中和人争执,似是为了什么人,离的远,并不能听清。后来,便见一人怒气冲冲从他帐中离开。” 只是和一个人争执,然后那个人离开,有什么特别? 楚若烟不解。 楚若麟解释道:“这位骆将军治军甚严,我在军中藏身数月,有将士与他争执倒是见过,却无人胆敢摔帐离开。” 哦! 楚若烟了然,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见帅帐里并无动静,悄悄潜去观瞧,见他独自在帐中叹气,竟不是平日调动兵马的模样!” 不是发怒,而是叹气? 听来是有些奇怪! 楚大小姐捏着下巴思索片刻,侧头问道:“四哥可瞧见他的模样儿?” 楚若麟摇头道:“离的甚远,只依稀瞧见,是一个身形修长的黑衣男子!” 身形修长? 楚若烟扬眉,又赶着问道:“声音呢?四哥记得他的声音?” 楚若麟想一想,点头道:“虽在争执,说话并不算快,声音也略显低沉。” 哦! 楚若烟点头,眼珠微转,突然道:“一会儿九哥回来,你们和他说,晚些来瞧我,还是翻墙进去,不要让旁人知道!”话说完,已快步向兵部大门走。 三个哥哥:“……” 钰王那小子翻墙? 谁是旁人? 第958章 姓顾的太监 楚家兄弟三人愕然对视,楚大小姐已在门前上车,唤荆明、韩立二人相护,径直回府,直奔偏院。 偏院里,池计刚刚换过药,已累的直喘,还不曾缓过口气,就见楚大小姐一阵风般卷了进来,劈脸就问:“你是骆子冲何人,为何要救他?” “什么?”池计一怔。 楚若烟不答,又再问道:“你可是他的同党?你们幕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池计沉默片刻,终于摇头道:“我不知道!” 又一个不知道! 楚若烟瞪眼,冷笑一声,摇头道:“当真不知道你们是蠢呢,还是蠢呢,还是蠢呢?” 这是什么话? 池计低声道:“各为其主罢了!” “各为其主?”楚若烟冷哼,“如今,你们的那位主子要杀人灭口,你们尚且还要保他,这不是忠义,这是愚蠢!” “什么杀人灭口?”池计不解。 楚若烟道:“今日骆子冲押解回京,就在进入大戈壁之前,押解他的兵马遇袭,与他一同被押的怀洮府守备张孝被杀,骆子冲身受重伤,如今也半死不活躺在那里,和你一样!” 池计脸色骤变,吃惊问道:“他……他可有性命之忧?” “有没有,要问过你!” 问他? 为什么? 池计不解。 楚若烟道:“如今要救骆子冲,最好的法子,便是供出他幕后的主子,或者可以从轻处置。第二个法子,便是大牢劫人,日后我跟着你们亡命天涯!” “你跟着我们?”池计不解。 “是啊,我私放重犯,难不成还能安安稳稳当我的楚大小姐?”楚若烟耸肩。 楚大小姐能想到的,也不过这两个法子。 池计无奈,低声道:“再没有旁的法子?” 楚若烟摇头道:“钰王对骆子冲颇为赞赏,我本想着,或者钰王能够替他求情,至少保住一条性命,可是如今想他死的是他的主子,钰王保他,只怕连钰王也会受到牵连!” 是啊,骆子冲可是叛军主帅,钰王要保他,便会给人可趁之机! 池计冷笑道:“所以,钰王怕了?” “我怕!”楚若烟不受他的激将法,扬眉道,“所以,没有和九哥说过!” “九哥?”池计反问。 “九殿下钰王啊!笨!”楚大小姐翻白眼。 池计默然,隔了一会儿,摇头道:“那幕后之人,莫说我们不知道是谁,纵知道……” 知道也不能说吗? 楚若烟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看骆子冲的造化!” “什么?”池计反问。 楚若烟耸肩道:“我既答应你救他,必不会食言,救他之后,他能不能逃一条性命,那便瞧他的造化!” “你既肯救他,他如何逃不了性命?”池计皱眉。 楚若烟道:“我能救他出大牢,送他离上京,总不能护在他身边,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儿,怕也逃不出多远!” 是啊,依骆子冲的功夫,若是没有受伤,或者可以逃出大漠,可是如今身受重伤! 池计默然。 隔了片刻,才试探问道:“你又如何知道,他们遇袭,是……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不然呢?”楚若烟扬眉。 “或者是离间之计!”池计接口,微微摇头,仰靠在墙上,低声道,“既然楚大小姐为难,便当我不曾求过,横竖……楚大小姐也救在下一命!” “你以为你能救他?”楚若烟扬眉,心中念头微转,“啊”的一声道,“我倒是忘了,那日你还有一个同伙!” 当日她遇劫,出手的可是两个人,前一人引开王然、郑洋,池计才出手将她劫走。 池计默然片刻,轻轻摇头,低声道:“他不会救骆子冲!” “为何?”楚若烟扬眉,话出口又自己答道,“哦,你们听命同一个主子!” 楚若烟见说这么一会儿话,他始终不肯说出幕后之人,心思微转,在他面前坐下,扬眉道:“方才骆子冲要我问你,你当真想要他活着?” 池计眉心微拢,抿唇不语。 楚若烟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立刻又道:“这么说,你们不是朋友!可是,你又要救他,难不成,事关风月?” 这是什么话? 池计皱眉,双唇抿的更紧。 楚若烟也不用他答,一手托腮,侧头向他打量,沉吟道:“嗯,你不说话,便是我猜中,果然是因为女子!这么说,数月前,在西北边疆叛军帅帐里,和他吵架的是你!” “什么?”池计心头突的一跳,吃惊向他注视。 真的是他? 楚若烟见自己猜中,胆子更大一些,露出一脸恍然,拍手道:“明白了,必然是你喜欢兰姑娘,而兰姑娘心里只有骆子冲,骆子冲被擒,你便想替兰姑娘救他出来,成全他们二人,啧啧,当自己是情圣么?” 虽只是短短几句,可是听到池计耳中,便如晴空一个接一个的炸雷,本已恢复一些血色的脸顿时又再变的苍白,结结巴巴道:“你……你如何知道……知道兰姑娘?” “猜的!”楚若烟漫不在乎的耸肩。 这种事,还能是猜出来的? 池计哑然。 楚若烟拍拍手起身,径直向外走,挥手道:“你不愿说也倒罢了,我答应你救出骆少冲,便一定会做到。到时候他去亡命天涯,正好成全你和兰姑娘,甚好甚好!” “你……”池计咬牙,急声道,“你回来!” “这安排不好?”楚若烟在门口停住,回头向他注视。 池计迟疑片刻,摇头道:“我当真不知幕后之人是谁,只是……只是知道,他……他是当朝一位皇子!” 还用你说? 楚若烟扬眉。 池计见她意似不信,又道:“他从不曾出面,我们见到过的,是宫里……宫里一个姓顾的太监!” 姓顾? 太监? 楚若烟扬眉,连忙问道:“什么模样?多大年岁?叫什么名字?” 池计摇头道:“他虽见过我们,可是……可是是在轿子里,只听到声音,不曾见人!” 这么神秘? 楚若烟皱眉。 池计深怕她不信,就此拂袖而去,又道:“虽说他声音尖细,可是却听得出年岁不轻,当在五旬以上!” “你们在哪里见到他?什么时候?”楚若烟问。 池计道:“第一次,是五年前,在城西校场外的林子里,第二次,是相隔一个月,在城东一处宅子里,第三次又相隔十几日,是在临江楼里……” 楚若烟听他连数七、八次,时间离的极近,地方却不固定,竟然也不重复,点头道:“也就是说,只能他传唤你们,你们寻不到他,相见之处,也都是在城里,却没有固定的地方!” 池计点头道:“是!” 没有固定的地方,自然是不想人知道他的行踪,可是身为太监,却能频繁出宫,说明此人在宫里还颇有些身份! 楚若烟思忖片刻,又再问道:“你们最后一次见他,是几时?” 池计道:“骆子冲自从去了十堰岭,便再未回京,纵有命令,也是我们送去。我最后一次见那顾公公,是一年前,再后来,也只是旁人给我们传出命令!” 一年多前? 前边出宫如此的频繁,偏从一年多前再不出宫,那就是一年多前,宫里发生什么变故,令此人不能出宫? 楚若烟脑中一个念头闪过,立时沉了脸色,皱眉道:“那这一年里,给你们传出命令之人是谁?你可曾见过?” 池计点头道:“是御前侍卫的一名校尉,顾立农!” 顾立农? 顾? 楚若烟惊讶。 顾立农能率御前侍卫去行刺耶律辰,不用问也知道他已投效什么人,可是,与他有牵扯的太监…… 楚若烟立刻转身向外走,口中道:“你且歇着,若有旁的事,我再来问你!” “喂!”池计喊,却见楚大小姐脚步不停,片刻间就走的无影无踪,愣怔片刻,才低声道,“你还不曾说,如何知道兰姑娘?” 楚若烟出了偏院,见荆明、韩立二人就在门外,立刻向荆明道:“你唤人即刻去我院子,命碧萝带身儿进宫的衣裳出来!”又向韩立道,“备车备马,递牌子给三公主,说我立刻进宫!” 二人领命,立刻传下话去。 韩立跟着楚若烟向前院偏厅走,忍不住问道:“小姐可猜出那人是谁?” 虽然是立在院子外头,可是多年练功,耳聪目明,加上楚大小姐进了厢房没有关门,二人的对话还是清清楚楚的听在耳中。 楚若烟倒也不避他,微微摇头,又再轻哼一声道:“姓顾的太监,又有头有脸,这一年来却又生出变故的,怕只有一个!” 原来长春宫的首领太监,顾元! 韩立皱眉道:“大小姐是说,叛军幕后的主子,是六殿下?” 顾元可是季淑妃的心腹,从去年草原上,六皇子耶律真为恶,季淑妃被废打入冷宫,顾元便被贬为杂役。若顾元就是池计口中那位顾公公,那顾公公口中的殿下,自然就是六皇子耶律真! “是或不是,一查就知!”楚若烟应。 荆明担心道:“大小姐进宫,是要三公主相助去查?” 楚若烟有些心神不属,“嗯”的一声,抬头瞧瞧他,忍不住笑出来,摇头道:“你放心,总不会是我自个儿去找顾元!” 荆明皱眉道:“若那人当真是顾元,他行事必然谨慎,大小姐去查,怕被他知道觉,还是小心为妙!” 楚若烟点头道:“我知道!宫里且不说有三公主,还有太后呢,你不必担心!” 说到这里,紫菱、碧萝二人已带着她的衣裳赶了出来。楚若烟将荆明、韩立二人摒退,换过衣裳,直奔皇宫。 第959章 查出他们的关系 楚大小姐特意递牌子进宫,消息很快传到建安宫里,耶律心大喜,顿时坐立不安,时时伸长脖子向宫门张望,盼望早点瞧见她的身影。 楚若烟进了御花园,似突然想起什么,向引路的小太监道:“我自去三公主那里便是,你且去趟内务府,和高总管说,劳他去趟建安宫,前几日我说的瓜果,如今知道哪里采办!” 宫里采办瓜果,自有官府的渠道,怎么还劳楚大小姐操心? 小太监心里暗语。 楚若烟见他迟疑,又道:“若是高总管忙,小福子也成,横竖有人来一趟!” 小太监虽说心里疑惑,可是楚大小姐吩咐,也不敢多问,只得应一声,拔步飞奔而去。 楚若烟使走太监,顾自向建安宫来。耶律心听到传禀,忙快步迎出殿来,握住她的手一同进殿,口中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进宫,可是发生什么事?” 楚若烟和楚若宇得到兵马遇袭的消息已是午后时分,经这一番折腾,已是申时,若非有事,断不会这个时候进宫。 楚若烟挑唇笑道:“还不是我四哥要娶嫂子的事,要与公主商议!” 你四哥娶嫂子,自有工部、礼部,又要与公主商议什么? 耶律心闻言,已知是不欲旁人知道,与她说笑几句,便命服侍的宫人出去。 楚若烟听到殿门关上,笑容立时落下,抓住耶律心的手问道:“公主,你可查到钱贵人身边那两名贴身宫女的下落?” 为了此事? 耶律心眸色顿时一冷,微微摇头,向窗外望去一眼,低声道:“自是查到了,只是就在钱贵人赐死的当夜,其中一名宫女失足落入御湖身亡。” “另一个呢?”楚若烟忙问。 “另一个如今是在万寿亭里服侍。”耶律心答。 万寿亭,这倒是一份闲差! 楚若烟点头。 耶律心将她的手抓紧,低声道:“若烟,那落湖而死的宫女必然有什么不妥,我已命人悄悄查她的家人,只是如今还没有消息!” “嗯!”楚若烟点头,轻哼一声道,“那在万寿亭的宫女,也未必妥当!” “怎么?”耶律心不解。 楚若烟叹道:“若是两个宫女一下子全部弄死,岂不是令人起疑?” 说的有理! 耶律心点头。 这个时候,就听殿外宫女回道:“公主,内务府高总管求见?” 高总管? 来干什么? 耶律心一愕。 楚若烟低声道:“是我唤来的!”也不等耶律心传话,自个儿命人唤人进来。 楚大小姐相召,内务府来的自然不是小福子。高德听到里头传话,连忙进来跪倒见礼。因有耶律心在侧,只能问道:“方才小太监传话,也不曾说得明白,楚大小姐是说上次的奇异瓜果?” 哪有什么奇异瓜果? 楚若烟忍不住轻笑,摇头道:“高公公,此事不必避着公主!” 高德讪讪的应道:“是!”向耶律心望去一眼,试探问道,“那,楚大小姐是有旁的事?” “嗯!”楚若烟应,问道,“你可知道御前侍卫顾立农?” 高德立刻点头道:“就是前阵子,率人往绿洲刺杀钰王殿下之人!” 楚若烟点头道:“你可知他与原来长春宫的顾公公有何干系?” 高德一怔,反问道:“顾公公?顾元?” “对!”楚若烟点头。 高德想一想,茫然摇头,思忖道:“老奴只知道,那顾元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兄弟,旁的并未留意。” 楚若烟道:“当初我们将那些御前侍卫擒获,曾经细细问过,说这一年多,顾元时时会寻顾立农说话。如今,又有旁的事牵扯上二人,你可能查到他们的底细?” 高德沉吟道:“太监进宫,家中父母兄弟人口,内务府均有备录,老奴去一查便知。至于顾立农……他既为御前侍卫,家中人口虽不必经过内务府,可是出入宫禁,总能知道家乡何处!” 楚若烟点头道:“你速速去查,我在这里等!” 等? 再过两个时辰,宫里就要落匙了! 耶律心诧异,向她瞄去一眼。但见高德毫不犹豫的答应,也并不多说。 等高德出去,耶律心皱眉道:“楚妹妹,究竟发生何事?” 她一进殿,便问到两个宫女的事,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自己的问题。 楚若烟起身道:“我们御花园里走走,边走边说罢!”拉着她的手,径直向外走,又向守门的宫女道,“一会儿高公公再来,你说我们即刻便回来,请他稍等!”说着话,已顾自向御花园去。 直到拐入御花园,耶律心见左右无人,才又问道:“楚妹妹,这可能说了罢?” 楚若烟轻叹一声,将兵马遇袭的事细说一回。 耶律心一惊,失声道:“此事虽是在梁吉和戴石岩手上,可是你大哥岂不是也要问责?” 楚若烟轻叹道:“那倒也罢了,只是张孝一死,又断去一条线索!” 耶律心皱眉,低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楚若烟道:“只盼那骆子冲能够开口!” 耶律心点头:“可有法子?” 楚若烟摇头:“我们手里虽有些筹码,可是却无十足的把握,如今,还要看高总管能查出什么?” 听她提到高德,耶律心忍不住笑道:“我倒不知道,这高德几时成了妹妹的人,如此听话?” 楚若烟被她说的笑起来,摇头道:“什么就成了我的人?我自幼在这宫里混吃混喝,他几时是不听话的?”说笑几句,才解释道,“便是前次二殿下的事,若非九哥,他怕是早已受人陷害,所以念九哥的情,我也沾光!” “哦!”耶律心恍然。 说到这里,这才留心到二人所走的路,挑眉问道:“我们去哪儿?” 寻常二人逛御花园,都是往景致最好处去逛。如今入秋,御花园中,正是北侧的海棠开的最好,而此刻,二人走的路,却是往御湖去。 楚若烟微微一笑,轻声道:“公主想要赏花,瞧着便是中秋,还有多少不能尽赏?倒不必非是今日!” 那你去干什么? 耶律心不解。 楚若烟见前边已能瞧见粼粼的御湖,将嘴儿向左侧一呶,低声道:“自然是去万寿亭!” 万寿亭,找钱贵人生前的那个贴身宫女? 耶律心了然,点头道:“嗯,纵与她无关,或也能问出些什么!” 二人说话间,已至万寿亭外。 万寿亭虽在御湖边儿上,只是不年不节,这里却甚是冷清,就连门外也不见一个人影。 耶律心挑眉道:“还不到禁园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人服侍?”拉着楚若烟拾阶而上,向亭里来。 刚刚踏进亭门,便听二楼一声女子的惊呼,伴着磁器或玉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太监高声的怒喝。 发生何事? 二人对视一眼,已不必一语,同时拔步向二楼奔去。 二楼里,一个中年太监指指地上的碎片,又指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宫女骂道:“你寻常便是如此服侍主子的?你可知道,这套青玉茶盏是御用之物,如今你将它砸了,让我们如何交待?” 宫女吓的直抖,连连摇头道:“这……这茶盏分明是在多宝阁上,我……我不知为何在这里,一时……一时没有瞧见!” “没有瞧见?没有瞧见便能免去罪责?”太监怒喝,向两侧指道,“将这贱人拿下,送去暴室!” “公公!”宫女惊呼,吓的连泪都不敢落下,连连摇头,急声道,“奴婢知错,求公公饶奴婢一命!” 暴室啊,进去的人,很少有人能活着出来。 太监冷笑道:“你道你一条贱命值钱,却不知道老子也要替你承担罪责!”说完挥手,命人将宫女拖走。 楚若烟将这一幕瞧在眼里,见两名太监上前拖人,立刻伸手拦住,微笑道:“这位公公好大的威风,不知在哪里高就?” 从小在宫里长大,这个太监倒是面生的很。 只是她不认识这太监,太监却认识楚大小姐,更认识三公主,见到二人,连忙跪倒行礼:“奴才是西六宫首领太监王赢,刚刚从行宫调来,楚大小姐怕没见过奴才!” 刚从行宫调来,就做到西六宫的首领太监,能耐啊! 楚若烟拉一拉耶律心的手,款款行去在倚窗的椅子上坐下,下巴微抬指指宫女,问道:“她是犯了何事,你要将她送去暴室?” 一个外臣之女,居然过问宫里的事! 王赢腹谤,可是有三公主在侧,也不敢不答,只得道:“这贱婢砸毁了御用的茶盏,奴才总要向上头交待!” 楚若烟目光向地上一扫,问道:“就是这些东西?” 王赢点头道:“近些日子,皇上时时会来这万寿亭稍坐,便留这套青玉茶盏备用,哪知道今日皇上没来,倒被这贱婢砸了!” “青玉茶盏?”楚若烟扬眉,俯身拾起一片细瞧片刻,又再问道,“你说这是青玉做的茶盏?” “是……是啊……”王赢应。 他的话音未落,楚大小姐已忍不住大笑,将碎片往耶律心面前一送,笑道:“公主,你听听,这奴才说这是青玉的,可不是将人笑死?” 这不是青玉,还能是什么? 耶律心不解,拿起那碎片细细查看一番,又抬头看她一眼,点头道:“看起来与青玉甚是相似!” 什么相似,这就是青玉! 楚若烟浅笑。 第960章 可疑的男子 耶律心的话出口,楚大小姐自是会心一笑,王赢却是脸色大变,失声道:“公主说什么?” 那宫女却如蒙大赦,喜道:“这……这不是青玉茶盏?” 耶律心含笑道:“父皇那套青玉茶盏我见过多次,还曾亲自用来给父皇奉茶,是与不是,还分不清吗?” 王赢吃惊道:“这……这不是青玉,又……又是什么?” 耶律心叹道:“不过是做的精巧些的瓷器罢了,与那青玉茶盏当真很是相似,必然是哪里弄错了!”说完,将手里的碎片丢了回去。 楚若烟含笑道:“寻常做活计的,哪里有不出错的?如今不过是砸毁一套寻常的瓷器,你便要将人送去暴室,改日当真是青玉被砸,又当如何?” “这……”王赢结舌,瞧瞧地上的碎片,结结巴巴道,“这分明……分明……” 分明是他亲手放在这里的青玉茶盏。 楚若烟不等他的话说出来,含笑道:“怎么,皇上那里的东西,公主瞧的还不如王公公清楚?” 就算是也不能说是啊! 王赢只觉舌底泛苦,只得应一声,不敢再说。 耶律心摆手道:“行了,这东西既是她砸的,也不能不受罚,就留她自个儿在这里收拾罢!” 这是赶旁人下亭啊! 王赢会意,只得磕头领命,带着其余的宫女、太监离去。 那宫女得回一条性命,但觉整个身子已经瘫软,连忙爬前几步,向二人磕头谢恩。 耶律心侧头,向楚若烟使个眼色,楚若烟立时会意,扬眉问道:“你便是之前服侍钱贵人的玉蓉姑娘?” 玉蓉闻言一怔,抬头速速向她望去一眼,触上她清透的眸子,又立刻将头低下,低声道:“是!” 楚若烟点头道:“你主子临去,是我们送她最后一程!” 玉蓉咬唇,俯首道:“难为公主和楚大小姐还惦着!” 楚若烟定定向她注视,突然问道:“她寝宫里搜出来的短箭,是你们谁放的?” “什么?”玉蓉一惊抬头。 眸光相触,楚若烟直望入她眼底,一字一字,又重新问道:“那短箭,是你放入她的寝宫,对不对?” “不!不是!”玉蓉下意识的摇头。 “不是?”楚若烟冷笑,摇头道,“钱贵人赐死当夜,玉静便落湖而死,今日若不是我们来的巧,你也被送入暴室弄死,若不是你们做过什么知道什么,又怎么会被人杀人灭口?” “杀……杀人灭口……”玉蓉顿时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说……”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见楚若烟和耶律心同时点头,不自觉的停住,低头向地上的碎玉望去一眼。 楚若烟慢慢道:“这是真的青玉茶盏,送一个人进暴室,总要有个理由!” 竟然是真的! 玉蓉脸色惨白,惊惧之下,整个身子轻轻颤抖。 楚若烟问道:“你还不说么?” 玉蓉摇头,隔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当真……当真不是奴婢所为,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耶律心追问。 玉蓉迟疑,抬头求道:“公主,若是……若是奴婢说了,三公主可能救奴婢一命?” 这是在提条件? 楚大小姐可不喜欢! 楚若烟扬眉,轻哼道:“你若不说,我们即刻离去,怕你活不到明日!” 玉蓉脸色顿时苍白,咬唇迟疑片刻,终于道:“那箭不是奴婢放的,奴婢实也不曾看到,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耶律心追问。 玉蓉道:“只是事发前一日,奴婢见……见有一个人立在院子的暗影里,与玉静说话,似是递什么东西给她。到第二日,便有人来搜宫,从……从主子的妆台后搜出那些箭来。”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楚若烟问。 玉蓉摇头,想一想道:“他隐在暗影里,瞧不见面貌,只是瞧着较玉静高一个头还多,当是个男子!” “可曾看清衣饰?”耶律心问。 玉蓉摇头道:“那时夜色已深,便是那身影,也是借着檐下的灯光,又哪里看得清衣饰?” 夜色已深? 楚若烟微微皱眉,又再问道:“那日前后,玉静可有什么不妥?” 玉蓉摇头,又点头道:“旁的也倒没什么,只是时常心神不定,一个人发呆,又……又有时偷笑。” 心神不定? 发呆? 偷笑? 楚若烟睁大眼,看看耶律心,心中有些了然,点头道:“还有呢?” 玉蓉细想片刻,摇头道:“旁的再没有什么。” 楚若烟捏着下巴想想,又再问道:“往日你们在钱贵人宫里服侍,与长春宫的顾公公可有来往?” “顾公公?”玉蓉一怔,摇头道,“往年也倒罢了,近两年,我们殿下和四殿下为了……为了……”说到这里,瞄一瞄楚若烟,不敢说下去。 楚若烟扬眉道:“为了什么,你直说就是!” 玉蓉这才道:“从……从我们殿下上折子,求娶……求娶楚大小姐,六殿下……六殿下便时时冷嘲热讽,后来……后来淑妃娘娘竟寻上门来,说……说我们主子痴心妄想,说的话甚是难听。” 还有这样的事! 楚大小姐有些头疼,问道:“后来呢?他们之间可是曾起旁的冲突?” 为你丫头打架吗? 耶律心侧头睨她一眼,心里暗暗好笑。 玉蓉摇头道:“后来,九殿下回宫,传言说楚大小姐与九殿下……与九殿下走的近些,他们才又罢了,只是从那之后,两宫便疏于往来。” “嗯!”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那玉静平日在旁的宫里可有交好的姐妹?” 玉蓉摇头道:“她素日与奴婢同起同住,并不曾见她有交好的姐妹!”话说到这里一停,迟疑道,“倒是……倒是与前头偏殿里服侍的小辛子是同乡,小辛子时常过来与她说话!” 前头偏殿的? 虽说不是皇帝近身的奴才,可是与后宫更没有多少干系! 楚若烟随口问道:“同乡?可知道他们是哪里人氏?” 玉蓉回道:“似是南疆一处绿洲,叫什么长平洲!” 大漠中绿洲极多,纵是苍辽人,又如何记得许多?楚若烟听过也就罢了,仍将心思放回那小太监身上。 只是前思后想,实想不出这小太监又是什么角色。向耶律心望去一眼,见她也是拧眉沉吟,显然也想不出此人与钱贵人一事有什么联系,便暂且抛开,向玉蓉问道:“可还有旁人?” 玉蓉想一想摇头。 楚若烟再询问下去,已都是些锁碎的杂事,见再问不出什么,向耶律心望去一眼,起身道:“公主,走罢!” “嗯!”耶律心应一声起身。 “公主!”玉蓉大急,连跪前几步,哀声道,“公主一走,那王公公必将奴婢处死,求公主救奴婢一命!” “你傻?”楚大小姐扬眉,轻哼道,“今日我们瞧见他的所作所为,若是明日你死了,教公主知道,自然是寻他问话,他又岂敢害你?” “如今奴婢只在这万寿亭服侍,纵是哪一日死了,不见了,公主又如何能知道?”玉蓉急忙摇头。 耶律心道:“无防,你只说我隔三五日便唤你去问话就是!若是有什么不妥,你也可随时来我宫里!” 如此一来,只要她有危险,耶律心必然知道! 玉蓉大喜,连忙磕头应命。 楚若烟与耶律心离开万寿亭,转向来路,往建安宫去。走出一程,才低声问道:“公主可听出什么?” 耶律心沉吟道:“听她所述玉静的情形,不像是旁的事,倒像是心里有什么人。” 楚若烟“噗”的一笑,抿唇道,“公主倒是清楚的很!” 同是豆蔻年华的少女,都是情窦初开,耶律心自己明白,正是心中有所爱恋,所以才会时时心神不定,又会常常发呆,想到情浓处,又偷偷开怀。 耶律心听她取笑,顿时红了脸儿,伸手挠她道:“莫不是你也如此,偏拿来笑我!” 楚若烟笑道:“我又如何相比?我念着九哥,径去瞧他就是,哪用得着发呆出神?可不似你!”说到这里,想到自己兄长,反手将耶律心手掌握住,歉然道,“公主,我探过大哥的口风,他……他……” “他……如何?”耶律心脸色微白,低声询问。 楚若烟叹道:“他这一大把年纪,竟仍无家室之想,当真不知道要如何,难不成还去戎边?” 什么叫这一大把年纪? 耶律心好笑,但听楚若宇只是没有家室之想,又微松一口气,点头道:“你们楚家的家训,本就是保卫家国,他想去戎边,也在情理之中!” 他一日没有家室之想,那她就多等一日,等到他想成家为止。若那时他仍是拒她千里,她便等他另娶旁人之后,再定去向。 楚若烟却哪知道她这番心思,轻叹一声,摇头道:“公主,他虽是我大哥,可是瞧你如此为他自苦,我心里……心里恨不能将他脑子剖开,瞧瞧里边究竟在想什么!” 耶律心摇头,低声道:“既如此,妹妹且不必为我费心,横竖……横竖我不会另许他人就是!” “你……”楚若烟哑然。 实没料到,这无情的帝王之家,竟然生出她这样一个情种。 二人默然片刻,又将话转回正途,楚若烟皱眉道:“钱贵人出事前一夜,那个给玉静东西的男子,甚是可疑!” 耶律心点头道:“只可惜,我们不知道他是谁!” 楚若烟道:“她说那时夜色已深,当是宫门早已落匙,那时还能出入后宫的男子,除了太监,自然是……” 话说这里停住,转头向耶律心注视。 耶律心也想到此节,慢慢开口道:“御前侍卫!” 御前侍卫,平日在皇帝近身服侍,如果皇帝那夜在后宫安寝,四周便会随有当值的御前侍卫! 楚若烟点头道:“这个容易,一会儿高公公过来,一问便知!” 二人计议妥当,径回建安宫。 第961章 你总算来了 建安宫里,高德已等候片刻,见二人回来,立刻上前,将手中一个薄薄的册子奉上,低声道:“公主,楚大小姐,请看!” 要他去查,他连东西也带来! 楚若烟好笑,伸手接过,但见封皮上写着顾元的名字,信手翻开,便是顾元的家乡以及父母兄弟的名字,再往后翻…… 楚若烟一眼瞧见,不禁挑眉,一字字道:“顾立农?顾平原?” “什么?”耶律心不解,凑首来瞧,但见在顾元子侄中,赫然有顾立农的名字,在顾立农之上,写着顾平原三字,吃惊道,“顾立农竟是顾元的侄儿?”随即又不解问道,“这顾平原,妹妹知道?” 楚若烟冷笑一声,慢慢道:“便是那日漠上,率领叛军主力的统帅!” 叛军主力? 耶律心大吃一惊,结舌道:“那……那人也是顾元的侄子?” 楚若烟点头,叹道:“当真是令人惊讶!” 高德躬身道:“便因此事太过令人震惊,老奴才不敢空口说话,将这册子取来,给公主和楚大小姐过目!” 耶律心愣怔片刻,喃喃道:“这……兹事体大,这不会弄错吧!” 高德回道:“老奴生怕是名姓相同,也特意查过,顾立农家乡果然与顾元相同!” 耶律心伸手将册子接过,翻回最前一页,低声念道:“长平洲?”这个地名出口,皱眉道,“为何如此熟悉?” 刚刚听过! 楚若烟道:“玉静的家乡,也是长平洲!” 耶律心顿时恍然,细细一想,但觉手足冰凉,低声道:“顾元是季……季氏的心腹,他的侄子,一个是御前侍卫,一个是叛军主帅。而那玉静又与他们同乡,陷害钱贵人的,八成是她,难不成……难不成这幕后的主使,当真是六哥?” 纵不是耶律真,只怕也脱不了干系! 楚若烟抿唇,又向高德问道:“高公公可知,前边偏殿里有一个叫小辛子的?” 高德点头道:“那小辛子原是堆秀山那里的杂役,两年前不知如何入了六殿下的眼,替他说情,才调到前头偏殿。” 又是耶律真! 楚若烟道:“可能将小辛子唤来一见?” 高德瞧瞧殿外天色,摇头道:“今日钰王殿下进宫,似是出了什么大事,皇帝始终留在前殿,偏殿里还有几位要回话的大人等着,这小辛子当值,这会儿只怕走不脱。” 是啊,人犯遇劫,妖孽和耶律元迅一同进宫,想来皇帝还没有放人! 楚若烟点头道:“如此,你且回去罢,替我看紧那小辛子,莫让他死了跑了,明日我再设法见他!” 高德应一声,见再没有旁的吩咐,躬身退了出去。 耶律心吩咐宫女送高德出去,自己抓住楚若烟的手,担忧道:“若烟,去岁草原上一事,你和六哥结怨,如今……如今,他这一番设计,几乎将你父兄尽数陷于其中,难保不是怀恨!” 西北一战,若非萧三郎和楚若帆行险,绝地一击,楚氏父子和耶律辰只怕都无法全身而退。 “怀恨如何?谁还怕他?”楚若烟轻哼,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如今既知道顾元和顾立农如此关系,我们自可再查下去,公主不必担心!”说罢起身,“时辰不早,我先且出宫,明日得瑕,再来与你细说!” 耶律心点头道:“我送妹妹出去罢!”牵着她的走,径向外而来。 踏出建安宫宫门,楚若烟回头道:“这御花园深的很,公主送过我回来,岂不是要独自穿过诺大的园子?倒不如就此留步!” 耶律心道:“无防,我送妹妹一程!” 楚若烟笑道:“这御花园,我不知走过几千几万次,难不成你还怕我丢了?还是怕我沿路摘了你们的花儿果儿去?” 耶律心听她说笑,跟着笑起,摇头道:“你这个丫头,当真如皇祖母说的,偏这张小嘴儿讨喜又讨嫌!”见她坚持,也就停步,目送她远去,直到消失了身影。 楚若烟独自踏进御花园,不往恩泽门方向,却是在岔路上转身,向冷宫而来。 相隔不过几日,冷宫还是原来的荒凉。楚若烟慢慢踏进宫门,踏着青砖破碎,长满荒草的小径向半塌的主殿而来。 主殿门外,有一块已打扫干净的空地,季氏正坐在一把破旧的竹椅上,迎头望着将沉的夕阳。 看到她来,季氏似并不意外,扬眉笑起,点头道:“楚若烟,你总算来了!” “怎么,你在等我?”楚若烟停步,冷冷向她打量。 衣裳还是前次所见的衣裳,只是今日那张脸显然是曾精心修饰,只是所用的东西甚劣,嫣红的唇角已有一片晕染。 这样的装扮,显然是在等人! 季氏闻言,悠悠笑起,点头道:“自然!前次有三公主在场,你纵听到生母之仇,也断然不会细问,这不,你当真是来了!” 她以为,她是为了舒氏之死来的? 楚若烟挑了挑唇角,定定向她注目,慢慢道:“在这后宫里,淑妃娘娘可说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如今沦为阶下囚,怎么连那条忠心的狗都不来了吗?怎么能任娘娘用这等劣质的胭脂水粉?” 季氏咬牙道:“若不是你,本宫岂会落到这一步!” 楚若烟淡淡道:“所以,你恨我!恨不能置我于死地,恨不能将整个上将军府铲除,是吗?” “那又如何?”季氏冷哼。 “像当初对盖氏一样?”楚若烟紧接着问。 “什么?”季氏错愕。 楚若烟慢慢走过去,但见一侧的树下叠着几块青石,也不管干不干净,过去坐下,这才慢慢道:“钱贵人赐死,你看到我和三公主从她那里出来,便料到钱贵人有所托付。而钱贵人人之将死,旁的事也倒罢了,最放不下的,自然是四殿下!是吗?” 这是一个为母之心,她不过据理猜测,又岂有猜不到的道理? 季氏轻哼一声,并不接口。 楚若烟又道:“你深知,四殿下受耶律真所算,若有一日回朝,必然会报此构陷丧母之仇,所以,你不能让他活着,所以,便说出那番话来,阻止我为他奔走!” 季氏冷笑道:“在朝堂上,是七殿下句句将他逼入死路,如何就能算到六殿下的头上?” 楚若烟摇头道:“四殿下与七殿下虽有不和,可是若没有你们假造的证据,七殿下又如何有机会将四殿下逼到死路?” 季淑妃皱眉,轻哼道:“什么假造的证据?你莫信口胡言!” 楚若烟一字字道:“顾元忠心于你,为了你,也不知道做下多少恶事,他的两个侄子,你莫说你不知道!” 季氏脸色变幻,张了张嘴,想要否认,终究却道:“你纵知道又能如何?又有谁说过,太监的侄子不能投军,不能进宫做御前侍卫?” 当然能! 楚若烟冷笑道:“只是这两个侄子,一个谋刺当朝皇子,一个举兵谋反,倒不知道,他们是受何人所命!” “你怀疑是六殿下?”季氏呼的一下站起,大声道,“楚若烟,你莫要凭空污蔑!” “不是吗?”楚若烟勾唇,目光冷冷,向她注视,慢慢道,“淑妃娘娘,前一次,你言之凿凿,说我母亲死于元皇后和钱贵人之手,那我问你,如此隐秘之事,你如何知道?” 季氏冷笑道:“我自然知道!因为,那日若她们不动手,我便会动手!” 楚若烟眸光骤冷,死死盯着她道:“你是说,那日你也暗算我娘?” 季氏轻哼道:“盖氏得舒氏相助,不止嫁入王府,还顺利扶助皇上登基,争到那皇后之位。那日楚远又立下奇功,皇上岂有不封的道理?我们不除掉她,难不成等着楚远与盖氏一族联手?到那时,这满上京城的将门,还能剩得下谁?” 是啊,就是如今,盖氏一族消亡,剩下的上将军府,也是无人能缨其锋。若是盖氏一族还在,再联两府之力,那又是何等的声势? 季氏见她垂目思忖,轻叹一声,摇头道:“我们要除掉她,自然是怕更难对付盖氏。可是你可知道,更忌她的,却是盖皇后!” “什么?”楚若烟皱眉。 这女人可不是疯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季氏道:“我们府里的人都知道,盖氏进京一个月便爬上了皇上的床,还珠胎暗结,却并不知道详细。这其间,知道她如何作为的,怕也只有将军夫人一人!” 楚若烟冷声道:“那也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 季氏摇头道:“盖氏登临凤位,自然怕当初的事被人揭穿,借着你母亲身体病弱,便渐渐疏远,直到两年后,盖氏得知皇上有立储之心,而人选是长子,而非嫡子,急怒之下,便想弑君扶九殿下登位。” “你说什么?”楚若烟吃惊。 她说的,可是当年那惊天一案! 季氏轻哼道:“盖氏想立九殿下为太子,皇上却想立嫡子为太子,盖氏起意弑君,借清河王府之力,扶九殿下登基,第一个顾忌的,便是上将军楚远!” “皇室之争,为何牵扯上我楚家?”楚若烟咬牙。 “楚若烟,你身为楚远的女儿,岂不知道,皇上有难,他岂有不救的道理?有他在,盖氏的阴谋岂能得逞?”季氏冷笑。 “所以呢?”楚若烟冷声问,但觉一颗心怦怦直跳。 虽不知道这女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可是她来到这个时空时,皇长子耶律基就已经是太子。 季氏冷笑道:“谁不知道,将军夫人是楚大将军放在心尖儿上的人物,只要她一死,楚大将军伤心之下,怕再也无心理会朝堂!到那时,盖氏弑君夺位,还有何人能阻?” 所以,舒氏身亡,是盖皇后所为? 楚若烟只觉胸口闷堵,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就听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贱人,你胆敢信口胡言!” 第962章 皇帝亲手所杀 楚若烟闻声,吃惊回头,唤道:“九哥!” 半塌的宫墙后,耶律辰一张俊脸无波,慢慢的转出身来,一双眸子一瞬不眨,定定落在季氏身上,虽说不见他发怒,楚若烟却清楚的感觉到他凌利的杀气。 实不知,他何时到了身后? 楚若烟一颗心惊的怦怦直跳,赶去将他手臂挽住,连声道:“九哥,你莫急,这女人疯了,她的话不能信!” “是吗?”季氏看到耶律辰,一怔之后,唇角很快泛上一抹阴毒的笑意,轻哼道,“楚若烟,你若当真不信,又何必来这一趟?耶律辰,这些年,你处心积虑要为你母后报仇鸣冤,却没有想到吧,你母后和盖氏一族,是名符其实的乱臣贼子!” “你……”耶律辰目眦欲裂,咬牙道,“贱妇,你如此信口攀污,究竟想要做什么?” 季氏冷哼一声,张开双手,原地转身一周,又抬头望着冷宫四周的荒凉,摇头道:“我已落到如今的地步,还能做什么?不过是不想将这秘密带进棺材罢了!” 耶律辰冷笑道:“任你巧舌如簧,我岂能信你?” 季氏挑眉道:“当年盖氏要弑君夺位,事败身死。是皇上顾念旧情将实情压下,保全她一个名声,也保留她身后的哀荣,可是皇上纵做的隐密,同在一个皇宫,又岂能瞒尽所有的人?” “所以呢?”耶律辰冷冷的问。 季氏耸肩道:“元皇后知道,我知道!若不然,元氏岂能如此顺利登上凤位?” 楚若烟冷笑道:“既然如此隐秘你二人都知情,为何封后的是她,而不是你?” “我……”季氏脸色微变,咬牙哼道,“还不是因为她要胁皇上,背后又有元氏一族撑腰?” 楚若烟摇头道:“皇上是什么人,岂能受人要胁?” 季氏点头道:“不错,皇上自不愿受人要胁,可是那时盖氏一亡,诛连之下,大大小小,近四百员将领或诛杀或流放,这整个苍辽国又有多少兵马群龙无首?若是他再动元氏,一但引发战乱,这诺大的江山,怕再难收拾!” 所以,身为九五之尊,也只能隐忍! 听她提及当年那惊天一案,耶律辰极力忍耐之下,身体微微颤抖,一双眸子仍死死盯在季氏的脸上,一字字道:“若果然如你所言,是我……是我母后要刺杀父皇,我父皇又何必要将此事隐瞒,为何保留她的声名?” 是啊,为何? 季氏抿唇,眸中露出浓浓的妒恼,咬牙道:“为何?那便要问盖氏,她是给皇上下了什么迷药?她活着时他不看旁人一眼,她死了,他还不看旁人一眼!她可是要杀他的人啊,他为了她,竟然换掉整个御史台,只为了保全她皇后的哀荣,难不成,他还想着同穴而葬?” 是吗? 为了保全他母后的名声,他换掉了整个御史台? 可是,为什么? 他能做到如此,为什么不能保她一条性命? 哪怕是被废,哪怕是幽禁! 耶律辰闭眼,压下心底的那份锐疼,再睁眼,仍是清冷凌利的目光,冷声道:“你口口声声,抵毁我母后,可有证据?” “证据?”季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冷笑一声,慢慢起身,与耶律辰定定对视,一字字道,“盖氏身亡,清河王府一夜之间败落,难不成还不是证据?” 耶律辰冷声道:“父皇为人果敢勇决,若母后当真对他不起,他又岂会有一丝手软?可是他宁愿换掉整个御史台,也要保全母后名声,足见此言并非属实!” 季氏摇头道:“盖氏身为堂堂皇后,若她无故身亡,皇上岂有不追查的道理?清河王府势盛,若不是他们犯下大罪,谁又能动得了他们?” “纵是如此,也必有内情,岂能容你如此攀污?”耶律辰低喝。 季氏嗤道:“内情?内情便是,先皇后盖氏为了你九殿下,意欲弑君,结果被元氏撞见,提前示警,皇上避过她的暗算,亲手将她一剑所杀!” 是皇帝亲手所杀? 这桩惊天之案,从耶律辰回朝,便又再被人记起,可是,还是第一次,清楚的听到有人说出杀死盖皇后之人! 竟然是皇帝? 楚若烟暗惊,抱住耶律辰的手臂一紧,低声道:“九哥,这不是真的,你不要信!” 盖皇后已死,不管她生前身后发生过什么,在她眼里,都已不再重要。可是,杀死她的人,是谁都行,只不能是皇帝! 他已没有母后,如果,那竟是真的,又让他如何承受。 可是此话入耳,饶是耶律辰如何镇定,整个人已在轻轻颤抖,一手骤伸,一把掐住季氏的脖子,咬牙道:“贱妇,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许多年来,他不断追查,却难以查到当年事情的详细。而就在方才,突然惊闻母亲竟是被自己的父亲所杀,其间带给他的冲击,当真如激浪狂潮,震惊、不信、怀疑、惊慌……各种情绪纷至。 若这妇人所言竟是真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一念及此,手掌已微微颤抖,满心想将这妇人就此毙于掌下,就当今日什么都不曾听到。 “我想做什么?”季氏不理脖子上可致死命的手掌,微笑道,“钰王殿下,今日是楚大小姐来寻我,我也不知钰王殿下随后!你倒问我想做什么,我还想问你们,好端端的,来这冷宫想做什么?” “你……”耶律辰咬牙,手指不自觉的收紧。 季氏呼吸一窒,却面无惧色,抬起头,定定与他对视。 “九哥!”楚若烟忙将他手腕抓住,摇头道,“这贱妇虽说该死,可她不佩脏了九哥的手!” 季氏:“……” 这楚大小姐骂人,比钰王掐人脖子还疼。 是啊,眼前这个妇人,阴毒的令人恶心,可是,此刻杀了她,往日的事,怕更加没有人知情! 耶律辰咬牙,向季氏怒视片刻,终于慢慢松手。 楚若烟忙拉着他退后几步,温言道:“九哥,你先走,在宫外等我可好?” 耶律辰恨恨向季氏怒视,深吸一口气,慢慢摇头道:“不必,我倒要听听,这贱妇还能说出什么?” 还要听? 楚若烟暗叹,就在二人之间转身面对季氏,有意无意将耶律辰挡在身后,轻哼道:“季氏,当年那桩案子实情如何,也不能凭你红口白牙一说!可是皇上当年独宠盖皇后,想必不假,他又怎会下手杀她?” “你又如何知道,他独宠……独宠盖氏?”季氏冷声接口。 “你说的啊!”楚若烟耸肩,“你方才说过,盖皇后活着,皇上不看旁人一眼,后来她死了,皇上仍然不看旁人一眼!你相隔这许多年,仍然嫉妒的变形,想来必是真的!” 她刚才说了吗? 季氏咬牙,轻哼道:“是不是又能如何?她终究是死在皇上手里!” 几句话间,耶律辰已将方才的情绪压下,此刻听她再次提起,不禁又再怒起,咬牙道:“贱人,本王不信!” “不信又能如何?”季氏冷笑,双眸定定向他注视,慢慢道,“钰王殿下回京两年,想必一直在追查此事,可曾查到什么?”虽是问话,也不等他答,又紧接着道,“这皇宫中,一朝皇后身亡,诺大一座清河王府一夜之间败落,除去皇上,谁还办得到?” 是啊,除去皇帝,谁又能办得到? 耶律辰身子微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摇头道:“季氏,盖皇后也倒罢了,可是清河王府是何等声势,若非早已被人算计,纵是皇上,又岂能一夜之间一网打尽?可见当年必是有人暗中运筹!” 是啊,当年的清河王府,是苍辽将门第一家,纵是如今的楚家都无法相比。可是当年那惊天一案,是一夜之间将盖氏一族的嫡系子弟一网打尽,竟没有一人逃脱。 若是当真如这妇人所言,盖皇后意图弑君夺位,突然发难,又是何人,将盖氏的嫡系子孙全部召入京中? 一念及此,耶律辰顿时精神一振,点头道:“不错,这背后,必然另有阴谋!” 季氏也一时被她问住,向她深望一眼,摇头道:“那时正逢中秋佳节,盖家的人自然是回府团聚!” “可笑!”耶律辰冷哼,“盖氏一族世代将门,族中子侄,若非征战在外,便是各处戎边,莫说中秋,纵是年下,又有几人是能擅自回京的?” 季氏脸色阵红阵白,一时答不出来。 楚若烟慢慢道:“自然是有人私下运筹,使诡计将他们尽数调回京来,为的就是一网打尽!” 不错! 耶律辰点头。 这个丫头,敏锐的令人可恨! 季氏暗暗咬牙,脑中疾速闪念,突然大声道:“不错!是有人暗自筹谋!是盖氏!盖氏要弑君夺位,要借助清河王府的声势,自然要将嫡系子侄调回京来,以为臂助!哪知道,她一击不成,反连累盖氏灭族,也是咎由自取!” 听起来似乎有理,实则却不堪一击! 楚若烟嗤笑道:“清河王府的人莫是傻的?要助皇后夺位,不统兵围城,却不带兵卒,只自个儿一家子聚在府里,等着旁人一网打尽?” 季氏摇头道:“你如何知道,他们没有统兵城外?” 有吗? 耶律辰皱眉。 季氏接着道:“当年,盖氏身亡,皇上即刻下旨,兵围清河王府,是元氏一族出兵,将盖氏在城外的兵马围困,将一场大乱消于无形!” 第963章 早有预谋 季氏一句话,似将人带回当初那惊心动魄的一夜,楚若烟皱眉,凝思她话中的破绽。 耶律辰却已冷笑出声,问道:“你是说,城外有盖家的兵马?” 季氏点头道:“当然!盖氏要扶九殿下登基,纵然皇上当真被她所杀,可是朝堂之上必然有人反对,没有兵马威慑,如何成事?” 耶律辰闻言,仰首笑起,方才的一腔烦闷顿时一扫而空,笑的甚是舒畅。 季氏结舌道:“你笑什么?” 楚若烟也颇为不解,拉拉他的手臂,唤道:“九哥!” 心中甚怕,他骤然听到生母之死,乱了心智。 耶律辰笑声渐低,突然收住,一双俊眸死死定在季氏身上,冷笑道:“季氏,你当我耶律辰是三岁小儿,能信你如此胡言乱语?” 季氏被他笑的心慌,闻言立刻大声道:“你不信也由得你,横竖你这一生,休想报杀母之仇!” 耶律辰摇头,冷笑道:“我父皇是什么人?这上京城是我苍辽根本所在,城外有兵马调动,他岂会不知,还要等到我母后出手暗算?” “这……”季氏错愕。 “对啊!”楚若烟连忙点头,“季氏,你当旁人是傻子?” 季氏愣怔一瞬,摇头道:“此次叛军围城,皇上岂不是也事先没有防备?” “叛军围城,是集我各军中的害群之马,本就起自上京四周,又岂能与盖氏的兵马相提并论?”耶律辰冷哼。 当年的盖氏,十几名封疆大吏,数十名戎边将领,皆在各处险关要隘,留在京中的却不多。 楚若烟突然道:“季氏,你说盖皇后被皇上所杀,是元氏撞破,你亦知情,你是如何知情?” 怎么突然问到这些? 季氏一愕,冷哼道:“自是我亲眼所见!” 楚若烟追问道:“据我所知,那件事发生在皇上的御书房中,你又去御书房做什么?既然盖皇后在那里,元氏又为何会去?你当皇上的御书房是御花园吗?又岂是你们说入便入的?” 听到她连珠发问,季氏顿时一默,隔了片刻,将牙一咬,似下了极大决心,这才道:“那些日子,皇上为了立储之事,与皇后几次争执,已有数日不曾进过后宫,我……我想或者……或者去与皇上说说话,替他稍减烦闷,便……便备了汤品,前去探望,哪知道……哪知道……” 哪知道,就目睹了前边所说的一幕! 楚若烟轻嗤道:“你怎么不说,皇上与皇后有所争执,你想趁机争宠,自个儿送上门儿去!” 季氏:“……” 这丫头说话,为何总是如此犀利? 楚若烟嘴上虽颇为不屑,可是听季氏的这几句话,心里却不禁暗叹。当初帝后不和,后宫嫔妃蠢蠢欲动,以至引出大祸。 耶律辰摇头道:“不!你纵然在御书房看见什么,又如何知道城外的兵马调动?还知道是元氏一族的兵马将盖家的兵马围困?” 一连两问,顿时令季氏张口结舌。 楚若烟恍然,也连忙跟着问道:“是啊,你又没有出城,如何知道?” “我……”季氏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如何回答。 耶律辰向她直视,慢慢道:“唯一的解释,是你事先就知道,城外有兵马调动,要去围困盖氏的兵马!” 所以,盖氏的兵马被元氏围困,不是事情突发,而是早有预谋。 楚若烟闻言,脑中灵光乍现,一切想的通透,“啊”的一声道,“难怪!难怪我早就觉得,这里必有阴谋!”上前一步,向季氏道,“是你们设下诡计,对不对?盖家的人,盖家的兵马,是你们设计他们回京,然后一网打尽!盖皇后也是你们构陷,给她扣上一个弑君的罪名,对不对?” “楚若烟,你胡说什么?”季氏脸色铁青,冷声喝止。 楚若烟大声道:“必是你们使计,将盖氏的兵马调至上京城郊,却给他们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这才引朝廷兵马前去围剿,就像此次对付九哥一样,是不是?” “你……你不要信口雌黄!”季氏厉喝。 楚若烟哪里理她?又再接着道:“你们知道,有清河王府在,纵是暗算了盖皇后,也必然后患无穷,所以,必要设法将整个清河王府一举铲除,所以,想尽法子将他们的嫡系子孙调回京来,借着城外围剿,便冠上谋反的罪名,一网打尽,是不是?” 季氏冷笑道:“楚大小姐,你疯了吗?” 楚若烟仍不理她,又道:“不止是盖氏的嫡系,在动手之前,只需有盖家人的军中,你们都已布置人手,只要你们在皇宫、在上京动手,各处也一同发难,所以,诺大一个盖氏,才会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对不对?” 听到她连珠发问,一句紧接一句,季氏连连摇头,大声否认,却已难以措词,耶律辰的脸色却沉冷似水,定定向季氏注视。 楚若烟轻哼道:“当年,在宫里你们能借着九殿下构陷盖皇后,如今,九哥回京,誓查当年的真相,你们深知被他查下去,必然难以收拾,便故计重施,借着叛军将他引去边疆,却污陷他谋反!” 怎么叛军和季氏能扯上关系? 耶律辰一怔,向她深望一眼。 楚若烟接着道:“你们知道,我爹和哥哥们听从九哥号令,便处心积虑想要除去。可是我爹楚远与皇上自幼相识,极得皇上信任,并不能如对付清河王府一样构陷,便一个个也将他们引入边疆,又勾结黑岩出兵,要在边疆将他们尽数除去!” 她这一番话出口,季氏脸色大变,尖声叫道:“楚若烟,你莫信口胡言,叛军……叛军与我又有何干系?” 连耶律辰也颇为意外,皱眉问道:“若烟,叛军与这贱妇有何干系?” 楚若烟回头向他注视,扬眉道:“九哥还不知晓,那顾立农、顾平原,便是原来长春宫总管太监顾元的侄儿!而那位顾公公,可是季娘娘的心腹!” 什么? 这个答案,也令耶律辰大为意外,眸色顿时一沉,冷笑道:“如此说来,这叛军幕后的主使,岂不是耶律真?四皇兄是为他枉担了污名!” 楚若烟点头道:“所以,他们必要将四殿下母子证成死罪,便命人构陷,将那些违禁之物放入钱贵人的寝宫,污赖她暗中网罗江湖高手。她知道我们在暗查此事,也知道我与四殿下有几份交情,便一同将那几支精钢短箭放入钱贵人寝宫,一是要嫁祸,暗指她与元皇后勾结,二便是要我父兄生疑,不会对他伸出援手!” 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没有丝毫的迟疑。 耶律辰眸色骤冷,转头向季氏望去,冷声问道:“可是如此?” 季氏听的脸色乍青乍白,连连摇头,大声道:“不!顾立农、顾平原虽是顾元侄儿,可是……可是叛军与六殿下无关,你们……你们莫要信口攀污!” “与耶律真无关,那便是与你有关!是你借耶律真之名行事,是不是?顾立农是受你之命,前去绿洲行刺九哥,顾平原也是受你之命举兵,对不对?实则,你才是当年与元皇后暗中勾结,陷害盖皇后之人!对不对?”楚若烟立刻接口。 这连珠发问,竟没有一丝迟疑,听的季氏脸色苍白,大声道:“不!不是!我……我不知顾立农为何要去绿洲,也不曾让顾平原举兵,你……你……你虽与六殿下有些私怨,可也是自幼一同长大,为何要如此陷害他?” “那么你承认,是你构陷钱贵人,要置她与四殿下于死地!”楚若烟准确的抓住她避而不答的重点。 “我……我身在冷宫,又……又如何构陷?”季氏虽然强行辩解,可是语气已变的飘忽。 楚若烟冷哼道:“便是如此,才没有人疑你!若非那日你凭白说出那番话来,阻止我相助四殿下,只怕我也留心不到你!当真是弄巧成拙,季氏,你当旁人是傻子吗?” 季氏尖声道:“那钱贵人不过是商贾之女,耶律邯出身卑微,却不自量力,要与六殿下一争!若不是他从中作梗,皇上早已将你赐为燕王妃,又岂能等到九殿下回朝?” 楚若烟:“……” 耶律辰:“……”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没有耶律邯,没有耶律辰,楚大小姐就必得是燕王妃? 这女人可不是疯了! 楚若烟皱眉,正要反唇相讥,就听冷宫门口有人问道:“可是有人在宫里?”跟着脚步声起,越来越近。 二人回头,但见一名年老的太监向这里而来,楚若烟道:“这位公公,我们前来探望罪妇季氏,这就要走了!” 老太监瞧见二人,连忙跪倒行礼:“老奴见过九殿下,见过楚大小姐!” 耶律辰奇道:“公公认识我?” 回朝两年,这宫里并不常来,莫说这冷宫里,就是旁处宫殿的奴才也未必见过。 老太监点头,又跟着摇头,瞧瞧他身上,躬身道:“老奴是瞧见殿下的袍子!” 哦! 耶律辰低头瞧瞧自己的云纹长袍,顿时恍然,抬手道:“公公免礼,快起罢!” 老太监应一声起身,躬身道:“殿下,这宫里快要落匙了,殿下和楚大小姐还是快些出宫的好!” 第964章 四殿下遇劫 是吗? 被老太监一提,楚若烟这才惊觉已在此消磨太多时辰,“呀”的一声道,“被这贱妇一搅,我倒一时忘了时辰!”拉住耶律辰,抬腿就走。 耶律辰微微一顿,向季氏望去一眼,冷声道:“我只问你最后一句,我母后与将军夫人又有何干系?” 他踏进冷宫,只听到二人最后一段对话,于这前因却并没有听到。 季氏见他问到舒氏身上,眸光微闪,冷笑道:“只因那时楚大将军威名渐起,又对皇上极为忠心,盖氏想要夺位,必得将他调开,便下手将她害死。趁着楚大将军伤心欲绝,一心料理舒氏后事之时,才出手一击,弑君夺位!” 楚若烟见他不走,皱眉道:“九哥,这妇人的话岂能相信?我母亲是生育我之后,身子病弱,虚耗两年才撒手离世!这妇人为了挑唆,之前公主在这里,她便说我母亲是被元皇后所算,如今你在这里,她又说我母亲是被盖皇后所算,可不是疯了!” “啧啧!”季氏摇头轻啧,冷笑道,“一向闻说,楚大小姐虽是女儿家,却和男子一样,磊落豪侠,不想如今沉迷情欲,连生母之仇都能视而不见!” 这话说的…… 耶律辰脸色微沉,冷声喝道:“贱妇,住口!” “九哥,理她做什么?”楚若烟叹气,将他手腕紧紧抓住,回头向季氏道,“季氏,你为了相助耶律真,便红口白牙,生安白造,想要挑唆我们互相猜疑,我们岂能信你!”话说完,拽着耶律辰往外就走。 耶律辰点头道:“不错!若燕王当真是叛军幕后主使,这些话便不攻自破!”再不瞧她一眼,转身与楚若烟并肩而行。 季氏不意楚若烟只是一句话,便将这一切都推到耶律真身上,大吃一惊,追出两步,尖声道:“九殿下,我所言句句是实,叛军与燕王无关!” 只是任她如何喊叫,那二人片刻不停,很快消失在宫门之外。 老太监向她一望,摇头道:“淑妃娘娘,今日你的话,未免太多了些!” “什么?”季氏错愕。 老太监摇了摇头,并不多话,佝偻着身子向冷宫外走。 “喂!”季氏追出几步,大声问道,“你不过一个老贱奴,又知道什么?也胆敢来教训我!” 于她的叫骂充耳不闻,老太监径直出了冷宫,还不忘将两扇破旧的宫门关上。 楚若烟拉着耶律辰,出冷宫径直转向承恩门方向,抬头看看天色,嘟囔道:“原说只几句话罢了,哪知道被她东拉西扯,竟然忘记时辰!” 耶律辰回头向她凝注,低声道:“若烟,你可相信?” “信什么?”楚若烟抬头,直望进他眸子深处。 耶律辰微微抿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虽说他回京不过两年,却也知道,上将军楚远对亡妻舒氏如何的爱重,更何况,她还是丫头的亲娘。若是,舒氏之死,当真与自己的母后有关,日后他与她,又将如何共处? 楚若烟像瞧出他的心思,摇头叹道:“傻九哥,你可信你的母后是弑君夺位之人?” “自然不信!”耶律辰毫不迟疑的回答。 虽说那时年幼,对母亲并没有太多的记忆,可是在他心里,自己的母亲自然是这世上最温柔,最重情义之人。更何况,那个君王,除去是苍辽皇帝,更是她的丈夫啊,他岂会相信,她为了区区一个皇位,对自己的夫君下杀手? “这不就是了?”楚若烟耸肩,“既然先皇后不会对皇上下手,又害我娘做什么?” 是啊,若是她无心夺位,又岂会去暗算将军夫人? 耶律辰点头,轻声问道:“你也相信?” “相信!”楚若烟点头,慢慢道,“我虽不记得我娘,可是自幼听哥哥们说起,我娘除去生的美貌,还聪慧机变,有识人之能。若她当真与盖皇后结交,必是信她的为人!若她二人并无深交,她深居将军府,盖皇后又如何暗算于她?” “嗯!”耶律辰低应。 他信他的母亲,她也信她的母亲! 楚若烟见他不再多问,不想再纠缠此事,侧头问道:“可是九哥,你不是和元迅在前殿回话?怎么会跑来冷宫?” “还不是你?”耶律辰皱眉,“方才我刚出宫,便见到荆明几个,荆明回说,你竟是进宫查什么叛军幕后主使,我怕你有失,便又折了回来,刚进御花园,便遥遥见你转路往冷宫去!” 所以他就在身后跟着! 楚若烟心知他是担心自己安危,心中甜蜜,却轻哼道:“什么时候九哥也学会听人壁角?” 刚才他突然出现,还当真是吓她一跳。 耶律辰好笑道:“分明是你说话太过专注,不曾留意罢了!” 话题又再绕回季氏,楚若烟抬头,轻声问道:“九哥,你会查罢?” “嗯!”没头没脑的一句,耶律辰却明白她在说什么,轻轻点头。 不管季氏的话是真是假,当年一案,却透露出许多的线索。比如,当年皇帝立储,后宫、朝堂必然有一番争夺,各大世家可曾有过动作?尤其是元皇后的娘家,定国公府,在此事上,究竟都做了什么? 再比如,盖家的兵马! 若是当年,盖家当真有人率兵回京,诺大的动作,又岂是皇帝想掩便掩得过去的?虽相隔十几年,必然还有知情之人! 楚若烟将他手臂挽紧,轻声道:“那日她曾说,先皇后回京,是先结识我娘,与我娘成为闺中好友,才又与皇上相识!”简略将那日季氏的话转述一回。 耶律辰点头,反手揽她入怀,轻声道:“若烟,这些事,九哥会查,你莫要再冒险!” “嗯!”楚若烟应,身子软软倚在他怀里,所有的思绪抛开,只安心享受此刻的时光。 宫门外,荆明等人眼看皇宫就要落匙,还不见楚大小姐出来,正等的心焦,看到二人身影,齐齐大喜迎上。 紫菱拉住楚若烟衣袖,嘟囔道:“小姐,你再不出来,韩立大哥就要杀进宫里去了!” “就算进宫,他又哪里去找我?还不被人当成刺客?”楚若烟好笑摇头,向韩立望去一眼,心中满是暖意。 这几个人,与自己名为主仆,实则更似亲人,自己不过是晚出来一会儿,他们便如此担心。 耶律辰也含笑道:“怎么有本王在,还怕找不到你们小姐?”说着话,亲自扶楚大小姐上车。 就在这个时候,但见一骑快马自御街上驰来,很快拐入宫前广场,向众人而来。 “阿铭?”耶律辰认出马上人,微微扬眉,向前迎上几步,问道,“发生何事?” 楚若烟瞧见,也立时跃下马车,跟着他迎了过去。 阿铭驰到近前,一跃下马,躬身行礼,口中道:“回王爷,今日近午时分,四殿下一行在小孤山遇劫!” “什么?”楚若烟大吃一惊,连忙抢前几步,急声问道,“什么人动手?四殿下人呢?可曾受伤?他……他不要紧罢!” 丫头这么关心耶律邯? 耶律辰睨她一眼,摇头道:“你一下子问这许多,要他如何回答?”伸手揽她入怀,向阿铭问道,“四殿下如何?” 阿铭摇头道:“老向回来禀报,说是混乱中,四殿下被第三路人马带走,并不知道敌我。” 第三路人马? 耶律辰扬眉,向楚若烟问道:“除去我们,还有旁人跟着四皇兄?” 楚若烟点头道:“那日见到他,他曾说有人暗中相护,我实不知跟着的人是不是可靠,才又求九哥!可是……可是将他带走的人,当真是他的人吗?” 耶律辰向阿铭道:“老向人呢?” 阿铭道:“还在府里!” 楚若烟立刻道:“我们回去!”转身直奔马车。 荆明、韩立:“……” 大小姐,那是钰王府,不是上将军府,几时用一个“回”字? 只是事发突然,这念头只在脑中一转,知道事态紧急,随着钰王一同上马,径直赶往钰王府。 钰王府中,老向刚缓过口气来,听到王爷回府,连忙迎了出来。楚若烟见到他,劈面问道:“带走四殿下的人,是敌是友?” 老向打个躬,摇头道:“事发突然,小人本是率人将他护在身后,哪知又会杀出一彪人马,将小人截住,另有二人将四殿下带走!” 耶律辰问道:“四殿下可曾挣扎,可曾呼救?” 老向一怔,想一想摇头道:“王爷如此一问,小人倒是想起,那彪人马杀出,四殿下似吃了一惊,等到那二人现身,四殿下并不曾反抗,任由那二人带走!” 也就是说,有可能是耶律邯的人! 楚若烟心中略松,又再问道:“你可知他们往哪里去了?” 老向摇头道:“那二人功夫不弱,带着四殿下径直逃往山涧,片刻便没有了踪影。” 小孤山山势险要,那里的山涧,不是旁处能比。 耶律辰点头道:“虽是如此,你还要命兄弟查找,以防万一!” 老向点头道:“小人知道,已有兄弟追了下去!” 楚若烟轻吁一口气道:“但愿他能逃走,暂且不要回来了!” 耶律辰回头,向她深望一眼,微微摇头,低声道:“只怕,他心有不甘!” 一个皇子,莫说本就有意皇位,纵原来没有,如今被人逼至这步田地,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第965章 黏人的时候比较可爱 耶律辰安排过人手,老向等人应命退了出去,这才向楚大小姐细细问道:“你如何查到顾元身上?怎么不等我回来,自个儿跑去冷宫?若叛军果然是季氏和耶律真背后捣鬼,他们宫里岂是没有人的?你独自前去,岂不是危险?” 虽说是温和的语气,却仍是带出些责备。 楚若烟吐吐舌头,连忙道:“当时想到顾元身上,说不出的惊讶,又哪里想得了许多?更何况,我成日去见公主,他们纵知道我进宫,又哪里会疑到旁的?只是后来竟在内务府的册子上看到顾立农和顾平原的名字,一时震惊,才忍不住去一问!”见耶律辰仍沉着一张俊脸,忙拽住他手臂柔声央哄,直到他脸色稍缓,才将池计的话和进宫后的详细细说一回。 耶律辰闻说连池计和骆子冲也并不知道那位“殿下”究竟是何人,不禁扬眉,点头道:“此人心思细密,断非耶律真可比,若说是季氏所为,倒是大有可能!” 楚若烟点头道:“只是如今变成这样的局面,怕季氏已坐不安稳,若不然,她也不会主动找上我和公主!” 耶律辰点头道:“前殿里那个小辛子,未必是什么要紧的角色,明日九哥进宫问他罢,你不必再跑这一趟!” 虽然楚大小姐自幼出入皇宫,众人司空见惯,可是一个臣女唤前殿的太监问话,终究有些不妥。 楚若烟应一声,却道:“九哥,小辛子虽未必是什么要紧角色,可是他与顾元等人皆是同乡,尤其是云静之死,怕他知道些什么!” 这个丫头是想替耶律邯洗脱罪名! 耶律辰点头道:“你放心,我自会细问。” 楚若烟点头道:“还有那个顾元!我们今日便该将他擒来询问,莫要被人灭口,再往哪里查去?” 耶律辰道:“我已命人将他看住,你放心就是!” 什么时候的事? 楚若烟惊讶。 耶律辰见她一脸疑问,不禁好笑,摇头道:“若烟,此事干系太广,你一个女儿家,还是不要插手的好!时辰不早,九哥送你回去罢!”说完起身,揽着她的身子向外走。 “喂!”楚大小姐被撵,心中颇不畅快,伸指戳着他的胸口,凶巴巴的道,“钰王殿下,你这是厌烦我?” 耶律辰轻笑出声,伸手将她小手握住,轻声道:“是啊,楚大小姐是不是要趁早将本王抢回府去,免得本王移心旁人?” “你敢!”楚大小姐瞪眼。 “不敢!”耶律辰笑起,俯首在她唇上一吻,柔声哄道,“张孝身亡,骆子冲受伤,父皇震怒,命我彻查动手之人,九哥尚有许多事处置,怕今日不能陪你,还是先送你回府罢!” “嗯!”楚若烟应一声,又有些担心,问道,“皇上会如何处置骆子冲?” 耶律辰摇头道:“父皇不曾说,只是他是西北一路叛军主帅,怕不会轻饶!” “噢!”楚若烟应一声,向外走出几步,斟酌一下言词,才轻声道,“九哥,若是……若是可为,尽力留他一命可好?” “怎么?”耶律辰扬眉。 楚若烟叹道:“那日在漠上林中,我们受巨狼袭击,池计舍命护我脱身,我曾答应他救骆子冲一命!更何况……”话说半句,踮脚凑到耶律辰耳畔低语。 耶律辰扬眉,略想一想,点头道:“那骆子冲也算是一号人物,不过是误入歧途罢了,若是能保,我自当尽力!” 有他应承,楚若烟一颗心放下大半,点一点头,挣脱他自个儿出门,口中道:“九哥既然有事,倒不必送我,荆明、韩立就在门外!”挥挥手,快步向门外走。 耶律辰扬眉,看着她片刻不停的走远,心中有片刻的失落。 楚大小姐,还是黏人的时候比较可爱。 只是虽不舍楚大小姐,心中挂着许多事,还是只送到府门,看着她的马车远去,便折身回府。 刚刚踏进书房的门,便见盖玉啸一身黑衣坐在角落,一双灼亮的眸子定定向他凝视。 耶律辰微微一怔,又再缓缓笑起,摇头道:“三哥几时回来的,吓我一跳!” 盖玉啸不应,只是凝眸向他深望,一字字问道:“九弟可相信?” “什么?”耶律辰不解。 盖玉啸慢慢道:“盖皇后要弑君,扶九殿下登位,盖氏一族与她共谋!” 只是短短一语,顿时令耶律辰凝了脸色,摇头道:“当然不信!” 盖玉啸神色略缓,微微点头道:“盖氏一族,世代将门,到父亲而止,向为苍辽纯臣,断不会弑君夺位!” 一番话说出来,似要向耶律辰证明,又向是给自己信心。 耶律辰点头道:“三哥,莫说以你我与盖家的情份,纵是这十几年来,我们历遍苍辽,又几时听旁人说过盖家一个不字?那妇人攀污之词,你又何必在意?” 若不是他在意了,又何必特意回来等他? 盖玉啸微微抿唇,低声道:“那季氏显然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将她拿来,问个详细?” 看来,今日在冷宫里的话,他都听到了! 耶律辰轻叹一声,摇头道:“三哥,那季氏虽是个妇人,可是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却不下于男子,我们要查真相,直接拿人来审,只怕她不会说实话!” “嗯!”盖玉啸点头。 耶律辰慢慢走至他面前,俯首向他注视,低声问道:“三哥,这几日在父皇那里可曾瞧出什么?” 虽说如今御前侍卫经过一番休整,已重新调回皇帝身边守卫,可是统领巴元九难以自证清白,如今说是因丧子之痛,在家中休养,不如说是被幽闭在统领府中。而之前盖玉啸救驾有功,这统领御前侍卫之责,便暂时落在他的身上。 盖玉啸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微微摇头,皱眉道:“我多次试探,那位庞公公都并无异状,难不成,那个人不是他?” 不是庞白,又能是谁? 耶律辰默思片刻,又再问道:“旁的人呢?” 盖玉啸摇头道:“也并无踪迹可查!” 耶律辰皱眉,试探道:“或者,三哥可以假意给他传递消息!” 盖玉啸苦笑摇头:“我已试过,放在约定地方的信不翼而飞,我竟不知道何人取去!” 耶律辰:“……” 还有盖玉啸盯不住的人,那人的功夫,岂不是深不可测? 只是事既如此,也无可奈何,只得道:“既无法查出,也倒罢了,如今当务之急,是证实季氏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你传信儿入军中,查问当年盖家可真有调兵之事?” 盖玉啸点头答应,也不再多问,告辞而去。 楚若烟以为,要得到耶律邯的消息,总要一两日的时间,哪知道第二日一早早朝刚散,阿传便赶了过来,说耶律邯一行进入大漠,竟然是一路向南而去。 楚若烟匆匆赶往兵部,听耶律辰详细说过,结舌道:“他被构陷与叛军有关,顾平原一路人马又是自南疆起兵,好端端的,他跑去南疆做什么?” 耶律辰摇头,向阿江问道:“可有详细的路径?” 阿江点头,将与传书一同送来的草图送上。 耶律辰将南疆一带的地形图展开,将草图所绘的路径在图上标出,扬眉道:“并非前往南疆,所去的方向,略略偏西!”手指沿着向南偏西的方向,一处处绿洲指去,凝思耶律邯的去向。 楚若烟凑近去瞧,见他手指滑过一处绿洲,突然道:“长平洲?” 耶律辰手指一顿,侧头向她注视,问道:“怎么?” 除去十年前被劫,这丫头再不曾去过南边的大漠,怎么对这绿洲竟然留意? 楚若烟皱眉道:“顾元的故里,也就是顾立农和顾平原的故里,难不成,他是去那里?” 若他去的是那里,难不成,他与叛军并不是全无关系? 耶律辰皱眉,细思片刻,向阿江道:“你命人赶前一步,到这长平洲等着,见到耶律邯,切莫打草惊蛇,瞧他要做什么!” 阿江点头答应,即刻传令出去。 楚若烟突然想起一事,说道:“钱贵人临去,托我去奇珍阁取出一幅画来。” “画?”耶律辰不解。 楚若烟点头道:“本是要交给四殿下,却不曾来得及。那日四殿下说过,那幅画,画的是我苍辽一处山水!”唤韩立来,吩咐他回府取画,这才将见过钱氏的前后细说一回。 耶律辰低声道:“四皇兄不曾见到画,便知道画上是苍辽的一处山水,可见是知道那画的。钱氏又提到钱家存下的一笔财富,难不成,这画上是钱家所藏财富之地?而四皇兄脱险之后,径直入了大漠,莫不是……” “是取那笔财富吗?”楚若烟皱眉,低声道,“若果然如此,他要做什么?”心中一念闪过,一把抓住耶律辰的手道,“他不会傻到招兵买马,起兵造反吧?若当真如此,他可当真再也洗不清白!” 是啊,若是他当真举兵,假的也会变成真的,那叛军真正的幕后主使,岂不是更难寻出? 耶律辰也一时心中不稳,叹道:“但愿他不至如此莽撞!” 第966章 这是要深入虎穴 二人正在商议,就听外头阿铭传道:“王爷,怡郡王爷回来了!” 说话间,耶律元迅已开门进来,向楚若烟望去一眼,皱眉道:“殿下,可是有四殿下的消息?” 耶律辰点头,将方才的话简略说一回,向图上指道:“这长平洲是顾元叔侄的故里,若烟疑他去了此处!” 耶律元迅将传书和地形图各看一回,皱眉道:“钱贵人虽说出身商贾,可是四殿下自幼哪里受过这等委屈?若是被他寻到钱家所藏的财富,只怕当真会铤而走险,报这一箭之仇!” 楚若烟点头道:“我担心的便是这个!” 这二人自幼与耶律邯相识,自然知道他的性情。耶律辰见连耶律元迅也是满脸担忧,不禁皱眉道:“要如何阻止他才是!” “我去!”楚若烟立刻道,“他纵找到财富,要招兵买马,总还要些时日,如今,怕也只有我能劝他几分,我即刻赶去长平洲找他!” “不妥!”她话音刚落,耶律辰、耶律元迅已同时摇头。 话出口,二人互视一眼,耶律辰先道:“如今的四皇兄,经这一番磨难,怕已不是原来的四皇兄,他纵对你还留有几分情份,如此大的事,怕也不会听你所劝!” 耶律元迅点头,跟着道:“若他一心报仇夺位,又岂是你几句话能劝?而你一身,又牵系整座上将军府,拿住你,便是拿住大将军父子的软肋,还有殿下,还有……我!”微微一停,终究将最后一个字吐了出来,“若是他以你为质,你要我们如何应对?” 耶律辰见他当着自己的面将此话说出,微微扬眉,向他深望一眼,却权当没有留意,点头道:“元迅皇叔言之有理!” 楚若烟急道:“难不成眼睁睁瞧着他越错越深?他一人也倒罢了,若是给他招得兵成,这苍辽岂不是又一番兵连祸结?” 说的也是! 二王默然。 这个时候,就听门外阿铭回道:“王爷,韩立大哥回来了!” 也不等耶律辰应,楚若烟立刻道:“还不快拿进来!”自己奔去,将画取了进来。 耶律辰展画细瞧,见当真是一幅山水画卷,卷中湖泊纵横,鲜花似锦,当中一座山峰拔地而起,虽不甚高,却颇为险峻。 只是画工虽好,景色虽美,左瞧右瞧,却瞧不出有什么特异,皱眉道:“纵然当真是我苍辽一处山水,纵是寻到这山,诺大的山里,如何去寻财富?” 耶律元迅闻言,也凑前去瞧,一望之下,不禁扬眉道:“殿下,这里并非长平洲!” “什么?”耶律辰、楚若烟齐问。 不是长平洲,那是什么地方? 耶律元迅道:“数年前,我随着楚大将军出征,曾去过长平洲,洲如其名,只是寻常一座绿洲,一马平川,并无山峰!” 耶律辰听他说的极为肯定,不禁皱眉。 楚若烟道:“难不成,他去的不是长平洲?” 若耶律邯去的不是长平洲,那耶律辰的人岂不是扑个空? 耶律辰沉吟片刻,摇头道:“还有人跟着他,只能瞧他去了何处,我们再行定夺!” 只能这样! 楚若烟将画卷起,也不再唤韩立取走,自去收在耶律辰公事房的内室。 等她出来,见耶律元迅已经离去,随口问道:“怎么元迅哥哥走了?” 耶律辰一手揽她入怀,轻哼道:“丫头,日后须得改口,他是本王的皇叔,你岂能总如此称呼?” “嘁!”楚大小姐撇嘴,“皇上还不曾赐婚呢,你唤你的,我称呼我的!” “你……”钰王殿下咬牙,凑首到她耳畔,低声道,“你可莫要忘记,我可是上将军府提过亲的,楚大将军和四哥都已受过礼,点了头的!” 还有他的全部家当! 倒忘了此节! 楚若烟听他语气,活像一个被弃的小媳妇儿,不禁抿唇低笑,在他怀中转身,与他面面相对,轻叹道:“傻九哥,我知道元迅的心思,自会有所避忌,可是我和他一同长大,皇上不曾下旨,我便贸然改口,岂不是突兀?” “我只怕你不想伤他,反是误了他!”耶律辰轻叹。 刚才,耶律元迅只那一个字,便道尽了他对楚大小姐的担忧牵挂,而他也知道,丫头的心尽在自己身上,长此下去,只怕耶律元迅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楚若烟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将额头抵在他胸前,闷声道:“贝姐姐对他情深,我只盼着,他能自个儿移了心思,就是皆大欢喜。” “嗯!”耶律辰应,顺手在她后背拍抚,想一想道,“很快便是中秋,那日闻父皇之意,要在中秋宫宴上,给各位皇兄指婚!” “当真?”楚若烟眸子一亮,喜道,“给几位殿下指过婚,九哥就可以去请旨了,看谁还有理由拦着?”说到朝中那些腐朽老臣,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这丫头还当真是没有害羞的时候! 耶律辰好笑,俯首在她鼻尖轻吻,点头道:“只等父皇旨意一出,九哥便即请旨!” 也就是说,也在中秋宴上! 楚若烟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若是在半年前,她还在钰王妃的头衔和自由之间徘徊,可是经过西北一战,有过几乎失去他的经历,此一刻,只想将他打上自己的标签,据为已有,纵是生死,也休想分开。 二人正在温存,就听门外阿铭回道:“王爷,楚将军回来了!” 如今除去二公子楚若轩,楚家父子有四人在京,而且都已拜将。而阿铭口中的楚将军,指的是大公子楚若宇。 耶律辰回神,不舍的将怀中人放开,说道:“快请!” 楚大小姐却大为不满,在他怀里磨蹭片刻,直到见楚若宇进门,才依依退开,嗔道:“大哥,九哥又不曾给你行文,你又有何事好忙?” 楚若宇:“……” 这是被丫头嫌弃? 向钰王殿下一望,浑当没有听到,拱手回道:“王爷,昨日袭击人犯的人马已经查清!” 这么快? 耶律辰扬眉道:“哪里的人?” 楚若宇脸色凝重,一字字道:“黑甲军,虎豹营!” “虎豹营?”楚若烟诧异,不解道,“虎豹营的人,又怎么会吹我们的哨子?” 楚若宇道:“为首之人逃脱,留下的几具尸体,已经经人认过,确实都是黑甲军虎豹营的人!” 耶律辰皱眉道:“此次西北一战,几次出兵,黑甲军也几乎是倾巢而出,万庚也在我们军中,难不成,此事与他有关?” 楚若宇摇头道:“万庚随着楚大将军一同回军,并不知道末将中途分兵,更不知道人犯回来的路程。” 耶律辰道:“人犯是在快进入大戈壁时才遇袭,从路程推断,倒不似很早知道人犯押解所走的路径,若是一早得到消息,再行赶去,倒是恰好在那里!” 楚若宇摇头道:“臣中途分兵,随行将领都是知情的,到我们回军,所有兵马回营,又如何知道是谁走漏消息?” 是啊,一万兵马,一万张嘴,上哪里查去? 楚若烟看看耶律辰,再瞧瞧楚若宇,见二人凝神思索,忍不住道:“既查出是黑甲军虎豹营的人,想来也已查到名姓,何防先将他们的将军请来一问,或有蛛丝马迹!” 耶律辰点头,想一想,向她问道:“你说过,万征也会吹哨子,那万庚呢?” “你疑万庚?”楚若烟扬眉,跟着摇头道,“万庚是庶出,虽说自幼相识,可是受万征排挤,甚少与我们玩闹,我不曾教过!” 楚若宇摇头道:“当年的黑甲军便在功绩侯府的麾下,纵不是万庚,怕也与功绩侯府脱不了干系!” 耶律辰道:“那便先查虎豹营留守的兵马统率,看有什么可疑之人?” 楚若宇点头道:“末将也正有此想,所以来向王爷请命,以整兵之名调入虎豹营!” “大哥去虎豹营?”楚若烟吃惊接口,“大哥,如今的功绩侯府,与我们势成水火,你一人入虎豹营,只怕被他们暗算!” 楚若宇勾勾唇角,浅笑道:“我只怕他们按兵不动!” 若是他们胆敢暗算,他楚若宇的威名,岂是白当的? 这是要深入虎穴啊! 耶律辰向他注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西北一战,黑甲军中损失七名将领。黑甲军向为我苍辽精锐,由楚将军补缺,也在情理之中!”不再多说,信手拟就一道将令,交给楚若宇,又道,“将军补任的折子,本王明日早朝会递给父皇!” “谢王爷!”楚若宇接过,向他躬身一礼,略略一停,见他再没有旁的话,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又再回过身来,向楚若烟挑眉道,“丫头,莫总腻着王爷!”话说完,已开门出去。 原来,刚才的情状,已被楚大公子瞧在眼里! 耶律辰好笑,侧头向楚大小姐一睨。 楚若烟吐吐舌,轻哼道:“不腻着王爷,难不成腻着大哥?”伸手拉住耶律辰腰带摆弄,侧头道,“九哥,你要明日早朝才进宫?” “怎么?”耶律辰问。 楚若烟眨眼道:“你可曾忘记什么?若不然,若烟去办?” 昨日曾说他早朝之后去问小辛子,结果得到耶律邯的消息匆匆赶出宫来。 “休想!”耶律辰伸指在她鼻尖轻刮,略想一瞬,摇头道,“若烟,此事你不必卷入其中,九哥送你回去可好?” “怎么,你将人带来兵部?”楚若烟眸子一亮,跟着连忙摇头道,“此事季氏既找上我,我早已卷入其中,又哪里回避得开?何况宫里的事,有若烟在,那些奴才想要撒谎,也得掂量掂量!” 说的也是! 耶律辰微默片刻,轻叹道:“任我如何小心,终究还是将你卷了进来!” 既然知道避不开,也就不再多所纠结,向外传过话,带着楚若烟向兵部的正厅里去。 第967章 一句一个炸雷 兵部正厅里,耶律辰一早传过话,一干兵部的官员已全数回避,只有耶律辰身边的几大长随守着。 楚若烟跟在耶律辰身后进来,见厅中只站着一个身形瘦削,一脸不安的小太监,不禁微微扬眉,向耶律辰瞄去一眼。 方才说话,还道顾元也在这里,怎么只有一个小太监?想来他就是那个什么小辛子了! 耶律辰居中而坐,示意楚大小姐坐在下首,这才向小太监打量一眼,问道:“你就是小辛子?” 小辛子连忙跪倒磕头:“奴才小辛子见过九殿下!” 耶律辰点头,问道:“你可知道唤你何事?” 小辛子忙道:“是内务府使唤奴才给殿下送今秋的贡品,奴才出宫时,是侍卫大哥说王爷在兵部,要奴才径来兵部,不必去钰王府。” 这是骗来的? 楚大小姐忍不住轻笑出声。 耶律辰向她望去一眼,轻哼道:“今秋的贡品?父皇赏赐贡品,一向有内务府的人,怎么如今内务府的架子越发大了,打发一个哪里的杂役来应付本王?” 啧啧,你钰王殿下的架子也不小! 楚若烟腹谤。 小辛子连忙磕头道:“回殿下,闻说内务府要备办一个月后的中秋宫宴,又有诸位殿下选妃,人手颇为不足,才临时调配旁处的奴才帮忙。奴才一向在偏殿服侍,倒非哪里的杂役。” 你还觉得自己有些身份? 耶律辰轻哼一声,点头道:“原来是偏殿里服侍诸位大人的,难怪会说话,不知是哪里人氏?” 来了! 终于转到正题! 楚若烟抿唇,更多打起几分精神。 小辛子听到钰王殿下夸赞,心中略宽,连忙应道:“回殿下,奴才是长平洲人氏,七岁进宫,如今已有七年!” 谁问你这个了! 耶律辰不置可否,微微点头,似是突然想起,说道:“长平洲?本王记得,之前季淑妃宫里的顾公公,也是长平洲人氏!” 一个太监,就算是一处宫里的首领太监,又怎么能劳堂堂九殿下记得?只是众所周知,季氏之所以获罪,是去年耶律真在草原上为祸,得罪楚大小姐,而顾元也是帮凶。 小辛子跪下后久不见他唤起,心中已自不安,此刻听他提到顾元,更是惊的心头一跳,连忙磕头道:“是,奴才与顾公公本是同乡,初初进宫也颇得他照应,不过近几年奴才在前头,倒是疏远了些!” 这是急着把自己摘干净! 楚若烟好笑。 耶律辰“嗯”的一声,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可认识御前侍卫顾立农?” 先提顾元,再说顾立农,今日哪是内务府吩咐办差,分明是来赴九殿下的鸿门宴! 小辛子心中虽说慌乱,可终究是御前的人,大风大浪也见过一些,连忙俯首道:“顾立农是顾公公嫡亲的侄儿,奴才自然是认识的,素日他在御前行走,也与奴才有些来往,只是内侍与外臣结交,乃宫里大忌,故而也并不如何亲近。” 还真是会说话! 楚若烟听这小辛子小小年纪,说话滴水不漏,忍不住插口道:“闻说你之前不过是御花园中的一个洒扫,又是如何去的前殿,巴结上哪位主子?” 小辛子听她竟然知道自己底细,心头突的一跳,倒不敢撒谎,连忙道:“便是前几年,顾公公得知奴才平日受人欺负,便央六殿下替奴才说情,才调去前殿。奴才甚是感激顾公公,可是……可是哪里敢高攀六殿下?只怕六殿下连奴才生的什么模样儿都不曾瞧过!” 六皇子耶律真,可是与眼前这两位结怨,回答稍有不慎,钰王殿下会如何不知道,这位楚大小姐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楚若烟听他撇清自己与耶律真的关系,轻哼一声道:“怎么我闻说你与钱贵人宫里的玉静走的颇近,莫不是巴结上四殿下?偏扯六殿下进来做什么?” 丫头这烟雾弹放的好! 耶律辰好笑,点头道:“如今虽说四殿下获罪,你只需没有一同为恶便是,倒不必撇的如此清楚。” 谁不知道,如今九殿下正在彻查叛军一案?小辛子听楚大小姐一句话问到四殿下身上,早已惊的脸白,连连摆手道:“那玉静与奴才也是同乡,又是同一年进宫,奴才与她自是走的近些,却不曾巴结过四殿下!” “如此好的机会,为何不用?”楚大小姐追问。 在宫里做奴才,若是背后没有人支撑,莫说出头,纵是缩起头来过日子,怕也难熬。 玉静是钱贵人宫里有头有脸的宫女,小辛子既然能与她走的近些,又岂会不想法子靠上四殿下这棵大树? 楚大小姐这句话,乍听不过是寻常一句问话,只是小辛子在宫里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之处,连忙磕头道:“楚大小姐与四殿下自幼相识,自然知道四殿下的性子,奴才素日纵能见到,也不敢多喘一口气,又哪里还敢巴结?非是奴才不想,是奴才没有那份狗胆!” 钱贵人出身商贾,相比之下,四皇子耶律邯出身便较旁的兄弟低些。只是钱家偏偏是巨富,就是在宫里、在世家子弟环绕中,耶律邯出手之豪阔也是无人能比,免不了许多人争相巴结,养成他倨傲的性子,又哪里将区区一个小太监瞧在眼里。 楚若烟对耶律邯的性情所知极深,深知这小辛子不曾撒谎,微微点头。 耶律辰瞧在眼里,问道:“那玉静呢?闻说你与她颇多来往,可知道她的事?” 前不久玉静失足溺死在御湖里,宫里有过颇多传言。小辛子听问到她的身上,脸色微白,磕头道:“奴才与玉静虽多来往,可是如今是前殿的人,也不能时时去往后宫,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耶律辰追问。 小辛子嗫嚅片刻,低声道:“奴才……奴才以为,玉静……玉静并非失足……” 这句话,倒是令二人意外。 耶律辰扬眉,与楚若烟对视一眼,问道:“不是失足,又是什么?” 小辛子迟疑片刻,只得道:“奴才以为,是……是她自个儿跳湖自尽,只是……只是在这宫里,宫女自戗是为大罪,会连累家人,所以……所以才做成失足落湖的模样儿!” 楚若烟:“……” 耶律辰:“……” 这小辛子说话,越来越令人意外! 耶律辰皱眉道:“好好儿一个姑娘,纵是钱贵人获罪,她们被贬,终究敌不过性命,好好儿的,为何自尽?” 小辛子摇头道:“倒非为了钱贵人,而是……而是顾立农!她……她怀上了顾立农的骨肉!” 楚若烟、耶律辰:“……” 这小太监说话,一句一个炸雷啊! 楚若烟皱眉道:“你说详细一些!” 小辛子道:“奴才原也是不知道的,只是之前见过二人在御花园的假山下说话,原想着都是同乡,也并未在意。哪知道就在十几日前,奴才在偏殿遥遥的望见顾立农被人押入大殿里去,并不知发生何事。” 说的是她将顾立农、巴适二人押回上京那日! 楚若烟点头。 小辛子也不等二人追问,接着道:“奴才只因是同乡,才多留意几分,哪知道竟闻说,他是行刺九殿下被擒,当真是吓了一跳。” “后来呢?”耶律辰问。 “后来,到了晚间,许是消息传进宫去,玉静悄悄央人唤奴才进去,话不曾说几句,便哭了起来,奴才才知道,她竟是……竟是怀了顾立农的骨肉。”小辛子回道。 楚若烟问道:“她便是为此自尽?可是从顾立农被擒,到她身亡,相隔多日,为何她早不自尽,晚不自尽,偏等钱贵人出事才自尽?” 小辛子摇头道:“许是她原指望借着在钱贵人面前有些脸面,此事还能蒙混过去,哪知道钱贵人也跟着出事,她再无指望,才……才跳湖自尽!” 会是这个原因? 楚若烟皱眉,想到玉蓉所言,那个在夜间递给玉静包裹的男子,微微摇头,问道:“除去顾立农,玉静还和什么人有些来往?御前侍卫中,可还有人与她相熟?或是他二人的事,可还有旁人知情?” 小辛子想了想,摇头道:“他二人之事做的甚是隐秘,若不是玉静自个儿说出来,奴才竟连风声也不曾听到,旁人又如何会知道?” 耶律辰皱眉道:“你且再仔细想想!或者,你可知道顾立农与什么人来往密切?” 小辛子想了良久,终于摇头,苦着脸求道:“殿下,奴才不过是个服侍人的奴才,往日顾立农偶或借着奴才给玉静传句话,也是寻常的很,旁的事,又岂会让奴才知晓?奴才若知道他竟有胆子行刺殿下,便是打死奴才,奴才也不敢与他有什么往来。” 看来,他还当真再不知道什么! 耶律辰再问几句,见已问不出什么,与楚若烟对视一眼,见她摇头,知道也无话可问,只得道:“今日的事,你若还要性命,便烂在肚子里!” 这小辛子也素来是个机灵的,闻言连忙磕头应命,说道:“奴才不过是来送贡品,九殿下哪里有空理会奴才,奴才也无福给殿下磕头!”说完见耶律辰摆手,如蒙大赦,连忙又磕几个响头,这才起身离去。 第968章 还是个忠奴 等到小辛子离去,耶律辰转向楚若烟道:“可曾听出什么?” 虽说自己是皇子,可是论到对皇宫和几位皇子的熟悉,远远不及这个丫头。 楚若烟点头道:“当是没有撒谎!想不到玉静与顾立农竟有如此一节!” 耶律辰皱眉道:“如今顾立农关在刑部大牢,尚未处置,玉静岂会轻易求死?” 说的是! 楚若烟点头:“还有玉蓉瞧见的那个人,大为可疑,或者,正是他知道顾立农与玉静的关系,才加以利用,要她嫁祸钱贵人,等到事成,又杀人灭口!” 耶律辰也想到此处,轻哼道:“当真是好毒的手段!” 楚若烟眨眼道:“九哥要提顾立农一审吗?” 耶律辰勾勾唇角,摇头道:“不急!”向阿传吩咐道,“带人上来!” 带人? 带什么人? 楚若烟扬眉。 还不等她问,阿传已提进一个人来,手腕用力,将其掼在地上。 楚若烟凝目去瞧,但见此人穿的是下等太监的服色,抬头一瞬,但见两鬓已白,与她眸光相触,眼底却闪过一抹狡黠。 “顾公公,别来无恙啊!”认出眼前人,楚大小姐冷哼。 此人正是原来长春宫的首领太监,风光一时的顾元! 顾元一早被人带入兵部,便知道是钰王殿下所为,此刻见到二人,只是将嘴紧抿,俯首磕头,却并不说话。 耶律辰向他审视片刻,慢慢道:“顾公公,方才小辛子的话,可曾听到?” 方才顾元能听到这里的话? 楚若烟诧异,左右望去几眼,却不见有旁的门户,便转头去瞧阿江。 阿江瞧出她眼底的疑问,嘴巴向左一呶。楚若烟顺着望去,但见左侧墙壁挂着一幅苍辽疆域图,占尽整个墙面,显然是图后另有乾坤。 在她打量间,但听顾元低声道:“顾立农是老奴的侄儿不假,可是老奴进宫时,他尚年幼,并无多少来往。后来,直到他进宫做了御前侍卫,才又见着,可他做些什么,老奴实不知情!” 啧,推的可真是干净! 楚若烟将目光收回他的身上,轻哼道:“小辛子与你不过是同乡,你尚且为他向六殿下求情,顾立农是你的侄儿,你岂有不管的道理?” 顾元木然磕头道:“小辛子虽说不比顾立农是老奴的血亲,可是他进宫已有七年,日常还懂得孝敬,倒是比亲侄儿还亲近一些!” 这话听着也不无道理! 楚若烟扬眉问道:“那玉静呢?玉静能做到钱贵人身边的大宫女,想来进宫也不是两年三年罢!” 顾元迟疑一瞬,点头道:“玉静是六年前选为秀女进宫,服侍钱贵人已有三年!” “在服侍钱贵人之前,她在何处?”楚若烟追问。 三年就能做到一位贵人的贴身宫女,除去她本人有过人之处,必然也还有人提携! 楚若烟所问,实则只需向内务府核查,便能知道详细,如今问他,也是要瞧他是不是能老老实实的回答。 顾元深知其中道理,如实答道:“最初进宫,在储秀宫中服侍,也不过一个下等宫女。后来静妃娘娘进宫,在储秀宫中习规矩时将她看中,便要了去,升为二等宫女,再后来,钱贵人那里的几个大宫女年岁到了,放出宫去,得静妃娘娘举荐,才送到钱贵人身边。” 静妃? 丞相王士忠的嫡长女! 倒是有许久,不曾留意此人! 耶律辰眉心微动。 楚若烟也微觉意外,扬眉道:“怎么静妃娘娘如此大度,自个儿看中的人,也舍得给钱贵人?” 顾元摇头道:“详细老奴实不知情,只是静妃娘娘最初进宫,也是一个贵人,许是与钱贵人走的近些。” 静妃的事,楚若烟倒是略知一些,微微点头,又再问道:“顾立农与玉静有一腿,你可知情?” 什么叫有一腿? 这话听着虽怪,但楚大小姐的脾性,顾元倒是知道一些,约略知道说的是何事,苦笑道:“老奴只知道他们二人走的甚近,却不知道……不知道竟做出事来!” 连顾元都不知道,还能有何人知道? 楚若烟忍不住皱眉。 耶律辰接口问道:“顾立农在宫里,除去巴适,还与何人走的近些?” 顾元摇头道:“他虽做到校尉,可是因出身低微,又有何人将他瞧在眼里?” 竟然没有吗? 二人对视一眼,楚若烟轻哼道:“顾公公,你莫忘了,如今顾立农手下的御前侍卫都已出宫跟着九哥,如今问你,是赏你脸,你若不说,自有旁人会说!” 这楚大小姐向来不缺气势! 耶律辰暗赞。 顾元连忙道:“楚大小姐,顾立农前来上京,进入侍卫营,老奴之前都毫不知晓,这等事,他又岂会说给老奴知道?” “那顾平原呢?”耶律辰突然问,“你莫说,顾平原在南疆投军,你也是不知道的!” 他的话落,还不等顾元回答,楚若烟已摇头道:“就连他的主子都知道,他若不说,便是狡赖,倒也不必问了!” 听这二人一搭一句,顾元心里忍不住打个突,脸颊抽了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扬眉:“怎么,难不成到了今日,顾公公还以为能瞒住什么?” 楚若烟冷哼,摇头道:“其实你纵不说,我们又岂是想不到的?必然是季淑妃借着自个儿的娘家还有些体面,将顾平原送去南疆,暗中培植势力,以图日后六殿下夺位所用。哪知道几位殿下暗中争夺之下,情势还未分明,九殿下突然回京,只是阳谷关一役,便占尽上风,更因去岁你们算计我不成,令六殿下失势。耶律真心中怀恨,虽然人被幽禁,却仍然不肯收敛,暗中布下惊天之局,既想将我父兄除去,又想陷九哥于不义,一箭双雕,当真是好计!” 她这一番话,从去岁二人与耶律真结怨开始,又借顾平原和顾元的关系,将叛军与其联系,步步分析,竟然入情入理,无懈可击。 顾元听的脸色大变,急声道:“当初顾平原长成,奴才是不想我顾家永远居于人下,世世给人为奴,才求到娘娘面前,央她出面,为顾平原谋个前程,并不曾……并不曾命他举兵!” “不曾命他举兵,却命他暗中培植势力喽!”他的话落,楚大小姐已轻飘飘的接了一句。 “你……”顾元哑然,目光扫过阿江等人,将牙一咬,大声道,“送他入军中,虽说盼着他有些出息,日后能助六殿下一臂之力,可是……可是当朝的几位殿下,又有何人是不培植势力的?九殿下在外十几年,难不成没有自个儿的势力?随后大漠剿匪,将一干强盗纳入麾下,难不成不是培植自个儿的势力?更不论阳谷关一战,令楚氏父子死心踏地,难不成不是培植势力?” 你还挺能说的! 楚大小姐忍不住啐一口,冷声道:“大漠剿匪,阳谷关一役,九哥凭的是自个儿的本事,我父兄对他敬佩,也是因他智勇双全,于我苍辽有功,又岂能与你们私下偷偷摸摸收买南疆的将士相提并论?” 顾元顿时被他驳的哑口无言,窒了窒才道:“前几日,大殿上那许多人作证,已证实四殿下便是叛首,皇上也已下旨降罪,如今钰王殿下和楚大小姐为报私怨,定要将这天大的案子强加在六殿下身上,要老奴自保构陷主子,老奴实难从命!” 啧,这死太监还是个忠奴! 听这一番话,楚大小姐倒是对他刮目相看。 耶律辰也颇为意外,向楚若烟望去一眼,点头道:“虽说耶律邯定罪,可是父皇命本王彻查叛军详细,那顾平原、顾立农既与你有如此一层关系,本王自然不能不问!” 顾元听他语气缓和,也跟着俯首道:“老奴明白!” 耶律辰凝神向他注目,慢慢问道:“顾平原是你嫡亲的侄儿,又是你设法举荐投军,你总知道,他是奉何人号令?” 顾元一脸挫败,摇头道:“他投军这许多年,渐渐积功晋升,奴才每每得信儿,心里便觉宽慰。到去岁南疆叛乱,他又立下大功,升为少将军,老奴心里更是喜悦,只道我顾家……我顾家终于有出头之日。等到……等到日后,再扶六殿下登基,自然能搏一个封侯拜相,哪知道……哪知道他竟会……竟会归入叛军一党,还是……还是奉旁人的号令……” 前边这一番话,已牵涉到皇子间的勾朋结党,更说出夺嫡之争,这若是在御前,也不知道牵扯多少人进来,自然不是假的,可是这后一句…… 耶律辰回头,与楚若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了疑惑。 顾元是季氏的心腹,他的侄儿投军,暗中为六皇子耶律真培植势力,只等日后大争,倾力扶耶律真登位,自然是合情合理。可是,顾平原受季氏之恩,为何又会投效旁人,当真是令人难解。 楚若烟见耶律辰凝思,军中的事,她原也所知不详,索性不去费这脑子,突然道:“顾公公跟着淑妃娘娘,已有多少年?” 第969章 入情入理 楚大小姐这话问的突兀,顾元一怔,下意识回道:“奴才十四岁进宫,如今已有二十三年,跟着淑妃娘娘,也已有十五年!” 十五年,也就是说,是当今皇帝登基的第二年,他就跟了季淑妃! 楚若烟扬眉道:“在跟着季氏之前,你又在何处当值?” 听她不再追问顾平原、顾立农兄弟,顾元心中微松,跟着道:“宫里的规矩,内侍进宫,先在别院里学规矩,两年之后才调进宫来。奴才进宫之后,先在御花园中修剪花木,后来往养安堂服侍两位太妃。到两位太妃先后逝去,便调入内务府。皇上登基时,奴才是内务府中一名的二等太监!” 在内务府? 楚若烟眸光微动,连忙问道:“你在内务府当值,往来诰命想也是认识的,想来见过我娘,也见过洛城长公主,是不是?” 听她提到先将军夫人舒氏,顾元心中暗警,躬身道:“是,奴才见过!只是奴才身份卑微,只有远远瞧着的份儿。” 不然你还想做什么? 楚若烟暗语,口中却问道:“闻说我娘生的极美,当初跟着洛城长公主回京,几乎令所有的世家公子着迷,是不是?” 虽说当年的舒氏当真极美,可是那许多世家公子瞧上的,怕还是苏城舒家与皇室的关系! 顾元心里暗语,却又哪敢说出口来,点头道:“不止是舒县主,奴才进宫之后,虽说事隔多年,却还听到年长些的公公们说起,当初洛城长公主出嫁,十里红妆,当真是衬着神仙一般的人物!” 楚若烟听的连连点头,身子前俯,离他近些,扬眉问道:“以顾公公所见,我是像我娘多些,还是像洛城长公主多些,可能及得上她们万一?” 顾元:“……” 这是让我夸赞? 耶律辰也听的一时无语,轻声唤道:“若烟!” 可是楚大小姐似乎没有听到,一双乌溜溜的眸子,还是定定的望着顾元,满脸都是期待。 顾元无奈,只得点头道:“洛城长公主性情温婉,将军夫人却要爽落一些,楚大小姐还是像将军夫人多些!” 哪个问你性情? 楚若烟又紧追着问道:“样貌呢?像谁多些?” 好吧,这个丫头又犯了老毛病! 耶律辰无奈摇头,却不知道,自己微勾的唇角,多出一些纵容。 丫头自幼丧母,纵性情再洒落,终究对母亲有些幻想罢! 从楚若烟身上想到自己,耶律辰心底一声暗叹,不再阻止。 顾元被问的无奈,只得跟着回道:“模样儿……模样儿也是像将军夫人多些,颇有些英气!” 说像谁便是,哪个要你评品? 耶律辰皱眉,向他横去一眼。 楚若烟却大喜,拍手道:“自然是要有些英气,才会让我爹着迷!”跟着话峰一转,问道,“你既在内务府,又认识我娘,可记得皇上登基那日,她可曾进宫?” 这话问的突然,顾元未及细想,点头道:“是,那日将军夫人进宫给皇后请安,哪知道便发生兵变……”话说半句,这才惊觉她问的竟然是皇帝登基那日的情形,立时住嘴。 晚了! 楚大小姐扬眉,方才还一脸纯净的追问自己母亲的模样儿,此刻脸色已经冷凝,点头道:“那日的事,顾公公既然记得,那便详细说说罢!我娘在宫里,可曾发生什么事?” 原来,丫头是在给这太监下套! 耶律辰好笑,目光向她一扫,也落在顾元身上。 顾元也惊觉失言,只是他一句话出口,已无法推脱耍赖,舌底泛苦,只得回道:“那时,先帝已身患重疾,那日,将军夫人进宫,给先帝问疾,哪知道便发生兵变,十万禁军倒戈,将整座皇宫围的水泄不通,将军夫人自然也被困在宫里。” 那天,舒氏还当真是在宫里…… 楚若烟眉头微紧,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皇上赶到,拼力杀进宫门。可是宫门一开,再难关上,是楚大将军,单枪匹马截住宫门,直到皇上从先帝手中接到传位诏书。”顾元回。 楚若烟紧紧盯着他,一字字问道:“那皇上的内眷,又是几时进宫?如何进宫?” 顾元道:“王府的家眷,是在禁军倒戈之前,由清河王府的人护送进宫,较皇上还早几个时辰。” 楚若烟听他所言,句句与季氏相符,眸色更冷了几分,又再问道:“那时,我娘在宫里,先皇后与元氏、季氏等一干王府内眷也在宫里,她们之间可曾发生什么?我娘为何突然会早产?” “这……”顾元一怔,眼珠微转,连忙道,“并不曾发生什么,不过是宫里乱成一团,众人奔跑时,也不知何人撞到将军夫人!” “胡说!”他话音刚落,楚若烟已经截声厉喝,冷笑道,“你莫当我不知,是季氏恼恨我娘相助盖皇后,出手暗算,害她早产!” “不,不是!”顾元连忙否认,大声道,“分明是元皇后,她早已嫉恨将军夫人与盖皇后交好,引盖皇后结识皇上,夺了她正妃之位。那日将军和夫人又一同立下大功,怕日后更受皇上器重,才出手暗算!” 楚若烟盯着他道:“你说我娘立下大功?是什么大功?” 顾元向耶律辰偷望一眼,心里打鼓,可是又不敢不答,只得道:“是……本来那时先帝已发觉情况不妥,命人关闭宫门,将禁军关在宫门之外。可是如此一来,禁军确是一时无法进宫,皇上率亲兵赶到,虽说杀过禁军包围,却也万万难以进宫,是……是将军夫人行险,打开宫门,引皇上进宫。” 还是与季氏说的一样! 楚若烟皱眉,凝思他话中的破绽。 不管这些说话如何的天衣无缝,可是凭直觉,她仍觉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这番话,先是出自季氏之口,耶律辰听过楚若烟的讲述,此刻再听顾元一说,不禁冷笑出声,摇头道:“如此听来,当真是入情入理,天衣无缝!” 将听到所有的事情理顺,便是当年,当今皇帝耶律隆毅还只是一个皇子时,清河王郡主盖衡回京,借着将军夫人舒氏的关系结识耶律隆毅,并且在一个月之内,与耶律隆毅暗渡陈仓,珠胎暗结。 以盖氏的身份,自然不能给一个皇子做侧妃,更不论侍妾,耶律隆毅奏禀皇帝,请旨赐盖氏为正妃。 而早几年进宫的侧妃元氏,本是觊觎正妃之位,哪知道被盖氏夺去,心中怀恨,却因忌惮清河王府的声势,只能隐忍。 三年之后,皇帝病危,诸皇子夺位之争越来越激烈,终于在皇帝弥留之际,激发宫变。 十万禁军倒戈,兵围皇宫,好在皇帝及时知觉,传令封锁宫门,只隔着一道宫墙,与宫外的禁军和各路反王对峙。 这个时候,耶律隆毅率兵赶回勤王,一场厮杀,杀至宫门之外,却苦于无法进宫,反而陷身包围之中。 而那日,恰好将军夫人舒氏进宫给皇太请安,却被困宫中,得知如此情势,当机立断,给耶律隆毅打开宫门,才成就了当今皇帝顺利登基。 而宫门打开,在禁军与各路反王的攻击下,已难再行关上,随皇帝杀来的将军楚远单人匹马守住宫门,竟不教一人进宫。 楚远夫妇立此奇功,新帝登基,自然会有封赏。元氏嫉恨舒氏相助盖氏,便出手暗算,至使令舒氏早产。 如钰王殿下所言,这一番讲述与季氏所言丝丝入扣,脉胳清晰,没有一丝的偏差。 可是,相隔十五年,纵然当年两个人都是躬逢其会,又岂会说的如此楔合? 除非,这番话是经过二人反复斟酌想好的说词! 顾元听他声音虽说平淡,可是语气中却透出一丝讥讽,咬牙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楚若烟慢慢问道:“你说我娘早产,是因为元氏算计,她是如何算计,此事我爹可知情?” 顾元道:“皇上进宫之后,直奔先帝的寝宫,将军夫人见楚大将军一人守住宫门,情急之下,便去求盖皇后相助!” “为何寻盖皇后?”楚若烟立刻接口,“那时的盖皇后,也不过是王府的王妃罢了,她又能有什么法子?” 顾元摇头道:“楚大小姐有所不知道,盖皇后自幼跟着清河王驻守边关,文武双全。” 这一节,耶律辰倒是知道,闻言微微点头。 是啊,那时宫里宫外已乱成一团,难分敌我。若果然如他们所言,盖氏和舒氏是闺中好友,那样的情形,舒氏能想到的,怕也只有盖氏! 楚若烟不置可否,追问道:“然后呢?” “盖氏得到消息后,本是立刻带人赶往宫门,哪知道就在那时,将军夫人突然摔倒,动了胎气,盖氏只能赶回先行照应将军夫人!”顾元回答。 也就是说,实则盖氏并没有赶去宫门! 楚若烟皱眉道:“我娘为何会突然摔倒?” 顾元摇头道:“那时奴才闻宫里暗中纷传,说是有人瞧见是元氏将将军夫人推倒,可是并无实据,也只说说罢了!” 第970章 此人的话不能尽信 楚若烟眸色微深,立刻问道:“我爹呢?他几时得到消息?他就不曾追查?” 顾元摇头道:“那时王府的内眷,主子和奴才加起来,总有三四百人,尽数挤在承恩殿里,又如何去查?” 是啊,一团混乱中,又有什么人会留意? 楚若烟皱眉,虽说心中不甘,却也无从追问,只得又再问到楚远。 顾元回道:“将军虽说得到消息,可是却无法抽身,禁军围困近五个时辰,太医不能进宫,将军夫人也就挣扎了五个时辰。直到第二日,清河王与两位亲王率兵赶到,将禁军镇压,楚大将军才赶来将夫人接走。” “怎么是接走?”楚若烟皱眉。 那样的情形,不是应该立刻召太医进宫? 顾元摇头道:“这奴才就不得而知,只知道将军夫人离宫不过片刻,先帝便即驾崩,皇上拿着先帝留下的传位诏书登基,第一件事,便是立正妃盖氏为后!” 虽然说的更加详细,可是和季氏所言还是惊人的一致。 楚若烟点头,凝目向他注视,一字字问道:“后来呢?” “后来?”顾元一怔。 先帝驾崩,当今皇帝登基,还要什么后来? 楚若烟一字字问道:“我娘怎么死的?” 此话出口,不止顾元脸上变色,连耶律辰也是眸色骤深,向她深深一望,嘴唇微动,却并不阻止。 母后之死,是他的心结,又焉知,舒氏之死,不是丫头的心结? 顾元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斟酌一下言词,才低声道:“皇上登基两年,各处战乱渐平,各部的大人便开始上书,说几王夺位,皆因先帝不曾早日立储,请皇上早立储君,也好外稳朝堂,内安后宫!” 这话听着,确实有几分道理! 楚若烟点头道:“所以呢?” 顾元又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见他也是眸光定定向他凝注,知道此问非答不可,心中栗六,只得答道:“所以,皇上便命各部与钦天监拟定人选,再行定夺!” “不是皇上心中早有人选?”楚若烟问。 顾元摇头道:“那时众位大人上书,分为皇长子和皇嫡子两派,各自争论不休,足足两个多月,皇上始终不曾吐口。就在那个时候,漠上突起风暴,波及十几个绿洲,竟是苍辽从不曾有过的大灾。或是事有凑巧,长信宫中突然失火,除去九殿下,旁的几位殿下的屋子均有波及,若非发现及时,险些酿成大祸,钦天监言道,说……说……” “说什么?”这一回,是钰王殿下冷声追问。 顾元缩缩肩膀,结结巴巴回道:“说九殿下……九殿下命硬,克父克母克兄弟,本是天煞孤星之命,本来只是寻常皇子,有皇上的天命压制,不至生出大乱,如今……如今有人要立九殿下为储君,与皇上两星并行,皇上便不能压制,故而才有此天灾人祸!” 这话是从这里来的…… 耶律辰未语,楚若烟已忍不住冷笑出声,摇头道:“这钦天监还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呢!我怎么记得,也说我楚若烟是什么克父克兄之命!” 顾元苦笑道:“钦天监的大人们如何算定,奴才并不知晓,只是今日既是钰王殿下和楚大小姐问道,奴才将听到的话再述一回罢了!” 耶律辰点头道:“你接着说就是!” 顾元见他不喜不怒,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更难知道他的情绪,只得又接着道:“许是钦天监说动了皇上,自那之后,皇上便有心立皇长子为储君,可是……可是盖……盖皇后却不能应,闻说几次在寝宫里便与皇上起了争执,至使皇上拂袖而去,多日不进后宫。” 这话虽没有季氏直接,可是却与季氏所言没有什么出入。 耶律辰眸色微冷,插口道:“父皇有立皇长兄之心,你是如何知道?还是听旁人说起?” 顾元连忙道:“奴才又如何能够知道,都是背后听跟着皇上的人说起。” “跟着父皇的人?”耶律辰挑眉,“谁?庞公公吗?” 在这宫里,跟在皇帝身边最久,最为忠心的,便是那位太监总管庞白了! 顾元连忙摇头道:“奴才虽说跟着淑妃娘娘,可是又哪里巴结得上庞公公?是那时皇上宫里有一个名唤应恒的小公公,时常与奴才们喝酒赌牌,喝多了,便说些皇上宫里的话。” “应恒?”楚若烟皱眉。 自幼出入皇宫,这宫里她不认识的人还真不多,却没有听过此人的名字。 顾元忙道:“是宫里生出那诺大的事之后,皇上身边儿的人尽数换掉,只留下一个庞公公!” 哦! 楚若烟恍然。 耶律辰眉峰微微一动,却并不追问应恒的事,只是又再问道:“后来呢?父皇和母后因立储之事争执,父皇再不入后宫,后来又发生何事?” 这位九殿下是必要追根究底了! 顾元吞口唾沫,只得接着道:“详细的,奴才实不能尽知,只是……只是那日皇上正与楚大将军几人在御书房中议事,宫外便有人传进话来,说……说楚夫人不好了!楚大将军得信儿,急急赶出宫去,未到黄昏,便传出楚夫人亡故的消息。” 楚若烟抿唇,皱眉道:“怎么只是一个消息,旁的呢?太医可曾去过,好端端的,可说是为了什么亡故?” 顾元摇头道:“在前些年,先帝在时,将军夫人还时常进宫,到皇上登基,莫说平日,纵是年节宫宴,将军夫人也只是递封帖子进宫,说是身子不好,那两年,统共进宫也没有几次。皇上和盖皇后也颇为关切,时时命太医去诊治,可去的太医都说是两年前楚大小姐出世时,将军夫人亏了气血。” 所以,舒氏亡故,似乎顺理成章,从没有人怀疑过她是受人算计! 这番话,倒与季氏说的不同! 楚若烟皱眉,又再问道:“便是将军府也不曾传出什么话?” 顾元摇头道:“奴才深居宫里并不能听到将军府有什么话,只是……只是知道,那日盖皇后曾经出宫,有未有去过将军府,不得而知!” “你胡说什么?”话音刚落,便听到钰王殿下冷声低喝。 顾元吓一跳,连忙磕头道:“钰王殿下恕罪,奴才只是据实回禀,何况盖皇后与将军夫人本就甚是要好,闻说她身子不好,出宫探望,也在情理之中!” 前头刚说他的话与季氏有所出入,这里便又将话转了回来,原来,这死太监在这里等着她! 楚若烟暗自冷笑,伸手握住耶律辰的手,柔声道:“九哥莫急,我们听他说完再说!” 耶律辰向她深望一眼,微微点头。 楚若烟又再问道:“我楚家虽不比皇室,却也是这苍辽数一数二的世家旺族,我娘亏了气血,什么好药不能用,怎么两年都不曾补起来,以至竟早早的亡故?” 我哪知道? 顾元摇头道:“奴才闻说,从太后到皇后,但凡宫里的好药,都尽数送去将军府,哪知还是没有起色,奴才不通药理,也并不明白!” 楚若烟冷哼道:“必然是你们这些刁奴,将太后和皇后送去的好药换掉,所以才没有功效!” 关我什么事? 顾元舌底泛苦,却不敢反驳,低俯下头,浑当没有听到。 耶律辰任凭楚大小姐混赖片刻,才慢慢问道:“后来呢?将军夫人亡故,宫里又发生何事?” 这是问到当年那惊天一案。 顾元略略迟疑,才接着回道:“将军夫人亡故,楚大将军甚是伤心,上折子请旨休沐,朝中众位大人也纷纷往将军府吊唁。皇上与将军夫人虽说只是两表的兄妹,可是交情却好,闻听她的噩耗,一时伤痛,倒将立储的事搁下。” 皇帝对舒氏这个妹妹甚为宽厚,楚若烟倒是曾听太后念起,闻言微微点头。 耶律辰不语,一双眸子却仍盯在顾元身上。 顾元收到他的目光,只得又接着道:“将军夫人故去三日,将军府中举丧,楚将军父子护送棺木回乡,哪知道就在当夜,御书房中生变,盖皇后行刺皇上,被皇上当场击杀,诺大一座清河王府也一同获罪。” “我母后行刺父皇,你可是亲见?”他的话一落,耶律辰便冷冷接口,虽说一张俊脸仍似平静无波,可是眼底是掩都掩不去的怒意。 顾元一惊,连忙磕头道:“回钰王殿下,奴才自然不曾亲见,只是……只是那夜奴才随淑妃娘娘同往御书房,却在门外听到里头的动静!” “什么动静?”楚若烟赶着问。 顾元向耶律辰瞄去一眼,与他眸光一触,连忙避开,低声道:“淑妃娘娘刚进去,奴才便听到里头元皇后的声音大喊‘皇上小心’,跟着便是盖皇后的一声呼叫!” 这是他的母后身亡的过程? 也是整个盖家倾塌的开始! 虽知此人的话不能尽信,耶律辰的掌心仍满是冷汗,紧声问道:“然后呢?还发生什么?” 顾元道:“奴才正不知该当如何,便见淑妃娘娘急匆匆的出来,小声催促奴才离开,奴才便跟着一同离去,随后的事,便不曾瞧见!” 在这要紧关头,你来个不知道? 楚若烟扬眉,问道:“随后呢,也不曾听说什么?” 第971章 她会何去何从 顾元道:“到第二日一早,满宫里纷传,说是盖皇后刺杀皇上不成,反被皇上击杀,整个清河王府的人也是一夜之间全部下狱。” 又是盖皇后行刺! 楚若烟皱眉,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见他一张俊脸微显苍白,却并不显旁的情绪,心中微定,又再问道:“还有呢?事发之后,只是宫里纷传,难不成皇上没有旨意?” 顾元微一迟疑,摇头道:“奴才并不曾听说!” 他的话刚一出口,楚大小姐已冷笑出声,冷声道:“堂堂清河王府,若是没有皇上的旨意,又有何人胆敢处置?你这番话,可见是假的!” “楚大小姐!”顾元连忙摇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才道,“奴才不曾亲见,本不该妄议。只是闻应恒言道,那日盖皇后进入御书房,便将奴才们尽数打发出去,隔不过片刻,元皇后也跟着进去,随后,便是淑妃娘娘,三个人相隔均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可是季氏刚刚进去,便听到了元氏的叫声和盖氏的惊呼! 楚若烟抿唇,向耶律辰望去一眼,不忍再问事发的细节,只是问道:“你和淑妃娘娘离开之后,可知道御书房中还发生何事?” 顾元摇头道:“只闻说皇上不许任何人进去,隔了片刻,元皇后出来,传了皇上的旨意,命人兵围清河王府。” 是元氏传的旨? 耶律辰的眸光已冷到极至,薄唇抿的更紧。 楚若烟明白他的心思,又再问道:“那御书房中呢?只有皇上和盖皇后在里头?” 顾元点头道:“闻说,直到第二日,皇上才出来,说皇后薨逝。紧接着,便立刻传旨,将身边的人尽数换掉!” 也就是说,那一夜的事,皇帝不愿被旁人知道! 楚若烟点头,慢慢道:“也就是说,那一夜季氏也曾去过御书房,皇上和元皇后都是不知情的!” 顾元:“……” 问这许多话,怎么这丫头偏就想到这一层? 只是话说到此处,已不能不答,只得点头道:“是!” 楚若烟还想再问,就见耶律辰摆手道:“你且回去罢!” 楚若烟:“……” 怎么不问了? 但见他脸色虽然平和,可是一双眸子却已变的通红,也不再多说,向阿江使个眼色,将顾元带了出去。 看到自家王爷这副模样,阿传等人互视几眼,也跟着悄悄退了出去。 楚若烟抓住耶律辰的手,轻声道:“九哥,这死太监的话未必是真,你切莫放在心上,我们再查!” 耶律辰点头,见她眸中皆是担忧,微挑了挑唇,想要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终究是没有成形,便又落了回去,轻叹道:“我知他是季氏的人,这番话不能尽信,只是……只是说的终究是我母后,我……我……” 一向平和淡然的钰王殿下,也有情绪难平的时候! 楚若烟心中微疼,轻声道:“九哥,那个叫应恒的太监必然是知道什么的,一会儿若烟进宫,找高德查查他的去处!” 耶律辰向她凝视片刻,张了张嘴,慢慢道:“此事,我曾查过,当年在御书房内外服侍父皇的宫女、太监、侍卫,共有七十七人,事发之后,除去庞公公,旁人尽数被遣出宫去,或往行宫,或往围场,未隔半年,尽数死于意外!” 都死了? 楚若烟一惊,又瞬间皱眉,摇头道:“不对!” “怎么?”耶律辰问。 楚若烟道:“若是九哥所查是实,那顾元又是几时听应恒说起?岂不是奇怪的很?” 是啊,既然是天亮之后,皇帝立刻将御书房里外的太监换掉,那么,那个叫应恒的小太监,又如何给顾元传递消息? 耶律辰一惊,瞬间冷了脸色,霍然起身,咬牙道:“该死的奴才!” 方才自己心绪不稳,竟然被那个奴才骗过! “九哥!”楚若烟忙一把将他抓住,摇头道,“那奴才的话虽说不尽不实,可是有一点不曾撒谎!” “什么?”耶律辰反问。 傻九哥! 楚若烟暗叹,轻声道:“他说御书房内外服侍之人被皇上尽数换掉,既是九哥查过,那便是真的!” 当然! 耶律辰点头。 楚若烟又道:“皇上此举,自是为了掩盖当年的真相!” 耶律辰微微一默,再次点头。 皇帝如此不愿旁人知道真相,难不成,当真是自己的母后做了什么?若不然,为何要如此掩人耳目? 楚若烟向他凝视,一字字道:“九哥,若烟自幼至长,听父兄和旁人说起,都是皇上如何英明决断,断不是一个拖泥带水,敌我不分之人!” 当今皇帝,莫说在朝中,纵是在民间,听到的也是如何英明果决,若是盖氏当真要弑君夺位,他岂会还想尽办法保全她身后的声名? 耶律辰点头,可是跟着又摇头道:“可是,若那番话,只是季氏的污蔑之词,清河王府……清河王府可是数百条人命!” 若不是盖氏有什么不当之举,为何会牵扯整个盖氏? 一时间,耶律辰心中一团混乱,连自己也不知道,原来曾经坚信的事,是不是当真可靠。 楚若烟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皇上将所有的人换掉,可是总会有人知情。旁人且不说,皇上和元氏,还有庞公公,必是知情的!” 可是这三个人,如何去问? 耶律辰皱眉。 楚若烟道:“如今,我们只要查出,当初命人兵围清河王府的旨意,是不是元氏带出来,便可知道,顾元此话真假!” 真的假的又能如何? 耶律辰但觉头脑一片空白,已无法思索。 楚若烟似瞧出他的心思,慢慢道:“若是真的,那便说明,在皇上换人之前,便有人给他通了消息!” 对啊,他为何没有想到此节? 经她一提,耶律辰脑中顿时一片清明,点头道:“不错!或者,是他本就没有跟着季氏离去,只是父皇并不知道他们来过!” 楚若烟点头道:“帝后相争,他不加回避,却鬼鬼祟祟窥探在侧,必然有鬼!” 耶律辰点头,慢慢起身,深吸一口气道:“若烟,九哥先送你回府!” 这是妖孽已有所决断! 楚若烟点头,却笑道:“九哥自动,若烟去寻明姐姐说话!”跳起身向外就走。 哪知刚刚踏出屋门,几乎一头撞进一人怀里。楚若烟吓一跳,抬头瞧见来人,失声道:“大哥,你……你不是去了黑甲军中?” 楚若宇脸色青白,望向她的目光已失去往日的温和宠溺,缓缓摇头道:“若烟,为何你不曾和大哥说起?” 那可是生母之仇啊,她岂能如此淡然处之? 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忙将他手臂抱住,摇头道:“大哥,那死太监的话未必可信,此事烟儿和九哥在查,若是母亲当真被人所害,烟儿岂能轻易放过?” 楚若宇眼底波澜起伏,一字字问道:“若那太监所言是实呢?” 五兄妹中,以他年龄最长,对于母亲的记忆也最为深刻。突然间,听到母亲或是被人害死,此刻整副心神,便如激潮汹涌,难以止歇。 “大哥!”楚若烟皱眉,心底不禁暗叹。 虽说自己不是真正的楚若烟,也不曾见过舒氏,可是,她既承袭了楚若烟这具身体,楚氏父子和舒氏便都是她的亲人。或者,在她心里,对舒氏的感情不能与真正的母亲相比,可也正因如此,她才较楚氏兄弟更加理智。 只是,这一切,又如何向楚若宇说的明白? 楚若宇见她不应,又再追问一句:“若烟,若害死母亲的,当真是盖皇后,你又当如何?” 如何? 杀其子为母亲报仇? 还是和妖孽死不相见? 楚若烟抿唇,抬起头向他直视,一字字问道:“大哥又当如何?” 我问的是你! 楚若宇皱眉。 楚若烟慢慢道:“大哥,若当真如此,若烟可以不嫁,也可以不再见钰王殿下,可是……大哥是苍辽之臣,你当知道,当朝的几位皇子,唯有九哥才是治世之才,你当如何?” 她的话出口,楚若宇顿时一窒,一时间,也是无从应对。 是啊,楚大小姐,不过是一个闺中女儿家,嫁或不嫁,也不过是她和耶律辰两人之事,可是,他呢?楚家世代将门,向为苍辽纯臣,他楚若宇年少投军,保的也是苍辽的江山社稷,如今,众皇子长成,皇位的争夺已难以避免,而诸皇子中,唯有耶律辰智勇双全,可称济世之才,难道,他要为了生母之仇,与他为敌? 如此一来,他置楚家数代的清誉于何地?又置苍辽江山百姓于何地? 楚若烟见他不应,心中暗叹,轻声道:“大哥,此事你先莫要插手,交给若烟如何?” “交给你?”楚若宇低声重复,垂眸向她凝注。 眼前,是他自幼疼到大的宝贝妹妹,他本当信她!可是,如今她的整颗心,尽数牵在钰王身上,对母亲却没有太多的记忆。如果,母亲之死当真是盖氏所为,她……会何去何从? 兄妹二人,均是满腹心思,均无从出口。这个时候,但听房门一响,耶律辰慢慢踱出,目光定定,落在楚若宇身上,一字字道:“将军放心,此事本王必当查个水落石出,若是……若是当真是我母后对不住将军夫人,我耶律辰必当负荆,往夫人坟前代母请罪!” 第972章 难免被人利用 堂堂王爷,一朝皇子,能有此言,已是十二万分的诚意,可是楚若宇听在耳中,袖中双拳却不自禁的握紧。 自己的母亲,那可是一条人命,她的早丧,不止令父亲楚远永失所爱,也令兄弟失去慈母呵护,被迫早早投军,宝贝妹妹更是少人疼爱,到如今落一个女混世魔王的名号,被多少后宅妇人暗指无人教养。 可是,这一切,钰王殿下只是轻飘飘一句“请罪”而已? 这话落在楚若烟耳中,也是不禁皱眉,不等楚若宇开口,当先道:“九哥,你是当朝皇子,‘请罪’二字,怕我楚家当不起!”原来亲近的语气,瞬间带上一抹疏离。 皇子又能如何?岂能与一条人命相比?妖孽素来不以自己的身份压人,实则骨子里,也还是将自己凌驾旁人之上罢? 楚若宇心中一暖,反手将她小手握住。 这个丫头,没白疼她! 耶律辰:“……” 这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 微微一默,摇头道:“不错,区区薄惩,实不能与将军夫人的性命相比?若是母后当真为争这天下,伤及将军夫人性命,本王有责还将军夫人一个公道。只是事既如此,纵本王以命相抵,也难起将军夫人于地下。更何况,如今苍辽风云已动,本王当留有为之身,为有为之事,耶律辰一命虽不足惜,却不能令苍辽朝堂因我再起纷争,所以不敢轻言舍命!” 方才丫头才以江山社稷相问,此刻钰王就说出这番话来,可见,竟然是自己狭隘了。 楚若宇耸然动容,向他目注片刻,点头道:“有王爷此话,我楚家拭目以待!”说完转身,大步向兵部大门而去。 来到这个时空近十年,楚若烟深知楚氏父子对舒氏之情,方才见到楚若宇,当真是吓了一跳,深怕他不顾一切,与耶律辰反目,定要报杀母之仇。此刻见耶律辰只是几句话他便转身而去,对他的亲近之外,更是添了几分敬意。 此刻见他走远,不禁轻吁一口气,回头扬眉问道:“九哥的话,可是真的?” “当然!”耶律辰点头,望向她的眸光,多出一些探究。 方才隔着房门,他听的清清楚楚,若舒氏当真是被自己的母后所害,丫头说,她可以不嫁,也可以再不见他! 他实不知,此话她有几分出自真心,或者,只是为了安抚楚若宇? 楚若烟却浑似将这话忘记,得他答的肯定,眉结瞬间展开,浅笑道:“九哥放心,若烟会和九哥一起,将此事追查到底!”话说完,也转过身,快步而去。 还当真是一母所生的兄妹! 耶律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兵部大门之外,不禁轻轻一叹,一时间,不明白自己那颗浮沉不定的心,是因为此事背后的真相,还是……为了那个爱恨分明的丫头。 若是……此事是真,是不是,他当真会失去她? 而离开兵部的楚若烟,并没有如她方才所言前往孝康王府,而是径直向南城门赶去。 前边城门已经在望,楚若烟隔着车窗遥遥见楚若宇正带着几十名亲兵出城,连忙扬声大喊:“大哥!” 荆明跟在马车旁,闻她呼喊,立刻催马赶去,将楚若宇唤住。 楚若宇不意妹妹跟来,下马迎回,问道:“若烟,何事?” 方才才在兵部相见,并不曾听她说什么,怎么这会儿她又追来?难不成,是母亲的事她不能在钰王面前直说? 楚若烟跃下马车,拉着他走远一些,径直道:“大哥,方才的话,大哥既已听到,若烟便有些事想问大哥!” 当真是母亲的事! 楚若宇的神情顿时变的凝重,问道:“何事?” 楚若烟道:“大哥年纪最长,可还记得,母亲生前,与盖皇后当真是闺中好友?” 这是丫头要验证那太监的说词! 楚若宇想一想,点头道:“皇上登基之前,母亲与盖王妃倒是颇多往来!” “后来呢?皇上登基之后!”楚若烟追问。 楚若宇摇头道:“皇上登基之后,母亲身子亏虚,便极少往各府走动,也甚少进宫!” 楚若烟又再问道:“大哥可记得,烟儿是在哪里出生?” “自然是在我们自个儿府里!”楚若宇应,跟着轻叹一声,摇头道,“若烟,方才不止是顾元,便是那小辛子的话,大哥都已听到,母亲那一节,大哥不曾听出可疑!” 若有一句与他记忆中的情形不符,他也不至于震骇至此! 也就是说,禁军兵变那一日,舒氏当真在宫里!也是舒氏给皇帝打开宫门! 楚若烟微默,迟疑一瞬,摇头道:“大哥,烟儿虽不记得娘亲,可是……可是你和爹常说,烟儿精灵聪慧,十足像了娘亲,是不是?” “是!”楚若宇轻叹,望向她的目光转为柔和,抬手在她发顶轻揉,低声道,“我们小烟儿,模样儿像娘,这份聪慧也像娘,只是娘的性子较烟儿柔和一些!” 说到后句,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楚若烟敏锐的捕捉到他语气里的唏嘘,心中微动,扬眉问道:“娘亲柔和,才会得爹那般的怜爱,大哥似觉惋惜,可是因娘柔和,受旁人欺负?” 舒氏既聪慧,岂能轻易被人利用?纵然被盖氏一时蒙蔽,等到皇帝登基,也总该知道自己受她所算,相隔两年,又岂会还被她算去性命? 且莫说楚远对舒氏爱若至宝,就是楚若宇,十余岁的年纪,正是初生牛犊,岂会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受人欺负? 果然,楚若宇闻言轻笑一声,摇头道:“傻丫头,我们娘亲可是皇室血脉,纵她柔和,谁又敢欺负?只是,只因她性子柔和,于一些人虽说看透,却难以相拒,便难免被人利用!” 是说前皇后盖氏? 楚若烟微愕,迟疑一瞬,还是问了出来。 楚若宇摇头,轻叹道:“当年大哥终究是年少,成日只知道习练骑射,又哪里会留意各府后宅之事?只是细算年岁,盖皇后随清河王回京时,娘亲已育有我们兄弟三人,她二人年岁并不相仿!” 是啊,一个还是闺中少女,另一个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们纵然一见如故,可是短短时间,又怎么会成为闺中好友? 楚若宇叹道:“我闻说,因为洛城长公主的关系,娘亲回京,颇得皇后……也就是如今太后的照应,便与皇上也颇为亲近。我只怕……只怕……” 只怕顾元的话是真的,盖衡为了接近皇帝,才与舒氏结交! 楚若烟抿唇,一时间,心底的认知也暗暗动摇。 先且放下舒氏之死不说,难道,盖皇后能嫁给耶律隆毅为正妃,当真是借助了舒氏之力?若当真如此,她对舒氏又有几分姐妹之情,若是日后为了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暗算于她,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心中微疼。 若果然如此,真相大白之日,又让妖孽情何以堪? 楚若宇默查她的神色,心中微紧,低声道:“若烟,事关母亲之仇,若是知道什么,你不能瞒着大哥!” “大哥,我知道!”楚若烟叹气,摇头道,“不是因为若烟喜欢钰王,便要替盖皇后开脱,只是此事虽不是一人说起,可是终究还是透着许多古怪。爹对娘亲之情,虽隔这许多年仍不能忘,若烟岂有不知道的道理?这也是若烟不敢轻易和爹和哥哥们说起的道理!” 丫头是怕他们耽于母亲之仇,行事有所偏差? 楚若宇想到方才自己的愤怒,向她凝视片刻,点头道:“我们小烟儿长大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欣慰,楚若烟扬眉向他一笑,随后又郑重道:“大哥,你可是答应若烟,此事先不与爹和三哥、四哥说起!” “我知道!”楚若宇点头,跟着又叹道,“虽说爹对娘亲爱重,可断不是不问轻重,一意私仇之人,你也太将他瞧轻!” 楚若烟摇头道:“他自是不会去寻九哥晦气,只是真相不曾大白之前,烟儿不想提起,再令他伤心罢了!” 原来,丫头是有此顾忌! 楚若宇心中暖暖,张手将她一抱,柔声道:“大哥这一去,怕有十几日不能回来,若是有事,你莫逞强,还要寻三哥四哥商议!” 楚若烟撇唇道:“大哥前往军中,他们两个又是老实呆在城里的?尤其是三哥,刚刚拜将,便成日缠着九哥,也不知道惦记哪一营的精锐!” 楚若宇被她逗笑,心底却皆是无奈。 自己兄弟功绩越多,受封越高,就会越加忙碌,竟然没人分得出手照顾妹妹。 楚若烟看出他眸底的心疼,含笑推他道:“大哥快些去罢,不然天黑怕进不了军营,烟儿也不是小女娃了,有应付不得的事,自会去寻人相助,更何况,如今这上京城,又有何人能给烟儿麻烦?” 这话倒也是实情! 楚若宇微笑,点头道:“好好好,我们烟儿已经长大,纵横上京,无人敢惹,是大哥多虑!”顺着被她推回马旁,向她深望去一眼,这才上马,带着亲兵出城。 楚若烟立在道旁,看着他一行穿城门而出,很快消失在黄土漫天的官道尽头,这才慢慢转过身来,唇角的笑容落下,向荆明、韩立二人吩咐道:“进宫罢!”话说完,快步奔向马车,一跃而上。 第973章 来给钰王上眼药 楚若烟自承恩门进宫,径直向长寿宫而来。 毕太后正坐着听郑嬷嬷回话,闻报笑道:“就说这丫头有口福,这不就来了!”忙命人唤了进来。 楚若烟进殿,但见毕氏和郑嬷嬷都唇含笑意,一边行下礼去,一边抿唇笑道:“不知太后又编排若烟什么?郑嬷嬷别信!” 郑嬷嬷忍不住笑道:“旁的话也倒罢了,太后这话,可不是编排!” 毕太后也笑指她道:“瞧瞧,这丫头素不是个吃亏的,还不曾问清,便说旁人编排!”伸手将她拉住,在自己身边坐下,向郑嬷嬷吩咐道,“你去罢,方才的菜式,命他们多做一些,免得回头哀家挨饿!” 这是说楚大小姐会全都吃了! 郑嬷嬷笑起,福身应命,退了出去。 楚若烟闻言,才知是在说自己喜欢美食,笑道:“太后这里的小厨房,较皇上御书房那边的食物都要精美,也不知今日又有什么新鲜食材?” 毕太后忍不住笑道:“这丫头几时吃过皇帝御书房的东西,这话可不是哄哀家开心?”见她抿唇浅笑,又道,“还是前几日的鹿肉,只是不知道是哪里的法子,说是将肉切丁,用竹签串起来烤着吃,哀家听着新鲜,便命他们做些来尝尝。方才还和郑嬷嬷说,你这丫头最喜欢这古怪食物,你便来了!” 烧烤啊! 楚若烟笑道:“这法子若烟倒也听过,不过不止限于鹿肉,还有时令菜蔬,也一并可以烤来吃,要紧的是火候和调味的作料罢了!” 被她一说,毕氏忍不住笑起,点她道:“瞧瞧,就说你这丫头贪吃,还嫌哀家编排!” 若是依着平日,楚若烟听到太后宫里竟然尝试烧烤,必定会手痒,要去一显身手。只是此刻心中有事,只是陪太后说笑一回,这才渐渐将话引到亡故的将军夫人舒氏身上。 太后听她说到亡母,便想到洛城,笑容渐渐落下,在她手背上轻拍几下,长叹道:“哀家嫁给先帝时,洛城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娃,倒是与哀家投缘,哀家每次进宫,她总是皇嫂前皇嫂后跟在身边儿。后来,她嫁去苏城舒家,哀家也有数年不曾见她,倒是每逢年节,都能收到她的礼物!” 可见,当年的洛城长公主,对毕氏是真心的亲近。 楚若烟轻声道:“前阵子,若烟听人说起,说外祖母出嫁时,整个上京城欢庆,十里红妆,衬着神仙般的人物,想来外祖母是极美的!” 她的几句话,顿时将毕氏引回许多年前,洛城长公主出嫁之日,不禁点头,轻叹道:“是啊,当年洛城出嫁,那舒家的公子,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只是,又哪知道,那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年轻人,竟然是个短命的!” 据传,就是因为舒家公子因病早逝,洛城长公主伤心成疾,先帝得信儿,才派人接她回京省亲,也才有了楚远和舒氏的相遇。 想一对才子佳人,竟然不能白首携老,楚若烟也忍不住长叹一声,侧首靠在毕氏怀里,低声道:“太后是真心疼若烟的外祖母!” 毕氏在她肩头轻拍,摇头道:“在这诺大的皇宫里,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番算计,只有洛城,当真是一个水一般的人儿,怎能不令人多宠她一些?” 楚若烟侧头向她注目,轻声问道:“后来,太后也一样疼着我娘,是不是?” 毕太后点头道:“舒丫头的性子,要爽落一些,只是在那书香门第长大,心里少些算计,在这浑浊不堪的上京城里,难免吃亏,也多亏她遇到的是楚远那个傻小子!” 第一次听人把楚大将军的名字和“傻小子”三字放在一起,楚若烟忍不住勾唇,目光却停在她脸上不曾移开,状似无意的问道:“太后,我大哥总说,若烟聪慧,便是像足了我娘,是不是?” 毕太后听她自夸,忍不住笑起,点头道:“是啊,舒丫头聪慧,舒丫头的女儿也一样聪慧!只是,你这丫头刁钻的很,远不及你娘宽厚!” 听她说到舒氏的性情,楚若烟心头怦跳,面上却还是一派纯净,侧头不依道:“若烟几时刁钻,太后可不是胡乱编排?” 毕氏笑道:“怎么不是刁钻?自你年幼时,入不了你眼的,任是如何巴结讨好,你也素是个不领情的,这张小嘴儿就能生生将人气死!” 楚若烟笑道:“入不了眼,便是入不了眼,那起子人上赶着巴结,必是存了旁的心思,又如何客气?难不成我娘还会虚以应对?” “可不是?”毕氏轻叹,摇头道,“那时哀家也说,虽说她姓舒,可也是皇室的血脉,那起子人巴上身来,自有他们的用意,她不爱理,不理便是!只是她顾及楚大将军,又怕人说她骄狂,竟都宽和以待!” 是因如此,盖衡才能与她接近? 楚若烟皱眉,但知道先皇后盖氏是这宫里一个禁忌,不能径直提起,只是含笑道:“闻说我娘来京,不止各大世家的公子趋之若鹜,连皇上对她也颇为照应,除去她是皇室血脉,自然也是因为性子讨喜,可不似若烟,处处讨嫌!” “又哪个说你讨嫌?”太后笑起,轻哼道,“又哪个敢说你讨嫌?” 知道太后你是个护短的! 楚若烟抿唇道:“有太后护着,旁人自是不敢说出来,却难免会想,却不似娘亲,处处讨人欢喜。” 太后点头,又跟着笑道:“皇室里,嫁出去那许多公主,便封过那许多的县主、翁主,皇上偏偏待你娘不同,除去你娘性子讨喜,也是他们本就多些来往!” 因为舒氏与皇帝亲近,所以,旁人想要接近皇帝,就会将主意打到舒氏身上,是吗? 楚若烟微默,心中念头疾转,要想如何将话转到盖氏身上而不被毕氏知觉,却听门外太监回道:“太后,七殿下来了!” 耶律亭? 楚若烟几不可见的皱眉,慢慢直身坐起,噘嘴道:“原说太后宠着若烟,在太后这里,若烟随意些,不想七殿下来,又要立规矩!” 在众皇子面前,你几时顾过规矩? 太后好笑,摇头道:“他不过是来请安,坐坐便走,不碍事!”命人将耶律亭唤入。 耶律亭见楚若烟在,也颇为意外,先给毕氏见过礼,才含笑道:“怎么不曾听到若烟进宫?三皇妹不曾过来?” 怎么她进宫,还得他知道? 楚若烟轻哼一声,勉强起身见礼,似笑非笑瞧着他道:“若烟也不曾听到七殿下进宫,不知皇后娘娘可好?” 从母子二人在景阳宫中为恶,要强娶明彦君,皇帝对他下了禁令,至今没有松口。 耶律亭听她语气讥讽,胸口一窒,眉宇间染上一层怒色,唇角的笑意却半分未解,摇头道:“当真不知道,本王几时得罪了楚大小姐,要如此说话?” “哪敢?”楚大小姐挑眉,“七殿下对同胞兄弟尚且毫不容情,若烟不过区区臣女,何谈得罪二字?” 毕太后见二人一见面便针锋相对,连忙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两个,往日倒有说有笑,这是为了何事,乌眼鸡一样?” 耶律亭听楚若烟话中之意,倒似为四皇子耶律邯打抱不平,向她瞄去一眼,也不再说,转向太后笑道:“这丫头自幼是不让人的,不过是斗嘴惯了罢了,并不曾有什么!” 没有什么吗? 楚若烟抿唇。 若季氏所言是实,当初舒氏早产,可是受了元氏的暗算。 只是这一桩公案,是宫中秘辛,莫说当着皇太后,纵是只有她和耶律亭二人,真相不曾大白,也不便提起。 听到他将话说了回去,也跟着转话,抿唇笑道:“七殿下年长若烟几岁,自幼是让着的,只是如今年岁渐大,反不如儿时友善!” 毕太后笑道:“罢了,老七,这就是你的不是!” 耶律亭含笑道:“是,日后再见若烟,孙儿让着她便是!” “这才好!”毕氏笑应,转话问道,“怎么你今日想起进宫?” 耶律亭道:“本是昨日便请了旨,却闻说又生出什么事来,九弟被父皇唤去回话,孙儿便不敢来扰!” “什么事?”毕氏皱眉,瞧瞧他,又转头去瞧楚若烟。 这七皇子进宫,是为妖孽上眼药的? 楚若烟挑眉,知道昨日的事,早已传遍朝野,也不必隐瞒,如实回道:“是昨日押解钦犯的兵马回城,哪知道眼看要进戈壁,却被人袭击,怀洮府守备张孝被杀,西北一路的叛军主帅也身受重伤,下手之人却不知道是谁!” 相隔一日,这件事毕太后也隐约听到,闻说只是此事,恍然道:“大战之后,总有些漏网之鱼做最后一搏,怎么皇上竟怪到老九身上?” 听出太后的不悦,楚若烟抿唇笑起,抱住她胳膊,摇头道:“皇上纵不怪九哥,九哥总是掌管兵部,生出这么大的事来,自要去回话的!” 虽说耶律辰自幼离京,可是太后心里,毕竟是向着他多些! 第974章 当年的事 毕太后闻言,倒也释然,只是叹道:“如今他们长成,政事缠身,再不如幼时自在!” 幼时自在吗? 自在也是旁的皇子自在,妖孽可是受不少苦! 楚若烟微扯了扯唇角,却并不接口。 耶律亭向她瞄去一眼,捕捉到她这细微的表情,猜到她的心思,含笑应道:“孙儿也盼能永如儿时一样伴在皇祖母身畔才好,如今年长,当真是无趣!” 永如儿时一样,便没有耶律辰回京,也没有人在太后面前夺去自己的宠爱。 楚若烟知他意有所指,瞄他一眼,并不接口。 耶律亭此来,本就是为了兵马遇袭一事向皇太后通个消息,如今话既已说出,见有楚若烟在,也再说不了旁的,略坐片刻,也就起身告辞。 楚若烟起身相送,瞧着他出殿,庭院里传来宫女、太监的问候声,撇一撇嘴,轻哼道:“七殿下幼时倒还有趣,怎么越是长大,越是阴阳怪气,皇上可不如此,敢情是像了皇后?” 毕氏听的笑起,伸指点她道:“你呀,越发无法无天,在哀家跟前儿,怎么就编排起皇后!” 楚若烟侧头,抿唇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子,方才太后还不是赞若烟聪慧,像极了娘亲?” 这话听着似也没错! 太后笑起,点头道:“那倒也是,我们楚丫头可不像楚远那块木头,自然是像娘多些!” 楚若烟扬眉道:“若烟是女儿家,自然是像娘。那日说起,几位长者说,大哥、三哥像极了我爹,二哥、四哥可也是像娘多些呢!若烟不记得娘亲,太后瞧着可当真如此?” 毕太后想一想,点头笑道:“嗯,你大哥若宇沉稳,便似你爹年少时的模样儿,若帆那孩子实在,自幼便不会撒谎儿,也和楚远一样。你二哥嘛……”想一想突然笑起,摇头道,“你二哥虽说机变一些,却也并不完全像你娘,倒是取了你爹娘的长处,只是若麟……这孩子性子温柔宽厚,倒是与你娘一模一样!” 楚若烟眨眼道:“太后是说,四哥较我更像我娘?” “是啊!”毕氏笑道,“莫瞧他不及你古灵精怪,那心里却自有主张,若不然,隔着大漠,隔着千军万马,怎么就将殷洛带了回来?”说到这里,又想到楚若麟的亲事,转话问道,“前几日便传了旨赐婚,不知礼部、工部那里可曾怠慢?若是他们办事不妥,你告诉哀家,哀家去骂他们!” 楚若烟笑道:“太后放心,这可是我们上将军府第一次娶媳妇儿,若是他们敢怠慢,方才七殿下便在这里,若烟岂能饶他?” 说的也是! 太后笑起,伸指在她额上一戳,摇头道:“难怪方才老七说你是不让人的!” 楚若烟听她将话岔开,又忙在耶律亭身上折回来,轻哼道:“七殿下的心思,几时如嘴上说的?若烟一向少见皇后,可也如此吗?三丫头倒还好!” 毕太后听她又再编排到皇后身上,又是叹气又是好笑,摇头道:“你这话,也只在哀家这里说说,莫说到三丫头跟前儿去,还好她不似她娘!” 虽说没有说元氏一个不字,可是这话中的不满已极为明显。 楚若烟眸色微沉,却并不显于颜色,反而扬眉笑道:“今日趁着没有旁人,若烟才敢放肆,若不然,出了长寿宫的门,若烟还敢与谁议去!”向毕氏面前凑凑,悄声道,“太后,若烟瞧九哥那性子,温和的像个姑娘,可也不似皇上,想来也是像娘的?” 毕太后听她突然提到前皇后盖氏,心中顿时一紧,不禁向她深望一眼,却见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向她注视,一双大眼睛里除去好奇,竟似不染杂尘,心底又微微一松。 都知道楚大小姐整颗心都挂在钰王身上,她如此问,自然只是好奇罢了,想来并无旁的心思。 老太后但觉是自己想多,轻叹一声,点头道:“是啊,老九那性子,那模样儿,活脱便是他娘,可惜……可惜怕连他自个儿,也不记得他娘的模样儿!” 也就是说,在太后眼里,耶律辰的性子与盖氏一样?可是,耶律辰是外和内刚的性子,外表一片温和谦让,实则却杀伐立断、果敢勇决! 那么,盖氏呢? 楚若烟抿唇,顺口应太后的话,心里疾速转念,还要如何询问当年的事。 这个时候,郑嬷嬷进来回道:“太后,厨房那边说,旁的菜式也倒罢了,这烤肉要现烤现吃才好。” 毕氏奇道:“现烤现吃?” 在旁处也倒罢了,这里可是皇宫,在她面前烤肉,那岂不是熏的满身都是? 郑嬷嬷未应,楚若烟已抿唇笑道:“那烤肉虽说好吃,可是那炉火却有些呛人,太后瞧瞧罢了,不如命他们在院子里支起炉子,烤一些送一些来用就是!” 郑嬷嬷笑道:“还是楚大小姐聪慧!” 毕氏释然,点头道:“亏得这丫头在!”扶着楚若烟的手起身,说道,“那便陪哀家去瞧瞧罢!” 郑嬷嬷赶着将帘子打起,又传话出去,命厨房的人将火炉移去院子里。 楚若烟扶毕氏出去,但见小厨房已将火炉搬来,鹿肉切丁以竹签串起,倒当真有现代烧烤摊子的模样儿,便抿唇笑道:“吃这烤肉,要有些酒才好!” 最好是啤酒。 毕氏兴致颇高,闻言立刻命人去取。 楚若烟忙道:“果子酒便好!” 毕氏年高,多饮只怕对身子不好! 郑嬷嬷领会,也笑道:“还是楚大小姐精于饮食,果子酒那颜色,想来更配一些!”也不等毕氏应,一迭连声命人取果子酒。 毕氏倒也无可无不可,瞧炉子点起,鹿肉烤上,渐渐冒起烟来,便拉着楚若烟回去膳堂说话。 经这一打岔,方才的话已难接上,楚若烟闻太后问起楚若麟大婚,便顺口回答。 隔一会儿最先的鹿肉烤好,小内侍捧了进来,楚若烟先取来奉给毕太后,自己才取一签来用,一口下去,不禁点头赞道:“肉是好肉,难得这手艺,倒有七八分火候!” 毕氏忍不住笑道:“怎么只有七八分火候,楚丫头便要夸赞!” 这可不是楚大小姐的作风。 楚若烟笑道:“这烤肉之法,若烟也只在旁处见过,宫里能做出如此火侯,当真已属难能!”说着又取果子酒替太后斟上,含笑道,“太后尝尝这烤肉配酒!” 毕氏点头,学她的模样儿咬一口肉下来,再取酒饮一口,但觉虽未必比得上寻常的菜肴,却也是没有尝过的滋味,不禁连连点头,笑道:“原说烤肉,自是旷野里诺大的火堆,将野物整只上去烤才好,不想这肉丁子用小火炉烤了,另有一番滋味!” 楚若烟抿唇笑道:“虽是一样的烤着来吃,却各有各的妙处!” 她本是满腹心事,可是见皇太后兴致颇高,只得将诸事抛开,专寻些趣事来说,引的毕氏时时哈哈大笑。 烤肉不易消化,毕氏用一些,便被郑嬷嬷劝住,又再传上旁的菜肴,等到一餐用过,竟足足用去两柱香的功夫。 毕氏笑道:“今日有楚丫头在,这用膳也是有趣,不比你们,只知道劝着哀家,无趣的很!” 楚若烟抿唇笑道:“太后喜欢,日后若烟常来可好?只怕太后嫌烦!”见她净过手,伸手扶她起身。 毕氏笑道:“你日日来才好,只怕你心里只愿意陪着老九,嫌哀家气闷!”趁着她的手起身,却觉脑中一阵昏眩,“嗳”的一声,又坐回去。 楚若烟吓一跳,连忙问道:“太后,可是哪里不妥?” 毕氏揉揉额角,笑叹道:“当真是老了,不过是饮几杯酒罢了!” 楚若烟向桌子上望去,这才惊觉,不知不觉间,太后竟饮了十几杯之多,连忙道:“唤人来扶太后去躺躺才好!” 毕氏摆手道:“哪里就要用人来扶?”缓一缓,才又起身,仍扶着她的手,向内殿来。 楚若烟见她脚步不稳,不敢放手,直扶她在榻上躺下,这才轻轻松一口气。 今日此来,本是想从太后口中问到盖氏与舒氏结识的始末,此刻见她薄有醉意,知道已无从问起,想要告辞,手又被她握住,只能侧身在她身边坐下。 郑嬷嬷将毕氏安置妥当,忙着唤人备醒酒汤,楚若烟将她唤住,悄声道:“醒酒汤要备,妥当些,还是唤太医来请个平安脉才好!” 郑嬷嬷闻言,点头答应,匆匆出去。 此刻内殿中,只剩下毕太后和楚若烟二人。楚若烟向太后瞧去一眼,但见她双眸微阖,似是睡去,便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手刚一动,便听太后轻声道:“洛城,你此次回来,皇上的意思,就莫要回去了!” 洛城? 她唤的是外祖母! 楚若烟一怔,要抽出的手立刻停下,摒息凝神,静静聆听。 当年,洛城长公主新历丧夫之痛,先帝便遣人将她母女接回京来,原来,他是想将她们留下。 可是,据她所知,留下的只有嫁给楚远的将军夫人舒氏,在舒氏大婚之后,洛城长公主还是回去苏城,直到十三年后,爱女病故的消息传去苏城,洛城长公主伤痛之余,只相隔半年,也跟着病逝。 那么,当年是洛城长公主本就不愿留在上京,还是发生什么,让她重返苏城? 第975章 她们的关系 楚若烟心中转念,向毕氏凑近一些,轻声道:“可是洛城的家已在苏城,在这宫里,终究已是外人!”话说完,摒息凝神,侧耳倾听,盼能听到些当年的事。 太后良久不语,整个内殿,只余她绵长的呼吸。 就在楚若烟以为,她再不会说什么时,却听太后悠悠一叹,低声道:“都怪哀家,没有护好舒丫头,你……你也怪着哀家罢?” 这是在说舒氏之死?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顺口答道:“太后何出此言?洛城不敢!” 毕氏“嗯”的一声,又不再说话。 这一次,楚若烟越发耐着性子等下去。 果然,又隔了片刻,只听毕氏道:“你不曾怨,只是,你再不曾给哀家写过信……” 后边的一句,转为低声嘟哝,不曾听清。 是舒氏亡故之后,洛城再不给毕氏写信?还是……是当今皇帝登基之后,洛城知道舒氏在宫中为人所算,所以有所怨怪? 楚若烟不解,凝眉思索。 毕氏在那一句之后,似又沉沉睡去。 楚若烟又等一会儿,听她再不说话,便将手慢慢抽出,替她盖好薄被,悄悄退了出来。 外殿里,郑嬷嬷见她出来,微微俯首,向内殿望去一眼,跟着她向外走,低声道:“楚大小姐这就出宫去?” 楚若烟点头道:“等太后醒了,劳嬷嬷代若烟说一声罢!” 郑嬷嬷应一声,却并不停步,反是一路送出长寿宫来。 这倒是从不曾有过的事! 楚若烟诧异,脚步停下,唤道:“嬷嬷!” 郑嬷嬷摇头,轻叹道:“将军夫人和先皇后之死,是太后的两个心结,方才楚大小姐听到什么,都莫多想!”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脱口道:“嬷嬷可是知道些什么?”话出口,惊觉自己问的莽撞,又连忙停住。 郑嬷嬷向她注视片刻,摇头道:“在这宫里,老奴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又能知道什么?只是当年,先是将军夫人亡故,随后盖皇后身亡,九殿下被逼离京,太后伤心许久。” “可是,郑嬷嬷跟在太后身边日久,对我娘想来甚是熟悉!”既然说走了口,楚若烟索性不再藏着掖着,径直问了出来。 郑嬷嬷点头,转头去瞧宫道两旁的花木,轻叹道:“洛城长公主出嫁时,先帝登基不久,他极疼这个妹妹,便许太后亲自送出城去,老奴跟在身边,亲眼瞧着那日的盛况,当真是再没有过的殊荣!” “原来那日嬷嬷是一同出城的!”楚若烟轻语,又再问道,“都说我外祖母出嫁,是苍辽从不曾有过的盛况,却是怎样的盛况,并不曾听过。” 郑嬷嬷的思绪,也似飘回久远前的那一日,轻叹一声道:“她大婚那日,莫说满城的飞花,就是那大红的地衣,便一路辅出城去,直到十里亭。先帝给她的嫁妆、从仆装了九九八十一辆马车,尽数是红绫覆盖,马饰金鞍,前头的已到十里亭,后头的还不曾出城。” 当真是十里红妆! 楚若烟赞道:“先帝对外祖母,当真是疼爱,又如何舍得她远嫁?” 郑嬷嬷含笑道:“那苏城舒家,与皇室本就有些渊缘,也是缘由天定,那舒公子来上京只与洛城长公主一面,二人便情深相许,先帝虽说不舍,却也只能成全他们!” 才子佳人的戏码,没有任何的波折! 楚若烟点头道:“先帝如此疼她,听到她丧夫,想来心疼的很!” “可不是!”郑嬷嬷点头,“那时,洛城长公主所出的几位公子大多已经长成,只余一个小女儿,还不曾及笄,便一同接了回来!” “哪知道舒家小姐一进上京,满上京的公子都疯了,争相求娶,结果被我爹拔了头筹,是吗?”楚若烟接口。 郑嬷嬷笑起,点头道:“先帝和太后都说,也不知楚远那小子几世修来的福!” 楚若烟本是含笑听着,听到这里,笑容渐渐落下,轻声道:“可惜,任我爹如何珍爱,终究未能保全她!” 郑嬷嬷微默,跟着一声长长的叹息。 楚若烟向她定定而视,慢慢道:“嬷嬷,十六年前,皇上登基那日,嬷嬷是在宫里罢?” 郑嬷嬷微默,点头道:“那一夜,这宫里宫外,都不太平,外头的喊杀声,直传进宫来,老奴胆颤心惊,只想着,若是宫门被破,要如何护皇后周全,反是皇后没有一丝担忧,只是尽力服侍先帝!” 这个时候,她口中的皇后,自然是如今的太后,毕氏。 楚若烟听她直认那日是在宫里,又紧赶一句问道:“闻说那日我娘也进宫来给先帝问疾,可是真的?” 郑嬷嬷点头道:“将军夫人是辰时进宫,本是挂念府中的幼子,要赶在午时前出去,哪知道禁军围宫,又哪里还出得去?” 楚若烟定定向她注视,一字字问道:“那时她还有半个月临盆,是受何人所算,动了胎气?” 事隔十六年,纵是当年舒氏挣回一条命,也不曾追究此事,还是第一次,有人将此话问出口来! 郑嬷嬷回头,定定向她凝注,低声道:“楚大小姐,老奴是瞧着你自幼长大,说句不敬的话,老奴也是如太后一样心疼小姐,你可知,这话你问出来,会如何吗?” 楚若烟伸手将她手掌握住,摇头道:“嬷嬷待若烟既是疼爱之心,也当知,若烟也一向敬嬷嬷是长者。只是,此事事关生母之仇,若烟不能不问,会如何又能怎样?” 当真是楚家的女儿! 郑嬷嬷暗叹,反问道:“不知楚大小姐知道些什么,为何突然会疑到夫人之死?” 楚若烟应道:“这几日,若烟听到一些风声,说当年我娘是受人所算,才会早产,虽保全一条性命,却终究亏了身子,以至后来还是撒手去了,可是真的?” 这话问的如此直接,郑嬷嬷脸色微变,皱眉道:“楚大小姐,此事老奴虽听到一些,终究不是亲见,不敢妄言!” 也就是说,她也听说过! 楚若烟微默,倒也不纠缠这一问,又再问道:“那盖皇后呢?若烟闻说,盖皇后与我娘是闺中好友,她二人常来常往,嬷嬷总会知道罢?” 郑嬷嬷点头道:“当初清河王府的郡主回京,各府各宅的夫人争相下帖子相请,可是她均弃之不管,第一个去拜望的,便是将军夫人!” 是盖衡自己去拜见舒氏? 为什么? 那时楚远年少,虽立些功勋,却也还是员寻常的将领,更不论那时的楚家,只是寻常的将门世家,还没有今日的声势。盖氏是堂堂清河王嫡女,御封的郡主,为何要去拜见一名寻常将领的夫人? 楚若烟不解,皱眉道:“我娘来自苏城,在这上京城中,除去我爹,再没有旁的亲故。清河王府的内眷回京,自是要与京中各大世家联系情谊,可是怎么盖皇后不去各大府宅,反是去见我娘?” 郑嬷嬷摇头道:“闻说,此事在各府各宅中,也被一时纷议,却无人知道其间详细,老奴也并不知晓!” 难道,当真是因为盖衡想攀附皇室,才特意与舒氏亲近? 楚若烟皱眉,可是从心底,又不愿相信。默然片刻,才又问道:“后来呢?我娘对盖皇后,可与旁人不同?” 郑嬷嬷叹道:“也是怪的很,将军夫人虽说为人温和宽厚,可与旁人都是守着礼法,从不越雷池一步,偏偏对盖郡主不同,不止日常饮宴同行同止,还时时相邀城外驰马。” 如此看来,二人当真是交情不浅,说二人是闺中好友,并非无中生有! 楚若烟皱眉,斟酌片刻,又再问道:“那……盖皇后大婚之后,与我娘还如往日?” 如果,盖氏结交舒氏,只是为了利用她接近耶律隆毅,目的达成之后,必然有所改变。 郑嬷嬷点头,似是想起当年的事,微微一笑,轻叹道:“大婚之前,盖郡主倒不常进宫,大婚之后,便如如今的楚大小姐和三公主一般,往往二人同来,在太后这里一坐便是半日。” 大婚前,盖衡身份虽然尊贵,也不过一介臣女,大婚之后,可是皇子王妃,毕氏的儿媳妇儿,自然不同。 楚若烟眨眼,追问道:“如此说来,二人情谊不曾稍减?” 郑嬷嬷点头道:“好的如一个人似的!” 若是如此,盖氏结交舒氏,应当不是利用之心! 楚若烟心中稍宽,又再问道:“皇上登基之后呢?她们可还有来往?” 郑嬷嬷叹道:“楚大小姐出世之后,将军夫人身子不好,便不常来宫里,老奴也极少见到,倒是皇后,隔几日便易服出宫去瞧她。” 也就是说,盖氏常常出宫,前往将军府! 楚若烟微默,心中斟酌片刻,低声问道:“那……当年盖皇后一案,嬷嬷可知情?” 这一桩,不比舒氏之死,可是皇宫里最大的禁忌! 郑嬷嬷闻言变色,忙反手将她抓住,连连摆手,左右瞧过一周,才急急道:“小姑奶奶,旁的事也倒罢了,此事你乱问什么?” 楚若烟皱眉,目光停在她的脸上,不稍微动,慢慢道:“我闻说,是盖皇后害死我娘!” 第976章 落入算中 “什么?”郑嬷嬷错愕,愣怔片刻,才皱起眉连连摇头,“这是哪里的话,可不是胡说?” “怎么,不是吗?”楚若烟问。 郑嬷嬷摇头道:“那件事,老奴虽不知道详细,可是老奴记得,当日将军夫人的死讯传来,盖皇后伤心的很,景阳宫中,一夜灯火未熄,第二日一早,她便换上素服前往将军府吊唁,又怎么会是她害死将军夫人?” 话说完,抓住楚若烟的手连摇,央求道,“我的大小姐,这些话,你切莫相信,必要和我们九殿下好好儿的!” 是怕自己信了这些流言,与耶律辰反目? 楚若烟微默,轻叹一声,摇头道:“嬷嬷,我待九哥之心,从不曾变。只是,如今既有人传出这等话来,不查个清楚,我怎能坦然嫁给九哥?又如何能和九哥好好儿的?” 是啊,楚大小姐,素来是一个活的明明白白的丫头,这些话既然听到了,又如何当做没有听到? 郑嬷嬷默然片刻,轻叹道:“当年那一场变乱,宫里也甚不安稳,老奴只记得,那时先帝已然不妥,却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咽下,后来,是皇上赶到,他亲眼瞧着皇上从他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传位诏书,这才安心离世。” 楚若烟问道:“禁军围宫,嬷嬷可知道皇上是如何进宫?” 郑嬷嬷道:“那日自是不知的,是皇上登基之后,封赏有功之臣,老奴才听到,是将军夫人替他打开宫门,又是楚将军替他守住宫门,等到清河王与两位亲王率兵赶到,才扶他顺利登基。只是他圣旨未下,被楚将军截住,说是将军夫人不愿领功。皇上拗不过,便只封了楚大将军,于将军夫人只字未提!” 所以,这件事若不是被知情之人翻出,随着时光的推移,几乎被人遗忘! 楚若烟了然点头。 到了此时,她心知已再问不出什么,便与郑嬷嬷辞过,径直出宫。 如今,她所知道的,已确定三点:一,盖衡回京,是特意与舒氏结交,二人交情菲浅。二,变乱起时,舒氏确实在宫里,而且遭受意外,至使早产。三,皇帝能够顺利登基,确实是舒氏替他打开宫门。 而未确定的三点:一,盖衡与舒氏结交,是出自利用,还是真心?二,舒氏在宫中出事,是被人暗算,还是当真是意外?三,舒氏之死,是不是与当初那桩惊天大案有关? 而这三点疑问,第一条,两个当事人都已辞世,已无从追问,而第二、第三条,于她,于楚氏父子,都是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想到此处,楚若烟仰头,望向御花园上空的蓝天,轻吁一口气,喃喃道:“九哥,但愿那些事,不是盖皇后所为罢!” 自己虽非真正的楚若烟,可是来到这个时空近十年,深受楚氏父子呵疼,若他当真是仇人之子,她又如何能伤楚氏父子之心,坦然嫁他? 而另一面,以自己对耶律辰的了解,在他心里,他的母后自然是世上最善良最温柔的女子,若是得知,他这十几年的颠沛流离,竟是盖氏为一己之私一手造成,又令他如何承受? 楚大小姐心中反复计较盘算,出宫不提。郑嬷嬷望着她走远,这才转身回长寿宫来。 刚刚踏进内殿,但见榻上醉卧的毕太后已翻身坐起,低声问道:“都说给楚丫头听了?” 郑嬷嬷点头,叹气道:“太后,楚大小姐虽说聪慧,可终究是个女儿家,说给她听,怕不济事。如今楚大公子已经回朝,为何不向他通个消息?” 毕氏摇头道:“楚丫头虽说是个女儿家,可是心思细密,远胜过她几个哥哥,更何况,只因她是女儿家,行起事来,才更便宜!” 郑嬷嬷点头,低声道:“太后说的是!” 毕氏望她一眼,见她眉宇间皆是担忧,轻叹道:“哀家又何尝不知道,此事行险。只是,当年那一场纷乱,舒丫头去了,阿衡也去了,连我辰儿也遭受波及,受这许多年的苦,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哀家岂能甘心?” 郑嬷嬷点头,却又叹道:“纵另有真相,怕又不知道牵连出多少人来,横竖,都是这宫里的!” “那又如何?”毕氏冷笑,“凭她是谁,既做了出来,便要有所承担!” 只这寥寥数语,往日那个慈和宽厚的皇太后,眉宇间显出一些凌利。 郑嬷嬷瞧在眼里,只能默然。 当年的事,真相或者更加丑陋,可是,眼前这老妇人,旁人不知道,她却明白,她断不是旁人眼里,能够安于富贵,不问世事的寻常妇人。 楚若烟听郑嬷嬷讲述当年的情状,又哪里知道尽数落在老太后的算中?心中默默盘算,一路出宫,见天色尚早,想一想道:“去孝康王府罢!”一跃上车,径直赶往孝康王府。 明彦君正在卞红欣屋子里说话,闻报她来,抿唇笑道:“楚妹妹这会儿过来,必然是来瞧嫂嫂的!” 卞红欣虽然过门,可是二人自幼一同长大,明彦君并不曾改过口来,仍是以姐妹称呼,也只有玩笑时才唤她嫂嫂。 卞红欣知道她是调侃自己有孕,一时红了脸,低声道:“你明知楚姐姐那张嘴刁钻,偏还说给她听!” 明彦君笑道:“这会儿说给她知道,她不过是取笑几句,若是瞒着她,等她自旁处得知,还能饶得了你?”说着话,阻止卞红欣起身,自行迎出门去。 楚若烟刚进垂花门,便见明彦君迎来,含笑见礼,拉着她的手径向后宅里来,侧头见丫鬟们跟的甚远,低声道:“明姐姐,明大哥可在府里?” 是来找她大哥? 明彦君扬眉,摇头道:“一早上朝后,还不曾回来,想是御史台有事!” “哦!”楚若烟应。 明彦君向她细瞧一眼,但见不是往日那欢脱的模样儿,心中微紧,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 想如今楚远和楚家兄弟三人都在上京,她纵遇到什么事要人相助,也断求不到明彦恩身上,难不成,是有什么事,不便让楚氏父子知道? 心中刚刚转念,便听楚若烟言道:“是一些陈年旧事,想请明大哥代为查证!” “何事?”明彦君问。 楚若烟微一迟疑,凑首在她耳畔低语。 当年惊天一案,旁处或者没有留下痕迹,可是一朝皇后无故身亡,诺大清河王府大厦倾崩,御史台必然震动,如今,要想知道一些实情,只能相托明彦恩在御史台所留的文书中查证。 明彦君闻言,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左右瞧瞧,挥手命丫鬟走的更远一些,低声道:“楚妹妹,你疯了,此事若被旁人知晓,在皇上面前参一本,怕连楚大将军也保不了你!” 楚若烟摇头道:“你放心,若是我爹知道,也必然要查个明白!” 明彦君瞬间默然,隔一会儿,才低声道:“一会儿见到卞妹妹,你且莫提起此事,等大哥回来,我悄悄说给他知道就是!” 正有此意! 楚若烟点头,跟着她向卞红欣屋子里来。 卞红欣刚刚将手里的东西收拾妥当,抬头见二人进来,忙起身相迎,轻嗔道:“楚姐姐回来这许多日,也不见来瞧瞧妹妹,敢情是西北一行,将妹妹忘了!” 楚若烟进门一瞬,便瞧见她收起的包裹里似是簇新的小衣裳,闻言抿唇笑道:“分明是妹妹如今大喜,早将我这当姐姐的抛之脑后,如今却恶人先告状!”一手将她手臂托住,阻止见礼,另一手已将包裹抓了过来。 卞红欣大羞,连忙去抢,低嚷道:“楚姐姐往西北走这一遭,越发粗野,怎么抢妹妹的东西?” 楚若烟哪里理她,将手一抖,包裹散开,落出两身婴儿的衣裳,蓝色的一身已经缝好,红色的一身儿却还不曾上袖。 楚若烟挑眉笑道:“原来妹妹藏在屋子里做衣裳,只是不知道这衣裳是做给何人,竟如此精巧?” 卞红欣横她一眼,忙抢了回来,细细包好,低声道:“还是做姐姐的呢,这许久不见,只知道取笑妹妹!” 楚若烟轻笑出声,俯首向她细望,但见数月不见,她虽仍然清瘦,可是面颊红润许多,眉眼间,尽是温柔,便知与明彦恩必然琴瑟和谐,心中代她欢喜,口中却顺势与她说笑。 姐妹久不相见,楚若烟直在孝康王府消磨至黄昏时分,仍不见明彦恩回来,只好再三相托明彦君,这才回府。 明彦恩还未传来消息,倒是阿江先来求见,向楚若烟躬身道:“王爷抽不开身,命小人前来,请楚大小姐往兵部一见!” 这是有什么事? 楚若烟闻言,连忙换上衣裳,跟着阿江赶往兵部。 公事房里,耶律辰一脸凝重,俯身凝视案上的京郊布防图,盖玉啸坐在案侧,目光却凝在他的身上,一张俊脸只显沉凝,不显喜怒。 楚若烟一步迈了进来,见此情形,心头微悸,轻声问道:“九哥,发生何事?” 耶律辰抬头望着她,慢慢道:“那一年,盖家共调集十五万兵马赶来上京!” 十五万? 楚若烟大吃一惊,皱眉道:“可说是为何调兵?” 第977章 如何请公主出宫 耶律辰摇头,却并未开口,眼底皆是纠结难言。 他不信! 他不信自己的母亲会谋同盖家叛乱,更不信他的母后,竟然要杀他的父皇! 可是,几方查证,当年盖家曾经调兵进京,确实无疑! 他的反应,却令楚若烟暗吸一口凉气,结舌道:“这……这……难道,当真是……” 也就是说,盖家是无旨调兵! “不!不会!”她的话没有出口,盖玉啸已断然接口。 他盖家世代忠良,断断不是什么乱臣贼子! “三哥!”他刚刚出声,已被耶律辰截住,摇头道,“多谢三哥来这一趟,此事与你无关,还是先回宫罢!” 被他一说,盖玉啸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微微抿唇。 可是,事关盖家的世代清白,此事又岂能不问? 楚若烟早已窥破盖玉啸身份,自然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微微摇头,向盖玉啸问道:“想来,此事是萧三哥查得?” 盖玉啸点头,却并未开口。 这是盖家碟报网传回的消息,断断不假,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相信。 楚若烟问道:“那三哥可曾查过,回京的那十五万兵马,除去主将是盖家的人之外,副将呢?或是军中旁的将领,可还有人在朝?如今任何职,可曾受到重用?有没有投效旁的世家?” 这一连串发问,顿时将盖玉啸问住,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见他也正向他望来,一双眸子很快点亮,点头道:“我即刻去查!”再不多说一字,起身向外奔去。 看到他打开房门,楚若烟又赶一句:“萧三哥,若是能查到那些人的妻儿老小、祖宗八代,自是越详细越好!” 查妻儿老小还说得过去,查祖宗八代做什么? 盖玉啸脚步只是一顿,却并不应话,反手将门带住,身影很快消失在兵部大门之外。 耶律辰调回视线,向眼前少女默默凝注,隔了片刻,才低声道:“若烟,你当真令本王汗颜!” 方才得到的消息,直指盖家当年当真是挥兵逼宫,他一时已乱了方寸,哪知道这个丫头一来,三言两语,竟然另避蹊径,令他们又找到一线生机。 楚若烟听他夸赞,忍不住勾起唇角,摇头道:“九哥虽说熟知朝廷调兵之法,却不知道,这朝中各势力盘根错节,暗箭才最是伤人。” 表面上,当年正逢皇帝有心立储,盖家无旨调兵,直入上京,有逼宫之嫌,可是若这是背后有人有心为之,便是一场极大的阴谋! 耶律辰点头,想到这其间的关系,不禁头疼,苦笑道:“当真不曾想过,朝堂背后,竟然牵扯进这许多盘根错节的关系,就是区区一个张家都令人难以摸清,更不论庞杂的世家旺族,还有这十五万的大军!” 他有备回京,不论军中还是朝堂,自以为已了如指掌,哪知道,朝堂和军中,自己自然应付自如,却偏偏纠缠于各大世家错综复杂的关系,竟令他寸步艰难。 当年盖家所率十五万兵马,那些人的背后都牵扯上怎样的势力,又岂是一个张家可比? 楚若烟听他提到张家,立刻问道:“张家那里,九哥可曾查到什么?” 虽然他不曾说过,可是事关西北一战,他岂有不查的道理? 耶律辰点头道:“那张孝之妻,是张富户三姨娘所出,虽说得宠,也不过是小户出身,背后并无旁的势力!” 楚若烟侧头道:“张孝身亡,那位张小姐如何?” 耶律辰道:“最先托人,想要回张孝尸体,随后我命人悄悄将张孝在桐川有外室之事传了出去,那位张小姐大怒,便带人杀去了桐川,兵部才算是清净!” 楚若烟抿唇,指他道:“九哥,你学坏了!” 这分明是她楚大小姐的混赖招数,不想钰王殿下也学了去。 楚大小姐的招数,倒是较正常手段好用! 耶律辰也不禁好笑。 笑一会儿,笑容落下,俯身离她近些,一字字问道:“若烟,如今你是当真相信盖家清白,还是……只是不愿九哥难堪?” 刚才闻说当年盖家真的挥兵,一时连他的信心也有些动摇,这个丫头却能迅速想到其余将领身上。 楚若烟抬头向他迎视,慢慢道:“九哥,真相未明之前,若烟不想下任何定论,但有所疑,查下去就是,总有真相大白之日!” 这个丫头,冷静的令人心惊! 耶律辰轻吸一口凉气,点头道:“好,我们查下去,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嗯!”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四殿下那里,可有消息?” 耶律辰道:“还是一路向南偏西而去,过几处绿洲,都不曾停,竟似当真奔去长平!” 楚若烟皱眉,喃喃道:“那日元迅说过,画上那处山水,并不是长平洲。如今,我们只知那长平洲是顾元、顾平原叔侄三人的故里,旁的一无所知,四殿下若是去了长平,是去做什么?” 耶律辰道:“我们的人已到长平,我已命他们彻查顾元一家的底细,或者,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是啊,这叛军一案,就牵出顾元两个侄儿,难保那一家人还做些旁的勾当! 楚若烟赞道:“九哥所虑当真是周到!” 这丫头是在夸他? 耶律辰瞄她一眼,好笑摇头。 在过去的十几年,他游历列国,一向以博闻广记,洞察秋毫自许,哪知道,一但回到上京,卷入与自己切身相关的纷争,才知道陷身局中,与置身事外,全然不同。 二人说笑几句,自然又将话转回正事。楚若烟皱眉道:“四殿下知道那幅画画的是我苍辽一处山水,却不曾明言,若是我们能查到那是什么地方,或者能猜到他的用意!” 耶律辰沉吟道:“若要尽快知道那是哪里,如今只有一个法子!” “宫里的藏书阁!”楚若烟立刻接口,“闻说宫里的藏书阁中,有各州府的地志,其间不乏山川地势,若是我们能看到地志,便能找出这处山水!” 丫头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 耶律辰点头,轻叹道:“只是,那藏书阁我虽能去,可宫里有多少耳目,我们无法尽知,只怕会打草惊蛇!” 楚若烟心头一动,拍手道:“那各州府地志,三公主都是熟读,若是能将画给她瞧一瞧,或者便能知道究竟是何处!” 耶律心还有此能耐? 耶律辰扬眉,却跟着摇头道:“携画进宫,怕仍会引人注意!” 楚若烟道:“那便请公主出宫一瞧!” 是啊,画不能带进宫,可是公主可以出宫! 耶律辰点头,却又迟疑道:“若是三皇妹知道,此事或关系到元氏……” 粗粗看,耶律邯一案,只是如今夺嫡之争中的一个环节。可是,那日季氏一番话,又将钱贵人与当年舒氏在宫中受人暗算连在一起,如此追查下去,只怕如地下藤蔓,牵连甚广。当年的事,元氏深有嫌隙,只怕更难摆脱干系。 楚若烟也是微微一默,跟着摇头道:“三公主虽是元氏所出,却明白事理,我们将实情相告,她愿意相助自然是好,若是不愿意,我们再另行设法!” 耶律辰知道,楚若烟与耶律心自幼一同长大,对她所知极深,见她说的肯定,也不再有异议,只是道:“要请她出宫,总要一个名目!” 楚若烟侧头,向他眨一眨眼,挑眉道:“如今便有一个极好的名目,怎么九哥忘了?” “极好的名目?”耶律辰一怔,跟着瞬间恍然,“啊”的一声道,“是四哥和殷洛公主的大日子定了?” 楚若烟点头道:“原说我将军府第一次娶媳妇儿,迎的又是沉丹公主,断不能草率,可是很快便是中秋,四哥想那日带着新人进宫拜见太后,几次催下来,便定在八月初二!” 你四哥就算当真想早一点迎娶殷洛,也断不好意思自己去催,八成是你死缠烂打,将工部、礼部、钦天监烦了一遍! 耶律辰好笑。 只是,细算日子,离八月初二还有十几日,到那时,也不知还能不能赶在耶律邯的前头。 楚若烟见他有此疑惑,忍不住抿唇笑道:“傻九哥,那日可是我四哥大喜的日子,我们又岂能脱得开身?自然是借这由头,早一些将公主请出宫来!” 耶律辰奇道:“不到四哥大婚,怎么请公主出宫?” 楚若烟好笑推他道:“我四哥要迎的,可是沉丹公主,宫里岂是不来人的?再说,还要送嫁衣给她试穿,来来回回,不知道多少事儿呢!之前沉丹太子前来议和时,殷洛公主便与我们几人交好,这里又再没有她的亲故,等我递个帖子给内务府,请公主相伴殷洛,怕连元皇后也不能阻呢!” 耶律辰哑然失笑道:“我倒是忘记此节!” 自己回京,是借着太子迎娶大邺公主,苍辽便是由三公主耶律心与孝康王郡主明彦君几人相陪,怎么到此时,竟然就忘了。 想到此处,心里难免感叹,这皇室大婚,礼节当真是繁琐的很! 此事议定,楚若烟立刻取纸笔拟就一个帖子,唤来韩立,命他送去内务府。 楚大小姐自幼出入皇宫随意,极少用到帖子。韩立心中奇异,见她郑而重之,不敢耽搁,立刻快步而去。 第978章 画上的地方 第二日,内务府的小福子赶至上将军府,向楚大小姐回道:“高总管接到帖子,因关系到两国邦交,不敢擅自做主,已禀过皇上,皇上已经应允,从明日到四公子大婚,许三公主日日出宫!三公主也已得了口谕,甚是欢喜,特特命奴才来禀楚大小姐!” 虽然早料到皇帝必不会驳回,可是也没想到竟许耶律心日日出宫。楚若烟大喜,连忙命人看赏,含笑道:“都说小福公公虽然年幼,可是极得高总管之心,果然是个机灵的,难怪使你来!” 小福子忙道:“楚大小姐过奖,是奴才听说是府上的事,自个儿抢来的差事!”语气中,满含着亲近。 自然也是因为之前耶律修的事! 楚若烟心中明白,含笑问道:“你素日在内务府,可知道殷洛公主的嫁衣备的如何?” 小福子忙道:“楚大小姐放心,我苍辽皇室的规矩,大婚可以逾矩。我们得到圣旨,高总管亲自督办,昭和郡主出嫁,用的是半副公主的仪驾,一应的嫁衣吉服,皆是选的上好的宫绸,刺绣能用金线,便不用银线,三班绣娘齐动,已于昨日赶了出来,只等再细查一回,熨烫平整,便可送去给昭和郡主试穿。” 楚若烟听他一张小嘴吧吧的,说的极是清楚,满意点头道:“到时小福公公和高总管同来,也饮一杯喜酒,日后步步高升!” 小福子连忙摆手道:“奴才能有机会在楚大小姐面前尽心,已是福气,步步高升却不敢想。若是日后钰王殿下大婚,奴才还能服侍,那便是天大的福气了呢!” 这小子当真是会说话,可惜是个太监! 楚若烟暗叹,脸上却并不流露,又再赏过,这才送他出去。 第二日早朝刚过,耶律心便迫不及待的赶出宫来,见到楚若烟,一把将她抓住,连声道:“前几日闻说妹妹进宫,竟不去见我,心里还颇怨怪,哪知道转头便想出这个法子,当真是再好不过!” 她竟知道她那日进宫? 楚若烟微微扬眉,抿唇笑道:“怎么太后那里也有公主的耳报神,我不过是往太后宫里坐坐,怎么你便得了信儿?” 耶律心嗔道:“哪里是有什么耳报神?若不是七哥问起,我竟还不知道!” 是耶律亭! 楚若烟几不可见的皱眉,倒也并不隐瞒,轻声道:“那日我实是有事想问太后,只是被七殿下一搅,竟没有机会!” “何事?”耶律心听她说的郑重,忍不住反问。 楚若烟向她定定注视,一字字道:“事关我娘亲之死,也事关当年宫里那惊天一案!” 在宫里,能称为惊天一案的,除去盖皇后和清河王府,还能是什么? 耶律心脸上变色,低声道:“你终究还是信了季氏的话?” 楚若烟摇头道:“无关我信或不信,既有此说,自当查个明白,也算得一个心安!” 耶律心微微抿唇,闷声半晌,才低声道:“可曾……查到什么?” 自幼一同长大,她一向知道,楚大小姐遇事,断不容自个儿有一丝糊涂,今日她既如此说,自然不是假的! 楚若烟轻叹道:“那样一桩大案,这许多年,岂是没有人查的?可是到如今仍然未将真相公布于世,可见是不易查的,哪里就如此容易?” 耶律心抿唇,抬头向她直视,一字字道:“妹妹使这法子唤我出宫,可是有事要我相助?” 二人相知极深,楚若烟见她问的直接,也不绕圈子,点头道:“那日你我去送钱贵人,可记得钱贵人托付我一支玉簪?” 当然! 耶律心点头。 楚若烟道:“我用那玉簪,从奇珍阁取来一幅画,画上画着一幅山水。四殿下离京那日,我赶去相送,他曾说,那画上,绘的便是我苍辽境内的山水!” 耶律心听的入神,问道:“是何处?” “便是为此,要求助公主!”楚若烟答,反手将她的手握紧,一字字道,“此事,或是只与四殿下有关,可是,也或者与当年的事有所牵扯。公主,你熟读宫中藏书阁各州府地志,我们想要你相助,只是……你若不愿,若烟必不会强求!” 这番话说的明明白白,竟没有一丝隐瞒。 耶律心默然片刻,试探问道:“你为何说,或与当年的事有所牵扯,是因为……因为季氏……” “嗯!”楚若烟点头,“季氏曾道,当初皇上登基,钱氏以商贾出身,本不能进宫,是投效皇后,才借六殿下之名随进宫去。若当真如此,这其间会不会牵扯上皇后,若烟并无把握!” 耶律心又再默然,细想几回,又再问道:“你说……那日你进宫,想向皇祖母询问当年的事,是事关将军夫人之事,可也与此有关?” 楚若烟叹道:“公主,实不相瞒,这些日子,我们多方查问,过往但觉毫无关系的事,竟都联系起来,我实不知,这钱贵人留下的一幅画,又会牵扯出谁来,或者,事关我娘,也……事关先去的盖皇后!” 耶律心听到最后三字,惊了一跳,失声道:“你说什么?” 楚若烟叹道:“你当知道,九哥回朝,是为了什么?” 虽说耶律辰行事素来谨慎,无人见他做过什么,可是单止他突然回朝,朝野中人,岂能不知道他为何而来? 耶律心咬唇,终于点头道:“好,我替你们瞧瞧那幅画就是,只是……只是我也未必记得!” “公主尽力便是!”楚若烟见她答应,轻吁一口气,即刻命人备车,前往兵部。 耶律心奇道:“怎么,那画不是钱氏托付于你?怎么要去兵部?” 楚若烟道:“那画事关四殿下,四殿下又生出这许多事来,为了方便九哥揣摩,便留在他那里!” 原来如此! 耶律心了然,可是不知为何,但觉似有什么吸引,想急切的赶去兵部,可是又似惧怕什么,一颗心突然变的难安。 楚若烟察觉到她的不安,一时却会错了意,将她手掌轻握,低声道:“公主不必担忧,或者,所有的一切,与元皇后无关!” “嗯!”听到她说话,耶律心无意识的应一声,却并未留意她说的是什么。 清晨街上人少,马车驰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在兵部大门外停下。 公事房里,耶律辰闻禀,不禁微微一愕。 那天丫头说的虽然确切,可是他想耶律心终究是元氏所出,必不会因他伤及元氏。哪知此刻她竟当真前来,一时颇为意外。 耶律心从踏进兵部大门,一颗心便提在嗓子眼,吐不出压不下,说不出的难受。此刻踏进屋门,但见只有耶律辰一人,这才微松一口气,福身见礼,唤道:“九哥!” 耶律辰恍然回神,点头道:“有劳皇妹走这一遭!” 楚若烟抿唇笑道:“啊哟,有谁家兄妹,如你们这般客气?” 兄妹吗?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将目光移开。 是啊,他们是同父的兄妹,可是,有当年那惊天一案,又岂会如旁的兄妹一样亲近? 楚若烟见二人尴尬,也不多说,请耶律心坐下,自去内室将画取来,在案上展开,请耶律心观瞧。 耶律心向那画细望,皱眉道:“我苍辽以北疆一带多山,到西疆,也只阳谷关一带山脉相连,东、南两方,纵是越过大漠,也只有些丘陵,并无险峻大山!” 这番话说出来,耶律辰不禁暗暗点头。 身为公主,耶律心这一生,怕除去两年前西疆一行,她再没有离开上京方圆百里之内,如今说到苍辽的地势,竟然了如指掌,可见楚大小姐的话,诚未欺他! 楚若烟闻言,却立时问道:“那么图上所画,竟然是北疆什么地方?可是四殿下却是向南而行!” 耶律心摇头道:“北疆虽然山势险峻,可是那里是一带山脉,连绵不绝,这图上绘的却是一座孤峰。” 楚若烟随着她的话往图上细瞧,果然那山峰两侧已平,只平地起伏,生着许多的花草,倒也繁茂。 耶律心又接着道:“北疆因气候寒冷,所生的花木大多低矮,断没有图上这番景致!” 说的有理! 耶律辰点头,俯首在画上细瞧,指着图画上方道:“瞧着天际,似绘着一只苍鹰,在天地相接处,又有一抹黄色,更似大漠景象!” 楚若烟立刻道:“嗯,应该当是大漠中一处绿洲!” 耶律心点头道:“这幅画我虽不曾见过,可是却知道,在南疆有一处绿洲,便有极奇的山势,景色也是极好。只是,在许多年前,那绿洲上的牧民极为诡异,寻常来往客旅无人敢去,再后来,也不知道为何,那绿洲上的牧民绝迹,行脚的商人传出许多的奇闻,更是行人绝迹!” “什么地方?” “什么奇闻?” 耶律辰、楚若烟齐问。 耶律心想一想,说道:“似是唤长什么洲?说是以前绿洲上的人食人为生,所以无人敢去。再后来,说是绿洲上的人等不到外客,便以自己的族人为食,竟至灭族。可是那里的人虽没了,却鬼魅横行,较那里的人生时还可怕些!” 第979章 竟在这里遇到 还当真是奇闻! 楚若烟抿唇,向耶律辰望去一眼,皱眉问道:“这哪里是人?分明是鬼!公主所记,确实不是长平洲?”话问出口,又轻哼道,“顾元兄弟三人,只有他兄长有后,如今我们都已见到,又焉知不是从那洲里逃出来的!”虽经耶律元迅否认,可是此刻在耶律辰面前,还想在耶律心口中得到证实。 那日,是她和耶律心一同问过玉蓉,顾元和顾立农、顾平原的关系,她也是知道的,若是长平洲,又何必说这许多。 她念头只是一转,却听耶律心道:“不!长平洲方圆十余里,洲中水源相通,除去两面湖水,旁处都是密林和草地,洲中常驻的牧民便有百户,自然不是这图上所绘!” 这位三公主,对这地志上的记载当真是熟悉! 耶律辰不禁暗赞。 楚若烟却见惯不怪,赶着问道:“不是长平洲,又是哪里?” 耶律心略想片刻,不肯定的道:“似是,唤什么……长峰洲或是长川洲!只是近十几年来,那洲的名字再不出现,我一时记得并不确切!” 长峰洲? 楚若烟一惊,转头与耶律辰对视。 长峰洲!三邑族的故居之地! 之前所查得知,三邑族擅于养蛇,行踪诡秘,行事阴毒,动辄驱蛇伤人,将一个南疆闹的人心惶惶,是先皇后盖氏率兵剿灭。这十几年来,三邑族的人销声匿迹,再不曾出现,直到两年前,耶律辰回京,才有几十个三邑族人聚入上京,之前还曾有人向楚大小姐偷施暗算。 耶律辰也是眸色骤深,低声道:“难不成,这钱氏与三邑族有什么联系?” 提到这个部族,楚大小姐也是脸上色变,喃喃道:“看来,要将这些人好好儿审一审了!” 耶律心见二人神色凝重,却不明所以,诧异问道:“九哥,若烟,这长峰洲可有什么不妥?你们说的三邑族……可是那个洲上的部族?” 楚若烟点头,问道:“公主可还记得我说过,去岁有人暗算,要往我院子里放蛇?” 此事虽说事隔大半年,可是耶律心倒依稀记得,皱眉道:“后来曾听你说过,天衣阁中一个绣娘,似乎便与这个部族有所牵扯!那么长峰洲……” 楚若烟点头道:“十多年前,长峰洲便是这三邑族的聚居之地!” 耶律心皱眉道:“经过十几年,不止三邑族再次为祸,怎么还和四哥有什么牵扯?” 耶律辰展开案上的地形图,在南疆一带搜寻片刻,终于指住一处,扬眉道:“这长峰洲与长平洲,名是一字之差,相距竟也不过百余里!” “难道这两洲有什么联系?”楚若烟问。 耶律辰摇头,取纸笔绘出长峰洲的位置,门外唤进阿传交了给他,吩咐道:“你传书出去,命那边的兄弟差几人入洲,查看这里的情形!” 阿传领命而去,楚若烟轻吁道:“纵命人去查,怕也有几日才有消息,倒是那些三邑族的人,不防一审!” 耶律辰点头,向耶律心施礼相谢:“今日若非皇妹,我等竟无法想到三邑族,这里谢过!” 耶律心本是生怕此事与元氏有所牵扯,见是查到三邑族的头上,心中也觉欣慰,连忙还礼道:“九哥何必如此客气?”心知这里已没有自己的事,便即告辞。 楚若烟跟着起身道:“我与你同去驿馆罢,这几日也不曾见到殷洛公主!”跟着耶律心走出几步,又回头向耶律辰眨眼,“九哥,晚一些,若烟再来寻你!” 这是舍不得九哥? 耶律心好笑道:“这青天白日的,不过是前往驿馆,倒也不用你相陪,你若和九哥有事,自忙你的!” 楚若烟笑道:“我和九哥有事,也是夜里去办,大白天的能做什么?” 耶律辰:“……” 丫头在说什么? 耶律心:“……” 不管说什么,横竖我听不懂! 三人随口说笑,一前两后开门出来,却见大门外一人一身戎装,大步而来,身上虽染有尘土,英挺之姿却没有半分稍减。 楚若宇! 耶律心一眼瞧见,只觉心头怦的一跳,双脚顿时定在地上,再也难以移动半分。 楚若宇回京,已有十几日,她只在退朝时,躲在琼宛门内远远的瞧过一眼,正面相遇,这还是第一次。 楚若宇见到她,也颇为意外,脚步停下,躬身行礼:“臣楚若宇见过公主!” 耶律心一双眸子牢牢的凝在他的脸上,但见两年不见,他身形挺拔依旧,英挺俊颜依旧,一切的一切,皆是她梦中的模样儿,一时竟然痴住。 楚若烟也未料到楚若宇这个时候回来,暗暗吐舌,向耶律心瞄去一眼,在她衣袖轻拉,口中却向楚若宇笑道:“大哥奉命整军,怎么刚去两日便回来?莫不是偷懒?” 耶律心被她一扯,这才回神,匆忙收回目光,福身还礼,却觉喉咙收紧,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楚若宇又再向耶律辰见过礼,这才应道:“是有事向王爷回禀,这才临时回城!”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向耶律心一扫。 他临时决定回城,没有人事先知道,包括他自己,不想竟能遇到耶律心,倒当真是意外。 楚大公子行事,素来独断的很,楚若烟听他突然如此解释,不禁好笑,但知他往黑甲军,是要查押解骆子冲的兵马遇袭一事,此刻回来,怕已有所可疑,要向耶律辰回禀,便道:“大哥回来正好,四哥大婚的吉期刚定,若烟正要与大哥商议,今日这里事了,先回府可好?” 这是真话?还是丫头又搅什么妖蛾子? 楚若宇心中转念,又忍不住向耶律心望去一眼,这才点头道:“好,只是,或要晚一些!” “那倒无防!”楚若烟应,拉着耶律心一同告辞。 耶律辰、楚若宇送二人上马车,直到马车驰远,这才一同回来。楚若宇自怀中摸出几封信送上,说道:“王爷请看!” 耶律辰接过打开,但见封套里装着的,竟各是几张大面额的银票,微微扬眉,问道:“怎么是军中查到?” 楚若宇道:“臣一进虎豹营,便传令封营,将那几位将领的营帐搜查一回,倒都查出这些!” 也就是说,那些将领被人收买? 耶律辰皱眉道:“可曾审过?” 楚若宇点头道:“他们言道,并不知是哪位殿下,出面之人,是宫里的一个太监!” 又是太监! 耶律辰皱眉,问道:“顾元?” 楚若宇摇头道:“只说中等身材,白面无须,四旬出头,姓顾,并不曾说全名!” 除了顾元,还能有谁? 耶律辰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些将领呢?” 楚若宇道:“臣先行回京,那几人随后押回,请王爷再审!” 耶律辰略想一瞬,唤进阿铭,吩咐道:“你命人放出风声,说拿到叛军同党,很快进城,瞧各府有何异动!” 阿铭应命而去,楚若宇挑眉道:“怎么王爷不审?” 耶律辰摇头道:“这幕后之人甚是谨慎,连骆子冲都不知道他是谁,区区几个被银钱收买的将领,又能知道多少?” 说的也是! 楚若宇微默片刻,低声道:“还有一事!” “什么?”耶律辰见他说的郑重,立刻留意。 楚若宇道:“臣在前往黑甲军途中,曾有人拦截!” “有人拦截?”耶律辰扬眉反问。 是有人要截杀楚大公子,还是只阻止他前往黑甲军? 楚若宇点头道:“是,拦截!那些人出手虽然凌利,却显然并不想取臣性命!” “人呢?”耶律辰问。 楚若宇耸肩道:“跑了!” 耶律辰:“……” 你楚将军手中跑了刺客,你还说的如此轻松! 楚若宇见他眉峰骤拢,不禁挑唇,浅笑道:“是功绩侯府的人!” 原来你认出是谁,才故意放走! 耶律辰点头,轻哼道:“也就是说,万家的人不愿你前往黑甲军!” 楚若宇点头,却又跟着摇头:“如今在黑甲军的是万庚,万征是在神策营,今日那些人向我动手,却不使杀招,其间还有人故意让我认出身份,怕是另有深意!” 万征和万庚二人虽是兄弟,可是却势成水火。 耶律辰皱眉,揉一揉眉心,无奈道:“如今整个朝廷风雨飘摇,他们倒要借着我们之力兄弟相残!” 楚若宇点头,垂眸间,忍不住低笑出声:“若非路上有此一节,臣还没有借口封营!” 也就是说,楚大公子借着路上遇劫一事,才封了黑甲军营门,细细排查! 怎么听起来,像是楚大小姐的招数? 耶律辰好笑。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微微摇头,将袭上脑海的丫头挥去,专心与楚若宇细研黑甲军虎豹营几员涉事将领的口供,寻找蛛丝马迹。 而这一刻,刚刚离去的二人正同乘一车,前往驿馆。 马车离开兵部已有片刻,耶律心始终默默不语,楚若烟侧头,见她神色怔忡,不禁抿唇一笑,伸手将她手臂挽住,轻声道:“如今朝中多事,大哥又自请进了黑甲军,怕一时半刻不会离开上京,岂不是大好的机会?” 是啊,盼了多久,才盼到他回京,纵然他常在京中,年节下总能见着! 耶律心脸儿微红,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不安,低声道:“只怕……只怕他心里,仍是无我,那岂不是……岂不是……” 岂不是连想着他都不成? 楚若烟闻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推她道:“傻公主,他若心中无你,你死心就是,如此自欺,误的岂不是你?” 可是她宁愿自欺,也不愿面对他的无情! 耶律心微微抿唇,这句话在心中一绕,却并未出口。 第980章 赶尽杀绝 驿馆中,殷洛闻报二人前来,喜出望外,匆忙迎了出来,一把抓住楚若烟,嗔道:“怎么这几日都不曾来,敢情是见到旁的姐妹,便将我忘了!” 楚若烟笑道:“哪里的话?四哥大婚,府中要人支应,母亲不在府中,自然便落在我的身上,嫂嫂不说谢我,怎么反而怪我!” 这还是她的不是! 殷洛咬唇,笑也不是,恼也不是,轻哼道:“横竖是你的理!” 耶律心见二人亲密,抿唇笑道:“楚妹妹西北一行,倒是和公主更亲近了!” 殷治这才惊觉忽略了耶律心,连忙施礼道,“殷洛进宫不便,不曾探望公主,倒劳公主移步前来,当真是失礼!” 耶律心也一同施下礼去,含笑道:“公主以千金之躯来我苍辽,自当耶律心尽地主之谊才是,今日才来,是耶律心失礼!” 楚若烟见二人客套,好笑道:“如今殷洛公主已封为我苍辽的昭和郡主,与公主也算是姐妹,怎么如此客气?” 说的也是! 耶律心向殷洛一笑,想过几日她便嫁入上将军府,成为楚家媳妇,羡慕之余,顿觉又亲近几分,伸手将她手掌握住,抿唇笑道:“是了,我们自家姐妹,不必如此客气,凭白被这楚丫头说嘴!”不理楚若烟,反而与殷洛亲亲热热的牵手而行。 楚若烟吐吐舌头,笑道:“好好,你们做你们的姐妹,我只认嫂子便是!”快走几步,随在殷洛另一侧,一同进厅。 这话殷洛听着,也不过是她调侃自己,可是听在耶律心耳中,却另有深意,不由心头突的一跳,倒觉与殷洛更亲近一些。 若她与楚若宇有那一日,她自然是楚若烟的嫂子,与殷洛也当如姐妹! 沉丹公主下嫁苍辽将门之子,如此大事,礼部早命驿馆将旁的客人请去客栈,整个驿馆便成为殷洛公主临时的行宫。 此刻整个前厅里,除去礼部送来一应大婚的东西,还摆满各府各宅送来的礼物。 楚若烟惊讶道:“离大婚还有几日,怎么这会儿便送来贺礼?” 殷洛道:“说是送来添箱的礼物,我也不甚明白!” 沉丹国并没有这一项风俗。 楚若烟了然道:“旨上说过,到大婚那日,公主是从太后宫里嫁出去,只怕不是人人皆能进宫,所以她们提前将这装箱的礼物送来!” 耶律心扬眉道:“不想公主只是在这上京数月,竟然结识这许多世家旺族的夫人、小姐!” 照规矩,添箱的礼物,都是由新娘子要好的各府内眷送上,与大婚的贺礼不同。 殷洛无奈,摇头道:“我实不记得她们是谁,只是她们一番盛情,我又不好推拒,只好且留在这里!” 是怕得罪了上将军府的亲故吧! 楚若烟暗叹,却笑着说道:“收便收了,横竖是她们要送,我们又不曾去要,回头嫂嫂挑好的留着,不入眼的拿来赏人也是好的!” 耶律心失笑道:“听听,这小管家妇,这会儿就盯上这些东西,要收进将军府去呢!” 楚若烟笑道:“公主连人都是我们府的,难不成这些东西还能藏私?大不了,我给四哥院子里建个私库,她自个儿留着,横竖是出不了府的!” 三人说笑一回,这才正经说到大婚事宜。殷洛听说为了她的大婚,耶律心要日日出宫,抱歉道:“实则有礼部和内务府便好,虽说两国风俗不同,可也相差不远,哪里就劳烦公主日日跑这一趟。” 说这么会儿话,耶律心与她已越发熟捻,抿唇笑道:“这话可莫说给宫里的人听到,楚丫头好不容易找到这由头,让我得这几日自在,你又将我堵了回去!” 同是公主,殷洛自然知道,在那宫墙之内的富贵,要搭上的是怎样的自由,闻言释然点头,用心听她讲述苍辽皇室的规矩。 三人消磨半日,殷洛留二人在驿馆用膳,楚若烟见连用膳,耶律心仍言传身教皇室里用餐的礼仪,不禁头大,连连摆手道:“殷洛嫁的是我四哥,又不是哪位皇子,不是年节等闲不会进宫,这些规矩听听就罢了!” 耶律心摇头道:“她是懿旨赐婚,旁处不论,皇祖母那里,隔三岔五总要去的。” 楚若烟笑道:“皇太后那里更不必守那许多规矩,大不了,我陪四嫂同去就是!” 耶律心好笑道:“你仗着皇祖母疼你,素不守规矩,莫将公主带坏!”心知皇室那许多规矩,一时难以讲述,更兼还有礼部和内务府,也就乐得自在一些,转话说些旁的。 三人用过午膳,正在院子里行走消食,就听门外丫鬟回道:“大小姐,公主,贝县主来了!” 经过西北一役,殷洛此次来京,身边再没有随行宫女,驿馆中丫鬟是楚若麟自将军府中选来,所以用的是府里的称呼。 “贝姐姐!”楚若烟大喜,当先向院门奔去,将贝妤迎了进来。 贝妤见耶律心也在,抿唇笑道:“我说呢,离的甚远,便听到笑声,原来你们撇开我们,自个儿找乐子!” 殷洛前次来京,就与贝妤投缘,这一次又得她常来相伴,闻言抿唇笑道:“公主前来,可是来给殷洛讲规矩,贝姐姐不嫌气闷就好!” 贝妤笑道:“公主是嫁给楚四哥,又不是嫁进宫去,要说规矩,问楚妹妹才是,怎么问三公主?” 殷洛听她提到楚若麟,心底泛上甜意,脸儿微红,抿唇向楚若烟瞄去一眼,一时倒也有些担心。 寻常世家旺族,府中自有一套约束之法,这楚家世代将门,只怕规矩又自不同。见过楚远几次,知道楚大将军威严,更不论那个威震沉丹的大哥楚若宇,当真不知道,这上将军府中都有什么规矩? 楚若烟接收到她的目光,自然猜到她的心思,眨一眨眼,抿唇笑道:“我楚家的规矩容易,要做好我们府上的少夫人,只要事事顺着四哥便是!” 殷洛:“……” 这个丫头,正经不过半刻! 耶律心和贝妤倒是笑出声来,点头道:“不错,只要四公子满意,楚丫头自然没有不满意的,将军府中,只要楚丫头给你撑腰,天大的规矩都可抛开!” 还有这样的! 殷洛听的咋舌,一时分不清这几人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姐妹几人说笑一回,贝妤扯一扯耶律心的衣袖,低声问道:“怎么听说四殿下流放途中半路逃脱,朝廷要出兵追捕呢!” 声音虽然压低,可是却并没有背过殷洛和楚若烟说话。 殷洛有沉丹公主一重身份,听到是苍辽皇室中的事,自然不会插口,楚若烟却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哪里的事?我们一早才从兵部出来,并不曾听说!” 贝妤细细说道:“我本是午膳前便要过来,哪知道还不曾出府,就见父王回来,气恼的很,细问之下才知道,今日早朝刑部报上此事,王丞相与定国公府的人便极力承请出兵,擒四殿下归案。还是钰王殿下,一再言明是四殿下路上遇劫,被人带走。哪知道下朝之后,那定国公亲自跟去御书房,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皇上竟然应允出兵!” 楚若烟吃惊道:“几时下的旨?” 贝妤道:“就是近午时分,父王本是旁的事留在前殿,哪知便听到这个消息。” 楚若烟心中不安,起身道:“姐姐们且坐,我去瞧瞧!”说完拔腿就走。 “嗳!”贝妤忙将她拉住,摇头道,“圣旨送到兵部,钰王殿下要点兵,怕是这会儿早已出城!” 出城? 耶律心皱眉,看看外头天色道:“那今日岂不是不能回来?”最近的军营,来回也要三个时辰,更不论还要点兵。 楚若烟摇头道:“他们说要出兵,九哥岂会不去争辩?想来会在宫里!” 贝妤叹道:“若是口谕也倒罢了,可是父王说,皇上下的是圣旨,还是定国公亲自送去兵部!” 圣旨一下,并没有太多回旋的余地。 楚若烟气馁,低声道:“如此说来,我们竟做不了什么!” 耶律心脸色微白,摇头道:“他们如此步步相逼,是要四哥的性命啊!”话说出口,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半路截杀不成,索性将他逼入绝地,只要他反抗,便名正言顺将他除去。而行此事的,丞相王士忠也倒罢了,定国公府,可是自己的外祖啊,他们分明是在替耶律亭说话。 虽说近两年来,耶律邯与耶律亭不和,可终究是骨肉兄弟,为何定要赶尽杀绝? 楚若烟闻言,冷笑道:“纵是四殿下不反抗,他们也一样可以先将他弄死,再冠以抗旨之名,横竖钱家已经获罪,朝中无人给四殿下撑腰,他们要想如何,岂不是轻而易举?” 殷洛默坐一旁,最初并不打算开口,听到这里,忍不住道:“虽说是定国公府和王丞相请旨,点兵派将的可是钰王,或者还有可为!” 是啊,那要看耶律辰点哪里的兵马! 楚若烟立刻点头道:“不错,九哥断不会任由他们奸计得逞!”也不去管她口中使奸计之人有耶律心的外祖在内,瞧瞧窗外的天色,沉吟道,“九哥若已出城,总要明日回来,方才大哥回来,今日应当在府里,我回去与他商议!”说完起身,与三人告辞! 耶律心心中也为耶律邯担忧,闻言起身道:“你自去就是,若是有信儿,也不必差人往宫里去,明日一早,我还来驿馆!”说着话,与她一同出门,直送到驿馆大门,才又折身回来。 第981章 什么神操作 楚若烟回府时刚进申时,楚若宇并不曾回来。楚若烟想一想,命韩立往兵部去问,自己往偏院里来。 经这几日休养,池计的伤渐渐愈合,已能扶着墙走动,见楚若烟进来,微微俯身见礼,想问骆子冲的消息,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问起。 楚若烟立在门口,侧头向他注视片刻,摇头道:“这几日,朝中、军中,甚至草莽中出来十几个人证,说四殿下便是你们幕后的主子!” “四殿下?”池计反问,心里不稳,迟疑道,“楚大小姐此话,是说……实则并不是他?” “自然不是!”楚若烟摇头。 不是他,却将这天大的罪名扣在他的身上,除去幕后真正的主使构陷,还能是什么? 池计默然片刻,低声道:“我当真不知他是谁,楚大小姐不信,也没有法子!” 楚若烟摇头道:“我信不信又能如何?如今四殿下已然定罪,接下来要处置的,自然是叛军的几个首脑!” 池计变色道:“你说骆子冲?” 楚若烟耸肩道:“三路叛军,主帅尽数被擒,只怕一个都逃不掉!” 池计默然片刻,低声道:“你要我做什么?” 如果骆子冲已非死不可,楚大小姐又来见他做什么? 楚若烟道:“如今,第一要紧,是要骆子冲开口,助我们追查幕后主使!只有攻幕后之人一个措手不及,他才腾不出手清理知情之人,到那时,骆子冲也可将功折罪,或者能留他一命!” 池计苦笑道:“前次我已说过,便是骆子冲,也并不知道那位‘殿下’是何人!” 楚若烟道:“可是骆子冲身为一军主帅,必然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你告诉我,如何能令他开口?” 池计默然片刻,慢慢道:“以我性命相胁,或者……以我尸身相示!” 楚若烟:“……” 这是什么神操作? 池计显然并非说笑,双眸定定向她直视,慢慢道:“兰姑娘既在楚大小姐手中,就当知道,骆子冲对她如何看重。如今他宁死不降,只因我活着!” 骆子冲看重兰姑娘,却因为有池计在才放得下? 这是什么情况? 楚若烟眨眼,目光在池计身上一转,见他重伤之后虽然脸色苍白,神色憔悴,可是提到那位兰姑娘,一双眸子却变的灼亮,脑中灵光一闪,“哦”的一声,拍手道,“我知道了,你与骆子冲虽是旧识,却非好友,你是他的情敌对不对?你也欢喜兰姑娘,兰姑娘喜欢的却是骆子冲,你要救骆子冲,是为了成全兰姑娘。而骆子冲也知道,他若死了,兰姑娘还有你照护,所以才不肯做那背主的事!” 这也就是池计为何说以他的性命相胁,或尸身相示。 池计:“……” 楚大小姐,你是如何想到的? 这风花雪月的事,楚大小姐最是拿手,见他一脸被雷劈到的神情,已知自己猜中,捏着下巴向他端详片刻,冷笑道:“不想池大哥倒是个情圣!” 情圣? 什么意思? 池计不懂,但听楚大小姐语气讥讽,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微微皱眉,低声道:“若是楚大小姐不能相助,池计独闯大牢就是!” 兵部大牢不比天牢,要想救出一个人来,想来不难! 楚若烟向他上下指指,嗤笑道:“凭你此刻这副模样儿?怕我的丫鬟也能打得过你,何况兵部也不是没有人的!” 此刻他连站都站不稳,怎么敢说自己去闯兵部大牢? 我又没说现在去! 池计默然,心中暗暗盘思,若是楚若烟当真不能施以援手,要如何令骆子冲脱身。 楚若烟看出他的心思,轻叹道:“纵然你未受伤,那一身功夫能够从兵部将他救出,可是从此之后,他只能隐姓埋名,逃亡天涯,你要兰姑娘跟着他,成日担惊受怕吗?” 当然不想! 池计抿唇,话却没有出口。 楚若烟见他不语,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长叹道:“看来,还是听我的可靠一些!” 池计重伤之后,失血本就太多,楚若烟这两掌又故意用了力气,顿时被她拍的一个趔趄,勉强站住,反问道:“楚大小姐还肯相救?” “到今日为止,我楚若烟说话,还不曾食言!”楚若烟耸肩。 是吗? 池计将信将疑,试探问道:“如何相救?” 楚若烟不答,突然伸手,将他搁在案上的剑抓起,刷的一声拔了出来。 池计一怔,皱眉道:“楚大小姐!” 佩剑是武者的性命,怎么这楚大小姐说拿就拿? 只是他的性命又是楚大小姐所救,似乎又不能相拒。 楚若烟不应,只是手握长剑,将剑尖直指他的咽喉,挑眉道:“你说只要你死了,骆子冲便会讲出一切?” 这是楚大小姐要取他性命? 池计不闪不动,只是微微点头。 楚若烟轻哼道:“若是他不肯说,你岂不是白死?” 池计道:“只要让他知晓,兰姑娘在楚大小姐手中!” 楚若烟耸肩道:“他已经知晓!” 池计点头,慢慢道:“只因他深信,没有他,池某必会护兰姑娘周全,若是得知我已身亡,他必然会设法求生,以照护兰姑娘!” 这位兰姑娘能得这样的两个人真心相护,还当真是不简单! 楚若烟暗叹,点头道:“那就借剑一用,等事了再还你!”说完还剑归鞘,转身就走。 池计:“……” 不是要杀他,而只是借剑? 只是楚大小姐并无意替他解惑,提剑出偏院,径直向府门而来。 还没走出府门,就见韩立在府前下马,楚若烟停步,扬眉问道:“大哥呢?” 韩立快步迎上,躬身道:“大小姐,王爷出城点兵,大公子同去,今日怕不能回来!” 楚若烟眯了眯眼,挑眉问道:“怎么,要点的是黑甲军?” 如今楚若宇初入黑甲军,若点的不是黑甲军的兵马,他又何必跟去? 韩立点头道:“想来如此!” 楚若烟皱眉道:“不是大哥出兵才好!” 楚若宇戎边数年刚刚回京,这才在家里呆没有几日。 韩立摇头道:“闻说是万二公子请命!” 万庚? 楚若烟扬眉,眨眼道:“怎么袭击押解人犯兵马的,不就是他们虎豹营的人?” 韩立道:“万二公子跟着大军出征,是跟着我们将军回来,并不知道大公子分兵押解钦犯,黑甲军中的将领,倒是他最无可疑!” 说的也是!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可曾问过三哥、四哥?” 韩立道:“四公子昨日便回了铁骑营,并不在城里,三公子要将巡城营的事务做一个交接,今日退朝之后,也出城往巡城营去了。” “我爹呢?”楚若烟再问。 “将军去了孝康王府,并不知道何事!”韩立回。 “元迅可曾见到?”楚若烟再问。 韩立道:“元迅王爷传过四殿下的消息,也未在城里多停!”心里奇异,实不知自家大小姐如此一个个查问行踪,究竟是想找谁? 楚若烟哪知道他想到旁处,眼珠微转,喃喃道,“这么说,如今兵部无人!” 韩立:“……” 兵部那许多大人不是人吗? 显然楚大小姐并没有将兵部的大人们放在眼里,拔腿向外走,口中道:“你们跟我来,唤上郑洋,再带上十几个人!” 大小姐这是要找谁群殴? 韩立瞧一眼她手中的剑,见她脚步不停,也顾不上去问,只得答应一声,连声命人去唤郑洋。 往日楚大小姐出行,最多不过两名丫鬟、两名长随,今日车前车后,却跟了一整队的亲兵,浩浩的向兵部而来。 诸事连发,兵部众官正忙的焦头烂额,突然听到大门外人声嘈杂,出来瞧时,却见楚大小姐带着许多人气势汹汹而来。 楚大小姐常来常往,大门口的守卫虽觉她来势不对,却也不敢阻拦,任由她带着人进入兵部大门,只将随后跟来看热闹的百姓截住。 兵部尚书于一雷见此情状,连忙上前见礼,问道:“楚大小姐,这是发生何事?” 楚若烟摇头道:“尚书大人自去忙,不必理我!”不答他的话,绕过他径直奔往后院的大牢。 于一雷:“……” 这里是兵部,可是我于一雷的地盘,怎么楚大小姐倒像是进自个儿家的大门,还要我不必管? 只是心思虽是如此,却也不敢多问,只得随后跟来。 楚若烟权当不曾瞧见他,直奔大牢,向守卫命道:“开门!” 守卫见她带这许多人而来,还各自携带兵刃,便心里忐忑,低应一声,向她身后的于一雷望去。 这一刻,于一雷也甚是好奇,这位楚大小姐想做什么,便摆手命守卫开门。 楚大小姐虽说一向张扬跋扈,但她背后有将军府在,便不怕她当真做出什么背逆的事来,倒也并不担心。 楚若烟见守卫将锁打开,等不及他开门,抬腿一脚踹开,大步跨了进去。 守卫见楚大小姐如此暴躁,吓了一跳,连忙缩身避开。 于一雷见状,也不禁暗暗猜测。 瞧楚大小姐这副模样儿,怕当真是发生什么大事! 打手势命守卫仍在门外守着,自己跟着楚大小姐一行进入大牢。 第982章 当真是好手段 这兵部大牢不是第一次进,楚大小姐熟门熟路,径直向最里的牢房而来。 这兵部关押的人犯本就不多,那个方向,也只有骆子冲一人。于一雷见她手提长剑,竟是奔着骆子冲而去,不由心头怦跳,眸中光芒暗闪,却并不阻止。 楚若烟到骆子冲牢门外停下,借着牢顶一扇小窗透进来的光线向里望去,但见墙角的稻草上,骆子冲倚墙半卧,似是睡了过去,对牢外的这一阵嘈杂竟似充耳不闻。 楚若烟伸剑在牢门上一敲,大声道:“骆子冲,你瞧这是什么?” 骆子冲身子一动,慢慢回过头来,皱眉道:“什么?” 楚若烟刷的一声,将剑抛了进去,冷笑道:“你瞧清楚一些!” 长剑穿过牢门,落在离骆子冲不过数尺的地方,激起一些尘土。 骆子冲目光缓移,当瞧到那把剑时,瞳孔骤然一缩,又很快归于无痕,只是淡然道:“怎么,楚大小姐是要助我一臂之力,从这牢里杀出去?” 这个时候,这家伙还能想出这种话来! 楚若烟扬眉,轻哼道:“骆子冲,你不认得这是何人的佩剑?” “何人?”骆子冲淡问,不止倚在墙上的身体不动分毫,连张开的眼睛也又再闭上,似乎对眼前的人,眼前的剑都没有一丝兴趣。 瞧你能装多久? 楚若烟腹谤,双眸一瞬不眨的盯着他,一字字道:“他死了!” “什么?”骆子冲的身子几不可见的一颤,张开的双眼却平静无波,只是向她一望。 楚若烟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摇头道:“今日午膳之后,他刚出将军府不远,便被人所刺,连剑都来不及拔出!” 是离开将军府? 他没有来得及拔剑,可见是偷袭! 一时间,骆子冲但觉呼吸艰难,不自觉向地上的长剑望去一眼。 长剑虽未出鞘,可是从擦拭干净的剑鞘来看,主人必是爱剑之人。只是那干净的剑鞘,此刻却染上一片鲜血,还不曾干透,又在方才楚大小姐的一掷之下,沾上些许尘土。 剑是武者的性命,若是他没有遭逢意外,又怎么会让自己的佩剑落在旁人手里?还如此的不爱惜? 骆子冲勉强保持呼吸平稳,而隐在袖中的手却已不自觉的握紧,抬头向楚若烟注视,慢慢道:“楚大小姐想说什么?” 楚若烟摇头道:“我不想说什么,只是我与他相识不深,除你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告诉何人。” 骆子冲默然片刻,点头道:“多谢楚大小姐!”话说完,又再将眼闭上。 不再说别的? 楚若烟扬眉道:“你不想知道他临去说过什么?” “什么?”骆子冲反问。 楚若烟凝目向他注视,一字字道:“他只说出三个字,一个人的名字,你要听吗?” “不必了!”骆子冲的脸色更白几分,断然摇头。 “也是!”楚若烟冷笑,“他虽一心救你,可是你又几时将他当成好友?他死,也不过是活该罢了,正好不必再去纠缠旁人!” 什么旁人? 骆子冲皱眉,低声道:“你并不曾要他救我!” 是啊,你要你的忠义,要把心爱的姑娘托付给他! 楚若烟微微撇唇,轻哼道:“你只道你心怀忠义,却不知道,这忠义二字,从不是祸国殃民!”不再与他多说,点头道,“他的后事,我自会处置,这柄长剑,便留给你做个念想罢!”话说完,再不瞧他一眼,转身就走。 骆子冲抬头,默默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又再垂眸,向那佩剑注视片刻,终于伸手抓起,迟疑片刻,慢慢将剑拔出。 剑身窄长,虽在阴暗的光线中,仍然泛起一抹寒光。 不错,是这把剑! 虽非传世名剑,却也是一柄难得的利刃,那个人一向爱如珍宝!而此时,不但任它染血,还就这样经由一个少女,随随便便抛在自己面前。 如果不是他死了,又如何解释? 一时间,骆子冲只觉喉咙紧致,胸口闷疼,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而这一刻,楚大小姐已踏出牢门,转身向于一雷施礼道:“有劳于大人相陪,若烟这就告辞!” 于一雷:“……” 我哪里是想陪你,实在是想看你要做什么。 只是楚大小姐带这许多人来一趟,竟然只是给骆子冲传一个人的死讯? 心底疑问重重,忍不住问道:“楚大小姐,敢问,那佩剑是什么人的?怎么我等不曾听说将军府有人行刺?” “将军府?”楚若烟径直将他前一问略去,冷笑道,“岂会有人胆敢去将军府行刺?尚书大人听岔了罢!”话说完,不再多说,浅施一礼,顾自向大门外走。 不是吗? 于一雷错愕,想一想,才想到似乎是说,那人离开将军府不久便即遇刺。 那么,那是何人? 于一雷自问,瞧着楚大小姐一行走远,招手唤过一名心腹,低声嘱咐,想知道从将军府出来的是什么人,又在何处被暗杀?更重要的,是楚若烟言道,那人一心要救骆子冲,那此人与上将军府,又是什么关系? 而这一刻,楚大小姐见他终于不再跟着,回过头,向荆明使个眼色。 荆明会意,在拐角处身形一闪,片刻消失了踪影。 楚大小姐却率人直出兵部,一跃上车,一队人马又呼啸的离去。 楚若烟径直回府,迈进府门,向郑洋吩咐道:“荆明回来,你命他径直进后园便是,不必通禀!” 郑洋刚答应一声,就听前厅门口,一人扬声道:“如今大小姐可越发不成规矩,你们姐妹们居的后园,岂能让一个奴才随意出入?” 楚若烟回头,但见田氏一袭锈红软绸衣裳,自前厅里迈了出来,在她身后,跟着楚若湖、楚若溪姐妹。 楚若烟看到三人,一时错愕,转头向前院里扫望一周,才发觉树下堆着许多箱笼,这才回过神来,唇角很快勾起一抹浅笑,福身道:“原来是母亲回来了,怎么竟无人通禀?”说话间,眼角余光捕捉到陈笑的身影,侧头向他一瞪。 当初将这母女三人骗回乡下,陈笑名为护送,实为看管,如今这个妇人这个时候回来,又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来,他竟然没有事先传信儿回来! 陈笑被她瞪的发毛,抓抓后脑,苦笑道:“夫人闻说将军无恙,便立时动身赶回。” 她要赶回就赶回?要你干什么吃的? 楚若烟再瞪他一眼,口中却道:“母亲和两位妹妹一路辛苦,既然回府,早些安置才好,怎么箱笼还堆在院子里?” 不是给你瞧么?谁知道你进了府,竟不留意院子里多了东西? 陈笑无奈,只得唤小厮来,替田氏母女搬送箱笼。 楚若烟这才向前厅而来,含笑道:“母亲回京,怎么不差人来禀一声儿,如今院子许久不曾住人,也未清扫。” 田氏瞧着她步步走近,早已恨的咬牙,冷笑道:“大小姐当真是好手段!” “母亲何出此言?”楚若烟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与她相对而立。 田氏还没有说话,楚若湖已大声道:“楚若烟,你分明被贼人劫走,为何会平平安安的在府里?可是使了什么手段?” 看来你也不算太傻! 楚若烟侧头向她一望,耸肩道:“那里离上京不过一日的路程,自然是元迅哥哥得信儿,命人将我救出!”清脆的声音一如往昔,却有意无意咬重“元迅哥哥”几个字。 楚若湖脸上变色,咬唇道:“元迅王爷出兵前往西疆,较我们还早一日,怎么……怎么就能救你?” 楚若烟摇头叹道:“纵然元迅哥哥出兵,他在京中岂是没有留人的?闻说我被劫,自然疾骑报他,他得信儿,自会立时派人相救!” 虽句句只是陈述事情经过,可是言词间,却暗暗透露出一些亲密。 楚若湖听的胸口酸意暗涌,咬牙道:“他……他纵是京中留人,可是……可是为何要留意你的消息,他人在军中,有军务在身,又……又如何分兵救你?” 楚若烟耸肩道:“我和元迅哥哥自幼一同长大,他闻说我遇难,自然会设法相救,虽说他在军中,用的却是他自个儿的亲兵,又有何不可?” 楚若湖辩不过她,却又心有不甘,咬牙道:“既有元迅王爷救你,你脱险之后,为何不回乡下,竟连消息也不曾给我们传一个来!” 楚若烟微笑道:“我脱险之后,元迅哥哥不放心我独自回乡,便将我留在军中,那大漠荒凉的很,我也不知托何人给母亲和两位妹妹传信儿!” 你不止得元迅相救,还跟在军中一同前往西疆? 楚若湖语结一时又是气怒,又是嫉妒。 得到的消息,是叛军围城,被钰王逼入大漠之后,恰遇自西疆回兵的耶律元迅,以至全军覆没。那,这个丫头岂不是跟在元迅身边有数月之久? 田氏闻言,也不禁恨的咬牙,冷笑道:“大小姐倒是逍遥,难为我们在乡下为你担心,若不是你表哥命人接我们回来,我们还不知,大小姐早已脱险!” 第983章 竟然有此用意 是田浩文命人接她们回来? 楚若烟扬眉,转头向陈笑一望,但见他几不可见的点头,便勾唇浅笑道:“母亲说哪里的话,若烟回京时上京被围,九哥解围第二日便派出人去,要接母亲回京,这会儿怕还在道儿上。倒是母亲,怎么路上竟然错过?” 这片刻功夫,她默算路程,母女三人当是在上京围城未解时便已动身。再细查母女三人衣着和携带的箱笼,竟是从不曾有过的内敛,便料到必是缩衣减从上路。 她们一路上既不招谣,那与什么人错过也并不奇怪。 田氏闻言一愕,问道:“你说你派出人去?” 楚若烟点头道:“是啊,若烟先元迅哥哥回京,却遇上京围城,等到围城一解便派了人去接母亲和妹妹回府,不想母亲自个儿回来,竟然错过!” 既然是田浩文派人去接,那他必然知道自己早耶律元迅几日回城,可是自己的详细行程必然并不知晓,顺口撒谎,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她这一番狡辩,将田氏说的哑口无言,韩立听的却几乎憋出内伤,知道她不耐烦应付,适时上前回道:“大小姐,方才大小姐说要去瞧四公子的院子,那边工匠还等着!” 机灵! 楚大小姐暗赞,却做出一脸恍然,“呀”的一声道,“见到母亲和妹妹们欢喜,我竟一时忘记!”向田氏一礼,“母亲且歇息,若烟先请告辞!”话说完,也不等她应,转身就走。 田氏虽恼,见她礼数周全,倒也一时寻不出话来,反是楚若溪好奇叫道:“大姐姐,为何要瞧四哥的院子?莫不是也有数月不曾住人?” 楚若烟回头,笑应道:“太后懿旨,将昭和郡主赐四哥为妻,下月初二便要大婚,如今正在修整院子!” 楚若溪大喜道:“四哥要娶嫂子了?昭和郡主又是谁?” 楚若湖却道:“原来是四哥要大婚,若不然你还不会接我们回来!” 你说是就是呗! 楚若烟不去理她,应楚若溪道:“便是沉丹国的殷洛公主,四哥从叛军手中将她救回,带回京来,太后下旨赐婚。” 当初楚若麟就是为了殷洛出兵,众人皆知。 楚若溪喜道:“我说呢,怎么从不曾听说有一个昭和郡主!”跟出两步,问道,“大姐姐,你在修整四哥的院子,我可能和你同去?”话是问的楚若烟,却转头眼巴巴的瞧着田氏。 楚若烟无可无不可,含笑道:“你想瞧,便同来就是!” 田氏见到楚若烟,便满心不自在,此刻见小女儿与她亲近,更加不喜,却又不能直言相斥,轻哼一声道:“刚刚回府,你自个儿院子还不知如何,倒又瞧旁人的做什么?” 楚若溪见她不应,立时垮下一张小脸儿,不情不愿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楚若烟微微一笑,并不多说,又浅施一礼,这才转身而去。 避开田氏母女的视线,陈笑随后跟来,低声唤道:“大小姐!” 楚若烟侧头看他一眼,轻哼道:“你们办的好差事,王然呢?” 当初,是周清往军营给耶律元迅送信,王然、陈笑送田氏母女回乡,郑洋护送碧萝、紫菱等人回京,如今另两处皆都依计行的天衣无缝,偏他们这里出了岔子。 陈笑见她相责,苦笑道:“原本依计,小人和王然一同将夫人和两位小姐送回乡去,随后王然借打听大小姐消息为名离去办差,小人率十几名兄弟守着。” 当初是这么安排! 楚若烟点头,问道:“后来呢?真是田浩文的人?” 陈笑点头,又摇头道:“最初夫人心里不稳,时时命我们探问四周的情形,生怕贼人追去。后来,见乡间安宁,也就定了心思。可是自从一个多月之前有简家的姐妹来往,二小姐时时窜掇夫人,成日嚷着要回京来!” “简家的姐妹?”楚若烟扬眉,“便是前次说的田家的那房远亲?” 陈笑点头道:“是!便是川平洲迁去的简家!” 楚若烟点头,问道:“当初我命王然去查,他可曾有消息?” 陈笑道:“回乡之后,王然只与小人通过一次消息,说是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必得往川平洲一行,哪知他走后一个月没有消息,夫人便闹着回来。” 一个月前…… 楚若烟凝眉思索,沉吟道:“一个月前,正是九哥回京不久……”细算一下时日,皱眉道,“若是九哥回京之后,即刻有人前往含林府,正是那时!” 如果真是京里传去消息,田氏自然知道耶律辰未反,如此一来,传楚远父子的战报,也就不可尽信! 原来,她是猜到楚远还活着,所以想要回京! 只是,是何人传递消息?那简家又是什么角色? 楚若烟皱眉。 陈笑于这其间的时日却并不知道详细,点头道:“小人本是想尽法子拖着,夫人和二小姐时常发脾气,只是小人不应,她们身边没有心腹家人可用,也拿小人没有法子!” 楚若烟想到当初那一计,将田氏身边可信的婆子、家人尽数押走,只留几个丫鬟给她,不由轻笑一声。 陈笑也想到当初那一计,跟着一笑,又接着道:“就在十几日前,突然有舅老爷府上的几个家人前去,说是我们将军和几位公子已经得胜回朝,他们奉田家表少爷之命迎夫人回京,任小人如何,也再无法阻拦!” 原来如此! 楚若烟点头,问道:“你确定去的是田府的家人?” 陈笑道:“往日都曾见过,断不会错!” 当真是田府的人,他们想做什么? 楚若烟微微皱眉。 陈笑见她不语,不安问道:“大小姐,可是小人将差事办砸?” 楚若烟摇头,揉揉眉心道:“四哥很快大婚,府里主母不在,也说不过去。她回来也好,只是我懒怠应付罢了!” 陈笑这才轻松一口气,低声道:“将军回朝的消息,小人这一路回来倒也听到,想着既是将军回来,她们纵然回府,想来也不至于再生出什么事来,便也一路同回。原也想好,若是她们回来,当真坏了小姐的事,小人便扮一次贼,再将她们劫去就是!” 楚若烟被他说笑,啐道:“从上将军府劫人,还一劫就是三个,你当上将军府的人是纸糊的?” 陈笑笑道:“横竖这府里都是自家兄弟,见我扮贼,想来不会真打!”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那也要旁人信才成!” 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吩咐道:“她们既回来,你也不必再盯着,川平洲接近西疆,王然一来一回,想也很快会回来,你见到他,速速引他见我!” 陈笑点头道:“小人离乡时留下口信儿,他回到含林见不到我们,自会回京!” 还算妥当! 楚若烟点头。 既然已走到此处,也就去楚若麟院子瞧过一周,见整座院子已修葺一新,家具陈设也已妥当,满意点头,向服侍的小厮吩咐道:“院子新修,如今已是入秋,怕是有些阴冷,你们寻些艾草,好生熏熏!”见小厮答应,这才又折身出来。 回入自己院子,碧萝、紫菱二人一同迎出。紫菱噘嘴道:“原想这府里好不容易清净些日子,哪知道她们这么快便回来!” 碧萝却担心问道:“小姐,莫不是她们知道些什么?” 楚若烟轻哼道:“纵知道又能如何?还能拿到贼人不成?” 那些贼人,可都是钰王府的人! 紫菱点头道:“横竖我们不认,她能如何?” 自幼一同长大,旁的没有学会,自家小姐耍赖的功夫倒是学的十足! 碧萝轻笑一声,见楚若烟浑不在意,也便将心放下,服侍歇息。 楚若烟向外吩咐道:“你们听着前院的动静,瞧我爹几时回来,若是有事,便来禀我!” 有事? 能有什么事? 将军和夫人小别,虽是老夫妻,怕也有一番温存罢? 门外几个小丫鬟暗暗吐舌。 楚若烟心中挂着有事,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隔不过片刻,便要醒来一次,直到碧萝悄声回道:“初更之后,老爷已经回府,闻说夫人回来,说军务繁杂,明日还要上朝,也未去后宅,径往书房里歇了!” 楚若烟闻言,立时放下心事,这才安心睡去。 天光初显,但听窗上有人轻叩,一个声音轻声唤道:“大小姐!” 楚若烟一瞬而醒,翻身坐起,问道:“荆明?” 方才睡梦中,并没有听清楚。 荆明回道:“是!” 楚若烟速速穿好衣裳出来,见他已退至院子里,便问道:“如何?” 荆明道:“不出大小姐所料,当真有人要暗害骆将军性命!” “可曾拿到人?”楚若烟眸色顿沉。 荆明摇头道:“并非暗算,是设计构陷!” “怎么?”楚若烟扬眉,却并不意外。 荆明道:“刚进三更,牢里便走了水,跟着许多人冲进牢里,说是骆将军使剑伤人,想要逃狱。” “还真不出所料!”楚若烟冷笑,问道,“最先赶到的,可是那位尚书大人?” 荆明点头道:“是!” 楚若烟挑唇笑道:“这一回,看你们还不露出狐狸尾巴!” 荆明却皱眉道:“小姐,今日钰王殿下不在京里,连几位公子也已出城,今日朝上,那于尚书必会奏上一本,那骆将军岂不是危险?” 楚若烟抿唇笑道:“怕什么,我爹既然上朝,还能凭他们胡乱攀扯?” 骆将军伤人的剑,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楚大小姐抛给他的。 荆明恍然,一时对自家这位小姐说不出的佩服。 原来,她昨日亲手将剑抛给骆子冲,竟是有此用意。 第984章 请楚大小姐进宫 既然得到确切消息,楚若烟也就不再去睡,唤碧萝、紫菱二人服侍,用过早膳,便向前院里来。 前院里,田氏也早早起身,正集府中所有家人、奴仆查问这数月来的开支用度。见到楚若烟,扬眉道:“大小姐倒是勤谨,只是我既回来,大小姐可不再劳心!” 这是怕她抢她的掌家之权? 楚若烟含笑道:“爹和哥哥们素日不在府里,这府里也没有几项用度,母亲不辞辛劳,若烟也乐得偷懒!” 先说没几项用度,才又说母亲辛劳,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管家以下的几个管事稳重,浑当没有听到,年轻的几个家人,如陈笑、郑洋几人已不禁轻笑出声。 田氏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讽,向她一瞪,轻哼道:“大小姐来的正好,不知府库的钥匙放在何处?” “府库的钥匙?”楚若烟惊讶道,“莫不是在母亲那里?若烟并不曾见过!” 田氏怒道:“我初初回府,如何在我处?” 管家楚钟适时回道:“夫人,夫人回乡时,命人锁了府库,钥匙是夫人亲自带走,这几个月来,从不曾有人打开。” “啊!”被他一说,田氏才算是想起,向楚若烟瞄去一眼,试探道,“大小姐可曾见到?” 府库的钥匙,她回乡时是和一些金银细软放在一起带回乡去,却在遇到山贼时忘记带走。楚若烟与那些东西一同被山贼劫走,却又被耶律元迅的人救回,能将东西一并寻回也未可知。 我见到什么? 楚若烟一脸惊讶,反问道:“既是母亲带走,若烟如何见到?” 田氏听她一口否认,皱眉道:“怎么元迅王爷的人将你救出,我们府上被劫的财物你不曾寻回?” 楚若烟摇头道:“元迅所派,也不过十几个人,那山贼却有百余人,能从他们手中救出若烟已是不易,怎么还顾得了旁的?” 说到此处,田氏恍然想起,皱眉问道:“与你一同被劫的旁的人呢?怎么府中少这许多人?” 少多少人,她还不曾清点,但是回府这一夜,发现自己身边可用之人竟不比在含林乡下时多。 楚若烟摇头道:“元迅军务在身,无瑕顾那许多,那日他派去的人,只救若烟一人!” 也就是说,那些人还在山贼的手里? 田氏大吃一惊,转念立刻摇头道:“不对,我怎么听说,碧萝、紫菱两个是早已回府?” 楚若烟淡然道:“我被劫的消息传回京来,是明、卞几府的人前去,扫平山贼,将碧萝等人救出,护送回京!” “那……方妈妈几人呢?”田氏忙问。 楚若烟摇头道:“并不曾瞧见,或是山贼瞧方妈妈模样儿可人,逃走时一并带走!” 方妈妈生的再好,也已是个老妇人,那模样儿能有多可人? 韩立听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田氏见楚大小姐漫不在乎的信口胡扯,也是心中愠怒,可是楚大小姐自幼如此,她并不能将她如何,听韩立一笑,立时将满腹怒火发作到他的身上,向他一指,喝道:“府中出这等事,你这奴才还笑得出,莫不是你串通贼寇,做出那打劫的事来!” 这妇人疯了? 韩立耸肩,躬身道:“夫人多虑,那时韩立随着将军出征,人在西北边疆,同行的数万将士都可为证!” 田氏:“……” 被那丫头气糊涂了! 咬一咬牙,恨恨道:“怎么大小姐只顾着自个儿逃生,就不曾管过旁人?” 楚若烟扯一扯唇角,耸肩道:“那时一团混乱,有不少奴才随着母亲和妹妹们逃走,若烟又哪里瞧得清楚,又如何知道是何人逃走,何人被擒?倒是母亲,脱险之后,竟不曾设法相救?也不曾报官吗?” 你自己府中的人,都不设法相救,又怨得了谁? 田氏被她问住,愣怔一瞬,轻哼道:“跟着那许多的奴才,又如何知道如此无用!” 知道再说下去,断断说不过那个丫头,立刻转话道:“罢了,府库的钥匙既然不见,一会儿命人撬开,换一把便是!”话说出来,又觉得肉疼。 和府库钥匙一同丢掉的,可是有不少的首饰细软。 楚若烟却浑不在意,微笑道:“母亲说的是,一把钥匙罢了,又何必在意?” 还真是一把钥匙那么简单? 田氏暗暗咬牙,却又无法与她说什么首饰细软,轻哼一声道:“旁的也倒罢了,怎么这府里的帐册,只余这两册?”说完向面前的两本册子指指。 楚若烟未应,管家楚钟已道:“回夫人,这两本帐册,是府中日常的开销,夫人回乡之前,将它留给小人,小人一直妥善保管,这几个月的帐目,也记的清清楚楚。至于旁的帐册……小人记得,也是夫人一并带走!” 旁的帐册,都是上将军府的田产、店辅。 田氏闻言,脸色立变,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是啊,那些也是一并装箱,如今,可都没了! 楚若烟眨眼道:“怎么帐册也都不见了?”回头向田氏问道,“这些年,都是母亲辛苦操持,上将军府的产业,母亲是最清楚不过,另建帐目就是。” 田氏皱眉道:“哪里如此容易?更何况,那些帐册上,还记有许多呆帐、欠帐!” 楚若烟微笑道:“此次西北一战,爹和三哥、四哥安然无恙,如今大哥也已回来,算是府里的喜事,那帐册没了,便将那些帐一笔勾销,算是对下人的赏赐罢!” 那些帐,动辙上千甚至几万两银子,大小姐一句话,就当赏人了? 不止田氏,连管家楚钟也说不出的错愕,唤道:“大小姐!” 楚若烟摆手阻止,又向田氏问道:“母亲可还有旁的事?” 就这么定了? 田氏皱眉。 可是帐册是在她手中丢失,此刻虽然不甘,却也不知如何和这丫头争执,咬一咬牙,暂且将此话撇开,又道:“昨儿一回来,便闻说大小姐替四公子修整院子,却不曾来得及问,这动的是哪笔款项?”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楚若烟勾唇道:“当初回乡,除去府里日常的用度,旁处的帐目,母亲都是亲自封了的,若烟又能动哪里的款项?况且,四哥迎娶的,是沉丹公主,修整院子自有工部,又何需我们府上动什么款项?” 田氏似早料到此节,轻哼道:“工部?那修整院子自然有工部的人,难不成那屋子里许多家私陈设,也是工部的?” 看来,从昨夜到今晨,这妇人没闲着! 楚若烟暗讽,只是含笑道:“那倒不必工部,往常若烟自也有些私房,再往宫里走走,还有什么是缺的?” 往宫里走走? 田氏错愕。 管家楚钟一旁代为回道:“夫人,四公子是懿旨赐婚,殷洛公主已封为我朝昭和郡主,算是皇太后的孙女儿,四公子那屋子里许多陈设,便是太后赏下来的!” 是太后赏的,还是这丫头进宫去讨下来的? 想到楚大小姐自幼进宫,就没有空手回来过,田氏一时哑然。 还要再寻话来问,但见府门外一名家人快步奔来,给二人见过一礼,转向楚若烟道:“大小姐,宫里来人求见!” 来了! 楚若烟心中暗语,却露出一脸诧异,问道:“宫里来人?” 家人点头道:“是!” 田氏听到是宫里的人,连忙道:“还不快请!” 话传出去,很快便见一名二十出头,中等身材的太监带着两名侍卫快步进府,向二人躬身见礼。 楚若烟起身还礼,问道:“公公眼生的很,可是奉太后的旨?不知何事?” 那太监躬身道:“回楚大小姐,奴才是奉皇上旨意,请楚大小姐进宫!” “这会儿?”楚若烟露出一脸惊讶,抬头看看天色,不解道,“这个时辰,想来早朝未散,皇上传我做什么?” 太监回道:“是昨日生出一些事故,皇上请楚大小姐上殿!” 虽说苍辽民风开放,可是女子也素不问政,朝上传唤一位小姐,自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发生! 田氏闻言,心头竟有些兴奋,立刻道:“既然如此,大小姐快些去罢,这府里的事不必担忧!” 这话说的,像是她会一去不回! 楚若烟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向太监点头道:“那就有劳公公引路!”侧过头,目光向家人中一扫。 人群中,韩立触上她的目光,微微将头一点,慢慢隐身在人群之后。 太监见她应的痛快,微觉意外,躬身道:“楚大小姐请!”转过身,当先向府门外走,两名侍卫却稍稍落后,跟在楚若烟身后。 这样的架式,可不像是寻常的传召! 楚若烟唇角微挑,却并不在意,跟在太监身后直出府门。 她身上有皇帝御口亲封的四品诏封,就算是皇帝面前有头有脸的太监,也断不敢如此大摇大摆走在她的前头,更何况这太监面生,从不曾在皇帝身边见过。 府门外,一辆挂着宫灯的马车已在等候。太监躬身道:“也不必劳烦府上备车,楚大小姐就与奴才同乘可好?” 和一个太监同乘一辆马车虽然讨厌,但楚若烟却似并不在意,微笑道:“公公请!” 太监躬身道:“楚大小姐先请!” 这会儿你知道谁先谁后了? 楚若烟挑眉,倒也不再相让,微微点头,见他手掌伸来,终究有些嫌弃,袖子只是在他手上一搭,便一跃上车。 太监但觉手上毫不着力,不由微微一怔,点头赞道:“楚大小姐不愧是将门虎女!”跟着上车,侧身坐在次位。 楚大小姐有没有功夫且不说,只这上车的动作,便利索的很! 楚若烟听他称赞,只是微挑一挑唇角,放下车帘一瞬,目光向车外一望,但见荆明已上马跟来,韩立却从墙角露出半个身子,轻轻将头一点,眸中便掠过一抹笑意,身子后仰,靠入椅中养神。 第985章 原来是这个蠢货 此时天光还未大亮,街上甚是冷清,马儿蹄声得得,一路小跑,向皇宫驰去。 瞧着转上御街,太监向楚若烟望去几眼,试探唤道:“楚大小姐!” “嗯?”楚若烟应,却并未睁眼。 太监清咳一声,问道:“怎么楚大小姐不问,是为了何事?” 你终于憋不住了! 楚若烟好笑,却仍不睁眼,摇头道:“问什么,到了殿上,自然知道!” 太监:“……” 这位楚大小姐,是吃狗胆长大的?那里可是君臣上朝的大殿,不是你自幼胡作非为的御花园! 显然楚大小姐并没觉得大殿和御花园有什么区别,一句话答过,又再不语。 太监斟酌片刻,身子向她凑近一些,用压低的声音道:“楚大小姐,今日朝上有人出首,说楚大小姐私授利器,助西北一路的叛军主帅逃狱!” “他逃了吗?”楚若烟问。 太监:“……” 你不是该问是什么人出首? 要说的话生生被堵了回去,只得答道:“说是幸好他重伤未愈,未出牢门,便被擒了回来!” “哦!”楚大小姐点头,又再不语。 你不问,我怎么说后头的话? 太监瞧她片刻,只得顾自说道:“是兵部尚书于大人,他说,昨日楚大小姐率人闯入兵部大牢,将一柄长剑交给骆子冲,当夜骆子冲便以此剑伤人逃狱。” “哦!”楚大小姐又应一声,表示听到了,竟仍不开口。 太监:“……” 你倒是听明白没有? 显然楚大小姐没打算理他,但觉原来微震的车身转为平滑,坐直身子道:“到了!大殿若烟不曾去过,有劳公公引路!” 你怎么知道到了? 太监惊讶,还不等问,便觉马车转个弯停下,车外侍卫回道:“黄公公,到了!” 真的到了! 黄太监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心中惊讶更甚。 同乘一车,从始到终,楚大小姐莫说向车外望去一眼,就连眼睛都不曾睁开,怎么就知道到了? 楚若烟对他满眼的疑问却视而不见,扬眉道:“公公请吧!” 这进宫的路,她这十年走了千次百次,莫说知道宫前广场较旁处道路平整,就是马儿中途转一次弯,她都能准确的判断有没有走错。 黄太监心中正在疑惑,被她一催才恍然回神,连忙道:“楚大小姐请!”自个儿先行下车,这才伸手来接楚若烟。 哪知道楚大小姐刚刚伸手,一旁便有一只手伸来接住,恭声唤道:“大小姐!” 黄太监回头,却见是跟在楚大小姐车旁的长随,不由微微皱眉。 虽不曾见过,却听过楚大小姐身边两名长随的名号。 楚若烟衬着荆明的手跃下车,微微一笑道:“一会儿你给宫里传话,请公主今日稍等,一会儿我们回去,不必再劳宫里的马车相送,我与公主同去驿馆就是!” 荆明躬身道:“小人知道!”落后她半步,跟着向恩泽门走,有意无意,将黄太监晾在一旁。 黄太监微微皱眉,随后跟上,躬身道:“楚大小姐,往前殿去,走乾坤门最近!” 楚若烟挑唇笑道:“公公所言极是,只是宫有宫规,若烟虽有诏封,却非朝廷命官,那乾坤门怕走不得!” 黄太监听她抬出宫规,忙躬身道:“楚大小姐说的是,奴才也不过闲聊罢了!” 哪个和你闲聊? 楚大小姐几不可见的撇唇。 黄太监见她又不说话,干咳一声,向荆明望去一眼,没话找话道:“楚大小姐,这前往大殿,贵属跟着怕有不妥!” 你耳朵瞎了? 楚若烟侧头向他望去一眼,仍然不理,身后荆明道:“这里往内务府近些!” 黄太监:“……” 好吧,这皇宫是楚家开的! 不止楚大小姐,连她一个长随对皇宫也熟悉的很! 索性不再多说,直入恩泽门,见荆明果然转去一侧的小门,这才越前几步,躬身道:“奴才给楚大小姐引路!” 当我不认识路吗? 楚若烟微微扬眉,含笑道:“有劳公公!”跟着他穿桥过廊,向前殿而去。 自幼出入皇宫,虽说前殿去的少,可是道路却不陌生。楚若烟见他一路走去,倒是最近的大路,不由暗暗奇异,难不成,这太监没什么问题,是自己想多? 眼瞧前边一条甬道,甬道两侧两门相对,左侧是进入御花园的琼宛门,右侧玉石拱门进去便是大殿,前边引路的太监仍然没有动静,楚若烟不禁暗暗皱眉。 从知道骆子冲受人构陷,便料到今日早朝必然传召自己。等到见到这眼生的太监和两名侍卫,便猜测有人要对自己动手,可是一路进宫,直到这里,竟然没有丝毫动静。 难不成,是自己想岔? 楚若烟思忖间,已随着黄太监拐入右侧的玉石拱门。 就在此时,但见玉石拱门外人影一闪,已有一人截住她的路,低声唤道:“若烟!” 楚若烟下意识倒退两步,瞧清面前的人,不禁皱眉,也不见礼,冷声道:“耶律真,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的人正是去岁在草原上为恶,被禁足一年,刚刚出府的六皇子耶律真! 耶律真见她神情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不禁暗暗咬牙,又再慢慢上前一步,冷笑道:“闻说你在替四皇兄奔走?怎么,终于厌倦了耶律辰?” 关你屁事! 楚若烟再退一步,仰头与他对视,扬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耶律真摇头道:“你死心罢,四皇兄这一逃走,再也没有机会回来,而耶律辰……”说到这里微停,冷笑一声道,“他可是你弑母仇人之子,你与他,终究也不会有结果!” “所以呢?”楚若烟懒得与他分辩,只是不耐烦的反问。 耶律真又再上前一步,低声道:“若烟,你莫糊涂,如今当朝的皇子,除了我,你又嫁给谁去?此刻你应了我,今日的事,自有我为你一力承担!” “今日的事?”楚若烟好笑,扬眉道,“今日何事?” 耶律真冷笑道:“你为了相助四皇兄,私授兵刃给那叛军主帅,一会儿问下罪来,怕楚大将军也未必保得了你!” 原来这个人是想趁火打劫啊! 楚若烟忍不住扶额,咬一咬牙,还是没将心中泛上的火压下去,摇头道:“耶律真,脑子是个好东西,日后不要随意喂狗!”伸手向他一推,低喝道,“让路!” 从见到这姓黄的太监,她便一路提防,还道叛军一党又生出什么招数,哪知道是这个蠢货! 耶律真听她突然破口骂人,微微一愕,还不等反应过来,冷不防被她推个趔趄,等到站稳,见她已越过玉石拱门,向大殿而去,不禁皱眉道:“若烟,你可想清楚!” 话落,换来前边少女一声不屑的轻嗤,楚大小姐头也不回的去了。 耶律真恨恨咬牙,只是前殿之外御林军、御前侍卫林立,已无法追去说话,只能空自跺脚,摆手向黄太监道:“你且去,瞧说什么?” 黄太监也不料楚大小姐竟丝毫不将燕王殿下放在眼里,暗暗咋舌,连忙跟了出去,直到大殿外禀报进去,瞧着楚大小姐进殿,才暗松一口气。 大殿上,兵部尚书于一雷一脸正色,正义正词严,与楚大将军抗辩,闻报楚大小姐前来,立时停住,转身看到她进殿,才向上行礼道:“皇上,如今楚大小姐已到,皇上大可向楚大小姐询问!” 楚远立刻道:“若烟,有爹在,你不必害怕!” 害怕? 楚大小姐那笑眯眯的模样儿,像是害怕? 众臣心中腹谤。 楚若烟微微一笑,走至殿心,当先给皇帝跪倒见礼。 皇帝点头道:“楚大小姐,今日兵部于尚书上奏,说你昨日强闯大牢,私授兵器给西北叛军主帅,可是真的?” 楚大小姐闻言,顿时双眸大睁,向于一雷望去,诧异道:“强闯大牢?于大人,何谓强闯大牢?” 于一雷道:“昨日楚大小姐携一队亲兵,闯入兵部大牢,兵部上下亲见,便连百姓也有许多瞧见!” 楚若烟问道:“什么时辰?” 什么时辰你自己不知道? 于一雷皱眉,只得答道:“未时刚过!” 楚若烟点头道:“你是说,我未时刚过,便携兵强闯大牢?” 于一雷道:“是!” 楚若烟又再问道:“我闯去大牢做什么?” 于一雷道:“楚大小姐将一柄长剑交给骆子冲,随后离去,到昨夜三更时分,骆子冲便是以此剑伤人逃狱!” “哦!”楚若烟点头,反问道,“我将长剑交给骆子冲,有何人看到?” “本官亲目所见!”于一雷立刻回答。 楚若烟勾勾唇,慢慢道:“也就是说,昨日未时刚过,于大人便亲眼见我提兵闯入兵部大牢,将一柄长剑交给骆子冲?” 这楚大小姐反反复复的问什么? 于一雷暗觉不耐,却只能耐着性子答道:“不错!” 楚若烟冷笑一声,紧跟着问道:“既然昨日未时刚过,于大人便亲见我将兵器交给骆子冲,为何昨日非但没有阻拦,也不曾上奏,必得等到骆子冲以那长剑伤人,才奏这一本?” 第986章 要与此人串供 于一雷:“这……” 楚若烟并不等他说出话来,立刻转向皇帝,大声道:“皇上,臣女承认,昨日曾去过兵部大牢,却非强闯,而是于大人命人替臣女打开大牢的牢门。臣女也承认,去时携有一柄长剑,却因那剑是骆子冲故友遗物,才将剑给他,以念故人,并未料到他会以剑伤人!” 于一雷立刻接口道:“骆子冲是朝廷钦犯,你以利器相授,岂会没有料到他会以那长剑伤人?” 楚若烟道:“于大人也知道骆子冲是朝廷钦犯,也知道他会以长剑伤人,昨日我以长剑相示时,于大人就在身边,为何不曾提醒?在我离去之后,也不曾自骆子冲手中收走,定要等到他伤人,才上殿奏这一本?” 她言辞便利,字字清晰,几句话一句一问,顿时令满朝君臣暗暗点头。 楚大将军当先点头道:“是啊,若烟不过是闺中弱女,又知道什么?于大人却是朝廷命官,又在兵部多年,怎么就不曾料到骆子冲会以剑伤人?” 弱女? 众臣闻言,目光都落在当殿而跪的少女身上。 这楚大小姐,言词锋利,哪里弱了? 只是,再瞧瞧楚大小姐那纤细的身形,娇美的容貌,本也只是一个小小少女,自然不能与堂堂尚书大人相比! 孝康王明辉点头道:“是啊,楚大小姐不过是个小女儿家,这等事不曾想到,于尚书总该料到才是!” 于一雷被楚大小姐反将一军,顿时结舌,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 安平郡王冷笑一声,摇头道:“于大人明知钦犯手握兵器,却不加防范,莫不是只等钦犯犯错,趁机奏上一本?” 定远侯卞威跟着道:“于大人,莫不是想说,楚大小姐暗通钦犯,意图谋反吧!” 前边几个人还只是替楚大小姐分辩,这位卞侯爷倒好,竟然直指于一雷别有居心! 这话由自己说出来和由别人说出来,那可是天壤之别! 于一雷听他戳中自己所想,不禁大吃一惊,立刻大声道:“卞侯爷,下官断无此意!” “那就好!”卞威点头,转向皇帝躬身道,“皇上,此次西北一战,楚家一门,父子五人,尽皆为我朝廷效力,连楚大小姐为了追查真相,也不惜以身犯险,岂会做此背逆之举?况她不过一个闺阁少女,纵有什么不妥,怕也只是为人所算,请皇上明查!” 楚大小姐有多少斤两,他岂有不知道的? 皇帝耶律隆毅的目光在楚大小姐身上一扫,点头道:“那依卞侯爷,此事又当如何论处?” 怎么问开卞侯爷了? 朝中众臣都不禁扬眉。 卞威也微觉意外,略一沉吟,向楚若烟望去。 这个丫头,平白无故跑去大牢给那叛军主帅一把长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接收到他的目光,楚若烟立刻道:“皇上,据臣女所知,在回京途中,押解人犯的兵马受人袭击,那骆子冲身受重伤,便连走动几步都难,纵然手有利器,又如何伤人?此事极为可疑!” 这是直指于一雷撒谎啊! 朝中众臣见楚大小姐竟适时反咬一口,都不禁向她一望。 这个丫头,一向只知道她仗着父兄的威名,在上京城横行无忌,却不知道,有如此犀利的言词。 于一雷也是心头一凛,立刻道:“皇上,那骆子冲押回京时,确实身受重伤,可是隔这几日,早已行动如常,昨日他剑袭看守,有许多人瞧见,微臣断不敢信口胡言!” 你没信口胡言,那就是楚大小姐信口胡言? 楚大将军顿时怫然不悦,轻哼道:“我家若烟向不撒谎!” 皇帝:“……” 明、贝、卞三人:“……” 满朝文武:“……” 楚大将军,不带这么睁眼说瞎话的! 可是虽说平日楚大小姐胡搅蛮缠,今日却字字占理,皇帝向楚若烟问道:“楚大小姐,依你之见呢?” 楚若烟向于一雷望去一眼,撇一撇唇,摇头道:“皇上,臣女曾往西北一行,骆子冲被擒,是臣女亲眼所见!若他当真行动自如,又有兵刃在手,凭兵部那几个守卫,又岂能截得住他?” 这话怎么说? 于一雷冷哼道:“楚大小姐,这是长叛军志气,灭我朝廷威风啊!” 楚若烟也跟着哼道:“若烟身出将门,一向便知道,沙场之上,强便是强,弱便是弱,凭的是手中的功夫,不是凭一张嘴巴,便能逞得起威风!” 所有的人:“……” 不能吗?看你楚大小姐就一张利嘴,能把死的说活了! 可是这话落在武将耳中,却是极为顺耳,顿时有人喝出彩来,更有人道:“楚大小姐不愧将门虎女,说的好!” 另一人道:“不错!那沙场之上,凭的是真刀真枪的功夫,岂能逞口舌之利?” …… 皇帝听到众将纷议,竟都向着楚大小姐,连忙摆手阻止,向楚若烟问道:“楚大小姐是说,那骆子冲功夫了得?” 楚若烟点头道:“当初千军万马激战之中,钰王殿下是在萧三公子与我大哥、二哥几人的掩护之下向他突袭,尚不能一时奏功,后来还是我四哥偷放一箭,将大旗射落,令他分心,钰王殿下才趁机将他刺伤!”口讲比划,将当时的情形细述一遍。 这段事情详细,殿上众人已听耶律辰回过一次。只是钰王殿下言简意骇,只讲有楚四公子相助,才能剑伤叛军主帅,又哪有楚大小姐讲的绘声绘色? 众武将闻说不但有萧三郎相助,更有楚家五父子助阵,耶律辰尚胜的并不容易,不由对那骆子冲多出几分好奇,实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物,能令苍辽朝中这几个顶尖的人物合力与他一战。 楚远却听女儿刻意将骆子冲的才略抬高,不禁微微扬眉,向她望去一眼。 虽说不知道这丫头的用意,可是此刻也并不拆穿,点头道:“还是丫头说的清楚!” 这话楚大将军实是赞自家宝贝女儿口齿伶俐,听在旁人耳中,却似证实楚大小姐的话。 楚大将军可不是楚大小姐,一向是不撒谎的! 皇帝点头道:“若果然如此,兵部区区几个守卫,怕当真截不住他!” 楚若烟立刻点头道:“是,皇上!” 于一雷连忙道:“皇上,那骆子冲重伤之后,虽能行动如常,不曾大好也是有的!” 身上有伤,功夫自然会打折扣! 楚若烟轻嗤,摊手道:“他的伤有没有痊愈,都被于大人说了去,旁人还说什么?” 是啊,你堂堂当朝尚书,二品大员,怎么说话颠倒翻覆? 众人暗暗点头。 于一雷一时结舌。 此刻立在众臣中的明彦恩慢慢出列,向上行礼道:“皇上,依臣之见,那骆子冲伤势如何,带上殿来,一看便知!” 是啊,瞧瞧不就知道了,又何必听于大人和一个小姑娘磨牙? 话出口,已有几人出声附和。 楚若烟立刻道:“明世子言之有理!还有,昨夜骆子冲有没有持剑伤人,意图逃狱,一问便知!” 这是直指于一雷污陷? 朝中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久在上京,都知道楚大小姐狡赖的功夫一流,却不知道,这朝堂争辩,她不止能步步为营,还会不失时机的给以反击。 只是如今带骆子冲上殿当面对质,似已是最好的办法! 当即众臣都纷纷点头。 皇帝见众人并无异议,便传下旨意,命人押骆子冲进宫。 兵部就在皇宫西侧的一条街上,离皇宫并不甚远,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已将骆子冲带到,皇帝闻报立刻道:“传!” “传——!” “传——!” …… 太监的喝令声传了出去,但闻铁链撞击的当啷声由远而近,自石阶步步上移,隔不过片刻,便见兵部两名守卫,一左一右,架着一人进来。 皇帝凝目望去,但见那人身穿白色囚衣,胸口渗出一小片殷红血迹,左腿落地似不着力,一瘸一拐的走上殿来,在守卫的一推之下,踉跄两步,噗的跪倒。 身上这伤显然不轻! 皇帝的目光向于一雷一瞄,脸色便有些阴沉,冷声命道:“抬起头来!” 骆子冲略一迟疑,撑着身子慢慢抬头,向上一望,又再将眼皮垂下,微抿的唇角,却淡出一抹桀骜。 只这一眼,皇帝便已瞧清,这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虽然脸色惨白如纸,却生的剑眉朗目,竟是一表人才,便忍不住向楚大小姐一望。 依此人容貌,要说这楚大小姐不问清红皂白就肯相助于他,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楚若烟回头,也向骆子冲一望,扬眉道:“骆将军,旁人说我送剑给你,是要助你逃狱,你可要说说清楚,莫连累于我!”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你这是当着满朝文武,要与此人串供? 皇帝微微皱眉,还不曾开口,就听骆子冲已低笑出声,摇头道:“逃狱?楚大小姐是说,凭我一人之力?” 楚若烟耸肩道:“不然呢?难不成我还在兵部伏几个人接应你?” 这是什么话? 几位老臣皱眉。 也不是你楚大小姐做不出来的! 明彦恩抬眸,向她望去一眼。 第987章 在这儿等着他 你没有在兵部伏人吗? 骆子冲唇角几不可见的轻勾。 皇帝听到楚大小姐信口胡言,微微皱眉,向骆子冲问道:“你便是西北一路叛军主帅?” 骆子冲又再抬头向他一望,摇头道:“何谓叛军?骆子冲从不曾投入旁的军中!” 是啊,他本就不是朝廷的人,何来一个“叛”字? 一个从来不曾投军的人,竟然有那等才干? 耶律隆毅挑眉,又向他细望一眼,轻哼道:“你身为苍辽子民,举兵以抗朝廷,不是叛军,又是什么?” 骆子冲默然,隔了片刻,才慢慢道:“草民不知何谓朝廷,只知受人之恩,当以泉相报!” 不知何谓朝廷? 这是什么话? 皇帝未应,一旁的孝康王明辉已忍不住道:“骆子冲,堂堂男儿,立于世间,当以家国为大,恩义次之,你岂能舍大义取小义?” 骆子冲转头向他一望,见他立在御阶之下,还在楚远之上,知道是朝中一位要紧的人物,却不知道是谁,微微点头道:“这位大人所言,或者甚是,只是骆子冲自幼无家,又何谈家国?” 楚若烟听他称孝康王为“大人”,忍不住好笑,低声道:“这位是孝康王明王爷,你纵不曾效力朝廷,也当听过!” 骆子冲肃然,向明辉俯首道:“原来是孝康王,草民久闻大名!” 你怎么知道骆子冲听过孝康王的名号? 不止是明辉,就连楚远、卞威等人都不禁诧异。 此人不知家国,不知朝廷,却知道明辉的大名? 皇帝也是不禁扬眉,向楚大小姐望去一眼。 楚若烟接受到他的目光,微微耸肩,却无意给众人解惑,只是向上回道:“皇上,这几年,臣女先去西疆,再往西北,所经皆多贫瘠之地,也见多贫苦流离的百姓,他们一日温饱尚且艰难,又哪有心思去想什么家国?能有一粥之施,便是恩人,这位骆将军自幼无人教养,却心存恩义,臣女以为,也有可取之处!” 这楚大小姐真是越来越胆大,居然在朝上替叛军主帅说好话! 满朝文武,大多暗吸一口凉气。 楚大小姐,这个骆子冲自幼无人教养,你可不是,怎么能忠奸不分啊? 再说了,你称这叛军主帅为“骆将军”,是什么人封的他将军? 哪知道楚大小姐话落,便见楚大将军点头道:“皇上,臣以为,若烟所言有理,这位骆将军虽说误入歧途,为人却心存恩义,并非奸恶之徒!” 所有的人:“……” 楚大将军,你这是当真如此认为,还是护短啊? 只是这骆子冲本就是楚氏父子助钰王擒获,又是楚若宇一路押回京来,若说他此话别有居心,倒也说不过去。 皇帝向他望去一眼,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略一沉吟,决定且不纠缠于骆子冲的人品,转话问道:“骆子冲,闻说昨日楚大小姐前往兵部大牢,交给你一柄长剑,可有此事?” 这事是众目所见,楚大小姐也承认过,皇上你还问什么? 众人心中暗语。 骆子冲神色不动,点头道:“是!昨日楚大小姐确实交给草民一柄长剑!” 皇帝问道:“剑呢?” 骆子冲目光稍斜,向前方立着的兵部尚书于一雷一望,摇头道:“昨夜三更刚过,便有一群人冲入牢中,将剑夺去。” “胡说!”于一雷立刻低斥,冷声道,“分明是你以长剑伤人,意图逃狱,被我守卫截住,才将长剑夺去!” 骆子冲摇头道:“我在睡梦之中,便被人捆绑在地,又何曾动手?” 于一雷冷声道:“骆子冲,你矢口否认,可是怕连累楚大小姐?” 骆子冲道:“骆某被擒那日,已知死罪难逃,楚大小姐与骆某不过数面之缘,并不在意连不连累,只是男儿立于世间,做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又何必攀扯他人?” 这话倒说的坦荡! 众人心里暗赞。 楚大小姐却翻一翻白眼,轻哼道:“枉我特意跑去给你报讯!” 皇帝扬眉道:“报什么讯?” 楚若烟耸肩道:“昨日若烟遇一人被人暗杀,那人临去,相托给骆子冲报讯,臣女才会前去兵部大牢,将那剑给他!” 于一雷闻言,立刻道:“楚大小姐,你不是说,那人是出了将军府遇刺?” 楚若烟反问道:“于大人,若烟何时说过?” “便是昨日你将剑交给骆子冲之时!”于一雷答。 楚若烟点头道:“那么于大人是说,若烟将长剑交给骆子冲时,说的是他故友的遗物,并非授他利器要他逃狱?” 于一雷:“……” 这丫头在这里等着他! 骆子冲听楚大小姐几句话将于一雷绕了进来,忍不住好笑,点头道:“楚大小姐授剑是真,只是她也知道,骆某无法凭那长剑逃狱,才会将剑留下!” 楚大小姐知道你无法凭剑逃狱? 为什么? 众人心里皆是疑问。 皇帝挑眉道:“可是因你重伤未愈?” 骆子冲点头道:“草民伤口虽已结痂,却未痊愈,只是楚大小姐未必知晓!” 是啊,你一个朝廷钦犯,楚大小姐只是一个闺阁少女,又怎么会了解你的伤势? 众人点头。 一直不曾说话的功绩侯万雄杰忍不住问道:“那是为何?” 骆子冲轻咳一声,向皇帝道:“可否呈那长剑一观?” 皇帝向于一雷望去,问道:“于尚书,那长剑可曾带来?” 于一雷忙道:“长剑是为凶器,臣虽带来,却不敢轻携上朝,留在朝房守卫处!” 皇帝点头道:“传令呈上来罢!” 旨意传下,朝房守卫处便有人送入殿来,庞白亲自奔去捧来,立在御阶下高举,回道:“皇上!” 皇帝凝目向下望去,但见剑未出鞘,不见剑身,剑鞘、剑柄通体暗紫,上饰花纹虽不华丽,却雕刻精致,可见此剑是为上品,便暗暗点头,向骆子冲道:“剑已在此,你要如何证实你方才的话?” 骆子冲向庞白道:“请公公拔剑!” 在御前拔剑? 庞白一怔,向皇帝望去。 皇帝点头道:“无防!” 庞白这才应命,一手抓住剑鞘,一手抓住剑柄,使力向外一拔。 铮声轻响,长剑擦过剑鞘,慢慢拔出,只露数寸,便听左侧武将中几人喝出彩来。 但见那剑剑身狭窄,却一泓如水,带出寒芒,当真是一柄好剑。 可是庞白却脸色诧异,拔剑的姿势一顿,才又外移,却仅寸许而绝,再没有剑身。 那把剑,竟是断的! 众人意外之余,武将中传出一片惋惜之声。 骆子冲道:“此剑虽是利器,可是在入兵部大牢之前已毁,莫说草民重伤在身,纵未受伤,此剑又有何用?” 于一雷也大为意外,吃惊道:“怎么……怎么会?” “为何不会?”楚若烟立刻接口。 于一雷道:“这剑我分明……分明……” “分明什么?”楚大小姐再次追问。 于一雷悚然一惊,结舌道:“这……这……” 楚若烟轻哼道:“难不成,于大人想说,这柄长剑,于大人分明拔出来瞧过?” 是啊,不止拔出来瞧过,还在剑刃上涂上鲜血,可它怎么就断了? 于一雷震惊难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道:“还是于大人想说,分明看到骆子冲拔剑伤人?” 于一雷忙道:“是……是……”说出两个字,恍然回过神来,立刻道,“啊,必然是这贼子见守卫森严,实在逃不出去,便将这长剑震断,意图狡赖!” 他这话出口,不止骆子冲轻笑出声,连楚远等人也不禁笑起。 于一雷结舌,向几人望去一眼,最后转向骆子冲低喝道:“你笑什么?” 笑什么? 笑你这厮手无缚鸡之力,却妄议武功! 莫说这剑本就是俗,纵是寻常的青铜剑,要徒手将它震断,只怕这满朝文武,也只萧三郎一人能够做到,更不论一个身受重伤的骆子冲! 若是骆子冲能够做到,又岂有逃不出兵部大牢的道理? 骆子冲好笑,并不理他,向庞白道:“请公公将另半截断剑取出!” 庞白依言,将剑鞘向下,但听“当”的一声,另半截断剑滑出,落在地上。 庞白取起一瞧,立刻向上回道:“皇上,这剑断口平整,似是被利器切断!” 这柄剑,已是难得的利器,还有什么利器,能将此剑切断? 众人闻言,都暗吸一口凉气。 皇帝向于一雷问道:“昨日守卫之中,可有人携有削铁如泥的宝剑?” 兵部的守卫,不过是寻常兵卒充当,所用兵器也是统一配制,哪来的宝剑? 于一雷摇头道:“微臣并不曾见!”心里仍在暗暗疑惑,这柄剑怎么就断了? 骆子冲道:“此剑到草民之手,已是断剑,于大人说草民以此剑伤人,当真是笑话!” 楚若烟也跟着点头道:“是啊,臣女受人之托,本也犹豫,后来见到已是断剑,方才答应。想着不过是骆将军故友的遗物,又不能用来杀人,纵是断剑也是个念想,便不曾多想,哪里知道,还是惹出这许多事来!” 于一雷听的张口结舌,连连摇头,结结巴巴道:“这……这……这其间必然有诈……”心中惊慌莫名,侧头向皇子中望去一眼。 楚若烟跪在他的身后,见他侧头,也立时向那方望去,但见六皇子耶律真不知几时已经回来,立在五皇子耶律昊之下,不禁微微扬眉。 方才中途将她截住,他曾说,他可解今日之局,难道,那幕后主使,当真是他? 第988章 你还走得掉吗 “有诈?”御座上,皇帝冷声反问,“于尚书,你倒与朕说说,有什么诈?” “臣……臣……”于一雷结舌。 “自然有诈!”身后,楚大小姐脆生生的声音接口,仰首道,“皇上,臣女以为,昨日臣女送剑,并不曾将剑出鞘,于尚书并不知道剑是断剑!” 是啊,看于一雷的反应,也是刚刚知道那剑竟是断的! 皇帝点头。 所以呢? 楚若烟又道:“他亲见臣女将剑留给骆将军,便趁夜带几人冲入牢中,将骆将军绑下,污指他持剑逃狱,如此,便可构陷臣女私通叛军!” 于一雷吃惊道:“楚大小姐,我……我几时说你私通叛军?” 楚若烟耸肩道:“那便要问,今日你当朝上奏,可曾提过这剑是我楚若烟私授?” 当然说过,要不然,怎么会传你上殿? 殿上君臣尽皆暗语。 于一雷道:“这……本官不过讲述那长剑来历!” “长剑来历?”楚若烟冷笑,“那剑本是断剑,你却言之凿凿,说骆将军以此伤人逃狱,不是构陷,又是什么?骆将军既然逃狱,皇上岂会不问这长剑的来历?便自然讲出我楚若烟来,于大人当真是好巧的心思!” 这倒确实是于一雷所有的图谋,又哪里知道,那剑在兵部还是一柄上等利器,到了皇宫,竟就成了断剑。 一时间,于一雷脑中嗡嗡作响,实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子,也不知如何替自己辩白。 楚若烟自也不等他说话,向上道:“皇上,臣女请皇上细查,还臣女一个公道!” 那边楚大将军也跟着道:“是啊,皇上,此事于大人总要给一个交待!” 凭白无端,将人家一个闺阁女儿传来这大殿上,岂能没有交待? 御座上,皇帝脸色冷凝,向于一雷道:“于尚书,你可有话辩解?”虽未露怒色,可是声音中已带出凛然之气。 于一雷惊的脸白,目光又速速向皇子中一扫,终于咬一咬牙,低头道:“臣……实不知其间如何出了差错,请皇上明鉴!” 明鉴? 皇帝点头,向他注视片刻,又向两侧群臣扫去一周,最后落在楚若烟身上,缓下语气道:“看来,当真是委屈楚大小姐!事情既已澄清,这大殿上有所不便,楚大小姐且退罢!” 余下的是朝中的事,也不是女子该问。 楚若烟立刻应命,俯首磕个头,便慢慢起身,后退几步,转身时目光扫过骆子冲,与他目光相触,只是眼皮几不可见的轻眨,便越过他,向殿外而去。 这楚大小姐当真是退的痛快! 满殿君臣的目光,尽数跟着她移到殿门,但见她轻轻一跃跳过大殿高高的门槛,脚步轻快,很快消失在殿门之外。 这小小少女,从进殿到出殿,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不止自证清白,还将一个朝廷重臣逼入死角,看她那轻快灵动的身影,对此事竟然浑不在意。 这是将门虎女? 却从不见楚氏父子如此能言善辩! 将目光移回,皇帝向文臣中望去一眼,向兵部侍郎段伦指道:“段侍郎,这骆子冲便交给带回兵部,严加看管!” 这是要处置于一雷啊! “是,皇上!”段伦立刻应命,唤上押骆子冲进殿的两名守卫,又将骆子冲押了出去。 大殿上如何处置于一雷,楚大小姐已不放在心上,出了大殿,径入御花园,往建安宫而来。 清秋时节,御花园的晨风中,透出缕缕清甜,似是花香,又似草木香气,透过露珠散发出来,竟是别有的滋味。 她虽自幼出入皇宫,可是却甚少清早进宫,此刻又没有太监引路,便由着性子走走停停,欣赏御花园中的景致。 御湖一角高大的杨柳,垂长的枝条已伸入水面,形成一道天然的帘幕。 楚若烟瞧见,手指抚过一株粗大的树身,绕了过去,勾勾唇,自言自语道:“这里倒是一个极隐蔽的地方……” 话音未落,便闻秋风暗起,径向自己后背袭来。 楚若烟本来凝立不动的身形,顿时如被风卷起的一片落叶,倒掠而起,脚尖在树上一撑,凌空一个倒翻,也不等身形落实,伸手抓住一枝垂柳,顺势荡了出去。 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等到落地,已在原来立足之处的数丈之外。 而此刻,在她的身后,一条蓝色身影向她连抓三招,尽皆落空,不禁一怔,挑眉道:“楚大小姐好俊的轻功!” 楚若烟瞧清他的面容,挑唇道:“你果然来了!” “什么?”蓝衣人一怔,却并不多停,五指成爪,再次向她扑来。 楚若烟立着不动,对他这一抓似乎视而不见,只是悠悠道:“池计身亡,骆子冲被押进宫来,你岂有不来的道理?” 来的人,正是当初配合池计引走郑洋等人的蓝衣人。 她短短一句话说过,蓝衣人的身形已掠至面前,轻喝道:“说,你用了什么法子,令骆子冲与你共谋?” 楚若烟勾唇,轻笑道:“自然不愿再与你们狼狈为奸!” “那你便跟我走罢!”蓝衣人低喝,手爪径直向她肩头疾抓。 “引你出来,你还走得掉吗?”楚若烟不闪不避,唇角是不屑的笑意。 话落,蓝衣人的手爪离她肩头已不足一寸。 便在此时,但闻劲风骤起,一只手自旁疾出,二指成勾,已径直扣上他的手腕,一个清冷的声音喝道:“住手!” 蓝衣人不防一惊,手臂疾缩,要想撤回,却哪里还撤得回去?但觉腕上一疼,半边身子顿时酸麻,不禁又惊又骇,颤声道:“你……你是何人?” 一路跟随,分明见楚大小姐是独自进入御花园,怎么关键时候,突然多出个人来? “韩立!”来人清冷的声音不变,眼底却带上一抹赞服,抬头望向面前少女,微微俯身,算是见礼。 最初听她吩咐,还不信当真能引出此人,想不到,还当真被自家小姐算中。 楚若烟勾勾唇角,抿唇笑道:“韩立,时候拿捏的不错,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啊!” “多谢大小姐夸赞!”韩立俯首。 在这御湖之畔,主仆二人仿似家中闲话,蓝衣人心中茫然不解。 韩立? 这个名字似曾听过,却并不如何响亮,不是楚大小姐身边的一个长随吗?楚大小姐进宫,他该当候在宫外才是,怎么会在宫里? 显然楚大小姐并不打算给他释疑,向韩立吩咐道:“你先带他出宫罢,好生看管!” 韩立躬身应命,信手反拧,将蓝衣人双手反剪,转身间,便消失在几排杨柳之后。 楚若烟静立片刻,转头向四周扫望,但见风过,荡起御湖上的水波,此外再无一丝动静,不禁长长吁一口气,点头道:“嗯,这里可当真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将蓝衣人出现前没说的话说完,这才转身,快步向建安宫去。 耶律心闻报,急忙迎出殿来,一把将她抓住,紧张问道:“若烟,发生何事?怎么荆明传话,说你被父皇传去大殿上?” 那可是早朝,若没有大事,怎么会将一个闺阁少女唤去? 楚若烟见她满脸的紧张,缩缩脖子吐吐舌,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路上说给你听就是!”见她早已收拾齐整,也不进殿,拉着她径直出宫。 直到二人上车,楚若烟才将今日早朝的事简略说一回。耶律心听完,咋舌道:“怎么你竟将利器拿去交给钦犯,惹出这许多麻烦!” 说到前因,便必得扯出池计的事来,楚若烟并不欲细说,笑着摇头道:“若非如此,又如何知道,那于一雷身为朝中重臣,竟然藏此祸心?” 耶律心迟疑道:“你是说,当真是那于一雷凭空污蔑?” “岂止?”楚若烟冷哼。见耶律心一脸疑问,在她手上轻拍,叹道,“公主,此事牵涉极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耶律心微默,隔过片刻,低声问道:“是……与叛军有关?” 那骆子冲是西北一路叛军主帅,今日的事既然因他而起,必然关系到叛军幕后的主使。而叛军幕后的主使,八成便是自己几位皇兄中的一个! 楚若烟见她猜到,也不隐瞒,微微点头。 耶律心转头望向车外,默然片刻,悠悠叹出一口气来,低声道:“幼时我们一道玩闹,是如何开心快活,怎么长大,什么都变了?四哥……如今,四哥也不知如何?” 耶律邯流放路上遇劫,就此逃亡,定国公府一力请命,定要出兵追捕,如此一来,当真不知道他会有何结局。 楚若烟也一时默然,只能在她手上紧紧一握,以示安慰。 驿馆门前下车,楚若烟将荆明唤过,低声吩咐几句,这才与耶律心踏进驿馆。 二人刚刚穿过前院,殷洛已闻报迎了出来,一手一个拉住,含笑道:“我正想着,你们便来了,怎么还是二人同来?” 上将军府和皇宫,可不在一个方向。 楚若烟笑道:“我一早进宫,公主等齐我同来!”与她一道往里走。 三人坐着说一会儿话,便闻丫鬟回禀,明彦君和贝妤相携而来。 殷洛抿唇笑道:“怎么今日都是约好了的?”说着话,起身相迎。 明彦君进来,看到楚若烟二人,抿唇笑道:“外头瞧见公主的马车,怎么楚丫头也来这么早?” 楚若烟笑道:“做妹妹的,自然要早过姐姐才好,哪里能劳姐姐等我?” “啧!”明彦君横她一眼,向身侧的贝妤撇唇道,“贝妹妹听听,哪次相约,不是我们等她,今日倒好,这张小嘴儿,越发会取巧,倒似知道我们要来!” 贝妤笑道:“与楚丫头斗嘴,几时有赢的时候?” 第989章 似与往日不同 姐妹几人说笑一回,重又叙礼坐下。明彦君向楚若烟深望一眼,皱眉道:“怎么听说,你们府上那位夫人回来了?” 田氏昨日进城,怎么一大早明彦君就得到消息? 楚若烟心中微动,也向她一望,但见她微微将头一点,心中了然,口中却轻哼道:“还不是那田家,先是使人透露消息,见她仍不回来,便索性命人去接!” 知道田氏回来,想来是使人去过将军府了,知道田氏回来,又知道她进宫,这才前来驿馆。 贝妤皱眉道:“若说四公子大婚,她是当家主母,自然也该回来支撑场面,只怕是田家又不怀好意!” 楚若烟点头,叹道:“不止田家,那个若湖,似乎还不死心!” 楚若湖惦记的,可是耶律元迅! 贝妤顿时冷了脸色,轻哼道:“不死心又能如何?难不成元迅还能多瞧她一眼?”话出口,心中顿起一抹茫然。 是啊,耶律元迅不会多瞧楚若湖一眼,可是……他对自己又何尝不是? 楚若烟猜到她的心思,有另几人在场,也不好开解,只能心中暗叹。 明彦君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扬眉道:“我记着,当初元迅找出那个人来,是送去巡城营的,到明年,楚二小姐也要及笄,何不早做打算?” 楚若烟点头道:“西北一战,如今虽说告一段落,只是那一战兵马损伤甚重,几位兄长还要助九哥整兵,又如何能够顾及?如今三哥拜将,自然要往旁处去,那人似也不能再留在巡营城,只是详细,要等哥哥们闲下再议罢!” 明彦君叹道:“她那个娘如此,也难为你们还能为她尽心,日后她要知道你们的好处才好!” 楚若烟撇唇道:“那倒不必,我们不过是为了我爹,她领不领情,又能如何?” 几人闲话一回,外头有内务府的人来,回说送来一批首饰,供殷洛挑选。同是豆蔻年华的女儿家,听到首饰,自然都是颇有兴致,说说笑笑,同去助殷洛挑选。 这几个人,非但有两位皇室的公主,另几个也同是出自钟鸣鼎食之家,又什么样的好东西不曾见过?内务府送来的虽都是御制,可是这个一言,那个一语,最后留下的,也不过十之其一,放在楚大小姐嘴里,也不过“将就罢了”! 内务府的几个小太监听的咋舌,为首的一人苦笑道:“今日这些金饰已是内务府精选,哪知还是如此,明儿还有一批玉器,可如何是好?” 明彦君抿唇笑道:“回去回你们总管,这金饰也倒罢了,总还有能将就的,明儿的玉器需得用心些,这满上京城谁不知道,楚丫头最会鉴玉!” 是啊,也是楚丫头最为刁钻! 小太监口中发苦,也只能唯唯应下,收拾东西离去。 被明彦君提到,姐妹几人自然说到玉上,耶律心叹道:“人说,黄金有价玉无价,皇室纵有贡品,可是上好的玉器又岂是容易得的?怕早已收入旁人的库里!” 明彦君推楚若烟道:“是啊,旁人不说,便是楚丫头便有一枚!” 就是当初耶律元迅相赠。 殷洛听的好奇,忙道:“妹妹可曾戴着?给我瞧瞧!” 楚若烟点头道:“这枚玉还当真是上品!”说着话,自颈中取下玉来,交到殷洛手中。 殷洛提起细瞧,轻吸一口凉气,吃惊道:“不想这玉质如此清透,难怪不雕花纹!” 楚若烟听她此话竟是直中鉴玉精髓,不禁喜道:“原来公主也擅赏玉!”忙拉着她往窗边去,说道,“你借光瞧瞧!” 殷洛依言,将玉举起,对着光细瞧,看到玉中流动的红色小鱼,吃惊道:“闻说玉中有流动的颜色,已是有了灵气,更何况是成了形的!” 楚若烟点头道:“这便是玉髓!” “玉髓!”殷洛低声重复,眼底皆是震惊,忙将玉放回她手中,牢牢握住,咋舌道,“这可是无价之宝,是殷洛莽撞,一时忍不住借来观瞧,若是失手可怎么好?” 楚若烟抿唇笑道:“哪里就瞧坏了?”将玉提起要重新戴上,错眼间,但见那流动的红色似与往日不同,凑近去瞧,却又看不出什么,不禁大为疑惑。 殷洛见她神色有异,紧张问道:“怎么了?” 楚若烟想一想,摇头道:“许是方才眼花!”也不再深究,将玉重新戴好。 姐妹几人在驿馆中消磨半日,用过午膳,又打闹一番,正要歇下,便有丫鬟进来回道:“大小姐,公主,大公子、四公子来了!” 楚若宇来做什么? 屋子里五个人闻言,倒有三个人望向耶律心,只有殷洛听到楚若麟的名字,脸儿微红,忙道:“请两位公子厅里坐坐,我们即刻出去!” 耶律心微微咬唇,向明彦君、贝妤一望,低声道:“许是议大婚的事,我们不必出去罢?” 明、贝二人还不曾说话,小丫鬟已道:“大公子像是有旁的事!” 楚若烟好笑道:“大婚的事,都是内务府在办,又用我大哥做什么?纵然要我们府的人,也断不能径直来见公主!”一手将她拉住,说道,“都去!都去!大哥昨日跟着九哥出城,也不知道派哪里的兵!” 耶律辰调兵,可是去追捕耶律邯的! 耶律心闻言,便不再说,由她拉着往前厅里去。 驿馆前厅里,兄弟二人见几人进来,齐齐起身,楚若麟目光在殷洛身上一停,含笑向另几人见礼。 楚若宇在进驿馆时已见到耶律心的马车,此时也只是与众人行个常礼,便将楚若烟拉到一旁,向她上下打量,皱眉道:“怎么刚刚回城,便听说你被唤上殿去?可是出什么事?” 楚若烟扬眉道:“怎么你没有见到爹?” 今日朝上,楚远由始至终在场,反而是她没有看到于一雷如何出首。 楚若宇摇头道:“爹还在宫里!” 又被皇帝留下! 楚若烟轻叹一声,摇头道:“此事繁复,回头再说罢,只不知那于尚书,皇上如何处置?” 楚若宇道:“夺去官职,交给刑部惩处!” “交给刑部?”楚若烟诧异,忙道,“怎么没问出什么?” 叛军一案,事关皇子夺位,若是问出什么,或问到皇子身上,不应交给刑部,而是交给大理寺。 楚若宇摇头道:“详细并不知情!” 楚若烟略略沉吟,又再问道:“九哥可曾回来?” 楚若宇点头道:“与我们一同回城,他唤兵部的人问过,连段侍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闻说你前来驿馆,便与老四一同过来!” 一同回城,楚若宇知道的事,耶律辰自然知道,只是耶律辰前来驿馆不便,这才使楚若宇过来! 楚若烟了然,眼珠滴溜一转,目光扫过耶律心,抿唇道:“九哥初初回来,想来兵部尚有旁的事,大哥也不必急着回去,倒是此次九哥调兵,也不知用哪里的兵马?”说这话时,声音拔高一些,将他拉回众人身边坐下。 说到耶律邯身上,耶律心自然关切,而明彦君和贝妤与耶律邯虽无深交,却终究是自幼相识,听楚若烟问起,齐齐向他望来。 楚大小姐的脾性,做大哥的岂有不知?见她如此模样儿,楚若宇自然知道是为了耶律心,心里暗叹,也只得应道:“这一次清查,虎豹营竟然有十几员将领牵涉其中,详细还在追查之中。万庚虽说请命,王爷并未应允,是点了铁骑营的人去!” “何人统兵?”楚若烟忙问。 是啊,哪里的兵马固然重要,最重要的,还是统兵之人! 耶律心、明彦君等人也都倾耳凝神,向楚若宇注视。 楚若宇道:“虎威将军,江泽!” 楚若烟轻吁一口气,点头道:“倒也稳妥!” 虎威将军江泽,是前锋营小将江一辛之父,虽然没有太大的功业,为人却甚是耿直,耶律邯纵然落在他的手中,总还有为自己争辩的余地。 看来,耶律辰为此,也是煞费苦心! 耶律心闻言,也是轻轻松一口气,点头道:“若是能寻到证据,或者不等四哥回京,便可真相大白!”说着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方才兄妹二人避开众人说话,她并不知道于一雷移交刑部一事,还盼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线索。 只是,这个真相背后,纵不是耶律邯,也总是自己的哪一个皇兄,一时间,又是愁肠百结,不知该向着谁好些! 楚若烟与她相知甚深,见她眉结松开,很快又想拧起,猜到她的心思,立刻道:“如今叛军已除,要查出背后之人,不过是耗些时日,又何必担忧?如今自然是四哥欢欢喜喜的迎新嫂子进门要紧!” 今日朝上的事,楚若麟也早已听到,此刻坐在楚若宇下首,听几人谈论,正凝神思索,冷不丁听她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几个少女的目光瞬间射了过来,顿时坐立不安。 殷洛也一时涨红了脸,微咬唇皮,向楚若麟瞄去一眼,更不知该如何应答。 倒是楚若宇忍不住轻笑出声,摆手道:“此事自有内务府操办,难不成还不如我们自个儿周全,你倒不必替你四哥劳心!” 楚若麟连忙点头道:“是啊,你一个女儿家,又管这些做什么?” 楚若烟抿唇笑道:“旁的也倒罢了,那日你们的吉服虽有内务府,旁的衣裳却要自个儿打点,若烟已交给天衣阁去做!” 见话题引开,便顺口说些日常的琐事。 第990章 触动了什么 几人又逗留片刻,知道大战之后,楚若麟甚少陪伴殷洛,贝妤最先起身告辞,明彦君也跟着道:“搅闹这一整日,我们同去罢,公主也好歇歇!”说着向楚若烟一望。 楚若烟会意,立刻道:“我刚好搭明姐姐的车,先去兵部瞧瞧九哥,一同走罢!”跟着二人起身,回头道,“大哥,今日烟儿一早被传召进宫,不曾备车,公主便劳大哥相送,转回来往兵部接我!”也不管他应不应,一手挽着明彦君,一手挽着贝妤,向外就走。 耶律心深知她一片成全之意,不禁脸儿微红,向楚若宇瞥去一眼。 楚若麟自然知道宝贝妹妹转的什么心思,也乐意成全,也跟着道:“那就有劳大哥!” 楚若宇又岂会不知道二人心思,心中暗叹,却也只得点头答应,起身道:“那就微臣送公主回宫!” 耶律心不料他竟不拒绝,惊喜之余,又有些羞窘,连忙道:“那有劳楚大哥!”辞过楚若麟、殷洛二人,跟着他同出驿馆。 楚若烟随着明彦君上车,隔窗见楚若宇策马随在耶律心车侧,不禁轻轻一叹,低声道:“分明如此相配,实不知道大哥别扭什么?” 明彦君侧头向她一望,略略沉吟,低声道:“你虽一番苦心,我只怕……只怕他们终究没有结果!” “为何?”楚若烟不解。 明彦君摇头道:“我也并不明白,可是我大哥说,楚大哥的心太大,怕不是一个公主能够填满,我想着楚大哥那性子,似也有理!” 楚若烟瞪眼道:“不是一个公主能填满,他还想要几个公主?我们楚家不许纳妾!” 还有妹妹给哥哥立家规的? 明彦君“噗”的一笑,摇头道,“这等事,大哥不曾明说,我也无法细问,横竖,只看他二人的缘分罢了!” 那倒也是! 楚若烟点头。 此话说过,明彦君正了神色,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前次你托我大哥之事,他已查过!” 说的是当年那惊天一案!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连忙问道:“可曾查出什么?” 明彦君摇头道:“大哥不曾说,只是让我传这句话给你!” 这是事关宫中秘辛,不愿明彦君牵涉其中! 楚若烟了然,想一想,点头道:“你和明大哥说,明日午间,我在临江楼等他!” 明彦君点头答应,但觉车子停稳,车外回说已到兵部,便与楚若烟别过,等她下车,径直回府。 楚若烟进兵部大门,见大堂大门打开,向内张望一眼,隐约见耶律辰居中而坐,知道是有公务,便径直向他的公事房来。 在公事房中坐等片刻,仍不见耶律辰回来,楚若烟无聊起来,起身去瞧墙上的苍辽疆域图,手指顺着苍辽边界一寸寸移过去,喃喃道:“这里是胥狼国,这里原是黑岩,如今是大梁,再过去,是沉丹,这一方,便是大戎……” 大戎与苍辽交界,是茫茫大漠中突起的一片山峦,连绵数百里,反是苍辽最少引起征战的边界。而过了这片大漠,已转向苍辽的南疆,那里大邑渐多,也最为繁华,却也是苍辽变乱最多的地方。而与南疆相邻的,便是大邺! 耶律邯向南偏西而行,大漠上无路,若他并非前往长平洲,折而往南,便是南疆。若他已经找到钱家所藏的财富,就可在这里招兵买马,卷土而回。 若不往南疆,他也可以径向西南,越过那重山脉,便进入大戎的国土,在那大漠中,只要寻处绿洲躲起来,便再也难以找到他。 那么,耶律邯会如何选择? 心中正在猜测,但听一个声音道:“你唤我何事?” 楚若烟冷不丁吓一跳,霍然转身问道:“谁?”放眼张去,屋子里却并没有旁人。 “怎么我几日不来,你就忘了?”那声音里立刻带上些不满,虽不见人,楚若烟却似感觉被人翻了个大白眼。 这一下将这声音听清,轻吁一口气,低声道:“楚若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 叶楚楚低笑一声,又问道:“这几日忙的很,不曾过来,你唤我何事?还有,方才那美女是何人?” “我几时唤过你?”楚若烟好奇。 叶楚楚奇道:“怎么你不曾唤我?我的传感器分明亮起来!” 什么传感器? 楚若烟不解,却知必是她之前说的从现代探索异时空的设备,决定不纠缠此事,问道:“你几时来的?” “你和那个美女论玉的时候!”叶楚楚答。 哦,她问的美女,是殷洛啊! 楚若烟点头道:“她是沉丹公主,已经太后赐婚,过几日便要嫁给四哥!” “四哥要成亲了?”叶楚楚大喜。 “嗯!”楚若烟应。 叶楚楚又道:“我似乎还看到大哥,是不是?” “是!”楚若烟点头,心中动念,唤道,“楚若烟,你在现代,可还查出什么?” “什么?”叶楚楚反问。 楚若烟轻叹道:“我想知道,当年苍辽朝中盖皇后一案的真相,那时在这里的还是你,你可知道些什么?” “我如何会知道?”叶楚楚好笑,摇头道,“叶楚楚,我能记得的,也只七岁之前自个儿的一些往事,又如何能知道朝中大事?” 不知道啊! 楚若烟轻叹,不满道:“要你何用?”以为能与另一个世界的人说话,可以开启未卜先知的技能呢! “喂,叶楚楚!”叶楚楚不满低唤,微停一停,问道,“当年那场大案,我隐约记得,可是事隔十几年,为何又要追查?” 楚若烟张了张嘴,想告诉她,或者那一案,与舒氏之死有关,话到嘴边又再忍住,叹一口长气,摇头道:“谁让她是九哥的亲娘呢?” 虽说她才是真正的楚若烟,可是如今她到了她的时空,已做不了什么。既然,如今做楚大小姐的是她,那么若当真有舒氏之仇,便该由她承担! 叶楚楚又哪知道这片刻间她心思的变化?“嗯”的一声,表示赞成,突然又道:“那场宫廷巨变我虽不知情,前几日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楚若烟问。 叶楚楚道:“当年我被劫走,被带出上京之前,听过一个人的声音!” “什么声音?”楚若烟问。 “太监!”叶楚楚肯定的道,“我虽不知道是谁,但是那声音尖尖的,娘的很,必然是个太监!” 楚若烟乍听她口中蹦出一个极现代的词,不禁“噗”的一笑,跟着追问,“可有什么特异之处?他说了什么?” 叶楚楚道:“他只说带的远远儿的,最好寻处处置!” 难道,当初她被人所劫,劫匪不是图财,而是害命? 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娃,又碍了谁?为何要害她性命? 楚若烟皱眉。 叶楚楚道:“许是他们以为我不曾听到,或是不将我一个小女娃放在眼里,所以,出大漠之后,我才能寻机逃走!” 楚若烟点头,又再问道:“还有呢?” “还有便是……”叶楚楚的讲述微停,跟着接了下去,“我只记得,我在没命的奔跑,然后,突然撞上一个什么东西,脚下一空,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醒来,就变成了你!” 她说的,是那最后一刻的穿越! 为何与她的一个梦境如此相似? 楚若烟几乎喘不过气来,追问道:“还有呢?失去知觉之前,你还看到什么?” “还有什么?”叶楚楚反问,默然片刻,低声道,“再想不起旁的!” 楚若烟急道:“你再想想!” 叶楚楚又默然片刻,迟疑道:“没瞧见什么,可是……可是突然有风声,似乎……似乎……” “无数利箭破空的声音?”楚若烟见她迟疑,试着提醒。 叶楚楚恍然道:“是啊,嗖嗖的声音,如此一说,倒当真与射箭相似!” 竟然真是她的梦境! 楚若烟心口紧缩,又道:“你……你撞上的东西,可是一个人?” “人?”叶楚楚又想一想,点头道,“或许是,或许不是,我撞上它,却没有瞧见它,奇怪的很!” 在她的梦境里,她看到的,却是一个奔跑的男孩儿。 难道,就是在那一刻,时空发生了错乱?将中箭之后,魂魄脱离身体的楚若烟送去了现代,却将遭遇海难,同样要死去的她吸入了这个异时空,那么,那个男孩是谁? 叶楚楚说完,听她半天不语,忍不住唤道:“叶楚楚!” “嗯?”楚若烟回神,轻吁一口气,赞道,“当年你只有七岁,相隔这么多年,竟然记得这许多事,厉害啊!” 不管当年发生什么,与现代的叶楚楚都没有任何关系,所有的事,只能她来查明,她来承担! “七岁只是小,不是傻!”叶楚楚轻哼。 虽不见她的人,楚若烟却似乎能看到她撇开的唇角,忍不住低笑出声,真挚问道:“楚若烟,你在现代过的可好?还……受不受人欺凌?” “怎么,你在时受人欺凌吗?”叶楚楚反问。 “你没有吗?”楚若烟好奇。 “我……”叶楚楚吐出一个字,突然说不出话来,跟着很快道,“我还有事,先不和你聊,日后你有事,就用今日的法子唤我,我瞧见便来见你!”话说完,是一记飞吻的声音,很快归于沉寂。 她走了! 楚若烟无奈,转念又微微皱眉。 她说,用今日的法子唤她! 可她并不曾唤她啊! 究竟是她触动了什么,开启了两界相通之门? 第991章 这就是大义 耶律辰进来的时候,就见楚大小姐居中靠坐在他的椅子上,仰头瞪着屋顶发呆,不禁微微扬眉。上前在她发顶轻揉,俯身笑问道:“在想什么?” “啊?”楚若烟回神,见到是他,反手挂上他的脖子,噘嘴道,“九哥,你几时进来的,悄悄的吓人!” 耶律辰:“……” 分明是你自己走神! 微笑摇头,侧身在她身边坐下,一双俊眸瞧入她的眼底,一字字道:“若烟,答应九哥,不要再冒险!” 冒险? 楚若烟扬眉。 耶律辰道:“今日于一雷出首,是因你做了什么,是不是?” 当然! 只是,那算什么冒险? 楚若烟耸肩。 耶律辰见她浑不在意,轻叹一声,张臂拥她入怀,低声道:“方才刚刚进城,便闻说你被传到朝上,当真是吓了一跳!” 他得知消息时,若不是早朝已退,知道她平安出宫,他几乎立刻提马闯去皇宫。 听出他语气中的担忧,楚若烟“噗”的一笑,在他怀中抬头与他对视,抿唇道,“傻九哥,你不在,我几位兄长不在,还有我爹呢!” 是啊,有楚大将军在,谁又动得了这个丫头? 原来,她早已算好这一点! 耶律辰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轻叹道:“可是你自己前来兵部大牢,若有个差池,如何是好?” 楚若烟轻哼道:“哪里是自己?我带着荆明、韩立,还有一队上将军府的亲兵,这兵部的守兵,怕无法动我!” 你带亲兵来,是要和兵部的守兵群殴? 耶律辰好笑。 这个时候,但闻门上轻叩,阿传声音唤道:“王爷!” 耶律辰拥着楚大小姐不动,应道:“进来罢!” 阿传推门进来,见二人挤在同一张椅子上,模样儿甚是暧昧,忙将头低下,躬身道:“回王爷,方才守兵来回,说骆子冲要见楚大小姐!” 这是什么情况? 耶律辰扬眉,点头道:“知道了!”挥手命阿传出去,手臂一收,将怀中少女紧揽入怀,低声道,“说罢,你究竟都做了什么?” 从押入兵部大牢,骆子冲就不曾讲过话,莫说主动要见什么人。 楚若烟轻笑道:“你要查叛军幕后之人,要收服骆子冲,正是良机,旁的事,晚一些告诉你!”拉着他的手起身,向外就走。 这丫头还卖个关子! 耶律辰无奈,只得随她起身,叹气道:“你总要告诉我,骆子冲为何要见你?” “见到他,你自然知道!”楚若烟眨眼。 好吧,看来这丫头不打算透露天机! 耶律辰倒也不再多问,带着她一同径入大牢,向骆子冲的牢房而来。 楚若烟见一路又添出一倍的守卫,抿唇笑道:“九哥,这是怕他逃走,还是怕旁人进来?” 耶律辰扫过一眼,正色道:“为以示郑重!” “噗!”楚若烟轻笑出声。 牢房里,骆子冲依然是倚壁坐在墙角,听到脚步声睁眼,目光在耶律辰身上一扫,凝在楚若烟身上,慢慢问道:“原来,你都已料到!” “当然!”楚若烟耸肩,向守卫道,“将牢门打开!” “这……”守卫迟疑的望向耶律辰,见他点头,才依言将门打开。 耶律辰挥手,命旁人都远远退开,这才与楚若烟跨了进去。 楚若烟在骆子冲面前蹲下,侧头道:“如今你总知道,你在替什么样一个人卖命,值吗?” 骆子冲抿唇不语,隔了片刻,又再问道:“她……可好?” “好!”楚若烟点头,“你想见她?” 骆子冲默然片刻,终于轻轻摇头,低声道:“从我答应前往十堰岭,我便知道,除非功成,否则再也不能见她!” “功成?”楚若烟冷笑,“你不知道什么是兔死狗烹?你们一但功成,你是知道他卑劣手段之人,他会绕你性命?” 骆子冲脸色乍青乍白,又默然片刻,才废然叹道:“他终究对我有恩,我……我……” “死脑筋!”楚大小姐翻个白眼,摇头道,“我问你,他如何对你有恩?一个对你有恩之人,你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倒罢了,岂能不知道什么模样儿?今日在朝上可曾见到他?” 见她问到叛军幕后之人,耶律辰眸色顿深,目光紧紧锁在骆子冲脸上,只等从他口中,判断出一个名字。 骆子冲略略迟疑,隔了片刻,咬一咬牙,抬头望向耶律辰道:“谋逆大罪,骆某不敢求活,只想求王爷一事!” “什么?”耶律辰问。 骆子冲向楚若烟一望,低声道:“日后任是何事,请莫要……莫要牵连到她!” 她? 谁? 耶律辰不解。 只是不等他问出口,楚若烟已摇头道:“她对你如何,你岂会不知?你若死了,让她怎么办?” 一句话,直中骆子冲心里,紧握的双拳已微微颤抖。 耶律辰适时道:“你弃暗投明,本王不止可救你一命,日后沙场立功,自也可成一番功业!” 啧! 楚若烟闻言,回头向他望去一眼。 认识妖孽两年,还不曾听他给过人如此承诺,可见他对这骆子冲的看重! 骆子冲也是心头怦动,愣怔片刻,又再颓然摇头,低声道:“忠臣不事二主,如今我贪生怕死,已不是男儿所为,岂能另投他主?” “糊涂!”耶律辰冷哼,“好男儿当留有为之身,行有为之事,我要你弃暗投明,并非为我耶律辰党羽,而是为朝廷效忠。若是哪一日,我耶律辰也倒行逆施,行祸国之事,你也大可替天行道,置我于死地!” 这一番话说出来,楚大小姐自然听的血脉贲张,连骆子冲也是心动神摇,张了张嘴,低声道:“莫不是,这就是……就是……” “这就是明王爷所说的大义!”楚若烟接口。 骆子冲神情震动,默然片刻,终于摇头道:“骆某自幼无人引领教养,并不懂什么大义,若是……若是日后能安稳度日,已是奢望!” 总算不再提一个死字! 楚若烟反手,将耶律辰袍子一拉。 耶律辰也知,如骆子冲这等人,令他对旧主倒戈并不容易,只能慢慢劝说,点头道:“好,本王应你!” 骆子冲得他承诺,微微点头,默然许久,终于开始讲述:“我自幼无家,四处漂泊,那一年在青州,几个乞丐欺我力单,与我争抢食物,我失手打死人命,若非恩人相救,怕早已没命!” “那是多少年前?”楚若烟问。 骆子冲道:“五年前!” “五年前?”楚若烟还不曾开口,耶律辰已诧异接口,“你这一身功夫,又是几时练成?” 骆子冲抬头向他一望,低声道:“家父在时,本是一个镖头,也有一身的功夫,我……也只记得这些,所以,每逢瞧旁人习武,总要多瞧几眼,背过人反复练习……” 他这身功夫,竟然是东一鳞西一爪偷来的! 耶律辰惊讶之余,又瞬间了然,跟着问道:“在那之前,你可曾伤过人?” 只因他的功夫是偷学而来,自己并不知道深浅。 骆子冲断然摇头道:“最初还与人争斗,后来发现寻常人挡不住我三招两式,我便轻易不与人动手。” 耶律辰轻哼道:“可为何会打死乞丐?” “我……”骆子冲张了张嘴,眼底也皆是疑惑,摇头道,“或是那日我太饿了,他们来抢食物,我心里不甘,一时不曾收住气力,将他一推,便撞上墙角,就那么……那么死了!” “笨蛋!”楚若烟伸指,在他脑袋上一戳,轻哼道,“你被人算计了!” 骆子冲:“……” 什么情况? 一时不知道,额头那柔腻的触感从哪而来。 钰王殿下却一俯身,一把将楚大小姐的爪子抓回,点头道:“不错,我与你交战百余招,你的功夫收放自如,又岂会轻易打伤人命?那乞丐必是为旁人所杀!” 这个丫头,怎么总不改动手动脚的毛病? 这个问题,在之前的几年,其实骆子冲也曾想过,却始终抓摸不到头绪,只以为是自己学艺不精,才致死人命。 此刻听二人一人一句,不禁心头一紧,皱眉沉思。 楚若烟又再问道:“后来呢?可曾有人将你送官?你又如何脱身?” 骆子冲道:“因我是失手误杀,官府判为流行,就在要发配的前一日,突然又将我提了出去,随后便将我放了。” “随后可曾见什么人?”耶律辰问。 骆子冲点头道:“放我的人给我一个地址,要我去城外一处山庄,在那里,我见到张孝,也……也见到兰姑娘……” “兰姑娘?” 谁? 耶律辰诧异。 “然后呢?张孝说什么?”楚若烟再问。 骆子冲道:“我从不曾结识什么富贵之人,自然极为诧异,可是张孝说,那日我与乞丐争斗,恰好被殿下瞧见,颇为赏识,所以才出手相救。” “然后呢?”楚若烟问,“你可曾见过那位殿下?” 骆子冲摇头道:“我在那庄子里住了三个月,牢里受的伤大好,张孝便带我去了桐川府,留我在那里与他同习兵法,一住便是一年!” 楚若烟默算时日,接口道:“随后,那位殿下便命你往十堰岭练兵?” 骆子冲点头,迟疑一瞬,又再摇头,低声道:“其间,又曾回去青州,是在青州见到一个姓顾的太监,受殿下所命!” “那姓顾的太监名唤什么?生的什么模样儿?”耶律辰追问。 骆子冲道:“五十余岁,中等身材,白净面皮。” 当真是顾元? 耶律辰与楚若烟对视一眼。 第992章 狗血戏码 骆子冲将二人神情看在眼里,问道:“他是何人?” 楚若烟道:“或是六殿下母妃宫里的首领太监,却仍需查证!” “六殿下?”骆子冲低语。想自己受人所命五年,竟此刻才约略知道是谁,不禁苦笑。 耶律辰问道:“叛军的事,你还知道什么?或是……叛军同党,可还知道什么人?” 骆子冲默然片刻,摇头道:“这五年来,但有所命,只有张孝和顾公公与我联络,再之后便是……池计!” “池计?”耶律辰扬眉。 骆子冲点头道:“池计与我是在青州时相识,只因误会打过一场,后来我往十堰岭统兵,张孝和顾公公都有所不便,便由他传令给我!” 所以,池计才会出入叛军之中,无人阻止! 楚若烟点头道:“原来是不打不相识!”目光停在他的脸上不稍微动,慢慢问道,“那张家呢?张家又扮演什么角色?” 听到“张家”二字,骆子冲惊的一跳,霍然抬头,下意识道:“与张家无干!” “不要撒谎!”楚若烟皱眉,“你为兰姑娘好,就不要撒谎!” “你……你知道……”骆子冲张口结舌。 楚若烟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兰姑娘便是张贺的小女儿,自幼在青州外祖家长大,后来过继给舅舅,改姓兰!” 听她一口道出兰姑娘的身份,骆子冲脸色顿时苍白,连忙道:“她既已过继给兰家,与张家已并无多大干系,况她是个女儿家,又几曾做过什么?王爷……”转向耶律辰,哀恳低唤。 纵是当时重伤被擒,骆子冲也是淡然如恒,还从不曾见他这副模样! 耶律辰暗叹,点头道:“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只要她当真不曾做什么,纵张家要诛九族,我耶律辰也可保她平安!” 若不是为情所困,这样的人物,纵是错了,又岂会轻易认输? 啧! 妖孽还当真看重这骆子冲! 楚若烟听他竟然应下如此重诺,不禁暗暗吐舌,也跟着点头道:“九哥言出必行,你放心就是!” 骆子冲心中稍安,默然片刻,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低声问道:“除去十堰岭的兵马,我所知实是有限,不知你们要我说什么?” 耶律辰道:“张孝!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骆子冲道:“张孝原本姓牛,因是张家的赘婿,所以才改姓张。虽说夫人是庶出,却极得张富户宠爱,对张孝也甚是看重。在桐川府那年,我与他同习兵法,闲时聊起,我从他口中得知,张家不止觊觎钱家财富,还不甘心子孙后代仍为商贾,所以,极力借助姻亲,攀附权贵。” 觊觎钱家财富? 听到此话,楚若烟与耶律辰对视一眼,口中却道:“嗯,他十三个儿子,二十一个女儿,想来大多与官府中人结亲!” 难不成,选四皇子耶律邯背这个黑锅,竟然是一石二鸟,同时为了钱家的财富? 骆子冲听她竟然能一口道出张富户的子女,也颇为意外,微微点头,又道:“不止他们,兰姑娘的姐妹,不论嫡庶,就有二十余人嫁入军中,似乎有一些,还是一方大吏!” 这么多? 楚若烟咋舌,回头向耶律辰一望。 若这些人都是为叛军幕后主使所用,也难怪他短期内能集出那许多兵马! 耶律辰也是震惊莫名,皱眉道:“你可知道,张家那些姻亲都是何人?” 骆子冲摇头,苦笑道:“莫说是我,纵是兰姑娘也不能尽数!” 是啊,莫说兰姑娘自幼在青州外祖家长大,纵是在张家,若是张家结这些姻亲是为经营势力,又岂会如寻常亲戚一般行走?兰姑娘一个女儿家,又如何能够尽知? 楚若烟听到这里,心中动念,扬眉问道:“你与兰姑娘之情,那位殿下可知道?张孝可知道?” 骆子冲微微一默,点头道:“张孝约略知道一些,殿下……”细想片刻,摇头道,“顾公公并不曾提过,或是并不知情!” 耶律辰道:“你可能说说与兰姑娘结识的详细?” 骆子冲抿唇微默,却也知道,叛军兵败,局面已不是他能控制,此时不说,日后事态进一步发展,他未必有机会向钰王陈述,只得道:“便是因那官司,我受过刑拘,张孝便留我在那庄子里养伤。那日我见天气甚好,一时气闷,出去走走,却闻有人呼救,赶去瞧时,见是一个姑娘落水,便将她救起,便是兰姑娘。” 狗血戏码! 楚若烟忍不住吐槽,问道:“所以,兰姑娘念你救命之恩,便与你来往?” 骆子冲点头道:“依辈份,兰姑娘要唤张孝一声姑丈,闻说我是他的客人,又身上有伤,便时常来瞧,还炖汤给我,我……我……” “你从小缺爱,长大缺钙,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对你极好的人,自然对她动了真情!”楚若烟叹。 什么是缺钙? 楚大小姐的话,骆子冲虽不能全懂,却也知道她话中之意,微微点头,又再争辩道:“兰姑娘性情温婉,纵然不是对我极好,我……我……” “纵她对你不是极好,你也会对她一见钟情?”楚若烟截断,摇头道,“据我所知,那庄子是张家的产业,兰姑娘并不常去,你可曾想过,她为何那时会到那庄子里去?” “这……”骆子冲错愕,反问道,“为何?” “因为……你在那里!”耶律辰慢慢接口,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说的极为清楚。 骆子冲瞳孔骤缩,反问道:“因为我?那时兰姑娘与我并不相识,为何因为我?”话虽问出,可是脑中却像破开重重迷雾,看到一些极丑陋,极不愿意承认的东西。 楚若烟听耶律辰一点,也立时明白,耸肩道:“兰姑娘那许多姐姐妹妹都被当成棋子嫁入军中,她自然也是!” 骆子冲脸色微白,咬一咬牙,摇头道:“不!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是,张孝是!张贺是!张家更是!”楚若烟轻哼。 “那时,你人在青州,又身上有伤,张家便选中了兰姑娘,只是,只怕兰姑娘自个儿也不知道,她已被当成了棋子!”耶律辰接口。 楚若烟道:“他们想用兰姑娘做为你的牵制,要你为他们卖命,可是如今事败,兰姑娘反而成了我们查找真相的线索,所以,必要杀她灭口。” “杀她灭口?”骆子冲吃惊反问。 楚若烟点头,瞧着他慢慢道,“我原只从你中衣的花纹,猜到你有一个心爱的姑娘在青州,所以在回京时绕路前往青州查找。” 听她突然讲述寻找兰姑娘的过程,骆子冲一怔,立时留神。 楚若烟接着道:“最初我想着,那中衣上的花纹绣工极佳,你又出身寻常百姓,想来那姑娘也如你一样,或者是个绣娘,便先往绣纺去找!” 这一来,就完全想偏,可是短短一个月,她还是将她找了出来! 骆子冲抿唇,询问的目光却凝在她的身上。 楚若烟道:“我们连寻几处绣纺,都不曾寻到,便是那时,听到有人说起,说兰家有一位小姐,极好的绣工,便决意去试试。” 原来,她是这样找到她的! 骆子冲叹道:“是我骆子冲误她!” 若不是他,又有何人去搅扰她的安宁? 楚若烟摇头道:“也幸得如此,才能适时救她一命!” “什么?”骆子冲不解。 楚若烟道:“她所住的,可是青州城南一处三进的宅子?” 骆子冲点头道:“前两年,她养父母先后亡故,留下三处宅子给她,城南是有一处三进的宅子。” 楚若烟道:“我急于找到她后回京,所以,是清晨便去,哪知道,我们还不曾赶到,遥遥便见冲天的火光。” “什么?”骆子冲大吃一惊,颤声道,“火光?” 楚若烟点头:“瞧那火势,只怕烧起来已有些时辰,我们吃惊之余,只能冲进去,瞧可有被困之人!” 骆子冲脸色难看,咬牙道:“她……她在宅子里?” 楚若烟点头道:“火是从柴房烧起来,她和两个丫鬟被困在自己的闺房里,隔着还有些距离,可是我们赶到时,整幢宅子已经烧了起来。” 骆子冲但觉呼吸艰难,问道:“可是……有人放火?” 楚若烟道:“如此安排,自然是为了令人以为,只是柴房失火,无人知觉,才将屋子里的主人烧死。可惜!在整座房子烧毁之前,我们赶到,分明看到,那闺房房门,被自外用绳索绑住!” 不止是有人故意纵火,而且,是要置她们于死地啊! 骆子冲整个人开始颤抖,低声道:“这……这是为何?她……她并不曾做过什么……” “她不曾做过什么,可知道什么?”楚若烟问。 骆子冲摇头道:“她一个女儿家,又能知道什么?” “她可知道你在十堰岭统兵?可知道你与张家的联系?”耶律辰问。 骆子冲愣怔一瞬,点头道:“当初我被张孝带走,她自然知道,后来……后来我在十堰岭统兵,虽不曾亲口说过,可是池计往来十堰岭和青州之间,想来……想来是知道的!” 这就对了! 楚若烟叹道:“兰姑娘对你情深,知道你兵败被擒,这才求池计设法相救。池计私自入京,被人知晓,自然便想到她的身上。” 骆子冲脸色苍白,低声道:“他们怕你们由我查到她,再由她查到张家,所以……所以……” 第993章 又在点火 “所以,杀人灭口!”耶律辰淡淡接口。 “对,杀人灭口!”楚若烟点头,“你,张孝,池计,兰姑娘!只要将你四人除掉,便再没有人会将这举天之祸和一介商贾的张家联系起来!” 骆子冲骤然阖眸,摇头道:“可是……兰姑娘可是他们的至亲骨肉!” “名利场下,又有什么至亲骨肉?”楚若烟摇头。 楚大小姐自幼受父兄疼宠,不止横行整个上京城,就连皇宫也是出入自由,怎么会说出如此凉薄的话来? 耶律辰大为意外,垂眸向她一望。 是吗? 他一直以为的救命之恩,只是一场设计。就连他一直珍藏的那份感情,也是设计他的一部分? 骆子冲心底一片寒凉,但觉自己原有的认知尽数轰然崩塌,整个人僵住,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楚若烟见他脸色乍青乍白,眼底空茫,似没有落在实处,心中暗叹,挥手在他眼前摆一摆,唤道:“骆将军!” 骆子冲被迫回神,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整副思绪却仍空空荡荡。 楚若烟挑唇笑起,眨眼道:“虽说张家只为名利,可是,人间自有真情,便如兰姑娘对你,也便如我对九哥,你又何必在意旁人?” 骆子冲:“……” 耶律辰:“……” 话全让你说了! 只是,丫头这直接的表白,钰王殿下甚是喜欢,微微一笑,点头道:“不错,骆将军,张家纵然精心设计,兰姑娘对你却一片真情,不可辜负!” 骆子冲脑中一团混乱,听二人开解,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是默然点头。 耶律辰见他如此模样儿,心知再难问出什么,一手揽楚大小姐入怀,低声道:“走吧!”转身往牢外走。 刚刚踏出牢门,就听骆子冲唤道:“钰王殿下!” 耶律辰回头,但见骆子冲虽脸色苍白,神情却已恢复镇定,不禁微微扬眉。 骆子冲一双眸子已恢复了神采,向他定定凝注,一字字道:“长峰洲!张家的人,出自长峰洲!” 长峰洲,三邑族? 听到这三个字,二人同吃一惊,互视一眼,耶律辰点头道:“多谢!”见他再不说话,这才带着楚若烟离开大牢。 踏出兵部大牢的大门,楚若烟抬头看天,长长吁出一口长气,这才转头向耶律辰道:“九哥,如今他已明白,此事只是一场算计,并没有什么恩义,你为何不趁机将他劝服,收入麾下!” 此人是难得的人才,耶律辰又对他颇为赏识。 耶律辰摇头道:“这件事,对他有甚大冲击,何况此案不了,他也无法脱身,再等等罢!” “嗯!”楚若烟应,侧头向他注视,轻声道,“九哥,若是张家竟然是三邑族的人,岂不是从一开始,便是为了复仇而来?可是那时,你还不曾回京啊!” 且不说张富户的那一大堆儿女如今都已年近中年,就是骆子冲的事,也发生在五年前,与耶律辰看不出任何联系。 耶律辰轻叹,摇头道:“张家早在二三十年之前便已在运筹,尚在三邑族灭族之前,又与我母后有何相干?” “嗯!”楚若烟点头,将这念头抛开,沉吟道,“叛军共有三路,骆子冲一路是养在西疆十堰岭中,围京一路是近处州府与上京兵马的乌合之众,顾平原一路,却大多是南疆的将士,难不成,张家那许多儿女的姻亲,以南疆居多?” 长峰洲,也是地处南疆! 耶律辰点头,俊眸淡出一抹冷凝,却轻声道:“此事你不必再管,九哥会查!” 又不让管! 楚若烟撇唇,轻哼道:“九哥,你可莫要后悔!” 后悔? 后悔什么? 耶律辰扬眉。 楚若烟抿唇,向他眨眼道:“除去兰姑娘,若烟手中还有两个人,九哥可想一见?” “何人?”耶律辰反问,猜测道,“池计?” “池计倒不必!他早已知道他们不过是为人利用,也知道他背后的主子包藏祸心,所知道的事,都已和盘托出!”楚若烟摇头。 提到池计,一时倒想起来,忙道,“那柄剑呢?骆子冲既押了回来,想来那柄长剑兵部也已取回!” 耶律辰道:“就在证物房里,我已瞧过!”说到长剑,心中疑惑未解,挑眉问道,“说罢,你究竟使了什么手脚?那长剑为何是断的?倒是可惜了一柄利刃!” 楚若烟“噗”的一笑,正要细说,但见兵部大门外,楚若宇已大步而来,吐吐舌,笑道:“九哥想知道,不如晚些来若烟房里,我们烹茶细说?” 耶律辰:“……” 丫头又在点火。 楚若宇刚刚走近便听到此话,也是大为无奈。 丫头你要调戏钰王殿下,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单等你大哥进门才说?权当不曾听到,躬身给耶律辰见礼。 耶律辰点头道:“有将军与若烟同回,本王便不相送!” 咦? 楚若烟侧头向他斜睨,轻哼道:“九哥,你对大哥倒是客气的很!” “怎么?”耶律辰扬眉。 对她的大哥客气,有什么错吗? 楚若烟耸肩道:“你唤三哥、四哥,也是三哥、四哥,为何到大哥这里,便唤起‘将军’来了?” 是吗? 楚若宇挑眉,向一眼宝贝妹妹,再望向耶律辰。 虽说三弟楚若帆性子沉稳实在,四弟楚若麟性情平和,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喊“三哥”、“四哥”的,是有什么事,是他错过的? 错过的,是这丫头长成的一部分! 一时间,威震异域的楚大公子心底微酸,竟吃起钰王殿下的醋来。 丫头这是挑理儿? 耶律辰好笑,只得端端正正向楚若宇拱手一礼:“耶律辰见过大哥!” “王爷!”楚若宇连忙侧身相避,摇头道,“若烟不过是说笑罢了,王爷岂可当真?若宇不敢受王爷之礼!” “什么不敢?”楚若烟上前挽住他手臂,向耶律辰吐吐舌头道,“九哥的嫁妆已在我们府里,自然要唤一声大哥!” 这是什么话? 耶律辰无奈又好笑,悄悄的,心底还似有一丝甜意,却并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吩咐阿江将剑取来,交给楚若烟。 楚若烟一手抓过,拉着楚若宇就走,回头笑道:“九哥,我和大哥先回,今日的事,你改日再谢我不迟!” 这话不是该他说的? 耶律辰好笑,只是点头应道:“好!”目送她和楚若宇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外,笑容渐渐落下,低头想一瞬,向阿江道,“你立刻召集人手,彻查整个张家!还有……季氏一族和六皇子的势力,我也要一清二楚!” “是,爷!”阿江应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楚若烟跟着楚若宇回府,一进府门,便召管家带楚若宇去瞧给楚若麟新修的院子,自己却拿着剑,先往偏院池计的屋子里来。 推门而入,见池计正扶着墙练习走路,信手将手中长剑往案上一放,随口道:“佩剑还你,应你的事也已做到,你放心就是!” “什么?”池计几疑听错。 楚若烟耸肩道:“骆子冲已经开口,供出所知道的一切,九哥必会留他一命!” 池计疑惑道:“你们如何做到?” 骆子冲是什么样的人?岂会为了求生,轻易出卖自己的恩人? 楚若烟耸肩道:“我说你死了,只是可惜了我三哥的一柄好剑!” “什么?”池计不解。 楚若烟也并不多做解释,指指案上的长剑道:“此剑完好无损,你且验过!” 池计依言,信手将剑拔出瞧一眼,但见一剑如泓,与平日无异,疑惑道:“楚大小姐取此剑去,骆子冲便信我身亡?” “不然呢?”楚若烟耸肩,挥挥手,转身向外走,口中道,“骆子冲平安之前,你最好躲这屋子里装死!” “喂!”池计跟上几步,满心疑问要问,却见她头也不回的去了,想要赶出去追问,却又想到她最后那句话,不禁无奈,只得又退了回来。 院子外,韩立见她出来,连忙跟上,低声道:“大小姐,如今虽说计成,可是三公子那里要如何交待?” 楚若烟耸肩道:“剑是你拿的,与我何干?你自个儿向他交待去!”话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 韩立:“……” 大小姐,不带你这么坑人的! 只是自家大小姐挖坑给他跳也不是第一次,只得长叹一声,认命的往书房去。 一连两天,楚大小姐做成如此一件大事,心中轻松得意,哼着小曲儿出来。出了偏院,又想起一件事来,命人唤来郑洋,问道:“方妈妈几个,这几个月如何?” 当初那瞒天过海一计,大半家人跟着田氏“逃”回乡间,余下的与紫菱、碧萝二人一同“被擒”,后由明、贝几府的人寻回,只有田氏的几个心腹,在明、贝几府的人赶到前,已被郑洋带人押走,寻处看押。 郑洋听她问起,轻笑一声,低声回道:“回大小姐,那几个人,就押在城郊那处宅子里,只有方妈妈,依大小姐之命,分开看押,如今在一家店辅的地窖里!” “嗯!”楚若烟点头,又问,“今日韩立擒到的人呢?” 郑洋道:“小人不曾见人,只是一早安排人手,押在另一处院子的柴房里!” 楚若烟点头道:“这两个人,你今日分别送入钰王府去,莫要让旁人知觉!” 送去钰王府? 怎么费尽心机擒到的人,大小姐自个儿问也不问? 郑洋虽说不解,可也不问,躬身应命。 第994章 打草惊蛇之计 第二日,因与明彦恩有约,楚若烟不打算太早出府,用过早膳,又与丫鬟们笑闹一回,这才带着碧萝往楚若麟的院子里来。 再有几日,就是楚若麟和殷洛的吉期,如今整座院子都已收拾齐整,连屋子里的陈设都是样样精挑细选,摆放到位。 管家楚钟刚刚送来院子里摆放的花木,见她进来,便自后跟来,将这几日的事回一次,说道:“大小姐若是瞧哪里不妥,还有几日,再改就是!” 楚若烟点头,从前到后绕一周,最后停在二人的新房里,瞧瞧紫檀雕花的衣柜,转头向碧萝问道:“给公主订的衣裳可都取了回来?” 碧萝点头道:“大多已经取回,只是这几日这里手杂,先封在我们的库里,到大婚前取来熨平整送来就是!” 楚若烟点头道:“如此最好!”走到床前,但见大红织锦的被褥叠放齐整,被面上金线绣成的鸳鸯甚是灵动,扬眉道,“内务府倒是用心!” 正要伸手去摸,就听外头小厮回道:“大小姐,钰王殿下来了!” 妖孽? 他怎么来了? 楚若烟微诧。 应一声转身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向小厮问道:“九哥可曾说什么?” 小厮摇头道:“不曾说什么。” “嗯!”楚若烟应一声,挥手命去,转向管家吩咐道,“你问过四哥,瞧他还有何处不满?” 只要你满意,四公子岂有不满的? 管家暗语,躬身领命。 楚若烟顾自出门,向前厅里来。 前厅里,耶律辰捏着只茶盏,却并不饮,只是漫不经心的轻抿,目光凝在厅侧,显出一抹深思。 楚若烟进来瞧见,抿唇笑道:“怎么我们府里的茶,入不了钰王殿下的法口?” 什么叫法口? 耶律辰回神,不禁笑起,摇头道:“哪里这许多怪话?”将茶盏摞下,起身将她迎住,轻声道,“若烟,本王当真要谢你!” 想来是从方妈妈和那蓝衣人口中问到了什么! 楚若烟浅笑,却顾做不知,扬眉道:“哦?九哥谢我什么?” 又装傻! 耶律辰无奈,伸指在她鼻尖轻刮,却疑惑问道:“那方妈妈也倒罢了,那姓曹的你如何捉来?” “姓曹的?”楚若烟反问,瞬间恍然道,“哦,那蓝衣人姓曹!”向耶律辰挑一挑眉毛,问道,“钰王殿下想知道?” “是!”耶律辰应。 楚若烟见他虽唇角含笑,眸子里却透出一抹认真,也不再卖关子,将昨日在宫里的事细说一回。 耶律辰听的皱眉,反问道:“你如何知道,他必会在宫里劫你?” 楚若烟耸肩道:“池计身亡,骆子冲被带入大殿,且字字句句与我配合的天衣无缝,他们不劫我,又去劫谁?可是我在宫外,身边总有荆明、韩立二人,他们轻易无法动手,便只能选在宫里!” “你又如何肯定,那姓曹的能够进宫?”耶律辰追问。 楚若烟叹道:“傻九哥,你忘了那位姓顾的公公?” 宫里有人! 原来如此! 耶律辰点头,又再皱眉道:“虽说计成,终究冒险!” 楚若烟含笑道:“从我进宫,韩立便随在我近处,并无凶险!” 可是,有些事,防不胜防! 耶律辰皱眉,但见她浑不在意,叹一口气,只得罢了,又再问道:“那骆子冲呢?你如何做到令他开口?” 这句话,他昨日已问过一回! 楚若烟听他再问,知道他今日本就是为了解惑而来,忍不住轻笑一声,眨眼道:“骆子冲这样的人,只要动情,便是他的软肋!” 楚若烟经池计提醒,取他长剑前往兵部大牢,假称池计已死,将长剑抛给骆子冲,由他自行查验。 池计的剑,虽非名器,却也是一柄极难得的好剑,池计一向爱若性命。骆子冲见那长剑染血,又是由楚若烟毫不在意的抛给自己,自然便信了几分,如池计所料,顿时生出求生的欲望。 而楚大小姐带着整队的亲兵招摇过市,跑来兵部,有心之人自然会留意她的举动。骆子冲这微小的心理变化,也被人暗中瞧破,怕他泄露天机,动了杀心。 入夜,先有一名刺客潜入大牢,本欲将骆子冲暗杀,借楚若烟送的剑,伪装成自杀,却被早早伏在暗处的荆明出手相救,并向他说明原委,以楚大小姐之计相授。 刺杀不成,对方紧接着又生一计,兵部尚书于一雷带人冲入大牢,污指骆子冲逃狱,将他绑下。 骆子冲身为叛军主帅,又是在沙场上被擒,其罪早已坐实,本无辩解的机会,更没有机会面见皇帝,只等于一雷一封奏章上去,怕就会判一个斩立决。 只是楚若烟料到,于一雷上奏,牵涉到她楚大小姐送剑,有楚远在朝上,不管有理没理,必会替女儿说话,说到最后,也只能传她楚大小姐上殿对质。 等她到了殿上,话自然由她来说,将骆子冲的武功谋略抬高,引皇帝对他留意的同时,再以他身上的伤起争议,令他上殿为自己自证。 骆子冲本不信幕后之人会对自己下手,可是等到被传入大殿,听到皇帝询问,加上昨夜的一切,终于相信,当真是有人要取自己性命,愤怒之余,自然依荆明所言,句句反击,与楚大小姐配合的天衣无缝。 耶律辰听到这里,扬眉问道:“你如何知道,于一雷是他们的人?” 自己掌管兵部,于一雷是兵部尚书,就连他都不曾看出于一雷竟然与叛军勾结。 楚若烟抿唇笑道:“实则,在昨日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是叛军同党,只是西北一战,他们对朝中局势掌握如此准确,连朝中将领的排布也清清楚楚,要说兵部无人,我可不信!” 西北一战,楚氏父子先后被调离上京,在楚若烟远赴西北,看到活蹦乱跳的楚氏父子时便已猜到,这兵部中,必然有叛军一党!前一日她去见骆子冲,故意整出诺大动静,为的便是引起那人的注意,要对方有所行动。 耶律辰听她连笑带比的说完,不禁好笑,点头道:“原来,是于尚书中了你的打草惊蛇之计!” 心里暗叹,当初她赶去西北边疆,向他转述朝廷收到的战报时,他也已料到兵部有叛军同党,可是回朝这些日子,任他如何明查暗访,竟然寻不到一丝蛛丝马迹,哪知道这丫头只是略施小计,便将于一雷引了出来。 楚若烟猜到他的心思,抿唇笑道:“当初池计将我劫走,便是那姓曹的相助。池计受伤之后,我们将他夹在军中带回,留在将军府中养伤,他们的人并不知晓。到我拿着他的剑去找骆子冲,他们岂有不留意的?” 池计的剑,骆子冲认识,那姓曹的蓝衣人自然也认识,他们得知池计已死,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担心骆子冲说出什么,便铤而走险,立刻杀他灭口。 耶律辰点头道:“看来,池计与兰姑娘之间的纠葛,他们也一清二楚!” 楚若烟冷笑道:“或者,兰姑娘与池计相识,也是他们牵制他的手段!” “嗯!”耶律辰点头。想那兰姑娘小小一个女子,竟被利用至此,而利用她的人,还是她的至亲,不禁轻轻一叹。 楚若烟眨眼,侧头道:“九哥可还有什么疑惑?” “有!”耶律辰问道,“池计的长剑,又是怎么回事?” 虽说昨日他不在殿上,可是听段伦讲述,知道骆子冲能在殿上自证,最重要的,是庞白自剑鞘中取出的,是一把断剑! 那把剑落在于一雷手中一整夜,他岂有不拔出来证实真假的道理? 楚若烟听到这里,“噗”的一笑,摇头道,“不过是三哥有一柄模样儿相似的长剑,我将它取来断去,等到于一雷从骆子冲手中夺去长剑,荆明便将两柄剑掉包。” 于一雷虽然身在兵部,却只是一介文官,对于兵器并不了解,两次见到池计的长剑,一次是楚若烟将剑抛给骆子冲,他只远远瞥见一眼。另一次就是他取到长剑,只顾着涂上血迹,伪造伤人的证据,又是在暗夜里,并没有细瞧,以致于一直到大殿上,庞白取出断剑,他也没有明白那长剑为何是断的! 耶律辰听的咋舌,挑眉道:“若是被他瞧出来,你又如何圆这个谎儿?” 楚若烟耸肩道:“他们三更行刺,跟着构陷,等到一切安置妥当,已是四更时分,很快便要上朝。于一雷要写奏折,哪里有空再查长剑?只要我和骆子冲一口咬定那就是池计的剑,任他如何分辩,又有谁能信?” 这一番话说出来,饶是耶律辰也不禁瞠目。 这一计,这个丫头行的也未免大胆,若不是她将于一雷揣摸的极为清楚,如何能用? 楚若烟抿唇浅笑,跟着又轻哼一声道:“这于一雷任兵部尚书十几年,我爹和哥哥们与他斗法便十几年,他如何行事,若烟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你也说与他斗法的是你爹和你哥哥! 耶律辰伸手揉揉她的长发,轻叹道:“若烟,日后这等事,还是等九哥回来再做!” 等你回来,还如何去做? 兵部里,不论是耶律辰、耶律元迅和楚家兄弟任一人在,只怕于一雷都会全神警惕,楚大小姐前去送剑,岂能令他上当? 第995章 你怎么在这里 楚若烟吐舌,却并不将话说透,转话问道:“那姓曹的招了?还有那姓方的婆子,可说出什么?” 从昨日将人交给他,如今已过了一夜。 耶律辰道:“那婆子言道,还是在十几年前,她与三邑族的人相识,并无太多来往,直到两年前才与朱凝玉重逢,得朱凝玉所求,替她做些跑腿的事,也不过是为了给你们府上两位小姐订衣裳得些便利,并不曾旁的!” “鬼信!”楚若烟撇唇。 耶律辰好笑道:“她总不成向我招认,是她引贼入室,给你院子里放蛇吧?” 那不是自己找死? 楚若烟听到个“蛇”字,立时汗毛直竖,缩缩脖子,皱眉道:“当真是毒蛇盘踞在侧,我们竟然不知!” 那婆子做的,怕不止这些! 耶律辰眸色微冷,想田氏嫁入将军府时,这丫头尚在年幼,也不知明里暗里遭过多少暗算? 心中微疼,轻声问道:“那个婆子你要如何处置?总不成还放回府来?” 楚若烟摇头道:“她既见过九哥,就会明白当初山道儿上遇劫是我安排,岂能容她回来?九哥瞧着处置就是!” 如此最好! 耶律辰点头。 楚若烟又再问道,“那姓曹的呢,说了什么?” 耶律辰叹道:“那人行事极为隐秘,那姓曹的所知,竟不比骆子冲多,只是,他知道那姓齐的早已为张家收卖!” 齐易! “所以,他被擒之后,又受命嫁祸钱家,进而将这天大的案子推到四皇子身上!”楚若烟接口。 耶律辰点头,皱眉道:“只是张家虽只是一介商贾,可是枝系庞大,究竟是不是与耶律真勾结,我们尚需再查!” 楚若烟点头道:“如今看来,许多事矛头直指南疆,那边要多派人手才是!” “嗯!”耶律辰微笑点头,“你放心,南疆一带,我已派人出去!”事情说完,但觉口渴,取案上的茶来要喝,却已凉了,挑眉道,“怎么大小姐过来,连丫头都不曾带一个?” 有你钰王殿下前来,自然要将旁人都支使出去! 楚若烟抿唇轻笑,要唤丫鬟换茶,一眼瞧见外头的日色,心底“啊哟”一声,忙向耶律辰问道,“九哥,今日兵部无事?瞧这时辰不早了!” 是啊,快午时了! 耶律辰点头道:“昨日回城,路过南大街,见又新开一家馆子,可想去尝尝?” 妖孽约饭啊! 楚大小姐心动,却又微觉惋惜,只能摇头道:“今日若烟约了旁人,只怕不能陪九哥!” 耶律辰:“……” 这是被拒绝了? 楚若烟见他挑眉,连忙赖进他怀里,柔声哄道:“实不知今日九哥会来,若不然,任是天王老子,若烟也一并推掉,只是既已约好,便不好爽约!” 楚大小姐虽然无赖,可是也一向言而有信! 耶律辰无奈,只得道:“那就只有改日!”说着起身向外走。 楚若烟忙随后送出来,细瞧他神色,倒也并无不悦,暗暗松一口气。 送走耶律辰,楚若烟见时辰已经不早,匆匆回去换过出门的衣裳,径直向临江楼而来。 临江楼上,明彦恩已在等候,见她进来,自行将门关上,命自己的长随守在门外,却将窗户打开,可以瞧见窗外的情形。 楚若烟见他郑重,知道事关重大,等他一切安排妥当,这才不安问道:“明大哥,究竟查到什么?” 明彦恩向她注视片刻,才慢慢开口问道:“若烟,你要查的,除去当初那惊天一案的真相,还有……还有将军夫人之死,对不对?” “是!”楚若烟坦然承认。 明彦恩双眉微锁,低头沉吟。 楚若烟急道:“明大哥,你查到什么?只管尽数说出来!” 明彦恩轻叹一声,摇头道:“若烟,若是……当初那惊天一案并无可疑,一切,就如季氏所言,盖皇后确实……确实要弑君夺位,将军夫人也是死在她手,你又当如何?” “什么?”楚若烟吃惊,下意识摇头道,“我不信!” 明彦恩轻叹一声,低声道:“我也不信,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楚若烟追问。 明彦恩道:“可是从御史台所存的证据,当初确曾有几支调兵的将令,是从景阳宫中发出!” 楚若烟皱眉道:“调兵的将令,一向都是兵部发出,纵然是宫里,也只有皇上手中有将令兵符,皇后如何能够调兵?” 明彦恩摇头道:“皇上登基之前,也曾统兵四处征战,盖皇后封为王妃之后,几次随他出征,也曾立下不少功绩。后来,皇上登基,皇后又几次替他出征,手中也自然握有兵权,平灭三邑族,便是其中一役。” “那又如何?”楚若烟皱眉。 明彦恩叹道:“皇上对她极为信任,后来虽说回师,给她的调兵之权却没有收回,至使有了后来的祸事!” 也就是说,盖家那十五万兵马,当真是盖皇后调来的! 楚若烟咬唇,默然片刻,又再问道:“那……你说……你说我娘也是死在她的手上?” 明彦恩摇头道:“此事虽无实据,却也有迹可遁。自你出世之后,将军夫人身子始终不好,楚大将军因此也极少出兵,多数时间留在京里!” “嗯!”这一节,无需证据,楚若烟自然是听几个哥哥说过的! 明彦恩道:“楚大将军是什么人?他征战数十年,身经百战,朝中兵马异动岂会没有查觉?那日他也正是因此进宫,向皇上进言,商讨此事,将军夫人却恰在此时病发,楚大将军赶回不过半日,她便撒手而去。” 这一节,她也听过! 楚若烟皱眉道:“为何疑到盖皇后身上?” 明彦恩道:“那一日,盖皇后曾经出宫,内务府所记,是前往将军府!” 这和郑嬷嬷说的,完全一致! 楚若烟但觉头疼,摇头道:“纵然如此,也不能认定,我娘是盖皇后所杀!” 明彦恩点头道:“不错,此事,或者只是凑巧!更何况,将军夫人与盖皇后似乎颇为交好。” 连这个也查得到? 楚若烟忙问道:“你说我娘和盖皇后交好?如何知道?” 明彦恩道:“皇上登基之后,将军夫人虽极少进宫,可是只要进宫,必会在景阳宫逗留许久,足见二人颇有交情!” 这些,竟然都是真的! 皇后盖氏与将军夫人舒氏交好,当初先帝弥留,也是舒氏替耶律隆毅打开皇宫大门,助他顺利登基,盖氏也顺利当上皇后。却也在那日,舒氏在宫中遭逢意外,几乎难产而死,最后虽保全一命,却终究亏了身子。 事隔两年,朝中风云暗起,将军楚远本来已经查觉到兵马异动,可就在此时,将军夫人亡故。楚远在伤痛之下,已无瑕他顾,却就在这个时候,宫中发生剧变,皇后盖氏弑君不成,反被皇帝所杀,盖家也因擅自提兵入京灭族! 难道,当真是因为楚远查觉到兵马异动,盖氏怕他看破她的意图,竟至向舒氏下手,以调走楚远? 楚若烟只觉脑中轰轰直响,微微摇头,低声道:“这些事,御史台如何会有?” 明彦恩道:“宫里的事,寻常自然不会送入御史台,可是那惊天一案发生,朝廷上下彻查,皇后的行踪和来往人等,自然要细细盘查,卷宗也就会移交到御史台!” 是因为查那惊天一案,所以才知道舒氏去世那一日,盖皇后去过将军府,也知道舒氏每次进宫,都要在景阳宫中逗留! 楚若烟咬唇,瞬间默然,脑中反反复复,皆是那惊天一案的前后。 明彦恩向她注视片刻,低声道:“若烟,当初惊天一案爆发,整座清河王府的嫡系子孙尽数落网,朝廷兵马四出,追拿盖氏一族旁支和同党,如此惊天大案,若是盖氏有冤,御史台岂能不上书阻止?可是,御史台的卷宗,在截到盖皇后调兵的密令之后,再没有上谏!”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御史台已经认定,当真是皇后盖氏弑君谋反! 楚若烟但觉手脚冰凉,喃喃道:“可是,这些事,从不曾公布于众?” 明彦恩轻叹一声,摇头道:“若是此事大白于天下,莫说盖皇后身后之名,纵是九殿下怕也难保!” 楚若烟咬唇道:“你是说,皇上为了保全九哥,才将此案压下,任其成为一桩悬案?” 明彦恩点头道:“在大案发生前的几年,时有帝后一同视察民情的记录,之前我也似听长者说起,皇上对盖皇后情深,或是因此,才不忍九殿下受母亲诛连!” 楚若烟摇头道:“可是皇上素来英明果决,若真如此,又岂会拖泥带水?给自己留一个骂名?” 天元皇帝耶律隆毅,从他身为皇子时,便能征善战,到登基为帝,又励精图治,在民间有极好的声名,可是当初盖皇后那惊天一案,却处置的不清不楚,糊里糊涂,虽说盖皇后身亡,盖氏一族覆没,却没有一道明确的旨意陈述其罪状。 明彦恩叹道:“当初,若是定盖皇后之罪,又岂有如今的钰王殿下?” 身为盖氏之子,纵不处死,也当废为庶人,又哪里有封王的一日? 可是,他终究被流放十二年! 楚若烟张了张嘴,话还不曾出口,便听门外章平声音急唤道:“钰王殿下!”紧接着,但听“砰”的一声,房门打开,耶律辰脸色苍白立在门外。 楚若烟一惊站起,诧异问道“九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你跟踪我?” 方才送他出府,分明见他离去,可怎么会在这里? 耶律辰身体微微颤抖,一双眸子凝在她的脸上,一字字问道:“若烟,今日,若不是我自个儿听到,你并不会告诉我,是不是?” 第996章 只怕再也无缘 “我……”楚若烟一时语结。 是啊,若是查到最后,那惊天一案当真是盖氏弑君不成,反而连累整座清河王府,连累整个盖氏一族,也连累他被流放十二年,又让他情何以堪?又让她如何忍心向他说出真相? 耶律辰见她不语,眸中皆是失望,摇头道:“你从不曾信过我,是不是?你始终瞒着我在查,是不是?” 不错,她一直在查,可是,她几时不信他? 楚若烟被他的眼神刺伤,大声道:“你又何尝不是?你若非不信我,堂堂王爷,为何尾随我至此?” 她是这么想吗? 耶律辰闭眼,再睁开,已是平日的冷清淡然,转而望向明彦恩,一字字问道:“明世子,你方才的话,可都是真的?” 仍然是平日的语气,也是平日的称呼,不知为何,明彦恩硬是感觉到他的疏离,连忙道:“王爷,臣不过是依御史台所留的一些卷宗推测罢了,并无实据!” 并无实据? 方才他所说的话,分明已经认定,当年,是自己的母后要刺杀父皇,才招来的灭族之祸! 可是,经他自己所查,当年,盖氏一族确实提兵进京,却在逼近城郊时,被朝廷兵马所围,统兵将领尽数成擒。 难道,当真是自己的母后传出的将令? 耶律辰但觉一颗心慢慢下沉,渐渐沉入谷底。 这十几年来,他和盖玉啸二人,先是四处逃避追杀,常常生死挣扎于一线。等到大一些,又慢慢经营,从没有一兵一卒,终于到拥有一些忠心跟随的人马。从四海飘泊,到终于回到上京。从毫无根基,到今日手握兵权。一路支撑他们的,便是母后之仇,盖氏之冤,难道,查到最后,这一切竟是错的? 没有什么母后之仇,也没有什么盖氏之怨,他的母后和盖家,不过是乱臣贼子? 那么,他和盖玉啸的这十几年,又是为了什么? 耶律辰但觉整个人都已僵冷,沉默片刻,一字字问道:“你说,当初盖家提兵的将令,是从景阳宫中发出,御史台有存证?” 明彦恩见他虽然神色平静,可是一双俊眸已变的赤红,心里为难,在他的逼视下却不得不答道:“是!” 耶律辰又再问道:“先将军夫人过世那日,我……我母后曾出宫前往将军府,御史台的卷宗中,也有实据,是不是?” 这一节,若不能解,眼前二人,只怕再也无缘! 明彦恩心中暗叹,却也只能答道:“是!” “还有什么?”耶律辰问,“将军夫人生时,与我母后交好,其外呢?还有什么?” 你还要什么? 明彦恩低声唤道:“王爷!” 耶律辰闭眼,压下心头的一阵酸痛,又再张开,慢慢问道:“父皇登基那日,将军夫人提早临盆,她在宫里都发生什么?” 只因为舒氏早产,跟着难产,才会亏了身子,这一节,看似与两年后她的身亡无关,却关系到宫廷内的一场争夺。 明彦恩摇头,叹道:“那日朝上朝下,宫里宫外,皆是一团混乱,莫说御史台,就是内务府,也只有将军夫人一早进宫的记录,之后乱起,就再没有记下什么。” 耶律辰道:“当真是将军夫人打开城门?” 明彦恩点头道:“此事在内务府并无记载,可是在皇上登基的的启事录中提到一笔,称的却非将军夫人,而是‘县主’二字!” “县主?”耶律辰低声重复,点头道,“内务府的记录,那日在宫里的县主,只有楚夫人一人,所以,便认定是她?” 明彦恩叹道:“皇上登基,只重赏守住宫门整整一夜的楚大将军,于此事并不曾提过一笔,是与不是,臣不敢妄下定论!” 明白了! 耶律辰点头,瞧着他,一字字道:“方才明世子所说的存证,本王要亲自一睹!” 一言而决,不容相拒。 明彦恩看看楚若烟,但见她咬唇默立,也并不反对,只得点头道:“御史台的卷宗,臣无法送去府上,只能劳王爷亲往御史台走一遭!” “好!”耶律辰点头,身子微侧道,“那就有劳明世子!” 现在? 明彦恩错愕。 可是此时的钰王殿下,再没有平日的温润,又岂容旁人说一个不字? 明彦恩无法,只得向门口走,路过楚大小姐面前,脚步微停,与她目光相对,一时却猜不出她的心思,有钰王殿下在侧,又不能相问,只得先行出门。 耶律辰目送他出去,转头又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这才转身,大步而去。 楚若烟耳听着几个人的脚步声下楼,不知为何,明明喧闹的酒楼,竟感觉到如此的空寂,怔立片刻,咬一咬牙,跺脚道:“不理就不理,谁稀罕?”忿忿的转身,也冲下楼去。 楼下,韩立见她奔了下来,连忙迎上唤道:“大小姐,发生何事?” 楚若烟咬牙,一忍再忍,还是没能忍住,皱眉道:“你守在楼下,见九哥上楼为何不禀?” 韩立错愕道:“小人不曾见钰王殿下上楼,直到方才见到他和明世子下来,才知道也在楼上!” “不曾见上楼?”楚若烟颇为意外,扬眉道,“你可曾离开?” 韩立点头道:“送大小姐上楼,小人只转身去买个烧饼!”说着将手中一个油纸包拿给她瞧。 耶律辰就是那个时候上楼? 楚若烟气结,挥手将他手中的烧饼打掉,斥道:“哪个饿着你,偏这个时候去买饼?”不再理他,转身向店外走。 韩立:“……” 烧饼惹谁了? 错愕一瞬,眼瞧楚大小姐已踏出店门,连忙追上几步问道:“大小姐不用餐吗?” 从进店到出店,也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只怕菜还不曾上。 楚若烟怒道:“气都气饱了,吃什么吃?” 韩立:“……” 这是谁惹了这小姑奶奶,这么大火气? 想一想,方才下楼的只有钰王殿下和明世子,这两个人素来是让着她的,又有谁会惹怒她? 尽管不明所以,瞧楚大小姐那副模样儿,也必然是发生什么事。韩立不敢多问,紧跟着出去,连声呼唤车夫,服侍楚大小姐上车。 楚若烟气呼呼的回府,沿途也不理人,径直往园子里去,紫菱见到她,惊讶道:“小姐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要晚一些?” 被她一问,楚若烟才想起,原是打算见过明彦恩后再前往驿馆,不禁揉额,低声道:“都是被那妖孽气的!” 妖孽? 跟在自家小姐身边,紫菱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凑到她面前问到,“小姐是说钰王殿下?钰王殿下可是搭理了哪位小姐?还是哪位小姐拉扯了钰王殿下的衣裳?那倒是无防,将那袍子再丢掉就好!” 被钰王误会,楚大小姐本来在生闷气,听她说到丢袍子,脑中顿时一醒,倒是想到另一件事,坐直身子,向碧萝问道:“这几日去天衣阁,可曾见到朱绣娘?” 当初得知三邑族的人要不利于耶律辰,她使计借助巡城营,将三邑族留在上京的女眷尽数圈禁,只留下朱凝玉一人,借她传递消息,给军中的三邑族人以威吓。 碧萝摇头道:“前几日送殷洛公主衣裳的样子时还曾见过,昨日去取衣裳,却闻老板娘抱怨,说眼瞧着就是中秋,各府各宅的夫人、小姐都在订衣裳,这几日正是忙的时候,偏朱绣娘就病了!” “病了?”楚若烟扬眉,“何病?在何处养病?” 碧萝摇头道:“说是一个月前便已旁处租了宅子!” 也就是说,不在天衣阁里! 楚若烟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去前头和韩立说,要他去查这朱绣娘人在何处,查到了莫要打草惊蛇,速来回我!” 碧萝应命,快步而去。 到黄昏时分,韩立回进话来,已找到朱凝玉的下落。 楚若烟不多等一刻,即刻换上衣裳,向府外而来。 府门外,楚若帆刚刚下马,见她出门,扬眉问道:“若烟,怎么这个时候还要出府?” 楚若烟脚步一停,奇道:“三哥,你怎么会回来?” 楚三公子刚刚拜将,论理不管是兵部还是巡城营,都有不少事要处置。 楚若帆耸肩道:“原是王爷相召,只是他似有旁的事,无瑕顾我!”向她打量一眼,挑眉道,“怎么,去见王爷?” 耶律辰行事素有条理,既然相召,又说有事,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唯一的原因,只怕就是自己这个宝贝妹妹。 可是这一次,偏偏楚三公子猜错,楚若烟听他提到耶律辰,微微咬唇,轻哼道:“哪个去见他?出去走走罢了!” 心中暗暗转念,如今看到的证据,虽说舒氏之死,盖皇后极为可疑,却也无法定论,便不欲说给楚若帆知晓。 楚若帆又哪知道她转着许多心思?闻说不是去见耶律辰,立刻拉着她回府,口中道:“天色将晚,这几日也已风冷,还出去跑什么?” 当此情形,楚若烟自然不能强去,只得向韩立使个眼色,跟着他回府,口中问道:“三哥,巡城营的事可已交割完毕?不知随后调往哪一军?” 楚若帆摇头道:“往哪一军,要看朝廷调配,如今还不曾知晓!” 兄妹二人说着话,已穿过前院,刚刚踏上甬道,就见垂花门里,田氏脚步匆匆的出来,看到二人顿时一停,脸上的慌乱一闪即逝,点头道:“三公子回来了!” 第997章 二小姐的事 看到田氏,兄妹二人停步,楚若帆躬身道:“见过母亲!” 田氏点头,目光向楚若烟一扫,皮笑肉不笑的道:“午后便闻说大小姐回来,竟不知道几时又出去。” 楚若烟勾唇道:“劳母亲动问,若烟不曾离府,不过是府门口去接三哥罢了!” 楚若帆:“……” 你三哥几时有这待遇? 只是既是宝贝妹妹说话,自然不能拆穿,点头道:“四弟很快大婚,这几日府中全赖若烟,儿子今日得瑕,瞧有何处可以尽力!” 只是出来见你哥哥,用得着穿外出的衣裳? 田氏心中疑惑,却也不问,只是点头道:“三公子有心!”向二人摆摆手,径向前院里去。 楚若烟瞧着她走远,招手唤来一个小厮,悄声吩咐道:“你去瞧瞧,夫人往何处去?” 小厮应一声,拔步飞奔而去。 楚若帆扬眉道:“怎么?” 虽说田氏与楚若烟不和,但他也素知宝贝妹妹的脾性,若非田氏惹上头来,断不会先去与她为难,此刻命人去盯着田氏,必有些缘故。 楚若烟轻哼道:“平日莫说我几时离府几时回来,纵是彻夜不归,她也从不曾留意,今日竟知道我几时回府,当真是蹊跷的很!更何况,不过是瞧见我们,又为何慌张?” 慌张了吗? 楚三公子眨眼,极力回思方才田氏的神色。 实心眼的三哥! 楚若烟好笑,推他道:“你说要为四哥尽心,又琢磨她做什么?” 说的也是! 楚若帆点头,问道:“到老四大婚已没有几日,可有什么不曾妥当?” 楚若烟抿唇笑道:“当真要等三哥来问,只怕四哥这大婚要延期呢!” 楚若帆听她取笑,无奈叹道:“人在军中,身不由己,幸好府中有你!” 想楚若麟分明有父亲和三个哥哥,到头来,大婚的事,竟然要妹妹替他劳心。 楚若烟听他语气中露出一些呵疼,心中微暖,眉目扬起,笑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若烟有如此四个生的又俊,又如此威风的哥哥呢!” 楚若帆摇头道:“便只你如此说罢!” 楚若烟瞪眼道:“一门五将,这是任哪一府都没有的威名,背后羡慕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三哥何必太谦?” 楚若帆微微勾唇,但想如今上将军府的声势,伴着的是父子五人一次次的浴血之战,又再想到西北一战的凶险,不禁轻轻一叹,低声道:“三哥宁愿没有什么功绩,只盼我苍辽江山莫要再起纷争!” 会吗? 楚若烟想到耶律辰,瞬间默然。 当初,知道他挟仇回京,日后这上京城中必有一番风雨。可是随着一步步的追查,如今走到这一步,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决择? 二人说着话,已走到岔路,楚若烟自然而然,跟着楚若帆一同转向通往书房的小路。 楚若帆侧头瞧她一眼,见她低头凝思,只道是思索田氏的事,轻叹道:“若烟,任她是何事,只要不甚过份,不必去管!” “嗯!”楚若烟应一声。 二人进入书房,楚若帆见案头尚有许多请柬,扬眉道:“怎么请柬还不曾发出?” 楚若烟笑道:“三哥问的好!”按着他在案头坐下,解释道,“朝中政要,自然有内务府备下帖子,余下旁的人,若烟拟就一个名单,这单子上的早已命人送去帖子,三哥瞧瞧可有缺了谁?” 楚若帆点头,取过名单细瞧,但见前头依各大世家一族一族排名,补出一些家主的名字,随后是按各军,这些年随楚远征战过的将士,也是各营为组,补出几十员将领,点头赞道:“我们烟儿当真是细心!” 这些人,或是几大世家的旁枝,在上京并不显赫,却与兄妹几人交厚,或是出身寒微,军阶不高的将领,都不在内务府备帖之内,不想楚若烟都能想到。 楚若烟托着腮侧坐,轻叹道:“沉丹国已有消息传回,因如今秋风已起,大漠上很快无法行走,便也不另派使臣前来,只有一队公主的侍卫、婢女携公主的嫁妆前来,就这几日到京。” 楚若帆点头道:“她虽是沉丹公主,可是既非和亲,便不必遵国礼,若有使臣前来,反而繁琐!”又再问道,“公主在我苍辽也住过些日子,可有亲厚的姐妹?不知如何安置?” 楚若烟点头道:“倒有几人走的近些,只是殷洛在我苍辽虽说封为郡主,可是这上京却无府邸,又不能将宴设在驿馆,那日自然是到我们府上来。好在都是各大世家的小姐,我和殷洛说过,一同具帖便是!” 楚若帆听她处处想的周到,感慨道:“烟儿,幸好有你!” 不止是此次楚若麟大婚,就是这些年兄弟几人的衣食,也常靠妹妹周全,不然难想如今是什么模样儿。 楚若烟却浑当不知他所指,抿唇笑道:“我们又非寻常人家,纵没有若烟,内务府也自会办妥,只是若烟想着,日后四哥有了嫂子,凡事若烟便不好插手,再疼他一回罢了!” 这话将楚若帆说笑,又觉心中暖暖,伸手揉揉她的发顶,轻叹道:“你四哥也没有白疼你!” 兄弟四人,大哥二哥早早投军,自己也成日跟着楚远出征,只有楚若麟陪她最久。 二人正说着,就听外头方才的小厮回话。 楚若烟唤了进来,问道:“如何?” 小厮道:“三公子,大小姐!夫人只在前院,不曾往旁处去,只是唤了几个人来,吩咐出府,奴才凑近听着,像是二小姐的什么事。” 楚若湖? 楚若烟坐直身子,皱眉问道:“二小姐何事?” 小厮摇头道:“奴才也没有听明白,只知道陈笑几个去了田少卿府上,还有几个往怡郡王府上去了。” 怡郡王府? 楚若烟顿时张大眼睛,转头向楚若帆一望。 楚若帆也是暗吃一惊,立刻问道:“你听的清楚,是二小姐的事?” 小厮连忙点头道:“二小姐晌午前便出去,这会儿还不曾回来,奴才听的真真儿的,夫人说的确实是二小姐!” 楚若湖晌午前出去,而她是近午时回来,二人相差不过半个时辰!难怪田氏知道自己几时回府! 楚若烟心中隐隐不安,向楚若帆唤道:“三哥!” 楚若帆脸色也早已变的凝重,起身道:“这几日我不曾见过元迅,一同去瞧瞧罢!” 这么说,耶律元迅是在城里? 楚若烟心头一紧,不再多问,跟着他快步出书房,直奔府门。 二人刚刚进入前院,就听府门外一阵喧闹,管家连声的询问中,夹着楚若湖尖声的叫嚷。 “发生何事?”楚若烟心头一紧,快步迎了上去。 此刻早已天色全黑,府门前昏黄的灯笼照映下,但见耶律元迅一身玄色衣裳,脸色沉凝,手中拖着一个少女大步进府,看到兄妹二人,手臂使力向前一掼,冷笑道:“若帆,若烟,你们答应过我何事?” 楚若湖被他一路拖拉,本已脚步不稳,被他这一力掼,整个人顿时摔了出去,噗的摔倒在地,立刻痛喊一声,哭出声来。 楚氏兄弟还不曾应,就见前厅里田氏已奔了出来,一眼瞧见女儿狼狈的模样儿,立刻道:“怡郡王,你堂堂王爷,如何欺负一个女儿家?” 是他欺负她? 耶律元迅咬牙,目光冷冷向她一扫,仍然落在楚若帆脸上。 楚若湖出府半日,此刻被耶律元迅送回,田氏一见便猜到她去做什么,本想借机向耶律元迅催逼,哪知道被他眼风扫到,顿觉一缕寒意自脚底窜起,迅速袭遍全身,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耶律元迅身为一军统帅,自成威仪,可是在楚氏兄妹面前,素来温和谦让,楚若帆见他此时的气势,也是暗吃一惊,连忙道:“元迅,你且莫恼,先往书房坐坐,发生何事,慢慢说可好?” 田氏大声道:“有什么事厅里说罢,又往书房做什么?” 这里人多,或者能设法逼耶律元迅应下和楚若湖的亲事。 蠢货! 楚若烟皱眉,向她望去一眼。 看到眼前的情形,纵楚若湖没做什么,也必然事关她女儿家的清誉,这前院里虽说都是上将军府的奴仆、家人,终究人多口杂,她这是嫌不够丢人? 耶律元迅本是顾及上将军府的颜面,心中虽怒,进府之后却并不曾多置一辞,闻田氏一说,不由冷笑,点头道:“又何必往厅里去,不过几句话,这里说也是一样!” “元迅!”楚若烟奔前几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摇头道,“不管何事,你先消消气,我们书房里去说!” 虽然隔着一层衣料,可是耶律元迅还是感觉到她手指的温度,再听她软语劝哄,胸中怒气顿时消去一半,咬一咬牙,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众人,终于将头一点。 楚若烟暗松一口气,转头见韩立在侧,向楚若湖一指,命道:“带她一同来!”拉着耶律元迅径往书房。 韩立闻命,向楚若湖躬身道:“二小姐,走罢!” 田氏抢前几步,将楚若湖挡在身后,尖声道:“你们要做什么?我瞧哪个贱奴胆敢动手?” “母亲!”楚若帆低唤,一双眸子向她定定注视,一字字道,“既是二妹妹的事,母亲也一并来书房听听的好!”仍是平日说话的语气,可是清冷的声音,却带着一抹寒意。 田氏触上他的眸光,心头顿时打一个突,一时但觉气短心虚。 忘了! 怎么就忘了,从十年前,楚家这四个狼崽子就没有一个是好应付的,更何况如今已经长成? 楚若帆见她不应,立时向韩立道:“带她同来!”侧身肃手,引着耶律元迅先行。 第998章 吏部的人如何知道 一行人重入书房,楚若帆先请耶律元迅入座,吩咐丫鬟奉过茶,摒退左右,这才问道:“元迅,究竟发生何事?” 耶律元迅本是满腔怒火,可是在这兄妹二人面前偏发作不出来,咬一咬牙,冷哼道:“我只问你,当初临江楼一事之后,你们答应过我什么?” 答应过什么? 他们答应过耶律元迅,不会再让楚若湖打扰到他,所以那一次才强行送姐妹二人回乡! 楚若烟咬唇,向楚若湖一瞥,皱眉道:“怎么今日若湖又去骚扰元迅哥哥?” 田氏听到她言语间竟似偏帮耶律元迅,不禁怒气上冲,咬牙道,“大小姐,纵然若湖去见怡郡王,又有何不可?你不是也成日去见钰王?你终究是她的长姐,岂能将她轻贱?” 是她将她轻贱? 楚若烟扬眉道:“我去见钰王,钰王并不相拒,母亲何不问问,元迅哥哥可愿意见她?” 如果想见,又哪里会惹出这许多事来? 田氏看看楚若湖,又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轻哼道:“怡郡王愿不愿,也要问过怡郡王,大小姐又如何知道?”话说完,转向耶律元迅道,“王爷,之前若湖年幼不懂事,冒犯王爷,可也是对王爷一片深情,王爷与我们上将军府有极深的渊源,若是能成,岂不是美事一桩?” 做出那样的事来,是一句年幼不懂事就能掀得过的? 耶律元迅脸色微沉,冷声道:“耶律元迅不敢高攀!” 堂堂王爷,皇室宗亲,还有什么门庭能称得上高攀? 田氏忙道:“王爷何必如此自谦?你年少便跟过我们将军,和我们府上的几位公子也甚是交厚,如今若湖又对你钟情,当真是不小的缘份,更何况,她……她早已是你的人……” 什么是他的人? 耶律元迅呼的一下站起,冷声道:“夫人慎言!” 楚若帆、楚若烟也没料到这妇人竟说出这种话来,齐吃一惊,跟着站起,楚若帆道:“母亲,那件事与王爷无关!” 楚若烟跟着道:“母亲,元迅哥哥瞧在爹爹颜面,才代为遮掩,你还要强赖他不成?” 田氏听到耶律元迅否认,这兄妹二人又是一人一句助着他,更是气往上冲,大声道:“好哇,堂堂王爷做下的事不认,你们也胳膊肘往外拐,难不成,我若湖好端端一个女儿家,就这么凭白被人欺负?” 一向知道这位将军夫人没脑子,不想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耶律元迅气怒交加,咬一咬牙,冷笑道:“夫人若有实据,大可向大理寺告上一状,说本王玷污臣女,自有律法论处,莫要在此含血喷人!” 田氏听的脸白,大声道:“怡郡王,你便是知道我们顾及若湖清名,才敢如此放肆,你虽是当朝王爷,只怕也不能欺到上将军府头上!” 你女儿还有清名? 耶律元迅冷哼道:“难不成我耶律元迅怕你上将军府不成?”话说完,已不想理这妇人,向楚若帆拱手算是一礼,转身就走。 楚若烟一惊,忙抢前将他拉住,皱眉道:“元迅哥哥,有话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自幼一同长大,她又岂会不知,耶律元迅表面温和守礼,实是一个极桀傲的人物,这一走,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耶律元迅强压怒火,摇头道:“若烟,我自问已仁至义尽,莫说今日受此污蔑,纵然没有,你们也当还我一个公道罢!” “当然!”楚若烟忙应,又道,“只是你这一走,又让我们如何给你公道,且消消气可好?”好说歹说,将他拽了回来。 楚若帆也觉头疼,向田氏道:“母亲,当初军营一事,另有缘故,还请母亲稍安毋躁!”又转向耶律元迅问道,“王爷,我们可能知道,今日究竟发生何事?” 耶律元迅轻哼一声,摇头道:“本王倒也想知道,楚二小姐如何进了我王府后宅!” “什么?”楚若烟大吃一惊,向楚若湖问道,“你进了王府后宅?如何进去的?” 怡郡王府啊!他可是统帅三军的守疆元帅,他的王府单止王府亲兵就有三千,加上军中的驻守,怕有五千上下,守卫自然极为森严,岂是寻常王府可比? 这楚若湖是怎么进去的? 楚若湖咬唇,抬头迅速向田氏一望,又垂下头去。 楚若帆也听的张口结舌,愣怔良久,摇头道:“若湖,你……你去王府后宅做什么?” 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楚若烟片刻的诧异之后,已明白楚若湖的心思,冷笑道:“你道前次在军营,元迅哥哥睡了你,却又坚不肯认,这一次便钻入他王府后宅,想着躲上一夜,明日一早闹出来,你是从王府中出来,元迅哥哥便不能抵赖,非娶你不可,是不是?” 她话说的直白,饶是楚若湖再不知道羞耻,听到“元迅哥哥睡了你”一句,也顿时涨红了脸。但想今日既闹到如此地步,若不能逼耶律元迅迎娶,自己再没有着落。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咬唇道:“那日……那日分明是……分明是元迅王爷,我……我……” 还说是他! 耶律元迅“嘿”的一声,向楚若帆道:“还请三公子说个明白罢!” 到此地步,楚若帆也已知道此事再也无从遮掩,微微摇头,叹道:“若湖,当日军营中那人,我们早已找出,如今就在巡城营里,你可要一见?” “不!”楚若湖大惊,急忙摇头道,“什么那人?怎么还会有旁人?分明……分明……” 分明是怡郡王啊,又怎么会是旁人? “分明什么?”楚若烟截声打断,皱眉道,“当日你只知道那是元迅的营房,可那一夜可曾瞧清他的人?当日在御前,军中和兵部都给出巡营的实据,那夜他去巡营,并不曾在营房里,你道是假的?” “我……我……”楚若湖结舌,“可是,那日我醒来,便只见到……见到……” “你醒来只见到元迅,那他可曾与你榻?还是他没有穿衣裳?”楚若烟接口。 这几句话问的毫不避忌,莫说楚若湖,就是耶律元迅也颇感尴尬,轻咳一声,向她望去一眼。 楚若烟却浑然不觉,一双乌黑的眸子,定定凝在楚若湖脸上。 楚若湖脸色乍青乍白,结结巴巴道:“他……他……” 他不只穿着衣裳,而且穿的是一身戎装,整整齐齐,哪里有宿夜的模样? 可是,那一夜的风流,难不成是假的? 楚若湖咬唇,大声道:“他……他自是早醒,收拾齐整罢了!” 堂堂王爷,纵当真睡了一个臣女,需要如此费心? 楚若烟被她气笑,摇头道:“楚若湖,你脑子被狗吃了?就不想想,若元迅哥哥当真睡了你,那营里许多人都是瞎的?” 楚若湖道:“营里许多人,又有哪一个大得过王爷?自然是王爷说什么,他们便说什么罢了!” 楚若烟轻哼道:“那钰王呢?军中巡营的名单,可是钰王取出,更何况,还有兵部的备案!” “这……这……”楚若湖愣怔一瞬,突然又大声道,“他……他是当朝的王爷,又是……又是一军统帅,要做假证,岂不是轻而易举?更何况,还有钰王……钰王自然……自然是听你的,是你们串通做出假证,如今却说……却说是旁人……”说到后句,但觉心中委屈,珠泪已滚滚落了下来。 耶律元迅听的头疼,揉揉额角,一时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素知将军夫人田氏是个没脑子的,没想到养出的女儿也如此愚蠢! 楚若烟已连声叹气,摇头道:“你这个蠢货,那日有吏部的郑大人当场撞上,旁人纵要造假,又哪有机会?更何况,元迅哥哥巡营,身边跟着上千的将士,岂能人人收买?” 这一节,当初在殿下也曾议过,楚若湖听她再提,大声道:“他是王爷,纵撒下天大的谎,又有何人敢说一个不字?” 吏部郑裕龙一节,田氏却是第一次听到,闻言吃惊道:“怎么……怎么还有吏部?” 楚若烟冷笑道:“是啊,一大清早,吏部郑大人不上早朝,却跑去军营,偏偏那日若湖就闯了元迅哥哥的营房,当真是巧的很啊!” 田氏喃喃道:“是啊,军营里的事,不是归兵部管吗?吏部的人去做什么?” 楚若烟见她竟能想到此节,也颇为意外,扬眉道:“吏部的人岂止跑去军中,一入军营,还直奔元迅哥哥的营房,若不是三哥和元迅哥哥反应快,如今莫说若湖的闺誉,便是我整个上将军府,也早沦为笑柄!” 田氏吃惊道:“可是……可是那日是若湖、若溪两个遇险,三公子将她们带入营里,吏部的人如何知道?” 楚若烟定定凝着她,一字字道:“是啊,母亲且想想,那军营离上京城十余里,若湖、若溪两个入营,吏部的人如何知道?” 是啊,如何知道? 这件事,是楚氏兄妹遮掩,自然不会是他们所为,那么,知道楚若湖、楚若溪出城未归,后又被楚若帆寻回,留在军营的,就只有……田家的人! 田浩文本就是吏部的人,之前一夜,又是他在外寻找姐妹二人! 一念及此,田氏脸色顿变。 虽说她与那几兄妹离心,可是对楚远之情,两个女儿之爱,却不是假的,想到自己女儿竟有可能是被田浩文所算,一时手足冰凉,说不出话来。 第999章 没有那么简单 楚若帆见田氏脸色变幻,终于不再叫嚷,缓下语气道:“母亲,粗粗看来,此事不过是若湖与元迅的纠葛,实则牵扯许多,儿子一时无法尽述,只请母亲将此事交给儿子处置,且带若湖回去如何?” 楚若湖大急,叫道:“交给你们?三哥,你又想将此事大事化小?母亲……”转向田氏,连声道,“母亲,求你给女儿做主!” 楚若烟向她一望,冷哼道:“怎么,难不成这等事你当真要与元迅对薄公堂?到那时,只怕你想大事化小,也不能够!” 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楚若湖脸色乍青乍白,大声道:“那又如何?你们……你们只顾着将军府的颜面,又……又有何人顾过我的死活?”说到后句,见田氏还在迟疑,忍不住哭了出来,掩面道,“你们……你们都欺负我,我……我不要活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可学的真全! 楚若烟大为头疼。 楚若帆无奈,见田氏还在迟疑,沉声唤道:“母亲!” 这片刻间,田氏心中已是天人交战。在她心里,断断不信田家的人会对自己的女儿不利。可是,却也知道,若是耶律元迅坚决不认,宁肯将此事闹上大理寺去,纵然大理寺少卿是自己的亲哥哥,这件事也再也包藏不住,到那时,楚若湖和上将军府的清誉尽毁,再也无法收拾。 田氏虽蠢,可终究是出自名门世家,个中利害还是算得出来,听楚若帆再问,咬一咬牙,点头道:“好,今日的事交给你们,可是……可是若湖……若湖是你们亲妹妹,你们……你们也不能不管!” 耶律元迅对自己女儿的厌恶毫不遮掩,她自然看得出来,如今也只能指望这兄妹几人代她说情,总不能赔了清白,老死在将军府罢! 楚若帆自知其意,却权当没有明白,点头道:“母亲放心,同胞兄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儿子岂有不管的道理?” 这话说的倒也是实情! 田氏点头道:“三公子说话,可自个儿记着!” 楚若帆点头,向楚若湖道:“若湖,不管你今日做没做什么,四哥大婚在即,你便不要再出府,惹出事来,怕不是你能承担!” 这是禁足? 楚若湖张口结舌,大声道:“我……我能惹什么事出来?又如何能碍着四哥大婚?” 楚若湖不懂,田氏却知道,楚若麟大婚,虽只是寻常的联姻,可是殷洛终究是沉丹公主,若有差池,只怕牵扯上的就是两国邦交,不由脸色微变,见楚若湖还在叫嚷不休,皱眉道:“走罢!”一手将她拉住,向耶律元迅望去一眼,拽着她出去。 兄妹二人一番劝说,耶律元迅始终不语,此刻见那母女二人离去,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三公子当真是要大事化小?” “元迅哥哥!”楚若烟皱眉,问道,“若湖私闯王府,自然不对,可是你可曾想过,怡郡王府守卫森严,若湖又无功夫在身,这大白天的,又如何能潜入怡郡王府?元迅哥哥就不觉可疑?” 被他一提,耶律元迅微微一默,摇头道:“前几日池塘一处湖石倒塌,这几日有工匠出入,想来是门户不严。” 楚若烟冷笑道:“元迅哥哥府里有工匠出入,若湖又如何知道?” 是啊,楚若湖如何知道? 被她一问,耶律元迅也顿觉蹊跷,疑惑问道:“你是说……” 楚若烟叹道:“自然是若湖一片痴心,又被人利用!” 痴心? 耶律元迅听她竟用到这两个字,顿时皱起眉头,轻哼道:“若烟,你说什么?” 楚若烟见他脸色顿沉,忍不住轻笑一声,抿唇道:“自然是痴心,‘痴心妄想’的‘痴心’!” 就你这丫头会说话! 耶律元迅横她一眼,但觉胸中的闷气倒是消散许多,捏一捏眉心,摇头道:“你们糊弄我也倒罢了,只是……只是若还是如此纵容下去,实不知下次她做出什么事来!” 提到楚若湖,但觉心中厌烦,不愿提及她的名字,径直略了过去。 楚若烟好奇道:“她今日究竟做了什么?” 如果只是潜入怡郡王府,被耶律元迅逮个正着,他命人送回就是,实不至于生这么大气。 耶律元迅见她再次追问,自知若不说个明白,这丫头还会追问不休,只得道:“若只是入府也倒罢了,不知她如何能摸到我的寝室之外,我方出浴房,便……便……” “便怎样?”楚若烟追问。 投怀送抱,上下其手,无所不为? 还能怎样? 耶律元迅抿唇,向她瞪去一眼,侧过头去。 看来,还是真的! 楚若烟咋舌,回头向楚若帆一望,低声道:“此事怕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开口询问的是耶律元迅。 楚若烟皱眉道:“元迅哥哥试想,王府纵有工匠出入,若湖能够混入,可是工匠不过是修整池塘罢了,池塘离元迅哥哥的寝室,隔着几重屋宇,她如何就能找到寝室?” 老怡亲王爷如今住在城外别宛,耶律元迅未曾大婚,怡郡王府中没有女主人,一向从不宴客,纵有朝臣来往,也只在前院、偏院两处,后宅却无外人出入。要说这满上京城各府各宅的小姐,也只有她楚大小姐对怡郡王府极为熟悉,楚若湖又如何知道? 被她一提,耶律元迅与楚若帆不禁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都看出一抹震惊。 耶律元迅点头,慢慢道:“工部!” 王府修葺,用的自然不是民间寻常工匠,都是工部所派,而各大王府屋宇的布局,也只有工部留有图纸,不入王府,却知道耶律元迅寝室的方位,自然轻而易举! 楚若烟听他吐出这两个字,眉目微动,又道:“再说,纵有工匠,岂能没有守卫?若湖如何就能瞒过守卫,跟着工匠混入?” 有人相助! 耶律元迅薄唇微抿,向楚若帆望去一眼。 有这许多疑问,他却任田氏将楚若湖带走,此刻又问谁去? 楚若帆明白他未言之意,摇头道:“便是从她口中,怕也问不出什么!” 楚若烟道:“这个容易!”自外唤来韩立,吩咐道,“你去将今日晨起到午后二门上值守的小厮唤来!” 二门上的人? 他们能知道什么? 耶律元迅不解,向楚若帆望去一眼。 楚若帆也微微摇头,向楚若烟道:“为何不唤那丫头身边跟着的奴才?” 楚若烟叹道:“他们听着主子的,又有几句实话?何必多费口舌?” 那倒也是! 三人几句话的功夫,韩立已带着两个小厮进来。楚若烟见有石头在内,径直向他问道:“今日晨起之后,我们府上可有人来?” 石头点头道:“有,是田大小姐和田三小姐,来给夫人问安的!” 又是田家姐妹! 耶律元迅皱眉。 楚若烟又再问道:“她们可曾去见过二小姐?” 石头点头道:“田大小姐留在夫人屋子里,倒不曾去,田三小姐进园子里好一会儿才出来。” 难道问题就出在这田家三小姐田佳雨身上? 楚若烟摇头道:“田家三姐妹,二小姐田佳慧是个草包,倒不必提她,三小姐田佳雨年纪尚幼,纵然心思细密,也未必能与工部有什么联系,只怕问题还在田佳凝身上。” 之前田佳凝在府做女儿时,便能兴风作浪,如今做了功绩侯府的少夫人,只怕私下更难安分! 耶律元迅听她说完,凝神默思片刻,点头道:“这田氏姐妹关系到功绩侯府与田少卿府,我自会查问明白,只是……府上二小姐纵是被人利用,却也不能推的干干净净,我只问你们,要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楚若帆看看楚若烟,只得道:“如今只能将实情说破,给她定下亲事,绝了她这番妄想!” 楚若烟见耶律元迅眸光微冷,柔声劝道:“元迅哥哥,我们实知此事对你不公,只是她终究是我爹的亲生女儿,我们能骂她打她,可却不能当真眼瞧着她毁了!你便高抬贵手,再饶她这次!” 极少听这丫头如此求人! 耶律元迅心中一软,不禁一声长叹,摇头道:“罢了,你们便是吃定了我不能将她如何!” 这是答应了? 楚若烟大喜,连忙道:“元迅哥哥自然是瞧在我爹的份上才放她一马,若不然,凭那丫头有几分颜面?我们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看在楚大将军的份上? 耶律元迅抿唇,向她深深一望。 楚若帆轻吁一口气,跟着道:“王爷放心,莫说若湖那里,便是田家姐妹,我们必然会查问清楚!” 耶律元迅摇头道:“若当真是田氏姐妹与工部有什么牵扯,怕便不是她们姐妹之事!如今的情势,还是三思的好!”慢慢起身,向二人告辞,“今日出入我府中的工匠,我会一一查问,但有可疑,自会命人来禀。” 楚若帆忙应道:“王爷放心,那个丫头,我们会严加管束!” 楚若烟忙道:“元迅哥哥,我送你出去!”向楚若帆眨眨眼,拉着耶律元迅径出书房。 其实不管是她,还是楚若帆,岂会不明白,虽有楚远的脸面,可是耶律元迅能再次放过楚若湖,更加是为了楚大小姐的清誉。只是这一节,大家心照,却无法说出口来。 第1000章 都将成为一个笑话 楚若帆送二人出了书房,自分派人手去查田家姐妹的事,楚若烟却跟着耶律元迅,一路送出府来。 耶律元迅在阶前停步,侧头望向身畔少女,低声道:“若烟,有什么话,你说罢!” 楚大小姐亲自相送,自然是有话要说。 楚若烟抿唇,略一迟疑,拉着他离府门远一些,才低声问道:“元迅,老王爷身子可好?” 怎么突然想起问他父王? 耶律元迅一怔,点头道:“还算康健!” 楚若烟道:“这几日,若烟想去拜会,可不知方不方便?” 耶律元迅扬眉,挑唇笑起,点头道:“父王安养之后清闲的很,又有什么不方便?前几日我去,还念起你,若是你去,必然欢喜的很!” 楚若烟笑道:“难为老王爷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 耶律元迅微笑,目光凝在她的身上,却似穿过她的身体,瞧见数年前那个黏着他不放的小女娃,一时间,心中万千感慨,轻声叹道:“父王常说,年少时成日四处征战,疏于家室,若是当初能生一个女儿,像楚大小姐一般,强胜过什么王侯爵位,功绩盛名!” 楚若烟吐舌,好笑道:“怎么若烟记着,幼时若烟淘气,常常搅得老王爷头疼,直问我爹怎么会生出一只猴子,元迅哥哥这话,若烟可不敢信!” 耶律元迅被她说笑,摇头道:“各府端庄得体的小姐有那许多,可父王偏偏记着你,可见是你这淘气丫头更得他的心!” 也更得他的心! 楚若烟眨眼道:“既然如此,元迅哥哥快些立妃,生一个淘气丫头出来岂不是好?” 这丫头又想说什么? 耶律元迅摇头,却不应她的话,伸手在她发顶轻揉,长叹道:“烟儿,元迅哥哥的事,你莫操心,等到四公子大婚之后,你自个儿的事,不宜再拖!” 说到后句,唇角的笑意未解,语气中却已透出一抹苦涩。 这个丫头,他疼了许多年,如今她的心里,却是另一个人。 他的心思,楚若烟自然明白,听他声音中满含着隐忍,不禁心里一疼,低声唤道:“元迅哥哥……” 想贝妤对他,又何尝不是一往情深,他又何必如此自苦? 可是话未出口,但闻身后一声清咳,跟着是一个幽冷的声音道:“二位好兴致!” 楚若烟回头,就见钰王殿下冷着一张俊脸,跨马立在府门前的石阶下。 “钰王殿下!”耶律元迅微觉诧异,唤出一声,才惊觉自己对楚若烟的举动太过亲昵,忙将她头上的手收回,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若烟见到耶律辰,也是微微一怔,一句“九哥”已到唇边,对上他的眸光,却又及时收住,福身道,“原来是钰王殿下,这大晚上的,不知是路过呢还是路过呢?” 这个妖孽,这是什么眼神?竟像是捉奸一样! 耶律辰:“……” 所以他只能是路过,她并不打算邀他进府? 想到方才二人的亲昵,但觉胸口酸意泛涌,点头道:“自然是路过!不想打搅到二位的兴致,是本王不该!”话说完,马缰一抖,越过二人纵马而去。 路过有什么该不该的? “殿下!”耶律元迅急唤一声,却见他马不停蹄的疾驰而去,不禁错愕,转头向楚若烟问道,“若烟,发生何事?” 这两个人相见,一向极为亲密,任是旁人如何也难插入,今日怎么了,怎么瞧着,似是各自生气? 可是又是什么事,钰王殿下会和丫头生气? 楚若烟也心中暗恼,冷哼道:“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钰王殿下路过罢了!”说完,向耶律元迅辞过一礼,也不等他离去,顾自转身回府。 那个妖孽,今日跟踪她的事不曾解释,这会儿又发什么疯? 耶律元迅错愕,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再转身瞧瞧钰王殿下驰去的方向,愣怔片刻,微微皱眉,低声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瞧着丫头长大,自然知道,楚大小姐自幼刁蛮任性,飞扬跋扈,却并不会随意耍小性子。往日她见到钰王,恨不能黏在他的身上,又几时会如此爱理不理? 而钰王殿下回京两年,他也知道,钰王殿下胸有丘壑,岂会与一个小小少女一般见识?今日却因楚大小姐一句话便负气而去,必然还另有缘故。 究竟发生什么? 心中暗暗思忖,自行带马回返王府。 耶律辰一路纵马疾驰,直到钰王府前下马,将马缰一甩,径直大步进府。 管家从不曾见他这副模样,又哪里敢问?缩缩脖子,恭恭敬敬避让一边,跟着见阿江随后跟来,连忙截住,低声问道:“王爷怎么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阿江耸肩,正要说话,就听前边钰王殿下清冷的声音唤道:“阿江!” 阿江吓一跳,将出口的话立时吓了回去,忙应一声,快步跟上,应道:“爷!” 耶律辰低哼一声,直到进入书房,才问道:“三爷呢?可曾回话?” 阿江应道:“已传话进宫,想来一时抽不开身!” 耶律辰又再问道:“让你们查的事如何?” 查的事? 阿江错愕,疑惑问道:“爷是说……” “我命你们查季氏一族,查整个张家,如何?”耶律辰满脸皆是不耐。 我的爷,你刚刚吩咐下去才几个时辰? 阿江缩缩脖子,又不敢驳,只得硬着头皮道:“还没有消息!” 耶律辰连问两桩事,回答均不如意,但觉胸中气闷,咬牙道:“要你们何用?” 这会儿的钰王殿下,是无法说理的! 阿江缩缩脖子,聪明的不加解释,连忙道:“小人即刻去催!”见他沉着一张俊脸不理,悄悄的退了出来。 书房院子外,阿传、阿铭正探头探脑向里张望,见他出来,连忙一人一把将他拉了过来,低声问道:“王爷怎么了?发生何事?” 跟着耶律辰这许多年,还不曾见过他如此模样! 阿江苦笑道:“我又如何知道,还是快些唤三爷回来罢!” 阿传皱眉道:“今日不是你跟着爷?” “是我,可是,并不曾发生什么!”阿江摇头。 阿铭急道:“你再想想!” 阿江道:“始终好好儿的,就是方才往将军府,见到楚大小姐和……”话说半句,突然停住,向二人各望一眼。 阿传问道:“楚大小姐如何?” 阿江张口结舌,隔一会儿才道:“看到楚大小姐和怡郡王在府门前说话,王爷便……便……” 阿传吃惊道:“莫不是吃醋?”话出口,惊觉自己声音太大,吐吐舌头,向里望去一眼,又压低声音道,“怡郡王对楚大小姐有意,满朝皆知,怎么楚大小姐也不知避忌?” 阿铭皱眉道:“虽说怡郡王对楚大小姐有意,可是咱们爷也不至如此小气!” 阿江抓抓后脑,迟疑片刻,才低声道:“似是……似是怡郡王和楚大小姐还……还甚是亲密!” 亲密? 怎么亲密? 这一瞬间,阿传、阿铭二人脑中闪过无数个楚大小姐和自家王爷在一起的画面,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传愣怔良久,跺脚道:“这还得了,我去问问,若有差事,你们替我应付一下!”话说完,拔步飞奔而去。 问问? 去问谁? 阿江错愕,瞧瞧阿铭也是一脸愣怔,叹口气道:“还是尽心办差罢,莫再惹恼王爷!”摇摇头,也顾自而去。 耶律辰自个儿生一会儿闷气,坐下来想要处理政务,可是眼前皆是楚大小姐与耶律元迅立在月下喁喁细语的模样儿,但觉心中烦躁不堪,起身几回,想要再去将军府问个明白,还没有出门,又再转了回来。 直折腾一个时辰,终于废然坐回椅中,轻叹一声,摇头道:“耶律辰,你疯了!若是……若是母后当真是她的杀母仇人,她自然不会再与你有什么瓜葛,难不成你还能坦然与她相对?” 若他和楚大小姐终究无果,放眼这满上京城,也只耶律元迅一人可堪匹配。 只是话虽如此,想到从此之后,楚大小姐另投旁人怀抱,胸中还是酸涩难明。 正这个时候,但闻脚步声响,盖玉啸径直推门进来,唤道:“九弟!你急着唤我出宫,有何急事?” “三哥?”耶律辰诧异,向他注视片刻,这才想起是自己唤他出宫,立时道,“宫里那个人,可否传个消息?” “什么?”盖玉啸问。 耶律辰思绪略整,将今日临江楼上明彦恩的话细述一回,摇头道:“三哥,我去瞧过御史台的卷宗,确如明世子所言,可是……可是我不信!我不信母后会为了太子之位,弑君杀夫,更不信盖氏一族会是乱臣贼子!” 他讲述不到一半,盖玉啸已经色变,勉强听他说完,张了张嘴,也低声道:“我……我也不信!” “三哥!”耶律辰向他定定而视,一字字道,“盖家的谍报,是外祖和舅父在时所建,宫里那人必然知道一切详细,你传个消息可好?” 盖玉啸点头,默然片刻,又摇头道:“只是我不知,他会不会回话!” 自从得到盖家谍报网的名册,这两年来,他悉心经营,各方的谍报都已运转正常,可是不管他用尽何种方法,宫里那人不止无法得知他的身份,甚至,他会不会回他的消息,都无法掌控。 耶律辰自然也知道此节,点头道:“只能尽量一试!” 盖玉啸点头,见他再没有旁的事,转身向外走。 耶律辰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见他将门打开,又将他唤住,一字字问道:“三哥,若那一切都是真的,我们……要如何处置?” 盖玉啸笔挺的身形顿时一僵,握住门柄的手使力之下,手指已经泛白,断然摇头道:“不!我不信!”并不回头看他,径直开门,大步而去。 不信! 是啊,他也不信! 可是实据面前,他的不信,还能支撑他多久? 耶律辰闭眼,低声道:“三哥,但愿,我们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是自己的母后意途夺位弑君,盖氏一族都是她的帮凶,那么,自己和盖玉啸这十几年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一个笑话! 第1001章 背后的主子是谁 耶律辰负气而去,楚若烟也赌气回府,顾自向自己院子里来。 前头的事,紫菱、碧萝已听到风声,见她气咻咻的进来,连忙迎上,一个问道:“怎么,可是二小姐当真做出什么?” 另一个道:“难不成怡郡王这次当真不依?” 楚若烟满脑子都是方才钰王离开的背影,被二人问的一怔,愣怔片刻才想起楚若湖的事,揉揉额角道:“都是那个妖孽,我竟将此事忘了!” 不是怡郡王吗?怎么又是妖孽? 两个丫鬟不解,互视一眼。 楚若烟叹一口气,瞧瞧窗外,但见天色已晚,向碧萝道:“你使个小厮往前头去,瞧三哥可还有事?” 耶律元迅虽说暂时安抚住,可是楚若湖的事,怕已不能再拖。 碧萝应命而去,小厮很快回来,说道:“三公子已往巡城营去了,留话说,明日请大小姐莫要离府!” 这个时候赶出城去,又留这么句话,自然是为了楚若湖的事! 楚若烟点头答应,轻叹道:“但愿一切说个明白,那丫头能安份些!” 碧萝向她细细瞧了几眼,迟疑片刻还是没有忍住,问道:“大小姐,怎么奴婢闻说,钰王殿下来了又走,连府门都不曾入,可是发生什么事?” 楚若烟轻哼道:“什么来了又走,分明只是路过!” 路过? 碧萝错愕,愣怔一瞬,好笑摇头道:“小姐说的可不是气话?钰王殿下是去何处会路过我们将军府?” 楚若烟瞪眼道:“是他自个儿说路过,难不成我非得说他专程来将军府不成?” 碧萝抿唇笑道:“小姐说的可不是气话?他不是专程来将军府,难不成是专程路过?小姐平日素不是个计较的,怎么这回偏与钰王殿下过不去?” “我和他过不去?”楚若烟瞪眼,轻哼道,“他说我信不过他,他又几时信得过我?”说到这里,摆手道,“罢了罢了,不去提他!”一迭连声吩咐人收拾歇息。 碧萝跟过来服侍,点头道:“罢了也就罢了,横竖这满上京城有许多公子,难不成还缺他一个不成?” “什么叫不缺他一个?”楚若烟皱眉。 碧萝轻笑道:“小姐不要他,自是对他厌了,我们去打旁人的主意就是,好在这上京城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姐要他呢!” “他敢!”楚大小姐又再瞪眼,镜子里看到碧萝抿唇偷笑,又觉气馁,长叹道,“许是听到盖皇后的事,他心情不佳,且不去管他,过几日再说罢!” 这还像句话! 碧萝点头道:“嗯,横竖过几日是四公子大婚,他总要过府道贺!” 这丫头倒是知道她的念头! 楚若烟横她一眼。 第二日,楚若烟一早起身,问明楚若帆还未回来,命人等他消息,自去打理楚若麟大婚要做的些许杂事。 到巳时时分,小厮来回,说楚若帆已经回府,楚若烟便将手中的事交给管家,自往书房里去。 踏入书房,但见楚若帆眉心微锁,负手走来走去,其外并无旁人,楚若烟不禁扬眉问道:“三哥,人呢?” 他赶去巡城营,自然是要将鲁晋带来,怎么竟不见人? 楚若帆回头向她注视,一字字道:“三日前,他被调去了御林军!” “御林军?”楚若烟惊讶,“为何?是什么人将他调走?” 御林军虽为皇帝近卫,却与禁军不同。禁军都是各军中选拔功夫才略都出色的少年英才,可是御林军却大多是各府各宅的世家子弟组成,虽有护卫皇帝之责,可是寻常也只在皇宫中巡守,实则是给无才无能的世家子弟一个进阶之梯,当不起什么大用。 莫说鲁氏一族已渐渐没落,就算是最盛之时,鲁晋也不过是鲁氏一族的旁枝,任是如何也无法进入御林军,若说不是有旁人暗中安排,又有谁能信? 楚若帆自知其中关窍,摇头道:“并非他一人,此次调入御林军的,共有两队,二十四人!” “总要有军令吧?”楚若烟问。 楚若帆摇头道:“我问过兵部,是宫里直接要的人,兵部并不能阻。” “九哥可知道?”楚若烟再问。 楚若帆摇头道:“闻说今日一早,钰王殿下便已出城,不曾见到。只是我问过御林军贺统领,说是为了昭和公主大婚,御林军人手不足,才调巡城营的人去。” “哦!”楚若烟微松一口气,点头道,“四哥大婚,行的是宫里的仪程,御林军又有护送郡主之责,缺人手也是有的!” 楚若帆点头,眉宇间却仍有忧色,却并不明言,只是叹道:“只是如此一来,我已无法将他调出,若湖的事……” “只好等四哥大婚之后再说罢,横竖也没有几日!元迅那里,我去说就是!”楚若烟接口。 楚若帆叹道:“也只能如此!” 原想在楚若麟大婚之前,将去岁军营中的事与楚若湖说透,哪知道鲁晋被调入御林军,出入宫禁不便,也只能搁下。 楚若烟趁这空档,命韩立引路,驱车向城南深巷的一处宅子而来。 宅子里的人听到唤门,好一会儿才将门打开,看到立在门外的楚若烟,先是一怔,跟着勾唇挑出一抹得体的笑意,福身为礼道:“原来是楚大小姐,当真是稀客!” 楚若烟一步跨进门去,定定向她凝注,一字字道:“朱绣娘,不想我会找来罢!” 她的话刚刚出口,身后韩立跟来,已一手将门关上。 朱凝玉错愕,结舌道:“楚……楚大小姐何出此言?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楚若烟微笑道:“三邑族的人尽数消失,连方妈妈也不知下落,你离开天衣阁,委屈住在这破宅子里,岂不就是躲着我?” 朱凝玉眼底露出一抹震惊,结舌道:“你……你……” 从三邑族的人消失,她便已知道事情不对,却不知是何人动手。到方妈妈跟着田氏回乡的路上被劫,她虽想过或是旁人动的手脚,终究没有证据,也不曾疑过这个小小的少女。 楚若烟点头道:“是我!” 朱凝玉慢慢后退几步,咬一咬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三邑族,我……我不知道!” “是吗?”楚若烟问,摇头道,“看来,朱绣娘并不在意族人的死活,我当真是不必来这一趟!”说完转身就走。 朱凝玉脸色乍青乍白,瞧着她已走到院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迟疑片刻,才低声开口:“你……你将她们如何了?” 楚若烟停步,回头瞧着她,挑眉道:“朱绣娘是承认,自己是三邑族的人了?” 朱绣娘默然片刻,不答反问道:“方才楚大小姐言下之意,是……是我族人在楚大小姐手中?” 这也就是承认,她当真是三邑族的人! 楚若烟勾勾唇角,点头道:“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 朱凝玉皱眉,上前一步道:“我三邑族与楚大小姐无怨无仇,你……你为何要与我们为难?” 无怨无仇吗? 楚若烟冷笑,摇头道:“无怨无仇?既是无怨无仇,你们为何要将那竹芒蛇抛入我的院子里?” 朱凝玉听她说出竹芒蛇来,一时张口结舌,隔了片刻,才摇头道:“那竹芒蛇虽是……虽是我们族中所养,可是……可是却并不是我们族里的人……” “虽不是你们的族人动手,你便敢说,那蛇不是你族人相授?”楚若烟立刻接口。 朱凝玉顿时默然,隔了片刻,摇头道:“我……我原说楚大小姐惹不得,是……是……” “是方妈妈相求?”楚大小姐再次接口。 朱凝玉脸色变幻,隔了片刻,终于轻轻将头一点。 楚若烟左右瞧瞧,见门后立着一张条凳,也不管干不干净,顺手拖过坐下,慢慢道:“朱绣娘,说罢,你们三邑族聚于上京,究竟要做什么?受何人所命?” 朱凝玉听她问的如此直接,下意识摇头道:“族中的人听信方妈妈之言,将蛇给她确实不该,却并不曾做出什么!” “是吗?”楚若烟冷笑,挑眉道,“怎么,大军回城,三邑族投军的男子无一人回来,你便不曾想过其中蹊跷?” 朱凝玉一惊,失声道:“你如何知道?” 楚若烟轻笑一声,摇头道:“没有了那方婆子,你竟连消息都无处去问?可见你们背后的主子,已将你们当成了弃子!” “你……你究竟在说什么?”朱凝玉咬唇低问。 楚若烟慢条斯理的道:“三邑族那许多男子投军,随后西北战起,便一同随军出征,想要在西北边疆置钰王殿下于死地,不是吗?” 朱凝玉大惊,连忙摇头道:“我三邑族也是苍辽百姓,他们……他们投军,不过是为了……为了……” “为了报效朝廷?”楚若烟冷笑接口,“可我却知道,朝廷与你们,有灭族之仇!” 朱凝玉一时语结,却很快转话道:“不!他们……他们投军,为的不过是搏一个前程罢了,又如何会暗害钰王?” 楚若烟摇头叹道:“朱绣娘,那时你发现留在城中的妇孺尽数消失,便传书给西北军中的族人,要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又岂知道,早在你的信送到之前,他们便已向钰王动手。” 第1002章 极大的阴谋 朱凝玉听她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句道破,脑中灵光一闪,失声道:“你早知道我……知道我是三邑族的人,你将旁人尽数捕去,只留我一人,便是为了让我给军中传递消息?” 虽然是问句,却说的极为肯定。 楚若烟并不否认,微笑点头道:“一则,给你族人以警示,二则,便是证实你的身份!” 纵同是三邑族人,城中留下那许多妇人孩子,也未必人人都能与军中的族人联络。 朱凝玉脸色瞬变,默然片刻,这才将牙一咬,断然点头道:“好,说给你听也无防!” 楚若烟扬眉,只是定定向她注视,等待她的下文。 朱凝玉微微阖眸,整理一下思绪,这才慢慢开口:“我三邑族人世居长峰洲,敬蛇为神,族人擅于养蛇!” 楚大小姐听到一个“蛇”字就毛骨悚然,缩缩脖子,静等她说下去。 朱凝玉接着道:“只因我族人与苍辽各族风俗有异,才被各族不容,将我们传的如妖怪一般。” 楚若烟忍不住轻哼道:“只是风俗有异也倒罢了,你敢说,你们的蛇不曾伤人?” 那里虽是大漠,但是蛇可在大漠中游走,较寻常的牲畜还要远一些,只是一座绿洲,又如何约束? 朱凝玉微默片刻,只得点头道:“是,有过往客商确实曾被蛇所伤,可是……可是也非我族人故意为之!” 不是故意就有理? 楚若烟皱眉,却不想争辩,揉揉额角道:“你接着说罢!” 朱凝玉点头道:“如此,三邑族的人虽不出大漠,名声却越来越差,直到十五年前,朝廷发兵,将我长峰洲夷为平地,三邑族数千族人尽数屠戮,此恨此仇,岂能忘记?” 十五年前? 楚若烟扬眉,确认道:“天元二年?” “是!”朱凝玉点头,见她不再追问,又接着道,“那时也只几个族人侥幸逃过,离开长峰洲时,我们便立誓,誓报这灭族之仇!可是,只我们几个人,无权无势,又如何报仇?只能暂且离开长峰洲,各谋生计。” 楚若烟问道:“各谋生计?其间就不曾做过什么?” 朱凝玉点头道:“自然会留心朝中动静,可是到天元三年,便闻说盖皇后夺位不成,反而伏诛,盖氏一族也跟着获罪。我的族人额手称庆,均言盖氏多行不义,老天替我们报此大仇!” 怎么连三邑族的人也知道盖皇后夺位? 楚若烟皱眉,目光凝在她的脸上,慢慢道:“据我所知,朝廷从不曾下过任何缴文昭示盖皇后的罪状,你们如何知道,她是夺位不成伏诛?” “我……”朱凝玉顿时结舌,愣怔片刻,摇头道,“自是……自是族人向朝廷中人打听!” 向朝廷中人打听? 那样的宫廷秘辛,纵是朝廷中人,又有几人知道? 楚若烟眸色骤深,略过此话问道:“然后呢?既然你们知道大仇得报,本当好好儿的过日子,又为何聚入上京,要做什么?” 朱凝玉道:“如楚大小姐所言,我们得知盖氏伏诛,本当隐姓埋名,安稳度日,哪知道两年前,突然闻说盖氏之子长成,回朝封王!” “那又如何?”楚若烟挑眉,“率兵剿灭三邑族的是盖皇后,与钰王何干?” 朱凝玉咬牙道:“这些年来,我们族人东躲西藏,生怕被人知晓身份,引来杀身之祸,可是盖氏行此不义之事,她的儿子却为何能堂而皇之的回京封王?我的族人又岂能甘心?” 楚若烟点头道:“所以,你们聚来上京,就是为了谋害钰王,报灭族之仇?” 朱凝玉道:“母债子还,难不成我的族人有错?” “没错!”楚若烟点头,跟着脸色一凝,冷哼道:“可是你的族人,并非皆是这两年来才潜入上京,更不论军中,有一些已有七八年之久!你莫要和我说,七八年前,你们就已料到钰王会回入上京!” “这……”朱凝玉一窒,咬一咬唇,低声道,“纵是在上京,纵是投军,也不过是谋一条生路罢了!” 楚若烟冷笑道:“我苍辽征兵,岂会不问出处?三邑族余孽,又岂能投军?你们费尽心机潜入军中,要说只为谋一条生路,有谁能信?” 朱凝玉脸色乍青乍白,默然片刻,摇头道:“十五年前,我不过七八岁年纪,并不知道太多详细,只知道两年前在上京的族人传来消息,要我们聚入上京,伺机报仇!” 楚若烟又再问道:“他们潜入军中的所作所为,你当真不知?” 朱凝玉摇头,断然道:“当真不知!” 其后不论楚若烟如何询问,朱凝玉皆是一口咬定,三邑族的人聚入上京,只为谋算钰王,以报盖氏灭族之仇,其外一无所知。 楚若烟见她口风极紧,向她注视片刻,突然道:“你说在上京的族人,可是张家的人?” 朱凝玉听她突然提到张家,一惊之余,下意识摇头道:“张富户并非我们族人!” 楚若烟悠然笑起,摇头道:“我只说张家,你却立时知道张富户!朱凝玉,你还敢说,他不是你们族人?” 朱凝玉自知失言,顿时张口结舌,脸色变幻几回,摇头道:“我在天衣阁做绣娘两年,张家的人常来订制衣裳,自然有些来往,不过是相识罢了,又岂能认定他便是我们族人?” 楚若烟听她狡辩,也不再追问,慢慢站起向门外走,口中道:“也罢,不管你认或不认,我们自会查个清楚!” “楚大小姐!”朱凝玉跟出几步,不安道,“那些女人孩子,并不曾做什么,你……你要将他们如何?” 楚若烟回头向她一望,点头道:“当年三邑族为祸,朝廷出兵平灭,盖皇后虽为皇后,也不过是奉君命罢了,你们岂能将灭族之仇算在她的身上?更何况,当年钰王也不过是个幼童,又做过什么?你们处心积虑要置他死地?此事不做个最后了断,你的族人我只能看押起来,免得出来害人!”话说完,径直出门,声音自门外传回,“也劳朱绣娘暂且留在这宅子里,等到事了再出去罢!” 这是连她一并看管? 朱凝玉咬唇,却将到口的争辩压了下去,眸底波涛涌动,很快又归于平静。 荆明、韩立二人上马,一左一右随在楚大小姐马车之后,直到出了巷子,韩立才纵马跟上,躬身向车内问道:“大小姐,我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你还要留下用饭?”楚大小姐轻哼。 韩立:“……可要人前来看管?” “嗯!”楚若烟点头,吩咐道,“唤两个人盯着就是,若是她要出去,不必阻拦!” 这又是打草惊蛇之计? 跟着楚大小姐越久,越发觉自家小姐之智深不见底,韩立索性也不去费这脑子,只是依言应命。 倒是另一边的荆明说道:“大小姐可是问出什么?” 刚才楚大小姐向朱凝玉问话,虽说他就在旁边,除去确认朱绣娘的身份,还有三邑族有不利钰王之心,却没有听出旁的。 楚若烟轻哼一声,点头道:“当然!” 其一,三邑族在宫中必然有人,而且,知道当年那惊天一案的详细。 其二,张富户也必是三邑族无疑! 韩立听的结舌,愣怔片刻,皱眉道:“那张富户在上京已有二十余年,尚在皇上登基之前,更在三邑族灭族之前,他结交权贵,与朝廷和军中之人联姻,与报仇怕没有任何关系!” 聪明! 楚大小姐称赞,喃喃道:“只怕这背后,有另一桩极大的阴谋,我们从不知晓!” 或者,那才是被灭族的真正原因! 韩立越听越惊,忙问道:“大小姐,我们能做什么?” “做什么?”楚若烟想一想,说道,“出城罢,往怡郡王府的别苑去!” 怡郡王府的别苑?那里只是老怡亲王休养之处。 韩立错愕,一时不知道自家小姐怎么从三邑族想到怡亲王身上,也不多问,立时吩咐马车出城。 怡郡王府别苑,位于城南十里之外,山环水绕,环境极是清幽。 楚若烟在门前下车,见有管家迎来,含笑道:“前几日托元迅哥哥传话,不知可曾说到?今日来的冒味,若是老王爷不便,我们回去便是!” 管家笑道:“王爷得信儿欢喜的很,这几日伸长脖子盼着,幸好楚大小姐这就来了,再不来,怕会命我们去请!” 楚若烟抿唇笑道:“老王爷不嫌若烟呱噪就好!”一边说笑,一边跟着管家向别苑里走。 绕过最前的几处亭台楼阁,经过一处园子,却又从后门出去。 管家见楚若烟扬眉,含笑解释道:“王爷在湖边钓鱼!”说着,向前边泛着粼光的湖面一指。 顺着他的手指,楚若烟但见湖边支着一张竹椅,老怡亲王头上顶着一顶风帽,手握钓杆,正专心垂钓,不由赞道:“老王爷还当真是悠闲的紧!” 在那上京城中,成日瞧着朝堂争夺,各大世家勾心斗角,乍见如此景色,顿觉身心舒畅。 怡亲王年纪虽高,却耳聪目明,这里的几句话便已知道来人是谁,回头向她一笑,伸食指在唇边做个禁声的手势,又招招手,仍然专心瞧着湖面。 第1003章 一个死结打开 楚若烟蹑手蹑脚走到怡亲王身后,伸长脖子向湖中张望,但见钓杆上的浮标一沉一浮,大喜叫道:“王爷,有鱼上钩,快拉钓竿啊!” 只这一声,但见原来半沉入水的浮标一挣,又全部浮上水面。 怡亲王“哎”的一声,忙将钓杆提起,但见非但没有鱼,连鱼饵都已经不见,回头瞪眼道:“你这丫头一来便坏本王好事,快赔来!” 楚若烟“噗”的一笑,拉住他手臂来回推搡,撒娇道,“王爷,若烟在王爷眼里,竟不如一条鱼,若烟不依!” “好了好了好了!”怡亲王被她摇的头晕,连忙止住,指指鱼篓,向含笑立在身后的管家道,“将这鱼拿去,配上前几日本王山上采的山菇,好生炖锅汤出来,一会儿喂猫!” 自然是喂楚大小姐这只小馋猫! 管家知道,楚大小姐特意前来,自然是有话要说,含笑答应,帮他收起钓竿,拎着鱼篓离去。 瞧着管家走远,怡亲王脸上的笑容渐收,向楚若烟望去一眼,挑眉道:“丫头,你是为了钰王那小子来的?” 他怎么知道? 楚若烟诧异。 怡亲王轻哼道:“他昨日刚刚来过你今日便来,若非为了他,难不成是为了元迅?” 楚若烟更奇,问道:“怎么妖孽也来见过王爷?不知说些什么?” “妖孽?”怡亲王听到她这称呼,反问一句,想一想点头道,“亏你想得出来,老九那模样儿,也当真算是个妖孽!”说到后句,低叹一声,几不可闻的道,“与他母后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点头道:“闻说盖皇后生的极美,可是真的?” 怡亲王长叹一声,点头道:“自然是真的!若不然,皇上岂会为了她弃六宫不顾?” 这话倒和季氏的话暗合。 楚若烟挤在他身边坐下,抱住他胳膊撒娇道:“王爷,盖皇后的事,你可能尽数说给烟儿听听?” 竹椅虽说宽大,可终究是一个人的位置,怡亲王被她一挤,只能向旁边挪一挪,摇头哼道:“你这丫头朝三暮四的,如今晾着元迅也倒罢了,还跑来本王这里打听老九的事,当本王是什么?” 元迅可是他的独子,而耶律辰只是侄孙罢了。 楚若烟听他这话说的酸不溜丢的,忍不住“噗”的一笑,摇着他胳膊道,“若烟自然当王爷是天下最耿直的汉子,所以才向王爷打听,若是王爷为了元迅便说九哥的不是,若烟又来做什么?” “你这个丫头!”怡亲王听她抬顶大帽子出来,忍不住笑起来,摇摇头,惋惜道,“也罢,是元迅那小子无福!” 将她的手扒拉下来,略整思绪,神情渐端,慢慢讲述道:“当年的盖氏,声势如日中天,只清河王府嫡系一门,便有上百员战将,其中封疆大吏便有十几人,可谓苍辽第一将门,莫说当时的几大将门世家,就是如今的楚家也无法相比!” 这一节,楚若烟倒是听过不少,微微点头。 怡亲王接着道:“所以,当年清河王奉召回朝,人还没有到京,当朝几位皇子和几大世家的公子便都盯上清河王郡主盖衡!” 自然是为了清河王府的声势! 楚若烟轻哼一声,心中颇不以为然。 怡亲王侧头瞄她一眼,摇头道:“说来,那时盖衡的情形倒与你这丫头相似,只是你这丫头素来是个不省心的,几位皇子也倒罢了,也不知道招惹多少少年公子为你动心,偏你自个儿是个没心没肺的!” 这是又为元迅抱不平? 楚若烟不依道:“若烟幼时不懂事罢了,只是一味玩闹,又哪知道他们便想歪了心思,又哪里怪我?” 说到这里,也心中暗叹。 是啊,来到这个时空,这具身体只有七岁,而她的心智却是另一时空的十七岁。在她的眼里,那些大她几岁的小少年,都还只是一个又一个生的极俊的小正太罢了,又哪知道这古人当真是早熟的很,逗弄几下,就招惹无数桃花。 怡亲王又哪知道她这拐弯心思,听她强辞夺理,横她一眼,但见她的笑容纯净无辜,又不禁一叹,接着道:“好在那盖衡倒是一副清傲的性子,任多少公子凑上前去,也只是客气疏离,并不多加理会!” 看来,那妖孽不止生的像他母后,连性子也像她几分! 楚若烟点头,插口问道:“闻说盖郡主与我母亲倒是亲厚,可是真的?” 怡亲王点头道:“是啊,也不知是何缘故,盖衡与将军夫人会一见如故,旁人常常瞧见她二人相伴出城驰马,或是往哪里去踏青赏景。” 看来是真的! 这一节,楚若烟虽然听不止一人证实,可到此时听怡亲王一句话坐实,才确信先皇后盖氏与先上将军夫人舒氏,当真是闺中蜜友! 心底,隐隐有些忐忑,咬一咬唇,还是问道:“那……盖皇后如何与皇上结识?” 怡亲王想一想,摇头道:“他二人如何相识,本王倒不知道详细,约摸听说,是在将军府饮宴时,与还是皇子的皇上相遇,隔不多久,皇上便向先帝请旨,封盖衡为正妃!” 楚若烟咬唇,沉默一瞬,低声问道:“依王爷之见,可是……可是盖皇后利用我的母亲接近皇上?” “怎么会?”怡亲王满脸惊讶,问道,“这等话,你这丫头哪里听来的?” 不是吗? 楚若烟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不过是听旁人提起,王爷之意,盖皇后并未利用我的母亲?” 怡亲王连连摇头,冷哼道:“盖衡那性子,要结识谁,又何须利用旁人?” “那要如何结识?”楚若烟好奇追问。 怡亲王道:“自然是正大光明的登门拜访!” 如此直接? 楚若烟眨眼道:“王爷是听何人所说?” 怡亲王摇头道:“还用听旁人?她便是那般径直投帖上我怡亲王府,说只为瞧一瞧本王何等模样儿!”说到后句,想起当年的事,唇角不禁浅勾。 盖衡的原话是说,要瞧一瞧这位威震异域,与她父王齐名的王爷生的何等模样儿,是不是传闻里的凶神恶煞! 楚若烟虽未听到原话,还是忍不住好笑,调侃道:“这位盖郡主倒是可爱的紧,王爷就不曾动心?” “丫头,胡说什么!”怡亲王好笑,伸指在她额头一拍,摇头道,“莫说那时本王已经大婚,元迅也已满园子乱跑,纵没有,也与清河王是同辈,打他女儿的主意,还不被他扒层皮下来!” 此话虽是说笑,可楚若烟也已听的明白,盖衡断不会为了接近哪位皇子,就利用舒氏! 心中一个死结打开,轻吁一口气,又再问道:“王爷,十六年前,若烟闻说,是王爷统兵平乱,扶皇上登基,是不是?” 这件事,载入苍辽史册,自然不会是假的! 怡亲王点头,长叹道:“当初皇上立盖衡为正妃,一时成为众矢之的,先帝本想立他为太子,却怕如此一来,更加招人嫉恨,便缓了下来,哪知道不止令众皇子更起觊觎之心,更招至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楚若烟大吃一惊,失声问道,“王爷是说,先帝驾崩,是被人所害?” 怡亲王点头道:“是有人下毒,等到先帝惊觉,已经回天乏术,而这个时候,皇上正统兵在外,一时不及回京,先帝只好先行写下传位诏书,藏在秘处!” 这一节,竟是从不曾听说过的! 楚若烟但觉心头怦怦直跳,立刻追问道:“那后来呢,皇上回京,正赶上诸王逼宫?” 怡亲王向她一望,摇头道:“随后的事,老九昨日问过,你不防问他去!” 能问他,还问你做什么? 楚若烟抱住他手臂轻摇,哼声道:“王爷,九哥哪里如王爷说的详细,更何况,王爷话说一半,不难受吗?还是说给若烟听听的好!” 怡亲王无奈,摇头道:“便如你们查到的一样,皇上轻骑赶回,正逢十万禁军倒戈,先帝被困在宫里。皇上得楚大将军相助,一路杀至宫门,却无法进宫,只能在宫外与叛军僵恃,直到宫里得到消息,将门打开。” “何人开门?”楚若烟追问。 怡亲王见她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苦笑摇头道:“便是你母亲,将军夫人舒氏!” 随后,耶律隆毅进宫,楚远单人匹马,为他挡住宫门一夜。到第二日,先帝驾崩,怡亲王、安亲王二人统兵赶到,扫平叛党,耶律隆毅持先帝遗诏登基。 那一役之后,十几位皇子消亡,却成就了耶律隆毅一代英主的诞生,楚远也因此声名鹤起,一跃为当世名将。 这些事,史上已有记载,倒不必再问。 楚若烟微微咬唇,轻声问道:“那,当日我娘在宫中发生何事,王爷可知道?” 怡亲王摇头道:“那时将军夫人身怀六甲,闻说是在宫中受到冲撞,才至早产,旁的并不甚清楚!” 是啊,他人在城外统兵,又怎么会知道宫里的事? 楚若烟默然,隔一会儿,又再问道:“那后来呢?如王爷之前所述,当是皇上对皇后颇为爱重,为何竟至生出那么大的风波?” 第1004章 症结是在宫里 楚若烟问到当年的惊天一案,怡郡王脸上的从容淡然终于退去,露出一些沉凝,低声道:“这件事,昨日老九也曾问到,可是,本王也不明白,盖衡那丫头虽说刚硬一些,可也不至为了太子之位,就生弑君之心!” 所以说,怡亲王不信是盖衡弑君! 楚若烟但觉一颗心怦怦直跳,连忙问道:“那依王爷之见,当年宫里究竟发生何事,竟至惹出那么大的风波?” 皇后身亡,盖氏灭族,不论从后宫还是朝堂,都会是不小的震荡,若处置不妥,便会动摇国本。 怡亲王沉默片刻,摇头道:“内中详细,本王实不知晓,只是……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楚若烟追问。 怡亲王叹道:“盖氏一族,莫说男子,纵是女子,也一样习文练武,任是哪一个,驰骋沙场不是一员猛将?清河王府被围,嫡系子孙数十人,竟然全数轻易成擒,没有一人杀出!” “是啊,据说那一日,清河王府嫡系一脉均在府中……”楚若烟低应,一颗心怦怦直跳,但觉是已接近那一案的真相。 清河王府那样的盛名之下,子孙岂是吃素的?纵然重兵围府,又怎么会被人一网打尽,竟然没有一人逃脱? 更何况,还有城外那许多兵马,怎么就会被人剿灭的无声无息? 楚若烟紧紧抓住怡亲王手臂,紧张问道:“是啊,王爷,为什么?” “为什么?”怡亲王摇头,不理被她掐疼的手臂,一字一句道,“此中内情,本王不得而知,可是,事情的症结,应当还是在宫里!” 城外十五万大军,城内嫡系血脉,任是哪一方抵死以抗,都会是一场血战。而那一案结束的无声无息,看起来,盖氏一族竟然是束手就擒! 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他们甘心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只怕原因,还在先后盖衡身上! 那一日的御书房,究竟发生何事?舒氏之死,是不是与那惊天一案有关? 一时间,楚若烟陷入深思,怡亲王再说什么,竟是充耳不闻。 离开别宛时,天色已近黄昏,楚若烟随着马车的轻轻摇晃,思绪再一次陷入怡亲王的一番讲述中。 当年,盖衡虽与舒氏交好,可是依怡亲王所言,她的性子,断不会是为了借舒氏接近耶律隆毅,也不会为了一个太子之位,便生弑君之心。那么,她不曾起意夺位,舒氏自然不会是为她所杀。 她既不曾弑君,当初又是发生何事,引出那震惊朝野的大案? 一切事情的症结,还是在宫里! 一团纷乱的思绪,最后,还是凝结在怡亲王的这句话里。楚若烟掀开车窗帘幔,向外唤道:“荆明!”见荆明催马跟来,吩咐道,“一会儿回府,你即刻命人前往季氏一族的故里,我要知道季氏一族包括姻亲所有人的底细!” 所有的人? 这可是项大工程。 荆明倒吸一口凉气,不解问道:“大小姐,季氏一族已经没落,纵季淑妃还有什么图谋,怕已无从相助!” 楚若烟摇头道:“你去办就是!” 荆明见她坚决,只得点头答应。 楚若烟又唤韩立道:“定国公府便交你去查,不止他们的族人,朝中权贵来往,也必要查的清清楚楚!” 如此一来,怕没有几百号人要查? 韩立暗暗咋舌,但知道自家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忙点头答应。 楚若烟心中盘算片刻,又再道:“再有两日,殷洛公主便要移进宫里去,明日你去驿馆,和殷洛公主说,那日我陪她一道儿进宫!” 怎么又想起殷洛公主来? 韩立实不知道她这跳跃的思绪怎么来的,只能依言点头。 楚若烟吩咐妥当,自将帘子放下,倚入椅中闭目养神,脑子却仍在不停思索,要用何法查出事情的真相? 依皇太后懿旨,殷洛要在大婚前三日移进宫去,从宫里出嫁。 那日楚若烟一早前往驿馆,伴她一同进宫,先往储秀宫安置,其间三公主耶律心过来,吩咐跟来的宫女、太监前去帮忙,自个儿拉着殷洛的手,抿唇笑道:“这宫里不比外头,横竖就这几日,你有什么缺的用的,尽管吩咐人往我那里去取!” 殷洛与她共处这些日子,早已熟络,也不再拘礼,点头答应,又浅笑道:“内务府一切安置的妥当,又哪需劳烦公主?” 耶律心撇唇道:“内务府那干奴才,眼睛长在头顶,平日说话千好万好,你可未必使唤得动!” 楚若烟见二人顾自叙话,“啧啧”两声,摇头道,“知道的,是你二人这些日子走的亲近,不知道的,还道殷洛和公主本就是一家子呢!” 殷洛封为郡主,论皇室的辈份,与耶律心份同姐妹,此刻又再移入宫里,听她此话,也只微微一笑,并未多想。而耶律心心心念念皆是大公子楚若宇,听她此言,却立时想到旁处,不禁微涨红了脸,轻哼道:“殷洛在这宫里,也不过留三日,日后到你们府上,你还怕无缘亲近?偏这会儿来争!”侧过身不理她,依旧与殷洛叙话。 这些日子,殷洛也已熟知这姐妹几人时常说笑打闹,倒也不以为意,与耶律心再说会儿话,才向楚若烟道:“我奉懿旨进宫,依理该当去拜见太后,莫要太晚才好!” 楚若烟笑道:“晚些怕什么,大不了在长寿宫中扰顿午膳!” 可话虽如此,终究宫里规矩为大,殷洛吩咐随行人等莫要乱闯,自己跟着楚若烟、耶律心二人出储秀宫,向御花园里来。 拐进琼苑门,楚若烟似想起什么,拉一拉耶律心衣袖,低声道:“最近季氏可还安份?” 耶律心听她问到季氏,自然便想起当初季氏的一席话来,唇角笑容顿去,咬唇点头,不安的向她一望,轻声道:“她的话,妹妹当真不曾往心里去?” 楚若烟轻叹一声,抓住她的手紧了紧,摇头道:“任她真假,不过是上一辈的恩怨,与我们何干?公主何必挂在心上?” 当真只是上一辈的恩怨,你又问她做什么? 耶律心心中暗语,却也只能默默点头。 楚若烟向她细望一眼,心知此事已是她一个心结,一时却难为她开解,只是轻叹道:“那日我和九哥说话,被大哥听到,只怕我不查,他终究会查,这深宫里的事,与其等他来查,倒不如我们来查!” 楚若宇知道了? 耶律心一惊,失声道:“几时?” 楚若烟道:“在他初初回京不久!” 耶律心脸色变幻,咬唇不语。 他回京之后,她只见过他寥寥数面,若说他因此对她不理不睬,在两年前的阳谷关便是如此。若说他不曾放在心上,可那是他的母亲啊,他又是楚家长子,岂会不闻不问? 一时间,心乱如麻,竟说不出话来。 殷洛随在二人身侧,听二人的话牵扯到楚家,倒有几分留神,此刻见耶律心默然不语,轻声插口道:“我虽不知你们说的何事,可是若此事有什么症结,还是查个明白的好,总强过糊里糊涂总放在心里!” 耶律心一怔,反问道:“查个明白?” 殷洛点头道:“查个明白,是好是坏,总要一个了结,结了,便会放下!” 这么简单? 耶律心愕然。 楚若烟点头道:“殷洛倒与我想到一处,此事既有人说了出来,我们便索性查个明白!只是我们记得初心,任结果如何,我们还是姐妹!” 若当年元氏当真伤及舒氏,她们还能是姐妹? 耶律心微微咬唇,想到楚若宇,心中越加惶惑。 只是,她性情素来洒落,迟疑只是片刻,终于重重点头,问道:“不知妹妹要如何去查?” 楚若烟凑首在她耳畔,轻声低语。 耶律心低头默想片刻,点头道:“这个交给我,三日后必会给你实信儿!” 三日后,就是楚若麟大婚! 楚若烟点头,见前头已是长寿宫,便不再多说。 长寿宫里,皇太后早已得信儿殷洛进宫,此刻见三人进来,忙命免礼,伸手将殷洛拉过来,眉眼笑开,点头道:“哀家就说与这孩子有缘,可惜哀家那几个孙子无福!” 楚若烟见殷洛窘迫,不依道:“太后成日说,我们兄妹和太后的亲孙儿亲孙女儿一样,如今昭和郡主嫁的是我四哥,怎么太后倒分出亲疏来?” 毕氏被她说的笑起,点头道:“瞧瞧,哀家不过一句话,又被这刁钻丫头挑理儿!”笑眯眯的拉她过来,问道,“这几日老九可好?也不见他进宫,不知忙些什么?” 忙什么? 鬼知道那小子忙什么? 楚若烟撇嘴,轻哼道:“四哥很快大婚,这几日府中杂事甚多,若烟也不曾见过九哥!” “哦!”毕氏点头,目光向郑嬷嬷一扫,转回来向她深望一眼,也就不再多问,转而说到楚若麟大婚的事上。 虽说这丫头提到钰王还是如往常一样的亲昵,不知为何,老太后的心里,还是泛上一些异样! 第1005章 助她一臂之力 伴太后说笑一回,太后留三人用过午膳,这才命郑嬷嬷取出一只紫檀木的匣子来,交到殷洛手上,含笑道:“这套祖母绿的头面,是哀家出嫁时的嫁妆,虽不值什么,却也是哀家的心意,权当给你添箱罢!” 耶律心咋舌,推殷洛道:“这首饰皇祖母素来宝贝的紧,我求几次都不曾赏,今日倒一句话给了公主,可见是对公主爱重!” 殷洛本已接过,闻言惊的又忙塞回郑嬷嬷手里,摇头道:“既如此,殷洛如何敢受?” 她这举动,将皇太后和郑嬷嬷一同逗笑。毕氏摇头道:“不是哀家吝惜东西,是那玉终究是老玉,怕这些年轻丫头福不住它罢了!你是沉丹的公主,又是我朝郡主,过几日大婚,嫁的又是我朝的将军,给你最好!” 郑嬷嬷也跟着笑道:“太后既赏,郡主拿着便是,哪能拂太后好意?”说着话,又将匣子塞了回去。 楚若烟忙道:“四嫂快拿着罢,你不要,回头给我!” 她这一句话,将众人逗笑,毕氏摇头笑道:“就是这丫头成日惦记哀家的东西,自小儿是吃的,长大是首饰,倒不知几时把哀家的孙子也惦记去,你也莫急,等到你们大婚,哀家将那屋子里的东西都给你!” 这是老太后将满屋子的东西都要留给孙媳妇儿? 殷洛、耶律心抿唇笑起。 楚若烟笑道:“太后,这里可有许多人作证,到时可不许赖!” 心中暗哼:耶律辰那个妖孽,只因那些话,这些日子竟避而不见,等到真相大白,瞧如何治他! 三人又陪着毕太后说笑一回,见她渐渐神思困顿,连打几个哈欠,这才辞出长寿宫来。 楚若烟见郑嬷嬷送了出来,脚步微顿,向耶律心道:“府中尚有杂事,我便不去搅扰公主,这就出宫,劳烦公主送殷洛公主回储秀宫可好?”说着话,目光向郑嬷嬷一斜。 耶律心见她如此神色,心知是有话要与郑嬷嬷说,含笑答应,再次向郑嬷嬷辞过,与殷洛相携而去。 郑嬷嬷将二人的神情收入眼底,扬眉道:“怎么,公主知道先将军夫人一事?” 若季氏所言是实,舒氏可是为元氏所伤,元氏可是耶律心的生母啊! 楚若烟点头,轻哼道:“季氏说这一番话出来,不过是为了让我二人离心,岂能如她之意?” 郑嬷嬷微默,点头道:“楚大小姐可有疑问?” 楚若烟听她问的直接,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问道:“当年皇上在潜邸时,嬷嬷可知道王府后宅中的情形?” 王府后宅? 当年的王府后宅,便是后来一同进宫的皇后与一众妃嫔! 郑嬷嬷眯眼,反问道:“楚大小姐可查到什么?” 楚若烟也不瞒她,点头道:“那日嬷嬷的话,我几经印证,当年我母亲过世之日,盖皇后确曾出宫探望,只是说我母亲为她所害,却并无实据,只怕问题的症结,还是在这宫里,所以才又扰及嬷嬷!” 郑嬷嬷听她说的坦然,也点头道:“当年,舒县主跟着洛城长公主来京,对老奴颇多照应,如今她的死因成谜,老奴岂有不尽心之理?大小姐有什么话,尽管问罢!” 楚若烟道:“若烟知道,当年跟着皇上自潜邸进宫的,除去几位殿下的生母,还有冯、诸、孔、戚四妃,嬷嬷可知道,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如何?” 郑嬷嬷想一想,摇头道:“皇上登基之前,这几位主子老奴不过数面,并不知道详细,只是进宫之后,冯、诸二人不过一年便先后亡故,孔妃因外戚获罪,先囚入冷宫,后被处死。至于戚妃……” “如何?”听她语气一顿,楚若烟立刻追问。 郑嬷嬷皱眉道:“那戚妃最初与鲁妃倒是颇为亲近,后来不知为何,二人反目,倒与沈妃走的近些!” 沈妃? 三皇子耶律郯的生母! 楚若烟微微扬眉,又再问道:“嬷嬷可知这些人的底细?她们的身世可有可疑?” 郑嬷嬷吃惊道:“皇子选妃,自然均是各大世家的小姐,甄选颇严,岂有身世可疑之理?” 没有吗? 楚若烟抿唇,又试探问道:“盖皇后在时,不知与谁更亲近一些?” 郑嬷嬷想一想,摇头道:“盖皇后性子清傲的很,寻常并不与人来往,各宫的嫔妃,每常晨昏定省,均会到她宫里坐坐,却也不见与何人亲近。” 没有吗?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方向? 楚若烟皱眉,想一想,又再问道:“当年盖皇后亡故之后,她宫里的宫人如何处置?” 郑嬷嬷道:“事发之后,当日在御书房值守的奴才尽数送出宫去,跟着皇后的宫女、太监被处死,宫里其余的人均由内务府另行分往旁处。” 也就是说,当年盖皇后身边的人,还有人留在宫里! 楚若烟心头怦怦直跳,急忙问道:“嬷嬷可知道,如今还有几人,都在哪一宫里?” 郑嬷嬷摇头道:“因那一场大祸,盖皇后虽不曾定罪,可是她的奴才又有谁敢用,不过是发往司马监、浣衣房几处做下等杂役,隔这许多年……”说到这里,连连摇头,叹道,“怕已没有几人活着!” 楚若烟忙道:“嬷嬷想想,纵能想到一人也好!或者,有没有到了年岁,放出宫去的?” 郑嬷嬷低头默想片刻,摇头道:“下等宫女又岂会放出宫去?不过是熬命罢了,太监就更不论!” 没有人放出宫,难道,也像是御书房那里送出宫的人一样,这些年已不声不响的处死? 楚若烟咬唇,见再问不出什么,只得辞礼离去。 郑嬷嬷瞧着她的身影走远,眉心也不自觉的皱起,低声道:“楚大小姐为何要查皇后宫里的人?”寻思片刻不得要领,只好转身回长寿宫去。 长寿宫里,毕太后见郑嬷嬷回来,忙问道:“楚丫头可曾说什么?” 郑嬷嬷摇头道:“楚大小姐问起这宫里的旧人,似更留意皇后宫里的人!” “阿衡宫里的人?”毕太后不解,又再问道,“可曾提到老九?” 郑嬷嬷摇头道:“不曾!老奴怕她起疑,也未敢问。” 毕氏闻言,满心不安,低声道:“我们引她去查,是不是错了?莫要当年的事不曾查出,反是累她和老九离心?” 郑嬷嬷见她满脸担忧,只得劝道:“太后,楚大小姐冰雪聪明,我们殿下也是极通透的人物,纵有什么误会,自能化解,太后不必担心!” “嗯!”毕氏点头,想到耶律辰和楚若烟的为人,心里又略略一稳,默想片刻,点头道,“楚丫头既要查,你便助她一臂之力!瞧当年阿衡宫里还剩下什么人,透个信儿给她!” 郑嬷嬷点头答应,先服侍她歇息,自行出去办事。 楚若烟在郑嬷嬷处一无所获,一边缓缓而行,一边低头凝思,但盼从众妃之中,找出一个人来!一个……与张家有关的人! 哪知还没有想出一点眉目,就见花树后转出一个人来,躬身道:“奴才见过楚大小姐!” 楚若烟不防这里有人,倒被他吓一跳,倒退一步,才瞧清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监,面目依稀见过,扬眉问道:“何事?” 老太监躬身道:“奴才受季娘娘所托,来请楚大小姐一见!” 季氏? 楚若烟皱眉,冷哼道:“她要见我,可是又要胡编乱造什么?” 老太监道:“奴才只是奉命传话,去或不去,自然全在楚大小姐,季娘娘要说什么,奴才也并不知晓!”话说完,躬身退后几步便转身而去。 楚若烟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犹豫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凭她说什么,横竖我又不会全信,听听无防!”说着话,便转路向冷宫而去。 同处一座皇宫,可是冷宫里似乎早早已进入深秋,季氏仍是之前的衣裳,身上裹着一条半旧的披风,坐在正殿的檐下。 看到楚若烟进来,唇角不自觉的挑起,也不起身,点头道:“我就知道你会再来!” 楚若烟迈上石阶停步,扬眉道:“你想说什么,说罢!” 季氏耸肩道:“怎么不是楚大小姐有话要问?” 不是你托人传话吗? 楚若烟皱眉道:“我府中尚有许多事处置,你若无事,那便告辞!”说完径直转身。 季氏看着她径直走向宫门,慢慢道:“隔这许多时日,楚大小姐想来已查过,当年将军夫人与先皇后的往事!” “那又如何?”楚若烟转身,撇唇道,“当年,盖皇后与我娘交情甚厚,她离世那日,盖皇后曾经前去探望罢了,并无实据说我娘亲是她所害!你前次所言,不过是挑拨我和九哥的关系罢了!” 可你终究是去查了! 季氏的唇角掠过一抹笑意,点头道:“若有实据,这许多年,楚大将军岂会不知?” 楚若烟定定向她注视,冷声道:“是啊,我爹都不知道,你又如何知道,可见是凭空污蔑!” 季氏冷笑一声,摇头道:“楚大小姐为色所迷,不愿相信罢了!” 楚若烟见她仍是前头的话,皱皱眉道:“这些事,我们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你不必妄自挑唆,若是没有旁的话,姑奶奶没空在这里陪你磕牙!” 季氏:“……” 这楚大小姐当真是名门闺秀? 第1006章 去大理寺问话 只是楚大小姐从不曾将自己当成什么名门闺秀,这宫里的人又有谁是不知道的? 季氏咬一咬牙,只能权当没有听到,轻哼道:“原以为楚大小姐一向恩怨分明,至少会查清生母之仇,不想却是个没血性的!” 还在挑拨! 楚若烟好笑道:“人家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我楚若烟一个女儿家,没血性就没血性,打什么紧?” “你……”季氏咬牙,转而也笑出声来,摇头道,“舒氏若是知道,自己临去还挂念的女儿如此凉薄,竟不顾她的血海深仇,只怕九泉之下也难安稳!” 啧,连舒氏临死放不下女儿都知道,你对上将军府还真是关注! 楚若烟撇唇。 只是当年楚大小姐被劫一案震动朝野,舒氏临去时说的话,楚远是当殿说了出来,季氏知道,也不足为奇! 只是既提到亡者,楚若烟也便不能信口开河,端了神色,轻哼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娘亲是为人所害,总要一个理由!盖皇后且不去说,元皇后又伤我娘亲做什么?” 季氏见她终于正常说话,叹道:“不错,旁人都道,那时的盖氏一族才是苍辽第一将门,声势如日中天,元氏一族纵要对付什么人,也当是对盖氏,而非楚家!” “难道不是吗?”楚若烟轻哼。 季氏摇头道:“楚大小姐难不成忘了,你的母亲本就是皇家血脉,又极得太后和皇上疼爱,有她在,盖衡在皇上那里便会盛宠不衰!” “季氏,你不觉得自己的话难以自圆其说?”楚若烟哼笑。 季氏扬眉道:“楚大小姐何出此言?” 楚若烟摇头道:“你说盖皇后借我娘接近皇上,进而夺取君心,有我娘在,盖皇后在皇上面前便不会失宠,是吗?” “当然!”季氏点头。 楚若烟勾唇道:“然,元皇后也深知其中关节所在,为了争宠,所以趁乱向我娘动手,害她早产,险些丧命,是吗?” “不错!”季氏又再点头。 楚若烟冷笑一声,摇头道:“盖皇后是什么人?连元皇后都明白的道理,她岂有不懂的?她又为何要害我娘,那岂不是自绝君恩?” 盖氏既然是因为舒氏而夺取皇帝之心,又岂会对舒氏动手? 这道理说来颇为繁杂,细想却又极为浅显。 季氏连连摇头,叹道:“不错,若盖氏只想巩固君恩,自然不会对舒氏动手,只是可惜!可惜舒氏知道她太多的秘密,既为皇后,固宠自然重要,可是她又岂能容知道自己那许多勾当的人活着?” “所以呢?”楚若烟不为所动,只是漫声反问。 “那时,她已生弑君之心,有没有将军夫人已并不重要,除去将军夫人,一则调开楚远,二则除掉一个知道自己太多秘密之人,岂不是一箭双雕?” 好说词! 楚若烟点头。 只是经过与怡亲王一席长谈,她对先皇后盖氏已有一些认知,这些话也只听听罢了,见季氏也再说不出什么新意,摇头道:“盖皇后为人清傲,你们将太子之位瞧在眼里,她可未必!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辞!” “一面之辞?”季氏很快接口,“楚若烟,当年盖氏调兵十五万直逼上京,你查不出,不防去问你爹,问你兄长!他们出入兵部,又掌管兵马,总有法子查到!” 楚若烟眉目微动,瞅着她道:“你身在深宫,如何知道盖家调兵十五万?莫不是此事与你有关?” “我……”季氏结舌,皱皱眉,轻哼道,“此案震惊朝野,纵我当时不知,事后岂会毫不知晓?” “是吗?”楚若烟冷笑,摇头道,“纵然旁人知道盖家调兵直逼上京,可是又如何知道是十五万?他们是有人去数过,还是……见过调兵的将令?” “这……”季氏结舌,迟疑一瞬,强道,“自然是事后,兵部呈上行文!” “可是兵部从不曾呈上此案的行文!”楚若烟接口。 没有吗? 季氏错愕。 楚若烟定定向她注视,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轻轻摇头道:“季氏,实则此话是旁人教你说的,对不对?” 前两次,她只提过盖家调兵,却从没清楚说过“十五万”,可见,这个数字,她也是新近才听到! 而十五万大军,是耶律辰所查得知,而那个人竟然知道! 那个人会是谁? 楚若烟心头微紧,定定向她注视。 “什么?”季氏不自觉的反问。 楚若烟慢慢问道:“是何人告诉你,当年盖家所调兵马,共有十五万?” 季氏脸色乍青乍白,摇头道:“此事我本就知晓,何须旁人告知?” 楚若烟皱眉,向她默视片刻,摇头道:“季氏,六殿下失势,你被囚冷宫,便想绝地反击,搏一个出头之日,本是无可厚非。只是到头来,只怕你只是为旁人利用罢了!” 季氏脸色乍青乍白,愣怔一瞬,咬牙道:“我已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又还能争什么?还有什么出头之日?你莫要胡说!” 楚若烟勾勾唇角,慢慢道:“若是六殿下登基,自然会迎你出冷宫,你既为生母,自然就是皇太后,那岂不是熬出头吗?” “你……”季氏听她竟说出这种话来,脸色大变,忙向四周望一圈,低声喝道,“你竟敢说这大逆不道之言,就不怕抄家灭族?” “抄家灭族?”楚若烟冷笑,摇头道,“我楚若烟任是如何,也够不及那皇位,不过是说说罢了!可是你们呢?你们暗地里的图谋算计,又岂会与皇位无关?你们行事之前,可想过抄家灭族?” “住口!”季氏尖声厉喝,手指颤抖指着她道,“你……你今日前来,便是……便是想要栽赃嫁祸给六殿下!是不是?你……你……皇上英明,岂会信你?” 怎么是她前来? 楚若烟扬眉道:“你说什么?分明是你命人请我前来!” “哪个去请你?”季氏怒喝,“我……我又如何知道你……知道你进宫?” 不是吗? 说到这里,楚若烟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妥,耳听着季氏仍在叫嚣,却已无心理她,目光扫过冷宫的荒凉,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转身向外走。 季氏见她要走,随后追来,大声道:“楚若烟,你站住,你……你将话说明白……”见她不理,径直伸手去抓。 此刻楚若烟整副心思想着旁的事,虽然听到她自后追来,却无瑕理会,冷不防手臂被她一把抓住,心中说不出的厌烦,喝道:“放手!”反手一绞,将她手掌摆脱,顺势将她挥开,径直快步而去。 冷宫偏僻,楚若烟一路踏着荒草走来,不知为何,总觉暗中有一双眼睛向她注视,转头去寻,却又不曾瞧见什么,想到季氏那句话,越发心中不稳。 季氏没有命人请她,那么,是那个白发老太监骗她前来?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将她骗来冷宫? 想做什么? 楚若烟心中暗警,全神提防四周的动静,一边加快脚步向宫外走。 而,直到走出荒凉的甬道,踏入雕栏玉砌的御花园,听到树阴中宫女的轻笑,仍然并没有什么事发生,不禁轻吁一口气,转念间,又哑然失笑,摇头道:“楚若烟,你几时这么胆小?必是那季氏信口胡言,想要污赖你罢了!”将此事抛开,径直出宫。 楚若麟大婚在即,府中有许多事务处置,第二日一早,楚若烟用过早膳便往前院里来,正与管家楚钟说话,便闻府门外一阵喧哗,跟着有小厮飞奔进来,连声唤道:“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楚若烟错愕。 不必小厮回答,但见府门外已有一伙人直闯进来,门口的守卫阻挡不及,忙跟了进来,躬身道:“大小姐,这几位大理寺的大人闯府,小人……” 大理寺的? 楚若烟摆手,命他退开,自个儿迎上去向那几人一望,这才盯着为首之人道:“原来是白大人,不知何事?”脸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禁狐疑。 这个白哲,不过区区一个大理寺上丞,怎么会有胆强闯将军府? 白哲大步而来,浑然没有了平日见到楚大小姐时的恭谨,只是抱拳一礼,大声道:“楚大小姐,冷宫中季氏身亡,有人出首,说昨日楚大小姐曾在冷宫中与其争执,下官奉命,请楚大小姐往大理寺走一趟!” 什么? 楚若烟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道:“你说季氏死了?几时的事?” “送饭的公公今日一早发现,那时尸体已冷,血已凝固,推测是昨日身亡!” 昨天?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又再问道:“如何死的?” 白哲回道:“是触阶而亡!” 触阶? 楚若烟脑中轰的一声,想到昨日自己临去时那一挥,一时间,心中一阵纷乱。 难道,是自己那一挥,竟至她摔倒触阶? 楚钟听到自家小姐竟然牵涉到人命,也是大吃一惊,忙上前行礼道:“白大人与各位且到厅里坐,有话好说!”心中疾速转念,楚远和三位公子这几日不在城里,只能先将这些人牵住,尽快给他们传个消息。 哪知白哲浑然不理,摇头道:“此事已报至御前,皇上已交给我们大理寺处置,如今只是请楚大小姐回去问话!” 大理寺是田立言的地盘,楚若烟这一进去,岂不是吃亏? 楚钟暗急,连忙道:“大人是稀客,进去饮一盏茶也好!” 白哲唇角挑出一抹倨傲,向上拱手道:“楚管家,下官办的可是皇差!” “钟叔!”见楚钟还要再说,楚若烟出口拦住,点头道,“不过是问话罢了,我随白大人走一遭便是!”将手中拿的账册塞入楚钟手里,转身瞬间,向他身后凝去一眼,转身当先向府门走。 第1007章 事情未免太巧 楚钟与白哲说话的间隙,楚若烟脑中已疾速转念,回想昨日季氏抓她手臂,反被她挥开一节。 当时,自己发觉是被人骗去冷宫,急于离开,挥开季氏,并没有回头去看,或是用力过猛,将她推倒撞在阶上也未可知! 可是,想到那白发老太监,又心中起疑。 纵季氏是自己失手误杀,那白发老太监又为何将自己骗去冷宫?既费此心机将自己骗去,岂会没有他的目的? 可是自己进出冷宫,并不曾发生什么。 如此看来,只怕季氏之死,也是被人嫁祸! 想通此节,楚大小姐心中顿时一定。 但自己昨日被骗去冷宫,今日季氏便已身亡,可见是有人陷害。如今若拒不前往大理寺,反是显的自己心虚,暗示韩立去给耶律辰报讯,自己坦然出门。 大理寺来上将军府拿人,拿的还是楚氏父子捧在手心里的楚大小姐,这可是从不曾有过的事! 前院里这一阵纷乱,整个上将军府早已震动,几乎所有的奴仆皆向前院里涌来。更有如郑洋、陈笑等几十名护院、亲兵,早已取兵器在手截住府门。 亮白的兵刃映着初升的朝阳,泛出点点寒光,更在这秋凉中加上一抹森冷寒意。 白哲身为文官,哪里见过如此阵势,早已吓的头皮发麻,指指众人,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我……我可是朝廷命官!”色厉内荏,哪里还端得出架子? 当他们没见过朝廷命官? 郑洋、陈笑二人同时上前一步,目光凝在他的身上,却并不接口。 楚若烟摆手,命几人退开,转头侧身,向白哲肃手道:“白大人请罢!”微挑的唇角,俏皮上扬的声调,与往日没有一丝不同。 见楚大小姐挥开众人,白哲连忙躬身道:“楚大小姐请!”缩缩脖子,快步从人群中穿出,直奔自己的轿子,哪里还有一丝方才的气势? 楚若烟见状,忍不住抿唇偷笑,手放在身前向几人挑出一个拇指,跟着不疾不缓的出府,见大理寺已经备车,也不等人催,径直跃上。 楚钟快步跟了出来,在车外不安唤道:“大小姐!”刚刚走近马车,便有几名差役伸手将他截住。 楚若烟车内听到,扬声道:“不过是问话罢了,钟叔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 楚钟停步,瞧着马车驰动,扬声道:“大小姐且去,一个时辰之后小人去迎大小姐回府!” 这是怕大理寺将楚大小姐扣下? 白哲皱眉,扫一眼府门内跟出的亲兵、护院,心里隐隐不安,也不敢呵斥,低声催人快走。 一入大理寺,所有的事自然有大理寺少卿田大人顶着,可与他无关! 有楚大小姐阻止,上将军府上下自然无人阻拦,百余号人跟出府外,眼睁睁的瞧着大理寺的马车将楚若烟载去。 楚钟直等到瞧不见马车,心中焦灼,低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虽说放出话去,可是一个时辰,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管家莫急,方才大小姐命小人即刻赶去兵部,给钰王殿下报信儿!”韩立走近一些低语,示意小厮带马。 听到“钰王”二字,楚钟心里一实,连忙点头道:“好!好!”看着韩立上马驰去,想一想,又转头向人群中望去,向陈笑道:“你带几个人即刻出城,给老爷和几位公子传个消息!” 陈笑立刻应命,正要唤人,却听府门内田氏声音道:“怎么,差事不做了?都挤在外头做什么?” 众人回头,但见田氏带着几个婆子立在阶上,向众人冷冷注视。 楚大小姐被大理寺带走,这位做母亲的倒是一点不急! 众人心中不忿,却无人胆敢出声,见楚钟摆手,只得纷纷散去。 楚钟上前,向田氏一礼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田氏一早处置过府中的琐事,本来已回后宅,听到前院里传讯,便赶出来瞧热闹,哪知道楚大小姐走的痛快,竟没有赶上,心中正觉惋惜,见楚钟来问,向他瞪去一眼道:“生出这诺大的事来,该早些向我禀报,如今可如何向老爷交待?” 早些向你禀报? 那大理寺的人进出府门只是短短片刻,又哪里来得及向你禀报? 楚钟腹谤,躬身道:“回夫人,小人正要命人去给老爷送信儿!” 给楚远送信儿? 若是楚远回来,还有什么人能动得了他的宝贝女儿? 田氏眼珠微转,摆手道:“老爷为了朝廷军务奔波,府中些许小事,又何必大惊小怪?你们都不必去,我往少卿府去问问便好!”向陈笑、郑洋几人指道,“你们与我同去!” 知道这几人是楚大小姐心腹,偏要唤这几人同行,分明是不愿他们给楚大将军报信儿! 陈笑、郑洋二人皱眉,回头向楚钟望去。 楚钟微微点头,向二人示意,躬身道:“那就有劳夫人!”连声唤人备车备马,送田氏离府。 田氏自己说出话来,见这管家竟然片刻不停打发她起身,也无法再说不去,只能磨磨蹭蹭换上衣裳,带上人径往田少卿府上去。 楚钟见她的马车走远,这才轻吁一口气,另行命人往城外给楚远和楚氏兄弟报讯。 只是这么一耽搁,已足足大半个时辰,报讯的人刚刚离府,就见韩立已经转回。荆明见他快马加鞭疾驰而来,心中暗惊,迎上几步替他带住马缰,问道:“发生何事?” 韩立脸色微白,摇头道:“四殿下逃往南疆,短短几日,竟在十几处一同举兵,昨夜江泽将军的战报入京,钰王殿下连夜请旨,已出城点兵!” 荆明大吃一惊,失声道:“你是说十几处一同举兵?” 十几处一同举兵,纵然每一路兵马人数不众,可是加起来,怕也有几十万大军。如此一来,朝廷要想应付,岂不是满朝将领倾巢而出? 韩立点头,神情凝重,低声道:“闻说几十名将军随钰王殿下一同出城,只怕我们将军和公子也在其内!” 荆明顿足道:“那……那大小姐怎么办?” 不止钰王不在,就连楚氏父子只怕也会一同出兵,等到报讯的人赶去军营,只怕已寻不到人。 韩立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心神,回头看一眼府门,低声道:“此事且莫让府里的人知道,尤其是夫人,我先往孝康王府去禀明世子!” 荆明顿足道:“夫人已前去田少卿府上,只怕很快便会知道消息!” 韩立脸色微变,低声道:“怎么会如此的巧法?”想一想,向荆明道,“兵部已一团混乱,我不曾问到元迅王爷,我去孝康王府,你往怡郡王府走一趟罢!” “好!”荆明点头,见他又纵马而去,也一迭连声命小厮带马,向怡郡王府疾赶。 昨夜战报入京时,皇帝并没有惊动朝中众臣,只依耶律辰所请,命几十员将领跟着他出城,直到今日早朝,消息传开,顿时满朝震动。 荆明赶往怡郡王府,得到的回应是耶律元迅上朝之后,并不曾回府!一时心急如焚,咬一咬牙,立刻上马赶往孝康王府。 而韩立赶至孝康王府,通名求见,莫说世子明彦恩,就连孝康王明辉也还留在宫里,心中焦灼,只得向家人道:“那便有劳通禀郡主,只说十万火急!” 家人自知楚若烟与明彦君的交情,闻言不敢耽搁,立时通禀进去。明彦君得到消息,很快赶出府来,一听之下大吃一惊,急道:“楚妹妹也太胆大,那大理寺岂是好入的?” 韩立道:“原想这个时候已经退朝,只需禀报钰王殿下,又何惧一个大理寺,哪里知道,王爷昨夜就已出城。” 明彦君急的跺脚道:“生出这么大的事来,大殿上议事,也不知道几时才能散朝,要如何寻人?”说到这里一顿,奇道,“怎么早朝未散,大理寺就拿人?田少卿不用上朝?” 韩立摇头道:“说是还不曾上朝,便发现季氏身亡,报到皇上那里,皇上当即将案子拨到大理寺。” 明彦君皱眉,低声道:“怎么这些事凑到一起,当真是奇怪的很!” 韩立央道:“郡主想想法子罢,只怕我们大小姐吃亏!” 明彦君点头,思忖道:“钰王殿下若是亲自出兵,前锋营的人自然是要跟去的,只怕卞二公子也已出城,如今倒不知道,三哥可在城里?” 萧三郎? 韩立眼前一亮,连忙道:“如今萧三公子身负守护皇上之责,必然不会跟着出征!” 明彦君点头道:“我即刻进宫,设法在退朝时将皇上拦住,请皇上御审此案。只是南疆事大,不知皇上几时才能退朝,大理寺……” 说到这里,但闻府门外马蹄声疾,片刻已到门外,跟着荆明已疾冲而来,看到韩立轻轻摇头。 也就是说,没有找到耶律元迅。 韩立咬牙,向明彦君行礼道:“小人即刻赶去大理寺,郡主赶到之前,断不容旁人动我家大小姐一指!” 荆明听到此话,虽不知何事,也跟着道:“小人同去,必会护我家大小姐周全!” 也只能如此! 明彦君点头道:“若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只要拖延时辰便是!”说完,再不耽搁,立刻命人备车,直奔皇宫。 第1008章 说你威风你还抖上了 马车直入大理寺,楚若烟听到车外回禀,不急不慌的下车,抬头望去,但见大门内是一处平展的庭院,并不甚大,另一端便是大理寺的大堂。大堂正门大开,门前平台之下只有九级石阶,不由微微扬眉,含笑道:“怎么许多皇室宗亲、王公大臣都怕这大理寺,我瞧着,还不如京尹司的衙门来的威风!” 大理寺众臣:“……”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莫说旁的,大理寺少卿便是当朝二品,岂是京兆尹那区区四品可比? 只是,楚大小姐素来是个眼里没什么人的,众人听她出言讥讽,也权当没有听到。只有白哲,此刻没有上将军府那许多亲兵、护院在侧,腰杆立时挺了起来,冷笑道:“楚大小姐,这大理寺可是上审皇室宗亲,下审王公大臣的地方,京尹司如何相比?” “是吗?”楚若烟耸肩,倒像是第一次听说,长叹道,“这皇室宗亲、王公大臣的案子,怕往前几十年都没有一出,前次倒是有过几桩,可也没有轮到大理寺,可见不过是个摆设。” 前几次,一次是二皇子耶律修在宫中杀人,另一次,就是四皇子耶律邯主使西北边疆叛乱一案。这两桩案子没等到发往大理寺,便都在御前处置。 楚大小姐一针见血,大理寺众人顿时哑然,连白哲也一时说不出话来,瞅着她直翻白眼。 难怪这楚大小姐得一个女混世魔王的称号,还当真是个难缠的人物! 楚家的人落入大理寺的手里,而且还是楚远最宝贝的楚大小姐! 田立言从白哲等人去后,便说不出的兴奋,专程坐在大理寺的大堂上等着。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这一行人进了大理寺大门,却不见人进来,只听到楚大小姐对着大理寺评头论足,不禁心中暗怒,咳一声,即刻命人提那丫头进来。 楚大小姐倒不用人去提,听到里边传话,顺顺当当跟着进来,见田立言端然稳坐,含笑见礼,向他打量几眼,点头道:“嗯!田家舅舅穿上这身儿官服,倒是威风的紧!” 你又不是没见过? 田立言轻哼一声,冷声道:“楚大小姐,这里是大理寺大堂,一切以国法为重,楚大小姐还是唤本官官职的好!” 啧啧,说你威风,你还抖上了! 楚大小姐暗翻一个白眼,脸上却笑意不减,点头道:“田家舅舅说的是,是若烟失言!” 还田家舅舅…… 只是这个称呼,她虽未加重语气,可听在旁人耳中,却立时想到楚、田两家的关系,更令人想到,她并非如今的将军夫人田氏所出! 田立言听她浑不以自己的话为意,暗暗咬牙,也只能当作未曾听到,径直切入正题,说道:“楚大小姐,今日一早,冷宫上报季氏身亡。有人瞧见,昨日你曾往冷宫与季氏争执,可是真的?” 将季氏身亡和她与季氏争执说在一起,便是暗示这两件事有必然的联系。 奸诈! 楚若烟心中暗骂,唇角的笑意却没有一分稍减,不答反问:“有人瞧见?不知是何人瞧见?如何瞧见?又瞧见我和季氏争执何事?” 田立言皱眉道:“楚大小姐,你且答是或不是便是!” 这是在审你,你倒反来问我! 楚若烟听他语气严厉,耸肩道:“是田大人说季氏身亡,若烟却并不曾见到,问我做什么?” 哪个说你见到了? 田立言冷哼道:“这么说,楚大小姐承认,昨日前往冷宫,与季氏争执?” 楚若烟摇头道:“我与季氏虽说有些旧怨,可是她已受到惩处,我又何必与她争执?” “楚大小姐!”田立言冷笑,“本官已经查过,昨日你一早伴昭和郡主进宫,先往储秀宫,再往长寿宫,其间都有三公主和昭和郡主相伴。可是午时之后,你们出长寿宫,你便与她二人分道,却在申时才出宫门,这其间一个多时辰,你去了何处?” 查的还挺详细! 楚若烟耸肩道:“若烟不过是为御花园中的景致吸引,见时辰尚早,随处走走,走去冷宫也未可知!” 谁随处走走就走去冷宫? 田立言听她大绕弯子,咬牙怒道:“原来楚大小姐是在消遣本官!” “不敢!”楚若烟摇头,“只是季氏身亡一案,田大人既然疑到若烟身上,便当仔细将案情说个清楚,若烟才能分辩。可是田大人一来,便要若烟承认去过冷宫与季氏争执,旁的话竟然不提,那若烟承认去过冷宫,田大人岂不就要断章取义,径直将这人命官司冠到若烟头上?” 大理寺众人:“……” 楚大小姐好利的一张嘴! 田立言:“……” 你如何知道我心中所想? 只是心思被她戳穿,又不能承认,心中转念,轻哼道:“楚大小姐既牵涉此案,本官说给你听也无防!”见楚大小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只得接着道,“是今日一早,尚膳监的小太监往冷宫送饭,哪知道门口叫几声不见人来,便只能进去,哪知道还没走到正殿大门,便见季氏倒在阶下,石阶一角鲜血已经凝固,季氏也已身亡。” 楚若烟听到这里,插口道:“尚膳监的小太监?田大人说的是身份低微的太监,还是年纪小的太监?” 年纪已长却身份低微的太监和年纪尚小的太监,都可以称为小太监。 所有的人:“……” 重要吗? 田立言皱眉道:“应当是年纪小些的太监罢!” 楚若烟点头道:“尚膳监总共有一百七十二名太监,其中御膳房便占去六十六名,御膳房专管皇上和各宫的主子娘娘,往冷宫送饭,自然不会用及御膳房的人!余下一百零六名,四品以上的首领太监十三名,六品以上的管事太监二十八名,余下供差遣的太监六十五名。这六十五名中,二十岁以上的太监二十二人,另外四十三人,想来便是田大人口中的小太监了!” 这一大堆数字说出来,听的大理寺众人张口结舌。 这……这是真的假的? 知道的,是楚大小姐经常出入皇宫,可是为何对尚膳监的太监了如指掌?不知道的,还道这尚膳监的太监归楚大小姐掌管。 田立言也听的头大,点头道:“想来如此!” 绕不死你们! 楚若烟暗语,扬眉浅笑道:“那么请问田大人,那往冷宫送饭的小太监,又如何称呼?” “这……”田立言错愕,摇头道,“本官如何知道?” “这倒奇了!”楚若烟扬眉,摊手道,“此案便是那小太监发现,田大人却说不出一个人来,又如何知道真假?” 田立言听的皱眉,冷声道:“你当本官是生安白造,冤枉你不成?” 这是你自己说的! 楚若烟微笑道:“事关人命,若烟牵涉其中,岂能放过任何细节?自然要问个明白,才好知道案情详细!” 楚大小姐这些话,听来竟十分有理! 大理寺众臣中,已有人暗暗点头,但见少卿大人目光扫来,又忙将头低下。 田立言冷哼道:“楚大小姐当真是牙尖嘴利!” “田大人!”楚大小姐扬眉,“若烟不过是据理而争,田大人既说不上来,便唤人去问,如此人身攻击,怕不好罢!” 什么叫人身攻击? 田少卿大人不懂,却也隐约明白她意之所指,轻哼道:“楚大小姐要知道案情经过,本官便略做陈述罢了,楚大小姐要知详细,随后自然会审!” 那就好! 楚大小姐点头道:“便请田大人继续!那小太监发现尸体,又如何?” 田立言道:“小太监发觉季氏身亡,自然立刻声张起来,御林军得讯,便报给皇上知晓。皇上闻报之后,便命人将此案移交大理寺处置!” “哦!”楚大小姐一脸恍然,又再问道,“然后呢?” 还要什么然后? 田立言扬眉。 楚若烟耸肩道:“总不成大人接到此案,掐指一算,便说是若烟所为吧?” 是问他查案的详细! 田立言轻哼道:“本官奉命,赶往冷宫,查验季氏尸身,见其头部出血,鲜血染红半张脸,已然凝固,尸体僵硬,显然已死去多时。传仵作验尸,推测时辰,当在昨日未时与酉时之间,便命人唤昨日冷宫值守来问,才知昨日午后,楚大小姐曾经去过。” “冷宫值守?”楚大小姐扬眉,“大人口中的冷宫值守,不知是太监呢还是御林军?或是禁军?” 听楚大小姐问的如此详细,大理寺众臣不禁头疼。 尚膳监的太监也倒罢了,也就那一百多人,可是若问到御林军、禁军,那可是数万人,难不成,楚大小姐也要一一数出人来? 田立言也不禁皱眉,轻哼道:“是昨日近处值守的御林军,难不成楚大小姐要知道名姓?” 御林军啊! 御林军中,大多是世家子弟,若非受人指使,又有几个胆敢污陷她楚大小姐? 楚若烟眉目微动,含笑道:“那倒不必!若不然,那人突然死了,岂不是又说是我楚若烟杀人灭口?” 田立言:“……” 这丫头一句话,便堵住一个嫁祸她的可能,不想楚远那个傻子,竟生出这样一个女儿! 第1009章 都睁眼胡说八道 这一番讲述,田立言见楚大小姐看似随意应答,却不但将自己心中所算挑破,还步步为营,将几步陷害她的可能堵死,心惊之余,目光扫过大堂上的几位大臣,不禁暗暗咬牙。 大理寺大堂不比刑部和京尹司,有那许多人观审,眼前只有大理寺的人,倒不如使些手段,将这丫头定罪! 心中转念,将脸一沉,冷声道:“楚大小姐,你要知晓事情经过,本官已说给你听,如今,当是你来回答本官,昨日午时之后,是否前往冷宫?” 楚若烟本想拖延时辰,等钰王殿下救驾,哪知道东拉西扯,直至田立言将整个经过说完,也不见耶律辰人影,不由心中暗警。 耶律辰不到,这大理寺是田立言的地盘,关起门来,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今只能设法,先离开这里再说! 闪念间,心思已绕在这案子上。 那小太监也倒罢了,并没有太多可疑,只有那出首的御林军,只怕纵非陷害她的同党,便是被人收买! 可是御林军三千,驻守冷宫的也不固定,田立言不报姓名,她又如何知道是谁? 心中盘算,听到田立言问,顺口道:“我虽去过冷宫,也见过季氏,可是却没有杀她!” 田立言听她承认去过冷宫,立刻向下一指,喝道:“昨日只你一人去过冷宫,季氏无端身亡,不是你又会是谁?” 去过冷宫就必定是杀死季氏的凶手? 大理寺众人一怔,不禁面面相觑。 都知道田、楚两府虽为姻亲,却一向不和,这田少卿大人显然是要公报私仇。 只是,身为下属,又如何敢当堂质疑上司,虽有几人不服,却也只能保持沉默。 楚若烟也不禁错愕,挑眉道:“田大人,我不过是去过冷宫罢了,难不成去过冷宫便是杀人凶手?” 田立言冷声道:“楚大小姐与季氏素有嫌隙,你前往冷宫,若非为了去见季氏,又去做什么?” 是被人骗去冷宫! 可是这句话,纵说出来,又有谁会信? 楚若烟道:“纵是去见季氏,又如何证明是我杀她?纵有旧怨,她已是冷宫弃妃,不过是熬日子罢了,我又为何要杀她?” 田立言冷哼道:“季氏虽已被打入冷宫,可是你楚大小姐素来睚眦必报。前几日,你在宫中曾受六殿下侵扰,再次激起你的旧怨,不能擅动六殿下,便将这怨气撒到季氏头上!是不是?” 连她前几日受耶律真侵扰都知道? 楚若烟不禁微微扬眉。 田立言虽是问句,却并不等她回答,又接着道:“昨日你出长寿宫后,便前往冷宫,或为的不过是羞辱季氏,以图出一口恶气。哪知道季氏不堪羞辱,反唇相讥,你一怒之下,将她推倒,撞阶而亡。你见闯下大祸,只道冷宫无人知晓,便匆匆逃去,是也不是?” 这番话说的绘声绘色,不像是推测,倒像是亲眼瞧见一样! 楚若烟听的咋舌,摇头道:“田大人,你不往茶楼中说书,当真是可惜!” 田立言冷哼道:“楚若烟,你只道那时刚刚午后,宫中无人走动,更无人前去冷宫,便安心逃走,哪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偏偏此事被近处值守的御林军瞧见!”话说完,再不等她分辩,向两名心腹使个眼色,喝道,“来人,将楚若烟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大理寺众人还在愣怔,两名心腹已同时应声,抢前几步,向楚若烟肩头按去。 楚若烟不料田立言竟说动手就动手,见那二人擒来,立刻侧身闪避,心中怒起,低喝道:“凭你们几个奴才也敢碰我!”身形一退即上,手腕骤翻,但听两声脆响,那二人已各被她扇一个耳光。 她这一退一进,两记耳光打的干净利落,大堂上众人还未回神,那二人已各挨一掌,若非田立言在上,几乎有人喝出彩来。 楚大小姐力弱,这两记耳光虽打的响亮,实则却并无多大力道。只是身为男子,被一个少女当着众人扇耳光,顿觉颜面无光,那二人一呆,向田立言望去一眼,但见他微微点头,同时怒吼一声,错掌向楚大小姐扑来。 田立言冷下脸面,咬牙道:“楚若烟,你搅闹公堂,殴打差役,当真是无法无天,再不停手,若有什么闪失,本官可无法为你做主!” 此话乍听是在喝止楚若烟,实则是暗示那二人暗下重手。 大理寺众臣中,不乏有识之士,闻言暗惊,连忙道:“大人,此案疑点重重,还是详审的好!” 白哲却跟着喝道:“不错,楚大小姐,你既杀了人,便当受律法惩处,还是停手的好!” 楚若烟虽说拳脚功夫差些,可是一身轻功连楚家几位公子也颇为赞赏,此刻见那二人扑来,立刻转身就逃,东一穿西一绕,任那二人如何追拿,都碰不到她一片衣角。 听到白哲的喊声,楚大小姐不禁轻哼,见有一人扑来,身形一侧闪避,退后两步向左侧掠出,再折身便从白哲身前闪过,顺势在他脚上狠狠一跺。 白哲话音刚落,但觉脚趾剧痛,不自禁一声痛呼,连连跳脚。 楚大小姐轻笑一声,扬声道:“白大人,这堂上地方太小,可当真对不住!”说话间,又避开一人追扑,又向白哲身前掠来。 白哲心知她是故意,见她又再过来,暗暗咬牙,待她掠近,劈手就向她抓来,安心要将她擒下,在田立言面前露脸。 哪知道这一次楚大小姐并不向他脚上来踩,见他爪子抓到,身形微闪避开,却将一只衣袖送到他手里,但觉袖子一沉着力,跟着一顺,顺势一抖。 白哲手指抓到一幅罗袖,心中刚刚一喜,连忙使力要将她拖住,却不知为何立足不稳,顿时顺着衣袖的回夺之势摔了出去,五体着地,趴在堂上。 她这一下用的是巧力,莫说旁人,就是白哲也不知道如何着了她的道儿,众人见白哲摔的难看,大大有碍观瞻,丢大理寺的脸,都不禁皱眉。 楚大小姐“啊哟”一声,轻笑道,“白大人何必行此大礼,若烟可担当不起!” 田立言眼瞧自己两名心腹竟然拿这丫头不下,口中连声喝命,待见白哲出丑,更是心中大怒,喝道:“楚若烟,你当真是不将苍辽律法瞧在眼里?” 楚若烟轻哼道:“田大人无故拿人,莫不是想说,你就是苍辽律法?”一句话落,人已向他直掠而至,手腕骤翻,寒芒乍现,直逼田立言咽喉。 田立言既然动手,如今已无法与他理论,为今之计,只能将他挟为人质,先出大理寺再说! 田立言见她扑至,本已心慌,突然见寒光逼眼,见那丫头手中竟握着一柄匕首,不禁吓的心胆皆寒,连声喝道:“楚若烟,这是大理寺大堂,你胆敢伤人?来人!快来人!” 堂上众人也是齐惊,有几人惊呼:“楚大小姐,莫要伤人!” 另几人叫道:“楚大小姐,你胆敢行凶?” 几名护卫见状,大声叫道:“保护大人!”呼喊声中,急忙向她冲来。 眼前情形,楚若烟再快,终究功夫有限,纵然拿到田立言,也断断无法全身离开大理寺。而众护卫一涌而上,纵能擒到楚若烟,互相挨挤之下,只怕也难免伤到田立言。 楚若烟见状,暗悔自己平日没有多下功夫,但事已至此,总不能束手就擒,将牙一咬,手中匕首用实,向田立言直刺。 眼看已是两败俱伤之局,但听大理寺门外一声清啸,跟着一青一灰两条身影已疾掠而入,在人群中几个穿插,已至楚若烟面前,一个一手拖住田立言抛开,另一个横身一腿,将近前的几名护卫尽数扫开。 楚若烟一招用老,目标骤失,但听“噗”的一声,整把匕首刺入椅背,直没至柄,微微一怔回头,瞧见身边的人,扬眉唤道:“韩立?” 韩立微微躬身,双手却连抓连抛,将随后扑来的几名护卫尽数抛出门去,这才应道:“小人见过大小姐!” 楚若烟回头,但见另一侧早有荆明护卫在侧,轻吁一口气,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口中问话,目光不自禁向大堂外望去。 重要的是,她临出府时,已暗示韩立去给耶律辰报讯,此刻这二人齐至,却不见耶律辰的身影。 韩立抿唇,微微摇头却不回答,目光落在田立言身上,微微躬身,唤道:“舅老爷!” 田立言被他一把抛开,身体直撞上两名护卫才站稳,抬头见楚若烟的匕首竟然刺穿椅背,若自己还在那里,只怕不死也得重伤,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此刻刚刚定神,见来的是荆明、韩立二人,立刻将脸一沉,冷声道:“你们两个奴才想做什么?” 荆明慢慢移步挡在楚若烟面前,也微微躬身,一字字回道:“回舅老爷,我二人身负守护大小姐之责,今日有我二人在,任是谁来也休想动她一指!” 这二人向来跟在楚大小姐身后,从不多说多话,在旁人眼里也只是寻常的护卫。可是此刻在她身前一立,均是如山如岳,自成气势,顿时令堂上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田立言脸色微变,咬牙道:“这是大理寺大堂,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韩立轻哼道:“舅老爷,这里既是大堂,自然是依理争辩,舅老爷无故动手,怕是于法不合!” 田立言冷哼道:“分明是楚大小姐要刺杀本官,你没有瞧见?” 韩立摇头道:“我们大小姐素来是讲理的,断不会无故动手!” 所有的人:“……” 你们两个都睁眼胡说八道。 第1010章 这也太巧了些 莫说旁人,就是楚若烟本人,听到韩立的话,也忍不住好笑,却并不想理会田立言,向韩立低声问道:“九哥呢?” 韩立微微摇头,却无法细说,低声道:“且等一等!” 等? 是妖孽一时无法赶到? 楚大小姐倒是不急,微微点头,将匕首拔出,仍然藏回袖中,向田立言扬眉道:“田大人,可还有话要问?若是有话,还请上座罢!” 有这两个人赶来,无论如何,再也无法轻易动得了楚大小姐。可是,就此放她回去,田立言如何甘心? 略略一顿,向上座来,坐下时瞧见椅背上的破洞,又不禁额角汗出。 方才若不是韩立拉的快,这一刀可是直插自己咽喉,这丫头是安心要取他性命啊! 心惊之余,田立言又暗暗咬牙。 若今日不能除去楚若烟,等到楚氏父子和钰王回朝,又如何能够动她?有这个丫头在,楚氏父子必然是保定了钰王! 心中念头电闪,在椅中坐下,向楚若烟道:“那就请楚大小姐说说,昨日在冷宫,与季氏说些什么,可曾发生什么?” 若是动手之前,楚大小姐或者还会应他的问话,此刻却知道,任是问什么,他只想将这杀人的罪名推到她的身上,心中转念,耸肩道:“那妇人在冷宫关这一年已经疯了,和我说什么皇室秘辛,宫中旧事!” 皇室秘辛,宫中旧事? 这些事,又有谁是敢胡乱打听的? 田立言皱眉,冷哼道:“她为何要向你说起这些?” 楚若烟信口道:“便是之前钱贵人获罪赐死,我和三公主去送她一程,季氏说什么钱贵人与多年前的一桩旧案有什么干系。” 钱贵人? 田立言一惊,急声问道:“什么旧案?”话出口,惊觉自己失态,干咳一声,放缓语气问道,“钱贵人与季氏一样,都是从潜邸跟着皇上进宫,又能牵扯上什么旧案?” 从潜邸跟着进宫,才更可能牵扯旧案! 楚若烟将他神情收入眼底,不禁起疑,心中念头疾转,跟着道:“不过是钱氏宫里搜出那些违禁的东西罢了,不知为何,竟牵扯到若烟身上。前次有公主在侧,我不曾细问,昨日便是想去问个明白。” 钱氏宫里搜出来的东西? 田立言暗惊,一双眸子死盯在楚大小姐脸上,又再问道:“什么东西会与楚大小姐有关?” 这么紧张,莫不是有鬼? 楚大小姐的目光仿似能穿透人心,也紧紧落在他的脸上,一字字道:“闻说是几只御制的精钢短箭!” 钱贵人宫里搜出的东西,能和楚大小姐扯上关系的,怕只有那精钢短箭。田立言如此紧张,难不成,当年楚大小姐被劫一案,竟然与他有关? 果然,她的话出口,田立言脸色微变,紧盯着她问道:“怎么钱贵人宫里的东西,季氏如何知道?她说些什么?” 楚若烟耸肩道:“她说什么知道当年下手之人,还说连我母亲都是为人所害,更吓人的,是说起宫里的许多事,若烟不敢听,便即离开,哪知道隔一夜她就死了,难不成是有人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 田立言低声重复,神情倒是微松,问道:“她究竟说些什么,楚大小姐原话说来就是!” “咦?”楚大小姐微诧,扬眉瞧着他道,“田大人查的是季氏身亡一案,怎么也想知道皇室秘辛?莫说若烟未曾敢听,纵听到了,岂有乱传的道理?” 田立言:“……” 这丫头是故意的吧! 只是她的话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田立言满腹的话想问,此刻却难以出口。 这个时候,但闻大堂外一阵纷乱,跟着耶律真大步闯了进来,一见到楚若烟,立刻红了眼睛,咬牙喝道:“楚若烟!”上前几步,劈手向她肩上抓去。 怎么今天的人都是说动手就动手? 楚若烟倒退一步避开,皱眉道:“耶律真,你做什么?” 耶律真一把抓空,抢前想要再抓,荆明已横身挡住,躬身行礼道:“燕王殿下!” 耶律真怒道:“滚开!”绕过他,又向楚若烟赶来。 韩立挺身迎上,躬身道:“燕王殿下有话好说,还请莫要动手!” 田立言也道:“是啊,燕王殿下,有话好说!”虽是劝解,却高坐在上未动。 耶律真咬牙,指着楚若烟大声道:“楚若烟,你……你害死本王母妃,今日岂能饶你?” “啧!”楚若烟摇头,冷笑道:“耶律真,我害死季氏,你是亲眼瞧见?你既瞧见,为何不当场拿人?” 耶律真咬牙道:“若不是你,你又去冷宫做什么?你分明是念着旧怨,害死我母妃!” 楚若烟好笑道:“若我想要杀她,又为何要多等这一年?耶律真,你的脑子没有从娘胎里带出来?季氏一死,你就愚蠢至此?” 所有的人:“……” 楚大小姐骂人可真狠! 耶律真更是怒发如狂,咬牙喝道:“楚若烟!”伸手要去抓他,却又被荆明挡开。 楚若烟向他吐吐舌头,摇头道:“耶律真,你这会儿骂不过我也打不过我,还是想一想,如何查出杀死季氏的真凶为好!” “你……”耶律真咬牙道,“今日我便带你到我母妃灵前,要她在天之灵,指证你这个凶手!”说到这里,向身后的几人挥手,喝道,“给本王拿下!” 啧,又要动手! 方才楚大小姐只有一人都不怕,此刻有荆明、韩立二人在身边,更加有恃无恐,嗤笑道:“就凭这几个草包?耶律真,你脑子真是被狗吃了!” “你!”耶律真大怒,见那几人向荆明、韩立袭去,自己奔前,伸手向楚若烟疾抓。 楚若烟轻哼,退后一步避开,还不等反击,就听门外一个清冷的声音喝道:“住手!” 这一声喝,声音不大,却说凛然之气毕现,饶是耶律真贵为当朝王爷,也是心头一噤,不自禁的回头。 大门外,耶律元迅一袭蟒袍,已缓步迈了进来,目光在楚若烟身上一扫,向田立言拱手道:“田大人,本王奉命,传与本案有关的上下人等进宫,皇上要御审!” 又御审? 堂上大理寺众人都忍不住向楚大小姐望去一眼。 方才大理寺就被这个丫头取笑,如此一来,还不知道她又说出什么话来? 楚大小姐却无瑕去取笑这些闲杂人等,迎上两步问道:“元迅哥哥,怎么是你?” 为何不是妖孽? 耶律元迅回她一笑,却无瑕解释,只是向田立言道:“请田大人一同进宫!” 是怡郡王亲来,又是传的皇帝的口谕,田立言又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得点头,传令与此案有关的人一同进宫。 楚若烟满心疑惑,见耶律元迅转身出大堂,忙跟了出去,低声唤道:“元迅哥哥!” 那个妖孽,虽然这几日因那桩旧案与她生疏,可是听到她有危险,断断不会不管,可是到此刻也不见他的人影。 耶律元迅见她竟然等不及片刻,显然满心都是钰王,暗叹一声,只得低声道:“昨夜南疆战报进京,四殿下举兵,钰王殿下连夜出城点兵,方才得到消息,楚大将军和三位公子也一同统兵出征,你四哥的大婚只能延后。” “什么?”楚若烟大吃一惊,一把将他手臂抓住,连声问道,“你说四殿下举兵?他……他从哪里举兵?纵然他有什么兵马,又怎么用得着这许多人出征?” 旁人不说,单止钰王和楚远、楚若宇三人,任一人皆是统领三军的元帅,又岂有三人同出的道理? 耶律元迅摇头道:“南疆一线,同时有十几路人马举兵,所以江泽将军才急报入京,昨夜出城的虽有几十员将领,能够统兵的却不在多数。方才送来的消息,莫说楚大公子,就是楚三公子、楚四公子,也是各统一路兵马。” 十几路兵马? 楚若烟咋舌,喃喃道:“他……他哪里来这许多兵马?” 耶律元迅神色凝重,微微摇头,低声道:“如此一来,只怕更加坐实他是叛军幕后的主使!” 是啊,如此一来,耶律邯还如何洗清冤屈? 楚若烟咬唇。 可是不知为何,脑中似有什么闪过,像是想到什么线索,却一闪即逝,快到令人无从抓摸。 二人说话间,已出大理寺大门,但见阶下停着一辆马车,见二人出门,车帘掀开,贝妤探头出来,招手唤道:“楚妹妹!” “贝姐姐?”楚若烟微诧,回头向耶律元迅一望。 耶律元迅略觉尴尬,只得解释道:“是明郡主进宫,经萧三公子求见皇上,将此事禀明。皇上闻说竟然牵涉到你,便即刻命我出宫,将此案调进宫去。我出宫时,正逢贝县主赶来,便一同前来。” “啧啧!”楚若烟抿唇轻笑,低声道,“纵是你特意去请她又能如何?必得撇的如此清楚!” 耶律元迅一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却已不再理他,径直奔去跃上贝妤马车,挤在她身边坐下,低声笑道:“元迅不过是奉旨前来,姐姐可莫要在意!” 贝妤横她一眼,低声道:“你还有心思说笑?怎么好端端的,你去理那疯女人?如今可要想想,一会儿到了御前,如何洗脱嫌疑的好!” 被她一提,楚若烟立时正了神色,冷哼道:“人不是我杀的,他们要想栽赃,没有那么容易!” 贝妤轻叹道:“偏这个时候,四殿下举兵,方才连我父王和明王爷也已出城。” 是啊,这也太巧了些! 楚若烟凝眉,默默思索。 第1011章 有人杀人灭口 御书房里,南疆一带的疆域图展开在御案上,安平郡王与孝康王明辉依战报所述,将十几枚棋子摆在图上,每一枚棋子,便是耶律邯的一路大军。 皇帝看着二人每摆下一枚棋子,眉头便皱紧几分,等到二人摆完,转向定远侯卞威问道:“去岁侯爷曾赴南疆,可曾瞧出什么端倪?” 卞威摇头道:“南疆各洲,兵马各自为阵,甚至相互掣肘,实不知这短短数日,四殿下如何能将他们收归己用?” 明辉抬头瞧他,奇道:“相互掣肘?” 卞威点头道:“是!去岁南疆葛将军之乱,本不至酿成大祸,可是不知为何,几洲的兵马卷入,各自混战,竟然分不清敌我。” 明辉皱眉道:“如此说来,当真是奇怪的很!” “怎么?”卞威问。 明辉摇头道:“若这些州府都是四殿下的兵马,去岁为何混战?西北一战,顾平原一路的叛军便是自南疆而起,当初逃走,又为何无人接应?可若不是四殿下的兵马,此次为何能一呼齐应,一同举兵?” 更重要的是,若不是耶律邯的兵马,那岂不是另有幕后主使? 几人闻言,也都不禁皱眉。 皇帝眉端微扬,眸中透出一抹凌利,很快又再隐去。 这个时候,门外侍卫禀道:“回皇上,燕王殿下、田少卿和楚大小姐到了!” 当此家国大事,偏又搅出这桩案子! 皇帝叹一口气,只得命人唤入。 季氏身亡,于他已不是大事,可是楚远父子出征,偏楚大小姐卷入这桩案子,他若不管,莫说无法向楚远交待,就是眼前这三位就不会答应。 楚若烟跟在耶律元迅身后进来,跪倒见礼。耶律真抢前一步跪倒,落泪磕头道:“父皇,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皇帝向他望去一眼,轻叹一声,摆手唤起,向田立言径直问道:“朕命你审理此案,却不知与楚大小姐何干?” 田立言立刻躬身回道:“回皇上,臣奉命前往冷宫查找线索,得昨日值守御林军出首,说昨日楚大小姐曾前往冷宫,且与季氏口角冲突,故而,臣才请楚大小姐往大理寺说明此事!” 听起来没什么毛病! 皇帝皱眉,向楚若烟问道:“楚大小姐,你可曾去过冷宫?” 这个丫头,还当真是不省事的! 楚若烟回道:“回皇上,臣女虽去过冷宫,却并未杀人!” 耶律真立刻道:“楚若烟,你既然敢做,为何不敢承认?” 楚若烟正色答道,“若是我做的,我自会承担,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承认?” 你当我傻? 只是楚大小姐自幼狡狯,她说出来的话,并不如何可信。皇帝跟着问道:“楚大小姐,你既认去过冷宫,可能说说,去冷宫做什么?可曾与季氏动手?” 楚若烟摇头道:“回皇上,昨日臣女虽去过冷宫,也与季氏说过几句话,却并未动她,我离开时,她还活蹦乱跳的骂人,她如何死的,臣女并不知情!” 这几句话倒是说的干脆利落。 田立言扬眉道:“皇上,臣仔细查问过,昨日除楚大小姐之外,并无旁人再进过冷宫,不是楚大小姐所杀,难道季氏是自尽不成?” “田大人!”不等皇帝发问,楚若烟已回头瞧着他,眸子微眯,反问道,“田大人是说,昨日除我之外,再不曾有旁人进过冷宫?” 他话说的不够清楚? 田立言点头道:“不错!” 楚若烟冷哼道:“方才田大人言道,有人瞧见我进入冷宫,还与季氏争执!可是实情?” “自然!”田立言点头。 楚大小姐一声冷笑,向上回道:“回皇上,季氏所居的冷宫正殿,与冷宫宫门之间尚隔着两道宫墙,若此人不曾进过冷宫,又如何瞧见臣女与季氏争执?若是他进过冷宫,那就不是止臣女一人,田大人又为何说除臣女之外,无人进过冷宫?足见不是那御林军撒谎,就是田大人攀污!” 田立言:“……” 这些话,方才在大理寺就曾说过,这丫头却并不多加分辩,怎么到了御前,就突然能言善辩起来? 心中疾速转念,立刻道:“皇上,御林军负责值守,自然不算在其中!” “御林军负责值守,也一向守在冷宫之外,又几时守到冷宫里去了?”楚大小姐寸步不让。 田立言道:“自然是瞧见楚大小姐行踪可疑,才跟了进去,不想就瞧见楚大小姐行凶伤人!” 楚若烟冷笑道:“他既负责冷宫值守,见我伤人,为何不当场擒拿?” 田立言道:“楚大小姐身份尊贵,区区御林军岂敢得罪?” 楚若烟好笑道:“御林军军中之人,也大多是我苍辽世家子弟,又何惧楚若烟区区一个身份?”话出口,不等他再驳,跟着道,“再则,纵然他畏惧我楚若烟的身份,既见季氏受伤,为何不加施救,也不向上回禀,任其死在原地整整一夜,要第二日被小太监发现?难不成,也是畏惧了谁?” “这……”田立言一时语结。 “楚若烟!”耶律真冷哼,咬牙道,“你说你不曾伤人,可是昨日你去冷宫之后,我母妃便即身亡,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若没有伤人之心,又去冷宫做什么?” 是啊,好端端的,楚大小姐跑去冷宫做什么? 耶律真前边的话虽问的无理,这最后一句倒是直中要害,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目光落在楚若烟身上。 皇帝点头道:“是啊,楚大小姐,你昨日是伴昭和进宫,怎么又会跑去冷宫?去冷宫做什么?” 楚若烟微微一默,转头向他直视,慢慢道:“回皇上,前次臣女受四殿下所托,与公主一同前往冷宫送钱贵人最后一程,出来时,中途为季氏截住,说起当年的一些旧事。之后,臣女依言索查,当真发现重重疑惑,昨日前往冷宫,便是想要问个清楚!” 旧事? 什么旧事? 耶律真皱眉,冷哼道:“楚若烟,你莫道我母妃已逝,你便信口胡言,她与你素来并不亲近,又有何旧事说给你听?” 皇帝见她这副神色,却不禁心头微紧,可是当此情形,又不能不问,只得道:“是啊,季氏能与你说什么旧事?” 楚若烟本就留意他的神色,此刻见他眉宇微锁,显然甚是在意,便慢慢道:“钱贵人获罪,从她的宫中搜出一些禁物,其中有几支精钢短箭,与当年伤及臣女的短箭一模一样!” 这件事,倒是人人知道! 孝康王明辉点头道:“当年楚大小姐身中短箭,几乎丢掉性命,虽事隔多年,既有线索,自当追查!” 换句话说,楚大小姐前往冷宫有理! 定远侯卞威听着好笑,一本正经点头道:“明王爷言之有理!” 这两个人…… 皇帝各瞧二人一眼,点头道:“不知楚大小姐可问出当年伤你之人?” 田立言听她说到当年那桩旧案,也是凝神向她注视。 楚若烟摇头道:“季氏言辞含糊,并不曾说出确切的人来,却又因此说到我娘亲身上!” “你娘亲?”皇帝错愕,一瞬间,似乎透过眼前少女,看到另一个女子的身影,不自觉问道,“你娘亲如何?” 楚若烟一字字道:“她说,我娘亲是为人所害!” “什么?”皇帝一惊,皱眉道,“舒县主亡故时,你父兄皆在身边,如何是为人所害?” 楚若烟摇头道:“臣女也是如此反问,可是那季氏东拉西扯,不止拖上元皇后,还扯到九哥身上,臣女见她疯疯癫癫,便不再多加理会,转身出宫!” 元皇后? 耶律辰? 听她说出这两个人来,御书房中众人皆是一脸错愕。 舒氏是上将军楚远的夫人,她的亡故与元氏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那时耶律辰尚在幼年,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皇帝也是眉峰微锁,摇头道:“当真是一派疯话!” 楚若烟道:“臣女也当她不过是说疯话罢了,并未在意,便径直出宫,哪知今日一早,便有大理寺的大人上门,说季氏为人所杀!” 耶律真听她一番话,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咬牙道:“楚若烟,这不过是你一面之辞,昨日你离开冷宫之后,我母妃便即身亡,只怕任你巧舌如簧,也脱不了干系!” 楚若烟勾勾唇角,点头道:“事情如此凑巧,若烟也以为,与若烟脱不了干系!” 所有的人:“……” 怎么这会儿楚大小姐自个儿将自己和季氏之死牵扯在一起,莫不是疯了? 耶律元迅心头微紧,低声唤道:“若烟!” 楚若烟向他瞄去一眼,却不以为意,淡淡道:“她的话,若烟原是不信的,可是若烟一走,她就为人所杀,只怕她的话,倒有几分是真的!” “怎么讲?”耶律真不懂。 楚若烟道:“若我母亲果然是为人所害,害她的人,自然怕我上将军府彻查。只怕是那日她的话太多,才招来杀身之祸!” 也就是说,有人杀人灭口! 孝康王明辉一惊,向卞威望去一眼。 楚远对先夫人舒氏如何爱重,他们最清楚不过,若是他知道舒氏是为人所害,当真不知道会掀出什么样的风浪。 第1012章 又是在宫里杀人 皇帝与这几人交厚,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关键,心中暗惊,问道:“楚大小姐,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还有什么线索?” 莫说楚远得知先夫人被害不会善罢甘休,纵是他……舒氏虽只是表妹,可在他心里,却较旁的皇妹还要亲近许多。 楚若烟见他对此事关切,点头道:“回皇上,事隔多年,许多事无从查证,只是若烟几次出入冷宫,均撞见过一个年老的太监,此刻想来甚是可疑!” 说自己被人骗去冷宫,必然牵扯出太多的事来,但这个老太监却又不能不提。 一个年老的太监? 皇帝微愕,问道:“怎样一个年老太监,为何可疑?” 楚若烟信口道:“便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监,身上衣裳半旧,也是下等太监的服色。臣女觉他可疑,是每次出入冷宫均能撞上,而他瞧向臣女的眼神,又阴冷的可怕!” 还有这样的人? 皇帝皱眉。 耶律真见楚若烟东拉西扯,只是几句话,便从季氏被害一案扯到她自己母亲的身上,忍不住皱眉道:“楚若烟,先将军夫人亡故多年,已是陈年旧事,这会儿断的,可是我母妃被杀一案!” 是啊,怎么都被楚大小姐带偏? 被他提醒,皇帝、明辉等人才回过神来。 楚大小姐却睁大一双纯净的眸子,瞧着他道:“六殿下,若烟所言,便是季氏身亡一案!” 是吗? 众人都有些迷糊。 你说的是季氏身亡,不是舒氏被害? 只有耶律元迅点头道:“不错,若是当年,先将军夫人是为人所害,害她之人自然怕上将军府查知此事。若这老太监与先将军夫人一案有关,听到季氏疯言疯语,又岂有不灭口之理?” 对啊! 听他将两件事联系起来,众人恍然点头。 耶律真听这二人一搭一档,只是几句话,便将自己母亲之死推到一个子虚乌有的老太监身上,立刻道:“楚若烟,纵然那老太监有什么可疑,可是昨日进入冷宫的只你一人,你岂能推脱干系?” 楚若烟摇头道:“六殿下,方才已经说过,若出首我之人所言是实,至少除我之外,还有那人进出冷宫!” 耶律真皱眉道:“你说那御林军?御林军的人与我母亲无怨无仇,又为何害她?” 楚若烟冷笑道:“无怨无仇,不等于不能为人所用!” “目的呢?既是御林军中人,要杀季氏,有的是机会,为何单等昨日?”这一次开口的,是田立言。 楚若烟侧头向他注视,一字字道:“若是平白杀人,宫里岂会不彻查?那人瞧见我进冷宫,又见我与季氏争执,便等到我离开冷宫之后,将季氏杀死,为的除去杀人灭口,自然是栽赃嫁祸,便可摆脱自己的嫌疑!” 皇帝听楚大小姐步步分析,竟然合情合理,不禁微微点头。只是凭她几句话,无凭无据,自然无法摆脱嫌疑,点头道:“楚大小姐,这不过是你推测,总要实据!” 楚若烟俯首道:“皇上,这个容易,将那御林军提来一问便知!” 说的也是! 皇帝向田立言道:“田大人,那御林军在何处?” 田立言躬身回道:“回皇上,臣已将人传至前殿,无旨不敢擅入!” 皇帝点头,即刻命庞白传令,唤那人前来御书房。 庞白应命而去,皇帝又再向楚若烟问道:“方才你说,季氏向你提过一些旧事,不知是何旧事?” 楚若烟垂眸,深深施下礼去,轻声回道:“那季氏疯言疯语,不止提及亡母,还说到先后的身上,臣女不敢妄言!” 还提到先皇后盖氏? 这个名字说出来,明辉、卞威几人都是一惊,向皇帝望去一眼。 纵是他们与皇帝交情深厚,先后盖氏在皇帝面前还是一个禁忌,哪知道就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说了出来! 提到先后,皇帝也是脸色微变,轻哼一声,摇头道:“当真是个疯妇,她的话,不必相信!” 楚若烟见他径直回避,也不再说,俯首应道:“是,皇上,一个疯妇的话,又如何当真?”心中却明白,当年,必然有一些事,是旁人不知,皇帝不愿再提。 心中正寻思如何再将话题引到那二人身上,突然听到门外脚步声急,庞白小步奔了进来,顾不上行礼,开口就道:“皇上,那御林军被人勒死!” 什么? 众人闻言齐惊,田立言失惊道:“怎么会?” 唤那人至前殿,前殿里不止有御前侍卫,还有两名大理寺的官员相陪。 又是在宫里杀人! 皇帝脸色顿沉,起身道:“去瞧瞧罢!”起身离案,当先向殿门外走。 众人跟着皇帝出御书房,径往前殿而来。在前殿的庭院里,已有盖玉啸率几十名御前侍卫守侯,见到众人跨进大门,迎上给皇帝见礼。 皇帝脚步一停,问道:“人呢?” 盖玉啸回道:“在偏殿里,臣已命人守住所有的门户!” 皇帝点头,径直向偏殿去。 皇帝都去,旁人自然也一同跟去。楚若烟踏进殿门,但见最末的椅子里,果然有一个身穿御林军服饰的青年男子,被一条汗巾勒死在椅子里,不由微微扬眉,轻声道:“这人脸生的紧,不知是哪座府门的公子?” 耶律元迅细望一眼,微微摇头,意示并不曾见过。 田立言轻哼道:“楚大小姐,三千御林军,楚大小姐岂能尽识?” “田大人说的是!”楚若烟点头,“啧啧”两声道,“此人瞧着,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可惜就此送了性命!” 田立言向她一望,冷哼道:“此人一死,只怕对楚大小姐最为有利!” 楚若烟轻嗤道:“田大人想说是我楚若烟杀人灭口?方才我和大人一同进宫,又一直在御书房中,如何动手?你该不会是想说我授意萧三哥罢?” 田立言:“……” 这个丫头也太过敏锐! 盖玉啸突然被她点名,只是抬抬眼皮,向她望去一眼,又即刻垂下,竟是看都不曾向田立言望去一眼。 皇帝皱眉,向田立言望去一眼,转头向大理寺的两名官员问道:“是何人动手?” 人被勒死,不比刀剑、下毒,总要一些时辰,更何况,凶器是一条汗巾。 那二人互视一眼,一个结结巴巴道:“回……回皇上,微臣……微臣方才在殿外,不曾瞧见。” 另一个额角冒汗,躬身道:“臣……臣方才……方才内急……” 一个在殿外溜哒,一个内急去撒尿,所以,都没有瞧见那御林军中何人所杀! 楚若烟扬眉,向那尸体走近几步,细细审视。 耶律元迅皱眉,伸手将她截住,低声道:“若烟,离远些的好!” 一个女儿家,离那尸体这么近,竟没有一丝胆怯! 楚若烟抿唇道:“他是被勒死,又不是中毒!”目光在尸体脸上停留片刻,便落在汗巾上,微微扬眉,“咦”的一声道,“这汗巾质地甚是细密,倒与九哥的一条相似。” 田立言眸子一亮,扬眉道:“怎么楚大小姐认识这汗巾?”说着话,目光向盖玉啸一扫。 楚若烟摇头道:“我只说质地与九哥的相似,可没说这是九哥的汗巾,田大人想说是九哥将汗巾送给了萧三哥,萧三哥却用来杀人,还是想想算了!” 我是堵坑小能手! 田立言:“……” 这丫头是蛔虫在世? 楚大小姐的话看似信口胡言,却将田立言恶意的猜测尽数堵住。饶是盖玉啸为人清冷,也不禁微挑了挑唇角。 孝康王等人闻言,都不禁向田立言望去一眼,暗暗点头。 这位田少卿,这番话当真是不怀好意! 耶律元迅却不禁好笑,迈前几步细望,点头道:“不错,这是今年春天的贡品,细薄吸汗,只是做衣裳易皱,内务府便做了汗巾,臣弟倒也有两条。” 皇帝向庞白道:“你去瞧瞧罢!” 庞白应命,衬着手帕将那汗巾取下,细瞧质地,又瞧一瞧汗巾上的刺绣,躬身道:“回皇上,果然是怡郡王爷说的那批汗巾!” 皇帝皱眉问道:“这汗巾都赏过何人?” 庞白躬身道:“奴才即刻命内务府去查!” 命令传下,隔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高德已捧着一本册子赶来,跪倒见礼道:“因这细绢质地柔软,摸着甚是舒服,先是给几宫的娘娘裁过衣裳,哪知道衣裳易皱,才将剩下的做了汗巾,只是所剩不多,共得也只十二条,皇上两条,几位殿下每人一条,怡郡王和安亲王世子每人一条!” 刚刚说完,楚若烟已摇头道:“高公公这一数,便有十三条,怎么说共有十二条?更何况,方才元迅哥哥说,他有两条!” 高德躬身回道:“只没有二殿下的!” 自然是因为二皇子耶律修被废。 楚若烟点头道:“那元迅哥哥呢?又哪里来的两条?” 丫头还问的很详细! 耶律元迅道:“是五殿下言道,内务府所制的汗巾刺绣太过明艳,并不欢喜,转而赠给本王!” 第1013章 凶手是谁 “哦!”楚若烟点头,“如此说来,除去人不在上京的四殿下和九哥,但有这汗巾的人都有可疑!” 皇帝:“……” 耶律元迅:“……” 丫头你说什么? 明辉听着好笑,摇头道:“若烟,不许胡说!” 楚若烟立刻道:“当然,方才皇上和元迅哥哥就在御书房,也无可疑!” 皇帝、耶律元迅:“……” 就算我们不在御书房,又岂能疑到我们身上? 耶律真听她故意将自己忽略,不禁咬牙,向她一瞪。 楚若烟接受到他的目光,轻哼一声,侧头睨着他道:“倒不知道六殿下的汗巾可还在?” 耶律真怒道:“楚若烟,你说什么?”问他的汗巾,岂不是疑他杀人? 楚若烟耸肩道:“此人一死,死无对证,我再也无法与他对质以摆脱嫌疑,岂不是任由你们污蔑?” 反正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栽赃。 耶律真怒不可遏,皇帝却无瑕与这小丫头理论,向盖玉啸问道:“这殿前何人值守?” 盖玉啸躬身,点出四个人来。 皇帝见那四人进殿,问道:“退朝到此刻,也不过一个多时辰,这其间可有什么人来过?” 他是退朝时被明彦君中途截住禀报此事。 其中一人回道:“起初有几位将军不曾离开,便立在殿前说话,后来大理寺的几位大哥来后,几位将军才离开。随后,便是三殿下、七殿下从前殿出来,稍停片刻!” 三皇子耶律郯、七皇子耶律亭! 皇帝微微皱眉,声音便低沉几分,问道:“他二人可曾进过这偏殿?” 另一人摇头道:“回皇上,三殿下、七殿下均只在殿前的阶下略停,并不曾进来!” 楚若烟插口问道:“他们在阶下略停,可是与人说话?说些什么可曾听到?” 那人点头道:“是三殿下,看到偏殿门口守着大理寺的人,便询问几句,小人们想三殿下掌管刑部,问来也在情理之中,便据实以告!” 也就是说,耶律郯留意到这偏殿里的人! 楚若烟闻言,侧头向皇帝瞄去一眼,抿一抿唇,却不再问。 皇帝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扬眉问道:“楚大小姐可是有话要说?” 楚若烟款款施下礼去,轻声道:“臣女虽有疑惑,可是不敢妄议后宫!” 你还有不敢的时候? 皇帝轻哼道:“如今案情要紧,有什么话,说来听听无防!” 楚若烟这才应道:“素日臣女闻说,三殿下的生母沈妃娘娘,与季氏交好,但不知真假!” 你成日出入皇宫,这样的话能听到,哪里还会是假的? 皇帝点头道:“沈妃与季氏本就有些亲故,后来一先一后进了王府,自然较旁人亲近些!” 还有这层关系? 这一点楚若烟倒没有料到,惊讶道:“不想沈妃与季氏居然有亲!”说着向耶律真一望。 也难怪季氏失势之前,沈妃会与她同盟。 被她这么一问,众人也顿时想到,沈妃与季氏本就交好,季氏这一死,沈妃岂有不关注的道理?三皇子耶律郯见到大理寺的人询问,怕也不只是随便问问。 孝康王明辉不解道:“各大世家,本就盘根错节,两位皇妃有亲也不足为奇!” 楚若烟点头,跟着又摇头道:“若烟是想,她二人既然交厚,季氏知道的事情,或者沈妃也会知道!” 当年,舒氏之死!盖氏一案! 皇帝眸色微深,凝眉思索,就听耶律元迅道:“不错,若是季氏身亡当真是被人灭口,沈妃岂有不留的?”向那几人问道,“还有呢?三殿下询问之后,去了何处?还有七殿下,可曾说什么?” 最先说话之人回道:“七殿下不曾说什么,只是向偏殿望去几眼,随后便与三殿下往侧门去了,似是前往后宫!” 后宫与前殿之间,隔着诺大一座御花园,这二人既往后宫,这短短的一个时辰,怕还没有出来! 皇帝立刻吩咐道:“去命人将二人传来!” 庞白应命,立刻使出人去。 随后再问,那四人均道,再也没有人接近偏殿,中途只有大理寺两位大人离开片刻,跟着庞白前来,却发现那名御林军已死在殿里。 楚若烟见再问不出什么,又将目光落在那尸体上,捏着下巴沉吟道:“若是有人进殿,这御林军坐在这里立时便能瞧见。”说着话,向御林军身后望去。 这偏殿不比正殿,有许多扇门,是什么人进殿,御林军会不设防,轻易被人勒死? 是啊,这御林军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有人进殿,他一眼便可瞧见。 耶律元迅侧头瞧她,问道:“若烟可想到什么?” 楚若烟指指御林军道:“此人坐在椅子上未动,可见不是瞧见哪位殿下进殿!” 是啊,小小一名御林军,看到皇子进殿,岂有不跪的道理? 耶律元迅点头,却又皱眉道:“若进殿的不是殿下,这汗巾又如何解释?” 耶律真在旁接口道:“莫不是又是栽赃,意图混淆视听?” “又是?”楚大小姐扬眉,“怎么六殿下相信,这御林军出首,是栽赃嫁祸?” 耶律真:“……” 我说了吗? 你说了! 几个人的目光同时在他身上一扫。 耶律元迅摇头道:“纵是嫁祸,总也要从这汗巾上找出线索!” 皇帝点头,向高德问道:“可能查出,这汗巾为何人所有?” 高德躬身回道:“虽说汗巾共有十二条,可是汗巾上的刺绣却并不相同,这册子上均有详细记录!” 这么简单,那方才的推断岂不是舍近求远? 楚若烟忙道:“那就请高公公瞧瞧,这杀人的汗巾是何人所有?” 高德应命,先将汗巾取过,见汗巾上绣的是两只展翅啸鸣的仙鹤,在册子上一翻,躬身回道:“回皇上,这双鹤图案的汗巾,是七殿下所有!” 七皇子,耶律亭! 这个名字出口,殿上几人齐惊,皇帝眸色骤沉,冷声问道:“你可瞧仔细?” 高德回道:“皇上,汗巾质地虽说相同,可是所绣花样却均是独一无二。皇上的两条,一条为云纹腾龙,一条为龙翔飞天。六殿下的那条,是百吉盘长纹,怡郡王的那条,只绣着两株青松,几点雪花,五殿下的那条,是桃李纷飞,取桃之夭夭之意!” 他的话说完,庞白躬身回道:“回皇上,皇上的两条,确实是云纹腾龙与龙翔飞天!” 耶律真未应,耶律元迅已点头道:“本王和五殿下所赠,也确实是青松与桃李纷飞的图案!” 楚若烟“噗”的一笑,抿唇道,“难怪五殿下嫌太过明艳,那桃李纷飞,听着倒似女儿家之物!元迅哥哥,你要来做什么?” 她与耶律元迅自幼相识,本来言笑不拘,此刻也不过一句寻常的玩话,哪知道话出口,却见耶律元迅竟略显尴尬,干咳一声,向她望去一眼,又转开头去。 咦? 什么情况? 楚大小姐眯眼。 楚大小姐这里开了小岔儿,旁人的心思却仍在那汗巾上,孝康王明辉慢慢道:“如此说来,这汗巾当真是七殿下之物!” 在场三人的都没有错,也没有偏耶律亭错的道理! 皇帝脸色沉凝,向外问道:“去传唤的人还不曾回来?” 庞白立刻应道:“奴才去催!”转身向殿外奔去。 刚刚奔出殿门,就见方才使去的一个小太监回来,躬身回道:“回皇上,七殿下并未入后宫!” 没有进后宫,那去了何处? 皇帝立刻问道:“可曾问过几处宫门的值守?” 小太监回道:“值守琼宛门的禁军回道,一个时辰前,三殿下、七殿下确实进了御花园。可是奴才往东琼宛门去问,却说不见出去!” 没有出去,那是还在御花园里? 皇帝命道:“命人去找!”跟着又问,“老三呢?” 话音刚落,就见耶律郯已快步进殿,目光扫上御林军尸体,显然吃了一惊,跟着给皇帝跪倒见礼。 皇帝命起,问道:“方才你和老七曾在这殿前停留?” 耶律郯吓一跳,刚刚起身又忙跪倒,磕头道:“回父皇,儿臣一早上朝,便闻说季娘……季氏被杀,之后见到大理寺的人,确曾询问几句,可是……可是此人如何被杀,儿臣并不知情!” 哪个问你御林军被杀的事? 皇帝皱眉问道:“朕问你,可是与老七一起?” 耶律郯这才回道:“是,儿臣和七弟一同出殿!” “之后呢?”皇帝再问,“离开这里之后,你们去往何处?” 耶律郯道:“儿臣与七弟进御花园之后,便与他分路,儿臣去见母妃,想来七弟是去给皇后问安!” “其间可曾说什么?”皇帝再问。 耶律郯摇头道:“并不曾说什么……”话说半句突然停住,想一想道,“其间七弟说过一句,说……说……” “说什么?”皇帝追问。 耶律郯向耶律真望去一眼,俯首回道:“回父皇,七弟说,这一年来,那季氏疯疯癫癫,成日胡言乱语,终究惹到不该惹的人!” 第1014章 不该惹的人 不该惹的人? 这话出口,倒有半数的目光都落在楚若烟身上。 方才,就在御书房里,楚大小姐提到生母之死!难不成,舒氏身亡,竟当真是被人所害?而害她的人,是在宫里?只因听到季氏说到当年的隐秘,所以杀人灭口? 楚若烟眉心微动,向耶律郯深深望去一眼,又不自觉转头去瞧盖玉啸。 先皇后盖氏,在这宫里是一个禁忌,她无法提起,就只能提到舒氏之死。可是季氏对她所言,最重要的,还是当年那惊天一案。若是季氏之死当真是被杀人灭口,最主要牵涉到的,就是先皇后盖氏和清河王府! 盖玉啸听到事涉宫中旧事,本已留意,突然受她目光侵扰,也不自禁转头望来,触上她的目光,顿觉心头一跳,忙又垂下头去。 为什么,这丫头的目光清透的如此令人不安?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 耶律真听耶律郯一句话,顿时脸色大变,扑前跪倒,连连磕头,连声道:“父皇,求父皇为儿臣做主!为母妃做主!” 事情到此,已牵涉到皇室秘辛和当年的旧事。 孝康王明辉、定远侯卞威以及安平郡王各自互视几眼,默然片刻之后,终于是明辉开口道:“皇上,此事不止是季氏一条命案,更牵涉到先将军夫人,只怕已不能不查!” 季氏不过是罪妃,也已被废,虽有个六殿下,却也掀不起多大风波。可是当年楚远对舒氏如何痴恋,这几人都是一清二楚,如今得知舒氏之死成谜,若是不查,等到楚远回朝,岂会善罢甘休? 只是……事隔十几年,又如何去查? 耶律元迅见皇帝沉吟不语,躬身道:“皇上,如今只有寻到七殿下,才能问个明白!” 皇帝点头,向盖玉啸命道:“即刻命人搜索御花园,必要将常王带来见朕!” 盖玉啸应命,转身瞬间,向楚若烟深望一眼,却没有片刻稍停,快步而去。 御林军与御前侍卫齐出,直到近午时分,搜遍一整座御花园,都没有见到耶律亭的踪影。 皇帝皱眉问道:“可曾去景阳宫?” 盖玉啸点头道:“臣亲自前去问过,七殿下并不曾去景阳宫!” 话音刚落,就听殿门外小太监回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跟着皇后元氏快步进殿,闻说是牵涉到御林军被杀一案,吃惊道:“今日皇儿原已传话进来,说要陪臣妾用午膳,臣妾久等不到,怎么会寻不到踪影!” 重要的是,他的汗巾在这里,而且成了杀人凶器。 这个时候,禁军统领卿鸿飞求见,一进殿门,立刻回道:“皇上,方才宫门值守的禁军回禀,七殿下早已出宫!” 早已出宫? 传话要往皇后那里用膳,却在与三皇子分道之后出宫,而他的汗巾却勒死了出首楚若烟的御林军! 众人闻言,一时错愕,互视几眼,几乎所有的目光皆落在元氏身上。 若杀人的是耶律亭,只怕此事与元氏脱不了干系,那耶律郯口中“不该惹的人”,除了当今皇后,还能是谁? 元氏也是脸色骤变,张了张嘴,才结结巴巴道:“怎么……怎么会出宫去?” 重要的是,为什么不给她报个信儿? 皇帝皱眉,向卿鸿飞道:“你即刻带人前往常王府,必要传常王进宫!” “是,皇上!”卿鸿飞应命,飞奔而去。 元氏大吃一惊,连忙道:“皇上,你怀疑是常王动手?他……他和这御林军无怨无仇,与季氏也素无往来,又……又杀他们做什么?” 皇帝皱眉道:“今日他既曾来过这殿前,致死人命的又是他的汗巾,自然要唤他问个清楚!” 元氏摇头道:“不过是一条汗巾罢了,纵是他的又能如何?这……这偏殿外有人守卫,他……他又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杀人?” 是啊,门口就有大理寺的差役看守! 田立言忙点头道:“是,臣命他们不得擅离!” 是吗? 楚若烟向他瞄去一眼,轻哼道:“守住正门又能如何?那侧门一样能够进人!” 侧门? 被她一说,众人都向两侧殿门望去。 楚若烟嘴巴一呶,指指左侧殿门道:“若是有人从那里进来,恰在御林军这位死大哥背后,岂不是正好下手?” 什么叫御林军死大哥? 耶律元迅听着好笑,瞥她一眼,向庞白道:“劳庞公公去瞧瞧那门!” 不是怡郡王胆敢指使皇帝的人,而是因为,庞白是皇帝心腹,只有他去,旁人才不会起疑。 皇帝也自然明白此理,见庞白望来,微微点头示意。 庞白奉命,过去瞧过,禀道:“皇上,这侧门果然不曾上闩!”说完抓住门扇一拉,宽大门木应手而开。 楚若烟耸肩道:“瞧,任是何人都能悄悄进入这偏殿,倒不必有萧三哥那样的功夫!” 突然被她点名,盖玉啸抬头向她望来,眸中笑意一闪而逝。 楚大小姐一句话,便将旁人对他的猜忌尽数堵住,也难怪耶律辰对她赞赏! 皇帝却脸色微沉,向田立言望去一眼,冷哼道:“怎么带人进偏殿,就没有查过门户?” 田立言顿时哑然,看看开着的门,再瞧瞧开门的庞白庞公公,虽心有疑惑,却总不能说庞公公也是与楚大小姐一党。 耶律真见状,大声道:“必是七弟在殿前得知殿里是什么人,与三哥分道后绕回,从这侧门进来,用汗巾勒死这御林军后,便悄悄出宫!” 元氏听他立刻将这天大的罪名扣在耶律亭身上,怒声道:“岂能因此,便断定是常王所为?再则在殿前停留的也不止是他,不是还有三殿下?三殿下还曾问过这偏殿里的情形!” 耶律郯听她要将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忙道:“母后,儿臣不过是听到宫里出了命案,略加询问罢了!” 元氏侧头向他一望,轻哼道:“本宫又不曾说人是你所杀,你急什么?” “我……”耶律郯一时结舌,望向她的眸子却燃起一抹怒意。 六皇子耶律真大声道:“皇后,莫不是当年将军夫人之死与你有关,你得知昨日我母妃向楚大小姐提起,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便命人杀人灭口,再收买御林军出首,嫁祸给她。今日,你听到父皇竟将这案子调进宫来御审,来不及差使旁人,便又命七弟将那出首的御林军杀死?” 这一番推测竟然合情合理! 楚若烟“咦”的一声,向他深望一眼。 自幼一同长大,她深知这六皇子耶律真不是心思细密之人,不想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只是此刻殿内大多数人都在注视元氏,却无人去留意她。 元氏闻言脸色大变,大声道:“六殿下,本宫念你丧母,不与你计较,你莫信口攀污!” 三皇子耶律郯低声嘟囔道:“若不然,为何不是旁人,偏是七弟的汗巾在这里?” 声音虽小,可是这偏殿本就不大,自然是所有的人都已听到。 “你……”元氏结舌,咬一咬牙,冷声道:“本宫如何知道?本宫还要问,七殿下与三殿下一同进御花园,三殿下在这里,为何七殿下没有了踪影?” 耶律郯愕然道:“七弟自去母后宫里,儿臣去见儿臣母妃,中途便已分路!” 话刚说完,但见卿鸿飞已经回来,躬身回道:“回皇上,常王府的人言道,常王今日一早上朝之后,再未回府,连他的几名长随也不见踪影?” 常王耶律亭不见了! 耶律元迅吃惊问道:“可曾查过四处城门?” 卿鸿飞道:“回王爷,臣已命人去查,应当很快就有消息!” 耶律元迅点头,转头向皇帝望去。 到了此时,众人已觉事态严重。元氏上前跪倒,向皇帝道:“皇上,求皇上做主,寻回皇儿,查出真凶,以证他的清白!” 耶律真也跪前一步,大声道:“父皇,只怕当真是七弟杀人灭口,随后遁逃出宫,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元氏大怒,咬牙喝道:“六殿下!七殿下与你是手足兄弟,你定要将他逼入死路才肯罢休?” 这一刻,楚若烟心里也是念头百转,终于忍不住道:“皇后娘娘,那日季氏提到我娘亲,她说,当年我出世时,我娘早产,是因在宫里受人暗算,险些丧命,可是真的?” 有这样的事? 殿上众人不禁互视。 元氏霍然回头,厉声道:“你娘有没有受人暗算,我又如何知道?你为何问我?” 楚若烟抿唇,向她定定而视,一字字道:“自然是因,季氏曾经提到皇后娘娘!” 元氏脸色大变,尖声道:“楚大小姐,季氏与我素来不和,她信口攀污,又岂能信?” 耶律元迅也忍不住问道:“若烟,你说的可是真的?只是,皇后为何要暗算先将军夫人?” 楚若烟摇头道:“不错,季氏或是信口攀污,可是,她昨日刚刚见过我,今日就突然被杀,还嫁祸给我。随后,皇上要提这出首的御林军与我对质,他也被人勒死,而杀人的汗巾,偏偏是七殿下的,这些事,若说没有联系,谁又能信?” “我……我哪里知道?”元氏张口结舌,向她怒视一瞬,突然指她道,“楚若烟,一定是你!是不是?一定是你嫁祸!” 第1015章 不是世家子弟 我嫁祸? 楚若烟扬眉:“皇后娘娘,此话怎讲?” 元氏大声道:“必是你杀死季氏逃走,不料被这御林军出首,你又设法将他杀死,故意扯出这许多事来,将此事推到本宫身上!” 说的和真的似的! 楚若烟好笑道:“皇后娘娘当真是高估臣女,莫说臣女无力杀人,纵然有,又何处去取七殿下的汗巾?七殿下本是要进宫陪皇后娘娘用膳,为何又会突然出宫?” 几句话连问,殿内的几人都不禁暗暗点头。 这楚大小姐平日瞧着胡闹,逢到正事,说话倒是条理分明。 元氏被她一连几问,一时说不出话来,目光一转瞧见盖玉啸,立刻向他一指,大声道:“谁不知道,萧三郎是钰王的人,岂会不听你楚大小姐吩咐?他功夫如何,满朝谁不知道?有他在,要取谁的东西,岂不是轻而易举?说不定……说不定是他为了替你遮掩,取七殿下汗巾杀死这御林军,用以嫁祸,而七殿下……七殿下已被他害了……” 说到最后一句,自己竟也信以为真,想到萧三郎的功夫,说不出的心惊。 啧啧,这位元皇后的想象当真是丰富! 楚若烟挑眉道:“你是说,是萧三哥取到七殿下的汗巾,再进殿勒死这御前侍卫?” 元氏咬牙道:“不无可能!” 楚若烟挑挑唇角,向萧三郎问道:“萧三哥,不知这偏殿事发之时,萧三哥人在何处?” 盖玉啸面目不动,微微俯首道:“就在御书房外!” 楚若烟耸肩道:“如今萧三哥代领御前侍卫统领一职,自然不离皇上左右,纵他功夫再高,又如何分身去偷七殿下的汗巾,又如何杀这御林军?” 皇帝见元氏情急之下,已信口攀咬,皱眉道:“事情总会水落石出,朕也并不曾说,老七就是凶手,但既然查到他的身上,总要将人寻到,才能查明真相!” 安平郡王也跟着劝道:“皇后,或是七殿下临时有要紧的事,出宫往旁处去,不曾回府罢了!” 元氏连忙点头道:“是!或是派人,往定国公府去问!” 皇帝点头,立时派人出去。 哪知道几路人马派出,均是没有见到耶律亭踪影。 元氏又惊又急,目光在殿内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耶律郯身上,立刻道:“三殿下,最后一个瞧见七殿下的是你,你……你做了什么?你将他如何了?” 耶律郯错愕道:“儿臣进宫之后并不曾离开,值守宫门的禁军已见七弟出宫,如今他不知去向,与儿臣何干?” 皇帝见元氏已口不择言,咬过楚若烟,再咬萧三郎,此刻又再攀咬耶律郯,不禁微微皱眉,不悦道:“皇后,常王的下落,朕自会派人寻找,你不必在此妄自猜测,还是回宫去罢!”向庞白吩咐道:“送皇后回宫罢,常王寻到之前,不得离开!” 不得离开? 这是禁足啊1 “皇上!”元氏惊呼。 皇帝却已不再看她,微微摆手。 庞白向元氏躬身道:“娘娘请罢!” 元氏向皇帝瞪视片刻,终于咬牙,慢慢站起,摇头道:“皇上,你当知道,此人断非七殿下所杀,你……你如此处置,怕会寒老臣之心!”话说完,断然转身,向殿外而去。 老臣? 所谓的老臣,自然是定国公府一脉! 众人听她语气中隐含威胁之意,都不禁暗暗皱眉。皇帝却浑似没有听到,摆手道:“都退罢,等寻到常王,再审此案!”话说完,似乎甚是疲惫,转身向殿门走。 “皇兄!”耶律元迅忙跟上几步,躬身道,“虽七殿下未获,可是这名御林军为人所杀,足见季氏一案另有凶手,断非若烟所为……” “嗯!”不等他说完,皇帝已摆手道,“此案另有蹊跷,楚大小姐回罢!”话说完,再不多停,大步出殿而去。 庞白匆匆跟至殿门,又回头向楚若烟一望,低声道:“王爷,楚大将军父子均不在京,楚大小姐且劳王爷照应!”话说完,已快步向皇帝赶去。 耶律元迅听他特意嘱咐,不禁一怔,眯眸瞧着他的背影远去,低头略想片刻,才回头道:“若烟,本王送你出宫罢!” 且不说旁人,单止眼前的耶律真、田立言二人,怕就对楚大小姐没安几分好心! 楚若烟点头,辞过孝康王明辉几人,跟着他一同出偏殿往宫外走。 离开旁人的视线,楚若烟才问道:“元迅哥哥,明姐姐和贝姐姐呢?” 今日耶律元迅能及时赶到大理寺,皆因明彦君进宫报讯。而贝妤又是跟着他们一同进宫,在进宫门时却与他们分道,并没有去御书房。 耶律元迅低声道:“她往御书房不便,便往公主处去会明郡主,想来已经出宫!” “她?”楚若烟敏感的捕捉到这个称呼,不禁微微扬眉。 耶律元迅略显尴尬,清咳一声,转话道:“若烟,今日在御前,你几次说话犹豫,可是有什么事不好出口?” 抛开儿女私情不说,这耶律元迅倒是一个懂她之人! 楚若烟的思绪,瞬间被他带到这桩案子,轻叹道:“季氏所说,并非只是说我娘亲为人所害,更重要的,是说到当年那惊天一案!” 惊天一案? 耶律元迅一惊,问道:“你是说盖皇后?” 楚若烟点头道:“当年的惊天一案,事隔多年,仍有许多不解之谜,可是从不曾有人将我娘和那一案联系起来。前次季氏提及,我本不信,可是一查之下,竟然查出许多蛛丝马迹。” 耶律元迅越听越惊,皱眉思忖片刻,低声道:“若季氏身亡,是因为提到这惊天一案被人灭口,只怕这宫里,又将酿出大事!” “怎么?”楚若烟一惊。 耶律元迅叹道:“季氏打入冷宫已有一年,她偏偏在这个时候将此事说出来,自不会是一时兴起。” 六皇子失势,二皇子、四皇子被废,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此时将陈年旧案说出,自是有心之人为了挑起各势力的争斗,坐收渔人之利! 楚若烟也是心中暗惊,低声道:“杀季氏灭口,再买通御林军嫁祸给我,随后,又将御林军杀死灭口,背后必是同一个人。依元迅哥哥之见,会是谁?” 会是谁? 今日所查,最可疑的是七皇子耶律亭,可是,当年惊天一案发生时,耶律亭也尚在幼年,如此,矛头便直指当今皇后元氏! 耶律元迅薄唇微抿,心中说不出的担忧。 苍辽建国,到耶律隆毅,也只五代皇帝,每一次的皇位更替,相伴的都是一次皇室的清洗。 楚若烟见他忧形于色,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轻叹一声,低声道:“难怪九哥说,若不是有先皇后之仇,有盖家几百条人命的冤屈,他宁肯做一个江湖浪子,也不愿做什么苍辽的皇子。” 皇后之仇,盖氏之冤? 耶律元迅心头一震,低声道:“钰王天姿聪颖,较另几位殿下强出许多,这皇位争夺,到最后,八成便落到他的手里,我只盼……只盼他心中之恨,不要牵涉太多无辜!” “嗯!”楚若烟点头,抬头见前方已到宫门,略想一想,低声道,“元迅哥哥,九哥虽挟仇回京,可是他为人磊落,恩怨分明,倒不必担忧。可是那杀死季氏,又杀死那御林军之人,想来却甚是可怕!” 耶律元迅点头道:“事涉那惊天一案,事情自不会小!” 楚若烟道:“若是这背后的人,与叛军幕后的主使是同一人呢?更甚至,如今南疆的几支兵马!” 耶律元迅吃惊道:“同一人?”问话出口,但觉背脊已惊出冷汗,喃喃道,“若当真如此,那……那人的城府,当真是深不可测!” 楚若烟伸手将他手掌握住,低声道:“元迅哥哥,方才我无瑕与萧三哥说话,你明日再进宫,不防将此话转述给他。” 萧三郎? 耶律元迅扬眉。 楚若烟点头,一字字道:“元迅哥哥,那死了的御林军,不是世家子弟,我要知道他是谁!萧三哥在宫里,查起来较我们容易些!” 不是世家子弟? 耶律元迅错愕。 “嗯,不是!”楚若烟肯定的点头,“他被汗巾勒死,其间挣扎,撕开自个儿的领口,我看到里头的衣裳,质地甚是一般!” 原来如此! 耶律元迅点头道:“你放心,此事我们定会查个详细!” 不是世家子弟,却敢出首楚大小姐,此人的底细,必得挖了来不可! 而这一刻,庞白跟着皇帝径回御书房,见他满脸疲惫,不安的唤道:“皇上!” “嗯!”皇帝抬头看他一眼,轻吁道,“朕无防,你去回明王爷几人,说朕乏了,南疆的事,明日再议罢!” 如此紧急的军情,还是第一次见皇帝如此懈怠。 庞白担忧道:“皇上保重龙体啊!” 皇帝点头,冷笑一声,轻哼道:“你放心,朕知道分寸!” 那就好! 庞白也不再劝,迟疑一瞬,试探道:“皇上,今日楚大小姐的话,似是……似是牵扯到皇后,就这么任她查下去吗?” 皇帝略略沉吟,转头望向窗前的棋案,低声道:“十五年了,当年的几个孩子已经长成,那些事,怕是再也瞒不住了!” 这几句话说出,一时间,说不出心头那微晃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舒氏……阿衡……还有,那些共同的时光…… 看来,所有的疑团,终究要揭出答案! 第1016章 另一位皇子 宫门外,荆明、韩立二人几经奔波,在宫外已等候整整一日,见楚若烟出来,终于松一口气,忙上前谢过耶律元迅。 明彦君、贝妤二人早一步出宫,看到楚若烟安然无恙,也是大松一口气,一同迎上询问。 在这皇宫门口,楚若烟无法向二人细述,只是低声道:“妹妹无事,有劳两位姐姐挂念!” 明彦君也心知不是说话的地方,点头道:“我们先送你回府罢!”拉着她与自己同车。 直到马车驰出御街,楚若烟才慢慢将宫里发生的事略略讲述,轻声道:“姐姐,事虽不大,可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事背后,似是有一个极大的阴谋,可是又看不透!” 明彦君吃惊反问:“极大的阴谋?” “嗯!”楚若烟点头。 明彦君皱眉道:“如今,整个后宫、朝堂,盯的都是一个皇位,难不成,与此有关?” 楚若烟点头,又跟着摇头,叹道:“那御林军死的甚是蹊跷,而勒死他的汗巾,竟是七殿下所有!” 明彦君大吃一惊,凝眉细思片刻,摇头道:“七殿下虽说心思细密,手段也殊不光明,却非果断之人,你们进宫到那御林军被杀,也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怕他还做不出来!” 楚若烟皱眉道:“皇后呢?许是皇后授意?” 明彦君摇头道:“从前殿往景阳宫,来回也要半个时辰,又如何来得及?” 是啊! 楚若烟皱眉。 可是越思越想,越觉此事疑虑重重,可是越想不透,越觉可怕。 明彦君拍拍她的手,轻声道:“你也不必如此伤神,等到晚些,我与大哥商议,或能寻出线索!” “嗯!”楚若烟点头。虽说疑虑不去,却不愿她担心,也就不再多说,至将军府外下车,与众人别过。 楚大小姐被大理寺的人带走,田氏满心欢喜,特特跑去一趟田少卿府,却不曾见到田立言的人,命人去问,才知进宫。此刻见她好端端的回来,“啧啧”两声,扬声儿道,“不愧是自幼出入皇宫的,牵扯上人命官司,竟也能全身而退。” 楚若烟心中有事,无瑕与她斗嘴,只是略略尽过礼数,也不进厅,只是将管家唤至一旁,说明南疆举兵,楚氏父子出征,楚若麟大婚延期一事。 管家听到出如此大事,也是大吃一惊,只是有田氏在侧,难以询问,只是躬身答应。 田氏见她神色凝重,不似平日的淡然自若,唇角微勾,摇头道:“将军父子出征,四公子大婚延期,怕这会儿早已传遍整个上京,大小姐倒不必如此鬼鬼祟祟!” 你才鬼鬼祟祟! 楚若烟向她瞥去一眼,无瑕理她,点头道:“母亲说的是!”唤上荆明、韩立二人,向偏院里去。 田氏本以为她总要争竞几句,也好套问出宫里的事,哪知道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竟不着力,不由胸口闷堵,见她进了偏院,这才唤个婆子往田少卿府上去问。 楚若烟进入偏院,见左右都已是心腹,这才细细嘱咐荆明、韩立二人暗中查找耶律亭下落,看着二人离去,便向厢房里来。 经这些时日调养,池计的伤势已经大好,见她进来,忙起身见礼,望向她的眼里皆是询问。 楚若烟轻叹一声,摇头道:“四殿下逃去南疆,十几处举兵,钰王和我父兄皆已出兵,怕骆子冲一时还难以脱身。” 池计奇道:“十几处举兵?” 楚若烟点头,见他如此神色,不解道:“可有什么不妥?” 池计略思片刻,摇头道:“只是我从不知道南疆有这许多兵马!” “是吗?”楚若烟想一想道,“那顾平原所率的叛军,便是南疆各州的朝廷兵马,如今南疆这十几路,想来也是用什么法子笼络来的,不必花钱去养!” 池计斟酌片刻,却也不知道哪里不妥,只是摇头道:“纵不用花钱去养,可是统兵将领的联络,岂能无迹可循?” “怎么讲?”楚若烟问。 池计略略迟疑,这才慢慢道:“我原本是张贺的门客,那时他已在户部供职。在六年前,他突然将我引荐给顾公公,听顾公公差使。再后来,骆子冲往十堰岭练兵,我便负责两方的联络。只因我自幼行走大漠,来往几次,许是觉得我稳妥,便将另几处的联络也交到我的手上。南疆……我只知有顾平原!” 这两个月来,楚若烟将他留在上将军府中养伤,虽时时向他盘问些幕后之人的线索,却从不曾问过他自己的经历,此刻听他主动说起,自然留意,听到最后一句,不禁皱眉道:“你说只知道顾平原?那葛将军呢?” “葛将军?”池计反问。 “就是去年反叛的葛将军啊!顾平原本是他的副将,只因临阵倒戈,相助朝廷,才得以晋升!” 池计恍然,点头道:“嗯,那位葛将军是为顾平原所杀,他不是我们的人!” 不是? 去岁南疆之乱,声势可也不小,若不然,怎么会卞威收拾不了,还要耶律辰亲自带兵赶去? 楚若烟暗暗吃惊,低声道:“那位葛将军,可是与功绩侯府有扯不清的关系,这么说,朝中至少有两路势力,在军中培植势力!” 重要的是,功绩侯府是朝中几大将门世家之一,在他们背后,又不知道联系多少世家旺族,更甚者,在他们背后,也立着一位皇子! 可是,这位皇子又是谁? 从怀城总兵万雄志夫妇身亡,二皇子耶律修被废,就再也不知道功绩侯府心之所向。 池计见她神色凝重,心中隐隐不安,问道:“楚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妥,当然不妥! 只是,莫说池计出身寻常百姓,就是这上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又有几人能完全搞清楚这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 楚若烟摇头,轻叹一声,正色道:“池计,我答应过你,要救骆子冲一命,前次他当殿作证,将于一雷露了出来,钰王本可借此保他一命。只是如今朝中情势有变,钰王离京,若是南疆的战事一时不能了结,钰王无法回京,骆子冲只怕一时也不能脱身!” 池计点头道:“多谢楚大小姐尽心!” 楚若烟摇头道:“只是如此一来,兵部无人,我怕你们背后之人要将他灭口,所以……” 她的话没有说完,池计已大吃一惊,失声道:“灭口?这……这……” 楚若烟轻叹,摇头道:“他们被押回京,还未离开大漠,便遭劫杀,张孝身亡。到骆子冲押入兵部大牢,其间又有过几次暗杀,只是钰王防范严密,对方均未得手。所以,前次我取了你的剑,谎称你被人所杀,骆子冲才会轻易相信。” 池计只知张孝被杀,却不知道,连兵部大牢都有过几次暗杀,不禁心惊肉跳,低声道:“骆子冲功夫不弱,他们派刺客也倒罢了,只怕使什么阴招!” 楚若烟点头道:“这也是我担忧之处!” 池计略一沉吟,试探道:“骆子冲既不能脱身,楚大小姐是想……想让我去劫兵部大牢?” 想法虽与楚大小姐相近,却并不相同! 楚若烟好笑,摇头道:“费那许多功夫,就是为了让他光明正大的出狱,你将他劫走,岂不是要坐实他的罪名?” “那……”池计不解。 楚若烟叹道:“兵部中虽已安插有我们的人,却怕不完全稳妥,如今你伤势大好,便多留意一些!” 也就是说,要他暗护骆子冲! 池计点头道:“好!”伸手抓过自己的长剑就要出门。 楚若烟忙将他拦住,好笑道:“也不急于一时!”将兵部的情形向他略述,又绘一张草图出来,嘱咐道,“若有什么事,记得不要轻举妄动,先来与我商议,我若有事找你……”向他凑近一些,轻声说个暗号。 池计领会,直到夜色渐浓,街人行人渐稀,这才辞过楚若烟,只带随身佩剑,悄然出府。 楚若烟送走池计,抄小路径向园子里来。 回入自己院子,还不曾收拾妥当,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小姐,韩立大哥求见!” 韩立? 这个时候,韩立求见,必有要事! 楚若烟立时命传,自己重换过衣裳,往花厅里来。 韩立很快跟着丫鬟进来,将手中一本薄薄的册子送上,低声道:“小姐,漠上传来消息,已经查明,张家正是长峰洲三邑族人,还有,张富户长子张聚,常年以经商为名来往南疆与上京,他的三个女儿、两个儿子,皆与南疆官吏或军中之人联姻。而张贺长子张继祖,跟着张富户行商,五年前娶余桥府知府之女为妻。次子投军,最初是在黑甲军中,如今在北丘驻守,去岁刚刚升为校尉,又迎北丘守将齐丰之女为妻……” 楚若烟听他一一数下去,不明之处细问,听到中途便已吃惊道:“怎么张家的姻亲,大多是在南疆、西疆?” 韩立点头道:“是!此次举兵的几路叛军,虽不知是何人率领,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兵马,可是举兵之处,竟然都有张家的人!” 这么巧? 楚若烟听的暗惊,立刻道:“你速去怡郡王府,将此事禀给元迅知道!”见韩立应命要走,又忙将他唤住,皱眉道,“原我们疑季氏暗中使什么勾当,如今她一死,倒是洗脱嫌疑,可是那顾元不得不查!” 或者,另有主子! 韩立明白,见她再没有旁的吩咐,躬身退去。 第1017章 一箭三雕 第二日一早,楚若烟刚刚用过早膳,便闻外头小丫鬟禀道:“小姐,明郡主来了!” 楚若烟忙迎了出来,抓住明彦君的手问道:“怎么姐姐这会儿过来,可是发生什么事?” 明彦君摇头道:“倒没有再生出什么事,只是萧三哥传出话来,那御林军的身份已经查明,竟是原来巡城营的人!” 巡城营? 楚若烟惊讶,转念间才想起,前几日楚若帆才说过,因为楚若麟大婚,殷洛要从宫中嫁出,御林军人手不足,将巡城营的两队人调去,鲁晋便在其中! 怎么这要出首她的,竟就是在这两队人中? 巡城营的人,都是每年自投军的新兵中选出,虽也有世家子弟,却大多出身寒微。 楚若烟皱眉,问道:“可知道底细?” 明彦君摇头道:“只知是去岁投军,龙屯府人氏!” 龙屯府? 楚若烟立时睁大眼,吃惊道:“你说龙屯府?” 龙屯府可是阳谷关内第一座城邑,当初楚若麟走马取沉丹先锋首级,就是在龙屯府外,姐妹几人对这龙屯府也都不陌生,没想到,那御林军竟是龙屯府人氏。 明彦君点头道:“大哥已命人传书给龙屯府张守备,或能有旁的线索。” 楚若烟了然点头,却又摇头道:“太慢了!” 上京到龙屯府,一个来回,纵然是轻骑疾驰,也要月余时间,如今眼前的情势似松实紧,怕不能等。 明彦君道:“大哥岂有不知?他已命人往巡城营,请杜统领回京,往龙屯府的人,不过是多条线索罢了!” 楚若帆拜将之后,已调离巡城营,原来的副统领杜渐晋为统领。 楚若烟点头道:“既是巡城营的人,杜统领自然知道底细!” 明彦君说过正事,见她仍在凝神思索,轻叹一声道:“若非生出这等事来,明日便是昭和大婚,我们还想着,日后有她到你们府上,你也总算有个说话儿的人,哪知道又生此波折!” 楚若烟倒并不如何在意,摇头道:“等四哥回来便可迎娶,只是她那身份,呆在皇宫里总是尴尬,早知如此,倒不如还在驿馆。” 明彦君摇头道:“进宫也好,在宫里有公主照应,倒更放心些!” 那倒也是! 楚若烟点头。 姐妹二人正在说话,外头禀韩立求见,楚若烟也不避开明彦君,径直将韩立唤入。 韩立回道:“宫里传消息出来,昨日那顾公公往冷宫哭了一场,随后又去长春宫外呆坐片刻,便又回杂役房去了,瞧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长春宫是季氏的故居。 楚若烟扬眉道:“听起来,倒是个念旧情的!他可见过六殿下?” 韩立摇头道:“不曾听说!” 楚若烟“嗯”的一声,吩咐道,“虽是如此,不能大意,还是多留心的好!” 池计和骆子冲口中的顾公公,除去他,实想不出旁人。 韩立应命,又道:“还有一事,宫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有所牵连。” “何事?”楚若烟问。 韩立道:“说事发前一日,沈妃曾去过冷宫,与季氏说好一会儿话。” 沈妃? 三皇子耶律郯生母! 楚若烟一怔,问道:“你说事发前一日?哪一个前一日?” 季氏身亡,是她前去冷宫那日,可是发现尸体却是第二日。 “是!”韩立点头,“便是昭和郡主进宫前一日!” 也就是她楚若烟见到季氏的前一日! 沈妃见过季氏的第二日,她伴殷洛进宫,从长寿宫出来,便被那白发太监骗去冷宫,随后,她离开冷宫,季氏身亡,再接着,是那御林军出首! 这些事连贯起来,楚若烟瞬间想到季氏和沈妃的关系,不禁心头一跳,低声道:“难不成,幕后之人竟然是他?” “谁?”明彦君听这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 楚若烟瞧着她,一字字道:“三殿下!” 三皇子耶律郯! 明彦君吃一惊,皱眉道:“怎么会?” 季氏获罪之前,在皇宫可算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沈妃与她交好,行事素来唯她马首是瞻,三皇子耶律郯虽为兄长,可是受生母所教,在六皇子耶律真面前也一向矮着一头,怎么此刻季氏身亡,楚大小姐竟疑是耶律郯动手? 楚若烟定定向她注视,慢慢道:“昨日皇上曾道,沈妃与季氏,娘家本就有些亲故,她二人本就是姐妹,可是姐姐回想,季氏获罪之前待沈妃如何?” 明彦君回想片刻,点头道:“嗯,虽说较为亲近,可是有时使唤时,如唤婢女!” 楚若烟点头道:“如此可知,她们的娘家纵然有亲,也必然不是家世相当的亲戚!” 在这个时空,地位的差异,贫富的差异,足以促成姐妹之间的不平等。纵是一府的亲姐妹也是如此,更何况是两姓姐妹? “那又如何?”明彦君皱眉。 世家之中,纵是同宗,也分嫡系还是旁枝,身份自有高下,更何况季氏和沈妃还是两姓的亲戚。 楚若烟叹道:“傻姐姐,又有什么人是甘愿一生屈居人下,还要带着自己的儿子?” 明彦君想一想,试探道:“妹妹是说,沈妃自幼被季氏指使,纵然进宫也低她一头,心中早已不忿,趁着她落难,便至动手?” 楚若烟叹道:“这一案不止杀了季氏,还顺势嫁祸给我,到我进宫,又再将那御楚军杀死,嫁祸给七殿下!一箭三雕!” “一箭三雕?”明彦君不解。 楚若烟数道:“季氏多智,六殿下行事素来听从他母妃的,季氏一死,也等于砍去六殿下一条臂膀,这是其一!其二,如今我父兄和钰王皆不在府,嫁祸给我,若是顺利将我除去,我楚家与钰王就再不会联姻,也就避免楚家变成钰王一党!” 好毒! 明彦君皱眉道:“其三呢?” “其三!”楚若烟接口,“我自幼出入皇宫,宫里的人岂不知道皇太后和皇上皆护着我?听到我进宫,便知道此计已经失败,便将御林军除掉,除去不使御林军指出背后之人,还顺手嫁祸给七殿下!” 明彦君摇头道:“这第二计、第三计不能并存,如此说来,也只是一箭双雕!” “不!”楚若烟摇头,“姐姐忘了,到此刻,七殿下还不知下落。若是他不能寻获,不止为大争除一个劲敌,元皇后必然将这笔账算到我的头上,相争之余,只能两败俱伤,旁人坐收渔人之利!” 明彦君听的心惊,低声道:“对付季氏也倒罢了,可是若是钰王和楚大将军在京,纵没有皇上和皇太后护着,又能将你如何?” 若有钰王或楚大将军在京,此案纵还在大理寺,田立言也不敢动楚大小姐分毫,如此一来,就无法嫁祸给耶律亭。 楚若烟点头道:“所以,在杀季氏,命御林军出首时,她便已知道南疆举兵,钰王和我父兄出征!” 明彦君惊道:“此事纵是我父王,也是早朝才得到消息,她又如何知道?”话出口,心中已一片了然,张了张嘴,喃喃道,“除非,她便是这幕后之人!” 是啊,若不是南疆举兵,战报传回来,也要半个多月的时间,若不是幕后之人,又如何知道几时到京? 楚若烟点头。 明彦君想一想,又摇头道:“四公子大婚在即,钰王殿下又是掌管整个兵部,她又如何知道,战报传来,他二人也一同出征?” 楚若烟叹道:“我苍辽虽说兵多将广,可是领兵的统帅能有几人?十几路叛军一同举兵,四哥身受皇恩,又如何还能顾得上自个儿大婚?九哥无人可用之下,又岂会不亲自出兵?” 也就是说,幕后之人对南疆兵马和朝廷兵马都了如指掌! 明彦君脸色微变,低声道:“是啊,将军府中无人,你们府上那位夫人又是……”话说半句摇头。 楚若烟点头,又接着道:“楚、田两府不和,在这上京城已不是秘密,我落到田立言手中,必然讨不了好去!” 明彦君点头,细思三皇子耶律郯平日的为人,也是越想越惊,低声道:“可是如今我们只是推测,并无实据,要如何处置?” 楚若烟道:“这个容易!”向韩立道,“沈妃去见季氏的事,你设法给皇后传个信儿!” 韩立应命,见她摆手,躬身退了出去。 明彦君不解道:“皇后?” 楚若烟道:“姐姐莫要忘了,七殿下出宫之前,是与三殿下在一起,他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如今也只有三殿下知道。皇后心中有此疑虑,如今再将沈妃的消息透露她,她岂有不查的道理?纵她查不出什么,也必然会禀报皇上!” 宫里的事,她们不方便过多插手,交给皇帝、皇后,是最简单的方法! 明彦君点头。 楚若烟接着道:“还有,昨日从大理寺到御书房,耶律真本是恨极了我,要将我入罪,可是到御林军被杀,他突然将矛头转到七殿下身上,当真是奇怪的很!” 明彦君昨日虽不在偏殿里,可是已听过她的细述,点头道:“以六殿下之智,也难说出那番话来,倒像是旁人授意!” 楚若烟点头道:“三殿下进殿之后,有好一会儿,是与六殿下站在一处!”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三皇子耶律郯向六皇子耶律真授意,既然不能将楚大小姐入罪,索性咬死七皇子耶律亭,给夺嫡之争去一个死敌! 明彦君听的心惊,喃喃道:“只这一案,先除季氏,断六殿下一条臂膀,又使七殿下身陷嫌疑,当真是好手段!” 岂止? 若南疆的兵马也是一路,还将耶律辰和楚家父子尽数调出京去,如果猜的不错,大争,已经不远。 明彦君听她说完,已再也坐不下去,起身道:“如今只能提醒皇上防范,我即刻回府见父王!” 若皇帝能够提前防范,倒是釜底抽薪之计! 楚若烟点头,也不再虚留,起身送她出去。 第1018章 九哥去做什么 一连数日,巡城营几乎将上京城崛地三尺,均未找到耶律亭的人影,倒是明彦恩自杜渐处问出那御林军的详细。 此人名唤石梁,龙屯府人氏,去岁春天投军,后来进入巡城营。此人虽不及梁吉、冯秩等人出色,倒也甚是踏实勤谨,受得了辛苦,也从不争功,颇受同营兄弟赞誉。 楚若烟听完,点头道:“若是此人平庸,又如何会进巡城营?只是他平日可与什么人有所来往?” 谁不知道,三公子楚若帆选人素来严苛。 明彦恩摇头道:“巡城营在各军中虽说离上京城最近,可是营中规矩素严,若非当值,并不许随意进城走动。” 楚若烟问道:“若是当值呢?” 明彦恩摇头道:“自有统兵的将领约束,寻常也不会私自走动。” 这么说,没有与什么人来往的机会! 那么,他若被人收买,就只能是从巡城营调入御林军中这几日! 楚若烟了然。 那么,答案还是在宫里! 明彦恩见她低头思索,嘱咐道:“若烟,如今宫里情形不明,你若有所疑,先来与我们商议,莫要再自个儿去查什么!” 楚若烟的心思被他拆穿,皱眉笑道:“明大哥,你要不要这么了解我,也不怕卞妹妹吃醋?” 提到卞红欣,明彦恩眉眼中带出些温存,含笑摇头道:“这些事,并不曾说给她知晓,怕她担忧!” 从楚若烟回京,事情接连发生,没几日消停。 楚若烟忙道:“如今她怀着身子,还是不说的好!” “嗯!”明彦恩应,向她深望一眼,又再重复道,“答应明大哥,不管查到什么,自个儿不要轻举妄动!” “好!”楚若烟只得点头答应,一边起身送他出来,一边道,“我是想着,那个鲁晋与这个死了的石梁倒是同时投军,又是一同进的巡城营,如今又一同被调入御林军,或是知道些什么。只是三哥不在,也不知道何人能让他说实话!” 鲁晋吗? 明彦恩挑眉,点头道:“当初鲁晋冒充的可是怡郡王,又是元迅将他挖了出来,或者惧元迅三分!” “不错!”楚若烟点头道,“只是元迅出入皇宫虽说方便,却未必方便与鲁晋接触,倒不防与萧三哥商议!” 明彦恩听她处处顾虑周全,轻叹一声道:“此事我即刻去和元迅商议,你听信儿便是,不要自个儿冒险!”见她点头答应,这才告辞而去。 相隔三日,楚若烟接到明彦君相请的帖子,便径往孝康王府来。 孝康王府门口,管家已在等候,见到她来,连忙迎上见礼,引着她向书房里来。 楚若烟见不是往后宅的路,问道:“明大哥在府里?” 管家点头道:“元迅王爷已到多时!” 这是查到什么? 楚若烟心头微紧,也不再问,加快脚步直奔书房,也不等小厮回禀,径直一掀帘子进去,开口便问:“元迅,明大哥,可是查到什么?” 话出口,却见不止耶律元迅和明彦恩、明彦君兄妹,书房里还有盖玉啸、贝妤和三公主耶律心三人,不禁错愕,向众人一望,将目光落在盖玉啸的身上。 这几人前来孝康王府,都并不稀奇,只是如今盖玉啸身系皇帝的安危,等闲不会出宫。 盖玉啸见她眸中皆是询问,点头道:“昨日季氏满三日,六殿下已将棺木移出宫去,往城外普善寺寄放。” 他来总不会只是为了此事! 楚若烟挑眉问道:“三殿下可曾去?” 盖玉啸微微摇头,却道:“沈妃前去送别!” 楚若烟皱眉道:“可知道他们说什么?” 盖玉啸摇头不语。 耶律元迅道:“若烟,我们细细查过,宫里所有的年老太监,并没有你所述之人!” 没有? 楚若烟吃惊道:“那日分明是他将我骗去冷宫,怎么会没有?” 是被那年老太监骗去? 众人齐齐扬眉。 楚若烟说走了嘴,尴尬的抓抓额头,只得将那日的事细说一回。 明彦君皱眉问道:“既是被骗去冷宫,为何不向皇上禀明?” 楚若烟侧头向盖玉啸望去一眼,斟酌一下用辞,才道:“季氏所言,牵涉到当年的惊天一案,此事在宫里素来是个禁忌,我实不知,那年老太监均与什么人有所牵扯。” 在西北一战之前,明彦君便从她口中知道盖玉啸的身份,见她如此神色,知道是避忌提到盖氏的灭族,心中了然,点头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们暗暗查访更好一些,只是为何竟查不到人?” 楚若烟问道:“他身穿下等太监服色,杂役之间可曾查过?” 盖玉啸摇头道:“没有!” 明彦君问道:“楚妹妹,你再细想想,那人可还有什么引人留意处?” 引人留意? 还有什么引人留意? 最引人留意的,就是那把年纪,还是一个下等太监! 耶律心却忍不住问道:“楚妹妹,宫里纵是下等太监,也分服色,你瞧见的,可是穿皂色衣裳?” 楚若烟想一想,摇头道:“是身穿灰色衣裳!”话出口,“呀”的一声道,“我说他有些眼熟,前次我和九哥在冷宫遇到的便是他!” 盖玉啸眸光微缩,反问道:“你和钰王?” 耶律辰进冷宫的那次,他也曾在! “是啊!”楚若烟点头。 盖玉啸低头细思片刻,又再问道:“也就是说,楚大小姐见过那人两次?”见她点头,又问,“可曾瞧得清脸?” 楚若烟摇头道:“那人满头白发也不曾绾,再扣上那太监的帽子,整张脸便只露出一个鼻子……”说到这里顿停,喃喃道,“难不成,他是为了掩饰自个儿的本来面目?” 耶律心点头道:“宫里任是哪里的太监,岂有不绾发的道理?此人如此打扮,自然是有所掩饰!” 是啊,莫说太监,就是嫔妃,若是仪态不整,遇到皇帝,也会办一个御前失仪之罪,而那人只是一个下等太监,为何就敢不绾发到处跑? 只是,一个宫里的太监,为什么要掩饰本来的面目? 耶律元迅慢慢道:“我们查这几日,都查不出此人,那副模样儿,自然是扮出来的!” 楚若烟回思片刻,低声道:“第一次见他,他便能一口唤出九哥,可见是认识九哥的!” 耶律辰回朝不过两年,平日又不常出入后宫,自然不能与旁的皇子相比。 盖玉啸眉目微动,低声道:“长寿宫!” 长寿宫? 楚若烟一惊,瞬间又再默然。 是啊,后宫虽有嫔妃三千,可是与耶律辰均无任何干系,而他身为先皇后嫡子,也无需去向什么人行礼,唯一的去处,就是毕太后的长寿宫! 可是,她自幼出入长寿宫,从没有见过那样一个太监。 耶律元迅问道:“那太监说话时,可是声音低沉?” “对!”楚若烟连忙点头,好奇道,“元迅哥哥如何知道?”方才还说没找出那人。 明彦君叹道:“说话声音低沉,自然是在掩饰本来的声音!” 是哦! 楚若烟恍然,细思片刻,摇头道:“长寿宫的人,我们都自幼相识,我却想不出,他会是何人所扮?” 盖玉啸起身道:“既有眉目,细查就是,我先回宫!”说完向众人辞一礼,转身向门口走。 不是急着回宫,分明是要去查此人的真面目。 “三哥!”明彦君将他唤住,嘱咐道,“当心!” 盖玉啸点头,略一迟疑,向楚若烟望去一眼,这才转身出门。 楚若烟会意,忙道:“我去送萧三哥!”不理旁人错愕的神情,随后跟了出来。 直到离开书房的院子,才赶上几步问道:“萧三哥可是有话要说?” 萧三公子的话金贵,若不要紧,他又岂会示意。 盖玉啸停步,转身瞧她片刻,这才低声道:“九弟……” 耶律辰?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忙问道:“九哥怎么了?可是有话传来?” 那日在临江楼,他听到自己和明彦恩的话,二人之间生些嫌隙,原想不过冷几日,哪知道生出南疆的事来,竟然没有机会将话说明白。 盖玉啸点头,想一想又摇头道:“出兵之前,他留话给你,说……莫要担心!” 莫要担心? 就这四个字? 楚若烟愕然。 这是耶律辰在说话,还是盖玉啸在说话? 盖玉啸见她满脸皆是不满,斟酌一下,又道:“他还说……放心!” 放心? 这和莫要担心有区别? 楚若烟皱眉,向他注视片刻,突然问道:“萧三哥,九哥究竟去做什么?” “什么?”盖玉啸一惊。 楚若烟慢慢向他移近几步,抬起头,向他双眸直视,一字字问道:“九哥做什么去了?他不是去南疆平叛,是不是?” “呃……”盖玉啸一时语结,愣怔片刻,才摇头道,“不,他……他是去了南疆,你……你莫多想!”话说完,不敢再和她多说,转身匆匆而去。 是吗? 楚若烟扬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慢眯起双眼。 若妖孽不是去南疆平叛,又是去了何处? 可是,要萧三公子撒谎,怕也不是易事! 第1019章 要做什么 楚若烟瞧着盖玉啸走远,这才满心迷惑的转身回来,耶律元迅见她神色闷闷,又哪知道她此刻心里挂的是耶律辰,安慰道:“也幸好你那日不曾向皇上提起那年老太监,若不然,寻不到人,反说不明白!你且不必挂在心上,我们自会细查!” 明彦恩也跟着点头道:“既有蛛丝马迹,便不怕查不出真相,我已命人去查沈妃的底细,最迟明日便可有消息!” 楚若烟见二人说的郑重,心知是会错了意,点头道:“有劳元迅哥哥,有劳明大哥!” 屋子里几人说着话,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紧接着明彦恩的长随章平在门口回道:“世子!方才城门查看的兄弟报讯,说三殿下率人出了城门,瞧那方向,是往普善寺去的!” 三皇子耶律郯去了普善寺? 明彦恩、耶律元迅对视一眼,齐声道:“不好!”一同向外奔出几步,看到对方的动作又同时停住,耶律元迅快速道,“我调兵较为方便,我去罢!”说完也不等明彦恩答应,已飞奔而去。 楚若烟脸色微变,低声道:“难不成他有那么大的胆子,就在上京城郊,就胆敢伤残兄弟?” 虽说对耶律真此人已殊无好感,可是想到皇子之间手足相残,还是大为担忧。 明彦恩摇头,向耶律心望去一眼,轻叹道:“只怕,这上京城,再也无法安宁!” 岂止是上京城?那皇城之内,只怕更是一场龙争虎斗! 楚若烟抿唇,也向耶律心望去一眼。 不管是当年的惊天一案,还是如今的夺位之争,都与元氏和耶律亭有扯不开的关系,当着她的面不便议论,转话问道:“公主今日为何出宫?昭和可好?” 耶律心与耶律郯、耶律真二人虽非同母,终究还是亲兄妹,此刻亲耳听到二人手足相残,早已心痛神伤,听到她问,才点头道:“那日闻说你卷入季氏的案子,她也甚是着急,今日闻我说出宫,便托我送句话给你,说家国为重,她在宫里等四公子回来就是,让你莫要挂念!” 楚若烟点头道:“还请公主照应!” 耶律心点头答应。 明彦君道:“楚妹妹!殷洛公主牵系到沉丹与我们苍辽的邦交,她在宫里,太后和皇上必然都会照应,你倒不必担心!” 正因为殷洛是沉丹公主,她才会有所担忧! 楚若烟心中暗语,此话却也并未出口,微微点头,向明彦恩道:“不知七殿下可有下落?” 且不说耶律亭事关季氏一案,他也是耶律心的同胞兄长,此话也不尽是为自己而问。 明彦恩向耶律心望去一眼,摇头道:“巡城营几乎将上京城崛地三尺,还是没有七殿下踪影,或者早已出京,闻说定国公府也已派出人去寻找!” 耶律心脸色微白,咬唇道:“七哥平日虽说跋扈一些,可是……可是我不信他会……他会杀人!” 他会! 只是,他未必会亲自动手! 楚若烟暗语,伸手在她肩头轻拍,意示安抚。 这个时候,便闻门外小厮回道:“世子,御史台差人来,说是请世子回去议事!” 上京城与皇宫不安宁,御史台也就多事! 明彦恩轻叹一声,向耶律心道:“公主可要回宫?臣送公主一程!” 耶律心咬唇,摇头道:“世子请便,我难得出宫,再略坐坐!” 明彦恩原也是尽个礼数,闻言点头,辞过几人出府。 耶律心听着他脚步声远去,此刻书房里已只剩下姐妹几人,终于忍耐不住,一手抓住楚若烟,另一手抓住贝妤,落泪道:“贝妹妹、楚妹妹,你们可信人是七哥所杀?” 贝妤劝道:“公主莫急,汗巾虽说是七殿下的,可是杀人后将汗巾留下,岂不是明显的栽赃?如今寻找七殿下下落,不过是条线索罢了,哪里就说定是他杀人?” 耶律心咬唇,点头道:“我原是这么说,可是母后……母后便说,是……是……” 话说半句,向楚若烟一望。 楚若烟轻叹接口道:“自然是说我杀人嫁祸!” 耶律心轻轻点头,低声道:“宫里生出这诺大的事来,我昨日却听八哥上奏,过几日中秋,还要为几位皇兄选妃,我……我……” 是啊,且不说被废的两位皇子,如今六皇子生母新丧,在热孝之中,七皇子又不知下落,耶律辰又统兵出征,朝中剩下的,也只三皇子耶律郯、五皇子耶律昊、八皇子耶律烨三人不曾立妃。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明彦君摇头道:“公主,我朝皇子虽有九位,可是如今却没有一个皇孙,事关皇储,也难怪皇上!” 耶律心心知她所言是实,默然片刻,起身道:“我尚需去趟定国公府,便先告辞!” 楚若烟忙道:“既与我顺路,我送公主一程!”也跟着起身告辞。 贝妤道:“既如此,我也不搅明姐姐,若有消息,千万通传一声!”与二人一道告辞,向府门外而来。 府外再辞过明彦君,楚若烟拉着耶律心同车,出孝康王府,向定国公府而来。 马车转出街角,前方一条两侧已是极为繁华。楚若烟知道耶律心成日呆在宫里甚是气闷,便将帘子打起,与她一边低声叙谈,一边观赏街景。 马车刚刚自临江楼畔巷子驰出,耶律心突然一声低呼,身子扑前,几乎探出半个身子,向前边巷口张望。 “怎么了?”楚若烟忙将她拉住,也向那巷口望去,却并不曾见到什么。 耶律心慢慢缩回身来,脸色微白,喃喃道:“七哥,我……我看到七哥……” 耶律亭? 楚若烟一惊,立时向车外韩立打个手势。 耶律心的惊呼,韩立早已听在耳中,见她示意,立刻纵马向那巷子里追去。 耶律心瞧见,一颗心噗噗直跳,抓住楚若烟的手,连声道:“楚妹妹,我们……我们一同去瞧瞧可好?或是……或是我可劝他回来!” 石梁身亡一案成谜,如今,若不能寻获耶律亭就无法知道此案实情。而这一案背后,牵涉到的极可能是当年惊天一案的真相! 楚若烟只是略一迟疑,见耶律心一脸急切,立刻点头,吩咐荆明转路,也驱车向那巷子里追去。 只是马车本就驰的慢些,又是晚了一步,莫说耶律亭,转过两处民房,连韩立也已失去踪影。 楚若烟掀帘,向荆明道:“前边岔道你去探探!” 荆明目光扫过巷子,见这里清冷,并没有什么人来往,微微点头,纵马向岔路驰去。 楚若烟拍拍耶律心手背,安慰道:“你放心,纵我们追不上,韩立总能追上,他知道分寸!” 耶律心点头,低声道:“但愿!”目光穿出车窗,去瞧上方天空,却见不远处一股黑烟腾空而起,吃惊道,“楚妹妹,你瞧,那是什么地方?似是走水!” 楚若烟见那烟离这里竟然不远,判断一下方位,吃惊道:“怎么似是兵部?”已等不及荆明回来,立刻命车夫改道赶往兵部。 这一刻,但觉心头怦怦直跳,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关在兵部大牢里的骆子冲! 耶律辰和楚家兄弟都不在兵部,若是那幕后之人光天化日派人袭击兵部,单单一个池计,未必能够应付。 马车折出巷子,车夫纵目向前张望,嘘一口气道:“大小姐,是前头一处民房的院子里窜出的黑烟,并非兵部!” 楚若烟此刻也已瞧清,轻吁一口气,皱眉道:“那民房里做什么,整出如此大的烟来!” 话音刚落,但闻右侧“咣”的一声巨响,跟着浓烟滚滚,冲天而起,经风一吹,顿时弥漫整条街道,莫说瞧清四周情形,就连前方的车夫也瞧不清楚。 楚若烟一惊,心头掠过一抹异样,急声道:“快!快掉头回去!” 接连两处冒烟起火,竟都在他们近处,看来更像是一桩阴谋。 只是她虽警觉,却已晚了一步,但听前边车夫一声闷哼,便没有了声息,紧接着,车身一震,听到马儿一声嘶鸣,已向前疾冲而出。 楚若烟大吃一惊,疾声喝道:“什么人?”手腕一翻,已握匕首在手,一脚踏开车门,但见原来车夫的位置上隐约一个人影,便低叱一声,直扑而出。 匕首挟风,径刺那人后心,那人却只是侧身一闪,一手抓出,已轻易将她匕首夺过,反手疾推,又再将她送入车中,手中马缰疾抖,驱车驰的更快。 楚若烟被他一把推回,身子撞上车壁,后背生疼,心中怒起,大声喝道:“混蛋,你是什么人?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前边的人不应,车身剧烈晃动,马车反驰的更快一些。 耶律心早已惊的脸色苍白,伸手将她手臂抱住,颤声道:“楚妹妹,这……这是什么人?他们要做什么?” 是何人? 近些日子生出这许多事,她可当真猜不出是什么人,至于要做什么? 自然是要将她们生擒,至于生擒之后的事,她就猜不出来了! 第1020章 去哪里 马车沿街道疾驰,随着马车剧烈的晃动,楚若烟几次想要冲出去,却都被甩了回来。 原以她的轻功,大可从车窗穿出逃走,可是此刻却不能弃耶律心不顾,只能将她紧紧护住,勉强令二人不至摔跌受伤。 人在车里,难以瞧见车外的情形,却能听到街上已乱成一团,哭喊声响成一片,从车窗冒进的浓烟可见,起火之处断不止她们瞧见的两处。 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若烟思绪疾转,却难以抓到头绪,回头向车外望去,却见浓烟中,城门的灰色的石墙一闪而过。 这是已经出城? 楚若烟一惊,立刻向外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车外之人并不应声,有风吹过,浓烟已散,马车却奔的更快一些。 再不设法脱身,当真不知道这马车能将她们带去何处! 楚若烟咬唇,低声道:“公主,你自个儿当心一些,我出去瞧瞧!” “不!”耶律心惊呼,忙将她抱的更紧,摇头道,“楚妹妹,你……你要做什么?不要冒险!” “不冒险,只怕我们无法脱身!”楚若烟低应,要将她的手臂拉开,却觉她抱的更紧。 虽说耶律心贵为公主,可是自幼相识,却知道她断不是如何娇弱之人,此刻所为,竟有些奇怪! 这念头只是在脑中闪过,楚若烟口中已道:“公主,他们是谁?” “他们……”耶律心脸色顿变,张了张嘴,已说不出话来,抱着她的手臂已经略松。 楚若烟低头瞧她,一字字道:“你知道,是不是?” 她不止知道,她还是同谋! 耶律心见被她看穿,脸色越发苍白,手臂慢慢收回,垂下头不语。 “七殿下?”楚若烟叹气,虽是问句,可已是确定的语气。 耶律心微默,只得点头,低声道:“他……他终究是我……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我……我不能不管……” 楚若烟听她承认,心底倒是一松,又再问道:“他要做什么?” 耶律心急忙将她手臂再次抓住,摇头道:“若烟,你信我,那个御林军非他所杀,他……他要见你,只是……只是只有你能助他,他断不会伤你,你信我!” “好,我信你!”楚若烟点头,抬下巴向车外示意道,“该唤他停下了罢?” 耶律心抿唇,扬声向外传话,但觉马车顿缓,车身不再剧烈摇晃,马车却并没有停下。 这一次,连耶律心也颇为意外,忙起身抓住车门,向外唤道:“喂,楚大小姐已知道是七哥,你快停下罢!” 车外人仍然不应,马车仍然向前疾驰。 耶律心大急,一手抓住车门,一手向那人抓去,怒声喝道:“快停车!” 那人肩膀微沉,避开她一抓,反手在她手臂一推。 在摇晃的马车上,耶律心本就立足不稳,被他一推,立时向后跌了回来。 到此刻,楚若烟反不着急,伸手将她扶住,摇头道:“公主,不必再问!” 耶律心已不敢再去瞧她的脸色,咬唇低头,目光却盯着车外。 楚若烟侧头,透过车窗望去,但见窗外掠过的景致颇为熟悉,心头微动,扬声唤道:“连思,前边的路已驰不得马车,你还不停吗?” 连思? 耶律心大奇。 楚若烟望向车夫的目光却一瞬不眨,没有一丝怀疑。 听她唤出这个名字,马车奔驰的速度终于缓下,又慢慢驰出一段,渐渐停住。 楚若烟向他望去一眼,问道:“耶律亭呢?”起身径直下车。 连思也不再阻拦,从车夫位置跃下,躬身道:“小人奉命行事,请楚大小姐莫怪!” 楚若烟侧头瞧着他道:“我怪不怪,你不都做了么?” 此刻耶律心也跟着跃下车来,见眼前的人竟当真是去岁偷入兵部被擒,再也没有消息的连思,不禁扬眉道:“连思,怎么是你?” 去岁他被擒之后,耶律亭弃他不管,随后就不知去向,不想今日见到。 不必连思来答,楚若烟已耸肩道:“连思一向忠义,耶律亭纵然弃他不顾,他却不肯背主!” 连思听她两次直呼耶律亭大名,皱眉道:“楚大小姐,为臣自有为臣之道,楚大小姐为何直呼殿下名讳?” “殿下?”楚若烟好笑,游目向四周望去,嗤道,“这荒郊野岭,哪来的什么殿下?耶律亭还当自己是皇子,就不该私自脱逃,跑来这……”向前边指指,“跑来这小孤山,他是要落草为寇?” 马车的这一翻疾驰,已离小孤山不远,方才楚若烟瞧见的景致,正是前锋营之外的那片山丘。 连思本就不擅言辞,被她一怼,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但闻马蹄声响,小孤山方向一队人策马而来,为首一人玉冠长衫,虽然贵气逼人,却是寻常公子的打扮。 耶律心瞧见,连忙上前几步唤道:“七哥!” 楚若烟扬眉,点头道:“七殿下好手段!” 耶律亭目光扫过,见只有他们三人,一跃下马,先向耶律心一望,才将目光落在楚若烟身上,点头道:“有劳楚大小姐走这一遭!” 他还客气上了! 楚若烟含笑道:“好像我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不是吗?” 你可没有征得我的同意! 耶律亭微挑了挑唇角,俯首道:“被人构陷,迫不得已!” 楚若烟耸肩道:“你被人构陷,应当回宫向皇上澄清,抓我做什么?” “回宫?”耶律亭轻嗤,摇头道,“若是回宫,只怕我也和四哥一样,越发无从分辩!” 从耶律邯获罪,可再没听他说过这句“四哥”! 楚若烟挑眉道:“我记着当日,是七殿下力证将四殿下入罪,怎么这会儿这话听着,是说四殿下冤枉?” 耶律亭微默,却不应她的话,向身后随从道:“将衣裳取来!”见随从将一个包裹奉上,向楚若烟道,“若烟,你将衣裳换上,随我即刻启程罢!” “去哪?”楚若烟错愕。 连衣裳都给她备好,自然是早已想好! 耶律心吃惊道:“七哥,你要带若烟去哪里?” 耶律亭不理楚若烟,只是向耶律心道:“一会儿我命人送你回去,这么会儿,韩立、荆明想来已经追出城了,见到他们,你说是我命人绑走若烟就是!” 耶律心大急,一把将他抓住,摇头道:“七哥,你不是说,你只要若烟一封亲笔书信?为何要带她走?你要将她带去何处?” 耶律亭皱眉道:“你的事已经做到,不必问这许多!”挥手将她摆脱。 “七哥!”耶律心急的眼泪几乎落下来,又忙将他抓住,摇头道,“我……我为你骗了若烟,你……你就此让我回去,我……我如何对得起她?” “对得起?”耶律亭好笑,目光定定向她凝注,一字字道,“你答应我的那时起,就已对不起她!” “我……”耶律心双唇颤抖,转头去望楚若烟。 虽说不知道事情详细,可是此刻楚若烟已约略知道事情原委,轻叹一声,摇头道:“公主,事已至此,你回去罢!” “若烟!”耶律心低唤,但见她眸光清澈,并没有一丝怨怪,咬一咬牙,果断摇头道,“七哥,你不放若烟,那就……那就将我一同带走!” “你说什么?”耶律亭皱眉。 楚若烟也颇为意外,忙道:“公主,你不必如此!” 耶律心却不再应,一双眸子死死锁在耶律亭脸上,一字字道:“七哥,你若不带我走,那就将我杀了,若不然,见到荆明、韩立,纵是千里之外,我也要带着他们,追到你们!” 当年的耶律心,只因一封战报,就独闯大漠,前往阳谷关寻找楚若宇的下落。这一刻听她说出这句话来,没有人能够怀疑。 “你……”耶律亭气结。 身旁一名长随道:“殿下,时辰不早了!” 时辰没有早晚,可是在这里停留越久,荆明、韩立二人就离这里越近,而这里,除去连思一人,已没有人能与那二人过招! 耶律亭但见耶律心睁大的眸子里皆是果决,不禁恨恨咬牙,点头道:“好!”霍然转身,命道,“再给她一身衣裳,一会儿将马车赶入山谷!” 耶律心闻言,大松一口气,见有长随送包裹上来,瞪他一眼,一把将包裹夺过,回头望向楚若烟,心虚唤道:“若烟!” 楚若烟轻叹道:“公主大可不必!” 可是自幼一同长大,自知耶律心性子执拗,倒也不再多说,重新跃上马车,将包裹里的骑马装换上。 耶律亭命人将马车赶入山谷,一行人上马,一路向小孤山疾驰。 耶律心心里不稳,赶上问道:“七哥,我们要往何处?莫不是要往西疆?” 耶律亭抿唇,向她望去一眼,又向楚若烟一望。 楚若烟跟在耶律心身畔,见他眼神中带着丝犹豫,扬眉道:“莫不是七殿下也不知道去哪?” 莫不是因为小孤山偏僻,先往那里藏身罢? “怎么会?”耶律亭轻哼,见她神情坦然,竟没有一丝惧怕,问道:“你不怕吗?” “怕什么?”楚若烟耸肩,“你要杀我,方才就能动手,也不必费这许多手脚,既不杀我,我又有什么好怕?” 耶律亭:“……” 好像很有道理! 第1021章 就此被人嫁祸 楚若烟见耶律亭一时说不上话,抿唇浅笑,转头望向身侧的人马,见除去连思和他的四名长随之外,还有二十余人,竟然并不相识,不禁扬眉道:“不想七殿下除去王府和定国公府,还另有人马!” 耶律亭轻哼一声,摇头道:“朝中的几位皇子,又有哪一个不是另有人马?莫说是我,难不成,九弟没有?” 当然有! 楚若烟耸肩,摇头道:“我只是好奇,你携带的为何既不是王府的人,也不是定国公府的?” 耶律亭眸色微深,摇头道:“如今,本王无法相信他们!” 信不过的,是王府的人,还是定国公府的? 楚若烟扬眉,想到当初元甄儿对耶律辰的纠缠,瞬间了然,微微点头,算是认可。 一行人马快马疾驰,于一个时辰之后便进入小孤山。 耶律心见前方沿山道而行,并未转向上山的小路,吃惊道:“七哥,你要往漠上去?究竟去何处?莫不是要去西疆?” 穿过小孤山,再走三四里地就是戈壁滩,越过戈壁就是大漠。这是当初耶律辰奇取阳谷关出兵之路。 耶律亭仍然不应,见前边道路变险,命连思先行,一队人马分成两队,将自己和两名少女夹在中间而行。 一行人马疾驰半日,近黄昏时分,已可瞧见前边的大戈壁。耶律亭命众人下马,歇息之余,也将备好的水囊灌满清水。 这还真是进大漠的准备! 耶律心心中焦灼,又再问道:“七哥,你说话啊,我们往西疆去做什么?” 耶律亭摇头,目光越过戈壁,望向连绵沙丘后的一抹残阳,低声道:“进入戈壁,我们就折而向南!” 不管是马车还是马蹄,在山道上都能留下痕迹,不必旁人,韩立就是追踪高手,只怕此时已经沿路追来。而进入大戈壁之后,马蹄再不能留下痕迹,折而向南,虽说绕了远路,却能将身后追踪之人摆脱。 楚若烟见他有此心思,倒也微觉意外,转念间,又觉诧异。 向南? 是往南疆? 如今的南疆,十几路兵马交战,怕没有一处安宁,他去南疆做什么? 心中念头电闪,吃惊道:“原来南疆的十几路兵马,是七殿下的人?七殿下好大的手笔!原来……原来你就是那幕后之人,怪不得你处心积虑,要将那谋反大罪推到四殿下头上!” “不要胡说!”耶律亭皱眉低喝,“那些兵马,与本王无关!” “无关啊……”楚大小姐拉长的声音里满是失望,心里却悄悄庆幸。 他不是幕后之人就好,若他是那幕后的黑手,此一去,岂不是以她为人质,要胁耶律辰和楚氏父子? 耶律心倒是松一口气,连忙点头道:“是啊,九哥和……和楚大将军都在南疆!” 他也在! 楚若烟奇道:“七殿下,你是去找九哥?” 从两年前耶律辰挟仇回京,上至元皇后,下至整座定国公府,包括耶律亭在内,都是如临大敌,怎么此刻耶律亭逢难,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耶律辰? 耶律亭自然知道她意之所指,微微一默,点头道:“如今,除他之外,我当真不知道还有何人能够相信!” 旁人不能信,可是却相信耶律辰? 楚若烟大奇,摇头道:“七殿下,九哥虽不在上京,可是萧三哥却在,皇后一口咬定是我构陷于你,你就不怕是我和萧三哥联手?” 耶律亭微默一默,摇头道:“你虽狡滑一些,可是萧三郎怕不屑出手!” 这话说的…… 楚若烟瞠目,瞪他片刻,一时倒也想不出话来反驳。 略做休整,耶律亭命众人再次上马,驰上戈壁之后,果然折而向南,却也只驰出数里,又再向西南而行。 不想这位养尊处优的七殿下还有如此心思! 楚若烟啧啧赞叹,摇头道:“七殿下,你这蛇行之法虽能避开追兵,可是却走的太慢,再往前进入大漠,今晚怕没有绿洲落脚!” “不必!”耶律亭向前指道,“那就借楚城主的苍梧古城一用罢!” 楚若烟:“……” 你绑架了我,却跑到我的古城里落脚? 这话听着有些气闷,可也无从反抗,撇嘴道:“那可是我的地盘,就不怕我逃了?” 耶律亭侧头向她深望一眼,摇头道:“若烟,见到钰王,我自会放你,在此之前,你还是莫要轻举妄动。” 楚若烟挑眉道:“若是九哥不在南疆呢?” “什么?”耶律亭一惊,“他不在南疆,还能在哪?” 楚若烟摇头道:“七殿下既已相信四殿下是冤枉,为何就不想,那南疆的十几路兵马又是哪里来的?” 是啊,若是耶律邯不是叛军幕后的主人,他纵逃去南疆,又如何举兵? 耶律亭倒当真不曾想过此节,闻言一惊,忙道:“可是战报传来,岂是假的?纵那十几路兵马不是四哥的,九弟却也调兵赶去南疆!” 楚若烟摇头道:“七殿下能想得到,九哥岂有想不到的道理?难道他比你傻?” 九殿下之智,怕不是你七殿下能比! 耶律亭:“……” 楚大小姐,你说话不必如此直白! 只是此刻他又哪有心思与她计较?心中念头百转,仍是猜不透南疆情形,只得问道:“若烟,你……你可知道九弟在何处?我们该往哪里去?” “七殿下问我?”楚若烟耸肩,“我可是人质!” 耶律亭:“……” 这小姑奶奶可当真是惹不起的! 只是到此地步,也只能顺着她道:“我不过迫不得已,才求三皇妹相请,又哪里敢将你做为人质?” 啧!从小一起长大,还不曾见过七殿下将身段压的如此之低! 楚若烟点头道:“好说好说!看在公主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就是!” 耶律亭忙道:“还是楚大小姐宽宏大量,只是不知,九弟在何处?” “不知道!”楚大小姐摇头,答的干脆。 耶律亭:“……” 敢情楚大小姐是耍着他玩儿的? 楚若烟见他眉峰皱起,又忍不住好笑,想一想道:“我有些事不明,若是你能答我,或者我能推断出九哥在何处!” “当真?”耶律亭忙问,见她点头,应道,“有何事,你问就是!” 楚若烟侧头向他注视,一字字问道:“那姓石的御林军,当真非你所杀?” “当然!”耶律亭立刻回答,眉宇间染起一抹厌恶,轻哼道,“本王为何要自个儿动手,去杀那姓石的?” 楚若烟问道:“那你和三殿下在御花园中分道,你去了何处?” 耶律亭道:“我未出御花园,便被人打晕,等到醒来,是在假山的山洞里,还失去腰间的汗巾。紧接着,我便听到有两个太监小声议论,才知道是有人用我的汗巾杀了人!” 在御花园里? 楚若烟问道:“可记得是什么时辰?” 耶律亭道:“想是晕去并不多久,我出宫时,还是辰末时分!” 她进宫的时候,是辰正时分! 那个时候,石梁还活着! 念头微转,楚若烟已经明白,立刻问道:“可知道那两个太监是何人?” 耶律亭摇头,皱眉道:“那御花园里洒扫的奴才,本王如何认得?” 你可当真是位爷! 楚若烟忍不住抚额。 耶律亭扬眉问道:“怎么?” 楚若烟叹道:“早朝散后,殿下与三殿下在正殿停留片刻,出殿时,得知大理寺押人进宫,三殿下便停下询问,是不是?” “是!”耶律亭点头。 楚若烟又道:“问过之后,你二人一道儿进了御花园,在岔道分路,可是你还没有走出御花园,便被人打晕,醒来就听到说自己杀了人,凶器便是你身上的汗巾!” “是!”耶律亭应。 楚若烟道:“你生恐纵去见皇上也分辩不清,所以索性逃出宫去,是吗?” 耶律亭略一迟疑,摇头道:“我本想往御书房去,向父皇说明此事,可是……可是中途闻说,父皇命御林军拿我……” “所以你就逃出宫去?”楚若烟接口,见他点头,又紧接着问道,“你出宫时,宫门值守的禁军可曾阻拦?” “不曾!”耶律亭摇头。说到这里,他心中也似觉出不妥,问道,“若烟,你想到什么?” 楚若烟叹道:“我们进宫之后,在御书房中分辩好一阵子,皇上要传那姓石的御林军对质,庞公公去传,才发现那姓石的已死。随后我们同去偏殿,也是好一阵子,才得知那杀人的汗巾为你所有,其间又将三殿下唤来问话,后来这才命萧三哥率人入御花园去搜寻你的踪迹,到那个时候,早已是巳时。” 耶律亭脸色微变,低声道:“你是说,那两个太监……” “是啊,那两个太监的话,本就是说给你听,你上当出宫,那桩人命官司就死死扣在你的身上!” 按时辰推算,耶律亭醒来时,楚若烟一行人还在御书房,并不知道石梁被人所杀,甚至,那时的石梁还活着! 耶律亭听的手足冰凉,喃喃道:“阴谋!这……这是何人,如此陷害本王?” 楚若烟叹一口气,摇头道:“可惜那时殿下不敢到御前分辩,就此被人嫁祸!” 耶律亭默然片刻,不解问道:“此事与九弟的去向有何关系?” “没关系,我想知道而已!”楚大小姐耸肩。 耶律亭:“……” 只是此刻盼她能说出耶律辰的去向,也不敢惹她,只是微微皱眉。 第1022章 南疆 且说且行,到苍梧古城时,楚若烟已将这几日耶律亭的经历大致问了出来。 那日耶律亭被人嫁祸,逃出宫去。他几经思索,但觉从三皇子耶律郯到宫里的每一个人均有可疑,反是同样搅入季氏身亡一案的楚若烟可信一些,另外就是统兵出征的耶律辰。于是,便设法联络到耶律心,谎称只要楚若烟一封亲笔书信,在耶律辰和楚氏父子面前以证他的清白,将楚若烟骗出城来。 楚若烟听完,沉吟道:“在我们出城前一个时辰,三殿下带人出城,像是去了普善寺,也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事来?” “去普善寺?”耶律亭一惊。 今日是季氏棺木移往普善寺的日子,各处城门守卫松懈,所以他才会选在这一天动手。 而耶律真护送季氏移灵,耶律郯不曾同去,却在中途带人赶去,难道,他竟敢在天子脚下兄弟相残? 楚若烟摇头道:“元迅已带人赶去,但愿来得及阻止!” 耶律亭问道:“若烟,你可曾疑过三皇兄?” “嗯!”楚若烟点头,“如今最可疑的便是沈妃和三殿下,只是并无实据!” 耶律亭略思片刻,唤个人过来,嘱咐道:“你即刻回京,宫里的沈妃一族,你去查,可有人在京?军中可是有人?可有什么人为官?查明了,速速报我!” 那人应命,调头飞驰而去。 楚若烟“啧啧”两声,赞道,“七殿下身边,竟有这些人追随!”说完回头,目光向连思一扫。 当初连思被擒,他弃之不顾,不想连思还是忠心追随,当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 耶律亭听她语气中带出些不屑,猜到她的心思,也不辩解,只是问道:“若烟,你要知道的我全数相告,九弟究竟去了何处,这会儿可能说了罢!” 楚若烟侧头瞧着他,又再问道:“还有一事,不知殿下可能说实话?” “什么?”耶律亭见她脸上一片凝肃,也不禁认真几分。 楚若烟一字字问道:“皇后可曾与你说起,当年的惊天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耶律亭一惊,连忙否认。 “没有?”楚若烟扬眉。 二人说话,耶律心就坐在楚若烟身侧,闻言咬唇,低声道:“若烟,先皇后一案,在宫里一向是个禁忌,母后……母后又如何会对我们说起?” 不会对你说,未必不会向耶律亭提起! 楚若烟暗语,一双清透的眸子仍然紧紧锁在耶律亭身上。 在她的注视下,耶律亭但觉无所遁形,默然片刻,低声道:“只有一次,母后曾道,那一案之后,父皇终其一生,怕再也难忘盖氏!” 难忘盖氏? 楚若烟愕然。 在他们所有的追查中,都说耶律隆毅对盖氏宠爱有嘉,而盖氏要弑君夺位。 若当真如此,盖氏当是皇帝心中之痛,自然此生难忘。 可是,若不是呢? 若当年的惊天一案另有蹊跷,盖氏身亡另有隐情,以皇帝对盖氏之情,怕也是难忘! 楚若烟皱眉道:“此话何解?七殿下还是说明白些好!” 耶律亭摇头道:“便是那次,也是母后说走了嘴罢了,我虽追问,她却不再多说一个字。” 楚若烟微微点头,又再问道:“此事发生之后,殿下可曾联络过皇后?” “有!”耶律亭点头。 “是皇后让你去找九哥?”楚若烟紧问。 耶律亭默思一瞬,摇头道:“不,母后要我向定国公府求助,可是……可是……” 可是,他不再相信? 楚若烟扬眉。 耶律亭向她望去一眼,低声道:“二心之臣,岂能相信?” 楚若烟了然,点头道:“当年元甄儿属意九哥,自然是定国公府要辅一条后路。可是元甄儿嫁入胥狼国,定国公府已别无选择,自然还是站在七殿下一方!” 耶律亭轻哼一声,点头道:“若没有此事,本王自是他们要扶持的第一人选,可是此案出来,如今的母后被禁足,我又被父皇追拿,只怕他们立时会改投他人!” 耶律心摇头道:“七哥,你太过多虑,任旁人如何,你总是外祖父的亲外孙,旁人如何越得过你?” 耶律亭冷笑道:“你莫忘了,走了一个元甄儿,如今又回来一个元歌儿,不管登基的是不是我,那皇位终究不是元家的。若我不能登基,他们自是失望,可是若能再送一个皇后进宫,元氏一族一样还可尊享荣华富贵。” 年初选秀,元歌儿已经入选,如今就住在储秀宫里! 这番话说出来,听着甚是凉薄,可是细思之下,却也不无道理! 耶律心默然片刻,转向楚若烟问道:“若烟,若是……若是九哥早已看透四哥是被人冤枉,也知道南疆那十几路兵马有假,你可知,如今他会在何处?” 楚若烟反问道:“七殿下,你若找到九哥,要他做什么?” 耶律亭脸色微凝,低声道:“从西北叛军栽赃给四哥,到季氏一案,幕后之人显然是要将我们几人各个击破,如今,只有我们联手,才能相抗!” “你是要和九哥联手?”楚若烟大奇,跟着转念,又轻嗤道,“然后呢?等你洗清嫌疑,你仍是皇后嫡子,元氏一族也还会助你,你是不是立刻与九哥反目?” “我……”耶律亭一怔。 不错,此刻满朝的皇子,他唯一能信的,也就只有耶律辰,可是,事成之后呢?耶律辰是挟仇回京,当年的事,他并不知晓,他实不知,此事再继续下去,还会生出什么事来? 更何况…… 想到那独尊之位,一时又再默然。 楚若烟瞅他片刻,慢慢道:“七殿下,我父兄虽非九哥一党,可是我楚若烟却帮定了九哥,不管是当年的惊天一案,还是日后的夺位之争,我要助的人,只能是他!” 小小少女,清婉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透出无比的坚定。 耶律心一惊,拉她手臂唤道:“楚妹妹!” 楚若烟却不为所动,只是定定的瞧着耶律亭。 耶律亭愣住,皱眉道:“若烟,你说出这番话来,就不怕本王杀你?” 楚若烟耸肩道:“不杀我,或九哥会助你洗脱嫌疑,可你若是杀了我,九哥和我父兄必然与你为敌,不死不休,你虽傻了点,但还算不蠢!” 耶律亭:“……” 这算是夸我? 只是这丫头自幼说话就是如此,耶律亭心中颇为无奈,苦笑道:“你便是料定我不敢伤你,才会跟我走罢!” 若不然,依楚大小姐的脾气,这一路上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来! 楚若烟眨眼,摇头道:“那倒不然,有连思在,我打不过逃不掉,也就只好忍你!” 耶律亭无法,只得好言好语问道:“好罢,只是,你可能说,如今九弟在何处?” 楚若烟细想片刻,点头道:“南疆罢!他应当是去了南疆!” 耶律亭:“……” 你不是说,南疆的叛军战报有假,耶律辰不曾前往南疆? 而楚若烟脑中,想的却是盖玉啸临去时的几句话,他说“莫要担心”,说“放心”,说“他是去了南疆”! 萧三公子不擅撒谎,若不得已,宁肯不说。将自己的姓名改为萧三郎,隐去他盖氏子孙的身份,怕是他此生撒的最大的谎。 那么,耶律辰纵然知道那十几路叛军有假,也还是赴了南疆,不是为了平叛,而是……另有目的! 想到这里,楚若烟心头狂跳,慢慢道:“嗯,南疆,纵然没有那十几路叛军,四殿下总在那里!” 如今朝堂的争夺越来越紧,他却在这个时候远赴南疆,必然是有更重要的理由! 可是,在耶律辰的心里,又有什么事,重要得过盖皇后之仇,清河王府之冤? 除去四皇子耶律邯在南疆,还有长峰洲也在南疆,难道……他是查到什么线索? 虽说耶律亭将信将疑,可是事到如今,也只能信她。当夜进入苍梧古城,歇息一宿之后,一行人重整行装,一路疾驰赶往南疆。 苍辽大漠,纵横千里,以上京到南疆最为广阔,加之已近中秋,漠上风沙渐起,等到一行人赶到南疆,已是一个半月之后。 楚若烟跨在马上,目光掠过前边的黄沙,看到黄沙后那层层叠叠的黄绿交错,心中大是欢悦,扬声呼道:“出来喽,我们出来喽!”纵马扬鞭,向那层叠的颜色赶去。 “喂,楚妹妹!”耶律心疾喊,忙打马追了上去,好笑又无奈道,“那里瞧着虽近,可也要半日功夫,你如此疾赶,马儿如何受得了?” 楚若烟回头向她笑道:“这些日子只能瞧见那几个绿洲,闷也将人闷死,乍看这南疆景色,一时按捺不住罢了!”说话间,将马缓下,与她并羁而行。 正这个时候,但见连绵的沙丘后,露出一条黑线,缓缓移动,似是向这里接近。 耶律心一惊,失声道:“似是一队人马!” 一队人马? 楚若烟看到那黑线辅展的不见边际,也暗暗心惊,低声道:“怕是大队人马!” 此刻耶律亭也已瞧见,纵马赶上,低声道:“怕是哪一路叛军,一会儿你二人躲在他们之间,莫要说话!” 楚若烟摇头道:“只这几十个人,怕躲不过去!” 耶律心道:“如今我们这身打扮,想来他们不至与我们为难!” 离京之后不久,众人都已换成寻常客商的打扮。 楚若烟“嗯”的一声,转头见连思跟在耶律亭之后,将手向他一伸,命道,“拿来!” 连思愕然道:“什么?” 楚若烟瞪眼道:“我的匕首,到了此刻,难不成你还怕我逃了?” 从当初被连思劫车出城,她防身的匕首就被他夺去,未曾归还。 连思一噤,向耶律亭望去一眼,见他点头,只好取匕首双手奉上。 第1023章 颇有男儿气慨 楚若烟将匕首收好,向耶律亭望去一眼,轻哼道:“七殿下,一会儿若混得过去也倒罢了,若是混不过去,我可要自个儿逃命,你可别怪我没义气!” 哪个用你讲义气? 耶律亭点头道:“若是不能,我们会护你二人先行脱身,一切小心!” 啧! 这会儿的七殿下,倒是颇有男儿气慨! 楚若烟点头,向耶律心打个招呼,二人带马,退入众随从之间。 隔这么一会儿,对面的人马已离的更近一些,竟然是黑压压的一片,难知是多少兵马。 耶律亭暗暗叫苦,可是当此情形,若是转身策马飞逃,反是会引兵马追拿,倒再也无法混的过去,只好硬着头皮,正面迎上。 双方越离越近,对面也已瞧见这里的小队人马,便有人扬声喝道:“前边何人?”声音宏亮,中气十足。 耶律亭向连思比个手势,正要命他应答,楚若烟已低声喝道:“不要应!” 为什么? 耶律亭不解。 楚若烟向他一瞪,轻哼道:“连思若应,岂不是告辞人家他功夫不弱,还如何蒙混过去?” 是啊,现在的距离,断不是寻常人的声音可以及远! 耶律亭一惊,额角顿时汗出,点头道:“不错!”自己挥手扬声呼道,“我们是过路的客商,劳烦军爷行个方便!” 他自幼养尊处优,虽说习过些功夫,也不过强身健体,此刻虽纵声高呼,但很快飘散在风中,对面只听到一些回应的单音,并听不清说些什么。 耶律亭喊过片刻,楚若烟立在马上,纵目望去,但见对面似分出一小队人马,向这里疾驰迎来,便低声道:“他们来了,依原来想好的说辞,莫要说错!” 耶律亭又如何见过这等阵仗,虽点头答应,掌心已皆是冷汗,低声道:“你们记得,若是他们不能放行,你二人先走!” 那也得走得脱! 瞧着对面黑压压的兵马,楚大小姐暗语。 只是此刻对面的小队人马越驰越近,楚若烟已不敢擅自开口,马疆微收,与耶律心更落后一些,,一双眸子只隔过人群的缝隙向越来越近的人马注视。 眼瞧着对面的兵马越离越近,从影影绰绰的影子,已能分出马形人影,再近一些,已能看到马上人飞扬的衣摆。再近一些,便连夕阳映在他们身上铠甲的光芒也已瞧的清清楚楚。 为首将领的装扮,倒似苍辽的将领! 楚若烟心头刚刚一动,就听耶律心失声叫道:“是他!”马疆一抖,便冲了出去。 “喂!”楚若烟忙喊,急忙伸手,却没有将她抓住,只得跟着她冲出,唤道,“公主,快回来!” 只这一会儿,两队人又近一些,楚若烟眸光掠过,跟着大喜过望,扬声喊道:“大哥!是大哥!”跟着耶律心向对面的小队人马迎去。 来的人,竟然是骁骑大将军楚若宇! 此刻耶律亭也已认出,也是大喜过望,一提马疆,跟在二人身后驰去。 驰到近处,楚若宇也已认出三人,诧异之余,也纵马当先赶来,扬声问道:“若烟,怎么是你?” 楚若烟却同时扬声问道:“大哥,九哥呢?” 楚若宇:“……” 小没良心的丫头,一见面只知道问钰王! 奔到近前,一把将她马缰带住,向她身后二人俯首道:“臣见过七殿下!三公主!” 耶律亭也驰到近前停下,轻吁道:“不想刚进南疆便见到楚大公子,当真是幸甚!” 楚若宇瞧瞧三人,向后指道:“钰王在随后的军中,你们且跟我去见过罢!” 耶律辰就在这里? 楚若烟大喜,连忙点头道:“好!太好了!”纵马过去,与他并羁而行,问道,“大哥,爹呢?可曾和你们在一起?” 楚若宇道:“父帅留守大营,今夜赶去便能见到!” 楚若烟再问:“如今这南疆情形如何?可曾见到四殿下?” 楚若宇摇头,皱眉道:“我们赶到也不过数日,已得知四殿下下落,老四已经赶去,详细见到王爷再说罢!”说完向耶律亭一望,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常王殿下为何会来南疆?” 身为皇子,离京跑来边疆,可不是一件寻常事。 耶律亭苦笑道:“说来话长,等见到九弟和楚大将军再说罢!” 是啊,耶律辰与楚家父子出兵到他们离京,虽只短短数日,可是却生出许多事来,三言两语又如何说得清楚? 楚若烟跟着点头。 楚若宇见状,也就不再多问。 耶律心见到他,一颗心早已乱了几分,一双眸子落在他的身上,如被黏上一般难以收回。 耶律辰也未料到,对面来的,竟然是这三人,不禁错愕,向楚若烟深望一眼,转向耶律亭道:“不想是七皇兄远来,先且随大军驻扎再说话罢!”传下令去,大军继续前行。 楚若烟见他身后乌压压一片,足有两万人马,忙催马赶上,扬眉问道:“九哥,这是去往何处?” 耶律辰下巴微扬,向前指道:“驻地便设在那方的莱临洲!” “既已到南疆,为何还驻在漠上?”楚若烟不解。 那边层层叠叠的树影,当是已出大漠,纵然策马缓行,也不过几个时辰,他们却将驻兵之地选在大漠上。 耶律辰回头,微微一笑,低声道:“怎么,你不恼九哥了?” 他离京时,这丫头还在和他生气!怎么这会儿见面,竟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被他提醒,楚若烟才想起之前的事,瞪他一眼,轻哼道:“哪个恼你?分明是你在恼若烟!” 丫头还倒打一钯子! 耶律辰好笑,微微摇头,隔一会儿才轻声道:“那日,我是瞧见明世子的马才会上楼,并不曾跟踪你!” “哦!”楚若烟听他竟然解释,眨眨眼,抿唇笑道,“我倒是当真背着你请明大哥追查当年的事!” “……” 丫头又调皮! 耶律辰无奈,轻叹点头道:“事情未明,你不愿我太过忧心罢了!” ?? 妖孽是几时想通的? 楚若烟侧头向他瞄去一眼。 人马进入莱临洲时,已是黄昏时分。楚若烟纵目望去,但见入眼是一片密密的林子。林子里排排营帐辅展出去,瞧不到边际。 楚远得报,自帅帐中迎了出来,见楚若烟与耶律亭、耶律心同来,露出一丝诧异,向耶律辰望去一眼,扬眉唤道:“王爷!”语气颇为不悦。 耶律辰浅笑,只是微微耸肩。 “怎么?”楚若烟敏感的捕捉到二人神情中的异样,不解问道,“你们在捣什么鬼?” 什么叫捣鬼? 耶律辰好笑,向她瞄去一眼,转向耶律亭道:“实不知七皇兄为何会与若烟同路来这南疆?” 楚若烟抢道:“哪是我要来南疆,实是被七殿下绑来的!” 绑来的? 楚氏父子扬眉。 耶律亭:“……” 这丫头就不能少说一句? 楚若帆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轻哼道:“不想只是一个七殿下,便能将若烟劫出京来!” 她被耶律亭所劫,怎么楚远父子似是怨到耶律辰身上? 楚若烟不解,信口道:“自是他没有伤若烟之心,若不然,岂能到了这里?” “什么?”耶律亭错愕。 楚若撇撇唇,自领口取出竹哨,呜呜吹响。 声音传出不过片刻,便见林外人影微闪,只是片刻,两条人影已一左一右,立在楚若烟身后,微微躬身,向众人一礼。 荆明、韩立? 耶律亭错愕,目光里皆是震惊,指指二人,又望向楚若烟,结舌道:“这……这……” 最初离开上京的几日,他几次改路,为的就是躲开韩立的追踪,可是,为何这二人会出现在这里? 楚若烟耸肩,撇唇道:“纵然知道你不会下毒手,可总还是有他们在我更放心一些!” 也就是说,这二人始终跟在他们身后? 耶律亭张了张嘴,已说不出话来,望向二人的目光皆是不信。 韩立与他目光相触,微挑了挑唇角,躬身道:“小人在殿下将马车赶入山谷时便已赶到!” 耶律亭:“……” 所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落在他的眼里? 心中不忿,转头又望向荆明。 荆明更较韩立调开的早些,来的应当没有那么快罢! 荆明也跟着躬身道:“小人先一步赶到苍梧古城!” 耶律亭:“……” 也就是说,他费了许多功夫,只是避开这二人的视线片刻? 楚若帆向二人赞许点头,侧头向耶律辰一望,轻哼道:“幸好有你们!” 这是赞荆明和韩立? 怎么听着更像是讥讽? 耶律辰无奈,只得扬声道:“出来罢!” 随着他的话落,但见树后、草丛,甚至树上,影影绰绰闪出几个灰衣人来,都是脚步无声,飘然而至,齐齐向耶律辰躬身为礼,却并不说话。 哪来的? 这一回,轮到楚氏父子诧异。 韩立却微笑道:“原来这几位兄弟是钰王殿下的人,难怪如此了得!” 为首一人俯首道:“韩立兄弟客气,若非我们人多,岂能躲到今日?” 第1024章 事有反常必为妖 看来,这几个人,一路上没少较量! 耶律辰微挑一挑唇角,向楚远道:“我们离京时,我便已命人暗中照护若烟,只是她无危险,便不会露面!” 原来如此! 这几人出现时,都露出一手非凡的轻功,楚大将军但见虽不能与阿江几人相比,却也算是出类拔萃,赞许点头。 耶律亭更是看的张口结舌,讷讷道:“这……这……” 耶律辰道:“他们之中最少总有二人不离若烟左右!” 自己和楚氏父子一同离京,上京城中只留楚大小姐一人,她的身边岂能无人照应? 楚若烟也未料到他有此心,一时笑弯了眉眼。 耶律辰含笑向她一瞥,这才肃手道:“七皇兄还是帅帐里坐着说话罢!” 虽然留人照应楚大小姐,可也只是防患于未然,并未料到,他们前脚出京,她后脚就被耶律亭劫来大漠。 耶律亭也知道,到此地步,任是何事都已无法隐瞒,也不等这几人细问,便将季氏身亡,石梁被杀,自己与楚若烟被人嫁祸一事略说一回。 楚若烟听他将二人都列入被“嫁祸”一列,不禁好笑,倒也并不点破,点头道:“如今上京城中只怕是乱成一团,怕只能等九哥回去收拾残局了!” 收拾残局吗? 耶律辰沉吟,又再详细问过季氏和石梁身亡的详细,斟酌片刻道:“前次见那白发太监,便觉来的奇异,只是无瑕查究,不想竟是如此重要的人物!” “怎么?”楚若烟问。 耶律辰未应,楚若宇已答道:“设下此计之人,显然早已知道南疆的战报几时进京,也料到我们会尽数出兵,甚至,那几日我们相继出城,本就在他的算计之中!” “那岂不是很大的一盘棋?”楚若烟听着,心中暗紧,隐约觉得,从西北一战到宫中季氏一案,再到南疆兵变,甚至更早一些发生的事情,都暗中有所关联。 耶律辰微微点头,向耶律亭问道:“七皇兄此来,是想要臣弟调兵回京?” 耶律亭连忙点头道:“如今朝堂上正是风雨飘摇,此事非但牵扯到我,也牵扯到六哥,只怕是立时就会动手!” 耶律辰摇头道:“不止是耶律真,还有三皇兄!” “三皇兄?”耶律亭不解。 耶律辰自案上兵书下抽出一封书信送到他面前,慢慢道:“沈妃与季氏同族不同宗,份属姐妹,自幼便常在一处。后来,沈妃因为美貌,被地方官吏选中,送进京去,献给还未登基的父皇为妾。相隔两年,季妃参加选秀,离乡进京,也嫁给父皇为妾。” 同样是为妾,一个是旁人进奉,一个是选秀进府,所以季氏虽然后来,身份却在沈妃之上! 楚若烟忙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耶律辰摇头,“这二人虽都有些野心,与朝中重臣也有所勾结,却断没有这许多手段!” 此时耶律亭已将他送上的书信看完,皱眉道:“若不是三皇兄,还能是谁?” 还能是谁? 除去三皇子耶律郯和六皇子耶律真,如今还在上京几位皇子均有可疑。 楚若烟托腮思忖片刻,猜测道:“莫不是二殿下?他从前可是骄横的很,王位被废,怕难甘心!” 耶律辰微微点头,跟着道:“五皇兄、八皇兄二人看似平和谦让,实则未必!” 耶律亭道:“太子呢?你们从不疑太子?” 你傻? 他的话出口,众人都向他望来一眼。 耶律辰道:“太子自然知道,储君之位岂能没有人觊觎?只是他已是太子,朝中自有势力,有调动上京兵马之权,倒不必私养这许多兵马!” 耶律亭听他提到兵马,立时问道:“南疆这十几路兵马,可是真的?” “真的!”耶律辰答,见他变了颜色,又道,“可也可以说是假的!” 什么又是真的又是假的? 耶律亭不解。 楚若帆轻啍一声道:“入南疆这几日,我们已查过这几路兵马,虽说举兵是实,可是每一路也不过数千人,不等我们动手,便自行退兵。” 所以说,也是假的! 耶律亭皱眉道:“怎么江泽将军不曾查明,就急匆匆发去战报?” 耶律辰道:“与江泽将军交战的两路叛军,却都有两万兵马,等到各方求援的战报传来,又岂能分辩真假?” 也就是说,南疆自有叛军,只是有真有假,有虚有实! 耶律亭一时想不透这十几路兵马为何如此辅排。 楚若烟耸肩道:“自然是为了将九哥和大批将领调出京来,好有所作为!” “有所作为?”耶律亭一惊,瞬间已经想通,急道,“九弟,既如此,我们明日便率兵回京可好?” 耶律辰摇头道:“四皇兄未至,长峰洲内的情形未明,我们还不能回去!” 耶律亭顿足道:“上京才是根本之地,等你将这南疆的事查明,等到回京,只怕大势已去!” 耶律辰挑唇,低声道:“我倒要知道,没有我们在京,他们都能使出什么手段!” 耶律亭:“……” 你还有心看戏? 只是任他着急,耶律辰已不愿再议此事,吩咐长随去替几人安排营帐,含笑道:“七皇兄远来,想来疲累,便请早些歇息,臣弟和楚大将军尚有军情要议!” 虽是皇子,没有统兵之权,也不能擅闻军情。耶律亭见他有逐客之意,只得起身告辞,却又不甘道:“九弟,回京之事,盼你三思!”见耶律辰含笑答应,这才退出帅帐,见阿江来请,跟着他前去安置歇息。 听到耶律亭走远,耶律辰这才将案上的图纸展开,向楚远道:“旁处几洲也倒罢了,命元哲、石岩几人前去便可,可是这大邺边界的两路兵马,我们不得不查!” 还真有军情要议! 楚若烟撇唇,拉一拉耶律心手臂道:“他们要议军情,我们不如到洲上瞧瞧,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耶律心微一迟疑,向楚若宇望去一眼,但见他一双眸子定定落在图上,并没曾向她瞧来一眼,不由心中酸涩,只得点头,跟着楚若烟出来。 莱临洲是南疆进入大漠的第一处绿洲,洲中水源甚丰,沿水处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牧民。 耶律心但见夕阳下牧民纵歌说笑,牛羊成群饮水奔跑,一派祥和景象,不由轻叹一声,低声道:“都说上京城天子脚下,是我苍辽第一繁华之地,可是那里的人成日羁于功名,争权夺利,反不如这些牧民过的悠闲自在!” 楚若烟知她有感而发,微微一笑,摇头道:“达官显贵也罢,寻常百姓也好,各有各的难处,公主又何必想这许多?”不愿她多想,牵着她的手缓缓而行,顺口说些闲话。 第二日,耶律辰派出几路人马,分由耶律元哲、戴石岩等人率领,往几处战报传来之处,查看叛军情形。 第三日近午时分,外头传报,楚若麟遣信使前来。 楚若烟闻报,立刻奔去帅帐,见耶律辰正在询问,连忙问道:“可见到四殿下?” 耶律辰摇头,脸色冷凝,一字字道:“四皇兄不在长峰洲,只是四哥在长峰洲,另查出一些线索!” “什么?”楚若烟问。 耶律辰抬头看她,慢慢道:“你可记得,顾元共有兄弟三人?” “当然!”楚若烟点头,“顾平原与顾立农,便是他兄长之子!” 耶律辰点头,冷笑一声道:“我们只知道长春宫中有一位顾元顾公公,却不知道,他的兄弟,也均在宫里!” “均在宫里?”楚若烟大奇,心思电闪,失声道,“那骆子冲口中的顾公公,可就未必是顾元!” 耶律辰点头,冷笑道:“当真是好大的一局棋!”又向信使细问几句,挥手命他出去。 楚若烟挨到他身边坐下,问道:“九哥,你打算怎么做?” 耶律辰摇头,低声道:“顾家兄弟皆在宫里,可是内务府却只能查到顾元,可见另两个人不是经正途进宫。” 事有反常必为妖! 楚若烟点头接口:“必有所图!” 耶律辰挑挑唇角,低声道:“我们何防以静制动!” 如此情势,已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们不动,上京城中的那些人却无法坐的安稳,迟早会露出马脚。 楚若烟睁大眼问道:“怎么,九哥,我们就在这南疆等着?” 耶律辰向她一笑,摇头道:“如今兵马驻扎几处绿洲,只要京里有消息传来,我们立时便可开拔回京!” 只是钰王殿下没有料到,上京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漠上便风沙四起,较往年竟早一个月封路,人畜难行,音讯不通。 如此一来,不止是耶律亭,就连楚氏兄弟也有些焦急,连连派人出去,查看大漠上的情形。 耶律辰听到一处处的回报,说如今漠上竟然是多年罕见的强大风沙,纵是惯走大漠的牧民商旅,也只能望沙兴叹,更不论说行军。 耶律亭大为焦急,顿足道:“九弟,你若听我,早早率兵回京,也不会被风沙截在南疆!” 楚若烟听他有责怪之意,插嘴道:“幸好九哥按兵不动,若不然,如今我们怕是困在哪处绿洲上呢!” 说的也是! 耶律亭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片刻,低声道:“如今也是一样阻在这绿洲上!” 只是他知道,这莱临洲走出大漠也不过一日的路程,这话说出来,不过是争些颜面,并没有多少底气。 耶律辰不去理他,反是望向楚若烟,含笑道:“若烟,南疆可是我苍辽难得的富庶之地,既不能回兵,烟儿陪九哥前去一游可好?” 所有的人:“……” 怎么如此情势,钰王殿下还有如此兴致? 楚若烟闻言,却欢呼出声,连声道:“当然!当然!”转眸瞧见耶律心,又补一句,“人少怕是无趣,我们都去可好?” 耶律辰见她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向楚若宇一转,自然猜到她的心思,含笑点头道:“好!明日一早,风沙会略收,我们即刻拔营!” 第1025章 边界 楚氏父子知道,钰王殿下口中说的虽是去南疆游赏,实则是为了那两路人马甚众的叛军,故而也并无异议,于当日传令整兵,第二日四更时分,趁着漠上风沙稍缓,便命耶律元哲率前锋营的人马为前队,大队随后率军出发,浩浩开出大漠,向南疆的波宁府而来。 行军一日,从那漫天漫地的黄沙中走出来,再横过几十里的戈壁,一头便撞进满眼的黄绿交错。 楚若烟但见那黄绿之间,又还夹杂着许多的颜色,虽都是叶子,远看却似繁花一般,不禁大吸一口气,喃喃赞道:“如今已经入冬,上京城四周怕已是一片荒凉,而这南疆竟如此的美法!” 耶律心从不曾见过这等景致,连忙点头道:“是啊,若不是亲见,实不知我苍辽竟有如此景象!” 耶律辰回头向二人一笑,嘱咐道:“那两路叛军还不曾交锋,你们且莫乱跑!” 楚若烟吐吐舌头笑道:“自然是小命儿要紧!” 几人讨论景致,耶律亭却心神不宁,向耶律辰问道:“九弟,可知那两路叛军在何处?莫要迎头撞上才好!” 楚若烟低笑道:“迎头撞上?此时迎头撞上,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先不说这里有十万兵马,就是耶律辰、楚远、楚若宇三人,已足够令人闻风丧胆,又有哪里的叛军敢迎头撞来? 耶律亭听出她语气中的讥讽,虽觉失去几分颜面,却也心中一稳。 此时耶律元哲带几名亲兵迎来,禀道:“王爷,楚大将军,波宁府守备已开城相迎,请王爷和诸位将军进城!” 楚若烟瞥眼见耶律亭满脸的犹疑,抢着问道:“城里没有叛军罢?那波宁府守备可是叛军同党?” 耶律元哲一愕,见她目光向耶律亭一扫,不由笑道:“叛军尚在大邺与我苍辽边界,离这里数百里,七殿下不必担心!” 耶律亭被二人取笑,不满嚷道:“是若烟要问,小皇叔怎么说到本王?” 耶律元哲笑道:“莫说叛军,纵是沉丹的数万大军,若烟又几时怕过?她自是替殿下问的!” 耶律亭见耶律辰、楚远等人都面露微笑,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过是本王不明南疆情形,才有些担忧罢了!”虽然心中惴惴,却也不再多问,纵马跟着耶律元哲进城。 如耶律元哲所言,波宁府内仍是一派平安景象,波宁府守备率举城官员出城,一路将耶律辰等人迎入波宁府来。落座之后,闻说耶律亭竟是当朝七皇子、皇后嫡子,又忙起身行礼,倒较对耶律辰还多几分恭敬。 耶律辰也不以为意,等众人寒喧过,这才约略问过波宁府内的兵马守卫,另行派兵驻守,又派出人马,去查另两路叛军的动向。 三日之后,信使返回禀报,那两路人马已合兵一处,就囤兵在大邺与苍辽交界的一带山里,大约五万人马。 耶律辰冷笑道:“囤兵大邺边界,这是想借大邺兵力与我们一战!” 楚若烟忙问道:“山那边就是大邺的国土?可是顺城?” 这丫头突然识路,倒令耶律辰意外,转头向她扬眉。 楚若宇望向她的目光淡出一些心疼,点头道:“不错,正是顺城!” 当年,她被劫匪一路带过大漠,是二公子楚若轩千里追踪,私闯边界,最后在顺城将她找回,可那时她已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想来,是那一段经历仍然令她心悸,所以,经过漫长的十年,竟然还记得那个地方罢? 哪知道他念头刚转,楚若烟已拍手笑道:“这有何防?九哥就修书一封,命人送往大邺顺城靖安侯老侯爷处,说明原委,大邺必然按兵不动!” “靖安侯?”耶律辰低声重复。 “是啊!”楚若烟点头,又惋惜道,“可惜二哥不在这里,若不然,由他送信最妥当不过!” 她的几句话,未知耶律辰心思,楚若宇倒是心头一松,向妹妹瞥去几眼,眸中淡出一抹笑意,点头道:“若烟之计可行,便由末将出兵,将那叛军剿灭便是!” 楚若烟忙道:“我也去!” 楚远皱眉道:“不要胡闹!” 楚若宇也跟着摇头道:“若烟,此去是国事,也是军务,怕无缘进入顺城,你不必去罢?” 楚若烟摇头道:“纵不能进入大邺,远远瞧一眼也是好的!”回头抓住耶律辰衣袖,撒娇道,“九哥,莫说有我们十万兵马,还有大哥在,万无一失,你让我去好不好?” 除了黏着自己,还从没见这丫头提过如此强烈的要求! 耶律辰向她深凝片刻,终于点头道:“好!九哥陪你同去!” “王爷!” “九弟!” 包托耶律亭在内,众人同时开口。 楚若宇摇头道:“不过是五万叛军,有臣便可,王爷还是留下坐镇!” 耶律辰微勾一勾唇角,摇头道:“这里有楚大将军坐镇,何必本王?我们也不需全军,只要两万兵马,去将叛军剿灭!” 所有的人:“……” 人家五万,你只要两万,钰王殿下,你是不是太过托大? 接收到众人怀疑的目光,耶律辰微笑道:“本王屡次游历大邺,对那里的地形颇熟,两万人马,已是万无一失!更何况……”侧头望向身边少女,含笑道,“正好趁此伴若烟一游!” 楚氏父子:“……” 你还让我们说什么? 楚若烟对上他温软的眸光,但觉心头怦然,心底却暗暗怀疑,这只妖孽,必然是抓住楚氏父子的软肋,知道只要牵扯上她,必会退让。 果然,楚远向宝贝女儿瞄去几眼,只得叹道:“就依王爷罢!” 两军交战虽然危险,但是有耶律辰在,再增派几名高手与荆明、韩立同去保护,料想无防。 “父帅!”楚若宇、楚若帆同喊。 那里是边界,有五万叛军,钰王此去,是与叛军交战,你让丫头同去? 楚远还未说话,就听耶律辰已道:“那便请楚大公子为主将,本王随行!” 所有的人:“……” 有你钰王殿下,怎么反是楚大公子做主将? 只是,有楚若宇在,但觉声势顿涨,再想那两万兵马,似乎当真不少! 此事就此议定,楚若烟大喜,连忙向耶律心道:“这南疆等闲难得前来,不如公主也同去可好?” 耶律心闻说楚若宇要率兵前往大邺边界,耶律辰携楚若烟同行,心中早已一片热切,只是她不比楚大小姐,可以撒娇耍赖,只能眼巴巴的瞧着,早已说不出的羡慕。此时见她相邀,哪里还忍得住?连忙点头道:“南疆已是不曾见过的风光,闻说与大邺交界处,更是美如仙境,正想一观!” 已经随军带着一位楚大小姐,公主又说出这番话来,旁人纵觉不妥,也已无法反对。更何况,觉得不妥的,也只楚大公子一人。 第二日,耶律辰将军中的事交给楚远,楚若宇点齐两万兵马,带同耶律元哲、江一辛两员小将,拔营向大邺边界而来。 兵行两日,但见一片苍翠中,遥遥的露出一带山脉,绵延起伏,难见边际。 楚若烟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这就是陵溪山罢?” 陵溪山中的古石关,素来是公孙家的人驻守,过了古石关,第一座大邺城邑,就是顺城! 从她来到这个时空,已不止一次听过,当年,楚大小姐被劫,楚若轩一路追踪,就是在这里,强闯古石关,几乎挑起两国之战,才在顺城将她找回。 耶律辰向她望去一眼,点头道:“嗯,是陵溪山!” 楚若烟侧头道:“九哥可曾去过?” 去过!怎么会没有去过? 耶律辰点头道:“这陵溪山景色甚佳,我曾去过几次!” 几次? 楚若烟扬眉。 这位钰王殿下自幼漂泊,四海游历,什么样的风景没有瞧过,不想有一个地方,能令他几次涉足,足见他口中的称赞不假! 说话间,但见前方的山道分出几条岔路,楚若宇挥手命大军停下,向江一辛道:“派几队人,前去探路,这里离叛军已近,当心一些!” 江一辛应命,正要命人去探,就听耶律辰道:“不必!”纵马上前,指着最左的一条路道:“此路看似宽阔,行不出三里,道路变窄,上山时更是下临深渊,不能行军!” 不能行军,自然是没有叛军! 楚若宇点头。 耶律辰又指第二条道:“此路上去,有一条断崖,人马虽能越过,辎重难行,派一队轻骑查看便是!” 楚若宇领命,立时派出人去。 耶律辰又向最右的一条路指道:“从这里上山,有一条险路可以绕过古石关,进入大邺境内。只是大邺那一方驻有兵马,若不想引起两国交战,还是不去的好!” 他们是来平叛,不是向大邺挑衅! 楚若宇想一想,将苗力唤来,吩咐道:“你率几个兄弟去探,只瞧有没有叛军隐伏其中,切忌越过边界!” 楚大公子倒是谨慎的很! 耶律辰点头,目光落在第四条路上,慢慢道:“此处上山,可至一处险崖,恰恰临在大路之上,可攻可守!” 如果叛军主帅不是太笨,得知朝廷兵马赶到,必然在这里设伏! 楚若宇眸光微闪,向耶律元哲道:“便请世子率三千人马上山,只要将伏兵惊动,不必恋战!” 耶律元哲领命,率前锋营的三千轻骑上山。 耶律辰微微点头,望向正前方的山道:“沿此路上去,是一道山谷,过了山谷,便是古石关。那山谷呈葫芦形,故名葫芦谷!” 葫芦形的山谷,只一条路可通,那岂不是埋伏最好的地方? 楚若宇扬眉,纵目向那里望去,略略沉吟,将江一辛等几员小将唤来,细细嘱咐。 第1026章 公孙将军 耶律辰等楚若宇将几路人马派出,含笑道:“古石关有大邺兵马驻守,我军不至,叛军必不会轻入葫芦谷,将军且在这里稍停,我与若烟前去送信,如何?” 送信? 堂堂王爷,做这送信的差事? 楚若宇扬眉,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深深怀疑,耶律辰此举,只是为了带这丫头往大邺走一遭。 楚若烟闻言却大喜过望,鼓掌道:“好啊,有若烟在,九哥也不至令人怀疑!” 楚若宇犹豫道:“只你二人?” 耶律辰向身畔几人指道:“荆明、韩立、阿江、阿伤!” 虽说他点出的四人均是高手,可是楚若宇仍不放心,摇头道:“若烟功夫不济,岂不是牵连王爷……” “大哥!”他的话没有说完,楚若烟已不满低嚷。 耶律辰含笑道:“若烟手上功夫虽说不济,可是轻功绝佳,自那深渊之上的小路过去,当无大碍,将军放心!”说着指向自己说的第一条路。 还要走深渊? 楚大公子更不放心。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耶律辰又接着道:“我们将信送到,将军便听若烟的哨声为号,可好?” 楚若烟连忙点头道:“是啊,大哥,九哥笨的很,这哨子可不会吹!” 耶律辰:“……” 丫头我在替你说话! 荆明、韩立也会吹哨子! 楚若宇暗语,但见宝贝妹妹一脸期待,自然是极想跟着钰王同去,只得勉强点头,不放心的向荆明、韩立二人嘱咐。 耶律辰微笑,拱手道:“那我们在古石关静候将军捷报!” 也就是说,他们送信之后,不赶回来参战? 这一点,楚大公子倒极是情愿,跟着抱拳道:“那就有劳王爷!” 耶律辰又再别过,带着楚若烟与荆明、韩立等人,六人六骑,向第一条岔路驰去。 楚若烟马上回头,但见耶律心驻马在楚若宇身边,挥挥手,扬声道:“大哥,替我照应公主!” 楚若宇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暗叹一声,只得点头道:“放心!” 耶律心微微咬唇,速速向他瞄去一眼,见他微微侧头,心头不禁突的一跳,偏双眸似黏在他的身上,无法收回。 如耶律辰所言,这条路最初看着宽阔,走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渐渐变窄。沿路上行,但见路宽不过数尺,另一边渐渐转入一道深渊。 再走片刻,道路越发变窄,到最后已只是悬崖上一道不到一尺宽的石坎,几人见马儿再也难行,便将马儿弃于道边,施展轻功,沿石坎向山上掠去。 耶律辰怕楚若烟有失,命阿江在前引路,楚若烟随后,自己跟在楚大小姐身后,防她失足,便可及时相助。 楚若烟伸长脖子下望,但见草木森森,难见其底,不禁吐舌道:“原想九哥不过说说,哪知道竟当真如此艰险!” 这样的地方,实则已不能算是条路,莫说是人,就算是山羊怕也无法攀登,叛军中纵有高手,也断不会多,更不会用在这样的地方。 征战的事,岂能随意说说? 耶律辰含笑摇头。 如耶律辰所料,一行人一路登山,莫说是叛军,就连小兽都不曾见到几只。 一个时辰之后,石坎变成平展的草地,另一方也渐有岩石堆起,再瞧不见深渊。楚若烟终于轻吁一口气,拍拍胸口道:“这路再长一些,怕我真要九哥救命!” 已是难得! 耶律辰含笑道:“若烟轻功,还在我所料之上!”握着她的手,一同登山。 楚若烟东张西望,问道:“这里可还是苍辽的国土?” 耶律辰好笑道:“若已是大邺,岂不是要挑起两国之争?”向前指道,“过这片山坡,可以看到古石关的关城,我们可从那里通报!” 怎么妖孽到了这里,竟较对苍辽的草原、大漠更为熟悉? 楚若烟诧异,回头向他一望。 越过那片山坡,前方关城已遥遥在望,关城上的大邺守兵也已瞧见这里有人,立时有人张弓搭箭,扬声喝问。 耶律辰也不用旁人,自己扬声道:“烦城上兄弟通报公孙将军,苍辽耶律辰求见!” 温润的声音,不闻如何做势,远远的传了出去,关城上人人听的清清楚楚。 耶律辰? 若是两年前,守兵只知道“耶律”二字是苍辽的国姓,并不知道耶律辰是何人。可是经过两年前阳谷关一战,耶律辰大名已声震异域,纵是数千里之外的大邺也早已听闻。 守兵闻说来的竟然是苍辽九皇子耶律辰,一惊之余,顿时戒备,但见来的只有六人,其中还有一名少女,又稍觉安心,立刻命人前去通报。 楚若烟听到他的话,也不禁扬眉,反问道:“公孙将军?” 谁? 耶律辰微笑道:“这古石关内便是顺城,顺城又是靖安侯公孙一族的祖居之地,所以这古石关的守将,素来是公孙家的人,如今老侯爷告老,爵位传到长子公孙明远手中。公孙明远的三个弟弟均为一方守疆大吏,不在乡中,七位公子也均在朝为将,这里当是他的一个侄儿!” 楚若烟:“……九哥倒是对公孙家的人知之甚详!” 话出口,想到两年前太子立妃,大邺朝所派的送亲特使公孙致,又了然点头。 耶律辰显然与公孙家的人有些交情,要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 消息传去大约半个时辰,但见一小簇人马自主关方向纵马而来,到关城停住,便有一人扬声道:“大邺公孙简恭迎苍辽钰王殿下!”说话间,但见关城上一架绳梯放了下来。 阿江心里不稳,低声道:“王爷,还是小人先上罢!” 耶律辰微笑道:“那岂是为客之道?”向楚若烟道,“若烟,你跟在九哥身后!” 你们两个先上,万一城上放箭,你是要先照护楚大小姐,还是自救? 阿江大急,唤道:“王爷!” 耶律辰却不理他,径直向上答道:“多谢公孙将军!”带着楚若烟走至关城之下,伸手在绳梯上一拉,身形已翩然掠起,向关城上掠去。 城上大邺将士见他如此轻功,都不禁轰然喝采。公孙简暗暗点头:难怪这六个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那绝险之处接近他们的关城! 楚若烟仰头上望,但见耶律辰速度虽快,却姿势极美,不显一丝凌利之势,不禁心摇神动,大声叫道:“九哥,好功夫!”看着他接近垛口,一时心头怦怦直跳。 爬上这架绳梯,便是已踏入大邺的国土,而且,那关城上,就是大邺朝靖安侯府的人,这一次,可能找到当年救她之人? 心中念头一闪即逝,也学着耶律辰的动作,抓住绳梯借力,身形疾掠而起,等到势尽,伸脚在绳梯上的横杆一点,身形又再掠起。 关城上大邺将士见她一个小小少女竟然也有此功夫,惊讶之余,又多出些戒心。 原看着苍辽钰王携一个少女同行,当是没有敌意,可是看这少女的功夫,怕是一个强敌。 公孙简却不以为意,喝彩道:“这位姑娘好俊的轻功!” 他声音落时,耶律辰身形已冲天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落在关城之上,躬身向他行礼道:“多谢公孙将军不疑,耶律辰有礼!” 公孙简连忙还礼道:“钰王殿下大名,公孙简如雷贯耳,通名而来,岂能见疑!”客套话说过,转头又望向城下,挑眉道,“这位姑娘,可是贵国公主?” 虽然关墙高逾数丈,可是方才楚若烟那声“九哥”他却听的清清楚楚。 耶律辰含笑摇头道:“她是我苍辽上柱国大将军楚远之女!” 楚远? 这个名字,可是较“耶律辰”这个名字更加令人震憾,关城上顿时一片震动。 此时楚若烟也已借着绳梯一跃上关,恰听到大邺将士的纷议,向公孙简一礼,浅笑道:“楚若烟见过公孙公子!”目光在他脸上一扫,心中暗暗喝采。 这位公孙将军,看起来与公孙致年岁相当,虽没有公孙致的俊逸,却是剑眉朗目,英气逼人,也是极好的相貌! 怎么是公孙公子,不是公孙将军? 关城上大邺将士微诧,但想这少女终究不是军中之人,不知军中的称呼也在情理之中,倒也很快释然。 公孙简见眼前少女容颜绝艳,举止轻灵,语气更是亲昵,顿生好感,含笑还礼道:“楚小姐客气!” 楚若烟笑道:“公孙公子唤我若烟便是!” 公孙简:“……” 怎么这位楚小姐一见面便让人唤她闺名,果然苍辽民风与大邺不同! 只是礼不可废,连道两声“不敢”,等到阿江等人上关,这才吩咐带马,迎耶律辰一行往主关去。 耶律辰一路行来,但见关上守卫森严,不禁暗暗点头。 这公孙简明知道他为苍辽皇子,还坦然迎他进入主关,除去艺高胆大,也是治兵素严! 入中军主营,分宾主落座,耶律辰也不等问,径直道:“近日我苍辽国中多事,有两路叛军伏在这一带山里,不知可曾扰及关上的安宁?” 公孙简听他问的直接,对苍辽之乱竟没有一丝隐瞒,心中最后一丝疑窦除去,点头道:“近几个月,倒有几次兵马探关,一触即收,并未交手!” 难怪关上的守兵看到他们会全神戒备! 耶律辰了然,绕过苍辽朝中的夺位之争,只将南疆叛乱和自己出兵一事简略叙过,说道:“如今我苍辽大军已至山外,或在前方葫芦谷与叛军一战,断不会扰及大邺清净,还请公孙将军勿疑!” 第1027章 幸好是友非敌 葫芦谷据这古石关主关不过三里,立在关上,极目可见! 公孙简听耶律辰是为此而来,心中顿时释然,拱手道:“钰王殿下思虑周全,公孙简感佩,苍辽朝中之事,我大邺断不会插手!” 也不避开耶律辰等人,立时传令,关城上守兵戒备,关外有人交兵不必插手。 耶律辰见他行事磊落决断,不禁暗暗点头,又再含笑道:“不瞒将军,关外统兵的将领,是我苍辽骁骑大将军楚若宇,消息既已带到,需楚大小姐传讯给他!” 楚若宇! 这个名字出口,营帐中又是一阵震动。 怎么此次苍辽出征,竟会动用如此两位极负盛名的少年将领? 一名大邺将领不安唤道:“将军!” 若是苍辽此来居心不良,如今他们关上有耶律辰,关外有楚若宇率领大军,里应外合,岂不是危险? 公孙简自知其意,抬手阻止,点头道:“楚大小姐请便!” 楚若烟见他竟然不疑,目光向那将领一斜,含笑道:“这关上景致还未尽赏,不知公孙公子可能引领?” 这位楚大小姐看着娇弱,可是见事之明,倒有男儿之风! 公孙简暗赞,起身道:“愿引楚大小姐一游!”引二人起身,一同出营,向关城上来。 立在古石关的关城上,楚若烟纵目望去,但见关外山峦叠障,山上草木葱翠,有阳谷关之险,却没有阳谷关的苍茫,不由点头赞道:“大邺朝当真是物华天宝,便连边疆也有如此景致!”自领口拽出竹哨,凑在唇上呜呜的吹响,哨声轻盈,如一只迎风翩然的百灵。 哨声传出不过片刻,只听关外群山中,也有一阵哨声响起,却似鹞鹰展翅,扶摇而上。 楚若烟哨声一收,凝神倾听,但闻前阵哨声响过,紧接着更远处又一阵哨声响起,却如苍鹰翱翔,直达天际。 楚若烟喜道:“是大哥,他已收到消息!” 这么简单? 若是他们当真心怀不轨,就如此容易将消息传了出去? 随后跟来的大邺将领都不禁皱眉,有几人要上前说话,都被公孙简眼神制止,挑拇指赞道:“不想苍辽军中有此神技,公孙简大开眼界!” 楚若烟“嘻”的一笑,摇头道,“哪里是军中神技,不过是我们兄妹自幼玩的小把戏罢了!” 耶律辰也跟着笑道:“这竹哨是苍辽常见之物,多是牧民所用,楚大小姐兄妹略做变化而已!” 原来如此! 公孙简了然,含笑道:“原来如此!”纵目向关外群山望去,但见草木森森,并不见苍辽兵马,也不再多看,肃手道,“这陵溪山中,倒有几处极好的景致,钰王殿下和楚大小姐远来,不防一游!” 楚若烟拍手道:“我记得这里有极大的一处山涧,山涧的另一边,有一挂极大的瀑布,可是前次见到七公子,他却说我记错了,如今倒要好生瞧瞧!” “七公子?”公孙简不解反问。 耶律辰含笑道:“两年前,公孙七公子奉旨送长安公主远嫁我苍辽,有幸相识!” 公孙简“啊”的一声道,“原来钰王殿下便是当年的苍辽九殿下,我大邺皇后对殿下甚是赞赏,不想公孙简有幸得见!” 当年这位九殿下不止促成两国和亲,更与当今的大邺皇后是故交。 耶律辰微笑道:“大邺皇帝登基,耶律辰未能亲身前往道贺,当真是失礼!” 楚若烟却抿唇笑道:“只不知公孙公子是公孙老侯爷膝下哪位爷的公子?” 公孙简听二人言语间与公孙致颇为熟捻,顿生亲近之意,重新施礼道:“简之家父,是老侯爷次子公孙明澈,公孙简为二房次子,与长房五哥公孙宁同年!” 原来是公孙二爷的第二个儿子! 耶律辰点头。 楚若烟也跟着点头道:“原来是公孙二公子,不知十年前,公孙二公子可在顺城?” 十年前? 公孙简微怔,跟着点头道:“公孙简只在最初投军的三年离开顺城,其后便在此守疆,十年前,还是个顽童,正在顺城!” 楚若烟忙道:“二公子可还记得,当年公孙家在这山里救过一个中箭的小女娃?” 公孙简皱眉思索良久,苦笑摇头道:“这倒不记得!” 公孙一族人口繁杂,这顺城又是公孙氏的根本,每年单在这山里救下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莫说不会尽数记得,只怕许多都不曾听过! 楚若烟闻言,却大为失望,低声道:“于旁人是条性命,于你们,竟然不记得!”语气中,是满满的失落。 耶律辰向她一望,提醒道:“公孙将军可曾听说,十年前,苍辽有一位十几岁的少年擅闯古石关,险些挑起两国之战,只为寻回他被拐的妹妹?” 这个倒知道! 公孙简立刻点头道:“祖父如今提起,还会赞一声少年英雄,只可惜公孙简无缘相识!” 耶律辰含笑道:“那便是楚二公子,楚若轩!” “楚二公子?”公孙简一愕,目光在楚若烟身上略停,恍然道,“那么,楚二公子寻找的,就是……” “我!就是我!”楚若烟忙指着自己鼻子接口,“当年我被劫匪所伤,为公孙家所救,醒来第一个瞧见的,便是公孙老侯爷。只可惜那时重伤,瞧得见人,却无法说话,竟不曾当面相谢!” 原来如此! 说到这段往事,公孙简叹道:“不想楚大小姐与我公孙氏还有此渊源!” 只是尽管楚若烟如何提醒追问,公孙简终究想不出救她的是谁,楚若烟长叹一声,只得罢了! 是谁都好,终究,是公孙家的人罢! 听从楚大小姐记忆所指,公孙简亲自引路,往陵溪山中游赏,直至黄昏时分,有一名校尉赶来回道:“将军,苍辽大军已与叛军交锋!” 公孙简点头,向耶律辰肃手道:“钰王殿下请!” 耶律辰跟着道:“公孙将军请!”二人并肩,回返古石关关城! 此时,葫芦谷中已杀声震天,楚若宇亲率两万兵马,将四万叛军截在葫芦谷内,以分进合击之术截杀,叛军竟无还手之力。 本来,在前两个月内,叛军几次扰边,已成功激起大邺兵马的警觉,实以为今日将朝廷大军引入葫芦谷,古石关内的大邺兵马必然杀出,到那时混战一起,叛军便可借刀杀人,再全身而退。 哪知道今日战起,任凭叛军如何向关内挑衅,大邺兵马都是按兵不动,连关城上的守兵都没有片刻稍动。而在他们身后,苍辽朝廷的兵马杀来,竟毫不容情,不过两个时辰,死的死降的降,叛军已所剩无几。 叛军主帅见此情形,早已心胆皆寒,正不知所措,但听身旁副将嘶声喊道:“钰王!是钰王!” 他顺着副将所指望去,但见古石关主关上三人缓步而来,其中一人玉冠束发,白色锦袍随风烈烈,俊颜含笑,带以凛然之势,不是苍辽九皇子钰王殿下还能是谁? 原来,大邺朝会按兵不动,是因为钰王殿下早已料到他们的图谋! 叛军主帅顿时红了眼,扬刀上指,大声道:“耶律辰,你身为苍辽皇子,竟暗通大邺,可还知罪?” “暗通?”钰王殿下清润的声音响起,“我苍辽与大邺结有秦晋之好,本王既来边关,自当拜见大邺将领,名正言顺,何来暗通一说?” 身旁公孙简点头,含笑道:“钰王殿下远来,本将也当尽地主之谊!” 二人这一搭一句,看似闲话,声音却远传数里,众军皆闻。 耶律辰暗暗点头:“这公孙一族向为大邺朝国之柱石,族中子弟竟无一人平庸,当真是名不虚传!” 他心里暗赞,公孙简心中也是暗服:“这位苍辽九皇子,不止功夫令人钦佩,更是胸有丘壑,腹有乾坤,幸好与大邺是友非敌!” 二人这一说话,叛军主帅顿知大势已去,目光扫过鲜血飞溅的山谷,咬牙吼道:“耶律辰,这山谷中皆是我苍辽大好男儿,你……你放他们一条生路,我横刀自刎就是!” 啧! 倒是位血性男儿! 耶律辰摇头道:“你等起兵反叛,毁我百姓家园,令我苍辽江山浴血,如今兵败,还谈什么苍辽男儿?一死何难?你若当真顾惜将士性命,立时弃刀投降,束手就缚,或本王可向朝廷求情!” “朝廷?”叛军主帅反问,跟着哈哈大笑,摇头道,“耶律辰,今日你虽获胜,可是你当真以为,还有你原来的苍辽朝廷?”话落,手中钢刀倒回,在身旁众人的惊呼声中,用力一拖,顿时血光乍现,身体晃了几下,便直直栽倒。 群龙无首,如此一来,叛军更是顿时溃败,苦在这葫芦谷,两侧都是悬崖峻岭,无从攀登,而仅有的一条路,一方是大邺的古石关,一方已被朝廷兵马阻截,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又哪里还有路可逃? 见此情形,耶律辰扬声道:“叛军将士,你等皆是我苍辽儿郎,不过是受人所愚,才行此叛逆之事,此刻你等只要弃械,束手就擒,本王可饶你等不死!” 声音朗朗而出,声震山谷,莫说他本就威名远播,当此情形,纵有一线生机,又有几人会放弃?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呼道:“末将愿降,请钰王殿下高抬贵手!”跟着一队人马向古石关退来,为首将领将兵刃高举跪倒。 有一人带头,叛军将士很快效仿,纷纷退至关下,俯首归降,有几个仍在负偶顽抗之人,朝廷兵马到处,很快身首异处,又哪里还有抵抗之力? 第1028章 大邺皇后 一场大战,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叛军四万人马,全军覆没。 楚若烟闻关下回报,不解皱眉道:“九哥,叛军不是有五万人马?怎么这里只有四万?还有一万呢?” 耶律辰微微一笑,目光向两侧绝壁望去,勾唇道:“你忘了元哲几路人马?” “哦!”楚若烟了然。 必然是叛军一万人马在那山壁上设伏,已被耶律元哲等人不声不响的解决。 难怪山谷中杀声震天,旁处再没有动静! 公孙简立在耶律辰身边,见此声势,早已心动神摇,向耶律辰道:“向闻贵国骁骑大将军骁勇,不知可有缘一见?” 耶律辰点头,向下道:“公孙将军请楚将军一见!” 话落,但闻蹄声得得,一名青年将领黑袍黑甲,手提乌黑长枪,自葫芦口而出,在马上施礼道:“我国害群之马,有扰贵边安宁,楚若宇在此赔礼!” 虽是关上关下,可是在万军之中,又是相隔百丈,他这几句话说出来,倒像是对面闲话家常一样,关上将士听的清清楚楚,与方才耶律辰的清润平和相得益彰。 公孙简见他举止谦和,却自成威仪,纵是人在关下,也气势不失,不禁暗喝一声彩,连忙拱手道:“今日能与楚大将军一见,公孙简三生有幸!” 楚若宇道:“楚若宇不敢当!”见耶律辰点头示意,再行一礼,调转马头,喝令收兵。 虽经公孙简一再挽留,但终究限于身份,二人也只在古石关停留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向公孙简告辞出关,不走大路,由山中小路穿行,向山外而来。 这一趟,虽然无缘前去顺城,可是能见到公孙简,听到公孙一族的许多消息,楚若烟也但觉心满意足。与耶律辰缓步登山,纵目望去,是这陵溪山的风光,口中所述,却是当年所忆之事。 耶律辰侧头向她望去一眼,挑唇道:“十年前,若烟不过是小小女娃,不想竟记得这许多事!”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挑眉道:“当年被劫,险些丢了小命,若烟怕毕生都会记得!”不等他再说话,立刻伸指戳他胸口,瞪眼道,“倒是你,为何公孙公子说大邺皇后对你颇多赞颂?你与她有何交情?她可是生的美貌?” 嘴上咄咄逼人,心底却暗暗咋舌。自己只顾追忆当初,却浑然忘了,当年的楚若烟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娃,而她却已是十七岁的心智,所记自然不会相同! 小醋坛子! 耶律辰见她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儿,不禁笑起,伸手将她小手握住,含笑道:“你可记得,当初公孙七公子为送嫁特使,我曾与你提起公孙家的女儿?” 当然! 楚若烟点头道:“可是据若烟所知,公孙老侯爷只有一女,名唤公孙明如,也在多年前过世,到公孙公子这一代,公孙家并无女儿!” 耶律辰点头,轻叹道:“大邺皇后阮云欢,便是公孙明如之女,因公孙明如亡故,老侯爷接她在身边长大,虽非老侯爷嫡亲的孙女,却是最得宠的一个!” 大邺皇后阮云欢? 楚若烟低念,侧头道:“原来公孙明如还留有一女,既能做到大邺皇后,想来也是一个极出色的人物,却不知与九哥如何相识?” 耶律辰微笑道:“嗯,九哥四海游历十几年,她是生平仅见的奇女子!”侧头见身边的丫头噘起了嘴,满脸醋意,不禁低笑,轻声道,“九哥与你说说这位大邺皇后可好?” 有故事听,楚大小姐立刻点头。 耶律辰思绪略整,从阮云欢离开顺城回京开始,慢慢讲述。 楚若烟听的惊心动魄,心底原有的一丝醋意早抛到九霄云外,咋舌道:“原以为,皇室之争只在你们皇子之间,不想大邺朝那等盛世之下,竟也有如此多的生死争夺,幸好!幸好若烟是生在苍辽,父兄也不比那阮丞相,不然,当真活不到今日!那位大邺皇后,当真是不同寻常!” “嗯!”耶律辰点头,仰头望去,但见又已是夕阳渐沉,低声道:“如今,大邺皇帝得她辅佐,大邺朝兴盛,但愿,她从此之后一生顺遂罢!” 楚若烟侧头向他注视,听到这里,突然摇头道:“九哥,你与她,在围场上并非第一次相见罢?可还有什么不曾说过?” 这个丫头,当真是敏锐的令人发指! 耶律辰微笑,向前指道:“你说这陵溪山中,有一挂极大的瀑布,是在大邺境内。昨日公孙将军引路,你也瞧过,实是你记错,可是那里,当真有一挂瀑布,可要去瞧瞧?” 这边有瀑布? 楚若烟的兴致立刻被他勾起,连忙点头道:“好,我们去瞧瞧!”拉着他的手,向他指的方向奔去。 转过两处山角,便能听到轰然水声,楚若烟纵目望去,但见隔过一条山涧,对面山峰上当真挂下一道极大的瀑布,声势颇为惊人。 楚若烟心头怦怦直跳,失声道:“是它!当真是它!我还道那是在大邺境内!”按捺不下心头的振奋,甩开耶律辰的手,向山涧边奔去。 长草遮盖的道路,轰鸣的瀑布,飞溅的水珠,一切的一切,与她梦里一般无二! 这里,是她初来这个时空的地方! 只是…… 奔到山涧边停步,楚若烟转身,茫然四顾,眼前,似乎有漫天袭来的利箭,而前方奔跑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男孩…… 为什么? 为什么是个男孩? 不应该是那时的楚若烟吗? 那个真正的楚大小姐! 耶律辰见她突然飞奔,竟然径直向山涧奔去,怕她有失,忙随后跟来,此时见她神情恍惚,不禁暗忧,上前将她手掌握住,低声唤道:“若烟,发生何事?” 楚若烟回头,迷茫向他注视,摇头道:“九哥,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耶律辰一默,抬头也向瀑布望去,低声道:“大邺皇后不记得,公孙家的人也不记得,可是……可是我记得,是在这里,九哥第一次见到她!” 她? 谁? 楚若烟追问。 “便是如今的大邺皇后阮云欢!”耶律辰答,慢慢讲述道,“那时,我被逐出上京,身边只有一个老家人随行,屡屡遭人追杀。那一年,就是在这陵溪山中,遇到一路人马追击,我慌不择路,只知道没命的奔逃。逃到这里,眼前已无路可走,身后却听到弓弦声响……” “弓弦……”楚若烟张了张嘴,低声接口。 耶律辰点头,俊眸中难得闪过一抹恨意,却很快被一抹温柔取代,轻声道:“那时,我看到满天的箭羽,齐齐向我而来,只道再也难以逃脱,哪知道……” “哪知道什么?”楚若烟追问,但觉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里,胸口一颗心剧烈跳动,几乎难以呼吸。 耶律辰陷在自己的回忆里,对她的异样浑然不觉,微微摇头,低声道:“哪知道,不知从何处冲出一个女娃,飞身向我扑来,与我一同摔下山涧,虽然受伤,却侥幸逃掉一条性命,也摆脱那几年来始终不断的追杀!” 是一个小女娃与他相撞? 楚若烟身子微晃,眼前几个零散的镜像交错,一时难分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听到自己虚飘的声音问道:“九哥如何知道,那小女娃是阮云欢?” 耶律辰道:“我得老家人所救,伤好之后,便悄悄来查找恩人,得知那一日,大邺朝靖安侯府的阮大小姐落水,昏迷数日方醒。醒来之后,便说什么满天的箭羽,说什么同生共死,靖安侯老侯爷只道她得了离魂之症,延医问药半年,她才不再胡言乱语。” 是吗? 楚若烟低问,脑中极力将自己记忆中的碎片拼凑,又再问道:“九哥可还记得,那是哪一年?是什么时节?” 什么时节? 耶律辰顺着她的思路暗算,答道:“那时南疆已是草长莺飞,应是早春时节,算来……嗯,到明年四月,便是整整十年!” 明年四月…… 楚若烟脑中一阵昏沉。 若是记得不错,自己醒来时,也正是四月天,她躺在马车上,曾见到满山的桃花…… 一时间,实不知道自己曾瞧见的是不是耶律辰所述? 若,那个狂奔的男孩是幼时的耶律辰,那么,那个女娃呢?是真正的楚若烟,还是那时的阮云欢? 如果,那个是阮云欢,她又在哪里?她看到的血光,难道不是来自楚若烟的身体?为何她醒来时,会变成楚若烟? 当年往事,虽非什么隐秘,可是埋在耶律辰心中十年,始终不曾向人吐露,此刻说出来,顿觉心底一片轻松,可是想到那个智谋过人的女子,心中不免有憾。 那八年间,他曾数次前往大邺游历,暗暗留意阮云欢的消息,自也是这一段恩情所在。 两年前,他肯遥奉君命前往大邺,促成太子耶律基大婚,有很大的原因,便是想见到阮云欢,了结多年的一桩心愿。可是等他微服赶到大邺,才发觉,她已是大邺朝的齐王妃。 他曾多次暗示,可是阮云欢似早已忘记,或者,从不曾记住他这个人。而他面对齐王全神的戒备,终究,没有亲口对她说一声“谢”字! 而且,事关生死,那一个字,又是何等的苍白? 深涧飞瀑,晚霞漫天,相映成奇瑰的景致。携手而立的两个人,却怀着两种思绪,想的,却是多年前的同一天,这里发生的一切。 或者,往事成谜,可是,于耶律辰,那一切都已过去,而于楚若烟,一切……还有机会查证罢! 第1029章 再也没有原来的苍辽朝廷 楚若烟一行回营时,楚若宇早已重新整兵,见到耶律辰,立时迎入帅帐,禀报这一战的详细。 楚若烟左瞧右瞧,不见耶律心,忍不住问道:“大哥,公主呢?” 楚若宇一默,低声道:“公主受伤,在帐中歇息!” “什么?”楚若烟大吃一惊,失声问道,“她怎么会受伤?你为何没有护好她?”可也等不及楚若宇回答,转身向外奔去。 冲进自己和耶律心的营帐,见军医正在收拾医箱,忙一把将他拉住问道:“公主伤势如何?” 军医见到是她,躬身行礼,回道:“楚大小姐不必担忧,公主不过是皮肉伤,养几日便好!” 楚若烟轻吁一口气,这才放人离开,径直去坐在耶律心身边,见她一条手臂缠着布带,还有一条腿用被子垫高,忍不住皱眉道:“怎么你跟在大哥身边,也和叛军打架?伤成这副模样!” 耶律心咬唇,一双眸子却闪闪发亮,垂下头,低声道:“征战中,难免疏忽,我……我一时不小心罢了!” 什么叫难免疏忽? 楚若烟扬眉:“是你疏忽还是我大哥疏忽?若是他,我即刻找他去!”说完做势要起。 耶律心吓一跳,忙一把将她拉住,摇头道:“不关他的事,是……是我,是我疏忽……” 你自己疏忽,为什么满脸娇羞? 楚若烟侧头向她注视片刻,又慢慢坐了回去,更挤的近些,手肘捅她一下,挑眉问道:“说说罢,如何受伤?我大哥可曾着急?” 听她语气中皆是调侃,耶律心脸颊飞起一抹潮红,咬唇道:“不过是……不过是奔跑时绊倒,摔了一跤罢了!楚大哥……楚大哥自是……自是……” “自是着急的很?”楚若烟眸子一亮,拍手道,“我就说呢,放着一位倾国倾城的公主在这里,他又不是太监,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耶律心:“……” 有这么说自己大哥的么? 只是耶律心虽不会什么功夫,可是自幼也学些花拳绣腿强身健体,只是奔跑一下就能摔倒,还摔出伤来,楚大小姐可不相信! 手指戳戳她的胳膊,又再道:“究竟如何受伤,你详细说说!还有我大哥,如何着急法?” 耶律心见她缠着不放,深知若不说个清楚,这丫头断不会放过她,只得轻叹一声,摇头道:“昨日叛军要引我们进入葫芦谷,楚大哥见他们没有出尽兵力,自然不肯跟去,只在谷外与他们周旋。那些叛军见楚大哥非但不会上当,自个儿还损折兵马,便又再增兵。楚大哥见他们兵力调齐,小皇叔又在绝壁上传出消息,这才假意上当,率兵随后跟进葫芦谷去。” 这一段,是昨日的赛事,早在耶律辰的预料之中,只是更加详细罢了! 楚若烟不满,皱眉道:“我问你受伤的事,你说昨日的战事做什么?” 耶律心嗔道:“你急什么,很快便说到,你若再问,我可不说了!” “你说你说你说!”楚若烟忙哄。 耶律心横她一眼,这才道:“昨日那叛军主帅虽说英勇,楚大哥却说,是个有勇无谋之辈,只怕叛军之中,还另外隐有人才!” “哦?”楚若烟扬眉,侧头想一想,果然昨日那横刀自刎的叛军主帅不如何出色,微微点头。 耶律心轻叹道:“我们只知道,叛军五万,绝壁之上必有埋伏,可是却没有料到,叛军之中,还伏有高手!” “怎么?”楚若烟问。 耶律心道:“战事结束之后,楚大哥退出山谷,传令整兵,清理战场。我本和小皇叔在一起,可是突然之间,就见山林里窜出几条黑影,竟是齐齐向楚大哥扑了过去。” 还有这样的事? 楚若烟一惊问道:“是叛军的人?” 耶律心点头道:“我见楚大哥遇险,竟未想到他功夫极好,又哪里用得着我?就……就……” “就去美女救英雄?”楚若烟接口,抿唇笑道,“原来公主是为了救我大哥受伤,那我大哥可曾感激涕零,以身相许?” 耶律心瞬间涨红了脸,推她道:“人家好生和你说话,你只知道取笑,快些出去罢,我要歇着!” 楚若烟笑道:“这里可是你我二人的营帐,你要我出去,那我去占大哥的营帐,换他来陪着你?”说完,当真起身要走。 耶律心又忙将她拉住,央哄道:“好妹妹,你别闹,我们好生说会儿话!” 楚若烟这才又笑着坐回来,听她讲过楚若宇大展神威,击杀刺客的经过,点头道:“叛军之中果然藏着能人,若是我们稍稍疏于防备,难免被他们所算!” 耶律心点头,又再问起他们赴古石关一事。 楚若烟简略说一回,由衷赞道:“大邺朝有公孙氏一族,必当四海升平,也难怪有如今盛世繁华,我苍辽能与大邺结盟,当真是幸事!”说到这里,又免不了将大邺皇后的事约略提一提,撇嘴道,“不想九哥还有这等红颜知己!” 耶律心听她语气中皆是醋意,忍不住“噗”的一笑,摇头道,“我怎么听着,九哥记得那位阮大小姐,阮大小姐却丝毫不记得他,我倒是好奇,那位大邺皇帝是什么样人,能让一个女子将整颗心放在他的身上,九哥如此人物却毫不在意!” 是啊,那位原来的齐王,如今的大邺皇帝,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被她一说,楚若烟也不禁有些好奇。 整兵两日,耶律心的伤也已好转,楚若宇传令回兵,一路浩浩荡荡仍回波宁府来。 耶律亭闻报大喜,跟着楚远一道儿迎出城来,见到耶律辰第一句话就问道:“九弟,可曾生擒叛军主帅,可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耶律辰摇头道:“那叛军主帅倒是血性汉子,见到兵败,横刀自刎!”说着,将葫芦谷一战前后与叛军主帅自刎一节细说一回。 耶律亭听的脸上色变,皱眉道:“什么叫‘你当真以为,还有你原来的苍辽朝廷?’” 耶律辰眸色微深,起身行至窗口,纵目向远望去,目光似穿透那灰色的城墙,越过那方的大漠,直望到上京城去。 从中秋前离京,到如今,已经匆匆两个多月,不知上京城中,又是何等的景象? 当真如那叛军主帅所言,再也没有原来的苍辽朝廷? 还是…… 微微阖眸,唇角挑出一抹冷然笑起,低声道:“父皇素来英明善断,我苍辽又有许多将门世家,任是何人,要自父皇手中夺取皇位,谈何容易?” 耶律亭急道:“旁人要自外杀进去,自然不易,可是……可是……若是祸起宫墙呢?” 若那幕后之人当真是皇子,祸起宫墙,怕不是哪一座将门世家能救! 耶律辰点头,轻叹道:“上京凶险,臣弟岂有不知?只是如今大漠难行,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习练兵马,等到漠上路开,有备回京罢了!” 耶律亭见他到这个时候,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儿,不禁怒起,轻哼道:“九弟纵无心皇位,难不成,也不担心父皇的安危?” 你如何知道我无心皇位?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担忧父皇的安危? 耶律辰垂眸,修长手指慢慢抚过手中的书页,再不接口。 耶律亭见他不应,越发怒起,顿足道:“你不管我管,我这就命人回京探问消息,若是上京当真有变,你……你可不能不出兵!”说完稍等,见他不理,跺跺脚拂袖而去。 整整一个冬天,大漠上都是风沙横行,音书难通。耶律亭屡屡派人出去,想要探问上京情形,最后不过落一个人手折损,徒劳无功。 最初耶律辰并不阻止,几次之后只得劝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耐心等待,这南疆景致寻常不是上京能见,七皇兄何防前去一游?” 耶律亭轻哼道:“九弟自幼离京,自是与我不同!” 楚若烟忍不住插口道:“七殿下,宫里还有皇后,京里还有定国公府,纵有什么事,他们自会处置,你又急什么?” 耶律亭轻哼一声,摇头道:“若当真生变,定国公府……还不知道会如何决择呢!” 耶律辰摇头道:“七皇兄,父皇是一代英主,旁人暗地里的那些事,他纵不说,未必不知,自有应对之法,任旁人要做什么,还要问过父皇答不答应,你又何必如此担忧?” 楚若烟忍不住道:“是啊,七殿下,你再急,我们也不能带着十万兵马涉险!好在年后漠上风暴渐平,我们等不了多久就可能回京。” 耶律亭虽急,却也知道她所言是实,只是长叹道:“但愿如九弟所言!” 耐着性子等待,到腊月二十八,守城将领来报,说楚若麟回军,四皇子同行! 耶律邯来了! 楚若烟得到消息,拉着耶律心一同赶了出来,迈进前厅,见耶律邯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裳坐在耶律亭下首,向他挥挥手算是招呼,轻轻一扯耶律心,凑到楚若麟身边坐下。 楚若麟早知妹妹来了南疆,此时见到并不奇异,见她靠来,伸手揉揉她额头碎发,仍向耶律邯望去。 第1030章 楚大小姐的预言 之前的讲述被二人的到来打断,耶律邯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微微点头算是招呼,目光向耶律心一扫,眉峰不自觉的微拢,又接着道:“当日得知那幅画所绘,我只道是钱家藏宝之处,哪里知道,竟然与那一案有关!” 那幅画,不是钱家藏宝之处? 楚若烟没有听到前边所述,好奇问道:“便是钱贵人临去托我的那幅画吗?竟然不是藏宝之处?与什么案子有关?” 耶律邯向耶律辰一望,见他轻轻点头,便一字字道:“当年,盖皇后和清河王府一案!” 是那惊天一案? 楚若烟一惊,失声道:“当真与三邑族有关?” 耶律邯点头,冷然道:“三邑族包藏祸心,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苦心经营,想来父皇登基时,他们羽翼未丰,所以不曾动手,随后,许是盖皇后察觉什么,才率兵平灭,哪知道却招来杀身之祸!” “你是说,先皇后是为三邑族人所害?”耶律亭皱眉。 耶律邯与他明争暗斗两年,自己落到这一步,也是他在大殿上落井下石,心中对他憎恨,此刻听他问话,轻哼一声,冷笑道:“纵是为三邑族所害,也未必与元皇后无关!” “你说什么?”耶律亭呼的一下站起,咬牙道,“四哥,你莫要红口白牙,肆意挑唆!” 耶律邯毫不退缩,轻哼道:“若不然,为何盖皇后薨逝,登临凤位的是元皇后,而非旁人?” 耶律亭大声道:“父皇登基之前,我母后本就是父皇的侧妃,盖皇后薨逝,立我母后为后,有何不可?” 耶律邯悠然道:“侧妃又非一人,纵盖皇后薨逝,也未必非元皇后不可!” 不错,身为皇子,除太子之外有四名侧妃之外,旁人都有两名侧妃,而耶律隆毅所立的两名侧妃,一个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元氏,另一个,是西席梁太师之女梁氏,二皇子耶律修之母! 以二人出身,不相上下,当时的妃位,也是相当,可是依皇子的长幼之序,耶律修要年长耶律亭两岁,母以子贵,梁妃正位的可能还要大些! 耶律亭被他用话一堵,一时说不出话来,气结片刻,才咬牙道:“父皇立谁,自有父皇的考量,横竖不会立一个商贾之女!” “你说什么?”耶律邯听他辱及亡母,也呼的一下站起,浓眉倒立,向他恨恨瞪视。 众人见这二人一见面就箭拔弩张,都不禁头疼。耶律辰向二人各望一眼,淡淡问道:“然后呢?” 只是短短的三个字,并不大声喝阻,却自成威势,顿时令二人住口。耶律邯向耶律亭再瞪去一眼,“哼”的一声坐下,才又说道,“我记得,当初母亲给我瞧那幅画时说过,那山峰半山,有一处极大的洞穴,至于里边藏着什么,却不得而知。” 楚若烟奇道:“怎么钱贵人也不知道吗?” 耶律邯点头道:“那幅画,是当年母亲进宫时,外祖交付,千叮万嘱,不到性命攸关,不可出示于人!” 到了性命攸关,她却无力自保,只能想尽法子,将那图送到自己儿子手上! 楚若烟心中暗叹。 虽说自己没有来得及将图交给耶律邯,可是临别那一番话,想来耶律邯已猜到就是那幅图画。 听到这里,耶律心忍不住问道:“四哥,你可找到那洞穴?” 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众皇子中,耶律邯与她最为亲厚。可是,自从耶律辰回京,朝堂、后宫暗流涌动,他和耶律亭更是水火不容,就连她也渐渐疏远。 此刻听到她问,耶律邯微微一默,见众人的目光都凝在自己身上,只得点头道:“自是找到了!” “里边是什么?”楚若烟追问。 耶律邯向她望去一眼,转头对上耶律辰的目光,一字字道:“一座山洞,几乎将山腹挖空,里边,是满满的一山洞兵器!” 兵器? 满厅的人齐惊,饶是楚大将军楚远素来镇定,听到此话也不禁吃惊。 耶律邯点头道:“是!兵器!满满一山洞的兵器!大漠上干燥,隔这许多年头,虽说兵刃不曾生锈腐坏,却已盖上厚厚的黄沙,若非我命人去挖,断不能发现!” 旁人还在沉吟,耶律元哲已吃惊问道:“可是三邑族所遗?他们哪里来这许多兵器?要这许多兵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楚若宇脸色沉凝,向耶律辰一望,慢慢道:“或者,这才是那一案背后的真相!” 只是大漠上一个部族,却积攒下成千上万的兵器,若说没有图谋,谁又能信? 楚若麟也跟着点头,向楚远问道:“父帅,当年盖皇后统兵平灭三邑族一事,父帅可知详情?” 楚远点头道:“许多年前,朝廷便知道三邑族行事诡异,长峰洲方圆百里,商旅难行,皇上几次向先帝进言,要治三邑族之祸,先帝却屡屡听从朝臣劝阻,将此事做罢。其后先帝驾崩,皇上登基,第二年长峰洲又传毒蛇伤人,皇后才率兵将三邑族平灭。” 耶律辰问道:“可有提过兵器一事?” 楚远摇头道:“不曾!”随后微微一顿,叹道,“那时也是微臣劳心家事,此事也只听闻,所知并不详细。” 皇帝登基第二年,也就是楚大小姐出世第二年,将军夫人舒氏正缠绵病榻。 楚氏兄弟尽皆默然。 耶律辰点头,低声道:“若当真只是一个小族,因驯蛇伤人,又何劳母后出兵?难不成,那时父皇和母后已察觉三邑族包藏祸心?” 所以,盖皇后就亲自统兵,将三邑族平灭,从而招来三邑族残部的记恨,于一年后,再行报复,造成当年的惊天一案! 这一推断,入情入理。 楚若烟忍不住向他深望一眼。 两年前,他挟仇回京,上至朝廷重臣,下至后宫嫔妃,甚至是他本人,都以为,到他复仇之日,必是一场朝堂和皇室的清洗,可是,又哪里知道,那惊天一案背后,还有如此复杂的关系! 而于耶律亭、耶律心二人,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当年的盖皇后一案,最大的嫌疑直指他们的母后,当今皇后元氏。如今,查出三邑族一案,至少此刻,他不会以他们为敌! 而楚若宇却若有所思,抬头向妹妹望去一眼。 若盖氏一案,是三邑族所为,那么……他们的母亲呢?当年在宫中,可曾受人所算?她的身亡,可与盖氏有关? 可于耶律辰本人,整个思绪却尽数陷入十多年前的往事中。 究竟,是因为后宫争夺,还是权势倾轧,更或是三邑族之乱,才造成生母之冤,盖氏之仇? 若是前两者也倒罢了,若是后者…… 三邑族,又用什么样的手段,造成那惊天一案? 那其中,他们都做过什么? 后宫与朝堂,可曾有人参预? 若是有,都是谁,都做过什么? 只是,这一切疑问,如今都无从求解,只能静等漠上路开,回京查找答案。 转眼就是年关,南疆与大邺相邻,风土也与上京有异,众人横竖无从得知上京的消息,索性放开怀抱,与十万将士一同越年。再之后上元节,又是楚大小姐生辰,便又接着一番热闹。 等这一切结束,再派人去查,漠上的风暴,也已小了许多。耶律辰便即传令,各军将士收回心思,严加操练,只等漠上路开,便回兵上京。 或者……在上京城中,有一番龙争虎斗等着他们! 而于楚若烟,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一颗心越来越是不稳,心中反反复复,都是最后一次见到真正的楚大小姐时说的话。 她说,天元十七年,苍辽朝廷怕有极大的事发生! 原本,她以为,在那个平行世界,历史中并没有苍辽这个国家的记载,纵真正的楚若烟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又能断言什么? 可是如今,他们人在边疆,上京城中却是可以预料的风云变幻,似乎,苍辽的历史,正在向楚若烟所预言的方向发展。 只是,她不曾说,将要发生的是什么事?又会是什么事? 转眼进入三月,漠上风沙渐平,耶律辰还不曾整兵,便收到西疆送来的一封奏报。 楚若烟见他若有所思,忍不住问道:“九哥,怎么了?” 耶律辰轻轻摇头,低声道:“是沉丹国的消息,殷觉太子……登基!” 殷觉登基了? 楚若烟大喜之余,转念又皱起眉头,问道:“殷觉登基,那……原来的皇帝呢?可是发生什么事?” 耶律辰点头,轻叹道:“去岁年底,沉丹皇帝身患恶疾,皇子争位,引发内乱,是殷觉一力平灭,受命继位,尊其父为太上皇!” “哦!”楚若烟点头,“难怪殷洛大婚的消息送去,沉丹国内只派来一队侍从、婢女,想来那时沉丹朝堂已经生变。” “嗯!”耶律辰点头,瞧着她挑唇笑道,“殷觉为人豁达磊落,又是一颗为民之心,如今他登基为帝,我西疆再无后顾之忧!” 楚若烟点头道:“原来的盟约,本也是他一力促成!如今沉丹得一明君,兴盛也是指日可待。” 耶律辰身子向她微俯,含笑道:“那九哥要恭喜烟儿!” “恭喜我什么?”楚若烟瞠目。 虽然说,殷洛是自己的准四嫂,可是沉丹国终究相隔千里,纵然殷觉登基,她也不能借着亲戚捞什么好处罢! 耶律辰听她想到这里,不禁好笑,揉揉她的发顶,摇头道:“傻丫头!”也不与她说穿,取纸笔挥就一信,又端端正正盖上自己钰王的印章,命人送了出去。 楚若烟见他卖关子,撇一撇唇,却无心玩闹,心思又再落回那真正楚大小姐的一番预言里。 第1031章 回兵 再隔半个月,漠上已再无大的风暴,在耶律亭一再的催促下,耶律辰终于传令整兵,以楚若麟为先锋,十万大军分为五路,前后呼应,浩浩进入大漠,回返上京。 兵行五日,从这里折路向西,便是长峰洲。 耶律辰命大军驻扎,自己携一队亲兵径向长峰洲而去。 耶律邯不悦,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沙丘后,轻哼道:“钰王当真是小心,难不成我还能骗他?” 耶律亭向他一望,目光顺着耶律辰离去的方向遥望,张了张嘴,讥讽的话终于还是没有出口。 钰王殿下可是挟仇回京,这满朝的皇子,他从不曾当成兄弟。 倒是楚若烟向耶律邯瞪一眼,皱眉道:“四殿下,当年的惊天一案,可是事关盖皇后身亡之谜和盖氏一族几百条性命,九哥谨慎一些,前去查个清楚,有何不可?” 耶律邯被她抢白,立时苦笑道:“我不过一说罢了,你也不必如此护着九弟!” 楚若烟撇唇道:“此事我不是护着九哥,只是论理!之前四殿下难中,明知那幅画在我手里,岂不是也甘愿冒险,往长峰洲一查?” 他前往长峰洲,或是为了钱家留下的财富,更大的原因,只怕是想知道,钱贵人那未尽的话中,究竟想说什么。 耶律邯被她说穿心思,顿时默然,侧头望向上京方向,低声道:“若这一切,从二十余年前便是一场阴谋,那我母亲之死,怕与当年惊天一案也脱不了干系!” 岂止! 楚若烟点头道:“还有季氏!” 耶律辰一行还没有回来,耶律亭先收到上京送来的密报,述及季氏与沈妃之间的种种。 这一节,早在见到耶律辰时已经知道,耶律亭皱眉,不满骂道:“都是没用的东西!”将密报丢在案上,来回踱步。 楚若烟取来翻瞧几眼,点头道:“倒是较九哥说的详细!”横竖无事,便细细瞧了下去。 瞧到最后,突然道:“怎么仪妃的闺名唤做莫珠?似在哪里听过!” “什么?”耶律亭回身,一边从她手中接过密报,一边道,“怎么还提到仪妃?”顺着她手指望去,果然看到密报临到最末的一句话:盖氏亡,莫珠得奉皇上,封贵人,赐号“仪”,育小公主之后,晋妃。 还当真是仪妃! 可是,既然是查季氏和沈妃,为什么会说到仪妃身上? 耶律亭忙又折回去重看,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恼道:“没用的奴才!查事情拖泥带水也倒罢了,一封密报写的不清不楚!” 楚若烟皱眉,低声道:“莫珠莫珠,这个名字,我当真是哪里见过!” 耶律邯本不愿多理耶律亭,但见二人都凝眉思索,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取来将那段话细瞧片刻,摇头道:“或是仪妃侍驾之前,是个宫女?” 是啊,没有侍驾,又在宫里,自然是宫女! 耶律亭向楚若烟望去一眼,低声道:“这仪妃素来不声不响的,又因得的是位公主,也无人留意,难不成,她竟与当年一案有关?” 在他们兄弟记事起,这仪妃已是宫中嫔妃,她是如何进宫,如何侍驾,他们倒当真不曾听说。 耶律心听到几人议论,插口道:“季氏获罪之前,仪妃倒是偶或到她宫里去,倒较旁人近些,却也不见如何亲密!” 不亲密,或是假象! 几人正百思不得其解,就听门外脚步声响,随着守军几声“王爷”,耶律辰已一身尘沙挥开帘幔进来。 看到几人聚在帐中,耶律辰微微扬眉,一脸疑问向几人望去。 这几个人,旁人也倒罢了,耶律亭、耶律邯二人争斗那么几年,早已水火不容,如今虽说因在难中,暂时休战,可是也素来不多往来,今日倒聚在一起,甚是奇怪。 见他回来,楚若烟一跃而起,顺手替他接过披风,口中问道:“九哥,可发现什么?” 耶律辰摇头道:“如四皇兄所言,除去满山洞的兵器,再无旁的!”说到这里略略一顿,向耶律邯、耶律亭望去一眼,又道,“只是那些兵器,应是来自铁台洲!” 铁台洲? 那岂不是朝廷煅造兵器之处? 几人同时大吃一惊。 耶律辰点头道:“嗯,足见三邑族与我朝中重臣有所勾结!” 楚若烟撇唇道:“这还用猜,那位于一雷大人不就是叛军一党?” 说的是! 耶律邯、耶律亭同时点头。 耶律辰摇头道:“二十年前,于一雷也不过弱冠的年纪,纵入兵部,怕也还没有如此大的手笔!” 整整一山洞的兵器啊,纵有兵马十万,怕也足够使用。 耶律亭皱眉道:“那纵知道岂不是也是无用?” 耶律辰薄唇微抿,凝思不语。 楚若烟安慰道:“三邑族平灭已有十几年,能找到那些兵器,便足证三邑族居心不良,旁的慢慢查就是!” “嗯!”耶律辰应,侧头回她一笑,又转向耶律亭问道,“七皇兄,究竟何事?” 耶律亭这才将密报送上,说道:“这密报凭白提到仪妃,我们参详不透这其间有什么玄机。” 耶律辰接过细瞧一遍,点头赞道:“七皇兄自幼在京,终究较臣弟查的细些!”目光落在最后仪妃的闺名上,眸色顿时一深,沉声道,“莫珠?” 楚若烟忙道:“九哥可见过这名字?” 耶律辰点头,隔了良久,才慢慢道:“若我记得不错,内务府所记,母后宫里有一个女官,也唤莫珠!” 什么? 他的话一出,满帐皆惊,耶律亭失声道:“盖皇后的宫女?不是都遣出宫去?” 耶律邯也吃惊道:“是啊,怎么旁人均逐出宫去,偏她一人留下,还得以侍驾?” 楚若烟摇头道:“九哥说的是女官,不是宫女!” 耶律亭皱眉道:“有区别?” 当然! 楚若烟叹道:“据我所知,皇上登基之后,盖皇后尚有统兵之权,也可问政,她身边的女官,是助她理政之用,与寻常大宫女不同!” 你怎么知道? 耶律邯、耶律亭疑惑,齐齐向她一望。 楚若烟并不打算替他们解惑,向耶律辰道:“九哥,若是那个莫珠就是如今的仪妃,当年那一案,与她必然有些联系!” 是啊,若不然,为什么盖氏身边的人全数消失,单留她一人,还成为后宫嫔妃? 耶律辰捏信的手指轻颤,低声道:“方才你们说,她与季氏多些来往?” 耶律心点头道:“是!这仪妃性子清冷,极少与人来往,旁的嫔妃……”说到这里略停,皱眉道,“嗯,似是旁人也都避着她!” 楚若烟不解道:“可是,仪妃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如今也不过五岁,纵当年有些什么,季氏已死,如今又卷入这夺嫡之争做什么?难道是闲的?” 耶律辰慢慢道:“只怕,正因当年她有些什么,才坐不安稳!” 楚若烟沉吟道:“季氏与沈妃本是姐妹,仪妃又与季氏有所往来。如今季氏无端被杀,灵柩出城之日,三殿下又中途率兵出城……莫不是,沈妃与仪妃之间,也有些什么干系?” 可是,从查到的结果,不管是季氏还是沈妃,背后都没有强硬的实力养这许多兵马。 念头百转,耶律辰向耶律邯问道:“四皇兄可知道,这季氏、沈妃、仪妃三人,与富户张家可有什么联系?” 张家? 耶律邯一怔。 楚若烟插口道:“便是钱四夫人的娘家!” 耶律邯皱眉,摇头道:“张家不过是钱家的姻亲,虽是富户,家财不足钱家十之其一,我又留意他们做什么?” 你可真的是位爷! 楚大小姐翻白眼。 耶律辰也微微摇头,门外唤来阿江,吩咐道:“你传讯回京,查这仪妃的底细!” 见阿江领命而去,耶律亭皱眉道:“九弟,你传讯回京,为何不给京里的大臣们一些警示,也好有所防备!” 耶律辰回头向他凝注,一字字问道:“不知七皇兄信得过何人?” 耶律亭:“……” 是啊,如今他连定国公府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何人? 耶律辰见他答不上来,也不再问,将密报交还给他,向帐门外阿传吩咐道:“传令下去,明日四更拔营,五更出发,全速行军回返上京!” 阿传应命,拔步飞奔而去,只是片刻间,营中号角声起,将士们喝令声隐隐传来。 看来,此刻的钰王殿下也已归心似箭,或者,他心中已有应对之法! 耶律亭、耶律邯二人望向他的目光,都不禁多出一些期待。 如果,上京当真生变,只怕,也只有他能够扭转乾坤了! 大军于第二日五更开拔,日夜兼程,浩浩穿过大漠。 离上京越来越近,楚若烟的心越来越难安稳。 那一日入夜后,兵马入绿洲驻扎,闻耶律辰与楚家兄弟计议路程,这里离上京已不过三日路程,楚若烟但觉心中一阵阵烦燥,终于瞅个空子将耶律辰拽出来,皱眉道:“九哥,有件事我说给你听,你莫要多问!” “什么?”耶律辰反问。 还从没见过这丫头如此纠结的模样儿。 楚若烟抬头向他注视,一字字道:“朝堂宫里,只怕当真有极大的变故,事关江山社稷!” 第1032章 翻天巨变 “什么?”耶律辰扬眉反问。 早在叛军主帅横刀自刎时,众人便已料到上京有变,也已做出应对,怎么这丫头此时如此紧张。 楚若烟摇头,咬唇迟疑片刻,终于还是说了下去:“九哥,我是说,只怕……只怕这场巨变无可避免,纵然我们赶回去,也无力回天!” “什么?”耶律辰错愕。 这可不像是丫头会说的话! 楚若烟见他满脸都是不解,心中更加焦灼,伸手将他抓住,急切道:“九哥,我不知道如何向你说起,我……我只知道,今年苍辽会有一场巨变,或是皇位更替,或是皇室清洗,更甚至,怕是亡国之祸,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必然牵涉到皇室中人!” “若烟!”耶律辰摇头,轻声将她阻止,反手将她双肩握住,认真的瞧着她,双眸直望入她的眼底,一字字道,“可是发生什么事,才会令你如此担忧?” “不是担忧!”楚若烟摇头,“历史!九哥,你明白吗?历史不可逆!” “若烟?”耶律辰越发不懂。 楚若烟急的跺脚,摇头道:“九哥,我问过你,若我不是真的楚若烟,你会如何?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是真的楚若烟,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偶然我成了楚若烟,楚若烟成了我,是她……是她告诉我,她查到一些历史的遗迹,今年的苍辽,必有翻天巨变!” 这丫头在说什么? 耶律辰听的一头雾水,探手摸摸她额头,轻叹一声,摇头道:“若烟,不管何事,交给九哥,你不必担忧!” 交给你才担忧啊! 楚若烟知道,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他明白还有另一个世界,也无法让他明白,什么叫魂穿,只能勉强压下心头的急躁,一字一字的道:“九哥,如今已经查明,盖皇后一案,是三邑族所为,于你虽是切肤之痛,可那也是历史大潮中的江山争夺,这个仇不报也罢,你……你能不能放下一切,将大军交给楚大将军,或者耶律亭,离开这里,我……我会陪着你!” “什么?”耶律辰皱眉,浑然没有留意她对楚远和耶律亭的称呼,微微摇头,低声道:“若烟,我不能!我等了十几年,直到今日,很快便能查明事情的真相,我岂能一走了之?” “可是……” “没有可是!”耶律辰将她打断,认真的瞧着她,柔声问道,“你可是为九哥担心?怕京里已生变故,九哥回去有危险?” 虽然他不知道她口中的历史,也不明白她所说的不是楚若烟又成了楚若烟,可是却瞧的清楚,那双乌黑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担心。 楚若烟一时也无从解释,只能点头道:“是,九哥,我旁的不在乎,只怕……只怕你有什么不测!” “傻丫头!”耶律辰伸指在她鼻尖上一刮,眼底眉梢皆是宠溺,轻声道,“怎么对九哥如此不放心?” 放心? 如何放心? 又有什么人,是可以和历史对抗? 楚若烟摇头。 耶律辰见她一张小脸儿皱起,心中疼惜,张臂拥她入怀,轻声道:“若烟,九哥答应你,会万事小心,必要保全自个儿,倒是你,若当真京中有变,你先保自个儿要紧!” 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可是话说到这里,楚若烟心里还是一声暗叹,轻轻点头,埋首在他怀里,隔了一会儿,才闷声道:“九哥,若烟只是一个闺阁女子,大争之事,不会有人与我为难,倒是你,若是……若是不能,千万莫要逞强,若是无路可走,就……就……就去苍梧古城!” 虽然不知道,那苍梧古城是不是与她的穿越有关,可是那里是她和真正的楚若烟对话的地方,隐约间,她似乎感觉,等到穷途末路,那里或可找到条生路。 耶律辰又哪知道她这许多心事?闻言不禁笑起,低头问道:“怎么,楚城主是要趁火打劫,要九哥去做你的城主夫人?” “噗!”满腔心思,被他一句话抛到九霄云外,楚若烟抬头瞪他一眼,瞠道,“难怪皇上说,九哥被我带坏!” 耶律辰见她一张小脸阴霾尽去,露出灿然笑颜,不禁怦然心动,低声道:“是吗?只怕还有更坏的……”话说到最后,已俯首吻上,最后的两个字,含糊在彼此纠缠的唇齿中。 离上京渐近,虽然漠上还瞧不出什么,可是久经征战,楚远父子与耶律辰都似乎从风中嗅到不同寻常的紧迫气息,细细商议之后,将十万大军分成多路,楚氏父子各领一路,绕道回京,耶律辰率留下的一路兵马,与耶律邯、耶律亭兄妹一道,仍依原来的路向上京而来。 楚若烟见状,自然坚持要与耶律辰同行,楚氏父子无法,只能由她。 大军再行两日,前方已是走出大漠的最后一处绿洲,楚若烟骑在马上,纵目向那一带墨绿遥望,心中隐隐不安,喃喃道:“绿洲上空黑云笼罩,怕是有什么妖怪!” 耶律辰看看上方碧蓝的天空,忍不住好笑摇头道:“又说怪话!” 楚若烟轻哼道:“九哥,大军回兵,上京岂有不得消息的道理?这里离上京已近,稳妥一些,还是差人去探探的好!” “知道!”耶律辰下巴微扬,向前指道,“两个时辰前,一辛已带人前去查看!” “哦!”楚若烟听他已经想到,才觉得自己担心有些多余,漫应一声。 哪知道就这个时候,但见前方一队人马绕过沙丘,向这里疾驰而来,马上人见到大军,立刻立起身子,向这里连打手势。 “江一辛!”楚若烟低呼。 怎么刚刚说到他,他就赶了回来,瞧这模样儿,当真是发现什么? 耶律辰凝目向江一辛望去,低声道:“洲上有人!” 绿洲上当然有人! 只是,江一辛所说的人,自然不是寻常商旅和牧民! 楚若烟扬眉问道:“何人?” 可是这一会儿,又已绕过一处沙丘,已不用去问,也不用等江一辛来答,但见在他身后,一队人马疾骑追来,影影绰绰,竟大约有百余人。 楚若烟隐约看出马上人的衣着,吃惊道:“怎么像是一队兵马?” 不止是兵马,瞧那盔甲的样式,还是苍辽朝廷的兵马! 朝廷的兵马,追击江一辛,难不成,当真是上京城已经有变? 一念及此,楚若烟心头已怦怦直跳,侧头向耶律辰一望,心里暗暗盘算,如果上京城的情势已不能控制,妖孽有危险,如何说服他跟着自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这一会儿,对面的兵马也已瞧见这一方的大军,吃惊之余马缰疾收,却并不掉头逃走,反是扬声呼喝,只是离的还远,有风吹过,只隐约听到几声破碎的单音。 楚若烟问道:“九哥,可要通名?” 耶律辰点头,也不见他如何做势,清润的声音朗朗而出:“苍辽耶律辰在此,前方是何处兵马,统兵何人?”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对面人马先是一静,紧接着见为首之人打个手势,随后一人一骑向这里疾驰而来,双手挥舞,意示未携兵刃。 此时江一辛已奔到近前,来不及下马,只在马上躬身,急急的回道:“王爷,绿洲上本有两路人马混战,末将等人刚刚露出面,他们便不容分说,合兵一处杀来,末将也未及多问,只能转身逃命!” 楚若烟“噗”的一笑,点头道,“你聪明的紧,自然是小命儿要紧,要知道是何人,慢慢再查也是一样!” 耶律辰却微微皱眉,问道:“是我苍辽的兵马?” 江一辛点头道:“是!一样的服饰,末将竟分不清是哪一营的兵马!” 都是苍辽的兵马,却分成两方互相厮杀? 难不成,上京城真的发生大事? 他终究回来的晚了? 此时后边的耶律邯、耶律亭也赶了上来,闻言色变,同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话出口,不自觉互视一眼,与对方目光一触,又再转过头去。 这一会儿,对面的一骑快马也越来越近,渐渐能看到盔甲的颜色和头上的红樱,再隔一会儿,隐约能看到眉目,楚若烟吃惊道:“怎么像是御林军的人?” 不止是御林军的人,来的是御林军副统领周辽! 耶律辰眉端微挑,纵马迎上一些,扬声问道:“可是周副统领?” 周辽见他认出自己,喜道:“是啊,钰王殿下,你可回来了!” 此时他离大军已近,这句话倒是听的清清楚楚。 耶律亭也催马跟上,大声道:“周副统领,你不在上京保护父皇,为何到了这漠上?” 御林军虽大多为世家子弟,并不指望他们征战沙场,可也有守护皇城之责,无命不得离京。 周辽乍然见到他,惊讶道:“七殿下?”转眸见耶律邯在他身侧,一时更是惊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很快大军已至他面前,耶律辰举手命停,目光在他身上一转,问道:“周副统领,为何在此?” 这话与耶律亭所问同义,却带着逼人的气势,周辽一凛回神,忙道:“回钰王殿下,三殿下将六殿下劫来此处,臣奉命相救,不想三殿下身边竟携有兵马,臣的御林军实不堪一击,还请钰王殿下相助!” 第1033章 有鬼 什么? 听周辽一言,这边几人齐惊。楚若烟抢先问道:“怎么三殿下会劫持六殿下,发生何事?” 她被耶律邯劫持离京时,正是六皇子耶律真为季氏移灵,三皇子耶律郯带人出城,耶律元迅得到消息也赶出城去,随后再不知道发生何事。 怎么时隔半年,耶律郯竟会将耶律真劫来漠上? 见过耶律邯和耶律亭,再看到她,周辽已不觉奇怪,回道:“年节时,查出沈妃与……与……”话说半句,向耶律邯望去一眼,微一迟疑,才接着道,“查出沈妃与叛党有所勾结,皇上便命彻查,随后便查到三殿下身上。三殿下被废去王位,交给大理寺审讯,要问出同党。哪知道一个月前,三殿下突然逃狱,还将六殿下劫持,逃来漠上,臣等奉命追查,直到三日前才查到行踪,追来这洲上。” 耶律郯也被废去了王位? 到此刻,苍辽朝廷九位皇子,已有三人被废去王位,四皇子耶律邯、六皇子耶律真虽说王位未废,却已失势。 如果,这一切都是幕后之人的手笔……楚若烟闻言,不禁暗暗心惊。 耶律亭错愕,向耶律邯一望,皱眉道:“他逃走,或是怕与四哥同一结果,可是又劫走六哥做什么?岂不是引人追拿?” 他入罪,还不是他在大殿上落井下石? 耶律邯脸色微沉,却不说话。 周辽道:“查到沈氏身上,便是六殿下之功!” 耶律亭听他称耶律郯之母为“沈氏”,而非“沈妃”,不由挑眉道:“沈妃如何了?” 周辽躬身道:“三殿下被擒当日,沈氏已悬梁自缢,皇上震怒,废去封号,沈氏一族尽受诛连,为官者全数罢官,斥令回乡,不曾为官者也受重斥!” 嫔妃自裁可是大罪! 众人闻言,都是暗吸一口凉气。 耶律辰却眸色微深,向周辽细细一望,这才极目向那绿洲望去,问道:“可是三皇兄携有兵马?” 三皇子耶律郯掌管刑部,朝中或有势力,可是军中怕没有什么亲信。 周辽点头道:“回钰王殿下,是铁骑营的人,臣实在不是对手,还请钰王殿下相助!” 铁骑营? 楚若烟本来在凝眉思索沈妃之事,听到“铁骑营”三字,立时将心思抽了回来,吃惊道:“怎么会是铁骑营的人?” 铁骑营可是苍辽兵马精锐中的精锐,莫说本就是极强的一支劲旅,就是楚若麟拜将进入铁骑营,越发强练兵马,铁骑营更是锐不可挡。 可是如今,怎么护送耶律郯出逃的,竟然是铁骑营的人? 周辽自知楚大小姐吃惊什么,摇头道:“直到铁骑营的人护送三殿下逃走,兵部严查,才得知,铁骑营校尉张柏,竟与沈家有旧!” 张柏? 他可是楚若麟在铁骑营中的亲信,当初大漠中寻找楚若烟三人,随后跟去阳谷关的,他就是其中一名,怎么会与沈家有什么牵扯? 楚若烟还不曾想出眉目,却听耶律心低声道:“张?姓张?” 当日大漠风暴,她不曾在场,于张柏虽知此人,也不过是阳谷关上听过名号罢了,此刻听到他的名字,楚若烟想的是当日苍梧古城中那个耿直汉子,她却第一个留意到姓氏。 “什么?”楚若烟不解反问。 张柏,可不就姓张? 话出口,突然脑子一醒,失声道:“是啊,姓张!” 难道,是张家的人? 耶律辰眸色顿沉,向后招手道:“元哲,你率一千兵马上洲!” “是,王爷!”耶律元哲领命,呼喝一声,正要率领本队兵马驰了出去。 周辽忙道:“钰王殿下,且慢!” “怎么?”耶律辰扬眉。 周辽斟酌一下,试探道:“钰王殿下,或者殿下前去可以相劝三殿下止息刀兵。” “嗯!”耶律辰点头,目光望向绿洲的方向,似是与他说话,又似自语,喃喃道,“是啊,骨肉相残,终究不是好事!” “对对!”周辽连忙点头,又向楚若烟道,“楚大小姐自幼出入皇宫,与几位殿下均是亲如兄妹,若是楚大小姐能够相劝,想来三殿下总会听上几句!” 这是想让她和耶律辰一起上绿洲? 楚若烟心中闪过一抹异样,脸上却没有一丝流露,反而浅笑道:“周副统领说的是,只是六殿下与我有些嫌隙,他的事,我又做什么去管?” 方才江一辛言道,洲上是两路相同衣着的兵马互斗,可是铁骑营的衣饰,岂能与御林军相同?此刻这周辽力劝自己和耶律辰上洲,想来极为可疑。 周辽:“……” 倒忘了这桩公案! 耶律辰却微微笑起,摇头道:“过去的事,又何必如此在意?”转头向耶律元哲吩咐道,“既如此,本王与楚大小姐先往绿洲,劝说三皇兄放手。大军前去怕有惊扰,就劳烦小皇叔便统兵在此歇息!” 耶律元哲虽说在皇室中辈份高他一辈,可是在这军中却是他的从属,如今又是军务,几时见他以“皇叔”称呼,说话还如此客气? 耶律元哲只是微微一怔,跟着领会,点头答应。 还真要带着楚大小姐上绿洲? 四皇子耶律邯心里却有些不稳,不安唤道:“九弟,你……你多带几个人,若烟不必去了罢!” 耶律辰听他语气中倒似为楚若烟担忧,向他望去一眼,摇头道:“无防!”再不应他的话,又转向周辽道,“既然御林军不敌,也不必枉送性命,便与大军留在这里罢!” 周辽:“……” 御林军有那么差劲? 连忙躬身道:“钰王殿下爱惜兵力,可是如今是末将请钰王殿下相助,岂有怕死不去的道理?” 非去不可,那就更加有鬼! 楚若烟皱眉。 耶律辰浅笑道:“周副统领当真是见外!”倒是再不反对,命阿江点齐一队钰王府的亲兵,并荆明、韩立二人,一同向绿洲上来。 楚若烟策马跟在他的身边,回头见周辽离的有些距离,悄声道:“九哥,这周副统领怕有些不妥当,这队御林军已有千人,我们只这十几个人,万一有诈,岂不是危险?” 耶律辰微微一笑,向她倾过身子,低声道:“我只怕他没诈!” 没诈,就说明他所言是实,那岂不是又说明,苍辽皇室发生那样的大事? 楚若烟横他一眼,轻哼道:“若是爹和兄长们知道你带我涉险,必将你瞪几个窟窿出来!” 耶律辰低笑一声,回头向停在原处的大军望去一眼,低叹道:“如今离上京渐近,我那两位皇兄心里不知还有什么心思,你还是跟着九哥最为妥当!” 这是防备耶律邯和耶律亭啊? 楚若烟轻轻摇头,低声道:“纵他二人有什么心思,那苍辽兵马可是听你的,他们又敢做什么?” 耶律辰摇头道:“你也知道那是苍辽兵马?他们二人也是当朝皇子,七皇兄更是皇后嫡子,若他有所命,他们岂有不听的道理?” 楚若烟摇头道:“还有江一辛和元哲几个,纵他们顾念什么,还有项海大哥呢,他可不会听旁人调配。” 这丫头倒是想的仔细! 耶律辰向她一笑,微微摇头。 是啊,有江一辛和耶律元哲几人统兵,他才放心将大军留在那里。可是人心诡诈,恐不及此,丫头所历毕竟太少,思虑不到罢了。 二人说话间,马蹄却片刻未停,很快已踏上绿洲。 楚若烟立在马上,纵目望去,但见隔过一片草地,便是一片恍如镜子的湖面。湖的对面,是一片起伏的小丘,直绕到湖的左侧。而在湖的右侧,则是极幽深的树林,竟然瞧不出哪里藏着有人。 非但不见藏着有人,这片草地,虽然曾经被人踩踏,也丢着几件兵刃,看起来一片凌乱,细细望去,却没有一丝血迹,无论如何,也不似有两路兵马交战的模样! 楚若烟微微扬眉,低声唤道:“九哥!” 耶律辰微微抬手阻止,向后唤道:“周副统领!” 周辽连忙跟上,也不等他问,便向林子指道:“钰王殿下,方才两位殿下是往那里去了!” “好!”耶律辰点头,吩咐道,“你们这许多兵马前去,只怕将他们惊吓,且留在这里,我与若烟去便是!” 此刻似乎正中周辽下怀,连忙躬身答应。 楚若烟微微挑眉,侧头向耶律辰瞄去一眼,眨眨眼又挑挑眉。 这个妖孽今日可疑的很,实在猜不透他要做什么。 耶律辰对她古怪的神情视而不见,只是向阿江命道:“你们也跟远一些!”说着策马,绕向湖的右侧,向林子而去。 这妖孽究竟要做什么? 楚若烟眨眼,但感觉到背后周辽的目光,又不能问,只得催马跟上。 不管那周辽捣什么鬼,也不管那林子里有什么,有耶律辰在,有阿江、荆明等一众高手,似乎也没什么好怕。 想到这里,楚大小姐反而有些好奇,那林子里等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瞧着他们离林子越来越近,周辽的目光从恭敬渐渐变的阴郁,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御林军中却突然冲了一人,纵马向耶律辰一行赶去,口中叫道:“钰王殿下,不要去,有埋伏……” 刚刚喊出半句,但闻弓弦声响,一支长箭离弦,已向他后心射去。 第1034章 鲁晋 事发突然,楚若烟听到喊声回头,但见长箭离那人背心已近,而他们却离他尚有一箭的距离,相救显然不及,只能大声叫道:“小心!” 只是那人似未听到,仍在一意纵马狂奔,眼看他就要被长箭贯胸,血溅当场,耶律辰手腕骤翻,手指疾弹,一道银光已疾射而出。 此时长箭已至那人后心,银光后发齐至,但闻马儿一声痛嘶,马失前蹄,向前栽倒。 那人不防,身体随着马儿前冲,整个人摔了出去,接连几个翻滚才算停住。而他背后的长箭却夹着风声,从马儿身上掠过,噗的一声插入泥土。 原来,从耶律辰的角度,长箭恰被那人身体挡住,耶律辰无法直取箭身,又不能不救人,暗器出手不取箭身,准头略低,却打向马腿,马儿失蹄,将那人摔下,那人虽摔的狼狈,却躲过背后至命一箭。 楚若烟带马回身,喝道:“周辽,你做什么?” 周辽心知已经败露,喝道:“放箭!” 一瞬间,箭雨满天,向耶律辰等人射来,另有几支射向之前示警之人。 不必等楚若烟吩咐,荆明早已纵马而上,挡在楚若烟身前,替她拔开射来的箭雨,而韩立几个纵跃,已将那示警之人拖回。 只是御林军千余人,耶律辰一行只有十余人,但见箭雨不断袭来,只能步步后退。 那人一摔不轻,被韩立提在手里,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抬头见离那密林越来越近,忙嘶声喊道:“不能进林子,里头有埋伏!” 可是,若不进林,这十几个人就暴露在御林军的箭雨之中,时间一长,又如何能够支撑? 耶律辰轻哼一声,果断道:“进林!”手指轻弹,但听溜溜一声锐响,一枚火烟弹已直窜天际,跟着“砰”的一声,在半空炸开。 随着他的喝令,十几人已纵马入林,满天的箭羽顿时挡在林外,众人这才轻轻吁一口气。 耶律辰目光向林中一扫,打手势向阿江示意。 阿江点头,带着两名兄弟当先向林中探路,耶律辰将楚若烟唤至身边,慢慢随后跟去。 走出大约二里地,仍不见林子有什么异状。楚若烟轻吁一口气,向韩立身边那人瞪去一眼,轻哼道:“这林子里有什么?令你大惊小怪!” 那人却惊慌不安,一脸戒备向左右张望,喃喃道:“我分明见他们进林子辅网,还……还运许多箭进去……” 话声未落,突然间,但听前边阿江急喊:“当心!”跟着“嗖嗖”几响,地上落叶破开,几十张大网同时弹出,将众人连人带马兜在网中。 听到阿江示警,百忙中,耶律辰已一把抓住楚若烟手臂,冲天而起,足尖在最近的树枝一点,又再向树冠窜上。 经这一缓,楚若烟也已回神,趁着他上窜之势,跟着他足尖轻点,二人几个起落,已落在树冠高处,看到脚下缠着的绳索,知道已经脱险,轻吁一口气,相视一笑。 而在前边示警的阿江,喊声出口,腰间长剑已经出鞘,剑光过处“嘶”声轻响,一张大网已碎成数片,仍被绳子拖起,挂在树上。 荆明、韩立二人跟在楚若烟身后,听到示警,见她随钰王掠起,二人一左一右斜扑而出,在脚底的网兜起之前已扑至两侧边缘,跟着双剑齐出,将一张大网破成两截,二人又同时纵回原地,相背而立。 只是在电光石火间,阿江示警,同时网起,几人脱险,余下的人却被大网兜起,悬上树冠。 耶律辰低头,见之前示警的御林军就在不远处,信手将网拽过,冷声问道:“你是何人,如何知道这林子里有埋伏?”向他略一打量,依稀似是见过,却想不起是谁。 那人悄悄向楚若烟一望,结结巴巴道:“钰……钰王殿下,可能放小人出来?” 耶律辰点头,抓住绳网信手拉扯几下,将网破开一个大洞放那人出来,说道:“说罢!” 那人双脚虽站上树枝,却觉立足不稳,摇晃几下,双手抱住树干才算站稳,又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嗫嚅道:“小人……小人姓鲁,两年前投军,以前是巡城营的人……” 这两句话一说,楚大小姐顿时瞪大眼睛,吃惊道:“鲁?你就是鲁晋?” 吃惊之下,楚大小姐这句话说的声音极大。鲁晋吓了一跳,腿一软几乎摔下树去,又连忙抱住树干,点点头,将头垂下,低声道:“是!” 鲁晋? 耶律辰被他一提,不自禁向他打量几眼。 但见此人身形修长,若不是现在这狼狈的模样,当真与耶律元迅有几分相似,一张脸虽说远不及耶律元迅的俊朗,倒也还算是周正,依稀想起正是此人。 楚若烟万料不到,在方才的紧急关头,是这个鲁晋干冒奇险出声示警,扬眉问道:“你如何在此处?又为何示警?” 鲁晋抬眼偷瞧她一眼,脸色乍红乍白,低声道:“小人……小人行事偏差,本……本早该逐出军中。可是……可是楚都统和怡郡王爷竟然饶过,又……又蒙楚都统……楚都统严训,小人……小人……” 他话说的结结巴巴,耶律辰、楚若烟却已经明白,两年前,他受旁人指使,染指楚若湖,随后被耶律元迅查了出来,以为纵能不死也无法再留在军中,哪知道随后却被收入巡城营。这两年,受楚若帆严加督导教训,倒也知道感恩,懂得进退。 楚若烟点头道:“倒是不枉元迅替你担的那个恶名,也不枉我们一番苦心!” 鲁晋惭愧道:“是小人鬼迷心窍!” 几句话的功夫,树下御林军已冲入林子,将阿江、荆明几人团团围住,一时一片喊杀声。 楚若烟满腹的话要问,可是此时的情形又无法多问,向树下望一眼,唤道:“九哥!” “嗯!”耶律辰应,腰间长剑出鞘,飞身掠了出去,剑光到处,十余张大网尽数搅成碎片,再一个回旋,仍然回到树上。 大网尽毁,被网在网中的十几个人顿时向下坠落,半空中便听兵刃出鞘,双脚落地,立刻卷入战团。 耶律辰所携亲兵,大多是那十几年网罗来的江湖汉子,论功夫虽不及阿江等人,可是对付区区御林军却游刃有余。加上方才受到暗算,均是心中怒起,这一卷入战团,个个如猛虎下山,纵然千余御林军一时也无法将他们困住。 耶律辰将人放出,再不多瞧一眼,仍然掠回原处,向鲁晋一望,问道:“京中情形究竟如何?” 鲁晋忙应道:“那周副统领所言倒也不全是假的,大理寺追查,当真查到沈妃和三殿下身上,只是沈妃自缢那日,小人正在近处当值,曾见两个太监从沈妃宫里出来,第二日便说沈妃自缢,所以……所以……” “所以,你以为沈妃并非自缢,而是为人所杀?”楚若烟接口。 鲁晋点头,接着道:“而且,是沈妃身亡之后,消息传出,三殿下闯宫时被擒,并非他被擒之后沈妃自缢!” 这是用沈妃的死诱耶律郯回宫啊! 耶律辰皱眉,又再问道:“那六殿下呢?” 鲁晋道:“便是从季娘娘查到沈妃身上,加子去岁季娘娘亡后,六殿下移灵,只有三殿下赶去相送,更是坐实二人本是一党!” 楚若烟奇道:“你是说,去岁季氏移灵,三殿下是赶出城去相送?” “是!”鲁晋点头道,“只是那日三殿下和六殿下祭过季娘娘,还不曾安置妥当,寺院便即着火,若非怡……怡郡王爷赶到,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有这样的事? 楚若烟吃一惊,向耶律辰望去。 耶律辰眸色微深,问道:“如今呢,三殿下、六殿下如何?” 鲁晋摇头道:“三殿下被擒之后,便押入大理寺,六殿下被禁足在燕王府中!” “也就是说,那两个人如今都在上京?”楚若烟问。 鲁晋摇头道:“五日前,周副统领突然集结我们出城,说是三殿下与六殿下逃走,率我们去追,便来到此处,只是小人不曾见过两位殿下,并不知道这消息真假!” 耶律辰问道:“不曾去往旁处,直接来到这里?” 鲁晋点头。 耶律辰向树下一望,又再问道:“那这捕人的大网又是何时所设?” 鲁晋道:“就是昨夜,小人当值巡营,见周副统领引着一队人马悄悄的进了林子,隐约听到说什么‘引人进来’、‘生擒活捉’、‘立下大功’之类的话,便想必是设下陷阱,只是未曾想到,竟是……竟是钰王殿下和楚大小姐!” 原来如此! 说到这里,耶律辰、楚若烟已大至明白。 楚若烟向树下一望,皱眉道:“九哥,现在怎么办?” 现在树下是一千御林军,阿江等人功夫虽好,在这一千御林军围困下,虽不至落败,要想脱身也属不易。 耶律辰却不以为意,转头向入林的方向望去,下巴微扬,微笑道:“来了!” 第1035章 一切还来得及 随着耶律辰话落,但闻林外马声嘶鸣,跟着一个声音扬声喝道:“周辽,即刻住手,饶你不死!” “是元哲!”楚若烟大喜,微一转念,“啊”的一声道,“方才入林之前,你弹出一枚火烟弹,元哲瞧见便率兵赶来!”话出口,又不自禁的摇头,“兵马驻扎处,离这里还有段距离,哪里就来的如此之快?” 耶律辰听她喃喃自语,微笑却不接口,垂目见耶律元哲已率兵入林,冷声命道:“元哲,命他们弃械投降,不降者,格杀!” 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最后两个字出口,虽不是高声怒喝,却带着无穷的威慑。 众御林军心中一个激淋,手中兵刃顿缓。 周辽仰头上望,咬牙道:“难怪二殿下言道,钰王殿下诡计多端!” 耶律辰听到“二殿下”三字,眉目微动,悠然道:“你不算计我,我焉会算计你?” 周辽冷哼,摇头道:“耶律辰,这御林军可大多是世家子弟,你将他们格杀,就对各世家毫不顾惜?也不怕苍辽各大世家群起而攻?” 所以,这才是用这御林军来引他入陷阱的原因! 耶律辰扬声长笑,摇头道:“我耶律辰五岁离京,两年前方回,与各大世家素无交情,也从不曾有谁替我耶律辰说过只言片语,又为何要有所顾惜?又怕什么群起而攻?你等若当我有此顾虑,大可不降!” 是啊,十四年前,盖氏一案之后,九皇子耶律辰被逐出京,四海漂泊,其间辛苦,纵不曾亲见,也当想像得出,又有哪一世家对他伸过援手? 楚若烟心中微疼,抬头向他注视。而树下众御林军闻言,却都惨然色变。 钰王殿下回京短短两年,大漠剿匪,奇取阳谷关,西北平乱,一步一步,由一个无权无势的空壳子王爷走到今日,哪一役是不伤人命的? 这两年间,除去楚、明、贝、卞几府,又有哪一府能与他结下交情? 想到平日钰王殿下温和表面下的清冷,众人心头无端升起一抹寒意,几乎无人能够怀疑,若当真不降,钰王必会大开杀戒! 眼看众御林军已无斗志,耶律元哲纵马而前,扬剑喝道:“众将士,御林军不弃械者,格杀!”随着话落,手中佩剑一挥,当先提缰向周辽杀去。 “格杀!”身后前锋营的将士齐喝,手中兵器疾舞,跟着他随后杀出。 御林军大多为世家子弟,也并不像楚家兄弟、贝家兄弟一样擅长征战厮杀,此刻见到前锋营将士手中兵器寒芒耀眼,如狼似虎的扑来,哪里还有斗志?只听一人惊呼:“别……我降!我降!” 有一人领头,其余御林军心底最后一道防线顿时溃塌,纷纷呼叫,手中兵刃抛下,双手抱头蹲下。 只是短短片刻,兵不血刃,御林军皆降,只余周辽一人立在当地。 耶律元哲长剑向他一指,扬眉道:“怎么,周副统领不降?若不然,小爷与你大战三个回合?” 三个回合还叫大战? 树上楚大小姐听到,“噗”的笑出声来。这一笑,脑子倒是转过念来,拍手道,“啊,九哥,我知道了!必定是你早就察觉这姓周的有鬼,命元哲悄悄随后跟来,等看到你的火烟弹,便杀进绿洲!” 聪明! 耶律辰含笑向她一望,点头道:“若烟岂不是也早已瞧出此人不妥?” 楚若烟笑道:“说明若烟也不笨呗!” 不笨不笨,还聪明的紧! 树上二人谈笑自若,树下周辽脸色乍红乍白,向耶律元哲注视片刻,终于长叹一声,将手中兵刃抛下,任由前锋营将士上前绑上。 是夜,大军入绿洲驻扎,耶律辰命人将周辽带来,第一句便问:“你的主子是何人?” 周辽一默,摇头道:“钰王殿下,周辽自知不是钰王殿下的对手,只能投降,可是……为人当知忠义,周辽不能背主!” “你还知道忠义?”耶律辰冷笑,眸光骤寒,一字字道,“若本王记得不错,方才在林子里,你提过‘二殿下’!” 周辽眼底露出一抹惊慌,连忙摇头道:“二殿下不过是一时说起钰王殿下罢了,他……他并非周辽之主!” 耶律辰勾唇道:“本王并不曾说,二殿下是你的主子!” “这……”周辽结舌,向他望去一眼,垂下眼皮再不说话。 是耶律修吗? 一旁楚若烟听着,却疑窦丛生,向耶律辰一望,张嘴要问,却被他以眼色制止。 耶律辰不再纠缠于这一问题,问道:“你携御林军出城,皇上可知道?贺统领可知道?” 周辽抿唇,默然片刻,摇头道:“钰王殿下,苍辽朝堂已不是原来的苍辽朝堂,钰王殿下纵手握重兵,怕已回天乏术,问来又有何用?” 什么叫已不是原来的苍辽朝堂? 旁边的耶律亭吃一惊,抬腿在周辽身上踹去,冷声道:“问你话如实答来,莫说这等虚言!” 周辽被他踹倒,也不挣扎起身,摇头道:“常王殿下素来聪慧,如今怎么就会糊涂?不是原来的苍辽朝堂,便是……江山已经易主!” “什么?”耶律亭呼的一下站起,向耶律辰一望,低声唤道,“九弟!” 江山易主,那可是皇位更替,若真有新帝登基,那么……原来的皇帝呢?他们的父皇又当如何? 耶律邯也是惊怔莫名,张了张嘴,低声问道:“是……是二哥?” 耶律辰却声色不动,一双眸子锁在周辽身上,注视片刻,才慢慢点头道:“江山易主?没有父皇的传位诏书,那便是窃国之贼,只怕你的主子,担不起这个恶名!” 周辽摇头道:“只要有皇帝玺印,传位诏书何难?” 耶律亭怒道:“那是矫诏!” 耶律辰却扬眉道:“皇帝玺印是在父皇手里,二皇兄又何处取来?” 周辽眸光闪动,轻哼道:“自是迫于情势,亲手交付!” “不可能!”耶律邯咬牙,冷笑道,“你道父皇是什么人,能随意屈服于人?” 周辽垂眸道:“那便要问过皇上才知!” 耶律辰道:“你今日不说,等到回京,便再没有你说话的机会,可想清楚了!” 周辽默然片刻,摇头道:“周辽不能替殿下分忧,已是惭愧,断不敢背主!” 耶律亭怒起,还要再问,耶律辰摆手阻止,命人将周辽带了下去,这才向二人各望一眼,慢慢道:“京中生变已无可疑,臣弟要连夜赶回京去,二位皇兄就跟随大军,明日再启程罢。”一言而决,并不是与人商量。 耶律邯吃惊道:“九弟,你说……京中当真已经生变?” 耶律亭却道:“九弟,我与你一同回去!” 耶律辰向他一望,摇头道:“不必,七皇兄随大军回去,要稳妥一些!” 耶律亭见他不应,向他凝目注视片刻,皱眉道:“九弟,若是……若是果然如周辽那厮所言,九弟又当如何?” “如何?”耶律辰扬眉,抬头与他对视,慢慢道,“依七皇兄之意,臣弟当如何去做?” “我……”耶律亭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出话来。 如果,当真如周辽所言,宫中生变,江山易主,如今有实力夺回皇位的,也只有耶律辰一人。 耶律邯与他明争暗斗两年多,兄弟之中,倒是对他的心思揣摸的最透,此时将他的神情瞧在眼里,冷笑一声,摇头道:“七弟是皇后嫡子,或是想,九弟铲除奸党之后,扶七弟登基?” 耶律亭被他说中心思,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大声道:“四哥莫要信口污赖,我……我又几时说过?” 没说过,不等于没想过! 耶律辰向他凝去一眼,摇头道:“二位皇兄不必担忧,若当真江山已经易主,那周辽又何必在这大漠中设此陷阱?” “此话怎讲?”耶律邯问。 耶律辰未语,楚若烟已抢着道:“四殿下,你是不是傻?若是他的主子当真已经登基,大可先以圣旨命九哥交出兵权,九哥若是反抗,那便是不遵圣旨的乱臣贼子,到那时便可诏告天下,调兵与九哥一战,又何必偷偷摸摸用这御林军来设计九哥!” 苍辽兵马中,只怕最不济的就是御林军了! 耶律邯见耶律辰点头,舒一口气道:“也就是说,一切还来得及!” 耶律亭眸色微深,斟酌片刻,向耶律辰道:“既如此,我更要与九弟一同回京,或者……或者可以阻止定国公府为虎作伥!” 你是怕耶律辰回京,趁机夺取江山! 楚若烟叹道:“七殿下,不是九哥不带你同行,只是你的骑术,怕会拖累九哥!” 耶律亭:“……” 楚大小姐,可能留点颜面? 耶律辰微微点头,轻叹道:“骑术也倒罢了,臣弟回京,必不能依正途进城,皇兄纵然同行,只怕也无法越过上京城墙!” 你功夫不行,轻功更差! 被这两个人一人一句,耶律亭再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只得不甘点头道:“那……便请九弟一切小心!” 说服这位七皇子,楚若烟立刻转向耶律辰道:“九哥,若烟与你一同回京!” 她楚大小姐功夫不行,轻功、骑术却是极好! 耶律亭一时无语,耶律辰却忍不住轻笑,点头道:“只是辛苦你,今晚无法歇息!” 这是答应了! 楚若烟大喜,哪里还有一丝疲惫,见耶律辰安排大军行军的事宜,兴冲冲出去准备行装。 第1036章 有不怕死的 一切安置妥当,楚若烟再辞过耶律心,到三更时分,与耶律辰二人只带荆明、韩立、阿江、阿传四人,悄然驰出绿洲,向大漠上来。 离绿洲已远,楚若烟这才将马缓下,向耶律辰问道:“九哥,你当真相信是二殿下?” 耶律辰摇头,冷笑一声道:“那周辽假作不经意说出二皇兄,便是为了指鹿为马,在我追问是不是二皇兄时,又刻意为他分辩,分明是要将他证死。再之后,我又故意提到二皇兄,他却又假作不曾听出其中不妥,也不过是要我认定,朝中为乱的,就是二皇兄,其目的,自是为了他真正的主人遮掩!” “嗯!”楚若烟点头,轻吁道,“李代桃僵之计!莫说是周辽,方才便是若烟也道你当真相信!” 耶律辰勾勾唇角,目光自黑暗中望向空茫的远处,低声道:“如此一来,我们离真相又近几分!” 当朝九位皇子,如今除去太子,也只有五皇子耶律昊、八皇子耶律烨不曾被这案子牵连! 楚若烟皱眉道:“会在他们二人之中?” 这两个人,五皇子耶律昊素来谦和退让,八皇子耶律烨之前虽有功利之心,但是重伤之后也似乎收了心思,怎么到最后,最可疑的竟然是他们? 耶律辰侧头向她一望,问道:“依若烟之见,他二人中,谁更可疑?” 楚若烟仔细想想,摇头道:“若是八殿下伤愈之后的所为,不过是掩饰,他倒是较五殿下可疑一些。可是珍妃娘娘虽说喜欢争些什么,却素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倒是鲁妃娘娘,自我幼时见她,均是清清冷冷,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儿,令人无法与她亲近。” 鲁妃娘娘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五皇子岂又不是? 耶律辰暗语,但心知几位皇子与这丫头都有些交情,令她疑谁都甚是为难,也不再问,含笑道:“回京之后,谜题自解,此时倒不必伤这脑子!” 楚若烟却突然问道:“九哥为何从不疑太子?” 原来的传言,帝后分崩可是从立储开始,最后,以盖皇后身亡,耶律基立为太子结束。 耶律辰微默,摇头道:“并非不曾疑过,而是……” 而是,在回京之前,就已将太子的底细查实,大邺一行,也屡次试探。 且不说耶律基此人本就是草包一个,就是他的母族,也并无出色的人才,身为太子,野心自是有的,只怕却无能做出如此大的棋局。 楚若烟皱眉道:“可是他能立为太子,岂会没有道理?” 是啊,当年那惊天一案,看似是帝后之争,可是查到今日,元氏、季氏、沈氏,甚至钱贵人都搅了进来,又有谁知,还有人与那一案有关? 耶律辰点头道:“此案终会真相大白,丫头放心,当年任是谁做了什么,都逃不掉!” 钰王殿下此话说果决,听来竟似成竹在胸。 楚若烟心头微动,向他深望一眼。 难道,在他的心里,已有成算? 只是他既不说,她也不再追问。 他既已决定一查到底,她陪着他就是,结果如何,已不重要! 一行人纵马疾驰,到第二日黄昏时分,已可遥遥看到前方一线,正是大漠的尽头。 耶律辰道:“我们且往三里湾歇息,今夜三更再进城罢!” 楚若烟点头,抿唇笑道:“陆员外处的酒已有些日子不曾喝过!” “还有老何家的羊蹄!”耶律辰向她一笑。 身后四人:“……” 这什么时候了,这二位还有心惦记吃喝? 正说笑间,就听远远的几声兵器交鸣伴着连声的呼喝。 “什么人?”楚若烟扬眉,顺着声音望去,视线却被连绵的沙丘阻挡,并瞧不见人影。 “去瞧瞧!”耶律辰当先提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驰去。 一行人绕过两重沙丘,兵刃交鸣的声音越近,似就在另一座沙丘之后。 耶律辰打个手势,六人一同下马,驰展轻功向沙丘上掠去。 攀上沙丘,纵目望去,果然见沙丘下两队人正在厮杀,一行人且战且逃,另一行人却穷追不舍,瞧那打法,竟是定要将前一队人置之死地。 楚若烟一眼瞧见,吃惊道:“是三殿下和六殿下!九哥,快救他们!” 被她道出身份,耶律辰已不必多说,早已将手一挥,飞身直掠,向沙丘下冲去,口中龙吟般的啸声传出:“耶律辰在此,还不住手!” 耶律辰? 听到这个名字,耶律郯、耶律真大喜,齐声叫道:“九弟,快救我们!” 另一伙人却大吃一惊,抬起头,却见钰王之后只有阿江、阿传二人,沙丘上虽还立着三人,其中一人瞧着却似女子,立刻胆气更壮,大声道:“拿下耶律辰,奇功一件!”呼喝声中,一行人丢下耶律郯、耶律真,转向耶律辰杀来。 楚若烟沙丘顶上瞧见,好笑道:“还当真有不怕死的!”向荆明、韩立二人吩咐道,“不必管九哥,你们去引三殿下、六殿下上沙丘!” 二人应命,也跟着飞掠而下,见耶律辰三人卷入战团,顺手击退几人,扬声道:“三殿下、六殿下,随小人往沙丘上去!” 耶律郯、耶律真见到二人,自然知道沙丘上必是楚若烟,大喜之余,呼喝一声,一行人跟着二人向沙丘上杀去。 追杀二人的一队人马不过百余人,此刻耶律辰三人居高临下,又都是掌风凌利,挡着披靡,再经这一队人马一冲,立时涣散。耶律郯、耶律真二人喝令部署相助耶律辰,自己跟着荆明、韩立二人一冲而过,向沙丘上奔去。 楚若烟立在沙丘上,目光却不自觉的被钰王殿下吸引,瞧过几眼,不禁“啧啧”赞道,“这个妖孽,连打架都这么好看!” 一脸花痴看钰王殿下打架,直听到荆明呼唤,才回过神来,转头见耶律郯、耶律真已经奔来,迎上几步,扬眉问道:“两位殿下,发生何事?怎么如此狼狈?” 生死关头,竟然是耶律辰和楚大小姐救命,耶律真见到她,一时讪讪的说不出话来,耶律郯缓过口气,咬牙道:“是功绩侯府的人,竟是要将我们置于死地!” 功绩侯府? 万家? 是二皇子耶律修的人? 楚若烟向二人各望一眼,挑眉道:“怎么我们闻说,你二人一个囚入大理寺,一个禁足王府?” 这消息传的倒是快! 二人对视一眼,耶律真轻哼道:“自然是受人暗算!” 怎么到这个时候,这东西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楚若烟皱眉,向他一瞥,才又望向耶律郯。 耶律郯叹道:“我蒙冤被关入大理寺,本极力陈情,想要在父皇面前分辩清楚。哪知道五日前,大理寺牢中突然走水,我见浓烟滚滚,自然惊慌,见有守卫打开牢门,便跟着逃命。哪知道刚刚奔出大理寺,便听到四周在喊,说我逃狱,我才惊觉上当,只能逃走。” 楚若烟点头道:“大理寺自然没有着火,他们如此,只是坐实你畏罪而逃的罪证!” 耶律郯咬牙,恨道:“虽知二皇兄有野心,却不料他竟使出这等手段!” 楚若烟问道:“当真是二殿下?” 耶律真冷哼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楚若烟瞅他一眼,已懒得问他事情详细,想来,横竖与耶律郯相差不多。 这个时候,沙丘下的厮杀已至尾声,百余人滚倒在黄沙中鬼哭狼嚎,爬不起身来,余下为首一人见此情形,早惊的屁滚尿流,连滚带爬滚下沙丘,拔步飞逃。 耶律辰轻哼一声,并不去追,只是信手自怀中一摸,手指疾弹,一道寒光破空而出,直击那人右腿。 那人听到身后风声,还不等反应,但觉右腿一疼,“啊”的一声痛呼,已扑前摔倒,挣扎欲起,但一条右腿已不听使唤,哪里还爬得起身? 耶律辰再不多瞧一眼,转身向沙丘上走回,阿江赶去,抓住那人衣领,横拖倒拽,随后跟来。 楚若烟迎上几步,向耶律辰一挑拇指,赞道:“九哥当真是身手不凡!” 耶律辰微微一笑,顺势伸手将她小手握住,这才向另二人微微俯首:“见过二位皇兄!” 耶律真被他目光扫过,微觉尴尬,抿唇不语。耶律郯却连忙道:“此次幸好遇到九弟,我们还不曾谢过九弟,倒劳九弟见礼!” 耶律辰微微一笑,回身向阿江手中拖着的人一望,问道:“你是何人?” “他是功绩侯万雄杰的内侄!”不等那人回答,耶律郯已抢先开口,上次在那人肚子上一踹,咬牙道,“你胆敢谋害本王性命!” 内侄? 楚若烟扬眉,问道:“是功绩侯夫人娘家的人?” 这不是废话? 耶律真轻哼道:“自然!” “那可未必!”楚若烟撇唇,“你可莫忘了,如今功绩侯府后宅,掌管中馈的可是二姨娘安氏!” 耶律真被她抢白,要想争辩,见耶律辰向这里望来一眼,一时气短,说不出话来。 耶律郯却摇头道:“若烟有所不知,这半年来,不止朝堂屡屡生变,就是功绩侯府后宅,也是一场大戏,那位二姨娘已在两个月前身亡!” 第1037章 功绩侯府的人 有这样的事? 楚若烟暗吃一惊,不知为何,一时想到的不是万征兄妹,而是那位嫁入功绩侯府的田大小姐,田佳凝! 若当真事关田佳凝,那么,又岂能与少卿府无关? 那么…… 想到与大理寺相关的种种,楚若烟眸色顿沉,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看来,那位少卿大人不止是投靠“明主”,怕还是颇得重用! 这其间的猜测虽然曲折,可是往日二人也曾私下计议,耶律辰接收到她的目光,自知其意,点头道:“事已至此,二位皇兄且设法安置,等臣弟回京查明真相再说罢!” 只是,这大漠上,除去同去三里湾,又往何处安置? 楚若烟耸肩道:“这大漠上可是有狼,他们这几十个人怕抵挡不住!” 耶律郯、耶律真自幼养尊处优,听到耶律辰的话,本想着寻处安身便好,但听楚若烟一句,立时吓一大跳,耶律郯忙道:“九弟,我们与你同行就是!” 楚若烟摇头道:“我们要悄悄回城,说不定就是一场厮杀,你们也要跟去?” 耶律真轻哼道:“怎么九弟回京厮杀也带着楚大小姐?” 语气中,带出些嫉恼,更多的是不信。 楚若烟理直气壮的道:“我虽功夫不济,可是轻功尚可,有九哥护着,还有荆明、韩立,六殿下又倚仗何人?” 耶律真:“……” 是啊,自己带出来的这几个人,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荆明、韩立,更不用说钰王! 耶律辰听到楚大小姐对自己理所当然的依赖,心中大觉受用,微微一笑,沉吟道:“此去只有三里湾可以安置,只是三里湾离上京太近,若当真战起,难免波及,并不妥当!” 楚若烟撇唇道:“总强过喂狼!” 大劫之后,耶律真几成惊弓之鸟,想三里湾离上京极近,这大漠又有狼群出没,实都令人心惊,不禁脸色微变,忐忑道:“最近的绿洲可能去得?” 楚若烟好笑道:“我们昨日在那绿洲上受周辽那厮暗算,六殿下以为呢?” 昨日? 且不说推算路程,日落之前断断去不了那里,纵然能去,又焉知没有叛党的人留下。 耶律真未语,耶律郯却奇道:“周辽?御林军副统领周辽?” 耶律辰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立时问道:“三皇兄知道此人底细?” 耶律郯点头道:“御林军中,大多为世家子弟,身为统领又岂能是寻常百姓?那周辽是漠西周家的人,虽不能与京里的几大世家相比,在漠西倒也算是旺族。” 这个世家倒也听过! 楚若烟点头,皱眉道:“这漠西周家,怎么与朝廷中人有牵扯?” 耶律郯摇头道:“详细我也并不清楚,只是几年前刑部的一桩案子有所牵扯,才有所耳闻!”说到这里,似是省起一事,说道,“宁安府知府周世龙,是他嫡亲的叔叔!” 在苍辽,宁安府是排得上名号的大邑。 楚若烟瞬间张大眸子,吃惊道:“周世龙?” 耶律真疑道:“怎么楚大小姐知道此人?” 不管楚家如何势盛,楚大小姐终究是个闺阁少女,宁安府与上京城隔着茫茫大漠,若她认识周世龙,倒是可疑的很。 楚若烟听他语气中满是疑忌,向他一瞪,哼声道:“那周世龙可是绝世的美少年?” 耶律真:“……当然不是!” 不用说美少年,那周世龙能做到知府一职,少说也在四旬开外,连少年都已不是! 楚若烟冷哼道:“既不是美少年,我认识他做什么?” 耶律真:“……” 楚大小姐,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耶律辰听到周世龙的名字,却眸色微深,慢慢道:“周世龙如今的夫人,是张富户嫡次女,原配夫人所出!” 绕来绕去,终究还是绕回到张家! 楚若烟点头,皱眉不语。 耶律郯、耶律真却大为错愕,同声问道:“哪个张家?” 耶律辰摇头道:“并非世家旺族,也不在朝为官,两位皇兄想来并不知晓!”张家的事说来繁杂,不欲多费口舌,纵目向大漠中望去,但见夕阳渐沉,再过一个时辰,怕就天黑。略略一想,说道,“这里往苍梧古城去,虽绕远一些,却较三里湾稳妥,不如臣弟送二位皇兄往那里去安置!” 苍梧古城是二人都去过的! 耶律郯连忙点头,随后又不安问道:“如今那里没有守兵,可还安稳?还有……那里虽说有水,可是,可储有食物?” 胆小鬼! 楚若烟瞥他一眼,轻哼道:“有几堵破墙,总强过在这漠上罢!” 耶律辰听她语气讥讽,不禁好笑,摇头道:“明日元哲和楚大公子所率的兵马会在那里汇合,二位皇兄放心就是!” 也就是说,二人只要躲过一天一夜,就会有大军相护! 耶律郯、耶律真终于放心,连忙点头。 计议妥当,一行人也不去管还滚倒在沙丘上的那百余人,只带着为首之人上马,折路赶往苍梧古城。 为省些时辰,耶律辰也懒于细问,在路上便命阿江刑讯逼供,从那人口中得知,此人名唤严斌,确实是功绩侯夫人严氏的侄儿,五日前受命,先往城门暗放耶律郯、耶律真出城,随后率兵追杀。至于功绩侯府受命何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耶律真皱眉道:“原来我们出城时你便在城门守着,为何放我们出城?” 困在城里岂不是更易动手? “笨蛋!”楚若烟轻哼,摇头道,“你们再差,也是皇子,在城里动手,有那满城的世家瞧着,岂不是给他们的主子扣上一个残害兄弟的罪名?来这漠上多好,杀了之后,将尸体随意一抛,等到夜里,狼群闻到血腥而至,到明日就只剩下几根残骨,殿下的骨头也不比寻常百姓长的好看,谁又能分得清你们是皇子还是乞丐?” 耶律郯、耶律真:“……” 楚大小姐这话听着虽然别扭,却也正是此理! 二人互视一眼,但觉一缕寒意自脊背窜起,一时说不出话来。 且不说对方布下的这天大的棋局,单这一件事,所思所算就已足见心思深沉,也难怪兄弟几人一个又一个折在他的手里。 耶律辰向楚若烟含笑一望,又再折向严斌道:“你不知功绩侯听命何人,可知道他素日与何人来往密切?” 严斌摇头道:“往日二姨娘更得侯爷信用,我严家的人岂有近身的机会?他素日与什么来往,小人当真不知!” 楚若烟立刻问道:“二姨娘是如何死的?” 如果能暗算一杀了之,万征兄妹也不会任由那二姨娘横行这许多年。 严斌摇头道:“闻说是与什么有私,被侯爷当场撞见,立时处死,便连二公子也受到牵连,逐出府去。” 万睿被逐? 这一节倒是意外,耶律辰挑眉,与楚若烟对视一眼。 楚若烟问道:“其后呢?你听命何人?” 严斌道:“自是大公子!” 万征? 楚若烟皱眉,追问道:“是万大公子亲自吩咐你们做事?” 严斌摇头道:“是少夫人传话!” 果然是田佳凝! 楚若烟眸色顿沉,想这半年来,楚远父子和自己都羁留南疆,上将军府中只有田氏母女三人,心中便说不出的不安,但觉必有什么事,与那三人有所牵扯。 进入苍梧古城时,已入初更,耶律辰命阿江等人将所携食物尽数留给耶律郯、耶律真一行,自己六人只补齐清水,便重出古城,向上京而来。 有这么一场波折,又绕道苍梧古城,莫说陆家庄的酒和老何家的羊蹄,就是中途歇息也已来不及,必要快马疾驰,在四更前摸进城去。 哪知道六人六骑驰出不两二里,就听前边马声轻嘶,月夜下见一队人马自沙丘后绕过,向这里而来。 什么人? 耶律辰、楚若烟同时勒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一丝疑惑。 瞧这些人所行的方向,竟然是奔着苍梧古城去的。 这时对面的人马也已瞧见他们,也很快勒马,跟着是兵刃出鞘之声,有一人大声问道:“前边是何人?” 声音虽大,可是听在耳中,却觉声音微颤,透出一丝恐惧。 耶律辰微微扬眉,纵马迎上几步,缓缓道:“耶律辰!” 耶律辰? 对面顿时一寂,跟着一人惊喜唤道:“是钰王?九弟?” “太子皇兄?”耶律辰听出声音,也微觉诧异。 对面的人听到他唤,立刻有一骑马自人从中驰出,扬声道:“九弟,是我!” 还真是太子耶律基! 楚若烟大奇,跟着耶律辰纵马迎上,见对面人驰近,立刻问道:“太子殿下,你为何会在这里?” 莫说太子,纵是寻常皇子要想出京也得御旨应允,这太子好端端的不在东宫,又为何跑来这漠上。 还是大半夜的? 耶律基听到她的声音,诧异问道:“楚大小姐,你不是被狼吃了?” 你才被狼吃了! 楚若烟翻个白眼,轻哼道:“你也不怕撞鬼?” 耶律辰将耶律基迎住,皱眉问道:“太子何出此言?” 耶律基道:“去岁若烟突然不知去向,明、贝几府的人倾巢而出,这漠上百里之内也不知寻过多少回,最后在苍梧古城外发现一堆白骨和几样女子的首饰,楚夫人瞧见,说是楚大小姐之物!” 第1038章 皇宫有变 所以,就认定她死了? 楚大小姐翻个白眼,皱眉道:“单凭几件首饰,便说我喂了狼?随后呢?那妇人还做了什么?” 先遇到周辽,再遇到耶律郯、耶律真二人,可没人说起还有这一节。看来,是旁人不信,单这蠢太子信了。 耶律基被她问住,愣怔片刻,摇头道:“也不曾做什么,只是往各府报讯,说因是小丧,也不举灵,隔几日便将棺木移去城外停放,说等楚大将军父子回来再行安葬。” 这不过是明面上的,在外人注视之外,将军府里,也不知道会搞出什么勾当! 楚若烟心中越发难安,向耶律辰唤道:“九哥!” 耶律辰点头,向耶律基问道:“太子为何来这大漠,可是发生什么事?” 被他一问,耶律基才想起来,“啊”的一声道,“九弟,快救父皇!” “什么?”耶律辰一惊。 耶律基道:“老四不是叛党幕后的主子,他是被人构陷,叛党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老二,他在朝中勾朋结党,把握朝政,是要夺权篡位!” 又是耶律修! 楚若烟插口道:“太子殿下,可是二殿下自个儿说的,一切是他主使?” “唉唉!”耶律基急的顿足,摇头道,“还用他自个儿说出来?从去岁入冬,父皇便已不再临朝,朝政都是丞相暂理,连本太子都插不上手。” 你插不上手,或是因为你蠢! 楚大小姐忍不住又翻一个白眼。 耶律辰道:“丞相理政,也在情理之中,与二皇兄可有什么牵扯?” 耶律基反问道:“你们可还记得,当初他获罪被废时,纳了何人为妻?” 京兆尹王茂林之女,王曦莹! 当初耶律修被废,禁足之前提出要纳王曦莹为妻,还是二人出口相助。后来,西北一战之后,耶律修禁足未满却提前解禁,据闻也是得丞相之力。 被他一提,耶律辰、楚若烟同时扬眉,侧头对视一眼。 难道,他们之前的判断错了? 耶律基见二人动容,露出几分得意,冷哼道:“他自来以为出身尊贵,不将旁的兄弟放在眼里,你们只道他只是骄矜,我却知道他素有野心!” 当朝皇子,又有哪一个是没有野心的? 耶律辰皱眉道:“你说父皇已有半年不临朝?可知道发生何事?” 耶律基道:“父皇已被软禁,如今除去老二,谁都不见!” “五殿下和八殿下呢?”楚若烟追问。 耶律基摇头道:“老五素来是个不问事的,如今也只躲在他的陈王府里抚琴,听说连吏部的事,也是臣属送去王府。至于老八,虽说如今身子大好,可也变的疏懒,一个月下来,也只进宫两三次。” 两个都不问事? 楚若烟皱眉,心中反复将这三人的性情掂量,想要从中找出线索。 耶律辰又再问道:“那太子皇兄为何来这漠上?”说着话,向他身后望去。 此刻面面相对,虽然是暗夜里,可是借着月光,却可看到耶律基身后大约百余人马,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无人乘坐的马匹,马背上驮着许多箱笼。 这副模样,不像是太子出行,倒像是商旅! 耶律基见他留意身后,轻哼一声道:“分明是他们软禁了父皇,却传出风声,说是本太子逼父皇让位,这一个月来,朝臣纷纷上书,定要父皇临朝。父皇又不是我软禁,与我说又有何用?” “所以,你就丢下皇上自己逃了出来?”楚若烟大奇。 耶律基道:“若非他们动了杀机,我又如何会走?” “他们动了杀机?”耶律辰问。 耶律基点头道:“接连三日,东宫走水,若非本太子戒备森严,及时扑灭,怕是早已被烧死!” “然后呢?”楚若烟追问。 耶律基道:“自然是不能坐以待毙,昨日趁着城中混乱,我便率人冲出城来,先寻处避避再说!” 耶律辰:“……” 楚若烟:“……” 你是太子啊! 皇帝有难,朝堂风起,一朝太子却只知道自保,携带细软逃走? 耶律辰捕捉到另一个重点,紧问道:“城中混乱?是发生何事?” 耶律基摇头道:“说是功绩侯府与定国公府如何,我也未曾多问!” 只顾着自个儿逃命? 耶律辰暗叹,只得将此事抛开,皱眉问道:“是太子一人逃出京来?太子妃可曾同行?” 太子妃可是大邺公主,若有闪失,只怕会破坏两国邦交。 耶律基点头道:“自然,我东宫的人尽数在这里,一个不少!” 那就好! 此时耶律辰已无法对他说什么,只得问道:“太子可已有去处?” “去处?”耶律基瞪眼,瞧瞧楚若烟,立刻道,“往日闻说,若烟的苍梧古城甚好,便想借来暂避,如今能遇到你们正好!” 你逃出上京,就只想到去苍梧古城? 楚若烟也忍不住叹气,只得点头道:“蒙太子殿下高看,若烟自当一尽地主之谊,只是如今要和九哥赶着回京,太子自个儿前去可好?” “好好!”耶律基连忙点头答应。 耶律辰不再多说,与楚若烟等人勒马让至一旁,让太子殿下一行先行。 楚若烟瞧着耶律基催马过去,在他身后,是东宫的护卫护着一行几十个女子,想来是太子妃和太子的一众侍妾,再往后,便是一列几十匹马,每一匹马马背两侧均是挂着两只大木箱子,从绷紧的绳索和马蹄陷入沙中的情形而知是金银细软。 十几匹马过去,往后一些,马儿便似轻松许多,想来那大木箱子里所装的东西已不甚沉重。 “不会是这位太子殿下出逃还带着锦被行李罢?”楚若烟暗语,这念头刚在心中一转,就听哗啦一声,离的极近的一匹马上,绳索断开,一只大木箱子摔了下来,一只硕大的花瓶顿时滚了出来。 “怎么如此不小心?”随后跟着的管家赶来,厉声怒喝,上前将花瓶抱起上下查看,见并没有破损,才轻吁一口气,向牵马的小厮指一指,斥道,“这花瓶可是天元元年,皇上登基时宜南的贡品,世上只这一件,若是破损,你九条命赔上都不够!” 小厮吓的脸白,连连磕头,忙不迭的将花瓶重又装好,唤人重新绑上马背。 这太子是逃命还是迁都? 耶律辰瞧的连连皱眉,楚若烟却不禁心头一动,不自禁的问道:“管家,太子殿下所携,可都是这样的宝贝?” 听到楚大小姐发问,管家顿时戒备,向她望去一眼,连连摇头道:“哪里就有许多宝贝?东宫也只几件罢了!”话说完,生怕楚若烟再问,连忙催着马队快行。 满上京城谁不知道,楚大小姐除去喜欢美少年,便是贪财!平日雁过尚要拔毛,如今这一行人往她的古城去,她瞧见这些好东西,岂有不惦记的道理? 瞧着太子一行人终于走远,楚若烟微微眯眼,喃喃道:“难不成,那番话是从这里来的?” 穿越到这个时空,她楚大小姐鉴宝无数,已经无师自通,达到大师级别。暗夜里,虽然瞧不清那花瓶的细节,可是听管家一句话,楚若烟立时知道那花瓶的来历。 若那花瓶果然是天元元年宜南的贡品,这东西应是藏在皇宫离御湖不远的藏宝阁中,又岂会在太子手里? 之前,身在二十一世纪的真正的楚大小姐曾经说过,她在苍梧古城发现一些东西,是苍辽皇室之物,推测必然有大事发生,难不成,她所发现的东西,就在这太子的马队里? 若果然如此,看来事情还有旁的曲折! “什么话?”耶律辰又哪知道她心里转这许多心思,闻言立刻追问。 楚若烟回头向他注视,慢慢道:“只怕这位太子殿下所言未必属实!” “什么?”耶律辰问。 楚若烟道:“方才那只花瓶,当属皇宫所有,如今却在太子的手里!” 耶律辰吃惊道:“你是说……” “皇!宫!有!变!”楚若烟接口。 耶律辰脸色顿时变的沉凝,低声道:“走!”调转马头,向上京方向疾驰。 一行六人纵马疾驰,四更时分才驰出大漠,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阿江催马赶上耶律辰,不安道:“爷,等我们赶至城下,怕正赶上开城,要如何进城?” 原来的计划,是要三更时分偷偷进城,哪知道接连遇到耶律郯、耶律真以及太子两路人马,耽搁了时辰,眼看在天亮之前已无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城。 耶律辰微微一默,低声道:“那就光明正大的进城,我倒要瞧瞧,朝堂上成了怎生模样!” 光明正大的进城? 就凭这里六个人? 阿江错愕。 还不等他说话,耶律辰已回头道:“若烟,你且留在碱里湾,等到九哥传讯给你你再进城!” 三个! 阿江顿觉头疼。 楚大小姐留在三里湾,荆明、韩立二人自然要随行保护,这一来,又去两个高手。 楚若烟闻言却果断摇头道:“不!九哥如何进城,若烟就也如何进城!” “若烟!”耶律辰轻叹。 楚若烟定定向他注视,慢慢道:“九哥,事到今日,若烟必得陪着你!” 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已令她敏锐的感到一丝窒息紧张的气息,心中深知,当年的先后之仇,盖氏之怨,如今的夺嫡之争,已迫在眉睫! 这个时候,她一定要站在他的身边! 月光下,看到她乌眸中的果决,耶律辰但觉一颗心顿时一定,注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胯下马疾催,向戈壁上驰去。 第1039章 闯宫 本来以为,即使朝中生变,至少上京城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哪知道一行人刚过三里湾,就听到前边一片喊杀声。 有兵围城? 耶律辰、楚若烟对视一眼,同时催马向城门方向驰去。 朝阳初升,晨光笼罩着上京城灰色的城墙,在角楼上掠过一抹斜光,正是每一日最美的时候。 而此刻,城墙下的城门大开,城内城外已是一片刀光剑影,呼喝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耶律辰纵目望去,但见都是苍辽大军的服色,细细分辩,除去神策营、黑甲军,竟然还有前锋营、巡城营的兵马在其中。 耶律辰心中暗惊,扬声喝道:“住手!” 只是此刻兵马混战中,又有几人听得到他的声音?纵然听到,生死关头,又有何人能够住手? 楚若烟也看的心惊,但觉掌心皆是冷汗,顿足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自个儿打起来?” 耶律辰摇头,向荆明道:“你们照应好若烟!”见他点头,深吸一口气,扬声道:“耶律辰在此,各位兄弟且请住手!”呼喝声中,纵马冲入乱军中,见有人厮杀,便插入其中,这边一抓那边一扭,夺下兵刃便向地下一抛。 阿江、阿传领会,紧随其后,如法泡制,只夺兵刃,不伤人命。 只是乱军混战,少说也有数万人马,三人纵然神勇,也不过如石子投入大海,激不起一丝浪花。 楚若烟瞧的皱眉,略略一想,自领口摸出哨子,呜呜的吹响。 只是她内力有限,哨音传出,也只近处的兵马听到,前锋营、巡城营两处的兵马渐渐向这里退来。 荆明、韩立见状,也同时取出哨子吹响。同样的竹哨,在二人浑厚内力的催动下,哨声远远的传了出去,整个战场的喊杀声顿弱。 趁这个时机,只听乱军中耶律辰的声音又再响起:“耶律辰在此,众兄弟且请住手!” 这一声,也是以内力发出,如龙吟,如虎啸,虽非怒喝,却带着无穷的威势,众军皆闻。 耶律辰? 钰王? 钰王回来了! 闻听此言,乱军中已有人欢呼出声,一人大喊,很快身边的人呼应,声音由弱变强,渐渐席卷整个战场,但听四周皆有人高呼:“末将恭迎钰王殿下!请钰王殿下速速进宫勤王!” 勤王? 看来,还当真是皇宫生变! 耶律辰心头一紧,扬声喝道:“大家都是苍辽男儿,朝廷将士,为何在此自相残杀,还请快快住手!” 这时乱军中一骑冲出,向他赶去,马上人扬声道:“钰王殿下还是快些进宫罢!” 耶律辰回头望去,却见是巡城营统领杜渐,不由心头一紧,皱眉道:“怎么回事?” 杜渐摇头道:“殿下,一时说不清楚,还请殿下快快进城!” 耶律辰听他连催,已知京里情形紧急,心中暗暗焦灼。 可是,放眼向战场上望去,这里的将士,有许多曾跟着他征战沙场,如今在这里自相残杀,他岂能不管? 这个时候,但见乱军中又一名将领冲出,躬身向他施礼,急声道:“是啊,王爷,还请王爷快些进宫罢!” 前锋营副将奚良玉! 耶律辰心中更紧几分,问道:“奚副将,包统领呢?宫里发生什么?” 奚良玉顿足道:“我的王爷,一时难以说清,末将护王爷进宫!” 此时楚若烟见前锋营、巡城营的人马在自己身边已聚起百余人,那边耶律辰却瞧不清情形,大声道:“大伙儿跟我进城,相助钰王!”说着一夹胯下马,也向城门冲去。 荆明、韩立见状,立时随在两侧,口中哨声不停,长剑挥出替她开路。 杜渐那边瞧见,也立时传令巡城营,命兵马聚集。又转向耶律辰道:“殿下,快走罢!” 耶律辰点头,向仍在厮杀的兵马望去一眼,忍下心中的一抹疼痛,断然转身,喝道:“走!” 这里几路兵马混战,若无人约束,必然是血流成河。他们可都是苍辽将士,曾经与自己并肩而战的同袍啊! 刚刚掉转马头,突然间,就听三里湾方向“砰”的一声炮响,紧接着,密集的马蹄声响起,一队兵马绕过密林,潮水般向这里涌来。 耶律辰骤然回头,隔过厮杀的人群,但见那队兵马上方飘扬着两面帅旗,绣着斗大的“楚”字,不禁喜出望外:“是宁远将军,来的正好!” 宁远将军? 楚若烟大奇,立在马上纵目望去,果然见旗下是一位玄色盔甲,手提亮银长枪的青年将领,虽然还看不清面目,可是那俊挺身形,马上英姿却极为熟悉,大喜之余欢声叫道:“二哥!是二哥回来了!”喊过之后,才疑惑道,“二哥怎么会回来?” 苍辽军纪,戎边将领无命不得私自回京,楚若轩奉命驻守长石关,并不曾听过要他回京的将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京? 不止回京,还携有重兵! 微微转念,突然想起当初沉丹国的消息传到南疆,耶律辰以钰王之名发出去的那封书信,“啊”的一声道,“九哥,是你调二哥回京?” 这丫头反应当真是敏锐! 耶律辰微微一笑,却无瑕去应,见楚若轩又近一些,向阿江吩咐道:“你去迎定远将军,请他处理此处的战事!”话说完,再不多停,调转马头,疾骑向城门冲去。 有楚若轩在这里,城外的战事已不必挂怀,如今最要紧的,自然是赶进宫去! 阿江去迎楚若轩,耶律辰身边就只有阿传一人。楚若烟见状,已顾不上与楚若轩相见,也调转马头随后跟去。杜渐、奚良玉同时呼喝一声,率领巡城营、前锋营的兵马随后跟去。 上京城中,早已一团混乱,两边店辅尽数关锁,民房更是家家闭户,哪里还有平日繁华的模样。 耶律辰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将杜渐、奚良玉唤至身边,简略向二人问及宫里的情形。 杜渐道:“皇上已有半年不曾临朝,朝中重臣几次请见,均是二殿下出来斥退。昨日,太子殿下突然弃宫而逃,不知何处传出的消息,说皇上已被二殿下软禁,定国公府调集兵马要进宫勤王,却被功绩侯府的兵马阻在城外。” 城外那场混乱因此而起! 耶律辰点头,问道:“宫里呢?如今情形如何?” 奚良玉接口道:“孝康王、贝王爷、定远侯也已困在宫里半个月,明世子几次进宫请见,也均被禁军挡驾,并不知道里头情形。如今二殿下、五殿下和八殿下都在宫里,只是宫门被禁军和御林军层层封锁,消息无法传递,实不知已到何等地步!” 这么严重? 耶律辰不禁皱眉。 楚若烟脸色微变,追问道:“你说明王爷、贝王爷几人也在宫里?那明姐姐、贝姐姐他们呢?几府可受冲击?” 杜渐摇头道:“楚大小姐放心,这半个月来,是怡郡王的兵马将几府护住,旁人还不敢强冲!” 那就好! 楚若烟暗吁一口气。 几人说话间,马蹄不曾稍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冲过御街,跃上宫前广场。 皇宫门口,把守的御林军见到这一行人驰来,立刻兵刃出鞘,大声喝道:“什么人?今日皇宫不得任何人出入,快快停下!” “不得任何人出入?”耶律辰冷笑,扬声道,“是何人下令,可曾问我过耶律辰?” 耶律辰? 钰王殿下! 听他通名,御林军都是一惊,有几人已不自觉向两侧让开。 其中一人却挺身迎上,大声道:“钰王殿下,是二殿下之命,今日任何人不得出入皇宫,末将奉命而为,还请钰王殿下见谅!” “二皇兄吗?”耶律辰扬眉,“二皇兄王位已废,如今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皇子,又如何能够发号施令,拦截宫禁?”喝问声中,已提缰冲过金水桥。 那御林军见他不停,吃惊之余连连后退,大声道:“钰王殿下,你半年不在朝中,自然不知,如今皇上重病无法临朝,太子又不堪重用,是丞相理政,若非二殿下主持大局,这朝中早已大乱!” 现在还不叫大乱? 耶律辰轻哼道:“父皇重病,耶律辰身为人子人臣,理应问疾,让路!” 最后两字出口,手中马缰一抖,马儿一声长嘶,已向宫门冲去。 那御林军大吃一惊,疾步后退,大声道:“钰王殿下闯宫,拦住!快拦住!” 只是钰王之威,任是宫里宫外,又有何人不知,见他提缰冲来,早已个个胆寒,众御林军只是发一声喊,都尽数向宫门退去,又有何人胆敢阻拦。 楚若烟跟在耶律辰身后,见御林军退后,两扇宫门跟着缓缓关上,断声喝道:“闯门!” 随着她的喝令,荆明、韩立二人已疾掠而出,身形一晃,已从半关的城门中掠入,跟着几声闷哼,关门的御林军已被二人打倒。与此同时,耶律辰一人一骑,也已从两扇门中疾冲而入,竟不稍停,越过殿前宽阔的广场,向御书房方向驰去。 第1040章 还能是谁 皇宫之中,纵马疾驰本就引人注意,各处驻守的兵马瞧见是钰王,更是吃惊不小,胆大的立在原地扬声喝问,胆小些的早已缩在人群之后,生怕被钰王殿下的目光扫到。 耶律辰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已驰到御书房外,但见御书房外只守着几名御前侍卫,不由皱眉,问道:“皇上呢?” 御前侍卫见到是他,顿时又惊又喜,连忙迎上回道:“钰王殿下,你可回来了,皇上在问政殿里,已有许久不曾来过御书房!” 问政殿! 耶律辰点头,再不说话,调转马头,又向问政殿驰去。 荆明跟在楚若烟身边,迟疑道:“大小姐,我们也去问政殿?” 问政殿不比御书房,一向只许朝臣出入,连后宫轻入都要问罪。 楚若烟扬眉道:“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了许多!”毫不迟疑,跟在耶律辰身后纵马疾驰。 问政殿殿门虚掩,殿外层层围着几队御林军,见到钰王殿下纵马闯入,一惊之余,尽数横枪截来,有人大声喝道:“钰王殿下,圣驾在此歇息,钰王殿下留步!” 耶律辰马缰带住,冷声问道:“贺统领何在?” 御林军正副两名统领,副统领周辽已被自己所擒,这里御林军有人指挥,自然是正统领贺山鸣!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御林军排开一线,贺山鸣自人群后走出,向他躬身一礼,恭恭敬敬的道:“臣贺山鸣见过钰王殿下!只是钰王殿下如此纵马强闯问政殿,怕是于理于法不合罢!” 这是挑他的理! 耶律辰无意与他在此事上纠缠,一跃下马,冷声问道:“父皇可在殿里?” 贺山鸣未应,但见问政殿殿门打开,五皇子耶律昊在前,二皇子耶律修在后,缓缓跨出门来。 耶律昊挑唇道:“大漠上风沙初退,不想九弟就已回来,当真令人意外!” “果然是你!”耶律辰扬眉。 楚若烟大为意外,吃惊道:“九哥,你……你说谁?” 还能是谁? 二皇子耶律修虽然被废去王位,但皇子身份还在,这里并非朝堂,他以兄长身份跟在耶律昊身后,自然是以耶律昊为尊。 耶律辰微微点头,叹道:“臣弟回京之前,几位皇兄的为人都曾细查,只知道五皇兄为人内敛谦和,素来是与世无争的性子。从阳谷关发现那路叛军,便已料到苍辽朝中有人包藏祸心,自然疑到几位皇兄身上。只是,往日虽然想到五皇兄,可始终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五皇兄当真是极好的涵养功夫!” 楚若烟错愕道:“九哥,你早知道是五殿下?” 耶律辰摇头道:“不过有所猜测罢了!” 为什么? 楚若烟不解,微微皱眉,向耶律昊道:“五殿下,当真是你?” 耶律昊莫说在军中并没有什么亲信,就是在朝中,怕也没有多少朝臣支持,他是如何做下如此大的手笔? 耶律昊面对耶律辰,浅淡的笑容中透着一抹阴冷,等对上楚若烟的目光,眸中终于透出一抹柔和,摇头道:“若烟,你不必趟这淌浑水,楚家也不必牵涉其中,等到事了,上将军府,还是原来的上将军府!” 真的是他! 楚若烟但觉脑中轰轰直响,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美好的东西被人搅碎,一颗心锐锐的疼,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是你?” 自己和几位皇子都是自幼一同长大,近几年,皇子之争愈演愈烈,从二皇子耶律修到八皇子耶律烨,几乎每一个人都变了,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这位自幼就温和的五皇子耶律昊,哪里能够想到,从阳谷关到西北一战,再到南疆兵变,布下这天大棋局的幕后黑手竟然是他! 耶律昊见她满脸失望,微微一默,摇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竟没有一句为自己辩解。 楚若烟咬唇,目光转到耶律修身上,皱眉道,“二殿下,你可一向是不服人的主儿,怎么会为五殿下所用?” 为什么? 耶律修微默,目光在耶律辰身上一停,又转头去瞧耶律昊。 “为什么吗?”耶律昊微笑,也不回头,只是抬手,食中二指向殿门方向一招。 随着他的动作,殿门后慢慢转出一个人来,款款跨过门槛,脚步轻移,珊珊而来,走到耶律昊身后半步处停下,向耶律辰盈盈施下礼去,柔婉的声音缓缓道:“见过钰王殿下!” 王亦微? 楚若烟扬眉,目光凝在她的身上,好奇道:“怎么王二小姐在这里?” 王亦微不止在这里,但见她头上发式,身上衣装,已是少妇打扮。 半年不见,王亦微嫁人了? 可是她又出现在这皇宫里,难不成也进了宫? 心中猜测不定,还不曾张嘴去问,但见耶律辰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本王要改唤王二小姐一声五皇嫂了!” 五皇嫂? 这位王二小姐已嫁五皇子为妃? 楚若烟更是吃惊不小。 若当真如此,那丞相王士忠自然便成五皇子一党,那么,再没有母族支撑,又迎娶王茂林之女为妻的二皇子耶律修听命耶律昊,便顺理成章! 只是,依耶律修的性子,当真能听命耶律昊? 楚大小姐皱眉,不去多瞧王亦微,却向耶律修深望一眼。 王亦微见耶律辰一语道破,唇角微挑,展开一个极为得体的笑容,微微俯首,轻声道:“钰王殿下不必多礼!” 耶律辰点头道:“王二小姐说的是,本王并不曾想过见礼!” 王亦微:“……” 这位钰王殿下一向温文守礼,怎么这话说的如此无礼? 耶律昊皱眉,冷声唤道:“九弟,如今她已是御旨赐封的陈王妃!” “那又如何?”耶律辰轻哼,脚步缓缓前移,冷声道,“五皇兄意图篡权夺位,乱臣贼子罢了!” 耶律昊神色骤紧,倒退一步,低声喝道:“站住!” 他的喝声一出,两侧御林军立刻有人横长矛截在二人之间。 耶律辰脚步一停,浅笑道:“怎么,五皇兄怕我?” 耶律昊冷哼道:“从九弟回京,这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九弟是挟仇而回,如今趁着父皇重病,强闯皇宫,众目所见,究竟是何人包藏祸心,意图夺位,怕不是九弟一人能够定论!” 这是要将这天大的罪名栽到耶律辰头上? 楚若烟暗惊,立刻道:“五殿下,你究竟要做什么?” 耶律昊微笑道:“钰王心怀先皇后之仇,这两年来苦心经营,收罗党羽,造出南疆一案,为的是将我朝廷大军尽数调去南疆,令我上京城空虚。如今趁着父皇重病,强闯皇宫,意图夺位。到明日,会所有的人都知道,本王救父护君心切,率御林军强抗。只是钰王殿下能征善战,武功高强,终究还是伤及父皇。父皇认清钰王才是乱臣贼子,临去拟旨,传位本王!” “所以,你命周辽中途设计,原本就没有想过他能得手,为的,不过是引九哥提前回京?”楚若烟立刻接口,用的虽是问句,语气已极为肯定。 耶律昊叹道:“若烟,你自幼便聪明绝顶,既已知道一切都在我的算中,又何必与钰王站在一起?” 这一步一步,竟当真是他算计。 楚若烟但觉心中刺痛,摇头道:“是啊,我自幼就聪明绝顶,也一向自负有识人之明,可是,却从不知道,陈王殿下如此心机深沉,当真是机关算尽!” 如此的大的棋局,动用几十万的兵马,岂是两年、三年能够布成?只怕,早在十几年前就已开始,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啊! 耶律昊听她语气讥讽,称呼由“五殿下”改为“陈王殿下”,已不是平日与他说笑的模样儿,眼底掠过一抹落寞,却很快又再淡去,点头道:“教楚大小姐失望,本王之过!” “为什么?”楚若烟问,“那个皇位,当真如此重要?” “当然!”耶律昊应,慢慢道,“只有得到皇位,才能为我母族族人平冤昭雪!” 什么? 这句话出口,耶律辰、楚若烟心头都是一震。 耶律辰皱眉道:“你母族族人?” “臣妾族人,早在十几年前,已被先皇后盖氏平灭!”接口的不是耶律昊,而是从殿内缓缓步出的鲁妃。 被先皇后平灭? 饶是耶律辰一向淡定如恒,此刻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讶,脑中念头疾闪,立刻反问道:“鲁妃娘娘是三邑族人?” 据他所查,先皇后盖氏亲手平灭的,也只有一个三邑族! 三邑族? 楚若烟听的大奇,摇头道:“怎么会?鲁家是我苍辽世家,十几年前还颇为兴盛,族中子侄有数十人在朝为官,怎么会是三邑族的人?” “楚大小姐对我苍辽世家当真是了如指掌!”鲁妃轻笑,跟着摇头道,“只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么其一其二?”楚若烟问。 鲁妃轻哼道:“鲁家自然是世家旺族,可惜!可惜十几年前便开始没落。为了家族兴盛,他们便想尽法子攀附皇室,想方设法将女儿送入皇室。” 第1041章 也是张家的人 借助联姻以壮家族声势,这本就是各大世家旺族为了保住原有的荣华富贵常用的手段。而攀附皇室,更是壮大家族的捷径! 楚若烟点头,反问道:“鲁家那个送入皇室的女儿,便是鲁妃娘娘?这是其一,其二呢?难不成,你不是鲁家女儿,而是三邑族的人?” 鲁妃眉目微动,向她深望一眼,点头赞道:“楚大小姐当真是聪慧!” 也就是说,楚大小姐竟然一语中的! 楚若烟皱眉道:“皇室选妃,一向甚严,鲁家如何瞒天过海,将一个冒牌货送入皇室?那岂不是欺君?” 鲁妃:“……” 这丫头说话可真难听! 只是此时此刻,并无意与一个小小少女逞这口舌之利。鲁妃摇头,叹道:“鲁家不过是个寻常世家,哪有如此胆量胆敢欺君?只是,当初我的母亲……哦,不,她只是我的养母!她亲生的女儿亡故,她将我抱回鲁家,本就是瞒过了所有的人,然后,时日太久,连她也忘了!” 所以,当鲁家要送一个女儿嫁入皇室,鲁家竟无人反对! 楚若烟咋舌道:“怎么会连女儿是亲生的还是抱养的都忘记,这位鲁夫人当真是糊涂的很!” 述起当年,鲁妃的思绪似也被带回许多年前,目光掠向庭院中的花树,似乎透过花树的树叶,望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一日,轻叹道:“是啊,如今我还记得,嫁入王府那日,也是如此的春光,王府雕梁画栋,真是神仙一般的地方,又哪知道,我这一去,身上便背着举族之仇,不死不休!” 听她说到这里,楚若烟突然摇头道:“不对!” “什么?”鲁妃挑眉。 楚若烟大声道:“盖皇后平灭三邑族,是皇上登基之后,到如今也不过十六年!五殿下较九哥还要年长两岁,你至少是在二十三年前嫁给皇上,你莫要说你嫁入皇室是为了替三邑族报仇!” 是啊,那时三邑族未灭她已嫁入皇室,与盖氏毫无干系! 鲁妃摇头道:“自然不是!最初,我也以为,我是鲁家的女儿,直到被灭族!” 耶律辰眸子微眯,反问道:“若是连鲁老夫人都忘了,鲁妃娘娘又如何知晓自个儿是三邑族人?” 鲁妃挑一挑唇,轻哼道:“自然是我的族人寻到我!” “是寻到,还是……从一开始,鲁妃便是这局棋中的一枚棋子?”耶律辰慢慢接口。 这是什么意思? 楚若烟吃惊道:“九哥,你说什么?” 鲁妃微愕,却很快笑了出来,摇头叹道:“九殿下果然天姿聪颖!” 也就是说,他猜的不错! 耶律辰暗暗心惊,冷声道:“三邑族当真是处心积虑!” 楚若烟还是没想明白,又再问道:“九哥,你是说,鲁妃娘娘进鲁家,是三邑族有心所为?” 耶律辰点头道:“三邑族知道,凭他一个小族,要想强夺苍辽江山,绝无可能!他们能做的,便是先让自己族中的女子嫁入皇室,若有一人得宠,有幸生下皇子,再助此皇子夺位,到那时,苍辽江山虽说还是姓耶律,却也与送入三邑族手中无异!” 是啊,多少家族因为有女儿在宫中得宠而鸡犬升天,这一点不必质疑! 楚若烟点头。 耶律辰接着道:“鲁妃娘娘幼时,模样儿想来极为讨喜,所以,三邑族才设法将鲁妃娘娘送入鲁家收养!” 虽然钰王殿下的话说的婉转,可是听他夸赞旁的女子,楚大小姐还是满心不悦,瞄鲁妃一眼,撇一撇嘴,轻哼道:“鲁家不过小族,三邑族又如何知道皇室会选鲁家的女儿为妃?” 更何况,鲁妃虽然美貌,却也还算不上绝色。 耶律辰自知楚大小姐之意,微勾一勾唇角,点头道:“所以,到头来,鲁妃娘娘不过嫁给一个皇子为妾!若非父皇登基,这一生也不过是一个王府的侍妾,莫说皇位,怕连皇宫也无缘一进!” 这些话说出来,虽是实情,可是落在鲁妃耳中,已是字字扎心,冷哼一声道:“当初嫁入王府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如此?” “那倒不是!”不等耶律辰反驳,楚若烟已抢着摇头接口,“盖皇后莫说是王爷的正妃,纵是未嫁时,也是王府郡主,当不当得成皇后未必,这皇宫每年总会来七八回,八九回,十来回的!” 鲁妃:“……” 这丫头当真是嘴利! 耶律辰微微一笑,又接着道:“更何况,依本王推测,那许多年,三邑族送入皇室的女子,也断非鲁妃娘娘一人,只是她们均没有鲁妃娘娘幸运,若非所嫁之人不曾登基为帝,便是纵然进宫,也没有生下一位皇子!” 本来,到耶律隆毅登基,鲁妃又育有一子,三邑族已经决定动手,哪里知道,被先后盖氏察觉出异动,率兵灭族! 楚若烟将这一串的事情贯通,忍不住惊叹道:“当真是处心积虑!也难为三邑族有如此耐心,用好几代人来布这天大的棋局!” 耶律辰摇头道:“不,真正布这棋局的,只有一家人!三邑族中旁的人,只是帮凶罢了!” 一家人? 楚若烟眨眼,侧头向他望去一眼,与他四目相对,立刻明白,点头道:“对,张家!鲁妃娘娘,想来是张家的女儿!” 鲁妃微微挑唇,点头道:“难怪这满上京城如此多的世家公子,楚大小姐偏偏只对九殿下一人动情,原来,并不只是为了九殿下的容貌!” 当然! 楚大小姐点头。 鲁妃本是缓缓而言,说到这里,语气转冷,轻哼道:“我三邑族素来受旁族人排挤,此举不过是为了给自个儿争一席之地罢了!哪知道盖氏多事,举兵将我灭族,令我三邑族元气大伤,直等到今日!” 耶律辰声音跟着转为冰寒,冷声道:“三邑族包藏祸心,我母后身为苍辽皇后,岂能坐视有人祸及苍辽江山?所以,才亲自举兵将三邑族平灭!只是她不曾料到,三邑族的多年经营,同党已渗入朝堂,渗入皇宫,最后为你们所算!” 这番话,说的条理分明,而且没有一丝犹豫,仿若亲见。 鲁妃摇头,冷笑道:“不错!当年盖氏一案,自是有我促成,只是,若非元氏、季氏几人各有私心,我岂能成事?” 耶律辰一字一字道:“也就是说,你是主谋,元氏、季氏,都是为你所利用?” 话问出口,饶是他一向镇定,此刻掌心也皆是冷汗,心中明白,自己追查多年,很快就能从这妇人口中得知真相! 鲁妃向他直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摇头道:“耶律辰!九殿下!你回京两年,不断暗查,可曾想过,害死你母亲的,不是旁人,而是你敬重的父皇?” “你说什么?”耶律辰怒喝,咬牙道,“到了此时,你还想蒙骗本王?” 鲁妃摇头,冷笑道:“不信吗?当初,皇上身患恶疾,为了江山社稷,决意立下储君,立嫡还是立长,朝中分为两派。皇上因你九殿下年幼,便想立皇长子为太子,是盖氏不服,暗中调兵进京,逼皇上立你。皇上震怒,二人发生争执,盖氏竟至动手,反被皇上失手误杀!” 这番话,与季氏所言一般无二! 耶律辰冷声道:“鲁妃,你道我耶律辰是黄口小儿?” 鲁妃挑唇道:“你已请明世子查过御史台的卷宗,难不成,不知道盖家那十五万兵马无旨进京?” “盖家的兵马,当真是我母后所调?”耶律辰冷声回问。 “不然呢?”鲁妃冷笑,“想来你也已查出,皇上登基之后,你母亲盖氏尚有调兵之权!” “自然!”耶律辰点头,“纵我母后有调兵之权,可是那时却是为人所算,盖家的兵马,非我母后所调!” 这句话,显然大出鲁妃所料,“哦”的一声,微微扬眉。 耶律辰慢慢道:“如今后宫的仪妃娘娘,便是当初我母后身边的女官莫珠!想来,那些调兵的将令,与她脱不了干系!” 鲁妃万料不到,他竟已查到仪妃身上,愕然片刻,突然笑起,点头道:“钰王殿下,本宫当真是小瞧了你!”扬声道,“仪妃妹妹,出来罢!” 随着她的喊声,但见殿门内仪妃一袭素色衣裙,慢慢跨出殿门,向耶律辰一望,俯首施礼道:“见过钰王殿下!” 耶律辰双眸向她凝注,慢慢道:“你便是莫珠!”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仪妃脸色变幻,缓缓站起,低声道:“钰王殿下当真是神通广大,只是莫珠这个名字,已有许久没人提过了!” 这已算是直认! 耶律辰凝目向她注视,冷声道:“当年,我母后宫中传出十几道调兵的将令,至使盖家携十五万兵马进京,令我母后百口莫辩,那十几道将令,是你所发,对不对?” 仪妃垂眸,低声道:“钰王殿下当真是天纵之才,皇后有子如此,也当含笑九泉!” 耶律辰深吸一口气,咬牙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当年,皇后盖氏和清河王府的冤屈,就是因那十五万兵马而无从分辩,今日真相大白,他却不知原由! 仪妃未应,鲁妃却慢慢接口道:“因为,她也是三邑族人!不止如此,她还是本宫的亲妹妹!” 也是张家的人! 楚若烟惊的张口结舌,隔了良久,才喃喃道:“天呐,那位张富户是吃精虫长大的?” 鲁妃:“……” 仪妃:“……” 楚大小姐,你可是大家闺秀! 第1042章 钰王妃 话说到这里,耶律辰已大至明白当年的来龙去脉,目光在王亦微身上一扫,又转头去瞧耶律修,慢慢道:“五皇兄必是受鲁妃娘娘所教,一心争夺皇位,为三邑族正名,臣弟却不知,二皇兄又是为何?” 梁氏一族是上京城的名门旺族,梁太师又是帝师,梁妃断不会如鲁妃一样,是被三邑族的女子代替。 耶律修对上他的眸光,立时将眼皮垂下,微挑了挑唇角,轻叹道:“当初我被父皇幽禁时,承蒙九弟和若烟出口相助,纳王氏女为妻,随后,我也是因她,才借丞相之力脱困。” 他王位被废,梁妃亡故之后,梁氏一族与他疏远,功绩侯府更是另投他人,他再没有母族支撑,要想还在苍辽皇室立足,也只能借助姻亲之力! 出入显贵之家,混迹在这上京城中多年,他未出口的话,楚若烟自然明白,忍不住皱眉道:“纵然如此,也不至于替三邑族谋算江山!” 不至于吗? 耶律修苦笑,摇头道:“你们又知道,王丞相是何人?” 何人? 楚若烟结舌道:“该不会,他也是张富户的儿子吧?” 耶律辰:“……” 不会吧? 耶律修轻叹一声,摇头道:“怕也只有血脉至亲,才能穷这许多年之功,成此通天之局!” 是!真!的! 楚大小姐一时叹为观止。 连当朝一相,也是张家的人,这还当真是通天之局! 耶律辰也是心头微震,深吸一口气,目光向殿门望去,慢慢道:“张家布局二、三十年,如今趁着众皇子长成,开始皇位争夺,你们便加以利用,令我们自相残杀,如今你们以为时机成熟,所以要逼父皇让位,是吗?” 鲁妃叹道:“可惜,千算万算,漏算了你钰王一人!” 耶律辰挑唇道:“教鲁妃娘娘为难,是耶律辰的不是!” 鲁妃摇头道:“好在钰王殿下自负,居然敢只携这几个人进宫!” “如何?”耶律辰仍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 从鲁妃出来,耶律昊听她讲述当年旧事,便始终沉默,此时开口道:“九弟,离此最近的大军,想来也还有一日路程,你以为,凭你之力,能够杀出这上京城?” 不仅是要杀耶律辰,甚至……他早已料到耶律辰会提前回京? 楚若烟一惊,上前一步挡在耶律辰身前,怒声道:“耶律昊,你敢!” “本王为何不敢?”耶律昊向她定定而视,摇头叹道,“若烟,你是想说楚大将军和几位公子吗?等到他们回来,这里早已尘埃落定,难不成,他们还敢弑君?” 耶律辰垂眸,但见楚若烟纤细的身体挡在自己身前,心中微暖,在她肩头轻按,含笑道:“若烟,你这个样子,九哥很没有面子!” 这个时候,你还管什么里子面子? 楚若烟回头,向他瞪去一眼。 但也知道,若耶律昊当真已动杀心,凭自己之力,如何护得住他?心中焦灼,一时却无法可施,只得微微咬唇,向侧退开一步。 这个时候,就听殿内脚步声响,八皇子耶律烨的身影出现在殿门之内,目光向耶律辰、楚若烟一扫,这才转向耶律昊道:“五哥,父皇醒了!” “醒了?”耶律昊大喜,立刻问道,“可曾说什么?” 耶律烨摇头,又向耶律辰一望,这才道:“父皇似想见什么人,却说不出话来!” “我去瞧瞧!”耶律昊转身,大步向殿门去。 “我们也去!”楚若烟一拉耶律辰,便向殿门直闯。 “站住!”鲁妃低斥。 随着她的喝声,两侧的御林军齐上,亮白兵刃前挺,笼罩二人全身。 荆明、韩立见状,身形微闪,已挡在二人身前,胸口离最近的兵刃不过一尺,怒目向鲁妃注视。 楚若烟皱眉,一手将韩立推开一些,向最近的几名御林军点道:“白阳方家、武凌廖家、商来朱家、东江段家、田宁黎家,是你们各世家投效陈王殿下,还是你们也是张家的人?” 鲁妃:“……” 哪来这么多张家的人? 被她点到的几名少年脸色微变,脚步不自觉的向后一缩,但听耶律昊一声轻哼,跟着又兵刃前挺,最前白阳方家的少年咬牙道:“楚大小姐莫怪,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 楚若烟挑眉。 那少年一句之后,惶恐的向鲁妃一望,便不再语。 鲁妃轻哼一声,摇头道:“说也无防!他们虽非张家的人,如今却不得不听命张家罢了,所以,楚大小姐还是不要枉费气力才是!” 这是什么原故? 楚若烟皱眉。 武凌廖家的少年沉默一瞬,低声道:“钰王殿下、楚大小姐,我们的爹娘都在张家人手中,我们只能听命!” 他们的爹娘都在张家人手中? 御林军可是有三千,这些世家也是分布苍辽各地,张家竟有这通天本领? 鲁妃见楚大小姐似有不信,轻哼一声,摇头道:“这有何难,只要一封书信,将他们集在一处,再分兵看守便是!” 既然御林军统领贺山鸣已经投靠,要将御林军这些世家少年的父母骗到一处,当真是易如反掌! 楚若烟轻哼,皱眉道:“卑鄙!” 此时耶律昊已走到殿门,听到身后的问答回过身来,挑唇道:“九弟要见父皇,倒不防同来,只是你若顾及朝中重臣的性命,还是莫要轻举妄动!” “什么朝中重臣?”楚若烟吃惊反问,目光向两侧一扫,这才想到进城时杜渐和奚良玉的话,立刻问道,“明王爷、贝王爷还有卞侯爷呢?他们可是在宫里?” 鲁妃挑唇,点头道:“不想钰王殿下和楚大小姐刚刚回城,便知道他们几人的消息,当真令本宫意外!” 耶律辰将脸一沉,冷声问道:“他们可是已为你所算?” “啧啧!”鲁妃摇头道,“旁人也倒罢了,这明王爷、贝王爷、卞侯爷三人可是我苍辽的股肱之臣,岂敢随意加害?若他们有什么闪失,等到楚大将军回朝,还能饶得过本宫?” 你知道就好! 楚大小姐轻哼,冷笑道:“也不必我爹,若他们有什么闪失,明大哥、卞大哥还有贝家兄弟岂会饶你?” 年少一代中,明彦恩是年少成名,一手神箭独步苍辽,而卞子骞与贝家兄弟都在戎边,手中可是握有兵权。 鲁妃轻笑一声道:“楚大小姐不必出言恐吓,本宫知道!”话虽如此,却语气轻松,毫无惧怕之意,转身也向殿门走去。 耶律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闪过一抹凌利,转瞬隐去,一只手将楚若烟的手握住,轻声道:“我们且进去瞧瞧!”另一手负后,几不可见的打个手势,便穿过御林军如林的兵刃,大步走向殿门。 问政殿,本是皇帝与朝中重臣商议军国大事之处,此时外殿却一片昏暗,案上香炉虽然袅袅的冒出烟来,殿内却仍被一股浓浓的药香包裹。 耶律辰一步跨入,心头顿时暗惊。 难道,皇帝当真身患恶疾? 心中转念,但觉掌中楚若烟的小手一挣,又忙握紧,见鲁妃径直走向后殿,便随后跟来。 楚若烟见到外殿的情形,也心中暗惊,本要冲前去问,却被耶律辰阻止,侧头见他一张俊脸皆是凝肃,微微咬唇,只能勉强压下心头的担忧,跟着他向内殿走。 内殿里,放着一张宽大的龙榻,本是供皇帝临时歇息之用,此刻却见皇帝脸色蜡黄,整个身体埋在厚厚的被褥中,一眼看去,竟分不清生死。 耶律辰瞧见,抢前几步唤道:“父皇!” 耶律昊此时已立在榻旁,见他进来,俯身唤道:“父皇,九弟来了,你不瞧瞧他吗?” 话落,但见榻上的皇帝一动,双眸慢慢张开,茫然的望向上方的帐顶,可也只是片刻,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又再慢慢阖上。 耶律辰心中刺疼,抬头望向榻畔侍立的庞白,哑声问道:“庞公公,父皇何病?可是……为人所算?” 庞白抬头向他一望,轻轻摇头道:“皇上是十几年前的旧疾,此次发作的凶险些罢了,殿下莫要多想!” 十几年前的旧疾? 楚若烟微微皱眉。 方才,鲁妃说到当年的惊天一案,也曾说过,皇帝染有恶疾,难道是真的? 鲁妃缓步过去,福身向皇帝一礼,柔声道:“皇上,九殿下已经赶回,在京的几位殿下也都在这里,皇上有什么话要说便说罢!” 皇帝似是听到,喉咙微动,却没有发出一声,默然片刻,轻轻叹出一口气来,张了张嘴,似说些什么,却并不曾听到声音。 庞白俯耳在他嘴边,倾听片刻,低声回道:“皇上,只有楚大小姐跟着钰王,楚大将军不曾进宫!” 这是问到楚远? 耶律辰立刻道:“父皇,楚大将军只需两三日便可率兵回京!” 这句话,皇帝总算有了反应,微微点头,张了张嘴,从喉咙里艰难唤出一个名字:“若烟……” 叫她? 楚若烟微诧,只得上前一步行礼:“皇上,臣女在!” 皇帝喉结微动,喘息几下,缓缓道:“朕答应……答应过你,将钰王……将钰王给你留着,今日,便……便赐你为钰王妃……” 这个时候赐婚? 楚若烟一怔,回头向耶律辰望去。 庞白目中含泪,打手势向二人示意,低声道:“去岁中秋,旁的殿下已经赐婚,这是皇上的一番心思,九殿下和楚大小姐从权罢!” 是啊,御旨赐婚,要经过内务府将圣旨颁下,眼前这一幕,更像是皇帝嘱咐后事! 耶律辰但觉心头酸痛,只得掀袍跪倒磕下头去,恭声道:“儿臣领旨,儿臣谢父皇成全!” 楚若烟也跟着跪倒,跟着道:“若烟谢父皇!” 这一拜,从此之后,她便是皇家媳,耶律辰之妻! 第1043章 这是欺君 看着二人叩拜,鲁妃眼中露出一丝不耐,等到二人起身,皱眉道:“皇上!皇上身为九五之尊,自是江山社稷为重!如今九殿下已蒙赐婚,皇上心愿已了,还是请以大事为重!” 这是逼皇帝传诏? 耶律辰冷声道:“鲁妃娘娘,后宫不得干政,鲁妃此举怕有不妥!更何况,国有储君,又岂容旁人觊觎?” “储君?”鲁妃冷笑,摇头道,“皇上重病,朝堂震荡,江山不稳,变乱横生,那位太子殿下不思如何安邦定国,却出京私逃,临去还席卷宫里的大批财物,又岂能做一国之主?” 还真的是卷走宫里的东西! 耶律辰一时语结。 楚若烟扬眉道:“鲁妃娘娘言之有理!太子品行不足以为一国之君,自当另选明主!而我朝两任皇后,皇上有两位嫡子,七殿下如今不知下落,九哥倒在这里,他又是先皇后所出,回朝两年,四处征战,扬威异域,依若烟之见,便请皇上立九哥为太子如何?” 所有的人:“……” 还当真没有楚大小姐不敢说的话! 鲁妃怒道:“楚大小姐,这半年来,钰王殿下避走南疆,朝中纷乱,全靠五殿下一人平衡朝堂,论到功绩,不比钰王殿下少一分!更何况,立何人为太子,自有皇上定论,岂能容外臣之女插口?” “啧!”楚大小姐摇头,“鲁妃娘娘当真是年高健忘,两分钟前,皇上亲口赐我为钰王妃,我自是皇家媳,此刻替自个儿夫君说句话有何不可?” 两分钟是什么? 众人不解。 但听楚大小姐口口声声称钰王为夫君,又一时无语。 楚大小姐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而耶律辰听她说鲁妃“年高健忘”,忍不住莞尔。 鲁妃虽是长者,实则还未到四十,正是风韵犹存的年纪,被她一说,倒像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一般。 鲁妃闻言,一时也是气结,只是当此关头,哪有余瑕与她做这口舌之争,恨恨向她一瞪,冷哼道:“楚大小姐既为皇家媳,日后钰王殿下还当好生管束!” 耶律辰微微勾唇,缓缓道:“苍辽规矩,女子不得问政!若论朝政,若烟问不得,鲁妃娘娘似也问不得!可若论皇室家事,若烟已得父皇赐婚,是我钰王正妃,鲁妃娘娘不过是父皇妾室,又为何横加插手?” 不管是国事还是钰王府的家事,你鲁妃都管不着! 有钰王殿下撑腰,楚大小姐立刻点头道:“鲁妃娘娘虽是异族之女,可是自幼在鲁家长大,幼受庭教,当知道妻妾之分!” 任是哪一世家,正室夫人为主,妾室却是半奴半主的身份,虽然她楚若烟是晚辈,论身份却较身为妾室的鲁妃高出许多。 鲁妃听二人一搭一档,先是说她年高,此刻又讥讽她是妾室,心中怒起,冷哼道:“本宫身为皇妃,岂能与小小王妃相提并论?” “当然不能!”楚大小姐耸肩,“王妃为王爷正室,一品诰命,皇妃却未必!” 鲁妃:“……” 这丫头当真是一张利嘴! 仪妃在旁边默听片刻,此刻忍不住插口道:“姐姐何必做此无谓之争,大事要紧!” 是啊,如今当务之急,自然是拿到皇帝的传位诏书! 鲁妃一惊,立刻转向皇帝,施礼道:“皇上,请皇上以家国为重,早日易储!” 执礼虽恭,语气却甚是强硬。 庞白皱眉,侧头向皇帝望去一眼,低声道:“鲁妃娘娘,皇上初醒,不宜劳动,还是等皇上身子稍好些罢!” “稍好些?”鲁妃冷哼,“皇上此病已有半年,若不能好,岂不是耽搁国事?如今,也不必皇上劳神,只要说出玺印在何处便是!” 这是逼宫啊! 耶律辰脸色一沉,冷声道:“鲁妃,你这是欺君!” 鲁妃不理,上前一步,俯身向皇帝注视,轻声道:“皇上,请告诉臣妾,皇上的玺印在何处?” 耶律辰见她竟行逼问,心中怒极,一手握住剑柄,上前一步,咬牙喝道:“鲁妃!” 哪知他这一动,身伴兵刃出鞘声顿响,跟着几柄长剑已指向他胸口,耶律昊慢悠悠的声音道:“九弟武功超卓,我苍辽朝中无人不知,可是九弟不顾念那满朝重臣,也当顾念皇祖母的安危罢!” “你……”听他提到毕氏,耶律辰动作顿时一停,向他怒目而视,一时当真不敢再上一步。 耶律辰关心则乱,楚若烟在旁却听出重点,挑眉道:“怎么,皇上的玺印竟然不见?” 皇帝半年没有临朝,也就是说,从去年中秋后不久就已病倒,这皇宫被鲁妃母子把持半年,却始终没有找到传国玺印的影子,若不然,早已假传圣旨继位,又岂会等到今日? 耶律辰经她一提,也立时留意,目光向庞白一扫,又落在皇帝身上,可也只是一瞬,又将眸子垂下,似是深思,又似在等待什么。 他既不动,鲁氏母子也无瑕理他。鲁氏身子俯的更低一些,冷声道:“皇上,这半年来,你装傻充愣也倒罢了,如今钰王回朝,你还不说么?你起来瞧瞧,如今宫里宫外,可都是臣妾的人,无人能够救他!” 所以,引钰王回朝,是为了借他要胁皇帝! 虽然知道这通天之局是张家的人布成,可是此刻,楚若烟对这鲁妃之智,也不禁叹服,点头道:“鲁妃娘娘果然厉害,你知道皇上对九哥心中有愧,知道皇太后最疼的就是九哥,所以,使周辽前去暗算,引九哥起疑,提前赶回京来,就是为了以他为质,要协皇上!” 耶律昊侧头向她注视,慢慢道:“若烟,你一向聪慧,如今局势已定,又为何定要相助九弟?若你转投本王,事成之后,本王也可立你为后!” “你说什么?”他的话出口,身后王亦微失声惊问。 “不要!”不等耶律昊应,楚大小姐已断然拒绝,一脸嫌弃的退开一步。 “为何?”耶律昊眼底波澜涌动,夹着一丝怒意。 楚若烟摇头道:“旁的也倒罢了,你们乱伦,我嫌你恶心!” 乱伦? 谁? 耶律昊愕然。 楚若烟指指他,又指指王亦微,轻哼道:“鲁妃是张家的女儿,王丞相是张富户的儿子,你和王二小姐岂不是乱伦?” 耶律昊:“……不过是姑表兄妹,何谈乱伦?” 楚若烟摇头道:“姑表兄妹也不成,又不是配狗,要纯种的才好!” 所有的人:“……” 这楚大小姐骂人可够狠的! 鲁妃见大事未成,儿子竟去惦记楚大小姐,不由暗怒,低喝道:“陈王,大事要紧!” “是!”耶律昊忙应,仍不忘向楚若烟瞪去一眼,但想只要自己登基,纵然楚大小姐骄横,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也不再说,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儿臣不孝,请父皇以家国为重,说出玺印所在!” 皇帝听这母子二人逼迫,双眸紧闭,微微摇头。 庞白躬身道:“鲁妃娘娘,陈王殿下,皇上累了!” 接连逼问半年之久,始终不知传国玺印的下落,鲁妃母子早已渐渐不耐。此刻耶律辰回朝,楚氏父子的大军也渐渐向上京逼近,今日若再拿不到玺印,除去强行夺位,再无他法。 可是,如此一来,耶律昊必然背上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 耶律昊心中焦灼,低声道:“父皇如此固执,就莫怪儿臣无情!”话出口,一手骤出,兵刃出鞘声中,冰凉剑锋已架在耶律辰脖子上。 楚若烟一惊,喝道:“你做什么?”抢前要护,哪里来得及? 莫说是她,就连荆明、韩立二人也未及反应,钰王已落入耶律昊之手,不禁齐惊,怒声喝道:“住手!” 只是钰王要害就在剑下,二人虽抢前一步,却终究投鼠忌器,未敢动手。 倒是耶律辰声色不动,勾唇道:“五皇兄好功夫,当真是深藏不露!” 方才他这出手一招,竟连他都不曾避开,身手之快,只怕放野苍辽朝堂也鲜有敌手! 庞白大吃一惊,失声唤道:“陈王殿下,手下留情!” 鲁妃眼底闪过一抹得色,向皇帝道:“皇上,当年你为了江山社稷,舍了阿衡,如今,又要舍弃钰王吗?” “你说什么?”耶律辰失声喝问。 事情发展到此刻,已知这两年来的战事,皆是这母子二人与张家布的通天之局,可是,当年盖氏一案,还是成谜。 皇帝胸口一阵起伏,却微微摇头,侧过头去。 鲁妃低笑一声,摇头道:“钰王殿下,你的父皇为了保住苍辽江山,亲手杀了你的母后,怎么你不信吗?” 信吗? 不信吗? 耶律辰心中激潮汹涌,定定向皇帝注视,恳声唤道:“父皇!” 只要他摇一摇头,他就相信! 只是,皇帝只是微皱了皱眉心,却仍双目紧闭,寂然不动。 耶律辰的心一沉,转眸间,但见庞白微微摇头,心中又顿时一定,咬一咬牙,摇头道:“五皇兄,父皇是一代英主,自以江山社稷为重,岂会受你要胁?” “不会吗?”耶律昊冷笑,伸手将他向前一推,唤道,“父皇……” 他这一推,耶律辰身子前冲,虽然脖子不曾离剑,却与他身体稍离,但见他脚步一个踉跄,似要摔倒,右手二指却闪电般向长剑一弹。 第1044章 究竟是哪里错了 耶律昊万没有料到,耶律辰性命在自己剑下,竟然冒险动手,厉声喝道:“找死!”长剑疾回,向他颈中抹去。 楚若烟见他竟下杀手,失声呼道:“九哥小心!”奈何自己功夫有限,无力相救,一颗心惊的怦怦直跳。 伴着她的呼声,但听“当”的一声脆响,耶律辰的手指弹上剑身,耶律昊只觉手指剧震,长剑已脱手而出,锋利剑锋划过耶律辰脖颈,顿时血光乍现。 楚若烟惊的心胆皆寒,大声唤道:“九哥!” 耶律辰身子一个回旋,避在殿侧,伸手在颈中一抹,但见满手鲜血,伤口虽疼,却无大碍,抬头向她一笑,摇头道:“无事!”话虽如此,却也惊出一身冷汗。 要不是他闪的快,此刻怕已身首异处。 耶律昊见他瞬间脱困,更是大吃一惊,一声怒喝,五指成爪,向他疾抓。 只是这一稍缓,荆明、韩立二人已同时出手,一个反手荡开身前几柄长剑,错掌护住楚若烟,另一个自夹缝中疾掠而出,一掌向耶律昊横截。 耶律昊深知这二人功夫,见韩立掌到,岂敢硬接?只得撤掌回身闪避。 从耶律辰落入耶律昊之手,楚若烟目光就不曾从他身上移开,此刻见他脱困,急步冲过去,手忙脚乱撕衣衫替他包扎伤口。但想方才惊险,只要他稍慢一步,此刻已经没命,心惊之余,手指竟然微颤。 还从不曾见过这丫头如此模样! 耶律辰心中微暖,由着她将自己的脖子缠上一圈又一圈的布带,目光落在耶律昊身上,点头道:“五皇兄好辣的手段!” 方才耶律昊出手虽然突然,可是自己未能躲开,也足见他功夫不浅。而他能及时脱身,也是耶律昊虽然功夫不弱,却显然缺少临敌的经验! 耶律昊穷十几年之功,练成一身武功,哪知第一次出手,竟然被他轻易逃脱,也是心中暗惊,咬一咬牙,冷声喝道:“耶律辰,任你如何威风,今日也已无力回天!”手掌一挥,喝道,“动手!” 随着他的喝令,身旁长随抖手,一枚响箭破窗而出,直窜云霄。哨声刚出,便闻殿外兵刃出鞘声响起,很快已是一片喊杀声。 楚若烟听到其间伴着杜渐的呼喝声,皱眉道:“九哥,他们在宫里也伏有兵马!” 耶律辰点头道:“我们一路进宫,十万禁军未见一人,御前侍卫也大多不见,自然是他们早已有备!” 你早看出来,为什么不应对? 楚若烟微愕,转头瞬间,目光掠过全殿,突然发现少了一人,不由眉目微动,口中却道:“想不到陈王殿下城府如此深沉,往日倒小瞧了你!” 耶律昊唇角微挑,泛出得意的笑容,正要说话,却见一人奔进殿来,躬身回道:“王爷,不好了,宁远将军回京,已在宫门之外!” 什么? 宁远将军? 楚若轩? 他怎么会回来? 耶律昊一惊,喝道:“调兵阻挡,不能令他进宫!”见那人应命奔去,回头向耶律辰怒视。 耶律辰勾唇,摇头道:“不想黑甲军如此不堪一击!” 耶律昊咬牙道:“若不是功绩侯府从中作梗,楚若轩又岂能如此轻易进城?” 耶律辰点头道:“原来,是定国公府已投效五皇兄,也难怪七皇兄有所疑虑!” 方才在城外混战的两路兵马,虽有神策营和黑甲军两方的兵马,却又各自混战,显然不是听命一人。 鲁妃见他不急不慌,还在东拉西扯,心知是在拖延时辰,一把抓住皇帝衣领,厉声道:“皇上,你再不说出玺印所在,休怪臣妾无礼!” 你此刻还不算无礼? 耶律辰脸色顿沉,喝道:“耶律昊,你要做乱臣贼子吗?” “乱臣贼子如何?”鲁妃咬牙,“本宫不信,没有传国玺印,便不能登基!”手腕骤翻,寒光乍现,手中已握住一柄匕首,匕首锋利的刀尖直刺皇帝心口。 见她突然动手,耶律辰喝道:“住手!”手指疾弹,一道银光已疾射而出,向她手腕打去。 只是他此时离的尚远,眼看鲁妃这一匕首插下,皇帝不死也得重伤,庞白大吼,飞身向皇帝身上扑去,竟是以身挡刀。 与此同时,但闻风声锐响,一道金光后发先至,当的一声,撞上匕首。鲁妃手指一震,匕首脱手落下,庞白一声轻哼,手臂已为匕首所伤。 鲁妃还不曾反应,跟着银光射至,手腕顿时剧痛,“啊”的一声惨呼,整条手臂已无法动弹。 耶律昊大惊,疾声唤道:“母妃!”飞身抢前要扶,却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人自殿外疾掠而至,飞腿向他面门直踢。 耶律昊但听这一脚竟然夹着劲风,若是踢上,纵然能够不死,只怕也会立时昏厥,不禁大吃一惊,身体本能后仰闪避,哪知那人一踢即收,反身信手一捞,已擒鲁妃在手,冷声道:“住手!” 耶律昊看清来人,瞳孔顿时一缩,咬牙道:“怎么是你?” 来的人一袭黑衣,长发飘垂,竟然是萧三郎到了! 耶律辰含笑道:“三哥,来的正好!” 鲁妃一条手臂被耶律辰暗器所伤,早已疼的冷汗直冒,此时咬牙挣扎道:“萧三郎,你休想以本宫为要胁!” 用你要胁? 盖玉啸眸中皆是不屑,信手向耶律昊身前一推,这才向耶律辰点头道:“幸不辱命!” 耶律昊伸手将鲁妃扶住,咬牙道:“萧三郎,你纵武功绝世,也是送死!” “是吗?”盖玉啸轻飘飘的应,抬头望向殿门。 隔这么一会儿,殿外厮杀声已弱了下去,跟着殿外孝康王明辉的声音响起:“皇上,臣明辉求见!” 随后,安平郡王、定远侯的声音也跟着响起:“皇上,臣等求见皇上!” 再之后,便是朝中众臣齐声道:“臣等求见皇上!” “怎么……怎么回事?”鲁妃惊问。 早在半个月前,满朝文武已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怎么此刻会全部赶到殿外? 耶律昊霍然回头,向盖玉啸怒视,咬牙道:“是你!” “是我!”盖玉啸应,转头望向殿门。 这一会儿,孝康王明辉在前,安平郡王、定远侯随后,以及朝中重臣已纷纷跨进殿来。在众人两侧,几十名御前侍卫随入,一同跪倒行礼。 耶律昊瞳孔一缩,向盖玉啸怒视,咬牙道:“你……你始终就在宫里!” 钰王出征,萧三郎并未随行,可是这半年来,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始终寻不到他的身影。 盖玉啸勾唇道:“教五殿下劳心了!” 这个时候,但闻殿外阿传声音回道:“王爷!各位娘娘到了!” 楚若烟挑唇道:“除了萧三哥,自然还有阿传!” 阿传跟着他们一同进宫,在御书房时还曾见过,到进入问政殿就没有了踪影,自然是在殿外听到鲁妃的那一番话,得知朝中重臣被困,奉耶律辰之命前去寻找。 当初耶律辰出征,将盖玉啸留在宫里,进宫一路未见,自然知道他早已隐在暗处,宫里的事,又如何瞒得过他去?阿传对皇宫虽然不熟,却知道如何找到盖玉啸。 其中关系说来复杂,要想明白,却也在转念之间。 耶律昊听到竟是这个布衣出身的萧三郎和钰王身边的一个奴才坏事,不由恨的咬牙。 此时,但听脚步声响,皇后元氏快步而入,目光在殿内一扫,径直盯在鲁妃身上,冷笑道:“好哇,鲁妹妹,当真是好手段,连我定国公府也能为你所用!” 鲁妃微挑一挑唇,摇头道:“姐姐过奖,若非定国公府自个儿内讧,妹妹可没有这个手段!” 元氏冷笑道:“我倒想知道,是元霍还是元睿?” 此时鲁妃疼痛稍减,闻言摇头,轻笑道:“姐姐只知道自个儿的兄弟,眼里可有过旁人?” 什么旁人? 元氏扬眉,眸中皆是不解。 楚若烟在旁插口道:“想来督盐御史元凯之女元歌儿,已封为陈王侧妃!” 元氏愕然道:“你如何知道?” 楚若烟耸肩,冷笑道:“既然不是元世子和元睿,元氏一族便只有那位督盐御史是个人物,元凯这个时候送女儿进宫选秀,岂会没有所图?” 原来只是猜测! 耶律昊向她一望,心中暗暗可惜,如此聪慧的女子,一颗心装的却只有钰王。 鲁妃扬声笑起,摇头道:“你们猜到又能如何?如今这上京内外的兵马,尽皆为我所用,你们纵然能来这问政殿,难不成还能破围而出?单凭楚若轩的一支兵马?” 楚若轩为边关守将,纵然回京,也不会携带所有兵马,十有八九,身边也只有数千人! 这倒是实情! 楚若烟抿唇,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是吗?”耶律辰未应,说话的竟是卧在龙榻上的皇帝,轻叹一声,慢慢撑身坐起。 “皇上!”庞白忙上前一步,伸手相扶,躬身道:“方才险些伤到皇上,是奴才疏忽!”单膝跪倒,替他穿上龙靴。 这一来,不止耶律辰、楚若烟等人错愕,鲁妃更是惊怔莫明,见鬼一样指着他道:“你……你……” 一时间,脑中一团混乱。 为什么? 为什么眼前的事,尽数脱出自己预料? 究竟是哪里错了? 第1045章 是他一手安排 皇帝抬头,凌利眸光直望鲁妃,点头道:“爱妃当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鲁妃倒退一步,震惊之余,一时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见皇帝突然起身,不禁又惊又喜,凝目向他望去,但见他虽脸色蜡黄,可是眼神冷冽,哪里像是久病之人,心中不稳,唤道:“父皇!” 在他身旁的楚若烟却恍然大悟,“啊”的一声道,“皇上是在装病,必是串通了哪位太医!对不对?” 皇帝回头,望向她的目光淡出一抹柔和,点头道:“钰王妃果然是聪慧!” “不!”鲁妃摇头,目光露出些疯狂,在他身上上下打量,大声道,“不!怎么会?符太医……符太医又岂会……岂会……”话说半句,转头瞧向八皇子耶律烨。 去岁中秋,皇帝赐婚,八皇子耶律烨立符太医之女符音书为炀王妃。而她借耶律烨投军受伤,珍妃母子对耶律辰怀恨,早已诱使他们投入陈王一党。这半年来,皇帝的汤药皆由符太医一人备办,从不假手他人,又怎么会与皇帝串通? 耶律烨接受到他的目光,脚步轻移,向皇帝身边退去几步,躬身道:“鲁妃娘娘,我耶律烨纵然不堪,也是当朝皇子,岂会为虎作伥,伤及父皇?” 也就是说,耶律烨与陈王结党,竟是假的! 一时间,鲁妃只觉手脚冰凉,张了张嘴,艰难道:“你……你投军受伤,几成废人,难道不恨钰王?” “恨?”耶律烨点头道:“岂止钰王?那时本王缠绵病榻,那日在场之人,又有几人是不恨的?可是若非九弟相救,只怕本王一条命早已送在山里!” 所以,伤好之后,他原来的愤恨早已淡去,取而代之的,反是对耶律辰的感激。 耶律辰俯首道:“令八皇兄受伤,臣弟心中始终不安!” 耶律烨微微一笑,摇头道:“若不是你差人遍访灵药,我又如何好的如此之快!” 耶律辰愕然道:“皇兄知道?” “自然!”耶律烨点头,叹道,“母妃行事,虽然刚硬,却一向恩怨分明!” 也就是说,是珍妃相告! 皇帝点头道:“珍妃于这大义上,倒分的明白!” 眼瞧着情势突转,元氏一时惊怔,良久才回过神来,皱眉道:“原来皇上身体无恙,为何要装病,任这贱人胡作非为?” 她本是一朝之后,这半年来,却受尽这鲁妃的摆布。 皇帝目光向她一扫,又再落回鲁妃身上,慢慢道:“若非如此,朕又如何知道,当年是受何人所算,如今,又是何人布局?” 元氏吃惊道:“皇上此举,只为了引出幕后之人?这……这可是乱国之举!” 这不止是以身为饵,还是以江山为饵啊!一着棋差,那可是亡国之祸,他耶律隆毅向以江山为重,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耶律辰也大为意外,唤道:“父皇!” 皇帝摆手阻止,目光凝在鲁妃身上,慢慢道:“鲁妃,你还有何话可说?” 鲁妃脸色乍青乍白,可是犹自难信,连连摇头,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皇帝轻哼,微挑的唇角淡出一抹讥讽,摇头道,“你以为,没有朕的授意,你当真能将十万禁军调出城去?你以为,没有朕的安排,这满朝文武你当真能骗进宫来?” 不是吗? 鲁妃张了张嘴,向孝康王等人望去。 明辉躬身道:“皇上妙算,若非如此,又如何令他们亲口说出实情!” 皇帝轻叹一声,摇头道:“若非如此,朕又岂能料到,如此通天之局,竟是出自一介商贾之手!” 这一切,竟然都是他一手安排! 鲁妃只觉整个人如堕冰窟,张了张嘴,艰难道:“原来,你……你始终知道……” 皇帝点头道:“朕知道!只可惜,朕知道的还是晚了些!” 怎么讲? 众人不解。 庞白低声道:“皇上,皇后在天有灵,不会怨怪!” 这里的“皇后”,说的显然不是眼前的元皇后。 皇帝听到“皇后”二字,眸中露出一抹痛色,低声道:“当年,朕若早能看透,便不会害了阿衡!” “阿衡”二字出口,也带出满心的沉痛,突然一阵咳嗽。 庞白忙道:“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耶律辰听到母亲闺名,心头也是一颤,张了张嘴,终于道:“父皇,当年究竟发生何事?” 发生何事? 皇帝轻叹一声,摇头道:“这两年来,你不断追查,可还有什么不明?” 耶律辰一默,抬头向他直视,慢慢道:“当年,是母后察觉三邑族异动,所以亲自统兵平灭?” “是!”皇帝点头。 孝康王明辉叹道:“当年,三邑族异动,满朝文武皆因是一小族,并不在意。是皇后极力陈情,终于说动皇上下旨,亲自率兵平灭。” 是因为,旁的将领不愿出兵去平灭一个小族,盖衡才会亲自统兵。 耶律辰点头,又再说道:“十五年前,是莫珠……也就是仪妃假借母后之名传出将令,调盖家十五万兵马进京,父皇可知情?” 皇帝眸中淡出一抹冷意,点头道:“虽事先不知,事发之后,岂有不知的道理?” 所以,事发之后,盖氏身边所有的人都遣出宫去,单单留下莫珠。不止留下,还收入后宫,为的,就是经由她追查幕后之人。 只是…… 皇帝摇头,叹道:“朕疑过元氏,疑过季氏,也疑过沈氏,却不曾想到鲁氏身上!” 仪妃立在鲁妃身后,闻言微微咬唇,低声道:“皇后待莫珠不薄,奈何,莫珠是三邑族人,是张家的女儿!” 此时,殿侧一人慢慢道:“皇上既知盖家调兵是为人所算,为何还要将盖家灭族?”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但见殿侧的暗影里,萧三郎脸色苍白,面容清冷,正定定向皇帝凝注。 皇帝的目光也落在他的身上,唇角微挑,点头道:“萧……不,朕当唤你盖三公子罢!可惜,朕不记得你的官名!” 什么? 盖三公子? 殿内众人皆是一怔。 耶律辰心头一震,问道:“父皇知道?” 皇帝点头,叹道:“知道!朕自然知道!当年,阿衡说过,盖氏子孙,虽说个个跷勇,却也只有三郎性子最为隐忍,所以……便选了你!” 选了他? 什么叫选了他? 盖玉啸一张脸已经白至透明,慢慢道:“盖玉啸请皇上明言!” 盖玉啸? 当真是盖家的人! 殿内众人吃惊之余,都是面面相觑。 “盖玉啸?”皇帝低念,点头道,“嗯,听来,当是你祖父为你取名!十五年了,朕也当还你一个公道!” 当年的惊天一案,如今的通天之局,在场众人,多少知道些实情,却唯有这突然冒出来的盖家后人,却无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殿中一片静寂,等着他说下去。 可是皇帝说过一句之后,似乎陷入回忆,一时并不开口。 就在盖玉啸渐渐不耐,想要追问时,皇帝慢慢开口:“那几日,朕身中奇毒,为了平稳朝堂,只能秘而不宣!” 只这开口第一句,令耶律辰震惊莫名,反问道:“中毒?” 在此之前,鲁氏等人说的,都是“身患恶疾”。 皇帝点头道:“是!是中毒!朕中毒之后,恐朝堂不稳,便有心立储,只是立长、立嫡,朝中却争执不休。阿衡为了替朕解毒,悄悄出宫寻找解药,也就是那时,莫珠才有机会冒她之名传出将令。” 仪妃微微抿唇,低声道:“原来,这一切都不曾瞒过皇上!” 耶律辰皱眉道:“不是为了立储之事,母后与父皇争执,至使父皇不入后宫?” “阿衡不在宫里,又如何争执?”皇帝摇头,不禁轻轻一叹。 如果可以,他倒宁愿她与他争执,那样,去的人不会是她,她也还可多陪他几日! 耶律辰默然片刻,追问道:“后来呢?母后可是寻到解药?可为何会引出惊天一案?” 当年皇帝中毒,却又做了这十几年的皇帝,可知当年的毒是解了的! 皇帝目光转向元氏,慢慢道:“那便要问问元皇后,究竟何时与鲁氏勾结!将清河王府嫡系一脉尽数暗算?” 是暗算? 不是定国公府的兵马兵围清河王府? 众人尽数愕然。 一句话,将所有的目光尽数引到元氏身上。 盖玉啸眸色顿深,一双眸子更是死死盯在元氏身上。 “我……”元氏脸色乍青乍白,默然片刻,突然咬牙,大声道,“自是因为皇上!” “因为朕?”皇帝讶然。 元氏点头道:“不错!当初,皇上开府封王,先帝御旨,将臣妾赐为侧妃,却并不曾立下正妃!” “那又如何?”皇帝皱眉。 元氏道:“那几年,那许多女子一个接着一个的进府,皇上虽有恩泽,却不见专宠何人。臣妾以为,依臣妾家世容貌,必能得皇上之心,哪里知道,任凭臣妾如何,都无法将皇上的目光留住,便以为……以为皇上便是疏于女色!哪里知道……哪里知道……” “哪里知道,盖家郡主回京,立刻便得到皇上青睐,还亲自请旨,立为正妃,你嫉妒之下,却将所有的罪责推到我母亲身上!”满殿的寂静中,楚大小姐静静的接口,一字字问道,“元皇后,我只想知道,皇上登基那日,可是你出手暗算,至使我母亲早产,几乎丧命?” “不!”元氏立刻否认,怒道,“本宫是怨怪舒氏多事,可是不曾暗算!” “不曾吗?”鲁妃轻声接口,望向她的笑容透出一抹阴冷,慢慢道,“姐姐分明知道,那日盖衡伴在皇上身边,为何骗她前去御湖?” 是元氏将舒氏骗去御湖? 随后呢,发生什么? 楚若烟抿唇。 第1046章 不过是旧识 鲁妃口中,透露出一个天大的秘密,问政殿内一片寂静,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鲁氏身上,静等她说下去。 这个时候,但听殿外一个浑厚的声音道:“皇上,臣楚远求见!” 楚远? 楚远回来了? 他不是率大军在后? 鲁妃一惊,迅速与耶律昊对视一眼。 皇帝向耶律辰一望,却似并不意外,向庞白道:“请楚大将军进来罢!” 庞白传下令去,但闻殿门外脚步声响,楚远在前,楚若轩、楚若帆、楚若麟兄弟三人在后,大步跨进殿来,跪倒行君臣大礼。 不止楚远回来了,连楚家兄弟也是四到其三! 孝康王明辉等人也倒罢了,其余年长一些的朝臣皆是暗吸一口冷气。 当年,楚远对夫人舒氏如何宠爱,都是众目所见,今日若知她受人暗算,又岂能轻放?纵然楚大将军顾念江山平稳,他身后那三只狼崽子又岂会善罢甘休? 皇帝却似不以为意,点头道:“事关舒县主当年的事,楚大将军回来的正好,一道儿听听罢!” 楚远听他提到亡妻,眉端微挑,目光向殿内众人扫去,最后落在元氏身上,冷声道:“当年的事,果然与元皇后有关!” 楚若烟吃惊道:“爹,你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楚远脸色冷凝,也只在望向女儿的时候,眼底露出一抹柔和。 元皇后却一脸惊怒,厉声喝道:“鲁妃,你莫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鲁妃冷笑,摇头道,“你嫉恨盖氏,也非止一日,当年潜邸的姐妹,何人不知?” 元氏咬牙道:“盖氏进府之后,皇上再不瞧旁人,莫说本宫,难不成你们是不嫉恨的?” 鲁妃摇头道:“我们从不曾妄想过正妃之位,纵然嫉妒,也不必牵怒舒县主!” 楚若轩戎边数年,京中的事鲜有听闻,此刻见满殿朝臣聚集,却有两名后妃大庭广众论及争宠,还牵扯到自己母亲身上,一时不解,皱眉道:“二位娘娘,恕臣直言,潜邸的事,与我母亲何干?” 事情到这一步,已无从隐瞒,楚若烟暗叹一声,接口道:“二哥,当年皇上登基那日,母亲在宫中受人暗算,才至早产,险些丧命!” 当年兄弟几人虽然年幼,可是母亲是因生育妹妹而亏了身子,却是知道的! 楚若轩一惊,身虽未动,一双眸子目光凌利,定定望向鲁氏,一字字道:“请鲁妃娘娘明言!” 鲁妃点头,目光凝在元氏身上,接着道:“当时,皇上刚刚进宫,盖氏伴皇上去见先帝,舒县主不知何事前来寻找,元氏分明知道盖氏去向,却将她指去御湖。” “不!”元氏尖声否认,指着她道,“鲁妃,你信口胡言,皇上不会信你!” 鲁氏不为所动,转头望向御湖方向,目光仿似穿过层层殿宇,看到御湖的景色,轻叹道:“万寿亭的石阶,真是高啊,舒县主就那样摔了下来……” 说这话时,语气中带出些唏嘘,一瞬间,便将人带入十七年前那一日。 佳节将近,整座皇宫依制悬挂灯笼,便连树上也是彩带飘垂,却因皇帝病重,却无人敢一展笑颜。紧接着,宫外生变,宫里的人更是人心惶惶,又有何人还观赏御湖景致? 那时,舒氏打开宫门,迎耶律隆毅进宫,却因宫外兵马冲门,再也难以关上。随在耶律隆毅身边的楚远见状,立刻回马挡住宫门,以一人之力,阻挡千军万马的冲击。 舒氏心急夫君安危,却知先帝垂危,耶律隆毅必无法兼顾,整座皇宫,她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能调兵遣将,上马征战的盖衡。 可是,当她赶进后宫,寻找盖衡时,却不见她的人影,是元氏将她指去万寿亭。 鲁妃摇头,轻叹道:“后来,万寿亭中发生何事,我们便不得而知,只是隔不多久,便有内侍来报,说舒县主自万寿亭石阶摔了下来。” 重兵围宫,舒氏除去苦苦支撑并无他法。直到黎明时分,三王率兵赶回平乱,楚远进宫,才将她接回府去。 听着鲁妃的讲述,楚远眼前,似又看到那个美如朝露的女子,只觉心头锐痛,摇头道:“当年,我再三追问,她却始终不曾吐露一字,只是……再不愿进宫!” 楚若轩双拳紧握,目光落在元氏身上,咬牙道:“皇后娘娘,我母亲究竟发生何事,还请皇后娘娘解惑!” “不关我事!”元氏摇头,突然转向皇帝,大声道,“是盖氏!是盖氏怕舒县主说出她见不得人的秘密,命人暗算!” 听她突然将矛头转到盖皇后身上,皇帝未应,耶律辰已将脸色一沉,冷声道:“元皇后,你说什么?”双拳紧握,满心想一掌将这妇人劈死。 皇帝却微微皱眉,摇头道:“阿衡一生磊落,又有何事不能对人言?” “没有吗?”鲁妃厉声高喝,迈前一步,向皇帝直视,冷笑道,“盖氏回京,借舒氏接近皇上,短短三月,非但与皇上暗通款曲,还珠胎暗结!” 未婚有子,于女子可是极大的污名! 耶律辰听她辱极亡母,胸中怒火如炽,上前一步,便想向那妇人毙于掌下,手臂却被一双小手死死拉住,耳畔轻柔的声音急切唤道:“九哥!” 耶律辰脑中顿时一醒,心中明白,只要他动手,便坐实母亲暗算舒氏的罪名。 没有人料到,从鲁妃口中说出来的,竟是这等宫廷隐秘。众臣尽数低头躬身,只盼无人留意自己的存在。连孝康王几人也一时错愕,互视一眼,又将目光落在皇帝身上。 是啊,当年盖郡主回京,旁人都不大理睬,却与将军夫人舒氏过往甚密,隔几个月,耶律隆毅便向先帝请旨,立盖衡为正妃。 难道,真如鲁妃所言,盖氏竟是借舒氏接近皇帝,进而勾诱? 只是,盖衡虽亡,却是一朝皇后,若这罪名坐实,损的不止是她一生的清誉,还会伤及皇室尊严,更会伤及钰王的清誉! 楚若烟虽受过二十一世纪的教育,对这封建旧俗不以为意,却也知道这个时空女子的清誉意味着什么,将耶律辰紧紧抱住,急切道:“皇上,你说不是!不是的,是不是?” 楚若轩咬牙,低声喝道:“若烟,你过来!” 若果然如此,纵耶律辰再出色,妹妹又岂能嫁他? 楚若烟急的跺脚,一时左右为难。 是啊,若舒氏是伤在盖氏手里,为了不伤楚氏父子之心,她势必不能再嫁给耶律辰。可是,她若就此放手,伤的就是他啊!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楚远的声音奇道:“你们嫉妒盖皇后,迁怒拙荆,便是为此?” 不然呢? 殿上众人虽不曾应,却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的明明白白。 皇帝闭目摇头,长叹道:“是朕之过,对不住舒丫头!” 这是皇帝直认? 耶律辰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但觉眼前阵阵发黑。 楚远摇头,默然片刻,才慢慢道:“当年,皇上与臣一同投军,曾随军驻守边疆!” 满殿的人听他突然说起皇帝当年投军的旧事,都是一怔。 楚远向皇帝望去一眼,见他并不阻止,接着道:“那一年,敌军叩关,皇上争为先锋,立下首功,却终因敌众我寡,只能向朝廷求缓,最先赶来的,便是清河王的兵马,统兵的便是盖郡主!” 也就是说,皇帝与盖衡是在边关相识? 峰回路转,众人尽皆错愕。 既然如此,盖衡又何必借舒氏接近皇帝? 楚若烟但觉一颗心狂跳,抓住耶律辰手臂轻摇,低声唤道:“九哥!” 耶律辰几乎难信,转向皇帝唤道:“父皇!” 楚远的一番讲述,早将皇帝的思绪拖回年代久远的边关,眼前,似乎出现漫天的飞雪,还有那在飞雪中纵马扬鞭的少女。 听到耶律辰呼唤,皇帝轻轻点头,轻叹道:“那一年,阿衡只有十三岁,沙场征战,却已不输男儿。朕为她心折,曾向她表明心意,却为她所拒!” 还有这段往事? 众人闻言,都不禁与身边的人互视。 皇帝摇头,低声道:“她回兵之后,朕也受父皇所召,黯然回京,随后开府封王。” 开府封王,依制立下两名侧妃,接着,一个接一个的侍妾抬进王府,可是,他的心中藏着的,是那个光芒耀眼的少女,虽经许多人劝说,却坚不肯立正妃,直到盖衡回京。 楚远接着道:“清河王封地,与苏城不过一河之隔,盖郡主与拙荆本就是旧识!” 所以,盖衡回京,于旁人的示好皆不理睬,却与舒氏过往甚密。 皇帝叹道:“那几年,朕以为,朕已死心,哪知道那日在将军府见到阿衡,才知道……才知道朕从不曾放下。” 想到那一日再见到她的欣喜若狂,不自禁唇角微挑,露出一抹笑意。 楚若烟听的张口结舌,喃喃道:“如此说来,皇上与盖皇后本就是旧识,盖皇后与……与我母亲也是旧识,盖皇后回京,在将军府与皇上重逢……” 没有盖衡对舒氏的利用,更没有所谓的勾诱,一切,不过是一个缘字罢了! 第1047章 真相 楚远和皇帝的这一番讲述,大出元皇后和鲁妃所料,鲁妃愣怔未语,元氏却妒火攻心,冷笑道:“纵皇上与她本有旧情,未曾赐婚便珠胎暗结,也是她德行有亏!” “元氏!”耶律辰怒喝。 元氏转头瞧着他,挑眉道:“怎么,九殿下以为,只因她随后立为正妃,便能掩其过错?” “不!”皇帝摇头,轻叹道,“再次遇到阿衡,朕再也难以割舍,苦求数日,才得她终于应允。只是,那时朝堂不稳,阿衡又是清河王郡主,备受瞩目,父皇虽应婚事,却暂缓册封王妃,直到三个月后,兵马调动完毕,才行颁旨。” 答应他与盖衡大婚,却没有册封? 这是什么情况? 楚远点头道:“那时正是大战之后,跟着清河王回京,我苍辽将领颇多调动,时局不稳!” 清河王回京,朝中势力重组,本就人心不稳,若是盖衡那个时候封妃,只怕立时会成为几大世家的众矢之的。 皇帝轻叹道:“只是,朕实在无法多等,只能求父皇应允,抛开皇室之礼,先经礼部,与阿衡结为夫妻,那日清河王父子与父皇、母后尽皆在场,她何来德行有亏之说?” 堂堂皇子,为了心仪的少女,竟以最简单的方式成婚! 虽说皇帝的讲述,没有太多描摩自己的情意,可是满殿的人,无不动容。 此时八皇子耶律烨道:“是,在礼部的卷宗里,父皇大婚较盖皇后立妃,确实要早三个月!” 炀王殿下掌管礼部,他的话,自然可成铁证! 耶律辰闻言,心中愧悔交集,微微摇头,低声道:“原来如此,我……我竟始终不知,当真是……当真是……” 当真是不孝! 要知道,他掌管礼部尚在耶律烨之前,可是却从没有去查过自己母亲立妃的卷宗,以至于季氏污指时,他无从为母亲分辩! 楚若烟但觉他身体轻颤,说不出的心疼,将他手臂抱紧,轻声道:“九哥,那时兵部多事,你四处征战,又岂能怪你?” 耶律烨点头道:“是啊,九弟,这两年你劳心国事,为我苍辽屡立奇功,岂是为兄可比?” 皇帝长叹一声,摇头道:“当初,阿衡不在意俗礼,朕为了一己之私,也将此事隐下,哪里知道,竟会有此误会,连累到舒家表妹!” 为了朝堂的安稳,又怎么会说是为了一己之私? 众人闻言,也都不禁暗叹。 可是既知盖氏与皇帝之间正大光明,暗害舒氏一节自然就冠不到她的头上。楚氏兄弟的目光,顿时又落回到元氏身上。 元氏也未料到,非但盖衡与皇帝之间没有一丝越矩,相识更在众嫔妃之前,不由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若烟皱眉道:“所以,那日是何人伤及我的母亲?” 万寿亭的台阶再高,可是舒氏自幼习武,加上身怀六甲,自会小心,岂会容易摔下来? 鲁妃闻言,低头略一思索,突然回头向仪妃望去一眼,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讶,瞬间又再隐去。 哪知只是这小小的举动,满满落在楚若烟的眼中,立刻大声道:“莫珠,是不是你?” 仪妃一惊,下意识否认道:“不!不是我,你莫血口喷人!” 可是只是一句话,楚若烟脑中已将想不通的事情贯通,大声道:“不!一定是你!” 为什么? 几乎所有的人眼底都是这个疑问。 仪妃倒退一步,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你……你莫要胡说……” 楚若烟上前一步,指着她道:“是你!一定是你!那时夜色已深,御花园只余当值的宫人,又有何人会去?我母亲又不是傻子,元皇后将她指去御湖,她便当真相信?必然是你!你是盖皇后身边的人,必是你一路指引,我母亲才会上当!” 是啊,莫说当年的舒县主本就冰雪聪明,而且时常出入皇宫。纵是寻常人,只要不傻,谁又会在夜里去御花园中找人? 随着楚大小姐的指责,众人的目光尽数落在仪妃身上。 她能背叛盖氏,未必不会伤害舒氏! 皇帝定定向她凝注,一字字道:“当真是你?” 仪妃脸色早已变的惨白,退后几步,张了张嘴想要否认,却终究无法措词,突然向元氏一指,大声道:“是她!是……是她与我串通,说若是……若是舒县主一死,盖氏必然失宠,若她立为皇后,必然……必然请皇上收我入后宫!所以……所以我才……” 所以,她才出手暗算舒氏! 元氏大惊,怒声喝道:“贱人,你说什么?” 仪妃道:“不止舒县主,后来……后来也是你,让我偷出皇后的兵符,冒她之名调动盖家的兵马!” “不!”元氏立刻否认,“你是三邑族女子,分明是与鲁妃串通,此刻又来污赖本宫!” 仪妃摇头道:“不错,我是三邑族人,也早已在暗中盘谋,可是设计盖家十五万兵马,岂是我们想得出来的?” 不管如何布局,可是不是将门中人,又如何知道什么是兵符,又如何知道怎样伪造将令? 鲁妃点头道:“是啊,我们三邑族虽有许多人投军,可是要在上京城郊围困十五万盖家兵马,怕只有那时的定国公府!” 事实上,也正是定国公府的兵马将盖家兵马围困! 从盖氏一案,牵出舒氏遇害,跟着楚氏父子进宫,盖玉啸始终默然不语。此时见话题绕一个大圈,终于又绕回到当年的惊天一案,慢慢开口道:“莫说我盖家有十五万大军,纵只是凭我祖父、叔伯,区区定国公府,岂能一网打尽?” 是啊,一个清河王府回京,能震动整个朝堂,皆是因为当年的清河王府势盛,盖氏一族的子孙个个跷勇善战,手握重兵,莫说旁的将门世家,纵是如今的上柱国大将军府也无法相比。 只是清清淡淡的一句话,从盖玉啸口中说出,自带傲然之意,年轻一代的臣子也倒罢了,一众老臣想到当年清河王府的鼎盛,都不禁暗暗点头。 耶律辰向他望去一眼,转向皇帝道:“父皇方才曾说,盖氏一族,皆是受人所算!” 皇帝点头道:“是!那时,清河王嫡系子孙数十人,接到调兵将令之后,都是率兵回京,哪知道临到京城,发觉旁的叔伯兄弟同时调兵,便已知道另有内情,所以将兵马驻扎城外,只有统兵将领携几名长随进城。” 这也就是为何嫡系子孙尽聚清河王府的原因。 耶律辰抿唇,向元氏望去一眼,低声问道:“后来呢?他们使何手段?” “下毒!”皇帝接口,冷冽的眸子定定凝在鲁妃身上,一字字道,“三邑族,火烈蛇毒!” 蛇…… 楚若烟闻言,不禁缩缩脖子,却又忍不住问道:“这……这火什么蛇,毒性想来猛烈?” 皇帝微微摇头,叹道:“被火烈蛇咬一口,全身便如火烧一般,两个时辰毙命。可是将火烈蛇唾液提取,融入酒中,只能使人武功尽失,神智昏沉!” 所以,清河王府嫡系一脉,会被一网打尽。 盖玉啸双拳紧握,强忍之下,身体簌簌颤抖,隔了良久,才哑声道:“皇上方才说,是皇后选中我?” “是!”皇帝点头,“火烈蛇之毒无解,那时整座清河王府上下四五百人,未中毒的,也只有几个幼子,为保盖氏一滴血脉,为了大仇能报,阿衡相求,除去送走辰儿,再设法保长房三郎一命!” 盖玉啸心头大震,颤声道:“是……是皇后?可是……可是……” 可是,那时他虽年幼,却仍记得,随着家人发配,一路上的颠沛流离,随后,至亲一个一个被害,只余他一人,直到耶律辰相救。 他的话不曾出口,可是皇帝自知其意,轻叹一声,向庞白一望。 庞白躬身,接口道:“三公子,盖氏一门,纵是女眷,也大多习武,若非中毒,岂能不加反抗?只是中毒之后,她们便连寻常人也不如。在她们发配之前,皇上命奴才通过消息,合力保三公子一人!随后,又设法指引九殿下前去相救。” 所以,他的至亲,一个一个,都因护他而死! 盖玉啸整个人不断的颤抖,一时胸口闷堵,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但觉身侧一双小手伸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盖玉啸侧头,但见一双秋水明眸定定向他注视,点点泪意中,盛着满满的心疼,不知何时,明彦君已立在他的身后。 “君儿……”他张了张嘴,无声低唤。 明彦君微微摇头,轻声道:“三哥,我知道!” 她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这许多年,他过的如何艰难! 耶律辰听到这里,也觉呼吸艰难,勉强稳定心神,哑声问道:“父皇,那母后呢?她……她……” 当年御书房中究竟发生什么? 惊天一案真相如何? “阿衡……”一个名字,在心中千回百绕,终于随着一声轻叹唤出,皇帝的双唇轻轻颤抖,隔了良久,才道,“死的,本该是朕!” 第1048章 一计 皇帝一语,短短六个字,道尽自己的沉痛,落在耶律辰耳中,但觉心头震荡,颤声道:“父皇,究竟发生何事?为何……为何母妃要将儿臣送走?” 皇帝阖眸,轻轻摇头,隔了片刻,低声道:“那条竹芒蛇,袭击的本来是朕,可是……可是是阿衡……阿衡……” 是盖衡拼死,替他挡下毒蛇的致命一击! 竹芒蛇! 楚若烟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霍然转头望向鲁妃,颤声道:“是……是三邑族!鲁妃,你……你好毒!” “不!”鲁妃摇头,“那条蛇,本不是为皇上准备,而是……而是九殿下!” “什么?”这句话,大出意料之外,殿上众人顿时一阵纷议。 那时,耶律辰只有五岁,为什么要向一个稚童下手? 当年的隐秘,渐渐被人拆穿,多年的布局毁于一旦,鲁妃也不再隐瞒,轻轻摇头,长叹道:“当朝九位皇子,论嫡庶,九殿下是唯一的嫡子,论长幼,自有皇长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旁的皇子,我们又害死皇上做什么?” 是啊,那时耶律隆毅登基两年,朝堂已经安稳,就算害死皇帝,自然有朝中众臣拥立新君,论嫡庶,自然是九皇子耶律辰,更何况,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清河王府! 耶律辰想通此节,点头道:“想来,是母后窥破你等恶毒心思,便求父皇将我送走!” 这一走,就是十二年,放逐天涯,四海飘泊! 楚若烟但觉一颗心撕裂般的疼痛,紧握住他的手,却不解问道:“你们……你们要伤九哥,那蛇为何会在御书房?又为何会攻击皇上?” 鲁妃抬眸向她一望,似想到什么,微微一笑,又转头去瞧皇帝,慢慢道:“那时皇上身体抱恙,朝中众臣纷纷上书,请皇上立储,立嫡立长两派争执,可是臣妾却知道,皇上心中,早已选定九殿下!” 为什么? 众人不解。 当年立嫡立长之争,最后以盖皇后身亡,九皇子放逐结局,从不曾有人窥破皇帝真正的心思。 鲁妃也不等人问,又再说道:“皇上中毒,盖氏悄悄离宫为皇上寻药,皇上便每日将九殿下带在御书房中,五岁的小娃儿,皇上竟然教他兵书战略,治国之策,还抱他同阅奏折!” 有这样的事? 众臣闻言,都不禁与身边的人互视。 满殿朝臣留意的自然是皇帝教九皇子批阅奏折,楚若烟却对她前半句话留意,点头道:“皇上中毒,本就是你们所为,为的就是调走皇后!” 鲁妃向她一望,抿唇不语,算是默认。 皇帝倒并不诧异,微微点头,目光落在仪妃身上:“朕的心思,想来是莫珠窥破!” 仪妃咬唇,摇头道:“岂止是我,元皇后,季淑妃,沈妃,又哪一个不是瞧在眼里?” “所以,你们各怀心思,要害死九哥,对不对?”楚若烟想到季氏所述,立刻追问,又接着道,“哪知那一日,恰恰盖皇后回宫,九哥便不曾去御书房,那条蛇受你们驱使进入御书房,却将皇上当成目标,是不是?” 所以,元氏瞧见,会失声惊呼,季氏听到,会悄然离去。这两个人,一个是亲眼见到那毒蛇攻击皇帝,意外之余失声惊呼,而另一个,则是知道有人动手,为了避嫌,悄悄离去。 鲁妃听她所述宛如亲见,轻轻点头,赞道:“楚大小姐果然聪慧!” 耶律辰却摇头道:“不!那竹芒蛇虽然凶猛,可是若伤一人,旁人必然警觉,它为何径直扑向父皇?” 不管是盖氏,还是耶律隆毅,都是一身武功,若竹芒蛇先伤旁人,他二人岂会还被蛇所伤? 鲁妃低低一笑,摇头道:“我三邑族伺蛇,自然有法子令它攻击我们指定的一处。只是可惜,可惜那日九殿下不曾去御书房,那御案后只坐着皇上!” 也就是说,他们在御案上做了手脚。 这一节,却是皇帝都不知情的,听到如此阴毒的手段,竟只是为了对付一个五岁的孩子,不禁咬牙,低声道:“原来如此!” 耶律辰脸色惨白,低声道:“原来……原来母后是替儿臣而死,我……我……” “九哥,不关你的事!”楚若烟忙应,转向皇帝道,“皇上,皇后要将九哥送走,便是怕他留在宫里受人所算,是不是?” 说到先后盖衡之死,耶律隆毅已心痛不能自已,深吸一口气,摇头道:“若是……若是盖家还在,清河王府还在,又何惧一个三邑族?可是……可是……” 可是,盖衡正是得到兵马围困清河王府的消息,才赶去御书房,哪知道,恰遇皇帝受竹芒蛇攻击。 耶律辰听到这里,疑惑问道:“父皇是说,是兵马围困清河王府在前,母后受暗算在后?” 皇帝点头道:“若不然,阿衡又岂会求朕保三郎一命!” 清河王府数百人,尽皆中毒,而城外的十五万兵马,足可成为清河王府反叛的铁证。若是盖衡无恙,自可极力为清河王府分辩,可是,她却偏偏以身替皇帝一死。 盖衡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迅速判断形势,知道盖家已然难保,忍痛做出最后的决定。 自己背上弑君之名,也搭上清河王府的清名,只为了保住爱子和盖玉啸的性命,以待二人长成,再平反昭雪。 最后关头,只此一计,算尽其后十几年的人心险恶,朝堂争夺,夺嫡之争! 整个问政殿中一时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震动于盖氏那壮士断腕的决然,更惊佩她惊人的智计。 只那一计,在她身死之后,保全爱子,保住盖氏一滴血脉,将三邑族几十年的布局毁于一旦! 隔了良久,只听孝康王明辉叹道:“皇后当真是女中豪杰,令男子汗颜!” 是啊,此刻只这问政殿上,就有多少驰骋沙场的名将,杀敌流血,向来不在话下。可是,又有何人能如此决断,只是短短瞬间,敢舍去盖家数百条性命,只将期望寄托在两个幼童身上? 而事实证明,耶律辰和盖玉啸二人,不负所望! 耶律辰默然片刻,低声道:“母后只知道宫里有三邑族的人暗算,可是……可曾想过,江湖更加凶险?” 一个五岁的孩子,若留在宫里,至少还有父皇呵护,可是,却将他放逐江湖,那几年一次次的明劫暗杀,她可曾想过,或者,他活不到回京替她沉冤昭雪? 皇帝轻轻一叹,想到那几年他的艰难,望向他的目光多出些怜悯。 庞白却代为答道:“殿下,那几年,殿下每走一步,皇上都是知道的!” 耶律辰心头一震,低声反问道:“都知道?” “是!”庞白点头,“跟在殿下身边的老家人,是老奴的兄长,功夫在老奴之上!” 功夫? 这庞公公会功夫? 除去明辉、卞威等人,饶是多年的老臣,闻言也均诧异。 而庞白的功夫,曾得盖玉啸称赞,耶律辰自然知道不俗,闻言耸然动容,低声道:“他从不曾说过!” 那位老家人,从他被放逐开始,始终伴在他的身边,几次拼死护他周全,而就在他决意回京之前,因伤病离世。他从不知道,他竟是皇帝身边的人! 庞白点头道:“受皇上之命,他不会吐露一个字!” 耶律辰点头道:“原来如此!” 只是,纵然他身边有一个老家人相护,还有一个盖玉啸扶持,要想报仇,谈何容易? 庞白似猜到他的心思,叹一口气,向门口望去一眼,说道:“皇上知道,纵然九殿下聪慧,身边总要有人相助,所以,暗中派人于民间物色资质出色的少年,再设法将他们送到九殿下身边!” “什么?”耶律辰错愕。 庞白道:“殿下离京一年,在过?江时,在江边救起一名被人打成重伤的少年,少年感激救命之恩,立誓追随殿下,以江为名,唤为阿江!” 阿江跟着楚若轩一同进宫之后,与阿传一同守在问政殿门口,此刻听到突然说到自己的名字,一时错愕。 庞白接着道:“收阿江数月之后,殿下自冰雪中救起一个几乎冻死的少年,便是阿传!” 阿传本也在诧异阿江的来历,很快听到自己,也是惊怔莫明。 庞白再道:“第二年,殿下前往大邺,在山上救下被山豹追咬的少年,便是阿铭!” 钰王殿下四大长随,有三人竟然是皇帝安排! 耶律辰心头震动,张了张嘴,哑声道:“阿伤……阿伤是被地霸欺凌,全家尽数惨死,难不成……难不成……” 前边三人,都是难中自己出手相救,并不知道前因,阿伤全家被杀,却是他亲眼所见,难不成,也是皇帝安排? 庞白摇头道:“只有阿伤,并非出自皇上之手。皇上得知之后,倒是命人几次试探,知他忠心于你,又是天生的神力,便任他留下!” 只因有这四个人和盖玉啸相助,一个一无所有的皇子,才渐渐有了自己的人马、势力。 耶律辰苦笑,低声道:“原来,这些事尽在父皇、母后算中!” 第1049章 神秘碟报 “不!”庞白摇头,“这几人虽是皇上命人物色,也是皇上命人将殿下引去相见,可若是殿下不能令他们心服,终究也无法成为殿下的强助!” 更重要的是,这几人不止资质出色,还有一腔忠义。 那时皇帝物色的少年,总有几十人,可最后能留在耶律辰身边,跟着他走到今日的,也只有那三个人! 门口阿江愣怔良久,喃喃道:“难怪……难怪……” 难怪,当年屡遭劫难,却总能在最后关头逃掉一条性命,原来,是有人暗中相助,直到等到耶律辰收留。难怪,一个九五之尊,在听到他们的名字时,会那样的留意! 耶律辰听着,心中却百味杂陈,苦笑道:“原来,儿臣所为,父皇尽皆瞧在眼里!” 这些年,他苦心经营,盘谋运筹,为的就是报生母之仇,昭盖氏之冤,哪知道到头来,他的所作所为,都在皇帝的注视之下。一时间,连自己都不知道,胸中那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 虽然真相大白,可是,自己这十几年的艰难,不过是受旁人安排! 即使,那个人是他的父皇! 皇帝听他语气中满是怅然,轻轻摇头道:“不!最前几年,你确实是在朕的注视之下,可是到你九岁那年,突然就失去了你的消息,朕还以为……以为……” 以为,终究失去了他! 九岁那年? 耶律辰微微抿唇,眼前似出现满天的箭羽,点头道:“是!是在大邺边境陵溪山中!” 那是收阿仇之后不久,在陵溪山中再次遇袭,危难之际,自己摔入山涧得保一命,生还之后,便隐藏踪迹,倒是得到几年的太平。 父子二人述及当年旧事,殿内众臣都是侧耳静听,唯有二公子楚若轩听到“陵溪山”三字,不禁眉端微挑,抬头向耶律辰细望一眼,目光又在楚若烟身上一定,又再垂下。 庞白点头道:“那之后,再查不到殿下的行踪,连老奴的兄长也再没有一点消息回来,最初,皇上和老奴都以为,殿下终究是没有逃过毒手,可是后来……” “后来,你们必是发现,连盖三公子也一同消失!”楚大小姐突然接口。 既然,耶律辰相救盖玉啸,本来就在皇帝的计划之内,事关盖氏一族最后一滴血脉,他留意的,就不会单单止是耶律辰一人! 庞白微微一笑,点头道:“楚大小姐当真是聪慧,只是盖三公子身为盖氏之后,或被人瞧穿身份,也受人暗算,最奇怪的是,连阿江、阿传几人也一同消失!” 是啊,那时那几个人也不过几个孩子,就是现在,在旁人眼里,他们也只是耶律辰的几个厮仆,又有何人会大费周折去伤及他们性命? 楚若烟点头道:“原来如此!”话虽如此,语气里却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皇帝向她一望,点头叹道:“不错,朕虽大费周折,令辰儿身边有几人相助,可是要成此大事,只这几人又如何成事?只是那时,朕能做的,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是啊,纵然盖玉啸和阿江等人武功超卓,也不过区区几人而己,他们一旦回京,面对的岂止是千军万马! 身为九五之尊,要保护自己的儿子,不能调兵,不能遣将,却只敢用这样的法子,其间是存着多少的小心?他的这份父爱,较楚远给自己的一分不少吧? 楚若烟暗叹,侧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 庞白摇头道:“纵是殿下消失的几年,朝中别有居心之人,何曾停止过搜寻?” 皇帝点头,轻叹道:“所幸……” 所幸,耶律辰终于长大,终于回来了! 当年的惊天一案,述到这里,已经明明白白,整个问政殿又一时陷入静寂,所有的人,在震撼之余,都在默默将此事在脑中消化。 隔了片刻,皇帝望向盖玉啸,问道:“三郎可还有话要问?” “有!”盖玉啸抬头向他注视,略略迟疑,终于问道,“当初,皇上赐臣那处宅子,何人所有?” 在那处宅子里,他们找到了盖氏一族的碟报名单,更重要的是,那里居然还有他的记忆!而在户部的记录里,称那处宅子是一名官员的外室! 可是方才皇帝所述,自己分明是盖氏长房嫡子。 皇帝微微一笑,点头道:“谁说盖三郎只是一介武夫?不想心思如此细密!”说话间,似感寒冷,右手去拉肩上披的袍子,左手微抬,做个手势。 盖玉啸一眼瞧见,心头大震,失声道:“你……是你?” 是谁? 满殿的人无不诧异,瞧瞧皇帝,又瞧瞧盖玉啸,连耶律辰和庞白二人都一时错愕不明。 皇帝微微一笑,点头道:“是朕!” 盖玉啸震惊难信,摇头道:“为何?为何是你?” 庞白见他竟不顾君臣大礼,如此直问,连忙唤道:“三公子……” 皇帝摆手阻止,望向盖玉啸的目光多出些暖意,长叹道:“当初,阿衡定下此计,朕不敢假手旁人,而是亲入天牢,去见你的祖父,清河王!是你的祖父托朕传出消息,令盖家碟报网从此蛰伏,以待来日,并且,朕变成其中最隐秘一人!” “什么?”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连耶律辰也是震惊莫明。 从得到那封盖家的碟报名单,他们始终不知道,宫里那神秘人是谁,他们料到,此人在宫中必然身居要位,也曾猜到,此人就在皇帝身边,更隐隐觉得,此人深知皇帝的心思,却没有料到,那个人,竟是皇帝本人! 盖玉啸张了张嘴,喃喃道:“难怪……难怪……” 难怪,那神秘的碟报能几次将密函放在他的身上,他疑过皇帝身边所有人,却从没有想过,竟然就是皇帝! 只是闪念间,耶律辰也已恍然大悟,点头道:“所以,父皇才敢放手一搏!” 要知道那一计,搭上的是盖氏全族的性命,如果,只将这血海深仇寄托在两名幼子身上,岂不是奇谈? 而在皇帝暗入天牢,见过清河王盖劲松后,得到那份盖家的碟报名单,最后整个计划才算成形! 皇帝微笑,望向他的目光皆是赞赏,轻声道:“怕就连这一节,也在阿衡计算之内,我们唯一不能算的,便是你!” 如果,耶律辰最终不能长大,如果,盖玉啸不能撑到耶律辰相救,或者,二人长大后平庸无能,终究,所有的计划,也都成空! 耶律辰心头怦跳,低声道:“父皇最后一算,便是……便是差儿臣大邺一行!” 大邺一行,助太子顺利迎娶大邺公主,先为苍辽立下一功,然后跟随太子一行,名正言顺回朝,将复仇计划顺利展开! 皇帝点头,神色间露出一些疲惫,轻叹道:“是啊,终于,你回来了!” 他回来了! 他以一己之力,大漠剿匪、智夺阳谷关、西北平乱……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终于真相大白! 此时孝康王明辉躬身道:“皇上,功绩侯、定国公、王士忠等人皆已拿下,张家一党已有兵马围剿,大理寺一干人等也已押在偏殿,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圣裁!” 真相大白,除去为盖氏平冤昭雪,最重要的,还是严惩首恶! 什么? 从耶律辰跨入问政殿,这通天之局才从鲁妃口中得知全貌,怎么转眼之间,这陈王一党尽数落网? 满殿群臣一惊,望向皇帝的目光,更是多出些敬畏。 装病半年,又在陈王和鲁妃的操控之下,他是如何布成这天罗地网? 这妖孽和妖孽他爹,都腹黑的很! 楚大小姐暗叹,转头殿侧一望,不禁失声呼道:“陈王呢?” 随着她的声音,众人尽数向鲁妃方向望去,但见只有仪妃默默立在鲁妃身后,哪里还有陈王的影子? 鲁妃见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大声道:“真相大白如何?盖衡定计如何,我张家经营数十年,你可知你苍辽兵马有多少是为我张家所用?你们岂能当真将张家的人一网打尽?耶律辰,你莫道是你赢了,等着吧,陈王会立刻率兵卷土重来,你想坐拥江山,当真是痴人说梦!” 耶律辰却神色不动,转头见皇帝微微点头,立刻喝道:“拿下!” 一声令下,殿门外立时有几名御前侍卫大步而入,绳缠索捆,将鲁妃一党尽数成擒。 元氏见有二人向她而来,大吃一惊,挣扎道:“皇上,臣妾并非三邑族一党,岂能同罪?” 皇帝脸色沉凝,摇头道:“你非三邑族一党,却明知鲁氏为祸,却还与她勾结,谋害盖家,朕若放你,如何对得起盖氏一族的亡灵!” 若非元氏另有私心,与鲁妃勾结,诺大一座清河王府又岂会大厦崩倾,毁于一旦? 盖玉啸再也难忍,上前一步,一脚将她踹倒,两名侍卫赶上,将她牢牢绑住。 仪妃脸色惨白,抬头望向皇帝,颤声道:“皇上,臣妾自知罪该万死,可是……可是公主年幼,此事与她无关,求皇上饶她一命!” 鲁妃大怒,尖声叫道:“你求他?当年,若不是你迷恋于他,下毒不伤他性命,又如何会有今日?如今,他要灭我们全族,你还求他?” 仪妃咬唇,望向皇帝的目光皆是哀恳。 皇帝阖眸,摆手命人带走。 第1050章 天罗地网布成 在御前侍卫的拖拉之下,鲁妃也不抗拒,只是连声冷笑,望向皇帝的目光几近疯狂,大声道:“下旨?皇上,你莫忘了,臣妾是你御旨亲封的皇妃,没有传国玺印,你如何废我?又如何下旨追拿陈王?” 传国玺印? 是啊,在此之前,鲁妃一直在追问皇帝传国玺印的下落。 皇帝微挑了挑唇,并不理会,目光望向盖玉啸身畔少女,淡笑道:“怎么明郡主进殿,既不通传,也不见礼?” 怎么突然问到明郡主身上? 众臣愕然。 明彦君抿唇,上前福身为礼,回道:“回皇上,臣女奉旨,与大哥一同护送梁太师进宫,殿门外听到说三郎身世,臣女便径直进来,竟忘记通传。” 门口守着那许多人,这种事还能忘记? 皇帝好笑,摇头道:“怎么好的不学,单学钰王妃这惫赖性子!” 钰王妃? 谁? 明彦君一怔,跟着大喜道:“啊,皇上已给楚妹妹赐婚,当真是可喜可贺!” 楚若烟笑弯了眉眼,点头道:“姐姐同喜!”说着向盖玉啸望去一眼。 真相大白,云散雾开,盖玉啸恢复本来的身份,他们之间也可以水到渠成。 明彦君抿唇,也侧头向盖玉啸一望,悄悄伸手,将他手掌握住。 盖玉啸微窘,身子一僵,下意识缩手想要挣开,却只是微微一动,终究由她握着。 所有的人:“……” 你们两双小儿女,就不能收敛一些? 皇帝微微一笑,向庞白道:“有请梁太师罢!” 随着话落,但见梁太师在前,明彦恩在后,都是一袭官服,大步进殿。 梁太师手捧一只紫檀木镶金的盒子,当殿跪倒行下大礼,朗声道:“老臣不负皇上所托,送传国玺印回宫!” 传国玺印? 鲁妃顿时双眸大睁,霍然回头,吃惊的望向殿侧立着的二皇子耶律修,尖声道:“二殿下,是你!” 殿上陈王一党尽数被绑,只有耶律修,仍然默立殿侧,似乎所有的人将他忘记。 这半年来,她几乎将整个皇宫掘地三尺,却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传国玺印的踪影,哪里料到,竟然早已送出宫去,就放在梁太师府中? 不是耶律修,又能是谁? 耶律修抬头向她一望,摇头道:“鲁妃,这苍辽江山,不能送于你手,我也不能一错再错!” 鲁妃狠狠向他瞪视,脸上神情狰狞,咬牙道:“是你们!都是你们!竟然坏我大事!陈王不会放过你们!” 耶律修垂眸,只是一瞬,又抬头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轻哼道:“当初,我获罪被废,只有九弟和若烟出口相助,陈王何曾为我说过一语?” 正是耶律辰和楚若烟出口相助,他才借王曦莹牢牢扯住丞相府,最终借丞相王士忠之力,摆脱幽禁。 鲁妃咬牙,怒道:“王二小姐可是我三邑族之女,你……你……” “鲁妃娘娘!”耶律修接口,冷声道,“好教你死的明白!今日进宫之前,我已奉父皇之命,将她赐死!” 已经赐死? 鲁妃暗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顿时如冰水浇头,轻轻打个寒颤。 这是绝后之计啊,赐死王曦莹,也就斩断了他和三邑族的联系,这是不论皇帝此计成败,他皆要共存亡之意! 王亦微脸色早已变的惨白,目光带着彻骨恨意,在耶律辰身上一望,又再落到盖玉啸身上,低声道:“可惜,可惜没有将你除去,终究成为大祸!” 无论皇帝如何设计,纵然有耶律修、耶律烨共谋,这半年来,整座皇宫总在她们控制之下,若非皇帝身边伏着一个武功超卓的盖玉啸,也不至走到今日。 盖玉啸微微皱眉,一时不知自己几时得罪这王二小姐,却听楚若烟突然大声道:“我知道了!当初范程一案,也是你们设计,对不对?” 范程一案? 被她一提,众人才恍然想起。 两年前,范程在水心阁中身亡,疑犯直指盖玉啸。随后,明彦君前往刑部作证,才令盖玉啸摆脱嫌疑。 怎么楚大小姐突然想起这桩案子? 耶律辰微一转念,点头道:“不错,那夜你们从二皇兄……或者王大小姐口中得知,本王和若烟不在王府,随后,得知三哥与范程在水心阁中口角,便订下一计,想置三哥于死地!” 那时的盖玉啸,只是一介布衣,范程虽出身小族,却是世家公子。以一介布衣伤及世家公子性命,自然只有一死。 楚若烟点头道:“嗯,哪知道他二人回府路上,却与明姐姐和萧……和三哥相遇,便知明姐姐是此计最大的漏洞。可是任他们如何胆大,也不敢伤及明姐姐,当听到明姐姐去了刑部,知道此计不成,也便顺势替三哥作证,也好摆脱自个儿的嫌疑!” 也正因为王亦微和王宜修作证,所以,他们从不曾想到他们身上。 大势已去,王亦微倒也不再隐瞒,冷笑道:“那时还道区区一介布衣不识抬举罢了,哪里知道,竟是盖氏之后!” 什么不识抬举? 众人不解。 盖玉啸慢慢道:“那日水心阁上,范程阻拦,是想给盖某另寻明主!” 原来如此! 楚若烟叹道:“所以,范程必死!” 这三邑族,当真是无孔不入! 众人闻言,不禁暗暗咋舌。 皇帝摇头道:“朕登基十七年,自问勤于朝政,不想朕的朝堂,朕的后宫,竟是猛虎在侧!”摆手命人将几人拖了出去,这才向梁太师道:“危难之际,朕唯有托付恩师,恩师快快请起!”命庞白代为相扶。 梁太师起身,将手中玺印交到庞白手中,叹道:“是老臣教女无方,令皇上失望,所幸,还来得及!”说着,向耶律修望去一眼。 耶律修触上他的目光,心中又是惭愧又是后悔,低下头去。 当初西疆一案,耶律修牵涉其中,见皇帝细查,惊慌之下,在宫里杀人灭口。梁妃得报,立刻设计,将所有的罪责背在自己身上,代儿子一死。 随后,梁太师得知功绩侯府又牵涉到南疆一案,以雷霆手段斩断与功绩侯府的联系,以保梁氏一脉。 此事做的虽然隐秘,可是同在这苍辽政权中心,怀城总兵万雄志夫妇先后身亡,众人皆知必是功绩侯府与梁太师所为。 只是,没有人料到,表面上,梁氏一族与耶律修疏远,实则梁太师在耶律修幽禁时,仍频频传书,加以训导。一代帝师,也终于将素来看重的外孙拉回正途。 这一切,尽在祖孙二人的对视中,旁人不得而知。 皇帝素知恩师为人,微微点头,也不再说,只是向耶律辰道:“陈王逃走,恐有后患,你即刻派兵追拿,旁的事,随后再说罢!” 耶律辰躬身道:“父皇放心,儿臣必当生擒陈王,令其在父皇面前请罪!” 生擒吗? 父子再见,又是怎生模样? 皇帝微默一瞬,终于点头。 楚远立刻道:“臣请告退!” 他统兵而回,此刻耶律辰要擒陈王,自然要同去调动兵马。 见皇帝点头,楚氏兄弟也跟着齐齐躬身道:“臣等请辞!” 皇帝点头道:“辛苦大将军父子!” 楚氏父子再辞一礼,转身出殿。 明彦恩见状大急,上前一步跪倒,唤道:“皇上……” 他的话未曾出口,皇帝已微笑道:“这两年,你也闷的久了,想去就去罢!” 明彦恩大喜,连忙谢恩。 皇帝再转头看看盖玉啸,叹道,“那处宅子,便是朕与你姑母成亲之后暂居之处,是你父亲代为置办,你幼时也常去玩耍。后来,盖家逢难,那宅子朕也只去过一次。” 就是那一次,将碟报名单放入假山山洞罢! 盖玉啸释然,躬身道:“皇上与皇后深谋远虑,臣心感佩!”略一迟疑,终于还是问道,“皇上既知臣的身份,却任臣留在身边,便不怕臣一时冲动,伤及皇上?” 自从暂管御前侍卫,他可是随时跟在他的左右。 皇帝笑起,摇头道:“清河王的孙子,岂会如此不顾大局?若真如此,也是朕的错!” 正因他是盖劲松之孙,他才放心留在身边。 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盖玉啸再施一礼,跟着耶律辰大步出殿。 “哎哎哎……”楚若烟忙喊,胡乱向皇帝一礼,匆匆追了出去,皱眉唤道,“九哥!” 耶律辰回头,见她一张小脸儿皱在一起,满是不悦,不由笑起,伸手道:“一同去罢!” 楚若烟立刻欢呼一声,雀跃着奔去,一把将他手掌抓住。 耶律辰无奈摇头,但见明彦君随后出殿,含笑道:“明郡主若是得瑕,不防同去瞧瞧!” 楚若烟向盖玉啸一瞄,连忙点头道:“同去同去,自然同去!”又冲回来拉住明彦君,跟着众人出宫。 殿外几个小儿女一阵欢闹,殿内听的清清楚楚,梁太师担忧道:“这征战中,两位小姐跟去,怕有所闪失!” 皇帝却微笑摇头道:“无防!”目光穿过殿侧的长窗,望向红墙上的一角天空。 天罗地网布成,不过是收网罢了! 第1051章 跨不过的鸿沟 楚若宇没有料到,率兵赶来苍梧古城与钰王殿下汇合,等着他的既不是钰王,也没有宝贝妹妹,只有当朝太子和四位皇子。 听过几人讲述,楚若宇已大至了然,立刻传令大军在古城外驻扎,静候上京的消息。 黄昏时分,见大漠上仍是一片平静,耶律亭焦躁起来,向楚若宇道:“九弟进城已有一整日,为何还没有消息?莫不是有什么不测?” 楚若宇摇头道:“钰王殿下天纵之才,断不会失算!”见另几位皇子也一脸询问,不欲多话,起身向古城城头上来。 历经多年风沙,苍梧古城的城头早已瞧不出原有的模样,只能从高耸之势,大约猜测原有的雄壮。 楚若宇立在苍梧古城破旧的城墙上,纵目向上京方向遥望,心中将分军时耶律辰的话细细盘算一回,将苗力唤来,吩咐道:“你命人往上京方向去,瞧可有什么异动?” 苗力领命,立刻转身奔去,刚下城头,便见耶律心踏着残破的阶梯而上,脚步一顿,转头向楚若宇望去一眼,缩缩脖子,默施一礼,这才飞奔而去。 耶律心静静走到楚若宇身后,搜肠刮腹,正想要说些什么,便听他轻叹道:“大漠虽说贫瘠,却可成为我上京的屏障,异国难以入侵,怕只怕,祸起萧墙,令这如画的江山,遭受许多的磨难!” 耶律心听他谈论江山,心底一松,连忙跟着点头道:“是啊,江山浴血,百姓涂炭,若非楚大哥和这许多将士出生入死,我苍辽岂有安宁之日?” 楚若宇听到身后脚步,还道是哪位皇子,本想借机提点,哪知竟然是她,回头向她一望,点头道:“公主虽是女子,却颇有见识,教许多男儿汗颜!” 终究是公主,虽耽于儿女私情,却也心系家国天下! 耶律心不意听他夸赞,一时又羞又喜,但觉两只掌心潮湿,低声道:“心儿身为女子,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力,也不过说说罢了,又济何事?” 楚若宇转身向她定定而视,正色道:“公主心怀天下,我苍辽之幸!” 耶律心垂眸,摇头道:“一介女流,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不过是妄自空言,楚大哥不必谬赞!”说到后句,语气中带出一些唏嘘。 是啊,她只是一介女流,又能做什么?连追逐一个心仪之人,也有诸多的顾虑。若是她身为男儿,如此江山,自可纵马边疆,或寄情山水,又岂会羁于宫室? 楚若宇摇头道:“公主差矣!公主虽是女子,可是这忧国忧民之心,又有多少男子能及?文武双全又能如何,若是身怀奇才,却只想着争夺名利,若宇以为,倒不如平庸些的好!” 是啊,怀才却不能用于正途,到头来,只怕是祸国殃民! 耶律心抿唇,鼓足勇气问道:“在楚大哥心中,心儿当真……当真如此?” 楚若宇点头道:“是!在若宇心中,公主更强过当朝的几位皇子!” 耶律心听他直言称赞,上前一步,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如何措词。只是眼前男子,她已藏在心底五年,到此时,再不愿错过如此良机,低声道:“楚大哥可知心儿之心?” “我知道!”楚若宇点头,望向她的眸光,掠过一抹不忍,轻轻摇头,又转头望向远处,低声道,“只是,我不能!” 一句“知道”,令耶律心的心瞬间飞扬,可是嘴角挑起,一个笑容还不曾成形,听到“我不能”三字,便已僵在嘴角,颤抖几下,但闻自己干涩的声音艰难问道:“为何?” 在他的口中,她听到的是从不曾有过的称赞,可是,为何他竟拒绝的如此决绝?就这样将她捧上云端,却又狠狠的踹落尘埃? 楚若宇薄唇微抿,令脸颊的陵角更坚毅几分,默然片刻,低声道:“公主,我楚氏一族,向为苍辽之臣,我楚若宇身为长子,在父帅之后,更应挑起整个楚氏一族的兴衰。” 是啊,长幼之序,在世家旺族之中,素来看的甚重,她岂有不知的道理? 耶律心点头道:“楚大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日后身负楚氏一族兴衰,心儿岂有不知?可是……可是与你我……你我之情,又有何妨碍?” “不明白吗?”楚若宇摇头,“公主,我若尚公主,这一生便只能留在上京,不能守疆,不能戎边,纵然统兵,怕也只是伴驾护行这等琐事,那非若宇所愿!” 是啊,他若尚公主,他便是驸马,皇室之婿,又有何人会让他戎边守疆,又有何人会让他驰骋沙场,到头来,终究会在上京城的纸醉金迷中了了一生。 所以,他不愿! 他不愿! 耶律心没有料到,他的不愿,不是自己不够好,不是他对自己无情,而是……因为她是公主! 胸口,似被什么硬物堵上,吐不出,咽不下,闷的难受,珠泪在眼眶中滚了滚,又强行压下。 这是一个她无从选择,也无法放弃的身份! 苍辽皇帝唯一的嫡出公主,多少人羡慕?又哪里知道,于她,是怎样的一条枷锁?如今,更成为横在她与心爱之人之间的一条鸿沟,跨不过,扯不开,就此将他们隔绝。 一张清丽的容颜,唇角的浅笑未收,涌出的泪水强行忍下,看在楚若宇眼中,更较潸然落泪更令人怜惜,心底深处狠狠一抽,在未加思索时,手已抬起,去抚她的面颊。 而就在此时,突然间,但闻远处一阵尖锐的哨声急响。 楚若宇一惊回头,但见暮色笼罩下,方才还平静的大漠上,泛出点点星火,哨声却是自上京方向传来。 来了! 楚若宇暗呼,向耶律心道:“公主还是回古城去罢,千万莫要出来!”说完,口中连声喝令,转身向城下奔去。 分明他已心软,可是那哨声一响,立时令他换了一个态度。耶律心咬牙,心中是满满的不甘,跺一跺脚,也转身向城下奔去,不回古城,却向大军驻扎处奔去。 若是最终无果,这一次,怕是最后与他共处! 大军虽经驻扎,却兵不卸甲,马不离鞍,全军待命,此刻听到楚若宇传令,只是短短片刻,全军已经整肃。 楚若宇跨马提枪,先命一队人留下守护古城,随后将手一挥,当先向那点点星火来处迎去。 大军刚动,就听身后一人唤道:“楚大哥!” 楚若宇回头,但见耶律心跨马跟在身后,微微一怔,皱眉道:“公主怎么跟来?” 耶律心抿唇,低声道:“楚大哥放心,心儿照顾得了自个儿!” 眼前军情,不宜耽搁,楚若宇见她一双眸子中皆是果决,只得点头道:“你跟紧我!” 耶律心大喜,立刻点头,纵马再离他近些。 大军转过几重沙丘,但见星火已近,楚若宇喝道:“楚若宇在此,前方是何处兵马?” 这一句,提气喝出,声音自大漠上远远的传了出去,数里皆闻。 楚若宇? 这个名字一出,对面的星火顿时一停,一阵纷乱之后,折而向东移动。 “将军,末将去追!”耶律元哲催马上前。 楚若宇摇头道:“不必!”摆手传令,命兵马分散成开开一线,缓缓向前逼近。 耶律元哲不安道:“大漠空旷,我们这几万人,如何堵截?” 楚若宇摇头不应,目光却在暮色渐沉的大漠上搜索。 隔不过一柱香的功夫,突然间,但听东侧哨声响起,最初离的甚远,响过片刻,已近了许多。 耶律元哲“咦”的一声,侧耳倾听,扬眉道:“是楚三公子!” 楚若宇点头,却并不命兵马折路,仍是截在西南一路,缓缓向前逼近。 那点点星火听到楚若帆的哨声,再起一阵纷乱,立时又折身向西而逃。 可是与之前相似,逃不出半个时辰,又有哨声响起,却是楚四公子到了。 东、西、西南三方,都有兵马拦截,星火在一阵纷乱之后,立刻迅速向东南方向移去。 耶律元哲喃喃道:“楚家三位公子齐出,这东南一路,莫不是钰王殿下亲自守着?” 怎么会? 楚若宇不应,仍依原来的速度缩小包围。 夜色,已渐渐深浓,大漠上的情形已掩盖在黑暗中。耶律元哲纵目望去,但见原来的点点星火正逐渐熄灭,不由挑眉道:“他们熄灭火把,怕是要分兵!我们追吧!” 楚若宇摇头道:“不必!” 率兵马再行逼近,大约十余里地,终于听到东南有哨声传来,跟着是明彦恩的声音道:“明彦恩在此等候多时,五殿下,还请回京罢!” 耶律元哲一惊,失声道:“怎么是五殿下?” 楚若宇也颇为意外,微微皱眉。 被围在腹地的兵马一阵沉寂,瞧不见火把,也无法知道其行动。 楚若宇仍然率兵缓缓前移。 耶律元哲道:“如今只有正南,我们自南疆一路回来,王爷可曾在那里留下兵马?” 楚若宇含笑道:“王爷用兵一向以奇制胜,岂是我等可以猜度?” 耶律元哲回头向他一望,耸肩道:“当初阳谷关一战,楚大公子与王爷配合的妙到毫巅,又何必客气?” 楚若宇微微一笑,倒也并不否认,纵目向南方的黑暗中望去,轻声道:“我们这几路兵马虽有几十万,可是在这大漠上,如何能够当真合围,不过是威吓罢了!” 第1052章 恭候多时 是啊,几十万人,若是塞在城里,自然可以水泄不通,可是放在大漠上,便如几十万沙粒一般,又能挡住何人? 耶律元哲心头微动,低声道:“莫不是王爷本就想让他们逃往南疆?前次王爷亲往陵溪山,似是见过大邺朝的守将!” 楚若宇被他说笑,摇头道:“大邺虽是盟国,可是这等内乱,又岂能劳烦大邺将领?” 家丑! 耶律元哲点头道:“说的有理,那么……是往南一路也有伏兵?” 自然! 楚若宇勾唇,并不急于追赶,仍依原来的速度,率兵前移。 大漠空旷,之前楚氏兄弟与明彦恩虽分为四个方向堵截,可是经过一夜的行军,到天亮时,兵马已连成一线,几十万兵马,在漫漫大漠辅展开来,呈一个半弧渐渐向南逼近,一眼望去,竟不见边际。 耶律心骑在马上,纵目向前望去,但见前方沙丘连绵起伏,并不能瞧见人马,唯有黄沙中留下大片凌乱的马蹄印迹,告知他们,前方有一队兵马奔逃,一时心中不稳,低声道:“前边逃走的当真是五哥?京城究竟发生何事?” 楚若宇侧头向她一望,向苗力吩咐道:“你去见三公子,问究竟发生何事?” 苗力应命而去,隔两个时辰才回来,回道:“三公子说,宫里的鲁妃娘娘和仪妃娘娘助五殿下图谋江山,皇上已将鲁妃、仪妃一党拿下,只有五殿下逃走!” 真的是耶律昊! 耶律心还是难信,摇头道:“五哥素来谦让,怎么……怎么……” 如果事事都写在脸上,又哪里能酿成如此大祸? 楚若宇暗暗摇头,见苗力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又再问道:“还有何事?” 苗力斟酌一下,向耶律心望去一眼,低声道:“三公子说,当年,我们夫人也是受仪妃所算,后来……后来才会早早的去了!” 提到亡母,楚若宇心头一震,问道:“为何是仪妃?” 苗力摇头道:“三公子说,说来话长,无法细述!” 就这些话,也去了两个时辰! 楚若宇点头,只得暂时将此事抛开。 大军一路进逼,三日之后,突然有探子来报,说前方发现大队兵马,足足数万人,正向这里而来。 楚若宇微微扬眉,非但不问是何方兵马,反而传令,兵行加速,向对面兵马迎去。 再走出一个多时辰,果然见前方连绵的沙丘后,渐渐的露出大队的兵马,一个个顶盔贯甲,横枪立马,装备竟然十分的精良。而在两军之间,一队数百人的队伍正纵马向那里疾驰。 耶律心跟着楚若宇翻上一重沙丘,居高临下,一眼瞧见那些飞驰的人影,失声道:“是五哥!当真是五哥!”虽然离的甚远,可是自幼一同长大,一眼就认出那个纵马狂奔的身影。 楚若宇的目光,却只是在耶律昊飞奔的身影上一停,目光便调向对面那黑压压的大军上,虽说离的甚远,那边的人只是黑黑的一片身影,便连高扬的帅旗也分辩不清旗上的图案,更不用说上书的文字,可是当目光锁上旗下的身影,唇角不自觉掠过一抹笑意。 耶律昊不眠不休奔逃三日,整个人已说不出的疲惫,可是身后有几十万大军追击,又岂敢歇息片刻?此时见到前方大军,大喜之下,更是打马向那里飞驰。 眼瞧着离那方沙丘越来越近,而身后的追兵已经停住。耶律昊心中暗喜,想到这几日的狼狈,又不禁暗暗咬牙。 只等他与大军汇合,只等他得以喘息,他必然挥兵杀回上京! 心中念头刚转,但听身后长随一声惊呼,失声唤道:“殿下,不好!” “什么?”耶律昊吃惊回头,不去瞧长随,却是向身后遥遥望去。 这几日来,早已成惊弓之鸟,听到长随惊呼,只道是朝廷兵马赶到。 长随惊恐摇头,向前指道:“不……不是我们的兵马!” “什么?”耶律昊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回头望去,但见前方的沙丘上,那队兵马未动,可是离的近了,在夕阳的映照下,那面帅旗已瞧的清清楚楚,仰头望去,只见上边黑色虎豹纹正中,分明写着一个斗大的“楚”字。 楚? 楚家三兄弟已在身后,前边这个…… 耶律昊一念及至,顿时手足冰凉,颤声道:“怎么会……怎么会……” 楚若宇在后,前方能扬出虎豹纹帅旗的,不是上柱国大将军楚远,还能是谁? 只是,自己逃出上京,马上只携干粮、食水,不携重物,一路纵马疾驰才赶到这里。楚远在自己之后出京,眼前这数万兵马,岂能没有辎重?纵没有辎重,随身的长大兵刃也会妨碍行军,怎么就会赶到自己前头拦截? 惊骇之余,又哪有余瑕多想?耶律昊立刻大吼:“走,快走!”掉转马头,折而向西,落荒而逃。 楚远挥手,率兵驰下沙丘,随后跟来,渐渐与楚若宇几路兵马汇合。 此时,耶律昊早已人困马乏,只是回头看去,但见整个大漠密密麻麻,皆是朝廷大军,又如何敢停?只能没命的打马飞奔。 又是一夜的奔逃,黎明时分,回头望去,但见朝廷大军并未追来,耶律昊心中稍慰,分辩一下方向,带人折向西南。 驰出十余里,但见前方露出墨绿一线。长随喜道:“殿下,那里是处绿洲!” 废话! 耶律昊横他一眼,眸中已露出一抹得色,恨声道:“楚远在那里拦截,我们的兵马必在这里等候!” 长随一怔,跟着喜道:“殿下是说,这里是长峰洲!” 从上京到长峰洲,寻常行路,总要十几天的时间,不想他们这没日没夜的疾赶,竟然不过四天! 当然! 耶律昊轻哼,再不多停,疾催胯下马向长峰洲急驰。 大漠空旷,瞧着极近,跑起来却还甚远,直到近午时分,耶律昊一行才踏上绿洲。 暮春时节,这里已地势偏南,绿洲上早已一片葱翠,入眼便是一片极大的林子。更远一些,一座山峰更是冲天而起,山上林木森森,瞧来极为幽静。 一名长随瞧见,轻吁一口气,喜道:“这绿洲瞧来甚大,我们只这百余人,只要往山里一躲,任他千军万马,未必寻得到我们!” 没出息的东西! 耶律昊暗骂,却无瑕理他,向另一人吩咐道:“放信号!” 那人奉命,自怀中取出火流弹点燃,手一松,火流弹带着一缕黄烟冲天而起。 前一名长随吃惊道:“殿下,若是被朝廷的兵马瞧见,岂不是暴露行踪?” 蠢货! 耶律昊皱眉不理。 后一名长随摇头道:“如今这大漠上已无风沙,我们纵奔出万里,沙上总会留下我们的马蹄印迹,莫说楚大将军,就是寻常人怕也瞧得出来!” 说的也是! 前一名长随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后一名长随道:“所以才放信号,引兵马来援!” 倒是将这事忘了! 前一名长随大喜,伸长脖子向绿洲深处张望。 只是说这么会儿话,仍不见四周有什么动静。长随心中狐疑,向耶律昊望去几眼,却不敢多问。 再隔一会儿,耶律昊也觉不耐,向后一长随道:“再放一枚!” 长随依言,再将一枚火流弹放起。 直到放到第三枚,绿洲中莫说兵马,就连耗子也不见钻出来一只,耶律昊渐渐感觉到情况不妙,正想是要深入查看,还是调头离开,便听林中一人声音道:“五皇兄可是在等臣弟?”语气淡然清和,竟然是钰王耶律辰的声音。 耶律昊这一惊非同小可,勒马退后几步,见鬼一样盯着林中缓骑而出的几人,咬牙道:“耶律辰,你……你为何在此?” 耶律辰耸肩道:“臣弟在此恭候皇兄!” 楚若烟策马伴在耶律辰身边,见这几日不见,耶律昊不止整个人消瘦许多,形容也已极为狼狈,心中不忍,摇头道:“五殿下,你跟我们回去罢,当年的事与你无干,你诚心向皇上请罪,料想他不会为难你!” “不为难吗?”耶律昊苦笑。 当年的事,确实与他无干,可是,鲁妃、仪妃二人算计先皇后盖氏,造出那震动朝野的惊天一案,纵他不曾做过什么,也必然会受到诛连。 更何况,他真的没有做什么吗? 从十堰岭的藏兵被楚若帆发觉,为了掩盖自己的意途,也为了除去自己夺嫡之争中的对手,他先后算计了几个兄弟,他们又岂肯饶他? 想到这里,耶律昊将心一横,一手扶住剑柄,咬牙道:“今日我宁肯战死,也断不做你耶律辰的阶下之囚!”话虽如此,可心中仍是存一份指望,纵目向绿洲深处望去。 耶律辰轻叹一声,问道:“五皇兄可是在等此人?”说着将手一招。 林中马蹄声响,盖玉啸一手控缰,一手提着一个绑成粽子一般的男子,与明彦君并骑而出,驰到耶律辰身后,将手中提着的一人向前一抛。 耶律昊一眼瞧见,瞳孔顿时一缩,失声道:“顾……”一字出口,立时顿住。 第1053章 这种人何其多 顾? 楚若烟扬眉,向那人望去一眼,但见他虽已年过五旬,却仍是面皮净光,没有一丝胡须,此刻有乱发垂下,将脸遮去一些,发丝中露出一只眼睛,依稀有些眼熟,恍然道:“啊,你就是冷宫里那个老太监!”侧头向盖玉啸一望,挑拇指赞道,“三哥,这也能被你揪出来,当真是厉害!” 眼前之人虽说已经不小,可是头发却还油光乌黑,乍眼看去,岂能想到是冷宫中满头白发的年老太监? 盖玉啸挑挑唇角,却并未答话,明彦君却抿唇笑道:“哪里是三哥揪出来的,是我们在三里湾守着,这厮自个儿鬼鬼祟祟的出来,被三哥抓个正着!” 原来如此! 耶律辰慢慢接口道:“我们一向只知道原来长春宫里的首领太监顾元,随后也查到,顾元家中,共有兄弟三人。后来,从骆子冲和池计口中得知,他们都受一名唤为‘顾公公’之人指使,再加上顾平原、顾立农二人,便始终以为他们口中的顾公公就是顾元,又哪里知道,那位真正的顾公公,竟是顾元的兄长顾魁,顾平原、顾立农二人的父亲!” 所以,顾元虽知顾立农投军入了侍卫营,却不知道顾平原已是南疆一将。 “啊?”楚若烟顿时瞪大了眼睛,向地上那人望去一眼,油然生出一抹敬佩,挑拇指赞道,“有那样出色的儿子,不好生过日子,竟然跑去当太监,果然是个狠人!” 顾立农也倒罢了,顾平原却有统兵之才,若是走上正途,大可有一番自己的功业! 顾魁全身被绑,纵然挣扎也难以坐起,只是勉强撑起些身子,咬牙道:“为我三邑族之仇,又有何惜?” “仇?”楚若烟冷笑,“若不是你们三邑族图谋不轨,算计江山,又岂会引来灭族之祸?不要将自己说的迫不得己,把过错都推到旁人身上!” 世上这种人何其多啊! “……”顾魁微窒,冷笑一声道,“楚大小姐当真是伶牙利齿!” “我是有理有据,实话实说罢了,你自个儿理亏,不要人身攻击!”楚大小姐不屑撇唇。 这老家伙不止那玩意儿没了,脸也不要了! 耶律辰静等楚大小姐斗完嘴,才向耶律昊问道:“五皇兄,还要一战吗?” 耶律昊从见到顾魁开始,一张脸已变的惨白,可是心中终有不甘,存着一份指望,向顾魁问道:“兵马呢?我们的大军呢?” 顾魁顿时变的颓丧,摇头道:“三日前已被朝廷大军所破,死的死,降的降……” “怎么会?”耶律昊大惊失色,不信的连连摇头,“那可是二十万大军!三日前,耶律辰刚刚出京,楚氏父子也刚刚出京,楚若宇……楚若宇当是守在苍梧古城,还有何人……还有何人能破我大军?” 不止钰王和楚氏父子,那日在问政殿中的人,任是如何本领超群,都无法一天之内赶来长峰洲与他的兵马交战。 “骆!子!冲!”顾魁咬牙切齿吼出一个名字。 “什么?”耶律昊脑中嗡的一响,身子一晃,险些栽下马去,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你……你说是谁?” 顾魁愤极,咬牙道:“殿下,是骆子冲!骆子冲亲自统兵,将我们二十万大军封入峡谷中,一人一骑,连挑我七员大将,军心涣散,一败涂地……” “可是,骆子冲哪来的兵马?”耶律昊嘶吼。 “便是楚氏父子所率的兵马!”耶律辰静静接口,“你只探到我们大军回师,也探知我们中途分兵,却不知道,只有楚大公子一路当真回师,其余几路在第二日便由副将带回南疆,交到骆子冲手中,回程的,不过是楚大将军父子各率的数千兵马!”说到这里,微微一停,又轻叹道,“怪只怪,骆子冲那等人物,你竟不知善待!” 骆子冲被俘之后,若不是他屡屡加害,他又岂有机会收服? 耶律昊听着他的讲述,最初还字字清晰,随后,但觉声音渐渐变的遥远,到最后,眼前一暗,就再也听不到一丝声息。 楚若烟见他一头从马上栽下,大喊一声,还不等命人去救,便见他身体直直落地,同时一口鲜血喷出,身子一挣,便已寂然不动。 众长随、护卫见状,也是大吃一惊,纷纷叫道:“殿下!” “王爷!” “主子!” …… 此时已顾不及还有大敌在前,已有十几人冲上将他扶起,一名长随伸指在他鼻端一试,失声哭道:“殿下!殿下去了……” 顾魁见耶律昊落马,挣扎着向那里滚了两周,听到此话,放声大哭,以头撞地,嚎道:“殿下!殿下!我们此次虽败,日后还可卷土重来,你……怎么就去了?” 去了? 楚若烟吃惊难信,一跃下马向人群中奔去。 盖玉啸一惊,唤道:“楚大小姐……” “让她去罢!”耶律辰轻叹,目光锁在她的身上,心中倒有一丝解脱之感。 虽然说,从十几年前便已决意报仇,可是,他面对的,终究是自己的兄弟,他实不知,当真走到最后一步,是不是能亲自动手杀他。 如今,耶律昊身死,倒是省得他亲自动手。 而于楚若烟,几位皇子皆与她自幼一同长大,耶律昊更还较旁人亲厚一些,不管他曾做过什么,如今死在面前,岂有不痛的道理? 他爱的,是个有情有义的丫头呢! 耶律昊不眠不休,在急驰四昼夜之后,本已心力交瘁,再乍听那等消息,急火攻心而死。他所携的百余人再无抵抗之力,被尽数拿下。 耶律心跟着楚若宇进入绿洲,见状抚尸大哭。 楚若宇默视片刻,轻叹道:“当初末将奉命押骆子冲、张孝回京,实想不通,几时走漏了消息,竟至刺客行刺,张孝身亡。如今才明白,原来是他!” 事情,追溯到楚若宇自西北边疆回京的路上,他中途得到将令,留一队兵马押送骆子冲和张孝,自己率大军增援古城,相助钰王剿灭叛军,随后一同回京。 在第二日早朝之后,五皇子看似与他闲话,却从他口中得知随后有一队兵马押张孝和骆子冲二人进京。 再之后,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押解的兵马遇袭,张孝身亡。 耶律辰轻叹,点头道:“那时如何想到,竟然是他!” 此刻耶律心已将泪收住,向耶律辰求道:“九哥,五哥虽错,可如今也已身亡,他自幼长在上京,我们带他回去可好?不要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或者,他更愿意留在这里呢? 耶律辰回头,纵目向那高耸的山峰望去。 当初回兵时,他专程来这里查看,发现山峰的山洞里,果如四皇子耶律邯所言,留有几十万兵器。可是,兵器上盖的黄土,乍看似是长年累月被风沙所盖,可是细细去瞧,却知是人为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些兵器最近有人清点过! 那许多兵器,足足供十几万大军使用,若是有人要用,是什么人?又如何使用? 这里,本是三邑族所居之地,联想到朝中那天大的阴谋,耶律辰很快将事情想通,于是,才布下这天罗地网。 放耶律昊一条生路,不过是为了将他所有的势力一举铲除,以绝后患! 此刻,他既已身亡,所有的一切自然一笔勾销,包括他所做的一切,和……他的意愿! 耶律辰点头,轻声道:“好!”当即传令,大军于绿洲驻扎休整,两日之后回师。 这几日,紧急行军的,只是楚氏父子和他自己,大军却非疲惫之师,为什么还要两日整军? 楚若烟不解,欲待要问,瞥眼看到耶律昊覆上白布的尸体,心头一黯,又将话忍了回去。 大军依命驻扎,黄昏时分,有守卫来报,楚若轩率兵前来汇合。 楚若烟惊讶:“二哥与我们一道儿出城,这几日跑去何处,怎么这会儿到这里来?” 耶律辰微微一笑,揉揉她的额发,命人将楚若轩请入。 楚若轩入内,见妹妹没骨头一样伏在耶律辰案上,无奈摇头,躬身回道:“王爷,五殿下伏在往南一路的兵马已一网打尽!” 楚若烟吃惊道:“怎么往南还有兵马?” 长峰洲一役,就有二十万兵马,想不到往南一路还有兵马。 耶律辰道:“他逃出上京,在发觉楚大公子堵截之后,便将携出上京的人马分成几路,各方安排接应,人数倒并不算多!” 原来如此! 楚若烟点头道:“我说呢,还道是长峰洲中有漏网之鱼!” 之前她在图中看过,长峰洲中那处峡谷极为幽深狭窄,两侧山壁几乎无从可攀,二十万大军困在其中,莫说两端遇袭,纵然无人袭击,也是相护挨挤,断没有逃出去的道理。 耶律辰微笑,向楚若轩道:“将军自西疆而回,这几日辛苦,好生歇息两日罢!” 楚若轩点头,微一思索,试探问道:“殿下,臣有一些私事,不知可能相问?” “二哥!”耶律辰未应,楚大小姐已撇唇道,“自家人,干什么说话这么客气?” 虽然还没有圣旨,也没有内务府、礼部行文,可是她已经是钰王妃了好不好! 楚若轩:“……” 这一只是王爷! 耶律辰不禁笑起,点头道:“若烟说的是,二哥请问!” 楚若轩被妹妹一句话,也不禁笑起,跟着正色问道:“那日在问政殿中,王爷曾说,九岁那年,曾在大邺陵溪山中遇袭,可能详述?” 第1054章 答案在上京 当年,楚大小姐被劫,就是楚二公子千里追踪,一路追过大漠,追入陵溪山,强闯古石关,才将楚大小姐找回。 这一节,耶律辰在结识楚大小姐之初便已查的明明白白,听楚若轩问起,也不意外,将事情细细述一回,叹道:“那时年幼,实则许多事并记不大清楚,只记得那时满天的箭矢,若非靖安侯府的阮大小姐将我推入山涧,怕是早已没命!可惜……可惜她自个儿早已忘了!”说到后句,语气中流露出一抹怅然。 楚若烟眉端微挑,向他深望一眼,却也顾不上吃醋,凝神将他所说的情形与自己梦中情形对照,却一时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所看到的,究竟是阮云欢还是楚若烟? 楚若轩留意的,却是他的另一句话,反问道:“殿下可还记得准确的日期?” 耶律辰苦笑摇头道:“哪里记的如此清楚,只记得也是春天,那山涧里开着半坡的桃花。” “那些箭呢?”楚若轩追问,“殿下可知道何人追杀,那些箭什么模样?是何人所有?” 耶律辰摇头道:“我五岁离京,时时便有人追杀,空旷处用箭,没有十回也有八回,又如何记得?”说到这里突然一停,“咦”的一声道,“二哥一问,我倒是想起,虽说每一次的箭不尽相同,可是极少军中所用的长箭,倒以精钢短箭为多!” “是宫里的?或是神弩营的!”楚若轩还不曾接口,楚若烟已经低呼出声。 耶律辰点头,冷笑道:“鲁氏一党图谋江山,好不容易将我母后害死,又岂会留我这个后患,自然会调集人手追杀!” 既然是鲁氏命人动手,会动用御制的东西也在情理之中! 是吗? 楚若轩凝眉思索,隔一会儿,慢慢道:“虽说是三邑族布下这惊天之局,可是……在宫里,鲁妃也不过是凭着育有一位皇子,有些脸面,又如何调得动那许多弓箭?” 御制的短箭,向来都是皇子们修习骑射,或是皇室中人出行狩猎所用,嫔妃纵有擅骑射的,得到十几支倒也可能,但是那满天的箭总有成百上千,又哪里来的? 耶律辰挑眉道:“三哥是说,这幕后还有旁人?” 楚若轩点头,叹道:“或是我多想!神弩营中,便也有许多人擅用精钢短箭,许是从那里得来也未可知!” “这个容易,我们寻明大哥一问便知!”楚若烟说着话,一跃而起,径直奔去找明彦恩。 明彦恩很快跟着她进来,同来的还有盖玉啸和明彦君二人。 盖玉啸向耶律辰一望,皱眉道:“怎么说宫里还有旁人暗算?” 耶律辰摆手道:“不过是猜测罢了!” 楚若轩将前头的话简略说一回,向明彦恩道:“明世子掌管神弩营多年,可知道,这精钢短箭是寻常传得出去的?” 明彦恩点头,叹道:“当初我初掌神弩营时,便发觉有将士偷偷将精钢短箭拿出去换银子,为此还动过军法,接连处置几人,此风才算是煞住。” 楚若轩:“……” 楚若烟:“……” 耶律辰:“……” 这么说,根本无法从这箭上查到幕后之人? 楚若轩皱眉,问道:“那宫里的呢?除去内务府,还有何人能将箭带出皇宫?” 明彦恩道:“寻常自是无法办到,可是每年春、秋两季狩猎,便会有大批御制的短箭送入围场,也总会有些无法收回!” 楚若烟向楚若轩注视片刻,挑眉道:“二哥,你可是想查伤我那支箭的来历?” 楚若轩点头,长叹道:“当年,你不过一个小小女娃,纵碍了谁,将你拐走也倒罢了,为何又要取你性命?我实是百思不解!” 明彦君忍不住问道:“楚二哥,此事我自幼便听楚妹妹说起,却始终不知是怎样一支箭,可能细述?” 楚若烟叹道:“当初姐姐被元氏困入景阳宫,用来自保的短箭,姐姐可记得?” 明彦君微愕,点头道:“自然记得!” 楚若烟道:“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明彦君瞬间张大眸子,结结巴巴道:“难不成是……是皇后?” 盖玉啸也是神情微震,霍然抬头,向耶律辰一望。 耶律辰捕捉到他的目光,挑眉道:“有何话,三哥但说不妨!” 盖玉啸点头,看看明彦君,又再转头去瞧楚若轩,一字字道:“那日那支短箭,与当年几乎伤及九弟的一样!” 当年? 楚若烟赶着问道:“哪一年?” 耶律辰出京之后被人追杀,连续长达四年。 耶律辰也是不解,一同向他注视。 盖玉啸道:“便是在陵溪山中那次!那日我们路遇追杀,我和老家人护着九弟一路逃入山中。逃到一处山口,老家人拼死独力截住杀手,要我二人先逃,只是在逃过一片林子时,我二人走散,等我摆脱杀手,回去找九弟时,在草丛中见到那样的短箭,沿箭去找,才在山涧下找到九弟!” 也就是说,在同一年的春天,耶律辰和楚若烟为同样的短箭所伤! 耶律辰错愕,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楚若烟却心头怦跳,低声道:“怎么会如此的巧法?” 只是,那满天的箭羽,终究是她梦中所见。 明彦恩沉吟道:“长箭及远,精钢短箭锋利,更宜近处狙杀。那日君儿在景阳宫中所用的短箭是为御制,若是宫里有人要暗杀王爷也倒罢了,怎么会去对付若烟?” 是啊,那时的楚若烟,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娃! 众人都疑惑皱眉。 楚大小姐思索片刻,猜测道:“那时我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已落在贼人手里,要想杀我,又何必动用杀手?会不会是凑巧,那日杀手追逐九哥,追入陵溪山中,恰遇我也逃出贼人之手,正在逃命,哪知道好死不死,就中了一箭?” 所有的人:“……” 虽说难信,但也不无可能! 盖玉啸皱眉道:“可是为何要用御制的箭?” 耶律辰虽被放逐,可他终究是当朝皇子,他若身亡,皇帝岂有不查的道理?用御制的箭,幕后凶手便直指宫里的嫔妃,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是哦!”楚若烟点头,又道,“当年我被二哥救回,四哥强闯大殿,将那箭插在皇上龙案上,满朝文武众目所见。后来,皇上传旨将那箭收回,便是想追查那箭是发自何人之手,却并没有结果。随后,事隔十几年,却又屡屡出现在宫里……” “嫁祸!”听她说到这里,明彦君果断的接口,“必是有人借此嫁祸,至少会将楚大将军和几位公子的注意引去宫里!” 能拿到此箭,想杀耶律辰而后快,又非被嫁祸的元氏和钱贵人。 耶律辰叹道:“楚大将军父子是我苍辽国之柱石,将他们的注意引开,自然是朝中有所举动,倒未必是私怨,如此说来,纵非鲁妃,也必是三邑族一党,只是……为何要伤及若烟?” 是啊,为什么要伤及一个小小的女娃? 楚若轩略想一瞬,摇头道:“我父子身受皇恩,不管有没有这箭出现,又岂能只顾私怨,枉顾江山?只怕其中还另有隐情!”说完向楚若烟一望。 楚若烟耸肩道:“若九哥的事已经大白,单留下我当年一案,倒也不大要紧!” 至少,无关朝堂,无关江山! 哪知道话出口,便有两人同声道:“什么不大要紧,必要查出才是!” 话出口,耶律辰与楚若轩对视一眼。 明彦君忍不住笑出来,抿唇道:“这丫头是楚大将军和几位公子的宝贝,岂又不是钰王殿下的宝贝?查自然要查,也要回京再说!” 是啊,此事必要查个明白,可是答案,也必在上京! 两日后拔营,大军刚出长峰洲,便有探马来报,说西边发现一队兵马,向这里而来。 楚远微微扬眉,向耶律辰道,“莫不是还有旁的将军出兵?” 从他们出京之后,每一条路耶律辰都有派人堵截搜捕,单单西路没有。 耶律辰点头道:“是卞大公子!” 卞大公子? 卞子骞? 身后卞子俊喜道:“是大哥!”赶前几步,一脸急迫的瞧着耶律辰唤道,“王爷!” 耶律辰摆手道:“去罢,和你大哥说,今夜前方绿洲汇合!” “是,王爷!”卞子俊立刻应一声,只带一小队人,向西路方向迎去。 楚若烟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子俊,你急什么?要挨教训也不赶这一刻!” 卞子俊心急去见兄长,闻言马不稍停,远远的扬声回道:“楚二哥回来,你们一家团聚,怎么旁人就不能与兄长团聚?” 是啊,一家团聚! 楚若烟眨眼,回头瞧瞧身后齐刷刷跟着的四个兄长,突然了然,“哦”的一声,转头望向耶律辰,笑道,“那日九哥命人调二哥回京,原来是恭喜若烟一家团聚!” 才想到! 耶律辰微笑,点头道:“如今西疆安稳,二哥戎边已满三年,也该回京休整了!” 重要的是,上京城风云骤起,此次若不能将三邑族一党一网打尽,只怕还有后患,而满朝文武,他能信任的,也只有当初阳谷关上并肩而战的几人! 第1055章 好男儿当当任不让 巨变之后,朝堂震荡,人心惶惶。闻说钰王率大军回朝,也不知是何人带头,满朝官员尽数城门外相迎。 朝阳初升,有前去探问的差役纵马驰来,扬声道:“回来了,钰王殿下回来了!” 众臣闻报,立刻下车下马,齐刷刷立在城门口等候。 隔不多久,但见三里湾那方的官道上,旌旗招展,钰王殿下的王旗在前,上柱国大将军的帅旗随后,之后便是楚氏兄弟、明世子、卞大公子的旗号。 而在大旗之下…… 众人的目光完全忽略另几位皇子,但见钰王耶律辰居中,左边上将军楚远,右边大将军楚若宇,楚家兄弟与明彦恩、卞子骞几人随后,沐光而来。 众臣瞧见,一时但觉光芒耀眼,却又无法将目光移开,尽数眯眼向那里怔望。 这些人,任一个拿出来,均可镇慑三军,此时,却均随在钰王麾下。 经过这一番的朝堂巨变,这夺嫡之争,已悄然落下帷幕。 当朝皇子,还有谁能与他一争? 耶律辰也早已瞧见城门前静候的众臣,微微扬眉,只得下马见礼。 太子耶律基跟着一同下马,呵呵笑道:“各位大人有心,竟知道本太子今日回朝!” 哪个是来迎你? 众臣腹谤,但终究他还是当朝太子,都强撑出一张笑脸唯唯而应。 耶律亭出京时走的狼狈,此刻见众臣相迎,但觉扬眉吐气,见二人下马,略一迟疑,也只得跟着下马,心里便隐隐不悦。 他们可是皇子,受朝臣跪拜理所应当,为何还要下马? 哪知道随后跟来,众臣见到他先是一愕,跟着均是满脸尴尬,只是匆匆一礼,莫说逢迎巴结,就是多几句寒喧也没有。 耶律亭心中隐隐不安,见耶律辰重新上马进城,连忙也跟着上马,追上耶律辰低声问道:“九弟,宫里究竟发生何事?” 耶律辰微默,侧头向他望去一眼,斟酌片刻,才叹道:“七皇兄,当年一案,虽说鲁妃是首恶,却也……却也与元皇后有所牵扯,你……”话说半句,已不知如何说下去。 却也只这一句,已令耶律亭脸上色变,吃惊道:“我母后……母后……” 耶律辰默然。 当年,若不是元氏存有私心,将舒氏指往旁处,仪妃又如何有机会对她下手?若非元氏与鲁氏勾结,盖家纵受暗算,又如何会背上那天大的罪名? 如今,真相大白之后,莫说自己,便是皇帝也不会轻饶。 耶律亭见他不语,心中更是不稳,颤声道:“九弟,我母后……母后如今在何处?” 耶律辰道:“若非冷宫,便是大理寺罢!” 耶律亭脑中轰的一声,身子在马上晃了晃,用尽气力才算坐稳,转头向连思命道:“你……你去定国公府,探问实讯!” 连思听到耶律辰的话,也早已惊的三魂不见七魄,闻命立刻策马飞驰而去。 只怕,如今已没有定国公府了! 耶律辰暗叹,倒也并不阻拦。 此刻楚若烟伴着耶律心随在众人身后,穿过灰色城门,想起那日宫中发生的一切,也不禁侧头向耶律心望去一眼,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如何告知她实情。 皇宫门口,禁军驻守,见耶律辰进宫,齐齐见礼,却一伸手,将耶律亭拦住,躬身道:“七殿下,皇上有旨,七殿下无旨不得进宫!” “为何?”耶律亭一惊,转身向耶律辰问道,“九弟,你……你不是说我母后只是有所牵扯?怎么……怎么……” 有所牵扯,却干系不小! 耶律辰暗叹,向禁军道:“七殿下随我一同进宫,若是父皇问起,自有本王担待!” 禁军微一迟疑,但一触上他的目光,又如何敢说一个“不”字?只得躬身让开。 耶律亭心中更觉不稳,正要再问,就听身后马蹄声响,连思急声唤道:“殿下……殿下……”声音里已带出些惶急。 耶律亭回头,但见连思飞驰而来,在金水桥前一跃下马,疾步奔来,在他身前跪倒,磕头道:“殿下,没有定国公府了,小人闻说……闻说娘娘获罪,整个定国公府已经被抄……”说到后句,声音已经哽咽。 什么? 耶律亭但觉脑中轰的一响,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感觉到身侧有人来扶,一把推开,摇头道:“不!不会……不会……” 另一边,耶律心正与楚若烟向恩泽门走,听到连思的话,霍然回头,不信的问道:“连思,你……你说什么?” “公主!”楚若烟忙一把将她扶住,看看连思,知道已无法瞒住,轻声道,“我们先进宫,道儿上我与你细说!” “不!”耶律心摇头,甩开她的扶持,踉踉跄跄奔回,一把将连思抓住,颤声问道,“你说!是谁获罪?怎么会没有定国公府?” 连思摇头,落泪道:“公主,是皇后娘娘,闻说获罪被打入冷宫,整个定国公府也已被抄,国公爷和世子押在大理寺,旁人尽数在刑部。” 怎么会? 耶律心眼前一黑,倒退几步,身后有人来扶,才勉强稳住,连连摇头,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那日问政殿一场巨变,楚若宇不曾亲见,此刻闻此消息,也是大为震惊,向耶律心深望一眼,低头思索。 耶律辰轻叹道:“先进宫罢,等见过父皇自然清楚!”向楚若烟一望,见她点头,这才转身大步进宫。 余下几位皇子得此消息,也是面面相觑,怔愣片刻,又不敢多问,只能默默跟着进宫,瞧向耶律辰背影的目光,顿时变的意味不明。 元氏获罪,耶律亭必受诛连,那么耶律辰便成了唯一的嫡子,更何况,如今以他的权势、声望…… 一时间,几人心思各异,也难以说出是不服,还是不甘,或是……庆幸! 只有太子浑然不知,愕然问道:“怎么元皇后获罪?为了何事?怎么定国公府也会被抄?” 所有的人:“……” 太子你可以再蠢一些! 御书房外,太监禀报进去,隔一会儿,庞白出来回道:“几位殿下,皇上乏了,说只传钰王殿下进去回话,几位殿下明日上朝再见罢!” 只见钰王? 几人向耶律辰默默一望,但又不敢多问,只得殿外行礼,各自离去。 耶律亭却扑前跪倒,连连磕头,大声道:“父皇,儿臣想知道,母后因何获罪?定国公府又是何罪?求父皇一见!” 耶律心也上前跪倒,跟着道:“父皇,儿臣也请旨一见!” 庞白见状,低叹道:“七殿下,三公主,有事,还是明日再说罢!或者,去问皇……去问元氏!” 元氏? 这么说,已有明旨废后? 耶律亭一震,抬起头,但闻御书房中仍是静寂无声,只得咬一咬牙,磕头道:“既如此,儿臣告退!”默默站起,脚步虚浮,向门外晃去。 耶律心哀声唤道:“父皇!” 楚若烟俯身将她挽住,轻声道:“公主,今日九哥要禀的是军政,我且送你回去,那日的事,我与你细说!” 耶律心眼巴巴的瞧着御书房的门,等候片刻,终不闻里边传话,默然片刻,只得慢慢起身,一步三回头跟着楚若烟离去。 御书房中,皇帝闻说耶律昊身亡,默然片刻,长叹道:“朕最不愿见的,便是你们兄弟相残,重蹈朕的覆辙。只是,这老五受他母亲所教,纵然留下,怕还会生事,去了也好!” 话虽说的释然,可是语气中仍是流出几分哀痛。 耶律辰躬身道:“事已于此,父皇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点头,望向他的目光皆是欣慰,叹道:“若阿衡能见到你如今的模样,必然欢喜的很!” 耶律辰心中微涩,低声道:“母后是替儿臣而死,若是……若是儿臣能选,宁愿去的是儿臣!” “傻孩子!”皇帝摇头,“你若有不测,岂不是要爹娘痛死?” 一句“爹娘”,他已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父亲罢了! 耶律辰动容,低声道:“儿臣明白!” 所以,经过漫长的十二年,他回来了! 这一刻,父子二人心意相通,一时均是默然,心中想着同一个早逝的女子。 隔了片刻,皇帝慢慢开口道:“如今真相大白,太子不堪重任,明日早朝,朕便传旨,改立你为太子!” “父皇!”耶律辰立刻低唤,躬身道,“请父皇三思!” “三思?”皇帝扬眉,“钰王,你是想说,你不想要这皇位?还是……你以为可以将这苍辽江山交给太子?或者,你觉得你的兄弟之中,还有人能当此重任?” 耶律辰一怔,略想一瞬,摇头道:“父皇,儿臣以为,父皇春秋鼎盛,储君一事,不必急于一时。” “国之储君,是一国根本,岂能虚悬?”皇帝轻哼,望向他的目光瞬间变的严肃,沉声道,“钰王,你自幼虽不在朕身边,可是熟读兵书,也习过为君之道,难不成忘了,何谓‘国之有难,好男儿当当任不让’?” 第1056章 箭是哪里来的 皇帝当头棒喝,耶律辰悚然而惊,躬身道:“此为幼时父皇所教,儿臣不敢忘!” 皇帝见他惶恐,又缓下语气,点头道:“依老五才识,若是能走正途,倒也是一个人选,可惜……” 可惜,他藏的如此深沉,连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曾瞧出来,竟没有机会教他! 想到这通天之局,想到耶律昊在问政殿的那一次突袭,处处都显出他过人的才智武功,耶律辰心中也不禁暗叹,趁机道:“方才父皇言道,最不想见的,便是我们兄弟相残。如今五皇兄已去,若是废太子,他这一生,怕只能幽禁,岂是父皇愿见?何况,父皇莫忘了,太子妃可是大邺公主,如此一来,且不说太子一生困顿,怕也有伤两国之和!” 是啊,怎么就忘了太子妃? 皇帝顿时头疼,揉揉额角道:“只是你也瞧见,国之有难,他想到的先是卷细软私逃,如何能做一国之君?” 想到耶律基那大大小小的箱笼,耶律辰也觉无奈,苦笑摇头道:“经此一事,他也当能得些教训。” 皇帝轻哼道:“他纵能得教训,也是下次再逃之前设计好路程罢了!” 知子莫若父! 耶律辰忍不住好笑,强行忍住,想一想,又道:“再不然,明日早朝,御史台必然上书参奏,到时设法说服他自行上书辞去这太子之位便是!” 倒也是个法子! 皇帝向他一瞥,点头道:“也好!他无德无才,成不了旁人的威胁,倒能保一世的荣华!” 不能立刻废太子,自然也不能马上立太子。 皇帝只得罢了。 耶律辰见他不再坚持,微松一口气,说道:“父皇,楚大将军与几位公子一同进宫,一则复命,二则是为了当年若烟被劫一案!” “怎么?”皇帝扬眉。 耶律辰道:“那日经楚二公子问起,儿臣才知,当年箭伤若烟的精钢短箭,竟与当年袭击儿臣的相同,只怕也与鲁氏有所牵扯!” 皇帝点头道:“闻说这几日鲁氏在冷宫倒也安静,若是有疑,楚氏父子不便,你倒可提她一问!” 这是御准了! 耶律辰立刻躬身应命。 哪知道话还不曾出口,就听门外脚步声急,有小太监回道:“皇上,冷宫那里传讯,说鲁氏没了!” “没了?”耶律辰一惊,向皇帝望去一眼。 怎么刚说要向鲁氏问话,她这个时候没了? 皇帝也不禁皱眉,问道:“今日一早闻说还好好儿的,怎么就没了?” 小太监回道:“是七殿下前去冷宫探望皇……元氏,不知为何鲁氏闯了去,七殿下说出五殿下亡故,鲁氏刚哭一声儿,便已气绝!” 原来如此! 耶律辰暗叹,低声道:“如今,只能问莫珠了,只是,不知她是否知情!” 皇帝摆手道:“要问便去罢!” 夜长梦多! 耶律辰了然,躬身辞了出去。 楚氏父子候在殿外,小太监的回禀自然听的清清楚楚,见他出来,楚若轩皱眉道:“鲁氏一死,还往何处去查?” 耶律辰道:“还有莫珠可问,只是冷宫不便,大将军与各位公子还是回府等罢!” 跟出来的庞白道:“皇上口谕,众位将军辛苦,缴旨的事,明日朝上回便是!” 众人闻言,深知是耶律昊身亡,皇帝心绪不稳,便也都一同告辞。 耶律辰与众人同出御书房,岔道上道别,径直向冷宫而来。 刚刚踏上去往冷宫的宫道,但见前边两条纤细身影相伴而行,立刻唤道:“若烟!”见二人回头,快步赶上,先向耶律心微微点头,又向楚若烟问道,“怎么不先命人传句话?” 心知她放心不下耶律心,可是冷宫里不管是元氏还是鲁氏,或是莫珠,怕对她都不存好意。 楚若烟见他担忧,微微挑唇道:“如今她们身边无人,谁又能伤得了我?”一手挽住他缓行,问道,“九哥去冷宫做什么?可还有不明的事?” 耶律辰叹道:“方才闻说,鲁氏身亡,当年你中箭一事只能问莫珠,你父兄不便,便由我代为一问。” 楚若烟、耶律心二人闻言,也是吃一惊,楚若烟赶着问道:“怎么好端端的会身亡?” 耶律辰微微摇头,将太监的话细述一回,二人听过,一个唏嘘,一个默然。 冷宫里,几名太监刚刚用白布将鲁氏的尸身裹好,还不曾抬走,莫珠呆坐于地怔怔的瞧着,元氏立在一旁,满脸的幸灾乐祸。 只这么短短片刻,耶律亭脸上的神采已然尽去,远远的立在树下,目光虽在鲁氏身上,可是空洞茫然,也不知在想什么。 见到三人进来,元氏的眸子里顿时闪过一抹狠戾,咬牙道:“九殿下还来做什么?纵当年盖氏一族灭族与我元家有关,如今的定国公府也已被抄,你还有什么不满?” 定国公府抄家如何,盖氏一族那数百条人命,难道还能回来? 耶律辰微微摇头,目光掠过破布遮盖的尸体,又落在尸体旁怔怔而坐的女子身上,慢慢开口道:“莫珠,有一些话,本王要问你!” 莫珠身子一动,低笑几声,摇头道:“钰王殿下文武双全,聪慧过人,我们落此惨败,心服口服,只是,如今我已不过待死之身,又有何话可说,殿下还是请回罢!” 耶律辰皱眉,轻哼道:“鲁氏暴亡,是自取其咎,你既做过我母后身边的女官,又在这后宫十几年,当知若是自裁,必会诛连家人!” “家人?”莫珠像是听到什么极可笑的话,仰头笑起,摇头道,“整个张家,整个三邑族,已尽数入狱,我还怕牵连什么家人?” “小公主呢?”耶律辰未应,楚若烟已冷冷接口,“莫珠,你眼里只有三邑族,只有张家,就不曾为小公主想想?” 她这一句话,莫珠笑声顿收,怔怔片刻,垂下头,低声道:“她……她终究是……终究是皇上的女儿,如今……如今……” 说到这里,心痛难忍,再也说不下去。 皇上的女儿又岂止她一人?自己若去,哪里还有人能够照应? 耶律辰见她眼中一片空茫,心中暗叹,脸上却不动声色,慢慢道:“莫珠,你若好生答我几句话,本王应你,可保小公主平安长大!” 一个公主,在这皇宫中本来无人留意,可是,若是有一个获罪的生母,只怕日子会过的艰难。 莫珠身子微动,抬头向耶律辰望来,张了张嘴,低声问道:“钰王殿下此话当真?” 楚若烟道:“九哥说的话,几时赖过?” 是啊,至少回京这三年,不曾听他说过一句虚言! 莫珠抿唇,默然片刻,点头道:“不知殿下要问什么?” 耶律辰向她深凝,一字字问道:“当初盖氏一族获罪,我母后身亡,我被逐出上京,却屡遭暗杀,那些人,可是受你们指使?” 莫珠点头道:“斩草不除根,便是眼前的下场!” 竟然毫不犹豫的直认。 耶律辰又再问道:“宫中御制的短箭,你们如何得到?又为何要用御制的短箭刺杀,就不怕引火烧身?” “引火烧身?”莫珠低笑一声,摇头道,“这宫里的嫔妃,有多少是将门之后?纵疑,又如何疑得到我们身上?我们将嫌疑引进宫来,不过是为了替三邑族遮掩罢了!” 是啊,用御制的箭,又有何人会知道,区区一介商贾,竟能在皇室,在官府,在军中同党遍布,设下那通天之局? 耶律辰赞道:“你们也算是思虑周全!只是,为何要伤及楚大小姐?” “什么?”莫珠诧异,转头向楚若烟望去。 耶律辰一字字道:“当年,楚大小姐为人所劫,在大邺边界也是为那御制短箭所伤!” 莫珠摇头道,“当年暗算舒氏,不过是因她是盖氏的强助,到盖氏身亡,楚家也已不过是苍辽寻常的将门,我们又暗算楚大小姐做什么?” 也就是说,不是三邑族要伤楚若烟? 耶律辰挑眉,冷哼道:“可是你们嫁祸元氏,嫁祸钱贵人,岂不是都用的此箭?” 莫珠笑起,摇头道:“直到元氏宫里发现那箭,我们瞧见楚大将军的神情,才猜到这桩公案,便用那箭嫁祸钱氏,元氏宫里的箭,又与我们何干?” 当年楚四公子将短箭插上皇帝龙案,大闹朝堂,这件事人尽皆知! 元氏立在一旁,闻言大惊,厉声喝道:“贱人!分明是你们栽赃嫁祸,此刻又不敢认吗?” 莫珠摇头道:“五殿下已故,张家的人也已尽数落网,如今,我只盼小公主能平安长大,又撒这个谎做什么?” 说的也是! 耶律辰皱眉。 耶律心从踏进冷宫,见元氏整个人苍白憔悴,哪里还有平日的高贵端庄,早已心痛难耐,此时忍不住道:“母后,究竟是不是元家暗算九哥,你便说了罢!” 元氏脸色大变,指着她道:“你这个小贱人,你心里装着旁的男子,便要将你兄长也断送?” “我……”耶律心只吐出一字,已说不出话来,眼泪却终于忍不住滚滚而落。 到了这步,她只想这些事情快些过去,母亲和兄长能够安好,自己与楚若宇岂能再有半分指望? 第1057章 为什么逃走 楚若烟见元氏满脸戾气,不禁皱眉,上前一步将耶律心扶住,摇头道:“元皇后,如今所查,不过是当年的事,与七殿下和公主并无干系。你既怕牵扯七殿下,为何不将知道的说出来?或者九哥可代你向皇上求情!” 虽然,势败还不到一个月,可是“皇后”二字于元氏,已恍如隔世,听她一句称呼,立时默然。 耶律心哀声唤道:“母后,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瞒?你纵不为儿臣,也为七哥想想!” 耶律亭本远远的站着,此刻听到这里说话,才慢慢走来,向耶律辰望去一眼,这才低声道:“母后,那些短箭,当真不是母后所藏?” “当然不是!”元氏立刻否认,瞧他一眼,咬一咬牙,摇头道,“当你娘蠢吗?若当年曾用那箭刺杀九殿下,还伤及楚大小姐,为何要在自个儿宫里留几支?” 是啊,元氏能利用三邑族与盖氏之仇夺取后位,岂是等闲之辈?那样低级的错误,如何会犯? 楚若烟皱眉,向耶律辰一望。 元氏一向用人谨慎,她宫里的人大多是自定国公府带来,那短箭又是收在密室,等闲又岂能有人接近? 耶律辰却想起一事,问道:“去岁闻说,皇后几次召丞相夫人进宫,可是真的?” “丞相夫人?”元氏一怔,跟着骤然双眸大睁,霍然转向莫珠,厉声问道,“也是你们,对不对?” 丞相王世忠可是张家的人,他的夫人又是功绩侯万雄杰的胞妹,如今也已知道,功绩侯府最终成为陈王一党,自然是借助丞相这层关系。 莫珠摇头道:“功绩侯府暗投陈王不假,王丞相是我们兄长也不假,可是万氏进宫为了何事,我并不知晓!” 楚若烟问道:“静妃在哪?” 王世忠是张家的人,静妃自然也不例外,那日陈王一逃,王亦微必然拘入大理寺,那么静妃呢?进冷宫这些时候并没有见到她。 莫珠摇头,静静的道:“死了!废妃的当日,悬梁自缢!”说到后句,唇角挑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身为皇妃,自裁乃是大罪,会牵连家人。可是,此一役,莫说张家的人尽数入狱,便是三邑族,也被连根拔起,再无翻身的余地,谁还再怕牵连?若她不是挂着小公主,倒觉得死了干净。 耶律辰点头道:“无防,若是当真与万氏进宫有关,径去问她才是!”一手握住楚若烟,带着她转身就走。 “钰王殿下!”莫珠急唤。 耶律辰脚步一停,点头道:“你放心,本王应你的事,必不食言!” 莫珠泪水潸然而下,慢慢跪倒,俯首磕头道:“罪妃莫珠谢过钰王殿下!” 耶律辰微微点头,刚刚走出几步,便听元氏身后唤道:“九殿下!” 这一声声音虽然慌急,倒也诚恳! 耶律辰停步,回头道:“你放心,此事本王会查个水落石出!” “殿下!”元氏见他又要走,忙又唤一声,咬一咬牙,低声道,“定国公府虽然有错,这其中必然还有旁的牵扯,殿下可往元凯身上去查!” 元凯? 督盐御史元凯? 楚若烟恍然道:“是啊,元凯的夫人,也是张家的人!” 不止是张家的人,还是张富户最得宠的一个嫡女! 元氏点头道:“元凯之女元歌儿,封为陈王侧妃,他们之间,岂能没有勾结!” 楚若烟瞠目,结舌道:“王亦微是陈王嫡亲的表妹,这元歌儿与陈王又是姨表兄妹,你们三邑族如此结亲,就不怕日后陈王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傻子?” 这话旁人可没有想过,听这楚大小姐胡言乱语,都满脸错愕。 楚若烟摇头,叹道:“罢了,横竖你们不会明白!” 这个时空的人,只说什么亲上加亲,可不知道什么近亲不能通婚一说。 跟着耶律辰出宫,楚若烟问道:“九哥,你是要往大理寺,还是去刑部?” “送你回府!”耶律辰侧头,伸指在她鼻子上一刮,轻叹道,“余下的事,有九哥去查,你和哥哥们难得团聚,还是回府罢。若查到什么,我去告知你便是!”不容分说,揽着她上马。 上将军府前下马,耶律辰送楚若烟进府,正转身要走,便见楚若麟匆匆奔了出来,不禁扬眉问道:“四哥,发生何事?” 楚若麟向楚若烟一望,皱眉道:“方才得知,母亲已有十几日不曾回府,管家四处差人去寻,竟不知下落!” 田氏不见了? 楚若烟吃惊道:“她可是自行离府?” 楚若麟道:“是乘马车离去,身边还有丫鬟、婆子!” 楚若烟皱眉道:“十几日前?当初怕是我们一离上京,田少卿府便已被查,她能去哪里?若湖、若溪可在府里?她们可知道什么?” 楚若麟摇头道:“她们只知道哭,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方才我们寻管家细细问过,我们离京后两日便查到大理寺头上,田少卿府已经被抄,大理寺一众官员尽数罢官,只怕是受到牵连!” 楚若烟摇头道:“若只是受到牵连,田氏急什么?若是连她也牵扯到,我们府上岂会无事?” 耶律辰点头道:“不错,若有牵连,也断不会只动夫人一人!”略想一下,说道,“如今只能前往大理寺一问,若烟,你且回府,我和四哥走一趟!” 楚若烟知道此事自己已帮不上忙,只得点头答应,见二人上马而去,这才转身进府。 楚若麟一夜未回,直到第二日早朝之后,楚若帆回府,才道:“早在五年前,田立言已暗投陈王,陈王势败,田立言当日便逃出京去,是元迅奉密旨,事先在各处要道设下关卡,将他截回,如今已打入天牢。” 楚若烟扬眉道:“元迅?” 楚若帆点头道:“当日我们大军回军的消息一到,他便奉圣旨出京!” 难怪那日在问政殿没有见到他! 楚若烟了然,向楚若湖、楚若溪姐妹望去一眼,又问道:“四哥可有消息?” 楚若帆也向那二人望去一眼,叹道:“昨日,老四查到母亲出京的消息,亲自带人追了下去!” 楚若湖大吃一惊,尖声道:“母亲出京?她……她去了何处?为何……为何竟不与我们说一声儿!” 楚若溪却小脸儿微白,咬唇道:“可是舅舅家的事牵连到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母亲竟然抛下两个女儿逃走! 楚若烟摇头道:“有我上将军府在,又如何会受牵连?除非……”说到这里微微皱眉,向楚若帆一望。 除非,她自己做过什么! 是啊,从阳谷关到西北边疆,再到此次陈王之乱,均靠楚氏父子之力,纵与田家有姻亲,也断不会受到牵连,田氏再蠢,终究出身大家,岂会不知?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自己曾做过什么,是连楚氏父子都无法替她担当,甚至,楚氏父子本就难以相容! 想到与三邑族联系甚紧的方妈妈,想到常常过府的田佳凝,楚若烟但觉心绪不宁,问道:“田佳凝在何处?可曾问过她?” 楚若帆点头道:“田佳宁囚在刑部,钰王殿下已经去问!” 楚若烟轻哼道:“她这一逃,便知不是小事!” 陈王之乱虽说最终没有掀起太大风浪,可是平静的也只是民间。苍辽整个政权中心几乎重组,朝堂震荡,各大世家又岂会不受震动? 这些时日,楚若溪眼看着田家被抄,牵连到的几大世家也跟着获罪,平日与她交好的小姐妹或是跟着父兄入罪,或是随着家人黯然回乡,原来的世界早已天榻地陷,此刻又得知母亲弃她们而逃,泪珠在眼眶中打转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出来,抓住楚若帆连声道:“三哥,若溪什么都没做,若溪不要到牢里去,若溪听三哥的话,回含林去住!” 虽说兄妹几人与田氏生疏,可是两个妹妹终究是至亲骨肉,楚若帆见她一张小脸涕泪纵横,也不禁心软,摇头道:“你不曾做什么,又有什么好怕?”取帕子给她擦脸,目光却落在楚若湖身上,正色道,“当初送你们回含林,本是不想你们卷入这许多事非,如今也当知利害!” 楚若溪连连点头,抽咽着说不出话来。楚若湖见他说话瞧的是自己,心中大为不平,恨恨咬牙,并不开口。 楚若烟见她满脸不甘,不禁皱眉,慢慢道:“母亲为何而逃,总要等四哥将人追回,在母亲回府之前,你二人也还是安心留在府里,莫要到处乱走的好!” 这是要禁足? 楚若湖怒道:“我们不曾做什么,为何要禁在府里?” 这丫头还是不知好歹! 楚若帆皱眉,正要说话,就听门外小厮禀道:“王爷来了!”紧接着,但见耶律辰一袭蓝色锦袍,已大步进府。 楚若帆起身相迎,问道:“如何?” 耶律辰摇头,目光在楚若湖、楚若溪身上一扫,又落回楚若烟身上,一字字道:“似是与当年若烟被劫一案有关!” “什么?”楚若帆瞬间冷了脸色,轻哼道,“果然是她!” 楚若烟却大为惊讶,奇道,“如今查的是陈王谋逆一案,纵然她与我当初被劫一案有关,这会儿跑什么?” 看来,丫头早已想到当年被劫与田氏有关! 她的话出口,耶律辰、楚若帆都向她深望去一眼。 第1058章 又一个姓顾的 叛党一网打尽,陈王身亡,朝中虽一时混乱,但皇帝重新临朝,加上钰王、怡郡王、孝康王等人一同坐镇,倒也很快恢复平稳。 如耶律辰所料,朝堂初整,便有御史台上书请废太子。耶律基大惊之余,对御史台的质问无从分辩,只能向皇帝求情。 皇帝将奏折留中,数日之后,耶律基上罪己书,请辞太子之位,皇帝御准,封福王,即日迁出东宫。 圣旨一下,朝中众臣与各大世家的目光尽数盯在钰王身上,一时间,钰王府前车水马龙,宾客如云,虽无人将话喧之于口,却也知道,经此一役,这太子之位非钰王莫属。 哪知道等候几日,终于等到皇帝一道圣旨,不入钰王府,却送入上将军府去,封楚大小姐为钰王妃。 当初问政殿中,皇帝便已御口亲封,此时将诏书送去本是顺理成章,众朝臣得信儿,却面面相觑。 若是先立太子,楚大小姐自可直接封为太子妃,可是如今先封钰王妃,却绝口不提立太子之事,难不成,皇帝心中,太子还另有人选? 可是放眼当朝的几位皇子,还有哪一个强得过钰王?又有何人当得起重任? 而楚大小姐接旨,却未想那许多,开开心心赶去钰王府,全然不管厅里还坐着几位宾客,直接将圣旨送到耶律辰面前,扬眉道:“九哥,你是若烟的人了!” “九哥不早是你的人了?”耶律辰浅笑,顺手拽她入怀,低头向她深望,目光一寸寸描蓦她的容颜,似要将她刻入灵魂。 今日,他是她的人了,同时,她也是他的了! 这两个人…… 能入钰王府的宾客,纵非朝中重臣,也是各大世家的家主,个个老成持重,见这双小儿女旁若无人的亲热,一时大感狼狈,纷纷起身,又不好打扰钰王殿下,都只能向管家告辞,一个个溜出厅去。 受钰王灼热的目光所惑,楚若烟但觉心头怦跳,惦脚在他唇上轻吻,但觉他手臂一紧,整个人已被他压入怀中,在他的唇反压上来之前,轻哼道:“怎么,那些老家伙走了?” 双唇被她柔软的唇瓣所触,耶律辰本已神醉,正要将这个吻加深,闻言一怔,跟着笑起,咬牙道:“丫头,你在撩拨本王!” 那也要撩拨得到! 楚若烟低笑一声,张手揽住他的脖颈,顾自将那个吻加深。 耶律辰无奈,最初只是退一步,任她胡作非为,哪知道在她的攻势下,很快溃不成军,哪里还管这里是前厅,哪里还想到门外立着的家人?身子一转将她压入椅中,予以反击。 “嗯……”所有的感官,都被钰王殿下的气息包裹,楚大小姐惬意的轻哼,任他的唇在自己唇上肆意,一只小手已悄悄探入他的袍子。 这个丫头! 腰间被她柔软的小手所触,耶律辰暗吸一口凉气,身体向她贴近,更加难分难舍。 厅门未关,门外的家人尽数低头,默默的退开几步,尽量做到非礼勿视。 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终于不舍的分开,楚若烟轻喘,抬起头,便对上耶律辰灼亮的眸子,轻叹一声,抬指在他面颊轻抚,低声道:“怎么只是封妃,不是径直大婚?这样很是不能尽兴!” 耶律辰:“……” 这丫头比我还急! 厅里的声音隐约飘了出来,门外几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早已面红耳赤,听楚大小姐这一句话,更是说不出的心痒难耐,只得再退远一些,免得听到更不堪的话,被自家主子杀人灭口。 这个时候,但闻府门外脚步声响,阿传快步奔了进来,旁人还来不及阻拦,已一头闯进前厅,大声唤道:“王爷……” 话出口,一眼瞧见厅里的情形,立时将到嘴边的话吓了回去,张口结舌,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这小子来的真是时候! 耶律辰慢慢抬身坐起,整一整衣衫,清咳一声问道:“何事?” “啊?”阿传愣怔片刻,才想到自己有话要回,忙道,“方才闻说楚四公子回来了,只是未回兵部,径直回了上将军府,似是有什么事,命人将楚大将军和另几位公子也请了回去!” “我四哥?”楚大小姐惊讶,“想来是田氏的事,九哥,我且回府,改日再来找你!”一跃而起,向外就走。 “我与你一同去罢!”耶律辰起身,命人备马,伴着她一同出厅。 阿传见二人从容而去,一时错愕。 好吧,只要主子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田氏出逃,恰在耶律元迅撤兵之后,各处卡哨无人,楚若麟虽一路传出讯息,可是大乱之余,各州府也是一团混乱,竟然无人阻拦,直追出三座州府才将她追到,强行带回京来。 楚若烟进厅,就见楚氏父子和楚若湖、楚若溪姐妹都已到齐,田氏脸色青白垂首侧坐,不由扬眉,向楚若麟望去一眼,但见他一张俊颜已没有平日的温和笑容,却一脸凝肃,向田氏注视。 田氏见她进来,身后还跟着耶律辰,暗暗咬牙,向楚远瞄去一眼,低声道:“将军,纵妾身做错什么,也……也是我们府上的事,与外人不相干!” 外人? 说他吗? 耶律辰扬眉,先向楚远一礼,见楚若宇起身相让,老实不客气的过去坐下,整整衣袖,慢吞吞的道:“好教夫人知道,今日一早父皇传旨,已赐若烟为本王王妃!” 俺是上将军府的女婿,不是外人! 田氏一惊,侧头向自己两个女儿望去,见楚若湖轻轻点头,心底顿时泛起一抹寒意。 经这三年,满上京的人谁不知道,这位钰王殿下表面看似温和,可是行事却是雷霆手段。如今,这整个苍辽朝廷都在他的手里,要将自己如何,可不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楚远见她脸色变幻,轻哼一声,向楚若麟道:“老四,你从何处将她寻回,且说说罢!” 楚若麟点头道:“母亲出的虽是西城门,可是那段时日,朝廷调动兵马,漠上并不太平,儿子料定,母亲必然是往北去的!” “为什么?”楚若烟不解。 上京城外,往西、往南皆可入大漠,往东、往北却是一路的州府,纵然田氏不入大漠,也还有两路可走。 楚若帆轻哼道:“往东可往含林!” 含林府是楚氏故里,田氏是怕楚家的人回乡去问! 楚若烟好笑,轻嗤一声,摇头道:“母亲这是和爹和哥哥们玩兵法?” 楚家父子是什么人?能被你的小伎俩所骗? 楚远轻哼一声,示意楚若麟继续。 楚若麟接着道:“儿子一路追去,直到渝滨府才将人找到,初时母亲还不肯回来,及至动手!” 动手? 楚若烟吃惊道:“怎么母亲身边还跟着打手?” 跟的如果是将军府的人,又如何敢和楚四公子动手? 楚若麟轻哼一声,转向楚若宇道:“大哥可还记得,当年小孤山上那伙贼匪?” 当然! 楚若宇眸色顿深,冷声道:“怎么?” 当年,因宝贝妹妹被劫,他一路追查,单枪匹马挑了小孤山上一座山寨,哪知还是晚了一步,楚若烟已被人带下山去。 怎么此次田氏出逃,是与那山寨的人有关?若是如此,那当年楚大小姐被劫一案,岂不就是田氏主使? 楚若麟道:“大哥曾说,盗首临死,说出一个‘顾大人’!” “顾大人”楚若烟惊讶,侧头向耶律辰一望,怎么突然多出许多姓顾的? 楚若宇点头道:“不错,盗首言道,是一个‘顾大人’主使!” 可是,他们查过朝中所有姓顾的大人,没有一人与此案有关。 楚若麟又转向楚若轩道:“记得二哥说过,当初追踪若烟的下落,那假扮的商旅,也说出个‘顾大人’。” 楚若轩点头道:“是!” 当年,他千里追踪,一路追出大漠,追入陵溪山,强闯古石关,才将那队商旅找到,却已经没有了妹妹的身影。他一怒之下动手,为首那人也曾以“顾大人”相胁。 楚若烟忍不住道:“那时虽说三邑族已开始布局,可是顾元是季氏宫里的首领太监,顾魁在宫里隐瞒身份,在外是以‘顾公公’的名号混淆视听,怎么又跳出一个‘顾大人’?” 楚若麟不答,回头向田氏直视,一字字道:“此次,护着母亲出行的,便是那位顾大人!” 还真另有其人! 楚若烟错愕。 楚若宇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何人?” 楚若麟冷哼道:“他便是吏部员外郎田立!” “田立?”楚若宇扬眉,凌利双眸也向田氏望去,慢慢道,“若我记得不错,那人是田少卿举荐!” 当年的田立还不是员外郎,只是吏部的一任小官而已,何曾有人留意? 楚若烟倒不知道此人来历,听楚若麟说出名字,扬眉道:“那顾魁、顾元还有一个兄弟,名唤顾立!” 耶律辰听到“顾立”二字,眉端微动,也向田氏注目。 从顾魁落网,耶律辰便已命人查找顾家三兄弟最后一人的下落,却始终无果。 楚若麟点头道:“正是此人!” 还真是! 楚若烟顿时张口结舌,隔半天才道:“岂不也是三邑族的人?当年的事,当真是他指使?我……我碍他们何事?” 当年的楚若烟,只是一个七岁的女娃啊! “这便要问母亲!”楚若麟答。 一时间,兄弟四人的目光,尽数凝在田氏身上。 第1059章 你没救了 田氏见楚氏父子的目光尽数落在自己身上,连自己的两个女儿也都眼巴巴的瞧着,脸色乍青乍白,却紧咬双唇不出一声。 楚远渐觉不耐,冷哼道:“还不说么?” 短短四字,凛然之气毕现,莫说田氏,就连四个儿子也都噤声,静等田氏开口。 田氏的身子不安的一动,唇却咬的更紧一些,仍是一字不吐。 耶律辰默听这片刻,已将事情始末了然于胸,向楚若麟问道:“那个顾立,可曾拿回?” 楚若麟道:“那顾立本已无路可逃,却在最后关头自尽!” 死了? 耶律辰问道:“可有旁的同党?” 既然是跟着田氏一路逃走,总不会只有顾立一人。 楚若麟点头道:“同行共有六人,都扮作寻常的商旅!” 楚若烟撇唇道:“张家本就是商贾,顾氏兄弟既是他们的人,也不算是假扮!” 这样才会减少破绽,也就不易被人认出! 耶律辰问道:“另五人呢?” 楚若麟侧头,目光冷冷落在田氏身上,轻哼道:“回京路上,全数暴毙!” 都死了? 楚若烟吃惊,看到他的神色,恍然道:“难不成是她下毒?” 田氏一介女流,也没有武功,要想一次弄死五个男人,除了下毒也没有旁的法子! 楚若麟轻哼一声,算是回答。 竟然是真的! 楚大小姐惊诧之余,不得不对这妇人刮目相看。 只知道她为人算计却没有什么脑子,却不料还是一个狠角色! 田氏听到这里,立刻大声道:“四公子,你说那几人是我下毒害死,可有凭据?莫要凭空污赖!” 楚若麟道:“母亲要证据?那便前去刑部,儿子自会将证据拿出!” “你……”田氏一窒,已说不出话来。 耶律辰又再问道:“那几人身上可曾搜过?” 楚若麟点头,自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双手奉上,冷声道:“这妇人偷去爹爹一枚令牌!”气怒之下,终于不再以“母亲”二字称呼。 “令牌?”楚远微诧,夹手夺了过去,前后瞧过,皱眉道,“这枚令牌不过是军中传讯所用,并不能调兵,偷去做什么?” 耶律辰叹道:“虽不能调兵,却可穿州过府,用来逃命最合适不过!” “哦!”楚若烟恍然,拍手道,“难怪那个顾立逃走,除去同党还要带她同行,为的不过是这枚令牌!只是……”侧头瞧瞧田氏,迷惑皱眉。 “怎么?”耶律辰问。 楚若烟摇头道:“只是那顾立连自个儿都下得去刀,想来也是个狠角色,既然得到令牌,自然是抛开她逃的快些,为何一路带着?” 最好的办法,是得到令牌后,将田氏一刀杀了,然后与同党一同远走高飞。 田氏闻言,脸色微白,咬唇不语。 耶律辰摇头道:“三邑族动用全族之力,布此通天之局,又岂会甘心?挟将军夫人在手,一则易于掩人耳目,二则……自是还想卷土重来!” 是啊,虽然此次皇帝布局,耶律辰收网,将陈王余党清除干净,可是三邑族的人怕不能尽除。楚家为当朝第一次门,田氏终究是将军夫人,顾立留下田氏,日后东山再起,或可借她渗入楚家,进而潜入朝堂! 楚氏父子点头。 楚若烟却有些不解,向田氏问道:“只是,我不明白,我们还不曾回京,你如何知道我们要查此事,竟然就先逃了?” “自然是心虚!”田氏未应,耶律辰已经接口。 问政殿之变,整个朝堂动荡,田氏一族为陈王同党,被抄家封府,田氏岂有不惊的道理?再经顾立撺掇,哪里还敢留在京里? 田氏微末的心思被他一语道破,咬一咬唇,无从反驳。 白痴! 楚若烟见她那等脸色,自然知道耶律辰说中,忍不住翻个白眼。 说到这里,事情始末已经尽知。 楚远向田氏问道:“我只问你,十年前,可是顾立使人劫走若烟?” 虽是问句,语气却已十分肯定。 田氏脸色乍青乍白,却强道:“将军,纵然是那顾立曾……曾使人劫走……劫走大小姐,又……又如何认定与妾身有关?这一次……这一次或也是他将妾身劫走,将军为何不问?” 楚远被她气笑,摇头道:“他将你劫走?你既偷去令牌,又让人如何信你?十年前,若烟不过一个七岁的女娃,又能碍着何人?三邑族的人布下通天之局,要的是这江山,顾立藏身吏部,为何要冒险去为难一个女娃?” 田氏大声道:“将军不知,妾身又如何知道?” 楚远轻哼,冷声道:“自然是为你所求!” 田氏道:“我……我又为何要……要伤及大小姐?” “你嫉恨爹和哥哥们疼我呗!”楚大小姐接口。 耶律辰向她一望,摇头道:“你想要自己的女儿成为上将军府的嫡长女,如此,到日后择婿,更易嫁入高门!” 苍辽风俗,嫡庶之别固然重要,长幼之序也有极大的差别。世家旺族之中,对嫡长女婚事最为看重,嫁妆尤为丰厚,这便是当初楚远当着满朝君臣,许楚若烟一座古城的道理。 田氏听几人一人一句,将自己心思点破,咬一咬牙,又再道:“纵……纵我有此心,那顾立……顾立既是……既是要谋夺江山之人,又为何冒险为我做事?再说……再说他原本只是我们家的一个门客,我……我又如何知道他是谁?” 这倒说的好! 楚若烟撇唇道:“他要得到田少卿的举荐,岂能不露几分本事?他入职吏部,你自以为他必得承了你们的情,便会差他做事!” 这个田氏,一向以将军夫人的身份颐指气使,哪里知道被人当枪使? 楚若轩听到这里,摇头道:“这顾立处心积虑,先为田少卿门客,再借他入吏部,便不止是为了进入朝堂而已,你的那些心思,他自然是瞧在眼里的!” 当年,确实是她瞧着楚远对楚若烟的偏爱,心生不满,几次在少卿府上口出怨言,后来,得顾立献策,才决意将楚若烟除去。 田氏咬唇,心中虽虚,却也不甘就此承认,梗着脖子道:“这不过是你们猜测,你们却不曾说,那顾立既是要谋江山,又为何要相助于我,就不怕露出马脚?” 楚若宇冷声道:“握你在手,日后要算计楚家,岂不是方便?” 若是楚大小姐被劫一案果然是田氏指使,这一桩公案便会成为田氏的把柄!等到三邑族举事,顾立就可以此为要挟,借田氏牵制楚家父子。 楚若烟恍然道:“难怪他们要费那许多功夫带人穿过大漠,而不是径直杀人抛尸,想来也是留着有用!” 什么杀人抛尸? 丫头,你说的那可是自个儿! 楚氏父子闻言,齐齐皱眉,耶律辰却心头微动,向她望去一眼。 田氏倒不意她说出这些话来,恨恨道:“那三邑族当真是居心叵测!” 所有的人:“……” 难道你不是? 楚若麟冷笑道:“这么说,母亲是承认,当年劫走若烟,是母亲指使?” 我有吗? 田氏顿时张口结舌,要想否认,在楚氏父子的注视下,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楚若湖、楚若溪姐妹眼看着父亲和几位兄长逼问田氏,楚若湖只是咬唇默然,楚若溪已泫然欲泣,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抽咽道:“娘,真的是你要害大姐姐?为什么?我们是不是嫡长女打什么紧?横竖是爹爹的女儿,还怕什么人小瞧不成?” “你闭嘴!”田氏满腹怨气正无处发泄,听到小女儿竟然也助着楚若烟说话,顿时怒火中烧,咬牙道,“打什么紧?你……你姐姐的心思你岂有不知?若她是嫡长女,又岂会被人欺辱至此?你……你爹又岂会如此待她?” 他怎么待她了? 楚远皱眉:“你说什么?” 楚若烟却扬眉道:“你是说,若是我死了,若湖就是嫡长女,元迅就会娶她为妻?” “难不成不是?”事已至此,田氏已不管不顾,指着耶律辰,大声道,“若你不是嫡长女,你爹岂会对你偏疼至此?若你不是嫡长女,钰王殿下岂会对你死心塌地?若你不是嫡长女,皇上又岂会赐你为钰王妃?” 这几句话,竟然说的理直气壮。楚若烟侧头瞧她片刻,但觉已无话可说,摇头道:“罢了,你没救了!” 楚远听的瞠目结舌,皱眉道:“你是说,我偏疼若烟,只因她是嫡长女?” “当然!”田氏咬牙,又恨恨道,“自然,还因她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什么叫那个女人? 楚氏兄弟同时黑了脸色。 楚远失望摇头,叹道:“我偏疼若烟,虽因她是先夫人所留,可是若湖、若溪也是我的女儿,岂有不疼的道理?只是,若烟自幼乖巧懂事,若湖呢?被你教成什么样子?你就不曾想过?” 乖巧懂事? 这四字评语,落在楚氏兄弟耳中,自然深以为然,钰王殿下却微微扬眉,向楚大小姐望去一眼。 这个丫头虽然讨喜,可是与这四字评语却似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只是,这丫头虽然古灵精怪,可是识大体重大局,逢大事却素不含糊,这也是当朝的几位皇子皆对她动念的道理。若是换成楚若湖,纵她当真是楚远嫡长女,纵她再得父兄宠爱,怕也会三思而行。 楚若烟哪知道钰王殿下心中的评判,接收到他的目光,侧头向他望来,目光相触,抿唇浅浅一笑。 是啊,在钰王殿下眼里,她自然和“乖巧懂事”没有一丝关系,可是在楚氏父子眼中,幼时的楚若烟,却不是如今的楚大小姐,也许,那个真正的楚若烟,当真是乖巧懂事呢! 第1060章 越来越会撩人 说到这里,事情已大致清楚,耶律辰慢慢问道:“楚夫人,本王只问你,当年,若烟既然已被拐走,为何又要杀她?伤她的精钢短箭,又是哪里来的?” 是啊,这件事从十年前楚若烟受伤之后,楚氏父子便在追查,却始终查不出任何线索。 听耶律辰一问,父子五人的目光也都齐刷刷落在田氏身上。 楚远冷声道:“事关三邑族谋逆,你不得隐瞒!” 田氏虽蠢,可是她出身世家,自然知道与“谋逆”二字扯上关系表示什么,闻言顿时大惊失色,霍然站起,大声道:“不!当年我命他们将人带入大漠便一刀杀了,寻个地方一埋,神不知鬼不觉,又如何知道他们会将她带入大邺?更不知道什么精钢短箭!” 话出口,惊觉失言,却已无法收回,一时间,整个人如堕冰窟,双腿一软,又坐了回去,一张脸已白到极致。 楚若烟张了张嘴,喃喃道:“果然,最毒不过后娘的心啊!” 那时的楚若烟,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娃,这妇人竟然如此歹毒。 楚远的一张脸更是风云骤起,慢慢摇头,咬牙道:“当年,只因家有幼子幼女无人照料,想你出自书香世家,知书达理,才迎娶为妻,哪知道……哪知道你……你……竟是一个毒妇!” 毒妇? 嫁入将军府十几年,这就是他给她的最后评价? 田氏身子一晃,脸更白了几分。 看来,从田氏身上,也问不出那精钢短箭的来处! 耶律辰暗叹一声,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楚远,说道:“前几日,大理寺与刑部会审田立言,田立言招出,当年夫人亡故,也是三邑族所为!” “什么?”楚远心头大震,一把将信夺过,匆匆展开瞧时,双手已不禁颤抖,喃喃道,“当年,我……我就在她身边,竟然……竟然浑然不知!” 耶律辰叹道:“当年父皇登基,得将军与夫人相助良多,将军就此声威大振。三邑族虽说布局多年,军中也颇多党羽,却缺少良将,所以便盯上将军!” 楚远摇头道:“他们……他们要拉我为同党,为何……为何……” 为何要害死舒氏? 只是情绪激荡之下,后一句话已说不出来。 耶律辰自然明白他未尽之意,叹道:“先夫人本就是皇室血脉,又与父皇兄妹之情甚笃,若是她在,又如何拉拢将军?” 楚氏兄弟听到自己生母竟然当真是被人害死,早已脸色大变。此时楚若宇插口道:“可是,并不曾有何人拉拢父亲!” 楚远身为一代名将,表面豪爽,内里却洞察入微,被人拉拢,岂有不知的道理? 耶律辰未应,楚若烟却接口答道:“想来那时田立言便已被三邑族拉拢,他们害死母亲,将田氏嫁入将军府,便是要借田立言拉拢父亲。只是不料,父亲看透他的为人,再不与他往来,不曾得逞罢了!” 舒氏亡故第三日,就是那惊天一案发生,害死舒氏,一则调开楚远,二则为拉拢楚远清理道路,可谓一箭双雕。 楚大小姐不止是敏锐,还颇为冷静! 耶律辰向她一望,微微点头。 其实,倒不是楚若烟较楚氏父子反应迅速,实在是她本不是真正的楚若烟。听到舒氏身亡的真相,楚氏父子都是心头震荡,自然不如楚若烟思路清晰。 原来,连田氏嫁入上将军府,也是一桩阴谋! 楚远念及亡妻,但觉心痛欲裂,伸掌在案上重重一拍,但听轰的一响,整张案几一晃,几面已几乎碎裂。 田氏吓的一跳,颤声道:“此事……此事我……我并不知晓……” 楚若烟不解问道:“九哥,那时将军府与田家并无往来,他们如何动手?” 耶律辰叹道:“此次查抄张家产业,才得知上京城中的药辅,竟有半数是三邑族的人开设。” 那几年,舒氏身体病弱,自然要常买药材,三邑族的人擅于使毒,便是趁此下手。 楚远心中又痛又悔,咬牙道:“那些药……那些药……” 那些药,有许多还是他亲自买来。 楚若烟柔声道:“爹,此事都是三邑族为恶,爹又何必自责?” 耶律辰点头道:“三邑族的毒药无孔不入,莫说是将军府,这前宫里的两桩命案,也是三邑族所为!” 楚若烟听的暗吸冷气,结舌道:“那岂不是他们要害什么人方便的很?” 若非查知三邑族的人阴毒,又祸及江山,盖皇后为何会亲自统兵围剿? 耶律辰点头。 所有的事,都已真相大白,接下来,便是上将军府自己的事,耶律辰虽经赐婚,可终究不便,便起身告辞。 楚氏父子自知其意,也都起身相送。 楚若烟道:“我送九哥出去!”挽住耶律辰手臂,随他一同出厅,向府门走。 目送二人的背影迈出府门,楚远回头,向田氏冷冷注视。 田氏在他的注目之下,只觉整个人如浸在冰水里,通体冰凉,又如何说得出话来? 楚若宇沉默片刻,唤来几个婆子道:“送两位小姐回去罢!” 方才说话,婆子虽不在厅里,可是此刻瞧见楚氏父子个个面沉似水,哪里还敢多问,立时上前请楚若湖、楚若溪二人起身。 如此气氛,小姐妹二人早已吓的说不出话,见婆子来请,向父兄望去几眼,终究不敢多问,一步三回头的出去。 耳听着姐妹二人的脚步声远去,楚远才转向田氏,慢慢开口道:“任是家仇,还是国法,将军府已无法容你,今日我便写休书给你,大理寺或是刑部,你自选一处!” 田氏大惊失色,扑前跪倒,颤声道:“将军!将军纵不念夫妻情份,也当……也当瞧在两个女儿的面上……” “女儿!”楚远冷哼,咬牙道,“有你在,女儿岂能学好?纵是为了她们,今日也不能留你!” 田氏连连摇头,哭道:“可是母亲被休,教她们日后如何抬头做人?” 楚远道:“以你为戒,正可令她们知道,纵是我楚远的女儿,大是大非,也断不能行差踏错!” 这些话,又哪里还有一丝情份? 田氏仰头而望,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从嫁入上将军府就知道,这个男子心里无她!可是,府中的事,他由她掌管,素不插手,纵对楚氏兄妹不善,他得知之后,也总是隐忍,令她以为,在他的心里,对她实则也有一些温情。 可是如今她才明白,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妄想罢了,他的心里,从不曾有过第二个人! 心底是辅天盖地的绝望,身体的颤抖倒是神奇的停止。田氏点头,摇晃着慢慢站起,也不寻帕子,只是抬袖在脸上狠狠一擦,低声道:“明日,是吗?那就容妾身想想!”话说完,目光恋恋在楚远身上停顿片刻,便拖着步子向厅外去。 瞧着田氏出厅,径往后宅,楚若宇暗暗咬牙,低声道:“父亲,难不成就此罢了?” 楚远摇头,慢慢坐回椅中,但觉满心皆是疲惫,摇头道:“她终究为我育有两个女儿,一切依国法论处罢,也当放她一条生路!” 是啊,以田氏之错,死不足惜,可是,若她死在楚远之手,又让楚若湖、楚若溪二人如何自处? 兄弟四人互视一眼,虽心有不忿,却也只能如此。 而在府门之外,楚若烟见阿江牵马过来,心中不舍,抓住耶律辰手腕轻摇,嗔道:“如今朝堂初整,兵乱已平,九哥又何必着急,不如去若烟屋子里住几日!” 怎么这一留就要几日? 阿江缩缩脖子,悄悄牵马离远一些。 耶律辰回头,向身侧少女深凝,微挑一挑唇,含笑道:“怎么,若烟不以为,九哥求娶若烟,是为了你将军府的势力?” 这是因为田氏前头的质问。 楚若烟撇唇道:“旁人动这心思,不过是他们自个儿无能,才要勾朋结党,九哥自个儿智勇双全,又有如此绝世容貌,又何必花这等心思!” 关容貌什么事? 耶律辰听她称赞,但觉心中暖暖,含笑道:“那不然,若烟以为,九哥为了什么?” 楚若烟听他语气中满是戏谑,配合的扬眉道:“自然是因为若烟聪慧绝顶,绝色倾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耶律辰:“……” 丫头还真是不客气! 耶律辰低笑出声,伸指在她鼻尖轻刮,含笑道:“看来,本王该尽快将你娶回府去,免得被人觊觎!” “当真?”楚大小姐眸子一亮。 耶律辰微笑,望向她的眸子却淡出一抹认真,轻声道:“若烟,如今大事已了,若是……若是九哥不再做这个王爷,也不要江山,你……可还愿意嫁我?” “为什么不愿意?”楚若烟立刻将他衣领抓住,瞪眼道,“当初青楼见到你,可不知道你是什么王爷,若烟也更不稀罕什么江山,你自个儿亲自登门求过亲的,休想耍赖!” 楚大小姐凶巴巴的几句话,钰王殿下听的却如闻天籁,胸中甜意满溢,一手将她揽住,含笑道:“倒是不知,若烟又欢喜九哥什么?” “什么?”楚若烟侧头向他打量,抿唇道,“自是喜欢九哥的绝世风华,还有……”踮脚凑近他,在耳边低声道,“若烟还馋九哥的身子!” 耶律辰:“……” 这个小色鬼! 无奈摇头,俯首在她额间一吻,低声道:“嗯,九哥好生养着身子,养好给你解馋!” “噗!”楚若烟笑出声来。 这个妖孽,越来越会撩人! 第1061章 朝堂清洗 第二日一早,楚若烟还未起身,就听小丫鬟奔来禀道:“小姐,夫人去了!” 去了? 去哪了? 楚若烟不解,问道:“是送去刑部还是大理寺?” 碧萝叹道:“我的小姐,怎么这会儿傻了?昨天夜里,夫人悬梁自尽,今日一早丫鬟瞧见,尸身已经凉了!” 自尽? 楚若烟一怔坐起,问道:“我爹和哥哥们可知道?” 碧萝点头道:“已命人去皇宫门外等着,这会儿想来已经知晓!” 也就是说,楚远父子还没有回来! 楚若烟起身,一边穿上鞋子,一边道:“我去瞧瞧罢!”匆匆洗漱过,向正房里来。 正房里,几个婆子已将田氏放了下来,管家见楚若烟进来,连忙迎住,摆手道:“大小姐来做什么,晦气的很!” 楚若烟隔几重人向里望去一眼,隐约见田氏衣衫齐整,问道:“可知何时的事?” 管家道:“昨儿夫人回来,便将婆子丫鬟尽数打发出去,旁人也未多想。今日清早,丫鬟们不见她起身,便来查看,哪知开门便见悬在梁上。” 楚若烟问道:“当真是自尽,可有可疑?” 管家点头道:“方才京尹司的仵作已经来过,确是自尽!”话说完,见她还立在屋子里,连忙道,“好小姐,这里有小人处置,小姐还是出去罢!” 楚若烟点头,转身出去,见门外立着几个婆子,唤来正详细询问,便听门外小厮回道:“老爷和公子们回来了!” 楚若烟丢下婆子迎出院门,见楚远在前,楚氏兄弟在后已大步而来,迎上唤道:“爹!” 楚远皱眉道:“可是真的?” 楚若烟点头道:“女儿已问过,身上衣裳齐整,却不是昨日那套,妆容精致,是重新梳整过,想来是深思之后悬梁。” “嗯!”楚远应一声。 几人刚刚踏入院门,管家已迎了过来,躬身道:“老爷,京尹司的仵作已来验过,确是自尽,老爷不必进去了罢!” 楚远停步,想一想点头道:“也罢!你命人备口上好的棺木,再往各府报丧罢!” 管家应命,请父子几人花厅里坐了,即刻吩咐下去。 这个时候,楚若湖、楚若溪也得到消息,跌跌撞撞的赶来,看到田氏的尸身,均是放声大哭。 楚若烟在花厅里听到,也不禁恻然,低叹道:“不想她倒有如此决断!” 楚若轩皱眉道:“只是如此一来,老四和若烟的亲事岂不是耽搁?” 楚远不耐摇头道:“老四和烟儿都是圣旨指婚,又非田氏所出,打什么紧?”侧耳听听正房里小姐妹二人哭声不止,更觉烦心,起身道,“隔一会儿,命管家唤她们出来罢,田家无人,只好你们多尽些心!” “爹放心就是!”四个儿子同时起身相送。 将田氏入殓,再往各府报丧,准备一应的事务,虽外有楚家兄弟奔波,可是府里的杂事处置清楚也已入夜,楚若烟这才唤婆子掌灯,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紫菱见她一脸疲惫,一边服侍沐浴,一边皱眉道:“虽说田家入罪,可是夫人终究已经出嫁,也断不会受什么牵连。纵自个儿做过什么,也还罪不至死,怎么就自尽了?” 楚若烟叹道:“如今田家已经没了,她出了将军府,又能往何处去?更何况,她是个极要颜面的,若是被休,自个儿无颜见人不说,若湖、若溪二人也必然名声有损,她这是以一死,保全自己将军夫人的名份,也是为了两个女儿!” 说到这里,不自觉微微一叹。 或者,田氏为人阴毒愚蠢,可是对她的两个女儿,却是真心疼爱! 田氏停灵三日发丧,因其膝下无子,由楚若帆代为送出城去,暂往普善寺安置。 楚若湖、楚若溪姐妹二人凄凄惶惶上车,一路哀哀痛哭,随着灵车出城,依例往庙里守丧百日。 普善寺那里,早一日便已打过招呼,见将军夫人灵柩前来,即刻有僧人赶来相助,很快安置妥当。 楚若帆前后查看一遍,见随便的护院、家人各司其职,并无错漏,这才命人去唤楚若湖,自个儿向厢房里来。 田氏身亡,田家被抄,楚若湖想日后再也无人替自己做主,正凄惶无助,听到楚若帆唤,挨挨蹭蹭的进来,低声唤道:“三哥!”扭着衣角,不敢抬头。 楚若帆点头道:“有一件事,说出来本不是时候,只是你们要在这庙里停满百日,也只能此时告知,免得你再生事!” 楚若湖听他说的严肃,愕然道:“三哥说的何事?我……我又能生出何事?” 谁又知道你会生何事? 楚若帆轻哼一声,门外唤进个人来,指道:“你可认得他?” 楚若湖侧头望去,但见那人长身玉立,身穿素服,躬身而立,乍眼瞧去,身形竟与耶律元迅有三分相似,却并不曾见过,疑惑摇头道:“外界男子,若湖又如何认得?” 楚若帆盯着她,一字字道:“他名唤鲁晋,两年前,在元迅营里之人,便是他!” “什么?”楚若湖脑中轰的一声,骤然张大双眸,急急摇头,连声道,“不!那日分明是怡郡王,怎么会……怎么会……” 瞧这个人虽然也是公子的装扮,可是上京城中从不曾听过这个名号,想来也只是寻常的小族,又如何与耶律元迅相比? 楚若帆轻哼道:“到了此时,你还要妄想元迅?”转向鲁晋道,“她既不信,你如何令她相信?” 鲁晋听到楚若湖的名字,早已心头怦跳,此时被楚若帆一问,立刻转向楚若湖,躬身道:“楚二小姐,那日夜里,楚二小姐……楚二小姐入了怡郡王营帐,并不曾听到怡郡王说话,是不是?” 楚若湖大声道:“是又如何?他……他为何告诉你这等事?” 鲁晋微默一瞬,从怀中摸出一个帕子卷成的小包送上,低声道:“那夜之后,楚二小姐可曾寻过这枚玉决?” “什么?”楚若湖一惊,劈手将小包夺去,匆匆打开来一瞧,整个人顿时僵住,喃喃道,“这……这……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枚玉决,是她自幼贴身佩戴之物,自那夜之后遗失,还道在耶律元迅手里,哪知道此时在此人手中见到。 鲁晋低声道:“那夜,当真是我!” “不!我不信!我不信!”楚若湖尖声反驳,大声道,“必是怡郡王不认,将此物给你,教你这套说辞,是不是?” 鲁晋被她质问,向楚若帆望去一眼,见他正垂下眸子品茶,微一迟疑,上前一步,在楚若湖耳边低语一句,很快又再退开。 只这一句话,顿时令楚若湖如遭雷击,整个人呆立当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楚若帆抬眸向鲁晋望去一眼,慢慢道:“此事已禀过父亲,只是如今母亲亡故,你虽是女儿,也要两年后才可大婚,也正好趁此收收心思!” 楚若湖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隐约听到他说话,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应。 楚若帆又道:“这普善寺虽有僧人,也有家人相随,只是你们两个女儿家总有不便,此次鲁晋留下照应,等你们回京,他再回军中!” 话说完,也不再多瞧二人,径直出门,吩咐过寺中留守家人,打道回府。 不必去问,鲁晋方才所说,必是那夜二人亲热时的一些情状。纵要人冒充,这样的话,岂是说得出口的? 田氏一去,楚家与田家更加再无瓜葛,原本刑部和大理寺均还有些顾虑,如此一来倒是暗松一口气,审案倒是更加雷厉风行,不过短短数日,一封封奏折送上,陈王一党尽数按律严罚。 田立言最初暗中与三邑族勾结,随后并入陈王一党,与这谋逆一案牵涉及深,大理寺与刑部两部合力严查,挖出诸多与三邑族勾结的实据。 这个时候,禁军统领卿鸿飞参奏,当初泺源府孝康王明辉被刺一案,田立言明为追查,实则暗中替三邑族清除证据,至成悬案。 皇帝将案子拨回大理寺再审,田立言辩无可辩,只得伏法。田立言父子定成死罪,家眷诛连流放。 功绩侯府由田佳凝从中穿针引线,受田立言拉拢,于一年前并入陈王一党,与田家同罪,父子三人尽数问斩,家眷充军。万征愤悔交集,在行刑前一日,写下一纸休书,从此与田家再无一丝瓜葛。 大乱之时,元氏一族分为两党,督盐御史元凯为首的一党在数年前便已暗投陈王,为首的几人尽数问斩,余人流放。 而定国公府嫡系一脉,元氏当年虽非主谋,却也暗中推动谋害盖氏一族,皇帝下旨,与莫珠一同赐死。定国公去爵罢官,遣出京去。元霍、元睿均不曾参预朋党之争,加之西北一战有功,耶律辰出面说情,将二人降级,在军中留用。 经过这一场朝堂清洗,这苍辽朝廷,又是另一番模样! 楚若烟心里暗叹,转念又扬眉问道:“九哥,你放他们一条生路,就不怕日后元家的人寻仇?” 耶律辰摇头道:“不是我有妇人之仁!你莫忘了,胥狼国还有一个元甄儿,为两国邦交,也只能放他们一条生路。还有,经此一役,元家虽说元气大伤,可是元氏一族向为我苍辽旺族,岂能赶尽杀绝?有元氏兄弟在朝,才可以为牵制。” 第1062章 两道折子 只是元家一案,就藏着这许多算计! 楚若烟听的咋舌,侧头向他上下打量。 耶律辰低头瞧瞧自己身上,扬眉问道:“怎么?” 楚若烟摇头叹道:“幸好我楚家不曾与你为敌,若不然,如今还不知道如何被你算计!” 耶律辰被她说笑,摇头道:“不过是不得己罢了!” 与她说笑几句,笑容渐收,略略沉吟,凝肃道:“今日来见你,是为了耶律心的事!” 楚若烟心头突的一跳,连忙问道:“公主如何?” 元氏身亡,元氏一族败落,耶律亭只怕自顾不瑕,耶律心人在那深宫里,再也无人支撑。 耶律辰轻叹道:“受元氏诛连,耶律亭废去王位,逐出上京,耶律心去公主封号,三日之后,与小公主一同送往别宛安置!” 楚若烟心里一疼,低声道:“送往别宛?” 皇家别宛,便是当初卞红欣被文氏逐出孝康王府后藏身之处,虽说是皇家别宛,却只有几个洒扫的低等奴仆,等闲并无人去,送往别宛安置,与幽禁有何区别? 耶律辰知道她的心思,在她肩上轻拍,安抚道:“前往别宛,远离皇宫中的争斗,倒也得一时安稳,等事过境迁,九哥再为她想法子!” 当初冷宫中询问莫珠,耶律辰曾答应她照应小公主平安长大,楚若烟听说是与小公主同去,又岂不知这其中已是他在周旋?只是心疼耶律心无辜受累,轻叹一声道:“如今,也只能如此!” 怕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三日之后,楚若烟唤上明彦君、贝妤二人一早往城门等候,见到宫里去了宫牌的马车出城,便自后跟随,直到五里亭才赶了上来,将车唤停。 耶律心瞧见三人,心中越发酸楚,一手握住一个,咬唇道:“不想落到这个地步,还劳几位妹妹相送!” “什么话?”楚若烟叹气道,“我们自幼一同长大,与你是不是公主有何相干?” 明彦君也摇头道:“你莫多想,且去别宛安置,我们有空必去瞧你!” 耶律心点头,轻吁道:“昨日拜别父皇,见钦天监和礼部的人在御书房,隐约听到提及萧……提及盖公子的生辰八字,想是要给妹妹赐婚了。只是……只是你二人大婚,我怕都不能见了!”说到后句,神情黯然。 此一去,无旨再不能进京。 楚若烟心中难过,轻声道:“不过一个仪程,打什么紧,莫要放在心上!” 明彦君也点头道:“别宛离这里也不过数里,到时我与三郎同去瞧你!” 三人依依话别,一边的贝妤默听片刻,此时低声道:“别宛虽说清冷,却少许多人心诡诈,公主多加保重,只是……只是日后,你我怕难得一见!” 什么? 她的话出口,姐妹三人都是一怔,齐齐向她望来。 楚若烟奇道:“贝姐姐,何出此言啊?” 贝妤咬唇,向她细望一眼,张了张嘴,似难开口。 明彦君拉着她的手道:“我们姐妹,还有何话是不能说的?” 贝妤迟疑片刻,低声道:“我……我前日闻说,他……他要回北疆了!” 他? 耶律元迅? 楚若烟错愕:“胥狼国内乱初平,国力未整,又是那胖子登基,断不会这个时候与我们撕毁盟约,北疆好好儿的,他回去做什么?”话说到这里,转念间吃惊道,“莫不是姐姐想要同去?” 若不然,又怎么会说出难以再见的话来? 贝妤眼神微黯,只是轻轻摇头。 明彦君向楚若烟一望,轻叹道:“只怕是妹妹也将大婚,元迅……” 耶律元迅痴恋楚若烟,姐妹几人尽知,如今,一切尘埃落定,钦天监已在选定钰王大婚的吉期,怕是耶律元迅不愿面对罢! 楚若烟被她一点,恍然明白,跺脚道:“都说他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怎么这回要当逃兵?不行!我纵是绑,也要将他绑到姐姐面前!”话说完,转身就走。 “嗳!”贝妤忙将她拉住,摇头道,“妹妹不必为难他,横竖,我此生只认定了他,他回北疆,我便同去,或者,到那冰天雪地里,他反而想的通透!” “你……”楚若烟气结。 一个两个,都是傻子! 四人说这么会话,但见朝阳已升,明彦君叹道:“有道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公主千万保重!” 耶律心点头,却苦笑道:“‘公主’二字,再也休提!”福身与几人辞过,咬一咬牙,断然转身,向马车快步而去。 正这个时候,就听上京方向马蹄声响,三骑快马一前两后向这里疾驰而来,为首一匹马上的人高喊道:“留步,请各位留步!”声音尖亮,竟似宫里的内侍。 什么叫各位留步? 楚若烟等人都觉诧异,齐齐向那里望去。 宫里的内侍出京,本就奇怪,若是唤什么人,也自然会直接称呼,最不济,也该说个“请各位小姐留步”,此刻却不知唤何人,只说留步,听来别扭的很。 三骑快马很快驰近,姐妹四人瞧的清楚,认出是皇帝身边一个姓艾的太监,一齐迎上见礼,耶律心问道:“艾公公赶来,不知何事?” 艾公公翻身下马,连忙还礼道:“奴才不敢当!”这才又向楚若烟等人施礼道,“奴才见过钰王妃,见过明郡主,见过贝县主!” 旁人都有称呼,只有耶律心没有。 楚若烟转念便已明白。耶律心被废去公主称号,可又不是哪一世家的小姐,这位艾公公不知如何称呼,只好免了! 虽说为耶律心难过,可又觉好笑,当先问道:“不知公公赶来,可是有事?” 艾公公连忙道:“回钰王妃,方才在朝上楚大公子上两道折子,第一道请旨戎边……” “大哥又要戎边?”没等他将话说完,楚若烟已经睁大双眼。 算来,楚若宇从阳谷关卸任也才一年,这一年又逢陈王之乱,在上京也没有停留几日。 耶律心也是心头一震,转念间点头道:“是啊,他说……他身为苍辽将领,楚家长子,便应驰骋沙场,保卫家国!” 所以,他不能娶她! 想到当初的一番话,心里不知为何,竟然暗暗庆幸。 幸好!幸好当初他没有娶他,若不然,如今岂不是受她牵连? 艾公公话被打断,直等二人不再开口,才又接着道:“这第二道折子,是请皇上赐婚,说……说……说要迎……迎耶律……耶律姑娘为妻,同往边疆!” 好不容易找到个称呼,说出来拗口的很。 耶律姑娘? 谁? 姐妹几人愣怔一瞬,还是楚若烟最先反应过来,问道:“公公是说,我大哥请旨迎娶三公主?” 艾公公点头道:“是!奴才奉旨,请……请耶律姑娘回京!” 耶律心整个人呆住,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道:“你……你说什么?他……他……我……我……” “什么他他我我的?”楚若烟推她,喜道,“你没有听到,是我大哥亲自上折子求亲!” 耶律心仍是难信,摇头道:“可是……可是他说……他说不愿做驸马,他说,他不愿留在上京做些统兵护卫的小事,他说,他想要的是横枪立马,驰骋沙场……” 一番话,越说声音越小,可是越说,越是流畅,说到最后,再也说不下去,一颗本已死寂的心,却已忍不住怦然跳动。 明彦君抿唇笑道:“如今你既不是公主,他又哪里来的驸马可做?你不曾听到,他请旨娶你为妻,要带你同往边疆呢!” 贝妤也觉欢喜,推她道:“傻丫头,还不懂吗?他心里有你,只是不愿被那驸马的身份束缚罢了!” 楚若烟抿唇笑道:“方才才说贝姐姐要往边疆,哪知道她不曾走,先送了你!” 艾公公听姐妹几人说的热闹,此时才插得进嘴,躬身道:“几位小姑奶奶,快些罢,奴才可是奉旨来的!” “走走!”楚若烟忙应,命韩立让匹马出来给耶律心,姐妹几人辞过小公主,跟着艾公公重返上京城。 几人进宫时,早已艳阳高照,门口传信儿的小内侍见到几人,躬身道:“楚大公子在御书房里,请公……请嗯……嗯……径直前去就是!” 什么叫“嗯嗯”? 又是一个不会称呼的! 楚若烟抬手在他脑门一拍,笑道:“这会儿且不理你,一会儿就该叫楚少夫人了!” 这楚大小姐封为钰王妃,动手动脚的毛病还是不改! 小内侍退后一步,赔笑道:“是!是!” 御书房外,小太监报了进去,只隔一瞬,便有话传出,命四人进殿。 此时四人中以楚若烟身份为高,伸手在耶律心手掌一捏,当先进殿,目光扫过,但见不止楚若宇,耶律辰、耶律元迅、楚若麟、盖玉啸四人也均在,不及招呼,先跪下向皇帝行礼。 皇帝微笑道:“怎么若烟封了王妃,反而不懂规矩,这副模样儿便进宫来了?” 不止钰王妃,后边的明郡主、贝县主也是同样的装束。 楚若烟低头,这才发觉自己穿着骑马装,抿唇笑道:“实是听到旨意,不敢耽搁,只好这般赶进宫来,好在皇上也不是挑理儿的!” 先堵你的嘴,你要怪罪,就是挑理儿! 第1063章 赐婚上瘾 听楚大小姐一句话,皇帝不禁笑起,摇头道:“这刁嘴丫头,朕当真不知道钰王如何受得了你?”说着话,目光已落在跪在最后的自己女儿身上,笑容渐收,慢慢道,“心儿,楚大公子上折子求娶,想来你已知道,朕只问你,北疆苦寒,你可愿意与他同去?” 北疆? 楚若烟扬眉,抬头向耶律元迅一望。 北疆一向是耶律元迅驻守,怎么不是他要回北疆?以楚若宇的身份、声望,也断不会为他副将,为何楚若宇会去北疆? 贝妤也觉错愕,侧头望去,却见耶律元迅的目光正从楚若烟身上收回,一颗心顿时一沉。 难道,到了今日,他还是不死心吗? 耶律心的整副心思却全在楚若宇身上,又哪里管皇帝说的是哪里?微微咬唇向他望去一眼,见他灼亮的眸子也正望过来,顿时心头一跳,又忙将头低下,低声道:“儿臣……女儿愿意!” 四个字出口,一颗心早已飘上云端,一张脸却灿如朝霞,将头深埋,再也不敢抬起。 皇帝点头,轻吁道:“你虽不再是公主,也仍是朕的女儿,如今你有归宿,朕也了一桩心事!至于大婚的事,不必依皇室的规矩,便由将军府做主!” 楚若宇立刻跪倒谢道:“臣谢皇上成全!” 这位大哥,怎么这赐婚谢恩,也说的和领了军令似的? 楚若烟听着,不禁好笑。 皇帝点头道:“只是你方从西疆调回,如今又去北疆,甚是辛苦!” 楚若宇俯首道:“臣身为苍辽之臣,食朝廷俸禄,自当报效,何谈辛苦?” “嗯!”皇帝低应,又向耶律心望去一眼,心中略有不舍。只是也只一瞬,便即释然。 耶律心受元氏所累,留在上京也是尴尬,如今能如她所愿嫁给楚若宇,纵然北疆苦寒,也较困居别宛强出许多! 楚若烟见峰回路转,耶律心反而因祸得福,心中喜悦,抿唇笑道:“皇上,大哥是长兄,往日没有议亲也倒罢了,如今既与……与心丫头指婚,这吉期当在四哥之前罢?” 楚若宇那个性子,若是不用圣旨将他订死,说不定连婚礼都不举行,就此带着耶律心远赴北疆。 那可不成! 楚家兄弟,可是她穿到这个时空瞅着长大的崽! 皇帝又哪知道她转这等小心思,含笑道:“楚四公子和昭和的吉期,已定在下月初九,最迟明日,钦天监便会将帖子送到府上,大公子的吉期,就由楚大将军做主罢!” 楚若宇的军阶虽高,耶律心却已不是公主,与殷洛无法相比。 本来去年中秋之前楚若麟便要大婚,哪知道因为南疆的事拖延,回京之后,也还不曾见过殷洛,此刻闻说吉期已定,大喜过望,立刻跪倒谢恩。 皇帝命兄弟二人起身,又转向盖玉啸道:“当年清河王府一案,实是朕断事不明,至成大祸,当真是有愧盖氏一族。如今,幸得你不负所望,为盖氏一族昭雪。” 怎么突然说到朝政? 众人愕然。 盖玉啸躬身道:“若非皇后决断,皇上苦心安排,臣岂有今日?” 皇帝叹道:“可惜诺大一座清河王府,如今只剩你一人!你家中再无长者,若依民间的称呼,朕可是你的姑丈,这终身大事,也只能由朕替你做主!” 终身大事? 今天这皇帝是赐婚赐上瘾了? 楚若烟抿唇偷笑,反手在明彦君身上暗戳一指。 明彦君且羞且喜,忍不住抬头向盖玉啸望去一眼。 盖玉啸微愕,不解唤道:“皇上……” 皇帝微笑摆手,接着道:“昨日,孝康王也已递上折子,请旨为明郡主赐婚,不知你意下如何?” 盖玉啸心头怦然,侧头向明彦君望去,二人四目交投,自然明白对方的心思,正要跪倒行礼,却听耶律辰含笑摇头道:“父皇,怕是不妥!” “怎么?”皇帝扬眉。 耶律辰道:“前几日儿臣去拜见皇祖母,皇祖母得知表哥身份,甚是喜悦,说是要亲自为表哥赐婚!” 有这样的事? 皇帝扬眉,含笑道:“三公子幼时,也甚得太后喜爱,如此最好!” 虽然贵为天子,可是也越不过自己的母亲,只得罢了! 将盖玉啸一节掀过,看看楚若烟,又转向耶律辰道:“朕已命钦天择日做禅位大典,只不知,你是想同日立后,还是先行大婚?” 皇帝要禅位? 皇帝问的是钰王和楚大小姐的大婚,众人听到的却是“禅位大典”四字,都是心头一震。 皇位更替,可不是小事! 耶律辰一惊,立刻躬身道:“父皇,万万不可!” “什么不可?”皇帝笑起,“这丫头你再不迎娶进门,就不怕她打上门去?” 耶律辰听他说笑,无奈道:“父皇春秋鼎盛,苍辽又是朝堂初整,父皇岂能轻易退位?禅位一事,请父皇三思!” 皇帝见他不应自己的话,笑容微收,叹道:“若你母后尚在,想来也只盼你平安顺遂,只是,如今放眼你们兄弟,除了你,朕不知这江山还能托付何人?” 是啊,如今的钰王已是众望所归,就连几位皇子也再无心争夺。 殿内众人都暗暗点头。 耶律辰道:“儿臣年资尚浅,怕不堪大任!” 皇帝摇头道:“你强过为父许多,又何必妄自菲薄?若你母后在天有灵,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儿,必然也欣慰的紧!你身为我苍辽皇子,本就有看护江山之责,岂可推脱?” 耶律辰恳切道:“父皇以大任相责,儿臣不敢推脱,只盼父皇再缓几年,让儿臣多受父皇引导!” 皇帝摆手道:“朕意已决,你不必再说!” 耶律辰见他已微有不悦,只得将后话忍下,略一沉吟,说道:“既如此,儿臣自当尊父皇之命!只是如今上将军府后宅,全赖若烟打点,楚大公子、楚四公子又是兄长,儿臣想,大婚的吉期,还当在四公子之后。至于禅位大典,如此大事,更当慎重,还是大婚之后为好!” 也就是说,钰王殿下想先大婚,再继位! 皇帝见他不再推辞皇位,这才脸色稍霁,点头道:“楚大将军之意,也是先迎昭和进门,既然钰王之意也是如此,那楚大小姐就再忍忍罢!” 长幼有序,原是此理,另外,楚大将军也是想多留女儿几日。 这殿上的人都深知楚远对楚大小姐的疼爱,皇帝这一番话说出来,都暗暗点头。哪知道听皇帝一本正经的说出最后一句,一时均忍悛不禁。 怎么是让楚大小姐忍忍,而不是钰王? 为老不尊! 楚若烟闻言,也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向耶律辰睨去一眼,只能当没有听到,福身答应。 皇帝向她细望,但见她此刻敛去平日的顽劣,眉宇间倒似当年舒县主的模样儿,不禁轻轻一叹,思绪,瞬间拉回若许年前,那纵马扬鞭,踏马边关的岁月,还有在上将军府中,再次见到伊人的惊喜…… 然而,红颜皆成白骨,一切,都已回不去了! 见皇帝瞬间心情寥落,庞白悄悄向众人打个手势,轻手轻脚的送出殿来。 耶律辰落后稍许,跨出殿门,回头向里望去一眼,才引着庞白走远一些,低声问道:“近几日,父皇身子可好?” 庞白听他关切皇帝身体,忙躬身回道:“殿下放心,那些时日虽受些毒物侵扰,可是符太医谨慎,并未伤及根本,调养这些日子已经大好!” “如此最好!”耶律辰点头,又再回头向殿门望去。 庞白见他若有所思,怕他忧心,摇头道:“方才皇上想是又想起皇后罢了!” 此皇后,说的自然是先皇后盖衡。 耶律辰微默,低声道:“父皇……时常念起母后?” 庞白叹道:“殿下不曾见过,就这御书房内室的暗隔里,皆是皇上手绘的皇后画像,怕有千余幅!” 是什么样的思念,让一个皇帝避开旁人的视线,给一个女子画千余幅的画像? 耶律辰心里一疼,低声道:“多谢公公!”辞礼而去。 跨出御书房的庭院,楚若烟看看前后的守卫都远,一手拉住楚若宇,扬眉问道:“怎么大哥是去北疆?” 贝妤也是满心疑问,听到她问,脚步一缓,侧头向耶律元迅望去。 楚若宇伸手揉揉妹妹发顶,含笑道:“怎么舍不得大哥?” 当然! 只是这不是她问此事的重点! 楚若烟点头,皱眉道:“大哥前往北疆,那元迅哥哥呢?”说完侧头去瞧耶律元迅。 耶律元迅听她问话,也正回头望来,触上她的目光,立刻转头避开,干咳一声,眸光却不自觉向贝妤望去。 楚若烟自幼与他极为熟捻,见状心头一动,立刻轻哼道:“必是元迅怕北疆辛苦,推给大哥!”话说完,又再多哼几声。 耶律元迅听她取笑,却无心笑闹,只是微微一笑,便转回头去。 楚若宇摇头道:“莫要胡说!”说着话,目光却落在耶律心身上,但见只是短短十几日,她身体又轻薄了许多,不禁心头一疼。 她可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如今却要跟着自己远赴苦寒之地。可是,若是任她一人留在这里,他又如何放心? 耶律心受他目光所扰,回过头,便与他目光相对,顿觉羞窘,忙又转开头去。 只这一眼,楚若宇但见她眼底满是喜悦,心中一实,唇角已掠上一抹笑意。 当初,她为了自己独闯大漠,远赴西疆,如今,她又甘愿跟着他常驻北疆,如此女子,值得他用一生来呵护,又何惧北疆的苦寒? 第1064章 大婚定在同一日 一行人出御书房,刚刚转上通往前殿的夹道,便见毕太后身边的戴青自琼宛门里绕了出来,躬身道:“钰王殿下,太后请殿下往长寿宫叙话!” 太后有请? 耶律辰点头道:“正要拜见皇祖母!” 正要向众人告辞,便听戴青道:“太后说了,楚大公子回京,还不曾见过,今日长寿宫里备了午膳,大伙儿既已进宫,便同去坐坐!” 这还见者有份? 楚若烟向耶律心一望,抿唇笑道:“满这皇宫里,太后那里的膳食最为精美,太后既然留膳,我们便去搅一搅!” 这必是太后听到楚若宇上折子求娶的消息,知道他大婚之后便要携眷远赴边关,舍不得耶律心,所以要将众人全数唤去长寿宫。 楚若麟好笑道:“太后传的是王爷和大哥,可没有传你!” 戴青笑道:“楚四公子,太后说了,今日见者有份,请大伙儿都去坐坐,已命人去请昭和郡主,人多也热闹些!” 还真是见者有份! 楚若烟好笑,吐舌道:“四哥,瞧你去是不去?” 楚若麟听到“昭和郡主”四字,哪里还拒得出口?只是讷讷的道:“太后甚好的兴致!” 耶律辰含笑道:“既如此,劳烦公公引路!” 太后相召,众人自然应命,跟着一同往长寿宫来。 储秀宫较御书房近些,众人到时,殷洛已在陪着太后说话,闻太监禀报,扶着太后自内殿出来,一眼看到楚若麟,顿时晕生双颊,一双眸子却再也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 太后居中而坐,等众人见过礼,含笑唤起,命人看座,笑道:“你们这些孩子,平日戎边的戎边,忙碌朝政的忙碌朝政,难得到的如此齐整!”转头向耶律辰问道,“怎么不见楚家老二老三?” 耶律辰回道:“今日原是因楚大公子提亲的事,父皇才将我们几人留住,二哥、三哥散朝后便已出宫!” “啧啧!”毕氏含笑摇头,“这二哥、三哥便已唤上,大婚的吉期可定?” 耶律辰听她取笑,跟着微微一笑,俯首道:“方才父皇也曾问到,孙儿之意,是等大哥、四哥大婚之后,再迎若烟过府!” 毕氏点头,欣然道:“方才哀家已问过内务府,说是若麟的日子定在下月初九?” 楚若麟起身道:“是!”说着抬眸,向殷洛一望。 从他进殿,殷洛的眸子就不曾离开他的身上,此刻见他望来,连忙将头垂下,却又忍不住抬眼向他一扫,不意与他眸光相触,又忙转开。 毕氏将二人神情收入眼底,笑意更深几分,叹道:“你们都是哀家瞧着长大,似是昨日还是一群抢糖吃的小娃娃,如今可都要议亲了!” 楚若烟笑道:“太后……” “你已指婚,怎么还叫太后?”毕氏含笑打断,向她嗔望一眼。 楚若烟立刻改口道:“皇祖母责的是,是若烟一时忘了!” 见这楚大小姐丝毫没有小女儿的娇羞,众人都不禁好笑。楚若宇轻咳一声,低声道:“若烟,不得无礼!” “无妨无妨!”毕氏立刻笑着摆手,“哀家就欢喜楚丫头这小皮猴子,你们兄弟都太过端稳,反而无趣!” 难不成都像这丫头一样,成日将这皇宫搅的鸡飞狗跳? 楚氏兄弟好笑。 说到楚若宇提亲,太后将耶律心唤过来,拉她在身边坐下,叹道:“哀家本来担心,别宛清冷,怕你受不住,哪知道这就要往边疆去!” 提到别宛,自然想到元氏之死,耶律心心中微黯,听到太后语气中满是唏嘘,又只能将心中的酸涩忍下,轻声道:“皇祖母放心,心儿断不是吃不得苦的,更何况……更何况……”说到后句,向楚若宇瞄去一眼,垂下头去。 “更何况,和我大哥在一起,又怎么叫吃苦?”楚若烟立刻接了下去。 “你……”耶律心听她当着这许多人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咬牙,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顿足道,“莫要胡说!” 楚若烟笑道:“这里又无外人,你羞什么?” 耶律心听她越发说话不知收敛,再不敢理她。 毕氏听着好笑,摇头道:“你们几个丫头,若是与别府的小姐们相比,也算是洒落,偏就不及楚丫头通透!” 她哪里是通透,实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从不觉得这样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楚若烟吐吐舌头,见耶律心羞窘,也不再逗,转话道:“方才在御书房,闻说皇祖母要给明姐姐和盖三哥赐婚,可是真的?” 明彦君好笑道:“这楚丫头有兄长撑腰,越发不知收敛,这会儿说到我们头上,偏不如你的意!” 明郡主的性子里有一股男儿的豪爽,自然不会做那小女儿羞状被她取笑。 楚若烟冲她吐吐舌头,嗔道:“妹妹分明是为了姐姐,才在这里缠着皇祖母,偏姐姐是不领情的,若皇祖母不赐婚,倒瞧你急不急?” 毕氏听她一口一个皇祖母叫的顺畅,心中欢喜,笑道:“楚丫头说的是,若哀家不赐婚,莫说你们,怕是明王爷也不依!”说着话,目光落在众人之后盖玉啸的身上,笑容渐落,点头道,“当初初见,哀家便知道你是盖家的孩子,这些年,难为了你!” 当初初见就已认出来? 盖玉啸心头一震,躬身道:“原来太后早已看破臣的身份!” 毕太后摇头叹道:“你与清河王爷年少时一个模样儿,哀家又岂有瞧不出的道理?” 若不是认出盖玉啸,确信耶律辰是有备回京,知道他在查惊天一案,又如何会一步步引导楚若烟接近真相? 所幸,如今一切真相大白,这些话,已不必出口。 老太后微笑,向明彦君问道:“明丫头,若他不是清河王之后,就是那个钰王在江湖上结识的萧三郎,你当真愿嫁?” 明彦君俯首道:“从与三哥情定,君儿从不曾有一丝迟疑!” 是个爽落的孩子! 太后点头,又向盖玉啸道:“当年的清河王府盛极一时,非是孝康王府可比,如今你已正名,功名也指日可待,你当真愿迎明丫头为妻?” 盖玉啸躬身道:“萧三郎也好,盖玉啸也罢,并无不同,所求,也只君儿一人,与孝康王府无关,更与清河王府无关!” 寥寥几句,并无甜言蜜语,却道尽了心底情意。 他只是他,她也只是她,是萧三郎时,他只担心复仇会对她有所牵连,却从不以为自己的身份是为高攀。是盖玉啸时,他也还只是他而已,也从不以为,清河王后人于他有何不同。 明彦君与他心意相通,抿唇浅浅一笑。 太后点头,欣然道:“都是好孩子!明儿哀家便将赐婚的懿旨送去府上,只是如今三郎所居的小院子可迎不得郡主!老九!”转向耶律辰道,“一会儿你唤户部的人问,看官中可有好些的底邸,看中了,便来回哀家,哀家替三郎请旨!” 耶律辰含笑道:“又何必旁处?如今孙儿所居府邸,本就是原来的清河王府,表哥搬回去便是!” 现在的钰王府,虽说是原来的清河王府翻整,可是却已是亲王规制! 众人闻言都是微怔。 盖玉啸也颇为意外,唤道:“殿下!” 耶律辰微笑道:“另选府邸,总要数月整修,还要选买仆役,岂不是繁琐?横竖那府邸我已住不了几日,留着岂不是荒废?给表哥正好!” 是啊,等他大婚之后,很快便要登基,那宅子既为潜邸,还有什么人敢住?此时以清河王府产业之名给回盖玉啸倒也合适! 众人闻言,都暗暗点头。 皇帝要禅位的事,太后虽不甚清楚,但想那本就是清河王府的产业,要给盖玉啸,也无非是将亲王的规制改掉,倒比另外修整府邸快些,笑道:“老九此话有理,早些安置好府邸,也好早日大婚!” 楚若烟喜道:“那就是明姐姐和我嫁入同一府邸?姐姐较我年长,盖三哥又是九哥兄长,吉日定在我们之前最好!” 明彦君笑道:“啊哟,我们可不敢越在王爷之前,楚妹妹心急,还是妹妹先嫁的好!” 众人见这小姐妹二人堂而皇之的讨论大婚吉期,竟毫不避讳,都不禁好笑。 这楚大小姐一向脸皮甚厚,众所周知,如今才知道,明郡主竟然也如此豪爽。 耶律辰向二人含笑而视,心中突然动念,向毕氏行礼道:“皇祖母,孙儿虽开府已近三年,可是时常征战,那府中也甚是清冷,依孙儿之见,倒不如表哥与孙儿同日大婚,怕还热闹一些!” 咦? 好主意! 楚大小姐立刻拍手道:“九哥这法子好,只要花轿不抬错洞房就好!” 所有的人:“……” 亏你想得出来! 耶律辰好笑道:“抬错换回来就是,横竖一个府里也方便的很!” 毕氏摇头笑道:“你是王妃,明丫头是郡主,从轿子到吉服,规制都有不同,怎么会抬错?” “是啊!”楚若烟吐吐舌头。 真是前世狗血古装剧看多了! 毕太后年高,添了几分孩子气,被他二人一人一句说的热切,也不禁动念,想一想点头道:“你姐妹一同嫁进府去,也多聚几日,哀家瞧着甚好!” 虽无明旨,此事也算是定了下来! 第1065章 细腻的心思 元氏亡故,耶律心本来尚属热孝,只是元氏是获罪赐死,楚若宇又很快要远赴边关,一切只能从权,早楚若麟三日,一乘大红花轿将耶律心接出宫来,径直抬入将军府。 楚若宇心疼耶律心丧母之心,一再吩咐从简,只是此次是将军府迎入的第一位少夫人,又是长子,虽满府的辅陈不显奢华,却是各大府门到贺,场面也甚是隆重。 三日之后,楚若麟大婚,更牵涉两国邦交,从皇宫到上将军府,当真是十里红妆,满目繁华。楚若麟亲往皇宫,迎殷洛入府,满府宾客闹到三更才散。 将军府双喜临门,楚大小姐更是忙的脚不沾地,直等到殷洛进门,才算松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与耶律辰、盖玉啸与明彦君大婚的吉期也已定下,算来,匆匆也不过两个月,而这个时候,楚若宇调往北疆的将令也已传来。 楚若宇看过圣旨,默然良久,才歉然道:“只怕大哥不能送你出嫁!” 将令如山! 楚若烟明白,张手将他一抱,挑唇道:“大哥不必挂念,日后若烟嫁给九哥,也方便往兵部的行文里夹带家书,你若没空,让大嫂写信给我!” 兵部也不是咱家的! 楚若宇本来想无法送妹妹出嫁,心中颇为怅然,听她一句话,不禁笑起,揉揉她的发顶,含笑道:“大嫂跟着大哥戎边,你尽快将府里的事给四嫂,好端端的嫁过去才是!” 是哦! 楚若烟连忙点头,眨眨眼却道:“大哥就不怕,如此一来,将军府的家业尽被四哥夺去?” 一旁的楚若麟轻咳一声,无奈道:“若烟,四哥还在这里呢!” “啊,那岂不是被你听去?”楚若烟一脸吃惊。 兄弟几人被她逗笑,楚若宇无奈摇头:“钰王事事由着你,也倒罢了,日后进宫,可是一朝之后,难不成也是如此?” 楚若烟撇唇道:“宫里的事吗?大不了丢给太后!” 兄弟几人:“……” 好像也是个法子! 三日之后,楚若宇启程远赴北疆,耶律辰奉旨率群臣送行,楚若烟、明彦君、贝妤等人也一同送出城来。 楚若烟拉着耶律心的手,送出一程又一程,终于还是看着兵马远远的去了。 耶律辰伴在她的身侧,目送兵马消失在官道尽头,见她仍然驻马遥望,轻叹道:“若烟,回罢!” “嗯!”楚若烟应一声,不舍的将眸光收回,回过头便见耶律元迅和明彦君几人也随在耶律辰身后,不由扬眉,好奇道,“元迅,我一直想问,为何是大哥去北疆?” “是大哥自行请旨!”耶律辰接口,向耶律元迅一望,又道,“北疆有元迅皇叔在,胥狼国自然不敢轻犯,可是如此一来,倒似我苍辽只赖皇叔一人,岂不是令列国小觊?” 是楚若宇自行请旨? 楚若烟微一凝思,便明白楚若宇用心。 元氏身亡,元氏一族落个惨淡收场,若他留在上京,耶律心每日周旋在各府各宅的夫人之间,处境也必然尴尬。他请旨前往北疆戎边,携眷同行,一去最少三年。三年之后,所有的一切皆成过往,耶律心再回上京,也更容易自处。 想不到,那个少言寡语的楚大公子,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耶律元迅见耶律辰代为解释,摇头道:“殿下谬赞,不过是臣回京这几年,变的疏懒罢了!楚大公子威名早已远传异域,此去北疆,必会震慑群小!”说着话,目光有意无意向贝妤一扫,又再移开。 楚若烟将他神情收入眼底,不禁心头微动,也向贝妤望去一眼。 北疆戎边人选换成楚若宇,除去楚若宇自行请旨,想来,这位怡郡王也另有心思! 转念间,眉眼弯弯,抿唇偷笑。 看来,又将有好事发生! 不出所料,众人回入城内,旁人均告辞离去,贝妤迟疑片刻,向楚若烟道:“我有几日不见殷洛,如今尚早,随你同去瞧瞧她可好?” 楚若烟立刻点头道:“昨日也听四嫂念起你,见到你必然欢喜!”转向耶律辰道,“九哥自去忙罢,有荆明、韩立相护,若烟自行回府就是!” 耶律辰点头,勒马停下,却仍命阿江护行一程。 楚若烟命众人跟的远些,自己与贝妤并羁而行,穿过最繁华的长街,见四周行人已少,这才向贝妤眨眼道:“姐姐有话,但说不防!” 贝妤叹道:“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楚若烟笑道:“若是瞒得过,那岂不是白白姐妹一场?” 贝妤点头,默然片刻,低声道:“元迅不回北疆,我想,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楚若烟追问。 贝妤向她一望,轻叹道:“只怕是还放不下妹妹!” “什么?”楚若烟错愕,转瞬不禁笑起,摇头道,“傻姐姐,枉你对他一片痴心,竟不知道他的心思?” 贝妤愕然道:“他什么心思?” 楚若烟叹道:“他那双眼睛,时时落在姐姐身上,姐姐竟不知道?纵然他从前心里有我,如今怕早已都是姐姐!” 是吗? 贝妤抿唇。 楚若烟叹道:“若他心里的人当真是我,如今圣旨已下,吉期已定,他又留下做什么?瞧我出嫁吗?我们认识的元迅,岂是如此放不开之人?他不走,自是另有放不下的人!” 是啊,她们自幼认识的耶律元迅,何等明决果断,若意中人另投怀抱,纵他伤心,也断不会纠缠不休,引兵远走才便像他的做法! 贝妤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禁怦然而动,咬唇道:“只是,他……他明白我的心思,为何……为何不说?” 楚若烟抿唇笑道:“只怕是姐姐之前将他吓到!” 你当我是你? 贝妤瞪她一眼。 楚若烟低笑,轻叹道:“论行军打仗,沙场征战,元迅自然是杀伐立断,只这感情上,却患得患失!” 是啊,若不是他患得患失,早一些开口,又岂会错失良机,等到钰王回京? 贝妤抿唇,一时心中忐忑,咬牙道:“这一次,断不容他逃了!”说话间,回头向怡郡王府的方向张望。 楚若烟见她咬牙切齿,哪里有平日温婉的模样儿,不禁好笑,挥手道:“快些去罢,莫让旁人抢去,可没处哭去!” 贝妤哼道:“他敢!”可话虽如此,终究心中不稳,与她辞过,调转马头径向怡郡王府而去。 楚若烟好笑,眨眨眼,招手唤过韩立,悄悄吩咐道:“你莫要骑马,悄悄跟去,瞧见什么,回来一五一十的回我!” 韩立:“……” 大小姐,非礼勿视! 这会儿你倒装正经? 楚大小姐轻哼,斜睨他道:“上次我和九哥夜游,你不是瞧的有滋有味?” 韩立:“……”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 我管你? 楚大小姐翻个白眼,挥手道:“快去快去!” 韩立无奈,只得应命下马,随着贝妤去的方向跟去。 这大小姐是闲的! 身后跟着的众人都默默又离她远一些。 虽然认识这位楚大小姐三年,也深知这位楚大小姐的脾性,可是阿江还是瞧的目瞪口呆,暗暗吐舌。 那样的事,旁人都自觉回避,楚大小姐还专程遣人去探问,当真不知道,楚大将军如何养出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楚若烟径直回府,只是换过一身衣裳,命带着两个丫鬟,捧着大叠的账册往楚若麟的院子里来。 殷洛看着她堆在案上的账册,不禁咋舌,吃惊道:“这些事,往日都是你管着?” 楚若烟见她被吓到,抿唇笑道:“府中的田产、辅面,素来是田氏在管,只是前次赴西北边疆之前,我才从她手中接过,如今都在这里!” 怎么赴西北边疆之前,反而接手府里的事务? 殷洛不懂。 楚若烟也不瞒她,将前事细说一回,轻哼道:“若非将这府里要紧之物尽数移走,前次她逃走,四哥怕没那么容易追回。” 路上有钱可用,行路自然要方便许多。 殷洛听的点头,信手取过几本账册翻看,越看越是皱眉。 楚若烟瞧见,叹道:“田氏平日时常贴补田家,我们岂有不知?只是爹只求府中太平,也随着她去,哥哥们也不如何放在心上,所以,这些账目甚乱,你不看也罢!” 不看? 不看你拿给我做什么? 殷洛不解。 楚若烟微笑,取自己面前的两本册子给她,说道:“如今府里的田产、辅面尽在这里,所余的银钱,每个月的进项,我已细细审过,也皆在册,你不耐烦前头的烂账,只瞧这些便好!” 殷洛见她事事交待清楚,轻叹道:“往日只知道你聪慧,却不料还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楚氏父子一心皆在军中,这府里若非楚若烟周旋,恐怕早已被田氏败光,这诺大上将军府,又如何支撑? 楚若烟微笑摇头,轻声道:“日后这府里有四嫂掌管,若烟也能放心离府!只是等到田氏百日之后,若湖、若溪两个回来,怕有一番口舌,你若不能应付,推给三哥就是!” 哪里刚刚接管后宅,就将问题丢给大伯子的道理? 殷洛抿唇笑道:“若是不能,我只用钰王妃来压她们就是,横竖你会替我做主!” “那倒也未尝不可!”楚若烟笑起。见她应的轻松,料想身为公主,自幼受过严训,区区一个将军府,也断不是她应付不来的,也不再多说。 第1066章 正大光明的鬼鬼祟祟 楚若烟正与殷洛说话,但见帘子后有小丫鬟探头进来,先向殷洛一笑,这才压低声音向楚若烟回道:“大小姐,韩立大哥回来了!” 殷洛好笑道:“若你家小姐有事背着我,你等她出去再回,如此压低声音,我一样听得到,你说我是装不听到,还是径直问你家小姐?若是不问,心里闷着,问了不答,岂不是尴尬?” 小丫鬟“噗”的一笑,抿唇道,“韩立大哥原说不必背着四少夫人,可是又说要悄悄的回!” 所以就这么正大光明的鬼鬼祟祟? 殷洛好笑,向楚若烟一睨,挑唇道:“你们主仆捣什么鬼?” 楚若烟笑道:“听过你就知道!”向小丫鬟摆手道,“你命他从正门悄悄儿的进来,莫要惊动旁人!” 这哪里是要背人的架式? 小丫鬟“嘻”的一笑,缩回头跑开。 殷洛摇头,叹道:“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紫菱、碧萝两个也倒罢了,这小丫鬟并不是她院子里的,也是一副顽皮模样,足见这位楚大小姐平日里并不以主子身份压人。难得的是,她还能得下人信服。 她在这里暗叹,楚若烟瞧着她也心中宽慰。 嫁入上将军府也不过十几日,她就能与府中下人说笑随意,足见是极好的性情。而她幼受教养,以一国公主之尊,也断不是压不住人的。如今将上将军府内外交给她打理,自己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 隔一会儿,韩立进来,见过殷洛,向楚若烟回道:“贝县主去了怡郡王府,怡郡王并不在府里!” “不在府里?那他会去何处?”楚若烟诧异。 陈王之乱之后,虽然朝堂震荡,其余州府倒是平静,并没有兵马异动,兵部也难得的清闲,耶律元迅送过楚若宇,是与他们一同回城,他不回怡郡王府,又还会去哪儿? 殷洛却诧异道:“你命韩立盯着贝县主做什么?” 荆明、韩立二人可是楚若帆送给她的长随,有护卫之责,并不做杂使,非寻常家人可比。 楚若烟抿唇笑道:“自然是有好戏瞧才使他去,横竖闲着也是闲着!” 韩立:“……” 大小姐,原来你是闲的! 殷洛也甚是无奈,摇头道:“当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里想着什么?” 楚若烟眨眼,笑道:“有乐子好瞧,不瞧岂不是可惜?” 殷洛见她一副顽皮模样,被她逗笑,转念间,又再叹道:“也只这些日子,等你嫁入钰王府,自有许多杂事缠身,哪里还有空闲?” 等到成为一国之后,只怕更加没有多少空闲。 楚若烟含笑不应,向韩立问道:“然后呢?贝姐姐就此回府,还是往兵部去?或是留在怡郡王府等着?” 韩立回道:“便在怡郡王府等着,使管家命几个人往各处去问。” 这就指使开怡郡王府的人了! 楚若烟好笑,问道:“然后呢?元迅去了何处?可曾回来?” 韩立点头道:“往各处去的家人回来,均不曾瞧见,管家正没头绪,怡郡王爷倒自个儿回府了。” “哪里回来的?他和贝姐姐说什么?”楚若烟追问。 韩立道:“说是从城外回来便即进宫,并没有说旁的,只是催着送贝县主回府!” 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送回去? 元迅,敢情你是块木头! 楚若烟听的着急,皱眉道:“贝姐姐呢,就这么回去了?” 韩立点头道:“怡郡王爷着急的很,贝县主几次说话,都被他截了回去,急急命人备车,送贝县主回去,小人瞧着,贝县主那脸色可不大好,八成是气着了!” 什么叫八成气着了? 就是气着了! 楚若烟听的连连叹气,顿足道:“后来呢?元迅是亲自送贝姐姐回府?贝姐姐再不曾说什么?” 韩立抬眼偷瞧她一眼,见她一副急切模样儿,忍不住好笑,又忙垂下头回道:“贝县主气的不轻,下车时,狠狠跺了怡郡王爷一脚。” 跺了一脚? 殷洛瞠目,隔了片刻,才喃喃道,“贝家姐姐那文文弱弱的性子,竟然……竟然……” 竟然会对耶律元迅动脚,可见是被气的狠了! 楚若烟却喝彩道:“跺的好,那小子不疼,便不知道错!”又向韩立问道,“然后呢?元迅可曾说什么?” 韩立忍笑摇头道:“怡郡王爷疼的咧嘴,不曾说什么,只是跟着贝县主一同进府。” “跟着进府?他没有径直离去?”楚若烟忙问。 有戏耶! 韩立摇头道:“不曾!进府之后,贝县主顾自进了后宅,将怡郡王爷自个儿晾在前厅里坐着!” 楚若烟:“……” 这是干什么? 殷洛听这么一会儿,也已听出眉目,向楚若烟一望,也忍不住问道:“然后呢?贝县主可曾再出来?” 韩立点头道:“后来圣旨到府,贝县主岂有不出来的道理?” 圣旨? 什么圣旨? 楚若烟诧异。 韩立强抑笑意,躬身道:“自然是赐婚的圣旨,便是怡郡王爷刚刚进宫请来的!” 楚若烟:“……” 殷洛:“……” 原来,耶律元迅刚刚进宫,是请旨赐婚? 楚若烟愕然片刻,突然跳起来,手中的茶盏向韩立砸了过去:“你小子兜这老大的圈子,敢情是在消遣我们!” 明知道她关心的是二人的结果,却不直说,定要细细的说来,让她着急。 韩立见茶盏带着半盏茶水劈面飞来,忙伸手抄住,顺手放在一旁案上,快快的退了出去,临到出门还不忘丢下一句:“大小姐不是说,瞧见什么,都要如实回禀?”见她又伸手去抓殷洛的茶盏,吐吐舌头,一闪身跑的无影无踪。 楚若烟恨的咬牙,顿足道:“这小子学坏了,也不知道被谁带的?” 被谁? 被你呗! 殷洛捏茶盏品一口,悠悠道:“有其主必有其仆!” “我哪里这么无赖?”楚若烟瞪眼,伸手要取茶盏,却眼前空空,这才想起来被自己丢了出去。 耶律元迅亲自进宫请旨赐婚,封安平郡王嫡长女贝妤为王妃,只是钰王大婚在即,随后便是禅位大典,钦天监、内务府和礼部都忙的人仰马翻,无瑕他顾,只好将大婚的吉期定在半年之后。 楚若烟怅然:“如此一来,岂不是不能送贝姐姐出嫁?” 姐妹几个一同长大,卞红欣两次大婚,一次是强嫁,第二次得来不易,姐妹几人都不忍刁难。随后耶律心出嫁,一则楚若烟是夫家妹妹,二则也因她初经丧母之痛,也不曾刁难。而明彦君与她是同一日成亲,自然是谁都顾不上谁,本指望能在贝妤大婚时好好玩闹一场,哪知道她的吉期还定在禅位大典之后,那时自己已是一朝皇后,一国之母,再堂而皇之的戏耍姐妹,似乎有些为老不尊…… 耶律辰听她一连串抱怨,连“为老不尊”也说出来,不禁好笑,揽她在怀,柔声道:“你不愿成日闷在宫里,摆那皇后的架子,我们便出去走走,哪里就能将你闷老了?” 想这个丫头一向活泼好动,日后要闷在宫里,也当真难为了她! 楚若烟本也想着,嫁给妖孽虽然有美色为餐,可是想到只能困在那四角宫墙里,还要顾着什么皇后的仪态,便大觉气闷。此刻听他一句话,眸子顿时一亮,连忙点头道:“九哥可是说过,那些年九哥去过的地方,要带若烟也走一遭,可还算数?” “算数!自然算数!”耶律辰笑应。 楚若烟听他应的如此随意,立刻撇嘴,轻哼道:“你也只是此时哄我!”说着话,不禁深深一叹。 如皇帝耶律隆毅所言,除去耶律辰,放眼苍辽皇室,又有哪一个皇子还能担当重任?这如画的江山,又岂能交在庸才之手?也只有妖孽才是众望所归。只是,一朝皇帝,又岂能当真由着性子四海游历?更莫说还有苍辽之外的别国! 知他此言只是虚言宽慰,听听也就罢了。 时光匆匆,两个月弹指即过,转眼便是钰王殿下大婚的吉期,一同大婚的,还有新任御前侍卫统领盖玉啸和孝康王府的明郡主。 钰王府另行修整之后,盖玉啸已搬回同住,府中正房的位置修成两进的院子,耶律辰居于前进,盖玉啸居于后进,以显主次之分。 依照礼数,大婚之日,耶律辰先行进宫拜见皇帝和皇太后,随后出宫,往上将军府迎楚大小姐离府,再一同前往圣庙祭拜苍辽皇室的列祖列宗,这才回返钰王府,行大婚之礼。 而明彦君虽然贵为郡主,盖玉啸的官职却并不高,二人大婚,便依常礼,由盖玉啸前往孝康王府亲迎,绕城一周,迎入钰王府,与钰王夫妇一同行礼。 大婚之后,第二日一早,钰王要携钰王妃进宫,给皇帝和皇太后行大礼,至此,楚若烟才算是正式成为皇家媳。 而明彦君却是依照常礼,到第三日才与盖玉啸回孝康王府,俗称回门,至此,盖玉啸才正式成为明家婿! 第1067章 大婚 皇帝决定禅位的消息,早已传遍朝野,上将军府本就早已是苍辽第一将门,如今再出一位准皇后,更是如烈火烹油,声势大涨。楚大小姐大婚之期未到,将军府府门前前来道贺的官员、家眷便已骆驿不绝。到了正日子,更是车水马龙,直排出三条街去,望不见头尾。 将军府从一大早,便府门大开,府内府外张红结彩,家人都是一身崭新的衣裳,腰缠大红腰带,喜气洋洋,穿梭来去,迎接宾客。 楚家三兄弟更是一反平日素净衣饰,都是身穿锦罗绣袍,头戴镶玉顶冠,个个丰神俊秀,英姿挺拔,引的进府的小姐频频回顾。 楚府后园里,殷洛也是从头到脚细细妆扮,以当家少夫人的身份,引着一众鲜衣亮衫的丫鬟支应各府内眷。 众夫人、小姐见她条理分明,指挥若定,都不禁暗暗赞服。 终究是一国公主,幼受教养,嫁入上将军府只这几日,逢此盛事,毫不慌乱,已宛然是一府当家主母的模样! 楚若湖、楚若溪姐妹二人在庙中守丧未回,楚若烟的别亲宴都是各地赶来的楚氏旁枝,小姐妹倒也挤的满满一堂,叽叽喳喳的评论楚若烟这一身王妃的装束,甚是热闹。 楚若烟正与小姐妹们说笑,见贝妤和卞红欣先后赶来,抿唇笑道:“今日也是明姐姐大婚,你们都来我这里,也不怕她着恼?” 贝妤笑道:“无妨,你要去圣庙,出门要较她早许多,等你花轿抬走,我再赶去孝康王府就是!倒是卞妹妹……”侧头睨向卞红欣,眨眼道,“怎么你这做嫂子的也丢下她过来,这还得了?” 卞红欣一举得子,孝康王妃乐的阖不拢嘴,已将府中许多要紧事务交到她的手上,如今可是当着半个家。 卞红欣抿唇笑道:“是明姐姐知道我惦记楚姐姐,自个儿催我来的,一会儿我和贝姐姐一同回去就是!” 楚若烟听她还是一口一个“明姐姐”,忍不住戏道:“怎么嫁去这许久,连娃娃都生了,还改不过口?明大哥听到可依你?王妃也不管着!” 卞红欣听她取笑,轻哼道:“我们改不过口又如何?姑嫂又唤姐妹,也无不可,倒是你二人,我瞧如何改口?” 是啊,耶律元迅和耶律辰可是份属叔侄,楚若烟嫁给钰王,贝妤嫁给耶律元迅,论辈份,楚若烟可得唤贝妤一声皇婶! 楚若烟见她落落大方,不止不似往日一样羞窘,转而来取笑自个儿二人,好笑道:“我们如何改不了口?私下仍是姐妹,人前便唤声皇婶,或是唤声怡郡王妃,又能如何?” 贝妤抿唇笑道:“楚妹妹说的是,莫说是我们,纵是嫡亲的姐妹嫁入皇室,又有多少是错着辈份的,可不都各唤各的?” 卞红欣撇唇道:“姐姐还不曾大婚,怎么口口声声,已将自个儿当成皇室的人?” 贝妤笑道:“横竖有那一卷圣旨,走不了我也跑不了他!” 想到当日耶律元迅进宫请旨的事,楚若烟抿唇笑道:“那日我们才说元迅不甚决断,哪知道即刻便请下旨来,往日倒是小瞧了他!” 贝妤好笑,推她道:“今儿是你大婚,又说我们做什么?” “啧啧!”楚若烟摇头,“听听,这就我们了!” 贝妤轻啐,哼道:“你想要戏弄我,偏不如你的意!” 姐妹几人说笑一回,贝妤这才将自己添箱的礼物送上,卞红欣见状,也忙将自己的递了过去,随后又取个紫檀描金的匣子出来,含笑道:“这是明姐姐的添箱礼,她自个儿不能来,托我一并带来!” 楚若烟笑道:“她自个儿大婚,还惦记送我添箱礼!”命碧萝将礼物接过,自取一个白玉匣子出来,塞到卞红欣怀里,笑道,“正好,一会儿你回去,将我送她的礼物带回去,也免得我再差人送去!” 这姐妹二人还都有准备! 旁边的夫人、小姐们瞧见,又是赞赏,又是羡慕。 这个时候,就听府门外鞭炮齐鸣,几个小厮飞奔而来,大声道:“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王爷的轿子已到府门!” 几位全福夫人闻言,连忙起身,外头唤来宫里的教引嬷嬷,重新为楚若烟整装,盖上大红盖头,出后宅向前院里来。 前院里,耶律辰身穿大红吉服,头戴紫荆顶冠,大步进府,于满院子的宾客中穿过,跨进前厅,端端正正给楚远行下大礼。 楚远忙双手相扶,摇头道:“殿下,老臣不敢!” 耶律辰却并不顺势起身,抬头道:“岳父大人,此时小婿行的是家礼!” 楚远无奈道:“家礼岂能越过国礼?”要扶他起身,却觉他身子一沉,稳然不动,还是一个大礼行了下去。 这样的场合,虽是臣子,可老丈人也不能给女婿跪下还礼,楚大将军只是一顿,只得侧身受他个半礼,这才再伸手相扶。 耶律辰起身,又向楚氏兄弟依次见礼。 这个时候,就听门外喜娘喊道:“王妃出来了!” 耶律辰回头,但见门外一名少女烟笼云霞,婷婷而来,虽不见面目,但那熟悉的身姿已令他怦然心跳,迎上一步,低声唤道:“若烟!” 楚若烟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侧首点头,这才缓移几步,端端正正跪倒,给楚大将军行下礼去,说道:“女儿拜别爹爹!” 虽然她不是真正的楚若烟,可是想这十年来,受尽他的宠爱,一时心中不舍,说出的话便已有些哽咽。 楚远一时也红了眼眶,忙俯身相扶,咧嘴笑道:“傻丫头,日后想回来,随时回来就是!” 所有的人:“……” 这个时候说回来,可是和往日说的回家是两码事! 怎么今日大婚,楚大将军说出这等话来? 哪知道还不曾有人提醒,耶律辰已含笑道:“是啊,两府不过隔着几条街,你几时想回来,回来便是!” 所有的人:“……” 好吧,这统兵打仗的人,像是没什么忌讳! 等楚若烟再别过三个哥哥,府门外唱赞者已在催促上轿,楚若轩上前扶住楚若烟手臂,轻声道:“烟儿,二哥送你上轿!” 楚若烟点头,搭着他的手转身,从流苏下望去,见耶律辰已在前引路,便跟着出厅,向府门外而来。 楚若轩手臂感觉到她绵软小手的力度,看着离府门越来越近,心中但觉不舍,轻叹一声,低声道:“烟儿,十年前,是二哥抱着你从这府门而入,那时,尚不知能不能将你留住。不想,今日又是二哥送你出门。此一去,二哥不盼你享如何的尊荣,只盼你一生顺遂!” 此一去,她是嫁给钰王,可是隔不多久,她就会跟着钰王进宫,成为一朝之后。 在这上京城长大,又与皇室有此牵连,他岂不知,那后宫的明刀暗箭,要比沙场还来的凶险,日后却只有妹妹一人在后宫应付。 楚若烟听他声音微颤,知道动情,轻叹一声,低声道:“二哥放心,纵有什么事,还有九哥!” 钰王吗? 楚若轩微默,抬头看看前边男子俊挺的身形,不禁轻轻一叹。 如今的耶律辰,心里固然只有一个楚若烟,可是,日后呢? 等他登基,身为九五之尊,岂有不收后宫之理?到那时,身边女子越来越多,会不会就将如今这份情抛开? 楚若烟猜到他的心思,轻哼一声道:“他若胆敢负我,我回来便是,横竖我们上将军府不多我一个米虫!” 这丫头比她爹还不知道避忌! 兄妹二人的话,前边的耶律辰字字听的清楚,不禁无奈摇头。踏出府门,看着楚若轩送楚若烟上轿,拱手道:“多谢二哥!” 楚若轩点头,一双眸子向他深凝,低声道:“今日若烟交给你,若是日后她有什么不是,请王爷千万担待,只找楚二说话就是!” 任她什么错,都有哥哥担着! 耶律辰微微一笑,躬身一礼到地,转过身,但见楚家另外两位公子也已跟了出来,也躬身一礼,随即目光向两侧宾客扫去,朗声道:“今日满府宾客为证,我耶律辰此生,只要楚若烟一人,若违此誓,甘受天遣!” “王爷!”楚若轩一惊阻止,却听他已将话说了出去,不禁暗暗皱眉。 虽然说,他也盼妹妹能受他一生疼宠,可是,日后他可是一国之君啊,又岂能当真只有皇后一人? 身在将门,虽不信什么誓言果报,可是,他立此重誓,日后岂不是落人话柄? 耶律辰却不以为意,翻身上马,又再向众人一礼,这才在鞭炮声中,引花轿离府,沿街出城,去往圣庙。 钰王的誓言,听在旁人耳中,虽说心中震动,却也只当是少年人的一时意气,只有轿子里的楚大小姐微微勾唇,轻哼道:“当然,你小子胆敢多瞧旁的女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心中明白,妖孽行事,素来挥洒随意,断不是一个将誓言宣之于口之人,此刻他当众立誓,自然是因皇帝禅位的消息传出后,各府各宅又盯上钰王侧妃的位子。这些话,除去安楚氏父子之心,更大的,怕就是为了断去这些人的奢望! 第1068章 洞房 两处仪程和所行路线,经过礼部的精确计算,恰在吉时前,一前一后赶回钰王府,一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将府内等待的宾客齐齐惊动,纷纷出府门前来观瞧。 耶律辰下马,先向对面一样一身大红吉服的盖玉啸拱手为礼,含笑道:“恭喜三哥!” 大红的颜色穿在身上,将盖三公子脸上素有的冷凝冲淡几份,微抿的唇角带着一丝温和,眼底是掩不去的喜色,见他行礼,也躬身还礼:“恭喜九弟!” 宾客中,但闻二皇子耶律修笑道:“怎么这大婚不急着拜天地,反是先拜兄弟?敢情是我们来错了地方?” 一句话,引的众人一阵轰笑。 楚若烟坐在轿子里听到,也是不禁好笑,心中又略感宽慰。 陈王之乱,从阳谷关发现藏兵开始,到如今已有三年,当朝几位皇子皆受构陷牵连,如今,陈王耶律昊身亡,七皇子耶律亭被逐离京,余下的几人倒是与耶律辰消除芥蒂,甘心为臣,已是这场夺嫡之争中,能想到最好的结局。 八皇子耶律烨掌管礼部,此次假公济私,特意将这司仪的活计抢来,闻言笑道:“是啊,九弟,吉时已到,还是先拜天地罢!”见耶律辰点头,高声赞礼,两名新郎踹开轿门,引两位新娘子进府。 前厅大堂上,大红的囍字高悬,居中天地桌上,除去天地爷牌位,只摆着两道赐婚的圣旨,其余东西并不多摆,意为有忠君之心,自不愁食禄之意。 耶律辰大婚,皇帝并不曾出宫,盖玉啸却已无父母在堂,二人都是先拜天地,再拜圣旨,再与新娘子对拜便算礼成。 在耶律烨的唱赞声中,两对新人由一群花枝招展的喜娘簇拥,向后宅而来,跨入同一处院门,钰王夫妇入前进洞房,盖玉啸夫妇送入后进。 嫁入皇室,身为王妃,这一日的繁文缛节要较寻常府门多出数倍,楚若烟早已累的筋疲力尽,耐着性子等喜娘唱颂过大段的祝词,瞅着花生、莲子等物唰唰的丢在自己四周,随后,听着喜娘和耶律辰都退入房去,立刻一把将盖头扯掉,深吸一口气,皱眉道:“这可将人闷死了!”说着话,径直去摘凤冠。 碧萝吓一跳,连忙拦住,连声道:“好小姐,这王爷还不曾掀盖头,你怎么就自个儿扯了下来?还有,这凤冠怎么能摘?” 楚若烟恼道:“这劳什子足有十几斤,这一整日下来,脖子快要压断,九哥去前头饮酒,还不知道多会儿回来,取下歇歇再说!” 凤冠虽重,怎么可能有十几斤? 碧萝无奈道:“只是这不合礼数,也怕不吉利!” 楚若烟撇唇道:“哪来那许多讲究?” 一旁紫菱倒是深以为然,点头道:“我们悄悄摘下来歇歇,差人前头瞧着,见前头宴散,再戴上就是!” 碧萝拗不过,只得道:“小姐嫌累,奴婢帮小姐托着就是,小姐也好缓缓!” 楚若烟好笑道:“你又托得了多久?” 主仆三人正在争论,就听门外小丫鬟回道:“王妃,王爷身边的阿传大哥过来了,说奉王爷的命,请碧萝姑娘出去说句话儿!” 阿传过来,不是径直找她回话,而是找碧萝? 楚若烟扬眉,向碧萝望去一眼。 碧萝被她目光一扫,立刻涨红了脸,匆匆道:“有话请阿传大哥说罢,岂有背着我们小姐的道理?” 门外阿传道:“还请碧萝姑娘出来一下,只几句话,是王爷交待的!” 碧萝还要再说,楚若烟已推她道:“碧萝姑娘快去罢,阿传是奉了王爷的命,你不去,仔细他打进来!” 碧萝的脸越发红了些,咬一咬唇,只得出去。 隔一会儿,但听阿传拔高些的声音道:“王爷心疼王妃,说那俗礼不守也罢,王妃若受不住,先将那凤冠卸了就是!”话说完,声音又低了下去,隔好一会儿,才听脚步声响,向院子外去。 楚若烟扬眉,向碧萝进来,似笑非笑瞧着她道:“我倒不知道,你几时与阿传结下的交情?” 碧萝脸红道:“都是服侍主子才会相识,哪里有什么交情?” 没有吗? 楚若烟扬眉,轻哼道:“我可是听说,有几次他自个儿跑我们府外鬼鬼祟祟的寻人!” “哪有的事,我可不知道!”碧萝忙着将她的话堵回去,眨眼问道,“小姐不是想歇歇?怎么这会儿又有了气力?” 被她一问,楚若烟立刻觉得脑袋上的东西沉重万分,连忙唤紫菱将凤冠卸去,这才轻吁一口气。 碧萝左右瞧瞧,但见案上摆着十几盘细点、水果,拣几样端来,说道:“这一整日,小姐只早起吃几个鸡蛋,想来也饿了,快用些罢!” 这丫头怎么突然开了窍? 楚若烟扬眉。 可是这一日也当真饿的狠了,见她取来的几样竟都是自己平日爱吃的,忙取来就吃,连连点头道:“也难为他们用心!”连吞几块,向紫菱道,“你往后边去瞧明姐姐,瞧她在做什么,若是无事,不如过来坐坐!” 碧萝好笑道:“哪里有新郎未到,新娘子自个儿跑出洞房的!”说着话,取茶给她,哄道,“好小姐,你就耐这一日的性子,等明儿进宫拜过皇上和太后,往后要做什么,王爷岂有不依的?” 说的也是! 楚若烟点头。 主仆这一等,便等到近三更,前头打听到宴席已散,紫菱、碧萝两个才又替楚若烟将凤冠重新戴上,盖头盖好,嫁衣重整,规规矩矩的坐着。 隔不过片刻,但闻院子里小厮、丫鬟唤“王爷”的声音由远而近,跟着脚步声不疾不缓的向这里而来。 妖孽回来了! 虽说这几年来时常与耶律辰耳鬓厮磨,同床共枕也不止一次,可是此刻的情形,终究还是有所不同,不自觉的令人心跳加速,说不出的紧张。 楚若烟微微咬唇,耳听着房门开了又关,熟悉的脚步声已缓缓向她走来,紧接着,但见盖头的流苏下露出一双云泥描金靴,再接着,便是一袭大红吉服的袍摆。 楚若烟不自觉便想到初次相见,也是先瞧见他一双靴子。当时的画面,此刻想来,竟说不出的好笑,抿唇强忍,紧张倒退去几分。 靴子的主人停住,但听喜娘又是一连串的吉祥话,跟着请耶律辰在她身边坐下,将二人衣摆掂起打个同心结,恭祝道:“夫妻同心,祝王爷、王妃这一世夫妇和顺!”说完,又将一对龙凤金杯分送到二人手中。 都已经进了洞房,怎么还这么麻烦? 楚大小姐忍不住叹气,只得将酒接过。 耶律辰坐在她的身边,听到她的叹息,不禁好笑,牵着她的手与自己交臂,饮过合卺酒,吩咐道:“你们都退出去罢!” 王爷够心急的! 喜娘们好笑,为首喜娘连声应命,还是将龙凤双杯扣在床底,又颂祝一回,将秤杆交到耶律辰手中,这才率众人退了出去。 终于,这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楚若烟但觉得自己一颗心怦怦直跳,侧耳听一听,身畔的人毫无动静,可是盖头的流苏下分明能看到他大红的吉服,忍不住问道:“九哥,你不掀盖头吗?” 不掀盖头,就不算礼成,要怎么进行下一步。 耶律辰低笑一声,凑近一些,轻声道:“怎么,急了?”语气里是满满的椰揄。 这妖孽是来撩拨她吗? 楚若烟挑眉,纤纤手指伸出,挂上钰王殿下的腰带,轻轻抚弄,媚声道:“怎么,九哥不急?”说着话,手指已插入他的腰带,向腰间滑了过去。 腰间敏感的部位感觉到她纤细手指滑过,耶律辰身子顿时一僵,伸手一把抓住那作乱的小手,倾身过去,咬牙道:“丫头,你可莫要后悔!”手中秤杆横出,唰的一下将盖头掀去。 一点都不温柔! 眼前骤亮,楚大小姐撇了撇唇,伸指点住他凑来的双唇,轻哼道:“瞧不出,钰王殿下平日里瞧着人模狗样的,在床上倒是勇猛的很!” 耶律辰:“……” 掀个盖头就勇猛的很?那一会儿呢? 轻哼一声,低声道:“王妃想要见识见识,什么叫勇猛?” “若王爷想省些气力,也无不可!”楚大小姐毫不迟疑的回了过去,一只小手已悄悄将他腰带解开。 大红吉服散开,露出内里月牙白的中衣,细白手指在他精致的云纹滚边上轻抚,小指指端已不安份的划上他的肌肤。 这丫头哪里学的? 耶律辰只觉心头怦动,轻吸一口凉气,伸手将她身子一揽。 楚若烟身不由已,向他怀里跌去,顺势在他肩上一推,和身扑了上去。 耶律辰不防,倒是被她推倒,但觉身上温软,已被她牢牢压住。 耶律辰仰头上望,低声道:“原来王妃喜欢这个调调儿!” 楚若烟抿唇,轻笑道:“王爷可喜欢?”说着话,一双小手毫不迟疑,剥去他的吉服,伸手去解中衣。 “若烟!”耶律辰一把将她作乱的小手抓住,仰起身,在她耳边轻语。 “什么?”楚若烟动作骤停,惊讶的张大眼睛,吃惊道,“九哥,你在说笑话?” “当然不是!”耶律辰挑唇,轻声道,“九哥应过你的,如何?” “好!”楚若烟想一想,果断点头,见他撑身要起,又忙将他推回去,咬牙道,“可今夜是洞房花烛!” “九哥补你!”耶律辰应。 “我在上!”楚大小姐趁势提要求。 “好!”耶律辰无奈。 “走吧!”楚若烟跳起身来。 第1069章 大结局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虽经叛乱不过数月,如今的苍辽朝廷经过权力重组,政治已是一片清明。 皇帝耶律隆毅早早退朝,将所有的大臣遣出宫去,自己换过一身常服,脚步轻快的穿御花园,径向北门而来。 昨日,是钰王大婚,按规矩,他今日不必上朝,却要携王妃一早进宫,给帝后和太后请安。 只是盖氏已故,元氏废后赐死,如今后宫并没有皇后,他也不在自己宫里等着,而是吩咐过太监传话,径直向长寿宫来。 钰王可是太后最在意的孙子,如今他大婚,娶的又是自小儿就得太后偏疼的楚家大小姐,今日必然是欢喜的很。一会儿钰王夫妇进宫行礼,他身为人子,自然要凑个趣,让老太后更加开怀。 长寿宫里,毕太后也是较往日早起,早早收拾妥当,精心妆扮,换上一身簇新的衣裳等着,还时不时吩咐郑嬷嬷将给孙媳妇儿的见面礼再查几回,生怕磕过碰过有什么遗漏没有瞧出来。 郑嬷嬷深知老太后的心思,又是笑又是叹,替她整整一丝未乱的裙摆,笑道:“这些日子,这见面礼查过多少回,哪里就有疏漏?太后放心就是!” 毕氏笑叹道:“辰儿也倒罢了,并不计较这些,只是楚丫头小气,莫要让她挑理儿!” 郑嬷嬷听她虽在抱怨,可是眉眼含笑,实是对这孙媳妇儿说不出的满意,低声笑道:“王妃素日不过也是哄着太后开心罢了,哪里就当真计较?” 太后点头,想起这些时日发生的一切,轻叹道:“幸好有她,若不然,又哪知道这后宫里那几个毒妇!” 郑嬷嬷点头,吁道:“总算一切真相大白,殿下能得楚大小姐为妻,日后必然一生平顺,太后不必再挂怀!” “嗯!”毕氏点头,叹道,“哀家只心疼阿衡和舒丫头,这么些年,我们竟不能……”说到这里,不由红了眼眶。 郑嬷嬷忙道:“太后这是做什么,今日可是殿下的好日子,一会儿来了,见太后这副模样儿,岂不是难过!” 说的是! 毕氏忙整肃心情,转话说些旁的。 这个时候,但听太监在外回道:“太后,皇上来了!” 随着话落,但见耶律隆毅已自挑开的帘子下进来,含笑见礼。 毕氏笑道:“怎么不等着儿子媳妇儿给你见礼,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皇帝笑道:“儿臣已留话,唤他二人径直来长寿宫见礼,今日便叨扰母后,在这里用午膳如何?” 毕氏年高,素喜热闹,闻言自然欢喜,连连道好,一迭连声命人去备食材。 皇帝听她口中念的,皆是楚大小姐喜欢吃什么,不由微笑。 看来,不止是耶律辰,就是这个孙媳妇儿,也深得太后之心! 转念想到耶律辰文治武功已无可挑剔,再过数月,自己将江山交付,再也无牵无挂,如此,不论何时都能坦然面对阿衡。 想起那个英姿勃发,统率千军,踏马边关的女子,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喜悦,暗道:“阿衡啊阿衡,朕再见你,这一次,不论上天入地,再断不会与你分开!” 哪知道母子二人这一等,便等到艳阳高照,仍不见钰王携王妃进宫。毕氏诧异道:“楚丫头虽说古怪,也断不是不懂规矩的,怎么这会儿还不曾起身?”唤进戴青命道,“你使几个人,往钰王府去问,瞧钰王起身不曾!” 戴青奉命,正要退出去,就听门外脚步声响,庞白急匆匆的赶来,一进门便向皇帝回道:“皇上,不好了,钰王殿下逃了!” 什么? 逃了? 皇帝吃惊道:“什么逃了?逃哪里去了?” 毕氏也大吃一惊,霍然站起,指道:“你说清楚,什么逃了?可是逃婚?楚丫头呢?”问到后句,不禁心惊。 这门亲事,可是他亲自求来的,怎么就逃了?若果然如此,如何向楚家交待? 庞白摇头道:“不是逃婚,是……是带着王妃一起逃了!” 昨日大婚,他不是逃婚,还有什么可逃的? 毕氏诧异。 耶律隆毅皱眉问道:“你如何知道?唤个清楚的人来回话!” 庞白这才醒起自己慌乱之下不曾说清楚,忙道:“今日一早,宫里的教引嬷嬷唤了几次,都不见钰王殿下和王妃起身,又不敢径直闯进去瞧,只能等着,哪知道连唤几次都无动静,要寻人想法子,才发现阿江、阿传二人也不见踪影,吵嚷起来,惊动了后院的盖统领,盖统领进屋去查,才发现钰王殿下和王妃早已离去,只留下一封书信,托盖统领传呈皇上!” 这一大堆话说下来,要紧的却留在最后! 皇帝皱眉,急问道:“信呢?” 庞白道:“还在盖统领手中,奴才做主,已请盖统领候在长寿宫外!” “还不唤进来?”毕氏立刻吩咐。 庞白应命奔去,很快将盖玉啸带来。盖玉啸不擅言辞,只简略将事情说过,将一封火漆封好的书信双手奉上,俯首道:“钰王殿下留书,要臣将此信传呈皇上!” 皇帝也不等太监去取,自个儿一把夺过,信手一把撕开,但见只有薄薄的一张白玉笺纸,纸上寥寥数语写道:“父皇万安,儿臣细思,苍辽大乱初平,河山待整,实不能无父皇坐镇。况儿臣年少,不能服众,还请父皇大局为重,再辛劳几年,待儿臣经些阅历,再回朝供万民驱策。若是父皇执意禅位,那便请太上皇代为理政,儿臣不胜感激!” 信函下边落款,写着“儿耶律辰顿首”六字,上盖钰王殿下的私章。 太上皇理政? 太上皇想理政,又禅位做什么? 一时间,皇帝耶律隆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要将书信揉碎,手又顿住,往案子上一拍,向盖玉啸问道:“钰王几时走的,去了何处?” 盖玉啸苦笑道:“臣也是今晨听到前院里吵嚷才得知,之前殿下不曾透过一丝口风!” 难怪他要同一日成亲,难怪他要自己住入后院,难怪他要自己接掌这御前侍卫统领一职,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出走计划! 若非自己昨夜沉迷于闺房之乐,又岂会没有查觉? 可是如今,他已远走,不说不知道去往何处,纵是知道,如今刚刚大婚,又身负守护皇帝之责,难不成还如从前一样,影子一样的跟着他? 枉顾职责,岂是盖家子孙所为?更何况,又让自己新娶的娇妻如何自处? 竟然连盖玉啸也瞒过! 皇帝“嗨”的一声,向庞白指道,“你!快去!多派人手,各处去查,将那小兔崽子给朕抓回来!” 所有的人:“……” 皇上,你可是九五之尊,怎么唤自己的儿子如此粗俗? 只是,又有何人敢说皇上的不是? 小兔崽子就小兔崽子吧! 庞白应命,却为难道:“皇上,昨日钰王府宴散,已近三更,回来的嬷嬷说,钰王殿下洞房里被褥未展,想来是三更过后便已出城,当真不知往何处去查!” 毕氏听到这个消息,也早已惊讶莫名,此刻连忙问道:“楚丫头身边那两个人呢?唤什么荆明、韩立的,闻说中间有一个追踪高手!” 盖玉啸无奈道:“莫说荆明、韩立二人,便是王妃身边的两个丫鬟也一同不知所踪。” 皇帝:“……” 看来,钰王那小子当真是深思熟虑! 愣怔片刻,只得摆手道:“命人往各处去查,尽力去追,有消息速来回朕!还有……往上将军府送个消息罢!” 儿媳妇娶进王府,不到一夜就把人丢了,还不知道丢去了哪里,总要给个交待! 盖玉啸也觉无奈,只得应一声,退了出来。 毕氏瞧着众人退了出去,默默坐了回去,瞧瞧案上备的见面礼,怅然道:“怎么就走了,哀家还不曾受礼!” “九哥,为何定要今日?”纵马疾驰,楚若烟也问出心中疑虑。 耶律辰对太后甚是孝顺,如今大婚,还不曾给太后行礼便逃走,断不是他平日所为。 耶律辰轻叹,摇头道:“过了昨夜,怕再也走不掉!” 旁人也倒罢了,过了昨夜,就再也瞒不过盖玉啸。 说话间,一行人一路向东,驰往草原,在那里无路可循,又处处可通的绿色天地畅游几日,再折向东南,进入变化繁复的水路,等到他们上了船,纵是盖玉啸,怕再也寻他们不着! 楚若烟听耶律辰略述,不禁扬声笑起,侧头道:“九哥,这会儿盖三哥怕已看到书信,你就不怕他恼你?” 耶律辰耸肩道:“横竖他打不到我!” 楚若烟笑道:“你将他一个人抛下,当真放心?” 这十几年,盖玉啸可是像一个影子一样跟着他,也只听他一人所命! 耶律辰摇头道:“如今他已正名,恢复他盖家子孙的身份,又娶明郡主为妻,自有大好前程,我又将阿铭、阿伤等人留给他,又有何不放心?” 重要的是,他要有自己的人生,已不必与他绑在一起。 楚若烟点头,回头望去一眼,眨眼道:“日后不必打打杀杀,阿江、阿传两个也道罢了,另外那几个要来做什么?” 耶律辰此次逃位,除去阿江、阿传,还带着张信、王宁等十几名钰王府的亲兵。 耶律辰笑道:“任我们去何处,总要有人使用,更何况……”也回头望一眼,低声道,“闻说要带你那两个傻丫鬟同行,张信可是苦求许久,定要跟着同来!” 什么? 楚若烟错愕,转念间“啊”的一声,点头道,“知道了,他必是瞧上紫菱那丫头!” 耶律辰含笑道:“不止是她,怕阿传也正伤脑子,求王妃一个恩典呢!” “碧萝吗?”楚若烟不解,疑惑道,“我当真不知道,阿传几时勾搭上我们碧萝,必是受王爷言传身教!” 耶律辰好笑道:“怎么王妃不记得,那一年碧萝在我钰王府中为贼人所擒,是为何人所救?” 在钰王府遇贼吗? 楚若烟一怔,转念间,恍惚想起一些旧事,才算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 说笑声中,一列十余人已跃马纵上草原,很快便成为小小的几个黑点,风中,仍飘来最后几句笑语。 “九哥,你不管苍辽朝堂了吗?” “管,只是再过几年罢!” “不怕皇上恼你?” “总强过他传位之后,成日忧思的好!” “九哥,我们能不能去大邺?” “大邺、大梁、大戎……只要你想去的地方!” “九哥想去哪里?” “烟儿说过的另一个世界!” …… 第1070章 番外饺子春卷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楚若烟靠在耶律辰怀里,半仰在甲板上,纵目江上景致,忍不住吟颂,吟完侧头望向身畔男子,扬眉道,“九哥,我从不知道,我苍辽还有如此景致!” “三吴?”耶律辰望向怀中女子,含笑道,“是你那个世界的地方吗?” “嗯!”楚若烟点头,挑唇道,“我也不知道,我们苍辽也有一条江称为钱塘!”微微闭眼,耳畔似响起那年初见钱塘江潮的轰鸣,与眼前江水的平缓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阵孩童的笑闹声将二人的思绪拉回,楚若烟睁眼,就看到两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娃撒开小短腿正向他们冲来,忙张手将最前的一个抱个满怀,笑道:“饺子,你们又淘气什么?” “嗯……”糯糯的小声音不满的轻哼,软软的小身子在她怀里扭动,小胳膊张开,伸向她身侧的男子,“爹爹……” “小没良心的!”楚若烟将女儿塞入耶律辰怀里,转头瞧着随后跑来的女娃,眉眼笑开,问道,“桨儿,你们在跑什么?弟弟们呢?” “那!”桨儿随手向后一指,攀住耶律辰的腿,仰头瞧着饺子,眼底满是欣慕。 耶律辰瞧见,张手将她揽了过来,口中叹道:“我们的女儿名唤饺子也倒罢了,为何要给阿传的女儿取名桨儿?” “她爹是船,她是桨,有什么不好?”楚若烟轻哼,目光已锁在从船舱里出来的两个女子身上。 昔日的两个俏丫鬟,时隔五年,举手投足已皆是少妇的风韵,此刻各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娃娃过来,碧萝一眼看到桨儿腻在耶律辰身上,皱眉笑道:“桨儿,说过多少次,不许缠着王爷!” “无妨!”耶律辰微笑,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在桨儿发顶轻揉,漫不经心的道,“我也说过,我们游历在外,不必显露身份!” 碧萝抿唇笑道:“这船上也无外人!”见楚若烟伸手,将怀中的娃娃交给她。 楚若烟接过,在娃娃鼻尖上点一指,哼声道:“小春卷,你长大了,可不许像姐姐那么没良心,只亲你爹!” “唔……”春卷皱皱鼻子,小脑袋一歪,整张小脸埋进她的怀里,摇头蹭了几下。 “呵呵……”楚若烟被他蹭的发痒,低头在他额头一吻,向耶律辰道,“昨日京里的来信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耶律辰微笑,目光落在儿子身上,不解问道,“春卷是什么?” “美食!”楚若烟答,问道,“皇祖母可曾说什么?” “能说什么?”耶律辰长叹。 从女儿饺子降世,每次上京来信,都有太后的消息,一会儿称病,要他们回去,一会儿又离宫出走,说要来投奔,竟然是花样百出。再等到儿子出世,老太后更是三五天一封书信,说再看不到饺子和春卷,她便将上京城拆了给他们瞧瞧。 楚若烟笑起,问道:“这一次,皇祖母又要拆哪里的房子?” “上将军府!”耶律辰笑应。 他们五年不归,楚大将军都想拆了皇宫! 这个时候,就听脚步声响,张信从另一侧甲板快步而来,看到眼前画面,脚步微微一顿,向紫菱一笑,目光在她怀中自己儿子身上微停,这才将一封书信呈上,躬身道:“爷,大邺的消息!” 大邺? 只这两个字,夫妻二人同时留神,耶律辰将饺子和桨儿放下,任她们跑去玩耍,一手接过书信,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 张信道:“大邺内乱,恭亲王谋反,陈大将军灭门!” “什么?”耶律辰轻吸一口凉气,皱眉道,“如今呢?大邺皇帝和皇后如何?” 恭亲王淳于昌,可是皇帝淳于信一母同胞的兄弟! 张信道:“大邺皇帝似早有准备,并不曾酿成大祸,只是恭亲王逃了!我们的人传出消息,大邺帝后二人也已离京,望陈留方向去了!” 帝后竟然同时离京? 耶律辰心中不稳,低头想一想,吩咐道:“命船折路,我们前往大邺!” “是!”张信应命。 楚若烟起身,将春卷仍交给碧萝,问道:“九哥,可有什么不妥?” 耶律辰叹道:“那位恭亲王,我曾见过,武功谋略过人,只是心思阴狠,他这一逃走,只怕是个后患!” “大邺内乱,是大邺国朝政,我们前往大邺,怕也不好插手罢?”楚若烟皱眉。 耶律辰摇头道:“无论如何,大邺皇后的事不能不管,我们且去瞧瞧,能不插手,不插手便是!” 去就去罢,省得这小子对大邺皇后念念不忘! 楚若烟翻个白眼,由他传下令去。 命令传下,大船起锚,沿江向东南驶去,三日后弃船登岸,改乘马车,不走大漠,而是经陟流国,越嘉兰山进入大邺国境,再折而向东,向陈留而来。 行至中途,再次收到消息,说大邺帝后二人未入陈留,却停在七岭。 七岭? 耶律辰扬眉,诧异道:“帝后是私访还是率群臣巡查?” 七岭是大邺皇后阮云欢的封地,倒不知道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张信摇头道:“是私访,身边只跟着几名心腹!” 耶律辰心中不稳,点头道:“我们也去七岭!”一行人折路,向七岭而来。 行出十余日,耶律辰扬鞭向前指道:“那里便是七岭了!” 楚若烟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但见七座山峰高低错落,拔地而起,最高一座高耸入云,便是最低的,瞧来也甚是险峻,不由赞道:“这七岭甚有气势!” “嗯!”耶律辰应,心中却暗暗衡量情势。 据他所知,在淳于信登基之后,阮云欢再不曾去过七岭,当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去七岭做什么?若是那里有人要对他们不利,岂不是很容易得手? 微微皱眉,心中越发不稳,略思片刻,向楚若烟道:“那里山路难行,我们到山下觅处村子落脚,你们在山下等我就是!” “九哥!”楚若烟低唤。 耶律辰向她一笑,柔声道:“无事!” 虽说成亲已有五年,可是这个展露的笑容,仍是让楚若烟失神片刻,回过神,只得点头道:“好吧,阿江、阿传你带去!” “好!”耶律辰应,当先纵马望着七座山峰驰去。 七岭峰下未见村庄,直到半山才见到一处猎户暂居的屋子。耶律辰吩咐荆明、韩立等人留下守护楚若烟,自己带着阿江、阿传二人上山。 紫菱、张信几人带着几个孩子跑去山坡上寻宝,碧萝将门前的桌椅拭尽,与楚若烟坐下闲话。 本以为耶律辰去追寻大邺帝后的行踪,总要几日才回,哪知道还不等夕阳落下,便听到山里一阵轰鸣,似是万人齐喝。 楚若烟一惊起身,循声抬头望去,但见三座山峰之间,在夕阳的映照下,不断有光芒闪动,不由大吃一惊,拔腿奔出几步,紧张道:“那是什么?” 荆明、韩立二人闻声也已赶来,立在她身后凝目遥望片刻,韩立道:“似是箭锋的光芒,可是这般声势,怕是万箭齐发!” 万箭齐发? 楚若烟心头一跳。 若那里有埋伏,耶律辰此去,岂不是…… 心念刚动,但觉脑中一阵刺痛,“啊”的一声仰后摔倒。 “小姐!” “王妃!” 十几个声音同时惊呼,韩立及时伸手将她身子托住,慢慢放倒。碧萝已惊的脸白,连声唤道:“小姐,你怎么样?你醒醒!” 而此时,楚若烟脑中一阵轰鸣,又哪里听得到她的呼唤,只觉无数个影像自脑中滑过,有些相识,有些陌生,想要抓住,却又抓不住什么。 跟在她身边十几年,还从不曾见过如此情形。 碧萝吓的手足失措,连声道:“怎么办?怎么办?” 这里一乱,紫菱、张信几人也赶了回来,见楚若烟脸色苍白,整个人不断颤抖,都惊的手足冰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王宁冷静一些,一把抓住荆明,连声道:“哨子!荆明大哥,快吹哨子,这山里有回响,或是王爷能够听到!” 是啊! 荆明脑中一醒,连忙自怀中摸出哨子,呜呜的吹响。 他内力甚高,此时又一时情急,哨声吹动,远远的传了出去,遇上山壁撞击,山谷轰鸣,良久不绝。 碧萝抱着楚若烟直哭,急道:“王爷去这半日,纵然听到,也不知要多久回来,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 韩立探手搭上楚若烟腕脉,但觉她脉息已乱,却探不出旁的病症,也不禁急的跺脚,向碧萝道:“碧萝让开些,我以内力护住小姐心脉!” “又不是受伤中毒!”荆明摇头,俯身问道,“小姐,你究竟何处不妥,可听得到小人说话?” 而此刻的楚若烟,脑中一团混乱,又哪里听得到他说话。 众人正手足失措,但闻一阵哨声自山中响起,片刻便已近了许多。 “王爷回来了!”张信大喜,急忙奔了出去,隔不过片刻,就跟着耶律辰奔回,口中还在急急讲述事情经过。 没有人暗袭,也没有吃用任何东西,只是瞧见山上射出的箭芒,便突然发作! 耶律辰心惊,冲前一把将她抱住,连声唤道:“若烟!若烟!你怎么样?”探她脉息,但觉混乱毫无章法,更是心惊,但见她口唇微张,凑前去听,却听她喃喃唤道,“叶楚楚……琉璃……” 叶楚楚? 这个名字他听过! 那是她在另一个世界的名字啊! 耶律辰心头一震,一张俊脸也跟着变的苍白,张手将她抱的更紧,仰空喝道:“是叶楚楚?你既走了,便休想回来!你不能换走她!” 呼过几声,但觉怀中女子身体一松,长长吁出口气来。 耶律辰忙低头唤道:“若烟!” 楚若烟终于缓过口气,张开眼,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声道:“九哥,你说阮云欢?大邺皇后,是靖安侯府的阮云欢?” “是啊!”耶律辰点头。 她不是早就知道? “带我去见她!”楚若烟几乎在喊。 “什么?”耶律辰诧异。 楚若烟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但是我必得见到她……” “好!”看到她的神色,耶律辰不再多问,立刻点头道,“方才她就在山上,我们赶去就是!”将她抱起,命张信护着女眷、孩童随后,自己先折路仍向山上来。 第1071章 番外阮云欢 等耶律辰带着楚若烟赶回原来的山谷,但见空山寂寂,莫说是人,便是原来满地的箭羽也都已消失无踪。若不是地上有人马踩踏的痕迹和几滩血迹,他几疑走错了路。 阿江跟在他的身侧,向另一方山路指道:“爷,他们必是从那里下山!” 阿传却顿足道:“他们下山已有一个多时辰,山下道路四通八达,又何处追去?” 奔这一会儿,耶律辰倒冷静下来,摇头道:“他们是大邺帝后,纵往旁处,帝京总是要回的,横竖我们总要找到他们!”命人留话给后头的人,自己带着楚若烟先行下山,一路向大邺帝京而来。 哪知道下山五日,途经第一座州府,便听到一个惊天的消息。大邺朝皇帝弃位,将皇位传给皇侄淳于浩明,自己携着皇后与一双儿女远走,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 耶律辰脑中轰的一响,几乎栽下马去。 帝后弃位,必然会悄然远走,且不说淳于信,就是以阮云欢之智,又有什么人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隔这么几日,楚若烟神智已渐渐清醒,此刻听到消息,轻轻摇头,反而宽慰他道:“那日我似是看到些什么,只觉当年的事与阮云欢有莫大的联系,寻到她,或者有解,寻不到也就罢了!” 耶律辰向她一望,心中的担忧却更深一层。 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占据了楚大小姐的身体,那天她凌乱的几句话,说出的那个名字,都令他心惊。 如果,当年的事只是一个巧合,那个被换走的楚大小姐想要回来,想要一切回归正途,那他岂不是要失去她? 他甚至不知道,若她一但被换走,他要如何才能找回她! 心中暗暗发狠,必要寻到那二人的去向,面上却不显情绪,点头道:“既如此,只好随缘罢!” 既然已入大邺,也不必急着离开。夜晚投宿,等齐落在后边的一行人,耶律辰又给留在上京的盖玉啸发去一封书信,第二日不再急急赶路,而是向风光好处闲闲逛来。 两个月后,一行人由北向南,已穿过大半个大邺,进入座极繁华江兴府。 大邺美食,在四周诸国之中一向享有盛誉,一行人拣人流最多的酒楼进去,尽情享用。 店小二见多识广,见同行虽有十余人,衣饰也相差不多,可是这二人举手投足之间,华贵之气毕现,料想非富即贵,一口气不停的报出本店的招牌菜,又万般殷勤的问道:“爷和夫人来这江兴府,不知是游玩,还是寻亲访友?” 楚若烟笑道:“路过,顺便游赏,不知这江兴府可有有趣的去处?” 店小二见说话的不是耶律辰,而是他身边的夫人,立刻笑道:“有趣的地方,莫过于城西的兰亭坊,到了晚间,甚是热闹!” 楚若烟听到个“坊”字,立刻扬眉道,“莫不是烟花之地罢?那等地方,我们这位爷是常客,可未必稀罕!” 这是什么话? 耶律辰侧头睨她一眼,勾勾唇,却并不否认。 店小二只当是说的反话,赔笑道:“夫人玩笑,小人可不敢招惹爷去那等地界!” 楚若烟笑道:“那你倒说说,那兰亭坊有什么好玩的?” 店小二掰手指数道:“说书的,唱曲儿的,打把式卖艺的,应有尽有!” 也就是寻常的集市! 楚若烟顿时失了兴致,又再问道:“近处可有景致极美的地方?” “有有!”店小二连忙点头,向南指道,“出南城门十里,便是丹江,那丹江上,便是极好的景致!” “丹江?”耶律辰微微点头,向楚若烟道,“丹江对岸的点翠山,此时正是层层叠叠的颜色,当真景色怡人。难得的是,这个时节,丹江中甚是肥美的鲈鱼,我们既来了,不可不游!” 店小二听耶律辰如数家珍,忙躬身道:“原来这位爷竟是旧客,是小人班门弄斧了!” 耶律辰微笑道:“我不过数年前来过,小二不说,倒一时不曾想起!”命他传了菜,众人饱餐一顿,径出南城门,向丹江而来。 如耶律辰所言,此时的丹江来的正是时候,远远的,就见一带江面氤氲,江上渔船点点,只能瞧见朦胧船影,隐隐的渔歌传来,恍惚竟有出世之感。 楚若烟见到,先鼓掌赞叹:“大邺不愧为上朝天国,这景致当真是极美!”心中振奋,催阿江去雇船,一行人望江上飘来。 这丹江水流平缓,水域却是极广,到江心时,已瞧不见身后的江兴府,却离点翠山还是甚远。 楚若烟倚船弦而坐,含笑道:“这一路过来,马车早坐的厌了,我们就在这江上飘几日可好?” “好!”耶律辰笑应。 就在这个时候,但闻远远的几声琴响,跟着一曲悠悠响了起来。 楚若烟一怔,细听片刻,低声赞道:“大邺朝当真是藏龙卧虎,听这琴声,抚琴人的琴技怕还在贝姐姐之上!” 耶律辰听到,却是心脏狂跳,向阿传吩咐道:“命梢公望那琴声靠去,只是不必太急,莫要惊动船上的人!” 阿传听他吩咐的谨慎,便多留些神,不吩咐旁人,自己奔去盯着梢公。 船行片刻,但见水雾中,先是露出两串大红的灯笼,跟着一条画舫的影子越来越是清晰,同时,琴声也已听的清清楚楚,但闻琳琳琅琅,抚琴人竟似能以琴弦拨动人的心弦,引人不自觉的沉沦。 耶律辰抬手命船缓下,在画舫丈余外停下,直等到一曲渐终,琴声将落未落间,才朗声道:“船上可是故人?苍辽耶律辰求见!” 他这一句,对面画舫上的琴声顿止,跟着一名女子自船舱出来,含笑施礼道:“原来是耶律九公子,我们夫人请公子过船一述!” 怎么在这里妖孽也能遇到认识的人,还是位夫人? 楚若烟错愕,见耶律辰伸手过来,抬手握住,顺便掐他一指。 耶律辰手背吃疼,含笑睨她一眼,低声道:“小醋坛子!船上的人是阮云欢!”吩咐旁人尽数留下,自己带着楚若烟向船舷边来。 “啊?”楚若烟大为意外,忙低头瞧瞧自个儿的衣裳,抬手理一理鬓发。 妖孽对那阮云欢念念不忘,必是个非凡的人物,说什么也不能被她比下去! 对面搭过跳板,楚若烟跟着耶律辰过船,见方才说话的是一个生的颇为清秀的少妇,便冲她一笑。 耶律辰向那少妇晗首道:“有劳白芍姑娘!” 白芍抿唇笑道:“九公子客气!”转向楚若烟道,“这位想来是九夫人?”虽是问话,却也不等答,肃手请二人进船舱。 船舱里,见二人上船,一男一女自短榻上站起,含笑见礼。 楚若烟跟着耶律辰施下礼去,起身瞬间,向对面女子望去一眼。但见她身形窈窕纤细,虽已二十许人,肌肤仍然莹白如玉,尤以远山眉下一双水眸,波光潋滟,竟不知深浅,心底便不由喝出一声彩来。 她在打量阮云欢,阮云欢同时也向她望来,但见眼前女子较自己似小一两岁,一双眸子轻快灵动,整个人透着无穷的活力,也不禁暗暗喝彩。 还第一次见这丫头不看男子,先瞧女子的! 耶律辰含笑,将她的手一握,牵她回神,这才向对面男子肃手道:“若烟,这位是……”话出口,一时却有些踌躇。 初见淳于信时,他是大邺朝四皇子,称齐王。七年前,他继位登基,为大邺皇帝。数月前,又弃位远走,前几日,途中得到消息,淳于浩明继位之后,遥尊他为太上皇。 可是,眼前的他,身穿素白软袍,未曾顶冠,只以一只玉簪绾发,整个人慵懒闲适,却没有一样皇室的佩饰,又如何以“太上皇”称呼? 淳于信见他迟疑,向楚若烟微微俯首,含笑道:“在下淳于信,这位想来是耶律夫人!”清润的声音,似带着金属质地,甚是好听。 楚若烟心思抽回,向他一望,不禁暗吸一口凉气。但见眼前一张俊脸如玉雕成,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和,双眸灼亮,深不见底,唇角虽噙着温和笑意,却难掩周身凛然之气。 想不到,这世上除了妖孽,还有如此出色的男子! 神思只是一恍,很快回神,楚若烟含笑见礼道:“楚若烟见过淳于公子!” 最初听到耶律辰求见,淳于信心中多少有些不悦,此刻见二人牵手登船,竟大大方方毫不避忌,立时放心,见过礼,肃手引二人入座,挑唇笑道:“那日一别,只道九公子回返苍辽,不想又在这大邺南境相遇!” 耶律辰含笑道:“不瞒二位,那日别后,耶律辰曾一路追赶,只是不料公子弃位,远去无踪,幸得今日相遇!” “一路追赶?”淳于信立刻警觉,侧头瞧一眼身边的阮云欢,这才扬眉问道,“不知何事?” 一个是苍辽的王爷,一个是大邺的太上皇,能有什么事? 楚若烟见他眼中满是戒备,不由抿唇一笑,说道:“倒不是九哥有事,实是若烟有些事,想要向淳于夫人请教!” 想不到,这位大邺朝的太上皇,还是个醋坛子! 有趣! 这人很是有趣! 第1072章 番外时空 当年耶律辰随太子出使大邺,力促两国和亲,与淳于信夫妇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可是这位苍辽王妃又有何事要请教她? 阮云欢诧异,肃手道:“九夫人请说就是!” 楚若烟也不绕圈子,径直问道:“十五年前,淳于夫人可曾历过一些奇诡之事?” “什么?”阮云欢微怔,转头向淳于信望去一眼。 淳于信挑眉,反问道:“耶律夫人何出此言?” 楚若烟摇头道:“我也难以确定,只是那一年,九哥在陵溪山中遇袭,随后只记得是一个女娃撞他落水,才躲过一劫。” 耶律辰点头道:“我脱难之后,曾返回顺城打听,得知那一日,是靖安侯府的阮大小姐落水,便推测是得阮大小姐相救,可是夫人似不记得!” 原来,还有这桩公案,难怪他当年见到她,仿似见到故人! 阮云欢默然片刻,转头又再向淳于信一望,摇头道:“当年我确曾落水,可是……并不是救什么人。” “或是偶尔撞到呢?”楚若烟追问。 阮云欢摇头道:“当真不曾!” “那,那满天的箭雨呢?夫人可曾瞧见?”楚若烟不甘再问。 “箭雨?”阮云欢一怔,眼底便陷入一片迷惑。 “云欢!”淳于信低唤。 阮云欢沉默片刻,像是确定什么,问道:“你们是说箭雨?” “对,万箭齐发,就像……就像两个多月前,你们在七岭时一样!”楚若烟立刻点头。 她的话出口,阮云欢脸色微变,低声重复道:“七岭……” “是!”楚若烟点头。 淳于信不解道:“夫人!夫人所言,当年的箭雨,是射向夫人,还是九公子?” 楚若烟摇头,想一想道:“九哥所记,那些箭是射向九哥,才会迫他堕崖,我倒不记得那箭的来势,只记得那一瞬的疼痛,便失去知觉!” 等她醒来,她就已经是将军府的楚大小姐。 阮云欢问道:“可记得是什么样的箭?我大邺朝的?” 虽说已事隔十五年,可是耶律辰终究是苍辽皇子,若当年是大邺朝的箭袭击他,只怕另有阴谋。虽然退位,可若伤及两国之交,他们还是不能不管! 耶律辰摇头道:“夫人莫忧,是我苍辽皇室中所用的精钢短箭!” 楚若烟跟着道:“伤我的短箭也是如此,后来我父兄所查,也与九哥所见相同。可是……可是那时,我瞧见的似乎是两种箭交替,一种,便是那精钢短箭,另一种……另一种虽说也是短箭,箭尾却似带着一抹金色……” 金尾短箭! 淳于信挑眉。 那可是大邺朝皇室的用箭。 耶律辰却是微诧,向她细望一眼。 虽然她曾细说过她的来历,可是这件事却是第一次听说。 阮云欢闻言,却脸色立变,伸手抓住案角,一字字道:“你……你当真瞧见?” “是!”楚若烟肯定的点头,又疑惑皱眉道,“可是我曾说起,父兄说从不曾见过那样的短箭,必是我伤后眼花瞧错。” 阮云欢低头,远山眉微拢,低声道:“为什么?” “云欢?”淳于信低唤。 楚若烟忙问道:“当真有那样的箭,是不是?也当真有人将那样的箭射出来,对不对?” 阮云欢点头,喃喃道:“可是……可是……怎么会?” “云欢,可是有什么不妥?”淳于信问。 阮云欢点头,抬头向他直视,一字字问道:“你可曾记得,数月前,我与你说的事?” “数月前?”淳于信眸色一深,慢慢道,“你说……前世?” 阮云欢慢慢点头,却不接口。 数月前,她为了劝淳于信退位,曾将死后重生的事和盘托出。 楚若烟却准确捕捉到最后两个字,立刻问道:“前世?是淳于夫人的前世,还是淳于公子的前世?” 怎么听到“前世”二字,这位苍辽王妃毫不诧异? 阮云欢终于回头看她,衡量片刻回道:“我二人的前世!” 二人的前世? 楚若烟吃惊:“你们……你们是一同穿越?” 什么叫穿越? 二人不解,对视一眼,淳于信轻咳一声,试图解释道:“前世,我二人同为乱箭射杀,云欢却回到十五年前,便是……便是耶律公子所言落水那日,我……却不记得什么……” 楚若烟问道:“重回十五年前那一日,淳于夫人还是原来的自个儿?还是这个大邺朝?” 不然呢? 淳于信点头,有点怀疑这苍辽王妃脑子有什么毛病。 难道还可能是别人? “原来是重生……”楚若烟低语。 两个人同时身亡,却只有一个重生! 想明白此节,楚若烟向阮云欢问道:“你中箭身亡到再次醒来,可曾见到什么?” 见到什么? 阮云欢皱眉,不必歇力思索,只需闭眼,便似又回到前世那最后一日,那个温柔呵护她的帝王,那个满脸嫉恨的妹妹,那个志得意满的……仇人! 然后,无数的利箭射在他们身上,而她和他,都不曾多一眼回顾,眼里只有彼此。 再然后…… 撕扯变形的天地……眼前的箭芒变成点点星光……明灭不定的日月…… 一时间,阮云欢只觉头疼如裂,双手将头抱住,连连摇头。 淳于信见她脸色苍白,忙将她抱住,连声道:“云欢,想不起就罢了,不要想了!” 楚若烟听到她嘴里的低喃,却凑近一些,低声道:“天地变形,满天的星子坠入大海,海浪拍卷,吞啮了日月,有人在惊呼,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喊打喊杀,有人在大哭救命,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对不对?” “够了够了!”淳于信大吼,连声道,“钰王妃,不管你想知道什么,还请闭嘴!” “若烟!”耶律辰也忍不住阻止,张手将她揽住,低声道,“隔世之事,又哪里记得如此清楚,不问了罢?” 楚若烟当真闭嘴,一双眸子却仍定定的盯着阮云欢,竭力要从她挣扎的神情中寻出一丝认同。 隔好一会儿,阮云欢才缓过口气来,慢慢睁眼,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短短五个字,也就是说,她全部说中! 楚若烟慢慢坐了回去,低声道:“淳于夫人在那之前,可曾见过大海,历过海啸?” “不曾!”阮云欢摇头。 上一世,她在顺城长大,到十三岁回到帝京,十五岁嫁给那一世的五皇子,直到她被陷害身亡,与淳于信同死,再也没有踏出帝京半步,又何处去见大海? 楚若烟点头,慢慢道:“我明白了,你见到的大海和海啸,还有星子,是属于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淳于信、阮云欢不懂,齐齐疑惑皱眉。 楚若烟又再轻轻摇头,低声道:“可是,为什么会有两个时空的交错?” 什么叫时空? 阮云欢疑惑,回头与淳于信对视,从他的眼底,也瞧出满满的不解。 耶律辰见楚若烟凝神思索,代为解释道:“就是那一日,我受人追击,逃入陵溪山中,而若烟被歹人所劫,也在那座山里。对方箭发,我被一个女娃所撞,一同摔入山涧,逃掉一命,若烟却为箭所伤,是靖安侯府的人所救!” “外祖父?”阮云欢诧异反问。 耶律辰点头道:“是!” 阮云欢愣怔片刻,摇头道:“可是……可是我二人前世中箭身亡,是在七岭,并非陵溪山!” 七岭? 七岭是在大邺东北,而顺城却在南疆,两地相距万里! 耶律辰错愕,转头向楚若烟望去。 相隔万里的两地,纵是同时射箭,又怎么会被同一人看到? 楚若烟也是愕然不解,低声道:“为什么?”俯首低头,歇力思索。 阮云欢向她望去,但见她薄薄的罗衫领口略张,露出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玉坠,玉坠上一点红色亮的耀眼,不禁问道:“夫人这坠子是何物?” “什么?”楚若烟一怔,从领口将玉坠取下,侧头去瞧,果然见那玉中的玉髓红的异样,不禁皱眉,起身到窗边,迎光细望。 淳于信见多识广,一眼瞧见,吃惊道:“这玉中可是玉髓?” 楚若烟点头道:“是,闻说千载难逢!” 淳于信起身,走到她身后细瞧,皱眉道:“许多年前,大邺皇室中也有过一枚,只是雕成玉佩,后来……后来……”说到这里停住,转头吃惊的望向阮云欢。 阮云欢诧异道:“大邺皇室之物,我为何不知道?” 淳于信喃喃道:“我……我也不知为何……”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来。 耶律辰眸子一亮,忙向阮云欢问道:“云欢,你细想想,前世可曾见过?” 登船之后,始终守礼,此时情急,还是唤出她的闺名。 阮云欢向他一望,低下头细细回思。 这一世的记忆,从不曾有过这样的东西,那前一世…… 可是,两世为人,又如何能记得住这些细节? 就在四人几乎放弃,突然间,但觉船身摇动,江上风声骤起,天地为之变色。 怎么回事? 四人齐惊,两个男子同时冲前几步,将两名女子护入怀中,向四周张望。 楚若烟抬头四望,大声唤道:“楚若烟,是不是你?说话!” 第1073章 番外毁玉 “是我!”空气中,很快有人接口,“你们在做什么?”语气里,带着些慌乱。 淳于信一惊,冷声喝问:“何人?” 这船上还另外有人,他竟然不知! 耶律辰、阮云欢二人虽然不曾开口,却都向四周张望,寻找声音的主人。 楚若烟奇道:“你们听得到她?” 他们又不是聋子! 耶律辰皱眉,低声问道:“若烟,是她?” “嗯!”楚若烟应。 空气中叶楚楚的声音问道:“你唤我何事?” “我唤你?”楚若烟诧异。 “你的玉坠!方才不是你借玉坠唤我?”叶楚楚反问。 楚若烟一愕,低头向玉坠瞧去,一瞬间脑中灵光一闪,“啊”的一声道,“难不成,这玉坠对着阳光,你那里就有感应?” “嗯!”叶楚楚应,“我这里有一枚玉佩,你的玉坠迎光,它就会同时折出艳红色的光芒。” 玉佩? 淳玉信诧异问道:“什么样的玉佩?” 叶楚楚微默一下,反问道:“这位公子是何人?” “楚若烟,他是大邺朝的淳于信,我们魂穿当日,他的妻子阮云欢一同重生,你可知道原因?”楚若烟快速接口,将方才的话略述一回。 叶楚楚反问道:“淳于夫人是说,那日中箭之后,看到扭曲的时空?” 阮云欢仍不知道时空为何物,楚若烟代为答道:“是!” 叶楚楚轻吁一口气,四人虽不见她人,却感觉到她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了,必是有什么触动了时空扭曲,令相隔万里,不在同一时空的事物相互扭曲,令我们同时看到三个不同地点的不同时空,随后又将破碎的时空重组,将我们各自抛入不同的时空,淳于夫人重回十五年前,我与叶楚楚却灵魂互换。” 没听懂! 除去楚若烟,另三人都不禁皱眉。 叶楚楚叹口气,只得又道:“简单的说,或是因为我们的不甘,我们的仇怨,我们的愤怒,相互触动碰撞,激发了时空的扭曲。” “我们的不甘?”楚若烟反问。 阮云欢和楚若烟都是为人所害,而现代的七个人,却是遭逢意外,有什么仇怨和愤怒? 叶楚楚明白她的心思,说道:“我只能说,当年你们出海,是有人安排,纵然你们不遭遇海啸,也一样会有意外!” 有这样的事? 楚若烟吃惊。 不等她说话,叶楚楚已快速接口道:“此事已与你无关,不必在意!” 二人既已互换,现代就是她的事了! 楚若烟了然点头,跟着又皱眉道:“那我的玉坠和你的玉佩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互通两个时空?” 那玉佩也倒罢了,她的玉坠,是数年前耶律元迅所赠,从玉山中挖出来也只几年,断断与十五年前的事没有一丝干系。 叶楚楚道:“玉有灵,何况玉髓?我手中玉佩,是那个时空之物,所以,对你的玉坠会有所感应!” 这个时空之物? 淳于信又问:“怎样的玉佩?” 叶楚楚道:“一枚雕龙玉佩,龙的眼睛,便是玉髓所在。当年我在这个时空醒来之后,身上便有这枚玉佩,我本以为是原来叶楚楚之物,后来寻人鉴定,才知道竟然已有千余年,可是看那玉佩表面的玉质,又最多不过十几年,倒像是一件做新的古董,所以我断定,那是时空扭曲时,随着我的灵魂一同抛来这个时空之物!” 好复杂! 另三人听的错愕,楚若烟却转向阮云欢道:“淳于夫人仔细想想,前世可曾有过这样一枚玉佩?” 阮云欢细思片刻,摇头道:“我并不曾见过,可若是龙形玉佩,又是如此稀缺之物,应是皇室中的东西。当年……”突然转向淳于信,一字字道,“前世,你我是从祭天大典中离开,或是你身上之物!” 淳于信点头道:“此言有理!” 楚若烟道:“也就是说,现代一个时空,十五年前我们那个时空,还有前世,你们这个时候的时空交织扭曲,破碎重组,我和楚若烟灵魂对换,淳于夫人重生回我们这个时空,淳于公子身上玉佩却跟着楚若烟抛入现代的时空!” 越听越玄! 几人皱眉。 楚若烟又问道:“那九哥呢?那日的箭,又是怎么回事?” 叶楚楚道:“我爹……楚大将军虽说威名日盛,可是除去一个楚大小姐,并不能伤将军府分毫。我仔细想过,当日那满天的短箭,是射向九殿下,你我不过躬逢其会罢了!” “怎么讲?”耶律辰问。 叶楚楚道:“那日我逃脱绑匪之手,拼命在山中奔逃,突然间,前边冲出一个男孩,不等我停下,便瞧见万箭齐发。” 是她梦里的情形! 楚若烟心头怦跳,连忙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便失去了知觉,醒来就变成了你!”叶楚楚无奈。 楚若烟一怔,喃喃道:“我看到一个女娃奔跑,却撞向我,随后,便看到男娃……莫不是,那时我的灵魂刚刚突破时空过来,在你灵魂脱离身体那一霎那撞上我,然后,我又将九哥撞下山涧……” 叶楚楚道:“或是如此!” 也就是说,她来到这个时空,事实上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耶律辰? 楚若烟错愕,向身边人望去一眼。 这一次,耶律辰也听的明明白白,诧异道:“你是说,当日撞我入山涧,令我逃过一劫的是若烟?” 阮云欢点头道:“我并无有此记忆!” 楚若烟张口结舌,喃喃道:“天呐,这是怎样的巧合?” 那日,阮云欢也在同一日落水,楚若烟与她一同为靖安侯公孙家的人所救,随后,楚若烟被楚若轩寻回带走,而耶律辰脱险之后前往顺城暗查,只打听到一个落水的阮大小姐,由此,他便认定是阮大小姐所救! 耶律辰默然,在心中将叶楚楚所说的事细思一回,似乎也再没有旁的解释,吁一口气抛开,又皱眉问道:“叶楚楚,数月前,若烟见到万箭齐发,身体便有不适,是何缘故?” 这是和谁说话? 叶楚楚似笑一下,慢慢道:“钰王殿下,我才是真正的楚若烟!” “你不是!”耶律辰立刻否认。 叶楚楚低笑一声,并不与他争执,叹道:“不止是她,阮云欢和我,也会有类似的不适!” “为什么?”两个男子齐问。 叶楚楚道:“我们终究已不是原来的我们,但有所触动,灵魂必然跟着受到震荡。那日阮云欢以前世之法,报前世之仇,那满天的箭羽触动楚若烟魂穿时的记忆,引起身体不适!” 还是不懂! 几人皱眉。 倒是阮云欢慢慢接口道:“叶姑娘的意思,是我们放下执念,顺应天命便好?” “淳于夫人聪明!”叶楚楚鼓掌。 “只是如此?”耶律辰不安追问。 “不然呢?”叶楚楚反问。 耶律辰抿唇,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当日看到万箭齐发,楚若烟那副模样当真将他吓到。 张嘴还要再问,却感觉到船身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叶楚楚吃惊的声音问道:“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这话从她一来就曾问过。 楚若烟摇头道:“我们只是在推测当日的事,淳于公子瞧见我的玉坠,提及玉佩,并不曾做什么!”说着,将手中的玉坠举起。 耶律辰抬头,但见原来莹润的玉坠竟然亮的刺眼,中间那一点殷红更是发出夺目的光芒,而且在不断旋转,似要将人吸进去……吸进去…… 只是短短一瞬,船身晃动更加明显,伴着船舱外怒吼的风声,竟似有……海啸之声! 楚若烟大吃一惊,叫道:“怎么回事!” “若烟,抛下!”红色光芒徒盛,耶律辰立刻断喝,和身扑前,将她一把抱住,同时食指在玉坠上疾弹。 叮的一声脆响,玉坠被他一指弹起,在空中碎成数片,先后掉落在甲板上,红色的光芒顿时隐去,风平浪静,一切恢复如常。 楚若烟惊魂初定,拍拍胸口,问道:“楚若烟,究竟怎么回事?” 可是连问三声,也不听叶楚楚回答,似乎她已经离去。 究竟发生什么? 几人愕然互视,最后,都将目光落在耶律辰身上。 方才,就是他断然出手毁玉,一切才戛然而止。 不等三人开口,耶律辰已摇头道:“当年那次奇变,既然与我们几人有关,如今我们齐聚,又有玉坠、玉佩为引,我只怕……只怕不出手阻止,一切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原来的模样? 真正的楚若烟被劫,在奔逃时却被射向耶律辰的乱箭所伤,与耶律辰一样,死于那一场乱箭。而淳于信和阮云欢,也在前世相拥而死,再也没有这一世的相知相守!至于现代的叶楚楚,和她的六个同伴一同,死于那场海啸! 三人闻言,都不禁暗暗心惊,隔了良久,淳于信才点头道:“多亏九公子当机立断!” 虽说耶律辰的出手只在转念之间,可是眼前的情形,显然离他的猜测不远。 楚若烟却不安道:“那……楚若烟怎么办?” “叶楚楚!”耶律辰纠正,“既然你们已经互换,你自然是楚若烟,她才是叶楚楚!” “好吧好吧!”楚若烟无可无不可,问道,“那,叶楚楚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阮云欢接口,“我们维持现状,她自然也是!” “现状?”楚若烟低声重复。 她实不知道,叶楚楚的现状,是不是她想要的! 耶律辰揽她入怀,轻声道:“若烟,不管叶楚楚有何际遇,那终究已是她的人生,不是吗?” “啧!”楚若烟回头向他一睨。 妖孽学习能力强啊,连“人生”两个字也说出来了! 只是经他如此开解,她也顿时释然,点头道:“九哥说的有理!”低头瞧瞧玉坠,惋惜道,“只是这玉坠一毁,怕再也无法与她对话!” 细细想来,也当真是从耶律元迅赠她这枚玉坠之后,她才与叶楚楚之间有了联系。 “不能最好!”耶律辰接口。 如今大家所得的一切,皆是历经辛苦,没有人再愿意回去,那混乱的时空,再不触动最好! 第1074章 番外大梁 耶律辰与淳于信本就相互敬佩,阮云欢对耶律辰也是赞赏不己,如今见楚若烟聪慧狡黠,阮云欢就喜欢几分。淳于信见耶律辰对她疼宠有嘉,疑忌之心顿去,反而出言挽留。 阮云欢和淳于信育有一双极可爱的儿女,女儿八岁,已是一个举止得体的名门淑女,儿子与饺子、桨儿年纪相仿,见饺子生的玉雪可爱,立时粘住不肯离开,惹的桨儿大翻白眼。 白芍两年前嫁路宁为妻,也育有一女,与紫菱的儿子相差不过两个月,加上春卷,三个小娃放在一处,立刻滚成一堆,惹来众人一阵笑声。 那二人结为夫妇,耶律辰倒不意外,摇头笑道:“那年在草原上,齐王殿下一语道破天机,想来早有眉目!” 他说的,是火烧御营,阮云欢借他设计邱雪贞的事! 阮云欢向他一笑,撇唇道:“钰王殿下不会如此小气吧?” 当然不会! 耶律辰一笑。 在大邺朝温软的南方越冬,耶律辰、楚若烟二人辞别淳于信、阮云欢,拖家带口折而向北,遇美景美食,便逗留几日,尽赏大邺风光。 那一日,刚到平邯府,就接到苍辽上京送来的书信,耶律辰展开来瞧,不禁微微扬眉。 楚若烟问道:“怎么,又是皇祖母称病?” 耶律辰低笑一声,摇头道:“这倒不是,是大梁出使苍辽!” “大梁?”楚若烟微怔,摸摸下巴问道,“不会又是和亲吧?” 黑岩国灭之后,国土并入大梁,与苍辽隔宝林山为界,六年来还是第一次派使臣出使。 “这倒不曾说!”耶律辰摇头。 楚若烟侧头瞧他,问道:“要回去?” 耶律辰略想一瞬,摇头道:“不必,只是……我们不防去大梁走走!” “好啊!”楚若烟立刻应和。 耶律辰见她雀跃,含笑摇头。 这个丫头,虽为人母,可还是玩心甚重。 在平邯府逗留三日,重新计划路程,一行人走走停停,自大邺北境出关,重返苍辽,再折而向西,望宝林山而来。 经过五年,原来驻守宝林山延门关的贝家兄弟已调任回京,如今驻守的却是已经拜将的耶律元哲。 耶律元哲见到二人,又惊又喜,强留一行人在延门关小住几日,这才亲自送一行人出关。 从耶律元哲口中得知,大梁遣来的使臣是吏部尚书墨大人,并没有皇子、公主同行,耶律辰先轻轻松一口气。 看来大梁出使,并不是和亲! 过延门关,沿山道出宝林山,再通过大梁驻守的关口,进入大梁境内。 车马穿州过府,楚若烟见所经之地一片繁荣景象,不由赞道:“黑岩灭国,山河破碎,这短短六年,竟然治理成这副景象,那大梁皇帝也算是个人物!” “嗯!”耶律辰点头。 这个时候,前边探路的阿江回来禀道:“爷,小人已问过,再往前,已不是原来黑岩国的地方,经汶水、河阳二府,便是宁兴关!” 宁兴关! 当初黑岩国灭,苍辽曾命人探问大梁对黑岩一战的情形,那宁兴关一役,可是轰动一时。 耶律辰点头,也不在路上多停,径直向宁兴关而来。 当年峻王一战成名的雄关,如今已无兵驻守,倒有些文人骚客游赏其间,口沫横飞的讲述当年那一战的胜况。 耶律辰一行也在关中暂歇,登关而上,在一处茶肆坐下暂歇,就听邻桌一个书生击桌赞道:“要说我们大梁皇帝,当真是奇诡之才,可惜!可惜只得两位公主,听说如今御史台日日上书请纳后宫,他却毫不理睬,任由奏折蒙尘,也不命人撤去。” 另一个书生摇头道:“皇上春秋鼎盛,日后自可再得皇子,急什么?” “春秋鼎盛如何,先帝还不是……”前一个书生反驳,话说半句却极时煞住。 楚若烟好奇问道:“先帝如何?难不成不曾得一个皇子?” 几名书生转头看来,见这一行人做苍辽装束,立时警觉,后一个书生摇头道:“我等乡野之民,哪知皇室之事,一时闲话罢了!”说完与同伴使个眼色,纷纷下关去。 啧,这是怎么回事? 耶律辰眉目微动,见小二过来招呼,便含笑道:“我们从苍辽而来,一路听人说起这宁兴关,想来是一件盛事!” 小二一边奉茶,一边笑道:“倒非什么盛事,只是当年对黑岩一战,我们皇上便是在这宁兴关一战成名,随后仅用半年便平灭黑岩,威名立时播于朝野。” 楚若烟奇道:“怎么我们闻说,当年宁兴关一战,是凭峻王奇计?” 小二笑道:“夫人不知,我们当今皇上,便是原来的峻王!” 哦! 楚若烟了然,又再问道:“方才听那边几个客人说起先帝,我们一问他们便不再说,可是有什么原故?” 小二“嘘”的一声,两侧瞧瞧,低声道,“我们刁斗小民,保平安要紧,皇上的威名说说罢了,那皇室里的事,还是不问的好!”给众人将茶摆好,也很快离去。 奇怪! 楚若烟极为好奇,向耶律辰道:“九哥,我们径直去盛京,想来总能听到些什么?” 耶律辰心中却想着另一件事,闻言点头道:“如此听来,这大梁皇帝当真是不世出的奇才,我们不防多走几处州府,瞧瞧大梁景象!” 用过茶,一行人向关下来,见到之前的小二,耶律辰问道:“进了宁兴关,不知有什么美景可瞧?” 听他不再问皇室的事,小二倒是话多,先将大梁景色盛赞一番,向东指道:“这里往东,一路州府均很是繁华,行十几座州府之后,便是哈萨族的草原,这会儿正是时节,当真是少有的美景!” 草原吗? 苍辽的草原,怕更为广阔吧? 楚若烟不以为然。 小二见几人无动于衷,又另换一套说辞:“当年黑岩国叩边,先帝正在那里避暑,我们皇上便是从草原出兵,只带一万人,便成奇功!” 一万人? 一万人灭掉一个国? 耶律辰微诧,见小二一脸热切,点头道:“那我们便去草原上走走罢!”辞过小二下关,当真折路向东而来。 一路穿州过府,倒当真如小二所言,入眼皆是繁华,自不是苍辽可比。 一行人进入草原时,已是暮春时节,正是水草丰盛,牛羊成群的时候。 楚若烟见蓝天碧草间,远远的一带山脉连绵起伏,虽不似苍辽的草原广阔,却是另一副极美的图画,不禁赞叹道:“那小二诚不欺我!” 耶律辰含笑道:“世间造物之奇,远不是你我所能想到,比如大戎,虽同是大漠,可是却风俗迥异,也是有趣的很!” “那我们下一处去大戎?”楚若烟忙问。 “好!”耶律辰笑应。 这个时候,但闻草原深处,蓝天之下,一阵清灵的歌声响起:“大雁排排成行,小鸟对对成双,草原上的牛羊,像那滚滚海浪。青青的湖水啊,碧波荡漾,这里是最美的天堂……”随着歌声响起的,还有一阵悠扬的琴声。 楚若烟扬眉问道:“这是什么琴?” “马头琴!”耶律辰答,挑眉道,“可要去瞧瞧?” “好!”楚若烟点头,翻身上马,与他并骑向歌声来处驰去。 越驰越近,长草中,开始看到群群的牛羊,中间夹杂着牧犬跳跃的身影。 耶律辰叹道:“同为草原,我们苍辽却没有如此繁盛的景象!” 岂止是草原,相比之下,苍辽要较这大梁贫瘠许多! 楚若烟侧头瞧他一眼,轻声道:“这里的气候温润,本就适合水草生长,苍辽草原离沙漠极近,受到风沙的侵袭,自然会差些!” “可有法子治理?”耶律辰问。 楚若烟点头道:“治风防沙,虽然艰难一些,却是治本之法!” 耶律辰向她深凝片刻,由衷道:“若烟,能得你为妻,是我耶律辰之幸,苍辽之幸!” 这几年,他虽然游历在外,可是每到一处,体查民情,遇有难处,总有楚若烟给出一些奇招,往往颇收奇效。 那当然! 楚若烟侧头,回他一笑。 这个时候,但闻马蹄声响,七八骑马上驮着男女几人,追逐着牛群向这里而来,歌声婉转,已换过一曲。 楚若烟突然“咦”的一声,挑眉道,“九哥,你听!” “什么?”耶律辰问,凝神细听,却是歌声中夹着一缕哨声,和着歌声,似一只百灵在枝头鸣叫,不由诧异道,“怎么这里会有人吹这哨子?” 虽说楚若烟所用,是苍辽牧民常用的竹哨,可是她能吹出鸟啼虫鸣,却是旁人不能的! 而此刻,在这大梁境内,牧民间竟然也有人用哨子吹出百灵的鸣叫,不得不令人惊讶。 耶律辰只是诧异,楚若烟听到却已心头怦跳。 在旁人耳中,或者只觉与她所吹哨声相似,却只有她知道,此人所吹,要较她强出许多! 而她两世为人,哨子能吹的强出她许多的,只有一个人! 略略平复心跳,楚若烟也自领口摸出哨子,溜溜的吹响,却并不与对面的哨声交汇,而是顾自吹出一首曲子。 第1075章 番外琉璃 对面的哨声顿停,跟着歌声也弱了下去,紧接着,另一个清灵的歌声响起:“doe,a deer,a female deer,ray,a drop of golden sun.me,a name i call myself,far,a long,long way to run.sew,a needle pulling thread,la,a note to follow sew.tea,a drink with jam and bread,that will bring us back to do.oh—oh—oh”歌声欢快灵动,正与楚若烟所吹的曲子相和,歌词却极为奇异,无一字能懂。 楚若烟不等听完,已纵马向歌声来处驰去。 耶律辰忙唤:“若烟!”怕她有失,急忙催马跟了上去。 越驰越近,但见那七八骑马中,一骑红马越众而出,向这里迎来,离的近些,扬声问道:“远方的客人,敢问是从何处而来?为何会吹这首曲子?” 这里是异时空的古代,有人知道另一时空的曲子已经令人惊讶,会以哨子吹出英文名曲,更是不可思议。 楚若烟凝目望去,但见马上是一名年轻女子,圆脸娥眉,说话时两颊的酒窝时隐时现,不由心头突的一跳,失声道:“琉璃,你……你当真是琉璃!” 对面的女子一怔,将马勒停,侧头向她打量,狐疑道:“这位夫人,我们见过?” 楚若烟驰到近前也将马勒停,向她打量一眼,见她一袭异族装束,少妇打扮,年貌也较自己记忆中大出许多,可是……那张熟悉的容颜,那一举一动,恍惚间,已与她的记忆重合,抿一抿唇,试探道:“你……是琉璃,对不对?方才的哨子是你吹的,是不是?” “我是琉璃!”女子点头,眉端微蹙,迟疑道,“可是,你……你是……” 眼前的女子,不止会吹她的哨子,会吹出那首英文名曲,还一口喊出她的名字,应当是一个熟人。可是,眼前那张面孔绝色倾城,举手投足之间,自有轻灵之气,莫说是熟人,就是只见过一面,又如何会忘? 可是偏偏,她从不曾见过! 得到琉璃的确认,楚若烟瞬间泪盈于眶,心底是说不出的兴奋,连忙道:“琉璃,是我!叶楚楚!你可还记得?我是叶楚楚啊!” 叶楚楚? 琉璃双眸骤张,向她上下打量。 楚若烟含泪摇头,唇角已全是笑意,摆手道:“这副皮囊你自然不曾见过,我……我……” 说来话长,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此时耶律辰也已随后跟来,向楚若烟望去一眼,向对面行礼道:“在下苍辽耶律辰,见过各位!” 苍辽人? 琉璃身后,一名青年缓马过来,俯身还他一礼,说道:“既是远来的朋友,便到我们营帐歇歇罢!” “好!”不等耶律辰应,楚若烟已干脆的答应。 此刻琉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数,向楚若烟凝视片刻,追问道:“你……你说你是叶楚楚?哪一个叶楚楚?” 楚若烟又笑又叹,摇头道:“还能有哪一个叶楚楚?我便是你认识的那个叶楚楚,是当年海啸中还活着的叶楚楚!” 只是“海啸”二字,琉璃顿时动容,又再向她打量一眼,但见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欢快灵动,终于找到一丝熟悉,一时也是情绪涌动,点头道:“你……你是楚楚?好,真好!” 楚若烟见她终于相信,心中欣喜莫名,连连点头。 在这里稍停,阿江、荆明等人已跟了上来,琉璃听到那双玉雪可爱的孩子名唤饺子和春卷,不由哑然失笑,摇头道:“这会儿我相信,当真是你!”与楚若烟并羁而驰,回返哈萨族的帐子。 二人隔世相见,各述别来之情,琉璃听完楚若烟的讲述,感叹道:“最初来到这里,我总想着回去,后来,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达到,也只得罢了,哪知道,今日竟能与你相遇!” 楚若烟点头道:“最初,我只当自己是借尸还魂,又哪知道是与楚大小姐对换。本来,这已经是一桩奇事,哪知道还有你,竟然也在这里!” 她和真正的楚若烟是灵魂对换,而琉璃却是身穿,整个人凭空出现在这哈萨族的草原上,若不然,就算有哨声,她又如何敢认? 琉璃再听她述过阮云欢的奇遇,侧头回思片刻,摇头道:“当日我在落水之后,除去看到星空和海啸,却没有看到什么箭羽,只是也看到天地裂成碎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到最后变成一片漆黑,等到醒来,已在这里!” 楚若烟点头道:“所见不同,便有了不同的际遇,那日我们也曾深究,却终究窥不破天机!” 琉璃也跟着感叹一番,轻声道:“天地之奇,不是我们能够窥破?这世上的奇事,怕也不止我们!” “怎么?”楚若烟问。 琉璃含笑道:“我们穿越,阮云欢重生回十五年前,可我却知道一人,同样重生,却重生为仇人之女,也是奇的很!” “有这样的事?”楚若烟张大眼。 琉璃含笑,却不再讲下去,抬头望向上方的夜空,轻声道:“但愿,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活在哪一个时空里罢!” 依叶楚楚所言,当年船上七个人,只有叶楚楚一人被救起,其余六人皆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楚若烟点头,恍惚间,想到另一桩事,低声道:“殷洛习琴的师傅,竟然知道我们那里诗经的曲子,或者,也是我们的故人!” “当真?”琉璃大喜。 楚若烟耸肩,笑道:“只是听说,是一个年长我们许多的男人!” “啊?”琉璃错愕。 楚若烟笑道:“待日后有机会,必要去一见,若真是我们的故人,再共谋一聚!” “好!”琉璃点头。 两个人都是极爽落的性子,桩桩奇事讲过,也就暂且放开,完全沉浸在隔世相逢的喜悦里。 琉璃拉着楚若烟起身,笑道:“这草原天高地阔,最适宜唱歌跳舞,今夜我们尽欢!”向另一边的族人打个手势,马头琴的声音已悠然响起,一个雄厚的男声唱道:“酒歌飘香,是牧人的故乡,歌声唱出吉祥,我们与雄鹰一起飞翔,马头琴琴声悠扬,我们为远来的客人将美酒满上……” 楚若烟很快被这欢快的歌声感染,跟着琉璃起舞,很快融入其间。 耶律辰坐在羊皮褥上,含笑望向篝火边起舞的女子,耳听着另一边传来孩童的笑声,但觉心中满满,举起酒碗,向身边的哈萨族族长哲加敬道:“承蒙族长接待,耶律辰感激不尽!” “唉!”哲加摆手笑道,“耶律夫人与琉璃既是姐妹,你我自是兄弟,又何必客气?”举起酒碗与他对饮。 不同的草原,却有草原儿郎相同的豪爽! 耶律辰赞叹,也不再客气。三碗酒饮尽,才转话道:“闻说族长与大梁皇帝颇有几分交情?” 哲加点头道:“皇上为人侠义,当初我哈萨族遇难,多蒙他出手相助!” 耶律辰听他毫不遮掩的对大梁皇帝盛赞,倒也意外,索性不兜圈子,径直道:“我们路上,闻说大梁遣使臣前往苍辽,族长可知,大梁皇帝是为修好,还是……”说到后句,一时难以措词。 “还是什么?”哲加一时不解。 耶律辰索性直接道:“大梁皇帝登基之前,便可举兵平灭黑岩,我想知道,此次遣使前往苍辽,可有举兵之意?” “举兵?”哲加一愕,跟着连连摆手,笑道,“我们皇上用兵虽然奇诡莫测,可是却是个极懒散的性子,你们不举兵打来,他断不会劳神对你们用兵,放心就是!” 懒散的性子,还能当皇帝? 耶律辰愕然。 哲加向他注视片刻,点头道:“耶律辰!若我记得不错,数年前对沉丹一战的苍辽九殿下,与阁下同名!” 耶律辰哑然笑道:“正是耶律辰!” 草原上的男儿,最是敬重英雄好汉,听他坦然报名,哲加肃然起敬,拱手道:“原来当真是苍辽九殿下,失敬失敬!”呼人换过大碗,连敬三碗。 耶律辰微笑,碗到酒干,这才含笑道:“耶律辰之名,不足挂齿,只怕不剩酒力,一会儿耍起酒疯来,族长莫怪!” 哲加哈哈大笑,双手张开,面向草原,大声道:“当真醉了,我们便纵骑往那草原上去,尽情驰骋,又有多少酒力是散不去的!” 耶律辰点头道:“族长豪爽,当是男儿本色!”也不等他再劝,自己取碗又一饮而尽。 哲加赞赏,自己陪饮一碗,这才接着前话道:“既然苍辽九殿下能够逃位,我们皇上为何不能懒散?横竖江山平稳就是!” 也是! 耶律辰点头笑道:“还是族长通达!”举酒再敬他一碗。 哲加将酒饮尽,转头向篝火望去,轻叹道:“莫说大梁皇室,就是这哈萨族中,岂不是也一样有太多的争夺?可是自从与琉璃相识,我才知道,唯有能守着心爱之人到老,才是最重要的。大梁皇帝所历波折多过于我,他又何尝不明白?” 耶律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那一边,此刻已加入几十名少年男女,歌声、欢笑声已响成一片,一时心胸顿开,轻轻点头。 是啊,许多的恩怨纠葛,朝堂争夺,耗尽多少人的心力,也搭上多少人的性命,到头来,唯有眼前的欢乐,才最易令人平和。 第1076章 番外莫寒月 楚若烟与琉璃隔世重逢,自然难分难舍,哲加盛邀二人在草原上多留几日。 耶律辰从他口中得知,大梁皇帝非但没有吞并苍辽的野心,甚至连朝政都爱问不问,顿时放心,点头答应。 楚若烟倒是好奇,问道:“皇帝不问朝政,这大梁的百姓岂不是受苦?” 哲加含笑不答,琉璃笑着接口道:“都说我们皇上是否极泰来,莫说后宫有一位腹有乾坤的皇后,就是在朝堂上,文有叶丞相、墨尚书,武有景亲王、小靖安王等人,谁还能翻出天来?” “墨尚书?”耶律辰挑眉。 是那位出使苍辽的墨尚书? 哲加点头道:“是他!他是当今国舅,也是叶丞相的乘龙快婿,她的夫人,可是皇后的闺中密友!” 楚若烟:“……” 怎么是一个轮圈儿的关系? 眨眨眼,脑子将这关系理一回,恍然道:“也就是说,当今皇后与叶丞相之女是闺中密友,这位墨大人是皇后的兄长,他借着妹妹与叶小姐交好,勾搭上手?” 这是多么狗血的古代伦理剧情? “噗!”琉璃笑起,点头道,“虽说是这层关系,却不是你想的这样,既然你们小住,我细细说给你听!” 看来,是一个不短的故事! 楚若烟连忙点头。 本来以为,要听到的是一个古代深宅大院里的伦理爱情故事,哪里知道,随着琉璃的讲述,楚若烟只觉惊心动魄,没有想到,在这个时空,除了她和阮云欢,还另有那样一个奇女子! 耶律辰听完,也不禁惊服,赞道:“如此奇人,我们竟无缘相识,可惜!可惜!” 哲加道:“若是钰王有兴,哲加当以引见!” 耶律辰摆手道:“若我赴盛京求见,岂不是兴师动众?非我所愿!” 他是苍辽久负盛名的钰王,未来的皇帝,前往大梁国都,就只能以国礼相待。 当初,他听说大梁遣使出使苍辽,微服前来,只想知道大梁出使的意途,如今知道不过是两国寻常往来,自然也不愿惊扰大梁朝廷。 楚若烟也觉惋惜,向他凑近一些,眨眼道:“九哥,或者我们乔装改扮,前去一见?” “你道大梁皇帝是好见的?”耶律辰好笑,摇摇头,又正色道,“你我虽无恶意,可是若那等情形之下被人拆穿身份,只怕于苍辽、大梁两国不利!” 是啊,堂堂苍辽王爷,鬼鬼祟祟的跑去大梁国都,任谁听到,都不会以为这位钰王殿下只是想一睹大梁皇帝的风采。 “不能啊?”楚若烟大失所望,拉长了尾音长叹。 这个时候,就见一名哈萨族青年进来,将一封书信交给哲加,说道:“礼部来的行文!” “礼部?”哲加接过,信手撕开。 耶律辰起身道:“族长既有公务,我等不便多扰,晚些再叙罢!” 哲加知道他避嫌,起身相送。 哪知道耶律辰刚刚走出帐门,又被他叫住,说道:“钰王,这倒是巧了!” “什么?”耶律辰扬眉。 哲加扬一扬手中书信,笑道:“一个月后,我们大梁皇帝携皇后一同前来草原避暑!” “当真?”楚若烟大喜,忙拉住耶律辰轻晃,小声道,“九哥,我们等见过他们再走如何?” “好!”耶律辰点头,想一想,向哲加道,“虽是巧合,可是我等身份特殊,族长还当上奏说明才好!” 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当然!”哲加笑应,送几人离去,自己唤人取纸笔,上书启奏。 听说苍辽的钰王殿下携家带口在草原做客,原定于一个月后前来草原的大梁帝后,十几日之后便翻过木兰山,赶到草原。 耶律辰、楚若烟跟着哲加相迎,但见木兰山远远的山道上,旌旗招展,大梁皇帝的队伍浩浩而来,一眼望去不见其尾。 在龙旗之间,华盖流苏之下,是一乘玄色盘龙的龙辇,龙辇上不见皇帝,只有皇后一人端然稳坐,虽然离的甚远,还瞧不清身形面容,却已能感觉到一种凛然之气! 当真是个人物! 楚若烟暗暗点头,目光向两侧扫去,终于看到在龙辇左侧,皇帝一身玄色常服,策马伴在辇旁。 这就是当初以一万兵马平灭黑岩的峻王! 楚若烟扬眉,伸长脖子凝神细望。 等到那行人马走近一些,瞧见那马上人的身姿,不禁有些失望。 不管是耶律辰还是淳于信,甚或耶律元迅和自己那一窝子哥哥,行止间,都是身姿笔挺,如庭如岳。 再看这位皇帝,骑在马上,整个人松松垮垮,东摇西晃,还时不时东张西望,与身边的人随心说笑,哪里有一点九五之尊的样子? 而在他两侧的大臣却目不斜视,不管他们皇帝说什么,都权当没有听到。 这是那位传奇式的大梁皇帝? 楚若烟皱眉,侧过头向耶律辰一望,见他也正回过头来,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一抹疑惑。 再等一会儿,大梁皇帝的御驾已下至木兰山山脚,哲加招呼一声,上前相迎。 大梁皇帝见到他,一跃下马,连连摆手道:“快起罢快起罢,这里又不是朝堂,还行这虚礼做什么?”不理哲加,转头向他身边一望,目光准确的落在耶律辰身上,含笑道,“想来这位就是苍辽的钰王!” 耶律辰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耶律辰见过大梁皇帝!” “宇文峻!宇文峻!”大梁皇帝报名,还个平礼,哼道,“就怕你前去盛京,又要多许多礼数,我们才急匆匆的赶来,若还是那么罗嗦,岂不是无趣?” 这位大梁皇帝倒是有趣,楚若烟忍不住“噗”的一笑。 宇文峻听到笑声回头,含笑道:“想来这位是钰王妃!” “楚若烟!楚若烟!”楚若烟学着他的语气报名,抿唇笑道,“这里可是大梁的草原上,哪里来的钰王妃?”说着抬头望去。 只这一眼,整个人顿时一呆。 眼前是位极年轻的男子,较耶律辰似还小着几岁,此刻立在那里,虽然已不左右摇摆,可是周身皆是一种闲适之意。一双桃花眼微眯,唇角勾出一抹慵懒的笑意,也正向她打量。 邪魅? 张狂? 不一样的形容词从她脑中闪过,却觉得没有一个词用着贴切,更没有一个词能形容眼前人于万一。 只能说,眼前的人,是一个极难得的俊美少年! 见她瞧直了眼睛,宇文峻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挑眉道:“哦,楚?当是上柱国大将军的掌上明珠罢?” 听他一口道破她的出身,楚若烟只是微微扬眉,点头道:“是!我爹是楚远!” 身为一国皇帝,纵然再不理朝政,可是领国未来的帝后是谁,什么来历,总会有人禀报。 宇文峻听她应的痛快,又言谈随意,倒是意外,点头道:“素闻钰王威名,不想钰王妃也如此有趣!”回过头,向自己身后唤道,“十一!” 此时大梁皇后也已下辇,扶着宫女缓步而来,含笑向二人一礼道:“贵客远来,是我们有失远迎!” 这就是大梁皇后墨十一! 或者……是莫寒月! 她和琉璃穿越也罢,阮云欢重生也罢,都是再活一世,可是眼前女子,却是两世为后! 楚若烟目光在她脸上一停,但见两道远山眉下,是一双秋水明眸,虽说只是薄施脂粉,可是已美的勾魂摄魄,不由暗吸一口凉气。 她在打量莫寒月,莫寒月也在向她细望。 眼前女子,虽已是少妇打扮,可是整个人快活灵动,明媚如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令人错不开眼。 再瞧瞧她身边的男子,更是恍若谪仙降世,不染丝毫杂尘,不禁心里暗赞:这世上,竟有如此一双人物,若非亲见,哪里能信? 这些赞叹,只是一念之间,向二人微微俯首为礼,侧头向宇文峻道,“怎么站在这旷野上说话,岂是待客之道?” 另一边哲加连忙道:“是臣招呼不周!还请各位入营帐再叙罢!”重新请众人上马。 楚若烟对莫寒月满是好奇,见她不上御辇也一同骑马,径直策马伴在她的身侧,侧头道:“刚进草原,便听琉璃说起皇后,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莫寒月听她提到琉璃语气熟捻,微觉诧异,浅笑道:“琉璃夫人谬赞罢了!” “啧,她可不是随意夸人的人!”楚若烟摇头,回头向后一扫,但见琉璃不知何时已挤在随驾的队伍里,正与另两名女子说说笑笑,丝毫不以搅乱人家的队伍为意,不禁扬眉笑道,“这妮子倒是随意的很!” 你也随意的很! 莫寒月微笑,但觉这位钰王妃身上,不知何处竟与琉璃有些相似,试探问道:“钰王妃……” “楚若烟!”楚若烟立刻纠正,嘴巴向宇文峻一呶,笑道,“大梁皇帝金口,我们不必拘那虚礼!” 莫寒月好笑道:“他素是那不羁的性子,莫要理他!”可是对着一个陌生女子,终究不惯直呼其名,索性略过,问道,“你和琉璃是旧识?” 琉璃虽说率直,却也不是随意与人攀交之人。 楚若烟点头道:“嗯,已相识许多年!” 两世相识,岂不是很久? 怎么没听她说过? 莫寒月狐疑,侧头向她一望。 楚若烟也不细说,只是一笑,侧头道:“琉璃说你骑术极佳,不知能否赛一场?” 这是苍辽王妃向大梁皇后挑战? 两侧的人闻言,都不禁警觉。 宇文峻策马在前,正与耶律辰说话,闻言立刻回头道:“不可!” 这皇帝阻止,与认输何异? 大梁众臣暗暗皱眉。 大梁皇后的赛马,在这草原上至今仍然被人盛谈,又何惧一个苍辽王妃? 却见大梁皇帝一脸得意,目光在莫寒月身上一转,笑道:“十一身子不适,要比,再等一年罢!” 第1077章 番外天下无双 身子不适,要再等一年才能好? 这是什么病? 旁人还没有回神,楚若烟已“啊”的一声喊出来,向莫寒月道,“原来是皇后有喜,可喜可贺!” 莫寒月没料到这位钰王妃不但反应敏捷,还如此豪爽,这样的事竟然当众宣之于口,不禁微窘,但见她神情欢悦,显然出自真心,也瞬间释然,含笑道:“多谢钰王妃!” “楚若烟!楚若烟!”楚若烟纠正。 莫寒月笑道:“你不是也唤我皇后?若不嫌弃,就与琉璃一样,唤声十一便是!” 楚若烟点头笑道:“恭喜十一!” 她倒是叫的顺口。 莫寒月微笑。 这里说着话,大梁皇后有喜的消息立刻传开,大梁众臣都是大喜过望,虽然没有像楚若烟一样大声恭喜,可是望向自家皇帝的眼神,已多了些敬佩。 这位大梁皇帝,登基之后不选后宫,不理朝政,成日就粘着皇后,从皇后生了两位小公主之后,这皇储便成了众臣的心事,偏偏不管御史台如何上书,众臣如何劝谏,他都是不予理会,逼的急了,便威胁说要弃位当太上皇去。 如今可好了,皇后再次有孕,只盼能得一个小皇子,也算是大梁皇室有继! 莫寒月又哪知道身后那些大梁的重臣已在操心她的肚子,只是与楚若烟并羁而行,随口问些苍辽的风土人情。 隔不过一会儿,但闻马蹄声响,有两骑快马从众臣身边掠过,向前而来。 楚若烟回头,但见两骑马上是两名英姿飒爽的少妇,身前各自载着一个小小女娃,不由微笑:看来,这位大梁皇后也是随和的情子,怎么御驾避暑,还有随行的人带着孩子。 心念刚起,那两骑已赶至莫寒月身后,齐齐勒马停下,同声唤道:“皇后!” 二人话音刚落,就听两个小女娃同时唤道:“母后母后!” 一个道:“方才谢家哥哥说有喜便是有宝宝了!” 另一个道:“麟儿哥哥说,母后要生弟弟了!” 原来是小公主! 楚若烟扬眉,向两个小女娃细细一瞧,顿时张大了眼,惊喜叫道:“是孪生子?” 眼前,是两个和饺子年岁相当的小女娃,雪白雪白的小脸儿,说话时两边梨窝时隐时现,剪水双瞳不笑时像极了莫寒月,弯弯一笑,就成了宇文峻的模样儿。 生的极美倒也在其次,令她惊喜的,是这两个女娃儿一模一样,任她如何细瞧,也分不出细微的差别。 莫寒月没料到这里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消息竟已传遍,侧头向宇文峻瞪去一眼,又不好当着文武群臣与女儿讨论生娃的事,目光扫过楚若烟,眨眨眼,向不远处马车指道:“瞧,那里便有两个小弟弟,可喜欢?” “哪里?”果然,小女娃的注意立刻被她引去,同时伸长脖子张望。 莫寒月向马上二人打个手势,低唤:“丹枫!”悄悄使个眼色。 丹枫会意,向丹霞打个手势,纵马向不远处马车驰去,那里正是紫菱、碧萝与张信等人带着饺子春卷几个小娃。 听到孩子们的尖叫笑闹,莫寒月吁一口气,轻轻摇头,眉梢眼底,已皆是温软笑意。 入夜,草原上又燃起熊熊篝火,马头琴声伴着歌舞响起,宇文峻以主人身份招待远客。 琉璃特意引一位年轻的夫人过来,向楚若烟引见道:“这位便是叶丞相的千金,墨尚书的夫人!” 叶弄笛! 楚若烟起身见礼,含笑道:“早闻墨尚书大名,今日再见墨夫人,当真三生有幸!” 墨尚书大名? 叶弄笛扬眉。 墨浩林虽然才名远播,可是也不至于播去苍辽。 琉璃在一旁抿唇笑道:“墨大人出使苍辽,苍辽国百姓一见之下心折于大人风采,惊动钰王和王妃!” 任是什么样的风采,能一入苍辽就惊动在外游历的钰王? 叶弄笛听她取笑,向她横去一眼,心中却也了然。 耶律辰虽说不在朝堂,却时时留意朝中所发生的一切,黑岩灭国六年,大梁第一次派出使臣,他们自然要知道是敌是友? 浅笑见礼道:“王妃说笑,弄笛今日得见王妃,也是荣幸之至!” 琉璃笑引二人入座,叹道:“要说这里旁的也倒罢了,只这礼数烦人的很!” 楚若烟深以为然,连忙点头。 旁边莫寒月闻言,微微扬眉,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琉璃向她笑道:“十一,你可记得我与你说过我的来历?” 自然! 莫寒月点头。 琉璃微笑道:“楚楚是我旧识,只是际遇不同罢了!” 楚楚? 旧识,是旧到上一世? 莫寒月惊讶,目光落在楚若烟身上,暗暗点头。 难怪! 难怪她的身上,有些与琉璃相似的特质! 楚若烟笑道:“说到来历,倒是与墨夫人同宗,只是如今叶楚楚另有其人,十一唤我若烟就是!” 好复杂! 莫寒月暗叹,此情此景却无法多问,只是含笑点头,唤道:“若烟!” 几人闲话片刻,琉璃见已有少年男女起身歌舞,已坐不住,拉着楚若烟起身道:“我们也去跳舞!”不容分说,将她拉下场去,只是片刻,已卷入歌舞的人群。 那边耶律辰与宇文峻同座,一个见多识广,一个博闻广记,竟然越说越是投契。 夜色渐浓,篝火边的歌舞也渐渐停下,少年男女各自躲入暗处谈情说爱,楚若烟、叶弄笛几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笑。 宇文峻关切莫寒月有孕辛苦,向这里连瞧几眼,正想吩咐众人散去,突然间,就听远远的“呜——”的一声长嗥。 狼! 场中所有的声音顿停,所有的人都凝神静听。 只是片刻,但听又是接连几声狼嗥。 耶律辰皱眉道:“是狼群!”说话间,向楚若烟望去一眼。 虽然已隔多年,可是当年明彦恩的惨剧仍然历历在目,眼前的情形,竟与那日如此的相似。 楚若烟立刻道:“快清点人手,看可曾少了人?” “不用!”琉璃起身道,“我们去瞧瞧!” 瞧瞧? 楚若烟愕然:“琉璃,你疯了!” 琉璃向她一笑,招手道:“一起来罢!” 哲加道:“听这声音,怕是当真有人!” 宇文峻道:“那就去瞧瞧罢!”立刻命人带马。 耶律辰见这几人竟然均无惧意,心中暗服,又恐当真有大的狼群,也跟着一同起身。 宇文峻也不集兵马,几人都只带着随身的几名长随,便循声向狼嗥传来的方向驰去。 驰出大约五六里,月光下,但见前方暗影绰绰,夹杂着难闻的气息,竟然是个极大的狼群。而狼群中,时而还传来几声人语,只是离的还远,听不大清晰。 楚若烟吃惊道:“当真有人!”回头瞧一眼宇文峻。 这里只有他能够调集大量的兵马。 哲加也道:“不止一人!” 只是几句话间,众人又已驰的近些,但见月光下狼头涌动,竟有百余头之多,狼群中三条人影晃动,瞧身形竟然都只是半大的孩子。 哲加大吃一惊,忙道:“琉璃,快救人!” “嗯!”琉璃应,自怀中摸出哨子。 楚若烟奇道:“你怎么救人?” 她一直知道,琉璃擅长口技,这哨子更是吹的出神入化,可是,凭一支哨子,要如何驱散狼群? 琉璃微微一笑,将哨子放入口中,正要吹响,耶律辰突然道:“等一等!” 等? 等什么? 众人不解。 耶律辰纵骑而前,向狼群中扬声问道:“狼群里是何人?可能回话?” 此刻虽能瞧见狼群,可是终究还隔着些距离,耶律辰此话是提气送出。 宇文峻、莫寒月等人都暗暗摇头。 狼群里是三个半大的孩子,纵然能听到耶律辰的问话,又哪里能够回话。 楚若烟却径直说道:“九哥,他们怕没有你的功夫,你是不是傻?” 哪知道话音刚落,就听狼群中一个娇脆的声音道:“天下无双!” 竟然是个女孩子! 不止是个女孩子,而且,从那回话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不但没有惊慌,更带着一抹傲气。 宇文峻好奇心大起,跟着扬声道:“谁家女娃儿,这么大的口气!” 这里有一朝皇帝,还有一国王爷,另有一族之长,一个小小女娃,耶律辰要她通名,她竟敢自称“天下无双”,岂不是笑话? 狼群里,女孩子的声音奇道:“天下无双就是天下无双,哪里口气大了?” 竟然说的理所当然。 耶律辰晒然一笑,摇头道:“她还当真是天下无双!”又再扬声道,“原来是无双公主,另两位,想来是两位皇子!” 公主? 皇子? 哪一国的? 众人诧异。 说这么会儿话,狼群里的三个人似乎玩的厌了,几声忽哨之后,但闻沙沙声响,狼群已向远处退去。 耶律辰轻叹道:“能与野狼为伍,又会自称‘天下无双’的公主,又能是谁?” 当真不知道是谁! 不止楚若烟,就连宇文峻、莫寒月也顿觉孤陋寡闻。 这个时候,狼群中三人已向这里而来,走到近处,但见居中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虽非惊尘绝艳,可是自有飒然之姿,左右各是两名少年,年长些的眉目清俊,气质如兰,年幼些的却浓眉朗目,端稳如山。 三人走到近前,齐齐向众人抱拳一礼,气质如兰的少年道:“我兄妹三人游历至此,遇到狼群一时贪玩,不想惊扰各位,还请勿怪!” 遇到狼群,你们还玩上了! 虽然哈萨族人不惧狼群,琉璃更有驱狼之术,可是能和狼群玩耍的,还是第一次见。 耶律辰当先还礼道:“这位想来是无缺殿下!”又再望向另外二人,含笑道,“还有无忌殿下和无双公主!” “你是……”三人听他一语道出三人的身份,立刻露出一抹惊讶。 耶律辰含笑道:“数年前,与你们父皇、母后有一面之缘,只是你们不记得罢了!” 楚若烟忍不住问道:“九哥,他们的父皇、母后,究竟是谁?” 还能是谁? 耶律辰微笑,向宇文峻、莫寒月等人望去一眼,慢慢道:“便是大戎帝后,端木赞和甘以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