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爷”》 第1节 ━━━━━━━━━━━━━━━━━━━━━━━━━━━━━━━━━ 本文内容由【蔺小九】整理,海棠书屋网(<a href=http:// target=_blank></a>)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天下无“爷”》 作者:未央长夜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一章 乔爷 夜黑风高,万籁俱寂。 一阵军用装甲的轰鸣声打破了山顶的幽静。 沉重的车门急促打开,防爆装置灯在夜空中闪着阴冷的红光。数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率先跨下,面容冷沉,气息阴暗。车底自动升起滑梯,一辆医用担架车被推了下来,其上躺着的老人已经昏迷,满头鲜血,气若游丝。 咔嚓! 一声轻响,眼前漆黑的别墅光亮如昼! 强灯束束,刺激的几人眼睛一眯,随即屋顶不知何时升起的巨大枪支映入眼帘,通过高精度红外感应,黑黝黝的枪口自动而精确的对准了他们的脑袋,一旦妄动,这些强劲的火力就会崩的他们渣都不剩! 一瞬间,连呼吸都变的小心翼翼。 “尼古拉?”幽寂的山顶夜幕下,懒洋洋的女音突兀响起。 男人们赶紧收了满身煞气,他们毫不怀疑,别墅内的女人早已透过监控笃定了他们的身份——jk,全球黑道组织第二把交椅,担架上的老人正是jk的老大尼古拉。 对着别墅深鞠一躬,几人毕恭毕敬:“求乔爷救救我们老大!” 若有别人在这,定要为这一幕惊掉了眼珠子。 能混到全球第二的黑道组织,这几个处于政治权利中心的男人,哪一个不是满手鲜血呼风唤雨?而别墅里的人竟然连面都没露,就让这些黑道煞星变成了老实乖巧的小绵羊…… 究竟是什么人? 偏偏受此殊荣的人,半分受宠若惊的自觉都没有。 一阵沉默后,透过声音传输设备,传来声不耐烦的叹气:“麻烦的一腿!” 屋顶上强大的火力自动收缩回去,几人稍稍放松,知道这算是变相的答应了,否则按照里面那女人的行事作风,早就不客气的赶人滚蛋了,一个说不准,他们的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进门,上楼梯,沿着宽阔的长廊向内走去。 几人目不斜视,推着担架谨言慎行,就是这一座别墅内,住着两个令所有的黑道闻风丧胆的女人。 第一个,杀手之王,佣兵霸主——king。 一个杀手界从无败绩的神话,百分之百的任务成功率,奠定了她遥不可及的巅峰地位。不论是什么人,只要被她盯上了,就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第二个,king的搭档——乔爷。 她是世界顶级黑客,窃入敌人高端的保安系统,就像拿钥匙开门回家一样容易;随手做出一个扰乱系统,对方没有二三十个专家日夜研究,基本破解不了;king的每一个任务都由她接手,每一次行动都由她策划。 而真正让黑道之人奉她若神明的,还是她的另一个身份: ——国际外科权威! 她的医术登峰造极,只有不想救的,没有救不活的,甚至可以说,当今医学界没有任何人能凌驾于她之上! 对于把性命别在裤腰带上的黑道中人,绝不会愿意得罪一个世界顶尖的医生,尤其这个医生还是个杀手。所以,当他们走到了长廊尽头处,看见工作室内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女人时,即便心下惊疑,也丝毫不敢怠慢。 “乔爷。” 几人略微躬身,恭谨的打量电脑前绝美的女人…… 五官柔美明丽,海藻样的波浪长发流泻铺展,呈现着一个漫不经心的姿态。昏黄的灯光下,她大喇喇的翘着二郎腿,坐姿爷们儿毫不优雅,身上穿着的睡衣皱皱巴巴,脚下踢着的拖鞋一红一绿不是一双,红色的那只略小一些,挂在脚趾上摇摇晃晃…… 可是即便如此,也丝毫不掩她的美。 一种无需雕琢的美,毫不做作,洒脱随意! 然后,他们见这女人打了个哈欠,扫了眼担架上流血不止的尼古拉,毫不做作的将目光转换成鄙视,洒脱随意的说了句:“还没死?” “……” 自动忽视了这句话,几人眼观鼻鼻观心,老半天才憋出一句:“托乔爷洪福。” 嗒嗒嗒嗒…… 回复他们的,只有清脆的键盘敲击声。 几人皱了皱眉,努力压下心底担心老大的急躁,一抬头,忽然呆若木鸡! 随着女子十指如飞在键盘上飞速的舞动,墙上悬挂的巨大屏幕上条条线线构成了一副楼宇结构图,“我切入截取了他们的信号频道,可以看到楼内监控系统,我说你记……” 懒洋洋的嗓音在空气中流动,男人的额头却冒出了汗,他们认出来了,屏幕上的楼宇结构正是全球最大的黑道组织——ys,准确点说,是防御严密堪称铜墙铁壁的ys总部防卫图!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了差距,这别墅内两个神一样的女人,一个正横行在ys的总部执行任务,一个把ys当成她们家的后花园一样监控…… 和屹立在黑道之首的ys相比,jk又算得了什么?即便已经急的发抖,也不敢有丝毫的怨言,他们站在原地默默等待,生怕一个不好惹毛了这祖宗,jk就要在她的怒火下覆灭! 有的人的实力,注定了支撑她嚣张的砝码。 * 啪! 随着一下响亮的敲击,嫣红的唇角斜斜的勾起来,笑的嚣张而肆意,乔青终于有功夫赏了等待的人一眼,担架上的尼古拉已经离死不远了。 “推过来。” 巨大的柜子向两侧分开,露出里面设备齐全的手术室,乔青踢着一大一小的红绿拖鞋,晃晃悠悠的飘到手术室内,随手抓了把手术刀把玩着,锃光瓦亮的寒光飞旋缭绕,配上她唇角勾着的邪笑,让战战兢兢的几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想到了这个女人的种种传闻——关于医德。 据说,她的医德和性子一般无常。 据说,她的脾气喜怒难测,对于人命完全漠视。 据说,她做手术从不戴手套,一手持手术刀,一手干别的事。 据说,这个别的事,有时候是忙着电脑,直接无视网络对于仪器电波的干扰;有时候是喝着咖啡,也不管会不会沾上细菌灰尘;甚至有时候一个抽风,扔下一半的手术自己甩手走人;更有甚者,心情不好了,一刀解决了手术台上的病人…… 据说,她不是善医,隶属她治疗过的人全混黑道,面对家属怒气冲冲的指责,她嗤之以鼻,一脸嚣张:“反正也不是什么好鸟,死了就当为民除害!” 想到这里,远远的那座手术台,在他们眼里已经变成了断头台! 而那把玩的天花乱坠的手术刀,就是切他们老大脑袋的铡刀啊! 看着神色挣扎一脸便秘的几人,乔青无比轻松的倚着墙壁,浑身好像没半两骨头,揉了揉散在腰际的乱蓬蓬的,更添几分妖娆:“老东西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再磨磨蹭蹭的,就直接推他去太平间……” 咻! 话落的一瞬,尼古拉已经被平放在手术台上。 “乔爷大量,请。” 乔青看也不看,右手一扬,手术刀在半空旋转着划过个弧度——铎,一声干巴巴的脆响,戳进了尼古拉光溜溜的脑壳上。 在一旁几个软脚虾白着脸的注视下,她晃过去利落的开了瓢。一手摩挲着下巴,兴致勃勃的观赏着新鲜出炉的脑壳,一手飞快的翻转着,手术刀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刀接着一刀,不思考,不犹豫,寒光翻飞,眼花缭乱…… 间隙处,还能听见那红艳艳的唇瓣相碰,吐出气死人不偿命的点评。 “怪不得jk一直是千年老二,就这老东西单细胞生物一样的大脑结构,啧啧……你们不老二谁老二?” “估计智商也就二十五,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没死,真是祖上冒了青烟了!” “诶?你——就是你,脸怎么紫了,别抖了,晃的心烦!” “老东西要是死了,就是被你抖死的……” “……” 咣当! 金属相碰,染血的弹头远远的抛进托盘,乔青站起来伸个懒腰,看着对面几个脸呈猪肝色的男人,无趣的撇撇嘴。 慵懒的眼眸在大屏幕上一转,忽然……定格了。 早在拦截了ys的监控之后,她就放心的将屏幕切换到了直升机内的卫星摄像,她的搭档冷夏完成任务,会驾驶着直升机逍遥的回返别墅。至于冷夏完不成任务这一说,她却连想都没想过。 就算是在保安最为严密的ys大楼内,被无数的特种人员堵截包围,也没为冷夏担忧上一星半点。反而还有闲工夫为ys默哀了半分钟,招惹了那么一个杀神,好自为之…… 可是此时。 屏幕显现的影像却不在乔青的预料中。 只见小小的飞机舱室内,画面不断的旋转动荡,片刻后,一声巨响,屏幕上雪花闪动。 乔青呆呆的站在原地,眸子空洞的望着灰白交错的画面,六岁相识,二十年相依为命,她的搭档、朋友、亲人,那个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女人,永无败绩的杀手之王,竟然在漂亮的结束了任务后…… 死在了直升机的故障上? 一滴眼泪悄然滑落。 几个男人不能接受的变成了石雕,一代杀手界的传奇,就这么死了?更不能接受的是,面前这从来嚣张的乔爷,竟然哭了? 睫毛微颤,乔青缓缓的仰起一张柔美幽丽的脸,眼中水雾迷蒙:“亲爱的,你的瑞士银行密码,还没告诉老娘啊啊啊啊啊!” 寂静的房间内,回荡着这不要脸的回音…… 男人嘴角疯狂的抽搐,这女人,简直就是个奇葩! 奇葩嚎够了,睫毛簇簇遮住眼底的殇,心情不爽的一把将滴着血的手术刀摔地上,坚决贯彻着身为一枝奇葩的准则,直接丢下尼古拉那大开的脑壳,甩手走人。 几个男人惊住:“乔爷,我们老大……” “让他去死!” 女人目不斜视,吐出冷漠到让人心颤的话语。 脚尖踢踏着拖鞋,睡衣皱皱巴巴,头发乱蓬蓬,怎么看怎么无害,然而森白的灯光打在柔美的脸上,瞳孔漆黑不时幽光一闪,任谁也不敢小觑。 看着已经走出拐角下楼梯的女人背影,再看看脑壳还半开着没有缝合的尼古拉,几人有苦说不出,关于这个别墅里的两个女人,所有的黑道中人都有一个共识: ——得罪了杀手之王,那是自寻死路,可要得罪了乔爷,绝对是生不如死! 有人迅速拨通电话:“赶紧派个医生过来,缝合!” 第2节 有人握拳低低咒骂:“那个女人,她怎么不去死!” 砰! 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嘈嘈切切的滚动声,女子嗷嗷嚎叫的呼痛声,硬物亲吻地板的碰撞声…… 然后,无声。 楼梯口静静的躺着一只红色的拖鞋,另一只绿色的正在半空自由落体,而一楼的地板上,一个纤细修长的女人横在血泊中,四仰八叉五体投地,辉煌的一生最后吐出的一句感叹,便是—— “坑爹啊……”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二章 宫无绝 夜朦胧,月如钩。 雾气氤氲的湖面上,一轮弯月映下银辉点点,碧波湖,微风拂,树摇曳,影婆娑,一切的一切悠远而静谧,为这夏夜下的荒僻郊外平添无尽风情。 嘶—— 一声嘶鸣,划破宁静! 紧跟着,凌乱的马蹄声冗杂而来,马蹄疾驰,夹杂着兵器交击的尖锐声响,不时有人厉声大喝,嗓音中杀气沉沉,将郊野的宁静破坏殆尽。 林荫小路前阴影一晃,一匹快马当先冲出。 一身血衣的男子远远地奔驰了出来,后方跟着两个侍卫模样的男人,衣衫染血,一身狼狈,共三匹快马在如雨箭矢的追击下若雷奔袭,刮起周遭绿叶漫天。 咻—— 箭矢破空,在风中发出如裂帛一般的尖利声响,由后追来直逼最前方男子而去! 幽蓝的箭头淬着让人心惊的剧毒,眨眼功夫穿过层层树荫,力道迅猛的越过飞身拦挡的两个侍卫,眼看着就要插入那男人的后心…… 两人睚眦欲裂,惊声大吼:“主子!” 电光石火间,那男子性命危急却不慌不忙,如剑一般的眉毛猛的一蹙,眼中迸发出凛然的寒芒,让这雾气笼罩的湖畔都静窒了一瞬。 剑气如虹,挥剑力劈! 只一击,箭矢和重剑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啪”的一声,那方才看来还迅猛无匹的利箭,化为粉末飘散在夜风中。 同一时间,他腾身跃起,如鹰如隼! 方向,却并非那逃离之地。 染了血的衣袍在风中翻飞,黑发凌空,双眸含煞,他反身而去,直逼后方追击的数十名黑衣人。 这一切只在刹那间。 从四人策马狂奔,到箭矢追击,再到他不走反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完全被这突然的袭击惊住的黑衣人转眼已去三人! 鲜血在咽喉处爆开,猩红的血花和死不瞑目的眼睛昭示着这男人的狠辣果决。一击即中,他飞身而退,和后方赶来掩护的两个手下并排而立,默契之极。 两方对峙。 沉重的杀气蔓延至湖面上方,如凝实质! 一行数十名黑衣人看着地上三个同伴的尸体,恨红了黑布上方露出的一双眼,其中走出个头领模样的男人,咬牙切齿地磨出对面男子的名字:“宫无绝!” 宫无绝迎风矗立,鬓发凌乱,衣衫上细碎的伤口遍布周身,看上去倒真是极狼狈。然而那双眉斜飞,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微抿成一条线,如刀削斧刻的深邃面容自始至终的沉稳如初,淡定如山。 一侧面容隽秀的侍卫眯起眼睛,嘲讽而不屑:“宫玉那白眼狼倒是越来越有能耐了,连主子回京的必经之路都查得出,堪称费尽心机啊!” “可不是,陆峰,你说……”另一边,书生模样的侍卫搭上他的肩膀,一脸笑嘻嘻:“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多没良心的人?” 陆峰冷冷耸肩:“主子和皇上不是兄弟胜似兄弟,那白眼狼宫玉却恨不得要了他亲兄长的命!可惜……” “的确是可惜……”书生接上,忽然面色一冷,文雅的面容浮上凌厉的杀气:“可惜那跳梁小丑太过不自量力,想夺皇位也不该来埋伏主子,有些人的身份他一生都望尘莫及,别是自掘坟墓才好!” 看着他们一唱一和,黑衣首领双眸喷火,他们历尽万难好不容易查到这宫无绝的必经之路,本以为只有三个人怎么也该手到擒来,谁知他们出动了上百人围杀,从襄阳到此处盛京郊外足足三日三夜,损失了大半有余,这三人依旧活的好好的! 一字并肩王,果然名不虚传! “废话少说,玄王爷,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一直未说话的宫无绝,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如鹰锐利的眸子中是俾睨天下的狂傲,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祗:“就凭你们?” 话落,出招! 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把重剑指天开路,宫无绝霍然冲入黑衣人的阵势中,如雷如电,微澜的湖面反射出湛湛白光,映入那双漆黑如潭的眸子,肃杀狠戾的让那群黑衣人瞳孔骤缩! 同一时间,极有默契的陆峰两人,亦同时出招! 铿—— 铿—— 兵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剑光漫天飞闪如一张交织的大网,将这京郊湖畔晕染的杀气冲天! 宫无绝身手惊人,出手即致命,大片的鲜血如雪飞溅喷洒,那墨色如铁的身影在血花中厮杀,仿若死神降临,罗刹现世!几个照面,数十个杀手已经倒下了四分之一,而他鲜血淋漓的身体,一条条的伤口狰狞可怖,却哼都没哼上一声。 端的是不要命的狠辣! 杀伐! 果断! 片片血光从他身边飞起,每一下出手都扯动着身上伤口的撕裂,只有他才知道,连续无休止的激战,多到仿佛杀也杀不完的刺客,体力早已透支。 撑着,全靠信念! 一地的尸首,一地的鲜血,那黑衣首领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仓惶! 慌乱间他一把扯过身侧一个同伴,抵挡住宫无绝强悍的攻势,血花喷涌他双目闪过丝阴狠,藏在身后的左手倏地一扬! 一把粉末瞬间散开…… “主子,小心!” 陆峰一声大喝,为时已晚。 宫无绝微一踉跄,以剑撑地,紧抿的薄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血红的眉眼一片狠辣,手中一动,强忍着浑身的无力积蓄力道,一剑正要挥出…… 倏地,一生轻笑突兀响起。 这笑声来的突然,清朗宛如美玉琼珠,偏偏又带着几丝毫不掩饰的嚣狂与犀利,似男似女似远似近空灵如湖畔上空的雾气飘渺,虚幻、诡谲,让所有人都心头一紧。 “什么人!” 哗啦—— 水声清脆,远方湖面溅起澎湃的水花,一个纤长的身影破水而出! 火红的衣衫如一张幕布在水面飞旋,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那身影盈盈一转宛若一朵出水红莲,已将宽大的红衣罩在了身上。泼墨一般的发丝晕染在身后,溅起滴滴水珠,直垂脚踝。 黑发如瀑,红衣似火。 伴随一阵低低笑声,她轻盈点水旖旎从风,眨眼落于众人身前。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三章 强买强卖 直到此刻,众人才看清了来人样貌。 顿时,一片不由自主的暗暗吸气,从仅剩的十几个黑衣人中传来,即便是担忧主子胜过一切的陆峰二人,也不由得瞳孔缩了缩,染上一抹惊艳。 好一个绝美妖异的少年! 身姿颀长,眉目精致,裸露在外的肌肤如琼脂美玉,滴着水的发丝缠绕在蜀锦千重的暗红绣纹之外,潋滟妖娆。柳叶眉峰下一双黑如夜空的眸子,眼波流转间一点诡丽金芒幽幽闪现,带起无尽的妖异。 风流无双,惊为天人! “你……你是谁?” 少年眼眸轻挑,不理会黑衣首领的诘问,看向自始至终唯一一个淡定如初的人,只这片刻功夫,宫无绝的双唇已经泛上黑气,脸色苍白,配上满身的狰狞伤口鲜血横流,极是可怖狼狈。 然而那气势依旧凌人。 他微抬下颔,刀削斧刻的深邃面容在夜色下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双目凌厉的巡梭在她身上。 她不闪不避,噙笑迎上。 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炫目的火光一闪…… “你是宫无绝?” “正是!” 嗓音沉沉,丝毫不显虚弱,很好,普天之下,还是第一次有人身中七绝散之毒,还能坚持这么久的时间。望着宫无绝投射来的探寻目光,她双臂环胸,慵懒的嗓音自报家门:“乔青。” 他皱了皱眉,这面容隐隐有些熟悉,可这名字却是陌生的很…… 两人间的交流极为自然,仿佛老友重逢,又似倾盖如故,谁都没觉得有任何问题,却让周遭人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陆峰两人见鬼的看看乔青,再瞅瞅自家主子,最后再一次将探究的目光落到乔青的身上,从上到下,从下回到上,从左到右,从右回到左…… 他们家主子什么时候对人摆出过好脸色? 虽然这面无表情着实称不上是好脸色,不过相比于平时的僵尸脸,也已经是破天荒的待遇了,尤其这人还是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晓看样子武力值也不低的少年。 虽然没有交过手,但是方才她在湖底这许久的时间,即便是刻意敛藏了气息若是没有个两把刷子他们也定会发现,然而非但他们没有,连主子也没有。 这说明了什么? 此少年的身手不下于主子,最次也绝对在他们两人之上! 对视一眼,书生样的侍卫抱拳走出一步,文质彬彬的面容掠上谨慎的笑容:“不知阁下……” “你现在该关心的,可不应该是我!”不待他问完,乔青斜眼扫过眉心泛黑的宫无绝,慢悠悠地勾起红唇:“唔……七绝散,果然名不虚传,再有个一时半刻,就算你家主子是大罗金仙转世,也回天乏术了。” 轻轻缓缓的一句话,让两人脸色遽变。 七绝散,天下十大奇毒之一! 就在这时,咻—— 第3节 两人尚没从十大奇毒中回神,惊变骤起! “主子!” 惊声大吼,嘶吼声中透出丝丝绝望,一把利器划破气流,闪烁着狰狞的寒芒直逼宫无绝而去,速度之快两人已然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刺入全身无力的宫无绝心口。 铿—— 千钧一发之际,漆黑的暗夜中白光一闪,一声金属交击听在两人的耳中犹如天籁,让他们的脸上迸发出无匹的惊喜,紧跟着那暗器迸裂成数片,尖锐的碎片四射而出,几声惨叫,周遭的黑衣人尽数倒下。 无一例外,咽喉处一抹猩红血线。 一击毙命! 直到“吧嗒”一声落地,他们才看清那凌厉一现的白光,竟是一片薄如蝉翼的小巧飞刀。 即便早就猜到这少年功夫不弱,但挥手间将这十几人毙命的手段,依然惊住了陆峰二人,再看向乔青的目光即便感激非常,也不免带上了浓浓的审视和警惕。 乔青恍若未察,转身直视着宫无绝,这个男人倒是有意思,命在旦夕依旧沉稳,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并非故作高深的淡定,而是一种自骨子里生长的倨傲、俾睨、无所畏惧! 头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兴趣:“做个交易如何?” 宫无绝也在打量着她,从破水而出到挥手杀人,这少年自始至终随性自我,透着丝丝凉薄的邪气,悠然的仿佛那十几条性命对她来说,根本轻如蝼蚁,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令她放在心上…… “那要看你给出的筹码,是否合本王的意。” “解药。” 两个字,换来陆峰二人惊喜的注视和宫无绝愈发谨慎的探究目光,乔青唇角一弯:“如何?” 良久的沉默。 就在书生忍不住应承之际,宫无绝冷沉开口:“条件?” 乔青懒懒耸肩:“没想好,先欠着吧。” 一声沉沉的冷嗤,将整个湖畔的温度蔓延到极点,盛夏时节冰冷的仿佛寒冬,宫无绝斜眼觑着一脸戏谑的妖异少年,语气狂妄如天王老子:“要本王一个承诺简单,也要看是何人来要!” “你可知道,这毒素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从这里到盛京……” “本王死不了!” 真是个固执又孤傲的男人啊! 有意思! 乔青眉梢一挑,如妖面容浮上丝丝玩味,她缓慢地踱步到宫无绝身前,仿佛黄泉路上妖冶摇曳的曼殊沙华,意态逍遥,风姿无双,偏偏含着说不出的危险感觉。 陆峰二人瞬间绷紧了神经,将要上前的脚被宫无绝一眼定住。 这动作落入乔青眼里,仰头一阵大笑,为这男人狂妄的自傲。 狷狂笑意回荡在湖畔上空,道不尽的嚣张邪佞。 “唔,你不会死,不过……”她蹲下身,黑色的发丝和火红的衣角逶迤一地,温热的呼吸吐在宫无绝耳侧,语调长长含着丝丝醉人的慵懒:“会不会晕呢?” 剑一般的眉毛一皱,宫无绝尚未明白,忽然脑后一痛。 “砰”的一声闷响,从来高高在上受世人膜拜敬畏的大燕一字并肩王……白眼一翻,生生晕了过去。 一把丢掉方才随手从地上摸来的砖石,乔青拍拍手心情极好地吹了声口哨,板砖果然是杀人越货作奸犯科居家旅行的必备之物啊! 悠然转头,对上四只呆若木鸡的惊恐眸子。 陆峰二人吞了吞口水,竟然难得的没顾及上这是自家的主子晕倒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英明神武的玄王爷被一个板砖儿给砸了脑袋,被一个少年一板砖砸了脑袋? 他们接受不能的呆立原地,机械麻木的转动脖子,将便秘的目光对准了乔青。 有魄力! 白皙的素手一转,一个精致的白瓷瓶出现于修长五指:“解药。” 话落,随手丢了过去,看都没看地上躺着的明明应该面色苍白此时却漆黑如锅底的昏迷男,火红的衣角在夜风中悠然一浮,转身,走人。 两只木鸡回过神来,瞪着手中的白瓷瓶,嘴角迎风疯狂抽搐。 “陆言,你说,这少年是啥意思?” “……强买强卖呗!”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四章 掘地三尺 “掘地三尺,把那小子给找出来!” 这是宫无绝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咬牙切齿,面色漆黑,头顶生烟。 偌大的玄王爷寝室中,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丝丝蔓延,如同笼罩了寒霜森冷一片。某个只差没暴走的冰山男人坐在书案前,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在沉寂的房间中发出闷闷的声响。 “爷,陆言已经派人查去了。”陆峰眼观鼻鼻观心,垂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外面开启,盛夏的阳光穿入房间,驱散了一室低迷,陆峰狠狠的深呼吸了一口,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了走进的华贵男子。 皇上,恩人啊! “哈哈哈哈……我可听说了,堂堂宫无绝被一少年一板砖拍了个……呃,陆峰,你眼怎么了?” 陆峰只想以头抢地,皇上啊,没看见爷那张脸黑的么,添点水都能直接研磨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燕皇帝宫琳琅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宫无绝黑着脸,青筋绷起,一双剑眉皱成了疙瘩。死死地拉下上扬的唇角,飞扬的眉目依旧掩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大手一扬,一碗热腾腾的汤药瞬间丢了出去:“也就你的手下敢这么大胆,我这皇帝在你玄王府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嘴上埋怨着,脸上却分毫怨言都无,一身简单的白衣风流倜傥,如狐狸狭长的眉眼中尽是豁达洒脱。 宫无绝一把接住,仰头一饮而尽。 宫琳琅把自己抛进椅子,如浪荡子一般的随意动作,丝毫不减周身贵气:“什么情况,陆言的说的少年哪里来的?胆儿够肥的!” “回皇上,那少年应该不是盛京人士。”门口一阵脚步声,书生陆言的声音传了来:“爷,属下初步查过,全盛京只有一人和那少年名字吻合,不过想来绝不会是他。” 宫无绝的眉心连跳两下,压下心头恨的痒痒的怒意:“谁?” 这字沉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陆言走进门先是一抖,才道:“乔家,九公子。” “废物乔九?”宫琳琅随手抓过个茶盏把玩着。 那闻名大燕的废物公子?半点医术不会,丁点玄气没有,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怪只怪她生在了地位超然的御医世家,千百年来的贵族中出现的唯一一个废物,想不出名都稀奇! “不会是他。”宫无绝四字冷沉,那自称乔青的少年满身毫不掩饰的嚣张,这样的人必然不屑于说一个假名字,而她来历身份皆成谜,又有一身比他也差不了多少的功夫,想是背景雄厚,能掩饰行踪也不足为奇。 薄唇一勾,他冷冷吐出:“修罗鬼医。” 陆峰霍然抬头:“爷,你是说,她就是那以行踪诡秘和行事张狂著称的修罗鬼医?” “呵,有意思!那位修罗鬼医从来以面具示人,行事亦正亦邪全凭心情,更是狂妄曾言,‘天下间,没他不能解之毒,没他不能医之人。’如此嚣张,俨然将天下医者藐视在目!对对对……”一连三声对字,宫琳琅抚掌称是,歪在椅子上的身子坐直了起来:“那人一把修罗飞刀,既能杀人又能救人,跟你们所说的性格和武器皆是吻合,再加上那十大奇毒之一,普天之下这么年轻的解毒之人,不过一掌之数。” 和宫琳琅的兴致勃勃相比,宫无绝还是一张死人脸,若是仔细研究可见一双鹰眸中两簇火焰凌厉升腾。 他斜去一眼:“你这皇帝,还是多关心关心正事,宫玉那个白眼狼都踩上门了!” “蹦跶不了几日了……”砰的一声,手中茶盏化为齑粉,宫琳琅下颔一扬:“说你的事儿。” 并不担心好友的皇位,真正动了杀心的宫琳琅可不像他表现的那么浪荡无害。唇角勾起个势在必得的桀骜弧度,眼前再次浮现出那让他怒意翻涌的少年,宫无绝从喉咙间磨出一个字:“查!” “是!” 陆峰陆言高声应是,带着主子的命令出了房间。 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个名叫乔青疑似修罗鬼医的少年! 殊不知,玄王府正在全力寻找之人,亦正是他们认为绝不可能之人。 乔府废物九公子的院落,简陋的比之下人也强不到哪里去,内外两间相连,外间不过一桌,一案,一床榻,一书柜,到了冬天连烤火的炭炉都没有,那窗户都是丝丝儿漏风的。 而两室之间一方素色屏风,却隔开了犹如天堂地狱般的对比。 重帘深卷,浮香淡淡。 帘,是十八面鲛纱青丝,金钩流苏,似烟似雾。 香,是百年制取沉迦南,青烟袅袅,如梦如幻。 “这大清早的,谁他妈在外面吵……” 檀木床榻上,睡眼惺忪的少年一把掀开被子,气哼哼地坐起来:“非杏,非杏——” 温婉的丫鬟端着水盆走进来:“公子,也只有你能把日上三竿当成大清早。”还这么理直气壮。 乔青揉揉眼,搂住非杏柔软的腰肢:“你家公子昨晚可忙了。” “是是,忙着一板砖敲晕了大燕玄王……”非杏捂嘴轻笑,要是天下人知道,修罗鬼医在起床的时候会像孩子撒娇,还不得吓掉了眼珠子:“公子还是想一想半月后的医术大考吧,听说那人要来观考的。” 乔青清醒了三分。 昨夜她没戴修罗面具,以宫无绝的心思能猜到他的身份并不意外,到时候医术大考她一上场,身份穿帮是必然的。 摸着白皙颈项上小巧的喉结,她吹了声口哨:“所以,我要了个条件,防患于未然。” 非杏专心给眼前大爷一样的主子穿衣净面,一句“你那是强盗行为”到了嘴边,硬生生的又吞了回去,莫看她家公子起床这会儿温驯的猫咪一样,其实是个三百六十度无处不长眼随时能逮到她们的腹诽狠狠恶整并以此为乐的主! 阳光穿过窗棂映在少年精致如玉的面容上,浓密卷翘的长睫似蝶翼扑扇,溅开细碎的点点金华。 “外面怎的那么吵?” 非杏收回看呆了的眼,撇撇嘴道:“乔家的天之骄子们回来了。” 乔青眼尾一挑:“乔文武?” “不只是他,少爷小姐们都回来了,乔文武还带了个贵客,听说老家主重视的很……”想起那群少爷千金们趾高气昂的嘴脸,非杏恶心的直想吐:“什么天才,呸!” 公子一个脚趾头,都能把他们比到尘埃去! “什么人!”非杏耳尖微动,迅速走出内室。 来人一身乔府下人装扮,尚且站在苑外,保持着一只脚跨进院子的姿势,见有丫鬟走出来,干脆省了进去的麻烦,扫一眼这破落的小院,满脸不屑。 “老家主吩咐了,中午设宴招待贵客,凡是府中的主子都要出席,九公子也准备准备吧。”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章 行此大礼 第4节 乔家的会客厅内,因为一个贵客的到来,而变的极是热闹。 一方“仁心仁德”的硕大牌匾下,丫鬟小厮们进进出出,端茶递水不敢有一丝的怠慢。里面香风环绕笑语不断,年轻的公子小姐们锦衣玉带,绫罗朱钗,围着两侧上座的锦衣男子众星拱月。 “姑苏公子?” 女子温婉的轻唤,将姑苏让的神思召回。温润如风的面容挂上惯有的浅笑,看不出丝毫心不在焉:“乔姑娘有何见教?” 这一笑宛若春风拂柳,乔云双瞬间红了脸。 “姑苏兄,你这翼州四公子的魅力果然无可挡……”说话的男子坐在姑苏让一侧,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正是乔家大公子乔文武。他半真半试探的大笑道:“姑苏兄少年英杰,五妹亦是有名的才女,这么看来真是天作地和的一对啊!” “云双哪里配得上姑苏公子。”乔云双偷偷抬眼,见姑苏让还是一副温润浅笑的样子,不应答也不接话,不由咬着细齿转了话题:“方才云双是说,大哥这次回来玄气又精进了,保不准能出个五公子呢……” “这话可要让人笑话了。”乔文武连连摆手,谦逊的动作掩不住眉目间的得意:“比起姑苏兄,我还差得远。” “大哥的武艺已是超群,姑苏公子竟是比你还厉害……不知双儿可有幸一睹公子风采呢?” 一会儿的功夫,由“云双”变成了“双儿”,从来被众家千金环绕的姑苏让又岂会看不出端倪:“既然乔姑娘相邀,姑苏却之不恭。” 不待乔云双惊喜,姑苏让慢悠悠地取下腰间玉笛:“今日气氛极佳,便以一曲献丑了。” 堂内一片尴尬。 乔云双俏脸通红,她本意是要看姑苏让练武,他却以玉笛相拒…… 暗暗朝一边递去个神色,坐于一侧的娟秀少女立刻会意:“姑苏公子,乔雨有个想法,公子一支玉笛名满天下,正巧五姐姐琴艺无双,不如与公子共谱一曲……” “好主意!” 不给姑苏让拒绝的机会,乔文武迅速吩咐道:“来人,去取五妹的凤尾琴来——二叔,你怎么来了!” 一声含怒质问,让殿内瞬间安静。 姑苏让诧异挑眉,有人一直在门口徘徊他早就发现,只是那人一身粗布衣裳极是窘迫,还以为是乔府的下人,没想到竟是乔文武的二叔。他优雅起身执了晚辈礼:“在下姑苏让,见过世伯。” 只是这礼还没全,就被人拦住。 “姑苏兄,只怕我这二叔,受不起你的大礼。” 乔文武心下不耐,他好不容易把姑苏让给请了来,三番四次的试探,五妹也频频示好,没想到这姑苏让油盐不进,一个难得的合奏机会,又被这突然出现的废人给耽搁了。 “还不快取琴来。” “是,大公子。” 下人快步跑出去,经过门口的时候偏巧撞了扎了根不动的中年男人一下,他一个趔趄险些歪倒,一咬牙,竟跛着腿走进了大堂。 姑苏让微微一笑,不受旁人态度影响:“乔世伯有事?” 乔伯庸一瘸一拐地走到近前,深吸一口气:“久……久闻姑苏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有幸,也听闻公子和玄云宗颇有渊源,是以……在下冒昧请求公子,可否代为引荐一人。” “谁?” 姑苏让问完,旁人才反应了过来,纷纷嗤笑出声:“不会是二叔想拜入玄云宗吧?” 鄙夷不屑的目光流连在他的腿上,无声地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方正憨厚的面容涨的通红:“在下一介废人,不敢污了宗门高洁之地,是我乔家小九,天资聪颖却苦于无师受柄,一直埋没荒废……” “噗——” “谁?那小废物?” “天资聪颖?埋没荒废?二叔你不是疯了吧?” 喷笑声此起彼伏,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乔文武大笑不止,好像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事:“二叔,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莫要在贵客面前失了分寸,丢我乔家的脸面!就凭那小废物还想进玄云宗,简直是痴人说梦!” 姑苏让皱了皱眉,终于想起了这乔家小九是什么人。 ——废物。 ——大燕国乃至翼州大陆都有名的废物。 “乔世伯言重了,若有机会,在下帮忙提上一提,只是具体如何就要看玄云宗宗主的决定了。” “多谢姑苏公子。” 乔伯庸一躬鞠到底,却并未离开。 满堂鄙夷不屑的嘲讽声中,他一瘸一拐的转向了笑的前俯后仰的乔文武,一个少年才俊,一个老弱病残,乔伯庸梗着脖子看向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乔文武,一字一顿:“小九,不是废物。” 这变故一时让人反应不过来,乔文武掏掏耳朵:“你说什么?” “小九,不是废物!” 从来懦弱好欺的废人何时有过这样的魄力? 乔文武脸色骤冷,乔家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废人来挑衅,尤其是当着姑苏让的面。他冷冷地盯着乔伯庸,以他和这废人在乔家的地位,但凡不闹出人命都不会有人追究。 眉目间已见阴狠的杀气。 公子小姐们兴致勃勃地看着好戏,姑苏让把玩着玉笛的手一顿,终于没有制止,别人的家事他不好插手。 一片虚情假意的惊呼声中,乔文武一拳击出! 想象中的惨叫并未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凉薄彻骨的邪肆嗓音:“大哥,十年没见,也不用行此大礼吧……” 大礼? 众人赶忙看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趾高气昂的乔家天才,竟然狗吃屎一样的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发髻散乱,怎一个狼狈了得!而本该被一掌打到奄奄一息的乔伯庸,哪里还有影子? 满屋人茫然四顾,忽然齐齐一怔…… 会客厅朱红色的门檐边,一个红衣如火的少年凭栏而立,双臂环胸,姿态逍遥,隐在阴影里的面容看不清晰,唯有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犀利诡谲,幽深无垠! 那殷红的唇角似是一勾,身后浮云吞吐,金光万丈,她踏着阳光缓缓走来……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章 爷不喜欢 “是你!” 一声怪叫打破满堂静谧。 乔文武狼狈地趴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刚才挟怒而出的一拳忽然失了目标,惯性下竟然当众摔了个狗吃屎,还是当着姑苏让的面!到了此刻他早已顾不得那突然消失的乔伯庸,全副心神都沉浸在当众出丑的羞恼之中。 尤其眼前这个印象中任人欺凌只知哭哭啼啼的废物,竟敢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鬼样子! 简直该死! 无视乔文武的咬牙切齿,乔青走上前来,俯视着他极是无辜:“大哥……平身吧。” 噗—— 一声轻笑从前方传来。 歪头看去,正对上姑苏让温润含笑的眉目,锦衣玉带,月白青竹,薄唇微扬似是永远噙着抹笑意,多一分则热情,减一分又显疏离,温雅如风的恰到好处。 当的是芝兰玉树,谦谦君子! 姑苏让也在打量着她,大陆上年轻一辈中何时有了这等高手?这少年举手投足潇洒自如,绝美的仿佛从画中走出,一如谪仙下凡,又如林中高仕,偏偏优雅高洁中带了几分邪气,如仙,如妖。 再看这满堂惊诧中带着鄙夷不屑的目光,就知道这高手还是个扮猪吃虎的主。 “在下姑苏让。” “幸会,乔青。” 两人隔着空气远远一点头,这是真正的高手之间给予的尊重,然而“乔青”两字落下之后,姑苏让却是一个愣怔,难得的露出了个不可置信的傻眼表情。 “哈哈哈哈……”他止不住地笑起来,手中玉笛轻敲掌心,好,好一个乔青,好一个废物乔九! 堂内众人一阵莫名其妙。 从进入乔府以来姑苏让一直是个不咸不淡的模样,那是一种隐在骨子里的高贵疏离,说白了,和他们就不是一个档次。可是这会儿,他竟对一个废物另眼相看? “乔九!谁准许你出来丢人现眼的?咱们十年没回府,也没人教你规矩了么?”乔云双绞着帕子,一双明眸都嫉红了,这一怒斥,身边乔雨紧跟着一声冷哼,迫不及待地附和道:“一个废物竟敢来打扰贵客?” “简直给我乔家丢人……” “还不滚出去!” 侮辱谩骂一波一波如潮水袭来,乔青的脸上却没现出他们预想中的羞愧惊惧,她两指摩挲着下巴,在殿内慢悠悠地踱起了步:“唔……废物,啧啧,这两个字……” 众人诧异地盯着眼前少年,这分明就是那个一无是处任他们揉捏的废物,可是,却又有哪里不一样了,唇角含笑,举态逍遥,偏生给人感觉阴戾如冰,迎上这样一双似笑非笑的视线,竟莫名的背脊生凉。 “这两个字怎样?”乔云双醒过神来,顿时心生恼怒:“一个废物而已,竟敢故弄玄虚!” 一丝杀气倏地凝起,正执起茶盏的姑苏让动作一顿,复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现,忽然手中一空,就见走到身边的少年毫不客气地接过茶盏,无比从容啜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冉冉冒着雾气,她懒洋洋地抬起头:“爷——不喜欢!” 满堂哗然。 这小废物说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难掩心中震惊,乔云双俏脸铁青,扭曲的怒不可谒,早在姑苏让那里受到的憋屈,立刻就爆发了出来,一个任人唾弃的废物也敢大放厥词? 咻—— 破风声中,一根长鞭猛然挥出,直袭乔青面颊。 “小废物,你找死!” 长鞭如蛇,吐着狰狞的信子劈头盖脸而来,漆黑的瞳孔深处金芒一闪,乔青的眼前浮现出十年前的种种画面,那具伤痕遍布的小小身体,无声地印证了脑中狠毒的记忆,今天这一鞭,也不过是历史重演!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她,还是那个懦弱的乔九,这一鞭下,焉有命在? “好,打得好……” “五姐姐,好好教训教训她,看看她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哼,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一侧乔雨率先带头呐喊,众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然而幸灾乐祸的叫好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 那强劲狠辣的一鞭破空而去,却并未如他们的想象抽到那废物的脸上,没有即刻殒命,没有皮开肉绽,没有容貌尽毁……什么都没有,那长鞭中看不中用的被两根白玉般的手指轻轻一捏…… 瞬间,在半空绷成一条直线。 一头,是瞪大眼不可置信的乔云双,贝齿紧咬着嘴唇,拽着鞭子恼羞成怒的死命较着劲。 第5节 一头,是悠然啜了一口茶水的乔青,空了的茶盏随手朝桌上一丢…… 砰—— 茶盏落于桌面,打破了满堂死一般的静默。 偌大的会客厅内没有一丝的声音,乔雨等人傻傻地站着,又惊又诧地盯着乔青,尤其是见她一手持鞭和对面的乔云双对峙,还能挂着慵懒的笑容悠然看戏,那拼了命死了劲儿涨红了脸拉拽的乔云双,仿佛就成了一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乔云双怒火中烧,什么温婉才女通通丢到脑后,她满面狰狞:“你……你放肆!我是你姐姐……” “别跟老子鬼扯淡!” 指尖优哉地夹着鞭子,乔青嗤笑一声,刚才又不见你摆出什么姐弟情意,靠,当老子傻的!忽然耳尖一动,她斜眼觑着对面目露惊喜的女人,轻笑一声:“很好,还是没学乖!” 话音未落,倏地一转! 一把狰狞的剑尖擦身而过,乔文武持剑偷袭由后而来,一击不成反身再来。 “废物,受死吧!” “大哥,杀了她!” 眼中一丝杀气划过,乔青抓住鞭子的手陡然一扯,对面的乔云双惨叫一声飞了出去,如断了线的风筝砸到了殿内的廊柱上,不待众人惊呼出声,只见那鞭子在半空一转,仿佛长了眼精准的勾住了乔文武手中的长剑。 反手一鞭,那剑立即脱手紧跟乔云双而去,去势迅猛在空中划破气流,贴着她的头皮“铎”的一声,刺入廊柱。 众人惊骇欲绝,还没从这连番的惊惧中回过神,又一声惨叫响起,“砰”的一声,一道身影闷哼着砸到了乔云双脚下。 殿内鸦雀无声。 乔雨等人呆若木鸡,失去了声音失去了思考,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是一个梦——噩梦! 大哥可是绿玄啊! 而那个废物…… 所有人僵硬的转动脖子,好像从来没见过乔青一般,她还是那个优哉游哉的模样,双臂环胸,红衣如火,唇角噙笑,一身邪气,然而此时没人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慢悠悠地朝着廊柱下狼狈的两人晃过去,俯视着地上仿佛受了极大刺激的乔文武,蹲下身拍拍他惨白的俊脸,嗓音邪佞像是从地狱传来:“别再让爷听见废物那两个字,爷说了,不喜欢!” 乔文武目光呆滞,乔云双惊骇欲绝。 她站起身,红色的衣角荡出优雅的弧度,一侧乔雨等人齐刷刷退后一步,姑苏让笑着摇了摇头,忽然面色一肃。同一时间,一股沉厚的气压从外逼来,仿佛一座山压在了乔青身上。 她眉峰一动,听门口脚步凌乱,厚重的嗓音含怒响起: “好大的口气!”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七章 见过不要脸的 乔青转头看去。 会客大殿门口,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当先一个中年男子面色阴沉,忽然远远扫到殿内的廊柱,面色大变:“双儿?” 那廊柱之下倒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身影,其中一人发髻散乱,衣裙破皱,头上的朱钗要掉不掉的挂着,俨然一只土鸡模样,不是乔云双又是谁? 乔云双眼圈一红,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爹,爹,你要为双儿报仇!” 乔伯封一个箭步冲进来,看着从来被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惊怒交加:“谁干的?” 一声质问,杀气腾腾,阴冷的视线环视一周,让满堂人浑身一僵,缩着脑袋偷偷朝一侧望去…… 紧跟着,乔云双伸手一指,义愤填膺:“是她,就是这个小废……小……” 随着这一指,原本在乔青前方的几个年轻公子小姐,立即齐刷刷跳开,让出了那一道妖异艳丽的火红身影。乔青轻飘飘扫去一眼,乔云双立马一个激灵,却是不敢再将废物两个字说出口了:“爹,就是她,你一定要为双儿做主!” “是你?!” 唇角一勾,她轻笑道:“三伯。” 乔伯封一个愣怔,看着在他如刀视线下依旧从容的乔青,这废物向来龟缩在那方小院,这十年来别说见她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即便是偶然遇见,这么个小废物也入不了自己的眼,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 那周身的漫不经心和从容不迫,几乎让人以为是在做梦! 大门外跟上来的脚步声将他思绪拉回,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诧和厌恶,乔伯封厉声逼问:“你伤了双儿?” 乔青的回答只有无声的挑衅,眉毛飞扬,一脸嚣张。 “小畜生,你该死!”乔云双浑身颤抖,盛怒之下全然顾不上什么温婉端庄,头顶歪歪斜斜的朱钗配上狰狞的样子像一个泼妇:“你别以为不说话就行了,满堂人都看见了你无从抵赖!爹,你看她是什么态度,就是这个小畜生伤了我,你要为双儿报仇,杀了——” “放肆!” 蓦地一声铿锵如铁,苍老却威严十足的从外传来,刹那便震的乔云双一个激灵。 看到了门口站着的老人,一直默默看戏的姑苏让唇角一弯,重新认识了眼前少年,不发一言,便逼得乔云双自乱阵脚。年纪轻轻,身手高明,心思诡诈…… 姑苏让站起身,良好的修养,温雅的风姿:“乔老家主。” 乔延荣一头银发,年过花甲,精神却是矍铄得很:“久闻姑苏公子盛名,没想到这第一次见面,我乔家就闹出了这等笑话,见笑了……” “老家主客气。” 寒暄过后,苍老浑浊的眼睛才落到了乔云双的身上,手中拐杖一掼地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伯封,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仪容不整,言辞放肆,当着贵客的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话,这可是我乔家的规矩?” “爷爷,是这个小……” “双儿!住口!还不赶快认错。” 乔云双咬着唇瓣,死死地瞪着一侧唇角斜勾的乔青,恨不得冲上前去杀了她,终于在乔伯封的怒斥下低下头,一脸不甘:“爷爷,云双知错。” 乔延荣冷冷地扫过一眼:“贵客面前口出恶言,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不晓分寸,从明天开始禁足三日,好好在房内思过。” 从来被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委屈?乔云双的眼泪刷的流下来,眼中的怨毒简直能把乔青射个对穿:“是,爷爷。”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乔雨,你说。” “乔雨遵命。”乔雨走出一步,娟秀的眉眼低垂着看不见神色:“方才二叔入殿请求姑苏公子代为引荐,希望小九入玄云宗,后与大哥起了冲突,不知为什么二叔忽然不见了,小九也无故来了堂内,五姐姐怕小九莽撞失礼于姑苏公子,便出言教训了几句,谁知小九突然与五姐姐动起了手,还将五姐和大哥一并打伤……后来爷爷和各位叔伯就到了。” 堂内众人神色各异。 姑苏让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宇间颇为意外,这个解释不能说有错,却略去了乔文武和乔云双的跋扈,字字句句隐藏着不见血的兵刃,矛头直指乔青,可说歹毒非常。 乔青眉梢一挑,漾起个果然如此的森凉笑意。 其他人却没这么淡定了,叔伯中有人惊呼一声:“什么?小九打伤了文武?文武可是绿玄啊!就小九那个……搞错了吧?”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见了廊柱下依旧处于极大打击中的乔文武,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一直被忽略或者可以说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的乔青,乔延荣意味不明的视线射过去,苍老却犀利,仿佛能让人无所遁形。 一道道的目光流连着,惊诧,厌恶,得意,幸灾乐祸,应有尽有。 气氛凝滞,一触即发! 终于,乔青缓缓地抬起了头。 乔雨等人纷纷一愣,只见方才还在堂内一脸嚣张的小子,这会儿像是变戏法一般摆出了一个懵懂的神色,眨眨眼睛无辜的像只兔子:“我伤了人?” 噗—— 正在悠然品茶的姑苏让,这辈子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口茶水毫无形象的喷了出来。 他对这少年的印象第二次颠覆了,身手高明,心思诡诈,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如果这人还能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瞎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演技精湛堪比戏子的话,才是真正的让人忌惮。 明着可以嚣张狂妄,暗着也不介意玩阴的,和这样的人为敌,一不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姑苏让很期待,在满堂人眼睁睁的看着她出手几乎无从抵赖的情况下,她要怎么把这局面扭转?和所有神情宛若被雷劈了的人一样,他看着乔青走上前去,极是温柔的将乔文武扶了起来,轻轻帮他拍着身上的灰尘,兄友弟恭的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然后仰起脸,茫然又无辜:“大哥,你怎么躺在地上?” 姑苏让喷茶,乔文武却是要喷血。 他瞪着眼睛看着眼前温驯乖巧的少年,像是吃了个苍蝇一样,气血翻涌,汗毛倒竖。脑中只有一行大字,毫无预兆地飘了出来: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八章 算无遗策 “小畜生!你想抵赖?!” 在满堂人被这不要脸行径震的汗颜不已之时,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乔云双:“你伤兄害姐这等畜生罪行,以为演演戏就能蒙骗过去?当我们都是傻子么?你休想!” “五姐!” 一声大喝,来自于方才还温驯乖巧的乔青。 她上前一步,绝美如玉的面容义愤填膺,任谁都看得出悲痛的情绪:“五姐你太过分了,爷爷年迈是事实,然而身体向来康健,神思更是清明,你怎可说爷爷是傻子!这话让爷爷听见该是如何心痛,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乔云双瞪大了眼,气的浑身发抖。她没想到乔青不止矢口否认,还敢断章取义陷害于她:“你胡说!我何时说过爷爷是傻子?我是说你卑鄙无耻想要蒙骗过关,岂不是当爷爷是傻……” “放肆!” 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就看见了脸色阴沉怒气冲冲老家主,阴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让她脚下一软,险些摔倒:“爷爷,不是的,双儿绝不敢有如此想法,是这个小……小九伤了双儿和大哥,其心歹毒却还不知悔改妄图抵赖,双儿一时不忿说错了话,求爷爷为双儿……为双儿做主。” 说着跪了下来,眼泪一滴一滴滚落,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更对比的她口中的罪魁祸首,心思歹毒,不思悔改。 一道道怒视刮在身上,若是目光可杀人,乔青早已身首异处! 她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冷意,再抬起头依旧是那副无辜的模样,根根分明的睫毛如蝶翼扑闪,一瞬染上了淡淡的雾气,那双漆黑的眸子晶莹剔透如受了惊的小鹿,在这样一双绝对不可能说谎的眼睛下,一切的指责都显得不近人情起来。 靠!比演技,老子怕你不成:“爷爷明鉴,小九十年未见大哥五姐,欢喜还来不及,怎会伤害他们。” 乔云双心头冒火:“爷爷……” “够了!”乔延荣厌烦地打断她:“文武,你说。” “是,爷爷。” 乔文武走出来,刚才乔青的一击让他血脉不畅,此时步子微有踉跄。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块玉佩从他身上掉出,墨绿色的玉佩玉质通透,其上刻了个小小的“乔”字,是乔家子弟自出生以来便有的,再下方便是每个人的名号,以作区分。 乔延荣淡淡扫过一眼:“怎么这么不小心。” “文……文武……文武知错。”乔文武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枚玉佩,双手轻颤正要拾起,却见一只莹白素手先他一步。乔青将玉佩递给他,笑的真诚又真挚:“大哥,给。” 第6节 又是一出兄友弟恭的亲热戏码。 乔云双咬着一口细牙,真想冲上去撕开她虚伪的面具,在她看来乔青不过是垂死挣扎,只要大哥说出真相,这小废物今天就死定了! “大哥,你快说呀!” “回禀爷爷,一切确实如乔雨之前所言,是小九打伤了我和五妹。” 乔文武说完,乔云双立即跳起来,怨毒的视线毫不掩饰地射向乔青,仿佛已经看见了她的惨状,乔青却看都没看她,依旧淡定的垂首站着,阴影中的唇角邪气一勾,蕴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胸有成竹。 “不过……” “不过什么?” 异口同声,情绪却全然不同。 一个是迫不及待的乔云双,一个是面色不耐的乔延荣。乔延荣瞪她一眼,后者立即闭上嘴,不敢造次。 “不过……”乔文武抬起头,一咬牙道:“爷爷,本来这件事是文武受伤,然而事实之前文武不敢蒙骗于您,小九虽然出手,但是当时的情况却并非您想的那样,小九劲道十足,像是只凭着一股蛮力横冲直撞,而且当时双目之中一片疯狂,据文武的猜测,也许小九根本就失去了神智,毫不知情。” 哗! 堂内瞬间乱成一锅粥。 “大哥说什么?你看清楚了么?” “那时候乱的很,光顾着惊讶了,哪里看得清啊?” “没听大哥都说了么,难道被打了还包庇她不成?难怪这小……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倒是错怪她了。” 这讨论不过三言两语,已经板上钉了钉,乔青突然便从丧心病狂的凶手,变成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乔云双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可置信:“大哥,你说的是什么话!” 乔文武一攥拳,一脸正气,显然已经豁出去了:“云双,我知道你气恨小九,不过也不能冤枉她不是?” 我冤枉她?被指责的女人险些气晕了过去,血红着一双眼恨不得把乔青撕个粉碎:“小畜生,你给大哥灌了什么迷魂汤!什么失去神智,毫不知情,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失去了神智!” 这一问,堂内立即静了下来。 一双双视线朝低眉顺眼的乔青看去,其中就有一双来自姑苏让,瞧着满堂瞩目下乖乖巧巧的少年,和先前的嚣张邪肆唯我独尊完全判若两人,温润的唇角漾起愉悦的弧度,今日这一趟乔府之行,倒是没白来。 在四下里扫视一周,正想着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就见乔青明眸一转,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如花开锦瑟,流光飞闪,道尽世间至美至幻,却让从来高贵温雅的翼州四大公子之一,嘴角的弧度瞬间僵硬了,一股说不出的悲催预感升上心头。 乔青皱着淡淡的眉毛,像是在思考:“爷爷,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脑子里的记忆从进入堂内后就乱糟糟的。好像我说不喜欢被人叫做废物,然后五姐姐生气了,问了句什么,我慌张失措不知该怎么办,在堂内走来走去……然后……然后……” 她咬着唇,精致的脸上一片焦急,像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然后你喝了一杯茶!”有人脱口而出。 姑苏让发誓,他的预感头一次这么准,正对上乔青一片懵懂的漆黑眼眸,偏偏他还看懂了其中传递的意思:这可不是我说的哦! 姑苏让几欲吐血。 “哦对,姑苏公子递给我一杯茶……然后……爷爷,小九实在记不清了。” 这小子……明明是你从我手里抢走了一杯茶,偏生说是我递给你的!后面也不需要你记得清了,单看这满堂人瞄来的眼风,姑苏让就知道,这黑锅他是背定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名震天下的姑苏公子屈尊光临,偏偏乔家不知好歹痴心妄想,竟企图将自家的女儿塞给他,姑苏公子不胜其烦之下,便借着突然出现的废物之手警告一二,先是教训了不知分寸穿针引线的乔文武,后又教训了妄图攀龙附凤的乔云双。 听说大陆上有一些诡异之极的药物,能让人短时间内神智失常,气血奔涌,打了鸡血一般的疯狂,说白了,就是透支生命的刺激性药物。而那可怜的废物小九,也不过是姑苏让手里的枪罢了。 这就是满堂目光中所包含的意思。 姑苏让有苦说不出,你说不是你干的?那以你的身份为何容忍一个废物取走了茶盏?你说他不是废物,你不过是惺惺相惜?靠,骗谁呢,乔家小九是废物,全天下都知道好不好! 一片静默中,乔延荣脸色难看,再看向姑苏让的目光,即便有多么的不满,也只有忍着:“姑苏公子……” “乔老家主,今日府上家事众多,姑苏就不打扰了,改日必当登门再聚。” “自然,自然,今日招待不周,改日必将盛情款待。” 两人打着哈哈寒暄几句,也知道这“改日”可以无限期搁置了。 姑苏让走至门口,步子一顿。 他转身看向殿内的乔青,虽然以他的身份根本懒得理乔家人怎么想,但是被人打了一闷棍的感觉着实不爽,他这辈子只在两个人手里吃过亏,其中一个便是眼前风姿如玉的少年。 两人隔着层层空气对视一眼,乔青眉梢一飞,无声道:多谢。 姑苏让摸摸鼻子,直觉这少年的模样实在欠扁。恐怕从一开始她就计算好了这祸水东引,一股脑的屎盆子扣在他头上,虽然不知道乔文武为何突然反口,但是很明显跟那玉佩有关了,趁着扶起乔文武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将玉佩放到他身上,剩下的一切便是她主导的一场戏。 没错,戏! 这满堂人都像是她麾下的戏子,一个动作甚至一句话就能引导着他们朝她预想的方向走…… 由始至终,算无遗策。 姑苏让转身离开,月白的衣角在夏风中荡出豁达雅致的弧度,他本也不是小心眼的人,此时心里除去被人摆了一道的郁闷外,更多的,还有数不尽的赞赏。 待到他身影走远,堂内一场戏终于落幕。 “都散了吧,还杵着干嘛?伯封,你跟我来一趟。”乔延荣怒气冲冲,走到门口忽然一顿,一根拐杖敲的咣咣响:“云双,从现在开始闭门思过,医术大考之前你就莫要出来了!” “爷爷……”乔云双不可置信,看着老家主头也不回的背影,头顶摇晃了一中午的朱钗终于“啪嗒”落了下来,像是一只斗败的土鸡。 “小畜生!都是因为——” “五姐姐也别怪小九……”眉目娟秀的乔雨扶起她:“刚才不是解释清楚了么,虽然让姐姐如此狼狈,在众人面前出尽了丑,又被爷爷这般惩罚……但是,她总归不是故意的。” 乔青轻轻笑出声来,好一个不是故意的,这规劝之歹毒着实不如不劝! 她陡然逼近! 乔雨一惊,退到廊柱边上,两只纤细的手臂瞬间圈住她离开的方向,在她阴晴不定的脸色中,乔青缓缓挨近她的颈边:“姐姐十年来对小九的照顾,加上今天的见面礼……小九铭记在心。” 乔雨脸色瞬间煞白。 “哈哈哈哈……” 留给她的,只有乔云双怀疑警惕的眸子,和乔青一殿狂肆的大笑。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九章 三男聚首 “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充斥在大燕皇宫的御书房内。 宫琳琅歪在巨大的龙椅之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身明黄锦袍,少了那日的浪荡不羁,多了几分高贵威严:“所以说,咱名满天下的姑苏公子也有吃瘪的时候?” 姑苏让指指龙案上的棋盘:“你再笑下去,这盘棋就要下到晚上了。” “那可不成,花前月下美人在怀才是极乐,大好时光浪费在男人的身上,无趣无趣……”撇着嘴角落下一子:“那小子真正阴损,有机会定要去会会她,哈哈哈哈……好小子!” 姑苏让跟着下一子,白了眼不给面子的老友,脑中浮现出前日的情景,十分腹黑的希望这浪荡子也去碰碰壁:“半月后不就有机会么。” “你说医术大考?” “医术大考十年一次,算是乔家最重要的考核,连乔文武等人都专门从玄云宗回来,想必那乔青也是会参加的。对了,听说这次乔延荣特意请旨,希望你去观礼?” 宫琳琅诧异地看他一眼:“这你都知道?” “乔家那小半日我也不是白呆的,多日不见,总要给你带个见面礼……原以为乔文武等人回府,那宫玉的侧妃也会去一趟,好歹是乔家的二小姐,手足情义怎样不说,面子上总得过得去。没成想卧病在床,倒是没见着。” “呵?”宫琳琅夸张的抽口气,亲自给姑苏让添满了茶:“够朋友,来之前把这关系都弄清楚了,让你这姑苏公子给我跑腿,罪过罪过。” 姑苏让也不客气,端过茶盏抿了一口:“我一直奇怪的很,乔家也只是个御医世家而已,以你的性子,怎么会容许他们有这么高的地位,王侯将相也不过如此!” 宫琳琅哈哈一笑:“别的不说,他家的免死金牌摞起来,估计比你都要高!” 他何尝不觉得那乔家碍眼,尤其是近几十年来,自从乔延荣当家之后越发的目中无人,只从一个医术大考请旨让皇上观礼便能看得出。然而乔家祖上冒了青烟,先祖乃是开国皇帝的救命恩人,大燕立国后此人便顺理成章的执掌了太医院,乔家亦是扶摇直上圣宠不衰,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几百年来辅佐了数十位帝王,也接连救过数十位帝王的命。 名副其实的开国元老、不败家族! “老子的祖宗都干什么吃的,免死金牌也能一打一打的往外送……” 习惯了宫琳琅不着调的性子,姑苏让选择性的把他的话无视:“乔家二女儿是宫玉的侧妃,到底他们是个什么态度还难说。照你说的,免死金牌在手,你动,是违了祖训,不动,又说不得就是个绊脚石。” “我有数,跑不了他的。”他仰躺回龙椅里,冷笑一声随手丢下一子:“倒是那乔家小九我感兴趣的很,乔延荣那老东西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那茶盏恐怕这会儿已经摆在他的书案上了。你说,能验出什么不?” 姑苏让摇摇头:“别小瞧了她,恐怕她想让那乔延荣验的,都能验出来。” “这么高的评价?” 自嘲地笑笑,姑苏让一脸坦荡:“连我都栽在了她的手里,你说呢?现在想来,那少年从始至终,每一个动作乃至每一句话竟然都有所目的,穿针引线环环相扣,连关于乔文武的退路都准备好了……以小见大,这样的人岂会因为一个茶盏马失前蹄?” 宫琳琅眯了眯眸子,本也没小看那人,尤其那少年可能就是让他身边两大好友接连吃瘪之人,更极有可能是那修罗鬼医! 想到此他兴致更高昂了起来:“无绝,那人也叫乔青,说不准就是同一人,你怎么看?” 直到这会儿,姑苏让才发现这房内的第三个人已经许久未说话,不,应该是说从自己说出前日乔府之事后,宫无绝就沉默不言。他转过头去,窗边站着的男子一身黑衣,身姿傲岸,挺拔如松,即便不言不动也遮挡不住周身的凌厉气势。 那扎了根不动仿佛在赏花的男人,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惊的窗外枝桠上落的鸟刷一下飞开,房内的官窑古董跟着晃了三晃。 乒呤乓啷的瓷器碰撞声中,宫无绝俊脸阴沉,煞气凛凛:“什么怎么看?” 宫琳琅不自觉的搓了搓胳膊,肉疼地看了眼终于稳住的古董们,也就只有这个男人,能让盛夏天的这么阴冷:“……没什么,我和姑苏说今晚的事,大燕名姬无紫姑娘第一次来了盛京,这机会可不常有。凡是有佳人之地我是必去的,姑苏也同意了,你呢?” 姑苏让转过脸,刚想问他何时同意了,就见宫琳琅眼皮上下翻动抽了风一样。 很明显,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更明显,这个事是和宫无绝有关。 唇角一扬,他心里还有一个猜测,说不清的预感总觉得这事还和那敲了他一闷棍的乔青有所联系。相识多年,对于宫无绝他再了解不过,这个男人性子冷却并不小气,属于绝对的恩怨分明。 有恩必报,有仇也必记! 心里升起阵愉悦又期待的情绪,如果真是他猜的那样,他很想看看,这辈子唯二的两个能让他吃亏的人,若是对上…… 温润如风的男人,缓缓地笑了开。 与姑苏让的期待和宫琳琅的郁闷相比,宫无绝依旧板着张冰山俊颜,一双如深潭古井的眸子永远别想让人看出情绪,然而身后窗外漫天阳光欢快地跳跃着,到了他这里却仿佛黯淡了一瞬,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咳咳,你去不去,倒是给个话啊……” 沉默了良久良久,直到宫琳琅的屁股开始往椅子外面挪,准备形势不对立即撤退的时候,他才沉沉开了尊口:“去!” 一声落下,紧跟着…… 第7节 砰—— 咣当—— 噼里啪啦—— 阳光和暖,鸟语花香,盛夏的皇宫中一片繁华似锦。 一声独属于大燕皇帝宫琳琅的嘶吼响彻,惊得花败叶落,草木飞旋,砖瓦连颤,鸟兽退散:“宫无绝,老子的古董啊……”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十章 左拥右抱 城南,竹心湖畔。 一轮银月高挂在天际头,照耀着湖中央一座八角楼阁,娇艳如花的女子凭栏而立,挥着帕子迎接水面上艘艘精致的画舫。悠扬的曲子从阁楼中飘出,荡漾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微风徐徐,翠柳低垂,欢歌笑语,别样风光。 “公子,今晚的人可真多呢!” 其中的一艘画舫上,非杏放下帐幔,将潮湿的水汽隔绝在外:“我才知道,这小小盛京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色狼!外面的画舫一艘挨着一艘,简直要把竹心湖给挤爆了。” 垫着虎皮软垫的雕花躺椅中,乔青侧身斜躺,一手持书卷,一手支着额头。闻言掀了掀眼皮:“那些附庸风雅的风流公子们盼长了脖子盼绿了眼,终于盼到名闻大燕的一代名姬,还不一窝蜂的赶了来?无紫出道已经有三年了吧,第一次到盛京登台,这会儿时间还早,一会儿才有的你挤呢!” “啊?”非杏张大了嘴巴,这么说,这还只是个开胃小菜?瞪了眼门口杵着的洛四、项七两人,恨恨啐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俩门神一般模样,容貌隽秀,环胸抱剑,左边的洛四面无表情,身为哥哥更为沉稳。右边的项七则夸张的多了,呲着两颗小虎牙大声告状:“主子,你听见没,咱这是躺着都中枪啊!” 乔青合上书卷:“来,打着哪儿了,爷给你揉揉?” 项七“刷”的把嘴闭上,开玩笑,让主子给他揉揉,他有这胆子么?若是让医谷的那群老头子知道了,还不得轮流拿着菜刀卸了他!修罗鬼医那双手,出手必有人命,或者生,或者死…… 哦对,项七摸着下巴笑得幸灾乐祸,还有个倒霉催的哥们,被一板儿砖拍晕过。 正想到这里,画舫外传来一阵大笑,隔着帐幔也挡不住那人的得意:“哈哈哈哈,本公子从不骗人!” 乔青眉梢一挑,真是有缘啊。 “乔大公子可莫要吹牛,那人好歹也是府上的公子呢,怎会……”声线温软的女子娇嗔一声,紧接着男子长长的调子不悦的跟上,带着点喝醉酒的大舌头:“本公子是谁?乔府大公子!看见没,这是谁?当朝玉王爷,这可是本公子嫡嫡亲的妹夫!哼,那小废物,当年还喝过本公子的尿呢!” “啊!尿?” “那小子脓包一个,老子指东他不敢往西,喝完了巴巴地躲一边哭,屁都不敢放一个!” 男男女女的大笑声笑作一团,乔文武更是来劲,大着舌头牛逼吹的天花乱坠。 相比于画舫外的热络气氛,里面则诡异得多了。感受到瞄到身上的三道鬼祟目光,乔青笑眯眯一挑眉,偏生绝美的面容配上和气的模样,怎么看着怎么邪气凛然:“怎么,爷再给你们讲讲细节?” 那懒洋洋的眼风飘过来,仿佛一把把冷飕飕的小刀子,三人立马挺胸抬头,一脸大无畏状。 项七更是一个高蹦起来,呲着小虎牙作势冲出去:“主子,属下给你灭了这满嘴喷粪的小子!” “省了,这么就被你灭了,爷还玩什么?” 乔青轻笑一声,慵懒地靠进舒适的躺椅,纤长莹白的食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一下一下,极有规律。这动作一出现,三人皆不由得替画舫外的哥们捏了把汗,招惹谁不好,招惹他们强的变态还小心眼的主子,有人离死不远了……哦不,死还是轻的,他们主子最擅长让人生不如死。 果然,这念头一落下,就见那双红艳艳的唇瓣邪气一勾。 “撞上去!” * 碧波浩浩的湖面上,琵琶铮铮琴音飘渺,欢声笑语春色荡漾,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忽然一声巨大的轰鸣,如平地炸雷般突兀炸响,霎时,琵琶平息、琴音乍停,竹心湖上一片静谧。 “什么声音?” 所有人捂着耳朵循声望去,只见湖面正中两艘华丽的画舫……追尾了。 按理说这湖面上的画舫向来是缓慢行驶的,就算今天赶着去看那大燕第一名姬,也不该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起啊?尤其是那被撞了尾巴的画舫,宝珠镶顶,玉带为幔,原本的奢华此时却变得歪歪扭扭,仿佛歇了菜的苦瓜甚是可笑。上方一面张扬的硕大旗帜,吧嗒一声落了下来,那清晰的“玉”字淹在水中,转瞬沉了下去。 “是玉王爷的船!” “好家伙,谁这么大的胆子?” “那人死定了,好死不死撞上了玉王爷,他可是出了名的爱面子……” 这么一说,众人纷纷缩了缩脑袋,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躲进了船舱中,这么丢脸的事他们看见了,一个不好就是小命呜呼。不过躲归躲,一艘艘的画舫还是撩开了细细的缝隙,心安理得地看起了乐子。 “哪个龟孙子胆大包天,竟敢撞玉王爷的船,本公子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还不滚出来给玉王爷谢罪!” 随着乔文武恼羞成怒的一声嘶吼,立即有侍卫跳上对面船舱。 帐幔被人一把掀起…… 那画舫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硕大的虎皮躺椅,一名面容绝美的年轻公子斜斜地仰躺在其内,秀眉,黑眸,琼鼻,朱唇,如玉的肌肤在淡淡烛光下闪耀着莹润的光泽,一头如水柔顺的发丝弯弯绕绕的垂落下来,铺展在炫目的红色衣摆上,旖旎风流。 美。 无法言喻的美。 肆无忌惮的超越了性别的美! 一众看客们甚至顾不得自个儿的小命,透过小小的缝隙张大了眼睛,惊叹声此起彼伏。 然而这美还不是令人惊讶的原因。 只见她双臂肆意地伸展着,左边一个秀美的素衣女子,一颗圆融剔透的葡萄乖乖巧巧的送入唇边,红衣公子双唇一张,惬意地含入口中。而右边,竟是一个面容隽秀的漂亮少年,享受之极地靠在她的怀里,嘴巴一咧,两颗小虎牙亮锃锃的露了出来,极是可爱。 这这这…… 这叫什么? ——左拥右抱男女通吃啊!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十一章 当众遛鸟 “呵!这是谁家的公子?” “没听说过啊,盛京什么时候多了个这样的绝美少年,只是这胆子……” “哈哈,今天晚上有好戏看咯!” 一双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舫内的潋滟少年,压的极低的议论声窸窸窣窣,如同这盛夏夜里挥之不去的蚊子,压抑而激烈地嗡嗡作响。 落在身上的视线之复杂,观望的,唏嘘的,幸灾乐祸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乔青却始终淡定无波,啜了一口项七送到唇边的美酒,慢悠悠地抬起头,一声喟叹轻飘飘散在夜风中:“大哥,缘分啊……” 话音一落,四周顿时再响起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这声大哥必然不是叫玉王爷的,大燕皇室子嗣匮乏,到了这一朝只有皇上和玉王两兄弟,就连那一字并肩王玄王爷,都只是被赐了国姓的异姓王而已。 “是你这个小废——” 一声卡了壳的怒吼,证实了诸人的猜测。脱口而出的“小废物”被咕咚一声咽下去,终于回过神的乔文武,酒劲霎时便醒了一半,鬼才跟你有缘分! “大哥,看来你的记性不怎么好。” 乔青鄙夷地摇摇头,双臂一挥,项七非杏立即乖巧地让开,十分投入的担当着美姬和男宠的角色。她缓缓走出迎风立于船头,抱着手臂和对面暴跳如雷的乔文武隔湖对立,夜色下更衬得风流无双:“让爷再给你……长长记性?” 乔文武刷的后退一步:“你……你怎么在这?” 乔青低低一笑,嗓音逼成一线直入乔文武耳中:“你是为了什么来,我就是为了什么。” 在众人眼里这少年只含蓄的弯了弯唇,这一笑当真绝美之极,却见乔家大公子被踩了尾巴一样的跳起来:“你是为了无紫姑娘?你……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少年竟和大燕第一名姬有关系? 一双双耳朵悄悄竖起来。 乔青耸了耸肩,左臂一伸,项七立马尽职尽责的靠进来,眨眨眼一副小媳妇样:“要说无紫姑娘和咱们公子之间啊,那真真是关系匪浅!” 他说的没错,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能不匪浅么? 右臂一伸,非杏跟着依偎上来,温婉一笑含蓄动人:“当年那无紫和奴婢险些都要打起来,争着抢着要侍候公子,好在最后是奴婢赢了,无紫姑娘可是为这哭红了一双眼睛呢……” 低垂下的明眸眨一眨,心想我说的也没错,三年前和无紫大战三天三夜,输了的就要被公子派出去,临走的时候那死丫头哭的泪人一样,根本就是苦肉计嘛! 项七非杏对视一眼,同时为自己的真诚点了点头,咱们可是一丁点都没乱说,至于你们要怎么想,那真的不是咱能控制的了。 还能怎么想? 两人话音落下,四下里就一片绝倒之声。 这少年吹牛简直不打草稿,还关系匪浅?争着抢着要侍候她?这大燕境内谁不知道,一代名姬无紫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是号称才女的乔家五小姐,到了她面前那也是略逊一筹。最关键的是她出道三年,从来是卖艺不卖身,别说想春风一度了,哪怕摸摸小手那都是做梦! 最多便是今日这样,万人齐聚只为听她献艺一场。 哎,牛皮吹破咯! 环视一周,整个竹心湖上没有一个相信的,除了乔文武。项七非杏话中的意思直接被他更深层次的理解了,就算心里再怎么抗拒,前日里那一方玉佩就是证据,怀里的玉佩硌的他心口生疼,让他不得不信。 乔文武一张脸青白交加,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会嘴下留情,偏偏乔青就不是个大度的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犯我一分……靠!老子不玩死你就不是纯爷们!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哥,你若是真的喜欢无紫,小九也能圆你一个梦。”乔青语重心长,满脸真挚,将乔文武熄灭的双目重新点燃。不待他激动的抬头,白皙的手臂已经隔着湖面拍了拍他肩膀:“待到小九把无紫娶回来,她日日夜夜侍奉在身边,大哥也能常常见到弟妹了。” 乔文武心头一哽,差点没被气晕了:“你……你不要脸!” 这咬牙切齿的一句骂,简直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娶了无紫姑娘? 你敢说咱们还不好意思听呢! “哈哈哈哈……”一阵热情的大笑声从旁传来:“好一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般有趣之人,文武,怎么不给本王介绍介绍?” 乔青歪头看去。 这男子尚算英俊,脸上堆着热情得过分的重重笑意,那笑却未达眼底,一双凤眼细细长长的眯起,盛着三分傲慢三分阴鸷三分令人恶心的痴迷来回游移在她的脸庞。 玉王爷! 乔文武讷讷转头,不解他怎会对乔青如此热络,忽然双目一缩,看对面船头的少年微风中红衣浮动,仿佛矗立于一团火焰中的月下妖精,顿时明白了过来。 不只他明白,所有人都在瞬间恍然大悟。 这还得从玉王爷的某个众所周知的“秘密”说起。 ——好美人。 本来今晚到烟雨楼便是为了一睹无紫姑娘芳容,大家都是来嫖妓的,谁也别奚落谁。只是大燕民风再开放,对于男风之好也是掖着藏着,达官贵人中不乏有此爱好者,都是在奴籍中拣了白净漂亮的偷偷买回府上。 而整个大燕的贵族中,唯一一个明目张胆男女不忌的,便是眼前这玉王爷。尤其他床笫之上的某些兴趣令人难以启齿,每夜里被折磨致死的俊男美女,真是数也数不清了。 第8节 “此人身份卑微怎配王爷眷顾。”乔文武一惊之下脱口而出,转头大喝道:“冲撞王爷本是死罪,如今饶你一条小命,还不快滚!” 乔青诧异地觑他一眼,见他脸上虽有不甘却是真心维护,恐怕这人以为她是无紫的心上人,在为无紫考虑吧。仿佛没听见他的喝止,乔青盈盈一笑,看上去稚气又天真:“二姐夫,三年前二姐出嫁,小九还远远地看过你一回。” 众人绝倒一片。 小九?这倒霉催的,竟然是乔家那个小废物! 听听那一声“二姐夫”亲热的,再瞧瞧玉王爷那飘飘然的样子。得,这下没跑了! 宫玉脸上的笑再次扩大了几分,仿佛已经看见这少年被他压在床上的模样。乔家此时和他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原本还有几分顾忌,这会儿倒是正好,一个小废物而已,根本没人放在心上。 “原来是小九啊!本王就说看着眼熟,几年没见,二姐夫都认不出了。你二姐最近身体染恙,整日在府里念叨着你,有时间就过去瞧瞧,看着你说不得那病也能好一些。”暗瞪了又想开口的乔文武一眼,他朝乔青伸出手,作势拉她上船。心里已经开始寻思着,到时候姐弟俩一起伺候着,享尽齐人之福:“哈哈,今天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来,上这边来,二姐夫跟你好好叙叙旧。” 乔青心下冷笑,以她的废物名号,怎么可能见过这宫玉。 叙旧?叙你大爷旧! 她伸出手去,纤纤皓腕,盈盈素手,看得宫玉呼吸又凝重了几分,一双眼中盛满了痴迷,不知又想到了哪些龌龊事。然而就在双手接触的一刹那,那手却陡然一转,一把推上了他的胸膛:“二姐夫,小心!” 噗通—— “王爷?” “王爷落水啦,快来人啊!” “大胆!你竟敢推玉王爷下水……” 话音未落,惊变骤起! 半空中一团白影乍现,速度之快仿佛凭空出现,直扑乔文武而去。 一惊之下,乔文武拔剑劈去,剑气未至,那白影在半空喵呜一声,飞蹿逃离。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只见那团白影如风扫荡,整条画舫之上盘盘盏盏乒乓掉落。侍卫拔剑乱胡乱劈砍,女子们尖叫着四下闪避,你推我我撞你,一时乱作一团,落水声噗噗作响。 而那悲催的被乔青一把推进湖里的玉王爷,正狼狈地扑腾着,一手四蹄并用狗刨式耍得炉火纯青:“来人,快来人!本王不会游水……来人!” 左拥右抱的乔青站在船头,笑盈盈欣赏着对面的鸡飞狗跳,漆黑的眸子如曜石般闪亮,纯真又无辜:“二姐夫,恐怕这画舫乱成这样,小九没法和你叙旧了呢。” “来人!救本王……” “想必二姐夫贵为王爷,还有要事处理,小九便不打扰了。” “救……救……” “噢,不必客气,不用相送。” 水里的宫玉没被淹死,却被这不要脸的话给气的白眼连翻,一口水呛进一口水,跟露了肚皮的死鱼一样。 项七心头暗爽,怜悯地瞄他一眼:“主子,那小子快歇菜了,不管?” 乔青斜眼看他:“你管?你献身?” 没有气节的侍卫瞬间变身男宠,捂着菊花拱到乔青肩头,一咧嘴,小虎牙亮闪闪:“属下为主子守身如玉!” 乔青一脚把他踹开,唇边一声口哨吹出,后方闹得人仰马翻的白影喵呜一声,仿佛来时一般突兀,转瞬蹿了个无影无踪。那稍稍停歇的众人正要下水救人,空气中忽然一声尖锐裂帛声响起。 嗤啦—— 紧跟着,一片静默。 甚至连水里宫玉的呼喊都顾不上,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乔文武,哦不,准确说是他的下半身。许是和那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激烈缠斗,他的裤子竟然无端的裂开,露出了里面溜光水滑的两条腿,和两腿中间无遮无拦的某样事物。 乔青唇角一勾,漆黑的眸子笑眯眯扫过去,忽然一愣。 “……好小。”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十二章 雄狮 一丝声音也无的湖面上,只有乔青的一句评论缓缓飘荡。 直到那精致的画舫飘远,众人才纷纷反应了过来,随即便是一阵“噗嗤”“噗嗤”的喷笑声,她说什么? 好小? 暧昧不明的目光游移在那双光溜溜的大腿中间,乔文武一个高蹦起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在大片大片的哄笑声中夹着屁股躲进了舱内,直到那舱室的帘子放下,都遮挡不住外面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看的清清楚楚!没想到乔家大公子看着挺威猛的,结果……” “哈哈哈哈,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女人们红着脸啐上一口,惹来男人们更加肆无忌惮的暧昧大笑,忽然一声虚弱的呼救从下方传来,直到此时,才有人想起来湖里面泡着扑腾的宫玉。侍卫纷纷跳下湖去,一番折腾之后大燕最要面子的玉王爷,被落汤鸡一样的提溜上岸,那肚子高高的鼓着不知喝了多少湖水,一咳嗽水柱像是鲸鱼一样往外喷,再次换来一阵压抑的低低笑声。 今夜过后,乔家大公子的小鸟,和玉王爷的水中狗刨式,必将成为全盛京茶余饭后的最热话题,没有之一。 一句话,面子里子都没了。 玉王爷终于喷完了肚子里的水,站在歪歪扭扭的船头一身湿嗒嗒的狼狈相,身后有侍女憋着笑给他擦拭头发。此时那张尚算英俊的脸上没了热络的笑容,只剩下了毫不掩饰的阴鸷。 望着远远飘走的那艘画舫,宫玉细长的眉眼一片狠辣:“总有一天,本王要你躺在床上摇尾乞怜……阿嚏!” 子时已近,无紫姑娘的表演再有一会儿就要开始,一众瞧乐子的看客们继续朝着湖中央那座八角楼阁飘去。其中便有那么一艘,外观极是低调简约,扎在众多的华丽之中毫不出彩,然而细细赏来却见无处不精致非凡。 船头三男并立,神色不一。 早在那一声巨响之时,三人的画舫就被堵在了重重看热闹的人之中,原本对于这等事他们是毫无兴趣的,就算其中一个是宫玉又如何。然而在帷幔被掀开之时,毫无兴趣瞬间变为了兴趣盎然。 眼睁睁地瞧着宫玉和乔文武被那乔九玩弄于鼓掌之上,宫琳琅喷笑连连,一双和宫玉相似了三分的细长眉眼,蕴着截然不同的潇洒豁达:“原来她就是乔九,无绝,这是那小子不……” 话音说到一半,宫琳琅闭了嘴。 原因很简单,他看见了身边化身罗刹的自家好友。 薄唇斜勾,鹰眸微眯,比这夜空更深沉的双瞳中映着那远远停在烟雨楼前的画舫,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红衣身影走下去,和迎门的姑娘热络调笑着。夜风将她的邪肆轻笑吹到耳边,宫无绝迎风矗立,薄唇缓缓地勾了起来…… 这是一只雄狮,一只觑见了猎物的雄狮。 他不会立即出击,而是选择不动声色地蛰伏着,准备随时给对方致命一击! 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沿着周身扩散开来,宫琳琅吞了吞口水,隔着他朝另一侧的姑苏让努了努嘴,那意思:还去不? 只看宫无绝这样子,就知道这乔九绝对是那得罪了他的小子,没跑的。宫琳琅现在万分后悔,好死不死提议来看什么大燕名姬,又好死不死让那小子被宫无绝撞上,更好死不死接下来的一整夜两人都会出现在烟雨楼。 啧啧啧,搞不好这烟雨楼,明天就要片瓦无存啊! 姑苏让也发现了宫无绝的反常,越是如此便越是好奇,想着下午时候才升起的猜测,他笑吟吟挑了挑眉:当然去,我还等着看呢,这两人对上究竟谁输谁赢? 细长的眼睛翻了翻,还用说么,宫无绝的强悍有谁比他们更清楚?不过……瞄到湖中央搂着姑娘迈进烟雨楼的红衣少年,那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到底是在宫无绝的淫威下时日久了,宫琳琅在背后竖出一根手指:一千两,买无绝胜! 姑苏让也远眺过去,此时众多达官贵人下了船,那抹红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弯着唇角一派温润,挑眉,眨眼:跟,乔青胜。 宫琳琅惊奇: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姑苏让摊摊手,动作随意,优雅依旧:姑苏家钱多,便宜你了。 一口气噎在胸口,从未像现在这般感到无比愤懑,同样是皇帝,他这真金白银的大燕皇帝,还比不得人姑苏家一土皇帝混得好。他摇摇头,远目碧波浩渺的湖面,这年头,拼什么都不如拼爹啊! “你们很闲?” 一声凉飕飕的沉沉话音,顺带着阴丝丝的威胁眼风,宫无绝方才一直在想着乔青的面容,自第一次看就觉得有几分眼熟,这第二次更是好像触动了某些深层的记忆,带着点咬牙切齿的不爽,偏偏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思索归思索,不代表他感受不到在他头顶眉来眼去的两人。 “啊,对了,我一直想问你,这趟回去有什么收获?”宫琳琅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姑苏让把玩着玉笛欣赏湖水。 懒得和他计较:“娶妃,登位,老调重弹。” “哈哈,我看你躲不了多长时间了,你家老太太花招多着呢!”危险解除,宫琳琅转头吩咐:“陆言,咱这画舫还要飘到什么时辰,再这么磨蹭下去,那大燕名姬都要谢幕走人了……诶,你们怎么了?” 舱室门口的陆峰陆言,却好像没听见他的疑问。 陆言手持羽扇,一下一下僵硬的摇着。 “啪”的一声,羽扇落到了地上,陆言一个激灵回过神,瞬间瞪眼如铜铃:“她……她是乔府那个废物?喂,陆峰,你猜我刚才听见了什么,那少年竟然自称乔家小九,怎么可能,我一定是傻……” 说到一半的话,在看到另外一张呆若木鸡的脸之后,哽在了喉咙里。 陆言僵硬地捡起扇子,脖子一寸一寸地转动,见船头的宫无绝回过身来,负手而立,鹰眸如剑,犀利又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这无疑是默认了他的疑问,文质彬彬的书生一个高蹦了起来:“不会吧?她怎么可能是乔家小九,那个废柴?那个草包?那个全盛京出了名的废物点心?” 不由得,脑中浮现出当日的情景。 红衣飞扬,出手毙命,满地尸体之上她盈盈轻笑一身风流,和自家堂堂主子讲条件如同信手拈来。到最后,那让人记忆犹新的一板儿砖,那么结结实实地敲在了大燕一字并肩王的脑袋上。 啧啧啧,那声脆的,那弧度帅的,那出手利落的。 这样的少年…… 废物? 草包? 全盛京都他妈瞎了眼! * 全盛京有没有瞎了眼,这个还另说。此时烟雨楼中一间华丽的厢房内,所有人都心心念念着的无紫姑娘,却是哭瞎了一双眼。 乔青一进门就被来人一个熊扑逼到了角落的墙根上,汗颜地看着扑在她怀里的女人,她终于相信了那句以前认为是狗屁的话,女人是水做的。 她本身并不是一个会哭的人,甚至可以说,她根本就是个冷心冷肺之人。至少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进驻她心里被她认可的人,也只有前世的搭档冷夏,那是经过了时间的沉淀和并肩的患难,一步一步铸就融入到了骨血里的亲情友情。 “公子,你竟然走神?” 耳边一声悍女的嘶吼,乔青恍惚的心神被拉回,一转眼已经十年了。她掏掏被震聋的耳朵:“啧啧啧,爷一直以为,女人哭起来应该是梨花带雨惹人垂怜……怎么咱大燕一代名姬,哭得这么……嗯,别致。” “噗嗤!” 无紫破涕为笑,秀美的面容如花绽放。非杏冲上来把她扒拉开,解救出一脸苦逼的乔青,撇撇嘴道:“死丫头,还是这个德行,又暴力又爱哭。” 话虽这么说,眼中却荡漾着姐妹情深。 无紫也冲上去给她一个熊抱,之后挽住乔青的胳膊,噼里啪啦开始委屈:“公子,公子,就让无紫回来吧,无紫想死你了,非杏那死丫头每天跟着公子,我却在千里之外受苦,这花魁真不是人干的事……人前笑,人后哭;一只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 腻腻歪歪的撒娇,乔青很受用,极其爷们的勾住她柔软的腰肢:“嗯,今晚过后。” 无紫眨眨眼,一时倒愣住了,准备了满肚子的话才说了那么一点,公子答应了? 跟在后面进门的洛四项七正听见这一大段,洛四面无表情的第一时间找到了最佳隐藏点,仿佛影子一般戒备着。项七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明就是只卖艺不卖身。”再说了,主子那么护短的人,早就在你身边安插了人保护,谁敢动你一手指,绝对的断子绝孙。 第9节 无紫暗暗捏了捏拳头,威胁的意味十足。一转头,又是笑靥如花:“公子……” 乔青斜眼看她:“唔?” “等会儿是我最后一次表演了,公子给无紫伴奏呗?”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十三章 目光交汇 盛京的夏夜最是善变,方才还是月朗风清,这会儿绵绵小雨就下了起来。雨丝蒙蒙,将湖中心的八角楼阁笼在一片如梦似幻中,正应了那句连盛京的孩童都知道的:“一重烟雨一重楼,一樽清酒一樽柔。” 楼外雨打芭蕉,景色如醉,楼内胭脂飘香,笑语如歌。 几乎客满的大堂内,一方方雅座由珠帘屏风相隔,宫琳琅摇着手中玉杯,夸张地闻了一下,大叫道:“就这么杯酒就要卖一百两,啧啧,这钱是好赚,这烟雨楼的背后主子倒是会做生意。不如我也开个青楼得了?” 宫无绝大刀阔斧地坐着,闻言嫌弃地白他一眼:“你那后宫,和青楼也没什么分别了。” “嘿!你不近女色,可不能让咱们都跟着当和尚。怪不得你家老太太又是装病又是上吊的……”话到一半,赶紧吞了回去。 宫无绝收回威胁的目光,食指轻轻敲着桌面,这话虽然难听说的却是事实,女人对于他从来敬而远之,想起自家老太太的难缠,剑眉微微皱了起来,总得想个什么法子,一劳永逸才行。 他这正烦着,宫琳琅又发起了牢骚,一国皇帝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守财奴:“这一趟来的可不值,那无紫是骡子是马还没见上,老子银子都去了一半了。”天知道他有多肉疼。 “公子这话未免有失偏颇了。” 珠帘掀开,露出锦娘风姿绰约的笑脸,三十来岁的妇人不似普通青楼老鸨艳俗,妆容淡淡反倒透着股雅致。原本听见这雅座里连篇的埋怨,还以为混进来了什么土包子,这一看倒是心下一惊,眼前的三个男子,气质迥异各有特色,周身的贵气势不可挡。 “咱们烟雨楼啊有七大最,公子可听过么?” 宫琳琅来了兴致:“说说看。” “咱们这烟雨楼啊,景致最好,装潢最雅,酒菜最香,姑娘最美……”她身子一闪,露出后面跟着的三位姑娘,二八年华,秀丽无双,盈盈一笑似大家闺秀般婉约,倒是最佳的证明了。小厮恭敬地奉上菜肴,半弓着身子候在一侧,锦娘指着他笑道:“连龟奴都最是俊俏,公子你说,这银子花的值是不值?” 宫琳琅大呼有理,手一招,立时有一个姑娘坐到他身边,为他将酒杯添满。另外的两个姑娘紧跟着朝宫无绝和姑苏让走来,宫无绝眉峰一皱,那姑娘一颤定住步子,再也不敢上前。 “这两个不要了,带出去。”宫琳琅挥挥手,见那姑娘还杵在眼前,狭长的眉眼眯了起来。这一眯,极是凌厉,再次换来姑娘的一颤。 “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三位爷了。”锦娘赔着笑,再次将这三人的身份抬了抬,想着赶紧去汇报主子。带着快要哭出来的姑娘向外走去,忽然后方想起一声沉沉话语:“这才是五大最。” 挥手让姑娘先离开,锦娘回过头来,就落入宫无绝如鹰锋锐的一双眸子。 这气势,和主子也有一拼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男人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她,在这么一双眼眸之下什么样的心思都无所遁形。压下心底的惊疑,她笑的不卑不亢:“这第六最,便是这位公子先前所说,咱们的价钱啊最是昂贵。” 宫无绝薄唇一勾,示意她说下去。 锦娘松了口气,素手朝外一引,透过珠帘可见外面尽是达官贵人,因为今夜的无紫登台,这么一会儿功夫大堂内险些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有些衣饰华贵的客人只得屈居在临时添加的座位上,脸上却分毫怨言都无。“有了前面六大最做铺垫,第七最也就有所依据了,咱们的客人最是尊贵!” 这话说的是事实,也是恭维。 “哈哈,你这个老鸨有意思,是个妙人!”就着姑娘递到唇边的酒盏喝了一口,宫琳琅大笑道:“那还让咱们尊贵的客人久等?” 这一声不算高,却清晰的传遍了堂内,立即引得大家开口催促:“是啊,无紫姑娘到底什么时候出来,这马上就要子时了。” “锦娘,快去催上一催,咱们今儿可都是来看无紫姑娘的。” “锦娘你今儿可不厚道,让咱们等的心痒痒啊!” 锦娘笑而不答,目光落向大堂尽头的一方高台上。 众人跟着看过去,随着远远的一声子时更鼓飘忽传来,堂内骤然陷入黑暗,取而代之的是高台上一方幕帘垂下,纯白的纱幔后点起一盏灯笼,一时这烟雨楼内唯余那处影影绰绰,将所有的焦点汇聚了过去。 弱柳扶风的女子现出俏影。 身段窈窕,玲珑有致,仅仅一个身影,已经让堂内的人连番抽气,无疑就是无紫姑娘了。众人将身子不断向前探去,即便根本瞧不见她的容貌,大燕名姬的名号已然让人为之疯狂。 隔着帷幔,无紫毫不优雅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侍婢上前呈上笔墨,她取出狼毫轻点墨汁,无视下方一道道热切的视线,对着高台后面坐在琴案后的乔青一吐舌头,娇俏可爱。 “铮——” 倏地一声琴弦铿鸣,让在场之人为之一震。 这琴音只一下,短促的那么一拨,却像是从天外传来,带着无与伦比的犀利让所有人都脑中一嗡。余韵绵长在大殿上空悠扬回荡,尾音即将消散之时,第二声琴音紧跟着接上…… 一音续着一音没有任何的章法,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然而这随手拈来却偏偏带着种难言的魅力,让人不由自已沉入其中。 宫无绝唇角一勾,锋锐的目光掠过帷幔后那隐隐现出的半个身影,那仿佛没骨头一般歪在椅子上的身影,一手撑着面颊,一手随意地拨弄着琴弦。就是这样的随意,指下却仿佛拥有了魔力。低音似渊,高音如峰;柔如天穹残光,刚若穿云裂石;快若疾风骤雨,慢似水波粼粼。 这浮世华丽万端皆在那一拨一捻之下。 “呵,这样的琴音,恐怕连忘尘公子也要侧目了。”姑苏让也看见了,他温润的弯起唇角,眉眼含着七分欣赏三分笑意。 “听说那琴痴能召百鸟和鸣,有机会倒是要见识见识。”在场唯一一个对这琴不感兴趣的,也只有宫琳琅了,专注于怀中的美人,他随口提议:“你这么有兴致,不如以笛相和。” 抚摸着腰间玉笛,姑苏让瞥了眼那道身影,摇头道:“我和不上,不是技巧的问题,这般肆意的弹法,我若相和反倒坏了琴中意境。” 还是第一次听这笛音独步天下之人,说出这等自愧弗如之言。宫无绝诧异的看他一眼,见堂内众人皆闭目倾听,一副为之痴狂的模样,就连那向来阴鸷的宫玉都沉浸其中,唇角的弧度不由得更大了。 忽然,那帷幔之后的人仿佛若有所觉,倏地看了过来。 是的,看了过来,即便隔着一层布幔,他依然能感受到那双邪气的黑眸。更有趣的是,仅仅交手一次,远远见过一面,这么浅薄的记忆里,他却可以笃定那少年的表情,必定是他所想象的那般。 红唇斜勾,一脸嚣张。 乔青的确如此。 先前锦娘想向她汇报,被宫无绝拦下,此时她也是刚刚才知晓这人竟也在场。素手拨弄着琴弦,眉毛斜斜地飞了起来。没有原因的,只是一束目光,她便笃定了对方的身份,犀利,深沉,霸道,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空气中,两道目光于帷幔交汇,火花四溅……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十四章 没有最无耻 乔青弹下最后一音。 普通琴曲收尾,或悠扬或悲怆,大抵是呈着个减弱的走势。可这一音,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高之清亮若一道炸雷在堂内响彻,如龙遨苍穹,凤鸣九霄,让所有人脑中一震,从沉醉中惊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高台上一副巨大的画卷。 寥寥几笔,将这青楼内外的一方景致刻画的入木三分,赫然一副湖心烟雨图。 堂内不乏精于此道者,这会儿纷纷交头接耳的品评起来。灯笼重新点起,恢复了一派光亮,纯白的帷幔向两侧缓缓分开,露出了清丽无双的大燕名姬。一片嗡嗡声中,无紫朝后面的乔青眨眨眼,一副邀功的神色,见乔青点头,立马笑得无比灿烂。 能得公子一夸,总算没白费了她三年苦练! “无……无紫姑娘,不知这画可卖么?”堂下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 起身的男子唇红齿白,十六七岁的少年,微微低着头两颊泛上红晕。这一问,不少人都眼睛发亮,跃跃欲试起来,能得名姬一副字画,绝对倍儿有面子。 “不卖!”这画可是要送给公子的。 “是,是,如此画作若以银两相较,倒显得在下肤浅了。”少年讷讷应是,白皙的脸庞更是通红,偷偷朝台后的乔青瞄了一眼,一咬牙问道:“不知姑娘师承何人,此画笔锋肆意,一点一墨挥洒自如,和翼州大陆上传统的画法大相径庭,倒是……倒是……和方才那独特的琴音异曲同工。” 这话落下,堂内瞬间陷入一片惊呼。 原因无他,乔青弹琴之时是在帷幔后面,众人沉醉在琴音之中根本没发现她这个人。待到这会儿堂内大亮,帷幔拉开,又被这少年一点,纷纷看清了弹琴之人。刚才竹心湖上可是有不少人都看见的,知道的摇头大叹,上天果然是公平的,这乔家小九一介废物臭名远扬,没想到在琴艺上竟有这等造化! 方才那琴声之美之独特,恐怕连那琴痴忘尘公子,也要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然后就是一惊,听这少年话中的意思,难道无紫姑娘竟然和那乔家废物,师承一脉么?怪不得画舫上的时候,这乔青的男宠口口声声她们关系匪浅。 不知道的人纷纷探头询问,也将竹心湖上那一出了解了个清楚明白。 不由得,各色视线投向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乔青,一个便是堂内换下了衣服的宫玉和乔文武。 这两人尽皆沉浸在无紫的美色中忘乎所以,宫玉满目痴迷,乔文武神色恍惚,一见周围人投来的暧昧视线,双双回过神来霍然起身,恼恨地瞪着那始作俑者,恨不得把她抽筋拔骨! 或探究或好奇或愤恨的视线交汇中,乔青无疑成了焦点。 她眨眨眼:“怎么都看着我,难道是今天气色特别好?” 说完,很是自恋地摸摸自己的脸,笑的眉眼弯弯熠熠生辉:“昨晚睡的真好,果然面若桃花了么……” 噗—— 满堂人被这不要脸的话绝倒。 宫琳琅一杯酒喷出来,拍着怀中女子的大腿哈哈大笑。 姑苏让把玩的玉笛掉到地上,只觉这少年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只有宫无绝闭目不动,食指轻轻在扶手上瞧着,棱角分明的薄唇扯了扯,不知在寻思着什么。 众人嘴角抽搐着爬起来,见鬼地看着那一脸陶醉的红衣少年,此人脸皮之厚,已达无敌境界!刚才谁说那琴声如天籁的来着?听错了,绝对是听错了! 一片接受不能的惊悚中,乔青看向那垂着头的脸红少年。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少年头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脑袋缩进领子里。和她的女扮男装不同,她是雌雄莫辨,他却绝对是娘们唧唧,像是在母亲的羽翼下等待喂食的雏鸟,柔软又羞涩。 她甚至怀疑,如果再看下去,估计这小子都要哭了。 不过……怎么这么招人恨呢?乔青暗暗磨着牙,心想这小子从哪蹦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老子向来低调,这下好了,一不小心又是万众瞩目。 隐在堂内三个地方的洛四项七非杏三人,眼皮子同时抖了抖,为自家主子的无耻汗颜。嚣张的都没谱了,还好意思讲低调?脑后忽然一凉,三人同时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自家三百六十度无处不长眼的主子远远瞄来的威胁目光。 得,又被逮着了! 三人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 乔青收回阴丝丝的眼风,朝候在台子一侧的锦娘打个眼色。 锦娘会意,在越来越热烈的讨论声中,莲步款款走上台来:“诸位,请先静一静,听奴家一言,今晚无紫姑娘才是主角,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奴家刚刚知晓,今夜可是无紫姑娘最后一次登台……” “最后一次?”话音未落,众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惊呼起来:“锦娘,你可莫要糊弄咱们,无紫姑娘享誉大燕,怎会这么早就收山了?” “无紫姑娘,给咱们说句话吧?” “诸位静一静,无紫姑娘想必也舍不得诸位厚爱,所以委托锦娘在这烟雨楼告知各位,今晚为了让大家都能尽兴而归,无紫姑娘特意破例一次,愿与诸位中的一位公子雨中夜话。”锦娘素手一压,压下再一次兴奋起来的欢呼声,眼波在台下盈盈一转,接着道:“具体是哪一位大爷,想必诸位都有数了,价高者得。银子呢尚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各位对无紫姑娘的心,或许这花前月下吟诗作对,一夜下来就成了一对佳偶……最后,锦娘便预祝各位,今晚牵得美人归了!” 锦娘柔柔一笑,退下台去。 乔青满意的一挑眉,不愧是她看中的人,这一番话说的极是鼓动人心,只看台下那些摩拳擦掌双目泛红的人,就知道这银子是跑不了了! 第10节 果不其然,随着美貌侍婢轻敲锣鼓,一阵叫价声便是此起彼伏。 “一千两。” “我出两千两!” “……” “七千两!无紫姑娘,我对你是真心的……” 台下的人互相敌视着,咬着牙的往上叫价。心里想着的都是一样,虽说这银子只能买来一夜相处,还只是吟个酸诗作个腐对,不过就像锦娘所说,指不定无紫姑娘就被他的才情打动,一夜倾心了呢? 这么一想,不由得看谁都像情敌,价钱一声高过一声,眼睛都叫红了。 正在这时:“一万两!” 一声阴鸷的大喝,让堂内一片寂静。 乔青缓缓地勾起了唇,大鱼终于上钩了,她就不信以这宫玉的好色,会不被无紫的才情样貌打动。台下的宫玉坐直了身子,带着欲望的视线毫不掩饰的射向无紫,势在必得!那猴急的模样不由得让人怀疑,一旦无紫姑娘跟他走了,恐怕这一晚别想能全身而退。 靠!禽兽。 骂归骂,却只敢在心里。在场的皆是盛京的贵族,玉王爷的身份在那里,再有想叫价的也得掂量掂量,为了一个女人值不值自己家喝一壶的。也有外地专程慕名而来的,却也不敢在这大燕境内太过放肆,谁知道城门一关,会不会就永远出不了盛京。 一片不甘的寂静中,宫玉得意洋洋地站起身,身边乔文武脸色挣扎,看一看台上的无紫,再看看正要走上前去的宫玉。 欣赏着台下这由她精心安排的戏码,乔青懒洋洋地靠上了椅背,黑眸中似有金芒一闪,幽光凛冽。这一闪,一丝不落的落入了某个蓄势待发的男人眼里,蛰伏良久的雄狮薄唇一勾,沉沉的嗓音响彻大堂: “三万两!”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十五章 我要她 乔青眉头一皱,看向台下那沉然坐着的男人。 一身低调又浓重的墨色锦袍,眉峰如剑,鼻梁高挺,轮廓深邃,五官鲜明立体,犹如雕刻。在这翼州大陆上的贵族大抵娇生惯养,便是男子都肤白如玉,可他并不,在堂内旖旎的灯光下,古铜色的肌肤泛着幽亮的暗光,仿似润泽的蜜流动其上,诠释着不同于任何一个男人的沉烈气质。 不由让她想起了早已灭绝的希腊狮,高贵,优雅,迅猛,强悍! 靠!这小心眼的男人。 乔青垂下眼帘,脸上一派邪肆的惬意,却有诡异的磨牙声低低传出。站在她前面高台上的无紫憋不住暗笑,主子精心布的局没想到有这男人横插一脚,这会儿估计正恨的牙痒痒呢。 和乔青的郁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宫无绝的悠然。自喊出三万两之后,他便闭起了眼睛,头颅微仰靠在椅背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全然不顾在堂内搅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天哪,三万两!” “谁出的价钱,疯了不成?只和无紫姑娘谈天一夜,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是……是……那是玄王爷!” 随着一声怪叫,不少人都认出了那闭目养神的男人,当朝一字并肩王,玄王爷!随即便又是一阵惊涛骇浪,盛京的贵族中,谁不知道宫无绝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 ——不近女色! 自打皇上封王之后,有多少的达官贵人曾把主意用在玄王爷的身上,想把自家貌美如花的千金送过去,结果呢?别说进府了,三米之内就能感受到玄王爷越来越冷的气息,那黑煞冷面让他们毫不怀疑,再敢走近一步绝对是血溅三尺的下场!最后只得牵着爱女逃的屁滚尿流。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只看玄王爷那方后院吧,冷冷清清悲悲戚戚。至今为止都没有一个异性动物能住进去,别说人了,母鸡都没一只! 哪个男人不爱姹紫嫣红娇花满溢?就连当今圣上都是出了名的风流之人,唯独这玄王爷,大燕独一份! 可此时,他竟然花三万两银子,只为和无紫姑娘一夜共处?众人齐刷刷向外看去,透过烟雨楼的大门可见外面雨丝淅沥,迷迷蒙蒙笼在一片湖波荡漾中,端的是美若仙境……没下红雨啊? “三万五千两!” 一声森冷的叫价,压下满堂喧哗。 宫玉原本得意的脸僵住,不但没想到有人敢和他较劲,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宫无绝!他阴鸷地瞪着宫无绝,比银子,本王身后还有乔家做后盾! 回应他的,只有宫无绝的薄唇微启:“五万两。” 一开口就加了一万五千两,比起宫玉的小家子气,玄王真真是大手笔!众人朝着台上的无紫看去,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么? 乔青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摸着下巴也在看向无紫,还是自家妮子的魅力大啊,一局不成可以改天再布,这银子却是实打实的。若是一开始她认为宫无绝是在搅局,此时却完全不这么想了。五万两是什么概念,足够盛京一个富户人家大鱼大肉整整十年!只为出一口气?靠,怎么可能,又不是杀他全家淫他老婆。 感受到自家公子刷刷放光的小视线,无紫唇角抖了两抖,公子,你真的觉得这只是一口气么?一国王爷让你一板儿砖给敲晕了,这这这……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啊! “玄王,你若对本王有怨,大可正大光明的来,本王恭候大驾!不过今日这美人,本王可是势在必得。” 宫玉死死地攥着拳,在他看来这是因为那天的京郊刺杀,这男人报复来了。不只他这么想,当日的事做的隐秘,却不乏有略知一二者,此时被他这么一点,都是一脸的恍然大悟,默不作声看着这两个王爷的对峙。 宫无绝却仿佛完全没听见,连眼皮都没掀起一下。 宫琳琅噗的笑出声,姑苏让微微摇了摇头,两人对视一眼目中皆是一片讽刺,总有那么多自以为是之人,以无绝的身份,把他看在眼里? 他也配? 这态度落在宫玉的眼里,又是一阵心火奔涌,他冷哼一声:“六万两!” “十万两。” 那两片犀利的薄唇微微一动,轻描淡写的再次吐出让全场大呼的声音,更让宫玉睚眦欲裂。 宫玉一张脸已经阴沉的不像话,张了几次嘴,终于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十万两,这宫无绝疯了不成,你发疯,本王不陪你疯!死死地剜了宫无绝一眼,在满堂抽气连连的惊呼声中,他一拂衣袖,大步离开。 瞧见那羞愤而去的背影,乔青眉梢一挑,扫过双眼挣扎一眨不眨盯着无紫的乔文武,见他眉目中的神色心下冷笑一声,虽然没有预想中的效果,不过今日这种子也算是埋下了。想起那十万两银子,她眉眼弯弯笑的如花灿烂,再看向台下闭目的宫无绝都觉得顺眼的多了。 倏然,那人眸子睁开,四目正正相对。 一双含着见钱眼开的笑意,一双含着意味不明的深意。 乔青心下一沉,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就见宫无绝嘴角一勾,高大的身躯从椅子上站起,修长的腿迈开一步一步走向高台…… “十万两啊,简直是天文数字!” “那也要看为谁,过了今晚,无紫姑娘的身价又要倍增了!” “可不是么?到明天这件事必定传的人尽皆知,玄王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人啊!” 台下一片片的议论声,热烈的闹成了一锅粥,这十万两的惊闻无疑将今夜推上了一个高潮。宫无绝迈上阶梯,锦娘迎了上来,福了一礼道:“奴家有眼不识泰山,不成想竟是玄王爷,真真是罪过。今夜王爷大手笔赢得美人归,锦娘在此道贺了,想必咱们无紫姑娘也要为王爷的魄力倾心呢……” 锦娘牵起无紫的手,却听宫无绝的嗓音响在头顶:“不必。” 两个大字,铿锵落地。 她一愣,台下众人亦是一愣,不必?花了十万两的天价,不会只是在台上见一面就算了吧?大堂内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负手而立的挺拔身影,闹不准这玄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针落可闻连呼吸都放缓了的大堂内,只见宫无绝一臂横出,直指后方琴案之后那屁股离开椅子准备跑路的少年: “我要她!”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十六章 打个赌呗 哗! 台下一片暴动,玄王爷说什么?要谁? 他们看向那手臂指着的少年,乔青的屁股一大半离开了椅子,一条腿迈出一条腿还在高台后面,显然见势不好正要跑路。此时听见这话,见满堂目光惊悚的望过来,反而不逃了,重新淡定的坐回了椅子当中。 下方一阵摇头大叹,别的不说,就乔家废物这气度,一身红衣,满面邪气,当的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乔青暗暗磨了磨牙,不是她不想逃,那男人一双鹰眸犀利的定在身上,她也得逃的了才行!最佳时机已经失去,要是逃到一半被逮回来……靠!以后还在盛京混个屁! 难为同样处于愣怔中的无紫僵硬的回了下头,那双目中含着的意思很明显,公子,你这废物名声本来也混不下去的好么? 乔青阴森扫去一眼,见无紫再次把僵硬的脖子扭了回去,才一眼定住要上前的锦娘。宫无绝此人狂妄霸道,兼之一字并肩王的身份,和他说什么“乔家九公子并非烟雨楼中人,而是友情赞助”,完全就是扯淡。他想要的,他看中的,谁能阻挡?再看台下和姑苏让坐在一起的那个疑似皇帝的风流男子,一双细长的眼睛眯着满目看好戏的兴奋,指望这皇帝为民请命,那更是鬼扯淡! 得,人家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 乔青这坐回椅子上的片刻功夫,脑子里已经转过这么多。在满堂停不了的抽气声中,她轻轻一笑站起身来,双臂支着琴案边缘,直视那双含着猫捉老鼠的兴味盎然的沉沉鹰目:“王爷要我?” 宫无绝嘴角一勾,有意思,跟他想的一模一样,这小子胆大包天心思诡诈断然不会做出让烟雨楼惹麻烦的事,这也变相证明了他的猜测,这大燕第一青楼果然是她的! “要又如何,不要又当如何?” 乔青浅笑盈盈,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姿态风流地勾住他脖子。一挑眉,一眯眼,从容的仿佛手下杀气四溢肌肉绷紧的男人,完全不是那个让人惊惧的当朝玄王爷。 怎一个嚣张了得! “王爷觉得,区区十万两银子,买得起我?” 呼吸喷吐在颈侧,少年近在咫尺,真的是近,近到连她长而卷翘仿佛蝶翼一般的睫毛都看的清清楚楚。偏偏这举动不含丝毫谄媚卑微,三分自然三分邪气三分吊儿郎当。宫无绝冷笑一声:“怎么,还有别的服务?若是有,本王倒不介意加你一两。” 台下众人一阵目瞪口呆,玄王爷难道……怪不得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原来如此!一众人兴奋着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这两人简直是荤素不忌,大庭广众直接谈起了买卖? 宫无绝剑眉一挑,乔青眨眨眼,立马黑了脸,刷子一般的睫毛险些扫到他的脸:“没的谈了!出门左拐,不送。” 转身大步离开,手臂被人一把逮住。 乔青恨的牙根痒痒,这男人软硬不吃也太难搞,她一把掀翻了身侧的琴案,恨不得把那副惨兮兮飞出去的琴砸他脑袋上!倏然猛冲上前,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咬牙道:“我欠你一次,你也搅了我的局,咱俩两清!” 宫无绝嗤笑一声:“想得倒是美!” “不就拍了你一板砖儿!” “一板砖而已?” “大不了你拍回来!” “利息。” “靠,你那脑门倒是值钱!” 回复她的,只有宫无绝危险勾起的唇角。两人四目相瞪剑拔弩张射出的火花让锦娘和无紫双双往边儿退了退以免殃及池鱼。下面的人却是一片片呆若木鸡,这脖颈相依你侬我侬的姿态看上去可不就是价钱谈成了么? 一道弱弱的声音传了来:“那个……请问……” “闭嘴!” “闭嘴!” 异口同声,不同的语调,同样的煞气。 看也不看那突然插言之人,两人四目一眨不眨地攫着对方。 看着这男人有恃无恐的淡定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乔青压下心头冒起的火气:“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 “本王明码标价买你一夜。”话语凉飕飕。 第11节 “老子他妈的是琴师!” “说不得刚才那琴音你弹上百八十遍,本王消了火气也就算了。” 深呼吸,吐出,深呼吸,吐出,没忍住:“放屁!” “……” 宫无绝敢对天发誓,他这辈子所有的良好修养都用在了这个叫乔青的小子身上。一双鹰眸危险的眯起,威胁的意思很明确,乔青毫不怀疑这男人捏住了她修罗鬼医的身份,乔青咬了咬牙,这会儿还不是暴露的时候。红艳艳的唇瓣倏地弯了起来,素手拍上他胸口:“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乔青此人,从不属于君子端方,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真小人! 她可忍,可顺,可恭,可奉承,可谄媚,可委曲,可卑躬屈膝,可奴颜媚骨,可低三下四……待到来日,这些恭顺奉承,这些奴颜屈膝,尽皆让你百倍还回来!如果此时求情有用,她必定二话不说冲上前去,抱住宫无绝的大腿死乞白赖的求,不过很明显,没用。 当然,这前提是敌人强大到不可撼动之时,换了别人…… 先前那道弱弱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个,在下是想……”问,既然王爷买的是琴师,那么无紫姑娘可以重新拍卖么? “闭嘴!” 乔青二话不说把憋了一肚子的鸟气转到插嘴的人身上,这一转头,忽然双眸眨了眨,漆黑的瞳孔跃上丝狡诈:“喂,宫无绝,咱俩打个赌呗?” 宫无绝也跟着转头看去,说话的少年唇红齿白双眼红红含着晶莹的泪光兔子一样委屈的望着乔青,简直快要哭了,这样的神色让他这种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一时有些接受不来,眉峰一皱,脑中一瞬跃上了什么,他唇角缓缓地勾起来:“赌什么。” “就赌……”乔青四下里望望,忽然伸手一指兔子少年:“赌他底裤的颜色!” 宫无绝唇角的弧度,再次往上扩了扩:“你确定?” 三个字让乔青蹙起眉毛,仿佛这男人挖了什么坑给自己跳,转瞬又觉得多心了,这少年是她临时起意,就算真是个坑,那也是她自己挖给自己跳。乔青笑眯眯摸着下巴,在少年真的要哭了的神色中,双唇微启。 “红色。” “红色。” 下方众人一片激动,果不其然两人已经勾搭上了,瞧瞧这默契,这么会儿功夫已经两次了,异口同声,果然爱情是不分性别的么? 人群中有人大呼一声:“红色?这么闷骚?” 暧昧的好奇的目光齐刷刷瞄在少年的下半身,众人哈哈大笑着摩拳擦掌,要验明正身。此时那在眼眶里咣当了一夜的眼泪,终于吧嗒落了下来,少年屁股一抖转身就跑。 “扒了看看!” 哗! 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纷纷扑了上去,叠罗汉一样的把少年可怜巴巴地压在下面,片刻后,一只手臂高举到半空,指尖一条红色的底裤迎风飞扬。 “我的妈呀,猜对了猜对了!” “真的是红的!” “哈哈……” 众人放开少年,纷纷乐呵着转头朝高台上邀功,忽然齐齐一愣。夏日的凉风拂过,高台上被摔烂了的琴弦嗡嗡颤动,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宫无绝和乔青的影子?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十七章 卑鄙,无耻 细雨如丝,湖水微涟。 忽而,一片火红的衣角蜻蜓点水般掠过,一圈圈的涟漪尚未散开,墨色衣角紧随而来,激起水珠漫天。这夜幕下一片静谧的竹心湖上,正悄无声息的进行着一场追逐赛! 前方,火红的身影如夜下妖魅,脚尖轻点水面,转瞬隐入层层密林。 后方,墨色的身影似罗刹降临,周身罡风呼啸,一寸不离穿林而入。 听着后面始终相随的衣袂摩擦声,乔青低咒一声,刚才项七一声大呼鼓动众人去扒了那少年的底裤,她则趁乱离开,没想到的是那小心眼的男人简直如骨附蛆没完没了!不论她是快是慢,那男人总能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跟在身后。 即便此时郁闷的不行,眼中也不由划过丝歆赞,当世诸多奇男子中,这男人算是数一数二之辈! 再一次加快了速度,像是一道风在半空掠过,带起树叶沙沙作响。和她所想的一样,宫无绝没费多大力气依然跟了上来,仿佛猫捉老鼠一般的悠然,不落后,亦不赶超。 靠! 这见鬼的男人! 乔青顿时停下,火红的身影在半空一旋,落地的一瞬看见的就是离她一丈之遥的宫无绝,负手而立,气息绵长,这男人简直是她的克星! 此时的宫无绝看似平静,心中却似乔青一般升起丝赞赏,他一路尾随其后虽然未出全力却也尽了七分,而对面这少年仅仅气息微有紊乱,比他预计好得太多。这惹人恨的小子,的确不容小觑! 一双鹰目沉沉地攫着对面少年,像是要把她看个通透。 乔青大大方方地靠上棵树干,一身没骨头的悠然惬意,仿佛眼前犀利的眼眸本不存在。四下里望了望,笑眯眯道:“倒是巧,又是京郊。” 一张俊脸黑了个彻底。 京郊,这正是他被乔青拍了一脑门的地方。 宫无绝气息骤冷,连周围的温度都被降低,只有沉沉的嗓音在空气中流动:“修罗鬼医,一手修罗飞刀出神入化,可救人,可杀人。来历不明,姓名不明,年龄不明。唯有一点,此人面戴修罗鬼面,行事亦正亦邪,倒是和那神秘的半夏谷有殊途同归之妙。” 啪,啪,啪! 三声击掌,响得肆意而猖狂。 乔青笑盈盈看着他,乌黑如瀑的发丝在腰间一晃,夜幕下美得炫目。双臂环住胸,一挑眉梢挑衅又嚣张:“一字并肩王,于五年前被当今皇上封王,赐国姓宫。来历不明,本姓不明,身份不明,唯有一点,此人每年盛夏都要消失上一段时间。那离去回返的方向,正是……” 朝着当日宫无绝出现的方向一扬下颔,她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不说出来不代表老子不知道!现在一人捏住一个秘密,谁怕谁? 这有恃无恐的态度险些让方方赶来的宫琳琅等人从半空掉下来。 宫琳琅搭着姑苏让肩头大喘着气,后面陆峰陆言对视一眼,难掩心中震惊。 从乔青和宫无绝离开,他们就迅速追了出来,可惜这两人的速度之快,竟让他们全力之下追逐不及。自家主子的强悍自不必说,可是乔青是什么人?背负着废物之名任人唾弃隐于那小小的乔家之中?她有什么目的?震惊之后便是凝重,无尽的疑惑在心中蔓延,然而更惊讶的却是她方才说出的话。 这小子胆儿也太肥了,不但将无绝的身份猜到了一二,竟然还敢把此事点明。 她这是明摆着和无绝对上了! 正面的,针锋的,利落的,毫不迂回的! 看看脸色不明的宫无绝,再看看浅笑盈盈一脸无辜的乔青,四人狠狠为这少年捏了把汗。一上来就火星撞地球,这也太刺激了!宫琳琅的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兴奋,他期待已久的大戏终于要上演了! 兴奋的捅捅姑苏让:“一个修罗,一个罗刹,倒是天生的一对,地下的一——唔唔唔。” 没说完的话,被陆言紧张的捂在了嘴里,甚至顾不得这是大燕皇帝,皇上啊,没看那边针尖对麦芒么?你当真以为咱主子会顾忌身份不敢揍你不成? 宫无绝和乔青同时瞄去一眼,随即再次面向对方。 两人,四目,相对。 一个风平浪静,一个巨涛汹涌。 一个若和风丽日氤氲着舒心的惬意,一个如狂风骤雨席卷着惊天的浪涛! 乔青毫不怀疑,宫无绝方才一瞬间升起过杀她灭口的心思,须臾便恢复平静。再一次为这男人的定力心下鼓掌,那一双鹰一般的眸子深沉的仿佛古井深潭,平静内敛的表面下谁也不知道深处是怎样的情绪。 宫无绝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单手撑在她耳侧,向前探过身子。 两人近在咫尺,鼻息相闻。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修罗鬼医,有的事即便知道了,也不应该说出口。” “没办法,有的男人为了一板儿砖步步紧逼,老子也不介意跟他杠上!” 宫无绝眯起眼睛,冷哼一声:“就凭你?” 乔青冷冷一摊手,装了一晚上孙子,早就憋了一肚子鸟气。这会儿没了在堂内人多嘴杂的顾忌,老子管你有绝没绝:“别跟爷废话,要打就打,不打滚蛋!” 一个满面沉然似笑非笑,一个吊儿郎当真假难辨。 然而…… 不约而同,双双出手! 当乔青的手捏上宫无绝咽喉的一刻,她的脖颈上同时感受到了那只粗粝的大手,不同于普通贵族男子的细腻,指尖微有薄茧,让她脖颈上升起一阵无可抑制的鸡皮疙瘩。方才她只要稍稍快上一步,恐怕今天就要跟这见鬼的男人同归于尽了! 乔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人简直没道义,连招呼都不打就出手偷袭! 某个女人完全没有反省的自觉,她也同样的没道义。 宫无绝的薄唇一扬,大爷一样赏了她赞赏一眼,两人目光一对,便接收到对方的意思:休战。 两只手极其默契的同时松开,缓缓地撤离对方的要害,然而就在安全无虞的一瞬,那手“啪”的一声对到了一起,手掌相对,一黑,一白,一修长,一纤细。 “卑鄙!” “无耻!” 乔青冷哼,宫无绝嗤笑,心里想的都是同一句话,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原本未免殃及池鱼打算跑路的四人,这会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皇上说的还真没错,看着是一个霸道一个嚣张,内在是一个卑鄙一个无耻,这俩人简直了——天上一对,地下一双! 宫琳琅咂了咂嘴:“诶,咱那一千两到底算谁的?” 姑苏让正想编排这史上最没出息的皇帝几句,那一千两和无绝贡献给烟雨楼的十万两,简直小巫见大巫,也亏得他记了一夜。忽然瞳孔骤缩,眼见远方对掌的两人发丝同时凌空翻飞,那双掌交汇处仿佛出现了波纹的扭曲,连落在周围的绵绵雨丝都一瞬蒸腾,化作白气冉冉上升…… 向来温润的男子头一次惊恐大喝:“退,快退!” 其余三人想都不想,飞身暴退! 轰——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十八章 八方瞩目 乔府。 外面传来第三声更鼓,管家乔福躬身立在老家主的书房内。 “老爷,不早了。” 乔延荣不语,身前古朴的案几上一只空茶盏静静的摆着,苍老的眸子在烛火中影影绰绰,闪烁着不明的光芒:“确是……没问题?” “是,老爷。老奴已经仔细查验过,里面的确有让人疯狂的药物残渣,想来九公子并未说谎。那天人多嘴杂场面混乱,难免看不真切,不过有孙少爷作证应是错不了的。这药物虽不常见却也不至稀有,要是老奴没看错的话,也许是出自半夏谷,以姑苏公子的背景不难弄到。” 乔延荣点点头,语气中怒意沉沉:“姑苏让,欺人太甚!” 第12节 乔福不敢说话,以乔家数百年在大燕的地位,何时受过这样的挑衅?便是当今圣上都要给几分薄面。不过怒归怒,老爷也不至于失了理智,乔家再尊高只是一个御医世家罢了,仗着的便是大燕历代得来的功勋,真正出去到大陆上,还真算不得什么。更不用说要和翼州四公子对上了,这口气,只有咽下去。 乔延荣何尝不知,若是要怪,也只怪文武和云双不自量力!不过…… 跟了他一辈子的总管接上道:“老爷可是觉得,那日堂上之事,有所古怪?” “哎,人老咯,疑心反倒越来越重。”摇头笑笑,从桌案后站起来,再看了眼案几上的茶盏,朝着床榻慢慢走去。 “老爷宽心,那件事九公子绝不可能知道,咱们都是眼睁睁看着的,她陷入了深度昏迷中没死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乔福立即上前扶着他,神色讳莫如深:“当年那孩子才有多大,若她知晓此事却一直在伪装的话……那未免太过可怕!” “只怪当初不够心狠。” 眼中一抹老辣划过,乔延荣看向窗外,仿佛陷入了回忆。 见他视线悠远,知道他又在怀念故去的四少了,当年四少天资过人,老爷在他身上花了多少的心思,哎,怪只怪那个女人!乔福宽慰道:“以老奴看孙少爷是个好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老爷也算后继有人了。” “文武?乔福啊,你是看我老了,以为说这么几句就能糊弄我了啊!文武是个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么。” “老奴可不敢,孙少爷性子虽然冲动,但本质还是……” 话没说完,脸色骤变! 轰—— 一声巨响,沉沉的夜幕中,一股巨大的气浪从京郊位置向天空喷薄着,一浪接着一浪铸成了一座遮天蔽日的高墙。那声音如雷鸣轰响,那气势若排山倒海,肆虐席卷声势惊人! “老爷,有高手在交战!” “查!” * 皇宫。 大燕太后的寝宫中,宫玉跪在三十余岁的美貌妇人跟前:“母后,儿臣要她!” “荒唐!” 太后厉声怒斥,精致的面容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哀家到底说你什么好,那把椅子现在还坐在那小杂种的屁股底下,你却在这大半夜把哀家吵醒,就只为了一个废物?” 宫玉垂着头,细长的眉眼中闪过丝阴鸷:“母后,那废物儿臣势在必得!” “你……你……”太后指着他连连喘气,显然没料到他态度强硬。眼前自己倾尽心血扶持的儿子,智谋心思都不比那小杂种差上半分,却偏偏这不容人启齿的癖好成了他坐上那把椅子的绊脚石。当年先皇便是因此对他失望,他却依旧不知悔改!想到此处怒从心来,看着又再张口的宫玉,一掌拍在扶手上,长长的指套发出沉闷的声响:“闭嘴!你不要忘了你的侧妃姓乔!” 一个王爷,同时将姐弟二人藏在后宅,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岂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宫玉却不管这些,他看中的东西,必然要弄到手:“母后,咱们对乔家有所顾忌,乔家又何尝不顾忌咱们?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明白,岂会为了一个废物自掘坟墓。至于天下人的想法那更不必理会,待到孩儿坐上皇位,谁敢多说一言!” 沉吟片刻,太后摆摆手:“罢了罢了。” 宫玉惊喜:“母后,你同意了?” “哀家不同意,你就乖乖听话了?”太后冷笑一声,语气倒是缓和了几分,在宫玉看不见的地方,妩媚的眼中划过丝杀意,这个皇位必然要属于她的儿子,断不能因为一个废物毁了他的名声:“你若想要大可派人掳了,莫要大张旗鼓弄到人尽皆知!以后多在政事上上上心,这等鲁莽之事莫要再干了,哀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你放肆!” “是,今日之事是儿臣鲁莽,母后想必也乏了,儿臣告……” “那是什么!” 没说完的话,被太后一声惊呼打断。 宫玉跟着向外看去,霍然起身:“来人,去查!” * 兰府。 早已卸甲的镇国大将军府中,因为一个人的失踪陷入了慌乱。年过六旬的兰震庭披着外衣,第三次出房询问:“这都什么时辰了,公子还没找到?” “回老爷,找……找到了。” 沉重的拐杖一掼地面:“在哪?还不去把公子带回来!” “在……在……”下人结结巴巴的低着头,如何敢把公子的所在说出来?公子从来足不出户老爷看似严厉实则将他疼到了心坎儿里,这次公子心血来潮加之下人的疏忽,竟让公子到了那种地方去!更不用说他们赶到之时看到的场景,一个个低着头嗫喏不语,把那挑事儿的罪魁祸首在心里千刀万剐。 兰震庭脸色越来越难看,忽然耳边一声惊呼:“老爷,你看!” 抬头看去,瞳孔骤缩:“查!” * 同一时间,整个盛京因为那道肆虐喷薄的劲气,而陷入了一片惊慌中。巨大的声响将百姓从床上惊醒,玄云宗分长老直接飞出了窗子,府衙里的大老爷被吓到一个高弹起来,官府派出了大队侍卫前往京郊探查。但凡有点眼力的皆明白那道气柱由何产生,一时各方势力调遣众多人手,纷纷朝着京郊赶去。 这素来平静的盛京,何时出现过这等程度的碰撞? 每一个势力的人都脸色凝重,凌乱而飞快的向着京郊汇聚着,遇见了认识的不认识的有交情的有敌意的,皆都放下了一切对视同行,眼中传递着同样的意思:靠! 你说你们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悄悄的来再悄悄的走就是了,何必要闹到当街火拼这么严重! 太没有高手风范了! 带着这样的怨念和匪夷所思,一众人终于或飞或跑的赶到了京郊,然后……落地的脚崴了,跑步的栽倒了,飞行中的腰闪了。大片大片的抽气声中,即便众人有所准备,依然被眼前恐怖的场景惊到齐刷刷傻了眼。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十九章 和睦友善 盛京有八景。 竹心湖碧波荡漾,翠薇山绿荫葱茏,春晖园百花竞放,灵隐寺香火鼎盛……而盛京南郊,亦是其中之一,偏僻,却不荒凉。秀林流水,鸟语花香,到了春夏两季,大片不知名的小花迎风摇曳着,书写着不同于其他七景的静谧风光。 当然了,这是以前。 此时,所有闻声赶来的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 是的,废墟!眼前整整方圆百丈的地面凹陷下一寸多许,一切的植被都消失殆尽,完全被夷为了平地!树木坍塌,草叶碎散,粉尘飞扬,仿佛置身于沙尘暴中,稍一呼吸,便是大片大片的咳嗽声。视野的范围也被这极低的能见度缩小,只能大概看到一个轮廓,更远处那貌似是交锋地点之处,更是完全笼罩在烟雾中。 众人满面骇然的对视一眼,这恐怖的破坏力,简直可比世界末日!有人脚软地靠到身边树干上,这几棵树离着那交锋处较远,勉强保住了一条小命。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光秃秃地伫立着,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嗷——” 下方一声尖叫。 在这灾难一般的盛京南郊,一片静谧中唯有此声尖叫撕心裂肺,仿若厉鬼夜啼让人连连退后。终于,露出了树下的一片方圆两米的位置,看到了发出尖叫的那只“厉鬼”。 哦不,是四只。 四只仿佛贫民区里走出来的叫花子,正四仰八叉狼狈地躺在树下。衣衫看不出了原来的颜色,统一变成了灰扑扑破烂烂的样子,发髻散乱插着几片幸免于难的碎叶子,面容脏污分不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 他们收回方才的想法,叫花子都没这么寒碜! “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啊。” 有人这么一呢喃,其他有此想法的皆都思索着辨认地上四张黑不溜丢的脸。其中一人哼哼唧唧动了动被踩到的手指,压着另一个人的身子动作缓慢地爬了起来。乌漆抹黑的脸上两片白眼球,在这天色渐亮尚且昏暗的废墟里,吓得所有人一哆嗦。 一人跳着脚怪叫一声,因为惊吓尾音都变了调:“皇上?” 那人擦了擦脸,一张潇洒倜傥的俊面恢复如初,看清了这叫花子的身份,众人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宫琳琅却没心思管他们,他倚上树干用散了架的脚踢踢身边的人,吐出一段虚弱气音:“一千两银子都不足以抚平我的创伤。” “伤着哪了?”旁边人回以气音。 “……心灵。” 宫琳琅可没夸张,他这会儿悔的肠子都青了,果真被他乌鸦嘴说中,那两人一对上,片瓦无存!连带着自己都险些给搭进去。刚才若非姑苏反应快,指不定大燕今天就要易了主,历史上第一个看好戏看死的皇帝?靠!宫玉那小子不得乐死! 宫琳琅悟了,姑苏让也悟了。 温润如风的优雅男人,周身落魄的比之宫琳琅好不了多少。他算是明白了,这辈子唯二的两个能让他吃亏的人对上,结果……吃亏的还是他!然而这郁闷升上心头还没持续多久,便看到了从烟尘漫天的交锋处走出的宫无绝和乔青两人。一瞬间,名扬大陆的翼州四大公子竟然产生了以头抢地的冲动。 身边某皇帝一声郁闷的叹息,说出了他的心声:“太欺负人了……” 只见那完全还处于一片沙尘中的远处,缓缓走出了两道身影。左边男子黑袍翻飞,英如神祗,右边少年红衣飘然,美若谪仙。两人并肩而出,一黑,一红,一挺拔,一纤细,极端又和谐的两种气质。黑的浓重,红的妖异,如苍茫中徐徐展开的一副画卷,将周遭的枯朽瞬间点亮! 即便此地的众人先前被宫琳琅吓了个不轻,依然不由自已发出了赞叹的吸气声。 先不说这二人气度非凡,只说一点: 干净! 到这里来的皆是被那巨大的气浪吸引而来,事态紧急状况突发,谁不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路狂奔,此时都是大汗淋漓一身狼狈。更不用说地上那疑似皇上的四个叫花子,满身脏污和对面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衣衫鲜亮,一身整洁,双双步履悠然如漫步云端。 端的是泰然悠哉,风姿无双! 宫琳琅白眼一翻险些气晕过去。他忍了几忍才没冲上去掐着这两个罪魁祸首的脖子问一问,这么禽兽不如的事,你们到底是怎么干出来的! 姑苏让却在想着另一件事,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谐? 没有火拼? 没有掐架? 并肩而行哥俩好一样的和睦友善? 他却不知道,这只是表象。两人远远的一路走来,就没停止过视线交战。 乔青斜睨了身侧某人一眼——宫无绝,你属狗的?不然怎么疯狗一样咬着她不放! 宫无绝板着张冰山脸——鼠辈。 乔青冷笑一声——爷用你狗拿耗子? 顿住步子,身侧男人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眨眼的功夫,一扯唇角扬长而去。 瞪着前面早已走远的背影,一口白牙细齿恶狠狠地磨了起来。刚才那一眼意味深长悠远无限,她却见鬼地读出了里面的内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长了个肉包子样,就别怪狗追着。 靠!这可恨的男人。 看上去深沉霸道,冷酷桀骜,尤其狂妄的仿佛天王老子一般,实则是小气又记仇,卑鄙又无耻,腹黑又毒舌! “玄王爷?” 某男走近了,人群中顿时有人惊呼起来。 紧接着众人朝着后看去,这两人从那烟尘最为弥漫之处走出,难道刚才盛京天空上的巨大气浪,就是他们造成的?从来只知玄王爷身手高超,然而为何有这个认知,从何时开始还真说不清楚,仿佛这个神秘的王爷出现在大燕之后便给了众人一个这样的印象。而刚才那股气浪的强悍绝对是由紫玄高手造成!尤其亲眼看见这废墟一样的景况,眼前地面上凹陷下去的痕迹,便是最好的证明! 不由得,再看向眼前两人的目光,尽皆变的凝重而敬畏。 翼州大陆,以武为尊,对于高手的尊崇是永恒不变的定理! 他们却不知道,只猜对了一半。乔青走上前来,迎上一众敬畏的目光,笑吟吟道:“诸位有礼,在下乔家小九。” 众人的脸上齐刷刷扬起个热情的笑容,弯腰行礼格外恭敬:“乔公子有……”话语又齐刷刷顿住。弯到一半的腰硬生生僵在半空,乔家小九,岂不是那盛京有名的废物? “阁下是……”掏掏耳朵,不可置信地确认道:“乔家?御医世家的乔家?九公子?亲生的九公子?” 第13节 乔青严肃点头:“亲生的。” 腰杆儿立马弹了起来。看也不看这个骗子,转向心目中真正的高手宫无绝:“参见王爷,在下斗胆相问,方才和您交手的高手,可是离去了?” 宫无绝淡淡瞥了眼那边笑得像只狐狸的乔青,乔青朝他挑衅地眨眨眼,没办法,只怪她废物之名深入人心,逮着盛京随便一个人问问,哪怕三岁的孩童谁人不知废物乔九?宫无绝扯扯唇角,三分嘲讽七分愉悦,不仔细看几乎难察。这小子鬼的很,一招自报名号就把退路全部封死,只怕他说乔九并非废物,都没人会相信。 不及说话,那让人恨的牙痒痒的狐狸摇着大尾巴走上来,轻笑着搭上他肩头。火红的衣袖下手臂白皙如玉,在这晦暗的天色里如一抹月光,盈盈流动。晃得宫无绝眯起了眼,这小子,太妖气。 “诸位恐怕误会了,在下与王爷和皇上一见如故,特意选了此地欣赏美景,联络感情。至于那什么高手,咱们可不知道,方才那边一阵轰响,随即在下与王爷前去查探……”乔青耸耸肩,一脸惋惜:“可惜,并未发现任何问题。” 众人瞠目结舌,茫然四顾,触目所及这盛京八景之一完全变成了鸟不拉屎的荒地。随即便是一阵便秘的神色,当真以为咱是傻子呢?这小子红口白牙亏她敢说,还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天花乱坠。 欣赏美景? 好雅兴! 宫琳琅方才没被气晕,这次是真的快要晕倒。 放屁的一见如故! 偏偏他只能顺着说,不然要承认是被这小子一出手给震飞了,摔成这灰头土脸的德行不成?大燕皇帝吞下涌上喉头的一口血,咬牙道:“没错!此地风景秀丽,鸟语花香……”吧嗒一声,光秃秃的树枝上掉下只被震晕的死鸟,好死不死砸他脑袋上。宫琳琅一把抓下僵硬的鸟尸,像是把乔青捏在手里一般,心中升起股扭曲的暗爽:“鸟语花香,朕与这乔家小九极是投缘,便选了这赏景的好地方,畅快一聚。” 这番话比之乔青,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皇帝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就这说瞎话的本事,谁人能及?然而腹诽归腹诽,即便心里存有疑虑也明知这里定然发生了什么事,都只能憋在了肚子里,在他们的心里,今日之事定然是玄王爷和某个高手交战,而待到他们赶来之时那高手早已离去。至于乔青,一众人完全的忽略了,一切事宜待到回去和自家主子商议过再说。 而现在…… “啊,此处风景宜人,空气清新……咳咳咳……”从来官字两个口,更不用说一国之尊,他说现在艳阳高照,他们就得接万里无云。某官员吐掉嘴里灌进的漫天灰尘,接着道:“空气清新,当真是赏景的好去处!微臣等冒昧前来,打扰了皇上雅兴,求皇上恕罪。” 众人齐跪:“求皇上恕罪。” 宫琳琅赞赏地看那说话之人一眼,这官儿上道。 “散了吧,畅谈了一整宿,朕也累了。摆驾回宫!无绝,你走不走?” 远处一脸悠哉的红衣少年立即笑开,妖魅的容颜明媚似火,却是怎么看怎么让在场的人拳头发痒。抱拳,挑眉:“恭送王爷!” 宫无绝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倒是没再追究,一拂衣袖,大步离开。后面跟着衣衫褴褛叫花子一样还非要摆出皇帝谱的宫琳琅等人,只片刻的功夫,这盛京南郊便再次回复了静寂。 只剩下了乔青,和另一个没走的人。 那人四十余岁,在众人离开后悄悄留了下来。 乔青看着他,见他犀利的目光中含着疑惑、试探、警惕等复杂的情绪,一眨不眨地回视着自己。漆黑如夜的瞳孔深处,一抹金芒幽然乍现,她轻笑一声,说不出的森然邪佞: “阁下是……”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二十章 浓浓温情 从南郊回到乔府的时候,天色已渐渐亮了。 没进院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乔伯庸。依旧一身粗布衣裳,方正的面容隐有担忧,身边非杏劝慰着什么,他点点头,一眼瞧见她站在门口,脸上顿时浮上喜意,跛着脚迎了上来。 “二伯,怎么这么早。”乔青快速上前几步,被他紧张地拉住,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确认安全无虞才算松了一口气,连连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眼前稍显窘迫的中年男子,脸上呈现着毫不掩饰的关怀,和十年前那为她一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身影渐渐重叠。没日没夜守在床前照料的关爱,走起路来一高一低却从未对她有过怨恨的豁达,还有前几日会客厅中昂首挺胸一改往日懦弱的六个大字,再次回响在她的耳边:“小九,不是废物!” 乔青搀住他,像是最为普通平凡的十六岁少年,边朝外间走去边撒着娇:“当然没事,知道二伯挂念着小九呢,哪里敢掉下一根头发?” 乔伯庸只是笑,憨厚地笑。 扶着他坐下,非杏奉上两杯热茶,恭谨地站到一侧。 乔青执起茶盏浅啜一口,闹腾了一整夜的疲惫才算舒心了下来:“二伯怎么来得这么早?” “没事儿,早些时候那声巨响把我吵醒了,正好撞见回府的文武,不知怎的一脸恍惚。我靠近了些听他一会儿呢喃着什么紫,一会儿呢喃着小废物,怕是又要找你麻烦,这才急急忙忙赶过来。”乔伯庸板起脸来,眼中却流露着慈爱:“你这孩子也是,一夜不归,还是自己一个人,太让人担心。” “这会儿不是没事么,让二伯忧心了。”一脸认错状。 哪里舍得跟她生气,看着对面少年垂头认错的模样,他连连摆手把过错都揽上了身:“是二伯没用,想帮你求求姑苏公子,还险些自身难保……” 那日电光石火间,乔青点了他的穴道,让大堂外的无紫将他送了回去,只解释是姑苏让临危出手,将他以玄气带出。所以直到如今,在乔伯庸的心里,乔青依然是那个丁点玄气没有的废物。 他叹口气,接着道:“也多亏了姑苏公子心善,可惜没有机会跟他道谢。” 粗糙的手背上覆盖上白皙纤长的手。 乔伯庸抬起头,忽然如遭雷击! 对面直视着他的少年,面容绝美,气质无双,然而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神色,骄傲,狂肆,坚定,深沉!这样的一双眸子,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只看着她,便坚信她说出的一切话语必将铿锵如铁!这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小九么?透过眼前的少年,他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某个女子,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二伯,你相信我,绝对能保护好自己!” 轻缓却有力的嗓音,飘荡在简单朴素的外间。 乔青什么都没点明,乔伯庸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眼眶渐渐湿润起来,他不问,也不打听,甚至不介意这话说得并不明确,只以自己最为简朴关爱和包容,纵容着眼前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才是他的孩子,这才是她的孩子啊!心头压住整整十年的一块大石,倏忽间便放下了,他仿佛一瞬间年轻了二十岁,只想仰天一阵大笑,释放出满心的欣慰和欢喜。 一方简陋的小小外间里,一老一少不是父女胜似父女,浓浓的温情在视线中流动。 看着他的欢欣,乔青也笑起来。 若是知道这么一件简单的消息,就能让他开怀至此,本不该为了他的安危一直隐瞒着。这偌大的冷血的乔府中,十年来唯一给她温暖的人啊,唯一不论废物天才始终如一待她如子女的人啊,唯一不在乎利益得失只一心为她好的人啊…… 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不同于平日的狂肆邪佞总带着森凉的感觉。 此般的她,在淡淡日光下柔暖如春,格外的真实。 忽然,她一挑眉梢,发现对面的目光直了,盯着她的衣角眨巴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极是古怪。 乔青也跟着眨眨眼:“二伯,怎么了?” 乔伯庸古怪地看她一眼,摇摇头笑着站起身,拍拍她的肩头,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没事,没事,人老了话就多,想必你忙了一夜该是累了,二伯就不耽搁你休息了。等了你小半宿我也疲累的很啊,这会儿回去还能再睡睡。” 乔青总觉得这句“累了”,貌似深意无限。 见他一瘸一拐地步出房间,走到门口忽然一顿,回头极是郑重的望着自己,叮嘱道:“小九,不论做什么,一定要小心!” 直觉地低下头去,火红的衣角上一点黑褐色的痕迹早已干涸。乔青瞬间悟了,得,干坏事被二伯逮了个证据确凿!她望了望天,像是一向乖巧如兔子的孩子在最疼爱自己的大人面前暴露出如狼似虎的本性,难免有点小小的羞赧。 郑重地保证:“会的。” 并在心里加了一句:二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乔家,不再残疾,不是废人,站在乔家的顶端受万人顶礼膜拜! * 送走了乔伯庸,乔青回到精致奢华的内间,倒头仰进床上。 非杏走上前来,知道自家主子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的性子,十分熟练的把她翻了个个儿,扒下了身上的外衣,自觉地禀报道:“公子和玄王爷消失之后,烟雨楼中重新开始了叫价。宫玉不在,最后乔文武以一万两银子得胜,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被那暴力的妮子给赶了出去。不过公子放心,银子还在的。” 身下柔软地床垫今日有些咯人。乔青换了个位置,终于舒服地拱了拱:“宫无绝的银子呢?” 非杏捂嘴偷笑:“还是锦娘了解公子,知道公子一定会问,天才蒙蒙亮就去玄王府要了。亲自去的,大庭广众那么多人看着的,王府的总管就是想赖也赖不过去。” “唔。” 她懒洋洋应了一声,秀逸的眉毛一皱,又朝旁边挪了挪。见非杏把衣服折起准备清洗,掀了掀眼皮道:“这件不要了。宫玉呢?” “从烟雨楼离开后直接去皇宫了。咱们的人跟着的,据说大约小半个时辰,复又回府。”非杏点点头,手中一动,火红的衣衫瞬间化为粉末,四碎飞扬,衣袖挥出一股劲风,飘扬的红色丝线顺着大开的窗子消失无踪。这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她不问理由,只专心做好主子吩咐的一切,之后才道:“公子,这次被玄王爷搅了局,目的没达到……” 乔青再次换了个位置:“无妨,来日方长。” 温婉的面容浮现出疑惑,见自家主子这一会儿功夫已经从床头移到床尾,身上好像招了蛆一样,不由摇摇头暗叹公子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丫鬟也是个技术活啊! 迎上她不解的目光,乔青咧嘴一笑。 森森白牙日光下一晃,素手从床垫下一抄,一个雪白的毛绒团子被毫不客气地逮了出来! 半空中,几根白毛迎风飞舞……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二十一章 大白 极致奢华的房间中,几根白毛承载着无限怨念,悠扬飘落。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一双,属于乔青。 一双,属于她手里的毛绒团子——一只胖得看不出原形的暹罗猫。 “大白……”乔青揪住它脖子上肥嘟嘟的软肉,把它揪到自己的眼前。音调不高,轻飘飘散在清风中,落入大白的耳中却让它浑身一抖,肥圆的身体团成一个球,一双乌溜溜的猫眼盛满了心虚。乔青笑得阴测测:“吃我的,喝我的,这会儿连老子的床也上了?” “喵呜……” “给我暖床?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喵呜……” 大白拼命点头,圆润的双下巴一颤一颤,乔青却好似听懂了,一张脸顿时黑了:“你刚才说——不用客气,连带着扒乔文武裤子的事儿一起谢?” “你还说——你是功臣?” “做好事不留名一向是你的宗旨……但是也不介意我亲自下厨做顿好吃的犒劳你?” 乔青咬着牙,越是复述,语调越是狰狞,脸色越是阴森。想起昨天她心血来潮亲自蒸的那盘小白虾……这还是她前世里和好姐妹冷夏的共同口味,来到这里之后,不论什么都有非杏下厨,唯独这道小白虾她总是亲自动手。说不出的感觉,是缅怀,也是安慰,即便来到这个世界十年之久,她却每每感觉只有那时,自己才是真实的,真实存在。做足了十二道工序整整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的小白虾,一个不注意竟被眼前这只肥猫下了肚! 想到此,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燃起丛丛火苗。 原本还沾沾自喜的大白顿时一抖,满身柔软的绒毛迎风飘扬,四条肥短的腿扑腾着瞬间扑进乔青怀里。被这胖得惊人的重量扑的一阵猛咳,乔青的脸已经绿了,大白“喵呜喵呜”地拱着她,讨好谄媚撒娇卖萌。 乔青升起一阵鸡皮疙瘩,拎起它脖子一把丢出去:“非杏,三天之内我不想看见它。” “是,公子。” 非杏捂嘴偷笑,显然已经对两人这相处模式司空见惯。 雪白的大团子在半空抱头一滚,虽然狼狈,但以那肥的浑身颤抖的德行好歹也算敏捷落地。欢快的喵了两声,迈着猫步优雅地朝外走去,忽闻后方一声咬牙切齿:“这是什么?” 一字一顿,很有几分山雨欲来之势。 正得瑟着的肥猫敏感地察觉到不妙,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去,两个肥爪子瞬间捂住眼睛! 第14节 见它一副“我不知道”的心虚模样,乔青狞笑一声。此时她一身里衣窝在床头,干净的衣襟上正有一块可疑的黄色痕迹,不出意外是这肥猫刚才蹭上的,不出意外她也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乔青阴丝丝唤了声:“非杏?” “公子,这是……”朝大白瞄去个怜悯的小目光,死道友不死贫道,非杏一脸正义凛然:“这是今早锦娘派人送来的……公子最爱吃的芙蓉糕。” 话音没落,大白撒腿就跑! 比之方才落地时的狼狈,此时这速度,这矫健,仿佛一道白色的闪电,爆发出了逃命时无与伦比的无上潜力。哪里还是那只胖得挪不动腿的肥猫?简直堪比丛林猎豹! 咻—— 身后一声破空乍响,一枚暗器划破气流紧追不舍。 大白瞬间炸毛! 电光石火,眼见着暗器逼至,迎风颤抖的肉团身子竟在半空诡异的弯成个弓形,“铎”的一声,暗器险险擦过她的绒毛射入墙壁,正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巧飞刀。极人性化的吐出一口气,肥猫灵活一跃,落在窗棂上。 优雅一扭头,很是自在的喵了一声,对着自家森森冷笑的主子,轻松地挥了挥爪…… 紧跟着,一个麻袋兜头罩下! 某只前腿一伸正要跑路的肥猫,被没义气的非杏兜在麻袋里,素手一拧封死了麻袋口,恭恭敬敬地奉到一脸“果然如此”的乔青手里。掂着手中的麻袋,乔青狞笑一声,好样的!吃了老子的给我吐出来! 非杏乖巧地退下去,让主子有更大的空间和肥猫单练。 远方乔青的一个赞赏小眼风飞过来:孺子可教。 非杏温婉一笑,闪烁着无耻的光芒:为主子服务!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 一出房门,非杏便皱起了眉头。远远院子外面浩浩荡荡走来一队人,领头之人正是这乔家的大总管乔福。向来只跟在老家主身边的人,怎会来这狗都不搭理的“废物”院子?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帘子内,隐约可见猫影与飞毛齐舞,大白的叫声撕心裂肺惨不忍睹。 “喵——”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还供你无数珍贵药草当零嘴,偷了老子的小白虾又偷老子的芙蓉糕!” “喵喵——” “还敢顶嘴,你这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贱猫!” “喵喵喵——” “现在知道求饶了?noway!” 非杏低下头,为悲催的肥猫默哀了一分钟,瞬间丢掉那少得可怜的一丝儿丝儿内疚,脚步轻快地迎上了迈进院子的乔福。 “总管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九公子呢?” 话音方落,房内一个灰扑扑的影子周身缭绕着无穷的怨念狂奔而出,脏兮兮的黑灰色绒毛一路掉落着,“喵呜”一声可怜巴巴的哀怨惨叫,不见了影。 乔福只扫了一眼便没再注意,自动自觉的把那定义为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随即便自嘲地笑了笑,只听方才里面的动静便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哎……果然像老爷说的,人老了疑心也重了,亏他和老爷还对这废物怀有警惕,就看这和野猫掐架的二百五行径,又怎会是个韬光养晦之人? 正想着,门帘一掀,一身红衣的少年缓步而出。 和方才那只惨兮兮的猫形成了鲜明对比,她连头发都没乱上一丝儿。 “总管,小九来迟。” “不敢,老奴等公子本就应该。” 乔福随口应道,话说的没有任何错处,神色却并未恭敬。本来亦是如此,在这以武为尊的翼州大陆,在这以医为尊的乔家,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比起他这老家主的心腹,那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乔青心下冷笑。 一记眼风扫过院墙下面缩着的一团肥嘟嘟的影子,见它满身脏兮兮的毛掉了一地,对上她的眼风,白眼一翻“扑通”一声吓晕了过去。才满意地笑吟吟问:“不知总管找小九何事?” “老奴受老爷的吩咐,传九公子去书房。”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二十二章 巧舌如簧 乔府老家主的书房,乔青是第一次来。 甫一进门,一股尊贵之气便扑面而来,这偌大的书房足有一个偏厅那么大,最前方一张檀木宽案长达丈余,宽案之上,一方龙飞凤舞的匾额肃然悬挂,其下盖着开国先皇的赤红玉玺。四面墙上陈列着数不尽的御赐之物,桩桩件件来自于历朝历代,嚣张地彰显着这御医世家在大燕的地位,开国元老,不败家族! 乔青简直怀疑,便是御书房也不过如此了。 这些东西原本应是放在陈列室内妥善保管的,据说几十年前有一位家主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全数搬到了书房内没日没夜欣赏着。这也能看出,乔家在大燕数百年,越是近些年,越是嚣张的没了谱。 不由得,她脑中浮现出了宫琳琅和宫无绝的身影。 那样的两个人,一个看上去放荡不羁实则锋芒暗藏,一个直接就霸道桀骜没的说,岂会容得下这越发不知分寸的乔家? 乔青心下冷笑,面上不露分毫:“爷爷。” “嗯。”乔延荣从宽案后抬起眼:“这是兰老将军和兰家公子。” 乔青这才转向书房内另外两个人,年过六旬的老者面容刚正,坐姿岿然。和乔延荣的阴沉不同,兰震庭双目熠熠清明而锐利,就连脸上生出的皱纹都一条条笔直,带着军人的硬朗和刚直!而他的身边,清秀白净的少年小媳妇一样的坐着,垂头敛目,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衣领子里。乔青眸子一闪,瞬间认出了这少年的身份,没想到他竟是振国大将军的儿子! 兰震庭一生戎马,雷厉风行,年近五十才老来得子,这十几年来却从未听说过兰家小公子的任何消息。世人只以为那兰萧韬光养晦只待合适时机一飞冲天,再续兰老将军沙场雄风。 谁会想得到,竟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子? 就是不知这兰萧今日穿的,可是大红裤衩? 忍不住把目光朝他下身飘去…… 少年一抖,使劲儿夹紧了腿。 看他哆嗦的筛子一样,估计又要哭了,乔青立马把视线收回来:“兰老将军有礼,兰公子有礼。” 回应她的,是兰震庭一声撇头冷哼。 “乔九公子……”兰萧红唇微张,一声弱弱的问候还没说完,兰震庭瞬间回头瞪他一眼。兰萧又是一抖,嗓音带着颤儿,硬是把后面俩字给憋了出来:“有礼。” 乔青噗的笑出声,在兰震庭的虎目瞪视中,又憋了回去。 乔延荣亦是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一双浑浊的眸子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兰萧,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兰震庭为人迂腐又执着,在朝时便和乔家作对,到了他卸甲之后,大把的门生武将又死死咬着乔家,整一群疯狗! 这会儿见着威武的藏獒生了个吉娃娃,别提有多爽了! “小九,今日兰老将军来此,专程询问昨夜烟雨楼之事,听说你也在场,就给老将军一个解释吧。”乔延荣清了清嗓子,眼中闪过抹鄙夷,假惺惺道:“兰公子的贴身衣物,是如何到了别人手中的,你必要给老将军一个说法。” 看着脸色难看的兰震庭,乔青心下明了,这是为了红裤衩兴师问罪来了! “是。”她点头道:“兰老将军,昨夜烟雨楼中,小侄在后台为无紫姑娘伴奏一曲,得公子相问,有过一面之缘。后无紫姑娘拍卖一夜,玄王爷以十万两高价相得,没成想玄王竟是一个爱琴之人,这十万两银子却是为了小侄而掷。小侄本非琴师,如此之下难免伤及乔府脸面,遂出言婉拒。后来,小侄与王爷打了个赌,若输了便去为王爷抚琴一夜,若是赢了,此事则一笔勾销……最后,小侄便忽然想起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兰公子,随口提议赌兰公子贴身衣物的颜色。本想着兰公子亲自告知便罢,倒是没料到当时已值午夜,整个烟雨楼中气氛已是热烈非常,众人竟一哄而上将公子的贴身衣物取了下来验明真伪。” 乔青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口口声声不忘加上王爷二字。感受着兰震庭一眼一眼瞪过来的目光,她从容淡定,满目真诚:“我不伤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此事却是小侄疏忽了……” 兰震庭只想用拐杖敲死眼前这不要脸的小子! “放屁!” 他不但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手中拐杖一扬,照着乔青的肩膀就打了下去! 站在门口的乔福一惊,袖袍暗动,正要阻止的手被乔延荣一眼定了下来。他瞬间明白,这正是一个试探的好时机,既然一直怀疑这乔九可能是在韬光养晦,就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出手,人在突发状况下的下意识反应最是无法伪装。 这时间说来长,实际也只有一刹那。 拐杖在半空划过凌厉的弧度,眼看着就要敲上乔青肩膀,书房中兰萧一声尖叫,吓得乔青一个哆嗦,看那兰萧脸色惨白惨白竟然吓晕了过去,这等节骨眼上还有功夫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拐杖敲的是老子,你晕个屁! 同一时间,一股劲风从巨大的宽案后射出,正正在那拐杖上一拦! 只这么一拦的功夫,兰震庭冷哼一声,便见眼前少年双目微闭,高高的昂着头,绝美的面容上淡定如初竟是分毫惧意都没有!他双目一闪,心下赞赏浮上,这气魄…… 好小子! 好一个视死如归的小子! 兰震庭收回手里的拐杖。 乔青猛地睁开眼,一双黑眸清亮乍现,如夜色中最为璀璨的星子一枚,让人不敢逼视:“兰老将军,昨夜之事小侄已说得清清楚楚,一个巴掌拍不响,打赌的并非我一人,动手的也不是我!你不去找当朝玄王爷说理,却偏偏揪住我这个废物不放……呵,从来听闻兰老将军刚正不阿,不惧权贵,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倒是让小侄见识了一朝振国大将军的风骨!” 言语铮铮,铿锵如铁。 轻缓的嗓音在书房内流动,带着无与伦比的犀利,让房内四人俱是一怔,神色各异。 乔延荣和乔福对视一眼,同时放下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心。如果她一直以来真的在伪装,那么这等时刻应该装下去才是,装颤抖,装懦弱,一装到底。然而她没有,这分明是一个怒极之人的最正常表现,果然兔子急了也咬人么?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他们可不认为这乔青早就料到这是一个试探,更早就料到他们会出手相救,并且将一切都算无遗漏,这么短的时间里连对应兰震庭的反应都表现的分毫不差。 如果真是如此,那眼前的少年…… 也太过可怕! 和乔延荣乔福的放心相比,兰震庭却是心下更为激赏。 在军中生活了一辈子的他,这一生欣赏的便是铁血之人。他为人耿直,脾气亦是火爆,大燕之中,盛京之内,朝堂之上,谁敢和他这么说话?便是当今皇上也念他忠心给予几分薄面,只有眼前这个少年,冷笑森森满目凛然! 即便他是个众所周知的废物,可就单单这份非凡的气度,就让他心下喜欢起来。再一看身边吓晕了的兰萧,兰震庭只如吃了个苍蝇一般,心里别扭的不是滋味。 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 咋就生了这么个熊包! 他郁闷扭头,明显对兰萧这胆子比猫小的德行习以为常。瞪一眼乔青,冷哼道:“巧舌如簧。” 这明明是一句讽刺,一般人若是听见必定冷着脸反讥一句,可到了心理无比强大的乔青耳朵里,就硬生生转化成了赞美。她眨眨眼睛,绝美的面容上泛起丝丝红晕,一脸小羞涩:“兰老将军过奖。” 兰震庭又想打人了! 乔延荣心下暗笑,这废物虽然没什么用,对付起这种火爆狮子倒是有一套。留得好,留得好,若是当年一狠心杀了她,岂会见到这老东西吃瘪的一面?瞧瞧那张脸铁青铁青的,连皱纹都变扭曲了。 心里爽的不得了,乔延荣咳嗽一声,正要象征性的劝慰几句。 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乔福打开门,有下人站在书房外禀报:“老爷,名姬无紫姑娘在府外求见,说是……说是……”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立在房中的乔青,才一脸崩溃的闭上眼,一股脑接着道: “说是惟愿跟在九公子身边,为奴为婢!”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二十三章 深不可测 宽敞的青石板路上。 乔青落后乔延荣一步,身边的老人一头银发显得老迈而威严,如果一刻钟前,乔青还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花甲老人,此时的心中,却是升起了浓浓的忌惮。 方才那一下,她的确早就料到乔延荣会出手。 第15节 乔延荣迟迟不救是对她的试探,然而这又何尝不是乔青的试探? “小九。”乔延荣放缓了步伐,忽然开口:“昨夜京郊,听说你也在场。” 这一问,连跟着出来看热闹的兰震庭和他身后已经醒了的兰萧,都双双转过了头来。兰萧秀气的脸庞依然苍白,想看她又不敢看的样子,低着头一下一下拿眼角瞄她,瞄得乔青连翻白眼:“是,昨夜玄王爷和小九离开,还有姑苏公子和一名极其华贵的公子。王爷的意思是要在京郊赏景,让小九给他彻夜抚琴,谁知还没走到南郊,便听见一声巨响,等到冲过去查看之时,那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这么说,你并未看见那两个交手的紫玄?其中一人,也并非玄王?” 世人皆知,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虹等级的顶点,便是紫玄。 紫玄高手可以从自然中汲取玄气化为己用,山重水复,生生不息。昨夜南郊地面上巨大的凹陷,便是紫玄高手汲取玄气时产生的吸力形成,破坏力之大,甚至可以将整片南郊都夷为平地,这也是盛京的所有势力都格外关注的原因。他们却不知道,只猜对了一半。宫无绝的玄力的确为紫,乔青甚至隐隐感觉他还有留手,真正的他强到什么程度,乔青也不能确定,反正绝不会是刚刚进入这个境界的新手就是了。 而至于她,却是卡在了蓝紫的边缘整整三年。 对于宫无绝,她尚有一搏之力,可是刚才书房中,宽案后随手而发的一股劲风…… 她只能说:深不可测! 感受着落在身上的审视视线,乔青抬起头,正对上乔延荣浑浊却犀利的目光,透着长年累月形成的下意识的怀疑,紧紧攫着她的脸庞,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道:“是。” 看着眼前这一双漆黑的眸子,干净澄明的若清澈见底的流泉,任谁也不会以为她在撒谎。 乔延荣点点头,复又将视线转到前方,开始寻思着到底盛京出现了什么样的高手或势力。兰震庭亦是如此,这便是如今每一个身在高位者的心思,一切未知的不在预料中的力量,都有可能搅乱这看似平静实则风云暗涌的一池浑水。 这是他们心头的一根刺! 而论谁也不会想到,这让人吃不下睡不着思索了一整夜的如鲠在喉的一根刺,现在就在他们的眼前。 乔青垂下眼睑,一丝凌厉的金芒乍现,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漆黑如夜的瞳眸中。 乔府大门已经历历在目。 远远望去,门口停着一方极致奢华的软轿,无数人流的包围中,那软轿门帘轻轻飘动着,引得众人探头探脑一阵阵热烈议论。朱红大门前,盯着轿门痴痴凝望的乔文武站在最前,身后是一众看热闹的乔家骄子们,乔雨站在众人堆儿里,清秀的面容和打扮毫不出彩,让人一眼便忽略了去。而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一身粉色缀珠长裙的乔云双,不时跟身边的乔伯封说着什么,高昂着头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 几乎可以说,乔府全员出动! “有没有搞错,竟然要给那废物为奴为婢?” “哎……无紫姑娘不知咋想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咯!” “早知道老子也去学琴了,不就会拨两下曲子么?这可是大燕第一名姬啊!” 越是走近了,越能听见围观百姓的声声议论,那语调中,愤恨,郁闷,酸溜溜,怒其不争,各种负面情绪潮水一样弥漫在乔府门前。忽然有人高呼一声:“诶,乔老家主出来了,兰老将军也在啊!快看,后面跟着的是不就是乔家小九?” 一瞬间,各色视线都集中到走到门口的乔青身上。 乔雨眼中恨意一闪而逝,随即迅速的低下了头。 乔云双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冷笑一声,凉凉地叹道:“真是鱼找鱼虾找虾,婊子找废物,天生一对!” 乔青眉梢一挑:“五姐,你找我?” “我什么时候找你了?”乔云双一愣接上,随即满目恼恨恨不得就此杀了她:“你敢说我是婊子?!” 瞧着她咬牙切齿的低吼,乔青翻个白眼,这傻鸟,老子说都说了,还问我敢不敢。懒得搭理面目狰狞的乔云双,她在四下里一打量,便见到一众密密麻麻的围观男子瞪过来的视线,那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简直要把她给淹没! 她摸摸鼻子,再一次自恋地想着,果然人是不能太优秀,想低调都不给我机会。 软轿的帘子从内掀开,款款走出的大燕名姬一眼看到自家主子脸上的自恋表情,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当众栽地上去。主子,你的心理素质到底是有多高啊! 趔趄归趔趄,毫不妨碍她瞬间转移所有人的焦点,连番的抽气声从人群中传出,乔文武的眼睛更加的痴迷。这就是名人的效应,无紫虽美却只是清丽而已,相貌远非倾国倾城,真正令她扬名天下的全是才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多少名门闺秀都远不及她。 乔府门前一声尖锐的讽刺,突兀响起:“原来这就是大燕名姬,也不过如……” 乔云双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她今天根本就是出来看笑话的,从来听闻那无紫才华过人,甚至常常被拿来和她这个有名的才女做比较,这对于心高气傲的乔云双来说,简直比吃了个苍蝇还要膈应。她打定主意明艳照人的出现在世人眼前,把那什么狗屁的名姬给比下去。 名姬?不过一个婊子罢了! 可是结果呢?眼前的少女一身粉色缀珠长裙,袅袅曳地,莲步轻移,夺去了所有的眼球。 不知是谁惊叫一声:“快看,乔家五小姐……” 这一看可不得了。 ——撞衫了!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二十四章 狗咬狗 乔云双本就难看的脸色,一瞬狰狞到了极点。 她这一身粉色缀珠长裙,可是从盛京最有名的天衣坊里买来的,当时那掌柜口口声声称全大燕也就此一件,童叟无欺的独一无二!可是现在呢?那从轿子里走出来的无紫,盈盈款款,衣摆如仙,珍珠似幻,可不正是她身上穿着的这件? 一模一样! 盛怒之下的乔云双,险些没稳住自己的才女形象,她冷着一张难看之极的脸,冷哼一声:“东施效颦!” 无紫却仿佛没听见一样,浅笑着走上前来。 “这粉裙穿在乔小姐身上当真好看,当日天衣坊的掌柜还曾夸赞说,只有名姬登台时才能穿出其中味道……没想到乔小姐穿起来,更是优雅无双,极有味道的,可比无紫要合适得多了。”盈盈浅笑,通身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清丽气质,复又转向乔延荣福了一礼:“无紫见过乔老家主。” 高下立判! 一个是尖锐讽刺的乔家千金。 一个是温婉有礼的大燕名姬。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啊。 乔云双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方才那番话别人听来,皆是真心实意的称赞,可落在乔云双的耳里,却变成了无比的讽刺。登台时才能穿出味道?比她合适的多了?这分明是在暗讽她更适合风尘之地。乔家千金竟然和一个婊子撞了衫,尤其这婊子是来乔家废物的身边求当奴婢的,更甚者这婊子还敢冷嘲热讽?对于心高气傲的乔云双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 乔云双猛然挥起手臂,扬手就要朝那张狐媚子脸打下去。 然而抬起的手臂,在一片惊呼声中被人一把捏住。乔青攥着她的手腕义正言辞:“五姐,无紫姑娘登门拜访,便是乔府的客人,爷爷还在这里,岂容你肆意妄为置乔家礼数于不顾!” 乔云双一指泫然欲泣的无紫:“什么客人!她不是来为奴为婢的么?既然是乔家的下人,主子教训天经地义!” 乔青冷笑一声:“一代名姬被五姐如此羞辱,天下人只当我乔家无容人之量,莫说她人还在府门外,便是真正进了乔府,那也是我乔青的奴才,自有爷爷评断我来教训,还容不得别人插手!” “说得好!” 人群中一人义愤填膺的响应了一声,紧跟着,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便炸起了锅:“有没有搞错,这乔家五小姐不是才女么?” “嘿,哪那么多才女,沽名钓誉的女人多了去了!无紫姑娘穿着好看多了,那才是真正的气质!有些人啊,生在大贵之家也当不了枝头的凤凰……” “却是没想到这乔家废物……好!哪怕没有玄气,就为了这爷们儿气概,老子服她!” 各色声音乱嗡嗡响作一团,赞叹的朝乔青涌去,鄙夷的像乔云双射去,让乔云双睚眦欲裂,使劲儿那么一挣……她却没想到,那扣在自己手腕上重逾千斤的手忽然仿佛没了重量,轻飘飘便被她挣了开,那明明就玄力高深的乔青却好像货真价实的废物一般,猛然向后倒去。趔趄间结结实实地踩上了两只脚背,两只脚一脚一个,还顺带着上下左右来回碾了两碾…… 同一时间,再次扬起手的乔云双,被两道怒喝震在当场: “放肆!” “住手!” 一道威严,一道洪亮,一道来自于脸色发青的乔家老家主,一道来自于满脸焦急的乔家大少爷。然而同样的,这两道声音中都含了丝肉疼的郁闷。看着下方指指点点的人群,再看看被震懵了的乔云双,最后看了眼好不容易站稳了的乔青,乔延荣只觉得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疼。不只太阳穴,最疼的还要数脚背上那一下,玄气高手自然不会被这一脚踩伤,不过那疼可是实实在在的! 乔文武一把将悲悲戚戚的无紫扯到身边:“五妹,你太过分了!” 乔云双这会儿是真懵了,愣怔着不知作何反应。 另一道细细的嗓音从后方传来:“大哥,你怎能帮着外人欺负五姐?丫鬟和主子穿同样的衣衫,是为大不敬。这样没分寸的下人若是被外人瞧见,岂不是笑话我乔家没有规矩。五姐心善不过教训两句,那也是为了她好,省的这丫鬟以后不知分寸,再做出这等有失礼数之事。” 红润的唇斜斜一勾。 只听这声音乔青便知道是谁,她那明着爱当和事老暗着无时无刻不在挑拨离间的七姐又蹦跶出来了。 她转过头去,正对上乔雨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整整十年的暗地刺杀,什么毒药刺客恨不能让她死无全尸,没想到她依然活得好好的!就连上次回府之日,她命人假传老家主旨意引她莽撞前去会客厅,本以为冲撞贵客之罪必能让她受个教训,没想到她不但分毫不伤,反倒一句话挑拨了她和五姐之间的关系。这些日子以来,五姐每每见她都神色警惕冷嘲热讽,很明显是相信了那番话把她和乔青归入了同一阵营。 恨! 大恨! 那恨如毒蛇朝着毫不掩饰的缠绕而来,乔青只轻笑一声,终于不再伪装了么?方才一段话说的大义凛然,字字句句在为乔云双辩护,着实是姐妹情深。可惜啊可惜…… “闭嘴!” 乔云双转头怒喝,丝毫也不领情,一张温婉的俏脸狰狞冷笑,早先在乔青主仆这里受到的气,一股脑的全数转嫁到了这和事老身上:“本小姐不用你假好心,乔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小九沆瀣一气,谁知你这番话安的是什么心。” “五姐,你误会了。” “装的真是像,整整十年跟班一样跟在我身边,原来根本就是个白眼狼……” 两人一个解释一个怒喝,乔青干脆抱起了手臂看热闹。 一旁被乔文武紧张兮兮拉着的无紫,暗暗朝她眨了眨眼睛:公子,这就是传说中的狗咬狗啊? 乔青笑眯眯,可不是狗咬狗么,这场戏发展至今,什么撞衫已经全丢到脑后了,演变成了乔雨和乔云双的互掐大戏。倒是那乔雨好忍耐,被乔云双指着鼻子骂,偏偏还一副真诚真意的模样,好言好语的劝慰着。 啧啧……她斜眼瞄了瞄乔府门前一众瞠目结舌如木鸡的观众们,恐怕任谁也没想到,乔家那素有才女之名的掌上明珠,竟会是这么个泼妇德行。再看倚着门框看得直乐呵的兰震庭,一张老脸上皱纹欢乐的跳跃着,只差没丢掉拐杖啪啪鼓几声掌。最后……乔延荣的脸色青白的不像话,胸口上下起伏气的呼哧呼哧响。 唔,不知这老东西会不会气出脑淤血?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二十五章 两个都想要 乔延荣的确要脑淤血了。 砰! 一声巨响。 乔雨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下:“爷爷息怒。” 紧跟着是满脸懊恼的乔云双,暗瞪一眼乔雨:“爷爷息怒。” 乔延荣再一次将拐杖狠狠掼下,将地面都砸出了深深一个窝:“丢人现眼,都给我滚进去!” 乔雨垂着头不敢多说,比起冲动的乔云双来说,从来隐于暗处挑拨离间的她更有脑子,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后,立即钻入后方人群中回了乔府。乔云双却没这么听话了,她咬着唇正要撒娇一声。却听一旁笑吟吟的嗓音,无辜的传了来:“五姐,我怎么记得你该是闭门思过呢?” 一瞬间,乔云双的身上落下了两道阴冷的视线。 第16节 她浑身一个颤抖甚至在其中感觉到了杀气,她被爷爷惩罚闭门思过,医术大考之前都不得出门。然而她今日为了和无紫一比,不听劝告私自出了来,还闹出了这样一出……本来爷爷都把这件事忘了,该死的!她狠狠地朝着乔青看去,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副妖异潋滟的面容,唇角带着盈盈浅笑,方才那句笑语晏晏仿佛真的是突然才想起来。 只有她,只有这个贱人! 用这般无辜的表情,说出最为恶毒的话! 乔延荣冷哼一声,乔云双瞬间从头凉到脚,从来冲动愚蠢的女人终于精明了一回,垂着头爬起来迅速钻进了乔府大门。 望着那直到远去还愤愤不甘的背影,乔青轻轻一笑,可惜这个女人到现在都不明白,乔家从来都不缺女儿,不需要一个敢忤逆家主的掌上明珠!敛下眼底的嘲讽,她上前一步,神色坦然,目光澄澈:“爷爷息怒,五姐和七姐不过一时冲动,想必这次之后会得到教训的。” “嗯,”乔延荣满意地看她一眼,转向无紫问道:“名姬要来我乔府为婢?” 无紫的眼中还存有泪痕,一副被方才那女人吓的惊魂未定的模样,乔青心下暗笑,这妮子,也是个腹黑的货啊,看看这会儿的弱柳如风,哪里还是那只暴力的母暴龙? “乔老家主此言差矣。” “嗯?” 无紫微微一笑,清丽无双:“并非入乔家为婢,无紫只愿跟随乔九公子一人,端茶递水,日夜侍奉!” 哗! 下方的人群再次沸腾了,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是看到大燕所有男人的梦中女神恭敬顺从满目敬仰地望着那个废物,依然有些接受不能。端茶递水,日夜侍奉,这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无紫却懒得理别人怎么想,世人愚昧只知道听途说,什么废柴之说简直可笑!不说公子本身就是她主子,单单她这一身才艺武学皆是公子手把手教出来的,如果没有公子,她还只是半夏谷里一个初初学艺的小丫头呢!这些人又哪里知道公子的本事,普天之下根本无人能及!她望着乔延荣,下颔轻轻昂着,这样的神色让乔延荣眉峰一皱,有些错愕的转头看了看乔青,见那小子一脸的深以为然,瞬间闭了眼再转了回来。 乔延荣咳嗽一声:“既然如此,我乔家也非无容人之量,只是名姬一旦入了乔府,即便跟随的是小九也该守我乔府规矩,否则……” 最后两个字含着深深的警告,无紫点点头福了一礼:“自然。” 苍老的脸上现出疲色,这一出“名姬求婢”演变至此,简直让乔家丢尽了脸面,他转向看好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兰震庭,老脸挂不住地道:“让兰老将军看笑话了。耽搁了将军这么久……” 明显的送客,兰震庭自然听的出来。 “不耽搁不耽搁,若是走了哪能看得见这等好戏,乔家……乔家千金啊……”他摆着手拉过一边垂着头的小白脸,皱纹飞扬着大步朝阶梯下走去。忽然回过头深深看了乔青一眼:“小子,老夫记住你了!” 乔青咧嘴一笑,仿佛受了表扬:“容兰老将军铭记,小侄深感荣幸。” 兰震庭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咂了咂嘴再一次被这小子的无耻给震住。 倒不是他不想追究兰萧被扒了裤衩的事,而是来硬的威吓,对方振振有词正义凛然,来软的讽刺,对方嬉皮笑脸全当表扬。靠!这么难搞的小子,他老人家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郁闷之下的兰震庭头一歪,真诚地道:“老乔,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啊!” 说完,拄着拐杖,唱着小曲,在乔延荣变得更黑的脸色中哈哈大笑舒爽着离去。 望着那光明磊落的火爆狮子,乔青暗暗一笑,这兰老将军,也是个性情中人! 正当这时,远方响起一阵骚乱。 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出现在人群的尽头,乔青只瞥了一眼便笃定了来人是谁,那马车宝珠镶顶极是奢华,和上次被他撞歪了屁股的画舫如出一辙。只片刻的功夫,马车穿过重重人流,嚣张地停在了乔府的大门前。 人未到,声先至。 “怎敢让乔老家主专程出门相迎,本王惭愧啊!”宫玉看似热络豪气的大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帘子一掀,他大步走下:“都是一家人,乔老家主太过客气。” 乔延荣本就疲惫的脸色,这会儿更是有些无力,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这还让不让人安生了:“玉王爷大驾光临,自然要出来相迎。” 宫玉却没回应,众人纷纷抬眼瞧去,顿时齐刷刷厌恶一皱眉。 只见他一身华袍看着人模狗样,实则细长的眉眼中满是痴迷,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没错,两个人,一个是一身红袍容颜瑰美妖异很有几分雌雄莫辨的乔家小九,一个便是那粉裙曳地气质过人的大燕名姬。那色迷迷的目光在乍然瞧见两人之后,竟是连遮掩都来不及,两个眼珠子不断在两人的身上扫来扫去,像是陷入了极端的难题。 靠! 丫这是无法抉择了啊! 一众人纷纷喷出个冷嗤,随即又想起这是以好面子著称的玉王爷,赶紧收回脸上明显的厌恶,在心底咒骂起来。 “阿嚏!” 宫玉一个喷嚏,清醒过来,随即咧着嘴热情一笑:“没想到无紫姑娘也在场,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还有小九,昨夜才见过不必那么拘束,姐夫今天带着你二姐回来,竟是碰见了你,也是缘分,当真缘分!” 这番话说的众人一阵惊悚。 好家伙,这玉王爷抉择了半天,结果是两个都想要?! 尤其是这色鬼的样子哪里还有一国王爷的风范,缘分?缘分个屁!你找到人家的乔府门前了,能不看见乔府的人么?乔文武移动了下身子,将无紫不着痕迹的挡在了身后。就连乔延荣都跟着皱了皱眉,有些不快地睨了宫玉一眼,随即问道:“心蓉也回来了?” 直到这时,马车帘子才方方一动。 随着几声女子闷闷的咳嗽,宫玉才猛然想了起来,回身几步牵着车内的女子缓缓走下……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二十六章 一个都跑不了 这是一朵百合,一朵枯萎的百合。 乔青看着在宫玉假惺惺搀扶下的乔家二小姐,如是想。 她很美,清丽,娟秀,身段纤长,那肤色白的隐约可见皮肤下细小的血管,一双杏眼晦暗而苍白,透着股心灰意冷的病态。一边连声咳嗽着一边虚弱走上了阶梯:“爷爷。” 乔延荣点点头,后面乔家老大乔伯岚和乔文武一齐冲了上来。 “心蓉?” “妹妹?” 两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即便早就得知乔心蓉缠绵病榻,却从未想到会是这么的……这么的……行将就木。是的,行将就木,乔家一代御医世家,除去那公认的废物乔九之外谁在医术上没有两把刷子?尤其乔伯岚,他的玄气等级不高,为人又极是古板淡泊,对于乔家家主的位置从未有任何的觊觎,只一门心思浸淫医术,也是乔家这一辈中医术最高的。 这会儿只打眼一看,便心下骤凉! 他拉过乔心蓉森森白骨般的手腕,越是把脉越是心惊,最后一双古板的眼睛里竟是盛满了泪:“有救,有救。留下别走了,心蓉,爹一定救你!” 乔文武却是红着眼瞪向宫玉:“这就是你说的小病?!心蓉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你昨夜竟还丢下她去烟雨……” “文武!” 乔延荣一声呵斥,打断了他的质问。乔文武环视一周见周遭人群看热闹的神色,终于愤愤然闭上了嘴。 乔青冷冷勾了勾唇,恐怕乔文武还以为他爷爷是不想家丑外扬呢……不论宫玉有多不地道,他总归是王爷,而关于乔家还是那句老话,最不缺的便是女儿!即便少了一个乔心蓉,还有乔云双、乔雨以及其他的女儿们,待到主宅的女儿们都死光了,旁支末梢远亲偏戚也还有大把大把的待嫁千金,为了一个乔心蓉而致使和宫玉的关系破裂,这并不划算。 没错,划算。 所谓宠爱,不过是建立在有所利用的基础上罢了。 很明显,乔心蓉早已将这些了解透彻,在嫁去玉王府之后,一年半载也未得到乔家的半点询问。直到离死不远了,才被送了回来。她,不过是一个乔家和宫玉之间的纽带,让同盟关系维系平衡的纽带。 在乔伯岚的搀扶下,她向着乔府慢慢走去,不时几声压抑的咳嗽远远传来。 乔青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说不上同情怜悯,这偌大的乔府中,和她有仇的没仇的多了去了。有仇,是血海深仇,没仇,也形同陌路。真正的亲人不过二伯一个而已。 她垂下眸子,不显露任何情绪:“爷爷,若是无事,小九便回去了。” 乔延荣疲惫的挥挥手。 后方一声急切的嗓音乍然响起:“等等!” 乔青顿住步子,无紫撇撇嘴,两人一回头就看见了宫玉色急的模样,乔心蓉已经回了府,他却还留在这里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宫玉一只手不自觉的伸在半空,看着一众人投来的心知肚明的轻鄙神色,尴尬的收回去干笑两声道:“没事儿,二姐夫是想嘱咐两句,若是闲来无事多去看看你二姐……咳咳,没事了,没事了,回去吧……” 说完后,再跟乔延荣寒暄了两句,才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乔青刚走两步,又被叫住。 乔府的大门关闭,隔绝了外面一众好奇的视线。乔延荣站住不动,等乔青带着无紫走上来,才缓缓道:“最近医术方面可有进展?” 这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仿佛看着她,又像是在从她身上寻找着什么,悠远的恍若穿透了时光穿越了生死……乔青皱皱眉,这老东西受什么刺激了,乔家小九玄气没有医术不会谁不知道?这整整十年她几乎是被流放在乔府一角,根本就没半个人来理会,更遑论是医术? 进展个屁! “回爷爷,一知半解。” “你尚且年幼,儿女私情可先放一放,莫要让这些东西耽误了正事。既然是我乔家子弟,就要知晓进退,有所取舍,把握分寸!莫要以为已是废物了,便可破罐子破摔丢了你父亲的脸面!你……可还记得老四?” 乔青抬起头,一字一顿:“永不敢忘!” 乔延荣眸光如刀! 沧桑又犀利的视线在她脸上巡梭,想要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然而没有,眼前的只是一个孝子对于父亲的深刻铭记。那双黑眸中一抹忧伤是那么的澄澈,让他自嘲着收回了视线,只以为方才在她眼中看到的诡谲金光不过是错觉。过了好半晌,他才点点头:“记得也好。你父一生钻研医术,甚至连死都是因诊治病患染上了瘟疫……虎父无犬子,你莫要让他失望。” 乔青只想笑,好一个染上了瘟疫! 她也的确笑了,笑得一脸真诚,坚韧向上:“小九会的,必不让父亲失望。” “嗯,再有不到半月便是医术大考了,你要多花点心思,多学,多问……若真是不懂,就去找文武吧!文武,你最近没事儿,就多帮着点儿。” “是,爷爷。” 乔青和乔文武同时应答,乔延荣终于满意,又吩咐了几句后由乔福搀着,像是一个最为普通的老人,朝着主宅缓缓走去。也就并未看到身后的乔青,夏风吹拂的院子里,一双黑瞳金芒乍现,煞若妖魅! 我会的,必然不会让他失望。 这整个乔府,所有欠了他的,欠了她的,一个都跑不了! * 乔府诸人所住的院子,和地位有着莫大的关联。 可想而知,废物九公子的院子必然是偏远之极,到了冬天,甚至连吃穿用度的下人都懒得跑那老远的路。所幸乔青也不稀罕那点东西,点不起来的炭,潮不拉几的被褥,就连大白都要翻个白眼,满是嫌弃的喵一声。 那肥猫被乔青给养刁了…… 可是此时此刻,乔青在打发走了乔文武之后,带着无紫一路漫步大半个时辰回到了这方小院里,听见的是什么? “公子,大白上吐下泻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非杏温婉的面容满是焦急,大白趴在她的怀里,那从来闪烁着恶作剧的贼兮兮猫眼,正无精打采的半闭着。只这么两个时辰的时间,胖的肉球一样的身子仿佛都瘦了一大圈。感受到乔青的气息,想扑到她怀里撒个娇,肥短的后腿一蹬…… 没站起来的身子又软趴趴的倒下去。 “喵呜……” 听着这可怜巴巴的小声音,无紫都快急哭了:“快两个时辰了?怎么会这样?” 非杏摇摇头:“从公子一离开,它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啊!” 唯一镇定的,便是乔青了。然而越是这样,无紫和非杏就越是担忧,大白平日里调皮捣蛋就罢了,却绝对是公子的心头肉。吃的是山珍海味,睡的是豪华猫窝,甚至连零嘴都是半夏谷的珍贵药草……甚至可以说,这么多年下来,感情比之他们四个手下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两个时辰……”乔青面色不变,捏着它的脖子,提溜到了怀里来。 “也就是说——”看着这只她养着她喂着她宠着她欺负的肥猫,一双黑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殷红的唇角斜斜一勾,漾起个危险之极的笑容: “从偷吃了本属于我的芙蓉糕后,就这样了?” 第17节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二十七章 神奇的猫 静悄悄的房间中,大白卧倒在它的豪华猫窝中,被三个脑袋当成天外来客研究着。 非杏戳戳它肥嘟嘟的双下巴:“公子,真的没死!” 无紫戳戳它肥嘟嘟的胖爪子:“公子,怎么会没死呢?” 被欺负的肥猫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正要抗议的喵一声,被无良的主人一巴掌摁在毛茸茸的头顶。乔青一歪头,就见无紫非杏装雏鸟仰着脸看她,脑门上写着——好神奇啊! 望着两双求知欲澎湃的明眸,乔青挑眉,摊手:“我也想知道,咋就没死呢?” “喵呜。” 委委屈屈的猫叫声,淹没在无紫非杏的热烈讨论中。某只拉了一下午肚子的肥猫,可怜巴巴地被人摁在窝里研究到傍晚,戳啊戳的毛都快秃了,三人才算大发慈悲放了它一马。 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林子大了,什么猫都有啊。” 这还要从那盒明显被加了料的芙蓉糕说起,可到底加了什么却引人不解,费尽心机只为让她一阵不适么?乔青可不这么认为。直到把完了脉后,那殷红的唇角才无语的抽了抽,匪夷所思地瞪着大白,半天憋出三个字:“七绝散。” 七绝散,天下十大奇毒之一。 也正是上次宫无绝所中之毒。 这能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五痨七伤最终归西之毒,在功力深厚的宫无绝身上,可以以玄气暂时压制。可是……三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再次向大白瞄去,十大奇毒可不是说说而已的,整个翼州大陆千万年的历史,囊括了七个国家的疆域,唯有十毒,称上一个奇字,那毒性可想而知。然而到了这只除了胖的没了边儿之外看上去毫无建树的肥猫这里,竟只上吐下泻这么简单? 更神奇的是,随着大白一次次的排泄,那毒素竟也跟着一点点流出,没造成任何的影响。 不论那下毒之人是谁,要是知道自己千辛万苦寻来的十大奇毒,在她家贪吃的猫这里毒性等同巴豆,非得吐血三升不可! “非杏,这糕点……是锦娘送来的?” 纤长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乔青闭着眼睛缓缓吐出这句问话。 非杏立即皱起了眉,肃着俏颜请罪:“公子恕罪,是非杏疏忽!” “说说看。” “是,现在想来的确事有蹊跷,这芙蓉糕并非是锦娘亲自送来,而是由门房给送了过来。当时门房只说是一个女子送的,放下便离开了。一者,我知锦娘一早曾去玄王府要那十万两银子,又见是公子最爱的芙蓉糕,便并未多心;二者,乔雨已经回了乔府……”她抬头瞄了瞄眼前闭目思索的公子,方接着道:“另外那些想公子死的人,并不知道公子这层身份不说,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傻乎乎的用下毒这一招。” 修罗鬼医的仇人之多,想她死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是将公子的身份泄露出去,来刺杀的人手拉手排下去,能将偌大的乔府围上三圈儿半!然而即便如此,也绝不会有人傻的用毒下杀手,什么样的毒在公子的手下,也不过挥袖之间的事儿。 医毒不分家,就连老谷主都曾言公子是万年难遇的医毒天才! 修罗鬼医,医术有多高,毒术便有多高。 乔青点点头,那就说明,刺杀她的人根本是冲着乔九这个身份而来!乔雨并非乔云双那样的冲动鲁莽之人,十年来在玄云宗买凶下毒各种招数都用了个遍,既然回来了,自是要先观察一番。而且医术大考在即,这个考核于乔家流传久矣,即便只是走个过场,却是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传统,不容有失。 这等时候,乔家没有任何人敢冒险。 更甚者,下午时分乔府门口,几乎所有人都去了,并未有人在见到她这本应中了剧毒却没死之人时有所异样。 至于修罗鬼医这个身份,在盛京除了宫无绝那几个人之外,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但是宫无绝…… 乔青下意识的否认了这个想法。 那人不至于这么傻,明知她的身份还要做这无用功。更何况……见过仅仅两面,她却敢说,那个骄傲的男人可以明着来暗着来,甚至不介意阴招偷袭,却绝不会用这等下作手段! 没来由的,她信! 而关于锦娘,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锦娘跟着她也不是一天两天,对于自己看人的眼光,她从来自信!只能说此事太过巧合了些,偏巧那人就送了她最爱的芙蓉糕来,让本就对她有信心的非杏松懈了警惕。的确如非杏所说,即便这毒真的送到她的眼前,也伤不了她分毫,偏偏让这只贪吃的肥猫长了教训。 看着猫窝里哼哼唧唧的大白,乔青笑了笑,比起费时费力的主动出击,她更喜欢慵懒安逸的守株待兔。 “无妨,一击不成,总不会就此罢手。” 当夜,因祸得福的大白终于躺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床。 然而…… 睡梦中的乔青一个翻身,便被颈窝处毛茸茸的触感给惊醒,神思还未归位,已经条件反射的把那东西一巴掌拍走!伴随着一声越来越远的悲催猫叫,她一掀眼皮,就看到了正正撞到窗棂上的某只肥猫,两只肥爪子扒着窗户极其缓慢而诡异的滑下,吧嗒一声,四脚朝天。 乔青汗颜地看看自己的手,咳嗽一声,朝它一招。 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的肥猫终于发现了罪魁祸首,敢怒不敢言的“喵呜”一声。许是昨日实在太过虚弱,不论它是个什么品种,那十大奇毒之一的滋味定然不好受,这会儿还是有些萎靡不振。怨念缭绕地趴上枕头边儿,俩前爪垫在脑袋下面,老老实实地窝着。 “喵呜。” “你说什么……你饿了?” 大白蜷缩成一团,尾巴尖儿来回扫着,乔青顿时眯起眼,一把逮住这毛茸茸的胖尾巴:“你说想吃小白虾?” 某只吃货不怕死的拱了两下,很小声却肯定的喵了一声。忽见头顶阴影重重,它本能的感觉危险,偷偷拿眼往上瞄,就见到潋滟妖异的主人满面狰狞白牙森森,一把抓住它死命摇晃—— “你这记吃不记打的贱猫!还敢跟老子提那小白虾你以后最好给老子夹着尾巴做猫!否则哪天老子不爽了,你就不论只了!” “喵?” “论盆!” 正当大白一条猫命快要交代了的时候,乔青秀逸的眉峰,乍然皱起。手中一柄飞刀瞬间射向窗外:“什么人!”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二十八章 邪中天 飞刀如电! 寒光闪动,带起一股宛若实质的杀气之风。然而窗格之外一片夜色漆黑,那杀机狂肆的一刀却如石沉大海,未起涟漪。片刻的死寂后,狂风乍起,纱幔翻卷,十八面柔如烟雾的鲛纱青丝,忽若刀锋利刃朝着乔青骤然袭来! 素手一挥,尖利的纱幔瞬间垂下。 同一时间,乔青脚下一动,人已如鬼魅般消失。 一片静谧的乔府中,烛灯熄灭,鼾声隐约。没有人知道,这方破落的小院外曾有两人面都没照,已无声的过招一回合。乔青跃出院墙点树而行,看着前方枝繁叶茂中不时闪现的玫红衣角,素手翻飞,再一枚飞刀凌厉射出! 半空中,飞刀破空,后发先至。 眼看着刀尖直逼前方那人后心,他脚尖在空气中看似毫无着力的一点,整个人却瞬间腾起,姿态如蝶优美。 刺啦—— 刀尖擦过他的衣角继续前行,“铎”的一声钝响,深深地钉入远方地面,一根玫红的布条迎风飞扬。 那人轻飘飘落到地面。 迷蒙的夜色下,他身姿颀长,肤白如玉,长及脚踝的黑发无拘无束地被风吹起。他很美,美得瑰丽夺目,却丝毫不显女气,年轻俊美的外表下透着股岁月的沧桑。忽然,他轻轻笑起来,桃花般招人的眼睛一觑刀尖上刮着的布条,再低头看看自己裂开的衣角,最后落在了站在他对面的乔青身上。一身桀骜狷狂的气质,竟和对面的红衣少年惊人的相似! 细细的弯月隐入层云,让本就不算清晰的盛京街道更加晦暗。 两人负手而立,杀气森森的目光盯紧对方,忽而平地狂风起…… 罡风激荡,落叶翻飞,两条艳丽的影子在半空缠斗着。男子手中一转倏地出现了一把折扇,刷一下展开攻向乔青门面。素面,竹柄,看似平凡无奇乔青却不敢怠慢,猛然向后一个倒仰,火红的衣衫隐蔽下,脚尖一勾霍然倒踢! 目标——腰部以下,双腿之上。 连厮杀都保持着优雅如蝶的男人脸色骤变,屁股使劲儿朝后一撅,堪堪避开这卑鄙无耻阴损下流不要脸的一脚。眼看着小弟保住香火犹在,暗暗舒出一口气,不怒反笑五指成爪! 目标——颈部以下,腹部之上。 乔青暗骂一声卑鄙,倏然后退,躲过这同样卑鄙无耻阴损下流不要脸的一抓。 两人再次对峙,越来越汹涌的杀气将整条盛京街道都晕染的凝滞一片,落叶静止,风声湮灭,看上去极是煞气凛凛。然而仔细观察,可见双方脸色同样有些后怕中的青白,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悄悄流下。 乔青僵硬一挑眉梢。 男子麻木一勾薄唇。 同一时间,冲向对方,两条手臂在半空划过凌厉的弧度,又在相碰之时硬生生停下。 少年五指成拳,笑眯眯朝他眨眨眼。 男子嘴角狂抽,眼皮狂跳,手臂猛地藏到身后,哇哇大叫:“小兔崽子你是不是作弊啊,回回都赢老子!” 一轮弯月从云层中悄悄移出,银亮的月光照耀着男子的身后,赫然是一只剪刀手。乔青嫌弃的别过眼,不看这男人跳脚的德行,勾住他脖子欢喜道:“老不死的,你咋来了?” 邪中天气恼地拍下她的手:“你死了老子都没死!本公子年方十八再敢提那个字师徒没得做!” 乔青哈哈大笑着再勾上去:“走走走,帅哥,爷请你喝酒。” “谁家教出来的臭丫头,没大没小。” “还不就是你教的。” “放屁!老子从来文质彬彬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喂,臭丫头,打人不打脸不知道规矩啊?” “……” 夜色浓郁的盛京长街,两条影子勾肩搭背渐渐远去,嬉笑怒骂,一地温情。 * 灯笼高悬,亮如白昼。 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乔青听着耳边大批大批巡逻的脚步声交错响起,美眸眨了眨:“你说有个好地方,就是这儿?” “自然就是这儿,若说天下间的好酒,哪里有皇宫的酒窖齐全?”桃花眼一挑,上挑的眼尾笑出几道浅浅的鱼尾纹,升华出不同于轻狂少年的沉淀韵味。邪中天一拉乔青,无声落下宫墙:“走吧,喝酒之前,先去个别的地儿!” 大燕皇宫中守卫之森严,巡逻之密集,也不过能抵挡普通的宵小,对于玄气高手来说,便与摆设无异了。更何况是乔青和她货真价实的师傅,只要不惊动那少许隐于暗处的皇宫高手,这偌大的一座宫殿,如入无人之境。 两人一路大摇大摆进了国库。 邪中天衣袖一扬,门口守卫顿时变得呆滞无神。 四下里一打量,偌大的一方国库,四壁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殿内高架照的清晰无比。排排列列井然有序,随手翻开一个锦盒,都是无上至宝。乔青斜眼看他:“找什么?” 邪中天已经在一排排架子上忙活开:“玄毒蛟胆。” 玄毒蛟胆,世间至毒之蛟的腹中胆,此物之奇,堪比凤毛麟角。然而最重要的……她皱紧了眉:“不是在玄云宗?” 一只锦盒凌空飞来。 脑袋一歪,避开这突如其来的暗器,边在架子上翻着,边听邪中天连声抱怨:“谁知道玄云宗那老东西犯了什么病,竟把这等东西送了出来,老子为了帮你找这劳什子东西在玄云宗呆了两个月,消息可靠……对你那二伯比对师傅都好,他那脚要用的东西多了去了,还都是世间奇物。” 第18节 看着这吃飞醋的师傅,乔青真不想搭理他:“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 邪中天动作一滞。 “之前我还真没往一起想,这东西是送给大燕太后的,时间正好在十年前那件事之后。这么一想,更像是一个谢礼。”他叹了口气,走上前摸摸乔青的头,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者:“丫头,在大燕,韩太后,乔家,玄云宗,绝对是三方巨擘。” 一把拍开他的手,乔青继续找。 一腔热情兜头浇灭,邪中天瞪了瞪眼,咕哝了一句:“这不可爱的臭丫头。” 直到找完一排架子,才转过头直视着眼前的桃花眼。见他说的随意眼中却是一片认真,乔青缓缓笑了:“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欠人情,她曾那么护我,性命都不要,这是我欠她的。有些情,欠了要还,有些事,再难也得做!何况……” 她扬唇一笑,一双黑眸中尽是唯我独尊的狂妄:“他们是一方巨擘,我乔青也不是好惹的!” “哈哈哈哈……” 邪中天仰头一阵大笑:“好!老子当年就是看中了你这惹人恨的脾气,像我!” 乔青要死地踹他一脚,这笑的狼都要招来了,一只蚂蚁咬不死你,那一万只呢?她可不想被皇宫里的侍卫群殴。邪中天瞬间跳开,玫红衣衫荡起风骚的弧度:“实在不行了就找我,半夏谷就是你的后盾。对了,刚才跟你交手,你又精进了?” 一瞄他破破烂烂的衣摆:“昨夜跟一个紫玄高手对了一掌,感觉那道壁障有些松动了。三年了我早该迈过这道门槛,却迟迟冲不破,应该跟你说的那样,是心境的关系……赶紧的动作麻利点,啰啰嗦嗦的果真是老了,不行了自然要找你,你这师傅也不是白当的!” 邪中天只想把手中的盒子,砸他不可爱的徒弟脑袋上! 这念头才刚刚升起,被乔青一把捏死在萌芽阶段。 极其自然地接过盒子,打开,问道:“是不是这个?”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二十九章 夜遇 大燕皇宫的藏酒在七国中极富盛名。 这还多亏了皇帝宫琳琅的风流之性,有美在伴,岂能无酒?甚至朝中专门设置了一个部门,缉酒司,专门负责从大陆各地搜纳绝世好酒。每年一车一车的送进酒窖,以至于本就庞大的酒窖一扩再扩,站在门口从内望去,一眼几乎看不见尽头。一坛坛未开封的酒坛摆满了阶梯式的柜子,仿若士兵列队,密密麻麻。 此时,正有几个守卫站在酒窖的大门口,满面狐疑。 其中一人挠挠头,望着空无一人完全没有问题的酒窖:“刚才我明明听见有声音……” “嘿,大半夜的,别吓唬老子!”另一人推搡他一下,笑道:“分明是你小子听错了,咱们一直守在门口,哪会有人进来。不过这三天倒是邪了门了,里面老有叽叽咕咕的声音,别是有老鼠。” 那人被推的一个踉跄,一不小心撞上其中一架酒柜,旁边人还在笑着打趣:“就咱们大燕这酒窖,全是绝世好酒。就说上个月运来的千日醉吧,喝一口醉千日,别说老鼠了,就是人喝上……” 砰—— 没说完的话,被酒坛落地的声音打断。 几人一个激灵,尤其是撞到酒柜的那人,惊得一张脸瞬间惨白浑身哆嗦着。忽然,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瞪大,地面上那酒坛摔成碎片,满地瓷渣子咕噜噜滚,然而……没有一滴酒液! “怎……怎么回事……” 一人迅速冲到一排酒柜前,整个人呆在了原地,眼前这整个柜子上静静摆着的酒坛,看上去和运来时没有分毫的不同,然而他离着近了发现,泥封早已经不见!坛口空荡荡的开着,还有残余的酒香袅袅飘出来。咕咚一声,在这寂静的酒窖中他吞咽口水的声音那么清晰。 结结巴巴的惊叫带着颤音,响彻这偌大酒窖之中。 “空……空的!” “这个也是,这个也是空的!” “鬼啊!见鬼了!都是……都他妈是空的!” * 而此时此刻,在酒窖中处于一片惊慌混乱之时。 某棵参天大树顶上,两个罪魁祸首正嚣张地坐在树梢上,四条腿晃悠在半空,手持整个大燕皇宫内剩下的唯一两坛子酒,醉态迷离悠然惬意。瞧着着远处狂奔出酒窖的侍卫,乔青笑眯眯咂了咂嘴:“宫琳琅若是知道,非得喷出一口血不可!” “藏了酒就是要喝的,老子帮他喝酒,这叫高风亮节……”某个无良师傅打个酒嗝,摆摆手一副“不用多谢我”的无耻模样。看得乔青欣赏又满意,举起酒坛子:“为了咱们的乐于助人!” 酒坛相碰,两人各自灌下一大口,一抹嘴奸笑了起来。 凉风习习,两人俯瞰着这座夜下宫殿。 玉阶,彤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大片大片的辉煌灯火下,金碧和月色交相辉映。不时有悠扬的曲声断断续续从正宫方向传来,一片奢华靡丽地粉饰着太平,又怎知朱檐碧瓦内斗角勾心?乔青嘲讽一笑,从衣兜里取出一方小小锦盒,靠在邪中天肩上举起对着月光眯眼打量:“找了近十年,才将这些东西凑了个七七八八。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邪中天搂着她撇撇嘴:“丫头,别告诉老子你不知道,乔伯庸对你好是因为喜欢你娘。” 乔青斜眼:“所以呢?” 他正要说,所以本身也不是因为你,何苦为他忙里忙外满大陆寻这治腿的东西。然而一看见眼前这双坦然的黑眸,到了嘴边的话却咽了回去,转而摇着头笑起来。那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她的答案,不论出于什么,好就是好,有恩报恩天经地义!这丫头,精明的时候算无遗策,那一颗七窍玲珑心简直堪比千年狐狸,然而关于恩义情仇,却又简单的可爱。 觑着她手里的酒坛,邪中天凉丝丝道:“所以,喝不下就别喝了,老子知道你快醉了。” 乔青嗤一声:“你也别死撑了,舌头都大了,醉了就承认,爷不笑你!” 两人从国库找到了玄毒蛟胆,又将整个酒窖祸害了个精光,喝了整整三天三夜,憋着一口气死死撑着,心里发了狠,不把你喝趴了,老子跟你姓!乔青扬扬手里的半坛子:“干了它,敢不敢?” “嗯,你先喝。”说得理所当然。 “你咋不先喝?”乔青瞪眼。 “靠!不知道尊老爱幼啊!”跟着瞪。 四只醉态迷蒙的眼睛缓缓眯起,噼里啪啦的火花迸溅四射。 “你狠!爷就尊一次老!”一竖大拇指,懒得跟这没格调的计较,为了耍赖都肯认老了。仰首就是一阵咕咚咕咚,转眼的功夫手中一翻,酒坛中一滴不剩。绝美的白皙面容染上了酡红,更添几分妖异。 邪中天眨眨漂亮的桃花眸,一脸严肃:“错,是爱幼!” 乔青白眼一翻,立马晕了过去,也不知是被这脸皮堪比城墙的气晕的,还是被手里这传说中的烈酒千日醉喝晕的。邪中天大着舌头哈哈大笑,跟着把手里的半坛子酒喝了个一滴不剩:“哈哈哈哈……臭……臭丫头,跟老子斗……嗝……就是跟天……” 砰—— 某个得得瑟瑟的男人,一头栽了下去。 直到自由落体的瑰美男子,五体投地呈大字型趴在了地上。头顶枝桠上火红的少年,才悄悄掀起了一丝儿眼皮,歪头觑着底下醉的一塌糊涂的邪中天,笑吟吟一挑眉梢:“爷就知道你要醉了,给你这师傅留点面子。” 脚尖一点,轻飘飘落在他身边。 扛起脑门上鼓起一个高高大包的男人,放到先前的枝桠中,忽然隐约一阵衣袂摩擦的声响传来。乔青眉峰一皱,借着树荫的遮蔽循声望去,远方层层树荫中一条黑影飞速闪出,一身黑色夜行衣,端看身形像是个中年男子,兔起鹘落几个呼吸便掠过了数十丈,想来不是第一次干这夜入皇宫的勾当。 醉意迷离的眼眸瞬间眯起,射出凌厉的寒光! 脚下一动,无声无息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前面男子熟稔地避过宫内的重重巡逻,随着宫外一声丑时的钟鼓落下,他停在一座华丽的宫殿之前。殿门口一个守卫都没有,像是早就被人打发走了。一声口哨从男子口中吹出,像极了这夏夜里随处可闻的鸟叫声。片刻的功夫后,漆黑的殿内隐约可见一道身影远远走来,看那颜色像是宫廷嬷嬷的装束,男人四下里谨慎地张望一番,随后迎了上去。 “大人请,主子已经久等了。” “嗯,有事耽搁了……” 几句压低了嗓音的简单寒暄,随着两人的远去渐渐消了声。夜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不时有蝉鸣应和两声,宫殿之上一方三字匾额,象征着大燕国一名女子至高无上的地位。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三十章 一只手 “怎么才来?” 富丽堂皇的慈宁宫中,一声女子的问话急切响起。 透过屋檐上的砖瓦缝隙,乔青第一次看见了大燕太后的样貌。殿内明亮的烛火下,她一身凤袍闪耀着威仪的光芒,保养极好的面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倒像是年方二十的妙龄少女。此刻迎上走进殿内的黑衣男子,衣摆在地面拖曳出华丽的弧度:“那件事……怎么样?” 男人扯下脸上的黑布。 不到四十的年纪,细眉吊眼长相普通,周身萦绕着丝丝傲慢。 这傲慢乔青熟悉,出自于大宗门之人皆有一种在玄气上的俯视。他没急着回话,直到坐下接过韩太后递上的热茶,才缓缓道:“宗主吩咐了点儿事,到了盛京却不见了马长老的影子,我等了许久说是已经四天四夜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哎……天高皇帝远,这些分长老就是自在。” “扯这些做什么,哀家问你那件事呢!” 男人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喝了口茶,韩太后在他身边坐下,紧紧盯着他普通的眉眼:“老宗主不同意?” “我先问你,事成之后,你当如何?” “呵,你倒是摆出宗主代言人的姿态了!”韩太后冷笑一声:“哀家也是宗门出来的,这些年能坐上这个位置,多靠了宗门的背后支持,就连先皇也看在这背景,对哀家敬上几分。这……哀家又岂会忘?” “很好。” 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那锦盒看上去古朴之极,没什么出彩,偏偏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韩太后也不是不识货的人,忙不迭伸手去抢,男人却倏然避了开,亲自将盒盖打开。看清了里面的东西,不见岁月的俏脸顿时阴沉下来,不耐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让你问那件事,你这许久才回复就罢了,一进哀家这殿门便做出这等敷衍姿态!何必故弄玄虚!难不成大事当日,哀家要抚琴为玉儿助威么!” 锦盒里,赫然躺着一张乐谱。 “你可知这是什么?”男人轻嗤一声,说不出的鄙夷:“妇人就是妇人,见识短浅,沉不住气。” 韩太后脸色难看。 那男人又道:“你也知道这是大事,一个不好就是掉脑袋的行当,我问清楚些又有什么不对?要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虽是宗门弟子,却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宗门万年基业你以为宗主会为了你这过了气儿的子弟,轻易便出手相助不成?” 脸色变了几变,韩太后端起茶盏狠狠喝了一口,压下火气才冷声嗤笑:“过了气儿的子弟?十年前那件事……” “住嘴!” 男人突然发怒,探过身子阴冷地盯着她:“我警告你莫要再提那件事,否则,若招惹出什么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再说,那件事之后,乔家那一群乌合之众全都宗门被破格录取,而你,也收了宗内的藏宝玄毒蛟胆,那件事,早就两清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狠辣眉眼,手一抖茶盏顿时倾泻,落了满身青黄的茶水。 “哀家不是着急么,你也知道这次关系着什么,玉儿能否坐上那把椅子,全看老宗主的态度了……”她强自扯开笑脸,长长的指套一点一点朝着男子移动,覆上他放在桌面的手:“这乐谱,到底是什么?” 长久的沉默中,不只韩太后在等,乔青也在等。 本以为是撞见了一出夜半三更干柴烈火的偷情戏码,却没想到另有乾坤。俯视着下方的两人,如果听了这么久她还不知道这男人的身份,就可以去吃屎了。唇角一动,勾起丝凛然的弧度,玄云宗!她清楚看见那张乐谱,并非像是有夹层之类的材质,的确是普通的一张曲谱。那么玄机应该就在这曲子本身了。 忽然,她眼眸一凝,盯住下方男子微动的唇。 他以口型无声吐出两个字。 韩太后霍然起身! 看她一脸喜意的惊诧,男人把锦盒递了上去,冷冷道:“怎么样,这件事我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若非我多番劝谏,老宗主又岂会把这秘密势力都借给了你?这些人一直是老宗主抓在手里,旁人连想都不敢想的。方才我问也是老宗主的意思,你我师兄妹一场,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这情义也是实实在在的,为你办事,师兄怎会敷衍?你放心,老宗主已将此事全权交予我,这借与不借,端看我的决定了!” 他说了什么,韩太后一律听不见。 一眨不眨地盯着锦盒,迸发出惊喜之极的神采,全数心神都被其内的乐谱给占据。直到最后一句,才猛然回过神来,看向眼前这眉目普通的男人,谨慎地确认道:“这……真的是……” 第19节 男人不语,只静静喝茶。 良久之后,直到腿上坐下女子温软的身体,脖颈被一双玉臂环绕住,他才放下茶盏,露出自傲满满的笑容。一把抱起怀中女子,哈哈大笑着意气风发,大步朝着内室走去。 夜色浓郁,一股凉风顺着窗格吹熄了烛灯,殿内霎时一片黑暗。 断断续续的娇喘从内室传出,遮住了外间轻盈如猫的落地声响。 红袍似火,荡漾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殿内似夜中一抹赤霞,妖冶无双。乔青斜眼看着层层帷幔之后那隐约可见的两条白花花身影,正交缠摇动着,激烈程度将床板都震的嘎吱作响。眉梢一挑,她屏住呼吸循着桌案上反射出幽暗冷光的古朴锦盒而去。 方才看清了那男人的唇形。 他说:死士。 哪个宗门没有私下里的势力,在这个拳头大就是硬道理的世界,一方势力若想立足便要有威慑四方的实力。而玄云宗万年基业,在大燕的地位几乎可和皇室等同,更不会如表面一般只是个堂堂正派大宗。这死士,若需要一页曲谱来操纵,就绝不会是她印象中的普通死士。没想到,那玄云宗的老东西会将隐于暗处的势力借给韩太后,乔青冷冷一勾唇,果然人的贪念是无穷大的么…… 思及此,她伸出手朝锦盒摸去。 然而,相触的一瞬,却不是锦盒冰冷坚硬的触感。 相比之,她手下的东西温热而柔软,带着历经风霜的铁血磨蚀,微有薄茧。医术之高的乔青瞬间判断出这东西属于什么,一片漆黑中,她站在那里,一手前伸覆盖着某样东西,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这是一只手! 一只男人的手!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三十一章 是你?! 夜色中,四周的一切看不清分毫,只有内室男女的喘息被无限放大,床板不断摇晃的声音嘎吱作响。 乔青覆着这只手,这只手覆着桌上的锦盒。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在这一刻过得极其缓慢,目标相同的两人在第一时间达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谁都没有先出手,甚至没有动上一下来打破这外间凝滞的僵局。 忽然,凉风拂过,窗幔乍起。 手分,出招! 两只方才还上下交叠情意绵绵的手掌,此时横掌相击杀气森森,一如穿云裂石之利,一如电光火石之疾!两掌无声一对,同时一皱眉,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来不及思索这感觉从何而来,两掌骤分,同时冷笑一声,干掉这突如其来的程咬金,那东西就是我的! 来人反手而上,竖掌如刀直扑乔青面门! 乔青素手翻转,两指若剑横点那人手腕! 那人手腕一避化掌为拳! 乔青以柔克刚撤指为爪! 劲风呼啸,光影缭乱,两只手以桌案为中心在这三寸之地各施杀手。无声的,凌厉的,迅猛的,没有任何的花招和技巧,端的是不死不休的狠辣!一轮快至巅峰的对决,转眼已交锋了十几招,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玄气不弱,却不约而同摒弃了玄气,以防引起内间那玄云宗之人的注意。很明显,目的皆不仅仅是取走乐谱而已。 乐谱! 同一时间,目标双双转向锦盒。 乔青伸手欲夺,一道罡风扫来她迅速倒退,眼见着黑暗中那人影伸出手去。她一手撑案,整个人旋身到半空,火红的衣袍在黑夜中绽开花般绚烂,一脚猛然飞踢,正正击中那只抄向锦盒的手臂。 盒子高高飞起。 两道身影同时暴起。 高阔的房间内,两人于半空展开了一场硬碰硬的搏斗,掌掌相推、拳拳相震、手肘侧击、腿风横扫……那锦盒便像是一个陀螺,在二人手中转来转去,一时难分高下。 心中双双升起丝赞赏的同时难免郁卒非常——这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王八蛋,简直该死的难搞! “嗯啊……” “嘎吱嘎吱——” 伴随着女子跌宕起伏的娇吟,内室那场搏斗亦是趋进高潮,暧昧的声响层层叠叠,淫靡的气息越来越重,将室外的交手声完全掩盖。 帐内,地动山摇。 帐外,山摇地动。 一声男人的低吼,让外间二人猛的皱起眉毛。眼看着里面办事的就要结束,这锦盒…… 此时的锦盒在男人手中。他硬生生接下乔青力道惊人的一肘,肩膀处传来一股剧痛,强压下喉间的一声闷哼,一声不吭稳稳抓住锦盒欲向窗外飞去。 想走? 乔青冷睨那方向一眼,一柄飞刀无声射出,紧追其后。 铎—— “什么声音?” 飞刀擦过窗格深深射入殿外一棵树干,一声远远的闷响,让房内方方结束战斗的韩太后高声惊叫,随即大片的脚步声从殿外朝着这边移动。正要跃出窗子的男人低咒一声,袖袍一扬,那锦盒凌空落向先前桌案,未发出丝毫声响。 同一时间,脚步声趋近,男人环视一周迅速隐入一扇巨大屏风之后。 然后—— 他的手腕脉门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一只手。 这只手,修长纤细,触感细腻,指腹轻轻捏着他的脉门看似温柔十足,他却毫不怀疑一旦有所妄动就会立即要了他的命!男人薄唇微勾,非但没有丝毫惧怕反而饶有兴致转过了头去。他倒要看看这跟他较了一晚上劲的王八蛋到底是谁! 四目相对,瞳孔同时一缩: ——是你?! ——是你?! 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眸,谨慎似狐,慵懒如猫,黑瞳深处似有诡谲的金芒幽幽一闪,泛起妖异不羁的光泽。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双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淡忘的眼睛,瑰美,却危险。 这双眼睛的主人自然是乔青。 她看着眼前男子,一片漆黑中,隐约可见剑眉鹰目,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成一条线,刀削斧刻如阿波罗般的轮廓。还有那道她仅仅见过第三次明明应该陌生却偏生印象深刻的锋锐视线,一身狂妄如天王老子的霸道气质…… 靠! 这死咬着她不放的板儿砖男! 两双眸子同时眯起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太后娘娘,可是有刺客?” “……退下吧,哀家梦魇了。” “是。” 直到侍卫的脚步声再次远去,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传来,太后依然带着情欲的嗓音催促道:“快去看看,可是有人进来了?” 屏风后狠狠瞪着对方的两人瞬间屏住呼吸,听着玄云宗男子走出内室,似是走到了桌案前正在检查锦盒……一片漆黑中两人一动不动,酸涩的眼睛眨一眨,继续瞪! 这情形着实能用冤家路窄来形容。 此时的情境也极其应景,屏风后的空间狭窄几乎只能容下一人,宫无绝的身形高大挺拔,这会儿紧紧贴着墙壁,身前的少年则紧紧贴着他。身量高挑的乔青站在半拧着身子的宫无绝之前,一手捏着他手腕脉门,温热的呼吸喷吐在他颈侧,稍一眨眼便扫到男子僵硬的脸颊。 衣衫摩擦,鼻息相闻。 宫无绝皱着眉,浓郁的酒香钻入鼻端,他想起的却是当日画舫上那一幕,自动自动脑补了无数个男女通吃的淫靡画面,十足鄙夷地撇开眼。 吆喝?嫌弃老子? 乔青慢悠悠一扬唇,这笑容看上去绝美之极,宫无绝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一瞬便猜到了她的想法,一张俊脸阴沉的可怕。黑暗中,一双鹰眸阴冷的攫着乔青,隐含警告——你敢? 这张冰山煞神脸若是旁人看了,必是吓得屁滚尿流。只有眼前这小子,却该死地看不见丁点畏惧。像是回应他的威胁,那对秀逸的眉梢悠然一挑,紧接着手腕传来一股剧痛。 男人瞬间黑了脸。 乔青笑眯眯——捏不死你! “怎么样?乐谱可有问题?” “放心,还在……”玄云宗男子检查完锦盒,确认了乐谱依旧在,锦盒的位置也没有改变之后,正想取笑一句女人就是大惊小怪,却被忽然钻进怀中的身躯吞噬了整个心神。 咕咚一声,吞口水的声音之大连屏风后的乔青都能听见。 乔青一边翻了个白眼,一边冲脸色漆黑堪比这室内暗度的宫无绝挑衅微笑着,嘴角的弧度却倏然僵在了脸上。背后的屏风被大力一个撞击,外面那猴急的男人竟然就这么把韩太后压在屏风上上下其手起来。 男人的喘息声和女人的娇吟声中,乔青被撞的猛然一冲! 好死不死的,亲在了宫无绝的脖颈上……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三十二章 八折吧,友情价 说是亲,其实是撞。 被屏风的这股大力猛然一冲,乔青的脸瞬间撞进宫无绝的颈窝,双唇也一分不差地贴上了他的脖子。 乔青虎躯一震! 别误会,这种感觉绝不销魂,一股悲催的牙酸顺着唇齿走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在一秒之内血液倒流!随着身后屏风的不住摇晃推挤,她的脸也不断在宫无绝的颈窝处摩擦,温热的呼吸和湿濡的触感一下一下印在宫无绝的脖子上,她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起来,变得僵硬如铁,倒竖的汗毛和一层层鸡皮疙瘩以极其诡异的迅速从脖颈开始蔓延。 宫无绝险些炸毛。 谁不知当朝玄王不近女色,更确切的说他根本就是生人勿近! 若是换了别人此刻就是血溅三尺的下场!他冷冷地觑着乔青,还不待伸手去推,近在咫尺的少年已经死死的把脖子后仰,对上他几欲杀人的目光,眼前一双黑眸中写满了同样的嫌弃:以为爷愿意啊? 宫无绝冷嗤一声,居高临下地转开眼:最好如此。 瞧着这天王老子一样的德行,乔青就浑身上下的不爽,她深呼吸一口——老子忍! 砰! 屏风后的男人再次一个猛冲,伴随着韩太后忘情的娇吟,乔青也再一次贴上了宫无绝的脖子。感受着唇下这具身体嗖嗖释放的杀气,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中,一排更加漆黑的乌鸦哇哇飞过……外面那两人,上下其手了半天不算,竟然直接就着这扇屏风搞了起来?她堂堂修罗鬼医,什么时候混到这种地步?不得不和这男人别扭的窝在这屁大点的地方就罢了,一边被迫听着外面的活春宫,一边还要忍受着邻居的臭脾气。靠,碰你一下至于么,什么毛病! 乔青忽然愣住了。 屏风一下一下地推撞,她离着宫无绝也是越来越近,从一开始的紧紧相贴到现在几乎是丝毫空间都没有,她清晰的感受到身前这副躯体,在一身黑衣的包裹之下挺拔而充满爆发力的身形,包括硌在自己的腰侧的一个圆柱形物体…… 她豁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还跟老子装冷酷? 第20节 望着眼前这双谴责又嫌弃的黑眸,宫无绝一脸迷茫,随即想起了什么,一张脸顿时黑了。这小子,简直是在侮辱他的人格!二十余年宫廷教育下养成的良好修养险些绷不住,他咬着后槽牙没被捏住脉门的手在衣衫中一摸,恶狠狠摸出一根柱状物,一双鹰眸凶神恶煞:看见了? 乔青看见了,黑暗中并不算清晰,然而依稀可辨是某种材质的纸质卷成的一张纸筒。 瞬间联想到这是什么,她眉梢一挑:你准备了假的曲谱还抢那盒子干嘛? 宫无绝深呼吸,不愿再跟眼前这小子多说一句话。若不是她忽然出现紧咬着那盒子整整跟他较了一晚上劲,他至于一时被气懵了转移注意力么?两人也不会这么倒霉的要窝在这里两两相厌。 乔青也明白过来,翻个白眼,你不死咬着我我会咬着你么?难不成老子未卜先知知道你早有准备?还要高风亮节的把锦盒让给你?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眼见宫无绝将纸筒收回去,她不由悄悄向他下身瞄去,这男人,整整听了一晚上春宫,耳边那韩太后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销魂,他竟没点反应? 从来传闻玄王不近女色…… 乔青咂了咂嘴,难道根本就不是不近,而是……不能近? 这年头谁没有个不能说的隐疾,自认为悟了的女人再看向宫无绝的目光,也不那么仇恨了,带着点明了带着点怜悯还带着点“哥们,我懂的”的安慰,直看得宫无绝一头雾水,心里一阵毛骨悚然的诡异感觉。 砰—— 屏风晃动,乔青再次撞上宫无绝。 这次,面对宫无绝依旧冰冷的气息,她也大度的不生气了,深深呼吸一口,念你有病在身——老子再忍! 就着男人的颈窝一仰头,她边用眼角朝下瞄去,边悄声道:“喂,你知道我是修罗鬼医的哦?” 剑眉狐疑的皱起来,耳边温热的呼吸让他升起股古怪的感觉,从未和人这般接近的男人嫌弃地推了她一下。谁知这小子不知道犯了什么病,非但没横眉竖眼,反倒极其温和地笑笑,很好心地远离了几分。 鹰眸缓缓眯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片好心被否决的乔青朝他眨眨眼:念在上次那十万两,咱俩也算老相识了。 这下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宫无绝空着的一只手握起,将周身调整到备战状态,谨慎地盯着她。这态度……乔青撇撇嘴不赞成地斜他一眼,以玄气将话语逼成一线,直入男人耳际:“讳疾忌医咋行?八折吧,友情价。” 宫无绝瞬间握拳。 他确定自己没听错,也在一瞬间猜到了这是什么意思,一张俊脸霎时黑了个彻底,居高临下看着眼前乌黑的发顶,很有冲动撬开瞧瞧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还不待发怒,就见乔青一咬牙,十足肉疼:“你这不是小问题,不能再便宜了!七折,最低七折!” 宫无绝只想掐死她! 他也的确这么干了,是个男人就不能容忍这样的侮辱,他阴沉着一张乌云密布的脸几乎可用咬牙切齿来形容,面对着这样一个惹人恨的小子,什么深沉什么淡定什么修养此时此刻都去他妈的! 宫无绝瞬间出手,乔青手臂一伸在颈前一挡,迅速压下他迅猛的攻势。 眼见这男人突然暴走,她只觉莫名其妙,这人简直有毛病,活该他不举,霍然抬头对上他怒火滔滔的眸子,憋屈了这一整晚她还一肚子鸟气呢:你疯了? 宫无绝冷冷一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双锐利的鹰眸睇着她,其内两丛火焰在漆黑中那么的明显:本王今天不收拾你,才是真疯了! 收拾我? 乔青嗤一声,面对宫无绝的死人脸,她同样的冷笑森森,嘴角以极其缓慢的弧度斜斜勾起,先前的好脾气此时全部取代为宫无绝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邪肆,狷狂,嚣张!身后的屏风一下又一下的冲撞着,男人的低低喘息,女人的高高吟叫,热火朝天的战斗仿佛永远没有节制。一扇屏风隔开了火热与冰冷的两处,这边的两人却是横眉怒目杀气四溢。 既然这男人不怕被发现,她又有什么好怕?谁收拾谁还不一定。 乔青深深深呼吸一口,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忍个屁!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三十三章 嗤啦—— 黑夜将去,白昼未至。 乌漆抹黑的夜幕中,慈宁宫关闭了整整一夜的大门,悄悄开启一线,一条黑影鬼鬼祟祟飘出…… “啧啧,我说无绝怎么这老半天没出来,原来这男人和那老妖婆在里面春风一夜啊!” 远远地,宫琳琅望着那鬼鬼祟祟的黑影,一语道破乾坤。 旁边陆言和陆峰对视一眼,顿时松下一口气。他们三人在这慈宁宫外守了整整一夜,明明自家主子只是进去换个曲谱,以他之能耐该是挥手之事,然而却一直未出。这会儿听了宫琳琅之言总算放了心,这些风花雪月之事还有谁比皇上更权威? 文质彬彬的面容浮上丝求知欲,陆言好奇道:“皇上,你咋知道?” 一扬下颔,示意两人观察。 “看那男人,通体轻快,明显是一副吃饱喝足之姿。偏偏脚步虚浮……”遥遥一指,那谨慎地飞掠而去的身影,似是响应他一般在半空一个趔趄,险些掉下地面。宫琳琅摇摇头:“还不到两个时辰就蔫吧了,这男人不行。” 陆言陆峰敬仰地望着他。 宫琳琅抱拳:“好说好说。” “那……那两个呢?” 跟着陆峰的目光朝慈宁宫看去,这片刻的功夫,那玄云宗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又有两道身影从宫内飞出。远远地看不清晰,却能感觉到两人身上传来的阴森气息,一个凉薄,一个森冷。那二人于半空一路牵手而来,明明是个友好和睦之态,偏偏空着的另一只手扭打撕缠着,打的是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离着老远三人都觉得有点冷。 这诡异的画面,宫琳琅正思索的功夫,只听后方那人冷笑一声:“自己有问题还不让别人说,有本事你举一个老子看看啊!” 前方那人霍然停住。 后面的人一头撞上他的后背:“会不会刹车啊靠!” 紧跟着,那两人同时落到地面,只那么远远一打量,互相应是距离不过三寸之地,相牵着一只手“含情脉脉”地对视。宫琳琅瞬间悟了:“这一看就是俩欲求不满的!” 一旁陆言哈哈大笑:“皇上,这个咱也看得出,明显两人正办着好事,那上面的忽然软了……” 陆峰探着头使劲儿瞅:“今晚的慈宁宫真是热闹啊!” “可不是热闹?先是韩太后和那男人春风一度,再是这两个因爱生恨的,无绝那小子可算大饱眼福了!”宫琳琅摸着下巴笑得暧昧,一边觉得这两个从慈宁宫里打出来的未免也太过放肆,方才那玄云宗男人还知道悄悄溜走……一边又碍不住好奇心,他招手道:“走走走,去看看,这两个倒霉鬼是……” 宫琳琅傻眼了。 陆言笑到一半呛着了。 陆峰探出去的脖子不动了。 三人走了这么两步,忽然那原本“含情脉脉深情对视”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很明显,刚才的评论,他们听见了。远远地那方一片漆黑,这两人的面容依旧不明朗,然而其中一双眼睛他们可是认得! “无绝?” “主子?” 宫无绝不语,缓缓转过头去睇着乔青,嘴角一勾,满面风雨欲来。 乔青扬扬眉,面对他的怒意亦是笑着,风流妖异,一派慵懒恣意。 两人同样在笑,然而这笑,却是寒意深深咬牙切齿,怎么看怎么狰狞。方才在慈宁宫内时,屏风外的人打得火热,他们俩也打得火热,别误会,这个打可是真的打!在那逼仄狭小的空间里你一拳我一脚,逮着机会就是一顿狠揍。硬是一直打到韩太后结束战斗,玄云宗男人离开,他们趁着韩太后内室换衣之际飞速换了锦盒内的曲谱,又一路打了出来到得如今。 那原本小小的互不顺眼,因着这场升级式的死磕,完全演变恶化为不共戴天之仇! 而那所谓的牵手,不过因为手中同时捏住了那乐谱一角任谁都不愿先松开! 所谓的含情脉脉,实则堪比被对方杀了全家挖了祖坟睡了女人的滔天怒火! 两人捏着乐谱分毫不让,可苦了远远走来的宫琳琅三人。 天知道,他们现在只想逃跑。 一想起上次盛京南郊时他们犹如乞丐的惨烈下场,腿肚子就开始打颤。尤其是宫琳琅,放眼打量了一番这座皇宫,已经开始脑补了这里变成废墟的场景,这两尊菩萨对上,苦的只有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啊!陆言死死忍着掉头就跑的冲动,一边僵硬地摇着扇子,一边劝道:“乔公子,这里可是皇宫。” 言下之意,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宫里有多少的侍卫高手,一个人或许打不过你,若是群殴你也讨不了好。 紧跟着宫琳琅一挥手,四面无声落下数条黑影,气息沉厚,满面凛然,是专属于皇室的暗卫。 明显宫无绝这个看似冷酷实则腹黑的男人并不认为以多欺少是什么不耻行径,他大洋洋一挑剑眉,眉梢瞬间传来一股剧痛,该死的,这小子下手真狠!刚才趁他不注意逮着时机连下三拳,还三拳都打一个地方! 他冷目沉声,陈述一个事实:“你走不了。” 乔青自然知道。 即便上次和宫无绝交手之后精进了不少,依然因为心境的缘故卡在紫玄边缘。蓝紫境界听上去只有一阶之差,却难倒了多少英雄汉?有多少人踏在这一边缘上抱憾终生含恨而终?论起玄气来,她使出全力也不过和宫无绝有一拼之力,更遑论此时此刻将杀气锁定住她的数十暗卫? 不过…… 乔青缓缓笑起来,这邪肆之极的一笑展到一半瞬间变成一声吸气,靠,这男人下手真重!活该你一辈子没女人,别想老子给你治不举!她垂眸一瞥乐谱,懒洋洋的姿态在众人包围中毫不担忧:“大家都是文明人,打打杀杀多煞风景?我这人胆子小,若是把我吓着了一不小心干出点什么事……啧啧,不好不好,不如坐下来讲讲道理……” 砰! 宫琳琅三人齐齐绝倒。 他们可算是明白什么叫不要脸的最高境界了,瞪着眼睛一脸匪夷所思,你是文明人?上次是哪个禽兽一动手让他们险些连小命都丢了的?你胆子小?你胆子小一板儿砖敲晕了那个煞星? 他们就没见过比这少年胆儿更肥的了! 自然,也没见过比她更不要脸的。 宫无绝却被她气笑了。 早就料到这小子不会乖乖放手,却没想到临至绝境她竟敢铤而走险。方才这番话,分明是在告诉他,玄气没他高是事实,却足够让她毁了手里这一方乐谱。一个惹她不爽了大不了鱼死网破一拍两散!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小子! 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这方乐谱一旦毁去,她绝对出不了这座皇宫!然而即便如此,她依然笑语晏晏一身风流,在四下杀机沉沉的包围里毫不胆怯,就这么扬眉浅笑地望着他,望得他牙根儿直痒痒!宫无绝不得不承认,对面这少年不论哪一点都足以让他放进眼里,尤其是这讨人厌的德行! 鹰眸缓缓地眯起来,他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寒厉如刀:“你可以试试!” 嗤啦——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脆响,手中乐谱瞬间裂开一半!是乔青对宫无绝毫不犹豫的回答。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三十四章 就凭我! 乐谱一分为二! 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是那么清晰,所有人都跟着心头一颤,复杂的目光齐齐朝着乔青汇聚去。这些皇家暗卫并不知晓乔青的身份,却不妨碍他们心中升起股敬意,当着皇帝王爷的面,在十面埋伏之中,若是寻常人早已战战兢兢惊惶局促,而她并不,悠然自得没有哪怕一丁点处于下风的窘迫惶恐。谁都没想到,她竟真的敢! 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视线中心处的少年扬眉一笑,捏着半张曲谱朝宫无绝一扬:“玄王爷,我试了,你当如何?” 宫无绝笑了。 自始至终唯一一个没有分毫惊诧之人,像是早就料定了乔青的一身反骨,在方才那声脆响乍起之际,嘴角便勾着一抹果然如此的弧度,说不清是无奈还是歆赞。 她自然敢! 这不仅是回答,也是警告。这小子料定他既然亲自出手就绝不会让今夜的一切鸡飞蛋打,如此四面楚歌之下,便唯有紧紧抓住那方曲谱,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说的简单,真正能做到需要怎样的魄力? 第21节 宫无绝深深看她一眼,乔青笑吟吟耸耸肩,慢悠悠朝着身后一棵大树慵懒走去,那一脸“你那么诚挚邀请我试老子若不试上一试都对不起你这热情”的欠揍表情,让对面鹰眸内射出极凌厉的光。所有暗卫都在一瞬间绷紧,将沉沉杀机锁定住她,她却浑然不觉,悠闲的仿佛走进了自家后花园。直到站定树下,盘膝坐了下去,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这小子,还真坐下了? 宫琳琅等人简直要看掉了眼珠子,齐齐咕哝一声:“也太有恃无恐了,不知死字怎么写啊……” “皇上可莫要再吓我……”乔青乔青掀着眼皮瞧他,她坐着,却分毫没有低人一等之感。随即转而看向宫无绝,指尖轻轻一弹半张曲谱,夜色下眯着眼睛慵懒的像只猫:“爷的胆子真的很小,嗯,你懂的。” “好!” 宫无绝的笑再扩大几分,说出的话语却似从牙缝中挤出:“交出来,本王放你走。” 这无疑是退了一步,若是换了别人,必是欣喜若狂交出曲谱只为换取一命平安。 不过乔青…… “玄王爷,若你不想要这曲谱我恐怕还要担心上一会儿,不过很明显,你势在必得。”这男人想得倒美,看了一整晚春宫还不知道会不会长针眼,曲谱交出去两手空空回家?靠!这种白痴行径她要是干得出来,她家冷夏还不鄙视死她:“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有武力,我有曲谱——平!” 剑眉一挑,示意她说下去。 “很不巧,这东西爷费了一夜功夫,也想要的很啊……” “就凭你?” 回复他的,是乔青隐在黑夜中的邪肆一笑,明眸似星,楚楚风流。 宫无绝嗤笑一声,身上的气息轰然暴涨,沉厚的玄气如潮水般朝着乔青汹涌而去。乔青眉峰一皱,这男人果然不容小觑!像他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境界,恐怕大陆年轻一辈中鲜有敌手。她一边运气抵挡,一边仰起脸看了看天色:“我劝你……” 砰—— 一声巨响,乔青缓缓笑了,慢条斯理说出后半句:“咳,莫要再动玄气。” “无绝!” “主子!” 宫琳琅三人一惊,飞速朝半跪在地的宫无绝冲去,宫无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转而对上一脸高深莫测的乔青,他冷笑一声:“什么时候?”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修罗鬼医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乔青歪着头回忆,看上去无辜又无害:“亲你脖子的时候。” 砰砰砰! 又是三声连响,跑到一半的三人一头栽倒。 互相搀扶着爬起来,宫琳琅仰头望天,陆峰陆言低头捻蚂蚁。 三人憋着一张便秘又古怪的脸死死压着心头那点小好奇,偏偏眼角忍不住的朝着那满身阴森的男人鬼鬼祟祟瞄啊瞄。心里开始了洪湖水浪打浪,只剩四个大字颠来倒去:断袖分桃,分桃断袖…… 宫无绝何止是阴森,头顶生烟乌云罩面说的就是他了!乔青仿佛都能看见有噼里啪啦的闷雷正在乌云里腾腾翻滚,她从地上站起来,半倚着树干环胸瞧他:“玄王爷,此时你连武力都没有了,我却还有曲谱——我胜。” 这慢悠悠陈述出的一个事实,带着笑意和宫无绝相比悠然的不像话。 宫无绝以剑撑地,亦是站起来。 两人对立而望,一切仿佛又回到原点。 良久,良久,宫无绝胸腔震动,轻轻地笑出声来。好一个乔青,好一个修罗鬼医,早在之前屏风之后便将后路给布了下,方才这一切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待他毒素发作,更或者她还有其他的准备也未必,否则她大可刚才那一瞬直接离去。这里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人留不住她。宫无绝倏地逼近,看着眼前少年,离她不过咫尺…… 乔青也在看着他,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个男人的深沉内敛,方才的怒意只在一瞬的功夫消失无踪,那双鹰眸中明明蕴着什么却让人窥不到分毫情绪。乔青甚至产生了一种他并未中毒,或者她所下的毒根本不至让他无力反击的感觉…… 这个男人,危险! 一片静默中,唯有宫无绝的低低笑声在耳边震荡,他问道:“你的另一个倚仗是什么?” 乔青闲闲一敲树干,不意外他猜得到:“看了这么久的戏,不准备出来露露脸么?” 剑眉瞬间皱了起来,和宫琳琅对视一眼,见他微微摇头后难掩目中凝重。他们两人竟都没感觉到周围有人!他可不认为乔青是在故弄玄虚,那么只说明,这人深不可测! “老子美如冠玉的脸岂能说露就露?” 伴随着一声极其自恋的轻笑,一道玫红身影由树间飘下,风骚地落在翻白眼的乔青身边,俊美瑰丽的面容,妖孽沧桑的气质,神秘飘忽的气息,无一不说明宫无绝的判断。 邪中天一勾乔青脖子:“老子听见你在心里骂不要脸了!” 正要习惯性的反唇一句,一眼瞥见他高高鼓起的红肿额头,伸手戳戳,换来他阵阵夸张的丝丝吸气,心中顿生一股欺师灭祖的快感:“爷都要被人群殴了,也不见你出来帮忙。” 邪中天捂着额头险些跳脚,转头看向群殴他爱徒的人瞬间沉下了脸。 “凤小子,十年不见一见面就欺负老子的人?”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三十五章 故人可好 这极其霸气护短的一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宫琳琅即便不知眼前是谁,却从他的称呼中知晓了几件事:第一,这看上去风骚又妖孽的小白脸,绝不是目之所见的年纪。第二,他认识宫无绝,并了解他的另一个身份。第三,他来头不小。 不待说话,他脸色骤僵。 只因邪中天冷笑着吐出一句:“敢动老子的人,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紧跟着,像是印证了这句话的真伪,方圆十丈之内被一股强大的玄气瞬间锁定。宫琳琅脸色苍白,皇家暗卫汗如雨下,人人僵在原地使出吃奶的力气愣是动不了一根手指头。风声湮灭,树叶静止,一切像是发生了定格,而远方十丈之外却像是另一个空间,侍卫巡逻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内,将周身的压力衬到极致。 最可怕的是,竟都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出手,单看他一边和红衣少年嬉笑怒骂,一边不动声色造成了这样恐怖的效果,心中俱都升起股说不清的骇然! 强大如斯,到底是什么人?! 宫琳琅顶着压力堪堪朝着宫无绝看去。 他是此时唯一一个面色如常之人,一双鹰眸迸发出桀骜的寒光,薄唇紧抿,身姿笔直,气势上霸道挺拔的不输分毫,然而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显示着他的处境,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 宫无绝咬住牙关,平稳的嗓音依稀可辨抵挡的艰辛:“半夏谷一别十年,前辈风采依旧。” 邪中天深深地看着他,在他压力之下还能维持住风度的年轻人,这辈子只有两个。一个是整天欺师灭祖让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的乔青,另一个,便是眼前这明明中了毒的小子。 臭屁地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一转头,对上自家爱徒瞬间和蔼可亲:“小兔崽子,说吧,想怎么样随便提,就是想拆了这座皇宫,老子也给你撑腰!” 瞧着他桃花眼亮晶晶一副“你应了吧应了吧老子好久没揍人拳头好痒痒”的小期待,乔青忍不住想摸摸他屁股后面,说不准真能揪出根毛茸茸的大尾巴。环视一周尤其对上宫琳琅肉疼的神色只觉解恨非常,憋了一晚上的鸟气瞬间消散无踪。 啧啧啧,有靠山的感觉就是好啊! 她看着宫无绝,在后者凌厉的眼风下笑眯眯一挑眉,搭上邪中天肩头,狐假虎威十足无耻:“何必跟这些小辈计较。” 在场的人脸都绿了。 邪中天却是哈哈大笑,话不多说,一挥袖。 压力消失,周遭暗卫脚下一软,险些摔到地上。 宫无绝微一摇晃,稳住身形,黑袍在夜风中浮动,再是狼狈也有让人心折的气度。邪中天再一次将目光投放到他身上,不得不撇嘴赞一句:“那老妖婆有你这么个孙子,坟头该冒青烟了。” 刚刚站稳的宫琳琅差点再摔倒。 刚才从宫无绝的回应他已经猜出这人的身份,这会儿自然也猜得出他口中的老妖婆是谁,先不说那老太太整日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精神头十足不出意外最少再活几十年,就说他这语气中的痛心疾首,好像在惋惜凤家没断子绝孙一般,这赞赏……靠!缺德不缺德。 果然不愧是邪中天,人如其名——乖张邪佞,张狂比天! 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方才这邪佞还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在宫无绝毫不动气的一声“前辈谬赞”之后,邪中天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直接拉过乔青咬起了耳朵:“你看这小子,背景雄厚,天赋之高,进步之快,不过十年的时间玄气突飞猛进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偏偏不骄不躁,沉得住气,心思难测……” “停。”乔青一脚踹过去,阻止了他继续长他人志气,这男人的难搞她何尝不知道:“这些不用你说,爷清楚的很,想说啥利索点。” “要不老子现在出手,把这小子捻灭在萌芽状态?” 邪中天跳开躲过一脚,又跳回来,手中变出把骨扇一本正经地摇了起来。说完,还以扇骨在脖颈上一比划,让四周众人眼皮狂跳,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嚣张的最高境界。这两人摆出副悄悄话的姿态,偏偏说出的话声音没小上一分,一字不漏传入了他们耳际,真是想不听都不行。这明目张胆的姿态,简直把他们当成透明人。 喂,你们要杀的人就在眼前好么? 而那处于话题中心的人,却自始至终连眸色都没变上一变,端的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乔青眯起漆黑如夜的眸子,此时天色渐渐亮起来,一片灰蒙蒙中唯有她瞳眸黑而亮,让人不敢逼视。灭了这男人?这主意,不得不说,真是太他妈合胃口了!乔青摸着下巴开始思索这提议的可行性…… “怎么样?这种劲敌可留不得啊。” “你是为了让凤家断子绝孙吧……”被这句慢条斯理的话毫不客气的戳穿,某无良师傅干笑两声,听他家爱徒好奇问道:“十年前,他去过半夏谷?” 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宫无绝,直到这句话响起,一张脸瞬间黑了下来,整个人的气息森冷非常。不过聊的热切的两人完全没注意,邪中天古怪的瞧她一眼:“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 看着眼前这一脸无辜的神色,邪中天嘴角忽然一抽,一抽之后再一抽,确认了她是真的不记得之后,足足抽搐了接近一分钟才恢复正常。他再朝宫无绝看去,终于发现了他的反常,然而这咬牙切齿很明显只是对于半夏谷,并非针对在场的某个人。还以为这两人今夜这么剑拔弩张是因为当年那件事,结果……搞了半天都没认出来? 好吧,也许不是没认出来,是他家的徒弟太过奇葩,上不了她心的人根本就如过眼云烟,干了什么事一转头早抛到脑后了。邪中天不得不感叹,如果不是因为当年那件事,今天两人还一副杀父仇人的模样,那真是……天生的冤家啊。 恶趣味瞬间升起来,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嗯,去是去过,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乔青狐疑地皱皱眉,便不疑有他,正要说话,却听宫无绝咬牙切齿的声音响了起来:“前辈,不知故人可好?” 说到故人二字,乔青只觉阴冷非常,这俩字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副恨不得抽筋拔骨再鞭尸的怒意。即便跟自己没啥关系,她也不由得打了个抖。邪中天摇着扇子瞄她一眼,见她一脸事不关己,越发觉得有趣:“好,好得很。” “她在哪?”一字一嘣。 宫无绝一眨不眨地盯着邪中天,想从他吊儿郎当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身后陆峰陆言吞了吞口水,那件事他们这些从小便跟着主子的自然知道。两人缩着脖子同样执着地看着邪中天,只等他一个答案。 一片寂静中…… “阿嚏——” 一声巨大的喷嚏。 乔青吸吸鼻子,这男人属什么的,大夏天让四周变得这么冷。鬼知道明明是剑拔弩张抢乐谱,怎么到最后演变成了讨伐大会?不过很明显,宫无绝对那“故人”的兴趣远远超过了手中这半方曲谱,这对她有利无害。乔青为那可怜的“故人”默哀一秒钟,也不知是谁这么倒霉,惹上这么个煞神。看着一众吸引来的视线,摆手道:“没事,你们继……” 话没说完,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顺着风儿从远方慈宁宫传了来。 这脚步如猫,带着点鬼鬼祟祟,紧跟着慈宁宫的大门再次开启一线,闪出一道身着宫女服侍的女子……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三十六章 玉簪 这女子四下里看看,确认无人后便转了个弯,快步离去。 待到那身影看不见了,树上才落下了数道影子。天色渐亮,正是日出鸡啼之时,即便隔着远乔青依稀可辨那身形正是属于这慈宁宫的主人,韩太后。一夜欢好后不老老实实睡觉,反倒等那男人走了,鬼鬼祟祟出了门。 第22节 事出反常必有妖,几人正皱眉思索,后面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皇上,原来您在这儿啊,老奴找了一晚上可算是找到了!” 宫琳琅这才发觉整整一夜皇宫中的不平静,侍卫巡逻的声音一趟一趟未免频繁了些。还不来得及问,跑在侍卫最前方的老太监已经扑到了脚下,一张面白无须的老脸皱成朵菊花:“皇上啊,昨晚宫内出了大事啊!” “说。”总不至于宫玉造反了吧。 “酒……酒窖里……酒窖里的酒,一夜之间……全空了啊!” 尖细的嗓音哭嚎着直窜九霄,宫琳琅翻个白眼,这算啥大事,不就是酒窖空……翻到一半的白眼瞬间僵住,反应过来的皇帝如遭雷击,清晰地听见脑中一根弦,“啪!”一下崩断了。 顾公公还在他耳边碎碎念着,抱着满面呆滞风中凌乱的皇帝大腿一边抹泪一边详细描述着酒窖中空空如也的神奇景象顺带着把那天杀的偷酒贼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阿嚏!” “阿嚏!” 乔青和邪中天双双打了个喷嚏,嘴角抽搐着并肩望天,听顾公公那张毒嘴上下一碰一口气骂了几百句没一句重样的,为自家祖宗掬了把同情泪。宫无绝敏感的瞥过去,乔青歪头朝他一笑,一副不关我事的淡定模样。只有一只右眼皮随着顾公公一张一合的嘴,一跳,一跳…… “咳,”在这堪比一千瓦辐射的目光之下,脸皮厚如乔青也绷不住了,下颔一点韩太后离开的方向:“去不去?” “跟你一道?” “玄王爷,你怕啊?” 乔青笑眯眯眨眨眼,一手搭在邪中天肩头吊儿郎当,毫不掩饰自己的狐假虎威。 宫无绝冷笑连连,大大方方转向邪中天,这个男人的辈分要数到他上一辈的上一辈,年龄不知,玄气境界不知,但是可以肯定的,在邪中天一身邪名名震天下之时,他尚未出生。巨大的玄气差距之下,什么都是白谈。 他这般坦荡的承认,换来乔青意外的一瞥。 这男人这点倒是值得佩服,不敌就是不敌,比起那些伪善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这般的坦荡荡反倒更加难能可贵!乔青垂下眸子,现在的曲谱是一人一半,少了谁的都成问题。而且这个男人的确危险,她没必要给自己树立这样一个敌人。 “咱们目标一致。”她道。 宫无绝自然能察觉出她对韩太后和宫玉的敌意,不过他们的敌人可并非只有这两人,玄云宗和乔家都是皇权一大隐患:“未必。” “不,”乔青摇摇头,斩钉截铁:“一致。” 她看着他,他也在回视着她。 两双眼睛,一双深沉,一双悠远,都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出点什么,然而同样的,眼底一片迷蒙皆看不出真实的情绪。这对视不知过了有多久,久到宫琳琅嗷的一声肉疼的晕了过去,顾公公骂道一半大呼救驾,一行人浩浩荡荡抬着一脸崩溃的皇帝跑走之时。 宫无绝缓缓吐出:“你姓乔。” 乔青意味深长:“十年前,我姓乔。” 剑眉倏然挑起,这句话中包含的内容太多,以宫无绝的心思自然听出了什么,以他的能耐也知道十年前发生在乔家的某件事。不过,十年前……眼前这妖异的少年才有多大?五岁?还是六岁?锋利如鹰的眸底终于弥漫上丝丝波澜,和乔青的感觉一致,这个少年,的确危险! 四目相对,无声达成某种共识。 同一时间,两人飞身而起,朝着韩太后离开的方向而去…… * 回到乔府的时候,已是翌日下午。 从城外一路慢悠悠回到盛京,脑中思索着之前所见和刚才一路回来之时,邪中天鬼鬼祟祟瞄着她的目光。好像有什么事她被蒙在鼓里而他明明知道却在等着看好戏一般……可惜,不等她问,那不着调的已经脚底抹油,溜没了人影。 “哼,那天衣坊竟敢蒙骗本小姐,这下那该死的掌柜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声熟悉的笑声刺耳地响起。 “小姐宅心仁厚,只要了一方玉簪,也太便宜那掌柜了。” “你一个丫头懂什么……”乔云双捏着手中玉簪,通透的白玉簪子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一看便是极好的玉色,和温润的姑苏公子再相称不过。想起那掌柜哭爹喊娘的样子,只觉心头痛快:“家传之宝?哼,敢蒙蔽本小姐就要承受的住这个下场。本小姐看中他的家传宝,那是他的福气!” “小姐英明。” 乔云双得意一笑,领着后面浩浩荡荡的丫鬟正要进门,染了红霞的如花笑靥却在见到门前之人时倏然僵住:“你……你怎么在这里?” 乔青环着手臂立于门边,眼角一瞥她手中玉簪。 这含着笑意和讽刺的目光,直让乔云双恼从心起,整整五日没见到这小杂种的畅快,一瞬间转变成一股怨气蓄积心头。再一次想起了当日门前的撞衫事件,正要怒骂几句,却听那人慢悠悠道:“乔家大门口,我为何不能在这?倒是五姐你……第二次置家主的责罚于无物……” “不用你提醒!” 乔云双咬住唇瓣,这些天全家人都在忙着二姐的病,她便是偷偷出来爷爷也不知晓:“你不如担心担心,医术大考过不去会怎么样吧?若是别人倒是没什么……不过你嘛……”她上下一扫乔青,笑得轻蔑:“指不定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浓郁的香风扑面而来,乔云双冷哼着从她身边大步走去,得意洋洋一副乔家最为得宠的千金气派。直到香风散去,那道骄傲的背影在众仆妇丫鬟中簇拥而去。乔青远远望着,目光在玉簪上稍一停留…… 漆黑的双眸中,金芒乍现。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三十七章 无心求生 乔青是在一阵天堂般的香气中醒来的。 惺忪的睡眼在看到前方桌旁站着的非杏时,稍稍亮了一下,再一转到桌面上琳琅满目的菜色,瞬间灼灼绽放。那如狼似虎的目光,让非杏不由自主退后一步,紧跟着一道红影在眼前一闪,一旁的椅子上便坐窝下了自家从来优雅的公子,筷影如电…… 非杏纳闷了,公子消失五天,回来连着睡了整整两日,这会儿吃起饭来那速度之凶狠,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可形容其万一,偏偏怎么看怎么……嗯,依然优雅。她瞧着眼前这不论什么动作,哪怕跟饿了几百年的叫花子一样横扫三人份午餐却依旧风流无双的公子,大叹,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啊! “饿死老子了!” 乔青优雅地哧溜完一碗汤,满足地打了个优雅的饱嗝,在非杏连连翻起的白眼中,伸手拿桌上唯一剩下的一只烤鸡。非杏瞪眼:“公子,奴婢和无紫都还没吃呢!” 伸到一半的手顿了顿,继而慢条斯理道:“嗯,爷帮你们撕开,你们吃鸡头还是鸡屁股?” 无紫抱着大白蹦蹦跳跳的进门,正要说吃鸡腿,乔青已经大度地撕下了鸡头和鸡屁股,一块放进一个小盘子里,提着整只鸡咬了下去:“没有那个选项。” 两人泪流满面。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啊,优雅有什么用,心黑,没见过这么心黑的主子! 洛四和项七回来的时候,正好一顿午饭在乔青的心满意足中结束,看着一旁拿筷把鸡屁股当主子戳的无紫,再看看另一边啃着鸡头敢怒不敢言的非杏,顿时明了地对视一眼,不跟主子搭伙吃饭真是太英明了! 乔青把油滋滋的手在大白的毛上抹净,一把压下抬头抗议的肥猫脑袋,掀着眼皮问:“查出来了?” 洛四点点头,秉承着一贯的言简意赅:“皇宫。” “唔?” “芙蓉糕出自福香楼,那日也巧,不只送来的糕点是公子最爱吃的,买的也是公子最喜欢的那家。属下问过接收的门房,那人送过糕点就离开了,期间一句话没多说。福香楼也没有任何异样,应该只是凑巧,小二倒是对那天买糕点的人有印象……”项七补充到这里,看看旁边绷着脸的洛四,憋笑道:“那小二说,买糕点的人里有一个奇怪的很,就像……嗯,公子你懂的。” 乔青点点头,就像洛四。 那么一切都明了了,下毒的人是暗卫:“怎么知道属于皇宫?” “因为去福香楼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丫鬟,所以那日之人小二特别有印象。说是自进门之后便板着脸和每一个人保持距离,偏偏清早时分是福香楼最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难免推撞,不小心露出腰间一个黑色的牌子,那人的表情凶狠像是要吃人。” 食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黑色腰牌的确是皇家暗卫的标志,她不由想起前几日宫琳琅身边的暗卫,那样的暗卫可并不是只有皇帝配备。心里大概了解了清楚,嘴角勾起抹冷笑,她转而问:“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公子不在的时候二老爷来过,咱们照实说了,昨日也给回了话,二老爷来看了看公子,见你还在睡觉便先回去了。”提起乔伯庸,乔青的眼中划过丝柔和,点点头,非杏接着说:“再有乔文武打着老家主的旗号来了几次,自然他是来找无紫的,公子在不在他也没多大兴趣。宫玉这些天每天往府里跑,来了好几次都被无紫打发了出去,府里的其他人倒是没有记得这里的,再有二小姐卧病在床一日比一日严重,现在府里所有的重心都被那边牵着呢。” “今日怎么没来。” “昨夜开始,二小姐那边就聚满了人,好像是……”非杏摇摇头,朝着乔心蓉的院子远远望去:“快不行了。” “走,正好起床没事干,看看热闹去。” 想起那日见到的乔心蓉,一潭死水般的女子,乔青伸个懒腰站起身,嘴角噙笑黑眸似星。房中四人齐刷刷抽了抽嘴角,主子啊,人好好一姑娘都快死了,你这语气能不这么幸灾乐祸不? 很明显,不能。 乔青吹着口哨一路出了院门,今日天气晴好,阳光大盛,连着心情都为之飞扬了起来。随手一丢,大白欢快地喵一声跑没了影儿,很有几分虎口脱险的庆幸。非杏温婉的跟在后面,无紫则闲不住的蹦蹦跳跳,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个丫头可绷不住一副沉稳样子,活脱脱一个爱哭暴力女。 “公子,那二小姐也是个可怜人,跟着宫玉那畜生……”无紫撇撇嘴,想起宫玉一脸的厌恶:“听说直到回来了才发现,曾经还滑过胎呢,也不知道在那小妾环绕的王府里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你和乔心蓉可没交集,什么时候我带出来的人也会悲天悯人了?” 乔青斜眼看她,她这两个手下一个温婉娴静一个活泼好动,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然而跟着她这么多年又怎会这么简单?若是被这两个丫头的表面蒙蔽住,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无紫吐吐舌头,无尾熊一样攀着她手臂:“公子,你会出手么?” “不。” 一声否决斩钉截铁。 无紫非杏双双一怔,公子为人虽凉薄却从来恩怨分明,这乔家里若说唯一没欠了她的,便是乔伯岚那一家人,尤其那乔心蓉的确是个可怜女子,如果公子肯出手她定是死不了的。她们实在想不出公子见死不救的原因。两人疑惑却不问,公子的决定,不论怎么样都是对的。 直过了良久良久,眼见着前方乔心蓉的院子。 整个乔府差不多能到的都到了,不论真情假意通通状似焦急,一群人围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安慰着哭成了泪人的乔家大夫人,那是个端庄贤惠的妇人,攥着手帕紧紧盯着关闭的房门。乔家老家主和乔伯岚等人没看到身影,应该是在里面救人,乔文武则蹲在门口抱着头。旁边宫玉貌似担忧的走来走去,眼中却没分毫关切,反倒是看到远远走来的三人,狭长的眉眼瞬间亮了起来。 乔青见此讽刺一笑,一声喟叹凉凉地散在风里。 乔心蓉早已无心求生,当活着生不如死的时候:“爷从不拦人死路。”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三十八章 是谁 宫玉迎了上来。 早在之前看见三人的时候,心里就痒痒的猫抓一样,那三人,走在最前的少年一身红衣,满身风流,站在院门口的桃树之下,花瓣飘摇中似是从画中走出的林中高仕,让人一眼心折。 “公子,你看他那眼神儿,恨不得把你吞了一样。”无紫偷偷吐舌头:“真恶心。” “嗯,的确恶心。”乔青一本正经点点头,理理鬓角迎了上去,自恋之极的叹息慢悠悠飘了回来:“人帅不能怨社会啊……” “小九,你能来真是有心了。” “二姐卧病在床,自然要来瞧瞧。” 两人迎面寒暄着,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却刺激了旁人:“呦,二姐病了那么多日,从昨夜开始咱们就都来了,谁不是一寸不离的在这守着?偏偏你,早不来晚不来这都大中午头了吃饱睡足了才想起要来了。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看热闹的,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乔云双一句锥心之言,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乔青这里来。 她一皱眉,后面非杏立即上前小声解释:“公子,听说乔云双是乔府内定的下一任玉王妃。” 这句话正正印证了那句,乔府最不缺的就是女儿。乔心蓉还没死呢,这乔府的人却已经当她死了,想必乔云双也明了这件事,所以此时才会瞪着她和宫玉恨不得瞪出个窟窿来。乔青望着她一脸的嫉恨,忍不住冷笑一声:“五姐这话我倒听不明白了,来探病自是安的希望二姐康复的心。看热闹……难不成在五姐心里,这里有什么热闹好看么?” “你莫要断章取义!” 乔青微微一笑:“对别人来说没有,对于五姐自是有热闹可瞧的,倒是忘了恭喜二姐,玉王妃之位终于尽在囊中了,说不得将来一飞冲天,这乔府上下还要尊一声……” 乔青说到这里顿下,果然看见了乔云双霞染双颊,偷偷朝着宫玉瞧去。 这就是乔家培养出的才女,心里放着个姑苏让,到手的玉王妃说不准还是未来皇后的位置也势在必得,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这会儿还要当着乔家大夫人的面摆出个姐妹情深的样子。目光瞥到乔云双的腰间,挂着的香囊里那支玉簪就藏在里面,乔青看着她的目光已经像是在看死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争,往往这样的人什么都得不到。 乔云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的确是她的想法,然而此时被这么多人看着,却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你那是什么眼神!若说到这些事情真正的鼻祖当属四婶才是,谁不知四婶水性杨花嫁了四叔还和二伯……” 第23节 啪! 一声脆响。 打断了乔云双的话,也打得院子里鸦雀无声。 乔云双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默默回到乔青身后的无紫,精致的容颜上五个指印那么清晰:“你敢打我?” 无紫抬起头,若不是你对公子还有利用价值,早就杀了你:“奴婢虽然才来乔府,公子却也耳提面命,有些事是不能说不能问的。奴婢是在提醒五小姐,说错了什么话若惹得老家主不快,后果可不堪设想。” “她干得出还不让旁人说么?是谁明明嫁了人还不守妇道,害了二伯被爷爷打断……” “双儿!” 内室房门开启,乔伯封一语拦住了爱女,看着乔云双脸上的指印,阴冷地盯着乔青。 乔青也不避让,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迎上,慢悠悠问道:“三伯,既然五姐问了出来,我也想问一问。到底是谁害了二伯一生跛脚,自此后我爹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我娘日日受人谴责谩骂,我则变成了生父可疑的小杂种……到底——是谁?” 乔伯封心下大震!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在乔青问出的这句话中听出了什么。 那个来历全无的女人大着肚子被四公子带回乔府,却又在生下这废物后被撞见和二公子暗通款曲,被老家主一气之下以玄气打断了二公子筋脉。若非老家主从小便最为疼爱寄予厚望的四公子拼死相护,那女人也免不了一死。然而那件事之后,二公子从此成为了备受唾弃的跛子,四公子再也没可能继承乔家,那个女人也日日夜夜受万夫所指…… 难道当日之事另有隐情? 怀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着,乔青对着最先发现奸情带着老家主来捉奸的乔伯封,笑吟吟再问一句:“三伯,你一定不知道的哦?” 这句不知道,听起来却不是这么个味儿。 乔伯封紧紧盯着她,想从她的神色中看出点什么,不愿承认在这么一双让他无所遁形的眼睛之下升起的惊惧。然而什么都看不到,那少年言笑晏晏一脸的漫不经心,仿佛真的是话赶话之后随意提出的一问。他勉强镇定心神,后来的那一夜之后所有关于那个女人的事老家主都严令不许再提,自然也包括之前的捉奸事件。 想到此他有恃无恐地冷哼一声。 正要说话,却听大夫人闭着眼睛绝望的一句:“心蓉生死未卜,给她个清静吧。” 眼见着她说出这句话,身心疲惫脚下一软,乔青立即上前扶住她:“自然,大伯母放宽心,二姐定是无恙。” 见她站稳,便默默退到一边,若非乔云双信口雌黄她也不愿当着一个女儿生死未卜的母亲面前陪乔云双父女胡搅蛮缠。她前世是孤儿,母亲这个词甚至不如姐妹来的亲切,然而不论如何,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夜,却让她对“母爱”深为动容。 大夫人点点头,红着眼睛再次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 乔云双也急忙冲上来想搀,却被她一让避了开去,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一跺脚冷嗤一声,肿着半边脸独自生闷气。一眼瞥到另一边的宫玉,立即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凤凰,想象着一旦乔心蓉熬不过,自己当上皇后之后,这主仆三人的下场定要比死还痛苦! 非杏匪夷所思地摇摇头,叹气:“早晚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无紫撇嘴:“无知者无畏。” 此时两人并不知道,这段对话在未来,将一语成谶。 院子内再次恢复平静,只是某个怀疑的种子却在每个人心里种了下。这平静未免便有些暴风雨前的宁静,像是浩瀚飘渺的海面,表面澄澈如镜,内里暗藏汹涌。 时间缓缓流过,一转眼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晦暗下来。 从昨晚到现在不少人开始等的心烦,想回去却又碍不住面子,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团团转。无紫非杏站在乔青身后,忍不住悄悄问道:“公子,你跟大夫人说二小姐无恙,真的么?” 红唇冷冷绽开,带着几分讽刺,医术大考在即,乔延荣怎会在这个时候让她死了冲了晦气。这医术世家旁人她不敢说,乔家老家主的医术若想暂时保住一个乔心蓉还是做得到的。待到医术大考结束,乔心蓉那副残败身子又滑过胎,今后很难再给宫玉生下一儿半女,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她再值不值得乔延荣出手,就难说了。 看着乔青的神色,两人明了的点点头,既然公子说无恙,那就肯定无恙。 像是证明了乔青的推断,吱呀一声,房门终于打开。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三十九章 循序渐进 苦涩的药味浓郁到令人窒息,房中弥漫着一股化不开的死气,苍白,又无力。 白色的帷幔内,乔心蓉睁着空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外间围着满满虚情假意的人,一句一句地宽慰飘到她耳边,换不来丁点回应。大夫人跌跌撞撞地扑到床前,一见她便痛哭失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乔心蓉的眼睛终于红了,却迟迟没有泪,像是早已经在那王府将所有的泪都流光,乔伯岚拉着大夫人微微摇了摇头,大夫人捂着嘴趴在床边,眼泪无声地落到床幔上。 这副情景,不免让人唏嘘。 却偏偏有人铁石心肠。 乔文武抓着床棱抓到双手血红,红着眼睛四处寻找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宫玉,然而没有,宫玉在院门口得知乔心蓉没死之后,便不知去了哪里,所有人哪怕是做做样子都进来走了个过场,只有他,乔心蓉最亲近之人,竟是连虚情假意惺惺作态都省了! 环视一周,乔文武眼眸一闪,透过门扉定定望着外面两道惊鸿而过的身影,一道纤巧一道伟岸,只一闪便消失在了重重假山之后。一丝血红的怒意飞速汇聚,他骤然向外冲去。 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臂。 乔青垂着眼帘,倚着门框邪肆而风流:“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冲动的脾气。” 乔文武一把挥开,红着眼低吼:“你知道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乔青笑吟吟一挑眉,乔云双等女眷还围在床前宽慰着,男子因为避嫌大多都已经离开,这个房间门侧的位置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轻轻一瞥那两片衣角,复又看着他,那带着点不屑带着点包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放纵的孩子:“坏人好事犹如杀人父母……” “你胡说!” “我胡说?”她歪着头,笑得那么无辜:“那就当我胡说好了。” 那一脸的“既然你要去看,那就去看”的表情,似笑非笑像是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让乔文武猛然倒退一步。那座假山群是心蓉出嫁之前爷爷专门花巨资为她堆砌的,可惜这让全府人歆羡的荣耀她却并未去玩赏过几次。而那两片衣角出现在那里,此时看来竟是那么的讽刺,讽刺得他眼角都快要滴出血来。 偏偏这个时候,乔青还不放过他:“你想去问什么?” 乔文武不说话,乔青也不在意,轻飘飘的嗓音像是魔咒:“为何你好好的妹妹披红戴花的嫁过去,回来时却是这样的结果?为何她芳华正茂本该笑容满溢,却是一副行将就木将要步入黄泉的残躯?为何眼看着变成了这样,那个罪魁祸首却不曾上心悔悟分毫?为何你心心念念的女人……” 乔文武霍然转头。 乔青耸耸肩,瞳孔深处有金芒一闪而过,犀利得让人无所遁形:“或者,为何乔心蓉人还没死,乔府已经安排了顶替的人选?” 乔文武再退一步。 乔青上前一步,轻轻探头在他耳际,一字一顿,语调悠远而漫长:“你该问的,是他么?” 乔文武第三次后退。 直到和她拉开了安全范围,是的,安全,乔文武说不清此刻的感觉,他冲动,却不傻,只觉这少年离着他越近,他就越危险,仿佛被她这么浅笑盈盈的引导着,将走入一种让他想都不敢想的境地。前方是什么,万劫不复还是重获新生?他不知道。他却有预感,那是让他与之前二十余年的成长和教育相悖离的一步。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乔青。 乔青却淡淡笑了开,眉梢一扬,在他警惕又紧张的视线中转过身去,悠然走出了房间。 整个过程一语不发。 候在门口的非杏跟上来:“公子,就这样么?” “有的事,需要循序渐进。”今日这一趟倒是没白来,她回头扫过乔心蓉的院子,远远地依稀可见房间内,乔文武怔怔地站着,乔云双站在床边说着什么,乔雨则冷笑隐隐。乔青淡淡笑了,笑容在日光之下显得悠远而神秘:“我不急,沉不住气的另有其人。” “公子是说……乔雨?” “孺子可教。” 乔云双是乔府的内定之人,玉王妃的位子可有不少人盯着呢,她就不信乔雨会不动心。那个女人可不是乔云双那种鲁莽愚蠢的千金小姐,若是乔雨出手,指不定鹿死谁手。偏偏可笑的是,谁人不知宫玉是个什么东西,却依旧有人前仆后继眼红那王妃之位。想到此,她一瞥假山之后,漾起一丝冷笑。 非杏也在看着那边,担忧道:“公子,无紫会不会有危险啊?宫玉那个畜生……” 乔青一挑眉,非杏捂嘴笑了起来。 光顾着担心了,都忘了无紫那条母暴龙,宫玉若是敢怎么样,不被阉了都是他命大,哪里会受什么委屈?脑中幻想着某个尊贵的王爷惨不忍睹面目全非的画面,还不待开心,就听前方主子慢悠悠问道:“实在担心的话,要不……下次换你去?” 非杏的笑僵了,抬头挺胸飞速答道:“无紫是公子一手带出来的人,奴婢相信不论什么样的任务,她都能胜任!” 乔青斜眼瞧她,果然是她带出来的人,一样的无耻不仗义啊! 主仆两人说说笑笑的远去。 乔文武望着她的背影,那一身鲜艳的红衣在日光下轻轻跳动,粲然的惊心晃花了他的眼。前方是耀眼的红,后方是凄厉的白,母亲压抑的哭声一声声钻入耳际,父亲低低劝着不由带上了哽咽,胞妹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的回应。还有那些乔云双等人叽叽喳喳的宽慰,一人一句像是在较劲似的,乔文武背对着这些,似是从没有这一刻听的清晰,连带着那每一句语气中包含着的深深意味。 那是什么——漠不关心么?幸灾乐祸么?看好戏么? 这些尔虞我诈心思各异的声音通通汇聚成一股聒噪的嗡嗡声,无限放大反倒听不全了具体,唯有那少年的一句含笑质问,那么清晰地响彻耳际,如一把重锤敲在了心上! “你该问的,是他么……”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四十章 丢了 正午时分。 盛京有名的茶楼内,正是客似云来,宾客满堂。两层小楼坐得满满当当,喝茶的,听曲儿的,闲磕牙的,热热闹闹的声音汇成一曲午后市井的繁华小调,合着这火辣辣的温度,别有一番风味。 “嘿,你们听说了没?” 正有一八字胡男人剥了枚花生,一抛,丢进嘴里,得意洋洋望着同桌几个乡里:“这几日,咱盛京可发生了个大事儿。” 这一问,连着隔壁桌都探过了脑袋:“老兄,什么事?” “烟雨楼的碧珠姑娘知道不?把兵部侍郎刘大人家的独苗勾得五迷三道的那个。刘家公子为了她险些和府上闹翻,后来听说是珠胎暗结怀上了,说不准生下来如果是个儿子,都能母凭子贵嫁进刘家呢!”八字胡四下里看看,一招手,大家凑了上来,听他悄声道:“就那碧珠姑娘,失踪了!” “切——” “这算什么大事儿,那碧珠姑娘哪里是失踪了,指不定是被刘大人给……”旁人哄笑着退回去,在脖子上一比划,纷纷明了地闭上了嘴,官家府上那些淹荠事儿还少么?只有没见过世面的才会大惊小怪。 “你们懂什么,何止是这么一桩,城东首富郑员外的公子昨日也丢了,还去官府报了案呢!还有守城门的那四方脸大老爷,上个月刚生的大胖小子,前天早晨让人给抱走了。还有玄云宗的马长老,都失踪近十天了呢……” 嘀嘀咕咕一大通,众人却是兴致缺缺,那八字胡一杯茶灌到底,骂骂咧咧地下了楼。 众人嗤一声,什么小道消息就在那得意,照这么说,盛京还来了人贩子不成?耳边年轻小姑娘唱着小曲儿,空灵的嗓音甜到人心里去,眨眼的功夫,茶楼里再次恢复热火朝天的气氛,这桩小事儿便被抛在了脑后。 唯有一个人。 二楼临窗的位置上,乔青遥望着车水马龙景致繁华,斜斜勾起了嘴角。 一边无紫非杏齐刷刷打了个寒颤,对视一眼迅速分开,公子这笑容,怎么咋看咋阴森呢:“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乔青挑眉:“什么事儿?” 两人无奈叹气,搞了半天她们叽叽喳喳口都要说干了,公子一句没听见?标准的皇上不急太监急,呸,她们才不是太监呢:“咱们刚才说,再有三日就是医术大考,按照乔家的规矩凡是通不过的都要搬到别院去,这就相当于放逐了啊!公子你这几天……咳,吃了睡睡了吃,闲来无事就出来逛逛街,根本就没做准备嘛!” “唔?” 乔青闲闲应上一句,两人立马瞪起眼:“比医术咱肯定不怕那些人,不过公子你可是……”废物啊! “嗯,废物。”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她笑吟吟伸个懒腰,再看了眼楼下城街上的一派繁华,起身朝着茶楼下走去:“这名字跟了爷十年,这么快就要丢了,倒是有些不舍啊……” 丢了? 无紫非杏一愣后,眼中竟涌上了泪光,是她们理解的那个意思么?前方那道赤色的背影在她们眼里是任谁也比不得的强悍,这背在身上的废物名声明显公子是从不上心的,可对于她们来说,却是每听一次,每愤一次! 第24节 终于……她要让天下人知道,真正的乔九是怎样的无双风华了么? 想起方才那笑,不由让她们齐齐朝着外面看去。透过茶楼大开的窗扉,外面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偏偏这样的明媚中掺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涌。 忽然,两人双双皱起眉毛,一瞬将周身调整到备战状态:“公子!” 这么浓烈的毫不掩饰的杀气,乔青自然感觉到了。她正走到二楼转角处,视野之中准确的找到了在人流穿梭中朝自己汇聚而来的四人,普通到扎在人堆儿里便认不出的面貌,周身没有丁点儿的特征,那气息却是让乔青一眼认了出来——皇家暗卫! 与此同时,整个茶楼之外还有数道杀气锁定在她的身上。 这一切只在眨眼间,乔青四下里扫过一周,这些皇家暗卫还放不到她眼里去,然而这里多少双眼睛看着的,一旦动手只会让自己的废物身份提前暴露。丢是要丢了,不过具体什么时候丢还不是旁人能做主的! “公子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只好……” 嘈嘈切切的杂乱中,女子娇媚的嗓音从楼下传入耳际。 乔青朝下看去,唱曲儿的姑娘手持托盘,一块偌大的银锭在铜板碎银中鹤立鸡群。她一手挥帕紧盯对面站着的男子,纤细的腰肢款摆着朝男子逼去。是的,逼去,那男子唇红齿白秀逸非常,一张白净的俊脸此时通红的要滴出血来,低着头哆嗦着脚连连退后,像是被恶霸调戏的小媳妇一般。 “姑姑姑姑娘请……自重。” 一听这唯唯诺诺的斯文嗓音,便是他不抬头,乔青也能猜出此刻楼下那人的样子,必定眼圈红红无辜的像只兔子,兰萧! “莫不如公子收了奴家入府,端茶递水夜夜侍候在侧,以报公子这慷慨解囊的大恩大德。” 兰萧拽着身后侍卫的衣袖,连连使劲儿,那侍卫五大三粗一看便是副憨厚样子,挠着头明显也抓瞎了。兰老将军一声戎马,就连府上的下人都是军中退下来的兵,耿直的心思哪里有那么多弯弯肠子?这会儿为了一时心软给多了银子悔的肠子都要青了!若是真让这唱曲儿的讹上少爷,回去老爷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眼见着少女水蛇腰狂扭越来越近,兰萧脸色由红转白越来越白瞬间脖子一歪,整个人晕了过去…… “少爷!” 侍卫大呼一声,正要伸手抱住一旁即将五体投地的兰萧,已被人捷足先登,一把接住。 看清了来人的样貌,茶楼内看热闹的嬉笑声一瞬静谧,不论喝茶的聊天的走道儿的都停驻下动作,为眼前出现的妖异少年呼吸一窒。面貌绝美,举止倜傥,气度高华,火红的衣袍潋滟妖娆,一颦一笑写尽风流!原本那唱曲儿的姑娘娇媚可人,兰家的公子芝兰玉树,可偏偏她一出现,娇媚便显得庸俗不堪,芝兰也太过青涩柔弱了。 一句话,将这两人瞬间比成了地里泥! 咕咚一声吞咽齐响,这是谁家公子?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四十一章 带走! 这是谁家公子? 是此刻每一个茶楼内之人的心声。 就连那以保护兰萧为最高目的的侍卫都看呆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感恩戴德地望着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年:“多谢公子出手。” 瞧着他作势要接过兰萧的手,乔青微微一笑,托着脸白如纸眼圈红红的兔子少年当没看见,转向了将狼一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射的唱曲儿少女。被这样暧昧不明的温柔眼波一扫,少女一张俏脸晕满了红霞,揉着帕子咬着唇:“公公公公子怀里的这位公子对奴奴奴奴家有恩……” “所以呢?” “既然公子救了奴家的恩人,奴家愿为恩人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日夜侍候为奴为婢。”少女等价交换极是满意,越是扫射着她,就越是心花怒放:“敢问公子府上哪里?” 乔青匪夷所思地看向窗边站着的无紫非杏——爷长得很像兰萧这种冤大头么? 无紫非杏握拳——公子,这女人敢觊觎咱们的工作,教训她! 乔青自认是个纯爷们,自然不会跟这种小姑娘计较,所以她十分怜香惜玉的自报家门:“乔府。” 唱曲儿少女已经不能用兴奋来形容了,兰家这小公子身份是高,可未免太过娇弱。她鄙夷地瞥一眼歇菜的兰萧,转而再看乔青越看越是激动,哪里像眼前这公子,出身御医世家不说,一看就是个威猛的! “奴家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竟是乔家公子……” “嗯,九公子。” “原来是九……九……九……”唱曲少女磕巴了。 乔青很好心的点点头。少女顿时一退三步远,好像废物会传染。九公子是何许人也,说的好听论上个公子,说的不好听那就是臭名昭著!若非她会投胎有乔家这么一个后盾,根本就是过街废物人人喊打,前些日子那名姬脑子有病,她可不会干这种赔钱事儿:“公公公公子,奴家粗手粗脚上不得台面……” 话都来不及说完,甩着帕子逃也似的冲出了茶楼。 乔青摸摸鼻子——这废物名声还有这么个好处? 无紫非杏望天流泪——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啊! 瞧瞧那少女逃跑的速度,跑的是花容失色屁滚尿流,主仆三人一阵汗颜。 周遭的看客们没想到这妖娆少年竟是那个废物,失望鄙夷地叹气一声。兰萧的侍卫更没想到。不过他却并非鄙夷,而是将乔青由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上次老爷从乔府回来,便日夜大骂这乔家废物是个混小子,牙尖嘴利阴险无耻,其频率可比一日三餐,顺带着怎么看自家少爷怎么不顺眼。然而他们却知道,按照老爷的性子若是不上心的人根本懒得多提一句,能把老爷气得跳脚还天天挂在嘴上问候祖宗十八代的,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么一想,更不能让自家少爷落到对方手里! 侍卫一抬头,懵了。 望着空气茫然四顾:“我家少爷呢?” * 兰萧正被人毫不客气地丢到一棵大树下。 盛京城外的荒僻之地,乔青抚掌笑道:“诸位,跟了这么久,辛苦了。” 话音落,四面悄无声息陷入了一片沉静,乔青也不急,半倚着树干静静地等。忽然,眼前一晃,无声落下十数条影子,包括之前在茶楼内的四人,俱都如临大敌地盯着她。 乔青微一勾唇:“舍得出来了?” 为首一人谨慎地看一眼地上四仰八叉地兰萧:“你故意带上兰萧,让我等无法在城街热闹之地动手?” “bingo!” 兰萧这人虽然没什么用,兰老将军独子的身份却是这些暗卫的顾忌。方才茶楼之内人流太多,以这些暗卫所想必是一击灭掉她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她则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出手,便是等死,出手,就要暴露废物的身份。只有将自己放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再带走兰萧一路到这城郊荒僻之地,才能无所顾忌。 明显暗卫也想通了其中关节:“你不是废物?!” 乔青歪头想了想:“对上你们,爷自然还算不上废物。” “好个大言不惭的小子!”暗卫首领怒叱一声,目光如蛇阴冷朝着乔青缠绕而去,却看不到这少年的丁点惧意。十数人对视一眼,竟是看不出她的深浅:“怪只怪你勾引了玉王爷,王爷是成大事之人,太后有令……” “等等。”乔青一脸的敬谢不敏,再提那宫玉一会儿晚饭可吃不下:“你们还有三秒钟。” 暗卫一皱眉,还没想通这话的意思,然后…… 没有然后了。 砰砰砰—— 一阵齐刷刷的砸落地面声,包括那名头领在内,尽数伏地挺尸。 乔青望着这七孔流血的死相,嫌弃地皱起了脸,那老东西新研发的什么狗屁毒,死的这么没有美感!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兰萧,刚一碰到他顿时就是一抖:“赶紧起来,老子知道你醒了。” 地上那人顶着张惨白惨白的俊脸死死闭着眼。 乔青翻个白眼:“赶紧的。” 一张红唇抖了两抖,终于娇娇弱弱地咕哝着:“没没没没醒。” 怎么有这么蠢的人。乔青抚额,她可不愿意再在这里对着这些尸体哪怕一分钟,甩手走人,脚踝却被一只手执着地握住。兰萧趴在地上鼓足了勇气不再装晕,一睁红红的兔子眼:“上上上上天有好生之德。” “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我看见了。”兰萧缩着脖子。 乔青斜眼俯视着他,兰萧弱弱仰视着她,明明吓得浑身都在哆嗦偏偏死死看着她分毫不让,目光中毫不掩饰地传达出了他的谴责。无奈叹了口气,乔青蹲下身子终于认真地观察眼前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难为生在生杀予夺的将军府还有这么一颗赤子之心,不过……真是傻啊!她表情沉重地拍拍兰萧肩头,换来他如临大敌的一抖,才开始讲道理:“他们要杀我,我是反击,嗯,就是正当防卫。” “他们还没杀你,只说了几句话就……” “他们不是没杀我,是没来得及杀我,若我不动手,死的就是我了,明白?” “我我我我没看见他们要……” “你他妈不是说看见了么!” 兰萧红了一中午的兔子眼,终于吧嗒一下落下泪来,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乔青一脚踹开他握着脚踝的手,靠,老子脑子让马踢了才跟这傻小子讲道理:“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 兰萧傻眼了,一边疼得嗷嗷叫,嘴里还在嘀嘀咕咕没完没了:“你你你你回来,这句话不是这么理解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众生皆平等,你不能随意取他性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乔青走到一半,终于忍无可忍地回过头来。 她一脸温柔的笑,笑得兰萧越说声音越小,终于乔青走到近前,抬脚,落脚,压住他五指,捻啊捻…… 舒爽,走人。 后方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天际…… 乔青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朝后竖了个中指,看也不看一眼一转眼便没了身影,徒留那娇娇弱弱的嗓音留在原地碎碎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 翌日,天气依旧是那么的好。 好到乔青决定晒着太阳赖床到日落再说。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午饭时间还没到,她就被外面凌乱的声音给吵醒。乔青眯着眼睛窝在轻薄柔软的床榻上,听外面无紫非杏在拦着什么,极多人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趋近,混合着兰震庭老当益壮的大吼声:“让那兔崽子给老子出来!” 不爽的把大白抓来蹂躏了一顿,在肥猫反抗的“喵喵”叫和漫天的白毛飞舞中,乔青终于爽快了。 起床,出门。 走出内室,正见到拄着拐杖的兰震庭冲进院子,一旁跟着嘴角微勾的宫无绝,再后面大队的侍卫官差险些将小院都挤爆,老家主乔延荣并不在,只有总管乔福在门口应付着。 她对上宫无绝意味不明的目光,茫然挑挑眉。 还不待说话,兰震庭已经挥舞着拐杖要敲过来:“兰萧呢?你把那小子弄哪去了?” 乔青立马蹦开,让这拐杖敲下来,老子就得上阎王殿去找兰萧了。兰震庭大喘着气瞪着她,一旁非杏无紫赶忙跑上来:“公子,兰公子昨日没回府,今早晨衙差在城外四处寻找,发现了一处有极多血迹的地方,没有尸体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不过兰公子的发钗掉在那里,人却不见了!据守城门的衙役说,昨日看见你扛着兰公子出城,茶楼里也有认证证明,你是最后一个和兰公子接触之人。” 这话落下,乔青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可不认为兰萧只是迷了路,那里的尸体既然不见了,就定是有人处理了。兰萧又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失了踪…… 乔福也走上来:“九公子,快把昨日的事说清楚。” “不必!有什么话去刑部大牢里再说。”宫无绝一言打断,一双鹰目和她交汇而过,一挥手,官差衙役立即冲了上来。在乔青还处在睡眼惺忪云里雾里的时候,镣铐加身,刀剑抵颈。 “带走!” 第25节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四十二章 小气吧啦 刑部。 这是一间审讯室。 不大的幽闭房间,正中一张宽大的桌案后坐着刑部尚书吴大人,四十余岁的年纪,一身官袍裹在中年发福的身体上未免有些紧。四面挂满了血迹斑驳的刑具,面色肃穆的衙役昂首林立,沉沉目光通通锁定在桌案前站着的红衣少年。 “大胆乔青,你可知罪?” 乔青环起手臂,铁质的镣铐发出叮当的声响:“在下不知,不如大人先介绍介绍?” 吴大人盯着对面的犯人,明明戴罪之身立于堂下,偏偏站姿舒适嘴角噙笑,从头到尾都悠然惬意的不像话!他悄悄朝另一侧瞥去,室内靠墙的位置一排宽大的椅子是给听审的大佬准备的,此时玄王爷宫无绝正倚在其中一把内,神色莫测地看着这少年放肆。说他怒?并未,到现在为止不论这少年如何嬉笑随性,他都未发一言。说他喜?那表情看上去又不像那么回事儿。 吴大人拿不准了王爷的意思,正准备保守起见先罗列出这少年的罪行,却见她摆摆手笑道:“大人不如先给我把椅子,咱们坐下来面对面,在下再好好的听你慢慢介绍。” “大胆!” “吴大人,你这一吆喝可吓坏了我……”乔青拍拍胸口,笑吟吟的样子哪里像是被吓到了:“我这人胆子小,嗯,玄王爷最是了解。” “你和王爷……认识?”心下暗惊。 “那是啊,大人没听说过么?何止是玄王爷,前些日子在下还和皇上王爷一起在京郊赏景呢!”乔青一脸“老子有人罩,你可小心点”的得瑟表情,看也不看那神色纠结的吴大人,拖着沉重的手脚镣铐一路叮叮当当朝宫无绝走去。一直走到了他的身边,在宫无绝垂目喝茶仿佛没瞧见的淡定中,拖走了他身侧的一把椅子。 待她一转身,专心喝茶的男人阴影中的长长睫毛微闪动。 吴大人看看这古怪的玄王爷,再看看拖着椅子大喇喇回到他对面,一屁股舒坦地坐下去的乔青,心里越发的云遮雾罩拿不准主意。偏偏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像是嫌弃这椅子太硬一般皱了皱眉毛,随即大度地点头道:“嗯,你可以开始介绍了。” 吴大人郁闷了。 到底你是犯人还是老子是犯人,这副进了自家客厅的样子真是……欠揍啊! “咳,有人看见你和兰萧出现在茶楼,后来一同消失不见,这件事有兰公子的随行侍卫作证。另外,据城门的守卫回忆,你曾扛着兰公子出城,一段时间后独自回来,兰公子却并未进城,并且从那之后,便杳无音讯。今日一早,本官接到兰老将军的指派,在城郊搜索后找到了大面积的血迹,并有兰公子的发钗一支。”说到这里,他神色已正,捏着手中一支天青色的发钗:“你怎么解释?” 乔青瞥了一眼,的确是兰萧的发钗。 “回大人,在下和兰公子在茶楼偶遇,后一时兴起,同去郊外赏景……大人也知道的,在下一介废物身虚体弱,见兰公子沉浸在郊外美景中便先行回来,至于兰公子……”乔青耸耸肩:“想是觉得那里风景独好,到底留到什么时候,在下却是不知道了!” “放肆!” 吴大人探过身子,紧紧盯着她:“明明有人看到你背着他出去的,还赏景?当本官是三岁稚儿不成?!” 乔青笑了,这吴大人也不像看上去那么傻么。 在这压力之下,她靠向椅背,慢悠悠道:“大人,我和皇上都可以赏景,和兰公子又怎么不行?难不成大人的意思是,赏景此事不过是糊弄三岁孩童?啧啧,这话若是皇上听见……” 一滴冷汗,从吴大人额头滑落。 他迅速转头看向宫无绝,见他依旧在喝茶,抹了抹汗道:“那兰公子为何没回?他去了哪里?” “听说大人的千金名满盛京,尤其去年出嫁的场面……十里红妆,羡煞旁人,直到现在还被盛京的百姓们津津乐道啊……” 吴大人一时搞不懂她说这些作何,狐疑地点点头,提起自家的闺女不由泛上丝骄傲。乔青唇角一勾,接着忽悠:“听说令婿先前不过是一名贫民书生,还是大人的眼光独到,不在乎门第之见将千金嫁于他,才成就了这么一对美满夫妻。令婿也没让大人失望,成婚之后年跳两级,如今官拜户部左侍郎,和大人同朝为官,真真是一出佳话。” 听完这一出,一旁宫无绝掀起眼皮觑她一眼,鹰眸中掠过丝好笑的神色。 吴大人则笑得像朵花,捋着几根小胡须直点头,心想这小子会说话,一番马屁拍得浑身上下都舒坦,端起一侧的茶盏惬意的抿了一口,一抬头,就见对面的乔青微微笑,笑得他浑身慎得慌。 “那么……大人的千金,昨夜可有行房?” “噗——” 一口茶喷了满桌子,手一抖,几根小胡须瞬间脱离了下巴,疼得胖脸皱成一团:“我哪知道!” “那就是了,兰萧去了哪里我哪知道?”乔青继续笑:“老子管他出城难道还管他进城!” 一旁站着的侍卫尽都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不敢去看吴大人那张青绿青绿的脸。远远望过去,就像桌案后面杵了颗大头菜!张了几次嘴都反驳不出个一二三来,吴大人吞了个苍蝇一样的表情,这才发现了,从这少年进了审讯室开始,从头到尾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她主导,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能牵着他逛花园,东拉西扯到了现在屁都没问出一个! 吴大人苦着脸,让对面窝在椅子里舒服又惬意的乔青气得牙痒痒,活了半辈子,还没这么憋屈过! 他朝宫无绝瞄去。 此时的宫无绝随意地靠着椅背,微闭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偏偏嘴角微微勾起个几不可察的弧度,这弧度真的很小,若非吴大人这种混官场看人色的老油条,若换了旁人必是不会发现。修长的食指轻轻敲着扶手,忽然那指尖一顿,感觉到有两道火辣辣的视线,停在自己的腰部以下腿部以上。 宫无绝眯起眼睛,正正对上乔青兴致盎然的目光,暧昧地朝他眨眨眼:王爷最近可举? 一张俊脸立马黑了。 宫无绝霍然起身,在这讨厌的小子说出什么让他抓狂的话之前,铁青着一张冰山死人脸,大步朝着审讯室外走去。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门口,房门“砰”一声关上,在室内带起一股阴森的飓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才传了进来。 “押进大牢,择日再审。” 吴大人扶正了被风吹歪的官帽,惶恐地想着到底自己哪句话得罪了这尊大神,一张大胖脸越发的纠结便秘。挥挥手,乔青便在侍卫的带领下,吹着口哨乐颠颠被押入大牢。 一路上,乔青口哨吹的震天响,一想起那男人的表情便浑身舒坦,直看得周遭押解的衙役一头雾水。 然而直到到了牢房门口,乔青笑不出来了。 眼前这牢房,在整个刑部大牢的最尽头,昏暗潮湿的不像话,整个单人间内只有一扇连老鼠都爬不出去的小小天窗,从下往上面看去,那圆月都是个一半儿的。腐臭的空气中,那貌似是床的地方连根稻草都无,墙角一个马桶旁蟑螂排队爬走…… 乔青茫然转头:“这,应该是关押重大要犯的吧?” 衙役同情地瞥她一眼:“本来你是轮不到这里的,是玄王爷身边的陆峰侍卫亲自来传话要求。哎,好自为之吧!” 铿—— 牢门关闭。 望着脚边列队爬过的蟑螂,乔青欲哭无泪,这小气吧啦的男人,报应来得真快啊!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四十三章 这么了解我? 这一关,就是一夜。 月亮缓缓爬下地平线,晨曦从头顶高高的小窗射进,明亮的一线之光。乔青抱膝靠坐在没铺稻草的石台上,像是睡着了。稍显凌乱的黑发随意垂下,长而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扇子般的一小片阴影,柔弱的姿态惹人垂怜。 一点黑影从脚边飞快爬过,那原本不动的脚尖倏然一挑,嚣张的邻居瞬间凌空摔回马桶边。 “喂,过界了。”一夜未语的嗓音略显沙哑。 一声喷笑从铁栅外响起。 乔青这才掀起眼皮,牢门外一身黑衣的宫无绝负手而立,像是已经观察了她良久。鹰眸一斜,身后隽秀的陆峰赶紧打住笑意,眼观鼻鼻观心。乔青只看了一眼,突然的亮光让她抬起手一挡:“来了?” 仿佛老友相聚一般的问候,让宫无绝勾了勾唇角。 幽暗闭塞的环境中,纵是盛夏依旧挡不住地牢内长年累月形成的寒气,更不用说腐臭难当的空气,他不适应地皱紧了眉。目光定在牢内少年纤长的五指上,一线日光下,那只手莹润剔透,指缝之后,一双灿若星辰的黑眸迷迷蒙蒙,漾着水雾如同方方睡醒的孩子,那么无辜地看了过来。瞬间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罪大恶极的错觉。 可是四目相对,眼底又俱是云涛翻涌,精光一闪。 宫无绝慢悠悠道:“看来你住得很惬意。” 乔青懒洋洋反唇:“玄王爷亲自交代的地儿,不惬意岂不是落你面子?怎么样,给了你一夜时间,查出了什么?” 宫无绝笑笑,毫不意外她猜得出,就像她不意外他会来一样:“做得干净利落。” “连你都查不到?” “别小看了宫玉。” 宫玉能在他和宫琳琅的眼皮子底下蹦跶那么久,除了乔家和韩太后的支持外,自有其手段。若是只将他当成个精虫上脑的色胚,她也不必做那么多谋划。乔青从石台上起身,这硬邦邦的破台子睡得她腰酸背痛,伸着懒腰走到牢门前,挑衅的一挑眉:“我从没小看他,只能说高估了你?” 宫无绝冷笑一声,突然很好奇,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方才那娇弱如同迷途的羔羊,之前算无遗策心思缜密的狐狸,还是这会儿竖起满身刺儿的刺猬? 这小子,牙尖嘴利,一点亏都吃不得! “怎会吃不得。为了麻痹宫玉让他以为你没看出端倪,我不是都自愿被缚到这里来了。”像是看出他所想,乔青耸了耸肩。有人连续失踪之事她相信以宫无绝和兰老将军,必然不会看不出问题。失踪之人的身份特殊,偏偏每次都有替罪羔羊,而这一次,便是她了。她正好是和兰萧最后接触之人,有理有据为何不抓?只有让宫玉以为他们完全被此事混淆,以为凶手另有其人,才会放松警惕给宫无绝找人的时间。说到底,这不过是演了一出戏,一出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戏码。环顾这破破烂烂比茅房还脏的牢房,一脚踢死只再次越界的邻居,乔青撇嘴道:“倒是玄王爷你太不地道,我这么配合,你倒好,拿这种地方招待爷。” “也不算无辜,最起码发现的那一大滩血迹和玄云宗的马长老……” “捉贼拿赃。”乔青敬谢不敏的一摆手:“什么狗屁罪名也往爷脑门上扣。” “你心知肚明。” 乔青靠上去,隔着铁栅无辜地眨眨眼:“王爷这么了解我?” 这双眼睛太过清亮,亮得宫无绝心下烦躁,连自己都觉得古怪的很,怎会这么了解这小子!先不说发现的血迹,就说马长老最后出现是在盛京南郊他们交手那夜,过了这么久,不期然的,他就是敢笃定,这件事必定是这狡诈小子干的! 他撇开眼,大步走出牢房的甬道。 “靠,你不放老子出去啊?那最起码换个豪华vip间啊喂!” 宫无绝步伐加大,将后方乔青郁闷的怒问抛在脑后,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勾起自己都没注意的弧度。 他没注意,陆峰却注意到了。 这张冰山死人脸何时为不相干的人笑过?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能让爷上心?陆峰忍不住回头看去,那红衣风流的少年正在——踩蟑螂泄愤,好像踩得是自家主子一样。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真是……幼稚啊。 出了地牢,外面吴大人正跑上前来。 胖胖的身子圆滚滚地滚了上来,满头大汗来不及擦,赶忙道:“王爷,有线索了!” 这线索便在兰萧失踪地的向东两里地,那里是一片乱葬岗,垃圾遍地,孤坟林立。平日里有个什么偷鸡摸狗之事,抛尸之类的最是适合了。也因为如此,那乱葬岗更是难查,宫无绝的手下以兰萧失踪之地向四面八方地毯式搜索,整整一夜,直到清早才在那里发现了问题——一滩尸水,两块碎布。尸水渗入地面,面积之大想必足有一二十人,两块碎步属于不同的衣物,一块儿是皇家暗卫统一的布料,布料染血。另一块较为粗糙,并不富贵的盛京贫民百姓所穿的粗布衣服。 宫无绝一路向东,路上吴大人将这些详细的汇报。 到了乱葬岗,兰老将军和宫琳琅正站在一滩尸水前,刺目的阳光下,那滩尸水泛着狰狞的光泽。一边陆言低声劝慰着什么,兰老将军愁眉点点头。见他来了,三人迎上来:“怎么才来。” “去牢里转了一圈。” “那小子怎么样。”兰震庭问。 “少见您看上什么人。”宫无绝意外。 兰震庭吹吹胡子:“老夫就是随口问问,那讨厌的小子,给她上刑才好!” 宫无绝摇头笑笑,一旁吴大人却看出了端倪,两人口中的必然是牢内关着的乔家九公子。今天一大早玄王爷先去了牢里不说,现在连兰老将军都记在心上,那少年……吴大人擦擦汗,搞不懂了这些大佬,要说欣赏,怎么把她关在重大囚犯的地牢里,要说厌恶,能让他们挂在嘴上又是这样的神色。不管怎么说,幸亏昨天没给那小子坏脸色。 正想到这,一转头,傻眼了。 吴大人险些没蹦起来:“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听着这被踩了尾巴一样的怪叫,众人俱都转头瞧去。 前方逆着光悠然走来的少年,一身红衣,邪肆风流,柔如流水的发丝随意摇摆在身后。见到几人笑着挥挥手,那笑容欠揍的让人拳头痒痒…… 不是乔青,又是谁? 第26节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四十四章 大海捞针 “你你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乔青走上前去,直接无视了惊得跳脚的吴大人,看向对面上的一滩尸水和两块碎布:“有点眼熟。” 宫琳琅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兰震庭挥起的拐杖一顿,见她闭着眼睛思索,复又收了起来。宫无绝挑挑剑眉,既然她说眼熟,必不是指被她杀掉的皇室暗卫的衣料:“能想起来么?” 乔青终于睁开眼:“茶楼的唱曲儿姑娘。” 这布料被腐蚀的退了颜色,上面的花纹还算清晰,她相信自己的记忆,这正是前日茶楼里讹上兰萧的少女所穿。也许那少女就住在城外这个方向,也或者心有不甘一路尾随两人而来,反正在她走了之后正巧撞见了兰萧被掳走的一幕,便被动手的人一并杀了,连同之前那些暗卫尸体一同抛尸到了这里来,只留下兰萧失踪的事实和满地血迹将罪名引到她的身上。 乔青冷冷一笑,好一招祸水东引! 的确如宫无绝所说,干得干净利落,到了如今,所有的线索都不过是一个过程罢了,到底人在哪里,根本一筹莫展。换句话说,这线索,几乎可以说是没线索。 四人对视一眼,低头沉思了起来。 这和谐的场面,直看得吴大人目瞪口呆,心说这些大佬们心理素质也忒高了点。这本应被锁在刑部大牢里的人,却诡异的出现在这里,竟然……竟然……喂,你们能有点惊讶的表现么? 肩头搭上一只胳膊,陆峰同情地看他一眼。 吴大人正感动着,陆峰毫不留情给了一锤子:“若是前面几次大人都有幸目睹过这少年的能耐,这会儿就不会像个土包子了。” 吴大人泪流满面。 “砰!” 兰震庭一拐杖深深掼进地面,从兰萧失踪以来,接近两日的时间他都表现的极为淡定,便是之前在乔府的愤怒也不过是做戏罢了。然而此时此刻,眼见线索断掉束手无策,终于不再掩饰爱子失踪的心焦。 宫琳琅拍拍他:“放心,暂时无恙的。” “皇上,老臣没事。” 兰震庭也知道,宫玉选择的都是看似不起眼的人物,但是串联起来却能发现其中端倪。守城副将的儿子,怀着兵部侍郎家独苗的妓子,和龙禧阁大学士之女方方定了亲的城东首富之子……他既然费了这么多力气,便绝不会轻易伤了他们,最起码,在事成之前他们性命无碍。知道归知道,老来得子捧在手心的儿子却难免忧心如焚。 他叹口气,一抬头,便见到皱眉思索的乔青和宫无绝,两人同时仰头看向东方。 “也不是完全没头绪,只是麻烦些。” “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费时费力。” 异口同声,两人同时一怔,诧异看向对方,目中的赞赏一闪而逝,随即又同时嗤一声,嫌弃地撇开眼。 宫琳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意味深长地笑了,贼兮兮的样子让两双眼睛再同时斜过来。即便忧心如焚如兰震庭,也不由为两人的默契吹了吹胡子,才催到:“什么办法?” “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既然这里在出事之地的东侧两里,按照常人的行为习惯,最有可能是在藏人的路途中毁尸灭迹,那么藏人的地方……”乔青以手围着东方,东北方,东南方,三个方向画了个圈:“这三方。” 宫无绝点点头,接上:“当然,不排除他们有故意混淆的可能,如今这三个方位的可能性最大,便是大海捞针也只能如此。” 这方法,的确可称之为大海捞针,盛京之外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藏下人,尤其城外也许就有不为人知的地牢,哪怕茅草屋都要数以千计。不过如果宫玉的目的是那把椅子,必然不会愿意和朝中重臣结下仇怨,那么,在真正的撕破脸之前,这些人应当会被好生招待着。 大海捞针,也算是有了个具体海域。 宫无绝将一系列的吩咐传下去,所有和韩太后宫玉有关的人等,哪怕是某个小妾的远房二舅子,只要在这三个方向有产业,不论别院,庄园,哪怕是一亩荒地,都要掘地三尺查的清清楚楚,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繁琐的很,尤其时间紧迫,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支撑。 陆峰陆言收到命令后二话没有便消失去办了。 望着空荡荡的上空,乔青羡慕地舔舔嘴唇,宫无绝倒是御下有方,手下这两个任劳任怨的,比起自家那四个吃白食儿的,啧啧,真是不错啊…… 飞在半空的陆峰陆言和远在乔府正提着食盒准备去探监的无紫非杏四人齐刷刷脑后一凉。 回去的途中,乔青一路上都在继续羡慕着,想着什么时候这俩人弄过来,给自己奴役总好过每天对着张冰山死人脸。想到这,转头瞄一眼冰山男,晃晃悠悠进了牢房。路过趴在桌子上呼噜声震天响的牢头和地上躺尸的几个狱卒,从开着的铁栅里钻进去。 砰——关门。 咔嚓——落锁。 这会儿只剩下了吴大人和宫无绝,宫琳琅和兰震庭各自回去继续演戏了。吴大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死命推着怎么都醒不来的牢头,看着这个把刑部大牢当自家寝室,把刑部尊严踩在脚底还跺了两跺的小子:“你……你到底给他们干了什么?” 乔青一拍脑门,仿佛刚想起来。 手中变戏法般的出现了一把飞刀,然后,在两双四只眼睛眼睁睁的注视下,一握,飞刀被玄气扭曲成细长的形状,随意在巨大的锁头上戳戳,三两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啪嗒一声,锁开了。 好俊的手段! 宫无绝挑了挑眉,虽然从没认为一个地牢能拦住她,但也没想到是这么的儿戏。这小子,再一次让他惊喜了一把。相比于他的意外,吴大人则完全傻眼,接受不能地看看大摇大摆走出来的乔青,再看看大开的牢门…… 整个刑部引以为傲的专门关押重大犯人从来万无一失的锁,就这么被打开了? 乔青给牢头把了把脉,很淡定:“没事儿,迷香而已,没想到这牢头功夫这么弱,再有个把时辰就醒了。” 吴大人泪奔了,刑部的尊严啊啊啊啊啊!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四十五章 洞悉 待到牢头醒来的时候,正正是一个时辰之后。 彼时,探监的无紫非杏已经大摇大摆出了牢房,乔青吃饱喝足倚在石台上,回忆着方才两人汇报的乔府情况,那就是——没有情况。仿佛她这乔家九公子本来也不存在一般,所有人该吃吃该喝喝,没人问上只字片语,更不用说老家主根本连书房都未出过。 换句话说,乔府已经默认了她被押入大牢,甚至可能问罪处斩。 和她想的一样,这替罪羔羊真真是众望所归! 乔青正冷笑着,远远传进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女子的软语央求,狱卒的牢骚,片刻后两人的脚步声朝着这边渐近。昏暗的甬道尽头,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手提食盒,眉目娟秀。狱卒像是得了点好处,腰间鼓鼓囊囊的,眉开眼笑把她领到近前,嘱咐道:“念在你们姐弟情深,只许呆一小会儿啊!” 说完,从腰上扯下一个香囊,在叮呤当啷的银子碰撞声中,乐颠颠地走了。 他一走,来人含笑的眉目立即阴厉下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乔青翘起二郎腿:“你整整十年的下毒刺杀,也没见有什么成效,怎么就断定这次我会死?” “天有眼,兰老将军捧在手心的儿子因你失踪,你必死!” 乔青挑眉,眼前的女子容貌平平,没有美貌的她在乔家的地位不上不下,往好了说是个千金,往坏了说不过是乔云双身边的一个跟班,这已经让她形成了不论什么时候伪装乖巧的性子。今天却是冷笑声声难得坦白,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平日里的低眉顺眼全然不同。 “怎么不装了?” “这里只有你和我,你又要死了,我还装什么?” 乔雨把食盒放在地上,即便乔青在铁栅里面也没敢掉以轻心,离着两尺远的距离阴狠地盯着她,乔青笑吟吟转了个身,正对着她大大方方让她看。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乔雨的神色渐渐柔和,看着这破落的地牢叹了口气,又像是舒心,又像是累倦了:“小九,我累了。这么多年,我一闭上眼就想起她。” “所以呢?” 乔雨靠近一步:“好歹姐弟一场,给我个答案,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乔青看着她不动,她又向前一步,急切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头,爷爷命令所有人回去房内不论有什么动静都不得出房门半步,从头到尾只有你一家三口在外面。到了第二天一早,四叔四婶被爷爷以感染瘟疫之名草草下葬,你整整昏迷了一月时间,而我妹妹……她才七岁啊!失踪了一整夜却被发现尸体在后院的槐树下,家主断定是她贪玩失足从树上摔下来……哈哈哈哈,竟然是失足,和你爹娘的感染瘟疫多么的相像,多么敷衍的理由——我不信!” 乔青只悠然看着她,看着她再次恢复阴厉,疯狂的想冲上前来:“而你,你是那夜之后……唯一活着的人!” “你娘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家怎会招惹来那群黑衣人?” “是你们害死我妹妹,是不是?是不是?!” 压抑的疯狂质问低低回荡在牢内,乔雨抓着铁栅死命摇晃,眼睛猩红散发着嗜血的光芒。这光芒之下,乔青依旧不喜不怒,慵懒靠着墙壁。等她摇累了镇定下来,才慢悠悠吐出:“是啊,她才七岁啊……” 乔青闭起眼睛,回忆起刚刚到这个世界的那夜。 枯萎的老槐树,天旋地转的感觉,她整个人被倒吊在那棵槐树上,冰天雪地里一鞭又一鞭抽打在身上。是因为什么呢?是了,记忆告诉她,不过是某个下人悄悄说起,她这个最小的弟弟比起八姐来,竟是出落的还要美。 那七岁女童叉腰站在树下,趾高气昂哈哈笑着:“小杂种,荡妇生的小杂种!” 恨,从未有过的恨!初临异世的迷茫,挚友离去的悲哀,如潮水汹涌的扭曲记忆,瘦小的六岁身体传来的阴冷到骨头里的鞭痛……她冷冷盯着这七岁女童,换来更为狠毒的一鞭:“该死的废物,本小姐杀了你!” 鞭子还没抽到身上,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偌大的院子里,两个孩子被同时带到一群群黑衣人面前,阴冷的眼睛定在身上,两只手分别掐着两个孩子的脖颈,有飘渺的嗓音轰轰激荡着耳膜:“哪一个?” 远远地,奄奄一息的一双男女艰难地抬起头来,满头满脸的血:“玄、云、宗!” 黑衣人桀桀笑道:“那就一起杀了吧……” “不要!不要!你们要杀就杀她,她是那个贱人的儿子!我是乔家八小姐,不要杀我!杀了她,杀了她!” 七岁的孩子啊,这稚嫩却尖利的嗓音如毒蛇般钻入乔青耳际,越过十年光阴,直到此刻,依旧清晰。乔青冷冷笑了起来,看着铁栅外死死盯着她仿佛寻求一个答案的乔雨:“听说你最近忙得很,这两天时时往家主的书房跑。怎么,看着乔云双一飞冲天,急了?” 乔雨一怔,没想到她转了话题。 更没想到她身处地牢,竟然也知道这事! 这件事自然是无紫非杏告诉她的,乔青悠然耸了耸肩,并不准备给她解答。她上次在会客厅内挑拨过乔雨和乔云双后,乔云双便一直对乔雨存有疑心,这会儿,先不论那玉王妃的位子本就惹人眼红,也不说乔雨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就说一旦乔云双当上王妃,乔雨以后在乔家还有好日子过么?乔雨又怎会不心焦如焚? 乔雨紧紧攥着冰冷的铁栅,片刻后再次退回到她认为的安全地带:“你也觉得我痴心妄想么?” “天下女子何其多,宫玉想要美女招手即来,可是玉王妃的位置却需要一个聪明人来做,乔云双还不够格。可惜乔延荣的心里,女人从来成不了大事,不过是一个联系两府的纽带而已,美貌则重要的多了。不过宫玉嘛……”乔青闭起眼睛,咂了咂嘴:“倒是比我想的还要聪明些。” 乔雨警惕:“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么?” “你……” 乔青乍然睁眼,目光定在她身侧的食盒上。 这样的目光下,仿佛洞悉一切,乔雨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听她轻轻笑道:“你和宫玉想必达成了什么协议,他看穿了你对我的恨意,便默许了你来做这件事。先以当年的事和我闲聊,让我放松警惕,再来个姐弟握手大言和,一盘小菜送我上西天。后面呢……乔家小九畏罪自杀?待到询问之时,还有什么比你这个姐姐的亲眼所见,更有说服力?” 然后,她这替罪羔羊,便可以安息九泉了。 乔青越笑越开心,她的确没小瞧过宫玉,却没想到这个以好色出名的种马,竟然也有这般取舍决断的能耐。前些时候还看着她拔不下眼,这个时候又能快刀斩乱麻,亲手设计她上西天! 啧啧啧,果然男人不可信。 此时的乔雨,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她连食盒都还没拿出来,甚至连想要和谈的步骤还没到,这乔青竟然已经猜到了事情始末!即便是从来自诩为聪明的她,都想不通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她自然不知道,那食盒里的毒乔青已经打过两次交道了。鉴于宫无绝的那次,和大白的第二次,这会儿不用说食盒就放在铁栅之外,就是在牢房外面,乔青都闻见了七绝散那该死的味儿! “好了没,乔七小姐,别让小的难做。” 外面狱卒催促的声音,让呆呆杵着的乔雨回过神来,对上乔青一双黑锃锃的眼睛,浑身一瞬间凉得打了个哆嗦,心里的预感告诉她,绝不能再在这里多呆一刻!提起食盒正要奔出去,后面乔青笑吟吟先一步道:“回去告诉宫玉……” 乔雨回头。 第27节 乔青咧嘴一笑:“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爷!”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四十六章 倒地吐血 三更时分,整个盛京都处于一片静谧,唯有乔家还在为日出后即将到来的医术大考忙碌着。 府内灯火不熄,亮如白昼,丫鬟小厮跑来跑去的脚步声传入书房窗前站着的乔延荣耳朵内,没来由的添了几分烦躁。 “老爷,歇歇吧。” 乔福给他披了件外衣,看着外面天色皱了皱眉,明明还是盛夏时分,今天晚上却无端起了风,阴云密布堆积在低低的上空,让人心头压抑。乔延荣不回头,问道:“都准备好了?” “是,比照着往年安排的,大抵都妥当了。老爷放心睡吧,剩下的有老奴看着。” “其他的……也准备万全了?” 其他的?乔福一愣,今天这句话老爷已经询问了数次,他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是,老奴自不敢怠慢,一切就绪,只欠明日那东风了!” 一阵夜风吹来,窗子微微摇晃几下,乔延荣终于松下口气。到了他这个年纪,难得表现出大喜大忧,今日这两个情绪却一同堆满了心田,兴奋欣喜的眉宇间隐隐蕴着抹挥不去的忧色。一面已经看到了明天过后的乔家,必将借此机会一飞冲天,在他的手里再现辉煌!一面却不知为何,隐隐感觉到几分山雨欲来之势…… 就在这时! 窗前树荫中寒光骤现! 阴云叠叠中看不清的冷月刹那化为刀锋一利,长电般的惊光,直袭乔延荣心口而来! 身着夜行衣的刺客持剑如隼,一片漆黑中那双黑瞋瞋的眼亮得肆无忌惮,如同她手中锋刃光芒乍现。乔延荣恍然中一挡,只觉这眼睛似曾相识,瞳孔中一点幽光如金…… 就这一恍惚的功夫,剑尖偏转,一道血痕绽开在他苍老的手背。 同一时间,来人一击不成飞速后退。 “想跑?!” 一挥袖,玄气如渊汹涌朝逃逸之人逼去,眼见一击必中,她在半空拧转身子避过这后心处的杀招,肩头瞬间传来丝剧痛!一股血柱喷薄而出,她咬牙一腾,整个人消失在乔府的夜色中。 “来人,追!” 乔福大喝一声,迅速上前为乔延荣止血。手背处的血痕极长极深,沿着虎口一直划到手腕,狰狞翻出了红肉。乔延荣定定站着,任乔福给他上了药,凝目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眼中划过抹深思…… 慌乱赶来的侍卫齐齐追击而去,一时本就忙碌的乔府更添凌乱。 唯有一个地方,寂静破落如初。 九公子偏僻的院落里,一道黑影落下,捂着肩头一个趔趄倚上棵树干。无紫非杏慌忙冲出来,先是一惊,随即对上那双她们跟随了十年之久的眼睛,立即冲上前来:“公子!” 黑衣人扯下脸上的黑布,舒展的眉,漆黑的眼,秀挺的鼻,丰润的唇,正是乔青! 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本就白皙如玉的肤色苍白如纸,乔青靠上非杏的肩头,吞下无紫递到嘴边的伤药,调动体内玄气静静调息着。无紫非杏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随着时间缓缓过去,天色渐渐亮起,紧紧盯着她的眼眶里开始有眼泪打转。 “祸害遗千年,爷还死不了。” 标准的乔青式调侃,带着点虚弱在两人耳边懒洋洋响起。乔青睁开眼,苍白的面色恢复了点红润,先前她曾潜入了玄云宗在盛京的分宗一趟,趁那韩太后的奸夫沉睡猝不及防给了他肩头一掌,之后才来的乔家比照这伤势引乔延荣出手。这一切本就是故意为之,又早早知道了乔延荣深不可测,自然来之前便吞下了大把的疗伤药。 这会儿调息之后便好了些。 见她真的无恙了,无紫“哇”一声哭出来,想揍她又不敢,扭着头采取冷暴力不合作态度。 乔青伸手揉乱了她的发髻,笑眯眯道:“呦,跟爷耍性子呢?” 无紫瞪着红红的眼睛,眼泪一行一行往下掉,这十年来,何曾见无所不能的公子受过这么重的伤?非杏却是惊呼一声,猛然站起来,变戏法一样在身上摸出十几瓶药膏,找出其中一瓶抓着乔青的手背就抹上去:“公子,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真把自己当男……” 话音说到一半,感受到乔青阴丝丝的眼风,又咽了回去。 一个爆栗赏在非杏脑门上:“当什么?老子纯爷们——嘶,轻点啊死丫头!” 乔青笑骂着,不同于往日的邪气,手背上和乔延荣一模一样的血痕,便是方才在玄云宗被那长老所伤,方才她故意将这只手藏起,没被发现了端倪,这会儿药膏的冰凉渗着伤痕入体,看着两个真心心疼她的丫头,这冰凉顺着四肢百骸游走心间,反倒暖意融融。 忽然,乔青瞪着自己越来越沉仿佛堆积了一斤药膏的手背,茫然问:“你用的是……” “哦,这个啊?”非杏摇了摇手中的空药瓶,一扬,丢掉。在药瓶咕噜噜噜滚的声音中,和无紫同时朝她微微一笑。 乔青紧张。 “就是公子从前年便开始研制足足寻找了七七四十九种珍稀药草熬制了九九八十一天每天眼巴巴看着它出炉平时用上一滴滴都要肉疼半个月的九转灵芝膏啊……” 乔青呆若木鸡。 两人一口气秃噜完,末了——起身,微笑,扭头,牵手,并肩,浑然不搭理后方唇角颤抖欲哭无泪的主子,施施然进了屋。 乔青倒地吐血。 成功将从来阴险狡诈骑在她们头上作威作福的主子气出内伤的两人,进了房间对视一眼,双双大笑不止。再让她下次不爱惜自己!两人笑嘻嘻掀开窗帘,想看看外面主子的郁闷。 这一看,她们先郁闷了,外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自家公子的身影? 要问乔青去了哪里? 某人秉持着老子不爽了,自然要有人更不爽的念头,决定找个人泄泄愤。很不巧,宫无绝身边的陆峰陆言,便撞到了某人的枪口上。 “乔公子!你……你怎么找来的?” 乱葬岗向东五里地的一座山庄前,陆峰陆言很郁闷。这里隶属于韩太后的亲信太监赵公公远亲名下的一间别庄,是他们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所有暗卫分三个方向地毯式一寸一寸大海捞针般搜索堪称马不停蹄掘地三尺连饭都顾不上吃才找到的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可是竟然跟上次一样,一到达,就看到了等在这里的乔青。 打死他们都不相信,竟然这少年的消息网和手下,比主子还要多? 靠,这怎么可能! 宫无绝也好奇的很,他朝乔青挑挑剑眉,示意:怎么找到的? 乔青微微一笑,看着抓耳挠头好奇心爆棚的两个傻鸟侍卫:“自然不会比你们主子有能耐,不过这等时候,我若派人去和你们干同样的事儿,岂不是浪费资源?” “那是……”陆峰陆言更好奇。 “哦,我不过吩咐了两个手下,让他们分别跟着你们俩,一有消息就向我飞鸽传讯。你们想问为什么不是跟着玄王爷?哦,这个更简单了,跟着宫无绝肯定会被发现啊,你们俩……”乔青真诚询问:“要我说出来么?” 陆峰陆言泪流满面,言外之意,不就是他们比较弱也比较傻么!忙了整整一白天加一黑夜连口水都没喝的两个悲催侍卫,在为别人做完嫁衣那人还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悲催现实之下,终于如了乔青的愿。 ——倒地吐血不止。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四十七章 医术大考 乔青圆满了。 一个响指,眼前顿时落下两条影子,笑眯眯的项七,和板着脸的洛四。 乔青拍拍两人肩膀:“辛苦了。” 项七瞥眼目光恨恨的陆峰陆言,笑得像只大马猴:“不辛苦不辛苦,两位才是真正辛苦了。” 两人顿时黑了脸,对视一眼,同时获得了对方眼中的信息,这个乔家九公子真是讨厌啊讨厌,连带着带出来的人也讨厌啊讨厌! 乔青才懒得搭理旁人的腹诽,转过头,这才开始打量这座别庄,不大的一个庄子,年份久矣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有些斑驳,想来这里的主人极少入住。而她一路飞来却曾看见门口有侍卫把守,这会儿闭目倾听,棕灰色的高墙内巡逻的脚步声层层叠叠。一座废弃的山庄却守卫森严,的确是有问题。 “进去瞧瞧?” 宫无绝脚尖一点,正要进去,先斜斜觑了眼弯腰低头恨不得窝成两只虾米的陆峰陆言。两人简直想把自己挖个坑埋了,深深呼吸了几下终于挺胸收腹立定站好,死就死吧,早死早超生! 一抬头,懵了。 “咱们这是……”陆言文质彬彬的脸连连抽动。 “被嫌弃了。”陆峰呆滞下结论。 两人泪流满面,一股“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的凄凉感生生浮上心头。眼前一片空旷中,自家主子连同那招人恨的红衣少年,早不知什么时候跃入了别庄内消失无踪,徒留决定忏悔认罪的悲催二人组茫然四顾,面面相觑。 哦不,还有她讨人厌的两个手下。 看着项七那闪亮亮的小虎牙,陆峰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用幸灾乐祸,你们还不一样么。”言外之意,都是被主子丢了的人,有什么好傻乐的! 项七眨眨眼:“兄弟误会了,主子怕你们跟着进去再添乱,所以才留下了你们。我们嘛是专门留下看着你们的,主子怕……” “怕什么?”陆峰跟着问出这句,陆言就崩溃的一捂脑门,真想冲上去给丫一大嘴巴子,这傻帽,不是上赶着给人埋汰么。果然,项七上前拍拍陆峰肩头,一脸沉痛:“怕你们在外面也添乱啊!” “……” 陆峰抖着嘴唇,默默上墙角画圈圈去了。陆言一声冷哼:“乔公子别给我家主子添乱就不错了!” 项七惊奇,朝洛四飞了个匪夷所思的眼风——就这小子给人做嫁衣的苦逼智商也敢叫嚣咱公子? 洛四板着脸,回——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陆言也跟着蹲去墙角了。 就在两个没有最苦逼只有更苦逼的侍卫认真努力的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圈圈中,重重阴云外一线赤红跃出东方,天亮了。 乔府的医术大考,也在这日出中拉开了序幕。 大考的会场,设在乔府的演武场内,翼州大陆崇拜武力,不论什么样的家族必有演武场,御医世家也不例外。 偌大一个广场上,正前方六个座位虚左以待,大佬们还没就位。正中一个高台便是考核的地点,四周以扇形围出前来观考的坐席,上到达官贵人下到武士富商,但凡上得了台面的今日都是汹涌而至。不少人早早便到了,在丫鬟婢子的侍候下喝茶闲谈着,神色间颇有能在乔家观考获取一席之地的傲然。医术大考十年一次,根据往届的经验来看,往往成绩最高之人都是最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之人,现任家主乔延荣便是当年的魁首,再往下一辈,那惊才绝艳的四公子更是蝉联三届。 “哎,那四公子倒是可惜啊!” 若他还活着,必是下一任家主的不二人选,若非染了瘟疫英年早逝,也轮不到乔伯封跟在乔延荣的身后在门口迎接宾客,眉目间志得意满。 再往后是乔文武,心事重重满目挣扎。 “文武,你今天是怎么了!” 乔延荣回过头训斥一句,乔文武立即打起精神:“没事,爷爷。” 苍老的眉峰皱了皱,知道他是在为心蓉的事耿耿于怀,乔延荣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妇人之仁难成大事!若是要将家主之位传给他,还要再多多磨练啊……但愿今日这事别搞砸了才好。他正思索着,是否把交代的事换人负责,眼见前方玄云宗来人,赶忙迎了上去。 “戚长老,多年不见,没想到能得您大驾光临!” 戚长老,便是韩太后的奸夫。 他同样抱拳,原本的笑脸却倏然凝注,紧紧盯着乔延荣手背上的一道剑伤,伤口泛红未愈,显然是近伤!僵住的笑硬是再扯开,他试探道:“乔老家主别来无恙,这伤……” “年纪大了,不经事咯,练武的时候不甚伤到,无妨,戚长老和诸位里面请。” 这话本就是不便透露的意思,若是换了别人必然识趣不作他问,可听在心有怀疑的戚长老耳里,硬是将这怀疑扩大了几分。乔延荣见他不动,正要再请,却忽然一怔。方才见他面色苍白脚步虚浮,明显受了严重的内伤,并未在意,此时和手上这伤口一联系,顿时虚起了双目,内伤! 昨夜偷袭之人,也是蓝玄! 第28节 两人目光相对,一瞬精光连闪,这变故让四周的宾客都愣住,谈话的声音渐渐低下来,直到整个广场鸦雀无声,古怪地瞧着这诡异的气氛。 “皇上驾到——” “太后驾到——” “玉王爷驾到——” “姑苏公子到——” 一片静谧中,忽然四声尖细的唱喏打破沉寂,尾音长长未散,远远的四人领着浩浩荡荡的宫女侍卫走了来。众人立即跪地,山呼万岁,自然也包括方才很有几分剑拔弩张的乔延荣和戚长老。 最前方宫琳琅一身明黄龙袍,众人之前没了和宫无绝独处时的放荡:“平身。” “谢皇上。皇上大驾光临,微臣惶恐……”乔延荣站起身,宫琳琅冷冷扯了扯唇角,老子明明就是你请来的,惶恐个屁!又说了几句官方虚词,乔延荣转向另外几人,朝广场正前方的六个座位虚虚一请:“皇上、太后娘娘、玉王爷请上座!来人,给姑苏公子看座!” 宫琳琅点点头,上了座。 韩太后凤袍加身,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戚长老,交流了一个只有两人才懂的暧昧神色,威仪款款跟在后面。 宫玉一身蟒袍,昂着头的神色颇有些让人不解的得意,袍子上的蟒蛇今日给人个格外抖擞的错觉,仿佛即将破袍而出,一飞冲天的昂扬。 姑苏让一袭白衣,温润笑语:“姑苏不请自来,乔老家主莫要嫌弃才是。” “岂敢岂敢。”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下人在正前方摆了第七把椅子,姑苏让跟在戚长老的身后上去。门口乔延荣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那日之后,未免尴尬他并未给姑苏让邀请函,这人的确如他所说,不请自来。然而原因是什么?看着这满堂宾客和前方五人,再看看阴霾天际上一轮如血红日,不知为何,经历过大风浪的老人此时有些心头打鼓。 苍老的拳头攥起来,默默做下一个决定。 咣—— 一声清脆的鸣锣。 乔延荣丢掉脑中想法,走到前方点头致意,此时宾客已经到齐,高台上乔家参加考核的子弟也都候着了,只有身后的七把椅子还空了一个位置,是宫无绝。宫琳琅递给他个神色,示意不必等,乔延荣便扬声道:“得诸位和皇上太后驾临,今日乔府蓬荜生辉。老夫年老体虚,近些年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了,以后便是年轻人的天下……今日,便借此机会宣布一个决定,医术大考谁能脱颖而出,便是我乔家的下一任家主!” 哗! 场内一片喧哗响起,众人交头接耳的讨论着。 “父亲!这决定是否太……” 乔伯封呼的站起来,急眼了,他十年磨一剑好不容易摆平了老四,本以为那个位子是他囊中之物,此时却要……不甘心!仓促两字还没说出口,乔延荣已经扬手打断他,皱眉不悦道:“巳时已近,开……”始。 “等等!” 这一声,来自宫琳琅。 他后仰在椅背上,环视了一周高台,笑道:“貌似人不齐啊。” 的确少了一个人,正是那在牢中等死的废物。乔延荣本也没指望她能来:“皇上,人已经齐了,医术大考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巳时若还不到,不论出自于什么理由,都将取消参考资格!更甚者,缺席医术大考,将被乔家驱逐出府。” “既然是祖上传下的规矩,便按照规矩来,驱逐不驱逐,也得等巳时到了再说……” 那废物能不能来,谁会放在心上?再说了,她本就应该在牢里当替罪羔羊,兰萧失踪未明,又怎么可能被放出来,就算真的如之前传言的她和皇上有私下里的交情,兰老将军在还座呢,皇上会法外开恩么?以得罪兰震庭那手握重权的火爆狮子为代价? 乔延荣狐疑不已,随即绝不相信的摇摇头,今日这考核,若是那小子能来,他乔延荣三个字倒着写! 无所谓地笑笑,正要说话,却听场外一声慢悠悠的嗓音率先响起。 “小九来迟。”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四十八章 求首订 乔延荣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刚才他说什么来着,若是这小子能来他乔延荣三个字倒着写?一张老脸憋了个菊花盛开,乔延荣朝外看去,广场内走来的两个人,那黑衣男子剑眉鹰目挺拔如山,正是缺席的玄王爷。 另一个少年纤长若柳,红衣耀眼,不是乔青又是谁? 哗! 场内指指点点,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就是乔家小九?” “这气度倒是让人心折,可惜啊,是个废物!” “不对啊,她不是被押入刑部大牢了么?怎么会出现在此?” 这也是席上几人的疑惑。宫玉自她出现便双目一凝,想起乔雨回复给他的话语,眼中阴冷与炙热交替,对于她没死,究竟是在庆幸还是愤恨,连自己都说不清。韩太后则冷冷俯觑着她,就是这个小子,迷得她儿子团团转,上次一个十大奇毒竟没毒死她,算她命大!宫琳琅饶有兴致摸了摸下巴,今日这事若没这小子在,岂不是无趣的很,啧啧啧,这两人一起走来,若是一男一女倒是登对的很啊!姑苏让含笑冲她点点头,戚长老不以为意依旧在思索着乔延荣手背上的新伤。 乔延荣却是狐疑问道:“出来了?” 万众瞩目之下,两人隔着足有一个人的位置互不搭理走至台前,宫无绝施施然坐上唯一空着的位子,乔青微微一笑:“是,爷爷,小九来迟。” “你不是……”应该关在刑部大牢么? “是,本应如此,可皇上体恤小九心切,便下了口谕准许前来参考。” 乔延荣心下一惊,真的是皇上?按照他方才的猜测,皇上绝不会愿意为了这么一个废物而得罪兰震庭才是。他条件反射的朝观众席上看去,兰震庭金刀阔马的坐在那里,手中象征性拄着根拐杖把玩,仿佛这个拐走甚至可能谋害他亲生子的最大嫌疑人不存在一般,安静的让人心下惊疑。 火爆狮子一下子变成了绵羔羊,必有蹊跷! 正要询问,宫琳琅已经先一步懒洋洋解释道:“方才倒是忘了说,乔青不过是有嫌疑,倒还真没人亲眼目睹她动手,至于那罪名嘛,兰萧一日未寻到便一日无法定罪。思及爱卿方才所言,这医术大考可是乔府的大事,若是乔青无罪却因此赶不及参加而被逐出乔家,倒是朕的不是了。” “老臣不敢。” “嗯,所以朕给乔青一个特赦令,准许在玄王的押解之下前来参加大考,考核结束后再押解回去。若是兰萧寻到,能证明她有罪,一样定斩不饶,若是无罪,此举对她也算公平。” 乔延荣立即跪下:“皇上英明!” 山呼英明的语声高高回荡在广场内。 乔青撇撇嘴,看着观众席麦子一样跪倒的乌压压后背,怪不得那把椅子让人疯狂,随便忽悠两句都有一车一车人送上恭维,尤其这恭维不论有多没道理,这些人总能喊出个情真意切的激动语调,让那被恭维之人产生一种是他们亲爹亲妈的错觉。这种被拍马屁的舒爽感却是无与伦比!她不由朝着宫玉瞧去,他亦垂着首摆出个恭敬的姿态,压低的脸上却呈现着一种古怪的激动。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宫玉倏然就看了过来,那细长的眼睛里面,夹杂着让人心惊的破釜沉舟和志在必得。 乔青心下冷笑,转开眼。 宫琳琅摆摆手:“行了,正好巳时,赶上了就开始吧。” 皇上下令了,谁敢不从? 咣—— 再一道锣鸣,乔青朝高台上走去。 才迈了两步,后面一声沉沉的嗓音便响了起来:“本王看那台子上没椅子了,不若就把本王这把搬过去吧。” 乔青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石阶上,这厮,让老子一个废物搬走你当朝一字并肩王屁股底下的椅子,安的什么心!她朝高台上望去,估计昨夜备置座位的时候,压根儿把她忘到了天安门,这会儿一个个整齐有序的座位,倒是真没了她的位置。乔青暗暗骂娘,不就是利用你的手下捡了一回便宜么?小气鬼!大庭广众之下要保持住风度,扯出一个温柔之极的笑脸儿,转头,抱拳:“多谢玄王爷好意,王爷身份尊贵乔青受之有愧岂可放肆?” “今天这日子,考生最大,医术大考才是最重要的,本王素来爱才别说是一把椅子,就算……” 说到这里顿下,全然不顾全场悄悄竖起来的耳朵,只扬眉瞧着她,表情可称笑容可掬,目光可算深情款款。玄王爷何时有过这样的时候?这蹊跷又诡异的画面让众人纷纷朝东方那轮如血红日瞧去,见鬼的,没打西边儿出啊! 然而听见了下半句,更是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胆子小的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 只见宫无绝端坐在首席位上,温柔道:“本王的心意小九自当明了,不必推脱。” 靠! 小你大爷的九啊! 乔青简直要哭了,这腹黑的男人简直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尤其那人一边说着要给椅子,一边那屁股实落落的坐着,那意思很明显:本王赐你椅子,你乔青得自己过来拿啊! 要哭的不止是她,乔延荣那脸色扭曲的,真真跟便秘似的。堂堂乔府还至于缺把椅子么?这不是埋汰人么。偏偏说这话的是从来不苟言笑的玄王爷,他有苦难言,只用不愉的目光连连朝乔青打着眼色。 乔青想当没看见,可见这满堂宾客都眼巴巴的瞧着,只好深吸一口气,一边在心里将这该死的男人大卸八块千刀万剐,一边面色温柔乖乖巧巧走了上去。她明显感觉到当自己离着宫无绝越来越近,周遭宾客的眼睛就越来越亮,那眼珠子简直都要变绿了,一个个仿佛发现了什么皇家秘辛一样的激动。 “多谢王爷赐椅!” 两人离着很近很近,乔青一手扶着他的椅背,作势要拿,一边用眼睛死死剜着他,小刀子嗖嗖的飞——阴险! 宫无绝掀起眼皮,看看近在咫尺的少年,耳边这咬牙切齿的声音听得他浑身上下各种舒坦——承让。 乔青浑身冒火,这男人,这是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在桌案后方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她一脚踩上宫无绝的脚背——赶紧的,起来。 剑眉倏然皱起,宫无绝眯着眼睛冷气狂飙——你这谢恩,诚意不够。 乔青磨牙——待明日之后,老子定当另开席面,亲自招待! 宫无绝忍痛微笑——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一番火花四溅的目光交流,旁人却是看不懂的,其中的有些人想起了当日的烟雨楼事件,更加笃定了心里的猜测,玄王爷和这少年,有猫腻啊!远远看去,那画面绝美之极,黑衣男子,红衣少年,耳鬓厮磨神情对望,片刻后少年的脸都红了,更添妖魅。同时应了宫琳琅所想,若是少年换成个女子,那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其中一个不仅是男的,还是个废物! 哎…… 大片的叹息声中,两人对视一眼。同一时间,乔青脚挪开,宫无绝屁股抬起,那把椅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乔青搬走。 乔延荣赶忙喝道:“来人,再给玄王爷添把椅子。” 在宫无绝方方坐上新椅子,乔青恨恨的搬着椅子上了台阶之时,后方再次响起一道浪荡嗓音:“朕看玄王爷说的不错,今日考生最大。朕也来凑个热闹,就将这支绝品狼毫赐予你吧。” 这下,观众席上的达官贵人们,是真的滑下去了。 乔青回头,望向宫琳琅。 宫琳琅强忍着后背蹿起的凉意似笑非笑回望,他当初就怀疑他的酒窖是被这泼皮给喝空的,暗着他是斗不过这小子,明着来嘛,谅她也不会当众暴走。乔青挑挑眉梢——行啊皇上,您记着! 宫琳琅死死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几乎在这大逆不道的威胁眼风中僵了嘴角。 乔青放下椅子,走回来,取了他手里的极品狼毫。还没转身,就瞧见了兴趣盎然的姑苏让,只见他嘴角一弯,吩咐身边一个小厮道:“既然皇上和玄王爷都起了头,姑苏自是不甘落后的。去吧,盛夏酷暑,天气闷热,给乔九公子打扇。” 刚刚爬起来的宾客们,再一次悲催滑下。 宾客席上东倒西歪,乔青仰头望着今天阴云叠叠的天空,大方道:“多谢皇上,多谢姑苏公子!” 两人却从这温和的语调中,听出了阴风阵阵。 众人表情各异,精彩纷呈,一部分看热闹的,一部分等着看出丑的,一部分嗤之以鼻的。乔青就在这数种戏谑目光下最后望向三人一眼,搬着椅子,拿着狼毫,带着小厮,风光无限的回到了高台之上。 上了台子,一眼瞧见乌压压的一片脑袋,除了乔文武乔云双乔雨等她打过交道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大抵还有几十号人物,一众人排排列列井然有序的坐着,却忽然像是约好了一般。 哗啦—— 整齐划一的椅脚划拉着石台,发出尖锐的声响。 几十个人齐齐一动,本来一人占地一平米,这会儿以横向竖向纵向斜向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方向,飞速扩展着自己的领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稀稀拉拉隔开了距离,每个人占了极大的一片地方。 第29节 换句话说,她没地儿坐了。 乔青悠然挑了挑眉,现在的情况是,不论那把椅子放到哪里,都有点“与众不同”的嫌疑。 这个与众不同,自然是一群正常人,和一个废物的区别! 望着一片戏谑的目光,神色间轻蔑鄙夷明显故意的。乔青心下明了,这些就是无紫非杏提过的乔家旁系子弟了。这群哥们哪里都好,可能医术也不比乔文武他们差,就是不会投胎,作为旁系从来被嫡系的瞧不起。前两天到达主宅之后,便互相看不顺眼起了几次矛盾,表面上尚算融洽,实际早已水火不容! 尤其今日乔延荣刚刚宣布,医术大考夺魁者便是乔家下一任家主,这其中,也有他们的机会!而他们不敢和乔文武等正牌少爷千金作对,拿她这个废物开开刀撒撒气儿,总行吧? 尤其还是个被皇上王爷姑苏公子多个大佬关注的废物,怎会不让他们心下嫉恨。 “考核就要开始了,九公子……” 说话之人眉目英俊,偏偏带着个自命不凡的样儿,这尾音拖的老长,一旁的众多旁系明显以他马首是瞻。 “是啊,九公子,快些落座吧!” “可莫要为了等你一人,耽误了大家的考核!” 这样的变故让观众席上嘻嘻哈哈的哄笑起来,这考试还没开始,就一出又一出的笑话瞧,今天可算是没白来。 值回票价! 值回票价啊! 一片嗡嗡声中,乔云双和乔雨皆是同样的神色,乔雨自从和宫玉达成了协议之后,也不再装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千金范儿。乔云双虽嫉恨她,却不妨碍在面对同样敌人的时候统一战线,尤其是在她的心上人对这废物另眼相看之后!方才那一出,简直让她恨的咬碎了一口细牙玉齿,怀里香囊内的玉簪,一瞬变的冰凉冰凉! 两人的意思一样,这些卑贱的旁系子弟,正好和这该死的废物狗咬狗,咬下一嘴毛才好! 所有人都在等她落座。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废物的笑话。 这医术大考比的是真实力,乔家小九从来称之为废物可不只是玄气,还有她身为御医世家却没有丁点医术天分!今日即便有玄王爷撑腰,也不过走个过场徒增笑料,深深的鄙夷之色浮现在脸上,那就给他们添个乐子吧。就连乔延荣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方才那一出送椅子的事,也许是有别的想法,总之是不言不语袖手旁观。 唯有首席上三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掠过丝啼笑皆非,这么点伎俩若是能难住那小子,他们仨就可以去一头撞死了! 果然,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分毫窘迫的乔青,微微一笑。 众人瞬间呆滞了,这乔家小九虽然是个废物,可笑起来也太妖孽!也难怪能得到玄王爷的青睐。乔青优雅地拖着椅子在一众好奇的目光中慢悠悠走到高台另一侧,也就是所有考生的对面,以一个高人一等的姿态——放下,坐下,翘起二郎腿敲敲扶手:“桌子也搬到这里来,速度快了点,莫要耽误了众多公子们考核。” 后方有小厮溜溜地去了。 转眼间,桌案被摆到她前方,纸墨笔砚通通铺展开来。乔青捏着那支绝品狼毫在手间从容转着,一圈又一圈,一挑眉:“还愣着干什么,诸位不是急么,赶紧的啊!” 这姿态让人一瞬间反应不过来,仿佛看见了监考官的感觉,只觉她说出的话有种不容违抗的压迫感,通通讷讷点头执起了狼毫。下方出题之人是乔家大公子乔伯岚,对上她的眼睛也跟着呆呆点点头:“第一题,何种药材既能补气升阳,又能益卫固表,还可治气虚水肿?” 广场之内一片寂静。 直到这题目出完,噗嗤噗嗤的喷笑声响作一团。 乔伯岚脸绿了。 旁系子弟们怒了。 先前那旁系为首之人拍案而起,指着她一脸羞愤:“你……你戏弄我们!” 乔青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就你们那苦逼智商小儿伎俩,老子用的着么!要不是这场合还不能动手,他才懒得跟这些人叽歪。她慢悠悠地转着笔,头不抬眼不睁,懒洋洋的语调却让人吐血三升:“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老子再废物也是乔家名正言顺的九公子,旁系子弟就给爷有个旁系的样子,不该想的念头都收起来,在乔家的地盘上想侮辱我这乔家公子……兄弟,傻了吧?” 这番话不可谓不狂妄。 偏偏她语调悠然,掀起一边眼皮轻蔑的瞧过去,让人噗嗤噗嗤又笑了起来。 她没说出来之前,没有人觉得此事不对,甚至都乐见其成的看着乐子,在这崇尚武力且人人皆武的世界,强者为尊是亘古不变的准则!一个臭名昭著的废物而已,欺负了也就欺负了,尤其是方才那一幕,惊讶归惊讶,究竟有多少人心下不忿!可这会儿被她这么一点,细细思来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不论她多么不济,好歹是乔家名正言顺的公子! 就连首席上的乔延荣都冷下了脸,不悦地瞪了眼为首之人。 本来正要还嘴的人,被这阴冷目光一瞪,脚下一软再也不敢多言。 看台上的众人叹息着想,这个废物,倒是个玲珑剔透之人,今日这事,不过一则小小插曲,然而换了任何人恐怕都不会处理的更巧妙。就这么一坐,就这么两句话,竟将局面全然扭转! 再看那些旁系子弟,不由带上了鄙夷之色,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旁系子弟们握紧了拳,羞愤难当。尤其是那为首之人乔邱,这几年他专心苦读医术,旁人尚且不知道,他自认却是比乔文武也能略略高上一筹!这就是他今日敢明目张胆拿这废物出气的原因。医术大考比的是医术,胜者便是下一任家主,环顾这高台上数十人,他敢说一句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有希望。 他瞪向乔青,恢复了志得意满:小废物,你等着! 待他坐上家主之位,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废物赶出乔家! 乔青翻个白眼,这傻鸟,天还亮着呢,这梦就做上了。 噗嗤一声,一直关注着两人的乔文武笑出声来,便是他一直心事重重也不由得为乔青拍案叫绝。 他和乔云双乔雨又不同,对于乔青的感觉极是复杂,从来在乔家备受推崇的天之骄子,难免心高气傲迷失了心性。然而上次与她交手竟走不过一合之将,这打击……说不郁闷是假的。尤其后来多番在她手上讨不到好去,对乔青更是带了点惧怕,那当众露鸟的阴影至今还未消散啊。今天看着这些旁系子弟在她手上吃亏,乔文武不厚道的乐了。 这乐还没扩大到眼角眉梢,瞬间僵在了嘴角。 因为他看见了对面的乔青,朝他微微一笑。 这笑神色不明,温柔乖巧之极,他却仿佛见了鬼一样的后撤,险些要搬着桌椅跳下去。天知道,从那日一番谈话后他无时无刻不处于煎熬之中,他不敢再听这玩弄人心的小子多说一个字!而最可恨的是,明知她在玩弄人心,他却不由在那句锥心之言中挣扎…… 乔青微笑:淡定,淡定。 乔文武一抖,撇开眼睛死活不敢看她。 这情景落入不少观众的眼睛里,不由古怪了神色,怎么乔家这废物这么招人待见?先不说玄王爷,皇上,姑苏公子,就看这乔家的大公子,对那废物乔九简直视若洪水猛兽,好像还带着点……害怕? “让诸位见笑了。” 乔延荣适时地打断了众人的疑惑,乔文武是他认定的下一任家主,不得有失:“第一考,答卷。” 随着这声令下,第一考便开始了。 乔伯岚郁闷的再次问出第一道题,各怀心思的人纷纷执起狼毫,开始答卷。 乔延荣脸色难看的坐下,韩太后笑语道:“不过是小辈之间的矛盾罢了,爱卿不必介怀。” “哎,小辈不争气啊。” “小孩子嘛,难免心高气傲,打打闹闹斗斗嘴,无伤大雅。”身边戚长老插进一句,似笑非笑地扫过他手背:“最怕的是活了一把年岁还看不清形势,做出什么不智之事,到时候连累了整个家族,那才真正可悲。” 这话似是而非又带着点含沙射影,让韩太后也愣了一下。轻轻拽住他的衣角,以眼神询问,这个时候,她的两个助力可不容有失!戚长老端起茶盏啜一口,不回答。乔延荣冷笑一声:“戚长老说的是。老夫活了一把岁数,一切求稳,乔家虽不复当年太祖时的荣光,倒也没在我手中败落。自是不及戚长老和玄云宗看的清明,一日辉煌过一日啊!” 最后一句,有意加重了鼻音,讽刺的意味明显。 “求稳?”戚长老哈哈笑了起来:“不见得吧,乔老家主说的是好听,做的可不是那么回事!” 乔延荣攥紧了拳头,只觉这人欺人太甚! 若论起玄气,此人根本非他对手,可背景却让他颇为忌惮,其父戚云城是玄云宗的股肱,和宗主是拜把子的交情,若非如此以他蓝玄的修为如何能混上外院长老的职位?更不用说他如今受了自己一掌,内伤严重,更放不进他的眼里。 是的,他已经断定,昨夜偷袭之人定是眼前这出言讽刺之人。 这是玄云宗的一个下马威,一旦宫玉坐上皇位,乔家和玄云宗皆是从龙之臣,而昨夜的偷袭,便是他对乔家的一个警告。这也是他今天忽然改变主意,要将家主之位传给文武的原因,乔家虽有名望,却怎么也敌不过玄云宗的,若是撕破了脸或者被玄云宗忌惮了,后果不堪设想。而他退下家主之位,由一个小辈担当,就是乔家变相的示弱。 可是此时此刻,他已经后退了一步,这该死的戚长老依旧咄咄逼人!乔延荣死死咽下这口鸟气,别过脸不再言语,戚长老倒也未再多言,从他的神色更是肯定了昨夜的偷袭。 两人各怀鬼胎各怀愤恨,硬是装出一副表面平和的模样,取悦了一直在看戏的宫琳琅。他默默扭过头,朝着身边的宫无绝和姑苏让飞了个眼:怎么搞的,这俩老东西,竟然平白无故内讧了起来? 宫无绝条件反射的朝高台上答题的少年望去。 他现在,已经不论有什么想不通的阴谋诡计都自动自觉扣在乔青的脑门上了,自然,这锅也不是黑的,背的不冤枉。乔青若有所觉的抬起头,迎上这道“干得漂亮”的笃定目光,微微一愣,随即瞄到气氛诡异的乔延荣和戚长老,无语的摸摸鼻子,这人,咋猜到的。 宫无绝嘴角一勾:果然是你! 乔青挑挑眉:好说好说。 一边姑苏让也看了个明白,心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再看向那乔延荣已经不能用怜悯来形容了,这呼风唤雨几十年的老人,竟然让一个他从来没放在心上的小子给涮了!姑苏让默默在心里发誓,以后招惹谁都不能招惹那小子! 乔青此时还不知道,她的阴险狡诈已经深入人心了。 自然,更不知道,今夜过后,乔家乔九的名号才真正的响彻大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乔伯岚问完最后一道题,她放下毛笔,考卷被收走送到首席上乔延荣的手里。满场静谧看着乔延荣满满一摞宣纸一张一张浏览着,或者点点头,或者皱皱眉,中间只略略夸赞了乔云双和乔雨一番。 乔云双和乔雨两人同时向着心上人看去。 姑苏让正和宫琳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根本连眼角都懒得分给她半个。宫玉却在痴痴地望着乔青,那目光让乔雨瞬间揉紧了帕子,哪怕她对宫玉没有任何的好感,但是作为她未来夫婿的人竟然当众不给她颜面…… 乔雨死死瞪着乔青,新仇旧恨百般怨意。 乔青百无聊赖的转着狼毫,即便不抬头,都能感受到这两人惹人恶心的目光。还是那句话:人帅,不能怨社会啊…… “文武,不错!” 乔延荣翻到倒数第三张时,整个老脸绽放了一丝笑容。 乔文武立即起身:“文武愧不敢当,五十题中有两道未答出。” 乔延荣的笑又扩大了几分,这个一直让他有颇多不满的孙子,在初初回府之时还一身的跋扈气息,这些日子倒是越来越内敛了:“医术之道,本非一日两日可成,以你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进境,却是难得。想来这些年没少用心啊,好,以后保持下去,总有大成就!” “是,爷爷。” 不论心头对乔延荣有多少郁结,能得他一句夸赞乔文武也有少许得意,在医术这方面,整个大燕乔延荣可说是当之无愧的魁首!自然,除去那行踪不定的修罗鬼医之外。周遭不少议论声连连称赞着,让一旁的旁系之人冷冷的哼了一声。乔青看过去,乔邱正以鼻孔对着他,一脸的不屑一顾,眼睛却紧紧盯着乔延荣翻到下一页的手,明显信心十足。 也如他所愿的,乔延荣连连点头道:“乔邱,不错,不错,五十题全部答满,不过有错处两个,倒是和文武持平了!” 感受到四周投射来的目光,乔邱心情舒畅大为愉悦,得意地朝乔文武递去个叫嚣眼风,一抱拳,恭敬对上乔延荣:“老家主,乔邱愧不敢当,不过希望能凭勤奋补拙罢了。倒是乔邱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说看。” 目光落向了那该死的废物,她坐在玄王爷赐的椅子上,手中转着皇上赐的笔,身后姑苏公子赐的小厮正卖力摇着扇子。乔邱冷笑连连,一个废物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些:“方才我与九公子有少许的误会,仔细想想的确是乔邱的不是。我想今日的场合不必平常,在座诸位大人都瞧着的,如果可以,那最后一张答卷不如……” 说到这里,他满脸真诚,眼中却是得意的神色。 不如什么,很明显,不如不要看了! 乔青暗暗叹了口气,老子就长了个挨欺负的脸?谁都想来揉圆搓扁一番。宫无绝那三个她就忍了,后面找机会要回这场子,可这什么狗屁的乔邱也三番四次想插上一脚,真当老子好欺负的?这番话听着像是在为她求情,怕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颜面,仔细品品却是恶毒非常,明显又一次的给所有人提了个醒——她是废物,她肯定交不出答卷!而之后若乔延荣不答应,则那份必然错处连篇的答卷更是让人笑话,若是答应了不看,她也逃不过再一次被人鄙夷的命运。 不论到底听没听出这其中的猫腻,众人都象征性的大赞乔邱的宽厚,毕竟这匹黑马极有可能就是未来的乔家家主! 乔邱越发得意,眉毛都险些飞了出去,一边的旁系子弟也是与有荣焉,跟着低低笑着。 “九公子,这里不比寻常场合,不如你也去求一求老家主?” “是啊,若是你交出个鸭蛋……” 一声声的讽刺,说到一半,却在看到乔邱的狐疑神色时,齐刷刷顿住。他们循着那古怪的目光望去,老家主乔延荣正看着最后一份答卷,脸上的褶子都皱成了一朵菊花,仿佛吃了个苍蝇一样的扭曲。 旁系子弟忍不住大笑起来,能在这些嫡系的眼前扬眉吐气一把,别提有多舒爽。看那神色,明显就是被那张“不知所云”的考卷给气的!看着那依旧淡定非常的废物,有人摇头晃脑讥笑道:“九公子,本事可不是靠旁门左道忽悠来的,有没有真功夫一试便知,果然你交了个……” 鸭蛋两字还没出口,乔延荣已经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 “乔青,满分!” 这四个字,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尾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第30节 一瞬静谧。 满堂寂寂中,说话那人掏了掏耳朵,呆呆立在原地,摇着的头还歪在肩膀上:“什……什么?” 乔邱也跟着一个趔趄:“老家主说……说什么?” 同样惊诧不已的还有乔雨,她拍案而起:“不可能!” 乔云双几乎要捏碎了桌案:“爷爷,你没看错吧?” 乔延荣也希望自己看错了! 他死死盯着这份考卷,其上的字迹飘逸如浮云出岫,像是根本连思索都无抽到断丝一笔而就!尤其这字,洒脱利落,笔笔如峰,隐含了三分邪气,三分傲气,三分戾气,一个个似要跃出纸面势若脱缰野马龙腾九霄! 越是看,越是心惊! 眉峰越皱越紧,乔延荣瞳孔连缩,瞬间产生了一种“打了一辈子雁,反被雁啄瞎了眼”的恨意——观字识人,这样的字的主人该是什么样子?邪肆,狂傲,狠戾,嚣张……但是不论如何,绝不是她这十年来表现的那般无害! 若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看不出问题,也就妄为这不败家族的家主了! 他霍然抬头,对上乔青懒洋洋觑来的眸子,因为气怒胸口连连起伏。 好! 好一个乔九! 原本一片哗然的观众席,在看见这杀气四溢的目光时,一瞬鸦雀无声。乔延荣紧紧攫着她,那红衣少年从答完考卷便一直窝在椅子里,手中漫不经心把玩着一只毛笔,在小厮的扇子下惬意享受着凉风。即便在他如此压迫的目光之下,她始终如一,那么无辜无害慵懒悠然的回望着,望的他心头恼恨! 乔延荣脑中连转,不愧为一代家主,只这片刻的功夫便从震惊中沉下心来。 他绝不相信,一个能瞒骗他十年之久的小子,会因为一张答卷而马失前蹄。 那么,今日她忽然不再伪装,是为了什么? 苍老的眼中迸射出灼灼精光——家主! 他没想到自己一个突然的决定,竟给了这小子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原本他的想法是将家主的位置名正言顺的传给文武,一来打消玄云宗的忌惮,二来也在全场人见证之下让乔伯封说不出话。这下可好,这默默潜伏了十年之久无端蹿出的程咬金……乔延荣心头大恨,脸上却看不出分毫,连方才的震惊都消失了。 “文武,近些时日你费心了,能将小九教导的如此之好。不错,不错!” 突然被表扬了的乔文武懵了。 其他人却是瞬间反应了过来,乔云双和乔雨攥着帕子坐下去,原来是因为大哥,大哥奉命去教导那废物医术的事乔府的人都知晓。在这巨大的震惊之下,仿佛只有这么一个说法才算合理,即便心下依旧怀疑,她们也依旧这么坚信着。 其他旁系子弟们齐刷刷松了口气,若是连这废物都不再是废物,那么他们的骄傲从哪里去找? 乔府中人这么安慰自己,一众看客却不这么认为。 乔文武教的,靠!忽悠鬼呢?乔文武有两题不会,那乔九却是满分,难道能把徒弟教的比师父都好么?而且这乔家老大才回来乔府多点时间,竟能把一个废物教导到这样的地步?只看看乔文武那神色吧,低着头红着脸,几次三番想要开口都在乔延荣冷冷的目光下闭上了嘴,明显的受之有愧。 众人复杂无比的盯着那红衣少年,但是想归这么想,面子上还是要随着的。 大片大片的赞扬声落到了乔文武身上,他讷讷应着,天知道他去了那破落小院儿几次还都是为了无紫,连乔青到底在不在都不知道,更不用说那什么狗屁的教导,早忘到脑后了。这会儿瞧见乔青似笑非笑递过来的目光,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乔青淡淡一笑,明了地看一眼乔延荣,他正招手叫去了乔伯岚,在他耳边吩咐着什么,乔伯岚神色古怪的朝她这里望了一眼,随即点点头去办了。这老东西,反应倒是快,为了不让家主的名号光明正大的落到自己头上,硬是把这功劳一股脑的扣到了乔文武的身上。想来后面的考核,也不会像方才那么简单了,乔延荣既然要阻拦,就必会有所动作。 她不解释,也不惊惧,随便这功劳如何,又随便他的动作如何。 她乔青想要这家主之位,有的是自己的能耐,可不是凭借这什么狗屁的大考由那老东西亲手送过来! 任凭乔伯岚神色复杂的离开,她连想到底乔延荣要干什么都懒得。就在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之时,探究,怀疑,惊诧,乔青依然淡定如初的等着,没事儿和宫无绝互相以眼神掐架,倒也乐趣无穷。 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乔伯岚回来,朝乔延荣点了点头,他才站起身宣布:“方才大家的表现老夫极是满意,希望这一场也能如此。多余的话老夫便不说了,第二考,辨识!” 咣—— 一声锣响,风云暗涌的第二考,终于开始。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四十九章 医术天才 第二考,辨识。 这一考比起上一考的答卷更为直观,每个人各会被分配一碗汤药,或者是治病良方,或者是穿肠剧毒,需要考生凭借着对汤药的观察,颜色、气味、浓稠度等来辨识出药中成分。当然了,如果你胆子够大不怕被毒死,尝一口也没人会拦着。 乔伯岚带着小厮将一碗碗汤药送到每人的案前。 到了最后一个乔青,他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说不清是叹息还是迷惘。 老家主的极多做法他都不甚认同,就比如要传位给文武,在他看来,文武还不足以担当大任,即便是他的儿子。再比如他的爱女心蓉,为了乔家牺牲甚多,如今还躺在那凄冷的小院缠绵病榻。又或者眼前这乔家的废物,他能揣测到父亲的意思,却实在是不能理解,都是乔家人,为何要如此难为这小小少年? 小厮将汤药摆在案桌上,乔伯岚伸出想拍拍乔青肩头的手收了回来,目光落在汤药,徒留一声轻叹:“好自为之吧。” 这怜悯,乔青不需要,心意她却受了。 汤药冒着热气静静躺在案上,漆黑的眸子一凝,嘴角勾起抹斜斜的弧度。若说前一考对于她还是幼儿园的水准,那么这碗汤药的困难程度,连她都要击节赞叹!她的爷爷啊,为了不让她如愿,真真是下了大功夫! 她抬起头,正对上那道苍老又森冷的目光。 乔延荣笃定冷笑,别过眼对着高台道:“你们眼前的汤药,是由大伯在百草方里随机抽取,再任意分排给每个人的,有难有易,全靠造化了。从现在开始,直到午时,都是第二考的时间。谁能先辨识出汤药中的成分,便可率先答题,午时整二考结束。” 这一声令下,台上诸人纷纷端起碗来观察着,片刻的功夫便能看出差距。有的欣喜若狂自信满满,有的愁眉不展叹气连连,有的恍然大悟庆幸声声,这种种神色不一而足。 “嘿,那小子好像搞不定啊?” 宫琳琅倚着靠背悄声笑道。远远地,乔青的表情不似轻松,一手支着面颊趴在桌案上,一双眼睛半睁半闭直勾勾盯着那碗药,竟然连闻都不去闻上一下,仿佛就这么盯啊盯,里面的药材就能自己一个个蹦出来给她答案一样:“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倒是少见。” 宫无绝也看见了,淡淡啜了口茶:“估计是困了。” 宫琳琅屁股一滑,赶紧稳住:“困了?你怎么知道?” 宫无绝一愣,端着茶盏半天没回神。他怎么知道?他能说自己就是这么觉得么,那又为何说的这般肯定?像是了解了那小子绝不会因为这等事被难住一般……他远远望过去,随即剑眉蹙了蹙,从来这小子在他面前都是活蹦乱跳张牙舞爪的,就连安静的时候也肯定是在为阴人做准备,如今看着这种蔫不拉几的模样,反倒不习惯了。 “猜的。” “你倒是会猜,不如你来猜猜,我现在正在想什么?” 瞧着宫琳琅满脸的戏谑,宫无绝淡淡一眼扫过去,大燕皇帝顿时没骨气的仰头望天。姑苏让在一边摇头暗笑,这个活宝,放荡不羁,风流洒脱,从来不怕天不怕地,唯独对无绝打怵:“你是不是对她太自信?乔延荣现在是一身轻松,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宫无绝敛下眸子,乔延荣正和韩太后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先前的震惊和担忧在这一考开始之后全部消散,只剩下眉目间掌握一切的家主风范。不时戚长老插进一句讽刺,他不软不硬的回上半句,注意力完全从考场上转移,想是对自己的布置格外笃定。看到这副情景,他不由暗暗扯起了嘴角,不是他太自信,是乔延荣太低估那小子,估计这老东西想破了脑子都不会想到,这在他心里不过是在医术上天赋略高之人,会有另一个让人心惊的身份! 两人也想到了那个身份,对视一眼摇摇头。 宫琳琅轻轻松松将看热闹的目光投放到其他人身上了,一边欣赏着高台上的千般神色,一边嘴里还嘀嘀咕咕着:“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怪胎,若让乔家这些牛气哄哄自以为是的知道修罗鬼医就是她,还不得齐刷刷去跳河自尽。” 这么一说,三人都笑起来。 他们知道的时候会不会跳河自尽,这还是后面的事,如今这高台上就有这么四个人,同时霍然起身。 “老家主,我有答案了!” 异口同声,随即一愣看向对方,暗骂怎么不早起个一时半刻,竟让这三个把风头给分了去!这四人,分别是乔文武,乔云双,乔雨,乔邱。 乔延荣满意的点点头,还没说话,韩太后率先笑道:“这就是乔雨吧?” 乔雨立即上前一步,矮身福了一礼:“是,太后娘娘。” 两人本非第一次见面,原本乔云双是内定的玉王妃,对于宫玉来说,美貌侍女多如过江之鲫,到底王妃的位置给谁,还真是无所谓。乔雨钻的就是这个空子,前日单独进宫和韩太后面谈过一次,便将这王妃之位强取豪夺了来。而此时,两个女人便像是初识一般,见礼,寒暄,互捧,韩太后越看这新媳妇,就越是满意。 “嗯,不错,是个好孩子。” “太后娘娘谬赞了。” 这情形,恨红了乔云双的一双明眸。 她再怎么不屑那个位置,却也容不得别人横插一脚! “七妹妹,五姐本来还替你担忧呢,没成想这第二考你的表现真真让人惊讶。我说这些时日总也瞧不见你,还以为是去干什么七拐八弯的事儿了呢,竟是瞒着五姐。原来是躲在房中下苦功夫啊!不如就从你先开始说,让咱们都瞧瞧七妹妹的进步,也算起了个好头。”这番话明朝暗讽,一则指责乔雨夺她妃位的小人行径,二来将她往日的平平表现又提了出来。乔云双满目阴冷,她就不相信,这从来不论玄气还是医术都平庸之极的人,会突然一跃千里! 乔雨冷觑她一眼,福身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爷爷,乔雨这碗汤药共由八味药草煎制而成,麻黄,芍药,细辛,干姜,甘草炙,桂枝,半夏,五味子。” 噗—— 乔云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花枝乱颤夸张之极:“七妹妹,我就说怎么忽然……原来是运气这样好,抽到了小青龙汤啊!” 乔雨的确是聪明人,故意遮掩了方药的名称不提,将八味药草一一说出。若是不懂行的听见,也能给忽悠忽悠,可乔云双一提这方药名,顿时让人啼笑皆非起来,观众席上笑声一片,说不上是羡慕她运好,还是鄙夷她没能耐。 小青龙汤,便是寻常百姓都知道,是极为常用的风寒方子。 在乔家的医术大考里,能随机抽到这样的题目,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各种各样的目光朝乔雨聚去,让她捏紧了帕子,硬生生扯出个笑容:“乔雨的运气的确是好,可是爷爷也说了,考核中有难有易,皆是大伯随意分配的。若是让乔雨选,自然也希望有一道难题,能让乔雨迎难而上……没办法,运气也是考核的一部分啊。” 韩太后本来难看的脸色,在这未来媳妇的应变能力之下好了少许,点头赞道:“不错,不管怎么说,这题是答对了。这一页就揭过去吧,下一个。” 乔云双狠狠瞪去一眼,不甘心的一昂头:“爷爷,云双的这碗汤药,内有西河柳,荆芥穗,干葛,蝉蜕,薄荷叶,鼠粘子,知母,玄参,甘草,麦门冬,竹叶,共十一味药材。是为竹叶柳蒡汤,主治痧疹初起,透发不出。” 从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 说完,在一片赞扬声中偷偷瞧着姑苏让,白皙的面颊飞上霞红。 “正看你呢!” 姑苏让想当没看见,奈何身边宫琳琅百般提醒,瞪了好友一眼后,他对乔云双远远点了点头,翼州四大公子的温润教养展现的淋漓尽致。乔云双立即咬唇臻首,白玉样的颈子如天鹅般美好,心花怒放的沉浸在这一点头中了。 “啧啧,也太容易满足了。她爹倒是有点能耐,当年一举把四公子给拉下马,间接害了人家个家破人亡,同是兄弟,能下这种狠手……也怪不得乔延荣那老东西今天当众宣布家主传位之事,多半是在防着乔伯封呢。可惜生了个女儿蠢的要死,看上谁不好偏偏对你这面热心冷的动心!” 面热心冷,姑苏让倒没表现出反对。以他的家世府中这等勾心斗角之事更是多如牛毛,能风风光光活下来的必然不是真如表面这般,从头到内都温润儒雅:“老老实实当你的观众!” 那什么大考谁愿意看?没见着不少人都打起了哈欠么?百无聊赖的支着脑袋:“我这不是正在观赏‘神女有意襄王无情’的戏码么……” “从现在开始,到二考结束,你若能不发一言,一万两!” “三万两!”摸着下巴讨价还价。 “两万两!” 宫琳琅瞬间两眼放光:成交! 宫无绝嫌弃的瞥他一眼,好歹一皇帝,怎么就偏生是这么个守财奴德行! 几人说说笑笑间,台上乔文武已经回答完毕,他分到的是一碗毒汤,较为生僻之毒,虽然名字没说出来,但里面的毒草说的丁点不差。本来这辨识便是分辨药草,所以也是满分。乔延荣笑的合不拢嘴:“乔邱,到你了。” “老家主,想来这段时间过去,大家都已经有答案了,乔邱不才,愿把这回答的时间留给其他兄弟姐妹。” 在场的人都明白,乔邱此举明着是发扬精神让其他人先说,暗了根本就是想压轴。他是第一个站出来的,本就抢了风头,待到所有人说完之后他再来一场压轴表演,那这第二考几乎就可以算是他的个人场了。只看他自信的望着桌案上的汤药,众人心里暗暗猜测,那药必然不一般。 乔延荣眸子暗了暗,倒也没反对。 一直等到日头移到了正中,所有人都已经回答完毕了,成绩或好或差倒也都差强人意,毕竟是御医世家出来的,再差也不会丢了面子。眼见着午时将至,乔邱这才意气风发的站了出来。 “老家主,诸位,我这一碗是血府逐瘀汤!” 这话一出,乔府的人皆明白了,怪不得他一直这么个了不得的神色,这血府逐瘀汤,的确是今天所有的考核里最难的:“主活血祛瘀,行气止痛。共有当归,生地,桃仁,红花,枳壳,赤芍,柴胡,甘草,桔梗,川芎,牛膝,十一味基础药材。而这碗中还加了其他三味辅助药草……” 第31节 哗! 一片惊诧声。 就连观众席上对医术本不了解的众人,也大概明白这其中的难度。基础的汤药比之更为容易,只要有本事断定出这方剂是何,便都能倒背如流。可辅助药材是煎药者按照方子酌情添加的,但凡不违背药理,避开“十八反十九畏”,便皆可添加。而天下间药材千千万,煎制成汤剂后众多材料混在一起,连这都能辨识出来,不可说这乔邱在医术方面,有大才! 乔邱环顾四周,自信非常。 “其一,丹参,可排脓通络。” “其二,牛黄,可清热解毒。” “其三,艾叶,可散寒止血。” “好!” 三答过后,乔伯岚抚掌大赞。 他这一门心思扑在医术上的,见到这种后起之秀极是欣慰,无关什么考核什么家主,纯粹是在医术上的见猎心喜。便是乔文武回答之时,也没见他有任何举动,这一声好,无疑是将乔邱的答案推了又推,推到了一个至高点!有他这么一推,观众席上不论了解的不了解的,皆先入为主的赞叹起来。 乔延荣也淡淡点头,比起乔文武的回答虽不热情,倒也看得出满意了。 他深深看了乔邱一眼,别有深意:“很好,乔邱,今日这一考你的成绩最是优异。大考结束之后,你就莫要回去了,把父母也接过来,以后便留在主宅协助家主吧。” 这是所有旁系子弟的梦想,也是他们参加医术大考的共同目的!旁系子弟们欢呼着,与有荣焉的送上艳羡恭喜,乔邱紧紧攥着拳,极是淡定的谢了恩。如果说一日之前,他的目的还只是留在主宅的话,到了今天,他看中的便是那乔家家主的无上地位!乔邱深深呼吸了一把,这等被人追捧的感觉飘飘然仿若云端…… “这老东西倒是狡猾。” 宫无绝轻嗤一声,刚才乔延荣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我已经给你一个进入主宅的机会,已是天大的恩赐,要你协助家主,则表示那家主之位不是你能肖想的!他朝乔邱看去,那人紧紧握着拳,脸色十足的挣扎,在大片大片的称颂之中面颊都是红的。 已经踏上了云端,谁还愿意重回泥沼? “唔唔唔唔唔唔……”宫琳琅道。 宫无绝斜眼瞧他:“说话!” 宫琳琅指指姑苏让,比出个“二”的手指,暗示自己不能说话,眉开眼笑的继续“唔唔”。那意思:他若是一意孤行,一个旁系子弟即便今天能得到家主之位,今后死于意外也太容易了!乔延荣可不是个什么慈悲人。 宫无绝点点头。 “唔唔唔唔唔唔?”你也这么认为? 宫无绝拍拍好友肩膀,一脸赞成:“是,你的确很二。” 宫琳琅:“……” 就在宫琳琅欲哭无泪的时候,一声意外的冷哼响彻会场:“不见得吧!” 满场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明白那戚长老和乔老家主之间发生了什么,貌似刚入场的时候两人还有说有笑,忽然之间便好像互不顺眼的较起了劲,很有几分剑拔弩张。 方才一片赞扬声中,韩太后正在大赞乔家小辈人才辈出,即便到了乔延荣这个年纪,表面上多么淡定,眼中也不由泛上了喜意。这喜意落在了戚长老的眼里,越发的不是个滋味,这不仅仅是因为韩太后。乔延荣在他看来不过是个御医世家的家主,一个老匹夫而已,竟也妄想和玄云宗攀大?每每想起昨夜的刺杀他就心头恼火。 忍了一整个上午的他,终于忍不住了,便突然说出了这句意外又尖锐的叫嚣。 乔延荣冷冷笑道:“哦?那戚长老是什么意思?我乔家的小辈难以入长老之眼?” “倒也并非如此,乔家大多数的孩子的确非池中鱼,不过嘛……”戚长老也笑,这笑却有几分阴险挖苦之感:“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最为出名和深入人心的不用本长老说大家也知道,这不还有个闷头睡大觉的么!” 他说着,一指! 所有人都随着这一指看过去。 那指尖的目的地一张让人记忆犹新的大椅子,来自于原本的玄王爷屁股底下。此时上面窝着个红衣少年,咬着那支绝品狼毫的笔杆呼呼大睡,一条晶莹剔透的哈拉子要掉不掉的挂在嘴角……头顶姑苏让那扇扇子的小厮还在一下一下卖力的扇着,凉风习习中眼皮狂跳,那少年睡的更加惬意。 “哈哈哈哈……” 满堂哄笑声中,戚长老笑着摇摇头:“这闻名海外的废物,再一次让本长老大开眼界啊!乔家……乔家啊……教导有方,教导有方啊!” 乔延荣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乔青!” 一声怒喝,震耳欲聋。乔青翻个身,露出半张被压的满满印子的绝美面颊……继续睡。 “乔青!” 乔延荣呼呼喘气,小厮都快要吓尿了,手软脚软的推推她:“九公子,九公子,快醒醒啊!” 万众瞩目之中,乔青揉揉眼睛终于睁开了惺忪睡眼,伸起的懒腰可见这一觉睡得不错,满足咂咂嘴嘟囔道:“考完了?可以吃午饭了?” “噗——” 喷笑声此起彼伏,简直要把这广场给掀翻了。 “哈哈哈哈……” “大考也能睡着,真是朵奇葩啊!” “我说乔家小九,你刚刚是不是做梦梦见鸡腿了?” 乔延荣拍案而起,巨大的轰响中,桌案被他拍的震了一震。场上的笑声渐渐弱下来,所有人都憋着笑不敢在这等时候触他霉头,肩头一抖一抖的,匪夷所思地望着那闷头睡大觉的奇葩,暗叹着这小子要倒霉了。 乔青还一副状况外的样子,眼睛半睁不闭一脸无辜又茫然就像是方方出生的孩童。望着满场刷刷放光的目光,准确的找到了远远捂着额头嘴角抽搐的宫无绝:“还没到点吃饭么?” 宫无绝默默扭过头。 他上次在牢里已经见过这小子刚睡醒的模样,那娇娇弱弱恐怕让人卖了都不知道,哪里还有他印象中那阴险狂肆又狠戾妖邪的模样?不过这茫然时间也短,估计一会儿这小子自己就醒了。 乔青的确是快要清醒了,四下里看看一眼对上乔延荣阴冷的眸子,心下便明白了大半。靠,这狗屁大考无聊的一腿儿,昨夜又忙着偷袭乔延荣和戚长老,身上的内伤还没痊愈呢,老子不睡觉都对不起自己! 还没说话,已经有人先了一步:“九弟,医术大考你都能睡着,五姐真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么片刻的功夫,她已经完全的清醒了,往椅背上一仰,稍显凌乱的发丝荡在颈边,又恢复了那妖异风流的气质:“好说。” 又是一阵笑声,这乔家小九也不知是真的不懂,还是脸皮厚过城墙,竟听不出这是挖苦么?乔云双冷笑一声,缓缓走上前来,执起她桌案上的药碗:“这么久过去,想必你这考核根本就不懂才睡着的吧?” 这么一说,大家都明了。 肯定就是因为不懂,照这么说,上一考她获得了满分,还真的是因为乔文武的教导么?临时抱佛脚也能得满分,狗屎运啊! 乔青似笑非笑的一扫她手中的药碗,已经猜到了她要干什么:“所以呢?” “要五姐帮你么?”今日这场子风头全被那该死的旁系乔邱给抢去了,对于一向将自己堪比凤凰般骄傲的她如何能受得了?若是能再回答出一个乔九的题目,也算是找回了场子。 素手一扬,做了个请的姿态:“有劳。” 乔云双更是满意,满面笑容靠上去闻了闻,忽然,那笑就僵住,再嗅了一次,整个眉峰都颦了起来……她又浅浅嗅了几次,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尴尬,时间缓缓的过去,这场面不可谓不让人好奇。渐渐的有人低低讨论了起来,难道这乔九抽到了什么难题? “五小姐,不如还是让乔邱来试试吧!” 乔邱大步走过来,鄙夷的看了眼咬着唇瓣的乔云双,乔云双恨恨的把药碗递上去:“好!本小姐就看看你怎么辨识!可莫要辨不出来,徒增笑料!” 接过药碗,乔邱丁点都不在意。在医术方面,他若认了第二,这整个高台上谁敢说第一?乔伯岚眉眼一跳,正要阻止他,却在乔延荣森冷的目光下硬生生止住,满面犹豫。乔邱靠近药碗,鼻尖药味萦绕,微苦中含着丝甜味,煞是好闻。他的脸却在这迷蒙味道中一下子变了,扭曲的跟倭瓜一样。他似不确认般的又朝碗里凑了凑,不断的深深闻下去…… 随即,在所有人的视线中,那张脸竟然一寸一寸渐渐黑了下去! 由额头蔓延两颊、下巴、脖颈…… 哗! 满堂宾客霍然起身。 有人怪叫一声:“中毒了!他中毒了!” 乔邱依旧站着,双目渐渐迷失了神采,随着脸部变黑之后双唇也跟着泛上褐色。乔云双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庆幸她没有乔邱自负,几次没闻出后便果断没有再继续。她豁然看向窝在椅子中一点惊讶都无的乔青,尖声道:“是你!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 这一声尖叫,尖锐的炸开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仿佛点醒了什么。 他们惊诧地朝着乔青看过去,见那少年似笑非笑,一双漆黑幽深如古井的眼睛中看不出丝毫的神色,惊诧没有,害怕没有,仿佛在说:是你们争着抢着要闻的。她明显一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 心中倏然冰凉冰凉,一股寒气从心间沿着四肢百骸,直直蔓延到脚底。 这就是那个废物么? 这真的是个废物么? 乔青把玩着狼毫,淡淡一笑,却让在场的人毛骨悚然,听她慢悠悠提醒道:“冥露,在迷幻中致死的十大奇毒之一,若是再不救,这乔邱……” 全场震惊! 众人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脸上骇然如纸。十大奇毒?! 若是没有解药,这乔邱必死!可是,现在他们想的却远非如此,在场皆是达官贵人谁的心里不是回肠百转,一瞬间就想到了其中的猫腻。为何一个乔家的医术大考中,会出现这样的剧毒?哪怕乔伯岚在方剂大全中不巧抽到了,又如何会真的端了上来?而更巧的是,就偏偏分给了上一场的满分之人,最后,在乔云双和乔邱要闻的时候,那乔老家主为何不阻止?! 这其中的事,一瞬就被想了个通透。 “伯岚,快救人!” 这个时候,乔延荣不说话也不成了,他的本意的确是想让乔青死,哪怕乔青不死,也会因为这个毒而得不到这一场的满分。他也的确想让乔邱死,这一切都可以解释成意外!哪怕在他们死后众人心里明白,人都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哪个家族不是如此,勾心斗角算计深深。可是没想到那乔青不只认出了这毒,还从头到尾没闻上一下,更是在方才一举说出此毒的名字,将矛头转到了他的身上!乔延荣大恨,既恨且惊,他压根就没想到过,这乔九竟能认出十大奇毒之一的冥露! 只得连连催促道:“伯岚,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拿解药!” 乔伯岚这才从震惊中回神,飞速冲出广场。 片刻后冲回来给已经奄奄一息还处于陶醉中的乔邱喂下解药。 乔邱被一副担架抬了下去,性命虽然保住了,但是十大奇毒可是好相与的?这毒在体内走了一遭不养上个三五日都下不了床。也就是说,第三场的考核,他无法参加了。这虽然不是乔延荣的初衷,但是殊途同归。 剩下的,便唯有一个——乔青! 此时,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明了,一瞬间,神色各异的目光遥遥落到了高台上窝在椅子里的红衣少年身上。眼见着午时将至,二考即将结束,没有人认为,她可以说出冥露中的药材。好吧,也许有的人心中有少许期待,这个从来被称之为废物的少年,能给众人一个惊喜?毕竟她可是认出了冥露啊。可是这希望实在太过渺茫,十大奇毒,就这么一个十六岁的小子,能知道配方?!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她如果真说出来,那才是见了鬼了! “九弟,别以为中间发生了乔邱的事,你这考核就能糊弄过去了!”寂静的广场上,揣摩出家主意思的乔雨,率先将这事挑起了头:“二考的规矩便是辨识出药材,你辨识不出,则算是弃权了。” 乔延荣投去一个满意目光,施施然的坐回了椅子:“小九,考核就是考核,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若答不出,那么老夫也……” “环蛇。” 两个字,斩金断玉。 如此清晰的响在广场上空,也响在乔延荣的耳际,让他没说完的话倏地顿住。 天穹日光之下,乔青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眸光如萤尽是成竹在胸的睥睨:“马桑子,黄萸根,苍耳,朱蛤,天南星,红芒蛛……” 每一个词从那红艳艳的唇中吐出,乔延荣的脸色就苍白一分,随着她一气呵成已经念出了七七四十九个药草,乔延荣的老脸已经惨白如纸,霍然跌坐到了椅子上。他知道,这是冥露的药方!他费尽千辛万苦几乎算不出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寻来的药方!而如今,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她轻描淡写眼眸半闭的悠然吐出…… 这可是十大奇毒啊! 此时此刻,什么家主,什么废物,全部被他抛在了脑后,唯有乔青的嗓音在耳边轰轰回荡。只看乔延荣的神色,在场的人便明白了个一清二楚,然而明白归明白,心下的震惊已无法形容! 翼州大陆千万年的历史,只有十毒可称奇,足以说明这毒的珍稀之极!而这只有十六岁的少年,竟然真的知晓?!还真的见了鬼了。这清朗宛如美玉琼珠的声音,还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一个接着一个,不犹豫,不思索,轻轻缓缓悠然随意,仿佛完全不知道给在场之人造成了怎样的震撼。 第32节 不论这乔九在玄气上如何,谁都知道,医术上的成就她可称前无古人。这整整蛰伏了十六年的废物,在这一刻,终于让人见识到了她的本事。 废物?不,这是一个医术天才! 如今的他们并不知道,在今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还会受到怎样的刺激,怎样的震撼。 乔青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他们更不知道,在未来的时候,这少年会成长到怎样让人无法匹及只可仰望的高度。此时,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锁在那妖异少年的身上……看她黑发如墨,看她眼眸似星,看她朱唇若樱,看她红衣似火。看她在这万众瞩目之下,第一次,绽放出如同墨空冷钻一般的耀眼光泽,无双风华! …… 直到最后两个药草被念出,足有九九八十一个名字的药方终于揭晓,场上顿时发出一声不约而同吐气声。宫无绝大刀阔斧的坐着,剑眉一挑,白眼一翻,嘴角勾起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弧度,这小子,耍帅! 乔青懒洋洋觑回去:有本事你也帅一个啊? 眼风一飞过去,便不再看那人的表情,拍拍手站了起来,表情无辜的可恨:“爷爷,不知小九的回答对是不对,不知这第二考小九过是没过?” 砰砰砰! 一阵连连绝倒的声音,哎呦哎呦在场内响起。 观众席上七倒八歪,众人爬起来忍不住为这少年深深汗颜了一把,你丫把十大奇毒都整出来了,还问过没过,这不是埋汰人么?啧啧啧,瞧瞧乔老家主那张脸,刚才还是惨白惨白的,这会儿就变成了锃绿锃绿。 乔延荣深深的看着她,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一句话四个字颤抖的吐出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乔九,满分!” * 四个字,宣布了第二考的结束。 乔青舒舒坦坦的在众人仰望之下,走下了高台。 问她去哪里? 吃饭时间到! 医术大考一共三场,前面两场上午,最后一场定在下午,总不至于要给每个达官贵人一人发一个包子继续等在看台上。 乔青圆满的奔向自己的小院,那里无紫非杏定然已经备下了可口的饭菜,还有时时耍贱的大白等着她去蹂躏。乔青的心情非常好,红衣悠然荡离,全然不顾满场尚且处于震撼之中的观众们。 乔延荣摇摇晃晃着在戚长老幸灾乐祸的目光和满场人各异的神色中站起身,硬撑着道:“寒舍备下了酒水,酒菜微薄,诸位莫要嫌弃才是,有请移驾。” 众人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幕之中,随意的应和了几句,便三三两两的转移了阵地。 “那小子,今天完全是他的个人专场了!” 宫琳琅撇撇嘴,在众人簇拥之下向外走着,宫无绝垂下眸子,心想今天才刚开始,后面才是真正的风云暗涌,指不定这小子还要搞出什么大动作。脑中思绪翻飞着,耳边姑苏让的疑问,悠然传了过来:“无绝,有个问题我倒是奇怪的很。” “唔?” 姑苏让微微一笑,朗若清风:“乔青方方醒来之时,怎么第一个看向的……” 宫琳琅瞬间接上:“是你!” 两双四只眼睛,一双戏谑,一双还是戏谑,好像他和那小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一样。宫无绝挑挑剑眉,忽然觉得那小子是故意的,他不是想让人误会么,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么。好啊,爷就将计就计,看看你怎么在这两个好友的面前开脱?宫无绝瞬间黑了脸:“别说那小子是个男人,哪怕是女人,老子也敬而远之!” “切,你见了女人就像见了鬼,尤其是你家老太太和她塞给你后院的那一堆,这事儿谁不知道。” 两人摇摇头率先走了,那表情,死活笃定了他和那小子之间有什么! 靠!难得向来修养良好的宫无绝,也不由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某人并不知道,这句在此时笃定非常的话,在以后会成为两个好友笑话他一辈子的笑柄!每次提起来,宫无绝就忍不住深深叹息,话不能乱说啊……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的宫无绝,只顶着一张黑漆漆的脸,万分嫌弃的大步走出了广场。 直到场中陆陆续续的空了下来,唯一还剩下的,便是高座之上的宫玉。他挥挥手,眼前立即出现了一道黑影,悄声吩咐了几句,那黑影消失,宫玉依旧独自坐着,手中捏着乔青第一考时所答的卷子,眼中复杂又痴迷的盯着上面的字。嗤啦一声,这纸卷化为片屑,漫天飘洒…… 这一坐,便坐到了一个时辰之后。 众人返来,陆续回到座位,所说所聊的依旧是那乔家的废物,哦不,如今不能称之为废物了,该说乔家的医术天才。关于今日这一幕废物大翻身的对话嗡嗡响彻在乔府的每一个地方,相信用不了多久,整个盛京乃至大燕都将如此。 谁都清楚,只要乔青第三场发挥不失常,这乔家的家主之位,便非她莫属了! 然而没有人想的到,直到众人全部就位,太阳西斜,未时已至。 咣—— 一声锣鸣响起,第三场考核终于开始之时,那家主之位已经半握在了手中的少年,在万众期待之下,竟是仿佛在这乔府凭空消失了! 她没有出现。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章 风乍起 乔青不见了。 第三考即将开始之际,这红衣少年依旧没出现在台上。 对于此事,满场观众们说不失望是假的。经过了一个上午,好像这医术大考根本就是为了那少年所准备,方才午膳之时,每个人都还在期待着接下来这一考中她的表现,这下子主角一失踪,剩下的考核还有什么意思? 和他们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高台上的考生。 他们暗自窃喜,没来才好呢,最好是失踪,死了更好,从此以后再也别让咱们看见她! 就在这些心思各异中,广场的大门变成了考前的焦点,所有的目光都朝着那里汇聚去,好像那少年又会如上次一样,在最后一刻红衣翩然从天而降。然而没有,直到乔延荣晦暗不明的看了看天色,起身宣布:“时间已至,第三考,开始!” 乔青都没有再出现。 宫琳琅和姑苏让一齐看向了敛目养神的男人:“人呢?” 鹰眸掀起条缝隙,宫无绝一脸无语:“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来来来,给哥们透个信儿,那小子上哪去了?”宫琳琅拍拍他肩头,满面猥琐贼兮兮的把耳朵靠上来,宫无绝一巴掌把这脑袋给推走,咬牙:“哪凉快哪呆着去。” 宫琳琅也不生气,上姑苏让那里找安慰去了:“这俩人,有秘密还瞒着兄弟。” 不搭理这不着调的皇帝,宫无绝觑了眼高台,此时第三考已经开始,除了乔邱和乔青之外,其他人全数到齐。这一考的内容是望闻问切,一抬担架被送上高台,昏迷的病人正被考生围着切脉会诊。没有了乔青的考核,让观众席上一片百无聊赖,有的人甚至已经打起了瞌睡。那小子……宫无绝端起茶盏,失笑摇了摇头,她去了哪里他的确是不知道。前面才演了两出按理说不可能无缘无故缺席这最后的一考,尤其是这一考结束后,明显这会场上还会发生一件大事。 之前她参加考核的目的,他不了解,但是后面这件事她又怎会缺席?可恶的小子离了会场也不知道留个话……手一抖,青黄的茶水洒了一身,宫无绝差点想抽自己一嘴巴,你们俩啥交情她给你留话!呸,没交情! 某个男人洒了一身茶叶梗子,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还沉浸在方才那句埋怨的惊骇中。 看得旁边两个好友莫名其妙:“怎么了?”好像这人从结实了那乔九之后,就越来越古怪。 “没事。”掩饰性的咳嗽两声,丢了空茶杯,宫无绝起身大步离开。 “皇上,玄王爷这是……”身后乔延荣询问的声音传了来。 “没事,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别理他,继续观考。” 正走出会场的男人一个趔趄,回头阴森森瞪了呲牙咧嘴的宫琳琅一眼:你们全家都每个月有那么几天! * 乔九公子的小院中,宫无绝慢悠悠走了进来。 耳尖微动,院中无声无息,静谧的古怪。 一路观赏着这外间的破落,脏兮兮的案几,缺了腿儿的椅子,蒙了灰尘的书柜,看上去就硬邦邦的床榻,还有那窗子,在夏日的微风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噪音……剑一般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这就是那小子十六年住的地方?哪怕乔府稍有能耐的下人住的都比这里好! 这疑惑直到掀开了帘子,看到了内室之后,终于解了开。 宫无绝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他就说,那小子怎么会这么亏待自己? 谁能想的到,这看似破落的一方小院,竟是别有洞天!先不说这檀木床、黄梨案、鲛纱丝、虎皮椅,每一样都奢华无边,单单就是下踩着的柔软如无的雪白地毯,厚密轻盈一路绵延铺满了整个地面——北塔尔冰湖上行踪诡秘的雪鸳,一只也是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的至宝,而这满室被人踩在脚底蹂躏的绒毛,已经不是银两可以估计。 而此时,上面正有一只胖不溜丢猫不像猫狗不像狗的……呃,姑且称之为肥猫的生物,舒服的满地打滚。瞧见他这突然闯入的生人,肉球一样的身子顿了顿,掀起眼皮瞄了眼:“喵呜?” 当然,大白的语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明白的。 长身玉立的男人无视了那句猫语,静静观赏着这间奢华内室。看看脚边地毯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两个女人,再看看那只没收到回应后继续滚啊滚的大白猫,深深觉得那乔青身边的所有生物都古怪的很。 对于此,只用了眨眼的功夫,接受度良好的男人便适应了。一抬脚,绕过四仰八叉昏迷着的无紫非杏,施施然走到桌案前,姿态优雅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淡定的啜了起来。 “极品玉峰,好茶。” 噗—— 房顶之上,一声喷笑不可抑制的响起。 宫无绝挑了挑眉,对于眼前凭空落下两个黑衣男子,没有丝毫意外。 项七呲着小虎牙笑倒在洛四肩头:“喂,快起来吧,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还大燕名姬呢!” 地上挺尸的无紫一个高蹦起来,无语的瞪着桌案前悠然品茶的男人,这玄王爷,见死不救,也太没爱心了吧!非杏跟着爬起来,嘴里连连咕哝着:“知不知道啥叫怜香惜玉啊!” 宫无绝含笑瞥他们一眼,他从一进门就闻到了这房间里残余的少许迷香,再见地面上两个女人,更是明白,那小子估计是被人掳走了。当然,小小迷香不在话下,既然被掳走,就绝对是她将计就计。而地上的无紫非杏,若是不知道乔青的身份就罢了,修罗鬼医的丫鬟又怎会没两把刷子?他静观其变,看看她们在搞什么名堂,果然,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手下。自家公子都没了影儿了,这四个还在这逗趣儿呢。 “你们主子呢?” 提起这个,无紫非杏对视一眼,欲哭无泪。 她们哪里是在逗趣儿,那迷香一来她们就闻到了问题,更不用说公子了。可公子想将计就计也不该阴她们啊,招呼一声她们俩绝对想怎么晕就怎么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演出。哪用得着……这绝对是报复啊报复,不就是糟蹋了你的九转灵芝膏嘛! “你是说,你们是被乔青给打晕的?” 宫无绝眉毛跳了跳,见两个丫头揉着脑门一脸郁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德行,的确像是那小子会干的。 “这么说,连你们也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是,咱们刚闻见迷香,就被公子给敲晕了。” 说到这,不由得想起自家不良公子的阴险行径,小心翼翼瞄了眼貌似也记起了那桩事而铁青了脸的男人。可怜的玄王爷,这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了吧。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两人赶紧转了话题:“咱们是不知道,不过有其他‘人’知道!” 宫无绝扬眉喝口茶。 非杏憋着笑一把揪过还在地上傲娇打滚的肥猫:“大白,刚才动手的是什么人?” 喝进嘴里的茶水险些喷了。 接受度再良好,也不能适应这四人对着只猫提问。宫无绝只觉得这一屋子人不是古怪了,简直就是脑子有病!尤其再瞧瞧四个人尽皆望着这只肥猫,神情是那么的认真,仿佛它还真能给说出个一二三四一般,这诡异的情形只让他想以手抚额。不禁自嘲,今天这趟,是不是来错了,管那小子是死是活去了哪里的! 偏偏这肥猫仿佛真的通人性,一落到非杏的手里,就哼哼唧唧不愿意的瞪向他,挥舞着肥嘟嘟的小爪子张牙舞爪。 鼻孔朝天,连声抗议:“喵!” “喵喵!” “喵喵喵!” 第33节 非杏点点头:“玄王爷,咱家大白说了,它刚才跟你打招呼你竟敢不理它。嗯,它不和没礼貌的人打交道。” 宫无绝起身就走,再在这里呆下去,他才是真的脑子有病!一只神神经经的猫,四个神神经经的人,还有个消失无踪的神经主子。一身黑衣的男人飞速离开了这见鬼的小院,直到走的远远,还能听见后面断断续续传来的让他凌乱的对话…… “喵呜。” “算了算了,莫要和他计较,咱大猫有大量。” “喵呜。” “嗯,你是最优雅的猫,你是绅士,那人怎么能比你还骄傲!” “喵呜。” “什么?!你说你刚才只顾着打滚了也没注意掳走公子的是谁?!你这只不优雅不绅士的贱猫,不早说……” 没有了利用价值的肥猫,就这么被从来温柔的非杏一巴掌拍飞了。房内四人对视一眼,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哪怕公子将计就计,也该给她们留个准话啊。即便对自家公子一向有信心,此时也不由得担忧了起来,只希望她无碍才好。 * 乔青自然没事儿。 此时的她,正被关在乔府一间幽静的院落里,房外有侍卫把守着,在远些,她侧耳倾听,还能感受到极多的人严阵以待。冷笑一声,乔府内的一切又怎会逃过乔延荣的耳目?若非有他的首肯,宫玉也成不了手。 这爷爷倒是尽职尽责的很,帮着外人把她这亲孙子掳走,还给提供窝藏的地方。 环顾这豪华的厢房。纵排的九宫格上,一尊青玉骏马傲然而立,玉质清润透亮似有水波在内流动,与一边半人高的赤红珊瑚呼应点缀,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极致的瑰丽之中。 真是瞧得起老子啊! 乔青干脆躺下去,既来之则安之。 她安了,有人却不安了。 门口的守卫狐疑听着里面的动静,也就是没有动静:“怎么这么安静?不吵不闹的。” 这种事儿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以往玉王爷看中了什么人,那必是要强取豪夺的。里面也不乏一些大家族的少爷公子千金小姐,甚至娈童也曾掳过一二。然而不论男女不论老幼,哪一个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最淡定的也得掀个桌子,砸个盘子才合理吧?何曾像现在一样,关进去已经一个多时辰,这乔家九公子早就应该从迷香里醒来了,里面却一丝儿的声音都无。安安静静,乖乖巧巧,越是如此,就越是让人心下惊疑。 “的确邪门的很。” “那……要不进去看看吧?” 一个侍卫正要推门,被另一个赶忙拦住:“你疯了!万一这是她的诡计,让她就这么跑了,咱们怎么跟王爷交代!” “不……不会吧?” “哼,不会?你忘了上午的考核里她的表现了?整整十六年,谁听说过这九公子对医术有研究?咱们听见的可只有她的废物名声,玄气不会,医术不懂,这人蛰伏了十六年,连乔老家主都看不出端倪,那得是多大的能耐!还有刚才去她的院子里,里面什么环境你没看见么?这九公子何止是不出声邪门,那豪华的内室简直匪夷所思!” 那侍卫顿时缩回推门的手。 的确如此,刚才那内室的奢华简直要闪瞎了他们的眼! 即便比起这会儿王爷用来藏人的房间,都要高档上不是一星半点!从来作为一个废物的她,那本应该破落颓败的房间,如果这其中没有猫腻,又怎么会是那样?侍卫点了点头,不敢再兴起进去瞧瞧的想法,只希望王爷早些回来,让他们把所见所闻通通汇报了。这九公子,一个不好就是王爷的大麻烦! 正担忧着,前方宫玉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步伐很快,带着点兴奋匆匆而来,锦袍生风脚不沾地一路飞速到达了门口。侍卫迎上来正要说话,他已经一摆手,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紧闭的房门上,一推。 吱呀—— 宫玉喘着粗气大步走了进去。 细长的眉眼在房内一扫,竟没有见到预想中的人影,心里一沉,陡然加快的步子冲上前去。走到一半,才猛然松了一口气半眯着眼睛望向床榻上侧卧的一道身影。垂下的纱帘内,她侧身朝内的躺着,线条修长顺滑毫不玲珑,满头青丝散开在枕上,火红的衣摆垂下床沿,竟是……睡着了。 房内寂静的可怕,只有某人不知死活的鼾声,一声又一声,轻缓的响起。 宫玉哭笑不得,他放轻了脚步生怕吵醒这心尖儿上的人,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心脏都像是要跳出胸膛。终于,拉开床幔,那么清晰的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少年,他俯视着这张梦寐以求的精致侧脸,白玉般的肌肤,蝶翼样卷翘的羽睫,黑到极致,又白到极致。向下看去,目光沿着鼻翼到嘴角下颔脖颈……咕咚一声,宫玉不可抑制的吞了口口水。 黑眸悠悠睁开。 压下身上一根根站起的汗毛,乔青翻个身坐起来,倚着床壁望向床边精虫上脑喉结滚动的男人,似笑非笑也不说话。 在这样的神色中,宫玉升起的情欲顿时如一盆冷水浇下:“你不害怕?!” “怕什么?”乔青把玩着散落肩头的青丝,悠然一笑:“二姐夫想和小九叙叙旧而已,自家人有什么好怕。” 宫玉紧紧盯着她,见她的确轻松,这样的坦然绝非能伪装出来的。他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以前对这小九不过是因为美貌,经过了今日一上午他更是移不开眼。门外的侍卫都能看出的问题,他又何尝看不出来,这少年韬光养晦卧薪尝胆背着废物的名声这么多年,必然有所图谋!而今日更是他的大日子,绝不允许有丁点的差错。 成则一飞冲天。 败则身首异处。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对这少年放不下心,移不开眼。 他只恨,她为什么没在昨夜牢中被乔雨毒死,要让他看见她今日的无双风华,深深沉溺…… 宫玉笑够了,走到桌案旁扶着坐下,语调带着点病态的激动:“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这乔家?还是要为当年的事报仇?不管是什么,等本王坐上皇位,本王帮你!” 这话可说是豪情万丈!甚至连他大逆不道的谋划都透露出了一二。然而想象中的激动和惊恐都没出现,乔青不甚有兴趣的挑挑眉,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条件呢?” “本王待你,没有条件。”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玉王爷,当我是三岁孩子啊,你这话说出来也不嫌寒碜?”乔青这次才是真笑了,她从床上下来,甩手朝外走去:“既然没条件,那我就走了啊……”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乔青大力甩开,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被这人碰一下,回去得消几天毒啊! 她转过身,不屑的斜眼看过去:“又有条件了?” 宫玉坐着,她站着,这等俯视的鄙夷的神色让他生生矮了一头。他立即站起来,却发现即便是比这少年还高出少许,哪怕是被她仰望,都有一种她在云霓之巅,他在泥沼之下的卑微感。这种感觉让他羞愤欲死,冷笑道:“本王话没说完,没有条件,却有前提!” 乔青冷嗤一声,这就是差距。 她不由自主拿眼前的人和宫无绝比较,不论那见鬼的男人多么腹黑阴险,可只要说出的话,绝对是一言九鼎!哪像这人,说话跟放屁似的。乔青挥开脑子里的想法,拿这畜生跟人比,自己也有毛病:“成了,你的前提老子心知肚明,什么条件的我不需要也不在乎,自有乔雨乔云双那样的大把的人上赶着想要,爱给谁给谁。皇位还离你八丈远呢,就在这大放厥词一副非你莫属的恶心相,少给老子丢人现眼了!” 乔青说完,甩手走回床上,闭目不言。 她清楚明白的很,这个房间现在她走不出去,不,并非出不去,她要是以暴露玄气为代价,外面那些人都得歇菜。可是这明显不是个好提议,她的玄气还等着在最后时间,给某些人致命一击呢…… 乔青依着床壁心念电转,最后的结论就是,她还得在这里呆上个一时半刻。再过些时候,总有沉不住气的人来送她上西天,或者说,帮她一把。感受着宫玉越来越狰狞的气息,她浑身舒坦,挥挥手赶苍蝇一样的厌烦:“赶紧走吧,玉王爷,再在这磨磨唧唧的,你到嘴的鸭子都要飞了!” 乔青这番话,反倒让宫玉肆虐的怒气一顿。 “你知道?!” 这就是乔青的目的,在这里和宫玉对上明显不合适。一旦他狠下心出手她就必会暴露玄气,刚才那一顿骂自己也痛快了,这会儿把他赶走才是正经。宫玉只沉浸在巨大的惊诧中,完全没发现,自从进了这房间开始,一切的步调走掌握在这少年的手里,不论是怒是惊,全部被这少年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给引导掌控。 乔青轻轻笑起来:“何止我知道,玉王爷,你聪明一世怎么这会儿这么糊涂呢?” “什么意思?” “我好歹也是乔家的九公子,爷爷当年做的再不对也是我的亲爷爷,再说整整十年过去了,没有了乔家我还有什么呢?想必我要说血浓于水你会当成放屁,但是的确如此,我的一切都依靠着乔家,只要乔家还存在,我就是乔家的九公子,若不存了呢?我是谁?一个没有玄气的废物而已……”草稿都不打,乔青脸不红心不跳说的情真意切:“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会生出二心……” 宫玉皱皱眉,道理的确如此。 当然,前提是乔青真的是个没有玄气的废物。 见他凝神思索,乔青接着道:“你再想,连我都清楚明白的道理,爷爷若是都想不通,他这一辈子也就白活了!” 宫玉霍然抬头:“你是说,他以你牵制本王!” “总算想明白了,玉王爷,直到现在,你发现了我有丁点的惧怕么?我是有后盾哪……乔家御医世家荣宠数辈,为何要在这一辈为你甘愿冒险?支持一个篡位的王爷冒险和玄云宗分担那从龙之臣的功劳并在今后留下千古骂名,和支持当今皇上一举清剿有不臣之心的你将乔家荣耀延续下去……你说,他会选谁?你猜,如今你呆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广场上会发生怎样的滔天巨变?你的布置……到底还在不在?” 宫玉面色惊疑,一条腿不受控制的率先迈出了步子,轰然朝外冲去。 然而到了门口,他又一顿:“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把这事告诉我?你不是和乔家是一体的么?” “不,爷爷他已经老了,他拼不动了。我跟爷爷合作牵制住你,作为回报,由他将乔家家主之位传给我,这的确是最为稳妥之法。不过……”靠,这样还骗不了你?!乔青站起身,一身红衣荡出妖邪的弧度,黑眸如星承载着俾睨天下的狂傲:“我更喜欢当这功劳无上的从龙之臣,让乔家恢复太祖时候的无上荣耀!” 言语铮铮! 震的宫玉怔在当地,这知道痴迷的望着他。 他不由想起了上午时候乔延荣对戚长老说的话,“老夫活了一把岁数,一切求稳。”这句本是让戚长老打消忌惮的话,此时在乔青这一番胡诌八扯中,便成为了她的言论最有利的证据! 其实如果他有时间细细想来,便能听出这其中诸多狡辩之词,但是可惜,他从一进门就被乔青把握住了节奏,所有的心思都被乔青牵着走。先是以厌恶之言刺激的他大怒,后一语戳穿了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部署。那个时候,宫玉便已经方寸大乱,梦寐以求了一辈子的皇位,论是谁听到这如雷灌顶的消息,也不会淡定。之后乔青更是在连消带打的忽悠之下,硬生生将乔延荣从从龙之臣,扭曲成了叛变之患。这一股脑的信息砸下来,根本宫玉已经完全的懵了…… 所以此刻,他呆怔着,心中的惊惧犹如惊涛骇浪腾腾翻滚。 “玉王爷?” 乔青的一声轻唤,让他瞬间回过神,深深的看着她已经带上了几分感恩戴德:“好!一旦本王成事,必承诺你……” “还不赶紧的走!”乔青打断他,这人真心能叽歪,你不走害老子的怎么来:“再晚了别说皇位,连二路汽车都赶不上了。” 宫玉撒腿狂奔。 犹如飓风狂飙出了房间,那门被玄气震开再猛然阖上嗡嗡作响,便如他此刻的心情,一团乱麻。 门口守着的侍卫见他出来,正要再一次禀报,还没来得及说话已见自家王爷踩了尾巴的耗子一样,跐溜一下蹿没了影子。侍卫挠挠头:“王……王爷怎么了?” 另一人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仿佛看见了里面红衣少年躺在床上微勾的嘴角,就如在上午的考核中那般,掌控一切的成竹在胸。他说不清为何有这样的感觉,只从方才王爷飞奔而出后,心里就七上八下…… “要不要去禀告太后娘娘?” 这话刚刚问出,远远便看到太后娘娘身边的亲信太监赵公公,提着一篮酒水走了来。侍卫连忙迎了上去:“赵公公,您怎么来了?” 赵公公五十余岁,身子微有佝偻,男女不辨的尖细嗓音回道:“太后娘娘看王爷离场了,便让奴才来瞧瞧。怎么这么久都没回去,可是午膳时候没用,这会儿不舒服了?这不,还带了酒水来,王爷可在里面?” “回公公,王爷已经离开了。” 赵公公笑笑,仿佛松了一口气:“离开了就离开了吧,这酒水都带来了,也不好再拿回去。谁在里面啊?”不待侍卫回答,他就推门走了进去:“能藏到这里来想来也是王爷心尖尖儿上的人,那就算是太后赐予她的吧……” 两个侍卫正要拦,却忽然收回了手:“公公说的是,里面的是乔家九公子,这酒水赏了也不算埋没她的身份。公公请。” 赵公公满意的走了进去,随即房门被关上。 片刻后,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听出是赵公公在好言劝着九公子用点酒水,随即静默了一会儿,然后…… 砰—— 一声瓷器落地的脆响,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森然响起。 侍卫互相对视一眼,知道事情成了! 他们已经猜到,那酒水绝对有问题,也根本就不是为了王爷准备的。今日就算毒死了里面那人,难不成事已至此王爷还会和太后为一个死人母子相残不成?有太后娘娘出面,这不是正合心意么?王爷是成大事的人,绝不能为了这么一个小子,而出任何的差池! 不多时,房门再次打开。 透过缝隙他们看见那红色的身影正趴在床边,头向内侧,头丝铺展了一地。脚边酒壶的瓦片到处四散迸溅,还有那个盛酒的篮子,正空空躺在瓦片旁。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想来太后娘娘准备的毒酒,绝不会让她有生还的机会了! “公公慢走。” 赵公公点了点头,微垂着首再次佝偻着离开了。 “公公,反啦!广场在那边……” 第34节 侍卫见“他”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扬声唤了两句,“他”仿佛没听见一般,头也不回的去了。侍卫摇摇头,笑道:“估计是没怎么杀过人,这会儿心里正乱着呢吧。” “可不是,老子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别说方向了,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没看他刚才出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么,跟他说话也不回答。” “吓懵了呗!” 几个侍卫哈哈大笑,随即将这插曲抛去了脑后。 * 而另一边。 宫玉飞奔到考核广场之时,一切的一切没有任何的问题。 考生刚刚结束了第三考,在没有了乔青和乔邱的威胁下,乔文武轻轻松松拿到了最高分。医术大考一共就这三场,最终以总分决定成败,而那最为强劲的两人缺席,便奠定了乔文武的冠军之位,和家主之位。 乔文武却并不高兴。 远方夕阳如血,阴云重重中却无端的有些憋闷,只有那一轮刺目的红日生生挂在天际头,要落不落的让人心底压抑。一旁乔雨和乔云双连声恭喜着,连那些一直存有怨气的旁系子弟都不得不凑上来追捧他。可是他的心,却在这追捧和首席上乔延荣满意的笑容里越发沉了下去。旁人能看出来的,他自然也能看出来,上午第二考那一幕,明明就是爷爷亲手把乔邱推向了地狱! 而乔青的失踪,他也万分笃定定然和爷爷有关…… 尤其是看到了匆忙冲回来的宫玉。 他只是冲动,并不傻。一瞬间,这些都联系在了一起,想起他尚在病榻上悲悲戚戚的胞妹,在想想乔雨和乔云双这段时间为了争这替补位子而做出的一切,心蓉还没死呢!而这会儿,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惜将乔青亲手推给宫玉…… 这就是乔家的老家主啊! 这就是他的爷爷啊! 乔延荣还在笑着,这笑中本就不是对乔文武的欣喜,更大的成分,则来源于他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自傲!他这半辈子可不是白活的,他想让谁当家主,谁就要是家主!别说是那旁系不识抬举的乔邱,哪怕在乔家潜伏了十年之久的乔青,不是也在他手里折了么? 他也瞧见了宫玉,赶忙站起来抱了抱拳。用一种明了的暧昧的嗓音问道:“王爷,回来了?” 却没换回宫玉的笑脸。 宫玉警惕的望着他,忽然靠近了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乔延荣愣了,什么怎么回事? 他四顾了一番广场,一切的一切都没有问题,不知道这玉王爷在问个什么。宫玉冷笑一声,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原本按照部署这个时候一切都应该开始了,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观众席上有说有笑,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分别。他这一路上也想了个清楚,那乔青的话不能尽信,可这会儿的乔延荣他也不敢完全相信。 他缓缓的抬起头环顾一周,尤其将目光落到了观众席上,然后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狐疑的老人。 乔延荣立即明白了,心下有些不悦。 “王爷,总得等医术大考结束吧。你也知道,我乔家的医术大考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十年一次,影响甚重!” “是么……” 宫玉凉凉的语调散在夕阳的风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自然,咱们的部署绝无纰漏,今夜的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王爷大可放心。” 宫玉不再说话,淡淡坐了下去,拳头却瞬间捏紧。 乔延荣摇摇头,心说年纪轻就是不成事儿,不管平日里再怎么出色,到了这等大事,姜还是老的辣啊!一转头,看见了走上首席来的乔文武,乔延荣皱皱眉,低声怒道:“你怎么还在这?” 这个时候,他应该找个借口出去了。 乔文武神色复杂,看着这个乔家的顶梁柱,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爷爷,这家主之位,文武……” “说什么呢!”乔延荣怒意冲冲,刚才在宫玉那里已经受了点憋屈,这会儿更是不耐烦,以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吩咐着:“文武,去看看堂上的宴席如何了,今日贵客居多,万万不能出现纰漏!仔细着点,切不可昏了头怠慢了贵客!” 这句话意味之深,他相信乔文武能听的明白。 既是催促,也是警告。 乔文武的确听懂了,可是……他几次三番想要开口,乔延荣却再也不给他机会。被狠狠瞪了一眼后,终于叹了口气,神色挣扎的无奈离了场。乔延荣这才满意了,转而对在座所有人抱了抱拳,遥遥举起桌案上的酒杯:“诸位,承蒙大家瞧得起老夫,今日能来观考便是给足了老夫的面子。寒舍已经备下薄席,稍后请大家移步,老夫在此不胜感谢!先干为敬。” “乔家主客气了。” 众人纷纷举杯饮下,乔延荣含笑点头,有小厮上前再次添满酒杯,他转向宫琳琅和韩太后:“皇上,太后娘娘,今日承蒙圣恩,能得皇上亲自莅临,老臣铭感于心!斗胆敬皇上和娘娘一杯,聊表心意。” 乔延荣一饮而尽。 韩太后举杯,宽大的罗袖掩住口鼻,优雅饮尽。放下酒盏,才温婉笑道:“爱卿为我大燕尽心尽力,何来斗胆一说?今日这大考也确是精彩,让本宫见识了乔家小辈的风采,爱卿后继有人,值得欣慰啊!” 宫琳琅也举杯,似笑非笑瞥了眼酒盏,随即仰头喝了下去。 皇上喝酒,其他人哪里敢怠慢,全场又再次遥遥举起酒杯,陪了一回。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日头很快落下了地平线,广场上已是昏黑一片,无端端让人生出阴霾狰狞之感。星子无踪,一轮圆月于层层阴云中迷蒙露出一个轮廓。有丫鬟小厮点起了灯笼,夜风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划破气流暗潮涌动,点点光芒在灯罩中跳动不止,像是要被这深沉的黑夜给吞噬! 那边酒宴还没开始,乔延荣和诸人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随着时间的缓缓过去,他连连仰望天色,已经明显的心不在焉了。宫玉更是不住的喝茶,一杯又一杯,整个人呈现着一种病态的紧张激动。一边韩太后覆上他的手,妩媚的眼中是梦想即将成真的期待…… “好戏快要开场了。” 宫无绝淡淡抿着唇,鹰眸微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之下,于面颊上投下一片晦涩不明的阴影,遮掩了所有的情绪。食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像是印证了他的推断一般,远处观众席上一声轰隆响声,那是一片人不约而同滑落椅背的声音,随即不知什么人惊叫了一声。一瞬间,忽然就没来由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乱作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没力气了……” “乔老家主,快来看看,咱们这是怎么了?” 一片一片慌乱的尖利叫声中,轻敲扶手的食指一顿,宫无绝乍然睁眼! 那方坐满了上到朝中重臣下到武士富商的观众席上,此时只这眨眼的功夫已经乱成了一片,有的滑下了椅子瘫倒在地,有的将全身的重量趴靠在桌案上,有的整个人倚着靠背手脚无力垂下,只有嘴巴里还在吐出虚弱且惊惶的疑问。 这疑问汇聚成一片尖锐的嗡嗡声,转瞬,便被掩盖在了平地乍起的狂风中……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一章 什么人 “咱们这是中毒了!” 终于,一声惊呼冲破狂风呜呜,闯入了所有人的耳膜。 随即便是更为凌乱的呼救:“乔老家主,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在场的皆是大燕上得台面的人,不论身份,地位,权势,财富,几乎囊括了盛京的上流社会。越是拥有一切就越是怕死,在这涕泪横飞的情景下,首席之上的乔延荣鄙夷撇了撇胡子:“诸位莫急,老夫定会相救!这毒毒性虽烈,却不会在一时半刻中致命,眼下诸位只会浑身无力,玄气暂失,诸位缓下心神,只要服下解药,一切都会无恙。” 有人连连喘着气将心放回了嗓子眼,也有人敏感的从这话中察觉出问题。 在场所有人都中毒了,为何只有他依旧从容站着?不急着给他们解毒就罢了,一番话说的风风凉凉,难道…… “毒是你下的?!” 脱口而出的尖叫让广场内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朝着乔延荣汇聚而去,他负手而立,森冷的灯光之下一双苍老的眸子内精光灼灼。这大义凛然毫不心虚的气势,让人不自觉的在方才问题上打了个问号。他下毒?为何呢?一个御医世家的家主,把他们困在这里有什么好处呢?再说在场的人还有皇上和玉王爷呢,保护天子安全不周不说,还凭白得罪了满堂贵胄。 那一点疑虑在心头浮浮沉沉,有人顶不住压力,先弱了下来:“乔老家主恕罪,在下太过急切一时口不择言。老家主快些为我等解毒吧!” 乔延荣依旧不语站着,就仿佛没听见。这时有小厮从身后跑来,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他目光一亮与一侧的宫玉对视一眼,老脸瞬间像年轻了几十岁。 “皇上龙体金贵,乔老家主你怎好再拖延?” 这里的人大多是朝中官员,哪一个不是狐狸一样精明,还没放下的心又再次吊了起来,他这番行径容不得他们不怀疑。 乔延荣在众人身上扫过,看着这些昔日的同僚或上司或下属,袖中的手蓦地激动捏紧。过了今晚,纵你再高贵,乔家也不用再放在眼里,他会成为这大燕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哈哈,诸位莫要着急,解毒之前,老夫还有少许话要和皇上聊上一聊。” “为什么?!” “乔……乔老家主你……” 不可置信的尖叫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时候,便是傻子都明白有问题了。乔延荣步出案后,一笑,不回答惊声询问之人,反倒转向了同样靠坐在椅子里浑身无力的宫琳琅:“皇上,这毒短时间之内并不会致命,解药就在老臣的手里,皇上大可放心。” 即便面色微有苍白,宫琳琅依旧满身倜傥,甚至还笑了笑:“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不过朕倒是有一个疑惑。” “哦?皇上但问无妨。” “朕的第一个问题便是,为何除了你之外,连朕的好弟弟玉王爷,也安然无恙呢……” 宫玉一直提着的心,直到此刻才算放下了大半,他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一压桌案站了起来。四下里响起一阵议论声,果然没有中毒! 宫琳琅嘲讽一笑:“王弟,不准备给朕解释解释么。”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看不出来么!哈哈,那就让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么多年那把椅子你也坐的差不多了,既是兄弟,即当有福同享。不如也让给臣弟来坐上一坐吧?” 哗! 场内惊声四起。 这把椅子,自然不会指的是现在皇上屁股下面那一把。而是……龙椅!即便一早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了少许的猜测,然而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在刚刚冒头的一瞬间便被挥散了去,谁能想得到,他竟真的敢! 像是印证了他们的惊疑,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忙趋近。 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冲进来,跪地高声道:“报告王爷,皇宫已经控制住了!” 宫玉急不可耐向前两步:“控制住了?” “是,王爷,刘将军一千禁卫军从午门长驱直入,只用了两盏茶的功夫已经控制承乾殿,所有宫人全部关押。五城兵马司死在黄将军剑下,四个城门已有三个在我们手中,城中所有通讯已被掐断,城郊大营此刻还毫无所觉,已在外围被我等团团包围,只待您一声令下!” “好!好!好!” 一连三声好,宫玉仰首又是一阵大笑。他俯视着一旁,宫琳琅在这则消息之后双手不自觉的紧握,一旁姑苏让深深叹了口气,宫无绝则闭着眼睛仰躺在椅背上,看上去一副绝望的样子。他欣赏着三人的表现,在首席上负手漫步着,这在他的部署之下连垂死挣扎都不可能的三人,让他瞬间产生了一种天下无敌的感觉。 整个场内寂静的唯有他的步子,一下,一下,敲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冷汗顺着脑门流了下来,到了这等时候,谁还会有怀疑。这宫玉,他竟然……竟然真的是要篡位!自古以来但凡皇权交替,皆是白骨成山啊!像是已经看见了皇宫中的惨剧,心中倏然升起阵阵森冷,天际那圆月的轮廓隐在层云中不甚清晰,偏偏在这广场的彩灯之下映照的犹如血红一片。 “乱臣贼子!” 席位上有人大喝一声,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来削了宫玉的脑袋!然而使了不知几次力气,都颓然摔倒在椅子里。紧跟着断断续续的唾骂声都叫嚣了起来。自然,有英勇不屈的保皇党,就有临阵退缩的旁观党。不少人缩着脑袋装死,听着这一声声谩骂暗暗祈祷别被殃及了池鱼。 宫玉冷笑一声,看向第一个唾骂之人:“兵部侍郎刘大人?” 刘大人死死瞪着他,连跟这谋朝篡位的贼子多说一句话都嫌恶心。然而这目光,却在宫玉的下一句话中霍然转变。 “刘大人,你那已经足月的孙子,到底要还是不要了?” “是……是你掳走了碧珠?” “莫要说掳走,本王给碧珠姑娘备了个庄子安胎,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怎能算是掳?还有郑大学士,你饱读诗书一心为国,却连自家女婿都保护不了……啧啧啧,张大人,你上个月新娶的四夫人可是和碧珠姑娘相谈甚欢呢,罗大人……” 一连十几个名字唤出来,字字句句透露着他的成竹在胸。 这些保皇党的子女亲人,可都在他手里攥着呢! 第35节 那些叫嚣声就这么越来越弱,渐渐失去了反驳的声音。宫玉很满意:“皇兄,怎么样?没想到吧,整个皇宫已经掌握在我的手里,不妨告诉你,就连这整个乔府都已经被团团包围!今日别说你这毒解不了,即便是解开了,你也走不出这乔府的大门!你还有什么办法呢,就连你这群所谓的亲信们,也一早被我攥住了命脉!本王,才是真正的赢家!” 宫琳琅桌案下的手越捏越紧:“是啊,今后便不是本王了,该改成……” “对!朕!是朕!朕才是真正的赢家!” 宫玉激动万分的念出这个梦寐以求的字,远方观众席上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哭,来自于痛心疾首的兵部侍郎刘大人。仿佛是凭借着对大燕和宫琳琅的忠心,意念使然竟让他趔趔趄趄站了起来,挣扎在刘家唯一的香火和效忠了一辈子的皇权之中红着眼不敢看宫琳琅。 “皇上啊,微臣对不起你,微臣……微臣……”霍然拔出随身携带的佩剑,抖着手就要自刎谢罪。 “不要!”宫琳琅大惊。 “不要啊!”观众席上大惊。 然而这会儿都中着毒谁能阻止的了他?韩太后优雅的喝了口茶,宫玉冷笑着欣赏这冥顽不灵的忠臣自刎,乔延荣苍老的眼中连一丝怜悯都无,然而那剑晃晃悠悠,眼看着就要割破他的脖子之时…… “哎……傻,真是傻!” 气氛如同张的满满的弓,一触即断!而这声突然响起的狷狂轻笑。倒是真的让这弦断了。 刘大人割断脖子的壮志雄心都在这一笑中窒了一窒,蓄积了满满的力道一瞬间就松懈了下来。手中的剑倏然掉落,只余颈上一道深深的血痕,还证明着他方才舍生取义的决心。 咣当一声,长剑落地,唤醒了满场的愣怔。 方才那道声音,让所有人为之一震,眼前仿佛浮现出一湾幽潭,在无边冷月的清辉之下,微波漾漾,渏涟荡荡,撩拨的心底猫抓样的难耐。 ——什么人?! 每一个人的脑中,都升起了这样的疑问。 宫琳琅捏着的拳头松了开,露出一种释然之笑,他方才敢喝那杯毒酒,便是因为相信有这个人在。而这该死的小子一直不出现,即便是他都有点慌了起来。尤其是看见刘大人自刎的这一幕,却偏偏无法相救。 幸好,幸好啊! 宫无绝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笑着摇了摇头。 这小子,每次都是这样,不弄到全场瞩目就不甘心!哪次不是在人提心吊胆的时候这么悠悠然出现?什么鬼德行! 宫玉则是满面震惊,自信满满的笑容就这么在嘴边僵住。他四下里看着,却完全没有发现说话之人的身影,今日这一切不容有失:“什么人装神弄鬼,藏头露尾算什么东西,出来!” “哈哈哈哈,若论上装神弄鬼藏头露尾,在下又怎么比的上阁下呢……” “区区小辈,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不待宫玉反唇,乔延荣已经一声冷哼,这哼声带上了他无上的修为,震得人脑中嗡嗡作响。 一道玄气,从手中骤然发出,凌厉如虹击向沉沉夜空之中……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二章 面具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在场的谁没有点眼力价,这道玄气一出,场内便发出了一阵惊呼。再看向乔延荣的目光中带上了深深的忌惮!宫无绝眉峰一皱,这一手,比起他还要高明上许多,乔延荣的实力不容小觑! 一瞬间,那道玄气的目的地便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玄气如虹,如一道惊雷炸开在广场外一棵极高极远的枝头。轰!那树轰然暴烈,与此同时,天际滚滚阴云悄悄飘散,迷蒙的月光由一线到一面,穿云裂石般铺洒了下来。沉沉黑夜在这一刻仿佛陡然亮起,远远看去,细碎的枝叶漫天飞舞中,五道身影翩然飞起! 五人皆云遮雾罩面具加身,尤其是最前方那道暗红身影,青丝飞扬,广袖飘飘,面上一张狰狞可怖的修罗面具,唯余一双漆黑瞳眸漾出耀眼光泽。轻轻一转,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跳,像是被什么狠狠的一攥,呼吸险些都要停滞。 惊为天人…… 这四个字,被每一个人讷讷吐出,完全处于呆愣中的脱口而出。即便看不见她的容貌,可就这惊心动魄的气质,便当得起绝代风华! 好半天都没有人能回过神。皎洁的月色朦胧而下,洒在他们凌空而立的远影上,背景是如临仙境的落叶飞花,竟让人产生了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 万籁俱寂,天地无声。 一片寂静中,来人穿过树荫,掠过高墙,越过人群……一如登萍踏水,又如飞花随风,看着仿佛是极慢极优雅的,那速度却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轻飘飘落于高台正中。 直到此刻,翩跹的衣摆才悠然垂落地面。 一时间,众人眼中似有千株红莲肆意绽放,灼灼摄目! 足落无声,她笑声若狂:“乔老家主玄气高深,真真让在下大开眼界,若非在下还有点能耐,方才恐怕就是浮尸一具了。” 阵阵吸气声此起彼伏,乔延荣却是郁闷的要吐血。 她这话说的绝对是大实话,乔延荣不知来人目的,原本那一击也只用了七分力,不过是要逼得来人现形和给予警告。谁知道,这红衣男子竟在飞起的一瞬手臂一扬,那道本应爆开的玄气便仿佛是被她轻描淡写的破开一般……于是这句大实话听在别人的耳里,便生生变成了:“就你这点玄气也敢在老子面前班门弄斧,没看见老子一挥手就给你破了么?” 一道道目光仿佛看见了前辈高人一般的敬仰,乔老家主的感觉却只有七个字: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是什么人!” 一声含怒大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她却不语,收了笑淡淡站着,那站姿明明如常却偏生给人个妖邪阴戾之感。然后,在所有人竖起的耳朵中,惊为天人的公子仰天打了个哈欠:“椅子呢,还不搬个椅子,想累死老子!” “……” 即便是这剑拔弩张紧张万分的时刻,众人也不由的哭笑不得。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的屁股后面便变戏法一样的出现了一把雕花大椅,三层靠背,七层软垫,四个铁面随从无声分居两左两右,蒲扇轻摇。 姿态行云流水,速度快若闪电,过程身经百战! 被石化了的众人,一寸一寸龟裂开,被这红衣男子身娇肉贵的牌场劈了个外焦里嫩。喂,这里还是篡位现场呢!靠点谱行不? 她整个人向后一仰,没骨头一样软软的歪了进去,悠然闲适的大喇喇模样仿佛窝在自家沙发里。眼皮一掀,终于赏赐一般丢出两个字:“你猜。” “好大的牌场!”乔延荣狠狠皱起了眉,仔细观察着她在脑中将这一生所见之人飞速掠过。一方面觉得这人的确有几分熟悉,这熟悉极是诡异,让他心头砰砰乱跳,好像如果想不起来将会有极大的麻烦一般。到了他这个层次,这样的预感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对于危险的感应与提醒。二来,既然她这么说,那就必然两人曾经见过…… 自然了,按照常理是如此。 可这人,从来就不是个按照常理出牌的。她摩挲着半面面具下露出的白玉下颔,惊讶十足:“你还真在猜啊?” 噗—— 场中齐刷刷一声喷笑。 甚至顾不得自己的小命还在乔延荣的手上攥着,众人口水连喷笑的无可抑制。这人简直气死人不偿命啊,看看乔延荣那张老脸,赤橙黄绿青蓝紫飞速变换着,堪称五光十色姹紫嫣红! 解气,太解气了! “你耍老夫?!” 咬牙切齿的嗓音已经带上了杀气。她却只耸耸肩,一声嗤笑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她的意思:自己傻还怪老子不迁就你的智商? 乔延荣连连喘着气,身为乔家家主的他何时受到过这等屈辱:“你找死!” 话音还没落地,整个人已经飞身而起!腾空的时间不过眨眼,却在这眨眼间玄气暴涨,杀气冲天,那袖袍在无风自动发出猎猎声响,压迫如排山倒海般释放而出,让所有人都心下一窒呼吸困难,惊呼声脱口而出。 “乔延荣!你一代宗师对个小辈下杀手是什么意思!” 姑苏让一起身又跌坐回去,没有人比他们三个更了解那小子的境界,此时的她绝不是乔延荣对手!尤其这一掌下了十成全力,其中的杀气连他都要心惊!从来的温润如风在这一刻全数变成了心焦如焚。宫琳琅也急红了眼,就算这小子把他的酒窖一扫而空,就算每次一碰见她就准没好事,欣赏却是实实在在的。该死的乔青,没事儿惹怒这老东西干嘛! 唯有宫无绝,他想的又不一样。 和乔青打了这许多次交道,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小子的心思诡诈,这种自寻死路的事谁干都轮不到她去干。从她一出现他便察觉出了端倪,好像她每一句话都志在激怒乔延荣,她是故意的!宫无绝敢肯定。然而肯定归肯定,她的目的又是什么,乔延荣发起疯来绝不是她能抵抗的,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一对剑眉拧成个疙瘩,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再握紧。 大片大片的惊呼声中。 乔延荣势若奔雷,一掌凌空劈下! 乔青不闪不避,竟是硬抗这一掌! 宫琳琅和姑苏让尽皆绝望的闭上了眼,这样一个让他们佩服的少年天才就要陨落了么? 然而,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声音并未出现。 激荡的罡风没有,汹涌的玄气没有,只有一声压抑的闷哼,然后便是无声……难道只是受伤了?幸好,幸好。两人惊喜的睁开眼,这一看,顿时呆若木鸡风中石化。 的确有人受伤了,不过明显不是乔青。 只见那高台之上,乔青依旧仰在椅子里,和对掌之前没有任何的不同。蜀锦千重的衣摆垂落地面,青丝摇曳,姿态风流,面具下的黑瞳是那么的亮,亮的嚣张,亮的肆意,亮的人不敢逼视。 而她的对面,那使出雷霆一掌玄气深不可测的乔延荣,一张老脸几乎扭曲的看不出形状,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微微颤抖着,如临大敌。 宫琳琅和姑苏让的眼珠子险些要掉出眼眶。 就算是没受伤,也不该是个胜利者的姿态啊? 就算真的赢了,也不该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啊? 两人风中凌乱,并不知晓,方才两掌一对,电光火石间只方方接触到一起的一瞬,乔延荣那蓄积了满满力道的一掌,就忽然……歇菜了。月色朦胧中乔青又是从下而上出掌,掌风被乔延荣一挡,满场观众都没看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见的只有乔延荣的退后三步,手掌颤抖。而另一边的红衣人,那悠然程度和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高下立判! 韩太后霍然起身,宫玉向前两步,两人对视一眼掩不住心中的急切,乔延荣竟然输了?!和这么个年轻人对掌,他竟输了?! 宫无绝勾了勾嘴角,他眼力过人,方才有察觉到一点凛冽的白光一闪即逝。照他推断,恐怕她手中藏了类似牛毛针一样的东西,一直激怒乔延荣便是为了这一刻,趁着对掌以玄气逼入对方的掌心。 而乔延荣这会儿不再动手,必然是那针中有毒了。 他这么一解释,宫琳琅瞬间乐了,白给那小子担心了!看着此刻满场朝乔青投去的敬仰目光,再看着面色苍白的乔延荣止不住的心里舒坦。老东西,养了十年的波斯猫,没想到竟是一只非洲狮吧! 这也是乔青拿住了乔延荣的心态,论玄气,她不是对手,论医术,乔延荣更没什么好担忧,整个大燕除了那修罗鬼医之外,任谁在毒术上都要给他弯腰。这才是他毫不设防拍出这一掌的原因。可是此时此刻,那根细如牛毛的针正带着不知是什么毒的毒素在他体内疯狂乱窜,连他也压不下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你是……你是修罗鬼医!” 哗! 修罗鬼医! 你无法想象这四个字在场内造成的风暴。 修罗鬼医是什么人? 如果说整个大燕乔家是当之无愧的医术魁首,那么她就是唯一一个能站在乔家脑袋上的人——甚至有资格踩上两踩。至今为止,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修罗鬼医就应该是个如乔延荣一般的古怪老叟。而如今……这年纪轻轻的风流男子就是修罗鬼医? 就是那个三年前第一次出现在翼州舞台上的修罗鬼医? 就是不论什么样的势力都无法查出她身份的修罗鬼医? 就是那凭借枯骨生肉的医术名扬整个大陆的修罗鬼医? 就是“没她不能解之毒没她不能医之人”的修罗鬼医? 就是仇敌遍地多如过江鲫却依旧活蹦乱跳的修罗鬼医? 天啊,让他们一头撞死吧,她才多大的年纪,只听这声音应该还不足弱冠吧?可是三年前呢,修罗鬼医名震天下之时,她又是多大?一众目光朝着乔青望过去,正对上她笑眯眯扫来的视线,顿时观众席上全部缩起了脖子。 听她挑着眉梢悠然道:“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这等机会各位可莫要错过了。” 靠!一串一串的脏话飙到了嗓子眼儿,却不敢吐出一个字。谁不知道你修罗鬼医正邪不分,张狂诡秘,医人还是杀人全凭心情。尤其是一手毒术诡异的紧,哪怕在场的人商讨个三日三夜的作战计划组着团儿去,恐怕都近不得你三步之内!没看那乔延荣已经面色青乌了么?不论有仇没仇的都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盼她这会儿的心情一定要好啊,否则一个发疯,这里的人全部玩完! 所以此时,整个广场上在轰然的抽气声之后,便恢复了死一般的静默。 第36节 无声无息,针落可闻。 只有乔延荣咬牙切齿的质问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使诈!” 乔青淡淡一笑:“兵不厌诈。” 乔延荣还欲再说,乔青已经悠然起身:“乔老家主,这毒不过是个小小的见面礼,想必以你的医术解起来,也只是一时半刻的事儿。若非你的待客之道太过独特,在下也不会礼尚往来。不过你如果再咄咄逼人下去,未免……笑掉老子大牙!” 她离着乔延荣不过一步之遥,却不动作。杀他?不,乔延荣暂时中毒,自保之力还是有的。怕他?更不需要,她的毒她绝对有信心,此时的乔延荣最多能和她持平。一番话下来,乔延荣被堵的哑口无言,却也知道,奈何不了她。所以这句话在旁人的眼里,便如同:“老子放你一马你还在那唧唧歪歪,赶紧的滚回你的首席上坐着吧,别给老子丢人现眼。” “好!” 一声抚掌大赞,来自于首席上坐着的戚长老:“堂堂乔老家主就这么点气量,恐怕要让在场的诸位看笑话了!” 这一日来他越发的看这老东西不顺眼,仗着自己玄气高便倚老卖老。先不管这修罗鬼医到底是要干什么,最起码给他出了一口恶气。他也不是傻子,刚才乔延荣出手正好借着试探试探这修罗鬼医的深浅,现在探出来了,结论便是不可正面为敌。他看向高台正中的目光极是和气:“在下乃是玄云宗长老戚为平,愿与阁下交个朋友。” 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勾:“原来是戚长老,失敬。” 这等温和的态度,简直让戚为平受宠若惊。看一眼乔延荣,他更是得意:“好说,不知鬼医兄弟来此究竟意欲为何?” 鬼医兄弟…… 一边宫无绝三人的嘴角齐刷刷抽了抽,暗叹这小子果然骗死人不偿命。如果戚长老知道他和乔延荣之间根本就是那小子挑拨的,不知道还笑不笑的出来。乔青瞥过去一眼,掠过宫无绝,将目光落在了姑苏让的身上:“不瞒长老,在下今日主要是为了一个好友,姑苏公子。” “哦?鬼医兄弟请说。” “姑苏公子和在下有些交情,一时路过盛京听闻故人在此,便来探访一二。没想到……” 乔青耸耸肩,后面的很清楚了,没想到正好撞见了他们篡位,眼见着姑苏让中毒,便现出了身形。韩太后宫玉戚长老三人齐齐吐出一口气,原来如此,还奇怪这行踪神秘的修罗鬼医怎会在此,他们刚才不是没有怀疑,生怕这人是宫琳琅那一伙的。这会儿听见了这个解释,一切合情合理,便放下了一半的心。既然是为了姑苏让,那一切好说:“原来是为了姑苏公子,若本长老承诺你带走姑苏公子,今日之事……” “在下自然不会插手。” “好!鬼医兄弟一诺千金,本长老信的过你!从此以后,玄云宗就是鬼医兄弟的朋友!姑苏公子鬼医兄弟便带走……” “不行!”乔延荣立即阻道。他可不相信这人满口胡言,今天的事太过蹊跷,怎能平白无故放走姑苏让?再说,如果她真是碰巧撞上,为何开始不说?乔延荣越想越不对,总觉得这人另有目的,且心怀不轨:“戚长老,今日事关重大,可要三思而后行!” “乔老家主的意思,是本长老行事莽撞了?” “非也,姑苏让乃是宫琳琅的好友,这样的一个人怎可轻易放走?”连皇帝都不唤了,直接喊出宫琳琅的名字,引起场内一阵阵气恨的哼声。乔延荣只看向一意孤行的戚长老:“再说,姑苏家族的报复……你可承担的起?” “乔老家主此话太过可笑!”戚长老怒拂衣袖:“那你倒是说说,若是姑苏公子出了什么事,姑苏家族的报复你又承受的起?” 事情到了这里,已是左右为难,姑苏让是走是留都是个麻烦。乔延荣心下大骂,该死的姑苏让,闲着没事来什么大燕,又不请自来什么医术大考!其实这倒是他冤枉姑苏让了,乔家并没有给姑苏请帖,姑苏本也也对这什么大考不感兴趣。一则,是为了两个好友而来,二则,便是因为乔青身边的侍卫亲自给他传话,让他一定要到。 这会儿,他虽然不知道乔青的用意,却也配合着:“鬼医兄,你有这份心思前来搭救,姑苏铭感于心。若是今日姑苏出不去这乔府大门,便请鬼医兄给家父带个话,姑苏不孝,养育之恩,只当来世再报了。” “自然。”乔青嘴上说着,悄悄对他飞了个眼儿——上道儿! “多谢鬼医兄。”姑苏让回——承蒙夸奖。 两人你来我往,乔延荣等人是看不懂的,他们还沉浸在姑苏让这一番话中。一旦让这修罗鬼医回去报信,乔家和玄云宗都将吃不了兜着走!虽说不至于定会覆灭,但是得罪一个强大的敌人,明显没有必要。而这修罗鬼医,若是她想走,谁能拦? 韩太后和宫玉也急眼了,这下好了,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戚长老皱皱眉:“姑苏公子,如果你肯立下誓言,绝不让姑苏家族找玄云宗的麻烦,本长老便放你离去。” “还有乔家!”乔延荣赶紧跟上。 翼州大陆以武为尊,武者的精神便是说一不二,承诺守信为首要。如果立下誓言反而反悔的话,则会令天下人鄙夷耻笑。尤其冥冥中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天地法则,一旦有人反悔,必将受到誓言的制裁。姑苏让条件反射的看向乔青,回忆起之前挑拨二人的举动,意会道:“对于玄云宗,姑苏家族自然不会寻麻烦。不过……” 他冷哼一声,翼州四大公子的气势即便中了毒依旧不减分毫:“乔家,不可能!” 本来乔延荣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姑苏让和宫琳琅宫无绝乃是好友,两个好友都在乔家出事,若是为了自己活命则立下这等誓言,今后还如何在天下人面前立足。可是他如此坚决的说了出来,乔延荣也不由沉下了心,一咬牙:“那就抱歉了,姑苏公子,今日你走不得!” “乔延荣!你要为了一个乔家,害了玉王爷,韩太后,和我玄云宗么!” “姑苏家族也不见得会为了一个姑苏让而对付咱们!” “说的倒是好听,你根本就是私心作祟!” “可笑,你又不是私心作祟?” 戚长老怒气冲冲,乔延荣分毫不让。两人一人一句冷嘲热讽针尖麦芒,宫无绝剑眉挑了挑,总觉得乔青还有后着,不然以这两人的身份和年岁,绝不会真的为了这么点意见不合就动手,如今这样也算是极致了。而她又是刺杀又是挑拨,定然不会只这么简单,让他们吵个两句就结束。 正这么想着,一声不耐烦的催促终于从看戏的乔青口中说出。 她袖子一挥,大步走下高台朝姑苏让而来:“两位,在下可没那么多功夫听你们辩论,姑苏公子就由在下带走了。” 她速度极快,开始还在下着台阶,待到最后一个字时已经如离弦之箭跃至首席之上。宫玉一惊,抬手就要拦,乔青猛一挥袖,一股玄气劲风划过宫无绝三人最终击向宫玉,宫玉连连倒退三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才算稳住了身形。心下骇然,这年轻人好高的修为!这时乔延荣也反应过来了,丢下正和他冷语相对的戚长老,倏然跃下高台紧跟而来,他的毒已经压制下来,修为恢复了大半。 乔延荣倏然出掌:“不行!” 乔青一避,这一掌便落在了姑苏让的肩头,他捂着肩极速后退…… 咣当—— 一声脆响,一个香囊从衣袖中掉出,并未封好的香囊口露出半截白玉簪。 乔延荣不顾这香囊正要继续阻拦,身后一声惊诧的大呼,却让他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这……这是……” 戚长老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地上的半截玉簪,脸上的惊诧毫不作假。乔延荣狐疑的扫过一眼,并未看出这香囊或者簪子有何不同,苍老的眉微皱了皱,便见戚长老向前两步,一直走到香囊之前,俯身捡起了里面的玉簪。他拿着仔仔细细辨认了一番,随即拇指沿着玉簪细微的抚摸,场内一时无言,这情形实在太过古怪。 韩太后和宫玉也怔住,戚为平身为玄云宗之人,其父戚云城又是玄云宗的股肱,这样的背景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会看见个白玉簪子……戚长老抚摸玉簪的拇指一顿,捏住玉簪尾端反复摩挲了两下,霍然抬头:“姑苏公子,恐怕你还走不了!” “戚长老何意?” “这只玉簪,如何会在你的身上,还请姑苏公子解释一二!” 这话用字尚且和气,语调却低低沉沉已经带上了杀气。姑苏让瞬间看向乔青,好像明白了她一直以来的用意,虽然不知道这玉簪究竟有什么名堂,不过还是照实道:“这只簪子,是乔家五小姐午膳时相赠。” 一句过后,所有的目光都落到高台上乔云双的身上。 她开始还为着姑苏让将那只簪子随手携带而羞涩着,自然了,姑苏让只是还没来得及扔,被送了这香囊后出于从小培养的良好休养,便收下了。后来也早将这些不相干的东西忘到了脑后。这会儿才会被乔青的劲气悄悄一扫掉了出来。而乔云双原本的羞涩在看到戚长老的异色后,便转变成了不安。此时面对这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尤其是戚长老眼中的杀意,她心头惊惧,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这只簪子……” “簪子是哪里来的!” “是……是天……天衣坊的掌柜相赠。” 乔青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乔云双简直是不知死活,即便到了这等时刻,也要隐瞒住自己强取豪夺的真相,保持那温婉才女的名声:“乔五小姐,据在下所知天衣坊的掌柜今年已经五十多岁。” “那……那又怎么样?” “呵,男子赠女子玉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就不必在下解释了吧,但凡在场有点常识的都知晓,玉簪借指美人,更含爱慕之意。乔五小姐倒是心善,不论何人赠了定情信物都来者不拒,一概收下。啧啧啧……乔家的家教真真让在下佩服!” 说着,极是真诚的朝乔延荣拱了拱手,引起笑声一片。 “你胡说!”瞧着这些鄙夷的目光,乔云双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此时更紧要的却是戚长老的杀气,在这一番解释之后,已经汹涌到了让她呼吸困难的地步。戚长老完全没了耐心,一股玄气猛然射向乔云双,却被乔延荣一把截住,若是让他当众杀了乔家之人,那乔家以后还怎么做人:“到底这玉簪是怎么来的,还不快说!” “回……回爷爷,这玉簪是我……”乔云双咬住唇,也不敢再编了,偷偷瞧着姑苏让:“是云双……抢来的。” “哼!”戚长老怒道:“抢来的,你倒是会抢!” “这真是我抢来的。那日天衣坊的掌柜卖了我一件衣裳,没成想竟和那大燕名姬一模一样,我不忿之下便去找他的麻烦。正巧看见他将这玉簪收起来,便觉得……觉得这簪子极是适合姑苏公子。谁知那天衣坊的掌柜说,这是他家传之物,不肯卖于我,我便……我便……” “你便砸了他的铺子,硬生生抢走了这只簪子嘛!”指尖纤纤摩挲着下巴,乔青悠然接上。 “你怎么知道?”乔云双脱口而出。 随即,满场便想起一阵阵鄙夷的嗤声,什么乔家千金,什么温婉才女,没想到竟是这种人。乔延荣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不过此时明显不是追究的时候:“戚长老,这玉簪到底有何名堂?” 看着他一脸的疑惑,戚长老更是怒从心起:“有何名堂,你会不知道么?抢来的?天衣坊?家传之宝?简直一派胡言!乔延荣,做的出来还不敢承认么?” 语罢,霍然冲了上来。 眼见他来者不善,乔延荣赶忙一挡:“戚为平,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很好,这也是本长老要说的,你乔家太过狂妄!”戚长老一击不成,再来一击,这玉簪乃是玄云宗之物,旁人自然不知道,每一个玄云宗长老都有这么一只簪子,而簪尾上所刻的名字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只有细细摩挲才能发现。这只簪子,刻的正是失踪近半月的马长老的名字!马长老于半月前忽然失踪,他就觉得此事有疑,然而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他的踪迹,没想到,今日竟在乔家的手里看见了马长老的贴身之物。乔延荣定是想不到他会来盛京,为了跟玄云宗争这从龙之臣,竟然将盛京分长老杀害! 最为歹毒的则是,杀害之后还要将这簪子送给姑苏让! 怪不得他刚才不让姑苏让离开,怪不得他一阻拦这簪子这么巧就掉了出来,根本就是乔延荣想挑拨玄云宗和姑苏家族的关系,让乔家在这大燕一心独大!若不是他早已认出了昨夜刺杀之人是乔延荣,看清了他道貌岸然之下藏着的卑鄙心思,今日很有可能便会一时冲动和姑苏让对上。到时候……戚长老不敢再想,出手越来越凌厉,招招死手! 自然,这些乔延荣是不知道的。 他即便认为这簪子定然有问题,此时却不想再问,身为乔家家主数十年,何时受过这样的怨气?整整一天一退再退这人始终咄咄逼人。那么今天,就给这戚为平一个教训,他乔家也不是好惹的!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舍。 乔延荣原本的修为高出戚长老甚多,此刻却中毒未愈,玄气没完全恢复,再者这一打教训居多,还不愿彻底得罪玄云宗。所以对上只有蓝玄的戚长老,一时三刻也没分出个胜负。 韩太后急眼了,这两个篡位的最大助力,莫名其妙开始了内讧,简直荒唐:“住手!” 一声令下,乔延荣和戚长老都是一顿。 就是这一分神的功夫—— 轰! 两人的后心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下一掌,这掌之狠,力道之重,出手之突然,让毫无准备的二人结结实实的受了,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着相反的地方飞了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漫天喷洒。 砰! 戚长老撞上了后方的柱子,整根大理石柱被撞的粉碎,轰然坍塌。 乔延荣砸落到高台上,偌大的石台被砸出了如蜘蛛网一般的裂痕。 一口血再次喷出,碎屑漫天的石台落下赤色点点,极是可怖。乔云双已经懵了,连连退后跌坐在石台一角,呜呜的哭着。剩下那些旁系子弟们挤在一起,生怕殃及池鱼。而原本台子上的四个贴面随从,自然是无紫非杏洛四项七,四人兔子一样的跳开,给乔延荣留出舞台让他喷个够本。 乔延荣摇晃着撑起身子,浓稠的鲜血一股一股从嘴角涌出,这一掌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这一变故让场内鸦雀无声,宫玉和韩太后都处于巨大的震惊中。其他人则是同时骇然的看向方才出手的两个人。 那首席之上,正有一黑一红两道身影。 黑衣男子高大挺拔,身上的毒早在先前乔青击开宫玉那一拂中便解了,英俊的眉目冷冷望着远方奄奄一息的戚长老,月色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辉,望之仿若神祗。 红衣人则颀长纤细,面上一张修罗面具反射着冰冷的寒光,一双黑眸幽深流转像是要将人吸进去,衣摆荡啊荡,发丝飘啊飘,整个人呈现着一股邪魅诡谲之感。 在所有人屏息凝目之下,她淡淡站着,那寒玉明珠一般的风姿摄人心魄,连天地间奔袭的狂风,都似被这容光所慑,静了一静。众人的心头升起一阵说不清的感觉,如果说宫无绝是神,那么她便是魔,让人惊惧却不由被吸引沉沦的魔! “啧啧啧,这落地的姿态,好一招五体投地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在下佩服,佩服!” 刚刚才止住了喷血的乔延荣,瞬间又喷出一大口血。 无紫非杏和洛四项七对视一眼,齐齐飘去个怜悯的眼风,跟主子比无耻,这不是找虐么?他们主子卑鄙阴损一个顶俩,想死才招惹她! 很明显,有人不怕死。 “是你!”乔延荣想发出一声怒吼,声音却极其虚弱,只有死死瞪着乔青:“是你们!宫无绝,你没中毒?修罗鬼医,你根本就另有目的?” 她看一眼宫无绝,正对上他深沉的眸子,一挑眉,这男人倒是和她默契,之前也没商量过没打过眼色,他竟知道自己的目的。乔青耸耸肩:“可惜啊,乔老家主,你明白的太晚了。” “那玉簪也是你搞出来的?” 扫一眼瑟瑟缩缩的乔云双,乔青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当日那宗撞衫事件根本就是个引子,天衣坊也是她的,她早就料到乔云双这样的跋扈千金绝不会咽下那口气,定然会去大闹一番,便吩咐天衣坊的掌柜演了那一场戏。即便当日乔云双不抢,那个簪子也会以其他的方式送到她的手上。而那只簪子……盛京南郊和宫无绝比武的那夜,趁所有人走了之后留下来的人,便是那失踪的马长老。 只看她神色,戚长老便明白了三分:“马长老的失踪跟你有关?他……他怎么了?” 第37节 “死了。” “你杀了他!修罗鬼医和我玄云宗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为何这么做!” “无仇?好一个无仇!”乔青仰首大笑,笑声轰轰震荡在广场上空,久久不散:“戚长老,十年前你玄云宗干了什么,忘了么?是谁闯入乔家干下丧尽天良之事!想必乔老家主也忘了吧,乔伯渊夫妇死于非命,明明在自己最为信任的家族,却被你这亲生父亲一手出卖!自然,韩太后应该也不记得的,玄云宗能进入盛京多亏你暗地里一手促成!好一个三方鼎立,好一个守望相助!堂堂大燕国的三方巨擘,联起手来逼死了那对可怜的夫妻,甚至最后连无辜稚儿也不放过!” 她那么笑着,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却无端从身上散发出淡淡悲哀,也许是为那可怜的两夫妻,也许是为这肮脏的乔家。宫无绝眉峰拧起,有些不适应一个这样的乔青,这小子在他的眼里就应该是邪气的,无赖的,狂妄的,嚣张的,阴狠的,张牙舞爪的,而不是这个让人心里一沉的感觉。宫无绝不自知的拍了拍她肩头,拍上的一瞬那手被烫了一样又收回来。 乔青转头——干嘛? 宫无绝扭头,不搭理。 乔青瞪了瞪眼,靠,老子酝酿了半年的感情让你这一拍全他妈散了,你丫的还跟老子装深沉! 狠狠瞪这男人一眼,继续酝酿感情。然而身上那悲哀的气息也跟着消散了。宫无绝扭回来头,淡淡勾了勾嘴角,看她负手而立,修罗鬼面中露出一双黑瞳,其内金光犀利一闪,如世间最利的宝剑:“这就是你说的近日无怨往日无仇?” 韩太后霍然起身。 戚长老满脸震惊。 乔延荣目光涣散:“你……你到底是谁?” 满堂之人窃窃私语,在座的皆是手眼通天,当年的事也或多或少听闻过那么一二,此时由着乔青说出来,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乔家惊才绝艳的四公子竟是被自己的亲生父出卖,韩太后协助,玄云宗绞杀! 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么,她到底是谁? 心中有一个猜测不由自主的升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敢往那上面想,那个猜测也未免太胆大,怎么可能!他们盯着这修罗鬼医,却是又越看越觉得和心中那人甚是相似。可是……可是她是个废物!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好奇,思索,打量,古怪,诧异,震惊…… 各种各样的视线汇聚在乔青的身上,鬼面下的红唇缓缓勾起。清冷的银辉打在面具之上,让人的心里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她素手一抬,在无数目光的盯视下,缓缓捏住了鬼面的一角。 将这具隐藏了十年的面具和秘密,一同揭开……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三章 药人 随着那面具一点点揭开,随着面具下的眉眼一点点显露出来,整个广场完全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再也没有了一丁点儿声音。 喧嚣与静谧,不过刹那。 茫茫天地间,仿佛只余下了首席之上的那抹红衣身影。 朗月临空,风叶静止,烛火在灯罩中点点跳动。那张绝美面容是他们看了一上午的熟悉,然而那感觉……红衣似流火,青丝若夜泉,她当庭而立,淡淡一笑,月下黑瞳似是生了蛊惑,让人不由自主沉溺在一揭一笑的风姿之中,颤栗,沉沦。 勾魂夺魄的妖异! 诡谲惊心的潋滟! 蛊惑万灵的邪魅! 粗重的呼吸混合成一股嗡嗡狂卷的风暴,整个广场都在这面具揭开的一刹那宛若雷击。竟然真的是她?真的是她?!震惊,死寂,匪夷所思,巨大的震撼让人无所适从,那个从来被人坚定不疑唾弃万分的玄气废物,如何摇身一变成为了人人闻风丧胆的修罗鬼医? 众人不自觉的摇着头,嘴里讷讷呢喃着:“怎么……怎么可能呢……” 让他们相信眼前这一事实,还不如相信咸鱼会翻身! 翼州大陆之人一出生便要经过试炼石的测试,这测试会清清楚楚的显示出那人的玄气天赋。寻常百姓之家,大多天赋极低,可再低,也不会是零——而乔九,便是零! 这就是她十六年来臭名远扬的原因。 试炼石到底出自于哪里没有人知道,传闻无数种,最为靠谱的便是它衍生自天地法则,自古流传足千万年,绝无可能弄虚作假。 作假? 可以。 ——除非你上愚弄得天,下欺瞒得地! 所以整整一晚,即便两人给人的感觉异常之相似,却万万没有人会把这玄气精深之人往那废物的身上想。可是此时此刻,展现在眼前的又是什么?一个活生生的异数!众人简直要怀疑自己看错了,一个人看错了,这满场的震惊都看错了么?由不得他们不信!她今年有多大,十六岁?很好,十六岁,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从玄气天赋为零的废物,瞬息之间蹦到了可称天才的恐怖境界上,便是在场那四大公子之一的姑苏让,也要弯下高贵的腰。 姑苏让摇摇头,含笑望着那吓死人不偿命的小子,在她面前他何止是要弯腰,早八百年就让这小子给整趴下了。 宫琳琅乐颠颠儿的摸着下巴,为所有被吓到的人默哀一秒钟,来吧,独吓吓不如众吓吓,朕很欣慰有你们作伴。 宫无绝目光一顿,扫过她绝美妖异的面庞,无视了心底跳漏的那一小节拍子,兴味盎然的观赏起乔家人的反应。 那些乔家的嫡系旁系子弟简直悔的肠子都青了!这个变态,你早说你是修罗鬼医,咱们上午谁还敢难为你一星半点?那不是上赶着找死么!每个人都在暗暗回忆着当年骂过她多少句废物,不知道现在去她跟前儿跪下,能不能留下一条小命呢…… 而他们的叔伯以乔伯岚为首尽都脑中一嗡险些晕了过去,谁能想的到,那一直被放养在乔府那破落院子里的废物,竟会是一个绝顶天才?瞎了他们的眼! 场内的人心思各异,惊诧哗然有之,喃喃自语有之,幸灾乐祸有之,愤恨欲绝有之,悲催悔悟有之。 还有四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高台上,脚下仿佛生了根。他们双拳紧握,露出铁面的眼眶渐渐湿润了,毫不掩饰的激动与狂热紧盯着那道红色的身影。这才是他们惊才绝艳的主子,这才是他们本应俯视众生受万人膜拜的公子! 噗—— 一声细微的声音,在如风暴席卷的广场内却是那么的清晰,让人倏然回过了神。 场中一瞬间静了下来,乔延荣的脸色在这剧烈冲击下煞白煞白,原本在地上调戏着刚刚平稳下来的伤势再次加重,玄气在体内乱窜,他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好啊,好啊,老夫有眼无珠……噗……”又是一口浓血。 乔青抱着手臂,俯视着他狼狈的样子,乔家的老家主从来一手遮天可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她眼里的讥嘲映入他目,如同最大的讽刺让乔延荣羞愤难当:“老夫当年就不该放了你!” 乔青仰首大笑:“是,你可有想到有今日这一天?如蝼蚁趴伏在地任人宰割?” “老夫悔啊,只悔我没能杀了你!我早该……早该杀了你!” 乔青收起了大笑,垂着眼帘轻轻嗤笑了一声,这一声真的是极轻极轻,在风中悄悄飘散。宫无绝却倏然凝起了眸,为这笑中的森凉心惊,他仔细观察着乔青,见她依旧如常看不出有任何不同,随即便听乔延荣喷着血咬牙切齿:“老夫一世英名,竟留下了你这等滔天大患!怪只怪我一时慈悲……” “放你妈的屁!” 原本正津津有味看着的人,齐刷刷为这暴走的粗口给怔住,随即脸上五彩缤纷煞是好看,果然是修罗鬼医,从来行事由心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一时慈悲……啧啧啧,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做出这等道貌岸然的姿态,真他妈让老子恶心!”她一步一步走向乔延荣,漆黑的瞳眸中一点金芒幽幽,犀利诡谲。每走一步,那金芒就盛上一分,如同暗夜中的鬼火让人不寒而栗:“很好,一时慈悲!你亲口命令乔家所有人不得出房门半步,你口口声声最为看重的儿子在外被玄云宗围攻剿杀之际,你在房内是什么感觉?你有听见他死前的惨叫么?你有听见他悲哀的呼号么?你一时慈悲!当年乔伯封欲铲除我父陷害二伯和我娘通奸,堂堂乔家家主岂会不知?你为了赶走我娘硬是让二伯背负上这让人一生唾骂的通奸罪责,毫不留情以玄气毁了他一条腿!你一时慈悲,二伯为我一命跪在冰天雪地里整整三天三夜,本还有救的腿如今再无可医!他的一生再也没有抬头的希望,被人嘲笑被人谩骂,他背着跛子的名号整整十年!你连自己的亲生子都能一杀一毁——好一个一时慈悲!” 乔青冷笑铮铮,一番话电闪雷鸣一字不顿,高台上的乔延荣看她一步步走来只觉如惊雷阵阵汹涌逼面!她走到了高台之前,那双黑眸已经被金芒所布,诡异又骇然,似是从地狱走出的魔鬼! 台上的乔家子弟齐刷刷跳开,一个挤着一个只想离着这魔鬼远上一分,再远一分。 这样的乔青,谁人不惧? 哪怕是乔延荣这一生辉煌手掌乾坤的乔家家主,也不由从心底升起一阵怵意。死死调动周身的玄气,奈何一掌受得太突然刚才又被她刺激到伤势加重,只能趴在地上睁着血红的眼睛盯着她。 见她一步一步走上前来,掌心一团玄气缓缓聚集,眼中杀机澎湃。 没有人想的到,她竟真的想要杀了乔延荣!即便乔延荣于她有血海深仇,可另一方面说他也是她的亲爷爷,今天她一旦这一手下去,从此以后会在全大陆的人心里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印象:欺师灭祖,数典忘宗!可是瞧她丝毫犹豫都没有,明显根本全然不在乎那些,仿佛这些在所有人心里大于天的名声,在她眼里不过是狗屁。 那一掌缓缓扬起,在乔延荣骇然的目光中,即将落下之时…… 一道急切的嗓音由外传来:“小九,不要!” 乔青动作一顿,眼中金芒瞬间消散。一转头,便看到一瘸一拐冲过来的乔伯庸,脸上的焦急毫不掩饰。他跛着一条腿,走起来每一下都笨重的很,双目紧紧盯着她其内一片执着。 乔青看懂了。 这一声不要,也许有因为乔延荣的成分,毕竟二伯从来温善良厚。然而更多的,还是为了她!他不愿她在天下间被人唾弃,不愿她从此抬不起头来做人,不愿她背负着本不应该属于她的拙劣名声。 乔青微微扬了扬唇,这是自进入广场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方才那阵阵的森冷在这执着的一心为她的目光之下渐渐融化,成为一道冬日暖阳射入心田。乔伯庸终于走上前来,看着地面上狼狈不堪倒在血泊中的乔延荣,深深的无力叹息。乔延荣缓缓抬起头,乔伯庸却不再看他,一句话又让他喷血一升:“饶他一命吧,莫要脏了你的手。” “好大的口气!” 一声含怒大喝来自于首席上的宫玉。 他终于从乔青就是修罗鬼医的冲击中回过了神来,此时恶狠狠地瞪着乔青,除了那畸形的欲望之外还有恨不得食其肉饮起血的怨气:“乔青!你竟敢骗朕!” 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其内的怨气让人不由得暗自猜测,这可怕的乔家小九和玉王爷之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乔青可笑的摇摇头,一脚踢出,乔延荣顿时飞了出去,和可怜的倒在柱子底下的戚长老作伴去了。后方再次被放下一把椅子,难为非杏四人刚才跳开还没忘了把椅子也给解救出来。她悠悠然坐了下去,抱起双臂:“爷骗你什么了?” 宫玉攥着拳,双目血红,一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屈辱感啃噬着他的心。然而在这一问之下,反倒先懵了。她骗了什么呢?她可曾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声呐喊“我是废物”?没有。她可曾告诉过任何人“我不是修罗鬼医”?没有。她被掳走之后和他的谈话中可曾说过一句“我是站在你这边帮你篡位的,乔延荣根本就是叛臣”?也没有。从头到尾,她的所有话都模棱两可,她引导着他往她希望的那个方向走,而他在这误导之下便越陷越深…… 该死的乔青! 宫玉的怒气腾腾:“你根本是在耍朕!” 乔青眉梢一挑,更奇怪了:“你一个注定失败的阶下囚,直到现在还傻不拉几的以‘朕’自居,蠢成这样有什么地方值得老子去耍?”说完回头看向非杏四人:“老子看起来很闲么?” 这一副真心实意的好奇神色,让四人死死憋着笑。 宫玉一把捏紧了身前的桌角。 韩太后拍案大怒:“好一张利嘴!好一个狂妄的修罗鬼医!” “老刁妇,老子还没收拾你你倒是先跳出来了。”乔青倚着靠背,无紫非杏站在后方乖巧的给她捏着肩,她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懒洋洋道:“不用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当年欠了乔伯渊夫妻俩的,今天总会一个一个的……还回来!” 韩太后气怒交加,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当众顶撞皇上简直大逆不道!来人!把这畜生给哀家压下去,择日凌迟处死!” 乔青笑眯眯:“不如株连九族吧?” 高台上的乔家人齐刷刷一抖。 看着她这有恃无恐的模样,韩太后捂着胸口连连喘气,简直是可笑!无知又可笑!今日这一切已经十拿九稳,皇宫被他们完全的控制住,城郊军营已经团团包围,整个乔府也在她的掌握之中。更不用说,还有在座诸多官员的家属捏在手里——玉儿登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这修罗鬼医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她就不相信皇家暗卫和数不尽的侍卫齐齐围攻下她还笑的出来:“还不来人!拿下这个罪大恶极的小子!” 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韩太后冷冷一笑,场中众人不由为乔青捏了把汗,不愧是邪佞狂妄的修罗鬼医啊,这等情况之下还敢如此嚣张,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么…… 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不过,众人又狐疑的皱了皱眉,只看她依然舒服的窝在椅子里,不但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兴致勃勃望着广场大门。不只是她,就连首席之上的玄王爷亦是如此,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眸扫过门口,含着几分看好戏的悠然。 紧跟着,脚步声趋近,一个人影霍然冲了进来。 广场大门口,那人身着侍卫服,一手趴着门边连连喘气:“王爷,太后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放肆!”韩太后怒叱一声:“皇上面前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那人却连请罪都来不及,趔趔趄趄的跑进来,直到近了才看清楚,他竟是一头一脸的鲜血。一路跑来那血滴了满地,淅淅沥沥一个一个的血脚印子,让人心头一跳。自然,这一跳的是韩太后和宫玉:“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太后娘娘,皇宫失守啦!” “混账!横冲乱撞,胡言乱语,扰乱军心……” 恼羞成怒的罪责还没罗列完,那侍卫终于冲上了前来,一头磕在地上,嗓音嘶哑嚎啕哭着:“太后娘娘,是真的,真的!刘将军已经死了!黄将军也快挺不住了,将军命小人给太后娘娘报信!皇宫已经失守了,城门也……” 韩太后还想说不可能,宫玉已经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这个侍卫他有点印象,的确是黄将军身边的亲信:“怎么会这样。承乾殿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四个城门有三个在朕的手里,不是说城郊大营被包围里面还毫无所觉,怎么会……” “奴才不知!本来皇宫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了一队大军,数量众多,我等措手不及完全被打乱了阵脚!那带军之人是兰老将军,兰老将军威望太重,几句话咱们这边的人已经投降了一半。后来刘将军被兰老将军斩杀,咱们更是方寸大乱,而宫门外也是如此,那城郊大营根本早有准备,故意等咱们松懈下来一击突袭,王爷啊,黄将军也快要撑……” 话未说完,剑影一闪! 第38节 那侍卫的头瞬间飞了出去,身体还留在原地缓缓的倒下。“砰”的一声,那头颅砸落在远远的地面上,眼睛大睁着死不瞑目。场内一阵惊呼声中,宫玉手中的剑血珠滚滚落下…… 他缓缓转头猛然瞪向宫琳琅:“是你!” 宫琳琅笑眯眯的站起来,在乔青要带走姑苏让的时候,那一扫,已经给三人全都解了毒:“从头到尾我完全啥也没干。有的时候,有个好兄弟真是省时省力省心啊……” 宫无绝和乔青双双翻个大白眼。 宫玉怒道:“是你们!” 两人离着老远,乔青在高台上窝着,宫无绝在首席前站着,却不约而同的连个眼角都没分给他。宫无绝缓缓走到他的位子上,大刀阔斧的坐了下去,宫琳琅立马狗腿的给他倒了杯茶:“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嗯,老子现在是拥有了神一样的队友,和猪一样的对手。” 宫无绝勾了勾嘴角,也不推辞,啜了一口放下茶盏闭目养神。 另一边,乔青则伸了伸手臂:“刚才跟那老东西对掌,胳膊有点儿疼。” 洛四嘴角一抽,项七立马小媳妇一样的跑过来,给她在胳膊上捏着:“公子辛苦了。” 两人这副狂妄的样子,让宫玉满身的怒火没处撒,打吧?他打不过。骂吧,谁能骂得过乔青那张恶毒的嘴。就在这打也不是骂也不敌的情境之下,宫玉咬碎了一口钢牙,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非杏四人暗笑,谁跟她家公子作对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会儿宫玉肯定还一头雾水呢,明明已经胜券在握的皇宫,怎么可能突然变到了对方的手里?早在韩太后会奸夫的那晚,戚长老离开后她又偷偷摸摸的扮成宫女出来,公子和玄王爷便跟着她寻到了一条地道。那条地道之深之长恐怕已经准备了不下两年,直通城郊一座兵器作坊。而公子和玄王爷却没对那兵器作坊做手脚,反而想到了利用那地道让京郊大营中的人无声无息潜入皇宫。而兰老将军在医术大考上一直都低调的很,便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带着大军直入皇宫,给宫玉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那所谓的“城郊大营毫无所觉”,一来是里面已经分出了一部分兵力,二来便是给宫玉下的套了。 自然,这些宫玉都是不知道的。 直到现在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更加想不到根本就是他亲生母亲露出了马脚。宫玉喘着粗气那桌角已经快要被捏碎:“你们不过是夺回了皇宫,那又如何?这乔家完全被朕所掌控,乔文武已经带着乔家的一干侍卫将这里全全包围,你们根本就走不出这里!” 这话刚落,他便看见乔青的嘴角斜斜一勾。 心里一阵心惊肉跳的感觉还没完全升起,外面便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只是这次不是一人,而是数个人的凌乱脚步。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口中的乔文武。宫玉大急:“文武,你怎么来了,还不快出去看着!” 话音刚落,他后方又出现了两人,两人一推他,乔文武顿时趔趄了一下。直到近了才看清楚,后方是宫无绝身边的陆峰陆言,而乔文武的手臂根本便被两人给钳制了住。 宫玉心下一沉:“怎……怎么回事。” 陆峰陆言已经回答了他。 两人上前两步,在宫无绝身前一跪:“主子,乔府侍卫已经全部拿下!” 全场寂静。 宫玉的脸惨白惨白,韩太后也再说不出话,手一抖,长长的指套嘎嘣一下折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一把执起个酒杯猛然丢向乔文武:“该死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酒杯砸到额头,落下一道深深的血痕,乔文武只不动受着,整个人云里雾里。第二考结束后,他浑浑噩噩的出了乔家,原本应该去外面带着所有准备好的人守住乔府,然而那一刻,想起乔青的话,想起爷爷这些年的所为,想起还躺在病榻上的胞妹,他竟……他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竟没去! 因为他的犹豫,让守卫乔府之责方寸大乱,给了陆峰陆言一举拿下乔府的时机。 乔文武受了这一下,转头看向了高台上椅子里的乔青,目光复杂。如果不是她……双手缓缓捏紧,他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是并不后悔,唯余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乔青明显感觉到左肩头捏着的手一顿,复又继续接上。 她懒洋洋掀了掀眼皮:“玉王爷,你是不是还想说,手中有人质呢?” 宫玉还真的想这么说,此时的他已经郁闷的想死了,这是他唯一的一个后盾。整个盛京所有的贵族都在这里,如果宫琳琅为了皇位而不管这些人的家属死活,以后难免在他们心里留下芥蒂。可是看见乔青缓缓勾起的红唇,宫玉忍不住猛然打个冷战,心里瞬间升起一股惊恐的情绪。难道…… 乔青笑的是如此明媚,然而等了半天,没等到意料之中的人出现。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瞪向宫无绝:“人呢?” 宫无绝看向陆峰陆言:“人呢?” 陆峰陆言看门口:“人呢!” 在场的人全跟着这目光往门口瞧,心里的激动不是假的。尤其是兵部侍郎刘大人,抻着受了伤的脖子一个劲儿往外瞧。然而那里始终是一片空空如也。乔青怒了,这掉链子的小子!红衣翻飞猛然跃出…… 只见广场外那扇大门后,乔青拽着个什么刚要进来,又被人拽了回去,她手臂一扬,一道蓝衣人影便嗷嗷叫着被凌空丢了进来,正正落到了宫玉的眼前。那人摔得七荤八素金星漫天,一爬起来就想往外跑,乔青倚着门口的门框大喝一声:“再敢动一下老子把全场的人都给杀了!” 在场的人齐齐一抖。 这修罗鬼医简直莫名其妙,用咱们的命去威胁另一个人,那人又不是他们亲爹亲妈,哪里会管他们的死活。众人泪流满面,这就是传说中的——躺着也中枪吧…… 谁知,那人竟瞬间立正站好,咬着唇弱弱抬头:“上天有好生之德……” 众人齐齐绝倒。 这简直就是个奇葩! 乔青一抚额:“给老子原地站好了!” 蓝衣人自然就是兰萧,他白着脸弱弱的抖,还在小声念着:“上上上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站好了你莫要再再再杀人。” 就算是在篡位现场,众人也不由得乐了。瞧瞧修罗鬼医一声吼,这蓝衣少年抖一抖的模样,这世上若论奇葩怎么可能有人胜过她?一众人朝乔青投去个抱歉的眼神,像是在说,放心吧,你的奇葩指数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能在乔家潜伏十年不被乔延荣给知晓更让全天下的人都跟傻子一样被忽悠了到现在,世上绝无仅有!这么想着,又不由看向廊柱之下的乔延荣,此时他苍白着脸刚刚能爬起来,嘴角的鲜血还在不要钱似的吐个没完。众人怜悯叹息,招惹上那么一个变态,算他倒霉。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可恐怖程度根本难以衡量。只看看那宫玉现在的模样吧,面如死灰,绝望欲死。自己一手准备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篡位计划,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这少年和玄王爷联手搞残。 甚至连残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残的! 残的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么? 宫玉闭上眼睛,双手不住的颤抖着:“你们赢了。” “不!” 韩太后一声大吼,让他霍然抬头,像是本已经绝望之际抓住的最后的稻草,求生和求胜的意念带着几分神经质的疯狂:“母后?母后,还有什么办法?朕不想死啊!” 韩太后的手也在抖,在满场嘲讽鄙夷的目光中,在乔青打起的哈欠中,在宫无绝又喝下了一口的茶水中,她从案下缓缓抬出了一把古琴。 戚长老迷蒙的眼睛瞬间厉起:“你疯了!” 韩太后不看他,只郑重的盯着这把琴,她自然知道戚为平的意思,事已至此那把椅子已经完全无望。而她和玉儿死,总好过玄云宗的人也来陪葬。只要不动这东西,宫琳琅说不得会为了玄云宗的实力而不追究他们的罪责。不过他想的是美,她却绝不会如他的愿!玄云宗希望能摘出去,也要看她同不同意!她转向宫琳琅:“只要你肯放我们母子离去,并发誓今日之事再不追究,哀家今天就放在座的人一条生路!没了他们,大燕也不过是空壳一个。你总不至于愿意当个光杆司令吧?” 宫琳琅笑了:“朕还就愿意当这个光杆司令了。” 韩太后扶着琴案:“你……你莫要逼我!大不了一拍两散鱼死网破!这大燕哀家和玉儿得不到,你宫琳琅也别想得到!” 宫琳琅摇摇头,嘲讽的看着她,老子有神一样的队友,还怕你个老刁妇?身居圣位多年的气势压的韩太后喘不过气:“我宫琳琅坐不坐得稳这位子,可不是你说的算的!” “好!” 韩太后一压琴案,猛然站了起来,精致的脸上是破釜沉舟的阴狠。 戚长老简直要疯了:“韩玉莲,你个刁妇,你要让玄云宗跟你同归于尽么?你别忘了你也是玄云宗的人,你这是欺师灭祖!” 韩太后冷冷一笑,已经带上了几分病态的疯狂,和一边痴痴望着她的宫玉神色无二:“跟哀家日夜缠绵的时候,你怎么不唤哀家刁妇?” 噗—— 乔青正接过来非杏送上的一杯茶,一口茶全喷在了项七的铁面具上。 悲催的项七丢下手里的胳膊,瞬间扑到洛四肩头寻安慰去了,洛四手一抬,一巴掌把他拍开,拍的是直接痛快干脆利落毫无兄弟爱。乔青安慰性的拍拍他肩头,笑的前俯后仰:“这会儿散场老子还赶得上吃宵夜。这老刁妇到底弹是不弹,再不弹老子可要弹了。” 无紫立即乖巧的送上一副琴。 乔青随手拨弄着:“弹不弹啊?要不咱俩合奏一个?” 韩太后冷着一张娇媚的脸,双手颤抖着覆上琴弦:“你们以为哀家不敢么!既然你们要逼死哀家,哀家就和你们拼了!” 在场的人皆都莫名其妙,这韩太后不会是傻了吧,口口声声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结果竟是要弹起曲子来?更傻的是那戚长老,把这当成了多么了不得的事,瞧瞧他急的,几次三番想爬起来最终都失败。眼见着韩太后猛然闭上眼,长长的指套一拨琴弦,再看那乔青也跟着拨了一下,众人险些滑下椅子底去。 那韩太后疯了,修罗鬼医你也疯么? 明明是刀锋相对剑拔弩张的篡位现场,能不表现的这么一团和气么? 铮—— 一声琴音流泻而出,不,应该说是两声琴音。 两声完全不同的调子,却那么巧的合在了一起。韩太后瞬间睁开眼,狐疑的看着这古里古怪的修罗鬼医,她弹琴是为了召唤那玄云宗的死士,这修罗鬼医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会儿你凑热闹,一会儿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方方一想完,场内便风云涌动,一阵说不清的压迫感骤然降临。 紧跟着,衣袂摩擦的声响悄悄传来,在这暗夜里显得极是诡异。夜风一起,树荫沙沙作响,只一眨眼的功夫,数十条黑影倏然降临,不动不言站在了场内的一块儿空地上。 韩太后心头大喜,众人却是满面诧异,这是…… 有见识多的高呼一声:“这是药人!” 宫玉霍然起身,药人!他紧紧盯着那几十条黑影,那些人抬着头却没有表情,一张脸如同僵尸一般发着青乌的颜色,眼珠内空洞无神一片空白。然而这一群人汇聚在一起,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压迫,让人不由得心惊肉跳! 宫玉掩饰不住的激动:“母后?” 韩太后得意一昂头:“宫琳琅,如何,到现在你还是执迷不悟么?玄云宗研制出的药人,可不是好相与的!这些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只能通过哀家的琴音操纵,他们不会中毒,也没有痛觉,只要身体还留下任何一部分,都能无所畏惧的执行哀家的命令!如何,你或者尚能自保,可是他们呢?你不管朝中的大臣了么?” 宫琳琅在看见他们的一瞬,面上的神色便极是凝重。 没有痛觉,便能一刻不停的砍杀,哪怕是断了胳膊掉了腿,也不能让他们眨一眨眼顿上一下。不会中毒,则就算乔青出手也奈何不了他们。而端看这群药人的等级,竟然都在蓝玄左右,这是多么的恐怖!一个乔青也不过在蓝玄的巅峰,一个宫无绝只比他们高出一级,这是个什么概念?哪怕那戚长老都未必能敌得过其中一人! 玄云宗研制出这么一批药人,是要做什么? 在场的人尽皆察觉到了严重性,呼吸纷纷急促了起来,面对着这些堪称行尸走肉的东西,没有人能不惊惧。 就在这时,场中又是一声琴音。 在场众人齐刷刷一抖,大难临头般闭上了眼睛,面上尽是等死的绝望。然而时间缓缓的过去,这琴音之后再无其他,唯有一声衣袂摩擦声,紧跟着,便是静,极度的安静。 众人悄悄睁开眼,这一看,顿时目瞪口呆惊掉了下巴。 只见那群药人整整齐齐蹲在了地上,高矮一样,蹲姿平整,和方才站立着的时候一般,不动不言。众人揉揉眼睛,莫名其妙的看向韩太后。韩太后更是莫名其妙,紧紧盯着自己的手,再看看场中蹲着的药人,她没弹!宫玉急眼了:“母……母后,怎么回事?” 韩太后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铮—— 又是一下。 数十个修为高深的药人齐刷刷起立,再来,蹲下,再来,起立……一个琴音一个动作,那听话程度就跟一群哈巴狗似的。满场的人都把嘴巴张大成一个o形,宫琳琅哈哈大笑着摔了个大马趴,姑苏让一张温润俊脸囧成了包子,宫无绝嘴角连连抽动哭笑不得。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也只有那小子干的出来! 就这么反反复复来来回回,众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终于循着琴音望过去。 见到的,便是高台正中拨弄着琴弦的红衣少年! 她松开手,摸着下巴满意点点头:“原来真的这么听话啊。” 砰! 众人齐齐绝倒。 搞了半天你是在试验他们听不听话啊?这什么招人恨的德行。不过,这乔青是如何懂得控制药人?方才韩太后还自信满满,口口声声只有她才懂得操控,这会儿这修罗鬼医就直接以实际行动扇了她一大耳刮子。 不得不说,看着韩太后那茫然又慌乱的样子,再看看宫玉那生不如死的表情…… 真是爽啊! 宫琳琅简直要笑抽了,刚一爬起来听见这句,又摔到了桌子底下,捶着桌子腿儿眼泪直流。要是玄云宗宗主知道自己费时费力不知多少年多少的银子多少的精力才研制出来的药人,被这小子当狗一样折腾,非得把鼻子气歪了不可,说不得那玄云宗的祖先都得从坟墓里气的爬出来。 第39节 玄云宗的祖先会不会爬起来,宫琳琅不知道,戚长老是真的爬起来了。 他脸色涨红着像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冲到韩太后的身边,韩太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一巴掌甩在了脸上:“没用的贱人!” 啪! 这一声脆响,韩太后完全被打懵了。 脸上一片清晰的红痕,韩太后怔怔站着,她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戚长老坐在琴案前,连连喘着大气,脸上已经泛起了紫色。玄云宗的秘制药人如果被控制在了别人的手上,那简直不堪设想。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宗主对这些药人的重视,这么大的事情落在了他的头上,哪怕他今天能留下一条命回去玄云宗,也吃不了兜着走! 该死的韩太后,竟然连一方曲谱都保护不好! 该死的修罗鬼医,该死的乔家小九! 戚长老想到这里,不敢怠慢,迅速拨弄起了琴弦。流畅的琴音从他指下泻出,只从第一个音众人便明白,这才是真正控制药人的琴曲!那些药人在这音响起之后,齐齐站了起来,身上的气息轰然暴涨,涨到了一个让人汗毛倒竖满面骇然的程度。 “我的天!” “好可怕的药人,数十个蓝玄巅峰!” 不错,数十个蓝玄巅峰,相当于数十个乔青,数十个不怕痛不怕死不怕毒的乔青! 然后,这些人在琴曲的控制之下,朝着乔青轰然而去……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四章 变态 场内响起阵阵不自已的呼声。 经过这整整一日,在座诸人对这乔家小九已经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震惊?有的,如此年纪如此天赋如此心机,堪称当世奇才!惧怕?也有,先不说修罗鬼医本身的名号,就看她这行事的风格,谁若是惹上她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期待?必须的,这乔家大考便是她的一块踏板,今日之后,这少年究竟能成长到一个怎样的高度? 这个没人知晓。 敢肯定的,便是此人绝非池中物! 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能在这数十个蓝玄巅峰不死不休的强攻下活下来! 众人屏息凝目,几乎要飞出嗓子眼儿的心在耳畔一下一下的剧烈跳动着,紧紧盯着高台上那红衣少年一眨都不敢眨。数十个药人无声无息的朝她汹涌而去,他们不会嘶吼,他们没有表情,他们甚至连杀气都无,这副安静到了极致又恐怖到了极致的场景让人背脊发凉。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 眨眼的功夫药人们已经跃上高台,手下飞速聚集起一股湛蓝的玄气,而乔青还坐在琴案之前,垂顺的发丝遮挡了她的表情,一动不动。她甚至连琴都不弹上一下。 众人惋惜之极又担忧之极,难道这乔青是放弃了? 电光石火间,眼见着玄气将出,始终不动的乔青终于抬起了头,红艳艳的嘴角斜斜一勾。这表情一出现,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咯噔一下,心里一颤。随即,乔青霍然而起,暗红的衣摆似大片曼陀罗怒放在半空。 弹琴的戚长老动作一顿,顾不得细究调子一转,药人手中的玄气便朝着乔青落脚的方向而去! “啊!” “跑啊!快跑啊,我不想死!” “王八蛋,这个王八蛋,她是要杀了我们!” 随着一片惊恐的尖叫,整个高台变的极是混乱,观众席上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轰——”一声巨大的玄气炸响,如一道惊雷轰然爆开在高台的一角。烟雾弥漫,碎石漫天,那道玄气的余波依然在场内轰鸣着。半空中升起大片灰色的蘑菇云,少许模糊的血肉从其中飞出,遮盖了那高台上的一切情形。 静谧,满场静谧。 众人捂着胸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太可怕了,这一击实在是太可怕了! 宫琳琅和姑苏让霍然起身:“她……” 韩太后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兴奋的难以自抑。戚长老松开琴弦靠在椅子上满意的大口喘气。宫玉怔怔望着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张神经质的脸飞速变换着神色,终于变成了无与伦比的激动:“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她死了……” 死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那在今夜创造了无数个神话的少年,真的就这么……死了么? 宫无绝皱紧了剑眉,眉峰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望着高台上那一片烟雾,忽然嘴角一勾,又缓缓的松开,笑骂了句:“祸害遗千年。” “呦,还是你了解老子!” 一声招人恨的轻笑,在宫无绝的笑骂后倏然接上。 众人霍然抬头,没死!她没死!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广场南面的墙头上,乔青环胸而立,衣摆和发丝在夜风中微微浮动,绝美妖异的脸上嘴角斜斜的勾着,一身邪肆猖狂的气质。何止是没死,连伤都没受上一星半点! 那刚才烟雾中飞出的血肉…… 烟雾终于散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方完全坍塌的高台一角,像是方方经历过硝烟的战场,那偌大的高台上血肉模糊残肢断臂铺的满满。血腥味在空气中四散,四座惊呼不已,这些锦衣玉食的大老爷哪怕想要人死,也自有手下去办,何时亲眼看见过这等可怕的场面?不少人一捂胸口哗啦哗啦吐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连中午的午膳都一下子吐了个干净。 “这是乔家的人!” 有人尖叫一声,随即看向乔青的目光惊惧难当。 方才她落脚的地方正是乔家子弟的聚集处,她竟是借着玄云宗的药人将这些曾经欺侮过谩骂过甚至谋害过她的乔家子弟给一锅端了!望着一众人投来的目光,乔青微微一笑,像是在说,这可不是老子干的。在场所有人都是齐刷刷一抖,再不敢看她。谁能想的到,这不过十六岁的红衣少年,竟会有如此手段如此狠辣! 这一整夜的嬉笑怒骂,竟让他们忘了这才是真正的修罗鬼医,真正让人闻风丧胆的修罗鬼医! “魔鬼……你是魔鬼!” 高台下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是乔云双。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什么温婉才女的模样,披头散发满身狼狈。 她的身边或瘫坐或跪倒十几个乔家的幸存子弟,尽是刚才眼疾腿快在玄气爆炸之前逃脱了开的,这会儿看着满台的断肢残臂,皆惨白着脸呜呜哭着,有的人一屁股瘫倒在地上,有的甚至吓尿了。 “哎……” 旁边的乔伯庸叹了口气,这小九啊,他不愿她背上嗜血狠毒的名声,她则利用了玄云宗来达成目的。不知该为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之高而欣慰,还是该为她杀人不眨眼的手段而心颤。 乔青在墙头悄悄朝他瞄去,带着点心虚的神色。 这一瞄,正对上乔伯庸看上来的目光,立即转开眼一副“虽然没做错事但是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举动让大人伤心”的幼稚模样。乔伯庸让她给气笑了,摇摇头,乔青耳朵尖儿悄悄竖起来,听他咕哝了句:“臭小子。” 众人瞬间接受不能的闭上了眼。 这无辜又无邪的少年,还是刚才那个一计借刀杀人灭掉满场乔家子弟的嗜血修罗么? 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首席上的戚长老,他正伏在琴案上连连喘着气,听着乔青笑眯眯送来一句“多谢多谢”,一口血喷了出来。同时喷血的,还有另一边柱子底下的乔延荣,看着那地狱一般的高台一角,乔延荣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那个畜生!他猛的攥起了拳,苍老颓败的脸隐在阴影里浮上破釜沉舟之色,哪怕是死,他也要拽着这畜生一起下地狱! “啧啧啧,姜果然是老的辣,喷了一晚上血,还没把自己给喷干。” 宫琳琅的一句调侃,让在座众人皆喷笑了起来,朝这俩老姜遥遥施以了最崇高的敬意。 戚长老已经要疯了! 他现在的感觉和乔延荣一样,哪怕是死,也要拉着乔青一起死!顾不得身体的内伤,他猛然一压琴案,急切又杀气十足的曲子疯狂的在场内轰响着。 紧跟着,原地不动的药人也如发了疯,飞快的朝着墙头的乔青而去。 再跟着,众人便见到了这么一幕又好笑又骇然的场景。 只见那红衣身影在一群黑衣药人的追杀之下,嗷嗷叫着满场乱蹿,每一个落脚点,就有一个她的血海深仇被药人的玄气射成了渣子。远远一见她跑到哪里,那边就是一阵鸡飞狗跳,四散奔逃的乔家人只恨自己没生成蜈蚣,长上个几百几十条腿……戚长老已经疯了,他完全不管那些乔家人的死活,心里唯一想的就是杀了她! 杀了她! 乔青觑准了每一张仇人的脸,漆黑的双眸迸射出凌厉的寒光,她说过的,当年谁欠了乔伯渊夫妇的,一个都别想逃! 乔伯封,当日你设计陷害她和二伯通奸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这魂飞魄散的报应一日? 乔伯华,那夫妻俩惨死的一夜,你一杯让他们玄气尽失的毒酒是如何骗得自己亲兄长饮下? 乔伯义,在房外惨叫哀嚎求你们救一救那孩子之时,是谁冷笑声声说不知是哪来的小野种? 乔伯跃,第二日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他们血淋淋的尸体以一张破草席裹着丢上了牛车? …… 一个一个的仇人在她眼前死无全尸,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惨叫连连!众人纷纷张着嘴巴感慨着,这修罗鬼医太阴险了,太奸诈了!完全是在把玄云宗当枪使,今天这件事过后,哪怕他们心里都明明白白,但是能说什么呢?他杀兄弑父干掉了自家亲人么?还真没有,人家明明就是在躲避的时候一不小心让周围遭了秧,杀人的就是玄云宗,干她屁事! 哦,你是问,咋就这么巧遭殃的都是她仇人呢? 那还真就这么巧,你觉得事情有异,那你去问问修罗鬼医啊?靠,你敢么。 答案很明显。 不敢,必须不敢。先不说她的名号本就已经让人惊惧,单单说过了今天,所有目睹了今天之事的人,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怕她再嘴角一勾,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么?那简直就是个披着绵羊皮的大尾巴狼! 一道道目光跟着那道红衣身影游移着,直到她飞到了最后一个乔云双的面前,乔云双惊恐骇然的被一道玄气轰的四分五裂,连死也没明白那一根玉簪到底为何引起了今日这一场祸事,便已经一头问号的荣归西天了。 乔大尾巴狼终于停了下来。 这一停,便停在了非杏四人解救出的琴案前。 她笑眯眯地摸着下巴,众人仿佛看见那屁股后面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摇来摇去……乔青在观众席上轻轻一扫,换来一个个缩起的脖子,才满意的望向了对面执着冲来的药人。耳边戚长老的琴声越来越急切,一声跟着一声没有丝毫的停顿,那其中透出的浓浓杀气让药人们都跟着疯狂了起来。她却如一开始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镇定如常的看着他们挟着雷霆玄气冲来。 到了如今,谁也不会认为她是在束手无策。 看了这一晚上,仿佛已经没有什么能难倒这修罗鬼医。众人探着脑袋瞧着,即便心里是这么认为,也不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捏紧了拳头,动啊,快动啊! 嗡—— 一声清亮的箫声,在这如箭在弦的一刻是那么突兀,那么清晰,仿若冲云破雾般的犀利,让人蓦地一怔。这一声过后,那些汹涌而至马上就要落到乔青身上的玄气,竟都突然的顿了下来。药人们站在乔青前方咫尺,掌中残余着的玄气一点点消散,就那么站着,僵直不动。 乔青翻个大大的白眼:“早吹个一刻会死啊!” 宫无绝持箫而立,闻言剑眉一挑:“那倒不会,不过能欣赏到修罗鬼医上蹿下跳,本王也舒坦的很。” 乔青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呸!” 直到她话音落了,旁人才从这变故中反应了过来。好家伙,原来不止乔青能控制药人,玄王爷也可以!可是,这两人的默契也太好了些吧,这乔青竟然就敢相信玄王爷会在最后关头吹这一声,哪怕是差了一星半点她的小命都得玩完!再看那玄王爷,竟然也绷得住就等到这最后一刻,那红衣少年的鼻子都快贴上药人的衣裳了……啧啧啧,这得是怎样的默契啊! 想起上午时候宫无绝对乔青的另眼相待,那一把专门赠送的椅子,众人瞬间——悟了。 瞧瞧这两个人打情骂俏的感觉,微妙,微妙啊! 乔青退后一小步,远离这些药人,即便不害怕也受不得浑身升起的鸡皮疙瘩。懒得看宫无绝那张腹黑的脸,一手轻轻抚上了琴案。就在这时,从宫无绝竟能控制药人的巨大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戚长老,再一次狠狠弹上了琴弦。药人一动,乔青便是一下,药人再停,戚长老弹,乔青也弹,一时这群在乔青身前的药人仿佛拉了丝儿的影片一样,一动,一停,极是滑稽。 然而渐渐的,众人却明显感觉到,随着戚长老飞快且熟练的弹着,药人动起来的时间比停顿要长要快。也就是说,比起控制药人来,戚长老明显略胜一筹。那手越来越快,那曲越来越疾,那音越来越高,不由让在场之人心头堵塞呼吸困难。药人是出自玄云宗,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哪怕宫无绝和乔青两人也会,毕竟是初学,如何能跟他一较高下! 戚长老的眼中呈现出疯狂的神色。 今天就要让这两个小辈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乔青亦是十指连弹,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眼见着有些绷不住了的时候,“嗡——”宫无绝的箫声忽然合上,这箫声像是突然响起,又仿佛本应在这个时候响起,从从容容的便合进了乔青的曲子里,竟是丁点的突兀都无。 从这箫声一入,乔青的神色便蓦地一松,专注于指下的琴弦来。 乔青的曲,便如同她这个人,狂放,随意,那音色是极美极亮的,一拨一捻透着股独特的韵味,却不免带着点尖锐之感,和翼州大陆上的传统弹法极为迥异。独奏绝对没的说,绝妙入耳,回味无穷。可若是合奏,就如当日烟雨楼中姑苏让所评:这般肆意,若是相和反倒坏了琴中意境。 第40节 可是此时此刻,宫无绝的箫便如专门为她打造。 低沉悠扬中同有一股狂放之感,却又恰到好处的补足了乔青的那股子尖锐。一方犀利,犹若出鞘利剑直指苍穹,一方深沉,如同苍茫滔滔有容乃大。一高一低,一扬一顿,默契天成。 那原本因为戚长老的琴音而生出的窒闷之感,便在这抑扬顿挫中渐渐缓了下来。哪怕如今是在厮杀拼斗之地,众人也不由闭上眼睛倾听起来,脑中唯余四个字悄悄浮现。 ——天作之合。 而另一边,自从这箫声合进来,乔青和宫无绝联手对敌之后,戚长老的额头便呼呼冒着汗,渐生力不从心之感。他的脸色越憋越紫,眼中却是越来越疯狂。乔青默默观察着戚长老的神色,忽然唇角一勾,紧跟着,琴音迅速一转! 这一转,乔青先愣了。 不是转错了,而是不论转的调子和时间,那宫无绝口下的箫声竟是分秒不差,就好像一早已经打过了商量般的默契。她呆呆的和宫无绝对视一眼,这副虎不拉几的模样让某个腹黑男人好心情的眉毛一扬——唔,你能想得到的,本王自然也想的到! 乔青微微勾唇,这人是讨厌了点,脑子还不错。 随着这调子的同时一转,乔青和宫无绝竟是同时放弃了一半的药人,专注于控制另一半攻击了起来。两人同时下达的命令是:必杀! 何为必杀? ——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哪怕胳膊断了玄气空了,用腿也要冲过去一脚一脚踹死丫的! 嗯,于是在这个命令下,那一半的药人就仿佛疯了一样,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同伴。戚长老大惊失色,不过此时他已经顾不得什么玄云宗多少年的心血了,他唯一的目的只剩下了一个,今日不杀乔青,他势不甘心! 两方药人就在这广场之上对了起来,撕缠扭打,不死不休! 湛蓝的玄气交锋着,汹涌的拳脚对抗着,力量的交汇之地爆发出让人心惊的压迫。在场的众人简直要看掉了下巴,这修罗鬼医的腹黑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可玄王爷从来一张冰山脸,没想到也是个腹黑的货啊!他们不像戚长老已经疯魔,旁观者清,到了此时已经看出了乔青和宫无绝的用意,想必玄云宗肯把药人借出,也绝不会在曲谱上留下毁灭药人的方法。而这群不怕死不怕毒不怕疼的药人如果不能毁去,玄云宗必有将他们召回的方法。那么如今,两人就用这个办法,以戚长老和他们的对抗,让这些药人自相残杀。 你不是不怕死么,你不是不怕疼么,你不是不怕毒么? 那你们就打个够去吧。小样,整不残你们。 正想到这里,轰—— 一声巨大的轰鸣,仿若山洪倾泻凶兽觉醒,连大地都颤了几颤。 乌泱泱的夜空中,湛蓝色的玄气直冲天际,由那能量交锋处带起一股柱状风暴!蓝的刺眼,蓝的渗人,紧跟着一股说不清的古怪味道便弥漫了整个广场,令人作呕。所有人都眯起眼睛捂住口鼻,这一切只是一瞬,眨眼间,风暴又毫无征兆的消散,露出了地面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黑色血水。 戚长老直到此刻才讷讷回过了神,指着那滩血水张了几次嘴,喉间发出“咯咯”声响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乔青轻笑着朝他拱了拱手,一脸的情真意切:“戚长老深明大义,知道这等东西不该存留于世,主动且亲手将其毁去,实乃大燕乃至翼州的无上功臣!”说着,还作势抹了抹眼眶:“在下感动不已!” 噗嗤…… 众人忍不住连连喷笑,这修罗鬼医,得了便宜还卖乖,无耻啊无耻! 于是,可怜的戚长老,一生辉煌,一世英雄,就在这死不要脸的无耻中,脖子一歪,活生生气死了。 乔青仰起脸:“以身殉职,伟大啊。” 宫琳琅扑在姑苏让的肩头笑到打跌,这小子,一直说她气死人不偿命,还真把人给生生气死,杀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活生生不见血。高!真正是高!姑苏让嫌弃巴拉的把他推开,看着自己肩头处一块笑出的眼泪旮旯,掏出块干净手帕认真擦了擦。随即亦是忍俊不禁,和宫无绝对视一眼,双双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宫玉和韩太后已经完全没了倚仗。 两人默不作声跌坐在地上,母子俩的神色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没有神色。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面,整个人仿佛在极大的刺激之下疯了一般。 宫琳琅一挥手,立即有侍卫冲了进来,两人却直到被侍卫缚住都六神无主傻不愣登的。手脚加上了镣铐,拖拖拉拉在侍卫的推搡下被押了出去。然而刚刚路过高台,便被一只纤细的素手给拦住。 那侍卫不知就里,张嘴便喝:“哪里来的小子,押解重犯也敢阻拦,找死不成?” 砰! 台上众人齐齐绝倒。 修罗鬼医都敢骂,有种啊! 乔青也不动气,笑眯眯转头看向宫琳琅,后者缩缩脖子吓得扭头不看她。宫无绝嫌弃一撇嘴,这什么欺软怕硬的皇帝:“你先在一边候着。” “是,王爷。” 那侍卫哼哼唧唧的退到一边,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没规矩的小子连皇上的命令都敢违抗……” 宫琳琅简直想钻地下去。 乔青走到韩太后身前,见她依旧浑浑噩噩猛然一挥手,“啪!”一声脆响,韩太后被她一巴掌扇在脸上,趔趔趄趄霍然清醒了过来,随即惊恐的望着乔青。她道:“我要当年事情的真相。” “什……什么真相?” “玄云宗为何剿杀乔伯渊,当夜所去的共有两个组织和一个人,分别属于哪里?” “哀家……哀家不知道。” 啪! 又是一巴掌,乔青手下不留情,什么怜香惜玉对她来说就是狗屁,能达到目的她会不择手段。别说只是打了两巴掌,哪怕把她送到烟雨楼去接客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韩太后脑袋上的发髻都被打了下来,披头散发的倒在了地上。乔青只淡淡看着她,一双黑眸灼灼逼人:“属于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韩太后怕了,真的怕了,她尖叫着:“当年的事我不过是个中间人,我在皇宫里的一切都靠着玄云宗扶持,老宗主让我干什么我就要干什么!我只知道,他们的目的不是乔伯渊,而是你娘叶落雪,你娘不知招惹到了什么大人物,那个大人物便是你说的那个人,他是谁我的确不知道啊!” 这番话乔青相信。 乔伯渊为人正直乐善,又一直在乔家生活,只有当年出去大陆上游历了两年,并未听说有过任何仇敌。而那次游历之后,便带回来了叶落雪,还是已经怀了孕的她。叶落雪的身份却从未有人说起过,根本就是个来历不明之人,这也是她从来被乔家人称之为野种畜生的原因。哪怕乔伯渊口口声声她是乔家的孩子,这等并不正统的婚姻难免招人话柄。 “那么另一个势力呢。” “我只知道,那一定是一个比玄云宗还要庞大的宗门,你可曾见过玄云宗高人一等的宗主对人点头哈腰?哈哈哈哈……我见到过,哀家见到过,他简直要去舔那些人的脚趾……哈哈哈哈……” 韩太后忽然就疯癫大笑了起来,边笑边神神经经的玩起了手上的锁铐。 乔青冷笑一声:“带走。” 这会儿那侍卫也不敢造次了,再是阶下囚这也是当朝太后,这少年也不知是个什么人物,这一巴掌一巴掌打的生脆生脆的。待疯疯癫癫的韩太后和浑浑噩噩的宫玉被押了出去,今日的事可说已经落下了帷幕。 一切尘埃落定,只剩下解毒这一件事。 在场的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乔青。 乔青笑眯眯,也不推辞:“项七,洛四,无紫,非杏。” “是,主子。” 四人对视一眼,走上观众席给每一个望眼欲穿的人都喂了解药。主子真真是好手段,这一下子,除去惧怕之外,更是把整个盛京的达官贵人给一锅端了。大燕国所有贵族的救命恩人,啧啧啧……单看这会儿感恩戴德的众人,四人就忍不住暗笑,等着吧,这人情总有还的时候,到时候你们估计就该哭爹喊娘了。 很明显,宫琳琅也想到了这一点。 对自己这一帮傻了吧唧的臣子狠狠唾弃了一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银子。” 姑苏让摇摇头:“这小子,鬼精鬼精的。” 乔青嗤一声,不搭理这两个羡慕嫉妒恨的,谁让你们不会医术呢。她看向场中依旧回不过神的乔伯岚,所有的叔伯中,只有三个人还活着,一个是乔伯庸,一个是从来唯唯诺诺不问世事的乔伯儒,这人没什么大志,也没什么本事,不过心地尚可。当年虽没帮什么忙,却也没做出丧尽天良之事。最后一个,便是大伯乔伯岚。 乔伯岚的神色极是复杂:“你为何不杀我?” 乔青负手而立,神色有些悠远:“事发当日,所有人都默不作声进了房间,有人唯唯诺诺,有人冷血旁观,有人幸灾乐祸……你是除去二伯之外,唯一一个出言反对之人。第二天,我奄奄一息,二伯为我一命跪在雪地里三日三夜,你也曾帮忙求情。再过三日,那方破落小院中,你是唯一一个带着酒水前去祭拜之人。我至今记得你说的话……” 乔伯岚一怔,乔青笑笑:“本是同根生,何以至此?” 乔伯岚整个人处于巨大的震撼中,非但是因为这些事她竟都知晓,那时候,这还不过是一个六岁孩子。更多的,还是为她的心性,经过今日一天一夜,经过之前所有人对修罗鬼医的风评,他已经认定这是一个嗜血修罗。可是现在,这想法完全被推翻!嗜血修罗么?不,她恩怨分明,对待仇敌她自是心狠手辣,可是自己这一时小小的善举…… 他从没想过,她竟记到如今,更是成为了今天他一家老小活下来的原因! 说她狠毒么? 乔伯岚叹了一口气,怪只怪乔家咎由自取啊:“伯渊有子如此,该当瞑目了——父亲!——不要!” 乔伯岚一声惊恐大喝,让乔青浑身上下的汗毛陡然立了起来!一股腥风从后逼来,含着无可匹敌让她心惊的尖锐玄气。电光石火眼见着这一掌就要落下,乔青甚至来不及去想奄奄一息只剩下半口气的乔延荣内伤怎会忽然好了,更来不及想这一掌比起之前对掌时的玄气更要深厚。这争分夺秒千钧一发之际,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使出全力避开要害! 轰—— 一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她的肩头。 剧痛!乔青的脑中刚划过“他的玄气果然更加深厚了”这一念头,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 “公子!” “小九!” “乔青!” 各种各样的嘶吼在耳边震荡,清晰却模糊,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混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断成了几截,五脏六腑挤压着变了位。乔青在半空飞着,直到耳边一声巨响:“砰!”整个人碰到什么垂直下落,头顶一块一块的巨石滚落下来轰然砸到她身上。 一口血不可抑制的喷了出来,她的脑中才方方回复了少许清明,原来是落到广场尽头的高墙下了。 看见她还活着,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无紫非杏洛四项七瞬间红了眼眶。 乔伯庸浑身的汗毛全都炸了起来。 宫琳琅姑苏让震在当地说不出话。 全场高呼尖叫惊恐声声此起彼伏。 宫无绝心头一跳终于又沉了下去。 所有人,在看到乔青没事后,才算放下了一颗心。随即便是莫名其妙,这修罗鬼医也不是什么好鸟,为她担心个什么劲!这么想着,简直想扇自己一大耳刮子,刚才那一瞬以为她要死了的时候,心里那种急迫和惋惜真真切切。靠,这不是找虐么! 目光转向出掌之人…… 高台之下乔延荣负手站着,一身华贵又低调的袍子上沾满了鲜血,披头散发狼狈不堪。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他此刻的状态,让人只看一眼便毛骨悚然起来!眼圈乌青,瞳孔放大,双唇酱紫,直勾勾盯着倒地不起的乔青,脸上的神色兴奋又疯狂。 极端危险!这就是他给人的感觉。 “他……好像是用了什么秘法,那种透支生命的秘法让自己不仅回到了全盛状态,还又上了一个台阶……”姑苏让见多识广,此时皱着眉头分析道。宫无绝点点头:“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秘法,他本身玄气就不容小觑,如果能让他再上一台阶的话……” 众人尽都明白,那就是说,乔延荣根本就是把命都豁上了。 只看他这会儿极端的状态,这秘法的时间过去,他不死也残!但是前提是,能撑到时间过去…… 众人神色凝重,眼见乔延荣飞冲向乔青,齐齐飞身去拦。 洛四项七无紫非杏,四人率先而出满面急切。乔伯庸跛了一条腿落后四人一步,已经急红了眼睛。姑苏让手持玉笛,湛蓝的光芒萦绕周身。宫琳琅一身龙袍,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浪子形象,整个人爆发出初入蓝玄的玄气境界。宫无绝重剑锋芒,远远一挥,一道紫色的玄气骤然而出!就连只有绿玄的兰萧都跟着冲了上去,一边冲一边弱弱喊着:“上上上天有好生之德!” 飞到一半的众人齐刷刷一个趔趄。 就这一顿的功夫,疯了的乔延荣一挥衣袖,宫无绝凌厉的玄气便被他随手化为无形!众人心头大骇,宫无绝可是紫玄!而这轻飘飘的一下,他全力而出的一击竟就……这骇然还没结束,就见他远远拍出一掌,汹涌的劲风带着股邪气逼面而来! 这一击看似轻松,实则对众人来说却如临大敌! 宫琳琅不敢怠慢,拧身一转堪堪避开。姑苏让手中玉笛赫然崩断。乔伯庸躲闪不及瞬间被击飞,洛四项七一咬牙双双接住他。无紫非杏连喷一口浓血。兰萧直接自己倒地晕了。 数个人,数个在这大燕堪称魁首之人。 甚至其中有两个在整个翼州大陆都可称天才。 然而已经疯魔了的乔延荣,只一掌,他们竟都天女散花一般轰然飞了出去。 第41节 观众席上已经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哪怕宫无绝是紫玄这样的惊天消息之下,也没有人敢出一声。每个人都面色苍白盯着朝乔青飞去的乔延荣,太可怕了,这……这老东西完全就是疯了! 唯一一个还能与之一搏的只有宫无绝。 这一切只在刹那间,他剑眉紧拧速若奔雷,用出全力的他已在半空留下了一道道黑色残影!宫无绝后发先至,此时乔延荣正对乔青拍出一掌,如果这会儿本已受伤极重的乔青再受他一掌,必死无疑!他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让他都莫名其妙的举动——挨了这一掌。 宫无绝猛然飞去护住了乔青,在乔青睁大的黑眸中,一头问号的迎接了后背这一下。 宫无绝闷哼一声。 紧抿的嘴角一丝鲜血溢出,望着身下某个白眼狼莫名其妙一脸“你傻了吧”的神色,宫无绝那被乔延荣击中时没喷出的血,终于喷了出来。 身后的乔延荣正在仰首大笑,疯癫的大笑,披头散发的疯狂模样非但没让人笑出声,反倒心头更是惶恐。一个高手并不可怕,怕的是这人完全失去了理智:“老夫天下无敌,老夫是从龙之臣,老夫将带领乔家走向无上荣耀!哈哈哈哈……修罗鬼医,死吧,死吧!” 最后两个字落下,乔延荣猛然看向乔青,那放大的瞳孔放射着灼灼亮光。 乔青和宫无绝瞬间对视一眼。 这一刻,除了他们俩没有任何人能阻止疯了的乔延荣。二人都不是临阵退缩之人,或者说,他们都是狂妄的没了边儿的人,事到如此,没有最好的办法,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办法。脑中这个念头一转而过,便迅速做出了决定。 坚决,果断! 这一击,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两人同时一点头,咬牙调动满身的玄气飞身迎上! 三人四掌相对。 掌风相交的一瞬,一股风暴沿着三人向四周席卷而去,观众席上发出一阵惊恐大呼。 “跑啊,快跑!救命啊……” 那风暴蔓延的速度之快,空间仿佛产生了扭曲,地面瞬间凹陷下去,所有人的心脏都是狠狠一跳,转头就是惊骇欲绝的撒腿狂奔!有的却连逃都没来得及便遭了秧,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还有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捡回了一条命,直到逃离了风暴的肆虐区,才癞皮狗一样趴在地上连连喘气,对视一眼,皆露出了一种皆有余生的神情。 他们回头朝着那交锋中心望去。 这一望,齐刷刷的惊掉了眼珠子! 只见那中心之处,狂风咆哮,三人四掌死死的抵在一起。离着极远极远,他们看不清那三人的表情和神色,只有左侧的那一人——一身红衣,衣摆狂飞,发丝凌空,一股炫目的紫色光柱以她为中心倏然跃上天空! 那绚烂又精纯的颜色,将漫天云霓都染成了一片紫霞。 之亮,之夺目,之令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众人瞪着那直冲天际的紫色光柱,瞪着那萦绕着一身紫色光晕的红衣少年,一时怔怔然回不过神。唯有宫琳琅一声跳着脚的惊恐大叫,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我靠我靠!这个变态,进阶了!”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五章 没有 这一句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变态! 不是变态是什么? 谁进阶不是苦修个三五七年眼看着差不多了找个静谧之地闭关苦思冥想还要找上百八十个人守在房子外面护卫生怕一点点变故打断了进阶的进度。可是看看远处那个惹人恨的,打着打着架哧溜一声就蹿了一级,还是一蹿就蹿到了彩虹等级的顶点! 这个小子今年才十六岁啊! 十六岁的蓝玄已经够让人吐血的了,在场这些不乏年过半百的都还停滞在绿玄黄玄上,而十六岁的紫玄……众人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齐刷刷厥过去,这打击人的小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众人跳着脚恨不得把那变态小子给掐死的时候,乔青却一点都不好过。 她的确进阶了。 可这阶进的是痛苦万分。 刚才这一掌对上,她就想骂娘。疯了的乔延荣玄气之高,让她一串一串飙到了嗓子眼的脏话愣是吐不出只言片语。一股巨大的恐怖压迫感顺着掌心疯狂逼入体内,浑身上下玄气倒涌,五脏六腑全部移位,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着针扎一样的痛。那种痛到了极致又麻木到了极致的感觉,只想让人泪流满面的叹上一句:销魂啊! 然而在这压迫之下,乔青却清晰的听到了耳边一声什么破碎的声音。 ——壁障! ——她徘徊冲击了足有三年的紫玄壁障! 邪中天曾言,她的天赋之高世所罕见。从零开始一路修炼上去,越过了六个境界只用了七年时间,这样的速度说出大陆,只怕要让所有的天才们以头抢地吐血三升。可是直到三年前,玄气早已经到达蓝玄顶端,却无论如何都冲不破紫玄的壁障。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心境。 武之一道,平和无求的心境为首要,越是急功近利越是难有所成。而乔伯渊夫妻的血海深仇,便是她心境上的一个坎儿。随着今日这大仇将报,这道门槛儿便悄悄松动了。 关键时刻再有乔延荣这疯狂一击,便将本就松动的壁障豁开了一道口子,冥冥中竟是彻彻底底的帮了她一把。 总结下来就是:乔青谢谢他八辈祖宗! 乔青不止在心里谢了,口头上的礼貌也是有的。这句话一说出来,乔延荣便立即没有最疯魔只有更疯魔!一股巨大的滔天的悔恨啃噬着他本已疯狂的心。他神色狰狞,面部扭曲,脑袋上的头发都炸了起来!再也没有了乔家家主的堂堂风范,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不受控制的极端疯狂,像是地狱里逃窜而出的恶鬼。 就是这个时候! 初入紫玄的乔青,和进入这一境界良久的宫无绝,觑准了这一时机同时使出了全身的最强玄气,共同一击! 紫色的光柱朝着四面八方爆射而出,几乎要刺瞎了人的眼!所有人都迫不得已捂住眼睛,听着耳边一声并不轰隆却让人毛骨悚然的低低闷响,犹如蛰伏地下的远古巨兽一声低吼。这种恐怖的交锋反倒没有了振聋发聩的尖锐轰鸣。待到眼睛睁开,看见的就是一片如末日降临的毁灭场景。没有肆虐的暴风,没有汹涌的气浪,然而整个这一座广场已经完全被夷为了平地。 几乎实质化的波纹一圈一圈朝着四周散开去,随着余波走过,一切化为乌有。 地面缓缓坍塌下足有半尺深,所有的草木石墙尽都毁灭为齑粉,轻轻飘散在静谧的空气中。 而那交手的三人,已经完全不见了。 是的,不见了。 放眼看过去,远远的那方只有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凹陷。宫琳琅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不会的,无绝他……” 姑苏让手中的半截玉笛已经被他攥的扭曲了形状。 乔伯庸微微晃了晃,唇角抖动却说不出一个字,小九,小九她……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啊!二老爷你尽可放心,公子从来说自己祸害遗千年,就公子那祸害程度,照奴婢说万年千万年她都死……”无紫摆摆手笑着说出这句,然而一个“死”字之后她瞬间红了眼眶,眼泪一串一串落了下来,浑身都在颤抖。非杏身边不由己的连连倒退三步,洛四项七脚一软“砰”的一声跪下。 静谧。 死一般的静谧。 没有人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轻轻放缓,所有的人都怔怔望着那片偌大凹陷。 就这么死了么?那个方才还以绝不可能的紫玄境界让他们震惊无比的玄王爷,和那个整整一天一夜创造了无数个神话的少年,那个即便让他们恨的咬牙切齿却依旧掩饰不住满心欣赏的少年,就这么…… 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一颗颗的心尽数沉了下去,空洞洞的让人无所适从。一阵冷风吹来,尽都打了个寒颤,化为一声悲凉的长叹…… “起开点,妈的你压死老子了!” 这叹气还没完全吐出来,一声熟悉之极的咒骂,又让他们瞪着眼睛吸了回去。 一颗颗沉下去的心“呼”的提了上来,齐刷刷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无紫的眼泪就仿佛水龙头一般收放自如,刷一下便收了回去,半张着嘴巴傻傻问:“刚才谁说话啊?” 非杏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会儿才哇一声哭了出来,又哭又笑连连掐着身边人的大腿。当朝皇帝被掐的呲牙咧嘴,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他妈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哪有一激动就掐别人的事儿! 姑苏让死死捏着的玉笛终于一松,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这一声脆响,瞬间让所有在莫大的惊喜中呆滞的人回过神,疯了一样就朝前跑。 跑到一半:“宫无绝你重死了,凭什么要你在上面压着老子!” 砰! 齐刷刷摔了个五体投地。 众人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的爬起来,到了这会儿,他们也不急了。就这语气,就这调子,就这惊死人不偿命的风格,乔青,没跑的! 到了那坑陷之前,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具纠缠在覆盖一起的身体,一红一黑都脏兮兮的看不出了原来的颜色,衣服破破烂烂衣摆都变成了一缕一缕的,呵!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这姿势! 压在上面的宫无绝霍然扭过头来,一张黑漆漆的脸阴阴森森,寒厉如刀的视线直射上方众人。大家一蹦退三步。确认是在安全范围了才继续抻着脖子而下看。 瞧瞧这欲求不满的喂! 再看下面的乔青,印象中的身形虽然也算颀长,不过在宫无绝的高大身躯的覆盖之下也没露出多少来,只有她那的声音在不遗余力的骂着一堆一堆一堆一堆不带重样的脏话,每骂一句上面宫无绝的脸就黑上一分。她却不管自顾自个儿骂个够本,欲求不满的程度比之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啧啧啧。 居然在坑里做那种事……真是太有想法了! 上面一众人看得是心惊胆战又津津有味,一个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甚至开始赌这两人何时成亲,在心目中完全把他们当成了一对儿最佳断袖。听的宫琳琅心肝儿直颤,越看越是觉得这两人合衬的很。 下面的乔青却是终于骂完了一本长篇小说,最后用一句还算和气的咬牙切齿总结了她的初衷:“要死了你赶紧给老子溜溜的起开!” 天知道她浑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似的,连胳膊都抬不了一下。想推推身上这跟一座山似的男人,偏生只能拿眼瞪他。 刚才电光石火之间,她进阶之后的一句居心叵测的感激,让本就已经疯魔化的乔延荣更加疯狂,整个人已经处于了一种绷紧的弦的极端状态。 而世事通常就是如此,物极必反。 当乔延荣以秘法透支了自己的生命,不仅回到了全盛状态还更上一个台阶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了悲惨的结局。乔青和宫无绝所做的,便是拖住他。而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他早已如强弩之末。这一出进阶,一句感激,正正就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本已经快要失效的秘法瞬间崩溃。而在这个时候,两人合力而出的一掌,便如一记必杀,了结了他早已注定的命运! 此时的乔延荣,想必就如这些空气中的齑粉一般,尸骨无存。 而乔青和宫无绝,也在这恐怖的玄气交锋中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个细胞都蔫儿了吧唧的,别说动一动了,乔青骂上这半天连嘴巴都累的很。该死的宫无绝,落下来的时候竟然就这么好死不死的压在她身上,压的她午饭都快要吐出来。 他现在的情况和她一样,完完全全动不得一下,倒不是怕疼怕酸,而是四肢百骸都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望着乔青理所当然瞪过来的凶巴巴眼神,宫无绝就气不打一处来,该死的,他要是能起来会不起么,鬼愿意压着这个混小子! 乔青红艳艳的唇瓣一张一合。 宫无绝在这脸不红气不喘好不停顿一气呵成的骂声中,已经快要暴走抓狂。尤其她一边骂一边吐着温热的呼吸全喷在他脖子上,全身一瞬间汗毛倒竖,从她说出第一个字到现在就没趴下来过。 快要被逼疯了的男人深深深呼吸,和乔青已经要吐出酸水的郁闷一起吼出: “起来!” “闭嘴!” 异口同声。 随即恶瞪对方一眼,又懒得多看的转了开。 上面众人瞧着这副默契的样子,纷纷对视眨眼睛,挤眉弄眼一个个暧昧的偷笑。就连原本要冲下去救人的宫琳琅姑苏让和乔伯庸都顿了一顿,宫琳琅和姑苏让对视一眼,无视了宫无绝不断飞来的求救目光,摸着下巴很有几分戏谑。哎,这辈子都被这男人压着,难得能扬眉吐气一把啊。 宫无绝咬着牙:“你们俩等着!” 而乔伯庸却是满面狐疑,有几分担心的戳戳身边的项七:“小九和玄王爷……很熟?” 乔青最为尊敬的人项七自然不敢怠慢,小虎牙一呲,月光下亮晶晶:“回二老爷,熟!”嗯,他没说谎,整天心心念念连做梦都想把对方整死的一对冤家,能不熟么? 第42节 乔伯庸一窒:“怎……怎么认识的?” 项七眨眨眼,回头戳洛四,那意思——说来话长,你给总结一个呗。 洛四皱眉:“一拍即合。” 项七瞬间举起大拇指,这总结的,言简意赅,直切要害!一个拍砖拍出来的仇恨,可不就是一拍即合么。两人看向乔伯庸,却看他一脸的见了鬼,那神色——貌似有点不对头啊! 说对了,乔伯庸的确不对头,他倒抽一口冷气,心里的担忧更是呼呼往上窜,神思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了。一拍即合,这不就是一见钟情的意思么。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小九成家立业,娶一个贤妻生两个孩子,家庭美满羡煞旁人。如果这梦想能成真,他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可是这不代表说…… 对方是个男人啊! 乔伯庸风中凌乱。 偏偏这个时候乔青还在下面喊:“项七,项七!把这个压着老子的男人给我踹下去,凭什么他在上面啊!” 乔伯庸五雷轰顶。 项七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了,公子啊,你这是看属下活的乐呵,不让属下生不如死都不开心啊。那可是玄王爷,可是宫无绝,可是紫玄高手啊!他这会儿是动弹不了,我这一脚踹下去,以后还有活路么? 项七撒腿就跑。 “靠!没出息的东西,洛四——”洛四消失不见。“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们俩,见一次打一次!无紫,你最听话了。”无紫看向非杏求救,非杏仰头望天:“啊,这个时间公子要吃宵夜了!” “对!宵夜,宵夜!” “走走走,给公子准备宵夜去,省的她回来饿肚子。” 两人手牵手欢蹦乱跳的走了,还不忘搀走了依旧处于茫然中的乔伯庸,直到离开远远还能听见传回来的弱弱聊天声。 “哎,也不知公子去哪了,一晚上没见人,急死奴婢了。” “可不是么,公子就是这点不省心。” …… 噗嗤,噗嗤,一众人哈哈大笑。这四个手下,还真就像是修罗鬼医带出来的人,腹黑无耻个顶个的。乔青咬牙,一道邪佞眼风扫过去,众人哗啦一声,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瞬间作鸟兽散。 于是乎,眨眼的功夫之后,整个乔府广场上,也就是这座偌大的坑陷外,已经空空如也再无一人。 唯余乔青和宫无绝,依旧以一上一下的姿态,大眼瞪小眼。 * 这一夜,对盛京来说,可算风云变幻。 一个宫无绝,一个乔青,将乔家玄云宗韩太后三方联手的篡位一举推翻。下毒,围宫,控城,药人,修罗鬼医,逆天晋级,一个又一个的惊变层出不穷高潮迭起。可不管怎么说,这一方盛大的篡位之夜,终于以乔延荣的灰飞烟灭而落下了帷幕。 有惊,无险。 而大燕的另一边,同一个夜晚,不同的气氛。 云雾缭绕的玄山之巅,玄云宗正处于夜深梦沉的静谧之中。忽而一声凄厉的嘶吼平地乍起,惊起飞鸟无数,烛灯点点,突兀的划破了沉静的夜空。 “宗主!宗主,你要为我儿做主啊!” 玄云宗大长老戚云城血红着眼睛一路狂奔,几欲疯狂。 主殿之内,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负手而立,紧紧盯着一座神翕上的排排木牌。此时,这些木牌正从中间裂开一道道蜘蛛网一般的纹路,要碎不碎的摇摇欲坠。戚云城一进门,带起一股巨大的狂风,咔嚓——木牌齐齐碎裂。 “宗主,我儿为平他……他……” 戚云城冲上前,手中持着一块儿碎裂的命牌,正是属于可怜的被乔青生生气死的戚为平。戚云城话没说完,忽然前冲的步子一顿,被这满翕上碎裂的牌子给震在当场,瞪大了眼睛怔怔然。这些,都是玄云宗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才训练出的一批药人的命牌。药人失去了神智,却并未死亡,那是一群活死人。而这些命牌的碎裂,则预示着他们的全军覆灭! 戚云城一屁股坐到地上。 主殿中静悄悄的,只余灯火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那男子却如没听见后面的声响一般,良久良久,才终于转过了身。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一身道袍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乍一看,清俊儒雅,还以为是个饱读诗书的儒士。唯有眼中没有温度的冷酷和灼灼精光,彰显着他的位高权重和玄气精深。 谁能想得到,从来被称为老宗主的玄云宗一把手,竟会是眼前这一个男子! 他缓缓笑起来,只是这笑却让对他了解至深的戚云城心底一颤:“宗……宗主?” 玄天大步走到主座上,轻轻端起一杯冷茶,冰冷的茶水从喉间滑过,才算是将汹涌的怒气压了下去。自然,这怒气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能看的出来。他俯视着戚云城:“起来说话。” 戚云城爬起来,心底再是恨,自己儿子的死和玄云宗的大业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宗主,怎么办,今日这事可能……”失败了。 “呵,为平身死,药人俱毁,肯定是败了啊。本宗只是好奇的紧,明明万无一失,连药人都出动了,竟会是这么有意思的结果。” 嘴里轻笑说着,手中的茶盏却轰然四碎。戚云城优雅的擦了擦手,儒雅的眉眼中可见阴狠:“果真是有意思,是谁打破了本宗的计划呢?宫琳琅?宫无绝?还是那突然去盛京的姑苏让?哈哈哈哈……说起来本宗和姑苏家族还有点交情呢。不对,不该是他,那小子羽翼未丰若是没有姑苏家族的支持尚未有和本宗对抗的能耐!是谁呢……到底是谁呢……这个人,本宗真是好奇啊。” 听着这一句句的猜测,戚云城的心里已经惊惧的不能自已。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宗主的脾气,两人年少时候虽是师兄弟,更是拜把子的交情,如今他却再也不敢跟宗主称兄道弟。 这轻飘飘的语气中含着的杀气让他这个紫玄高手都险些魂飞魄散! “想必明日就会有消息。” “要到明日啊……本宗心心念念着这人,今夜恐怕要睡不沉了。明日一早,不论几时收到消息,都迅速来向本宗汇报!” “是,可是现在我们该当如何?” “我们?”云天转头望着他:“不,不是我们,云城啊,篡位谋逆这可是大罪,我玄云宗堂堂名门正派,怎会参与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呢!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早已叛逃出宗门被我宗通缉的戚为平。哎,为平也真是的,本宗一直教导他,玄气之道不可急功近利,这下好,不但叛逃出宗,还不知从哪里弄了些邪门的东西,啧啧啧,药人,本宗闻所未闻哪!” “宗主!” 戚云城大惊失色,不可抑制的冲上前两步,又想起什么一般的退了回来。捏着拳头愤然道:“为平已经……他是为了玄云宗而死,您怎能让他死后都不得安息?您怎能让他背着这莫须有的罪责……” 云天只是笑,看着他轻轻缓缓的笑:“退下吧。” “宗主,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啊!” “宗……” “退下!” 一声厉喝,云天脸上的笑容瞬时收起,变脸的速度之快让人措手不及。戚云城再不敢多说,几次张开了嘴却不能吐出一个字,终于无奈不甘的垂下了苍老的双肩,一步一步缓缓走了出去。 “放心吧,为平为宗门所背负的,本宗都记得的。他的仇,本宗也不会袖手旁观。”玄山之巅带着雾气的湿冷阴风呜呜刮过洞开的殿门,跳动的烛火影影绰绰的映在云天清俊的脸上,一下一下,森凉如鬼。他伸出清瘦的五指,轻轻摸着碎裂的命牌,像是面对自己最为珍爱的宝贝。半响,才轻轻笑着:“是谁杀了你们呢?” 轻笑转为癫狂的大笑,玄天衣袖一拂,大步离开主殿。 待殿内终于恢复平静。 轰—— 神翕无端化为粉末。 * 再说乔青。 玄山上发生的事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正和宫无绝大眼瞪着小眼,两看两相厌。 就这么瞪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瞪到了天明时分,日出东方,两人的眼睛都开始酸了的时候。某个平日里反射弧很短一碰上宫无绝就变的很长的少年终于想起了一桩事:“喂,你今儿救了我一命啊?” 这副当真是突然才想起的神色,让宫无绝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这不知感恩图报的大尾巴狼,要不是为了护她那一护,他至于伤上加伤弄到如此地步!一世英名的男人,还当真是第一次这么狼狈。哦不,还要算上当初那脑门上的一板砖,想到这里,宫无绝的脑门就突突的疼。每一次看见这小子,就准没好事。 尤其是,在乔青好奇的目光之下,连他也说不清楚当时是为何要护她一护。那一击,如果落到她的身上,以她本已身受重伤的情况,必死无疑。而如果是他受了,不过受个重伤而已。受伤和一条人命的衡量,他还是会的。不过,他宫无绝何时也是个关心旁人性命的人了?难道这惹人恨的小子必死无疑,不是个让人很舒畅的事儿么…… 宫无绝脑中飞速的转着,脸色飞速的变换着,终于无法回答甚至无法理解自己那一脑抽行为的男人,在乔青清亮的目光下,狼狈的转开了眼。 然后,便听到这果然该死的小子,恍然大悟:“安啦,救过老子一命以后就是兄弟了,你那点小病,爷包了!” 宫无绝霍然扭头! 他眯着眼睛瞪向身下的少年,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四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说、什、么?” 乔青一头问号——难道你不是因为那个特殊病症怕我死了你一辈子好不了? 宫无绝看着她,被乔青这么一搅合,他反倒开始注意到了两人的姿势。他底下的那具身躯不似普通练武男子的坚硬,反倒带着点绵软的韧性,淡淡的香气顺着风儿飘到鼻端,让从来不近女色的他有点古怪的感觉。从前不近女色,是反感,而今天对着个男人…… 宫无绝慌了。 ——没有反感! 虽然也谈不上其他的情绪,但是没有反感就是最大的问题,宫无绝正处于一阵惊恐的无所适从中,便见乔青盯着他笑眯眯的看——找个时间我亲自给你会诊。笑完还朝他眨眨眼——三天搞定,一生无忧。 怒气瞬间压下了方才不理解的无所适从——本王有没有病你要不要试试? 乔青吹一声口哨——来啊,举个给老子看看啊。 宫无绝咬牙,他还真的举不了给她看,鬼才会在这样一个坑陷里吹着冷风饿着肚子对着这么个招人恨的小子举起来! 乔青撇撇嘴——装什么大瓣儿蒜啊。 某个男人这会儿只记得生气了,待到许久许久之后,他对这件事那么的乐意又乐衷的时候,再想起今天不由仰天长叹一声,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可是如果告诉此时的他,他是该死都不会相信的。处于对自己极度的疑问和因为乔青而产生的极度暴走中的男人再也绷不住什么修养,对上这么一个人,神也要有火气!更不用说,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全身上下都散了架一丁点也动不了的男人,忽然冷笑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赫然咬上了下方白嫩嫩的脖子。 乔青疼的呲牙咧嘴嗷嗷叫:“属狗的你!” 话落,想也不想一口啃上宫无绝的耳朵。 一个狠狠咬着对方的脖子,一个死死啃着对方的耳朵,四只眼睛还以诡异的角度恶狠狠的继续瞪在一起。这幼稚的可以的画面如果让别人看见了,还不得张口结舌吓掉了下巴。这还是那个冰山一样的玄王爷么?这还是那个修罗一般的红衣少年么? 两人敢这么出气儿,便是笃定了这里不会有人。 不过世事就是这么奇妙。 一声突兀大喝从半空传了来:“该死的乔家竟敢欺负老子的人,他妈的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 随即风骚的邪中天风骚的登了场。 他落下地面后满面的迷茫,看看这人间地狱一般的凹陷,再看看里面以诡异又亲密的明显在做某种运动的前戏的两人,惊得眼珠子都要脱框而出:“你们……” 乔青和宫无绝,同一时间脸色爆红。 不过两人是什么人?这么点小事儿处理起来自是轻松自如。同时选择了非常淡定的解决方法,松开对方的脖子和耳朵,十分悠然镇定的扭头看他:“我们怎么了?” 邪中天手指连颤:“你们……你们……” 宫无绝鹰眸一眯,乔青嘴角一勾:“唔,怎么了?” 邪中天急眼了,这么默契还得了——他知道你是女人了? 乔青翻个白眼——怎么可能。 两人一番目光交流,他终于松下一口气,自家的好徒弟可不能稀里糊涂让人给骗了去。邪中天这会儿完全忘了自己的徒弟是个什么德行,她不把人给卖了数钱都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更何况被人骗?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对了,人呢,刚才不是还在篡位呢么。老子就睡了一觉,咋都空了?” 乔青眨眨眼:“他说啥?” 第43节 宫无绝复述:“睡了一觉。” “唔,睡了一觉啊……”乔青还没反应过来,忽然锃黑锃黑的眼睛一瞪:“你……你……你……”从来伶牙俐齿的少年磕巴了:“睡了一觉?”嗓音再高:“睡了一觉?!”尖叫:“他妈的老子跟人拼命的时候你在一边睡大觉?!” 于是,跟人拼了一晚上命又瞪了一夜的眼还死死啃了半天耳朵的早已经累的不行的乔青终于在这无比坑爹的师傅所干的无比坑爹的事实之下,白眼一翻,生生气晕了过去。 …… 乔青这一晕,便足足晕了三天三夜。 这三日时间,非杏无紫在将乔府唯一剩下的少许人安排打理的井井有条之后,便每天在她的房门外眼巴巴的守着。乔青并未搬离这方小院,依旧是外面看破落不堪,里面瞧震撼不已的奢华。 “怎么搞的,公子怎么还不醒?”这是非杏。 “是啊,都三天了,谷主你又不让咱们给她喂水喂粥又不让咱们打扰,这可急死人了!”这是无紫。 “喵呜喵呜。”这是大白。 邪中天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夏末的中午阳光更是惹火,金灿灿暖洋洋邪中天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他一掀眼皮,望着这满院子团团转的两人一猫,无语的一抚额:“等着吧,这小子啊七年连跳六阶,虽然天赋高,可这进阶速度也难免让她根基不稳。这三年在蓝玄的沉淀也是个好事儿,根基扎的稳以后的修炼才能顺畅,走得更远……” “宗主!” 邪中天一哆嗦。 两人一猫瞅着他:“长话短说。” 他撇撇嘴,跟久了那丫头,这俩小丫头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也就乔青能治的了她们。某个为老不尊的,这会儿正想着一会儿得跟自己的好徒弟告告状,不过嘴上还是总结了一下:“就是说,紫玄是为彩虹等级的最顶端,可不是那么好入的,总需要时间来适应这突然的进阶。她身体也要适应强大的玄气入侵,嗯,据本公子估计……最少也得有个七天吧。” 这话刚落下,吱呀—— 邪中天一扭头,瞬间从树枝上栽了下来。 那推门而出的,不是一身清爽满面容光的乔青,又是谁? 乔青伸个懒腰,浑身上下仿佛新生了一般的感觉,视线更加清明,感知更加敏锐,身体里流淌的玄气欢呼澎湃着极是舒坦。眼前忽然冒出个风骚的脑袋,满脸诧异的瞪着她。乔青哼一声:“干嘛?” “你你你……” 邪中天抓过她的手腕就开始把脉。这一把,先把自己给惊着了,何止是没问题,简直是适应的太好了!旁人哪怕是大陆上的天才最少也要用七天来适应的庞大玄气,这丫头三天时间收拢的它们老老实实的。在心里骂了声怪胎,他便赔上笑脸:“好徒儿啊,师傅这三日吃不好喝不下睡不着,可担心死了。” 无紫非杏齐齐翻白眼。 不知道是谁好吃好喝好睡闲着没事儿了就欺负欺负大白,整个人那日子过的可滋润了。 邪中天继续编:“看看,看看,本公子的黑眼圈啊,被公子憔悴的啊……”乔青一脚踹过去,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这老东西,要死了,恶心巴拉的。邪中天也不躲,老老实实的受了,谁让他关键时刻睡着了呢——心虚。 乔青斜眼看另外两人,无紫非杏缩着脑袋甜甜的笑:“公子……” 她问道:“那俩呢?” 她可是记得自己说过,见一次打一次的!不揍的那俩爹妈都不认识他们,她就出不了心头这口鸟气。 “他们去追失踪的乔雨了。”其实是怕挨揍,迅速收拾东西跑路了。 乔青皱皱眉,这会儿才记起来,当日她杀了那赵公公扮成他出来之后,回去广场的确没再见到乔雨:“那女人倒是聪明,想必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提早溜了。应该是回玄云宗了,回了就回了吧,以后一块儿收拾。” “是,洛四和项七朝着玄云宗的方向一路追了过去。还有,事发那夜的凌晨时分,玄云宗已经发下了告示,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了戚为平的身上,声称他早已叛逃出师门。”非杏回答着,无紫去厨房端来了热粥:“公子,谷主说你方方醒来不宜进食,若是饿了先喝点粥吧。” 乔青接过来,适手的温度,想必一直在厨房温着的。温润的香气,软糯的口感,舒坦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和一边瞧见她出来以后满地欢脱打滚的大白一个模样:“倒是好算计。玄云宗是大燕第一宗门,即便宫琳琅也不敢轻易得罪。只要没有切实的证据指明是宗门参与了谋反之事,这件事恐怕就不了了之了。那传说中的老宗主倒是够狠,一个戚为平连死了都不放过。” 邪中天立马蹦过来:“我去给你灭了那小子?” 乔青笑眯眯:“哪敢啊,您别在灭的路上睡着了,就是没睡着,咱小小一徒弟也不敢劳烦您大驾啊,耽误您的睡眠时间可就是徒儿的过错了。” 被记仇的腹黑徒弟一刀戳中要害的悲催师傅,抱着大白寻安慰去了。 乔青笑着摇摇头,再问了几个问题后,对两人吩咐道:“去藏宝阁收拾点儿东西,咱们进宫给皇上送礼去!” “收拾什么?” 一招手,两人凑了上来,听她耳语了几句。先是皱眉,有些肉疼,随即一想便恍然大悟,小跑着去了。跑到一半,又听她仿佛突然想起来一般随口问道:“这几天没有人上门来?” “哦,二老爷每天都在外面守着,不过他身体不好,昨夜有点伤风。谷主给下了药睡着了。” “不是二伯。” “乔伯岚和乔文武也有来看过两次,不过除了来探望公子外,好像还有别的事儿,听说那乔心蓉听见宫玉下了大狱,整个人解脱了一般的,快要不行了。” “也不是他们。” “哦,那没有了。” “没有?怎么会呢?也没有人送拜帖?” “没有啊。” “……也没有礼物?!” “……没有啊。” 乔青一噎,仰起脸问苍天:“难道你们家公子那天晚上不帅么?堂堂修罗鬼医,堂堂乔家新任家主,竟然没人前来巴结?” 无紫非杏立即跑远了,一边跑一边迎风流泪,公子啊,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名号吧?还巴结呢,还拜帖呢,还礼物呢,现在全大燕的人谁不是提起你就抖一抖啊?前天刚刚全民票选出大燕最恐怖之人,你以绝对性的优势压倒了一切穷凶极恶的恶霸啊!你跑去门口吼一声乔青出来了,那效果绝对立竿见影! ——自动清场。 乔青一张绝美的脸立马囧成了包子。 怎么可能! 乔青不信邪,待到两人取了东西回来,扛了整整一个大麻袋。她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鲜艳的红衣,在铜镜前面照照自认风流倜傥十分满意之后,还顺了邪中天的那把扇子,“刷”一下展开,羽扇轻摇带着两个嘴角抽搐的丫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乔府。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六章 圣旨 乔青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脸很臭。 身后无紫非杏背着大麻袋一路暗笑,再让公子不信邪,这一出门,整个盛京连条狗都看不见。 就如此刻。 乔青刚刚拐过这一条冷冷清清的街道,眼看着下面这一条上人来往去川流不息。有年轻的丫鬟和卖花的小贩讨价还价,有娇美的闺秀掀开轿帘观赏风景,挑着担子的老翁沿路叫卖着瓜果蔬菜,有讨喜的小二在酒楼门前欢送着客人,有豪华的马车载着富贵的大老爷穿过闹市,也有板着脸的父亲怒斥着自家不听话的孩童:“你要是再敢闹,修罗鬼医就要来了!” “哇……”小孩嘴巴一瘪,瞬间抱住他爹大腿:“不敢了,狗蛋不敢了。” “嗯,快跟老子回家!那修罗鬼医可吓人了,一身红衣裳血一样的,长的那个漂亮就像艳鬼,妖里妖气的朝着你笑,你的小命就要被勾走了!” “爹……爹爹……” “干嘛?” “修……修罗鬼医……真的来了。”小孩拽着他爹裤腿子,胖乎乎的小手一指。 满街人都停了下来,顺着这一指看过去。此时的街道尽头,正有一少年环胸而立,一身红衣裳血一样的,对头。长的可不是漂亮么艳鬼都没这么美,对头。嘴角邪气的勾着怎么看怎么妖异,对头。 夏末的微风拂过…… 咻—— 鲜花漫天,瓜果乱飞,扁担嘎嘣折断,马车吭哧栽倒,小姐千金的尖叫声,小二掌柜的关门声,孩子们鸡飞狗跳的哇哇声,大老爷屁滚尿流的逃窜声……眨眼的功夫之后,整条街道恢复了平静。 无紫非杏目瞪口呆:“啧啧啧,这速度……” 早有了前几条街的心理准备的乔青,十分淡定地望了望天,随即晃出了空荡荡的大街。 就这么一直到了宫门口。 守门的侍卫远远见到一抹红色身影,腿脚就开始哆嗦。下了死力气才让自己绷住了大内侍卫的一身骨气,嗯,没跑。乔青走上来,没说话,先看向了侍卫脚边下的一条大黄狗。这狗正趴着晒太阳,仿佛感觉到有人到了,懒洋洋掀了掀眼皮,随即又懒洋洋闭了上。 锃黑锃黑的眼睛瞬间亮了,终于有人……哦不,有狗不怕她。 乔青蹲下身,纡尊降贵地摸了摸这大黄狗的头,这狗睁开眼,睫毛微颤,眼眶含泪,两个前爪捂住眼睛。虽然这表情不尽人意,不过之前已经倍受打击的乔青也勉强满意了。打个响指,带着无紫非杏大摇大摆的进了皇宫。 非杏小小声咕哝着:“刚才那狗的表情,咋有种……” 无紫望天:“大义赴死的悲壮感!” 直到三人走远了,那抹红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深宫之内,宫门前的侍卫才齐刷刷吐出一口气。脚一软,瞬间给跪了。一边趴着的大黄狗欢脱的呜呜两声,后脚上一处不显眼的地方,缠着道道染血的绷带…… ——丫是想跑,都跑不了啊! 而另一个人,却是想跑,不敢跑。 御书房中,宫琳琅满面狐疑,对面的男人从进了来就一直处于一个心不在焉的状态,和他说话半天才答上那一两个字。自然了,他以前也是如此,不过那时候是冷冰冰的沉默寡言,板着冰山脸生人勿近。今天,不时拿那双犀利锋锐的鹰眸悄悄瞄他一眼,一瞄一瞄的,瞄的他如坐针芒刺在背——绝对有问题! 他咳嗽一声,忍下跑路的冲动,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咳,我说,姑苏已经走了,你何时回去?” “唔。” 宫无绝微垂着头,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又是这样。宫琳琅狐疑的瞅瞅他,正对上那双鹰眸鬼鬼祟祟瞄过来的一眼,赶忙浑身一抖转开眼,继续自顾自说着:“老太太已经对我下了最后通缉令了,若是半年之内你不回去,她就……”说到这里,大燕皇帝只想无语问苍天,老太太派人直接给他传话,若是宫无绝不回去,就把他扒光了衣服吊起来打!还是倒吊在盛京城门口。 “兄弟啊,我可是要绷不住了,你家老太太说得出做得到啊!” 宫无绝这才赏了他一个正常的表情,撇撇嘴:“出息。” “我是没出息,你们凤家人都这个德行,对自家人护短的很,逮着旁人就可了劲儿的欺负。想当年,我可没少吃你家老太太的拐杖。”想起儿时趣事,宫琳琅哈哈一笑,丢出桌子上一张帖子:“你走归走,可得帮完我这最后一个忙。” 宫无绝起身,拾起帖子看了一眼,眉峰瞬间皱了起来。 金红色的帖子,其上两个烫金大字:请柬。 这字诡异至极,只一看,眼中便是一痛。两个烫金大字像是要跃出纸面,仿佛蕴含了某种精妙的武学轨迹,只是这武学更偏向阴邪一些,恢弘沉厚的气势,让人心头一凉,无端的焦躁。直到他运起玄气,这焦躁才缓缓的散去:“玄云宗的请柬?” “今天一早送到的,四个月后是玄天六十大寿。” 啪的一声,宫无绝把请柬丢到桌上,冷笑道:“示威,挑衅。” 宫琳琅点点头:“戚为平叛逃一事,表面上是洗清了玄云宗的篡位嫌疑。咱们没有证据在手,只好不了了之。实则,这天下人也不是傻子,玄云宗在大燕的名望可说一落千丈,这寿宴,既是示威,也是镇压……啧啧啧,恐怕来者不善啊。” “成,走前我帮你去一趟。” “吆?真的回去啊?”宫琳琅凑上来,宫无绝无奈道:“这几年在外面也差不多了,老太太嘴硬心软,说的那么惹人恨,心里盼着呢。” 宫琳琅倒抽一口冷气,谁敢说那老太太嘴硬心软?脾气火爆不说,一根拐杖打遍天下无敌手,谁惹谁断腿!也就这亲孙子治得了她。一抬头,再一次对上了宫无绝那纠结的自省的很有几分鬼祟的小目光,连连倒退三步:“喂喂喂,兄弟,到底怎么了咱有事儿好好说。” 宫无绝深呼吸:“你站着别动。” 宫琳琅点点头,看着某个男人一步一步走近他,以一种又淡定又悲壮的表情,缓缓走到了他身前,然后伸开双臂…… “干干干干嘛?你知道的,我我我我喜欢女人的!”一个天雷劈下来,宫琳琅被雷了个外焦里嫩,瞬间炸毛。他捂着胸一蹦三尺高:“天天天天下美男何其多,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怜的皇帝,都已经语无伦次了。 宫无绝只淡淡站着,目光放在他捂住的胸口上:“错了。” 第44节 “什么错了?”迷茫。 “捂错地方了。”好笑道。 双手瞬间挪到双腿之间,宫琳琅破了音儿的尖叫:“老子誓死捍卫贞操!” 宫无绝让他给气笑了,抱着双臂拿眼斜他,慢悠悠道:“你的贞操早八百年就丢了。” “诶,你这副样子跟那小子可真像啊。” 某男瞬间一噎,手臂被烫了一样放下来。说起那小子,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这话还要从三日前说起,自从清早晚上乔青晕了之后,宫无绝回到玄王府,便一直沉浸在“不反感”这个问题中。怎么可能不反感呢?因为某个原因,他对女人避之如虎,可是绝对相信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而宫无绝从来甚有洁癖生人勿近,却忽然与一个让他咬牙切齿应该恨不得扒其皮抽其骨肉食其肉的小子零接触,竟没有任何反感的感觉。 嗯,这是个问题。 于是宫无绝迷茫了。 一向雷厉风行的男人瞬间想到了一个办法,试试其他人。第一目标,便放在了身边的陆言陆峰身上,经过了连续三日的观察和心理建设,宫无绝忽然发现,这应该身为他贴身护卫的两个手下,竟然再也瞧不见了影子。 这自然要归咎于他这三日鬼鬼祟祟如狼似虎的目光,以至于三天下来,陆峰陆言一见着自家主子就毛骨悚然手脚发抖。终于一合计,绕道走。俩人贴身还是在贴身的,只是选择了暗卫的方式,再也不敢在自家主子跟前儿露面。 没了第一目标,宫无绝退而求其次,便选中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好友。而姑苏让那小子不知为何一大早匆匆的离了盛京,唯一剩下的便是宫琳琅了。 这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也有了宫琳琅一提起乔青,宫无绝就踩了尾巴一样的抗拒。 他放下手臂,一对剑眉拧成了疙瘩:“别提那个小子。” 宫琳琅正好奇着,心想这天不怕地不怕连自家最恐怖的老太太都搞得定的男人竟然怕那小子?这一想,赶紧摇头挥掉脑中荒唐的想法,以他的玄气,他的身手,他的腹黑,他的谋略,他的身份,怎么跟那小子比都是稳胜一筹。而且这神色,宫琳琅观察着,实在不像是怕…… 所有的神色都写在了脸上,宫无绝一脚踹上去:“给老子把那些想法都收起来。” “皇上啊,大事不好啦!不得了啦!” 顾公公尖细的嗓音直冲云霄,让满室青花瓷瓶都震了三震。慌慌张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话音没落,人已经哆嗦着一阵风样的冲了进来,砰一声跪下:“皇上啊,不好了,那那那那乔家的九公子来了啊!” 宫琳琅一怔:“来了怎么了?” 顾公公也怔:“可是她是……” 修罗鬼医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赶紧给了自己一大嘴巴子。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来了又怎么了,那可是帮着皇上将篡位逆臣一举歼灭的功臣啊!都是这一路上看着人一提起那九公子撒腿就跑的情况,一路所过,鸡犬不留,他竟也跟着害怕起来了:“回皇上,没,九公子还在外候着呢。” “宣。” 顾公公爬起来,神神叨叨的冲了出去,不一会儿,恭恭敬敬的带着乔青进了御书房。 乔青一进门,便看见了龙案后坐着的宫琳琅,和一边表情很淡定但透着股纠结便秘的宫无绝。她没跪,抱拳拱手态度在她来说已经极是郑重:“参见皇上。” 宫琳琅也没指望她能跪。 两人虽谈不上是朋友,但一直有着个若有似无的合作关系,这小子的嚣张傲气他也欣赏的很。宫琳琅自认有这个气度,不就是不跪么,自然,哪怕他希望她跪,恐怕也没这能耐。她要是跪了他才要担心担心,别是这小子要阴人了:“嗯,有事儿?” 乔青笑笑,眼中划过丝赞赏:“给你送礼来了。” “哦?”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无紫非杏扛着大麻袋进来,然后走到龙案之前。哗啦一声,麻袋里的东西倾泻到桌子上,如小山一般的堆积在一起,金灿灿的能闪瞎人的眼。都是同样的东西。金色的牌子,每一个足有一掌见方,其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象征了大燕皇朝至高无上的荣耀:免死金牌。 宫琳琅和宫无绝对视一眼,并未诧异。 如果说从前的乔家是皇帝心头的一根刺,那么现在有了乔青的乔家更是让人如鲠在喉。这不单单是取决于皇帝的大度与否,一个国家,如何能容得下一个功高盖主随时可能威胁到皇位的家族?除去信任家主修罗鬼医的身份,还有她让人胆战心惊的武力值,以及平叛谋逆的功绩。其实换句话说,如果乔青真要做什么,也不是几个免死金牌能阻拦的住的。她这一举,不过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告诉宫琳琅:皇位于我没有任何的兴趣,乔家也会懂得分寸。这些东西还给你,一旦乔家有任何不轨,便没有了保住性命的倚仗,随你处置。 宫琳琅缓缓的笑了起来。 这一招看似退了一步,实则才是这小子真正的行事风格,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他摸着下巴惊叹道:“原来老子的先祖还真这么蠢,免死金牌啊,送了这都多少啊!拿回去吧,你的态度老子明白了,反正这皇位我也坐够了,你要是真想抢,大可抢去,任我天地逍遥去。” 乔青眉梢一挑,见他神色轻松的确是这么个意思,不由摇头笑起来。说不定那宫玉当初直接开口问他要,他还会乐颠颠的送上皇位呢,何至于非要抢。乔青摇摇头,嫌弃的很:“我要那玩意儿干嘛。” 宫琳琅一噎,他屁股底下这把椅子多少人想要,这小子,竟然说的好像白给都吃亏一样!气人啊气人:“那免死金牌拿回去吧,赐都赐了,再收回来皇室多没面子。” 乔青干脆利落:“不要。” 宫琳琅瞪眼:“朕赐你乔家的!” 乔青耸耸肩:“爷都送来了,再带回去多没面子。” 两人凶巴巴的互瞪了片刻,齐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宫琳琅笑骂了一句“这小子”,一招手,一边傻了吧唧被震倒的顾公公小跑着上了来,将这些明明珍贵非凡一个丢出去全大燕都要疯狂却在两人手里垃圾一样嫌弃的免死金牌给收了起来。 待顾公公退下去,宫琳琅一扬手,示意乔青坐下。 三人一人坐着一个角,宫琳琅道:“再有四个月是玄天的六十大寿,你可有收到请柬?” “玄云宗?”乔青皱眉,回头看无紫非杏:“有么?” 两人这才想起来:“有的公子,早晨你还未醒的时候,是我们亲自收的。倒是没当一回事儿,忘了告诉你。不过这会儿想想……当时那送请柬的人言语间十分笃定,好像确定公子一定会去一样。” 乔青嗤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 “不去?”宫琳琅问。 “除非万不得已。”乔青垂下眉眼,既然无紫和非杏这么说,就一定是真的,那为何玄云宗这般笃定。心里记下了这一笔,想着回去多做防范,现在她尚不能和那个庞然大物正面交锋,玄云宗的宗主到底是个什么等级,谁也不能肯定,更何况整个玄云宗成千上万的玄气高手?一旦她去了,迎接她的是什么可想而知:“傻子才去。” 宫无绝喝进嘴里的茶一噎。 他连连咳嗽,一口茶在嘴里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乔青干笑两声:“没说你,没说你。” 鹰眸一眼瞪过去,随即顿在她嬉笑的脸上。也许是休息了三日之后她容纳适应了紫玄这个境界,也也许是大仇得报的原因,今日的乔青比起从前的凉薄来,又多了分洒脱随意的感觉。那双黑眸更加清亮,脸上的笑容不似从前妖邪,能看出几分轻松和真心。宫无绝剑眉一挑,默默别开了眼,这小子,当真是妖艳不可方物。 可惜是个男人。 这想法一出来,那没咽下去也没吐出来的茶水,猛的就喷了出来。 宫无绝又慌了,他在想什么! 某男在自己的想法中震惊了,另外两人却是看了个一头雾水,宫琳琅想的是,怎么自从有了这小子,无绝是越来越古怪。乔青想的是,这人果真难搞,说什么都不对。 在两道各异的目光中,宫无绝咳嗽两声,恶狠狠的瞪乔青:“你还有事儿?” 这是下逐客令了。 乔青摊摊手站起来,没有最难搞只有更难搞,明明是你们让我坐下的。靠!这么古怪的人,老子还不伺候了。甩手,走人。 某个罪魁祸首就这么潇洒的走了,宫无绝眉峰不自觉的皱起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不爽,这什么臭脾气!走了才好,眼不见为净。他转头看向宫琳琅,刚才的事儿还没完呢。宫琳琅却是嗅到了一点奇妙的味道,摸着下巴望望已经转出大门的红色衣角,再望望这变得古里古怪的好友,见他抗拒中带着点期待,崩溃中含着丝解脱,貌似陷入了什么极难极难的难题中。 难道……莫非……不会是…… 常在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大燕皇帝自以为悟了。 宫无绝手间一动,茶盏顿时丢出去:“把你写在脸上的想法都给吞回去!” 宫琳琅接住茶盏:“淡定,淡定。” 嘴上这么说,心里更是笃定了。要不是那样你激动什么?何时见过这个深沉内敛的腹黑男人炸毛一样的激动?宫无绝转开眼:“是不是男人,一闭眼就过去的事儿,磨磨唧唧。” 就是他是个男人才有问题好么?他大义凛然的站起来,不能让好友误入歧途啊。以赴死的心情道:“兄弟我拼了。” 宫无绝虎躯一震。 他瞧着宫琳琅,狭长的眉眼,俊朗的面目,浪荡子的气质,也算是标准的一枚美男子。在这几千瓦的灯泡之下,大燕皇帝的脚尖已经在悄悄移动险些绷不住。宫无绝沉痛地拍拍他肩头:“好兄弟。” 然后一闭眼,猛然抱了上去。 “对了,爷还有个事儿忘……”御书房的大门被突然推开,一身红衣的少年冲进来,瞬间张大了嘴巴:“……了说。” 宫无绝和宫琳琅扭头,和乔青被雷劈了的神色对上,一阵清风顺着门扉拂过,三人一时保持着原地的动作一动不动,还齐刷刷半张着嘴巴。乔青先是呆滞,再是风中凌乱,随即恍然大悟,然后满面理解,一拍脑门,默默低头朝后退:“你们继续,继续,我懂的,懂的,嗯,真的,打扰了,再见。” 砰—— 房门关闭。 宫琳琅欲哭无泪,他的一世英名啊啊啊啊! “呕……”抱着他的男人一道光一样飞速退开,俊脸抽搐身子俯下扶着龙案连连干呕。 宫琳琅傻眼了,老子才是被强了的那个好么。竟然有人抱完了他之后恶心的脸都白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子也不能忍!这绝对是在亵渎他的风流倜傥!捂着受伤的小心肝抗议还没说出来,就见宫无绝摆着手示意自己没事儿,一边后退一边干呕一边被踩了尾巴一样冲出了屋子…… 那速度,风驰电掣不足以形容。 房间里的大燕皇帝泪流满面,房间外的宫无绝毛骨悚然,两人的心里同时浮现出对刚才那一抱的感觉: ——真恶心啊。 * 再说乔青。 带着无紫非杏一路清场回到了乔府的乔青,还沉浸在御书房中看到的那个画面中。 身为一个现代人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大惊小怪。乔青是可以理解他们的,嗯,一个冷酷如渊一个倜傥如风,倒也是极其养眼的一对儿。爱情是不分国界的,爱情是不分性别的,这么一想,乔青便对那两人的爱情遥遥施以了最崇高的敬意。只是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皇帝,似乎这爱情路不好走啊…… 自然,这也不关她的事儿。 乔青一挥手,把这件事抛去了脑后。 给别人担心,还不如欺负欺负大白来的实在,抱着蹂躏肥猫的心思一路飞奔去了小院,看见的,便是等在门口的乔伯岚。空空如也的院子里,邪中天又不知去了哪里,乔伯岚坐在他中午晒太阳的那方竹榻上,愁眉不展,似有心事。一旁脚边,自认优雅的大白正在翠绿的草地上滚来滚去。 “大伯。” 她对这个大伯没有喜恶,谈不上什么亲情,也不讨厌,起码的尊重还是给了的。 乔伯岚立即站起来,抱拳道:“家主。” “不必如此,有事儿?”家主之位若是名正言顺来说本是属于乔文武的,不过到了这等时候,谁都把乔文武给自动忽略了。尤其这几天,听说乔文武还沉浸在那日的悔过中,自暴自弃的不成样子。 乔青到他对面坐下,非杏立即进了厨房去沏茶,无紫则抱起灰扑扑的大白去洗澡。见这神色,便明白恐怕是为了乔心蓉而来。乔心蓉的病症乃长年累月积侵而成,底子已经薄弱的不像话了,再加上本已求死,以乔伯岚的医术是救不了的。果然,乔伯庸站着,忽然朝她深深作了个揖,话语中已经带上了哽咽:“家主,求您救救心蓉。” 乔青没说话,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她自认并不是恶人,却也从不良善。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她没必要费工夫。 乔伯岚也明白,乔青出手相救,是恩义;不出手,他也说不出什么。尤其乔青是修罗鬼医,如果在以前,能请到修罗鬼医给心蓉看诊,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心蓉命在旦夕,乔伯岚一咬牙:“家主,您是否想为伯庸治腿。” 乔青抬起头,示意他坐下。 他坐到对面接着道:“伯庸的腿乃是被玄气所废,后来在雪地中三日三夜的寒气侵蚀,以至本来就希望渺茫更是再无可医。不过,我知道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医治。” “置之死地而后生?” 乔伯岚霍然抬头,随即摇头苦笑道:“不错,但是这其中所需要的药材尽都是天地间的奇物,想必家主凑齐也需要大量的时间,伯庸未必能等。” 第45节 乔青看着他,毫不意外,乔伯岚一声浸淫医术,在乔家这一辈中算是佼佼者。也许其他方面他比不上自己,可若是理论之流,定是比自己丰富:“你有其中一个,或者知道某个的下落。” “是!九叶鸩兰的下落。” “很好,乔心蓉我救了。” 乔伯岚松了口气,眼眶微红,心蓉终于有救了。他相信乔青说救,就一定不会反悔,这个少年能在乔家潜伏十年,是一个怎样的韧性?这样的人不承诺则已,承诺则必践:“我也是自己推断的,古书上有云,九叶鸩兰,属西南,喜阴,长于至高处,花期九年。而大燕则位于翼州西南,疆域内至高至阴之地便是……” “大哥!” 一声大喝,属于乔伯庸。他跛着腿满面焦急,大燕至高至阴之地乃是剑锋,一座突兀插入天际的山峰,如剑笔直,如剑陡峭。其上杳无人迹,既阴且寒,几乎就没人登过顶。危险程度哪怕是紫玄高手都有陨落的可能!他怎么能让小九为了这一条废腿,去冒那种险:“小九,不许去!” 乔青迎上他,笑着扶他来坐:“好好好,我不去。” 乔伯庸狐疑:“真的不去?” 乔青一脸坚定:“坚决不去,若我伤着了,二伯岂会安心?” “你发誓,当着我的面发誓,坚决不去。” 乔青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她正视着满面担忧的男人,叹了口气:“二伯,我不骗你,我会去,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是在我能力可及之后才去冒险。我不会轻易放弃你跪求三日三夜整整一月守在床前才留下来的性命。” “你……” 乔伯庸还想阻拦,但见对面少年坚定的瞳眸,便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唯余下一声叹息轻轻飘散,他能看出其中的意思,若小九为他而伤,他会悔恨一生,可换过来,他为小九而跛了腿,她又岂能推辞:“好,你说的,一定在自己能力所及之后,才可以去。二伯已经老了,不希望你……” “是!” 乔青高声应是,吐了吐舌头,乔伯庸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乔青顺势依赖的拱了拱,这副乖乖巧巧的俏皮样子跟大白真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让乔伯岚一时不能适应。在乔伯庸的面前,她才是一个真正的十六岁的少年,而不是那个邪气嗜血的修罗鬼医。 经历了这么多,连他都忘了,这对面坐着的家主其实只有十六岁。 乔青转向乔伯岚:“走吧,去看看她。” 乔伯庸站起身:“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行动不方便,去了再添乱。” 乔青心里一酸,和乔伯岚转身朝着乔心蓉的小院步行而去。 望着远远两人离开的背影,乔伯庸含笑点了点头,他这一生做的最对的事,便是当年救了小九。也许初衷并非是因为她,而是因为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可是经过这十年相依,小九早就如同他的亲生子。 乔伯庸一拍脑门:“哎,又忘了!忘了问问她和玄王爷的事儿了。” …… 一路上,乔青静静的走着,凡是见到她的乔家下人尽都低着头抖着腿行礼问安,就差没跪在地上高呼家主万岁万万岁了。她神色不变,在这种极端的敬畏中没有分毫的得意之色。 一边乔伯岚忽然道:“伯庸的腿,已经不能再等了,已经十年过去,时间越是久,痊愈的希望就越是渺茫。” “嗯,我知道。” “那你……” 乔青仰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那双漆黑的眸子中迸射出灼灼光芒。她没说话,乔伯岚却看得出来,这个险,哪怕是有陨落的可能,她都冒定了!乔青扭头看他,目光中含着深深的警告。乔伯岚心底一颤,立即点头应是:“这事我定会保密。” 自己说完了才反应过来,郁闷的想,这让人惊惧的压迫,哪里是什么十六岁少年,刚才瞎了眼了。 “你既然推测出九叶鸩兰的下落,为何不告诉乔延荣。” 旁边乔伯岚的步子慢了下来,半天没有言语。乔青观他神色,大概明白了过来,对于乔延荣,他不是没有芥蒂的。这就是古人的思维了,哪怕再疼爱子女,家族的荣耀才是最为首要,尤其以乔伯岚的迂腐固执更是如此。而乔心蓉为了家族嫁给宫玉,一入那王府便等同于进入了一座牢笼,整整三年,也只回来过几次。也许乔伯岚能看得出她郁郁寡欢,却依旧为了家族而隐忍。 但这不代表,他对当初做下这个决定的乔延荣没有怨。 恐怕他也只以为,乔心蓉过的不快乐,而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乔心蓉的房间,房内充斥着浓郁的药味,依旧是死气弥漫。见两人进来,大夫人擦去眼角的泪痕,朝乔青见了礼,乔文武胡子拉碴的坐在一边,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乔心蓉仍是那副空洞的样子,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只是比起上次来看,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更加憔悴,像是一个破布娃娃。 乔青站着看她。 这么一看,足足看了一炷香的时间,从头到尾,乔心蓉连眼珠都没转过一下。大夫人又落了泪:“家主,心蓉她现在就是如此,一整日有时都不动一下,有时候我晚上来看,她眼睛也是睁着的,根本难以入眠。这样下去……” 乔青笑笑:“宫玉三日后处斩。” 乔心蓉眸子微微一闪,几不可察,一直盯着她神色的乔青自然没放过。只要还有波动就有救,想来她一直撑着,也是在等宫玉的死。三天时间,足够了。乔青坐到床前,吩咐乔伯岚:“针灸。” 乔伯岚惊:“不把脉?” 乔青翻翻眼皮,这么低档的事儿是她修罗鬼医干的么。 乔伯岚立即抽搐着嘴角去准备了。 他走了,大夫人才回过神:“针灸?那不是要褪去……” “人都要死了,还要这些名声做什么?”这病要麻烦她整整三天的时间,这边还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老子一女人她有的我什么没有!乔青下意识的看看胸部,靠,还真没有!某个自认为女人的人,瞄了一眼乔心蓉被子底下鼓鼓涨涨的起伏,蔫儿吧了:“那就让她抱着贞节牌坊去吧。” 大夫人被这话堵的哑口无言,可是:“若是没了名声,以后还怎么……” “赶紧的别废话,给她扒了!” 这简直就是逼良为娼的恶霸!大夫人心里骂了一句,也不敢再多说,想了想,终于还是妥协了,可别人还没救就惹毛了这个祖宗。把恍恍惚惚的乔文武赶了出去,给乔心蓉褪了衣物,整个过程中她就像个木偶,一动不动,不配合,也不反对,好像一切名声贞洁男女大防,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将要带入坟墓的东西。 乔青撇撇嘴,这恐怕不能如她愿了,她要是出了手乔心蓉还死了,以后还怎么混:“出去吧。” 回来的乔伯岚将针盒放在桌上,拉着不情不愿的夫人出了房间。 这一针灸,便整整用了一个时辰。 乔青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她很好心的给乔心蓉把衣服穿上,才唤外面候着的人进来。 房门推开,外面站着的不仅有乔伯岚一家三口,还有宫琳琅身边的顾公公。像是也站了不少的时候,一见开了门,立即拖起那细长的嗓子高高呼道:“圣旨到——乔青接旨——” 外面主子奴才跪了一排。 顾公公等了半天,也没见主人翁出来接旨,探着脖子一看,那房间里正中间,红衣少年正坐在桌子前自顾自喝茶呢。这可得了?顾公公连忙再唤了一声:“圣旨到——乔青接旨——” 乔青斜他,那意思——送进来呗。 当了一辈子太监总管的老公公,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儿。一来知道刚才在御书房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乔家家主和皇上的关系微妙着呢,连本人都不跪,更何况是这么一张纸。不过,皇家的面子也不能丢啊!顾公公急眼了,想喝斥?还真不敢。 他挤眉弄眼——这怎么成,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啊! 乔青撇嘴——你家皇帝可不按规矩出牌。老子还捏着他把柄呢。 顾公公茫然,自然不知道乔青指的是那无性别的伟大爱情。一双老眼都快把眼珠给挤飞了——哎呦祖宗喂,哪怕做个样子也成啊,让老奴好回去复命。 乔青叹了口气,她刚才这一个时辰的针灸,可不只是把针扎进去了事儿。精神集中,玄气辅助,这会儿都快要累趴下了。明明刚从皇宫里回来,那宫琳琅有什么不能一块儿说了,这会儿又来搞这一套。该死的宫无绝,赶着抱情人也不差那么点儿时候! 玄王府中,正吐的呕心沥血筋疲力尽昏天黑地的男人猛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接着吐。 一拂衣袖,乔青缓缓站了起来。 只这一个动作,外面立即一阵骚动。乔伯岚等人悄悄回头看,这一排一排跪着的大小丫鬟都痴痴望着里面起身的乔青,光看嘴型就知道是在说:帅! 害怕归害怕,可这帅是挡不住的。人就是这样,从前乔青是个废物,哪怕再帅也难免让人鄙夷,如今摇身一变成为盛京贵胄,即便这名声不怎么好,心下惊惧敬畏的同时也不由升起丝丝爱慕。 就在小丫头们脸红红腿抖抖又爱慕又害怕的神色中,乔青慢悠悠走了出来,一抱拳,又引起一片低低的骚动声:“啊!好帅……” “乔青接旨!” 顾公公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七章 保护 这是一张内容很全面的圣旨。 前面大概用了百分之五十的屁话来褒奖了乔青压下谋逆之事的功劳,后面百分之四十九点九作为总结,大肆夸赞了乔青此人的仁义礼智信,让人越听越是五雷轰顶,这圣旨中所说的五好青年是她么? 乔青也稀奇,直到顾公公那张快嘴不带换气儿不带停顿念了足足五分钟,终于念到了最后这百分之零点一的主要内容上。 “院首?” “是了乔家主,皇上隆恩浩荡,任命您为太医院院守,七日后准时上任。”生怕她不要一样,顾公公一把将圣旨塞进她怀里,塞完了连退十步,退离到安全范围之外。 乔青捏着圣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顾公公开始抖。 地上三声叩首谢主隆恩之后,乔伯岚带着一众人站了起来:“恭喜家主,贺喜家主!” 乔青哭笑不得:“好事儿?” “自然是好事儿!” 乔伯岚正想解释,转念一想家主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这三日来乔家看似风光,实则每一个人都在战战兢兢,一来当日的谋逆之事他们也算是帮凶,二来这新任家主和从前的比起来,明显更危险了不知多少倍。皇上会如何对待乔家?这真不好说。而这一举,无异于在放过了他们的同时表达了对于家主的信任:“有……有问题么?”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啊!太医院院首意味着什么,晨聚昏散,准时点卯,她看起来很像乖乖上班的公务员么?宫琳琅不可能不了解她的性子,却偏偏下了这么一道圣旨。白玉般的五指捏着下巴摩挲着,乔青笑眯眯:“顾公公啊,你家主子胆儿也太肥,不怕老子哪天一个不爽了全皇宫都玩儿完么……” “老奴没听见!” 顾公公立马捂上了耳朵,在眼前阴森森的笑容下,一张白面老脸拧巴成一朵菊花:“乔大人,您就别为难老奴了,奴才只是个传话的。您要是奇怪啊,不如直接去问问皇上,其他的话奴才不知大局也不好乱说。对了,皇上还命奴才嘱咐您一句,这些天啊您小心着点……”言尽于此,一边后退一边摆手:“乔大人,七日后见。” 顾公公撒腿儿就跑。 乔青仰头望天,她才是受害者好么,跑个屁! “家主,那您究竟……” 一扬手,把这道古怪的圣旨垃圾一样丢掉,留下一众呼天抢地叠罗汉一般去接的众人,扬长而去:“七天后再说吧。” 不用七天,这件事当晚就已经传遍了盛京的贵族圈子。 天子脚下没有捂得住的秘密。 一道圣旨,乔青不在意,却有甚多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有人认为,这是皇上对乔青的无上信任,乔青是什么人?敢把这样的人放在皇宫太医院中,这不是等同于把小命都交待到了她手上么?连带着,原本还处在忐忑不定中的乔家也跟着水涨船高,不但恢复了从前御医世家的荣宠,更有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趋势。啧啧啧,皇上就是皇上,这等胆识真真让人佩服! 以上属于太平党。 有了太平党,自然也有阴谋党。 这一部分人认为,这是皇上对乔青的忌惮。君王惯用的手法,朕捧着你,越捧越高,捧到足够高的地方你功高盖主了你飘飘然不知道姓什么了,老子让你摔个粉身碎骨!看似的荣耀蛰伏着潜藏的危机,任你逍遥不如放到皇宫里来,每天在朕的眼前儿蹦跶,有错好抓,无错监视,还能蹦得出朕的手掌心么? 两党人士暗暗争论着,却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一纸圣旨,再一次将乔青推上了盛京的风口浪尖。 “公子,你怎么看?” 乔青避过茂密的枝桠,回头:“什么怎么看?” “公子啊,咱们说了这半天,你都没听见哪!这两种说法你觉得哪种是对的,那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第46节 “管他是个什么意思,靠,这该死的破林子怎么这么多草!”在林子里转悠了小半个时辰的少年愤愤然踢出一脚,眼前大片大片的枝桠荒草瞬间化为粉末。乔青这才满意了:“宫琳琅不是个小气的人,他有智谋,却无阴谋,有心机,却无城府。相较于那两种说法,我倒是更偏向于……” 无紫非杏好奇:“什么?” 乔青望天:“可能闲的蛋疼找点乐子。” 两人瞬间脚一软,栽进了脏兮兮的泥巴里。无紫非杏趴着捶地:“文雅啊文雅!” “这种娘们儿唧唧的东西,爷要来干嘛?”乔青打个哈欠,继续大步走,徒留后面两人满身泥巴嗷嗷捶地。这两天她一直专注于乔心蓉的病症,今天是最后一天,再针灸一次喝下一味药便好了。说来也巧,这味平时极生僻的药草偏偏府里没了库存,盛京的药材店也都不是没有就卖光了:“明天宫玉要斩首了吧?” “是,明日午时。” 无紫非杏爬起来跟上:“你何苦亲自来,又不是多么稀奇的东西,吩咐个旁人不就行了。” 说起这个,乔青就郁闷了:“爷闲啊!” 这两天,乔青闲的快长毛了。除了乔心蓉的事儿还能占点儿功夫外,她还真是没事儿可干。走马上任还有五天,想象中的玄云宗的报复也没来。乔青虽不愿此时和玄云宗正面交锋,可她一手毁了那些药人,却不见对方有何动静。整个盛京乃至大燕都静的稀奇,静的诡异!静的她都有点惶恐了:“天啊,来个人给爷玩玩啊!” 哀怨的鬼哭狼嚎在寂静的林子里回荡,青天白日的无紫非杏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两人翻白眼:“你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的,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话没说完,双双张大了嘴巴。 还真有! 何止一个,一来来俩! 乔青顺着看过去,前方一个小山坡上正有一蓝一青两道身影,咕噜咕噜朝下滚着。直到滚下了林子,咣当一声撞上了树干,才双双闷哼一声,七荤八素的爬起来。衣服上沾满了土灰和草屑,两人都狼狈的不像样子,蓝衣人不过少年,青衣人三十岁的样子,摇摇头哭笑不得的郁闷:“兰小兄弟,没伤着吧?” 蓝衣少年红着脸低着头:“田……田大哥,都是在下……在下的错。” 青衣人拍拍他的肩:“没关系,人没事儿就成,兰小兄弟莫要介怀。咱们还是先看看这是哪里,想想怎么离开吧。” 这脑袋都要垂进灰扑扑的衣领子里的蓝衣少年,自然就是兰萧无疑。那田大哥一说,他才想起来样的四处看看,这一看就越过田大哥的肩头,看到了对面抱着手臂满脸笑意的乔青。兰萧兔子一样跳开,随即古怪的摇摇头:“莫不是近日来日日梦魇,竟梦到这可怕之人……阿弥陀佛……”念起经来。 乔青刚要挥起打招呼的手,又放下了。听着后面两个丫头的喷笑,暗暗磨着牙,好你个兰萧,老子把你从宫玉手里救出来,你就这么报答老子! 乔青扬眉微笑:“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兰萧大惊失色,原本还红扑扑的脸瞬间白了。冲到那田大哥身前伸臂一拦,如临大敌抖啊抖:“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我我我我不会让你伤害田大哥的!上上上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不可再随随随意杀人……”可怜的兰萧,碰上乔青几次她都在杀人,已经条件反射了。 那田大哥一愣,转过头来,眼中一抹赞叹划过:“小兄弟有礼,在下姓田名宣,初至盛京不慎迷了路。小兄弟貌似和兰小兄弟认识?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告知在下如何出这林子。” 乔青这才舒坦了几分。看这人面目儒雅,举止有礼,纡尊降贵的回道:“跟着我走吧,一会儿我带你们出去。” 两人这番寒暄,反倒让兰萧狐疑起来,弱弱问:“不杀他?” 乔青一咧嘴,露出白牙森森。 兰萧立即闭嘴。 靠,这人真贱,不威胁都不行。乔青唾弃一声率先前行。 三人的一行变成了五人,无紫非杏跟着她,兰萧小媳妇一样躲在最后面。田宣则是个极为大方有礼之人,走上最前,将林子里的枝枝桠桠一路拨开,让众人方便前行。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个几句,乔青便发现这人通天晓地满腹经纶,不论什么都能说出个一二,像是一个饱学儒士。有趣的是,甚至连医药之道都深有研究:“你是大夫?” “算是,在下本在清平县里教书,家父便是县城里唯一的一个大夫。时间久了耳濡目染也学到一二,后来家父逝去,在下也常帮乡里看诊。”他转向无紫非杏:“姑娘,竹篓让在下帮忙背着吧。” 两人对他也极有好感:“多谢。” 田宣接过竹篓背上,扫一眼她一身红衣:“小兄弟,你莫非也是那修罗鬼医的崇拜者?” “哦?” “在下从清平县一路而来,各个城镇上都无端多起了这红衣男子,听说都是那修罗鬼医的崇拜者。尤其最近这几日,可风靡大燕着呢。”他笑着摇摇头:“若是有机会,在下倒是想见见那修罗鬼医,不知是何等风采!” 后面兰萧小小声咕哝一句:“杀人不眨眼的风采。” 乔青斜他一眼,兰萧立即闭眼装死。 她耸耸肩,无所谓道:“有机会的。” “小兄弟可抬举在下了,那修罗鬼医可是乔府的新任家主,盛京贵胄,在下区区一介大夫,哪有可能相见?” 田宣说着,忽而眼睛一亮,几步冲到一棵茂密的参天大树之下。粗壮的树干底正有一小片不起眼的小草,合在诸多野草之中,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他手法娴熟的将这一小片儿草摘下来:“小兄弟,你要找的可是这个?” 乔青走上去,赞赏的看他一眼:“多谢。太医院这些日子在招收学徒,你倒是可以去试试。” 田宣汗颜道:“在下一介县城里的大夫,岂敢妄想。” 乔青稀奇:“兰家小少爷的朋友,竟然不敢妄想?” 田宣一愣,思索了一番,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兰老将军的……田某失敬。小兄弟你可误会了,我二人是在灵隐寺中偶遇,兰小兄弟通晓佛理,在下也对禅之一道略知一二,就这么结识为友。”他说着失敬,脸上却是不卑不亢的神色,并未因此而卑微上一分,也没为此而得意上一点,乔青再对此人添了几分好感。听他笑着道:“兰小兄弟,可莫要怪田某高攀了。” 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又急的红扑扑的,娇娇弱弱摆手道:“不不不不敢……” 四人都让他给逗乐了,乔青翻个大大的白眼,兰震庭那老东西的基因得变个几变,才能变异出这么一个小子。 “走吧,带你们俩出去。” 乔青话音刚落,远处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少爷,少爷!” 兰府的护卫们急忙跑上来,见兰萧除了脏点儿外并无受伤,齐齐松了口气:“少爷可急死奴才们了,从灵隐寺一路找了来,老爷大发脾气,险些把灵隐寺给掀了!少爷可是又迷路了?快跟咱们回去吧,老爷还等着呢。” 乔青见有人来了,也不再多呆:“那我先走了,你们一道儿。” 兰府护卫转头一看,差点没原地蹦起来:“你你你你你……” 乔青撇撇嘴,兰家的人怎么都这个德行。懒得多说,在一众惊恐的结巴声中,接过田宣手中的竹篓,带着无紫非杏先离开了。待到这红衣身影消失,兰府的护卫把自家少爷从头到脚轮流检查了一遍,确定的确没缺胳膊少腿儿之后,才算松了口气,胆战心惊地道:“走走走吧少爷,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旁边田宣一脸的莫名其妙:“唔,也忘了问问那小兄弟,姓什名谁了。” * 乔青回到府里,直接去了乔心蓉院子。 她已经可以下床了,经过三日的针灸,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剩下的则需要长年累月的静养和调理。只是那人依旧空洞,呆呆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乔青走进门,将熬好的汤药搁到桌上:“喝了。” 乔心蓉不回头。 乔青轻笑一声:“老子要留下的人,阎王都抢不走!我可不会什么怜香惜玉,你最好自己喝,别让我摁着你灌下去。” 乔心蓉这才转身,不发一言僵硬的喝掉,随即又回到窗前默默站着。 “明天中午带你去看斩首。”乔青甩手走人,门口无紫非杏有些不赞同的叹了口气:“公子,若是她真的不喝,你还真给她灌下去么……哎,这个女人好可怜的。” 乔青抱着手臂冷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什么狗屁的可怜,韩太后处心积虑十几年的计划一朝丧,宫玉做了一辈子的美梦化为泡影,他们俩可不可怜?活死人一样麻木活着最终尸骨无存的药人,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乔云双,被全家人出卖死后连个棺材都没有的老子爹妈,跛着腿整整被人嘲笑十年的二伯,这些人可不可怜?你走出盛京看看,贫民区里瘦骨如柴生下来就没吃过饱饭的孩子,前两天那只皇宫门口怕的浑身哆嗦该死跑不了的大黄狗,一个个的全他妈比她可怜!一辈子锦衣玉食受了那么点儿罪就寻死觅活的,自以为自己全天下最惨,搞笑,被迫害妄想症啊!自己都不可怜自己,老子可怜她干嘛!走人,回去吃晚饭,饿死老子了。” 无紫非杏对视一眼,总觉得这话有点歪理邪说,不过仔细想想又挑不出任何错处。 两人赶忙小跑着跟上,笑嘻嘻问:“公子,原来你知道那只大黄狗受伤了啊!” 乔青一噎,靠,说漏嘴了。 一巴掌拍在俩丫头脑袋上:“你家公子最可怜了,没爹没妈有个师傅还是个不着调的,对着一乔府的血海仇人装了十年孙子,还得让人戳着脊梁骨骂废物……走走走,赶紧回去做饭去,可得好好安慰安慰你家可怜的公子。” 三人嘻嘻闹闹的一路跑远了。 房间里的乔心蓉依旧不动,只是那背脊一僵,干涸了许多年再也落不下的眼泪,悄然滑落。 …… 第二天中午,乔青奔进乔心蓉的院子,看见的只有在房里团团转的乔伯岚夫妇。大夫人趴在床上嚎啕大哭,乔伯岚六神无主满面愁容,一见她进门,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家主……” “人失踪了?” “是啊家主,整个乔府都找遍了,丫头说她早晨喝过药后就坐着没动,不过出去准备个午膳的时候,再回来就不见了。这都好些会儿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心蓉啊,她会不会做傻事啊!” 乔青挑挑眉:“你刚才说,她早晨喝过药……” 大夫人一愣,这才反应了过来。平日里她从来不会主动喝药,哪一次不是家主来了一声冷笑威胁着才勉强灌了下去:“柳儿,柳儿!” “是,夫人。” “小姐早晨怎么喝的药?” “是……是小姐自己喝的,奴婢端来了汤药,还想着是不是要去请家主……谁知道小姐也不说话,自己端起来喝光了。” 乔青看了看天色,嘴角一勾:“行了,你们也不必找了,顶多一个时辰之后,她自会回来。” “家主,你……你知道心蓉去了哪里……”大夫人还想问,乔伯岚已经拉住了她:“是,心蓉就拜托家主了。” 乔青出了乔府,直奔午门斩首之地。 等她到了的时候,正好是午时三刻。围观的人群被圈在栅栏之外,指指点点的唾骂着场内的一方高台。血迹斑驳的高台上,韩太后和宫玉等一干党羽正跪在那里,两人微微颤抖着说不上是惊惶还是认命。 乔青扫一眼监斩官,熟人,刑部尚书吴大人。 吴大人擦了擦脑门的汗,抽出身前台子上签筒里的令牌:“午时三刻,行刑!” 令牌落地,刽子手扬起寒亮的大刀。 一直微微颤抖的宫玉,忽然就挣扎着要爬起来:“我不想死,不想死……母后,我不想死……朕是皇上,是皇上!谁敢斩朕?朕抄了你们全家!”宫玉被刽子手摁住,身上五花大绑死死挣扎着:“我要见皇兄,让我见皇兄——是你!——乔青!是你!” 一声尖叫,所有人顺着宫玉猩红的眼睛望过来。 乔青站在人群里,朝他扬了扬眉:“玉王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这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瞬间,刷的一声,四周以光的速度再无一人。以乔青为中心,方圆三十步之内空空如也,所有的围观百姓都挤挤攘攘的推搡在一边。乔青眨眨眼,比轻功还快。宫玉疯了一样要冲起来,这一变故让刽子手一时愣住,听他声嘶力竭的大喊着:“乔青——本王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等着——本王定会变成厉鬼向你索命!” 这副样子,披头散发,双眼猩红,面白如鬼,狰狞的可不是像厉鬼一样!所有人都在这嘶吼中心头一颤,甚至不敢再抬头朝刑台上望过去。唯有乔青,她轻轻笑着,直视宫玉满面不屑。 “你活着都斗不过爷,爷还怕你死?” 宫玉一下子瘫倒在地,又哭又笑。 吴大人大喝一声:“行刑!” 狰狞的刀光烈日下一闪,恶毒的咒骂便被切断在脖颈处。台子上的脑袋咕噜噜四下里滚着,宫玉睁着的眼睛即便死了还瞪着望向乔青的方向,乔青却再也不看一眼,在阵阵百姓的抽气声中,开始寻找那个颓败百合一般的女子。 黑眸一凝,望向远处人群中怔怔站着的乔心蓉,她一动不动,双拳紧握,整个人在不由自已的轻颤着。 刑台上的尸首正被人处理着,人群在她的身边穿梭如流,她依旧站在那里。直到百姓渐渐的都离开,空气中的血腥味犹如挥之不散,她忽然红着眼攥着拳头发出了一声泄愤似的尖叫。她疯狂的冲上前,冲到侍卫正在抬走的宫玉的尸体前,侍卫要拦,却被一只手悠然截住。一见手的主人,侍卫顿时哆嗦着退下了。一把刀适时的送到呆立着的乔心蓉手里,她想也不想扛着刀就往上砍,一边砍一边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这尖叫中滔天的恨,怨,委屈,让人惊惧的同时为之一酸。 乔青默默的退下去。 无紫非杏叹气道:“想必她受到过莫大的伤害和折磨,咱们听着,心里都难受呢——公子,你去哪啊?咱们不等乔心蓉了么?” 乔青悠然的向前走,两人回头看一眼乔心蓉,她已经砍的累了,一头一脸的血,瘫倒在地上又哭又笑。这应该是将心理淤积的都发泄出来了吧?二人蹦蹦跳跳的跟上去:“公子啊,其实你也是可怜她的吧?你昨天那么说是故意的吧?你今天是特意来……” “你家公子是来看斩首的!” “切,真别扭,干了好事儿还不愿意承认,公子啊……” 第47节 “哪那么多废话,再叽歪老子把你们卖了!” 两人对视一眼:“无紫啊你说,就公子这个臭脾气,咱们俩如果走了,她可怎么办啊?——可不是,算了,非杏,咱们大人有大量,原谅公子了。” 乔青:“*!,¥!” * 今日对太医院来说,是一个大日子。 原因无他,新任院首走马上任。一大早,天都没亮,所有的太医学徒文书小童就连丫鬟小厮都默默站在了太医院门口。垂首而立,恭敬相迎。可这一等,就等到了日上三竿,一众胡子大把的老太医们腿都站酸了,愣是不敢挪下地方,生怕自己一动碰上那修罗鬼医驾临,到时候……众人挥去脑中可怕的想法,死死撑着立正站好。 终于,午膳时间都过了之后,乔青来了。 甚至连官服都没换,乔青睡足了懒觉一身清爽,晃晃悠悠的进了太医院署。 “参加院首!” 一挥手:“都散了吧。” 直到那红色的身影再晃悠进她的独立房室,俗称办公室,砰一声关上门里面没了声响,众人才一屁股瘫倒在地上。 “就……就这样?” “呸!这样才好呢,你还想怎么样!能保住一条小命都是烧了高香了!” 房门打开:“对了,本官补个午觉,没事儿莫要打扰。” 砰—— 房门关闭。 所有人都拍着胸口面面相觑,谁敢打扰你,最好你这一个午觉睡到下午,咱们安安稳稳一天无忧。年老的太医挥挥手,让众人散了各自去忙各自的,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轻手轻脚莫要出一丁点声音吵着那尊神午睡。 乔青很满意,这一觉睡到下午下班的时间。 一出门,再一次看见整整齐齐守在门口大气儿不敢喘的众人:“今天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这就是太医院守走马上任的第一天。 一天下来,舒舒坦坦过她的日子,和从前没有任何的分别,只不过换了个地儿而已。累了睡睡觉,醒了无聊打打苍蝇,可是一天她忍了,两天她忍了,到了第三天第四天,乔青忍不了了。这日子也太过清闲!谁能受得了天天打苍蝇!一道玄气随手而出,办公室的大门轰然爆开,烟雾散去,露出了外面目瞪口呆的众人。 乔青走出去:“你们,貌似很忙?” “也……也……也不算很忙……” 乔青坐下:“你们,貌似很忙?” 众人互相看一眼,闹不准这院首什么意思:“回院首,咱们稍微……稍微有点忙。” 乔青微笑:“稍微啊……” “很忙!”有聪明人立即跟上:“咱们非常忙!院首,太医院里的工作之多,几乎要忙不过来了。西宫的娘娘们诸多小恙,皇上这两天也龙体微恙,甚至连玄王爷都染上了呕吐恶疾。咱们都在等着院首安排!” 乔青孺子可教的瞥他一眼:“那本官就帮帮你们吧,皇上和玄……算了,只把皇上的事儿交给本官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正好去问问宫琳琅,给她弄上个什么狗屁的官职什么意思。至于宫无绝那个男人,她可不想没事儿去招惹——添堵。 乔青接过一份卷宗,翻开。眨眨眼,再眨眨眼:“面白心慌?彻夜难眠?茶饭不思?唉声叹气?自我怀疑?疑似心理受挫之疾?”她合上卷宗:“找个人跟本官一块儿去。” 所有人都一蹦三丈远,最后露出了角落里傻傻站着的一个男人。眉目清俊儒雅,望着乔青目瞪口呆回不过神:“你……你就是……” “放肆!竟敢对院首无礼!” 一道狐假虎威的大喝声响起,来自于另一侧的一个年轻男子,这正是这一次招来的太医院学徒。年轻男子的身边数个人不怀好意地瞪着对面的男人,冷笑,讥嘲,得意,各种神色落到了乔青的眼里,大概明白了过来。他们大部分都是来自于有官阶的家族,今日才进入了太医院,而对面那个人则是十天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田宣。 昨天她有看过学徒答卷的情况,这田宣基本功极是扎实,是这次招生中最为优异之人。 其实本来田宣是兰萧推荐而来,众人即便不服气也没有办法,可是今天一看,竟是一身青布衣裳,带着点下贱平民的寒酸。他们这才起了疑,多番试探之下,这人竟也不掩饰自己的来历。一个乡县小镇上的土包子,顿时便让这些家世尚可的天之骄子们怒了,什么东西,原来根本就没有后台,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忽悠了那兰家小公子引荐,兔子不拉屎的破地方出来的,也敢抢了他们的第一名! 一向自认是贵族的人,输在了一个下贱的平民手里,自然是不服气的。于是便有了此时这一幕,想让田宣在乔青面前出丑,甚至获罪,更甚者哪怕是死了又如何? 田宣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中。 他愣在原地傻不愣登的样子,再一次让那些贵族子弟嗤笑出声,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大人,这田宣太过放肆,初入太医院竟敢不用尊称,实乃对大人的不敬!” 乔青扫一眼说话之人:“所以呢?” 那人一时愣住,也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说,所以大人一定要惩罚他么?他自然不会这么傻,说出这话,如果让修罗鬼医知道自己拿他当枪使,死的就是自己了:“大人,小人也不过是一时激愤,大人如何处置小人不敢置喙。” 乔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就退下吧。” “可是田宣……”那人不甘心,还想再说,乔青已经轻轻笑起来,真当老子是傻子怎么:“退下吧。” “是。” 说话的人默默退到了一边,拿不准她的心思不敢再言。不过却把这件事通通归咎到了角落里杵着的男人身上,该死的平民,以后有你的苦头吃!一众人恨恨地瞪着他,田宣终于回过了神:“大人,小人愿协助大人诊脉。” 乔青点点头,一边走一边道:“既然你自告奋勇,就跟跟着吧。” 他立即收拾了桌上的卷宗,再拿了必备的药箱,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走出太医院,身边田宣都在观察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乔青转头看他:“没想到修罗鬼医是这样子的?” 田宣尴尬的笑笑:“小人的确没想到您就是……当日还以为您是修罗鬼医的崇拜者。” “无妨,是兰萧给你推荐来的?” “是,小人那日听了大人的建议,回去之后几番心痒难耐,便主动去请兰公子代为引荐。”田宣也不隐瞒,说的坦坦荡荡。乔青仿佛随口问道:“清平县在哪里,倒是并未听说。” “回大人,清平县不过是个小地方,大人自然不知道。不过小人说一个地方,大人便明白那处的位置了。剑峰,咱大燕第一高峰之下,再向东几里地,便是清平县的位置。” “剑峰?”乔青来了兴趣,她正准备找个日子去剑峰探上一探,最好能直接把九叶鸩兰取回来,到时候二伯需要的药材便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从无踪迹的金缠蛛:“说说看,那里的概况。” “大人也对剑峰感兴趣?” “你说‘也’?” “是这样的,清平县离着剑峰极近,甚至可以说咱们县里的就是长在剑峰之下。不过那里常年阴寒,咱们乡里皆不敢往那处去,更不用说登山了,几乎是人踪全无的。可是前些日子,小人从县里出发的时候,倒是有个怪事,不少玄云宗的武者来咱们县里打听,目的地就是那剑峰。”田宣清清楚楚的说完,乔青忽然一把拽住他,他一脸的不明所以,听乔青道:“跟着我别动!” 随即,目光转向远方大片云遮雾罩般的树荫中,清亮的目光陡然寒厉了起来! “你们跟了老子十天了!” 微风拂过,树荫簌簌抖动。 乔青嗤笑一声,很好,不现身么。手中玄气聚积,一射,轰!巨大的声响中,那方树荫丛丛爆开,叶片四散间,十数个身着黑衣之人狼狈的飞出,这些人就地一滚,灰头土脸的分开两拨站好。见乔青冷笑着杀气升腾,赶忙掏出怀中的牌子:“乔公子,且慢,咱们是皇家暗卫。” 素手一顿,的确是皇家暗卫的令牌,也就是说,他们属于宫琳琅。 另一拨人中走出个首领样的男人,极其瘦小,透着股狡猾劲儿:“乔公子,属下陆羽。” “宫无绝?” “是。”陆羽抹了把额上的汗,真不知道主子咋想的,就这样的人还需要保护么?他们刚才险些全军覆没!这什么差事,回去得跟主子商量涨银子:“乔公子,咱们收到主子的命令来保护公子,至于皇家暗卫那边,若非公子方才出手,咱们都是没察觉的。此事公子还是去问主子为好,具体的属下并不知情。” 那边皇家暗卫亦是点点头。 “你们主子在哪?” 两拨人同时指向御书房的方向,毫不犹豫的把自家主子给卖了。陆羽还笑嘻嘻的嘱咐着:“乔公子快去,主子已经来了多时,公子再不过去说不定一会儿都走了。” 乔青翻个白眼,这什么手下。 一挥手,两拨人同时消失不见,不过乔青能感觉到,他们还隐藏在四周。两个主子下的命令是保护,哪怕被发现了也得继续执行。乔青扯着被刚才那一击吓得脸色有点青白的田宣向御书房走去。其实早在十天之前,她便发现了这群人,一开始还以为是来刺杀的仇人或者玄云宗的报复,随后才觉得奇怪,他们不远不近的跟着,不管是她吃饭睡觉,总能感觉这些人在附近。而上茅房洗澡的时候他们又会自动消失,有这么体贴的刺客么? 她按兵不动,看看这群人想做什么。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有十日,终于在今天,乔青出手了。 “大人?” 身边田宣的一声轻唤,乔青回过神来,已经扯着他到了御书房门口。顾公公迎上来:“乔大人,正好您来了,玄王爷也在里面呢。这些天啊,两位主子都有些不适,也不知怎么的,您正好给瞧瞧。” 乔青点点头,顾公公正要进去通报。 御书房内,已经缓缓走出了两道身影。两人不似平日那边并肩,互相隔着八丈远,轻声聊着些什么。感受到门口有人,同时抬起头来。宫琳琅一见她,便叫道:“你可算是来了,老子有个消息告诉你。” 乔青挑挑眉:“我也正想问,皇家暗卫是怎么回事。” “那好,一件事儿,进来再说。” 乔青点点头,她是相信宫琳琅的,对宫无绝也是一样,这两个人并不是疑心重的人。这种感觉说不清楚,明明带着点似是而非的对头关系,可是宫无绝两人给她的感觉,绝不是卑鄙龌龊的人,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既然那群暗卫名为保护,她信了。恐怕这里面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事儿。乔青正要迈步,便感觉到一道不怎么友好的视线。 视线的目的地正落在自己的手上。 狐疑一抬头,便对上了宫无绝晦暗不明的神色,他那么站着,如一株挺拔的松柏昂然而立,微风浮动中,黑色的衣摆荡出凌厉的弧度。那双从来犀利如鹰的眼眸正微微眯着,以自己都不知道的锐利目光,咻咻飞出了一把一把的小刀子,直射对面的乔青。 哦不,准确点说,应该是乔青的手。 再明确一些,是乔青正拽着田宣袖子的手。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八章 微妙 宫无绝死死瞪着那只手。 乔青虽然莫名其妙,不过也识时务的把手放了下来。果然,一瞬间那冷飕飕的小刀子就不见了。乔青看看宫无绝,狐疑的皱起了眉,条件反射的一扫宫琳琅因为夜不能寐食不安寝有些苍白虚弱的脸,瞬间悟了!不会是……她迅速扭头望田宣,眉目清俊,气质过人,越看越是有可能。白玉般的指尖摸着下巴十分纠结。 这人,没想到除了宫琳琅那一型,还对这样的有意思?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宫无绝会看上的款啊? 她这一肚子纠结全写在脸上,宫无绝的脸一瞬铁青。 他就知道!那天让这小子撞见,早不知道给扭曲成什么样了。宫无绝懒得看那招人烦的小子,注意力被她身边的田宣吸引。此时的田宣,有些不明所以的定在原地,距离乔青不过咫尺距离。两人站在一起,一个清俊,一个妖异,一个儒雅,一个痞气,虽然年纪上差了些许,但是在别人的眼里还是极其养眼的。 自然,这个别人可不包括宫无绝。 那两人搁一块儿,怎么看怎么刺眼,越看越有一种赤裸裸的违和感。宫无绝甚至来不及想这种抗拒的感觉是来自于哪里,不受控制的x光一样的视线已经朝着田宣射了过去,险些把他给穿透了!田宣微微挪动,朝乔青后面藏了藏,宫无绝瞬间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烦躁,靠那么近干嘛! 乔青立马跳开,远离宫无绝的雷区。既然他喜欢,那她以后绕着走还不成么。 “咳咳。”一边看着这一切的宫琳琅扶着门扉连连咳嗽,险些把自己给呛死。兄弟啊,你可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简直就是个捉奸在床的小媳妇啊!有没有搞错,无绝还真的……误入歧途,这是误入歧途啊:“赶快进来,不是有话要说么!” 乔青点点头。 一边田宣仿佛此时才想了起来:“参见皇上,参见王爷。” 宫琳琅拉起冷气狂飙的宫无绝就往回走。 直到两人进去了御书房内,还能听见里面宫无绝传来的干呕声。乔青一头问号,深深看了跪在地上垂着头的田宣一眼:“你在外面等着吧。” “是,大人。” 乔青走进御书房。 田宣垂首站起来在一侧候着。 第48节 树上的暗卫们以陆羽为首,摸着下巴面面相觑:“咱们爷,好像有点怪啊……” 御书房内,宫琳琅和宫无绝离着老远,宫琳琅坐在龙案后,两边两排椅子,宫无绝坐在最后一个。她一走进门,就发现那男人板着的冰山死人脸,这人不知道犯什么病今天少惹为妙,乔青选择了离着他最远的一把椅子,直接窝了进去。 宫无绝气息再冷。 此时他已经平静了下来,为方才自己升起的那点烦躁奇怪着。他完全不理解自己的行为,但是一切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甚至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宫无绝把这一切一股脑的扣在乔青的惹人厌上,厌屋及乌,所以对待乔青身边的那个人,他更是看着就烦。宫无绝垂着眼帘,乔青并不奇怪,这人从来一副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什么时候笑脸相迎了,她才得回去翻翻黄历。 她自顾自问向宫琳琅:“皇家暗卫是怎么回事?” 说到正事儿,宫琳琅把思绪给扯了回来,正起了脸色:“你没收到消息?” “什么消息?” 宫琳琅看向宫无绝,宫无绝也抬起了头,两人对视一眼,有点奇怪。怪不得乔青这几日一直不来皇宫询问,原来是根本就不知道。按理说她的消息网不该这么弱才是:“最近大燕中无端传出了一个消息,没有人知道这消息的真伪,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何而来,却在短时间之内不胫而走,所有的武者尽都知晓了。” “什么消息?”一直以来,管信息传递的都是项七,他和洛四跑路去追乔雨,也不应该耽误正事儿。乔青心下一沉,这走了也已经十多天了……暂时挥开心中不好的预感,她问道:“跟玄云宗有关?” “不错,玄云宗一直以来是大燕第一宗门,高手无数,你可知道原因为何?”见乔青一脸的“罗里吧嗦赶紧的”,宫琳琅撇撇嘴,继续道:“玄山之巅玄气充沛,那里有一条灵脉。灵脉乃天地自然形成,将天地间生生不息的玄气汇聚而去,自然修炼起来事半功倍。而也因着这浓郁的玄气包围,大陆上不乏有灵脉生长出天地奇物之事。” 乔青挑眉:“玄云宗的那座,长了个什么?” 宫琳琅一扬下颔:“孺子可教!” 乔青随手拿起个什么丢过去:“吊什么胃口。” 宫琳琅脑袋一偏,避了开,一眼瞧见地上碎了的小鼻烟壶,拍着桌子嗷嗷大骂:“朕是皇上!皇上!对朕不敬,把你拖出去午门斩首——诶诶诶,别扔,那个贵的很,我说我说——双生果!” 乔青放下手中所谓很贵的东西,翻个白眼,这小气巴拉的皇帝。随即便思索起这灵物来。双生果,又称并蒂果,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之效,食之可强身健体玄气大进。虽然在整个大陆有所记载的天地灵物中,还算不得多么高级的东西,但是对于依然处于彩虹等级之中的,则绝对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了:“所以那六十大寿,变成了寻宝大会?” 宫琳琅瞪她一眼:“不错,这事儿不论真假,反正消息一出,整个大燕都已经红了眼。现在距离那六十大寿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已经有大批大批的武者朝着玄云宗赶去,一时之间,玄云宗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那玄天怎么说?” “有缘者得!” “呵,这个有缘,很微妙啊……” 乔青向后一仰,斜着眼睛轻笑一声。随着这一风流又邪气的动作,随意披着的发丝微微一荡。这一荡,便仿佛荡到了宫无绝的心里,像是有什么在心间一搔,让他狠狠皱了皱眉。什么德行:“你还是顾忌顾忌自己吧。” 乔青嗤他声,这人,阴阳怪气的不就是跟你看上的男人熟了点么:“所以你们分别安排暗卫来保护我?一个有缘,还不是玄天想给谁就给谁么,他摆出阵势这东西玄云宗不要,那么给谁呢?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让所有红了眼的人都疯了,这个时候还不上赶着巴结他。首当其冲,就是我这明明白白得罪了玄云宗的人!一旦灭了老子,就算是无形中让玄云宗欠了一个人情,到时候夺宝大会上,一切都好说。” 她分析的时候习惯性的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儿阴影,日光下别有一番剔透之美。宫无绝眯着眼睛瞧她,忽然视线落在他轻敲扶手的白玉指尖上,微一愣怔。 这个小习惯,连宫琳琅也看见了,皱着脸有些无奈,竟然和无绝思考的时候一模一样! “好一个玄天,兵不血刃的借刀杀人!”黑眸乍然睁开,金芒一闪。乔青笑道:“以后老子的麻烦无穷无尽了啊!” 宫琳琅耸耸肩:“所以你身边的暗卫莫要调走,就留着先用吧。虽然能因为一个双生果来送死的人估计也没太大的能耐,可怎么也顶不住人多。你一个对付得了,十个对付得了,上百上千的亡命之徒对付得了么?” “皇上,你还挺关心下官么。” 乔青凑上龙案,笑吟吟如一朵花。 宫琳琅瞬间后仰,知道她这是为了那劳什子官职来找场子了。远离这危险的小子,他干笑两声:“朕这不是为你好么,一个官阶聊胜于无,那些想要动手的最起码也在刺杀朝廷命官这一罪名前思量思量,总能给你去掉个十之七八吧。剩下那些为了双生果失去理智的,你收拾起来也轻松的多。”宫琳琅死也不承认,他根本就是最近心情不好,看不得旁人舒坦,想让这小子跟着一块儿遭殃。 乔青托着腮眯着眼盯着宫琳琅,越盯他越是想跑路。 这笑落到宫无绝的眼里,又引起了一阵恨恨然,笑的这么风骚干嘛! 这极其不友好的视线被乔青感觉到,让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望过去,就见宫无绝的脸又黑了一层,瞪着她暗暗磨着利牙。乔青险些想扇自己一嘴巴,该,明知道宫琳琅跟他是一对儿,还凑这么近。得,又踩着雷区了!她迅速朝后退,坐回椅子里:“见谅,见谅。” 宫无绝冷笑一声:“岂敢,岂敢。” 乔青咕哝了句阴阳怪气的小气男人,转而问道:“玄天为何不要那双生果?” 宫无绝压下心里的烦躁,一眼都不愿意多看她。端起一边的茶盏垂着眼帘欣赏着里面起起伏伏的茶梗子:“一来,他不需要。双生果虽然是好东西,但也不至于天地难求,但凡有灵脉的地方都有可能长出,不过讲究个机缘罢了。彩虹等级以下,是为不可多得的灵物,而对他那个等级来说,聊胜于无。二来,既然他不需要,那就无所谓什么浪不浪费了,一个双生果一能引得大燕武者齐聚玄山,弥补之前谋逆之事落下来的声望,二能不露声色的借刀杀人。这样的买卖,傻子不会算。” 乔青眨眨眼,她不过是多问了一句,这人拐着弯儿的骂人。什么冰山男,嘴巴毒死了:“那这么说,这件事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想来是真的了。不过……跟老子无关。” 宫琳琅稀奇:“你不去?你刚入紫玄,若能得到这东西,一来巩固,二来更进一层……” 乔青敬谢不敏:“我这隔着玄山十万八千里呢,那人都想着法的玩阴招,老子想要那果子也不能把小命给搭上,屁颠屁颠往那老东西眼前凑,这不上赶着送死么。” “哈哈哈哈……” 宫琳琅哈哈大笑,再看乔青的目光极是赞赏。这果子对于乔青来说有多少好处,想必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可是在这样的诱惑之下,她还能绷住理智分析利弊,毫不犹豫的舍弃了那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天地灵物。哎,那些被诱惑冲昏了头脑的人真应该来看看,这哪里是个十六岁的小子,说她千年老狐狸都不为过。 ——多智而近妖啊! 也怪不得无绝会对她……呸!无绝才不会误入歧途! 宫琳琅朝宫无绝看去,见他依旧盯着茶盏里的茶叶,看的十分认真。只是那微垂着的嘴角几不可察的勾起点赞赏的弧度,笑的……笑得……一脸风骚……宫琳琅瞬间捂住脸,这还是他那个深沉又内敛,腹黑又强大的好友么? 被颠覆了的皇帝捂着脸一声哀嚎。 乔青和宫无绝同时扭过头。 宫琳琅咳嗽一声,尽量绷紧了自己的表情,奈何那眉毛一跳一跳,嘴角一抽一抽,下巴一颤一颤,整个人跟帕金森似的。无绝很明显现在还没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可不能点醒了这人潜藏的断袖因子。嗯,时间久了,恐怕他自己也就好了。 乔青眨眨眼,只觉得从那天御书房里撞见两人拥抱开始,他们就有点问题。怪不得太医院和顾公公都说皇帝身体微恙了,这不是有病是什么:“对了,我是来给你把脉开方的。”早治早好,这人都神经了。 “不用了。” 宫琳琅摆摆手,他是啥问题他明白的很,上次无绝抱他一下,回去吐了十几天,他受伤的是心灵啊心灵!从来自认风流倜傥的他竟然被人嫌弃了!忽然想起什么,他又问道:“外面那个是谁?生面孔,没见过。” 宫无绝的耳朵尖儿悄悄竖了起来。 “乔家不是都让老子给杀干净了么。太医院一下子少了一半儿的人,补进来的学徒。”乔青一歪头,便看见了宫无绝有点好奇的表情,瞬间明白了过来。这宫琳琅估计是帮他问的啊,啧啧啧,不只不吃醋还帮心上人询问心上人,这大度,这贤惠,别当皇帝当王妃算了。直到解释清楚了,宫无绝铁青的脸色恢复了点儿,乔青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立马把田宣给卖了:“那人姓田名宣,剑峰底下清平县人士,上有老母,父亲已过世,原本是县里的教书先生,也偶尔给人问问诊……” 声音越来越弱,说到这里,咕咚一声全咽了下去。 原因无他,宫无绝那刚好了点儿的脸色,在她这一通介绍之下一层一层的黑了下去。她每说一句,他就黑上一分:“咳咳,咋了?” 砰—— 手中的茶盏瞬间给他捏爆了。 乔青一哆嗦,看他堪比锅灰的脸抬起来,一笑:“知道的挺清楚。” 黑漆漆的俊脸上,只有这一笑露出来的森森白齿,怎么看怎么渗人。乔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也明白自己惹着他了。而重点就是,她根本莫名其妙一头问号。看着这男人射过来落在她手上的目光,乔青瞬间把手背身后去,有种晚上一秒钟就会被他剁了的错觉。拽了他心上人袖子一下,这人还记一辈子了。 “那个,田宣还在外面,等了不少的时候了。事情清楚了我就不多呆了,回头给你俩一人开个方子啊!” 乔青拔腿儿就跑,再在这诡异的男人眼前儿呆下去,早晚给逼疯。 随着她冲了出去,身后御书房的大门轰然暴裂。 随着大门爆裂,宫琳琅带着颤音的嚎叫直冲天际:“宫无绝!这门很贵啊——” 乔青拍拍胸口,耳边宫琳琅的嚎叫还没消散,回头看看这粉末飞扬的御书房大门,决定以后离着这两人有多远算多远。现在还是想想这接下来恐怕源源不断的刺杀之流才是关键。 田宣走上来:“大人?” 乔青一摆手:“你自己回去啊,老子是不敢带着你了!” 说完,一溜烟儿跑没了。 两人一起从太医院出来,回去却是一前一后。 这等不同寻常的情形立即引起了太医院中贵族子弟的注意。一开始看院首的态度,倒像是对那田宣感觉不错,可自从那日分别回了太医院之后,院首明显避这田宣如蛇蝎,一副跟他多近个几分就会惹上麻烦的感觉。再听说那天田宣连御书房的门都没进,院首出来时皇上还报废了一扇门,众人立即将这归咎为了乡下来的土包子不懂规矩惹恼了皇上和院首。 于是,本就看田宣不顺眼的贵族子弟们,再也没了掣肘。 而田宣,也在太医院中如履薄冰。 这些乔青并不知道。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她从来是个冷心冷肺的人,若是想进入她的心,没有个时间的累积风霜的共历根本不可能。而田宣,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的过客罢了。至于宫无绝……在太医院中打苍蝇的乔青摇摇头,这人很复杂,她对这人的感觉也复杂,有感激,有赞赏,有较劲,也有不顺眼——若说朋友,貌似没达到,可说无关紧要,也不尽然。 想不明白,乔青则不想,啪——一柄飞刀正正射入墙上,五只不长眼的苍蝇被飞刀贯体,开膛破肚的连成一串儿。 四面八方隐藏着的暗卫齐刷刷一抖,只想仰天一阵嚎:“王爷啊,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人,需要咱们保护么?” 这太伤自尊了! 他们跟着这乔公子半个月了,半个月的太平日子没动过手,早已经浑身痒痒到不行。前天总算是看见了一伙不知死活来刺杀的。一众暗卫枯萎的小心肝儿瞬间活了,甩着手踢着正步大吼一声就往前冲,谁知道这乔公子明显比他们还手痒,捏着把飞刀就冲上去了。三下五除二,全部挺尸。徒留下他们暗卫呼天抢地:“乔公子,给咱们留一个啊!” 再说昨天早晨,哦不,是中午,乔公子素来不点卯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终于到了中午来皇宫的路上,又是一群不怕死的亡命之徒。这次明显她还没睡醒,揉着惺忪睡眼一副状态外的样子。暗卫们惊喜了,提着大刀就飞了出来,刚一落地,只见迷迷糊糊的乔公子袖子一挥,又是一地脸色乌青口吐白沫的尸体。 最后是昨天晚上,乔公子在房内呼呼大睡,正好有两个宵小前来行刺。睡觉中的乔公子从来是不许人打扰的,她蒙起被子大喝一声:“你们还不动手!”众暗卫再一次惊喜了,总算有咱们发挥余热的机会了。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动手,半空中破窗而出两个女子,一人逮着一个吭哧吭哧就是一顿胖揍,一边还有一只胖乎乎的肥猫喵喵呐喊。 众人欲哭无泪,就这样的人,不去欺负旁人就算了,怎么可能吃了亏! “陆羽啊,王爷到底在想什么?”某棵树上,一暗卫百思不得其解。 陆羽百无聊赖的打着蚊子,看一眼办公间内一刀一串儿苍蝇的乔青,无精打采道:“爷在想什么我是不知道,不过我怀疑乔公子有问题。” “什么问题?”一众脑袋凑了上来。 陆羽小小声,再瞄一眼太医院里正被那群贵族子弟们奚落的田宣:“爷前天跟我说,一旦乔青和田宣有所接触,定要立即向他汇报!这还不叫有问题么,难不成是……”回忆起自家主子昨天的神色,那叫一个茫然。直到自己说出了这番话,好像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和惊悚。陆羽捏着下巴:“难不成名为保护实则监视?她是敌国的奸细?” “切——” 众人齐齐呸他:“你忘了爷上次怎么吩咐的了,必须一刻不离确保她安全无恙,但是如厕和洗澡的时间都滚的远远的。” 这下,连陆羽也不懂了。 “诶,乔公子出来了!” 乔青打够了苍蝇,出门放放风,听见的便是那群贵族子弟的一声大喝:“田宣,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喝叫的人一把将他案上的文书全扫到地上,一群人冷笑着围着田宣,一边的老太医们抬头扫了一眼,倒是也不出言。就在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下,田宣站起来,不卑不亢:“在下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属于我的事儿,定会做到最好,不属于的罪责,谁也别想让在下来背。” 这一气势,让人不由得一惊。随即便是恼羞成怒:“本公子肯放你一马是瞧得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田宣冷冷笑着:“莫要说的这么好听,你们这几日来所做的在下不是傻子分的清楚。在下希望息事宁人可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那玉诀,在下说了没看见,就是没看见!” “本公子的玉诀乃是当年先祖赏赐给家父的御赐之物,御赐之物也敢动歹心思,田宣,你这是在找死!若你交出玉诀,自动请离太医院,本公子便放你一马,否则……没有院首大人维护你,我看你当如何!” “在下说过没拿,就是没拿。” “好!”那公子哥鼻孔朝天,眼中划过抹得意之色:“本公子已报了内务府,自有大内侍卫来解决此事。” 话音方落,外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趋近。顾公公带着大内侍卫齐齐赶了来,一瞬这太医院便站的满当当的。本来太医院中偷盗的小事儿本不归他管,可上报的人明明白白的说着是御赐之物……顾公公一进门,便扯着尖细的嗓子喝了一声:“是谁偷盗了御赐之物,先祖之赐也敢觊觎,简直是对先皇的大不敬!” 众人赶忙给顾公公见礼。 顾公公昂着头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众人冷笑着退了开,先前那公子哥一指:“公公,是他!他偷了……” 那人没说完,便见本来还一副高高在上的顾公公,瞬间弓起了身子一路小跑朝着他后方冲了上去,什么气焰什么高人一等全都喂了狗。顾公公跑上前,老脸堆满了笑:“乔大人,几日不见,大人可好?” 乔青正瞧着热闹:“顾公公别来无恙。” “不敢不敢,大人啊,您这些日子送去的药皇上吃了可好多了,晚上睡觉也安眠了不少。大人真真是当之无愧的医之魁首!”其实皇上一听说是乔大人开的方子,根本连碰都没敢碰。连称那小子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喝下去万一毁了容,万千少女还不得哭碎了心。不过事虽如此,这个乔大人他也不敢得罪,一切往好了说肯定没错。 第49节 乔青也随口应着:“嗯,为皇上分忧是臣之大事。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一问,顾公公还没答,先前那公子哥已经冲了上来:“回大人,小人今日带了一块家父相赠的玉诀,乃是当年先皇的御赐之物。谁知玉诀放在桌上,小人不过出去了一趟,回来便不见了!当时除了其他的大人之外,咱们学徒等人便只有田宣在此,不是他偷了还有谁?小人要田宣交出偷盗玉诀,他却口口声声措辞狡辩,小人这便将此事报于了内务府,请顾公公来解决。” 乔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 这目光,像是把一切都看透一般,让他仿佛无所遁形:“是,大人,小人绝无虚言。” 乔青却是清凉凉的一笑,在这夏末的燥热中,这一笑让人从心底凉了下来:“先皇御赐之物,你便这么随手放到桌上了?” 这人一惊,见顾公公转头望着他,脸上一瞬就渗出了汗。 他攥着双拳开始发抖,这副样子谁还看不明白,顾公公冷笑一声,好啊,拿咱家当枪使?以为自己是乔大人么,咱家还治不了个你!雪白的拂尘一抖,顾公公冷冷道:“大胆!竟敢以御赐之物为戏,给咱家押下去!” 砰! 公子哥立即跪下:“小人不敢,回顾公公,小人所说句句属实。” 他颤抖着,的确是他利用这御赐之物陷害田宣,想把田宣赶出去。本以为此事即便并不缜密,也没有人会帮着那田宣才是。一没想到,顾公公竟会亲来,二更没想到,院首大人竟会帮着他,一语让他踏入如此境地。为今之计,便是打死都不能承认!他攥紧了自己的一只袖子,此时那枚玉诀就藏在里面:“顾公公,院首大人,小人绝无谎话。” 田宣走上来,对着乔青行礼:“大人,小人并未做过。” 乔青拍拍田宣,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侍卫搜吧,每一个房间每一个人都搜的清清楚楚,究竟如何自是一目了然。” 外面树荫中看热闹的陆羽立即精神了:“这算不算有所接触?” 一众人答:“身体接触!” 陆羽欢蹦乱跳的奔走了。 而下面,乔青狐疑的瞥一眼那不知为何亢奋起来的树荫,微风下那大片的树叶抖啊抖,颤啊颤,赤裸裸的欢呼着——终于有事儿干了。 “院首大人,当时明明只有田宣和诸位大人在,诸位大人乃是太医院的老人了,自然不可能干下这事。而田宣出身微寒,是最为可疑之人!”公子哥大惊失色,一旦要全部搜查,他定会暴露:“大人,为何要搜查我们所有人?” 乔青懒得再说,这也算是无聊的一天里的一个乐子了。 他去一边儿坐下,支着脑袋看顾公公发威:“放肆!乔大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哪有这么多为何?” 乔青手一歪,险些载桌子上,这马屁拍的,也太没技术含量了。那公子哥面红耳赤,已经急的无头苍蝇一样,连连朝着后面打眼色,奈何平日里和他交好的其他贵族子弟全都低着头,作壁上观。公子哥眼看无法,一咬牙道:“公公,此事也许是小人的疏忽,说不准那玉诀只是不小心落到哪里了,小人不敢劳烦公……” “搜!”顾公公看也不看他,一扬手:“既然是御赐之物岂能容你儿戏。搜,一部分搜查每一个房间,桌子柜子,那些收纳药草的全都一个一个的搜,省的有人说咱家冤枉了他。剩下一部分开始搜人,不管是老太医还是学徒小童,一个也不能落下!” “是!” 立即有侍卫开始搜查。 公子哥白着脸一屁股坐到地上。 田宣朝顾公公作了一揖,随后走来乔青跟前:“多谢大人相信小人。” 乔青笑着耸耸肩:“举手之劳。”其实她是闲的无聊了,找个乐子。 这一笑,在日光下灿如红莲怒放,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 自然也落入了远远走来的宫无绝眼里。 他一步顿在门外,忽然捂上胸口砰砰乱跳的心房,有些莫名其妙的想着,怎么陆羽一句“身体接触”,他放下手头的事儿一路就赶了过来,这一路上还恨的牙根儿直痒痒。直到到了此时站在了太医院门口,他还有些不明所以。宫无绝想自己真是魔怔了,这小子的事儿干他屁事!他正要转身离去,一眼瞧见了乔青对面的人,立即像是剁了尾巴的耗子一样,浑身的警惕因子都炸了起来,靠,笑的那么灿烂,竟然又是因为这个人!笑什么笑,牙齿白啊! 明明要往外离开的双腿拐了个弯,瞬间走了进去:“这里倒是热闹。” 乔青一抬头:“你怎么来了?” 什么叫我怎么来了?我还不能来了?刚才笑那么欢实,对着他就是一副欠人千万两银子的苦着脸,宫无绝阴着俊脸直接走到她身边,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去:“院首大人管的倒是多。” 这真心不能怪乔青,她已经让这人给训练成条件反射了。以前一碰上宫无绝就是警惕,两人斗智斗勇斗了不知多少次。而现在,这人不知道犯什么病,一出现就是阴阳怪气的。乔青抚额,开始极其认真的回忆着自己到底哪里惹着他了。 她不说话,宫无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顾公公赶忙打圆场:“王爷啊,您怎么来了?” 宫无绝掀起眼皮瞅他:“本王还不能来了?” 可怜的顾公公,瞬间夹着尾巴缩回去了。 乔青终于把和他从认识到现在回忆了一遍,怪她不知知恩图报?宫无绝不像这么小气的人。怪她撞破了他的好事?哪天不能抱她不是都道歉了么。怪她和他心上人走太近?很明显她是青白的,连续几天都没敢再跟田宣说一个字儿。嗯,那么剩下的,除了当初那一板砖真心没其他的了。至于那一板砖,过了那么久的事儿,他若要怒早就怒了,不至于拖到现在。 总结下来,也就是说,这男人根本是无理取闹! 乔青伸出手,在宫无绝突然僵硬的肩膀上拍了拍,一脸的沉痛:哥们,你这是病,得治啊! 宫无绝还沉浸在这一拍上。 又来了,又来了,心脏砰砰跳动着几乎震响了他的耳膜。他竟对这肢体接触没有任何的反感,本该有的对其他人的厌恶感觉,宫无绝分毫没有。他感受着肩头落下的轻轻的重量,微垂下眼看着乔青的手,修长,细腻,莹润如玉,这小子一身妖里妖气怎么连手都长的这么妖。宫无绝瞬间嫌弃的转开眼,在他的心目中,男人就不该是这个样儿!再观察着乔青的脸,这张脸,不管怎么看都是同样的感觉,美艳不可方物,若是女子,自当是绝代风华,可她明明是个男人!而更古怪的是,明明长成这样的男人,偏偏没有一丁点的娘里娘气——美而不柔,妖而不媚,就说那柳叶眉峰,舒舒展展的飞入鬓端,秀逸如世上最利的宝剑,扬出犀利又骄傲的弧度…… 宫无绝一会儿疑惑的皱皱眉,一会儿嫌弃的撇撇嘴,一双鹰目在乔青的脸上巡梭着,看的乔青毛骨悚然。 旁人更是稀奇,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冰山死人脸能有这么多的表情。尤其是这玄王爷,从来生人勿近,谁看见他不是被他一身的冷气惊到绕道三分,这会儿竟然虎了吧唧的盯着那院首大人看。 几个宫里的老太医互相对视一眼——微妙啊。 外面树荫中躲着的暗卫等人,一个个惊悚的仿佛见了鬼:微妙啊…… 顾公公也想找人交流一番,奈何看来看去皇上不在,只得心中呼天抢地大叹一句:微妙啊! 乔青也觉得很微妙,宫无绝这目光让她慎得慌。这副表情,说是看呆了?还真不像。乔青从来自恋,可这视线每移动到她脸上一个器官,就十分嫌弃的转了开,像是多看一眼都会被传染一样。她一口细牙玉齿恶狠狠的磨了起来。靠,这么嫌弃你盯着老子看个屁!乔青一屁股站了起来,在这坐着让你嫌弃,这不找虐么。 人走了,宫无绝的视线没了目的地,恍然醒了过来。 方才那一看,他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小子的确是美,也的确是处处碍眼。 宫无绝绝不承认他有那么一瞬被乔青的美给震的一怔。这个人,明明就该是整天在他眼前蹦跶来蹦跶去让他恨的牙痒痒想一巴掌拍死的蚂蚱。嗯,就是这样。宫无绝把自己的反常行为归类于创伤后遗症。摸着脑门上当年那一拍,虽然过去了那么久,但是每次一想起来脑门就呼呼的疼,估计是拍出问题来了。这是此时此刻他唯一能解释的原因。 尽管还有一些其他的微小的可能性,尽管心里有个角落正有什么摇旗呐喊着高声否定,但是宫无绝自动自觉的忽略了它们,或者说,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他压根儿就掐灭在了萌芽状态。 也可以说,他根本就没那根弦儿。 站起身,在一众“微妙啊”的目光中,宫无绝忽然起身快步朝外走去,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倏然,身后一声巨响——砰! 随即破了音的诡异惊叫让他脚步顿住。 太医院中一瞬静谧,所有人都是一愣,循着这让人心颤的惊叫看过去。目之所及,是属于乔青的房间里面,几个奉命搜查的侍卫如临大敌的站着,双脚如同扎了根。还有一人正站在她的床榻边,忽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一边叫着一边颤抖的筛子一样一边两手撑地连连后退,脸色苍白惊恐欲绝,瞪大的双目死死望着自己的脚前方。 那里,正躺着一只打翻的盒子。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九章 公狼 太医院中静悄悄的。 不论在搜查的大内侍卫,还是战战兢兢的贵族子弟,或者正要转身离去的宫无绝,尽都在乔青房内几个侍卫的如临大敌之下皱起了眉。那侍卫一边退一边叫,瞪大的双眼几乎要脱眶而出:“这是……这是……” 床榻下翻倒的盒子开口向内,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日光下那方古朴的盒子呈漆黑之色,正在微微颤动着。 顾公公奇怪的上前,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竟会引起这些五大三粗的侍卫如此大的反应。刚走两步,便被乔青一把拦住,他一转头,见乔青面色冷肃,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笑,不由问道:“乔大人,这可是你的房间?那里面……” 乔青摇摇头。 她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却在一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下意识的看向走到了门口的宫无绝,他也正条件反射的看过来。四目一交汇,便尽是凝重。 宫无绝走上前,和乔青一起走进这个房间。 门口侍卫还瘫坐在地上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另外的那些人像是吓傻了,脸色发白扎了根一动不动。外面的人探着脖子皆不由得好奇了起来,到底盒子里面,是什么?他们看着乔青和宫无绝走上前,一直走到那盒子的上方,乔青冷笑一声蹲下身,观察着盒子里面的东西:“这一招,毒啊!” 宫无绝还站着:“确是毒。” 顾公公终于忍不住好奇,一路小跑着进来:“王爷,乔大人,到底是什么东……”刚觑到盒子里面,他已和刚才的侍卫一样,一屁股坐到地上,白着脸不受控制的连连喘气。一眼接到两人递过来的目光,顾公公大喝一声:“来人,把乔青抓起来!” 外面的人站着不敢动。 抓起来?抓谁?院首大人?乔家家主?修罗鬼医?他们看向房内那少年,她正蹲在盒子的上方,垂着眼睛看不出什么神色,似乎是在观察着里面的东西。从外面看起来,真真如一个弱小的少年。然而哪怕如此,谁敢上前去动她一下?谁不知道这少年顷刻间就可如嗜血修罗!一众人面面相觑:“顾公公,抓……” “还不动手!” 一声厉喝,房外的侍卫还没动,里面看过盒子的人已经一个激灵回过神,抽刀声声,架在了乔青的脖子上。那刀在她脖颈上微颤,冰凉的贴着皮肤让人在夏末时分无端发冷。乔青也不抵抗,她缓缓站起来被侍卫缚住。 顾公公爬起来,尖细的嗓子都破了音:“还不去请皇上!围住太医院,一个人都不许离开。” 有人迅速冲去了御书房。 这一变故太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外面的人满脸疑惑,什么东西让顾公公只看了一眼便如此失态?而传闻中一向和院首大人暧昧不清的玄王爷竟也不拦。太医院里静谧的一丝声音都无,那个房间被完全的封锁,只能透过门扉看见里面地上的盒子,无风,却在微微颤动着,仿佛有什么活物在其中。人人的心里都跟着沉下去,明明只是一个贵族子弟陷害穷乡小子的老套戏码,竟引起了这么一场无端祸事。 这疑惑一直到了皇上驾到。 山呼万岁之中,宫琳琅一进门,看见的便是被侍卫们以刀抵颈押住的乔青,和一边不言不语站着的宫无绝。侍卫慌慌张张什么都没说清楚,他听了个大概的始末便匆匆赶来,这会儿一边走进来,一边朝着两人打眼色——怎么回事? 两人都没搭理他。 宫琳琅皱皱眉,觉得这事儿可能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小打小闹。 顾公公飞速冲上来,拉着他从上到下一通检查,见他除了睡眠不足脸色稍微差了点外的确是安然无恙才算松了一口气。他是宫里的老人了,跟过三个主子,更是看着宫琳琅长大的,宫琳琅也不恼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在顾公公语调微颤但条理清晰的将此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后,宫琳琅的目标转向了被侍卫封锁住的那只盒子。他刚走两步,便被后面的顾公公扯住了衣襟,死死拦着怪叫道:“皇上,危险啊!” 那些之前见过的侍卫齐齐跪了下来:“皇上三思。” “无妨。” 宫琳琅挥开顾公公走进去,一直到看到了这盒子之后,脸色同样的白了白。他蹲下身,两指小心翼翼地捏着盒子一端,将它平翻了过来。这下子,围在外面的人尽都看清了盒子的内里,延续了诸多时间的好奇终于解开,却并未松下一口气。反而一一阵阵的干呕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尤其是那些贵族子弟,从来养尊处优一下子看到这等东西,齐齐退的老远扶着墙呕吐起来。 那盒子里,是一个人偶。 一个明黄色的人偶,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作而成,雕刻细腻即便离着老远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人偶的眉目五官,和蹲在一旁的宫琳琅一模一样!而真正恐怖的,却是里面密密麻麻吸附在人偶之上疽满了无数个细小的虫。这些虫在人偶的表面飞速的移动着啃噬着,远远看过去,让人不由自主的头皮发麻! 一阵阵阴邪之气逼面而来,沿着四肢百骸在众人身上游走,一阵阵的发冷。 这是什么? 制作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那人偶明明就是皇上的缩影…… 宫琳琅站起身,在一片呕吐抽气声中望向乔青:“你怎么说?” 脖颈上的刀剑在日光下反射着明晃晃的寒光,映照在乔青微低的绝美面容上:“臣不知。” “不知?” 宫琳琅一步一步走出来,神色晦暗不明:“你是不知这东西是什么?还是不知这东西为何在你房中,或者……不知朕究竟何时才死?” 第50节 最后半句话已经带上了咬牙切齿。 在场的人不由从心底发出一阵唏嘘,皇上对这院首大人的信任他们有目共睹,只从顾公公对待她的神色便能看得出来,而此时……院首,不,这大胆乔青竟敢以这种阴邪诡异的东西加害皇上,简直罪无可恕! “皇上,乔青此人心术不正,此乃谋逆大罪霍乱朝纲,如若不严加惩治,岂不是助长大燕邪佞之风!” 最先说话的是那险些将肺都吐出来的公子哥,他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再让这狗屁的院首两次都帮着那田宣。从前是不敢,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虽不知这盒子里的究竟是什么,这些虫子有何效果,可是这里面潜藏着的歹毒之心任谁都看得出来。 竟敢以这等阴邪之物加害皇上,这乔青必死! 不少老太医暗暗摇头,其中不乏当日医术大考中亲眼见过乔青的手段的,这个时候尽都为这公子哥捏了把汗。好家伙,好胆色,好……蠢。没真正见识过这乔家新任家主的能耐,永远不知此人有多可怕:“皇上,依微臣看此事还有诸多蹊跷之处,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何会出现在院首大……乔青房中,理当交由刑部细查审问。” “大人!这东西在乔青房中发现,不是她的还会有谁?” “如若有人栽赃嫁祸,岂不是冤枉了忠良。” “哼,栽赃嫁祸,整个大燕谁敢在此人身上栽赃嫁祸?” 老太医看了眼哼哼冷笑的公子哥,呦,不傻么。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环顾整个大燕,谁敢?恨这少年的人是不少,惧这少年的更是多如牛毛。可谁不知道一旦不能一举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今后便是自己的永不超生!而这件事……能么?谁也说不准:“皇上,微臣还是认为此事有诸多可疑,还请皇上三思。” “哦?” 宫琳琅意味不明地看着这出言的老太医,只观神色看不出分毫喜怒。 老太医吞了吞口水,不是他想保这少年,而是万一这次死不了,可不能因为这会儿没说好话而让她记了仇。一旁也有不少老狐狸都跟着点点头,以不怎么明显的实际行动表示了对此事的怀疑,还偷偷回头观察着那少年的神色。宫琳琅让这些人给气笑了,他一指木盒:“乔青,朕再问你一次,这是什么?” 乔青耸耸肩,抬头看他一眼,冷笑道:“谁知道呢。” 宫琳琅咬牙:“你不知道?” 乔青稀奇:“你知道?” “很好!很好!人赃并获还敢给朕摆出这幅嘴脸!宫无绝,这就是你一心作保绝不会有不臣之心的畜生!” 宫无绝垂首请罪:“臣知罪。” 这一番对话,让在场的人齐齐一怔,里面传递出的信息量实在太过巨大。一来,皇上原来本就不曾相信过这少年,全因玄王爷作保。二来,这少年不喊冤便罢了,开始只解释了一句不知道,这会儿竟是连辩驳都懒得。刚才那一眼,说话的语气,怎么说呢,不似被人冤枉的怨,不似希望青白的急,不似大难临头的绝望,反倒有种被人背叛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的森凉。 想到那一眼的目标,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心中无端升起了另一种可怕的可能性。 目光不由自已的朝皇上聚集而去,难道…… 宫琳琅冷笑森森,和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截然不同:“来人,传刑部尚书。” “皇上,乔大人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此中定然存有误会!还请皇上开恩。”一直怔怔然没回过神来的田宣,猛然冲了上来,跪地求道:“皇上请三思,乔大人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皇上和王爷的病症,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 “田宣,回去,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未说完的话被乔青猛然打断:“下去!” “可是大人,一旦入了刑部……” “我说下去!” 田宣摇晃着爬起来,垂着双肩退到一边。之前的老太医点点头,心说这修罗鬼医看着邪佞,其实比起多数人来都有情有义,这一喝看似是怒,实则是帮了他一把。如果真的如他们所猜测的那般,那么再为这少年求情,则极有可能触怒皇上后果不堪设想。没看皇上的眼中已经有了杀意么。 一众人悄悄退回去,外面一阵脚步声趋近,刑部尚书吴大人抹着汗冲了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 宫琳琅点点头,示意他平身:“朕问你,谋害朕,罪当如何?” 吴大人一惊,刚才路上他差不多都明白了,这会儿他还不理解皇上的意思。这小子当年他可见识过,和玄王爷微妙着呢。再说,还是那句话,谁敢得罪?他细细揣摩着宫琳琅的问话,不明白皇上到底是要放还是要杀,小心翼翼试探着:“皇皇皇上,罪当……如何呢……” 宫琳琅怒极反笑:“很好,一个乔青,泱泱大燕满朝文武,竟无人敢惹?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 众人齐跪:“臣等不敢。” “不敢,朕看你们敢的很哪!” 吴大人一个头磕到底:“回皇上,谋害天子当祸连九族,处以极刑!” 宫琳琅看着乔青,乔青也抬起头来,另一边宫无绝亦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低着头,只有这三人目光一对,宫琳琅拂袖高喝:“好!押入大牢,十日后午门问斩!” 嘶—— 在场之人不论存了何种心思,听到这结果都不由暗暗吸气,即便是一开始落井下石的公子哥也没想到,竟是连查都不查直接问斩。一片抽气声中,吴大人抹着脑袋上哗哗大流的汗,弱弱道:“可是皇上,刑部大大大……大牢,关关……关不住她。” 宫琳琅皱起眉:“你说什么?” “回皇上,上次盛京多人失踪之事,罪臣乔青曾因涉嫌入狱。刑部大牢……她根本如入无人之境。” 嘶—— 又是一阵吸气声。 那公子哥和一众贵族子弟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脸的感恩戴德。幸亏吴大人不怕死把这事儿说了出来,否则……他们小命危矣!宫琳琅负着手在太医院内踱步,在场的都没人敢说话,那脚步声一下一下,合着里面封锁起来的嗡嗡颤动的诡异盒子,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宫琳琅终于站住:“玄王。” 宫无绝迈出一步:“臣在。” “这十日,便是你戴罪立功之机,朕命你严加看管罪臣乔青,寸步不离,十日后亲送午门监斩。你可做到?” “臣遵旨。” 宫琳琅大步离开:“如若有误,朕为你是问!” “恭送皇上。”众人山呼。 随着那道明黄的身影在顾公公的跟随下远远的离开,太医院中一时尽都回不过神来,静悄悄一片没有丝毫的声响。乌压压跪了满地的人直到此刻还云里雾里,就这么要……问斩了? “咔嚓。” 身后一声响,宫无绝将锁链套在乔青的手腕,另一头套在自己的手腕。 贵族子弟们总算松下了一口气,那些方才没有出声帮衬之人,那些曾经有过落井下石的想法之人,尽都拍着胸口放下了心。修罗鬼医再强,不过是初入紫玄,而玄王爷在谋篡当夜就展现出了高她一筹的深厚玄气。环顾整个大燕,真正能够看住这少年的,唯有玄王爷。 这下子,是真的板上钉钉了! * “板上钉钉了?” 刑部尚书的书房中,吴大人看着好奇的女儿女婿,一身锦衣裹在又胖了一圈儿的身子上紧紧巴巴。一撇嘴,透着股不同于往日所见的精明:“你们想问题太浅显咯!” “爹,可如今盛京里正疯传着呢。” “那些蠢货都怎么说?还不就是一来那乔青不识好歹罔顾了圣上君恩。二来圣上果然是下了个套给她钻,那什么劳什子院首不过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这事儿根本就是皇上亲手……”吴大人手刀在脖子上一比,吴家千金立马惊呼着捂住他的嘴:“爹,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让皇上听见。” “呵,你们也太小瞧皇上了,他岂会就这点气量。” “可是……”女婿也跟着问道:“父亲,按照传出来的当日那乔青所为,好像的确是对皇上怀有怨恨。而且怎么就这么巧,一众大内侍卫前去搜拿,就搜出来了这等大逆不道的邪门儿东西。会不会真是皇上……” “姜还得是老的辣啊。你看中午才发生了那事儿,这会儿盛京便跳出来了这么多的说法,可曾听过那兰将军说上一二?你们啊,这事儿想的太也浅显咯!”吴大人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砸吧着嘴巴鬼精鬼精的:“第一,皇上可曾派人去查那乔家?乔青之罪理当株连九族,皇上却放过了乔府不提,这是不是问题?第二,皇上为何要宣我过去,乔青的罪名多么的明显,却要问我到底该当如何?皇上不知道么?这还不是为了引我说出最后那一句,刑部大牢关不住她——幸亏你爹精明啊!第四,为何十日后午门斩首?那乔青什么人,修罗鬼医,大能耐!就这样的人皇上真要是嫉恨了,还不得赶紧的砍了以防夜长梦多?” “爹,这可不对了,不是让玄王爷看着那乔青么。” “笨!”吴大人一拍自家闺女脑门:“这就是最重要的了,玄王爷和乔青什么关系?啧啧啧,那个微妙啊!让玄王爷看着她,不等于把个肉包子丢饿狗眼前儿了么……” 吴家千金眨眨眼,一时对这说法有些接受不能:“那您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有人栽赃嫁祸,而皇上和乔青玄王爷合演了一出戏?” “就是这么个理儿!” “不过,您想的到,那栽赃嫁祸之人就想不到?” 望着两人愈发好奇的目光,吴大人笑着摇摇头,一张大胖脸挤得跟个月饼似的:“那不知道什么人的人,自然是想不到的。谁能想的到啊,出了这样的事儿,谁会不先从自己的利益出发?这明明看上去不怎么和睦的三个人,竟也能互相信任至此!” “信任……爹,你说的可是皇上?一国之君?只凭着主观上的相信便放过一个有可能是大患的人,这……”吴家千金吐吐舌头,悄悄声咕哝着:“这适合当皇上么。” 适合么? 这个问题几乎是所有大燕国中人的看法,皇上从来浪荡不羁,听闻当年先皇把皇位传给皇上却未给玉王爷时,整个大燕都很有几分诧异。尤其这些年来,皇上几乎不怎么管事儿,连奏折都能随手丢给旁人去批阅。很多人认为,如果不是因为有玄王爷,皇上这皇位可难坐得稳。 对于这个问题,吴大人只是捋着上次一不小心拔光了这会儿又长出来的几根小胡须,笑眯眯咕哝了一句:“见仁见智呗……” 吴大人把两人拴在了一起,比喻成肉包子丢到了饿狗眼前儿。 兰老将军府中,兰震庭这么说:“这还不是把小绵羊丢进了狼窝里?” “那哪里是小绵羊?你见过杀人不眨眼的小绵羊么……”兰萧红着兔子眼睛眨巴眨巴:“那两人以锁链相连,岂不是未来十天不论吃喝拉撒玄王爷都不离她半步?看得这么严,她怎么跑的了啊!” “哈哈哈哈……跑什么?死不了!”兰震庭让兰萧给逗笑了:“这一招云遮雾罩玩的好啊。” “哪边?”兰萧凑上去。 “两边儿都玩的好!”兰震庭把玩着拐杖,啧啧赞叹:“玄云宗那边儿玩的好,一个破盒子哪怕不能灭了那小子,也让皇上和乔青心生芥蒂,皇上怀疑乔青加害于他,欲谋皇位。乔青怀疑皇上忌惮于她,欲要铲除。没成想,偏偏碰上两个这样的人,一个根本不拿那把黄金椅子当回事儿,想着法的要送出去。一个更不拿那椅子当回事儿,送上来的都不要。自古这人心啊,最不好猜!” 兰萧眨巴着眼睛听着。 兰震庭接着道:“皇上三人玩的更好,一个将计就计演的是云遮雾罩,你让咱们互相怀疑,那咱们就怀疑给你看,十日后午门问斩。还偏偏最后留了一手,把那小子送玄王爷身边儿去了。玄云宗看的是迷迷糊糊真假难辨,这到底是中计了还是没中计?让他们有猜去吧。” “我明白了,越是三分真七分假,那人才会继续有动作。动作越多,破绽越多!” 兰震庭意外的看他一眼,兰萧立马羞涩的低下头,一张白净的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子。兰震庭哼笑道:“那玄云宗也差不多该收拾收拾了,野心独大,连皇位都想插手!” “谁收拾?” “那披着羊皮的狼啊,这都踩上门来了,这口气她咽得下去么?真当那小子好欺负啊,那才是真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更不用说还有个宫无绝,以为那人是纸糊的不成?嗯,还得加上皇上,这三人联手,有的瞧咯!” “皇上?” “小子,老子说你不行你还不承认。皇上啊,先皇一共就两个儿子,皇上母妃早去,那韩太后却有玄云宗那样的背景,为何先皇把皇位传给了皇上?” 兰萧傻不愣登摇摇头。 “皇上整天喊着不要皇位,那把椅子却从来坐的稳稳当当,为什么?” 兰萧继续摇头。 “韩太后准备了几十年的计划,宫玉也不算个省油的灯,乔延荣那老东西呢,乔家老家主城府深沉,最后连玄云宗都插进来了一脚。这几方巨擘联手篡位看似滴水不漏,怎么就变成今日这个情况了?” 兰萧张大了嘴巴。 “最有趣儿的还是,皇上根本从头到尾啥都没干,看了场热闹这皇位又老老实实回他屁股底下了。” 兰萧瞬间悟了:“皇上运气好,有玄王爷和乔青帮忙。” 兰震庭拐杖掼的当当响。 自己一生威武咋就生了这么个笨种!苍老的眸子朝着玄王府憧憬的望啊望,那样的才应该是老子的种啊! “运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没点人格魅力,谁肯闲着没事儿给你卖命?有的时候,越是无欲无求啥都不想要的,反倒越是能得到最多啊!嗯,刚才你那比喻好,披着羊皮的狼掉进狼窝里了,狼属一窝嘛!哈哈哈哈……不知道两头狼凑一块儿有没有热闹看,指不定生出条小狼来。啧啧啧,那乐子可就大了!” 兰震庭哈哈大笑着柱起拐杖,哼着小曲儿就出了房。 后面兰萧直跺脚:“那是俩公狼!公狼!” * 第51节 “阿嚏!” “阿嚏!” 手连着手的两头公狼刚刚迈进玄王府大门,双双打了个喷嚏。 两人站在门槛儿上,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又同时转开懒得再看第二眼。乔青在这第一次迈进门的王府里四下里看看,倒是和她想象的基本一样,没有什么精巧的设计和珍稀的花草,尽都是刚硬的线条,极其大气开阔。 这一眼扫过,玄王府里正在值班的丫鬟们集体沸腾了。 本来么,一个玄王爷长的就是俊美不凡,偏偏整天板着个脸让人见着都想绕道走。这会儿来的这个可美,可说是美,又不似女子的柔美,而是一种极端的隽美,嘴角无时无刻不噙着抹斜斜的弧度。和一旁冷着俊颜的玄王爷站在一起,一黑一红,那个养眼啊! 一众丫鬟们抱着扫把满眼红心,宫无绝默默叹了口气,丢脸。 “王爷,您回来了。” 玄王府的总管邓财跑上来,一眼瞧见这红衣少年,脑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个名字,当年那十万两他可记着呢:“见过乔家主。” 乔青朝宫无绝挑挑眉——你家管家挺长眼色么。 宫无绝眯起眼睛警告——收着点儿,还阶下囚呢。 乔青扬了扬相连的手——爷知道。 宫无绝转头悄声道:“先去书房,宫琳琅把那盒子送来了。” 乔青稀奇:“咱俩一路走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某人大步朝前走,直接选择性无视了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拉的乔青一个趔趄跟了上去,张嘴便骂:“不会跟邻居打个招呼啊靠!” 直到那一红一黑的身影唧唧歪歪的走远,后面的小丫头们还西子捧心状:“连骂人都帅啊!” 邓财咳嗽一声,急忙跟了上去。一边跟一边想,竟然有人敢骂自家王爷,果然是胆大包天的修罗鬼医。一直跟到了书房门口,他唤住了前方的宫无绝,事情发生还是在中午,邓财并不知晓,这会儿扫一眼两人的手,斟酌道:“王爷,是否给乔家主准备一间客房?” “不用。” “不用?” 邓财张大嘴,讷讷重复了一遍,王爷几乎不让人近身,不给准备客房是说不住在这里,还是……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邓财的脑中无限思绪飞啊飞,乔青笑眯眯的看,宫无绝一眼扫过去,这管家立马灰溜溜的退了。 书房中,陆峰陆言正候在这里,两人站在书案之前,案上便摆着那只盒子。此时盒盖关上,里面还在嗡嗡轻颤着。乔青跟着宫无绝大步走上去,宫无绝在书案后宽大的椅子里坐下,旁若无人。乔青挑挑眉,看向陆言,也不说话。 陆言被看的慎得慌,一拍脑门,小跑着搬了张椅子到她屁股底下:“乔公子,请。” “乖。” 陆言嘴角抽了抽,当着你乔公子的面,敢不乖么。 乔青坐下,此时才凝重了神色,开始研究盒子里的东西。 一只细小的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密密麻麻一大片,还全部挤在一个人偶之上嗡嗡啃噬着,让人忍不住从心底升起股恶心。陆峰陆言忍不住干呕,宫无绝也皱了皱眉,唯有乔青看的是津津有味啧啧有声。 “呕……”陆言陆峰绷不住了,撒腿儿就朝外跑,一边跑一边干呕着。 “陆言是吧,你等等。” 乔青唤住陆言,陆峰一溜烟儿逃了,陆言暗骂一句没道义之后绷着惨白的脸回来。乔青在他耳边吩咐了句什么,陆言点点头,便郑重的出门去办。宫无绝这才问道:“怎么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貌似是蛊。” “不下在人体,反倒下在人偶里的蛊?” 乔青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我也没听说过。这东西……有点邪门啊。既然专门设了局,总不至于就是个障眼法才是。宫琳琅最近有没有问题?我之前以为他夜不能寐身体渐弱,不过是普通的小事儿。今天看来,也说不定是因为……” 说到这里,乔青顿住,宫无绝了然的点点头:“是这个东西的影响?” “我只是猜,现在可能还是初期的症状,时间久了,指不定会如何。不过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个东西,最近在大燕,同时出现了两个让我完全没有头绪不明所以的东西,一个是这些类似于蛊的东西,一个则是……” 宫无绝深呼一口气:“药人!” “不错!”乔青面色凝重:“这东西想必不是短时间内能形成的,据我估计最起码也得有个三五七年,这些蛊啃噬了这么久,这人偶依旧没有变化。也许不是没变化,只是太缓慢咱们看不出来。” 宫无绝站起身,沉沉冷笑:“看来这玄云宗,还真得走一趟了!” 乔青仰头微笑:“嗯,祝你一路走好。” 宫无绝挑眉:“这人是冲你来的!” 言外之意,你想独善其身? 乔青活动了活动观察了半天僵硬的脖子:“你也知道是冲老子来的啊?”整个玄云宗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等她去呢,一人一口唾沫都得淹死她。更何况还有那双生果:“到时候玄天那贱人振臂一挥,谁干掉老子双生果给谁,老子哭都没地儿哭去。” 这话说的是理直气壮,跷着二郎提斜眼瞅他,一丁点不讲义气的惭愧都没有。宫无绝反倒让她给逗乐了,牙根儿又开始痒痒,这小子怎么越看越是惹人厌呢。越看越是不想再看她一眼的撇开眼就往外走…… 奈何某男忘记了他的手和乔青的手正连着。 宫无绝大步走,后方一个重力掣肘。乔青瞬间从椅子上往前一扑,宫无绝反过身子一个趔趄,然后——两人便眼睛对眼睛,鼻息对鼻息了。离着非常之近,近到宫无绝能感觉到乔青睫毛的微颤动,扇子一般扑闪出小股的风,搔在他的眼帘上。自己那砰砰乱跳的心脏又不按照常理出牌了,眼前这张放大的脸,真的是一丁点的瑕疵都没有,肤白如玉…… 宫无绝还在分析,脑门骤然一痛。 乔青一头撞上他的:“靠这么近干嘛?” 宫无绝的脑中浮现出三个大字:煞风景。 随后便是一惊,不煞风景呢,你想干嘛?被心中的想法给震惊到的宫无绝霍然直起身。乔青狐疑的眨眨眼:“你要干嘛?” 心虚的男人条件反射想都不想飞速答:“我没想……”亲你。后面俩字憋住了。 “没想什么?”乔青古怪。 “咳咳,没什么。” 两人一番对答,心思各异。乔青这边是疑惑,这人最近几天到底是怎么了。宫无绝则是心虚又惶恐,他也想问自己怎么了,刚才怎么会想这么离奇的事儿,该死! 两人一转头,便看见门扉旁站着的陆言,瞪大了眼睛一副下巴掉地的模样,明显刚才看了个清清楚楚。陆言的手中正捏了两张纸,纸张在微风之下抖啊抖,抖啊抖:“咳,咳咳,啊,那啥……嗯,爷怎么没在呢,估计是在另一个房间……”两条腿顺势一拐,后面宫无绝和乔青已经同时大喝:“滚进来!” 陆言溜溜的滚回来了。 两人目光一对,又各自白了对方一眼,转开。 陆言看的那个激动啊,十足的微妙,等会儿一定得跟陆峰陆羽交流交流。他干笑着一点一点靠近面色不善的两人,瞧瞧,这简直是办好事儿让他给搅了局的模样。这脸臭的。在两双阴森森的目光之下,陆言迅速绷住自己的表情,将手中的两张纸递上去。 “这么快?” 乔青接过来,陆言解释道:“一张方子就在王府里收着呢,至于皇上的那张,是刚才顾公公身边的小太监直接送来的,恐怕也想到了这件事儿。” 她点点头,一眼扫过去,眉梢立即挑的高高。 这是她让陆言去找的前些日子给宫琳琅和宫无绝开的药方,而上面的内容却和她亲手所写的完全不同。这之后每一个方子都被加上了两味药材,药材很生僻,因为药性较为缓慢少有人用。不过本身并非什么稀有的东西,哪怕添在里面也不会惹人怀疑。而两人如果按照这个方子用药,平日里没有任何的问题,一旦碰到了一起,药香和药香相合则会产生极为稀少的慢性毒素。 其实这毒也没什么问题,以两人的玄气来说根本无害。 只不过在理论上,毒就是毒,而这方子又是她亲手所开,再加上谋害宫琳琅的那个盒子,一切便是证据确凿了。 乔青将两张方子放下,宫无绝接了过去,这一看便跟着高高挑起了剑眉。原因无他,最后两味药的字迹和乔青一模一样!端看那一笔一划带着股脱缰野马的嚣张气焰,凌厉,洒脱,傲气,伪造的神似七分。为何说是七分,宫无绝也说不清楚,明明这两种字迹看上去完全相同,他就是一眼看出上下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宫无绝垂下的眼帘,幽长的睫微颤了下,为自己这笃定很有几分莫名其妙。 乔青却没发现,她自顾自笑道:“亏得今天还没来得及扯出这件事,不然老子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这么笑着,却没有分毫的担忧之感。宫无绝沉沉问道:“知道是谁了?” 乔青耸肩:“算是吧。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那蛊虫有可能和药人有关,为何玄云宗要现在把这东西摆出来,等个三五七年让宫琳琅不知不觉被操纵不是更好么?我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 宫无绝斜她一眼,风凉凉道:“别低估了自己惹人恨的程度。” 乔青狠狠白他,这嘴毒的男人! 这问题两人一时没想通,便丢下暂时不想,至于那玄云宗到底为何如此,总不是短时间之内能想明白的。而现在,有一个更为紧要的事儿。乔青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转头眨眨眼:“晚上一块儿睡?” 宫无绝莫名的开始紧张。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十章 纯聊天 玄王府用膳的时候,和乔青所想的差别很大。 宫无绝看似是个冷情的人,极不好相处,实际对待下人倒很是随意。只看这一院子的丫鬟小厮们,围着几张大圆桌毫不拘谨,筷影翻飞,笑语晏晏,便让乔青挑了挑眉毛。 一边陆言摇着扇子笑眯眯解释:“乔公子还是第一次来玄王府,相处久了就知道,爷其实很随和的。” 前方宫无绝步子一顿,冷冷扫来一眼——多事。 陆言立马缩着脖子退下了。 乔青吹个口哨:“唔,果然随和。” 几人走进院子,管家邓财立即站起身,一边朝着这边小步跑,一边回头对着后面喊:“你们吃慢点儿啊,诶诶,那道醉虾我最喜欢了,来福,不许夹!给我留着!啊……明天罚你去扫祠堂!” 乔青摸着下巴看的有趣,只从这表现便能看出来,他们对宫无绝的确不怕。也许这男人平日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不过也只是表面上的难以相处罢了。乔青扫一眼宫无绝,意外的耸了耸肩。 邓财跑上来,还在偷偷朝后面嘻嘻笑笑夹着只大醉虾的小伙儿瞪眼:“王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宫无绝点点头,直接越过满院子吃饭的下人们走进了膳厅。 说是膳厅,其实也就是个小客厅那么大,装修什么不甚讲究,延续了玄王府中大气的格调。一张长方桌,可容纳八人,一边有侍候的丫鬟布上菜,宫无绝便率先坐到了主座。一坐下,便感觉气氛不怎么对。两道极其不友好的视线觑着他,抬头,迎上乔青十分不满意的目光:“用膳。” 乔青摇摇手上的锁链:“爷咋吃?” 宫无绝皱眉,这是个问题:“那你的意思是……” 乔青微笑:“解开呗!” 宫无绝也笑,越是不怎么笑的人扯开嘴角越是如昙花一现,极是俊朗:“钥匙丢了。” 陆峰陆言陆羽集体咳嗽一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埋头吃饭。 乔青斜眼瞧他们,他们头埋的更低,六只眼睛目不斜视死死盯着眼前的菜,一筷子一筷子填鸭似的往嘴里塞。乔青转头觑着宫无绝,见他嘴角微勾竟是挟着几分无赖的感觉,皱皱眉嗤道:“你倒是会丢。” 宫无绝继续笑,死猪不怕开水烫:“你不是会开锁么,可以试试。” 陆峰陆言陆羽连连咳嗽,头埋的更低,险些钻碗里去。 乔青冷笑一声,开锁?这锁她早就研究过了,千年矿铁打造,坚韧不断。那锁头更是精妙,和刑部大牢里的那种根本不能相比,定是出自于机巧大师名家之手。本来她对这事儿没什么意见,既然要演戏,自然是演的越像越好,否则如何能骗过玄云宗。可是这男人竟然跟她说丢了?乔青手腕一摇,铁链哗啦哗啦响:“所以说,咱们未来十天就真得吃喝拉撒睡都绑在一起了?” 宫无绝心下一荡。 他表情不变,还象征性的皱了皱眉,似乎这提议实在是让他困扰:“那怎么办。” 乔青一脚踹过去,虽然不知道这男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敢肯定,他是故意的! 宫无绝长腿一动,避过这一脚,继续皱眉:“先吃过饭再说。” 他要想一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错,宫无绝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刚才说出钥匙丢了四个字,这四个字仿佛是从心底脱口而出,还没经过大脑就已经由着嘴边蹦了出来。这一蹦出来,他的大脑跟着反应,结论是:还不赖!宫无绝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这样必然是有问题,但是问题出在哪里……吃喝拉撒睡绑在一起,这样也好,他承认自己有私心,每日每夜凑一块儿,他才能弄懂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52节 他掀起眼皮扫一眼上方站着磨牙的乔青,十天,他忍了。 你忍了?老子还不忍呢!乔青一看他这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老子一黄花大闺女……乔青一个激灵,这五个字先把自己给呛着了,接受不能的一摇头,便看见悄悄瞄了她一眼的宫无绝。很好,这一眼中的确是十足的嫌弃。乔青怒火噌噌的冒,一脚踹上一边吃饭的陆羽:“还不搬个椅子过来!” 陆羽让这一脚踹的嗷嗷叫,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躺着也中枪。怨念的看了两个大佬一眼,这就叫神仙斗法,凡人遭殃啊。 小媳妇一样跑去搬椅子。 待陆羽回来,乔青坐到宫无绝身边,两人也不说话,各自吃各自的。宫无绝的心里为晚上即将到来的同寝不受控制的开始紧张,乔青则一下一下的斜着他,为这人的反常找原因。 膳厅内一丝儿的声音都没有,陆言陆羽陆峰三人恨不得让自己自动消失,可是那两尊大神坐在那里,他们是一下都不敢动。捏着筷子夹菜还生怕碰到了碗盘发出点儿声音,这一顿饭吃的是纠结无比。 陆峰隽秀的脸挤成一团,偷偷摸摸朝两外两人打眼色——爷怎么说丢了? 陆羽摸着自己的裤兜,那把钥匙正藏在里面呢,这会儿浑身都是汗,吓出来的——我哪知道,要是让乔公子知道,老子死定了。 陆言摇摇头——还是那句话,微妙啊…… 两人齐齐愣住——啥意思? 陆言朝宫无绝的方向暗暗一努嘴——自己看。 六双眼睛都朝着宫无绝瞄去,却见自家从来修养过人的主子竟然举着个筷子直勾勾的盯着一旁的红衣少年看,越看脸色越是难看,那眉头皱的都快拧成个疙瘩了,那嘴角抿的几乎成一条直线,那小眼神儿,啧啧啧……纠结的咧! 宫无绝的确很纠结。 乔青的吃相如果要用两个字来总结,那就是——爷们。三个字——纯爷们。宫无绝自认,比他还要纯。受过良好教育的宫无绝从来食不言寝不语,一筷一筷优雅不凡,即便是啃个冷馒头都能吃出皇家贵族的优雅之态。这并非惺惺作态,而是已经镌刻在了骨子里的良好修养。就连陆峰陆言陆羽等人,从小跟着他亦是大抵如此。 而乔青不然,她很……随性。 宫无绝想破了脑袋终于想到了一个较为中性的词汇,来形容乔青的爷们。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莫过于此。拴着链子的手捏着根鸡腿,三两下解决完毕,另一只手飞快的在满桌菜肴中战斗,那速度,风卷残云不足以形容。乔青飞快的吃,偏偏应该是极其粗鲁的动作,那捏着鸡腿的指尖白皙如玉,仰头饮酒的脖颈若天鹅美好,因为满意这饭菜一双眼睛眯成个月牙的形状,极其惬意,竟是给人个仪态万千之感。引的膳厅内外尽都静悄悄的,一双双眼睛一边吃,一边朝着里面这红衣少年的身上瞄。 宫无绝霍然起身。 乔青茫然抬头:“吃饱了?” 他不答,直接朝外走。乔青在后面扯他一下:“等等我啊。” 这态度倒是不错。宫无绝换了个地方坐下来,鹰目朝外一扫,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奇怪今天自家王爷的心情好像变的快了点儿。乔青满意的瞄他一眼,难得这人今天好说话。她朝一边侍候着的小丫鬟眨眨眼,小丫鬟立即红着脸来倒酒。 一杯酒斟满,乔青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不忘轻笑着朝她眨眨眼:“是不是有佳人斟酒,所以今天的酒特别香醇呢……” 小丫鬟红着脸捂嘴笑。 宫无绝起身就走。 乔青险些被拽下椅子:“不是说等等老子么!” 宫无绝背对着她冷哼一声,步子不停,心里的烦躁腾腾往上升,什么招蜂引蝶的臭毛病!乔青火气也上来了,筷子一摔,陆峰三人立马一个高蹦老远。她一跃而起,如一只火红的雁直冲宫无绝而去。一身黑衣的男人反身一避,回过身的俊脸也是冷的吓人。 两人同时目视着对方,脸色皆是难看的不行。 乔青冷笑一声,受了这一整天的鸟气儿,她现在连头发丝儿都荡漾着不爽的气息。 宫无绝横眉冷对,越看对面这小子就越是从脚底板升起股不爽,连原因都懒得找。 同样不爽的两个人,同时飞身而起,便在这膳厅里动起手来。 一方小小的膳厅内,玄气合着劲风四下里肆虐,所有人都只见眼前一花,再也看不清了两人的身影。只知若灿日穿云的是乔青,冷月照水的是宫无绝,黑红色的身影交错闪动,那黑,便如黑夜的浓重,衣袖翻飞尽是让人心头颤栗的冷厉。那红,似是日出的耀眼,偏偏不含暖意有着血一般的摄人心魄。 明明该是相对的两个颜色,交叠在一起却又升起几分诡异的和谐。 朗月当空,桌椅化齑。 粉末飞扬中,众人抱着头缩到老远,那两人缠斗之中谁也不敢靠近一分,劲气汹涌逼面他们一退再退,既是害怕又不愿错过这精彩的一斗。 陆言看的心头狂跳:“怎么好端端的就打起来了,不过乔公子进入紫玄之后,越发让人看不清了,跟爷斗起来竟是旗鼓相当!” 陆峰握着双拳直瞪眼:“好精妙的身法,乔公子离着爷还是有些许距离的,却胜在身法轻盈,打的聪明。” 陆羽无语:“怎么长他人志气,灭主子威风!” 陆言陆峰仰头望天,陆羽啊,你觉得对上这少年,主子还有威风可言么。从一开始那一板砖儿,主子的威风就扫地啊扫地啦! 陆羽深深叹一口气。 三人一眨不眨紧紧盯着那两道身影,包括后面一排排尽都看的万分激动。这激动一直持续到了半个多时辰后,那两道身影依然纠缠在一起,好像不打到地老天荒不罢休一般。后面的人越来越少,稀稀拉拉的打着哈欠回房睡觉了。 陆峰也困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走不走?” 陆言头摇的像拨浪鼓:“打死都不走,晚上肯定还有好戏瞧啊!” 这话刚说完。 轰—— 一声劲气的交汇,风暴席卷,两人同时退开。 一红一黑对立而视,一条锁链在半空绷得笔直。 三人眨眨眼,忽然觉得这气氛不对头啊,怎么打完了反倒没有之前那剑拔弩张了?乔青和宫无绝这一顿打,从先前的不爽急需一个宣泄口发泄,一直打到后来的互相带了点儿别扭的小佩服,再到现在,战意凛然四目火热。 “走,累死老子了,回去睡觉。” 乔青哗啦哗啦摇了摇铁链子,说完转身就走,懒得跟这神神经经的男人计较,老子就当遛狗了。 后面宫无绝嘴角微勾,腿长的男人几步走到乔青的前面。乔青一瞪眼,又奔上去,宫无绝步子加快,两人就这么抢着前面的位置比起了轻功。 直到两道身影消失不见了,陆峰三人两两对视,望天的望天,抚额的抚额,挠墙的挠墙。 “这幼稚啊……” 而正被三人嫌弃为幼稚的两人,正一红一黑同时冲入了宫无绝的寝室,互相一挑眉,平了。 乔青望着这间寝室,同样的宫无绝风格,硬朗的线条,大气的摆设,简单中不失华贵。一眼扫过,她便吹了声口哨,看着的确是简单,没几样东西,但哪一样都不比她房间里的差,绝对的低调的奢华。 一歪头,便见宫无绝皱着眉站在门边,一双鹰目怔怔望着他的床榻,不知在想些什么。 乔青出口要调侃的话就这么忘了。 两人一时不说话,只有烛灯在房内一跳一跳,不时噼啪爆开灯芯的声音,那么清晰响在耳边。两道影子交叠着映在昏黄的墙面上,朦朦胧胧,竟是无端添了几分尴尬的暧昧。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带着点儿古怪的味道。又同时闭嘴,一扭头:“你先说。” 乔青眨眨眼,咳嗽一声,这么下去可不行,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那老子先说,钥匙真的丢了?” 宫无绝转过头来,看见的便是在烛火映照下的少年。往日里的犀利感觉柔和了少许,许是刚才一番激战,这会儿白皙的肤色泛了点粉意,抱着一边手臂靠在门框上,发丝在肩头荡啊荡,荡的他心里也无端端痒了起来。这明明吊儿郎当的模样,却平添了几分旖丽,宫无绝沿着她看下去,从漆黑的眸,到秀挺的鼻,到修长的颈,再到……遐想连篇的宫无绝不敢再往下了,瞬间掐灭了脑中不受控制的各种想法:“你说什么?” 乔青皱皱眉,越看越觉得这男人有问题:“我说你钥匙真丢了?” 宫无绝脸色极其严肃,点头:“真丢了。” 乔青狐疑的瞅着他,虽然不怎么信,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想这男人喜欢男人,难道……乔青深呼吸,拍拍胸口很淡定,幸亏老子是女人。既然她是女人那就没啥好担心的了:“那成,睡吧。” 说完甩手往前走。 后面一扯,她回头,就看宫无绝站在原地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床铺如临大敌。 乔青好笑:“这大半夜了都,不睡觉你还想干嘛?” 宫无绝迅速答:“睡!你先睡,我看会儿书。” 宫无绝该死不承认他现在有点怂了,重点不是要跟一个男人睡在一起,而是乔青。他的心跳频率再次上升了几个百分比,这就是证据,不管他怎么不承认,有一个微小的可能性都那么坚实的在他心底某个小小的角落里摇旗呐喊着。宫无绝尚不足以分辨这可能性的真伪,按理说他是抗拒的,但是又有点说不清的期待? 除了期待呢,还有什么?他望着那张床铺就如望着一头洪水猛兽,二十年来头一次产生了一种怯意。可是现在告诉她钥匙没丢?那真心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他十分淡定的执起一本书,上前靠到了床铺一角,开始表面很淡定实际不怎么淡定的翻了起来。 乔青瞥他一眼,这男人在烛光下亦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他并不是十分魁梧的那一型,但绝对可见挺拔身躯下的力量感,这会儿将发髻去了浓墨一般的头发随意的落下来,倚靠着床边翻一本古朴的书卷,清俊有型的侧颜低垂,是乔青从未见过的出现在宫无绝身上的优雅洒逸。自然了,前提是那睫毛不抖啊抖,那书也不是拿倒了的。 乔青抱着手臂眉毛一挑一挑,越看越是有意思,她现在可以肯定,这男人尴尬了。 她原本也是有几分不自在的,这会儿宫无绝的尴尬,反倒让她好笑了起来。 宫无绝一边翻着书,眼睛落在书卷上但余光全部投射到床边站着的乔青身上,心里正催促着你不是喊着要睡觉么,咋还不睡,看什么看。乔青便给他解答了:“看玄王爷好大的能耐,倒着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宫无绝一皱眉,目光落到书页上,瞬间一噎。 再一次展现了当朝玄王的临危不乱,将书翻过来,继续看。 乔青啧啧称奇,懒得拆穿这人,两下踢开了鞋子爬上床。越过宫无绝双腿的时候明显感觉下方的人一僵,那手微微抖着翻过一页书,抿着唇线强装无事:“快点儿。” 待到她终于翻了过去,一张巨大的床榻一人躺在一头,中间仿佛有一根三八线一般宽敞的谁都不越雷池一步,宫无绝这要蹦出去的心脏终于平复了少许。听乔青躺在一边,忽然问道:“那玄天,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起正事,宫无绝正起神色,压下了心底的其他情绪。他回忆了一番:“我没见过他,不过姑苏家族和他有点来往,姑苏倒是曾提过他,对此人评价……” 乔青挑眉。 宫无绝移开眼睛:“疯子。” “疯子?” “不错,疯子。只有这两个字而已,想来姑苏的意思定然不是此人真疯,而是行为想法趋近于极端的那种。此人在玄气上极有天赋,翼州大陆之人,超越紫玄之后便可延缓衰老,而玄天,今年已届六十,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三十岁越过彩虹等级,便是环顾整个大陆,都算是一等一的天才了!” 乔青点点头,彩虹等级之上,的确是一级一天地。三十岁,的确在全大陆都数得着了:“那我师傅多大?” 宫无绝瞥她一眼:“你师傅,你问我?” 乔青也觉得这事儿有点儿丢人,她家那不着调的师傅到底多大,她从六岁一直疑惑到现在,结果十年了硬是没套出丁点的消息。那人整天以本公子自居,年方十八说的是一点儿也不寒碜。丢人,丢人啊:“他应该跟你家有点渊源吧,我看上次你们识得。” 提起这个,宫无绝的一张俊脸,刷一下,变脸一般黑了个彻底。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没渊源!” 一边眉毛挑一挑,乔青瞬间觉得有点冷。旁边男人冷气呼呼的冒,夏末初秋的晚上本来便有了点凉意。她抖开薄毯盖到身上,估计不是和他的家族没渊源,而是和他没渊源?这事儿应该跟他上次问的那个人有关,啧啧啧,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让这男人炸毛:“成,没渊源。继续说玄天,既然你说他是个疯子,又是个天赋极高的疯子,那想必此人定是自命不凡的。” “可以这么说。” 乔青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咱们下午的时候没解决的那个疑惑,为何玄云宗要在此时将那方盒子拿出来,只为了陷害我么。留着以后用来控制宫琳琅不是更好。那么,这些完全说不通,如果一切都说不通的话,则有一个可能性。从玄天的性格出发,这也许只是他的一个……” 宫无绝亦是聪明人,开口接上:“游戏!”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么说貌似有点儿戏了,但是却又是最好的解释。一个自命不凡的疯子,他们这毁掉药人的一举,绝对是对于这个疯子的最大挑衅。疯子么,本也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宫无绝嗤笑一声:“你倒是了解疯子的想法。” 乔青伸脚踹他,宫无绝一提手,便隔着薄毯握住了她的脚。 两人皆是虎躯一震。 乔青脚一抽,宫无绝瞬间松手,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沉默。 乔青想的是,要死了,这人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可她是个女人,这不等于欺骗人感情么。宫无绝想的是,刚才尽管隔着薄毯,手下却依然能感觉到,她的脚未免太小。平日里没人会注意到这个,今天却是觉得,最为一个男人的脚…… 宫无绝抬眼看她。 第53节 乔青一眼瞪过去。 他瞬间摒弃了心中荒唐的想法,就这小子,阴损的,粗鲁的,狠戾的,杀人不眨眼的……怎么可能。宫无绝为自己刚才心头升起的一瞬雀跃自嘲了下,眼前便恍然放大了一张妖异的脸:“喂,你不会是看上老子了吧?” 宫无绝难堪的炸毛,鬼看上你了!一把拍开乔青的脸:“闪远了点。” 乔青朝后一仰,也不恼,远远仔细观察着宫无绝的神色,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悄悄松了一口气。老子是女人,千万别看上我。殊不知,某男现在正让她一闷棍打的心口闷闷的慌。这种不由自己的感觉他从没试过,扭过头迅速转移话题,恶声恶气的掩饰心底的无措:“不是要睡么,折腾什么。” 乔青也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她一个女人和男人睡在一张床上,自然是有点别扭的。不过知道了这男人对她没想法,她便整个人放开了。哥俩好的靠上去给宫无绝盖上了半边毯子:“亮着灯我睡不着。” 宫无绝再推她远了点:“忍着吧。” 乔青眨眨眼,什么臭脾气!老子怕你着凉不知好歹!不盖拉倒:“说回之前的,既然可能这只是玄天的一个游戏,那么这游戏必然不会这么快就玩完的。一个考验么……” “说不定,假使这次你死不了,玄云宗你必去。” “是,他怎么能容许自己一手导演的游戏失了玩伴。”乔青打了个寒颤,有种让毒蛇盯上的感觉:“重点是,老子不可能去啊。” 她想不通,总觉得这件事之后还有后着。就像上次对宫琳琅说的,如不是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去自找麻烦的,她又不傻。可是现在麻烦找上门来了,更有可能是源源不断的。乔青叹气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倒,双臂枕着头。宫无绝的手便被她带了过去,垂到她耳侧。乔青斜眼瞄一眼这只手,指骨修长,指腹有薄茧,指甲修剪的极为整洁。从来听说这男人有洁癖,她转头问道:“你和宫琳琅的感情倒是好。” 宫无绝也不在意她直呼宫琳琅的名字,反正这小子从来胆大包天。空着的手翻过一页跟本看不进去的书,外面月光寂寂,清风徐徐,室内烛灯摇曳,对影成双。宫无绝受伤的心稍有治愈,只觉这感觉倒也不赖,多少年了,自从长大之后便没有和人这么促膝长谈过:“从小的玩伴,还有姑苏。” “唔,讲讲呗,闲着也是闲着。” 他合上书:“你不是知道我身份么。” 乔青稀奇:“我怎么会知道?” 宫无绝更稀奇,俯视着她看:“当晚盛京南郊,你不是……” “哦,老子唬你呢。我只知道你每年都会消失上一段儿时间,想来应该是回家去了,具体是哪,我怎么会知道。”乔青说的理所当然,让宫无绝暗暗磨了磨牙,早知道那时候就把这小子给灭了!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事儿,让她整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就如一条秋后的蚂蚱,明明蹦跶不了几日了眼看着就得歇菜偏偏越来越活蹦乱跳。 还不知怎么的,不知什么时候,竟蹦到他心里去了! 该死的小子! 乔青缩缩脖子,心说男人心海底针,这人刚好了两分钟又开始犯病。 宫无绝狠狠咬牙,恨不得现在就一巴掌拍死这小子。然而看着乔青眯着眼睛开始打哈欠,就如当日在她院子里看见的那只打滚儿的肥猫一般,慵懒的,无理取闹的,带着点儿招人恨的可爱。宫无绝一个激灵,可爱……靠,这词汇形容谁都扣不到这小子的脑门上! 他叹了口气,将书临空丢去桌上。 劲风拂灭了蜡烛,室内一瞬漆黑。 他也躺下,扯了扯乔青屁股底下的毯子。乔青很大度的分给他一半,他盖上道:“你师傅知道的,没告诉你?” 乔青迷迷糊糊答:“他的,一年见不到个几面,谁闲着没事儿谈个不相关的人啊。” 宫无绝又黑了脸。 不相关的人……该死的小子,会不会说话!你现在屁股底下还睡着不相关的人的床呢!你盖着的还是不相关的人的毯子呢!晚上还吃了不相关的人府里厨子做的饭调戏了不相关的人的丫鬟!宫无绝忍住一脚把乔青踹下去的冲动:“我家在大陆最北方。” “那你上次咋从南边回。” “拐弯儿去办了个事儿……啧,别打岔!” 宫无绝皱眉吼她一句,乔青立马连连摆手:“好好好,你继续……诶,等等,大陆最北方,上次师傅喊你凤小子,紫玄巅峰,那岂不是……”乔青霍然起身,瞪着宫无绝就像看见头活恐龙,宫无绝一挑眉,以作默认。乔青倒抽一口冷气,好家伙,她就说这男人整天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原来背景这么硬。随即便是撇撇嘴,咋觉得这男人刚才那一挑眉,那么傲娇呢。 南姑苏,北鸣凤。 一家主财,一家主武。即便是两个名字被放在了一起,可若要论起来,在这翼州大陆上以武为尊,这凤凰比起姑苏来可是强上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整个大陆七国七宗三圣门,除去那从来飘渺无踪的三圣门之外,往下了数,便唯这鸣凤独大了。 乔青轻笑两声:“成,太子爷,您继续。” 宫无绝烦她这张笑颜如花的脸,更烦自己胸腔里那点儿要了命的心跳。别开眼,不再看她,刚想张嘴,乔青又凑上来:“那那个一根拐杖走天下的……岂不是你祖宗?” 几次被打断的男人深呼吸,只想抓起个枕头闷死她! 宫无绝翻个白眼没好气儿:“我奶奶。” 乔青吹个口哨,原来辈分这么大,那罗刹太子从来凶名在外,名声不比她好上多少,不过也跟她一样,神秘!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那翼州四大公子若和他放在一起,直接歇菜。没想到现在见着活的了!乔青笑嘻嘻问:“你奶奶真那么厉害?打遍天下无敌手?” 宫无绝想了想:“这世上的高手多了去了,就说那神秘的三圣门,恐怕其中有百分之五十都是超过的。” 乔青皱眉:“这么强?” 宫无绝撇嘴,你以为呢:“不过那些人都是隐退江湖的,早已不在大陆上出现。世俗来看,我奶奶和四大宗门的宗主是一个级别的。”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师傅应该也是。” 乔青知道他说的这四大宗门,是七大宗门中的四大强国中的。大陆七国,每个国家都有一个最强宗门。而大燕的,便是玄云宗。只不过在七国七宗里,大部分都是如鸣凤和姑苏那般,宗门和国家是一体的,皇权越强,宗门越强,不存在什么对立关系。而大燕和玄云宗,只能说是一个异数。也因为这个异数,让宗门和皇权相对立,相互掣肘。 不论在国力,还是武力来说,大燕和玄云宗,都是倒着数的。 “你有这样的背景,到这鸟不拉屎的大燕来干嘛?” 宫无绝是该死不会告诉她自己因为被逼婚逼来的,那多没面子?于是他咳嗽一声凶巴巴吼:“到底还听不听!” “遵太子爷令!” 乔青笑的狗腿,宫无绝让她给气笑了。 不过也不忍破坏这会儿难得的好气氛,谁能想得到,他们两个从来见面就互不顺眼的竟也有盖着棉被纯聊天儿的时候。乔青也觉得稀奇,晚上那一打,反倒打出了阶级感情。知道了宫无绝对她没意思,她也没了那太多的顾虑,倒是觉得这人尚且顺眼。有的聊就聊吧,多抓几个罗刹太子的把柄在手里头,指不定以后就有用。到了明天早晨,谁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乔青奸诈的一挑眉:“请。” 宫无绝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嗓音低沉慵懒如一把大提琴独奏。 乔青也躺下去,因为双手相连,她的手便被带到了他的腰际。她倒是无所谓,只叹了一声手底下的线条极其坚硬,便直接闭上了眼睛,咕哝了一声:“好像忘了个什么事儿。躺着怪别扭的。” 这边她呼吸一流畅起来,宫无绝那死死绷住的沉稳如大提琴的声音就开始颤,好在颤的不明显,反正乔青没听出来。 于是一个说,一个听,气氛诡异的和谐。 而房外等着看好戏的陆峰三人,则可怜了。 三人喂了一晚上的蚊子,守在房外想着这两个针尖对麦芒的肯定又要打起来的,结果陆言的脑袋在陆峰肩头一颠一颠,几乎要撑不住了,里面还是安安静静,甚至连烛都熄灭了。 烛都熄灭了!三人打着哈欠一脸惊悚:“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什么妖?” 一声询问响在树下,三个心里有鬼的险些栽下去,便见管家邓财端着碗参汤站在下面,仰着脸那个好奇:“王爷睡了?” 陆言摆摆手,谁知道里面闹什么妖:“没听见声,你去门口问问。” 旁边陆峰陆羽暗暗给他竖大拇指:这书生,够奸诈!自己好奇不敢去,让管家去当探路石。 邓财转身朝房门口走去,后面陆言拱手:好说好说。 “王爷,可就寝了?” 房内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宫无绝极小的声音传出来:“不喝了,睡去吧。” 邓财点点头,心说王爷今天可古怪,平日里每碗都要喝一碗参汤才睡得着的,今晚先不说从来不近生人竟然和这乔家主睡一个屋了,就说这乔家主在,反倒连习惯都给改了。邓财想不通的走远了,陆言三人一看没热闹看,抓着浑身被蚊子咬的包怨念的飘走了。 直到外面没有了声音,房内的宫无绝紧紧皱起了眉,为何不喝了?只是因为怕身边已经睡着的人被吵醒么。 宫无绝翻个身缓缓坐起来,透过微弱的月光看一旁乔青的睡颜,她睡觉极其不老实,那薄毯早就被一股脑的抢了去压在身子底下。她的脸很小,巴掌点大,平日里睁开那双凌厉的眼睛便将这些都遮掩了去,此时看,尖尖的下巴抵在毯子边缘,睫毛簇簇投影在面颊上,无辜的像个初生稚童。 宫无绝摇着头笑了,初生稚童?亏他敢想! 这笑带着点苦涩,宫无绝想,自己真是魔怔了,大晚上的不睡觉盯着个男人死死的看。 然而目光却移不开,刚才他讲着讲着便听乔青的呼吸弱而平稳了起来,知道她是睡着了。而这个小子睡着了,他心底那点不正常的期待便通通浮现跳跃了出来,欢蹦乱跳的在他耳边轰轰的响。宫无绝现在的感觉就是厌,既厌乔青,又厌自己,这一点点清晰起来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心里疯狂的在抗拒,然而他不受控制一般的微微俯下了身,靠近了乔青如孩子般的睡颜。 宫无绝眯着眼睛看她,忽然猛的退开。 他咬着牙躺下,心想自己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什么麻烦,一时嘴贱说钥匙丢了,这今后的十日要怎么过! 脑中的思绪无限制的到处飘啊飘,宫无绝就感觉旁边貌似有了点动静。乔青醒了?他霍然扭头,对上乔青惺忪的睡眼,有种被抓了现行的狼狈。就见乔青揉着眼睛坐起来,就像那日在医术大考上的初醒时的傻样,红唇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什么。 管她说什么! 想虽这么想,耳朵尖儿却悄悄的竖了起来。 然后宫无绝便一脸崩溃的听见乔青仿佛是恍然大悟一般的,身后她那只手还搭在他腰上,另一只手揉着眼睛咕哝道:“老子终于想起来了,晚上才打过一架的,竟然没洗澡!”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十一章 谈谈 乔青的一句话,如惊雷炸响在了宫无绝的耳边。 她说完之后,便再一次躺下,迷迷糊糊咕咕哝哝。 宫无绝竖着耳朵悄悄听,听她没再发出什么声音,一把拍飞了心底那点小激动和小雀跃,轻轻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出来,身侧少年猛然坐起,宫无绝又死死闭上眼吸了回去。 乔青还处在迷糊当中。 刚才睡着她就觉得有啥事儿忘了干,毕竟不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下,想着想着实在没想起来,便在身边男人慵懒的嗓音中睡了过去。而这会儿,直到睡着了才觉得不怎么舒服,晚上才和宫无绝打过一架,一身的尘土竟然就这么睡了? 乔青是忘了,宫无绝却是记得的。 不过……和乔青一起手连着手洗澡?这念头在脑中一升起便被狠狠的掐灭,一丝儿的火星都没给留下。 于是,此时在乔青迷迷糊糊提出了这个问题之后,回复给她的便是枕边邻居的沉默以对。 乔青大概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让自己从起床懵中清醒过来,这十分钟里,身边的人连呼吸都放缓了。她清醒了,歪过头:“喂,听见老子说话没,咱俩忘了洗澡。” 咱俩……咱俩……洗澡……洗澡…… 四个大字在宫无绝的脑中荡啊荡,飘啊飘,表现在乔青的眼里却是无动于衷。他背对着她,侧身躺着,呼吸悠长而缓慢仿佛睡着了。乔青戳他一下:“你还真睡了啊?”还不知道要和宫无绝这么呆几天,最坏的可能性是整整十日,十日不洗澡,从来锦衣玉食的乔青想到这个可能瞬间不能忍受咂了咂嘴巴:“诶,先醒醒。” 宫无绝装死。 乔青再戳:“你一紫玄装什么装,赶紧起来!” 那手指在自己的侧腰处一下一下,宫无绝绷不下去了,一副方方睡醒的模样,转头瞥她:“大半夜的洗什么澡,明天再说。” 一片漆黑中,这男人的肤色趋近小麦,并不能看出俊脸通红。乔青只当他嫌麻烦:“你不是有洁癖么?” 宫无绝在心里暗暗磨了磨牙,他宁愿洁癖致死:“明天还得早朝,折腾什么。” “早朝?” 乔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个好主意:“带着老子去?” 宫无绝晃了晃两人手腕相连的锁链,自然要带着她去,宫琳琅的命令是“严加看管罪臣乔青,寸步不离,十日后亲送午门监斩”,可没说他可以避过早朝。既然要寸步不离,那带着她去也是理所应当。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玄云宗摸不到头脑,明明是阶下囚的人,大大方方出现在皇宫里晃悠,每天晃悠在所有人的眼前。 心里有鬼的人,自会自行想象。 乔青也想到了这一点,一个自行想象微妙的很,尤其如玄天那种人,高智商的自以为是的疯子,也定然是多疑的。只要他有了疑惑,才会做出更多的事,露出更多的破绽。乔青歪头瞅着宫无绝,一直都知道这男人腹黑奸诈的很,这一招虚张声势,摆的不错。 她朝宫无绝挑挑眉——好主意。 宫无绝回以嘴角一勾——本王也当是遛狗了。 第54节 乔青嗤一声,还不知道谁遛谁呢:“那么早朝的事儿说完了。” 宫无绝点点头,正要躺下,便见她微微一笑,心底不好的预感瞬间腾起。同时腾起的是越过他落到地面的乔青,在他连汗毛都竖起来的警惕中笑眯眯摇晃着手腕:“走了,早朝还有一个多时辰,正好洗完了澡舒舒坦坦的去敌人眼皮子底下蹦跶。” 你他妈能不在老子眼皮子底下蹦跶老子就谢天谢地了! 水雾蒙蒙,蒸汽腾腾。 偌大的浴房内,足有百尺见方,淙淙水流从四壁底静静淌入水池,晕出蒸腾的白雾一片暖意融融。乔青眯着眼睛趴在池端,这玄王府应是连同了城郊的一座地下温泉,一路由地底打通引水而上。果然是罗刹太子爷,这一座温泉之奢侈千金难买其万一,当日那十万两银子太便宜他了。 瀑布一般的长发一半轻轻飘散在没过锁骨的水面上,一半蜿蜒在莹润的削肩,发梢滴着水珠缓缓滚落,滑过精致性感的锁骨,淹没在水面若隐若现的雪白倒影之上。在四壁点着的幽暗壁灯之下,极尽诱惑。 可惜,这些宫无绝都看不见。 他正在水池上方背对着乔青蹲着。 没错,蹲着。 两手相连宫无绝要照顾水池里的乔青,只能蹲着。一边听着后面那该死的小子舒服享受的喟叹声,一边黑着脸暗暗磨牙。乔青一掀眼皮,便看见从来威武的玄王爷这副狼狈的样子,嘴欠道:“喂,你真不准备下来,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滚!” 宫无绝半天憋出这一个字。 乔青窝在水里望着上面别扭的咬牙切齿的男人,挑着眉梢哈哈大笑的肆无忌惮:“老子还想说,你下来帮忙搓搓背呢!” 她就知道以宫无绝的洁癖定不会和人同池沐浴的,方才一进来便虚张声势邀请这男人一起,果然宫无绝一口否决,虽然否决时候那个神色有点古怪。乔青没多想,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蹦下了池子。她倒是不怕宫无绝回头来看,就像她说的,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看,这男人心里傲气着呢,定是没这么无聊的。 乔青想的一半对。 宫无绝倒不是因为无聊。 本来么,都是男人,看个屁!而另一方面,他对这种又被吸引又抗拒的感觉极为厌烦,那个念头被他死死压制着却愈加有破土而出的架势,与其说宫无绝是不想看,不如说他——不敢看。在某些感觉变得明朗起来之前,他自动自觉的杜绝一切诱发的可能。这不过是一时迷途,只要给他时间,总会自己调整过来。 宫无绝这么坚信。 然而脑中不受控制的思绪乱飞,一会儿想着后面那小子定是像只猫一样在水里打着滚儿,一会儿想着那从来妖异的面容在水中雾蒙蒙的潋滟……宫无绝摇头,不知是这浴池内温度太高,还是后面乔青的笑声太噪,他连脑子都是嗡嗡响的。无数个讨厌的小子在他眼前乱飞,宫无绝一挥手,铁链哗啦啦响,后方跟着响起一声巨大的水声。 乔青大大方方从水里站起来,空着的素手一吸,衣服便凌空飞来罩在了身上。 然后,乔青傻眼了。 望着手上套着的铁链,再望望垂在一旁的袖子,乔青欲哭无泪,衣服咋穿?脱的时候她直接以玄气震碎了那件旧的,却没想到这会儿要穿的情况。她正麻爪,前方宫无绝已经不耐烦的回过头来:“好了没有!” 哗啦—— 乔青剁了尾巴的耗子一样蹦进水里,水花四下飞溅,她只露出了半个脑袋:“谁让你转过来的!” 宫无绝呼吸一窒。 方才的美景终于落入他眼。 一片雾气蒙蒙中,能见度并不清晰,但这不妨碍宫无绝心跳加速。满池乌黑的发铺展在水面上,他眯眼瞧着她,刚才眼前乱飞的画面成为真实,喉结不受控制的微一滚动。宫无绝掩饰性的一咳嗽,乔青一把水泼上去:“看什么看。” 他嗤一声,对于乔青这举动倒是没有多想,只见她这别扭模样,凶巴巴的吼声明明是色厉内荏。反倒抱着手臂冷笑起来:“刚才谁说让本王给擦背的?” 乔青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嘴贱啊! 她又伏低了一点,确定在这蒸汽之中宫无绝看不出什么,在水下朝池端移了移:“先不说这个,衣服怎么穿。” 乔青正皱着眉思索这紧要大事儿,这铁链不打开,她就穿不了衣服。先不说要在这水底下呆多久这段时间她各种准备什么都不能干,还有个玄云宗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呢。就说总不能到最后被宫无绝赤裸裸的抗去法场吧?眉峰越皱越紧,乔青现在只觉得自己这是没事儿找事儿,大不了十天不洗澡臭死算了,也好过这会儿骑虎难下。 她正想着,便见上面半天没有声音。 乔青一抬头,就看见宫无绝一脸淡定的从衣服里取出了一个东西。昏黄的壁灯配着朦胧的水汽,勉强看出那是一把钥匙…… 一把捏在宫无绝的手里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钥匙! 乔青眯起眼睛,一字一蹦:“宫无绝,你耍老子?” 宫无绝好心情的笑着,如果不是乔青提出来,他也把穿衣服的事儿忘到了脑后。望着下方那张恼羞成怒的脸,宫无绝原本还带着点心虚的心情就无端的爽,像是一整夜的阴霾被日出驱赶,放出了欢快的小阳光。他这舒坦着,便见乔青对他一笑…… 这一笑,极美。 宫无绝不受控制的怔了一怔,随即便是浓浓的警惕。 哗啦—— 铁链响动,一道玄气从白皙指尖射向那张讨厌的脸。宫无绝拧身一避,奈何铁链扯动着,脚下一滑,向着池子就栽了下去。原本以他的身手,一撑池壁便能稳住,乔青本也只是出一口恶气而已,就如两人时常的动手。宫无绝一眼瞄到乔青嚣张坏笑的脸,反倒不扶了,也如平时一般朝着水池里的乔青便攻了过去。 乔青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眼看着宫无绝下来,她一脸便秘连连后退:“停战!停战!” 宫无绝攻出的手就那么顿在了半空,他沉入水面,狐疑的望着闪开他八丈远的乔青。什么时候见过这小子示弱?铁链在半空绷的笔直,她如躲闪瘟疫远着他,一双黑眸中凌厉的前所未有,像是他再靠近一步便会拼命一般。宫无绝那刚刚放出来的小阳光,顿时便被乌云给遮了起来,这么厌烦?想起夜里两人还算和谐的畅谈,他冷笑一声,临空把钥匙丢过去:“快早朝了。” 乔青接住,看着也有点反常的男人,试探性的抻了抻脖子:“你耍我一次,扯平。” 他却没了心思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转过身去不再说话。自尊心受挫么?有的。自我厌弃么?也有的。宫无绝难看着脸色弄不懂自己要什么,明明本来便应该如此,他厌她如瘟疫,她避他如蛇蝎,相见相厌的两个人这才是最适合的相处方式。此时想着乔青方才那一避,他心里却被戳了一窟窿,钝钝的疼。 后面乔青望着那座山一样的背影,竟是透出了几分让她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她想不明白,便不再多想,反正宫无绝古古怪怪也不是这一两天。其实即便她多想,也定然想不出个所以然,一个是怕身份拆穿的自然反应,落到了先入为主的男人眼里,却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钥匙开了铁链,咔嚓一声,乔青穿上衣服朝前游去。 这一声开锁声,落在宫无绝的耳朵里,一下子便如少了点什么。 身边乔青游过,戳他一下:“我上去先,你继续。” 空气中流淌着那少年沐浴过后的清新香气,这香泛冷,如人,即便笑着亦是满眼凉薄。宫无绝看着爬上水池的乔青,直垂脚踝的发丝缠绕在火红的衣摆之外,纤长的背影稍显单薄,那赤着的足的确是小,莹白精巧指如珠贝。 他皱皱眉,直觉自己应是忽略了什么…… 乔青一转头,见他神色,脚丫子不受控制的蜷缩起来。心下疾走,她朝宫无绝眨眨眼,直接坐到池边,两腿大喇喇踢踏着水面,水花朝着宫无绝飞溅过去:“要不要老子给你搓背啊?” 宫无绝一挥手,水花便消散在半空,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思绪便被这不着调的德行给掠了去。他也不扭捏,板着脸褪去了衣衫。前方一声口哨欢快的响起,乔青摸着下巴欣赏着美男褪衣,漆黑的眸子从上到下的扫着他,扫过一处,便吹一声口哨,十足的流氓相。 肩,胸,腹,再往下…… 本就心情阴郁的男人让她看的浑身烦躁,想起她那男女通吃的破事儿,更是一万个不爽,狠狠皱了皱眉毛。 毫不掩饰的不满射过去,乔青干笑两声,这身材,啧啧啧……最后再扫一眼只着了亵裤的男人某个部位,在宫无绝飞射而来的一道玄气中,一歪头避过,口哨吹的震天响转了过去。 待她一转头,宫无绝的神色便沉了下来。 他苦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 他沉着脸,飞快的沐浴完毕,这期间乔青倒也没再整什么幺蛾子,等他洗完了澡,换好衣服将两人的手再连在一起。乔青撇撇嘴,还想抱怨个一二,便见宫无绝板着脸朝外走去。 她被一扯,跟了上去。 门口陆峰陆言正候着,见两人湿漉漉的一起走出来,神色诡异的对视一眼,交流一个只有对方才懂的暧昧小眼神儿。还不待说话,便看见宫无绝没有表情的俊脸,今日这一身黑比起往日更是沉暗,周身散发着让人腿脚发麻的冷意。两人条件反射的朝乔青看去,貌似这段时间以来,除了乔公子,也没人能左右主子的情绪了。 陆言眨眨眼,那意思——乔公子,咱主子咋了? 乔青耸耸肩,她也想知道宫无绝怎么了。一指脑门,半空画了几个圈儿——你们懂的。 宫无绝顿住步子,森冷的眼风斜过来,乔青顿时仰头望天。他冷笑一声继续朝前走,一路上也不说话。 有些情绪,既然明了了,他便需要好好想一想。 * 之后的早朝,没有意外的乔青出现引起了大片的惊呼声。 乔青一路很得瑟,跟着宫无绝进入朝堂丁点阶下囚的自觉都没有,见了往日同僚笑眯眯的跟人打招呼。 两排候在殿上的文武百官齐刷刷低着头,生怕这煞星看到自己。偏偏乔青一个也不放过,这些大部分都在当日医术大考上混了个脸儿熟,挨个儿的聊过去。一路走着的宫无绝也没有喝止她的意思,任她从“最近可好”一直聊到“房事可满意”?聊的两排大臣垂着头抖啊抖,恨不得一头栽地下昏过去了事儿。 “皇上驾到——” 顾公公尖细的嗓子穿过金銮殿,解救下了乔青魔爪下的众臣。 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殿前,宫琳琅一路吊儿郎当的走进来,一眼瞧见乔青,越过所有低着头的百官朝她眨眨眼,再见宫无绝那不怎么对劲的气息,便挤眉弄眼的问——咋啦? 乔青很给面子的眨回去——你家男人你问我? 宫琳琅一噎——谁是他家男人! 乔青瞬间悟了,一扫一旁眼皮子直跳的宫无绝。怪不得这男人这两天神经兮兮,变脸变的比翻书都快,原来俩人崩了。乔青好脾气的原谅了宫无绝,站在他旁边哥俩好一样搭上他肩头,小声道:“你们俩咋了,用不用老子帮帮忙?” 宫无绝一把扫下她的手,动手动脚什么毛病。此时此刻,他连解释都懒的:“先顾着你自己吧。” 乔青耸耸肩,失恋比天大,她忍。 两人之间的互动落在宫琳琅眼里,直觉的感觉自己这好友今日有了点变化。不同于前些日子的迷茫,而是一种迷茫后明了的厌弃。宫琳琅一惊,难道……他想着这些,入了座:“平身。” 山呼万岁中百官起身,还不住的拿眼睛瞄着乔青。怎么皇上竟没对此事有所反应?一个罪臣上殿,这可是天大的事儿!他们朝龙椅上偷偷瞧,宫琳琅还沉浸在宫无绝的事儿里,心里猫抓一样的心急。面上还依旧那副样子,似笑非笑,神色不明,倒是让人猜不出了到底是喜是怒。 总有胆子大的跳出来:“皇上,臣启奏!” 乔青不耐烦的撇撇嘴。 宫琳琅也不说奏,也不说不奏,就这么晾着他。晾到他自己忍不住了,一副大义凛然之姿霍然跪下:“启奏皇上,罪臣乔青竟敢上殿,实乃至国法于无物!” “哦?” “以微臣见,当得严惩!” 宫琳琅觑着他,慢悠悠的问:“九日后便是问斩之期,还要怎么严惩?” 那人心中一喜,立即道:“回皇上,乔青之罪行证据确凿,妄图加害圣上实乃滔天大罪。幸好先皇保佑,皇上龙体自有神眷,这等宵小伎俩自是伤不得皇上分毫。然其心思歹毒,置皇上隆恩于敝履,实令微臣等齿寒……” “等等,”乔青斜这说话之人一眼:“是大人你齿寒,可莫要带上这满朝文武。” “一介罪臣,自是人人得而诛之!” “是么……”乔青知道此人,吏部左侍郎,朱行健。其子乃是玄云宗的外院子弟,也就是非正式子弟。从这也能看出,心思敏锐的人不少,不少人都瞧出了这事儿背后的主使,但凡和玄云宗靠上点儿关系的人便来落井下石了。还巧,这人也是太医院中那公子哥的舅舅。她一扫全场,笑吟吟道:“朱大人倒是能代表满朝文武之意,不知下一步是不是准备连皇上也代表了?” 朱行健大怒,跪地道:“皇上,微臣绝无此想。” 宫琳琅不语,他便试探的接着道:“微臣乃是从皇上的龙体出发,此人玄气高深,哪怕有玄王爷在侧也唯恐有所疏漏。夜长难免梦多,微臣提议,将这歹毒罪臣即刻斩首!” “朱大人大可放心,玄王爷看着在下严着呢,皇上面前在下自是不敢妄动。”乔青嗤笑一声,看着这朱行健的脖子,眯着眼睛玩笑道:“倒是有句话大人说对了,夜长未免梦多,大半夜的大人可莫要睡的太沉,否则在下这一介罪臣想找人做个伴儿,大人一睡沉在美梦里醒不过来,啧啧啧……” 朱行健一把摸上脖子,好像已经预见到这记仇的修罗鬼医半夜摸进他房抹了他脖子的场景,惊的脸一瞬煞白。 众人齐刷刷扫他一眼,不知死活。 “皇上……” “够了。” 宫琳琅一皱眉,本来还想着今天和乔青再演一场戏,看着一边从始至终都不言不语的宫无绝,反倒心里开始烦乱。 一边顾公公观察着他的神色,立即高呼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朱行健颤巍巍的退下,知道这是皇上不愿再提此事,他想破脑子都想不明白到底这罪臣是有罪没罪。到底这罪,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君无戏言,再说还有玄王爷锁着她呢。若是真的,她竟敢如此嚣张? 第55节 待宫琳琅打着哈欠走出金銮殿,再一次山呼万岁之中。 乔青靠近这脸色惨白的朱行健,笑眯眯凑上他耳边:“大人,晚上睡觉可小心了……” 朱行健一屁股坐到地上。 乔青狂笑离去。 之后的时间里,这朝堂上让人看不明白的一举便飞快的传遍了盛京大街小巷,有心的没心的人都在纷纷猜测着,一时昨日的乔青再一次变成了整个盛京茶余饭后的谈资。 乔青并未回去,早朝玩完了,接着扯着宫无绝在皇宫里大大小小的地方到处转悠。 宫无绝是一字并肩王,出入皇宫任何地方只要不是嫔妃后院,都是来去无阻。乔青便狐假虎威的跟着他在整个皇宫里溜达了一圈儿,包括太医院。吓唬了吓唬那大惊失色的公子哥,威胁了威胁一众贵族子弟,和当日给她求情的几个老太医聊了聊天,顺便跟田宣叙叙旧,这一下午的时间便过去了。 到了晚膳时候再回玄王府,一进门,宫无绝将锁链咔嚓打开,话都没说便大步走远。 乔青有些傻眼的望着他背影,反射弧比较慢这会儿才想起来了宫无绝这一天的不对劲:“诶,不锁了?” 一身黑衣的男人已经消失。 乔青茫然望着前方,心想这一整天自出了浴池之后,宫无绝便一个字都懒得和她多说。在皇宫里不论她说了什么,宫无绝都是沉默以对,摆着张臭脸根本当没听见。往日里两人虽也不对付,但也时常斗斗嘴,互损个一两句。更遑论昨天夜里还极为和谐的还秉烛夜谈。 这人…… 乔青想不明白,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皱眉看着手腕上空落落的锁链,另一头没了人,这锁了一天一夜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靠,真贱!乔青受不了的摇摇头,这可是被虐习惯了?不再多想,她甩手朝着膳厅走去。 依旧是那一院子的热闹,和昨日一样,大大小小的丫鬟小厮们围着桌子嘻嘻哈哈,让人一走进便有了用膳的食欲。厅内陆峰陆言陆羽已经坐下吃了起来,一见她来,倒是先愣了一愣:“乔公子,你怎么……”来了。 乔青一扬下颔:“我怎么?” “爷今日在房内用膳,已经有丫鬟将膳食送了去了,还以为你和爷一块儿呢。”三人互相对着眼色,貌似从早晨开始这两人就不太对头啊?刚才爷直接吩咐了一句房内用膳,便大步走了,那脸色难看的。也不算,并不是难看,而是又恢复了从前的冰山脸,或者说更甚从前。以前主子只是看着怕人,实则对待旁人都还算和气,尤其是下人们,极少摆出什么高高在上的模样。 而今天晚上,他们仨却都没敢说上一句话,生怕一个不对惹毛了自家主子。 “在房内用膳?”乔青倒是没当一回事儿:“他没说,直接走了,爷在这吃吧。” 直接坐上了宫无绝的那把椅子,三人也没什么意见,自然了,有意见也得吞肚子里去,谁敢提? 陆言一边吃,一边偷偷拿眼瞧她:“乔公子,和咱们爷……闹别扭了?” 乔青想了想,还真没有,如果今早把他从浴池上弄下去算的话,不过这也是他耍人在先。而且宫无绝不是个小气的人,以前多大的手都动过了,还有昨天晚上险些把这膳厅都给毁了。就这么点儿事,不至于:“没啊。” 陆言更小心的问:“是不是您不知道啥时候,惹主子不痛快了?” 乔青就奇怪了:“谁没事儿去招惹他。” 陆言被一言顶了回来,扒拉着米饭不敢再问了。 好家伙,不只爷有问题,好像连乔公子今天的脾气都大的很呢! 乔青可没觉得,她自认心情好的很,一顿饭没了宫无绝的冷面煞神脸对着,吃的极其乐呵。没事儿调戏调戏貌美的丫头,倒也有趣儿。朝丫头飞了个暧昧之极的眼风,换来那姑娘脸红的一笑,她问道:“乔府现在怎么样?” 陆峰见她问起了正事儿,放下筷子想了想道:“昨晚听说了您的事儿,乔伯岚便进宫面圣了,皇上没见他。他在宫外跪了一夜,今早让公子的两个丫头带走了。无紫姑娘和非杏姑娘中午时候倒是来过一趟,看面色好像有心事,不过您不在,两人又回去了。其他的,倒是没什么消息,想必有两位姑娘坐镇,皇上又特意略过乔府不提,出不了什么事儿。” 乔青点点头,有无紫和非杏在,的确不会有什么事儿。两人都是从半夏谷里出来的,可不是普通的丫头:“洛四和项七呢?” 陆峰看看陆言,一齐摇头道:“没见着,许久都没见着了。” 还没回来?乔青心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升起来,两人追着逃逸的乔雨往玄云宗而去,这一去便去了有十多天,消息全无。如果之前那双生果的消息项七没传来,她尚且能以失误来解释,那么她这边出了这样的事儿,两人都没即刻赶回来…… 乔青冷笑一声,她貌似知道那玄云宗的后招是什么了,不过这事儿还需要见了无紫非杏再确定。 没了继续吃饭的兴致,她一推碗盘,走出了膳厅。 乔青的坏心情,在到了宫无绝的房间门口,彻底跌到谷底。 “什么?” “回乔公子,主子已经睡下了,命奴才带您去厢房。” 门口邓财擦着大汗,站立难安。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王爷用过晚膳,直接吩咐他给乔公子准备厢房。他问了句哪里的厢房,王爷沉默良久回了声,松园。邓财再擦了擦汗,松园在哪里?如果说王爷喜欢清静住处安排在了玄王府的最北边,那么松园就在最南边,光是徒步从这里走过去,都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 明明昨晚还同室而居呢。 难道乔公子晚上打呼噜? 乔青只看邓财的神色,便明白了什么。望着里面明明点着灯的房间,她冷冷的扯了扯唇,很好,睡了。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宫无绝此人也太没良心,昨日还好好的,今天就有一种无端端让人嫌弃了的感觉。乔青也不问,憋着口气直接跟着邓财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待到外面脚步声渐远了。 房内的宫无绝从一本古卷中抬起头,微拧的眉峰显示出并不轻松的心情,走的倒是痛快,连一句问都没有。 他合上书,也是一声冷笑,拂灭了蜡烛便睡下了。 一夜无话。 翌日,玄王府乃至整个皇宫的人,都能看得出乔青和宫无绝之间疏冷的气氛。 两人还是套着锁链,但那关系明显比昨日更诡异。早膳时间根本连一句话都没说,乔青的精神倒是不错,宫无绝却可见淡淡的黑眼圈,咔嚓一声锁链响声后,二人便话也不说出了玄王府。明明手连着手,可那离着远远的距离,中间插进去三个人都够。 一众丫鬟小厮们站在王府内面面相觑,果然初秋了么,冷的喂。 而早朝上,乔青照例调戏完了所有的大臣,见着一侧缩着的朱行健,随口问了句:“朱大人,昨夜睡得可好啊?” 朱行健青着脸,眼圈漆黑,却是打死都不会承认他整整一夜担惊受怕的。昨天一整晚,连续十三次夜起,每次那窗户稍稍一动,他都要大叫的惊醒。朱行健死死瞪着乔青,却不敢说出什么顶撞之言:“不及阁下。” 乔青今天也没了和他叽歪的心思,不耐烦的站在宫无绝身边,等着宫琳琅早朝。一旁宫无绝看着她精神奕奕的脸,便心里堵着什么说不出的烦闷。其实这倒是他先入为主了,乔青昨夜也不算睡的好,也许是换了床的原因,宫无绝的床铺用品自然是极上等的,但那什么劳什子松园便差的多了,比起她往日里睡的高床暖枕,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感受到宫无绝扫过来的目光,乔青连看都不看他。 宫无绝心头堵着,有种一拳打上了棉花的挫败感。 待到宫琳琅来了,直接让这两人之间冷飕飕的气氛给吓尿了,挤眉弄眼朝着顾公公打眼色。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之后,宫琳琅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溜溜的跑了。 这样的时间一共过了有五日。 整整五日,乔青和宫无绝一个字都没说过。 起先乔青倒是没觉得怎么样,不说就不说,和他也不算是友好的关系。然而时间久了,便如同较上了劲,连陆言三人都发现了这其中的微妙。就好像两个闹了别扭的孩子,一个不知道怎么去表达不满,一个便在这莫名其妙的冷待中较着一股子劲。啧啧啧,真是……幼稚啊。 “爷,乔公子今天起的可早,听说天未亮便在松园练武了,真是有兴致啊?” 宫无绝眉峰一动,今日休朝,他连续几日没怎么睡倒是今天休息的好了些。不管这大清早便跑到他房中唧唧歪歪的陆言,张口闭口都是乔公子乔公子。陆言见他没动静,再接再厉:“对了,方才时候无紫姑娘和非杏姑娘来府上了,好像和公子说了什么事儿。” “你很闲?” 陆言激动握拳,爷终于肯赏他一句了:“很闲!” “哦?” “属下这去帮主子约乔公子过来?属下今天很闲的,不怕远。” 宫无绝冷笑一声,那小子倒是人缘儿好,整天欺负人也没见府里的人怕她。这么一想,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是欺负,那小子调戏府里丫鬟可厉害着呢:“既然很闲,就表示这玄王府没你什么事儿好干,不如回去鸣凤吧。” 陆言张着嘴瞬间苦下了脸,打死他都不要回去让老太太虐!宁愿在这里看两尊大神斗法了,虽然这王府是一天比一天冷。陆言缩着脖子一溜烟儿跑了:“啊,属下刚想起来,爷前些日子吩咐的事儿还没解决,这累积了好多日了,今天恐怕很是忙啊。” 待陆言没了影。 宫无绝又翻起本古卷。 时间缓缓的过去,整整一上午直到了吃午膳的时间,那本古卷竟是都没翻过一页,剑眉微蹙中神思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宫无绝手一动,书卷顿时化为了粉末。他站起来大步走出门。 吱呀—— 房门开启,看见的便是门口院子一旁站着的乔青。 红衣少年倚在院子的门廊上,抱着手臂垂着头,精致的侧脸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脚边还有一只胖乎乎的有过一面之缘的肥猫扯着她衣摆滚来滚去。她脚一动,把肥猫踢的噜咕噜咕滚老远,肥猫又腆着脸凑上来,继续扯着衣摆滚。 她再踢,它再滚。 这么来来回回,一人一猫玩儿的倒是挺惬意。 一见他出门,那猫哼哼唧唧的喵两声,像是对红衣少年说了什么。那少年一挑眉,抬头看了过来。 夏末初秋时节,宫无绝一身黑衣怔怔站在房门外,便似被这目光击中。一上午的烦闷不知是消散了还是聚积的更多,反正心尖儿上多了点什么感觉少了点什么感觉,让他说不清的无力。一种喜怒哀乐被人牵动着无法自控的无力感。宫无绝扯了扯嘴角摇摇头,没救了,这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然后,他便看着幻觉一脚挑起肥嘟嘟的猫肚子,肥猫顺势蹦起来跃她怀里。雪白的绒毛迎风飘舞着,窝在那红衣少年的胸口得意的朝他喵呜一叫,那少年跟着微仰头,这一猫一人竟是慵懒的极像。 宫无绝正想着,自己竟然连这只肥猫都给幻出来了。 便见幻觉走上前,直接越过他走进屋。 他有点魔怔的跟着回头看,听幻觉发号施令:“进来。” 宫无绝的大脑还没跟着转,腿脚已经不受控制的转身,跟进去。看幻觉大喇喇坐在他的桌案后面,仿佛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一样随意,丁点客人的自觉性都没有。幻觉手一松,肥猫便跃到了桌案上开始继续打滚儿,她低头觑一眼,翘着二郎腿朝桌案对面的椅子一扬下颔:“谈谈。”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十二章 对比 静悄悄的房间里。 宫无绝盯着桌子上的肥猫和桌案后的少年,还在判断这究竟是幻是真,整个人如老僧入定,看上去十分的淡定。天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毛,乔青来找他干什么?难道她知道了?身侧的手猛然攥起,又觉得不可能。如果知道了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宫无绝想过乔青一万个反应,是鄙夷,是抗拒,是疏远?反正绝对不会这么淡定。 再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对她的心意。这心意连他自己都还不甚确定,她怎么会知道?宫无绝放下了心,深深反思着前段时间的表现,除了有点阴晴不定外,一切隐藏的很好。 那么也就是说,乔青应该不会是因为此事来找他? 他心如乱麻的思索着,面色却是不变。 少年已经再次发号施令:“关门。” 宫无绝转身关门。 房门关闭的一瞬只想剁了自己这贱手,这么听话干嘛! “噗……” 那门一关上,外面的草丛里就钻出三个脑袋,陆峰挠着头一脸便秘,他看见什么了?看见什么了?竟然乔公子一句关门,自家从来大爷一样的主子就溜溜的去了,那门关的那个顺畅,那个毫无阻碍,那个屁颠儿屁颠儿:“主子竟然这么听话……” 陆言使劲儿低头拔草:“耻辱啊耻辱,莫大的耻辱!” 陆羽仰天思考:“咱不能让乔公子这么压着爷!” 陆峰陆言一起歪头,眨眨眼:“你要去找她单挑?” “哦不,我是说以后这种事儿应该主动接手,去给乔公子端茶递水开门关门……不能压着爷,压着咱们好了,嗯,就是这个意思。” “……”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仰头望天,泪流满面,这玄王府都让那乔公子给欺负成啥样了!爷啊,争口气啊! 宫无绝很争气,最起码表面上是的。 自关上那扇门之后,他便面对着房门背对着乔青,充分表现出一种不想搭理身后人的模样。自然了,其实是陷入在自己复杂的心理活动中,不知道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她。冷着脸?他这五天的阴郁和焦躁早在看见乔青找来的一瞬,便如蔫了吧唧的干麦子被欢乐的小雨水充分滋养。笑脸相迎?靠,面子里子都没了! 第56节 “咳。” 后面乔青终于等的不耐烦,咳嗽一声作为催促。 宫无绝努力沉下心来,让僵硬的表情也随之沉稳,大步走到桌案的对面坐下。 他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反之,在认识乔青之前不论什么样的时刻,哪怕命在旦夕他也能气定神闲。甚至可以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能让他变色,除了她,除了对面这翘着二郎腿盯他看的小子。清亮的目光里带着点儿玩味,宫无绝只当看不见。鹰眸眯着专心致志盯着桌案,好像看一只傻猫打滚儿是个多么有趣的事儿。 看的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谈判这种事,谁先开口便落了下风。 被某个男人评价为傻猫但是自认为很优雅的大白圆滚滚的身子一顿,嫌弃的朝他喵呜一声,翻了个身子以屁股对着他,坚决展现出一只阳春白雪的猫科动物对没格调的下里巴人的深深鄙视。 宫无绝自然不会跟一只傻猫去较劲儿。 他憋着一股劲儿等对面的乔青先说话。 乔青先说了:“三个事儿。” 宫无绝很淡定:“嗯。” “第一,这五天的虚张声势也差不多了,皇宫里每天去蹦跶的老子开始烦。”其实单纯去蹦跶倒不怎么烦,烦就烦在跟她凑一对儿的人整天板着个杀父仇人的脸,谁看着能痛快:“整个大燕的人都在这事儿中处于云里雾里闹不清了状况,想必玄云宗也是如此。据我猜测,这种不按照玄天规划的游戏方向走的情况,他很快就要沉不住气。” 宫无绝有些傻眼。 她说正事儿? 他自己纠结了半天心理建设了半天她怎么能这么淡定这么理所当然的和他谈起了正事儿! 那么又该谈什么?膝盖上的大手猛然攥了起来,宫无绝搞不清楚了心里那一团乱麻。既怕乔青看出来,又为她看不出来而带了点儿失落,宫无绝咬着牙绷住自己的表情,不让乔青发现一丁点儿问题。 对面的男人半天没有回应。 乔青皱眉抬起头,就见宫无绝的脸色有点儿黑。 她已经连续看了五天的这张仿佛欠了他千八百万两银子的臭脸,现在完全免疫。你不跟老子说话,爷还懒得搭理你呢:“刚才说的是第一个事儿,下面说第二个。” “嗯。” 嗯个屁,乔青心底狠狠的嗤一声,面上低着头饶有兴致的对大白进行着每日一蹂躏,在大白嗷嗷叫的不爽中,她终于爽快了少许。嗓音淡淡一副公事公办其他的别跟老子瞎扯淡的模样,又给宫无绝最近反复纠结挣扎在那件事儿中的玻璃心来了致命一击:“洛四和项七半月前去追击失踪的乔雨,应该是往玄云宗的方向。但是已经有十天没传递回任何消息。上次你们说双生果我便有起疑。四天前无紫给两人飞鸽传书,连续十只鸽子都没有飞回来,还有沿路上半夏谷的据点,都没见到两人的踪迹。” 轻重缓急,宫无绝还是分的清楚的:“你是说,被玄云宗……” “百分之八十可能性。” 乔青沉下脸点点头,项七看着爱玩却绝不会耽误正事儿,更何况还有个一向沉稳的洛四。如果只是追击乔雨不可能一路上没收到关于双生果的风声。而那连续十只都联络不到他们的鸽子,就更是说明绝对出问题了。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想不到除了玄云宗外还有其他的可能性:“当日无紫和非杏说玄云宗送来帖子的时候说,很笃定我会去,我还想不明白他到底凭什么。现在明白了,说不定两人一出盛京便被人盯上了。” 宫无绝皱了皱眉,看向对面少年。 她嘴角微勾出一抹冷厉的弧度。这种笑,他直觉不喜欢,就如当日医术大考后高台上提起乔伯渊夫妇时一般,那种森冷的凉薄的笑,让他整个人透着股疏离的气息。乔青这么说便表示,玄云宗她会去。之前几次鄙夷她怕死没道义,实则说归说,宫无绝也知道乔青不去才是最好的选择,聪明人绝不会选择送死。 而这一趟,将面临着一路上多少的麻烦和到达那里之后无尽的危机…… 一颗心骤然沉下去,宫无绝却不会反对。 这个小子看着似是羔羊一般的好脾气,决定的事儿谁又能更改?他倒是想反对,凭什么。知道她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最起码对待手下和自己人也能付出真心。这对他说不上是安慰还是其他什么,宫无绝忍不住的想,如果今天这人不是项七和洛四,而换成自己呢?他自然不会问这种自找没趣的问题让自己郁闷,他都能想象的到,乔青必然是一脸莫名其妙:你死你活干老子屁事儿? 宫无绝随手端起杯昨夜的冷茶啜了一口。 就是这种“干你屁事”,和那天的“不相关的人”,这种感觉真他妈让人不爽! “继续。” “嗯,最后一件事儿,便是因为前面两件,玄云宗能等,老子也能等。本来玄天想玩游戏,老子不介意陪他玩上一把……”乔青扯了扯大白的尾巴,在一声抗议的喵呜中倒吊着它提溜到腿上,一把摁住想要挣扎的脑袋:“这会儿项七和洛四却未必能等了。我选择主动出击,这边的事儿赶紧了了,去救人。” “主动出击?” “是,玄天想玩游戏,可以。不过要怎么玩,在哪里玩,什么样的游戏规则……由老子定!” 宫无绝点头,也习惯了乔青的嚣张。 然后剑眉一蹙,问:“完了?” 乔青耸耸肩,两人现在绑在一起,有个若有似无的合作关系,对手皆是那该死的玄云宗,她当然要来跟盟友知会一声:“无紫非杏那边,我已经通知两人做准备了,其他的你看着办。” 说完了便起身朝外走。 直到走到门口,房门打开的一瞬,感觉后面的宫无绝气息骤然冷了下来,危险的声音又问:“你说完了?” 乔青回头,倚着门框吹一声口哨:“吆,玄王爷这是愿意跟小的说点别的了?” 这种嘲弄的语气让宫无绝咬牙切齿。 他承认他就是想找麻烦,他就是看这小子不顺眼,该死的不顺眼!最好一辈子都别再看着她!偏偏这五天他过的浑浑噩噩,想要整理的越发乱成一团,她却还没事人一样的舒坦自在,不因为他的改变产生丁点的不同。 宫无绝想到这里,端着茶盏一口灌下了剩下的冷茶:“别忘了关门。” 乔青瞄一眼那人貌似是恼羞成怒的情绪,明显的感觉出那人心情不知为何再一次臭了起来。不过谁心情好呢,你不想搭理老子的时候老子就得滚远,你想了老子还得腆着脸凑上来?搞笑,当自己谁,以为全天下都你鸣凤呢,上哪你都太子爷? “遵太子爷令!” 乔青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宫无绝心情不好了,她心情顺便变好了不少,果然有对比才有进步啊。 房门一闭。 砰—— 摔破茶盏的声音狠狠在房内响起。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十三章 天色蒙蒙亮。 初秋的清早泛了冷意,露珠在鱼肚白的灰暗中滚落树梢,映射着城门口排得老长的进出城队伍。赶早的百姓拢了拢衣襟:“官爷,还没到时辰呢?” 官兵们打着哈欠看了看天色:“等等吧,还有一刻钟。” “开城门,开门!” 一声粗着嗓子的大吼出自于城内遥遥而来的马匹队伍,清早空荡荡的街道上,最前一匹骏马,乌青着眼圈的朱行健高坐其上。官兵远远一瞧,立马弓着身子迎上来:“原来是朱大人,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本官出城办事,开门。”掏出块腰牌,给官兵看了看。 两个官兵立即连连点头,看他一身官服明显是公务在身,后面一行人尽都远行打扮。不敢得罪了吏部左侍郎,两人点头哈腰道:“是,大人,不差这一刻钟了,您给皇上办事儿咱们岂敢耽搁。”一扬手,朝城门处打了个手势:“开城门!” 城门开启,百姓们连连欢呼。 朱行健打个哈欠,一脸的不耐烦。 后面的仆从笑着安慰:“老爷,皇上临时委派也是好的。您这一趟出去啊,等到回来的时候,正好那罪臣乔青就……”手刀在脖子上一比划:“到时候老爷也能睡的安枕了。” “谁知道那小子死不死得了!” “老爷这话说的,再有四日时间就斩首了,怎的死不了?”仆从这么说,心里也犯着嘀咕,明明是要斩首了,可哪里有个要斩首的样子?就连他一个仆从都看出来了问题,真真是搞不懂。但愿这一趟回来,那人已经了结了,否则老爷啊这辈子都别想睡个安生觉咯:“城门开了,可以启程了。” 朱行健打马前行,一旁的百姓也不敢抢,都站在一边儿老老实实的等着。 直到到了城门口,他一勒马缰,转头看着一边百姓中的两个女子。仆从也跟着看过去,两旁一排排的百姓中,天气虽带了点儿寒意,还不至于要套上秋装。这两个女子像是极怕冷,帽兜罩住大半个额,微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那露出的小半个脸,也是一等一的佳人了!仆从暧昧的眨眨眼:“老爷可是……” 朱行健摇摇头,这两个女人,有点儿面熟。 他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到在哪里见过,只觉得这两人特意低调,看上去极是古怪。尤其是他一出现,便垂着头再也没抬起过,像是生怕被他发现。朱行健一路想着:“算了,走吧。” 马匹队伍终于出了城门,行远了。 百姓来来往往穿梭如流,一辆极为低调的马车从城门口驶进来,外观看上去并未有什么不寻常,普通的木材,灰色帷幔。官兵正要去查,一只苍老的手撩开帘子递出个腰牌。官兵退下,马车进了城。那两个女子垂着头行到马车前方,悄悄钻了进去。 马车继续前行。 清早的盛京开始陆陆续续多起了人。 待到穿越了整个京畿,从方才那道城门,出了另外一个城门后,一路沿着光秃秃的小道弯弯绕绕的行驶着,一直到远远能听见军营里将士的操练声,马车才算停了下来。车帘一掀,两个女子率先跳下,终于从帽兜里抬起头,一个娇俏明媚,一个温婉可人,正是无紫和非杏。 “委屈四长老们一路周居劳顿。” “嗯。” 四个迥然不同的老头缓缓钻了出来,青衣大褂,胡子花白,鹤发鸡皮,却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极好辨认。放在一起难免古怪的让人发笑,却又诡异的合衬,一身仙风道骨的气质,就连捋着胡子的动作都一个频率:“你们公子呢?” 非杏躬了躬身:“公子如今尚不方便来迎接四长老,有玄云宗的人暗中监视着,请长老们恕罪。” 四人齐齐哼了一声:“倒是好大的架子!” “不敢,四长老远道而来,公子自不会怠慢。只不过如今玄云宗处处紧逼,公子也是迫不得已。还请长老们跟随奴婢入宫,一切待宫中见了公子再议。” “且慢。” 四个长老同时一抬手:“还是在这里先说清楚了好,那乔青信中所说,可是属实?” “自是属实,万不敢欺瞒长老。我家公子乃是修罗鬼医,想必四长老也了解,那玄云宗想以巫蛊之道陷害公子,没成想太过托大,那东西到了公子的手里反倒寻出了蛛丝马迹成为一道良方!”无紫嘴角一勾,带着丝与有荣焉的傲然之色。 高矮长老语态不明:“哦?” 胖瘦长老暗含嘲讽:“若我等消息不错,你家公子如今自身都难保。那东西应该不在你家公子的手里吧,大燕皇帝怎会将那蛊虫交给一个暗害他之人?” “四长老有所不知,皇上和公子看似反目,实则不过是演了一出戏而已。玄云宗野心太大,早已让皇室如鲠在喉,而两人将计就计,明着是判决公子十日后斩首,实则却是要用这十日时间放松那玄云宗警惕,从而……”听出他话中讥讽,非杏却不怒,四下里看看确定了没人,才凑到四长老的耳边,用一种病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的声音,恰到好处的解释了一番。 四长老先挑眉听着,到最后面色越来越古怪,直到非杏说完,四个历经世事的老人皆不约而同露出一副赞赏的表情。那高长老捋着胡子哼笑一声:“诡计多端!” 四人的脸色稍霁,昂着头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我等来的路上,倒是也听说了那乔青在皇宫里的所为,这等大摇大摆的出入皇宫,没想到竟是瞒天过海之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见四人总算松了口,无紫非杏呼出一口大气,像是如释重负:“奴婢代公子感激长老们相助。” “相助就免了吧,莫要说的这么好听。若非因为那蛊虫,我等也不会走这一趟。” “是。”无紫非杏好脾气的笑着:“能得半夏谷四长老出山,奴婢们感激不尽。” “走吧。” 四人发了话,无紫非杏点点头在前面带路,一路踏着干枯的地面寻到了一口硕大的古井前。里面已经干涸,望下去黑黝黝一个深洞,正是当日跟踪韩太后寻到的那条地道。一头是此处,连接京郊军营和一处毁掉的兵器作坊,另一头便在皇宫里。 “四长老,这便是通往皇宫的地道。如今玄云宗在各处密切监视着,只能委屈长老们从此处入宫。”无紫当先跳了下去给四人带路,四人倒是也没说什么,原地一跃,纷纷跳了下去。 最后留下非杏殿后,四下里看了看,像是在确定四周无人,才消失在古井内。 待一切恢复平静。 远远一片草丛中缓缓露出两个男人的影子,正是去而复返的朱行健主仆。 朱行健半天没说话,那仆从小声问道:“老爷,幸亏你半路上察觉不对又折了回来。这可怎么办,那乔青太也奸猾,原来明着是和皇上演戏,暗着竟有别的准备!还有那刚才的四人,竟是半夏谷的四大长老……” 第57节 “天赐良机!” 仆从一愣,观察着朱行健,见他一攥拳头,绷起条条青筋,说不上是惧怕还是兴奋。 刚刚那女人说话声音压的虽低,他却听得七七八八明了了一个大概,只是可惜那关键时刻却又断断续续,只听到蛊虫,药人,玄云宗之类的词语。朱行健眯着眼睛盯着几人消失的洞口,眼中精光闪烁。乔青这些天毫无动静,这本也不像她的行事作风,如今只听方才那只言片语,他就可以肯定那乔青定然在暗自操作一项极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和她的罪名甚至和玄云宗有关!如果将此事报告给玄云宗…… 仆从恍然大悟:“老爷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少爷转入内院?是了是了,外院子弟总归隔着一层,这确是天赐良机,一旦能进入玄云宗的内院,少爷从此前途无量啊!可是……这岂不是会得罪了皇上?” 朱行健冷哼一声:“皇上也太过不自量力,竟会想要对付玄云宗,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岂是说动就动的?” “老爷,这等话可不能乱说。” 朱行健看他一眼:“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是,老爷,奴才定不会……呃……老……”仆从说到一半,张着大嘴猛然倒了下去。 老子只相信死人不会乱说!朱行健站起身,望着那口古井,想到方才所听的一切,嘴角勾起个阴厉的弧度。乔青,你可曾想到自己计划的一切都会被老子破坏?想要研制出药人,玄云宗必杀你! * “阿嚏!” 连着打了一路喷嚏的乔青,摸摸滚烫的耳朵:“难道伤风了?” 后面跟着的陆言探过脑袋:“说不定有人在想你呢?” “唔。”乔青摸着下巴,觉得这也不无可能,眼风四下里一扫,皇宫里的小丫鬟们尽都低着头思春状。乔青笑眯眯拍了拍陆言的肩:“嗯,应该是有人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老子。哎,人帅没的医啊!” 陆言抚额,他真的只是随便一说。 一转头,看见和乔青手腕相连的他家主子,脑袋死死的扭到一边,偏偏那耳朵尖儿泛着点古怪的红色。陆言眨眨眼,对号入座以至于心虚无限的宫无绝瞬间瞪过来,他立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宫无绝以拳抵唇,咳嗽一声,一晃铁链,拉着乔青继续往前走。 两人这是例行的每日宫中一晃悠,正准备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一路走着,乔青和宫无绝依旧不说话,宫无绝还沉浸在自己的纠结里,乔青是压根儿就懒得搭理他。这冷战的沉默气氛一直到陆峰顶不住了,悄悄凑上来:“乔公子,其实有个事儿属下一直没想明白。” “唔?” “当日,你要和皇上将计就计,但是也总该查一查啊,怎么皇上就直接给定了罪呢!” “查什么?” “当然是查线索啊,指不定查出了什么,当下就把此事给了了,也不用麻烦这许多日。” 宫无绝这三个手下,陆言最有谋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陆羽最为狡猾,大抵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他都有一手。陆峰则身手过人,坦率耿直。乔青朝陆言扬扬下颔,那意思——这么低智商的事儿,你搞定。 陆言接到命令,瞬间扇子一张,摇晃道:“查不得。” 陆峰挑眉:“为何?” “你还记得那两张药方么,上面清清楚楚多了两味药,乔公子说不是她开的,可那字迹根本无从分辨。后来咱们又暗中验过,除去字迹之外,连墨汁都是一模一样的。一旦往下查去,扯出了这两张药方,就是乔公子加害皇上的再一个证据。除了药方之外呢,玄云宗可会还有其他的准备,这一查,只会让乔公子的罪名落实的更彻底。玄云宗既然要动,就不会没有准备的动,只说那盒子吧,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到公子床下的,根本神不知鬼不觉。” 陆峰也不笨,只是想问题没有陆言一弯三绕,这会儿立即明白过来:“就是说,那玄天既然做了,就肯定不会留下纰漏。哪怕是查,也只会再一线连着一线查出更多对乔公子不利的东西。反倒不如不查,直接以当初那一方盒子定下乔公子谋害皇上的罪名。这些天让他们越来越摸不透,才会临时做出一些准备不够充分的动作。” “孺子可教。” “那他们如果没有动作呢?” “那更简单了,他们没有动作,就下个套子引他们动作。再不济,只要将那蛊虫推翻,乔公子不就脱罪了笨!” 陆言一扇柄敲到陆峰脑袋上,他隽秀的脸刷一下通红。乔青笑笑,从两人的交流想到了项七和洛四,想来玄云宗为了引她去,那俩蠢货应该暂时无恙的吧。 说话间,已经走到太医院的门口。 早都习惯了她这时间的老太医们,这个时候反倒一个劲儿的朝门口望,见乔青又来了,又是害怕又是好笑。这乔公子还真真是胆大包天,再有个几日都要斩首了,也不急,就每天来皇宫瞎溜达。经过这几日乔青来串门子,反倒不像一开始他们那么惧她。倒是那些贵族子弟,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都一个个抢着找下了不在太医院的工作,集体溜走了。 “玄王爷,乔公子。”老太医们打着招呼。 乔青大摇大摆的走进去:“诸位今日可好?”还不待老太医们说话,乔青接着一屁股坐下:“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说出来,让老子开心开心。” 老太医一噎,还是这招人恨的性子啊! 宫无绝在一边坐下,乔青扭头不看他,随手顺了一方桌案上的点心,一边吃一边笑眯眯问:“说说,今天皇宫里有什么喜事儿,我看你们一个个红光满面。” “咱们太医院能有什么喜事儿,最大的喜事儿就是皇上的身体了。” “好了?” “可不是,咱们的方子还是那个方子,皇上都小恙了多少时日了,一直不见好转。反倒这几天不知怎么的,一天比一天好,啧啧,尤其是今天,那红光满面的,脉象也完全平稳了,先皇保佑啊!” 老太医说的一脸虔诚,乔青撇撇嘴,就宫琳琅那群狂送免死金牌的祖宗,估计也保佑不出什么好鸟。一眼瞧见站在侧门的田宣,想是站了有好一会儿了,捧着一叠药方若有所思。见乔青招手,笑着迎了上来:“院首大人。” 整个太医院都改了口,也只有他还坚持着叫她院首大人。 “坐,最近还习惯?” 田宣看一眼她身旁坐着的宫无绝,像是没敢坐下,站着回道:“是,习惯多了。” “你这人啊,估计不习惯也不会说出来的,那群小子没再欺负你吧?”乔青往嘴里塞了块儿糕点,味道不错,吃的眯起了眼睛像朵花一样。宫无绝皱眉看着笑的春风满面的少年,再看看她面前的田宣,不爽的咳嗽了声:“走了。” 乔青抬头:“上哪去?” 宫无绝四下里看看,见不少人都好奇的望着他,一对上他的目光立即低着头满桌子忙活,不过那耳朵却是一个个伸的老长。宫无绝冷冷对她打了个眼色,乔青恍然大悟,回头朝田宣道:“过两天再聊。” 宫无绝逮着她就走。 直到两人走远了,老太医们才抬起了脸,摇摇头:“还过两天呢,再过两天都好斩首了。” “你觉得没,乔公子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啊。” “这倒是,有点儿有恃无恐的感觉,难道玄王爷会保她?” “诶,那两人往哪里去的?连着好几天都是往那边走,那方向不是出宫的啊……” 众人皆探着脖子往那瞧,见两人远远走去了冷宫的方向,那边少有人烟冷冷清清大晚上的往那种荒僻地方去干嘛?几人对视着挤眉弄眼一脸惊悚:“不会是去打野战吧?啧啧啧,没想到啊,竟然这么重口味。” 老太医们奸笑着缩回了脑袋,徒留田宣望着那个方向,久久站着。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十四章 回信 夜色浓郁,星月无光。 皇宫中从来杳无人迹的冷宫,此时却是热闹非凡。 宫外冷冷清清,杂草丛生。宫内灯烛摇曳,人影晃动。透过模糊的窗纸,一条条影子朦朦胧胧映照其上,乍一看去,足有数十人之多。 这数十人尽皆围着四个白胡子老头,悄不作声望着老头案前的一方盒子。若是有朝中之人在此,定能认出来,这些全部是来自于乔家的大夫。 乔伯岚抻着脖子,盯着四个老头满目火热,身后有人悄悄拽他袖子:“大伯,这真的是半夏谷的四长老?” 此人,便是当日医术大考上中毒休养的乔邱。 乔邱醒来之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乔伯岚欣赏他医术方面的天分,专程向乔青求情饶他一命。乔青想了很久才汗颜的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根本早八辈子就忘到脑后去了。乔伯岚郑重求情,她便准了他继续留在乔府,跟着乔伯岚学医。这人经过了一场变故之后,傲气和尖锐稍稍磨平,倒是比起从前淡泊了不少。 他这一问,乔伯岚也觉得不可思议。 翼州大陆七国七宗三圣门,其中并未有半夏谷的位置。 可是谁又敢说,半夏谷不是站在大陆顶端的一方势力? 医者,在大陆上的地位本就不低,更何况是一个全大陆的至高医学之地。各大宗门势力甚至一些隐世不出的高人都会去求医,时日久了,哪个势力里没有几个宗主长老的欠下半夏谷的人情?武者重诺,这来来往往间,半夏谷便成为了大陆上的一个异数——医学圣地。 这医学圣地和大陆的尚武精神不同,半夏谷尚医。里面除了大夫还是大夫,大多数人在玄气上不过平平,除去那神秘非常的半夏谷主外,武力值可说非常之低。但是低归低,谁敢瞧不起?难道不怕那些欠了半夏谷人情的高手们拿着大刀追着你屁股砍么,只想想那个画面吧,都能让人头皮发麻。所以一旦是半夏谷的人出山,不论走到哪里,定会受到各个势力的优待。 其中尤其谷内的四大长老为甚,不过那是四个医术疯子,几乎从不出谷。 可是此时此刻,这从不出谷的四个医术疯子,就那么活生生的站在了冷宫里乔家人的眼前。今早见到他们的时候,乔伯岚简直怀疑自己眼花了,要不是这四个老头眼高于顶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臭屁模样,十分符合传闻中的牛气哄哄。乔伯岚几乎想扒拉扒拉他们的脸,看看有没有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 连他这等沉稳的人都不信,也难怪乔邱一个劲儿的求证了。 四长老听到头顶的动静,四个脑袋同时抬起来,狠狠瞪了打扰他们的人一眼。乔邱躬身道了个歉,四个老头才哼一声满意了,继续研究着眼前盒子里的蛊虫。 “四长老,如何?” 乔青走上来,那四个刚才还眼睛长在脑门上的长老立马齐齐起立。在她威胁的一眼瞪视下,忍住了躬身行礼的冲动:“回少……回乔公子,此蛊我等已经有了眉目,和乔公子预测的分毫不差,乃是通过一种秘法以偶代人,施以蛊毒。但是一来,这人偶只是个媒介,毕竟不是人之本身,二来这蛊恐怕那主人也尚未完全控制,想要真正炼制成药人,所费时间不菲啊!” 四人捋着胡子分析完毕,又忍不住笑眯眯恭维了一番。 “乔公子果然大智慧,能想到从这蛊虫中获取到炼制药人的秘方!” “乔公子医术超绝,不过几日时间便看出其中端倪!” “乔公子一表人才,真真令老夫心驰神往!” “我等佩服,佩服……” 四周一片寂静。 乔青抚着额头连看都不用看,已经听到了一片乔家人下巴落地的声音。大智慧和医术超绝就罢了,老子一表人才你们佩服个屁!这四个老家伙,什么破演技! 无紫非杏对视一眼,憋着笑低下了头,这就是奴性啊奴性。 半夏谷里谁不把公子捧在手心里,那可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尤其公子性子顽劣,当年没少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什么剃胡子拔眉毛的,那都小儿科,公子六岁的时候就不愿意玩了。可怜的四长老们,从来叱咤风云一见着公子,那就跟老鼠看见猫似的。 宫无绝虽然早知乔青身份,却没想到那神秘非常的半夏谷和她竟是这等相处方式,一时扯了扯嘴角觉得好笑。 乔青狠狠的咳嗽一声:“四长老谬赞。” 四个老家伙缩了缩脖子,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挠头的挠头,捋胡子的捋胡子,就是不敢朝她那里看。 深深叹了口气,她也不指望他们的演技了,赶忙秃噜秃噜把该说的话都给说了:“这些时日在下和乔家一同研究,倒也有了少许的眉目,最起码,总算是将皇上身上被下的蛊解了。不过皇上大怒非常,欲要彻查这蛊虫来历,更希望能以此找到炼制药人的配方。论起医毒之术,在下自是敌不过半夏谷的,遂修书一封求得诸位出山相助。本也不过是以蛊虫为诱,在下并未报太大的希望,倒是长老们此次肯出山,此一恩情,在下没齿难忘。那么……在下斗胆相问,这炼制药人的秘方长老们大概需要多少时日?” “嗯……这乔家的人医术虽然不咋地,但是好歹还有乔公子在此。我等初步估算,若是无人打扰的话……再有个三日时间,定能给公子一个答复。” “三日时间?” 乔青点点头,和宫无绝对视一眼:“此处乃是冷宫,陷害在下的人定是想不到这十日不过瞒天过海之计。三日时间,长老们大可放心,定然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四个长老连连点头。 再寒暄过一阵子,乔青便看了看天色道:“夜深了,在下也该回去了,否则定会引起那陷害在下的人怀疑。” “恭送少……咳咳,乔公子请便。” 乔青翻个大大的白眼,拉着宫无绝在一众石化中的乔家人中大步朝外走去。 待两人远远走了,冷宫中的乔家人才渐渐反应了过来。乔伯岚狐疑的瞅着四个长老,刚才还毕恭毕敬的老头子这会儿立马又威风八面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目光扫一圈众人,吹着胡子昂着下巴开始了蛊虫的研究。除了他们的宝贝少主,谁也别想有个好脸色! …… 夜风静静拂过,冷宫里一丝儿的声音都无。 弯月被缓缓漂浮的阴云遮蔽,夜色骤然暗了下来。 第58节 一片阴暗中缓缓显出道黑影,这影子与夜色融为一体,周身阴诡与飘忽的气质。像是周身浮了层迷雾,竟是让人探寻不到分毫气息,甚至连那面容都是模糊的,哪怕你看着他,实实在在的眉目到了脑子里,却记不起此人的任何特征。 他衣袖一拂,直接大步走进了冷宫。 可刚一进门,气息乍冷! 身后轰一声巨响,宫门霍然关闭。同一时间,宫内大亮。 四下烛火无声点燃,照亮了刚才还人影攒动此时却空无一人的破落宫廷。一丛丛火苗遥遥映衬着黯淡的天幕,霎时亮如白昼。这人四下里环视一周,那半夏谷的四大长老和乔家人全部不见,想来这里不知何处就是那条地道的出口,所有人都已经从出口迅速的转移了。而那方原本被看的极重专门请来半夏谷长老研究的的盒子,正开着盒盖静静躺在案几上,里面蛊虫密密麻麻的颤动着,被人弃如敝履。 这人缓缓笑出声来。 声音桀桀嘶哑逼出去冷宫之外老远老远,透着股让人心颤的诡异。 “乔青,你诈我?” “猜对了,有奖。” 吊儿郎当的笑语从外面传来。 外面亦是光亮如昼,大批大批的脚步声远远响起。 宫无绝,宫琳琅,乔青,还有一众颤巍巍的大臣们跟在身后。大臣们一步一步腿脚都走的不利索了,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皇上和乔青演的一出戏,在脑子里飞速的回忆着这六天时日有没有得罪过这尊煞神!再往后,是被铁链缚住的朱行健,面如死灰一步三晃,已经预示到了自己的下场。 众人并未靠近这座冷宫,离着尚有一些距离。 那人的声音再次传出来,听着没有任何的恼怒,竟像是……满意。 “很好,很好,哈哈哈哈……每日里在皇宫虚张声势,引起我的怀疑,再在这个时候让朱行健听到半夏谷四长老之事。你算准我多疑必察,又在刚刚演了一场戏,以药人为饵,让我以为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好好好,不只给自己洗脱了罪名,还能一举擒住我!哈哈哈哈,我没看错你!” 乔青不答,一切已经很明了了,这六天从头到尾都是个套,没什么好聊的。 “皇帝的蛊也并未解开吧?” 那人一语道破天机,宫琳琅的蛊的确未解开,这几日的身体好转只是个障眼法而已。这六天来,做了极多的准备,不说每日在皇宫里溜达,在细小之处,比如乔家的无罪,宫琳琅的蛊毒,和朱行健的结怨,每日从皇宫离开的方向,半夏谷突如其来的四长老,等等这一切合在一起,才将这多疑的人骗了去。 其实她叫四长老来,也不是没有探查这蛊的意思,只不过即便是四长老,都说不清这种邪门的东西到底如何。至于宫琳琅,四长老有给他把过脉,身上看不出有任何的问题,只是一股阴邪的气息在体内飘移不定。想必他中了蛊属实,只是这蛊,到底要怎么解恐怕还得走一趟玄云宗。乔青皱皱眉,那东西,既然以半夏谷都探不出什么,恐怕本也不是玄云宗制出来的。 她正想着这些,依旧不语。 偌大的冷宫之外只有昏黄的光在风中浮动,非但有暖意,反而添了丝森凉。 “你以为一座密闭的宫殿就能困住我?” 那人的语调依然悠哉,甚至还带了点儿柔柔的笑意,仿佛根本不将他们当做一回事儿。不过即便一直以来都没有人喊出他的名字,他也未以本宗自居,但是谁不明白里面这人的身份——玄云宗宗主玄天。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是没有人会提出来,大燕的皇权和最大宗门现在还不能撕破脸。 而以玄天神秘的玄气等级,一座封闭的宫殿自然困不住他。 不过…… 乔青阴测测地笑起来,猜对有奖!夜色下一口白牙森森,反射着阴湛湛的光,让所有大臣都软着脚退后了三步。宫无绝一挥手,立即有大批大批的侍卫冲上前去,掏出火折子蹲在外面干着什么。少许,一股刺鼻的味道便弥漫在风中。 有人捂着嘴惊呼一声,立马咽下了到口的答案。 是轰天雷! 很明显,玄天也察觉了,他嗓音不复沉稳,带着点病态神经质的疯狂,说不上是怕还是兴奋:“哈哈哈哈……好好好,乔青,这个游戏我喜欢,非常喜欢!” 乔青冷笑一声:“老子也喜欢的很,老东西,你这游戏老子接了!” 轰—— 嚣张之极的话炸响在天幕,尾音久久不散终于淹没在一片一片的巨大爆炸中。 声如雷鸣,陡然而来。 沉沉夜幕被火红的光芒映染,轰隆隆几声巨响,冷宫一角已见塌方,砖石横飞,粉末飘扬,碎屑疯狂的崩炸到天上,那座偌大的冷宫转瞬便被滚滚火苗包围吞噬着。 乔青抱着双臂,一脸倨傲:“打不死你,老子炸死你!” 一边宫琳琅眨眨眼:“未必能炸死他,还是五五之数。” 她自然知道,也不过是出口恶气罢了:“炸不死他,老子也烧掉他一层皮!” 妈的玩游戏,看你一秃毛鸡怎么跟老子玩! 乔青憋屈了这些天的一口鸟气,就在这轰然爆炸声中吐了出来。 后面众人怔怔望着大火焚烧中的冷宫,里面的人没有出来,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有那火汹涌狂燃,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那玄天……那纵横大燕六十载的玄天……就这么死了?他们忍不住一眼一眼朝着前方那道红衣身影瞄过去,越看越是心惊,背上生寒。不,不只他,还有向来极少言语的玄王爷,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游戏人生的皇上…… 满朝文武再集体不由自已的退了三步。 那朱行健更是一屁股瘫坐下去,在这热浪扑面的高温度下,白着脸冷汗狂流。 乔青扫一眼面色微白的宫琳琅,撇撇嘴:“你倒是豁达,指不定那蛊解不了,以后就变成那种药人了。唔,史上第一个药人皇帝,也算名流千古了。” 宫琳琅哈哈大笑,搭上一边宫无绝的肩头,得得瑟瑟一点儿也不羞耻:“老子这不是有兄弟么,怕什么。” 宫无绝肩膀一让,上上下下的扫视着他,像是在想象变成药人之后的好友什么德行。随即退开了两步,以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嫌弃。宫琳琅跳着脚骂他不仗义,乔青抱着手臂看着,有些羡慕嫉妒恨的笑了。 哎,要是冷夏也在这,还用她蹦跶什么呢,直接一切都交给姐妹解决!她仰头望向被染红的夜幕,像是看见那女人冷冷勾着唇左手拿枪右手拿刀的冷酷情形,一身暗黑的气质鬼见了都要跑!啧啧啧,你倒是好,直接上天了事儿,老子在这让人给欺负惨了! 乔青难得的既伤感又带着点儿想念怀念的温暖表情,落在了宫无绝的余光里。 他皱起了剑眉,还是第一次在这小子身上感受到这种气息。怀念么?宫无绝的脑子里不自主的开始剔除她怀念的对象,乔伯渊夫妇?不是,提起乔伯渊夫妇,她的气息是森凉和悲哀。邪中天?也不对。宫无绝下意识的认为,她想的是一个女人!宫无绝为自己这个想法,心里一瞬间开始乱。在他纠结在自己怎么可能喜欢男人的时候,他怎么能忘了,乔青也有可能有喜欢的人! 宫无绝瞬间攥紧了拳。 乔青有喜欢的人…… 七个字在他脑海里飞来荡去,揪的心里沉甸甸又空落落的。会不会有一天,在他依旧挣扎之际,这小子已经干脆利索的成亲了?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宫无绝便恨的牙痒痒。眼前浮现出乔青搂着某个女人,一拜天地,恩爱成双…… 宫无绝骤然射向乔青。 乔青一哆嗦,瞬间闪开他两米,这移动冷气机,没事儿放什么冷气。 宫无绝转开眼,一张俊面沉了下来,极度的无力。接下来的时间里,那大火熊熊燃烧,宫无绝一眼都没看,他不受控制的在脑子里开始排除乔青身边所有的女人,甚至是从他认识以来,她所见过的接触过的所有有可能的女人。 一个一个…… 一个又一个…… 浓烟滚滚,火势渐灭。 火舌极速蔓延,转瞬,那座偌大冷宫已经在一炸一烧之后付之一炬,化为了一堆灰烬,只余点点火星在灰烬中负隅顽抗着明明灭灭。远远的望过去,一眼就能瞧个清楚。一片灰烬中,没有骨架,没有残肢断臂,除了焦黑的土地上能闻到少许血腥的味道,什么都没有。 乔青的眉头皱了起来,还真让他跑了! 靠! 一拳捶在身边人的身上。 宫琳琅让他一拳捶的缩下肩去,咬着牙骂:“朕他妈的是皇帝!” 乔青干笑两声:“手误,手误。” 后面一众文武百官赶忙冲上来,以前没交情的这会儿套交情,以前有交情的继续联络感情,恭喜乔家主,恭喜院首大人,等等声音不绝于耳。对于某人一拳头殴打了皇帝事件,嗯,没看见。 乔青笑着跟众人嘻哈了几句,忽然脸色一变。 她豁然转头死死盯着那片黑灰色的灰烬。如果说玄天跑了,那么只可能是从地道逃跑。四长老等人离开的时间,和他有一段时差,玄天要找地道,也要费些功夫。她吩咐过四长老离开的时候以轰天雷将地道封死,可是玄天依旧从地道走了,那说明什么。他极有可能和四长老和乔家的人撞上! 乔青瞬间朝城外飞去。 …… 城郊,那古井口。 乔青一路飞奔,古井口并未有人,反倒有一滩浓血。 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四长老医术是高,可若玄气和玄天对上,恐怕还要略输一筹。后方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乔青一转头,松下一口气。那边结伴走来的一群,可不就是四长老和乔伯岚等人。扫过一眼,确定人没少,她飞身迎了上去。 “少……” 四长老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终于放了心:“乔公子你没事儿太好了。” 乔青点点头,见他们也没受伤,才问道:“我是没事儿,你们呢?那血……” 四长老对视一眼,高昂着头哈哈大笑,老长的胡子颤巍巍的,哪里还有那种世外高人的风度,简直就是四个偷了糖果的老小孩儿。乔青挑眉,乔伯岚走上来,眼中亦是含着笑意,解释道:“家主有所不知,你命我等将轰天雷一路埋在地道口,堵了那玄天的路。结果谁知那玄天玄气极高,轰天雷一路轰出来,竟然也没死,只受了重伤。那玄天紧跟着咱们,差的路程不多,他恐怕想不到咱们非但不跑,还埋伏在了地道口,待他一出来,四长老等人便合力给了一掌!那血,便是玄天的。” 身后无紫非杏噗一声笑出来。 想当年公子去半夏谷之前,四长老多么有威仪的人啊,自从公子去了,每天和公子斗智斗勇。从一开始,让公子欺负的跳脚,再到后面,也知道耍一点儿阴招,瞧瞧现在,全半夏谷哪一个不是让公子训练的腹黑无耻? 乔青笑笑:“跑了?” “哎,可惜了,重伤了还让他逃掉。不过公子可不知道,他一出来那模样,啧啧,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头发都被烧掉了大半,剩下那几根儿挂在头上焦黄焦黄冒着烟儿,真成秃毛鸡了!” 跑了就跑了吧,反正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能一举灭了丫的,烧成只秃毛鸡也算是出了老子一口鸟气!乔青冷冷一扯嘴角,带着大部队慢悠悠往回走,这次就当是利息,老子的本金,总有一天让你全他妈吐出来! 非杏挎上她的手臂:“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出……” 话没说完,非杏迅速吞了下去,手从乔青臂弯里抽出来。原因无他,对面正站着一个黑煞煞的男人,目光正落在她的手上。非杏迅速把手背身后去,生怕玄王爷冲上来给她剁了。 宫无绝转开眼,难道是非杏? 看见乔青笑靥如花的脸,他远远点个头,乔青瞬间受宠若惊,怀疑地扫射着对面的男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宫无绝让她给气笑了,刚才那段时间,他貌似想通了什么。 嗯,让他继续想一想。 * 宫无绝回到玄王府,静静在自己书房里坐着。 这一坐,便坐了有足足一日一夜。 昨夜乔青的那个表情,不能不说,他有点儿麻爪了。如果乔青真的有喜欢的人,那人应该是什么样……温柔的?可人的?娇俏的?婉约的?无数种样貌的女人在他眼前徘徊不去。宫无绝从咬牙切齿到心乱如麻到眉头紧锁,再到如今,他缓缓的笑了。不似前段时间的纠结和自嘲,反倒如乔青第一次所见他时的模样。 他站起身,挺拔的背脊回复了以往的凌厉,霸道,腹黑,睥睨,一双鹰眸望着窗外沉沉夜空:“陆言。” “爷。”陆言出现在眼前。 “最近老太太有没有消息?” “呃……”陆言挠挠头,回想起一天一封的消息,上面的内容完全相同,信头是对这个孙子的极度不满,信中是感念老人家晚景凄凉,信尾是一句恐吓,再不滚回来成婚老娘就拄着拐杖杀去大燕!陆言想着要怎么回,斟酌道:“还是从前那样,每天都会催。” 宫无绝嘴角一勾:“成婚?” “咳,是。” 陆言自个儿在这纠结着,却没见自家主子有什么抗拒的情绪,以往一提起这个他便会阴郁上几分。这会儿……反常啊:“爷?” 第59节 沉默良久:“嗯,回一封。” 陆言叹气,回什么呢,一样的内容,一样是逼婚,这一封坚决反对的信回过去,指不定就要开始祖孙大战了:“那个,爷,老太太上一封说,你就是娶个蚂蚱也得娶一个回去!那……回什么呢。” “半年后成婚。” “哦,成……”陆言瞪大眼:“成成成成……” 宫无绝回头,微笑:“婚。” 咻咻……躲在外面的陆峰陆羽以光的速度冲了进来。 “主子,您有心上人了?什么时候?咱们怎么不知道?主子是哪家的姑娘?大燕的?直接回给老祖宗成婚的事儿么?不用再考虑考虑?”不是他们想的多,主子决定的事儿通常都没有转圜的余地,可这一上来就成婚,是不是也太快了?貌似他们是爷的贴身侍卫吧,竟然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都没发现?三人面面相觑,爷自己坐了这么一天一夜,就坐出个成婚对象来?这这这……这也太神秘了:“爷,成婚也不用这么急吧?” 宫无绝继续笑。 笑的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脚底板蹿起股诡异的凉意,才慢悠悠的坐回椅子里。 心上人?唔,算是吧,此时想想,这叫法还不赖。他方才已经想的差不多,每每一想到在他还处于迷茫当中,那小子随时都可能已经娶了媳妇过日子,心里便火烧火燎的不爽。半年时间,先让老太太准备着,反正娶个蚂蚱都行了,他娶的就是每天在眼前蹦跶来蹦跶去的蚂蚱,嗯,公蚂蚱。 指尖在扶手上一下一下轻轻敲着,宫无绝闭上眼,如一只希腊狮,在发现了猎物之后的伺机而动,慢条斯理的优雅的却又充满了让人心惊的力量的笑道:“先下手为强。” 三个手下迷迷糊糊的梦游着飘走了。 宫无绝终于睁开眼,他从来就不是扭捏的人,开始的挣扎抗拒过去,现在不过是面对自己的感觉而已——真实的感觉。静下心来的一整日加一整夜,足够他思考的全面,思考的彻底。 既然喜欢,那就喜欢吧。 当然了,他从来也没想过,当他迈出这一步后,乔青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是抗拒还是厌恶。无所谓,那些抗拒的厌恶的不能接受的,他总有办法扭转过来。宫无绝坐到清早,直到外面鸡啼清脆,想通了的男人心情极好的站了起来。 然后,便收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 望着自家主子咬牙切齿的黑漆漆的脸,陆言缩着脖子小小声道:“主子,你要去乔府?可是……乔公子前天夜里便出发了啊,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到底走的哪条路,这会儿下落不明。”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沉默了良久良久,一双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宫无绝一张脸黑的沾点儿水就能研墨了。就在陆言扶着门框腿软脚软险些夺门而出的时候,宫无绝终于勾起了嘴角,阴森森的笑了。 好样的,乔青,别让老子逮到你! * “阿嚏!” 乔青受不了的摸摸耳朵,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最近老是有人不断的念着老子!不爽的朝马车对面踹过去,兰萧嗷嗷叫着跳起来,红着兔子眼缩她老远,咕咕哝哝的抱怨着。 乔青狠狠瞪去一眼,心里越发的不痛快。 解决了自己罪名的那晚,乔青趁着天没亮就收拾东西跑路了。 一来那四个老家伙一回去乔府没了外人,直接褪去了半夏谷四长老的外皮,变身四个老顽童宝贝少主的叫着,叫的她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二来么,她早就说过,这游戏可以玩,但是怎么玩,在哪玩,游戏规则要由她来定。玄天负伤离开,不代表他放弃了游戏,相反之,那个疯子只会越发的变本加厉。若她留在盛京,指不定还有什么样的麻烦,倒不如直接来个消失。 玄云宗在明,她在暗,这样游戏玩起来,才算有意思。 不过…… 乔青望着对面兔子眼红红的兰萧,恨不得把他从马车里丢出去。 她那天刚一出城,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兰震庭,还不待心里不好的预感蹿起来,眼前蓝影一闪,兰萧已经被提溜着后领子给丢进了车厢。她还尚且没反应过来,年过六旬的老人拄着拐杖健步如飞,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没了人影。只有两句话顺着风儿远远飘了过来: “这小兔崽子老子就交你手里了,带着出去见见世面。” “你可给老子看好了他,掉了一根头发老子为你是问!” 乔青将这两句话在脑子里反反复复过了几遍之后,不得不说,她让兰震庭给讹上了。呆呆望着马车里朝她微微一笑很羞涩的兰萧,只觉心里拔凉拔凉的,有没有搞错,她这次是去玄云宗送死的大事儿,竟然把这么个累赘塞进来! 乔青欲哭无泪,带着只兔子去狼窝,还得保证不掉毛,靠,这是神的要求啊! 后面这两天里,乔青终于验证了她的人生,悲剧。 兰萧这小子竟然从小到大没出过盛京,一路上看着什么都新奇,眨巴着他的兔子眼问这问那,她心烦了吼他一句,他就小媳妇一样缩去一边儿,以纯洁无辜又谴责的目光红着眼睛娇娇弱弱地望着她。 乔青叹口气,一勾手指:“来,打个商量。” 兰萧小心翼翼凑上来,她忍住抓起个抱枕闷死这小子的欲望,好声好气商量道:“再有半个多时辰就进城了,能不给老子丢人不?” 双目瞬间晶晶亮:“哪座城?” 素手敲敲车板,外面驾车的无紫收到询问,笑嘻嘻回:“下一站是四方城,咱们出了盛京一路疾驰,这会儿已经到了第二个城镇了,上一个城镇没进去的。四方城算是盛京附近最大的一座城池,毗邻着万厄山,武者极多的,很热闹啊兰少爷。” 兰萧连连点头。 乔青皱皱眉:“万厄山?” 往玄云宗去的这个方向,乔青倒也是第一次走。不过万厄山她是知道的,一座极其危险的山脉群,倒不是因为这山陡峭,而是山内有凶兽。翼州大陆和中国的古代差别不大,这里的玄气和古代的内力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玄气比内力更为直观而已,可以直接发射出体外,并带有颜色分辨。而凶兽,其实就是野兽,只不过在这充满了玄气的大陆,野兽皆不同程度的有所力量增长。 倒是听说过有些非常稀有的凶兽是有智慧的,不过那在大陆上也只是九牛一毛,属于凤毛麟角一类的。 而万厄山上的凶兽,就是真正的野兽了,成群出没,极为危险。不少大宗门的人会组织宗门子弟组着团儿进山猎杀,从战斗中历练经验提升玄气。若是一个人的话,没有个两把刷子大多都是绕道而行。 乔青想着万厄山,并没有发现她怀里的大白掀了掀眼皮,以一副不屑之姿态优雅的喵呜了一声。 这思索的功夫,四方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城门口不少行人马车马匹正排着队进城,乔青拉开车帘扫了一眼,诸多背着长剑的武士混在其中。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直观的感受到了玄云宗的影响力,一个双生果,一个六十大寿,仿佛让全大燕都处于沸腾之中。这一路上,撞见了无数往玄云宗方向行去的人。而距离玄天的六十大寿,其实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放下帘子,便见兰萧欲言又止。 “干嘛?”乔青挑眉。 “你穿成这样,岂不是一下车就被发现了?”指指她的衣衫。 “唔,也是,老子可不想再来一个全城自动清场。” 乔青苦恼的摸摸下巴,心想着这里不是盛京,应该不至于她一出现,就清场了吧?重点是她还想着隐匿行踪来个躲在暗处出其不意呢,这一身红衣服一出现,岂不是瞬间暴露?到时候啥也不用干了,就等着玄云宗的人组着团儿追她屁股后面杀吧。 马车一个颠簸,再次行起,像是过了城检。城内极是热闹,隔着车帘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全数灌进了耳朵,和盛京的热闹又有所不同,盛京天子脚下,再繁华热闹也是有所收敛的。而四方城不然,处处流淌着一股自由的气息。 “公子,就停在这间客栈吧,里面人满满的,看着好热闹。” “唔。” 乔青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想着一去客栈立马换一身衣服,终于深呼吸一口下了马车。 这一下车,傻眼了。 只见大街上来来往往穿梭如流,走着的跑着的站着的,但凡是个男人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一身红衣。一片一片的红衣服在眼前晃来晃去,乔青茫然四顾,见远远一红衣男子长的歪瓜裂枣,一步三摇晃,忽然停在一姑娘身前。刷一下展开折扇,挑起姑娘的下颔,露出参差不齐黄齿两排:“姑娘有礼,在下修罗鬼医,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乔青张大了嘴巴。 那姑娘也不是个好惹的,一把拖过身边另一红衣男子:“什么登徒子,修罗鬼医可是本姑娘的哥哥!” 乔青的嘴巴变成o形。 “哪里来的小子,挡着客栈门口让不让人进啊!毛都没长齐刷呢真当自己修罗鬼医啊呸!” 乔青眨眨眼,一店小二迅速冲了出来:“客官里面请,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咱们这有最好的上房。”这句话是冲大汉说的,说完顺便一扫乔青,一脸嫌弃:“客官闪开点儿,进不进店啊,不进店别妨碍着咱们做生意。” “客官莫要生气,现在的人啊,谁都说自己修罗鬼医,甭理他们,来来来,小的给您最好的位子。” “哼,那是你不知道,老子跟修罗鬼医可是兄弟,拜过把子的!” 远远的小二带着大汉进去了,还能听见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兰萧肩头一抖一抖,无紫非杏蹲在地上噗嗤大笑,大白喵呜喵呜乐的直打滚。 乔青无语的摸了摸鼻子,捶着马车仰天咆哮:“老子是真的,真的!” 满街行人:“切——”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十五章 混蛋 虽然满眼晃荡着山寨版很让人无语,但是另一个问题也算是解决了。 乔青极富阿q精神的想,这下子也不用换衣服了,哪怕她光明正大的站在玄云宗的眼前,高声大吼着“老子是修罗鬼医你们来杀啊来啊”,恐怕换来的也只有一个不屑的白眼儿而已。 这算不算是出师大捷? 想着想着便在客栈硬邦邦的床板儿上睡了过去,睡前的唯一一个想法就是:还是乔府的床铺软啊,嗯,宫无绝那张也不错。 乔青这一觉,一直睡到天擦黑。 之前在马车上一路颠簸都未睡好,到达四方城的时候又是大中午,待到她晚上睡醒迷瞪瞪的望着外面漆黑的夜,才意识到,时差倒了。她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让自己从起床懵中清醒过来,这才出声唤道:“非杏。” 非杏端着水盆走进来:“公子,已经丑时了。” “这么晚了,客栈还有东西吃么。” 乔青一边净面,一边咕哝着。非杏望了望天,公子这个时候起床,不是应该先问问兰萧少爷么,没良心啊没良心:“有的,最近这条路客流量可大的很,客栈都变成通宵营业了。不过公子还是别下去了,奴婢一会儿去吩咐小二,就在房里吃吧。” “唔?” 乔青从面巾中仰起脸,挑眉询问。 “也不知怎么的,晚上的时候陆陆续续涌进来极多的武士,四方城里的客栈一下子便爆满了,不少人在底下就着个旮旯过夜呢。现在楼下满满的都是提刀带剑的武士,那气氛……”非杏想了想,这么形容:“剑拔弩张的。” 乔青一愣,这么奇怪? 若说都是去往玄云宗,四方城客栈爆满也情有可原。可明明中午的时候还有空房,到了晚上便供不应求到要打地铺了?除非是什么原因让住在这里的房客中午退了房,晚上又不得已再回了来…… “是够奇怪的,兰萧少爷晚上醒了一趟,还准备下楼去用膳呢。刚走到楼梯口,就吓的兔子一样逃回房了。” 乔青撇撇嘴,洗漱完毕,一身清爽。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去。” 站在二楼的长廊上,终于感同身受了非杏的形容,剑拔弩张。她倚着廊栏往外瞧,楼下一个大厅里灯火通明,桌子椅子几乎满座,这么看下去乌压压一片的脑袋瓜子。剩下还有不少人倚着墙根儿打坐休息,然而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丁点的声音。不论是吃饭的,过夜的,尽都手不离剑警惕的盯着四方,仿佛一有不对就要抽剑跃起拼个你死我活。 小二小心翼翼在堂内穿梭着,忽然碗盘碰到桌面带起声颤巍巍的脆响。 响声一起,所有握住剑柄的手都是一紧。 尤其是小二身前的两个男人,一个八字胡,贼眉鼠眼,一个刀疤脸,凶神恶煞。那刀疤脸连剑都抽了出来,霍然起身如临大敌。明晃晃的剑芒反射在大堂内,小二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满脑门的大汗:“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刀疤脸扫过四周,看向一众投射来的鄙夷目光,脸上挂不住了,一脚踹在小二胸前:“滚,笨手笨脚!” “谢谢大爷不杀之恩,谢谢大爷。” 那小二朝后一仰,一屁股坐到地上,什么也不顾赶忙爬起来捂着胸口朝后堂跑。堂内再次恢复静寂。那刀疤脸刚刚坐下,剑锋还没归鞘,便听一声阴险的嗤笑自旁边响起:“胆子这么小就莫要留下了,夹着尾巴回去也省的一不小心送了命!” 堂内四周皆有人哈哈笑出声。 第60节 刀疤脸举着剑一指说话的人:“你说什么!” 那人也摸上手边的兵器:“说你胆小如鼠一点响动吓的尿都要流出来了,熊包德行还不如早些回家搂着媳妇热炕头去,留下也不过是两手空空,说不得一条小命便喂了万厄山的凶兽!” “你找死!” 刀疤脸举着剑就冲了上去,那人不慌不忙只见绿光一闪,他便轰然倒在了地上。 “绿玄!” “是绿玄!” 四周响起不少惊呼,再看那说话之人已带上浓浓忌惮。八字胡男人大惊失色,冲上去扶起只剩下一口气儿的同伴,却不敢出手,撂下一句狠话趔趔趄趄的跑了。 堂内一时无声。 众人垂眸思索着,有的面露难色,有的脸色凝重。极久极久的沉默后,有几个人从地上坐了起来,收拾好细软垂头丧气地出了客栈。倒是还有一部分挣扎了片刻,便被眼中的一丝贪婪之色给压了下来。之前那男人收起武器得意一声冷哼,环顾四周还留下的人扔出一句不屑:“不自量力。” “呵,好大的口气!” 客栈之外,伴随着这句挑衅的狂言,稀稀拉拉的脚步声远远传了进来。 所有人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队年轻的男女,乍一看足有十几人之多,尽是绫罗绸缎华衣美服。走在前面的一双男女,女的相貌明丽,一身百碟穿花裙层层叠叠,脸上带着点矜骄之色。男的高昂着头,眼睛不离之前动手的绿玄男子,射出一波又一波的挑衅轻蔑。 绿玄男子皱起了眉头:“你是何人?” 他却并不理睬,带着人大步走了进来,寻了个正好空出来的桌子,殷勤的让身边女子坐下:“这等粗陋地方委屈师妹了。” 女子巧笑嫣然,款款坐了下去:“脏是脏了点,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 旁边众人纷纷落座,瞧着两人恭维着调侃:“方师兄对林师姐真是好啊,郎有情妾有意,可要羡煞咱们了。” 那林师姐眼中掠过丝厌恶,捂着嘴笑道:“你们可莫要乱说,若是被旁人听见可要误会了,方师兄从来仁厚,对大家都是好的。这一路上全靠了方师兄保护咱们,否则啊,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成了凶兽的腹中餐呢!” 一旁的少女们吐着舌头不敢多说。 那方师兄也仿佛看不出女子的推托,反倒以为这是赞赏,昂着头越发春风得意。一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旁边的绿玄男子挂不住了面子,再吼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哼,我是什么人?”方师兄这才看向了他:“你还不配知道!” “噗——” 一声喷笑由角落里响起。 方师兄霍然扭头,除了他之外,客栈里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笑声吸引去。原因无他,本来这群人看上去便不怎么好惹,言语间高人一等,像是大宗门里出来万厄山历练的子弟。尤其是那被唤作方师兄的人,对着那绿玄男子都是满满的不屑,可见是有真本事的。众人摸不清他们的身份,没有人胆敢插言。 而这声笑,无疑是对那方师兄的挑衅。 客栈里的一方角落,大亮的灯光正是个死角,那里幽幽暗暗看不太清晰,可见三人围桌而坐。正对着他们的是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一个低着头默默扒饭,另一个一脸茶水仰头发出一声哀怨的大吼:“公子!” 对面貌似是公子的红衣男子,笑嘻嘻把丫鬟脸上的茶叶梗子给摘掉:“误会,误会。” 正是乔青主仆。 乔青一边给无紫擦脸,一边高声招呼小二:“再上一桌。” 那小二原本是极怕的,不知怎的被这红衣公子一唤,含着笑意的嗓音瞬间打破了紧绷的气氛,点头哈腰屁颠屁颠的便去了。乔青背对着众人,看不清她的模样,方师兄冰冷的目光带着怒意射过来:“你笑什么?” 被喷了一头一脸茶叶的无紫,自然是不敢跟乔青发脾气的。一肚子郁闷没处发泄,直接扭头劈头盖脸的骂过去:“脑子有病吧我家主子笑什么关你屁事啊以为自己是谁呢什么都想管我家公子房事和不和谐用不用也跟你报备啊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了还管这管那的管的倒是多一个大男人娘们唧唧的闲着没事儿逮着人就问人笑什么咱们笑什么跟你有半毛钱关系没有啊这不犯贱找骂呢么……” 乔青抚额。 非杏喷饭。 听着无紫一句一句不带换气儿不带重复的机关枪一样的破口大骂,把后面那方师兄骂的脸都绿了,满堂宾客听的瞠目结舌,禁不住两人一起憋着笑。果然是无紫啊,暴力女人。 终于,一炷香的时间之后。 无紫深深深呼吸了一口,咂了咂嘴巴骂舒坦了,又恢复成笑靥如花:“诶,这小二怎么还没上菜呢,公子饿不饿,奴婢再去催催吧。” 乔青甚至听见了眼珠子脱眶而出满地骨碌滚的声音。 方师兄那张脸,何止是绿了,他刚才完全被这丫鬟的泼辣给骂懵了。以他方展的身份从来让人追捧,何时受到过这样的羞辱。反应过来一张脸赤橙黄绿青蓝紫难看的不成样子。唯有一句,回荡在耳朵边儿上: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了。这绝对是戳中了他的心窝子,他追求师妹林书书多年,万事捧在手心上从来好脸儿相迎,她虽待他也算和善,却从来没给过一句准话。 方展拍案而起。 还不待说话,一边林书书已经冷哼一声:“小小奴婢竟敢如此放肆!这位公子,贵家的下人也太没教养,说不得,本姑娘便要帮着公子教训教训了!” 话音没落,一道绿色的玄气便倏然射了过来。 “绿玄!” “又是绿玄!” 一边响起阵阵大呼,这一小小客栈里,竟然卧虎藏龙有两个绿玄。再想着这女子换那男人为师兄,岂不是那男子的玄气更加深厚?开始的绿玄男子更是感同深切,这女子的玄气比他还要精纯上几分,暗叹着幸亏有那不知死活的三个主仆先给探了路,否则今日可要危险了。 这一切的思绪只在眨眼间,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瞬间张大了嘴巴。 所有人此时都是一样的表情,目瞪口呆。 刚才那道玄气射过去,竟是到得那三主仆的跟前儿无声无息的便……消失了?不错,消失,谁都没看见那三人有何动作,玄气却好似外强中干一样,在一瞬间蔫蔫巴巴的消散了。 高手! 有人霍然起身,骇然的望着那三个主仆。 “怎……怎么会……”林书书茫然四顾,她刚才那道玄气完无留手,本就是为了取那嘴贱的丫头性命!却怎会变成这样?她不信邪的再次发出一道玄气,同方才一样,眼看着她全力而出的玄气到了那方桌子之前,再一次化为了泡影。 最诡异的是,那三个主仆竟是连动都没动。 红衣男子悠哉喝茶。 两个丫鬟不屑冷笑。 林书书猛然看向身边的方展:“师兄……” 这一声唤,缠缠绵绵娇娇柔柔让乔青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集体阵亡。 那方展更是连魂儿都掉了,什么都顾不得只想着替师妹讨回这场子:“怪不得胆敢如此肆无忌惮,原来竟是有两把刷子!” 话落,出招。 青色的玄气却未引起轰动,有了方才那一诡异的场景在先,众人也只叹了一声果然这男人更是强悍。而同样的,这道玄气亦是在桌案前无声消散。乔青放下茶盏,倒是有点意外这方师兄的天赋,当时乔文武回乔家的时候,只是个绿玄就狂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男人不过二十岁的样子能达到青玄,倒是有狂妄的资本。 她摸着下巴终于回过了头,目光定在那林书书的身上,十五六岁的样貌的确清丽明艳,不过眼中的小心计太过明显:“姑娘不是要帮着在下教训教训丫头么,唔,这两个丫头也的确是不懂事,是该要管教管教了。姑娘请便,在下绝不阻拦。” 乔青说着,素手一扬,一个“请”的姿势表达了极为诚挚的意愿。 在场的人不由发出一阵闷笑。 这男子也太阴险,明知道对方已经出手了三次,根本就碰不得她们一根汗毛,此时说出这种话岂不是让人郁闷死。 林书书还沉浸在乔青的面容中,那昏暗的客栈一角,红衣男子转过头的一眼,她便整个人处于震撼之下,好个俊美男子!然而听完了她的话,又见她看着自己根本就没有其他男人呈现出的痴迷,反倒是一丝不屑闪过,便整个人羞愤欲死。方展将林书书护在身后,四下里看着,忽然抱起拳头高喝道:“在下玄云宗方展,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可否卖玄云宗一个薄面。” 林书书一愣,也瞬间反应了过来。 师兄在玄云宗可说是年轻一辈中的天才人物,这男子根本不可能压得过他,至于那两个贱丫头,就更没有可能了。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周围隐藏了一个高人。而这个高人不知为何,竟会在刚才出手帮了她们一把。 林书书也抱拳问道:“在下玄云宗林书书,家父乃是玄云宗长老林寻,不知前辈能否卖家父一个薄面,小女在此感激不尽。” “霍……” 一阵抽气声此起彼伏。 竟然是玄云宗的人!难怪这两个年轻男女都是高手了。 唯一没有惊讶的便是乔青了,早在他们进入客栈的时候,乔青便推测出了这些人的身份。玄云宗的人,身上都有着一股子高高在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德行,见谁都用鼻孔看人。她冷笑一声,看着依然在抱拳问向半空的两个傻鸟,忽然嘴角斜斜一勾…… 这阴险的笑容一出现,无紫和非杏就集体向那群玄云宗的人投去了一个慰问目光,兄弟姐妹们,一路走好吧! “玄云宗……” 半空中果然回复了一声低沉的呢喃,这声音非远非近,因为压的极低倒是像一个老者发出,似是在思索。方展立即惊喜的四处看:“是是是,我等乃是玄云宗子弟,前辈可是识得我宗长老?” 他问完,顺便朝着乔青阴狠的飞去一眼,只要确定不是这主仆三人,他就完全没了顾忌,定要让这不知死活的三人受到教训!但是另一方面,还要确认这前辈高人和她们没有关系。 “长老……哼,就是玄天亲至,也得喊老夫一声爷爷!” 方展一惊,和同样大惊失色的林书书对视一眼,一旁玄云宗的子弟们捂着嘴巴不可置信。宗主亲至也要唤一声爷爷?他们不敢确定这是真是伪,若是真的,那此人该是有多强?可若是假的……先不说这前辈说话底气十足,就说人家一个隐世高人,至于拿他们耍乐子么。 方展朝半空中行了一个大礼:“见过前辈。” “嗯,玄天那孙子近来可好?” 无紫非杏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两张俏脸憋的通红通红,看着自家主子一边喝茶一边极其淡定的唤人家宗主孙子,再看看玄云宗那些子弟吃了屎的表情,敢怒不敢言,半信半疑完全一头雾水。方展顶着一张紫气东来的脸,抽搐着嘴角不敢怠慢:“是,前辈,宗主一切都好,多谢前辈挂念。” “嗯,如此甚好,老夫出山不久,今日路经此地,一来得知那孙子一切都好,了了老夫的一宗心事。二来,今日巧遇故人之后,顺手帮了一把,老夫心怀大慰啊!” 这声音狂笑起来,几句话也让在场的人听了个明白,那孙子,指的自然是玄云宗宗主了。而那故人之后,恐怕就是旁边角落里那主仆三人。方展恨恨然的握起了拳头,如此一来,岂不是没了教训那小子的机会。然而这声音再一转:“听说万厄山上出了点什么麻烦……” “是,前辈,我等本是入山历练,没成想每次走到一处山腹里,都会遭遇一群凶兽的袭击。这群凶兽为鸟,力量极为强大,它们分出一部分疯狂的袭击我等,剩下一部分盘桓在一处山壁上。几次试探之下,我等斗胆猜测这些鸟群定然是在守护什么东西。正奉宗主大寿,便想取了那东西为宗主贺寿来着。可是不知为何,这个消息竟然突然走漏。如今留在四方城的……”他扫了一圈客栈内的众人:“尽都是为了此物。” “哦?那这么说,你们也不知那物为何?” “我等绝不敢蒙骗前辈。” “原来如此,可惜啊,老夫明日清早便要离开,否则倒是可以和你们一同走上一趟……既然那万厄山如此凶险,不若你们便带上我这故人之后一程吧……吴家小子……” 乔青立即起身,满面恭敬,演技之好让无紫非杏连连翻白眼:“小子单名一个珏字。” “好,你玄气不精,切不可单独行动,便跟着玄云宗一道过万厄山吧。” “是。” 一个字之后,半空中便没了声音。 等了良久之后,想是那前辈已经离开了,方展等人才齐齐松下一口气。 乔青转向他们:“多谢阁下带路了。” “哼,莫要给咱们添麻烦便好!” 那方展先是不忿冷哼,本来那群凶鸟便极难对付,更何况还有满城人都在打着那不知是什么的主意。那前辈方才又透露出此人玄气低微,竟然要带上这么个脓包!方展越是想,便越是烦躁,忽然一抬头,看见眼前这小子一张弱不禁风的脸,眼中一抹精光迅速划过。既然那前辈明日便启程出发,那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带着这小子过了万厄山,也算是完成了那前辈的交代。 吴家……大燕之中,并未有姓吴的大宗门大家族。那前辈既然比宗主的辈分还要高上许多,想来年纪定然过百,恐怕这吴家早已落没了。想到这里,方展便换上了笑脸:“好说,不知吴公子祖上……” 乔青暗笑一声,脸上悲悲戚戚:“哎,莫要再提了。” 果然如此! 方展和林书书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个同样的意思,既然没有了后台,那还不是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到时候一旦出了山,寻个没人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便是那前辈以后问起,也无从查证。 林书书笑靥如花分毫看不出心底的嫉恨:“吴大哥,方才是一场误会,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呢!吴大哥是前辈的故人之后,前辈和我们宗主也有些交情,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吴公子上去休息一下吧,待到明日清早,我等一同出发。” 一场插曲很快结束,从剑拔弩张到得后来,乔青和这方展称兄道弟各怀心思,最后还是被方展等人热络的送回了房间。下面的人不免羡慕这姓吴的小子好命,竟然靠上了玄云宗这等大树。倒是也有聪明的,默默为这小子同情了一把,按照那方展和林书书之前的所为,不过丫头一句话便想置人于死地,恐怕这吴家小子活不了多久咯! 第61节 而此时此刻,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三个人,正窝在房间里面哈哈大笑。 无紫和非杏抱着脑袋险些要学大白打滚,公子这一招可真是高啊,不但轻描淡写的将那万厄山的事问了个清清楚楚,还骗得他们一同带路进山。到时候……两人嘻嘻哈哈的对视一眼,已经预见到那群人的悲惨下场了。 “公子,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乔青走到床前,一把提溜起鸠占鹊巢的大白,整个人仰了进去。想来玄云宗的人是不敢欺骗那劳什子前辈的,既然他们说不知道,那恐怕是真的不知道了。之前便疑惑这些人是因为什么又折返了回来,可是一个个讳莫如深的样子,她便顺势这么打探一二。如果说都是为了这个东西才留下的,那便解释的通了。 万厄山上凶兽众多,恐怕那些人得知了这个消息,白日里已经试过对付那群凶鸟。可惜无功而返又不愿放弃那群鸟守护的东西,晚上自然没人敢呆在凶兽环绕的山中,便全部回返了来,造成了四方城内客栈爆满的情况。若是说,一早便知道了是什么,恐怕还有人掂量掂量值不值得,问题就出在那东西究竟为何,众人全不知情。越是如此,便越是会把它联想的珍贵非凡。 至于玄云宗那伙人,一行人的实力在她看来只能说马马虎虎,但是在这四方城里却算是拔了尖儿的,尤其是人数众多。结果却连那群凶鸟守护的东西是什么都没看见,只能说,那群鸟的力量很强。如果她自己去,对上一个两个自然不怕,怕就怕这一群的凶鸟冲上来,到时候左右开弓极为麻烦。 现在正好,有这一群炮灰开路。 眼中一抹奸诈的光闪过,乔青笑眯眯抓着大白枕在脑后当猫肉枕头。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众人早早便等在了客栈门口。 已经有不少急着捷足先登的天没亮就出发了,玄云宗的人也急着走,可惜一早答应了那个前辈,只有呆在这里等那姓吴的小子。乔青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方展连续敲了几次门,就在最后差点要暴跳如雷破门而入之时,那门终于开了。 乔青精神奕奕的走出来:“方公子,你也起的这么早啊。” 方展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只看这小子的面色,就知道昨天睡的有多好!难为他们在客栈外面等了整整一上午。这该死的小子,等过了万厄山有你的好果子吃:“吴公子,若是你耽误了我等寻宝的大事儿,便是有那前辈撑腰,我等也不会放过你!” 乔青微微一笑,丁点都不担心:“在下虽然玄气低微,但是眼力尚可。这四方城内恐怕阁下这支队伍才是最强的一支,剩下的人不是散修便是三三两两的结伴,阁下又有何好怕?有人去探探路,不是更好么。” 走上来的林书书心下一惊。 她盯着这张俊美的脸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这人笑吟吟的表示让那些人去探路,让她心下倏地凉了下来。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们的计划能成功么。林书书升起个不好的预感,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再想一想,此人玄气低微是事实,那前辈说的绝不会有错。 不管什么样的心机,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一切都是空谈! 乔青扫过她的脸,心下冷笑一声。昨晚那绿玄虽然狂妄,但是有句话说对了,不自量力。那群人被贪婪冲昏了头脑,哪怕没有玄云宗的人,他们也定然会一拥而上:“走吧。” 众人启程出发。 并未乘坐马车,一路步行上山。 山林中路不难走,但是马车行进的声音会引来凶兽的袭击。乔青带着昨天睡了一整夜完全一头雾水的兰萧,后面跟着无紫非杏,完全无视了前面急的抓瞎的玄云宗众人,一路晃晃悠悠欣赏着景色。 兰萧扯扯她的衣摆:“不是说山中尽是凶兽么?怎么走了这大半天……” 乔青也奇怪的很,走了这半天,别说凶兽了,连只野鸡都没看见。一路上静悄悄的,只有脚底踩过枯枝的声音,静的人心里发毛。这哪是什么凶兽遍布危险丛生的万厄山?可是偏偏地面上,不时可见凶兽曾经行过的痕迹,就好像这些原本生活在此地的凶兽,远远看见他们来了,都躲了起来一般。 乔青正皱眉想着,便见兰萧盯着她半天。那目光……就仿佛看见了一只披着人皮的顶级凶兽。 乔青摸摸鼻子:“干嘛?” 兰萧瞄一眼前面的人,小小声弱弱道:“是不是你凶名在外,连凶兽都被你吓跑了?” 后面无紫非杏捂嘴笑,乔青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滚!” 两人斗着嘴,尽都没注意到怀里的大白仰头打了个哈欠,露出嘴巴里两排尖利的小牙齿,森森得意。 “乔公子……” 前面方展冷着脸喊一声,乔青立即微笑扭头:“走走走,咱们快一些,我好像已经听见有人打斗的声音了。” 方展不屑的嗤笑,听见有人打斗的声音?你以为自己是紫玄么,这里距离那鸟群之地尚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就连他都没听见任何的声音。方展懒得再理这人,一路上的不顺眼加上今早的耽搁和昨夜结下的仇,他已经打定主意一旦得到了那个东西,待到翻过这万厄山就将这四个人杀了! 这阴狠落入乔青的眼里,她垂下眸子轻笑一声,扯着兰萧跟了上去。 小半个时辰后,方展等人也听见了远远的打斗声微弱传来。空气中开始弥漫了血腥的味道,挥之不散,可是奇怪的,竟然一路走着还真没看见一头凶兽,和他们之前在万厄山中历练的情况截然不同。方展心下一沉,只怕是这血腥气将凶兽都引到了那方,到时候可更难对付了。 众人加快了步子。 渐渐的,让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已经浓郁到极致,打斗声,惊呼声,惨叫声,撕扯声,声声清晰的听入耳里。直到转过一个山坳,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开阔的一个山腹里,终于一切都映入乔青眼帘。 方圆足有百丈的一大片空地,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山壁,而一侧的山壁上,一群硕大的鸟类徘徊在某个洞穴前。这鸟群足足有数十只之多,每一只都足有半人小,瘦骨嶙峋的尖利爪子呈灿金色,烈日下闪烁着极为凶悍的厉芒。还有另一群数十只,正在和空地上的近百个人厮缠着,鸟翅一扇,便是一股猛烈的腥风,鸟爪一抓,便有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鸟群的力量大概单只可在黄玄上下,可禁不住多。这些人互相之间存有芥蒂,和鸟对抗的时候还要防备着有人偷袭,而鸟群却极为默契,一时将这些赶来的武士们打的如山倒。尤其不知什么原因,她们一到,这些鸟就仿佛整个发疯了一般,越打越是疯狂。就连上面的那些都尖叫着俯冲下来,冲入了战局。 地面上已经叠起了十几具尸体,更不用说那些残肢断臂,满地血红。 方展二话不说带着人冲了上去。 后面还有诸多的武士源源不断的到达,尽都红着眼睛一扫那鸟群方才栖息之地,贪婪大吼着冲了进去。 乔青隐在后面,狐疑的四下里看看:“有没有觉得古怪?” 无紫非杏点点头:“公子是说,这些鸟不来袭击咱们?”两人一指前方,那些杀红了眼睛的鸟在人群中疯狂的扫虐着,偏偏他们后退的这里竟然没有一只上来,的确是古怪,古怪的连两人都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家主子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顶级凶兽了。 乔青瞪过去,两人立即干笑着望天。 不管这些鸟是怎么想的,既然没有人来袭击她们,她更乐得轻松。她抬头看向之前鸟类栖息的那里,极高极高的山壁上,有一片黑漆漆的地方,像是一个洞穴口,恐怕这群鸟守护的东西便在里面。 “这些鸟是什么品种?” 提起这个,乔青瞬间弯起了眼睛,清亮清亮的黑眸笑成了一双月牙:“金足鸟!” 兰萧眨眨眼:“什么东西?” “一种翼州大陆上极为罕见的鸟群,此鸟凶残暴戾,以人肉为啖。鸟胆可入药,并且是绝好的药!”乔青非常之欢脱,这绝对是意外收获了,不论那东西是什么,只得到这一大群的鸟胆,都做梦也会笑。 这副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鸟胆朝着她哗啦哗啦飞过来,乖乖飞进她的药炉里的猥琐表情,让兰萧弱弱抖着腿,一针戳破她的美梦:“这么多的鸟群,这些人根本招架不住,怎么要鸟胆?上上上天有……” 乔青从梦中醒来,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兰萧瞬间闭了嘴。 她满意的环视一周,摸着下巴笑的神秘又奸诈,鸟群是多,但是人不也多么…… 时间缓缓的过去。 方展等人陷入在艰难的战斗里,身边一声一声的惨叫,早就把乔青给忘到了脑后。眼看着在场的人越来越少,方展一边杀着,一边大喝一声:“莫要再各自为政!咱们先一起解决了这些凶兽,到时候再凭着真本事夺宝!” 一边有人出声质疑:“若是你们偷袭又怎么办?” 这话倒是真的,这里的人全是为了那东西而来,每一个都是对手都是敌人。让敌人团结一心,这简直就是屁话!然而这问话刚刚落地,那喊出声的人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里,因为分心脖子上被鸟爪一抓毙命。在场的人一瞬心凉,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吞着唾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对付群鸟。 “你们看见了,再这么打下去,咱们都要死!” 林书书射出一道玄气,迎上一片硕大的鸟翅,被腥风扇的蹬蹬退后两步:“我等是玄云宗之人,玄云宗的威望你们还信不过么!不管是谁,只要敢在打斗中偷袭,便是和我们玄云宗作对!” 众人沉默了一阵子,只有打斗的声音和风声呜呜作响。 片刻后,有人大喝一声:“好!” “杀!先杀了这些凶兽!” “杀啊!一起杀!解决了这些凶兽,咱们再各凭本事!” 一阵阵的呐喊声过后,倒也没人再对身边的人偷袭动手。本来么,都是为了朝玄云宗而去,若非半路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都聚集在这里。可那东西到底是什么,还真是没人知道,恐怕即便是得到,也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运气。可剩下的人若是东西没得到先得罪了玄云宗那可不划算了。众人心里一瞬转过这许多,尽皆都达成了协议。 一致对外之后,战局稍稍有所松动,不再像方才的一边倒。可是这些鸟也越来越疯狂,所有的鸟的注意力都被下方这群外来者给吸引,哪怕是在上面洞口盘旋的鸟,尽都俯冲了下来。 白热化的战斗。 时间缓缓的过去,地上的鸟尸也越来越多。 整个地面已经完全被血泊所覆盖。方展等人越打越是激动,凶兽没有智慧,一切行动只凭本能,它们越是疯狂,就代表着守护的那个东西越是珍贵!一众人忍不住将贪婪的目光朝着山壁上的洞口望去。 这一望,齐齐一个愣怔。 “那上面……” “那是……我的天,那是什么!” 方展狐疑的一皱眉,即便正在和一只金足鸟缠斗着,也忍不住朝上望去。一眼过去,那双目迅速瞪大,头发都快要炸了起来。反应过来的一瞬猛然喷出了一口浓血。紧跟着一只鸟翅霍然扇来,他倒飞出去三丈远,直到轰然砸上了山壁才滑落下来。 方展躺在地上,险些当场气晕了过去。 他嘴里喷着血,睚眦欲裂发出了一声疯狂的怒吼:“混蛋!”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十六章 这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可说是喊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巨大的怨气朝着上方汇聚而去,不论是鸟群还是人群,尽皆在这一变故下停了下来。他们仰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壁,一片幽黑而神秘的洞穴口处此时正站着两男两女,一个红衣男子抱着只肥猫站在最前,带着三人一猫高高俯视着他们微微一笑。 这一笑,险些把他们气的集体吐血阵亡! “你是什么人?” “这个不要脸的混蛋!” “偷宝贼,有人趁机偷宝!杀了她!” 一阵一阵的怒吼声惊呼声跳着脚唾骂着,看看地上这些尸体吧,他们和这群凶鸟打生打死,损失惨重死伤无数的时候,竟然有人借着他们转移了所有鸟群的注意力,轻而易举的攀上了那座山壁,大摇大摆的站在了洞穴的门口! 这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郁闷?辛辛苦苦厮杀了半天,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而更要命的却还不止于此。大群大群的凶鸟见有人竟然靠近了它们守护的地方,仰天齐齐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这鸣叫汇聚在一起尖利凶残的震人耳膜。少数头鸟疯狂的仰冲而上。众人的嘴角纷纷勾起抹痛快狠辣的弧度,只有四个人竟敢去招惹这群疯鸟,死吧,死吧! 他们要亲眼看着这四个人被鸟群撕成碎片! 然而让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这群鸟一靠近那男子,竟然齐刷刷停了下来,浑身坚硬的羽毛全数炸了起来。它们在半空盘桓着嘶鸣着扇着翅膀亮出爪牙却不敢靠近一步,这仿佛看见了天敌的又惊又惧,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这还是刚才将他们杀的七零八落的凶兽么?在那两男两女面前,它们竟然变成了一群无害的小绵羊? 紧跟着,小绵羊们围着半空盘旋了数圈…… 忽然发了疯一样再次俯冲而下! 处于狂暴中的鸟群不知什么原因不敢和乔青等人正面对抗,却将滔天的愤怒全数发泄在了下方的队伍中。所有人脸上的冷笑一瞬间完全僵住,眼睛陡然瞪大了起来,惊恐的慌乱的不可置信的奋力抵挡。 “啊……这群蠢鸟!” “救命啊,快跑!它们已经疯了!” “见鬼的东西,你们去杀了上面的人啊……” 炸了毛的凶鸟和方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它们更加残暴,更加疯狂,连力量都上涨了一个台阶。 一爪子下去就是一片血沫! 乔青一头问号的望着下方混乱惨烈的情景,手中蓄积了满满一击的玄气缓缓放开,摸摸鼻子连自己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凶兽了。 转身,眼前一片黑漆漆的洞穴大概百尺见方,空空旷旷一眼便可望见尽头,最深处一块儿高高的石台铺满了枯黄的稻草,太过漆黑里面的情形暂时看不清楚。这和她开始以为的这是鸟群的巢穴并不吻合,它们数量众多个头太大根本住不进这里来。 第62节 乔青走了进去。 衣摆却被人拽住。 她扭头,看见一手扒着洞壁,一手死死拽着她,两眼挣扎地望着下方群战的众人,貌似是想要跳下去救人又貌似不敢的兰萧。他双腿不断的抖啊抖,他白皙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悲天悯人的纠结,乔青觉得如果不扶他一把,估计这二货又要吓晕了。 她逮着兰萧往里走。 这货死死扒着洞壁。 “你不管他们啊?死了好多人!” “管啊。” 他还没来得及惊喜,便见乔青咧嘴一笑,白牙森森:“老子等会儿去帮忙收尸!” “你你你……”颤巍巍的手指在半空晃啊晃,兰萧被这冷血的态度给惊到说不出话,蹦到了嗓子眼儿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乔青冷笑的视线中识时务的咽了下去。他毫不怀疑,只要再吐出一个字,就会被她一脚踹下去喂鸟。 乔青扫一眼下方,此时有少许的人退却逃离,那群凶鸟并未再追击,只一心把火气撒在了还留下的人身上。留下的人占了所有人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包括方展林书书等人,一把打一边想办法希望能上来,却每每逮着机会便被鸟群疯狂的攻击。一双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上方,不时闪过阴狠毒辣的凶光。 “看见没有,惜命的已经跑了,为什么这些人还留在这里?” 兰萧皱皱眉毛。 他不笨,只是太过良善,从小被兰震庭保护着长大,以至于养成了一副慈悲又软弱的性子。这也是兰震庭忍痛把他丢给了乔青的原因,只有跟着乔青这样的人,才会有蜕变成熟的可能。 “为什么?” 兰萧咬唇弱弱答:“想杀你。” 唇角冷冷的勾起来,乔青笑的邪气。这些人明明可以逃跑,却非要留在这凶险之地,无非还是因为贪婪。他们不知道她的玄气等级,也不知道这群鸟为何不攻击她,只以为她误打误撞使了这小计谋攀了上来。一旦她取了东西,剩下的人灭掉鸟群,那么她这个“玄气低微”的人,还不是他们砧板上的肉? 惜命的,自知不敌的,良心发现的,所有没有恶毒心思的都已经离开了。 剩下这些等着杀她取物的,她又为何要救? 不知死活的人,她乔青从来不会留手! 乔青不再说话,转身走进山洞尽头。 “公子,小心些。” 无紫非杏拉着低头捻蚂蚁的兰萧跟了上去,这里面看着空旷,可那群鸟守护的到底是什么还真是不知道。万一有什么潜在的危险怎么办?两人走到乔青的一左一右,这等下意识的保护姿态,让她心里一暖。这俩傻姑娘,若是真有连她都搞不定的危险,她们还不是炮灰。 乔青轻笑着走上前去,直到走到了凸起的台子前方,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四人一猫的脸全都囧成了包子。 “呃……” 非杏张大了嘴巴,哭笑不得的望着这稻草正中的一个窝,她们忙活了半天紧张了半天警惕了半天,竟然这里只有一个……蛋? 没错,蛋。 在层层稻草之上,一个硕大的鸟窝里,正端坐着一只硕大的蛋。 白色,其上有浅浅的纹理,说它硕大倒是真的,乔青估计了一下恐怕那早已灭绝的恐龙下出来的蛋也不过如此了吧。这蛋的大小几乎有大白的三分之二!下意识的回忆了一番金足鸟,她挑挑眉梢:“貌似大有来头啊?” 什么意思?三人一猫一齐看向她。 “公子,这不是金足鸟的蛋么?” “金足鸟极为凶残,虽属群居,却并无任何亲情可言。在无人肉可啖的时候,时常以同类为食。” 乔青不能确定,只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不过三人也大概听了个明白,这种连同类都会相残的鸟群,会集体保护一只蛋么?可若不是它们的蛋岂不是更无法解释,同类都不放过了,又怎会保护个别的种族的蛋?凶兽没有智慧,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她们都不可能想的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等着以后让邪中天那种活了大把年纪的看看,说不定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来都来了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 “万一离了鸟窝,孵不出了咋办?”兰萧担忧地看着巨蛋。 乔青稀奇:“老子又不是这蛋它妈,孵不孵的出来关我屁事?” 兰萧仰头望天,已经说不出上天有好生之德了。连人都杀起来不眨眼,指望她对个蛋有慈悲之心,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巨蛋上覆上了一只魔爪,乔青抓起来掂了掂,个头虽大倒是不算沉。她随手一抛,无紫一把接住将包袱抖开抱住这蛋背在了身上。乔青咂着嘴巴心驰神往,一副万分希望这蛋孵不出来的吃货表情:“烤鸟蛋,貌似也不错啊。” 无紫貌似感觉到背后的蛋微微颤了一下。 既然东西已经拿到,这洞穴里又没有危险,乔青也不急着出去了。四人直接在稻草上坐了下来,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弱了。浓郁的血腥味飘进洞府里,倒是鸟的尖利叫声越来越少,应该是快要打完。他们支着面颊翘着二郎腿,等下面的人把一切搞定。 这空闲下来的时候,她便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一路上凶兽无踪,还有刚才鸟群的惊惧。 她笑眯眯的在另外三人身上扫过一周,最后将狐疑的威胁的坦白从宽的目光落在了怀里的大白身上。一片昏暗下,蜷缩着的肉球肥圆的小身体团紧了些,透过毛绒绒的长毛悄悄掀起一点眼皮瞅她,看见自家主子还算不错的心情,才撒娇似的喵呜一声抬起脑袋来,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纯洁又无辜。 大眼瞪小眼。 乔青仍旧笑着,那笑却越来越阴森:“大白……” “喵呜喵呜。” 乔青沉默半响,终于挑了挑眉梢:“唔,原来是这样啊。” 大白连连点头,双下巴一颤一颤,肥肥的爪子风骚的拨弄了下脑袋上的绒毛,表示:就是这样。 乔青让它给气笑了,也不再多问,不管是不是这肥猫,不管这肥猫有什么能耐,反正是她的。谁还没点儿小秘密呢?猫也是有隐私的。一人一猫一番交流,无紫非杏连连翻着白眼,兰萧好奇的眨眨眼睛:“是哪样?” “哦,它说可能那群凶鸟看见了它英俊的猫脸,潇洒的猫身,优雅的气质,万分膜拜之下不敢靠近,自惭形秽之后所以疯狂。” 兰萧的目光呆呆看着那胖的五官都被挤做一堆的猫脸,挪开;肥嘟嘟卷成一个球的猫身,挪开;油奸耍滑又懒的掉毛的气质,再挪开。望向乔青淡定的表情,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瞬间颠覆了。 你怎么能以这样沉稳的语调说出如此人神共愤的话! 乔青拍拍他肩头,一脸悲痛:“凶兽的审美自是非同寻常。” “……” 时间缓缓的过去,小半个时辰之后,洞穴口的血腥味已经浓郁到极致。 鸟叫消失,凌乱的脚步汇聚,还活着的人尽都一身狼狈。他们的脚下是凶兽的残翅断爪,来的时候人数上百,后来又源源不断有新人加入到战局,此时这些死里逃生的却只剩下了五六十人。狠狠的扫过山壁上的洞穴口,眼中闪过一抹毒辣,哪怕打的时候也注意着里面的情况,里面无声不说,也没见那四人的行踪。 “是不是里面也有凶兽,她已经被吃了?”有人提出疑惑。 “管她是死是活,死了更好,活的也让她变成死的!”有人杀气腾腾。 方展和林书书对视一眼:“诸位,在下方才以玄云宗的名声保证过,打斗之时不可暗中偷袭,如今这凶兽已经解决,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到底归谁,可就各凭本事了!不过,在此之前,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把那渔翁得利的罪魁祸首……” “杀了她!” “杀了她,东西各凭本事!” 方展冷笑一声,这群蠢人,玄云宗的人一个都没死,除了有几个重伤的之外剩下的不过皮肉之伤。等到拿到那东西,还不是她玄云宗的囊中物。他看一眼林书书,两人齐齐一点头,正要飞身而起,却见洞穴门乔青四人走了出来。 “好小子,你还敢出来!” 方展咬牙切齿,恨不能现在就把她给五马分尸。另外的人看出了端倪,怎么这玄云宗的人好像和那小子是认识的?昨夜之事知道的毕竟是少数,当下人群中便响起嘁嘁喳喳的声音,昨夜同一个客栈的便将此人身份大致说了说。这一听说是玄云宗带来的人,立即纷纷将鄙夷的目光射向了方展等人。堂堂玄云宗,竟让一个玄气低微的小子给耍了! 方展羞愤欲死:“那东西是什么,你交出来,乖乖下来受死!” 提起那东西,注意力纷纷被转移:“交出东西,让你死个痛快!” 乔青抱着手臂,一身光鲜和他们的衣衫褴褛形成了鲜明对比。居高临下望着下面这群虎视眈眈的丑陋面孔。他们互相之间又恢复了那种如临大敌的警惕,眼中算计和贪婪如狼似虎。乔青想,下面这群人也许连凶兽都不如,凶兽的凶残和暴戾是源于本能,物竞天择。而他们,根本就是私心作祟。不过她也一样,谁没有私心呢? 冷冷朝方展投去个不屑的眼风:“想知道,上来取。” 方展正要飞身而上,被一旁林书书一把拦下:“方师兄,小心有诈!” 林书书也不知怎的,竟觉得上面那男子危险的很,就如出发之前升起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方展皱皱眉,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把这小子带来的,更知道他玄气低微,若是此时再畏首畏尾,玄云宗的名声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而且他根本不认为会有什么诈,绝对的武力之前,什么使诈心计都是空话。方一把扫开林书书,猛然朝着乔青飞了上去。 剑出鞘,带着必杀她的怒气。 寒光闪烁,乔青眯起眼睛,就这么随手挥出一道玄气…… 轰—— 那气势如虹的青玄高手,就这么被乔青看似赶苍蝇一般的一挥,远远轰上了另一侧山壁。 “天啊!” 这戏剧性的变故,瞬间让众人吓掉了眼珠子,一众人目瞪口呆疯狂的抽气。 再望向乔青的目光,简直就像是看见了一头活恐龙! 乔青不言不语,嘴角依旧噙着抹笑意,就好像这一击把个青玄打飞的事儿不是她干的。一身红衣翻飞在山壁之上,让人心惊胆战一丝儿的声音都不敢再出。的确如此,绝对的武力之前,什么都是空话,她根本就不需要使诈!包括林书书等玄云宗之人在内,所有人都呆怔着回不过神,甚至顾不上去将那奄奄一息的方展扶起来。 刚才那随手而发的一道玄气,虽然快,一闪即逝,他们却看的清清楚楚。 是……是……是紫色! “紫玄!她是紫玄高手!” 一声跳着脚的怪叫,拉回了众人的呆滞。 方展躺在地上,身上压着大片大片的山壁碎屑,怎么也不能理解那自以为的玄气低微,怎么就忽然变成了紫玄。这样的年纪,连二十岁都不到,当紫玄他妈的是大白菜么!紫玄……出现在去往玄云宗路上的紫玄……他脑中仿佛闪过了什么,灵光一闪中他瞪大了双眼,吴珏……无绝……他尖叫道:“你是宫无绝!你是玄王爷!” 无紫非杏和兰萧三人,刚刚还沉浸在乔青的强悍中。 听见这一声尖叫,眼前一黑,险些从山壁上摔下去。 三人互相搀扶着站好,便见前方乔青一脸淡定的微微一笑,沉默,不否认。这代表了什么?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为那可怜的玄王爷深深捏了一把汗,昨晚上乔青报出名字的时候,还没人往那方面想,没想到,自家主子已经打定了主意把这阴险卑鄙的屎盆子一股脑扣上玄王爷脑门了。 乔青的沉默无疑证明了方展的惊叫。 下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竟然是玄王爷! 宫无绝此人极为低调,说是低调,不如说是他太过高傲从来生人勿近,见过他的在场的还真没有。而玄云宗大寿将请帖发给了皇宫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玄王爷出现在此地,倒是合情合理。再加上前段时间玄王爷是紫玄的消息几乎大燕皆知,这一切便全部说的通了。 至于这一身红衣,再至于那修罗鬼医,谁也没敢往那上面想。 一来,满大街穿红衣服的多了去了,玄王爷为人低调,以这一身红衣掩饰身份再正常不过。 二来,那修罗鬼医和玄云宗的关系势成水火,这谁不知道?说她敢大大方方的一路往玄云宗而去?靠,找死呢! 于是乎,在乔青的沉默微笑之下,一众人被引导着浮想联翩……这屎盆子便顺理成章的实落落的“哗啦”一下,倾倒在了远在盛京的宫无绝脑袋上!无紫非杏暗暗低下头,公子啊,你是不是忘了玄王爷也是要去玄云宗的?你这一路上顶着人家的名头为非作歹,等到了玄云宗见到本人,你要怎么交代啊?两人想起那张黑煞神脸,双腿便开始哆嗦…… 怎么交代? 乔青回头朝三人眨眨眼,嘴角的笑容非常之无辜。 她可是什么都没说,她从来没说自己是宫无绝,至于旁人愿意怎么想?老子哪管得着啊! 兰萧三人眼皮狂跳,嘴角狂抽,这简直就是腹黑无耻的最高境界! 既然确定了此人是玄王爷,在场的人哪里还有敢拦的道理?先不说她的紫玄等级,就是他们一拥而上都只有当炮灰的命。就说这人的身份吧,一国王爷,压都压死了他们!一群人只有在心里将这“宫无绝”千刀万剐破口大骂,传言果然不可尽信,什么冷酷什么冰山全是狗屎,明明就是个阴险卑鄙腹黑无耻的小人! 下方分开两侧道路,乔青飞身而下。 第63节 无紫非杏极其默契的跑去将地上的鸟尸剖腹取胆。在场的人看不明白,这金足鸟并不常见,不少人根本连什么这是什么凶兽都不知道,更不用说这鸟胆可以入药了。在趴在地上眼睛都猩红猩红的方展和咬着一口银牙细齿却无计可施的林书书和一群脸色灰不拉几颓败又郁闷的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无紫非杏大喇喇的取好了胆。 乔青笑眯眯很满意,带着三人一猫,于万众瞩目下大摇大摆离开了这片儿血腥满地的山腹。 直到那红衣远远消失,在场的众人也不知那东西究竟为何。只留下了一个关于玄王爷的传说,口口相传蔓延在前往玄云宗的道路上。 …… “公子,你怎么没杀他们呢?玄云宗的那些人……” 下山的路上,非杏歪着头问道。 因为没有马车,乔青四人便一路靠着双腿走下山,依旧是一路太平,凶兽无踪。乔青笑笑:“两个原因,第一,刚才不只有那些人在场。” “还有人?”非杏大惊。 三人对视一眼,完全没感觉到四周还有其他人。 “一开始我也没注意。不知道什么什么来路,比咱们到达那处要再晚一些,一直到上了那山壁之后,才感觉到附近还有另一只队伍。”乔青想着皱了皱眉,等到从那洞口取了蛋出来,那批人也没离开。不夺宝,不现身,也并未有任何的杀气和恶意,隐藏在周围好像只为了看个乐子:“大概一二十人,为首的人恐怕和我差不多的等级。” “紫玄?”无紫也捂着嘴大惊。 乔青耸耸肩:“只是感觉。” “如果那些人知道这一次其实有两个紫玄高手,肯定不敢再想什么夺宝的事儿了。” “也不一定,贪婪,人心,最是难以控制。” 乔青把玩着大白的尾巴,想起那只巨蛋郁闷的苦下了脸,早知道是个蛋就不白费功夫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好在还有几十颗完整的鸟胆,算是补足了她受伤的心。无紫非杏齐齐翻白眼,得了便宜又卖乖说的就是自家公子了! “那第二个原因呢?” 嘴角微勾,再一次显出了那让人毛骨悚然的邪笑:“秘密。” 果然,两人望了望天,卖关子什么的公子最喜欢了。既然她不愿意说,哪怕心里好奇的猫抓一样两个丫头都不问,反正到时候总会知道的。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群玄云宗的人悲剧还没结束啊!可怜的方展,拜入哪个师门不好,要拜入得罪了咱家公子的玄云宗…… 兰萧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一路有说有笑的走着。 这山虽凶,却并不大,如无意外直行穿山也不过是一日的路程。再加上路上没有凶兽的肆扰,四人脚程快,赶在了天黑之前下了万厄山。山脚处不远便见到了农家猎户,不小的一个村子,村民却是朴实的很。 一夜无话。 翌日出发之际,给了村民一点儿银子,又买了这村子里的一辆牛车,便晃晃悠悠的启了程。 无紫非杏在前面驾车,两人还是第一次驾牛车,新奇的很。乔青双臂枕着头,在牛车后方的车板子上露天躺着,一路晒着初秋的阳光,自在惬意。兰萧坐在她旁边,却是恨不得找个什么把头给包起来。这人,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修罗鬼医和乔家家主就不提了吧,你伪装堂堂一字并肩王竟然就这么大喇喇躺在牛车上。 这……要是让玄王爷知道了,还不一刀劈了你! 什么英明神武王爷的面子全扫地了。 兰萧自小在将军府被宠大,还从没这么丢脸过,一张白皙的脸红了个彻底。偏偏这主仆三人两个新奇一个惬意,都根本不把这当回事儿。倒是唯有一只肥猫和他产生了共鸣,将头埋在稻草里,只露出个屁股见人。每次旁边儿有人或乘马车或者骑马极端鄙夷的扫她们一眼经过,兰萧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大白的屁股上。 乔青掀起眼皮,又懒得搭理的闭上:“老子自逍遥,管旁人怎么想干嘛。” 话音方落,乔青耳尖动了动:“听见声音没?” 兰萧被转移了注意力,侧着头使劲儿听,半响摇了摇头:“我只有绿玄,听不到,人的声音?从哪个方向来的?” 乔青翘着二郎腿,朝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颔,她听见的是一个队伍的声音,凌乱的马蹄声,还有车辙划过地面的吱呀声,想必人数不少。这些人行进的速度也不慢,最起码比她们这牛车要快的多,想必一会儿就能碰上。她没再说话,却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也许会是昨日万厄山上那队人。 果然,大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声越来越近。 睁开眼,便见到了远远行来的一个队伍。 最显目的是一辆低调的马车,这马车极大,用料亦好,不由让乔青想到了宫无绝的那个房间,外看并无寻常,细细赏来可见华贵之处。前后方分别有十几匹高头大马,身着武士服的男子高坐其上,是车内人的护卫。马车队伍很快超越了她的牛车,在过去的一瞬,乔青分明看见了这十几个武士眼里的惊讶,果然如此。 “哥,你看,是玄王爷!” 一声清脆如百灵的女子声音,从已经越过去的马车中传来。乔青倒仰起头瞄过去,那车帘掀开一点,露出俏皮可人的姑娘半面,兴奋的对着旁边人说着什么,对上她看过去的目光,那女子的半边面颊瞬间红了,刷一下放下了车帘。 乔青挑眉笑笑,倒是直率可爱。 马车很快在前方停下,像是在等她,无紫非杏也适时地停下了牛车。 一前一后,乔青从车板儿上坐起来,见那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给掀开,袖口呈清爽的墨绿色,隐有云纹刺绣。紧接着,一男子缓缓从其上走下。乔青眼前一亮,好一个俊朗如风的男子。 这男子着一身墨绿锦衣,和马车是同样的风格,面料绝好,样式却低调的很。五官极其端正,并不是多么精致的美男子,却给人一个甚是舒服的感觉。下车的一瞬灿然一笑,露出灿白的牙齿,一举手一投足中透着股爽朗的气质。 “玄王爷,久仰大名。” 声音醇厚如酒。 乔青不由拿他和姑苏让比较了一番,尽都是风一般的男子,姑苏让是夏日的微风,温润细致。这男子却像是麦田间奔走的秋风,自由,洒脱。伸手不打笑脸人,乔青亦是点了点头。 他走下马车,朝乔青拱了拱手:“在下祈风。” 在脑中将祈这个姓氏过了一遍,并未有能衬得起这人风采的家族,心知恐怕也是化名。她没报上名字,既然对方唤出玄王爷,那定然就是昨日万厄山上看热闹的那伙人。而看着这男人眼中掠过的一丝了然笑意,恐怕早就看出了她的身份:“久仰大名。” 祈风笑意更浓,身后哗啦一声,帘子掀开探出个俏皮的小脑袋。 十四五岁的女子,肤白如雪,明眸皓齿,一手转着胸前的麻花辫儿,笑吟吟让人心喜:“我叫祈灵。” 一句话之后,立即又缩了回去,流淌出清脆的笑声。祈风叹了口气,像是对这妹妹极端的无奈,眼中却流露出淡淡的宠溺之色:“玄王爷莫怪,家妹被宠坏了。” “无妨,祈大哥有何指教。” 乔青对这对兄妹算是有好感,不过大白天的忽然停下车跟她自报家门,未免奇怪了点儿。她本身并非爱交朋友的人,萍水相逢一点头就好,直接下车攀谈,也太自来熟了些。 她这一问,祈风反倒先愣了一下,一愣过后便低头笑了起来。 他本是个极为随性的人,朋友遍天下。偶然游历到大燕,听闻了玄云宗六十大寿的事儿,便好奇过去看看。又这么巧昨日碰上了那凶鸟守宝,自然也要瞧瞧的。他去的晚,到的时候在场的人已和那群凶鸟打到了一起。正觉无趣要离开之际,便看见了这少年利用众人引开凶鸟攀上山壁的一幕,那身手,那风姿,当下便得他一声赞!随后一直看着乐子看到结束,便对这少年大生好感。又这么巧,今天再一次碰上了这少年。 昨日见这少年,嘴角噙笑,黑眸清亮,该是极好相处的人。这会儿近了看,才发觉她眼中少有温度,笑语晏晏的表面之下,恐怕那隐藏的是一个凉薄的性子。 祈风也不尴尬,当下便寻了个理由:“在下也是往玄云宗而去,邀请玄王爷同乘马车。” 说着,对着乔青身边的牛车眨眨眼。 乔青往牛车上一扫,兰萧和大白已经整个钻进稻草堆里装睡了。她翻个大大的白眼,这俩二货:“多谢祈大哥好意,在下还要在这路上多耽搁几天,并不急着赶路。” 这便是婉拒了。 祈风点点头,很明显地听着马车里灵儿的一声失望叹息。和乔青再寒暄了两句,告了别,便钻进了马车。 马车一路行走,祈灵掀开车帘偷偷瞧着后面的人。牛车之上,那红衣男子随性的躺着,好像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不过也实在不需在意,有的人便是躺在那破破烂烂的车板儿上,也掩饰不住周身的风华:“哥,这玄王爷真好看。” 脑袋上被拍了一记,她吐着舌头回过头,便见大哥神秘一笑:“玄王爷好不好看大哥是不知道,不过这少年自然是好看的。” 祈灵眨眨眼,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只道:“灵儿想嫁给她!” 祈风的脸色骤然郑重了下来,她一愣,大哥从来随性极少有生气的时候,这样的神色便是有正事要说了。随即便听祈风一字一顿说道:“灵儿,那不是你能想的人。” 祈灵难免失望。 她苦下脸鼓着腮帮子,提起这等事并不羞涩,直率又纯真:“可是灵儿喜欢她,又是王爷,又是紫玄,人也有意思的紧。” 祈风半天没说话,祈灵扯着麻花辫扁着嘴咕哝了几句。毕竟年纪轻,黯然只是一瞬,随即又兴奋了起来,抱着祈风的手臂摇晃道:“大哥,你也觉得玄王爷好吧,她昨天可帅呢,那群人被耍的团团转就差找根绳子吊死在万厄山了!玄王爷下山的时候,根本没人敢拦,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脑袋上又挨了一记。 祈风笑着摇摇头:“真不该带你出来,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祈灵趴在桌子上,白皙的指尖玩着发梢,红着脸笑嘻嘻道:“不嫁玄王爷就不嫁好了,大哥不喜欢灵儿嫁,那灵儿就嫁给别人!不过要让灵儿选,以后就照着玄王爷这样的男人来找!” “哦?哪样的人?” “纯爷们!” “噗——”乔青一口口水喷出去老远。 他们的马车走的并不快,一直处于牛车的前方百米左右。两人说话并不顾忌,也不知道这番话被她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本来么,哪怕是紫玄高手谁会没事儿伸长了耳朵听人墙角?偏偏乔青这人没啥道义,她这次去玄云宗可是送死的大事儿,这一队人只那祈风就是紫玄高手,玄气应该跟她差不多,初入紫玄。而另外的那群武士,也尽皆有着无紫非杏的水准。这样一群突然出现的高手,又是往玄云宗而去,有什么目的,会不会引起什么变故,她都要打算好。 这一听,先是自恋的摸着自己的脸,随后听那祈风语气,果然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最后便听到了纯爷们三个字。 乔青呆滞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虽然她一向以爷们自居,但是归根究底是个女人好么。乔青很郁闷,这样爷以后还嫁不嫁的出去了?她敲敲前面两个丫头:“老子很爷们?” 无紫非杏眨眨眼,看着自家公子一身男装打扮,吊儿郎当的斜在牛车板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根儿草,问出的五个字里四个都透着股纯爷们的气息…… 两人一脸苦逼的默默扭过了头。 答案很明显,乔青自暴自弃地仰回稻草上,便见把头埋在草堆儿里的大白呼哧呼哧的像是在笑。她捏着大白的尾巴尖儿提溜出来,果然这肥猫圆溜溜的猫眼里尽是幸灾乐祸。 沉默。 带着杀气的沉默。 大白屁颠屁颠一抬头,正正对上一张阴恻恻的笑脸,立即感觉到大事不妙,猫命危矣!两只肥爪子刷一下捂上脸,露出一个“我没说话我没看见我也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滑稽模样来。 乔青眯起眼,在满清十大酷刑中搜索着折磨这肥猫的刑罚,忽而感觉牛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 “公子,前面好像有点问题,有一群人堵住了路,那祈公子的马车也被拦在了那里。”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十七章 “还请公子相助。” 乔青的牛车骨碌咕噜滚上前的时候,正听见这句含羞带怯的求助声。 两面高耸的山壁之下,一条蜿蜒似蛇的小道羊肠看不见尽头,说话的女子便站在这小道入口,高胸纤腰,窈窕火辣。后面跟着一群拉货的车队,打眼望过去足有五车,以大红色绸布包裹其上,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三四十个武士丫鬟仆从并列左右,面带喜色朝着祈风的马车抱拳相请。 车帘一掀,祈风走了下来:“姑娘,还请细说。” 那女子怔怔望着眼前男子,腮染红霞,一只手不自觉的绞着腰间短鞭:“公……公子……” 一边走出个管家模样的仆从,老头见自家从来飞扬跋扈的大小姐这副模样,唉声叹气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大燕隶属翼州西南,多山,多林,多险。尤其最近去往玄云宗贺寿的人越来越多,一路上的山贼土匪便瞪起了眼睛,趁着这六十大寿准备狠狠干上一票。而眼前这条路据说越是往内,便越是狭窄,多有山匪出没。 这姓卓的女子貌似有点儿本事,本欲硬闯而过,被这老管家劝了下来。老头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早在路上便派了几个家族武士先行查探,结果一直行到了此地,离着派出的时间已有足足七日,那几名武士却失了踪迹,丁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于是一干人等带着这五车寿礼,站在这一线天骑虎难下。 进去,怕危险。绕道,又嫌麻烦。 正巧碰见了祈风的马车队伍,便打上了同行的主意。 乔青坐在牛车上听完,觉得没什么意思。再看这行人殷殷期盼地望着祈风,尤其那卓姓女子,如狼似虎只差把祈风一口给吞了。至于她这寒酸的破牛车,这些人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便直接无视。 第64节 乔青撇撇嘴,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既然不搭理她,她也没有自找没趣儿的想法,正要吩咐非杏前行,却听祈风开口问道:“吴兄弟,你怎么看?” 这一问,那卓大小姐就是一愣。 她本身对这一线天是完全不怕的,这次给玄云宗宗主贺寿,又是为了争那并蒂果,派出了家族里最好的武士。再加上她修为不低,根本没什么好惧。若非管家一直在身边劝这劝那,也不会耽搁了大半个时辰这么久。谁知这么巧碰见这一行马车队,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马车的奢华,再见武士极有素养,便想以此借口结识车内的公子。 这祈公子也没另她失望,当的是一表人才见之心喜。 可是,他竟对一个坐着牛车的落魄小子以礼相待? 卓大小姐这才居高临下地赏了乔青一眼,这一看,一双嫌弃鄙夷的眼睛立即便看直了。她死死撤回盯着乔青的目光,一个是大有来头的名家公子,一个是落魄寒酸的俊美少年,她当然知道该选谁。只是可惜了这穷酸小子的样貌…… 乔青摸摸鼻子,果然胸大无脑么,这女人什么都写在脸上。 朝无紫非杏扬扬眉,那意思——老子很穷酸? 可惜,没得到回应。两人现在可没功夫搭理她,正愤愤然地瞪着这卓大小姐高耸如山汹涌澎湃的胸部,脸上呈现出一种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再双双一转头,在自家主子一马平川的胸前停顿片刻,对视,微笑——被治愈了。 乔青差点蹦起来一人给上一脚。 大白再一次发出了呼哧呼哧的贱笑。 乔青阴测测地扫过它,转向等着她回话的祈风,不爽道:“卓姑娘娇弱女子,祈大哥若方便正好同路而行,车队凑在一起也算有个照应。”说完,便狠狠瞪非杏,示意她启程,心情极度阴暗的少年急需找个没人的地方狠狠修理修理这两人一猫。 非杏低着头暗道不好。 便听祈风笑着道:“那敢情好,咱们三个车队一同上路,是能互相照应。” 三个车队……装睡中的兰萧再把头往稻草里埋了埋,牛车也算车队么,太寒碜人了。 乔青掀着眼皮朝上瞅,见祈风一脸正经,坦坦荡荡好像真没听出她的推托,只那双眼中含着丝丝笑意,明显是顺水推舟。她还不待说话,便见马车里祈灵蹦了出来,欢快地跳到乔青身旁抓着她一只手臂:“玄……吴大哥,一起走吧,那一线天可能有危险呢,咱们一起走,灵儿就不怕了!” 祈风暗暗摇头,真是女大不中留。 祈灵吐着舌头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乔青失笑摇头,这丫头坦率天真,娇憨却不骄纵,她倒是极有好感。本来也不赶时间,同路便同路吧。乔青在这丫头抱着手臂摇啊摇的攻势里,轻笑着点了点头。 祈灵顿时一声欢呼,小麻雀一样又飞回了马车。 而一旁那卓大小姐一队人,则显出了为难的神色,带着这么一个小子走一线天?乔青的武器是修罗飞刀,刀出必见血,平日里自然是见不到的。兰萧那货主张和平,从来也没个兵器,剩下两个丫头更不用说了。这会儿四人一猫便被当做了累赘。 卓大小姐皱着眉毛,老管家已经先一步道:“多谢祈公子相助。” 如此,三个车队便一同上了路。 这一走,便走了足足三日的时间,这条蜿蜒小道果然是越走越窄,到得最后,连两辆马车并肩而行的宽度都没有了。从下往上望去,两侧陡峭的山壁高耸入云,唯有天空露出细细一线,的确是山匪埋伏打劫的好地方。只要堵住两边道路,从上面推下大石,那真是一劫一个准。 而一路上,祈灵也和乔青越混越熟。 这丫头天真又没心机,甚至连男女大妨都没有,时常一白天就蹲在乔青的牛车上,说说笑笑一整天。大多时候是乔青躺着听,她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从家里的兄弟姐妹,说到学堂里的老师傅,乔青偶尔笑眯眯应上一声,她就继续说,不知不觉乔青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知道了。 祈风恨铁不成钢的把她提溜回去。 祈灵被提溜着后领子,张牙舞爪的喳喳叫:“大哥,大哥,好多人看着呢,太丢人啦!” 瞧着远处乔青摸着下巴一脸奸诈的样子,祈风对这个妹妹的智商极度无语。老底儿都被人家给摸透了,还不自知,哪天把她卖了她还给人数钱呢!这少年比她大上不过一两岁,腹黑程度却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祈灵被丢上马车,扒着车帘朝乔青暧昧的眨眨眼:“吴大哥,灵儿晚上给你看好东西哦!” 前方卓大小姐急的直跺脚。 她这三天多次找机会和那祈公子套近乎,奈何人家始终不冷不热,表面上倒是有礼,心底里她怎会看不出这祈公子的敷衍?转了计策想从那祈公子的妹妹身上着手,谁知那小丫头简直犯贱,整天跟那落魄小子厮混在一起,完全不给她机会:“七叔,为什么要带上那穷酸小子!” 老管家摇摇头,大小姐什么都好,修炼上也争气,就是这性子啊:“大小姐啊,老奴看那祈公子可不是泛泛之辈,大燕哪里有姓祈的名门望族,说不准可是别国的公子啊。” “那又怎么样?” “大燕在七国中可是末流,咱们卓家也算不上是一等一的家族,若是别国的贵家公子,如何能看的上……” “七叔!”卓大小姐板起了脸,胸口恼怒的波涛起伏:“那可不一定!本小姐玄气过人,样貌身姿都没的说,他凭什么看不上?不过是如今相处的机会少罢了,若是他肯了解我,自然会对本小姐心仪。”她咬住唇,死死瞪着远方牛车上的乔青:“不能从祈公子着手,还可以找那祈家小姐。若不是你逾矩先行答应了下来让那穷酸小子一同上路,也不会让我没了机会!” 一番话说的咬牙切齿,旁边仆从武士们亦是厌恶的朝后瞥一眼,若是真的来了山匪,那一行四人就是最大的累赘。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不由也朝那边望过去,穷酸小子?累赘?是不是累赘他不敢说,可若真是个落魄穷酸之人,那祈公子又怎会一路上以礼相待?而这少年也分毫没有低人一等受宠若惊的表现……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头西斜,走去中间祈风的马车:“祈公子,天色晚了,此地已在一线天的最为狭窄之处。若是趁夜上路未免危险,不如今晚暂且停下休息一夜?” “也好,剩下这两天应该最是危险,碰不到山匪最好,若是运气不好碰上了,也有精神抵抗。” 隔着车帘行了一礼,正要离开,听里面再次道:“去问一问吴公子,若她没意见,便如此了。” 他一愣,随即应了,快步跑到最后的牛车前。 “吴公子……” 乔青正惬意的眯着,扬了扬手:“没意见。” 老管家大惊,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先前那马车的位置,中间隔了少说有几十米,那祈公子说话声音极小,这少年却听见了。这代表了什么?还不容他从震惊中回过神,大小姐已经跑了过来,鄙夷的看了眼乔青:“七叔,走了。” 一路被卓大小姐拉远,他也不再多说,反正说什么大小姐都不会信的,只自己留了一个心。 车队已经停了下来,拉开了老长一个队伍,随着入秋天越来越短,这一会儿的功夫夕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渐暗下。篝火生起,仆从丫鬟们围着火堆取暖,各自吃着干粮。 月上中空,四下里渐渐响起了鼾声。 乔青打着哈欠都准备睡了,终于等来了祈灵的“好东西”。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十八章 怀里被塞了满满的十几本书卷,纸质低劣,画工粗糙,封皮上一朵盛开的菊花,连个题字都没有。却被这丫头以布帛包的极为小心,宝贝一样献了上来。 “灵儿一路上在小书贩手里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据说可是珍藏本!” 兰萧探过来个脑袋,他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听珍藏本瞬时来了兴致。乔青很大方的分了他一本,顺便也给了无紫非杏一人一本,大白探出小肥爪子也偷了一本,四人一猫倚着牛车同时翻开,反应却是决然不同。 无紫非杏叹为观止,看的是津津有味,不时交头接耳讨论上一番。 大白两只肥爪子捂着眼睛,从毛绒绒的白毛缝隙里看的猫眼锃亮。 乔青摸着下巴评头论足,朝小丫头点头赞一句:“不错。” 祈灵托着腮乐不可支。 一根手指伸过来,颤巍巍指着她。兰萧秀逸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你你你……你们你们……斯斯斯斯文扫地!” 小丫头撇撇嘴:“不识货。” “嗯,甭理他。”乔青点头呼应,眨眨眼,抬起头:“不过,你的这珍藏本画的是……” 无紫非杏也抬起头:“有点眼熟啊?” 大白仰起猫脸:“喵呜?” 祈灵越加得意,大眼睛亮闪闪:“那,这一本,我给它取名为《王爷和鬼医不得不说的故事》;还有这一本哦,画的最是传神,《同居六日之香艳版》;对了,这本灵儿喜欢,书名取的真真销魂——《不如不遇修罗色》,道尽了一对不容世俗所接受的痴男怨男一见钟情纠结摇摆走投无路进退维谷之后毅然决然选择断袖分桃的伟大情事!” 乔青眉骨跳了两下。 捏着手里这一本香艳如骨的插画本,两个男人,一个面戴修罗鬼面,一个身着四爪蟒袍,正以凡人所不能理解的高难度扭曲姿势进行着某种对于植物菊花的深入探讨:“你确定不是伟大性事?” 祈灵捂着嘴笑不停:“吴大哥,你真有意思,这些东西我大哥只看了一眼便跳脚了。” 乔青随手翻着,她自然不似这里的人羞涩,不过……越是翻,越是不乐意。看到最后一本一张绝美的脸顿时臭了。兰萧的脸也是臭的,见她表情不善总算好了少许,还算有点儿廉耻之心。无紫非杏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自家公子生什么闷气,不过肯定不是兰萧那么的理想主义。让她们相信一向无耻的公子有廉耻之心?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兰萧板着张唇红齿白的脸,正要继续对祈灵进行说教。 便见乔青皱着眉毛冷哼一声,极其不满:“凭什么这穿蟒袍的在上面?” “你你你……你说什么?” 备受打击的少年已经让这群人给气磕巴了:“这这这……这不是重点!” 乔青一扬眉,冷着脸瞥他一眼,这怎么可能不是重点?不信邪的再翻了一遍,每一本都是如此。她对这断袖春宫没什么意见,哪怕她是主角都无所谓,但是关键每一本她都被压在下面,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老子啊? 忽然,她耳尖微动,黑眸一转,落到远方一片微微晃动的草丛。再在四周留有把守却完没发现的武士身上扫了一圈,转头问:“你听见有声音没?” 回答她的,是兰萧的脑门磕向车板。 砰—— 他没听见有别的声音,却真真实实听见了自己三观碎一地的声音。瞧着乔青理直气壮的模样,白眼一翻,气晕了。 无紫非杏一齐向晕倒的兰萧致以了最崇高的慰问,可怜见的,都让公子给折磨成什么样了。 “吴大哥,你想看……”祈灵无视了兰萧,半张着嘴巴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修罗鬼医在上,玄王爷在下?” 乔青眨眨眼,觉得这逻辑不太对,她可不想看宫无绝被她压在下面!但是既然这民间香艳春宫已经有了,那必须是她在上宫无绝在下!尊严问题不容挑衅!脑中转了几圈,乔青勉为其难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嘶……” 祈灵倒抽一口冷气,盯着乔青半天,怎么也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是这么的,这么的……颠覆。小丫头弄不懂了,在她的认识里这吴大哥就是玄王爷,哪有人喜欢被旁人压的?只能说,这是……真爱啊!祈灵挠挠头:“虽然灵儿很崇拜修罗鬼医,但是更崇拜吴大哥,还以为吴大哥喜欢这一种呢。被压的也有,灵儿没拿出来罢了。” 眸子一弯,乔青笑眯眯揉她的头发:“哦?崇拜修罗鬼医什么?” 两人一猫仰头望天,公子又开始自恋了。 “可多着呢,灵儿跟大哥一到这大燕的地界,就听了好多修罗鬼医的传说。大燕的人也太不老实,明明满大街都是穿红衣服的,崇拜她崇拜的不得了,偏偏嘴上还不承认。”小丫头撇撇嘴,乐颠颠地勾住乔青的胳膊:“还有啊,前些日子不是闹出来了一个谋害皇上的罪名么,以灵儿看根本是那玄云宗陷害。修罗鬼医那么骄傲的人,哪会想要什么皇位啊,后来果然那罪名不了了之了。对了对了,这些天听说不知有多少人去盛京刺杀她,之前的全无声无息被她解决掉了,后面这一波一波的,根本连她的影子都没瞧见。” 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乔青听的很舒坦。 小丫头神秘兮兮伸出一根手指:“失踪了!” “失踪了?” “是啊,修罗鬼医先失踪,几天之后玄王爷也失踪了!不过吴大哥在这里,灵儿知道你的下落,可那修罗鬼医到底去了何处,就根本没人知道了!” 乔青一挑眉梢:“你说玄王爷也失踪了?” 祈灵抓头:“玄王爷不就是吴大哥你么,修罗鬼医走了几天之后,你就从玄王府离开了啊。” 宫无绝在她走后几天也走了?乔青摸着下巴,按理说从盛京到玄云宗本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到现在为止,离着那六十大寿还有三个月呢,他就是走两步退一步都赶的上。这么早出门干嘛? 某个少年自然想不到,宫无绝是来逮她的。 她只思索了一瞬,便丢去一边,兴许那人是有事儿呢。失不失踪的,关她鸟事儿:“还有玄王爷被压的,拿出来瞧瞧?” 祈灵小麻雀一样飞回马车,靠近的时候踮起脚尖,像是生怕把车内睡了的祈风吵醒。乔青摇摇头,那祈风可是紫玄,发现不了才叫奇怪了。一扫远处那窸窸窣窣的草丛,对无紫非杏吩咐了几句,顺便把晕了的兰萧一脚踢下去,抓过毛绒绒的大白放到头底下当枕头。 不一会儿,祈灵抱着另一个宝贝样的包袱回了来。 跑到近前,看着远方一片草丛处溜达着的无紫和非杏:“吴大哥,无紫非杏姐姐去哪?” “她们俩睡不着,在附近走走。” 祈灵也没多想:“修罗鬼医在上面的比较少,那,就这三本,吴大哥若是喜欢灵儿便送你了。灵儿得赶紧回去了,大哥刚才差点要醒了,若是他醒来瞧不见我,会骂人的。” 第65节 乔青翻开看看,很满意,揣进衣服里。 待到祈灵走了,乔青一扫那边,无紫非杏正晕倒在草丛边。 …… 朝阳从地平线下跳跃起来,染红了一线天上漫天云霞,下方的车队稀稀拉拉起了床,准备继续赶路。 却发现,乔青不见了。 那辆牛车还好好的躺在那里,一旁兰萧摔得五体投地至今未醒,倒是另外的三人一猫,不见了踪迹。祈灵昨夜睡得晚,起床的时候还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一见眼前这情况瞬间清醒了过来:“大哥,吴大哥是不是被山匪抓走了!” 抓走了?祈风耸耸肩,是自动跟着山匪走了还差不多。昨夜他在马车中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人数不多,稀稀拉拉三四个人,以他猜测不过是先来探探路的小贼,并未放在心上。这会儿那少年便不见了……以她的能耐,莫说只是几个探路小贼,就是整个寨子里的山匪,若非她自己愿意,又能奈她何? 一旁祈灵皱着眉毛急的团团转。 这时候,兰萧终于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一眼瞧见四下里围着满满的人,他爬起来,红着脸:“诸位,可是有事?” “睡睡睡!吴大哥都被山匪抓走了你还睡!”祈灵扯着他胳膊一通摇晃:“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一点都没察觉么?” 兰萧一个高蹦开,口中连连念着“男女授受不亲”,在祈灵恨不得敲烂他脑袋的张牙舞爪下,终于想了起来:“我不知道,昨晚晕过去之后,一觉睡到了现在。唔,怎么睡的这么沉……” 祈风更肯定了他的猜测,估计那少年离开前点了他的睡穴。 “怎么办啊大哥,山匪穷凶极恶,吴大哥势单力薄,怎么对付那成群的山匪。咱们去找她吧!” “不行!” 走过来的卓大小姐想也不想断然拒绝。她们一行车队上可是送给玄云宗宗主的寿礼,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谁来负责?虽然不知那些山匪为何会抓个穷酸小子而放过了这一行车队,但是躲过一劫总是好的:“祈公子,对方有多少人马谁也不清楚,若是贸然去救,非但找不到那穷……那吴公子,反倒会连累了咱们。” “谁说要你去了?” 祈灵冷笑一声,她是天真,可不是傻。多少女人打着她大哥的主意,这些年可见的多了。 卓大小姐被刺了一句,难堪的攥起了腰间的鞭子。该死的小丫头,等她当上了她的嫂嫂,定要好好教训她:“若是祈公子去救人,咱们怎会抛开同伴独自前行?灵儿妹妹这话可见外了……” “少攀亲沾故了,谁是你妹妹!” 祈灵斜着眼睛看她,一点儿面子都不留。 卓大小姐在这目光下一瞬心惊。一直以为这丫头片子傻乎乎的没点儿本事,这一眼过来她也有点招架不住。她却不知道,祈灵再天真,也是她所不能想象的家族里出来的千金。平日里调皮那是当着喜欢的人,对上外人,这贵家千金的气势又怎是她这小家族能比的。 卓大小姐看向祈风,见他丝毫要呵斥祈灵的表现都没有。死死压住把这贱丫头撕成碎片的冲动,赔上笑脸:“我的意思是说,哪怕救人,也该从长计议。省的为了一个人,而牺牲了无辜的大家。” “从长计议?” “是了,从长计议,若我说,不如咱们先走出这一线天,待到安全离开之后再带齐人马折返救人。” “嗤……” “嗤……” 两声嗤笑同时响起,一个属于救人心切的祈灵,一个属于向来唯诺的兰萧。 虽然两人都对乔青有信心,那紫玄的等级可不是吹出来的,但是山匪的人数究竟有多少,山寨里会不会有机关,又有没有受到暗算,这还真不好说。她一个人再强,又如何能对付得了成群的恶棍。此时听见这冠冕堂皇的推托,同时冷笑一声。祈灵拉住祈风:“大哥,莫要和她多说,咱们快去找吴大哥。” 祈风叹气,最是拿这个妹妹没办法:“你知道山匪的老窝在哪里?” “祈公子,老奴可能知道。” 老管家走出来,卓大小姐一愣,勃然大怒:“七叔!” 他却不理,只道:“这一线天附近有个黑风寨,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儿了,当时朝廷加大剿匪力度,这附近的寨子尽都零零散散的解散了,留下了黑风寨独大。那寨子三面环山,易守难攻,位置极为隐蔽,朝廷下了大功夫才剿灭了所有的山匪。就这么一直太平到近几年,前些日子又开始有人在此地被劫,想来那些新来的山匪若要扎寨,最有可能的便是扎在了当年的旧址上。” 祈风点点头:“那便如此,劳烦管家带我等上山看看。卓姑娘便和众人留在此地稍候。” 卓大小姐原本一肚子的火气,听见祈风发了话,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老管家带着祈风祈灵和两人的一众武士手下,后面再跟着个被乔青丢下的兰萧,便上了山。 其实这倒是兰萧冤枉她了。 乔青被兰震庭交代了不准让兔子掉毛,这种闯狼窝的事儿她便直接把兰萧给留了下来。反正有祈风等人在,待他跟着出去了一线天,她这边也解决了山匪,到时候自会汇合。乔青打算的很好,却没想到祈灵会拽着她哥哥上山来寻,更没想到祈风也有点好奇她到底意欲为何,一来二去便集体上了山。 以至于,她正被五花大绑抬上山的时候,便听见了后面跟上来的动静。 “嘿嘿,没想到下山探探那些人的路子,能绑到这么水灵的两个妹子!” 牙齿漏风的汉子推着辆破板车上往上走,一旁还跟着四个小弟,板车上躺着的正是被绑成了粽子一样的乔青和无紫非杏。三人被一路推着,晒着懒洋洋的晨曦,险些都要睡着了。 “虎头,你眼瞎了吧?妹子算啥,这漂亮的少年卖给兔爷馆儿,金子银子可数不尽!” “是是,大哥,这少年可真是美啊……” 虎头吸着哈喇子伸出狼爪,想掐一掐乔青的脸,睡着的少年忽然翻了个身。这一掐掐了空,他正要继续,被大哥一把拍下来:“要死了!还没上山就敢动,忘了大当家的吩咐了?山下的货都是大家的,你这会儿碰了,小心一会儿受刑!” 虎头立马缩回了手,想起大当家的玄气和手段,再不敢放肆。 一路上也只得过过嘴瘾。 乔青阖眸听着,倒是对那大当家起了点儿兴致,听上去像是个赏罚分明之人。掀起点儿眼皮瞧了瞧,狭窄的山道蜿蜒而上,这会儿才走了有三分之一,干脆真的闭上眼睛睡起觉来。 不知过去多久,板车一个颠簸,乔青悠悠转醒。 乱哄哄的划拳喝酒声钻入耳朵,让刚刚起床的她还处于迷茫中回不过神。天已经擦黑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山壁包围中的巨大山寨,从门口一眼扫进去,偌大的广场足有百丈见方,每隔数米便架起一个高高的垛台,手持兵弩的山贼双目炯炯守卫着,倒是训练有素。 虎头等人没把她醒来当回事,直接对迎上来的人说:“大当家在哪?咱们掳了三个人!” “人?什么人?” 那人一扫还躺着的无紫非杏,和半支着身子姿态慵懒的乔青,眼睛瞬间亮了:“正好,大当家的正犒劳兄弟们呢,推进去推进去,说不准当家一个高兴,便赏给咱们了!” “好咧!” 几个人乐呵呵的推着板儿车往前走,后面的人笑骂着:“格老子的,老子咋没这么好的运气!” 板车一直推到尽头处,灯火通明的一个大殿,在外面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乱哄哄的划拳声笑骂声吵的刚刚睡醒的乔青一头懵。几个人一进去,场内便静了下来。 “大当家,咱们掳来了三个人!” “推进来看看!” 这声音沉厚带着股煞气。乔青打量一周近十张摆满了山珍海味的桌子,上百人的山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此时全都直着眼望着板车上的她们三人。唯有一个男人,半倚着硕大的椅子,手持酒壶掀起点儿眼皮懒洋洋的觑过来。 乔青险些要吹一声口哨,好个狼一样的男人! 那人极高极壮,只围了块斑驳的虎皮,露出肌理蓬勃的肩头。浓眉,高鼻,深眼,带着点儿异族人的气质,由眉间至下颔斜亘着一条深深的疤痕,非但掩不住英俊的眉目,反倒添了几分野性的气质。 满殿人吸着哈喇子无声无息,眼中灼灼绽放着兴奋的光芒。 唯有他,眉峰皱起,双目寒厉如刃,笑的极其危险:“这就是你们掳回来的人?” 着重强调了“掳”这一字。 既然人家已经发现了,乔青也不装,直接玄气一震,震碎了周身绑成粽子一样的麻绳,大大方方走下了板车。旁边虎头等人一愣,见这牢固的麻绳就这么棉花一样被震的七零八落,再看这不急不缓毫不担忧的姿态,心下大惊也知闯了大祸,赶忙退到一边跪下。 无紫非杏也跟着站起来。 男人嗤笑一声:“还有头顶的朋友,也下来吧。” 轻拂衣袂的声音划过,祈风带着祈灵等人从屋顶落下来。他们在路上便发现了乔青,见只是几个小贼,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乔青是故意被掳来的。一路并未出声,悄无声息的跟着摸了进来,想着看乔青准备怎么做,便一齐匿到了屋顶上。 没想到,这男人竟然发现了! 乔青也意外,这男人倒是敏锐,当初在万厄山,连她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出祈风的气息。 有意思! 一行人站在大殿正中央,四面山匪立马抄起家伙将他们团团包围,如临大敌。祈灵拉着她的袖子,有些怕的缩了缩脖子。乔青拍拍她的手,安抚下小丫头紧张的情绪。一边祈风看的大翻白眼,他和这小子同样的玄气等级好么,自家妹子竟然有危险了先找个外人。 “阁下等人硬闯山寨,意欲为何?” 男人笑的随意,白亮的牙像是野兽的利齿。 乔青四下里看看,当日老管家曾说有不少人失去了踪迹,再结合一路上虎头等人的谈话,这些人应该都被留在了寨子里,等着找个时间卖出去,或者赎回去:“被掳走的人呢?” 祈风一愣,心说传言果然不可尽信,一直听闻修罗鬼医邪肆狷狂,根本不将人命放在心上。当日万厄山亦是如此,她并未表现出对夺宝之人丁点的怜悯。这会儿竟然是为了救人独闯山寨? 这念头一起,祈风大摇其头,靠,怎么可能! 那男人也是一愣:“你来救人?” 他也不介意,随手一挥,便有手下去了后堂,片刻的功夫之后,一行被五花大绑的人拉了上来。这群人有的刚被关来,有的已经呆了几日,一听说有人来救,像是见了救星一样的喊着。 “我是航城李家的大少爷,阁下若救我出去,李家定当答谢!” “救救我们啊,我们是茂城刘家的人!” “我是四方城……” 一个个锦衣玉食的老爷少爷们第一时间报出了自家的名讳,轰轰吵嚷着被那大当家一眼看的咽了下去。 乔青掏掏耳朵,听那男人狂野大笑。他走下大椅,站起的身姿显得更是高。乔青估摸了一下,以她这等颀长的身形和这囚狼站在一起,恐怕只达他胸口。一高一矮,越来越近,乔青只抱起手臂仰头瞧他,分毫没有低人一等之态。 囚狼站定在她前方一米处,一伸手:“想救人,还得问过我囚狼手中的枪!” 有人递上了他的武器,一把极长的银枪。 他接过来,随手舞了个枪花,枪点地,萦绕着蓝中带紫的光芒。 乔青皱皱眉,一边祈风侧着头像是在思索,两人对视一眼,皆没想到这男人竟是处于蓝玄巅峰。囚狼……完全陌生的一个名字,在大陆上没有任何的记载,二十多岁的蓝玄巅峰,天赋可说直逼姑苏让。乔青没见过翼州四大公子的另外三人,但是可以肯定,姑苏让绝不是玄气最低的一个,也就是说,这男人除去毫无所知的身家背景,单看玄气,足以位列其中。 而他,竟是龟缩在大燕一个小小的山寨里打家劫舍…… 祈风靠近她:“不好对付。” 乔青点点头,的确是。这囚狼一握上银枪,气势完全变了,周身散发着一种身经百战的炙热战意。若是碰见玄气低微者,只这战意就能让人心惊退却。只看周围这些山匪,此刻已经汗流浃背,在这股气势之下险些站不住脚,一个个崇拜的望着他们的大当家。 更不用说另一边的肉票了,白着脸抖着腿差点晕过去。 “你不会是真来救人的吧?” 乔青没回答,只朝祈风打了个眼色,他会意,拉着一脸担忧的祈灵和兰萧退到后方。 祈灵直拧麻花辫:“大哥,吴大哥能行么,这人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祈风也不确定,最起码,如果是他和这囚狼战一场,并不能保证完胜。像他们这种家族里的人,大多玄气深厚,对战经验不足。他胜在玄气,这囚狼以胜在经验。而乔青……祈风不确定她是否身经百战,却是知道,她只在前一阵子此突破了紫玄,真要说起来,在玄气的深厚上比他还要稍弱一筹。 “五五之数吧。” “那怎么办,大哥你去帮帮吴大哥吧?” 小丫头急的快要哭了,这对话落入乔青耳里,让她心头一暖。回头对祈灵眨了眨眼睛,从衣兜里掏出个肉鼓鼓的球,丢过去。祈灵下意识的接住,才发现是大白。这货一路钻在乔青衣服里,这会儿好像是醒了,掀着眼皮瞅一瞅四周情况,看见自己窝着的位置,猫眼瞬间亮了。 大白在祈灵的胸口拱啊拱…… 第66节 乔青翻个白眼,这好色的贱猫。 回过头,朝囚狼一扬下颔,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囚狼挑起浓眉,刀刃一般的眼中迸射出凛然的寒芒,冷声不屑:“你要单独和我对打?” 乔青谦和微笑:“不是对打,是我揍你。” …… 一阵的沉默之后,四周爆发出哄堂大笑:“大当家,给这黄口小儿个颜色瞧……” 叫嚣声还没完,大笑声全部梗在了嗓子眼儿里,张大的嘴巴足以塞下去一个鸭蛋。众人揉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场景,只觉得自己在白日做梦! 现在的情况是: 囚狼趴在地上,面色铁青。 乔青坐在他的背上,翘着二郎腿,环视一周笑眯眯:“兵器可以放下了,大家都是斯文人,坐下来好好聊聊。” 丁玲桄榔…… 手中武器的落地声一声接着一声,胆子小的险些一屁股坐地上。听着这一招撂倒他们蓝玄巅峰大当家的少年笑语晏晏口称自己是斯文人……你坐是坐下了,可你坐的是哪里?望着乖乖趴在地上,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的囚狼,众人只觉心口狂跳,浑身战栗。 乔青拍拍囚狼的头,就像刚才拍祈灵一样温柔:“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 “你使诈!” 囚狼咬牙切齿吼出一句,方才那一瞬,他承认这少年玄气惊人,但是导致一招败北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下了毒——在他根本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下了毒!他一枪击出的瞬间,手臂酸软无力,被这少年一招缴械,一脚踢翻,一屁股坐下。 妈的! 他囚狼这一辈子就没这么郁闷过! 哪怕当年没有力量的时候,被人凌辱被人欺,那段黑暗到地狱的日子里,他心中燃烧的是恨。却不像现在,简直被这少年笑吟吟的样子气到吐血!郁闷,极端的郁闷。囚狼正要再骂,便听乔青一巴掌拍上他脑袋,像是教训一只暴躁的大狗:“安静点儿,老子今天被喳喳的心烦。” “噗——” 祈灵忍不住喷笑出声,跑上来举着双臂欢呼:“吴大哥,你太厉害了!” 兰萧和祈风一齐扭过头,为祈灵这逻辑深深汗颜,这小子明明是下了毒,卑鄙无耻啊,竟然也能得到欢呼? 乔青眯着眼睛望向以爪子死死勾住祈灵胸口,眯着猫眼舒坦的拱来拱去的大白,大白一哆嗦,两爪瞬时松开,呈直线型坠落地面。砰一声,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吴大哥?” 囚狼开始没想过这人的身份,此时听祈灵唤出口,思索到近些时日来疯传的那个人。皱眉问:“吴大哥……吴?吴珏?你就是那个化名吴珏的玄王爷?” 乔青不回话,祈灵已经笑嘻嘻满面自豪:“没错,吴大哥就是玄王爷!哼,哪怕吴大哥不用毒,你也赢不了!” 四周那群肉票们也有近几日才被绑上寨子的,自然也听说过那万厄山上卑鄙无耻的玄王爷。还有没停过万厄山的,全大燕谁不知道一字并肩王?这会儿全都激动了起来:“玄王爷,原来是玄王爷啊!玄王爷救命啊!” 祈风兰萧无紫非杏,再一次扭过了头。 这小子,又一次把屎盆子给扣人脑门上了。 “哼,没想到大燕堂堂一字并肩王,竟会干出此等卑鄙之事!” 听着囚狼的咬牙切齿,乔青垂下眸子,冷笑一声:“囚狼,老子刚才还敬你是条汉子,你倒是自己先扇自己一巴掌。输了就是输了,少他妈给老子找借口,我就是下毒,我就是使诈,有本事你也下一个给老子瞧瞧,你也使个诈看看我能不能上当!” 囚狼一噎,到口的反驳正要说出,却又咽了下去。 他本来便不是会使诈的人,这少年一毒下来他连发觉都没有,这难道不是实力么……换一个方面说,就这少年的玄气,紫玄,根本他就望尘莫及。越是想,脸色越是红,囚狼半天没说话,终于颓然的自嘲道:“好,是我囚狼技不如人,这些人,你带走吧。” 乔青眨眨眼:“谁说我要救人了?” 囚狼一愣,山匪们也愣住,四周欢呼求救声顿时寂灭下来。祈风摇摇头,果然,修罗鬼医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心的时候了?然而听完了乔青下半句,他险些眼前一黑栽下去。他想了一万种可能,就是没想到这小子是想黑吃黑! 乔青大喇喇一挥手,吩咐一众山匪:“这些日子掳走的财物,交出来吧。” 囚狼哭笑不得:“堂堂玄王爷,还差这么几个银子不成?” 乔青理所当然:“老子差不差钱关你屁事?” 言外之意,我摆明了就是要抢劫,你管我有钱没钱。 旁边的肉票们简直要哭了:“玄王爷……那我等……” “唔,你们啊……”乔青摸着下巴思索着,黑眸骨碌一滚,在众人战战兢兢的郁闷中,片刻后道:“一个人头十万两银子,想必以诸位的身价,也不算埋汰了各位。哦?航城李家的大少爷?茂城刘家的人?四方城……” 乔青一个个数过去,数一个,那些人的脸就黑上一分,一个个猪肝杵在那里,恨不能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嘴贱啊嘴贱,刚才急着报什么名讳!有人弱弱问出声:“王爷,那我等被掳走的准备送去玄云宗的贺礼……” “那是囚狼劫走的,关我什么事儿?不过嘛……如果你们要让我帮忙讨回来,这劳务费……” “不必,不必,多谢玄王爷美意,我等不敢劳烦王爷大驾。” 囚狼劫走的?你当咱们耳朵是聋的么,没听见你正在黑吃黑?一个人头就要十万两,更不用说那劳务费了,她又怎么肯吃亏?众人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恨不能把这宫无绝给千刀万剐了。什么狗屁的生人勿近,什么狗屁的冷酷如冰,简直就是个小人! 祈风为那真正的玄王爷狠狠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那兄弟怎么得罪了这小子,竟然被她这么个整法。他笑着摇摇头,警告自己千万别招惹上这么个腹黑的人。幸好灵儿和她关系不错,幸好,幸好啊。 兰萧那三观,已经在碎一地的情况下,再一次被乔青踩成了渣子,小风一吹,化成粉末打着卷儿飘走了。 一边的老管家七叔,更是在乔青一招撂倒囚狼的时候,脸上的汗就刷刷往下流。前些日子万厄山的事儿,他自然也听说了。到了这会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下了这山寨就走,哪怕大小姐不走也要死死拉着她走,可不能因为大小姐的无知,让卓家的一切毁于一旦。 各种心思都在转着。 囚狼趴在乔青屁股底下苦笑一声,一挥手:“去,把最近掳劫的财物全部取出。” 立即有手下溜溜的去了。 这等待的功夫,乔青吩咐无紫非杏给一众肉票写好了借条,十万两一个人头,一个都不能少。这才让人放走了脸色难看的肉票们。待所有人都走了,囚狼忍不住好奇问道:“你都没让他们发誓,没有天地法则的约束,就不怕他们不守承诺?” 乔青阴测测一笑,囚狼瞬间悟了。 不守承诺?谁敢对这样的人违诺?碰上这少年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囚狼趴在地上,忽然好心情的想着,最好他的那些仇家哪天不长眼招惹上她,到时候一定是比死还要惨的地狱!唔,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想着,便听乔青忽然问道:“谁都敢劫?” “这天底下,还没我囚狼不敢干的事儿!” 他高昂着头,深邃的轮廓如刀锋利刃,一句狂言吐出来霸气铮铮。若非此时正被人坐着后背,趴在地上十分狼狈的话,当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乔青很满意,看向那管家七叔:“多谢阁下带他们上山寻我。” 这句话,就是逐客令了。 七叔一把年纪,便知道这少年有要事要说了。他早已经想着要赶快下山,不管是什么事,知道的越少则活的越久:“玄王爷安然无恙,老奴便先行下山去了。恐怕王爷还有要事要办,卓家的车队不敢耽搁王爷,老奴偕同大小姐会先行离去。” 乔青点点头,朝掳她上山的虎头吩咐:“送七叔安全下山。” “是!” 虎头赶忙应了,屁颠屁颠护送着七叔下山,走到门口,愣了。一回头,见所有的兄弟都鄙夷地看着他,顿时泪流满面。喂,你又不是大当家,我干嘛这么听话啊。 说归这么说,还真是不敢耽搁,待他送走了七叔。乔青才笑眯眯问囚狼:“玄云宗的人呢?也敢劫?” 兰萧脑后一凉。 祈风汗毛倒竖。 囚狼皱皱眉,想起万厄山的事儿,听说其中便有玄云宗的一支历练队伍。他只当这玄王爷因为要去玄云宗贺寿,先前与他们结了仇怨,这会儿便想让他放过那支队伍,以此化解之前的争执。囚狼叹口气,别说是玄云宗的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照样敢抢。但此时人在屋檐下,只能低头:“可以,我卖你这个面子,保玄云宗那支队伍安全过一线天。” “no,no,no……” 乔青竖起根手指摇一摇:“我不只要你劫,还要你往死里劫,给老子好好的演上一出戏!”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六十九章 一线天狭窄的小路内,十几匹高头大马缓慢行来,马蹄嗒嗒于山壁上荡回空旷之音。 “方师兄,你怎么样?” 方展重伤未愈,微匐在马背上脸色苍白:“我没事,不必行的这么慢,咱们早些回去玄云宗定要将此事汇报给长老们!该死的宫无绝,以势压人,欺人太甚!” 一提起这人,十几人尽是同样的神色,羞愤恼怒:“汇报给长老又有什么用?哪怕是宗主……那好歹是王爷。” “哼,王爷?” 林书书俏脸铁青,眼中掠过丝小算计。她和这些人可不同,父亲是玄云宗长老林寻,知道的自是比她们多,想的也比他们深远。大燕不比其他六国的第一大宗和皇室齐头并进,玄云宗和宫家如今就差撕破脸了,也只维持了一个表面上的和谐罢了:“王爷又怎么样,到了玄云宗,也不过是个客人!” “没错,回去就将此事汇报给长老们!” “哼,就算是王爷,还不是要给宗主去贺寿!” “待到回去之后,自有宗主为咱们讨回公道,说不准连那被抢走的东西也能要回来!” 一众人群情激愤,方展忽然苦笑一声:“咱们还是先想想,这寿礼要怎么办吧。各路小队出来历练已经几个月了,若是被他们找到更好的东西送给宗主……也不知那宫无绝抢走的是什么,该死的,若是比并蒂果还……” “这不可能!” 林书书断然道:“并蒂果可是灵脉中形成的,全大燕最好的灵脉就在玄云宗。那万厄山一座凶兽聚集地,又能有什么太好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越是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越是会无限的联想。一时没人再说话,十几个人面色郁结着,将那宫无绝在心里狠狠唾骂。幽静的马蹄声一下一下响在耳边,在两侧山壁的回荡下乱哄哄的让人心烦。 轰隆隆—— 骤然,一阵雷鸣般的巨声突兀响起。 马受惊,蹄四起,尖锐的嘶鸣声震人耳膜。林书书大呼着扯动缰绳,马脖子都险些被勒断,怎么也无法将受惊的马压下。一众人尖叫着人仰马翻,再一看,前方狭窄的出口已经被巨大的落石堵死。 方展厉喝出声:“弃马!” 话落,率先拾起马背上的包袱一跃而起。其他人被这一喝点醒了过来,十几道影子飞身向前,妄图以玄气飞跃被巨石阻塞的道路。 就在这时,咻!咻!咻—— 漫天箭雨自四面八方密集而来,所有飞起的身形被这一阻,慌乱抽出兵器抵挡。兵器击落箭矢的声音不绝于耳,铿鸣声尖锐回荡。 “我等是玄云宗之人!” “住手,你们是哪条道上的,连玄云宗也敢惹!” 几声大喝过后,箭雨方歇。 方展落到地面,被林书书等几个师弟妹扶着,动用玄气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眸子四下里狰狞的扫着,一阵独属于男人的狂野大笑率先传来,这声音中带上了玄气,让人耳膜发疼不由想到了山中野狼。随即,两侧蜿蜒陡峭足有千仞的山壁上,站起一个个壮实的山匪。 方展连声咳嗽不止,看向大笑的男人:“阁下是何人,我等乃是玄云宗的历练子弟。” 囚狼却好像没听见,俯视着下面色厉内荏的一众人,眼中是狼一样的凶煞。方展皱皱眉,本以为一群小小山匪,听见玄云宗的名号还不吓的尿裤子?但明显这男人艺高人胆大,没有罢手的准备。 林书书走出来,嗓音温柔:“阁下玄气高深,想必也不愿和玄云宗结下仇怨。我等愿将身上的财物尽数交出,只要阁下放我等离开便是。” “林师妹!” 方展不赞同的出声,林书书只看了他一眼,他便消停了下来。这一眼的意思很明确,现在的确是失了玄云宗的面子,可这荒山野岭又有谁知道?这群人人多势众,尤其是这首领绝不好惹。一旦他们出去了,回到宗门自有报仇的一天!到时候将这群人全部杀了,今天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第67节 他想了想,亦是拱手:“我等自愿交出财物,只请阁下高抬贵手放咱们离去。” “呸!当咱们傻的啊!” “格老子的,竟然是玄云宗的人……” “大当家,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们!他们要是跑了咱们可麻烦!” 山匪们高呼出声,一音高过一音。囚狼只盯着林书书看,看的她朝方展身后缩了缩,见他手臂一举,四周声音落了下来:“杀了岂不是浪费,这娘们有点儿姿色,留在寨子里犒劳兄弟们!” 林书书大惊:“阁下!你要与玄云宗为敌么!” 方展更是恨的直接飞起,他肖想这师妹多年,怎能容许旁人占了先机:“受死!” 囚狼眼中一瞬轻蔑,他被那少年压着也就算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喊受死?一拂臂,蓝玄巅峰的深厚玄气随之带出,那飞到半空高喊着“受死”的人便被这一劲气打了个半死不活。林书书接住他跌落下来的身体,方展面色赤红,咬着牙咳血不止。 四周响起山匪们的大笑。 林书书泫然欲泣,羞红了一张俏脸:“师兄,怎么办,不如你先走,我们断后……回去玄云宗你再来为我报仇。” “不行!”方展原本还真想过这种可能,他和林书书先走,剩下这些师弟妹们断后。但她此时这么说,他又身受重伤,若是跟着只会拖累:“林师妹你先走,咱们给你断后!” 带着水汽的眼中一丝得逞划过。 林书书还不待说话,一旁的其他师弟妹便冷哼出声:“方师兄,咱们的命就不是命么!” 这还没开始打,玄云宗的人已经起了内讧。囚狼站在上面也不出声,只越看越鄙夷,这就是名门大宗,冷血的宗门教育出来的子弟亦是如此,有福同享,有难难当。对于这些,他早已经看的透彻。囚狼耳尖微动,见下方人冷嘲热讽的不可开交,时机到了:“今天谁也走不了!兄弟们,男的杀了,女的留下!” 咔嚓—— 四面的山匪弯弓搭箭,各色低阶的颜色萦绕在箭头上。前方道路被阻,武力又拼不过人家,玄云宗的一众子弟已经急的一脸白。心存嫉恨互相靠拢着,箭雨嗖嗖射下,每个人都在奋力抵挡着。 林书书心头大恨,只怪这方展愚蠢,若是之前不动手受了那一掌,拼命护着她她未必不能逃脱。正想到这里,耳边破风声声,一支箭矢逼面而来!她大惊失色慌乱后退,眼看着箭头凛冽近在眼前! 电光石火间—— 咻—— 一道细小的影子后发先至,咣当一声,那箭便被凌厉击开。 林书书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那细小的影子在她身边落地,竟是一枚普通的石子!战局一时被迫停下,所有人都朝那射出石子的方向看去。一行四人从后方远远走来,最前那红衣男子嘴角噙笑,一身风流,可不正是……玄王爷宫无绝? “玄王爷!” 林书书爬起来就朝着那边跑去。 身后兰萧和无紫非杏忍笑忍到脸部抽筋,乔青面色淡定,远远接住她扑过来的手臂,像是此时才看清了来人是谁:“林姑娘?” “是,是,玄王爷,咱们路经此地误中了山匪的埋伏。那首领玄气高深,我等不敌,还请玄王爷出手相助!” 面前的女子梨花带雨哭的好不可怜,此时若是换了男人,还不得被她这一哭哭的骨头都酥了。下意识的一瞥身后兰萧,他正搓着手臂大翻白眼。再一瞥山壁高处的囚狼,他一脸冷笑森然如狼。乔青眨眨眼,这都是些什么奇葩:“林姑娘慢些说。” 林书书惊喜地抹去泪痕,后面玄云宗的其他人也跟着朝这边汇聚。 囚狼见时候差不多了,大喝出声:“原来是玄王驾到。” 一句话,语气却并未有什么恭敬。林书书听出了这男人的桀骜不驯,心下沉了一沉,若是山匪下了狠心,这“宫无绝”也未必肯帮忙。她一行人要过去一线天太容易不过了,就像刚才说的,现在没有别人在场,哪怕她见死不救又有谁知道?林书书死死抓着乔青:“玄王爷,我等上次有所冒犯,还请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仗义出手。” 乔青摸着下巴,极是为难。 林书书只当她还记着先前夺宝之时结下的仇怨,怕他们离开之后回去玄云宗告状:“王爷,我等愿意起誓,只要今日王爷肯救下咱们一命,便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以后但有差遣,书书定当尽力而为。” 乔青还是不语,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原本以为说出了这番话,这宫无绝便会推辞誓言,出手相助。万万没想到她依旧不语,这……林书书自然知道她在等什么,她看向四面八方虎视眈眈的山匪,再看向此时一副事不关己之态的乔青,当下一咬牙:“我林书书在此对天发誓,当日夺宝之事一笔勾销。若今日得救一命,从此欠下一个人情,但凡差遣,在所不辞!” “林师姐!” 这时候,被这雷霆一誓惊住的方展等人才回过神。 誓言落地,一线天之上茫茫一闪,似是发生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天地制约已经形成,一旦林书书有任何违背,必将受到制裁。 望着乔青仿佛放下了心的样子,林书书面上愁苦一笑,心下却是得意非常。 这誓言她给自己留了诸多后路,当日夺宝之事一笔勾销,不代表她不能在暗地里算计这“宫无绝”。她料定“宫无绝”也不过是以这誓言买一个放心,毕竟去了玄云宗他们的地盘上,一切难料。而那所谓的人情,差遣,就是给“宫无绝”一个放心。只要“宫无绝”确定了他们不会为那件事回去玄云宗告状,救人还不是理所应当么。 至于那个人情,她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这玄气已臻紫玄的人去差遣的。 乔青看向另外的人,方展等人在寻思过来了其中的猫腻之后,也纷纷面有不甘地立下了誓言。待到一切结束,乔青才仿佛是放下了心结,拉着林书书语气也放松了下来:“诸位放心,此等山匪,本王必不放过!” 无紫非杏低下头,公子你这“本王”,说的也太利索了。 剩下的,便再容易不过了,乔青将包袱一丢,扔给了兰萧。随后飞身而上,和囚狼打了个日月无光。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囚狼卖出一个漏洞,假装负伤遁走,乔青紧追不舍。四面山匪满面犹豫不决,最后一咬牙放过了剩下的玄云宗众人,跟着前去相助。 无紫和非杏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才好,王爷一人可应付的来?” 林书书立即道:“两位姑娘快去助王爷一臂之力。” “那……林姑娘,咱们就先去了,方公子受伤不轻,你们也莫要再等了,先去下一个城镇里就医吧。” “多谢两位姑娘关心,我等留下来也只会给王爷添乱,咱们自是速速离去。” 无紫非杏也将包袱给了兰萧:“你玄气低微,莫要去帮倒忙,就在这里守着。咱们去助了王爷片刻就回。” 兰萧弱弱点头。 待无紫非杏也离开了,剩下的便是背着三个包袱的兰萧。兰萧正要朝玄云宗的几人说点什么,忽然白眼一翻,猛然晕了过去。方展一惊:“怎么……”话没说完,便看见了林书书嘴边的笑。她蹲下身,将兰萧身后的包袱抖开,漂亮的眼睛骤然一凝,惊喜道:“这应该就是当日那宝贝了!” 方展犹豫道:“咱们方才才发过誓。” “傻了么你?我只说当日的夺宝之事一笔勾销,可没说再看见宝贝不能拿啊!” “可若是那宫无绝回来……” “咱们都已经走了,回来了又如何?再说此地虽然人少,不也是去往玄云宗的必经之路么。就不能有路过的人见财起意?这小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玄气低微,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白皙的掌在脖颈上一比,林书书望着晕倒在地的兰萧,笑的无比灿烂:“不是正愁没有贺礼送给宗主么?这一趟何止有惊无险,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呢,他宫无绝当日不仁,今日咱们也能不义!” 拾起包袱里的东西,明丽的面容骄矜一笑,又恢复了那宗门子弟的光鲜明艳。 后面方展等人心惊的跟着,忽然有人小声嘀咕道:“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怪怪的。” 林书书冷笑一声,从头到尾那宫无绝根本什么都没说,一切都在她的算计里,根本是被她引导着出手相救。除了这人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了一点之外,其他的全部是她一手操纵的结果。怪?只能说那人倒霉了。辛辛苦苦抢来的宝贝,原是为他们做了嫁衣。 如果说这是那宫无绝下的一个套,他们是万万不信的,从头到尾只发了一个不痛不痒的誓言,反倒得到了当日的宝贝。下套?谁会下这么傻的套? “那这小子?” “这毒用不了一时三刻,他必死!” 林书书拂过鬓角,搀着方展,一众人飞越过大石阻塞的山道,过去的一瞬齐齐朝后方山壁乔青等人离开的方向看去。就让那宫无绝和山匪斗吧,斗个你死我活才好! …… 待这山道上没了影子,连脚步声都渐渐远去,只有兰萧还昏迷在原地。 忽然,睫毛微颤,那紧闭的眼皮悄悄的睁开一点。兰萧一个翻身坐起来,抚着胸口娇娇弱弱地嘀咕着:“女人太可怕……” 兰萧回到山寨里的时候,乔青正窝在囚狼的大椅子里,嘴角噙笑,悠然自得。一旁囚狼被抢了宝座,只得便秘似的站着,郁闷的简直要以头抢地。再旁边,祈灵鼓着腮帮子正在问:“吴大哥,那女人真是该死!你怎么把那宝贝就这么给了他们?” 乔青挑眉:“谁说那是宝贝?” “不是?” 她自然不会说,那所谓的该死的宝贝其实就是一只巨蛋,打生打死最后得了个蛋,这事儿也太过丢人。还指不定孵不孵的出来,说不准以后就成了她的下酒菜了。乔青想着舔舔嘴唇,某个房间里呆着的蛋,颤巍巍动了一下。 “吴大哥不说就算啦,不过也对,吴大哥肯定不会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祈灵扬眉一笑,简直把乔青当成了偶像。一旁祈风看的羡慕嫉妒恨,摇头道:“其实我没明白,你和玄云宗早已经势同水火,何必非要将这次的矛盾解开?不过几个小喽啰而已,杀了也就杀了。” 乔青耸耸肩,祈风不是大燕之人,自然想不到大燕的皇室和玄云宗已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他更不会想到她和玄云宗除了势同水火,还有血海深仇。她这一次自然不是要解决什么夺宝的矛盾。她要的,就是林书书等人认为不痛不痒的那个人情! 她不止不会让他们死,还要让他们安安全全的回去玄云宗…… 乔青笑着揉揉小丫头的脑袋瓜:“秘密。” 祈风也耸耸肩,这少年一肚子秘密,不愿说他也不会强问。不过心里猜测着,恐怕和故意送到那群人手上的“宝贝”有关了。一边囚狼嘴角抽搐着,想起方才那群人兴奋的样子,从头到尾被算计的死死的还自以为赚了大便宜。 再一次认识到,这少年,真正的蔫儿坏! 乔青一眼扫过去,支着扶手站起来:“在这住了几日,也该走了。” 一句话落下,四周走来走去的土匪们差点没跳起来击掌相庆。死死压住兴高采烈的表情,心里欢呼咆哮着,诸神保佑,总算送走这尊煞神了啊!倒是囚狼不知在想着什么,垂着头半天没说话。 乔青眨眨眼:“吆,你不会是舍不得老子吧?” 囚狼立即跳脚:“赶紧滚蛋!” 乔青也没在意,因为一直等那玄云宗的人来,在寨子里住了有四日的时间。她倒和这囚狼产生了种不打不相识的情义,说是朋友?还谈不上。算是一种虐与被虐的扭曲交情? 无紫非杏迅速收拾了包袱出来。 祈风本来就是留下看热闹的,这会儿乔青要走了,自然是一同离开。 很快一切都收拾妥当,囚狼很大方的将几人送出寨子。一路上似有心事一般,一会儿看看乔青,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十足纠结,一会儿大摇其头。乔青让他的表情给逗乐了。 待到出了寨子下山的一瞬,后方山寨里爆发出了低低的压抑欢呼。望着众人投过来的戏谑目光,乔青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启程。” …… 过了一线天,三日之后,抵达晖城。 晖城并不算多么大的城镇,却是乔青没想到的热闹。主大街很快便逛完了,没发现有什么独特之处,不知这繁华是从何而来。“春晖客栈”之下,祈灵望着一路狐疑的乔青,悄悄凑上来:“晚上灵儿来找吴大哥哦,不能让我哥知道!” 乔青眨眨眼,心说这丫头不会是准备献身吧? 一边无紫非杏看她猥琐中带着点儿暧昧的神色,齐齐扭过头,公子,你会不会想太多。 乔青咳嗽一声,率先走进客栈。 后面祈风狐疑的瞅着自家妹子,祈灵仰头望了会儿天,小麻雀一样跟了进去:“吴大哥,等等灵……” 话到一半,祈灵顿住,大眼睛一凝看向客栈大堂里坐着的一桌客人。乔青被她揽着手臂,发现了小丫头的反常,跟着看过去。那是一桌衣着华贵的男子,四五个人,原本高声说笑用着膳,极为放肆。此时听见祈灵的声音也跟着转过了头。面色一变,不善地盯着她身侧的祈灵,和后面走进客栈的祈风。 “有过节?” “这几个人渣,路上调戏本姑娘,被大哥教训了一顿。” 祈灵昂着下巴冷笑着,说话声音也不避讳,客栈里的人尽都听了个清楚,一时将厌恶的目光投向那桌男子。却在看清了他们是谁之后齐齐缩下了脖子。几个男人心有怒气,明显碍于祈风不敢怎样,只得得瑟瑟一招手:“掌柜的,结账!” 乔青看见其中一个男人抬起的手背上,有一条蛇形的纹身。这纹身有点眼熟,她皱眉思索着,一时没想起来。 掌柜的不敢怠慢,小跑着上前给几人结了账。 男人们站起来,身边的几桌武士也跟着站起来,路过祈灵的时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气的小丫头直瞪眼,才哼笑着一脸嚣张的带人离开了。乔青还在想着那纹身,只看周围这些食客的表情,这些人貌似不怎么好惹:“掌柜的,什么人?” 掌柜的跑回来,讳莫如深的直摇头。只说:“客官可小心着那几个人,都是不好惹的呦!” 祈灵挥挥小拳头:“我哥一人一个两下就给他们揍趴下了!” 第68节 掌柜的吓的脸都白了:“姑娘可不要乱说话,祸从口出!” 祈灵也没多说,当日碰见这几人的时候,她大哥的确是一人两下给揍趴了,不过距离那时候已经好几个月了,这些人的身边并未有武士随行,也不是在晖城。小丫头没多想,见祈风和乔青一齐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勾住两人的胳膊道:“用膳吧,饿死了。” 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来,乔青见祈风后来一直有些恍惚。她并未多问,和祈风一路同行完全是因为祈灵,若是没有她,她和祈风也只是不过萍水相逢。点头之交的关系没必要去关心人家的事儿。 一个插曲很快过去。 到了晚上,天已经擦黑了,祈灵果然悄悄溜了过来。乔青开门,就看见一身男装打扮的小小少年,笑嘻嘻站在门口,手中捏着把扇子刷一下打开,羽扇轻摇,眨眨眼:“吴大哥。” 只见她这模样,乔青便猜到这丫头要去哪:“你哥呢?” 男装打扮的祈灵吐吐舌头:“我哥说他伤风了,晚上不怎么舒坦,要我自己在房间里老实呆着,他先睡了。” 乔青皱皱眉,伤风?一个紫玄伤风了?这借口也只能糊弄过这小丫头。不过既然人家有事,她也没有打探的必要,只笑着关上门:“走吧。” 门一关,里面便响起了嘎吱嘎吱的挠墙声。祈灵狐疑的望着,乔青白一眼开启了一点点的门缝,大白正露出来半只猫眼可怜巴巴的瞧着。乔青一脚把门再带上,大白又掀开点儿门缝,十足的表达了它也想去的愿望:“喵呜。” 这可怜巴巴的叫声,瞬间萌到了祈灵,她抱出肥猫:“吴大哥,带着大白一起吧。” 乔青扫一眼蹭在这丫头胸前吃豆腐的大白,一把提溜着它后颈子给抓了过来,恶狠狠凑到猫耳朵边儿:“你丫的再吃豆腐老子把你卖了!” “喵喵。” 乔青磨了磨牙:“很好,你说让我把你卖去青楼,有免费的豆腐吃?” “喵喵喵……喵!” 前面三声很陶醉,后面一声尖叫着歇斯底里。原因无他,乔青抡起它的尾巴半空转了两个圈儿一把丢进房,砰的一声,摔晕了。祈灵捂着嘴巴一脸担心,乔青揉揉她头发:“走吧,那肥猫神着呢,丫装的。” 祈灵狐疑的眨眨眼,小尾巴一样跟出去下楼。房间里,摔的满眼小星星的大白掀起点眼皮,见危险解除,甩着尾巴尖儿打了两个滚儿,爪一掀,开门,溜出客栈…… 晖城的晚上,却不似白天那么喧闹,主街上倒是有些冷清。 乔青一路四处看着,便听身边祈灵问道:“无紫姐姐和非杏姐姐不去么?” 她摇摇头,那俩丫头早就睡了,这几天颠簸,累的够呛。哪像这个小丫头,一肚子精力用不完:“去哪间青楼?” 祈灵睁着大眼睛:“吴大哥,我都没说去青楼呢,你怎么知道?” 乔青没回答这傻问题,她被身边行过的一辆马车吸引了。黑色的车厢,没有任何的装饰,冷硬的线条掩不住这马车的奢华。乔青挑挑眉,最近总是碰见这样品位的家伙,不由让她想到了宫无绝的那间超级豪华又低调的卧房。马车一瞬驶过,她特意留意了一番车夫,一个俊朗的青年,并不认识。 随即摇摇头,跟上前面拐出主街朝一条巷子里走去的祈灵。 乔青刚转过去,黑色马车的车帘便掀了起来。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眸子朝后方看去,却冷冷清清看不到人影。车厢里的陆言一顿,跟着探头出去看:“爷,有问题?” 宫无绝沉思半响,刚才鬼使神差的就撩开了车帘:“没事,陆非,找间客栈住下。” “是,爷,就住这吧。” 陆非停下马车,宫无绝走下来,深深看了这个不找自来的属下一眼,才走进了春晖客栈。陆非莫名其妙的看陆言,陆言更莫名其妙的看回去:“叛徒啊叛徒。” 陆非大喊冤枉,爷上次回凤鸣还躲着老太太成亲的事儿呢,这次一封信送过去,老太太一个高蹦了起来。天知道一把年纪的老祖宗怎么能蹦的那么高,当下就把他派来了:“你是不在那儿,老太太的命令谁敢违背啊。” 陆言想起老太太的彪悍,撇撇嘴。 陆非笑嘻嘻凑上来:“快,跟兄弟说说,爷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陆言挠头,他还想问呢,哪家的姑娘?开始他是不明白,可那日第二天爷得知了乔公子离开的时候那个脸色喂,这会儿越想越是不对。再加上没个几天爷就出发了,这一路来……陆言一个激灵,一直以来不敢往那处想的可能,被陆非这么一问一溜儿的提了出来。可千万别不是姑娘是个少年,这乱子可大了! 见他脸色青红交替,一会儿黑漆漆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会儿惨白惨白又像见了鬼。陆非摇摇头,心想难道是未来太子妃貌丑无盐?让陆言一想起来就吓成这样?一拳打在手掌上,失策啊失策,早些过来大燕就什么都知道了!不用现在一路上猫抓一样的难受,做梦都想见太子妃。 陆非正念叨着太子妃,就见陆言一张悲痛欲绝的脸抬起来,弱弱吐出俩字:“男妃……” 陆非没听清,正要问,走进客栈里的宫无绝倏然回过了头,看了两人一眼。 这一眼,深意无限…… 陆言到口的话咕咚一声咽下去,陆非满脑子问号也不敢问,齐齐跟了进去。 客栈里和一路上来来往往的酒肆茶寮相同,一桌一桌人说的聊的都是关于那玄王爷。宫无绝勾着嘴角找了个桌子坐下,听这些一路疯传的他耳朵都长了茧子的陈词老调。陆言还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回不过神,陆非招呼小二点了几个菜色,很快菜色上了桌,不算精致,味道却尚可。 陆非斜支着脑袋听,越听越是上火:“放屁!什么卑鄙无耻!” 宫无绝看了他一眼。 “这狗娘养的一路上假扮主子,要是让属下看见了,非得把这该死的男人吊起来打!” 宫无绝再看了他一眼。 “不行,吊起来打都便宜他了,竟然敢假扮主子!”陆非冷笑森森:“这一路上干的坏事儿全让主子给背了,靠!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名声!” 在宫无绝看他第三眼之前,陆言迅速捂上了陆非的嘴巴。这事儿还用说么,除了乔公子谁能干的出来?除了乔公子谁敢干?先不说这小子有没有本事跟乔公子斗,就说他再说下去,不等他把乔公子吊起来打,主子都先断你一条腿。 陆非一把拍掉他的手,莫名其妙还想着继续骂。便见自家主子斜倚在椅背上,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好像那该死的人干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事儿,主子还挺乐呵?陆非见鬼的摇摇头,靠,怎么可能。可是再怎么看,主子嘴角那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依旧坚挺的挂在那里。 陆非看向陆言。 陆言捧着碗小泪纵横,男妃,没跑了。 宫无绝此时,的确挺乐呵。 说不上的感觉,那小子愿意拿他的名头去惹是生非,让他有一种扭曲的成就感。最起码,在扣人屎盆子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不是么?宫无绝为自己这成就感眼皮子跳了跳,有种被吃定了的郁闷感觉。没见到那小子之前,一切都还好说。他现在很期待,什么时候看见了那小子,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态度?连他也说不好。 食指轻轻敲着桌面,忽然一滞。 鹰眸缓缓的眯起来,宫无绝朝客栈二楼上看去。陆言陆非也跟着转头望过去,那里正有一个男人走下来,一身墨绿锦袍,气质高华,看上去便不是寻常的贵族子弟。那人似是想着什么,一路微蹙着眉走下了楼梯。忽然也是脚步一顿,仿佛感觉到宫无绝的视线,他转头看来。 两人目光一交汇,便同时挑起了眉。 紫玄! 其实在彩虹等级之内,并不能直接看清对方的玄气等级。然而如果两方都没有刻意隐藏,高手遇见高手的时候,总会有一种直觉。就像当初,姑苏让可以一眼便断定乔青是个高手,乔延荣却在乔青的刻意收敛之下,并未察觉分毫。 所以此时此刻,祈风和宫无绝只对视了一眼,便看出了对方的危险。 一个惊诧这大燕人才济济,那红衣少年就不说了,竟然还有一个这般年轻的紫玄,而且玄气比起他只高不低。他观这男人气势惊人,脑中一转,第一时间猜测出了他可能的身份。 一个狐疑这大燕何时又来了一个紫玄高手,七国之中大燕的高手可说是最少,天赋过人的亦是最少。如果此时是在鸣凤,随便一个小城镇的小客栈里碰见一个紫玄,宫无绝都不会这么诧异。 两人遥遥一点头,便转开了目光。 祈风一下午有些郁闷的心情,此时瞬间被治愈了。他笑着走出了客栈,很期待这正牌玄王爷和西贝玄王爷凑一块儿,得是多好看的一场戏啊…… “爷,要不要跟去看看?” 陆言摸着下巴,脸色凝重。在这玄云宗大寿,并蒂果现世的时候,有一个预料之外的高手存在,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宫无绝摇摇头:“不必,碍不着咱们,没必要。” 他此时没将这祈风当回事,下意识的认为碍不着他。殊不知,再过个几个时辰之后,这男人瞬间上升为他的眼中钉喉中刺,怎么看是怎么碍眼!宫无绝这会儿自然是不知道的,只饶有兴致的听着耳边食客乱哄哄说着那“玄王爷”一路上夺宝闯山寨的事儿。忽然他睁开眼:“那山寨里,是不是有不少人欠下了十万两银子?” 陆言点点头,听说的是这样。 “很好。”宫无绝嘴角微勾,挑着抹兴味盎然的弧度:“陆言,发个消息给陆峰,查清楚当时都有哪些人,一个都不要落下。” 他正要问查这个干嘛,难道是想闹清楚乔公子一路跟什么人接触过?便听宫无绝含着笑意的嗓音,低沉慵懒地道:“再吩咐邓财以玄王府的名义去收银子。借条上当时签的多少钱,就去收多少钱。同样的,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陆非一口茶喷出来:“爷?你是想……” 这这这……这也太腹黑太无耻了! “唔。” 宫无绝夹了一筷子菜,明明只是简单的菜色,他却吃的分外开心。细嚼慢咽之后,抬起头,过分英俊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影影绰绰,让人看出了赤裸裸的小阴暗。 他微笑:“有人打着本王的旗号硬是要塞银子给玄王府,本王岂能不收?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七十章 乔青坐在青楼里。 两人要了一个包厢,四个姑娘两两围在左右,斟酒添菜,笑语晏晏。另有一个女子在案后抚琴,清音妙曲,秋波暗送。 到了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了这晖城白日热闹夜晚冷清的原因。主街之后拐过几个巷子,便是这位置隐蔽的排排花街。几乎全晖城的男人晚上都聚集到了这里来。从包厢中望下去,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门口正有挥着帕子的姑娘迎来往送。白日里衣冠楚楚的男人变身衣冠禽兽,一叠银票塞进女子大敞的肚兜里,换来惊喜的娇笑声声。 而大堂内亦是如此。 姑娘们清一色的制服,肚兜之外一件若隐若现的薄纱,坦胸露乳穿堂过室。 祈灵以扇面遮着半边红通通的脸:“吴大哥,这晖城怪吧?” 乔青饮下姑娘送到嘴边的酒,的确是怪,大燕民风开放,却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尤其是不只这一家,这一溜的花街全部如此,果然是山高皇帝远么? 祈灵一边吃,一边四下里好奇的乱看:“听说这晖城的所有青楼,可都是同一个人的产业呢。” “同一人?” 乔青方方来了兴致,若是同一人开的,能把色情事业做到这般,人才啊!那弹琴的姑娘手下一顿,跟着笑了起来:“两位公子这话可奇怪了,晖城这几条花街里的青楼算起来该有几十家了,若是同一个东家,那得是多大的能耐?” “不是么?”祈灵问。 “当然不是了,如果是同一人的,干脆开成一间不是更好?” “也是哦,我也只是听大哥说的。上次来这边的时候,大哥说这些青楼像是同一人的手笔。灵儿想上来见识见识,大哥死活不让,板着脸险些教训我!还是吴大哥好。”祈灵吐吐舌头,想起自家大哥的警告:“不过今天也怪,大哥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若是平时他肯定看住我了。” 乔青挑了挑眉,恐怕祈风是有事要忙,才放任这丫头来找自己。还有什么比一个紫玄的保镖更安全? “公子,再喝一杯啊!”姑娘再一次递来了酒盏,乔青握住她的手,引着喝了下去。 那姑娘笑着拍她一把:“公子,你好坏。” 乔青垂下眸子,身边这女子的经脉中只有少许的玄气流动,应是大陆上普通百姓的天赋,至多是赤玄。也就是说,这些楼里的姑娘的确只是普通的青楼女子。而刚才……祈灵说话的声音不算大,这偌大包厢里坐着老远的一个弹琴的姑娘竟也能听见?更不用这琴声流淌,说四周乱哄哄的调笑声嗡嗡作响。 嘴角勾起抹兴味盎然的弧度,有意思,一个普通的青楼竟也藏龙卧虎。 “姑娘琴艺过人,在这一介小小青楼里弹琴卖艺,倒是委屈了。” 弹琴的女子一愣,见那红衣公子色迷迷地摸着下巴,顿时明白了过来。心知又是一个对她起了主意的臭男人罢了。心下厌烦,面上只敷衍笑道:“公子谬赞,素儿自小在晖城长大,不愿离乡背井。” 乔青点点头,惋惜的叹气一声。 “吴大哥,你看,是他!” 祈灵瞪大了眼,指着楼下一个男人惊呼道。乔青眯着眼睛看过去,楼下门口处,衣着华贵的男人一进门,便有一个小厮迎了上去。眨眼的功夫,已经领着拐去了厢房。正是白日客栈里有蛇形纹身的那一行人中之一。 流畅的曲子忽的一顿,复又立即接上。 乔青笑着拍拍男装打扮的小丫头:“看你,才喝了这么点儿,就快要醉了。” 祈灵眨眨眼,揉着太阳穴傻笑:“眼花了。” “眼花了就走吧,再喝下去就得我背你回去了。” 她站起身,小丫头立即跟着站起来,作势摇摇晃晃的搀着她。乔青入乡随俗,从衣袖中掏出一摞银票,一个姑娘一把塞进了肚兜里,姑娘立马笑的像朵花:“公子慢些走,咱们送公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