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寄生下的吻》 chapter01 韩哲觉得自己这次丢脸丢到西伯利亚去了。 他躺在酒店套房的大床上,空调送着丝丝暖风,房间内没亮灯,但外面应该是天亮了。 从窗帘中间的缝隙里渗出些许微光,刀尖一样扎着他的眼珠。 鹅绒被子下的自己全身赤裸,膝盖骨头被捂得发烫,烫得发软。 他肌肉绷紧,口渴难耐,但又不敢胡乱动。 因为他身边睡着人。 一个他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女人。 韩哲循规蹈矩了二十八年,平日对毕韦烽那帮纨绔发小们的约炮、一夜情等道德败坏行为嗤之以鼻,熟识他的发小们都调侃他是富二代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莲。 所以韩哲实在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晚。 昨天的画面像从酒杯里漫起的啤酒泡沫,慢慢挤满了韩哲逐渐苏醒的脑子。 平安夜前一周,异地恋叁年的女朋友突然对他提出了分手,这使他特意安排好的假期、订好的机票和海景套房、提前买好的求婚钻戒,都成了滑稽可笑的存在。 这事儿韩哲没敢跟毕韦烽他们提起,就那群人的破德行,知道他被甩了肯定又要给他安排派对,要么上游艇,要么回“基地”,喊上一大班姑娘,来好好庆祝他终于恢复了单身。 韩哲考虑了几天,依然按照原来的计划飞到魏梦晴所在的城市,他想最后再争取一下。 他捧着九十九朵红玫瑰敲响女友公寓的门,可来应门的不是女友,而是与他一般高的男人。 屋内传来魏梦晴的声音,她问,是谁来了啊。 男人一直盯着他,嘴里回答屋里,说,没事,是找错门的外卖小哥。 韩哲的记忆力很好,很快就认出对方是魏梦晴的同事。 在夏天他们公司的团建合照里,两人一前一后站在人群边缘。 韩哲没吵没闹没动手,只把玫瑰花塞到男人手里,佯装毫无所谓地说了句,祝你们百年好合,就转身离开。 羊呢大衣口袋里还装着蓝绒戒指盒,他走出公寓大堂,站在车水马龙的马路边,把戒指盒捏在手里,直到手指发冷,他才踱步到垃圾桶边。 戒指盒属于什么垃圾?钻戒又属于什么垃圾? 韩哲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把盒子丢进了可回收垃圾桶里。 预定的餐厅在平安夜里只推出情侣圣诞套餐,服务员还很有礼貌地问他,要不要等人到齐了再上菜。 韩哲让她与厨房交代只上一人份的菜品,钱他会按照套餐的价格付,但东西吃不完就是浪费了。 他还额外开了只红酒。 从餐厅离开时韩哲已经微醺,他直接打车到了海傍。 他来鹭城找魏梦晴时,两人吃完晚饭常来这儿遛狗散步,哦,对呢,魏梦晴养了只金毛,以前魏梦晴用狗子爸称呼他的,看来现在狗子有了新爸爸。 观海长廊有弹着吉他的卖艺人,有成双成对的恋人,有卖花的小孩和刻字苹果的小贩,有钻进脖子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寒冷海风。 韩哲倚在护栏,低头看着自己被路灯拉得细长且孤寂的身影。 来往行人的欢声笑语满载着节日喜庆颜色,只有他的影子黑灰不清。 “……落单的恋人最怕过节,只能独自庆祝尽量喝醉……写了卡片能寄给谁,心碎得像街上的纸屑,谁来陪我过这圣诞节……*” 卖唱的男生歌声低哑,许是因为天气太冷,手指都冻僵,连着好几个和弦都弹错了音。 韩哲走到他身前,给他二维码扫了两百八十八块钱,问他,能不能唱首开心一点的。 男生收到这笔巨款打赏,欢喜得不行,点头如捣蒜,立刻换成了首歌词欢快的抖音网红歌曲。 微醺的酒意被海风吹散一些,韩哲不想直接回酒店,便打了个车,到最近的一家夜店。 韩哲本来就不爱这种地儿,每次都是发小们叁请四请才能把他拉出来喝酒,可今晚韩哲就想借由那些震耳欲聋的电音音乐和铺天盖地的金色飘纸,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可怜。 平安夜的夜店还不到十点已经人满为患,卡座包厢自然早都被订了出去,韩哲不认识这边的营销,站夜店门口给毕韦烽打了个电话,电话刚挂断就立刻有经理走出来带他。 韩哲不需要卡座,让经理安排个犄角旮旯的散台能让他喝个几杯就行。 今天的夜店服务员都头戴麋鹿角或圣诞帽,大部分卡座上都挤满了年轻好看的男男女女,嘈杂喧闹,要么嘻嘻哈哈凑一堆玩着抓手指和黑白配,要么随着音乐中的鼓点摇头晃脑。 没多久后就有姑娘前来搭讪,一个个皓齿红唇,眼角都缀着彩色亮片,星星的,爱心的。 是气氛组的女孩们。 韩哲连续拒绝了几个,于是来了个带着蓝色隐形眼镜片的男生,问,哥哥你一个人过圣诞不寂寞呀。 dj开始打碟,激光迷幻炫彩,舞池里挤满了人,高台上有身材火辣的女孩扭腰摆臀。 不时从开了黑桃a或神龙套的卡座上传来阵阵欢呼声,举着荧光灯管的性感兔女郎在各个卡座之间蹦跳,天花板洒落金的银的纸屑,真是应了刚才那位小哥唱的《圣诞结》。 全世界都在狂欢,可这一切,似乎依然与韩哲他毫无干系。 ————作者的废话———— 《圣诞结》@陈奕迅 chapter02 散台没凳子,韩哲站得有些累了,便侧倚着墙壁,这位dj打的音乐风格实在过分强烈,他被吵得头壳疼,胸口闷得慌,正打算喝完桌上的酒就离开。 而这时又来了个姑娘。 杏眸粉唇,眉眼柔顺,一对眼珠子让夜店灯光映得好似深海底的珊瑚宝石,幻光流曳。 她的妆容没有其他女孩那么浓,但服装却是好大胆。 亮红绒面的包臀裙下是修长双腿,黑色长靴过膝,只露出引来目光流连的一小片白皙皮肤。 雪白毛领在她胸口半遮半掩,但还是藏不住引人注目的沟壑,棕栗色的长发及肩也掩不住锁骨中间浅浅的凹陷。 她还戴了顶圣诞帽子。 两人在灯红酒绿中对视了一会,韩哲看出她的意图,率先开口问:“今晚卖酒了吗?” 气氛组蹦一晚上没多少收入,有卖酒还能提几个点。 他声音有点大,在这种嘈杂到极点的环境里,没有这个音量的话对方是听不见的。 红裙女孩走了两步站到他身边,嘴唇凑近他耳边,轻声说:“还没呢。” 耳朵忽然像被火苗舔过,突然之间,韩哲一整片脸颊至脖子都烧得火烫。 但韩哲很快觉得女孩的声音挺好听,干净清澈,没有刻意娇滴滴地说话,也没有被酒精腐蚀至沙哑。 吃饭时他干了一大瓶红酒,现在又两杯威士忌落肚,有些酒意,摇着酒杯靠近她问:“你想要我开哪一种?” “你就一个人啊,随意就行,不要点神龙套那些。” 韩哲眼眸渐眯,低笑了一声。 没一上来就要他开黑桃a,算实诚了。 如女孩所愿,他只点了一瓶苏格登40年。 “你在这边,提成多少?”韩哲朝她的杯子里添了酒。 “五个点。” 女孩抿了口酒,试探问:“我先陪小哥哥你喝两杯?还是你想玩骰子?” “先?”韩哲敏感地捕捉到她话语里的单字,不知哪条神经被触动,哑声反问:“你等会还要去别的卡座吗?” “蛤?抱歉我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现场声音实在太吵了,女孩侧倾了身子靠近他,纤指将长发掖至耳后,露出白皙耳廓。 两人的距离好近,近到韩哲能看见她水滴状的圆润耳垂,她没打耳洞,也没有胡里花俏的耳饰。 来之前她估计已经喝了点酒,双颊淡红,粉唇泛着水光,但韩哲发现她其实连唇膏都没上。 多年来的身体习惯告诉他要往后退,但双腿却仿佛被死死钉在地上挪不开步。 音乐在他的血液里激起电流,不停往心脏泵着血,踏着鼓点狂跳。 有声音在耳边嘶吼叫嚣,看看身边的人!今晚你也应该跟他们一样疯狂! 他借着酒意,终于壮起胆子,嘴唇几乎贴住了她的耳侧:“这里太吵,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太近,贴得太近了,已经过了一对初见面的男女应该有的距离。 但女孩也没躲。 韩哲说完这句后往后退了一些,见她只是微微耸肩,杏眸闪着星光,勾唇笑:“要过夜吗小哥哥?” * 行李箱里一起带来的保险套派上了用场。 女孩挺实诚,服务做得认真且仔细,韩哲听毕韦烽他们吹牛皮吹得多,那些个名词是很熟悉,什么波推什么毒龙,但真枪实弹的体验,他还是第一次。 紧张得像个初哥,女孩的舌尖往他那儿舔时,吓得他踉跄了一步。 女孩忍不住笑出声,绕到他身前,乖巧地将他前面肿胀的欲望含住。 韩哲之前与酒店交代过,自己要求婚用,所以客厅能望见大海的窗边用粉白色气球布置出一个求婚角。 而卧室大床上更是用玫瑰花瓣铺出一个爱心,红彤彤的,可笑得很。 酒精的后劲上了头,他把女孩推到床上,红着眼一下下后入着她,皮肉拍打的声音急促清脆。 他没有做太多前戏,女孩也没哼哧埋怨,一声一声小哥哥唤着他,声音里像灌了槐花蜂蜜。 韩哲想,一定是酒精的关系,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在他身下挨肏、被玫瑰花瓣沾满全身的女孩,也挺招人疼的。 …… 洗完澡的韩哲对着镜子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口之类的,酒醒之后他才开始有些后怕,如果对方带着一些难以启齿的疾病,那怎么办? 刷着牙时他努力回想昨晚破碎的画面。 他应该……没有与那女孩接吻? 不过毕韦烽他们都提过,挺多外围接客,其实也是不愿意与客人接吻。 走出浴室时韩哲的头发还没擦干,卧室窗帘已经拉开了,阳光淌进满室。 女孩穿上了昨晚的裙子,边打哈欠,边拉着过膝长靴,睡了一晚的头发蓬松卷翘,在阳光浸润下好像淋上了蜂蜜的吐司。 微小颗粒尘埃在光线里上下漂浮,糖粉般落在她发顶和几近透明的耳廓上。 韩哲紧张又尴尬,眼睛也不知该往哪里放,想着是不是应该问她现在要离开了。 一句话还没挤出口,倒是女孩先出了声:“我先走啦,学校下午还有课。” “哦、哦……” “那个,费用你是微信转,还是支付宝?” “支付宝给你吧。” “行哦。” 扫码,app页面跳出她的支付宝头像,是个卡通小人儿。 韩哲没仔细看,倒是记住了她的名字。 谷音琪。 转完账,韩哲把纠结在心里许久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呃,现在说这个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要问问你,你有近期的……嗯……体检报告吗?” 谷音琪抬眸看着他。 韩哲与她对视了几秒,很快移开目光。 “有的,我上个礼拜刚做过血检,你放心哦。” 谷音琪按出相簿,划拉了两下,找出检验结果的截图相片递给他,还好心“劝”道:“我看你也不是经常出来玩的人,下次还是不要随便约比较好,对方是什么妖魔鬼怪你很难分得清。” 韩哲快速扫了眼报告结果,便把手机还给谷音琪,就着她的话反问:“那你呢?是妖魔,还是鬼怪?” 谷音琪走到客厅,在沙发上拿起自己的风衣和老花水桶包,脚边是跌落在地的圣诞帽。 她捡起帽子,在发顶比划了一下,笑笑:“我是昨晚给你送礼物的圣诞老人呀。” chapter03 刹那间,仿佛有条羽毛飘落在湖面上推荡开一圈两圈涟漪。 韩哲又一次移开视线。 “对了,小哥哥,再借一下洗手间可以吗?”谷音琪指了指玄关带着的客卫,“我用那个就行了。” 她看得出眼前的男人在清醒之后起了些防备心,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再进一次卧室这么私密的地方。 谷音琪把自己的身份向来看得通透,既然她选择靠这一行赚快钱,就没什么资格端着那吃不饱饭的尊严。 “可以,你去吧。”韩哲点头。 等女孩进了洗手间,韩哲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浴袍。 浴袍的腰带绑得死紧,胸口春光一丝都没有泄出来,十足一个古板老干部。 好似警示着自己不要再行差踏错。 离经叛道的事,一次已经足够多了。 听着洗手间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韩哲抿紧唇,走进卧室里的衣帽间换衣服。 他准备把机票改签了,下午就回沪市。 至于鹭城,没什么事他都不会再踏足了。 谷音琪从水桶包里拿出化妆包,包里的化妆品只有粉饼和润唇膏两样,其他的是卸妆湿巾、一次性牙刷、护肤品小样、防身用瑞士军刀。 还有半打保险套。 昨晚洗澡时,她帮小哥哥舔得又挺又硬,硬邦邦的一根握在手心里熨得她双颊发烫。 她想给小哥哥戴套,但他说自己带了套,用他的就行。 虽然有些不符合她的接客规矩,但她还是同意了,接过他给的套,检查了没问题后亲手帮他戴好。 谷音琪发现一想起昨晚的性事,小腹里就有只蝴蝶扑腾乱撞。 身体的反应不会骗人,昨晚的性事除了前戏和姿势少了点,其他方面让她都还挺满意的。 没有跟她讨价还价,花了过夜的钱却只做了一次,没有奇奇怪怪的性癖,没有秒射和阳痿,样子长得挺可,身材一看就知道他的生活习惯极度自律。 还有,这男人射精时的喘声好性感…… 谷音琪将精华乳液往脸上拍拍打打,发现脸又烫起来。 她旋开润唇膏盖子,给嘴唇抹上淡淡一层蜂蜜味道的润唇膏。 镜子里的她没有化妆,眼里有浓浓的困意,有些苍白的面色,更突显她的嘴唇赤红如血。 谷音琪抿了抿唇,心想,这位客人还有一点好,不会追着她吻。 不过,对这位客人的印象再怎么好,在刚刚被问及有没有体检报告时,谷音琪已经在心里给他打了负分。 哎,真可惜,太下头了。 走出洗手间时,客厅空无一人,卧室门紧闭,谷音琪上前敲了敲门:“小哥哥,我走了哦。” 没有回应,谷音琪也无所谓,转身离开。 走出酒店时谷音琪又打了个哈欠,阳光穿过酒店大门门廊的玻璃顶,暖洋洋洒在她眼皮子上。 网约车很快来到,谷音琪坐进后排,跟司机确认了手机尾号,就塞上耳机倚着车门闭目养神。 车开出叁分钟,谷音琪睁开眼,对司机说:“师傅,我换个目的地行吗?” “行啊,你去哪?” “去老市区,不过海了。” “你在app里改一下目的地就行了。” 谷音琪租的单身公寓远离位于老市区的校区,她从大叁开始就没在宿舍住了,但她给阿嫲租的房子,却在离学校两个路口的小区里。 老市区道路较窄车道不多,经常堵得水泄不通,谷音琪肘撑着车窗,半阖眼皮地看着蓝天白云放空。 司机似乎在对堵车情况骂骂咧咧,她耳朵里塞着耳机听不清。 只是,耳机里唱着什么歌她也没有用心听。 到了小区门口,谷音琪没有直接进去,她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拐进家鸭肉粥店要了碗粥,交代道:“加肉、蛋、肝,再要个油条。” 昨晚没吃宵夜,早上没吃早餐,谷音琪到这会肚子已经打起鼓,老字号粥店里几时都坐满了人,她倒无所谓,与别人拼了桌。 鸭肉卤得入味软烂,粥水熬煮得黏稠鲜甜,一口咬住油条,还发出喀嚓悦耳响声。 看了看时间,谷音琪再打包了四份,没加内脏,但加了鸭腿鸭翅和鸭掌。 阿嫲也喜欢吃的。 站在防盗门外就能听见屋里头有麻将碰撞声,谷音琪低头笑笑,将钥匙插进锁孔里。 饭厅靠近阳台有阳光照到的地方摆了张麻将桌,桌旁四人听见门开都抬起头,其中一位头发银白的老人惊喜道:“琪琪?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过几天元旦我要和室友们出去玩几天,不能回来陪你啦,所以这两天我没课时就多点回来看看你咯。” 谷音琪跟麻将桌旁另外叁位阿姨一一打过招呼,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阿嫲,给你们买了鸭肉粥,我去给你们加热,打完这一圈先吃一点吧。” 一位胖大婶打了个牌出去,忿忿道:“你家琪琪就是孝顺!你看我那儿子,一年到头来只有过年回家看看,平时连电话都不多打一个的!” 沉大妹笑眯了眼,眼角褶子层层堆起:“是啊,我这没剩几年命的老阿婆,最骄傲的就是有琪琪这个孙女啦!” 她摸起胖大婶打出来的七筒,开心地喊了声:“胡啦!” 谷音琪在厨房将鸭肉粥咕噜噜倒进锅里准备加热,背后是饭厅热闹欢乐的笑声,可这一切似乎与她毫无干系。 chapter04 窜起的火苗舔吻着锅底,粥水蒸腾起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谷音琪一圈圈搅拌着香粥,大衣口袋突然震了一下。 经纪人阿超发来的信息。 信息里是她元旦飞沪市的机票详情,而客户的联系方式,等落地时阿超才会发给她。 阿超还给她订了商务舱。 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来回机票阿超肯定算在费用内,但谷音琪倒是巴不得阿超给她订经济舱就好,剩下来的钱还能够小半个月的饭钱。 不过这也是一种套路,让姑娘们多拍几张高大上的照片,好让阿超拿去当“模特卡”和宣传广告,这样还能顺势提高姑娘们的身价,令客户觉得他手里的姑娘不是些什么臭鱼烂虾。 谷音琪回了个「收到」,收起手机,继续搅着粥水。 * 她等着奶奶她们吃完粥才离开,顺手将一次性餐具和奶奶家的垃圾带下楼丢掉。 藏在驼色风衣里的还是昨晚那件露肩小红裙,脚上的麂皮长靴和背的包侵略性也太强了,穿这样去学校丝毫没有学生样子,指不定还要给谁落下话柄。 于是她打车回了趟公寓,洗了个澡,换回学生气一些的衣服。 牛仔裤加宽松连帽卫衣,踩了双球鞋,抓起围巾和电脑包就又出了门。 大四的课这个学期只剩下零星几节,但考勤抓得老严。 谷音琪出电梯时隔着老远就看见老教授的背影,她赶紧迈开腿狂奔,冲过老教授身边时还道了声“老师下午好老师您慢慢走哈”。 冲进教室后她和几位相熟的同学打了声招呼,喘着气往左侧最后几排的位置走。 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果不其然地已经被那人给霸占了。 宽肩长腿的少年趴在桌子上睡觉,黑色帽衫的帽子往下拉得很低,罩住了景思齐大半张苍白的脸。 谷音琪见他睡得香,就没跟他打招呼。 景思齐在「space」干营销有一段时间了,手里的客源积累了一些,像昨晚平安夜这样的大节日,他从一早就忙得脚底着火。 谷音琪昨晚和他只点了点头就当打过招呼了,她与客人离开的时候,瞥见景思齐还在二环卡座里给客人递烟倒酒。 想必他昨晚肯定陪喝了不少,即便已经洗过澡,谷音琪还能闻见他身上绕着淡淡烟酒气。 老教授进教室后开始点名,谷音琪先提高了八度声音报到,再等老教授念到景思齐名字时,她压下嗓子躲在电脑后,替景思齐喊了声“到”。 从某个方面而言,她与景思齐算是“战友”,有的时候她人去了外地伴游,一时半会没办法回学校,景思齐会找相熟的师妹来帮她点名报道。 老先生讲课的声音缓慢低沉,大半个教室都昏昏欲睡,谷音琪打了个哈欠,昨晚狠狠欢爱过后的余劲这个时候开始漫了上来,膝盖弯弯和大腿都像被喂了生柠檬片,酸软又无力。 她干脆塞上耳机拉高帽子,趴桌上补眠。 埋在暖阳里的梦虽短却清晰。 谷音琪坐在草地上,看远处那在欢声笑语中缓缓转动的旋转木马。 顶上连串的灯光,是夜色中挂在哪个女人脖子上的珍珠项链,珠体泛黄,看上去是在哪个小海岛地摊上买的廉价假货。 音乐也是,喑哑变调地一遍遍唱着,我有一个家,幸福的家。 木马鬃毛上的白漆脱落,露出内里一小块烂木头,重复着一上一下的机械运动,升到最上方时,木马会剧烈震颤一下,仿佛整个世界下一秒都要它被震碎。 谷音琪离得很远,却能看清楚坐在木马上一张张没有眼鼻、只剩一弯黑色笑嘴的面孔。 她安静地放空,直到背后被人拍了拍。 诡异却熟悉的梦境被拍碎,谷音琪缓缓睁开眼,但没有即刻起身。 脸颊在小臂上蹭了蹭,她将眼眶里荡漾着的咸湿水分抹到了卫衣袖子上。 “该醒了,快要下课了。”后面传来一声气音。 脖子往后扭,谷音琪半张脸还埋在被阳光晒得温暖的卫衣里,下巴抵着肩膀,朝景思齐缓慢眨了眨眼,示意她知道了。 根根分明的长翘睫扇被阳光浸得半透,少女的眼皮眼角都泛着淡淡的红,像小孩子都喜欢吃的水晶糖,粉红色的那颗。 景思齐看愣了几秒,脑子里一时无法将眼前的谷音琪,与昨晚夜店里穿得像份圣诞礼物的谷音琪配对成功。 他稍微移开视线,才继续说:“你昨晚几点走的?我忙完想请你喝酒,但找不到你人,是换场了吗?走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嗯,我去了银河。”银河「galaxy」是城中另外一家热门夜店。 谷音琪没那么傻,到处跟别人说自己的“工作”。 “那你今晚还去space吗?我今晚还得忙一整晚,哎,累死了……” 景思齐还趴在桌上,手臂伸直着,指尖正好触到谷音琪的发尾,卷翘蓬松的,也被阳光烧成蜜糖一样的颜色。 指尖轻拨,发丝微晃,挠得景思齐喉咙一丝丝发痒,昨晚被烟酒刮伤的难受似乎都缓解了一些。 谷音琪打了不知道今天第几个哈欠,才点点头,道:“你加油呀,趁着年底冲一冲业绩……” 景思齐忍不住扯起嘴角笑了笑:“好啊,你也是。” chapter05 晚上景思齐没在「space」见到谷音琪,因为谷音琪被人叫到了「galaxy」。 元莉补完妆,双手托起自己高挺丰满的胸部,对着镜子转了半圈做最后检查。 看着镜子里妖娆性感的身材,她满意地笑了笑:“小洁介绍的那个医生真挺好的,你看,做得好自然。” 谷音琪十分捧场,给了她两个大拇哥,真诚道:“真的挺自然的,我觉得比别人去韩国做的还棒。” 她并没有说明白这个“别人”专指谁,但元莉的脑子里却一下子跳进了某人的名字,翻了个白眼说:“别提顾欣那个贱人,一想到她我就心烦!” 谷音琪抿抿唇,细声问:“姐,你还在气这件事呢?” “能不气吗?宝贝,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你身上,你想想看,会不气吗?” 元莉精致的眉毛挑高,剜了谷音琪一眼刀子:“现在网上总嚷嚷着什么‘女孩帮助女孩’,我也是这么想啊。我们这种人有头发谁想做癞痢?都不容易不是么,但是你瞧,我帮了人,那人又是怎么对我哦?” 元莉也就大谷音琪两岁而已,口中提起的顾欣,曾经是元莉最要好的姐妹。 两人同时下海在夜总会干活,顾欣年纪与谷音琪相仿,当年刚成年,元莉当姐姐的便多照顾她一些。 元莉长相妖媚美艷,接待客人主动不矫情,出台率向来比顾欣好不少,前两年还让一个丁姓的小官给包养了。 对方出手阔绰,给了套闲置的高档住宅让元莉住下,出入还有豪车司机接送,元莉依然照顾着顾欣,闲时常带着小姐妹出入美容院做做spa或医美,逛逛街,再去酒店顶层吃吃下午茶。 元莉恪守情妇的本分,认真服侍丁老头子,还不肖想“丁夫人”的头衔,让自己变成一只低调又乖巧的金丝雀。 却没料今年夏天,丁老头把顾欣带到她面前,说以后两姐妹好好相处。 元莉这才知道,她被关在鸟笼里的时候,顾欣在外头搭上了丁老头,还在枕头边吹风,嘤嘤嘤说自己不介意和姐姐一起的。 自己已经是叁儿了,结果还让姐妹给叁了,元莉一巴掌就想招呼到顾欣脸上,却被伺候了两年的丁老头一脚踹开。 “你说我,没辛劳也有苦劳吧?就这么把我踹了,也不怕我写信去检举他哦!” 骂着骂着,元莉的攻击对象从顾欣移到了前雇主:“那糟老头都一只脚快进棺材了,指不定哪一天被下面的人捅一刀,就要从位置上下来了,还以为自己能是个土皇帝啊?还想后宫佳丽叁千啊?呸,做梦!” 她把萝卜丁口红收进钻石手包里,苦口婆心地教导面前一副傻姑娘模样的谷音琪:“现在被包养真是最不划算的买卖了,我们拿到手的钱其实也不算特别多的,他们精得很,房子车子每一样都是临时供你使用的,看着风光,分手后通通都给你收回去!钱没有,还整天被管东管西……嚯,真以为老娘得靠着他给的那点生活费过日子?” 元莉不缠不闹,爽快跟丁老头签了保密合同,拿了分手费走人。 然后回来重新干老本行。 她还花了些钱,重金打造自己,微调精修之后如今整个人状态大勇。 谷音琪跟在元莉身旁走出洗手间,震耳欲聋的电音音乐瞬间如潮水迎面涌来,直接把她淹没。 “听姐一句劝,不要做谁的金丝雀。虽然咱们是干这行的,但麻雀也可以高高飞上天,不用被人关在笼子里折了翅膀。赔了青春就算了,要是把感情也赔了进去,哎,那就血亏了。” 元莉一段话其实被巨大音浪冲得模糊不清,但谷音琪还是听清了最后一句。 她应了元莉一句“知道啦姐”,挽着她的臂弯往舞台方向走。 这种赔钱生意,她自然是不会做的。 虽然元莉的年龄比不上十七八九的学生妹,又被包了两年远离喧嚣红尘,但胜在她处事待人向来八面玲珑,好些以前的男人如今都还能惦记着她,有局便约她来卡里坐坐。 不过说是这么说,元莉心中清楚男人们叫她出来的目的。 除了陪酒,也要她带上些天菜来才行。 谷音琪就是她手里的天菜之一。 她和谷音琪认识于一家医美脱毛机构,两人都是做比基尼全脱,但机构预约后台出了岔子,将她俩的预定安排在同一个档期同一个技师,元莉还没来得及对机构工作人员发脾气,谷音琪已经爽快地把档期让给了她。 没人不爱跟长得好看又没释出敌意的小姑娘做朋友,一来二往两人加了微信,元莉有局缺人时就会喊她一起过来。 今晚圣诞夜,夜店更是热闹非凡,这时还不到十二点,但有些卡座的客人已经嗨得直接在桌子上蹦起迪,金发兔女郎举着发光的黑桃a灯,在激光灯光束中踩着妖娆步伐,音乐震得脚底下的暗涌不断。 女孩子们都配合节日,穿着火红战裙,露出自己的胳膊美背蜂腰,元莉也是。 而谷音琪今晚反倒是穿了条天鹅绒黑色连衣裙,圣诞帽也不戴了,将目光焦点留给了元莉。 她刚在洗手间里取下了降噪耳塞,这时被一波波电音高潮轰炸得有些迷糊恍惚。 抬头看了眼dj台后的巨幕,配合音乐频闪的影片是一圣诞老人背着一大袋绑着红蝴蝶结的炸弹,圣诞老人会跟着dj的音乐节奏把炸弹往屏幕外丢,在led巨幕上炸开一片火树银花。 谷音琪没由来地觉得烦躁,早知留一个耳塞就好了。 ————作者的废话———— 囤文太累了不囤了zzzzzz 裸更最快乐!!!! 至于更新频率: 日更可能最近还没有办法,年底叁次元的事又开始多起来了tt 争取一周5-6更 争取圣诞节前完结~ chapter06 谷音琪跟着元莉走到正对舞台的一环卡座,v02卡座里已坐了四男两女。 她跟在场的人无论男女都打了声招呼,坐中心位的是元莉以前的客人,据元莉介绍,男人名叫张铭,四十左右的岁数,是城里小有名气的连锁火锅店店老板。 元莉倚他身边坐着,另外两个姑娘是来蹭卡蹭酒的,正和其中俩男人玩着游戏。 正准备找位置坐下,谷音琪眼角余光瞄见隔壁v01卡座,偌大的卡座只坐了两个男人,而这两人里头,有张面孔谷音琪还挺眼熟…… 嗯,好歹对方早上才刚给她转了5200,她没那么快就把人家的样子给忘了。 两人没对上眼还好,可偏偏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穿过荧光绿的激光,在夜店半空相碰。 谷音琪手举至胸前,朝着男人的方向小幅度挥了挥,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却没想,对方一个回应都不给,避开目光低头刷手机。 切,谁稀罕啊。 谷音琪腹诽着。 “美女你坐这吧。” 坐元莉旁边一寸头男子主动空出个位置,谷音琪意会,坐到了他身旁。 寸头男拿一空杯摆到她面前,倒完酒后凑到她耳边问:“你叫什么呀?” 谷音琪拿起酒杯,回答他:“小七。” “哦!我叫阿庆!”阿庆拿起自己的杯子,朝谷音琪手中酒杯轻轻一碰,“你随意!” 谷音琪笑笑,举起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后放下。 火锅店老板挥金如土,黑桃a大神龙摆了一桌子金光闪闪。 虽然一支都没开。 不过有这玩意在,前来蹭卡蹭酒的人就络绎不绝,渐渐的,v02卡座挤满了人。 大家围着站一圈抓手指,彼此的肢体就和酒杯里的冰块一样来回碰撞。 阿庆一直站在谷音琪身旁,多少会借着游戏揩揩油。 碰下腰肢,摸下手背,说话的时候靠得她耳朵极近。 韩哲又一次被音乐吵得脑壳疼,手指在手机上瞎划拉着,旁边毕韦烽噼里啪啦说着什么他也无心听,眼角总往旁边卡座瞟。 他被甩的消息瞒不过一夜,如今群里都在放烟花庆祝,毕韦烽人如其名,跟疯了一样狂撒红包。 眼见那寸头男的手又快滑到黑裙姑娘的腰臀处,韩哲心头莫名其妙地烧起一把火,情绪也跟手机屏幕里的烟火一样炸开:“妈的毕韦烽你烦不烦啊!我分手你兴奋个屁啊!” 毕韦烽更乐了,韩老干部居然被逼得骂脏话了! 他赶紧拿起手机怼着韩哲脸录视频:“韩老你再骂一次,我得给他们看看你恼羞成怒的样子!” “你贱不贱啊!”韩哲罕见地爆了句粗口,拿起空酒杯作势就想往他脑袋丢。 毕韦烽哈哈大笑,也不管这卡座旁边有多少人盯着,跟条毛毛虫似的往旁边挪了几个位,再把实时视频发到群里。 「看来韩老这次心被扎得透透的(微笑)」 「疯子你今晚就代表组织,好好给韩老办个单身派对啊。」 「放心,我一定不负众望,这次一定要把韩老拉下神坛!」 毕韦烽双腿踩在矮桌边缘,边回复群里兄弟们的信息,边偷瞄韩哲这一小时里头视线究竟往哪儿瞟。 邻座又是一阵喧哗吵闹,毕韦烽循着声侧过脸,挑着眼角往那一群人里头瞅了一圈,心里大概有了数。 等隔壁的酒差不多被耗光了,有姑娘蠢蠢欲动准备走人了,这时毕韦烽才唤来相熟的营销经理。 兔女郎们没一会儿便举着黑桃荧光灯过来了,阵仗极大,灯光频闪,把卡座围了一圈随着节奏扭动身体,几个荧光冰块般的发光香槟盒被陆续搁到桌子上。 和隔壁卡座不一样,毕韦烽把这又贵又难喝的香槟直接开了五瓶。 韩哲翻了个白眼,把正准备开第六瓶的毕韦烽拦住:“不是,疯子你今晚疯得有点厉害啊?这酒开来干嘛啊?” 如今黑桃a在夜店里无非只是个吸引人眼球的信号灯,许多大哥一晚花个小十万点了神龙套,但一瓶不开,就只用来摆阵吸引妹子,没喝的酒交给营销存起来,下回来还能再摆。 也会有心眼多的营销会把大哥的存酒拿去租给想要摆阵的客人,而租酒的客人也不会把酒真给开了。 他们一群人聚的时候都不开毕韦烽店里的那些酒,怎么来别人夜店就要开了?是缺水洗手吗? 毕韦烽笑得没脸没皮:“单身派对耶,当然要豪气一点!” 眼见隔壁卡座大部分的姑娘都望了过来,韩哲噤了声,肩背的肌肉都绷紧了,刻意撇开了眼,没往谷音琪那边看。 被毕韦烽这么高调一搞,姑娘们果然陆续和老大哥们说了等会再见,转头便坐进了v01卡座。 可还有两个姑娘留在v02。 毕韦烽嗤了一声,长得最耐看的那位没过来啊。 可惜喽。 韩哲的左右都有人落座,不同的香水味混在一起汹涌往他鼻子里窜,旁边的姑娘很快做完自我介绍并问要怎么称呼他俩。 他坐的这位置只能瞧见谷音琪的背影或侧颜,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已经知道,今晚的谷音琪揣的可不是“氛围组”的身份了。 看来,今晚要给她扫码付5200的另有其人。 chapter07 一股难以抑制的烦闷焦躁从脚底轰地一秒烧到天灵盖。 韩哲仰脖把半杯纯威士忌一口闷,倏地站起身,板着张脸,径直往夜店出口走。 也不顾毕韦烽在后头一直喊他名字。 他憋着股气走出夜店,这会凌晨快一点了,夜店门口都还站满了人。 夜店对面马路连开了几家便利店,色彩缤纷的店招在黑夜里璀璨发光宛如岸上灯塔。 两个知名便利店品牌中间亮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鹅黄灯牌。 想都不用想,韩哲直接朝它走去。 一些进不去夜店的小年轻就在便利店门口排排坐,喝着啤酒或迷你洋酒,咬着电子烟或真香烟,用手机外放着电音音乐,这样也能摇得一脸如痴如醉。 韩哲从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年轻人中间穿过,也没去想,其实自己身上的衬衫西裤在对方看来才是妖魔鬼怪般的存在。 这店晚上生意好,地砖被踩踏得有些脏,店员还来不及清理,正忙着给冰柜里添上啤酒。 关东煮没有了,韩哲再走到冷藏柜前扫一眼,便当也没有了,只剩冷冰冰的叁明治。 他饿,饿坏了。 本来这时候他应该回到自己家,给自己煮个面吃,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而不是在这里啃着个夹着冰凉火腿的面包。 好像火车一点点偏离了轨道,他却无力把它拉回正轨上。 他改签的机票本在下午两点半,但中午正准备退房去机场时他接到了魏梦晴的电话。 魏梦晴问他是不是来鹭城了,又问昨天的红玫瑰是不是他送来的,最后问能不能出来见一面,两人好好谈谈。 韩哲应承了,把机票改回原来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和魏梦晴没可能了,他也没觉得分手全是魏梦晴一人的责任,只不过他是个需要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的人,即便这问题摊开来可能会把他刺得鲜血淋漓。 韩哲即便是死,也希望死得明白一些。 两人约在傍晚的咖啡厅,魏梦晴果然让他“死”得明白,韩哲被她细数着条条“罪证”,连摆在面前的咖啡都没胃口喝了。 等魏梦晴离开,他呆坐在咖啡厅里慢慢消化她的话,回过神时天已经黑了。 又接了个电话。 有个疯子在这种能赚得盆满钵满的节日里不守着自己的店,打了个飞的,说来给失恋的兄弟开派对。 一整天都没吃几口热乎的,又灌了几杯洋的,韩哲胃有点抽疼,只吃了半个叁明治后就在便利店里呆坐着。 裤袋里的手机刚开始时一直震,韩哲没拿出来看过,无非是毕韦烽打来问他去了哪。 便利店外的年轻人们嘻嘻哈哈涌进店里挑新的啤酒,笑声被烟酒气包裹着,瓶盖当啷落地,最后自动门一声“叮咚”,把嘈闹隔绝在薄薄玻璃外。 手机没再震了,韩哲再坐了一会才起身,准备跟毕韦烽讲一声要先回酒店,让毕韦烽自个儿玩个够。 快到便利店门口时,地上有刚才年轻人们开酒瓶后掉落的金属瓶盖,店员还是没空打扫,又去补啤酒了。 韩哲弯腰,把一枚枚瓶盖拾起来,丢进门边的分类垃圾桶里,才走出便利店。 重新进入夜店,心脏又开始被音乐扯得发疼,韩哲大步流星往一环卡位走。 可随着走近,心脏蹦跶得更厉害了。 v01和v02两个卡座旁边围着一群人,有经理,有营销,有保安,而那些本来在卡座里的女孩这时都躲得老远,像躲着什么瘟疫病毒。 后面卡座的客人甚至已经直接站到沙发或桌子上,探头探脑,交头接耳,也有人高举手机想拍点小视频,让夜店保安上前阻止了。 韩哲心里咯噔。 出事了。 他拨开人墙走回卡座,视线从略显狼狈的毕韦烽身上,缓慢移到了隔壁卡座几个面红耳赤的男人身上。 眉心越来越紧,最后跟快拧不开的粗黑麻绳一样。 毕韦烽嘴角明显有破皮,鼻孔也有擦抹过的血痕,一头棕红的自然卷发被淋得湿透,不知让什么酒泼了他一身,水珠顺着发尾往下滴,白色短袖t恤湿得没法看。 隔壁座四个男的里头,老大哥站在沙发上骂骂咧咧口沫横飞,寸头男拿纸捂着鼻,白纸上有血迹,另外俩男的也在一旁嚷嚷着,气得脸都红了。 而两个姑娘站在卡座最边边的地方,谷音琪半挡在红裙女人身前,眼神里有警惕,嘴角没挂笑。 “怎么回事?”韩哲走近毕韦烽身边问。 与毕韦烽相熟的经理满头大汗,扯着笑打圆场:“误会误会,就是误会一场……” “误会什么?没误会,先泼酒的是他们,先砸酒瓶的也是他们。”毕韦烽怒极反笑,抬手将耷拉在额前湿淋淋的头发胡乱往后梳。 露出的额头竟有一大片胎记。 淡青色的,从额头中央开始往旁延伸至左额角,在青蓝变化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骇人。 这胎记实在太独特了,有常混夜店的老手立刻认出他。 沪市场子最旺最火、天天一卡难求的夜店「boss」,它家老板「b先生」就有这样一片胎记。 韩哲眉角骤跳,这是火山要爆发的征兆。 “屁!是你先嘴贱,先打人的也是你!” 张铭倒是认不出他,继续“粗”口成章,指着鼻血直流的阿庆对对方大吼:“你看阿庆他都被你打成这样了!小子你今天没给他斟茶鞠躬道歉,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阿庆把沾血的纸团丢到地上,一脸愤懑瞪着对方,顶了顶牙龈,竟“壳呸”吐出了两颗牙齿。 谷音琪皱了皱眉,她想走上前,但元莉拉住了她,压着嗓子说:“宝贝,这事我们别掺合。” “可刚刚……”谷音琪蓦地抿住了唇,她确实不是爱掺合这些破事的人,夜店这种地儿鱼龙混杂,天天都会有推攘碰撞的事情发生,她向来能躲就躲。 但刚才的事情压根就不是张铭说的那样。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此时站在双方正中央的那个男人,顶上频闪的激光把他的衬衫照得好似一件银色盔甲。 谷音琪这才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她。 chapter08(二更) 二十分钟前。 卡座上的女孩都让隔壁勾去,包括元莉来之前的那两个女孩。 一开始就和这俩女孩玩在一起的那两个男人脸色有些难看,张铭的也没多好看。 万物皆可卷,连夜店内都内卷成这样了,这八万八的神龙套张铭不得不开。 既然要玩,那就玩大的。 张铭让服务员送来个亚克力透明方盒,又叫元莉把高跟鞋脱了。 元莉知道他想干嘛。 她本就讨厌这种事,low到不行,还特别引人注意,不用一小时,从各个角度拍她被香槟淋脚的视频就得在各种夜店微信群里漫天飞。 被包的那两年她走岁月静好的名媛路线,这会儿让她做这种事,她心里是千万个不愿意。 只是她也没直接拒绝张铭,笑着问他能不能用黑桃a洗手就好呀。 张铭眼神突然狠戾起来,用力掐着她的腰咬牙问她,八万八的酒给你洗脚还嫌丢脸?被人包了两年就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 男人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谷音琪也听到了。 她主动提出,铭哥要不我来吧。 但张铭铁了心指名要元莉做这件事。 元莉这下全懂了。 以前在夜总会时,元莉有过几次因为要陪更重要的客人而婉拒了张铭,或许张铭是想借此事故意挫一挫她的锐气。 她同谷音琪眨了眨眼,嘴角笑意不减,这次爽快地脱下了红色高跟鞋,绷紧脚背,双脚踩进桶里。 昂贵的香槟一瓶接一瓶被倒进透明盒子里,元莉勾起的嘴角僵硬无比,一直低着头,好让头发掩去她的侧脸。 这样在视频里她才没那么容易让人认出来。 无论男女,他们竟能因为这种事而兴奋得面目狰狞,谷音琪实在无法理解。 她没办法像其他围观人群一样站起来又鼓掌又欢呼,一直低垂着脑袋,安静凝视着那双被淡黄酒液淹没的脚丫。 今晚元莉问她能不能来时,还同她夸过张铭这人虽然土大款了点,但性格还算不错的,在夜总会时没怎么刁难过她,她恢复“自由身”后,张铭也是第一个联系上她的人…… 音乐依旧震耳欲聋,但那几分钟内,谷音琪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有海水灌进她耳朵里,咕噜咕噜。 叫嚣喧哗与她无关,光怪陆离与她无关,谷音琪满脑子只想着,元莉要被淹死了,她必须先救她。 就在谷音琪站起身想不顾一切直接把元莉拉走时,隔壁卡座轻飘飘传来一句,“都2020年了,怎么还玩黑桃a洗手洗脚这种事啊?是有原始人穿越过来了吗?” 妙就妙在,这句话冒出来的时候dj突然停了打碟,空气里只有轻轻的鼓点声。 张铭喝了不少威士忌和野葛,脑子烫得厉害。 他狂摇香槟再猛地打开,瓶口对着隔壁v01卡座,“啵”一声,酒液急速喷溅。 场面也像瓶口溢出来的白沫一样变得黏糊混乱。 被喷得满身香槟的女孩尖叫怒骂四处逃窜,隔壁卡座的胎记男也是个暴脾气的主儿,直接跳过来对着张铭呛声,说别以为开个神龙套就能骗妹妹满分,玩不起就回夜总会点公主。 阿庆几人仰着下巴和他互骂推搡,张铭把元莉一把推到沙发上,直接捧起那盒子香槟,朝胎记男身上泼。 谷音琪趁乱把元莉扶到沙发另一端远离纷争,拿纸巾把她湿漉漉的脚丫草草擦干,再套上高跟鞋。 她蹲在地上,微仰着头,拿了干净的纸巾在元莉精心描画的漂亮脸蛋上轻轻按了几下。 包括眼角的水分,不知是飞溅的香槟还是其它。 她想带元莉离开,这时除了红着脖子指挥的张铭,另外四个男人已经扭打起来。 准确来说应该是胎记男被阿庆叁人压在沙发上捶。 很快有保安过来想要阻止斗殴,阿庆被架起,又用不知哪来的极大力量推开保安。 他想要再往上扑的时候踩到了地上的酒水滑了一跤,反而被自己的同伴一手肘猛撞过来,接着就见血了。 谷音琪把元莉挡在身后,将一切细节都记在脑子里,一直等到那位负分小哥哥重回卡座。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很快,韩哲移开视线。 “好了,停。” 韩哲直接打断老大哥的愤慨发言,双手插袋,声音洪亮如钟,“这事能不能完可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既然您的朋友受了伤,干脆直接报警吧。” 说着他已经掏出了手机解开屏锁,继续板着脸说道:“掉了两颗牙可算轻伤了,如果真是我朋友干的事,我向您保证,一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您想要的赔偿也都会有。” “韩哲!!”毕韦烽不可置信地大叫。 “你闭嘴。”韩哲一眼刀飞过去,毕韦烽“嗤”了一声,但没再开口。 这男人正儿八经实事求是的态度太像一盆冰水,直接把张铭一行人的气焰浇了个半灭。 谁他妈会在夜店嚷着说要用报警解决事情?太下头了吧! 张铭站得高,眼见对方已经按下叁个数字,他赶紧喊住正要按下拨打键的男人:“倒、倒也不用到报警这么严重吧?!” 旁边的经理也急忙伸手挡在韩哲的手机上方:“老板老板,您看啊……今天圣诞节,客人这么多,就别让人扫了大家的兴吧?” 可韩哲坚持。 经理又赶紧转身求毕韦烽:“毕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啊,帮忙劝劝您的朋友先不报警行吗?” 毕韦烽接过保安递来的毛巾开始擦拭湿发,闷声道:“我这兄弟固执得不行,谁劝都没用,牛拉也回不来。报吧报吧,男左女右把身份证都拿出来,然后调监控,问目击者口供,这店里这么多人,总该有一双眼睛看到事发经过吧?” 擦过的头发重新耷拉在额前,发丝晃动,毕韦烽瞥向站在沙发边角、一直不出声的那两个女人。 经理和营销又去劝v02卡座的四个男人,「galaxy」的小老板也过来了,给两边一直说好话。 小老板自然知道毕韦烽是谁,但v02的客人算得上是本地熟客,两边都得罪不起,就希望两边各退一步,和解了就算了。 如今毕韦烽已经冷静下来,隔壁四个男人也不像刚才那般嚣张较劲,韩哲便退到一旁站着听他们交涉。 双手依然收在裤袋里,忽然,袖子被谁从后方轻轻扯了扯。 ————作者的废话———— 500猪加更~ chapter09 夜店里空气浑浊,但韩哲却能清楚闻到一抹柑橘香气。 和昨晚平安夜她站在他身旁时,是同样的味道。 “你不用回头哦,听我讲就好。” 谷音琪趁着张铭他们没注意,悄悄走到男人身后。 她今天穿的还是昨天那双靴子,跟高五公分,但她现在同站得背脊笔直的男人说话时还是得要踮起脚才能凑近他耳朵,“刚才不是你朋友先动的手,是寸头男他自己脚打滑,撞上了他朋友的手肘,所以他掉牙流鼻血不关你朋友的事……” 谷音琪突然有些重心不稳,往前踉跄了一步,猛地一下拽紧了男人的右手小臂。 鼻尖也直接撞上他坚硬的背肌。 隔着薄薄的衬衫,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还有就是,也不用调监控那么麻烦,这家夜店的灯光师每晚都会架机子直播……” 谷音琪索性不踮脚了,后跟落了地,但还是贴着他背脊说话:“他的机位是从上往下拍的,我记得连v01和v02都能看清,你们找人去翻他今天的直播就可以啦。” 她的声音好似牵牛花藤沿着脊椎骨头一节节往上攀爬,小小的花苞在韩哲的后脑勺缓慢绽放。 明明周遭环境这么吵,但她说的每个字,韩哲都听清楚了。 左手从裤袋里抽出,他轻拍了两下谷音琪挂在他小臂上的手,低声应道:“好,我知道了。” 一直跟气球一样飘在半空的心脏忽地落了地。 谷音琪眨了眨眼,松开他,道:“那我带朋友先走了,拜拜。” 这次她和“负分”好好道了别,搀着元莉偷偷先溜了。 如果元莉还留在那,指不定今晚要成了谁的出气筒。 元莉脚心带着些湿气,稍微走得快一点就容易鞋子掉跟,谷音琪牢牢扶住她,小声提醒她,“慢慢走,别崴脚了。” “我没事,宝贝,我没事的。”元莉一遍又一遍重复强调。 谷音琪也一遍遍答她,“嗯我知道,没事就好。” 走出夜店大门的元莉昂首挺胸,谷音琪说要送她回家,元莉摇摇头说不用。 “现在还早着呢,我也没喝多少,自己回去就好了。”元莉走到路边,那里停了不少排队等客的出租车。 “行,那你回到家了微信上跟我说一声。”谷音琪送她上车,关了车门后走到出租车车尾,拿手机拍下车牌,边同她说:“回去洗澡好好睡上一觉,我们下次再约。” 每个人都有自己舔伤疗伤的方法,谷音琪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非要跟着她。 元莉淡淡一笑:“谢谢你啊。” 等载着元莉的出租车远去,谷音琪往后走,坐进了另外一辆出租车。 此地不宜久留,免得等会儿碰上张铭一行人。 她给司机报了一个小区名字,同时把出租车公司、司机工牌、车牌号码发进一个互助群里。 这个群是她拉的,本来的成员只有几位与她相熟的外围,渐渐人拉人,现在已有五十几人了。 每个夜里是微信群最热闹的时候,大家可以在群里吐槽客人下头岔道或夸赞客人醒目上道,单独搭夜车的会把车牌发到群里,到家再报个信。 还有,当姑娘觉得客人有问题时,也可以第一时间给群里发信息。 这一行是高危职业,各种意义上的“高危”,大部分外围表明了只接熟客生意,新的客人需要通过“经纪人”或熟客保证了才会接。 钱要赚,但小命更重要啊。 车牌刚发出去,群里就有人打趣问:「77你今晚一个人回家?没行情吗?」 谷音琪回想刚才总“咸猪手”的那男人,发现自己连对方样子都没记清,撇了撇嘴回复信息:「本来有的,但这行情实在不怎么样,就pass了(微笑)」 「哈哈,和你昨晚的好行情相比呢?」对方又问。 「哇,那可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谷音琪几乎不用思考就打下这句话并发了出去。 昨晚平安夜她陪着“负分”打车去酒店,男人给她开了后排座的车门,等她上车后,他却绕到副驾驶位上了车,没和她一起坐在后排。 上车后男人自己扣上安全带,下一秒居然回头提醒她也要系好安全带。 出租车司机都让他逗乐了,说不打紧,这边还没抓后排座安全带问题呢。 男人有些醉意,乌黑眼仁儿蒙着层雾,摇摇头嘀咕一声,不是抓不抓的问题,是乘客安全问题。 于是谷音琪乖乖把安全带系上了。 连这种细节都记得清,谷音琪自然也记得男人的眼耳口鼻。 他并不是让人第一眼就会觉得“哇好帅”的那种长相,但挺耐看。 短发干净利落,眉毛浓黑,单眼皮,眼角微微往下垂,乍看觉得无辜,细看又觉得带些阴郁。 谷音琪觉得他的侧颜挺好看,直线硬朗弧线柔和,嘴角总抿着,很少笑,可不妨碍喉结位置格外性感。 今晚男人没了那层醉意,整个人显得更正经了,竟在夜店这种场合直接说要报警,下头到不行,但也让谷音琪牢牢记住他。 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本性使然。 和谷音琪一样今晚没行情的姐妹就在群里闲聊,夜店蹦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有点鸡毛蒜皮的事很快就会传开来,果然有人提起,听说沪市「boss」的b先生今晚在银河,还和人起了冲突打起来了。 夜店打架见怪不怪,倒是有人调侃道,银河怎么不挂个「同行免进面斥不雅」的牌子在门口。 谷音琪看了一会群里大家的聊天,又去别的夜店群逛了一下,没见着元莉的视频被发出来,稍微松了口气。 夜晚道路空旷,不到十分钟出租车就到了目的地,谷音琪打开支付宝给司机扫码,下车后没直接往小区对面的公寓走,而是先进了路边亮着鹅黄灯牌的便利店。 收银台后坐着一个打瞌睡的女店员,听见自动门叮咚响,睁开眼睛猛地站起身迎客:“欢迎光临——” 谷音琪朝她笑笑:“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 中年妇女见是常客,挤出个有些疲惫的笑容:“哪里的话。不过今晚生意比较好,关东煮和便当都没了。” “没事,我吃这个就好。”谷音琪在冷柜旁拿起最后一个叁明治,再到收银台递给妇女:“阿姨,麻烦帮我加热一下。” “没问题。” 谷音琪点开付款码让妇女扫,“滴”一声之后正准备关了支付宝。 这时突然想起什么。 她点进了「账单」,早上那笔「收钱码收款-来自*哲」的收入特别醒目。 刚才在夜店里他的朋友大声喊过他名字,但谷音琪听不太清楚,只抓住个“韩”字。 叁明治很快好了,搁在手里还有些烫。 谷音琪和女店员道别,把手包夹在腋下,双手捧着叁明治,边吃边往不远处的公寓走。 “韩哲……” 她把他的名字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chapter10 谷音琪刚踏进公寓电梯轿厢就收到了元莉的信息,说她到家了,让谷音琪不用担心。 她嘴里咬住最后一块叁明治,手指“啪啪啪”编辑着信息,等一出电梯门正好按下「发送」。 手里还攥着叁明治的包装薄膜,谷音琪走到楼梯间门口准备把薄膜丢垃圾桶。 却在垃圾桶旁边看见了一大捧红玫瑰,没包装纸,通通插在一个塑料桶里,没细数,以她买花的经验,八九十支是有的。 谷音琪皱起眉头,蹲下,捻了捻花瓣,还很硬,没软瓣。 花头很大,没灰霉,没烂边,杆子上的刺处理得干净。 像圣诞这种节日,鲜花价格自然上涨,她都有一个礼拜没舍得买花了,这会儿看到好端端的花被这样抛弃着实有些心痛。 谷音琪想了想,回公寓取了两个醒花桶,把玫瑰移进桶里带回。 她重新清洗枝干,清水添了保鲜剂搅匀,把枝干修剪成适合的长度再插瓶。 家里空余的花瓶没一会儿全插满了,茶几、餐桌、卧室床头都摆上一份。 还有两叁支枝干不太健康的,剪枝后插进苏打水玻璃瓶中,正正好可以放在厨房流理台的边角。 嫣红玫瑰给这一居室的单身公寓添了些活力,谷音琪双手叉腰,咧开嘴,笑得心满意足。 省下了一笔买花钱,开心。 同一时间。 “毕老板,今晚真是对不住,扫你的兴了,下次你来,我们肯定好好招待。” 「galaxy」的小老板毕恭毕敬把人送到门口,路边已经停了辆奔驰,是他安排来送毕韦烽两人回酒店的车。 “行了行了,不用送了。” 毕韦烽嗤之以鼻,怎么还会有下次? 今夜全城大大小小的酒店都是满房状态,即便毕韦烽是临时起意飞来鹭城,但他还是在韩哲下榻的酒店轻松要到一间套房,不过和韩哲不同楼层。 两人都坐在后排座,毕韦烽手机里的信息不断,“嗡嗡”震动声吵得闭目养神的韩哲浓眉紧蹙。 韩哲冷声道:“今晚通不通宵随你,明早八点在大堂见,你来不了我就自己先回。” “知道了知道了,我没约,回去了就洗澡睡大觉。” 毕韦烽熄了手机,不再理睬永远回复不完的信息,转过头突然问:“今晚那个女孩你认识?” 韩哲肩膀骤然一颤。 他没睁开眼,眼珠在眼皮底下来回滚动,“哪个女孩?” “别装,”毕韦烽白他一眼,“黑裙子的那个。” “不认识。”韩哲直接否认。 “哦?可我明明看到她站在你身后跟你说了什么。” 毕韦烽眼眸熠熠发光,连环追问:“那你怎么知道夜店灯光师有做实况直播?又刚刚好能清楚拍到我们的卡座?你之前来过?但你昨晚给我打电话来的可不是这家夜店……” 男人的嘴巴噼里啪啦蹦出问题,韩哲把头扭向车窗,骂了句:“毕韦烽你真的好吵。” * 飞机在空中盘旋了好多圈,因为沪市突降暴雨,天气太恶劣导致飞机无法降落。 好不容易等来通知,可以飞往原定机场降落了,但下降时又遇上了较大的气流。 机身颠簸得厉害,谷音琪抿紧唇,原本搭在小腹前的双手更是牢牢抓住了安全带。 直到安全落地后开始滑行,她才慢慢松开已经发麻的手指。 关闭飞行模式的手机弹出不少新信息,其中包括阿超发来的客人微信名片,还有酒店信息。 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家万豪酒店。 “知道你飞机无法降落,我已经跟客人先沟通过了,他说他白天也有事忙,得傍晚才能回到酒店……见着人了有不妥就找借口离开,有房号了就立刻发给我……” 阿超絮絮叨叨的叮嘱长达四十秒,谷音琪勾唇笑笑,打字回复让阿超放心,又不是第一次“伴游”了。 微信有一个好友申请,她对照了,是阿超发来的那个客人。 通过后她主动给对方发了信息说明飞机刚落地,出机场打车到酒店估计还要一小时。 飞机还在滑行,谷音琪划拉着手机往下看未读信息,景思齐给她发了信息,问她元旦有什么安排,会不会来「space」。 景思齐只知道她当氛围组的事,再深的就不知道了,元旦出外她也没跟别人提起。 她的谎话信手拈来:「我这几天要陪奶奶回趟老家,叁号回来,要是叁号晚有空我就来找你玩哦。」 信息才刚发出,就看见景思齐的昵称变成了「正在输入中」,很快他回复:「行啊你来了我请你喝酒(干杯)」 伴游的客人回复了,说没关系不着急,他手头的工作还没结束,如果她先到酒店就在大堂等一会。 谷音琪发了个ok的表情包,再问应该要怎么称呼他。 消息发出后飞机也刚好停稳了。 叁天两夜的行程,虽然客人有“特殊要求”,但带一个登机箱也足够了。 空少帮她把行李取下来,还有一件浅灰毛呢大衣。 这种厚度的长外套在南方鹭城一个冬天都穿不上两回,而在下着雨的沪市则是刚刚好。 很快出了机场,直到上了出租车后谷音琪才掏出手机。 那位客人来了几条信息,说他姓罗,年纪肯定比她大,所以叫她罗哥就好。 又问,她的名字叫“七七”,那唤她“小七”可以吗。 最后说,沪市下雨有点凉,让她从机场出来时添多件衣服,上车了告诉他。 对方语气轻松,谈吐得宜,谷音琪很确定,他肯定不是第一次找“伴游”。 罗哥的微信头像是一张风景图,高山蓝天,昵称也简单易懂,就是罗的拼音。 点进对方朋友圈,显示叁天可见,但没有发任何内容。 应该是个微信小号。 谷音琪挑眉,心里有了猜测,回他:「可以啊,你叫我小七就好,我刚上车了。」 很快罗哥发来一张相片,是很正经的对镜全身自拍。 镜中的男人长相平平,身高看不出,身材比例还行,没戴眼镜,眼睛有点小,穿衬衣西服但没打领带,臂弯挂着一件巴宝莉的驼色大衣。 镜子里倒映着酒店大床的一角和床头柜,谷音琪猜测是他今天从酒店出门前拍的。 「luo:给你看下我今天穿的衣服,等会别认错人哦(大笑)」 「luo:你呢?让我看看你?」 他接连发了两条。 于是谷音琪挑了张全身相给他。 她知道有这一个“环节”,上飞机之前就提前拍好了。 今日她穿得休闲,宽松帽衫是青春洋溢的玫红色,深蓝牛仔裤是修身剪裁,只露出一小截白皙脚踝,再搭一双不会出错的马衔扣乐福鞋。 没什么攻击性,没刻意卖弄身材,因为谷音琪听阿超说,这位客人下单之前重复问过几次她是不是真的大学生。 谷音琪把口罩拉低一点,露出圆圆微红的鼻尖,举起手机拍了张自拍,发给对方。 很快男人回了信息,先是连串的爱心眼小黄脸表情,接着是连串的抓狂小黄脸表情。 「luo:你知道吗,为了这一晚我已经忍了一个礼拜了(裂开)」 忍什么,他没说,谷音琪也能看懂。 「luo:我去把工作做个收尾,然后就回酒店接你,期待等下的见面(鲜花)」 谷音琪的谎话依然驾轻就熟:「嗯嗯我也是哦,你先去忙(嘻嘻)」 ————作者的废话———— 怕有宝子没看见阅前须知,提醒一下,前期会有77和其他男人的亲密镜头,但基本是几笔带过,有雷的请自行避开。 chapter11 天色早就沉了下来,不见星也不见月亮,通天高的大厦亮起灯火,让雨水模糊得好似落满地的银杏叶。 傍晚高峰期路况拥堵,车子停的时间比走的时间长出许多,出租车司机有点路怒,不耐烦的“啧啧”声全程没停下来过。 谷音琪把耳机摁开降噪模式。 她从白噪音歌单中挑了一首大海的,让哗啦啦的海浪从左耳涌到右耳,再退回左耳。 浪花或大或小,听见巨浪袭来的时候,谷音琪深吸一口气。 仿佛下一秒就能“咕噜”一声潜进那片蔚蓝海里。 到达酒店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罗哥已经到了。 男人站在电梯间旁,朝她挥了挥手。 谷音琪拉着箱子走过去,点头道歉:“不好意思,路上太堵了。” “没事,”罗哥也戴着口罩,但眼睛里有明显的笑意,“我也是刚到,我们上去吧。” “好。” 谷音琪看得出男人对她很满意。 她在电梯金属门里瞄向男人的手,无名指空空如也,但有浅浅的一圈戒痕。 呵呵,又是一个趁着出差“吃快餐”的已婚男。 一进房间她就被罗哥抱住,男人不再像微信聊天时那么从容,双手猴急地在她身上又摸又揉。 一会说她真人比相片好看,一会说那经纪人给的“花名册”里头他第一眼就相中了她,再拉着她的手往下摁在自己已经半勃的胯间,说忍一个礼拜的事可不是骗她的。 谷音琪嘴里哼哼唧唧开始演起来,语气又娇又欲又不那么直白,“哥哥你好烫”之类的。 但心里想的是“又是个话多型的客人”、“像上次那个话这么少的真是难得”。 该有的服务还是要有的。 男人对流程很是熟悉,但尺寸和持久力都一般,在浴室里已经泄了一次。 躺在床上让男人进入的时候,谷音琪眼神迷蒙,一声声呻吟如莺啼燕啭。 她突然想起什么,小腹微颤了一下。 撑在她上方耸腰的男人顿时兴奋,问她是不是到了。 谷音琪控制着那一处一缩一放,眨着雾蒙蒙的黑眸,回答说是呀哥哥太厉害了。 心想的是,不知道回去鹭城时,那些玫瑰花凋谢了吗? * 男人这次坚持的时间比浴室里长了五六分钟,谷音琪抱着被子趴在床上,肩膀一颤一颤,还不时吸着鼻子,一副被弄得要不行的可怜兮兮模样。 罗哥喘着气,把套子摘下后抽了张纸巾包住。 看着满脸潮红、眼眶里好像泛起泪的姑娘,他的生理和心理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两人都没吃晚饭,罗哥问她要吃什么,叫roomservice送上来。 谷音琪不用看菜单,直接点了份牛肉汉堡,其实万豪家的红烧牛肉面也好吃,但汉堡比较方便。 正好是用餐高峰期,酒店客服告知说送餐速度会比较慢,可能需要一个小时,罗哥笑笑,说没关系。 挂了电话后他把谷音琪抱在怀里,吻着她的嘴角说,正好还能再来一次。 而且这次他要谷音琪完成他的“特殊要求”。 阿超这人是真会做生意,伴游一万一天,性癖比较特殊的必须提前告知并酌情加价,例如需要“女王”抽大嘴巴子,例如需要双马尾“高中生”穿着水手服喊欧尼桑,例如需要摇着尾巴的“猫咪”或“狐狸”。 罗哥连订了谷音琪叁天两夜,阿超说送他两个“项目”,罗哥在眼花缭乱的情趣内衣中挑了兔女郎和小恶魔。 纯黑漆皮,性感网袜,可爱兔耳,换完装的谷音琪从浴室走出来,觉得男人的呼吸瞬间变重了。 她被推到床上,男人迷乱的吻落了下来,她微皱着眉头承受,刚穿好的情趣内衣很快又被揉得皱巴巴。 一阵震动声骤响,生生止住了男人的动作。 谷音琪循着声音看过去,是罗哥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而来电人显示「老婆」。 手机是调了静音,但一阵接一阵的震动声好似地动山摇。 罗哥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又松了口气。 毕竟只是来电,而不是视频。 他拿起手机,朝谷音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谷音琪点点头,抿紧嘴唇。 罗哥腰间围着浴巾,走到落地窗边接起电话。 他和老婆讲电话用的是粤语,有些不知道哪里的口音,谷音琪有接过羊城和港城的客人,罗哥的粤语同他们的不大一样。 谷音琪能听得懂粤语,不过罗哥也没说什么私密的事情,听起来像是他的妻子问他怎么没回她微信、吃饭了没、是不是在酒店、今日开会情况如何之类云云,罗哥嘴角挂着笑,一一回答。 谷音琪等得有些无趣,摸来了自己的手机,解锁,给阿超发去一句「目前一切顺利」。 他们的房间在十五楼,不高,楼下是一条主干道,车来车往的声音会往上飘。 忽然远处有救护车的鸣笛声传来,声音从小到大,从远至近。 谷音琪本来没在意,但她发现罗哥本来还算轻松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眉毛紧蹙。 很快他结束了通话,黑着脸,快步走到谷音琪的行李处,拿起她的大衣直接丢到床上,焦急道:“穿上,赶紧走,我老婆来了。” 谷音琪睁大了眼,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还在想这男人是在玩什么整人游戏吗? 直到罗哥把她掉在地上的衣物拾起后胡乱塞进行李箱,她才噌地跳落地,忙问道:“怎么、怎么这么突然啊?” “刚才她的电话里也有救护车的声音,和刚刚楼下的声音一模一样,我觉得她就在楼下……怪不得今天问她在哪她也不说,原来是跟着过来了……我就不应该跟她说我的房间号……” 罗哥自言自语地絮絮叨叨了一会,见她呆站在原地,明显不耐烦起来:“还在等什么?快穿上啊,赶紧走赶紧走,赖在这干嘛?” 谷音琪喉咙被一股涌上来的情绪死死堵住,恶心得想抱住马桶狂吐。 她是把尊严放得很低,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了,但不代表她对这种事毫无感觉。 可她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同对方纠缠,男的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且要是是他老婆真来捉奸了,被打被骂的也是她,她得先保障自己的安全。 谷音琪安慰自己,这是自己赚到了啊,反正阿超已经收到钱了,她不用担心没钱拿。 “那我换回刚才的衣服……” 虽然这套情趣服装能把重点部位都遮得严实,但谷音琪还是不习惯,跟穿着泳衣上街没什么两样。 “来不及了,大衣能遮住就行!!” 男人一改之前斯文儒雅的模样,立眉竖眼地瞪着谷音琪:“你干这一行的,还怕穿成这样?!” 谷音琪死咬槽牙,背过身扯起大衣穿上。 深呼吸,再一次深呼吸。 那男人已经套上衣服,正猫着腰检查床上有没有留下长发,嘴里嘀咕着:“还好你没怎么流水,不然床单还得换……” 谷音琪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对着天花板无声嗤笑。 人比人气死人。 谷音琪现在觉得韩哲拿“负分”真的太不公平了,他完全能到达及格线。 至少平安夜那晚的床单湿得不像样!! chapter12 (juseshuwu) 虽然下雨,但不妨碍今天是个适合嫁娶的良辰吉日。 谷音琪走出酒店大门时正好遇上了酒宴散席,门廊下的车子一辆接一辆离开,车轱辘碾碎地上那片虚假飘渺的金银璀璨。 登机箱高度不适合坐人,她目前的衣着也不适合任何屈膝的动作,只能站在角落边边的地方低头刷手机。 事发太突然,她一时竟不知,是要先跟阿超说她被客人赶出来了,还是先跟姐妹吐槽客人。 再佛系也会被男人的态度惹恼,谷音琪又冷又饿,攥着手机的手不停颤抖。 察觉鼻子开始泛酸时,她赶紧抬起头紧捏住鼻梁,把酸涩直接粗暴地揉散。 就这么点小事哭屁啊谷音琪,她骂自己。 她戴上降噪耳机又开始播放海浪白噪音,音量拉到最大声,跟着浪花的声音调整呼吸,等冷静下来后,她先查这附近的酒店。 汇报告状吐槽全都先放一边,她再这么站下去得冻成冰棍。 可恰好是小假期,市中心的经济型酒店都是满房状态,奢华型酒店的乞丐房也没了,再往上的房型太贵,她就赚这么点儿钱,住上一晚就等于白干了。 她往外围找,比较符合她预算且有房的酒店距离目前位置竟要二十分钟车程。 虽说外套的长度能遮住半截大腿,但她腿上的网袜实在不是这个天气适合穿的,风格也跟大衣和皮鞋格格不入。 谷音琪是知道的,有许多打量的视线投射过来,只不过当下她实在没那么多精力去管。 还好,耳朵里的大海能给她筑起一面墙。 正准备订下酒店时,身前有一道影子罩住了她。 谷音琪以为是酒店门童,视线从对方的皮鞋一路往上,到笔挺西裤,到雪白衬衫。 最后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让她怔住。 男人的轮廓逆在金色灯光里,皱着眉,嘴巴一开一合,但她听不清。 “你、你——”谷音琪喉咙哽住。 海水还在耳朵里涌来涌去,又是一道巨浪袭来,但这次海浪没有把她卷进海底,而是把她高高抛起。 她赶紧取下耳机,对韩哲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塞着耳机。” 韩哲双手叉腰,眼睛里多少有些焦急:“怪不得,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 谷音琪歪了歪脑袋,见他身后的车道上停着辆黑色轿车,打着双闪。 她收回视线,人还在惊诧中:“你怎么会在这儿?” 韩哲抬手指向酒店大堂里的新人迎宾人形立牌,语气认真地解释道:“一个同事结婚,我来吃喜酒。” 韩哲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谷音琪。 不,他本来以为,以后两人都没机会再见面了。 他晚上来得较晚,酒店的地下车库停满了,车子停在门廊旁的露天车位,开车驶过门廊时,看见了低头看手机的姑娘。 韩哲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眼而已,他就认出了是有过几面之缘的谷音琪。 在惊诧的同时韩哲也皱起了眉。 今天什么天气啊,降温又下雨,穿这么少不冷吗? 见她脚边放着登机箱,他以为她是准备要入住,所以手指在车窗按钮上徘徊了一会,最终没有按下。 车子快要转弯时,韩哲又望了一眼谷音琪。 那时看见姑娘仰着脸,嘴角耷落,手背抹着眼睛。 车子驶离酒店,车子汇入车龙。 韩哲往前开出一段距离,突然打灯变道,在十字路口掉了头,驶回酒店。 他对自己说,回去看看她是不是在哭,如果不是,就直接走。 如果是呢? 韩哲忘了,自己其实没想过。 绕了一圈回来,谷音琪还站在原地,头垂得更低了,他隔着一段距离,讲真,压根看不清她有没有哭。 这次他踩下刹车,果断降下车窗,喊了几声她的名字。 但对方没给他反应。 他便摁了双闪,下了车,走到她面前,“谷音琪?” 姑娘慢慢抬头,韩哲看着她的眼睛越睁越大。 就好像花瓣缓慢展开,露出藏在里面乌黑晶莹的玛瑙石。 “你还好吗谷音琪?”他问。 叭——叭—— 嘈杂的喇叭声切断了两人的对视,有门童快步走过来:“先生,您的车子不能停在这。” “好的我很快开走。”韩哲跟对方道歉,再转身跟被他的车子挡住去路的司机颌首道歉,“不好意思,辛苦稍等一会,我和朋友说几句话。” 回头他问谷音琪:“你是要入住,还是……?” 谷音琪顿了顿,答:“没有,我不是入住,我还没订酒店。” 还没订酒店?韩哲拧眉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傍晚的飞机到的……” 韩哲垂眸,又看了眼她的衣着。 直到走近他才瞧见,谷音琪的脖子上还戴着一个皮质颈圈,让她藏在了大衣的领口后面。 情色意味极浓。 “你……”韩哲斟酌用词,“你约了人?” 谷音琪本来随随便便就能找个理由混过去,但谎话到了嘴边,竟停住了。 再说出口时变了样,“本来是约了,但被赶出来了。” 她扯起嘴角笑笑:“一时半会没办法说清楚,不过没事,我正在重新订酒店,你快走吧,堵人路啦。” 叭—— 那车开始长按喇叭,谷音琪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韩哲的眉心就没熨平过,没考虑太多,弯腰把谷音琪脚边的登机箱拎起。 “先上车,酒店慢慢挑,订好了我再送你过去,这时候路上堵,你要等辆车离开也不容易。” 他说着话,脚已经转了个向,走回自己的车。 谷音琪愣了两秒。 只是短短两秒,酸涩又涨满了鼻梁。 拢紧了衣领,她跟在男人身后走到车旁,小声道:“谢谢你。” 韩哲把登机箱放进后备箱,摁下自动关闭,跟车后的司机挥挥手表示自己立刻开走,一回头,见谷音琪拉开了后排座的车门,一句话脱口而出:“坐前面去吧。” 谷音琪又愣了两秒——怎么从刚才开始脑瓜子好像就不太灵光了? “好的。”她也不矫情了,关了后排座的车门,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坐进去。 大衣再长,一坐下还是会往上缩起一截,白花花的大腿曝露在空气中,这才发现,网眼连裤袜没多久之前被人扯了个大洞,黑线垂头耷拉着。 四十八块钱一套还送丁字裤的情趣内衣,什么都裹不住。 肉体裹不住,尊严也裹不住。 谷音琪深吸一口气,绷紧大腿核心悄悄抬起臀,手扯大衣衣摆往下拉了拉。 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韩哲正拉着安全带,余光瞄见姑娘的小动作,松了安全带,伸臂往后,捞来自己的西装。 “盖上。”他把西装外套轻抛到谷音琪腿上,再调高车内温度。 指尖触及上乘的西装面料,上面似乎还带着点温度,一点点的,快熄灭的火苗也熨烫了原本冰凉发冷的手指,让它停止了不受控的颤抖。 谷音琪用西装遮住了自己的难堪,道谢不再含在喉咙中,“小哥哥,谢谢你。” 韩哲踩下了油门,一声“小哥哥”入耳,又唤起那晚上酒醉后的记忆。 他“唔”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雨依然很大,酒店车辆出口前方有一处低洼积水,车轮驶过时宛如破浪,水花高高溅起。 失温得快结冰的心脏逐渐回温,谷音琪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等来了一艘船,载着她离开这片快淹没她的大海。 ————作者的废话———— 首-发:po18x.vip(woo18uip) chapter13 雨刮左右运作,主干道上的车龙挪动缓慢,每次交通灯变色,车子往前走不到十来秒,又要停个叁四分钟。 停滞不前的时候谷音琪主动把手机递给韩哲,上面是她刚挑选好但还没订的酒店,问:“我订这家酒店的话,你方便去吗?如果不顺路,你就把我放方便打车的地方,我自己过去就好了。” 韩哲接过手机,看了眼地址,脑子里很快有了去那里的路线图:“方便,但是……” “嗯?” 他把手机还给谷音琪,问:“你干嘛不住好一点的酒店?” 谷音琪挑了家商务酒店,平日叁四百的价格,元旦假期价格涨到了六百多,缩略图里是一张大床,床尾就是小书桌和挂墙电视。 还有个「仅剩一间」的红字标示在旁边挂着,整得人情绪挺紧张,好像下一秒房间就要被人抢走了。 只不过,韩哲记得去年这家酒店出过一件事,有女客人被醉酒的男客人拉进房间强行猥亵,事后酒店公关做得还行,新闻在热搜上只呆了一两天就降下去了,没想到只是一年时间,公众就忘了这件事。 “我就一人,睡一晚,不要环境太糟糕的招待所就行了,这种商务酒店还算比较安全吧?地段不算偏僻,价格也在我预算内。”谷音琪解释得详细。 “你……” 韩哲又一次吞吞吐吐。 他有太多问题想问,但又一个都问不出口。 虽然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可说到底还是一对陌生人。 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和“职业”,其他的,韩哲一概不知。 看出韩哲的欲言又止,谷音琪想主动跟他简单解释刚才的事,这时微信跳出视频通话申请。 ……竟是罗哥,刚才把她赶出房间的岔道男。 谷音琪毫不犹豫地按了挂断,对方又打,再挂。 她直接把对方拉黑,和这位罗哥她是没什么话好聊的了。 车厢内就这么大的地儿,谷音琪的一举一动韩哲尽收眼底,他终于忍不住问:“你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让人很下头的男人——”谷音琪刚开了个头,手机又响了。 这回是阿超打来的电话。 谷音琪叹了口气,罗哥她可以拉黑,但阿超她没办法啊。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她对韩哲说。 “嗯,你忙。” 谷音琪接起电话,还没开口,阿超就直接问:“琪琪,客人直接找我这来了,说你拉黑了他,这是怎么回事?” “奇了怪了,是他说他老婆来了,要我立刻滚,滚越远越好,那我出来后当然把他拉黑啦。” 谷音琪压不住情绪,冷着声音故意添油加醋,又问:“他还找你干嘛啊?我应该没落下东西在房间啊。” 那边的阿超立刻大叫起来:“那逼叫你滚?有没有搞错!你等等,那逼发信息来了,我看看他说了什么。” 手机完全掩不住阿超的高亢声线,谷音琪悄悄瞥了眼逆在光里的韩哲。 对方抿着唇,看不出情绪,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线边缘落下一线金黄。 “琪琪!他说刚才是他弄错了,老婆没过来,人还在老家呢!” 阿超不停转述着罗哥的信息,一会说刚才是他太心急了没确认好就请她离开,一会说roomservice等会就要送来了,问她还在不在酒店楼下,他来接她上去吃饭。 一大段话把谷音琪听得又气又乐,胸口里一团闷气怎么都散不去。 可旁边还有韩哲在,她只能压着声音回经纪人:“他脑子有坑吧?真当我是条狗,他赶我就得立马走,他喊我又要回去?林超我告诉你,这男人我伺候不来,而且我人也不在酒店了,你自己看着办,我同他没话说。” 林超是经纪人的全名,一般谷音琪喊他全名,就代表她的态度十分认真。 阿超又骂了那男人几句,什么心虚成这样就别学人出来嫖,什么新客人就是麻烦。 谷音琪胸口起伏,低着头,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把韩哲的西装攥出了几道皱痕。 心狠狠一颤,她赶紧用指腹去抚平。 旁边的男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谷音琪实在摸不准他的想法。 也懒得琢磨了。 一夜露水情缘,对方愿意下车来帮她已经很难得了,毕竟有很多男人出了房间就翻脸不认人,在路上偶遇都要立刻掉头走。 “琪琪啊,那个……嗯……”阿超的语气突然变得含糊。 谷音琪心里想到什么,眉心拧成结,直接警告道:“林超,我劝你千万千万别叫我回去。” 她是爱财,但她如今已经没有负债了,不需要像别的姑娘每个月还有“硬性指标”。 如今她和阿超之间的关系,说到底不过是互惠互利。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直接跟他说了,”阿超吞吐了几句,终于说:“那逼说,不去也行,要退钱……” 啪! 一涉及金钱,谷音琪脑袋里有条线骤然断开。 “退钱?行……” 她深吸了一口,语气变得犀利不再绵软:“退,你退他,但帐可要算明白,刚才我们做了一次全套,你得按单次收,差旅费也得算上,还有我两套情趣内衣,都得算上!” 韩哲紧了紧手中的方向盘,在黄灯时踩下了刹车,堪堪停在了白线前。 他轻叹一口气,摸出手机,打开酒店订房软件。 不知是太饿还是太冷,也可能是太气,谷音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突然袭来。 她闭上眼缓了几秒,再对阿超说:“就这样吧,我快饿死了,回酒店找点东西吃再谈这件事。” 说完不管阿超还有没有话说,直接挂了电话。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额角如有针扎,谷音琪蹙眉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哑声道:“事情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被人赶出来了,现在对方还要我退钱。” 韩哲还在手机上操作着,问:“那人已经结婚了?” “嗯,现在出来找小姐的十个里头有九个都是结婚的,还有一个……” 想到了什么,谷音琪的话戛然而止。 “还有一个什么?”韩哲核对着最后的订房信息,没细想,顺着她的话问。 谷音琪撩起眼帘,眼珠滑过去看他:“还有一个,呃,准备要求婚。” chapter14 韩哲顿住。 眼珠也滑过去看她:“……你指的是我?” “……你要对号入座的话我也没办法……”她细细声嘟囔。 这句话在她们群里常被小姐妹们提起,除了已婚男,有女朋友或未婚妻了还出来乱搞瞎搞的男人也不在少数。 每个男人都会先把自己的隐私藏好,譬如像今晚那个姓罗的,藏起婚戒、用微信小号联系、聊天中不透露任何私人信息,弄得跟特工间谍似的。 只要对方不提,她们便当什么都没看到。 最好连对方名字叫啥都不要告诉她们,这样最安全。 而前几天谷音琪一进韩哲的套房,就被那用粉白气球布置起来的求婚现场吓了一大跳,明晃晃的「marryme」和床上铺着的玫瑰花瓣爱心让她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眼里有醉意的男人说,这些都派不上用场,他和女朋友分手了,谷音琪才稍微收回本来就没多高的道德线。 绿灯亮了,韩哲踩下油门。 他觉得自己还是要解释一下:“其实那晚,我是——” “我知道的,”谷音琪为了缓和气氛,积极抢答,“你是第一次约……对吧。” 浓黑的眉尾轻轻一挑,韩哲问:“就这么明显?” 谷音琪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如实回答:“那晚我给你洗澡的时候你全身都是僵的,而且也不知道流程,不知道我会舔你那里,还差点滑倒——” “咳咳咳、咳咳——”一阵咳嗽声打断谷音琪的话语。 韩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火从胸口往上烧,脸颊耳朵瞬间滚烫。 他单手控着方向盘,另一手握拳抵在嘴前,边咳边阻止她往下说:“咳、不提这事了……” 这感觉太奇怪了。 两人明明不甚熟悉,但许是因为做过了最亲密的事,谈起这种话题双方又不觉得特别尴尬。 有点像,他们是知道了对方秘密的“共犯”,莫名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窗外或红或黄的灯火流星般在男人脸上划过,撩红了他的耳垂。 谷音琪忍俊不禁,嘴角扬起无声笑了笑,心里那团污糟糟的闷气也就这么散了些。 她想起正事,重新打开飞猪,想把酒店订下来。 “酒店你不用订了。” 韩哲吁了口气,缓下呼吸再开口,“我给你订了个房间,酒店离这里不远,今晚你先住那吧。” 闻言,谷音琪忽地敛了笑,侧着头,安静看他的侧脸。 从眉骨到鼻梁,从嘴唇到喉结。 “那你呢?”谷音琪突然问。 “我?”韩哲不解。 “那房间就我一个人住吗?”谷音琪换了个问法。 韩哲没反应过来这问题的意思,他微侧过脸,余光里瞄她一眼。 只见路灯在她一双黝黑杏眸里慢慢烧起一簇火苗,跳动着昳丽的光芒。 韩哲立刻察觉到危险。 因为他收不回自己的视线,好似被甜腻蜂蜜黏住了脚。 他硬生生扯开,看回前方道路,可还是觉得两人之间有晶莹剔透的蜜连住彼此。 他明白她问题的意思了,低声回答:“嗯,我就送你过去,给你取了房卡后我就回家了。” 谷音琪鼓了鼓腮帮,没执着在前面的问题,软声又问:“你订的是什么房型吖?” 姑娘看似没什么关联的问题让韩哲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交代:“今晚只剩套房了。” “哦——” 谷音琪拉着长音,“可套房太大了,我晚上一个人睡有点害怕。” * “4852号取餐!4852号的顾客在吗?您的餐准备好了,麻烦过来取一下!” 快餐店店员的接连叫唤声让韩哲终于回过神。 他上前递出小票,道了谢,取走自己的牛皮纸袋。 谷音琪还没吃晚饭,韩哲问她想吃什么,姑娘说她穿成这样不方便走动,查了下酒店旁正好有麦当劳,便麻烦他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去麦当劳帮她买份套餐。 韩哲撑伞走回酒店,在门口把滴水的长伞装进伞套后才进了大堂。 其中一张房卡在他身上,电梯直上叁十层,显示屏里的数字每跳一次,韩哲就告诉自己一次,“把东西放下后就立刻离开”。 套房在长长的走廊尽头,韩哲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在往某种生物的洞穴深处走。 蜘蛛……之类的…… 韩哲没直接刷卡进屋,而是按了门铃,但没等来人开门。 想起刚刚他准备去买麦当劳的时候,谷音琪说过她想先洗个澡。 韩哲在门口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拿房卡在门锁上扫过,“滴”一声清脆。 客厅没人,亮着灯。 虽然外头下着雨,大面积的落地窗依然将这个城市的夜景裁成一幅精美绝伦的画作,不远处一购物中心的楼顶摩天轮正亮着灯,宛如黑绒布上躺着的一枚霓虹钻戒。 韩哲把牛皮纸袋放在玻璃矮几上,经过书房,走到卧室门口。 卧室门没关,能听见里面传出的水声恰好停了。 接着又听见一声,“韩哲?刚才是你按了门铃吗?” “对,是我按的。” 像被蜂蜜香气蛊惑,韩哲迈腿踏进卧室。 不仅卧室门,连浴室外的木拉门也没阖上。 淋浴间的磨砂玻璃门被推开一些,一颗湿漉漉的脑袋从内探出,栗色头发沾了水变成鸦黑,发尾有水珠往下不停坠落。 许是她调的热水温度太高,刚才让寒风吹得有些苍白的双颊浮起了淡淡红霞,露出的圆润肩膀也染上绯红,唇更是熟透的莓果。 谷音琪见到来人,吁了口气,好像这时才安下了心:“我还以为是服务生进来送欢迎水果,我忘了按请勿打扰了。” 韩哲立即转身背对浴室,想要避开湿哒哒的姑娘,却看见了床上安静躺着的情趣内衣。 泳装款式的连体衣,黑色漆皮,腰臀还有颗白色毛球。 是……兔尾巴? 破了洞的网袜被揉成一团丢在旁边,还有那皮质颈圈。 也是奇怪,这堆玩意儿就这么放着看起来无比廉价,可穿在她身上却像被赋予了新的生命,足以魅惑世间众人。 韩哲骤然升起一股被前后夹攻、逃到哪儿都无济于事的挫败感。 他清了清微痒的喉咙,道:“……洗完就出来吃东西,我先走了。” 接着快步离开了卧室。 “诶……诶诶!” 谷音琪难以置信,这家伙是吃素的吗?! 她赶紧扯了条浴巾围住自己,光着脚丫“啪嗒啪嗒”往外跑,着急问道:“你、你你真的要走?” 听见声音,韩哲本能回头,结果被她还在滴水的一双长腿晃得眼花。 他刹住脚步,眉心又一次蹙起,语气也变得严肃:“去把衣服穿上。” 男人不苟言笑的神情让谷音琪也停下脚步,她将胸前的浴巾扯高一些,低声道:“那你先不要走,我都还没好好谢谢你。” 水珠从她的脖颈往下洇落,攀过精致的锁骨,无声地流进雪山沟壑之间。 韩哲喉咙痒得厉害,喉结上下震颤。 他感觉,那趟本来已经让他拉回来的火车,这时又一次偏离了轨道,“哐啷哐啷”地,想要朝着未知的站点拼命奔跑。 最终他还是拉住了准备脱缰的列车,叹了口气再说:“你去把衣服好好穿上,我到外面等你。” “……哦。” 谷音琪撅着嘴应了一声,心里想着,要换做别的男人,这个时候早抱住她了。 chapter15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谷音琪嘴里嚼着汉堡,声音含糊不清。 知道酒店房间暖气充足,她这次只带了件oversize的短袖t恤当睡衣,盘腿坐在沙发上,吃她得来不易的晚餐。 可能是因为自己最糟糕的模样已经让韩哲看了去,这会儿她没再在乎自己的形象,不需要“坐有坐姿”,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你说。” 韩哲面上不显,可实际上不像姑娘那么轻松,他坐在l型沙发短的那一头,视线根本无处安放。 让她穿好衣服,结果还是露着两条腿儿就出来了。 姑娘不是瘦得风一刮就倒的类型,大腿有肉,腿形匀称,白晃晃一片让他巴不得再一次拿西装盖住她的腿,好提醒自己非礼勿视。 轻微宿醉并没有让韩哲忘记那个平安夜,他还能记得上次手指陷入那片软肉时的触感。 当在身下挨肏的人儿被他冲撞得挪了位时,他会捧住她发颤的大腿,用力把她捞回自己身前。 一松手,那片白肉上就会浮起淡淡的指痕。 皮肤娇得不像话。 还有许许多多其它的细节,热气腾腾的,潮湿黏腻的。 韩哲每次回想起,小腹那团火就要烧起来。 谷音琪咽下最后一口汉堡,探舌舔过嘴角:“你和女朋友都走到求婚的阶段了,怎么最后还是分手了呀?” “……因为以为我们这段关系走到了求婚阶段的只有我一个人。” 韩哲倾身,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指指嘴角,“擦擦。” 她的嘴角沾了点酱汁,不擦,总用舌尖去舔,可又舔不着,嘴角还是湿淋淋泛着水光。 “哦。” 谷音琪睇他一眼,接过纸巾,开始解决薯条,又问:“你们是异地恋吧?你在这边,女朋友在鹭城。” “对。” 眼珠子咕噜一转,她试探道:“唔,是对方出轨了?” 韩哲终于挑眉直视她:“算和平分手吧。” 谷音琪长长拉了声“哦”,然后不怕死地又问一句:“是不是小姐姐嫌你太……太古板了?” 韩哲没有立刻回答,他身子后仰靠上椅背,双膝交迭时西裤裤管往上缩起一截,露出底下的纯黑色短袜。 他半阖眼皮,单眼皮的眼睛也被拉得狭长,像锋利刀片。 谷音琪突然怔了几秒,一根薯条含在嘴里忘了嚼。 这家伙……有的时候不经意露出的眼神好危险呐…… 平安夜那次也是这样,那根灼热的肉棒在她体内抽送不停,有水珠从他的发丝滴落,甩在她胸乳上。 韩哲不多话,撑在她上方一直盯着她的眼睛,那眼神炙热得快要把她融化。 那时谷音琪有一瞬觉得,她要被他吃了。 “古板还算好听,原话是,我这人没有情趣可言。” 骨节分明的食指在大腿上轻敲,韩哲回忆着与魏梦晴几天前在咖啡厅的那次见面。 他和魏梦晴相识于五年前。 当时韩哲在新南威尔士读mba,从上大学开始他没再跟家里拿过钱,存了多年的积蓄和教育基金得精打细算掰着用,所以在花费最多的租房方面他一直选择与人同租。 他有叁个室友,其中一对是来自印度的情侣,另一个是中国人,毕业后回了国,再之后搬进来的就是魏梦晴,比他小叁岁,读传媒。 为了省钱韩哲都自己做饭,但他做来做去无非是面条和速冻饺子,小姑娘会的比较多,渐渐两人成了饭搭子,时间一长便生了些情愫,顺理成章走到了一起。 他们在澳洲日夜相对,反而是回国后成了异地恋,韩哲回沪市创业,魏梦晴则回了老家鹭城进了一家互联网公司。 圣诞节那天傍晚他提前半个小时到的咖啡厅。 天黑得快,商场下沉式广场的圣诞树亮起灯,红的绿的黄的,一闪一闪亮如星,穿过玻璃倒映在不大的圆桌上。 光芒触手可及,摸了却是幻影。 魏梦晴准时来到,落坐他对面,就像他们在澳洲那间公寓里吃饭时那样。 他按照以前的习惯想给魏梦晴点杯焦糖拿铁,但魏梦晴跟服务员改成了冰美式,浓缩加倍。 魏梦晴说她其实已经戒糖挺长一段时间了,但韩哲好似完全没察觉。 魏梦晴直接进入主题,说韩哲人品方面没得话说,当年念书的时候大家同一屋檐下,她也觉得就这样同韩哲白头偕老好像挺不错。 一屋两人,一日叁餐,一年四季,很稳定,不会出什么错的日子。 就算回国后是异地恋,她都可以很放心韩哲不会叁心两意。 因为韩哲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可韩哲实在太无趣了,生活习惯多年如一日,极少会有新的变动。 例如魏梦晴以前喜欢喝焦糖拿铁,他就会一直给她点焦糖拿铁。 例如他们一起去过的餐厅,只要魏梦晴夸赞过,下次韩哲还是会订这一家,连菜品都相差无几。 例如韩哲这叁年异地恋每天什么时候给她发信息、什么时候给她打电话,时间几乎没有变过。 例如他们的纪念日、她的生日、情人节、圣诞节,他都是固定先送九十九朵红玫瑰,所以平安夜收到“外卖小哥”送来的玫瑰花束,魏梦晴便知道是他来了。 没有意外,没有惊喜,没有特别,连争吵冷战都极少发生。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经习惯了安静的湖水就很难再激起浪花。 魏梦晴总告诉自己要知足,可一想到未来的几十年,两人可能像现在这样一直不愠不火,保持着比起伴侣更像饭搭子的关系,她就陷入迷惘,不知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她觉得,韩哲也只不过当她是个“适合过日子”的对象,而不是真的爱她。 异地恋本就脆弱,随着她接触的人越来越多,社交圈子和生活方式都起了变化,她跟韩哲之间相敬如宾的相处便显得突兀,像跟不上节奏的快要坏掉的齿轮。 尤其当身边出现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和韩哲旗鼓相当的男人时,魏梦晴动摇了。 她感觉,这是丢进湖里的一颗石头。 魏梦晴说,自己是先跟韩哲说了分手,再接受了同事的追求,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出轨。 韩哲突然来鹭城找她的这点她确实有些意外,她没想过两个男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分手的事是我处理得不够好,让你感到难受的话,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魏梦晴留下这句后,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 “啊?你就这样让她走啦?” 谷音琪瞪圆了眼给他“事后指导”:“这种情况你就应该冲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她,说‘是我做得不够好’,或者是‘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之类的呀!” 韩哲瞥了她一眼:“你们女孩子喜欢这一套?” 谷音琪撅着嘴角想了几秒:“我自己是没试过,但电视剧、电影,还有小说都这么演,说不定你前女友就喜欢这种戏码呢?” “……” 谷音琪把空的薯条纸盒压扁丢进牛皮纸袋里,舔了一下唇角,继续说:“你也傻,怎么不直接跟她讲你本来是要求婚呀?说不定这样就能挽回啦。” 韩哲给她又递了张纸巾,声音淡淡:“如果我再纠缠下去,她就会被夹在叁角关系中,这样只会大家都痛苦,既然她已经做了选择,那就祝她安好吧。” 其实魏梦晴说得对,他做事按部就班,别说大事,就像什么时候该发信息,什么时候该打电话,什么时候该送九十九朵玫瑰花,他在心里其实有一张无形的时间表。 平安夜他想跟魏梦晴求婚,也只是他单方面以为,两人交往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要结婚了,他以为魏梦晴提出分手或许和他迟迟不提结婚有关。 回沪市后韩哲冷静下来反省自己,像这样子的“求婚”,无论是对魏梦晴,还是对他自己,都是极度不负责任的。 谷音琪抿紧唇,口腔里还荡着番茄酱的酸甜。 当空气完全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声,好像有点儿太大声了。 韩哲也在这时候抬眸,落进她还挂着雾气的黑眸里。 腕表里不停走动的秒针提醒他,他要走了。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韩哲起身,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哦……” 谷音琪也跟着落地,双手背在身后,跟在他身后往玄关走,小声嘟囔:“才九点半,你现在就要走啦?小哥哥是过着早睡早起的生活吗?” 韩哲有一秒停顿,但很快继续往前走,拿起立在门旁的长雨伞,应了声“嗯”。 按下门把手,拉开门,韩哲微微转身,跟身后的女孩道别:“那我先走……” 这时一只手蓦地伸到他身前,轻轻拉住他的领带尾端。 藏蓝领带在谷音琪手里绕了一圈,像逐渐收起的鱼线。 “真的、真的、真的……” 谷音琪跟复读机似的重复了好多个“真的”,目光灼灼:“真的要走啊?我都说了,我还没‘好好谢谢你’。” 她没有再逼近,也没有再缩短领带的长度,只静静地看着韩哲深邃狭长的眼。 两颗心脏跳动的频率不同,有人快,有人更快,像两颗光速靠近的彗星。 半晌,谷音琪眨了眨眼,微微踮脚,伸出另一只手。 摁亮了墙上「请勿打扰」的开关。 ————作者的废话———— 时刻提醒,韩化石尚未出土。 chapter16 韩哲最终还是逃了。 在谷音琪把他的领带解下来的瞬间,他把人儿推离了身前,挤出声“抱歉”,开门冲出了房间。 电梯被控在高楼层,刚按下按钮就听见“叮咚”一声。 他的背脊一直是微弯的,快步进了轿厢,他走到角落,背对着监视器和门。 直到坐进车里,韩哲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又一次对自己的自制力产生了怀疑。 他的意志力原来是这么薄弱的吗? 怎么才被谷音琪舔了一下喉结,整个人就跟块淋了水的插座一样,电流“滋啦滋啦”四处流窜,大脑也瞬间停止运作。 他没立刻启动车子,呆坐在驾驶位上。 垂眸,那根把西裤顶出明显形状的物什让他起了强烈的挫败感。 而此时,在房间内的谷音琪也对自己的吸引力产生了怀疑。 墙上的「请勿打扰」未熄,门旁散落着被塑料伞套裹住的黑长雨伞,韩哲的西装,还有没多久前被她攥扯下来的领带。 刚才按下「请勿打扰」之后,谷音琪顺势把手里的领带再绕上一圈,韩哲便被她拉弯了背,低下了头。 比起男人的唇,谷音琪更想亲吻他的喉结。 她仰起脸,像把一颗草莓轻轻含进了唇间,贝齿若有似无地啃咬。 她把领带再扯低一点,这样自己就可以不用踮着脚尖了。 湿淋淋的吻沿着他的喉结往上,如一只轻盈的红蜻蜓,驻足在他剃得干净光滑的下巴处。 “小哥哥……” 谷音琪像梦呓般唤着他,舌尖没再往上,而是起了玩心一样,溜到旁边,沿着他的下颌线,一直舔弄到他的耳垂处。 深吸一口气后,她一口含住那块微烫的软肉。 她能感觉到男人全身肌肉的骤然绷紧,甚至在她往他耳朵内吐热气时,韩哲的喉咙深处就已经溢出一声沙哑的闷哼。 好性感的那种。 可没想,她才刚把韩哲的领带解开,男人就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似的,突然从梦里清醒过来,道歉后匆匆忙忙离开房间,连自己的东西都不拿了。 一颗心像被丢进了密封的罐子里头,和酸柠檬咸盐巴装在一起,玻璃罐子被摇来晃去,心脏也被盐粒磨得生疼,划出的小小伤口浸了柠檬汁,又刺又疼。 本来弯腰去捡领带的谷音琪,也被突来的这阵细小刺疼扎得头脑骤然清醒。 大忌,这可是大忌啊…… 她可以跟许多男人来回调情,她可以无视对方的长相身材,她可以忽略对方是否有家庭或伴侣,在房间里发生的事只留在房间,出了门大家便是互不相干的独立个体,除了再次“预约”,否则不应该有过多的黏连。 尤其是感情方面的。 小姐对客人动了心,在她们这一行实在太常见了。 太多姑娘在床上轻信了客人的承诺,把这种关系错当成恋爱或爱情,觉得对方是爱着自己的,也觉得自己的做小伏低终有一天能让她们得到想要的身份和自由,于是狗男人们说什么她们都会照做,例如交换“伴侣”或多人运动,例如把自己的全部积蓄都借给男人去应急。 诸如此类的事情每一年谷音琪都要听说好几次,姑娘们人财两失是一回事,更严重的是一颗心被捣得稀巴烂。 所以谷音琪一直提醒自己,肉体归肉体,感情归感情。 或者应该说,感情这东西就应该好好地锁起来藏起来,碰都不能碰。 她把地上的西装领带拾起,再起身时,眼里已恢复了平静。 * 韩哲也恢复了平静。 胯间那匹出笼小兽总算不情不愿地歇下,他开车离开了酒店。 雨还在下,雨水模糊了整个世界。 当冷静下来,韩哲又陷入了懊恼。 刚才这件事他处理得太差了。 对方主动求欢,他却跟遇上洪水猛兽似的。 不但没有好好拒绝,还直接逃了,这算什么东西? 他家离酒店不算远,加上堵车也就十来分钟车程,快驶进小区车库时韩哲决定,上楼就给谷音琪打个电话。 今晚的事不是她的问题,是他自己不愿意放任心里的欲望冒出头。 他知道自己就是一辆在相同路线上绕着圈跑来跑去的火车,相同的风景一看就看了许多年,他并没有打算离开这条路线,所以要死死拉住总意图脱轨而行的列车。 这些年他唯一一次脱轨就是平安夜。 可仅仅只是一夜而已,那些旖旎绚烂的景色已经在脑海里久久无法消散。 以上这些话他都没可能跟谷音琪说,但他还是想跟她好好说声抱歉。 再来,他的东西都落在房间里了,他想告诉她,退房的时候把东西交给前台就行。 韩哲没有谷音琪的联系方式,他找出酒店的电话,一走出电梯就拨打出去。 酒店那方接起,韩哲报了谷音琪的房间号码,让工作人员帮忙转接。 等了一会,酒店接线员告知他,房间里无人接听,问有没有可能是住客外出了。 韩哲的食指堪堪停在正泛着蓝光的指纹门锁识别器上。 他皱眉,抬腕看表。 自他离开房间已经过去半小时……谷音琪出门了?去哪? 外头下着雨,商场营业时间也快结束了……还是说,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出了什么事导致没办法接电话? 脑子还在想着事,身体已经先动了。 韩哲快步走回电梯,下车库,开车门,启动,驶出。 车子再一次冲进大雨里。 自己对自己说,他只是去取回落下的西装和领带而已。 顺便看看谷音琪有没有事。 两张房卡都被他留给谷音琪了,他到前台用身份证重开了两张。 电梯好慢,走廊好长,门铃不是亮着「请勿打扰」的红灯。 房卡“滴”一声响起时,韩哲听到左心房如鼓擂的心跳声。 可推开门,迎接他的只有冷寂的昏暗。 客厅的灯灭了,远处的摩天轮也因为商场关门而熄灯,雨夜没了光彩。 韩哲脑子有一瞬间空白,仿佛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定了定神,很快摁下墙上的总控。 灯火通亮的客厅连个人影都没有,他疾步走向卧室。 门没关,卧室里也没有人,谷音琪和她的行李箱都不见了。 那套情趣内衣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他的西装,被好好地平铺在床上,抚得没有一丝皱痕。 旁边是迭得整齐的领带。 床头柜倚着黑长雨伞,塑料套拆了,水渍被擦干,伞褶子层层迭起收好。 韩哲站了一会,弯腰拎起西装。 拿起时他发现西装口袋里有东西。 是张便签纸,抬头有这家酒店的名称。 纸上的字迹干净秀丽,但只有寥寥几句。 「我走啦小哥哥,谢谢你昨晚带我离开那里,也谢谢你的西装。 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就是以后别再喝醉啦,人古板一点也没关系,肯定会有小姐姐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2021年了,祝你新的一年万事顺心如意,再见啦。」 下方没有署名,只留了个笑脸。 纸张很白,用圆珠笔画的笑脸很黑,笑眼弯弯,嘴角也弯弯。 但韩哲一看见那笑脸,心脏好似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有些后悔。 但他还没弄清楚,后悔的是刚才的离开,还是后悔,他连谷音琪的联络方式都没有留下。 ————作者的废话———— 严重怀疑10-15w字没法写完(卑微微笑 chapter17 (woо18.vip) 深夜雨势减弱,夜店里迎来了一波客流高峰期。 昨晚的跨年夜「boss」搞活动,毕韦烽喝太多,到这会儿都还没缓过劲。 他拉了张单人沙发搁在落地窗前,懒洋洋坐在沙发中,手抵住针扎般的太阳穴,睥睨着底下舞池中摇头晃脑的男男女女。 包厢门突然被人推开,赵宁揽着个女伴从外走进,空空荡荡的包厢把他吓了一跳,惊讶道:“搞什么?这都几点了才只有你一人来了?” 局是毕韦烽组的,他们一群兄弟这小半年天天在群里吆喝,但真聚一起的机会极少,大家这两年正好都处在事业上升期,搞生意的忙着开疆扩土,打政府工的忙着搞晋升,还有处心积虑要把亲爹的私生子赶到国外免得占了家产的太子爷,例如赵宁。 毕韦烽耸耸肩:“鬼知道,可能都在忙着泡妹妹吧。” 女伴凑在赵宁耳边说了几句,赵宁揉了把她的腰肉:“去玩吧,别让别的男人贴你啊。” 等年轻女孩离开,毕韦烽才挑眉问:“这次这么温柔,上心了?” 赵宁干脆也拉了张圆凳坐到毕韦烽旁边,嗤笑一声:“我又不是韩老,哪有什么心能上?还不是各取所需,她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买包。” 毕韦烽咧开嘴笑,戏谑道:“那你可得快点赚钱,时间差不多了吧?” 赵宁习惯了跟每任女友分手的时候都送对方一个包,2.55保底。 既然感情没到位,就用物质补足,大家好聚好散。 赵宁打开随身雪茄盒,给毕韦烽递了一根,“今晚韩哲来吗?” 毕韦烽接过,再拿起雪茄剪去头:“他本来说吃完喜酒回家换套衣服就来,后来又给我电话,说有点事要忙,不来了。” “该不会是还没走出失恋的阴影吧?” 毕韦烽不以为然:“不会的,在鹭城那晚跟个无事人一样。” 话音刚落,包厢门又被推开,正拿着雪茄的两人望过去。 说曹操曹操到,来人竟是他们正在聊起的韩哲。 “韩老你不是说不来吗!我们正说起你的事。”赵宁站起身笑着迎上去。 韩哲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他走得急,呼吸有点喘,对毕韦烽勾了勾手:“疯子,你过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毕韦烽瞬间来了兴致,丢下雪茄跟着韩哲走到包厢一角,赵宁识趣地说他先下楼找女友,等会再上来,把空间留给他们谈要紧事。 “什么事什么事?” 毕韦烽好奇得要命,实在想不出歪门邪道的自己能帮韩哲什么忙,要知道,之前光是韩哲让他帮忙要张夜店散台这事,都足够稀罕了。 “你能帮我找个鹭城的……中介吗?”韩哲单手插袋,声音有些囫囵。 “什么中介?房屋中介?”毕韦烽皱眉,“你该不会还想给前女友买房子吧?” “不是,不是房屋中介。你帮我找个外围中介,叫……” 韩哲回忆了一下谷音琪在车上接的那通电话,继续道,“应该是叫林超。” 毕韦烽以为是外头音乐声太大导致自己听错,睁大眼又问了一次:“什么中介?!” 手指在口袋里无声抠了一下,韩哲低声道:“你没有听错,就是外围中介。” 迟迟未退的宿醉全跑光了,毕韦烽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你这家伙……找拉皮条的干嘛?!” 韩哲不想细说:“别的你别问……” 毕韦烽猛抬起手肘撞了韩哲一下,皱眉道:“你不说,我就不给你找。” “反正我找他有事,麻烦你帮我问一下吧,有消息了告诉我。” 毕韦烽认真了神情,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韩哲看。 韩哲被他看得后脑勺发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毕韦烽淡淡说了句: “韩哲,你可别循规蹈矩了那么多年,最后却往坑里跳。” * 谷音琪走出机场时打了个哈欠。 昨晚她离开酒店,直接叫了辆车到机场附近找了家连锁酒店住下,并让阿超把机票改签到今天早上,航班延误,她在沪市机场放空了两个小时才上了飞机。 和落雨不停的沪市不同,鹭城天高气爽,是只需穿一件帽衫就足够的舒适温度。 谷音琪坐上出租车,开始计划着要是今晚阿超没派单,她就去「space」晃一晃。 氛围组的工作还是要继续,一晚五百呢,够吃好多碗关东煮了。 要能遇上好行情就吃一口?……算了,最近水逆,遇上的男人都奇奇怪怪的,先休息两天吧,而且大姨妈快来了,腰酸背痛的。 奶奶那边等叁号再去?毕竟跟她老人家说了自己外出,提前回来又得另外想借口。 她的谎言太多了,怕一不小心圆不过来。 回到公寓,从垃圾间捡来的那一捧红玫瑰果真凋零了一大半,虽然那四散的花瓣依然嫣红。 谷音琪叹了口气,撸起袖子开始整理房间。 拖地,擦家具,换床品,最后把还能养的花儿拣出来,剪枝换水重新插瓶。 登机箱里的衣服全塞进洗衣机里咕噜咕噜转,除了那两套情趣内衣。 已经穿过的那套兔女郎她直接丢了,和玫瑰花瓣一起躺进垃圾桶里,剩下那套小恶魔她纠结了一会,还是留了下来。 指不定以后还有机会用上,可别浪费了。 洗了个暖水澡,谷音琪裸着身子,大字型飞扑到床上。 新换上的牛奶绒床品暖呼呼的,还带着淡淡柠檬香气——她习惯在衣柜的角落里放上一块没拆包装的香皂,这样能当香薰片使用,便宜持久还好闻。 这也是奶奶的习惯,她延续下来了。 有个栖身之所的感觉真好,这里就像个充电站,无论她在外头遇上多少糟心事,回到这方寸天地内,她就能滋滋滋充上电。 可惜这里是租的,就跟餐厅和商场里的共享充电宝一样。 她趴在床上摁开手机,忽略亮着红点的微信,点开房屋中介app,把常看的几个楼盘价格再过一遍。 这些楼盘都不是鹭城的,毕竟这里的房价和北上广深有得一拼。 奶奶一辈子都在闽省内生活,多年的生活和语言习惯都已经固定了,谷音琪把她带来鹭城,老人家其实已经有些不习惯了,所以谷音琪还是把购房目标放在省内其他地级城市。 得快点把房子的事情解决了,不能让奶奶活到这岁数了还得租房住。 房价没太大变化,谷音琪退了房屋中介app,又打开支付宝,把总资产里的金额总数一个数一个数数过去,接着心满意足地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 到目前为止她的积蓄差不多接近四十万。 她得再存多一点,因为除了买房,她还要预留出一笔应急资金。 奶奶年纪大了,谷音琪得做好万全准备,万一奶奶有哪里不舒服,她能立刻拿出钱来给她做手术。 微信红点的数字卡在「99」没变化,谷音琪继续忽略它,挂了个梯子,翻墙登上instagram。 谷音琪的ins没公开过,和其他同行不同,她没放任何裸露性感的相片,连一张自拍相都没有,上传的都是她拍的日常相片:买了什么花,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天空是蓝的还是橙的,酒店落地窗望出去的夜景有多璀璨…… 内容却比她的微信朋友圈还丰富。 趴在自己的床上太舒服,谷音琪眼皮已经一耷一耷往下掉,在快睡着之前,她把昨晚拍的一张相片上传,再打了几个字,发送。 相片里是平铺在床上的黑色西装和藏蓝领带。 配文是「谢谢你,后会无期^v^」。 ————作者的废话———— 追-更:xiaomage.in(woo18.vip) chapter18 到底是奔波了两天,谷音琪这一觉睡了挺久,醒来时天已经黑透。 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她赶紧起身进厨房,准备煮个杂酱肉帽米线当晚餐。 色泽红润油亮的杂酱肉帽被食品加工袋真空包裹着,rose姐姐发的做法是只需要隔水加热至滚烫即可,但谷音琪喜欢倒进平底锅再煸炒一遍,把汁收干,这样做肉酱会更香。 雪白米线煮熟,淋上煸炒得焦香四溢的肉酱,谷音琪猛干了半碗打了个响嗝,才开始处理微信上的信息。 阿超把这次伴游的钱打过来了,他跟姓罗的交涉后退了对方一天的钱,扣除部分费用后剩下的都给谷音琪了,说这次就不抽成了。 「有单子我就推给你哈,你先好好休息两天(抱抱)」 谷音琪哼了一声,收了钱,然后立刻提现到银行卡内。 景思齐发来了几条信息。 一段是下午两点发的,说他刚起床,跨年夜和昨晚喝酒喝到吐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后发了许多个“哭哭”的emoji。 一段是没多久前发的,问她放假这两天都在做什么,吃饭了没有,再发了张相片,是他今晚的晚餐:一锅排骨咸饭。 「吃完这个我就要准备上岗了(哭)」 谷音琪噗嗤笑出声,回他:「你这几个礼拜业绩那么好,怎么晚上就吃这个啊?」 她刚吸了一口米线,就收到了景思齐的回复。 「祖宗你终于出现啦,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哎我就一个人,能吃饱就行」 「最近业绩真的不错,忙完这阵子请你吃饭?」 搅着米线的筷子突然停下,谷音琪盯着信息看了一会。 她正儿八经的感情经验不多,但这些年在男人堆里摸爬打滚,对方揣着什么心思她基本一看就明。 所以景思齐的心意,谷音琪在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只不过景思齐没说破,她也没刻意提起。 「行啊等改天再约!」 她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暂时结束了对话。 各个群里的信息量数不胜数,等她爬完楼时米线也吃完了。 收拾好碗筷,谷音琪给自己画了个淡妆,换好衣服,拎上手包出门。 进电梯时只有她一人,门快关上的时候听见一声“麻烦等一等”。 她赶紧按下开门按钮。 一对情侣小跑进轿厢,女子笑着同她道谢:“谢谢呀,要出去玩?” 谷音琪认出女子是住另外一条走廊里的邻居,小姐姐穿着时髦洋气,一头短发干净利落。 她还记得对方是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 那家大厂名气不小,在谷音琪刚进大学的时候,也曾雄心壮志地幻想过自己大四时能拿到那家大厂的实习机会,或者参加其他大厂的校招,她幻想过毕业后会成为一名996社畜,会从职场小白一路拼杀到高位。 反正怎么幻想都好,谷音琪都没有想过自己会下海干这一行。 如今那些幻想都是已经被戳破的泡沫,徒留一地黏腻。 谷音琪现在偶尔能想到大厂、校招、面试这种场面,都要担心,坐在面试官位置或许是某一晚同她鸾颠凤倒的客人。 譬如现在…… “对呀,和朋友约了。” 谷音琪客气回答,同时不动声色地在金属电梯门里打量着站在女子身边的男人。 这下夭寿啦…… 她全然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接过这男人的单,但因为男人的身材和样貌都在中等偏上,过了及格线,所以稍微还有些印象。 男人没在电梯门里与她对视,带笑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小姐姐挽着他的臂弯,两人低声聊着什么,气氛很是甜蜜。 谷音琪收回目光,低头按着手机,全当今晚见到的不过是个陌生人。 她在一楼和小姐姐道别后出了电梯,等电梯门关上,才长长吁了口气。 电梯里的男人捂嘴咳了几声嗽,魏梦晴问他:“喉咙不舒服?那我们换家餐厅吧,别吃火锅了。” “没不舒服,就是呛了一下口水。”何成言有些微喘,哑声问:“刚才的小姑娘你认识?” “对,是住在另一侧走廊的邻居。” “哦……” “怎么了?”电梯在负二层停下,魏梦晴把自己的车钥匙递给何成言。 “哎呀没事,就是问一嘴。”他揽着女友的腰往车位走,嘴角的笑敛了一些。 谷音琪打车到了「space」,跟氛围组领队报道,一群小姐妹便浩浩荡荡地进场了。 垂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她耳朵里塞着的迷你型降噪耳塞,这玩意真好使,一开始发现还能这么做的时候谷音琪简直欣喜若狂,觉得就跟《还珠格格》里小燕子偷偷弄的“跪得容易”一样。 她时而进舞池蹦一下摇一下,时而混在一群人里头涌进开了神龙套的卡座,时而端着久久未喝一口的酒杯到散台那边逛逛。 她没刻意去找景思齐,但夜店就这么大,景思齐早看到了她。 又伺候完一位客人订好酒,景思齐签完单后抽了个空档,快步走到洗手间外。 等了一小会,他逮住了从女洗手间出来的谷音琪。 她今晚没穿小裙子,但紧身牛仔裤和高领无袖黑色毛衣把她的曼妙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景思齐上班得穿成套的西装衬衫,还得打领带,看上去比在学校里要大出几岁,他语气有些委屈:“你怎么没跟我说你回鹭城了?刚才发信息也没告诉我你要来。” 谷音琪咧开嘴笑:“所以惊喜吗?” 景思齐看不得她总装不明白的样子,可又无可奈何。 他自己不也是一直没勇气去打破这样的关系? “嗯,是挺惊喜。”他垂着头,低声说道。 为了显得不那么稚嫩,景思齐用发蜡把头发往后梳得整齐,露出两道黑又长的剑眉,但这也显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谷音琪看着鼻挺薄唇的年轻男子,到底是不忍心,打开了手包,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景思齐:“呐,给你。” 景思齐很快接过来,小小一包,是最近风吹得很大的解酒糖。 “这又是什么?”他故作不明。 “解酒糖呀。”谷音琪笑得眉眼弯弯,“老同学一场,可不想你年纪轻轻肝就坏掉,喝酒前先吃叁颗,一颗留到酒后吃……” 她认真介绍,景思齐一直垂眸看着她,挪不开眼。 客人的来电让景思齐不得不结束这短暂的对话。 谷音琪眨眨眼,道:“你去忙吧,如果有卡座需要喊姑娘,记得叫我啊,我带人过来。” 景思齐喉咙一噎。 他当然不乐意谷音琪去陪酒,陪酒难免要被那些糟男人摸手摸脚,但大多数氛围组都有业绩要求,有卖酒有订台的话那收入多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谷音琪家里的情况他略知一二,和他是半斤八两。 “知道了……我有合适的就告诉你。”景思齐收拾好心情,扬了扬谷音琪给的糖包,“谢谢咯。” 他打算把今晚的业绩偷偷让一点给她。 谷音琪笑嘻嘻:“我才要谢谢你。” ————作者的废话———— 用某人的杂酱肉帽构建起来的“周老板娘宇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chapter19 景思齐没舍得吃糖,晚上还是不停给大哥们敬酒,又不停去厕所吐酸水。 胸口喉咙都火烧火燎,胃也有灼烧感,景思齐见客人都各自有节目,便走回员工休息室想稍微歇一会。 休息室内坐着另一个老营销,他叫了声“李哥”,一屁股坐到角落的破旧沙发上。 李哥也喝了不少,但还算清醒,看着沙发上的年轻人,问了句:“小景,我刚看你在厕所门口,跟个女孩聊天,认识的?” 景思齐很快反应过来李哥说的是谷音琪,抬眸看他:“嗯,是我朋友。” 李哥似笑非笑:“能跟这样的天菜做朋友,怪不得你的订座率那么高。” 景思齐本就太阳穴刺疼,听了这话更是皱起眉头:“我订座率高和她没关系啊。” 李哥站起身,敲了根烟丢给景思齐,嗤笑道:“靠女人就靠女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哥我现在想给大佬们发菜都还没办法呢,我认识的女人都上了年纪了,大佬们看不上眼。” 景思齐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把纸烟紧攥在手里,瞪着男人沉声道:“她不是出来卖的。” 这下轮到李哥瞪大了眼,“你在讲叁小?前几天我还看见她陪客人上了出租车。” 景思齐瞳孔震颤,喉咙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是、是哪一天?” “我想想啊,那天她戴着顶圣诞帽……”干夜店的人日夜颠倒,李哥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 但景思齐知道,平安夜那晚,他还来不及跟谷音琪说声“圣诞快乐”,她就不见了踪影。 * 谷音琪手捂在嘴前打了个很大很大的哈欠。 明明下午睡了那么久,怎么这会就开始困了? 她刚才有卖酒,今晚钱赚够了,于是边懒懒散散摇着身子,边抬腕看了看时间。 突然有小姐妹急急忙忙跑过来,着急道:“休息室那边打架了!” 另一个小姐妹应她:“打架有什么稀奇的?” “打架的是小齐哥哥!” 本想早退的谷音琪听到这一句,顿住了脚步,转头问那比她还小两叁岁的女孩:“你说谁打架?” “小齐哥哥呀!那个长得很帅的销售!” “景思齐?跟谁打?为什么打?”谷音琪接连问道。 女孩也有些懵,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谷音琪有些着急,景思齐向来很会与人相处,情商高,很少会得罪人,也不容易与人有矛盾,怎么今晚和人打起来了? 她知道景思齐的休息室在哪里,正想往那走,隔着老远已经看到快步朝她走来的年轻男子。 景思齐脱掉了西装外套和领带,衬衫衣领处的纽扣掉了两颗,嘴角破皮,脸颊涨红,谷音琪还没来得及问他发生什么事,已经被他牵住手腕拽着大步往外走。 谷音琪踉踉跄跄跟在景思齐身后小跑,手腕被攥得有些发疼,但她没有挣脱。 不知为何,她想她可能知道景思齐为了什么同别人打架。 夜店后门的巷子灯火昏黄,景思齐停下时才发现自己把谷音琪的手腕箍得通红,而且谷音琪没来得及去取外套,他一松手,谷音琪立刻抱住手臂摩挲了两下。 本来就被攥成稀巴烂的心脏更疼了,景思齐猛地扯起塞在裤腰里的衬衫下摆,解开扣子把衬衣脱下来,披到谷音琪身上。 谷音琪直视他的眼,声音淡淡:“你这样会感冒。” “没关系。”景思齐不想再藏着掖着了,他直入主题,“我刚才和一个老营销打了一架,可能明天就要被炒鱿鱼了。” “为什么打架啊?” “他说你、他说你……”景思齐大口喘气,但到底是说不出那些个词语。 他并不是多么天真的人,浸在这大染缸里的这段时间,他的叁观被一遍遍刷新。 外界都说氛围组的姑娘都不正经,只要钱到位了就能带去满分,但景思齐依然愿意相信,有姑娘是不乐意这么做的。 可这会,他望着谷音琪没带多少情绪的眼睛,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一直沉到谷底。 李哥说的是真的吗? 你平安夜提前离开,是陪客人走了,对吗? 你是那种钱到位就能带走、过夜一次5200的女孩吗? 景思齐把那些涌到嘴边的问题全咽了下去,眼神里全是痛苦和无奈,“谷音琪,你到底欠了多少钱?” 谷音琪没法不被他的话语触动,明明有那么多的问题可以问,可景思齐居然挑了这个。 她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却扯出一抹笑,用平时拜托景思齐帮她找人喊“到”时那种口吻,拜托他:“景同学,帮我保守秘密可以吗?还有一个学期,我希望能顺利拿到毕业证书。” 景思齐在后巷呆站许久,直到有同事走出来,说经理喊他过去,他才动了动发麻的脚。 脑子里不停回荡着谷音琪离开前说的话。 ‘景思齐,你要把你的喜欢,留给值得你喜欢的姑娘。’ 如果是今晚之前的景思齐,他铁定会说,谷音琪,那个姑娘就是你。 但是刚才他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景思齐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 饶是再佛系,如今被景思齐知道了真实职业,谷音琪还是无法做到心无波澜。 离开夜店的出租车上,她就把「space」氛围组的工作辞了。 她暂时不想再在那里遇见景思齐,以免双方都尴尬。 氛围组领队问她怎么回事,她说自己最近的耳朵不太舒服,总有耳鸣,身体撑不住了。 这话倒不假,圣诞前她去做体检,主要是为了检查耳朵,总怕哪一天突然就聋了。 在夜店干的大多都有这毛病,领队很快就接受了,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说如果想重新出来干的话联系她,因为最近夜店之间卷得厉害,「galaxy」也给出五百一晚的高价了,但上班时间比较长,业绩要求也高出一截,业绩达不到,就只能拿底薪,还得看出席率。 也有出叁四百的其它夜店,但场子自然没有上面说的这两家那么旺。 谷音琪没明确拒绝,说等她耳朵情况好转一些会再联系她。 那一晚景思齐没再发信息给她,谷音琪睡得不安稳,睡了醒,醒了睡。 第二天一大早她已经洗漱好,提起精神去了奶奶家。 她用钥匙开门,“奶奶我回来啦。” 屋里很安静,没像平日从一早就播着《钗头凤》。 谷音琪心头一颤,快步进屋。 还好,很快她就在厨房找到了奶奶,电磁炉上热气袅袅,空气里有海水腥咸的味道,是海蛎面线。 见着人,谷音琪松了口气,撒娇道:“奶奶,怎么我喊你你没应我呀?” 沉大妹抬起头,看向厨房门外的年轻女子,眼睛眯了眯,好像想着什么,慢慢的,眼睛睁大,嘴角也扬起:“哎呀,是阿丽啊!你怎么喊我阿嫲啊?” 谷音琪的笑容僵在嘴角,“……阿丽?” “你是安怎?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沉大妹疑惑,“是睡傻了吗,谷丽啊!” 谷音琪猛抽一口凉气。 谷丽,是她姑姑的名字。 她顿时想到了平时常留意的那些老人病,正想再次开口确认,老人家却又瞬间改了口:“欸,琪琪你来啦?吃了早饭没?我煮了蚵仔面线,舀一碗给你。” 仿佛已经忘记了几秒之前自己说过什么话。 “好啊。”谷音琪压着乱蹦的心跳,若无其事地说:“阿嫲,你刚刚喊我阿丽耶,把我当成姑姑了吗?” “啊?我有吗?是不是我说话说太快、一时讲错啊?”沉大妹皱眉。 谷音琪笑着低声道:“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chapter20(二更) 阿超的信息发来时,谷音琪刚刚挂了姑姑的电话。 一个礼拜前奶奶喊错名字的事只是昙花一现,这一周谷音琪每天都会到奶奶那儿陪她,也会试着用网上说的方法,悄悄对奶奶进行一些小测试。 尽管测试结果没太大问题,但谷音琪还是放心不下,这些天一有空闲就在查阿尔茨海默病的资料。 神内专家号好不容易也抢到了,过完这个周末,周一就能带奶奶去医院做检查。 谷音琪知道姑姑自己的生活也是泥菩萨过江,但她还是给她打了电话,把奶奶记忆有点错乱的事告诉对方,得来的答复是“老人家年纪大了不都是这样吗,别太紧张了”、“我婆婆也是这样子的啦,你让她多跟邻居打打麻将,什么病都好啦”。 虽然姑姑最后答应了等月中旬寒假一到就来鹭城帮忙看着奶奶,谷音琪还是感到了一股极强的无力感。 重得能把她的肩膀压弯。 阿尔茨海默病从检查到确诊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期间得做多项检查,谷音琪做好了最坏打算,如果奶奶真的被确诊,她也希望是早期,这样才能早知早治。 另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真要打这场仗的话,她那点儿钱,不够用。 她得再赚多一些,多一些…… ……可她真的尽力了啊。 房间没有开灯,窗帘也紧拉着,小公寓成了个黑盒子,璀璨的城市星火进不来,心里的消极情绪出不去。 谷音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睁着眼,就慢慢等眼里的海水涌起,再慢慢把她整个世界淹没。 钱还是一回事,如果奶奶一点一点把她给忘了,那这才是让谷音琪最难受的事。 等海水渐渐退潮,谷音琪从床头柜上抽了一沓纸巾,擦去泪水,擤掉鼻涕,捞来手机。 阿超发来的信息说,今晚有个客人点名要她,没有特殊要求,不用过夜,问她时间能不能安排。 说是个从沪市来的客人。 谷音琪眼眶里还有残余水分,看到阿超写的「沪市」两字,眨了眨眼,泪水又掉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 沪市,该不会是……? 谷音琪问阿超能不能截个对方的微信名片给她看看,说怀疑是之前接过的客人。 拿客人微信名片这事其实不合规矩,不过阿超给了,虽然他还是把客人的微信号打了码。 只不过要来的截图也没什么意义,明显又是个小号。 谷音琪考虑了几分钟,告诉阿超今晚可以,阿超很快把客人的酒店发过来。 居然和韩哲平安夜住的是同一家酒店。 时间约在晚上九点,谷音琪准时到了酒店大堂,先给奶奶打了电话确认了老人准备睡下,再跟阿超说她已经到了。 很快对方派了人下来带她,说老板在楼上等着。 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客人谷音琪不是第一次接触,她有两叁个回头客也是这样的操作。 其他小姐妹讲八卦的时候说她们还睡过四五线的明星,具体名字没敢说,只说进门得搜身和交手机,搞得跟顶流明星似的,最重要的是人菜还瘾大。 但这样一来,谷音琪也确定了来的人不是韩哲。 还是套房,不过不是韩哲上次那间。 不知是助理还是司机的寡言男子领她进屋,对着站在落地窗旁的男人说:“老板,人来了。” “行,你出去吧。” 谷音琪耳朵动了动,声音有一点点熟悉。 虽然男人背对她,但从他一头棕红自然卷发和颀长背影,她已经认出他。 等房门阖上,毕韦烽才转过身,双手抱臂,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谷音琪,问:“还记得我吗?” 此时谷音琪心里有一大堆的问号,但面上不显,微笑回答:“记得呀,上次在银河见过的,你的伤好了吗?” 后槽牙挤出一声细微的嗤笑,男人像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那点小伤第二天就好了。”毕韦烽微阖眼帘,一步步走向她,“你认识我?” “唔,b老板对吗?那晚你和人打架的事有些群里提起了。” 谷音琪没躲开他的视线,站在原地等着男人走到她身前,“b老板念起来怪怪的,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两人中间隔着大约一臂的距离,毕韦烽道:“我姓毕,毕韦烽。” 谷音琪心里咯噔,哪有人一上来就报真名的? 难不成…… 果然,下一秒男人懒洋洋地说道:“你就不用自我介绍了,我知道你叫谷音琪。” 谷音琪吸了一口气。 许是因为察觉到危险,心跳开始加速,但她还是扬起笑:“是韩哲小哥哥跟你说的吗?可是我没留给他联系方式耶,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妹妹,圈子很小的。” 毕韦烽垂眸,刘海有些长了,微晃中隐约可见他额头处那片好似青蓝火焰的胎记,“韩哲小哥哥?叫得可真甜。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姑娘今晚的妆还没圣诞那晚浓,蓬松长发披在身后,单穿一条绒面连衣裙,墨绿色的,衬得她肤如白雪,裙子长度挺保守,掩住膝盖了,不过旁侧开了一小段衩,泄出了一片若隐若现的极光。 只见她眉眼弯弯,粉唇微启,露出里头洁白整齐的贝齿,声音软得好像让红酒炖了许久的雪梨:“能有什么关系啊?就和我们现在的关系一样呀,但你应该比他更有经验吧……” 谷音琪蓦地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撞上毕韦烽的胸膛,由下往上睇他:“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喊你‘小哥哥’哦。” 那对通透水润的黑眸突然间直直撞进他的眼中,毕韦烽一噎,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谷音琪已经开始“动手动脚”了,甚至直接伸手去拉他卫衣的衣角:“韩哲哥有跟你说过我服务得很好吗?我们先去洗澡呀——唔!!” 毕韦烽猛地抬起手,只用两根手指就能轻松掐住她的双颊。 虎口收紧,那正嘚吧嘚吧的小嘴就被挤成金鱼嘴模样,一开一合好像吐着泡泡。 谷音琪皱眉嗯呜,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唔、唔——” 毕韦烽嘴角扯着笑,但眼里没什么温度:“你演,接着演。” 红晕慢慢爬上谷音琪双颊,其实没什么痛感,但就是很丢脸。 感觉口水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敢真用力去掰毕韦烽的手指,就怕这尊佛回头碰瓷,说她弄伤他,要她赔这个赔那个,那就得不偿失了。 毕韦烽静静看着那双渐渐覆上薄雾的黑眸,半晌,忽地松手。 手插回兜里,他冷声道:“你走吧,钱我会照付。” 谷音琪揉着腮帮子肉,含糊道:“这样不合规矩吧……” 毕韦烽又笑了一声,语气轻蔑:“我没和兄弟玩同一个女人的癖好。” ————作者的废话———— 小景其实只能算男叁,疯子男二,但有感情交集的只有韩化石 我们化石要准备出土了(bushi 真的没存稿了,所以现在每天都是现码,更新时间不再固定在早上十点左右,什么时候写完就什么时候发(鞠躬 - 宝子们!家人们!二更都得不到你们的猪猪了吗!(哭着跑出po chapter21 在滴滴车上谷音琪已经忍不住开始搜索2021年水逆的时间。 不对啊,星座网站说今年的第一次水逆是这个月底才开始,怎么这个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了? 她滑到网页下方,水瓶座竟是今年受水逆影响最大的星座其中之一! 「2021年水瓶座的事业发展并不顺利,可能会受到一些瓶颈,或者是工作上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 可要说刚才的事是不顺心也不对,多好的“客人”呐,什么都不用做,她就收了钱。 上车时她跟阿超说已经结束了,阿超吓了一跳,立刻问这个客人是不是无法人道。 韩哲,韩哲,又是韩哲。 腮帮子里鼓着一团气,谷音琪心里骂着韩哲怎么就给她惹来了这么一尊大佛! 无事不登叁宝殿,毕韦烽既然今天能找上她,之后肯定还有麻烦事。 好在她之前就做好了功课。 「boss」在蹦迪圈里出名,是因为这场子不会请气氛组,不会请天菜充场面,进去玩的多数是富家千金少爷,或是在各行各界里叫得出名号的年轻一代。 台底下没太多腌臜事,俊男靓女看对眼了就组个一夜cp,不谈感情,也不涉及钱银交易的那种,连带着夜店周边的酒店房价高涨不落。 之前b老板私底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被传了出来,他说boss不是天上人间,他要舞池里蹦迪的都是真心喜欢夜店文化的人,要小姐姐,但不要小姐。 这句话传到她们圈子炸开了锅,同行们都私底下骂b老板又当又立,比她们这群当婊子的还矫情,开夜店就开夜店,怎么的?还希望吸引的是“有趣的灵魂”吗? 之前在「galaxy」谷音琪就直觉这人麻烦又危险,并不想把他真变成客人,但又不能得罪他,只能赌一把看看会不会惹得他心烦然后主动取消“订单”。 赌是赌对了,但毕韦烽也看出了她在演…… 就在谷音琪胡思乱想时车子到了目的地。 下车后她习惯性往便利店走,想买包吐司当明天早餐,发现便利店门口围满了人,有些人还高举着手机,对着便利店内拍。 店内不时传来怒吼叫嚣的声音。 “还钱”、“欠债”……有几个词语撞进谷音琪耳朵里,她眉心一拧,加快步伐走到店门前。 从落地玻璃往内看,有叁男一女围着收银台。 其中一男一女上了年纪,五六十岁的样子,站在后方。 另外两男的比较年轻,但也叁十往上了,两人身材魁梧,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红衣,愤怒时快要把收银台上的架子掀落地。 这段时间常常上夜班的那位中年妇女店员被几人围在中间。 隔着玻璃谷音琪都能听到红衣男大吼,“霞姨,我爸妈看在大家亲戚一场才借钱给你应急的!可你这边一直不还就说不过去了吧?!” 被叫霞姨的中年妇女脸色苍白,眼神慌张无措,却还要扯出笑容安抚对方:“不是不是,我不是不还……这不是之前我干活的那个餐厅倒了嘛,但你们放心,我这个月重新找了份临时工,做家政的,下个礼拜就发工资了,便利店的也是,等收到钱就能还你们……” “家政和便利店的钱又能有多少?而且你又不是只欠我们家的钱,这么一丁点还要分成几份,塞牙缝都不够喽!现在我们家着急要用钱了,难道要换成我们去和别人借吗?”另一个青年人也咄咄逼人。 “我们已经让你一拖再拖了,要不然你就把那套房子卖掉抵债嘛!” 霞姨一听大惊失色:“房子不能卖啊,卖了我们一家四口人能住哪啊!”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钱又不还,那我们怎么办啊?” 四人气势汹汹,妇女的解释和请求被他们一次次无情打断。 “既然你还不了,那我们还是去找你儿子,在他公司楼下拉横幅!” “对,反正这些债本来就应该他来付!” 两个青年男子越说越气,袖子已经撸起来了,脖子青筋突突跳。 霞姨整个人早已六神无主,匆忙从收银台后方走出,双手合十好似拜神一样恳求道:“求求你们别去找阿天,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们……这样阿天会丢掉工作的!” 说着说着她膝盖一软,竟整个人直直跪了下去,给两个男人“哐哐哐”磕起头来! 嘴里念念有词:“阿天他真的知错了,现在每个月他的工资除了生活费,其它的全拿去还债了……求求你们再宽限一些时间……” 一家四口今天铁了心,就算她跪下磕头也要讨个说法。 “磕头也没用!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肯定的答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 “就应该去你儿子公司发传单,跟他的领导说他沉迷网赌,为了保住工作把债都移给他老母!让领导睁大眼睛看看请了个什么人,说什么大好青年……我呸!” 阿姨头就没抬起来过,身子越来越低,几乎要贴到地上:“不不不,钱我一定会还的,拜托你们不要去阿天公司找他……” 店里气氛剑拔弩张,突然几人身后传来一句,“你们两个大男人就这样欺负一阿姨,未免太难看了吧?” 青年人回过头。 谷音琪从门口围观的人群里走出来,眼神和声音一样冰冷:“她都说了下周就能还上一部分,就连宽限个几天都没办法吗?” “你谁啊?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少管闲事,滚开啦!”红衣男十分不耐烦。 “既然是家事,就回你们家里自己处理啊,这里是便利店,是公共场所,在这里寻衅滋事我可以报警的。” 谷音琪才不管他们有多凶神恶煞,直接走过去,弯腰去搀扶还趴跪在地上的店员阿姨,“阿姨你不要这样,我们起来说话……” “欸你这肖查某,叫你不要管,你就非要管是吧!” 红衣男嘴里骂骂咧咧的,一把扯住眼前“程咬金”的手臂,用力往后甩。 “嘶——” 谷音琪没有防备,被彪壮大汉这么一扯,整个人往旁边踉跄了几步。 今晚为了搭配裙子她特意穿了双高跟鞋,这下失了重心站不稳,鞋跟一崴,身子也跟着倒下去,直接摔在旁边的货架上! “砰”一声响亮,货架上的东西被撞得东倒西歪簌簌掉落。 腰背刺疼,小腿也疼,好像被什么刮到了。 但最疼的还是右脚脚踝,火辣辣的仿佛有火苗在烤着她。 红衣男立刻愣住了,自己一时激动,力气没控好,竟直接把人给甩出去了! 火气消了一点,他正想道歉来着,这时脚边一直跪着的中年妇女“噗通”一声倒到地上,侧躺着一动不动。 妇女脸色白得让人心惊,眼皮半阖,嘴巴半张,像是没了呼吸。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霞姨?霞姨?” 红衣男颤着手指去探她鼻息,这一探把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没、没呼吸了!” “怎么会这样?我可碰都没碰她啊!” “阿霞!阿霞!这下夭寿了……” 一家子全慌了,连退好几步,没人敢接近地上的女人,门口的围观群众也熙熙攘攘,有人嚷着“死人了死人了”。 “愣着干嘛!你,打120!” 谷音琪一边指定红衣男拨打急救电话,一边踢掉脚上一双高跟鞋,快步走到倒地女子身边,问神色慌张的黑衣男:“阿姨叫什么名字?” “朱、朱晓霞……” 谷音琪顾不上腿上疼痛,直接跪到女人身侧,将她放平,拍打对方肩膀,并呼唤她:“朱晓霞,能听见声音吗?” 女人没有回应,谷音琪飞快解开她工服上的领扣,俯身听她是否有呼吸,再摸颈动脉是否有搏动。 呼吸和搏动都几乎没有了。 身上这条裙子有些紧,谷音琪索性把长裙撩高一些,方便自己用力,反正里面有穿安全裤。 双手迭按在女人胸口,谷音琪开始为她做胸外按压,心里默数着次数,还不忘了问旁人:“120打了吗?!” “打了!打了!”红衣男点头如捣蒜。 按了百来下,谷音琪额头已经沁出汗珠,再按压了将近一分钟,汗水淌下来了。 她松了手,扶起阿姨的下巴,俯身,直接口对口为她做人工呼吸。 看热闹的人群窸窸窣窣像煮沸了的开水,开始有人说让开条通道好让救护人员进来,也有人继续高举手机录影拍照。 谷音琪进入了忘我状态,重复着一下一下的按压,人工呼吸,测探对方有无恢复自主呼吸,周而复始,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终于在妇女的颈动脉摸到了搏动。 谷音琪稍微松了口气,这时也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她才敢松了绷紧的那根弦。 可以了,足够了,她尽力了。 * 救护车鸣笛声从下往上刺破夜空,韩哲终于阖上电脑,闭上眼揉了揉泛酸的眉心。 从天使轮开始,公司在不到叁年的时间内已获四轮千万级融资,前段时间获由远古资本领投的四千万美元融资,更是受到外界广泛关注。 虽然公司已经上了轨道,但韩哲还是习惯了最早一个来公司,最晚一个离开。 他端着水杯走到落地窗望向对面。 对面是这个cbd区租金最贵的高级写字楼,格子窗上成片成片的亮起,尤其是腰部至头部的位置。 和他一样加班至夜深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像一只只关在玻璃盒子里的蚂蚁,每日的路线是从办公桌走到茶水间,再从茶水间回到自己的位置,一遍又一遍。 只不过今晚左前方一个格子里的蚂蚁们有些乱了。 韩哲微眯了眼眸,大致上能看见是几个人围着躺在地上的一个人,性别不明,有一男人正给他做着cpr。 救护车停在写字楼楼下,顶灯频闪,很快医护人员到了现场,做了一会急救措施,把人抬走了。 韩哲眼睁睁看着刚才做cpr的男同事叉着腰在窗边站了一会,然后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后继续敲打键盘。 如今连晕厥、猝死之类的可怖字眼,都无法阻止蚂蚁们一趟趟搬砖。 等救护车离开后韩哲才叹了口气。 杯口送到嘴边时,发现茶水已凉。 他放下杯子准备回家,桌上手机骤震。 是助理苏肃的来电。 韩哲接起:“喂。” 苏肃语速很快,直进主题:“韩总,我们鹭城一家门店出了事,今晚有个店员上夜班时差点猝死。” ————作者的废话———— 首-发:po18.vip「po18uip」 chapter22 韩哲把到鹭城的机票从晚上七点改到了早上七点。 飞机开始平飞后,韩哲戴上耳机打开ipad,调出鹭城海沧路门店的监控视频。 不得不说,这家「左邻」韩哲还挺熟,因为店址就在魏梦晴的公寓对面,他以前来鹭城找魏梦晴的时候,经常会来这家“实地考察”,魏梦晴还曾经笑他这是“微服私访”。 视频是昨晚十一点左右苏肃发过来的,角度正对着店门口。 韩哲第一遍从那四人进店开始看起,女店员被四人围着讨债,之后跪下求情,再接着……那穿着一袭绿裙的姑娘走了进来。 视频虽是彩色的,但颜色有些失真,也有噪点,可韩哲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谷音琪。 心脏像一个突然到了点的闹钟,铃锤“铛铛铛”敲得响亮,韩哲想关都关不住。 他甚至按下了视频暂停,倒回去,重看一次她从人群中走出来。 脑子里立刻浮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仿佛自从平安夜有了交集之后,他走到哪都会遇上她。 夜店里,酒店门口,房间内,现在的监控视频里,还有他的梦里。 他不是清心寡欲的真和尚,年轻时不是没试过发春梦,但没试过短时间内这么频繁地梦见那些旖旎情事,从前戏到释放,过程完整仔细,画面时而朦胧时而清晰。 而且春梦对象的模样声音,就算醒了韩哲也会记得。 她的卷发发尾总带着湿意,他一不小心就会压到。 那根不争气的还在她水穴里顶弄,他跟她说抱歉,她就会像海妖一样搂住他的脖子。 说没关系的小哥哥,你再快一点。 声音像颗颗珍珠掉进他心里。 视频继续。 当看到谷音琪被人猛地一下推到货架上时,韩哲整个人直接从办公椅站起。 胸口中的铃锤快得好像就要把闹钟砸烂了。 当谷音琪跪在地给倒地的女店员一下下做胸外按压时,他更是无意识地攥住了自己左胸口位置。 衬衣被攥得发皱,心跳乱得失序。 韩哲甚至觉得,有一股力量凭空而生,一下下按压他的胸口。 躺在地上让谷音琪做cpr的不是女店员,而是他。 …… 韩哲把谷音琪的片段又看了叁次,空姐准备送餐了。 他放下ipad,同对方说自己先去趟洗手间,空姐笑着说没问题。 锁上门,洗手间灯亮起,韩哲直接坐在马桶盖上,低垂着头,无奈地看向微微显形的裆部。 他又一次失控了,这次还是在公共场合。 而且这一次韩哲觉得自己拉不回来了,有点力不从心。 * 「左邻便利店一夜班店员差点猝死」的热搜在韩哲落地时已经从十几直降到四十几,差不多要跌出榜外了,因为早上娱乐圈爆了个大新闻,其他所有新闻都要给它让道。 网上有好几段便利店现场视频流传,其中就包括了几人之间的对话,所以网民们的攻击对象不在「左邻」,而是集中在女店员欠债的儿子身上。 韩哲有点庆幸谷音琪做cpr时背对着店门口,所以路人拍摄的视频中她没有露脸。 如果露脸,或许会对她产生一些困扰,例如被人肉,被公布私人资料。 他想,谷音琪应该也不希望自己被人认出。 娱乐圈的那个瓜太大,全部营销号都在趁机吸流量,只有寥寥两叁个大v专门发了稿子夸赞这位挺身而出的路人小姐姐,韩哲让公关团队时刻留意,一旦有人扒出那姑娘的私人信息,务必要第一时间进行处理。 韩哲这次本就是私人行程,没让苏肃跟着,他也不惯别人接待,自己叫车直接去了朱晓霞住院的医院。 加盟店老板接到电话匆匆赶来时,韩哲已经在医院大门口等了十五分钟。 “久仰大名啊韩总,没想到韩总这么年轻,”店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直接抓起韩哲的手一把握住,“这种小事实在不需要你亲自过来啊,而且你看,你来也不讲一声,不让我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一次!” “唐老板客气了,其实我这次是因为私事过来的,而且这事真不算小,公司派人来了解下情况是必须的,正好我在这边,是要亲自过来慰问一下。”韩哲轻握一下就松开,“那女店员现在情况如何?” “听她女儿讲,早上醒来后情况还可以,就是虚了点。医生安排了些检查,具体因为什么事倒下,还得等报告出来。” “行,我们先上去看看她。” 韩哲把口罩拉好,拉着登机箱往医院内走,边问跟在他旁边的唐老板,“她就一个女儿来了?其他亲人呢?” “她是寡妇,女儿还在读高中,昨晚一听她妈出事就赶来了,家里还有个老母,身体不太好就没来。儿子呢,说他这两天在外地出差,但我跟他要医药费,嘿,立刻装死装忙。” 唐老板伸手想帮韩总拉行李箱,“韩总我帮你拿箱子吧。” “不用了,麻烦你带路就行。”韩哲婉拒,“那医药费现在都是你这边先垫付的吧?” “那肯定的,哎,怪我请人的时候没多个心眼,现在麻烦了,如果债主叁天两头找上门,那我这生意还要不要做咯……” 唐老板被这事弄得头疼,心里其实有别的计划,但没在韩总面前说出来。 韩哲斜看他一眼,缓缓说道:“这次的医药费总公司会负责,唐老板到时候联系地区负责人就可以了。” 唐老板急忙解释:“不不不,这是在我加盟店里发生的……” “那也算是「左邻」的员工,在上班时间发生这种事,我们是应该负责到底的,公司一直很看重夜班店员的健康和安全问题。” 电梯来了,韩哲先走进轿厢。 “好的好的,那我先谢谢韩总了,真是太有心了……”唐老板跟进去,摁下楼层。 这时又听见韩哲问了一句,“那店员,唐老板该不会想一出院就辞退她吧?” 唐老板打了个激灵:“韩、韩总说什么呢?” “没,我就提醒一下唐老板,人一旦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 韩哲停了停,再抛颗“糖”给面前比他大上一轮的中年男子:“当然,唐老板的利益也要保障,放心吧,总公司会密切留意这件事的发展,唐老板之后有任何困难也可以和总部提起。” 唐老板飞快点头,马屁狂吹:“行的,我明白了,还是韩总想得周到!” 两人去了病房,朱晓霞一听来的是「左邻」的大老板,吓得脸色更加苍白,也不顾手背上还输着液就想下床,旁边的少女赶紧上前搀扶,“妈你小心一点!” 韩哲也阻止她:“朱姨您躺着就好,心脏还有不舒服吗?或是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现在没有痛了,医生说是疲劳过度……不不不!”朱晓霞突然改口,神情更加慌张,“老板,我就是这几天睡得不太好才会晕倒,等我做完检查,没问题就能出院了。” 她再看向唐老板,吞吐道:“老板,我出院了就能立刻上班了……” 唐老板皱着眉头无奈道:“哎,朱姨你就好好休息吧,放心,这个位置给你留着,但我也不希望再看到类似昨晚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以为自己会被炒鱿鱼的妇女欣喜若狂:“一定一定!我刚从鬼门关回来,现在晓得要怎么做了。” 她把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两位老板。 她儿子之前沉迷网赌,把家里的积蓄全败光了,还另外欠了一笔,她一家家亲戚求过去借的,赶紧先把这个洞填上,不然高利贷会越滚越多。 她丈夫死得早,现在家里住着她,她妈妈,儿子,女儿,之前她总想着要把老房子留着,等还完债了儿子要讨老婆也叫有份家产在。 但这次她出了事,儿子连个电话都没主动打,连唐老板跟他要钱交医药费他也不给,她心都寒了。 大难不死后人会突然之间想明白很多事情。 朱晓霞想,如果自己真的累到猝死,那房子落在儿子手里,那肯定又会让他拿去赌了,到时候她的老母和女儿怎么办? 那不如把这房子先卖掉,把债还清,然后重新开始。 住的话,先租房子吧,走一步算一步。 听完,唐老板松了口气,“是嘛,及时止损,把债还清,这样你就轻松多了,身体才最重要。” 韩哲不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在他看来,朱晓霞自己要怎么决定都行,只要愿意承担后面可能会产生的结果就可以了,无论那结果是好是坏。 他再慰问几句,叮嘱妇女一定要先把身体顾好,再回来上班。 大老板和自己儿子年岁相仿,朱晓霞想着想着一时红了眼眶,“谢谢老板……这次我这条命真是捡回来的,如果不是那女孩帮忙,我可能现在人都不在了……” 韩哲突然打断她,问:“朱姨,帮你做心肺复苏的那个女孩,你认识是吗?” 朱晓霞点头,回忆道:“她就住在便利店对面的那栋公寓里,夜里常来店里买东西,时间长了见到面的时候就会打声招呼。” 韩哲心跳加速,但表情不变,不动声色地问他们两人:“你们这边有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吗?我想代表公司去谢谢这位好心人。” ————作者的废话———— 在家里的77:阿嚏!! chapter23 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没什么事他不会再来这个城市了,结果才过了半个月,韩哲又一次站在御景公寓门口。 身后不远处是他当时丢了钻戒的垃圾桶。 其实前两天他已经加了那名叫阿超的“经纪人”微信,阿超很热情地给他推了“花名册”,在里面他找到了“七七”。 仔细看,谷音琪的相片比她真人妆浓了不少,而且像是刻意p过头,五官脸型都和真人有些微妙的差别。 韩哲连续加班几天提前完成工作,原本买的是今晚七点的机票,想出发前再通过阿超找上谷音琪,不过后来出了便利店这件事,韩哲便顺势提前了行程。 现在也不需要经过经纪人了,唐老板昨晚留下了谷音琪的手机号码。 中午十二点多的时间,许多外卖小哥在公寓大门进进出出,韩哲走到不影响人进出的位置,拨通了电话。 手机响的时候谷音琪正在厨房,她慌忙丢下包着冰袋的毛巾,扶着墙单脚跳到客厅,忍痛弯腰拿起沙发上的手机。 是个陌生电话,号码归属地是沪市。 她一时没多想,等到按下接通才惊觉,该不会是毕韦烽来电吧? 想挂断已经太迟,话筒传来一声男声,低沉浑厚,“喂,你好。” 她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你好,找谁?” “谷小姐吗?我是左邻的——” 韩哲才刚说了半句,就被一句“哦我不需要了谢谢”打断,而且对方还直接挂了他电话。 韩哲皱眉,怀疑谷音琪连听都没认真听,就把他当推销人员了。 他再打一次。 这家伙是接了,但直接就说“我没钱买房子没小孩需要上早教谢谢”。 韩哲没给她再一次挂电话的机会,也直接表明身份:“谷音琪,我是韩哲。” 谷音琪立马噤声,眨了眨眼,谨慎地确认:“韩哲?哪个韩哲?” “……”韩哲眉尾扬起,“你有认识多少个韩哲?” 谷音琪安静了一小会,才嗫嚅道:“……一个。你喊我谷小姐,我有点不习惯,以为又是楼盘中介。” 韩哲语气一本正经:“我刚才是想告诉你,我是左邻便利店的负责人,来这是为了代表公司感谢你昨晚的见义勇为。” “负责人?楼下的左邻是你开的?天啊怎么这么巧!” 谷音琪无比惊讶,一时没记起自己脚疼,伤脚落了地,一用力踩,立刻疼得她“嘶”了一声。 “算是我开的吧,你怎么了?”韩哲听见她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没什么事,就是昨晚崴脚的地方有点疼……感谢就不用了,我当时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而已。” 又一个外卖小哥在门口按下呼叫铃,等待住客接通的铃声是耳熟能详的《献给爱丽丝》。 谷音琪顿了顿,这声音可太熟了…… “韩哲……你该不会现在,就在我家楼下吧?”她细声细气地问。 “对,我来鹭城探望那位女店员和处理这件事的后续。”韩哲索性跟在外卖小哥身后进了门,“你现在在家对吧?几楼,我上来。” “十、十七……” 韩哲怔住,几秒后才问:“好,那房间号呢?” “等等等等。” 谷音琪回过神,把警戒线重新拉起,赶紧问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韩哲’啊?” 韩哲已经走到电梯前了,听到这一句,拉着箱子走到墙边。 他今天没戴领带,但还是松了松衬衫领口,压低声音,报了个数字:“3001。” 没头没尾的,但谷音琪还真听懂了。 是上次韩哲在沪市给她开的那间套房房号。 双颊不知为何烫了烫,她也回了个数字:“……1707。” 好像对着什么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暗号。 * 谷音琪冬天在家习惯了不穿胸衣,因为没人会来她这里,当门铃响起时她才刚扣好文胸背扣,再匆忙套上居家t恤,跟只单脚鹤一样跳到玄关,“来了、来了。” 在电子猫眼里确认了门外真的是韩哲,她拉开门,小声打了声招呼:“哈喽,好久不见……” “也没多久,元旦不是刚见面么?”韩哲没立刻往内走,而是再多问了一句,“我方便进屋?” “可以啊,我里头又没藏人。”谷音琪单脚往旁跳了两步,给他让出通道。 韩哲往里走,留意到她一会悬空一会虚虚踮地的右脚,直接问:“崴到的是右脚?” “嗯,正准备着冰袋,你就来电话了。” 谷音琪打开了鞋柜,这时才想起自己家里没备男士拖鞋。 她从下层抽出一双没开封过的酒店拖鞋,“你介意穿酒店拖鞋吗?平时我这里没男人上来,没那么大的拖鞋,水电或物业保安过来我也是拿这个给他们穿。” 视线从拖鞋头上标志性的金线狮头侧脸logo,移到谷音琪踩在木地板上的赤裸脚丫,韩哲问:“你自己怎么不穿鞋?” “穿拖鞋反而不太方便单脚跳,索性光脚了,反正地板昨晚刚拖过。”谷音琪帮他拆了拖鞋包装。 韩哲接过换上,把皮鞋和登机箱靠墙放好。 “你随便坐,喝茶可以吗?”谷音琪瞄了一眼他的银色登机箱,转身扶着墙往屋里跳。 “不用麻烦了,你脚不舒服,别老蹦跶。”韩哲跟着往里走。 公寓是小户型,客厅一目了然,没有过多复杂的摆饰,温馨舒适,干净清爽。 正午的阳光被落地窗边的纱帘滤成一地柔软细沙,并不大的矮几上放着一瓶鲜花,给这小小的空间里添了一抹色彩。 “你大老远跑来,我总该请你喝杯热茶吧。”谷音琪蹦蹦跳跳进了厨房。 韩哲放心不下,也走到厨房门口。 结果一见她踮着脚尖伸长手,想从上方橱柜取什么,韩哲就皱起眉头,“好了好了,你要拿什么就告诉我,我帮你拿。” “哦……客人用的杯子放在上面。”谷音琪退到一旁,指着橱柜里指挥着。 单身公寓的厨房面积不大,平日只有谷音琪一人倒也够用了,但这会挤进一高大男子,竟显得格外狭小逼仄。 韩哲按她说的取下一个深灰色马克杯,洗净,接过她递来的茶包放进杯中,热水灌至四分之叁。 他看到搁在流理台上的毛巾和冰袋,指着问:“要拿这个敷脚对吧?” “嗯。” 韩哲一手捞起毛巾冰袋,一手递向谷音琪:“走吧,我扶你出去。” 谷音琪杏眸圆睁:“我自己可以的。” “就你那蹦法,等会分分钟左脚也崴到。” 韩哲也不等她同意,直接拉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再虚扶住她的腰侧,“你可以靠在我身上,我会扶稳你的。” 男人的手掌宽长,虽然没有紧按在她腰肉上,但谷音琪还是感受到了一股炙热气息。 两人靠得极近,韩哲说话时,磁性的声音被热气裹挟着往她耳朵内钻,挠得她心头好似让蚂蚁咬了一口。 “那就麻烦你了哦。” 谷音琪也不客气了,借着力往外走。 身侧的重量明显增加,韩哲手指收拢,稳稳托住这份重量。 小客厅里只摆得下一张双人布艺沙发,茶几旁边的地上放了一个圆形蒲团。 韩哲让她在沙发坐下,把冰袋递给她,再回厨房把茶杯拿出来。 他没在沙发另一端坐下,也没坐那蒲团,而是搬了张餐椅到茶几旁坐下。 两人的位置和上次在酒店时如出一辙。 谷音琪右脚踩在沙发坐垫边缘,脸颊轻贴膝盖,冰袋隔着毛巾捂在红肿的脚踝处,主动询问:“昨晚那位阿姨现在怎么样啦?” 韩哲把刚才去医院探病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她。 “她那几个亲戚没去医院吧?”谷音琪问。 “没有,只有她女儿陪着。” “那还好,有些人讨债直接讨到病床前了,还有的追到灵堂……” 姑娘含在喉咙里的低声呢喃让阳光烘得有些融化,有个别词语韩哲听不清,但能感觉到,她似乎陷进了某段记忆里。 不过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很快恢复笑脸迎人的样子。 “不过债主也没错,愿意借钱的都已经很难得了,应该有借有还才是……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希望阿姨能早点还完债吧。” 冰隔着毛巾还是冷。 谷音琪换了个手拿,被冻麻的五指抬到唇前呵气取暖,话题突变:“你这次来鹭城就是为了昨晚的事吗?” “嗯。” “那处理完就回沪市?什么时候的飞机呀?” 韩哲眼帘半阖,一直看着她冻得有些发红的指尖,道:“回去的机票还没买。” “哦——” 谷音琪拉着长音,委婉赶客,“我这里你也看过了,没什么大事,估计明天就能消肿了,你有公事要忙的话就先走吧。” 谷音琪觉得两人之间也没什么话题能聊了,又不熟。 平安夜和元旦夜的事她不想再提起,免得情绪又被带着走,难不成要同他讲,昨晚你姓毕的那位兄弟来找我了? 她到现在还没明白毕韦烽的意图。 韩哲又应了声“嗯”,但人还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谷音琪不开口,韩哲也不开口。 一时之间只有微小浮尘在光线里起起伏伏,还有冰包慢慢融化,发出的极细的噼啪声响。 手凉了,冰包又一次换了手。 韩哲看不下去了,站起身脱下西装。 他跨一步到沙发前,弯下背,取走了谷音琪手里的毛巾冰包,接着盘腿坐到蒲团上,另一手轻握住谷音琪的脚踝,拉到自己的膝盖旁侧让她踩着。 冰包重新贴上谷音琪扭伤的部位,韩哲低声说:“等你的脚舒服一点我再走吧。” ————作者的废话———— 双更就别求了,能日更都算不错了(年底忙到焦头烂额的就是我tt chapter24 昨晚回到公寓,谷音琪其实已经第一时间进行冰敷了,早上起床时她自我感觉崴伤的部位还行,落地没觉得很痛,便去了趟奶奶那。 可只不过陪老人家在菜市场走了一圈,脚踝就开始发疼了。 硬是忍着痛陪奶奶吃完午饭,她才打车回公寓。 冬日正午阳光温煦,谷音琪半边身子浸在暖阳中,耳朵是火烧火燎的烫。 此时的韩哲格外认真,冰包不会停留在同一部位太久,捂一下,拿起停一下,再捂。 于是谷音琪可以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脸看。 心想这男人真是耐看类型,她以前喜欢的异性类型总带一双深邃迷人的桃花眼,没曾想现在越发觉得单眼皮也有单眼皮好看的地方。 没有恣肆张扬,没有风流倜傥,他是安静沉稳的,波澜不惊的。 像写在字帖里端正漂亮的毛笔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是规矩的,卧在一个个方格子内。 回想那一晚在「space」,她那一组的小姐妹们轮番上阵,可惜一个个败下阵来,后来大家开始讨论,指不定人家喜欢的是男生呢,便派了个弟弟上场,但也被他冷眼逼退。 谷音琪也没想过自己会成功,败下阵的小姐妹们都说他一双眼极冷,她倒是不觉得。 阴是挺阴的,但不知是因为他有了醉意,还是因为夜店灯光变幻闪烁,那双眸里的颜色光彩怪异,竟透出一些……邪气。 这才引起了她的“兴趣”。 现在的韩哲把那些邪气收得一丁点儿都不见,搞得谷音琪总想挑战自己,看能不能把它再勾出来…… “看够了?”韩哲突然淡淡开口。 “咳……”谷音琪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一脸理直气壮,“看你代表你长得好看,要是长得丑,我门都不给你开的,刚才就直接装死说我不在家了。” 韩哲手顿了顿,突然抬起头看她。 四目相对时,谷音琪倒是脸烫了,心跳快了,理直气壮也差点要绷不住。 不知是韩哲有意还是无意,冰包这次停留在皮肤上的时间稍长,而且按下的力度好像也大了一些。 冰融化后沁出的水分早沾湿了毛巾,一小声“滋”,多余的水分就从毛巾里挤出来,沿着谷音琪的踝骨往下淌,流到烟灰色西裤上,洇开一小滩深色。 脚踝本来没那么疼了,但被韩哲这么一按,谷音琪不禁“嘶”了一声。 韩哲这才低下眼眸继续给她冰敷,“抱歉,不小心的。” 力气稍稍收了一些。 韩哲能察觉到谷音琪还在看他,而他则是一直看着她的脚。 她身上的每寸肌肤似乎都保养得极好,又或者这就是年轻人的本钱,她的足背也有肉,不会瘦得青筋凸起,微弓时线条流畅,柔软白皙。 脚趾甲修剪得圆滑,没有上颜色,但指甲表面有光泽。 就算韩哲不了解女生这些玩意儿,也看出谷音琪有精心处理过。 突然,韩哲看见那脚趾头蜷了蜷,像几只不老实的白老鼠蠢蠢欲动,顺着他裤管的皱痕,一点点挪移到他大腿处。 她的脚掌还带着些湿意,在裤管上踩出了半截脚印,模模糊糊,不清不楚。 眼见她的脚趾就快触到他的大腿根部,韩哲匆忙控住她的脚掌。 韩哲再抬头时,谷音琪终于在他眼里看见一闪而过的窘态。 她眉眼弯弯促狭一笑:“抱歉呀,我也是不小心的。” 下一秒她倏地用力缩回脚,微敛笑意,“我脚已经不痛啦,韩老板可以走了。” 又一次被赶,韩哲眉心微皱,“看来你很不欢迎我?” 谷音琪朝茶几方向扬扬下巴:“冤枉,我还拿出茶包招待你。” 韩哲没直接拆穿她,那茶包明显也是酒店标配,就跟丽思卡尔顿的拖鞋一样。 这家伙倒是挺会物尽其用,免费酒店用品都带回来了。 韩哲确实没理由赖在这儿不走,他轻捻冰凉的毛巾,终是站起身,低声道:“好,那我先走了。” 此时一阵“咕噜”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是从韩哲肚子里传来,格外响亮。 韩哲倒没觉得尴尬,继续拿起西装穿上。 谷音琪又瞄了一眼鞋柜旁的行李箱,抿了抿唇,仰起脸,问:“你还没吃午饭啊?” “嗯,飞机上吃了一点,从机场直接去了医院,再从医院直接过来。” 韩哲回答完正想转身走向玄关,却看到谷音琪伸长手臂,递手给他。 “我给你煮个面吧,你吃完再走,可别回头说我怠慢了客人。” 谷音琪撅了撅唇,“我自己起不来,拉我一把呗?” 姑娘的指甲也没有上色,但富有光泽,阳光淅沥沥洒在上方,闪着细碎光芒。 还没来得及扣上的外套又脱了下来,韩哲伸手牵住她的手,弯下背脊,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处,“扶好,我直起背的时候你借力站起来。” 谷音琪另一只手也搭上他另外一边的肩膀,“哦,我准备好了。” 茶几到沙发的空间就那么丁点儿,谷音琪站起来时整个人已经贴住了韩哲的胸膛。 一抬眸就看见那微颤的喉结。 好似伊甸园里挂在树上摇摇欲坠的苹果。 想吃。 倒是韩哲先退开一步,用刚才的姿势扶住谷音琪,声音有些哑:“带你去厨房。” “好。你能稍微吃点辣吗?我家有个杂酱肉帽很好吃,是云南那边的口味,有一点辣。” “可以,微辣没问题。” 杂酱肉帽还剩最后一包,谷音琪先烧开水加热解冻,不过家里没米线了,她想了想,从旁边的收纳架上取了意大利面罐子。 另起一锅烧水,落油盐,意大利面入锅。 谷音琪吮走食指指尖上的盐粒,对站在门口的男人说:“平时我都是配米线吃的,但正好吃完了,好在那家的肉帽很百搭,配意大利面也可以。” “我都行,不挑食。”韩哲抱着臂,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谷音琪摇头,“你坐着等吃就行。” 但韩哲没走,倚靠门框,安静看着被袅袅白烟围绕住的谷音琪。 她穿着宽松长袖家居服,栗色长发扎成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发丝在她脑后轻甩。 厨房有一小扇窗,她的侧颜逆在光里,轮廓线柔软得好像一块香甜黄油。 香气在肉帽滑入炒锅的瞬间喷涌而出,伴随着热气腾腾的声音。 韩哲无法控制肚子发出吼叫的声音,谷音琪也听到了,手里拿着锅铲翻炒肉帽以免粘锅,脸则是转向韩哲,咧着嘴笑:“你再坚持一下啊,就快好了。” 心脏被无形的力量重重攥了一下,韩哲喉结滚动,低低应了一声“嗯”。 一盘中西合璧的“肉酱意粉”很快出锅,谷音琪还煞有其事地问韩哲要用筷子还是叉子。 到底是饿了,韩哲两叁口就吃完半盘,经过煸炒的肉帽咸香适口,和意粉搭配起来也没有违和感。 他想,「左邻」的便当名单里或许能加上这么一款。 房东配的餐桌有点小,方形,白色的,谷音琪坐在韩哲对面,男人腿长,桌下的膝盖几乎要碰上她的。 谷音琪双手托腮:“好吃吧?我喜欢把肉酱炒得干一点,这样更香。” 韩哲习惯了食不语,但还是回答她一句:“嗯,好吃。” 见他像颗闷瓜一样不说话,谷音琪鼓了鼓腮帮,也不说话了。 她突然有点明白韩哲的前女友为什么说他无趣了。 他可是话题终结者。 噔噔噔噔—— 谷音琪循声望去,是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谁来了语音电话。 她还没动,对面的韩哲先起身了,“我帮你拿。” 韩哲拿来手机递给她,谷音琪道了声谢。 来电的是阿超,她微微蹙眉,下意识看了眼韩哲。 韩哲刚重新拿起叉子,发现谷音琪看着他,很快明白,问:“需要我回避吗?” “没事,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 反正再难堪的样子韩哲都已经看过了,谷音琪想。 她接起电话,没等阿超开口就先问:“干嘛干嘛。” “什么干嘛,我来慰问你一下啊,脚好点没有?” “还行吧,刚冰敷过,现在没那么疼了。” “那还是完全没法走路吗?哎……有个熟客,就是体育局陈副局,一直问你有没有档期。” 一听见这名字谷音琪就犯恶心,满脸嫌弃道:“他怎么还没放弃啊?都被拒绝了多少回了,怎么这么缠人?林超别说我没提醒你,你最好别再做他生意了,就他那破身子骨,不吃药没法硬,好不容易硬了还秒射,迟早有一天要精尽人亡的,要是死在哪个姑娘身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你就洗干净屁股进牢里蹲吧。” 韩哲正嚼着满满一口意粉,听完这么一大段,顿觉嘴里的肉香全没了。 谷音琪也发觉自己太没把韩哲当外人,捂着话筒无声对他说了句“对不起啊”,接着压低了声音对阿超说:“要不你干脆跟他说我被人包了吧……对,就说我跟金主爸爸去了别的城市。你看我现在走路一瘸一拐,腿上还有伤口,这段时间就不接了,等过完年再说吧。” 脚伤是一回事,谷音琪其实是想这段时间多陪陪奶奶。 阿超唉声叹气,一会儿问谷音琪干嘛那么热心肠去见义勇为,现在腿上无端端多一道疤;一会儿说也不知道扫黄大队是不是临近过年在狂追指标,许多楼凤和拉皮条的都被钓鱼执法。 挂电话前阿超还不忘提醒她,腿伤好了记得第一时间通知他。 把熄屏的手机放到一旁,谷音琪一副无奈的模样,语气是刻意挤出来的轻松感:“又让你看笑话了,感觉再这么下去,我在你面前可是赤裸裸、什么秘密都没有啦。” 韩哲咽下最后一口意粉,看见她嘴角那抹笑,心情有些复杂。 “刚才你说‘脚上还有伤口’?除了脚崴伤,还有哪里受伤?”他问。 “哦,我说得比较夸张,其实没那么严重,就是被你们店的货架刮了一口子,破皮,昨晚有点渗血,今天没什么事了。” 谷音琪边说边撩起左脚的裤管,给韩哲看她小腿后侧的刮伤,一道红痕大约十厘米长。 她笑着开他玩笑:“韩老板,你看我因为这事最近都没法工作了,贵司有没有什么补偿方案呀?赔偿‘误工费’什么的。” 韩哲从旁边纸巾盒抽了两张纸巾,折起后擦了擦嘴,再折成方块,放到吃得干干净净的空盘旁边。 他缓缓开口:“可以,你订个补偿金额。” 谷音琪一愣,心想这男人怎么连玩笑话都当真,忙道:“啊啊,我是开玩笑的啦。” 韩哲语气无比认真:“但我没开玩笑,你给个价吧,接下来的叁个月时间里你的‘误工费’,我负责。” ————作者的废话———— 韩化石:我,个人负责到底。 chapter25 厨房里传出水声哗啦,独留谷音琪一人在餐桌旁。 双臂抱在胸前,她思来想去,严重怀疑韩哲刚才的意思就是想要包养她,可她苦于没有证据。 这家伙倒是挺会打蛇随棍上,一句玩笑话也能被他说得正儿八经,“误工费”是她自己提的,但“叁个月”是韩哲加上去的。 这言外之意就是想要包下她这叁个月的时间,是吧? 谷音琪没被人包养过,倒不是没人提出要求,之前也有一邻省小老板问过她意向,她不乐意,并且在那之后就不再接那小老板的单了,后来阿超说另一个姑娘同意了,去了那小老板所在的城市,给的钱还不算少。 阿超整天骂她不争气,能上岸为什么还要在海里游,可谷音琪知道,这所谓的“岸”一点都不牢靠,脚下的沙子被掏空,一踩进去就会深陷其中,被沙子灭顶比在海里一直游更难受。 有太多前车之鉴摆在眼前,被包养的姑娘千千万,但能有几个真正“上岸”? 有姑娘被有妇之夫养在外面,不幻想转正还好,一旦起了念头就很容易被男人无情抛弃。 就算乖乖当金丝雀,时间一长也很容易被原配夫人找上门。 被殴打,被剃光头发,被拍裸照,甚至有更恶劣的事情发生……原配夫人会把所有怨气撒在小叁小四甚至小五小六身上,然后依然对自己的老公心怀希望,相信渣男总有一天会回家的。 元莉发生的事也是常见案例,这个“位置”是危险的,今天你还坐得屁股暖烘烘的,指不定明天一早就要让人踹下椅子。 所以谷音琪时刻用各种“案例”提醒自己,千万不要陷进这样的危险关系中,赚够钱了就能靠自己上岸。 可是……如果对象是韩哲的话…… 谷音琪悄咪咪回过头看一眼。 厨房里的男人把衬衫袖子一截截挽起,露出结实小臂,他微弯着腰背,站在水槽前刷洗着刚才用过的锅具餐具。 他这人总板着张扑克脸,连洗个碗都一脸严肃,两人见面的这几次,谷音琪都没见他笑过。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她在这大染缸浸太久了,看谁都戴着有色眼镜,说不定韩哲是真的只想补偿她的“误工费”呢? 谷音琪在脑子里飞快把两人这半个月来有交集的画面“呼叫”出来,仔细翻看细节。 他被女朋友甩了,目前单身,没奇奇怪怪的性癖,身材样貌无需多提。 不抽烟,有喝酒,但酒量不算太差,威士忌一杯杯下肚也只是稍有醉意。 嗯,钱钱嘛肯定不少。 对她呢,多少有点兴趣,谷音琪才不相信韩哲说的什么代表公司前来感谢好心人,她直觉就算没有便利店那件事,韩哲也迟早会找上门。 欸——这么一想,或许这也是昨晚毕韦烽通过阿超找上她的原因?担心自家憨憨兄弟被狡猾狐狸精pua然后骗财骗色? 最后是性格方面,韩哲除了有时会像颗闷瓜一声不吭以外也没啥不好的了,上次在沪市的偶遇着实给他加了不少分…… 谷音琪默默得出结论,如果韩哲真的有那方面的意向,那她确实可以考虑答应。 她这边才跟阿超请了假,氛围组的工作也停了,加上她下个学期要开始忙毕业论文,这半年的收入肯定会大跳水,而奶奶的情况是个未知数,她为了将来还得继续努力给自己的小金库添砖瓦。 这金主爸爸不算难相处,如果只是单纯馋她身子,叁个月后应该能好聚好散吧? 她这人不贪心的,只要不拖款不白嫖就行。 厨房在背后,谷音琪索性转了身,手扶着椅背喊他一声:“喂——” 韩哲斜睨她一眼,“嗯?” 谷音琪懒得整这些弯弯绕绕的事,直截了当问他:“你说你要‘负责’我叁个月的误工费,其实,是不是就是想要包我叁个月呀?” 韩哲手一颤,沾满泡沫的圆盘就这么从手里滑出去,“锵”一声!在水槽里摔了个四分五裂! 这一响也把谷音琪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往厨房跳:“小心小心,你别被割到手了。” 韩哲看着水槽里的瓷片有些懊恼,关了水龙头,擦干净手:“没事,你别进来了,你家有报纸吗?” “没有,你要报纸干嘛哦?” “把瓷片包起来再丢。” 谷音琪恍然大悟,“报纸没有,不过有一些过期杂志可以吗?” “可以,还要胶带,放在哪里你告诉我就行,我去拿。” 杂志放在茶几下方,有好几本进口日杂,还都是室内设计类的。 其中有两叁本的封面韩哲似乎以前在哪里看过,他没细想,取了一本日期靠前的问谷音琪:“这本可以吗?” 谷音琪点头:“哪一本都可以,你拿来,我看看撕那几页。” 杂志里面有许多广告页面,谷音琪小心翼翼撕下几张无关紧要的交给韩哲包瓷片。 韩哲发现,杂志内页里贴着不少彩色便利贴,有点高中课本做标注的那意思。 他把纸张铺在流理台面,拾起水槽内的一块块碎片放在纸上,问:“你是学室内设计的?我看内页里做了不少标记。” 顺便忽略谷音琪刚才问的问题。 “不是,就是有些喜欢的装修风格,想着以后或许有机会在自己家里能用上。” 谷音琪看出他的意图,幽声道:“别趁机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我……” 韩哲耳朵微烫,他想要否认,却好像有棉花塞住喉咙。 刚才他提出的“叁个月误工费”根本没过脑子,这事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外。 可仔细想想,这次提前来鹭城不也是在计划之外吗? 和谷音琪几次见面,有哪一次是计划之内的? 韩哲承认,他确实想再看一次火车离开原来的轨道后见过的那些景色。 他也承认,像谷音琪这样的女孩,一旦接触了就很难忘记。 那两次的接触像美丽绚烂的升空花火,你原以为烟花消逝之后就会渐渐淡忘。 但没有,它会在你闭上眼的时候,出现在夜幕般的黑暗里,一遍又一遍,直至你入眠才罢休。 不过韩哲同时告诉自己,这种吸引应该只限于身体方面的。 谷音琪发现韩哲的耳垂肉又红了,许是因为逆在光里,这次红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 “韩哲,” 她扶着流理台往里跳了一步,认真喊他名字,“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来鹭城?来我这里,仅仅是为了昨晚便利店的事吗?” 韩哲再一次落进她那双黝黑水润的眸子里,像平安夜那晚,像一月一号那晚。 好似受到海妖蛊惑,他再说不出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哑声道:“我本来订的是今晚的机票,也加了你那个经纪人。” 谷音琪定定看着他,只剩睫毛微颤。 看吧,她没猜错吧。 “但出了便利店的事,我就改签了。”韩哲边解释,边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撞上了另一边的流理台。 已经是尽头了,退无可退。 淌进来的阳光晒得他背脊都起了细汗,完全没有冬日的感觉,更像是提前到来的阳春叁月。 谷音琪再往前跳一步,就已经到了韩哲面前。 和他们上一次在套房玄关时一样,她又把他逼到了尽头。 她本来想再问一次“叁个月误工费”的事,忽然之间改变了想法。 “所以你后悔了吗?” 她抬手,把他衬衫领子最上方的那颗纽扣解开。 她的问题听起来云里雾里,但韩哲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本能地咽了口口水。 喉咙又痒起来。 谷音琪扶着流理台,微微踮起左脚,作势要去吻他的喉结。 却在几乎要碰上的时候微侧过脸,只用鼻尖飞快划过,脚后跟落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只留一团潮热气息包裹住震颤的喉结。 谷音琪很满意韩哲给出的反应,明明比她大了好些岁数,却敏感得像个毫无实战经验的雏儿。 她觉得自己像沾了黑墨的毛笔,意图把那方方正正卧在格子里的毛笔字添上几笔,让那一撇一捺能刺破边框。 谷音琪轻轻笑了一声,又问了一次:“你后悔那天晚上离开了3001吗?” 抵在流理台面的手攥成拳,韩哲竭力忍住从脖颈开始往全身蔓延流窜的颤栗。 终是无可奈何地阖上眼帘,如同上帝忏悔般轻叹一声:“后悔,所以我才来了。” ————作者的废话———— 小说+精彩影视在线:「po18uip」 chapter26 半凉的温水浇灭不了浑身燥热。 韩哲取下花洒,低头看胯间昂首挺立的性器,无奈地叹了口气。 上次与谷音琪发生关系时他带着醉意,所以有些细节记得并不清楚。 记忆好像淋浴间这块钢化玻璃一样,覆上热雾后朦胧不清,得用手抹去热气才能窥见那些艳情画面。 而十分钟前在窄小厨房里的他是清醒的。 那里的光线无比明亮,连谷音琪耳廓上的细小绒毛都照得根根清晰。 他身上的衬衣已被解开了大部分的扣子,下摆也被胡乱扯出来,谷音琪一双手从空隙中钻入,拨逗捻玩着他的乳尖。 软舌也没放过他,从下颌到脖侧,再到锁骨,口津洇出一道湿润河流。 谷音琪似乎总能一下子就找到他的命门,喉结,乳头,锁骨,每一处积攒起来的火花细细密密,顺着血液往下汇成一簇,把小腹烧得滚烫。 韩哲无力招架,咬牙闷哼,却不甘心节节败退,双手托住她的臀部,克制且轻缓地搓揉起来。 她身上的家居服质地柔软,衬得两团臀肉更柔软,十指微微弯曲,就会陷进软肉中。 仿佛再用点力就能把粉团儿揉得更软糯,让人心头涌起欲望,想掰开两团白肉瞧瞧里头包着什么馅儿,是玫瑰豆沙,还是蜂蜜琼浆。 耳朵上的细小绒毛好像落进他的心里,韩哲终是没忍住,低头含住她的耳。 手上的动作和呼吸一样,凌乱且粗重了不少。 谷音琪缩着肩发颤,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手却不老实地往下滑到他胯间,隔着西裤揉弄他。 还在他耳边呢喃:“只是舔了一下子哥哥就硬成这样,好烫啊。” 韩哲喘了口气,赶紧制住她的手,“别弄了,等下收不住。” 他顾虑她的脚伤。 可这家伙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得眼尾微微扬起,声音像被情欲烧哑,“没关系,有很多姿势不用我使力的。” 脑子炸了一声。 他手一扫,就把流理台上那包了一半的残破瓷片重新推到水槽里,又是一阵当啷声响。 再把谷音琪抱到流理台上,在浮尘上下跳跃的阳光里继续舔吻她的耳朵。 那没打耳洞的耳垂肉如一颗凉玉,稍微止住了他心头那把火,可谷音琪不安份的手,又在他身下燎起另外一把火。 西裤被揉成什么样韩哲没敢低头看,但他知道自己肯定被揉出水了。 贴身布料明显有了湿意,像张镇魂幡一样紧贴在鼓胀的龟头上。 可韩哲还有一些理智,知道自己得先去洗一下。 早上起床时他洗过澡,到这会已经小半天了,而且坐了飞机,还去过医院。 谷音琪双腿盘在他腰间,细细喘气,问,要不要我帮你洗。 韩哲当然不要,上次已经见识过她的厉害,他不想再丢一次脸。 …… 热水淋在从刚才开始就没低过头的阴茎上,韩哲仔细搓洗,可越揉就越硬。 像只进入备战状态的野兽。 擦身时他才留意起这浴室。 浴室依然不大,和外面一样打扫得整洁干净,洗手台上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摆满了瓶瓶罐罐各式各样的护肤品,只放了一瓶泡沫洗手液和牙具。 还好,是支白色的电动牙刷,韩哲还以为她在家里也用酒店的洗漱用品。 浴室就在卧室旁边,木门虚掩,一目了然的客厅和餐厅都没了那人的身影。 门缝约一掌宽,往内看,屋内有些暗,只透着一层淡凉的光。 韩哲记得这栋公寓的一厅一室户型,卧室和客厅外是共用一个大阳台,应该是谷音琪将窗帘拉起了。 他拉好腰间的浴巾,推门走进,反手掩上门。 谷音琪侧躺在床上,赤裸着身子,逶迤的曲线宛如雪山,她只在腰臀上搭了一条毯子,而微蜷的睡姿也遮住她丰腴的胸乳。 可她眼皮紧闭,呼吸平缓且规律,身子随着呼吸有微小起伏。 她是……睡着了? 韩哲无声走近床边,见她好像已经进入梦乡,难免有些懊恼,想着是自己胡思乱想浪费了太多时间,让她等到睡着。 他垂首凝视她一会,终是没唤醒她,转身想回浴室自己解决。 刚拉开门,身后却传来“噗嗤”一声笑。 闻声,韩哲猛地回头。 假睡的谷音琪翻身坐起,笑得肩膀一颤一颤,胸前更是有两只白兔胡乱蹦跳:“我的天,小哥哥你怎么这么容易上当受骗?” 韩哲脑子里又炸了一下,全身血液仿佛在同一时间往下涌向一处。 门都不关了,他两步就走回床边。 单脚跪上床的时候浴巾松了,很快滑落到地上,韩哲抬起她的下巴,拇指指腹搓揉过软嫩红唇,蓦地往她口中探进一截。 圆滑指甲在她舌肉上不轻不重地刮过,再绕着湿润舌尖打圈,韩哲哑声问她:“这张小嘴是不是整天骗人?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一股极强的酥麻感从小腹飞快漫起,谷音琪深吸一口气,耳朵里响着自己如鼓擂的心跳声。 瞧瞧,毛笔字刺破边框了。 嘴巴被他用拇指撑开,像是塞进一个口塞,谷音琪嗯唔声含糊,眼神娇媚迷人。 她还去握身前那根粗长赤红的肉茎,像握着根鼓槌一样,往自己奶肉上顶弄两下,接着用已经兴奋突起的乳果去磨他的龟首。 果子通红,龟首渗液,前精在两者中间拉扯出晶莹银丝。 色情得不像样。 韩哲微皱眉头,抽出被舔得湿淋淋的手指,直接揽着她倒在床上。 他一手撑床,张口含住沾了他咸腥体液的那颗乳果,另一手则是探指滑进那湿热的花唇中间。 她的水分多得惊人,韩哲记得上次的床单湿得没法看,这时只是中指刚打开小洞,就有春潮从里头淌出来。 是一颗鲜嫩多汁的水梨,轻轻划开果肉便满手都是水。 韩哲直起身跪坐在她身下,借了些花液做润滑,拨开层层花瓣去捻拨另一颗果子。 谷音琪表情立刻变了,沾了汁水的阴蒂更加鼓胀,腰臀忍不住摇着晃着,软声呢喃:“再快点……小哥哥……” “什么时候湿成这样的?”韩哲低声问。 顾着她的脚伤,他把她的右脚挂在自己臂弯免得不小心压到撞到,但这样也变相把她总不自觉要合拢的大腿分得更开,让那颗完全勃起的肉珠在空气中可怜兮兮地发颤。 “在厨房、在厨房的时候……唔——” 谷音琪无法好好回答他,因为韩哲真听了她的话,并拢手指飞快来回扫拍蒂珠。 她大半个身子都挂在韩哲身上,发颤的腰肢悬在半空,呻吟就像被雨打落的娇弱花瓣碎成一片片落进泥泞土地里。 本就积累了许多的快感水涨船高,很快溃了堤。 小穴一翕一张,春水便淅淅沥沥淌出,她的高潮不是激喷而出的那种类型,更像潺潺小溪细水长流。 房间内光线不清,但韩哲还是能看清落在他指间的晶莹水珠,一颗接一颗,顺着谷音琪的股缝,打湿大片床单。 他口干舌燥,竟跳出个念头,想低下头去尝尝那汁水的味道。 谷音琪有好一段时间没这么痛快过了,一下子泄得舒畅淋漓,可欲望很快卷土重来,尤其当她一低头就看见那根一手掌控不住的硕大,小腹里就像有好多只饥饿的蚂蚁来回走动。 愉悦的眼泪从眼角滚落,她揉散眼里的水汽,把刚藏在枕头下的套子拿出来,在韩哲面前晃了晃:“你自己戴,还是我帮你?” 韩哲取走保险套,拉着她的手摁在挺立性器上,喉咙沙哑:“摸摸它。” 谷音琪乖巧应了一声“好”,掌心在马眼那沾了些滑腻腺液,耐心抚慰那青筋鼓起的可怜小兽。 韩哲空出手拆了保险套包装,薄膜覆盖住大半根肉茎,谷音琪还“贴心”地帮他拉好边缘。 “你怎么知道我用这个尺寸?” 韩哲有些意外,抱住谷音琪另一条腿儿,把她拉近自己,饱胀龟头隔着薄膜去亲吻那泥泞水穴。 “我还记得啊,它这个尺寸又不常见……” 这男人的动作总是慢条斯理,谷音琪被他吊得胃口不上不下,难耐地摇着腰肢想去吃它,却总被它溜了。 她眨着水眸,习惯性地说些讨巧话,“我说的是真的,小韩哥哥的事我都记得的。” 韩哲挑眉,分辨不出这句话是真是假。 这女孩嘴巴有时沾着蜜,有时咬着刀。 平安夜的谷音琪嘴角总是挂着看似温柔实则疏离的笑,在他订酒的时候笑,帮他含的时候笑,挨肏的时候笑,说话声音总像一团棉花,好像无论被多重的石头砸到都是不痛不痒的模样。 什么时候才是真实的谷音琪? 酒店门口忍着哭的那个女孩是吗? 给认识的便利店店员做cpr的那个女孩是吗? 现在躺在他身下、说着甜言蜜语的女孩,有又几分真? 他伏下背脊,小兽也开疆辟土,一寸寸送进她湿透的水穴中。 肉茎全送进去,把那淌水的小嘴堵得密实,严丝合缝的两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谷音琪,你不用特意说这些话来讨好我的。” 韩哲没急着动,俯首,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她湿润的眼角,说:“做你自己就好。” chapter27 谷音琪有些乱了阵脚。 她当然知道要“做自己”,她也一直在这小小的空间内“做自己”,但是从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而且还是这样一位露水情缘的“客人”。 她无比矛盾,一方面她一向不相信男人在床上说过的鬼话,另一方面她又觉得韩哲这人有一定可信度,所以身体里好似有两队小人在互相扯着大绳,谁也不让谁。 而这个时候胸腔里也是鼓鼓胀胀的,韩哲的一次次冲撞顶弄仿佛都往她体内打着气,她就像颗灌满气的氢气球想要飘上天,又被韩哲拽住绳子拉下来。 不上不下,起起伏伏。 更是心痒难耐。 那根炙热总能顶弄到深处,可惜韩哲只懂抽送,没太多花里胡俏的技巧。 上次他是半醉状态,肏弄时比起现在狠猛不少,今天他有点太保守了,龟头总会在她最敏感的那块软肉上飞快划过,却傻傻地不知道要停留,所以快感也积累不起来。 谷音琪急得不行,再加上韩哲说的那句话,如今浑身都像有虫子小口小口咬。 她从不寄望在客人身上能获得高潮,平时有百分之八十都在靠演,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她不乐意演了。 她就希望,韩哲能把她弄得连床都下不来,一下床就要腿软那才好。 “你等、等一下……”谷音琪红着脸,猛地伸手抵在韩哲小腹处。 嗯,硬梆梆的。 韩哲立刻停下,额头已经出了些汗:“怎么了?” “我教你,然后你要记得……” 她补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更舒服一些……” 韩哲有点没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谷音琪还是第一次做这件事,她像个经验老道的老师一样,十分耐心地将自己最敏感的地方教授给尚未开窍的学生。 而韩哲很快懂了她的意思,因为只要每一次往那块软肉上撞,那水穴就会把它咬紧一分。 像是给优等生的奖励。 那层隔在两人中间的薄膜也因此减少了许多存在感,湿淋淋的包裹感,让韩哲从腰椎到后脑勺麻了一片。 最传统的姿势,只要找准角度,谷音琪也能被弄得欲仙欲死,那股不上不下的感觉很快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接一层涌起的快感。 她高高举起双臂,双腿也盘住韩哲的腰,如同藤蔓,把他缠绕在自己怀中,哼哼唧唧地说她很舒服很舒服。 这“学生”也好学,还不耻下问:“要多快,你才能泄?嗯?” 谷音琪压根没法回答,眼角洇落的泪水,锁骨泛起的潮红,绷紧的足弓,都是最直接的答案。 她放任快感冲昏头脑,好让她去忽略掉心里的那些矛盾感。 花穴一下下绞着深埋在泥泞中的肉棒,韩哲太阳穴一跳一跳,咬着槽牙忍下汹涌精意。 之前平安夜带着醉意时所感受到的,简直无法和这一刻相比。 确实有点要命了。 而且他也记起,为什么那个时候会觉得身下挨肏的女孩挺招人疼的。 谷音琪一直在流泪,眼睛像关不紧的水龙头,鼻尖也一抽一抽,像被欺负得多惨似的。 等她稍微缓过劲,韩哲才重新缓缓抽送起来,伸手去刮掉她眼角的泪,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可奈何,“水还真多。” 谷音琪轰一声脑瓜子炸了,再开口时竟有些结巴:“你说、你说哪里的水?” 韩哲眉毛轻挑,手掌往下,在她屁股下方接了一手水。 湿漉漉的掌心摊开在她眼前,也不说话,那眼神像是在问,你说呢? 谷音琪脸烫得惊人。 她觉得得重新评估一下韩哲这人的性格。 指不定是个披着叁好学生外皮的老流氓。 * 谷音琪是被手机铃声唤醒的。 卧室里的颜色沉得更深了,几乎没透进来一丝光,门外也是。 天全黑了。 她猛地坐起身,心想坏了,睡过头了。 电话是奶奶打来的,谷音琪接起,急忙道:“阿嫲,歹势歹势,我下午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 老人在电话那边吁了口气,关心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早上我就觉得你脸色不太好。” “没有没有,没不舒服,就是最近学校事情挺多的,这几天睡得不太好……”谷音琪习惯性否认。 早上她多买了不少菜,和奶奶约好了今晚回去做饭给她吃,估计奶奶等急了。 如果是“住在大学宿舍的谷音琪”,去奶奶住处只需要十来分钟,但“住在另一区公寓的谷音琪”,周六晚高峰去到奶奶那至少要半小时。 “阿嫲你等我一会,我现在换了衣服就过来。” 谷音琪着急下床,可大腿内侧像做深蹲做猛了那样酸软无力,腿下地时膝盖一软便打了个踉跄。 身后猛伸来一手稳稳扶住她,伴着一声“小心”。 谷音琪倒抽一口冷气,被吓得心脏都快蹦到喉咙了。 这才想起,韩哲还在她房间内。 韩哲的声音很低,奶奶不察异样,说:“你别着急,这么累就别过来了,困就继续睡一会,要不阿嫲做些饭菜给你送学校门口?你也能跟宿舍里的同学一起吃。” “不、不用……”谷音琪脑子全是浆糊,搅都搅不开,好不容易才编了个“室友们今天都出去约会了宿舍就我一人”的借口。 奶奶没坚持,让谷音琪今晚就在宿舍好好休息,两人多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谷音琪稍微松了口气,但她怕奶奶等会担心她,指不定还会偷偷跑到学校去,决定还是要回奶奶住处一趟。 “我开灯了哦。”她提醒一句,摁亮卧室的顶灯。 一片凌乱的床品又一次提醒着谷音琪刚才的性事究竟有多疯狂,她捡起落到地上的小毯子捂在胸前,脸颊有些发烫。 韩哲赤身裸体坐在床中央,羽绒被子迭盖在腰胯上,许是因为他刚睡醒,眼神比平时还要再柔和上许多。 “那个,我现在有点事得出趟门,你今晚要留在这还是?”谷音琪嗓子有点哑,她清了清喉咙。 “我回酒店。”韩哲纵欲过后的声音没好到哪里去,视线往下,“你的脚怎么样了?” 谷音琪微怔。 她本来没打算让韩哲留下来过夜,因为这里始终是她住的地方,她希望能和“工作”分开,但听到他毫不犹豫地说出要回酒店,她心里又泛起些许酸涩。 谷音琪你在期盼些什么? 是不是还没睡醒? 她在心里骂自己矫情。 谷音琪轻轻转了下脚踝,又弯腰摸了一下:“还行,肿消了一些,没早上那么严重了。” 韩哲下地,拾起浴巾围在腰上:“但还需要再冰敷一下,家里有喷雾吗?” “没呢,等会我回来时去药店买一瓶。” “好,你一个人去可以?需要我陪你吗?” 谷音琪拿衣服的手一抖,忙道:“不用不用,我就是去阿嫲家。” 韩哲直接学她说方言:“阿嫲家?住哪?” “在鹭林路那边……” 话说了一半,谷音琪突然抿紧嘴。 糟糕,说多了。 刚才谷音琪与家人通话时讲的是闽省方言,韩哲只能抓住其中几个词,虽然他在鹭城呆的时间不长,但一些比较知名的地标还是心中有数。 鹭林路有所大学。 韩哲其实看不太出谷音琪的实际年龄,她有时还是一颗青涩果子,一咬下去牙齿要酸上好久,但有时又是颗催熟过度的果子,手指轻掐就会挤出汁。 现在韩哲才知道她还在读书。 谷音琪没主动说,韩哲也没再追问。 衣服挂在浴室里,韩哲回去穿上,再出来时谷音琪也已经穿好衣服。 宽松帽衫和牛仔裤,素着张脸儿,和之前在夜店酒店时见过的那个谷音琪都不大一样了。 “加个微信吧?等我忙完后我给你打个电话。”谷音琪主动提出。 她没忘,之后还有“误工费”要谈呢。 “好。” 韩哲扫了她二维码,加上后改了备注名「谷音琪」。 谷音琪也给他改了个备注,「临时金主」。 两人一起离开公寓,在等电梯时谁都没再提屋里发生过的事。 韩哲不动声色看向电梯间另一边的走廊。 魏梦晴住在那一侧,他以前来这公寓,出了电梯便直接往右走。 谷音琪的这一侧是往左走。 他收回视线。 旁边谷音琪正低头忙着叫滴滴,韩哲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头上小小的发旋。 中午听见谷音琪说她住十七楼时他脑袋嗡了一声,种种巧合让他忍不住问一句:“谷音琪,我们以前有没有见过面?” 谷音琪仰起头,眨了眨眼,有些疑惑:“不是在夜店见过吗?” “平安夜之前呢?有见过吗?” 谷音琪眉心微拧,想了下,“我没什么印象,你是觉得在哪里见过我了?” 韩哲也没在记忆里找出她存在过的痕迹。 叮一声电梯到了,韩哲轻轻摇头:“没事,是我记错了。” 谷音琪叫的车就在这附近,很快来到接客点,上车前她朝韩哲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我们等下微信上谈一下,反正你还会在鹭城呆上一两天吧?” 韩哲想到手机里被他忽略的未接电话和微信信息,还是点了点头:“应该是的,明天还想再去医院看看那位店员。” “哦哦,这样……” 谷音琪还想说什么,滴滴司机打断她:“阿妹,这里不能临停的,我得开了。” 韩哲挥了挥手:“你先走吧,微信联系。” 谷音琪点点头:“好,你自己小心。” 韩哲不禁扯起嘴角,轻笑一声:“你才要小心,尤其右脚。” 昏黄路灯像蜂蜜浇淋在男人发顶,谷音琪发现,这是韩哲第一次对她笑。 脸颊又烫了下,她咕哝一声“拜拜”上了车。 韩哲扬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把登机箱放进后排座,人绕到副驾驶位坐下。 司机问他要去哪,他看了眼前方,载着谷音琪的那辆小车已经驶出一段距离了,但要追的话还是能追上。 他正想跟司机说跟上那辆小车,这时窗户被“叩叩”敲了两下。 “韩哲?” 韩哲侧过脸,看清来人后按下车窗,对车外的女子打了声招呼:“梦晴。” 视线移动,韩哲眼神渐冷,看向魏梦晴身后不远处、上次说他是“外卖小哥”的那个男人。 chapter28 “昨晚便利店出事我就猜想他会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巧遇上他。” 魏梦晴挽着何成言的臂弯走进电梯轿厢,小心翼翼看向男朋友,怕他因为这事心情不好。 上次平安夜韩哲送来的玫瑰花,就被他全丢到垃圾房了。 本来她和何成言从车库准备直接上楼,想起丰巢里有个包裹,便从一楼出了电梯。 丰巢柜安在公寓大门外墙,两人往大门走,魏梦晴忽然看见一个很眼熟的背影。 随着走近,她确认是小半个月没见的韩哲,拉着行李箱站在路边,身前停着一辆小车。 韩哲面前好像还站着一人,对方几乎整个身子都被韩哲挡住。 很快对方上了车,小车驶走。 楼下「左邻」的店员一出了事,公寓业主群里已经有人提起,所以韩哲出现在鹭城,魏梦晴倒是不觉意外。 她本想趁着何成言没留意到韩哲的时候折回电梯,可现男友还是看到前男友了,还十分大方地叫她上去打声招呼。 魏梦琪对韩哲并没有憎恨或厌恶,她觉得他们之间只是没了喜欢和冲动,分手而已,无需搞得老死不相往来那么难看,毕竟,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所以她在韩哲坐进出租车的时候走上前,敲敲车窗。 魏梦晴问他是不是为了便利店的事来了这,韩哲答是,两人没聊太多,就像不太熟但又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不咸不淡地讲了两句,直到出租车司机有些不耐烦,魏梦晴才与韩哲道别。 何成言熟门熟路按下十七楼的按钮,等关上门,才刻意装出夸张的表情佯装生气:“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假公济私,表面上来处理便利店的事,实际上是想来重新追求你呢?” 魏梦晴被他的模样惹笑,嘻嘻笑得倒在他肩膀上,“想什么呢,我那天和他谈得很清楚了,是非常和平的分手,他还祝我幸福,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啊。” 何成言捏了把她的脸颊肉,轻轻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虽然何成言有把握魏梦晴现在的心肯定是向着他的,但姓韩的突然出现在公寓门口,他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而且刚刚他看得十分清楚,与姓韩的在路边说话的……是那个外围妹。 何成言已经忘记那女孩叫什么名字,为了招待部分外地来的“有特殊要求”的合作厂商,他常常需要给对方组局,请来一帮姑娘陪厂商们泡泡温泉打打高尔夫,男欢女爱一晚上,第二天事儿就成了。 何成言特别看不起成天喊公司下属去陪酒的那些人,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做,为了省这点钱,结果惹了一身臊的人脑子里真不知塞了什么东西。 如果预定“女团”人数够多,中介还会酌情打个折,所以何成言常会把自己的名额给记上,“招待费”公家出,他跟着薅个羊毛。 那外围妹就是其中一次碰上的,人美声甜,身材姣好,所以他多少有些印象。 姓韩的为什么会跟这外围妹说上话? 两人认识? 是在与魏梦晴分手前还是分手后认识的? …… 何成言无声嗤笑。 魏梦晴以前还整天说这男人正经自律,异地恋也不用担心他搞叁搞四,当时何成言就觉得,世界上哪有男人会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无动于衷? 什么正人君子,结果还不是和他一样? 说不定韩哲还是被别人招待的那位。 * 只是耽误了半分钟而已,韩哲就追不到谷音琪乘坐的那辆车了。 他给了司机酒店地址,按低半扇车窗,灌进来的湿冷夜风把他吹清醒了一些。 路上有点塞,车子开开停停,音响播着当地的广播电台,司机开口说过两叁句话,然后就跟蓝牙耳机里的工友吐槽今晚的路况。 韩哲望着车窗外闪烁的猩红车尾灯,慢慢冷静下来。 他想复盘这一个下午发生的事,从来到公寓楼下给谷音琪打电话开始,看看是在哪一步事情开始变了味。 可想来想去,脑子里全是谷音琪的笑容,在沙发上慵懒轻松的笑,在餐桌旁甜美动人的笑,在厨房里狡黠精明的笑,在床上妩媚性感的笑。 除了被他肏哭的时候,其它时间谷音琪总是带着笑,笑意有时会进了眼里,有时不会。 韩哲开始有冲动想去了解她的过去,想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她走上这条路。 毕韦烽和赵宁他们曾经有一次心血来潮,在“基地”里正儿八经地讨论过“女孩们为了什么会选择下海”这个问题,韩哲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言权,就坐一边安静听他们说。 入了风尘的姑娘无非都是想赚快钱。 一种类型是为了满足物欲。 贵妇面霜和名牌包一个都不能落下,朋友圈展现的生活精致美丽,而花呗和信用卡的每月账单上数字惊人,一开始接客时对自己说就只接几次,全当被狗咬了,等把欠款还清了就洗心革面。 可这钱来得太容易,债务是还清了,但物欲的洞打得更开了,黑黝黝的望不到底,最后她们还是会选择继续做下去。 另一种类型比较常见于夜总会。 “妈妈”们会劝手下姑娘去做医美,钱不够就先贷,在会所里干活的钱则用来每个月分期支付贷款,可姑娘们今年刚把垫鼻子的贷款还完,明年又被游说去做胸做腿,做“私密处焕新”。 一套接一套,把女孩一直套牢在夜总会里,除了夜复一夜地出台接客别无选择。 还有一种就是最常见的,姑娘因家里经济困难被迫下海。 可这一种近年来也真真假假分不清,每个姑娘都说自己家境贫寒,标配有一个烂赌成性的爸爸或哥哥,一个体弱多病的奶奶或妈妈,再加一个成绩优异但快没得上学的妹妹弟弟。 男人总有大男子主义作祟,无论年纪多大都会幻想自己就是王子,能把公主从恶龙洞窟里救出来的王子。 他们都在想,只要把公主救出来了,公主肯定会死心塌地爱上王子。 一开始只想玩儿年轻貌美的身子,后来却变成走心纯爱了。 最后钱一笔一笔投进去,人却没捞着,因为“公主”用同样的惨情故事圈住了许多个“王子”。 韩哲细想着谷音琪是哪一类。 第二类排除,第一类在进屋后也排除了。 她的公寓是租的,大件家具和电器看得出已经经过几手住客,就像矮几和餐桌都有深浅不一的刮痕,只不过谷音琪依然把它们擦得一尘不染。 小鞋柜里的鞋子不多,同个类型的鞋子只有二至叁双,例如高跟鞋就两双,一双红的,一双黑色的,不是奢牌,反而若干双酒店拖鞋占了一整个下层,码得整整齐齐。 厨房里的厨具不多,调料瓶里的酱料有高有低,洗碗布是湿润的,沥水架上有一只瓷碗倒扣,迷你电饭煲很小,一样擦得干净,看得出来谷音琪平日都是自己做饭,且很爱惜每一样小物件。 电热水壶旁边有个透明亚克力收纳盒,两层的,下层装的是颜色各异的茶包和速溶咖啡,而上层装的是糖包奶粒之类的咖啡伴侣。 常住酒店的人对这些小东西很熟悉,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把它们带回来,还按颜色把它们排列整齐。 韩哲猜想,指不定这小小公寓里还有一个地方专门收纳起各种酒店备品,沐浴露洗头乳之类的。 而且那几本家居类杂志,刚才遇到魏梦晴的时候他瞬间想起来了。 魏梦晴有买日杂的习惯,每个月会收到两叁本不同类型的杂志,所以叁不五时就要把过期的杂志整理丢弃。 有一次韩哲来鹭城找她,见她又摞了一沓杂志准备丢,每一本书都还很新,没什么翻阅痕迹,韩哲觉得有些可惜,便找了个牛皮纸袋妥善装起,再用油性笔在纸袋上写了一行字,说这些杂志如有需要的可以免费自取。 牛皮纸袋被他放在垃圾桶对面的台阶上,晚上再去垃圾间丢垃圾的时候,韩哲发现装满杂志的纸袋已经不见了。 怪不得那几本杂志封面韩哲似曾相识,原来是让谷音琪拿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韩哲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女孩蹲在楼梯旁的模样。 她身上穿柔软家居服,认真看着牛皮纸袋上的字,最后一脸欢喜地提着袋子回家。 出租车通过了一个拥堵黑点,速度终于提了起来。 音响里这时响起一首老歌,女声低沉慵懒:“自从相思河畔见了你,就像那春风吹进心窝里……”* 司机也跟着低声哼唱。 韩哲想起了那晚毕韦烽在包厢里说的话。 他知道毕韦烽是什么意思,毕韦烽不想他成为其中一个“王子”。 他手肘撑窗,手指抵在微微扬起的唇旁,低低笑了两声。 谷音琪是等着被拯救的“公主”吗? 她更像那只囤了一堆财宝的小龙吧。 ————作者的废话———— 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chapter29 司机还在继续跟着音乐五音不全地唱,“n”“l”不分:“自从相思河畔见了‘里’,无限的痛苦埋在心窝里……” 韩哲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打开美团外卖。 先点了点左上角。 收货地址栏里现在只剩家和公司两个地址——本来之前排在第二的是御景公寓的地址,和魏梦晴分手后他已经删了。 如今他把御景公寓的地址重新输入,不过联系人和联系电话都变了。 搜了「跌打」,跳出来许多商品,有云南白药气雾剂、跌打万花油、止痛消炎软膏等等。 韩哲在同一家药店里挑了个喷雾和万花油,一起结算,直接送御景公寓前台。 刚买完,微信提示有新消息,韩哲点进去查看。 看清是谁发来的微信时,他抿了抿嘴角。 是毕韦烽,不是谷音琪。 除了苏肃的信息,其它亮着红点的信息韩哲都还没查看,想等会回酒店后统一处理,现在点开的话容易漏掉信息。 他先给谷音琪发了条信息:「云南白药和万花油我买好了,我让跑腿放公寓前台,你晚上回去了记得拿。」 谷音琪没有立刻回复。 韩哲点进她的朋友圈,那条「一个月可见」的分割线让他不禁挑了挑眉。 是她不发?还是分组可见? 谷音琪的微信头像相片是纯黑底色,上面一个白色的笑脸,韩哲看了两秒,觉得哪里不对,点开头像大图。 原来那是一弯月牙。 月亮弯起的弧度好像夜空在微笑,弧线上方另外画了两道小小的弯弧,这样看上去就是一个眯着眼笑的表情了。 瞧,连头像都要微笑。 像嵌在她脸上的面具一样。 韩哲想起那张留在他西装里的便签纸,最下方署名处也是一个这样子的笑脸。 而在昨晚便利店的那段监控视频内,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的谷音琪,看上去真实太多了。 韩哲轻叹一口气。 最后他再看了一眼谷音琪朋友圈最上方的封面图。 和黑底色的头像正好相反,封面相片是一面白墙做底,前面是几支绽开得娇艷的红玫瑰。 墙壁和玫瑰都染上了些许昏黄,墙上有朦胧投影,花的,人的。 韩哲想了一下她公寓的朝向,傍晚在客厅里能瞧见夕阳。 许是一直等不到他的回复,毕韦烽直接打电话过来了,韩哲看了看时间,估计到酒店还要五分钟,便接起电话:“喂。” “你现在人在鹭城?”毕韦烽直截了当地问。 “对,我不是早上就在群里说过了?”韩哲上机前在兄弟群里说了一声。 “但你消失了大半天了,事情还没处理完?有那么难搞?” “没有,中午就处理好了,店员目前的问题暂时不算太大……” 韩哲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毕韦烽紧追着问,“那你下午人去哪了?” 韩哲顿住,在那小公寓里和谷音琪疯了一个下午的事他可没打算分享给别人知道,包括自己的发小。 “下午我也有事忙,手机静音了,你有急事找我?” 电话那边突然安静下来,韩哲皱眉,又问一次,“喂,你下午有急事找我?” 他能听出毕韦烽刚才的语气里有些许着急。 过了几秒,毕韦烽才缓缓开口:“我帮你找的那微信号,扯皮条的那个,你加上了?” 韩哲眉心拧得更厉害了。 但他没瞒毕韦烽:“嗯,我加了。” 毕韦烽声音沉了下来,“找到你要找的人了是吧。” 他这一句不像疑问句了,更像是笃定的肯定句。 韩哲顿了顿,道:“没,我还没联系过那人。” 可他也没说谎。 他是加了阿超的微信,但没经过阿超他就已经找到了谷音琪。 电话那边又一次安静下来。 韩哲没再等毕韦烽问话,直接说:“要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但他这一次还是被毕韦烽打断,“昨晚你家便利店的视频我看了,老韩,我怎么觉得见义勇为的那姑娘,有点眼熟啊?” 韩哲嘴巴抿成线,没回答他。 而毕韦烽则是自问自答:“我看,好像有点像上次我在夜店跟人打架那次,最后跑你身后跟你讲话的那姑娘?” 路灯一颗接一颗在眼皮上方滑过,韩哲渐渐坐直了身子,缓声道:“毕韦烽,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再过了几秒,韩哲听见毕韦烽一声嗤笑,很轻,但他还是听见了。 “fine,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毕韦烽的语气很快变回原来那样,懒洋洋的,好像对什么都感到无所谓,“那没什么事了,等你回来再约。” 韩哲应了声“好”,对面就把电话挂了。 韩哲思索几秒,很快点开毕韦烽的微信。 这家伙日夜颠倒,第一条发来的信息是今天下午叁点左右,问韩哲在干嘛。 后面几个小时里,再来了两条信息而已。 韩哲没往别处想,回了毕韦烽信息:「回去再谈。」 毕韦烽直直盯着这条信息看,但满脑子想的都是昨晚的事。 昨晚他没留在那酒店套房,前脚谷音琪一走,后脚他也离开了,直接去了机场,赶最晚那班飞机回沪市。 在贵宾室里候机时,毕韦烽才理解到自己干了件多么冲动且愚蠢的事。 打了个飞的来,又打了个飞的走,就是为了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入了风尘? 她是或不是,与他何干? 飞机在虹桥落地时毕韦烽心里头依然不痛快,让人直接送他去「boss」,喝到店关门才滚回家。 翻来覆去睡不着,胸腔里憋着股气,他也没想明白自己在气什么,直到天渐渐发白才睡着。 他一觉到下午,脑袋晕晕沉沉时看见群里的信息,爬了楼才知道韩哲公司在鹭城的一门店出了事,韩哲在早上也飞了过去。 一开始还在宿醉的毕韦烽没把事情想明白,上网搜了「左邻店员」的相关新闻。 直到看到那视频,他才清醒过来。 …… 毕韦烽退了微信,打开相册,点开最新的那个视频。 视频是谷音琪给人做心肺复苏的那段,他从网上保存下来的。 女子背对镜头,但她昨晚来套房时穿的什么衣服,毕韦烽没忘。 画面有些晃动,还有些曝光,在那抹墨绿的衬托下,谷音琪的长发如火焰燃烧,随着她有规律的一下下按压,火苗也在飞舞跳动。 毕韦烽想,当时在海滩上,她也是这样的,对吧? 毕韦烽反复看了几次视频,最后拿起手边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胸口起伏得厉害,他平复了一会,站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脸。 冷水泼湿头发,毕韦烽把刘海随意拨起。 他倾身,脸凑近镜子,用力搓揉额头上那片去不掉的痕迹。 咬牙呲了一声,毕韦烽低声自言自语:“真他妈会演,这片胎记那么明显,还能装作认不出来。” * 谷音琪从奶奶住处离开时差不多快九点了。 她还没回韩哲的信息,倒不是故意吊着他,只是她陪奶奶的时候不大看手机。 不过要回复他什么,她在脑子里早已想好。 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她给“临时金主”回了信息。 「这就是贵司给的医药费吗?(哈哈笑)」 「刚才陪家人,没时间回信息,你在酒店了吧?」 韩哲正在电脑上和苏肃视频谈着公事。 手机屏幕常亮,眼尾余光一瞄到那个月牙笑脸的微信头像窜到最上方,韩哲立刻顿了顿。 他对着摄像头做了个手势:“暂停一下。” 苏肃点头:“好的。” 韩哲看完信息,回复:「对,你回家了吗?」 谷音琪:「还没,在等车。」 韩哲:「一个人小心一些,脚的情况怎么样了?」 谷音琪:「还在能接受的程度,等回去了冰敷一下再上药。」 她看着对话框上面的「正在输入中」,等了一会,才等来韩哲的回复。 「好。」 对话生生停住了,谷音琪不禁笑出声,瞧,话题终结者! 刚好叫的车来了,她上车后再继续给韩哲发信息。 「我上车了。」 「外卖小哥给过我电话,说东西给我放在前台了,谢谢你(微笑)」 「你住哪家酒店?还是上次那家吗?」 「如果还是上次那家的话,我等一下会顺路经过哦。」 话题终结者也没关系,反正聊天的话她很擅长。 接连跳出的信息让韩哲怔住。 尤其看到最后一句时,下午那些潮湿黏热的画面瞬间全部浮现出来。 苏肃在电脑那边坐直了腰板等着,老板那边的麦克风关了,他听不到声音,但他能看见,老板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好像有些吃惊,又有点慌张。 不知所措。 接着老板对着摄像头,嘴巴一开一合不知说什么,苏肃赶紧指着键盘提醒:“韩总,麦克风。” 韩哲才想起自己关了麦克风,按下后对苏肃说:“今晚先到这吧,明天我会再去一趟医院,确认没什么事了就订明天下午的机票。至于‘夜班无人化’这个问题,回去再详细讨论。” 苏肃连连点头:“好的,那韩总你早点休息。” 阖上电脑后韩哲直接给谷音琪打了语音电话。 而还在等回复的谷音琪看到电话页面跳出来时难免怔了怔,她有些意外地接起:“哈啰。” 韩哲的房间面朝大海,没能看到城景。 但今晚的月亮和谷音琪微信头像一样,也是明月如钩。 若是再添两颗星,也就成了笑脸。 海面上倒映着盈盈月光,被夜风吹破,宛如细碎金银落满地,韩哲清了清喉咙,开口时声音有些哑:“我还住这家酒店,你……你要过来吗?” ————作者的废话———— 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chapter30 其实从奶奶住处到韩哲下榻的酒店并不顺路,谷音琪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他,但韩哲声音里那零点几秒的停顿,让谷音琪决定还是去见他一面。 谷音琪低声说:“我可能十五分钟后就能到哦,你等会得下来接我。” “行。” “啊,但你给我买的药还放在前台呢。” “明天再取吧。”韩哲抬腕看表,忽然补了一句,“谷音琪,我最晚明天下午就得回沪市了。” 这下轮到谷音琪怔住,没想太多就直接问:“那么快呀?” “对,周一早上要开会,有些事情也需要我回去才能处理。” 韩哲停了几秒,接着问:“今晚过夜,行吗?” 谷音琪耳朵烫了一下,很快连带着脸颊和脖侧都开始升温。 明明做出暧昧不清的留宿邀约,可他的声音仍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清澈得可以瞧见湖底晶莹剔透的卵石。 等等,平安夜可是她先提的过夜,怎么到今天就变成他提了? 谷音琪右手拿着手机,脑袋斜斜地抵在车窗玻璃上,抬头看着路灯如流星划过。 而左手食指正无意识地绕着发尾,卷起又松开。 她的声音很轻:“也行,不过这样的话,我就得回去拿点东西了。唔……最快也要半小时后才能到。” “不着急,你慢点,注意脚别再崴到了。” “放心呀,我现在有一把拐杖,如虎添翼。” 看着斜倚在车椅旁的那把木头拐杖,谷音琪笑了笑。 话筒那边的声音轻松活泼,韩哲好像也被她的笑意感染,落地窗玻璃上倒映着他逐渐柔软下来的表情,“拐杖?哪来的?” “是我阿嫲的,我刚才回家时还是被她看出我崴了脚,正好家里有,她非让我带上。” 谷音琪想起韩哲不是闽省人,同他解释一句,“‘阿嫲’就是我奶奶,闽省话你能听得懂吧?” 毕竟韩哲的前女友是鹭城人。 “一些单词可以,‘阿嫲’我听得懂。” 韩哲接着问,“那你父母呢?你崴脚了他们还让你这么晚回‘学校’,不留你在家里住?” 他知道谷音琪要回的是御景,“学校”是谷音琪跟奶奶讲电话时说的小谎话,他便顺着说了。 这张小嘴说的话,有时真真假假分不清。 可当他说完这句之后,电话那边是一片寂静。 不,不是完全的安静。 韩哲能听见车厢内播放的歌曲,能听见汽车正在行驶的声音,甚至能听见一两声喇叭声,可唯独没能听见谷音琪的声音。 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 瞬间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掐住韩哲的喉咙,使他无法呼吸。 韩哲觉得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正想跟谷音琪道歉,这时谷音琪开口了。 她先是轻笑两声,才说:“我跟他们说明天学校有活动……哎呀,我手机快没电了,先不说了,我等会过来了再联系你,好吗?” 韩哲抿了抿唇,“好,那待会见。” “嗯,待会见。” 电话挂断,谷音琪才发现左手把发尾卷得乱七八糟,跟海底的漩涡一样。 这趟滴滴接单的是位年轻女司机,摸了条数据线递给后座乘客,热情道:“妹妹,我这有数据线,你插后面那个充电口就行。” 谷音琪看了眼几乎全满的电量,还是接过数据线,笑着道谢。 韩哲还站在窗边,海景再美此时也入不了眼。 他说的那句话里面有哪个词是谷音琪的“敏感词”? “学校”不是,“家里”应该也不是。 那就只有“父母”了。 韩哲很快拨通苏肃的电话:“苏肃,有件事要麻烦你。” “韩总你说。” 韩哲大步走到床边,按下电动窗帘按钮关闭按钮,说:“帮我查一个人,等会儿我发一个名字和电话给你。” * 不是晚高峰,车子很快来到目的地。 谷音琪给女司机打了五星好评,下车时情绪已经调节好了,她没怪韩哲,不知者无罪。 木头拐杖之前是谷音琪以防奶奶年纪大膝盖不好提前买的,没想到自己倒先用上了,还挺好使,走起来脚踝没那么疼了。 路过便利店时谷音琪往里头看了一眼。 今晚看店的是个青年男子,她没见过,估计是店长临时调派过来的员工。 说起来,她其实也还没认真了解过韩哲的情况。 谷音琪抬头,看了会鹅黄色的店铺灯牌,摁亮手机,直接搜索「左邻」。 跳出来的页面里,第一个链接就是「左邻」的官网。 网站是有用心做的,不是单纯用几个模板网页堆砌而成,设计感十足,时尚简约,使用感很舒服。 很快,在公司介绍中,谷音琪看到了韩哲的名字。 跟在「创始人」叁字后面。 她睁圆了眼睛,“芜湖”了一声,然后低声笑了笑。 不过关于韩哲的个人介绍并不多,仅有寥寥几句带过,公司最新动态倒是有不少:第几轮融资成功,全国门店数量破千,等等等等。 谷音琪看了一会,拄着拐杖慢腾腾过马路走回公寓。 她在前台取了黄色纸袋,沉甸甸的,回到家后她拆开纸袋,取出两盒跌打药认真看了说明,最后选了消肿喷雾,连同外宿的常用小物装进轻便的帆布包里。 晚饭时她出门急,还没丢今天的垃圾,谷音琪蹦进卧室正想收拾,一眼看见了垃圾桶里安静躺着的那叁个保险套,都打了结。 谷音琪满脸发烫。 下午都已经来叁回了,今晚还能再来? 这男人究竟存了多少货啊……是化石出土吗? 卧室还残存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味道,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屋子通点风,散散味。 背好包,谷音琪熄灯出门,拎着垃圾袋走到垃圾间。 丢完垃圾,她拍了拍手,一转身,几秒前还没人的门口竟站了个男人。 谷音琪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握紧了手里的拐杖,眼神警惕地看向对方。 公寓走廊顶灯明亮,而垃圾间的感应灯暗了许多,男人站在防火门旁边,大半个身子逆在光里,一手插着口袋,另一手提着垃圾袋,一声不吭。 谷音琪能感受到他上下打量的视线,不带好意的。 她眉心微蹙,是那个邻居小姐姐的男朋友,也是她曾经接待过的客人。 谷音琪跟之前一样装作没认出他,低下头就想往外走,但男人也往前跨出一步,直接挡住她的去路。 她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麻烦让一让。” 何成言挑眉,转过头看了一下走廊,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开口:“你不认识我?” 谷音琪心里觉得可笑,但面上显得困惑不已,反问道:“我们应该认识?” 何成言视线从她的脸往下,落在她手里的拐杖,再往上回到她的脸,定定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个所以然。 可这女人一脸茫然,好像真的完全认不出他。 谷音琪忽然轻轻“啊”了一声。 见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何成言心惊,后脑勺都麻了。 谷音琪眉心松开,但表情还是淡淡:“之前在电梯里见过是吧?你也住这一层。所以有什么事吗?” 何成言心里暗自松一口气,心想估计她是真没什么印象了。 可转念一想,这外围妹一个月也不知要被睡多少次,看男人都快看得脸盲了,不认得也是理所当然吧。 他一改刚才阴翳的眼神,扯起嘴角笑笑:“没事没事,都是邻居,打声招呼而已。怎么拿拐杖了?脚受伤了?” 谷音琪可笑不出来,眉心又一次皱起,仿佛因对方无端端的骚扰感到无比心烦,语气也不大好:“这不关你事吧?麻烦让让。” 既然她记不得,何成言也没想惹事,侧身给她让了条道,没再挡着她路。 现在他和魏梦晴是奔着结婚去的,以前风流快活的日子得一刀斩断。 谷音琪快步走向电梯,耳朵仔细留意着走廊的动静。 垃圾桶盖子关上的声音,拖鞋在地砖上的“踏踏”声,指纹锁开锁音乐声,关门声。 进电梯后谷音琪才长长吁了口气,无声骂了一句:“有什么大病。” 男人明显认出她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有些危险。 谷音琪又叫了辆车往酒店去。 她一路上都在想着事,直到车停下才回过神。 酒店门童很快过来为她开车门,谷音琪拎起单肩包和拐杖下车。 “请问是要办理入住吗?”门童问。 “不用哦。”谷音琪右手握着拐杖,左手拿手机,正低头找着韩哲的微信想给他打电话。 不远处传来一声,“在这。” 谷音琪闻声抬起头,而韩哲已经走到她面前。 他还是穿着白天的那套衬衫西裤,没穿西装外套。 许是因为奔波了一天,白衬衫有些许皱痕,但他还是把扣子扣到了最上方那颗。 谷音琪冲他笑笑:“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韩哲回答得很快:“刚到的。” 一旁的门童偷偷瞄了他一眼,很识趣地走开了。 韩哲递手给谷音琪:“把包给我吧。” 帆布包不重,谷音琪就不客气了,笑嘻嘻递给他:“谢谢呀。” 两人一起往酒店里走,韩哲背着和衬衫西裤一点都不搭的帆布包,放慢步伐,配合着谷音琪的速度,问:“回去拿了什么?” 谷音琪如实回答:“换洗衣物,洗漱包,数据线,还有你买的云南白药。” 两人慢慢走到电梯间,韩哲一直低头看着她的拐杖和她的脚踝。 进了电梯,轿厢里只有他们两人,韩哲扫卡按下楼层,然后把房卡递给谷音琪:“帮我拿这个。” 谷音琪没想太多就接过房卡,“给我干嘛?” “等会你负责开门。” 韩哲言简意赅,解开了袖扣,把袖子随意挽起,弯腰,一手抱住谷音琪的膝弯,一手扶着她的腰背,一把就把她稳稳抱起,还不忘叮嘱她:“抱住我脖子,别摔了。” 突来的失重感让谷音琪深吸一口气,久久无法呼出,在胸腔里撞来撞去,烧成了滚烫的火烧云。 她抓紧手里的拐杖,另一手飞快攀住男人的后颈,声音被吓得变了调:“有、有监控!” 韩哲疑惑地垂眸看她:“有监控怎么了?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还不叫出格的事吗?!谷音琪惊诧地睁圆了眼。 “刚才门口和大堂人太多了,我怕你觉得尴尬就没这么做。你这脚今晚尽量别再落地了,好好休息一下……” 韩哲还在一本正经地解释,而谷音琪早就涨红了脸,只能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她从没让人这样抱起过。 身子轻飘飘的,好像一颗气球,一直往好高好高的天上飞。 再高一点,气球就要爆炸了。 而韩哲说了让她休息,就是真的休息。 韩哲先跟酒店要了一桶冰块,拿毛巾包着帮谷音琪冰敷,再好好喷上药。 谷音琪脚都不用沾地,去哪都有韩哲抱着,洗漱完就被韩哲塞进被子里说早点休息。 这一晚他们没做那档子事。 无论谷音琪如何明示暗示,甚至在被窝里偷偷去蹭韩哲的小腹和鼠蹊,也被他板着脸明令禁止,说再这样他就去客厅那边睡沙发。 谷音琪脸埋在韩哲胸膛前,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说哪有人像你这样,花了钱又什么都不做的。 韩哲被她闹得没法,胸口又痒又烫,只好往她屁股肉轻打一巴掌,低喃的声音带着浓浓困意,说,等你脚好一点再做。 这一晚他们没做那档子事,却在睡前说了很多话。 韩哲知道了谷音琪大四在读,学校和专业她死守着没说,只说和互联网有些关系。 谷音琪答应了韩哲,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间内“不要跑来跑去”,也不要去“蹦迪”了。 韩哲问她想好“误工费”要多少没有,谷音琪本来想提十万,但韩哲给她敷脚时她减了一万,韩哲把她肏哭时又减了一万,韩哲给她买了药时最后再减了一万。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比了个“手枪”的手势,说这个价格咯。 韩哲应承了。 可能是因为了结一桩心事,也可能是因为韩哲在黑暗中的声音太有磁性,困意汹涌袭来,谷音琪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皮子终于耷下了。 快睡着的时候她听见韩哲问了她一个问题,她没听清,让韩哲再说一遍。 这次听清了,韩哲问她,为什么昨晚要去拉那个女店员,如果不挺身而出的话,她的脚也不会受伤了。 谷音琪睁不开眼,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没有,含含糊糊咕哝两声,终是抵挡不住睡意。 听见身前女孩绵长均匀的呼吸声,韩哲缓缓睁开眼。 紧拉着窗帘的房间黑暗无边,他循着呼吸声看向谷音琪脸的方向。 刚才谷音琪回答了他最后的问题,虽然很小声很模糊,但他还是听明白了。 谷音琪说,因为看着阿姨那样,就想起以前跪地磕头的她自己。 但当时没有人拉她。 ————作者的废话———— 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chapter31 手机拿起,摁亮,打几个字,删除,摁灭,塞回包里。 公交车经过修路路段,车身晃动得厉害,颠簸了几下,就把谷音琪刚冒出来的小心思像马路上的小石子般全弹开了。 为了不让自己再去掏手机,谷音琪牵住了奶奶搭在腿上的左手,小声埋怨道:“这条路从我大一时就开始修了,可能到我毕业还没能修完……” 这一摸,才发现奶奶的手背好凉。 谷音琪另一只手也赶紧握过来,想把自己的热量过给奶奶,她侧着头,低声问:“阿嫲你哪里不舒服呀?是不是又晕车了?是的话我们下个站落车,慢慢走回家好不好?” 奶奶在渔船上呆了大半生,风风浪浪都过来了,偏偏有些晕车,尤其是小轿车,所以谷音琪陪她出门一般都选公共交通。 沉大妹摇摇头,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背,不过声音确实没什么精神,有些吞吐:“琪琪啊,你老实跟阿嫲讲……” 胸腔里那条被许多许多谎言喂成球的红鱼,好像一下子被鱼钩钩住。 谷音琪心脏一跳一跳的疼,奶奶还没问,她的脑子已经自动列出了更多谎话,方便她等一下能“应答如流”。 不过奶奶问的不是让谷音琪最害怕的那个问题。 “琪,阿嫲是不是有医不好的病了?”沉大妹垂着脑袋,连带着嘴角眼角的皱纹也无精打采。 谷音琪愣了一下,小声惊呼:“你说什么呢,哪里有哦!” 老人家也不知想到什么,眼眶都有点红了,“我们这个星期都去了好几次医院了,查这个查那个,睡进那轰轰叫的机器里面,还有扎针抽血……” 只要奶奶问的不是关于钱银的问题,谷音琪就不紧张了,反而被有些像小孩子的老太太惹笑,安慰道:“无事无事,其实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都是些常规的身体检查而已,城市里的老头老太年年都要做检查的,我想想,我阿嫲也不能输给人家。” 她轻松地笑,再补了一句:“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做的这几项检查,王医生看了后都说没什么问题。你看,这样子我们也安心好多的,你说对吗?” 沉大妹对这个孙女总是深信不疑,毕竟在她已经不想活了的那段日子里,是谷音琪用尽全力把她拉扯起来的。 那时候谷音琪又哭又气满脸通红的样子,沉大妹至今还能记得。 谷音琪说奶奶你还有我在的,我带你去鹭城,我们重新开始就好了。 所以她这都快躺进棺材的老太婆,离开了住了一辈子的小岛,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像个蹒跚学走的囝儿*一点点慢慢适应。 沉大妹情绪稍涨,朝她点点头:“反正我都听你的。” 谷音琪松了劲,真像安抚情绪不安的囝儿一样,搂着奶奶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刚才她说的话倒不是谎言。 这一周奶奶主要做了ct检查和血液检查,今天拿着报告去给一周只出一次门诊的王医生看。 王医生看过报告,说没有太严重的问题,接着又开了几项检查,说出了报告再来给他看看,就算挂不上号也没事,直接周一来门诊找他就行。 一号难求的神内专家名声在外,谷音琪本来预想着对方的态度应该是高高在上,没想到王医生说话时总带着些笑意,和蔼亲切的态度让她绷紧的那根线也松了一些。 中午的阳光烘得人有些昏昏欲睡,两婆孙摇到了目的地。 上周五之后鹭大就开始放寒假了,许多学生回家,这附近的食肆也跟着冷清了一些,来不及做饭,谷音琪领着奶奶去吃鸭肉粥。 老太太牙口挺不错,到这岁数了还能咬得动鸭掌鸭翅膀,谷音琪看她胃口好,自己也吃嘛嘛香。 粥水快见底时,摆在桌面上的手机终于亮起,滋滋声震得谷音琪脖子起了一阵酥麻。 很快看到来电人姓名,她跟奶奶说了一声,拿着手机走出粥店。 这位金主爸爸作风有点儿老派,不怎么爱发信息,有什么事便直接来一个电话,而且还是定时定点的,中午十二点,下午六点,晚上十二点。 谷音琪走到路边的小花坛旁接起电话,声音比阳光还绵软上几分:“中午好呀。” 与鹭城的晴朗截然不同,沪市今天天气不大好,乌云遮蔽去天空中所有颜色,可听见她清甜如糖水一般的声音,韩哲便觉得这天没那么沉了。 他松了领带,放松肩膀往后靠在椅背上,也学谷音琪煞有介事地打了招呼:“中午好,吃饭没有?” “正在吃。” “吃什么?” “鸭肉粥,你之前吃过吗?” 在闲聊方面,只要谷音琪有兴趣,就会一直主动找话题,但要是她没兴趣,就会五句话内把话引到死胡同。 “没吃过。” 韩哲回答得挺快,而且没停在这,继续往下说,“我以前在鹭城吃的都是私房菜或者酒店餐厅,还没怎么吃过街边小吃。” 谷音琪轻笑一声:“那韩总下次来,我请你吃,你赏面吗?韩总会不会嫌店铺太小环境太糟?” 她这声笑像一张糯米纸,把南方沿海城市的暖意裹成一团,从耳机里抛了出来,丢进韩哲耳朵里。 他嘴角微扬,“东西好吃就行了,其它的我不挑。” 闻言,谷音琪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拉得很长,音调上扬。 韩哲问:“怎么?” 谷音琪戏谑道:“你不挑?那怎么平安夜那晚,你拒绝了那么多人最后才留下了我呀?” 韩哲被她问得一噎,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总不能直截了当跟她说,当时是觉得她一双眼睛长得比其他人都好看。 而且红彤彤的圣诞帽子也挺讨喜。 不过谷音琪只当是开个玩笑,韩哲回不回答也没关系。 眼看奶奶已经吃完粥了,谷音琪跟韩哲道别:“我继续去吃饭了,你也快去吃吧,晚点再聊。” 韩哲道了声“好”,等谷音琪那边先挂了电话,才放下手机。 但很快他又拿起手机。 摁亮,刚想点进对话框,上面就跳出了一个白色气泡,谷音琪发来的。 「我的脚伤已经好了」。 * 经过饼店时奶奶盯着冰柜里的绿豆糕走不动道,谷音琪无奈笑笑,还是给她买了一小盒,叮嘱她不能多吃,奶奶笑得眼仁儿都看不见了。 陪着奶奶回到住处,手机才震了一下。 谷音琪边叮嘱老太太去洗手洗脸准备睡午觉,边点开微信。 那边回了句:「那就好」。 谷音琪愣在原地。 回来的这一路上她想过韩哲会怎么回复,接着她又要怎么勾搭撩拨,结果她纠结了小半天才主动发出的“暗示”,就这样被韩哲用叁个字轻飘飘地挡回来了? 还是说她给的“暗示”不够明显,这老木头听不懂? 可明明是他之前说等她脚好了再…… 这下谷音琪有些尴尬,原本想着他们这个礼拜虽然每天都有联系,可水温不冷不热,她想往里头添把火,却没想上赶着不是买卖。 好吧,他爱来不来,不来她也轻松。 谷音琪扁着嘴关了手机,到底心里还是想,活该你被前女友甩! 这时的韩哲一阵鼻痒,想打喷嚏没打成功,恰好车子在红灯停下,他踩了刹车,捞起手机看一眼。 谷音琪没回他信息了。 他揉了揉发痒的鼻梁,想着晚点才再给她打电话吧。 中午他有约,私房菜馆离cbd区不远,别墅所在位置极佳,视野开阔,坐拥黄浦江一线美景,可惜今日乌云密布,连带江水也没了颜色。 韩哲在服务员带领下走进包间,圆桌旁已坐叁人,韩哲看清来人,微怔,但很快调整好,先跟主位上的老人打招呼:“外公。” 接着目光投向坐韩江海左手边的中年人,唤了声“秦伯伯”,再朝中年人旁边的年轻女子颌首。 秦瑞光毫不隐藏对这年轻才俊的欣赏,笑着招呼道:“小韩来了,快坐快坐。” 韩江海半年前刚办过七十大寿,这时老人染黑了头发,精神矍铄的样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个五六岁不止,他伸指在左边桌面上点了两下,“来这儿坐吧。” 韩哲在外公身边坐下,服务员为他斟上茶水,他道了声谢,接着便听见外公不紧不慢地同他介绍,“小凝,秦宛凝,你秦伯伯的小女儿,之前在寿宴上应该见过?” 秦宛凝将发尾带卷的发丝掖至耳后,耳上一枚钻饰在吊灯照耀下闪着星芒,她勾唇笑得甜美,主动回答韩江海:“韩爷爷,寿宴之前我们就见过的。” 此话一出,旁边的秦瑞光来了精神,以为两个小辈原来私底下就有来往。 结果她女儿下一秒就说,“在韦烽哥哥的店里见过好几回了。” 秦瑞光嘴角下沉。 毕家那小疯子是会赚钱,但做的那门生意秦瑞光可看不上眼。 和夜总会一样都是声色场所,乌烟瘴气,叁教九流,去消费消费就得了,还能指望它一代传一代? 秦瑞光压着声音提醒女儿一句:“那种地方女孩子少点去。” 接着怕韩江海误会他女儿喜爱流连夜店,赶紧对爷孙两人笑着解释:“她们这群外国回来的年轻小姑娘,偶尔就去放松一下,不常去的。” 韩江海哈哈笑了两声,摆摆手毫不在意:“我听阿哲说韦烽那店很正规的,没些不叁不四的事,年轻人在能守住原则的情况下,多接触点新鲜事物没什么不好。” 杯里的茶水骤晃,韩哲稳了稳心神,一口喝下半杯热茶,没参与进这个话题。 秦宛凝笑着说“爷爷说得对”,看了眼韩哲,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精美菜肴陆续上桌,席间韩江海和秦瑞光两人聊得比较多。 秦瑞光有意无意地探着韩哲目前的情况,生意方面的,生活方面的,也穿插介绍着自己的小女儿。 终于在上点心拼盘的时候,秦瑞光提了一嘴小女儿现在单身,顺便把问题抛给韩哲。 盛点心的盘子底下放了干冰,白烟袅袅,韩哲余光里瞥见外公悄咪咪地伸筷,方向直指盘上晶莹剔透的绿豆糕。 韩哲伸手握住老人的手,淡声提醒:“甜的不给吃。” 接着夹了个里头包蔬菜馅儿的咸口点心,放进外公碗里:“吃这个。” 他放下筷子,这才慢条斯理地回答秦瑞光,“秦伯,我以为外公同你讲过了,我有交往对象的。” 韩江海确实一早就说过,也明确讲了这个小孙子的感情事他们不会管,但秦瑞光还是组了这次饭局,只因有人跟他透露,韩哲和女朋友已经分手了。 秦瑞光看了眼韩江海,老人像是完全不知情这事,正不情不愿地吃着孙子给的点心。 想法在心里转了一圈,他决定再观望看看,打着哈哈把话题绕开了。 两家人在别墅门口道别。 秦家父女的车先走,韩江海让司机先下车,喊韩哲跟他一块坐后排座,有话要说。 关上车门,韩哲问:“怎么了外公?” 韩江海鼻哼一声:“你现在说谎话说得挺溜的嘛,跟谁学的?还交往对象……不都已经分手了?” 韩哲怔住:“你怎么知道我分手了?” 韩江海也一脸苦恼:“你都不知道我这一礼拜接了多少电话,明里暗里约我出来吃饭,末了都说要我带上你。我跟他们说了你有女朋友的,结果等别人提起,我才知道你的事。你也是越来越会藏事了,什么事都不往家里说……” 韩哲垂眸,等外公把苦水全部吐完,才缓声道:“外公,我刚说的不全是假话。” “啊?哪一句?”韩江海疑惑,但很快反应过来,瞪大眼道,“哦!你这是已经把那姑娘追回来了?” 这闷瓜孙子是什么德行自家人都清楚,肯定是女方先提的分手。 韩哲不知要如何解释谷音琪的事,又不想要欺骗老人,只好含糊一句,“总之再有人想安排相亲,您直接帮我拒了就行。” 韩江海安静看了他一会,不得不说,这孙子长得跟他那入赘女婿是越来越像了。 要是龚烨这会儿还在世,这两父子站一起估计跟亲兄弟一样。 老头儿挥挥手说:“行行行,我知道了,反正我不掺合你的感情事……那你近期多点回家吧,你妈这段时间情况还行,总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喝汤。” 韩哲想了下接下来的行程,道:“周四吧,我周四回来喝汤。” 韩江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合着求少爷回来喝碗汤还得提前预约? ————作者的废话———— 囝儿:闽南话,指孩子 首-发:po18.vip「po18uip」 chapter32 下午谷音琪的姑姑谷丽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谷丽的女儿纪莹。 谷音琪给奶奶租的这房子两室两厅,她把平时偶尔她会留宿的那间房间让给两母女,床品都是新换上的,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到底是有挺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老母,谷丽在客厅陪老太太聊着身体情况,纪莹进屋收拾行李,谷音琪进去帮她忙。 纪莹今年读高一,谷音琪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小姑娘还跟以前一样怯生生,而且好像一直没长开,身高还可以,但太瘦了,脸蛋上都没几两肉,显得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都格外沉重。 谷音琪皱起眉,小声问表妹:“你怎么越来越瘦了?家里是没给你吃饭吗?” 纪莹赶紧回头瞧了眼客厅方向,才细声回答:“有的……” 谷音琪表示怀疑。 纪家典型重男轻女,纪莹还有个弟弟小她整整十岁,所以纪莹在家一直不受重视,要不是小姑娘自己够努力,考出好成绩上了岛内的高中,恐怕初中毕业就要到纪家的海鲜大排档帮忙干活了,跑堂,端菜,收银,和她妈妈一样,守着一摊,过一辈子。 谷音琪走过去把房门半掩,再帮纪莹把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里,郑重其事道:“阿莹你要记住我的话,你就放心好好读书,能读多高就读多高,考研也好,硕博连读也好,只要你能读,想读,我都会供你读的。” 表姐做出的承诺纪莹并不是第一次听,但每次听仍会鼻子眼眶瞬间泛酸,她揉了揉眼睛,说:“谢谢表姐,你放心,我肯定努力。” “有什么好谢的……这一点我也是跟奶奶学的,要是没奶奶以前给我撑腰,我哪能上学?” 谷音琪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像被针扎了小洞的气球,漏着漏着就没气了。 成了干瘪的一团橡胶,堵在她喉咙。 她是没什么资格再提这件事了。 行李不多,纪莹很快收拾好,谷音琪问她这个寒假有什么打算,纪莹说她妈妈没法在鹭城呆太久,爸爸和奶奶会抱怨的。 谷音琪冷笑一声。 嫁做人妇怎么就变成嫁给家庭了?连陪陪自己年迈的老母都不行吗? 到底是纪莹的亲爹亲奶奶,谷音琪留几分薄面,没在姑娘面前批判他们的所作所为。 “那你呢?我问的是你的打算。”她问纪莹。 纪莹推了推眼镜,语气比刚才坚定许多:“我想留在这陪外婆,陪你,不想回家。我想去图书馆,想看看鹭大,还想去鼓浪屿上转一圈。” 谷音琪笑了:“行,那今年我们嫲孙叁人就在这边过年。” 不到六点天已经全黑了,谷音琪带她们去吃附近一家粤式点心,是姑姑想吃的。 刚扫码点完单,手机来电话了。 可谷音琪还对韩哲下午不解风情的回答耿耿于怀,别的男人要是能私加上她的微信,保准每十五分钟就得来一条信息,哪曾试过像他这样。 谷音琪按了静音,待他再打了两次,才慢腾腾走出店外,拨回去。 对面很快接起,男人声音如夜色低沉,但问的话和中午差不多,无非就是“在哪里”、“吃了没”、“吃什么”。 这次谷音琪没再主动找话题,对话很快陷入了沉默。 谷音琪不喜欢这种沉默,好像沉入了海底,什么都听不见。 她也不喜欢,因为这种事情斤斤计较的自己,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太难看。 她找了个“家人喊我吃饭”的借口想要逃离这个状态,没听见韩哲最后说了什么,也没跟他说她今晚要出门,就挂了电话。 谷音琪今晚有约。 有位去年顺利“上岸”的姐姐好事将近,这几天回来鹭城,约了她们一群相熟的聚一聚,在「space」订了个一环搞“单身派对”。 姐姐叫冯蝶,对外说自己二十五,但元莉偷摸跟谷音琪说,姐姐快叁十了,大家伙平日总“蝴蝶姐姐”、“蝴蝶姐姐”地喊她,冯蝶听了也乐,说你们把我喊成那位台湾女艺人了。 「space」有景思齐,而且谷音琪之前和韩哲有不成文的约法叁章,答应了他这段时间不去“蹦迪”,所以谷音琪一开始也推了冯蝶的邀请。 后来元莉劝她说能去就去一趟吧,冯蝶的婚礼她们这一圈的“姐妹”是肯定不会收到请帖的,所以既然冯蝶有这份心意,就领了吧。 元莉还自嘲,去沾沾喜气也好,指不定下一个上岸的就是自己呢。 夜晚十点,谷音琪再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微信对话页面,哼了一声,收起手机走进夜店。 全是漂亮女生的一环大卡格外显眼,谷音琪还没走到那,已经感受到附近豺狼虎豹们目光灼灼的视线。 大家今晚都穿得休闲,不用刻意露胸露腿,妆容很淡,觉得自己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外套脱下,只穿t恤牛仔裤就已经足够靓丽。 不用被灌酒,不用被咸猪手,她们可以踩在桌子上,高举手臂肆意挥舞,劈开一道道落在她们身上的迷幻光线。 谷音琪想想都觉得好笑,瞧瞧这一个个蠢蠢欲动的男人,她们只是开个一环卡,叫上一堆酒,没穿标配小短裙,就把她们当白富美了,不再是他们平时最嗤之以鼻的“商务女”、“外围妹”了。 她走进卡座,跟每个人打招呼,最后张开双臂抱了抱冯蝶,在她耳边衷心祝福,“姐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冯蝶是今日主角,发顶上戴了个白纱头箍,在或蓝或绿的激光下,那细纱仍然洁白无暇。 她笑的时候眼角有水光一闪而过,谷音琪微愣时被她重新揽住。 她声音有些哽咽,道了一声“谢谢”。 在场的都知道能成功上岸有多难。 难处其实不是像外界说的,等钱赚够或是等年纪稍长,从一线城市退到叁四线城市,找个人傻钱多的老实人做接盘侠。 难的是,她们在红尘中见了那么多妖魔鬼怪,沾得满身腥臭,还依然期盼着一份感情,不涉及金钱交易,不涉及身份地位,能让她了结这些风尘往事。 等蹦完最激烈的那一段,大家坐下来开始好奇冯蝶的结婚对象和婚礼。 冯蝶原来的长相并不出挑,脸上稍微动过刀子,但身材是真材实料,开怀大笑的时候胸口t恤上的棕熊都跟着抖动不停。 她是一年多前离开鹭城的,没回老家,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钱到邻省一个四线城市买了套二手房,再开了家预约制的美容工作室,毕竟她自己在医美上花了不少钱,有些门路,生意倒是红火,要说四线城市的富太太花起钱来可不比一线城市的弱。 冯蝶养了只小贵宾,一来二往地便和宠物美容店的老板有了联系。 男人比她大了十岁,身上固然也有些故事,结过一次婚,没孩子,冯蝶知道他是浪子,回头失败的那种。 可两人只上了一次床,冯蝶就知道要命了——两人身体契合度极佳,一睡彼此都难忘。 “伺候了那些快短小的太多年,遇上个尺寸稍微正常一点的都觉得要升天。” 几杯勾兑了绿茶的威士忌,冯蝶的话匣子全打开了,荤素不忌,反正有激烈音乐会帮她掩了去,她眼神迷蒙,勾着唇笑:“你们懂那个感觉吗?就像一个布满蜘蛛网的锁孔,突然来了把完全契合的钥匙,一捅,一扭——” “啊啊——拒绝炫耀性生活有多美满——”元莉捂着耳朵打断她,表情夸张地不停摇头。 冯蝶清了清喉咙,双掌“啪”地拍了一声清脆,笑道:“就这样,啪地就打开了我的门。” 谷音琪心里突然也响起“啪”一声,脸比被酒精淌过的喉咙还要烫。 她想,她好像有点明白冯蝶的心情。 后面的话题更是荤上加荤无法无天,大家笑得东倒西歪,笑声引得隔壁座的大哥终于派人来送酒。 “蝶姐。” 帮忙传话的是景思齐,跟今晚找他订卡开酒的女主角打着招呼,眼睛已经瞄向了坐在卡座边角的姑娘。 谷音琪没有避开他的视线,直接坦荡地看向他。 反而逼得他先移开了视线。 景思齐没忘自己的工作,半蹲在地跟冯蝶说了隔壁大哥的意思。 冯蝶没要大哥的酒,今天是她花钱当女王的日子,不需要别人掺合进来。 景思齐明白了,帮她想了个借口过去回绝大哥。 年轻男孩笑脸赔罪,举起酒杯就是一杯烈酒直接下肚,放下酒杯时,眼睛又忍不住飘了过来。 谷音琪叹了一声,可她不会再给他送解酒糖了。 手机突然剧烈震动,把谷音琪吓了一跳,摸出来一看,时间不过十一点半。 今晚居然提前了半小时? 她有种逃课被家长抓包的感觉,慌张起身时有些踉跄,差点把酒杯掀翻,元莉急忙扶住她:“怎么了你?” “我出去接个电话!”音乐声太大,她得大声喊。 谎话要编好,还得靠环境。 夜店内不适合接听电话,跑到门口其实也没有多好,今晚穿的运动鞋方便她很快跑到对面马路,远离了音乐来源,这个时候韩哲已经打来第四个电话。 她匆忙接通,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已经传来韩哲的声音。 语气里有很明显的着急,“你在哪儿?” 好巧不巧,有人走进旁边的便利店,「左邻」特有的开门音乐声响起。 谷音琪破罐破摔,忙道:“我正在楼下便利店买零食呢。” “谷音琪,你能不能少说点谎?” 连姓带名的喊法让谷音琪头皮发麻,她不知道韩哲为什么会知道她又撒谎,而且多少能察觉到,男人有些……生气? 韩哲一手插裤袋,一手拿手机,眉头蹙起,望着对面马路除了店员就没有其他顾客的便利店,说:“我在御景楼下……所以你在哪个便利店?” 本来以为年轻女孩会慌张同他解释,或者因谎言被拆穿而恼羞成怒,谁知两者皆无,韩哲只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谷音琪的笑声惹来路人侧目,但她无所谓,整个下午的闷气全被这阵笑声带着往夜空里飘。 她笑得开怀,毫不掩饰心里的欢快,声音甜得像吃下了好几块水果糖:“韩哲,你来找我了呀?” 来路上的胡思乱想,刚刚因按门铃无人响应、打电话没人接听而产生的种种负面情绪,担忧,紧张,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害怕,就像一群苍蝇缠绕在心头。 却仅仅因为女孩这一串笑声,呼一声,全飞走了。 韩哲有些没辙了,抽出手,捏了把泛酸的后颈,拧紧的眉头也松了。 他长长叹了一声,说:“对,我来找你了。” ————作者的废话———— 首-发:po18.vip「po18uip」 chapter33 同样是一环仙女卡。 黑衣营销匆匆走来,弯腰在秦宛凝耳边说了两句。 秦宛凝眼睛一亮,和正沉浸在音乐里的小姐妹们讲了一声,把本来搭肩膀上的外套脱下,快步走到最旁侧的吧台区。 一眼便看见她想见的人。 秦宛凝的自我认知向来清晰,她也知道在看男人方面她还很肤浅,哪个帅她就喜欢哪个。 倒不是说韩哲长得歪瓜裂枣,只不过是毕韦烽一身皮相太俊美,两人是不同类型的模样,姓毕的身型颀长,白皮红发,唇薄鼻挺,一双桃花眼只要斜斜挑起就能勾了不知多少无知少女的心。 虽然额头上那片胎记有点扫兴,但习惯后倒也成了毕韦烽独一无二的标识。 而且和古板沉闷老实巴交、按部就班地谈恋爱、时间一到就说结婚的韩哲相比,当然是毕韦烽这样的男人更具挑战性,更好玩一些,睡起来肯定也更带劲儿。 毕韦烽这几天没怎么喝酒,脑袋瓜子没被酒精泡住,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管她记不记得他,他去找她好好聊,聊到她记起来不就行了。 说到底,他确实还欠她一句谢谢。 只不过当他发信息给阿超,想约七七明晚或后晚,阿超却说,七七这段时间不接单了。 毕韦烽追问原因,阿超先是说七七崴脚了,行动不方便。 毕韦烽便说,他只想和她聊几句,就像上次一样,行动不方便也没关系,他不做那档子事。 后来阿超才说,抱歉啊,七七这叁个月内都没时间了。 毕韦烽便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手机里存着谷音琪的手机号码,是找人调查时存下来的,毕韦烽死死盯着那个名字,却没下一步动作。 “韦烽哥!” 耳边骤响的喊声把毕韦烽吓了一跳,秦宛凝站在他身边,笑着问:“你今天怎么在这儿,没上包房?” 毕韦烽没什么表情地瞄了一眼年轻女子,懒得回答她的问题:“喝什么?” 秦宛凝挽起发丝,纤细手肘撑着吧台,抹了珠光乳液的肩膀荡漾出迷幻光芒:“你请我喝什么我都可以。” “哦。”毕韦烽食指在半空点了两下,调酒师便走过来。 他声音淡淡:“给她一杯白开水。” 秦宛凝睁大眼:“你就请我喝这个?” 毕韦烽懒洋洋耸了耸肩:“是你自己说,喝什么都可以。” 调酒师乖乖送上白开水一杯,连冰块都没有。 秦宛凝气笑,还真拿起杯子,朝毕韦烽面前的威士忌杯狠狠撞了一下,喝了两口,再开口直入主题:“我今天中午和韩哲哥相亲了。” 一口辛辣酒水差点喷出来,毕韦烽一脸不可置信:“和谁?!” 秦宛凝发音清楚且标准:“韩、哲。” 毕韦烽愣了几秒,很快笑得喘不过气,说,韩哲果然是各位家长的“理想女婿”啊,这才刚结束一段感情,家长们就着急安排相亲了。 见男人笑得这么开心,秦宛凝也心情愉悦,想了想,说:“可是韩哲哥说他有交往对象耶,你知道的,他这人不说谎的。” 秦宛凝和韩哲来往较少,但这韩白莲在一群富二富叁里的“名声”太大,加上老爹整天念叨韩家这小孩有多正派多适合当丈夫,她听得多,也就知道了。 闻言,毕韦烽的笑声硬生生敛住,再开口温度已经下降:“……他说有交往对象?” “嗯,他自己亲口说的,是同女友和好了?” 沉吟片刻,毕韦烽脸上已经没了笑意,抓起手机,不顾身后还在唤他名字的女子,大步走进员工通道。 随便找了个无人的墙角,他拨通了谷音琪的电话号码。 可对方正在通话中。 * 谷音琪果断摁掉插打进来的陌生号码来电。 再把手机凑近耳朵,低声对韩哲如实交代:“我现在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夜店。” 她把冯蝶“单身派对”的事坦白告知。 “我今晚就是陪她们玩一会,十点刚来的,本来打算十二点前就回去……嗝。” 刚才的酒喝得有点撑,谷音琪忍不住打了个嗝。 韩哲已经走到路边,抬手拦出租车。 听到她这声气音,他鼻哼一声:“喝到打嗝?这是喝多少了?” “没有没有,兑很多绿茶的,一点都没醉。” 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韩哲上车后跟司机报了地点。 谷音琪听到了,惊讶问道:“你现在过来啊?” “嗯,总不能在公寓下面一直站着吧?过来接你。” 谷音琪挠挠脸颊,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是“我其实可以给你公寓密码锁的密码,你开门进去等我就好了”。 但很快大力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 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让人打开这扇门? 这个钟点从公寓过来是不塞车的,很快就能到,谷音琪心情不错,开始找话题跟韩哲聊。 她问韩哲为什么会突然跑来鹭城找她。 韩哲语气里有着疑惑,说,不是你说脚伤已经好了吗? “所以你还是能听懂我的暗示的,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想要来找我呀?” 一阵冷风卷来,谷音琪打了个寒颤,这才想起刚才太着急,忘了把外套穿上,这会儿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短袖t恤,两条手臂曝露在寒风中冒着鸡皮疙瘩。 韩哲顿了顿。 他确实一开始没有想明白谷音琪说的“脚伤好了”的意思,是中午吃饭吃一半才反应过来,她可能是那个意思。 从私房菜馆回公司的路上韩哲订好了晚上的机票,六点给谷音琪打电话时也想跟她说一说这事,不过最后没说成。 见韩哲停顿,谷音琪也觉得还是自己说多了。 以前觉得这男人虽然是个闷葫芦,可能你问五句他才答一句,还给你答死了,现在想想,他只不过是不习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但是他会直接行动。 比只带张嘴吧啦吧啦、但什么都不做的男人好多了。 谷音琪主动承认错误:“我也有错,我一开始没想骗你的,下午就想跟你说我晚上约了人在夜店,全女生,一个男的都没有。” 她的声音柔软得不像话,和藏在树叶后的路灯一样温暖。 细碎光芒从上往下洒落,在韩哲眼角滑过璀璨,他肘撑窗沿,屈起的指节隔着玻璃,若有似无地轻点了两下那抹暖黄,说:“嗯,我知道了。” 他没想过,自己的声音也能变得这么柔和。 手机里忽然响了两声“嘟嘟”声,韩哲拿下手机看,来电人是毕韦烽。 他没考虑太多,按掉来电。 谷音琪已经换了话题,问他是不是下班就赶去机场了,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在飞机上吃了一点。” “那等下我带你去吃鸭肉粥还是大排档,要吗?” “好。” 毕韦烽又打了过来,韩哲再按掉。 两人再聊了一会,谷音琪按平日打车来回的经验,估算韩哲差不多快到了,便抬脚往夜店方向走,准备去拿外套,和冯蝶元莉说一声就先离开。 正过马路,见夜店门口的保安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其中一个按着对讲机不知说了什么,接着一行人匆忙往店里头跑。 谷音琪见过这阵仗,边走边跟韩哲“直播”:“哎呀哎呀,看来又有人在夜店里闹事了。” “怎么了?” “保安们往店里跑了,就像上次你那个有胎记的朋友打架的那次。” 谷音琪没跟韩哲提起毕韦烽那一晚来鹭城找她的事,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就翻篇吧。 韩哲皱眉:“怎么你们这边总有人打架?” 谷音琪挑眉:“说得好像你们那边的夜店一副peaceandlove的样子?” 她已经走到夜店门口,发现,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歇的电子音乐,这时竟没了声响。 她抬手给保安扫章,不知为何,保安像是丢了魂魄,连看都没看就让她进去了。 往内走了一小段,谷音琪听见身后起了一阵喧嚣。 她回头,是保安开始拦人,不放人往里走了。 谷音琪有些紧张,对着手机低喃:“韩哲,好像真出事了。” 接着她听见,有谁在大声尖叫。 叫着,快报警。 叫着,快叫救护车。 叫着,蝴蝶姐姐。 “谷音琪,怎么了?”韩哲坐直了身子。 可对方没回他,电话那边只剩下一些不明来历的摩擦声和喘气声。 是谷音琪在小跑。 韩哲心一沉,探身看了下马路上的路牌,问司机:“师傅,还有多久能到?” “呐,就前面这红绿灯,过去就到了。” “那麻烦您快些。” 手机里韩哲在喊着她的名字,但谷音琪听不见了。 耳朵被什么堵住了,像沉进海里,像陷进沙里,像被好多个降噪耳塞紧紧塞住。 她无意识地往耳朵里摸了一下。 没有啊,她今天没带耳塞。 谷音琪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子的夜店内部。 顶上的大灯全打开了,惨白无色的,像面照妖镜,把所有狼藉不堪都照得一清二楚,舞池里的鱼像闻到了饵食的味道聚拢到池边,dj直接愣在舞台上。 每个人脸上或厚或薄的面具开始融化,几分钟之前的激情和旖旎全像被枪声惊扰的乌鸦四处逃窜,脚底下的影子就是一根根光秃秃的枝桠。 周围都是嘈杂人声,大家窸窣说着话,谷音琪听见他们说,好多血,死人了吧,夭寿啊。 她用力挤开人群,有保安拦住她,她跟疯子似的大喊大叫:“里面是我的朋友!你让我过去!” 元莉跑了过来,脸颊已是两行泪,把谷音琪硬拉了过来,指着地上躺着的冯蝶,嘴唇和手指一起颤抖:“出事了,琪,出事了……” 谷音琪头痛欲裂,她没有跟着元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而是看向另一边。 两个保安制住了一个男人,反剪着他双手摁压在地,男人的脸看不清,只见他浑身颤得厉害,嘴里念念有词,谷音琪没听清。 旁边地上躺着一把水果刀,刀尖沾血,地上血迹有的呈滴落状,有的被鞋底踩得模糊。 谷音琪眼眶里已经泛起泪,在模糊中循着血迹往卡座方向看过去。 她看见了景思齐。 景思齐跪在冯蝶旁边,衬衣上红白分明,连下巴也沾了血,手里正拿着毛巾压住冯蝶腹部。 那里正在出血,毛巾被浸得鲜红,而冯蝶衣服胸口处的那只小熊,几乎没在动了。 谷音琪还看到,那洁白浪漫的白纱头箍,此时躺在血泊中,白纱像吸了血的樱花花瓣,洇开一片鲜红。 她眼睛一黑,蓦地脚软跌坐在地。 手里的手机也跌下。 手机还传来一声声呼唤,迫切的,急促的,响亮的,有些失去控制的。 “谷音琪,你应我一声!” chapter34 游在海里的时候怕什么? 怕随波逐流,怕四肢抽筋,怕体力不支,怕鲨鱼出没,怕电闪雷鸣,怕海底漩涡。 都怕,都怕。 但最怕的是,明明那个岛屿就在眼前了,还差一个身位就能上岸,却被一个急浪裹住了脚,拉扯着往海里沉。 这次连游的力气都没有了。 谷音琪不是没经历过这种绝望感,正因为她经历过,所以她会害怕。 旁边有人来扶她,她跌跌撞撞起身,问元莉:“……到底发生什么事?” 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元莉和其他女生七嘴八舌,一人说一句,时间颠倒,顺序混乱,谷音琪好不容易拼凑了几个重点单词,知道了被保安摁在地上的这男人是冯蝶以前在鹭城时的熟客。 事情发生得突然,元莉她们上一秒正聊着天,下一秒这男人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 一上来就阴阳怪气,先是恭喜冯蝶如愿以偿找了个下家,又说以前自己要娶她她拒绝了,真想看看她现在的对象条件有多好。 一开始冯蝶还能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可男人像磕了药似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一会说自己在冯蝶身上花的钱可不少,一会问冯蝶如果现在他还想娶她她愿不愿意,并开始动手动脚想去拉冯蝶。 两人纠缠中冯蝶骂他有病就去吃药,元莉她们还来不及喊保安,那混蛋已经亮出了刀子。 “保安在干嘛啊?不是有安检吗?怎么还能带刀子进来啊?!” 一位和冯蝶认识多年的姑娘对围在旁边的安保人员大声质问,情绪上来了,更是直接上前扯住相熟营销的衣领大力摇晃。 可大家都知道,「space」的安检不算太严格,在安检门有响的情况下,安保也是随意扫两下就让人进去了。 有人啜泣,有人辱骂,有人解释,有人质疑,有人不爽,说出来玩还遇上这种事真他妈晦气。 景思齐抬起头怒喊:“都别吵了!快看救护车来了没有!!” “应该很快就到,叁院离这里不远!你再坚持一下,我去门外等着!” 应话的是李哥,不久前才和景思齐打了一架的那个营销。 好歹也叫相识一场,李哥不忍再看面色苍白的冯蝶,跑了出去。 景思齐喊了同事再拿几条干净的毛巾过来,一回头便看见谷音琪走到他面前。 “你……你到一边站着吧,别沾上血了……”他艰难开口,喉咙如被刀割,连吞口水都觉得疼痛。 景思齐干这行有一段时日了,见过不少打架斗殴,但最严重也不过就是往脑袋上抡酒瓶子,动刀见血这还是第一次见。 “没关系。”谷音琪摇头,挂在下颌的泪水就跌落在地粉身碎骨。 冯蝶的双手沾了血,白的白,红的红,指甲像涂了鲜红甲油,刺得她眼睛痛。 谷音琪小心翼翼地握住其中一只,那手心还残存着温度,她细细声地对冯蝶说:“你一定要坚持住啊,救护车就要到了……” 景思齐闻声抬眸,眼眶也烧得发烫,哑着声安慰道:“会的,她会坚持住的。” 也不知这一声安慰是讲给谷音琪,还是讲给自己听。 在白晃晃的灯光下,女孩的影子和地上的暗红血迹揉在一起。 看上去像只受伤正在淌血的海鸟。 韩哲来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领韩哲进来的经理抹了把冷汗,小声问:“韩少,那就是你‘女朋友’?” 刚才店里一团乱,他又接到了这位韩老板的电话,说他在门口被保安拦住了,但自己的女朋友在店里,麻烦他出去接一下。 听见这个词,韩哲喉结滚动,没有回答经理的问题。 他胸口起伏,死死握住那还没有挂断通话的手机,指节颤得厉害。 明明现场有那么多人,他却无法将视线从女孩身上移开。 韩哲想,这就是真实的谷音琪。 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韩哲看着谷音琪突然抬头,也看了过来。 视线相撞的瞬间,韩哲的胸口像被什么飞快刺了一下。 可能是玫瑰花刺,或是蜜蜂尾针,让身体里某个地方破了个小洞,一点点地,塌软下去。 * 深夜的医院并不平静,在冯蝶进了手术室之后,又紧急推来两床伤者。 长长的走廊里脚步声纷乱无章,担架床的轱辘“嘎啦嘎啦”响,谷音琪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抬眸时看见满身是血的伤患。 忽然一只手掌从旁边伸到她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男人喑哑的声音从上传来,“别看。” 紧跟着护士的老头老太被拦在手术室门外,老太太哭天抢地,说怎么会那么倒霉,遇上个酒驾的司机,囝儿还那么小,要是两人都救不回来,那该怎么办。 谷音琪看不得悲痛欲绝的老太太,这会让她想起以前父母去世时同样哭得跪倒在地的阿嫲。 她低下头,用不长的指甲去抠甲缝里洗不净的丁点血迹。 那只手又伸过来。 只是轻轻盖在她的手上而已,谷音琪就没法动了。 男人的手长得很好看,修长干净,骨节明晰,在医院白炽灯下显得比平时更白上一分,如一层白雪,覆在滚烫青筋上方。 韩哲提醒她:“再抠就要流血了。” “哦。”谷音琪应得无精打采。 不知哪里的窗户被打开,也可能医院本来就这样,走廊里冷风阵阵,谷音琪拢紧披在身上的西装衣襟。 “你冷吗?西装用不用还你?”她吸了吸还有些湿润的鼻子,挑起眼角看向韩哲。 她刚才急着跟来医院,外套落在夜店里了。 “不用。” “抱歉啊,难得你来一趟,却遇上这种事。” 韩哲斜睨她一眼,发现她又开始不自觉地抠起了甲缝。 这次他伸手过去,扣住她的右手。 她的手太凉了,凉得让韩哲忍不住蹙眉,手指也收紧一些。 “你的手好暖。”谷音琪叹了声。 明明看上去好像皑皑白雪。 她也是个不客气的,藏在西装袖子里的左手动了动,手指头像五只被冻坏的小老鼠,“我这只手也冷。” 韩哲没说话,直接把她左手也拉过来。 双手紧紧裹住她的。 韩哲从她口中知道了今晚的事,不过事发时谷音琪并不在现场,她也只是略知一二,知情的那些人都被带回派出所做笔录了。 冰凉的双手渐渐回暖,谷音琪突然问:“你说她的未婚夫什么时候来啊?” 韩哲:“他在哪个城市?” 谷音琪说了个城市名。 韩哲想了下:“开车再怎么快也要四个小时,如果不开车,就得等明天一早的高铁了。” “哦。” 谷音琪沉沉应了一声,过一会又问:“会不会,她未婚夫就不来了啊?” 韩哲收拢手指,把她包裹得更紧一些,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她没跟未婚夫说起以前的事吗?” 谷音琪摇头:“她没有提起这件事,我们也就没多问。” “嗯。”韩哲看了眼手术室紧闭的大门,说:“能来固然好,如果不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能看得清楚,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他等了一会,才听见谷音琪说,“嗯,能活下来就行。” 一小时后,元莉和另外一个女生来了医院。 两人看见坐在谷音琪身边的陌生男人多少有些疑惑,但一看清谷音琪身上穿的是件男士西装外套,立刻心中有数。 韩哲看出她们需要空间进行谈话,在谷音琪耳边说了声,“你们先聊,我去买几瓶水回来。” 谷音琪急忙想要脱下西装,“外面冷,衣服还你。” “穿着。”说完,韩哲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元莉这时想起来了这男人是谁,上次在「galaxy」见过啊。 她指了指男人的背影,睁大眼问:“原来你们认识?” “唔,算是朋友……” 双手被捂得暖和,谷音琪不舍得丢了这份温度,把手藏进了长长的西装袖子里。 元莉没有多问,跟谷音琪说:“那混蛋尿检阳性。” 她想起来都还有些后怕,刀子不长眼,那人又失了理智,要是刀尖稍微歪一点,就要往她脸上招呼了。 和冯蝶交好的那个女生叫陈清,她看着没人注意这边,低声说:“冯蝶之前就提过这客人不大对劲,在床上就特别疯,总爱边骂边做,骂的话也很难听……但每次做完之后就说好爱她,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肯定是心理有问题啊……” 谷音琪安静听着她们说话。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她点开,是景思齐发来的,问冯蝶情况怎么样了,他得赶回夜店处理手尾,没办法来医院。 谷音琪回他,还在手术中,还有一声“谢谢”。 韩哲带着几瓶矿泉水回来,分给了叁个女子。 元莉道了谢,并偷偷给了谷音琪一个隐晦的眼神。 陈清边喝水边说,冯蝶的未婚夫刚才就跟她联系上了,现在正往鹭城赶,正说着,电话来了,是冯蝶未婚夫。 谷音琪拉了拉韩哲的袖子,凑近他耳边说:“她未婚夫会来。” 耳朵有些痒,韩哲喝了口水,也靠近她耳旁:“那你稍微放心一点了?” “可人还没出手术室呢。” 韩哲侧过脸。 姑娘正抬头看着手术室方向,眼角和鼻尖泛红,嘴唇也被她咬得通红。 不知她想起什么,眼睛里好像又有了雾气,浸得一颗眸子湿润黑亮。 他伸手拍了两下她藏在袖子里的手,说:“放心吧。” 半小时后,手术室里有医生出来,说冯蝶没有生命危险了,伤口虽深,所幸没伤到腹主动脉,等麻药退了之后就能推出来,让他们去办理住院手续。 一块重石终于落了地。 陈清和元莉急忙去通知冯蝶未婚夫和办手续,谷音琪也想起身,但她刚才就发现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这时腿又冷又麻,站不起来。 她像上次在公寓时一样,朝面前的韩哲递手,“韩哲,我脚麻了,你拉我一下吧。” 韩哲顿了几秒,接着来到她身前,把那过长的西装袖子折起两截,露出她的手。 他轻握住她手腕,但没有用力带她一把。 他神情认真,语气也是:“谷音琪,我可以拉你,但你站起来以后,这条路得好好走下去。” chapter35 酒店房门被推开的同时电动窗帘自动打开了。 凌晨五点,南方的天还是黑压压的,韩哲晚上外出去找谷音琪的时候关了总控,此时房间无灯,只剩窗外海面倒映着极浅的月光。 关上门时韩哲伸手,按下了总控按钮旁边的「请勿打扰」。 再过一会天都要亮了,但在要睡觉还是要做爱的选择上,两人不用太多沟通就已经达成共识。 他们在这方面意外的合拍,像是已经磨合过许多个夜晚的伴侣。 这一晚产生的种种情绪太难独自消化,那些紧张、不安、混乱、担忧、忐忑、焦灼……都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不只谷音琪需要,韩哲也需要。 他在出租车上大声喊叫着谷音琪的名字,把司机吓得可够呛,轰的一脚油门,踩着黄灯的尾巴冲过了那个交通灯。 在韩哲的印象中,自己还没如此失控过。 所以做了再睡。 从医院回来自然要先洗澡的。 没放好的西装滑落地,谷音琪“啊”了一声,按住韩哲探进她t恤下摆的手,跑过去把西装拿起,像对待多贵重的宝物,好好将它安放在躺椅上。 还没来得及直起身,身后人已经欺了上来。 吻落在她耳侧,很快耳垂往下的那一小块脖肉被他含进口中吮吸。 谷音琪下巴微仰,手也往后揉进他发丝里,已经开始轻喘:“你今天有点急。” 韩哲也直接承认:“抱歉,我的生物钟很规律。” 所以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人很容易变得浮躁。 谷音琪愣了一下,接着笑出声:“我以为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很沉稳。” “是沉稳,还是沉闷?” 韩哲哑声问着,手摸上了胸衣后侧,却扑了个空。 “沉稳,是沉稳,嗯……” 敏感脖肉被吻出一道潮湿烙痕,其他地方却迟迟未被抚慰,谷音琪忍不住提醒他,“在前面,你快点啊……” 韩哲是真有些急,摸了一会也没明白那前扣怎么开,干脆把胸衣直接推了上去。 两团乳肉弹出来,他一手捧住一颗。 手指会深深陷进无骨软肉中,他稍微用力,再忽然松开时,就会得到谷音琪一声娇到骨子里的呻吟。 指尖收拢,他直接揉起两颗奶尖。 轻扯起,那呻吟声更娇软了,像一勺涂抹在松软吐司上的草莓果酱。 韩哲不爱甜食,草莓果酱会甜得他喉咙发痒,谷音琪的娇啼也会,但他很钟意。 韩哲突然明白为什么忘不了和谷音琪之间的性事。 谷音琪总会给他许多反馈,她觉得舒服她会叫,觉得不舒服会引导他,如若他顶撞上对的地方,她的身体会毫不吝啬地给他奖励。 她会流好多水,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这样肏我我很舒服”。 上面那张小嘴会骗人,会说些让人猜不透真假的话语,但下面那张小嘴很诚实,舒服就是舒服,不会骗人。 所以当韩哲摸到一手滑腻体液时,他就知道谷音琪动情了,没骗人。 倾泻而下的热水终于把两人的体温调至同一个温度。 谷音琪一条腿直立在地,另一条腿被韩哲抬起,脚尖踩在淋浴间里的大理石石凳上。 淋浴间里白烟弥漫,谷音琪隔着水汽,低头看着坐在石凳上的韩哲。 热水沿着她大腿往下洇,分不清是花洒的水,还是她体内的春潮。 男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她水穴里探索捣弄,嘴里含住她已经泛红的奶肉吮咬,谷音琪上下皆失守,能做的只有扶住花洒杆子,好让自己不要因为腿软而不争气跌落地。 她有些后悔上次教韩哲太多,这人记忆力有点太好,指节勾了两下,就已经找到她的弱点。 感受到手指被紧紧咬住,韩哲知道自己找对点了,他肯定自己的学习成果,语气十分自信:“是这里。” “不、不是……”谷音琪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下意识地否认。 “又说谎。”韩哲睨她一眼。 太迟了。 接下来的几十秒里,谷音琪只能颤着声音呻吟,任由快感阵阵袭来,最后将她淹没。 她舒服得快要无法呼吸,正大口喘着气,却发现,韩哲竟又开始搅弄起来,抵着那块软肉飞快按压,速度完全没有打算慢下来。 水声咕唧,还没消退的浪潮又一次狠狠在她小腹里来回拍打,而且尿意比刚才更强烈。 谷音琪紧抱着他的头和肩膀,指甲挤压进他绷紧的肌肉里,也不管会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红痕。 以前她急需解压的时候会让自己在短时间内连续高潮,这样她会精疲力尽,不再胡思乱想,也能很快入眠。 “你作弊……韩哲你作弊……” 她哭喊得像个孩子,却把自己的胸乳挺得更高。 “嗯……”韩哲含住她的奶珠舔弄,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没想太多,什么连续高潮他也不太清楚,他只知道谷音琪下面这张小嘴很喜欢被他这么弄,湿哒哒滴着水,水沿着他小臂上鼓起的筋脉,最后滴落在他硬得不像话的肉茎上。 龟头像只口渴了许久的小兽,尝了几口鲜甜,叫嚣得更厉害了。 要更多,要更多,他想要更多。 谷音琪第二次潮吹比平时要凶猛许多,她在想可能是某个阀门被韩哲弄坏了,控都控不住。 要是弄坏了怎么办?要这坏家伙赔多少钱才好? 她可怜兮兮地吸着鼻子,屁股一挺一挺,春水全洒在韩哲红彤彤的龟首和黑森森的耻毛上。 腰一软,谷音琪就想往下坐,韩哲及时捞住她,还有些不解地问她:“这是舒服过头?还是困了?” 谷音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嘟囔:“不告诉你……” 淋了个热水澡,韩哲觉得倦意消去一些,可欲望高涨得他自己都觉得害怕。 谷音琪的阴阜上光洁无毛,这时泛着淡淡的红,像蒸得刚刚好的粉红馒头。 韩哲起了冲动,想直接捣进去,弄得她更加松软可口。 最终他还是从洗漱包里摸了几枚套子,抱着眼皮子都被烤得通红的姑娘回到卧室。 两人的头发都没擦干,纯白被单被乱甩的水珠溅湿,开出深深浅浅的小花。 谷音琪骑在韩哲身上,奶肉蹦跳,腰肢妖娆,肉臀在男人坚硬的大腿上撞出浪花,小穴紧咬着深埋体内的那根物什,恨不得十个来回就把他绞出精。 她本来想好好表现一回,好让韩哲知道学海无涯。 可结果,自己都到了两次了,身下的男人还死咬着牙,没有打算缴械投降的样子。 谷音琪没了力气,软成一滩果泥躺在韩哲身上,开始耷拉着眼皮想要装睡,嗯嗯呜呜地说她好困了。 “那就趴着,我来动。” 韩哲翻身而上,塞了个枕头给她抱着,抬起她湿哒哒的臀,咕唧从后又一次入了进去。 谷音琪来不及逃,这姿势太危险。 现在不用她喊小哥哥再快点,韩哲就已经自觉地抽送起来,浅出深入,把她深处的那块花田捣得泥泞不堪,像是做好了要被播种的准备。 高潮汹涌而至时谷音琪抱着枕头哭得一塌糊涂,胡乱呢喃着“要被弄坏了”、“再弄的话套都要破了”,诸如此类。 她跪都跪不住了,整个人软趴在床上,“你又叫我好好走下去,你把我弄到腿都软了,我要怎么走啊……”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韩哲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在身前,捧着她走到窗边的躺椅旁,面对落地窗坐下。 他扶着依然肿胀的性器,一点点送进逼仄紧致的甬道内。 入到最深的时候谷音琪喟叹一声,“哥哥真的……太长了……” 韩哲低笑一声,捧着她两瓣圆臀,慢慢抛送起来。 面对面的抱姿,让他能细细吻过她的锁骨和下巴。 这样的温柔像丰盛主菜过后的冰凉甜点,令谷音琪情迷意乱,在上下颠簸中,她也俯首去吻他长出零星胡茬的下巴。 有些扎,扎得人心痒难耐。 天空像曝光过度的相片渐渐发白,远处海面泛起红光。 “要日出了。” 韩哲低喃道,嘴唇轻贴在她嫣红唇角。 在公司刚起步的时候他经常通宵熬夜,那时钢铁丛林里看不见日出,倒是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倒映着日光,刺得他眼睛发疼。 谷音琪懒懒地撩起眼皮,斜眸看了一眼。 “能见度很高,等会的日出会很漂亮。” 她在海岛长大,童年常跟着父母的渔船出海,对此经验老道。 但自从带着奶奶搬来鹭城,她也有好些日子没看见海上日出这样的美景了。 她收回视线,凝视着韩哲近在咫尺的眼。 “哥哥以前试过这样子看日出吗?” 谷音琪晃了晃软腰,意思是这样肏着穴的状态下看日出。 她的鼻尖轻蹭过他的,像两块打火石,擦出一颗两颗璀璨火星。 经过又哭又叫一小时,女孩的声音早哑掉了,低了几度,却比娇滴滴时更性感妩媚。 炙热鼻息在两人之间翻滚,韩哲微侧过脸,让两人的鼻尖不会因为接下来的动作相撞在一起。 “没有,这是第一次。” 说完,他吻上她的唇。 软的,暖的,好似窗外渐现的霞光。 他没有深入,轻碰一下便停下,但呼吸明显重了一些。 胸口如被日出灼伤,谷音琪追了过去,有些着急地碰了一下他的唇,才说:“……巧了,我也是第一次。” 韩哲深吸一口气,扣住她后脑勺,在冬日晨曦中加深了这个吻。 晨光是玫瑰色的,海面也是。 还有,吻也是。 ————作者的废话———— 我没了(干涸 明天要陪小孩,休息一天。 chapter36 谷音琪醒来时身边没有人,眼皮又酸又涩,她懒得睁开,伸手胡乱摸了几下,被子里没有温度。 也不知人走多久了。 手脚酸得抬不起来,她像条毛毛虫一样蹭磨着床单,哼哧哼哧挪到床柜,好不容易摸到连着充电线的手机,却一时揸不稳,手机跌落地。 手机滚远了,屏幕亮了几秒就灭了,而谷音琪也是够懒的,死活不肯落地,就这么趴在床沿,伸长了手臂去捞。 手指还差一丢丢就能触到手机,她只好蹬了一下床单。 结果摸是摸到了,但也失了重心,上半身直接往前倾! 她惊慌大叫:“哎呀呀——” 赶紧双手撑住地面,避免脑门着地。 而下半身还挂在床上。 这时卧室门喀拉声被拉开。 昏暗卧室挤进了许多日光,男人的影子被拉得黑长,恰恰好停在谷音琪的小尾指旁边。 女孩半个身子悬在半空,被踹到另一端的白被盖不住她挺翘圆臀,而倒坠的那两颗乳儿,则像清晨花瓣上的水滴。 韩哲抬手按了下瞬间发胀的眉心,叹了口气:“你这又是在干嘛?” “昨晚都说我腿软了……站不起来,拉、拉拉我一把……” 谷音琪厚着脸皮,她知道自己这姿势实在谈不上雅观,不前不后不上不下,要么就要往前爬,要么就要往后挪,这过程怎么看怎么傻。 她还有些委屈上了,恶人先告状:“我以为你走了……” 韩哲走过去捞住她的腰,一把把她拎回床上,再捡了手机放到她腿边。 看她连坐直身子都哼哼唧唧的,韩哲蹙眉问:“真走不动?” “也不想想早上几点才睡觉……” 谷音琪拿起手机准备查看未读信息,没好气地开了句玩笑,“去找个轮椅来推我吧。” “行。” 韩哲点了下头,拿起床柜上的电话话筒,直接按下客服中心的按钮。 电话“嘟嘟”两声后传来优雅甜美的接线员声音,“中午好,韩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谷音琪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急忙扑过去扯住韩哲的衬衫袖子,睁大眼睛瞪着他,嘴巴一开一合做嘴型,说她是开玩笑的。 韩哲没管,继续跟客服说:“麻烦帮我问下礼宾部目前有没有轮椅可以租借。” “好的韩先生,麻烦您不要挂断电话,我很快答复您。”客服说完,话筒传来接听等待的音乐声。 谷音琪急忙开口:“我刚刚开玩笑的!” 韩哲声音不快不慢、不轻不重、不冷不热:“那还能不能走?” 全身赤裸的姑娘挂在他身上,韩哲的视线只能在她脖子以上徘徊。 那一身白肉太娇软,上面还有他烙下的点点红梅,脖子,乳肉,锁骨,像有谁昨晚悄悄踏过了一地白雪。 只看一眼脑门都要发热。 “可以可以,我走,我好好走总行了吧。” 谷音琪翻了个白眼,总觉得他一句话里头包含了许多含义,也懒得琢磨了,直接答应了他。 反正有这叁个月的“误工费”,她就能离岸边更近一些,下学期也可以安心搞论文和毕业的事。 至于叁个月后……管他的,指不定韩老板很快就审美疲劳了呢? 两人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谷音琪猜想,韩哲是因为循规蹈矩了太多年,一时半刻觉得和她这样的关系挺刺激。 也可能是韩哲刚结束一段关系,心有不平衡,想放纵一把。 可是等这份激情消失,他会回到他自己的世界,而她也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下去。 身体相触时的感觉再好也无用,始终是陌路人。 韩哲不知道她小脑袋瓜子装了这么多东西,扯来被子把她裹住:“去洗漱,到点吃饭了。” 床柜上的电子钟显示「11:50」,谷音琪抿了抿唇,果然是生物钟规律的老家伙。 她慢悠悠下床:“你有乳液么?我洗完脸得抹一下,有的话借我用一点。” “有,洗面台上的你都可以用,自己拿。” 谷音琪掀开被子,双手只捧着胸,光着屁股往浴室跑。 这就有些故意的成分在了。 目光被那晃晃荡荡的两团肉引了过去,韩哲在酒店客服的呼唤里回神,这才跟对方说轮椅暂时不需要了,麻烦十分钟后安排人打扫房间。 谷音琪手脚麻溜,没一会就洗漱完,压了叁泵韩哲的乳液用,把脖子都涂上了。 是淡淡的植物味道,和她在韩哲剃得干净的下巴处闻到的味道一样。 她无意翻弄韩哲的私人物品,只是灰黑色的洗漱包刚好打开着,半透的网格露出里面的保险套。 她认准了牌子,想着可以买些他喜欢的东西备在公寓里。 「请勿打扰」终于可以摁灭。 中餐厅在顶层,包间和房间一样面海,只是正午的阳光过分猛烈,海水折射的光刺痛人眼。 经理吩咐了服务生把包间窗帘降下,谷音琪低头捧着茶杯小口慢嘬,听经理问,韩先生还是一切照旧吗? 她睫毛微颤,一口热茶烫了喉。 想起韩哲每一次都住这家酒店,还有那未成功的求婚……也不知经理见过多少次韩哲的前女友,谷音琪把头埋得更低一点,免得经理和服务生在背后说韩哲闲话。 一本红皮菜谱被推到她面前。 谷音琪抬起头时对上韩哲的眼,听见他说,“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哦。” 菜谱很重,谷音琪得抱在腿上,翻了两页,她想起什么,拿大菜谱遮住自己半边脸,凑过去问韩哲:“我记得他家包间有低消?” 被窗帘筛过的光线温柔许多,落在她鸦黑长睫上也像海水泛起波澜。 韩哲在她身上闻见了熟悉的味道,不知不觉倾身朝她靠拢,同她一起“躲”在菜谱后,低声回答:“有,你点你喜欢的就好,剩下让经理配菜。” 谷音琪皱了皱鼻尖:“但我们两人肯定吃不完,可以打包吗?” 韩哲微怔,很快说:“可以。” 他没告诉谷音琪,以前提出打包的人其实都是他。 经理也是个会看场合的,主动走到谷音琪身边,向她介绍餐厅招牌菜和今日的时令海鲜,丝毫不提韩先生以前常点的那几样菜。 餐厅菜式闽粤结合,有闽系传统菜也有粤式茶点,谷音琪点了几样,剩下的交给经理安排。 韩哲似乎很忙,从点单后陆续来了几个电话,每次出外接完回来,很快手机又会响起。 菜肴陆续上桌,经理一直笑脸盈盈,问了女客人如何称呼,每上一道菜都会认真同她解释一次。 谷音琪心想,这15%的服务费真没白收。 趁韩哲还没回来,谷音琪拿手机对着桌上摆盘精美的菜肴拍了几张相片。 韩哲推门而进时,只看见女孩慌里慌张地把手机盖到桌上。 “动筷吧。”他说。 谷音琪等他坐下,她夹起一块香酥醋肉,问:“你这次呆到什么时候?” 韩哲转了下转盘,用公勺起了些嫩滑鱼肉,舀进她碗里,“明天中午退房了就回去。” “哦,那我等下吃完饭得回去换套衣服。” “行。” “然后还想去医院看看冯蝶。” “好。” 谷音琪嘴里含着无骨鱼肉,忽然抬眸问:“你要陪我去呢还是在酒店忙工作?” 韩哲继续起着鱼肉,淡声说:“陪你去。” 咕噜咽下鱼肉,这下轮到谷音琪应了声“好”。 碗里又被放进一大块鲜嫩鱼肉,谷音琪突然有点想发群里问问之前有过被包养经验的小姐妹,是不是每个金主爸爸都会帮忙布菜? 她有点受宠若惊。 经理安排的分量刚好,吃到最后就剩一小块绿豆糕和一小块凤梨酥,因为韩哲没吃。 谷音琪靠近他说,这餐厅的绿豆糕做得好好吃,不会太甜,一口一个,她想把剩下的打包回去给奶奶尝尝。 韩哲起身,跟门外经理交代了两句,再回来时捻起那块儿绿豆糕一口丢进嘴里,咽下才说:“我让经理另外准备一盒绿豆糕和一盒凤梨酥,你带回去给老太太。” 眼见他又拿起凤梨酥,谷音琪忙问:“你不是不吃甜食吗?” “总不能让老太太吃我吃剩下的。” 虽然这家餐厅的糕点制作时已经减了糖,但对韩哲而言还是过多了,一块绿豆糕他已经有些腻,这会捻着凤梨酥好久都没放进嘴里。 男人神情好像下一秒要英勇就义,谷音琪低笑两声,蓦地握住他的腕子拉到自己面前。 “委屈你了,我帮你吃啦。” 她张口咬住那酥香糕点。 一口,两口,最后轻轻含住韩哲指尖,卷走粘在指腹上的碎块。 韩哲收回手,搓揉带着湿意的指腹。 耳肉好似被火燎过,烫得发痒。 * 谷音琪决定先回家换衣服,正好韩哲要去之前出事的便利店看一眼。 在车里,谷音琪皱着眉头问:“那位阿姨最近都没来上班了,该不会因为上次的事被你炒了吧?” 韩哲语速缓慢:“加盟店老板给她放了几天假,让她把家事处理好了再回去上班。” 谷音琪安下心了。 她身上还穿着韩哲的西装,深色容易吸热,把她裹得暖和,连后颈都出了细汗,但谷音琪还是没脱下来。 “这外套……等一下我找个大纸袋装起来,再还你。” 袖子太长,谷音琪很喜欢把双手缩进袖筒里,跟唱大戏一样甩来甩去。 这样很有安全感,像被人紧紧抱在怀里。 “不用,先放你那吧,下回再取。” “哦,那我送干洗?” “好,麻烦你了。” 他正儿八经地道谢,谷音琪被惹得笑出声,“哥哥您可太客气了。” 等着电梯时,谷音琪仍能从金属门里看见自己那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电梯是从地库上来,门开,谷音琪瞧见里头的年轻女子,眼睛一亮,边走进去边主动打了招呼:“哈喽,吃了吗?” 今天只有小姐姐一人,没那鬼鬼祟祟的家伙。 魏梦晴也对她笑笑,“吃啦,早上出门漏带东西了,趁午休赶紧回来一趟。” “还好公司离得近,不用在路上花太多时间。” “对啊。” 电梯上行,谷音琪试探道:“最近经常看到姐姐和你的男朋友,你们现在是住在一起吗?” 魏梦晴点头,不疑有他:“我俩一个公司的,他之前住老市区,上班总要花好长时间,干脆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 “哇,那你们这可算是日对夜对了,看来好事将近哦。” 魏梦晴笑着否认:“这才哪到哪呢。” 年轻女孩手里拎着的两盒糕点引起魏梦晴的注意,她问:“这是白鹭轩的凤梨酥?” 谷音琪连连点头:“对的,还有绿豆糕,超好吃。” “嗯,他家的糕点确实不错。” 电梯很快到了17楼,两人在电梯间道别分开。 走进走廊的谷音琪敛了笑。 她以前从不多管闲事,只求财,求明哲保身,但现在看到这小姐姐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她就觉得哪哪都不舒坦,浑身一直有蚂蚁咬,恨不得匿名写信告诉她她男朋友的那些芝麻烂事。 而魏梦晴也敛了些笑。 她回想着年轻女孩身上那件明显过大的西装外套。 还有她身上传来的味道。 有些熟悉,像是某人身上那股淡淡的植物味道。 chapter37 西装质地上乘,从昨晚到现在被她穿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落下几道皱痕。 家里没有宽肩衣架,谷音琪索性把它平放在沙发上,准备等明天回来后再送洗。 她把昨晚的衣服和内衣都换了,再重新收拾了一套装帆布袋里,洗漱包也带上自己的,刚想出门,收到纪莹的信息。 早上谷音琪快陷入沉睡模式之前给表妹发了信息,说她今天有点忙,没法过去奶奶家,麻烦纪莹这两天帮忙陪一下奶奶。 奶奶最近的身体检查虽然暂时没什么问题,但谷音琪还是按王医生说的,每天都给老太太安排一些简单的运动和练习,她自己做了个日程表,便同时把表格发给了纪莹。 许是看出她有多在乎奶奶,纪莹也很认真地同她汇报奶奶的最新情况。 这个时候奶奶正在午睡,小姑娘问谷音琪如果叫外卖的话要怎么填地址,她看见附近有一点点,想点一杯试试。 她说东山岛上也开了一家“一点点”,但同学都说那是假的。 谷音琪乐得直笑,小姑娘真可爱。 她把奶奶住处的详细地址发给纪莹,再给她打了几百块零用钱。 她看了眼餐桌上的两盒糕点,突然加插“计划”,跟纪莹说,等会她会回来一趟,带些糕点给奶奶和她尝尝。 下楼的时候韩哲已经在路边站着了,背对着马路,正和谁打着电话。 他今天只穿衬衣西裤,身姿笔挺利落。 衣服是他自己烫的,谷音琪中午出门时,发现房间衣柜里的熨斗被拿出来了。 她慢慢朝他走去,认识韩哲以来,她都只看过他穿西装。 还挺想问问他,该不会家里的衣柜一打开清一色全是衬衫西装吧? 韩哲看见她了,指了下电话,示意她等等。 谷音琪点点头,走到不远处等他,准备在app上叫车。 谈话的内容她没仔细往耳朵里去,只觉得韩哲连讲公事时都是稳稳当当从容不迫的,可能就算明天公司要破产或要被收购,他都会是这样一个状态。 车不多,app里刚有司机接单,韩哲也正好结束通话。 韩哲走过来,垂眸看谷音琪手里的两盒糕点,问:“刚不是提上去了,怎么又带下来了?” “我想先给奶奶送过去,正好我姑姑和表妹这几天都在,能给她们尝尝。” 谷音琪默了几秒,说:“我看你好忙,要不,就别跟着我跑来跑去了,我去完奶奶家和医院就回来酒店陪你,好吗?” 冯蝶的事昨晚恰好让韩哲参与进来,可家人的事,她不想让韩哲参与太多。 她尽力把不同的圈子区分开来,外围是外围,夜店是夜店,学校是学校,家人是家人,每一个圈子她都画好了界线,小心翼翼地在几个圈子中间跳来跳去。 但如今韩哲的出现,让那些界线开始变得模糊。 “不忙,我把东西都交代清楚了,这会儿回酒店也没事干。” 韩哲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谷音琪的资料,说:“今天天气好,我也正好可以到处走走,不过我跟着你,会给你添麻烦吗?如果会,我就回酒店。” 要是韩哲态度稍微强硬一点,她就有理由直接拒绝,可偏偏韩哲没有,问话态度绅士又礼貌,谷音琪横竖左右都挑不出刺儿。 而且今天天气确实太好,他的声音被阳光烤过,像一碗煮得刚刚好的玉米浓汤,词语行间会咕噜冒泡。 她鼻子痒了一下,咕哝道:“……不会。” 她又想发群里问问别人,她们的金主爸爸是不是也会这样,走哪跟哪? * 让谷音琪松一口气的是韩哲在小区外就和她分开,说在这附近随便走走,她忙完下来了给他电话,再一起去医院。 她庆幸韩哲没说要跟她一起上楼,一时便也不觉得韩哲一路陪着她这事有多奇怪了。 可能他老人家就是想晒晒太阳补补钙,或是想感受一下市井烟火城市风情罢了。 谷音琪换了身衣服,还是宽松帽衫搭牛仔裤,长发用个大发夹夹在脑后,露出一截百合般的脖子,在日光下白得耀眼。 韩哲心想,她小时候黑黑瘦瘦的,怎么这会能变得这么白? 像生生磨去一层皮,露出底下一身美人骨。 他站在小区入口处一直没走,看着谷音琪拐了个弯不见了踪影,才迈腿走进这老式社区。 居民楼有些年份,外墙大多数是红色条形砖,总楼层七八楼的样子,有小部分已经加装了电梯。 社区主干道绿树成荫,碎金满地,这里临近鹭大,来往的多是年轻人和游客,底层商铺如今多改成各种小店,错落在各种传统商铺中间。 五金店旁边是卖咖啡的,古早沙茶面店隔壁是日式面包店,而茶叶店旁边则是卖黑胶碟的。 看似大相径庭的风格,却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五金店老板在咖啡豆香气中低头小憩,吃完沙茶面的阿嫲带着孙女在面包店里挑选面包,慵懒磁性的男歌手在炒茶香里唱着“let'sfallinloveforthenight,andforgetinthemorning*”。 韩哲绕了一圈,回到谷音琪刚拐弯的地方,跟着她的方向走。 他知道谷音琪租的那屋子的具体地址。 居民楼的楼牌号就嵌在墙上,韩哲一栋栋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 楼前有一小片空地,立着一棵老树,许是因为时间关系,花坛旁边的室外健身器材无人问津,倒是树下小石桌围坐叁四个老人在打牌,纸牌摔打在石桌上的声音不大,连午后耷拉着脑袋的小狗都吵不醒。 谷音琪租的这一栋居民楼有装电梯,估计租金会稍贵一点。 韩哲站在树下望向五楼。 ——他只知道是五楼,具体是不是这一个朝向的房子,他就不确定了。 打牌的老头儿见他一个生面孔杵在这好一会,便问了一嘴他是不是要找人。 韩哲摇头,说自己在等人。 话音刚落,外加装的电梯有了启动的响声。 视线跟着声音往上,又跟着声音一层层往下。 电梯是单向玻璃的,看不见里面的人,可不知为何,韩哲觉得应该是谷音琪下来了。 电梯停了,单元门打开,谷音琪从楼道里走出来。 她低着头,没往空地这边看,边按手机边往来时的方向走。 韩哲没出声喊她,很快手机震动。 他大步走出树荫,逐渐缩短两人的距离。 电话接通,谷音琪说:“我从家里出来啦,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找你。” 接着她听见韩哲的声音,离她很近很近。 “你回头。” 谷音琪硬生生停下脚步,回头速度飞快,双眸睁大,惊诧问道:“你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韩哲挂了电话,指向大树下的方向,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看人打了会儿牌。”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谷音琪带坏了,说谎不带喘气的。 * 冯蝶住进了一间两人房,谷音琪去到的时候病床旁只有陪护在,不见冯蝶的未婚夫李凡。 “我让李凡回酒店了,这里不好睡。” 冯蝶强扯起嘴角笑了笑,说:“七七你真有心,还专程来看我。” 她说话时有气无力,就像一片无声落下的树叶。 术后的冯蝶还很虚弱,两人说了几句,冯蝶已经耷下眼皮。 谷音琪直接同陪护阿姨了解情况。 阿姨是个健谈的,说这姑娘的男朋友她也就见上两次面。 一次是阿姨早上刚被安排到这床来的时候,男人说得出去一趟,中午前男人回来了,让阿姨先去吃饭,他有话要跟姑娘说。 阿姨回忆着时间,“我大概是十一点半走的,然后一点左右回来……她男朋友脸色不太好看,两人可能闹不开心了,他走的时候我去给姑娘喂水,看见枕头湿了一片。” 闻言,谷音琪侧头,看向躺在床上没睁眼的冯蝶。 阿姨还在嘀咕:“我问她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姑娘说‘太痛了,伤口太痛了’,我就喊了护士来,给她上了止痛泵……” 谷音琪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麻烦陪护阿姨多帮忙照顾,还加了阿姨微信,说如果联系不上病人家属的话,就联系她。 她给阿姨私下发了个红包,阿姨笑嘻嘻收下,让她放心,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冯蝶的。 韩哲在住院部楼下等着她,见她来了,迎上去问:“你朋友情况如何?” “情况还不错,人也挺有精神的,不过没见到她未婚夫,给请了个陪护阿姨,阿姨人挺好的。” 谷音琪扬起笑,笑得眉眼弯弯,笑得阳光见到她都觉得逊色。 韩哲被她不太真心的笑容刺得眼皮狠狠一跳。 到底没忍住,他伸出右手大拇指,轻轻摁住她翘起的嘴角。 把那过分夸张的弧度往下拉了一点。 “不开心的时候就不要强迫自己笑。”他说。 浮尘飘在两人之间,身边人声嘈杂,但谷音琪只能听见噗通心脏跳动声。 她吸了吸泛酸的鼻尖,接着抬起手。 和韩哲不同,她一手伸出一根食指,揉在韩哲抿成钢铁直线的嘴角。 用力往上扯,扯起一个奇怪的笑容。 虽然没像刚才笑得那么假了,但谷音琪还是挂着浅浅的笑,眼里倒映着渐渐西下的暮光,说:“那你别总板着张脸,开心的时候也笑一笑,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韩哲喉结滚动,好一会才应了声:“好。” ————作者的废话———— 首-发:po18.vip「po18uip」 chapter38 霓虹招牌老土不华丽,地面布满陈年油渍,廉价的塑料凳子一不小心就会被踢翻,韩哲不是没去过大排档,但环境这么简陋的,应该还是第一次。 环境差也挡不住客似云来,街边骑楼下一张张覆着一次性桌布的圆桌人头攒动,等位的客人已经坐到了马路边边,开放式厨房热火朝天,炉火狂舞,热气蒸腾。 韩哲与玻璃缸里的大龙虾互看,听着谷音琪熟稔下单,猪腰爆炒,九节虾白灼,红肉蟹香煎,虾姑椒盐,最后她还凑近老板娘耳边细声嘀咕了几句。 两人交头接耳一会,像达成什么协议,接着韩哲瞥见老板娘在菜单上画了个椭圆图案。 谷音琪乐滋滋地洗着碗筷时,韩哲问她:“那个椭圆是什么菜?” “是野生小管,就是一种小鱿鱼,和大鱿鱼不一样,小管它的肉嫩好多的。不过因为这个季节里只能海钓,所以量不多,也有一些店家会进活冻的来做菜,但这家大排档拿的都是当日最新鲜的。” 谷音琪竖起食指立在唇前,神秘兮兮说:“嘘,老板娘和我是同乡,才给我留的。” 同乡……那就是东山岛。 韩哲点了点头,没往下接话。 他觉得谷音琪应该不想谈起以前的事。 但谷音琪反而主动同他介绍起来,说六七八月才是小管捕捞季,夏天傍晚家家渔船开始出海,天未全暗时渔船已经亮起灯,这时海面便宛如有星辰连成线。 谷音琪把烫过热水的筷子递给韩哲,“放网,放绳,等天开始黑的时候,就可以开大灯了,但船上的小灯还不能关哦。” 周围喝酒的客人音量很大,但韩哲却能听清楚谷音琪每一个字。 韩哲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小灯不能关?” “关得太快那些鱼就会跑啦,要把它们慢慢引到网中间,才能把船周围的小灯关掉。” 谷音琪给茶杯倒上茶水,推到韩哲面前,继续说:“以前我爷爷奶奶他们那一代出海,没有现在这种捕鱼灯,他们要点一大火把,站在船边照着,鱼啊小管啊就会跳出海面,噼里啪啦,跟海水沸腾了一样……” 韩哲安静听着。 她的描述太有画面感,他能透过她的声音看见那片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大海,有咸腥海风拂面,海平面处星光璀璨,分不清上下那边才是星空。 大排档上菜速度极快,一盘盘小炒冒着烟气,谷音琪直接上手,而韩哲吃相斯文,吃虾吃蟹都是用的筷子,但到了虾姑就有些困难了。 谷音琪伸手捻起一条濑尿虾,一扭一掰就把虾壳轻松去掉,把虾肉放进韩哲碗里。 “术业有专攻,这个还是我来吧。” 那道“秘密菜品”也上了桌,新鲜的小管无需过分加工,整条白灼,沾上酱油芥末,入口鲜甜无比。 不到巴掌大的小管肚子里含墨,谷音琪及时提醒韩哲小心墨水会滴落,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题,“后来到我爸妈这一代,已经有灯光捕鱼船了,不用烧火把,只要点灯就可以了。” 听见她突然谈起自己父母,韩哲眉头猛地一皱,把只咬了一半的小管放回碗里,放下筷子,抬眸看向谷音琪。 谷音琪一直看着手里的虾姑,眉眼低垂的样子泰然自若,“但捕鱼船再贵再大、再先进又怎么样,只要一爆炸,最后还是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把掰好的虾肉又丢进韩哲碗里,谷音琪看向他幽深黝黑的眼,淡声开口:“后来我家发生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她又不傻,脑子稍微转一下,就知道下午韩哲不是无缘无语出现在奶奶家楼下的。 韩哲有她的真实姓名和电话,要查她并不是一件难事。 韩哲没考虑太多,直接跟她道歉:“抱歉,我确实是查了你的资料。” 他双掌撑在大腿上,抿紧的唇角无比严肃。 谷音琪突然想起了平安夜那次的第二天早上,韩哲问她有没有体检报告的事。 她擦了擦手指,语气里有些自嘲的意思:“不过也是应该查的,像我们这种人,还是查清楚一点、知根知底比较好,防止以后出现‘我突然怀了你的孩子,然后我家人逼着你娶我’这类狗血——” “不是。” 韩哲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我没想过这种事,我只是想多点了解一些你的事情。” 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谷音琪:“这是我拿到的资料,你可以看一下。” 就算是坐在这样喧嚷吵闹的环境里,韩哲也没有露出一丝不耐和厌恶,他的眼睛里没有逃避躲闪,通透得好似没沾半点灰尘的黑玻璃珠子。 谷音琪那还没冒出尖的火气,生生被浇灭了。 她手上沾了海鲜腥气,在手掌上垫了张纸巾,才接过韩哲的手机。 没想到只一眼,谷音琪就被逗乐了。 所谓的资料居然是份ppt,用的是他们公司的模板,最好笑的是,第一页还有汇报人的名字,「苏肃」。 “苏肃是我助理。” 韩哲解释道,还补充一句,“我只让他查了些以前的事,近期的没让他调查。” 谷音琪已经迫不及待按下一页。 确实是一些基本资料,出生年月日、籍贯、家庭成员、学习经历、就读院校等等,还有奶奶现在的住处地址。 往后是几张她从小到大的证件照和生活照,每一张都认真标注了出处和时间。 就是最后一张相片让谷音琪有些意外。 大一下学期报选修时,她选了《现场急救常用技术》这门课。 因为是一门新增的选修课,学校比较重视,在公众号专门发了一篇文章介绍这门课,还发了媒体通稿。 文章里放了些相片,大部分是同学们对着假人做胸外按压练习时的情形,她也入镜了,但她只出现在相片边角,前景主要拍的是另外几名同学。 而且当时她还没怎么拾掇自己,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谷音琪心想,这位苏肃真是人才,连这样的相片都能关联上。 “后面就是你父母出事的新闻了。”韩哲一直留意着她的表情。 “哦——”谷音琪瞥他一眼,划到下一页。 「闽省:出海渔船爆炸致2死2伤」 无论何时看到这则新闻标题,谷音琪都会太阳穴狠狠一跳,像有无形的刀尖挑着她的肉,恨不得再扎深一点,扎出个血窟窿。 新华网和本地网发表的新闻都很简短,主要重点都放在事故领导小组如何开展工作,消防人员如何英勇灭火,至于死者,只有「死者为渔船船长谷某及其妻子」这样一句草草带过。 但这份ppt报告里倒是加上了谷音琪父母的名字,谷强和张芳。 两名伤者,和一名因及时跳海毫发无伤的船员的名字也在其中。 谷音琪一页页看过去,苏肃做的报告已经挺详细了,把网上关于这个事故的新闻都截了下来。 到底了,还有个「thankyou」的结束语。 她摩挲了一下手机发烫的边框,把机子还给韩哲,嘴角浅笑:“这报告做得还行,就是不太全面,你想听更多的故事吗?” 韩哲默了几秒,说:“你想说的话我会听,如果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他没再拿起筷子,直接用手拿起一条微凉的白灼虾,叁两下掰了壳,放进谷音琪碗里,说:“但如果想说,也先把饭吃完了再说,海鲜凉了不好吃。” “……好。”谷音琪点了点头。 大排档依然人声鼎沸,炒菜声,划拳声,聊天声,酒瓶相碰声全混在一起。 没人留意到这对安静吃饭的男女是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结账,什么时候离开。 chapter39 “其实故事也挺简单的,大致内容你已经知道了、嗝!……就是、嗝!” 谷音琪连续打了几个嗝,韩哲叹了一声:“刚就叫你别吃那么快。” “那我想、嗝!……快点吃完,快点跟你讲、嗝!……快点讲完就能回、回酒店、嗝!” 她伸手捂嘴,一脸难受样。 正好几步之外有家「左邻」,韩哲走进去买了支矿泉水。 “没有温的,将就一下。” 出来后他把水交给谷音琪,低声道:“憋住气,一小口一小口喝。” 谷音琪眨了眨眼。 她平日打嗝也是这样做。 喝完水,谷音琪打嗝的情况有所好转,两人继续往南边方向走,那边有条观海木栈道,从大排档走过去路程大约15分钟。 再沿着木栈道走到底,回到大马路上,马路对面就是韩哲住的酒店了。 从面前驶远的车辆尾灯,像是挂在渔船上的盏盏卤素灯,勾起谷音琪那些往事。 渐渐懂事后的谷音琪和父母的关系谈不上融洽,因为父母除了休渔期的叁个月会常呆在家,其它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飘荡。 谷音琪是奶奶带大的,奶奶说,这就是讨海人的生活。 谷强是个思想很传统的男人,一直想再要个男孩,但因为张芳身体问题,最终弃了这个念头。 他觉得女孩儿念那么多书没什么用,读到高中就已经够多了,读大学还不如找个大专去读,有个一技之长以后更好在县里找工作。 张芳在这方面的想法更是离谱,知道村长的儿子对谷音琪有些意思,让女儿考虑干脆高中毕业后就嫁人算了。 听到这里韩哲的眉头已经紧锁,忍不住开口确认:“……高中就嫁人?” “对啊,村长儿子比我大两届,就是那种小流氓小混混,毕业了还整天蹲校园门口堵我。”谷音琪一脸嫌弃地埋汰,“后来见我没搭理他,他就去追其他漂亮妹妹了。” “……呵。” 韩哲冷笑了一声,一句“小小年纪不学好”含在喉咙里。 “其实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想让我读大学,说到底就是家里没钱。当时家里的老渔船要报废,他们东凑西凑才买了台新渔船,实在没余钱了。” 谷音琪接着开始夸家里老太太,“还好有奶奶给我撑腰,把他们两人骂了一顿,说他们夫妻是不是出海出多了,脑子都进海水了。你知道吗,我大一的学费还是奶奶帮忙给的……”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能闻到海水味道的地方了,谷音琪深吸了一口气,让故事继续往下走。 可能是有人在谷父谷母面前夸过谷音琪能读大学就是本事,也可能是有了新渔船后家里的环境稍有改善,两夫妻的态度渐渐有了些改变,不再提读书无用和嫁村长儿子的事了。 那是谷音琪大二暑假的最后一天,也是小管捕捞季的尾声。 天有些阴,但浪不大。 本来下午父母就要出海的,因为谷音琪隔天要返校,他们推迟了出海时间,留在家里好好吃了顿晚饭,才出了门。 那天半夜,谷音琪被人大力拍打铁门的声音吵醒。 睡眼惺忪时她听见有人在屋外喊,谷阿嫲,谷阿嫲,你家的船出事了! 谷音琪开摩托载奶奶到了码头,急得连车钥匙都忘了拔,就赶紧掺着奶奶走到海边。 很远很远的海面上有一颗火球,有多小呢? 谷音琪屈起食指,和拇指一起比了个圆圈,给韩哲看,“大概就是这个大小吧,一块钱硬币差不多。” 韩哲:“……嗯。” 夜晚海风有点凉,谷音琪把衫帽戴上了,韩哲侧过脸,只能看见一颗圆圆的鼻尖,看不清她的表情。 谷音琪伸直了手,移着那硬币大小的圆圈,在倒映着粼粼月光的海面比划了一下。 目光穿过那极小的圆圈,谷音琪看到了几年前那颗熊熊燃烧的火球。 她轻飘飘的声音让海风吹散,“那晚没有月亮。” 对的,那晚没有月亮,海黑得看不见尽头。 海太大,那船都烧成这样了,却只能照亮一小块海面,像海里的红水母全都聚集到了那一片。 消防艇停在渔船不远处,高压水枪持续朝渔船喷水,但阻止不了渔船再一次爆炸,“砰”一声直接震软了老太太的膝盖,谷音琪没站稳,被奶奶攥着往下,两嫲孙坐在地上发了好一会愣,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哭起来。 一艘救援艇先回来的,载来了两名伤者。 两个年轻小伙都是村里人,是谷强在购入新渔船后才请来的,说是活儿多了,得增加人手。 两人都被炸了半边身子,脸被火烧得皮开肉绽,一人伤得较轻,还能哼哼唧唧,但另一人的左手已是血肉模糊,躺在担架床上一副快没了呼吸的样子。 谷音琪追着担架床跑,不停问那个轻伤者,问她父母怎么样了,有没有逃出来。 还没得到答案,伤者的家人已经一把把她扯到旁边,指着救护车冲她又哭又吼,说人好好的到了你们家,现在被烧成这样,你们家得负责到底! 另一艘救援艇很快也来了,送来另一个船员。 船员叫蔡坚,二十五六岁,年纪不大,但跟着谷强也有好几年了。 蔡坚像只落水狗,浑身湿透,冷得直打颤,谷音琪顾不上伤者家属,扑过去问她父母有没有逃出来。 蔡坚惊魂未定,牙齿颤得口齿不清,谷音琪只听清了“火太大了”、“都让他别边煮饭边呷烟了”。 阿坚也被送去县医院,姑姑和姑父这时赶到码头。 谷丽见凶多吉少,已经开始哭天抢地。 没去打扰老太太可能已经是伤者家属最后的仁慈,一群人围住谷丽要个说法,五句里有叁句在问谷家要怎么赔偿,医药费要怎么负责。 姑父纪鸿盛被问得心烦,一口把烟啐在地,黑着脸说这是谷家的事,和他们纪家扯不上关系。 谷丽悲愤交加,第一次对着纪鸿盛破口大骂,说那好歹是她亲哥哥! 谷音琪没精力掺合进这团混乱中,她只担心奶奶能不能撑得住,一直陪在老人旁边,安慰她说父母在危难关头可能已经跳落了海,但暂时还没搜救到而已。 过了好久火才被扑灭,那时天空已经蒙蒙亮,云很厚,遮住了日出,也起风了,空气里全是浓烈的汽油味。 海浪拍打岸边,溅起的细沫落在谷音琪唇角,她舔了一下,觉得好苦。 拖船出动去拉事故船的残骸,搜救艇这次靠岸,艇上载了两具尸体。 谷强的尸体在船舱里被发现,被烈火烧得焦黑,张芳的尸体漂在附近海面,被海水浸得惨白。 “够了。” 韩哲开口,想要打断她的回忆。 可谷音琪置若罔闻,低着头一直往前走,脚底下的木栈道吱嘎作响,就像回忆逐渐支离破碎的声音。 “调查结果说是船上做饭用的煤气罐爆炸导致的事故,那两名伤者离爆炸点太近,所以伤得比较重,阿坚离爆炸点比较远,直接跳海了,我妈、我妈——” 韩哲眉心紧蹙,猛地伸手,拉住了谷音琪的手腕,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谷音琪,够了。” 风吹开了谷音琪一直挡住脸的衫帽,当女孩抬起头时,韩哲怔住了,不知不觉松了她的手腕。 他本以为女孩会哭。 如果没哭,至少也是眼眶里蓄着泪来回打转、或眼眶红透的模样。 可谷音琪没有,仿佛刚才讲的是不知网上哪里听来的新闻,而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她唇角勾起,朝韩哲笑了笑:“我没事啊,我已经能很平静地说出这件事了,我长大啦。” 又来了,韩哲皱起眉。 那种心脏被刺扎了一下的感觉又来了。 谷音琪伸手扯住他的衬衫袖子,拉着他继续往前走,接着说:“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反正就是为了赔偿伤者,我家值钱的东西都卖掉了,房子啊,舢板啊,摩托车啊。 “我没干这行之前也做过其它工作的,什么派传单,餐厅侍应,接单剪视频,这些我都做过的……家教没让家长看上,嫌我太年轻。哦对了,我还做过你家便利店的临时工,夜班的!工钱有点少哦老板。” 谷音琪望向他嘻嘻笑,继续说:“但这些来钱都太慢了,课余时间我一直在赚钱,也远远不够。伤者家属追得太凶,加上那时候阿嫲出了点事,我得把她接到这边住,多了一笔开销。刚好那时候有夜店招氛围组,我就去了,嗯,大致上就是这么个过程了。” 她的步子迈得很大,韩哲紧跟在她身侧,右手一直松松垂着,任由她把衬衫扯出皱痕。 木栈道的路灯很明亮,橙黄色的光落在谷音琪棕栗色的发顶,不时荡漾出金光。 韩哲移不开目光。 他听见谷音琪说,“韩哲,我不喜欢回头看,因为这样会耽误我继续往前走。还有,你千万不要同情我,我不需要,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就算双脚被扎破洞,流了满地血,我也要走下去。” “那你需要什么?”韩哲突然问,“除了金钱,你还需要什么?” 他直白的问话惹得谷音琪噗嗤笑出声。 正好木栈道前方有两个年轻姑娘向路过的情侣兜售着手提鲜花。 谷音琪想了想,朝前方扬了扬下巴,开玩笑道:“在这个时候,我可能需要一朵玫瑰花来抚慰我弱小无助的心灵。” 韩哲深呼吸一个来回,鼻息滚烫,声音也有些哑:“好,你等我一下。” 接着就往前方走去。 这个总是慢条斯理的男人这次走得好急,几乎要跑起来了。 谷音琪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走到木栅栏旁,给后面的路人让出一条道。 韩哲很快就回来了,两手各拎着好几个手提袋。 谷音琪不禁失笑,咧开嘴问他:“怎么全买下来了?这玩意利润很高的,你真是冤大头。” 她以前也做过这种“小生意”,情人节和七夕从云南批发了一两百块钱的红玫瑰,去刺的枝干绑上蝴蝶结丝带,装进写着「justforyou」的透明手提袋里,一小袋就要卖20块钱。 “没有全买,只买了红玫瑰。” 韩哲把袋子递给她,其实没多少,只是手提袋子比较占地方。 “刚刚好七朵,和你的名字一样。”他说。 谷音琪飞快地想到了什么。 但她又很快觉得,以韩哲这性格,他肯定没往那方面想,才会选了这个数字。 她没有马上接过袋子,扶着木栅栏,在路灯下踮起脚尖。 吻落在他微凉的嘴角,轻轻一触便离开。 这才接过袋子,微笑着说:“谢谢小韩哥哥。” 她是真心诚意地道谢,为这七朵玫瑰花,为最近的每一次交集,为他给予的温柔和尊重。 偷了一吻和几朵玫瑰花的小贼转身想逃,却被人箍住手臂拉了回来。 脚底下的涛声澎湃汹涌,让人听不见是谁的心跳乱了节拍。 谷音琪被笼在韩哲的影子中,从他狭长的眼眸里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男人眼里流露出来的侵略性让她开始紧张起来,她好像一个不小心,把那个眼神锋利如刀的韩哲给唤出来了…… 韩哲抬起她的下巴,拇指指腹揉过她失了些水分的唇,光明正大地问:“谷音琪,平时不做爱的时候,能接吻吗?” 脑袋“轰”一声像星球大爆炸。 谷音琪睁大了眼,慌张地左右张望,见附近路人都离得远,才烫着脸小声埋怨:“你怎么连这种问题还要问!” 接吻算什么,他可是金主爸爸啊,就算韩哲转了性想打野炮,她都会奉陪到底。 还有,做爱什么的……这种词他怎么能、能这么一脸正经地说出口?! 突然,韩哲轻笑一声。 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唇,他才说:“你的脸好烫,是害羞了吗?” 谷音琪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需要人给她做人工呼吸。 脑子里一团浆糊,没想好怎么回应,吻又落了下来。 这次的吻温柔中又带着些强硬,像海浪一样,能轻吻过贝壳和珍珠,也能在坚硬石头上击打出坑洼。 谷音琪被吻得腿软,还抓握着那些红玫瑰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韩哲的背脊。 两人都闭上了眼,只留唇齿舌尖感受彼此。 路人匆匆而过,月儿藏进云后。 卖花的姑娘都不敢大声吆喝了,就怕自己的声音惊扰了在路灯下接吻的这一对人儿。 ————作者的废话————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chapter40 飞机落地时机身狠狠震了一下,韩哲醒过来。 接近两小时的飞行时间,他几乎都在睡觉,连空姐什么时候替他披上毛毯都没有印象。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公共场合不受控地昏睡。 飞机正在滑行,韩哲看了眼舷窗外的跑道,视线一时模糊,竟分不清这里是高崎,还是虹桥。 他眯上眼,揉着眉心醒神。 心想,这次真是疯过头了。 昨晚两人做了多少次韩哲没数,只知道前天剩下的几枚套子全用完了。 从玄关开始,到浴室洗手台,到面海的落地窗旁,再到床上。 躺着肏,站着肏,卧着肏,跪着肏,还在那家伙的怂恿下尝试了第一次抱肏。 胀疼肉茎深埋在她体内,仿佛把她狠狠钉在自己身上。 抱着她并不难,但边走边肏有点技术难度。 韩哲一开始没找到用力的方法,又担心弄伤谷音琪,所以只是捧着她两条腿儿小幅度地掂着她。 可就只是这么肉抵着肉,蹭磨了几下花心,谷音琪就吸着鼻子挤着眼泪说她到了。 层层嫩肉一下下吸吮着他,湿暖的水儿从两人结合处溢出来,淫水顺着他的大腿往下落。 韩哲埋头在她脖侧轻啃,被她绞得后脑勺一阵阵发麻,却舍不得把她放下。 窗帘一直没有关上,他抱着她走到哪,月光就跟到哪。 最终还是回到床上。 揉在一起的两道影子投在起了皱褶的床单上,滩成了另一片咸湿且黏腻的海。 韩哲从后面入着她,把那一声声水果糖般的呻吟撞碎。 仿佛过了今晚世界就会崩塌,他们必须抓住最后一刻肆意狂欢。 所以又是天亮才阖上眼,生物钟彻底乱了套。 手机闹钟刚响了一声就被韩哲飞快摁掉。 谷音琪背对他而睡,埋在蓬松被子里像是某种藏在雪堆里的小动物,许是察觉到动静,女孩往他怀里拱了拱,直到背脊贴上了他的胸膛,才松了劲儿继续睡。 韩哲收回来的右手就这么顺势搭在她身侧。 他闭上眼,本来想继续睡,可耐不住她腰肉软嫩,像团儿棉花一样,被阳光烘得极暖的那种,惹得他轻揉了两下。 渐渐的,范围扩大。 等到姑娘开始细声娇喘时,肉茎已经硬梆梆的,紧紧卡在她的臀缝处。 谷音琪被他蹭了个半醒,笑声慵懒迷人,哑着声提醒他没套了。 又说,小哥哥真想无套也行的,她可以吃药。 他捻玩着她的奶尖,说蹭一下就好了,不进去。 手伸下去揉她已经成熟的光滑蒂珠,两指分开肉唇,中指往湿暖处一探,已经有细细水声传出。 炙热肉茎从双腿中间刺进去,茎身紧贴着已经沾了些花液的腿肉内侧和湿淋淋的阴唇,他浅浅抽送起来,小腹轻撞着臀肉,手指没停下,还继续弄着那颗凸起的珍珠。 磨了几个来回,肉茎就已经被花液浸了个半湿,有了润滑,他渐渐加快了速度。 兴奋的茎身高高翘起,导致鼓胀龟首时不时会冲错了地,撑开些许穴口,又很快撤开,红彤彤的好似颗裹了蜂蜜的果子。 可尝了甜味的小兽怎能忘记这滋味,不上不下的吊着胃口,只会让它越来越凶狠。 厚被如逐渐融化的白雪,春潮在底下涌动不止,直到最后的喷发。 …… 韩哲算是完全清醒了,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解了安全带,把薄毯折好放到隔壁的空位上。 他拿出手机,关了飞行模式。 点开与谷音琪的微信聊天页面,最后的对话停在谷音琪给他发了个「一路顺风」的表情包。 他发过去一句「落地了」。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韩哲看了下时间,下午四点半。 估计也是累透了,这会儿还在补眠。 他点进谷音琪的朋友圈,发现对方还是没有发任何内容。 明明在餐厅和大排档吃饭的时候,韩哲见她都拿手机拍了照片,本来想着她应该是用来发朋友圈的,可如今朋友圈依然是一条灰线。 还是说,她分组了? 韩哲习惯了自己开车,出了到达大厅后直接往停车场走,上了车后,他突然想到另外一个可能。 或许她有其它社交账号? 例如instagram或者twitter,又或者是其它国内的生活分享平台。 “翘班”两天,他直接回公司,准备把需要经他手的工作补上,赶得及的话,今晚还得去赴约。 路上开始拥堵,车子走走停停,韩哲很少在开车的时候用手机,无论车子是走还是停,但如今有些控制不住心里窜出来的兴奋。 就像小时候对着一道数学题,突然想明白了要用什么公式去解开它,那种跃跃欲试的心情。 终于在一个红灯处他抓起手机。 他记下谷音琪的微信号,再去ins搜索——像这种以字母组成的用户名,一般都会习惯性用同一个。 跳出来的相关用户有许多,有些后缀加了姓氏,有些则加了生日。 韩哲记得谷音琪的生日,1月30日,是下个礼拜的周六。 还真让他找到了。 只看了一眼那账户的头像,韩哲立刻确定是谷音琪的号。 虽然和她微信头像不同,但和她支付宝头像一模一样,是个卡通人儿。 他正想点开,后面车子响起喇叭。 重新握上方向盘时,韩哲才发现双手手心都出了细汗。 他想,他可能找到了小龙藏宝的洞窟了。 * 赵宁今晚搞派对。 为了庆祝自己恢复单身,他约了一个暧昧对象,让她带上几个小姐妹,今晚一起游船河喝香槟。 线条优美的豪华游艇行驶在黄浦江上,两岸霓虹灯光把江水染得光彩夺目。 美轮美奂的陆家嘴夜景让姑娘们努力忘记冬夜的江风有多刺骨,总之,每次手机举起的时候嘴唇和脊梁骨都要停下发颤,等自拍结束,才抱住手臂猛搓几下,好让自己恢复一点暖意。 举香槟杯的姐妹合照拍完,姑娘们又去甲板尽头拍单人照,得抓紧时间,因为背后的东方明珠越来越小。 确认了相片里的自己表情管理到位,小姐妹们哆哆嗦嗦往船舱楼梯走。 下楼梯和一身穿西装的高冷男子擦肩而过,等男人上了甲板,几人才窸窸窣窣讨论起来。 “你不是喜欢这种高冷挂的男人吗?上啊!” “没见我刚一直主动找话跟他聊?可他不冷不热的,两叁句就把我的话堵死,太没意思了。” 说话的姑娘眼角瞄向底层娱乐室方向,小声说:“下面的那些难度系数比较低。” 回到温暖的船舱时,dj已经把音乐风格换成适合小酌一杯的慵懒爵士。 男人们分坐在u型沙发两侧,推杯换盏,吞云吐雾,见女生们嘻嘻哈哈地回来,男人停下了大盘基金等话题,有人招呼着一同举杯,祝愿赵大公子早日找到真爱。 酒杯碰撞声清脆铿锵,赵宁放下酒杯时发现少了俩人。 他问其他人:“韩老说他去打电话,那疯子去哪了?” “鬼知道,可能喝酒喝多了去放水了吧。” 有人提起韩哲:“今晚韩哲一直在看手机,现在又是准时准点地打电话,怕不是跟鹭城那位复合了。” 另一人说:“不能吧,不是听说对方已经有新男友了?韩哲往上凑干嘛?身边多少爸妈都想把女儿嫁给韩哲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别人家的孩子’,到现在已经成了‘梦想中的女婿’。” “要是没复合,怎么这几天又跑鹭城去了?千里迢迢追妻,也只有我们老韩能做到了。” 那人手里夹着雪茄,点了点赵宁方向,“但凡你学韩哲五成,可能今天游艇上开的就是你孩子的周岁生日party了。” 赵宁笑骂道:“你就不让韩哲有新对象了?” “不可能,韩老又不是你,这么快就能有新的目标。” 甲板上的韩哲不知道发小们在议论他的感情事,沪市的晚间比鹭城冷了十度左右,他说话时有白烟在唇前成形,又很快让夜风吹散:“所以你今晚和奶奶一起睡?” “对啊,感谢某人的‘误工费’,让我这段时间能不为生计发愁,感恩感恩。” 谷音琪正绕着楼下的老树走,声音软糯,使得道谢的态度听起来不怎么诚恳。 她打算最近晚上都来奶奶这边睡,反正不用去夜店了。 老太太这个钟点已经睡下,纪莹也是,只有姑姑还在客厅看电视,谷音琪就跑到楼下接电话。 奶奶和表妹的问题不大,她主要不想让姑姑知道韩哲的存在。 懒得再要编一个谎话。 电话那边的男人低笑了一声,声音很沉,很小,但还是传到了谷音琪耳朵里。 她挠了挠发痒的耳廓,问:“你笑什么?” 韩哲不承认:“我没笑。” “你肯定笑了,我都听到了。” 韩哲不在这幼稚的问题上与她纠缠,只是又沉沉笑了一声。 “你呢?游艇party,俊男美女……” 谷音琪语气戏谑,“黄浦江版的海天盛筵哦?” 她想了想,“外围”这个词语被大众熟知,也是因为当年叁亚的海天盛筵。 不过那一年她才读初中,还是个还不懂情爱的小雏鸟。 “没有,就是在江上走一圈,等他们把酒喝完就差不多上岸了。” 韩哲想了一下,问:“要跟你视频吗?你现在方便?” 谷音琪顿了几秒,才回他“可以”。 挂了电话,很快视频拨了过来。 老树树荫下没什么光线,谷音琪快步走到健身器材旁的路灯下,才接起。 韩哲那边切到了后置镜头,他指着很远的地方,说:“再早一点就能让你看见东方明珠了。” 确实已经完全看不到那栋地标性建筑物了,但还有其它江边建筑群依然流光溢彩。 谷音琪去过好几次沪市,还没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观赏过这不夜城。 “你那边冷吗?风很大吧?”谷音琪戴着耳机,能清楚听见风灌进耳朵的声音,“太冷就别聊了,你进船舱吧。” “还行,再聊一会。” 韩哲把镜头切回前置,这时两人均是一愣。 镜头里出现了另一个人,安静无声地站在韩哲身后不远处。 是毕韦烽。 韩哲转过身,下意识把手机放低,问毕韦烽:“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毕韦烽扯起嘴角笑笑,“来好一会了,见你忙着跟人视频,就没喊你。” 毕韦烽两步就走到韩哲面前,语气好奇:“刚那位妹妹是谁?不像魏梦晴啊,赵宁他们还在讨论,以为你和魏梦晴复合了呢。” “不是。” 韩哲没打算跟他多说,拿起手机想跟谷音琪先说再见,毕韦烽硬是挤过来,凑近了手机一看,高声惊呼道:“哎呀,原来是这位妹妹啊,哈喽,又见面了。” 韩哲毫不犹豫地把那颗大红脑袋用力推开,对着手机说:“你早点休息。” 接着挂了视频。 韩哲双手插袋,微眯的眼眸逐渐犀利,问:“‘又见面了’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你忘了?在那夜店见过啊。” 毕韦烽笑得没脸没皮,接连着问,“你和她现在算是在一起了?是那种关系?” 韩哲不想理他,丢下一句“你喝醉了”,抬腿往船舱走。 毕韦烽嗤笑,身子后靠到栏杆边,问:“所以一个月多少钱?” 韩哲生生止住脚步,再回头看向从小到大的老友,眼里温度已比江风还冷。 他不反驳,不辩解,不发怒,就这样睨着毕韦烽。 仅仅抬了一下手,示意毕韦烽有什么话一次性全说出来。 毕韦烽不是第一次看见韩哲这样的眼神,但每次看见,都会暗自庆幸还好韩哲从小自制力强得惊人,把那些阴暗的东西压抑到谷底里去,不然他们这群人里头,“疯子”的外号可能要落在他头上。 不喊不叫的狮子最危险。 “之前你说你知道自己做什么,我看现在你是失了理智。” 毕韦烽认真了神色,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楚,“谈钱不谈感情,谈感情就别牵扯金钱,这俩玩意就不能搅在一块儿谈。人家指不定一开始只想和你谈钱,可你不仅给钱,还要给她感情,以一幅救世主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刚才毕韦烽站在楼梯口听墙角,韩哲偶尔溢出的笑声落在他耳里,怎么听怎么别扭。 韩哲以前几次恋爱都没试过这么闷骚吧? 再后来韩哲和对方视频,毕韦烽没忍住,走出了甲板。 隔着老远都能看见女孩在那小小屏幕里的笑脸,她的笑声像冬天里晒暖的羽绒被子,蓬松,软绵。 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韩哲背后,可毕韦烽还没弄明白胸腔里那股酸味到底从哪里冒出来。 他深喘一口气,语气渐渐咄咄逼人:“你脑子那么好使,这会儿怎么就想不明白了?要是对方不动心还好,动心了你要怎么办?这关系能见光吗?家里能接受吗?韩哲,别说你家那环境,就算普通人家都不一定能容下她,还是说你要一直把她养在外面?就当你笼子里的金丝雀或波斯猫?” 韩哲算是听明白了。 之前他总担心毕韦烽不待见谷音琪,现在他觉得,毕韦烽不待见的是他。 所以毕韦烽和谷音琪,是什么关系? 冷冽江风把船上旗帜吹得呼呼作响。 毕韦烽压下烦躁怒火,挠了把头发,站直身,“我收回之前的话。” 一直沉默的韩哲终于开口,嗓子哑得像坏掉的舵:“……什么话?” “我说你‘别循规蹈矩那么多年,最后却往坑里跳’,我收回这一句。” 毕韦烽径直走向船舱方向,经过韩哲身边时,表情是罕见的严肃。 “现在要换个说法,你可别把人姑娘带进坑里去。” 毕韦烽离开后,甲板上只剩韩哲一人。 西装和衬衫都挡不住寒风,寒意从脚底攀起,像只地狱小鬼,沿着脊椎骨头一节节爬到他后脑勺,张开血盆大口往太阳穴直接咬下去。 紧攥着手机的指节硌得生疼,韩哲松开手机,把扣到领子的纽扣解了两颗,风从空隙钻进去,身子更冷了。 他走回船尾,双手撑住冰凉栏杆。 低头,他看见那本来昳丽迷幻的江水,被螺旋桨搅成一团团黏腻泡沫。 昨天晚上在海边木栈道,谷音琪说她不要同情。 韩哲想,她也不需要这种看着漂亮,一搅就轻易烂掉的恋爱童话。 ————作者的废话———— 首-发:po18.vip「po18uip」 chapter41 赵宁的暧昧对象叫罗淼,舞蹈专业大一新生盘靓条顺,只需略施粉黛已经很是青春靓丽,小女孩前些天在boss玩,赵宁给她们送了酒,后来顺势加上了微信。 今晚两人感情升温,快黏到一块儿的时候,被黑脸走进来的毕韦烽吓了一跳。 看疯子狠狠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大半杯威士忌两口闷,赵宁等人面面相觑。 到底是认识了几十年的朋友,大家对他说风就是雨的脾性见怪不怪,也不打扰他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大家酒照喝,天照聊。 几个小女生稍微没那么淡定,罗淼问赵宁b老板这是怎么了,赵宁耸耸肩,开玩笑道:“估计是让哪个小姑娘甩了吧。” 毕韦烽又灌了半杯威士忌,胸口到喉咙开始火烧火燎。 身边喧闹的声音远远不及夜店里的程度,可听进毕韦烽耳里好像一把电钻直直往他耳蜗里钻。 他刚才说韩哲失了理智,没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可他呢? 他不是也没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韩哲想包养谁就包养谁,想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关他屁事啊?他又不是韩哲他爹,管那么多干嘛! 那女孩最好是收韩哲一百万一个月,这样到时候就算和韩哲分了也能有点钱上岸。 要是韩哲不给她钱……妈的他给总行了吧?! 胡思乱想中毕韦烽又喝了快一杯威士忌。 见这不要命的喝法,赵宁使了个眼色,站一旁的侍酒师默默拿走了老板面前的烈酒,换了瓶度数低的。 韩哲也回来了,坐到u型沙发的另一端,正好和毕韦烽面对面。 赵宁察觉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对劲,毕韦烽生气常常有,但脸色阴沉的韩哲就不常见了。 纽扣向来扣到领子处的男人,如今衬衫衣襟随意敞开,手肘支住膝盖,背肌绷紧,微弓,刘海在他眼皮上晃出捉摸不透的阴影。 赵宁吞了口口水,开口想缓和气氛:“趁着人齐,问问下周周末的万宁电音节有人要去吗?” “哪有办法啊,年底有多忙你这位太子爷是不知道吗?而且这种小年轻喜欢的电音节……我年纪大了玩不来。”有人挥挥手,一脸倦怠。 罗淼主动指着她几个小姐妹,细声说:“我们几个都会去哦。” 那人立刻来了劲,他今晚和一姑娘聊得挺开心,跟罗淼说如果能组成cp就去,组不成就不去,别人也一一响应。 赵宁看向毕韦烽,问:“你呢?你是跟我们一块儿玩,还是你有自己的行程安排?” 夜店和电音节是一脉相连,喜欢去夜店的raver不会错过国内大大小小电音节,现在正好高校放假,南北两地都陆续办起电音嘉年华,北有松花湖雪场,南有万宁海滩。 毕韦烽干的是这行生意,自然是电音节座上宾,以前几乎每场都会去,但他得忙自己的事,不像赵宁他们能和妹妹们组cp逍遥快活个几天。 毕韦烽语气怏怏:“万宁我不去。” “为啥不去?你家还是合作伙伴之一。” 毕韦烽没开口了。 赵宁想了一下,突然顿悟:“哦,因为电音节是在海边搞的原因,是吧?” “啊?这是为什么?”罗淼的一位小姐妹好奇道。 赵宁轻笑,戏谑道:“小朋友不要问太多哦。” 姑娘听出是比较隐私的问题,很识趣地不再多问。 反而是毕韦烽自己谈起这个话题,“这件事没什么不好说的。因为我前几年玩钓鱼的时候掉过海,差点没了命,这两年就没怎么靠海边玩了。” 姑娘睁圆了眼:“哇那么严重啊?” 见毕韦烽面色无异样,赵宁便接过他的话,替他说故事:“他当时玩得怪专业的,哪儿有鱼就往哪儿跑,不同季节,不同海域,还说要搞个国内版的鱼类图鑑……” 闻言,姑娘兴致勃勃地说:“那不就跟我们玩的那游戏一样?现实版的《动物之森》!” 赵宁前女友一度沉迷这游戏,所以他略有耳闻,点点头说:“对,和那玩意儿差不多。” 赵宁瞥了一眼毕韦烽。 对方没阻止,他就继续说:“偏偏他喜欢一个人去钓鱼,身边没个人,跟不要命似的。那一年就翻车了,在一小渔村玩矶钓的时候摔了下海!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位爷,他有穿救!生!衣!” 赵宁描述得绘声绘色,好像当时他就在现场,一群小姑娘都安静下来听他讲故事。 毕韦烽揶揄道:“有穿也没用,一个浪打过来我都快晕过去了,只能靠着点浮力在海上漂。” 听见当事人开口,小姑娘们又“唰”地扭头看他。 韩哲抿了口威士忌,撩起眼帘也看向他。 “漂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喝了一肚子海水,还有海水好冷。好几次我感觉自己快要沉下去了,但那时又有一个浪推起我,让我重新漂回海面。” 毕韦烽背倚着沙发,双臂松松挂上椅背,回想那一次鬼门关里走一趟的细节。 “也是命够硬,漂着漂着居然让我漂到了那岛另一边的海岸线,还能看得到沙滩了。可那时候我也没力气游了,见到好远的地方有两叁个游泳的,我就用最后的力气冲着他们挥手,最后才捡回一条小命。” 旁边有人插上嘴:“那几个村民估计也没想过游个泳还能打捞起来个富家公子哥,我们毕老板知恩图报,回头就给救命恩人各送了一张银行卡,那数字估计在当地够起一栋叁四层的小楼咯。” 有姑娘问具体金额,那人张开手掌比划一下,女孩们哗然。 毕韦烽由得他们议论纷纷,他的眼里只有坐他对面的韩哲。 半晌,他丢出一句话:“救了我的,其实不只那叁个村民,还有另外一个人。” 赵宁瞪大眼,接连着问:“什么?还有一人?是谁啊?这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琥珀色酒液在杯中荡出浅浅涟漪,毕韦烽的声音虽慢,但很清楚。 “因为之前一直找不到那人,我就一直没说。” 当时被拉扯到海滩上时毕韦烽已经没了意识,再清醒过来时,人已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 救他的叁个村民做好事不留名,但那村子不大,出院后毕韦烽去那小村子打听了一圈,轻轻松松就找到那叁人。 从沪市赶来处理这件事的助理按毕韦烽的意思,给那叁位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递了银行卡,一开始几人都还不愿意收,说他们不过是搭把手将他拉上岸。 而且上了岸,才发现毕韦烽已经没了呼吸,肚子胀得要命。 他们几人都不擅长搞急救,在他身上乱按了一会,毕韦烽的脸色更差了,最后是个路过的女孩给他做了规范的急救,这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叁个村民的普通话相当不标准,口音极重,中间混着许多闽语单词。 毕韦烽一直听他们提起“查某囝儿”,忍不住打断他们,问,是不是在海滩上给他做cpr的是个年轻女孩? 怕几人听不明白cpr这词,他还用手在自己胸膛上按了好多下。 男人们连连说对,还说毕韦烽当时呕了不少秽物出来,吐了那姑娘一身臭水,连他们看了都觉得恶心,那姑娘一句怨言没有。 我们看着你被救护车接走,一回头,那姑娘已经不见了。 其中一个男人这样说。 那时我们也没太上心,所以那女孩长什么样子他们也没什么印象。 另一个男人这样说。 是个水查某*。 最后一个男人这样说。 对于这件事,毕韦烽只能记起很破碎很模糊的画面。 女孩的脸逆在阳光里,藏在泪水里,好像是故意不想让他看清楚。 到最后只记住了那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眸。 眼帘落下来的时候,是贝壳阖起,眼帘撩起,则是贝壳开了口。 毕韦烽问叁个男人,知不知道这姑娘住哪一家,他也想上门道谢。 叁人又连连摇头,说不知影*,这女孩毋是村内人。 他们这条村因为临近海滩,近年来开了不少民宿,那姑娘面生,不知是不是来旅游的小年轻。 后来毕韦烽找人一家家民宿问过去,村里人也问过,但到最后还是没能找到。 …… 为了方便他们聊天,dj已经把音量降得极低。 当毕韦烽讲完这段往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船舱里一时只剩游艇引擎声低鸣。 无论是认识了几十年的发小,还是刚认识几个小时的姑娘,从一向游戏人间、疯起来没个谱的毕韦烽脸上看见了认真和诚恳,都对此感到讶异。 韩哲把酒杯握得极紧。 因为毕韦烽刚才这一大段话,几乎都是看着他说的。 原因呼之欲出。 女孩们总是钟意这种充满宿命感的故事情节。 有人兴奋道,“这不就是小美人鱼救了溺水王子的情节吗?哇噻,如果毕老板你真的能找到对方,那就真的是童话故事了!” “呵……”毕韦烽似笑非笑。 他这个人呐,可能从断奶后就不相信童话这玩意了,但自从那天之后,他有时坐在boss包房内睥睨着舞池,会幻想,那姑娘会不会就在底下跳着舞? 不过很快他又会想,肯定是因为他喝酒喝多了,脑子都不清醒了。 那天圣诞夜在「galaxy」他没第一时间认出谷音琪,毕竟那地儿灯光暗,姑娘又化了点妆,他单纯只觉得她整体感觉给人挺舒服。 可惜了,是个外围。 他也不是看不起外围,只是看过太多因捞金而把自己弄得里里外外面目全非的姑娘,心里确实没剩多少好感。 没好感归没好感,他对花几个臭钱包了个姑娘,就觉得对方可以任他随意羞辱的岔道男更没好感。 和那香槟洗脚的岔道男闹起来,毕韦烽回去后多少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白白挨了几拳。 少有这么狼狈过。 后来他帮韩哲加上了那叫阿超的皮条客,顺藤摸瓜找到那个「galaxy」见过一面的姑娘。 先下了门槛定金,再跟阿超多问了几句,阿超便十分殷勤地发了几张相片和个人资料过来。 毕韦烽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因为韩哲起了兴趣,自己也不会找人先去查那姑娘。 他一开始只是想看看,是怎么样的姑娘能把一向循规蹈矩的韩哲拉得出了轨。 而且韩哲那么“老实”一人,他作为老友,肯定要帮他把把关,免得他被人骗财骗色了。 可是随着一份份资料送到他手上,毕韦烽也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就好像,当时对方没认出他,他心里冒出来的烦躁,比一开始知道自己在找的姑娘入了风尘时还严重。 “欸,说了那么久,我还不知道这事情发生在什么地方呢?”罗淼提问。 “东山岛。” 听到有人回答她,罗淼循声看过去,竟是今晚一直没怎么开过口、她的小姐妹说难度系数太高的那个男人。 韩哲把烈酒一饮而尽,玻璃杯被重重放到矮几上的声音很大,仿佛是冰雹快把玻璃砸穿。 眼睛还是向着毕韦烽,他又重复了一次:“闽省的东山岛,对吧?那时候我刚好人在鹭城,听说你出了事,就开车过来岛里找你了。” 毕韦烽扯起嘴角,但笑意没进眼里,“对。” 韩哲问:“所以,你现在已经找到救过你的那女孩了。” 他的语气很笃定,不是疑问句,没有试探的成分。 毕韦烽也把酒全喝了,往桌上丢了一空杯。 杯子颤颤巍巍地抖了几下,停下后,毕韦烽才说:“对啊,我找到了。” 赵宁有点头疼,他隐约感觉到韩哲和毕韦烽之间发生了点什么事情,估计就跟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提起的这个女孩有关。 他正想把话题转到别处去,这时韩哲蓦地站了起来,把他又吓了一跳。 韩哲好像又回到那慢条斯理的样子,他把敞开的扣子一颗两颗系上,突然说了一句:“太晚了。” 毕韦烽直接敛了笑。 韩哲看了下腕表,不再搭理毕韦烽,转头对一脸摸不着头脑模样的赵宁说:“太晚了,让船长回头吧,我要回去了。” ————作者的废话———— 闽南话,水查某=漂亮姑娘,不知影=不知道 韩.双关语专家.哲 虽然迟到,但量管够!! chapter42 韩哲向来把私事和公事区分得极好,但这一天到底还是被影响了。 就像现在,坐在他对面的行政部主管沉莎连续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 “抱歉,刚才想别的事了,麻烦你再说一遍。” 韩哲放下一直在指间打转的钢笔,向沉莎道歉。 “没事的韩总,年底了,您肯定很多事情要忙。”沉莎大方地笑笑。 把刚才的年会筹备最终汇总再跟韩哲报告了一遍,沉莎最后问:“韩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补充的?” 韩哲摇头:“没什么了,你们都辛苦了。” 沉莎笑道:“别这么说,虽然今年整个大环境有些消沉,但我们公司的士气啊气氛啊都挺好的,就像我们今年没有硬性要求每个部门都要出节目,反而是同事们都非常配合,主动提出了很多想法,让我们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那就好,年会是要轻松一点。” 沉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起身,笑得轻松:“而且还要谢谢韩总你额外加码的奖品啊,真希望今年我能有好运气抽到特等奖。” 韩总加码的大奖,不是小车,也不是现金,而是30天的带薪休假假期,抽中的幸运儿可以一次性把假期全休完,也可以分开放假。 韩哲嘴角浅浅扬起,对沉莎说了句“goodluck”。 沉莎愣了几秒,才发现不是自己眼花,向来扑克脸的韩老板真的笑了。 她在「左邻」干了这么几年,算是“元老级员工”之一,可见到韩哲脸上有笑容的次数寥寥可数。 她想,老板要是多笑几次,指不定吸引力比带薪休假假期还要大。 沉莎决定要快点回办公室跟大伙分享这件事,临道别前想起一件事。 “对了韩总,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要跟您最后确认一下。” “什么事?” “您年会座位旁边的那个位置,姓名牌还是写魏小姐的名字,对吧?” 韩老板有主了这是整个公司都知道的事,前两年的年会晚宴上,老板身旁的位置也都留给了他的女朋友魏小姐。 四个月前开始筹备年会的时候,沉莎已经问过老板届时有没有携伴出席,当时老板说应该会带女朋友参加。 但最近公司里有些传言,说老板好像和女朋友分手了,所以沉莎得大胆求证一下,免得到时候摆了乌龙,让老板尴尬就不好了。 韩哲转了一圈钢笔,说:“不,不用写魏小姐的名字了。” “好、好的!” 沉莎心里惊讶,但面上不显,赶紧拿起pencil在平板上做记录,“那麻烦韩总这边另外给我一个名字?我等会把名单统一给负责物料的同事。” 韩哲沉吟片刻,轻摇头:“不用特地做姓名牌了,我不携伴出席。” 等沉莎离开后,韩哲又一次按亮手机。 快到中午十二点了,他这个时候应该给谷音琪打电话了,但昨晚游艇上毕韦烽说的话还在他脑子里打转。 除去后来毕韦烽说被谷音琪救了一命的事,他前面说的那一段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毕韦烽说的没错,他确实失了理智,从遇上谷音琪之后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脑子还没想好,身体已经先动了。 他可能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走一步算一步,不考虑后果,当下的欢愉最重要。 包括最终想和谷音琪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这个问题,韩哲也还没有想过。 ——他和谷音琪认识的时间不过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如果他现在就信誓旦旦说自己已经考虑过将来的事了,这是夸下海口,是胡说八道。 不可预计的变数太多。 他再怎么不介意谷音琪的职业,一旦两人关系曝光,谷音琪的过往就很容易遭人恶意深挖,先不论韩家的人,光光是世俗的眼光和舆论,就会像一把把淬毒的尖刃,插得她浑身是血。 这个时候的他,有护她全身而退的能力吗? 韩哲对自己表示怀疑。 见过太多男人婚后依然在外面包了金丝雀的实例,韩哲不可能让自己走到那一步,他也不想用一纸合约来囚禁住她,让谷音琪成为他的笼中鸟。 韩哲明白毕韦烽的意思,如果想拉人出泥坑,那就只给对方想要的就好。 既然谷音琪需要钱,那就只做对方的“长腿叔叔”。 他是衷心希望,谷音琪上岸后能有属于她自己的生活,继续读书,选择工作,开店创业……无论哪个方向都可以。 他可以给谷音琪她要的东西,可谷音琪会一直要吗? 韩哲觉得她不会。 韩哲总有一种预感。 等到了某个时间,谷音琪就会在他的面前消失。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韩哲胸口骤起一阵刺疼,闷钝的,像有谁在胸腔内扯着他的心脏。 就和看见谷音琪在instagram里说的那句「后会无期」时,一模一样。 * 晚上韩哲回了韩宅。 老房子有些岁数,是当年韩江海刚赚到属于自己的第一桶金时买下的,韩哲在这里住到高中毕业,从澳洲回来后就搬去市区住了,如今大宅这里只住着韩江海,还有韩哲的母亲,韩白萱。 住这片别墅区的许多户已经搬走了,像毕韦烽家和赵宁家,很早之前都搬去了更大的房子,更好的地段。 韩家也尝试搬过两次家,一次是韩父韩母结婚时,一次是韩哲父亲去世后,但都因为韩白萱无法适应新环境,最终还是搬回来老宅。 花园里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自韩哲懂事来几乎没有变过,就连梧桐树下的那个欧式铁艺秋千,都还维持着他小时候的模样。 但其实这个秋千是前几年刚装上的。 老的那个被风吹雨打太多年,实在熬不住了,有天韩哲接到外公电话,说韩母像往常一样在秋千上晒太阳的时候,秋千零件松了,整个散了架,韩白萱跌了下来,还差点被铁杆砸到了腿。 韩哲提议说干脆把这旧秋千撤了,不遮风又不挡雨的,母亲习惯了在那块地儿晒太阳,那就给她建个玻璃温室,还能养点花花草草。 但韩江海最后还是找了专门做铁艺秋千的工厂,按照老秋千的模样定制个新的秋千,颜色,雕花,大小,都要和原来那个一模一样,但材质要好,要稳当。 要重度强迫症的病人去适应新的东西,跟要他们半条命差不多。 虽然韩白萱近年来病情得到较好的控制,但韩江海还是尽可能的,想让女儿过得没那么焦虑。 老管家已经在门廊下候着,韩哲朝她点了点头:“婵姨。” 婵姨笑着接过少爷的西装外套,亲切道:“赶紧洗手洗脸去,太太从下午就开始忙活今晚这顿饭了,不准别人帮忙的。” “好,我知道了。” 韩哲解下了领带一并交给婵姨,但纽扣还是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方一颗。 因为母亲看不得衬衫扣子解开的样子,无论是外公,父亲,还是他。 从洗手间出来,韩哲走到餐厅,厨房外站着另外两位阿姨,见到他都热情打着招呼:“少爷回来了。” 韩白萱正捧着一盘清蒸桂鱼小心翼翼往外走,看见儿子,口吻淡淡:“回来了。”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唯独一双眼眸稍微有了些神采。 “我回来了。”韩哲先是回答她,再问,“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了,你坐下吧。” “好的。” 偌大的圆桌上已经摆着四菜一汤,再加上这盘鱼,很是丰盛。 叁副碗筷也按韩白萱的喜好摆列得整齐,筷子在右,瓷勺在左,上方是白色公筷。 韩江海从二楼书房下来,老顽童似的招呼久未回家的“客人”随便坐。 说是这么说,座位还是固定的。 碗里的米饭高度像刻意用尺子量过一样,吃饭期间不能说话,连餐具磕碰声都少有,夹菜需用公筷,用完时公筷要放到原来的位置。 韩白萱的“个人习惯”更刻板化,公筷每夹过一道菜,都要用毛巾擦过,才能夹下一道菜;夹完菜,玻璃转盘都要回到原位,鱼头要对着韩江海……诸如此类的习惯多不胜数,但同桌吃饭的韩哲和韩江海都习惯了。 韩哲有些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这些事的,但他记得另外的事。 大约是五六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去毕韦烽家吃饭。 韩哲那时才发现,别人家里吃饭时是可以说话的,别人吃饭也不用公筷,吃完饭后能喝可乐和吃雪糕,还有,毕韦烽的衣柜里藏了好多零食。 晚上父亲来接他回家,他问爸爸,为什么家里吃饭有那么多规矩,为什么家里没有可乐泡面和零食。 因为不习惯毕家的吃饭习惯,韩哲那晚并没有吃饱,毕韦烽问他要不要吃雪糕和零食,他也没有接受。 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也莫名其妙生了委屈,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父亲听着听着就哈哈大笑,说他是个小憨憨,同意让他去朋友家吃饭,就是想让他放松放松,谁知道这小娃娃只光顾着扒米饭,饿着自己了。 两父子没有直接回家,父亲开车载着他出去了。 那时候的小韩哲极少在晚上出门,一颗颗路灯就像黑夜流星在他眼角飞快划过。 车子在一马路边边停下,父亲牵着他走进一窄小逼仄的弄堂内。 昏黄街灯映得两边矮房愈发老旧残破,半黄半蓝的天空让低垂的电线分割成许多块。 韩哲走得胆战心惊,晾衣杆上刚洗好的衣服滴落的水珠都能把他吓一大跳,更别说在自行车车轮旁一闪而过的不明生物了。 父亲领着他走到一家灯火通明的屋子前面,没有招牌也没有名字,门口摆两叁桌子和塑料凳,屋内白烟袅袅,阵阵香气勾得韩哲肚子里的声音更大了,一晚上的委屈难受瞬间烟消云散。 熟稔下单后还和老板阿姨聊起天的父亲是韩哲以前没见过的,阿姨边下面条边指着他说,侬尼子跟侬老像额。 桌面看上去并不太干净,韩哲一开始还不大习惯,等见到端上桌的馄饨面,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父亲拿了个小碗,给他另外盛起一碗,馄饨皮薄馅多,面条爽口弹牙,热气腾腾,汤水清透,小葱嫩绿,蛋皮鲜黄,每一口都让他鲜到掉眉毛。 父亲边吃边跟他说,妈妈生病了,妈妈有很多小习惯跟大家都不太一样。 但妈妈是没有恶意的,妈妈也想自己能和正常人一样,可她做不到,她心里也好痛苦的。 妈妈一痛苦,公公还有爸爸也会很难受,所以大家都在努力配合妈妈的小习惯。 最后父亲又拨了颗馄饨到他碗里,问他能不能帮忙一起照顾妈妈。 面汤飘起的水汽进了眼,韩哲揉了一把眼睛,点点头小声说,可以的。 …… 母亲的病情反反复复,有一段时间得到缓解,但又会因为其他变动导致再次复发,最严重的一次复发是在父亲意外身亡之后。 那也是母亲第一次选择了自杀。 后来经过治疗,母亲病情有些好转,虽然还是有许多清洁和秩序倾向的强迫行为,但比起之前已经算是好太多了。 她还主动提起,让韩哲偶尔回来家里吃顿饭就好,不想让儿子在这个家里憋出什么毛病。 无声的晚餐过后,韩白萱回房间洗澡,韩哲陪着韩江海在书房下棋。 倒扣在桌上的手机不时震颤一下,韩江海瞥了眼心不在焉的孙子,落了个黑子,鼻哼一声,说:“麻烦你这次恋爱好好谈,阿公想在躺进棺材之前喝上一杯孙媳妇敬的茶。” 韩哲落白子,冷睇他一眼:“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韩江海耸耸肩,撇着嘴道:“回一下人小姑娘信息吧。” 韩哲再下一子,收了几颗黑子,在老头儿的怨声载道中拿起手机。 其实只有几条是谷音琪发来的,报告说她今晚要带表妹去逛逛街,给小姑娘买一身过年衣服,等回家了再告诉他一声。 最后发了个小兔子敬礼的表情包。 韩哲嘴角轻扬,给她回了句「知道了」。 放下手机时发现韩江海盯着他看,表情有些认真。 韩哲垂眸检查棋盘,没啊,老头儿没趁他看手机时挪棋。 “盯着我看干嘛?”他捻起白子,语气轻松。 快落子的时候听见韩江海说,“在我面前你要怎么笑都可以,记得在你妈面前,千万别笑。” 手一抖,白子落到了错的位置。 韩哲抬眸。 黑子落盘发出清脆的“哒”一声。 韩江海叹了口气,“你一笑起来更像你爸了,你妈瞧见了,可能又要七想八想的。” 看着忽然落入困境的白棋,韩哲慢慢收起笑,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chapter43 客运站候车厅前人影憧憧,谷音琪留意着发车时刻表,找到了谷丽要坐的那班大巴,指给她看:“阿姑,你等下要在二号口上车。” “好啦知影啦,我这么大个人,不会走丢的。”谷丽把斜挎包拉到身前,又一次拉开拉链检查钱包和手机还在。 谷音琪提醒道:“给你买的晕车丸带了没有?” “带了。” “那等下快上车前你记得要先吃一包。” “知啦。” 谷丽和她老母一样,坐车坐太久都会晕,谷音琪提前给她备了些药丸。 检查好随身物品,谷丽踌躇片刻,最终从暗袋里摸了个利是封,不管叁七二十一,直接塞到谷音琪手里:“这个给你。” 红包袋上印着金灿灿的「福」字,是大号的,不算太薄。 谷音琪皱眉,问她:“给我这个干嘛?” 说完就想塞回给她。 干惯粗活的妇女力气极大,一下又退回去,没好气道:“拿下啦,阿莹这些天要在你这里住,就算是她的伙食费啦。你自己也是,吃多点东西啊,比上次见你瘦了好多。” 说完她就背起行李袋往候车厅走,“走啦,有虾米代志就给我打电话。” 她走得风风火火,没一会儿就见不到人了,谷音琪把红包袋攥出了细细纹路,细声嘟囔:“想对阿莹好,又不自己跟她讲……还有我哪里有瘦哦,比去年还胖了……” 她把红包袋收好,准备回头过年时给纪莹再发个大红包。 这次姑姑来鹭城,第一天已经给了一笔钱给奶奶,纪莹偷偷跟谷音琪说,是她妈妈平时一点点a下来的私房钱和麻将钱。 谷音琪知道,姑姑身处那样一个家庭位置有太多身不由己,而奶奶也不想让姑姑夹在婆家人与自己之间,弄得里外都不是人。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奶奶没有因为以前的事怨过姑姑一家。 从客运站离开后,谷音琪先去了趟花店,取了微信预定的花束,再去医院。 冯蝶今天出院。 去到医院时间还早,冯蝶还没能拿到出院证明,陈清在楼上陪着她,谷音琪和元莉就在楼下等着,不上去添乱了。 南方城市这两天降温,元莉穿了件毛绒绒的外套,轻妆淡抹,看上去和二十出头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她轻抚着花束中的康乃馨花瓣,问:“你刚说,这样一束卖多少钱?” “188呢。” “成本呢?” 谷音琪来了劲,把花束里头每一款花的大概成本价都给她数了一遍,从眼线百合到赫本康乃馨,蝴蝶兰到满天星,还有配草的尤加利叶和雪柳,每一样她都如数家珍,还把包装材料的成本一起算上。 元莉给她鼓鼓掌:“啧啧啧,你以后可以去开花店了。” 清冷的阳光被树叶筛过,淅淅沥沥洒一地。 谷音琪歪着脑袋问:“姐,我一直没问过你,你存够钱后想做点什么事哦?” “唔——我想开个小酒馆。” 元莉回答得非常快,仿佛这个问题已经在她脑子里想过无数次。 连小酒馆长什么样子她都幻想过。 地点在不起眼的小楼里,面积不用太大,装修不用太豪华,但氛围感要拉满。 二楼要有大片玻璃能看到楼下来去匆匆的行人,而行人们一抬起头,也能看见玻璃窗里透着月亮一样的暖黄灯光。 木桌子小小的,放得了几个酒杯和两叁道下酒菜,那些在夜总会和夜店里贵得要命的酒水,在这小店里要平价许多…… 谷音琪听得嘻嘻笑:“你这么爱喝酒,开了小酒馆,别钱还没赚到,酒都让自己给喝光咯。” “那也划算啊!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卖笑陪酒,不用被摸来摸去,自己想喝哪一支就开哪一支,多爽啊。” “说的也是,等你开的时候,我有闲钱就要投上一份,你到时候可要带上我一起玩。” “行啊,赚了按比例分,赔了就都算我的。” 元莉也笑得自在开心,把这“饼”画得又圆又大。 她反问谷音琪:“你呢?也是想开店吗?你和我不一样,我书没读几年,家里还一团乱,但你可是正牌大学生啊,不再考虑考虑走别的路?” “干过这行,正经单位是没敢妄想了。” 谷音琪双手后撑在花坛上,光线落在眼角,她眼眸微眯,像一只被挠脖子挠得好舒服的猫咪。 “但我毕业后想去系统性地学些花艺课程,可以先从小小的花艺工作室开始,日常花束,节日礼物,婚礼布置……大学学过的东西也能派上用场,慢慢积累客源和口碑,一点点做起来。” 元莉目光灼灼,兴奋道:“行啊,现在花卉需求很大的,你赶紧去学,等我要结婚的时候,就找你帮我设计手捧花。” 谷音琪愣了一下,睁大眼睛问:“原来你考虑过结婚的呀?之前从没听你说起过。” 她以为元莉是看破红尘的不婚族。 “哎呀,女生对这件事多少有一点点憧憬的。” 食指和拇指捏了个“一丁点”的手势,元莉不以为意道,“做白日梦又不用花钱,我还幻想着和我结婚的那男人能长得跟季星阑一样呢。” ——季星阑是近年人气狂飙的创作歌手,连续两年夺得她们群里“最想睡的男明星”第一名。 “也是,想想又不用花钱。”谷音琪声音很轻。 阳光把眼皮晒成薄薄的杏仁片,在阖上眼皮的那一瞬间,她好像在一片暖光中瞧见了谁的脸。 单眼皮,高鼻梁,嘴唇总抿成一条直线。 那道直线偶尔会微微上扬,就像在贫瘠大地里悄悄冒头的一株绿芽。 元莉好奇问道:“那你想到谁了?” 谷音琪再睁开眼时,那人的脸便蒸发在阳光里。 她低头笑了笑,说:“哎呀,跟你一样,我也是季星阑。” * 那位陪护阿姨尽心尽责,送着冯蝶下楼,还不忘嘱咐她要吃些什么补身子。 末了要回陪护站报道之前,阿姨还骂了几句那臭男人,说姑娘你人这么漂亮,以后肯定能找到个更好的。 谷音琪和元莉把出院礼物给了冯蝶。 除了花束,最能直接表明心意的就是厚厚的红包。 元莉把塞得鼓鼓涨涨的两个利是封交到冯蝶手上,说:“群里的姐妹们都有份给的,给你补身子用。回去了好好养好身子,等你好了,我和七七再过去你那边找你玩,到时候要请我们喝酒哦。” “行行行,这次不要再去什么夜店了,那些破烂香槟王和黑桃a难喝得要死,我去买几支好酒,然后在我家一边吃牛肉火锅一边喝。” 冯蝶的唇色不如以前那般嫣红,但笑容仍然灿烂,“你们来找我做热玛吉啊,我给你们打折。” 元莉翻了个白眼:“千万别是打骨折哦。” 冯蝶瞪她:“我是这样的人吗?” 加上陈清,叁人边走向医院大门,边嘻嘻哈哈聊着天,谷音琪走在最后,偶尔会答上一句,更多的时候是安静看着冯蝶清瘦了许多的背影。 冯蝶腹部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但大家都知道,冯蝶身体里的另一个部位,已经被无形的刀子割得伤痕累累。 流出来的血也是透明的,而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之前鹭城s夜店捅人事件上了热搜,夜店仅仅整顿两天又重新开张,而风言风语宛如星火燎原。 有些所谓“知情人”的聊天记录在各个微信群里传来传去,把捅人的和被捅的两人各扒了半张皮,现出底下赤裸裸的血肉之躯。 里头有瞎扯吹牛成分,可也有真实的地方,其中包括捅人者的工作单位和个人资料,还有几张冯蝶前几年穿着较为性感且裸露的“模特照”。 总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把这件事捅到李凡的父母那边去了。 李母被气得血压狂飙直接住了院,李凡赶回家看李母,后来就没再来过鹭城,只负责在线上把冯蝶的医疗费缴清。 有一晚冯蝶在群里说话了,说李家现在不同意他们的婚事,所以她和李凡闹掰了。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可谷音琪无法想象,冯蝶是花了多大的力气、删删减减多少次,才打下了这句话。 就像现在,她也无法知道,冯蝶要多努力,才能让自己脸上继续带上笑容。 像是察觉到谷音琪的担忧,冯蝶在上车前直接抱住谷音琪,用力在她肩背上拍了几下,说:“天塌下来当被盖,没什么大不了的,感情而已,有的话锦上添花,没有我们也能独自精彩。” 陈清会陪着冯蝶回家,送走两人后谷音琪看了下手机,已经快中午十一点。 她和元莉两人在医院附近找了家简餐吃午饭,点好餐,谷音琪给韩哲发了条信息,说中午她和朋友在外吃饭,等会十二点时可能不方便讲电话,但可以发信息。 韩哲没有立刻回,谷音琪放下手机的同时听见元莉问,“过几天你生日,想好要怎么过没有?” 谷音琪对替她们送来柠檬水的服务员道了声谢,才回答她:“没什么打算呢,估计就是和我家里人出去吃顿好吃的吧。” 元莉嘬了口柠檬水,眼珠子转一圈,直入主题:“……你那个西装小哥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谷音琪一时没细想,直接回:“他那天正好公司有事得忙、唔!” 猛地急刹车,差点把舌头给咬喽。 再看元莉,对方因套话成功,一脸洋洋得意。 谷音琪至今仍没跟谁说起过韩哲的事,也不是刻意隐瞒,她只是觉得这段关系不会维持太久,便没必要让更多人知情。 免得未来出了点什么事,这段关系就会成了韩哲的“黑历史”。 她咕哝道:“我们就是普通、普通朋友关系,嗯。” 一句话都说得理不直气不壮的。 “哦——” 元莉的尾音拉得弯弯绕绕,末了“嗤”了一声,说信你个大头鬼。 她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开着玩笑说,既然没办法陪过生日,那礼物可更不能少。 让谷音琪跟对方撒撒娇,喊几声好听的小哥哥,至少得收个2.55才能行。 谷音琪撇撇嘴,心想那还不如折现算了。 前几天韩哲已经跟她说过这个周末没办法来鹭城,因为周六晚上公司要开年会。 也许是韩哲知道她没办法丢下奶奶和表妹,所以并没有要求她周末打飞的去沪市。 十二点时韩哲没打电话过来,但两人来回发了一会儿信息。 谷音琪把早上冯蝶出院的事告诉他,毕竟冯蝶出事的那晚他在场。 突然,纪莹来了个语音电话,打断了两人的信息互传。 谷音琪接起:“喂,阿莹,我快吃完饭了,吃完就立刻回来……” 纪莹抢着说话,有些结巴,口齿不清:“表姐,表姐!我我我、我中奖了!” 谷音琪愣了愣:“中什么奖?” 向来说话好小声的少女这会儿语气无比亢奋:“是一个微博博主搞的转发抽奖!我得了一张迪士尼门票!” ————作者的废话———— 沾沾纪莹的欧气(? chapter44 “这个这个,琪,我要再玩一次这个!” 沉大妹一脸兴奋地指着项目出口,对着孙女迫不及待地说道。 谷音琪正在墙上认真找她们那一艘“海盗船”的乐拍通相片,一听老太太这么要求,声音惊诧:“真诶假?刚刚那个强度,阿嫲你可以接受吗?” 嫲孙叁人刚玩过一次加勒比海盗的沉落宝藏之战,排队等候的通道里暗沉沉的,别说奶奶和纪莹,就连第一次玩的谷音琪都有些心跳加快。 轮到叁人乘坐时,工作人员还特地提醒她们,这个游乐项目虽然不算特别刺激,但会有小幅度降落、高音量、黑暗等因素,问老人家能不能接受。 搞得几人差点当场打退堂鼓。 “海盗船”被漩涡卷入深海,随着绚丽壮观的海底世界逐渐在眼前展开,叁人都睁圆了眼,嘴巴合不拢了。 奶奶更是不由自主地举高了手,想去摸摸从头顶游过的那条大八爪鱼。 “夭寿”、“真诶假”、“够要命”……老太太嘴里念念有词,谷音琪一边得留意着老太太有没有不舒服的样子,一边举着手机,把那震撼逼真的海底沉船残骸拍了下来。 海盗船速降的时候有强烈白光在几人眼前亮起,相机拍下嫲孙叁人谈不上好看的狰狞表情,但谷音琪还是在机子上扫描了门票,把抓拍的照片关联进乐拍通里。 这次是她和奶奶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旅游,未来不知道还有没有像这样的机会,谷音琪很珍惜每一张和奶奶的合照。 时间回到几天之前。 纪莹抽中了一个微博大v送出的迪士尼门票,可谷音琪赶回家时只看到一个耷拉脑袋唉声叹气的小姑娘。 抽中门票固然好运,但这份欧气她无福消受,连出省游都没试过的小姑娘上网查了一下,去一趟沪市,再便宜的机酒费用也相当于一张乐园门票价格的好几倍,她不想跟爸妈提起这事,她爸肯定不同意,说不定还要把她骂上一顿。 纪莹小声嘀咕,想厚着脸皮去问问那个大v能不能把奖品折现了。 这事谷音琪不依了。 想了想,其实自己也没去过迪士尼。 最好笑的是,她第一次接到“伴游”的工作也是在沪市,当时她还傻傻跟阿超讨论,有没有可能客人会去迪士尼玩,顺带捎上她。 阿超笑她好傻好天真,客人估计只会让你在房间里当个迪士尼在逃公主吧,还是p站版的。 小龙囤积的金银财宝终于能动了,谷音琪不仅要带表妹去旅行,还要捎带上奶奶,老太太辛苦了一辈子,本应该是在家享福的岁数,此时却没了“家”。 谷音琪这两年光顾着赚钱,仔细掰手指算算,陪老太太的时间算不上太多,既然有了这次机会,她便决定带老人出来走走。 …… “唉哟,你是忘了阿嫲后生的时阵都在渔船上过的?虾米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个假章鱼有什么好怕的。” 沉大妹仰头,盯着墙上的相片看:“这张相是什么时候拍的啊?摄像师藏在哪个地方?” 纪莹给她解释:“最后我们的船不是突然倒退着往下掉,然后又倒退着往上冲吗?那个时阵有道白光,应该就是相机的闪光灯啦。” 老青少叁人都一致认为这相片不好看,于是二刷项目时,在最后海盗船倒冲的时候,叁人都刻意挤出笑脸,并看向了亮起闪光灯的地方。 这下可好,出来的相片比第一次更奇怪了,好似叁个假笑公仔。 听见沉大妹碎碎念着“夭寿咯这样看好像叁太子”,谷音琪和纪莹终于忍不住了,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中午在餐厅吃饭,纪莹说去洗手间,回来时带了个星黛露的立体头型小蛋糕。 纪莹笑着把蛋糕推到谷音琪面前,说表姐生日快乐。 没有蜡烛,但谷音琪依然十指交握,阖上眼许愿。 藏在酸涩眼皮后的眼珠子滚了一圈,沾上些许水汽。 最近真是好容易就眼浅…… 傍晚开始起风,老太太脸上也明显有了疲态,谷音琪问了纪莹意见,两人决定放弃八点的烟花,在小镇吃了个本帮菜,就陪奶奶回民宿休息。 订的民宿在市区内,从乐园过去坐地铁得一个多小时,走走停停的车厢里,老太太和纪莹都开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 谷音琪让她们一人一边靠住自己的肩膀,那实实在在的重量感,让她意外地感到安心。 有多久没试过了? 像今天这样放开身心地大笑、笑得畅快淋漓、笑得肚子发疼的样子,有多久没试过了? 谷音琪记不得了。 下午有好几个瞬间她都很想让某人知道,她今天的所有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假笑哦。 但其实谷音琪没跟他讲,她来了沪市。 她捧着手机在小腹前,点开微信。 韩哲的朋友圈和她一样设置了一个月期限,之前一直是条灰线,但早上他转发了公司年会的倒计时海报。 上面写着「因为有你更辉煌」,还有举行年会的酒店名称和签到时间。 谷音琪当时正在游客服务中心排队等着领生日徽章,看清楚酒店地址时有些怔愣。 是韩哲上次给她开了3001套房的那一家。 而谷音琪订的那家公寓民宿,离这家酒店走五分钟就能到。 她订房的时候不过是想着,韩哲估计很大几率又会在这家酒店开房,那她来来回回比较方便,这样两边都能照顾到,时间也好安排一些。 万万没想到,连公司的年会韩哲都在这儿开了。 * “……最后,我祝愿各位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韩哲在满场掌声中结束了开场致辞,并向在场各位浅浅鞠了个躬以示谢意。 下了舞台后他没有直接回主桌,而是走到一旁清净地。 苏肃步伐匆匆,紧随其后,把手机递给他,语气着急:“有个鹭城的电话打来好多次,我刚帮你接听了一次,对方说是蛋糕店的,说你给的地址跑腿小哥按门铃按了好久都没人开门,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关机了。” 今年的主持人其中之一还是沉莎,甜美声音把苏肃的注意力分去一半,导致他没留意到,身边的韩哲听完他的话后重吸了一口气。 “……我出去打个电话,现场,你帮我……” 老板的声音很低很沉,听进苏肃耳朵里断断续续,后面直接没了声音,但他还是大概明白了老板的意思。 还没应答,老板已经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 「左邻」包下了酒店最大的宴会厅,韩哲从侧门走出,刚松了松领带,打给蛋糕店的电话已经接通了。 他明明下午才跟谷音琪确认过,她晚上不出门,会在家里吃饭的,他才让蛋糕店安排了这个时候送生日蛋糕。 蛋糕店老板把跑腿小哥说的情况又复述了一遍,问他有没有收货人其它的联系方法。 挂了电话后韩哲一度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礼拜他一直克制着想找谷音琪的念头。 没有视频通话,打电话的语气尽量回到原来不远不近的样子,信息也是聊着一些不越界的话题。 可越是这样,韩哲不知不觉按亮手机的次数就越多,连手机都跳出来提醒,说这个礼拜的屏幕使用时间与上周相比,提升了27%。 几乎每一天睡醒韩哲都在想这个周末的事。 周六晚上如果来不及赶上飞机,是否能坐周日最早的那班去鹭城? 或者,年会上找个借口早退,去赶最晚那班飞机? 又或者,问问谷音琪能不能安排一下时间,飞来沪市一趟? 有好几次他扯回乱飞的思绪,竟发现,手机不知何时点开了谷音琪的ins。 她的ins关注了不少人,韩哲不受控地沿着足迹追踪过去,多是各个国家的花艺师,内地和港澳台的也关注了一些。 韩哲没关注她,尽管他的号是个空号,没发过任何相片,但他依然怕被谷音琪发现自己几近病态的窥探,回头将账号设为私密。 或是一把火就将宝藏都烧了,连那句「后会无期」都没机会再见到。 连续打了几个电话给谷音琪都是关机,韩哲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口起伏宛如狂风掠过的海面。 总有些画面扯不住缰绳,趁着他自制力降低的时候乱闯入脑子里。 被火烧得焦黑认不出面貌的脸,被刀子割得血流满地的手腕,还有那只受伤正在淌血的海鸟…… 韩哲用力扯了把后脑勺的短发,试图用短暂的刺疼强行让情绪平复下来。 脖子上的领带快把他箍到窒息,他把精致温莎结拽松,动作粗鲁带了些狠,转身准备回宴会厅,要让苏肃给他订最快到鹭城的那班飞机。 去他妈的保持距离。 他要亲眼看到那家伙活生生在他面前蹦跶,才能好。 走进门的时候他又不死心地拨了次电话,但这次不是关机提示音了,是正常的“嘟嘟”声。 韩哲硬生生停下脚步。 宴会现场几面白幕同时播放着这一年里公司取得的成就,温馨音乐的音量不小,但韩哲却听见了,有人的手机响了。 他往后退,退回了走廊。 今日酒店宴会厅全满,除了他们公司,其他小厅也被人租下,有结婚的,有小孩满月酒的,走廊上的人影往复不定。 明明该是很嘈杂的环境,可韩哲还是能清楚听见那人的声音。 从话筒里传来的,也从前方某一处传来的。 用了多年的手机在游乐园里早已耗光两轮电量,自己带的充电宝也弹尽粮绝,谷音琪快到酒店时才发现手机完全黑屏,只好找前台帮忙充一下电,等能开机了,再扫个共享充电宝。 大堂设了「左邻」年会签到处,清晰的指引牌带着谷音琪上到叁楼。 一出电梯手机就响了,金主爸爸来电,谷音琪心想来得还真是时候。 眼睛还在留意着指引牌,谷音琪接起电话:“你不是在开年会吗?怎么这时候有空打电话给我的?” 自己这样突然出现在韩哲面前,不知给他带来的究竟是惊喜还是惊吓,但一想到他的表情肯定不会再是那张扑克脸,谷音琪就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韩哲都不知自己视力能如此好,隔着那么长的一段路,也能看清她老神在在的笑容。 “嗯,刚好讲完致辞。” 韩哲没迎上去,双腿跟在地上扎了根似的,等着她自个儿走过来。 胸膛内还起着惊涛骇浪,但呼吸倒是缓下来了。 谷音琪嘻嘻笑了两声,问:“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啊——” 尾音戛然而止,狐狸被揪住了尾巴。 不远处的男人西装笔挺,肩宽腿长,身材比例一等一的好,脸呢还是那张扑克脸,但好像有哪里和平时不大一样。 谷音琪像突然玩起了“大家来找茬”,对比了一下,察觉是领带的问题。 西装和衬衫都还一丝不苟,唯独那条领带乱得没了型。 谷音琪怂了,立刻停住,抿紧了唇不敢再说话。 她好像成了一只肥美猎物,被蛰伏沉睡的狮子盯上,这种压迫感让她本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转了身就想跑。 “跑什么?”只听男人喑哑声音从手机传来,“过来。” chapter45 还说惊喜,现在被吓到的可是自己。 谷音琪硬着头皮走到韩哲面前,结束通话的手机和充电宝还攥在手中好似两块烧烫烙铁,把她的声音都烧成了小孩子吃的面线糊。 “你里面不是还在开会吗?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因为要给你打电话。” 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共享充电宝,韩哲面色总算缓和了几分,问:“刚手机没电了?” 谷音琪嘀咕道:“嗯,白天在迪士尼用光了……” 闻言,韩哲挑起眉。 “哦,还去了迪士尼。所以你昨天就来沪市了是吧?嗯?然后早上还跟我说要和老太太去寺庙拜拜,谷音琪你这么爱说谎,佛祖见到你都要叹气吧?” 男人语速很快,语气也硬梆梆,几句话就像从天而降的石头一样砸到谷音琪脑门上。 这下连惊吓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人鼻子泛酸的委屈。 “我就是、我就是……” 心脏一下一下抽着疼,谷音琪有许多话想解释给他听,但又觉得解释多了显得格外矫情。 她猛地用牙齿咬住了下唇内侧,唇线紧抿,最后只用黝黑眸子无声瞪向对方。 缓了几秒,她才开口说:“抱歉,是我逾矩了,韩老板不喜欢这样的惊喜,我明白啦,以后不会再犯了。” 语气乖巧,情绪平平,只剩那双眼睛,慢慢覆上了薄薄的雾气。 她转身就要走,韩哲似早有预估,一下拉住她的手腕。 开口的声音低沉无比,“刚才给你送蛋糕的跑腿人员说奶奶家里没人,你电话又关了机,所以我很急。” 他把人拉回来,再重复了一遍:“谷音琪,我刚才真的很着急。” 只是听见“送蛋糕”叁个字,本来就莫名其妙的委屈立刻不争气地跑掉一半。 谷音琪飞快眨掉眼眶里的水汽,低声问:“送什么蛋糕啊?” 韩哲收紧手指,隔着衣服紧箍住她的腕子,不让她挣脱,反问道:“你说呢?” 他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宴会厅里有人推开大门。 走出来的苏肃怎么都没想到,一打开门就会看见老板和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一起。 而且……老板还拉着对方的手?! 韩哲侧身跨出一步,把谷音琪半挡在身后,也挡住苏肃窥探的视线。 “找我?”他问。 苏肃自动自觉的不多问,也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但该汇报的还是要汇报,“韩总,很快就要轮到优秀员工表彰了。” “好,我知道了。” 他得上台颁奖。 汇报完毕的苏肃立刻想往回走,又被老板叫住。 “苏肃,把我车钥匙给我。” “好、好。” 厚重大门重新掩上,把宴会厅里的声音隔绝了大半。 韩哲牵着谷音琪走到走廊墙边,把车钥匙塞进谷音琪的大衣口袋里,不忘问她:“晚饭吃过了吗?” 两人靠得很近,谷音琪能闻见韩哲身上淡淡的皂香,“吃过了,和奶奶她们在迪士尼那边吃的。” “奶奶和表妹都一起来了?” “嗯,其实是阿莹她抽中了一张迪士尼门票,我陪着她一起来的。” 谷音琪边解释,边从衣袋里摸出钥匙,“给我这个干嘛?” “你到车上等我,电梯下去负一层,往右走,大约过了五六辆车就能看到了。” 韩哲解锁手机,把车牌号码发到谷音琪的微信上,“还有几个环节需要我在场,我会尽量提前,结束了就下来找你。” 手机突然震动,是蛋糕店打来。 韩哲接起后先跟对方道歉,把情况解释清楚,并麻烦老板联系跑腿人员将蛋糕送回店里,多出来的跑腿费用他这边支付。 正讲着电话,又见宴会厅大门推开。 苏肃探出脑袋,表情为难。 韩哲侧过身跟谷音琪做了个手势,表示他得回去了。 没想谷音琪蓦地拉住他西装袖子,指了指他的脖子。 韩哲低头,见她指的是松松垮垮挂在他脖上的那条领带。 也不等韩哲同意或拒绝,谷音琪直接上手,把半松的领带结解开,给他重新打了个简单的基础领结。 女孩的手法并不熟练,可表情相当认真,像给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珍而重之地系上漂亮的缎带,以表心意。 韩哲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的眼睫。 黑长的,微颤的,好似油亮光滑的乌鸦羽毛。 等谷音琪打完领带,韩哲正好挂了电话。 谷音琪指尖轻捻住带暗纹的白色衣领,把布料抻直,细声道:“好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用刻意提前的,我在你车上休息一下——” 温热的唇突然抵住她的。 谷音琪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也被闯进口中的那条舌头勾走。 男人刚才似乎已经喝过些许红酒,她被那若有似无的花果酒香迷了魂,因惊诧而圆睁的眼睛渐渐阖上眼帘,躲在韩哲身前的阴影中与他忘情接吻。 她刚才还没能理解韩哲说的“着急”,在这个吻中理解了。 韩哲不停地侵入,搅起滔天浪潮,夺走她的氧气。 在她觉得就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才放过她,末了还不忘用牙齿咬了一下她的唇。 谷音琪没想过自己这么不济事,这样一个吻就能唤醒她体内的情欲,得攥住韩哲的西装才能不让自己腿软瘫倒出洋相。 不止眼角,身体还有另一个地方也明显有了湿意。 韩哲咬她嘴唇还不够,还要再咬她泛红鼻尖,才哑声道一句,生日快乐。 * 「左邻」还是个很年轻的公司,员工们也年轻,年会节目中甚至还有时下最时髦的脱口秀。 年会接近尾声,30天带薪假期的大奖被一个刚过了试用期不久的新人抽中,各个部门主管领着下属,陆续来主桌敬酒。 沉莎还穿着主持用的那条红绒及踝长裙,手端装了橙汁的红酒杯,带着行政的其他同事来到主桌,却发现大老板不在场。 “韩总去洗手间啦?”她直接问苏肃。 “呃,韩总有些不舒服,刚颁完奖就先走了……”苏肃目光闪烁。 助理口中“身体不适”的韩总,这时已经健步如飞地走到自己的车子前。 他从车前玻璃看进去,前排无人,后排的左手边有淡淡的亮光。 是手机屏幕的光芒,从下而上映在谷音琪脸上,半耷的眼皮看上去好困的样子。 还真是困了,女孩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想现场还有别人,所以一点都不顾着形象,眼睛紧紧眯起,鼻尖皱巴巴,嘴巴张得老大。 谷音琪打哈欠打出了泪花,想着要不再睡一会儿好了。 不知怎么,她直觉今晚的金主爸爸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 她的耳朵里塞着降噪耳机,只能听见大海的声音,直到有冷风灌进她才惊觉有人拉开车门上了车。 眼眶里还荡着朦胧水光,她没来得及看清是谁,那人已经欺身过来。 嗅觉比视觉更快认出对方,浓醇酒香里还夹杂着一丝清爽皂香,谷音琪提到喉咙的一颗心脏很快又缓缓落了下去。 “你喝了酒唔——” 梦呓般的呢喃刚出口,就被韩哲卷吞进他口中。 谷音琪被压得往后倾倒,正以为后脑勺会撞上车窗,一只手掌已经垫在她的脑袋和玻璃中间,稳稳托住了她。 像是受到了饱满酒香的影响,有些情愫在这昏暗车厢内迅速发酵,泡沫在她体内一层层漫起,把胸腔挤得满满当当,喉咙控不住,溢出细细几声嗯呜。 谷音琪不甘心主导地位被抢占,伸手往下,想着要把他揉硬,让他也试试溃败的感受。 没想那团鼓囊已经成型,隔着光滑西装面料,她直接摸到了那根硬挺,还带着暖意。 谷音琪睁开了雾蒙蒙的眼,韩哲也停了下来,浓眉紧蹙,眼神晦暗,胸廓起伏不停。 炙热鼻息烫得谷音琪双颊滚烫,她看清韩哲嘴唇开合,却听不见他声音,才想起自己还塞着耳机。 韩哲也发现了,取下她右耳耳机,又问了一次:“你这次订了哪家酒店?” “没订……没订酒店。” 谷音琪觉得要缺氧,连续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订了家民宿,离这里不远。” 谷音琪没有化妆,被吮吻过的嘴唇沾着水光,像极了淋了雨水的蔷薇花瓣。 仿佛已成习惯,韩哲又用拇指指腹去揉。 “跟家人说了没有?” 谷音琪张开口,一下咬住他作坏的拇指。 舌尖如蛇,绕着他的拇指舔了一圈,才虚虚含着他。 “说什么?” 小腹有热浪翻滚,韩哲抽出手指,把指尖上的晶莹口津抹在她唇上。 “说你今晚不回去睡。” 一句话烫得谷音琪耳朵发红,“唔”了一声已算回答。 来沪市之前谷音琪已经跟纪莹提过一嘴,刚刚又跟表妹说今晚会去见个朋友,大几率不回民宿了,但明早就会回来的,因为明天她们的计划是去自然博物馆。 没想到纪莹像心知肚明许久,回了个“什么都不用说,我懂”的表情包给她。 手没有停,谷音琪继续搓揉着那越来越挺的小帐篷,手掌摊直,贴住硬梆梆的那一处上下摩挲。 她眨着眼问:“哥哥,今天还是3001吗?” 暗示性极强,但车厢内黏腻的气氛却被骤响的手机震动声破坏掉。 韩哲沉沉喘了一声,坐直身接起电话。 谷音琪本想缩回手,却被他按住,只好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揉着。 她烫着脸想,韩哲好像很喜欢被她摸这里。 “……对,负一层……黑色奔驰,车牌沪a……好,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没等谷音琪问,韩哲先说,“酒店工作人员带代驾下来,我喝了酒。” “啊,要去别的酒店吗?” “不是,去我家。” 韩哲言简意赅,谷音琪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前倾了身子的男人吻住。 谷音琪快承不住他的主动,趁着换气的那几秒空隙,捏了捏他明显鼓胀的顶端,好心提醒:“代驾快到了……” 勃起得这么厉害,让人看到,要羞羞脸的。 眼角余光瞄了眼腕表,韩哲按紧了她的手,带着她加快抚慰的速度。 嗓子已经烧哑:“酒店说了,代驾最快要15分钟才能到。” 说完又低头去吻她,争分夺秒似的。 从小他就没有格外沉迷过一样东西,自制力极强是一个方面,但也有一定的薄情成分。 可如今,却像染上了好难戒断的瘾。 chapter46 “代驾小哥肯定察觉了。”谷音琪淡声开口。 韩哲关门锁车,回头看一眼,代驾师傅已经骑着折迭车走远了。 他走到谷音琪身边,领着她往电梯间走,“你怎么知道他察觉了?” 谷音琪跟在他身旁,举起左掌到他鼻前,“你闻,你闻,是不是有味?” 韩哲还真扣住她的手腕,朝她掌心轻嗅两下。 “没味,刚洗得很干净。”他语气肯定。 刚才他射在谷音琪手里,精液量大且浓稠,女孩一只手差点捧不住,他性器还硬挺着,替她抽来纸巾,才接住摇摇欲坠的白精。 车上储备齐全,矿泉水加上酒精洗手液,韩哲就着不大明亮的停车场白炽灯,认真帮她把一根根手指洗干净,指间,掌心,甲缝。 代驾到的时候,韩哲才刚把垃圾丢掉,谷音琪也刚给双手涂上护手霜。 所以韩哲这时候闻到的只有水果清香,香甜,却不会过分厚重。 他把谷音琪的手拉低后,没松手,依然松松圈住她手腕,带着她往前走。 谷音琪试图若无其事地把手抽出。 有点难,还被韩哲紧了紧手指握得更紧,像是在警告她不要再乱动。 她撇撇嘴,顺了下帆布包的肩带。 心想,算了算了,这个牵手方法也不像情侣。 更像父母拉着囝仔。 韩哲住的竟也是17楼。 轿厢装潢风格简约大气,金属电梯门让顶灯映得亮堂,谷音琪从镜面偷偷看向韩哲,对方已经回到了扑克脸的模样。 仿佛刚才在车内发出性感磁性呻吟、并射了她满手精的男人不是他。 谷音琪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谁知进了门后,她还没来得及“欣赏”韩哲住处,就已经被他抵在玄关处热吻。 这男人在代驾师傅面前还是一脸淡定自如的样子,这一秒却像只在月圆夜里发情的公狮子。 谷音琪被他吻得头昏脑涨,本来已经干了的底裤又是湿了个半透。 她心里腹诽,这家伙怕不是扮猪吃老虎? 怎么比她还会演戏啊…… 衣物簌簌落地,不知不觉谷音琪的上半身只剩一件高领保暖内衣和胸衣。 逶迤曲线尽露,薄薄布料裹住她一对起伏胸肉,穿着衣服竟比没穿时还显得胸大。 本以为韩哲会继续进攻她胸乳,但他没有。 只脱了西装和领带的男人看上去依然衣冠楚楚,一声不吭把她抱到客厅沙发,让她坐在他腿上,两人面对面,继续唇舌纠缠。 客厅只亮一圈温馨暖黄,从落地窗望出去,是附近高楼闪烁着霓虹,宛如从天而降的星河。 屋里不知哪处持续供着暖气,在车上时谷音琪见过韩哲在手机上划拉了几下,像是个智能家居的app。 所以她没觉得寒凉,反而浑身潮热,开始有细汗黏住了发鬓处的细柔绒毛。 不老实的双手四处点火,衬衫衣摆被她扯出,皮带扣被她解开,坚守最后一道防御的衬衫纽扣,则是从领子开始,一颗一颗往下。 解开一半,手已经从敞开衣襟闯进去,抚过紧绷炙热的胸膛,捻住韩哲很敏感的乳尖,如愿以偿听到一声闷哼。 谷音琪今晚穿了条垂坠感十足的灯芯绒阔腿裤,时髦又保暖,重要的是裤腰处的设计十分方便穿脱。 她分开双腿跪在韩哲大腿两侧,腰肢轻晃,挺起乳儿送到男人唇边。 一边揉乱他的发,一边娇嗔:“裤子都湿了,哥哥帮我脱下来吧。” 她在停车场时就想要了。 光是来来回回这么吻着,花穴已经好几次吐出水儿出来,蕾丝底裤兜不住,感觉湿液一直往外洇。 韩哲微微低下头,张开口就能含住她乱跳的乳肉。 虽是隔着贴身衣物,但口感依然绝佳,被口津洇湿的布料颜色变深,面积越来越大。 谷音琪哼哼唧唧,察觉到裤子被拉了下来。 而且韩哲还把她内裤后方本就不多的布料揪成一线,卡在臀缝中间。 好色情的模样。 蕾丝布料虽然湿透,但仍算粗糲,轻扯一下,蒂珠和穴缝嫩肉被磨得颤栗,快感却也像内裤一样,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 雪团般的臀肉裸在空气里,谷音琪正想主动抬腿把裤子褪下,没想到下一秒,韩哲一巴掌直直拍到她屁股蛋上! “啪”一声脆响,好似树上熟透软柿子跌落地的声音。 谷音琪大叫一声,脑袋清醒了一些,怒瞪向没什么表情的男人:“你打我干嘛!” 韩哲不慌不忙,但抬起的眼眸里已经卷起深不见底的漩涡。 “谷音琪,你还记得前段时间答应过我的事吗?” “……” 眼仁儿骨碌转一圈,谷音琪大概明白韩哲指的是哪件事。 上次冯蝶出事那夜,他们做爱至天明,简单清洗后谷音琪已经快要睡着,最后还是韩哲把她抱上床。 半昏迷时,她听见韩哲叫她以后不要再习惯性撒谎。 圆谎很累,也很伤人心。 那时她听进去了,便答应了他以后慢慢改。 还主动跟韩哲提出“建议”,说要是再满嘴跑火车,就让韩哲打她屁股。 打得“啪啪啪”声的那种。 当时两人赤裸躺在床上,所以这建议听起来一点都不诚恳,更像是某种特殊的情趣癖好。 后来韩哲没有提起,谷音琪还以为他没听清或忘了这件事。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韩哲打了她屁股,还要帮她揉散疼痛,继续说:“所以这几天你撒了多少句谎,你自己算一算。” 谷音琪一张脸皱成青苦瓜,摇着又痒又烫的屁股想往旁边沙发尾逃跑:“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才撒的谎。” 没想这样更方便了韩哲抱住她一双腿,一把就将她拉了回来。 巴掌落下来又是一声脆响,“啪!” 韩哲声音沙哑:“从昨天开始算。” 他斟酌着力度,本来只想做个警告,无奈女孩臀肉手感太好,拍下去时会震起浅浅的肉浪。 就和他从后入着她的时候,小腹撞上她时那样。 只是两掌,白肉上已经浮起可怜兮兮的浅浅粉红。 轻微的疼痛被揉散后,就轮到酥麻快感迅速沿着一节节脊椎骨头往上,丝丝入骨,撩拨心肝。 谷音琪受不住这么色情的打法,吸着鼻子软了腰,整个人趴在沙发上,像极了伸懒腰的猫咪,只剩屁股蛋儿高高翘起。 她开始清清楚楚地“算账”,把这两天的谎话一一坦白。 屁股每一次被打,她都要颤一颤肩膀,穴口也跟着收缩,吐出更多的花液。 那被揉成一线卡在穴缝处的底裤早就承不住丰沛水分,满出来的花液往下垂坠,拉出黏腻银丝,在灯光下比窗外霓虹还要晶莹璀璨。 “没了……没了,我没别的骗你了。” 谷音琪声音都变了样,像烧得冒泡的麦芽糖,再多一分就要焦了,偏偏还翘着屁股在韩哲眼皮底下摇摇晃晃。 被拍至泛红的臀肉,还有慢慢往下坠的那道淫液,都看得韩哲脑门发烫。 勃起的肉茎还被西裤禁锢着,连动一下都顶得疼。 沙发宽长,他往旁挪移些许位置,再抬了抬谷音琪软绵绵的腰。 谷音琪以为他还要打,心想再打两下她可能就要泄了。 但落在臀肉上的不是手掌,而是软的,湿的,比她发烫的臀肉还要暖和。 她急忙转头看,是半跪在地上的韩哲,在舔吻她的臀肉。 已经意识到韩哲要做什么,谷音琪的反应比刚才被打屁股时还激动,手攀住沙发椅背想往前逃,嘴里呢喃声含糊不清:“不行、不行舔……我还没洗澡……” 其实她一回到民宿就洗了澡。 韩哲锢住她双腿不让她跑,屈指勾开内裤,凑近闻了一下。 很快轻拍了下她臀侧,哑声道:“还骗人。” 女孩发颤的腿肉飘着沐浴露的淡淡奶香,嫣红花穴在他注视下一翕一张,像朵会呼吸的蔷薇。 “你不喜欢这样吗?” 见她反应有些强烈,韩哲以为是她不喜。 谷音琪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比较清楚的话。 “我、我……没什么人舔过我……” 她双臂交迭在沙发椅背,脸也埋了进去。 觉得自己好像沙滩上横着行走的那些寄居蟹,一遇到不想面对的事,就想往沙子里钻。 她觉得自己表达的意思很明白了。 如果韩哲打退堂鼓,她也不会给他扣分的。 嗯,不会的…… 只听见身后韩哲沉沉“哦”了一声,没再说其它话。 接着,穴口就被那条湿热软舌舔开。 谷音琪深喘了一口后开始低声抽泣,腰和小腹都颤得不像话,脚趾头蜷起又松开好可爱。 心跳早就乱了序,她好像全身哪哪都被舔得软趴趴。 包括那颗心脏。 韩哲和她接吻时有多温柔,如今为她舔穴就有多温柔。 穴儿被舔开了一道口子,酿了许久的花蜜迫不及待从那涌了出来。 很快她还听到了韩哲吞咽液体的声音。 脑子白光闪现,高潮来得突然,腥甜体液瞬间从被舔开的那道口子激喷而出。 弓着背的女孩好似快要破茧而出的蝴蝶。 谷音琪哭着呻吟,无措地喊着他的名字:“韩哲、韩哲……” 白色衬衫被她的水儿喷得半透,韩哲抹了把下巴上的花液,呆愣了片刻,才哑然失笑。 他这算不算乱拳打死老师傅? 谷音琪好一会才缓过劲,一回想到刚才的失控,双颊就开始发烫。 她有些恼羞成怒地扑到韩哲身上,仰头朝他的下巴狠狠咬了下去:“你怎么能这样做!!” “我怎么做?”韩哲由得她又咬又掐,边把她身上累赘的衣物扒光。 “舔我!你怎么能舔我!” “为什么不行?” 韩哲抱起她往卧室走,说:“我这叫赏罚分明。” ————作者的废话———— 高举双手大声呼喊:打屁股万岁!! chapter47 谷音琪预想成了真,今晚的金主爸爸真的使了劲弄她。 不得不佩服韩哲的学习能力,这才第二次而已,抱肏的技术已经很是娴熟。 谷音琪一边后悔不应该教他那么多,一边被他颠得只有求饶的份。 肉茎又硬又长,隔着薄膜她都能感受到韩哲的温度,像熊熊燃烧的滚烫火把,意图把她体内每一寸嫩肉都熨得服服帖帖。 暖气似乎太强了,韩哲浑身是汗,谷音琪也是。 两人像在没有空调的七月炎夏夜里不停欢爱,只是没有鼓噪蝉鸣给他们助兴。 汗水,爱液,眼泪,身体里的水分都要流光了。 谷音琪口干舌燥,只能从最近的地方去补充水分。 下面的小嘴咬着韩哲的肉茎,上面的小嘴则吻住韩哲的唇,一硬一软,但都有她目前很想要的东西。 谷音琪讨好地去舔韩哲的下巴,舌尖卷走他下颌往下滑的汗珠,呜咽说,哥哥,我吃不下了,肚子好饱。 声音沙哑但娇媚,像烤得表面微焦的黄油吐司撒上了砂糖,又香又脆,全然不知这样只会诱得男人更加迷恋那份甜。 韩哲把她放回床上,沾满汗水的大手直接按在她隐隐发颤的阴阜上。 他竟停下了抽送,手往下压,喘着气问她,这里吃饱了是不是,那就拔出来了。 语气中完全不带威胁成分,男人眼神正经,认真问着她的意见。 谷音琪哪受得住这样的折磨。 他那根粗长仍深埋在她体内,她能清楚感受到它的存在,甚至能感觉到,它因为不满突然停下而不停搏动。 这种微小的震颤更是挠得她心痒痒,花穴也不停咬着他。 她只好抱住自己的膝盖弯弯,红着眼眶说,哥哥你不要停下,没饱,还没吃饱。 谷音琪觉得韩哲肯定这个礼拜去做了些“功课”,还学了些“邪门歪道”回来。 男人射了还不满意,摘了套子,握住还没疲软的阴茎,竟用龟头快速磨蹭起她的阴蒂。 马眼还往外沁着丁点余精,和花液糅合在一起,成了绝佳的润滑剂。 谷音琪的快感还没退潮,掀起的浪花又一次把她高高抛起,她无力抗拒,也不想抗拒,呻吟声开始变得尖又急,像极了水烧开时从壶嘴冒出来的尖鸣。 很快,爱液也像沸腾开水,从还没完全拢紧的穴口喷溅而出。 最后这次灭顶高潮用完了谷音琪的所有力气,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已经闭上眼睡了过去。 隐约听见韩哲唤了她几声,但她连眼皮都没力气抬起来了。 体力被掏空,胸膛却被填得满满当当。 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因为实在太口渴了,喉咙都要哑掉。 身边没人,谷音琪撩起眼帘看了眼床柜上的电子闹钟,还不到12点。 她身上盖着蓬松白被,全身暖和干爽,有人帮她擦拭过,把那些黏腻泥泞都擦得干净。 只不过床单还来不及换,掀开被子时还能闻到些许让人脸红心跳的味道。 闹钟旁边还放了一杯水,谷音琪在被子里滚了一圈,蹭挪过去拿水杯。 房间门没有完全阖上,卧室外淌进一片暖黄,像稀释了些许的橙汁。 她眨了眨眼,借着光线环顾四周。 过夜用的帆布袋落在玄关,衣物落在客厅沙发,这时都整齐放在卧室角落的躺椅上。 想起刚才的过程,谷音琪双颊又起了温度。 这北欧设计师款躺椅刚被她跪得吱吱呀呀叫得惨烈,她在椅子上面被韩哲插泄一次,也不知那皮子有没有被她的淫水浸坏掉。 如果有,她要好心疼。 因为这躺椅就在她淘宝收藏夹内,幻想以后买了房子可在小小客厅里放上一把。 ——她没摸过五六万一把的正品,但觉得以韩老板的有钱程度,应该无需和她一样考虑东莞佛山家具厂制造的高仿版本。 谷音琪没找到湿透的那条底裤,好在她有带多一条。 暖气足够,她还跟以前一样只套一件长度及大腿的宽松t恤,连胸衣都懒得穿了。 韩哲的住处应了那句“屋如其人”。 一眼看过去非黑即白,连灰色都极少,就和他身上的西装一样。 风格极简得有些过分了。 整个客厅没有多余的隔断和外露的收纳架,更不用提家居装饰物了,连电视机遥控器都不知被他收纳在什么地方。 电视墙做的是整面暗柜,地顶天,没有任何凸出的把手,80还是85寸的电视机嵌在柜体中,与墙柜严丝合缝,谷音琪有点惊讶,因为从侧面看也是呈一平整直面。 黑和白,视觉冲击力好强,但也没什么温度。 很像好莱坞科幻片里那些ai仿生人的居所。 所以便显得,这时从厨房里传出的热水沸腾冒泡声格外有烟火气。 厨房是开放式的,韩哲换上了成套睡衣,谷音琪忍不住想笑,虽然不再是衬衫西裤,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点像爸爸辈会穿的那种材质和款式。 韩哲听到拖鞋声响,一回头,就见两条白花花长腿在眼前晃。 他皱着眉问:“怎么不穿裤子?” “我没带。” 谷音琪探头过去看,炉子上烧着一锅汤水,金黄面条在里面翻滚,旁边还伴着好几颗小馄饨。 热气裹着香味往上飘,谷音琪被勾起了胃口,舔了舔唇,问:“哪来的馄饨面啊?” “你睡着后我出去买的,出门时我给你微信发过信息了。” “哦哦,我醒来后还没开手机。” 谷音琪本想客气一下问问用不用帮忙,韩哲已经叫她到一旁坐着就好。 但她赖着地儿不走,站在韩哲身后探头探脑,“你去哪买的啊?” “就这附近一家面馆,是我从小吃到大的,以前面馆没门店,就藏在一弄堂里,后来整条街要拆迁,老板娘才在外头租了个小铺面。” 韩哲多解释了几句。 他关了炉火,把整个铸铁锅端到旁边岛台上。 取了碗筷,他问谷音琪:“你有带橡皮筋在身上吗?” 谷音琪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有,你要用吗?” 韩哲解释:“我给你找条睡裤,但腰太大,你有橡皮筋就先扎一下。” “哦!那你在我帆布包里拿,有个化妆包,里头就有发绳。” “行。” 走回卧室取了条睡裤,韩哲再走到躺椅旁,从谷音琪那印着黑色线条小人儿的帆布袋里拿出她说的化妆包。 一打开,韩哲微怔。 里面有几个保险套,包装袋很眼熟,是他用的那个牌子。 其它东西不多,润唇膏,酒店一次性牙刷,几份护肤品小样,还有一把瑞士军刀。 他拿起那把军刀掂了掂,看了一会,才放回去,找出条紫色兔子头的发绳。 回到厨房,谷音琪已经把馄饨面分好了。 她把份量较多的那碗推到桌子对面,“我没那么饿,你多吃点。” “好,你先把裤子穿上。”韩哲把裤子递给她,直接问:“我刚才在你化妆包里,看到一把军刀。” “哦,那是防身用的。”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谷音琪怕韩哲误会,赶紧解释:“不是指你,我平时一直带着的,今晚没特意从化妆包里拿出来而已,不是用来防你的。” 韩哲坐到椅子上,“之前……你有遇过什么危险的情况吗?” 谷音琪不扭捏作势,当着他的面把长长睡裤套上,一边拿发绳扎紧裤腰,一边说:“我还挺幸运的,没遇过特别危险的事,最过分的客人就是上次……嗯,就那次了。” 她没遇到,但不代表别人没有。 谷音琪刚下海半年左右,圈里发生一件颇为严重的事,一个有接重口活儿的姑娘接了个“外卖单”,结果去了就再没回来。 姑娘出活没跟谁提起,反而是一个嫖客心心念念想找她,但一直联系不上,到处问人,才发现她已经失踪了几天。 可也没人给她报警。 同行不乐意,嫖客更不乐意。 后来有人报警自首,说自己招妓,不小心把人玩死了。 那人不是第一次嫖娼,口味越来越重,那次就想找个“女王”抽鞭子,却错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对方手稍微落得重一点,他就觉得受不住了,一个反手把人撂倒,拳头也招呼了上去。 姑娘的身份从“s”变成了“m”,那人觉得反正钱是他给的,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等到姑娘没了气,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 “这事我听说过。”韩哲等她讲完才开口。 警方并没有将细节通报,但网民挖掘八卦的能力太强,没过多久就扒出了事情来龙去脉。 从事特殊行业的死者似乎得不到网民们的垂怜,多的是人幸灾乐祸,说赚这种脏钱,活大该。 其中更有高赞评论,说这鸡拉了只瓢虫一起死,也算死得有价值。 “就是这件事之后,我身上都会带把小刀。讲真的,我并不觉得在那种紧急情况下一把小刀能起得了什么作用,但总比什么防备都没有要好一些吧。” 谷音琪坐下,屈起膝盖踩在椅面上,把过长的裤管折起两截,继续说:“后来我们还搞了个群,如果遇上事了也能在群里喊一声。” 有些沉重的话题说完,谷音琪也把裤子穿好了。 她起了坏心,调侃道:“反正等下都要脱的,不穿也可以呀。” 像之前一样,谷音琪不提,他便不追问。 韩哲斜睇她一眼:“你再撩,我怕你明天去不成看恐龙。” 他今晚没想再做,一是谷音琪今天已经玩了一天,明天还要陪家人,得好好休息。 二是他刚才已经快失了理智。 到最后时就像某种发情期的动物,只想把谷音琪肏得汁水横流,把她狠狠肏哭才能缓解萦绕在他心头上的那份痕痒。 谷音琪朝他做了个鬼脸,坐回椅子上开始吃馄饨。 韩哲发现她碗里只有馄饨,面条没几根,问她:“怎么不吃面?” “我还不饿呀,吃几颗馄饨就好了。” “不行,你得吃点面。” 韩哲伸手拿来她的碗,从锅里夹了箸面放进碗中,再把碗放回她面前,“不多,你就吃两口,馄饨吃不完的给我。” 谷音琪倒也不是完全吃不下,她对韩哲的坚持有些好奇:“为什么一定要吃面啊?” “生日要吃面的,还没过12点。” 韩哲低下头,开始吃自己的那碗面。 谷音琪明白了,这男人在用他自己有些老派的做法给她庆祝生日。 她瞬间笑得眉眼弯弯,声音里都有藏不住的欢愉:“可我中午在迪士尼吃了意大利面了耶!” 韩哲又皱眉:“那能一样?洋面条能和这面条一样?” “你别双标,你还不是给我订了蛋糕?蛋糕是不是洋面包?” 谷音琪被他认真的神情逗乐,笑得胸脯一颤一颤,说:“欸,你能不能通知蛋糕店别把蛋糕处理掉?等我后天回家的时候再让他们重新送过来。” 嘴里嚼着馄饨,韩哲声音有些含糊:“蛋糕放这么多天,小心吃坏肚子。” “小韩哥哥一片心意,我不想浪费嘛。”谷音琪把耳侧头发掖到耳后,也低头开始吃面。 “那等你回去了再重新订一个。” “好。” 谷音琪边吃边跟他讲述这两天的事,还把手机里的相片给他看。 其中一张是那个星黛露小蛋糕。 她解释道:“我其实吃过蛋糕了,这个是阿莹买给我的。” 韩哲瞄了一眼就点头道:“嗯,我知道。” 谷音琪挑起眉,“嗯?你怎么知道?” 韩哲一噎,生生把还没嚼烂的馄饨咽下,才说:“我猜的。” 他转了个话题,“有蛋糕没蜡烛,那有许愿吗?” 谷音琪顿了一两秒,很快笑着回答:“当然有,我希望家人能开心如意,健康平安,然后也希望小韩哥哥能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她一张小嘴像擦了蜜,说什么都是甜的,韩哲耳朵烫了烫,明知她可能只有前半句是真,也不想拆穿她的谎话。 可他不知道,谷音琪这次没说谎。 只不过谷音琪有些贪心,她不止许下一个愿望。 她还希望自己能早点上岸,希望韩哲身体健康。 最后她向神明请求,希望韩哲不要再对她那么温柔了。 她怕自己到时候无法,全身而退。 chapter48 入睡前谷音琪还特地再发了一条信息给纪莹,说她早上九点左右就会回公寓,等她回来了,再嫲孙叁人一起坐地铁去博物馆。 对面小姑娘估计今天累坏了,没回。 谷音琪也很困了,眼皮子总往下掉。 她对着siri喊话,要siri给她订个八点的闹钟,siri回她,抱歉我听不清,麻烦再说一次。 谷音琪不情不愿地嗷了两声,清清喉咙,正想重新开口,身后有一股热气贴了上来。 背脊贴上一副温热的胸膛。 韩哲取走她的手机,翻面盖在枕头边。 说不用叫siri了,他的生物钟很准,明天早晨他负责morningcall。 但第二天清晨,谷音琪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电子钟显示七点半不到。 看见是纪莹的来电,谷音琪脑子已经醒了一大半。 接起来后,纪莹慌张无措的哭腔,则好像直接往她身上浇了一桶冰水,让她彻彻底底醒过来。 “姐!姐!阿嫲不见了!” 谷音琪猛坐起身,被子滑落到腰间,急问道:“怎、怎么回事?!” 纪莹太年轻,遇上事了逻辑难免有些混乱,几句话说得颠叁倒四的,谷音琪也着急,没法把信息组织起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耐心安抚表妹:“阿莹,你先冷静下来,不着急,一样一样说。” 韩哲也已经坐起身,伸手按亮床上方的夜灯。 谷音琪无意识地看向韩哲。 可能是因为刚醒,他的表情不像平时那么严肃,但眼神仍然沉着冷静。 好像就算天要塌下来,他都能有办法解决。 韩哲没有插话,只抬手在胸口前方做了两次下压的手势,示意她也要冷静下来。 纪莹深呼吸几个来回,语气哽咽:“大概五六点左右,我隐约听到外头有门关上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你回来了,但实在太困了我就又睡过去……然后我刚刚起床,找遍整间公寓都没见到阿嫲,我才想起来,五六点时候是不是阿嫲出去了?” 女孩不小的音量从手机里溢出来,韩哲能基本听清她说的话。 他掀被下床,走到躺椅旁拿起谷音琪的衣物,轻放到她身边,接着走向衣帽间。 谷音琪继续问:“阿嫲有没有带手机出去?” “没有、没有,你让她要记得戴的那只手表,和手机一起落在房间里了!姐,怪我睡得跟死猪一样!” 纪莹说着说着又开始哭起来。 谷音琪太阳穴有点疼。 她闭上眼使劲按了两下额角,又问:“阿莹,那阿嫲有没有穿鞋子出去?就是那双白色的老人运动鞋。” “鞋子?……你等等我去门口看看!” 把手机按了扩音丢在床上,谷音琪准备先穿衣服。 很快便听到纪莹的答复,“姐,有穿,阿嫲有穿!” 谷音琪长吁一口气,边扣胸衣扣子,边对着手机说:“有穿就好,我来开定位app看看奶奶走到哪了,阿莹你别担心。” 她再安抚了纪莹几句便先挂了电话,点开定位鞋专用的app。 韩哲已经套好裤子,衬衫纽扣刚扣至胸口,谷音琪匆忙跑过来,把手机高高举到他面前。 “这里这里!你看这个红点这个地方,离你家远吗?” “你先去穿衣服和洗漱,我来看。” 韩哲接过手机,这时候才问她:“奶奶这种情况之前发生过吗?” 谷音琪摇头:“没有,她还没试过走丢,之前就是记性稍微差了一点。” “什么时候开始的?” “元旦的时候。” 谷音琪对这件事很上心。 为了给医生详细叙述奶奶的症状,她还在手机备忘录里开了个文档,记下奶奶偶尔犯小迷糊的具体时间和详细情况。 元旦,韩哲记得。 就是上次在酒店门口“捡”到那只落水小猫的时候。 “这个月我带奶奶去看医生了,目前还没确诊,医生说奶奶身体情况很健康,让我保持乐观……我已经预约周一的专家号了,没想到今天突然……” 喉咙忽然哽住,就像有一块软木塞子紧紧塞进红酒瓶瓶口里。 她猛转过身,快步走去床边拿自己的衣服。 还强壮镇定地说:“姑姑还说我是瞎操心,我这是未雨绸缪好吧?我给阿嫲买了定位手表,但想着阿嫲有可能会忘了戴手表,就又买了定位鞋……手表可以不戴,鞋总要穿吧?我还想过,要是以后阿嫲情况越来越严重,就要给她每一件衣服里面都缝上我的联系电话才行……” 视线已经模糊,谷音琪紧咬后槽牙,抓着袖子抹掉眼里的水分。 韩哲无声叹气。 快走两步扶住她肩膀,他直接把谷音琪整个人转过来。 女孩一张脸已经憋得跟颗小番茄似的,黑眸也被水洗过。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伸出双臂,把她揽进了怀里。 谷音琪一愣,立刻想推开他,“我没事……我没事!” 可向来待她温柔的男人这时莫名的强势,双臂像坚硬钢铁,死死钳着她不让她挣脱。 “韩哲!!” 谷音琪朝他大吼。 她知道自己快憋不住了,眼睛就像坏掉的电视机模糊不清。 所以她也是真的使了劲地推他,把韩哲已经收进裤腰里的衬衣下摆都扯了出来,管它多贵一件,直接抓得乱七八糟。 “你想哭就哭,我不看你。” 男人声音沙哑,从发顶上方传来。 谷音琪在那一瞬间觉得,心脏忽的,往下掉了一点点。 是快要飘上天的红气球,被谁忽然攥住了绳。 眼皮落下,蓄不住的眼泪就这么被挤了出来。 谷音琪总以为,自己忍了那么久,一旦有了缺口就会一泻千里,但没有。 她哭得挺安静,只是时不时会把有些丢脸的鼻涕泡泡吸回去。 湿意在胸口渐渐蔓延开来,韩哲还是没有说话,慢慢的,他松了手臂的力气。 潮湿水汽穿过布料,浸入皮肉,淌过骨头,最后长出一小片绿苔。 他轻扫着谷音琪无声颤抖的肩背,任由那片绿苔在他心脏上扎根,再一点点的扩大。 chapter49 谷音琪坐进副驾驶位的时候还在哭。 该做什么她脑子里其实很清楚,只不过控不住泪水而已。 年久失修的水龙头被某人硬掰,还给掰坏了。 这下可好,水珠子滴滴答答的一直落不停。 韩哲也有点苦恼,他不大会处理这样的情况。 他把一整盒纸巾都放谷音琪大腿上,再次低声安慰她:“别哭了,阿嫲不会有事,但你再这么哭下去,明天眼睛会变得很肿。” “很肿又怎么样,如果我哭瞎了那也是你害的……我本来、嗝、往下压一压就没事了,你非让我哭。” 谷音琪哭到都打嗝了,她抽出纸巾擤鼻涕,鼻尖已经红通通,还不忘催促韩哲,“别管我了,等它想停就自然会停的,你快开车呀!” 韩哲扣好安全带,赶紧一脚油门踩下去。 那个定位app不像专业地图app那么精准,奶奶的定位偶尔会有变动,但还算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游移,离民宿不算太远,从韩哲家开过去车程约莫二十分钟多点。 时间还很早,路况良好,韩哲平时开车极守规矩,车速会比规定的再慢一点,如今开得跟规定速度一样,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谷音琪不催他,低着头,时刻留意地图上的小红点有没有变了位置,一有泪水溅湿屏幕,就立刻被她粗鲁擦去。 “会不会是这定位鞋坏了呀?怎么现在的定位一动不动的……还是说阿嫲把鞋子脱掉了?应该不会吧……” 她像在自问自答。 韩哲安慰道:“不会的,可能是老太太走累了,找个地方休息。” 话音刚落,谷音琪手机响起。 是个沪市的手机号码。 她心脏砰砰跳,赶紧接起:“你好!请问是哪位?” “喂!你是沉大妹家属吗?”对方是个嗓门很大的男人。 “……对!对的!我是沉大妹的孙女!” 谷音琪瞪大泪眼看向韩哲,韩哲示意她开扩音。 男人咕哝了几句“哎妈呀终于打通了”,接着直接明了地说,老太太现在在他店里,让她赶紧来接人。 谷音琪立刻问他具体地址,并把手机递高到韩哲耳边,好让他听清楚地址。 男人报了路名和门牌号,说他的店是一家沙县小吃。 韩哲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路线,对男人说:“谢谢您,我们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大约十分钟后就能到您那。我能不能问一下,老太太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 男人身处的环境有些嘈杂,不停有美团接单的提示音冒出。 他声音更大了点,“具体的情况等你们来了之后再说吧,我这会店里来单了,我得先忙,老太太没受伤,有我媳妇看着,你们放心吧,人赶紧来就行啦。” 谷音琪收回手机,对着空气连连颌首,激动道谢:“大哥谢谢您!我们很快就到!麻烦您让奶奶别乱跑,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谢谢!” “嗐,小事儿。” 谷音琪没忘要跟纪莹说一声,刚才哭得停不下来的女孩,要鼓起劲去安慰另一个哭得停不下来的女孩。 韩哲暗暗喘了口气。 总算是不再掉眼泪了。 韩哲预估的时间比导航还准,还很好运地找到一个临停车位。 找到那家沙县小吃,一进门,谷音琪就看到坐在收银台旁边桌子的沉大妹,老太太正低头舀着小馄饨吃。 一声“阿嫲”还没来得及叫,一个女人已经迎上来问他们要吃什么。 谷音琪忙指着沉大妹,“您好,这是我奶奶!我来接她的!” 听见孙女声音的沉大妹终于抬起头,瓷勺“当啷”一声掉碗里了。 “琪琪!” 见老太太眼里一片红,谷音琪就知道她肯定哭过。 谷音琪心里也不好受,赶紧坐到沉大妹身边,先摸摸她额头,再揉揉她手肘关节和膝盖。 “阿嫲你出门怎么可以忘带手机嘛,我和阿莹都吓死了!有没有哪里感到不舒服?头痛,胸闷,这些有没有?还有你怎么穿这么少啊,我给你买的羽绒怎么没穿?” “我忘了……刚才是有一点冷,还有腹肚饿……” 沉大妹指向中年妇女,通红双眼里充满感激之情,“还好遇上个好心肠的头家娘,我说我没带钱,她还是给我煮了一大碗公扁食。” 许是有那半碗馄饨落肚,沉大妹目前情绪稳定不少,慢慢跟谷音琪说她早上的经历。 沉大妹早起后见空气不错,就想去楼下散散步逛两圈——像她在鹭城时那样。 结果走着走着她就记不得回去的路了,身上没带钱也没带手机,她那会儿已经意识到自己记性不行。 谷音琪让她背起来的手机号码,她很努力地才记起那串数字。 就是最后一个数字有些模糊,不太确定。 沉大妹想向路人借电话,但她不太会说普通话,多数路人都因为听不懂她的口音而匆匆离开。 沙县老板娘坐了下来,接着叙述:“我见你阿嫲在我店门口来来回回走,人都哭了,我就赶紧过去问问怎么回事,还好我听得懂闽语。” 老板娘说她年轻时在闽省打过工,会听少许当地方言。 从后厨走出来的老板这时也插上嘴。 “你那的手机号码啊老太太就差最后一个数字不确定,我给她从‘1’开始试,打了好几个,不是没人接就是被人误以为是诈骗电话。最好笑的是,有个还跟我唠上了,唠了好半天,才骂我骗子不得好死,哎哟喂可把我气的……” 老板娘见丈夫把话题扯远了,剜他一眼,接过话继续说:“最后才打到你那,还好,老太太记的前面数字都对,但凡错一个,我们也得报警了。” 谷音琪给夫妇两人不停鞠躬道谢,还想给他们发红包。 对方坚决不收,她心里过意不去,便在店里点了叁份馄饨拌面和鹧鸪汤,还要了仨茶叶蛋。 告别好心的沙县夫妇,谷音琪搀着奶奶走到马路边,对另一个“好心人”韩哲细声道谢:“给你添麻烦了,我和奶奶慢慢走回去就行,这里离公寓不远。” 她把其中一份早餐递给韩哲,“早上你什么都还没吃,回去后如果困就先吃了,再睡一会。” 沉大妹从刚才就留意到这后生仔,拉了拉孙女的袖子问:“琪,这是谁?” 没等谷音琪开口,韩哲直接回答老太太:“阿嫲,我是阿琪的朋友,你叫我阿哲就好。” 老太太身高不高,他微微弯着腰。 韩哲用的竟是闽语,虽然发音很生涩,但意思表达准确。 谷音琪难免惊讶,“你怎么会说闽语?” “皮毛而已,只会简单的句式和部分比较有辨识度的单词,太复杂的不会。” 很快,谷音琪想到他之前那一段感情。 压下心里淡淡的酸意,她跟沉大妹说:“阿嫲,我们慢慢走回去吧,阿莹还在‘酒店’里哭。” 沉大妹点头说“好”,又跟后生仔阿哲说“多谢”、“下次有空来家里坐”。 韩哲看出谷音琪想要跟奶奶说些话,这里也确实离公寓挺近,便没有坚持送她们回去。 他先跟奶奶道别,再跟谷音琪交代道:“你回到民宿了给我发条信息,然后晚上我来接你们去机场?” ——谷音琪买的是今晚的机票回鹭城。 谷音琪摇摇头,踮脚凑近他耳边解释:“阿嫲坐小轿车会头晕得厉害,我们搭地铁就好,反正去虹桥很近的。” 韩哲不勉强她,“行,那等会微信上聊,你困的话也回去休息一会。” “好,你别开太快啊,路上小心。” 女孩乖巧时是真的好乖,韩哲忍住想要拍拍她脑袋的冲动,再跟沉大妹说了声“阿嫲再见”,才转身离开。 沉大妹被谷音琪牵着往公寓方向走。 她对突然失去记忆的情况有太多想问谷音琪的话,她也大概能猜到孙女为什么这个月总带她去医院做检查,但现在她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要问清楚——她得搞明白这年轻男子是谁。 她迫不及待地问:“琪琪,你老实跟我讲,这后生仔是你男朋友吗?” 谷音琪就猜到老人肯定会问这事,赶紧摆手回答:“哎呀,不是的,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沉大妹当然不相信,“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会陪你出来找阿嫲?” “那他是沪市人,本地通啊,刚才阿莹打来好紧张,我也乱了套,就赶紧打电话给他,问他能不能帮忙。” 摸到老人的手有点冷,谷音琪揣它进温暖兜里,继续跟奶奶夸他,“他人特别好,立刻就答应了,而且他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一下子就到了。” 一涉及孙女的感情事,沉大妹快把心里头的惊魂未定全抛到脑后。 她在大衣袋子里捏了捏孙女的手指,语气笃定地说:“琪,这后生仔人好是肯定的,但阿嫲觉得,他肯定对你有些意思的。” 谷音琪猛地睁圆了眼,立刻否认:“阿嫲你在说什么!朋友,就是朋友!” “好啦好啦,你们后生现在都喜欢这样讲,阿嫲知影啦。” 说是这样说,沉大妹陆续问着谷音琪“阿哲”的资料,多少岁了,家里有无兄弟姐妹,做什么工作,两人认识多久了。 还好纪莹这时候来电话,谷音琪才不用又编谎话骗老人。 轮到阿嫲去安慰还在抽泣的女孩,谷音琪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沪市的早晨比鹭城清冷许多,朝着空中轻轻呵一口气,水母状的成团白烟立刻往上飘。 回想起刚才时间不算长的那个拥抱,便有暖意从谷音琪身体深处一点点涌出来。 源源不绝,如细水长流。 这样的温柔谁能抵挡得住? 谷音琪简直就想立刻举双手投降。 她有些后悔昨天生日许愿过分贪心,神明肯定觉得她不诚心,所以不乐意实现她的愿望。 由奢入俭难,这句话对她而言不仅仅指的金钱方面,也指着感情方面。 所以她一直时刻警惕,不要迷失了方向。 可谷音琪觉得自己如今就是那些游在海里的小管,瞧见海面上亮起光,就开始不受控地往光明处游去。 明明知道跳出安全区,就有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等着她。 chapter50 谷音琪赶在快递停运之前买了不少东西,社区的丰巢速递柜设在外围,包裹太多,她得拉上表妹一起去拿。 一年到头,年味渐浓。 有人暂时离开了鹭城,也有人慕名而来,这个城市无论几时都是热闹的,节假日更甚。 老社区因为小店扎堆成群,最近成了网红点,有一些小红书博主还特地为它做了散步地图,此时路旁随处可见举着相机和手机的游客和博主。 还有不少穿反季服装的商拍模特,手揸一咖啡杯,穿着短袖春装,或站或行,在湿冷冬日里也要笑得自然。 纪莹捧着大大小小几个箱子边走边看,末了突然问谷音琪一句:“琪姐,你最近不用去当兼职模特了吗?” 谷音琪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她同时做多份兼职还债的那段期间,做过两叁次平面模特,是一位自主创业的师姐做的服装品牌,薪酬中等。 但拍了几次照后,她发现自己没什么镜头感,直接一点讲就是不上相。 后来师姐还是多花点钱,找了专业的平面模特替了谷音琪的位置。 下海后谷音琪还债还得比较快,不想让家人担心她的资金来源,就告诉阿嫲和纪莹,说自己有在做兼职模特,并把那几组相片给她们看过。 她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包裹,搬出想好很久的借口:“哦,大四实在太多事要忙了,我之前推了几个单,现在很少店家再找我了。” 她现在讲谎话时很是心虚,总觉得屁股肉痒痒的。 好在纪莹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换了个关于大学生活的问题。 去了一趟沪市,女孩心里更是燃起了新的小火花,目光不再只局限于闽省内,她想试一把,狠狠冲一次沪市的985大学。 谷音琪当然支持,她希望纪莹能往外飞,飞远一点。 虽然途中肯定会受伤受苦,但飞行的时间长一点,纪莹的翅膀就能更快硬起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回到家楼下,见到正和邻居们在健身器材那活动腿脚的沉大妹。 谷音琪唤了她一声,提醒她量力而为,不要一下子活动得太累了。 沉大妹挥挥手,说知影啦。 邻居胖大婶也让谷音琪放心,她们等会儿会陪阿嫲回家。 谷音琪和纪莹回家后开始拆包裹。 最大的两个纸箱里头是鲜花。 大花蕙兰,朱顶红,蝴蝶兰,北美冬青,腊梅……都是红紫色系的花材。 今年谷音琪想自己插两瓶年宵花,红红火火,拿个好彩头。 其它包裹一一拆开,有散着墨水香气的手写春联和福字贴,有给阿嫲买的过年衫,有准备填满过年糖盒的干果杏仁和瓜子。 还有一双新的老人健步鞋,款式比谷音琪之前买的那个品牌年轻不少,带定位功能。 这是韩哲送的,说是他一个朋友以前投过的项目。 谷音琪拍了张照给他发过去,「收到啦收到啦,等奶奶运动完上来,我让她试试。」 再发那个小兔子敬礼的表情包。 拆开最后一个包裹,是她订制的姓名贴,上面绣着沉大妹的名字和谷音琪的手机号码,还有一句「麻烦帮忙联系家人」。 姓名贴可熨烫可手缝,谷音琪取了件奶奶的外套,几针就把姓名贴缝在衣服内侧领标往下的那个位置。 纪莹自告奋勇,说衣柜里剩下的衣服都由她来缝。 “好啊,那就都交给你啦。”谷音琪把针线交纪莹。 她知道,上次没看好奶奶的事,纪莹还放在心上。 谷音琪怎么有可能怪她,说到底,是因为她为了去找韩哲,才留下一老一少在民宿不是吗? 上周从沪市回来的第二天,谷音琪就带了奶奶去见王医生。 最终奶奶确诊患有mci(轻度认知功能障碍)。 ——指的是患者记忆力或其他认知功能减退的速度与其年龄不相称,但不影响患者日常生活能力,也未达到ad(阿尔茨海默病)的诊断标准。 简单的来说,奶奶目前的状态介于正常老化和俗称“老年痴呆”,两者中间位置。 王医生对谷音琪及时带老人来医院就诊的决定表示高度赞赏。 有很多患者家属疏忽大意,觉得记忆力退化只是老人“老糊涂”而已,迟迟不乐意带老人来就医,本来只是mci,但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干预治疗,老人不到一年就完全认不得人了,生活无法自理,情绪更是大变。 他让谷音琪不用太忧虑。 mci是一个不稳定的中间状态,有一定几率会进展成ad,但越早发现,就能越早进行积极治疗,会有一定几率使病情得到好转。 医生交代道,适当的运动锻炼,养成合理的膳食习惯,心态保持乐观,多做一些认知训练,加强社会活动,多与他人沟通交流,这些都能改善或延缓认知功能减退情况,并要求沉大妹定期复查,定期体检。 谷音琪做过功课,知道mci患者转换成ad的几率比正常老年人远大得多,但也确实如王医生所说那样,前方还有光,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既然已经确诊,那就要慢慢接受现实,怨天尤人没有用。 谷音琪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情况没预估的那么严重,她反倒觉得自己赚到了。 看来神明有听到她的愿望。 最让她松一口气的是,奶奶并没有因为得知自己生病而情绪低落,沮丧消沉。 谷音琪本还想瞒着奶奶,是奶奶主动提出她想要知道病情。 她说,自己不想要稀里糊涂地过日子,想要趁着脑子还中用的时候,多记下一些东西。 如今老太太积极面对病情,谷音琪自然更加配合。 方法总比困难多。 奶奶不大识字,谷音琪就把老人平日出门时要用的东西拍下来,洗出来的照片贴在木门后,这样每次出门时都能提醒她带东西。 现在她每天都会给奶奶拍照和拍小视频,打算每周剪一段vlog,以后可以让奶奶看着视频来加深记忆。 她还在医院认识了几个同样是带家里老人来就诊的家属,进了个本地病友家属互助群,大家会在群里分享许多看护老人的方法,她从中学习到不少新的知识。 这个互助群里的气氛总是热热闹闹,另一个互助群也是。 农历新年可说是她们这一行的“淡季”,男人们都乖乖回家过年,有结婚的陪老婆孩子,没结婚的陪家里老人,平日有再多的花花肠子,到了这个时候都要塞回肚子里。 大部分姑娘不是鹭城人,但回老家的只有零星几个,许多姑娘与家里关系并不好,或者父母早逝老家早没人了。 元莉今年倒是回老家了,说是她那不争气的妈被继父打到进了县医院,她这次回去,要去把她妈接来鹭城。 ——这不是元莉第一次尝试救母亲出泥潭,之前她好说歹说许多次,没有一次成功。 昨天谷音琪去送她飞机,提前祝她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没工开的姐妹就在群里聊天,围绕的话题都是过完年后这一行不知还能不能做得下去。 上次冯蝶被人捅了一刀,她们面上看似没被影响,但难免心有担忧。 而前几天又有同行出了事。 出事的是个住在羊城的姑娘,平时有在公寓接客。 有个客人约她过夜,男人身材不错,笑容干净爽朗,也没什么怪癖,做了第一次后姑娘觉得今晚真算是“好行情”了。 中间休息时男人还叫了份麦当劳的外卖,跟姑娘说先补充点体力,晚点才能继续。 结果姑娘喝了几口可乐就没了意识,醒来时公寓里的值钱物件全不见了,包括手机,想报警都没办法。 而且她也不敢报警。 报了,估计自己得在看守所过年。 这事整得大伙儿人心惶惶,都跟中介说不想接新客。 可不是每个中介都像阿超那样好说话,更何况有些姑娘身上还背着债,只能随波逐流。 谷音琪看着大家聊天,没怎么插话,只是突然想到,阿超有好些天没联系过她了。 腊月二十八,谷音琪在菜市场旁边的传统花店挑了盆水仙花。 花连盆有点重量,她哼哧哼哧往家里走,拐过街角,远远看见一个熟悉身影站在社区入口。 和在夜店的成熟模样相比,这时穿着帽衫牛仔裤的景思齐显得少年感满满,他本就长得浓眉大眼年轻帅气,路过的小妹妹怎能不让他吸引去目光? 谷音琪见他低头按着手机,接着,她塞在裤袋的手机开始震动。 可她没法空出手接电话,只好大声喊了他一声:“喂!景思齐!” 景思齐隐约听见有人喊他,抬头左右张望,很快看到了谷音琪。 他腿长,没一会儿就跑到她面前,气都不用多喘几口,直接说:“我刚刚才给你打电话了。” “我猜也是,我没手拿手机。”谷音琪往下点了点下巴。 “我帮你拿。”景思齐直接抱走了她怀里的那盆花。 谷音琪没拒绝,因为那花真有点重。 她拍了拍手上泥土,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找我什么事?” 自冯蝶出事那晚之后,他俩只在微信上有说过几次话,没见过面。 “之前有好几次我见过你走进这个小区,你和奶奶租的房子在这里,对吧?” 景思齐扬扬下巴:“我下午的大巴回老家,想跟你见一面,说几句话。我们边走边说?” 都说闽省靠海吃海,但闽省也有靠近内陆的地方,他的老家就在山区里的一座小镇上,高铁没有直达,还不如直接坐大巴。 谷音琪眨眨眼,语气轻松:“花都被你掳走了,我不同意的话,你是不是就不把花还给我了?” 景思齐顿了几秒,笑出一口白牙:“是啊,有‘人质’在我手上,你得要乖乖‘听话’,我才考虑放了它。” 两人往社区里走,聊着space的近况。 许是因为上次出了事,近期夜店生意很差,不少客人嫌弃一环卡见过血,晦气得很。 景思齐说:“你还不知道吧,galaxy在挖我过去。” “有这事?” “嗯,给的底薪一样,但提成比space高一点。” “那你考虑跳槽吗?” 景思齐浅浅叹了口气:“哪里钱多就去哪里吧,谁叫我缺钱呐。” 谷音琪顿了顿,才问:“阿姨的病最近怎么样了?” 景思齐是单亲家庭,母亲在他大二那一年查出患癌,班长还组织过同学给他捐款,后来谷音琪家里出事,她也收过同学们的一份心意。 “还行吧,那靶向药还是挺有效的。” “那药还是很贵吧?” “贵死了,医保后一个月也要一万多。” 景思齐又叹了口气,“我妈总说她不治了,说活着也是拖累,我外婆劝了她好久,她才愿意继续吃药。” 谷音琪沉默,她曾经也有过担心,害怕奶奶也有这样消极的想法。 “你总那样喝酒好伤身体的,上次给你的那包解酒糖有效吗?有的话我把淘宝链接发给你,你多买一些备着。” 景思齐摇头:“上次那包糖,我还没开封。” 谷音琪有些惊讶:“为什么?” “没舍得。” 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景思齐想都不用多想,直接表白:“谷音琪,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地上有些落叶,鞋底踩上去沙沙作响,伴了一声很认真的“对不起”。 景思齐想过会被她拒绝,但心脏还是像被狠狠割了一刀,哗啦啦直流血。 悲伤的情绪才刚酝酿起来,又被她一句话击了个粉碎,“呐,虽然这盆花不贵,但你可别摔它……有什么意见可以冲我来……” 她说得小心翼翼,像是怕极了失恋少年情绪失控,拿无辜的水仙花来泄愤。 景思齐苦笑一声:“我可没那么小心眼。下个学期可能要辛苦你,多点帮我喊到了,我怕跳槽到银河会更忙。” 告白不成功是预料中的事,这一句其实才是他今天来找她的目的。 景思齐希望能和她回到原来的关系。 谷音琪点头,爽快答应:“没问题。” 她从景思齐手中把花盆取回来,让他不用再送。 “景同学,谢谢你。” 景思齐的笑容看上去很轻松:“谷同学,你客气了。” 他没继续跟着谷音琪,沿着来时的路走出社区,往学校方向走。 快到南门,路边有一家「左邻」,他走进去,在冷柜里取了个叁明治让店员加热。 他吃得很慢,就像两年前一样。 当时他为了赚钱,开始在夜店当兼职营销,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客人让他喝酒他就死命往嘴里灌,以为这样拼命,客人下次就会找他订台。 满身酒气回到学校,宿舍大楼早就关门了,他无处可去,准备在有冷气的便利店内买只矿泉水然后坐到天亮。 那时谷音琪家里刚出事,景思齐捉襟见肘,没办法给她捐款,所以在便利店看见上夜班的谷音琪,景思齐觉得挺不好意思。 他一身酒气,谷音琪也没多问。 她正整理着冷柜里的面包和便当,问他介不介意叁明治“过期”了四小时,不介意的话可以分一个给他。 景思齐愣愣地说不介意,谷音琪打着哈欠加热了两个叁明治,指了指角落的椅子,让他自便,自己则是捧着其中一个叁明治,坐在收银台后闭着眼睛啃面包,好像梦游一般。 同是天涯沦落人,景思齐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 只不过两年过去,他和谷音琪脚下的路都变了。 唯一不变的可能只有这便利店的叁明治,里头夹的照烧鸡排肉还是那么厚,景思齐边吃边哭,泪水滴到吐司里,再让他吃进口中。 好苦。 ————作者的废话———— 首-发:po18.vip「po18uip」 chapter51 与供应商的视像会议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 苏肃收拾着自己东西,问:“八点了韩总,你要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买回来。” “不用了,我回家煮个面吃就好。” “你又煮方便面啊?” 苏肃跟了韩哲几年,如今对他的生活习惯很熟悉,比起山珍海味各国料理,韩总更喜欢去随便哪一家「左邻」买份便当关东煮,又或者直接回家煮一锅泡面。 韩哲手拿着手机,摇了摇头:“不是,最近我在吃一款肉帽米线,过完年后我带些回来公司,你和其他同事都试试,再让食品部给点意见。” “好的。”苏肃有些好奇,“这米线有那么好吃吗?” “是肉帽好吃,对方去年秋冬才开始在微信上卖,如今下单都得等一个礼拜以上才能发货。” 苏肃更好奇了,“是微商来的?韩总你怎么会加上对方的?” 韩哲已经点开了与谷音琪的微信聊天页面。 最后对话停在六点左右,他发过去说自己还在开会,等开完会再打给她。 谷音琪则是回了两个表情包,一个写着「没问题」,一个写着「金主爸爸辛苦了」。 韩哲的微信里没有添加过自定义表情包,发信息时连系统emoji都不怎么用,谷音琪同他相反,只要有用表情包的合适时机,她肯定会用表情包代替她想讲的话。 韩哲这才回苏肃的问题:“之前在一个朋友家里吃过一次,她介绍的。” 等苏肃离开,他给谷音琪打电话。 电话接通时对面的女孩还在嘻嘻哈哈地笑,一声笑如一颗糖,喂进韩哲耳朵里。 他轻轻提起嘴角,单手拿手机,另一手把领带解了。 播放《酒醉的蝴蝶》的蓝牙音箱有点大声,谷音琪往空地旁边走,音量也跟着变大:“喂!喂!我正在楼下看阿嫲跳广场舞,会有点吵!” “没事,我听得清。”韩哲继续解衬衫扣子,“阿嫲学跳广场舞有一礼拜了吧?现在跳得怎么样?” 谷音琪忍俊不禁,“别的阿婆跳起来像蝴蝶飞舞,我阿嫲跳得跟要收渔网似的!太可爱了,我录了视频,你想看吗?” “想看,你等会儿发过来。” “好哇!” 聊天没有持续太久,谷音琪猜到韩哲还没吃晚饭,赶他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挂断电话不出半分钟,他就收到谷音琪发来的短视频。 老太太虽然站在人群边角,但一头银发很是显眼,更何况谷音琪的镜头总以她为女主角。 画面外有谷音琪忍着笑的声音,有时提醒阿嫲要转圈了,有时实时解说说阿嫲又同手同脚了,有时大声夸赞阿嫲跳得真棒。 末了还被洗脑音乐带跑,跟着音乐唱“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 ——就这么短短几句简单歌词,谷音琪竟然唱得完全没在调子上。 韩哲重播视频,肩背泄了劲,往后倚上椅背。 一天积累下来的疲惫就像沙滩上的沙堆,被海浪冲刷而过,一点一点推得平整。 回家路上等红灯时他习惯性打开ins,发现谷音琪居然更新了。 是一盆全开的水仙花,亭亭玉立,雪白高雅。 图片很正常,但和以往一样简短的配文让他来回看了好几次,直到身后喇叭声频响,他才回神。 接下来一整段路,韩哲打了结的眉心就没舒展开过。 ins的配文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谢谢j同学」,但是末尾,又附上一个笑脸表情。 和当时谷音琪发他西装相片的那次一样。 直到吃米线的时候,韩哲还在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咬文嚼字,连带着口中的杂酱肉帽都不怎么香了。 忍不住,还是发了信息给谷音琪。 「我在吃米线了。」 「我爷爷叫我买几盆年花在家里摆,你有推荐的吗?」 谷音琪很快回他:「大红大紫的花和你家不搭,太跳脱了,你要不要试试水仙?」 「你家太白了,水仙虽然也是白,但有点绿意,放玄关啊茶几啊都可以,我觉得挺适合!」 「我下午刚买了一盆,阿嫲过年习惯摆水仙。」 接着她就把水仙花的相片发了过来,和ins上发的是同一张相片。 「如果你不喜欢这种古早款式的花盆,现在也有花店卖鲜切的,和玫瑰花一样插瓶就可以啦。」 知道那盆水仙花是谷音琪自己买的,韩哲眉心微展。 「好,我明天让助理去买一份。」 话题绕来绕去,韩哲最终还是没问她“j同学”的事。 可晚上他久违的失眠了,阖眼许久都沉不下心,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灭,灭了没一会儿,又亮起。 最终他坐起身,胡乱挠了把后脑勺。 去厨房接了杯冰水,几口灌下,仍冲不走堆积在胸腔里的烦闷。 谷音琪刚剪完第一周的「大妹日记」,伸了个懒腰。 走进浴室准备洗漱睡觉,这时耳机里的音乐中断。 一看,居然是韩哲打来的视频电话。 平时这个时候,作息规律的金主爸爸应该早就睡着了啊。 谷音琪接通电话,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还没睡?” 韩哲浅叹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一直睡不着。” 浴室只开了盏镜前灯,谷音琪站在洗面台前,明晃晃的光线映得她面如白雪,衬托着那双杏眸显得过分黝黑,唇色也似玫瑰花瓣。 “你有心事?有心事才会睡不着哦。” 如她所说,韩哲心里确实装着事。 这时再看着那红唇一开一合,浑身愈发燥热。 “我想问你……” 他重复了几次这四个字,就是没能接着往下走。 他觉得心里头的那阵烦闷来得简直莫名其妙。 男人罕见的吞吞吐吐。 虽然韩哲的表情严肃到不行,眼神却有些闪烁,再加上他刚才说自己失眠,谷音琪突然就想到什么。 她脸上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主动问:“哥哥,你是不是想要‘那个’了?” 这事怪她,这段时间顾着照顾奶奶,忘了多关心金主爸爸的生理需求了。 韩哲愣了愣,“……哪个?” 谷音琪眨了眨眼,以为他还在害羞。 食指朝镜头方向点了点,她咕哝一句“哥哥你真的学坏了”。 接着解开睡衣最上方两颗扣子,掀开小块布料,露出一片白肉,和那道沟壑的些许阴影,提示道:“这个啦。” 韩哲默了几秒。 很快紧锁的眉头松开,眼皮微阖,他哑着声答:“对,要这个。” 谷音琪又露出一个“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带些莫名的小骄傲。 她走过去反锁了浴室门,耳机里听见韩哲下了命令,“让我看看你。” 耳朵像掉进一颗砂砾的贝肉,被男人微哑的声音磨得发痒,谷音琪走回镜前,把摄像头转为前置,照着镜子里的她。 没拿手机的那只手食指拨动衣襟,那饱满半球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她还故意勾他:“哥哥要看什么,得说清楚哦。” 韩哲眼睛拉得更加狭长,“……胸部。” 谷音琪忍住笑,装傻道,“啊?我听不懂。” “……乳房。” 谷音琪还是摇头,好像十分不满意,作势要把第二颗纽扣扣上。 知道她作坏,就想听他说些荤的。 韩哲耳垂微烫,随了她的意,“奶子……” 喉咙也像被火燎过。 谷音琪没想过,只是这么一个语爱的荤词,都能让她小腹里如有蝶舞。 怪就怪这降噪耳机的音质太好,像韩哲这时就从后方抱着她,贴在她耳后,声音沙哑。 她把手机音量调低一些,轻喘着往下再解两颗扣子。 卡通兔子印花的上衣敞开衣襟,露出和可爱毫无干系的丰腴肉体。 韩哲紧盯着屏幕里自己捧起一颗乳球揉捏的谷音琪,眼眶开始发烫。 这家伙……怎么能有这么多招惹人的招式? 谷音琪把嫣红奶尖拨逗得挺立,前倾了身子,让水球般的乳球更靠近镜面。 呢喃声好性感地问:“哥哥喜欢看这个吗?” 韩哲喉结滚动,好一会才艰难挤出一声,“喜欢。” 他又被迷人海妖蛊惑,没了自主思想一般,她问一句,他答一句。 谷音琪问他想不想舔,他说想。 问他想舔哪里,他如实回答,想舔奶尖。 他好像快呼吸不过来,解开两颗睡衣纽扣,喘着气说:“要含在嘴里吸。” 手往下伸进睡裤内,握住已经昂首的性器轻轻搓揉。 谷音琪觉得韩哲好适合去做深夜dj,他发音标准,声音磁性,听久了感觉耳朵要怀孕。 内裤已经有濡湿感,真是好不争气。 她懊恼地把镜头转回来,对着自己颤巍巍晃动的乳尖,说:“哥哥你舔一下……” 眉心狠狠抽跳一下,韩哲深呼吸一个来回。 还真的张开口,探舌,在空气中轻勾一下。 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谷音琪觉得捧在手心里的乳肉烫得快要融化。 要变成黏糊糊的奶油。 镜头往上对着自己脸部,她松开乳肉,把食指送进唇间,轻吮一秒又抽出。 吸吮声黏腻情色,她几乎用气音对着耳机说:“我也想给小韩哥哥舔,我也要看看你……” 睡裤和底裤褪至大腿,韩哲把摄像头转后置。 镜头往下对准勃起的欲望时,他真觉得自己疯了。 “乖,舔舔。”他对着空气,也对着谷音琪说。 小穴又吐了些花液出来,谷音琪忍不住夹了夹腿,湿哒哒的布料让她有些难受。 她并拢食指中指,含进口中,用舌尖绕着指尖打转,两叁圈后光透指甲泛起熠熠水光。 水声渍渍,被手机扬声器放大后似乎更加清晰明显。 龟头条件反射地开始鼓胀起来,茎身又烫又硬,镜头清楚拍到,涨红的龟首已经沁出丁点腺液。 “哥哥流水了……” 谷音琪舔过指尖,扬起嘴角笑笑,说,“有点咸哦。” 韩哲喘声急促了一些,问得直接:“你湿了吗?” 谷音琪扭了扭腰,无声点头。 “看看。” “看什么?你得说出来。” “……看‘那里’。” 谷音琪把镜头对着奶肉,“哦,是这里?” 韩哲有些没辙,“……谷音琪……” 谷音琪像个没脸没皮的女流氓,继续引诱他跌落神坛,“哥哥的肉棒想进来哪里?” 手里的阴茎猛跳,似乎想替主人回答这个问题。 被海妖拉着往下坠的男人无奈叹气,终于开口,“小屄,要看好会流水的小屄。” 谷音琪不行了,后脑勺一阵阵发麻。 语爱的威力怎么这么大? 感觉自己就是挖坑给自己跳。 她正想褪下睡裤,突然浴室门下方的百叶窗有黑影摇晃,她赶紧把耳机按成通透模式,就听见木门被敲了敲。 纪莹声音里带着浓浓睡意:“琪姐在里面吗?我想上厕所。” “好、好,你忍一下!我很快就好!” “哦哦,你慢慢来……” 谷音琪哪敢继续视频性爱,再见都没机会道一句,就直接挂了金主爸爸的视频通话。 胡乱扣上睡衣,她还按了一下马桶冲水键,才开门走出。 纪莹半醒半睡,没留意到表姐双颊通红呼吸急促,揉着眼睛走进浴室。 而一千多公里外的韩哲手里还搓揉着硬挺的性器。 他被撩拨得不上不下,没泄出来今晚是没法睡了。 他随意拉起睡裤走回卧室,走进衣帽间,拉开放贴身衣物的抽屉。 抽屉里分割成许多个方格,一格放一条迭好的内裤,按颜色分类,黑色,深灰色,藏蓝色。 其中一格尤其突出,颜色与布料明显不同。 是条墨绿色的蕾丝内裤。 谷音琪上次走得急,落在他家里了。 再次把自己的睡裤内裤褪到底,韩哲抽出那薄薄一条底裤,包裹住茎身,有些粗的蕾丝面料轻刮过敏感龟头,激得他太阳穴猛跳。 他借着谷音琪的内裤自慰,知道自己活生生像个变态。 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被海妖拉着下坠,那就沉到更深的地方吧。 chapter52 年叁十的韩宅和平日并没太大的区别,就是门口换上了韩江海亲笔写的对联,再摆了几盆韩白萱自己插的年花,就算过年了。 但像过年这种合家团圆的节日,很容易会勾起韩白萱的胡思乱想,连续几天她都休息得不好,还是强撑起精神下楼吃年夜饭。 今年年夜饭和往年一样,请的是老饭店的主厨回家做。 因为韩白萱的原因,菜单好多年都未曾变过,烤麸熏鱼油爆虾,鳝丝膏蟹白斩鸡,用餐人数少,大厨把菜肴做得十分精致,又不失老上海传统味道。 饭桌上和往常一样安静,只不过,突然间有手机铃声响起。 是韩哲的手机。 韩白萱的筷子狠狠抖了一下,看向韩哲,而韩江海咬着一口虾没敢继续往下咽,也看向孙子。 “抱歉,我忘记关机了。” 韩哲从裤袋取出手机,见是谷音琪的电话,一时停顿,没直接挂了电话。 “是公司有急事吗?是的话你出去接听吧。”韩江海替他说话。 韩哲看向韩白萱,只是这么会儿功夫,母亲的眉心已经蹙起。 他拒绝了接听,再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低声道:“没事,继续吃饭吧。” 韩白萱被混乱思绪干扰,再吃了几口菜,就匆匆离席回房。 韩江海也没了兴致,闷闷不乐地把鳝丝挑得乱七八糟。 韩哲放下筷子,主动道歉:“外公,对不起。” 一顿团圆饭吃成这模样,老人难免有情绪,语气也重了些:“阿哲,虽然是辛苦一点,但有些规矩不能乱,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的,今晚是我疏忽了。” 韩哲夹了块平时不让外公多吃的红烧肉放他碗里,“但妈妈的病情是不是又严重了?比起前段时间,她的精神差了许多。” “我也觉得她比前段时间焦虑了些,想让她找陈医生看看,但你知道的,她不愿意吃药,而能劝得动她吃药的那两个人都不在了。” 一个是韩哲外婆,一个是韩哲父亲。 “可讳疾忌医不是长久的办法。” 韩哲觉得外公对母亲实在是过度溺爱了,母亲不愿意做的事,韩江海都不会逼着她去做。 虽然韩哲听外婆讲过原因。 韩白萱很小的时候就出现过强迫性的行为,但那个年代的人对这种精神疾病认识不深,甚至不觉得这是“病”,只会觉得是病人自己作。 当时韩江海顾着忙生意上的事,没把女儿的病放在心上,直到妻子无意间在女儿房间里翻出好几封遗书和各种可供自杀用的工具,他才急急忙忙带她去看医生。 如今韩江海事事顺着韩白萱的意,也是为了补偿女儿。 “再说吧再说吧。” 韩江海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唤了阿姨来,吩咐把一些菜夹起,留给韩白萱晚点肚饿再吃。 菜肴味道再好,这时也是味如嚼蜡。 韩哲觉得这些年不止他一个人绕着一条轨道走,他外公,他母亲,也是按着自己的轨道走,谁都不愿意踏出舒适的安全范围,像一条不知什么时候订下的规矩。 他以前对这样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异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父亲让他帮忙照顾母亲,他既然做出过承诺,就要兑现。 但现在他觉得实在太窒息了,这好多岁的老房子是巨石压背,桌上的白色公筷是银针扎眼。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既不能怪责生病的母亲,也不能怪责心疼女儿的外公。 饭后本该陪外公下棋,韩江海说他吃多了有些疲,想休息一下。 婵姨送了韩江海上楼,再下来时见韩哲一人坐在餐桌边发愣,她于心不忍,走过去安慰一句:“最近太太精神不好,老先生也不太好受,少爷你别怪他们。” 韩哲摇头,“我怎么会怪他们?” 他们都没有错,他们都没有错…… 那就是他错了,是吗? 韩哲走出韩宅大门,身上单薄衬衣像被空气中的湿冷水汽浸透,寒意一点点往骨头里钻。 这个别墅区住的人越来越少,大家纷纷往外头搬,又不需要卖掉别墅来套现,独留一栋栋乌灯黑火的老房子。 他给谷音琪打电话,但对方没有立刻接起。 他继续打,边走边解开领口扣子,寒风从缺口灌进来,像溃堤河水,意图将他淹没。 谷音琪正洗着头,满脑袋都是泡沫,洗面台上的手机铃声一声接一声跟催命符似的,她着急,顶着泡沫就跑出去接。 来电人是谁都不用看了,耳朵上也有泡沫,谷音琪只好按了扩音,直接说:“喂喂喂!我在洗澡!” 韩哲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谷音琪是生气了才不接他电话。 他解释:“我刚才在家里吃饭,因为一些原因才挂了你的电话,对不起。” “啊?你道什么歉啊,多大点事……” 浴室没有浴霸,干区好冷,谷音琪又躲进去湿区,抹掉洇到眼角的白沫,调侃道:“是什么原因啊?哦,该不会有家族联姻的未婚妻在你旁边吧?” “……哪来的未婚妻啊,你给我介绍吗?” 韩哲叹气时有白烟成型,胸口倒是没刚才那么难受了,至少能呼吸顺畅了。 他继续解释:“我家吃饭的时候,不太能说话,有电话打来也不能接。” 谷音琪怔了几秒。 她不大能想象那画面,因为在她家,吃饭时总是唧唧喳喳的,刚刚的年夜饭也是,老青少叁人边吃火锅边讨论春晚,热闹得不行。 她回想着和韩哲的几次一起吃饭,确实,韩哲是吃饭时不爱说话的类型,她以为是家教使然。 她问:“那你们家吃饭的时候,是不是也不能看电视啊?” “嗯,是的。” “哦这样啊,我刚才打给你,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看春晚,还有年夜饭吃了什么……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 韩哲想,或许是这一夜太冷,他说话时牙齿磕磕碰碰。 “我们家的情况有些特殊……等、等下次见面,你还想听的话,我、我再告诉你。” 谷音琪抿了抿唇。 她的过去是跟韩哲坦白了,但关于韩哲的事,她只知晓一小部分。 其实她并不想知道那么多。 感觉韩哲在她面前坦诚多一分,两人之间的距离就会拉近多一寸。 可她听出了韩哲微颤的声线,好似没调好弦的吉他,拨弦时有些微小的变调。 所以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啊,等下次见面,你还想说的话,我会认真听的。”她答应下来。 窄小淋浴间里温热的水汽逐渐消散,谷音琪打了个喷嚏。 巧的是,韩哲也因为一阵冷风吹来,也打了个喷嚏。 “你那边冷吗?” “你那边冷吗?” 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发问。 韩哲揉了揉鼻尖,先回答:“是很冷,我只穿了件衬衫就跑出来了。” 谷音琪细声嘟囔道:“那也比我多,哥哥,我光溜溜的呢……” “你赶紧继续洗澡,别着凉了。” “那你呢?还在外面溜达吗?” “再走一会儿就回去,我今晚在别墅这边睡。” 过年期间会有不少人来给韩江海拜年,韩哲得在家里陪着。 谷音琪眨了眨眼,忽然唤了他的名字:“喂,韩哲。” 韩哲顿了顿,“……我在听,你说。” 她很少这么认真喊他的名字,更多的时候,她总喊他“哥哥”、“小韩哥哥”,声音又甜又黏,好似熬得黏稠的麦芽糖。 花洒往下滴水,啪嗒落在她肩膀上。 谷音琪把手机凑到唇前,小小声说:“我给你个抱抱,抱一下就不冷啦。” 说完,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哄男人的话谷音琪以往没少说,就跟喝水一样轻松,但这次似乎有些什么不同。 寒风依旧,韩哲身体还是冰冷的,但心率慢慢降了下来,牙齿之间也不再碰撞。 声音沉稳下来,他说:“好,你抱一下我。” 结束通话后韩哲继续往前走。 道路两侧的香樟树树冠茂密,树叶冬天不落地,将路灯筛成一地星光。 他记得,小时候树冠没现在这么茂密,因为他和父亲从毕宅往家里走,或一群男孩从这往毕宅走,路灯都能把他们脚下的影子拉得好长。 他走到毕家,大门同样紧闭。 自上次赵宁的游轮单身派对之后,他和毕韦烽就没再见过面,微信上也没单独聊天。 毕韦烽在群里向来活跃,最近别人艾特他,他也就蹦出来说几句话,接着又不见踪影。 到底是多年老友,韩哲拍了张毕宅大门的相片,给毕韦烽发过去,附上一句「新年快乐」。 往回走时他迈的步子较大,步速很快,快走到韩宅时身子已经半暖。 隔着一小段距离,韩哲看见有人站在门口左右张望。 他脚步稍顿,很快拔腿跑过去,几步就到了韩江海身前,“外公,你怎么出来了?” 老人穿着单薄,韩哲皱眉,“还穿这么少衣服,赶紧进去。” 这时婵姨提拎着一件长大衣小跑出来,气喘吁吁,“侬要去找人也多穿一件外套……哎呀,少爷回来了。” 韩哲接过婵姨手里的大衣,给韩江海披上,“快穿上。” 韩江海拢了拢大衣衣襟,嘴硬道:“我就是吃太饱,出来散散步。” 韩哲隔着大衣握住老头儿的小臂,带他往屋子走:“天太冷,回屋里走走就好。” “……那还下不下棋?”韩江海挑起眼角偷瞄他。 “下。” “边看春晚边下?” “行。” “我刚才说话不好听,你别记心上。”老头儿悄悄加码。 韩哲斜瞥他一眼:“……你刚才说过什么?我忘记了。” 韩江海声音幽幽:“忘记了?那我重新提醒你一下,刚我让你到江海帮忙,你答应了。” 韩哲:“……” 七十岁的老狐狸不容小觑。 韩哲:“都说等公司再稳定个叁四年我才考虑去江海。” 韩江海知道他开便利店为了谁,也不勉强,反正集团有其他人给他打工。 “好吧好吧,那今晚你得陪我下棋,一直到春晚结束。” “行。” 回到温暖大屋,韩哲换鞋,听见韩江海又问他一次,“真的没生气?” 老头儿越活越回去了,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反复确认他有没有不开心。 韩哲嘴角轻轻扬起,“真没有。” 他刚才已经被一个“抱抱”给哄好了。 chapter53 除夕夜的夜店照常营业,如今多的是不呆家里看春晚的年轻人,陪家人在家或酒楼吃完年夜饭,就呼朋引伴到夜店参加守岁派对。 早在大半个月之前,boss的卡座已经被抢订一空,低消是平日的一至叁倍不等,搞的噱头也多,重金请来百大,定时天降红包,还有多位打扮成性感春丽的“散财童子”,会到每个卡位上陪大家玩游戏,赢的客人能从“财神爷”b老板那领取一封金额不小的红包。 在吧台占了个位置的毕韦烽很配合今晚的活动策划,身穿红色暗纹唐装,手边搁了一沓红包,看上去就是地主家的好大儿。 客人前来讨红包顺便敬酒,他扬手摆头,说自己最近快喝到胃穿孔,医生命令他以茶代酒,请各位多多包涵。 一起长大的发小们除了他,这几年逢年过节都在家里扮乖,唯独韩哲不用扮,本来就乖。 发红包的空档,毕韦烽点开韩哲发来的相片。 他已经很久没回去老别墅,看着紧闭的大门,毕韦烽一时有些出神。 他爸妈老来得子,对他的教育方针就是没有教育方针,放任他野蛮生长,小时候他们一群男孩的“秘密基地”就是他的房间,放学后、节假日、寒暑假,全部人都往他家里跑。 别人玩游戏机,看漫画,吃毕家阿姨现炸的油墩子配冰镇可乐,只有韩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写作业或看书,仿佛进了无人之境。 一开始赵宁和另外几人还总想等韩哲把作业写完,他们就能借来抄,谁知韩哲铁面无私,把作业簿和卷子收进书包,说直抄不行,但他们可以现在开始做,如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他会再呆半小时,半小时后他就要回家了。 小孩子说话不过脑子,有人说他小嘎巴气,有人说他好无趣,赵宁还想努力把他“带坏”,但没有成功。 后来一群混世魔王反而让韩哲给同化,放学了先乖乖把作业做完,再去玩游戏看动画。 赵宁他们后来回忆,说韩哲的那种严肃认真有种该死的魔力,让人莫名就想“改邪归正”,看他无时不刻都那么认真,就会觉得,自己再这么荒废学业就不好再做人。 那时候每家父母不疼自家儿子,倒是疼韩哲疼得不行,连放任毕韦烽生长的毕父毕母后来都说,要不是有韩哲跟在他们身边,这群混世魔王不知要再惹多少祸出来。 长大后的世界很精彩,可惜,精彩过头了。 他们能掌握在手中的东西越来越多,与此同时也有很多东西会从指缝中悄然无息地漏光。 例如游戏机,例如油墩子,例如天真,例如原则。 随着年龄增长,大家的人际圈也在扩大,总有不熟悉韩哲的人私底下问毕韦烽,为什么会和他这么严肃的人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毕韦烽会说,因为他是一个很值得做一辈子朋友的朋友。 上次游轮派对之后,赵宁找他私聊,问他究竟发生什么事,是不是跟韩哲在争同一个女人。 毕韦烽笑得快岔气,骂他是不是陪小女友看太多霸总甜宠剧了,还是兄弟相争的那种。 和韩哲争同一人? 毕韦烽没觉得自己是这样咯。 他觉得自己不过是因为谷音琪曾经救过他一命,多少上了点心。 当时毕韦烽听了叁个渔民的描述,以为“救命恩人”是来岛上玩的游客,叫助理留了每一家民宿的联系方式,让对方留意一下有没有和描述相符的年轻女性旅客,有的话请第一时间联系。 但等了这么久,毕韦烽还是没等到岛那边传来消息。 谁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把谷音琪的家事查得一清二楚,渔船爆炸,父母双亡,赔偿伤者,变卖家产,最终下海…… 真的就像韩哲说的那样,毕韦烽也觉得,晚了,真的太晚了。 毕韦烽最近总会突然走神。 脑子里想的是,如果当时他找人的范围再扩大一些,往岛另一边的渔村也找一下,甚至说,把整个岛都找一遍,是不是就能找到谷音琪了? 如果找到了,他也给这位“救命恩人”一张银行卡,后来她家出事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拮据了? 是不是谷音琪就不用“下海”了? 毕韦烽没跟赵宁提起谷音琪的事,只一口否了赵宁的说法。 可赵宁早已不是八九岁小囡,意有所指地提醒毕韦烽,平时外面爱怎么玩是一回事,但要切记,对上自家兄弟,有些规矩不能坏。 气得毕韦烽差点一瓶威士忌直接砸他身上,瞧瞧,这小囡被韩哲教得多“懂事”?! 沙沙沙—— 干冰烟雾又一次喷出,毕韦烽的回忆逐渐被漫天飘洒的红包掩埋。 他回过神,面前几个争着领红包的小年轻竟吵了起来,嚷嚷着什么“先来后到的规矩懂不懂”。 先来后到? 毕韦烽不禁想,他和韩哲这个情况,算是谁先谁后? 很快又骂自己脑子瓦特了,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他毕韦烽不爱欠人人情,一直以来信奉的原则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就用钱解决。 等过完年他就让助理把那张迟了几年的银行卡送去给谷音琪,这样他们之间就无拖无欠。 * 大年初叁的高崎机场人头济济,有人在到达出口的等候区处翘首以盼。 独自拉着登机箱走出来的小哥哥肩宽腿长,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与周围或出游或探亲的陌生人区别好大。 谷音琪知道自己一双眼这时已经装上了滤镜,就算那西装是永恒的黑裹着白,她都觉得韩哲身上闪闪发光。 没办法,从除夕那晚的那个隔空“抱抱”之后,他们的关系明显有了些变化。 想一想,可能是因为韩哲不用上班,所以给她打电话发信息的时间明显多了不少;也可能是谷音琪假期太闲了,动不动就摸起手机给韩哲发信息,问他在干嘛,家里是不是又来客人了。 大年初一的半夜谷音琪又挖坑给自己跳。 身后阿嫲正打着呼噜,她躲在被窝里和韩哲搞文爱,什么好多天没见到哥哥了,奶子好胀,小屄好湿,那些从小黄文里看过的直白荤词全用上了。 最后一句「好想把哥哥舔射再把精液一口吞下」刚打了一半,韩哲就言简意赅回她一句「去浴室」。 这次没有小表妹的突然出现,两人的自慰过程很顺利,旖旎色情的喘气声在耳机里揉成一团湿哒哒的云,挤一挤就能滴出水。 最后共赴高潮时,手机摄像头被两人各自的体液溅湿,屏幕画面模糊成哪位印象派大师的经典着作。 谷音琪泄得好舒服,终于可以回房间安心睡下,快入眠时韩哲发来订机票截图,说他大年初叁来鹭城。 …… 可惜拉登机箱的这位小哥哥一直低头敲打手机。 谷音琪背着手,隔着一小段距离走在韩哲身后,不喊他,就想看看他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的存在。 下一秒手机铃铃声响起,还没看是谁来电,韩哲已经转过头来。 噢,惊喜又一次告吹。 “飞机起飞前你还跟我说过什么?” 韩哲扬扬手中还在拨号的手机,开始算账,“哦,你说白天要陪家人,晚上才能抽空来酒店找我,让我自己在市区逛逛?” 穿平底帆布鞋的谷音琪比他矮一些,她踮脚,韩哲也十分配合地弯下背。 她凑在他耳边小声讲:“我是故意的,你等一下不要打太大力哦。” 还是那间酒店,一样的海景套房。 ——谷音琪其实问过韩哲这次要住酒店还是住她那间单身公寓,倒不是替金主爸爸心疼钱,她单纯觉得她的公寓不比五星级酒店差到哪里去。 韩哲还是选了住酒店。 很小的一件事,谷音琪没往心里去。 半个月没见面的两人都有些急,像被欲火烧了好多天,煎熬难耐,只能肉搏。 彼此使出浑身解数,谷音琪在玄关就被扒得精光,她从韩哲衣领处解开的领带这次有了另外的任务,她双手被反剪在背后,禁锢住她的就是那条黑色领带。 她试着挣脱,发现韩哲给她绑的不是普通的绳结,越想解开,领带系得越紧。 这下她真的是被网捕住,被线扯住,动弹不得,任人鱼肉。 也不知道被韩哲的手指和舌头弄泄了几回,韩哲跑去落在玄关的行李箱里取套子的时候谷音琪趴在床上嗯嗯呜呜地哭,语无伦次地叫他快点快点,再不进来就不要了。 韩哲被她催得差点套不上套,朝她乱晃的屁股肉上打了一掌,说她没耐心。 每一次冲撞都是肉贴着肉,本来就一片粉红的臀肉被撞得更红了,谷音琪被顶得好深,灵魂跟着肉体一同震颤,叫得声音都哑了几分。 韩哲也没好到哪里去,忍着一阵接一阵的精意,想要让首战的时间拉得更长一些。 沉浸在情欲的两人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门铃突然响起时,谷音琪大叫一声:“忘了按「请勿打扰」了!” 而且门也没有反锁和上链。 门外是要来送欢迎礼的服务员,除了按门铃,还会主动报称自己的身份。 如果按钟几次没得到回音的话,服务员会直接用门卡打开房门,韩哲没考虑太久,直接捧起谷音琪双腿把她抱起,就这样保持着两人下身相连的状态,径直走出卧室。 “你跟他说,把东西放门外就好。” 他从后方含着谷音琪红透的耳廓,粗喘着交代。 谷音琪觉得韩哲真是疯了。 她双手还被锢在背后,双脚悬在半空没有任何着力点,仅仅只剩背脊倚靠在韩哲胸前,她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要命的是韩哲没有停止顶弄,边走还边轻轻抛送着她,那根物什似乎顶得更深了,把她甬道深处的花田捣得好柔软,做好了要被播种的准备。 韩哲不要脸,她也不管不顾了,缩紧甬道死绞着他,冲着还在门外按门铃的服务员大喊,“不好意思!我们在忙!不方便开门!” 门铃声骤停,服务员反应迅速,应了声“没问题那我把欢迎礼的小车放在门外”。 等门外再没传来声响,谷音琪回头咬韩哲下巴,气喘吁吁地骂:“你好坏!你坏死了!” 这下可好,服务员一定会心里腹诽,这一对未免太饥渴,太阳还没下山,月亮还没升起,就已经开始疯狂做爱。 韩哲眼帘半阖,垂头咬住她的唇,吮吻得她没办法再骂他。 第一回合结束后韩哲才把她手上领带解开,手腕上泛着淡淡红痕,惹得他眼烫。 他没试过这么做,“功课”都是从发小群里扒来的理论知识,包括上次那些招数,实践还是第一次。 他轻揉着那道红痕,问:“这样做会不舒服吗?手会痛吗?” 谷音琪累得趴在床上不愿意动,只动了动手指,声音埋在枕头里,“不痛,舒服死了。” 很明显,舒服指的是另外的地方。 身体动不得,思绪满天飞,谷音琪想,但凡韩哲之前在性事方面被开发出四五成,那天跟前女友的求婚都不一定会失败。 韩哲披了浴袍去门外取欢迎礼。 和往常一样,有欢迎水果和红酒,外加暖心手写卡片,但小西点今日换了另外一样甜点。 韩哲拿着那小方盒走回床边,问还趴着的谷音琪:“有送巧克力,要吃吗?” 谷音琪需要补充体力,晃晃屁股说要吃。 巧克力喂到她嘴边,竟是心形的。 她张嘴咬住,边嚼边夸赞:“好吃耶。” “那都给你。”韩哲把小盒子放到床上。 谷音琪取过来。 一看,包装盒上面竟印着「love」金色字样。 她才记起,今天原来也是情人节。 首-发:po18.vip「po18uip」 chapter54 韩哲把散落一地的衣物一件件拾起。 大红色的成套蕾丝内衣勾在指尖,刚放到床边,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正好停下。 谷音琪裹着浴巾走出来,刚吹干的长发蓬松,空气里飘荡的沐浴露香气和他身上的一样,把两人调到同一频道上。 “你闻闻,还有味吗?” 谷音琪捻起一束发尾凑到韩哲鼻前。 韩哲摇头,“没味道了。” 再说他也不觉得精液能有多强烈的味道。 第二回合他们从卧室干到浴室,韩哲觉得自己如今就是只发情公狗,只要谷音琪在他面前撅起屁股他就受不住。 最后射的时候,他很有礼貌地征求谷音琪的意见,问她要射在哪里。 已经哑了声的姑娘吸着鼻子说,要哥哥射在奶子上,好不好嘛。 结果韩哲操作不当,波及到头发了。 谷音琪当着他的面把大红底裤穿上,再套上文胸,扶着丰满胸脯,背部向着他,说:“哥哥帮我扣扣子。” 艷红的两条内衣带子衬得她肤色愈白,背扣布料松松垮垮,像就要凋零的玫瑰花瓣。 明目张胆的勾引。 撇去杂念,韩哲替她扣好背扣,问:“是新买的内衣?” 谷音琪回头,眼神讶异,“你怎么知道?” “看得出来没怎么下过水。” “嘿嘿,我为了本命年买的,今年两套大红色轮流穿,驱灾辟邪。” “迷信。”韩哲拍拍她的腰,示意已经扣好了。 “才不是,阿嫲说犯太岁一定要穿红底裤的,我不求飞黄腾达,就求今年能平安健康就好。” 谷音琪转身,手还在调整着罩杯,一双杏眸眨巴眨巴,“好看吗?大红色会不会特别艷俗?” “不会,很好看。”韩哲老实回答,并把她的帽衫递给她。 “我们等下去什么餐厅吃饭啊?你也不提前告诉我,有着装要求吗?”谷音琪边穿边问。 洗澡的时候韩哲才告诉她,今晚预定了一家西餐厅吃饭。 “没有着装要求。” “但你穿得好正式,你看我,穿得跟个学生一样。” “像学生不好吗?再说,你本来就是学生。” 谷音琪顿了顿。 刚才绑过谷音琪的领带起皱了,韩哲重新取了一条,正想自己系上,谷音琪伸手到他面前,“我给你系上?” 韩哲交给她,“好。” 谷音琪认真给他打了个基础结,说:“我不会那些很复杂的。” 韩哲低声道:“你做你会的就好。” 但最后出门前谷音琪还是把他的领带解了,因为她觉得在全身镜里同框的两人穿衣风格截然不同,看上去好像精英爸爸领着女儿。 许多情侣出来过节,路上车水马龙。 谷音琪探头从车前玻璃望出去,猩红车灯明明灭灭,她收回视线,心里期盼出租车最好堵死在路上,这样餐厅可能会因为他们迟到,把位置给了别人。 今晚去西餐厅正经地吃一顿饭,是正经情侣之间会做的事。 等会如果餐厅搞一些节日限定活动,例如说要给两人拍拍立得留下什么美好回忆之类的,她应该接受还是拒绝? 嗯,还是要拒绝的吧,她和韩哲又不是正经情侣。 眼珠滑到眼尾,韩哲瞥见她把包带快绕成麻花,微微倾身,问:“你不舒服?” “我?我没有不舒服呀。” “看你好像很紧张。” 谷音琪扯了扯嘴角,“没有没有,就是一直塞车,迟到了餐厅还会不会留位。” “没事的,是家私房餐厅,没有规定今晚的用餐时间……” 韩哲还没说完,电话响起。 是餐厅打来,语气忐忑地道歉,说他们那一片区突然停电,且不知何时能恢复,目前餐厅无法营业,还望海涵。 安排好的计划被打乱,让韩哲眉心逐渐皱起,语气也难得强硬起来:“你们店难道没有提前准备后备方案吗?” “对、对不起,是我们的疏忽,之前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餐厅表示,如果客人愿意的话,依然可以来店里等候,说不定再过一会就会忽然来电,又或者客人可以先在附近没被停电波及到的商场逛一逛,等来电了他们会在第一时间通知。 韩哲侧过脸,让他看见悄悄吁了一口气的女孩。 手机的声音有些外扩,谷音琪大致听到了韩哲与餐厅的对话。 韩哲遮住手机话筒,问她要去店里等还是先去别的地方逛一逛。 两人都饿了,洗澡的时候肚子咕噜咕噜叫,谷音琪朝他摇摇头做了个“不等了”的嘴型,然后对司机说:“阿叔,过了这个十字路口靠边停就好。” 韩哲取消预订,餐厅边道歉边给出赔偿方案,说下次客人来餐厅用餐时可享一定折扣优惠。 出租车过了红灯便停在路边,两人落车,韩哲问她:“这附近有你想吃的餐厅?” “还记得之前我说过要请你吃鸭肉粥吗?” 谷音琪指着前面不远处,街边的霓虹灯如星碎,落进她黑黝黝的眼仁儿里,“往那条小路拐进去,有一家鸭肉粥很好吃。” 鸭肉粥店通宵营业,这里离「space」很近,她干氛围组活儿的时候下班会和其他姑娘过来呷碗粥,喝酒喝多了,一晚热粥能让胃舒服许多。 韩哲还是一身西装笔挺,看上去和飘着卤水香气的鸭肉粥店有些格格不入。 像是怕喂不饱他,谷音琪要了半只番鸭——韩哲都不知道鸭肉粥店能像烧腊店那样点整只卤水鸭,薄薄的鸭皮被卤得颜色十分漂亮,汁水从被斩开的嫩肉里淌了出来。 粥里有鸭杂,还有一些海鲜,谷音琪还要了两条炸油条。 “你想喝什么茶水饮料?我去隔壁买。”谷音琪主动请缨,隔壁有家「左邻」。 “我去买吧。” “我去我去,”谷音琪已经站起身,“买纯茶还是矿泉水?” “矿泉水吧。” 谷音琪带回来一瓶矿泉水和一瓶白桃气泡水。 “话说,你怎么会想要开便利店的?” 刚舀起来的粥水滚烫,谷音琪把发丝拨到耳后,嘟着嘴往勺子吹气。 韩哲挑眉,“我不能开便利店吗?” “不是啦,我就是觉得,便利店这种生意好接地气,和你的气质……唔,不太相符?” “这其实是我父亲的心愿。” 他想了想,继续说:“不,认真来说,我父亲以前的心愿其实是想要开一家小卖部。” 小店枱面略显油腻,韩哲没有嫌弃,西装袖子蹭过桌面,手拎勺子,在飘着白烟的纸碗里缓慢搅着圈。 鸭肉粥店老板娘嗓门很大,问着客人要吃什么,韩哲恍惚回到好多年以前和父亲在弄堂里吃一碗馄饨的那个时候。 谷音琪说:“哦?那你爸爸的心愿还蛮朴实的耶。” “嗯,他说小时候很羡慕在弄堂口开小卖部的邻居,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长大了也能开一家。” “那后来他开了吗?” 韩哲摇头,“他大学毕业后就成了我外公的助理,再后来和我母亲有了感情,他是入赘进韩家的。” 谷音琪直直咽下一口粥,小说电视剧看得多,但现实中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入赘这个词。 而韩哲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她胸口骤烫,仿佛刚才咽入喉的不是软糯香粥,而是一大块烧得发红的烙铁。 韩哲声音淡淡:“我父亲六年前去世了,车祸。” 当年夏天澳洲放寒假,他临时起意想要回国,父亲坐司机的车来浦东接机,高速公路上和另外一车碰撞,车子瞬间自燃,父亲和司机没能逃出火海。 韩哲说:“所以那天在海边,你提起你父亲去世时的样子,我也想起了我父亲。” 谷音琪已经静静地放下了勺子。 谷父去世时被烧得面目焦黑,韩父也是,韩哲落机一出海关就接到韩江海电话,噩耗传来,他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 “后来我总在想,要是那一次我按原本的计划留在澳洲,父亲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察觉到对面姑娘抿紧了嘴唇,韩哲浅浅一笑,“抱歉,不应该在这时候讲这种沉重的话题,快吃吧,粥会凉。” 谷音琪默了一会,拿起筷子,轻声道:“除夕那晚我说过,只要你想说,我就会认真听。” 她把盘子里的大鸭腿夹进韩哲碗里,“你的感受我超级无敌能明白,但陷在回忆里很痛苦的,你得继续往前走。” 韩哲垂眸看着沉进碗里的鸭腿,轻轻颌首,答应道:“嗯,我知道了。” 吃完鸭肉粥,韩哲提议慢慢散步走回酒店,谷音琪答应了。 她在到达第一个十字路口前知道了韩哲母亲生病的事,第二个十字路口则知道了除夕那晚韩家晚餐时的事。 谷音琪慌忙道歉,“歹势歹势,我那晚不应该突然给你打……” 韩哲摇头,阻止她继续说,“不要这么说,你那晚打来,我很开心。” 闹市路口人来人往,谷音琪低着头过马路,只觉得斑马线上的灰影,好似一只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鸟儿。 迎面走来低头看手机的路人她也没留意,韩哲蓦地伸手揽住出神的姑娘,无需用太多力气,就把她带到身旁。 他轻轻拍了拍谷音琪的手臂,“在想什么呢?魂都跑丢了。都说了,就算没有那通电话,也可能会有别的情况发生。” 韩哲发现,那些好似重石压在心头上的事情,并没想象中那么难说出口。 走过马路,他也没收回手,手掌往下,虚虚搭在谷音琪腰后。 谷音琪突然抬起头,开口问:“阿姨的病我现在还不太了解,但听你这么讲,你们家在过年是不是就不能吃火锅啦?”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两人这时的距离其实靠得好近,就和今晚出来过节的情侣一样近。 近到她只要踮踮脚,就能吻上男人的下巴。 韩哲怔愣片刻,因为从未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沉声回答:“嗯,不止过年,平时也没有。” 常人喜欢火锅是喜欢它的轻松自如和随心所欲,可这些在韩白萱眼中都是破坏秩序的怪物。 谷音琪有些懊恼,觉得今晚带他去吃鸭肉粥实属草率了:“早知道今晚带你去吃火锅……” “鸭肉粥也好吃的。” “那不一样,过年就是要热气腾腾才行。” “鸭肉粥也很烫嘴,还不够热气腾腾吗?”韩哲疑惑地看向她。 “哎呀,就是不一样!” 谷音琪不知道自己在焦急什么,右手绕到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西装外套,问:“明天就去吃火锅,好不好?” 韩哲低声笑笑,“行。” “你喜欢吃哪一种的?四川辣辣的,还是潮汕牛肉那种?” “你选你喜欢的,我都可以。” 谷音琪的心还是好乱,一下一下跳得失序。 她每天都要看一遍韩哲给她打过来的那笔钱,用此来提醒自己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这依然无法阻止,她打从心里想对他好。 喜欢就是喜欢,她就是喜欢上韩哲了,能怎么办嘛? 前方的综合体商场似乎有情人节活动,远远就有好听的爵士乐传来,人流也越来越多。 韩哲手收紧,把谷音琪小心护在身旁。 他还是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他索性把她带到一家便利店门口。 两人面对面站,韩哲抬起她的脸。 借着便利店明亮灯光,发现谷音琪红了眼眶。 他皱眉:“你怎么了?” “我……我……” 谷音琪有些结巴,咬了一下唇肉,哽咽道,“我就是心疼你没能好好吃上年夜饭……” 她撒了谎,但没察觉出来的韩哲当真了。 心脏塌软得厉害,好像快成了小孩子玩的橡皮泥,任由谷音琪把它捏成什么形状。 拇指指腹轻揉着谷音琪的眼角,韩哲哑声问:“谷音琪,你冷吗?” 谷音琪微愣,然后摇头,“我不冷啊。” 鹭城春节回暖,夜晚无风,走这么一会儿都觉得有些出汗了。 “但我有点冷。” 话说出口,韩哲觉得耳朵发烫。 谷音琪瞬间明白了,抿了抿嘴,鼻尖皱巴巴,张开双手抱住了韩哲的腰。 声音埋在他胸口,就好像一团蓄满水的棉花。 “那我抱抱你……” 韩哲深喘一口气,回抱住她。 暖意源源不绝,从胸腔开始往四肢百骸传递。 他唇贴在女孩散着淡淡果香的发顶,声音很低:“谷音琪,明年的情人节,还一起过,好不好?” chapter55 韩哲的问题,谷音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闷在他怀里,模棱两可地说,哎呀,顺其自然啦。 那晚韩哲要她要得好狠,谷音琪觉得,再多一点,就要被他撞成一滩烂泥了。 韩哲没再问她那个问题,她也不再提起,把这个插曲当做是韩哲的一时心血来潮。 不过隔天中午韩哲去办退房手续时,谷音琪在一旁给元莉发消息。 「姐,我想提前辞职啦(笑嘻嘻)」 元莉很快回复:「??怎么这么突然??」 谷音琪没跟元莉说韩哲的事,发了个“好累呀”的表情包,再说:「我接下来半年要忙毕业的事,然后我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想多陪陪她。」 元莉问:「奶奶怎么了?」 谷音琪如实回答。 元莉:「那你那点儿积蓄够用吗?需要帮忙就告诉我一声,别藏着掖着,知道吗?」 谷音琪是不可能和元莉借钱的,她怕极了欠债这件事,但她很感激元莉有这份心意,给她连续发了好几个“感恩的心”表情包。 火锅店内热气腾腾,许多客人脱了外套,只穿短袖也吃出满头大汗,连韩哲都把衬衫袖子一截截整齐挽起。 谷音琪格外积极,不停给韩哲碗里夹涮好的牛肉,问:“过完年后你应该要忙上一段时间吧?” “嗯,有几个新项目都要启动。你什么时候开学?” “下周周日报到。” 涮得正好的牛肉在沙茶碟里轻轻沾了一下,韩哲说:“那周末我能走得开的话就过来。” 谷音琪被牛肉丸里的肉汁烫了舌,哈哧哈哧两声,才应了一声“好哦”。 韩哲问:“最后一个学期,主要是要忙论文?” “嗯。” “不考虑继续读?” “不了,”谷音琪摇头,声音囫囵,“不过等以后生活稳定下来,又有点闲钱的话,我会再去进修一些其他课程。” “例如?” “花艺方面的。” 果然是花艺,韩哲心里早有猜测。 他还想问谷音琪说的“生活稳定”是什么样子,手机在这时候响起。 看清是毕韦烽来电,韩哲微怔。 往日这个钟点,毕韦烽还在睡觉。 他起身对谷音琪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先吃。” “好。” 韩哲走出店外接起电话:“喂。” 这时的毕韦烽还躺在床上,他有点起床气,语气不大耐烦:“你在家?” “没有,我不在沪市。” “……哦,在鹭城?” “嗯,正在吃饭,下午的飞机回去。” “……” 毕韦烽沉默片刻才开口:“吃饭是和‘她’一起?” 韩哲诚实回答:“对,在吃牛肉火锅。” 毕韦烽闭上眼深深呼吸。 倏地翻身坐起,他沉声道:“那正好,你跟她说一下,赶紧把那个阿超删了。” 韩哲皱眉:“阿超?那个中介?” “对,他出事了。你之前有转账给他吗?虽然顺藤摸瓜的几率不高,但还是保险一点,删了吧。” 毕韦烽挠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掀被下床,边走边踢开掉一地的衣服,“我用的是小号加他,也已经删了。” 韩哲敏锐地抓住话里的重点。 “毕韦烽,你之前有转过账给阿超?” 被韩哲喊了全名的毕韦烽差点让口水噎住,许是有些心虚,音量骤然增大,“我转钱给他?!我、我转给他干嘛?!” 忽然之间,韩哲想到那次游艇上,毕韦烽最后说的那句“找到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转过身,背倚着商场玻璃栏杆,视线穿过火锅店覆上薄薄白雾的玻璃,很快找到了谷音琪的身影。 毕韦烽和阿超联系过,韩哲几乎可以肯定。 ……所以他约过谷音琪吗? 他压下胸腔里翻涌起的酸意,没再继续追问,冷声问:“中介出什么事了?” 毕韦烽点了支烟,重重吸两口,让尼古丁裹住烦躁一起吐出,才说:“他死了。” * 火锅里的土豆已经煮得软烂,谷音琪捞了一块放韩哲碗里,再给自己捞了一块,正鼓着腮吹凉时,韩哲回来了。 她咬了一口土豆,提醒韩哲:“土豆有点烫哦,你吃的时候小心。” 韩哲点点头,但没拿起筷子,问:“你最近有跟林超联系过吗?” 咽下土豆时谷音琪才反应过来“林超”是谁,她有些疑惑,但还是摇摇头回答:“没有,有小半个月没联系过了,怎么突然提起他?有什么事吗?” 韩哲抿了抿唇,压低声音:“他去世了。” 谷音琪愣住,嘴巴张大,眼睛眨得慌乱。 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韩哲给她面前空了的玻璃杯斟上雪碧,将刚才毕韦烽告知的那段话给她复述一遍。 准确来说,阿超半个多月前已经出事了。 有人找阿超叫小姐,嫖娼到一半时突然倒下没了气,小姐吓坏了,没报警也没叫救护车,回到家跟阿超说了这件事,当晚两人就都跑了。 第二天酒店才在房间里发现了尸体,死者身份有些敏感,所以消息被压得很死…… 谷音琪突然打断他,“死掉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姓陈?” 韩哲顿了几秒,点了点头,“嗯,姓陈。” 谷音琪两道眉毛皱得快能打结,她匆忙左右看了一圈,前倾身子,小声问:“是某个局的副局吗?” “这方面我不太清楚。” 刚才毕韦烽并没有说得很详细,韩哲猜测,可能连毕韦烽也只是知道大概,不知细节。 他再细细回想谷音琪元旦那晚在他车上和林超的通话,眉心微拧,问:“上次你是不是和林超提起过姓陈这人?就是他吗?” 谷音琪早已放下筷子,藏在桌下的十指交缠成藤蔓。 她颌首,“嗯,应该是……我就知道迟早会出事,你继续说吧,然后呢?阿超怎么就死了?” 小姐不知怎么就想通了,自行回来鹭城自首,并供出了“上级”。 后面发生的事毕韦烽几句话带过,就说阿超在警方找上门时爬出窗又想逃,许是脚滑,还是怎么,反正从六楼摔了下来,人救不回来了。 是昨晚半夜的事。 心跳七上八下,谷音琪思绪混乱,她点开微信,一眼就看到阿超的名字。 因为刚才韩哲出去打电话的时候,她还在编辑着信息,想跟阿超说,自己不做了。 如今信息栏那里挂着「草稿」二字,大红色的,和血一样。 “是谁跟你说阿超这件事的啊?” 虽然和阿超的聊天记录她不定期会清空,而且阿超给她打款不走微信,走的支付宝,那个支付宝账号还不是阿超本人的,但谷音琪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应该先删了阿超的微信好,还是先删除支付宝的转账记录好。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遇到危险的壁虎,急迫想要砍掉尾巴。 韩哲如实回答:“我之前想找你,找朋友问过林超的联系方式,不过后来没派上用场。” 谷音琪蓦地抬头,“朋友……是boss的毕老板吗?上次在夜店打架的那位。” 面前一锅沸腾的汤水咕噜作响,韩哲默了几秒,侧过身把电磁炉的档位调到最低。 等汤面稍微平静下来,他才把话问出口:“对,你认识他吗?” 谷音琪觉得这时韩哲的眼仁儿好黑,黑得让她看不透。 但她和毕韦烽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所以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事。 “也不算认识,就是左邻阿姨倒地的那一晚,他来鹭城,通过阿超找过我。现在听你这么说,我也总算明白他为什么来找我了,可能怕我是捞女,担心你受骗吧?” 谷音琪隐瞒了一小部分细节,继续小声交代道:“我和他没有发生……没有发生关系的,嗯,我说真的,没骗你。” 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韩哲喘了口气,才说:“他有对你说什么不礼貌的话吗?我替他跟你道歉。” 谷音琪忙道:“没有没有,他没说什么难听话,你知道我和他之间没事就好。” 她的表情和话语都不自觉地带上一丁点小心翼翼,就是这么小的变化,让韩哲一颗心再次悬起来。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才应她:“嗯,我知道了。” 这一次他不想知道完整的答案了,就算谷音琪是骗他的,也无所谓了。 汤水再次沸腾起来,一盘雪花分明的牛肉在筛勺里逐渐变色。 谷音琪一直低头划着手机,表情凝重,韩哲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你先别紧张,毕韦烽他说不一定会继续深挖的,而且这件事也与你无关。” 谷音琪把最后一段聊天记录也截图保存好,删了阿超的微信,才说:“可是我以前和姓陈的……” 她说不下去了,有什么又臭又酸的东西塞住了她的喉咙。 韩哲明白谷音琪的意思。 她担心会查到她身上,就算这件事和她无关,也说不准会不会惹上一些麻烦。 她还在读书,就快毕业了,家里老人不知道她做这一行…… 她每一步其实都走得很谨慎,如履薄冰,完全不像她面上表露出来那样无所谓。 “放心吧。” 他一箸夹起几块牛肉,全放进谷音琪碗里,做出承诺:“既然说过要拉你起来,我就不会半路松了手。” 蒸腾而起的水汽入了眼,谷音琪眼眶湿润,“嗯”了一声,低下头去吃碗里的牛肉。 从父母逝世之后,谷音琪不信安徒生童话,不信言情小说,不信别人的花言巧语,她只信她自己。 可真遇上了对的人,她发现自己依然是一个,等着谁来给她讲睡前故事、然后拍着被子哄她入睡的囝儿。 chapter56 机场比起昨天更多人了,情侣相拥道别,父母送走游子,出发大厅每一处都上演着离别。 韩哲松开行李箱拉杆,捧起谷音琪的脸,吻落在她的唇上。 很轻,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擦过平静湖面。 可荡开的涟漪一圈又一圈,直达谷音琪心脏。 她伸手勾住韩哲的脖子,拉他弯下了腰,舌尖如蛇游进他口中,加重了这个吻。 旁人的口哨声打断了将近半分钟的吻,韩哲耳朵都红了,当下满脑子都是“把机票改签”、“再多留一晚”的念头。 谷音琪脸也很烫,仿佛知道韩哲在想什么,她拍拍他的腰,提醒道:“你要回去上班了,好好工作,这样周末才不用加班哦。” 韩哲缓了缓气息,点头道:“好,那我进去了。” “嗯嗯,一路顺风。” 接下来的两天,有皮条客跌落楼死亡的事在几个群里被人陆续提起。 主要是没有公开身份的那个嫖客惹众人猜疑,光是姓氏和职位都有好几个说法。 谷音琪悄咪咪地偷窥,姓陈的榜上有名,但因为有其他人名被推出来混淆视线,所以讨论度没有很热烈。 至于死掉的皮条客姓甚名谁,是死是活,可能只有谷音琪和其他通过阿超接客的姑娘在意了。 哦,还有那些客人。 现在收到风声的,应该都和她一样,把阿超给删了。 有人说这次是上面的人要杀鸡儆猴,有人说这段时间先低调办事,等风头过去了再开工。 谷音琪认识的其他同行里面没有人是跟阿超的,她只能跟元莉说起这事。 元莉让她放一万个心,要抓也是往上抓,怎么会来捞她们这种小虾米。 谷音琪觉得自己就和那些拔屌无情的岔道男没什么两样,但没办法,她总不能留着阿超的联系方式,等着让人找上门。 大年初六,元莉回来了。 她还是没能劝说她母亲离开,一个人回了鹭城。 当晚她约了谷音琪到她家喝酒,只有她们两人的局,元莉以前在夜总会摸爬滚打,自称“千杯不醉”,谷音琪也没见她喝醉过,可这一晚,元莉喝得面红耳赤,吐了两叁次。 被姐妹背叛时元莉没哭哭啼啼,上次在夜店让人羞辱时她也还能昂首挺胸,但这一晚的元莉哭得像个小孩。 纸终是包不住火,元莉下海和被包养的事不知怎么就在村里传了个遍,谣言添油加醋,胡乱编排着元莉在南方的靡乱生活。 继父一边花着元莉寄给元母的钱,一边又嫌元莉的名声差,迁怒在她母亲身上。 最让元莉伤心的是元母的态度。 她一心想拉母亲起来,母亲却甩开她的手,叫她没事就不要再回村里了,别人看见她,又会有风言风语,只会更惹怒那个男人。 元莉哭着骂自己好贱好贱,都被嫌弃成这样了,临走时还是硬塞了一个红包给母亲。 谷音琪一直安安静静做元莉的树洞,直到元莉哭累了,话都说不清楚,谷音琪才扛着她去卧室。 拿热毛巾给元莉擦脸上的口水眼泪时,谷音琪听见她细声啜泣。 琪,我回去那天下了雪…… 来了南方后我就没再见过雪了……好多、好多好多年了…… 医院旁边有一片空地,我见有些小娃娃在那堆雪人,就也去堆了一个,以前我堆的雪人老好看了,脑袋瓜子又大又圆…… 离开的那天出太阳了,经过空地,我那个雪人早就融化了,被踩得好脏,好脏…… 回不去了,琪,我回不去了…… 谷音琪等到她睡得踏实才离开了卧室,去浴室把毛巾搓洗干净时,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眼眶有多红。 大年初七,阿超的事情热度慢慢降下去,群里有了更新的话题。 谷音琪想了想,这说不定是佛祖还是妈祖娘娘的旨意,提醒她阿弥陀佛回头是岸。 御景那套公寓正好还有一个月就到期,她如果不再干这行,那公寓就无需续租了,她可以回奶奶那住,也可以回学校宿舍里住。 吃过午饭,谷音琪回了趟公寓,打算趁着有空,先整理一下东西。 过年前她有抽空过来打扫卫生,所以屋里还挺干净,她开窗透气,走进卧室想先整理衣柜。 一打开,一眼便看见挂着的男士西装。 是冯蝶出事那晚,韩哲借她穿的那一件外套,从干洗店拿回来之后就一直挂在衣柜里,还没还给他。 谷音琪整理出一些衣服,装满两个帆布大号购物袋,还有部分较旧的衣服也挑拣出来,准备之后一起送回收。 这时接到了姑姑打来的电话。 纪莹也要开学了,谷丽让她帮忙安排一下纪莹回家的事,谷音琪应承下来。 “啊,还有,琪啊,我想……” 谷丽有些吞吐,谷音琪等了一会才听到她说,“我想让阿嫲搬回来岛上住,你看可不可以?” “啊?”谷音琪拧眉,声音沉了下来,“怎么突然要阿嫲回去?” “你不是说阿嫲有那个虾米……虾米障碍?” “……认知障碍啦。” “对对。”谷丽叹了口气,继续说,“哎,那个是我老母,我也想多照顾照顾她。而且你接下来要忙毕业的事,没那么多时间能陪着阿嫲吧?” 谷音琪咬了咬唇,没考虑太久,拒绝道:“我不同意。” 她踱步到客厅,语气有些强硬:“姑姑,你难道忘了为什么我把阿嫲带在身边?阿嫲年纪那么大了,受不得委屈。” 电话那边安静片刻,谷音琪回想当初,心里还是有一阵刺痛。 父母出事之后,沉大妹没地方住,谷丽把老人接回家暂住,谷音琪那时忙着学业和各种打工还债,分身乏术,以为阿嫲住在自己女儿家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直到纪莹发信息来跟她讲,阿嫲情绪不大对劲,她才急忙回岛。 再见到沉大妹时,谷音琪心都碎了,老太太不知何时已是一头白发,眼神畏畏缩缩,不再开朗。 谷音琪把纪莹拉到一旁,再叁追问,纪莹才支支吾吾地说,前些天弟弟对阿嫲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老不死之类的,纪莹训斥了弟弟,弟弟跑去跟爸爸告状,纪莹反倒被骂了一顿。 谷音琪气得发抖,想拿藤条去帮姑姑教儿子,被阿嫲拦下,神情落寞地说算了算了,童言无忌。 “我知道的,上次阿嫲在这边住得不开心……” 谷丽平时说话时嗓门很大,这时倒是温柔了不少,“上次去你那,我也跟阿嫲提起过,问她还想不想回来住,我可以在阿莹学校旁边租一套房子,让阿莹陪她一起住,阿嫲说她会考虑一下……” 谷音琪喉咙猛地哽住,阿嫲没跟她提起这件事。 她有些烦躁,“阿嫲这个病是要定期去看医生的,不能说回去就回去,这事再说吧,我现在在忙,等我回去问了阿嫲,再给你答复。” “行,你和阿嫲好好谈一谈,我看她老人家是挺想家的。” 谷音琪冷笑一声。 家?她们哪里还有家? 挂了电话,谷音琪在客厅呆坐一会,等到天色渐暗,她才起身。 她拎着两袋衣物走向电梯间,其中一台电梯正缓慢关上门,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麻烦等一下!” 电梯门重新打开,谷音琪快步走进轿厢,“谢、呃……” 轿厢里按着开门按钮的男人,是那个“前客人”。 只有他一人。 何成言也愣了愣,很快神情恢复正常,轻呵一声,说:“好巧。” 背后电梯门已经开始关起,谷音琪没法后退。 只能稳住心跳,冷着脸,径直走到离男人最远的那个角落。 她瞥了眼楼层按钮,男人要去车库,而她要去一楼。 何成言倒是主动,见她双手都拿着东西,问:“到一楼吗?” “嗯。” 谷音琪放下手中两个袋子,摸出帽衫兜里的手机,不管叁七二十一,先把录音打开了。 何成言借着门上的镜面,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她没化妆,穿得像个大学生,帽衫牛仔裤,拎的帆布购物袋而不是neverfull,脚上穿的也不是什么炒到天价的球鞋。 怎么看都不像被人包养的样子啊。 他试探道:“话说,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你了,最近没在这边住?” 谷音琪默不作声,撩起眼帘在电梯门里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手机。 何成言得不到回应,莫名有些火大,干脆下了剂“猛药”:“我之前在公寓门口看见有一个男人送你上车,你说巧不巧,那男人我认识,姓韩,韩先生,对吧?” 有一丝寒意从背脊往上攀,谷音琪再次抬眸,两人视线在电梯门相撞。 男人眼睛狭长,眼尾向上扬,不知是本来就长这样,还是映在镜面里有些扭曲,谷音琪恍惚间觉得他好像只奸险狡猾的狐狸。 她终于开口,声音极低:“你想干嘛?” “我?我没想干嘛,就是觉得太巧了。” 何成言不屑地嗤笑一声,“应该说,我和韩先生未免也太有缘分了。” 谷音琪不解,皱起眉心,这时电梯到了11楼,缓慢停住。 电梯门打开的过程中两人都没说话,门外没人,可能是已经坐另一台电梯下楼了。 等电梯门快阖上时,何成言再开口:“更巧的是,前几天在机场……” 他刻意停顿,见女子表情明显僵硬,才继续说:“看见你和韩先生,哇噻——” 大年初四那天他送客户去机场,准备离开时听见背后有人吹了声口哨,还有小女生窸窸窣窣说“那对情侣好恩爱啊”之类的话。 他回过头看一眼,谁知这一眼让他认出两个“熟人”。 这姓韩的老古板居然在这样的公共场合里和女人嘴对嘴舌吻? 以前是谁跟他吐苦水,说自己的男朋友无趣又正经的? 简直判若两人嘛。 男人说话说一半,语气又阴阳怪气的,谷音琪本来心情就没多好,这会儿也有了火气。 她学他呵了一声,说:“我和韩先生正在交往,亲个嘴有什么问题?我才要问问你和韩先生是什么关系,如果你认识他,为什么那天不上前打招呼呢?” 这“阴阳怪”字里行间夹枪带棍的,谷音琪笃定他肯定和韩哲没多友好,干脆夸大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没想到男人竟竖起大拇指给她比了个赞。 “你真挺厉害啊,能让那么严肃的一个男人大庭广众之下跟你打kiss。他是什么时候跟你交往的?该不会他和前女友分手前其实就已经劈腿了吧?哇噻,真没想到韩公子表面又冷又酷,私底下玩得这么刺激,同一楼层欸……”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谷音琪打断男人的胡乱编排,每个字都铿锵有力,“韩先生和女朋友分手后我才认识他,不存在你说的什么劈腿好吧!” 怒火攻心让她没能及时抓住男人话中某些字眼,大声质问:“你到底想干嘛?和韩哲什么关系?!” 电梯已经快到一楼。 “我也说不清我们什么关系,我现在的女朋友,是他的前女友。” 何成言微转过头,斜斜看着她,“你说,我们这叫什么关系?” 叮,电梯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的同时,何成言低声道:“不过韩公子还是挺会玩,前女友和‘现交往对象’住在同一楼层……” 有几个字被他故意加重语气。 他扯了扯嘴角,说:“该不会是玩报复吧?” chapter57 砰! 司机被好大一声关门声吓了一跳,从后视镜里瞅见女乘客一脸不悦,不敢多话,和她确认了手机尾号,便踩下油门赶紧开车。 谷音琪把两袋衣物推到一旁,取出耳机戴上,将刚才的录音重听一次。 韩哲求婚未遂的前女友竟然就是那位小姐姐…… 把关系捋清的谷音琪一开始难免有些震惊,这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怎么会这么巧? 怪不得韩哲来鹭城时,她问过他要不要去公寓住,韩哲选了住酒店。 其实她没有很在意“前女友住同一楼层”这个问题,韩哲没跟她提起,她也觉得合情合理。 因为她也没跟韩哲说起过,“同一楼层住着她以前其中一位客人”。 至于“阴阳怪”说的“报复”。 她又不是傻子,会感受不出韩哲的真情实意。 那些拥抱和亲吻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如果单纯为了让前女友难堪,韩哲实在无需陪她做那么多事情,只需要抓准前女友出门的时间,带她出现在对方面前就好。 可韩哲没有这么做过。 当然,她想得多通透都好,还是有源源不断的酸涩涌上来,好似蚂蚁一口一口咬着心脏。 谷音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有些乱了阵脚迷了心智。 没办法,韩哲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金主爸爸直接打中她的七寸,在这一个冬天,她实在无法抵挡这样一份温暖。 如今仔细想想,她依然没有很了解韩哲。 就有点像,两人做爱的时候,她已经是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而韩哲还是衣冠楚楚,最多就是脱了外套解了领带,可还有好多颗纽扣并没有解开。 在录音里,“阴阳怪”好几次喊韩哲为“韩公子”,刚才电梯到了一楼,谷音琪拎起袋子要走,男人还很低沉地说了句什么。 她走得急,没有听清,手机录的效果也不太清楚。 反复听了几次,才大概听出“阴阳怪”说,韩公子可是好行情,要好好抓牢了。 谷音琪明白了男人为什么要逮住她说这么一段话。 就是为了提醒她,不该说的事,就让它烂肚子里。 如果她跟韩哲提起前女友的事,势必要牵扯到这男人,那有可能韩哲就会追问她,为什么会认识这男人,和他是什么关系。 要是她坦白交代,让韩哲知道了“阴阳怪”以公务之名叫小姐,就可能会跟那位小姐姐提起这事,那么“阴阳怪”的恋情就要告吹。 “阴阳怪”理所应当地觉得,她既然已经抱住了一条粗壮的大腿,就得好好抱着,紧紧抱着。 这样才能“互惠互利”。 谷音琪沉沉地笑了一声。 “阴阳怪”这一把还真是赌错了。 路上有点塞车,谷音琪把录音保存好。 打开音乐app,开始播放海浪白噪音。 她在百度搜索栏里输入「沪市」、「入赘」、「车祸」、「女婿」、「韩哲」等多个关键词的多种排列组合。 她知道韩哲是「左邻」老板,知道他挺有钱,知道他家境不错,但实际上谷音琪从未主动去了解过韩哲的家庭背景。 一来谷音琪自己没想知道太多,又不是要相亲结婚的对象,不需要知道得那么详细。 二来韩哲也没太多透露过这方面的事。 终于找到了一篇访谈,好几年前的,采访对象是江海集团的董事长,韩江海。 老先生讲述了他白手起家的过程,被问及车祸去世的女婿,老先生表达了惋惜和悲伤,再被问及独孙会否接手集团,老先生说孙子还太年轻,需要再磨练一段时日,最后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远忧”。 粗略看完一遍,谷音琪默默熄了手机。 身子有些发软无力,心跳得好快,就像发高烧那样,脑袋晕晕沉沉的。 她深吸一口气,再全数呼出,玻璃覆上薄雾,但很快消散,连让她短暂逃避这个问题的机会都不给。 ……这男人干嘛要这么有钱啊,穷一点不好吗?…… 谷音琪斜倚车门,车窗玻璃冰凉,倒是给她发烫的太阳穴降了点温。 耳朵里有潮起潮落的海水声,渐渐的,她清醒了一些。 手指在手机边缘轻轻点着,她低喃道:“还有一个半月呐……” 海浪声中断,纪莹来了电话,问她要回来没有,阿嫲准备做饭了。 谷音琪收起那些酸涩难明的情绪,说自己在路上了,并转达了姑姑的意思。 纪莹说:“啊,我妈刚也给我打电话了,琪姐你不是周日就要回学校报到吗?那我就周六回去吧。” 谷音琪笑道:“行,阿莹是能自己做决定的大姑娘啦。” 回去时沉大妹正在厨房忙活,谷音琪走过去打声招呼。 沉大妹:“回来啦?准备呷饭啦。” “好。” 谷音琪先把两袋衣服都给了纪莹,让她挑一挑有没有自己想要的顺便带回家,然后走去厨房帮沉大妹。 厨房内油烟机声音轰鸣,沉大妹手里锅铲不停,声音很大:“还剩最后一道菜。” 谷音琪凑她身后一看,“哇,今晚有银鱼炒蛋。” “对,你最喜欢的。饭好啦,你先装饭。” 谷音琪应了声“好”。 她低着头,边把饭煲里的米饭搅散,边说:“阿嫲,我问你一件事。” “你讲啊。” “阿姑是不是问过你,要不要回岛上住?” 沉大妹皱眉想了一会,猛地睁大眼,“哎呀我把这件事给忘了!对,阿丽是有问过我,让我跟你商量一下。” “那你想回去吗?” 沉大妹顿了顿,没立刻回答她,她关了炉火和油烟机,狭小厨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谷音琪看向她:“阿嫲?” 沉大妹低声说:“有一点点想……但不是想长住啦,就是我有好长时间没回去了,想回去住几个星期。你看,阿嫲的记性越来越差,我想趁着还能记得住,去看看村里的老朋友,也想坐船出海看看……你知道的,阿嫲在海边住了大半辈子,是讨海人的命……” 谷音琪一直沉默。 以为孙女生气了,沉大妹赶紧说:“要是阿琪不欢喜,阿嫲就不去了。” 谷音琪摇摇头:“无啦无啦,我怎么会不欢喜?我就是怕你回去了又被那臭小子气得心肝痛,那我也心肝痛。” 她很快已经装好叁碗饭,阖上饭煲盖子,笑道:“阿嫲想回去就回去吧,阿姑跟我说,如果你不想住家里,她就给你租厝。” “哎呀,免啦,浪费钱。” 沉大妹把香气四溢的银鱼炒蛋装盘,“阿嫲现在看开了,剩下也不知还有几年命,要记在脑子里的东西都得是开心的,欢喜的。” 谷音琪不满道:“阿嫲,不许乱说话。” 老太太笑嘻嘻的时候眼角会起褶子,“所以阿琪不用担心,阿嫲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我还要好好治病,和我的乖孙去好多地方玩。” 谷音琪怔愣几秒,慢慢的,眉眼也像老太太那样笑得弯弯:“好呀,等我这个学期忙完毕业的事,就带我的好阿嫲去旅游,我们去看天安门,去看雪,去看沙漠!” “好,阿琪在叨位*,阿嫲就在叨位!” “不过你回去也要坚持运动和做王医生交代的练习哦,我每天都要监督你的。” “知啦知啦,哎呀,就回去几天,很快就回来了……” 沉大妹去喊纪莹出来呷饭,谷音琪进厨房拿筷子,嘴上笑意微敛。 也好,就趁阿嫲回岛上的这段时间,好好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吧。 “工作”的事,公寓的事,还有,韩哲的事,都需要一次断舍离。 无论韩哲有多好,他也像那套公寓一样,始终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时间到了,就要还回去了。 * 就和上次去沪市一样,沉大妹说走就走,嫲孙叁人商量了一下,沉大妹决定和纪莹一起周六回去。 她给谷丽打电话说了这件事,但她不会住太久,可能一两个月,也可能两叁个礼拜,因为她要定期回来鹭城复查。 谷音琪思索后,决定送两人回去,不到两个小时车程,她可以回去帮阿嫲收拾房间,也能把阿嫲平日生活需要注意的事项跟姑姑详细讲一下。 先订大巴票,再风风火火地收拾行李,忙完下来已经快十点。 明天还有一天时间能准备,沉大妹和纪莹先洗漱睡下,谷音琪洗完澡,拿着手机走到阳台。 微信有不少未读信息,「临时金主」的消息框被群聊挤在下方,谷音琪有提前跟他说今晚要帮表妹收拾东西,等忙完再给他电话。 她坐到奶奶平时晒太阳掰柑仔的那张高背凳,脑袋低垂,看着韩哲问她「忙完了吗」,发了会呆。 直到有水珠从发尾坠落,滴到手机屏幕上,她才动动手指抹走水珠。 顺手把韩哲的备注名称改了。 拨打出去的电话很快被接起,对面的声音低哑沉稳,“喂,忙完了?” 谷音琪扬起笑:“对呀,她们都睡下了。你回家了吗?” “还没,正在开车。” “啊,那等你回到家再聊吧。”谷音琪知道韩哲不太习惯边开车边做其他事情。 “没事,我在前面找个地方临停,你先说,我听着。” 于是谷音琪把阿嫲做的决定,和她们叁人周六要回岛上的事告诉韩哲。 “你还没买机票吧?”她问。 车子驶进路边临停位,韩哲说:“还没,那你陪阿嫲回去,学校报到怎么办?” “我应该当天来回,很近嘛,或者住一晚,周日早上再回来。” “行,那我这个礼拜就不过去了,你先忙你自己的事。”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了一会,韩哲突然问:“你下午回御景了?” “嗯,回去打扫卫生。”谷音琪抿了抿唇,抬头看有些暗红的夜空,继续说,“我还没跟你提起过吧,公寓下个月就到期了。” “哦?那你要续租吗?” 谷音琪反问:“你想要我续租吗?” 韩哲微怔,有些疑惑:“这事还是看你的需求,你觉得有需要,那就租,不需要的话,那就退了。” 有一句话几乎在下一秒就要从谷音琪嘴里蹦出来,她硬生生止住,哈哈笑了两声,说:“不续啦,我搬回来阿嫲这边住。” 淡淡的异样感在心里一瞬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韩哲听见谷音琪吸了吸鼻子,心一紧,皱眉问:“谷音琪,你在哭吗?” “啊?没有没有,可能起风了,有点凉。”谷音琪刻意又吸了几下鼻子。 “那进屋吧,别呆在阳台了。” “行,你也快回家吧,小心驾驶哦。” 韩哲稍微心安,“好。” 挂了电话,韩哲点开苏肃的微信。 最后一条信息是苏肃给他发来周六飞鹭城的机票信息。 「把机票退了吧」,他打下几个字,但迟迟没按下发送。 而谷音琪在无灯的阳台上再呆坐了一会。 真的起风了,楼下的老树叶声婆娑。 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滴满水珠,水渍好似被海浪打碎的月光,咸涩,冰凉。 谷音琪抬起手,扯着袖子抹了把已经湿透的脸,细声咕哝:“可恶,明天眼睛又要肿了……” 这一晚,两个城市都看不见月亮。 像是被谁和谁藏进了口袋里的那些个小秘密。 ————作者的废话————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chapter58 韩哲能感觉到谷音琪的变化。 她这学期没课,论文已经定好初稿,答辩安排在四月下旬,韩哲前一晚才问她要不要来沪市,第二天谷音琪就拉着旅行箱空降虹桥了。 那天也是韩哲第一次临时翘班,开会开一半,亲自跑一趟机场把人接回家。 一开始韩哲还觉得,这或许是因为情人节那晚他踏出的那一步,让两人关系有了些转变。 中午不用苏肃给他订午餐便当,能推的饭局都推掉,时间一到立刻下班,开二十分钟车赶回家。 晚上也一样,他没有再加过班,连苏肃都忍不住问了一句,韩总你最近下班后是不是有约会啊。 韩哲勾了勾嘴角,说,家里有人做饭,得赶回去吃。 一个人住时韩哲对吃饭没太大讲究,面条饺子一锅炖,谷音琪才来几天,那些使用率极低的厨具都得以重见天日,冰箱被各色蔬菜水果填满,之前成了摆设的洗碗机终于派上用场。 谷音琪手艺了得,家常小菜不在话下,海鲜硬菜也轻松娴熟,韩哲很捧场,每一顿饭之后几乎没什么厨余进湿垃圾桶,谷音琪笑他吃这么多,别一个月后变成胖哥哥了。 韩哲摇着头说,很难胖,毕竟每天的运动量管够。 至于什么运动,到晚上谷音琪就知道了。 客厅沙发旁的矮几也被谷音琪占领。 她要继续修改论文,还要同时准备答辩用的ppt,原本韩哲把书房让给她,她不要,说在公寓时习惯了窝在客厅用电脑。 韩哲想起他上次坐过的那个蒲团。 他好久没在家里看到那么多颜色共存了。 从不放多余杂物的矮几,如今堆放着谷音琪的笔电,谷音琪喝水的马克杯,谷音琪从超市买的薯片,谷音琪绑头发的兔子发圈,和一瓶谷音琪不知打哪儿买来的鲜切花。 卧室里,黑白分明的衣帽间里空出一个柜子,再挂进去几件彩色毛衣和宽松帽衫,抽屉里装着或性感或可爱的内衣,还有一套光看着就让他浑身发烫的情趣内衣。 谷音琪来的第一晚,睡前韩哲洗完澡走出浴室,发现灯被谁关了。 但屋内不是全黑,遮光窗帘没拉上,独留一层轻薄纱帘半掩着窗外灯火,逆在光里的女孩曲线妖娆。 韩哲以为谷音琪全裸站在窗边,正皱眉想喊她过来,怕窗外有眼,定睛一看,谷音琪是穿着衣服的。 好似连体泳衣的情趣内衣和她之前穿过的那件兔女郎类似,黑色漆皮,让光在她身上跳舞。 韩哲微眯起眼眸,接着看清她头上的两个尖尖角,还有她身后的一条……呃,一条尾巴? ——他有些迟疑,因为谷音琪得用手拎着它,刚开始他还以为那是条鞭子,心想说这方面的功课他可没做过啊。 后来谷音琪咕哝着说,尾巴在行李箱里压坏了,没法子自个儿翘起来。 当她朝他一步步走来的时候,韩哲眼睁睁看着那些时黄时红的灯光滑进她眼眸里,让人恍恍惚惚,一时真把面前的女孩当成落入凡间的小恶魔。 谷音琪还不愿意放弃,尾巴在手里一下下甩着,眨着鸦黑睫毛说,哥哥,我迷路了,回不了魔界了,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韩哲那晚没把她这身明显廉价却极度性感的情趣内衣脱了,只解开她裆部的纽扣,失控般地后入着她。 手里还攥着那根乱晃的尖头尾巴。 什么恶魔尾巴,是小龙尾巴吧? 可韩哲很快发现,谷音琪没再喊过他“韩哲”。 “小韩哥哥”、“哥哥”频率最高,偶尔会好像开玩笑似的唤他“金主爸爸”、“爸爸”。 韩哲压着内心又一次冒头的异样感,揉着她的乳,撞着她的臀,要谷音琪喊他的名字。 可谷音琪没有,用破碎得粘不起来的呻吟来代替。 白天他去上班时,谷音琪也能把自己的生活填满,她去看画展,去预约制的书店,去许多许多的花店。 中间谷音琪得回鹭城几天,韩哲要给她买机票,她拒绝了,说她之前抢过随心飞,一直没什么机会用,正好趁着这个月多飞几趟吃回本。 异样感愈来愈强烈。 韩哲想问清楚谷音琪到底什么意思,可她依然积极且主动,让他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又或者,他内心深处害怕开口。 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沙滩上好不容易堆起来的沙堡,一开了口,浪就要哗啦一声涌上来了。 * 四月初春,乍暖还寒。 经过剧烈颠簸,飞机穿破云层往下降落,舷窗沾上雨珠,谷音琪一颗心悬在喉咙,手指紧张得来回摩挲。 她不是恐高,只是不喜欢这种被困在一个大铁皮里、只能随着气流失控飘荡的感觉。 飞机滑行,舷窗上的雨珠越来越密集,谷音琪打开天气看了下,接下来沪市几天都是雨水天气。 她轻叹一口气,热气被口罩挡住,从鼻梁缝隙渗出些许湿气。 都最后一次了,天公也不做美,她还准备去看刚开的安藤忠雄展呢。 今天周一,韩哲有个会议,人怎么都得在场,谷音琪让他别翘班了,她自己叫车去他家就好。 手机里有韩哲发来的电子锁密码,大堂管家应该也是接到了韩哲的通知,谷音琪被西装革履的管家送进电梯,心想,这小韩哥哥还真不拿她当外人。 她走了几天,矮几上的洋牡丹还在盛放期。 花瓣一瓣瓣绽开,花苞鼓鼓好似白的粉的馒头,玻璃花瓶里的水是清澈干净的,看来有人按照她的“指令”,每天换上干净的水。 花头重,杆子就容易弯,她刚回鹭城的第一晚接到了韩哲视频电话,他语气总是认真,说,谷音琪,你的花耷拉脑袋了。 她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了,对面男人有些着急,叫她别笑了,快看看,这花还能不能救。 谷音琪弯下腰,拨开软绵绵的花朵。 每一枝花杆接近花头的位置,都包裹上一小段纸吸管,这样能支撑住日渐变重的花头。 他依然是个好学的“叁好学生”。 但她这个“老师”要先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卑鄙,用这一个月的时间,从韩哲身上汲取好多好多的温暖。 把它们储在脑海里,心脏里,方便她以后低落沮丧没了电的时候,也能从记忆里提取出能量。 她拎着行李箱进了主卧,在衣帽间打开,将这次带来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进依然空着的那个衣柜。 原来古板老男人也有性癖,谷音琪上一回捕捉到了,所以这次斥巨资,又购入了两套新的——rose姐姐家最近代理了国内一个情趣内衣设计师的品牌,价格比淘宝四十八块钱一套的“一次性”情趣内衣要贵多了,但质量和款式都没得说。 谷音琪从没这样豪气过,下单的时候心想,就当是饯别礼物吧。 最后压在箱底的是那件黑色西装。 她把衣服挂起,找出手持熨烫机,将西装上的皱褶熨平,再挂进韩哲的衣柜里。 很快,这件西装外套便融进了其它同色系的西装中间,谷音琪收拾好其余小物,再抬头,已经分不出哪件是她挂上去的那件了。 锅里的番茄牛腩咕噜冒泡,电饭煲响起旋律时,大门的电子锁也响起开门声音,谷音琪迅速挂上笑意,转过头朝着玄关开口:“你回来啦。” 韩哲这一整天不大对劲,做什么都不踏实。 掐着点下班,顾不上什么限速,能在每次超车变道时打灯已经是他最后坚守的底线。 车子急刹进车位他都觉得轮胎要着火,从车库跑着进电梯,又从电梯跑着到家门口,就怕一打开门,家里一片黑暗。 还好,还好,隔着一道门,他都能闻到里头有浓郁香气飘出。 缓下呼吸摁了指纹,推开门有光涌出,听见那一句“你回来啦”韩哲更是知道,这一回自己栽得彻底,有一种无法压抑的情绪不停涌出,汹涌且澎湃。 他浅浅勾起笑,对着岛台后的姑娘说一声:“我回来了。” * 岛台上的环保袋被推到一旁,生姜蒜头不听话地往下掉,谷音琪被吻得快喘不过气,但还不忘提醒韩哲:“火、唔……等等,炉火没关!” 韩哲转身啪地关了炉火,再回过身子时已经脱下西装,长臂一伸,把西装外套铺在岛台台面。 大理石太凉。 谷音琪瞬间明白他的意图,有些无措地眨着眼,“要、要在这?” 双手有些凉,韩哲来回搓了几下手掌,才从她的帽衫下摆探进,捂上她温热的腰肉。 嘴里言简意赅地回答:“嗯,饿了。” 唇舌吻过花唇,手指催熟花蕊,泻出来的花液比锅里的佳肴还要香甜。 量身定做的西装皱得像块废布,赤裸的姑娘还躺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韩哲已经回房间取了套。 高涨的欲望缓缓凿进去,抵到最深处的软肉上,两人同时喟叹出声。 韩哲还要一脸正经地发表一句感想,没想到这高度刚刚好,能轻轻松松入得好深。 还很认真地问,谷音琪,这样舒服吗。 这场欢爱来得太突然,所以印象尤为深刻,导致第二天谷音琪在岛台上切菜切肉时,面红耳赤好一阵子。 接下来一个礼拜,两人过得就好像街上那一双双的情侣。 周二韩哲又翘了次班,陪谷音琪去看安藤忠雄的展。 光线穿过混凝土中间的镂空十字架,如神照般温柔落在谷音琪的脸上。 韩哲心神微颤,手机相机按下快门。 周叁中午他一回家,谷音琪就像小鸟一样扑过来,说她被抽中了,晚上能去看山羊goat的脱口秀了。 韩哲第一次听脱口秀,去的路上谷音琪还在念叨,今晚有你这么个笑点比天高的观众,演员压力可有点大了。 果然,韩哲全程没怎么笑过,但不妨碍他心情愉悦,因为他旁边的姑娘笑得很开心。 周四他取消了早早预约好的私房菜餐厅,只因为谷音琪说,她比较想吃那晚的小馄饨。 小馄饨是那家藏在弄堂里的无名店,后来拆迁,老板娘租了铺面,用自己的名字起了店名,叫「香香馄饨」。 一大碗馄饨面蒸腾着热气,谷音琪舀起馄饨拨到韩哲碗里,说太多了你帮我吃几个。 周五那天下午韩哲让谷音琪晚上不用做饭,出去外面吃。 谷音琪问:“吃什么餐厅呀?用穿得很正式吗?” “不用,就穿你平时那样就好。” “好哦。” 晚上韩哲来接她。 车里蓝牙连的是谷音琪的手机,音乐也来自她的歌单,谷音琪跟着音乐偶尔哼两声。 “奶奶,最近有睡好吗,有梦到阿公吗……是不是又偷偷哭了啊……你啊多愁善感,可是又最勇敢……”* 韩哲忍不住笑出声,谷音琪哪哪都好,就是五音不全。 可唱出来又有一种特殊的憨实可爱。 软软糯糯,喂他的耳朵吃了好几颗糖果。 谷音琪向来有自知自明,白了他一眼,又问了一次:“我们去哪里吃饭啊?” 韩哲报了一家餐厅名字,“吃粤菜的。” 下雨加上晚高峰,车子走一下停一下,驶进泥泞路段,干脆停下了,无法动弹。 韩哲手机响了,他戴着耳机接起。 谷音琪主动把音响音量调小,她听不见电话那边说什么,但能听见韩哲怎么回对方,“堵在路上……嗯,估计得半小时……疯子不来就不来,其他人都到了?……好,你们再等等……” 结束通话,车龙还没动,韩哲下意识看向谷音琪。 只是一瞬间而已,心脏便失重往下掉。 谷音琪脸上笑意尽失,一双眼眸好黑,这路上有那么多光,没有一颗能落进她眸中。 她缓缓开口:“今晚……不是只有我们两人吃饭?” 双手紧紧握了一下方向盘,再松开,韩哲说:“嗯,我约了我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好吗?” 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谷音琪多少愿意考虑一下。 没想到谷音琪猛摇着脑袋,毫不留情地回答:“不好,韩哲,不好。” 明明有暖气,可车厢里的温度还是冷了下来。 雨刮还在左右运作,像一个个巴掌抽在韩哲脸上。 如果不是音响里的女歌手还在唱“我的冷静你总抢先一秒就戳破*”,他会以为,是不是连时间都要凝滞住。 他声音也沉了下来,深处隐藏着一丝危险,“毕韦烽他不去。” 谷音琪皱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时候提姓毕的干嘛。 很快明白了,韩哲怕是误会了,误会她不敢见到毕韦烽。 她直截了当地说:“和毕韦烽没半毛钱关系,你其他的朋友我也不想见。” 韩哲也直接:“为什么?” 谷音琪呵笑一声,反问:“我去了你要怎么介绍我?朋友?情人?炮友?床伴?还是‘我养的女人’?” 她每说一个词,韩哲眉心就多一道褶子,最后厉声道:“谷音琪,我会跟他们说你是我的——” 而谷音琪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尖叫着打断他:“韩哲!我不是!!” 叭——叭叭—— 同时,车后方也骤然响起刺耳的喇叭声。 韩哲那一刻感受到了,有海浪呼啸而来。 海水把摇摇欲坠的沙堡冲散,撞烂,推平,不让它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作者的废话———— 两首魏如萱的歌,《奶奶》和《窃笑》。 chapter59 “你总是像小偷习惯性占有,连我的笑容你都可以窃走,我不知不觉还欣然接受,你不爱我……我也是像小偷躲在灰暗中,窃笑着你从来就不属于我,是我,心甘情愿自甘堕落……”* 韩哲踩下油门,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把衬衫扣子快速解开两颗,胸口还因刚才的情绪失控上下起伏。 女歌手还在幽幽声地唱,谷音琪蓦地伸手,把音量调到底,这样车厢里只剩引擎和雨刮,还有雨滴打在车顶的声音。 啪嗒啪嗒,跟陨石似的。 韩哲眼看前方,谷音琪则看着车窗外。 两人同时都不出声,气氛微妙,一分钟前还轻松愉悦的空气里,此时像灌满了煤气,只要往里擦起一颗火星,就要把人炸得头破血流。 车子才挪移了不到五十米,再次停住了。 韩哲刚踩下刹车,就听到一声呜咽。 是难以控制的那种吸鼻子。 湿润,委屈,倔强,悲伤,包含了许多许多。 他猛咬住槽牙,鼻腔也被酸涩瞬间浸满。 侧过脸,却只能看到姑娘的后脑勺。 谷音琪刻意别着脸,额头抵在冰凉车窗上,紧咬住嘴唇内侧嫩肉。 抿紧的嘴唇死守着最后一道关卡,不让情绪得以宣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明明想要好好说再见,不想要争执,不想要吵架。 为什么韩哲还是没学乖?还没从空降求婚的事得到教训吗? 为什么她要动心?有那么多前车之鉴摆在她面前,她还要往网里跳,和那些看到光就蹦跶的小管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韩哲要那么温柔?为什么韩哲要拉她起来?为什么她平安夜要问他,小哥哥要不要过夜? 为什么有那么多问题? 为什么天要下雨? 这些都无解,就和她为什么会忍不住泪水一样无解。 平时总能随时找到话题的她,这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不停重复刚才那一句,“我不是,我不可能是……” 她的声音喑哑潮湿,像一团被泪水泡了好久的纸团,得非常小心地打开,不然就会扯坏了纸张,可打开了之后,上面的字也糊作一团。 一颗心就这样被轻易搅得稀碎,韩哲本就不是容易生气的性格,一下子火全灭了。 他抽出纸巾,默默递到副驾驶位。 可谷音琪没接,蜷着身子,继续往车椅和车门相交的那个角落躲。 韩哲索性解了自己的安全带,再倾身去解谷音琪的。 “喀”一声清脆,谷音琪猛回过头想从他手里抢回安全带,但来不及,禁锢一松,她就被韩哲一把捞了过去。 她像受到惊吓的一只野猫,张牙舞爪,把他的衬衫推出了皱褶,却还不愿松口,韩哲不管不顾,抬起她沾满泪水的下巴,直接吻了下去。 可舌尖再怎么努力都撬不开紧闭的贝壳,只尝到了苦的咸的海水。 后面车子又响了喇叭,好似拳击比赛中回合结束时敲响的那记铃声。 韩哲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稍微直起身,左手握方向盘,右手还是锢着谷音琪温烫的后颈。 两条安全带都弹回了原位,缓慢往前走的车子这时开始响起未系安全带的警报声。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谷音琪做不到对韩哲恶言相向,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连此时此刻箍住她后颈的手劲都是松的。 她明明随时能逃,却依旧贪恋他掌心的暖意。 这男人好可恶,好可恶啊…… 视线一片模糊,鼻涕泡泡都冒出来了,谷音琪懒得去拿纸巾,直接用帽衫袖子胡乱拭去。 这时便听见韩哲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可能?” 谷音琪肩膀不受控地颤了两下,泪珠像不要钱的雨水,又掉下来了。 前面车子陆续亮起猩红的刹车尾灯,韩哲也狠狠踩下刹车。 警报声总算停下来了,他再一次倾身去吻她。 他吮吻她发颤的唇瓣,一下又一下,终于贝壳被撬开一道微小缝隙。 韩哲深吸一口气,攻破缺口,长驱直入。 谷音琪双眼紧闭,在韩哲胸前的推搡已经变成了揪扯。 她告诉自己,绝对不是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和他接吻,纯粹是因为她鼻子被鼻涕水堵死了,嘴巴一直闭着的话就快要窒息。 车子停止不动时,雨刮的频率偶尔会慢下来,由得雨水将他们淹没。 他们在密集雨声中接吻,又不得已在喇叭鸣声中分开。 走走停停好几次,最后一次他们吻得不理世间万物,如进无人之境。 后方车辆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打灯变道,旁边车道疏散得较快,那车主经过时还摁下车窗对他们破口大骂,什么要搞就回家搞。 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韩哲重重揉了把谷音琪的脖子肉,哑声道:“不去吃饭了,我们回家煮面,不哭了,好不好?” * 赵宁挂了电话,无奈叹气,正想唤经理来点菜,包厢大门被人推开。 看见走进来的是毕韦烽,大伙都有些讶异,赵宁问:“诶,你不是说今晚不来吗?” 毕韦烽语气阴阳怪气:“韩哲主动约局,就跟佛光照大地一样珍贵,我怎么也得来凑个热闹。” 他推门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被喂一嘴又酸又臭的狗粮,结果环顾四周,没见着今晚的主人公。 “韩哲呢?堵路上了?” 赵宁把手机丢到桌上,“我刚给他打电话,他来不了了,让我们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帐挂他名下。” 毕韦烽喉咙一噎,“为什么?” “说他突然肚子痛,冒冷汗,想吐什么的,我让他回家好好休息。”赵宁耸耸肩,“具体干嘛了咱不敢说,也不敢问。” 有人问:“其实为什么韩哲今晚会约吃饭?有事要跟我们谈?” “不知道啊,他什么也没说。” 毕韦烽隐约察觉到韩哲这么主动是为什么,估计他是想带谷音琪来亮亮相,让大家眼熟一下。 昨天接到饭局通知时他就莫名其妙的哪哪都不舒坦,下午更是跟赵宁说他晚上有事,结果还是跑餐厅来了。 所以那女孩在韩哲那,目前已经“转正”了吗? 他憋着股闷气,走到主位一屁股坐下。 经理进来了,赵宁把厚重菜单转到毕韦烽面前,“你点?” “你们点吧。” 毕韦烽拿起电话,在通话记录找到韩哲的名字,拨了个电话过去。 回应他的只有「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此时关了机的手机连同西装外套,被主人随意丢在玄关地面。 从玄关往主卧的地上,散落着不同颜色的衣物,他的白色衬衫,她的粉蓝帽衫,他的银扣皮带,她的红蕾丝文胸。 都是他们情难自禁的证据。 已经无需再多的前戏,一路上数不清的接吻已让谷音琪腿心湿透。 她跪在床上,屁股高高翘起,塌下去的腰肢好似弯弯月亮,双手往后,主动拨开自己湿漉漉的粉晶洞窟,对身后还在找套子的男人发出邀约,“你快进来啊……” 有那么一刻,韩哲觉得自己无比卑劣。 他甚至想,要不然不戴套了,就这样撞进去,射她一肚子精水。 到最后他还是戴上了套,把谷音琪翻了个身,面对面,用那最传统的姿势入了进去。 原因很简单,他想看着她满脸潮红的动情模样。 他缓缓抽送,俯首吻她的额头和眉角,哑掉的声音像吞了把沙子,“谷音琪,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可能?” 可这个时候的谷音琪哪有办法和他探讨这么认真的问题。 她浑身被欲火灼伤,好痒,好痒,韩哲这么温柔的抽插对她来说简直是折磨。 她无助地摇着头,呢喃道:“你快一点,要很用力,很用力……哥哥你快一点啊……” 韩哲胸腔内漫着酸涩,听到她的话,更是故意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哥哥,小韩哥哥——” “不对,叫什么?” 韩哲强硬打断她,直起身,指尖重弹她俏生生的奶尖作为惩罚。 声音更哑了:“谷音琪,都到最后了。” 谷音琪睁大眼,眸子让散不去的水汽浸得好黑。 她明白他的意思,双臂揽住他脖子,把他从好高的地方拉到自己身前,娇声恳求:“韩哲,韩哲……求求你,要快一点……” 韩哲每一次都撞到最里面,狠狠抽出时带出更多的黏腻花汁。 他仿佛回到那个还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情绪的小孩,伏在谷音琪耳边,魔怔了一般地问她,谷音琪你有喜欢过我吗。 窗外雨水不停,淅淅沥沥,谷音琪身体里的水分也是,从眼里,从小穴,流淌到床上,成了深浅不一的海。 她拿旖旎呻吟作盾,挡住她心里的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 还没沐浴的两人躺在一片狼藉的床单上,额角还带着细汗。 谷音琪被韩哲揽在怀里,趴在他滚烫胸口上,耳朵里是他跳得好快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噗通。 “喂,韩哲。”她突然开口,打破一室静谧。 “……嗯。”韩哲轻应一声。 “我喜欢你啊。” 韩哲眼睛蓦地睁大。 他急着起身,嘴里已经开始说:“我也——” 谷音琪速度比他快,一下子翻身坐到他的腰腹上,压着他不让他起来。 她伸出食指,抵在他双唇前,堵住韩哲的话语。 “可我不想和你有进一步发展了,那样很累。至于为什么会累,你那么聪明体贴,肯定能明白的。” 她浅浅勾起一抹笑,只不过声音已经湿得能挤出水分,“歹势啊,明年情人节,没办法陪你一起过了。” ————作者的废话———— 还是魏如萱的《窃笑》 chapter60 谷音琪回程的机票订在周六下午。 雨停了,飞常准一大早就推送来航班信息,表示航班正常,请旅客提前两小时到机场办理登机手续。 谷音琪计划周详,前些天买的新鲜肉菜,到昨天已经吃完,冰箱里就剩一盒喝一半的牛奶,一点都没浪费。 她从冷藏库里拿出一包杂酱肉帽,哑声问:“中午就吃这个吧,好吗?” ——嗓子哑,单纯是因为他俩做爱到天亮,她喊得声嘶力竭。 韩哲眼下有薄薄青色,他没出声,只点了点头。 巧的是韩哲家里也没有米线了,意大利粉倒是还有。 和几个月前,韩哲来她那小小公寓,她给他做的一模一样。 两人第一次吃饭吃得这么安静,整间屋子又太空旷,一时只有吸面条和餐具碰撞的声音。 韩哲突然呛到喉咙,捂着嘴别开脸,剧烈咳嗽起来。 谷音琪急忙给他倒了杯水,“你先喝口水……” 但韩哲没有接,反而咳得更加厉害。 他弓起背,肩膀颤抖不已,双肘支在桌上,头垂得好低。 而捂住嘴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往上移,遮盖住他一双眼。 “咳!抱、抱歉……你先别看我、咳咳……好吗?咳……” 谷音琪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一直在胸腔内酝酿的酸楚此刻汹涌漫起,将本来就受损的喉咙淹得更加难受。 “那什么……啊,我约的专车也差不多到了。” 她匆忙把水杯放到桌上,强挤出笑意,转身往卧室走,“我去拿行李箱,厨余要麻烦你收拾一下了。” 韩哲坐在原位没动,咳嗽渐渐停下,很快便听见行李箱轮子“喀拉喀拉”声。 手背随意抹了下眼角,他站起身,“你……咳,你把专车取消了吧,我送你去机场。” “我们昨晚约好的,你答应我的,让我自己走……” 谷音琪无法忽视男人发红的眼角,鼻梁像被人狠狠砸了两拳。 她慌忙低头,拉着行李箱从韩哲面前经过,径直走向玄关,努力让声音保持坚定:“韩哲,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食言。” 她不能再和他坐进同一辆车内,不然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会被一个个亲吻融成一滩烂泥。 女孩一句话就把韩哲双脚钉在原地。 他明白谷音琪需要什么。 他也知道,谷音琪十分信任他,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他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可他舍不得啊。 他手撑着桌面,缓缓坐回原位,背对着玄关。 声音像快要流完沙子的沙漏:“谷音琪,那你答应过我的,也不要食言。” 半晌,他才得到谷音琪一句保证,“嗯,我知道。” 谷音琪低头穿鞋,眼皮子一眨,地砖上便啪嗒砸开一小朵水花。 她不敢吸鼻子,忍着哽咽,稳住声线:“对了,以前你借我的那件西装,我已经挂回你的衣柜里了,一直忘了跟你说起这件事。” 她站直身,一鼓作气拉开电子锁,即便已是泪流满面。 “这段时间谢谢你啦。” 喀拉喀拉,是行李箱轮子的声音。 砰,是门关上的声音。 噔噔噔噔,是电子锁上锁成功的声音。 接着是一片死寂。 韩哲突然想不起来,没遇见谷音琪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了。 他家,以前就是这么安静的吗? 呆坐了不知多久,他才终于动了动手指,拿起筷子,把那混进了咸涩的意面再次拌匀。 谷音琪的碗里还剩一半意面,他拿过来,全数倒进自己的碗里。 一口接一口,韩哲几乎是狼吞虎咽。 收拾完碗筷,他走到客厅。 这段时间总是铺满东西的矮几被收拾得干净,只剩那瓶鲜花。 花期已过,即便有外物支撑着硕大的花头,但花瓣明显已经衰败。 指尖只是轻轻一碰,花瓣便如雪簌簌掉落。 韩哲有些莫名其妙的倔强,想着,应该还有一朵两朵能保住性命吧? 可桌面上的散落花瓣越来越多,像极了在冬天里堆的雪人融化成一滩又脏又臭的雪水的模样。 连抢救的机会都不给他。 明明谷音琪说,它们是冬春季节的花儿,花期能好长。 又骗人啊。 把残花收拾好,洗了花瓶,他慢慢走进卧室。 床单上的水渍已经干透,隐约有深浅,但不明显。 被子凌乱,早就没了温度。 只剩垃圾桶里的一个个打了结的保险套,安慰着他,昨晚那么疯狂的性事不是他一场春梦。 那个装满五颜六色衣物的衣柜空了出来。 韩哲将一个个抽屉打开,盼望着或许谷音琪能留下一丝慰藉给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谷音琪肯定有东西留给了他,没有带走。 但希望落了空,就像一块石头丢进不知有多深的井里,听不到回声。 忽然之间,他想到谷音琪离开时最后说的话。 她把西装还回来了。 他飞快起身,但他已经忘记一堆几乎一模一样的西装里哪一件才是谷音琪说的那件。 干脆每一件都扯下来,往衣袋里摸。 到第七件时,他在西装衣袋里摸到了东西。 有两样,都是薄的,轻的。 一张银行卡,一张sd卡。 心跳乱了节奏,韩哲已经猜到银行卡是什么。 他跑出卧室,跑进书房,把sd卡插到电脑上。 连那一两秒的读卡时间,他都觉得好漫长。 卡打开了,里面有一个文件夹,和一个word文档。 文档名字是「to小韩哥哥」。 「展信佳! 让我猜猜看,小韩哥哥应该是在我离开后的24小时内找到这张sd卡的吧? 因为你好聪明的,对不对? 银行卡密码是六位数,提示是:卡里金额! (怕你输叁次输错锁卡,我再给一个温馨提示哦:连第一次的钱也加上啦) 旁边那个文件夹里,嗯……怎么说呢?里面关系太复杂了,你打开看看就清楚了。 至于之后要如何处理这件事,就交给你啦,我的能力和人际关系都有限,冲动行事反而会被倒打一耙,你的话,我相信你一定能处理好的。 因为这封信是提前写好的,希望我有和你说我喜欢你,也有好好同你说拜拜,这样我就没有遗憾啦。 其它的就不多说了,祝小韩哥哥事事顺心,笑口常开。 ps:下次你的求婚一定会顺顺利利的,我会默默给你祈祷的^v^」 字数不多,韩哲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 他收拢手指,掌心那张银行卡仿佛成了锋利刀片,把他的指节割得破破烂烂。 韩哲想起了去年圣诞,他在酒店房间一片明媚光线里问那穿红裙的姑娘。 谷音琪,你是妖魔,还是鬼怪? 为什么我的胸口会这么痛? 是不是你将我开膛破肚,取走了心脏? 为什么我把你拉起来了,自己却陷进漩涡里? ————作者的废话———— 首-发:po18.vip「po18uip」 chapter61 “你、你你!你说多少钱全、全全部还回去了?!” 元莉激动得捋不直舌头。 “嘘!坐下坐下!你那么激动干嘛!” 谷音琪比着噤声的手势左顾右盼,周末九点的清吧几乎坐满人,她不想惹来别人的瞩目。 店里播放的爵士乐遮盖住元莉愤愤不平的声音,“不是……你平时精明得不行,怎么这一次把钱全退回去了?你是不是脑壳儿坏掉啦?那是你应得的,你陪了他叁个月——” “嘘!你小点声!”谷音琪呲牙咧嘴,“早知道就不跟你讲这事了!” “好好好……” 元莉深呼吸几个来回,一口把杯中剩下的威士忌喝完,表情严肃,压着声音说,“妹妹,那是你应得的,那几个月你没有功劳,也得有苦劳吧?一共多少钱?来,你给姐姐我再讲一次。” “二、二十一万……” 谷音琪撅着唇,咕哝道,“还有五千二……” 元莉又是捶胸口又是大喘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妹妹啊,我跟了姓丁的两年半,最后的分手费也不过比你这金额多一点点而已,你这样全还给那男人,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后悔?” 谷音琪轻轻摇头:“没有,要是没还,我才要后悔。” 她拿着牙签,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盘里的烤香肠,眼睛被桌子中央跳跃的烛火烧得有点烫,“而且他给了我很多很多,比金钱更重要的许多东西。” 例如尊重,例如温柔,和这些东西比起来,金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元莉叹了口气,“好吧,反正现在才后悔也没用,都几个月前的事了。” 她拿起胸前的电子烟吸了一口,问:“那你们这几个月完全断联了?” 谷音琪点了点头,但想了想,又轻声道:“也不算完全断联,前几天我还收了他给的花。” 闻言,元莉扬手把自己吐出的薄雾快速拨散,睁圆了眼笑道:“怎么回事?他的攻势这么猛烈的吗?” “不是啦。” 谷音琪一想起韩哲这波骚操作就要忍不住笑出声,“之前他给我们学校赞助了毕业花束,以公司的名义。” 谷音琪不知道韩哲用了什么手段谈下来这场赞助,上周的毕业典礼,每位披学士服走进大会堂的女学生都能得到一束毕业花束,无论本科还是硕博。 谷音琪也被塞了一束。 粉白色花纸和缎带都是定制的,印着毕业快乐等字样,几朵主花是香槟粉色系的玫瑰;还有蕾丝花、心形尤加利叶、小雏菊等做衬托点缀。 缎带上系着一小块素净的留言卡,背面印着一句「未来的路上或许会有崎岖不平,勇敢往前走,属于你的光就在前方」。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因为玫瑰花头有大有小,其他同学收到的花束有的六枝有的八枝,而谷音琪拿到的花束,刚刚好七枝。 如果是单独送她一人鲜花,谷音琪肯定拒收,但人手一把的话,她没法子拒绝。 同一日「左邻」官方微博上线一支宣传短片,影片里的主角是不同职业的女性夜间工作者,加班到凌晨的ol,开出租车的司机,通宵做毕业设计的学生,刚结束一单的代驾……她们或疲惫或沮丧,行走在已经安睡的都市中,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一家亮着温暖鹅黄灯牌的便利店。 她们推门走进,一碗关东煮,一罐低度数果酒,一杯热咖啡,简单且普通,却能让她们恢复一些元气。 最后一个镜头是东边天空开始泛白,阳光穿破云层,不同年龄层的模特们走出便利店,伸了个懒腰,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结束语也是毕业花束卡片里的那一句话。 这事上了热搜,大家夸「左邻」这波营销做得真好,但也有人提出疑问,为什么全国那么多所高校,「左邻」会独独选中了鹭大? 原因可能只有谷音琪知道。 分别前一晚,她让韩哲答应她,让她一个人走。 而韩哲则要她做出承诺,她要好好走下去,不要回头。 元莉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说不清是因为清吧里冷气太猛,还是因为听到的故事太浪漫。 她早不是相信爱情和浪漫的怀春少女,可这样的“童话故事”,还是轻松惹得她眼眶湿润发烫。 元莉低叹一声:“哎,怎么办,我也好想谈恋爱哦。” “哎呀……我们这种又不算谈恋爱。” 谷音琪知道元莉目前和几个熟客还保持着金钱往来,元莉说她穷怕了,只有不停增加的存款金额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姐,你的小酒馆什么时候能安排上啊?”谷音琪试探道。 元莉连续抽了几口烟,眉眼低垂,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看看明年吧,我可能会去蝴蝶姐姐在的那个城市哦,你呢?要一起来吗?”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冯蝶的美容生意红红火火,更有人有意向投资她再开分店,冯蝶跟她们说,如果来她那个城市做点小生意,她还能帮忙介绍一下客人。 谷音琪摇摇头:“我得带着阿嫲,首选还是在闽省内。” 元莉颌首,“好,无论在哪个城市,都要保持联系。” 谷音琪笑笑:“没问题。” 七月的夜风滚烫,两人走出清吧,潮热湿气很快攀附上她们的脖子和手臂。 等车的时候,元莉又问了一次谷音琪,“真的一点后悔都没有?” 谷音琪仰头看着夜空中一轮圆月,“其实有的。” 她皱了皱鼻尖,懊恼道:“早知道应该再睡他个几次。” 谷音琪叫的车来了,她跟元莉告别,说平安回到家记得报个信。 上车后她先把今晚的相片简单调了色,上传到ins,再点开b站,随意选了一节有字幕的花艺教程,无声看起来。 她今晚出门忘了带耳机,所以滴滴司机播什么歌,她就得听什么歌。 “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过爱情……我对你有一点动心,却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害怕爱过以后还要失去,难以抗拒……人最怕就是动了情,虽然不想不看也不听,却陷入爱里……*” 谷音琪思绪乱飞,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安全带。 心里想,怎么连滴滴司机都知道她的心事。 夜深的老社区不算特别安静,空调外机嗡鸣,蝉鸣声呱噪,不知哪一家还传出小孩哭闹的声音,内街也有不少和她一样的夜归人慢慢踱步回家。 谷音琪快走到居民楼楼下,隔着很远,她都能听见大树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哗啦啦好似海浪。 正准备拿门禁开门,她突然顿住,心头涌起一股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回过头,她朝大树方向看过去。 可地上只有树冠的影子。 晃动,摇曳,好像一团风吹不散、却一直笼在她心头上的乌云。 她甩了甩脑袋,边开门边自嘲道:“今晚才喝这么两杯就醉了啊,都有幻觉了……真是没用。” 回到出租屋,谷音琪蹑手蹑脚去沉大妹房间看了一眼,才去洗澡。 阿嫲是上个月回来的,这段时间复查,王医生说老人状态不错。 洗完澡,谷音琪在客厅等着头发干,便趁这个时间把白天剪好的片子进行最后的调整。 她给阿嫲拍的vlog起名为「大妹日记」,之前上传过第一期,阿嫲回来后她又更新了两期,每一期时间不长,就是记录沉大妹的日常。 谷音琪没刻意研究什么流量密码,她单纯只是想拍下阿嫲确诊认知障碍后的生活,这些视频以后也可以留为纪念。 没想到陆陆续续有陌生网友刷到她的视频,会给她留言“加油”、“阿嫲好可爱”,也有人留言,说自己的和她的情况相似,家里老人得了认知障碍相关的病,但他们独自在外求学或工作,只有节假日才能回一趟老家。 而每一次回家,老人都认不出他们是谁了,会叫错他们的名字,甚至会问其他家人,为什么家里来了陌生人,这些事让他们心痛不已,也扼腕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能陪伴家人。 最后检查一遍视频没有问题,谷音琪放着手机在桌上慢慢上传,自己走出阳台,想去把干了的衣服收进来。 神差鬼使的,她朝防盗网外探头往下望。 很快她收回脑袋,狠狠捏了把自己的脸颊肉,嘟囔道:“听到了吗?连树叶都在笑你哦,‘傻瓜——傻瓜——’地叫……” 她不知道的是,十五分钟前有人从树影里走出来,仰头看着没开灯的阳台许久,才缓步离开。 韩哲已经很熟悉这片错综复杂的内街,边往马路方向走,边无奈叹气。 之前偷偷去谷音琪毕业典礼,今天又偷偷来她家楼下呆站了两小时,他觉得自己跟个变态跟踪狂一样。 但只要能远远看上一眼,就能心安。 答应了谷音琪不纠缠不打扰,可念想就像坏掉的水龙头里源源不绝淌出来的水。 他没办法修,也不打算修。 韩哲抽出纸巾,在汗湿的后颈处印了印,鹭城这天实在太闷热了。 锁骨和脖侧还阵阵发痒,像是被蚊子咬了几个包。 好不容易起了风,那风也是温热的,吹得他胸口更烫了。 树叶声哗啦,哗啦,韩哲心想,连树叶都在嘲笑他,是个傻瓜。 坐上有冷气的出租车才稍微舒服一点,韩哲报了个地址给司机。 目的地是家清吧,刚才谷音琪ins里刚更新的相片里有色彩鲜艷的鸡尾酒和下酒菜,酒杯下的杯垫则清楚印着这店的店名。 十一点的清吧连门口都站了等位的客人,韩哲走进去,服务生不好意思地说,只有吧台位置了。 韩哲就一人,吧台也没关系。 坐下后他点了杯威士忌,再递手机给服务员,“还要相片上的这款小吃。” 因为谷音琪在配文里写,「吃到了很香很好吃的香肠^v^」。 ————作者的废话———— 在车内码字的时候,电台突然播放了这一首老歌,《有一点动心》,@张信哲+刘嘉玲。 chapter62 “嘿,昨晚半夜新爆出来的瓜你们看过了吗?” 谷音琪正收拾着工作台上散落的叶材,闻声抬起头。 开口说话的是站她斜对面的小宁,对方边拿手机拍着这节课程上做的花束,边聊热门八卦:“就是「美易」公关部‘招待客户’的那个瓜啦。” “看啦看啦,嘁,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脏得不要不要的。”另一个女同学阿竹面露不屑和嫌恶,转头问谷音琪,“诶七七,那公司是你们鹭城那边的对吧?” 谷音琪很快已经把桌面清理干净,无奈笑笑,顺着她们的话说:“对啊,真是给鹭城招黑了。” 同学们提起的新闻,谷音琪早上起床时也看见了,虽然有些关键词热搜被压了下去,但又有新的关键词冲上榜首。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鹭城头部互联网公司「美易」爆出了桃色性丑闻,被指公司招待客户时会给客户组“贴贴高尔夫局”或“多人温泉局”,以此来与客户“维系良好关系”。 而丑闻泄出的原因,是一个客户的妻子在微博发小作文,控诉丈夫经常性嫖娼并包养高校女学生,她从丈夫的微信记录里翻出了许多来不及清理的聊天记录,其中光是「美易」的活动对接聊天记录就有不少,她还找到了藏在丈夫电脑私密文件夹里的情色自拍相片和视频。 小作文写得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一下子宛如陨石撞地球,把「美易」的情色招待推上了风口浪尖。 那“阴阳怪”其实嘴巴挺严,谷音琪只参加过的那次并不知道他们是哪个公司,后来知道“阴阳怪”和韩哲前女友在同个公司,才知道做情色招待的公司是「美易」。 她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加上那天在电梯里的录音,一起放进sd卡,交给了韩哲去处理。 这次的丑闻事件韩哲有没有推波助澜,谷音琪不知道。 她希望有,帮前女友脱离苦海远离渣男,这样,或许他们能再续前缘。 经过花艺课程这五六天的相处,同学之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聊完了性丑闻,就聊山羊goat的票越来越难抽了,再聊喜剧大赛里的“皓史成双”cp好好嗑。 她们来自各地,小宁是广西人,姣好的身材曲线让人完全看不出她已是两个娃娃的母亲,做了好多年全职主妇,现在想做点自己喜欢的副业;阿竹是住在杭州的视频博主,学花艺主要是想给vlog增加些主题,她说现在视频博主之间的内卷好厉害,得不停自我增值。 收拾完工作台和工具,她们陆续和花艺老师道别,老师笑着提醒她们明天是最后一天,不要迟到哦。 秋天天黑得快,走出写字楼,一阵阴冷高楼风袭来,把姑娘们手中的花束吹得摇摇摆摆。 谷音琪没忍住,捂嘴打了个喷嚏。 唔,沪市一入夜就好冷。 想吃一碗暖乎乎的馄饨面了。 等网约车的时候一行人刷着微博,有人说「美易」发声明了,指这件事是某几位员工的个人行为,公司不知情,他们已经第一时间约谈涉事员工,并辞退了多人。 网约车一辆辆驶过来,大家叁叁两两离开,只有谷音琪叫的车迟迟未到,再等了一会,司机打来电话说在路上刮蹭了,没法及时过来,麻烦她取消订单。 只好另外约车了,可前面排队还有好多人。 谷音琪被冷风吹得鼻涕泡泡快要冒出来,想着要不然干脆慢慢走回民宿算了,这时一辆圣诞绿的保时捷靠了过来,在她面前刹车停稳。 车没熄火,引擎嗡嗡声低鸣,车主直接下了车,撑着车顶,对着她笑得一副痞子样,“妹妹,怎么这么巧?” 谷音琪翻了个白眼,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再剜了红发男人一个眼刀,“毕韦烽你是故意的吧?” 毕韦烽竖起叁根手指,“不不不,我对天发誓,这次真的是路过,我等下还得去别的地方。” 他看了看身后缓慢挪移的车龙,说:“这时候不好叫车吧,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谷音琪如今心里坦坦荡荡,不用再在他面前演戏,她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拿手机在毕韦烽面前晃了晃,说:“我要去这里,你送我到这附近,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车就好。” 怎么说她都算是毕韦烽的“救命恩人”,蹭一下顺风车不过分吧。 毕韦烽是叁个月前来找她的。 那时候她在鹭城找了家花艺工作室上基础课,傍晚捧着课堂练习花束回到出租屋,一声“阿嫲”还没叫出口,沉大妹已经欣喜地叫她赶紧进屋。 谷音琪没想到家里有客人来,其中有一位还是“老朋友”。 毕韦烽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律师和助理,连姑姑谷丽和姑父纪鸿盛都从岛内赶了过来。 男律师刚起了个头,谷丽立刻激动地插嘴:“阿琪你记不记得救过这位大头家一命啊?是你爸妈走的那一年,在金瑶村那边的海边,你还记不记得啊?” 律师替毕韦烽把事情来龙去脉再讲了一遍,谷丽一直在旁边搭腔,说好人有好报的,阿琪你看,福气来了,现在有人来报恩了。 谷音琪一直没出声,敛了笑,满眼警惕,而坐沙发上的毕韦烽嘴角挂着不慌不忙的笑,像是在看她浑身如何一点点长出刺儿。 律师递出一张银行卡,说毕先生之前已经给那叁位渔民送了“礼物”,希望谷小姐也能收下,是毕先生一份小心意而已。 谷音琪捻起银行卡,问,里面有多少钱。 助理和律师看向毕韦烽,得到允许后,律师才笑着回答,一百万。 谷丽和纪鸿盛当场愣住了,魔怔似的一直念着“一百万啊一百万”,反而是沉大妹和孙女一样,渐渐收起了笑容。 谷音琪扯了扯嘴角,把卡推了回去,说:“既然是礼物,那我也有权利拒收的,对吧?” 沉大妹说了好几声“谢谢”,再用闽语说,年轻人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这笔钱我们不能收的。 谷音琪本以为毕韦烽会难堪或生气,可他没有,反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笑得眉眼弯弯。 谷音琪正想骂他是不是来闹的,毕韦烽已经站起身,跟沉大妹鞠躬道别,拎着律师和助理往外走。 纪鸿盛这时反应过来,跳起来就要去拿那张银行卡,沉大妹急忙拦住他,说这钱是不能收的。 谷音琪在屋子里走了两个来回,被毕韦烽的莫名其妙弄得有些心烦气躁,索性抓起银行卡,跑下楼追了上去。 到楼下时毕韦烽正站在车旁抽烟,谷音琪把银行卡递给他,“你来送‘礼物’,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其他人的意思?” 毕韦烽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吐了口烟,反问道:“谷音琪,上次我来找你,你是真的没认出我吗?” 谷音琪安静看了他一会,才摇摇头,说:“事情我记得,但你的样子我没记住,你当时不是染这红头发吧?” “那这片胎记呢?”毕韦烽扯起自己的刘海,露出那片淡青。 谷音琪还是摇头:“可能你自己不知道,当时你被海水泡得没了人形,快脱了层皮,跟现在的样子相差好多。” 而且她跟毕韦烽拢共就见过那两次面,后来连他五官长什么样子都不太能记得,印象最深的还是他一头红发。 毕韦烽一噎,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指尖的烟灰都落下来了。 谷音琪一直都觉得这人疯疯癫癫的让人猜不透,丢下一句“不要再来找我了”,转身要走。 毕韦烽喊住她,说如果她不收,这银行卡他会让人送去她姑姑家。 “看得出,你姑父应该挺想要这笔钱的啊。”他掐了烟,拿起那张银行卡在手指间把玩。 这笔巨款要是给了纪鸿盛,那他可得飘上天。 谷音琪被他激得咬牙,扯起嘴角笑道:“毕老板,世界上有很多比我更需要帮助的女孩,你真想给我这笔钱,那就直接帮我捐了吧。谢谢了哟。” 十月底的一天,谷音琪回家时又见到毕韦烽,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闽语和阿嫲聊得好开心。 那次他给她带来了捐赠证书,这疯子真把那笔钱捐给山区里的小娃娃们了。 …… 保时捷能开再快也没用,一样堵死在周五的晚高峰里。 逼仄低矮的车厢内很安静,两人都没说话,毕韦烽耳朵里全是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其实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轻松自在,手指无意识地来回摩挲着方向盘,连咽口水都怕动静太大。 刚才他开车经过那栋写字楼,车速不算快,余光里有熟悉的面孔一晃而过,他心脏骤然窜得飞快,想说自己是不是喝酒喝得已经出现幻觉。 他和韩哲不一样,他是个不讲规则的,车子好似一条鲶鱼在车道之间钻来钻去,变道调头,再开回写字楼前,才发现没有认错人。 只不过,谷音琪把一头棕红长发剪了,如今是齐耳黑短直发。 毕韦烽找话题想跟女孩聊:“怎么剪头发了?” “想剪就剪呗。” “奶奶最近身体如何啊?” “还可以。” “我看了最新那期「大妹日记」,她现在跳舞跳得挺好。” “嗯哼。” 毕韦烽没有气馁,再继续问:“你是来上花艺课的?” “嗯哼。” “上到哪一天?” “明天。” “那明晚……一起吃顿饭?” 谷音琪侧过脸睨他,干净利落地拒绝:“不要。” 心脏像被刺儿扎了一下,毕韦烽回瞪她一眼:“谷音琪,你要不要这么狠?” “又不是第一次拒绝你了。” 谷音琪皱了皱鼻尖,说:“毕老板你高抬贵手好不好,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毕韦烽哑声道:“朋友之间连吃顿饭也不行吗?你都没跟韩哲在一起了。” “我跟你还算不上朋友吧?” 谷音琪回过头看车外缓慢游移的车尾灯,话语也变得很慢,“要是被他知道了,他有可能心里会难受的。” 那根刺儿还在继续往心头肉里钻。 毕韦烽忍着又酸又麻的痛,故作轻松地嗤笑一声,嘴硬道:“你想太多了,可别把韩哲当成那么深情的一个人,他在男女感情方面很薄情的……” 最近韩哲竟然和魏梦晴又有了联系,毕韦烽见过几次对方给韩哲打电话,韩哲出去接了,弄得神神秘秘的。 毕韦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有点为谷音琪抱不平。 车厢内又安静了下来,半晌,毕韦烽才听到旁边传来一句,“哦,是吗?” 她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像被放进冰箱里的一杯白开水,无色无味,但一点点的失去温度。 谷音琪微垂着脑袋,半张脸埋进花束中,淡声道:“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 之后一路无言,无论毕韦烽再说什么,谷音琪只用“嗯嗯啊啊”地回复他。 下车时谷音琪又丢下一句“不要再找我了”,砰一声摔上车门,大步往前走。 毕韦烽心里挫败,长叹一口气后点了根烟,调头往自己的目的地开。 赵宁这时来了电话,问他人到哪了,大家都到齐了,就差他一人。 毕韦烽瞥了眼后视镜,但哪还能看得到人。 他问赵宁:“老韩人呢?” “在我旁边呢。” “你把电话给他。” “哦。” 很快韩哲接过电话,“找我?” “嗯……那什么……”毕韦烽罕见的吞吞吐吐,到底没把偶遇谷音琪的事说出来,“没事没事,等会再说。” 赵宁很醒目,落座时坐在韩哲旁边,这样就留下一个空位给毕韦烽,也正好能隔开他俩。 虽然这几个月俩兄弟没上演反目成仇的戏码,赵宁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得出在相安无事的下方藏着暗涌。 毕韦烽来了,菜肴陆续上桌,碰杯声铿锵。 赵宁发现,今晚的毕韦烽成了另一个韩哲,一直不出声,闷声灌酒吃菜。 酒过叁巡,毕韦烽明显有了酒意,赵宁和其他几人互看一眼,想着要不要先给他叫代驾把他送回boss或家里。 再过了一会,韩哲接了个电话,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平平:“魏梦晴?……好,稍等,这边有点吵,我出去外面接听。” 等韩哲走出包厢,一桌子人激动地讨论韩哲是不是和前女友复合了。 毕韦烽更难受了,又灌了半杯洋酒。 他觉得自己是在场唯一一个人知道谷音琪跟过韩哲,凭什么韩哲就能开始新生活,谷音琪还要陷在泥泞里,连正正常常去吃顿饭都不敢? 五分钟后韩哲回来了,还没坐下,就见面红耳赤的毕韦烽蓦地站起身。 赵宁心想坏了坏了,肯定要出事。 果不其然,毕韦烽冲着韩哲问:“你……你是不是和魏梦晴重新在一起了?” 他起身起得猛,酒杯被撞翻,酒液在桌布上洇开一片铁锈红。 韩哲双眸拉得狭长,缓缓站起身,直视着毕韦烽,“你醉了。” “对对对,疯子你醉了。”夹在两人中间的赵宁也站起身,想把两人隔开一段距离,“吃饭吃得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 毕韦烽拨开赵宁的手,又问了韩哲一次:“你是不是和魏梦晴又在一块了?” 这次没等韩哲回应,毕韦烽继续说:“是的话,我就要认真追谷音琪了。” ————作者的废话———— 老韩:谁给你的勇气? 这边先更,没怎么捉虫,明天再搞微博的长图,睡了睡了zzzz chapter63 瞬间鸦雀无声,房间内的服务生赶紧离开了包厢,还把门紧紧关起来。 很明显的,韩哲的神情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变得狠戾,嘴角紧抿,拳头攥紧,浑身散着荆棘般的浑浊凶气。 “疯子你别闹,有话好好说……” 赵宁察觉出韩哲的变化,又一次挤进两人中间,跟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起身帮忙劝, 毕韦烽自然不听劝,他没醉,还清醒着呢。 他对着韩哲说:“我是在好好说啊,要是没顾及兄弟感情,我早就上了。” 毕韦烽说的“上”是指“追求”,可韩哲就是听不得这个字,就像把尖锥子刺进他耳朵里,把他扎得皮穿肉烂。 平时一群男人讲话没什么讲究,这种字眼自然听得多,赵宁还没来得及想,就被韩哲一把推开。 赵宁打了个踉跄,再看过去时,韩哲已经朝毕韦烽撞了过去! 全部人都懵了,认识这么多年哪曾见过这样的韩哲?连孩童时期的打闹都几乎没有! 毕韦烽被推倒在地,背脊至后脑勺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脑子清醒了一半,“嘶!!” 二十多年老友骑坐在他上方,一张脸逆在光里,毕韦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觉得他化身成厉鬼,将他的毛衣领子扯得松垮。 眼见韩哲举起拳头,毕韦烽本能举起手臂挡在脸前。 可拳头迟迟没有落下。 赵宁扑了过来,死死扯住韩哲的手臂,低吼道:“韩哲你冷静点!!” 其他人反应过来了,也冲过来把两人再次分开。 “你们……你们他妈都中蛊了是吧?都快叁十的人了还打架,是小学生吗?!” 赵宁把韩哲拉到沙发边,而毕韦烽还躺在地上,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不停。 韩哲松了颗领扣,食指指向毕韦烽,哑声警告道:“毕韦烽,你那些小动作都给我收好了,别再去招惹她。” 毕韦烽缓了片刻,坐起身回瞪他:“……要说小动作,之前你可不比我少。” 韩哲稍微冷静一些,走到衣架旁扯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冷声道:“你知道就好,你可以趁早退赛了,因为我没有放弃过她。” 他不再看地上的男人,跟其他人道了歉:“抱歉扫你们兴了,单子我去结。” 韩哲边说边往门方向走,毕韦烽踉跄起身,朝他喊了一句:“那如果她最后选择了我呢?你会祝福我吗?毕竟她现在单身,大家公平竞争。” 这下连赵宁都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打到毕韦烽肩背上,“疯了吧!” 韩哲停住脚步,回过头,嘴角扯起不屑的笑。 “说什么废话?当然不会祝福你。” 包厢门砰一声关上,一行人面面相觑。 赵宁气得要命,又朝毕韦烽身上锤了不痛不痒的几拳,“你他妈给我说清楚,那女人到底是谁?犯得着你俩为了她抢来抢去?” 毕韦烽承了那几拳,狠狠挠了几下后脑勺,“……我开玩笑的,就是想激一激这副老骨头,妈的谁能想到他这么认真?” 赵宁又懵了,好一会儿才骂道:“你真他妈疯,什么事都能拿来开玩笑!” 毕韦烽一屁股坐回原位,把洋酒瓶转到自己面前,给空杯子满上,黑着脸一声不吭。 赵宁和其他人也坐下了,赵宁收了火气,半信半疑地问:“你是真的开玩笑啊?是的话晚点就跟老韩讲一声,别因这种事长了疙瘩。”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我这人就是疯,没半句真话的。” 毕韦烽仰头,一杯苦酒入喉。 辛辣的酒液包裹住那些似真似假的话语,连同胸腔的那团酸涩,一并吞进肚子里。 他就是《狼来了》那个小孩,说太多谎话,连自己都要信了。 韩哲喝了酒,很快代驾来了。 车子驶到一半,他突然更改了目的地。 洋酒在胃里翻滚,烦躁也是,他需要吃点暖和的压下它。 还是「香香馄饨」。 拨开塑料帘走进店里,老板娘立刻惊呼一声:“哎哟,你怎么也来了?” 韩哲愣住,“也”是什么意思? 老板娘继续说:“上次你带来吃馄饨面那个小姑娘啊,刚才也来了……” 老板娘话还没说完,韩哲已经转身跑了出去,或左或右张望,像一枚坏掉的指南针。 以前交往过的女友都家境不错,这种街边小餐馆她们不喜欢,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只带过谷音琪来他的“秘密基地”。 老板娘赶紧追出来,“小姑娘走好久啦!” 她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声问:“你们分手啦?” 韩哲呼吸有些急,好一会儿才回老板娘:“嗯,分手了。” 老板娘叹了口气表示惋惜,给他下了碗馄饨面,再带颗狮子头,“喏,今晚我请客。” 韩哲道了谢,低头一口口吃起来。 他小动作确实很多,他知道谷音琪换的新手机号码和新微信,他知道谷音琪剪头发了,知道她来沪市了,连她在哪一家工作室上花艺课都知道。 毕韦烽不知道,他得花多少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她上课的写字楼楼下徘徊。 他能有一百种办法去闯进她的生活,可他不愿意,因为谷音琪正努力遵守和他的约定,积极且热烈地不停往前走,所以他也不能食言。 只是这种事真的好难受。 知道彼此在同一个城市,不能联系对方就算了,更难受的是像他这样无意中与她擦肩而过。 韩哲想,之前呢? 在不认识彼此之前,他们有没有擦肩而过? 她晚上会去御景附近的那个观海长廊散步吗? 他们有没有在同一个卖艺人面前驻足停留,听同一首歌曲,然后先后给对方扫码打赏? 有没有一前一后地进了御景楼下那家「左邻」,她在他之前取走了架上最后一个滑蛋叁明治? …… sd卡里面的那段录音韩哲反复听了许多遍,每一次都是愤怒的。 一来他和魏梦晴还算是朋友,他有义务提醒朋友不要落入圈套,让他更愤怒的是那男人对谷音琪阴阳怪气的不尊重。 接着是强烈的焦虑。 他确实没跟谷音琪提起过前女友住同一楼层这件事,他觉得这样的叁角关系可能会让谷音琪陷入难堪,所以选择了隐瞒。 最终谷音琪在那男人口中知道了他的事,她当时是什么心情?难过吗?愤怒吗? 而谷音琪最后在沪市的那段时间,她又是用什么心情陪在他身边? …… 店里本还有别的客人,韩哲吃至一半时走了些客人,老板娘这时走过来,手里捧着一束不小的花束。 “这个是刚才小姑娘给我的,说是她上课的时候做的。她说她明天就要走,这些花带不走,放宾馆也是浪费,就送我了。” 老板娘把花束递给他,问:“你要不要呀?” 没有考虑太久,韩哲点头说“要”。 回家后韩哲取出了之前谷音琪留在他家的玻璃花瓶和花剪,把花草剪枝至适合花瓶高度再插瓶。 又是一年洋牡丹的季节,花束中有叁四朵紫黑色的洋牡丹,已经养开了,花瓣一层层绽放,韩哲还记得谷音琪教过他的方法,取了吸管加固花头。 睡觉前韩哲习惯性地打开了b站,在历史记录里点开一个视频。 那是「大妹日记」第十期,谷音琪带着奶奶去超市买东西。 重复播放这一期的原因,只是因为谷音琪的声音在视频里出现了许多次,比其它期多出许多。 视频里老太太想买饼干,挑了一款问孙女,阿琪你喜欢这个口味吗。 画面外便传来那人的声音,轻松慵懒地说,我喜欢啊。 韩哲闭上眼,就着这一句话入眠。 * 毕韦烽掐着时间算,他和韩哲已经有一个月又十九天没说话了。 眼见后天就是除夕,他微信里还保留着去年过年时韩哲给他发的「新年快乐」。 赵宁骂他就是死要面子,让他趁着过年和韩哲破冰。 谁知道除夕前一天早上,毕韦烽接到毕母的电话,紧张地说韩哲妈妈昨晚半夜又一次自杀了。 虽然发现及时并立刻送医院,目前身体没什么大碍,但韩老头子大受打击,也倒下了,让毕韦烽他们一群人赶紧去关心一下韩哲,韩家需要帮忙就多帮一帮。 毕韦烽和赵宁先赶到医院,在顶层病房的走廊上看到韩哲。 韩哲多少有些惊讶,赵宁给他打电话时没说毕韦烽也要来。 “阿姨和外公怎么样了?”毕韦烽主动问道。 经过一夜奔波,此时韩哲的眼下一片淡青,“外公在家休息,没什么事,就是年纪上去了,受不得刺激,医生看护还有婵姨都在家里陪着。我妈洗了胃,早上醒过一次,但精神不太好,现在又睡过去了。” 毕韦烽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会没事的。” 韩哲动了动嘴角,“谢谢。” 叁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过了半个多小时,病房里突然起了喧闹。 韩哲快步走进,病床上的韩白萱坐了起身,闹着要拔掉手背上的针,旁边的看护和韩家阿姨慌里慌张地拦着她。 “少爷你快去劝劝太太,她一直说不想输液!”阿姨忙道。 “我不输液……不输液……你们为什么还要救我?干脆让我死了算了……”韩白萱整个嘴唇都没了血色,声音好像一块敲不响的破锣。 韩哲大喝一声:“妈!你冷静下来!” 但陷进情绪中的韩白萱听不进儿子的话,泪水潺潺涌出,无助地呢喃着“死了就能见到他了”、“我好想见他”。 她明明看上去那么虚弱,却不知打哪来的力气,竟能把看护和阿姨都推开,一把扯下了手背上的针头。 瞬间血珠子四溅。 韩哲知道母亲说的“他”是谁。 那鲜血烫伤他的眼,他想起了谁说过的话,伏背弯腰,张开双臂,直接抱住了韩白萱。 “妈,我也很想爸爸,我和外公都很想他啊……但我们更希望你能快乐一点点,你也是我们很重要的家人啊……” 韩白萱愣住了,挥舞的手还停在半空。 她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拥抱了。 母亲和丈夫在世时,当她情绪不好,他们都会抱抱她,后来母亲和丈夫相继去世,父亲对她虽千依百顺,但父女之间总有一些隔阂,而韩哲就更不用说了。 韩哲极少感情外露,孩童时期两母子连牵手都不多,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有这么温暖的拥抱和直白的感情吐露。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尽责的妈妈,从小就没怎么照顾过韩哲,加上病情反反复复的关系,有的时候只因龚烨把注意力放多一点在儿子身上,她就涌起不好的情绪,每一次韩哲想跟她走近一点,她只会把小孩推得更远。 可即便她这样冷待韩哲,他也不曾对她有过怨言。 泪水模糊了视线,韩白萱泪流满面,“可是我给你和外公……添了好多麻烦……我控制不住那些思想……昨晚有亲戚来我们家,我不想给你外公丢人,就在院子里弄花草……但还是听到他们私底下议论,说你和之前那个女朋友分手,说不定是因为我,谁都不想要这样一个疯女人做婆婆……” 韩哲愕然。 他知道母亲很容易被别人的言论影响,但他没想过竟然是因为这方面的事。 更让韩哲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痛的是,他以前的女友和熟知他家庭情况的发小们,甚至是他本人,都觉得韩母这一关特别难磨合,却没人去问过韩母真正的想法。 大家先入为主地认为,不去打扰她固有的生活习惯就是对她的尊重,却无人知晓韩白萱或许渴望着有人能拉她一把,告诉她另外一条轨道上的风景也很美,要不要尝试看看,虽然可能会有狂风暴雨,但风雨之后或许就能见到绚烂彩虹。 护士很快来了,韩哲退开一些,护士帮韩白萱把出血的地方处理好,又另外找了个位置继续输液。 被子滴上血了,阿姨知道韩白萱的习惯,手脚麻利地给她换了一床。 虽然韩白萱已经冷静下来,但还在啜泣。 韩哲示意看护和阿姨先出去,他一个人留在病床旁,尝试和母亲进行谈话。 “妈,之前和魏梦晴分手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要把别人讲的闲话放心里面,和你完全没有关系的。而且,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姑娘,她……她很可爱,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她家境有些困难,父母都不在了,奶奶还得了认知障碍…… 她好像什么时候都能带着笑容,我让她不要老是笑,她反而叫我多点笑,说我笑起来很好看……” 他的唇角不知不觉地上扬。 儿子的声音沉稳沙哑,韩白萱渐渐停了啜泣。 到底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她自然能察觉到儿子身上发生的明显变化。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儿子述说那么多关于他的心事。 她听得很认真,甚至没去在意韩哲的衬衫扣子此时没有扣到最上方,也没觉得他衬衫沾上的鲜红血迹有多碍眼。 但说到女孩提出分开的事,韩白萱打断了韩哲,哑声道:“和你爸爸当时一样。” 韩哲顿住,“什么一样?” “当时你爸他也拒绝过我。” “……我没听爸爸提起这件事。” “嗯……”韩白萱舔了舔干燥的唇,哑着声说,“那时候是我先喜欢上你爸爸的。你知道,他是个孤儿,又在你外公身边工作,觉得和我在一起,会让人觉得他有所图……” 韩白萱已经陷入和丈夫在一起的那些回忆中,眼皮也缓慢耷下。 在去梦里与爱人相会前,她跟韩哲说:“家境再差也不可能比你爸差的,如果很喜欢很喜欢,那就像我一样固执一点,不要放弃……” 正午的阳光很暖,让病房窗帘筛成一地碎金。 韩哲阖起发烫的眼皮,勾唇笑道:“好,我知道了。” 医院走廊很安静,毕韦烽从未关严的门缝里断断续续听清了一些词句。 赵宁抹了下眼角,一抬眸就看见神情明显落寞的毕韦烽。 他心中清明,搭住毕韦烽的肩,重重拍了两下,“走吧,陪你去找个地方抽根烟。” ————作者的废话————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chapter64 这一年的六月还没过去一半,鹭城已经发布了今年第一次高温预警。 从下车走到便利店不到一分钟,谷音琪的额头已经沁出细细汗珠。 撩起渔夫帽帽檐,她抬眼看了下天空,蓝得很美丽,但实在太晒了。 这家「左邻」说是什么概念店还是什么联名店,占了叁个铺位,装修比其它家便利店都要新颖,店里店外都有店员在做开业前最后的清洁和整理,极具辨识度的鹅黄招牌上方还覆着一层红布。 谷音琪向门口的一位女店员开口说:“哈喽,我是来送开业花篮的,想问下门口停车位上的车能麻烦先挪一挪吗?这样我们的车能开到门口,比较方便花篮搬运……诶,阿姨?” 朱晓霞眼睛越睁越大,她也认出了面前的年轻姑娘,兴奋得都有些结巴了,“小琪?!” 谷音琪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御景楼下「左邻」的那位阿姨——就是她以前给对方做了cpr的那位。 她也有些兴奋:“阿姨你怎么在这边?调过来的呀?” “对啊,这家左邻也是唐老板开的!”朱晓霞热情地握住谷音琪的手,脸上的笑容明显比以前自信自在好多,“他让我来这边当店长!” “哇!这能不能算是升职了?” 谷音琪由衷地替阿姨感到欣喜,当时发生那件事后,她一度担心阿姨会被老板炒鱿鱼,但“那人”跟她保证过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过后来阿姨没在御景分店干活了,“那人”说,阿姨住的地方离御景太远,店长给她安排到另一家分店,这样她通勤时间能缩短。 阿姨跟她联系过,坚持要请她吃饭并当面道谢,盛情难却,谷音琪只能叫阿姨不要破费,在路边小馆子随便吃吃就好。 再后来谷音琪搬离御景,就没再见过阿姨,直到今天。 朱晓霞听见谷音琪说她是送客订花篮来的,惊讶道:“真没想到,你现在都当花店老板了啊?” 谷音琪用手背擦了擦鼻尖的汗,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啦,还不是花店,只是一间小小的工作室而已。” 谷音琪时不时抽空搭个高铁去省内其它城市逛逛,可这两年全省房价一路上涨,能看中的太贵,能负担得起首付的房子房况又不理想,还得多留意当地花艺的发展潜力如何。 奶奶这两年多来认知障碍的程度有加深一点,但现状比她预想的情况好太多了,日常生活没问题,心态也很积极。 谷音琪跟奶奶商量后,决定先继续在鹭城租房子,这样奶奶去找王医生复查比较方便,她也能存多点钱,还能积累更多花艺方面的经验。 谷音琪的一人工作室开了一年多,她在线上坚持分享自己设计的花艺作品,参加市集摆摊做地推,客源一点点慢慢累积起来。 目前收入算不上特别多,有节日的月份生意比较好,反之生意就一般般,不过收入来负担工作室的营运成本和生活日常开销还是绰绰有余,还能存下一点儿。 上班的时候她会带奶奶一起去工作室,让奶奶帮她做点撸叶子或者去残瓣的小工作,王医生说这样对沉大妹的病情也能有一些帮助。 太大的单子例如婚礼花艺设计谷音琪还没机会接上,像今天这种一口气订上二十来个新店开业花篮已经算是大单子了。 昨晚她一个人在工作室做了个通宵,一边插花一边打哈欠打到流泪,连货拉拉她都订了辆厢式小货车,但门口没得停,司机停在几十米外。 朱晓霞说停车位上的车不是便利店的,谷音琪想了想,走回货车那,让货车司机帮忙把车上的花篮卸下来,她再一个个抬到便利店门口。 朱晓霞叫上另一个男店员一起来帮忙,叁人来来回回好几趟,最后还剩一个,谷音琪说她自己去取。 往回走时,有辆蓝白宾利从她身边经过。 谷音琪被花篮里的叶材遮挡住部分视线,在光影摇晃中看着那豪车慢慢降速,停在便利店门口。 司机下了车,快步走到后排给乘客开了车门。 谷音琪脑子里已经开始想着送完最后这个花篮,她就要立刻打车回阿嫲那儿,洗完澡吃个面,然后睡个天昏地暗,结果下一秒她像被人下了咒语,猛地定在原地。 从宾利后排座先下来一个中年男人。 接着,是韩哲。 睡眠不足的脑子好似一团浆糊,谷音琪没法去多想为什么公司大老板会出现在这,不就只是一家加盟店开业而已吗? 她赶紧把手里及肩高的花架放落地,从裤袋里摸出嫌热不戴的口罩,挂上后再把渔夫帽压低,才拿着花篮慢慢踱步过去。 她躲在向日葵后面,视线落在好久不见的男人身上。 他还是一副精英模样,衬衫西裤下藏着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头发比以前更短了点,干净清爽,在夏日阳光下倒映着光芒。 他……怎么好像变得更帅了? 谷音琪心跳得好快好快,像发疯的小兔子。 嗯,放下花篮,跟阿姨讲一声就立刻离开,剩下还没收的那一半花篮钱,在微信跟负责人讨就好…… 没事的,她剪了头发,晒黑了那么多,戴了帽子,挂了口罩,只要不说话,他认不出来的…… 说不定韩哲会扮作不认识她呢…… 可端着花篮快到门口时,谷音琪看见朱晓霞迎了上去,跟中年男和韩哲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而朱晓霞的手指,指向了她。 中年男看了过来,韩哲自然也看了过来。 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已经自动做出反应。 谷音琪重重放下花架,转身逃跑。 朱晓霞正在跟两位老板说“真是好巧当年救我的那个姑娘来送花篮了”,就看到谷音琪跑开了。 “诶、诶?小琪,小琪!” 不知道谷音琪为什么跑,朱晓霞还在大声唤着,可让她更震惊疑惑的,是身旁的韩大老板也跑了出去。 跟离了弦的箭一样。 唐老板也目瞪口呆。 但他不是因为韩总突然跑出去,而是他听到韩总跑出去之前骂了个脏字。 韩哲边跑边笑,自然是被气笑的。 他是会吃人的怪物吗,怎么一见到他就跑? 在心虚什么? 不想想那双小腿儿能跑得过他吗? 谷音琪连回头都不敢,卯足了劲往前跑。 可为什么要跑,要跑去哪里,她都不知道。 也可能她单纯只是觉得,今天不是一个偶遇的好时机。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有黑眼圈,而且昨天忙得没时间睡觉洗澡,衣服也没换,胸口处还有宵夜吃拌云吞时蘸上的花生酱渍,邋里邋遢的,多少有些味道。 头发更不用说了,出了汗,和“香香女孩”完全扯不上关系。 有好多个深夜里她都会想起韩哲。 她一遍又一遍给自己洗脑,说时间会带走一切,只要再耐心等等,就能把韩哲放下了。 她也幻想过,他们可能会有一场时隔多年的偶遇或重逢。 到那个时候,她要自己已经成为能独当一面的花艺师,她的事业要非常成功,她要自信又漂亮,见到韩哲时,要潇洒帅气地朝他笑笑,道一声“好久不见”。 要是他已经结婚了,就祝他家庭幸福,要是已经有小孩了,就祝他小孩身体健康,最后要给他递出制作精致的名片,跟他说韩总如果有需要花艺师的话务必联系她…… 总之,绝对不能像她现在这样落荒而逃。 好孬,好孬……两年过去了,她怎么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眼见两人的距离越来越短,韩哲加快速度猛冲上去,一把拉住谷音琪的手臂,硬生生把她扯到自己身前。 他喘着气,竟还能笑出声:“谷音琪,你跑什么跑?” 热气在口罩里闷出好多水珠,汗水也不停滑落,谷音琪整张脸憋得通红,还湿哒哒的。 见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胸口上下起伏,还总想着要挣脱他,韩哲更气了,直接拿下遮住她半张脸的渔夫帽,再勾开她耳朵后的口罩带子,大声道:“你冷静下来,好好呼吸。” 谷音琪急忙用另一只没被牵住的手去挡自己的脸,“你混蛋!不要看我!” “看到我就跑,你是做了什么坏事心虚吗?嗯?” 韩哲没想过,他“安排”了好久的“偶遇”会是这个结果,亏他对着镜子演练了好久要怎么跟她讲第一句话。 他觉得以谷音琪的个性,应该会用笑容掩盖震惊,洒脱自信地跟他打声招呼,然后道一声“别来无恙”。 有了一次偶遇,那就有第二第叁次,接着他要一点点渗透进谷音琪的生活,要重新和她建立起联系,他要臭不要脸…… 万万没想到两人一见面就来一场你逃我追的戏码,他那些所谓的“冷静”和“成熟”,如今被炙热阳光晒得融化。 “我没没、没有做坏事,我、我没有心虚!”谷音琪结结巴巴。 紧紧锢在她腕子上的那只手好似烙红的钢铁,她急得不行,好想让韩哲快点放开她,真想偶遇也等她回家好好打扮一下啊。 她忙着拿防晒袖去擦脸上汗水,“你不要看我……我有黑眼圈,还没洗澡,没换衣服……” 韩哲越听越乐,笑意从眼睛和嘴角满得溢出来。 低沉好听的笑声进了耳朵里,谷音琪有些不敢相信,是今天的太阳太猛,把冰块晒融化了吗? 她仰起头,阳光从指缝里倾泻而下,明明眼前男人逆在光里,可她还是清楚看到他比炎阳还要滚烫的笑容。 好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像被摇晃了好久的可乐,从胸口开始密密麻麻往上涌。 谷音琪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深呼吸和大喘气都没有用。 汹涌的气泡鼓噪不停,她喉咙发涩,脑子发烫,竟说了一句,“韩哲,我快要没办法呼吸了……” 韩哲笑得肩膀微颤,说:“那我给你做人工呼吸,好不好?” ————作者的废话————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chapter65 朱晓霞在不远处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眯眼望着推推攘攘的那对男女,她还是决定要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但刚跨出一步她就被唐老板拦住,“哎哟你过去干嘛?” “刚韩老板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我怕他对小琪做不好的事……”朱晓霞忧心忡忡,“唐老板,该不会是小琪欠韩老板的钱吧?所以才要见到他就跑!” “安啦安啦,别瞎操心,快到吉时了,快去准备,等下要剪彩了。”唐老板把朱晓霞打发去做别的工作。 到底是人精,唐老板眼珠轱辘一转,就能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怪不得总公司和他这边的同事沟通时,指定了开业花篮要跟具体某家花店预定。 本来这种小事不经他手他便没放心上,这个时候瞧见这么一幕,唐老板心中有数了。 唐老板其实也担忧,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要是韩总和那女子当街吵起来,被放上网就不好看了。 正踌躇着要不要找个适当的时机走过去,没想到韩总已经转身走回,而那个姑娘也上了辆计程车绝尘而去。 唐老板笑着迎上去,走到韩哲面前才小声问:“韩总,你们俩认识啊?” 韩哲“嗯”了一声,说:“挺熟的朋友。” 唐老板心中再好奇也没敢问大老板两人“熟”起来的过程,只敢问:“那……怎么没留小姑娘看剪彩?” 屈起指节轻拭去鼻侧的汗水,韩哲抬头看了下万里无云的晴朗蓝天,嘴角提了提,低声说:“她说太困了,要回去睡觉。” 韩哲都不知道自己再见谷音琪会如此孟浪,可惜“人工呼吸”就算他想做,谷音琪也不可能同意。 回想刚才谷音琪脸上那震惊表情,他心里头就乐得不行。 想当初在酒店3001房,落荒而逃的可是他,如今总算让他将了一军。 唐老板还在旁边说:“哎呀,韩总不早说,这几年我投资的店一家家开起来,那些开业花篮应该都找她订才是,下回,下回一定哈,今年我老婆还要投资什么美容院,我回去也跟她讲一声。” 韩哲笑了笑,点到为止,没再多提。 出租车上的冷气充足,但谷音琪仍然满头大汗,一想到韩哲说要“人工呼吸”就双颊发烫,火烤过似的,手里的渔夫帽被她扭成一块破抹布。 怎么才两年没见,这男人变得如此厚脸皮了?是跟谁学坏的?! 还问她“好不好”……当然不好!哪有人一见面就要“人工呼吸”对方的?! 可是,刚才韩哲虽然是笑着说要“人工呼吸”,眼神却好认真。 逆在光里的眼仁儿黝黑深邃,好似漩涡将她又一次卷进海中央。 当他倾身凑近她时,她才赶紧抬手捂住嘴。 想起自己又呆又傻的反应,谷音琪脸更烫了,双手捂住脸,恨不得时间能倒回到十分钟之前。 她应该坚决果断地推开韩哲,而不是像个小结巴一样,说“不可以亲亲”…… 啊——谷音琪你能不能有点用? 不可以你个大头鬼!! 谷音琪以为韩哲接下来会动不动就出现在她身边扮偶遇,但没有,她提心吊胆好几天,出门和回家都鬼鬼祟祟的,但都没在出租屋和工作室附近看到韩哲。 再上「左邻」官方微博偷窥,才知道韩哲最近忙着全国到处飞,一会儿参加什么什么峰会,一会儿给新开张的概念店撑场子…… 年轻有为的总裁大大可是很忙的,所以便利店前的那次“偶遇”,应该只是巧合吧? 谷音琪默默安慰自己。 自从那批开业花篮之后,她工作室的微信号多了不少人来添加和询价,订单量也增加不少,生日花盒、祭拜花束、开业花篮、新娘手捧花……等等都有人约,甚至有人问她能不能承接小型户外求婚的现场花艺设计。 谷音琪每天从早忙到晚,身体很累,但精神很亢奋,不止是因为收入增多的原因,更多是因为自己用心设计出来的花儿们,能让客户满心欢喜。 她也有想过,这些客人会不会和韩哲有关系,后来鼓起勇气,去问约了求婚现场定制的那位客人,为什么会找她。 客人说,他是在「左邻」的公众号推文里看到了鹭城概念店开张时的开业花篮,觉得很符合他女朋友的审美,而恰好现场照片有特写到花篮里的贺卡,上面有印工作室二维码,他就加了微信。 谷音琪稍微松了口气,要是她的花篮做得跟狗屎一样,那客人也不会选择她。 她决定把韩哲先踢出脑海,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客户的求婚时间定在八月中旬,地点在一家海边度假酒店的室外草坪。 对方没有请策划,只是和一帮好友秘密筹备,谷音琪与对方不停进行沟通,尽量了解女方喜好的颜色和风格,在预算范围内出了好几张效果图给对方挑选,最终敲定了现场布置最终效果和求婚花束。 那天她吃过早饭后就得出发去酒店,由于工作时间太长,她没办法带沉大妹过去,便千叮万嘱沉大妹在家要小心,煲汤要记得关电磁炉,出门要记得戴手环和穿运动鞋,而且要跟她打个电话报备一声。 沉大妹叫她放心好好工作,不用担心她。 求婚安排在傍晚,夕阳西下最美的那一刻,霞光将现场飘荡在海风中的白纱染成了金黄,美轮美奂。 不知情的女主角被闺蜜们领到草坪上,沿着一只只由白色系花材制作成的“小白兔”,走到了白纱后,便见到单膝下跪的男主角。 谷音琪躲在好远的地方,看着夕阳将一对情侣的影子拉得黑又长,眼眶里有泪水晃荡。 她说不清是因为什么起了流泪的冲动,那一刻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如果来请她设计求婚现场的人是韩哲,她是真的能心无旁骛地工作吗? 男客户的求婚很成功,说未婚妻很喜欢她的花束,未来等举办婚礼了,希望还能找她设计婚礼现场花艺。 谷音琪笑着应下。 收拾完自己的工具,天已经黑透了,谷音琪摸出手机,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机关机了——她一直没舍得换新手机,最近手机总出问题,要么黑屏,要么电量骤降自动关机。 她赶紧插上充电宝开机,第一时间给沉大妹打电话,可电话响了好久都没人听。 她再点开定位手环和定位鞋的app,发现两者的定位都在出租屋。 谷音琪想着奶奶是不是去洗澡了,正想再打一次电话,这时看到手机短信的未读红点数字多了好多。 她皱着眉点开,竟都是来自同一个手机号码的短信。 那个手机号码,虽然谷音琪没有保存进联络人里,没给他标上名字,可她认得,是韩哲的号码。 谷音琪心跳骤快,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点开后最下方的信息是「你手机关机了,一直打不通,开机后立刻和我联系」。 谷音琪飞快滑到最上方的信息,心脏狠狠被拽了一下。 那是张相片,拍着沉大妹的背影。 「我刚来到你家楼下,想找你,看见奶奶走出来了。」 「她情况有点不对,穿拖鞋,也没有戴手环。」 「我追上去想叫住她,但她认不出我是谁了。」 「谷音琪你看到信息时,先不要担心,我一直跟在奶奶后面。」 …… 后面还有很多条文字信息和相片,谷音琪看不下去了,立刻拎起工具袋拔腿往酒店外跑,一边给韩哲打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来,谷音琪还没开口,就听见他说:“谷音琪,我还跟着奶奶,你先冷静下来。” 谷音琪跑得直喘气,“你们、你们现在在哪里?我打车过来!” “我们上次接吻的那条木栈道,走到尽头不是有个小广场吗?我们就在这里。” 韩哲听见话筒里混乱的呼吸声,低声安慰她:“谷音琪,有我在这里看着,没事的,你慢慢过来,注意安全。” 他的声音好像一颗定魂丹,喂进她耳朵里,让波涛汹涌的情绪稍微平缓下来。 谷音琪吸了吸鼻子,压抑了很久的脆弱有些绷不住了,往外偷偷渗出些许,“韩哲,麻烦你,一定要跟紧阿嫲……我很快就能到……你等等我……” 韩哲站在视线开阔处,目光一直锁在不远处的老太太身上。 他今天刚结束这阶段的工作,直接飞过来鹭城,想好好找谷音琪聊一聊,却让他遇上了老太太“离家出走”。 小广场有人在遛狗,有人在卖唱,许是走累了,沉大妹坐在路灯下的石凳上,看着小广场上人来人往,可这一切似乎与她毫无关系。 韩哲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我当然等你,我都等了两年了,再等等你又有什么关系?” 谷音琪不是故意不去想为什么韩哲会出现在她家楼下,也没有装作听不懂韩哲话语里的感情,可这时候她没办法去思考这些事情,她满脑子都是阿嫲。 “韩哲,你不要挂电话……” “知道。” “韩哲……” 她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哽咽,韩哲一颗心比远处洒在海面上的月光还要软,哑声应她:“放心,有我在。” 半个小时后谷音琪赶到小广场,找到韩哲,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阿嫲呢?” 韩哲指了指木栈道的方向,“在那边看海。” 谷音琪望过去,很快找到老太太的身影,她丢下工具袋,飞奔过去,“阿嫲!!” 沉大妹听到声音,回过头,呆呆看着跑到面前来的年轻女孩。 谷音琪急得不行,她好怕沉大妹认不出她了,又喊她一次“谷丽”。 “阿嫲,是我,我是阿琪,是你好爱的阿琪……”她忍着泪,却还要挤出笑容。 沉大妹表情有些困惑:“我知道你是阿琪啊。” “你、你怎么穿着拖鞋就出来了?为什么跑到这里来?阿嫲,你这样我真的好担心你你知影无?” 谷音琪所有的不安和焦虑在这一刻喷涌而出,泪水无声滚落,吸着鼻涕又开始低头检查沉大妹身上有没有受伤。 她迟迟等不来沉大妹的回答,这时身后传来韩哲的声音,“谷音琪,你抬头看看阿嫲。” 谷音琪赶紧抬起头,擦走模糊了视线的泪水。 不知什么时候,老太太的脸上也挂满了咸湿泪水,在月光和路灯的映照下,安静得好似两道流淌过山丘和峡谷的小溪。 “阿琪,我想不起来,为什么我会走到这里……” 沉大妹哭着说,“可能是我太想回家了吧。” 一阵晕眩袭来,谷音琪腿一软就想往下坐,有人眼明手快,从身后扶住了她,手掌搭在她腰间,稳稳托住了她。 谷音琪知道沉大妹的心结所在了。 阿嫲的心里一直装着那间她住了好久好久的旧房子,无论那里发生了多少事,也都还是她的家。 谷音琪在心里飞快想着老家的房价这些年有没有上涨,开始盘算着自己的全部存款够不够去把老家那套屋子给买回来,这时韩哲开了口。 他对着沉大妹,用标准的闽语说:“阿嫲,明日我带你回家。” 男人的语气很笃定,谷音琪隐约察觉到什么,猛抬起头看他。 两人靠得很近,腰侧的手掌温暖又有力,谷音琪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声,和脚底下的海浪一样,涌起,落下,涌起,落下。 她正想开口问韩哲是什么意思,还在流泪的老太太突然“啊”了一声。 沉大妹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抿了抿眼角,才说:“我记得你是谁了,你是阿琪琪的男朋友,阿哲。” ————作者的废话———— 77:? 老韩:阿嫲你记性很好嘛。 估计正文还有2章? 争取大年叁十给你们拜早年…… chapter66 谷音琪着实被今晚的事吓到,晚上跑进沉大妹房间,硬是和阿嫲挤一张床。 沉大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刚躺下很快就有了鼾声。 谷音琪突然有些羡慕得了病的老太太,这样就算遇上令人害怕或伤心的事,阿嫲也不会装在心里太久。 不像她,把本应只是过客的男人装进左心房的口袋里,一针一针缝起来,不让他跑出来。 谁知道她那么没用,只是再见了他两面而已,那个口袋又鼓胀起来,好满,好满,本来缝得密密麻麻的线全被撑开了,口袋松了口子,里面那些情绪也全跑出来了。 谷音琪睡不着,眼睛开开闭闭,最终还是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躲在被子里按亮,果然信息多了几条。 「阿嫲睡了吗?她精神如何?」 「你不要胡思乱想最后搞得自己失眠,好好睡一觉,明天见。」 「不过我好像没什么资格说这句话,谷音琪,我也有点失眠。」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晚安。」 闷热的呼吸打在手机屏幕上,很快起了一层水汽,谷音琪熄灭手机,闷哼了一声作为情绪发泄,强迫自己闭上眼睡觉。 第二天沉大妹很早就起床了,她摇醒谷音琪,“阿琪,阿哲说今天要带我们回家!” 兴奋的模样跟要春游的小孩子一样。 老太太记得那么清楚,谷音琪没辙,只好也起床给韩哲发了信息。 吃过早饭,韩哲直接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在楼下了,她们收拾好东西,慢慢下楼就行。 谷音琪跑到阳台往下看,楼下确实停了辆黑色保姆车,而韩哲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头看了过来,吓得谷音琪跟地鼠一样往下躲。 沉大妹也走出来阳台,看见了韩哲,举起手兴奋地挥舞:“阿哲!我们现在下来!” 韩哲笑着也朝沉大妹挥手。 嫲孙两人下了楼,韩哲已站在车旁。 他先跟沉大妹打了招呼,再问谷音琪:“昨晚有睡好吗?” 谷音琪嘴硬道:“睡得好好哦。” 韩哲轻叹一声:“真羡慕你,我可是失眠了。” 双颊飞快染上温度,谷音琪已经有些招架不住这么直来直往的韩哲。 真是士别叁日当刮目相看啊…… 保姆车有司机开,韩哲坐副驾驶,谷音琪和沉大妹坐第二排。 韩哲甚至给沉大妹准备了晕车药和晕车贴,他还记得谷音琪提过阿嫲坐车容易晕的事。 谷音琪又在心里土拨鼠尖叫,就是面上不显,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晕车贴,语气淡淡地说:“我自己带了,谢谢你的好意。” 韩哲挑了挑眉,不勉强,把东西收回手套箱,回过头跟沉大妹说:“阿嫲,如果有不舒服就告诉我。” 沉大妹乖乖让孙女给她贴晕车贴和系上安全带,对着后生仔笑得开心:“好啦好啦。” 司机像是很熟悉从鹭城到东山岛的路线,不用开导航都知道怎么走。 很快上了高速,司机很安静,韩哲也是,谷音琪一直陪沉大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心里想的是,韩哲到底做了什么事。 他说的“回家”,指的又是什么? 车子开得稳又快,谷音琪眼皮不受控地往下耷,慢慢的好像变成了韩哲和阿嫲在聊天了。 他讲闽语的时候声音和平时有点不同,变得好有弹性,和一块刚烤好的吐司似的,压下去,慢慢又能回弹。 明明应该要有陌生感的,却又好像顺理成章,本来就该这样。 再醒过来时车子已经降速走在村子里。 谷音琪拨开车帘看出去,许多自建房的外围都搭着脚手架,楼房密集,连甍接栋。 自从父母出事后谷音琪很少回来,对这儿有爱,也有怕,即便之前沉大妹偶尔回岛上住,谷音琪也只是送她到姑姑家里,没再往老房子那边走。 司机确实很熟门熟路,谷音琪瞥了副驾驶位的男人一眼,嘀咕一声像是自言自语:“看起来比我还熟悉村里的路哦……” 她声音很小,但韩哲还是听见了,轻扬起嘴角,没出声。 内巷车子开不进去,几人在巷口下车,那股在空气里永远消散不去的咸腥把谷音琪拉回小时候的记忆里。 有个年轻男子在巷口等着,谷音琪想了想,大概记得他是韩哲的助理。 苏肃快步走来,偷偷瞄了眼韩哲身后的嫲孙两人,尤其是年轻的那位女子,接着把钥匙递给韩哲:“韩总,卫生打扫好了,水电也检查过没问题。” 韩哲接过:“行,你可以回去了,不用等我。” 苏肃瞪大眼,惊讶道:“我我、我这时候就得回去了?” 他这段时间也跟着韩哲飞来飞去,想说能趁这个机会泡几天海水休息休息,再吃上几顿海鲜大餐,正好赶上小管捕捞季,他还想报个跟渔船出海捕鱼的单日行程。 韩哲斜睨他一眼:“……那你自己安排活动,别来打扰我。” 苏肃比了个“ok”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没问题,我滚远一点。” 谷家老房子是叁层楼高的自建房,建筑面积百来平方,在村里不算大宅子。 看着韩哲用钥匙打开铁门,沉大妹突然问:“阿哲,你怎么有这厝的钥匙啊?” 沉大妹原以为韩哲说的“回家”,是带她回来岛上看看而已,没想过还能进到厝内,她前几次回来,也有特意走到老厝这边,想偷偷看一眼,无奈院门总是紧闭,问了老邻居们,说买她们房子的那家人早就搬去县里的商品房了。 韩哲清了清喉咙,神态自若地回答:“屋主把这套房子放租,我就租下来了。” 跟在后方的谷音琪闻言,瞪了这不要脸的男人一眼。 好家伙,说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 老厝原来的架构没有太大改变,里里外外都翻新了,家具和电器都是崭新的,韩哲对沉大妹说:“阿嫲,歹势歹势,之前的屋主留下来的家具都不能用了,而且墙壁都熏黑了,我重新装修了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 见韩哲这么客气,沉大妹连忙摆手说:“我怎么会介意,我觉得现在的装修也很好看,阿哲,这个装修有没有花你很多钱?” 韩哲笑笑:“阿嫲你放心,花不了多少钱。” “装修没花多少钱”这种大话骗骗老人小孩还能行,像谷音琪这种一直重复刷《梦想改造家》和《全能住宅改造王》的忠实粉丝,站屋内扫一眼就知道这装修下了不少钱。 又要尽力保留原来老房子的物件,又要将现代化和实用性带进来,而且装修风格,明显是她喜欢的日系简约风格。 韩哲做得太明显了,每一个细节都精准打在她七寸上,让她根本没办法装傻充愣。 沉大妹对这既陌生又熟悉的老厝无比好奇,像孩子一样征求了韩哲同意,才往上走,她原来的房间在二楼。 韩哲正想跟上,忽然袖子被人扯了扯。 他心神微动,克制住想把人直接揉进怀里的强烈冲动,回头问她:“怎么了?” 谷音琪撅着唇,压着嗓子问:“你老实讲,买这房子花了多少钱?” 韩哲低头定定看了她一会,没告诉她具体数字,但也不瞒她:“不到一百。” 谷音琪倒抽一口气,杏眸圆睁,骂道:“你知道当时那家人怎么压价的么?他嫌我们家刚做过白事,硬是把价格压到市价的一半!你还给了他们这么多,怪不得他们能搬去县里买商品房……你亏大发了你知不知道!” 有光从楼梯间的小窗淌了进来,有金色尘埃在谷音琪乌黑发顶上漂浮。 韩哲半阖眼帘,看着她那张嫣红小嘴一开一合,两年的忍耐是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活火山,有熔岩在身体深处开始沸腾翻滚。 “好想……” 韩哲囫囵了一句,蓦地抬手,手指穿进她黑藻般的乌发中,大拇指还像以前一样,指腹压住了她的红唇,再轻揉了一下,没有多余的膏体,只沾到丁点口津。 他哑声说:“谷音琪,有一句话叫做,千金难买心头好。” 魂魄好像一瞬间被勾走了,谷音琪愣在原地,被韩哲揉了两下嘴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刚才说什么?” “嗯?‘千金难买心头好’?” “不对……再之前那句……” “哦,那句啊。” 韩哲喉结上下滚动,说:“好想亲你。” 还是没亲成,老太太在楼上兴奋地喊“阿琪你快上来看房间”,谷音琪尖叫了一声“好”,以此阻止韩哲继续倾身往她靠近。 两人已经近得只需要韩哲脑袋再低一点点,就能吻上她的唇,炙热的气息在空气中不停发酵,膨胀,随时都要爆炸。 谷音琪双手抵住韩哲胸膛,把他推远一点,皱着眉头,声音急促却还要控制音量:“韩哲你到底要干嘛……这房子你买来干嘛?我不可能收,就算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我也不能收……还有,我已经忘了你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韩哲长叹一口气,朝楼上喊了一句:“阿嫲,你先看一看房子,我跟阿琪讲两句话。” 沉大妹:“好!” 谷音琪紧张道:“我没什么要跟你讲的!” “可我有。” 韩哲一把扯下她的手,圈住她手腕,拉着她走到灌满明媚阳光的后院才松开她。 “这房子我没打算送你,我知道你不收,我也想过直接送阿嫲,但我觉得阿嫲也不会收。但既然我买了房子,如何使用它是我的权利,我可以把房子‘借给’阿嫲,让她住到百年归老,或者你想给我付房租,我也可以。 还有,这房子有四分之一是属于你的,我把卡里的钱都提出来了你有收到信息的吧?” 韩哲喘了口气,点开手机相册,里面有一个命名为「龙窟」的相册。 他点开其中一张,把手机递到谷音琪面前,冷声道:“你那爱骗人的坏毛病怎么还没改过来?忘了我?不喜欢我?那这些ins是什么意思?” 头顶上的太阳光线猛烈,谷音琪得拿手挡一挡才得以看清手机里的相片。 她眼前一黑,心里想的全是,“这下完蛋了”。 韩哲对她的ins发文如数家珍:“我们刚分开的那一年,六月你拍了毕业花束,说「谢谢你」。十一月你来沪市,去了香姨那吃馄饨,说「怎么好像和上次吃的时候味道不同了?果然吃饭这种事得看跟谁一起吃」…… 平安夜你发了「好想念去年的平安夜」,除夕你发了「希望你今年过年能吃上火锅」,第二年情人节发了七支玫瑰花……谷音琪你自己做花艺的,会不知道七支玫瑰花代表什么吗?” 韩哲一直高举着手机,不让她夺走,继续说:“好,远的我不跟你计较了,就说近的,六月我们偶遇后你发了一条,但当晚就删了,你还记得那一条吗?” 谷音琪整张脸都红透,扑过去把他推到墙边,踮脚捂住他的嘴,呲牙咧嘴威胁道:“你不要再说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发了什么! 她这两年来的性幻想对象一直都是韩哲,自给自足的时候想的也都是那叁个月的疯狂性事。 那日偶遇后她回到出租屋,本来洗完澡吃完饭就要去补眠,却怎么都睡不着,浑身潮热,荷尔蒙像春天里融化的雪水。 最后要反锁房门自己闷被子里来了两发,又气又憋屈地发了条树洞吐槽ins,说「最后悔的事就是没再睡他几次5555」,才睡了过去,醒来后觉得太愚蠢了,就赶紧删掉。 “那是我的隐私!你、你混蛋!偷看我隐私!” 谷音琪气得够呛,脑子嗡嗡作响,视线落在韩哲那颗好看的喉结上,脑子一热,就张嘴咬了上去。 狗急了都会跳墙,她被逼急了,要咬人的! 韩哲哑声闷哼,快感从尾椎骨头倏地往上窜,直直冲上后脑勺,身子麻了一半,那火山也爆发了,熔岩顺着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 他曲臂揽住谷音琪腰背,直接把她带着转了一圈,把她抵在墙上。 不再礼貌询问她能不能接吻了,什么教养什么矜持,都滚蛋吧。 韩哲一手撑墙,一手扶着她的脸侧,低头封住她还想骂人的那张嘴儿。 谷音琪没来得及关上城门,就被敌军长驱直入,最可恶的是自己嘴里那根儿小叛徒,竟自动自发地跟敌军缠绵起来。 好像是盼望了好久好久的一场甘霖。 沉大妹已经上了叁楼,心想怎么两个后生一直没上来,走出阳台,朝着楼下喊:“阿琪,阿哲,你们在干什么?” 隐在屋檐下的一对男女这时才分开,两人都胸口起伏地大喘气,仿佛在海里溺了好久。 韩哲凝视着她玫瑰花瓣般的嘴唇,伸指抹去唇上的口津,哑笑道:“谷音琪,我放不下你,我认,你呢?你放不下我,你敢认吗?” chapter67正文完 新生报到日,j大门口人潮汹涌。 谷音琪把行李箱交给纪莹,再一次交代道:“阿莹,你每一顿都得吃饱啊,你还是太瘦了,我都担心你军训熬不过来……知道了吗?” 纪莹点点头:“知道知道,要吃多点肉,不替你省饭钱。” “嗯,我没法跟你进校园,你报到时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多开口问师兄师姐,生活用品缺什么就买什么,不够钱了就跟我要。” “姐,我妈有给我钱!” “嗐,你妈存点私房钱也不容易……总之照顾好自己,好好享受你的大学生活。” 谷音琪笑着替表妹理了理耳侧的发丝,“以后的路还很长,有的时候可能会走得很辛苦,那就停下来休息一下,存好体力再继续上路。” 少女的笑容真心且诚挚:“知道了姐!” 直到纪莹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谷音琪才转身往人潮外围走。 她给姑姑打了个电话,说已经把纪莹送进学校了,让她不用担心。 谷丽也让她不用担心,阿嫲今天精神可好了,现在正在阳台听闽曲。 本来纪莹开学报到应该是母亲陪她来的,但谷丽说自己没怎么出过远门,自己就是村妇一个,去了可能反而要纪莹照顾她,倒不如麻烦谷音琪陪纪莹走一趟沪市。 谷音琪能看出姑姑想要隐藏的那些不自在,她应下这件差事,麻烦当然不觉得,她正好还能来沪市“办”点事。 她在通讯录里翻出那个被她保存名字为「臭混蛋」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很快那边接起,谷音琪直接开口:“我现在搭地铁回去,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 “好。”韩哲朝给他送来咖啡的酒店工作人员点头表示谢意,继续说,“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挂电话前谷音琪突然察觉到什么,狐疑道,“韩哲,你该不会现在已经在酒店等了吧?” 手抖了一下,刚端起的咖啡杯里晃溅出几滴,韩哲默了几秒,说:“嗯,我今天没什么事做,就提前过来了。” 谷音琪眯了眯眼:“啧,那你慢慢等吧……” 盯着“嘟嘟嘟”声响的手机看了一会,韩哲忍不住笑出声,杯里的咖啡晃荡得更厉害了。 地铁没有空位,谷音琪靠边站着,耳机按了降噪模式,世界就只剩下海浪声。 就像一个月前在海边的那一夜。 那晚他们叁人留在老厝过夜,是韩哲提出的建议,谷音琪见老太太眼里有欢喜,便没有扫她兴,她也想等奶奶睡了之后跟韩哲好好谈谈。 要理性的…… 可哪有办法理性? 房门刚上锁,她就被韩哲压在门后激烈狂吻。 谷音琪在喘气的空隙里骂他是不是两年没碰过女人了,猴急成这样。 韩哲手已经从t恤下摆钻进来,肉贴着肉揉捏着她的乳,在她脖肉上咬了一口,才说,还真的是。 爱抚伴随着远处传来的海浪声,惹醒了两头沉睡的野兽,谷音琪在他的亲吻和舔舐下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正想去拉埋头在她腿间的男人,叫他别舔了快插进来,这时房门被敲响。 是老太太说睡得不大踏实,想孙女陪她睡,谷音琪胡乱扯来衣服穿上,走出门前还瞪了胯间那根物什挺得老高的男人一眼。 她还用气音回了韩哲一句:让你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知道吧。 第二天他们回了鹭城,韩哲趁着沉大妹没注意,把老厝钥匙交给谷音琪,说他已经交代了别人平日定期上门做日常维护和打扫卫生,让她把老厝当成民宿,偶尔可以带老太太回去住几天。 韩哲说的话也比较直接。 不知道老太太还能记住多少事情,能多一件开心快乐的事,总比伤心难过的事来得有意义。 后来谷音琪细细琢磨这段话,发现这段话不仅能用在沉大妹的病情上,也同时能用在她和韩哲的关系中。 那一天韩哲没久留,彬彬有礼和嫲孙两人道别的斯文模样,让谷音琪一度怀疑前一晚把她舔得汁水横流的是另有其人。 接下来几个礼拜,谷音琪都没有见着韩哲出现。 生活看似回到了之前的轨道,可每叁四天就有跑腿送来匿名花束,提醒她这一切可不是梦一场。 花束都是雷打不动的七支玫瑰花作为主花,还都是挺值钱的进口厄玫。 哦,韩哲问她怎么会不知道七支玫瑰的含义,她当然知道,韩哲在木栈道第一次买花送她的那次她已经知道了。 代表「偷偷爱着你」。 她一边把玫瑰们剪枝插瓶,一边细声嘀咕,真是不懂变通的老古板,怎么不干脆送99朵玫瑰?这样她能省下不少拿花成本了。 …… 今日站在电梯间前的男人依然身形颀长,但却有些少见的狼狈,雪白衬衫从胸口开始往下染了一滩咖啡渍,连裤子都有点湿。 谷音琪快步走到韩哲面前,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不小心,打洒咖啡了。” 韩哲提了提湿哒哒的衬衫布料,语气有点无奈,“去你房间吧,我脱下来洗一下。” 进电梯刷房卡的时候谷音琪心里响起警钟,她是不是又被韩哲带着跑了? 她猜疑道:“该不会是你自己把咖啡倒身上吧?” 韩哲睨她一眼,直接解开两颗扣子,敞开了衬衫,露出里面有些泛红的皮肤,说:“那可是热咖啡。” 谷音琪眉头又皱起,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那片肌肤,着急道:“怎么烫成这样也不先去处理一下!” 蓦地,韩哲牵住她的手,拉到唇边,轻啄一口,笑道:“没事,不痛。” 重逢后,谷音琪发现他经常笑。 嘴角浅浅上扬,就好像被春风吹拂过的湖面,温柔又暖和,让她情不自禁地沉沦其中。 她叹了口气,也不抽出手了,由得韩哲牵着她,轻声说:“这两年,你变了好多啊。” 喉结颤了颤,韩哲另一手抚过她齐耳乌黑发丝,指尖落在她依然没打洞的耳肉上,轻轻捏了两下,说:“你也变了好多。” 谷音琪眨眨眼,问:“例如?” 韩哲手指往下,再捏捏她嘴角:“不怎么爱笑了,你看,连见到我都不笑了。” “……不是你以前跟我说,不用什么时候都逼自己笑吗?” “我反悔了。” 韩哲低下头,鼻尖与鼻尖几乎相触。 见她没有往后撤,他才嘬了下她的唇,一触即离,好似羽毛拂过,认真说道:“我还是比较希望看到你笑的样子,因为,很好看。” 谷音琪轻笑一声,微弯的眉眼一下子变得好柔软:“那不笑的时候就是丑八怪吗?” 韩哲立刻解释:“不是,也很好看。” 电梯叮一声到了,谷音琪反手拉着那宽大温热的手掌,带着他走出电梯。 她又叹了一声,有些无可奈何:“韩哲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进了房间,韩哲熟练地先把「请勿打扰」按上,再把自己泼洒上咖啡的衣服脱下,抱着谷音琪大步走进浴室。 “先不要想那么多,既然你最后悔的事是那一件,那就先睡多几次。” 他把谷音琪也扒了个精光,哑掉的声音好像还带了点委屈,“把我睡得透透了,再谈未来的事也可以。” 谷音琪没办法无动于衷,心脏软成一朵被雨水浸烂的玫瑰花,连枝干上的花刺都不再尖利。 这是她喜欢的人呐,这是她放不下的人呐,那么好的一个男人,他不应该这么卑微。 探手去抚慰他胯间半勃的小兽,谷音琪认真感受着那格外炙热的温度,还有一下下的搏动。 “它怎么硬得这么快啊?”她明知故问。 “……它也很想你。”韩哲声音喑哑,眸色也黯下来,反手摸到花洒开关。 瞬间水珠倾盆而下,热水没来得那么快,他站在谷音琪身前,把冷水先挡了下来。 谷音琪摊开手掌接了些水,来回搓揉着已经很硬的茎身和龟头:“那想要摸摸,还是亲亲?” 热气逐渐蒸腾而起,水汽进了姑娘黝黑晶莹的眼眸,变得朦胧妖媚。 韩哲无声地骂了一句自己不争气,才道:“能亲亲吗?” 时间仿佛倒回到他们的第一夜。 覆上白雾的淋浴间是擦不干净的鱼缸,把一双男女困在那方寸天地内,潮湿热气使他们的欲望一点点发酵膨胀,马眼沁出的腺液,花穴淌出的汁液,都在劝说他们,认了吧,你们都在渴望着彼此。 谷音琪发现自己的口技有些生疏了,有好几次牙齿都不小心磕到虬结在茎身上的青筋,可韩哲好像挺喜欢这样,粗喘声里裹挟着性感沙哑的闷哼,肉茎也会跳一跳,接着微咸的腺液沁出得更多了。 手指悄悄地往后跑,想去逗弄一下他后边,竟被韩哲看出她的意图,逮住她作坏的手,一把把她拉起来。 也不想想她刚含过哪里,吻已经落了下来,谷音琪被他吻得七荤八素,背脊撞上钢化玻璃,一条腿儿已经被他捞起,挂在臂弯。 韩哲舔湿了另一手的食指中指,如白银餐刀切开了滑嫩牛油,挤进了两片肉唇之间。 很快,指腹在翕张的穴口被花液沾得更湿。 “它呢?它有在想我吗?” 韩哲边问,边往水穴里挤进两指,逼仄的甬道让他眉头一皱,怕她难受,先退出一指,只用中指往里探路。 谷音琪咬着唇不回答,双颊已经浮起淡淡绯红。 韩哲记忆很好,中指没有往内走很深,勾了勾指节,挂在臂弯上的那根肉腿儿立刻猛颤。 找到了敏感点他也不急着捣弄,追问了一次:“它有想我吗?” 谷音琪被他磨得没辙,终于松口:“有啦……” “有什么?” “有、有想你……” 韩哲半跪在地,让她踩着他的大腿,奖励似的先按了几下能让她舒服的那块儿软肉,再突然停下,吹了一下她出笼包子般的阴阜,问:“那谷音琪呢?谷音琪有想我吗?” 刚蹦出头的快感被硬生生拦住,谷音琪实在难受得紧,她只剩一腿支地,十指陷进韩哲湿漉漉的短发中,咬着牙说:“你能把我弄喷,我就告诉你……啊——” 后面的呻吟全是激烈破碎的,和蹦落地的水珠一样,每一声都是粉身碎骨。 韩哲又插又舔,手指在水穴内快速捣弄,舌尖也没闲着,把那颗红透的豆子舔得更加鼓胀。 堤坝被打开了个口子,湖水先是潺潺流出,等口子越来越大,那水便汹涌而出,谷音琪迎来一波久违的高潮,欢愉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脑里乍现白光,腿一软,整个人往下跌。 韩哲及时捧住她。 他关了花洒,把她抱出淋浴间,还不忘问刚才的问题:“谷音琪有想我吗?” 谷音琪抽泣着,说不出话,只能双臂揽住他肩膀,在他耳边小声“嗯”了一声。 有想啊,好想好想。 没擦干的水珠沾湿了刚被清洁人员整理好的被子,两人像掉进滚烫海水中。 韩哲握着阴茎,拿涨红的龟头顶了几下她颤巍巍的蒂珠,一咬牙,还是松开她,快步走回浴室前,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保险套。 他不愿意用意外怀孕这种事来绑住她,她还很年轻,她有自己的规划,她有很多很多想要做的事。 肉茎往里才走了一半,谷音琪就已经蹙紧眉头,小声嚷着:“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指甲更是深深嵌进了男人湿滑的背肌里。 她的贤者时间太长了,花穴没办法那么快适应这样粗长的尺寸。 韩哲也没好到哪里去,层层媚肉吮吸着肉茎和马眼,隔着薄膜都咬得他立刻有了精意。 他伏下背,吻着谷音琪的泛红眼皮,同时手指抚慰着可怜兮兮的挺立奶尖,低声哄道:“琪,你放松点,太紧了,我进不去。” 他一寸一寸耐心凿开洞窟,直到全部都喂进去,阴囊拍打在湿淋淋的股缝上,才吻上她的唇,夸赞道:“好乖,全吃下去了。” 谷音琪也是个不争气的,本来韩哲顶到底她还能忍一忍,结果听到他一声“乖”,小腹一紧,直接又到了一次。 后面发生的事她都迷迷糊糊的没什么记忆,身体敏感得不像话,任由韩哲把她一遍遍送上巅峰。 最后韩哲低吼着释放的时候,谷音琪已经是精疲力尽,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她觉得韩哲变得好坏好坏,竟在她快要陷入昏睡的情况下问她,我们正式在一起,好不好。 心里的小人儿又一次叹息。 怎么逃,都逃不出这张温柔的网。 他们还是分隔两地,各自有各自的忙碌,和那叁个月一样,每天谷音琪会在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半夜十二点接到韩哲的电话。 不同的是除了定时定点的电话,他们还会来回传不少信息。 哦对了,韩大老板居然会用表情包了,小兔子敬礼,小兔子飞吻,小兔子说晚安,频率虽然不高,但每一次都足够让谷音琪乐呵一整天。 韩哲后来来鹭城不再住酒店,从高崎出来后他便直接开车至她的工作室。 他悠然自得地从黑胶架里挑出想听的碟,轻车熟路地拿出来放碟机上转,接着走到那张佛山仿制的北欧设计师同款躺椅上,优雅交迭一双长腿,就在那安静看着她包花插花,仿佛他才是这工作室的大老板。 谷音琪念了他几次厚脸皮,不起作用,也懒得管他,由得他自得其乐。 要是沉大妹也在工作室,那老太太肯定会邀韩哲去家里吃饭,韩哲非常有礼貌,从不拒绝老太太的邀约。 工作室到出租屋是步行十分钟的距离,等她下班了,韩哲帮她丢完垃圾,两人才踩着夕阳往老旧社区走去。 经过咖啡店时谷音琪会进去挑两款豆子,拿着咖啡杯走出店门时,韩哲也从旁边的五金店买好了新的节能灯泡,要给出租屋浴室换个顶灯。 他们会在黑胶店门口驻足一会儿,听听随机播放的音乐有没有某段旋律或歌词击中他们当下的心情,有一次一首歌刚起了前奏,两人已经不约而同往店里走。 他们会去面包店买沉大妹喜欢的糕点,埋单时谷音琪会多挑两份低糖绿豆糕,让韩哲带回沪市,韩哲会故意问她,绿豆糕要给谁吃,谷音琪拿手机给店家扫码,咕哝道,你爱给谁吃就给谁吃。 最后还是不忘提醒韩哲,爷爷年纪大了,你得多看着他,再喜欢也好,不能吃太多甜的。 蹭完饭的韩哲理所当然的留宿在她家。 而且像预谋许久一样,后来他来鹭城时连行李都不用带了。 谷音琪的衣柜里慢慢添了几套西装和韩哲的贴身衣物,秋天收拾衣柜的时候,谷音琪盯着那几件西装好一会,竟觉得它们和点缀在花束里的蕨类叶材一样,沉稳大气,但又生机勃勃,能把色彩鲜艷的花朵们衬托得愈发美丽柔软。 到底是她渗进了韩哲的生活,还是韩哲渗进了她的生活? 她已经分不清了。 像是解开了一个心结,沉大妹不再偷偷一个人跑去看海,偶尔她还是会认错人,会记不起昨天做了什么事,但每到周五她都会主动打电话给阿哲,问他周末想吃什么。 一表人才的青年在这样的社区里总是引人注目,不过也有几位大妈阿伯认出他,跟谷音琪说,原来这是你的男朋友啊,怪不得之前时不时见他在老树下徘徊,像是在等人。 谷音琪瞠目结舌,眼刀射向韩哲,韩哲挠了挠额角,移开视线不敢再和她对视。 谷音琪并没有太多认真谈恋爱的经历,也说不清他们之间这样算不算正常情侣,他们像是跨过了漫长磨合期,直接成了相处融洽的伴侣。 晚上两人窝在床上时,她好几次想问韩哲,我们真的可以有未来吗。 但又很快便觉得这种问题早就失去意义。 两年前的她觉得他们之间没有未来,可如今他们躺在一张床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明天周日要带阿嫲去哪儿玩。 他们能在一起多久?两年?四年?还是十年? 管它的,她哪能操心那么远? 她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一步一步走得踏实,而无论她走得多慢,她心里都知道,有个人会在前方等着她。 韩哲回沪市的时候,谷音琪会挑出他们一起选的那些胶碟,边听边工作。 她想,或许就和他们都很钟意的那首歌唱的一样,“iknowwe'remore/ifwetakethechance/thisonecouldrun/onandon*”。 未来可期,把握当下,这一次我会与你,再续前缘。 十二月底鹭城终于成功入冬。 谷音琪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喊阿嫲洗手吃饭,发现韩哲还在卧室里没出来。 她走进去,见韩哲在床头板上方钉了颗无痕钉,倒挂上一串植物。 眯眼瞧了瞧,黄黄绿绿的枝叶上零星缀着几颗珍珠般的小白果子,绑着红绸丝带,倒是有些圣诞的味道。 “这是什么?”谷音琪觉得这花材眼熟,但不是常见花材,一时想不起名字。 “就,圣诞装饰,苏肃买的。”韩哲跨下床,把两人的枕头摆回原位,“走吧,吃饭。” 吃饭时谷音琪在花材app里查到,这玩意儿叫槲寄生。 ……哟,还有点来头。 她给阿嫲夹菜,瞥了韩哲一眼:“这挂饰真是苏肃买的?” 韩哲给她布菜,面不改色地说:“嗯,不信你去问他。” 过了圣诞,跨了年,他们在槲寄生下一遍又一遍接吻。 快到农历新年,那槲寄生都成了干花,偶尔他们床上运动太激烈,床板会撞到墙,那仅存不多的果子就啪嗒往下掉一颗两颗。 在颠簸中的谷音琪被果子砸了头,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还偏要嗯嗯呜呜地问韩哲,哥哥,这花能取下来了吗? 韩哲把她翻了个身,扣着她后脑勺深深一吻。 才板着脸说,不能。 ——若是恋人在槲寄生下接吻,象征着这段关系将会走向婚姻,白头偕老。 -正文完- ————作者的废话———— 这一章的bgm:《onandon》@prep 耶,压线达阵,说好的圣诞礼物现在变成了新年礼物 谢谢这叁个月的陪伴,新年快乐:) 番外一 车子出了高速,在国道上行驶了一段路后,仪表盘的胎压灯亮了,提醒左后胎胎压异常。 韩哲眉心轻拧,慢慢轻点刹车,谨慎小心地开到路旁。 停下后打了双闪,他下车检查。 轮胎蔫了一半,估计从鹭城驶出来时已经漏气了,才会蔫得这么厉害。 没法再往前开了。 这条新开辟不久的国道两侧只有红黄相间的矮山,一点绿色都不见。 今天极热,午后两点的温度接近快四十摄氏度,阳光猛烈扎眼,韩哲手挡在额头处左右张望。 他离后方加油站有近一公里距离,另一边,笔直的道路在热气中扭曲变形,能望到尽头是个分岔路,到了那边或许会有汽修店。 热浪翻腾,才下车这么一会儿,韩哲脖子已经沁出汗珠,但他还是没把衬衫扣子解开。 这时手机响。 他一接起,就听毕韦烽在那一头有气无力地嚷嚷,“韩大哥,你到哪了?” 韩哲走向车后,“刚过了东山岛的高速口,但我轮胎漏气了,要换了才能过来。” “啊?怎么这么倒霉?是不是我们哥俩跟这个岛八字不合?昨天我掉海里差点死掉,今天你一来就爆胎……” “不是爆胎,可能是扎钉子了。”韩哲更正他。 韩哲开了后备箱,找到了备胎,可没找到千斤顶和扳手。 ——这辆suv是租的,本来他今天要回沪市,早上一接到毕韦烽电话,说他在东山岛落海住院,韩哲便直接开车过来。 大难不死的男人还在那边哼哼唧唧,声音沙哑无比,也听得出虚弱。 韩哲叹了口气,叫毕韦烽好好休息少说点话,他弄完轮胎的事就能过来县医院。 挂了电话,他正想开导航地图看看前后哪边有汽修店,有辆“突突突”响的摩托车驶到他面前,停下。 车上骑手是位女性,穿浅色牛仔裤和白色t恤,她没戴摩托头盔,但戴着一顶大帽檐防晒帽,整张脸被遮得严实,小臂戴防晒冰袖,还戴着手套,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肌肤曝露在阳光下。 “是爆胎了吗?” 对方主动问他,边把防晒帽的黑透防护镜片往上翻。 但就算这样韩哲还是看不清她的样貌和大概年龄,因为她从眼睛以下被一片轻薄的防晒披肩遮挡,仅仅露出一双杏眸,藏在帽檐投下的阴影中。 韩哲答道:“轮胎漏气了。请问一下,你对这附近熟悉吗?我想找家汽修店,车上有备胎,但没有工具,我没办法自己换胎。” 摩托女子点点头,抬手指向前方分岔路口:“从那边,转右走上一段路,有一家汽修。” 阳光实在太刺眼,韩哲再一次把手挡在额头上,试图与摩托女子对视:“好的,走过去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呢?” “走过去?就这天气,你走到那估计得中暑。” 摩托女子把镜片掰下来,扬扬下巴,“我开过去帮你叫老板过来看看情况,你上车等吧。” 韩哲微怔,正想同对方说“这样太麻烦你了”,还没开口,摩托女子已经手把一扭,脚一蹬就驶走了。 “谢,呃……谢谢你……” 一句迟来的道谢有些小声。 韩哲没有上车等,还是站在车旁。 路面反射的光刺得他不得不眯起眼,望着那银色小摩托冲进那片扭曲变形的热浪中。 差不多十五分钟后,一辆摩托逆着道驶过来。 不过不是刚才替韩哲去找汽修店的那位女子。 摩托停在他面前,皮肤黝黑身型矮胖的汽修老板嘴里斜斜叼着烟,操一口口音极重的普通话,直接问:“换胎吗?” 韩哲点头:“是的。” 老板有带工具,谈好价格就帮他换胎。 韩哲问他:“请问一下,刚才帮我去联系你的那位姑娘,已经离开了吗?” 老板浑身是汗,咬着烟正弄着千斤顶,声音含糊:“对啊,她告诉我这边有人需要换胎,让我带工具过来,她就离开了。” “哦。” 韩哲用手背擦了擦洇至下巴的汗水,只觉得有些许遗憾。 得到帮助,应该要跟对方讲一声“谢谢”。 银色小摩托在滚烫国道上匀速行驶。 昨天在金瑶村海滩上给个落水者做cpr,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猛,谷音琪早上起床时大腿和手臂都酸痛无比。 她回到家时已经是快半小时之后的事,就算做足了全套防晒,她还是被毒辣阳光晒得浑身发烫。 停好车后她走进小院,边走边脱掉防晒帽和冰袖。 接着直接走到院里的水龙头旁,拧开水洗脸洗手,想把温度降下来。 “琪?你回来了吗?”沉大妹从屋内走出来。 “阿嫲,你怎么没有去睏?” “我刚刚醒,哇,今日真的是好热。”沉大妹手挡在额头望天,埋怨道,“你阿爸也真会挑时间,要你这个时间去送货,还要去那么远。” 谷音琪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哪会远,就隔壁村而已。” 最近是小管捕捞季,谷家购入新渔船后收获颇丰,再加上是暑假旺季,岛上游客络绎不绝,海鲜需求量很大,谷音琪经常被父母叫去当临时跑腿,一些比较少量且距离较近的熟客订单都让她去送。 “我去给你切西瓜,你洗完脸就进来呷啊!” 老太太说完,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又走进屋里去了。 谷音琪应了声“好”。 她那时候仍能笑得无忧无虑,没有想过,一个月后的生活会天翻地覆。 渔船出事,父母去世,伤者家属大闹灵堂,阿嫲一时激动晕倒,送进医院后那些家属依然追了过来。 谷音琪没辙了,直接给他们跪下,发誓说自己一定会负责所有的医药费和赔偿款,但请他们给她一点时间。 回鹭城后她做很多的工作,兼职群里除了正经兼职,也有人在发布某些“高薪”兼职。 她知道,那些看上去收益很高的兼职背后需要付出什么,她也时刻警惕自己,欠再多钱也不能去借贷,那样只会越陷越深。 可尽管她好努力好努力了,离还清赔偿款依然好远好远。 那一年的平安夜,她批了好些花材和包装材料,照着教程和图片做了些圣诞花束,想趁着节日多赚千把块钱。 可许是因为降温,海傍观光长廊不像平日那样人来人往。 谷音琪被冷冽海风吹得瑟瑟发抖,她拢紧了披肩,不停在原地跺脚蹦跳,想让自己的身体暖和一些。 长廊上卖花的小贩原本不止她一人,但慢慢的都转移阵地,最后就剩她和不远处吉他弹唱的街头艺人两人坚守阵地。 谷音琪卖力吆喝,嗓子又痒又哑,好不容易,把小束花束和单枝花束都卖完了。 就剩最后一束较大的花束,主花是九朵红玫瑰,她包大花束的技巧很笨拙,便花了些心思设计,最后成品效果还不错,红红绿绿,还有些棉花在里头像皑皑白雪做点缀。 本以为这一束会很快就售出,谁知道竟然留到了最后。 正想着要不然把花送给卖唱女子算了,就当她听了一晚上圣诞歌曲的打赏,这时有客人走过来,问她花束多少钱。 男客人身着西装,外披一件光看着就觉得材质上乘的黑长大衣,男人比她高许多,谷音琪得仰头看他。 不过他戴着口罩,且整个人逆在昏黄路灯里,谷音琪看不清他的五官。 见终于有人有意购买成本价最高的这束花,谷音琪难掩语气里的兴奋:“最后一束了,我给你优惠吖,原本卖188的,现在168给你!” 西装男子抬眸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好,我要这一束,麻烦给一下二维码。” 谷音琪悬了一晚上的心脏终于落下,哆嗦着发冷的手指点开微信收款码,笑得好开心,“谢谢你呀小哥哥!祝你圣诞快乐!” 一时都忘了自己也戴着口罩,对方只能看见她弯弯的眉眼。 西装男子扫码付款,捧起花束,朝她轻轻颌首,礼貌地道一句“圣诞快乐”,才转身离开。 谷音琪开始收拾东西,眼角余光看见那位男客人捧着花束走到一位穿驼色大衣的小姐姐面前,把花束给了她。 距离有点远了,谷音琪看不清小姐姐脸上的表情。 谷音琪希望她会喜欢。 她心情愉悦,轻松地跟着卖唱女子哼起今晚不知道第几次的《圣诞结》。 “我住的城市从不下雪,记忆却堆满冷的感觉……” 收拾完东西,谷音琪点开手机想看看今晚的收入明细。 这才发现,最后那位小哥哥给她转了188元,就是那束花束的原价。 …… 韩哲睁开眼,谷音琪也睁开眼。 刚刚迫切要从梦里醒来的两人,此时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谷音琪没料到韩哲已经醒了,她眨了眨眼,在一室昏暗中开口,“……你醒啦?” 韩哲比她记得清楚,收紧手臂,把她揽在身前。 “谷音琪,你记不记得很久之前,我问过你一个问题……” 男人刚起床的声音是沙哑性感的,谷音琪这一年来没少听,但还是无法免疫,耳朵像有羽毛拂过。 她手指开始作坏,像小蚂蚁走路一样,从韩哲的赤裸胸膛一路往上,最后轻点他颤动的喉结,“什么问题吖?” 韩哲抓住她乱撩拨的手,拉到唇前张嘴咬了一口不痛不痒。 “我以前问过你,我们以前有没有见过面。” 谷音琪不太记得他什么时候问过,但不会傻到这时候跟他说“不记得”。 她鼓了鼓腮帮,模棱两可道:“哦,那个问题啊……” 韩哲再问一次:“嗯,你觉得呢?我们以前有见过面吗?” 谷音琪蓦地摊开在韩哲唇前的五指,用手掌遮住韩哲的半张脸。 她越想,觉得这事越妙,忍不住提起嘴角笑得温柔。 “老实说,我觉得我们以前肯定在哪里有见过面。” 韩哲微眯着眼,仔细看着她笑得弯月牙般的眉眼。 他轻笑一声,吻落在她额头上,说:“嗯,我也这么觉得。” 番外二 谷音琪还住在御景公寓1707的时候,怎么都没曾想过,未来有这么一天,会替魏梦晴设计婚礼花艺。 她仰头指挥着架构师傅将悬空的框架调整至她想要的位置和角度,心里想的全是,这人与人的缘分呀,真是妙不可言。 四年前与韩哲重新“纠缠”在一起时,韩哲主动提起当年“阴阳怪”的事。 那晚他们正在「香香馄饨」吃宵夜,一人一大碗公小馄饨,老板娘还送了他们狮子头和大排。 谷音琪那时才知道“阴阳怪”叫何成言,韩哲的前女友叫魏梦晴。 何成言部门“待客之道”的新闻爆出来的那天,魏梦晴将一袋红白蓝编织袋甩进何成言的办公室内,里面全是何成言留在她公寓里的私人物品。 在何成言目瞪口呆的时候,魏梦晴冷冷丢下一句,‘就当我走路踩了狗屎,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然后甩头离去。 公寓是魏梦晴当初方便自己上班才购置的,出了这事后她怎么住怎么糟心,索性带着狗子搬回位于五缘湾的别墅与父母同住。 她是家里幺女,上面有两个哥哥,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疼着,事发后何成言一边焦头烂额处理舆论的事,一边跑去别墅区外想挽回魏梦晴,被魏家人喊保全人员赶走,并放话未来要让何成言在鹭城无路可走。 后来听说何成言真回了老家。 谷音琪本来还听得津津有味大呼精彩,后来越听越不对劲,狐疑眼神盯着韩哲,问他,你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的? 谁知韩哲这家伙真的变得好坏,不回答她的问题就算了,还直截了当问她,谷音琪,你是不是吃醋了? 谷音琪被气笑,直接骂他不要脸。 韩哲坦白道,因为何成言的事,他确实有和魏梦晴通过几次电话。 但韩哲也从一开始就跟魏梦晴说得明白,他单纯只把她当朋友,没有其它情愫存在了。 说到这里,韩哲去消毒碗柜里取了个料碟,倒上一点儿醋,推到谷音琪面前。 他嘴角噙着笑,领扣早就解开一颗,筷尖指向料碟,小声说,谷音琪吃醋。 这句话把谷音琪激得斗志昂扬。 那晚她取了韩哲的领带,命令韩哲举高双手。 而韩哲笑得眉眼温柔,任由她强取豪夺。 领带在手腕上绑上几圈,遮住了男人和喉结一样性感的腕骨。 谷音琪还有点职业病地打了个极其漂亮的蝴蝶结,经韩哲提醒,她才重新打了个死结。 被扯开的衬衫连皱褶都显得凌乱凄美,骑在他身上的谷音琪像一只炸毛野猫,时快时慢地控制着他的快感。 在韩哲呼吸开始急促、大腿肌肉开始绷紧想要挺腰加速时,谷音琪会咬牙狠心起身。 丰沛汁液淅淅沥沥往下滴,浇淋在男人黑蜷毛发上,水光粼粼,快感瞬间中断的肉茎在半空中微颤,好似一头被欺负得好惨的红眼小兽在雨中仰首长啸。 韩哲眼眸早已变得狭长如刃,谷音琪被那双眼里流露出的罕见锋芒吸引住,没留意到韩哲手腕的领带已松。 被操控住快感的肉茎似乎比平日更粗更长,龟首鼓胀红透,一道道青筋凶悍尽露凶相。 谷音琪忍不住低头看看,总觉得那层薄膜快要锢不住韩哲了。 她腰肢缓缓下沉,将那小兽一寸寸吞没,还起了坏心,一手背到身后,去揉手感极好的卵囊。 一句“哥哥还能忍多久”噎在喉咙,谷音琪已经被挣脱束缚的男人钳住了腰。 她倒抽一口凉气,下一秒就被放倒在床上。 攻守位置互换。 韩哲的手指修长有力,一掌就能将她的双手手腕抓得好牢,她成了钉在玻璃相框里的白翼蝴蝶标本,无法逃脱。 她讨好的求饶无法让韩哲慢下来,花蕊被轻易捣得泥泞松软,花汁咕唧咕唧往外渗,壶儿盛不住了,就沿着股缝往下淌。 最后韩哲没再礼貌问她想射哪里,扯掉套子,直接射在她绵白胸乳上。 白精弧度不受控,有些溅到谷音琪的下巴和锁骨。 谷音琪眼睛蒙着水雾,盯着那还在往外吐着白精的龟首好一会,蓦地伸手握住还未疲软的肉茎。 侧过身,张嘴就含住他,将余精全嘬出来,咽进喉里。 活生生是聊斋里吸人阳精的花妖狐妖那般。 末了,嫣红舌尖还要绕着龟首打转,抬起水眸问韩哲,宝贝哥哥,这样舒服吗? 韩哲用手背轻蹭她眼角的泪,胸膛起伏的速度明显增快,肉眼可见的泛起一片潮红。 半晌,才听见他说一句,谷音琪,我真想把你肏晕过去。 …… “阿妹,这个高度可不可以?……阿妹?” 谷音琪在架构师傅的叫唤中回过神。 心里懊恼,自己竟在工作时被男色诱惑得分神,实在是不专业,应该好好检讨。 谷音琪后退几步走远一点,同时让两位花艺助理走到宴会厅其他位置,看看视觉效果如何。 她对比着ipad里的手绘图,在脑子里想象空无一物的木框上,慢慢开满花的效果。 其实能接到魏梦晴这个单子也是缘分。 并不是因为韩哲的原因,而是因为谷音琪承接的第一场婚礼花艺——也就是四年前委托她布置海边求婚现场的那对新人他们后来举办的婚宴。 魏梦晴是女方宾客,当时谷音琪为了工作穿得宽松随意,脸上戴口罩,许是因为这样,魏梦晴没有留意到她。 后来谷音琪和那家婚策工作室合作愉快,这几年两者多次合作,一起进步,一起成长,接着就接到了魏梦晴这场婚礼。 初次与客人开沟通会议时谷音琪吓得心脏乱窜,还偷偷在桌子下给韩哲发信息,问他怎么办,要不要推了这次的订单。 韩大老板那时刚回江海帮外公的忙,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还没收到大老板的回信,谷音琪已经被魏梦晴认出来了。 对方主动问她,是不是韩哲的女朋友。 谷音琪惊讶得说话都结巴了,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喜事将近的女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说,韩哲在朋友圈发过相片呀。 是的,韩大老板的朋友圈要么不发东西,要么就发她的相片,偶尔一两张,直男视角,没怎么修图,但足以让人看出两人亲密的距离。 ——谷音琪甚至怀疑他是故意想秀给某位兄弟看。 谷音琪偷偷瞥向魏梦晴身边的英俊男子,没想到她未婚夫更坦荡,笑出声说世界好小,兜兜转转都是认识的人。 魏梦晴主动去牵他的手,中指钻戒璀璨夺目,说,那我们也是啊。 沟通很顺利,魏梦晴提出了要求,谷音琪当场就给她出了设计草图,两人一拍即合。 中途魏梦晴去洗手间的时候,谷音琪追了出去,忐忑地问,这场婚礼的花艺交给她真的可以吗,会不会觉得身份关系太尴尬了之类的。 魏梦晴当时洗着手,笑说因为朋友的关系很早就关注了这家婚策,而且自己每次看到客片里生动美丽的大型花艺布置都心动不已,好不容易轮到她结婚了,当然要找自己喜欢的策划和花艺师。 魏梦晴还说,她和韩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后来双方都有了新的生活,如今只是逢年过节会道声好的关系,更希望她不要放心上,帮她设计一场能在记忆里留下好久的婚礼花艺。 婚策负责人阿棉等客人走了,才跟谷音琪讲悄悄话。 这对新人高中时交往过,是彼此的初恋,但男方当时家境不如女方,加上女方大学时出国,两人迫于现实压力分手。 男方没读大学直接创业,创业成功后还回来鹭城,在五缘湾买了房子,他一直对女方念念不忘,没想到一天晨跑遛狗的时候遇到了同样晨跑遛狗的女方。 断了的红线就这样又接了起来,你说,姻缘这回事妙不妙?阿棉说。 谷音琪忍不住鼓掌,说真的太妙了。 …… 谷音琪手脚并用地爬上高架,亲自负责起最重要的主舞台大型花艺装置。 韩哲走进宴会厅时,远远看到的就是穿得像小男孩一样的姑娘,正聚精会神于眼前的工作。 他看过谷音琪做的效果图,这次是用近两千朵白色新鲜蝴蝶兰做成从半空倾泻而下的瀑布。 不知道谷音琪已经忙了多久,现在眼前的鲜花瀑布已经完成了雏形,谷音琪正把空隙一点点填满。 花艺师这个职业整天要与鲜花打交道,外人看起来像仙女一样,可没看到他们底下付出的努力和辛劳。 而韩哲知道。 谷音琪如今一双手总是带伤,手指带上薄薄茧子,韩哲之前总会提醒她记得要戴花艺手套,可她嫌手感不好,戴着戴着就要脱掉,有时也会因为手指在手套里闷了太久,脱下来时皮都皱了。 像今天这样熬夜做婚礼现场,第二天肯定要累得趴在床上起不来,腰痛,脖子痛,哪哪都痛,撒娇着说要哥哥抱抱才能好。 花艺团队其他同事对于韩老板时不时会空降鹭城这件事早已见怪不怪,纷纷同他打招呼, 其中一位年轻姑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琪姐她戴了耳机,你喊她估计听不到,不如给她打个电话?” 韩哲笑着摇摇头,“没事,不打扰她工作。辛苦你们了,夜宵我让助理去订了,等会送过来。” 年轻人们让资本家的糖衣炮弹轻松打倒,一边期待着豪华夜宵,一边加速工作。 宴会厅灯火通明,韩哲跨上舞台,一步步走到主舞台处,抱臂,仰头安静看着谷音琪。 不禁叹了口气。 她又没戴手套,好在今天的花材柔软,不像玫瑰那样,就算打了刺也还是避免不了划伤手。 装置面积大,谷音琪要么得高举双臂,要么得长时间蹲跪。 终于把大部分空隙填满,她长长松了口气,打算下地走到远处看看整体效果,再做细节调整。 一转头就见到韩哲,吓得她打了个颤,还踉跄了一小步。 韩哲心脏一下子被高高扯起,猛跨一步扶住微晃的铁架,浓眉紧蹙道:“小心点!” 谷音琪站稳,拍着胸脯小声惊呼:“吓死我了!怎么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看韩哲嘴唇一上一下,才想起耳朵里还塞着耳机,赶紧取下塞进工装裤裤袋里。 “你那么认真,我不想打扰你。” 韩哲又重复一次,眼睛没离开过谷音琪,嘱咐道,“下来时小心一点。” 谷音琪小心翼翼爬下高架,最后还有两阶时,被韩哲拦腰一抱,单手就把她抱到地上。 韩哲还不忘交代道:“等会儿再上去你得戴好安全头盔。” 谷音琪脸都烫了,不敢去看团队同事们的表情有多精彩,赶紧拉着韩哲往舞台侧方走,细声嘟囔:“你干嘛特地过来呀?开了一天会不累呀?” “还行,在飞机上睡过了。” 韩哲反手牵住她的手,再从西装口袋掏出一张房卡递给她,“房间开好了,还是31楼,你忙完了就上来睡。” 谷音琪接过,“好哦,你等会吃完宵夜就先去休息。” 说话的同时,苏肃和司机提着大袋小袋走进来。 饥肠辘辘的年轻人们看到今晚居然是肉蟹砂锅粥都沸腾起来了,连声跟谷老板道谢,他们都是蹭她的光。 苏肃乖巧地跟谷音琪和自家老板打了招呼,把其中一份蟹粥放到他们身边,就赶紧离开。 韩哲帮谷音琪舀粥,说:“明天我给了人情红包就回去陪阿嫲,只有黄姨在我不太放心。” 黄姨是谷音琪请的半住家保姆,老家也在东山岛,平日不住家,谷音琪需要像今天这样熬夜工作会提前跟她讲,黄姨就会留下陪沉大妹过夜。 “那你跟梦晴说过你不参加婚宴没有?” “有,一开始递请帖时就跟她说了。” 韩哲把碗递给她,“烫,吹一下再吃。” “好哦。” 谷音琪吹了吹勺子里的粥水,含进口里。 好甜。 韩哲取了个蟹钳,慢条斯理地掰去已经敲碎的蟹壳,说:“对了,赵宁婚礼的日期今天订下来了,然后他问我,能不能请你负责花艺部分。” 没等谷音琪回答,他继续说:“我拒绝了,说请「花谷」团队做可以,但请谷音琪本人就不可以。” 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韩哲还是连名带姓地唤她。 旁人听来难免觉得奇怪,但谷音琪却好喜欢他这样认真地喊她的名字。 每个字都在他舌尖滚了一遍,咬字清楚,腔调圆润。 “为什么团队可以,谷音琪不可以?” 谷音琪有些疑惑,但不影响她张开嘴等韩哲投喂。 一枚肉质饱满的蟹钳肉递进谷音琪嘴里,韩哲取了湿巾擦拭手指。 薄薄眼帘半阖,他再拿勺子去捞另一只蟹钳,说:“因为那一天,谷音琪要作为我的女伴出席。” ————作者的废话———— 此番时间线是【正文完结后第四年】 想写两个番外就到这里啦,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