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眉眼》 第1章 《误入眉眼》作者:贰两肉【cp完结】 文案: 平阳最近多了件新鲜事———留洋归来的纨绔阔少傅荣卿惨遭退婚。 原因竟是未婚妻爱上了祥乐汇的大老板商昀秀。 傅荣卿心里:抢得好,我谢谢你 但表面:老子跟你没完! 他日日领着人上门找麻烦,可这商老板好似一块白棉花,看着温文绵软,内里却裹着厚厚的冰。 于是他另辟蹊径,第二天平阳日报头条——傅二少爷求爱祥乐汇大老板,轰动全城。 “傅二少就这点本事了?”商昀秀避开那道暧昧炙热的目光。 男人偏头点烟,显得漫不经心:“别的本事也有点,想不想见识?” 商老板的心漏了半拍。 晚风入夜,是谁先动了心 可当商老板发觉,这场浓情蜜意只有自己当了真,便收敛心绪一心搞事业,再不见那个浪荡人。 浪荡人作茧自缚,本只是为了揪出平阳那几颗老鼠屎,却被误入眉眼之人揪走了心。相思难耐无计可施,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绑了回去。 一室旖旎,灯火昏茫,他侧脸深阔影浓, 说:“我错了,秀秀。” 商昀秀双目微阖,指尖划过他侧颈,“原来,傅二爷也是会道歉的人。” 第1章 绝无仅有 入秋,平阳城。 风携银杏摆,扇叶官黄,金吹拂满地。一声悠长的汽车鸣笛声破开了寂静,余音未散,裹挟的凉意致使林荫的两侧哗哗下金叶子。 待三景园气派的双开铁门从里推开,墨色轿车缓缓驶入。 车就停在入门的槐树阴影底下,唐轶拔了车钥匙,拿着副驾的甜点心,掂了一掂重,几步迈梯上楼。 二楼客厅光线昏昏,木制的百叶窗透进来几束光斑,落在真丝桌布、典雅绣屏、青花瓷以及釉色花瓶插的新鲜白牡丹上。 不时传来翻书的响动。 才见红木沙发上,慵懒地靠着一个男人。侧面明朗俊逸,月牙白的西装剪裁有度,西裤在交叠的双腿下压出几条褶皱,显得两条腿,长直匀称。 男人捧的那本书封面匿在阴影处,进来的唐轶只瞄见‘风流’二字。 “爷。”他高喊一声,盯着‘风流’大步过来,将点心往桌上放,连同金贵的车钥匙推到傅二爷面前。 傅荣卿翻一页纸,头也没抬,“这么高兴,捡到钱了?” “捡到钱还没这么高兴呢。”唐轶献宝似地说:“先前咱们弄错对象了,那祥乐汇的商老板可比洪锦文有看头。” 傅荣卿又翻一页,注意力全在书上,冷淡问:“什么看头?” 唐轶给二爷倒了一杯茶,这才也给自己一杯解渴,喝两小口捏在手上,说:“您这几天不是让我跟着洪锦文嘛,我发现那老家伙整天闷在宅子里,大小事务都交给这个商老板,于是我就跟着他了。” 傅荣卿问:“商什么?” “商昀秀。” 傅荣卿眉头微蹙,这名字听着并不陌生,就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唐轶:“商昀秀手下经管着一家洋饭店,大家都管他叫商老板,就是特出名的那个祥乐汇大饭店。” 闻言,傅荣卿嗤笑一声,视线懒懒地扫过书上的几行字。心中不免腹诽。洪锦文这个不折不扣的老貔貅,怎么会把这么大的饭店全权交给一个外人打理? 确实有点看头。 傅荣卿‘嗯’了一声,“你接着说。” “商昀秀这段时间见了两个洋商,都在同一家花楼。”边说着,唐轶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黄皮信封,抖了抖,倒出两张黑白相片。 “您看,一待就是一下午,姐儿一个没要,干坐着说话了,也不知哪来那么多话讲。” 傅荣卿合上了书册,压在胳膊底下垫着。捡起桌上的打火机,擦了一支香烟夹在指缝间,才接了唐轶递来的相片。 第一张是穿长衫的商昀秀,正和胡子拉碴的洋商说话。相片模糊,看不清面容。 第二张距离近,是商昀秀清瘦的侧颜,拍摄角度选的不错,面目轮廓清晰,顺畅,唇边还挂着一抹淡笑,似不经意间的流露。 分明是黑白相片,愣是叫人看出了几分勾人的韵味。 傅二爷不信洪锦文身边会有这样脱尘昳丽的人,琢磨一番又忍不住暗讽。 相也不全由心生。 傅荣卿吐了一口烟,把相片随手往茶几上扔,不紧不慢地说:“傅家货船里查出的假黄金是洪锦文塞进去的,他和那伙洋商可能已经暗中结盟了。既然在他那里找不到构陷证据,就看看商昀秀这里有没有。” 唐轶想起偷摸跟着商昀秀这几天,连连赞同:“他白天和洋商见面,晚上回祥乐汇,就住在祥乐汇了!” 傅荣卿抬指掸烟灰,道:“那就从商昀秀这里着手,他们蛇鼠一窝,左右都是一家的,跑不了。” “一家...的?”唐轶摸不着头脑。 “可不是。”傅荣卿勾唇,俊朗的面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称得上不怀好意的笑。 他生得顶好,眉眼间的丽色带着锋芒,笑时带着一股玩味的妖孽气。那双眼睛看着人时总有千丝万缕的情意,撩拨得人不自觉就想多看上两眼。 他说:“洪锦文膝下有两个儿子,可洪家众多产业中,来钱最快的祥乐汇却交给一个外姓打理,你说为什么?” 第2章 唐轶两眼清澈:“为什么?” 傅荣卿啧了一声,“因为足够信任,他放心这个人。” “哦!洪锦文不露面,说不定那假黄金都是商老板亲自...”唐轶不再往下说,暗骂了几句,说:“大家相安无事多好,却偏要把傅家当做眼中钉!巴结洋商,给老祖宗丢脸!” “你以为‘巴结’两个字就容易写?”傅荣卿瞥他一眼,正色道:“算了,眼中钉就眼中钉,一船货算不得什么,船上的假黄金才是棘手,逃的那名船员再好好找找。” “在找的,他还没拿到钱,不可能出平阳。” 平阳是港城,水陆交通便利。起初只是航运发达,渐而经济,文化都跟着起来了。嗅到了商机,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世家纷纷来此扎根。 傅家世代从商,百年的根基,涉猎广泛,如今是不折不扣的平阳商界之首。 这么香的饽饽,谁看着不眼馋?能以之睥睨的却是近两年才开始冒头的洪家。 两家表面和气,实则相看两厌。 这大染缸一直没激起什么水花来,全因大伙以为傅家养的是两个扶不起的阿斗。反正傅老爷子百年后,傅家也要辉煌到头。 好戏还愁等? 外人眼中自己什么样傅荣卿明镜儿似的。他不在乎,还挺乐意把自己那点破烂事当故事听,下饭。 “爷,商昀秀在饭店的住处兴许有贿赂洋商的证据,那么多天洋商不是白见的。”唐轶顿了又顿,道:“稀奇的是,都说祥乐汇能有今天的辉煌,商昀秀绝对功不可没。他才刚满二十,比您还小了八岁呢!” 傅荣卿留洋两年,才回来不久,好些事儿得从别人口中听,别的不说,和洪锦文沾边的人,他是一个也瞧不上。 “唐轶啊,本事这种东西不关年岁,靠的是这儿。”他点一点脑袋,“不是背后有人,他能跳出什么花儿来?” “二爷,您是没亲眼看到,商昀秀不用跳出花儿,人家生得就跟一朵花儿似的...”唐轶一边描述,一边在身上比画道:“那身段,模样,平阳谁人不知?我还听说,他脾气极好,待人处事温温和和的,他——” 傅荣卿蹙眉,顺手抽出胳膊底下的书往他脑袋上砸。 唐轶眼疾手快抬手接着,摆正了看书名。 《六十风流》 “……” 六十.....怕是风流不动了。 他说:“二爷,没夸张,我亲眼见着了,商昀秀绝对配得上那句世间仅有!” 唐轶嘿嘿地把书还回去,再多一句也不敢说了。讨好地要给傅荣卿点第二支烟,擦着火忽想起另一件事来。 “二爷,您没忘吧?大少爷还在拘留所没出来呢。” 说话间,楼梯传来有动静,傅荣卿噤了声。敛了思绪,抬眼望向旋梯的拐角。 他爹傅瀚林慢悠悠踏上来,边走边低头擦手中的怀表,绒面的黑帕子都擦亮了,嘴里还哼着一支小曲儿,闲适无比。 一不留神让楼梯绊了几脚,没摔,但看得唐轶揪心,小跑过去扶人。 “呦,唐轶也在呢?”傅瀚林揣好怀表,拍两下他的肩,问:“你爹这两天忙完了没?叫他来我这喝茶下棋玩。” “还得忙一阵,秋来风凉,好些人感了风寒,药铺走不开。”唐轶扶他坐下,蹲在他跟前,“老爷,五子棋成吗?我陪您下。” 傅瀚林:“八子棋都不和你下,赢了也是欺负小孩儿。” “爹。”傅荣卿倒了杯茶摆在他爹面前。 傅瀚林抬眼看他,“你哥关两天了,你娘怕你哥饿脱相了不好看。” 刚才的话正好说到这儿。 “大哥...他这回闯的什么祸来着?”看表情,傅荣卿确实不记得了。 他哥傅荣城是个饱读诗书,念书念傻了的二愣子,遇事强出头,不插一手就浑身难受。常常摊上事儿,他都习惯了。 不过,顶着傅家长子的名号,被送进拘留所还是头一次。 唐轶知道内幕,答道:“爷,就是在祥乐汇出的事儿。” “祥乐汇?”傅荣卿皱眉:“又是商昀秀?” “这倒不是,”唐轶回想饭店服务生的话,答:“说是有个姑娘被富商动手动脚,大少爷看不过眼,帮了一把,双方起了争执,少爷给人脑袋砸开了花。” 再听一遍,傅翰林仍旧气得不想说话。 唐轶接着道:“不过论起来,和商昀秀还真有关系,毕竟在他店里出的事儿。” 傅荣卿实在是想笑,一笑他大哥不省心,二笑接近商昀秀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了个由头。 “想把我哥弄出来还不容易?”傅荣卿不慌不忙擦着火机玩,“爹,您的意思呢?” “再关几天也不能瘦脱相。” 亲爹也不想把这二愣子那么快捞出来,一直有人收拾烂摊子,半点苦头吃不到,记性永远长不了。 转念一想,傅瀚林又说:“这件事绝不是偶然,前脚傅家货船被查出假黄金,后脚你哥就进去了。咱们家和督军府沾点亲,捞人是容易,可就因为这层关系才不好直接捞,千万不能因小失大着了小人的道。走正规程序吧,这样最稳妥。” 傅瀚林能想到,傅荣卿又怎么会想不到,他把唐轶带来的甜枣糕递给他爹,宽慰说:“这事儿不用您操心,我心里有谱。” 第3章 傅瀚林嚼了两口甜枣糕,问:“白谱黑谱?” 唐轶插嘴说:“黑谱。二爷要打商昀秀的主意。” “商昀秀?”傅瀚林一时没反应过来,拿茶水解噎时,不偏不倚瞥见茶几上的相片,拍得真讲究... 这人他在生意场上见过几回,表面是人畜无害,内里不知手段多少。 倒也没有吹嘘,生得是有滋有味儿。 他儿子又顶着风流成性的不良风评,不管风流是真是假,他一时抿不出味儿,蹙眉问:“你...想要这个商昀秀?” 傅荣卿眉头微蹙。 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先前倒是没想,经他爹这么一问,立马有了个歪主意。 第2章 二爷会疼人 平阳城有著名四大家。督军府的肖家,三景园的傅家,肆林公馆的钱家以及洪家。 肖、钱两家从政,傅、洪两家主商。 洪家兴起就在这两年,什么都沾一些,其中洋饭店生意最好做,在平阳是出了名的娱乐场所。 饭店的挂名老板是个叫商昀秀的年轻人。没什么人知道他的来历,有传是洪锦文故去旧友的儿子,这才格外照拂,带在身边栽培。 商昀秀也争气,闷声不吭把祥乐汇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跟着洪锦文常与洋商打交道,墨守成规,性子冷淡,只做分内的事,看着无欲无求的。待人处事倒是谦逊有礼,不论尊卑贵贱,在他这儿都能得到应有的尊重。 这也是为什么年纪不大,却招人喜欢的原因。 傅二爷则是‘喜欢’中的一个例外,这些传言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有些人看着像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哪里就真只吃胡萝卜了? 二爷雷厉风行,当晚从三景园出来就直奔祥乐汇大饭店去。 他得先摸一摸这小白兔的脾性。 饭店落在平阳最为繁华的东兴街正入口。浮夸的西式建筑,门口八根巨大的罗马柱子尤为扎眼,高高屹立在一众霓虹璀璨中,奢靡又前卫。 这个点正是热闹,门口停满了黄包车,不时停下一辆紧接着又送走一辆。 前两年傅荣卿刚留洋那会儿,平阳可还没这种吵耳朵的地方。他瞥一眼饭店惹眼的招牌,点了支烟迈腿进去。 唐轶手指挂的车钥匙转得噼啪响,小跑追上人,“爷,我给您高价定了月台,今儿那叫什么红蔷薇还是绿玫瑰的专场,人多得挤不下了。” 傅荣卿对什么玫瑰着实不感兴趣,进门下意识找商昀秀的影。 这地方灯光暗,氛围浓,能容纳的人也多。谈话声汇聚到一块儿,吵得人烦躁不堪。 服务生在前引路,上到月台入座隔间。傅荣卿耳边嗡嗡,一刻都不想多等,于是朝唐轶使了个眼色。 唐轶会意,忙清嗓子,问点单的服务生:“你们商老板今天在不在店里,我们二爷特意登门给商老板赔不是。” “赔不是……这……”服务生倒茶的手抖了两抖,“二爷是有什么……” “你只管叫你们老板来就是,问多了对你没好处。”唐轶凶巴巴地说。 “好…好!”服务生像是新来的,青涩又怕事,放下茶壶一趟跑了。 不多时真带回来一人。那素衫青年和服务生说了几句,掀帘独自进来。 隔间的观看位置极佳,正对着晃眼舞台。正面没什么遮挡,楼下宾客隐约能看见包房里的情况。 今夜的第一首曲子已经开始了。傅二爷后脑勺对着舞台,放着台上精彩的歌舞表演不看,饶有趣味盯着正进来的人。 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生得确实比相片上好看。 青色长衫,素而大气,与楼里的莺莺燕燕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舒服? 傅荣卿心中颇为感慨,还是那句。 相也不全由心生。 人走近,并未落座。商昀秀停在他一米远的距离,被他瞧得不自在,遂开门见山地问:“傅二爷是为傅大少的事来的?” 他不忙着答话,在这毫不收敛的目光下,商昀秀终于皱了眉,傅荣卿似乎就等着这个皱眉,目的达到才稍稍收敛,却还是不说话。 商昀秀在他对面坐下,漠视无礼,重新把话问一遍:“傅二爷找我来,有事?” “刚才你不是替我说了吗?”傅荣卿将捏着椅子腿,往他那一面挪了些,一手撑着下巴,眸里满满都是兴趣。 他吊儿郎当地道:“前几天,我哥在商老板这儿闹了事,耽误饭店做生意了,实在是抱歉。” 说着道歉的话,模样却不是。他将脑袋往商昀秀脸前探了一探,忍不住插了个题外话,笑着感叹:“商老板,你生得可真好看。” 唐轶虽提前知道自家二爷要做什么,亲眼见到还是没眼看,实在待不住了,找个由头退出包房。 傅荣卿等门推上,握着商昀秀捏茶杯的手,把人拉近一些,关心道:“商老板年轻有为,加上这无可挑剔的样貌,还不把平阳的姑娘勾得五迷三道啊!商老板有没有心仪的了?” “……” 商昀秀把杯子往桌上放,借此收回了手,藏在袖中,默默捏紧了。唇边一抹落落大方地笑,和颜悦色道:“个人私事,不便拿到桌前来说。傅二爷今天找我,不会只是想问这种事吧?” “主要是这个,其次才是我大哥。”傅荣卿对他的拒绝视而不见,把椅子挪得再近一些,目光就定他的脸上,来回流连,款款的深情都给了眼前的人。 第4章 他说:“我之前只听说商老板生得好,今天亲眼见到,才恨自己没早点来。岂止是生得好,是看一眼就会沦陷的地步啊。” 唐轶有事说,正要进来,听到这句话,吓呛着了,连忙又带门出去。 商昀秀侧目,蹙眉一瞬,避不开人便直接站起身,客套又谦虚:“又怎么比得过傅二爷?虽然之前没见过,可二爷的名我是听过的。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 “这难道不算事吗?”傅荣卿伸手,拦住腰将人搂回来,按在腿上坐着,“秀秀,我来替我哥赔不是,另外也想同你说,既然没喜欢的人,就和我好吧,二爷会疼人。” 商昀秀抬眸,视线和他对上,露了一瞬的不悦,袖中的手一紧再紧,让傅荣卿含情的目光烫得面热,一时又挣不开束缚,显得些许慌乱。 他沉下声,冷言道:“傅少爷,这玩笑可不好笑。” “怎么是玩笑?秀秀不信我?”傅荣卿的手掌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把,接着调情一般慢条斯理地揉,“怎么才肯信?我今天来,打定了主意,要定你了,你不跟我好,我就把你抢回去,绑在床上…” 商昀秀彻底恼了,直接打断他的话,“有传二爷博爱,现在看来,也并不都是谣传。”他掰开腰上乱摸的手,冷冷清清立在桌前,“无论真假,商某都对此事不感兴趣!另外,我会想办法把傅大少好好给您送回去,二爷回吧。” 傅荣卿这下是真的想笑了。 这个小古板,一本正经拒绝人的模样还是有几分趣味的。 二爷装模作样地伤心:“秀秀,在这平阳城想跟我好的人多的是,偏偏你不愿意。” “……”商昀秀不想理会他,见他的手又伸过来了,不动声色避让开,态度更加冷淡,“傅少爷有话直说。” “行,那我把刚才那些话再给秀秀说一遍?” “不用了。”商昀秀蹙眉,一口回绝。 “你越是不肯,我越喜欢。”傅荣卿拿起商昀秀倒了却没喝的茶,贴着唇抿一口,问道:“秀秀什么时候有空,赔不是哪能口头说说,我请你吃饭?” “也不用。”商昀秀换了一张椅子坐下,正色道:“傅大少得罪的那位富商身后有人撑腰,出了看守所也要提防有人再从中作梗。我不说您也该清楚,他的性子容易让人钻空子,以后要当心。” 傅荣卿手上动作微顿,玩味儿的笑意未退,微眯了眸,思忖他这话的意思。 “傅少爷?”商昀秀见他盯着自己愣神,问了一句,“在听吗?” “秀秀…”傅荣卿忽而感动道:“你在关心傅家…也在关心我?” “……”商昀秀面色变了变,“我姓商,名昀秀,傅二爷叫名儿叫全的,否则我实在不知道你在喊谁。” “就跟了我吧,秀秀。”傅荣卿句句真诚,没说几句就要动手动脚,和外边那些登徒子没什么两样。 商昀秀哪里被人这样占过便宜,一眼不愿多看,起身出去了。 唐轶目送商老板离开,推门进来,惊讶问:“爷,您都做了什么,商老板跟逃命似的。” “摸了两把细腰,”傅荣卿抿唇笑,“还挺软。” “真的?”唐轶说:“那我也摸摸!” “摸什么摸,”傅荣卿抬腿虚踹了他一脚,“怎么样?他那房间摸清楚没?” “清楚了,三楼靠里,挂画的那个门就是。” 傅荣卿起身拍拍褶皱的衣裳,“精神点,今晚还有正事要做。” …… 入夜凉风阵阵,祥乐汇打了烊。管事吩咐人快些闭门,说话间让风灌了喉,冻得直哆嗦。 嘴上念着要落雨了,走出来看天象。 落不落雨没看出来,倒是逮着一个翻墙的毛贼,挂在三楼的窗台上,下一步就要翻进去了。 “快快快!有贼!有贼翻墙!”经理招呼身后几位保镖过来拿人。 那小贼非但不怕,不紧不慢翻进阳台,站定后,充满挑衅意味地回首朝众人做鬼脸。 商昀秀听见动静,拉开窗帘,无可奈何将人拉进来,“元英,别胡闹。” 少年趴得满头是汗,告状道:“小哥,他们说我是贼!” 商昀秀递帕子给他擦汗,倒杯温热的水等着,问他:“正门不走,翻窗进来,不当贼当什么?” 正说话,经理带着一众保镖已经冲上来了。 “商老板,有人翻进您屋了,您有没有事……” 元英率先过去开门,皱着眉,跋扈道:“是我翻进来了,怎么?你们给我再赶出去?” 这位少年是商老板的远房表亲,他们见过,都认得。见状杵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元英!”商昀秀把人拉到身后,放缓声对经理道:“他不懂事,辛苦你们跑一趟。不早了,收拾收拾回去休息吧。” 众人一走,元英还是气不过,嘟囔说:“小哥和他们道什么歉……” 元英看不惯这群人,好听点是帮衬他小哥的手下,难听点就是洪锦文派来盯着他小哥的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商昀秀回到书桌前坐下,拿起没对完的账本,问:“怎么想起半夜来我这里?” 元英跟过来,趴在书桌另一面,扭捏半天,问:“小哥,你和傅家二爷好上了?” 商昀秀轻咳两声,眉头微蹙:“哪里听来的?” 第5章 “我同学的朋友晚上在祥乐汇玩儿,他说看见傅二爷抱你了!就在月台底下,抬眼就能看到!” 元英不信他小哥会和那种人搅和到一块儿,不满说:“谁都行,他不行,小哥,你千万别被他那张脸迷惑了。” 商昀秀并不在意,“没有的事。素日听的都是傅荣卿宠了谁家姑娘,还没听说要过哪个男人。他这个人,要真像表面这么简单就好了。” 元英说:“他以前在平阳是没要过哪个男人,可留洋回来,转性了呢?” 商昀秀放下账本,轻轻笑道:“转性也不能转到我的身上。有人栽赃傅家,他这时候来,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先不管他。” 元英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哦’了一声。 “这段时间书念得怎么样?”商昀秀边问,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推到他面前:“别混了,下次见着廖先生,我抬不起头。”他嘱咐说:“你回学校把这封给廖先生送去,就说空闲了去芙蓉楼吃酒,我请他。” “吃什么酒,不带我...”元英收了信,两根眉毛皱到一处,“小哥今晚不打算留宿我啊……” “我这就一张床,不留你了。”商昀秀说完又给他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得空你去趟大院,这钱悄悄塞在江婶的枕头下,别让她看到。” “哦。对了!婶婶又领回来一个孩子。飘在江里的,木盆都进水了,小婴儿命大,这几天挺过来了。”元英踹好两封信,撸起袖子为翻窗下去做准备。 商昀秀颔首,忆起一些往事,一时低沉下来。 “过几天我去院里看看。”他抬头,就见元英正在翻窗,忙过去把人拉下来,“这是三楼,太危险了。你以后别再翻窗,我不在的话,他们真把你当贼打一顿怎么办?” “翻窗比较帅啊!” “胡闹,走,我送你下去。”商昀秀穿着一身素色睡衣,送人从饭店后门出去。他嘱咐几句,目送人走远了。 回身时,撞上了近段时间都不想再见的人…… 第3章 秀秀 墨色汽车停在巷口,车门倚着一个人,手上的烟火星子明明灭灭。他背着风,头发吹得凌凌乱乱,在路灯下倒衬出几分随性和洒脱。 光看剪影,商昀秀就知是晚上那个没分没寸的登徒子。 傅荣卿抬眼,不偏不倚和他的视线撞上,暗道这个位置停得好,不偏不倚就在祥乐汇的后门。 商昀秀朝他礼貌点头,转身就要上去。 既然都碰到了,二爷怎么肯直接放人走。掐了烟,喊他一声秀秀,几步跑过去,带来一阵凉风。 他扶着商昀秀的肩,皱眉心疼道:“晚上风大,秀秀怎么穿件单衣就下来了?” 商昀秀:“……” 傅荣卿手指捏了捏,“要是病了,可怎么办?” 商昀秀着实被他的举动吓着了,抬手推开他的手,“傅二爷,有话好好说。” 傅荣卿做戏做全套,松开人后立刻脱了西装外套裹在他身上。 浓情蜜意道:“行,我好好说。也没别的事,几个小时不见你,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来再看你一眼。我怕不是得了相思病,秀秀,可怜我吧,和我好。” 商昀秀面色淡淡,一字一个字耐心听他讲完,善解人意道:“我会挑几个漂亮的给二爷送到家去,现在太晚,你我都该休息了。” 傅荣卿顿了顿,随即露出受伤的表情:“秀秀这就要赶我走?” ‘秀秀’听得商昀秀有点不舒服,却还是耐着性子点头,“不早了。” 傅荣卿端详他的表情,觉得很是有趣,笑道:“是该休息,我人都到了,将就在秀秀这睡下?我傅荣卿正人君子,睡觉也……” “傅荣卿,”商昀秀直接打断他的话,“我还是希望,你有话开门见山地说,这样不会浪费彼此的时间。” “你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果然好听,”傅荣卿挑眉,挂着一抹玩味儿的笑,语气更算不得正经:“我想请秀秀吃饭,就我们两个,怎么样?” 商昀秀默了几秒,一心想摆脱人,冷淡答应后转身就走。 傅荣卿倒是没拦着,手插裤兜,故意道:“秀秀,外套没还我呢。” “多谢二爷的外套,夜里风凉,快些回去吧。”商昀秀就没打算还给他。 最好冻死算了。 听声儿,后门被锁死,傅荣卿很是满意,因秀秀今晚梦里估计都是他了。 唐轶看戏看了个全的,从车里露出一个头,咂嘴道:“爷,您刚才不像演的!” 傅荣卿懒得理他,上车吩咐他快点开。今晚虽把那个偷鸡摸狗的人跟丢了,好在多恶心了一遍商昀秀,傅二爷心理平衡不了。 他千方百计请人吃饭,一连过去三四天也不见有动静。这期间,傅家大哥走正规程序都被放出来了。傅荣卿得他爹的令,亲自开车去接人。 昨夜里雨疏风骤,路上泥泞。傅荣卿这会儿没工夫嫌脏,一路忙着琢磨上次商昀秀提醒他的话。 着实想不通啊。 小古板,真有这么好心? 不信。 到拘留所,傅大少已经等在门口了。不仅没瘦,还圆润不少…… 打扮偏斯文,长衫配眼镜,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学校出来的先生。 傅荣城上车便问,“荣卿,林小姐现在怎么样了?我走时,她额头上都流血了!” 第6章 傅荣卿哪里知道什么林小姐李小姐,调了个车头,问是谁。 傅荣城:“林婉君,梅东苑的林家女儿,早年做海外生意破产销了声,房子都抵给银行——” 傅荣卿看他哥一眼,“挑重点。” “她是你未婚妻。” 傅荣卿这会儿正琢磨把商昀秀诓去哪个饭店好,听到‘未婚妻’三个字,倏地惊得手抖,一口气没呼出来,呛得脸色都变了。 “你好好开车啊,不行就我来。”傅荣城默默抓紧安全带。 傅荣卿直接熄了火,蹙眉问:“你说林什么的,她是我什么?” “未婚妻啊。” “放屁!” 傅荣城摇头又点头,说:“你大可去问爹有没有这回事儿。林家破产后,二老双双去了,留林小姐一人在这世上,你可别没良心啊...” 傅荣卿越听越糊涂:“真事儿?” “骗你我能捞着什么好?”傅荣城不放心他开车,下车和他调换了位置,系上安全带,斯斯文文地说:“你别觉得委屈,林小姐是个好姑娘。” 傅荣卿狐疑:“她不会就是你见义勇为的那个玫瑰?” “什么玫瑰紫瑰,她叫林婉君。” “哥,你不对劲。” 书呆子不围着书转,冷不丁关心别的事儿,肯定有问题。 “什么不对劲?”傅荣城抬手扶眼镜,清澈的眸子里,那股正义之气都快溢出来了,他追问:“荣卿,我快说说,我哪里不对劲?” 多虑了……他哥确实只知道读书。 傅荣卿摆摆手,“抓紧回家,我问问爹未婚妻是怎么个事儿。” 十分钟左右,轿车驶入三景园。 车窗外的倒影一闪而过。精雕的入户石桥、门楼,庭院的参天绿林,磅礴的飞檐戗角和假山潺潺的水流。 傅瀚林就在前庭的花园逗鸟玩儿,听到‘未婚妻’,不紧不慢地道:“有啊,我没和你说过吗?” 傅荣卿:“……” “你大哥都记得清楚,偏你一点都不知道?”傅瀚林扔了逗鸟的木棍子,吩咐人送茶来,他道:“你姥爷当年定的亲,现在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选个日子把婚结了正好。” “我不同意。”傅荣卿不假思索,一口回绝了。 “不同意也得同意,”傅瀚林吹了两口热茶,“你娘已经找到林小姐了,说是过段时间接来咱家住下。” 傅荣卿:“住就住,你们就当多了个女儿。我反正不想结婚,不娶。” 傅瀚林就知道会这样,幽幽地叹道:“别嫌人家在祥乐汇当歌女,人有骨气啊,不白拿别人分毫,你把她娶回家,没感情就慢慢培养,儿女情长不就.....” 傅荣卿听得耳根子疼,揉着眉心装昏。实在蒙混不过去了,半是认真半严肃道:“爹,儿女恐怕不能情长了,你儿我喝了两年的洋墨水,对姑娘提不起劲儿。” “提不起?那...”傅瀚林忽而一顿,咂摸出了别的味儿。 他先是皱眉,再是一言难尽地看着傅荣卿,实在替他臊得慌,压低声问:“浑小子,你该不会对那商昀秀起劲儿吧?” 难怪唐轶说在打商昀秀的主意了…… “挺好,明儿我就去试试,”傅荣卿看着不像开玩笑,手肘搁在石桌上,撑着下巴,认真地琢磨:“穿什么去见他好?他喜欢长衫,要不我也去弄一件?” 傅瀚林眉头紧皱头,欲言又止。 “爹,我要是明天和他好上了,下午就能给他带回家里来。”傅荣卿瞄他爹一眼,慢条斯理地添油加醋,“商老板年轻有为,脑子还好使,我要是把他哄来给您当儿媳,咱们傅家可就赚翻了!” 第4章 不像说谎 平阳城入夜,除开遍地花场的东兴街,处处都熄了灯。 傅二爷今晚在芙蓉楼潇洒,清客包场。房门一关,丢进来一个鼻青脸肿的车夫。 帽子摔掉了,汗津津的头发贴着头皮,双手反绑,半边脸杵地,拖出一道棕红的纹路。 所谓‘车夫’,就是戏耍傅荣卿快半个月的傅家船员,严武。那艘货船被查出假黄金的当晚,严武跑路了。这之后,猫捉老鼠的游戏让他玩得明明白白。 唐轶一脚结结实实踩在严武背上,锋利的匕首倏地杵到脸前,惊得他瞪眼挣扎,连声求饶。 “不是很会跑吗?”唐轶用刀面拍了拍他的脸,问:“还跑不跑了?” 傅荣卿指尖缭绕的烟差不多结束了,掐灭后抛进烟灰缸里,目光落在火气上头的唐轶身上,说:“别把人吓着了,我们请人来喝酒的,又不是土匪流氓,把刀收了吧。” 傅荣卿起身过来,在车夫面前蹲下,啧了啧,唏嘘道:“怎么把我的客人打成这样了。” 车夫死死瞪着眼看傅荣卿,牙齿都要咬碎了。唐轶脚下用力:“瞪谁呢?” 傅荣卿则抬手示意唐轶把脚收了,从兜里摸出一块白手帕,慢条斯理给严武擦脸上的污血。 动作轻柔,看着真像一个大好人。 傅荣卿责怪说:“你说你,这几天怎么见我就跑,不跑能遭这些罪吗?” “你们想怎么样!”严武牙齿掉了几颗,说话漏风,吐字也不清。 “我想怎么样?”傅荣卿抿唇笑了一声,丢了沾血的帕子,“船上那箱假黄金是谁放的?你不说,今天我就要你半条腿,你要说了,我给你一百大洋。” 第7章 严武转转眼珠子,选择闭口不答。 “说话!”唐轶不惯人,一脚踹在严武肚子上。 严武哀嚎缩成一团,傅荣卿拦了拦,“唐轶,别这么暴力,做个文明人。”他轻轻掐着严武的脖子,笑着说:“有钱都不要,让我猜猜是为什么。” 傅荣卿敛了笑,语气转凉:“你背后有人,他给的钱比我多,或者你比较怕他。是不是?” 严武眸光一动,傅荣卿捕捉到这片刻异常,继续说:“不管你在为谁保守秘密,只要你肯说出来,他们怎么威胁你,我就怎么保护你,怎么样?” “我不信!”严武咬牙道:“你们都一样,早晚会要了我的命!” 傅荣卿有点烦了,手指一点点收紧,“我的耐心不太好,脾气也不怎么样。” 窒息感袭来,严武脖颈上冒起了青筋,豆大的汗珠往下滑,他蹬了蹬腿,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我’字。 “真是不聪明,”傅荣卿松了手,把人丢开,起身接过唐轶递来的湿巾擦手,“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非得吃点苦头才肯罢休。” 严武只顾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唐轶则弯腰割断绳子,解开了他手上的束缚。 严武这才趴在地上磕头,“黄金的事和我没关系,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帮赵六的忙,把箱子搬上船,之后怕事情闹大才辞工不干...” 赵六?傅荣卿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了,问道:“既然和你没关系,为什么见我就跑?” “有人想要我的命,我不想死,只有跑...”严武颤抖说:“我真的不知道赵六是受谁的致使,搬箱子的总共三个人,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赵六在警署关着,剩下我...也怕活不了多久了...” 傅荣卿蹙眉,“警署?” 警署抓到了人,为什么没知会傅家一声? 严武连连点头:“除了二爷的人,还有另一批人在抓我,要不是跑得快,我早就没命了...二爷饶命啊!” 傅荣卿若有所思,看了严武好几眼,“那批人是谁,知道吗?” “洪家养的打手。” ... 月光照树影,深浅错落有致。 车轮混着脚步的踏声由远及近,黄包车停在民安路警察署后门。 穿着随意的傅荣卿下了车,眼睛作为尺,估摸了围墙的高度。 扮做黄包车师傅的唐轶满额大汗,一边擦,一边气喘吁吁说:“爷,我一会儿去正门给您放哨,一旦有情况,我就学两声猫叫,您听着点儿啊。” “不用放哨,你把你的黄包车拉回芙蓉楼,顺便去祥乐汇转一圈,瞧瞧商昀秀在做什么。” “可您一个人...”唐轶忧心道:“这是警署,人人都配得有枪,万一...” “嘘。” 傅二爷借道边的树,三两下攀上高墙。听得一声落地的响,人已经进去了。 平阳警署总共四栋楼,傅荣卿要去的是入门靠左第二栋,审讯资料以及犯人信息都在这一处存放。 半夜了,值守的警员靠在岗亭打盹儿。傅荣卿贴着围墙,沿着树的阴影一路摸到资料室楼下,徒手翻了进去。 而在他之前,已经先进去了一个。听见窗边传来的细小响动,商昀秀心中一紧,一目十行快速看完,接着把桌上翻乱的文件归于原位,拿上自己要的东西,从另一个门出去。 五分钟不到,商昀秀折回来了,靠窗走,生怕保安看不见。 “什么人!” 巡逻的保安终于瞅到人影,电筒直接扫射过来,高声道:“有贼,楼上有贼!” 刚到的傅荣卿暗骂了一句,退身出来,不巧,和保安口中的‘贼’正面撞上。脸上蒙了块黑布,倒是比他专业些。 虽然意外,倒也能想明白怎么个事儿,傅荣卿二话不说抓着人胳膊往二楼窗台跳下去。 后者显然没做好准备,扭着脚,疼得直冒泪花。 警员喝道:“别跑!开枪警告了啊!” 跑的人不仅没站住,跑地更快了。傅荣卿率先攀上高墙,回身拉底下的人,催促道:“手给我,赶紧!” 商昀秀别无选择,在他的帮助下顺利爬上墙。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跳了下去,脚更疼了。 身后一连三生枪鸣,二人谁都没管,冲进居民巷子。拐了三四个弯,入了死胡同。 傅荣卿带人闪身进了居民院子,惊得院中白狗叫个不停,奈何警察追过来了,傅荣卿又出院子,抱人挤进楼与楼之间的间隔,匿在黑暗里。 谁都没说话,只有克制后的喘气声。零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的光亮在夹缝里虚晃了几一下。 一名警员迈步过来,电筒往夹缝中一扫,看到傅荣卿的刹那愣了一下。 ……是他表弟 几米远的同事见他不动,问:“延川,你那边有吗?” 肖庭川眼神警告傅荣卿,转身走了。 “没有,人应该没往这边跑。” 四下恢复寂静,傅荣卿掐着商昀秀的胳膊不让他动。 抬手把他脸上的黑布扯了,故作惊讶地问:“秀秀?秀秀半夜不睡觉,去警署做什么?” 商昀秀挥开他的手,“你呢?你又去干什么?” 傅荣卿哪里会回答他这个问题,捏着商昀秀精巧的薄下巴,抬起来一些,“秀秀拿了什么,让我瞧瞧。” 第8章 “刚进去就被发现了,能拿到什么?”他表情无辜,不像说谎。 这地方实在太窄,商昀秀被迫贴着傅荣卿,哪儿都不舒服,似笑非笑地提醒道:“傅二爷,我认为这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哪里不好,花前月下,就我们两个,正是调情的好地方。”傅荣卿作势搂着他的腰,轻轻地揉,哄道:“秀秀听话,到底拿没拿。” “没拿。”商昀秀抬脸和他对视上,“可以放开了吗?”他按住腰上的手,露出难得一见的不悦。 也正在这时,乱摸的傅荣卿还真摸到了一个东西。撩开他的衣服摸进去,贴着肚皮,拿到一个黄皮信封。 “秀秀连我也骗,枉我对你一片真心。” 商昀秀皱眉,抬手抢了几次没抢到。两人拉扯间,一起摔了出来。 傅荣卿垫在底下,一只手臂按住商昀秀的腰不给起来,笑问:“秀秀原来喜欢刺激的,我还没试过在大路上做,但如果你喜欢,可以试一试。” “傅荣卿!”商昀秀一拳打在他耳边的地上,“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以这样的方式实在上不得台面。” “不管上不上的了台面,有效果就是好法子。”傅荣卿赏心悦目望着他生气的脸,“商老板,你说呢?” “简直无趣!” 商老板挣扎起身,面上的红晕原来越明显。他忍着踹傅荣卿一脚的冲动,捡起地上的蒙面布。 傅荣卿也起来,当着他的面拆了信封,意料中的空白信纸。 “秀秀,哄我好玩吗?” 商昀秀瞥了一眼,一瘸一拐往巷子外走。傅荣卿跟在他身侧,抱着手臂,听不出情绪地又笑了一声:“警察署悄悄拿了赵六,秀秀知道吗?” 商昀秀顿了顿,停下脚步,扶墙站直身,反问他:“那你知道为什么警察署不说吗?”不等回答,他直接道:“因为赵六死了,在所里,在他们眼皮子地下被人杀了。” “怪不得...”傅荣卿点点头,“秀秀还是没回答我,去资料室做什么?” 商昀秀轻笑问:“二爷以为呢?” “我猜对了,秀秀能让我亲一口吗?” 话音才落,小东西表情就端不住了。傅荣卿不免想笑,始终年纪小点,城府再深也藏不住情绪。 商昀秀垂眸,似在考虑答不答应。他整个上半身靠着墙,不以为意地笑道:“好啊,二爷先说,说对了就亲。” 这个回答倒是傅荣卿意料之外的,他不露半点破绽,直接道:“严武是你故意放给我的,你把赵六在警署的消息传给我,让我来,对还是不对?” “依据呢?” 傅荣卿摇头道:“都说是猜了,那能有依据。” “嗯,有道理。” 商昀秀倒也不反驳他的猜测,勾手让傅荣卿自己过来。接着,毫无征兆地在他唇角落了一吻。 第5章 不说我就进去了。 傅荣卿止住了呼吸,大脑有一秒的空白。 这吻裹了商昀秀身上的味道,是香的。 想到这里他莫名有点烦,本该步步为营,猝不及防反被‘调戏’了。 傅荣卿不动声色掩饰异样,心里不甘心,玩味地捏起商昀秀的下巴,指腹轻轻地摩挲,大有意犹未尽那股味儿。 “这一局,秀秀赢。” “抬举了。”商昀秀拍开下巴上的手。 不给捏下巴,傅荣卿就圈着他的腰,黏黏糊糊地说:“蜻蜓点水碰一下有什么意思,味都没尝到。” “可二爷只说亲一口,别的都没说。”商昀秀眸光清澈,露出一点无辜,这点无辜里还藏了一点不怀好意的笑,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傅荣卿恶趣味勾唇,一点一点贴近他,看样子是想接着刚才的事儿,好好地亲吻一番。商昀秀被他呼出的气息烫得面红,奈何身后是墙,退无可退,默默屏住了呼吸。 就在快亲下来时,巷口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接着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商昀秀脸色骤然一变,猛地推开了傅荣卿。 “有人来了。”商昀秀垂首,把黑色面巾重新蒙在脸上,打了个死结。迈腿跑了几步,右脚踝传来刺痛,踉跄几步险些栽地上。他咬牙,拽上傅荣卿再次踏进狗吠的人家,直奔后门去。 他的脚爬墙是不能了,唯一的门还挂着一串铁锁,锁得死死的。 傅荣卿看明白他想做什么,抬腿一脚把锁死的后门踹开了。狗叫得更凶,屋里主人惊醒,亮了灯,照亮空旷的后院。 傅二爷摸几张票子塞在窗户缝里,商昀秀视线落了一眼,知道这是傅荣卿赔门的钱。他看了傅荣卿一眼,腿脚不便,先一步后门出去了。 傅荣卿则停了一脚,回头等人冒头。 这波人不像警察。 实际上也不是,四五个土匪一般闯进来。有人高喝道:“别让他们跑了!” 傅荣卿匿在阴影中,提起门后的锄头,侧身出去后用锄头把木门死死抵着了。 这道门出去是片树林,穿过树林有条河,还是没有路。 商昀秀脚踝扭得伤肿起一片青紫,他虚虚提着,背靠树干歇气。傅荣卿跑来,和他靠着同一棵树,问:“你知道他们是谁?” 商昀秀:“不知道。” “那你蒙脸做什么?” “又不是做好事,不蒙脸蒙什么?”商昀秀轻咳两声,暗自琢磨对策。 第9章 他跑红的脸让月光衬得更添丽色,就跟抹了胭脂的俏姑娘,一颦一笑都挺招人。傅荣卿为自己捏把汗,默不作声收了打量,说:“这条河过去是东兴街,商老板会游泳吗?” 商昀秀的视线一眼都没往水中落,眼里闪过几分复杂,显然是不乐意下水。但树林的另一面,追赶的家伙越来越近了,他别无选择,不用别人催,先一步扎入水中。 傅荣卿看在眼里,心中有了个大概。 游了十几分钟,蒙面的布不知所踪,商昀秀仰脸喘气,累得没劲儿了,扶着岸边的栈道板没多余的力气爬上去。耳边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傅荣卿一把拽着他的胳膊,把人拖上了岸。 “秀秀身娇体弱,恰好我会心疼人,打着灯笼都难找我这样的。”傅荣卿四仰在地上直喘气,这么累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秀秀,今晚过后我们也算过命的交情了,你真不考虑——” “那可真是抬举我了。”他看向傅荣卿,爬了起来,“不是休息的时候,他们也跳河了,赶紧走吧二爷。” 傅荣卿刚才就注意到他脚上的伤,现在打湿了水,红肿得更厉害。一瘸一拐的挪看着着实可怜,傅荣卿好心搀着人,抬起他的胳膊往身上架。 “不用。”商昀秀缩了缩手。 傅荣卿不理他,七拐八绕入了芙蓉楼的后门。今夜二爷在这儿包了场,楼里没什么人,他们进来也就省去不少麻烦。 从后厨的楼梯一路快步上到三楼,一路沾水的脚印。付荣卿安顿好伤患,提了一壶水泼在走廊上盖了脚印。 楼下正响起店老板声音,“几位客人,这是?” “刚才是不是跑进来两个人?”领头的问。 “两个人?”女老板满脸疑惑,指着前台的位置,“我一直在楼下,除了你们,就没看到有什么人进来。芙蓉楼今晚被傅二爷包了,不接客。”老板为难道:“傅二爷就在楼上,他吩咐不准吵闹。” 话是这么说,却没有几个人听,推开老板就往楼上冲。 老板踉跄,扶着柜台高喊保安。 楼上二人细听了几分钟,傅荣卿蹙眉退回来,开始脱上衣,商昀秀则站着不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二爷把人拉过来往床上推,掀被子在两人身上盖着,特意露出不着片缕的上半身。 “傅荣卿!”商昀秀控着音量,咬牙推人。 傅荣卿想到了什么,不怀好意露出了一点笑,看着身下压的人:“他们上来了。” 商昀秀皱眉,猜道:“你想……” 他三两下把商昀秀的衣裳撕烂了,一直推到腰腹,俯身小声说:“他们一定会进来,秀秀配合点。”他手动把商昀秀的手搁在脖颈上,让他圈着自己。 膝盖忽然别开了腿,这样别扭的姿势,惊得商昀秀瞪大眼,“你!” 傅荣卿又说:“秀秀,叫两声好听的,快。” 脚步声近了,商昀秀越发不知所措,心跳得砰砰的。手滑下来,扶着傅荣卿的肩头,慌张地道:“我可以叫,傅荣卿!别动,你别动!” “做爱呢,不动怎么做?” “你…”商昀秀大脑一片空白,咬牙配合傅荣卿嗯嗯啊啊。 傅荣卿提醒道:“太僵硬了,再软些。” “二爷就是有经验。”商昀秀别开脸,合上眼。 喉里的声音从鼻尖挤出来,低而软,掺着一丝娇媚和羞涩,落在傅荣卿脖颈上的指尖掐紧了,留下几条暧昧痕迹。 就像真被弄疼了,他往床头一缩。 “二爷……” 声音在颤。 这一声,叫得傅二爷头皮一麻,直道不好…… 有反应了…… ‘砰‘的一声,房门从外撞开了。五六个墨衣打手进来。好事被打断,傅荣卿掀被子挡住了身下的人,回头一脸不悦,恼火问:“干什么?” 众人没想到真是傅荣卿……顿时如临大敌,脸上的水滴滴答答,个个狼狈不堪,躬身连连道歉。 “还不滚出去!”傅荣卿吼了一声。 几人一眼不敢多看,低头抢着出去,哪知傅荣卿又喊了一声:“回来!” 最尾巴那一个人转身,慢慢挪过来,“傅...” 傅荣卿啧了一声,“滚出去,给老子把门带上!” “是是是…”打手蹲下来,翻轱辘滚出去,带上门。 傅荣卿:“……” 人都走了,房里气氛变得微妙,商昀秀道了一声谢,想起身。 傅荣卿把人压回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都到这份上了,不做点什么对得起秀秀那两声二爷吗?”他用指腹轻轻柔柔地摩擦商昀秀的唇,“秀秀叫起来,真勾人。” 商昀秀一手挡在傅荣卿身前,浑身都在拒绝,语气冷淡,说:“傅荣卿,现在只有你和我,别耍嘴上功夫,我要把裤子脱了,你敢进来吗?” 傅荣卿反问:“怎么不敢?” 商昀秀哼笑一声,不动声色观察傅荣卿的表情,忽而决定反客为主。 “好啊,那就做,”他重新搂上傅荣卿的脖颈,把人压下来,贴在耳边,黏腻道:“二爷要轻点,我怕疼。” 傅荣卿看着他的眼睛,笑得一点不含糊,动作也不墨迹,伸手直接扒了商昀秀的裤子。商昀秀倒是不反抗,但心啊,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第10章 两人都在赌,一个赌不敢,一个赌会拒绝。 傅荣卿显然比较有种。 ‘枪’抵在‘门口’了,商昀秀猛地推开傅荣卿,咬牙说:“行了,这局你赢!” 傅荣卿不为所动,知道他怕,临时决定卑鄙就卑鄙,堵在门口不移开,趁火打劫问:“秀秀到底在资料室拿了什么?” “你先起来!”商昀秀从未有过的失态,脸红得滴血。 “不。”傅荣卿无赖道:“不说我就进去了,反正我也憋得难受,不想忍。” “没拿什么,你不是已经搜过身了吗?”商昀秀往床头缩,被对方轻而易举抓着腿拖了回来,无奈又恼火,“傅荣卿!” “没搜到东西不代表你没拿,藏哪了,和二爷说说?”傅荣卿一瞬的正经:“别说你不认得刚刚那群人,看着虽然面生,可我知道他们是洪家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你非蒙着脸的原因,对吗?” 商昀秀死死盯着他,就是不答话。 傅荣卿大掌往下捞,握着商昀秀发肿的脚踝,捏了捏,疼得商昀秀直皱眉,憋着一口气,还是不肯吭一声。 “秀秀,听话,”傅荣卿轻轻给他揉,哄道:“你就告诉我,拿的是不是赵六的口供。” 商昀秀别开脸,说:“不是口供,和傅家那船假黄金没关系。” “哦?”傅荣卿挑眉,手轻轻划过他的脖颈,不知是被水泡的还是怎么,起了红疹。 “你不信?” “我实在不知道,你会那些什么。”傅荣卿说:“秀秀骗我也不是一次两次,我的心啊,伤透了。” 商昀秀哼了一声,“论力气我肯定敌不过你,你想做什么我也一定拦不住,随便你要怎么样!” 闻言,傅荣卿愣了一下。 他从商昀秀脸上看到了带点娇俏的生气,和之前的很不一样,二十岁的年纪本就不该是老成,该是现在这样。 二爷的心不由动了一下,爱抚地捏他脸,忽而笑出声,叹道:“真想要了你。” 这话不知真假,他自己也确定不了。 傅荣卿起身,正对着他整理身上的衣服,转了话题:“赵六死了,下一个估计是严武,你把他送来给我,就等于在帮傅家洗罪,不怕洪锦文知道吗?” “二爷什么意思?”商昀秀靠着半边被褥,手背压在脸下,细腻的脊背露出大半,他满不在意地抬眼,说:“严武自己跑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傅荣卿失笑,“好一个自己跑了。” 傅荣卿的衬衣扣子没扣好,露了腹上健硕的肌肉,或者他就是故意要给人看的。 里里外外都藏了坏! “傅荣卿,”商昀秀掀被子盖脸,闷闷地说:“给我找身衣服来。” 第6章 断子绝孙 商昀秀并不指望傅荣卿肯听他的话,没过几分钟,听见关门声响,料定人肯定丢下他先走了。 他没多大反应,闷躺了一会儿,掀被子起来满床找衣服穿。半天从被子底下拉出几块潮湿的碎布,即便穿上也遮不住什么了。 “混蛋!” 商昀秀揉揉眼皮随手扔了,缓缓吐了一口气稳住情绪,暗自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必须在天亮前神不知鬼不觉回到祥乐汇,不然会被洪锦文怀疑。但现在,他想出这扇门都挺难…… 这间客房布置称得上豪华,不像提供给流水客玩乐的房间,他还注意到床下傅荣卿换下衣服和敞开半边的红木衣柜。 难不成是傅荣卿常驻房间? 他一瘸一拐下来,想从衣柜里翻衣服随便凑合着穿,哪知出去的人又回来,商昀秀没来得及遮身,猝不及防就被看了个精光。 “……” 傅荣卿也没料到,脚下的步子明显一顿,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落回商昀秀的脸上。 商昀秀意乱心慌,却神色自若没露一点异样,心想都是男人,遮了反而奇怪。 傅荣卿踱步过来,把手上的衣服扔在床上,拦腰给人抱了起来,眸光又故意扫过那处一眼,含着笑咬出意味不明两个字。 “好看。” “你!” “以为我丢下你了?”傅荣卿似笑非笑地说:“我怎么舍得?是你细胳膊细腿,衣柜里没你能穿的,我才特意下去给你找了一身,不谢谢二爷?” 商昀秀充耳不闻,落在床上后立刻拍开他的手臂,爬过去捡起长衫就往身上套,别说道谢,就连余光都懒得给一个。 傅荣卿自然看出他在羞恼。反正商昀秀越是糟心,不快,吃了憋,他就莫名起劲儿。 欺负到了人就是欢畅。 二爷也不会放任不管,假惺惺地解释道:“刚才说的好看,是夸你肤若凝脂,滑嫩好看,这就气了?”傅荣卿坐在床边,等他扣领子。 “被二爷夸了怎么能气?您能夸一句的东西,肯定是宝贝。我开心。”商昀秀睨了他一眼。 “宝贝也确实是宝贝,不然怎么让我魂牵梦绕。” 商昀秀不搭理他了,傅荣卿倒没追着逗人,摸了小一个圆铁盒扔给他,“活血化瘀的,自己涂。” “多谢二爷。”商昀秀面无表情拧开,简单在脚踝抹了几下就想下床穿鞋。 “现在不是下去的时候,他们还守在门口。”傅荣卿一把捏着他的脚踝,沾了药膏的,轻轻给他揉,“事后该温存,秀秀,咱们说点掏心窝的话,怎么样?” 第11章 “掏心窝的话是哪门子话?”商昀秀温和回绝:“不想说,累得很。” “这不是正照顾着你的吗?”傅荣卿直言道:“我其实很好奇,洪家这堆人今晚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巷子里的,作为洪锦文最信任的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商昀秀在刚才就想过了,警署的人刚走,洪家紧接着来了,未免太过巧合和及时。能这么精准知道具体位置,只能是警署里有内应。 商昀秀一时想入了神,眉头揪到一起。傅荣卿抬眼注意到他在神游,倒是什么也没说,等他自己回神。 商昀秀脚踝酸痛一下,倏地缩腿。他不习惯这样的触碰,虽傅荣卿手法轻柔,也确实帮他缓解了不少疼痛…… 他不信傅荣卿能有这么好心,奈何又收不回脚来,更猜不准傅荣卿现在想搞什么。 商昀秀试探问:“二爷在怀疑我?” “这倒没有,只是意外。今晚无论是你我的偶遇,还是被两拨人追,都让我倍感意外。”傅荣卿撕开膏贴,仔细帮他贴在发红的脚踝,做好这些捞毛巾过来擦手,重新看着人,语气没了玩世不恭,“秀秀,我对你更感兴趣了。” “很抱歉,我对你没兴趣。”商昀秀收了脚,坐在床上没动,道:“不如说说,你到现在还没走,又想做什么了?” “你猜猜?”傅荣卿起身,抬手把灯关了。 “你想...”商昀秀倒在床上,伸直腿,沉默了好几秒,直到身侧的床垫往下沉了沉,他偏头,借窗子透进来的光,打量傅荣卿。假话谁不会说?他哼笑一声:“你这个眼神,难不成想亲我?” 傅荣卿凑过来,保持了一定距离,握着他的手:“商老板本身就是尤物,岂止是想亲,恨不能和你睡死在床上。” “色令智昏啊傅荣卿。”商昀秀轻轻地挣开他的手,满不在乎道:“我原以为你不过风流蠢货,现在看来,并不全是,你风流也风流,但是满嘴不说人话,不知道披了几层羊皮,二爷,不嫌腥吗?” “变着法儿骂我是畜生?”傅荣卿一点没在意,“不腥。你哪儿都香,再腥,盖也盖过了。” 商昀秀又笑了一声,到这份上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直言不讳道:“二爷,左右没事做,咱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有趣,说来听听。” 商昀秀侧身,正对着他道:“三问三答,不能有假话,否则…”他扫一眼傅荣卿身下,心平气和地道:“断子绝孙。” 闻言,傅荣卿哈哈笑出声,“好狠的人。” “来吗,二爷?”商昀秀等他一个回答。 “我先还是你先?” 商昀秀不假思索道:“你先。” 傅荣卿点点头,“在傅家船上放假黄金这件事,到底经没经你的手?” “没有。”商昀秀语气温和,脸色平静,不像撒谎。 傅荣卿点头,仔细端详他的脸,“今晚呢,是你故意安排的?” 商昀秀迟疑。 傅荣卿提醒:“不许说谎。” “严武是,后面的都不是。”商昀秀面色不改,心脏却震响不断,只因傅荣卿毫不掩饰的眼神,灼灼地盯着他。 傅荣卿还是点头,“最后一个,你对二爷有没有感觉?” 不按套路出牌…… 商昀秀没准备好,也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心莫名其妙发虚,面颊泛起一道红晕,略微困窘:“没有。” “没有你脸红什么?”傅荣卿目不转睛瞧着他,慎重其事地说:“你想当我傅荣卿的媳妇儿也不是不行,等哪天你不跟洪锦文了,我就要你。” “傅荣卿,你浪费了一次大好机会。”商昀秀彬彬有礼说:“现在,该我了。” “好,你问。” “关于假黄金一事,傅家查到了多少?” 傅荣卿:“什么都没查到。” “督军府和傅家沾亲,为什么傅荣城进拘留所,不去托这层关系?” 傅荣卿喟然:“关系也不那么好。” 商昀秀轻笑,他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耐着性子继续说:“最后一个。你在祥乐汇有没有安排人?” 傅荣卿微眯了眼,顿了半秒:“没有。” “傅荣卿!”商昀秀目光虽冷淡,让他惹得藏不住脾气,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断子绝孙!” “我还不是为你着想?”傅荣卿言辞凿凿抬手去摸他的肚皮,“秀秀要是能生,我肯定怕断了香火,可秀秀不能啊,断就断吧,我反正只要你。” “鬼话连篇!”商昀秀暗暗黑了脸,拍开小腹上的手,“傅荣卿,我不图谋你,你也不用刻意提防我,就这样吧,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秀秀真会伤人心,”傅荣卿装模作样苦情完,理了理衣裳,换了副表情包,直言正色说:“你把洪锦文买卖假黄金的条子卖给我,都是生意人,价格好说。”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 “就凭今晚你摆了外边那些人一道,凭我们算一根绳上的蚂蚱。”傅荣卿冁然一笑,说:“不过我是正人君子,最不会强人所难,你实在不想说也是可以的。” 第7章 她是我的未婚妻 一夜过去,警署昨夜遭贼被登上了报纸,大街小巷传了个遍。傅荣卿睡醒起来晌午刚过,窗外有雷鸣,乌云低低压过来一整片。估计要来第一场秋雨了。 第12章 他下楼一眼看到茶几上摊开的报纸,以及整装好准备出门的傅荣城。西装领带,一丝不苟。 傅荣卿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喝了半杯搁在一边,瞄见报纸上‘警署’两个大黑字,伸臂把报纸拖过来看。 “爹说了,这几天你最好在家待着,看书写字随你便,就是不能出三景圆的门。”傅荣卿虽说着话,眼目十行,把报纸上边的内容大致看完了。 “爹什么时候说的?”傅荣城专心致志戴上腕表,抽空看他弟一眼,“林小姐不愿来咱们家,所以我去看……” 他话没说完,顿住了。 傅荣卿迟迟没等到下文,好奇抬眼看,见他娘白知秋肃着一张脸过来。 藏青色绣花旗袍,规规矩矩裁到脚踝。入秋了,肩上搭着上好的米色薄披肩,烫过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装饰了两排珍珠夹,里里外外尽显端庄娴雅。 原以为白知秋是来鞭策他哥的,没承想,径直走到他旁边坐下了,一句话不说,身后两个丫鬟也安安静静低着头。 傅荣卿的注意力从报纸上移开,给白知秋倒了一杯水,“喝点儿?” 傅荣城倒是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理了理身上的西装褶皱,回头说:“娘,我出去一趟。” 白知秋不急不缓地说:“你坐下。” “哦。”傅荣城扫一眼沙发,默默挪到他弟身边坐。 两兄弟各怀心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傅荣卿把报纸叠了两叠,问:“我爹他惹您生气了?” 白知秋细声吩咐身后丫鬟把厨房重新做的饭菜拿来,转头对傅荣卿说:“林家姑娘不愿跟我回三景园,你爹不乐意了,怪我没诚心请人。” 傅荣卿听了连忙拱火道:“这就是我爹的不对,人家不来,和您有什么关系。” “是吧。”白知秋摸了摸手上的玉镯子,“我还把镯子送出去了,这东西只传儿媳妇,可林小姐怎么都不要,都这份上了,还要我怎么诚心?” “您别气,我爹的不是,别把您自己气坏了。”傅荣卿哄小姑娘似的安慰人。 傅荣城说:“娘,你直接把镯子送人家,不是明摆着把人吓跑吗?” 白知秋脸色一黑,佯装的委屈都气没了。傅荣卿拍拍他哥的腿,示意他不会说话就先闭嘴。 “总归是答应你林叔叔好好照顾人家,吃了饭,你去趟祥乐汇,见见林小姐,之后的事再说吧。”白知秋说:“没有强嫁强娶的道理,只要有一个不愿,这婚事就是不行,林小姐委屈,你就不委屈了?” “见见见,吃了饭就见,您消消气。”傅荣卿伸了个懒腰,往白知秋身边挪,故意用肩膀撞了撞她的肩,小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您也不乐意我娶林小姐。” 白知秋忙抬手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别让你爹听着了!” 一旁的傅荣城听着了,皱了眉,“娘,你怎么能这么想,虽然林小姐在祥乐汇当歌女,但她有别的姑娘没有的坚毅...” “你别说话,”白知秋白他一眼,“你今天哪也别想去,我就在家守着你。” “娘...”傅荣城泄了气,看一眼腕表,“荣卿去祥乐汇,我和他一起去,除此之外哪儿也不去,行吗?” “不行。” 傅荣城用胳膊杵了杵傅荣卿,给了好个 眼神。傅荣卿本想忽略,转念一想,他一个人去见人家姑娘多别扭,于是开口替他哥说好话。 白知秋再不乐意也答应了,陪哥俩吃了饭,避开傅荣城,悄悄跟傅荣卿去了书房。 “昨晚去哪了?”白知秋问。 “芙蓉楼啊。”傅荣卿又在琢磨那张报纸,打了个电话让唐轶来。挂断电话,发现他娘眼巴巴盯着她,明显有话。 “我一会儿真得忙,娘,您有什么话,大胆地说。只要不是刀山火海的事儿,儿子一定效劳!” “就你嘴贫!”白知秋剜他一眼,压低声儿,说:“我去见林小姐不假,也是诚心诚意想给人带回来,你说她为什么不来?” 傅荣卿接话问:“为什么?” “她说她有心上人了。”白知秋皱眉,“卿儿,人家明摆了瞧不上你。” “那挺好。”傅荣卿挑眉,“她心上人谁啊,咱们家能促成一桩婚,也算好事了。” “我看就是祥乐汇的商老板,她挺关心的。”白知秋回忆起那天的事,简单地说话罢了,那位商老板给林小姐解围,姑娘眼里的光啊,不是情窦初开是什么? 她不会看错的。 “商昀秀?”傅荣卿狐疑:“您说她的心上人是商昀秀?” “我哪里知道叫什么名字,婚事就这么算了,你爹那边我再去说说。”白知秋转言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少出去鬼混,以后哪家姑娘敢嫁给你?” “知道了。” 白知秋叹气:“你光嘴上知道,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 “谁说没行动,”傅荣城拉开身前的柜子,摸出一个红丝绒的首饰盒,打开推到他娘面前,“我在回国前定的钻石项链,做工设计都特别符合您的气质,昨儿才到,试试?” 白知秋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不等答话,傅荣卿打开项链的金扣子,绕到他娘身后,“我跟您说,那洋人设计师看了您的相片,都不相信您是我娘,说这么年轻漂亮,怎么可能嫁人了?不可能。” 第13章 “胡说八道。”白知秋含着笑,被儿子推到镜子前,眼里的笑意堆得更多了,打了他一下,“你就会哄我。” “这哪是哄?”傅荣卿拦着她的肩,“您看我,样貌堂堂可都随了您。” 白知秋:“你爹一点没占?” 傅荣卿一本正经说:“气就气在这里,臭脾气都随了他。” 白知秋被他哄得合不拢嘴,下午的茶会决定就戴这条项链去,走前祝福他记得给林小姐送一笔钱,好事不成,也不能落了坏名声。 唐轶从药铺来,带了两包清热的药,没别的意思,昨天他去芙蓉楼接人,亲眼看见自家二爷和商老板躺在床上,商老板衣衫不整,实在让人不得不胡思乱想。 他总结,最近天干物燥,二爷火气可能有点重... “来了正好,”傅荣卿把报纸抛给他,“警属丢什么机密文件,正在全城逮人,你带几个人去留意一下。” “昨晚不是您进去了吗?他们逮的人是您啊?”报纸上的事儿他在药铺帮忙抓药就听说了,警署丢东西还登了报,证明不是小事儿。 “我可什么都没拿。”傅荣卿说:“我估摸着也不是什么机密文件,也就发出来钓鱼用的,什么机密文件啊能让人轻易拿到。” “也对。”唐轶又看了几眼内容:“要真是机密,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登出来了。” 傅荣卿说:“我得去趟祥乐汇,看看秀秀知不知道是什么机密文件。” 唐轶咳嗽几声,“爷,您不是瞧不上人家商老板吗?怎么一日不见就...” “就怎么啊?”傅荣卿警告地斜他一眼。 唐轶哪敢说啊,干笑两声,“我这就逮人去警署看看怎么个事儿。” “别猜,我对秀秀,除了感情,什么都有。”傅荣卿满不在乎摆摆手,起身和他一起下了楼。 傅荣城一直在楼下等着,抱着本书,就是前几天傅荣卿搁在桌上的《六十风流》,心不在焉地,隔几分钟就看眼楼梯,终于把人盼下来了。 祥乐汇白天就是普通饭店,晌午没过多久,还有三两桌吃饭的客人。傅荣卿就像来自己家似的,把招呼上来的服务生全丢给哥哥,自己溜上了楼。 他记得唐轶说,商昀秀的房间是门上挂油画的。 踩着软绵绵的地毯一路往里走,也没见到个窗子,不开灯整个通道陷在黑暗中,又闷又压抑,贴墙衣的白墙隔几米就有一幅外国油画,阴森森的。 傅荣卿漫不经心擦着火机,没几秒熄了又擦亮,来来回回点了五次火,停在挂有复古山水的油画门前。 犹豫一秒,决定礼貌些,先敲门。 敲第二下才听见有响动。开门的人着实令傅荣卿意外。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林婉君,他上回来楼里,在台上看了几眼她的演出,艺名叫什么玫瑰的歌女。 林婉君穿着一身到小腿的素色旗袍,一根松松的长马尾,丝巾固定落在肩的一侧。样貌算不上艳丽,却是漂亮的。 她看着来人,语气掺着疑惑:“傅少爷?” “你,”傅荣卿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你住在这儿?” “不是,这是商老板的房间。”林婉君没有把门口的位置让开,手里捏着一条白色毛巾,看样子才拧干,迟疑道:“傅少爷,我已经把话和太太说清楚了,所以关于婚约一事,就当…” “哦,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林小姐,麻烦借过。”傅荣卿侧身进去了。 商昀秀半躺在床上,神色恹恹,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明明昨儿从楼里把人送回来时还不是这样的。 林婉君跟进来,轻声道:“傅少爷,商老板病了,您有事下次再来吧。” “婉君,你回去休息,我和傅少爷有话说。”商昀秀说得平淡,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林婉君欲言又止,终是把帕子放在盆里,带门出去了,临走还极不放心看了傅荣卿一眼,怕他把商昀秀吃了一样。 商昀秀视线落到傅荣卿身上,只是看着,不说话。傅荣卿环顾房间一圈,打心底觉得这地方冷冷清清,不像商昀秀这种模样的人会住的地方。 他打量完回头,稳稳接住商昀秀的眼神,迈步走到床边,幽幽地道:“婉君?” “什么?” 商昀秀的声音有气无力,听得人心肠子泛软。 “你叫她婉君?秀秀难道没发觉什么东西翻了吗?”傅荣卿很是自来熟,在床边坐下,抬手贴着他的额头。 这温度都会烫手背了。 “什么翻了?”商昀秀扭头躲开他的手,或许真的没什么力气,拒绝都是软绵绵的。 “醋坛子,我的醋坛子翻了。”傅荣卿捡起盆里的帕子,拧干了摊在他的额头上,“你不叫我荣卿,就不许叫她婉君。” 商昀秀看着他,目光柔和,不想和他贫嘴,直接问:“二爷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来看看你扭伤的脚,也还好我来了,否则你发烧了我都不知道。”傅荣卿果真拿了跌打损伤的药,掀开他脚下的被子。 扭伤的脚一看就没做处理,骨头那一片青紫更甚。 商昀秀下意识缩了缩脚,这回没说揶揄他的话,直接不回他的话。清凉的药膏贴着脚踝,被傅荣卿揉热了,酸痛一夜,这一下有了缓和。 “秀秀,你和林婉君什么关系?”傅荣卿忽然问。 第14章 “怎么了。”商昀秀有些许地不自然,用力把脚缩回被子里,淡然道:“二爷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女朋友?”傅荣卿怅然若失地摇头,“不行,她是我的未婚妻。” 第8章 二爷别开玩笑 其实真是女朋友傅荣卿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把未婚妻这事儿说出来讨商昀秀的嫌罢了。 他目不转睛望着商昀秀的脸,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漂亮眸子微闪,长睫贴着了下睫,不见疏离的伪装,就剩楚楚可怜了。愣是给傅二爷捕捉到一丝近乎落寞的情绪。 这点落寞搅得傅荣卿挺不是滋味,心想,这两人,即便还不是男女朋友,彼此应该有点情愫了的。 商昀秀不答话,话题本该到此为止,傅二爷心里痒痒,就想抓着不放。 “这就难过了?”二爷琢磨着人,故作意善解人意地说:“林小姐看样子就喜欢你,这可怎么办啊,我正人君子,怎么好意思横刀夺爱。”他深叹了一口气,好似真的为难。 “傅少爷误会了,我和婉...林小姐并不是男女朋友。”商昀秀不卑不亢说完,提醒道:“无论如何,林小姐都是个未出嫁的姑娘,二爷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别拿人家的清誉来逞口舌之快。” “是不是开玩笑,你自己去问林婉君。”傅荣卿说:“如果她真喜欢秀秀,我们的关系啊,可就复杂咯。” “你…”商昀秀捂唇咳嗽,鼻尖蓄满了汗,他热得把身上的被子往下压了压,说:“二爷别开玩笑,如果没别的事……” 傅荣卿截断他的话:“今天的报纸秀秀看了吗?” “还没来得及看,”商昀秀微蹙眉头,额上的帕子热了,捂得不舒服,他拿下了。 傅荣卿自然接过,重新在水里过了一道水,拧干了,仔细把他捂湿的发拨开,才再盖上凉帕子。 “弱不禁风。我真想不到,你的身子这么不经惹,不就在河里淌了一水,至于烧成这样?有没有看医生,药呢?吃过了没?” “我没事。”商昀秀不愿和他说这些,主动问:“今天的报纸登了什么,能让二爷亲自来这找我。” “先不说这个事儿,我问你找医生看了没?”傅荣卿抬手贴着他的脸颊,“烫死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没有这么废物,发发汗就好了。”商昀秀侧身躺着,避开他的目光,把头也往被子里缩,帕子都掉了。 傅荣卿啧了一声,搂着腰直接把人带着坐起来,“我的车在楼下,送你去趟医院。” “不用,”商昀秀有点抗拒,却不明显,推开了他的手,“吃过退烧药了,不用去医院。二爷别装好人,我不会感激你,也妄想我报答。” “你看看你看看,平时还能装装样子,病了就牙尖嘴利,这张嘴真是无情。”傅荣卿没强迫他,松了手,问道:“你是怕洪锦文知道,还是怕警署的人知道?” 商昀秀算是被他拿住了小辫,否认不行,就不说话也不理他。 傅荣卿过去捡起衣架上的外衣,简单套在商昀秀身上,俯下身来,笑道:“那医院是我傅家开的私人医院,你怕的人再有本事也不能从我手上查人吧?” “二爷什么意思?”商昀秀警惕望着他,直觉傅荣卿在套话,他才不上当。 “什么什么意思?”傅荣卿坦荡点点他的脚,道:“骨头估计错位了,让医生给你正正。”他说完,忽略商昀秀怀疑的目光,坐下来,劝道:“秀秀,你听话。这脚无缘无故走不了路,借口可不好找,二爷疼你,领领情吧。” “傅荣卿……”商昀秀抓着被角,疲惫地叹气,“你想说什么直接说,没必要这样,你想要买卖假黄金证据,我也能…” “很有必要。”傅荣卿不等他说完,手动给他裹上外套,还脱了自己的,简单挡住了他的脸,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稳稳地抱着,“别怕嘛,我悄悄带你出去,谁敢看我给他眼睛挖了。” “傅荣卿...”商昀秀烧得迷糊,说话声更软了,“你真奇怪…” “哪里奇怪?我出了名的好心肠,等我们熟络了,秀秀肠胃都得悔青,”傅荣卿低头,从外套的缝隙里看他露出来的圆润下巴,说:“你后悔啊,怎么不早点和我好。” 商昀秀被他气笑了,刚还忌惮的心莫名放下来一些,紧绷的神经也松了。困倦得厉害,贴着他的肩靠着,小声说了谢谢。 傅荣卿边走边说:“洪锦文出了城,那几个吃闲饭的也没空看着你。” “别猜我,我不和你说。”商昀秀心烦,故意道:“抱上来点,我喘不过气了。” “娇气!” 傅荣卿拉开房门,大步下楼,正面撞见他哥和林婉君在说话,边说边比动作,笑得很不聪明…… 听见响动,两双眼睛一齐看过来,林婉君先有动作,小跑过来,张口就要说话,傅荣卿‘嘘’了一声,一句也不解释,迈出了祥乐汇。 “荣卿,荣卿你要去哪?”傅荣城追出来,往他怀里看了好几眼,奈何盖得严实,是谁实在看不出来。 “有事,一会儿我让唐轶来接你,”他艰难摸了一个信封丢给他,“转交给林小姐。” 傅荣城拿着信封,又跟出来几步,“荣卿,你抱了谁?” 傅荣卿顿了顿,故意说:“一个宝贝。” 第15章 “什么宝贝?你敢抱女人回去,爹不揍死你!” “谁跟你说是女人?” “男人更不行!” 傅荣卿没和他多说,迈步走远,入了停车的巷口。外套漏出来一角,傅荣卿低头用下巴推开一些。商昀秀半阖着眼,日光下衬得病色更加明显了。 看着比任何时候都乖巧,像个小孩儿似的,听话又黏人,窝在他怀里不动,那股疏离劲儿都烟消云散了。 傅荣卿就想啊,要是能一直这么温顺多好,他反正还挺喜欢的。 商昀秀沉沉睡了一路,到医院迷糊醒了一会儿,看一眼傅荣卿又昏睡过去,再醒来,手背扎了针,凉凉的。 窗外下了暴雨,天都黑透了。窗底下,男人背对着,随性地靠在沙发上看报纸,深棕的外套搁在一边,出来没注意,二爷今天穿的黑色衬衫,打了花绿的领带。 商昀秀默默看了一会儿,躺的腿有点麻,悄悄动了动,沙发上的人收了报纸,迈步过来了。 “医生说再晚来一步,你就烧成傻子了。”他说得一点也不正经,点点商昀秀的脑袋,滑过来用手背贴着额面试温度,“总算退下去一些了,你吓死我了。” “傅荣卿,我都这样了,你别占我便宜。”商昀秀并没有躲开他的手,心微微发慌,上下不定。乱七八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默默想,能进来一个护士也好。 “我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你在脸红?”傅荣卿恬不知耻,拇指滑过去揉了揉他的唇。 “二爷想用这样的方式,哄我嘴里的话吗?”商昀秀冷冷淡淡地问。 这么柔软的唇,一张一合贴着指腹,傅荣卿心里又开始泛痒痒,这一波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悻悻地收回手,笑问:“我在秀秀眼里真有那么丧心病狂?” 商昀秀没说话,不由想起昨晚在芙蓉楼羞耻得难启齿的事。 二十年的悠悠岁月,从没遇到比傅荣卿还要不可理喻的人。不像好人,也不像纯纯的坏种,实在捉摸不透。 傅荣卿兀自说:“我承认,有时候和你是有点针尖对麦芒,只是一点点不对付,又不是想你死,是吧?” 商昀秀则问:“婉君真的是你未婚妻?” “婉君?” “林婉君。” 傅荣卿玩味点头,“是啊。” “嗯。”商昀秀了然,“今天的报纸呢,写了什么?” “你猜猜?” “昨晚的事?” “说是有贼偷了什么机密,全城找人呢。”傅荣卿叹完,好奇地问:“你真拿了?” “嗯。”商昀秀无辜点下巴,半身缩在雪白的被褥里,“二爷,你会告发我吗?” “不。”傅荣卿凑近他,呼吸近在咫尺了,“他们抠搜,没给悬赏,告发实在不划算。” 商昀秀招架不住傅二爷的热烈,用一根手指头推开他的头,见他配合挪开了,忍不住露出一点笑,“二爷真好。” “亲我一口,比你干巴巴夸我好来得实际。”傅荣卿厚颜无耻抬起他的下巴,露出细腻的脖颈。 商昀秀仰着不舒服,才动了一下,傅荣卿捡起桌上的软膏,咬开盖子,往他脖颈上涂了一些,“医生说,你脖子上的疹子是过敏,过敏原还不知道,昨天都吃了什么?” “忘了。” 商昀秀的脖颈一片清凉,惹得面热脸红。昨晚什么都没吃,倒是亲了傅荣卿一口,嗅到了尼古丁的焦熏,他闻不得,也不爱。 “娇气包。”傅二爷涂完把软膏盖子拧好,扔在病床边的矮柜子上,“一天三次,别忘了。” “傅荣卿,做到这种份上就够了,你今天的情我领。” 脖颈的清凉没散,指腹的余温仿佛也在,商昀秀别扭说:“买卖假黄金的条子当场就销毁了,但你可以叫人去平安钱庄,暗号是‘枇杷怎么卖’,接下来的事不用我教二爷了吧?” “枇杷怎么卖?”傅荣卿连笑了好几声,“有什么特殊涵义?” 商昀秀认真解释:“钱庄的李文柏是卖水果起家的,枇杷卖得最好,天天都有人问枇杷怎么卖,久而久之,他就觉得枇杷是生财之道。” “还挺迷信。” “生意人,有几个不迷信?”商昀秀含了笑,弯着眉眼。 可能是病了的缘故,脸颊总带着一抹淡淡的韫色,漂亮又不失男人该有的清朗。 二爷移不开眼了。 没道理,实在没道理。商昀秀什么也没做,甚至动都没动一下,怎么就觉得他故意在勾人…… 疯了。 傅荣卿愣了一瞬,大大方方地说,“我嘴里是没实话,但是秀秀,我夸你好看,从来都不假。” 第9章 哪里舍得 护士怎么还不来。 商昀秀如是想着,瞥一眼紧闭的门,透明的玻璃之后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他又看架子上挂的吊瓶,点滴才刚过半…… 空气中有几秒的安静。 “脚有没有疼?” 傅荣卿仿佛刚才那些不要脸的话都不是他讲的,淡定自若拖旁边的椅子过来坐下,“正骨很疼,刚才你昏迷着,就皱了一下眉,我也不知道你到底遭没遭罪。” “不疼,谢谢二爷。”商昀秀动了动右脚踝,才发现缠了绷带,感知不到是痛是痒。 “不疼就行,你安心睡一夜,我守着你。”傅荣卿说得认真,模样却似玩笑话。架着腿歪歪靠着椅背,活脱地痞子样。 第16章 左思右想后,商昀秀还是决定把人熬走。 傅荣卿对他能这么温言软语,稍微细想就知道是为什么。情情爱爱挂在嘴角的都是哄人玩儿的把戏,商昀秀一个字也不会信。 眼下关于洪锦文的事,他不能碰。而傅二爷家大业大,他也不能招惹。生个病的功夫,就到了这样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不想说话,于是装睡。 傅荣卿也是个狠人,有家不回,真就在旁边守了一夜。这一夜别的事儿一样不干,光是守着他。吊瓶结束也没叫护士,亲自拔针,手法专业。 商昀秀暗暗咂舌,装睡得很是痛苦,动也不敢动一下,脚都麻了。好在被喊起来吃了一次药,药效上来真睡了过去。 天微亮听见走廊响动,商昀秀侧身,原是傅荣卿在吩咐人送早餐上了,说了一堆的忌口。 商昀秀望着天花板出神,忍不住腹诽,谁要把傅荣卿当做对手,一定输得很难看。这个人没下限,有耐心,他不用暴力,专攻人心... 太狠了。 “醒了?”傅荣卿进来撞见他睁眼,问了一声。 一夜摸了几次,凌晨时烧就退下来了。 他说:“昨晚就开好了药,你自己拿不方便,我让唐轶给你送去饭店了。吃完早餐我再送你回去,这两天多注意休息。” “谢谢傅少爷,回去就不用您送了。”商昀秀坐起来,轻轻挪动脚踝,他得穿鞋,绷带必须拆了。 “别动。”傅荣卿拦住他的动作,解开绷带上的活结,一边说:“直接拆了肯定不行,我刚好给你换药,少包一层就是了。” “你怎么会这些?”商昀秀看眼手背上的止血棉贴,又看傅荣卿小心翼翼地拆绷带,心里别提多别扭。 “这医院就是我自己要开的,你说我怎么会?”傅荣卿低着头,用剪刀一点点剪开贴着皮肉的布料。简单清理完重新抹了跌打损伤的药膏。 他用拇指按着轻轻揉,商昀秀欲言又止好几次,对上他热心的目光后又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不过,我也就会点皮毛,”傅荣卿开玩笑说:“你可别生什么大病,否则麻醉后发现主刀的是我,吓都给你吓死。” 傅家二爷留洋两年,难道就是为了学医?商昀秀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弄好这些,傅少爷买的早餐也送来了,一碗清粥,两个水煮蛋和一碗甜豆浆。 商昀秀光看着不见有动作,傅荣卿拿勺子搅粥散热,问道:“你是怕粥里有毒,还是想二爷喂?” “没毒吗?”商昀秀随口问。 “哪里舍得,”傅荣卿不要脸地笑道:“秀秀要是真的怕,我就嘴对嘴喂,要死咱们一起死。” 商昀秀面无表情,就当没听见他的混账话,不喝他的粥,自己剥鸡蛋吃,问:“你要去平安钱庄?” 傅荣卿一愣,随即点头:“不是秀秀让我去问枇杷怎么卖吗?” 商昀秀微微蹙眉,“傅少爷还是叫我名字吧,别的我听不习惯。你想装熟络用错了方式,没人喊过秀秀两个字,适得其反了。” “真的吗?” 商昀秀温和点头。 “那正好,只有我喊,我是先例,以后秀秀记得不许别人喊。” “傅荣卿,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 商昀秀悠悠地道:“不可多得的热心人。” “知道我好,却不和我好,这是为什么?” “我不好,我哪里配得上傅二爷。”商昀秀顿了片刻,疏离又礼貌地笑道:“不管怎么样,这两天都谢谢你,之前说的那顿饭也由我来请吧。” 磨蹭一早,商昀秀自己回饭店去了。傅荣卿在医院晃悠一圈也回了三景园,撞见两个清秀少年站在门口,唐轶拦着门一个也不让进。 见傅荣卿下车,唐轶如释重负,一路小跑过来,“二爷,不得了,商老板给您送来两个男妓…” “什么?”傅荣卿险些笑出声,一瞬就明白了。 那个恩将仇报的小坏蛋,才和他张口闭口谢谢完,这就膈应上他了。 唐轶说:“老爷太太还不知道,我先给挡下来了,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原路还回去呗。”傅荣卿一夜没睡,正想好好补一觉,走了没几步,忽然道:“等会儿,不用还回去了,把他们好好安顿在园里,其他的以后再说。” “老爷知道了怎么办?” “他那边我自己来说。”傅荣卿大步往园里走,边走伸了个懒腰,“相互试探罢了,我一个花花肠,收两个暖被窝的人怎么了?” “哦!”唐轶颇为赞同,美中不足道:“送女人或许更好,商老板偏偏送两个男人,老爷知道一定得气死。” “这有什么?”傅荣卿一时没反应过来。 “您玩男人,男人大不了肚子,没孙子抱,可不是要气死。” 原来如此。 傅荣卿这回笑出声了,商昀秀根本就是故意使坏,何止是恩将仇报,这小心思真是歹毒! — 才说警署没给悬赏,这不报纸又来了新消息,悬赏一百大洋找人,举报也有钱拿。傅荣卿看到报纸时,已经睡一觉醒了,点了一支烟,把报纸丢到一边。 他表哥肖延川当晚见过他,几天过去了,宁肯大张旗鼓登报纸找人,也不找他过去问一问。被偷的东西到底重不重要也说不准…… 第17章 他起身去书房,唐轶跟进去,“爷,您知道商老板拿了什么吗?” “他没说。”傅荣卿掸了烟灰,说:“先不管这个,准备一下,去趟平安钱庄。” “现在就去?”唐轶作势摸车钥匙。 “白天去什么,晚上再去,”傅荣卿说:“直接问人家要账本,人家能给你吗?” “你想...偷?” … 这边,商昀秀听到福祥传回来的消息,一时琢磨不准傅荣卿了。 “他两个都收下了?” 福祥:“不仅都收下,还都安顿妥当了……” 第10章 他是热心肠 断断续续打了十几分钟的雷,从小雨点下到了暴雨。商昀秀和洋商把酒水生意谈完,另加吃了顿饭,窗外雨势一直不见小。 送走两位洋商,商昀秀一刻也不能歇下。回到祥乐汇等福祥上楼给他取了件外套,两人一起去了洪宅。 洪锦文出门两天,今天晚上回到平阳,商昀秀再不情愿,也要去露个面。他刻意拖了时间来,洪锦文还是没到。商昀秀下车和福祥说了句什么,自己拿伞先进去了。 往常这个点,洪宅哪会见得到人,今天可倒热闹,两位姨太太坐在沙发上嗑瓜子,一旁的单人沙发靠的是洪锦文不学无术的小儿子——洪齐松。 窗边站的胖子是洪家大少爷——洪齐柏。 圆滚的肚皮差点把那身白色西装撑爆了,外套扣子扣不上,大大地敞开,脸上的肉堆叠着,满身流油的富贵气。 今年有二十五了,比十七岁的小儿子还要不成器,以前就不爱念书,现在干什么都显得蠢,又是半路发家,除了吃喝玩乐,基本不会。 洪齐柏最瞧不上的就是商昀秀,明明他才是洪家的正经儿子,该有的权利却都给了商昀秀! 商昀秀收了伞靠在走廊的墙上,进门和两位姨太太点头打了招呼,准备坐下时被洪齐柏闷不吭声抢了位置,挤得人踉跄。 “呦,你怎么也来了,这种场合,你来适合吗?” “怎么不合适?”商昀秀眸中闪过一丝厌色,他体体面面站着,抬眸时,是笑着看人的,“干爹回来,我不来不合规矩。” “哪门子干爹,我怎么没听我爹说有你这么个儿子?”洪齐柏哼笑一声,把手里捏的几颗咸瓜子扔回盘子里,轻蔑道:“商昀秀,你还挺有本事啊。” 他这话里有好几层意思,特别是上下打量的眼神,仿佛眼前的是个恶心的脏东西,“长得确实是男女通吃的模样,你们这样的,做起事来挺方便吧?” “洪少爷过奖。” “真当我夸你呢?”洪齐柏仰头笑,“说你卖屁股不要脸,你还骄傲上了?” 商昀秀不是第一次被他这么恶意羞辱,不卑不亢把轻蔑的打量原原本本还给他。 他手里捏着一块素怀表,时不时就看一眼时间,“我的长相起码还有点用,不像有些人,那张脸,是卖不出去只能砸在手里的赔钱货。没人会多看吧,口味不至于这么重。” “你他妈什么意思!” 商昀秀:“就是你以为的意思。” 一旁被他娘拉着的洪齐松拱火说:“大哥,他说你丑啊,这都听不出来!” 姨娘捂住儿子的嘴:“你别说话。” 洪齐松掰开他娘的手,接下去说:“哥,他摆明瞧不起你。” 洪齐柏横了他一眼,接着看商昀秀,“是吗?这么有能耐,哪天也陪我玩玩,我给你钱,肯定比我爹给的那点月钱多。” “有时候恶心的饭菜都难以下咽,更何况是恶心的人,洪少爷不要开玩笑。”商昀秀含着笑,只是看着温和,半步都不退,似乎根本不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软刺才更扎心。 “有种你再说一遍?” 洪齐柏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牙齿都快咬碎了,“你神气什么?吃穿住行哪一个不是用洪家的,我看也别故意管着一栋楼了,直接嫁进来,给我爹当姨太太。” “当你爹还是当你娘,不是我说了算。不过,提议不错,我会帮你问一问洪老板。”商昀秀不骄不躁,反应冷淡。 “狗东西!”洪齐柏恼羞成怒,站起来就要打人。 两位姨娘本来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会儿怕事情闹大,一个眼神使过去,战战兢兢的仆人都跑来拦架。 可二百来斤的人哪里是他们能拦得住的,越有人拦,洪齐柏越起劲,嘴里谩骂不止,生扑上去往商昀秀脸上挥了一拳,再想第二拳时被进门的洪锦文看到了。 “你干什么!”他大步迈进来,手中的拐杖在洪齐柏身上结结实实打了两棍,“谁叫你死回来的,回来就打架,当我死了吗?” “爹,我…我…”洪齐柏哪敢说话,从小到大,见到他爹就腿软打颤……后来更是因为商昀秀挨了不少打…… 商昀秀脸上挂了彩,肿了半边脸,洪锦文进来他没说话,只是礼貌点头,接了仆人递来的手帕擦嘴角的血红。 洪锦文看着,心里不解气,抬腿又给洪齐柏两脚:“你能耐,在老子头上打人,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 他四处找趁手的家伙,洪夫人听到动静,病恹恹地被人搀扶过来,直接往地上一跪。她跪了,站着的两位姨太太怎么敢只站着,跟着跪下。 第18章 洪夫人声泪俱下,抓着凳子腿说:“老爷,不管怎么样,他才是您的亲儿子啊…您怎么能…” “老子没他这种儿子。” “老爷!”洪夫人护在儿子身上,“是我没教好儿子,你要打就打我!” 洪锦文顿了顿,丢了椅子,“赶紧滚,这两天别让我看到你!” 洪齐柏:“爹,我就不明白,他不就是洪家一条狗…” 啪—— 一巴掌打下来,洪齐柏衬衫崩开了,趴在地上呜咽。 “都给我滚!”洪锦文满脸怒气,在看向商昀秀的时候稍微缓和了些,“昀秀,没事吧?” 商昀秀摇头,脸色清淡,收了擦脸的帕子,说:“洪老板,店里一会儿还有事,我给您先汇报出口进度?” “好,来书房说。”洪锦文瞥了洪齐柏一眼,先一步上楼。 书房灯坏了,他这两天不在家,竟一直没喊人来修,气得洪锦文一脚踹翻了地上的绿植,直说要把吃闲饭的通通轰出去。 谈话地点改在了客厅,满桌的瓜子壳更是气人,仆人收拾完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洪老板,今早我把合同签下来了,您看看内容。”商昀秀直奔主题,把合同推到他面前,点着上面的酒水报价,说:“伏特加比上个季度涨了5%,供应商说是原料涨了,我算了一下,即便5%也还是能赚不少,才自作主张同意了。” “嗯,”洪锦文简单翻看两页,“你心细,做事我放心。” “其他的和上个季度差不太多,洪老板可以看一看。”商昀秀翻到相应的地方,指给他看。 洪锦文心不在焉,看了个大概就合上了。 “昀秀,齐柏那些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别和我见外,干爹你照样叫,他下次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他。” 洪锦文把手上的玉扳指摘下来,递给他,“我和你爹娘是故交,你当时还小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没关系,以前的伤心事就不再提,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家人就行了。” “嗯。” 商昀秀眸里闪过一抹异色,收下扳指,懒得再说别的。他在洪宅吃了晚饭才出来,暗忖洪锦文火气重,这两天在外肯定没少吃瘪。 心情顿时愉悦不少。路过门口看见洪齐柏的汽车,隔老远把扳指抛进半开的车窗里。 福祥看了一眼,下车给他开车门,注意到他脸上的伤:“这是怎么回事?” 商昀秀坐下,对着后视镜看了一眼。左边嘴角发肿,青了一整块。 不算严重,只是在皙白光滑的脸上尤为明显。 他满不在意地说:“找人把洪齐柏打一顿,往死里打。” 福祥蹙眉,“这个洪齐柏记性是一点也不长。” 商昀秀忽想到了什么,反悔道:“算了,有个人会给我解气。正好,省得惹下一身骚。” “谁?” “傅二爷,他是热心肠,最喜欢多管闲事。”商昀秀碰了一下嘴角,疼得皱眉,他重重按了一下,笑着说:“他最近盯着我不放,到哪都让人跟着我,心肠真热。” “元英说的是真话啊?”福祥表情有点复杂,欲言又止,手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 商昀秀文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看见你和傅荣卿抱在一起亲嘴。” 商昀秀惊得咳嗽,脸也红了。 福祥这下更加肯定了,悄悄叹气,“我知道你想利用傅二爷的身份压人,但是,这样的牺牲也太大了。” “没有的事。”商昀秀靠着座椅,眼望窗外,“傅荣卿不喜欢男人。” “可他收下那两个男人不假。” 商昀秀笑了一声,摸出怀表看时间,不一会儿又收起来:“他最会装模作样,信谁都别信他。” “你没发现,你提起他会笑。”福祥说:“从刚才开始,你就在笑。” 商昀秀往后视镜瞄了一下,表情确实有点不一样…… 他否认道:“和傅荣卿有什么关系?我是脸挨了一拳,僵得动不了。” 第11章 不怕你躲什么? 暴雨不断,路上淌的水末过脚踝,冒雨跑来的黄包车直直停在商昀秀的车前,湿漉漉的手伸进车窗,递了一袋油纸包的酥饼后就消失在人流中。 祥乐汇这个点照常营业,福祥把车停在后门,送商昀秀进去,没几分钟又下来开车走了。 商昀秀才到楼上,脚踝沾了点雨水,隐隐作痛。他把油纸袋搁在桌上,先去床头找药箱。 前后不过五六分钟,房门扣响。商昀秀手上动作一顿,以为是洪锦文来了,第一时间去藏桌上的酥饼。 门进来时就没被关紧,来人轻轻一推就开了。 傅二爷拎着一只皮箱子,大步进来,望见商昀的背面。换了一身深色长衫,上面的绣花还挺不错。外面还在下雨,傅荣卿想,这种长衫太薄了,不扛风。 “秀秀,想没想我?” 傅荣卿自来熟,放下箱子歪头看人。见商昀秀手里抓着黄色油纸袋,表面印着‘万宝楼’字样。二爷眸光微动,多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呦,你也爱吃万宝楼的酥饼呐。” 商昀秀无奈地闭闭眼,刚才的慌乱莫名下去不少。 知道傅荣卿缠人,却不知道缠得这么凶!他挤出一抹笑,回头问:“二爷怎么来了?肯定是我挑人没挑好,不然长夜慢慢,能让您往外跑吗?” 第19章 傅荣卿当然听出他在挖苦自己,一脸的不在意,倒是盯着他脸上的淤青,问:“让人打了?” 他想抬手摸一摸,商昀秀不留痕迹的将脸别开,往旁边挪了几步,不紧不慢坐到桌前倒了杯水。 “洪锦文打你?”傅荣卿一边猜测,一边坐到商昀秀旁边,抢走了他手上的杯子,“他怎么会打你,没道理。” 商昀秀这才抬眼看他,“二爷知道的可真不少。” “他那个大儿子,洪什么柏的倒是有可能,”傅荣卿分析说:“你去一趟洪宅,出来就带伤,那个狗崽子竟然敢动手打你。” “还知道些什么,一起说来听听?” “还知道...”傅荣卿故意拖着,望着他的脸,“你扔了洪锦文给的扳指,确实该扔,款式丑死了,带着掉价。” 商昀秀就知道傅荣卿手段了得,心里默默地生气,他瞟了一眼地上的箱子,“这是什么?” “平安钱庄放账本的保险箱。”傅荣卿起身去找药箱,昨天来的时候恍惚瞄见红十字了。 “你拿人家的保险箱来我这里做什么?”商昀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好心肠的傅二爷终于看到了药箱,一整个拿过来,挑挑练练捡出几样能用的出来,“这保险箱有密码,我没试开,秀秀这么聪明,肯定能搞定。” “二爷真这么想的?”商昀秀冷哼一声。 “也不全是。我想,能知道‘枇杷怎么卖’的人,打开一个保险箱有什么稀奇?”傅荣卿拧开了消毒水,沾湿棉签,拉着商昀秀的胳膊不许他动,“拳头抡圆了揍的?多疼啊,可要把我心疼死了。” “......” 才碰着嘴角的伤,这地方的皮薄,商昀秀忍不住‘嘶’了一声,怕傅荣卿忽然使坏用力,牢牢抓着他的手腕。 “不处理就破相了。”这么拦着傅荣卿不好操作,捏着下巴扶正他的脸,哄小孩似地说:“听话别动,消了毒才好上药。” 商昀秀准备说话,傅荣卿马上用拇指按着他的唇,“也不准说话,听我说就是了。” 商昀秀:“......” “你帮二爷打开保险箱,二爷帮你揍人,怎么样?”傅荣卿把棉签扔进垃圾桶,捡起桌上的小扁铁盒,里面是白色粉末,消炎用的。他换了根干净棉签,裹上粉末轻轻地涂,表情极为认真。 商昀秀并不是第一次和他挨得这么近,却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他。 傅荣卿表明不怎么样,在某些事情上还是靠谱的。开医院和学医都不假,如果不是真心的喜欢,这种纨绔早就甩手不干了。 装酥饼的油纸袋里除了饼,就是傅荣卿名下这家医院的调查报告。藏在油袋专门分出的隔层,商昀秀始终认为小心驶得万年船。 无论对方是谁,有什么目的,他都不能让自己处于被动方。 “你再看久一些,我就以为你看上我了。”傅荣卿笑了两声,对上他的视线,看着看着忽然凑近了些,“啧啧,这么漂亮的脸蛋也忍心打,他是不想活了。” 商昀秀往后退,脊背直接抵在了椅背上,“傅荣卿...” “我在。”傅荣卿的视线从他的眼睛一路慢慢往下移,落在商昀秀湿润红粉的唇上。 他刚才摸过了,温温热热的特别柔软。这么想着,二爷喉结滚动,咽了口水。 商昀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脑袋往后缩,却被傅荣卿抬掌扣住了后脑勺。 傅荣卿:“我现在如果想亲你,你会不会觉得我乘人之危,在耍流氓?” “吓唬我?”商昀秀表情一瞬恢复正常,他想推人没推开,直接了当地问:“这样有什么意思?我又没说不帮二爷打开保险箱,不至于回回都用这招,我又不怕。” “不怕你躲什么?” 商昀秀问:“贴着怎么说话?” “怎么说不了?” “无聊。” “谁和你扯这些了,我是问能不能亲你。”傅荣卿另一只手悄悄挪到他背后,收拢了搂着人,“秀秀,那两个小倌床上功夫确实值得夸奖,可惜长得没你好看,我不喜欢。” “二爷把眼神收一收吧,我不卖。”商昀秀也不躲了,料定这人只会耍嘴皮,实际也不敢做什么。他说:“刚才我还觉得你帮我上药,应该感谢你。现在我改变注意了,二爷如果想打开那个保险箱,二十万大洋,少一分都别想!” 傅荣卿一顿,掐着他的腰啧了一声,“不就摸了两下,至于这么记仇嘛,更过分的咱们又不是没做过。” “你是正人君子,就别拿话来脏我。”商昀秀回他一个温温和和地笑,“那可是平安钱庄的保险箱,我帮二爷打开,要承担的风险只能比这二十万多吧?” 傅荣卿善解人意地点头,打了个商量:“行,我给三十万,秀秀陪我睡一觉,怎么样?” 商昀秀点点傅荣卿凑近的脸,好心提醒:“晚上呢,做什么白日梦?” 第12章 他是在追求你? “我还以为,我们的感情已经到了可以亲近的地步。”傅荣卿像是幡然醒悟。 他说着,起身去碰商昀秀桌上的酥饼,刚碰到油纸袋的一角,就被商昀秀抢走了。 手指抓了空,他一点也没在意,从兜里摸了一支烟给自己点上,“秀秀,你和我分得太清了,我把你当心尖尖上的人,你看你,一块饼都舍不得给我吃。” 第20章 “二爷哪里的话,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只不过淋了雨,怕坏了,把二爷吃死了我负不了这个责。”他捏紧袋子,这种行为和平常的商老板大有出入,显得粗鲁了。 无缘无故傅荣卿来碰这个袋子,无非是知道了些什么,分明故意的。 他身边一定有傅荣卿安插的内奸,否则怎么会事无巨细? “这就盼着我死了,样子都不想装一下。”傅荣卿被他呛了一句,忍不住想笑,却说:“既然要算那么清,你欠我的可多了。” 商昀秀:“我欠你什么?” 傅荣卿故意对着他吐了一口烟,透过烟雾朦朦胧胧地看人,没几秒抬手挥散了,捏着掸了掸烟灰,正色道:“商老板把我未婚妻扣在楼里抛头露面,这个算不算?我再量大心宽,坐视不理就是懦夫了。你说是不是?” 商昀秀含笑,“是谁在二爷耳边信口雌黄,我是没有做过这种事。” 傅荣卿:“林婉君,她在你的楼里,这事不假吧?” “祥乐汇光明正大地做生意,聘请员工有字有据,怎么到你嘴巴里倒好像一家黑店了?”商昀秀抬手拿走了他手上的香烟,泰然自若摁灭了,抛进门口的垃圾桶。 傅荣卿没介意,烟没了就百无聊赖擦打火机玩儿。 “商老板没有强迫我抛头露面,是他好心收留,我才不至于风餐露宿!” 林婉君突然推门进来,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商昀秀面前,这般举止,着实把说话的两人吓了一跳。 “傅少爷,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请您别再一口一个未婚妻地叫,没有这回事。”林婉君咬牙,憋住眶中的眼泪。 看样子估计才从台上下来,妆容精致,服饰上的白色羽毛格外浮夸,底子本来就好,再浮夸的装扮都是锦上添花。 商昀秀愣神一瞬,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反观傅荣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了她半分钟,直白地问:“林小姐和我娘说的心上人,就是商老板吧?” “我...我只是...” 只是一瞬,林婉君脸憋红了,低下头没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你看商老板的眼神,简直不要太明显,”傅荣卿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看人快哭了也视若无睹,像一个流氓土匪,撺掇道:“喜欢得会争取啊,你不说,他怎么会知道。现在不正是能说的好机会?林小姐还不快抓紧?” “傅荣卿!”商昀秀皱眉,打断他的话,“婉君,你看着很累,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傅荣卿真不说话了,饶有趣味,看好戏一般盯着他两人。 林婉君憋了半天的眼泪还是没控制住,连串往下滑。 她闭着眼,一鼓作气道:“商老板,我是喜欢您,也并不求您能对我怎么样,这是我自己的事,还请商老板别因傅少爷的几句话就把我送出去!” 商昀秀眉头皱得更深了。 林婉君接着道:“关于我身上的婚约,是家里的长辈定下的,但现在,能替婉君做主的长辈都没了,这个约定自然不能作数。”她说着,觉得无奈又委屈,跪在傅荣卿面前,“傅少爷,请您不要再用这件来为难商老板,这事儿本身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您觉得我今天说的还不够清楚,明天有空了,我亲自到傅家,给傅老爷和太太说清楚。” “你这……”傅荣卿听她声泪俱下,罪恶感瞬间弥漫。 他是没想到,这个林小姐这么认真,这么护着商昀秀。心中既别扭,又觉得怪异,总之五味杂陈的。 “婉君,你先去休息吧。”商昀秀特意瞥了一眼准备说话的傅荣卿。 门口有眼力见儿的听见声音,进来几个保安,客客气气扶着林小姐出去。 来的那几个是洪锦文的人,今天的事就不能是秘密了。 想到这里,商昀秀只觉得心累,主动把地上的箱子抬到桌上,折身去柜子里取了一根铁丝,低头默不作声开锁。 傅荣卿大概知道自己玩过火了,问:“秀秀,你生气了?” “没有。锁我给二爷开,开完二爷快走吧,也不早了。”商昀秀并没有表现出明显地气恼,就好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 只是脸上的伤将他衬得格外可怜,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荣卿想拍拍他的脊背,就当作安慰了。刚要抬起来,他猛然觉得这个动作不单纯,特别不单纯。 为什么他会在没有任何目的和坏心的情况下,想安慰商昀秀…… 傅少爷表情微变,心乱如麻。那些耍嘴皮子的话到嘴边忽然就不想说出来了。于是没出声,低头看着他开锁。 商昀秀动作极其的麻利,只听‘咔哒’一声,锁开了。他放下手中的铁丝,没在动箱子,抬脸望着傅荣卿,同时把箱子推到他面前,“再不济也是钱庄的保险箱,二爷拿到自己想要的,想法子把箱子还回去,否则明早人家报警,查到您的身上,加上假黄金的事,雪上加霜,傅家的罪就洗不清了。” 无人说话了,气氛有一丝微妙。 傅荣卿提起箱子就准备走,没几步顿下来,“你的脚,少走点路,脸上的伤除了换药也别去碰。脖子上的疹子是过敏害的,有时间去医院查查过敏源。还有那个……你今晚淋了雨,洗个热水澡记得再吃两天的退烧药。” 商昀秀只是点头,直到人走了也没再出声。不多时阳台有动静,元英翻墙进来,脱了碍手碍脚的雨衣,拉开阳台的玻璃门。 第21章 “小哥,信我送去了,廖先生下午来店里没找到你……”元英进来,刚要问他小哥脸上怎么回事,闻见屋里一股烟味儿,连忙把阳台的窗子和窗帘大大打开散味儿,“小哥,你怎么抽烟啊,不是不能碰这臭东西吗!” 商昀秀都忘了教训他又翻窗进来的事,问:“廖先生说什么?” “信他看完了,想约你去家里坐坐。”元英很少见他小哥这么严肃不带笑的模样,话都不敢多说,乖乖巧巧坐在椅子上,“小哥,你今晚去吗?” “今天有点累了,明天再去。”商昀秀照常嘱咐元音好好学习,送下楼,叫车把人送回了学校。 一夜几乎未眠,商昀秀没吃早饭直接去国立平阳大学,廖尽凯,廖先生的校外住宅拜访。 廖尽凯在校内是德高望重国语先生,校外则是德才兼备的教育出版社的总编,平日早睡早起,最爱喝茶研究文学作品。 商昀秀来时,他刚煮好上等的大红袍,满院子茶香四溢。 “明明离得不远,偏偏要写信传话,”廖尽凯无奈地笑,递给他一杯茶,“吃过早餐没有,我这有粥。” “喝茶就够了,”商昀秀说:“不过我是俗人,好茶到我嘴里都是浪费。” “别妄自菲薄,我还不知道你。”廖尽凯吩咐人上粥,说:“你信里说,洪文锦出城有歹心,是真是假。” “骗你做什么。事情还不小,是我也不能知道的程度。他脑子配不上野心,这样下去,很可能把平阳城都卖了。” “他连官家都收卖,谁还能管得了?”廖尽凯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道啊,遍地都是鬼。” “我拿到了栽赃证据。”商昀秀问:“先生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傅家大少爷被拘留的事儿?” “记得。”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洪锦文却花了三四百大洋。我看认罪书上给傅家大少爷定的罪是猥亵未果,杀人未遂,判了五年。警署却轻易又把人放了,这说明什么?分明想制造傅家官商构结的假象,好煽动平阳百姓的抵制。” “啧,洪锦文没有这么聪明吧?” 商昀秀点头,“自己的脑子够用,他就不用总往城外跑了。” “你呢?打算怎么做?”廖尽凯说:“栽赃证据都拿到手了,帮不帮傅荣卿?” 商昀秀:“不帮。” “你也还不知道警署谁和洪锦文勾结。”廖尽凯笑了几声,喝了一口茶,“不过,我都听说了,傅二爷三天两头往你楼里跑,他是在追求你?” 商昀秀吓得咳嗽,“先生也会信这种无稽之谈?” “我估计他是故意的,洪锦文这么明目张胆的讨厌傅家,傅荣卿再怎么也不会喜欢帮洪锦文做事的你。或许他想挑拨你和洪锦文的关系,你们搞内讧,他乐得看热闹。” “我知道。”商昀秀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有时候他觉得,傅荣卿不经意的关心,一点也不像假的,如果有假,只能说这个人演技太好。 第13章 低人一等 “进来就想问,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廖尽凯抬手点一点自己的唇角,说:“这儿,有点肿。你也会和别人打架?” 商昀秀用舌头顶了一下,一晚上过去瘀青消了不少,酸疼依旧,肿一点也正常。他满不在意道:“昨天去洪宅,洪齐柏打的。” “故意惹的?”廖尽凯还不知道商昀秀,再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白白吃亏,于是问:“除了这顿打,你还得到了什么?” “让洪齐柏认清楚,他爹到底在乎谁多一点。等他认清楚了就会更看不惯我。他肯定迫不及待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让他爹刮目相看。”商昀秀抿唇笑,“等鱼咬钩,我耐心还不错。” “你只要别闷不吭声自己闯我就谢天谢地了。” 粥端上来,廖尽凯先盛一碗递给他,把配菜也往他面前挪,“元英这段时间不光不念书,还学别人游街,举着抵制洋货的牌子,枪都差点杵在脑门儿上了,一点不怕。” 商昀秀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两天,我教训了他几句,他还不服,逃学去找你。他没告状?” 商昀秀摇头,“和我说也是讨个教训,哪里敢。” “只有你说他肯多听,和他好好说说吧,平阳这段时间有点敏感,洋商大半和官家有合作,最好别碰别说,再抵制就通通关拘留所警告了。” “大批洋商涌入平阳,本地商人生意难做,纷争肯定少不了。”商昀秀了然,说:“这种事总引导学生先出头,枪打出头鸟,他们倒是挺会算计。” 廖尽凯:“学校这边已经用退学做警告了,效果还不错。” 在廖先生这里吃了早饭,出来九点半。商昀秀又去城郊的大院见江婶,这个25岁丧夫的女人一直没再嫁,襁褓中的女儿死后,疯过一段时间。 后来正常了,再见不得可怜孩子。 商昀秀当年就承蒙她的善心,除了他以外还有廖尽凯以及元英也都是大院里出去的孩子。 商昀秀进门见到了元英和他提过的小婴儿。 商昀秀抱不来孩子,况且这么小小一个,抱了几分钟就还给了江婶,“婶婶有没有带去医院检查过?” “检查过了,娃娃身体健健康康,什么毛病都没有,我估计是爹娘养不起,要不然谁舍得丢。”江婶把孩子放回床上,面上盖了薄薄一层毯子,问他:“最近怎么样,忙不忙,累不累?” 第22章 “我是老板,有什么累的。而且楼里的生意还不错,我每天都开心。” 商昀秀进门就解释过了,说脸上的伤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江婶估计是不信。 商昀秀又说:“准备再雇几个厨子,婶婶家里有没有可靠的爷们儿,拿得动铁锅的,给我介绍几个。” “你怕我去,非得要爷们儿。”江婶剜了他一眼,“放心吧,院里现在又多了个奶孩子,我哪都去不了,就是你想让我去楼里帮忙,我也抽不开身咯。” “没有,真是楼里那口锅太重,不是爷们儿拿不动。” 这个点,院里的孩子大多去念书了,剩几个咿呀学语的在门口叠纸玩。商昀秀此偶尔看他们,不知在想什么。 “昀秀,前两天有一对洋人夫妇,想领养咱们宴宴,我看他们条件不错,就是以后要把宴宴带出国,之后是坏是好都见不着了,我拿不定主意。” 院里孩子多,政府在后几年给补贴,挂了牌,也算名正言顺的孤儿院了。最近几年领养层出不穷,不稀奇了。只是洋人夫妇来领,院里还是第一次碰到。 商昀秀问:“他们下一次什么时候来?或者婶婶把他们的住址,姓名给我。我认识不少洋人,稍微打听就知道靠不靠谱。” 江婶把之前留下的地址,誊抄了一份给他,“厨子的事儿你别操心,我老家有几个还不错的,人老实又肯干。” “我知道你有资源才和你要的,”商昀秀摸出信封,放在桌上,“这是给您的介绍费。” “想着法儿地给我钱……”江婶不要,塞回去还给他,“你上次叫元英带来的,我一分都没动,给你存着了。” “你如果都不花,那我就不知道我的钱倒底赚来给谁花了。”商昀秀叹气,这是他惯用来哄骗江婶的法子。越可怜效果越好。 商昀秀15岁被江婶带回院里,刚没了爹娘,性格比较孤僻,不哭不闹的,让人心疼。长大才明媚不少。 江婶当然把他当自己孩子疼爱,听他这么说,心里别扭,把信封拿走了,“赚钱给我花,我收下就是了。” 她忽然想起个事儿,说:“你是不是也该谈个女朋友了,自己没时间找,就让尽凯给你介绍,学校里边的女老师个个斯斯文文,我看着都喜欢。” “廖先生三十好几,你不催他结婚,反倒催一个二十出头的人。” “怎么没催,见一次催一次,人家不急啊。” 商昀秀当然也不急,岔开了话题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快到晌午,没吃饭就要回楼里去。福祥在门口等着,要走时特意下车和江婶问好。 驶入大道,福祥才说:“洪齐柏来店里了,带了人找你的麻烦。” “随便他。”商昀秀说:“喊人告诉洪锦文就行。” “他脸上有伤,我估计被打了,气不过才来咱们店里撒野。” “被打了?”商昀秀笑了一声,“谁打的?” “我猜是傅少爷,”福祥说:“洪齐柏赌钱输了想空手套白狼,人家不买账,他就把他爹搬出来吓唬人,对方根本不怕洪锦文,直接喊保镖打,打够了轰出门,一点面子都不给。” 而此时,打人的几名保镖换了一身衣裳,小跑去梨园,台子上戏子咿呀,好不美妙。 傅荣卿闭着眼,闲适地听小曲儿,指尖跟着曲子的节奏,在红木桌上点点画画。 五大三粗的保镖弓着身,凑到他跟前,“爷,按您的吩咐,人已经教训完了。” 傅荣卿睁眼,眼神示意唐轶给钱,坐起来问:“他什么反应?” “好几拳都往嘴巴打的,我听他骂商昀秀才停得手。” “嗯,不错。”傅荣卿满意点头,让唐轶再给钱。 粗汉子听唱戏,脑瓜子生疼,得了钱就急着走。 台上唱的是昆曲《长生殿》,正唱到第八出。听到‘君恩如水付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傅荣卿跟着念一遍,忽然笑了。 可不是嘛,有些人得宠忧失宠忧,这话配商昀秀再合适不过。虽然‘得宠忧’和‘失宠愁’在注释上略有出入。 他先前缠商昀秀,惹来烦忧,现在不缠着了,也想他为自己愁。 唐轶可听不懂这些,问:“爷,您笑什么?” “你觉得,君恩如水付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这句怎么样?” 唐轶绞尽脑汁,还是摇头,“文绉绉的,听不懂。” “说了你也不懂,等着看吧。” 傅荣卿比了个动作,唐轶利索给他点烟,问:“您先前说不想结婚,现在又逼人家林小姐嫁给你,这事儿我也搞不懂。” “这有什么好不懂的?”傅荣卿说:“我就是笃定了林婉君不会嫁给我才去逼婚,不这样,她怎么会去求商昀秀帮忙?” “哦!所以您才准备以后晾着商老板不理?这就是失宠愁吗?”唐轶恍然大悟,“爷,你简直太卑鄙无耻了!” “嗯?” 唐轶连声咳嗽,“我的意思是,您太聪明了。以前都是咱们上赶着去,经过这事儿,就是商老板上赶着来找咱们了!谁主动谁就低人一等!” “低人一等?”傅荣卿在他脑门上敲了两下,“胡说什么,秀秀可低不了。” 第14章 他不敢 办公室里。 上等的古董花瓶摔得稀巴烂,飞溅的瓷片划伤了商昀秀握茶杯的手指,一瞬间见了红。 第23章 他从容地抽纸擦去溢出的血珠,继续喝茶的动作。 门口围拢的保镖时不时就往办公室里看一眼,生怕真出什么事儿。 洪齐柏西装外套丢在了楼下,这会儿衬衫袖子掖了几转,单手插着腰,气得脸红脖子粗,啐了一口,指着商昀秀骂道:“别跟我在这装,那几个打手不是你他妈搞来的,老子就不姓洪!” “洪少爷,这事儿不是老板喊的人,是不是您平时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忘了?”福祥面上毕恭毕敬,立在商昀秀之后都懒得瞧他一眼,接着说:“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店里砸东西,是不是有一点耍流氓了?” “你给老子闭嘴,老子问的是商昀秀,你一条狗插什么嘴!”洪齐柏几步跨上来,夺了商昀秀手里的茶杯,往墙上摔得稀碎,墨绿的墙衣溅起一大滩水渍。 “商昀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倒是让你玩明白了,”洪齐柏,“我爹信你,我不信。老子他妈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谁才是洪家的主人!” 他招招手,门口几名保镖蠢蠢欲动,楼里的保安也怕啊,死死拦在门口,半步都不许进。双方坚持着,弄出不小的动静。 “闹够了吗?”商昀秀说:“闹够了我叫人开车送你回去。不早了,店里收拾一下准备营业。” 几句话说得尤为冷淡,掺了些不耐烦,好像在问对方吃饭没,没吃自己滚回家吃,这里不想伺候你。 但语气却是温温柔柔,让人挑不出毛病。洪齐柏最恨他这样了。 洪锦文没东西可砸,就一脚踹翻了地上的纸篓,“你是不是还挺洋洋得意的?我爹现在是偏心你,以后呢,以后他不在了,你以为他能把洪家的家业也给你啊?” 洪齐柏哈哈嘲笑,把袖子往上又抓了一截,“我爹没了,看我弄不死你。” “这话是你说的。至于什么家不家业,恶意揣测也不用揣测到我面前来,你大可以把这些话当面和洪老板说,他觉得你有理,辞退我就是了。” 商昀秀望着狼藉一片的办公室,暗嘲洪齐柏没胆子,什么都砸,独独不敢碰他一下,脾气大归大,骨子里还是怕人。 洪齐柏:“我就问你,今天的事儿是不是你找的人。” “不是,我身边的人都在楼里了,你随便问。”商昀秀扭头吩咐福祥清点摔坏的古董玉器,说:“对仔细点,这些都是洪老板亲自布置,最喜欢的几样,点清楚了把单子直接送到他手上,就说是少爷砸的,拦不住,也没人敢拦。” 洪齐柏怀疑自己幻听了,鼻青脸肿也掩盖不住脸上越来越深的嘲意,“我爹藏的古董怎么舍得放在这儿?你什么东西,也想吓唬我。” “请风水大师算的,什么地方该摆什么,分毫不差。”商昀秀慢条斯理道:“也就是说,你破坏了店里原本还不错的风水,以后店里的生意是盈是亏,都怪不得我了。” “你!” 洪齐柏冒火非常,骂爹操娘正起劲儿的时候,门口的喧闹忽而静下来。洪锦文拄着拐杖迈腿进来,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一字不落全听去了,一棒子打在儿子的后脊背上。 洪齐柏还当是谁,抄起板凳就想动手,猛地回身,看清来人僵住了所有的动作,心都跳出来了。 “爹…” 他老远就吩咐人望风了,他爹怎么突然就……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洪齐柏恨铁不成钢,盘龙的拐杖在地上重重跺了两下,“我还没死,就盼着我死了?” “爹,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洪齐柏扔了手中的凳子,指着商昀秀,“我都是骂他的,您是不知道,他叫人把儿子打成现在这个样子。” 洪锦文一巴掌甩在洪齐柏的脸上,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想说,示意手下人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带出去。 “爹,爹你要相信我啊…商昀秀不是个好东西…”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只剩下零星的几声哀嚎。 商昀秀起身,把办公室的位置让给洪锦文,洪锦文似乎有话要说,喊退里面的所有人,留下个助手在身侧守着。 他收敛怒气,慢条斯理坐下,拐杖仍旧捏在手上。看了几眼,没在商昀秀的手上瞥见他给的扳指,眼皮稍动了动。 “齐柏说的话我知道不是真的,你也犯不上找人打他。他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娘也不管,迟早要废!” 商昀秀点头。 洪锦文不想谈这事儿,转言问:“我怎么听说,你最近和傅荣卿走得特别近?” “只是看上去比较近,我也不知道傅少爷想做什么。他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能来店里的非富即贵,我只有笑脸迎人的份。” “嗯...他那种人是有点难缠。不过暂时还不能翻脸,就先辛苦你供着吧。”洪锦文顿了顿,接了助手点好的烟斗。 他抽的是旱烟,味道浓。对闻不得的人来说是臭的,散出味儿来一刻都待不住。商昀秀只觉得浑身难受,面上的表情勉强挂住了,默不作声听他讲话。 “过段时间你和我去趟外地,有个地皮生意要你谈,对方出价高,我觉得不值,晚点送资料过来,你好好看看。” “好。” 洪锦文肚子里没墨水,没人帮衬,最简单的合同都捋不明白,别人他又实在信不过,就只有哄着商昀秀,甚至认他做干儿子,事事偏袒。 第24章 “洪老板,洪少爷现在不小了,我觉得是该让他经手些生意买卖,”商昀秀认真道:“他能力是有,就是缺耐心和经验。” “哦?你也这么觉得?”洪锦文心动了动。始终是亲儿子,再怎么不知好歹也想他能好。 兀自思忖一番,他说:“昀秀,这样吧,你带齐柏,让他跟你学学怎么做生意。他要是不服管,不用吱会我,直接打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他要真的不服,我怎么敢动手。”商昀秀无辜道:“今天不是我动的手他都能赖在我身上,我真动起手,怕少爷要一枪毙了我。” “他不敢。”洪锦文宽慰说:“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他说。” 洪锦文让烟呛了几口,商昀秀上前给他倒了一杯水,“有洪老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等到店里营业,洪锦文上了年纪,太吵闹受不了,先回去了。送人回来的路上,福祥知道了洪齐柏这事儿,揪心得不行。 “让您来教洪齐柏,能管得了吗?” 商昀秀有自知之明:“管不了。” 福祥就不明白了,“那您还揽活儿……” 商昀秀笑道:“与其让他三天两头找我的麻烦,不如名正言顺地留在身边揍,洪锦文都发话了,教不好以后怎么交差?” 福祥忽然乐了,“随时随地地揍啊,听着还蛮解气。” 二人路过正厅,台上本该演出的林婉君不知所踪,换了个人站在台上不知所措。宾客大多奔着林婉君来的,见不到人不买账,大声吵嚷起来。 商昀秀喊住一个服务生,问:“怎么回事?” “好像是…婉君姐在后台化妆的时候哭了……” 第15章 秀秀,气不气? 后台围了几圈伴舞,见商昀秀来,纷纷让出一条道。 林婉君趴在化妆桌上小声抽咽,卷发盖下来,挡住了整张脸。妆容和演出的服饰都已经换好了,应该是没控制住情绪,一瞬崩溃了。 不知谁提醒了一句,商老板来了,林婉君抬起头来,脸上的妆被泪花了满脸,模样略显狼狈。 福祥挥了挥手,说:“其他人该忙什么忙什么,别在这杵着看了。” 人群散去,林婉君坐着不动,等商昀秀坐在了面前,她先说了声对不起,接着道:“我现在这个状态恐怕上不了台,店里的损失我会负责,商老板,实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我是想问发生了什么?”商昀秀给她递纸,说:“如果是身体不舒服,不上就不上,回去好好休息,身体才是本钱。” “不是……”林婉君用纸捂住整张脸,含糊说:“傅少爷差人来说,他要娶我,日子已经定下来了,让我准备准备……” 商昀秀微微皱眉,沉默了几秒,“他准备娶妻了?” “傅太太上次找到我也是这么说的,我以为傅少爷不同意就好,可是他……”林婉君泣不成声,念起了爹娘,如果林家没出事,好好的到现在,这些事又能算得了什么。 商昀秀宽慰说:“演出本来就辛苦,傅家家大业大,你嫁过去,不用吃苦,他们也不会亏待你…” “可是,”林婉君泪眼婆娑,主动握着商昀秀的手腕,“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在店里这几年我攒下不少钱,钱只要够花就够了。商老板,我不想…都说傅少爷不是好人,我真嫁过去,又能有什么好日子……” 商昀秀再次沉默,问:“这些话,你有没和傅少爷说过?” “说过不止一次,但是没用,他先前还会问我愿不愿,现在不问了,直接要结婚……”林婉君眼泪似流不完,从凳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商老板,您帮帮我…求您帮帮我吧……” 这种事不好插手,商昀秀一时不知道怎么给答复,让人先扶她下去休息。 办公室里的狼藉还没收拾,他简单扶正几样摆件,旱烟的熏味儿没散多少,商昀秀待不住,开了窗又出去了。 一连过去小半月,商昀秀手头许多事,又跟着洪锦文去外地谈了笔生意。这期间,平阳日报登了一件事。 傅家货船假黄金一事破案了,平安钱庄被告,一夜负债破产,傅家顺势收购了平安钱庄,听说预备改成一家银行。 洪锦文知道后咬牙咽恨,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恼火。回来没几天高血压犯了在医院躺着。 商昀秀忙得脚不沾地,从医院探病回来忽然想起林婉君的事,就问福祥,“这几天,傅荣卿有没有来找过我。” “没有。” “没有?”商昀秀有些意外。 “真的没有,但是元英来过几次,翻墙去你房间,发现门锁了,又翻了下来。” 商昀秀了然,“林小姐的事呢?” “您说婚事啊,她后来没说什么了,演出照旧。不过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我猜,傅少爷是铁了心要娶。” “傅荣卿还没松口啊……”商昀秀又蹙眉。 本以为傅荣卿不过呈口舌之快,以此膈应他,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突然就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了。 还是说,傅荣卿本来也想娶妻了。 “没呢,他面都没露一个。”福祥说:“倒是洪齐柏,在店里作威作福,搅合得店里生意远赶不上上个月的现在!” “随他去。”商昀秀并不关心他怎么样,而是问:“傅荣卿会不会人不在平阳?” 第25章 突然销声,难道也出了城? “他在平阳。傅少爷是个戏迷,这段时间什么事儿都没做,光听戏去了。”福祥说:“今天梨园是宋先生的台,谁能把宋先生请出来了啊,是傅少爷豪掷千金请的。” “果然是个浪荡人。”商昀秀幽幽地说:“送过去两个还不够,又打起了宋先生的主意。” “您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福祥点头“他请了宋先生好几次,就像当初缠着您那样不依不饶。” 商昀秀嗯了一声,“去找傅荣卿,就说上次的那顿饭还没请,我在芙蓉楼等他。” 福祥麻溜去了。商昀昀换了身衣裳,儒雅的米色长衫,领口的刺绣颜色清淡,将人衬的矜持贵气,只是穿的人气色不佳,似乎没休息好。 芙蓉楼离这儿三条街,走路能过去,商昀秀来时,芙蓉楼生意正好。 这个女老板人叫莺哥,没家世没背景,当了三年的老板,无论店里生意是好是坏,都撑到了现在,都说背后有撑腰的人,就是查不到到底是谁。 见他进来,莺哥放了计算机迎了几步,“商老板。” 商昀秀点头:“老地方,上一桌酒菜,别让人上来打扰。” “好” 包间布置雅致,有假山流水,桌椅都是雕花的红木,比新潮的西洋家具更耐看。 十分钟左右酒菜上齐,福祥小跑回来说:“傅荣卿听了只是点头,说等着吧,没说来不来……” “嗯,那就等。” 一句等,商昀秀等了足足四五个钟头,平阳夜市街散了场,饭菜也都凉透了也没见人来。 商昀秀没说什么,捡起筷子,慢条斯理的把这顿晚饭吃了。出来是半夜,街道上没几个人。 “你回老家一趟,不是说奶奶病了吗,回去照顾照顾,店里这几天有我就行。”商昀秀给福祥一笔钱,“我给你批一个星期的假,这个钱收下,给奶奶的。” 福祥脸红了,支支吾吾说:“不行,洪齐柏本来就不喜欢您,我担心他……”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店里又不是没保镖,他做不了什么。”商昀秀不让他送,等来一辆黄包车,停在跟前,上车前嘱咐说:“车你开去,来回也方便,替我和奶奶问声好。” 福祥真的忧心家中老人,没多推辞,目送商昀秀离开才走的。 洪齐柏只是白天在店里,晚上照常回洪宅。这个点,祥乐汇打了烊,只有服务生在打扫卫生,经理也不在,商昀秀懒得打招呼,径直上楼去。 他觉得胸口闷闷,眼皮酸涩。这几天跟着洪锦文,吃不好睡不好,洗漱完开了一点窗就直接歇下了。 睡意朦胧时,觉得有人进来,接着手边一沉,有人压在了身上。 商昀秀惊慌睁眼,与傅荣卿漆黑的眸光撞了正着。 “你……” “秀秀。”傅荣卿摸商昀秀的脸,轻轻的揉,身上乱七八糟许多味道。兴许喝了点酒,味道淡淡,动作也迟缓。 “你什么意思?”商昀秀挣扎出一只手推他。 就推了一下,对方确实起来了。不过是脱了外套,扔在地上,死皮赖脸挤进了被窝,搂着商昀秀一个劲儿的嗅味道。 “秀秀,气不气?” 商昀秀撑着身子摸开台灯,又被身后人拉回去牢牢抱着。 “傅荣卿!”商昀秀压着声音,语气不好。 傅荣卿闻若未闻,提醒道:“我问的是,你今天气不气?” “为什么要气?” 说话间,被子沿着床一下全滑到了地上,傅荣卿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商昀秀裸露的颈间。 一身宽敞的白色丝绸睡衣,稍微一动,就遮不住领口的光景了。 真好看。身上也香。 傅荣卿只觉得很喜欢,凑过去,鬼使神差张嘴,用牙齿在他喉结上磨了一口,“秀秀,我真是不该来。” 来了只想做混账事。 第16章 你喜欢男人 痒在喉结,商昀秀缩了缩脖子,面上闪过一丝慌色,稍微一挣,睡衣的扣子直接散到了胸口。 傅荣卿的咬渐渐变成了亲吻,似轻柔的挠痒,一寸一寸的贴着商昀秀的脖颈,湿湿热热一片。 “傅荣卿,不要…” 商昀秀羞耻地闭眼,五指陷进他的发里,收紧了,没敢用劲儿,所以揪不起来。 “早让你跟我好,你要答应了,我们也不至于像偷情一样,”傅荣卿微微抬下巴,问:“刚洗过澡?好香。” 商昀秀不理他,扶着他的肩用力一掐,接着屈膝翻身,两个人就这么调换的位置。 商昀秀居高临下看着他,手握拳头,忍住了火气。 傅荣卿任由他压着,仰头看人,一只手伸过来,收拢他的睡衣,掐住腰,“这个姿势让我不得不浮想联翩,真是个好姿势。” “说点人话吧。”商昀秀拍开他的手翻身下床,望见半拉开的窗帘,突然明白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上来的。 傅荣卿身心愉悦,跟过来坐在桌前,把他也拉坐下了,突然正经地问:“今天你找我是想说什么?” “二爷忙,下次说也是一样的。” “这不是已经忙完了吗?” 商昀秀慢条斯理扣睡衣扣子,一眼都不愿往他那边落,揶揄说:“什么人会半夜翻墙进人家的房间,做这种事?” 第26章 “做了什么事?”傅荣卿厚着脸皮笑,仿佛刚才占便宜的人不是他,端坐着给自己倒水喝,“我是杀人放火?还是偷盗抢劫了?” 商昀秀轻笑一声:“你是什么都没做,我把自己衣服脱了,诱你咬我一口,是我对不起你。” “你都道歉了,我又怎么会怪你。”傅荣卿故意舔唇,似在回味什么,“秀秀,你和洪锦文不在平阳这段日子,我是吃不好睡不好,都是想你想的。” 商昀秀睨了他一眼,“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还是别说了,这里就你我两个人,说点有用的。今天我找你,是婉君的事。” “婉君?”傅荣卿皱眉,纠正他:“林婉君。” 商昀秀并不纠结这个问题,说:“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和我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现在孤身一个人,自己的终身大事可以自己决定,二爷不是土匪,应该不会明抢吧?” 傅荣卿若有所思点头:“你的意思是,不想我娶?” “这和我想不想有什么关系?”商昀秀叹气,说:“这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二爷如果诚心想娶婉君,就不要用这种……” 傅荣卿皱眉:“林!婉!君!” “你……”商昀秀让他气得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做生意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傅荣卿这个时候来找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开口就旁敲侧击问出城那几天,无非是想打听洪锦文有什么动作罢了。 商昀秀望着他,直截了当问:“说吧,你怎么才能放过林婉君。” “你没休息好?”傅荣卿抬手摸他的脸,“感觉清瘦了一圈。” “傅荣卿…”商昀秀倍感无奈,下颚被他捏着也没有想反抗的意思,“如果你只是单纯地看不惯我,我以后避开你就是,没必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行,我有两个条件。”傅荣卿收了手。 “请说。” 傅荣卿说:“祥乐汇我包几天场,价格不是问题。” 商昀秀费解:“你想……” “我回来得实在低调,好些狗腿子都不知道,”傅荣卿下巴点一点桌子另一边的茶壶,示意商昀秀递过来,他说:“人还在船上坐着,我就听平阳的祥乐汇大饭店如何热闹好玩儿。既然有饯行酒,也不能少了接风宴。祥乐汇正好,我这才来问问你,场子是怎么包法,我要请戏班进去唱。” 前几句倒没什么,‘请戏班’三字一经出口,商昀秀忍不住皱眉,不知说什么好。 他倒茶递过来,说:“祥乐汇是洋楼,你带戏班子进去显得不伦不类,我给您包梨园……” “不,就要在你这儿。”傅荣卿忍笑,眸色却是清淡,“包场不就随兴这么点好处?不然平白无故我花什么冤枉钱。我不仅请进去,还要连着唱几天,让我看看,是洋玩意儿宝贝,还是咱国粹稀罕。” “原来你不仅看不惯我,祥乐汇你也看不惯。”商昀秀了然,说:“祥乐汇开起来戏就没多少人听了,”他忽然顿住,不知什么情绪:“平阳戏班散了十来个。” 傅荣卿没接话,唇边挂着嘲讽地笑,素色指尖有节奏地点在青瓷盏上,幽幽地道:“生于斯,长于斯,不弄乡音,搞什么洋歌舞?” 商昀秀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个人是真的戏迷,平常还看不出来…… “好,不论二爷请戏班还是杂技团,我一个人说了还不算,店里现在洪齐柏也在管,他如果同意,我就没话说。”商昀秀问:“第二件呢?” “第二件嘛……”傅荣卿挑眉,从刚才的正经到现在的无赖,用了不到一秒的功夫,他说:“你主动亲我一口,林婉君的事儿就算过去了。” “二爷这句话是真心的?”商昀秀含着笑,“你总是执着亲一口,就像在开玩笑。” “嗯,我想得很。”傅荣卿一副等着他亲过来的闲适样。 商昀秀果断凑过来,却停在咫尺,“我送你的那两个男人,你根本就没碰。傅荣卿,你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一点我并不关心,如果你只是想赌我不敢亲的话,那你就错了。” “你怎么知道没碰?”傅荣卿笑道:“我就知道你关心我。” “……”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傅荣卿用鼻尖蹭他,“或者,你喜欢林婉君?” 商昀秀不回答他的话,微抬下巴,与他唇贴着唇。 一下就够了,傅荣卿却在他准备离开时追了上去,唇齿再次贴合。轻而易举裹着商昀秀单薄的身子,几乎是摁进怀里的,恋恋不舍地缠绵。 他笃定道:“商昀秀,你喜欢男人。” 第17章 见世面 商昀秀被他一拽,坐到了傅荣卿腿上,后脑勺脱了束缚,商昀秀张嘴咬了他一口,血腥味在彼此的唇齿间蔓延,傅二爷不甘心,狼吞虎咽几秒,嘴上才放过了他。 他吃痛舔嘴唇上破开的伤口,裹着腰的双手轻轻柔柔地摩挲,意犹未尽地端详始作俑者绯红的脸。 傅荣卿:“这个吻不错,记忆深刻。” 商昀秀顿了顿,两人贴得实在紧,傅荣卿一丝一毫的变化他都能第一时间察觉,他视线往下,故意瞥了一眼,礼貌地对他微笑,“二爷硬了。” “你没有吗?”傅荣卿手往下滑,暧昧又贴心,“我帮你,嗯?” “不——”商昀秀慌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复自然,按着腰上的手。 第27章 他其实可以直接挣脱人,坐回椅子上,但这会儿他盯望了傅荣卿几秒,低下脑袋,侧脸把下巴搁在傅荣卿的肩膀上,整个人呈依偎的状态。 傅二爷流氓惯了,对方忽然主动,一时有点接受无能,僵着脖颈没敢动。 “两个条件我答应也都做到了,二爷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商昀秀轻轻浅浅的气息扑在傅荣卿的脖颈,脊背发麻,心里泛痒,某处更是耐不住。 傅荣卿像个被美人迷得五迷三道的‘昏君’,答应道:“好,不娶她了。”他摸出一只打火机,接着就想找烟。 商昀秀望着他的动作就知道他要干嘛,按住拿火机的手,提醒道:“二爷,别在我房间抽,弄一股味儿,我怎么睡?” “你疯了?”傅荣卿低头看人,“还是被夺舍了?” “您不喜欢吗?”商昀秀抱住他,分析道:“主动的不喜欢,只喜欢强迫人。难怪先前送的两个二爷碰都不碰,太主动了?是我的不对,我重新给你送两个性格辣一点的,可以吗?” “拐着弯骂我没用,秀秀,脱干净自己坐下来,比你空口无凭的漂亮话管用。”傅荣卿不上套,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一些,这个角度看得最清楚的就是眉眼轮廓,精致得挑不出坏。 迷死他的不是别的,就是这张脸。 傅荣卿点到即止,主动放他回椅子上,问:“你帮洪锦文在城外的生意谈得怎么样?” “没有二爷厉害,一箱假黄金就把平安钱庄收购了。”商昀秀低头整理睡衣,“二爷从那个保险箱里,不只是发现了假黄金的购买售出记录吧?” “你既然知道还问我?”傅荣卿用一根手指头点点他的心口,“现在,这里在想什么?” 商昀秀抬脸,含着笑:“你不如先猜一猜?” “我猜你想我赶紧滚出去,或者你以后都不想看见我了,对不对?” 商昀秀摇头,“不对。” 傅荣卿根本没猜的心思,正正经经地胡言乱语,“你想陪我睡觉,自己脱衣,自己动,凑在耳边,喊荣卿,喊老公?” “你…”商昀秀忍了一秒,别开脸笑,扭回来时又恢复了正常,“再猜一猜。” “人心隔肚皮,这么盲目地猜,猜到明天早上我都不一定能猜出来。”傅荣卿知道他可能真有话说,突然好奇他会说些什么,于是抱着手臂认真地看着他,“秀秀乖,说吧,二爷听着。” 商昀秀诚心吊他的胃口,停顿了一会儿不说话。面上仍旧清清淡淡,只是眶中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这双眼睛瞳色不深,却是少有的惊艳,特别在仔细看着人的时候,认真,专注,沉迷。 勾人的男狐狸精! 傅荣卿第一次被人看得有点羞,欲盖弥彰地端起水杯,仰头喝干净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二爷虽然想和你好,可耐心不怎么样,经不起你这么耗。” “您先点头,我才说。”商昀秀也给自己倒了杯水,捏在手里没喝,“您不点头,我就不说了,二爷就当我没提过这事儿。” “威胁我?”傅荣卿笑了一声。 商昀秀泰然自若摇头:“算不上,哪有威胁人像我这么低声下气的?” “你低声下气?”傅荣卿抬起他的下巴,左右看,“仗着这张脸漂亮,蹬鼻子上我的脸了,哪里低声下气?”他连连咋舌,问:“我要先答应了,你会害我吗?” 商昀秀不说话,只是笑。 傅荣卿有一瞬被迷惑了,特别想扒了他的裤子看看,是不是藏了小狐狸尾巴。 “说吧,我答应就是了。”傅荣卿熬不过他。 商昀秀仿佛就等他一个点头,把刚才倒好的那杯水递到他唇边,“半个月后是督军府肖长官的五十寿辰,一般人参加不了,您以朋友的身份带我去,好不好?” “想做什么?”傅荣卿狐疑,“连我都不清楚他在半个月后寿辰,你就知道了?” “这可不是秘密。” “先前去警署偷拿的东西,我还没搞明白,现在又想去督军府,这回想偷什么?” 商昀秀:“不偷也不拿,只是跟二爷去见见世面。” 傅荣卿故意说:“我的朋友都不需要我带进去,但如果你作为我的情人,确实可以进去。” “一个称呼而已,别说情人就是少奶奶我也应。” 傅荣卿微微蹙眉,随即笑出声,“这么豁的出去?我更好奇你想去做什么了。” “说了,只是见世面,好吗?”商昀秀在求他。 傅荣卿哪里受得了,把人推得老远,“去也行,敢闯祸,我会揍你。” 二爷在楼上多待了半小时,是商昀秀亲自送下楼的。唐轶一直在楼下等着,直到看见他们从后门出来。 唐轶哪里见过这样和谐的画面,商老板还在他没好意思说。 “二爷路上注意安全,早点休息。”商昀秀转身上楼去,月光晃了一下,脖颈上有淡淡的吻痕。 唐轶盯着看,慢慢睁大了眼,重复他的话,“注意安全?早点休息?”他系上安全带,手扶着方向盘,没再动了,“爷,商老板今天是不是有一点奇怪。” 傅荣卿手肘架在车窗上,垫着下巴吹凉风,“哪奇怪?” 唐轶不说哪里奇怪,而是猜测说:“您刚才是翻墙上去的,商老板肯定在睡觉,您是不是没把持住,做了些不该做的?”他越想越偏,大吃一惊道:“您把他睡服了?” 第28章 傅荣卿啧一声,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胡说八道什么。准备一下联系报社,就说我请大家听曲儿。” “哦。” — 警署丢的东西一直没找到,报纸连续登了几天也没有一点反响,他表哥肖庭川终于来找他了。 是上午过了饭点来的,这会儿正和傅瀚林在客厅说话。傅荣卿吹着口哨悠闲下楼,望见人,脚下步子一顿,挪过去坐在沙发上倒水喝,他问:“肖警官,局里这两天不忙?” 肖庭川生得白净,举止文雅,实在和警察沾不到边,可他偏偏就是。 他说:“一直都不算忙,今天休假,所以过来看看。” 傅瀚林接话说:“你爹要过寿,今年五十,得好好办。” “不好铺张,就请几个亲朋好友,聚一聚就算了。” “五十怎么能随便过?”傅瀚林不满意,和小辈商量不了这种大事儿,他捡起桌上的怀表揣进兜里,“我去找你爹说说话,好久没去了,他在家吗?” “在的,最近身子大好了,正愁没人说话,叔叔去陪他正好。”肖庭川看了一眼傅荣卿,对长辈道:“除了来看您,我找荣卿也有话要说。” 傅荣卿意料之中,端起水杯和他爹点头,跟着去了书房,这几天就等着这件事儿了,他主动问:“警署丢了什么?” 肖庭川:“你还问我?” 傅荣卿举起双手,“你还别说,我真不知道。”他放下手,不以为意道:“不过,我想也不是重要东西,否则警署哪会登上报纸。” “确实不算重要,是桩案子,”肖庭川说:“那天晚上和你一起的那个人,他是谁?” 听说是不重要的案子,傅荣卿自己都没察觉自己护犊子了,下意识摇头:“他也什么都没拿。” 他说,肖庭川基本就信,了然点头:“没破的陈年旧案,不过那几年没破的案子实在太多。贼比较聪明,把所有案子的编号都打乱了,以至于我们分不清具体丢了哪一桩。” “陈年旧案?”傅荣卿不住皱眉,他也想不通,甚至就没有想到商昀秀费劲去警署,为了拿一桩案子…… “一般放在那地方的案子,都是世上没有直系亲属,追究无门,没有线索的。”肖庭川不说这些了,问:“你呢,那天晚上去警署做什么?” “假黄金,赵六的事儿呗。”傅荣卿说:“你们抓到赵六也不和傅家说一声,是不是冤枉,总要当面对峙吧?” “这个人当晚就被杀了,嫌疑人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怎么说?一个已经关到警署的人被别人杀了,这么不光彩的事,你说吗?”肖庭川松了一口气,道:“我猜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所以今天得空特意来和你说明白,万幸假黄金一案破了,傅家也算因祸得福。” 傅荣卿也懒得再提假黄金一事,问道:“说起肖叔叔的寿辰,你们真只打算简单办一场?” “一切我娘在准备,我估计简单不了。” “爷,我爹调了养神的香,他说……”唐轶风风火火跑上楼,抬头撞见两个人齐刷刷望着自己,他视线往旁一偏,“肖少爷也在啊……” 肖庭川每次都会提醒唐轶一遍,这次也不例外,“不用叫少爷,喊名字就行。” “哦。”唐轶不喊,把养神香推给傅荣卿,“爷,这是我爹给老爷调的,效果很不错。” 傅荣卿:“养神香?正好正好,有个人这几天睡不好。” 肖庭川:“谁?” 唐轶转眼珠子,语速特别快:“商老板睡不好。” 傅荣卿只管笑,肖庭川则说:“是祥乐汇那个商老板?” 傅荣卿:“你知道?” “局里有几个女同事天天念他。” 傅荣卿哼了一声,幽幽地道:“肖警官好好管管,属下不专心工作,整天就知道想男人。” 肖庭川不理会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和你说了,我身上还有事。” 傅荣卿吩咐唐轶开车送人,自己则去了梨园。本以为肖警官要回警署,结果来了廖尽凯,廖先生的住宅。 穿过长林大道,过一个拱门就能看到那栋中式别墅。肖庭川显然是约好的,直接进去了。正厅茶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廖尽凯,另一个就是他才提到的商昀秀。 两人微微点头,廖尽凯喊他坐下,“庭川,这是商昀秀,我和你提过的弟弟。” 肖庭川礼貌介绍自己,不时往廖尽凯那边看。商昀秀在这里坐了一早上,揉揉腿起身,“廖先生有客人,我就先走了。” “答应了吃午饭的?” “下回吧。”商昀秀喝了口水,不用送,先去了。 肖庭川目送完人,没说话,望着商昀秀喝过的水杯,不知在想什么。 “昀秀偶尔才来,”廖尽凯扶了扶眼镜,“你来吃过饭了吗?” “没有。” 肖庭川总是这样,安静的时候就看不出喜怒了。廖先生握着他的手,“不是想坐船游湖吗?吃了饭我们就去。” “嗯。” “兴致好像不高。” “他很漂亮。”肖庭川说的是商昀秀,用“漂亮”做形容词也是真心实意的。 “你也漂亮。”廖先生带他起来,出了正厅往卧室去,“天气有点冷,游湖穿这身不行,换一身。” “廖先生。”肖庭川在房门口站定,“我心里不好受,大概是商老板的原因,你哄哄我。” 第29章 廖尽凯拥着他,抚摸脊背,温柔得哄人。 第18章 二爷好福气 福祥回了一次祥乐汇,折回来正好撞见唐轶开车离开。他经常见傅荣卿,所以唐轶他不陌生。 没一会儿工夫商昀秀从廖宅走出来,吩咐他开车。福祥便问:“刚才看见傅二爷身边的唐轶了,他怎么会来这里?” 没听说傅荣卿和廖先生还有什么交集。 “唐轶?他估计是送肖庭川过来。”商昀秀入了后座,闭目养神,“这么说,肖庭川是从三景园过来的…” “肖警官隔三岔五就来廖先生这里,您这次撞见了,怎么不多坐一会儿,熟悉熟悉也好。”福祥没立刻开车,给他反悔的机会,“您想去督军府,为的不正是认识他们家的人吗?” “他是廖先生的朋友,就算要认识也不该通过廖先生,太刻意了。” 福祥转念一想,确实如此。肖庭川为人淡泊名利,虽然顶着督军府三少爷身世背景,警署却是他自己凭真本事进去的,两年爬到现在副所长的位置。 想巴结贿赂他的人层出不穷,人家从来无动于衷。难怪和廖先生是朋友,寡淡到了一处。 “肖庭川从三景园过来,说不定已经和傅荣卿说过话了,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商昀秀睁眼,面上难掩的疲惫,揉了揉太阳穴,接着说:“警署盗窃案也不知道查到了什么地步。”他把手放在车门把手上,迟迟没开,问道:“刚才,你确定看到的是唐轶?” “是他,就算人认错了,车也不会错。” “那就只有再回去了,探探口风也好。”商昀秀开了车门,灌进来的凉风吹得他一抖,他吸了口气,带上车门说:“你回店里守着,今天傅荣卿要请戏班来,洪齐柏估计早早地就会去店里,别让他惹事。” “得嘞!” 这一面,卧室门碰上了,肖庭川躺在素白的床上,身上的衬衫撩起来一大半。 “好痒。”他轻轻推了一把,刚结束缠绵的吻,他没多少力气了,抬着下巴直喘气。 廖先生撑在床上的两只手爆了青筋,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翻身躺在身侧将人搂着,“庭川,什么时候搬来我这里住?” “嫌我休息不够?住在你这儿,我只怕更难休息了。” “这次能休息几天?” 廖尽凯捞人起来,小臂上搭上一件米色毛衣,低领薄款,入秋穿正合适,他边问边解开肖庭川衬衫的扣子,帮他把毛衣套上。 “今天也算的话就是两天半。”肖庭川抬眼看他,撞见他为自己整理毛衣褶皱,透过镜片睫毛分明,于是说:“你戴眼镜很好看。” “今天早上看报纸,近了字有点花,不戴看不清。”他说:“我可能老了。” 肖庭川不赞同:“三十五,哪里老?” “比你呢?” “我不和你比。” 肖庭川二十八,比他小整整七岁。他掖了掖毛衣袖子,说:“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如果下雨的话,坐船游湖就太有诗情画意了,适合坐下来聊天。” “平阳这几天都有雨,不过,即便不下,我和你任何时候都有话说的。”廖尽凯摘了银边的眼镜,把他拉过来抱着,“我去局里悄悄看过你几次,睡得太晚了,这一点要注意。” “有几个案子。”肖庭川靠着他,“来都来了,只是悄悄地看,怕打扰我?” “是怕舍不得走。” “廖先生,我喜欢你说这些,趁现在,你多说一点给我听。” 廖尽凯笑道:“说多了就是敷衍,还是你告诉我的。” “不一样,我们好久没一起了。一个半月,我很想你。”肖庭川垂眸,竟露了一丝可怜,他抬起手臂环着廖尽凯的脖颈,抱着问:“久别重逢的爱人们,他们这个时候一般都做些什么?” “约会,然后腻在一起,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肖庭川笑了几声,“你真不浪漫。” “你教教我?”廖尽凯在谈恋爱方面确实算不得浪漫,他总以为照顾周全了就是浪漫,可庭川说这是多了一个爹。 “可以热烈一点,比如脱了我的衣服并不是想换另一件穿上,而是连裤子也脱了压下来……”肖庭川望着廖先生正经的脸,摇摇头:“算了,你也说不出上床做爱这种话。” “我大概明白了。”廖尽凯点点头,“你想我主动一点,是这个意思吗?” “主动,不询问,直接做你想做的,是这个意思。” “先生,商老板在客厅。”管家敲了一声卧室门,站了一分钟左右,听到房里有回应才走。 听见是商老板,肖庭川这次的反应好许多,顺势亲了廖先生一口,收回手臂,起身整理衣服,等廖尽凯把他换下来的衬衫放回衣柜,两人一起往客厅去。 商昀秀坐在原来的位置,盯着茶几上的棋盘,自顾挪了一步黑棋。等他二人来,抱歉地说:“车坏了,我可能要多打扰廖先生一会儿。” “正好,一起吃午饭了。”廖尽泽吩咐人摆饭,“你有没有什么忌口,我记得是不吃豆制品,还有没有其他的?” 商昀秀摇头,“没了,其他的都能吃。”他主动问正对面的肖庭川,“肖警官呢?” “我没有忌口。” 廖尽凯解释说:“他和我喜好一样,在我这里没忌口。”说着便起身,“你们说会儿话,我去回个电话。” 第30章 人一走,商昀秀问:“这几天报纸上登的都是警署的事儿,肖警官很忙吧?” “你喊我名字,或者和廖先生一样,叫庭川就好。”他纠正完,回答说:“你说的是失窃案?这几天倒不是忙这个,有命案,比较棘手,不过不算忙,该放的假还是会放。” 命案? 能棘手的命案,并且最近的命案……只有那个赵六了。称得上棘手,多半是死在警署的缘故。 家里有内鬼,当然棘手。 商昀秀:“这么说你已经放假了?” “放一天,我自己休了一天,准备去坐船游湖,放松放松心情。商老板有空闲吗?我们可以一起。” 商昀秀笑着推辞:“如果是晚上,那可能没空。” “不是晚上,吃完午饭就去。” 廖尽凯回来,扶着肖庭川的肩坐下,提醒道:“你吃药点到了,但是没饭垫着,推一个小时,可以吗?” 肖庭川说:“不吃也没事。” 他这句话的意思多半是在警署就已经断了药的。廖尽凯只是摇头。 商昀秀问:“是什么病?” “肠胃病,饮食不规律惹的。”肖庭川这下也看到了桌上的棋局,捡起白子接着下,和商昀秀一来一回不分伯仲,他望着这盘困局,问:“是不是廖先生教你的,真会堵人。” “是。”商昀秀落下一颗黑子,说:“以前在大院里没事做,天天下棋解闷儿。” “婶婶是不是姓江?廖先生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大院?”肖庭川扭头问。 “这两天都行。” 吃完午饭,果然下雨了。肖庭川站在房梁底下,伸手接雨点,他能现在一处,光看下雨就看好久。 他说:“商老板真的不去坐船吗?烟雨朦胧,天是青色的,可遇不可求。” “两点不到,店里没有你要忙的。”廖尽凯准备了两把伞,递一把给商昀秀,说:“一起去吧,庭川怕无聊,说我是书呆子。” 商昀秀含着笑,“我真的是俗人,什么诗情画意烟雨朦胧,品不出来,真去了,就是纯呼吸新鲜空气了。” “那也好,你给我说说大院的事,廖先生从来不说,他觉得丢人。”肖庭川觉得商昀秀有意思,一路都和他说话。 另一个手牵着廖先生,两个人都很自然。商昀秀见到了,只在心中暗暗惊讶,很快也接受这件事。 淅淅沥沥的雨配上悠悠的船,自称俗人的商老板和肖庭川聊到某次有趣的案子,困意席卷,加上本身就没休息好,回船里眯了一会儿。 肖庭川趴在船的扶手上,望着湖面荡漾的水圈,“商昀秀谈吐自然又大方,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他年龄不大啊,我都做不到他的泰然。” “我说过,你不会不喜欢他的。” “嗯。荣卿是不是在缠着他?”肖庭川从船边退回来,和廖先生缩在同一张椅子上,裹着薄毯,沉默了一会儿,那些不实传言,他偶尔也能听到一些,“荣卿不是那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肖庭川反问:“不如你先说,你以为他是怎么样的人?” 廖尽泽说:“博爱的纨绔,平阳城都这么传。” “不是,他不是。”肖庭川,“他只比我小几个月,和廖先生是两种人,本质上又是一种。有责任心,有担当,温暖,会照顾人,这些特点他都有,唯独没有博爱和纨绔。” “看来,我对他有误解。”廖尽凯说:“可是没办法,这就是他想给我们看的。” “外人不理解,你不能,你不是外人。” “我现在能理解了。” 商昀秀站在门口,完整听到了肖庭川对傅荣卿的评价,心跳不由得快了。 他忽然想到抱他去医院又守一整晚的傅荣卿……当时确实感受到了这份温暖,以及被照顾。 说没有被触动,那是在嘴硬。 “醒了?”肖庭川没动,保持依偎廖先生的姿势,说:“这还有张椅子,你快坐。” “好。” 他提醒道:“好冷,你也把毯子裹上,别生病了。” 商昀秀简单盖在腿上,廖尽凯问道:“后来元英又去找你了吗?” “没有,他估计怕我教训他。” “元音就是太小了,跟好学好,跟坏学坏。”肖庭川说,“不如送来警署,跟我待两天就乖了。” 廖尽凯:“这倒是个好主意。” 三人一起笑出声。船靠了岸,商昀秀放心不下店里,忙着要回去。 祥乐汇在营业了,进出的人是以往两三倍,脆生生的曲儿传出来。 商昀秀刚踏进去,就瞧见坐在台下正中间的傅二爷,以及他先前送去三景园的那两个眉清目秀男孩。 一左一右,二爷好福气 第19章 我没空 二十来个服务生站成三排,经理站在前边说话,交代完什么,四散了。 洪齐柏也在,手里捏着一根烟,插着腰站着。台上唱着叫不出名儿的戏,他不爱听,也听不懂,只偶尔才往台上看一眼。 商昀秀的视线往傅荣卿身上落,傅二爷听戏听得如痴如醉,无暇顾及其他,要喝的水有人倒,要吃的水果有人剥,糕点都是亲自送到嘴边的。 商昀秀垂眸,浅浅地叹出一口气。 廖先生和肖警官这样慢性子的人本就不多,更别说相互依偎,静下来坐船听雨谈天。 第31章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才会觉得傅荣卿对他是特别的... 福祥跟在商昀秀身边,想起件事儿,便说:“商老板,进来听戏的都是平阳寻常百姓,想听就能进,傅少爷白请他们听。” “嗯。” 此刻听到傅荣卿的名字,商昀秀就觉得心堵,没心思接话,恹恹地迈楼梯。 洪齐柏忽然喊了一声,叫住人。 “商昀秀,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商昀秀回身,没过去,定在楼梯半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洪齐柏有几分嘚瑟,主动过来,吐了一口烟雾,说:“傅家二爷在我这里定了一个星期的场,这个星期的利润能赶得上你半年的生意。” “嗯。”商昀秀点头,示意他继续。 洪齐柏说:“生意嘛,有客就能做,你别把你那点运气当本事,今天晚上,你哪也不许去,给我待在店里陪傅二爷听曲儿。” 这番话不中听。 商昀秀蹙眉,没理会他,转身继续往楼上走。洪齐柏左右都没事做,追上来,伸胳膊要拉人。 福祥几步迈上楼梯,挡在商昀秀面前,“洪少爷,您要做什么?” “怎么?我还能吃了他?让开!”洪齐柏仅仅用蛮力就把福祥拽开,气势汹汹地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 满楼宾客,戏曲唱腔,细腻悠扬。赶来看戏的都是真的爱戏的老戏迷,没有人注意到楼梯上的小骚乱。 商昀秀脸色一变,要下去扶人,洪齐柏却揪着他肩膀的衣料,把人提过来,不满道:“老子和你说话,你这副模样我他妈早就看不惯了,等这笔生意的钱下来,看我爹是瞧得起你,还是看得上我!” “洪少爷,您的父爱不需要从我身上争吧?”商昀秀冷着脸拍开他的手,不卑不亢说:“而且,我有什么义务去陪傅二爷?您接的生意,怎么自己不去陪?” “让你去就去,这店里我才是老大。” 商昀秀呵笑一声,预备开腔。 见事情不妙,保镖纷纷上来拦在他两人中间。商老板的口舌他们见识过,表面温和,其实针针见血。洪齐柏又是个玩不起的主,一言不合容易动怒。 福祥磕破了额头和手肘,爬楼梯的脚也有点瘸,轻一步重一步过来也要站在商昀秀前面。人人都护着他,洪齐柏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商昀秀才是店里真正的掌权老板,顿时更加窝火了。 他蛮不讲理踹开保镖,一拳就要往商昀秀脸上砸,商昀秀没想过躲,泰然自若望着他的脸:“你爹说,我能管你!”他声音大了一点,吩咐保镖道:“你们几个把他轰出去,凡是故意寻衅滋事的,通通不准再踏进祥乐汇。” “商昀秀,你——” 商昀秀面无表情道:“福祥的腿有骨折的风险,头有创伤,可能需要住院。这都是你制造的,不必要的麻烦和损失。你不把店里其他人的命当命,谁又会真心实意地跟着你?” “有病就治,请他们来又不是没给工资!”洪齐柏习惯性给自己找理。 “是不是这么个理你自己去问你爹,我没有义务帮他教儿子怎么做人。”商昀秀抬眼,露了一抹嘲意:“至于傅二爷包了祥乐汇的场,请戏班来唱这件事,你也一并去问问你爹,看他会不会夸奖你。”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商昀秀扶着福祥上楼。 保镖拦在中间,洪齐柏跟不上去,站在楼梯口骂。 这边的动静傅二爷是一幕都没落下,唇边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看样子这边的戏比台上的还有意思。 手边的男孩叫楠玉,看到二爷这么笑,便知道他现在心情极好,有意将椅子往他身边挪,剥了一颗葡萄,微微探出身子,询问道:“二爷,吃一颗葡萄?” 傅荣卿看了一眼,眼里有拒绝,却张嘴接走了葡萄。 楠玉乖巧问:“二爷,您在笑吗?” 傅荣卿没说话,楠玉又说:“当初商老板送我们去三景园,他嘱咐要好好伺候您。” “他还说什么?”傅荣卿感兴趣,多问了一句。 “商老板挑人的要求高,不光要漂亮,还要会玩,他别的没说,我们也都懂。”楠玉说:“这段时间,二爷一次都没……” 傅荣卿不太想听,打断他的话低头看腕表。 时间也差不多了。 另一个男孩不甘示弱,也挪近了椅子,“二爷,明日你还带我们来吗?我从小就喜欢哼曲儿,奈何班主说我徒有身段没天赋,这才没学成。” 闻言,二爷侧脸过来打量他,上上下下看了遍,点头说:“身段确实不错。” “我也会伺候人,二爷可以试一试。” “好好好,有空就去找你。” 这话惹得男孩一阵面热,顺势就想贴着他。哪知傅二爷忽然起身。他靠空了,险些摔地上。 今天开场只唱两场,尾声了,台上演员谢幕,台下掌声雷响,一片叫好。等演员宾客散去,傅二爷的脸突然就冷了下来。 店里格格不入的西洋摆件全都撤了下去,傅荣卿坐在台子底下,吊儿郎当将腿搁在另一张椅子上,坐没坐相,抬臂指了指舞台的大背景板,“后面那个白色的灯,晃眼睛得很,拆了。” 经理忙站出来说:“二爷,那是嵌进去的,拆不下来。”他看了那处几秒,“要不这样,我给傅二爷找个东西挡着,保准不晃眼。” 第32章 “这么显眼的地方,不管你用什么挡,它都晃眼。” 洪齐柏过来,给他递了一支烟,“什么事?” 经理把傅荣卿的要求重述了一遍,洪齐柏皱眉,“让拆就拆,什么嵌不嵌进去,拿梯子爬上去扣出来。” 经理没反应过来,所以站着没动作。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洪齐柏吼了一声,目送人走,回过脸来,面上带笑:“傅少爷看看,还有没有不满意的?” 傅荣卿环视一圈,摇头却说:“这店不是商老板在管吗?今天怎么是你?” “店是洪家的,当然由我管。”洪齐柏没和傅荣卿打过交道,只听说是一个男女不忌的花少爷,他说:“听说傅家正在筹办银行的事儿,傅二爷忙里偷闲,好兴致。” “那些事儿不归我管。”傅荣卿明知故问:“商老板呢?今天不在店里吗?” 他执着于问商昀秀,洪齐柏却不想说。这么大单生意是他凭自己的运气碰上的,如果这个时候把商昀秀叫来,不就等于把功劳拱手让人? “他不在店里。”洪齐柏说:“虽然他不在,但傅少爷想做什么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傅荣卿了然地点头,“没别的事儿,就是习惯店里他是老板,看着你我不适应。”说这话时,才说不在店里的人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只皮箱。 傅荣卿把腿收下来,皱眉问:“不是说不在吗?” 洪齐柏扭头看楼梯,暗骂一声,说:“刚才是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真没注意到。” 傅荣卿不理他,喊商昀秀一声大步往外追,“秀秀,吃晚饭了吗?一起?” “多谢二爷好意,我没空。” 第20章 今天想没想我? 汽车停在门前,停下不久,火没熄。商昀秀从店里出来,径直朝这边走。看着脚步匆匆心无旁骛,余光里却装了一个人的影。 他猜,那道人影或许会大张旗鼓跟出来,会直接上手搂他,然后不管有没有人,对他说自以为是的窝心话。 正因为猜到会是如何,商昀秀才没所顾及。顺利坐上车后,他猜的这些都没发生,于是和几米外的傅荣卿对了一眼,探究地一眼。视线收回来立刻恢复一贯的温雅,吩咐司机开车。 然而那道不依不饶追来的目光,充满了压迫,灼得商昀秀根本没办法忽略。他反感这种不受控的忐忑,一边称赞傅荣卿好手段,一边悄悄掐紧了手心。 商人重利益,但没人会做到傅荣卿这个地步。他豁得出去,不择手段。 不管是拥抱,亲吻,还是不经意间流露的关心照顾,种种都是傅荣卿为主导,是他先起的头,每一步都像量身定制。 制造牵绊,佯装款款深情,满眼都是一个人… 商昀秀想,傅荣卿应该没少研究他,已经透彻到这种地步了。撕碎这些浮于表面的假象,余下来的估计只有腐烂的坏心,利欲熏心,利欲熏心,原来也可以是字面意思。 想到这里,商昀秀有点想笑。他似乎想通了一件事。他可能被傅荣卿当成了猎物,试图制伏的驯兽。 驯兽。 想到这两个字,商昀秀忍不住笑了。 是一种忽然想明白一件很久都没想通的事的轻松。这样的轻松并没有维持多久,他整个人反常于平时的温和,面上没了任何表情,冷漠地望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就像望着另一个人。 这个人的好笑之处在于,不知不觉间竟把开始就荒唐的接近信以为真。对感情,商昀秀只是嘴硬,心是认了的。一点点温暖就能动摇他的心,这是事实,所以他并不冤。 ‘涩然’在胸口长了手,毫不留情对他的心脏又踹又抓,这是惩罚,是身体对他发出警告。商昀秀不动声色,仿佛听见谁在说‘下不为例’。 车轮滚了几圈,一只手蓦地按在了车窗上,腕表磕得车玻璃尖锐地脆响,似忽然炸开锣鼓,捞他回神。 商昀秀偏头看人,主动摇下车窗,若无其事地问道:“二爷,您有事?”他此时最不想见,最不想说话的就是傅荣卿,但那又怎么样,他对这种客套寒暄一直都能信手拈来,不论对方多讨厌。 对上二爷含笑的眼,商昀秀没选择躲,大方迎上去,有礼有节地交谈。 如果注定是一场驯服的游戏,不到最后,怎么知道是谁驯谁? 商昀秀说:“本来该陪二爷坐一坐,但今天实在没时间。”他边说话,往店里看了一眼,门口站的那些,多的是谄媚的人。本想说让他们陪一陪傅荣卿,话还没出口,傅荣卿推着他,就着打开的车门一起坐了进去。 二爷一手捞车门,一手摁住商昀秀的腿,防止他从另一个车门下去。做完这些,二爷潇洒地吩咐司机开车。司机欲言又止,他拿的是商老板的工资,听也只听商老板的。 明知道这时候他得发话,商昀秀偏不,扭头看店门口张望的洪齐柏,故意等他看到自己了才伸手摇上车窗。 洪齐柏急了。 到嘴的肥肉飞了,可不是要急得跺脚! “二爷回三景园吗?我们可能不顺路,这样,我派另一辆车送你,怎么样?”商昀秀询问道。 “不用,你去哪我去哪。”傅荣卿身体往后倒,安安稳稳靠着椅背,活像个油盐不进的老赖。要不是车里空间有限,他可能会跷起二郎腿,哼刚才学会的曲儿。 第33章 商昀秀看着他,迟迟没说话,因为陪着傅荣卿的那二位从店里出来了,正小跑过来,也没几步路,少年脸却跑红一片。 楠玉小心翼翼扶着车窗,即便看不清里边的情形,也还是想凑近了看。他巴巴地等,等车窗下来,手扶在上边,几分委屈地问:“爷,您要回去了?” 傅荣卿这才想起今天出门带了他们一起的,于是掏钱包想给点钱让他们自己回去。奈何浑身摸遍了,也没摸到钱夹子。 他倒是不见外,手往身侧的人身上掏,凭着记忆在右边的口袋摸到一只淡蓝的钱袋。傅荣卿之前就注意到了,商昀秀宝贝这个破布袋,总是带在身上。 二爷倒出几块大洋,从车窗递出去,话声温温柔柔的,“你们俩坐黄包车回去,路上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自己买,晚点我就回来。” “可是…爷…” “来者是客,你们人多,车给你们坐吧。”商昀秀打开车门下去,朝着祥乐汇的门口招招手,两保镖摸不准是在叫谁,一起过来了。 “商老板?” “你们负责把二爷和两位小少爷的安全。”商昀秀去后备箱拿自己的东西,又嘱咐司机说:“天暗了,路上开慢点。” 司机点头称是,而那两位被称作小少爷的少年心里升起一阵暖热。在多数人瞧不起他们的时候,商老板却一视同仁。 他们前前后后也就和商老板碰过两回面,两回都让人舒服自在。所以,理所当然觉得,被挑去送给傅二爷是商老板在为他们着想。 傅荣卿笑得不行,解安全带下车,靠着车门琢磨商昀秀。这张挑不出一点毛病的脸,此刻喜怒哀乐都没有,像是捏出来的精致假人,缺了点睛之笔,忘记捏表情了! 二爷拿他的钱养小情儿,商昀秀什么都没说,要回钱袋放在原来的位置,接着伸手拦下一辆黄包车。人才跨上去,傅二爷也跟了上来,对车夫说:“走,我给双倍价钱。” 商昀秀张口预备喊停,傅荣卿一下捂住他的嘴,两人的距离也因此近了不少。风声呼呼,商昀秀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儿,不属于他,却牢牢地沾在他的身上,时淡时浓,风都吹不干净。 “你要去哪儿?”傅荣卿问:“我可等你一整天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你回来。” 商昀秀被捂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过看眼神,他应该想把傅荣卿从黄包车上踹下去。 二爷接着问:“今天想没想我?” “……” “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傅荣卿有心欺负他,就不把手松开,看他憋红脸的样子,怎么瞧怎么好看。 这双眼睛估计被风迷了眼,浅浅浮着一层雾,可怜兮兮的,再这么盯着他看,二爷忍不住负罪感四溢。 越是罪恶越是爽。商昀秀生得就是该被欺负的模样,这张脸不沾点别的颜色,就算不得完全惊艳。 他灵光一闪,忽然说:“秀秀,哪天你也穿上那身戏服给我看看,好不好?” 还是那句,不说话就当默认。 商昀秀不反抗了,比任何时候都显得乖顺。傅荣卿以为他哪不舒服,收了手询问。商昀秀因为他的动作灌了几口风,捂嘴低头咳嗽,缓和一些了才肯说话。 “在二爷眼里,我可能连人都不算。”商昀秀低头看着自己被他握着的手,不悦也不动,接着说:“不过这是事实。身份,权利和地位,每一样都在提醒,我其实蝼蚁不如。” “哦,你这么想?”傅荣卿点头,这些放屁的话对他没用,他一个字都不想听,但是对方是秀秀,他就想多说几句‘宽慰’的话:“年年都有山鸡当凤凰,你只要傍上我,高枝任你飞,什么蝼蚁,都翻篇了。” 商昀秀本想揶揄他,反被他堵得哑口,于是从他手底下抽回自己手,嘲道:“三景园恐怕住不下了吧?” 第21章 做什么这样欺负人? 黄包车在医院门前停稳,只有商昀秀一个人下来。他把手上的皮箱递给门口等的人,似乎不放心跟进了医院,五六分钟后才出来。 他又折回东兴街,二爷在芙蓉楼等他。 开包厢门之前,商昀秀有一丝抗拒,而这一丝抗拒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衣袖里的手掐得很紧。 傅荣卿在中途下车前和他说带他认识一个知己。 商昀秀手头有许多没做完的事,这一趟他可以不来。可傅荣卿在提起这位知己时,表情少了平日的轻浮,商昀秀从中看到了的分量。傅荣卿重视,并且尊重这位知己…… 如此,商昀秀便想看一看到底会是谁。 虚掩的包房里传出谈话声,商昀秀终于抬手推门进去。这间房和那天晚上来时没多少变化,或许多添了一些花瓶摆件。 傅荣卿背对着门,商昀秀进来先看到穿淡粉色长衫的平阳名角儿。 宋灵聿,宋先生。 原来是他。 商昀秀认得,先前福祥说二爷爱戏如痴,把歇到幕后的宋先生请出来唱台,好大本事。 哪知,这二位本来就认识,不需要砸钱请,到互称知己的地步了。 商昀秀朝宋灵聿点头,二爷见状扭头招呼说:“商老板来了,快坐快坐。”他说这话说得很赶,言辞间全是应付和客套。没等商昀秀坐下,二爷帮宋灵聿面前的水杯满了半杯,说:“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第34章 “商会戏班。” “对对对,”傅荣卿笑道:“那会儿平阳商会戏班不温不火,是你唱出的名堂,好些人听你一场,就想带孩子拜师。”二爷摇摇头,对拜师一事不置可否,幽幽地说“学戏多苦。” 宋灵聿点头,道:“日子过不下去了才送孩子来学戏,这是走投无路,在商会戏班起码可以让孩子吃饱饭。” “现在好了,肯学的多是真正热爱的。” 商昀秀不说话,也插不进去,他把自己隔开,认真听他们一来一往。这种感觉和以前应酬洋商有点相似,虽不到如坐针毡的地步,但商昀秀有点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傅荣卿对他的异常毫无察觉,问对面的人想吃些什么,点了菜又继续说:“灵聿,我记得你收有一个小徒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学得怎么样?” 宋灵聿微微叹气,“他志不在学戏,已经好久不唱了。”他抿一口杯中的水,主动和商昀秀说话,都是口头的客套话,没坐多久突然想起什么来,起身说:“差点就忘了,我身上还有别的事要忙,你们先玩儿,下次再来我请你们喝酒。” 他起身拍拍长衫的褶皱,说:“荣卿,你今天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会考虑的,没事来梨园找我,我给你一个人唱几段。” “行,我送你回去。”二爷特别热情,眼里明显有光,他捡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好像才反应过来商昀秀也在,于是说:“商老板,你要一起吗?” 商昀秀摇头推辞。 二爷说:“酒菜钱都算我的账上,你想吃什么再点,别客气。” 商昀秀温和点头,才要说话,就见他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包厢。‘谢’字卡在唇边,又咽下了肚。他保持站着的姿势,问自己到底是谁在反复无常……商昀秀叹气,心里没有别的,只是一阵空落。 送饭菜的服务生碰巧推着餐车进来。商昀秀本要抬手制止,转念想,饭菜都上了,不吃他来这里做什么?他总不能是为了傅荣卿来吧…… “先生,需要什么随时可以吩咐,我就在门口。”服务生摆完菜,退出包房。 商昀秀心面色从容,拿起筷子不知先落哪一筷。他吃不了豆制品,面前这道千张肉丝就是。他夹起一块,心理上的反胃先一步蹿上来。商昀秀不在乎,面无表情只吃这一道菜,吃完水也没喝一口就出了芙蓉楼。 而楼下几十米远一直等着辆车,后座一个是宋灵聿,另一个就是傅二爷。两双眼睛看着人从楼上下来,徒步往另一边离开。 傅荣卿拍拍驾驶位的靠背,吩咐说:“跟上跟上。” “我看他年纪不大,你刚才故意晾着他,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可表情骗不了人,荣卿,做什么这样欺负人?” 傅荣卿专心盯着前面走路的人,迟迟没回话,开车的唐奕啧啧嘴,帮他回答:“宋先生,您有所不知,我们爷这招叫做‘得宠忧移失宠愁’” “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傅荣卿满不在乎说,“商老板心里藏的事儿多,你想他老实告诉你,强迫是不可能的,这个口啊,还得他主动开。” “怎么主动开?今天这样不是把人推远了吗?” “冷热只要得当,心不想在你身上也会往你身上跑。”傅荣卿坐正,微微靠着椅背,“不过,他怎么能那么好骗?笨得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会故意。”宋灵聿笑了一声,“生存环境促使人老陈,但这些都是表面。他是年轻,又不是傻。不是好骗,是肯信你。” “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会不懂,但是待在洪锦文身边的有哪个是省油的灯?”傅荣卿若有所思,遇到想不通的事儿就想摸根烟出来,想起商昀秀,他又不想点这支烟了,光光拿在鼻尖嗅味道。 他在想商昀秀到底拿了什么案子,之前找人查,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来,他跟在洪锦文身边之前的事,一样都查不到。 “这倒也是,多的是深藏不露的人。” 傅荣卿说:“他前几天和洪锦文出了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谈生意。洋人这几年在打平阳的主意,一点一点渗透进来了,如果收买的是洪锦文这种蠢货,把平阳整个城卖了,都是有可能的。由此可见,商昀秀很关键。”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你这么做有你的道理。不过,用感情拿捏别人,你就敢保证不会把自己折进去?”宋灵聿是个旁观者,他看到的比局中人透彻些,他说:“你在心疼他,不然走了就走了,却还要在楼下等,现在还要跟着把他送回去。” “我想看看他是不是去别处,这也不行?”傅荣卿拒不承认,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眼见商昀秀安全进了祥乐汇,他喊唐轶掉头,什么都不做回三景园去了。 这边人才走,商昀秀拿到了一份报纸,上面写的大概意思是:傅家二爷豪掷重金包下祥乐汇,只为哄歌女未婚妻的欢心,不料林家小姐钟情商老板,拒绝与傅二爷结婚…… “是这个意思……”商昀秀呢喃有词,有一点懂,却不都懂。 本以为傅荣卿包下祥乐汇是想打洪锦文的脸,是他想得太简单,傅荣卿连他也一并算计进去了。 林婉君是店里的招牌,招牌不仅是傅家二爷的未婚妻,还喜欢店里的老板,关系这样乱,店里的生意免不了受影响。 第35章 是了,平白无故,傅少爷没点目的,怎么会亲近一个陌生人。 商昀秀把报纸放回桌上,思考怎么解决问题,太认真,没注意到过来的人。 “商昀秀,你他妈敢和傅荣卿抢女人,祥乐汇的生意到底还做不做了!” 洪齐柏忽然出现,猛地踹来一脚,商昀秀躲不及时,摔在地上撞翻了桌椅。他一时起不来,偏头余光瞄见洪锦文也在店里。 他默许了洪齐柏的这一脚。 商昀秀的头不知磕到了哪,湿湿热热滑过脑门儿。他不知道疼,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力。 一个人独行惯了,偶尔会很想念爹娘。 第22章 商昀秀走了? “商昀秀人呢?” 这是傅二爷请戏班来祥乐汇唱的第三天,他已经连着两天都没见到商昀秀的影了。即便刻意蹲守也是徒劳,人就是没有! 二爷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前天在芙蓉楼的所作所为气到了他。 转念想又不太可能,即便是惹恼了,以商昀秀的性子,是不会轻易付诸到行动上的。 “爷,洪锦文说想见您。”唐轶躬下身,一只手掩着唇边,压低声儿说:“身边都是打手,要不要我也喊几个来?” 傅荣卿若无其事放下手里的瓜子,拍拍手上的瓜子灰,说:“唐轶,你说秀秀这会儿会不会正和洪锦文在一起?” “嗯?”唐轶转转眼珠子,不明白这句话真正的含义是什么,按理说,确实在一起。于是他又点点头,“爷,您总提商老板,不会想人家了吧?” “怎么不想?”傅荣卿嘴里没味儿,心情烦躁得很,问话时略有一丝不耐烦,“洪锦文想在什么地方见我?” “就在楼上的办公室。” 傅荣卿理了理衣裳,单单带了个唐轶跟上去。没什么好顾忌,至少在现在,还没有人敢光天化日和傅家过不去。 二爷其实没什么话想听洪锦文讲,也不想和他废话,只是看在那间办公室有可能见到商昀秀才去的。 哪知商云秀根本不在,傅二爷顿时后悔不已,面上的不耐越来越明显。 看在洪锦文眼里,就变成了’打扰看戏’,于是先道歉,吩咐手边人恭恭敬敬给傅少爷点了根烟。 二爷并不领情,摆手不要,坐下后直奔主题问:“洪老板找我有什么事?” 洪锦文发家后,鲜少有人这么和他甩脸子。皱眉一瞬,面上扯了一抹笑,说“想必您也知道,祥乐汇的特点就是西洋歌舞,但是现在连着三天都只唱戏,店里好些老客表示不满了。犬子不懂事,和您签了一个星期的合同,这样,我把钱尽数退给傅少爷,另外洪某自费在梨园给您搭台子,想听几天随您开心。” 傅荣卿低点下巴,懒懒地抬眼皮凝视他,蹙眉问:“什么?” 唐轶立在他背后,脑袋低了又低,只为藏住唇边溢出的笑。他们家二爷真有一手,知道洪锦文是个死要面子的人,这会儿就是半分面子都不给。惜字如金,仿佛他刚才说的那一大段话都是放屁。 洪锦文气得脸红,悬在办公桌下的手攥紧拳头,指甲几乎陷进了手掌。他这么大把年纪,被小辈这么无理对待,别提多窝火。 他不说话,助手主动将刚才的话更通俗易懂地给傅少爷翻译一遍。傅荣卿这才装作恍然大悟,问:“洪老板的意思是...要违约?” 一个星期的场傅荣卿也要签合同,这种行为不是明摆着欺负洪齐柏是头猪吗! 洪锦文按捺心中的不快,硬生生赔笑道:“如果傅少爷对我刚才给出的方案不满意,您也可以说说你的。” “什么叫做不满意?”傅荣卿坐正身,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个人做事向来严谨,就怕吃口舌上的亏,今天不就让我遇上了?”他拧着眉,缄口不言,看都懒得多看洪锦文一眼,接着起身,道:“该怎么赔偿合同上列得清清楚楚,一式两份了,洪老板自己翻翻,还有事,走了。” 人一走,洪齐柏忙从抽屉里拿出合同,翻开摊在他爹面前,“我当时认真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洪锦文抓起合同摔在他的脸上,“上面写着二十倍赔偿,你眼睛瞎了!” “违约才赔,您就让他包一个星期能怎么样,过去三天了,还差一半儿就结束了!”洪齐柏有自己的看法,恨他爹是个说不清的老顽固。洪锦文则气得胸口疼,站起来就想给他两下。 而这边,傅二爷直接出了祥乐汇,站在车前迟迟没动,抬头望三楼商昀秀的房间,他问:“难不成一天到晚都闷在里面?” “爷...”唐轶好心提醒,“现在还是大白天,您可不能直接爬啊。” “谁要爬?”傅荣卿让唐轶在原地先等着,他从祥乐汇的后门上去。五分钟不到,傅二爷臭着一张脸下来,“商昀秀走了?” “走?”唐轶问:“您的意思是商老板不在楼上?” “他的东西和人,都不见了。”傅荣卿啧了一声,“他能去哪了?”问完更烦了,唐轶整天和他待在一块,又怎么会知道。 上了车,二爷耐不住点了根烟,让他觉得特别不舒服的不是商昀秀突然不见,而是不见后傅荣卿没办法找到这个人。 细细回想,他除了知道商昀秀是祥乐汇的老板,以及在帮洪锦文办事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第36章 “我记得他身边有个叫祥福的在医院,要不去看看?”唐轶提醒完,又道,“不知道还在不在,咱们去了很可能扑空。” “去了再说。”傅荣卿偏头看外边一闪而过的景,问道:“他离开祥乐汇难道是我的原因?” “吃醋...不能吧……” “我是说这次包场,就算是洪齐柏答应并签的合同,洪锦文要是气头上也有可能波及到秀秀身上。”傅荣卿暗骂了一句什么,手搁在车窗上,“他们不会欺负人吧...” “爷,您好像很担心商老板...”唐轶悄悄瞄一眼后视镜里的人,“您总说他深藏不露,却一边怀疑,一边关心,我都看不明白您了。” 傅荣卿估计没在听他说话,想得正入神,忽然道:“秀秀以前常去廖尽凯的宅子,或许他知道!”傅荣卿吩咐他掉头,又说:“送我去廖宅,你接着去医院,看能不能找到福祥。” 傅荣卿在饭点风风火火地来,管家领他进去。没见到廖尽凯,倒是发现他表哥肖庭川蹲在门口摸一只叫唤的狸花猫。 傅荣卿走过来,狸花猫翘着尾巴努力蹭他。肖庭川起身,拍拍手上的猫毛,说:“小母猫发情了,找不到小公猫。” 这话一定要这个时候说吗? ...二爷对号入座了。 “你怎么在这?”傅荣卿迈开被猫蹭的那只脚,“这里有案子?” “没有,”肖庭川上上下下看他一眼,似笑非笑转身往客厅走,“我住在这儿,以后都住在这儿了。你呢,来找廖先生?” 第23章 记起来了吗? 二人一前一后进客厅,佣人端热茶来招呼。肖庭川吩咐了几句什么,女孩转身小跑着出去。 傅荣卿视线落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坐下,“以前怎么没听说表哥和廖先生这么熟络?” “熟不熟彼此知道就好,其他的顺其自然,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肖庭川帮他倒了杯水,推到面前,“你来得风风火火,唐轶都没和你一起。” “我吩咐了点别的事给他。”傅荣卿略有点心不在焉。 他大致看了一圈,这栋别墅室内布置偏中式,书香气浓厚,客厅一整面落地窗,外边是竹林,有山有水,安静闲适。 二爷望着这个地方不由想起了商昀秀,这种环境很适合他清淡的性子。如果不挤在祥乐汇那个单间阁楼,秀秀应该会生活在这样的地方。说不定会种花种树,性子慢的人好像都喜欢这种陶冶情操的事。 肖庭川察觉他的视线在找人,说:“廖先生出去了,回来还要一会儿。”他低头看一眼腕上的手表,“今天恐怕不能留你吃晚饭,他回来我们要出门。” “去哪里?”傅荣卿并不好奇,只是为了接他的话随口一问。 “廖先生坐船去仓扬学术演讲,我也有事去仓扬出差。”肖庭川估摸了一下时间,“晚上的船,会比较赶。” 傅荣卿本也不打算在这吃什么,满腹心事只想等廖尽凯回来。等得他心慌慌,忍不住琢磨商昀秀是什么时候走的。如果在两天前就离了平阳城,这两天时间他可以走很远,也可以藏很深。 二爷不喜欢等和猜,默默打定了主意,如果在廖尽凯这里问不出结果,他会直接揪着洪锦文问个来龙去脉! 表哥表面在看书,时不时也会注意他一眼,该发现的异样一个不落地全看出来了。 肖庭川合上书,问道:“你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傅荣卿指尖捏着一根香烟,此时被揉得软塌塌的,纸包的烟碎落了一些。他紧锁着眉,严肃的表情不像个没事人。 肖庭川缓缓点头,重新翻开面前的书,轻描淡写道:“找商昀秀?” 听到这个名字,傅荣卿手里的烟都掉了。他一边弯腰捡,一边问:“你知道?”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找他。” “是。” 肖庭川问:“这几天平阳最热闹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傅荣卿哪里知道,他一心扑在商昀秀的事儿上,别的没一样关心。 肖庭川说:“都在说你被林家小姐悔婚的事,而插足这场婚约的是商老板。我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有几分真,但商老板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和他没关系。”傅荣卿面露懊悔,“我高估他在洪锦文心里的地位。” 他以为这件事传出来,不管商昀秀手头在帮洪锦文算计着什么,也不得不抽时间来应付他,这样一来,他也能多点探查的时间… 提起这事儿二爷就心焦,甚至想不通,之前也不是没欺负过商昀秀,这次还没前几次过分,人却走了…… 还有一点也想不通,人走了他这么在意做什么?想挖洪锦文身边的人还不容易?为什么偏偏商昀秀就要特殊一点? “荣卿,你怎么总欺负人家?”肖庭川仿佛知道点什么,说教的话却是点到即止。他看无所事事地翻桌上的书,嘴里说道:“这里找不到他,或许能去四隆巷看看,应该在…”他回想不起来,说了个大概:“有个卖葱油饼的摊子,老板应该知道,你可以问一问。” 傅荣卿忘了道谢,起身就走,出去又探头回来,“这个人情我记心里了。” 肖庭川目送他火急火燎地走,摇头只想笑,接着翻桌上的书。在房里等了许久的廖先生开门出来,脸色不那么好看。 第37章 他收走了肖庭川手里的书,“说好不告诉他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肖庭川让出身侧的位置给他坐下,“廖先生,连认错机会也不能给吗?那以后你要认错,我该不该给?” … 四隆巷在平阳城最南边,是以前的城边村。平阳整体往南扩建发展后,四隆巷位置不那么偏了,穷富差距越来越大,鱼龙混杂渐渐成了平阳城最乱的地方。妓院赌场遍布,就是警署都头疼的一个地方。 不大的复式阁楼,商昀秀头裹纱布坐在棕色皮沙发上,脸上无血色,掩藏不住的憔悴。 身边除了福祥,在他面前一米的地方还跪着一个中年男人,浑身伤痕,有新有旧。 圆茶几上放着一把手枪,跪地的男人看了一眼,吓得直发抖,说话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颤。面前的水泥地点点水渍,大概是吓出来的泪和汗液。 “接着说。”冷淡的语气中掺了一丝不耐烦,商昀秀抬手揉揉胀疼的太阳穴,“放火的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当时没看清,这么多年的事,我早记不清楚了…”男人匍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商小少爷,饶命啊,那把火真的和我没关系,不是我…” 商昀秀忽然笑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身,捡起手枪旁边锋利匕首,“所以,你觉得我冤枉你了?”他绕过茶几,迈到男人跟前。 男人直起身,无措地双手合十,不停地搓掌讨饶,眼里倒映着商昀秀手中匕首的银光。 他脊背泛起一阵凉意,替自己辩解道:“那火,当年那把火是洪锦文一手策划的,自从跟在商氏夫妇,从进到酒楼,他就打定主意要把那些钱财荣耀占为己有。他做到了,现在发达了,和我没关系,我只是个望风的…” 听到这里,商昀秀忽然垂眸,静静凝视着男人。捏着匕首,温和地拍拍他的脸,“望风的?” 匕首在男人脸上划过的地方都见了红,血珠一颗一颗往外冒,他接着问:“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望的。” “我…”男人僵直脖颈,一动不敢动,匕首就落在他的脖颈上,吞咽唾沫时,能清晰感受到刀尖正在刺进皮肉,像是慢性自杀。 ‘具体怎么望风’?男人仅仅想到这几个字,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当时的画面,瞳孔睁大了。 他避开商昀秀的匕首,膝盖拖着地,努力往后缩,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淌:“商小少爷,我忘了,我真的已经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商昀秀反应不大,抬手往后招了招。 福祥捡起茶几上的枪递过来,商昀秀握在手里,慢条斯理掂了掂重,像小孩玩玩具枪一般垂眸认真摸索,几秒后听到咔嗒一声,枪上了膛。 商昀秀举起来,抵在男人的眉心,沿着鼻梁一路往下滑,朝男人大腿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闷响,破洞的布料让血液染红一圈。商昀秀人畜无害地询问:“现在呢,记起来了吗?” 第24章 百般委屈 商昀秀蹲在哀嚎的男人面前,素色长衫擦在水泥地上,斑驳几点红色。从温言好语的商老板,到开枪不眨眼的‘土匪’,前后不过几秒钟。 可他生得就不像会下死手的模样,男人到现在还心存丝丝侥幸,坚持摇头,“不记得,不记得……” 商昀秀把枪头按在男人的大腿上,往外涌的血水越来越触目。男人死死咬住唇,抖如筛糠,却不再敢发出一点动静。抵在伤口上的力道很大,他抬起的手几次想阻止,靠近了又悻悻地避开,最终紧握成拳,无声地承下这份锥心的痛楚。 他不敢看,不论是那把枪口对着自己的枪,还是商昀秀冷若冰霜的脸,他一个都不敢看。似乎只要不对视,足够可怜就能捡回这条命。 “说话!”商昀秀不耐烦了,后脑的白纱布渗出淡淡的血红,他的头又开始痛了,捏枪的手稍稍一顿,厌色浮上了脸。 这一动,男人抖得更厉害,只顾着哭,俯下身,不停用脑袋砸地。 砰砰声吵得商昀秀心烦,眸光一凉,在右腿同样的位置又来了一枪。因为蹲着,血直接崩到了自己脸上。 商昀秀吸一口气,草草抹了脸上的血沫子,说:“我不敢保证下一枪会不会打偏,不要撒谎,不要和我打哑谜,我的耐心很有限,敢有半句假话,我现在立刻杀了你。” “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男人知道慌张地求饶,“我说,我都说……” 祥乐汇在五六年前还叫做月满酒楼,是商时誉和妻子摆摊卖板栗饼攒钱,辛苦大半辈子开起的饭店。 夫妇俩出于好心收留了几个早年一起在饭店工作共事的朋友,时年商昀秀十五岁不到,还在学堂念书。 洪锦文伙同其他三人,密谋策划了这场火灾,大火烧了半个钟便被浇熄了,损失不算惨重,可是商氏夫妇就是死了,死在大火最旺的后厨。 商昀秀听到这里,厉声打断他:“这些不用你再帮我回忆一遍,我要你说,你是怎么望风的!” “我我……”男人两条腿疼得麻木胆子被吓破了,他用手死死的抓紧匕首,生怕商昀秀恼怒,再给他一刀。 “我说我说,”男人的嗓子哑得不像话,说出的话,字字犹如滚烫的开水,虚虚实实,“火是洪锦文点的,他把商时誉骗进厨房,迷晕后就点着了窗帘,火势一下子就蔓延开。” 第38章 男人不停地吞咽唾液,双眸死死盯着商昀秀,他怕商昀秀不信,只要对方轻轻皱一下眉,他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他说:“火烧起来后,浓烟滚滚,商时誉和季琬丘被熏醒了。他们爬起来,想,想出来,我…我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但我没有退路了……” “你怎么做了?”商昀秀的泪瞬时夺眶而出,他回想起了当时的噩梦。 从学校回来,家门口围满了警察和护士,他爹娘被从里边抬出来,表面盖着一层白布,商昀秀木讷掀开,看到尸体时恶心地吐了,他失去了身体的支配权,站不能站,走不能走,在别人看来当时的他就是个冷血的白眼狼。 他记得,他爹娘抱在一起,身体烧化了,有几处粘在一起分不开,手里死死攥着一块窗帘碎布,那是后厨的窗帘…… 男人看到他哭,心虚又害怕,“他们想出来,想翻窗出来,我…洪锦文让我抵着窗,别放他们出来,否则死的就是我……” “抵着窗?”商昀秀出乎意料破涕为笑,没入男人大腿的匕首被他用力一划,几乎见骨,“真该死啊!” “啊!!”男人仰颈大叫,汗水涔涔,顿时觉得大难临头了。 “你们所有人都该死,”商昀秀笑得近乎阴森,一字一句道:“以命抵命,敢明目张胆的杀人,今天就别怕死。” “商,商小少爷,这些都是洪锦文一手策划,我们其他人不过一时糊涂。当时,我们当时劝过他,可他不听,还警告我们,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去做,他就把这件事说出去。但如果帮了,他会给我们一万大洋,我需要钱,我老婆病了,需要这笔钱救命钱……” 一直没说话的福祥忽然笑得讽刺,“你老婆需要这笔钱?可我怎么听说,你把那笔钱输了精光?至于老婆,早也改嫁别人了吧?四隆巷出了名的老赖,狗见你都嫌!” 男人当时在赌馆里转悠好久,把好不容易借来的钱输了精光,心里不服,店家驱赶了也不想走。没想到遇到了贵人,连着两三天出手相助,他这种见人见鬼都只想伸手要钱的人当然不会拿钱就走,今天又把钱输光了,挨了一顿好打。 以为贵人又来相助,奈何天下也没有白吃的午餐,所有降临到身上的好运顷刻间变作了灭顶之灾,男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商昀西秀满面的好奇,但这些好奇任谁来看都会吓出一身鸡皮,他说:“你把你怎么堵着窗,里面的夫妇俩又是怎么挣扎的,好好给我再说一遍。” 男人看出了不对劲,打死他也不敢再说二遍,他接着连连磕头,”商小少爷,饶命,我不想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您……” “这么害怕做什么?”商昀秀抬首秀擦干净枪身的血水,吸了吸鼻子,温柔地哄,“按照我说的,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就放你出去。”丝丝余温的枪口抵在男人的眉心,虚虚地点了两下,“别在心里赌我敢不敢杀人,这里是四隆巷,死多少人都不会有人在乎。” “真,真的?”男子侥幸问:“我再说一遍,您真会放我走?” 商昀秀没出声,点点头等他开口。 男人干涩的喉咙咽下一口唾液,战战兢兢道:“当时,商时誉先被烟雾熏醒,他扶起季琬丘走到门边,可门已经被锁死了,他砸不开才来窗边,用铁锅砸碎了玻璃,我怕他真的逃出来,浇了汽油……”男人猛的意识到自己说太急,漏了嘴,瞪大眼望向商昀秀,“不是,不是……” 砰—— 他狡辩的话没能出后,枪声响得猝不及防,男人跪着直直向后倒去,手指头在动,商昀秀恨恨地又补两枪,“我就知道,不会冤枉你的。” 福祥过来拿走手枪,收进怀里。麻溜扛起地上的人扔车里,走了。 走时福祥应该说了几句话,商昀秀没听见,愣愣望着手里还带血的匕首。他整只手都染红了,看着就像他自己的血。面色越发惨白,直到耳边幻想出的聒噪求饶彻底消失,他才抬起另一只手,食指指腹慢慢悠悠划过刀面的红色液体。 警署不重视的案子他自己翻,警察不想动的人他自己杀。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当年涉事的人,一个都逃不了。冤有头,债有主,无论如何,他都会亲手了结洪锦文的命,这么些年,苟且偷生也该逍遥够了。 这个时候该是开心的,可商昀秀看着自己满手的血,看着自己从未伤人的手握着匕首,意识到自己开枪动作的决绝,他便觉得百般委屈。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从下巴尖滑到匕首上,鲜红的血荡漾开一圈淡淡的粉,紧接着,三颗,四颗,五颗…… “商昀秀!” 半掩的门被二爷从外一脚踹开了。 第25章 二爷骂得好 青绿色翘漆的门重重撞在泛黄的土墙上,灰尘细屑乱舞。 商昀秀被这一声动静吓得一颤,手上把玩的刀锋不慎滑进食指的指腹,有刺痛,但是鲜血淋漓找不见伤口。 还没看清来人的脸,手上的匕首便被夺走了,远远地抛在背后,金属擦地尖锐的脆声后,匕首躺在触目的血迹中。 商昀秀抬眼,惨白的面是血染红的,他仿佛认不得眼前的人是谁,等对方更凶地喊自己的名字,他才从深不见底的噩梦深渊回过神,面颊滑下两行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清泪。 第39章 这泪跋履山川,从六年前噩梦的源头积攒下来,朝来暮去,姗姗来迟。 “傅荣卿……”他哑声呢喃,以此倾诉没来由的委屈。他憋着满腔酸辣苦涩,自省自己到底冷血与否。 浓重的血腥灌满整个房间,满地狼藉。他又想,傅荣卿第一眼看到时,是怎么想的…… “你要做什么?”二爷握住他的手腕,掐得很紧。血液淌在腕上会打滑,不紧一点就会像泥鳅一样溜走了,他问:“你拿把刀是想做什么?嗯?” 商昀秀说不出‘杀人’两个字,垂下眼睫,躲开对方的视线和呼吸,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心甘情愿接受批评的学生,安安静静站着。 身子本就单薄,再添上一点小磕小碰,别提多可怜。可他可怜吗?傅荣卿非但不觉得,还恨不能教训他两下。 “商昀秀,说话!” 商昀秀摇头,被对方捏着下巴,脸抬起来时,眼眶一圈又红又肿,他吸了一口气,喉结一滚,咽下仓皇,问道:“说什么,我该说什么?二爷不是看到了吗?” “说你胆子有多大!” “对,我的胆子就是很大,怎么样?你想怎么样?”商昀秀一反往常的温和,用力抽出手腕,准备去捡起地上的匕首,刚弯腰下去就被扯了回来,傅荣卿一脚把匕首踹得更远。 “傅荣卿…” 商昀秀莫名更加委屈,泪在眼眶蓄满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张张嘴,近乎无奈地恳求,“别管我…你别管我……” 二爷心里有火,可看他满脸都是骗人的泪就凶不起来了。不管商昀秀手上的血是不是会把自己的衣服弄脏,他抬袖子帮忙擦眼泪,连着凝结的血印子一并擦了。 “谁管你,你不是我媳妇儿,我管不起。”他揶揄人。 “你走。”商昀秀推他一把,把自己推得踉跄。头疼得恍惚,比刚磕到的那天还要疼。 “我不管你,你也少管我,我愿意在哪就在哪。”傅荣卿恶劣地不准他哭,把他的脸擦得干干净净的,擦干净不算,故意在脸颊左右两边都亲了一口。 “混蛋!”商昀秀气得抬袖,重重地擦他亲过的地方。 “混蛋流氓还是无赖都随便你骂,这是我给未来媳妇儿的特权,骂吧。” 商昀秀噎得哑口,转而探究地看着他。不知道傅荣卿是什么时候来的,是看完了杀戮全程,还是真的刚到。他满腹疑问,所以才一声不吭,他想让傅荣卿自己说。 “都有力气发脾气,我看也没伤着哪里。”傅荣卿摸出一张帕子,裹着他血淋淋的手。也不问他愿不愿,打横抱起来往外走。 大概是踩到了弹壳,金属摩擦着水泥地,声音极其刺耳。 商昀秀于是盯着傅荣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除去关心外的情绪。发现都没有,傅荣卿把他抱得很紧,却一次也没有低下头来看他,步子迈得大而急。商昀秀闻到他身上清淡的烟草气,从前闻不得,现在好像能够接受一点。 二爷后来一路不说话,板着脸,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怀里的人丢出去。即便如此,商昀秀还是要把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脸上。 他猜不透这个人,就如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肯听话让他抱着,为什么不敢说决绝的话了,为什么心里一阵柔软温热。 “你有火有气尽管冲我来,自残个什么劲儿?就算你指着鼻子骂我不是人,我能少块肉还是怎么样?”二爷终于低头看一眼他,外表看着还是可怜兮兮,于是连话都不舍得说得太重。 他把人往身上搂了搂,委婉地骂道:“怎么瞧你就怎么蠢笨,像个自作聪明的小呆子。” 商昀秀点头:“二爷骂得好。” 眼眶湿湿润润,泛着一圈粉红,商昀秀并不是有意装柔弱,听到他数落自己,第一反应是认真听着。可这样的表情看在二爷眼中,如同委屈地说:你凶我。 凶不能,骂不行,傅荣卿自己费力找到的祖宗,今天活该要供着。 傅二爷说话的声儿放软了些,“实在不知道怎么为自己出气,你现在也骂我两句,我好好听着,不回嘴。” “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商昀秀丢了裹在手上的手帕,抬手自然而然环着他的脖颈,不管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也不管四隆巷来来往往多少人,他圈着傅荣卿的脖颈几乎贴在他耳边,嘲道“以为……你以为我要自杀?” 二爷又被气着了,一点不客气,用额头把人从面门顶开,“别问我,我管不起你。” “放我下来。” “不放。管不起,但我能欺负你!” 商昀秀蹙眉,笑了一声,“你就是以为我要自杀。”他放松神经,头隐隐作痛,干巴巴悬着一点也不好受。他微微偏过来,枕着二爷的肩,继续道:“二爷怎么找过来的,这里巷子深,不好找。” 傅荣卿不理他。 商昀秀轻轻吸了一口气,心里的涟漪基本压下去了,说:“二爷,你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就算是脱光睡过了也代表不了什么,何况我们什么都没做过。你看到了,我离开了祥乐汇,已经失去利用价值,逢场作戏没用了,二爷不用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二爷等来一辆车,把这无情无义的话翻来覆去想了个遍,坐上车才道:“什么利用,价值,逢场作戏?说这好些屁话,你就不怕我扔你下河,随你死活。” 第40章 “扔吧。”商昀秀一丁点怕的意思都没有,坐得端正,将脸别到另一边,浑身透着风轻云淡和对这些事的漠不关心。 二爷本身就又慌又气,凶道:“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扔下河,随便我死活。”商昀秀不卑不亢,无力也有的是力,他只是看着狼狈,满身都是骨气。 “啧,顶嘴?”二爷气得一时干沉默,没几秒又啧一声,实在是气不过了,掐着商昀秀的腰把人圈回怀里困着,两人离得这样近,共享呼吸的地步了。 二爷说:“这么会顶嘴,没收嘴巴!” 商昀秀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唇瓣被傅荣卿咬了一口,接着便是湿热绵密地吻。 这一刹那,商昀秀的心悬在了虎齿间,他极力压制一丝丝,一缕缕呼之欲出的惊悸和心潮。可是莫名的,一股被温柔紧攥在手心的羞赧不受控制地蔓延。 他就算步履蹒跚,也淌进这片黏腻的溽热里,亲吻的感觉是熟悉和陌生的交替。换气的间隙,商昀秀抬起双臂裹着他的脖颈,意犹未尽地呢喃傅荣卿这个名字。 看似如梦如痴,其实商昀秀懂了浅尝辄止,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论模棱两可的关系还是莫名滋生的感情,都要点到即止。 傅荣卿却是热烈,一路吻到他额前的白纱布上,动作更轻,声音都透着疼爱。以前他做什么都想着要赢,可碰到商昀秀偶尔也愿服服软,跟小孩争什么强好胜什么? “秀秀,秀秀乖……” 第26章 刚才打疼没? 病房外站着两名保镖,脊背绷直负手而立,神情冷肃,只光看着就觉得不好惹。 同层走廊的另一头,参天古树落在露台的阴影底下,傅荣卿靠着走廊的扶手,指尖夹着燃了大半的香烟,烟灰蓄起长长一截,火星子越来越弱。 唐轶一半身子在烈阳下,一般笼在树荫里,微眯着眼交代今天上午的事。 “警察数的时候我看到了,大概四五个弹壳,从血量来看对方可能没命了,而且门口一路到巷口的血迹有被清理过的痕迹,除了福祥以外,还有人在替商老板善后。” 傅荣卿蹙眉望着楼底下久久不肯离开的警察,手上的烟雾圈圈淡淡,快烫着手了才想起弹烟灰。警署的人到底是怎么想到找来他这所医院的? 二爷到四隆巷那会儿眼尖看到正上车的福祥,这才没问路直接找到了商昀秀,也怪福祥身上大片的血,吓得他心慌,生怕商昀秀有事。 回想起推门进去的画面,傅荣卿整颗心都紧紧地揪在了一起,他实在不能把这么血腥的画面和温文又儒雅的秀秀联系到一起。 不是怕,是...不可思议。 傅荣卿了然,说:“不用猜,人肯定没了。不是去打听了吗?有没有点收获?” 唐轶从裤兜掏半天,拿出一张黑白照,递过去,说:“就是这人,老赌徒,常年混迹在四隆巷,不工作没收入也没固定住所,靠坑蒙拐骗过日子。”他一下还想不起那个名字,“杨…杨什么来着,反正姓杨。” 照片年代久远,男人头上戴着‘月满酒楼’字样的西洋厨帽,右下角的拍摄日期磨损严重,不过这种相纸早六七年淘汰不产了。傅荣卿正反都琢磨过后把相片还给唐轶,说:“月满酒楼这个饭店名字有点耳熟。” “是祥乐汇的前身,以前不温不火,改了名字就越来越好了。”唐轶对这个饭店也不怎么了解,揣好照片说:“这人以前在月满楼当厨师,听说就当了小半年,之后离开平阳去了外地,一年才回来,扎在四隆巷混吃等死。”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事无巨细再加上有照片,谁这么活菩萨? “有个卖葱油饼的老头,我把他的饼都买了,他带我去这赌鬼家里给我看照片,还跟我说了这些。”唐轶干笑两声,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自己其实也觉得蹊跷,得来得太顺利了…… 老头诓他?不能够吧,老头说得很真挚啊。 “又是葱油饼。”傅荣卿意味不明地笑,“肖庭川也叫我来找葱油饼,原来就我不知道啊。”他收敛了笑,正言厉色道:“把这个卖葱油饼的老头请来,我亲自问!” “是。”唐轶向来风风火火扭头就要走,人都下了半层楼梯了,折身回来,“爷,那个人是死是活,具体在哪或许还要您亲自问问商老板,葱油饼老头没说,福祥我也没找到。” 傅荣卿闷闷嗯一声,入口的烟有点苦,还是原来的牌子,怎么抽都不对味儿,索性摁灭了抛进垃圾桶。女护士轻手轻脚来,停在走廊和露台的交接处不动,傅荣卿丢了烟抬眼正好看到,示意她过来。 护士:“二爷,商老板醒了,他不让换药,一定要出去。” “嗯,你忙你的,我过去看看。”傅荣卿回头看了一眼商昀秀所在的病房,似急着要过去了,对唐轶道:“葱油饼老头的事儿先放一放,”他看一眼腕上的表,估摸了个时间,“再过一个半小时,你去码头堵肖庭川,警署那个被盗的案子,问问他结果到底查出来没。” “得嘞。”唐轶东跑西窜一整天,伸了个懒腰好心提醒道:“爷,报纸上林小姐那事儿老爷太太都知道了,盼您回去说明白,您尽快。” “知道了。”傅荣卿随口应一声,边走边掸身上的烟灰。 第41章 两名保镖见他过来,不约而同低头等吩咐,二爷手落在门把手上,声音有意放轻了些,“去楼下守,这层今天谁都不准放上来,警察也不行。” “是。” 凉风灌进本就阴凉的走廊,傅荣卿激地嘶了一声,进去顺手摁上房门。商昀秀站在二楼窗边,身上的条纹病服被风灌地满当当的,听见声音也不为所动。 不过躺了一晚上而已,就瘦了这么好些。二爷大步过去,没关窗,圈着腰把人抱回来,“风这么大,不冷啊你?” 傅荣卿坐在病床上,商昀秀则坐在他怀里,神情恹恹低着头。 “护士说秀秀不肯换药?”傅荣卿明知故问,一只手把床头柜的医用托盘拿过来搁在床上,说:“我来给你换,这两天空气闷,不换伤口容易化脓。” 商昀秀于是一把扯了头上的纱布扔在地上,后脑传来一股刺痛,惹得他鼻尖发酸。 见状,傅荣卿拿纱布的手动作一顿,接着松开了他,无奈又严肃道:“你想怎么样?哪里不痛快你说。” “让门口的保镖走开,我要出去。”商昀秀侧脸过来盯着他,神情前所未有的决绝,“你凭什么关着我?” 眼神里带了恨和疏离,傅二爷看了别提多心酸。要不是个病秧子,他会立刻揪着人教训一顿。 气氛并没有僵持多久,二爷好脾气地继续手上动作,“乖一点,再闹我就捆你手脚,到时候你哭死我也不给松。” “我说我要出去!”商昀秀其实并不想和他硬碰硬,傅荣卿就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但是今天他必须要出去,有必须出去的理由…… “去哪?顶着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想去哪?”傅荣卿莫名气得很,捏着下巴把他的头偏过来。 磕碰到的地方在后脑勺,有一小块头发连着头皮连根拔起,原本养了几天都结痂了,被商昀秀刚才那一下又撕开,此刻正流着血,染湿了一圈头发。 傅荣卿换药全程板着脸,缠了四五圈纱布,打好结后抓起商昀秀的手咬了一口。商昀秀躲闪不及,咬疼了,蜷着五指闷着不说话。 “哪里不听话就咬哪里,打不得我还咬不得了?” 商昀秀陈述道:“傅荣卿,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希望你明白,你是你我是我,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更不喜欢你这样自作主张。我说我要出去,你能不能把话听进去?” 傅荣卿揪他过来,“我自作主张?”他把人按在腿上,拉下裤头抡圆了就是一巴掌,“老子他妈今天就是要多管闲事,怎么样?” “傅荣卿!”商昀秀挣扎着要起来,啪啪又挨了几巴掌,疼得发麻。 “楼下全他妈是警察,你想去哪?信不信你前脚出这个门,后脚就有一堆警察揪着你不放,嗯?” “疼……”商昀秀缩了缩腿,反手挡着。 傅荣卿扒开他的手,被打过的地方起红了,这一巴掌才没再拍下去。二爷提上他的裤子,几乎是丢在床上的,“哪都别想去,脑袋一天不好,就老实给我躺着!” 他怕自己做出更过分的事,站起身准备出去冷静。商昀秀不许,踉跄几步挡在他面前,傅荣卿如果走了,今天他就真的别想出去。 “你……”商昀秀红着眼眶,话音略略沙哑,“傅荣卿,你一定要我从楼上跳下去才肯罢休吗?” “啧…”傅荣卿大步过去锁死了窗,折回来恐吓道:“敢跳我还抽你。” “傅荣卿…”商昀秀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于是试探性地伸手拥着他的腰,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胸口,服软道:“你别走,陪我,好不好?” 傅荣卿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态度转变也就几秒的工夫,心都要被他可怜化了,打横把人抱着换了间没窗的病房搁在床上。 商昀秀环着他的脖颈把人拉下来,抱着不松开。傅荣卿自然顺着他,看了这张委屈脸好久,问:“刚才打疼没?” 商昀秀:“嗯。” 傅荣卿蹙眉,大掌贴着臀轻轻地揉,温声哄:“动手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可你自己回忆一下,你刚才那样欠不欠揍?” “嗯。”商昀秀点点下巴,认真听着。 “下次有事儿能好好地说吗?” 商昀秀还是点下巴:“能。” “好,这就对了。”傅荣卿有一瞬间的怀疑到底是谁哄谁,反正他的心情好点了,拥着商昀秀躺到饭点,吃完就亲手喂药,寸步不离陪着人。 “想什么呢?”傅荣卿用下巴压着他的肩,闻到时淡时浓的药香,这些中西混合的药味秀秀并不爱,让喝的时候总是皱着眉,但胜在乖巧听话,不爱也愿咽下肚。 “头疼。”商昀秀将脸偏过来,垂眸正是二爷波光粼粼的一双眼睛。他挣身踩着地,让开傅荣卿重新躺回床上,背对着他,扯上酒精混合药味的素白被子。 二爷跟着他躺下,没抢他的被子,就这么默默陪了十来分钟。接着翻身连着被子一起把商昀秀笼进怀里,“我有好多事都想问问你,能问吗?” 商昀秀一动不动,要不是还在呼吸,二爷会以为抱着的只是一团软乎乎,冰凉凉的被子。 他知道秀秀在听,所以才挪开压在他的腰上的手臂枕在头下,自顾自说:“怎么不在祥乐汇了,洪锦文难道真打算把那楼交给洪齐柏打理?” 第42章 竟然是问这个…… “他已经把我赶出来了。”商昀秀回得轻描淡写,话里头没有一丝一毫的郁怒。他稍微一抬下巴,被子从脸上滑下来,半开窗帘外的光亮他似乎不太能适应,垂下眼睫避了避,仍旧无济于事。 这不愿面对的光束,和不愿面对的人,他一个都躲不掉。 “赶出来?”傅荣卿哪里肯信,追问道:“因为报纸那事儿洪锦文才辞退了你?” 商昀秀并不在乎辞不辞退这件事,缩着双手团在胸口,嗅着被褥上恶人的药味儿,说道:“这件事和二爷无关,即便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洪老板早就想把我赶出来了,他有自己的儿子,不需要我。” “那你今天哭…是因为这件事?”傅荣卿知道不是,就是故意这么提一嘴。 “不是。”商昀秀敷衍道:“二爷眼花了,我从来没有哭过。” “二爷认真问你,是不是受了委屈?”傅荣卿凑过去看他,后来索性钻进被窝,贴着他问:“脑袋怎么磕的,我给你换药都手抖,谁他妈这么欺负你?” “摔的。”商昀秀差不多要将脑袋上的口子忘了,第一次帮他包扎的医生说,再磕严重点就要成瘫痪了,幸亏他命大,运气好。 傅荣卿问:“什么时候?” 第27章 咄咄逼人 问到这里商昀秀回答得就不太积极了,二爷的好奇心被他勾得不行,又问了一遍。 “你要亲自送宋先生回去那天。”商昀秀闭着眼,听不出丝毫别的情绪,“那天我看到了报纸,最后一个看到,洪齐柏踹了我一脚,磕坏了桌椅。” “洪齐柏敢踹你!”傅荣卿攒眉,脑子里有了画面,这个仇也已经重重记上了。 “我想是我不对,那天我就不该去芙蓉楼。”话到这里商昀秀便觉得傅荣卿像现在这样抱着他也是不对的。 他把傅荣卿和宋灵聿的关系,自然而然划到廖先生和肖警官那样彼此相濡以沫,岁月静好的一类里。所以现在是千般万般的不对。 他接着说:“我在这方面实在笨拙,如果当时你和我说想和宋先生单独相处,你和我说明白一点,哪怕不说,别请我去我就能懂的。那么多种方式,你偏偏选择模棱两可说介绍朋友,我以为真的只是朋友……” 沉淀了几天,商昀秀忽然能够形容出那天的感觉了。心是酸的,疼痛从小腹一路蔓延到鼻尖,喉咙里像插着一把锋利的刀刃,呼气吸气都有点痛。 这种酸软疼闷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傅荣卿可以是花心少爷,可以随心所欲,也可以想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前提是不要给他‘非你不可’的假信号。 就像商昀秀自己说的,关于爱情他还实在稚嫩,像是咿呀学语的孩童,若告诉他一加一等于三,他就是会信,并且毫不怀疑地把这个答案记在心里。 奈何,傅少爷好像并不在乎一加一等于几。 这就是商昀秀吐露不出口的酸涩,和不想有瓜葛的铁证。但好像并不能真地怪罪傅荣卿,商昀秀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他缺了好多的爱,傅荣卿不经意间填补了这个空缺。于是,错的人又变成了商昀秀自己。 商昀秀轻叹一口气,掀开被子的同时,也把傅荣卿搭在他身上的手一并掀开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猜二爷想问的不是这些。” 他坐在病床另一侧的长沙发上,坐得疏远,脸上没了乖巧,也不见任性,戴上了‘商老板’的假面。 “我杀杨垒是因为私仇,我想二爷应该也不会关心具体缘由。另外关于洪锦文,我知道的并不比二爷多多少,不管怎么样,我始终是个外人,那些关于名利,地位的事他从来不会让我插手。” “嗯。”傅荣卿单手撑着脑袋,歪歪靠在病床上看他,心情复杂,所以就不想说这些事儿,“我不问这些,我现在想问的是你,” “问我?”商昀秀摇摇头,“我实在无趣,这些年为了得到洪锦文的重视一心往上爬,可是二爷也看到了,我白费好几年光阴。”他点点脑袋上的纱布,“这是我拿到的回报。” “不是这个,”傅荣卿点明了说:“这些生意上的事儿我等你脑袋上的伤好了再说,今天我们只说你。” “下边的警察和杨垒呢?您也不问?” “这个也等你伤好再说。” 商昀秀不懂他,稀里糊涂地点头,“那二爷请说。” “那天你在想什么?我要你说最真实的想法。” “什么?”商昀秀还是糊涂。 “我晾着你只顾着和宋灵聿说话,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傅荣卿翻身坐在他面前,没了往常的不正经,也没有轻浮地对他动手动脚,绅士有度,仿佛现在这个人才是他真正的脾性,理性尊重,成熟和耐心。 商昀秀说:“没有。” 傅荣卿不信:“我昨天找了你很久,不,是这几天一直都在找,最想问的只有这一个,你到底怎么看我,和我对你的态度。” 商昀秀被他问住了,心又乱又慌,假意头疼,扶着额头一面的纱布,垂下眼睫闭口不肯答话。 傅荣卿并不着急,一言不发等他的答案。 这个的问题现在问出口时间不对,商昀秀在心里这样想。 自从没了爹娘,他便活得浑噩不堪,认得最清的就是自己这颗一心报仇雪恨的心,后来横冲直撞进来一个傅荣卿,他肯大方承认这份愈来愈烈的爱意,奈何时机就是不对,他愿意承认,却已经不愿意接受了。 第43章 从见到宋先生那天起,商昀秀就打定主意,不幻想,不争取,不要求,他什么都不要了。 “怎么看待?”商昀秀仿佛经过认真的思考,最后淡然地笑:“我把二爷当最尊贵的客人,当商业伙伴,甚至偶尔也当当知己。二爷在各个方面几乎碾压我,我总想离你近一些,近朱者赤,说不定有一天我也能学到一星半点有用的本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嗯。” “放屁!” 商昀秀没再看他,悬在胸口的心脏不允许他对视,他一定会露怯,会躲闪,会感到难过。 “好,你跟我拐弯抹角是吧?”傅荣卿索性直白地问:“你只要回答我喜欢还是不喜欢,看着我回答。” 商昀秀看着他,“不喜欢,从来都没有喜欢。不知道二爷怎么生出的错觉,我很抱歉。” “不喜欢肯定是爱。” “没有爱。”商昀秀纠正他。 “不喜欢就试着喜欢,没有爱就马上培养,缺什么现在马上补什么,”傅荣卿蛮不讲理,一字一顿道:“爱不爱你都是我的!” “你这是何苦?”商昀秀不理解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二爷从来没被拒绝过,所以不甘心?” “商昀秀!”傅荣卿把不高兴挂在了脸上,抱着手臂凶巴巴地警告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再扯这些没用的,我还抽你屁股!” 商昀秀看着他,袖子里的手收拢,掐紧。他知道傅荣卿想听什么,同时也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我觉得二爷很好,宋先生也好,你们坐在一起特别登对,让人赏心悦目。” “什么?” 这显然更不是二爷想要听的,气得眉头颦蹙,一把钳住胡说八道的主人,动作不算粗鲁,拉到病床上,特意用一只手护着那颗有伤的脑袋,“来,给我再说一遍,谁和谁登对,谁又和谁赏心悦目!” “疼。”商昀秀皱着脸,不疼也装作痛苦的模样,眼眶湿润,滑了两行泪。 傅荣卿手足无措,手放得更松了。商昀秀抽了抽被他抓着的胳膊,说:“傅少爷为什么要咄咄逼人,何况我身上有伤……” “对,你是有伤。”二爷一颗一颗解开病患的衣扣,俯下吻在他的胸口。 才碰到,商昀秀呼吸一急,捏着他后脖领的衣料把人往外拽。他越推,二爷越要张嘴咬他,“我不信你没感觉,商昀秀,我不信。” “傅荣卿,等……” 商昀秀咽下唾液,裤子被他撕下来。傅荣卿恶劣地捏着他的软肋,蒙头在他颈侧问:“商昀秀回答我,没感觉吗?” 商昀秀在发抖,又慌又怕,怎么会没有…… “不要…傅荣卿,不要这样…”商昀秀让不开他,被揉得心脏一惊一乍,耳边也是,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却让他听见了千军万马碾压上来。能挤出的眼泪都化作了热汗,他好热,热得喘不过气,热得心悸不止。 商昀秀准备开口服软时,身上的重量突然没了,可紧接着软肋包裹在一腔致命的温热里。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助,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提心吊胆。 傅荣卿真是个混蛋,浑不讲理的浪荡人。商昀秀恨他,受制于他,沉沦于他。 他的手指没入傅荣卿的发间,不敢使劲儿。这件事荒唐又别扭,他终究是俗人,他想要,即便哭得胸口闷痛还是想要。 二爷故意把人欺负哭了,望着流不完的泪眼别提多满足,他用拇指抹干净嘴角上的湿热,笑道:“嘴再怎么硬,哭的时候也还不是可怜兮兮的?” 商昀秀还缓过来,贴着额头的发尽数汗湿了,心脏的跳动仿佛是贴在耳边的,与呼吸同出同进。 现在这样复杂的情绪里还混杂着大部分的羞愤。与其恨傅荣卿,商昀秀更想抬手给自己一巴掌。他喜欢这个人,又一次确定是喜欢…… 傅荣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探头过来,商昀秀感受到了扑面的呼吸,扭头几乎贴着了傅荣卿的鼻尖。他知道对方可能会亲下来时缩回了下巴,半张脸都藏在被子底下。 “我在你身上要的不仅仅是这些,等你伤好就知道了。” 不用伤好,他现在就知道。 “傅荣卿,”商昀秀思绪神游,厌世半晌,平静道:“我想去个地方。” “哪里?” 商昀秀不说。 傅荣卿:“我陪你,否则不许你去。” “……” “楼下都是警察,现在只有我能护着你。“傅荣卿看见他眼里的斟酌犹豫,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商昀秀反常的答案就要浮出水面了,于是催促一声:“考虑得怎么样?” 商昀秀望着没窗的房间,叹气妥协。 第28章 我啊,离不开你了 没有窗又紧关着病房门,商昀秀觉得透不过气,缩在病床上任傅荣卿抱着自己。 二爷说吩咐人去取衣裳,送来换上就带他下楼去。 “起码一个星期你都得在这医院养着。”傅荣卿像抱着什么香饽饽,爱不释手,一只手揉他的耳垂,另一只手摸脸摸腰闲不住。 一方面是脸皮厚,另一方面他难把持住,尤物就在眼前,裤子也没穿,能忍住的要么就是那儿不行,要么就是会心疼人。二爷想让自己是后者,所以动作已经算是老实了。 第44章 就这几分钟,哄了三回,让商昀秀帮自己摸一摸,商昀秀憋红脸就是不肯,二爷有的是法子,捏着他的手,手把手地带着动。 被子上一张正经的脸,问他:“从祥乐汇搬出来有住的地方吗?” “有。” “四隆巷?”傅荣卿料到是那个地方,嫌弃得很明显,没等他回答是还是不是直接回绝了,“不准再去四隆巷,没住的地方就跟我住,我照顾你。” 商昀秀抬起下巴,神情淡淡,手上不轻不重捏了那玩意儿一把,缩回手。 二爷疼得弓腰,还是道:“就是不准去,去一次揍一次,我说到做到。” “那是我家。” “现在开始,不是了。” 商昀秀不说话了。以前兴许能去,现在...至少近段时间都不能再去四隆巷。傅荣卿这个人嘴上只字不提,可能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商昀秀不好受,就是因为知道他这份莫名火热的心意才不好受,心里别扭,不想面对。 傅荣卿凭什么?而自己又何德何能。他的心这两天乱糟糟的,感情在他这里比任何事都复杂难测,从前没想过,所以觉得不需要,现在遇到了,棘手又无措, 商昀秀想了又想,想不通傅荣卿喜欢他什么。 还是说,只想玩一玩。 是了,或许是想玩一玩。二爷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已经说过了,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做得一切都不奇怪。 “好闷。”一个姿势躺久了,商昀秀胳膊发酸,就算是主动窝到傅荣卿怀里的姿势他也要动一动挪一挪,挪完身子说:“我不想在这个病房,没有窗很压抑。” “是谁说要跳窗的?”二爷就要说给他听,不仅要说,还要说明白,“这里小二楼,你真跳下去,残废的概率更大,断胳膊断腿我也能接受,就是怕摔傻了,将来娶你过门人家说我欺负傻子。” “你…” “我什么?” 商昀秀说不过他,抬眼瞪,两人正好四目对上,靠得近不用刻意挪位置,只要抬一抬下巴就能吻上。 不过一天,商昀秀被眼前的人强势攻城略地,嘴硬和拒绝的话都没用,应该是对傅荣卿没用,他冥顽不灵! 商昀秀没躲,只是闭着眼睛,缓缓地呼吸。傅荣卿也没有趁机占他便宜,拇指贴着他的脸颊帮他按太阳穴。这样一来神经放松些,困了睡得也舒服。 “秀秀,你和我好吧。”傅荣卿哄道:“我啊,离不开你了。” 衣裳碰巧送来,商昀秀不吭声,拿着衣裳去浴室换,刻意锁了门。二爷于是靠在门,埋怨他锁门是见外,又问他想吃些什么,现在差不多饭点了。不见回答就接着问想去什么地方,非去不可吗? 商昀秀出来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兰山墓园。 去时天黑了,商昀秀不许傅荣卿跟进去,二爷答应了,点根烟靠着车门等。大概半小时,墓园里有人出来,二爷往前迎了几步,路灯不很亮,却还是让他看见商昀秀红红的眼眶。 他心里咯噔,商昀秀哭过了? 傅荣卿张张嘴没问,坐回车里吩咐司机开车。商昀秀可能累了,闭眼靠着窗,兰山墓园这条路弯多还陡,二爷把人歪到怀里抱着,“睡吧,我不吵你。” 商昀秀应了一声,睡着也有察觉的,傅荣卿亲了他好几下。 医院这边警署的人早就收队了,台阶下等着一个唐轶。傅荣卿抱着人上楼,一路不准唐轶出声,换了个房间安顿好人才折下来问:“肖庭川怎么说?” “肖警官说这是警署机密,不方便外说,您实在想知道,明天下午六点左右去廖先生的宅子里找他。” “他还给我兜圈子?”傅荣卿啧了一声,想骂没骂出口。 “我想您吩咐的事儿做不成一件总要做成一件,所以把那个卖葱油饼的老头给您请来了。” “在哪?” 四季饭店。 老头就差点出一桌满汉全席,埋头大快朵颐。 昨天下午没见着这个老头,今天看到了,年纪比傅荣卿想象中的更老些,也可能是他满面白花的胡子在作祟。 不管对方抽不抽烟,傅荣卿抽出一根烟递过去,老头满手的油,接过去直接别在耳朵上,着急比划:“汤汤汤,给我汤。”满嘴精肉,是噎着了。 唐轶就近舀两勺鸡汤递给他,“你慢点吃,又没人抢。” “好吃!”老头竖起大拇指,喝下半碗鸡汤勉强咽下嘴里的菜,紧接着又往嘴里塞,活像个饿死鬼... 傅荣卿一句话不说,翻来覆去把这老头琢磨了个遍,特意等他停嘴休息了才开口问:“你认得商昀秀?” “商什么,他是谁?”老头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一边疑问一边忙着用舌头剔牙上的碎肉,剔不下来直接捡桌上的鸡骨头掏。 “你不认识?”傅荣卿不信,点头换别地问:“杨垒呢,你又怎么认识杨垒的?” “他啊,他吃我葱油饼从来不付钱!”老头愤愤地丢了手上的鸡骨头,手上的油渍全抹在自己身上。他随身挎着一个帆布包,掀开掏出一个满布油污的本子。 老头摊开指给傅荣卿看,歪歪扭扭好几页的账,记名都是杨垒。 “你真不认识商昀秀?”傅荣卿略略扫一眼那个账本,“肖庭川,肖警官呢,认识吗?是他让我找你问的。” 第45章 “肖警官?”老头恍然大悟,“认得认得,肖警官我认得,我闺女的救命恩人。” 唐轶问:“您闺女在哪?” “不见了。”老头咧开嘴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傅荣卿有点不耐烦,于是不想坐在这里浪费时间。他想起商昀秀晚上没怎么吃饭,喊来服务员去重做几道菜打包。 那老头也打包,把桌上没吃完的鸡鸭肉一股脑往帆布包里塞。 傅荣卿看得直皱眉,不给他塞,“想吃就再来,医院下来这几家饭店是傅家名下的,”说完准备走,顿一步把身上的钱都摸给了老头,拍了他领口的碎肉,说:“吃饱回家去,这么大年纪别卖什么饼了,没钱就来这店里拿,他们会给你。” “好人,活菩萨,您真是个大好人!”老头东西也不塞了,握着傅荣卿的手不松开,“好人长命百岁,好人一定长命百岁!” 傅荣卿臭着脸把手抽出来,急着出去了。老头表示不想浪费,接桌上的菜慢慢吃。 唐轶贴心又倒一碗鸡汤给他才跟出去,下楼来二爷洗过手了,用纸巾在擦。 “爷,您真好,特别有人情味!”唐轶有点触动:“他这么一把年纪还在为生计奔波,确实可怜。” 傅荣卿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剜他一眼没接话,等打包好的东西送出来,坐上车了傅荣卿才开口:“那老头嘴里镶金牙,气色也好。穿得破烂但身上没异味,指甲修的整齐,说明平常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可你看他刚才那模样,能像讲究的人?” “不像……”唐轶挠头:“您的意思是?” 傅荣卿哼笑一声,“老骗子!” “他骗咱们?”唐轶想不通,“无冤无仇,还请他吃饭,干嘛骗啊....” “有不想说的事。” 这么一说唐轶就明白他们家爷怎么莫名其妙地好心肠了,“您刚才故意的?” “吃人嘴软,就看他软不软了。”傅荣卿懒得说他,言归正传道:“去把杨林那个宅子收拾出来,秀秀不愿待在医院,过两天我带他去那儿,清净,好养伤。” “行。” “哦!报纸报纸!”唐轶想起这事儿,翻今天拿到的报纸给他,“才发的,说杨垒是自杀。” 傅荣卿捏着报纸,当看到‘溺水而亡’四个字时,竟然笑了。 满身枪窟窿,愣是说成了自杀。由此可见,他们家秀秀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第29章 是二爷在帮我吗? 商昀秀做了个梦,醒来像在水里淌了一遭,冷热交加。后脑勺的伤被压得太久隐隐泛着酸痛,他清醒几分下意识偏头找人。额头上的冷汗滑下来打湿素白的靠枕,被褥里是阵阵潮热,这才惊觉是淌了满身的冷汗。 门窗都关着,房里昏暗,仅仅开了床头的一盏夜灯,不知道几点了。 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实在陌生,加上梦里的惊悸还没平息,商昀秀一把掀开被褥踩在地板上。开门出去时,空旷的走廊只有最外侧有一丝丝光亮。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大步往那边跑,像是要逃离什么,很急很急。 “秀秀?” 二爷正在上楼梯,先看到赤着的双脚,再是慌张的面目表情。顿时也把他吓着了,三两步迈上楼梯问怎么了。 商昀秀听到这声‘秀秀’先惊讶,接着愣着不敢动,大口大口地喘气,在傅荣卿靠近时,怕得往后退了,险些撞上楼道里的垃圾桶。 傅荣卿望见他眼眶里闪着波光粼粼,是没干的泪。头上的纱布松了,搓得刘海零零碎碎,额面渗出一整片细密的汗。 走在后头的唐轶猛顿住脚下步子,极有眼力见地拎着打包好的饭菜蹑手蹑脚退下楼梯。 “是我,”傅荣卿胳膊上还担着深棕色的西装外套,他弯腰放在地上,然后一步一步慢慢迈近,伸着手像是怕惊吓到商昀秀,等摸到对方的肩膀了才稍稍用了点力扶着。 “你看看,是我,不是别人。”他轻声这样安慰,用额头贴着商昀秀的额头,刚贴上的刹那,不仅感受到黏腻的汗湿,还有滚烫外散的体温。 傅荣卿知道这是发烧了,于是拥着他揉一揉脊背,面对面拖起来抱着往病房里去。 “做噩梦了?”他垂眸望一眼,声音还是柔软,像哄小孩似地用下巴蹭一蹭商昀秀的脸颊,“没事儿,梦是假的,醒来就没了。” 以为对方会不理他,没想到商昀秀乖乖地嗯了一声。二爷是耳朵听到的,心却率先化了大半,又心疼又激动,顺势去吻他的额头,“怪我回来晚,给你带了些吃的,你顾着睡,饭没吃药也没吃。” 商昀秀微微偏着脑袋认真地听他说话,听进去了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模样又着急又难过。 二爷接着说:“接下来我哪儿都不去,就陪着你,一直等天亮。” 这回商昀秀听清了,又接着梦里的泪继续流,控制不住,像一觉睡坏了眼睛的开关,源源不断往下滑,他开口道:“傅荣卿,我不想待在医院。” 往常的商老板怎么会又软又怯地说可怜话,二爷的心和耳根子一样软,于是什么都依着他,“那跟我回三景园,家里服侍的人多,我也放心。” “不。”商昀秀摇头,闷闷地吸了一口气,想到了什么忽然垂下眼睫。回哪里呢?他好像没有家,没有可以真正落脚的地方,暂歇的栖身之所不是家,他永远会像个外人…… 第46章 “你自己挑,反正不准去四隆巷,去哪我都陪你。” 商昀秀又不说话了,搁在傅荣卿肩上的手一下一下地揉衬衫温热布料。睫毛让眼泪沾得结成几块小扇子,缓缓地扇。这双眼睛是带点媚气的桃花眼,平时看人多是温柔深情,现在看人多了点氤氲的郁色,单薄得叫人忍不住想心疼。 这么一瞬,傅荣卿才又恍惚,平时争来争去没注意,秀秀今年二十出头,小他整整八岁,小得这么多。他能跟着父亲学算账的时候,秀秀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奶孩子。 傅荣卿不免疑问,秀秀到底什么时候没了爹娘,什么时候开始孑然一身的? 二爷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停在原地,两人像是藏在没灯的走廊里一样,二爷认真用悄悄话问他为什么不想在医院。 商昀秀才醒,没那么多的防备,圈着傅荣卿的脖颈然后低头靠着,一呼一吸都在胆战,沉默良久他说:“医院有救不活的爹娘。” 医院有救不活的爹娘。 短短一句话,傅荣卿呼吸一滞,再多的疑问都不问了,转身带着往楼下去。 走廊另一头,肖庭川靠着阳台扶手,探身出去看,等他两人在楼下露头,他回过头来说:“廖先生现在可以放心了,我说过荣卿是个好人,他是真心实意对商老板好。” “他什么时候和昀秀这么熟的?”廖尽凯从刚才起始终皱着眉,一只手插在兜里指腹摩挲,另一只则拦在阳台扶手上防止肖庭川再做危险动作。 “这段时间吧。” 廖尽凯:“一段时间而已,怎么又抱又亲?” “你不如直说,直说你看不上荣卿。”肖庭川歪头看着廖先生,“荣卿从小比他哥还听话,身边没留过谁,那些坏名声不过唬人的噱头,廖先生都能相信并有了偏见,别人肯定也会。你们这么想,荣卿的目的就达到了。” “好,但愿他是真的对昀秀好。”廖尽凯深叹一口气,他原本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也不想为这点小事和肖庭川拌嘴,只要确定商昀秀平安就行。 而楼下,商昀秀不肯配合了。 “不去三景园,我不去。”商昀秀挣脱他想下来,奈何傅荣卿把他圈得紧,直到弯腰送进车才松开,然后堵在车门口,想了几秒自己也弯腰坐了进来。 唐轶扭头想问二爷去哪儿,好巧不巧撞见他们家二爷温温柔柔找纸老板擦脸,边擦边亲,哄着说去‘三景园’。 “你发烧了,园里有条件治,不然即便不待在这家医院也得去别家医院,我能放你烧着不管吗?不能吧。” “傅荣卿……” “你是怕我家人看见?”傅荣卿说:“不会,三景园大着呢,我住得偏,我爹娘找我一趟都得开车。” 唐轶抿唇憋笑。 商昀秀则半信半疑,相比医院,他斟酌后终于妥协去三景园。 一路是傅荣卿在逗他说话,说到商会戏班的时候,商昀秀看见了排在前排座椅背面纱网里的平阳日报。 放在平时,没什么大事他不会买报纸回来看,当然也不会见着了就拿起来看,这回是看到‘杨垒’这个名字。 絮絮叨叨地二爷停下了嘴,有意观察他的反应。商昀秀专注了半分钟,放下报纸满肚子疑问,“自杀,是跳河自杀?” “不是吗?”傅荣卿问。 “是我开枪杀的,不是自杀。” 二爷连忙抬手捂着他的嘴巴,“说是自杀就是自杀,你看你,烧糊涂了。”他嘱咐唐轶开快点,再慢有个人的脑袋都得烧开了。 商昀秀捏着报纸,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等傅荣卿把手松开,他不再说了。 进到三景园,天黑看不清什么环境布置,商昀秀吃了点东西就挂上了盐水,躺在傅荣卿的床上,默默看他进出浴室,然后裹着浴袍出来,手里拿着冒热气的帕子。 “身上有汗你睡不舒服我,我简单给擦一擦。” 商昀秀确实不好受,但是一口回绝他。傅荣卿就像没听见,擦手擦脸擦身子,忙了十来分钟才躺下。 “二爷。”商昀秀喊他一声,犹豫要不要问。傅荣卿没强迫他,被子里搂着他的腰,轻轻地抚。 “是二爷在帮我吗?”商昀秀扭头过来,不小心蹭到了他的下巴,“我吩咐福祥把人丢在了祥乐汇的大厅。” “什么?”傅荣卿一下没想明白。 “丢在大厅,杨垒就应该死在那里赎罪…”商昀秀不明白,也不太敢和傅荣卿对视,“可他在河里被发现,谁丢的?” “不是我丢的,我人都没找到呢。” “不是二爷……”商昀秀想不到会是谁,一时没话。 “我遇见过一个老头,卖葱油饼的你认识吗?”傅荣卿问。 “嗯,我买过几次他的饼。” “然后呢?” “然后什么?” 商昀秀一脸茫然,不像说谎。二爷这下彻底蒙了,怎么会不认识?不认识那老头这么高深莫测到底干什么的…… “二爷?” “没事儿,不提他,你睡你睡。” 话音落下,有人敲门,轻轻重重不知道敲了多久现在才被听到,傅荣卿问了一声,门外的人说:“少爷,老爷太太喊您去一趟正厅。” 过了几秒,佣人慌忙改口道:“不用您去,他们已经过来了。” 第47章 第30章 再亲一会儿 傅荣卿从容不迫起身,浴袍松松挂在腰上,健硕结实的腹肌没有丝毫遮挡落在商昀秀眼里,惹得他不自在,扭头望着嘀嗒的盐水罐。 毫无察觉的二爷打开衣柜,随手捡了身丝绸睡衣套上,折身回来,一手撑着床垫俯下身,另一只手,指腹轻轻捏着秀秀的下巴,“你安心睡你的,我去听听他们说什么,很快就回来。” 商昀秀望着他,刚要开口说话,房门赫然从外被拧开,门把手上悬着一把晃晃悠悠的银钥匙。 来人是傅荣城,已经迈进一条腿了,他没料到会是这么惊人的场面,登时尴尬地定在原地。眼睛更不知道该往哪里落,在天花板上转了一圈又回来,侧着身往别处看:“那个…荣卿,爹…爹叫你快点。” “知道了。” 傅荣卿用手遮着他和商昀秀的半边脸,浓情蜜意望着,愣是亲了商昀秀一口,就落在唇瓣上,亲完挪到对方耳边低声说了句混账话。 商昀秀忙将脸偏开,粉色从皙白的脖颈蔓上来,只看嘴型,秀秀大概骂他是混蛋。 二爷心满意足起身,推着好奇的傅荣城一起出去,关了门还拔走了门钥匙揣回兜里。 “他是谁?”傅荣城没看清床上人的脸,就知道是个病恹恹的男人。问完才想起园里之前就安顿了两个标志的男妓,那床上的说不定是其中一个…… 他身为哥哥,好些事还真插手不了,只能客气地提醒:“荣卿,人家都那样了,好好让人家养身子,折腾也要有个度。” “我哪里折腾了?” “他都在挂盐水了,你还想着那事儿。”傅荣城说到这个就觉得拗口,由于太过纯情所以羞于启齿,“总之,乱来我就跟爹娘说了,你这不是胡闹嘛。” “我怎么了我,我给他挂盐水治病,无微不至地照顾,哪一个不是因为心肠好?”傅荣卿翻了个白眼,眼看快到他院里的小客厅了,就问:“这个点爹娘有什么事儿找我,因为那个报纸?” 傅荣城在这之前也看过那版日报,荣卿做法不对,可他爹娘风风火火找来还真不光为了这事儿。 “关于林小姐和你的婚事。” 又是这成谷子烂芝麻的事,傅荣卿耳朵都起茧了,顿时态度开始不端正,进客厅恭敬问候完爹娘,吊儿郎坐下,跷起二郎腿,抓了把瓜子捏在手里慢悠悠地嗑。 白知秋已经气得板着脸了,这些气很显然都是傅瀚林给的,不然好端端都准备睡下了还跑来让儿子评理。 她问:“你自己说吧,是想娶林婉君,还是尊重林婉君自己的想法?” “那肯定是尊重林小姐自己的选择。”傅荣卿说着剥了几颗瓜子仁送到白知秋嘴边,“你俩拌嘴了?看给我娘气得,眼尾纹都差点出来了。” 白知秋忙用手去摸摸按按,傅瀚林忙不迭赔笑,说:“别听他胡说,哪有什么纹,咱俩出去都以为你是我闺女。” “去,”白知秋剜了他一眼,“就事论事,今晚必须把这件事儿说清楚,到底是我不许林婉君过门,还是两个孩子根本没看对眼互不承认这门婚事!” “我那不是听说你去找林婉君了嘛……”傅瀚林略有一点妻管严,年轻时起就什么都依着白知秋,娶了一个小十来岁的祖宗回来供着,他认。 “我是去找她了,但是去劝她来咱们家住一段时间,你不是说没感情养养就有了吗?” 白知秋说激动了,想到伤心处就开始抹眼泪,“你肯定以为是我威胁人家,不准她嫁过来,你觉得我瞧不起林婉君的家室身份,是不是?” “绝对没有!”傅瀚林保证。 “没有?”白知秋比刚才更激动了,眼泪哗哗地流,兄弟二人一人抬手抹一边,白知秋哽咽接着控诉,“卿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逼他娶回来做什么,你要喜欢你娶啊!” “哎哟,知秋,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傅瀚林想安慰却无从下手,抬手又放下,满桌子找纸。 “我爹当初给我选的夫婿也不是你啊,如果我爹像你一样霸道,我如果听他的话,哪还有你傅瀚林什么事儿?”白知秋说:“傅瀚林,我看你也腻我了,喜欢年轻漂亮的你去吧,我给我写合离书,我不耽误你找新老婆…” “你看你看,当着俩儿子的面儿说这些,你害不害臊!”傅瀚林朝着兄弟二人使眼色,眼睛都抽抽了傅荣卿也装看不见,甚至添油加醋。 “娘,我爹一直就这样,我呀,是非娶林小姐不可了,”傅荣卿找纸帮她擦眼泪,一边大度说:“你们也别为我这事儿吵架了,娶就娶,又不是不能离,娶回来再离,不麻烦的。” “你…”傅瀚林被呛着了,看样子真想揍他。 白知秋思量好了,起身决绝道:“傅瀚林,要娶你自己娶,我儿绝不将就过日子,凭什么啊?你不用改变你的主意,我们俩离婚各过各的,我把俩儿子带走,你娶多少个都没人管你!” 白知秋起身就走。 “知秋,夫人,”傅瀚急得追上去,“夫人你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婚姻自由,但是……” 声音越来越远,傅荣城全程没说话,这会儿客厅安静了,冷不丁问一句:“荣卿,你真的不想娶林小姐?” “不娶,有心上人了,”傅荣卿如实回答。 第48章 “就是你房里那个?” “嗯。” 傅荣城语重心长地说:“他可是一个男人啊。” “对,就是男人,我喜欢得不行,”傅荣卿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什么叫做一刻都离不开。他把手里的瓜子丢回干果盘里,“秀秀怕黑,我得去陪着了。” “荣卿,你等等,”傅荣城欲言又止,说:“娘说得对,不喜欢还娶过门对林小姐是不公平的。” “然后呢?” “然后…”傅荣城无奈道:“你敢娶一个男人爹估计会揍死你。” “有娘啊,娘舍不得我。”傅荣卿摆摆手走了。 傅荣城追了两步,“荣卿,荣卿你注意分寸啊,男人应该也是不能过度的,会出人命。”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傅荣城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嘴里一时没话,临时决定空口白话不如去找专业书籍给他弟读一读,至少能有点知识装在脑袋里,比横冲直撞强。 傅荣卿回来秀秀还没睡,侧身躺着,扎针的手背白得发青,他又出去,没几分钟回来弄了个暖手袋给秀秀握着,“再有一个多小时估计就吊完了,你睡,我给你守着。” “傅老爷找你是什么事?”商昀秀忧心的是他来三景园被知道了,或许连累傅荣卿被骂也说不一定。 “别乱想,我爹娘拌嘴,找我们评理来了,”傅荣卿说,“我娘啊,不过是借着我们把心里事儿发泄出来,说出来他们俩基本就好了。” “嗯。”商昀秀还是见外,主动道:“明天一早我就要走。” 傅二爷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一早洗漱完,刚踏出房门,搂着秀秀在卧室到小客厅的玄关里接吻,一寸一寸地掠夺。 “傅荣卿…”商昀秀生怕他不管不顾在这里就要了他,傅荣卿就是会做这种事,这个人素来随心所欲惯了。 “亲一亲,不做别的,嗯?”傅荣卿半哄半骗,把人家衣裳都揉乱了。 商昀秀乱七八糟的呼吸撒在傅荣卿的脸上,喘气的间隙不许他再亲上来。 傅荣卿完全是一时兴起,他只要想亲近商昀秀,就能为自己找几百个合理的由头。今天是秀秀没睡醒的模样太漂亮,他不是什么骚人墨客,太漂亮的花就想立刻马上占为己有。 推搡间,傅荣卿掐着他的腰直接抱在玄关的花瓶摆台上,“再亲一会儿,亲完就直接送你出去。” 商昀秀被迫抬着下巴,唇瓣都被他咬疼了,于是皱着眉掐傅荣卿,掐也没用,像是卖力地回应。傅荣卿压下他的衣服,唇跟着滑下来,贴着秀秀的脖颈一路又磨又咬。 商昀秀正想躲,偏脸过来骤然望见个人端着托盘走过来。 有点面熟。 是他之前送给傅荣卿的标致少年。 第31章 你拿我当什么? 傅荣卿背对着没注意有人,不老实的手已经褪下秀秀衣服的大半扣子,半边光洁圆润的肩头暴露在视野里,布着两排才磨出来的粉红牙印,而他裹着秀秀的腰身,嗅着一股香甜,又抓又捏不知满足。 “等…等等,”商昀秀脖颈隐痛,又被傅二啃了一口,齿痕即刻显了出来。他估计是有意的,种花似地在看上的每一处留下痕迹。 商昀秀又气又恼,缩下巴躲,提醒道:“傅荣卿,有人…” 傅荣卿顿住所有的动作,第一反应是拉上商昀秀滑下来的衣裳。回头见着来人,脸色立马变了,不耐烦地问:“谁让你进来的?”说着他单臂搂商昀秀下摆台,健硕的身躯几乎把人挡完了。 二爷细心整理被他揉乱的发和移位的纱布,有意在秀秀绯红的脸上来回琢磨,心情复杂,一边忧心秀秀吃醋怎么办,一边又担心他不吃醋怎么办。 然而,商昀秀的反应属于后者。他过于平静了,似乎并不关心来人是谁,来做什么。二爷心里一阵泛酸,再怎么也不该是这种冷淡的反应…心里边但凡有一点在意都不该是这样… 傅荣卿道:“愣着干嘛,出去!” 少年吓得一抖,捏紧托盘仅仅退了半步,可怜巴巴地说:“我,我听佣人阿姨说二爷回来了,所以煮了新鲜的茶送过来…”他掐紧的托盘上面摆着精致的瓷盏,盖子边缘在冒热烟。 商昀秀是听到了声儿才偏头去看的。 这股可怜劲儿不禁让他想起洪锦文宅子里的几位姨太太,大清早起来打扮得花枝招展,送茶送饼都是借口,想见一面说说话才是主要,行为举止也像这样的小心翼翼。 像…争宠? 光是想到这两个字,商昀秀顿时觉得荒唐。 他当时为了揶揄傅荣卿才送去的人,傅荣卿把人留这么久一定有原因,说不定合了他的心意。 再看少年的模样,穿得一身月牙色的长袍马褂,金贵乖巧,眉眼怯怯,吓得眼眶添了一圈淡淡的红,我见犹怜。 这正是多数男人喜欢的模样吧……何况前几天傅荣卿专门带他二人去听戏,是真心疼爱他们的。有爱才无恐,所以敢直接送茶过来,有爱被凶了才会这么快红了眼眶。 有爱…… 商昀秀望得入神,没注意到傅荣卿正在看他。 二爷越看越气,回头瞥了一眼杵着没动的人,“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让你滚出去!” “是……”少年低头退步,险些摔着。 第49章 傅荣卿则一言不发带商昀秀折回房里,他脑袋上的纱布移位了,头发估计沾着了伤口,不重新换容易感染发炎。 “过来。”傅荣卿掀开药箱,强迫秀秀坐到自己怀里,用腿禁锢得牢牢地,手在药盒里挑挑拣拣,瓶罐撞得乒乓响。 “我不疼了。”商昀秀看他一眼,别开脑袋有意躲开他的手。他想站起来,刚挪动一下,傅荣卿挟持得更紧。 “傅荣卿?” 傅荣卿不理他,就要给他换药,撤下纱布仔细检查,没大问题就缠新纱布,忽然问:“你看我把他们照顾得好吗?” “嗯。”商昀秀说:“比我送来时白净漂亮许多。” “是啊,多漂亮,”傅荣卿盯着商昀秀的脸,他执拗甚至幼稚地想从这张脸上找到哪怕一点点醋意,皱眉也行,至少表示不满,但没有,连微小的动作都没有。商昀秀好像根本不在乎,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二爷暗暗咬牙,恶劣地道:“仔细看,其实他们生得不比你差。” “嗯,二爷能喜欢就好。” “喜欢,怎么不喜欢。”傅荣卿松开对他的束缚,傲傲地抱着胳膊,前所未有地冷漠道:“你人不怎么样,眼光倒是不错,很会挑。” 商昀秀还是点头,心底发慌,他也不明白怎么会是这种感觉。 “你甚至不如他们,他们至少会讨人欢心,知事听话,而你,没趣又古板,一点意思都没有。”说完商昀秀还是没反应,他越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傅荣卿越是挫败。他邪恶得想,就是要把他惹气惹哭,随便占一样都行,起码是‘在乎’的表现。 “是,是这样。”商昀秀一一应下。 没趣,古板……没意思… 好像都对。 每句都让他呼吸沉重,心脏被狠狠地刺了一下,那团挤占胸腔的雾气一整块堵在胸口,没完没了,隐隐作痛。 一直以来傅荣卿是这么想的,他原来是这么看待他的…… 商昀秀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又松开,焦灼,无措,慌张,甚至害怕。酸涩铺天盖地压下来,他没办法怨傅荣卿,说他哪里不好,哪里过分,傅荣卿好像从来没提过‘爱’,尽管他们做过的事都应该建立在‘爱’之上。 商昀秀已经分不清傅荣卿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有假,所有好听的不好听的他都说得那么认真。 只要认真,商昀秀就觉得不假了…… 商昀秀熟练藏匿这颗海啸般猛烈起落的心,面不改色地点头,陪他一起来讨伐这个没劲的自己。 “还有性格不好,习惯差……心肠歹毒,你知道的,我……我杀了一个人,不是不小心,如果再来一次,我依旧会杀了他,我开了五枪,每一枪都毫无愧疚,这就是我。” “我始终不明白二爷想在我身上图什么?我已经被洪锦文赶出来,什么都没有,没钱财没地位,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我也想问你,我他妈到底在图什么?”傅荣卿被他伤着了,他偏心的这么明显,小没良心的问他图什么,能图什么?“我傅荣卿闲着没事做,滥施好心,怕你冷怕你疼,怕你遭欺负,我就是脑子有病!” 商昀秀不吭声,没回这句话。这里不是家,他连下人都不如。他开始恍惚,分不清现在是个疼还是委屈,又好像都不是,胸口的憋闷装不下溢到了嗓子眼。 他愣愣地望着傅荣卿,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把他从四隆巷带回来…… “二爷是想和我睡觉?” 对,解释得通了。 商昀秀淡淡笑了一声,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现在才明白,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傅荣卿没错,他说过不止一次。是商昀秀自己每次都不仔细听,忽略了这么明显的劳动报酬。 刚才能忍,现在想明白,豁然开朗了反倒控制不住,商昀秀哽咽出声,抬手抓着自己的领口,笨拙地扯开扣子,“可以,都可以,我愿意的。” 傅荣卿把人拽过来扔床上,压在身下没好气问:“真的愿意?真的愿意你哭什么,你这是愿意的态度吗?你拿我当什么了,嫖客还是招之即来的大傻子?” 商昀秀不说话,领口被对方一把撕开,傅荣卿亲他抱他没有温柔可言,衣裳全被扯开时商昀秀仍旧不吭声,但人在发抖,他在害怕,唇被他自己咬得乌青。 “你到底拿我当什么啊?商昀秀,老子他妈真是有病!”二爷翻身起来,从衣柜里拿了件衣服丢在他身上,“穿上!” 他没再看商昀秀一眼,打了个电话从房间里出去了。十分钟左右,唐轶敲门进来,说送他出去。 杨林那栋带花园的别墅五六年前就买下来了,傅荣卿亲自挑的,他看上了一棵几百年的银杏树,故意就着这棵树修了一间中式书房,树与书房同为一体,春天见绿,秋天落叶,冬天覆雪,光光看景就足够有滋味。 不过他忙,好久没来闲置了。 别墅常年有佣人打扫,昨晚好好收拾了卧室,商昀秀来的时候已经备好了晚餐。 唐轶嘱咐管家几句也走了,余下完全陌生的环境。管家佣人保镖加起来十几个人,这些人对商昀秀毕恭毕敬,但鲜少和他说话,于是商昀秀也不主动说。 商昀秀是个极其认生的人,换了环境总睡不安稳,闭上眼睛就一定会看到皮肉黏在一起的夫妻二人躺在病床上,已经停止了呼吸,两具紧闭双眼的尸体一动不动,但他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们在失望地控诉。 第50章 质问他为什么认贼作父,为什么不杀了洪锦文报仇。质问完开始懊悔生下他,含辛茹苦养出来个白眼狼。 他们哭着说:我们死得这么惨,这么冤,凭什么你和仇人可以活得痛快,怎么不一起死了。 凭什么! “没有……爹娘,我没有……”商昀秀掐破了手心,哽咽呢喃,被扼住的喉咙解释不出更多,憋得他面目惨白终于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漫天的空落与孤寂填满了这间卧室,他望不见一丝光亮,所以更加喘不过气,任凭眼泪肆意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冤枉,爹娘骂得是。 第32章 服软 廖宅。佣人穿过廊亭送晚餐到客厅来,傅荣卿来了几次,终于赶上了能吃饭的时候,奈何他没心情,心不在焉地坐着听肖庭川说话。 “被盗的是东兴街月满酒楼走水案。” “姓商,商昀秀的爹娘?”傅荣卿在心里其实已经猜了个大概。 商昀秀杀了曾在月满酒楼任职的杨垒,之后说什么也要去一趟兰山墓园,死的人必定和他有瓜葛,能那么大的反应,除了双亲他想不出别人了。傅荣卿后来去看过,墓主是夫妻,姓商。 “你知道还来问我。”肖庭川等菜上齐,吩咐人去书房叫廖尽凯,又接着说:“你和商老板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我还不知道,不开心都快从脸上溢出来了。” 傅荣卿不想提这事儿,接着问葱油饼老头,不过他这时候也没什么兴趣听,一天没有商昀秀消息了,心里无端记挂。 “肆林公馆,钱世元,钱老。” 傅荣卿微微偏头,有点惊讶:“钱世元,就那老头?”钱世元——肆林公馆当家人钱均鸿的父亲。 在四隆巷子卖葱油饼…… 肖庭川肯定地点头,“你可能没见过钱老,他年轻时候就是随心所欲的性子,老了一点没变。” 说话间廖尽凯从书房出来,捏着一壶新煮的茶,给他二人一人倒了一杯。 傅荣卿看了一眼没动,问:“他为什么要去四隆巷卖葱油饼?” 肖庭川:“这就不得不说回警署丢的案子,当年我还没考进警署,钱老是里边的元老,他接手了这个案子,凶手逍遥法外这件事在他心里耿耿于怀。” “是听说当年平阳警署老大是钱世元。”傅荣卿若有所思点头,这么说来,那被丢在祥乐汇大厅的尸体是钱世元让人丢河里的? 肖庭川说:“他有个孙女和商老板年纪相仿。” “什么意思?” “他用心良苦,现在做的一切全是弥补,商老板没了爹娘和他其实没关系,但不能把凶手绳之以法他觉得对不起这个孩子,有心结。要是孙女能和商老板好,他可能会好受点。” “所以守着秀秀卖葱油饼?”傅荣卿冷哼一声,“有心结也是他自己的问题,凭什么拿女儿来弥补?” “不不不,是钱小姐先看上商老板,钱老一查才知道是月满酒楼活下来的小孩,这才有意撮合。” “不行!” 肖庭川觉得今天的茶有点苦,自己抿了一口递给身旁的廖尽凯尝,对方也赞同,“我重新泡一壶?” “没事,我们尝着苦,荣卿就不一定。”肖庭川催傅荣卿快喝茶,“快尝尝,是苦还是酸?” 傅荣卿仰头一口喝干净,懒得跟他二人贫嘴。出了宅子脸色不太好,坐上车开始就不说话,唐轶插钥匙拧着火,“爷,去杨林吗?” “不去。”傅荣卿回答得干脆,脸更臭了,抽完一支烟,忍不住问:“他怎么样?” “谁?” “你觉得还能是谁?” “哦,商老板啊。”唐轶嬉皮笑脸地说:“发低烧,吃不下东西,就是吃下去也会吐出来。另外送去杨林当天半夜晕了一次。管家说他听到动静上去看,商老板估计做了噩梦,他一出现吓着了商老板,人直接晕了……” “你他妈现在才说?”傅荣卿摁灭了烟开门下车,把驾驶座的唐轶拎了出来。 唐轶以为要挨揍了,忙不迭解释:“您自己说关于商昀秀的一切都不准在您面前提,敢提就扣我工资……” 哪知二爷并不是要揍他,而是一脚油门自己开车去杨林,一路板着脸,又担心又还生着闷气。最后决定看一眼没大问题就走,不给好颜色,最好爱答不理,让他肠子悔青! 福祥也在杨林别墅,他是昨天中午来的,随行的还有一名医生。商昀秀低烧,今天直到傍晚才稍好一些。晚饭后医生帮他拆了头上的纱布,说伤口愈合得很好不用再包着了。 等福祥送人回来,商昀秀下了床。之前就打定主意回到洪锦文身边。祥乐汇因为上次抛尸体的事儿歇业到现在都没开,这就是回去的好时机。 福祥站窗边看,有几个保镖一直站在院子里,他们有交接班,多晚都有人守。想从这里悄悄出去,实在是难…… 福祥心里也有事儿,折回身旁敲侧击道:“医生说您一直不好还有心理上的原因,人只要心情不好,身子也会跟着难过。” “我没有。”商昀秀把床头柜上的药一一放进柜子里,顺手从柜子里拿出一封信,语气清淡道:“这是傅二爷的地方,没道理久住,明天一早你把这封信差人送去……”他说着考虑到了别的可能性,“给唐轶吧,二爷兴许不会接我给的东西。” 第51章 “您是不是和傅少爷吵架了?”福祥憋了好久,终于趁着这个时机问出来。 “没有吵架。”商昀秀不愿说,但瞒不了福祥,他在身边跟了那么久,兴许已经看出点端倪了。 事实也差不太多,福祥捏着信封揣进衣兜,自顾自说:“傅少爷……我是说傅少爷对您很上心,跟我来的医生是他叫来的,来前嘱咐了好些您的身子状况,说得细致,连您喝水的温度都有要求…” “嗯。” 福祥:“您别难过,傅二爷心里有您的。” 商昀秀听着,摇头坐回床上。他看一眼福祥,神色略有一点不自然,暗暗叹了一口气,“我和他不算吵架,不过最后他很生气,我不明白。” “生气?” 福祥让他把当天的情况形容一下,商昀秀犹豫片刻潦草说了一遍,福祥几乎瞬间了然,连声叹道:“您怎么能问人家图什么?都那么明显了,还能图什么?” “图什么?” “真心换真心啊。” 商昀秀还是摇头,他在感情上极其不自信,甚至畏首畏尾,再明显在他这里都算不得什么。 福祥接着说:“如果一个人喜欢您,您不仅不在意,还问人家图什么。他肯定生气啊,觉得您不喜欢他,他一番痴心白付了。不仅生气,还会难过。” “不可能。” 傅荣卿的喜欢,在他这里如同天方夜谭,没有道理喜欢。 “怎么不可能,”福祥说:“只听人家说傅二爷花心滥情,可你哪回真看到过他的花边新闻登在报纸上?说不定傅少爷就是个纯情种。您平时聪明,一到这事儿就捉摸不清了。” “福祥,你……”商昀秀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胳膊肘有点往外拐。 “您要是不信,下回见着傅少爷和他服服软,把想问的都问问,自然都知道了。” “我…”商昀秀别扭得很,一想到这事儿头又开始疼,他重新躺回床上不想说话了。闭眼几分钟,听到关门声才舒了一口气。 福祥刚才把他说紧张了。 如果真像他说的,傅荣卿是动真格的该怎么办。为什么福祥能看出来,他却一点察觉不了…… 下楼去的福祥正要给唐轶回电话,还没播出去,看到傅荣卿大步过来,无视他直接上楼往卧室去。 又听到门的动静,商昀秀以为福祥回来了,说:“我再想想。” 傅荣卿一言不发扒开被子把手背贴在商昀秀额头上。温度正常。人消瘦了些,怎么摘了纱布看着还是很可怜?原来是气色不好…… 二爷收回来手,语气冷冰冰地道:“平时多吃点补血气的菜。” 商昀秀愣着没动,满脑子都是福祥刚才的话。要不要服软试试,如果傅荣卿真的喜欢他,那么前天他的反应确实太伤人心了,该服软道歉。 傅荣卿说完就要走,全程没给一个好脸色。 商昀秀觉得这个人变了,不像傅荣卿。他眼睁睁看人走到了房门口,情急之下开口喊了声二爷。 傅荣卿顿了一步,没理人,甚至带上了门。 商昀秀的心往下落了落,恍惚一会儿起身去窗边看。傅荣卿动作真快,已经到大门口了。傍晚光线不太好,商昀秀扶着窗看正在上车的黑色身影,一直目送车开出别墅,没有影了也还站着看。 他有一点想傅荣卿,今天见了短暂一面才知道有点想。 不大会儿那辆开走的车竟然又折了回来,车上的人下车进别墅,商昀秀也急忙从房间出来。 原来是忘了拿外套,傅荣卿先前上来外套脱在客厅沙发上了。 商昀秀站在楼梯口,挣扎几秒慢慢下来:“傅荣卿,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第33章 他会有更喜欢的人 傅荣卿伸手拿上外套,慢条斯理拍了拍不多的褶皱,担在手臂上,显然在等商昀秀口里的话。等他整理完抬头,对方仍旧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二爷作势要走,奈何心里有不舍,完全做不到他事先预想中的决绝,脚下步稍顿,主动开口问:“你要说什么?” “我…” 商昀秀停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手从扶手上滑下来,自然而然淹没在了袖口。 要出口的话不难,无非一句‘对不起’抑或‘别走’,只要说些软话挽回昨天的辜负就可以了,多简单... 商昀秀还是紧张,听到胸口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心脏振动,他抬眼对上傅荣卿的视线。看到的是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冷淡严肃,仿佛在催促,又像不耐烦。 不用说,不想听,没必要,他几秒内猜傅荣卿可能是这么想的。 昨天那句‘你甚至不如他们’连着声带着表情语气在耳蜗里飘飘荡荡。商昀秀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胆小,被一个眼神吓得退缩,服软的话尽数咽回肚子里。 狼狈和可怜是他最痛恶的,所以此刻端了端状态,一如以前无瓜无葛时的大度体面,“多谢二爷这几天的照顾和帮助,我明天就搬出别墅,医院以及二爷花在我身上的一切开销,算清了再一并送来给您。” 他字字诚恳,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包括他们之前的那点暗潮,没能汹涌就成了一潭死水,这潭死水甚至爬满了冰。 傅荣卿昨天都没觉得这么心痛。 他觉得好笑,冷笑一声满不在乎说:“不用客气,这里空着也是空着,是去是留都随你。也不用算什么账,我傅荣卿给出去的东西,就是扔了也不会再拿回来。” 第52章 “扔不扔是二爷的事,我只管还。” “随你。”傅荣卿要走。 商昀秀下了最后一节台阶,这些刺痛耳朵,喉咙的话无穷无尽直达心底。傅荣卿似乎不屑于回报,什么都懒得要,商昀秀一瞬间也没辙了,嘴上功夫从来没敌过傅荣卿,连最后满怀好意的一路小心也送不出去。 商昀秀没走开,盯着门口渐浓的夜色,震耳的心跳声终于在这一刻消停了。他转身上楼,躲在另一旁偷懒的福祥追上去。 “您怎么...” “福祥,”商昀秀知道他要说什么,截断他的话:“我应该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琢磨感情的事,傅二爷是个好心肠,这样的人不缺人来爱,他会有更喜欢的人,等那个人出现大家都会赞一句般配,但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我。” “您怎么能这么想…”福祥本想安慰几句,怕多余,最终闭口等他的吩咐。 “今晚就走吧。”商昀秀莫名心慌,像吃了什么亢奋剂。他尽量把房间收拾成来时的模样,床单被套贴身的东西打包好都扔了,麻烦佣人去买一模一样的回来,给了丰厚的小费,嘱咐她们到时一定记得换上。 商昀秀忙得满头热汗,歇下来时整个人更是恍惚,站在大门口等着:“福祥,你觉得我是不是一个古怪的人?” 福祥正在倒车过来,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商昀秀也没想要回答,沉默会儿自顾自点头。 “再来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人,我也会像现在这样很快就会喜欢。” “爱是稀松平常,可我没有,才比一般人更渴望。” 他们没回四隆巷,在东兴街找了家酒店住下,沉寂了几天主动去找洪锦文,对方并不想见他,也是故意不见,颇有一点给下马威的意思。 商昀秀并不在意,跪在洪家宅子前,一跪就是一整天,洪锦文傍晚才叫人扶他进去,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来帮忙,说了些苦口婆心的场面话,该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这事儿新新鲜鲜传到二爷耳朵里,彼时正和几个外国商人谈货船租赁,气得没了耐心。唐轶凑过来提醒,说这买卖洪锦文还沾点股份,傅荣卿蛮不讲理终止了谈话,点名要洪锦文来谈。 洋商是中间人,哪能直接请委托人来,甚至让了点价,二爷不缺那点钱,客气送走几人。 次日洪锦文差人来传话,诚心诚意约地点谈,傅二爷眼珠一转,对这事儿上了心。平阳又不止傅家租借货船,洪锦文非傅家不可,算盘隔着一条东兴街都被他听到了。 傅荣卿故意没应,借口没空,见面谈的日子推了一天又一天。 人闲得在梨园听曲儿,平阳少有唱昆山腔的,二爷心里惆怅,拿着戏折子点了一出经典昆曲《牡丹亭》第十出,惊梦。 二爷的视线跟着饰演杜丽娘的闺门旦,尤其拿折扇的手,秀窄修长,一举一动好不柔美端庄。 唱到皂罗袍那段,丽娘手中的扇子缓缓打开,唱出了韵色,“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唱词说的是繁花无人赏识,短暂的美丽都浪费在了破败的断井颓垣。二爷的心跟着动容怅然。 他对商昀秀的喜爱何尝不是付与断井颓垣,人家到底是看不出来还是根本没在意,这些不重要,反正都是对牛弹琴了。 傅荣卿低头点了一支烟,擦着火机磨轮,皱着眉一言不发。唐轶提着茶壶倒了一杯热茶,“爷,是唱得不好吗?” “谁说不好?” “那您这副表情?” “看戏啊,你琢磨我做什么。”傅荣卿知道唐轶山猪品不来细糠,懒得跟他解释。一只手抵着桌面,脑袋一歪靠着继续听。 他记得《牡丹亭》有段名句: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情起,情起,何时起的?二爷愁啊,怎么偏偏要喜欢商昀秀?百无聊赖时就忍不住想复盘一下,难不成真就只因为商昀秀生得漂亮? 漂亮肯定占了点,一定还有别的! 二爷在心里孜孜不倦,一一回想。 第一次见面秀秀还带着距离,之后也有距离,但多了点俏皮。他和自己争胜负,争不赢就委屈,被占便宜也敢怒不敢言,稍微做点亲昵的动作一定会脸红,紧张的话也说不清。 秀秀好像除了‘混蛋’别的都不会骂了,被亲急了就张嘴咬人,然后红着眼眶装可怜。 秀秀也有主动的时候,胆子还不小,敢主动亲他,亲完志在必得,洋洋得意的小模样真是欠儿。 说起来第一次亲吻也算是秀秀自己主动的,从警署逃出来那天晚上的巷子里,忽然贴上来,又香又软。二爷现在想起来还是会眼前一亮,惊喜得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惊讶和悸动。 蛮腰两只手掐着就圈完了,抱着也不重,看着瘦,肉都长在了臀上,所以二爷教训人都揍屁股,这样不疼他也不心疼。秀秀不管怎么哭,只要流眼泪了就让人心肠子泛软,二爷乐意惯着。 多有意思的小人儿啊,一举一动都撩拨得他心惊肉跳,只要见着人,傅荣卿除了抱就想亲,更过分点也想。 想从秀秀那讨要喜欢是目前最过分的事儿了。做爱可以强迫,但这事儿二爷不想强来,没爱做着多没意思。 “爷,您还想着商老板呢?” 唐轶冷不丁凑过来说了一句,吓得走神的傅荣卿肩膀一抖,偏头剜他一眼,“怎么,我脸上是写商昀秀三个字了?” 第53章 “不是,我看到——” “商昀秀?”傅荣卿回头巡视,戏台下去一片儿每张脸,每个犄角旮旯都扫了一遍,别说商昀秀,连长得像的都没有。 “不是,我是说洪齐柏,”唐轶的手往楼上指了指,“他刚上楼了。” “洪齐柏?”来得好,傅荣卿偏头往楼上的茶水室瞟了一眼,随即起身也要上楼去。 “爷,您戏还没听完呢…”唐轶捡起桌上昂贵的打火机追上去。 还是来晚了一小步,纷争有了苗头。 他们家二爷不好好走路,肩膀撞了一下洪齐柏,不仅如此,还不小心踩了对方一脚。洪齐柏没看清是谁,火气重,立刻把这一脚踩还回去。 傅荣卿脸色一变,抬腿屈膝,一脚把人踹在桌椅之间,噼里啪啦一阵动静,桌椅都砸散架了,崩飞的大木块凿开了包房豁开的罅隙。 商昀秀坐在里边,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位年轻男女。 第34章 敢动一步试试 洪齐柏吃痛地爬起身,骂骂咧咧朝地上啐了一口。他身侧还有两个随行的手下,手忙脚乱又是拍灰又是擦脸。 “少爷,你没事儿吧....... ” 手下擦脸的动作一僵,脸瞬间皱成了柿子饼。 “傅荣卿,你——”话没说完,两股温热水流顺着脑门儿淌下来,迷着了眼。 洪齐柏下意识抬手去接,鲜艳的红滴滴答答落在手心,“啊...血?” 竟然吓晕了,两个手下没能扶住,踉跄跌在地上。 商昀秀看完这一幕才扭头回去,握着一杯水慢慢地喝,也顺势挡住唇边流出的笑。 洪齐柏这一趟是听他爹的话和商昀秀来学怎么谈生意,本事没学成,反而被送了医院。今天的买卖只能谈到这儿,商昀秀吩咐福祥回洪宅知会洪锦文一声,自己则站起身主动要送客。 二爷面无表情展开臂膀,拦住走在最后的人,吩咐道:“唐轶,帮商老板送送客。” “得嘞。” 人都下去,楼上剩下一片狼藉和他们两个人。傅荣卿不看他,视线绕过弯弯曲曲飘叶子的枯树杈望见了祥乐汇的招牌,距离远,就看到个鲜艳的小点。 “又回那破地方窝着了?”他问。 商昀秀点头,刚才还看着傅荣卿,这会儿别开了视线。楼下搭的戏台还有声儿,台下正中间空出的位子是二爷刚才坐的。从傅荣卿下车入园起,商昀秀就注意到了。 “洪锦文到底有什么好?”傅荣卿摸了一支烟出来,没摸到打火机,于是把烟夹在指缝间,转身懒懒得依着走廊扶手,“他能给的我也能给,要不你跟着我干,多少钱你说。” “多少钱?”商昀秀捏着阳台扶手,松松紧紧,低头瞥见他手上的烟。刚才给合作商点烟用的火机还在身上,正好。他抽走傅荣卿手上的烟,送到嘴边,接着抬手挡着风帮他点着,“二爷,能把傅家给我吗?我贪心,想要全部。” “好。” “嗯?”商昀秀以为自己听错了,点着烟忘了收回手。 不料对方又接一句,“当傅家的儿媳就什么都是你的。” 商昀秀不知如何应对,紧张地放下手,把火机摆在阳台面上。 “但你不行,我不要你。”傅荣卿一口焦熏的烟雾全吐在了商昀秀的脸上,欣赏他眼睫轻颤和躲避的小动作。接着掸掸烟灰,被风一吹,也都落在商昀秀的发上,脸上,衣服上。 风吹乱的头发有几缕还在荡,惹得鼻梁还是眼皮不知哪一处隐隐泛着痒,商昀秀被熏得咳嗽,胸口起伏也不知扯到了哪一处,胸腔传来的疼形容不出具体。 他咳嗽完接着看傅荣卿和他手上的香烟,“我试过好几次,还是适应不了这股味道,就算我屏住呼吸不去闻,身上还是会诚实地起疹子。”说这话时,他甚至觉得脖颈开始刺痒,浑身不舒服了。 商昀秀:“二爷说不要我,这才合情合理。我们大到身份阶级,小到性格习惯,都不合适,何况中间还有个世俗常伦。” 傅荣卿手里的烟顿时变得烫手,他用手指硬生生捏灭了,挥散余烟,哼笑一声道:“商昀秀,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动不动就自卑成这样,自己都瞧不上自己,还指望谁能瞧得起你?” 楼下来了一辆绿皮救护车,是来接洪齐柏去医院的,商昀秀觉得没什么可说了,准备下楼一起去趟医院。 “敢动一步试试。”傅二爷不讲理惯了,盯着商昀秀,表情淡淡,完全捉摸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商昀秀没动,直到救护车走了傅荣卿还在看他,周遭的空气好似越来越稀薄,一口气总也吸不足,浅浅地哽在喉咙,没留多久又得还回去。 “我刚才和你说的,跟着我,你考虑的怎么样?”傅荣卿问。 商昀秀不出声,他在摇头。 傅荣卿感觉心里头有一股火窜了上来,烈焰绕心,灼得他烦闷,于是一把抓着商昀秀的手,拽过来搂着腰,低头去嗅他的味道,蛮横地揉进怀里,不管对方是不是疼了,在他爱的位子,那方柔软的侧颈磨磨咬咬。 商昀秀惊得屏住呼吸,扶着他肩,挣脱不开来只能尽量带着他从显眼的阳台往里靠,“傅荣卿...你不要这样...” “纠正你的想法,”傅荣卿咬完抬手擦嘴,欣赏自己留在他身上的红色吻痕和牙印,这会儿绅士的保持了彼此的距离,仿佛混账的不是自己。 第54章 二爷说:“身份阶级这种表面上的东西是人给的,没什么稀奇,你想要我也能给你。至于性格习惯更是不值一提,要是有心,想改成什么样不行?” “在我这世俗算什么?全凭我乐意。”傅荣卿望着他的眼睛,“商昀秀,在你身上的礼貌和客气,今天用完了,下次见面我会毫无顾忌,随心所欲。” 二爷错开他,率先下楼。 商昀秀站着不动,等这人重新回去听曲儿才匆匆下楼离开。 他比洪锦文先到医院,坐在病床边,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正在削苹果。 洪齐柏血淌得吓人,都是皮外伤,能吃能动。他无聊看着商昀秀,不知道是光线问题还是什么,大概能明白傅荣卿眼里的商昀秀是什么模样了,确实有点滋味。 商昀秀余光察觉到他的眼神,忍着把苹果削完,片一小块下来递给他,“洪少爷,尝尝?” 他在笑,整个人跟窗边透进来的昏黄日光一样,柔柔暖暖。 洪齐柏嚼着苹果,忍不住琢磨,以前光顾着讨厌这个人了,平阳男风馆里有几个能有商昀秀的姿色?平阳玩戏子玩男人再常见不过,他尽管自己不好这一口,玩一下也不是不行。 嘴上羞辱哪有身上来的爽? 洪齐柏想通了,用下巴点一点果篮里的黄梨:“再削那个,我也尝尝。” “好。” “你又惹了什么祸!”洪锦文大步进来,最近身体又见不好,还咳血了,要不是现在没多少力气,他就给病床上的人一拐杖,“滚下来,我以为是要死了,能吃能喝躺医院做什么?” 洪齐柏穿鞋下来,边说:“爹,那个傅荣卿他踩了我一脚,我还回去理所应当吧?结果他直接给我踹翻了,欺人太甚!” “好端端的你惹他做什么?” 提到傅荣卿这个名字,洪锦文心闷头痛,心情更不好了。医生进来和他大致说了洪齐柏的伤情,听说没什么大碍不用住院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没让你娘来,她来医院只会哭天喊地干丢人,你回去给她报个平安!” “是。”洪齐柏没动,指了指人,说:“爹,让商昀秀跟我一起吧,今天我来得晚,他们谈了些什么我都没听见。” “你在家待着,这事儿不要你管了。”洪锦文愣是等洪齐柏出去了,才说:“昀秀,你陪我去湖边走走。” 商昀秀点头,搀着洪锦文下楼。 医院下来五十来米就是一个修筑精巧的人工湖,不怎么大,贵在悦目。这个季节荷花败了,不见萧条,各色鲤鱼守在湖边等着投喂,偶尔蹦起来一条,溅起不小的水花。 洪锦文走到湖心的亭台里,坐下来休息,喟叹道:“这都修得这么好了,我和你爹娘才来平阳那会儿,这一片都是芦苇杂草,哪有这么漂亮。” “是吗?我都没什么印象了。” “你那时候还小,没走几步就要人抱,肯定记不得。” 人工湖这一片有孩子拎着鱼食儿走着卖,穿得烂,但不脏。还没入冬,脸上翻红起皮,还有几处裂开了,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洪锦文要了一袋食,丢了一小把下湖,引得鲤鱼围拢哄抢,他笑眯了眼,嘴里念着‘别抢都有’,索性把那孩子的鱼食儿都买下了,慈眉善目地望着孩子,夸道:“这么小就知道赚钱,多懂事哟。” 不忘吩咐商昀秀多给点钱。 等孩子走了,洪锦文望着那一小个单薄背影,问道:“昀秀,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傅家的人吗?” 商昀秀捻起几粒鱼食,没往湖水里抛,就算那一池鱼已经迫不及待等着了。 他回道:“他们一家独大,名声在外。就像湖里的那张过滤网,傅家不要的才会轮到别家,不满傅家的又岂止是您。” 洪锦文摇头,笑不达眼底,指尖抖了抖,一整袋鱼食倾倒下去,拍拍手上的食渣,说:“这有什么,剩下的也能够我们盆满钵满。” “那是为什么?” “月满酒楼刚开起来的时候,东兴街还是个开发区,没几年就发展起来了,楼呢,不偏不倚落在寸土寸金的位置。傅老爷来过楼里好几次,开了高价想收购月满酒楼,你爹娘说什么都不同意,拒绝次数一多,自然生了恨。再后来,酒楼无缘无故着了火,都没了。” 听到这里,压在指腹的几颗鱼食被商昀秀碾碎了,一点点洒入湖中,密密麻麻的鱼,没有一条察觉。 “您的意思是,我爹娘的死有可能是傅家干的?”商昀秀语气淡淡,“前段时间死在祥乐汇的杨垒呢?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以前是楼里的厨师。” “估计仇家杀的,他烂泥扶不上墙,小偷小摸惯了。” 商云秀缓缓点头,“这个案子警署至今没能侦破,说不定真像您说的,对方手腕了得,能压得住事。” “世事难料,你也别想太多,”洪锦文叹气道:“死者尘归尘土归土,只有活着的人煎熬。傅家是我过不去的坎儿,恐怕到死也过不去了。” 他说:“之前我气你,以为你真和傅荣卿搅和在了一起,我误会了,是我不对,今天我和你郑重道歉,我怕他骗你,这个人不是好东西。” “嗯。” “后来我又想,他如果真喜欢你,反而是好事。”洪锦文握着商昀秀的手,尽显慈祥,拍了拍,“爱让弱者勇敢,也能使能者堕落,如果你能把握住傅荣卿,一个傅家又算得了什么?” 第55章 “昀秀,你大了,如果还把仇人当做恩人待,那么下一个被戳脊梁骨的人就是你。” 第35章 你能明白吗? 四隆巷入口的那几棵银杏的叶子几乎掉干净了,夜里悄悄卷起的风冻瘦了落叶,没来得及清扫,天一亮自己先卷成了几团。 福祥从洪宅过来,在祥乐汇没找见商昀秀,反倒在四隆巷找到了。进门就见他在用干帕子擦拭手枪,听到声音仅仅抬了一眼,见是福祥又将脑袋低下去,“晚点要下雨,怎么不多穿一点?” “已经在下了,风也大。”福祥搓搓手,穿得够多了,比较宽松,空荡荡才显得单薄。他坐下说:“这都三四天了,洪齐柏天天找您,他是疯了?” “今天也找了?”商昀秀满不在意地放下帕子和手枪,“他怎么说的?” “吃饭喝酒,还能是什么。这次倒不止他一个人,约在了名楼,说无论如何你都要去,有几个洋商一起。” 名楼是平阳远近闻名的男风馆,上回送去三景园给傅少爷的两位少年就是从名楼挑去的,里面的花五老板常去祥乐汇串,商昀秀和他比较熟悉。 福祥问:“您理还是不理?” 商昀秀捡起桌上的枪,凑近闻了闻,不管怎么擦,总有一股似有似无的臭腥味儿,他皱眉带了几分嫌弃,如此也没把枪撂下,而是问:“福祥,你觉得洪齐柏这个人对我怎么样?” “他?” “嗯。” 福祥冷哼一声,“不怎么样,拳打脚踢哪一次没下狠手?” “是啊,每一次都下了狠手。面上蠢钝,手上的人命也够他死几回了,社会毒瘤,老天爷都想收的人。”商昀秀反手把枪别在了腰上。 他几乎不穿西装,今天穿了一整套,大概为了好携带这把枪。他放下翻起的灰色小马甲,外套一遮,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西装是中宽驳领,低串口,显得人更稳重成熟,只是这张脸,无论怎么修饰还是温和好骗。 “来个葱油饼?” 出到巷子口,老头扶着做葱油饼的推车,脖颈上挂着一块擦汗的帕子,热情道:“老板来一个吗?” “下次。”商昀秀看一眼他的摊子,架上放着两个冒热气的,品相比上几次进步许多,他看出老头的小心思,笑一声改口说:“来两个吧。” “好嘞,最后两个,卖完收摊。”老头找油纸包,没第一时间递给他,“老板今天去哪儿,穿得好正式。” “应酬。” 福祥在掏钱,商昀秀接过饼来闻了闻,“和您说不要在巷子里卖,经过人少,没生意。” “这不就是生意?”老头晃了晃福祥付的钱,接着从装钱的木盒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红纸,虽然皱质感却好。他展平了递给商昀秀,“老板,我孙女后天生日,她没什么朋友,人来少了我怕她难过,你要肯来,以后的葱油饼都不要你钱。” 商昀秀明显意外,捏着请柬一眼望见‘肆林公馆’几个字落在左下角,小小一排。再抬头,老头脸上挂着一抹微笑,“来吗?” “您确定?” “我当你答应了!”老头收摊快,在上面盖了一块布,蹬上三轮直接跑。 福祥的钱袋子都还没收好,手悬着,望着老头跑的方向:“他怎么了?” “他孙女在肆林公馆办生日宴。”商昀秀把收好请柬,“傅荣卿之前问我认不认得这个老头,如果他没骗我,你丢在祥乐汇大厅的尸体,就可能是他抛在河里的。” 名楼不在东兴街,离四隆巷更近,也不是个省油的地方。来来往往的客人只是看着普通,有权有钱不在少数。商昀秀自己来的,进门收了淡黄色的雨伞递给服务员,报了个房间号。 花五爷在楼上望见了,捏着烟斗在楼梯口等,老远就赞道:“新鲜新鲜,商老板这一身我差点没认出来。” “奇怪吗?”商昀秀在走廊的全身镜前照了照,抚平腰上的褶皱,“是有点奇怪。”他自己也不习惯这种打扮。 花五爷倒不那么觉得,“以前更游刃有余,现在看着严谨斯文,我觉得矜持两个字更适合。”他接着上下打量,“身段比例真是好,男人都会喜欢,价钱不低。”花五就是开男风店的,挑人挑出的毛病,见个男人就想评一评,仿佛看见的不是人,是一个接一个的赚钱商品。 商昀秀不回他这句话,想了想还是摸出准备好的那副眼镜靠在鼻梁上,把最后那抹温和也遮干净,像是一位精干的谈判者,不容退让半步,绝对地冷然自若。 花五爷连声笑道:“千个风格,千种味道,无论商老板更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对方都有福。”他把里的小烟斗递给路过的服务生,再陪着他往上走,“林小姐不在祥乐汇干了?” “原来您要问的是这个,拐弯抹角一圈不如直接问来得痛快。”商昀秀倒是见怪不怪,花五爷是林婉君的忠实歌迷,什么都不图,有场就必定会去听,多晚也能熬住。 “江湖规矩,先寒暄再说事。”花五说:“我这楼里今天真热闹,以为摊上洪齐柏就有得罪受,又来个傅二爷。他凑近,小声问:“你上回送去那两个,他喜欢不喜欢?” “他也在?”商昀秀这几天没有傅荣卿的消息,那人放了狠话就没再出现过,“什么时候来的?” “半小时前。” 第56章 “在哪间包房?”他看一眼花五爷,解释说:“我和他有点不对付,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花五爷了然,“恐怕很难避免,他和洪齐柏就隔着一堵墙。” 上到四层明显安静许多,米色地毯踏得闷响,洪齐柏在401,如果真像花五爷说的,那么现在傅荣卿正在隔壁402。商昀秀偏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好奇傅荣卿来做什么,转念又想,来这里还能做什么。 他推开401的拉门,浓烈的烟熏以及混杂成一团的古怪味道扑面而来,每呼吸一下都像在被用刑。商昀秀抬手挥了挥直接进去,一包厢的人,除了洪齐柏,大多他都不认得。 洪齐柏介绍说是洪家长年合作的朋友,介绍完拍拍身边的空位,“坐这儿,就等你一起玩了。” 商昀秀起初以为洪齐柏骗人,酒过几巡,渐渐在他们的字里行间真听到些日期地点,这些估计真是和洪锦文深度合作的几个洋人。 “商昀秀,喝啊,”洪齐柏提醒他别小口慢酌。 常驻平阳,中文极好的洋商——北特·科林先前一直注意着商昀秀,默默观察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这就是那位商老板?” “对对对,是他。”洪齐柏帮着回答,“科林先生有所不知,商昀秀主要谈城外生意,平时就管饭店里的事儿。” 商昀秀起身主动和这位科林先生敬了一杯,科林说:“之后很期待能和商老板亲自合作。” “我的荣幸。” 商昀秀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他们做的是平阳生意,也就是洪锦文之前避而不谈的那一部分。忽然想起傅荣卿在假黄金一事过去后还在留意洪家,难道是这方面原因? 这里的生意到底是什么? 商昀秀敬完酒顺势坐在了科林先生身边,科林另一边还有个精致的少年,不像名楼的孩子,看商昀秀的眼神微微不善。 或许在生闷气,没看见说话,也不见吃东西。商昀秀主动把话题引到少年身上,礼貌问:“这位是?” 科林先生拍拍男孩的手,“辛苗,和商老板打声招呼。” 少年不肯动。科林解释说:“他生病了,不舒服,平时没这么任性。” “没关系。” 洪齐柏端着半杯酒挪过来,带来更浓烈的酒味儿,坐在商昀秀边上,一脸骄傲地说:“我爹不带你见的人我带你见,他对你保留,我对你不保留,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商昀秀腿上搁了一只手,他看了一眼,颔首笑:“明白。” 第36章 喊二爷不管用 酒灌得太急,商昀秀呛出了眼泪。他别开脸躲了嘴边这一杯,捂着唇使劲儿咳嗽,喉咙灼得又烫又痛。 “这就喝不下了?” 洪齐柏已然半醉,晃悠悠把酒杯放回桌上,絮絮叨叨地说:“你啊,总想证明自己多有本事,可我爹给你安排的那些芝麻大点儿的生意,就算你都完成得漂漂亮亮的也证明不了什么。”他用下巴点了点正和别人说话的科林先生,意味不明道:“看到了吗?以后你要能和他谈上生意,这才叫本事。” 商昀秀摇头,“洪老板不带我来肯定有他的原因,洪少爷今晚叫我不怕他知道了罚你?” “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聪明人都该知道怎么做。”洪齐柏仰头笑,右手边有人递了支烟过来,他抿在唇上等着商昀秀帮他点。 商昀秀权当没看见,“洪少爷的意思是?”他故作不明白,即使对方凑得越来越近也依旧保持着亲和的微笑。 “你听话,这些生意我就带着你做,我爹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洪齐柏说:“等这单生意成了,洪家日后的辉煌无人能及。” “怎么样才算听话?” 洪齐柏伸手抬着他下巴,准备亲下来。商昀秀不露痕迹偏头躲开,满眼醉意朦胧,他把那杯没喝完的酒灌下肚,“我知道了。”他起身,拍拍衣服的褶皱,说:“洪少爷,我头晕,实在喝不动了,在楼上开了间房,想先上去休息。” “好好好,你去你去。”洪齐柏领悟其中意思,没缠着人不放,他自己没喝多少,笑着送走人,心里直痒痒,奈何请来的几位不能放着不管耐着性子陪。 坐着没什么感觉,出来走几步头昏得更厉害,商昀秀反手扶正手枪,另一只手虚虚扶着墙往楼上走。他有点犹豫要不要今晚了结洪齐柏,那位中文流利,他却一次没见过的科林先生实在古怪,没有洪齐柏在中间搭桥,再见一定很难。 他靠着墙揉太阳穴,不适稍微缓和后决定静观其变,暂时留洪齐柏一条命。 商昀秀转身准备离开名楼,脚步踩得太重,还是喝太多产生了幻觉,他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 以为是洪齐柏,难受归难受,扭头挂了一抹笑。还没看清人,一只手按在了胸口,他被重重推到墙上。 傅荣卿居高临下,傲慢地望着他。 熏红的脸颊是烫的,尽管在笑,那双蹙起的眉头足以说明商昀秀此刻不好受。 “二爷?”商昀秀喊他一声,呼吸声越来越重,他保持着紧紧贴墙的姿势,空气都被傅荣卿挡完了,胸腔每起伏一下都费力,“疼……” 傅荣卿不理他,拽着他的手腕一言不发往楼下走,商昀秀不肯他就打横抱起来,一路不吭声,看样子在生气。 商昀秀挣扎得更厉害,背后有枪,险些被傅荣卿碰到了。 第57章 “再动信不信我在这儿要了你?” “傅荣卿…” 商昀秀相信,所以老实许多。外边雨声滴答,身上没沾到一点就被塞进车里,傅荣卿跟着坐进来,冷冷地吩咐:“杨林别墅。” 他摸出一根烟,扭头看了商昀秀一眼又收了回去,商昀秀注意到他的动作,皱眉不知说什么好。 “傅少爷,送到祥乐汇就好。” “不顺路。” 他说这话的时候,东兴街已经没有几百米了,商昀秀知道无论说哪里他都不会听,闭目挨到杨林别墅,愣是被扛了进去。 傅荣卿关上卧室门,单臂圈着商昀秀的腰,另一只手从后腰伸了进去,商昀秀惊呼一声,腰上那支枪被他拿了出来,废铁一般甩在桌上。 商昀秀:“你……” “想问我怎么知道你藏了把枪?”傅荣卿说:“你的腰,没那么宽。”他扯下领带反捆着商昀秀的两只手,问:“除了手,他还摸你哪里了?嗯?” “什么?” 商昀秀吐出一口热气,脸颊发烫,他偏头蹭自己的肩,脖颈上的衬衫纽扣扣得太高,太紧,将体内源源不断的热气团作一团,越来越多,结成火气呼不出来。 “洪齐柏,他刚才摸你哪里了?哪只手摸的!”傅荣卿抬起他的下巴,捏了捏,“你呢,你原本想做什么?如果我不拦你,你想做什么,打算去房里等他?等他来做什么,商昀秀,你到底想做什么!” 商昀秀心脏一沉,腕上的领带没捆太紧,他挣了几下松开了,站在原地没动。 傅荣卿点点头,笑得讽刺:“谁都可以,就我不行,对吗?” 不合时宜的一声雷,古老的银叶唰响,裹着冰凉凉的夜风从窗边进来,阴沉几天,积攒了沉甸甸的雨一倾而下。商昀秀的心也因他这句话乱作一团,他想说‘不是’,这两个字闷在喉咙里张嘴也不肯出来。 “你总问我图你什么,商昀秀,在你心里,一定是有所图才想和一个人亲近的,对不对?”傅荣卿捡起桌上的枪,扣动扳机一枪击碎了柜上的白玉花瓶,“今晚不是洪齐柏也会是别人,对吗?” 傅荣卿没收了他的枪,多话没说,大步出了卧室。商昀秀坐在床边,捏紧了拳头,酸楚蔓延上来,把那点酒精都压了下去。 他以为傅荣卿只是短暂出去一趟,直到听楼下管家的声音才慌地夺门追出去。 “傅荣卿...”商昀秀跑下楼梯,站在傅荣卿两米左右的距离,张张嘴,话明明到嘴边了,带出一连串的空气,不见一个字音。 傅荣卿和佣人吩咐完,管家小跑送来一把伞,“爷,雨下大了。” “嗯。”傅荣卿接了伞抬眼看商昀秀,想起他动不动就生病起热,本想嘱咐他回房去,但做戏做全套,二爷等不到他要说得话,转身撑伞下了台阶。 脚下水声泽泽,仿佛稀释过的胶水,走一步粘一步,心也跟着这种藕断丝连的感觉一阵一阵地抽。 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越来越大,没完没了。 管家小心翼翼提醒商昀秀回房,商昀秀闻若未闻,如果和傅荣卿还是不明不白,恐怕以后都会是这样了。 他追下台阶,让大颗大颗砸下来的雨点子淋得一激灵,抬手抹了脸上的水,“二爷。” 离开的人停下脚步,商昀秀接着跑到他跟前,“我不知道应该解释什么,今晚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能不能别走……”他的眼睛被雨淋得睁不开了,因为紧张无措,手死死揪着衣服。 傅荣卿皱着眉迈进一步,两人躲着一把伞。 商昀秀不确定自己阐述的够不够请求,傅荣卿有没有听明白,他甚至想学傅荣卿之前对他那样,蛮不讲理地先把人抱着,可手才抬起来一点,惊觉自己浑身湿漉漉的,又默默地收回了手。 “可以吗?”商昀秀轻轻地问,这句话声淹在噼啪的雨声里,连他自己也没听见。傅荣卿一直没给反应,只是看着他。像是审视某样无关紧要的物品。对,是物品。 商昀秀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瞬间被击溃,剩下的只有刚才祈求他别走的懊悔,多可笑,像个求爱的小丑。他下意识后退,离开雨伞的庇护,离开傅荣卿的注视。 “傅少爷路上注意安全。”商昀秀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从容转身,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很仔细。 雨又打在了身上,比刚才疼。 商昀秀知道自己在哭,也还好在下雨,否则那也太难看了。哭不为别的,因他这一瞬间,意识到失去了一个很珍贵的朋友,他舍不得傅荣卿,同时觉得,原本的傅荣卿就该是现在这样的冷漠。 别无所求时,刚见面的两个陌生是该这样…… 砸在身上的雨点又都不见了,商昀秀木着身子没回头,抬手用力抹干净脸上的水。傅荣卿说:“这么些天了,你想清楚了吗?我到底图你什么?” 商昀秀没来得及说话,脚下悬空,腰腹一沉,被扛了起来,几步上了台阶。伞丢在大门口,又一路往卧房走,商昀秀很难受,却还是一声不吭,回房里被放下来,傅荣卿脱了自己的外套,去浴室放水。 出来时拿了条毛巾,手法轻柔擦干他的脸,接着开始解商昀秀的衣扣,“算了,你可能根本不会仔细想这件事,你觉得我傅荣卿图你什么那就图什么。” 第58章 “想了,我想了……” 商昀秀没了衣裳,清瘦得更直观,浑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肉,薄薄的一片纸,傅荣卿就想,和一片纸有什么好较劲儿的。 商昀秀抬手圈着他的腰身,这个时候才敢吐露一点心声,埋首在他胸口,“二爷,我真的想了,你图我,图的是我所以你刚才才那么生气。” 傅荣卿明显一愣,抱他起来往浴室去,“还有呢?” “还有…心。”商昀秀熏红的眼眶粉色未退,吹了风不舒服,吸吸鼻子无声望着他。 傅荣卿笑了两声,探一探水温才把人放进去。接着自己也脱衣,商昀秀羞得别开脸,听到水声后扶着浴缸的边缘直接背过了身。 温热的水哗啦啦往地上淌,二爷展臂捞人到怀里,一只手掌游走在他胸口间,轻揉了一把,问:“有我吗?我要听实话。” “……嗯。” 商昀秀偏头过来,鼻尖睫毛都是水雾,唇色淡粉,湿湿润润诱人遐想。 他主动迎上去,鼻尖蹭到傅荣卿的,他来回蹭了两下,“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原本也要走...”他说着,泡在水下的手撑着浴缸,换了个好拥抱的姿势,圈着傅荣卿的脖颈,“您不来拦着我也会走,不走也不会出什么事…真的…” “你别装可怜…”傅荣卿掀水浇他露出来的脊背,抬手缓缓地抚,“商昀秀,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也不知道。”商昀秀几乎坐在他怀里,温热的水泡着身子,舒服的想睡觉,他闭着眼小声问:“我不想你走,不想你误会,”他抬指在他心脏的位置点了点,“你可以对我凶,但是不能不理我,你这样我会很慌很乱……” “真的?” “嗯。” “我不信。”傅荣卿捏着那只乱动的手夹在臂膀间:“别乱动,泡一会儿去去寒,动不动就病了,没出息。” “没有。” “前段时间不是?” “我…”商昀秀默了一会儿,“我杀了人,很害怕。”他又说:“二爷陪着睡,就不会。” “敢杀不敢认?”傅荣卿叹气,“今天带枪呢?还想杀?” “二爷。”商昀秀窝进他怀里,嗅着味道,试图逃避这个问题。 “喊二爷不管用。” “荣卿?”商昀秀从没觉得这两个字这么难出口,红着脸确认他喜不喜欢。傅荣卿的心里别提多雀跃,矜持地点点自己的右脸颊,商昀秀会意,凑过去亲了一口,“荣卿,哥哥。” 傅荣卿的心开花了,他捧着商昀秀的脸,亲了个遍,把人提上来点,正好坐在了怀里。再泡一会儿水要凉了,二爷带他起来,用浴袍裹着直接抱出去。商昀秀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在浴室也感受到了,他自认做足了心理准备,关了灯主动坐到他身上。还什么都没做就被对方拉下来裹在被子里。 “二爷?” “睡觉。”傅荣卿搂着他,“不该想的不准想,好好睡一觉,乱动我揍你。”他警告地捏一把秀秀的臀,再额角落了一吻。 一夜除了没穿衣,其他出格的事儿是一件也没做。商昀秀难得睡了暖和和一觉,意犹未尽眯着眼睛不想起来。 傅荣卿捏着他耳垂玩,“我跟你说个事儿。” “嗯。”商昀秀枕着他的胳膊,把脑袋从被窝探出来点。 “以后见着那个卖葱油饼的老头不许跟他说话,最好扭头就走。” “嗯?”商昀秀觉得莫名,胸口一痒,傅荣卿又咬他。今天咬的地方不对,胸口那两处起初只是肿,后来破了,穿衣磨着疼。 第37章 你想我怎么样? 昨晚过来穿着一身整齐西装,洗干净一夜过去还没干,傅荣卿不知哪里找来差不多的,尺寸大小刚合身,亲自帮商昀秀穿上。他没诚心要穿,该占的便宜一个不落,听他说磨着疼就重新解开,对着那抹粉色,张嘴又凑上去。 “嘶……你怎么总咬人。”商昀秀五指陷入墨色的发里,掐紧,没用力抓,缩了缩身,疼得皱眉,“傅荣卿,别咬这儿。” 傅荣卿舔一口抬起头来,“反正都破了,我给你包一包再穿衣服。” 闻言商昀秀低头自己看了一眼,肿得更明显,大小不算正常,隆起一块淡粉,越看越羞人。 傅荣卿拿药箱过来,把他的衬衫褪到臂弯处,商昀秀没拒绝,只是别开脸不看,说道:“趁现在早,我要回趟祥乐汇。” “现在?” “嗯。” 傅荣卿把纱布叠成四四方方的块状,抹点药敷在他伤处,再仔细用医用胶带固定,期间抬头望秀秀一眼,“我也要回一趟三景园,想带你一起去。” “不去。”商昀秀毫不犹豫地拒绝,一只手反着撑在靠枕上,绵绵软软根本稳不住身,迫不得已抬另一只手钩着傅荣卿的脖颈,刚才抓牢,腰上忽地一紧,被对方圈到怀里,面对面坐着。 “我聋了,听不到。”傅荣卿双臂圈将那薄薄的腰肢圈得紧紧的,巴巴再问一遍,“跟我回三景园?” “不…” “聋了,听不到听不到。” 商昀秀被他逗笑了,微微躬身,因为刚才那句聋了听不到,配合地凑到耳边再拒绝一次,“不去,不和你去。”拒绝完脱开身,捡起床面上的西装外套穿上,翻领的扣子一直扣到胸口。 “必须跟我回三景园!”傅荣卿假意闹脾气,掐着腰把人捞过来压在床上,继续哄:“吃个晌午,再不行坐一坐,让我爹娘晃一眼,嗯?” 第59章 “急什么……”商昀秀听得心里发虚,以为可以从容面对这种事,奈何傅二有话就说,明明才一夜就想着要去见爹娘,又快又不现实。林婉君和登在报纸上的事儿才过去不久,傅荣卿估计还没和家里解释清楚,直接去见太冒失了。 “荣卿,这件事以后再说。” 短短几个字,傅荣卿乱七八糟想了许多,生怕自己表达得不够直白,他算是知道了,商昀秀闷不吭声的时候做的都是坏打算,于是抱着说如何如何喜欢他,滚作一团了又把喜欢改口成了爱,说的严肃认真,任那些觉得二爷是花心纨绔的人看了都感叹浪子要回头。 “你送的那两个长什么模样我都没看清,更别说碰了。”傅荣卿说:“留着还有用才没送出去,你和我回去,见我爹娘,别见外,跟我一起喊爹娘就是了。” “傅—荣—卿,”商昀秀一字一顿,“你别闹。” “我认真的,真怕你跑了。对,只有过门儿了才跑不掉。”傅荣卿直接说:“那抽个时间咱们把婚结了?” “你…”商昀秀一时不知是笑是恼,“你这样谈情说爱,只会把人吓跑了。” “不准。”傅荣卿去嗅他脖颈处的味道,嗅完就黏糊地亲亲咬咬,“你懂这种心情吗?好不容易得了一样爱不释手的东西,想炫耀,想占有,我现在就是,这么漂亮的人是我的,有人要羡慕死咯。” 商昀秀每个字都听进去了,但还是不去三景园。光嘴上拒绝一点没用,他索性跳过这个话题。一直被压制着,说话都闷在了胸口,听着小心翼翼,像被欺负了不敢还手的小可怜,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娇憨。 “昨晚我让福祥找机会通知了洪锦文,他如果在名楼逮着洪齐柏要男人,一定会气得半死,洪齐柏反应过来,该庆幸我不在。”他动动手腕,拥着傅荣卿的脊背,抓一把衣裳的布料提醒道:“我该回去了。” 二爷不松手,而是问:“昨晚是想杀洪齐柏,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秀秀要张嘴,二爷忙用手指按着他的唇不让说,“别急着否认,你就是想杀他,不然平白无故带把枪做什么?” 商昀秀问:“带枪就一定要杀人?” “别人不一定,你一定。”傅荣卿说:“那么明显地靠近,我不信你图洪齐柏的美色。” 商昀秀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包房里的事…” “我认得花五,”傅荣卿说:“包房里那面长镜子看到了吗?是单面镜,里边的人做什么说什么我那边都能听到看到。” “你……”商昀秀一脸复杂。昨晚他为了引洪齐柏上套,微有些不择手段…难怪傅荣卿那么气,原是都让他看见了。 “他摸你手又摸你腿,灌你酒还想亲你!”傅荣卿光想起还是气得牙痒,顿住手上又摸又抓的动作,“商昀秀,该说他胆子大还是说你有本事?” “你,是你蛮横霸道。” “行,小没良心的,你早晚把我折磨死!” 商昀秀从他怀里爬出来,隆上衬衫,低着头扣扣子,很认真。傅荣卿也看得认真,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不时就要搂着他亲一口,太喜欢了就张嘴咬,倒是不疼,就是会留一排牙印子。 “酒醒了,头疼不疼,昨晚休息得好不好?”他问着,一边去揉秀秀的肚子,薄薄软软一层,隔着一层布料没感觉,他捏着布料一抽,才掖进西裤的衬衫又被他抽了出来,大掌钻进去,贴着肉继续摸。 商昀秀刚才扣岔了一颗,现在拆了重新扣,身子往前倾一点,依偎着傅荣卿,“二爷,我不信你昨天知道我会出现在名楼,你去那里做什么?” “你以为呢?” 商昀秀捏着一颗乳白色的精致扣子,指甲轻轻刮过上面的镂空花纹,想了片刻,如实道:“起初以为您为了玩乐,现在知道了,或许你奔着那几个常驻平阳的洋商去的。” “没错。” “科林先生,这个人以前没怎么听说过。”商昀秀问:“他什么来头?” “他一般,旁边那位少年才是关键。”傅荣卿用下巴压住他的肩,“你去平阳转一圈,有好些东西都印着永阳制造,他们搞的是低调渗透,等有一天你发现了,才反应过来随手一张纸都是永洋制造。” “或许想商业垄断?”商昀秀大概能明白一些,洪锦文不是蠢人,从中不能获利便不屑于巴结一个外商,除非…… 他抬眼,对上傅荣卿的眼睛:“假黄金是挑衅?” “是绸缎。北特·科林是外派经理,那位少年是迪西家族的幼子,假黄金这件事后他找傅家谈过洋布生意。” “洋布最近很流行。” 商昀秀想起之前隐约听到过洪锦文和几位外商提过洋布。洋布样式新价格合适,平阳的绸缎行或多或少会进一些货备在店里。 有生意就有市场。 商昀秀大胆分析道:“他们是想垄断洋布市场?打着薄利多销的旗号吸引更多顾客,买的人一多洋布快速普及,像二爷刚才说的,低调渗透,发展到最后,松紧绳在外商手里,价格是收是放都是他们说了算。” “我秀秀真聪明。”傅荣卿稀罕得很,没说几句那双手又想去扒人家衣服,商昀秀才穿好,央着不许他动,接着说:“除开洋布一定还有别的,否则你不能这么上心。” “他们在打银行的主意了,一旦得逞,外国银行就能主宰平阳金融。” 第60章 “这么严重?”商昀秀蹙眉,“洪锦文的胆子太大了……” “现在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瞧不上你了吧?”傅荣卿眶里有坏笑,恶意用那处蹭了蹭他:“你要真和洪锦文沆瀣一气,我傅荣卿的感情放出去也不可能收回来,既然喜欢是必然,我就操服,每天都来一轮看你跟不跟我。” “你…”商昀秀笑了,推开他起来,“混球。” “我认真的,反正你力气没我大,除了乖乖躺着,你拿我没办法。”傅荣卿洋洋得意坐在床边,摸火机出来擦着玩儿。秀秀闻不得烟味,他心疼,加上又想亲嘴,俩人碰不碰面这张嘴以后都得干干净净等着,想抽就擦火机听声儿解解馋。 商昀秀:“我听说二爷上回把平安钱庄改成了银行?” “官商合办的,用来制衡洋行。”傅荣卿手闲不住,想抱点什么,展开手臂,“过来,让我抱会儿。” 商昀秀默了几秒踱步过来让他抱着:“二爷看着不靠谱,心真好。” “夸我不如主动脱衣裳,我一直想一直忍,别提多难挨。” “昨晚是你自己不……”商昀秀说不出口。 “你想我怎么样?”傅荣卿比他委屈:“昨晚直接要了你?之面就不管了,随你气我恨我?” “你不会。”商昀秀低头就能看到他,抬手轻柔地抚摸傅荣卿的脸颊,“二爷舍不得。” “这都被你知道了?” “我喝酒又淋雨,你怕我病了。”商昀秀缓缓地呼吸,欲亲不亲凑近傅荣卿的唇,用拇指指腹按着轻轻揉。 这个眼神和任何时候的他都不一样,是热烈,是期待,二爷找不到疏离商昀秀和客气商老板的一点影子,这样直白的迷恋是属于他的秀秀,他一个人的。 “没事儿,二爷什么都会,有的是时间给秀秀养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 第38章 他是我未来媳妇儿 晨雨淅沥,地面淌了水。有人打开车门接商昀秀下车,把手里的伞给他,临走也不忘从窗边探头出来讨要一个吻。 祥乐汇这个点没开门,商昀秀绕过正门从侧面的巷子进去。福祥在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两块热乎的葱油饼。包的油纸没印花,干干净净的米黄色。 商昀秀立刻了然,问:“去四隆巷了?” “没,我昨晚歇在楼里,大爷拿葱油饼来敲门,问我您在不在,听说您还有一会儿才回来,就把饼给我,说咱俩一人一个。”福祥把饼递给他,“还温温热。” 商昀秀在杨林别墅吃过早餐来的,依然接到手里。 傅荣卿估计知道这位老人家的来头,应该问一问,奈何今早被他磨得忘了这一茬,这么一琢磨,忽然想起请柬的事。他虽然换了身衣裳,那张纸也特意揣好的,现在摸不到了,左右两边的口袋都没有。 商昀秀蹙眉,心想一定是傅二抱他的时候悄悄摸走了! 边上楼,福祥说:“昨天洪齐柏被洪锦文带回宅子里狠打了一顿,又罚在祠堂跪了一夜,气现在都没消,人还跪着呢。” 光是好男色,这样的处罚未免太严重了。商昀秀问原因,福祥说:“听到一点儿,好像是因为洪齐柏带科林先生去名楼,说带谁去都不该带科林先生去。” “难不成因为科林先生身边叫做辛苗的少年?”商昀秀顿了顿步子,猜测道:“昨天我进包房就看到这个少年脸色不好。” 二人是一对? 洪齐柏一根筋,看不出来情有可原。或许知道科林先生喜欢男人的,带去名楼投其所好,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商昀秀打算换身衣服,拿上楼里的账本去趟洪宅。福祥则指了指他脖颈,“您这儿被虫咬着了?” 商昀秀抬手摸了摸,拉高领口:“没有。” “您昨晚不在名楼。” “昨晚先走了。” 福祥说:“看着了,是傅少爷亲自抱出来的。” “你想问什么?” “你们不对劲儿。”福祥眼睛乱瞟,就是不看商昀秀,语速极快,“他亲你,刚才在门口,我看见了。” “嘘。”商昀秀不否认,让他别说,把人关在门外,自己先换衣。 这一边,二爷刚到三景园,两手揣兜潇潇洒洒往楼上迈,摸到张纸,拿出来望见肆林公馆字样,毫不犹豫撕碎了丢进垃圾桶。什么请柬也敢给秀秀送,这门儿他傅二牢牢守着,烂桃花一个都别想沾边。 佣人端水路过,在他面前停了一脚,“二爷,太太才要找您,在大少爷那屋。” “找我?” “是。” 傅荣卿点头,低头看到锃亮的地板,本来就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活儿干得真利索,这个月涨工资。”边说掏出皮夹子抽两张钞票给她。 佣人虽是莫名其妙,得了钱只管道谢接着。 眼看时间还早,二爷春风满面吹着花哨子,出来二楼的小露台拐去傅荣诚的房间。一路赏心悦目,从前怎么不知道鸟叫声这么脆,花香这么迷人,一切都妙得恰到好处。 二爷从楼上看到底下院子里给花浇水的佣人,老远喊道:“每株都照顾得水灵灵的,涨工资!” 还没进门就听见他哥的哀嚎声。 “娘,您下手太重了,换个人来吧!”傅荣诚趴在竹编的躺椅上,肚子底下垫着一个枕头,似乎怎么躺都不舒服,脸皱了一早上。 第61章 白知秋原本还心疼,听他一惊一乍地叫唤,一巴掌拍在傅荣诚才被鞭子抽过的屁股上,“什么书不好看,偏偏看两个男人亲嘴的,怪不得你爹抽你,他不抽,我也抽!” 傅荣诚疼地龇牙咧嘴,忙反两只手过来挡着屁股,“不是,我是看,但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都被你爹逮了个正着,还想狡辩!”白知秋捡起地上那本白皮书,书名儿单一个《养》,随便翻开一页都是教一个男人怎么养好另一个男人,甚至床上如何契合都写得明明白白。 字里行间都是白知秋看了分分钟上火的地步,她没好气地把书丢在傅荣诚脸前,“你爹现在不在,你和我好好说,是不是出去鬼混跟人学的?” “没有……”傅荣诚死不悔改,把那本书挪过来垫在下巴底下护着,生怕他娘一气之下毁了。那多可惜,书都绝版了,他高价收来的! 此时,趴在门框看热闹傅二连声啧啧,生怕波及到自个儿身上,愣是没进来,他娘最擅长给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没几分钟就在心疼儿子了。 傅荣卿适时进来,和他娘问好,坐到另一面,抽了那本书翻开看,一边问:“哥又闯祸了?” “他呀,该打,单纯闯祸都不至于挨打!”白知秋骂完,拉下点裤头继续抹药,问:“你这段时间可算忙完了?” “没呢,还有一阵儿。” 傅荣卿翻开的这页教的是如果把男朋友惹哭了该怎么哄好。这本书多少有点不正经,给的答案是抱着亲,再不行就迫着睡一觉,和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一个道理。 二爷蹙眉,这什么书,完全按照他的脾性写的?他翻过来看书名,又看作者,一个不认识。于是翻开目录,望见‘床上注意事项’恬不知耻翻到那一页,接下来入眼的每一个字都是干货知识,都是好东西! “问你话呢,那报纸上的事儿处理的怎么样?”白知秋抹完药,正在用帕子擦手,抬眼望见小儿子也在看那破书,忙伸手去抢。 傅荣卿还没动作,傅荣诚忙挡住他娘的手,“荣卿,你好好收着,哥大致替你看过了,写得很好。” “什么?”白知秋收回手,“这书是你帮你弟找的?” 傅荣诚哪敢吱声,这顿打已经挨了,要现在承认是给弟弟找的,那就是带坏弟弟,说不定还要挨一顿! “娘,你和爹错怪我哥了,他一个书呆子哪对这些感兴趣。”傅荣卿晃晃手上的白皮书,“谢了。” “傅-荣-卿!”白知秋摊开手,示意他把书拿来,肃着一张脸,“喜欢男人?” “嗯。”傅荣卿不还书,也没想藏着掖着,“娘您别两面三刀啊,是谁说要我乐意,随我喜欢的?” “我——”白知秋被堵得咬牙,一巴掌又拍在傅荣诚的屁股上,“挨打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你弟要看?就蠢死你吧,白白挨一顿打!” “指桑骂槐,娘,我听出来了。”傅荣卿替他哥疼,扶着他娘先出去,“别气了,气坏身子我要心疼死。”他在怀里摸了半天,这回是一对镶珍珠的耳环,用黑色的四方礼盒装着,绒布衬得两颗圆润的珍珠高贵又典雅。 白知秋就喜欢这些漂亮的小东西,心里喜欢就是不表现出来,拍开小儿子的手,“没用,这事儿我管不了,你要真想找个男人回来,我就跟你爹一起逼你娶林小姐!” “您这就不对了,您听听,这话对林小姐公平吗?” 白知秋当然知道话不对,气着了才不管嘴巴里的话对不对,“我不管,你自己找你爹,你跟他说你喜欢男人,他要乐意,我就没话说。”白知秋出了院子又折回来,板着脸拿走了傅荣卿手里的耳环。 傅荣诚都听见了,好心嘱咐他弟去的时候多套两条棉裤,他现在就挺后悔,不然屁股也不至于开花…… 傅荣卿倒没着急去,去书房忙了会儿,最后一通电话打完十点半不到。傅老爷一个人在亭子里下象棋,明明看到人过来了就是故意不理。 “好不容易空了,老爷子,陪您来一局?”傅荣卿坐他爹对面,做好被揍的准备了,挥退旁边守着的佣人,等他爹走了一步棋才跟上。 爷俩儿一来一往无声对弈五六分钟,傅荣卿眼皮没抬,吃了他爹一个小卒,说:“有什么事儿您说,看能看出什么门道,我脸上又没写。” 傅荣卿心里有数,他娘估计已经和他爹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傅瀚林咳嗽一声,拿起手边的热茶,慢条斯理地喝,时不时瞥他一眼,“确定不喜欢女人?” “确定。” 傅瀚林心梗,又问:“那商老板……真喜欢?”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傅荣卿轻松挪棋,“您不是早知道了?” “混账!那是我胡猜的,我说喜欢你就喜欢,我让你娶林婉君你怎么不把人家娶回来?” “胡猜也猜对了,姜还是老的辣。” 傅瀚林放下茶杯,吐了一口茶叶渣,“真喜欢?” “真喜欢,他是我未来媳妇儿,宝贝着呢。”傅荣卿毫不客气又吃了他爹一个马,瞅一眼人,见他还是没信,认真道:“没和您开玩笑,我真对他有意思,看着脸就想亲,手也想摸,他就站着,什么都不说,就站我面前,我都能被迷的神魂颠倒,喜欢得不行了,他要想要咱傅家家产,我哄着给,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第62章 “没出息的狗崽子!”傅瀚林替他害臊,恨不能把脸撕下来揣着。 “您急眼了怎么连自己都骂?”傅荣卿催他爹赶紧下,小声嘀咕说:“人能生狗?狗才能。” “你——” 傅荣卿:“专心下棋吧您,子儿都快被我吞完了。” “他喜欢不得,你乱来也得换个人,这事儿没得说。”傅瀚林挪了一步,挪完才惊觉走错了,心里叫一个悔啊! “没乱来,秀秀也不像您想的那么复杂,他啊,最单纯了。” “呦呦呦,秀秀?喊秀秀了这就?”傅老爷没心情下棋了,蹙眉道:“管他秀秀还是昀昀,都不行,林家姑娘等着,你只管给我眯好眼睛,左右都不能乱瞟。” “林家姑娘一门心思都在秀秀身上,我确实左右都不能瞟,得盯紧她,别一不留神让她把您儿媳妇抢跑了!” “你……”傅瀚林一巴掌拍在棋盘上,棋子乱七八糟飞。 “下不赢就毁棋,您就赖吧,不跟您下了。” 傅荣卿没挨揍,扔棋一趟跑了。 第39章 恐怕有点难…… 洪锦文并不在宅子里,二姨娘说早早出了门,不知道去哪里,兴许晌午能回来。 商昀秀细想便知,可能去找科林先生表达歉意去了。 他来这一趟也并不是非见到洪锦文不可,适当关心一下洪少爷也不算白来。医生昨晚就请来宅子里住了一夜,今早还要再看看洪齐柏身上的伤,现在也来了客厅。 洪夫人留商昀秀说了几句话,无非是想让他在洪老爷面前给自己儿子说好话,商昀秀一如既往温和答应,随医生去祠堂见洪齐柏。 人没有跪着,好好地趴在椅子上,听到过来的脚步声有点重,还当是他爹来了。吓得一骨碌从椅子上翻下来,一双腿跪麻了,落地的时候趔趄几步,直接扑在跪垫上。 “洪少爷!”商昀秀比医生还要眼疾手快,夺步上前把人扶回椅子上坐好,“洪少爷,您没事吧?” 来人不是他爹,白白吓一跳,洪齐柏脾气本就不好,一把推开人就想破口大骂。推开了才看清是商昀秀,那口气愣是憋在胸口没发出来。他瞥一眼背后戴眼镜的白褂医生,挥手让人先出去。 祠堂没别人,洪齐柏接着打量商昀秀,端着少爷的架子问:“昨晚你去哪了?” 商昀秀泰然自若道:“昨晚走时和洪少爷说了,我在楼上开了间房,奈何实在没扛住酒劲儿睡着了。”他露了一抹真挚的歉意,“等我醒来天都亮了,问了店员,说您没留宿,昨晚就走了的。” 这答案洪齐柏倒是满意,他就故意这么一问,吓唬吓唬商昀秀。至于昨晚是哪个不长眼的告的密,还没摸清,要倒霉被他找到,一定不会手软,立刻就揪来教训一顿! 商昀秀他是真没有怀疑过,昨晚的情况,请他爹来吃力不讨好吧…… “从名楼出来,我换身衣裳马不停蹄来了宅子里。”商昀秀说:“还没有见到洪老板,但是洪少爷您放心,昨晚的事儿我一个字都不会提。那些人洪老板没安排我认识,就一定是我不该认识的。” “商昀秀,没想到你还挺有眼力见儿。”洪齐柏笑了两声,扯着昨晚被他爹往死里抽的后腰,疼得说不出话。 商昀秀忙招呼医生进来看看,跟医生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前厅的佣人,他径直走到商昀秀身边,小声道:“商老板,老爷回来了,在前厅等着。” 临出去前,洪齐柏不放心喊他一声,给了个眼神警告。商昀秀点点头,出了祠堂脸上的恭维瞬间都褪了下去。 洪锦文难得穿一身短褂子长衫,衣衫褶皱明显,望着风尘仆仆,但看表情,心情不差。他一手捏着旱烟,另一只手简单翻看商昀秀送来的账本。 并不关心里边的内容,只是做做样子翻两下随即合上放在一边。 “怎么样?”洪锦文吐了一口烟,烟雾一股脑往头上冒,把他的脸都遮干净了,他眯着眼问:“傅荣卿这几天有没有来找你?” 浓烈的旱烟气味熏得人不想呼吸,商昀秀闷得反胃,往一侧迈了半步。 洪锦文这个老狐狸绝对没看上去的蠢,除开祥乐汇的眼线,其他地方一定还有人,与其遮掩被怀疑,不如坦言。 商昀秀回道:“找了。” 洪锦文点头,似乎在意料之中,笑道:“他倒是沉不住气。” “前天和今天早上都见了面,但是货船的事我还没和他提。”商昀秀话说一半,见洪锦文抽旱烟把自己呛着了,抬手捏着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接着说:“如果我直说,他反而不肯答应这笔生意。” “那就等等,再培养培养信任。”洪锦文说这几个字的时候还在使劲儿咳嗽,脸挣得通红,用袖子擦擦逼出来的眼泪,缓一会儿才把面前那杯水喝下去,“昀秀,我听说以前你拒绝他拒绝的很厉害,现在保全自己的同时,慢慢顺着他的意,像他们这种世家纨绔,从小就被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熏陶坏了,等他再喜欢你点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嗯。”商昀秀不喜欢听他说些,什么世家纨绔,什么熏陶坏了,全都是睁眼放屁。于是跳过这个话题,视线落回那本棕色账本上,“洪老板,账对过了,你看过觉得还有什么纰漏没有?” “没有,做的很仔细。” 第63章 洪锦文把手上的烟斗搁在桌上,说:“督军府肖老爷大寿,办的是个家宴,傅家肯定要去,你看能不能跟着傅荣卿一起,寿礼不用你操心,我给你准备。” 商昀秀为难:“恐怕有点难…” “想想你爹娘,是不是就不难了?”洪锦文温言好语道:“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 “嗯。” 商昀秀没坐多久,称店里有事拿着账本走了。福祥等他上车,迫不及待说:“送洪锦文回来的就是昨晚停在名楼的那辆车。” “科林先生?不奇怪,他们也不敢轻易和洪锦文翻脸,不过一个哄着一个罢了。”商昀秀把手里的账本分成薄薄的两半,一半一半地撕碎捏作一团。 福祥问:“他看过了?” “嗯,前几次比较上心,这几次胡乱翻几下,做的手脚一个没看出来。”商昀秀抽出座椅后背夹着的报纸,把这些碎纸屑包起来,扔在脚边等下车再烧干净。 祥乐汇生意是好,但商昀秀并不打算让它这么一直好下去,那样就太便宜洪锦文了。 汽车驱离洪宅这条大道,商昀秀还没想好要去哪里,有点想回四隆巷的赌庄探一探那位叫辛苗的少年更加具体来历,迪西家族幼子…傅荣卿也说厉害肯定小瞧不得,弄清楚身份地位还有脾性,才方便精准地对人下菜碟。 “您看,那不是傅二少爷吗?”福祥只是提醒一句,没把车拐过去,远远就放慢了车速,“好像在买万宝楼的酥饼。” 万宝楼门口往外搭了个饼摊子,二爷想要刚出锅的,所以百无聊赖站着等。他也没闲着,望着老板娘身后的米色摇篮躺着一个胖娃娃,两只手高高悬着乱抓空气。 左手是骨头做的磨牙棒,红带子固定,带子都陷进手腕的胖褶皱里,右手则是一个圆圆的小金手镯。养得真好。 傅荣卿看他可爱,伸出食指给胖娃娃抓,越看那晃动金镯子越有味道。 小孩戴金镯,驱邪保平安,福泽健康快乐。多好的寓意,二爷也想给秀秀打一个,保保平安和健康。 这时,车停在了万宝楼门前,商昀秀敲敲半开的车窗,胳膊枕着下巴趴着看。 “二爷想要孩子了?” 第40章 有来有往 万宝楼的老板娘包好刚出锅的酥饼,从车窗递进去给傅荣卿,热情道:“傅少爷,给您多包了俩,好事成双。” 二爷听不得这种成双成对的祝福,听了心欢雀跃,给了不少小费,又夸人家酥饼好吃,儿子可爱。商昀秀见他停不下来,示意福祥快开车,开远了二爷扭头把人裹到怀里,愣要按他靠着自己,显摆地晃一晃:“酥饼,秀秀吃不吃?” “二爷亲自买的,再饱也吃一个。” “饱?”二爷抬眉,打打量量地望他一眼,接着从油纸里拿了一块松松软软的酥饼喂到秀秀嘴边,酸溜溜地问:“在洪锦文那里吃过饭来的?” 商昀秀不急着回答他,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酥饼,把饼接到自己手里,从傅荣卿怀里挪下来坐在旁边。车里又不只是他二人,他的面皮可没有这个人厚。 “到底在哪里吃饱的?”二爷不依不饶,单手环着他的腰,故意掐了两把,“哪里哪里,你在哪里吃饱了?” “没在洪宅吃。” 傅荣卿:“你在杨林别墅才吃多少买,一上午过去哪能不饿?” 二爷就要捏着这件事不放,将身子和脸一再凑近,绕着商昀秀的脸和脖颈来回嗅,就像怀疑秀秀出门拈花惹草,想在他身上嗅一嗅有没有女人的香水味。 这一举动着实将秀秀惊得脸热,后视镜中,福祥那个臭小子竟然抿着唇在憋笑。 “我要醋了!”傅荣卿什么也没闻到,低头把秀秀捏在手里咬了一半的酥饼连着手指头含在嘴里。 商昀秀皱眉,即刻就要缩回手,二爷哪肯,露牙齿结结实实咬住了。 “嘶……” 商昀秀没动,眼睁睁望着他,将嘴里的酥饼吞下肚才要开口,福祥憋得不行,帮忙道:“商老板在洪家确实什么都没吃,但今早卖葱油饼的大爷送饼来……” “葱油饼?”傅荣卿的情绪显然一下就上来了,抱着手往旁边挪,脸也扭往一边,“醋了醋了,这回真的醋了。” “一个葱油饼,二爷至于吗?”商昀秀笑他,多大人了还学小孩耍赖。 “我不是说遇见这老头扭头就走吗?” “没见着人,就送了饼来。”商昀秀拿走他手里的油纸袋,从里边拿一块酥饼出来,“不醋了行不行?”他哄着喂到嘴边,“你就当我借花献佛,空有一片实意真心,好不好?” “嗯。”二爷不醋了,三言两语浑身都舒坦。倒也能理解历代君王的荒唐,烽火戏诸侯、一骑红尘妃子笑,不是自己遇着,还真设身处地不了。 他现在就想亲一口,奈何秀秀皮薄,只给搂不许亲,馋得二爷心痒痒。这一动就踢到个团纸,伸手捡来拨开都是碎屑,撕得实在碎,什么都看不明白了,倒是包得这张纸选的巧,竟然是登了他和林婉君有婚约的那一张。 傅荣卿就不展开了,悻悻地重新揉回去。 抬头看人,商昀秀面无异色,斯斯文文在吃酥饼,说:“二爷,有件事儿想和你说。” “秀秀你听我解释,这报纸虽然是我当时针对你的,可当时是当时,我哪知道自己这样幼稚,没反应过来那是喜欢,还当是看不惯,以为步步为营……确实步步为营了,你步步为营,我是得意忘形。” 第64章 商昀秀没有福祥憋笑的功夫,一不小心就笑了出声,他一出声二爷更是不依不饶,掐着他的腰挠痒,趁乱缠缠绵绵讨了一个吻,松开时秀秀的脸啊,红得要滴血。 福祥咳了咳,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出声,但是再不问都要开出平阳城了,“二位要去哪?” 傅荣卿:“杨林别墅。” 商昀秀:“四隆巷” 他二位异口同声,福祥追问一个具体,商昀秀改口说去杨林别墅,紧接着将话带回那件事儿上,“我真有件事要和你说,不是报纸的事儿。” “你说。”傅荣卿坐没坐相,半瘫着将脑袋枕在商昀秀的肩膀上,阖眼满面的惬意。 “督军府肖老爷子的寿宴,我想去,能带吗?不能方便我找别人。” “找谁?” “廖先生也会……” “不许,不许找他。”傅荣卿不问缘由,扶着坐垫坐正身,“现成的人在这儿,找别人做什么?” “那多谢二爷。”商昀秀吃不下了才猛然想起没问福祥要不要吃,递一个过去。 开着车倒也能扭脸接一口,但福祥没胆子,那位醋坛子就坐在他的正后面,他要敢张嘴,去杨林别墅一路都得提心吊胆地走。 “肖叔叔的寿宴和那谁的生日撞一起了,”傅荣卿说得含糊,反正先斩后奏了,这会儿坦白:“本来就打算带你去督军府,所以肆林公馆的请帖我给你丢了。” “丢了?” “撕碎丢的。” “嗯。”商昀秀不以为意,问:“所以卖葱油饼的老人家是肆林公馆的…?” “……闲着没事做的老管家。” 商昀秀若有所思点头,“那确实感觉不太有事做。”秀秀又问:“回杨林别墅做什么?” “要孩子。”二爷理所当然道。 商昀秀大概反应了两秒,直骂傅荣卿没正形,其他的都不敢骂了,说:“睡个午觉可以,”他包好酥饼放在手边,“晚一点祥乐汇要做生意,我得回去。” “一定要回去?” “有重要的事,得回去。”商昀秀望着他,含着笑温温和和道:“科林先生会来。” “哦?” “你说的那位迪西家族的幼子,辛苗也一定会来。” “那我也去。”傅荣卿这段时间暗暗在盯,总觉得他们要搞小动作了。问道:“商老板招不招待?” “来了就是客。”商昀秀不许他黏上来,用一根手指头将人挪开些,“二爷来吧,单我买。” “那不得亲一口好好感谢?” 傅荣卿让福祥不许看,其实也只亲了一下额头。两人在杨林别墅补了一个午睡,起来还早,二爷束着人不让他起来,揪着一句话在他耳边反复提:“秀秀,要孩子了。” “什么?”商昀秀睡深了,难清醒,抬手挡着窗帘透进的光,眯着半边眼睛,遮不住就偏头借傅荣卿的身子躲,整个脑袋都埋在了他的胸口。 二爷的手自然而然将人搂着,“你有没有想过床上的事儿?” “什么事?”商昀秀听不明白,也确实没往那方面想。 傅荣卿先不说,手钻进了人家衣服里揩得一手温热,道:“秀秀,在你情我愿的时候,是不是该干一点……有来有往的温馨事儿?” 第41章 你也想的对不对? 秋风邀着树叶脆响,每一声都直往商昀秀的心尖上落,像水滴坠到清澈的潭中,荡漾出花来,一层接着一层,没有平息的时候。 秀秀眼睫轻颤,这抹旖旎的慌色裹挟着期待,他期待这次的所有亲昵触碰,所以不再一味的拒绝。 二爷仍在耳边哄,媳妇儿心肝宝贝喊遍了,将秀秀薄薄的那层睡衣拨到臂膀的两侧,指腹经过的肌肤比丝绸的睡衣手感还要滑软。 傅荣卿舍不得用力,秀秀碰一下就泛红印儿,矜贵又娇气。 “晚点去祥乐汇也行,我们再待一会儿。”二爷弯曲膝盖,在秀秀的腿间挤出一块儿自己的地盘,两臂撑在他的左右两侧,饱满的靠枕被压得凹陷,他半悬着胸膛,接着说:“秀秀,你也想的对不对?” 商昀秀不正面回他这句话,而是模棱两可道:“那就晚点去。” “嗯。”傅荣卿得到准许浑身流暖,撤下两边臂膀抱着商昀秀一动不动,温情的呼吸都带着一股醉意微醺。二爷觉得不真实,现在的一言一行都显得不真实。 商昀秀只管抱着他,在想这个怀里怎么这样暖,实际会不会更炙热些? 隔着皮肉、脂肪、肌肉、肋骨,那颗掷地有声的心脏,用了多滚烫的回应,才能在这无声无息时,热烈地将傅荣卿的爱意转告。 商昀秀都接收到了。 他深嗅了一口气,又想二爷什么时候把烟戒了,好一段时间都没再闻到。 商昀秀确定自己闻不得,也不喜欢尼古丁的味道,沾一点也不行的地步,可极其矛盾的,他渴望在这个人身上嗅到丝丝点点烟草气,这味道导引他想起傅荣卿,思念傅荣卿,无论如何见到傅荣卿。 一时间便分不清是喜爱还是厌恶。 不置可否,他爱傅荣卿,爱得追溯不清根源,这段感情里,他没有步步为营,步步为营的一直是傅荣卿。 心里那股波澜已经荡漾到了喉间,秀秀觉得这个时候亲吻傅荣卿的话时机刚刚好,于是迎上去,蜻蜓点水落在那张含笑的唇上。 第65章 因睡醒整个人带着一股朦胧气,缱绻地呢喃:“荣卿。”他只喊一声,靠回去,重新陷进柔软的被褥中,细腻的皮肤遮了又没完全遮,若隐若现撩拨着看的人心肠痒痒。 秀秀生涩、羞赧,这张秀俊脸上有从未流露过的企望。 二爷喜欢,一直盼望的也正是这种互相喜欢。没见过富豪阔佬会打劫,因为不缺钱,也没见过恩爱情人强制爱,本来就你情我愿没必要粗鲁。二爷才打定主意,秀秀要是不爱,他就硬来,招来讨厌没关系。 看,现在是多么来之不易。 “亲一口,你才亲了一口。”傅荣卿悸动难平,继续磨他的耳根:“秀秀,你这不叫亲,顶多是碰了我一下,重新亲,我教你怎么才算亲。” “你亲和我亲,不是都一样……”商昀秀害羞,主动不了,烫红的面颊消不下去,他不自在地抬手臂挡着脸,闭眼不看傅荣卿。 “你主动和我主动,当然不一样,”傅荣卿结结实实压着他,“你主动,能把我爽死。”二爷用下巴扒开秀秀挡脸的胳膊,用鼻尖蹭他的下巴,每一下都轻轻地,跟窗外的树声一样,荡漾飘摇,忽有忽无。 商昀秀睁眼,脸还是一样的红,他抬手圈着傅荣卿的脖颈,把人带上来点,黏腻的目光从他的眼睛一路滑下来,鼻梁鼻尖,再是唇瓣。 他其实和傅荣卿经常亲吻,傅荣卿对这件事从来孜孜不倦,说着话也能停下来亲许久。就算一开始不会,商昀秀依葫芦画瓢现在也会了。 秀秀比二爷更斯文,矜持,慢条斯理地攻城略地。 傅荣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强迫是刺激,但真没有主动来得香,二爷觉得自己以前像个囫囵吞枣的匹夫,匹夫第一次藏到甜,竟然开始不好意思了。 “闭眼,二爷闭眼。”商昀秀停下来喘气,发现这个人盯着他,眼珠子都不动一下,提醒一声还是没反应,于是抬手捂着他的眼睛,意犹未尽地舔一舔湿润的唇瓣,又覆了上去。 楼下,唐轶风尘仆仆地来,在院子里望见商昀秀身边的福祥,倒是不足为奇,在他身边停了一脚,问:“商老板也在?” “和傅少爷在楼上,”福祥以为他能懂,不料唐轶听了没反应,大步就要往楼上去,他忙不迭追上去,“别去啊,去了挨揍!” “啊?”唐轶顿了顿,回头仔细问:“二爷和商老板在谈机密?” “不是机密。”福祥拽他下楼梯,重新带来前院,“总之你现在就是不能上去。” “我有急事,得上去!” 唐轶看样子真的很急,原地踱步,像尿憋急了找不到茅厕。福祥看得眼睛疼,“实在不行你先把厕所上了?” “不是,”唐轶有点怀疑福祥知不知道这件事儿,碍于有佣人在,压低声儿说:“林婉君,林小姐,就是你们楼里的那位,”怕他还是听不懂,接着道:“我们爷那位未婚妻啊。” “我知道,你倒是说怎么了?” “她同意嫁给二爷了,中午直接就搬进了三景园。” “什么?”福祥蹙眉,“这…既然要娶林婉君,那傅少爷现在和我们商老板是什么意思?!” “我们爷不知道啊,这事儿他还不知道,”唐轶又开始踱步了,这一趟他来得晚,林婉君已经在三景园安安稳稳住下,拦的机会都没有,一会儿二爷可能真要揍他。 唐轶说:“我上去——“ 他话说一半,杨林别墅驶进一辆白色轿车。唐轶心里咯噔,一眼认出傅家司机。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正是傅荣卿的爹娘,他们悄悄跟着唐轶才找到这里来,小儿子时常夜不归宿,原是杨林还有个秘密地方。 楼上浴室,商昀秀面对面坐在傅荣卿怀里,浴缸中的水漫到腰的位置,时高时低。朦胧水汽熏红了眼,秀秀受不住,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抓了两道痕,“傅荣卿……够了…” “乖,才两根指头。”傅荣卿空闲的那只手搂着揉一揉秀秀的脊背,“疼就张嘴咬我,我们一起疼。” 第42章 地点随你挑 房门叩响,敲两声没回应,唐轶用了点劲儿连着敲,末了贴着门提醒:“爷,老爷太太来了,在楼下等着呢。” 浴缸中的水溢出来不少,傅荣卿应了一声,手臂压着怀里受惊的人,“没事儿,咱又不是偷情,”他偏头吻秀秀的额头,搂抱得更紧,“秀秀?” “嗯。”商昀秀答应一声,放下蜷缩的手,扶着浴缸边缘想从水里起来,腿却软得不听使唤,跪麻了。 二爷问:“反应过来没?” “什么?” “我爹娘来这事儿,”傅荣卿耍无赖,感觉他要起来,就用蛮力禁锢着,说:“你要被吓着,下次不和我好了怎么办?” 商昀秀只觉得羞和一点遗憾,其他的倒是没想,呼了一口热气出来,拥着傅荣卿亲一口,“你爹娘来这儿找你,说不定有重要的事要说,二爷穿上衣裳赶快下去听听什么事。” 傅荣卿搂着他一动不动,继续磨蹭。憋太久了,硬度抵着磨得疼,商昀秀挪开一些,说:“我们有的是时间,又不是没机会了,今晚就有,二爷来吗?地点随你挑。” “随我?” “要在室内。” “车里,自己动?” “好。” 傅荣卿乐意了,埋脑袋在他胸口使劲儿蹭,愣是在他爱的那一点又亲又咬弄出一道印,接着直接抱着人出来穿衣。 第66章 傅荣卿先出去,下楼时头发湿得还能滴水,抬眼望见他爹娘坐在沙发上说话,心情看着不错,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左侧的沙发上问他们怎么突然来了。 白知秋示意傅瀚林自己说,傅瀚林望了望唐轶,示意他来说,这事儿就跟踢皮球一样绕了一圈回到傅瀚林自己这儿,他道:“婉君已经搬进三景园了,你再忙也得搬回去住,这样抬头不见低头也能见。” “您终于想通收她做干女儿了?”傅荣卿挑眉,“早该这样了,我娘之前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这下好了,儿女双全。” “什么女儿,那是你未婚…” “嘘,爹,这种事八字没一撇别乱说,人家姑娘以后还怎么找好人家。”傅荣卿拎起水壶,本想倒茶,结果一闻味道不对,吩咐佣人道:“煮一壶菊花茶,清热去火,多放点,淡了功效不明显。” 傅瀚林脸一黑,听出这臭小子的言外之意,喊住佣人:“别去,我们不喝。” 白知秋打圆场,说:“儿啊,你爹说得对,没感情就培养,林小姐挺好的,性格好嘴巴甜,现在是不喜欢,多相处相处感情不就有了。” “什么感情?”傅荣卿一个字都不想听,习惯性抹摸了支烟出来,放到嘴边,火都擦着了,想起什么立刻收了连火机一起扔在桌上,瞄他娘一眼:“您也同意?” “我不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管得了这个,都是你爹在拿主意,我听你爹的。”白知秋这会儿注意到儿子湿漉漉的头发,吩咐佣人拿毛巾来擦一擦,又问:“这儿离哪里都远,怎么想着住在杨林?” “宝贝在这儿。” 白知秋:“宝贝?什么宝贝?” 话音才落下,楼梯传来脚步声,商昀秀慢慢下来。 穿的是傅荣卿准备的衣裳,满柜子各色长衫,还有布料少得羞人的旗袍,秀秀挑选无门,无奈换了一身相对规矩的淡粉长衫,料子上等,绣有银线竹叶与花,盘扣做工精细,配的链子朴而奢,加之一张彬彬有礼的脸,即使穿着不稳重的粉,也叫人品出一股儒雅随和的味道。 白知秋眼前一亮,笑容初见端倪,被傅瀚林及时瞪了回去。 商昀秀问候过两位长辈,站着没动。傅荣卿见不得他这么拘谨又小心翼翼的模样,起身牵着手带到自己身边坐下,擦头发的毛巾送来,自己没用,先帮秀秀擦,扭头吩咐,“今天风大,煮点驱寒姜汤来。” 傅瀚林蹙眉,胳膊拐了一下身侧闷声不吭的白知秋,白知秋为难摇头。于是傅老爷干咳了两声,直截了当问:“卿儿,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去啊?” “肖叔叔过完寿再说,最近家里也没事儿。” 傅荣卿觉得商昀秀面颊红得不自然,抬手摸了摸,轻声问他难不难受。 商昀秀不动声色拿开脸上的手,一言不发,但也足够说明一切了。傅荣卿也不藏着噎着,“我认真在问你,最怕你病了,怎么也好不了,活活难受那么些天。” “卿儿?”傅瀚林故意插嘴,说:“婉君同意婚事了,你有时间回三景园准备准备,把订婚宴的流程熟悉一下?如果商老板有时间,我也邀请你一起来,人多热闹。” “她同意,我不同意。”傅荣卿捏了捏商昀秀的手臂,接着就听秀秀咳了几声,脸更红了。 不得了,傅荣卿慌忙道:“爹娘,先不和你们说了,秀秀怕是着了凉,我带他去趟医院。” 傅少爷风风火火站起来,“福祥,你去开车,唐轶别跟着了,留这儿照看我爹娘。” “好。”唐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甚至没看清商老板的脸,他们家爷拉着人小跑出去,好像再慢点,商老板就不行了…… “说话,你怎么不说话?”傅瀚林蹙眉,满脸恨铁不成钢,“在家说得好好的,咱们一人一句那小子听烦了指定妥协,结果你不说,光我一个人讲,我哪说得赢他!” 白知秋原本探头在看,车开走才收回来,傅瀚林的抱怨她是一句没听到,压低声儿真心实意道:“月满酒楼那个孩子啊,生得太好了,这才多久变化这么大,多漂亮啊。”她可惜嘀咕,“你我都不丑,我怎么生不出这么漂亮的?” “你生的气人,两个都气人。”傅瀚林一屁股坐回沙发上,闻到浓烈的姜味儿,佣人上来姜茶,犹豫几秒放在桌上,给夫妇俩一人倒一杯。 白知秋拿起来吹了吹,“老爷,我看着商昀秀都比林婉君有眼缘,婉君那丫头……”她想了想,委婉说:“就是感觉和咱卿儿不搭,当然,我绝对没有嫌弃她是歌女的意思,就是…我和她相处起来奇奇怪怪的,我感觉那孩子跟戴了面具一样,不好相处。” “你的意思是让你儿子弄一个男人回来就好相处了?” “他要喜欢,就随他。说不定卿儿这样还是咱们逼的,他不喜欢林婉君,咱硬塞给他,狗急了还跳墙。” “狗……”傅瀚林想起傅荣卿今早说的狗才生狗,提醒说:“别用狗做形容。” “商昀秀挺好,你看他刚才吓得都不敢讲话了,我一直盯着他看,感觉就和林婉君不一样。”白知秋没敢看傅老爷,明明只是喝姜汤,却好像很忙,又烫手又辣脖子的,险些洒了。 傅瀚林拿走她手里的杯子,摆在桌上放凉:“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来做什么的?” 第67章 “没忘没忘,”白知秋抬手理了理发,敷衍道:“我找机会和商昀秀聊聊。” “不准去,妇人之仁,我自己去。” 这边,车开出去老远,一路平坦。傅荣卿还在帮秀秀擦头发,擦完搓搓脸,和秀秀解释林婉君的事儿他真不知道,最后替他爹娘说话。 “他们心肠比我软,特别是我娘,思想又前卫,我留学的那所大学就是当年她读过的。” “你娘也学医?”商昀秀好奇地问。 “学啊,听说快生我的时候还在手术台上,愣是做完了才去生我。”傅荣卿爱怜地摩挲秀秀的手背,接着说:“我爹怕我娘累,生完孩子不许她留在医院了,我娘不干,抱着我和我哥离家出走,住进医院配的出租房里。” “真走了?” “嗯,走了大半个月,她一个人边工作边照顾我和我哥,就为了证明自己没那么矫情。”傅荣卿说:“我爹呢,明着没说什么,半夜偷偷去帮忙照顾。” “半夜?” “那时候我还小,一晚上哭三四次,后来我爹忍不住了,嫌我吵娘,于是直接偷我和我哥回家,我娘醒来报警抓人,夫妻俩在警署接受调解。” 商昀秀既惊讶,又有点想笑,问:“然后你娘回去了没?” “没,把我和我哥抢回来后,我爹破罐子破摔,死皮赖脸搬来医院一起住。一家四口挤不下,而且拖家带口我娘也不好意思,终于回了三景园。” 商昀秀听笑了,“真有意思。我算知道了,你的性子随谁。” “怎么,觉得我赖着你了?” 商昀秀摇首,“不是,好的都在二爷身上了。” “哪里好,也不见你提。”二爷旁敲侧击,快压不住嘴唇了,言归正传道:“我今早和他们提过你,但接受需要时间,只要不讨厌总会接受的。” “刚才该讨厌了。”商昀秀默声看一眼窗外,眸里一晃而过的落寞,“二爷,既然知道爹娘的好你就该少气人,他们年纪大了,人与人之间本就是见一面少一面……二爷该多陪一陪他们。” “怎么了。”傅荣卿捏着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别委屈,心里的事儿不许藏着,开不开心都和我说。” “嗯。” 傅荣卿问:“念爹娘了?” “……嗯。”商昀秀重新望着窗外,咽下汹涌的酸涩,转回来被傅荣卿抱了满怀,他顺势靠在傅荣卿的颈窝,贪婪地蹭两下:“荣卿,你也说傅老爷和太太心肠软,他们总归不会害你。傅家家大业大,有些事就是容不得你胡闹,我明白你对我的这份心意,也从没怀疑过这份赤忱。” “然后呢?” “你不该为一个外人就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家人才是不论贫穷富贵回头都在的人,他们的底气是抬头你也在。荣卿,相爱抵万难,但如果所谓的‘难’来自至亲,那我不要这份爱了。” 商昀秀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念不得‘爹娘’二字,想起总有缺憾,一不小心就深陷沼泽,他在想酒楼出事当天,放学为什么他不走快一些,再快一些说不定就…… 商昀秀默默流泪,“二爷,要珍惜啊,见一面少一面,我们永远不知道最后一面在什么时候,所以每次都该好好地见…” 祥乐汇台上一群舞娘激情澎湃,台下乔装打扮的白知秋哭湿了一张手帕,眼妆都花了,“他真这么说的……” “昂,憋着就是不哭出声,要不是我衣裳湿了一片,都发现不了。”傅荣卿伸手点点左边肩膀,然后探过去帮他娘顺着气,“您说,秀秀懂不懂事?” “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白知秋吸了一口气,“这孩子总为别人着想,捞不着好又活得累,图什么……他人呢?” “不知道,他不和我好了。” 白知秋一把推开傅荣卿的手,骂道:“你和你爹一个死样,还不快去,赶紧把人哄回来!” 第43章 我看看哭没哭 好不容易把他娘送回三景园,二爷开车折回来,本想看看科林先生人在哪里,抬头撞见有人在爬墙,手脚麻溜,娴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这么爬。 再上去是秀秀住的那间房,二爷指了指,高吼一声,“滚下来,再爬我报警了!” 元英扭头看人眼,天黑加上灯光花花绿绿,愣是把这个西装革履的人认成了上次凶过他的经理,对骂道:“就爬就爬,你拿我怎么样,报警?马上报,不报看不起你!” 不出十分钟,巡逻警察来了,肖庭川仰头看一眼,喊道:“别胡闹,赶紧下来。” 元英一听声儿,脸比夜色更凝重,心说没见到小哥就算了,还被大哥嫂撞个正着,不吱一声灰溜溜往下倒。 傅荣卿没想到这个变态这么听话,递给肖庭川一支烟,“惯犯?” “不是,这孩子叫段元英,廖先生的弟弟,也是商老板的弟弟。”肖庭川在工作,拒绝了他的烟,接着说:“孩子贪玩,估计又闯祸了,怕廖先生教训来他小哥这里躲。” “黑漆麻乌的,你怎么知道他是段元音?” “只有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爬。”肖庭川说:“我带元英先回去,廖先生好久不见他,估计有话要说。” 这句好死不死被墙上的段元英听着,顿时不打算下去,一鼓作气往上跑,接着钻进商昀秀屋子的阳台。 第68章 二爷脸色一变,从正门一路跑楼梯上去,秀秀房中无人,他拎着段元英后脖领带人出来,“什么烂习惯,这么冒失翻进来,万一人家在换衣服或者做别的事儿怎么办?” “这是我小哥房间。” “管你小哥大哥,就是不行,没一点边界意识!”傅荣卿一直把人拎到楼下,帮忙肖庭川塞进警车,蹙着眉头摔上门,确认道:“他经常大晚上这么爬?” “…不常爬。” 秀秀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出来时那辆车已经开走了,只有傅荣卿一个人折回来,于是扶着门口的罗马柱等他,走近了问:“元英来了?” “他翻墙,我口头教训了一顿。”傅荣卿低头保持着距离嗅了一口气,“喝酒了?” “嗯,陪辛苗摇骰子,输了。”商昀秀借口厕所才出来,这会儿不想那么快回去,上楼折回房间找醒酒的茶喝。 他喝了半杯,问“你娘还在不在?” “太晚,我送她回去了。”傅荣卿见他有气无力,心揪成一团,说什么也要抱着,“骰子是故意输的?” “本来就是陪人家玩,我赢了多扫兴。”商昀秀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脖颈一片雪色,抬手挥了挥散身上的热,他说:“这一次没提生意上的事儿,就交个朋友,辛苗虽然年纪小,比科林还要难搞,我又怕他们身边有洪锦文的人暗中看着,只能再被动些。” “你只管做好你的商老板,其他的我自己来。” “我才不是为了你。”商昀秀别扭反驳。 傅荣卿给他擦擦嘴上滑下来的茶水珠子,又说:“打烊两三点的事,我等你一起回炀林,那儿没人吵闹,你能好好睡一夜。” “二爷不困?” “摸一摸就不困。”傅荣卿带他的手去摸自己。 商昀秀闭眼闷闷应一声,傅荣卿舒舒服服正琢磨事儿,房间里一时安静,偶尔传来几声楼下的歌舞,他忽然问:“林婉君是你放出去的?” “没,她走的那段时间我不在祥乐汇。”商昀秀睁眼,收回手认真道:“我下午和你说的那些话句句认真,你听进去没有?” 傅荣卿如实道:“我娘听进去了。” “什么意思?” “我娘心疼你,让我不许欺负你。”傅荣卿压低声儿,说了一句羞人的话。商昀秀耳根红透了,偏头躲开,兀自站起来就要逃出去。 傅荣卿只管笑,强迫着把刚才他解开的扣子整整齐齐扣正,“反悔了?” “我…”商昀秀扬起下巴,得了一个短暂的亲吻,闹得酒晕的脸烧了起来,“一定要在车里?” “也有别的地儿能选。”傅荣卿想了想,“比如船上,再比如杨林那棵桐树背后的茶亭。” “那里四面玻璃,透明的…” “我知道,里边看外边透明,可外边看不见里边啊。”傅荣卿搂着他,“三个地方了,你选哪里?” “傅荣卿…你…”商昀秀怪自己下午心慌答应急了,这会儿哪儿都不想选,“我选房间。” “赖皮鬼。”傅荣卿骂他。 “那就车上,但不能有别人…”这是商昀秀能接受的最大尺度,再大他就不陪傅二胡闹了。 商昀秀一走,傅荣卿也跟着下去准备东西,期间去了一趟芙蓉楼了解洪锦文的近况,听说又要出一趟城,提到了商昀秀,估计要带着一起出去。 “他那个儿子呢?洪齐柏。” “也去。” 傅荣卿了然,待了快一个小时从楼里拿了点吃的重新回来。门口有几辆车停着,科林先生扶辛苗下楼梯,背后跟着商昀秀。二爷默默等这几辆车开走,刚要迎过去。 宋灵聿下了黄包车,扭头看到了傅荣卿,老远挥手,一起看到的还有商昀秀。商昀秀先和宋先生点点头,转身进去。傅荣卿过来寒暄道:“你不是最不喜欢这种地方吗?” “总要试着接受新事物,不喜欢只是过程,挨过去说不定就喜欢了。”宋灵聿迈腿进去,边走边问:“傅少爷,不是说好单独给你唱一出戏嘛,我这等了好几天也不见你有动静。” “忙着呢。”傅荣卿听出他的揶揄,但是概不理会,“我好不容易追得的人,你可别给我搅黄了。” “我哪里有这种本事。”宋灵聿说:“我来这儿只为了找你,既然碰到了,换个地方聊一聊?” “找我?” “去了三景园,管家说你不在,我猜肯定窝在这儿了。” 傅荣卿睨他一眼,“你想说什么儿。” “那几个乱做生意的洋商呗。” 傅荣卿步子拐了一个弯,“芙蓉楼,我请。” 看到这里,商昀秀伸手拉上阳台窗帘,他刚上来吐了一会儿,福祥端来二爷吩咐厨房煮得暖胃戒酒汤,烫得冒烟,他放在桌上,问:“晚上去哪里?” 商昀秀没说话。 “您不能待在楼里睡,洪齐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骚扰,不安全。” “嗯,那……”商昀秀揉揉太阳穴,“算了,去四隆巷。” “那傅二爷…” “他有别的事忙。” 芙蓉楼里,傅荣卿点了根烟,“你当初收养回来的徒弟,现在在帮那伙洋商做生意?” “早说人各有志,唱戏太辛苦,他的选择对他自己来说未必是错的。” “回来找你了?” 第69章 “戏班散了,他让我跟他回去。”宋灵聿苦涩地笑,“我哪能和他走,他有骨气,难道我没有?况且来钱快的买卖有几个是干净的。” “那你知不知道过几天他们要出城的事儿。” “知道。”宋灵聿说:“他来找我也说过几天出城,怎么这些人都在一个时间想着出城去?” “奇怪,真是奇怪。”傅荣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准备回去接秀秀,“我明儿有空再来找你,要是能见一见你那个徒弟最好。” 祥乐汇演出结束,还有几桌酒客在玩。二爷拎着点心上楼,推门进去秀秀趴在桌上打盹儿,他从后搂着人默默温存一会儿,“等了多久?” 商昀秀不理他。 “和宋灵聿说了会儿话,我看表了,半小时不到。”傅荣卿说:“是醋还是困?” 商昀秀不吭声。 “来,我看看哭没哭。”傅荣卿捧着他的脸扭过一些,红扑扑粉嫩嫩,两条眉蹙在了一块儿。他挪了位置,面对面抱着人,“我媳妇儿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 “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小气?”商昀秀别开脸,“…我以前哪里会这样。” “这样是哪样?”傅荣卿拨开桌上包好的甜糕,掰一小块喂给他,“我把福祥支走了。” “支走他做什么?” 又过半小时,一辆车停在去杨林别墅的半路上,二爷开车下来,拉开了后座的门跨了进去。 第44章 小哑巴 商昀秀一路没什么话,头脑昏沉阖眼养神,听见开关车门的动静睁眼,以为到了杨林别墅,抬眼往窗外看。 凄凄月夜纵容枝叶乱坠,刷响声不断。 二爷拉开车门,闯进来的凉风吹跑不少热气。商昀秀缩一缩脖颈,手掌撑着座垫,醉意熏人拖沓无力地往后靠,脊背撞着车门了才停下动作,慵懒抬起眼皮,目光从来人捏着外套的手一路上移,最后黏在那张熟悉的俊脸上。 光看着,无声笑弯了眼。 “傻笑什么?”傅二单腿跪在座垫上,捞人过来用外套裹好,就着这个动作捏着秀秀的薄下巴,摸索两下,“瞧瞧,脸都醉红了,还认不认得我?” “嗯。” “是谁?” 商昀秀往上凑,差一点就能贴上傅荣卿的唇瓣,奈何腰上有双手牢牢束缚着,近在咫尺的唇就是亲吻不到。秀秀蜷着手,从傅荣卿的臂弯里绕过去,捧着他的脸压下来,黏腻地轻唤二爷。 话音带了酒味儿,以往抱一下就红耳尖的秀秀此时此刻主动许多,可他怎么努力都够不到傅荣卿的唇,急得皱眉,又喊了一声‘荣卿’,巴巴地等他回应自己。 “我还当醉糊涂了。”傅荣卿让他那双水汪汪的眸子看得心肠软,避开唇,吻落在秀秀的额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昀秀力气抵不过他,绝对的被动方,两只手被夹在中间压制着,别说抬起来搂傅荣卿的脖颈,就是环着腰都有点困难。 “还能什么意思?”商昀秀呼出一口晕人的闷热,推开傅荣卿,想解领口的扣子,才摸到就被二爷按住,含着耳垂粗声道:“别解,着凉了谁伺候。” 商昀秀转念想,穿着衣裳也能做,于是要脱裤,才摸到又被二爷拦着了,听到一声笑,以为自己做得不对,指尖抠着领口的纽扣,“二爷要帮我脱?” “我不做,逗你玩儿的,哪有半夜在路上做的,多凉。” “那你…” “我下来给你外套穿,你喝了酒,脸红得不自然,我怕你躲着我生病。”傅荣卿裹紧外套,搓了搓秀秀的肩,退身准备回驾驶座。 商昀秀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紧了紧力道:“不准走。” “怎么了?”傅荣卿凑近他,“我心疼你,刺激改天再玩,你好好睡。” “不,是我想要,现在就要。”秀秀跪在坐垫上,爬过来拥着傅荣卿,“我不想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推再推,这是阻碍,会让我觉得天不遂人愿,不要我和你在一起,不要...我不要。” “胡说,”傅荣卿安抚地拍一拍他的脊背,“也不知道你是醉了嘴巴敢说,还是真的心里害怕。不许想了,天王老子来,你我也必须在一起。” “荣卿…”商昀秀呼出一口热气,尽数洒在二爷的面颊上。那股烟草味又能闻到一些,秀秀心满意足地贴得更紧,手顺着他的小腹滑下去,摸到了傅荣卿,他有反应,一碰就有。 也就一两分钟的火热,二爷快炸了,一鼓作气把人拉开,憋着回到杨林别墅,没让商昀秀沾着地,他急得很,抱着直奔楼上卧室。刚合上房门,抵着门亲在了一起。 门边有个腰高的摆台,古董花瓶上次被二爷开枪打碎了,这会儿空出来,他把商昀秀抱上去坐着。 这样能更仔细地看清秀秀绯红的脸,他用指腹按着商昀秀湿润的唇瓣,笑得不太聪明,就像孩童得了喜爱已久的玩具,又像盗贼抢到了宝,粗鲁地抱着人,稀罕道:“秀秀,你生得就是漂亮,哪里都漂亮。”他剥开衣领,张嘴又去咬那寸雪色,下午咬的印记淡了,该补一补。 商昀秀浑身都软,抬手主动解傅荣卿的衬衫扣子,每一颗都认真,吹了点凉风,将那股微醺的酒意冲散不少,他一如往常温和,手扶着傅荣卿的后脑勺,“我不喜欢你这样夸。” 第70章 “你想听什么,我知道。”傅荣卿贴在他耳边,“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不明不白,我也觉得这份喜欢太仓促。”衣服脱下大半,他抱人下来,贴着唇轻轻吮,压在床上又分开,“你知道我对你第一印象除了样貌漂亮,还有什么吗?” “什么?” “表里不如一,城府深不见底的黑心老板。” “这样啊...那我知道,你讨厌我,你当时看着就很不喜欢我,嘴巴却说想跟我好,”商昀秀的手滑进他的衬衫,没有任何阻隔,传到掌心的温热就格外明显,好像一个火炉,温度适中,让人舒服的大脑缺氧。他凑上去,清淡地蹭他一口,“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你这样无赖的人,我下次一定要躲着你!” “躲得掉吗?”傅荣卿哈哈直笑,慢条斯理捡了秀秀脸上和汗液黏在一起的发丝,“商昀秀,你自己说,要不是我这么缠着,咱们能有今天吗?烈女还怕缠郎,何况这么温柔的商老板。” “缠郎...”商昀秀眸光一动,呢喃这两个词,等傅荣卿吻下来时,偏头贴在他耳边,“缠郎啊。” 傅二心里开了花,回以遍遍的爱意,剥光了衣裳,像刚认识那会儿在芙蓉楼里的坦诚相见,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们彼此相爱。 “疼吗?”二爷问他。 可疼也要闯进去,二爷横冲直撞,一心要秀秀是他的,边哄人边骂自己混账东西,他把商昀秀淌下的泪尽数舔舐吞咽下肚。如此这般更像魂与魂的融合,魂灵深处,用以储存一辈子记忆的匣子里,多添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 …… 次日晌午下了暴雨,路上的水漫到脚踝。昨夜变着花儿胡闹,愣是将秀秀惹病了。普通发热,商昀秀只觉得头疼膝痛,别处都还好。他淹在被子里听雨声,淅淅沥沥的动静最好睡觉了。 他翻身,手压着傅荣卿,接着腰上一沉,被对方捞到怀里压着。 “你刚才说去见谁?”秀秀问。 “宋先生。”傅荣卿用脑门儿抵着他的脑门儿,“嘶,温度好像是比我的要高一些,吃点药?今天没什么事你就在杨林睡着,等我回来陪你。” “你要去见宋灵聿。”商昀秀推开他自己躺着。闷闷嗯一声,“去吧。” 傅荣卿也不是傻子,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估计是瞧商昀秀吃醋,既新鲜又满足,太满足了,于是毫无征兆地压着秀秀又闯进去,“我就是要去见他,怎么了?” “我不是说让你去吗?”商昀秀别开脸,傅荣卿一动,他又不得不转回脸来,闷哼一声掐着他的肩,“疼...” “小哑巴,”傅荣卿骂他一声,“再多的话也不会说了?”他自己控制不好速度和力道,像昨晚一样翻身坐起来,让秀秀做主导,自己把握分寸,他只管扶着腰,接着说:“我和宋灵聿认识七八年,要能好上,早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那我也去。”商云秀跪坐着,一动不动,大大方方圈着他的脖颈,“要能让我认识认识他那位徒弟就再好不过了。” “看你表现。” “昨晚的你不看?”商昀秀实在没有缓过来,额头抵着他的肩,“好累,二爷想要,二爷自己动。” 二爷自己动就自己动。 下午三点,两人沐浴出门。到梨园宋灵聿的住处正好赶上晚饭,一间屋子里又只有他们三个,商云秀不说话,规规矩矩吃饭。 宋灵聿晚上有私演,上了妆发,怕脏了,没吃几口放下筷子,“赵元绪可能还一会儿才来。” 赵元绪,十岁跟着宋灵聿,满打满算学了十年戏,二十岁那年突然说不学了,转而跟着别人做生意,气得宋灵聿不认他这个人,轰出去那天说了生死不见。 都是气话,四五年过去,能有机会叙旧也做不到拒之门外。 商昀秀:“宋先生晚上是去哪里演出?” “肆林公馆,钱老爷子的小孙女过生日,我戏班子刚起来那阵子,钱老爷没少帮忙,这次说什么也得去帮忙热闹热闹。” “肆林公馆...”商昀秀摆下筷子,倒是把这件事忘干净了,道理说肆林公馆的生日宴他也有邀请函,不过被二爷偷去了。 傅荣卿啧啧两声,“那孙女才多大点,什么生日弄得这么铺张。”他握着秀秀的手,语重心长说:“爱铺张的都是不会过日子的人,咱们不凑这个热闹。” “铺张?”宋灵聿笑道:“论铺张,谁比得上你傅少爷,我前天去名楼办事,小少年们知道我和你认得,问我你去哪里了,怎么不来楼里玩。” 傅荣卿横他一眼,默默捂住秀秀的耳朵,骂了一句极脏的话,松开耳朵,道:“别听他乱讲,我就是套点话,给的钱多了,可不是要念叨我。” 商昀秀没看他,绕开他的手兀自倒水喝:“我一句话没问,你解释什么?” 第45章 我怎么瞧着有心事? 宋先生最为理亏,闻见火药味儿忙不迭想避开。好巧不巧,园里的管事进门和他交代事,不是什么要紧事,听完却迫不及待跟着出去。 走起来戏袍上的淡黄流苏左右晃荡,丝毫不显凌乱,正如宋灵聿时常给人的那种有条不紊。他虽然唱戏,却是一个能让人静下来的人。 商昀秀目送他们,心里升起一抹羡慕。宋灵聿和傅荣卿认识七八年,人能有几个七八年。他始终觉得那次在芙蓉楼,傅荣卿对宋先生流露出的关心不假,宋先生值得。 第71章 傅荣卿爱戏如痴,怎么就没可能因戏喜欢宋先生呢。 门帘墨绿色的珠串碰撞得噼啪响,商昀秀回神,猝不及防灌了一口冷气,嗓子泛痒,忙捂唇咳嗽,没咳几下脸红了一片。 傅二抬手去摸他的脸和额头,被风扑得冰凉,再听他说话变了声儿,说:“娇气包被吹感冒了。” 秀秀出门穿得不少,换季冷热难测,梨园这么大地方,不可能没药,傅荣卿出去几分钟,回来带了一壶烧开的水。 “难不难受?”他一边倒水,捏在手里吹,“先喝点热的润一润嗓,回家我再给你仔细看看。” “不要紧,风呛着了。”商昀秀这样说着,注意到这里轻易没人来,起身过来要和傅荣卿挤一把椅子,整个人几乎缩在他怀里,抱着不再说话了。 “这是怎么了?”傅荣卿放下水杯,偏脸望着他,手托了托臀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要是不舒服咱们现在就回家,本来你也不该乱跑。”他用脸贴商昀秀的额头,觉察到了热气,比下午出门还烫些。 “没不舒服,我靠一靠你。”商昀秀稍微抬眸,透着玻璃窗望见梨园里的桂树。不大点的花让雨砸得满地是,雨里混着桂花味,冲淡了香气,入鼻味道正好。 二爷问:“我怎么瞧着有心事?” “没有。” “你当我看不出来?”傅荣卿捏一捏他的下巴,把这张明显落寞的脸抬起来凑近自己,“商昀秀啊商昀秀,二爷最怕你觉着委屈,你刚才望宋灵聿出去我就看出不对劲儿了,你不信我,是我活该,开始就不该乱来,用这种破烂手段哄骗你。” “二爷...”商昀秀心脏一紧,心思被傅荣卿剖析得彻底,对也不全对,于是摇头不赞同。 “我把你惹病了,生病的人那颗心啊,比平时脆弱,外边又下着雨,可不是要胡思乱想。”傅荣卿把人圈紧,“就这一会会儿,过后不许了。” 商昀秀应声答应他,那丝捕捉不到的烦闷在一呼一吸间从体内排出,身子终于暖和了。 条件有限,二爷吩咐人煮了驱寒的中药,现在煮好送来了,听见脚步声,商昀秀从傅荣卿怀里出来,若无其事自己坐着。 傅荣卿倒出来,吹了吹自己先尝一口,苦得直皱眉,问管事有没有糖,蜜饯也好。 “有,下午刚买的奶糖。”管事折身出去拿。 商昀秀见状无声地笑,他觉得傅荣卿更像养了一个孩子。恐怕寻常人都没他养得仔细。想起那天在万宝楼遇见他逗小孩儿,说不定真的喜欢。 傅荣卿扭头看时,正巧撞上这抹笑,不依不饶问他缘由。商昀秀不说,光顾着自己笑。大院里也有个奶孩子,商昀秀没有爹娘,江婶算是再生父母,带傅荣卿回大院,正好都能见一见。 他在心里盘算,二爷却没空琢磨,闻着中药浓重的气味直犯恶心,小时候被他娘生灌灌怕了。 傅荣卿说:“中药比西药苦,但是温和,秀秀闭着眼睛就喝下去了。”他吹凉得差不多,喂到嘴边。 商昀秀没说不喝,他倒先矫情巴巴地哄起来,惹得商昀秀推辞的话全咽下肚,接着碗一口喝干净。傅荣卿拍手,又揉一揉他的肚子,“我们秀秀真棒,一口都不剩。” 二爷小时候不乐意喝,他娘这么一夸,下次给什么喝什么。 商昀秀睨了他一眼,接着喝傅荣卿刚才倒的水冲冲味儿。 二爷凑过来,嗅一口味道,接着是亲,尝够了才停下,蹙眉道:“这么苦,秀秀眉头都不皱一下,什么宝贝啊。” “傅荣卿,你幼不幼稚…” “哪里幼稚?”傅荣卿握着他的手带着一起揉肚子。 管事早来了,一直找不到机会进来,等他二人在说话了才送奶糖进来,顺便问:“傅少爷,今晚在这里歇吗?我让人去收拾收拾。” “不了,你忙你的。” 管事给了一小袋子,傅荣卿拿一颗低头剥,突然想起个事儿,问:“秀秀喜欢吃甜的?”他把糖喂进秀秀嘴里,又问:“你生成这模样,不像爱吃甜的。” 商昀秀含着甜滋滋的糖,觉得好吃,拿起袋里倒几颗出来揣进傅荣卿的兜里,问道:“我这模样应该爱吃什么?” “什么都不爱,寡淡无趣。”傅荣卿边说边笑,把那一袋子都揣进了兜:“我有眼无珠,山猪品不来细糠。现在是懂了,秀秀有滋有味儿,谁尝谁懂。” “是,你总有道理。” 商昀秀将下巴搁在傅荣卿的肩头,偏脸看着他,言归正传:“荣卿,咱们要不直接跟着宋先生去肆林公馆?” “怎么?” 商昀秀思忖片刻,兀自猜疑道:“赵元绪早不来找宋先生,偏偏有演出的时候来,而且这个时候还不见人,必定是准备跟着一起进肆林公馆。进去要请柬,他没有只能蹭。” “他去肆林公馆做什么?”傅荣卿捏着秀秀的手指头玩,转而说:“你的请柬真被我丢了。” “二爷有办法的。”商昀秀说:“即便没有,我们也能进得去,廖先——” “我有我有,请柬我有。”傅荣卿酸溜溜不准他说出来,缜密道:“我就拿一张,你做我的伴儿,这样别人就知道我们是一对了。” “你爹娘是不是也会去?”商昀秀有些犹豫,“你又要带着我气他们……” 第72章 “他们去不去我不知道,钱老爷子想找孙女婿的梦是破定了。” 肆林公馆摆了晚宴,天公不作美,下一天的雨,到晚上也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缠绵细雨,地上湿漉,他们和宋先生的班子前后差五分钟到。 车刚停稳,商昀秀扶着车窗看,指尖点一点雾团外的人,“那个白衣裳的是赵元绪?” 白色西装,戴眼镜,外表偏斯文,举手投足不像学过十年戏。关键是他自己掏了请柬,这举动在商昀秀的意料之外。 听说赵元绪才回平阳没几天。难不成是他想错了,赵元绪只是顺道看望宋先生,参加生日宴才是首要目的? “呦,这小子块头这么大了。”傅荣卿本来不确定,赵元绪一回头,眉眼间是有点眼熟,以前宋灵聿没收这个徒弟的时候他见过一面,当时又瘦又小,现在算是脱胎换骨了。 商昀秀没动,等门口的人都进去了才下车,撑着伞等二爷出来。傅荣卿下来扶着秀秀的腰,接走了伞。 唐轶递请柬出来,提醒说:“爷,老爷夫人进去了,还有那位林小姐一起。” “林婉君?”傅荣卿面露不悦,现在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心梗的程度,自从林婉君住进三景园他就没回去过,什么情况都还不清楚,“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老爷说带她见见人,夫人原本不来的,听到这话也跟着来了。” “嗯。”傅荣卿捏着请柬,偏头看一直不说话的商昀秀。他今天穿的还是浅淡的粉,马褂加缘的样式,和商老板的气质不一样了,像个漂亮金贵的小少爷。 二爷把请柬递给秀秀,腾出手来重新扶着他的腰,“林婉君来了正好,我好好问问她什么意思。” “你……”商昀秀说:“要不我来问,你开口一定是想吓唬人家。” “不,不准你问。”傅荣卿说:“她喜欢你,这事儿你忘了?” “…她现在是你的未婚妻。”商昀秀不太愿意提这事儿,总觉得自己在这复杂关系里是最不对的。光顾着眼前的快活,他甚至没怎么细想以后和傅荣卿该怎么办。 “不是,我和她没一点关系。”傅荣卿递出请柬带人进去,又说:“你我谁也别去,她自己有事儿自己来。” 说曹操曹操到。 林婉君穿着一身米色洋裙,头发精细打理过,小卷散下一半,比在祥乐汇时更精致几分。手上捏着一只黑色手包,目光不动声色掠过商昀秀,笑着招呼道:“傅少爷,傅叔叔和阿姨在前边和钱叔叔说话,我带您过去?” “不用。” 傅荣卿视线扫过她的脸,最后落在她拿包的手腕上,看到一个烟青色玉镯,这本该在他奶奶手上的东西竟然已经戴在了林婉君手上。 说是传给傅家儿媳的镯子,不值钱但寓意好。当年白知秋没要,医者手上本就不需要带这些东西才留给奶奶自己戴。 林婉君似乎察觉到了这抹略带探究的目光,收了收手腕,用手包挡住了镯子,解释说:“奶奶让戴,所以...” “她让你戴就大大方方地戴,做什么扭捏成这样,我还当是偷来的见不得人。”傅荣卿上了走廊,把伞递给肆林公馆的佣人。 林婉君挪开手包,当真大大方方把手镯亮出来,跟上台阶,欲言又止终于开口,“商老板,离开祥乐汇比较匆忙,那几天你又不在,没机会说一声....”她打开手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深棕色的信封,“这是您之前帮我给的钱。” 当初是把钱给出去,又不是借。商昀秀正要委婉推辞,傅二爷先他一步把钱收下,揣进自己兜里,“我帮秀秀收好,咱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多一分是一分。” 商昀秀:“……” 林婉君点头,问:“商老板是从祥乐汇过来吗?我这段时间没机会回去看,不知道路莹,方慧她们怎么样。” “一切都好。”商昀秀没话可问,总不能问人家在三景园过得好不好,这样奇怪又无意义。 “那就好,我先过去了,”林婉君转身没走几步,就像刚想起来一般,“傅少爷,傅叔叔知道你来了,才叫我过来接您的,说是给钱叔叔问好。”她并没有要等傅荣卿回答的意思,通知到位,礼貌点点头自己先过去。 商昀秀扭头看人,“你去吧,礼貌总要有。” 傅荣卿站着不动,他就知道,肆林公馆这个破地方不吉利,个个都见不得他好。 第46章 笨媳妇儿 “我不去。”傅荣卿没打算留商昀秀一个人,也更不可能这时候带着一起过去。他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不想也知道,别让秀秀平白无故受了委屈。 原本进肆林公馆就是临时起意,换句话说,想琢磨赵元绪那小子,也不一定非得在这儿。二爷有了情绪,“走,什么破生日宴,不参加了。” 商昀秀被他带着走了好几步,商昀秀顿住步子,不放心地拍拍腰上的手,“二爷怎么还跟孩子一样,”他抬手,抚平傅荣卿领口的褶皱,这里来来往往许多人,商昀秀仍旧一丝不苟,凑上去亲在他的面颊上,“二老知道你来了,你不去他们没面子。我知道你挂着我,心意我收下了,去还是要去。” “你这么哄,让我怎么办?”傅荣卿如实道:“我爹把林婉君带来,怕是想当众把这个儿媳妇介绍出去,我一去不就坐实了这件事?”他有点进退两难,索性搂着秀秀到人少的地方藏着身,双臂裹着人收到自己怀里,身子凉,抱着更是没多少肉,这样可怜的人怎么能让他受半点委屈! 第73章 二爷说:“我建议你和我一起过去,这只是建议,如果秀秀有难处,我们就出去,你想见赵元绪二爷给你想办法。” “一起?” “和我一起过去意味着什么你该比我清楚,咱俩这事儿要传开了,洪锦文那儿你不好办。” 月满酒楼当年的火灾傅荣卿还在模模糊糊,他不能揭人伤疤,做不到直接开口问秀秀,不过现在有了些眉目的,起码知道商昀秀爹娘的死和洪锦文脱不了干系。 商昀秀为了博得洪锦文的信任委曲求全做了不少努力。傅洪两家又明争暗斗没有好的时候,他们高调在一起实在不妥…… “这样抱着,我还以为是要说一些对不起我的话,”商昀秀语气轻松,唇边含着一抹笑,“你傅荣卿是怎么样的人,什么时候这样瞻前顾后了?我肯定不和你一起过去,不光你爹不如意,林婉君一个女孩子,二爷让她怎么办?” “我就奇怪了,她到底想做什么,是想气你还是气我,”傅荣卿把心里话捋给他听,“你仔细想,我爹娘都是低调人,之前劝她住进三景园这事儿也是以询问意见为主,她呢,又哭又闹不愿意,愣是把这么秘密的事儿闹得大家都知道了,什么居心?” “二爷还说别人,你登报纸,全城都知道了。” “我确实有不对,现在说实话你信我吗?”傅荣卿松开人,四目相对着,等秀秀点了头,他才接着道:“林婉君先起的这个头,她是个有点知名度的歌女,乱七八糟的身事一传十十传百,我爹娘成了嫌贫爱富的人,我能怎么办,不就只能主动把事儿往自个儿身上揽?” “…林婉君没有你说得这样卑劣。” “你再替她说两句,我就觉得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傅荣卿倒是没恼,思路清晰,“你别信她了。她爹娘和傅家千丝万缕的关系,平阳百姓早忘干净了,她自己翻出来卖惨,我娘请她住在三景园,她傲气不去,我猜她可能没料到我娘当真依着她,慌了,这才隔了这么久又要住进去!” “是吗?我没注意…”商昀秀印象里只有林婉君不上台,哭着说傅荣卿逼婚的事儿,其余的记不太清了。 “一个姑娘家,心思缜密成这样,”傅荣卿突然觉得好笑,“她手上戴的翡翠镯子,是傅家传给儿媳的东西,她恐怕是想带给你看,哪知我的笨媳妇儿根本不知道这东西。” “啊?”商昀秀蹙眉,“为什么戴给我看?” “你问她去。” 背后传来几声咳嗽,白知秋怕他二人听不见,嗓子咳疼了,站在原地道:“我要过来了。” “您过来就过来,我们又没做什么。”傅荣卿回头,就见是他娘一个人过来,来得正好,问问今天是个什么事儿。 白知秋说:“你爹喝了点酒,在找你。”她看一眼商昀秀,微微伸出手,第一次比较匆忙,这次把人看仔细了,又想起儿子之前的转述,越发和这个孩子合眼缘,她放缓声,说:“秀秀,我听荣卿这么称呼,就跟着这么叫了?那个,身子有没有好一点?荣卿说你病了一段时间。” “已经好了,谢谢傅太太关心。”商昀秀不自在,傅太太越是温柔让他越无所适从。 “娘,林婉君你请回来的?”傅荣卿靠着柱子,眉头一皱,不开心了。 “哪里是我?她自己找你爹说同意婚事,搬进来我才知道。”白知秋欲言又止,扭头推了傅荣卿一把,“你要不去给娘弄杯热水来,渴了。我和秀秀在那儿等你?”她指了指前边亮灯的亭台。 傅荣卿没动,“你想干嘛?” “我和秀秀说两句话,”白知秋不耐烦了,催他赶紧去。 过去亭台有一截鹅卵石铺的路,商昀秀和佣人要回刚才那把伞,撑开请白知秋进来,意思不言而喻。傅荣卿妥协,去给他娘找热水。 亭台有风,商昀秀收了伞,默不作声坐到白知秋对面,尽量挡住一些,然后礼貌开口:“昨天下午就觉得太太有话要和我说,我应该主动去找您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没事儿,我也没什么大事。”白知秋也紧张,一紧张就忘了要说什么,干巴巴坐着。 商昀秀道:“是为了荣卿的事?作为父母,肯定接受不了自己孩子喜欢男人,太太想说的我大概知道,也都能理解。我没有明确和荣卿说过,但如果二老真的不能接受,这段感情随时可以结束,坏人我来做。” “你能为我们着想我很欣慰,但今天,我还真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白知秋长叹一口气,“不瞒你说,我比较偏爱我这个小儿子,他看着不靠谱,其实最有情有义。傅家几年前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风光,我记得当时资金运转出了问题,三景园都抵押了,我小儿子说好听点是出国学医,其实是变相当人质,送他出去换一百万大洋周转,风波这才算过去了。” 这就是白知秋偏爱傅荣卿的原因,那两年她总写信问孩子在外边有没有吃苦,傅荣卿从来报喜不报忧。如果那一百大洋的空缺补不上,傅荣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平阳来。 “荣卿年轻,脑子比他爹好用,这些年来傅家能够顺顺利利都是他的功劳。”白知秋说着就忍不住冒泪花,“他不说我也知道,在外头一定是吃了不少苦,我想起总觉得对不住他。当初他主动出去,我应该再劝一劝…” 第74章 商昀秀身上没带纸,于是用手去帮忙擦眼泪。 白知秋破涕为笑,“你别怕,我就这么个人,说点事儿就掉眼泪,控制不住。”她吸吸鼻子,说:“秀秀,我儿子从来没和我说他喜欢过什么人,那天我问,他大大方方就说了,我当时确实接受不了,后来仔细想想,他一直以来都替我们,特傅家活着,难得为自己着想,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傅太太…”商昀秀一时心慌,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白知秋低头从包里拿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棕色木盒,“林婉君手上的镯子是她自己和荣卿奶奶要的,我不好说什么。但是这桩婚事一定成不了,你别难过,”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通透的翡翠牌,面有雕花,用金链串着,精致漂亮。 她说:“白家就我一个闺女,这翡翠牌我娘给了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好好收着。” “傅太太,这…”商昀秀更慌了,不敢要。 “拿着吧,别让那小子看到,免得他得意忘形。” 第47章 不看不看 翡翠牌是圆的,躺在手心还留有白知秋拿过的余温。商昀秀另一根手指指尖小心翼翼划过表面,和看上去一样光滑细腻。他不确定地抬眼看白知秋,对方只是笑着,这种笑就像母亲看孩子一样温暖。 商昀秀又变得紧张,他不习惯这样的注视。所以表情和举止都显得生疏,乱跳的心差不多要将脸撞红了,好在风大,及时吹散了红晕,让他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不能总说煽情的话,白知秋问商昀秀最近在吃什么药,她听傅荣卿仔细说过商昀秀的情况,一听就知道不是一时落下的病,小时候就有根,一直不在意,对付着长大可不就会比一般人脆弱些。 “我认识一位老中医,他开方子准得很,你没具体得什么病,就是身子弱,喝中药慢慢调最好。”白知秋从医习惯,下意识就先看看商昀秀的脸色,瞳孔颜色以及唇色,判断了大概,说:“我平时没什么事儿,吩咐人熬了药给你送去杨林别墅,盯着你喝。” “傅太太,不用这么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荣卿他爹差不多被我说服了,可他觉得对不住林家姑娘,现在这种情况也很为难,你别怪他。荣卿嘴硬心肠软的性子就随了他,都不是坏人。” “我明白。”商昀秀不好意思了,也想为她做些什么,礼尚往来,或者也送个什么礼物还回去,又想傅家不缺钱,什么东西没见过…… 白知秋不动声色瞧出点端倪,旁敲侧击地提醒,“我平时没事做,无非和姐妹几个打打麻将聊聊天,再就是在家里养花,你不知道哟,我的那些花个个漂亮得很,秀秀,你有空一定来三景园看一看。” 商昀秀眸子忽而亮了些许,迟钝地点头,“不忙了就去。” “好了,我得过去了,一会儿他爹真喝醉了我不好弄。”白知秋满意得很,提着包起身,见他也要起来,便带着他一起从亭台下来,握着手拍了拍,“晚上回去泡热水澡。觉得累不想动,起码也要泡泡脚,养身。” 二爷靠着柱子,手里的茶都凉透了,他娘一走,秀秀在往怀里揣东西,二爷把茶壶搁在长廊的围栏上,手指敲了敲柱子,又吹了个口哨。商昀秀听见声音,扭头看到三四米外的人,几步迈过来,“回来了?” “这儿藏了什么好东西?”傅荣卿用眼神瞟一眼,移回来重新落在秀秀的脸上。 “没有。”商昀秀怕他来抢,背过身抬手按着。 “不看不看,小气鬼。”傅荣卿从兜里摸奶糖,剥了一颗喂到他嘴里,糖纸捏成一团又揣回兜里,贴着耳朵说:“我也想尝一尝。” “你兜里还有。” “不,我就要你嘴里那颗。” “什么习惯,喜欢尝别人嘴里的东西。”商昀秀含着糖不给他尝,别开脸躲。二爷说了要尝必定不会罢休,捧着脸亲,亲够了愣是把商昀秀嘴里的糖抢走,三两下嚼碎吞咽下肚。 商昀秀蹙眉,央着他再剥一颗,二爷就是不肯,见他的伸过来掏裤兜,连忙捉住那只手,“明抢啊?” “里边有几颗是我自己放的。” “你放我这儿就是我的。”傅荣卿蛮不讲理,当着他的面又剥一颗塞自己嘴里,脱了外套给他披上,拢紧了说:“赵元绪果然目的不纯,宋灵聿在台上唱戏,他和钱小姐坐在第一排聊天说话,笑得叫一个开心。” “我还不知道赵元绪是哪一边的人,是自成一派,还是投奔了洋商队伍,现如今,想出头光有头脑不够,最快的办法是帮洋人做事。”商昀秀想要糖,嘴里刚有一点淡淡的甜味,没够呢,舔一舔唇干看着傅荣卿。 傅荣卿哪能受得住,搂起来抱到走廊腰高的扶手,嘴对嘴把糖给他,不想欺负他了,两手撑着扶手,看着秀秀,问:“照你这么一说,赵元绪其实只需要搞定钱小姐,也就不愁钱家买卖了?” 商昀秀若有所思点头,“这也是捷径。” “那林婉君有没有可能投奔了洪锦文?”傅荣卿大胆猜测,“她看着不像会喜欢我的样子,但如果把她的反常加上别有目的,就都能说得通。” “别有目的?”商昀秀判断不好,无论哪一种解释都和他之前对林婉君这个人的印象大相径庭。 第75章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商昀秀突然也有了猜测,“二爷之前说洋人要搞商业垄断,如果赵元绪目标是钱家,林婉君目标是傅家,而他们背后都有同一个推手的话,真拿下,两巨头都握在手里了,还有什么做不了?” “是这么个道理。”傅荣卿再赞同不过,低头闻见他给秀秀披上的外套带了烟味儿,刚转的那一圈沾上的,直接脱了恐怕不行,他问:“这味道难不难受,刚才就该和我说的。” “不难受,我只闻见糖的香气,”商昀秀借着傅荣卿的身扶着从扶手上跳下来,“二爷,去看一看,看赵元绪和钱小姐聊些什么。” 傅荣卿说戏台上唱的一出杨门女将,二人远远站着没进去,前排那张桌子空了。赵元绪和寿星不见踪影。傅荣卿望见了钱老爷子和他爹,眼疾手快带着秀秀出来,“人不在。” “在那。”商昀秀往前迈了两步,眼见人影要没了,下了台阶跟上去。一路从外边这个台阶跟上二楼,停在楼梯拐角没动了,一条长廊,再跟必定会被发现,于是先听脚步声,判断落脚位置。 傅荣卿慢条斯理过来,捏了一把秀秀的脸。听见走廊回声里,赵元绪问钱小姐平时除了看书还喜欢做什么。 钱小姐声音比较小,听不清回答。接着传来关门声,商昀秀迈进走廊,总共也没有几间房,没有一间门缝底下有亮光,不一间一间贴着听,实在不知道人在哪里。 贴着听了两扇。空气中忽然一声细小沉闷的玻璃碰响,商昀秀敏锐捕捉,找到左边靠里的一间,蹑手蹑脚过去,吸了一口气贴着门听。 傅荣卿觉得他的姿势好笑,隔着三四米干站着看,见他听得皱眉,过来悄声问,商昀秀也没听明白,让开位置给傅荣卿自己听。 傅荣卿听了几秒,倒是没皱眉,就是表情复杂,起身没说话,商昀秀小声问:“是不是吵得说话声都听不清了。” “你没听见别的?” 商昀秀:“桌椅在动?” “还有呢?” “零碎断续地说话声。” “你难道没听见那几声要死不活地喊叫?”傅荣卿觉得没意思,带着商昀秀往回走,“人家在忙事儿,这都听不出来,还是玩少了没经验,有我的一份责任。” 商昀秀:“……” 太快了些,刚认识就这样干柴烈火,太快了……商昀秀瞥他一眼,“二爷的经验怎么来的?” “见多识广。” “宋先生,要不还是去看一看医生,看看有没有摔着哪里?” 有人说着话上来了,他二人第一反应就是找地方躲,一眼望去没好地方,于是藏在三楼的楼梯拐角。 一身戏服的宋灵聿先出来,额头磕出了血,边摆手边说:“不要紧,是我不留神踩空了,这点伤擦一擦就好。” “宋先生,血还在流呢?您别坚持了,去一趟医院吧。”管家怕自己安排不周事后被钱老爷怪罪,手上的纸也都沾了血,极力劝人。 “宋先生?” 又来一位。 这下商昀秀认得了,四隆巷卖葱油饼的老人家。 “宋先生,我吩咐人把车开过来了,”钱老爷子揪心得很,骂一动不动的管家,“快啊,快扶着宋先生些。” “我没事。” “还没事,那台子快两米高,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钱老爷子嫌管家笨手笨脚,自己接过来扶。 “钱老爷,我真没事。”宋灵聿抬手捂额,沾了血滑下来看,意外瞧见满手都是鲜红液体,愣了几秒:“算了,还是去一趟医院。” 那血流不完似的,嘀嗒在地板上,商昀秀被这一幕吓着,回头望傅荣卿,走廊的人一走,他们赶忙下楼来。偏偏不巧,他们偷听过的那扇门一下打开,赵元绪衣衫不整出来,几人对视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第48章 一股心酸漫上心头 宋灵聿头重脚轻,面上没有异常,有来有往地回复钱老爷子的话。积水的泥地不知深浅,他每落下一脚都像踩在了棉花里,轻飘飘的。 “改天我亲自给您和钱小姐赔不是,好端端的生日宴闹成这样。”宋灵聿觉得头上的花太重,边走边解下来些。 “宋先生这是什么话,只要你没事,那就是万幸中的万幸。”见他行动自如,钱老爷收回手,摸手帕给他擦血。 宋灵聿接着直接捂在额头上,说:“好在是有人顶替,没真误了事。” 才在说话,宋灵聿脚下趔趄,突然头晕得厉害,捏在手里的鬓花落了几串,身下的也都没捏紧。 傅荣卿一行人追上来,出手够快了,哪知两手扶了空,赵元绪先他一步抢身上来。 一手扶胳膊,一手掐着腰,将人稳住了,着急吼道:“宋灵聿,你怎么回事!” 都知道赵元绪是宋灵聿收的徒弟,可哪有徒弟和师傅这么说话的。商昀秀也奇怪,下意识看宋先生什么反应。 宋灵聿闻若未闻,甚至没看一眼赵元绪,抬手推开他不要他扶扶。回头正巧望见傅荣卿二人。商昀秀不算熟悉,犹豫一番让傅荣卿送他去医院。 “我送。”赵元绪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把人打横抱起来,一言不发大步往前迈。 “宋先生?” 钱老爷子不放心他这么去,扭头望见商昀秀也在,心急了,有心想和他好好解释自己的身份,奈何现在实在不是时候,两人对视点点头没说别的。 第76章 “我自己走,这样被人看到要怎么解释。”宋灵聿不想闹得难看,抗拒的动作幅度很小,呼吸乱了套,深一口浅一口憋的慌。额头上的伤在冷静下来后才慢慢开始有疼的感觉。 “解释不了就不解释,你怕什么?还是觉得我给你丢脸了?”赵元绪低头看人,宋灵聿脑袋上的血淌得满脸都是,混杂着面颊上艳丽的戏妆,触目惊心的可怕,“真有本事,那么大个戏台也能从上面摔下来。” 宋灵聿闭闭眼:“和你没关系。”他挣扎着下来自己往前去,一路都是人,他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笑话。 特别是身后那个人,宋灵聿自觉高傲了半辈子,偏生总在这个人面前丢尽脸面。 “我开车过来的。”傅荣卿说,“就近去我的医院,先把血止住。”他说着瞥了赵元绪一眼,“你也要去?” “我就是跟着他来的,怎么不能去?” 宋灵聿却疏离道:“不用你去了,既然都来了肆林公馆,就去做你想做的事。赵元绪,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你我再也没有瓜葛……愿你一切都好。” 他走到门口,唐轶吓着了,麻溜开了车门扶他上车。 商昀秀回头琢磨了一眼赵元绪,怎么觉得他和宋先生的关系有点微妙。 抛开这点微妙,他算是弄明白赵元绪来肆林公馆的目的了,想当钱老爷子的孙女婿。 “你送宋先生去,我回祥乐汇。”商昀秀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还给傅荣卿,打算去路边看看有没有黄包车。祥乐汇离得不远,实在没有也能走过去。 “等等。”傅荣卿一股心酸漫上心头,好说歹说先把人哄进副驾驶,唐轶留在肆林公馆照看爹娘,他自己开,一路赶得及先把人送到医院处理伤口。 二人站在静悄悄的走廊,傅荣卿再也憋不住,搂着人先认错:“我错了。” 商昀秀靠着窗,抬手也拥着他,“二爷怎么突然这样说?” “宋灵聿那脑袋再多流点血就出大事儿了,我没怎么顾得上你,你有没有怪我?” “我知道,也没有怪你。”商昀秀定定看他几秒,叹气如实说:“是有一些,但还没到我气你的地步。你和宋先生认识那么多年,情同家人了,关心,着急才正常啊。” “我抱一抱你,”傅荣卿搂紧人,“你又还外套,又要自己回祥乐汇,我只当你生气不要我了。” “不是。”商昀秀有点想笑,看在他那么认真的份上声音软了些,“我今天的安排原本就要回一趟店里,不是生你的气。” “我不信。”傅荣卿松了手,转而捧着秀秀的脸,按着唇恋恋摩挲“你今天在梨园就怪怪的,现在让我怎么放心。我要放你走了,要我上哪去找?” “荣卿…” “你要折磨死我,”傅荣卿要亲他,才凑过来商昀秀连忙将脸别开,拒绝了这个吻。 傅荣卿心一沉,“秀秀,你……” “不是不是,不是和你亲,”商昀秀脸一红,突然觉得解释不清了,手抬起来圈着他的脖颈,“我喉咙疼,病严重了,你亲我也会把病染上。” 傅荣卿不管,压下来贴着他的唇,细腻照顾到每一寸,良久彼此呼吸重了,秀秀错开脸喘气,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真会无理取闹。” “还不准我委屈了?” “准。” “我送你去店里。”傅荣卿说:“晚上回杨林别墅,我看着你喝药,也要抱着你睡。” “嗯。”商昀秀松开人,理了理衣裳,“还是我自己过去,你等宋先生出来,他一会儿出来一个人都没有,心里会不好受。” 商昀秀好不容易说通了自己下来,在门口碰见赵元绪,坐在一楼大厅,还是只穿了一件米色衬衫,皱巴巴的,上面有宋灵聿落下的血印。 彼此看见了,商昀秀不好直接无视,主动过去和他打招呼,“在三楼,不放心的话可以去看看。” 赵元绪不认得商昀秀,倒是听说过这个人,也相当于认识了。他有些意外,道谢上了楼。 祥乐汇算是彻底交由洪齐柏管了,这个人不知怎么突然有了上进心,天天守在店里,面上看着很勤奋。 刚到店门口,福祥从楼梯上下来,“洪锦文来了,在办公室和洪齐柏说话,您来得正好。” 商昀秀意外:“他怎么有空来?” “不知道,就先您几分钟,来了也没问您,直接去了办公室。” 商昀秀顿住脚步,“算了,等他喊了再去。”他脚下拐了弯,一边思索一边去了后台。 林婉君这个头牌一走,店里重新捧了个新人,长得漂亮,年纪小却肯吃苦。商昀秀进来小姑娘在上妆。他拿了桌上的外套给姑娘披上,坐下说:“我听说,有客人敬你酒?” 小姑娘说话轻声细语,视线躲闪不敢多看商昀秀,她回道:“好几个,不喝不行。” “店里有规矩,客人递的酒不能喝,你别怕得罪人,这就是祥乐汇的规矩,没规矩的客人店里不欢迎。”商昀秀顺手递唇膏给她,又说:“那酒不能乱喝,你怎么知道里面干不干净,那几个打手认钱不认人,给得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管你死活。” “……我这回记住了。”姑娘受宠若惊抹上唇膏,稚嫩的脸成熟不少,她红着脸刚要说什么,洪齐柏推门进来。 第77章 “你去肆林公馆了?” 商昀秀心里咯噔,心想他怎么知道这么快……先点头承认了。 “那没冤枉你,去吧,我爹喊你。”洪齐柏语气不太好,瞥一眼歌女,长得没商昀秀半点好看,没兴趣扭头就走。 二楼办公室的门半掩着,商昀秀叩了两声推门进去。又是满屋子的旱烟味儿他憋着气,一点一点地吸进鼻子里适应这股味道。 “洪老板。” “你和傅荣卿怎么样了?”洪锦文随手翻开桌上的书,略略翻看几页,抬眸看商昀秀,“你和他,有感情了?” “洪老板这话……什么意思?” “肆林公馆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洪锦文话音冷淡,莫名带着一点警告:“要是让我知道你和他假戏真做,我会很伤心的。” “洪老板怀疑我?” “为什么怀疑,你心里该有数。” 商昀秀摇头:“我不知道。” “这么说吧,你要我怎么信你?” “应该问洪老板,怎么做您才肯相信我。”商昀秀面露难色,“当初是您说让我依着傅荣卿,我才不得已留在他身边。傅家和我有仇,这一点我比您更清楚,只要能把傅家扳倒,就算委身于人我也是愿意的,做到这种份上,洪老板还是怀疑……”商昀秀就好似乎真被冤枉了一样,垂眸望着地,委屈得不再辩驳。 “身为男人,却要极力哄着另一个男人,我知道你心里苦。”洪锦文吐了一口烟雾,一改刚才的严厉,放下烟斗温和了语气,又问:“昀秀,你跟在傅荣卿身边这段时间,他对你是什么态度?” “小事都会依着我。洪老板,需要我做什么您…”商昀秀喉咙痒,话说一半只顾着咳嗽。 洪锦文亲自给他倒热水,慢条斯理道:“傅荣卿几次推脱租赁货船的事,我猜这单生意他就没打算和我做,你能不能帮帮叔叔?” “您是说,他和别人签了租赁合同?”商昀秀蹙眉,摇摇头:“傅二爷这段时间没怎么管家里的生意,我大部分时间和他待在一起,什么时间去了哪里我知道一点儿。” 洪锦文点头,“对,他确实没管,这也是你帮我这次忙,比较难的地方。” “您尽管说。” “傅瀚林拿了合同没签,你想办法去一趟三景园,把合同拿出来,我会另给你一份,你只需要把它放进去,其他的事都不需要你管了。” 洪锦文说:“至于合同会放在哪里,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 第49章 识货 商昀秀亲自把洪锦文送回宅子,回来路上开始浑身发热,直接滑下来,躺在后座睡了。 福祥将车开出老远,扭头喊他几声,听到答应才放心继续开。 他说:“您别去店里了,傅少爷正好在医院,您去看一看医生。” 商昀秀没吱声,疲得眼睛都睁不开。 这边,宋灵玉有赵元绪照看,二爷没事做,估着时间从楼上下来,在门口抽支烟的功夫,黑车拐进医院大门。 “秀秀呢?”傅荣卿一眼望不到人,掐了烟拍拍衣裳的味道,问福祥:“他没和你来?” “来了来了,”福祥将车停稳熄火,开门下来,“在后座躺着,不舒服了。” 傅荣卿弯腰,隔着一面窗看后座的人,看清了拉开车门坐进去。把商昀秀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一摸额头,简直像个烫手的热水袋,“怎么一会儿工夫就烧得这么严重,他干什么去了?” 福祥道:“在店里呆了会儿,之后送洪锦文回宅,折回来就开始迷迷糊糊的了……”他似乎见怪不怪,几次欲言又止,他想说商昀秀睡一觉就好,奈何这话听着没良心,他不敢说。 “荣卿。”商昀秀还有一些意识在,手伸过来攥着傅荣卿的衣袖,不想躺着,想让他抱。 傅荣卿搂着腰把人拢到怀里,唇贴着发烫的额吻了吻,“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许你回店里。” “要回去,而且回去得正好。”商昀秀又热又冷,两只手缩在二爷胸口,悄悄抬眼,在二爷脸上停住,问:“宋先生怎么样了?” “头磕破了,缝了七针。” 商昀秀轻嗯一声,脑袋又重又乱,顾不了别的先闭了眼。傅荣卿找薄毯裹着人抱出来,一点凉风都不让受。他的心啊揪作一团,觉得对不起商昀秀,先前就咳嗽有端倪了,还带着去肆林公馆胡闹。 福祥跟上楼梯,边走边说:“傅少爷,这是老毛病,商老板每年换季都要结结实实病一场,反反复复的,等温度稳定了才能彻底好。” 傅荣卿说:“反反复复?我怎么从来没听说有这么难缠的烧热?” “……”福祥声音小了,“商老板以前不吃药,都是生挨过去。” 傅荣卿听在心里半点也不好受,“什么都不做,干病着,直到病自己好?” “商老板说吃药容易犯困,记性也不好,他不吃。”福祥也不赞同商昀秀的做法,奈何劝不住,商昀秀执拗起来十头牛都难拉回来。 “我知道了。” 傅荣卿把人安顿在之前那间病房,拉开一点窗通风,帮着换了一身宽松病服,烧得太重,物理降温不见效,索性在他屁股上打了退烧针。 这一针疼得秀秀蜷成一团,睡梦里都在哽咽。 “疼也得扎,再烧真成傻媳妇儿了。”傅荣卿拉上他的裤头,心里有负罪感,拍着脊背哄。 第78章 醒来人在杨林别墅,商昀秀稍稍一动,屁股一半酸痛用不上劲儿。二爷搂着他还在睡,外边天倒是亮了,下雨不见停,光看亮度摸不准是什么时候。 他微微抬下巴,撞见二爷眼睛下边一圈淡淡的灰青色,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只听着就知道一夜没睡安稳。 “醒了?” 他一动,傅荣卿就睁了眼,收紧手臂,再用唇贴着他额头试温度,没烧起来才放心。 二爷亲了一口,抬腿搭在秀秀身上,“今儿哪也不许你去,安心养两天。” “疼,二爷…”商昀秀想推开腰上的腿,或者往上挪一些也好,不偏不倚压着疼的地方,不好受。 “疼?我看看…”傅荣卿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明知故问就算了,放下腿伸手过去,贴着打过针的那团肉捏了一把。 “嘶,疼…”商昀秀身子一缩,脑袋缩到了被子里,团着企图避开那只手。 傅荣卿不逗他,捏着后颈把人捞出来,“昨儿半夜,你又哭又闹不在医院呆,说了不少胡话,回来路上也折腾,我真恨不能两边都打,看你老不老实。” “我?” “就是你。” “我会这样?”商昀秀没有半点印象,看傅荣卿表情确实不假,理亏所以不应他的话。 他仰下巴凑上去讨要亲吻,浑身亲热了,直接趴在傅荣卿胸口休息,“我真可恶。” “知道就好。” 商昀秀故意撩拨人,主动赔不是,衣裳褪了大半,他想要了。傅荣卿不给,只抱着亲,别的什么也不做,商昀秀身上添了几处牙印,憋得脸都红了。 “洪锦文叫我去三景园拿合同,那个租赁合同。”商昀秀反被傅荣卿撩得欲求不满,犟着自己坐下去,太莽撞了,疼得一缩。 “那一针看来是不疼了。”傅荣卿掐着他的腰,提起来些,挪正位置,故意警告说:“你要再折腾出别的毛病,我下手是不会轻的。” “这能有什么毛病……”商昀秀圈着他的脖颈,看表情应该是适应了,但是坐着没动,“说回刚才的事儿,如果我想让你带我回一趟三景园,你觉得有可能吗?” “我媳妇儿回自己家,有什么不可能。”傅荣卿揉捏的手避开打针的地方,指腹轻轻摩挲秀秀腰上的软肉,“那合同想拿就拿去吧,省得他揪着你不放。” 商昀秀啧一声,慢慢有动作,揪着他的脸掐了一把,“傅荣卿,你真不怕你爹揍你。我说要什么你就给什么,我贪心点,你把傅家都给我好了。” 傅荣卿笑了几声,竟然也答应,招来秀秀几声骂,心里舒服了。 傅荣卿问:“租赁的事儿其实拖了有一段时间,你知道为什么迟迟没签合同吗?” “洪锦文没让我管,这事我知道得不多。” 傅荣卿问:“鸿福造纸,听说过没?” “嗯,春熹路那家民办纸坊。” 傅荣卿再问:“你觉得那个纸坊用得着六条商船吗?” “六条,这单生意这么大?”商昀秀觉得不妥。自己动得满的汗,靠着他攒力气,一边分析道:“洪锦文一直想和傅家合作,你之前高价也不干,这时候突然出现一个竞者,傅家不会放着生意不做。更何况还能给洪锦文难堪。” 商昀秀看他一眼,“纸坊会不会是洪锦文找来的?他气不过,想看你们会不会修改合同。他现在求的也不一定是合作,说不定也想看傅家难堪。傅家一旦同意签合同,鸿福纸业可以就各种理由推脱反悔,可那时候船已经空出来了,放着白损失…” “不仅要看你们改了哪些内容,他还想修改合同里的违约条款!”商昀秀恍然大悟,“洪锦文真会算计,到时他装好人来接这个烂摊子,租赁价格一压再压,白捡便宜。” “是了,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傅荣卿连声啧啧,道:“谁能把一个小小的民办纸业和洪锦文联想到一起?八竿子打不着,我爹也想不到。但是多大脚穿多大鞋,也不能有生意就做吧,风险也要评估嘛。不能赚的钱,我不才不要。” “你才不要。”商昀秀学他傲娇的语气重复这句话,”忽然问,“是谁传二爷花花肠子不务正业?应该把他们通通抓起来,告他们诽谤。”商昀秀两手捧着傅荣卿的面颊,越看越是喜欢,“二爷明明有的是本事,越挖掘越宝贝。” “识货。” 商昀秀被他这两个字逗得笑出声,接着被对方翻身压着干正事,热汗顺着鬓角一路往下滑,二爷说生病的人是要多发发汗,以后也这么发,一举两得。商昀秀却含糊央求,下次不在屁股上打退烧针。 傍晚来的三景园,傅老爷和夫人不在,佣人说去了督军府。傅荣卿了然点头,走进来碰见他哥在花园修花,一起的还有林婉君。 “荣卿,”傅荣城喊住弟弟,一并看见商昀秀,微微点头,招呼他们过来,“留下吃晚饭,”不等回答,扭头叫佣人去通知厨房。 “爹娘说今儿不回来,就我和婉君吃,多没意思。”傅荣城搁了花剪,“来来来,我们上楼说。” 傅荣卿打趣:“哥,你和林小姐相处得挺不错啊。” 其实之前就不错,傅荣城是书呆子,林婉君偶尔也看书,两人喜好差不多,能聊到一起。傅荣城不藏着掖着,点头兴奋道:“婉君还懂怎么养花,我刚才跟她学了不少。” 第79章 “养花?”傅荣卿狐疑:“浇水施肥剪枝,你不会?” “……”傅荣城一顿,好像是这么个顺序,“会。” 商昀秀说:“应该有讲究,不只是这些。”店里的花草从前是林婉君在打理,确实都照顾得很好,她一走叶子都黄了。 林婉君不好意思摇摇头:“其实也差不多,再注意温度和叶子的变化,逐一应对,有时候叶子发皱也不一定缺水,可能病了,打打虫就好。” 傅荣城:“你看你看,我就说有讲究吧!” 傅荣卿没兴趣听,以前他还敬林婉君有血有肉有骨气,现在怎么看都欣赏不起来… 各自不说话,客厅气氛莫名微妙。傅荣城一心圣贤书,这种复杂情况他简直应对无能。 一个是弟弟的未婚妻,另一个是弟弟喜欢的人,家里还住着两个名楼来的少年,乱套了… “书…书你看了没?”傅荣城没话找话,“觉得有没有用?” “看了一些,有用。”傅荣卿受够了,不想带秀秀这么干坐着,带他逛一逛三景园,推诿几句带人出来。 逛完回去拿合同,他也不知道他爹放哪了,在书房翻翻找找几分钟才拿到。 一式两份,商昀秀略略看一遍,找笔划掉六条船,改成四条,笔尖在租赁价格那儿停了一下,这里还得问问傅荣卿的意思,或者直接狮子大开口,四条当做六条的价格。 傅荣卿挑眉,瞥了一眼,“这么改洪锦文能信?” 商昀秀:“这么手写他肯定不信,得重新印。”他把钢笔盖子合上,放回原来的位置:“二爷,准备四条船,你觉得怎么样。” “四条倒是比六条听着合理。” “他会再给我一份,到时看他是不是要改违约金额。”商昀秀折了一折,把合同藏进袖子里。 他没将昨晚的事都告诉傅荣卿。 洪锦文竟然连他们在哪里做了什么都能一清二楚,说不定专门喊了人盯着他们。而这个人很可能就在身边。 事出反常必有妖,洪锦文忽然让他来拿合同,想必手上早就拿着一份了,借机考验商昀秀的忠诚度? 修改违约金这个法子太愚蠢,洪锦文怕是只为了考验商昀秀…… 那,如果洪锦文先拿到的那一份合同才是假的呢?潜伏在傅荣卿身边的卧底是不是要失信了? 当晚商昀秀回了洪宅,把重新印好的合同抚平,递出去。 洪锦文一页一页仔细翻看,商昀秀不卑不亢等着,足足十分钟,洪锦文推开商昀秀这一份,从抽屉中抽出另一份摔在地上,“自己看,自己看看哪里不一样。” 商昀秀弯腰去捡,露出一脸茫然,翻看完意识到数字对不上,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我从傅老爷书房拿的,为什么不一样,我不知……” 洪锦文截住他的话,压着火冷哼道:“你不知道?商昀秀,我看你就是被傅荣卿迷了心。你爹娘还在世的时候,傅家没少欺压他们,你该做的是趁现在替他们争一口气,而不是为了小情小爱,脸都不要了!” “洪老板,我不明白。”商昀秀攥紧合同,“明明你手上有一份,还叫我去拿。其实一开始就没打算信我吧?”他松了松手劲儿,把合同展平好好放在红木桌上,“这的的确确是我按照您的吩咐从三景园拿回来的合同,另一份我不知道是谁给您的,但我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知根知底,你宁愿信他也不信我?” “怎么信?自从傅荣卿踏入祥乐汇那天起,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前有满城疯传他在追求你,接着又诓骗齐柏请什么戏班来店里,公然打羞辱我洪家,之后抛尸害得祥乐汇歇业整顿,你自己听听,哪一件你不知道,你又做什么了?你值得我信任吗?” “原来如此…”商昀秀笑了笑,“一开始就怀疑了,我说怎么事事都要提防,科林先生奇怪,我也奇怪。您既然没打算信我,又为什么肯让我留下?” “我是替你爹娘鸣不平!” 商昀秀言辞凿凿:“我没有,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从来没有对不起他们!” “铁证如山,还顶嘴!”洪锦文起身,气得抬手甩了他一巴掌,“不打几鞭,我看你是清醒不了!” 洪锦文吩咐管家取鞭子。 九节鞭原本是商家的东西,祖上传下来用以打醒糊涂人。不知怎么,这鞭子最后落到洪锦文手里,成了洪家的东西…… 商昀秀死死盯着软鞭,鞭子从来没落在他身上过,即便犯了错,爹娘舍不得。可洪锦文敢,甚至借着商父的名来教训鞭策他。 商昀秀拒不承认自己有错,跪在地上闷声不吭。 鞭声一响,脊背上的素色衣料豁开一道裂口,瞬间见了红。 第50章 再留下就没意思了 祥乐汇三楼。 房里开了一盏灯,微弱的光照在商昀秀的脸上,清晰而消瘦。他的额面布着一层密汗,越积越多,滑下来染湿了面前的软垫。 听见开门声,是福祥端水进来了。 “什么时候了?” 一句话而已,商昀秀说得艰难,鼻尖呼出的气息变得短促,紧绷的唇角间隙露出一丝齿白,是在努力地忍着背部传来的火辣疼痛。 “快十一点了。”福祥不敢看商昀秀的脊背,皮肉和衣裳混在了一起,被那九节鞭抽得血肉模糊了。 第80章 他携着一块细腻白布用来清理血迹,奈何不敢乱碰,几次伸出手又回来,劝道:“商老板,咱还是去医院吧,您这伤哪能这样不管……” “这就是洪锦文想看到的…”商昀秀眸光一暗,面无波澜道:“他想看我怎么应对,最让他满意的法子或许是坚毅的自暴自弃,他希望看到我这股宁死不屈的倔劲儿,因为这样的蠢人最好掌控。” “你明明有办法杀了洪锦文,却还白白吃这些苦跟在他身边…他早就该死了!” 福祥捏紧帕子,愤恨不已。那一鞭鞭抽下来,他没亲眼看见,声音却听得明明白白,只有鞭子的响,不见商昀秀吭声,他以为不会有什么大伤,谁知进去扶人险些没被吓死,一屋子浓重的血腥,哪里是家法,分明是想要人的命! 商昀秀摇首,“他死了,那几个洋商还怎么揪出来?” 福祥不吱声,商昀秀尽量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宽慰说:“放心,我没事...” 他目光涣散,意识逐渐模糊,福祥不忍心,放下帕子要出去:“我去给二爷打电话。” “等等……”商昀秀趴着没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像随时要断气,“我不想他知道,你别说。” “商老板...”福祥蹙眉不愿。 商昀秀撑着身起来,“我的话你也不想听了吗?”他说得急了,咳嗽不止,苍苍的面颊粉红一片,汗液顺着鼻梁往下滑,福祥来扶,商昀秀将手抽走,“不愿听就不听吧,你回大院,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 三景园 “二少爷,商老板差人送来一张纸条。” 佣人止步在书房门口,傅荣卿心想秀秀忙完了,该去接人回杨林别墅。头也没抬,点头示意她拿进来,听见脚步声近,傅荣卿抬手接纸条,放下钢笔两只手展开。 ‘与洪出城谈生意,三日,二爷勿念。’ 傅荣卿意外,两面看了看问:“什么时候送来的?” “刚刚。” 字迹确实是秀秀的,洪锦文之前也时常带他出城谈生意,胜算大,这倒不奇怪。只是这次怎么没提前和他说,走得这么突然。 傅荣卿收好纸条,把桌上的资料放抽屉里,打算去一趟祥乐汇,起码送一送秀秀。到的时候没看见人,只有福祥在门口和经理说话,背着光黑漆漆的看不清表情。 傅荣卿从驾驶座探出头,朝他招了招,“你们老板呢?” “商老板出城了。”福祥小跑过来,低头问:“傅少爷没收到商老板送去的纸条?” “看到了,”傅荣卿问:“多久出发的,坐船还是什么,地点呢?” “半小时前就走了,洪老板临时说,商老板还来不及亲自告诉您。”福祥顿了顿,“汴城,坐船去的。” 傅荣卿没说话,开车又回了三景园。睡一觉起来实在没事做,差人喊在后边住的那两名男妓过来前厅,给点钱想叫他们走。 这个节骨眼,再留下就没意思了。 另一名少年欣然答应,楠玉却不愿,跪下来磕头,“爷,您别赶我出去,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不知道去哪?有的是去处,就算不想继续回名楼,我给你的钱足够你买个小院子,你自己再做个小买卖,日子不就过起来了?” 傅荣卿对他们原本就没有感情,当初为了膈应秀秀稍微给了点假象,不想这就被惦记上了。 早该处理的,这段时间没回三景园给耽误了。 “爷,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楠玉哭红眼,小心翼翼问:“是您那位未婚妻的原因吗?我会很乖,不惹她的烦,爷...” 是了!还有一个未婚妻... 这才是最棘手的人。傅荣卿摆手让他们都出去,头疼得直揉太阳穴。这下不仅听见林婉君三个字会头疼,未婚妻听着也突突泛疼... 傅瀚林夫妇俩晌午从督军府回来,在三景园门口看见这两个少年带着行李上车。白知秋好奇盯望,用肩膀杵了杵傅瀚林的肩,示意他看,“卿儿哪里像你说的四处留情,你看,这不是都送走了?” “你就护着他吧。”傅瀚林睨了一眼,“早该送出去的,留在园里,婉君那丫头该多委屈。” “傅瀚林!”白知秋眉头皱起,从他手里抢回自己的包,没一点好语气,“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婉君那丫头心思重得很,我一看一个准!你怎么什么事儿都拉着她一起说。委屈?她都主动住进来了还委屈?你怎么不说商昀秀委屈?”她好好的心情莫名被毁了,气急骂道:“你们男人,都是没脑子的东西!” “你说你怎么跟炸药似的,怎么,林婉君是引线啊?一提你就炸!”园子里还有不少家仆管事,傅瀚林慌得很,差不多要上手捂住白知秋的嘴,压低声提醒道:“你小声点,家里这么些人,听到你羞不羞!” “我羞什么?”白知秋拍开他的手,脚下迈的步子越来越快,鞋跟踩得地面脆响不断,“傅瀚林,你能不能把我的话听进去一点,都这种份上了,你非要拿一个林婉君夹在中间膈应,倒显得我像一个坏透的人!” “我....” 白知秋不想听他说,打断道:“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林家,咱们可以帮忙照顾林婉君,或者你想收个干女儿我也同意,半点意见都没有,这么多条路给你选,为什么非逼着卿儿娶她?”她突然顿住步子,回身把手上的包又丢给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封建了!” 第81章 傅瀚林:“封建,我这不是....” “是,我知道是老一辈约定下来的娃娃亲,他们随口一提的东西,大家都忘了,只有你老实,你统统记着!”白知秋道:“我当初去找林婉君说婚事儿,她那反应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也就是说,林家当年没和她提,老小都没放心上!” 傅瀚林:“那...” “行,咱们再说回林婉君的身上,这些天下来,你看看她哪一点像是喜欢咱们荣卿的样?不是自己待着就是和荣城混在一起,”白知秋质问:“她一点都不在乎荣卿喜欢谁和谁在一起,一个姑娘要是肯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那问题可就大了!” 傅瀚林:“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你说!” 傅瀚林:“不是,不是我有问题,我是想说林婉君她——” 白知秋点点头,“行,我现在就收拾行李回白家,你们傅家,爱留谁留谁。”说完转身就走。 “夫人,夫人?”傅瀚林连忙追上去,苦口婆心道:“你听我说完一次行不行?昂?你别老堵我啊,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气什么?” 傅荣卿站在窗边抽烟,掸了掸烟灰。琢磨这俩怎么刚到家就吵起来了。转身下楼等他二人来。白知秋原本要直接回房收拾衣裳,看见小儿子,理所当然问大儿子的去向。 傅荣卿:“说是一早和林小姐去选花苗了。” “我就知道!” 白知秋气呼呼继续往楼上去,傅瀚林紧跟其后,被傅荣卿截住,“爹,我有事儿和您说。” “等会儿说。” “您现在去,我娘气头上呢,怎么哄?白捡一顿堵。” 闻言,傅瀚林觉得在理,停住脚不跟了,“你什么事儿?” 父子俩移至书房,傅荣卿把抽屉里重新印好的合同递给他,“您什么时候和那个纸坊签合同?” “...差点忘了。”傅瀚林一拍额头,累得给自己倒水喝,“下午六点半,还早。” “您再看看合同,我把船只数量改过了。”傅荣卿也就这点事儿要说,把改过的地方指给他看,“对方要是还同意就直接签吧,这个方案无论怎么样傅家都亏不了。” “嗯。”傅瀚林歇够了,自己琢磨一会忽然问儿子:“你娘因为婉君的事儿又和我闹。这回要回娘家,这事儿我怎么说才能哄好?” 傅荣卿摇头,“我教不了您。” “怎么呢?”傅瀚林的心瞬间高高悬着,这一次有这么严重? 傅荣卿:“我站我娘那边,什么未婚妻,我不知道。” “臭小子!” 傅荣卿一趟跑了,下来等唐轶八九分钟,着急想问:“怎么样,昨晚有平阳去汴城船吗?” “有是有,但时间不对,而且名单上只有洪锦文的名字,没有商老板。” 第51章 毫无顾忌才豁得出去 商船与渔船静静停泊,烈阳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连成一大片。 傅荣卿不信商昀秀会和他说假话,亲自跑了一趟平阳码头,仔细翻看登船记录后,没在上边找到商昀秀的名字。起初他以为自己看漏了,回头又看几遍后终于肯相信,确实没有。 洪锦文昨夜出城,是带了人,只不过带的人是他自己的儿子洪齐柏。 这件事傅荣卿想不通啊,搜肠刮肚,翻来覆去也想不通。到底为什么,能是什么事儿让商昀秀大半夜送一张纸条来,接着人就没了…… 难道有危险? 猜想一出,二爷把自己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福祥还好端端地在店里,那副模样不像商昀秀出了事。 “爷,好端端的商老板为什么要骗您?”这个问题唐轶刚才在码头打听完,回三景园的路上就忍不住腹诽。 递纸条就算了,不偏不倚说三天。 三天后正是大批商人出城集会的日子,本身就敏感…他提前没了音讯,很难不让人起疑… “爷,不是我说商老板的不好,只是我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您和商老板在一起,他什么话都和您说,您也有什么都和他说,掏心掏肺的,但您有没有想过其中的真假?你怎么知道人家是真心的?” “您喜欢商老板,他就一定也喜欢您吗?” “你最好给我把嘴闭上昂?挑拨离间也不是你这样挑拨的。”傅荣卿不爱听,抬腿虚踹了他一脚,被唐轶躲开了。 傅荣卿倒没和他一般计较,目光瞪了一眼,把他那些话听进去又都倒出来,“还没弄清楚什么事儿,你就开始怀疑他,他要是知道了,看你还怎么有脸见人家。” “本来就该怀疑,商老板在洪锦文边那么久,洪家又和傅家一直不对付,这都恩怨多少年了……洪锦文能安插别人在您身边,商老板怎么就不可能是其中一个?” “停,你这话我不爱听,”傅荣卿啧了一声,脸色忽然变得严肃,“是我了解商昀秀多一点,还是你多一点?” “你……” 傅荣卿:“这话就不该从你嘴里说,之前你和福祥不是玩得挺好?现在这么说人家主子,嘴脸就不好看了。” “不说了,我不说了。”唐轶兀自回味一遍,渐渐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问题,背地里穿别人小鞋这种事简直太卑鄙。 “爷,我收回刚才的话,商老板天下第一好!” 第82章 傅荣卿懒得理他,心里还是想不通,抽烟犯恶心,坐上车后捏着打火机玩,擦亮又熄灭。目光根本没聚焦,不知道在看哪里。 傅荣卿有点担心商昀秀的安危,不置可否,那张纸条绝对出自商昀秀的手。 半晌过后,他揣好火机吩咐道:“去祥乐汇,我看看他到底在是不在。” 汽车停在祥乐汇门口,傅荣卿没下车,招呼唐轶把店里那位经理喊过来,叫到车里没说话,车门关上直接往前开。 经理迟疑片刻,小心问:“傅二爷,您这是…有什么事在店里不能……就是有话也可以问,不用特意找地方……” “在店里你有恃无恐,出了店就不一样了,”傅荣卿极其随意地从腰上摸出一把手枪,通体黑色,枪口的位置颜色比较淡,一看就知道是子弹磨的。他把枪废铁一般丢到经理的手里,自己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尽数吐出,慢条斯理地说:“这枪里有两发子弹,咱们一人开一枪,是生是死全凭运气,好不好?” “啊!” 经理不敢直接握着枪,两只手捧着,身子吓得绷直了,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咽口水,“傅少爷,您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为什么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干巴巴地笑,比哭还难看。 他把捧在手里的枪送回去,摆在傅荣卿面前,“有什么事儿您直说,能做的我都做!”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 经理再次咽口水,“您一点没逼我,我自愿的。” “嗯。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想问你,商老板是不是跟你们洪老板一起出城了?”傅荣卿问。 “没没没…没有,洪老板是带大少爷去的,原本是下午的船,有事耽搁了才改到晚上。”经理说:“我亲自送去码头,不会错!” 这就对上了。傅荣卿点点头,接着问:“那你们商老板呢?在不在店里?” “今早我到店里的时候看到他出门了,福祥开的车。” “去哪里了?” “这个我真不知道,商老板向来来去自由,我们不好多过问。”经理说几句就要咽一次口水。手上的这把枪傅荣卿始终没拿回去,沉甸甸地放在他手里,经理就好像把命都压在这上边,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 “那你觉得他们有没有可能出城了?” “不可能出去,车离开的方向也不像是出城,而且福祥偶尔会回来店里,但待不久,拿点东西又开车走了。”经理怕他听不满意,补充说:“他拿的东西用袋子装着,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傅荣卿若有所思地点头,手上的烟差不多要燃尽了,他垂眸望着那把枪,用枪身摁灭烟头的火星。 “行,我知道了。” 既然福祥时不时就会回店里,二爷反正闲着没事,把经理送回来后好好地守在店门口等着福祥。 傍晚天快黑的时候,祥乐汇客人越来越多,门口的彩灯亮得晃眼,车来车往,福祥果然来了。 傅荣卿下车喊住人,福祥见是傅荣卿,脸上的表情稍微愣了一愣,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傅少爷。 “秀秀回城了吗?”傅荣卿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天不见,就觉得想得慌,我想要不直接去汴城接他。” 福祥陪着他笑,“去汴城?还是别去了,傅少爷不知道商老板具体在哪里,难得找。还免得洪老板产生怀疑。” 傅荣卿疑惑:“之前不怀疑,我去接一趟就开始怀疑了?” “之前也是怀疑的,洪老板一直在试探,”福祥说:“这不是才刚刚好?” “是刚刚好,都愿意带秀秀出去谈生意了。”傅荣卿没说几句就放人走了。 原本可以跟踪福祥,这样一来想找到商昀秀就不是难事,难的是二爷心里这一关,这种心情就好像捉奸,一旦跟着福祥找到商昀秀就等于捉奸在床…… 话糙理不糙。 都怪唐轶在码头上的多嘴,害得他现在胡想瞎想,心里始终有一块地方堵得慌,闷着难受,做什么都觉得不得劲儿。 二爷忍了一晚上,第二日白天斯斯文文去祥乐汇,没说要找谁,他也不挑饭点去,在空旷无人的店里,莫名其妙点了一桌子菜,坐店里最显眼的位置,细嚼慢咽。 福祥进进出出好几次,早发现人了,就是不敢认,大部分时候装作没看不见。 傅荣卿有的是耐心,今天吃完,明天同一个时间接着来,反正他就是不找不问,点一桌菜不吃,捏着筷子干看着,使得外人一看就知道傅二爷在等人。 洪锦文打完商昀秀,在看到正式合同后,忙不迭打电话安慰,吩咐他好好养伤,还喊了医生来店里接人。热情的模样显得有几分殷勤,商昀秀一一受着,没有怪他半句,当然也没有表示理解。商昀秀像那晚被打时一样的倔强。 这才过去一天,背上的伤口还在新鲜。私人医院的病房,商昀秀靠在床头,一屋药酒气息浓重。他是脊背受了伤,躺着难受,索性坐在床上,睡觉也只是简单地靠着睡。 这会儿睡饱了,手里捏着白知秋给他的翡翠牌,转着圈打量。这一小枚东西,除开寓意,算不上多贵重,可却代表了白知秋对他的认可和肯定。 房门响了两声,廖先生提着水果篮,他身后的肖警官抱着一束白玫瑰,搁在床头,开口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这两天估计要结痂长伤口,很痒,你千万别抓,乱抓该留疤了。” 第83章 “我想抓不到啊。”商昀秀第一时间把翡翠牌小心放回怀里捂着,继续说:“感觉比第一天好一些,起码不是一直疼。” 他看着身份显得忙,事实却清闲无比的两人问:“今天怎么有空一起来,你们两个也真难得聚在一起。” 昨天这俩人也来,只不过是分开来的,一个有空另一个就一定在忙。 “你这是什么话,让廖先生听到又要劝我辞职回家了。”肖庭川撇撇嘴,一只手被廖先生握着,空出来的那只手没闲着,伸去果篮挑水果,“昀秀,真不打算和傅荣卿说?他那个人精得很,哪里是你一张纸条就能唬住的?” 那张纸条也是无奈之举,当天晚上商昀秀熬不住快昏过去,又怕傅荣卿直接找来,满身的狼狈商昀秀不想让他看到,才不得已写了一张纸条。现在回头想想,那张纸条漏洞百出,确实瞒不住人。 “他这不是还没找来,等找来伤也差不多好了,”商昀秀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想含糊过去,他说:“就当麻烦你们俩帮一帮我,不告诉他,肖警官应该比我清楚荣卿是个什么性子。” “清楚是清楚,但你也得想清楚,那小子,知道和不知道都不好办。” 商昀秀又怎么会不知道…… 福祥从店里拿了商昀秀要的东西折回医院,问候过廖先生肖警官,说:“商老板,傅少爷又来店里吃饭了。” “现在,吃饭?” 福祥点头:“就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昨天他也在这个点来的。” “……” 即便之前,也没见傅荣卿专门跑去祥乐汇吃饭,大概胃口不合,相比起来他更喜欢芙蓉楼里的菜。 福祥说:“和昨天一模一样,带了唐轶,点了一桌子菜,不怎么见动筷子……” “他这是做什么?”商昀秀叹气,声音微弱:“你看着他心情怎么样?” “不好说……”福祥略略回忆后,说:“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我没见说话,和唐轶也不说。另外,我忘了和您说,昨天他问我您什么时候回来,说一天不见很想您,想直接去汴城接您。” “再就是…前天晚上来的那趟,您昏迷没醒,我就按照您吩咐的和他说了……”福祥忽然有些不自信:“难道我说话不太自然?让他察觉出了端倪?”话音刚落,他又摇头“不可能,起码当时傅少爷是信了的,不然也不可能不上楼找您,直接就走。” 闻言,商昀秀沉默了片刻,“……我前天晚上累糊涂了,像做坐船这种事,想验证太容易了。他估计去了码头……” “我说得没错吧?一张纸条根本就骗不住他。”肖庭川抛着一个红苹果玩,想了想分析道:“他恐怕是知道了,这是在等你自己去找他,要不然好端端地守在祥乐汇做什么?”他扭头和廖先生说:“你千万别学荣卿,你要这样,我也会看不明白,当局者迷嘛。” 廖先生听劝得很,点头答应了。 “要我说你就直接和他坦白吧。”肖庭川刚说完,稍微一琢磨,有点犹豫了,“…要不再考虑考虑,荣卿见到你这伤,肯定马上要找洪锦文算账。” 福祥眼露忧虑:“现在怎么办?这样继续瞒下去,傅少爷恐怕会多心。” 商昀秀吩咐,“拿衣服来,我回趟店里看看。” “昀秀…”廖先生想制止,被肖庭川手动捂了唇,“嘘~” “才第二天…”福祥也想劝,可想到之前把商昀秀惹急了,心里后怕,不敢多嘴。 商昀秀换了一件墨色长衫,以免伤口渗血明显。他不用福祥搀扶,自己也能稳稳地走,脸上的丝丝疲惫被他自己抬手揉淡了,苍白的脸依然维持着一贯的从容温柔。 他住的私人医院不远,坐车麻烦,索性走路过去,也能散散身上的药味。 要进门时,商昀秀咬红了唇,寻常语气喊道:“二爷?” 傅荣卿抬头,一时没实话,那表情里带着一点如释重负,好像一直在和自己赌气,终于把人赌来了。 商昀秀在他对面坐下,“怎么这个点来店里吃饭?”他看着风尘仆仆,脸上挂着笑,也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傅少爷的低气压。 “饿了。”傅荣卿傲得很,没怎么看他,酸溜溜地说:“商老板不是和洪锦文出城谈生意吗?要三天,这才第二天,就回来了?” “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商昀秀语气清淡,实则是没有力气多说些别的。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傅荣卿抬眼在他脸上落了一眼,微微蹙眉,看出了他身子不舒服,心想一定是身上的烧热没有完全好透。 他说:“商昀秀,你那纸条上说你要出城谈生意,我当时就信了,但我好奇什么生意需要半夜三更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商昀秀不说话。 傅荣卿兀自笑道:“我发现你根本就没出城,天塌下来也才多大点事儿,至于瞒着我?” “我……” 饭桌下的手紧紧掐着腿上的肉,商昀秀觉得头晕目眩,只有把自己掐疼了才能继续保持这股精神劲儿。 “所以,这两天你忙什么去了?”傅荣卿问完马上接了一句:“当然,你不愿意说,也可以不说。” 商昀秀张张嘴,缘由就在嘴边,他笑自己胆怯。如果换作以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告诉眼前的人自己受了委屈,因为那时候他并不在乎傅荣卿会怎么样。 第84章 毫无顾忌才豁得出去。 现在不同,他爱傅荣卿。 如何让他知道这一身伤是洪锦文亲手打的,说不定会一枪崩了洪锦文。但是洪锦文哪里是一个人,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背后定然有人护着。因为这一点小事导致傅荣卿祸事加身,从而连累到整个傅家,太不值当了。 “不说就不说吧。”傅荣卿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你有事瞒我,这对我们现在的关系来说有点危险,商昀秀,我打心底是想多听你说一点,哪怕是你撒谎,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可是,你连谎都懒得撒,”傅荣卿站起身,抬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满不在意地说:“你现在闭口不说。可以。人与人之间无非就是交流,没了交流容易产生误会,就像现在,我他妈觉得心里烦透了。” 商昀秀微微一叹,抬起眸子与傅荣卿对视。这双眼里不经意间流露无奈与心酸,声音依然温和:“那论起来,你开始就不信我了,我明明给你写的纸条,尽管麻烦,你还是去佐证纸条的真假,你觉得我的心里又会有多好受?” “我还错了?” 商昀秀不说话,福祥差一点笑了…… “我是担心你,我怕你一个人跟着洪锦文出去有事,换做其他人,我管他什么时间去哪里了,都他妈和我没关系!”傅荣卿呼出一口气,将更大的火轻飘飘地释放出去,冷静道:“商昀秀,我特意等你自己出来,不是想和你发生半点争执,但可能是我说话方式不对,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好,现在到此为止,我们都冷静一下,等可以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再来谈,好吗?” “傅少爷,你怎么能…” “福祥!”商昀秀出声制止他要说的话,顺着傅荣卿的意思说:“今天这一顿我请,福祥,你送傅少爷回去。” “去他妈的傅少爷!”傅荣卿气着了,冷声回绝,“不用送!” 第52章 我其实是这样的 傅荣卿喘着气,走得头也不回。商昀秀本打定主意,他气也好,恼也好,彼此先分开一段时间,等自己悄无声息养好伤再去将人哄回来。 可只光看着那人的背影,他胸口一片心里酸涩难平,起身跟出了店门。二爷走得决绝,刚还停在门口的车已经没了踪影。 商昀秀站一会儿上楼去办公室,将楼里的账本拿出去,一笔一笔地对。晚些时候福祥来提醒他吃饭,医院那边也等着回去换药。 “洪少爷回来了。”福祥说:“他在外忙别的,差人来说一会儿到店里看您。” 商昀秀写字的笔顿住,“他回来,他爹呢?” 福祥:“没见着洪老板,估计要等商业集会结束再一起回来。” “我不见洪齐柏。” 商昀秀冷淡回绝,继续写账,也没回应福祥吃饭换药的事。又过十几分钟,福祥再来提醒,发现他把账对完,又找了别的事做。 愣是把自己的时间挤得满满当当,面上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一点异样,是做事时该有的专注认真。 福祥给他倒水,旁敲侧击跟他说话,比如天气如何凉,这段时间下了几次雨,又说元英没去几天学堂,被廖先生罚背书,背不出来不让睡觉。 “你有别的要问?”商昀秀落笔喝水的工夫,抬眼看他。 福祥大概就等这句话,“我看您有心事。” 商昀秀摇头不语,翻开去年的账。他记得里边有几处改动过,洪锦文已经开始对他起疑心了,以前在账目上动过的手脚需要更用心地圆回来。 福祥直接问:“您是为今天的事儿难过?” 话音落下,商昀秀所有动作一顿,笔尖滑下来,落错了地方。商昀秀原本寡淡的表情一沉,被他一提醒,心里似乎更不好受了。 他问:“福祥,我今天的那些话是不是说太重了,有点……倒打一耙,不可理喻。” “不,”福祥忧心他多想,说:“二爷疼您,他说的那些都是气话,说说就算了的。您现在满背的纱布绷带,重中之重是先养好自己,等出城的那场商业集会回来,这伤我想也差不多了。到时候好好和他说,傅少爷能明白。” “荣卿知道集会的事,我又偏在这时候和他挑起矛盾,他会怎么想?”商昀秀眉心一皱,一心想着别让他担心,忘了这么敏感的事横在中间。 洋商有目的的邀请平阳城若干商人参与集会,好听点是商务聚会,难听些就是密谋经济垄断。 这让傅荣卿怎么想?这一瞒,倒好像故意避开他,不怪他今天那样咄咄逼人。 福祥:“无论如何,您也是一番好意。” “我也以为这是好意。”商昀秀顿时不觉得背后的伤有多疼,头胀心慌,有一种坐立难安的不适感,他说:“可这是哪门子的好意!” 商昀秀捏了捏拳,深深吸气吐气,试图将胸腔里那口悬着的郁气逼出来,怎么都没用。 “我一个人惯了,什么事都只以自己为中心,好的不好的都凭自己判断。这不是好意,是自私,是自以为是。哪里是为傅荣卿好,分明无理取闹给他添堵!” “……您别这样想。”福祥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 “伤就是伤了,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写什么纸条,瞒着做什么?我什么时候这么瞻前顾后,矫揉造作……”商昀秀莫名急了,不好的情绪一股脑涌出来,“自负,自私自利,我其实是这样的。” 第85章 “不是!”福祥立刻截住他的妄自菲薄,“您本是个好强的人,虽各有理由,但三番五次病着伤着,您觉得自己没用,不争气。您见不得自己这模样,更不想将这么软弱的一面被傅少爷看见,所以才想藏着,这没错啊……” “有错。”商昀秀垂眸,望着账本上的字迹,心里隐隐升起一点不知所措。他也弄不懂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唯一明白的是,那张纸条不该写,不该送去,今天的话也不该说。 “这样,您不辜负傅少爷的关心,去见一见他,把今天的话说清楚。”福祥说:“我送您过去。我知道,傅二爷下午回了杨林别墅。” 福祥给了提议,浑噩的商昀秀短暂有了方向,兀自思量几分钟。 洪齐柏或许会来店里,他不用福祥陪,吩咐他帮忙应付洪齐柏,自己去了杨林。 天晚了,院里漆黑,别墅的灯倒是都亮着。商昀秀从车上下来,站在杨林别墅入门的石阶前。 深秋的夜风凉得能穿透他的衣衫,冷不是坏事,冻得脊背上的疼痛轻了不少。 他站立良久,才抬手按柱子上的圆铃,佣人听见响动大步过来,天暗没认出人,冷淡地打量一眼,“什么事?” “我找傅二爷。” 佣人目光忽而落在他脸上,多停了会儿,先听出声音,打开铁门前的小灯,认出了人。 她犹豫,没直接把门打来,“商老板,您稍等,二爷在忙事,我上去问问。” 等商昀秀点头,她才礼貌转身往里去,没几分钟小跑回来,“不好意思商老板,二爷有客,今晚没空,让您回去。” 商昀秀失落一瞬,这话佣人大概润色过,傅荣卿说的可能比这儿气人。他坚持说:“你和他说,我等他忙完。” 佣人上去,又下来。傅荣卿的态度还是不见人,商昀秀没辙,又道:“说我病了,站不住,久一点说不定会倒在门口,传出去不好听。” “是。” 又过几分钟,佣人下来,手里多了件厚披风,“爷说病了去医院,杨林别墅治不了您的病……” 佣人说得温和,商昀秀却把傅荣卿说这话时的语气表情想出来了。这闭门羹吃得心痛又委屈,这份委屈也很是霸道,还有脸委屈,都是他自找的。 商昀秀半分不恼,将衣裳接着,“麻烦你跑这几趟。” 他掏钱道谢,佣人接着了,连声谢谢他,“商老板,您早些回去吧,夜里风凉。” 在门口站这么久,商昀秀吃不消,怕真倒在这儿,转身回车里。 他趴在后座,默了一会儿缓解胸口涌上来的吐意。车里暖和,周身的疼意格外明显,他一呼一吸都要小心翼翼,额头没多久又布满了汗水。 “商老板,要回去吗?”老金等不来他的吩咐,主动问道。 “把车开到那边的树下,别亮灯,我再待一会儿,晚些时候走。”商昀秀偏头,伸手在前排靠背的兜里拿塑料药瓶,里面是止痛的药。他拧开盖子倒,手抖洒了几片落在座垫上。 商昀秀满腹心事,一一捡进瓶中,最后将手心捏的苦药片含在嘴里,没水咽不下,只能靠药片自己在嘴里熔化。 “商老板,洪锦文这次下手我觉得别有深意。”老金熄了火,借月亮淡淡光从后视镜里看他,“您难道不觉得吗?” “嗯。我能有机会参加聚会是科林先生的功劳,洪锦文本就没打算让我去,并且铁了心不让,又不能驳科林先生的面,这一打,他就有理由不让我去了。” 老金蹙眉:“您要去不成,这份苦真是白挨了。” “哪能,洪齐柏不是回来了,他总要去的。”商昀秀仍旧趴着,弯手臂将额头枕在上边,合眼吩咐:“等别墅的灯熄了再走吧。” 第53章 你还想留下来? 二楼书房,唐轶正交代事儿,把照片和一沓文件一一摆在办公桌上。 傅荣卿手上的烟一支接一支没停过,回到杨林别墅起就心不在焉。特别是刚才回禀的佣人说商昀秀病了,就这个‘病’字搅得他更加烦躁,恨不能把人直接抱进来好好看看是哪里不好。 可二爷心里又气,总觉得该给商昀秀一点难受尝尝,这段感情里把他惯得恃宠而骄了。 倒也不是贬义词,他乐意无条件惯着人,但气了总要有个强硬点的态度,不然多没面子。 这面子……要不要…… “爷?”唐轶提醒他一声,“您看看?” 傅荣卿回神,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大腿,视线往照片上落了一眼。 黑白色有些模糊,上边穿旗袍的女人特意打扮过,和林婉君只有七分相似,正跟一个洋人面对面坐着聊天。 “昨天拍的?”他问。 “是昨天。”唐轶说:“林小姐昨天早上和老爷说要出门,什么缘由我没听清,反正就是要出门几天,老爷还给她准备了路上用的盘缠,我估计她说的是回老家探亲。” 出门行啊,又不是把人锁在三景园,去哪是她的自由,傅荣卿这会儿没功夫多琢磨她。 唐轶说:“但其实我发现她去见了这个洋商,两人还很熟络的模样,想来以前就熟悉了。” “他们说了什么有没有听到?”傅荣卿拿烟的手搁在桌上,烟雾缥缈一层比一层颜色淡,另一只手捏着其中一张照片,上边的两人相谈甚欢,林婉君微微抬手捂着唇笑。 第86章 傅荣卿把照片重新扔回桌上,“我就说她奇奇怪怪,继续盯着,看她想搞什么鬼。” “好嘞。”唐轶将照片通通捡回信封里。 佣人这时敲门进来,傅荣卿问:“他走了?” 佣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二爷自己起身去窗边,二楼往下看大门口漆黑一片,没汽车的踪影,刚才也没听到离开的动静。 “嗯,我看着上车的。”佣人把商昀秀给她的赏钱放桌上,退后几步,规规矩矩站着等吩咐。 傅荣卿不信,他一直听着动静,这么一辆车,离开又只有一条路,能凭空消失? “爷,商老板接了披风,就是回去路上也不会冻着,您别担心。” 傅荣卿转身下楼,门口前院有个喷水池,哗啦啦的水声吵成一片。他皱眉睨了一眼,开铁门出去,打开门口的暗灯,真什么都没有。 二爷轻哼一声,这一扭头,突然望见树下的车影,他又哼一声,比刚才大声。 老金注意到时,二爷已经过来了,他扭头喊人,商昀秀没回应,刚才吃了颗药,估计药性上来困迷糊了。 老金摇下车窗打招呼,傅荣卿往车里看了一眼,商昀秀好像特别喜欢这么在车里睡觉,和他的披风竟然是垫在身子底下的。 “商昀秀,你什么毛病,说了让你回去,赖在这里做什么?”傅荣卿敲一敲后排车窗,“别他妈在这儿睡,病严重了我赔不是?” “傅少爷…您…”老金有些听不下去,奈何身份摆在这儿,他还没资格说,要出口的话重新咽回肚里,眼睁睁望着睡着的人身子一颤,吓醒了。 “开车,把你们商老板送回去。”傅荣卿冷淡吩咐,不容拒绝。 商昀秀迷茫一瞬,撑起身,着急道:“不,不准开。”睡了一会儿将声音睡哑了,说话时喉咙带着疼,他打开车门要下车,刚开一条缝隙被傅荣卿推了回去。 “我怎么说的, 开车。” “不开,我有话和二爷说。”商昀秀没料到他这么狠心,即使这样也要开门下车,脚先伸出去,这样一来想门关也关不上。 凉风一灌,他趔趄没站稳,二爷条件反射伸手去扶,发现他自己站稳了,在对方没抬头前快速收手回来。 从秀秀方向吹来的风有一股清淡的药味儿,从味道上判断,像是消炎药膏,抹了有一段时间,味道都淡了。 感冒发烧怎么要用这种药?傅荣卿上上下下看他一遍,分明没怎样,却觉得商昀秀委屈可怜,他的心也酸溜溜的。 二爷嫌外边冷,催促道“什么话,说吧。” “进去说……” 商昀秀关上车门,回头让老金自己回去不用等自己。老金听话得很,托傅荣卿好好照顾商老板,别的什么没说。 傅荣卿啧了一声,“怎么,你还想留下来?我准了吗?” 车开远了,商昀秀孤零零站着,一时没说话,抬眼只瞧他一眼,不疾不徐道:“二爷不愿的话,就在外面说。”他咳嗽几声,额头冒了汗,月光下晶莹剔透的。 “今天我有不对,不该用一张纸条哄骗你,我没出城,哪儿也没去,”商昀秀说:“是病了,白天在医院,晚些时候才回来……” “因为病了所以避开我?”傅荣卿笑了两声,“商昀秀,你自己听听,这个理由比那纸条强了多少?” “二爷…”商昀秀上前几步,伸手抱着傅荣卿,头抵在他的肩头轻轻蹭,“荣卿,我知道错了,你别气……” “我告诉你,就算你把老金喊走了,我这儿也有车有司机把你送回去。”傅荣卿不抱他,低头看一眼又立刻别开视线:“爷不留你,你想去哪去哪。” “你在说气话。”商昀秀收紧手臂,“傅荣卿你真小气。” “我小气?”几个字把傅荣卿气笑了,“我怎么小气?就因为我气你?你自己说,你哪一点不值得我这么生气?明明不是大事儿,可你和我好好说了吗,我下午那么问你,你呢,你怎么说的?” “我真是混账!”商昀秀骂自己,“我一根筋,脑子不清醒,糊涂愚笨,不可理喻,我糟糕透顶,你不骂的我自己骂,二爷抱抱我……” “不抱。”傅荣卿偏头不理,但也始终没把主动抱上来的人推开。 “你刚才一再不见我……”商昀秀松了手,看样子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后退小半步,“因为楼上有别人,所以……不许我上去?” 二爷这回险些两眼一黑,捏着他脸颊上的肉没好气说:“是,有人,有的是人,怎么样?” “嗯,”商昀秀不卑不亢拂下他的手,“既然不方便,二爷上去吧,我自己走。” 二爷不信他真走,顺着说:“也好,我喊司机送你。” “不用了,不麻烦…傅少爷。”他眸光黯淡,转身往夜色里去。 “商昀秀!” 傅荣卿几步迈过来,把人直接扛上了楼,“行,商昀秀,你有本事,吃准我犟不过你是吧?” 一路进了卧室,二爷放下人转身走出去,真是一刻也多待不得。 商昀秀这时候也顾不了别的,背上的鞭痕估计裂开了,好几处刺痛,并在一起绞着疼。他手扶着床慢慢坐下,小口小口喘气。 想起止疼药落在车上,在身上摸的手也放下了。直到这一刻,商昀秀还是不愿告诉傅荣卿,不过挨了一顿鞭子罢了,不值得拿出来说。 第87章 傅荣卿似乎还在等他主动开口说实话,要听不估计已经不是内容了,他要商昀秀一个态度,这些商昀秀都清楚。 他缓和好找去书房找人,没开灯,傅荣卿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手里有烟但没点燃,月色透窗洒在傅荣卿的身上,勾勒得身形轮廓挺拔健硕。他这样站着不说话,显得格外孤傲和遥不可及。 商昀秀走进去,停在他身后半米的位置,深深呼吸,因为疼,声音不算太稳,他说:“租赁合同拿回去,洪锦文不相信是真的,所以当天晚上他罚了我……” 商昀秀轻描淡写讲述那晚发生一切,讲述自己如何被冷嘲热讽,那属于商家的九节鞭抽打在脊背上,自己是怎样的疼和痛苦。 商昀秀:“就是这样。” 一室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刚才更压抑的情绪,傅荣卿的背影没动,在月光下静得仿佛夜的一份子,没有丝毫动静。 商昀秀的心悬了起来,不知他此刻什么心思。傅荣卿终于缓缓转过身,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复杂难解。 他的眼神在商昀秀的面上逗留许久,既有怒气,也有不舍,更多的是深藏的关切。洪锦文这个狗东西,竟然动手打人! “我怕二爷担心,想伤好一点再见,可那是昏迷前的想法,醒来我就知道自己错了,纸条已经送出去……” 商昀秀握着他的手,“二爷,我说不出口,说不出口我又伤了,我好疼,我不想在你面前总是这样,我讨厌我这种手无缚鸡的软弱……” 商昀秀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凄凉和坚定。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傅荣卿微微点头,目光瞬间柔和下来。 他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商昀秀的肩,这一动作虽轻,却像是打破了沉默的屏障,带着温暖。 “伤了怎么不能说?不说我就不担心了?”傅荣卿的手找不到地方落,轻轻摩挲秀秀的脸:“我说怎么莫名其妙要把我推开,没道理啊。” “对不起…”商昀秀感到一丝说不出的释然,紧绷的那根弦松开了。好像说出口也不会怎么样,他凑上去拥着二爷,“我想你抱我。” 傅荣卿心里复杂,想起刚才他带商昀秀上来那动作,简直太粗鲁了。再看现在商昀秀额头上的湿汗,以及淡淡的药味儿,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反而不敢抱,捧着脸吻他的唇,“疼不疼?” “不疼。”商昀秀把他抱得很紧,“荣卿,”商昀秀呼出一口气,“荣卿,我爱你。” 傅荣卿回应他,重新贴着他的唇,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仿佛怀里是个易碎的瓷娃娃,生怕太用力就碎了,于是主动低头,和他十指相扣着。 浓情蜜意时,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二人依偎,心照不宣扭头,只见福祥大步迈到门口,脸上慌张,却识趣地在书房门口停住步子,“商老板,急事儿,洪齐柏说今晚就出城,正找您呢。” 第54章 我才要叫你好好哭一哭 商昀秀思量片刻决定跟福祥去,腰上却爬上来一只手,轻搂着他往身边带。 二爷似有似无地叹气,吩咐道:“福祥,你下楼等着,我给他先看看背后的伤。” “劳烦傅少爷。”福祥应声先下去。 书房又只剩下他二人。身上还留有彼此的余温,气氛却变得丝丝凝重,窗外风吹树叶的声响一片哗然。商昀秀偏头望一眼楼下,福祥开来的车没熄火,背后还停着一辆,兴许是半道遇着老金,两人一起折回来的。 商昀秀扭头回来,傅荣卿抬手正要解他的衣裳。 “荣卿,”商昀秀抬手捏着领口,不让二爷解,“来时换过药,没事了。” 他又松开手,握着傅荣卿垂在身侧那只,掌心贴着搓了搓,一股温热在两人的掌心散开,“荣卿,洪齐柏这次从汴城回来专程接我,他爹有意提前去不带我去,但他肯。” 那天晚上被九节鞭抽完,洪齐柏来商昀秀房里看他,说了好些宽慰的话,商昀秀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反而从他嘴里得知夜里要和洪锦文一道出城。 商昀秀便旁敲侧击从他这里探情况,洪齐柏心里有自己的如意算盘,那话几番和自己的爹对比后,好心说找机会来接商昀秀。 二爷听了这番话,心里复杂一片,有话在嘴边,几番忍耐又都咽回去。吞吞吐吐不是他的作风,要是平常,他是捆也要把商昀秀留在身边。 可其中牵扯复杂,商昀秀有自己的考量,杀亲之仇不是小事,他过多插手说不过去…… “你告诉我,洪齐柏想了什么你知道吗?”傅荣卿面无表情抽出手,牵着人去卧室,将窗帘带上后,捏着他领口的纽扣轻轻剥开。 “知道。”商昀秀低头看着他的动作,衣裳褪到肩头二爷的手突然顿住,想是看见了带血的绷带。秀秀忙打破安静,继续说:“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也有应对的法子,二爷难道不信我?” “你让我怎么信?”傅荣卿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脱,“你一身伤,我怎么信?” “他不敢真对我怎么样,上次他去名楼玩儿,被洪锦文抓到狠狠教训了一顿,近段时间都得收敛着行事。” “你可别把他想得这么规矩。”傅荣卿深看他一眼,“他那花花肠子向来是露在外边的。” “肠子露在外边啊,好吓人。” 第88章 “认真点,我和你说正经的。”傅荣卿扶着肩膀把人转了个面。 后背的鞭伤没有直接暴露,可这带血的纱布比直接望见伤口还要触目惊心。傅荣卿折身出去,没几分钟又回来,将手里的药箱放在桌上:“换纱布重新上药。” “二爷。”商昀秀顺着他的意思坐下,瞧着他那张紧绷着的脸从福祥来了就没放松过。商昀秀抬手捧着,“怎么苦兮兮的,我都认不得你了。” “再摸我哭给你看。” 商昀秀笑一声,“没见过,想看看。” “商昀秀,你是没被我教训过?”傅荣卿在药箱里挑挑拣拣,把要用的搁在桌上,又看他一眼:“我才要叫你好好哭一哭。” “等我好了,二爷想叫我怎么哭我就怎么哭。”商昀秀一心想哄他,手臂圈着他的腰身,后知后觉才想着粘着他撒娇,“我想了你一下午,想你到底怎么气,会不会以后都不见我了,越想越怕。” “你气我的时候可一点不含糊。” 商昀秀说:“你就当我好心当做驴肝肺,怎么罚我都不吱声。” 傅荣卿让他逗得唇边一抹笑,“先别动,待会儿蹭疼了。” 二爷移到他身后,抬手开始揭纱布,几乎屏住了呼吸,贴肤的几片与渗出来的血黏在了一起,动作稍不注意,会连结痂一块儿撕下来。傅荣卿一点一点的揭,在心里把洪锦文骂了百遍,千刀万剐了。 他呼出一口气,额头都紧张出了汗,问道:“这一趟你自己去还是有别人陪着?” “自己去,本身是洪齐柏悄悄带,人多不行。” 傅荣卿冷哼一声,真亏洪齐柏那个猪脑子想得出来,“你什么体格,他什么体格?商昀秀,这事儿我不同意。”二爷瞬间反悔了,这破事儿就不该让商昀秀摊上一点儿。 “荣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即使没认识你,没和你在一起,这些事我都会按部就班地做。你不要把我想得多伟大,我不会因为你,因为傅家就随便让自己置身水火,”商昀秀说得心虚,偏头让开视线,不和傅荣卿对视,他说:“我要平平安安替爹娘报仇。” 商昀秀深知平阳城商人之间的勾结,其中隐藏着巨大的利益纠葛,可能关系到整个城市的经济安定,他们聚会有意背着傅家,这就是排挤的苗头。 “平安?你让自己平安了?嘴巴上说的倒是勤快。” “洪齐柏就算是体格再壮,也奈何不了我,这一点二爷放一百个心。”商昀秀语气坚定,尽管伤口还未愈合,但这件事容不得拖延。苗头起来了,一旦信息脱节,将来不仅傅家可能被搞垮,整个平阳都有可能被外来势力架空。 这样一来,起头勾结的洪锦文就更不得好死了。 “你告诉我,这一趟你主要去做什么?” 商昀秀思忖几秒,如实道:“做陪衬搅浑水,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没人会注意到我。” “督军府呢?肖叔叔大寿在即,你不去了?” 商昀秀:“就是从汴京回来,肖督军的大寿也赶得及。” 傅荣卿皱眉,不放心他的伤,但继续争辩下去毫无意义,他没再阻止,细心清理伤口,重新缠上纱布。 上次没收了秀秀的枪,以防万一,他把自己随身带的这把递给他,“怎么去就怎么回来,缺斤少两我就不认人了。” 深夜,浓云遮月,商昀秀回店里没见到洪齐柏,被店里的经理告知直接去船上汇合,还给了船票。 商昀秀到时先站在暗处观察,只见数艘船只停靠在远处,船上灯火微弱,隐约可以听见细细密密低声的对话交流。 这些船只不像普通的商船,商昀秀缓缓靠近,小心隐蔽在一艘破旧的渔船后,试图听清楚那些人的对话。太轻了,听口音是平阳本地人,交谈中偶尔客套,想必刚认识不久。 洪齐柏挑选今天回平阳,难不成因为平阳的商队其实是今晚秘密出发? 在商昀秀专注于前方的时候,他未曾察觉,傅荣卿已经悄无声息地跟随而来,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目光紧紧地盯着商昀秀的背影,紧锁眉头,显然对秀秀的安全不放心。 “爷,咱们不是明天一早才去吗?”要是今晚就跟着一块去,不仅落人话柄,先前安排好的计划也会被打乱。”唐轶当然知道为什么,还是想提醒自己二爷,“现在跟着去容易暴露,要是那群洋商知道就更危险,地点在汴城啊,他们只会更加猖狂...退一万步,就算没被发现,被知道同行了,追责下来就是狼狈为奸啊。” “不用傅家的船,我想过了,人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我自己去。” “您自己?”唐轶瞬间苦了脸,“这...这不妥吧...” “之前的打算有几个地方考虑不周,”傅荣卿一顿,想到唐轶还需要回三景园和傅瀚林交代,于是和他解释得更仔细些,“想了阻止,却没想怎么阻止,直接明目张胆跟上去太莽撞。你想啊,家里出现一只蟑螂的时候,暗处已经有上百只和你同吃同住了。光抓着露头的那只就能解决问题吗?” 唐轶摇头。 “这就是了,治标不治本。不如用大的引小的,都出来了才好一网打尽。” 商昀秀递了船票跟上船,耳边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那几个声音这会儿在讨论平阳城的经济局势,计划通过操纵粮食、布匹等必需品的价格来获得巨大的利润.... 第89章 商昀秀放缓步子,想多听一些,如果真像他们说的这样实施,无疑严重影响城中百姓的生活,甚至引发动荡。 胆子可真是大啊。蛇鼠一窝了,难怪洪锦文千方百计也不肯带上他这个变数。 就在此时,一声惊叫打破了夜的寂静,谈话的人声因此戛然而止。 商昀秀捏着船票抬头,正面望见一个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女人从船舱里逃出来,后面紧跟着一名身材肥胖的男人。 洪齐柏? 女子惊恐万分,洪齐柏则是一脸笑意,碰见商昀秀整个人更加兴奋了,“商昀秀,看见没,这娘们儿被我掳上船了,”他不仅得意,还笑得猥琐,腰间的皮带解开一半,松松垮垮挂在腰上,脸上似乎被女人招呼过一巴掌,有点红,他一点也不介意,抬手揉了一把,接着说:“傅荣卿养在家里的未婚妻,看老子不弄死她!” 女人死死揪着领口,躲在商昀秀身后,似乎被吓傻了,颤抖着身,连抽噎也不敢太大声,“商老板,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商昀秀一惊:“婉君?” 第55章 二爷是我的福星 “没错,就是林婉君。”洪齐柏欣赏猎物一般看着她发抖,挣扎,恳求商昀秀的庇护,猎物软弱无助的模样,看了心里别提多爽快,“商昀秀,你劝你别多管闲事。” 听见动静,来了不少人看笑话。商昀秀把傅荣卿给他备的外套先给林婉君披上,神情严肃不少,“洪少爷,人多看着,传到洪老板耳朵里不好。” “管他好不好。我记得那报纸上说你对林婉君有意思,真事儿?”洪齐柏往林婉君的方向挪了两步,猥琐的舔舔唇,“我不信。这娘们儿在楼里的时候我就想玩玩,奈何骨头硬,今天难得有机会,弄死了直接丢海里,她反正又不在楼里唱了,死了损失不了什么。” 林婉君一听,脸色巨变,紧紧捏着商昀秀的衣袖,整个人都在发抖,“商老板我不想死…求求您,我不想死…”她哭得伤心,身子往里躲了,好像洪齐柏是魑魅魍魉一般的可怕。 商昀秀用手先挡住靠近的洪齐柏,说:“您想想,目前您是不是傅荣卿的对手?刚才您也说了,她是从三景园出来,是傅荣卿的未婚妻,平白无故被你虏上船没了性命,傅家不可能不追究,无端挑起事端,是不是会耽误洪老板的大事?” 闻言,洪齐柏迟疑了,似乎也想到其中利害,心不甘情不愿地蹙眉,斜斜瞥一眼林婉君。 商昀秀的目光也在林婉君脸上落了一眼,精致的妆容此时沾满泪痕,眼眶都红了。商昀秀不露痕迹把自己的手袖从她手里抽出来,安慰道:“别怕,没事儿,船开了,等到地点,我再买票送你回平阳。” “谢谢,谢谢商老板。”林婉君险些跪下磕头,惊得商昀秀两只手一起拦。 “商昀秀,你真打算这么放过她?”洪齐柏心有不甘,想动手,又想起他刚才的话,伸过来的手生生顿,“妈的,傅荣卿算什么东西,老子早晚给他点颜色看看。” “行了。”商昀秀不愿听他的抱怨,带人离开众人视线。几次转弯找到船票上的房间,他先送人进去,安顿好自己去补一个房间。 到汴城需要整整一夜,不休息明天一早没精力,商昀秀四处检查一遍,没问题便要睡下。 房门轻拍响两声,商昀秀立即警觉,衣裳的扣子重新扣上,首先想到的是洪齐柏,顿时心底烦躁不已,这么晚了他实在不想应付。可这个节骨眼上又不得不应付,好多事儿都得洪齐柏出面帮忙,不哄着不行。 商昀秀整理好衣物,把房间里所有的灯全打开,以及手枪的位置都换到了枕头底下,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门刚拧开,他还没看清楚是谁,对方一把抱着他,吓得商昀秀身子一抖,下意识要挣扎,可闻见这人身上的味道,瞬间不动了,任对方抱着。 面上的烦躁瞬间一扫而空,商昀秀往后退着把人带进来关上了房门。 “我的外套你给了林婉君?”二爷低着头,从他的唇瓣一路吻到脖颈,不轻不重在喉结上咬了一口,“我给你的外套,你却给她穿?我小肚鸡肠,气了。” “二爷,”商昀秀痒得直想躲开,拥着他的人避开所有伤处,双臂的力量紧而又紧,像是好不容易拴住的稀世之珍,一点儿也不愿放松。 商昀秀手臂圈着傅荣卿的脖颈,双脚腾空,让二爷稳稳抱着了。 “你怎么跟着来了?”坐到床边,身子往下沉了沉,秀秀伸手摸到床头柜的灯,关了几盏,在昏昏暗暗的角落里,按着二爷的唇,“你也胡闹。” 二爷张嘴咬他的手指头,吻了一口说:“什么叫我胡闹,这一趟我原本也要来,不过是提早了一夜。”傅荣卿背后垫着两个厚实的靠枕,他半躺着在商昀秀臀上捏了一把,“你身边这群牛鬼蛇神,我不放心,况且你又有伤,万一遭欺负了,让我后知后觉,后悔去吧。” 商昀秀笑一声,“我就那么让你不放心?枪都摸给我了,怕什么?” “就你?”傅荣卿嘲道:“蹦一枪能给自己溅得满身血点子,笨手笨脚。” “是,你厉害,你嘴巴厉害。” 虽然不愿傅荣卿来这一趟,可船都开了,再说不许都是多余,他欣然接受这个事实,趴下去靠在他胸口,用一只耳朵贴着他的心脏听响动,“荣卿,洪齐柏把你的未婚妻绑上船了,怎么办?” 第90章 “你再说未婚妻。” 商昀秀听话再说:“未婚妻。” 傅荣卿把人往身上提了提,伸手去扒他的裤子,商昀秀没料到他会直接扒,缩腿避开,谁知裤子反而滑到膝盖上挂着,“荣卿……” 二爷把他的捏在手里慢条斯理地揉,“你好好靠着,我不过分。” “你…”商昀秀含糊应一声,抬起的手紧紧捏着他肩头的布料,有气无力呼出一口气全洒在傅荣卿的脸上,那表情要多可怜多可怜。 “怎么,我伺候你还伺候错了?”傅荣卿顿住手上的动作,“还是说这样不舒服,商老板不满意?” “不是。”商昀秀羞得将脸埋起来,被迫悬着的腿都软了,“…荣卿,你稍微轻点。”他红着面要求,又觉得只是这样不痛快,侧身靠在他的臂弯里,“我和你说认真的。刚才那些话我不过吓唬洪齐柏,洪锦文一旦知道,不仅不会怪洪齐柏,说不定还夸他做得好,林婉君真有可能被弄死在汴城。” “你别管她,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傅荣卿说:“你知道她在三景园里见到我什么眼神吗?” “什么?”商昀秀唇边漏出一声娇哼,太奇怪了,他自己都不忍听到,于是按住傅荣卿的手,“等一等,说正事。” “都是正事儿。”傅荣卿不等,并且得寸进尺想进来,商昀秀望他一眼,脊背上有伤,躺是不行了,他手掌撑着软绵的床垫,坐起来,傅荣卿帮了一会儿,适应了秀秀自己坐下去。 背后有一面全身的雕花镜子,二爷想看着,抱着下船把镜子拖过来对着,望着镜中严丝合缝的两人,二爷很满意,“这就对了。” 商昀秀扭头,闹了个脸红耳热,欲盖弥彰又问一遍:“她看你,是什么眼神?” “像我欠她百八十万没还。”傅荣卿掐着他的腰,摆正位置,说:“我一仔细琢磨,马上有答案了。” “嗯,你说。”商昀秀靠着他不动,还想缓一缓。 “她喜欢你,你又和我在一起,在他眼里不就成我抢了你?”说到这儿傅荣卿也觉得好笑,“她把我当情敌提防,处处看我不顺眼,来了三景园说不定就装了一肚子的坏水。” “嗯…她有时候是有点看不明白。”商昀秀动膝盖,深入,浅出,“…不过,我认识她两三年,什么为人总是清楚的,就算被二爷说中了,也不能恶意揣测,人家始终是女孩,找机会我和她聊一聊,把这件事说清楚。” “可别吧,”傅荣卿哼一声,“她太不聪明,和洋商搅和到一块儿,这一次莫名其妙出现在船上,谁知道她打什么鬼主意,你好心好意和她说,也要她肯听进去啊。还有洪齐柏,他爹不许带你,他偏要带,结合他那么怕他爹的性子,你觉得合理吗。” 商昀秀心底咯噔,说得有道理。 “他们是想知道傅家的有什么动作,别的没什么,我是怕林婉君拿你做条件,这一趟去真把你拐走了我去哪里找。” “你说林婉君是有目的地住进三景园?”商昀秀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不过细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这样一想,林婉君的那些怪异举动也能解释得通,但有一点他不太赞同,林婉君怎么可能会因为他而冒这么大的险。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做爱的时候专心点。”傅荣卿把他的脸挪正,抚平皱眉的同时贴着他的唇轻轻磨。 傅荣卿的胸膛一片暖绒,窗外有海水荡漾,哼出声儿也没事,自有海水吞没干净。他搂着商昀秀,用尽了力疼爱他,看他为自己魂牵梦萦,痴恋的模样,二爷舒畅的同时又无比的激动。 要不是顾及有伤,他会更狠些,现在只一次就抱着人哄了。 商昀秀歇息够,没想睡下,突然说:“去看看洪齐柏在干什么,我上船时听到有人在讨论怎么抬物价,这些人都敢明目张胆地说,核心人物只会更猖狂。” 洪齐柏的房间在二层,商昀秀后开的这间房在五层。而原先属于他却让给林婉君的那间房大概因为也是临时补的,离得也不近。 二人绕后,每层靠外都有一个围栏,此时海风呼啸几乎见不到人,傅荣卿和商昀秀就是猫在突出的窗台凹槽底下,洪齐柏房间开着灯,却半天没听到一点动静。 傅荣卿突然灵机一动,带着商昀秀挪了地儿。 商昀秀还奇怪为什么来林婉君窗下,听一个姑娘睡觉,传出去可不好听。犹豫时,竟然听到了洪齐柏的声音。 “我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林婉君你想反悔?”洪齐柏语气一重,听着有些生气,“这一觉我说什么也要睡到。” “商昀秀没有你想的这么好骗,洪少爷,我劝你大局为重,不要为了一己私欲,耽误咱们的计划。” “怎么,刚才配合你演的那一出,船里多少人看见了,我脸都不要陪你演,一点荤腥都不让尝?”洪齐柏是个心急就要吃热豆腐的人,一个字都不肯听林婉君多说,把一小包东西扔在桌上,“有没有诚意就看你现在按不按我的意思做,把这包东西混在水里,端过去给商昀秀喝了。” 林婉君看着那小包东西不动,眉头渐渐皱紧,“这是什么?” “你管它什么东西,让你放你就放,照做就是了,屁话这么多。”洪齐柏摸出烟,抽一根出来,其余的扔在桌上,“赶紧的,现在就兑水。” 第91章 “你不说是什么,我不去,万一要了商昀秀的命,你也别想活。”林婉君眸光一厉,态度强硬,随时都有可能翻脸不认人。 “一点迷药,至于吗?我他妈没有操尸体的癖好。”洪齐柏不耐道催促:“去不去由不得你,林婉君,你选择上这条船,就相当于把命放在了我手里,你是死是活,我说了算。” “你——” “别指,”洪齐柏拍下眼前的手指,一把揪住她的手腕,接着取下嘴边冒火星的烟头直接摁在她的手背上,邪笑道:“你先反悔的,也别怪我出尔反尔。” 林婉君心慌一瞬,手背瞬间焦黑了一小块,她紧捏拳头,那眼神恨不能当场把洪齐柏碎尸万段,这种凶狠不过片刻隐匿在笑容之后,“好,我送水过去。” 窗下的傅荣卿脸比夜色黑,这个狗东西,千方百计还是想占秀秀的便宜,他就说,洪齐柏那屁大点的脑袋里能装什么有用的东西。 听到这里就够了,商昀秀先起身,带着傅荣卿从护栏绕回来直奔五层。房门关上,商昀秀不忘关了所有的灯,“这门,今夜开不得。” “是开不得,”傅荣卿插着兜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望着商昀秀,他皱眉,怨声问道:“要我没来,你也没听见这些,林婉君来敲门,你开是不开?说实话。” 商昀秀如实点头,“会开,林婉君一个人在船上,又有洪齐柏非礼在前,我应该会开。” “那她如果把那杯做了手脚的水递给你,你喝是不喝?” 商昀秀还是点头,却把自己惹笑了,“她以前在楼里也时常端水给我,我想不到别的地方去。” “好好好,商昀秀,你是一点心眼儿也不留啊。”傅荣卿把自己气得直翻白眼,扑过去抱着人,却不敢压在身下,于是提着挪到身上禁锢好,“你说吧,要没我,你自己是不是要完蛋了!” “是啊,二爷是我的福星。”商昀秀认真瞧着他,因为光线太暗,只有窗外的淡淡月光衬着,他看不清这张脸的面容,用手一点一点地描摹,竟比用眼睛看着还要清晰。 “我像是什么很好吃的东西?”傅荣卿握着他的手,“比万宝楼的甜酥饼还诱人?商老板要流口水了。” 商老板于是舔唇不说话,默默从枕头底下摸出提前放的那支枪,“有这个,我这个人向来古怪,惹我不开心,我会毫不犹豫崩了他。” “他下了药,拿枪你都拿不动!” 商昀秀没有反驳的话,于是亲近讨好他。 “不知道你用不用得惯,”傅荣卿捏着枪头,“每一个零件都是特制的,市面上买不到,威力不用说,就是后坐力比一般手枪强,不知道你能不能压住。”傅荣卿想让他试一试,奈何现在实在不方便,他收了枪重新放回枕头底下,“谁教你开枪的?” “廖先生。” “……”傅荣卿顿了几秒,“算了,我教你用刀,怎么样?” “二爷还会这个?” 傅荣卿:“防身嘛,什么都要会点。” 这时,房门叩响,没听见回应,林婉君又敲了几声,“商老板,您睡了吗?外边风大,我给你送了点热茶过来。” 商昀秀躺着没动,“不用,我已经睡下了,你也快睡吧。” “我…我还有话和您说…” 她说得不大声,商昀秀听到了,却没打算回应。林婉君在门口又站了半分钟,过后真的走了。 商昀秀这时才想起傅荣卿刚才分析的话,仔细回想也不明白,林婉君从没表现出喜欢的意思,怎么突然就喜欢自己了? 他想不明白,于是问傅荣卿。 “你就是迟钝。”傅二爷半个字都不想提林婉君,不过问题都问出来了,他反问:“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商昀秀被问得一愣,脸热了,“我怎么知道,你嘴巴里的真话假话,我就没有分清过。” “那你还乐意跟我?” 商昀秀不说话,伸手默默去摸那把枪,二爷忙按住他的手,“秀秀,开个玩笑,亲一口,乖乖睡了。” “幼稚。” 第56章 能见到人就好 次日一早,船只抵达汴城港口,有专门的车来接下船的商人,马路边长长停了一排黑色,过度高调,引得来往行人侧目。 傅少爷也是侧目的其中之一,他委屈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装作跛脚瘸子,扶着一根不知哪里拆下来的木棍,步履蹒跚隐匿在港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商昀秀跟人说话的功夫,扭头就已经看不到人了。洪齐柏假惺惺过来问他昨晚睡得好不好,以及背后的伤还疼不疼。商昀秀用同样的口吻语气谢过他的好意,安排林婉君的回程。 “商老板,我想跟你一起,您能不能带着我,我绝对不给您添乱。一个人回去…”她细声嗫嚅,余光都不敢洪齐柏身上落一眼,“我怕…” 她怕洪齐柏。 “不用怕,我再叫两个人随身保护你,你看怎么样?”商昀秀顿了顿,看眼港口另一面,日头泻下,汪洋大海一片波光粼粼,他眯着眼找那艘回程的船影,确定还在才回头和她说:“你出来一夜了,三景园见不到你的人,傅老爷会着急。” “可除了您,我谁也不信,万一真像洪少爷说的,我贱命一条,被扔下大海死了也没人知道…” “林婉君,你好端端的说话就说话,扯我做什么?老子他妈招你惹你了?”洪齐柏剜她一眼,啐了一口,背着手大摇大摆坐上车,气不过探出头来:“你他妈早晚被我甩进了海里淹死。” 第92章 林婉君一听,更慌张了。 她的表情和动作毫无破绽,如果不是昨晚听到些什么,商昀秀现在可能会觉得她可怜。不过,看在她昨晚没硬把那杯水端进来的份上,商昀秀暂时可以忍一忍。 “那这样,我在这给你开间房,你住着等我,忙结束我们一起回平阳?” “嗯。谢谢傅荣卿,谢谢您。”林婉君抓着洋裙裙摆又想磕头,自从离开祥乐汇以后,丁点事她都会选择磕头答谢,看着卑微、唯诺,和以前铿锵不羁的性格相差甚远。 商昀秀没工夫深入琢磨,选择性地上了洪齐柏身后的那辆车,副驾驶的人扭头过来时,商昀秀微微一愣,“科林先生?” “时隔好久,我们又见面了,商老板。”科林先生开门下车,守在一旁的人帮忙打开了后座,他弯腰坐进来,给商昀秀摸了一支烟递过去,“洪老板说你身子不舒服,我还以为这次你不会来。” 商昀秀:“原本是来不了,可听洪老板说科林先生特意邀请,我总不能薄了您的面子啊。” “客气客气,商老板真是客气。”科林先生没有要等的人,他吩咐司机开车,接着说:“我是前两天来的汴城,奈何昨天有事回去了一趟,我的船比你们的早一个钟。” “那您…?” “我就是在这儿故意等你,商老板,你还记得我上次说的,我始终觉得和你合作一定会很愉快。” “科林先生过奖。” “我记得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叫做一回生二回熟?我看也不用左一个先生右一个先生地叫,比起这个,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北特。” “那不行,大家都叫科林先生,我叫名字不礼貌。”商昀秀谢过他的好意,“这次怎么没见辛苗和您一起?” “他啊,又闹脾气了,在平阳。” 车子开进路森公馆的大门,这个地方不属于私人,通常情况下,有什么聚会以及大事开会都会选择这个地方,不仅大还安静。 众人吃完早饭,时间赶得急,开始第一场小会,商昀秀被安排坐在科林先生的左手边,位置靠前,就连洪锦文的位置在他下边。商昀秀像是才看到洪锦文,面上不卑不亢和他轻轻点头,继续听主位的洋人讲话。 一场会下来可以总结两点,上半场分析平阳经济现状,下半场讨论各大家在平阳总经济的占比。 生意场上的法则,足够的实力才有更多话语权,而四大家当中,傅家涉猎广泛,服务人群,上到贵族下到平民的吃穿用度,几乎渗透了各行各业。显然,话语权在傅家手里。 听他们分析到这里,商昀秀终于明白为什么平阳商人怎么多,偏偏会联合挤兑傅家。 这样的分析拆解一直持续了一天,中心目的就是搞垮傅家产业,这样一来,低层商人都能分一杯羹。 商昀秀不信有这么好心的资本家,不过在徒手画大饼,谁信谁蠢。 晚上有聚会,中间有两个小时的空闲,商昀秀想看一看傅二爷去哪里了,在馆中转了许久也没见到人。宴会进行到一半,商昀秀突然发现台上那个弹钢琴的人有几分像傅荣卿,他捏着一杯酒慢慢路过,偏头看一眼。 不仅戴着洋人专属的白色假发套,还化了妆,个性的络腮胡更是说不出的滑稽,滑稽又不失一点优雅。 “这位先生想听什么曲子,我给你弹?”傅荣卿的口音很奇怪,像一个努力说中国话的外国人,每一个字音都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商昀秀这下彻底把人认出来了,但他没傅荣卿那么胆大,生怕被人注意到,只眼神和他对视,露出一抹欣赏的笑,随即走开。 能见到人就好,就怕傅二爷不冷静,即便是多余的担心,商昀秀也是怕。 这种无意义的晚会第二天还有好几场。会议内容和昨天大同小异,特意安排更多的聚会交流时间… 商昀秀一想便想通了,估计是有意营造其乐融融的氛围,潜移默化笼络人心。 林婉君在码头老实待了两天,第三天回程,先等到了洪齐柏,两人在客房发生了争执,林婉君力气不及,被对方一巴掌拍翻了。再见到商昀秀时,哭得直哽咽。 而商昀秀被洪锦文喊住了脚,倒是没多说什么,路过时意味不明夸他好本事。 人不能一味地得罪,商昀秀退了一步,不给洪锦文添堵,选另一艘船上去。洪齐柏后脚跟上了,追在后面解释:“商昀秀,我没怎么她,这个女人就知道哭,烦死了。” “洪少爷,以您的身份,应该上那艘船。”商昀秀顿住脚步,却看见那艘都是大人物的船离港准备出发了。 他遂没话说,继续往里去。 以往的情意大概只能够支撑他帮林婉君这最后一次,再没有以后了。因为要顾着她,商昀秀没空留意傅荣卿到底上了哪艘船… 他揪着心,随便洪齐柏怎么喋喋不休,不再多说话。 第57章 被挡住的傅荣卿 傅荣卿确实摸上了另一艘船,但那几个人聚在一起光顾着客套,实在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谈话内容可听。他知道洪齐柏和秀秀上了同一条船,记挂着秀秀的安危,于是没待多久乘坐事先准备好的小船等商昀秀所在的那条赶上来。 “商老板,我有话和您说。” 这边,林婉君被送到头等舱卧室门口,在商昀秀转身之际叫住他。一路过来,她的脸上自始至终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焦虑,商昀秀察觉了,只是没有点明。 第93章 这一句‘有话说’在喉咙里憋了好久,出口得迫不及待。她往旁挪了一步,把房门口的位置让出来方便商昀秀进来。 商昀秀愣怔一瞬,仅仅这一瞬,林婉君怕他拒绝,又道:“是真的有话说,商老板,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太久,真的。” “有什么话这里说也行。”商昀秀有心去找傅荣卿,亦是满肚子心事,不想揣测林婉君的居心,推辞道:“在汴城累了两天,我想好好休息,如果是重要的话,等回到平阳再说,怎么样?” “商老板!”林婉君脱口而出,语气更重了。看样子不想等回到平阳。发觉自己的语气过于急切,慌张低头,因戴着一顶白色帽子,稍微低头就看不清面部表情了,但语气异常坚定。 她一鼓作气道:“我喜欢您,从您愿意收留我在祥乐汇那天起就很喜欢,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份喜欢,我原本想一直藏在心里可是——”林婉君住嘴,及时拉回自己的理智,“不管怎么样,请您相信我,我自始至终喜欢并爱护的只有您一个……” 林婉君忍着一口气,停下来等他反应。 商昀秀面色如常,过会儿轻叹一口气。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他满心都是傅荣卿的安危,万一傅荣卿真没有上这条船,另一条守了多少人不得而知,但始终一个人,倘若被发现,腹背受敌太危险了…… “商老板...”林婉君带着哭意喊他一声。 “婉君,我的答案你应该知道。” 商昀秀莫名惴惴不安,从上了这条船起,心就一直悬在半空。他转身要走,林婉君突然笑了两声,商昀秀诧异回头,却见她在落眼泪,抿着唇倔强忍着不许它掉下来,显然失败了,淌得满脸,“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傅荣卿,我就知道你喜欢他!” 她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却一直不信这是事实,哽咽道:“明明我跟你相处的时间更久,偏偏他一来你就喜欢他,傅荣卿到底哪里好?哪里值得你的喜欢?他吃喝玩乐游手好闲,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他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林婉君咬牙吼道:“是谁都不该是他!” “够了。”商昀秀说不知是有意否认他和傅荣卿的关系,还是否认傅荣卿是个登徒子。 “商老板,不能是他,他不配...” “哈哈哈哈哈,”一阵嘲笑过后,洪齐柏从拐角现身,一边走一边发出狂笑。 这个点正是吃完早点放松娱乐的时候,船上有乐队,演奏的多是西洋乐,小提琴纤细悠扬的乐声流向四处,听到林婉君耳朵里却无比尖锐难听。 洪齐柏走近,连啧了好几声,满面嘲意:“林婉君啊林婉君,瞧瞧,老子就说你他妈自作多情,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你的喜欢能值多少钱,跟你说了不相信非自取其辱,真是好笑啊,太好笑了。” 林婉君看样子还有话要说,但没料到洪齐柏会突然出现,吓得一顿,要说的话活生生咽回去,她着急地拉住商昀秀的手,“你别信他,他不是好人,他千方百计带你上船,其实早有预谋,来的时候没得逞,回去必定要用强的,商老板你一定要小心。” “对没错,她说的没错。”或许因为在船上,洪齐柏连装都不愿再装一下,“商昀秀,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一条是乖乖听我的,把我伺候舒服了,一切都好说。第二条路,你现在回房间休息,而我,现在就把这个臭娘儿们丢海里。” 洪齐柏看样子真烦透了林婉君,两人看着不像合作关系,更像林婉君主动投诚洪齐柏,但林婉君不按照洪齐柏说的做,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像是真想杀了林婉君。 商昀秀先是蹙眉,紧接着在他二人的脸上看了片刻。还没来得及说话,林婉君扑到洪齐柏面前,高抬一只手,重重地甩了洪齐柏一巴掌,虽然打扁了,但指尖刮到下巴蹭掉一层皮,冒了血红。 除了他爹,洪齐柏何曾被人这么打过,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抡圆了巴掌还回去,还踹了一脚,那一脚正中林婉君的腹部,疼得她几近呕吐。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商昀秀没有时间反应,并且对他二人这样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看得云里雾里。他始终没说一句话,只在最后弯腰拉了林婉君一把。 林婉君先前还没哭,这会儿看他这样冷漠,再也憋不住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商老板,你还是介意,还是怪我的对不对?我住进三景园也是为了您啊,傅荣卿不是好东西,他不配,我只是想证明给您看...” “妈的,叽叽歪歪没完了!来人,把林婉君给老子丢下去!”洪齐柏吃痛地抹掉下巴的血,朝林婉君啐了一口,“是傅荣卿的未婚妻正好,海上死了没证据,我看傅家能拿我怎么样?” 说话间,走廊拐弯出来四个高大男人,撩起袖子准备拽走林婉君。情急之下,商昀秀更加烦躁无比,冷漠地出声制止。 “洪少爷,我看不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老子想弄死她。”洪齐柏多看了商昀秀两眼,冷哼一声问道:“怎么?想英雄救美?” “……” “行啊,你想救也行。如果你想救林婉君,那就证明刚才我给你的两条路,你选第一条。”洪齐柏收敛刚才的怒气,转而堆满了得逞的笑,在商昀秀身上仔细打量一番。 这么一看,忽然又觉得,不论身段还是样貌,商昀秀绝对称得上难得。洪齐柏忍不住可惜,怪自己后知后觉,以前是不是眼瞎了,否则哪能等傅荣卿糟蹋,他自己就先玩个够。 第94章 商昀秀侧了一眼林婉君,似乎在衡量这件事的真假。当他感受到手里的人正在细细颤抖时,突然妥协了。 林婉君这辈子也挺苦的,和他许多相似的地方,无父无母,他身后还有个大院还有江婶,林婉君什么都没有....再看洪齐柏得意的模样,商昀秀忽然想通了一般点点头,“洪少爷是说,如果我好好伺候你,你就肯放过林婉君,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洪齐柏傲慢无礼,因为他志在必得,“商昀秀, 这样一看你是不是显得重要多了,你的选择,直接决定林婉君死活。” “好,我答应你。”商昀秀不卑不亢,把林婉君扶站稳,一边打商量:“但我这个人脸皮薄,可以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去我的房间?” “不行,商老板,您不可以答应他!”林婉君这时的反应比刚才要扔她下海还要激烈百倍。捏紧了拳头,看样子还想对洪齐柏动手。 洪齐柏没动,欣赏这个疯女人卖力发疯,四个打手挡自己面前护,隔着一堵人墙,他说:“林婉君,我劝你识抬举,别逼我现在就弄死你,在船上,我他妈不怕。” “好了!”商昀秀打断他的话,“婉君,你在房间好好休息,到了平阳我叫人送你回三景园。” 林婉君哭着摇头,不愿也没办法,他被商昀秀强迫着推进房间,甚至反锁了房间门,任凭她在里面如何拧都打不开。 商昀秀站直身,理了理衣裳的褶皱,彬彬有礼地请洪齐柏去自己的房间,洪齐柏记着他刚才的话,回头挥退四名打手。 其中一个迟疑,“洪少爷...” “赶紧滚!”多余的担心,商昀秀还不至于伤到他。 商昀秀自顾自走,唇边一闪而过地嘲弄,等对方追上,他说:“我背后有伤,或许回去要先上药,洪少爷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 青天白日,船上乐声节奏渐快,气氛莫名紧张。商昀秀先把房里的窗帘尽数拉上,不大的卧室里只留床头那一束昏黄暧昧的光束。 洪齐柏见状,心中激动,默默咽口水。却要表现得从容,他大摇大摆地跟进来,反手将门带上。 “我念着你有伤,也不用怎么伺候,你把衣服脱了,剩下的我自己来。”洪齐柏往床上一坐,软垫瞬间陷下去一截,他用手掌撑着床,微微倾身,目光在他身上流连,每一寸都意犹未尽。 房里有陶冶情操用的西洋香熏蜡,味道清香,配合着暧昧气氛别有一番味道。商昀秀把抽屉打开,拿出蜡烛,擦着了火柴,一边点火一边说:“以前洪老爷对您严厉,严厉得我以为您不是亲生的,后来才知道,他望子成龙心切,才会这样严厉。” 洪齐柏望着他的侧脸,视线往下移,停在他慢条斯理点蜡烛的动作上,傲慢道:“我是他儿子,再怎么样也是骨肉之亲,不是什么外人可以取代的。” 他这里的‘外人’意有所指,似乎就是在嘲讽当初不知好歹的商昀秀,在他印象里,商昀秀仗着洪锦文的宠爱,在他面前趾高气扬,耀武扬威,那模样够死几百次。 商昀秀点到即止,吹灭火柴,把蜡烛连着底座托盘一起放在中间的圆桌上,“洪家朝夕间跻身成为平阳四首之一,洪少爷知道这些发家的钱怎么来的吗?” “哪里来的?当然是凭本事挣来的。” “哦?是吗?”商昀秀微微蹙眉,靠着放花瓶摆件的置物架,疑惑道:“凭本事挣来的?”他点点头,似乎不敢苟同,继续道:“无论做什么买卖,本钱是首要,没有本钱,空有一脑袋想法没有用武之地。洪家在平阳城是个活神话,最了不起,我有点好奇,洪家发家的这笔本钱是从哪里来的?” “那时候我还小,我怎么知道?”洪齐柏有点不悦,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脸上的表情渐渐转为严肃,冷着脸张嘴想说别的。 但商昀秀不给他这个机会,惊疑道:“你已经不小了,我记得当时你有十八九岁,洪少爷难道觉得这个年纪算小?” 洪齐柏脸色彻底变青,他知道那件事以及自己父亲是如何密谋杀害商家夫妇,又是如何从年少无知的商昀秀手里抢走月满酒楼的。 之所以一直把商昀秀留在身边,是因为他聪慧过人,完美遗传他父亲商时誉的经商头脑,洪家能有今天的辉煌,商昀秀绝对功不可没!没有人能拒绝一个会生钱的免费劳动力。 在洪锦文再三确认下,得知商昀秀并不知晓当年的实情,于是利用得更加肆无忌惮。 可现在商昀秀嘴里说出的这些话,和他印象中的商昀秀有所出入,洪齐柏惊讶于他怎么忽然知道了这些…… “洪齐柏,商家的荣华富贵,你姓洪的已经享到头了。”商昀秀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与洪齐柏的距离一步步拉近。 模样和素日无异,可就是脸上带着平和的笑一步一步靠近,这感觉犹如吃人的猛兽正在步步紧逼,洪齐柏被唬住了一下,不由自主神经绷紧。 “那把火烧起来的时候你在不在?”商昀秀在他旁边坐下,偏头望着他的眼睛,“你在的对不对?你看着月满酒楼烧为灰烬,你害怕自己的父亲因为杀人惹上牢狱之灾,之后花了不少钱收买警署的人,让他们替你洪家兜底。这个案子真有这么难查吗?”商昀秀笑得格外温和,哪怕是问话的语气都透着人畜无害,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 第95章 他停在这里等洪齐柏一个答案。 “商昀秀,你这话什么意思?洪家好吃好喝养着你,你倒好,反咬一口?” 商昀秀被气笑了,到这个时候竟然还在嘴硬。商昀秀的耐心就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阴晴不定,继续道:“你怕那个警察把事实抖出来,这么多年过去,每个月还在用钱堵住他的嘴,像你这么粗鲁的人明明可以直接动手,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但你没有,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洪齐柏哪里肯说,抬手直接掐住他的脖颈,就等着他像蝼蚁垃圾一般挣扎讨饶。似乎一切与暴力相关的事都能让他莫名兴奋起来,洪齐柏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跃跃欲试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 “商昀秀,你真是不知好歹。”他用指腹恶劣的划过商昀秀白皙纤长的脖颈,最后按在滚动的喉结上,“本来还想试一试温柔地玩,现在不行了,你把老子惹毛了,我想直接玩死你!” 商昀秀眉眼一锋,用脑袋重重撞在洪齐柏的脑袋上,在对方吃痛捂头之际脱离了束缚。他背后有伤,动作不算快,和洪齐柏相距不过数步,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商昀秀的双眼紧紧盯着洪齐柏,一只手往枕头底下摸去。洪齐柏气红了脸,率先发难,抓起圆桌上摆放蜡烛托盘,隔空往商昀秀身上砸。 商昀秀机敏地偏头躲避开,摸出枕头下摆放的手枪,毫不犹豫朝洪齐柏高举的左手臂开了一枪。 “啊!” 洪齐柏的脸色瞬间惨白,商昀秀趁机上前,一拳击中他的腹部,将他击倒在地。商昀秀冷冷地看着洪齐柏,眼中透着狠戾的光芒。 不过一会儿,商昀秀面色缓和,延续刚才温和的笑意,“咱们回到刚才那个问题,这个案子真有这么难查吗?竟然成了无解的案子。那个被你收买的人现在在督军府当差,我都知道。” 他垂眸望着因为疼痛半蹲在地上的人,抬脚踩着他的肩,把人踢翻回地上躺着,“想和金钱、地位、权利讲公平,这几乎是不可能,我也没那么傻。我的公平,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洪齐柏,我的错,多让你活了一段时间,你的命应该在名楼那天晚上就该被阎王收走!” “等...等一下....”洪齐柏没中枪的手,撑着地,勉强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蓄满了从脑袋上滑下来。那把枪正对着面门,使得他大气不敢出一口。 商昀秀再怎么脆弱,一支枪还是开得动的…… 就在这时,关上的门突然拧开,听到枪响的林婉君惊慌闯进来,“商老板,你没事吧?” 当她彻底看清形势,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将背后的枪推进袖子里,“商老板,您没事就好!” 洪齐柏见是林婉君,仿佛看见了救星,紧绷的神经一下松了不少,他暗暗朝林婉君使眼色,身子却一动不动,说:“商,商昀秀,你考虑清楚,你要是把我杀了,我爹那边你该怎么交代,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久。” “怕什么,那就一起死。”商昀秀指着他门心的枪慢慢下移,对着他的要害,笑道:“你好像很执着于海,要不这样,我给你一枪,让你半死不活,丢进海里也好亲自感受一番,怎么样?” “你你…”洪齐柏说话的声音开始打颤,对方的语气虽然平静,但他知道,这些话绝对不是开玩笑。 林婉君走到商昀秀身边,商昀秀仅用余光打量她,最坏的打算是林婉君和洪齐柏是一伙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人质在手,没什么可怕。 林婉君却愤恨说:“商老板,杀了他,这个人渣该死。” “林婉君!你——”洪齐柏脸色再变,哑着嗓音想要说什么。 林婉君意识到不妙,弯腰甩了他一巴掌,同时一脚踹在那只鲜血直流的左手臂上,接着抢在他前边,主动交代,“商老板,我错了,我这次是有目的来...我真的偷听到洪齐柏这一趟来准备对您图谋不轨,才假意和他联手,我不想您被这种人侮辱,他该死!” “林婉君你!” 商昀秀点点头,似乎很赞同林婉君这句话,于是试探性的再移枪口,海浪声以及船上优雅古典乐包裹着这声枪响,洪齐柏的大腿被鲜血染红了。 他好不容易想爬起来,就听一声更惨的叫声,洪齐柏跌回地上,大腿的血迹瞬间将浅黄木质地板染成暗黑色,与先前星星点点的暗黑融为一体。 开完这一枪,商昀秀并没有欣赏洪齐柏的惨状,还是注意着林婉君的表情,她好像有一种大快人心的自在。 难道,真不是一伙的? “商,商昀秀,”洪齐柏呜咽出声,“你别冲动,你听我把话说完,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那把火为什么烧得这么成功吗?” 商昀秀原本不耐烦,听到这话,准备爆头的枪稍稍一顿,“你说。” 洪齐柏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圆桌稳住,瘸着一条腿大口大口地喘气,“北特·格林,是他,是他一手策划的,商昀秀,即便当年没有我爹,也还会出现另外一个人,还是会烧了月满酒楼,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父亲不愿意和他们合作。” 洪齐柏哈哈大笑,反复道:“你爹娘就是该死的命!” 门口有动静,但洪齐柏的声音太大,商昀秀过于恍惚,所以没听清。洪齐柏的反常似乎是因为知道自己死定了,持续癫狂地发出大笑,“商昀秀,你当年就不该活下来,这是洪家自作——” 第96章 砰—— 枪声再次响起,比之前的更加沉闷有力。子弹正中洪齐柏眉心,那声嘲笑在嘴边戛然而止。但他倒地之时,商昀秀的表情却无比震惊。 洪齐柏之后,是站在门口被挡住的傅荣卿,那一身略微褶皱的灰色西装,心口的位置溢出了血,源源不断地喷涌。傅荣卿面带惊色,有话在嘴边,没来得及出口直接跪倒在地。 商昀秀失声:“傅荣卿!” 第58章 我和他不合适 林婉君惊魂未定愣在原地,满额蓄上密汗,鼻尖亦渗出一整片。 她没开过枪,更没杀过人,此时握枪的手颤抖不止,听到商昀秀的喊声才赫然清醒,连忙把手里握的枪塞到被褥下藏着。 这一切似乎除了死去的洪齐柏,和击中心口的傅荣卿再没有第二个人看到,包括已经失了魂的商昀秀。 幸好,幸好他没有看到… 太巧合了,林婉君忧喜参半,谁能想到,开的枪声与商昀秀的竟然意外重合,除了动静更大,听不出一丝异样! “商老板…您…”林婉君迈步子上前,发现自己腿软得一塌糊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急了,两手捏拳重重往腿上砸,仍旧使不上力气。 商昀秀听到动静,可他顾不得别人,踉跄几步爬到傅荣卿跟前。汹涌的液体一下把傅荣卿身前一片染得血红。 商昀秀用手捂住出血口,血流的速度太快量太多,从他的指缝间逼出来,沾得满手满身都是。 除了开头那一声失控的喊叫,商昀秀冷静异常,已经不能正确的表达自己情绪,像个慌张又冷漠看客,足足半分钟,他试着再次开口喊人,“荣卿,傅荣卿?” 到平阳还要多久,折回汴京又要多久…最近有没有临时落脚的地方…商昀秀思绪混乱,紧紧并着五指,似乎这样血就出不来了。 傅荣卿睁着眼做不到回应,手轻轻触碰到商昀秀的手臂,握得力道几乎没有,唇色越来越惨白。他不放心商昀秀一个人,无声说了句什么,最后撑不住晕了过去。 “荣卿……” 洪齐柏彻底没了气息,他砸在床上的香熏蜡烛悄无声息点燃了被褥,火苗越烧越旺。 “起火了,”林婉君爬过来,想拉商昀秀走,她被烟熏得喘息困难,嗓子咳哑了,情急道:“火烧起来了商老板,您快走,傅少爷他不行了…” 这句话无疑触碰到商昀秀的逆鳞,什么叫不行了? “滚开!”商昀秀用力甩开她的手,“你再多说一句,我会连你也杀了。” 林婉君半趴在地上,让他吼出了眼泪,动动唇没再说话。 床上其他人发现着火了,管理人员边喊边跑来救火,可已经烧起来,即便就在海上,想快速灭火也不太容易。 “快点,有人伤了!”有人喊。 “是中弹了!喊医生,快快快!” 不大的房间乱作一团,由于洪齐柏有手下还在船上,正面碰上难免产生纷争,商昀秀趁乱半抱半架着傅荣卿起身离开。他有伤在身,又驮着人,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商昀秀清楚地感受到后背的伤口在一点点撕裂开,辛辣的疼刺激着大脑,这些痛却不及心脏疼痛的半点。 下了两层,又过一个长廊,他推开先前以防万一开在另一面的住房,反锁门后翻箱倒柜找药箱。 头等舱配备药箱是基本,奈何越慌越乱,最后才在床头柜底下找到。 商昀秀小心剥开傅荣卿已经被血色染得斑驳的衬衫,想把血止住,可他没有一点应对此类突发意外的经验,被刺目的红色彻底唬住了。 傅荣卿这时缓缓睁眼,攒了些力气,气若游丝和他说该怎么做,交代完扯出一抹笑,说自己没事。 商昀秀哪里肯相信,不准他再说话,按照傅荣卿说的,扯纱布先压迫住伤口。 “秀秀……”傅荣卿觉得冷,四肢乏力,控制不住又要昏睡过去了,这一睡不知什么时候能醒。 傅二爷还是放不下商昀秀。 他等商昀秀主动凑过来,耳朵贴在他唇边听。距离这么近,傅荣卿没说话,先听到秀秀在哽咽,在发抖,但他的秀秀把所有的情绪都稳稳地克制在爆发边缘,伪装得格外冷静。 这是他最担心的,商昀秀这种下意识的隐忍多可怜啊,这么些年来又忍了多久? 傅荣卿说:“快到平阳了,房里有电话,我娘…我娘以前就是取子弹出名的大夫,秀秀别怕,我会醒,等我醒,嗯?” “嗯……”商昀秀死死咬着唇,将呼之欲出的哽咽咽回肚子里,喉间挤出一声‘好’,然后眼睁睁看着傅荣卿再次昏睡。 船上随行有医生,奈何设备不足,紧急处理完送往医院已经是傍晚的事。 打了电话,救护车提前在码头等着,商昀秀跟上救护车,看到一身白大褂的白知秋,她戴着口罩,看商昀秀的眼神疲惫而冷漠,那双眼睛布着红血丝,却不像哭过的痕迹。 白知秋握着儿子的手没说话,偶尔让司机开快些,再快一些。她后知后觉,朝商昀秀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商昀秀听话过来,直接跪在白知秋面前,咽下一腔慌色,“对不起,傅太太对不起…是我…是我开的枪……” “你,你开的枪?你……” 轰的一声,白知秋的天都塌下来了,要不是正坐着,即刻就会瘫倒在地。 第97章 她不敢置信,恍惚得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事实,脸上的表情更是吓僵了,“你到底怎么…怎么能开枪……卿儿他…待你这样好…”白知秋绷不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该流眼泪。 她不要商昀秀跪地认错,也不想扶他起来,别开脸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从来没有这样叫人觉得恶心。 到医院马不停蹄送进手术室,商昀秀在门口徘徊煎熬,反复回想傅荣卿到底如何倒地,那把手枪的威力真能在打穿一人的前提下再伤第二个人吗…… 他想不通,也或者是不敢细想,每每想到傅荣卿在他面前倒下的画面,就有一种噩梦醒来脊背发凉的后怕。 如果傅荣卿因此没了命,如果再也醒不来,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杀人凶手…… 傅家其余家属闻讯而来,其中一位老者脚下步子凌乱,走廊太长,脚软险些没站住,好在被傅荣城一路稳稳搀扶着不至于跌下去。 几人在商昀秀旁边站定,没有一个人多问他一句什么。 第二日凌晨,手术还算顺利,子弹取出来,人还在危险期,能不能醒就看傅荣卿能不能熬过这几天。 白知秋出手术室望见傅荣卿的外公在发脾气,一家老小都在劝,商昀秀还被送去了警署。 商昀秀一夜没睡,浑浑噩噩任人摆布,洪锦文的人半路拦截警车,被肖庭川下车朝天开了一枪才呵斥回去。 现如今把商昀秀留在警署注定不安全,他第一次仗着督军府的面子,擅自把人带回廖宅,请医生来家里帮忙清理他背后的伤,药效上来,商昀秀才昏昏睡去。 醒来不知道第几天的晚上。 廖先生早早从学校回来,饭也没吃就等他醒,这会儿一句话没问,端起放的温热米粥给他喝。 商昀秀不愿吃,被廖尽凯凶了一顿,肖庭川从警署来恰好听到了,身上的制服没来得及换,端着客厅拿的水杯上楼。 “廖先生,哪有你这样和病人说话的?”肖庭川接走了粥碗,摆在床头柜上。 廖尽凯是个没有脾气的人,真发火一定是被气着了,肖庭川也一味怪不得,于是说:“昀秀,你这次有些莽撞,我是说动手杀洪齐柏这件事,你没有提前和廖先生说明,让我们白白担心,死了儿子,洪锦文那边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对不起…”商昀秀没胃口,说要去医院看看傅荣卿,答应好等他醒,倘若醒来看不到,二爷要不高兴了。 “能去吗?傅家能让你去看人?外面都在传,是你开枪伤了傅荣卿,人家把你直接送去了警署,要不是庭川,你现在蹲在牢里不知死活!”廖尽凯沉沉叹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缓和,“哪也别去,先养伤。” “廖先生说对了,你现在去不成医院,也不能去。”肖庭川坐到床边,倒一杯水递给他,“荣卿身上那枪真是你开的?你和我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朝洪齐柏开了一枪,不知道荣卿在他后面,所以…”商昀秀仿佛又看到傅荣卿在自己面前无力倒下的画面,循环播放,像魔咒一样死死折磨着他,“…我不冤,我有罪……” “你的意思是,当时你只朝洪齐柏开了一枪?”肖庭川在自己额头上指了指,“大概这个位置?” “嗯。” “那就好。不是你,荣卿这枪与你无关。今天下午我看到了洪齐柏的尸体,致命在头,那颗子弹取出来了,我特意对比过,和荣卿体内取出来的那颗不是出自同一把枪。” “不是?”商昀秀迷茫了,他不信不是自己,他觉得就是自己。可在听到这个解释的时候,他不免庆幸,如获大赦。商昀秀掀开被子,赤脚下床,“林婉君!林婉君她在哪里?” 医院这边,白知秋下了手术没回三景园,小儿子没度过危险期,她放心不了,守着给自己一个心安。身边有大儿子傅荣城寸步不离陪着,一边靠墙站着的是唐轶。 半蹲在白知秋面前的正是林婉君,十分钟前匆匆赶到医院,此刻脸都哭花了,“太太……” “你为什么也会在船上?”唐轶警惕地望着这个女人,他跟了林婉君好几天,她的一举一动已经不可信了。 “我在平阳码头碰见洪齐柏,他硬拉我上船,好在遇到商老板一路护着我,把我从汴城带了回来……”她把话引到这儿忽然不说了。 白知秋问:“你看到商昀秀开枪了?” 林婉君一愣,不点头也不摇头,随后惊惶失措道:“商老板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为了自保,真的不是故意的,洪齐柏刁难,他只想自保…” “他要自保,又凭什么伤荣卿?”白知秋蹙眉,“我不想听,你别再说了!” 白知秋的心顿时又凉半截,她先前有多偏向商昀秀,现在就有多愧疚。傅翰林前天去国外出差,这件事他还不知道,等人回来,不知道怎么交差…… 落叶又一轮,四面吹来的风刺骨寒。商昀秀养好自己,得到准许从廖宅来医院看人。没到楼上,却被唐轶先挡住了,说话倒也不难听,只让他以后不许来医院。 “来的人多,都是你见不得的,二爷恐怕也不想看你这样受委屈,商老板,您回吧。” “只是看一眼。” “我是为了您好,太太整天以泪洗面,没睡过几天好觉,您还是不见了吧。” 第98章 商昀秀点头,有许多话要说,即便枪不是他开的,这事追溯到源头都是他有错,于是那些话又不合适出口了。他只询问傅荣卿的近况,唐轶没有细说,但商昀秀知道,只会比这更严重。 这几天,洪锦文除了在警署门口堵过他一次,之后再没半点消息,商昀秀想不通,不知他在憋大招,还是根本对这个儿子不关心… 再不论也是亲儿子死了,怎么可能这么沉得住气? 他一边思忖一边下楼,福祥在门口等着,见他下来还意外怎么这样快,刚要问,前面那辆车先下来几个人,恭恭敬敬站在商昀秀面前。 一位打扮得体的洋人,说得一口极不标准的中文,对着打开的车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商老板,科林先生有请。” 福祥没搞清楚状况,以为是洪锦文派人来了,从腰上拔出准备好的枪,大步跨下车。 “干什么的?” 洋人见拔枪也无动于衷,侧脸看一眼福祥,视线重新回到商昀秀脸上,客客气气地说:“您和您手下不要担心,科林先生只是单纯地请您喝茶,另外有些事想和您聊一聊,绝对没有半点恶意。” “麻烦您转告科林先生,最近没空,等闲下来了一定亲自登门致歉。” 商昀秀迈步准备上自己的车,洋人经理没有阻拦,却对着他的背影自顾说道:“您知道傅瀚林,傅老板前天出国了吗?很巧,他和辛苗坐的同一班飞机。” 商昀秀脚下一顿,这句话越听越不对劲,他恍惚想起科林说辛苗耍性子留在平阳了,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辛苗把傅瀚林带走了? 商昀秀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每一声撞击得格外震耳,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充斥着大脑。他努力克制住情绪,面色如常地按下福祥手里的枪,吩咐道:“你去找一找林婉君在哪里。” “不用,商老板,您要找的这个人,好巧,也在科林先生的家里。”洋人经理推开车门边杵着的手下,亲自扶着车门请商昀秀上去。 北特·科林住在城边普通的中式庭院里,入门有两个气派的石狮子,门口还有一个极大的琵琶树。见他在看,洋人经理解释说科林先生喜欢琵琶结果的景,一串挨着一串,怎么都好看。 商昀秀到时,科林在接客,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谈话,商昀秀进来二人还在说。关于南洋的一个地皮生意,商昀秀听到一点,自觉避开在外边等。 送他来的洋人经理主动带他去见林婉君,路上商昀秀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汴城的那场聚会有没有可能就是幌子?这一切其实是科林有意安排? “商老板,小心台阶,这边请。” 林婉君看样子是被绑来的,随意丢在杂物间,手脚绑着麻绳,嘴巴上贴着一片黑色胶带,听见开门的动静,她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没反应。 经理在她腿上踢了两下,“醒了!” 地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商昀秀:“我有话想单独和她说” “好。”经理点头带门先出去。 地上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终于有了动静,但仅仅是蜷缩成一团。 商昀秀弯腰撕开她嘴上的胶带,居高临下看着她:“傅荣卿身上那一枪是你开的。” 林婉君不吱声。 “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 “傅老爷真心实意待你,好心把你接回三景园,这份情谊是你爹娘换来的,你用老一辈的情谊换取傅老爷的信任,却开枪伤了他的儿子,你在开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傅荣卿真的被你那一枪打死了,傅老爷和夫人,他们怎么办?” “我就是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林婉君的双手被反捆着,她想坐起来不容易,于是一点一点的挪,筋疲力尽才勉强坐稳,神情自若,没有半点愧疚之意,反而是似有似无的不甘心,在为没有杀死傅荣卿而感到不甘心。 “商老板,我开那一枪的时候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你恨我怨我都没有关系,傅荣卿死了就没有人再纠缠你,你可以像以前一样过自己的生活。”林婉君说得太急忍不住咳嗽,大概受了很重的内伤,竟然咳出了血,她不仅不在意,甚至笑得异常肆意,“不好吗?对您来说难道不是好事?你——” “闭嘴!”商昀秀打断她的话,“不要用我做你伤人的借口,林婉君,你扪心自问,真是为了我?” 林婉君这回笑得更加畅快,心底的秘密突然见了光,她憋得太久,豁然开朗时值得开怀一笑,“对对对,还是商老板聪明,还是商老板聪明啊!” 她说:“你跟我提傅家的恩情?既然他傅家有情有义,为什么当年林家落难他们不肯出来帮一把?只要帮一把,我爹娘又怎么会沦落到死的地步?商老板,您错了,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比傅家有情有义,不止傅荣卿得死,他们就该像当年我林家一样,家破人亡,全都不得好死!” “林婉君!”商昀秀制止她无理的控诉,果然,她一直以来想的是这些。 商昀秀说:“你不怪那些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却怨恨一个当年自身难保的傅家,林婉君,做人不能这样,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自保才是前提啊!” 林婉君话音顿了顿,恨红了眼,仍旧一意孤行:“不管你怎么说,傅家就是和我有仇!你恐怕不知道吧,傅荣卿失血过多,子弹取出来是勉强保住了命,可医生说他能醒来的可能不大,这样和死了没区别。这样才最折磨,一家人都要等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死人!哈哈哈哈…” 第99章 商昀秀生平第一次打女人,忍无可忍在她脸上甩了一巴掌,守在门口的洋人经理听到动静,直接推门进来。似乎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武器,眼皮不眨一下,对着林婉君的方向连开了五六枪。 林婉君唇边挂着笑,一抹幸灾乐祸地笑,她就是这么笑着结束生命的。 商昀秀站在原地,那几声不间断的枪声在耳边鸣响不断,他已经怕得听不得枪响了。那颗子弹不仅落进了傅荣卿心口,还一并埋在商昀秀不可触及的痛处。 “商老板,科林先生送了客,想留你吃晚饭。”洋人经理收了枪,往侧边移了小半步,把门口的位置尽量让出来,“您这边请。” “…嗯。” 北特·科林这一趟找他来想说什么商昀秀能猜出个大概,中式庭院装修西式餐厅,理所当然准备的也是西餐。 五分熟牛排。切开后,上下两侧的熟肉呈现棕色,中侧为粉,中心为鲜肉色,一刀切入,有艳艳的血水渗出来。 科林慢条斯理切好自己面前这一份,贴心推到商昀秀面前,两人融洽的像是多年老友。 商昀秀垂眼,血淋淋的肉粒装了半餐盘,他一瞬便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于是没有多大反应,学着科林的模样握着刀叉插了一粒放嘴里细细品尝。 咬不烂的肉带着血腥以及牛腥味挤占了整个口腔,浓烈的吐意升至心口,商昀秀努力压制着这口不适,泰然自若咽下去,“第一次吃西餐,味道不错。” 科林先生非常满意他的表现,迫不及待说:“商老板,吃了这顿饭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这话等同于‘我们就是一伙了’ 科林:“我听说商老板只是代理洪锦文管理祥乐汇,以你的能力,只是代管真是可惜了,而且…”科林故意停顿,抬眼看人:“而且祥乐汇本身就属于你,对吧?” 商昀秀不卑不亢点头,“科林先生见笑,我这点恩恩怨怨都被您知道了。” “洪锦文说的,我这个人特别喜欢你们中国文化,不是有一句话叫……知恩图报,善莫大焉,对就是这句。洪锦文的种种恶行违背了中华美德,我替天行道,把他关了起来。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这个人我交给你,任由你处置。”科林先生放下刀叉,接过佣人递来的帕子轻轻擦嘴,“我把该属于你的通通还给你,以后洪家不姓洪,姓商,平阳四大家本该有商家一席之地。” “我不明白科林先生的意思。”商昀秀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润喉,“科林先生有所不知,中国还有一句,天不掉馅饼,也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教导我们,无故不贪图,无故不受贿,您这么帮我,我如果不做点什么,实在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 “对对对,这就是我喜欢你们中华文化的原因。”科林表现得有点兴奋,拿起桌上的红酒喝下半杯,“懂道理的个个儒雅,个个像诗人,既知书达礼又待人友善,我最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 商昀秀点头。 “不过,我就是单纯想和你交朋友,我说过的,和你做生意一定会很愉快。”科林先生把剩下半杯红酒举起来,商昀秀会意,拿起自己面前的这杯和他碰了一个响。 “谢谢科林先生的赏识。” “你好像还有事情想问我?”科林主动问出口。 商昀秀也不客气,直截了当问:“傅瀚林在您手上?” “原来想问傅老爷,对,他是在我那,”科林不以为意,还像刚才那样热情含笑,“辛苗闹脾气,任性回国了,碰巧遇到傅老爷,于是留他玩一段时间。” 从这顿饭开始,两人都不把话明说,科林把所有的咄咄逼人都套上了礼貌友好的外壳。 商昀秀顺着他的意思,自然不会撕破脸,随口一说:“他年纪大,玩不动的。” “这你不用担心,辛苗任性,可我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一定会好好照顾傅老爷,让他有一个绝对舒适的游玩环境。” 商昀秀问:“要过年了,我们中国人最讲究团圆,傅老爷会在年前回来吗?” “这个不一定,作为东道主,我应该好好款待。但是可以写信,给家里报平安送新年祝福。” 商昀秀点头不语,科林又道:“我知道你和傅瀚林的小儿子有段深刻的感情,傅二少爷这次受伤住院,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商昀秀如实说:“情况不太好。” “我想也是,那子弹的位置简直要命,我还听说他的家人不准你去看……” “嗯,我会尽快处理好和傅二爷的关系,我和他不合适。” “是了,我也觉得你们不合适,太不合适了。”科林似乎就等他这句话,再次满意点头,说了一些宽慰话,吩咐经理送他回去。 福祥不放心商昀秀,偷偷跟来了。商昀秀出门看见车,回头谢过经理,一个人过来。 “商老板,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商昀秀摇头,面色凝重:“傅瀚林被软禁了。” 第59章 商昀秀,咱们没完 祥乐汇歇业整顿半月余,高价买下左右两栋楼,打通后重新装修,舞厅招牌越来越大,同时也更西化了。 迎新送旧,不仅在平阳本地招聘,甚至精挑细选一批洋人男女,个个青春靓丽金发碧眼能唱会跳。 再开门营业,项目比以往全面,同行根本竞争不过,就连名楼专注男风的酒楼也不景气了。 第100章 只要钱到位,祥乐汇就是人间天堂一般的存在。 而来店里只为看一眼商老板的人仍然不在少数,关注得多了,就会发现有个模样绅士的洋商时常来找他,有时两人一起看演出,讨论饭店改进方案,有时光光坐在月台吃酒谈天,关系十分密切。 报社记者没东西可写,于是来楼里蹲着找新闻,边玩就把新闻素材收集到手,拍下几张错位且暧昧的照片印出来,竟卖得出奇好。找到了商机,家家报社照着干,有一次就有无数次,并且一次比一次捏造得过分。 商昀秀送走科林,偶然从一名店员手里看到报纸,他顿住步子,要过来仔细看。 这家报社简直煞费苦心,专门用一整面来写商昀秀的花边,黑色的大字标题:‘今日的祥乐汇离不开商昀秀背后那个男人’ 这里说的男人正是北特,科林,有图有真相。 放得最大这张,两人看起来像在接吻,其实只是拍摄角度选得刁钻,下面几张都是同样的手法,亲昵的程度,是商昀秀本人看着都会恍惚的地步。 他折回来,视线落在右上角的方标上,“绘帧报社?”商昀秀面无表情地把报纸撕碎,揉成纸团还给店员,“以后带照相机的一律不准进店,检查仔细了!” “是,商老板。” 福祥就知道这报纸迟早会被商昀秀看到,即使有意瞒也很困难,如今大街小巷都知道的事,商昀秀再两耳不闻窗外也总会知道。 商昀秀虽没再说什么,看得出心情受了影响,掀起长衫裳摆上楼去,福祥自然跟着一起,慢他三节台阶,“傅少爷前些天出院回了三景园,最近没动静,不知道在养身子还是在忙别的。” 商昀秀只听着,没把这话接着问下去。这段时日,他没再去过医院,偶尔让福祥去打听情况,知道人还平安就好,别的他不主动问,也从来不许福祥多说。 “现在要出门吗?”福祥问。 “去名楼,有话和花五爷说。” 商昀秀上楼换一身纯白长衫,料身苏绣竹枝,精致又贵气。但只光光是好看,单薄得抵御不了越来越凉的天。福祥取了羊绒围巾备着,免得夜里回来凉。 祥乐汇有了生意,并行的便是比以往更严重的骂名。也有说商昀秀歹毒,存心不给同行活路。平阳再是繁华也就这么大点,包圆了别家只能在夹缝中讨生活,可不得怨声载道。 跨进名楼的门,商昀秀遇到一位熟人,之前送去三景园那个叫楠玉的少年。他脸上的妆容太白,人也瘦,穿着暴露,这股暴露风是这段时间从祥乐汇吹来的。 “商老板?”楠玉才送走一位客人,扭头对他笑,“店里不忙,怎么有时间来我们这儿玩?”才问完,他自己先反应过来,“瞧我这话问的,您是老板,忙也忙不到您头上。”楠玉说着话,时不时要和进出熟客打招呼客套几句。 商昀秀原想问他什么时候从三景园回来的,话到嘴边及时止住了。三景园再怎么也比这里强,至少不用看客人脸色吃饭,但人就是回来了,这么问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于是他让楠玉先忙,自己径直上楼去。 流水的歌迷,铁打的花五,花老板不止一次问林婉君怎么不在祥乐汇了,今天也不例外,从寒暄开始,三句有五句在问林婉君。 商昀秀沉默几秒,总不能说人已经不在了,兀自端杯喝茶,“我也不知道,她从祥乐汇辞职后我们就没了联系,花五爷再问问别人?” “问了傅荣卿,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商昀秀面上不在意,耳朵却听不进别的杂音,专心等他的回答。 “他说让我自己问你。”花五爷新盘了核桃,不滑溜,盘得咯吱响,他倾身过来,八卦劲儿立马上来了,“商昀秀,你和那个洋人,就是那个白西装的年轻老外,真在一块了?” “没有。”商昀秀脸色如常,人人都以为的事,科林不可能没听说,他是个无利不图的人,明知道这样传风评不好,仍旧不闻不问便是有意为之。 商昀秀并不在意,名声而已,不值几个钱。 “跟我就不用藏着掖着了,”花五说:“傅家的爷昨天来过,看到他我就想起你,你们之前可是形影不离的,怎么傅荣卿住一回院,你们反倒生疏了?” “花老板这话怎么说?”商昀秀有意含糊其词,视线落在他左手盘的两个核桃上。 “是不是伤到了那处,”花五不知是不是有意,指了指自己身下,“这儿不能用了你才不跟他?” 商昀秀蹙眉,“……你想多了。” “那是为什么?洋人比傅少爷干得——” “花老板。”商昀秀语气转凉,有些不开心了。 “啊……嘶…我懂我懂。”花五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好听,但莫名笃定这个猜想。 他看商昀秀这反应更像是默认。男人那玩意儿要是废了,在一起确实没意思,商昀秀的选择他能理解。 “不说他。你今天找我,还是借人?”前些日子商昀秀专门跑一趟来借员工,说是祥乐汇辞退一些人,店里人手不够用,花五小算盘噼啪响,反正留着一批漂亮少年不仅不赚还得开工资,浪费了,于是借去一半。 这回商昀秀又来,他是见怪不怪了,捡起筷子夹菜吃,“我楼里剩的人不多,全跑你祥乐汇吃香喝辣,那几个死孩子,养叼了嘴就不愿回来了,你再借,我还是关门大吉吧。” 第101章 “不至于,我来确实为这件事,但这回不是借,想和你具体谈谈合作的事。”商昀秀带着诚意来,主动给他倒酒,“花老板,稳赚不赔,谈不谈?” “有钱不赚是王八,你说。” “也不复杂,祥乐汇生意是火爆,但有一半是服务洋人的。平阳才多少洋人?用不了那么多,咱们的审美和他们大有不同,这才送走一批。我的想法是,五爷把你这儿的孩子都带来祥乐汇,名楼照开,工资也从你楼里发,钱我给,你的人在祥乐汇赚的钱,除去成本,我跟你五五分,怎么样?” “啧啧啧,你可真会做生意。”花五爷不仅讽刺,还给他翻了个白眼,“意思是我什么都不用做,就干坐着,等你给我钱?” “对。” “图什么?凭祥乐汇的名气,打广告招一批,就是外城都有大把人想来,平白无故分我五成,你图什么?”花五端起酒杯滋溜一口。 祥乐汇的流水难以想象,就算给的是苍蝇腿也够花五赚几天的。商昀秀这个人啊,他是一点也捉摸不透:“你是看我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可怜我?” “怎么可能,名楼就是倒了我也不会烂施好心,”商昀秀不像说笑,看着花五爷吃菜喝酒,自己却不动筷,思忖几秒接着说:“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我认识不是一两天,什么为人该清楚,我不会害你的。” “我知道你不会,就是觉得你这行为挺蠢的。” “那你就当我在犯蠢,”商昀秀说:“我给花老板一个星期时间考——” “不,不用考虑,有钱不赚是王八!” 三言两语约定好第二天签合同,商昀秀吃过饭来的,没留多久。花五爷见商昀秀老盯着他手上的核桃,他也是盘着新鲜,第一次玩,不值钱就塞给他。 商昀秀可盘不来,但看着有意思,拿在手里看。 越看越有意思。 科林在他眼里其实就跟这核桃没区别,都是越盘越顺的东西。 有些畜生,养熟磨了烈性,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下楼来没见到福祥,车却还在门口,商昀秀左右看没见人,当他买东西去了,在门口等了半分钟。低头琢磨核桃呢,被突如其来的两个男人掐着胳膊推上车。 核桃掉了一颗在地上,商昀秀回头都做不到。胆子再大也没有明抢一说,他刚要问,才发觉后座有个人。 “开车。”傅荣卿吩咐道。 从商昀秀被架上车,直到车开出去,傅荣卿惜字如金只说了这两个字。 想过再见面的场景,却想不到是这么恶劣蛮横的方式,但这些蛮横发生在傅荣卿身上,又觉得是合理的。 商昀秀应该说些什么,可这刺骨凉的气氛让他也不知怎么开口合适,沉默好半天,商老板说:“店里还有——” “除了推辞的话,你就不想和我说点别的?”天色暗,傅荣卿侧脸过来看着他,身形轮廓瘦了一圈,有风吹来,商昀秀甚至能闻到淡淡的中药苦味儿。 就像花五爷说的,他们之间生疏了许多,仅仅过了一个月,气氛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商昀秀在这样的冰点中,每一秒都觉得难挨,呼之欲出的酸涩填满了整个胸腔,挤不下了,他也跟着要爆发。没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捏了自己一把,他压着酸楚,决定像初识那样一视同仁。 他从容看着傅荣卿的方向,礼貌问:“傅少爷想听我说什么?” “傅少爷?”傅荣卿闭闭眼,竟然笑了一声。商昀秀真是笨拙得可笑,永远在想撇清关系的时候,语气温和喊一声傅少爷。似乎‘傅少爷’就是彼此不可逾越的界限。 傅少爷这心,比针扎着还难受百倍。 傅荣卿特意等了几天,等商昀秀主动找自己,撒娇解释报纸上的内容,说这段时间有多想自己,或者说受了什么委屈……说什么都好,只要还黏着他,他会好好抱着人哄。 可等了一天又一天,始终不见他商昀秀来,倒是商昀秀和那个洋商的事传得更加离谱。 “商昀秀,我今天就问一件事,你和那个洋人在一起了?” 商昀秀心脏一抽,愣是不承认也不否认,“傅少爷,我该回店里去了。” “我问你,是还是不是!” 商昀秀知道傅荣卿是个犟种,有些话拖着不行,是该尽早说清楚。他焦虑地抠那颗表面斑驳的核桃,用得力把手指甲抠出了缺口,仍旧没停下,“傅荣卿,我们到此为止吧,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别放屁,我他妈是扩人脉来了?我是和你讲真感情,你这话几个意思?”傅荣卿握着他的一只手,刚好碰到那颗核桃,气得抢走了,“重说!” “结束,我说我们结束,我们不合适,傅少爷想谈感情,重新找一个真心实意的。我没有,你要的我都没有,之前和你一起,是我想借你帮我除了洪家人,现在除了,都除了,我不需要你了。你听明白了吗?我不需要你了,不需要继续逢场作戏了!”商昀秀一口气说下来,仿佛考虑了许久终于说出的真心话。 他的眼里只有决绝,只有立刻断干净的决绝。 傅荣卿:“做梦!” 车不停,傅荣卿没再说话,去的方向是杨林别墅,一路比较偏,没人也没车。商昀秀的心跳得很快,又快又疼。这抹异色在傅荣卿看来就是不情愿,甚至于厌恶。 第102章 如果是这样,之前的感情算什么?他不信商昀秀是贪位慕禄的人,何况傅家不缺钱和权,他要是爱钱,想要钱都好解决,傅荣卿独独怕他爱别人,把给过他的那份喜欢通通转手给别人。 他不许。 到杨林别墅,商昀秀不肯下车,傅荣卿扛也给他扛下来。 “傅荣卿!” “怎么不叫傅少爷了?”傅荣卿见他拒绝,扛着人,一巴掌拍在臀上,“有能耐得很,把你刚才那堆胡言乱语给我再说一遍?” “傅荣卿,我说的够清楚了,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放开我。”商昀秀紧紧揪着傅荣卿后背的衣裳,生怕掉下来,一张脸因倒挂着,红透了。 傅荣卿推开门,又一脚把卧室门揣上,放人下来压在床上,商昀秀身上的衣物不是脱,而是活生生撕碎拽下来的,“商昀秀,我给你机会,给你机会和我说清楚,你把这个机会当放屁,你明知道说点软话我就好了,你偏不,你要结束,那么多话给你说,你偏偏要和我断干净!” “傅荣卿…傅荣卿,不要…”凉意上来商昀秀才想起来挣扎拒绝,他一开口,就好像点着了火线,傅荣卿直接炸了。 “不要?为什么不要?”傅荣卿捏着他的脚踝,毫无疼惜之意把人拖过来,没有任何准备,比以往任何时候粗鲁百倍。 “商昀秀,你好狠的心啊,装模作样和我好?我不信,一个字也不信你。”傅荣卿蛮撞,知道不对,也有心疼,但和商昀秀这种嘴硬的不适合一直心疼,他就要吃苦头,知道错。 “啊……”商昀秀被迫受着,疼得直想蜷缩,那一下险些晕过去,“傅荣卿……”他是想拒绝,可拒绝的后果只会更严重。 傅荣卿不许他躲,掐着下巴只准他看着自己:“疼了?科林没有这样对你吗,太久没做不习惯还是不愿意和我?商昀秀,你他妈说话!” “疼…”商昀秀抵着他的胸口,推的力道却很轻很轻。他看到了那个没有完全愈合的枪伤,针线很长,暗红色的纹路如同一条蜈蚣贴在胸口,应该包着纱布才对,但刚才被傅荣卿脱衣服扯掉了。 很痛,一定更痛。 商昀秀会永远记着傅荣卿胸口有一处枪伤,他碰不得。这伤差点让傅荣卿死了,一个阔少爷,不该吃这种苦…… 商昀秀的眼泪顺着鬓角滑进枕头被褥里,翻身过来的姿势,他疼得咬自己的手,傅荣卿发觉后掰开看,是一排带血的牙印。 见了红,傅荣卿才稍微找回一些理智,动作温柔不少,再温柔也让商昀秀每秒煎熬,颠得小腹一片绞痛,他伸手紧按着,细碎的哭声从唇齿泄露。 即便这样他也不肯说软话,不说也行,傅荣卿可以找借口哄自己,商昀秀只要收回路上的决绝,把那些一刀两断的话收回去,可他还是不肯! 二爷估计是恨他的,一夜不休,像是要永远霸占他。无非进出的动作,孜孜不倦做了一夜,商昀秀伤得不轻,撕裂出了血。傅荣卿边骂自己边照顾,拥着温馨睡了一夜。 再走不了路,也让商昀秀在天亮以前悄悄离开了杨林别墅。 日子如常,好像那晚的强取豪夺只是一场恶劣的春梦。恍惚得记不清这场梦里的疼痛,但是记得傅荣卿拥着他亲吻的温度。他的味道是商昀秀一直心心念念的,却也只能心心念念。 科林家府邸的那棵柿子树早早掉光了叶子,留了几串脆柿子挂在枝上,红艳的表皮被霜冻皱了,不如之前好看。商昀秀抬头看着,一言不发。 科林于是陪着他看,“喜欢吃吗?我留得有,差人送去你那。” 商昀秀摇头,“吃不惯,柿子在嘴里是涩的,对我来说,熟不熟都涩。” “你我的口味果真一点也不同,我倒是喜欢。”科林先生一如既往白西装,带了薄薄的眼镜,斯文气更甚。 今天来的还有一位客人。赵元绪进来,商昀秀没什么反应,倒是对方,眶中闪过一抹疑。科林以为他们不认识,介绍一番。 于是两人就当作不认识,寒暄握了手。离开时赵元绪说没开车,顺理成章坐上商昀秀的。 “你有话?”商昀秀捏着平阳日报,冷淡开口。 “我是想不到。”赵元绪打量他一番,“以前来这儿的是洪锦文,这段时间洪家突发变故,洪锦文不见了,来这里的换成了你,所以祥乐汇彻底是你的了?” “你不看报纸?”商昀秀问。 “看,想问你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么商昀秀,你想清楚,凭你,怎么能玩得过北特·科林。” “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 “不懂?”赵元绪笑了一声,不信他不懂,“短短几天,你给傅家下绊子,傅荣卿伤都没养好,忙前忙后忙吐血了。傅老爷子在国外顾着生意只能干着急,我不信这些不是科林先生叫你做的。” “是。”商昀秀点头承认,收下报纸,“你还想说什么,没有请下车,我们不顺路。” “没了,佩服,你真下得去手。”车停下了,赵元绪半路下车,朝他挥手再见。 车继续上路,沉默许久福祥说:“他故意的。” “他想当科林眼前的红人,巴不得找我的错处,可惜耐心不够,直接问了。” 商昀秀继续拿起报纸,想起唱戏的宋灵聿,又想起他摔下戏台受的伤,估计早好了。当时赵元绪的反应不太寻常,找机会他要好好拜访一下宋先生,顺便看一看,赵元绪是不是在他那里落脚。 第103章 “他说傅少爷吐血的事儿您别放心上,没有这回事,不过确实让您下得绊子忙够呛,二少爷估计要记恨你了。” 商昀秀不仅截胡了傅家生意,还设计让傅荣卿往下跳,惹官司上身,不是大事儿,但有得忙了。 听到这事儿,商昀秀抿唇想笑,傅荣卿心眼小,估计会认为商昀秀在为那晚的事儿报仇,想起傅荣卿又恨又骂的模样,他就是忍不住要笑。 “商老板,您没出来时,科林先生吩咐人送了一筐柿子,就在后备箱。” 商昀秀骤然敛了笑,“扔了。” 原本要回四隆巷,想起那里太冷清,还有可能碰见肆林公馆卖葱油饼的钱老爷子,商昀秀半道折回祥乐汇,准备拿瓶上好的酒去廖宅找肖警官喝。上楼回房拿东西,发现门上挂的油画换了一幅,换成一个赤裸男人。 他还在疑惑,傅荣卿反客为主,打开门请他进去。商昀秀一愣,手腕被对方捏着直接拉了进去。 没等说上话,商昀秀被压着腰,趴在傅荣卿腿上,裤子也被扒了。商昀秀羞红脸,反手想拉上裤子,傅荣卿捏着不准,另一只手扒开看伤,粉色褶皱里,有几处深色的红,是结痂脱落后的红。当时流血了,这一处不比别的地方,要吃苦头的。 傅荣卿带了药,膏状,遇热会化,黏黏腻腻但效果好。商昀秀不知道,以为是润滑用的,挣扎着要起来。傅荣卿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商昀秀越拒绝他越要,原本单纯的药膏愣是抹成了润滑油。 “你自己说,都干了什么坏事?”傅荣卿滑入一根指头。 商昀秀紧绷着神经不说话,光幽怨地扭头看他。傅荣卿任他看,把人拉起来面对着抱到腿上坐好,手不拿出来,还加了数量,另一只手捏了一把臀,提醒道:“还不说?” “别…”商昀秀一双漂亮的眼睛蹙到一起,还没适应,低额抵着他的肩头,“拿出来!” “不。”傅荣卿再加,低头说:“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到嘴的鸭子真会飞,商昀秀,我给你那把枪还在身上吧?” 商昀秀不吱声,他一动,麻得呼吸一急,哼了一声绵绵软软的,虽不情不愿,但这小声儿勾得傅二爷那叫一个爽,偏头亲他,贴着唇说:“你用那把枪指着我脑门,开一枪,你只要开了这一枪,我就信你没用心,否则,你所有的拒绝我只当是欲拒还迎,商昀秀,选择我放你手里了。” “…你以为我不敢?” “那就开枪。” 商昀秀哪能开枪,离开傅荣卿的枪都做不到,身前的粉色被咬破了,两边都是。药膏这才有了正经用途,商昀秀汗津津躺在床上,脸别往一边,他要拒绝傅荣卿就继续,商昀秀长记性,等他涂完药才爬起来。 “跟我还是科林?”傅荣卿问。 “我又不是畜生,能自己赚钱为什么非要二选一?”商昀秀背对他穿衣服,细窄的腰线有几处掐痕,是傅荣卿的杰作,他不仅喜欢咬,还爱捏和掐。 “那你要我怎么样?”傅荣卿直白问:“每次都强迫着来?好好的感情,做什么弄得这么跌宕起伏?” “你…”商昀秀叹气,低头继续扣扣子。心里还是想和傅荣卿撇清关系,撇清了才好,科林是老狐狸,单单表面的骗,不那么容易获得信任。 商昀秀要傅荣卿将来和洋商兵戎相见的时候不用瞻前顾后。 “秀秀,是不是我住院的日子,我家人给你委屈受了?你老实和我说。”傅荣卿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商昀秀转性,分明还是那么好欺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不是说了?我和二爷不合适。”商昀秀静静看了他几秒,“二爷也不用次次强来,影响心情不说,我还不舒服。不如这样,以后二爷想要,不愿找别人就找我,一百大洋一晚。” 傅荣卿一听,差点把自己气炸了,可他脑子转得快,转念一想这个小坏蛋怕是故意的,故意想气人,他偏不,认真琢磨这个价钱,讨价还价道:“贵了,高出名楼好几倍,不划算,便宜点?” 商昀秀含笑:“两百大洋。” “怎么说也是熟客,哪有你宰得这么凶的?”傅荣卿直接翻脸不认人,“算了,我还是喜欢强的,这样又不用掏钱又刺激。” 商昀秀还没说话,腰上裹来一双手臂,傅荣卿语气比刚才更温柔了些,“以后你住杨林别墅,我不介意每天接你回去。没有感情就再培养,是误会就解开,腻了就再新鲜新鲜,总之,商昀秀,咱们没完。” 第60章 赎罪的日子 一夜过去,平阳日报占满商昀秀的名字。 ‘傅二少爷求爱祥乐汇大老板’ 这则新闻比前段时间的绯闻还要劲爆。前有傅少爷与未婚妻林婉君以及商昀秀三人剪不断,理还乱的三角爱恋,没想到漩涡中心的林婉君这回直接被除了名,素来以风流为名的傅家二少爷,在报纸上扬言要和商老板成亲。 这口气,难不成是要自降身份,嫁给商昀秀? 平阳日报销量断崖式增长。 商昀秀浑身酸痛,因昨夜嘴犟,被傅荣卿折腾够了。起来已经晌午,福祥拿了午餐敲门进来,商昀秀穿了衣,准备下床,应了一声准他进来。 “商老板,科林回国了,上午九点的飞机,您在睡,我就没打扰。”福祥放下餐盘,就着桌上的茶壶翻了一杯水给他。 第104章 “忘了这事。”商昀秀脸上有疲色,他穿上鞋坐过来,“科林怎么说?” “我说您昨晚忙一宿,白天才睡下,他说让你好好休息,身体要紧,别的没说什么。” “嗯。”商昀秀起身洗漱,折回来喝水吃饭,这才注意到桌上那份报纸。放下筷子拿过来看,细细把内容读完,原模原样把报纸折回去,没说什么,而是问:“二爷什么时候走的?” “天刚亮的时候,唐轶来喊的。” “什么事?”商昀秀一下想到了傅瀚林,难道傅家发现了不对劲?拿筷子的手一顿,彻底放下,“唐轶怎么说?” “不知道,不过您别担心,只看表情,我觉得不像大事,而且傅少爷出来时也没表现多着急,嘱咐我一定要喊您吃晌午,下午没事儿就好好休息。” 下午不太忙,商昀秀也没休息,临时决定去一趟兰山墓园看望爹娘。 以往差不多一月看一次,并且独来独往,今天略有不同,他从科林那把洪锦文弄了出来。 认错赎罪的日子到了。 洪锦文身子一直不算好,不知是儿子去世还是被科林折磨的原因,短短一个星期竟瘦脱了相,两边脸颊严重凹陷,老了十岁。 商昀秀记得洪锦文年轻时的模样,当时就像现在这么瘦小,是一夜发家才撑到发福。但终归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还回来了。 跟祥福过来的路上,洪锦文一直沉默,眼看商昀秀坐上副驾驶突然情绪激动,挣扎上前,手还没伸出来就被随行的保镖压制住。他动不了,于是破口大骂,“商昀秀,天杀的,我要杀了你!” “闭嘴!”保镖拿枪抵着他的太阳穴,不料洪锦文半分也不怕,做好死的准备了,愣是挣脱开保镖在商昀秀下巴抓了一道淌血的口子。 枪上了膛,商昀秀微蹙眉头,抬手制止保镖的动作,慢条斯理拿帕子擦下巴溢出来的血,“你怕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小儿子?” “商昀秀!”洪锦文的拳头捏得咔咔响,“我当初真应该连你一起弄死,活该我洪锦文走到今天!” 保镖在他嘴里满满塞了一团布,接着把才取下的黑色头套重新套回他的脑袋上。 “省省力气,这些话留着等下再说。”商昀秀丢了帕子,偏头从后视镜里看下巴上的伤口,却意外捕捉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等到那人越来越近,商昀秀恍惚几秒,“福祥,开车。” 车正朝着傅二爷的方向去,这是兰山墓地的必经之路,避不开的。早上才离开的人怎么又来了…… 福祥也看到了,摸方向盘的手一顿,下意识往商昀秀这边看一眼,“继续开吗?” “嗯。”商昀秀摇上车窗,那抹黑色的人影划过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商昀秀好像听到了傅荣卿的声音。 一路无话,夜幕将近,兰山墓园亮了灯,守园人在给园里边的花草浇水,见到商昀秀来热情地招呼他。 一行人顺着楼梯上去,保镖扯开洪锦文的头套,半分不客气地撕下嘴上的胶带,接着和福祥相视一眼默契去山下等。 洪锦文受制一路,重获光明后仍旧死性不改,对着商昀秀继续破口,正骂着,忽然在墓碑上看见商时誉的名字,脸色瞬间发白,如同见了鬼,“商时誉?” “怎么,不认识了?”商昀秀擦着火柴,自顾点亮蜡烛,接着甩了两下才把火柴熄灭,一缕白烟蜿蜒向上,“贵人多忘事。” 商昀秀折身过来,揪着洪锦文的后脖领,把人半推半就拽带过来,接着毫不留情踹在他的膝盖弯,扑通一声,洪锦文直挺挺地跪在墓碑前。 他对着夫妻俩的黑白照片,以及那两个偶尔会在梦里出现的骇人名字。 “说吧,说你当时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只要杀了我爹娘,你就可以永远快活了?”商昀秀望着墓碑,温柔而热切,就好像那一块冰冷的水泥板就是他活生生的爹娘,是有温度有气息的活物,他说:“可是怎么办啊,你快活一天我就痛苦一天,我爹娘从小疼我,要什么给什么,他们最舍不得我吃这种苦。” “你,你,什么意思?”洪锦文惊慌咽下口水,凹陷发白的脸颊不知是风吹的还是被这一座墓碑给吓的,抑或是想起当年的事情良心不安,总之他说话在抖,跪在地上浑身都止不住地发抖,狼狈得可笑。 “月满酒楼那场火,你以为把案子雪藏起来就能掩盖自己的罪行?”商昀秀笑了一声,跟着他一起跪在墓碑面前,“我为什么要杀了洪齐柏,你当真以为是私人恩怨?”商昀秀摇头,“我没有这么小气,私人恩怨还到不了要命的地步,是他当年收买警署的人为你压下这桩杀人案,他是共犯,罪有应得。洪齐柏适合当儿子,做人还不够格。” 商昀秀从袋子里拿出一沓纸钱,因为风太大,第三根火柴才擦着火点燃纸钱,“算了,我没有必要帮你回忆当年的错,今天带你来是和我爹娘磕头认错的。” “做梦,我没有错!”洪锦文咬牙准备站起来。 商昀秀不知从哪里拔出的匕首,面无表情插进他的小腿,之后迅速拔出,就着他的裤子把匕首擦干净,“我爹娘同意你站起来了吗?” “啊!!”洪锦文觉得商昀秀疯了,疯得彻彻底底,“商昀秀,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你觉得我会有这种只手遮天的能力?在杀了你爹娘以后逃出生天?” 第105章 洪锦文捂着小腿上的刀口,再痛的呼声也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你不就和我当年一样?商昀秀,你变成了科林的走狗,你和当年的我有什么区别?科林当年帮助我拿到月满酒楼,现在又帮你拿回月满酒楼,以后呢?以后还有别人可以取代你,商昀秀,你最好不要得意太久,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火是你放的,我让磕头认错,你认就是。至于我会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洪锦文看样子绝不可能磕头认错,商昀秀开始没说什么,自顾自烧纸钱,烧结束后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纸屑,问:“不愿意磕头?” “我说过,不可能!你要杀就杀,不要那么多废话。” 商昀秀抬脚踩在他肩上,脚下用力,强迫他低头,只听额头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的脆响,洪锦文挣扎抬起来时,留了一抹血印在脑袋上。 商昀秀没把腿收回去,问:“想清楚了吗?是我帮你,还是自己磕?” 洪锦文骂了一句什么,特别不中听,商昀秀重复刚才的动作,把他的脑袋狠狠按在地上,“在洋人面前谄媚的时候不见你这么有骨气,洪锦文,你到底是觉得自己没有错还是怕了?怕认了错不得好死?自欺欺人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愧疚过吗?” 商昀秀帮着他,狠狠地磕下第三个头。 商昀秀:“你刚才说得没错,我确实会不得好死,但你必须死在我的前面,你最好下地狱,永不超生,就算投胎也为不了人,当蝼蚁,让你最看不起的那些人永远踩在脚底下,你也永远要为自己的命提心吊胆地活。” 最后这一个头流的血最多,洪锦文挣扎都没了力气,趴在地上重重喘息。商昀秀抬手默默擦入泪水,收回脚将衣服的褶皱一一展平,“既然不愿意认错,就在这跪着,跪到愿意认错为止,洪锦文我会让人看着你,你跑不带掉的。” 墓园的灯又亮了几盏,加上墓园本身的管理以及商昀秀带来的保镖,共有三双眼睛盯着洪锦文。 商昀秀下来时已经很晚了,福祥递围巾给他,上车问回哪里。 回哪里? 商昀秀需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无论是回祥乐汇还是四隆巷,二爷都有可能等着他。他决心结束这段关系,其实不单单因为科林那几句话。 商昀秀乐意的事谁又能拦着,是他自己有了个生死难料的新打算。洪锦文不能死,死了才真快活,他该在监狱里忏悔自己的过错,而那个必须死的人,才刚刚出现。 第61章 他又做什么了? 一早起来地上铺了薄雪,晶莹剔透泛着光,表面的软绵扒开,底下是一层厚厚的冰,硬邦邦还滑脚。 仆人天没亮就在这一片忙,一点一点把雪从花叶上扫下去。白知秋从三楼阳台往下看,猝不及防吸了一鼻子冷空气,裹紧身上的披巾往下看,“玲湘,二少爷昨晚回来没?” “回太太,二爷回来了的,不过天亮才睡下。”仆人放下手里的工具,撩起身前的围裙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净,“太太,要去喊少爷吗?” “天亮才睡...”白知秋的心又往上提了提,左手按着不停跳的眼皮直揉,“不叫了,还早,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她退回去,没几分钟又出来,“荣城呢,他有没有出门去?” 她这个大儿子早睡早起,整天不知道忙什么,听说最近迷上了写信,态度认真的每次都早早自己去邮局。 “大少爷还没见着,估计也还在睡。” 白知秋了然,回房里换了一身简单朴素的厚衣服,身上的戴的金银首饰一一取下来,房里的丫鬟给她盘了发,想别个珍珠别针做装饰也被拒绝了。 她心口憋着一抹忧虑,不上不下地,眼皮也跳个不停,就想去附近的庙里拜一拜,化化灾,就算没用心里也好受。 傅荣城起来看他娘不吃早饭就要出门,吩咐人包一些面包糕点,小跑着追上去,“娘,去庙里?我陪您去。” “起来又是去邮局送信?”白知秋往他左右两边手看了看,狐疑道:“城儿,天凉了,让下人帮忙跑一趟,你在家自己看看书也好。” “不是送信,我就是专程陪娘去一趟庙里。” 白知秋意外是意外,但始终有个儿子陪着,比一个人孤单单地强,坐上车愣是让大儿子喂了几口早餐吃下肚。 “昨晚您就没吃什么, 今天还不吃,爹回来又该骂我和弟弟不关心您。”傅荣城往窗外看了几眼,说:“下雪了,庙里回来您把好姐妹喊家里来,聊天打牌喝酒玩,怎么样?” 白知秋哪有这心思,“不想玩,我去求一个平安符,等你爹回来给他带在身上,平阳只要下雪就什么交通工具都不安全,以后你们出门天天都得带着我给的平安符。” “带着,一定带着。” 庙里待了一上午,白知秋多余求了一张,包在精致的红布袋中,用金线牢牢捆着。回来也没想吃饭,在客厅拿着一本书消磨时间等小儿子醒。 饭桌上的菜冷了热,热了又冷,傅荣城一直陪着,白知秋看他随身有一个极宝贝的钱夹子,于是将护身符塞到里面,“别弄丢了,它可以保佑你平安健康。” 两点十几分,傅荣卿起来,和他一哥一起有说有笑下楼。白知秋在沙发上打瞌睡,手里有一个小巧的暖手袋,听见声音一下睁眼。傅荣城忙给弟弟使了一个眼色,傅荣卿会意。三两步下楼梯,愣是和他娘挤在一个小沙发上。 第106章 “傅太太今天这是怎么了?我还说难得下雪,你肯定不在家。”傅荣卿将下巴搁在他娘的肩头,手臂牢牢圈着白知秋的胳膊,晃了晃,这么大个人,撒起娇来毫不含糊,“想我爹了?” “谁想他...”白知秋脸上闪过一抹嫌,虚推了一把傅荣卿,随他去了,“昨晚忙什么,大晚上不睡?” “工作啊,为继承傅家家业不辞辛劳地奋斗。”傅荣卿拿着白知秋的手覆在自己脸上,“您摸摸,我这脸是不是瘦得只有骨头了?” “睡眠不规律,饮食也不规律,还好只是瘦了没熬出别的病来。”白知秋抽走手,从包里翻护身符,拿出来两枚,一枚亲自帮小儿子放在衣裳的夹层里,另一个她捏了捏,“你见到商昀秀,把这个给他。上次的事儿,是傅家不分青红皂白,对不住他。” “好,我一定替您送到他手上。”傅荣卿揣兜里,有别的事儿要说,白知秋先问了别的,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大爷爷当时对他态度不好,不听解释直接把人送去了警署,他是护你心切,不能怪。商昀秀这孩子又是个心思细腻的,免不了多想,因为这事儿我也没有脸去见一见他,你和他生分了,是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我和他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 “我都知道的,你糊弄不了我。”白知秋说:“过些日子,等你爹回来,我们俩就去看一看他。”说到傅瀚林,白知秋心口的酸涩更上一层楼,“卿儿,你爹说一个星期差不多就能回来,往年再怎么晚一个半星期也足够了,这次怎么一天拖一天?” “这个问题值得好好想想。”傅荣卿若有所思,气氛凝重了几秒,他微微有些气愤,猜测道:“娘,您说我爹在外边是不是还有个洋儿子!” “说什么呢!什么洋儿子?” 傅荣卿认真道:“要不然怎么不回来?” 白知秋蹙眉,不轻不重打一下傅荣卿的胳膊,“不回来肯定是生意还在谈,你爹哪里是那种人。” 平日有拌不完的嘴,那些都是口头上的气话,从来没有认真过,白知秋年轻时候特别依赖傅瀚林,如今年纪大了更念叨,本来就没怎么分开过,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光只有几通电话,就是不见回来…… 傅荣卿:“既然是正经做生意,怎么还让娘这么难过,肯定有洋儿子!” “胡说。”这话从小儿子嘴里说出来她抬手还想打,又想起他身上的枪伤,忍下了。 “哪里胡说,您眼眶的红血丝总骗不了人吧。” 傅荣城从外进来,刚好听到这一句,也要挤在一张沙发,他抱着白知秋另一只胳膊,“爹回来我肯定要和他说,您想他都想哭了。” “我没有...”白知秋说这四个字时情绪已经绷不住了。 家中独女,从小爱哭,有一家子人宠着,嫁给傅瀚林生了两个儿子后,又被这三个男人哄着,遇事可不就只会抹眼泪。 “你爹怎么不回来呢?”白知秋提着一口气,哭声都憋在喉咙里,脸都憋红了。 “哥,你把娘说哭了,爹回来第一个揍你。”傅荣卿忙不迭哄,趁机让厨房做点白知秋爱吃的。不管怎么说,愿意哭出来就好,总比一个人憋着晚上悄悄抹眼泪强。 白知秋说:“难道真有一个儿子在外边?” “好好好,荣卿,是你把娘惹觉得,平白无故说什么洋儿子?” 傅荣卿:“……” 白知秋崩溃了,“洋儿子…” 两兄弟一起哄,哪有什么洋儿子,借给他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白知秋好不容易缓和,两人陪着吃了点饭送她回房休息。 傅荣卿有事儿要出门,傅荣城等唐轶开车来了才迟迟开口问:“荣卿,爹那边的谈判是不是不太顺利?” “你怎么也跟娘一样?”傅荣卿摸了一根烟夹在指缝间,吩咐佣人给他取一把火机过来,接着说:“没事儿。” “娘都觉得不好了。以前爹生病住院之前,娘就先有预感,不舒服,这次……” “嘘,”傅荣卿不给他说丧气话,“爹有事儿我还能像个没事人?” “荣卿,我是你哥,有些事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就不要瞒着我了,家里不能总你一个人顶着。”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我这么护短的人,真要有事就坐不住了。”傅荣卿打了个哈欠,睡得不太好浑身有点酸,他伸了个懒腰,“今晚我不回来,哥你记得好好陪娘,有些话不该说就别说啊。” “今晚不回来?你要歇在哪?” “再看吧,还不确定。” 唐轶提醒:“二爷,时间差不多了。” “不说了,有什么事儿差人来杨林别墅找。”傅荣卿坐上车,朝他哥摆手,等那把火机递上来才走的。 上午雪才化干净,这会儿又下起来,水冻成更厚的一层冰,车轮压在上边打滑严重,以往十几分钟的路程,现在要开半个小时有余。傅荣卿不慌不忙,捏着一支香烟凑到鼻尖嗅,“那个报纸,商昀秀没看到吗?” “应该看到了,印刷的量就是在乡下种田的都该拿到手了。”唐轶一针见血,说:“只怕商老板看了装作没看到,不在意。” “唐轶啊,你这话太不中听了。”傅荣卿最终没点燃手里的烟,说到这份上,他捡起手边的报纸翻看,这么大个版块怎么能看不见? 第107章 傅荣卿:“我觉得还是力度不够,你约着那几个报社记者再好好谈一谈,我要新闻稿这写的好的,每天发,不重样,我就不信商昀秀看不到。” “好嘞。” 一路都在说商昀秀,途经东兴街时,二爷却头都没抬一下,属实有点不正常,唐轶记着二爷那天夜里走的时候,没有和商老板闹别扭,怎么两天不见就直接不闻不问了? 唐轶不放心,从后视镜中看了他好几眼,“爷,您今天怎么不进去问一问商老板了?” “问什么?他又做什么了?” 傅荣卿漫不经心把报纸翻了个面,不知道在看什么,思绪神游天外。傅瀚林的种种行径不算正常,他作为儿子当然坐不住,到时候就算麻烦也得悄悄出去一趟。 上回报纸上表达自己追求商老板的意图,过去两天不见有什么动静,倒是无缘无故被报社记着偷跟了几天,有人敢跟他,就有人敢跟着商昀秀,有人帮忙看着,也不失为一种保护。 傅荣卿问:“他这两天都在店里?” “商老板?好像是,我来过两次,两次都碰到了,不过看样子是病了,说话声音有点哑,时不时就咳嗽。”唐轶说:“您上次说,他要不和您好,就直接把人捆回去,我现在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您要不直接捆回去得了,不然你一面要忙着自己的事,一面又要担心商老板的安危,一心两用太累了。” “直接捆?他要记恨我怎么办?”傅荣卿将报纸折回原来的模样放回坐垫上,那根没点燃的烟被他捏成了碎末,星星点点撒在地上,“我是怕啊,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强人所难。” “可您这之前做的那些事,就够商老板记恨的了,他要是会记恨您,怕是面都不想见你,可我这两天在祥乐汇碰到他,他那眼神,明显是期待见到您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唐轶没有谈过恋爱,自然就没有被这小情小爱束缚过的体验,看别人谈个恋爱别别扭扭的,心里干着急 “我娘开始担心我爹了,她想得多,没那么容易瞒住,计划可能要再拉快些,科林回去这一趟不知道要做什么,要有足够的心理,必须往坏处想。不过,他如果想跟我谈判就不敢伤害我爹,只是谈判的时机,咱们比较被动。” “科林筹备那么久,不就为了今天?都这种地步了还忍耐着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憋什么大的。爷,再什么说他也是个外人,在平阳跳不出花来,一直没动作,说不定是想把您引出去。我的意思,咱们别冲动,再等等。” “我知道。”傅荣卿觉得为难的正是这个地方,虽然肯定科林不会把他爹怎么样,但不能保证不受皮肉苦,傅瀚林一把年纪哪能吃这种苦头…… “就算我不能离开平阳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万不得已还得你帮我跑这一趟,别人我不放心。” 唐轶:“爷跟我客气什么,您待我这么好,能帮您我乐意得很。” “另外,以商昀秀的性子,不可能和这种人同流合污,一定有什么把柄,或者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能是什么原因呢?”傅荣卿话音一落,疲惫地叹气,这种疲惫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唐轶从中嗅到了他们家二爷的无可奈何。 梨园今天有好几出戏,说是什么节,各地名伶跑来争高下。傅荣卿进来下意识往戏台上看了两眼,没有发现面熟的于是直接上了二楼。 在二楼的另一面露台又下了一楼,七拐八扭到一间隐蔽的厢房里,宋灵聿掐着表,见人进来阴阳怪气说:“付少爷好大的架子,迟到十五分钟,这些都是钱,记得付我。” “趁火打劫?”傅荣卿哼了一声,在他面前坐下,吹了一路凉风,现在喝了一口热茶身子稍微暖和一些,“赵元绪这两天来找过你没,别说谎啊,我精得很,说不定我就是在试探你。” “你分明就是看他来找过我,才来的,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宋灵聿往窗外看了一眼,那窗外有一树梅花,都落雪了也不见开,只有花苞带一丝丝红色,他收回视线,疏离道:“赵元绪的事儿我管不了,也没有资格管。那天我想法子从他嘴里骗话,不仅没骗出来,还让他发现,差点没打我一顿,哭着骂说我没有心,都气糊涂了,没有心人还怎么活。我估计他再也不会来找我了,你想探他的消息还是找个貌美的女人去骗吧。” “女人?” “女人,身材样貌都要好,他喜欢。” “不不不,别人不行,就得是你。”傅荣卿满不在意什么男人女人,又满了一杯热茶给自己,“宋先生,你看不出来,我这个局外人可是看得透透的。赵元绪起码有七分在意你,另外三分是装作不在意。你觉得你管不了他,其实你的话比任何人的都管用。” “他可不把我当师傅,我也受不起这个称呼。” “你别搞错了,我也没说他把你当师傅。”傅荣卿觉得好笑,除了戏曲,宋先生是什么都不懂,“我觉得他喜欢你,这种喜欢估计藏了很久,你不如自己问一问他?” “好了,这些话我不想听,”宋灵聿是真的不愿再听,赵元绪交往过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说是踩着女人上来的也不为过。 “好吧,不提不提。赵元绪这边我再找别人,先跟你说好,他现在是要不折不扣的洋人走狗,如果有天我一枪崩了他,你可别记恨我。” 第108章 “记恨你做什么?你记着留他一口气,我亲自杀了他。” 傅荣卿热茶喝了两三杯,肚子都撑了,没说几句想起来别的事要做,又七拐八绕出了梨园。 不大的厢房里只剩宋灵聿一人,面上的和颜悦色一下没了踪影。他背后的帘子晃了晃,里走出来一人。是西装革履的赵元绪,他本该和科林出国,却先回来了。带来好些吃的用的送来给宋灵聿,却想不到傅荣卿也会来,于是讨好的神情被醋意覆盖。 “你怎么和他走得这么近了?”赵元绪手里还捏着一杯茶,都凉透了,“你和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宋先生也盼着我死?” 宋灵聿不回他的话,转而道:“走吧,你在我这里待的时间够长了。” “不。”赵元绪走到窗边,一把将帘子扯下来,“傅荣卿刚才有句话说得对极了,连他都能看得出来我喜欢你,你呢,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宋灵聿淡淡看着他,“说这种话,你难道不嫌恶心。肆林公馆的钱小姐有了身孕,是不是你的?她有你的孩子了!”宋灵聿控制住情绪,指着门口的方向,“赵元绪,请你离开我的家,现在就出去!” “你知道了?”赵元绪不以为意,甚至在笑,“我就知道你会知道,可是灵聿,没有人可以生我赵元绪的孩子,她们生不下来的,”赵元绪将手搭在宋灵聿的肩头,慢慢滑下来,接着紧紧掐着他的腰,“你可以,我只要你的。” “疯子!”宋灵聿气急败坏甩了他一巴掌,“我让你现在滚出去!” 赵元绪不愿,我行我素做他想做的事,拥有宋灵聿时,整个人才安下心来,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温柔许多,“灵聿,”赵元绪只喊他,喊完不说话,仔细听着身下人细碎的哽咽,他压下来,一动不动,“灵聿,一起死吧,就算死也和我一起,好不好?” 宋灵聿还是不回应,赵元绪猜他不愿意,他猜宋灵聿恨死他了。于是摸出宋灵聿长年放在枕头底下的匕首,亲自放到他手里,“只有这一次机会,灵聿,你可以杀了我,杀吧,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第62章 我和他没区别? 一路出来唐轶都纳闷一件事,分明特别严谨地安排了见面时间和地点,可没说几句正经话,怎么就出来了? “爷,我是真看不懂了。” “这有什么不懂的,赵元绪回国了,而且就在厢房里。” “啊?”唐轶更蒙了,他就在现场,并且一字不落听完了所有对话,这么重要的信息竟然没听到…… “我和宋灵聿提前约好,有异常就扯感情,宋灵聿那模样,人估计就在房里了。人嘛,总有身不由己需要暗号的时候,什么情况说什么样的话。”傅荣卿看了眼时间,琢磨着还早,就去见见那个两天没消息的人。 这一边,商昀秀吹了凉风不舒服,把自己锁在屋里,躺了大半天,头脑清醒睡不着。索性起来将角落那叠报纸挪到桌上。 日期都是同一天,也就是傅家少爷表白商昀秀的那期报纸。他翻了好久才找到一把剪刀,边缘有点生锈,特意总瓷瓶底部的边缘磨了磨,接着将那则印着两人名字的新闻完完整整剪下来,平整地夹在书里,每一张内容都相同,每一张都剪得很仔细。 “商老板?”福祥敲门,“傅二爷来了,在楼下等您。” 商昀秀手上的剪刀一顿,那条直线歪了一些,他迅速放下手中的剪刀,又将报纸放回原位。那本书找不到藏的地方,临时塞到枕头底下。傅荣卿蛮不讲理惯了,说不定会直接硬闯进来。 “和他说我出去了,不在。”商昀秀重新爬上床,被子还没来得及盖上,那个找他的人已经把门推打开了,晃着手上的钥匙,下一秒抛在圆桌上,带来一股清冽的雪气。 商昀秀自顾自躺下,侧身背对着他。 “不在?”傅荣卿揶揄问:“商老板去哪了?我见到的人是鬼?” “傅少爷……”福祥没注意傅荣卿跟上来了,更不知道他哪里得来的钥匙,默默带上门,“商老板,有事喊一声,我在门口。” “不准。”傅荣卿回头“敢在门口,我把你从三楼丢下去。” 哐当,门被撞上了,又传来门上油画砸在地上的声音。 傅荣卿脱了鞋直接爬上床和商昀秀挤在一个被窝,不由分说直接把人圈到怀里,“没看报纸?” “不看,没什么好看的。” 傅荣卿嗯一声,搓热的手掌滑进他的衣服里,覆在肚皮上轻轻地揉。听福祥说商昀秀吃完饭直接躺下了,这么躺容易积食难受,揉一揉才能睡舒服。 “做什么?” “前戏。” “……”商昀秀蜷着身子,自己一个人怎么都捂不热的被窝现在暖融融一片,冰凉的手脚也有了温度。 “全平阳城都知道我傅荣卿喜欢你,你不知道?”傅荣卿收紧手臂,故意含着他的耳垂,唇齿轻轻地磨,“秀秀,我今天来没别的事,就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这些话你之前也说过,我的答案显而易见。”商昀秀按着肚子上的手,被他揉出了感觉,“别这样。” “这样是哪样?”傅荣卿闭着眼睛,轻轻蹭他,每蹭一下,呼吸就跟着重一下,“别闹了,嗯?” “傅荣卿,你也别闹……” 第109章 商昀秀要起来,对方不许,翻身直接压着,这种事自从遇到商昀秀后傅荣卿他从来不克制不忍耐,现在也是,拿上回的药当油,将人伺候舒服了顺利进去。 商昀秀侧躺着,脖颈上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牙印,他的反抗和决绝没用,情到浓时好像也不再想拒绝了,有吻就接着,全心全意感受傅荣卿的轨迹。 这样温柔亲昵,让商昀秀恍惚得好像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 “秀秀,回杨林别墅,祥乐汇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了,我也不喜欢,你和我回去,和我安稳过日子,好不好?” 商昀秀不知是答应还是被撞糊涂了,傅荣卿说什么是什么,结束被搂在怀里也不挣扎。二爷就看着这张脸,心里的爱意越发浓烈,“秀秀,你知道我这个人混账,但我做的这些事都是爱你为前提,你舍不得恨我的,对吧?” 他以为商昀秀累得睡着了,其实只是闭着眼养神,听到这几句话不赞同地哼了一声,“拿出来。” “不舒服?” “不是结束了?”商昀秀累得直喘气,汗湿的头发被对方细心挪到边上。他下意识就要往傅荣卿怀里缩,困意席卷上来,傅荣卿故意使坏,愣是将人吻醒了新一轮。 “唐轶家开药铺的,我让唐叔给你开些中药好好养身子,像你这样,冷了热了都要病一场怎么行。对症下药效果佳,一会儿起来去一趟,他给你看看。” “不。” “由不得你。” 商昀秀不想这么躺着,腿又酸又软,抬不起来,傅荣卿又舍不得压着他,于是挪到身上不动,只将人抱着,“因为科林,你才和我说那些话?” 商昀秀安静得只有胸口的呼吸起伏,正当傅荣卿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商昀秀否认了,“不是。” “我不信。”傅荣卿有点气了,撞得有点重。商昀秀出了汗,抑制不住呼痛,傅荣卿才缓了些,“和我回杨林。” “不,不行。”商昀秀还是拒绝,没有丝毫犹豫,哪怕是为难的推迟傅荣卿也乐意接受,商昀秀却毫不犹豫地直接拒绝,他以为商昀秀今天床上这么配合,他们的关系可以缓和一些的,“商昀秀,你还真会气人。” “二爷给钱。”商昀秀说:“睡我,得给钱。” “不给,一份都不给!” 商昀秀笑了一声,嘴里有骂声。因为累,又实在暖和,失眠两夜的一觉好眠。 醒来到了杨林别墅,睡衣是新换的,至于身子怎么干净的他已经忘了,看天色不早准备回店里。满衣柜只有睡衣,下楼来傅家二爷在客厅看报纸,对面坐着唐轶,也是斯斯文文的看书,大概不好看,翻得速度很快。 “傅少爷,我——” 商昀秀话没有说完被他口中的傅少爷直接打断,“醒了,洗手准备吃饭。” 商昀秀站在楼梯半道上,不上不下愣在原地,本想用傅少爷三个字揶揄傅荣卿悄悄带自己回杨林别墅这件事,没想到两天不见傅荣卿火爆的脾气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愣着做什么?要我上去抱你下来?”傅荣卿说着起身过来,往楼梯迈了几步,见对方还是不动,于是也站着不动,上下打量他。这身睡衣睡觉还行,就这么穿出来太薄了,思量片刻,傅荣卿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带回房里重新找了一身厚的穿。 “傅少爷这里难道就没有一身我能穿出门的衣裳?”商昀秀不愿意将身上的换下来,因为傅荣卿重新给他找的还是一身睡衣。 不过,稍微细想就猜到傅荣卿想做什么。 “以前倒是有,后来都扔了,人家不领情不要我了,我还留着做什么?”傅荣卿抬眼瞧他,意料之中地从商昀秀脸上看到了拒绝,二爷自动忽略这抹拒绝,拉着他的手腕,硬生生把人拽到腿上坐好,一言不发帮他解开的纽扣。 商昀秀胸口的一片斑驳都是他留下的,新新旧旧像花儿一样,傅荣卿看了别提多喜欢,低头想吻,商昀秀连忙抬手,捂着了。 傅荣卿权当这是欲拒还迎,推开他的手,又磨又吮破了皮。商昀秀抓着他的发,不敢用力,两边都肿了才意犹未尽放开。 再穿睡衣动一下都磨得痛,商昀秀恨不能把衣服脱了摔在他脸上。 “傅荣卿,你不要这么幼稚,以为一身睡衣就可以关我在这里了?就是一丝不挂,我也能从这里走出去!” “走,房门没锁,去吧。” 商昀秀跪在床上真开始脱衣服,傅荣卿忙不迭抬手压着,“谁看我把谁眼珠子挖了!” “我得回去了。” “不行。” 商昀秀闭闭眼,“打算一直这么关着我?” “什么叫关着你?”傅荣卿心里有恨也想骂,可一大早舍不得凶人,一肚子的怨都变成阴阳怪气,“我留商老板在我这里好吃好喝伺候着,也顺便培养感情,被你说的这么难听,我真冤枉。” “早饭我不在你这里吃,我得回店里一趟,有事要处理。”商昀秀不和他强硬,要是傅荣卿态度凶一点还好,激将法也能气死他。就怕他不凶,什么都依着,软绵绵的最难应付。 “事事都让老板看着,还招员工做什么?” 商昀秀有商有量地说:“昨晚我没拒绝你,以后也都不会,傅荣卿想要就要,我好好配合,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身边呢?” 第110章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傅荣卿一边给他套厚睡衣,一边说:“为什么?你自己琢磨,我想你心里比我清楚,我把话都说出来,你又不承认那多没意思。” “科林?”商昀秀问。 “你和他…睡没睡过?” “…睡了。”商昀秀别开脸,“就在你住院那几天,天天睡,满意吗?” 傅荣卿笑:“我就知道没有。” “是我哪里做错了,让你觉得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都不重要?傅荣卿,你好像从来没在乎过我的感受,不问我要不要,愿不愿意…你总是一意孤行…” “你要换一个态度我能这样?”傅荣卿冷哼一声,“没用,商昀秀,随便你怎么贬低,我一个字都不会听,也休想我一气之下摔门出去,我就是无赖混账,我就是要随心所欲,怎么着吧?” 傅荣卿油盐不进,坚定的表情半分没受商昀秀的影响。 “你…” “下楼吃饭,今天我守着你,哪也别想去。” 商昀秀哪里肯顺从,今天科林回平阳,傅荣卿现在的反应又那么大,说不定知道这件事。他如今待在科林身边,步步是陷阱,步步有考验,绝不能掉以轻心。 商昀秀突然沉默,任由他帮自己穿衣换裤,就连下楼都是对方强硬着抱下去的。 “现在不吃就等午饭,商昀秀,我不惯着你。”傅荣卿头也不抬自顾自喝粥,手边的报纸早被他看完了,现在还在翻。 商昀秀放下筷子,转身上楼。将门反锁以后倒在了床上,他知道就算锁了门傅荣卿也有办法打开,偏头默默观察着窗外。 二楼不算高,跳下去应该摔不到哪里。 思索间深厚的门开了,用得钥匙。趴在床上的人不动。傅荣卿闭闭眼,已经有点情绪上来了,“商昀秀,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揍吧。”商昀秀将脑袋埋到手臂之间,深吸了一口气。他想不通,傅荣卿这么傲娇的人怎么受得了这种委屈,明明之前的话已经够狠了,却一点也用都没有…… 商昀秀再说不出更决绝的话,‘伤害’本就不是他的初衷。 两人僵持好久,傅荣卿扒了商昀秀的裤头,一巴掌拍下去,接着压下来,“还有力气和我犟,操得少了!” 商昀秀感受到凉意,心一慌,往旁边躲,“不行傅荣卿,我……”昨晚一夜不歇,今天还来,他受不住,没开始就觉得疼了。 “你软硬不吃,要怎么样?” “是你,我明明说了结束,你一直缠着不放,傅荣卿,你不可理喻。” “对,我不可理喻,”傅荣卿一把撕烂他的裤子,“犟吧,别下床了,老子直接把你捆在床上,哪天嘴不硬了再下来。” “傅荣卿…傅荣卿…”商昀秀扶着他的胸口,“不走,我不走了。” “先别急着说,做够了再说你到底走不走!”傅荣卿又心疼又气愤,险些要被他折磨发疯了,要了几次都觉着不够,听见他哭,一巴掌抽在臀上,“想哭就大点声,不是有力气犟吗?” “错了…我错了。”商昀秀按着发痛的肚皮,另一只手握着傅荣卿的手腕,“我说我错了傅荣卿……” 傅荣卿的汗滴到他捂肚皮的手背上,望见按得发白的指甲,一时恢复了理智。商昀秀找准时机,转了一圈将被子裹在身上,远远缩着。 傅荣卿沉默几秒,光看他的可怜劲儿,心里又只剩下懊悔,面对商昀秀,他好像真的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把商昀秀拉过来,扯开被子检查有没有弄伤,一圈发红,再久些估计又要见血。 二爷不知道说什么,脑子里堆积的事情太多,心烦意乱头也痛。 “秀秀。”傅荣卿喊他一声,那些不受控制的情绪被尽数压下去,变成了安抚,他轻柔的亲吻商昀秀的面颊,将人搂在怀里,望着那双通红的眼睛,“怪你自己不够狠心,总让我觉得你爱着我,让我觉得你这些疏离都是身不由己……算了,等你再狠心一点,我傅荣卿也不是那种难缠的人。” “傅荣卿…”商昀秀不说话,鼻尖酸涩,泪变得汹涌难控,他应该有话说,哭得说不出一个字。 “我是欺负你了,哭吧,打我也行。” 商昀秀摇头不动手。 “秀秀,我希望你只是商昀秀,不是我,不是科林,也不是祥乐汇的附属品,如果‘商老板’三个字太重太累,就不要了吧,只要你做商昀秀,最后选不选我都可以的。” 商昀秀似懂非懂,更加迷茫了。傅荣卿是不是猜到了他的难言之隐?猜到了又怎么样,没有捅破就还不能承认,即便是装傻也必须撑到最后。 傅荣卿没说别的,离开几分钟再回来,手上端着早餐,“你把早餐吃了,要去哪我带你去,不吃,就哪也别去。” 这倒让商昀秀很是意外,从被子里爬出来,简单披上衣裳,视线落在餐盘里。一碗粥和半根油条以及两个水煮蛋。 他没有先动手,而是望着傅荣卿的脸像在问真假。 傅荣卿不理他,吹凉热粥,勺子直接喂到嘴边:“我带你过来的时候福祥知道,就算你十天半个月不见人,他也有理由说服其他人。我的意思是,我想关着你,不费吹灰之力。” “你刚才明明说——”商昀秀蹙眉,嘴里的粥瞬间就不香了。 第111章 “我肯定说话算话,不过,有几个问题,我怎么问你就老老实实怎么答。” “什么问题?” “你真心实意帮科林做事?” “是。”商昀秀回答果断,泰然道:“再怎么说他帮我报了杀亲的仇,我感谢他,这样也不行吗?” “你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傅荣卿近乎无奈地笑,“商昀秀,你选择跟我对立,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就因为科林帮你报了仇,所以你做到这种份上?我不谈我们的感情,我就说良心上,商昀秀,科林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帮他,不会良心不安吗?” “二爷之前高看我了,我的目的从来只有报仇,谁帮我谁就是朋友,当初我以为你可以帮到我,所以我可以做任何牺牲。” 闻言,傅荣卿手上动作一顿,“这段感情,对你来说也是牺牲?” “是。”商昀秀说:“你和科林对我而言是一样的,没有谁更特别。” “我和他…没区别?”傅荣卿不动声色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区别,竟然没有区别。 第63章 假柿子 说好傅荣卿带他一起出来,商昀秀还是太了解傅荣卿,知道怎么能伤他最深,他那个人嘴硬心肠细腻,怎么可能把所有的话都当放屁。 上车后商昀秀心不在焉,一直发呆神游,福祥喊了好几声都没见反应,最后一声等了几秒,商昀秀回神视线看过来。 “商老板,是不是傅少爷和您说了什么重话?”福祥往后视镜里看了两眼,马路空荡荡,傅少爷不见出来,刚才从别墅出来的只有商昀秀一个人。 “没有,他不会和我说重话。”商昀秀低头,看着身上傅荣卿帮他穿的衣服,傅荣卿不理人却怕他冷,让管家给了暖手袋,这种袋子没有东西盖子凉得快,这不才一会儿工夫,就已经不烫手了。 “福祥,我说了重话,是我一直说。”商昀秀始终低着头,指尖掐着暖手袋上薄薄的一片毛绒,“我把他,把他越推越远了…” “商老板…”福祥减了速度,“我不该问,可如果您真的难过,又为什么一定要把傅少爷推开?” “我和他…不会有结果。”商昀秀奈何不了科林,做的都是和科林同归于尽的打算。一个要死的人,还谈什么在不在一起。 他曾骂傅荣卿的所有话其实都在骂自己,商昀秀其实挺后悔遇见傅荣卿,他明明可以更加果断地结束这一切。 “为什么不能?”福祥不明所以,顿了顿说:“傅少爷有本事保护您周全,你要把他推开就只有一个人了……您一个人混在科林身边,我都替您提心吊胆,更别说您自己……这些还没和廖先生说,倘若他知道,也会像傅少爷这样把你关起来。” 商昀秀没说话,发呆的时候偶尔会好奇以后傅荣卿会和谁在一起,别的不说,那个人一定听话又漂亮,一定不会像商昀秀这样动不动就惹他生气。 想到这里,商昀秀突然想给福祥留一封信,让他偷偷留意,要是能用相机拍几张烧给他看看就好了。 商昀秀觉得有点闷,开了后座的窗,有雪飘进来。福祥想提醒他这样会着凉,可他是管不住商昀秀的。 科林下午三时抵达平阳,来接他的人众多,他点名要商昀秀坐自己的车,明目张胆的偏爱,任那些看过报纸的胡猜乱想。 上了车才发现辛苗也跟科林回了平阳,商昀秀和他礼貌点头,客套说话。 “科林先生这次回去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会在家多待几天。” 科林摇头,含着一抹斯文地笑。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配上浓墨色的半长卷发,有股令人琢磨不透的神秘。商昀秀说话喜欢看着人的眼睛,每次看着科林的时候都叫他脊背一阵凉意。 “这还不是怪辛苗,他说他喜欢平阳,迫不及待就要回来,”科林抬手捏一捏辛苗的脸,“是我太惯着他了,现在无法无天,想管也管不住。” 辛苗不说话,只是好奇地盯着商昀秀。 商昀秀说:“我想去看看傅老爷。” “你不放心傅瀚林?” 商昀秀抬眼,“您觉得我应该放心?” 科林点头,扶了扶眼镜,“行,去看吧,过两天再去,和辛苗一起。”他点了一支烟,辛苗嚷嚷着不回去,科林好一顿哄,问:“那报纸上的内容怎么回事?傅家少爷最近在缠着你了?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商昀秀不太想和他聊这方面的话题,扯着喉咙,掩唇咳嗽几声。科林没再问,反而关心起他的健康,问要不要去一趟医院。 商昀秀还是摇头,“有一件事我想跟科林先生说,洪锦文我从科林先生那儿带出来了,但我并不想他这么快活地死掉,送去了警署定了罪。” “这样也好,死了倒是便宜他了。你其实不用和我说,我既然已经把这个人交给你处置,就随便你怎么安排,人活着就该快活一些,总活在恨里多浪费青春,商老板,你还年轻,现在又报了仇,可以做自己了。” “这些都托科林先生的福。” 他真挚感谢,别的什么都不说,下车时不偏不倚看到傅荣卿的车,唐轶小跑过来,商昀秀以为来找他的,推辞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立刻又停住了。 第112章 “科林先生,我们爷找您有话说,问您什么时候有空闲?” 科林作势往福祥身后看了几眼,突然笑道:“傅少爷已经来了还问什么有没有空,来的都是贵客,就是没空我也该抽时间出来,去告诉你们家爷,地点随便挑,我回家换身衣裳就来。” “是。”唐轶折回去。 科林问:“商老板要和我一起去吗?” “店里新到了一批酒,虽然清点过了我还是需要过去看一看。” 科林说:“这种小事别人也能做。” 商昀秀于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不让他拒绝,这句多余的问不知道意欲何为,“科林先生说到这种份上了,不去实在不好。” “辛苗,商老板不放心店里,你去帮忙看一晚上,等事情谈完了我再来店里接你。” “我不能去吗?”辛苗一直以来话都比较少,科林很尊重辛苗。商昀秀对这个少年一点都不了解,或者说所有的了解都来自科林自己的形容,以往那些任性耍脾气和现在看起来懂事的少年来说,不像同一个人。 “都是生意上的事,你去了又觉得无聊。” “无不无聊我也想去。”辛苗赖上了。科林当时没怎么说,但应该是坚持不让他去的,一道回宅子里换衣服。 商昀秀没进去,站在门口望着那棵柿子树。从前他只光光把这棵树当做柿子树,今天突然想起柿子树的寓意,事事顺利。 科林喜欢中国文化肯定知道其中的意思,爱的不是柿子,原来是求一个顺利啊。 树上的柿子掉不完,挂的永远是那几个,即便落了几夜雪堆着沉甸甸一层也没见落下。真奇怪。 “商老板?”洋人管家出来送披风,说是晚上又要落雪,科林吩咐送一件来让他披上。 商昀秀倒是接着了,拿在手里没有穿。洋人管家见他次次来都要看一看这棵树,他实在不懂,于是说:“那上边留下来的柿子是假的,放着好看,真柿子留不了那么久。” “啊…假的。”商昀秀偏头看着那几个黄灿灿的圆柿子,笑了笑:“长得就和真的一样,肉眼看不出来。” “材质的问题,我也不太懂。”洋人管家跟着笑道:“科林先生既然追求漂亮,怎么不一棵树都做成假的,这样一年四季都漂亮,偏偏只零星放几个在真的中间。” “或许是有真的混在其中,假的才更不容易被看出来。”商昀秀说:“要不是您现在告诉我,我可能会因为永远不掉的柿子疑惑到开春。” “现在分得清真假也好,假的只是表面光鲜,和真的比不了。”管家搓一搓冻僵的手,被一阵凉风灌打哆嗦,他催促商昀秀快点把披风穿上,“我以前有个儿子,要是活着就和你差不多一般大,生得也好看。” “是发生了什么吗?” “河里淹死了,他会游泳,而且特别厉害。” “您有所不知,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不会游泳的没胆子下水。”商昀秀意外,却没多问。 洋人管家默默看着他把披风穿在身上,又说:“假柿子看着光鲜,内里早就跟掉下来的一样,稀烂了。其实就缺一个明白人,我年年看着不同的人踏进府邸,走着进来,躺着出去,他们都是糊涂人,商老板,要真柿子还是假柿子,还有机会可以选的。” “您让我选?”商昀秀认真系好领口的披风带子,重新抬头,望着那几个在风里摇曳的假柿子,当真纹丝不动啊。他毫不犹豫抬手指了指,“我选树上的。” 科林隔了许久才出来,那位黏着他不放的辛苗没跟在身边,科林平时出门保镖打手会跟一排,这次他只一个人,打开后座车门绅士地请商昀秀坐进去自己再进。 “商老板人聪明,在商场混了五六年,你帮我分析分析,傅荣卿这次找我会是什么事?”科林一边问,抬手亲昵地帮商昀秀整理身上的衣服,把压在腿下的披风,带绒的那一面盖在商昀秀腿上。压着的手再没收回去,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的腿上。 商昀秀没有半点反应,看样子是在思考他那个问题,“傅老爷离开平阳这么久,当时乘坐的班机稍微一查就知道上面有什么人,您让辛苗去,就证明一开始没打算藏着掖着,至于傅少爷找您做什么,我想大概率和这件事有关。” 科林点头,“他不仅登了报纸,这几天三天两头都来找你,对你用得情很深啊。” “科林先生不妨有话直说,无论你怎么吹捧我聪明,有些事情我也实在迟钝。” “没有,不用担心我话里没话,只是一路无聊和你随便说说话。”科林拍了拍他的腿,问:“如果不是傅荣卿强迫,你原本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这个问题彻底将商昀秀问住了,他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或者说从来就没考虑过感情的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男人还是女人,但他的喜欢可以具体,并且只能具体出一个人。 “女人。”商昀秀回答道。 “可我看商老板并没有接触任何女性,是没有碰到喜欢的,还是因为傅荣卿的纠缠?” 商昀秀:“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谈情说爱,这是我个人的原因和别人没有关系。” “嗯,你今天和我说想出国一趟,我刚才仔细想了想,出去也好,我有个妹妹,你正常见一见她可是很喜欢你的。”科林满意地笑出声,提起这个妹妹,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柔,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113章 “她和我一样喜欢中国文化,说以后一定要嫁来中国。中国男人那么多,我分不清好坏,商老板我就敢保证,我最相信你。” “我一清二白,怎么配得上科林先生的妹妹?” “配不上,也是妹妹配不上你。” 落地地点选在一家商昀秀从未去过的茶楼,进门有假山流水,客人不多,商昀秀和科林来的时候傅荣卿还没到,科林为商昀秀解开披风带子的时候人进来了。 傅荣卿的心莫名被扎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往他们对面一坐,情绪没藏,要求换了五回茶水,最后直接茶也不要了,让他们通通撤下去。 科林问:“傅少爷,今天怎么有兴致找我喝茶?” 傅荣卿挑眉,倒了一杯凉白开,“对你,我当然没有兴趣,你把商昀秀带来了正好,今天我跟你谈的就是他?” “商老板?”科林故作疑惑,偏头看一眼商昀秀,又好奇地将视线挪回傅荣卿身上,“你要和我谈商老板的什么?” “开个价,多少钱能把他让给我?”傅荣卿说得直白,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商昀秀一眼,仿佛台面上说的这些和他无关。 “傅少爷真会开玩笑。”科林会捧场,哈哈笑两声,“我和商老板只是合作关系,怎么能说让,商老板愿意跟着谁是他的自由,如果现在他乐意跟着你,我也拦不了。商老板,你自己来说吧,要不要跟傅少爷?” 商昀秀内心七上八下,这一趟算是被他看明白了,科林不就是想让他公然做个选择。 “傅少爷是开玩笑的,科林先生怎么也听不出来?” “我没开玩笑。商昀秀,我问你选他还是我!” “我已经跟您说了许多遍,我的选择难道你不清楚?”商昀秀不卑不亢和他对视上。 “傅少爷,看来商老板并不想跟着你啊。”科林说:“还有一件事,我已经和商老板商量好了。我妹妹特别喜欢商老板,商老板也没反对,我琢磨着不如结婚,刚好她也中式婚礼。”科林问:“商老板觉得呢。” “我的荣幸。” 科林拍手:“那就是”亲上加亲了。 傅荣卿先从茶楼出来,没直接回家,往芙蓉楼方向去了。晚些时候福祥先过来,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交给唐轶。一个普普通通的木盒子没什么特别,他一路上楼送到二爷手里。 傅二爷沉默好久,“商昀秀走了?” “福祥送来的。”唐轶偏头看了一眼打开的木盒,里面装着一枚玉牌,有链子,应该是个挂坠。难道是定情信物?能把定情信物都退回来,真结束了? “把这个还回去,就跟他说不想要就直接扔了,不用还回来。”傅荣卿把木盒子抛到唐轶手里,“另外你再去探一探商昀秀要结婚这件事是真是假。” “商老板,要结婚?”唐轶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上午还搅和在一起的人,下午就要和别人结婚了……成年人的关系真有这么乱? 感受到了低气压,唐轶一个字不敢多问,匆匆跑下楼,意外的是福祥还没走,在门口来回踱步,慢悠悠地像在想事情又像在等什么人。 “诶,二爷不要了,说让你们商老板自己扔。”唐轶用傅荣卿刚才的姿势,原模原样把木盒子抛过去,问他:“你在这儿等谁?” 福祥没说,朝他招招手,两人到巷子角落里说密话,福祥冻得跺脚,“你知道这个木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一个玉牌吊坠?” “这是傅太太上次在肆林公馆给我们商老板的,说是什么传给未来的儿媳。不管怎么说,这个玉牌都是傅太太承认商老板的证明,商老板之前也一直好好把它当宝贝收着,可刚才却让我把这东西还回来,我总觉得他们俩就是小打小闹,怎么突然间动真格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唐轶把木盒子又拿回来,打开仔细看了看,“难怪二爷刚才那么生气,原来传儿媳的东西啊。这个问题我得问你啊,商老板什么意思?怎么都不领情。” “以前有话他还会跟我说,现在商老板有事都往心里藏…”福祥说,“你们家爷气不气?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不能揍我吧?” 唐轶上楼,忘了把盒子还给福祥,被正在喝酒消愁的傅荣卿看到了,骂道:“不是让你还回去吗?他要实在不要,你就扔了,直接扔了,不要再拿回来!” “爷,不是,福祥找您,有话说…” 门口的人听到声音已经瑟瑟发抖了,甚至有点后悔跑这一趟,硬着头皮迈步进来,“傅,傅少爷…”福祥咽了咽口水,默默看唐轶。 “你在楼下打算怎么说的,上来就怎么跟二爷说,别怕。”唐轶推了他两下。 傅荣卿放下酒杯,下巴抬了抬示意他坐下:“说吧,你们商老板又想怎么样了?” “不是商老板的意思,这趟上来是我自作主张。” — 福祥拿着木盒子回来了,一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平安符,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平安符,支支吾吾半天,“商老板,我把这个还回去了,傅少爷发了火,说不要,让您怎么顺手就怎么扔了吧。还有这个平安符,是富太太昨天给你求的,傅少爷说你爱要不要,他只管把东西替他娘送过来。”福祥低头,“您看,你要是不要?” “平安符?”商昀秀打开木盒子,看到和玉牌躺在一起的红布,表面仔仔细细绣着平安二字。这东西商昀秀有,很久以前他的爹娘也替他求过,保佑他平安长大。他现在平安长大了,又得了一个平安符保佑日后的平安…… 第114章 白知秋原来并不怪他吗? 不怪的。 “你回去休息吧。”商昀秀将两样东西都收下。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商昀秀坐在那里床边不愿动弹,思绪飘回到了与傅荣卿相识的那些日子。 在这种几乎窒息的沉默中,商昀秀的内心战斗愈发激烈。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他的选择是正确的,是必要的牺牲。但他的心,却在无休止地质疑和反思。 爱情和责任,在他的世界里,似乎永远难以和谐共存。 透不过气了,他便站起身,走向桌旁的窗户,推开窗让凉风灌进来。 “结婚…结婚是个难得的机会。” 商昀秀低声自语。他知道,即使心中有千万个不舍和遗憾,都要结束了。 “商昀秀!” 傅荣卿站在楼下喊他,这个位置正好靠着窗,喊他的人醉醺醺的,让风吹得站都站不稳。 “商昀秀,听着,我傅荣卿不要你了!”傅荣卿喊得太大声呛着了,捂着胸口咳嗽。 “知道了,傅少爷快回去睡吧,天冷又落雪,站久了会着凉。”商昀秀退了,几步将窗帘拉上。 — 日子到了辛苗不愿回国,除非科林陪他一起,任他怎么胡闹,科林也只是将他送上飞机,“商老板,你多多担待吧,路上也托你帮我照顾照顾他。” “科林先生请放心。” 辛苗一开始不和商昀秀说话,或许是坐得太无聊,又用那种好奇的眼神打量他。商昀秀刚开始并不在意,也随便他怎么看,时间越长忍无可忍,放下手里的报纸,“辛少爷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我觉得应该是你有话要和我说。”辛苗拿走他的报纸,这一路他都盯着看,不知道有什么有趣的,奈何辛苗只是勉强能说中文,还看不懂字,于是把报纸又还给他,“商昀秀?” “对,商昀秀。” “我的记性很不好,抱歉。”辛苗自己待了一会儿,又说:“你这次出来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出来?你不出来我就能一直待在科林身边了。” “看望一个长辈。” 这大概是他和辛苗最长的一次交流,可这对话里没有一点营养,辛苗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什么都不懂,他的世界里只有科林,所有的情绪变化都和科林有关,道理说年纪也不算小了…… 下飞机有保镖接,商昀秀基本和辛苗没了接触,分了两辆车,一部分人陪辛苗回家,另一部分人带着商昀秀去见傅瀚林。 听说要去医院的时候商昀秀心底咯噔,隐隐有不安,到医院见到人才放下心来。 傅瀚林是被气进医院的,在这里倒是没被苛刻,至少在他进来的时候,听到的骂声非常的洪亮。 这一点是和傅荣卿很像。 “我要见科林,让他过来!听到没有?”傅瀚林啧了一声,这群老外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个个抓耳挠腮跟猴子似的。 “傅老爷?”商昀秀礼貌敲门,回头让那几名保镖不要跟着,自己先进来了。 “商昀秀?”傅瀚林面露戒备,疑惑他怎么会来这里,舒展着眉头仅仅一分钟不到,又皱了起来,表情立马严肃了:“商昀秀,我儿子住院了,是不是你弄的?” “对不起,傅老爷,是我的原因。”商昀秀忽略他所有不善的表情,一路过来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枕头归位,杯子放稳,“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他这句话的意思太好品了,傅瀚林皱眉,“你现在在帮科林做事?是他送你过来的?”她想起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当时为了商昀秀,可是什么都不管的。他现在就想知道,自己的好儿子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商昀秀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点头道:“今天刚到,在医院可能待不久,傅老爷,我先来给您报平安,傅家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在这里该吃吃,该喝喝,时间一到就能回去了。” “什么意思?”傅瀚林不开心,“他们二话不说把我关这么久,拿我家人作威胁,一个星期就给打一个电话,这都多久了?还不打算放我回去?” “这只是他们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想法,不过傅老爷,这件事不能一蹴而就,我不能长时间待在医院,但也不会那么快就回平阳,您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 第64章 你想我了,对不对? 三景园入门的银杏树彻底掉光了,往年这个时候会伴着一场大雪,今年只是混着雨水和吹不完的凉风,路面结了冰,车少,人也少。 傅荣卿离了平阳一星期,表面上去外城做生意,实则悄悄追着商昀秀去打探傅瀚林的下落。国外那些天,也看到频繁往医院跑的商昀秀,为不打草惊蛇,傅荣卿只悄悄看几眼,确保傅瀚林平安后回了平阳。 进门收了伞,听见佣人喊二爷回来了,出来几个人,除了他娘和哥哥,还有督军府一家子人也在。 傅荣卿摘了沾雨珠的圆帽递给佣人,“哟,给我这么大排面呢。” 白知秋问:“卿儿,有没有见到你爹?” “见到了,您怎么还担心,我爹好得很,但估计要忙一阵,忙完就回来了。”傅荣卿到客厅没坐下,和几个长辈问好,揉一揉太阳穴,“昨晚忙,今天又赶飞机,实在没睡好,哥,你好好款待肖叔叔一家,我上楼眯会儿。” 第115章 傅荣城应着,让他快去,几人悬在心口的那根弦松了,饭还没吃呢。几个长辈说话的工夫,傅荣城吩咐阿姨把饭菜摆上来。 肖庭川听了几句,找了无关紧要的借口跟上楼。那个说要补觉的人在房里打电话。 他推门进去,没打扰,兀自坐在沙发上翻看圆桌上放的书,翻几页就合上了,内容实在没营养。 傅荣卿挂了电话,隔空抛给他一支烟,“怎么了,有话要说?” “你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傅荣卿摇头,“我一个小老百姓,哪敢猜官家的心事儿。” 肖庭川想笑却觉得不是时候,直说道:“昀秀的事儿,廖先生不放心,所以我来问问。”他犹豫几秒拿着烟,本没打算抽,看傅荣卿这郁闷模样决定陪一根,“廖先生也不清楚商昀秀准备做什么,应该说,洪锦文入狱后他就很少来找廖先生,以前大事小事都会先商量的。” “巧了,他身边的福祥也不知道,”傅荣卿在肖庭川对面坐下,“商昀秀要娶科林的妹妹,这事儿你们知道吗?” “哦?” 看反应肖庭川不知道,傅荣卿点着烟,满不在意道:“他见过科林那个妹妹了,看样子很满意,两人有说有笑,这次还一起回了平阳。” “他回来了?”肖庭川接住他抛过来的火机,连着那支烟一起放在圆桌上,没心思抽了,“你...” 商昀秀平安回来固然是好事,唯一奇怪的是,傅荣卿在提商昀秀结婚一事显得太冷静,以他的脾性,这种冷静才反常。 还是说,他这个表弟已经放下了商老板? “你是什么打算?”肖庭川问。 “我什么打算?”傅荣卿笑了一声,唇齿间的烟雾四散,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有的是法子。” 另一面,唐轶按吩咐,将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送去城边安顿。那一处住所相当隐蔽,是傅家几十年前买下来避暑的山庄,藏在山里,冬天一到,几乎见不到人烟。 商昀秀下了飞机,话没来得及说就被人绑了。 他头上套着头套,两只手被反绑着,二爷绑人的时候带着气,下手没轻没重,再加上商昀秀本能的挣扎,手腕上两道明显的麻绳勒痕,有几处磨出了血,唐轶连看都不敢看,一路更不敢说话。 车拐了弯,压着山上滚下来的石头,车厢抖了一下,商昀秀靠着窗,额头重重撞在玻璃窗上,却因封了口听不到一点声音。 唐轶从后视镜里看到黑色头套深了一小块,心道磕出血了,心一凉,忙下车查看伤势。他将头套摘下来,果然有血从商昀秀额头上滑下来,脸色偏红,甚至发紫,明显呼吸困难了。 “商老板!”唐轶撕了他嘴上的胶带,两手扇着风帮他通气,“您再坚持一下,马上到了。” 商昀秀咳嗽不停,用力挣了一下,试图将手上的绳子挣开,冷淡问:“傅少爷呢?” “二爷他……”唐轶没再把头套和胶带封上,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商老板,我们二爷这么做也是为您好,无论你怎么想,二爷的决定我改变不了,您有什么话,等晚些时候二爷来了再说吧?” 闻言商昀秀没再问,昏昏沉沉一路,到了地点唐轶才知道,人是昏过去了,连忙打电话告诉二爷,还不等晚上,下着暴雨傅荣卿就来了。 这地方下雨有雾,温度比城里冷太多,才走一小会儿,手脚都冻僵了,傅荣卿蹙眉:“外边一直都这么冷?” 唐轶点头:“下雨都还好,打霜下雪更冷。” “他呢,路上有没有骂人?” “没,商老板什么也没说,就问了一句您在哪。”唐轶说:“爷,咱们就这么绑了商老板,科林那边怎么办?” “他是什么东西?”傅荣卿满不在乎,“随他怎么想,老子的人他管不着。” 临时收拾出来的卧室,虽然供了暖,却由于时间不长还是冷。这一点傅荣卿不满意,商昀秀的身子可冻不得,他让唐轶去找师傅改善,自己先进来。 商昀秀没别的毛病,只是睡眠不够,需要休息而已。傅荣卿接过医生的活儿,消毒外伤,再好好包扎上,或许因为碰疼了,商昀秀手腕一缩,睁了眼。 “醒了?”傅荣卿看他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有没有饿?想吃什么让厨房做。” 商昀秀愣了几秒,“想喝粥,没有味道的白粥。” “没有味道?” “有味道的吃不下。”商昀秀盯着自己的手腕,上边整齐包着一层白纱布,不知涂了什么药,刺辣辣的疼。 傅荣卿解释说:“是消毒的药膏,也就疼一会儿,不涂好得慢。” “嗯。”商昀秀将另一只手伸过去,顺势握着傅荣卿,对比之下,商昀秀的手凉得如同冰块一样。他紧了紧手,小心翼翼把傅荣卿往自己这边拉。 傅荣卿心一软,脱了外衣躺上床,躺进商昀秀自己捂不热的被窝里,手臂一捞,将人圈在了怀里。 还有另一只手需要包,这伤一半的责任在傅荣卿,所以包的时候他不说话,一心一意的做事。 一暖和商昀秀的困意就来了,坚持不了多久缓缓闭着眼,“荣卿…” “嗯?” 商昀秀抬下巴,接了一个吻,没说下半句,同样的姿势睡了几个小时,醒来仍旧趴在傅荣卿怀里,热得额头蓄了细密的汗。 第116章 傅荣卿一直没睡,看了他许久,低头就着商昀秀探过来的额头落了一吻,“粥熬好了,秀秀在房里吃,还是出去吃?” 商昀秀不说,被那个吻烫着了,不想只干巴巴地回味,所以捧着傅荣卿的脸,更加细腻地吻落在他的唇瓣上,房里没开灯,只靠摸,商昀秀一寸寸摸着解开傅荣卿的衣服扣子,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傅荣卿素来受不了商昀秀的主动,摸一下瞬间起来了。 “想我了?”傅荣卿边问,中指按进商昀秀的嘴里搅了搅,然后翻个身,唾液打湿的指头挤了进去,“你想我了,对不对?” “嗯……” 放肆半夜,傅荣卿硬要他起来吃东西。两人心照不宣,只字不提之前的不愉快,以及这一次的‘绑架’,似乎谁也不想打破现在的平衡,抑或是,都在等着对方打破这个平衡。 这么缠缠绵绵陪了几天,某天酣畅完,傅荣卿半夜睡醒一摸,身边没了人,于是黑着脸去追,几十个人出动,半路上追到衣着单薄的商昀秀。 傅荣卿没有任何责怪,脱外套给他披上,带回去洗了个热水澡才让他睡下。此后门口多了两班倒的打手,大门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有人守着。 商昀秀寸步难行,索性连卧室都不出去了。 二爷在外忙了两天,来电话问商昀秀的情况,唐轶如实说商昀秀不怎么吃饭,几乎不说话,也不许人进卧房半步。怎知他们家爷听了半点波澜也没有,人没来,倒是又喊了两名医生住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手上的伤要换药,商昀秀一言不发等包扎,望见唐轶进来,心平气和地问傅荣卿在哪里。唐轶站在门口没打算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包,应该是要出去:“二爷有事儿忙,这段时间都来不了这里。商老板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我想见他。”商昀秀没抬头,望着医生一圈一圈帮自己的手腕包纱布,迟迟没等到唐轶的答复,他又说:“福祥呢,见一见他也不行吗?” “这...我问问二爷。”唐轶口头说有事儿,转身往门口跑。 医生帮忙打好结,得换另一只手,商昀秀将手递过去的同时说:“这几天总睡不好,您有没有什么助眠的法子?” 商昀秀看着也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医生没多想,从药箱里翻找出一瓶西药,“睡前一粒,先吃一段时间,不能多吃,人养好了,药就得停,以免产生依赖。” “我一点声音都听不得,听到就会醒,醒来就怎么也睡不着了,这也管用吗?” “这样的话您睡前吃两颗,还不管用就再加一粒,试几天,没用我给您开别的试。” “谢谢。”商昀秀好好收着,等医生帮他把碰得瘀青的额头换药包扎好,他吃了一粒,回房睡下了。 蹲在车里等的唐轶见灯熄了才开车离开,将具体告诉傅荣卿的时候,傅荣卿正在和廖尽凯说话。 “科林的诡计,无端扯上昀秀,昀秀还无条件配合,其中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廖尽凯分析一通,道:“你让我见一见他。” 傅荣卿:“我爹在科林手上,这就是难言之隐。他出于好心,我明白,这事儿就这么着吧,秀秀犟得很,只能藏起来,藏起来对他来说才最安全。” 廖尽凯:“无端让他和科林断了联系,傅老爷那边你怎么保证安全?” “这个不用担心,”傅荣卿掐了烟,“要不了多久,我爹就能回来。”商昀秀在国外待了几天就陪了傅瀚林几天,表面上是喝茶聊天下棋,实则悄悄安排了逃跑的路线,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收买几个人不是问题。 傅荣卿早摸清楚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旦他爹平安回国,科林就等着死吧。 “无论怎么样,我都该见一见昀秀。”廖尽凯说,“有些话他不和你说,不代表不会告诉我。” “廖先生,商昀秀什么性子你该比我更清楚,你要是去了,心疼起来还肯让我把他关着?”傅荣卿不为所动,“廖先生还是回去吧,他不仅你见不得,我也不能见,除非科林死了,要不他就别想出来。” “你...” 肖庭川听得云里雾里,见气氛不对,莫名又要当这个和事佬,给他两人一人倒杯热茶,劝道:“荣卿向来待昀秀好,害不了他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争了一下午,肖庭川累了,不想再窝在这,喝完这杯热茶拉上廖尽凯准备回家,“荣卿,昀秀劳烦你多照顾。” 送人下楼,唐轶折回来,“爷,科林还没发现商老板失踪呢。” “放屁。”傅荣卿冷哼一声,“我绑的那天估计就知道了。” 第65章 陪我一晚上 能不能去见商昀秀这个问题,二爷思来想去也拿不好主意,在心里一番总结,就算是他也控制不住会心软,所以近段时间还是不去见他为妙。 他和科林约了三天后的谈判,这场谈判一定得是傅瀚林回来后为前提,否则之后将事事被动。 “按照计划,今天能登船,”傅荣卿捋了捋,要不了三天,两天就能到平阳。这样一来科林手上没了他的把柄,说话也就硬气不到哪里去。 虽电话联系好了,傅二爷仍旧不放心,自己是挪不开脚,于是托唐轶帮他去一趟,最好能亲自接到傅瀚林。 “爷,商老板说想见你,或者见一见福祥也好。”唐轶准备出门,突然想起商昀秀说的话,不转告始终不厚道,“爷,要不要叫福祥过去陪一陪,商老板一个人在那儿没人说话,憋久了也不好。” 第117章 “叫福祥去陪还不如我自己去,”傅荣卿非凡不赞同,甚至白了一眼,“唐轶,再怎么说他俩主仆这么久,真选起来福祥能不听商昀秀的?” 唐轶恍然大悟,多余废话不敢说,怕挨骂,一趟跑了。 傅瀚林要回来的消息暂时还没有告诉白知秋,傅荣卿也怕是空欢喜一场,心里隐隐担心,一路漫无目的就来了商昀秀所在的避暑山庄。 这一处真不同别地儿,不管出没出太阳,早晚都笼在一片雾气里。 他从侧面小门进去,庄园一圈都有人守,这趟来算是突击,没望见人偷懒二爷心情好,叫管事来吩咐下去给涨工资。 管事陪着一路走一路说:“傅少爷上回说的供暖问题已经解决好了,但饭菜方面商老板还没给到反馈,不知道那些菜他到底适合不合胃口。” 傅荣卿点头:“只要冷不着饿不死就行。” “商老板还没吃午饭,傅少爷看看该准备些什么?” “按照平常的来。”傅荣卿挥退管事,大步上楼,本打算在门口抽根烟就走,不见人。可来都来了,傅荣卿忍不住,散了身上的烟味儿推门进去。 推得毫无征兆,里边的人正在写信,看清傅荣卿后,下意识就要把年前的纸藏起来,傅荣卿哪里肯遂他意,几步过来就要抢。 “傅荣卿!”商昀秀抢不过他,手里的笔和纸通通被对方拿走了。 “偷偷摸摸做什么,还不许我看?”傅荣卿把揉成一团的纸打开,里边娟秀躺着六个字。 ‘傅荣卿 王八蛋’ 二爷特意翻了正反,奇了怪,什么都没发现。他把纸和笔还给商昀秀,拉开床头的柜子,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一柜子揉成团的纸,打开无一例外‘傅荣卿 王八蛋’ “好啊,这几天就这么骂我的?”傅荣卿闭闭眼,揪他过来。 这屋里暖和,只穿薄睡衣冻不着,只是长时间待在不通气的房里,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对身体也不好。二爷抱着他在衣柜里找衣服,拿上后直接帮着换上,“骂吧,随便你,反正我又不会少块肉。” “你打算关我多久?”商昀秀问。 “关多久?”傅二爷装模作样想了几秒,说:“一直关着。你现在有本事娶科林的妹妹,以后就有胆子娶别人。”他把商秀丢在床上,“你就适合被关着,关着才老实,否则老子迟早被你气死。” “你次次——” “嘘。”傅荣卿按着他的唇不准他再往下说,提醒道,“想好,不管什么话对我都没用,激将法也不行,你要再说些你是你,我是我的白眼狼发言,我操得你下不来床,说到做到。” “傅荣卿,我和你结束——”商昀秀就是要把这话说出来,别的也想说,没想到傅二真说到做到,刚穿上的裤子说扒就扒… 商昀秀被他唬住了,嘴边的话悄无声息咽下去。拦住他的手,看人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半晌说:“还真是王八蛋。” 午饭在楼下吃,商昀秀几天没下楼,现在也不肯。傅荣卿发现这个人是真的吃硬不吃软,口上强迫不管用,于是直接扛着把人带下去,一碗饭推到他面前:“吃不完,我抽你。” 旁边站的几名保镖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平常他们谁敢这么和商老板说话,送上去的饭不吃就原模原样端下来,换个新的菜品再端上去,折腾次数多了商老板也有点良心,不会再为难他们。 商昀秀捏着筷子,每一口都看着傅荣卿吃,吃得差不多又想上楼,二爷不许,加了件外套带出门散步消食。 “叶子都掉光了,春天来这儿才好看。”傅荣卿给商昀秀指了指对面那座山,“漫山遍野的野花,白色的,从这望去正好,等开春你就知道了。” 因为景色独特,这一处特意修了一座供休息玩乐的凉亭。 商昀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到了那座山,问的话却是:“你打算开春也不放我走?” “是啊,不放,不仅开春不放,这辈子都不放。”傅荣卿模样认真,拢好他脖颈上的红围巾,往上移触到商昀秀冰凉凉的耳朵,于是用手掌帮他捂着,“商昀秀,我没骗你,你把我这话老老实实听进心里去。” “傅二爷就这点本事了?”商昀秀避开那道炙热的目光。其中混杂的不全是戏谑,更多的是认真,他相信把人惹毛了傅荣卿肯定能干出囚一辈子的事儿来... 傅荣卿放下手,从兜里掏火机,原本只是放手里擦着玩儿,最后愣是点了一支烟,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漫不经心,明知道商昀秀闻不得,还要一口全撒在他脸上,“别的本事也有点,想不想见识?” 商昀秀不想,迈步子要走。刚才那些话都没给答复,二爷怎么会让他走,拉住人追问:“听没听见?” “听不见。”商昀秀拉下他的手,背过身,脚下步子迈得很大。傅荣卿知道他这是闹脾气了,不仅不介意,还笑了他几声,追上去重新牵着商昀秀的手,“唐轶说你想见我,怎么我来了没觉得你想见我?” 商昀秀不回这个问题,傅荣卿又说:“我就知道那个臭小子骗我的,你商昀秀巴不得我永远不要出现得好,这绑帮你回来,恨我恨得牙痒痒吧?” 商昀秀:“对,没错。” “满抽屉写着王八蛋,恨死我了咯。” 商昀秀不回这一句,偏头淡淡看他一眼。傅二爷故作难过,似真似假地叹气,“放心好了,我最近忙得很,就来打扰你这一眼,之后不来了。” 第118章 “傅荣卿...” “怎么?”傅二爷松开他的手,“想回房里了?”不等对方说想还是不想,他带人转身,“是该回去了,外边这么冷。送你回去我也该走了。” “傅荣卿。”听他这么说,商昀秀一步也迈不动,干站着发抖,唇都冻白了。 “什么毛病,光喊人又不说事,逗我好玩?” “我想你...陪陪我。” 商昀秀抬眼望着他,眸里露出的水意刚才就有的,偏偏现在看着叫人心里发酸,这一酸,二爷就知道自己又要心软了,不过还能坚持一会儿,他别开视线,“不回去就再逛逛,我带你去岩洞看看,但里边又冷地也滑,去不去?” “去的。”商昀秀这回主动要握他的手。 这只手简直太凉了,傅荣卿没法儿,吩咐旁人去拿一个暖手袋过来给商昀秀抱着,心里琢磨这天气越来越冷,要不换个地方安顿人吧,这地儿实在太折腾商昀秀了。 “还冷就和我说。”傅少爷话音落下,商昀秀立马就说自己冷,倒也不像在骗人,起码手脚真的发凉,脸也叫风吹得麻木了。 商昀秀一步也不想走,微微倾身将额头抵在傅荣卿的肩头,来回磨蹭,“荣卿,你晚上也会陪着我的吧?” “谁说晚上要陪你?”傅荣卿双臂拥着他,慢慢搓着他的脊背,“你想吹什么枕边风?怎么吹都不行,能换地儿,独独不能放你回去。” “我知道。”商昀秀说:“陪我一晚上,嗯?” “让管家拿把刀来,我非得挖开你的脑袋看看,里边到底在想什么?”傅荣卿推开他,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正色道:“我爹要回来了,秀秀,你的担心不存在了,别跟我闹了好不好?” “你...”商昀秀松了口气,傅瀚林人能平安回来固然好,他问:“什么时候?” “坐船稳妥,唐轶去半道上接,顺利的话后天一早就能到。”傅荣卿缓缓呼出一口气,“我知道那几天你去医院干了什么,秀秀,这事儿结束了,我就问你一句,你还跟那个金发女人结婚吗?” 商昀秀语塞,摇头,“不结,既然傅老爷已经平安了,之前的打算都不算数。”他勉强扯出一抹笑,“这样,你还关着我?祥乐汇原身月满酒楼,那是我爹娘的心血,我总不能放着不去管吧?” “商昀秀啊商昀秀,我就知道即便你知道我爹平安了你还是想出去,你老实告诉我吧,到底想做什么?”傅荣卿说:“即便没有我爹这个插曲,你依旧会站在科林身边?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 “这是你的揣测,我怎么说二爷都不会信了。”商昀秀默声看他,接着转身往回走,“二爷回去吧,见了我只会让你不开心,不如不见得好。” 有那么一瞬间傅荣卿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多疑,如果商昀秀真是无辜的,那么这些猜忌一定会变成两人感情的阻碍…… 这会儿他只敢在心里为难,半分不敢表现出来。以他对商昀秀的了解,这个人轻易不会让自己受委屈,虽然没到睚眦必报的地步,起码也会气得傅荣卿半死。 傅荣卿大步跟上去,回房里摆了一盘棋。在国外那段时间,傅瀚林教会了商昀秀怎么下棋,商昀秀虽不精却学得很快。傅荣卿怕真把人憋傻了,适当活络活络脑袋。 “你要是输了,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然我不跟你下。”商昀秀视线往棋盘上落了一眼,“你是老手, 直接来对我不公平,让我五个子儿。” “得寸进尺。”傅二爷终归是乐意宠他的,黑子给他,让他先下。 见状商昀秀爬过来,盘腿坐在床上,落了第一个子。脑袋实在简单,都是傅瀚林教的那几句干巴巴口诀,碰上不按套路的,他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一局棋不到一小时就出了胜负,其中有半小时是商昀秀耍赖迟迟不肯下拖的时间。 “这局不算,我没让你,重来。”傅少爷大度,一一将子儿捡回棋盒,把白色递给他,再去捡黑色,“下棋得心平气和,一看你就心浮气躁。” 商昀秀耐着性子陪他又来一局,这一局他明显感受到傅荣卿在让他,可那又怎么样该输还是要输。结束时,晚饭的点过了。这些天来商昀秀第一次主动喊饿要吃饭,傅荣卿虽不在,可秀秀的一举一动他了如指掌,欣慰地亲自喂饭。 商昀秀不满意他这个举动,别开脸躲开了,“今晚,你会陪我吗?” “还在想这事儿呢?”傅荣卿直接道:“晚上有点事儿,陪不了你。” “嗯。”得到准确答复,商昀秀再也不问了,乖乖吃完饭上楼要睡觉。 实在太乖了,乖得反常。二爷没有立刻走,上楼陪着躺了半小时,商昀秀迷糊间抓着他的手不放。 二爷一时觉得他可怜,没爹没娘,还被他关在荒郊野岭一个人,实在太可怜,傅少爷按捺不住软下来的心肠,哄道:“明晚来陪你,好不好?” 商昀秀没回应,傅荣卿扶着他的腰晃了晃,“明晚不走,专门陪着你。” “是真是假明天再说,二爷在我这里反正也没几句真话。” “瞧瞧你,什么话。”傅荣卿知道他的用意,无非是拖着不想让他走,换作平常随便也能留下,今晚就是不行,他又亲又哄还是去了。 晚上见了宋灵聿,一起来的还有个赵元绪,他就知道宋灵聿有本事说服赵元绪,虽说这个人不值得一直信任,用一时还是可以的。 第119章 从他口里得到不少科林近况以及打算,傅荣卿只信一半,剩下一半还得靠他自己的亲信。 天太晚了,傅荣卿让人去收拾两间客房出来,回头又说:“后天晚上要见科林,你们去不去?” “后天?”赵元绪微微蹙眉,“傅少爷确定是后天?” “怎么不确定,他自己打电话邀请的。” “不对不对。”赵元绪说:“科林后天另有安排,虽然我不知道会是什么,但绝不可能有空见面。” 能知道这件事又怎么会不知道具体什么安排,不过是不想说罢了,傅荣卿不追问,心里也只有一半把握赵元绪的话。又坐着谈了大半夜,他吩咐佣人送二人上楼休息,傅荣卿只身出了门,又秘密见了几人后直接去找了商昀秀。 他还记着走时商昀秀那股黏糊劲儿,一路忙一路挂着,这不一有空闲就飞奔过来。 外地来的电话打到三景园,没找到傅二爷就转去了避暑山庄,等了好一会儿傅荣卿才接到唐轶来的电话,说是接到了傅瀚林,明早一定能到。 挂了电话勉强松一口气,但真正放下心还得等他爹到平阳,平安回到三景园才行。 来得太早商昀秀没睡醒,这人梦里也会往他怀里钻,二爷一宿没睡,抱着人了才来一点困意。一觉到下午,睁眼望见商昀秀自己坐在他边上琢磨棋局。傅荣卿半撑着身,眯开眼睛一看,正是昨天商昀秀输的那盘棋。 秀秀记性倒是好,原模原样都给摆出来了。 “过来。”傅少爷张开手臂,等他自己过来抱。商昀秀本不想理他,顿了顿还是将手里的棋子尽数丢进棋盒爬过来躺回被子里。 商昀秀:“昨晚没睡吗?” 傅荣卿嗯一声,说里都是疲惫“说了有事儿忙,二爷干嘛骗你。”他重新闭眼,亲了怀里的人好几口,“是挺孤独的,都没人陪秀秀说话,一个人下棋玩啊?” “托您的福。” “这么看来,我还是有错的。”傅荣卿抱着他,突然温情了些,“秀秀,这些错我都认,我错了。你不会恨我一辈子吧?” 商昀秀侧身躺着,彼此的身子暖到了一处。他双眸微阖,抬起指尖轻轻划过傅荣卿的颈侧,“原来傅二爷也是会道歉的人。” 第66章 他爱傅荣卿 下午四五点,天气实在恶劣。 飘着雨夹雪,仔细看其实是细颗圆溜溜的冰雹,蔓延的雾气像是从地里渗出来的,玻璃上结着炸开的冰花。 商昀秀站在窗边,抬手用指腹一点一点将冰花拢在一起推下窗面。 融化的水珠顺着他的手腕淌,袖口湿了一小片。 “多大了?”傅荣卿拿毛巾包着他的手,搓了搓,“多大了还玩冰。” 玻璃这时候已经被他擦出一小块明亮视野,商昀秀用下巴点了点,“二爷,看。”外边站着守他的几名打手,老远望着耳朵和手都冻红了,穿得是厚,再厚也挨不住一直站。 “知道了。”二爷了然,回头吩咐山庄管事,让外边守的人下雨下雪都不用出去守。 傅荣卿下午起来那会儿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换地方,或者直接去杨林别墅,那里距离近不说,气温也不至于这样低。 这个提议是在晚饭时说的,商昀秀好好听他说完,然后毫不犹豫拒绝了,放下碗筷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灰蒙,雪雾更大,草坪上躺着一层层薄薄的绵冰。 “二爷,下了几次雪,我都忘了其实还没立冬。” 商昀秀离了餐桌,没有出门,膝盖跪在客厅的沙发上,扶着沙发椅背往窗外望。 这一处也有几棵柿子树,他其实认不得柿子树长什么样,特别是叶跟果都掉光以后,所有的树在商昀秀眼里都一个样,“今年的雪是不是落早了,去年这个时候还是热的。” “往年落雪是要晚一些,”傅荣卿接着佣人递过来的披风,裹在商昀秀身上,帮忙系领口带子的时候望见他脖颈上布着几处过敏才有的红疹,“自己涂药了没?” “没有。”商昀秀往后靠,正好靠在傅荣卿的胸口,“你要是像今天这样,一直陪着我就好了。”他偏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柔柔的笑,“荣卿,我有没有说过想带你去大院,去见一见江婶,我也好久没去了,你现在带我去,好不好?” “想她了?”傅荣卿本不该拒绝,只是这个时候天已经晚了,一去一回赶得太急,“等过两天,天气暖和些了我陪你去,再买些东西,你好久不去一次,总不能空手吧?” 商昀秀把这话听进去了,脖颈一痒,下意识抬手去抓。那层薄肉再抓就要破了,傅荣卿拦着他的手,用指腹轻轻帮他按了按。 他吐的烟,害得秀秀吃苦,过敏会痒,特别是冬天捂在温热里实在不好受。二爷把人从窗边带过来,吩咐人去取药箱,系上的带子重新解开,发现下边藏着的地方更严重,不少手抓过的红痕。 “做什么?”商昀秀拢上衣裳,推开傅荣卿在脖颈上抚摸的手,“不涂也没事,过几天自己就消了。” “等它自己消?”傅荣卿的心一下酸溜溜的,正是敏感时候,什么叫自己消下去?他从这句话里臆想出一种‘失望’的情绪,秀秀对他失望了? 傅荣卿抿出这层味儿,却将难过压在心底。 是让商昀秀和别人结婚,还是让他对自己失望,二爷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第120章 “涂药好得快些。”他觉得即便放着火盆还是冷,索性直接带商昀秀回房,涂完药才肯罢休。 “我还想出去玩一玩雪。”商昀秀说。 草坪上的雪才一会儿工夫又厚了一层,光滑的水泥地却是湿漉漉一片,一点儿没积上。 “这是最冷的时候,不能去。”傅荣卿觉得商昀秀是真的闷坏了,别些天他不在的时候,秀秀连房门也不愿出,这会儿他在了,秀秀就想着出去玩,可不就是憋坏了。 “等哪哪都堆满了再去,那个时候反而暖和。”傅荣卿从后拥着他,“实在无聊的话,我陪你下棋?” 商昀秀摇头, 抬手将两边窗帘都拉上。傅荣卿在房里偶尔打电话,或者吩咐什么给管事,商昀秀则捧着一本书半靠着看,时不时就问雪有没有停。 答应夜里不回去,傅二说到做到,可秀秀洗澡出来发现傅荣卿不在,听声音在走廊另一边的小书房,商昀秀推门进去,撞见他在打电话,几乎条件反射的退出去。 不是什么重要事,傅荣卿挂了电话心里一阵不痛快,这要搁在以前,商昀秀才不管这么多已经进来了,他们之间就没有那么多秘密。可商昀秀刚才的反应很明显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外人。 傅荣卿说:“进来。” 商昀秀犹豫几秒,站在门口没进,“你不在房间,我以为你走了。” “听到就听到了,你避开什么意思?”傅荣卿憋了几天,彻底心烦意乱了。等商昀秀走近自己,掐着腰将人压在腿上坐着,“我从没说过有什么事儿不能让你知道,你是真想和我断了是不是?” 听着他的话,商昀秀愣愣望着他的眼睛,随即抱着脖颈哄道:“是怕在说正事,我进来会打扰到你,没别的意思。”他偏头主动亲吻傅荣卿,“二爷忙完了吗?该睡了。” “真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想把人哄好?”傅荣卿手臂圈紧他的腰身,比刚才更加缠绵的吻落下来,或许天冷,但现在做的事儿一点也不冷,商昀秀没大会儿出了汗,是被傅荣卿抱回房里的。 又一番缠绵,傅荣卿觉得今夜使得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不管是亲昵也好,还是商昀秀出口的爱意,样样都让他觉得是苦尽甘来。折腾完,商昀秀窝在他怀里,嘟囔着要喝水。 傅荣卿好脾气起来给他倒,壶里的水都是凉的,他要去热,商昀秀却就要喝凉的。 水端来只喝了一小口,剩下都不要,搁在床头柜上。夜里傅荣卿也有喝水的习惯,就着秀秀的杯子喝了大半,躺下后抱着商昀秀沉沉睡去。 窗外的风在叫,树的回应格外热烈,刷刷声一片。 “荣卿?”商昀秀将身子往上挪了些,借着淡淡月影,抬手描摹傅荣卿的脸部轮廓,“二爷,我睡不着了...” 他像在说悄悄话,每一声轻得听不见,知道旁人不会回应他也要喊,伸手抱着傅荣卿的腰身,近乎呢喃,将‘傅荣卿’三个字含糊在唇齿间,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他好像说,他爱傅荣卿。 商昀秀伸手够到椅子上的衣裳,慢慢套在身上,起来没开灯,从抽屉里拿了一封信出来? 就是压在众多‘傅荣卿 王八蛋’的废纸中,唯一一封认认真真手写的信。他将信角抚平,这个时候才拿笔在信封面上落下日期。 之后来回踱步,还是收走了那封信,就如同他写时那般的犹犹豫豫。 走时他将傅少爷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些许,出来门口有人等他。凌晨换班大概有五六分钟的空档,由于商昀秀这段时间没表现出要走的欲望,何况又是雪又是冰雹,傅少爷也在身边。 这是守他的打手最容易懈怠和掉以轻心的时候。 “商老板。”福祥摘下带帽的披风,换到商昀秀身上以便挡住身形。他是头天凌晨悄悄跟着傅少爷找到这里的,一路非常谨慎,“落后了百来米,傅少爷应该没发现我。” “发现就等不到现在了。”商昀秀穿上披风,跟着福祥从后山的小路一直绕回大道,走出来时已经距离商昀秀被囚的山庄千米远。 走到这里就足够稳妥了。 “怎么找到这条路的?”商昀秀不知是夸福祥的好毅力还是他的好记性。 “前边有人,直接走肯定会被发现。”这路差不多是福祥临时踩出来的,不难找,之前应该有人打理,只是入冬暂时荒了。 福祥坐上车大胆拧车钥匙,夜色中,点着汽车的响动格外明显,仿佛传遍了方圆几里。车灯也是,商昀秀从没觉得有这样刺眼过。 不过傅荣卿喝了泡安眠药的水,商昀秀问过,那个计量一时半晌难醒来。 福祥等他系好安全带,没回祥乐汇,一路往平阳码头去。距离越来越近,福祥心里莫名担忧,“商老板,您真能全身而退吗?” “怎么不能?”商昀秀说:“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他平静望着前边的路,说话的声音也是云淡风轻,“按照我之前安排的做,你在大院等着,千万别让江婶担心。” “嗯。” “去之前先找花老板,祥乐汇这段时间他在帮忙打理...”商昀秀顿了顿,“总之,好些事儿我都和他说好了,你只帮我送一笔钱去给江婶,要过年了,叫她多给院里的孩子买几身新衣服,” 怕有事儿忘了,商昀秀特意想了好久,接着道:“江婶...对了福祥,上回我和江婶说过了,院里的宿舍需要翻修,漏风漏雨的问题要彻彻底底地解决,江婶年纪大了,这些她也不懂,你帮忙跟一下进度。” 第121章 “好。” 商昀秀看了一眼车窗外,已经到了高桥,这地方过去再有千来米就是平阳码头,可他觉得应该还有什么事没有交代完。 “福祥,我房间第一层那个带锁的柜子里有几封信,你按署名帮我送一送。另外,里边还有傅太太给的翡翠玉牌,是个重要东西,你有空再帮我还回去,二爷不要的,你得给傅太太才行。” 商昀秀:“花老板那儿有个房契,他给你就接着,在平阳得有自己的家,娶妻生子才有地方住。” “商老板...”福祥听得鼻头一酸,“您说这些做什么?” 这些话更像是交代后事,于是他心里那点不安更加明显,扶着方向盘的手控制不住发抖,“您这一趟,不是说买通了人,能够全身而退吗?” 商昀秀心底一沉,面色依旧淡淡,“我只是这么一说,最近记性不好,怕忘了,你帮我记一记。” “那我...我跟您一起上船,万事也好有照应。”福祥咽下哽咽,抬臂把脸上的泪一把抹干净。 “什么大不了的事,哪用得着哭啊,”商昀秀笑道:“不知道的以为我真要死了。” “商老板…” 商昀秀打断他的话,“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人多反而不方便。” 汽车停在码头,商昀秀独自下车,转到驾驶座前和福祥耳语几句就让他快些离开了。 停泊港口的大游轮是科林租下的,说是租来方便游玩。科林看到下车的人,朝他点头问好。 当日傅荣卿绑走商昀秀科林确实是意料之外,等了几天突然有了新打算。 科林捏在手上的必须得是一个听话的俘虏。如果被控制的这个人从傅瀚林变成商昀秀,那么傅荣卿会是什么反应? 这还是商昀秀自己提出来的,他主动用自己换傅瀚林,毕竟傅瀚林年纪大了,又是傅荣卿的父亲,哪有父亲忍心害儿子的,商昀秀就不一样,他无所顾忌。 科林当时不信的,直到傅荣卿不惜绑走了商昀秀。 “商老板来了?”科林夜里没睡,手里捏着半杯红酒,示意手边人给商昀秀也倒一杯,他说:“还好准时来了,我当商老板很难脱身,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去帮忙。” “多谢科林先生关心。”商昀秀接着那杯红酒,送到唇边抿了一小口。商昀秀不怎么识货,年代越久的酒喝到他嘴里反而难下咽,不过他非常给面子,屏着呼吸直接喝下小半杯 “傅瀚林回来得倒是比我预想中得早,估计再过几个小时就能到平阳了。”科林拉着商昀秀上船,身后一众人都跟着上去,这这艘就像专门为等商昀秀一个人,他一到就马上要离开了。 商昀秀回头看了一眼,唯有茫茫夜色,距离码头一段距离后,海面上的波光因着肆虐的寒风,如同一把把刺目的利刃闪着刀光。 “今晚真是太高兴了。”科林有点醉了,回头不知道对谁说话,走远发现商昀秀没有跟上他,拨开簇拥在面前的人,老远朝商昀秀招手。 从科林身边来了个有眼力见的服务生,恭敬道:“商老板,科林先生让您别走,他有话和您说。” “好。” 商昀秀跟着服务生从夹板那头过来,路上竟遇到了赵元绪,他旁边站着一位女士,不知怎么看上去有点怪,手里拿着一杯香槟,长发不太能贴头皮,离近了看更不像真发。 这张脸带了浓妆,即便如此商云秀还是觉得眼熟。眉眼有几分像宋灵聿,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将这人想成宋灵聿,宋先生大概不屑于陪着赵元绪胡闹,更别说假扮成这么夸张的女人。 一个地方不能停太久,商昀秀继续往前,等到科林站的位置时,对方已经被扶回房间了,商昀秀跟过去,两名高大的保镖伸手拦在门口,“抱歉商老板,科林先生在休息。” “嗯。”商昀秀朝门口看了两眼,刚才晃眼看到辛苗进去了, 他现在硬进去肯定吃力不讨好,于是将手里的酒杯放在路过服务生的托盘里,从另一侧楼梯上去。 他就站在二楼楼梯口,等着跟他的人上来。不出半分钟,楼梯有了细微的响动,下一秒,扭头过来的商昀秀和赵元绪四目对上,他身后还是刚才那个女人 ,不过现在被赵元绪结结实实挡在身后。 “商老板?”他像才看到商昀秀,诧异一瞬,“我看你找科林先生去了,怎么在这里?” “他休息了。”商昀秀偏头,往他身后瞥了一眼,并没有看清模样,只有一头散下来的黑发。 赵元绪有意挡着,商昀秀就不看了,站正身子,有意揶揄:“赵老板,这次又是哪家姑娘?我看着不像钱小姐。” 赵元绪皮笑肉不笑,“商老板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赵老板好事将近,”商昀秀作势恭喜他,接着道:“听说钱小姐怀了身孕,这事儿平阳怕是没人不知道吧?恭喜赵老板,要当爹了。” 赵元绪蹙眉,脸色一变,写满了不耐烦,袖子里的手更是捏紧了,“我怎么不知道商老板还对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感兴趣?” 商昀秀摇头:“一点也不感兴趣,架不住说的人多,不想听也听到了,实在没办法。” “没有的事。”赵元绪扯出一抹相对得体的笑,“我也听说商老板被傅家少爷关起来了?是哪个闲着没事做的胡编乱造,商老板不是好好地在船上吗?” 第122章 “听谁说的?”商昀秀半点不在意,自顾自猜起来,“宋灵聿,宋先生吗?”他笑一笑,娓娓分析自己这个猜测,“宋先生是傅少爷多年的老友,彼此之间应该不藏秘密,所以你才这么清楚?”不等对方搭话,商昀秀步步紧逼,“不知道赵老板和宋先生是什么关系呢?怎么这样密切的事也知道?” 赵元绪身后的人咳嗽几声,看样子是听不下去了。商昀秀这才笑罢,寒暄客套都省了。 目送他二人离开,确保没人跟着后继续往走廊里去,走到尽头有一扇窗,翻窗出去是一个外露的楼梯,他顺着楼梯又往上爬了两层,最后停在门牌号为‘4014’的门前。 不用他叩门,里边的人先打开,六个穿着制服的船员在里边,见到商昀秀也都知道喊他商老板。 商昀秀没进去,站在门口道:“凌晨五点吧,五点开始。” “明白。”带头的男人从身后的箱子里拿来一个抽拉绳的黑绒带,看他手拿的形状应当是一把枪。枪在这船上可是稀罕物,每个上船的人都被搜了身,因为科林在船上,不容半分懈怠。 商昀秀扯开袋子,把小巧的手枪直接别在身上,用衣裳挡住,走时捡起地上的袋子还给男人,“大家万事以保全自己为重,记住,是失火不是放火。” “是。”男人见商昀秀要走,忙喊了一声,“商老板,你也是,命要紧。” 听到这话,商昀秀只点头答应,连头都没回。 凌晨三点半,船上还有精力玩的人越来越少。商昀秀在和从前合作过的洋商聊天,不多时,科林身边的人跑来,随即带着商昀秀去科林的临时办公室。 刚进去还有别人,商昀秀进来科林便把所有人都挥退了,“商老板,实在抱歉,现在才有空找你说话。” “没关系,我也还没睡。”商昀秀在他面前坐下,接着他递过来的烟,没有火机,桌上只有印着东方旗袍女人的火柴。 他擦着火,点烟的这个间隙,指尖的粉末神不知鬼不觉掐进香烟里,点燃后混着香烟的白雾一起缓缓散出来。 “我是怕明天没时间,你啊,这段时间或许会稍微辛苦一些。”科林说着揉揉太阳穴,指缝的烟冒着火星,再近一点就该烫着他自己了。 商昀秀默默看着,尽管飘散的白雾让他喘息不得,但那一点火星子挑起了他的兴奋因子,所有的不耐烦现在都可以忍耐,他从不碰烟,现在愿意碰。 科林忽然问:“对了,傅家少爷没为难你吧?” “没有。”商昀秀问:“我只知道科林先生今晚出发,却不知道这艘船去往哪里。” “不去哪里,这一趟只是游玩,海上夜景很美,你看看。”科林站起来,将窗帘拉开一角。 海上一片黑色,并没有多少欣赏价值。 可这个素来就喜欢明话暗说的洋人愣是将这番不存在的景象夸得天花乱坠。 “科林先生指的是未来?”商昀秀站在他身侧,亦是望着海上茫茫,“您其实想说,扳倒傅家以后的未来吧?” “我就知道只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科林在窗台上摁灭了烟,“刚才和那几个老头说,他们只光恭维拍马屁,一点脑子也不动,简直就是一堆坐享其成的废物。” 他骂完晃晃脑袋,觉得自己今晚喝得有点太多了,站一会儿就昏沉难受,于是从窗边退回来,“这一趟玩完,我给商老板再弄一个更大的店,怎么样?” “一个祥乐汇我都忙不过来,再来一个,恐怕得毁在我手里。” “哪里的话,我可是非常相信商老板的个人实力的。”科林准备给自己倒水喝,商昀秀比他动作快,提着茶壶倒出一杯温热的推到他面前。 科林突然想到什么自顾自笑,道:“商老板有所不知,我刚到平阳那年,好些吃的喝的都不习惯,日子过得太苦了。” “总要一个习惯的时间。” “没错,后来习惯了,觉得你们的菜品小吃都不错,茶也好喝,从前记得苦,现在都戒不掉了。”科林像在感慨,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带任何感情,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些话。 商昀秀问:“科林先生觉得好,所以才留在平阳这么久吗?”他看了科林几秒,唇边含着一抹礼貌地笑,温和而有力道:“因为觉得好,想占为己有?” “占为己有?”科林笑着摆手,“什么叫做占为己有?只要不抢,都是合理合法的。” 商昀秀若有所思点头,“那今晚也不只是游玩吧?” “商老板看出什么来了?”科林问。 “看出您想杀人。”商昀秀泰然自若道,“你汇聚了一批平阳商人在船上,倘若出了什么事故,科林先生还能以意外为由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他见科林杯里的水没了,抬手又帮忙倒了一杯,“科林先生真的只是想扳倒傅家,搅浑这锅水吗?您的野心远不止如此吧。” 科林没反驳他的话,示意他继续。 “土地主还是土皇帝?”商昀秀抿唇笑了,这笑里满是不屑遮掩的讽刺,“竟然是想要整个平阳。” 第67章 傅荣卿一定会来 这些话句句不中听,因为剖析得太准确,准确得像策划时商昀秀就在现场听着。 他要占了平阳?没错,不过不能称之为野心,科林为此统筹策划这么多年,他认为这是他辛苦的报酬,都是他应得的。 第123章 科林傲慢又自负,从不把平阳这地方的任何人放在眼里,他视命如蝼蚁,用着不趁手的人最终的命运都是死。 商昀秀稍稍例外,他现在相当于诱饵,只用来诱人咬钩。科林藏得极好,将被商昀秀冒犯后的不悦藏得不动声色,他表情闲适,看商昀秀的目光多了一分意味不明的‘欣赏’。 科林故作好意地提醒:“你这个人胜在聪明,也败在聪明,该糊涂的时候精明,这样可不讨喜。” “分时候,也分人。”商昀秀起身踱步到科林身后,带来的风有股凉凉的药味,“别的时候该糊涂我也是会糊涂的,可现在我觉得没必要,科林先生觉得呢?”他把手压在科林身上拍了两下,是挑衅。 科林做不到仰视任何人,正要站起来,可莫名腿部发不了力,软得不像自己的,别说站起来,就是抬一下都做不到。 “商昀秀你——” 科林意识到不对,第一时间就要喊人,商昀秀哪能给他机会,一把抓起桌布,上边的茶壶杯盏花瓶滚到木地板上,米色桌布被他粗鲁地塞到科林嘴里。 下了死手,科林嘴角撑破了,红色液体顺着破开的口蔓延到桌布上。 “你刚才说我的缺点,其实是人都有缺点,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人,科林先生这些年不论计划还是手段都是一顶一的好,败笔在哪里?败笔在自负,太自负了,都忘了自己是个普通人。” 科林四肢渐渐发麻,脸也僵了,一时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额头覆了一层冷汗。呜呜两声看样子有话要说,商昀秀准许他说,他就是要每一个死在他手上的人能死得明明白白。 商昀秀起身将房门反锁后掏出身上携带的手枪,大大方方摆在两人中间,一把扯掉科林嘴上的布扔在地上。 “来人,来人——”科林第一时间呼救,声音却干哑得不像话,像在重感冒下的撕心裂肺,每一个字音都达不到预期。 他不信,又奋力喊了几声,效果仍旧如此。 商昀秀弯腰捡起地上的茶壶,里边的茶顺着壶嘴流干了,原本心平气和的人因壶中倒不出水而大发脾气,他把茶壶丢在科林面前,科林下意识躲闪,还是被砸伤了脸,四肢这下彻底失去了知觉。 “茶有问题?”科林咽下唾液,觉得不对,那茶他之前也喝了不少。 “烟,那支烟有问题。”商昀秀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状态和平时无异,笑着说:“科林先生,我今天杀你完全是个人恩怨,至于什么恩怨你心里清楚。洪齐柏洪锦文这样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面前,你明知道他们会告诉我什么,还把我提到身边,吃了自以为是的亏。” 商昀秀忽然想起来一般,“哦不对,你用我也有原因的,你其实想让我跟傅荣卿自相残杀吧?你要杀一个人谈何容易,可你不能自己动手,你怕被诟病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小到私人,大到两国关系,你背不起这个债。” 科林哑声咆哮,捏着拳头,绵绵地拍在桌上,这感觉就跟打了麻醉一样,一点一点看着自己失去身体的支配权。他说:“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我懂就行。”商昀秀说:“今晚傅荣卿会来,一定会来,你派人给了他消息,你告诉他,如果他不来你就会杀了我,对不对?” 科林眸光一聚,心中暗惊,愣是咬牙没将疑问说出口,问出口就上当了! “倘若他真来了,你还是会把我杀了,连着他一起杀了,”商昀秀微微皱眉,亦真亦假地猜:“平阳乱传我跟你那些子虚乌有的关系,其实是你一手安排的。为的就是这一次,你想让多数人以为我和傅荣卿因爱生恨,自相残杀,结果双双丧命。你用最小的代价为自己谋最大的利,傅家要是没了傅荣卿,你还会怕一个年过半百的傅瀚林吗?” 这才是商昀秀真正聪明到可怕的地方,他如果想对付一个人,就会拿出百分百的专注力,会反复分析这些‘不合理’,直到言之成理。 其实也简单,只需记住一点,科林做的每件事都带着很强的目的性,追溯源头答案也就出来了。 “你以为弄两颗假柿子在树上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了?”商昀秀见他试图够枪,够得太辛苦,于是好心把桌上的枪直接扔在他手上,“不管傅荣卿会不会来,我都会在他来之前杀了你。” “商昀秀,你想好,杀我固然容易,你有没有想过之后会面临什么?” 科林拿着枪也没用,他根本没有力气扣动扳机,这么小小一把枪在他手里如同一块千斤重的废铁。他稳住自己,尽量保持体面,游刃有余笑道:“我如果死了,你是解了恨,你能活吗?平阳呢?我要是死了,平阳得给一个交代,我背后也有一个国家啊。” 他说到这,瞬间笑得灿烂,笃定商昀秀不敢动他。 “对对对,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商昀秀点头:“我曾听到你在书房和友人说话,我虽不懂外文,可房里的佣人耳濡目染,听得懂,她拿了钱给我翻译了一下,好像说,你要是死了,你的国家会全力讨伐平阳为你报仇?” “你竟然把这当作护身符?”商昀秀无奈摇头,笑道:“科林先生也有天真的时候,不如我们换个思路,倘若你的国家就是想你能死呢,就是想借你的死挑起这场蓄谋已久的战争呢?” 第124章 商昀秀说得轻描淡写,像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科林看他松弛的动作和表情,活生生发了一身冷汗。从前商昀秀也是这么恭而有礼的说话,今天听着格外瘆得慌。 科林大脑一片空白,没想过,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 “你,你只要把我放我,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我知道你为什么从不忌惮我了,包括这一次,”商昀秀不确定问:“你难道觉得我的命自始至终都在你的手上?笑话。如果碰上你那天,我连命都没想要呢?”商昀秀弯腰,将科林拿不起来的枪拿回来,“月满酒楼你不会已经忘了吧?我爹娘的死需要公道,就算制裁了洪锦文也只是得到了表面上的公道,不过无论如何,这场杀戮在你这里就该结束了。“ 商昀秀给枪上了膛,”为了爹娘,我是连命都能豁出去的疯子,你的如意算盘在我身上打错了。” 爹娘去世后的前几年,商昀秀几乎病态地活在仇恨里,他觉得自己其实早就在当年那场大火里,和他爹娘一起死了。 剩下的不过一具行尸走肉,做的每件事都有同一个目的,他甚至没想过,如果彻底报了仇,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更没想过,这条路他竟然能隐忍那么久。 他彻底忘了没有仇恨,无忧无虑地生活该是什么样子。即便认识傅荣卿,爱上这个人,和这个人在一起了,他仍旧需要瞻前顾后,如果真能重新选择,商昀秀或许不会和傅家少爷更进一步。 进一步的后果是,在不得不面临死亡的时候,商昀秀会生出无尽的舍不得和无尽的愧疚。这些舍不得和愧疚在他次次伤害,次次推开傅荣卿时越来越深重,可仇恨面前,他依旧能义无反顾抛下傅荣卿。 商昀秀举起枪,对着科林的脑门心,“科林先生不用担心死了之后平阳会遭遇什么,你不过遭遇了一场最普通的火灾,因为睡得太死,没能逃出来。不管你背后是谁,你的死都是杀鸡儆猴,平阳不仅不会如何,还会日益昌盛,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的死还是一种贡献。庆幸吧,很少有人能死得这么有用。” 门口突然有动静,响起枪声,却不属于商昀秀手上这把。就在商昀秀也开枪的瞬间,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右手臂。那枚打在科林身上的子弹偏了,身后的墙多了个枪眼。 科林枪响时就已经吓得尿失禁,生怕手臂中枪的商昀秀再举枪,一着急,直挺挺摔在地上,有人在用身体撞门,他听到辛苗焦急的声音。 第68章 把枪放下 暮色里,汽车在道上飞驰,转弯时险些撞上桥上的石墩。不多时,一个刺耳的急刹停在铁门前,福祥进来得很顺利,原本守在山庄内的保镖打手都不见了。 福祥双腿犯软,跌跌撞撞跑进来,嘴里大声喊着傅少爷。 进来时一路亮了灯的,那位天快亮才准备睡下的管事,听到这几声叫喊又连忙爬起来,没顾得上披件外套,找出来问:“怎么了?” 他认得福祥,目光上下打量后才说:“你找傅少爷?少爷出去了,刚出去不久。” “出去了?”福祥扶着长廊的柱子,直喘热气:“去哪里了?” 管事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和他乱说不得。福祥没法儿,转身往回跑,这回赶到廖家宅子,把没醒的两位都打扰了。 廖先生从里屋出来,福祥即刻跪在他面前,“廖先生,商老板有危险,他上了科林的船,我觉得事情不妙,商老板走时留钱又留信,还嘱咐了我好些话,我糊涂...” 福祥从大院出来就一直陪在商昀秀身边,看着他为自己爹娘的仇恨,一步步委屈隐忍走到今天。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福祥光想着他终于可以彻底算清账,可以是他自己了... 仅仅想到这一点,为这一点希望,他甚至替商昀秀由衷感到喜悦,都忘了琢磨商昀秀会用什么手段,又会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怪不得他,商昀秀在福祥眼中似乎永远坚韧,所以他理所当然这股坚韧的劲儿是商昀秀天生性子使然。 倘若支撑这股坚韧的只是仇恨呢?商昀秀是不是会不惜将命也豁出去? 福祥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他不该这么听话,不该亲自送商昀秀去赴死,他是罪人... 肖庭川惺忪着眼出来,还穿着睡衣,听到福祥的话立刻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折回房中套上衣裳,出来时睡意全无精神许多:“廖先生,我去吧,你今天还有事要忙。” 再忙的事儿估计都没这件棘手,廖尽凯哪里肯,简单换好衣服,一行人匆匆赶往码头。 这边,傅荣卿已经追到了邮轮,靠宋灵聿帮忙,抓着麻绳儿硬生生爬了上去。海风太大,距离也高,傅荣卿费了不少劲儿,脸都冻麻了。 他落地第一句便问:“商昀秀呢?看到他了吗?” “应该还在和科林说话。”宋灵聿正准备关窗,远远地又看到一艘船正在靠近,他想探身子出去看,被身后的赵元绪一把拉回来,“想挨枪子儿吗?”他拉上窗帘,坐下后严肃着这一张脸。 宋灵聿没管他的情绪,转而问傅荣卿:“你一个人来的?” “我先来,其他人在后边。”傅荣卿说,“不是那艘。” 宋灵聿怕他坐不住,但这种时候越坐不住越要求稳,提醒道:“你再等等,静观其变,科林贸然也不会对商老板怎么样。” 第125章 “我知道科林想干什么。” 所以傅荣卿先悄悄来了。 外面有乱声,三人相视,起身出去一探究竟。露天的餐厅一直有乐队演奏,正值凌晨五点,天没亮,太冷的缘故只有稀疏几人。 乱声源头是冲进来的一个女人,疯了一般要找人。怕她闹事,现场来了几位服务生相劝,奈何根本不管用,女人推开挡在面前的人,说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奈何现在太广阔,渺渺得听不清。 服务生拦不住,只好劳烦船上的安保人员将她带下去。傅荣卿趁这个时候偏头看了一眼,微蹙眉头,“看着有点像...”他的视线从女人的背影落到赵元绪身上,“像肆林公馆的钱小姐?” 赵元绪本想否认,直到女人转身,他看清了脸,再怎么也否认不了了。 钱小姐也看到了他,本就不稳定的情绪更加激动,赵元绪心知肚明她为什么会来,怕她惹出乱子,几步上前拉住人。 哪知不等他说话,钱淑娣咬牙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再看时眼眶一圈都湿润了。 “赵元绪,你王八蛋。” 她退后几步,望着这个曾经对自己体贴入微,满眼只有自己的男人,眼泪控制不住连串往下淌,她质问道:“他们说是你的意思?为什么要这样做?养胎?”钱小姐嗓音发颤,痛苦道:“我以为你安排妥当是让我去养胎的...” 赵元绪抬手准备拉她,“淑娣,你先——” “滚开!”钱小姐一把甩开他的手,愤懑传遍了整个用餐大厅,原本人不多的地方此刻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 原来,几天前钱淑娣身子不舒服,赵元绪以安胎为由将她送去了医院,她自己也以为是安胎,赵元绪说的漂亮话太能唬人了。可正当她沉浸在这些关心与疼爱中时,偶然听到护士的谈话。 钱淑娣不舒服是因错误用药打胎,导致身体虚弱,要想在保证身体不受损的情况下打掉孩子,只能先将身子养一段时间再服用堕胎药物。护士的对话就是在问具体的用药时间。 钱淑娣听完五雷轰顶,她不相信,于是威胁质问,护士们迫于压力将事情的原委全盘托出。 推责道,他们只是按照赵老板的意思做事。 “我不舒服原来一直都是你的原因,你给我喝的安胎药是堕胎用的!”钱淑娣抬手指着赵元绪,之前爱有多深现在恨就有多深,“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你可以告诉我,我钱淑娣不是难缠的人,我自己打了就是,可你为什么要假装欢迎他,爱他,却又计划着杀了他!” “不要再说了!”赵元绪皱眉,他现在不敢回头,宋灵聿就在他的身后,他能听到的所有,背后的人也都听到了。 “你先冷静一下,”赵元绪尽量保持心平气和跟她说话,一心想带她离开众人目光的中心,手还没有抬起来,就又被钱小姐一把推开。 “你现在觉得丢人了?我呢?我不丢人?钱家,我爹娘和爷爷他们不丢人?那个医院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未婚夫要杀我的孩子!赵元绪,你狼心狗肺,当初我求爷爷帮你的时候,他还劝过我...我真恨,我当时为什么没听他的话...” 人又多了一圈,傅荣卿听着都觉得稀奇,更别说身边这个人。他用肩膀杵了杵宋灵聿,“你就别看了,反正你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以为他只是花心,没想到坏到这种程度。”宋灵聿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惊讶,或者难过的情绪,他的心里从未对赵元绪抱过期许和幻想,正因没有,所以就不知道什么是难过了。 “我可知道你的心思。宋灵聿,咱们认识这么多年,除了唱戏,你好像就对这小子上过心。不是我说,你这个人啊,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吧,憋着做什么?”傅荣卿不想教训人,而且他这时候也没空替别人的烂摊子担心,自家的摊子都快成废墟了…… “趁现在乱,我去找找商昀秀,这次我直接给他关地牢里,看他还怎么跑!”傅荣卿边骂着,更加心烦意乱。他对商昀秀没设防,这才把人又放跑了! 傅荣卿前脚离开,后脚就听人群里喊:“跳海了,有人跳海了!” 宋灵聿拨开人群跑进去,那跳海的人正是钱淑娣。天没亮,海面漆黑,人跳下去就等于没了,在场的人惊慌乱作一团。 其中一名极不起眼的服务生从人堆中挤出来,端着送餐的盘子,从后厨楼梯下到负二层,在一间杂乱的工具房中找到躺在地上的商昀秀。 他左手臂上的枪伤没经处理,放着在地上淌了一滩血。服务生放下托盘,就着盘中的餐布在商昀秀手臂上缠了一圈勉强止住了血。 全程一句话没说,他把人扶起来,又沿着上来时走的路径从后厨楼梯上到三层。 商昀秀身上有伤,不过最重的还是在手臂上,他能走路,不需要别人搀扶,并且他大概明白这个面生的服务生是什么意图,当他们停在拐角一间客房门口,不用对方提醒,商昀秀自己推门进去。 里边有个男人,站在窗边抽烟。光看侧面,商昀秀把人认出来了,他曾在科林的书房里看到过。算是科林的合作伙伴,这一次的行动他估计也有参与。 房里还等着一位医生,正在打开药箱。男人直接将抽一半的香烟丢进海里,把灌凉风进来的窗户关上了,吩咐医生道:“快些帮商老板看一看手臂上的伤。” 第126章 事已至此,商昀秀就不会再假装害怕的模样,坐下后伸出手臂,他不主动说话,听着别人说就好。这个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帮他。 “事情我都听说了,科林的性子一直都不算好,不知道你在他身边待了多久,但到了想杀他的地步,应该是很久了。”中年男人长相温和,说话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 跟普通西方男人有不同,他更像是中西方的混合,低调得很,中规中矩的短发以及一身简单的黑色西装。 商昀秀没回应他这句话,而是先问怎么称呼,态度和中年男人一样礼貌。 “如果你只是想感谢我,那就不用知道姓名,我这个人只是不喜欢看到有能力的人吃苦。我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知道有多不容易。”男人走到商昀秀身旁,看着医生扯开他的袖子清理伤口,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叹气道:“伤得这么严重?辛苗那孩子年纪不大,下手怎么这么狠。” 他的语气像一个长辈。 “这点伤算什么,没死已经是万幸了,”商昀秀顿了顿,故作不服气道:“如果我能再快一点,死的一定是科林。” “你的年纪也不大啊,胆子却是惊人。”男人重新坐回商昀秀的对面,这个时间点吃早餐也不奇怪,他先吩咐人去拿早餐来,接着说:“小孩犯错都有改正的机会,我这个年纪看着你也差不多在看孩子,你也还有改的机会,乖一点吧,要继续关在下边,只有死的命。” 商昀秀故意表现出极度的不信任,笑得轻蔑。男人对他这种反应倒是并不在意,问道:“科林和你有仇?” 商昀秀沉默。 男人笑道:“你怎么能杀掉他呢?再怎么说他也比你多吃了几年肉,是个老狐狸了。” “我怎么不能杀掉他?他再怎么谨慎,也还不是中了我的计?”商昀秀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犟种,根本不把科林放在眼里,包括眼前的中年男人,他说:“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就在见到这个中年男人的时候,商昀秀突然想到他才跟科林说过的话。如果本该站在科林身后的人也想科林死呢?如果他们真的迫不及待想挑起这场战争呢? 科林的身份够举足轻重,死了正正好。现在科林没有死,他们只能再制造机会。这个机会刚好就是商昀秀想要的,这也是刚才没直接杀了科林的原因。 傅荣卿会来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说不定人已经到了。这一战不是科林死就是傅荣卿死,让商昀秀选的话,当然会毫不犹豫保全傅荣卿。 男人听到他‘非杀不可’的天真豪言,虽然在无奈摇头,却因达到了目的而勾了唇,他假意劝道:“你杀不死他,他身边现在守了这么多人,你又受了伤,去的话就是送死,我劝你把这个念头打消了,”他让手边的人拿来一个铁箱子,打开里边是一把枪,他连着铁箱一起推到商昀秀面前,“这把枪给你防身,船大概中午能回到平阳,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商昀秀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意思,此举犹如放虎归山,并且教虎如何高效狩猎。 “多谢。” 商昀秀这回不担心科林身边有人守,中年男人刚才的话不亚于在告诉他,放心去吧,他的身边没有人。 科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有人进来告诉他傅荣卿的船到了,科林吩咐他们去守着,一旦上来就直接把人请来。 吩咐话的时候商昀秀也已经找来了,经过那个男人的提点,商昀秀换上服务生的衣裳来送早餐,他从容地将手里的早餐送进去。 科林分明没有叫早餐,门口守的人没有一个人检查和阻拦商昀秀,尽管那把枪就明目张胆地盖在白布之下,露出了枪身形状。 他低着头,里边除了科林以外,还有那位刚才帮他包扎手臂枪伤的医生,商昀秀故意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把早餐放在桌上,然后当着这位医生的面把那一把枪拿出来,毫无征兆地对准了科林。 医生脚下一顿,像是被吓得腿软,接着药箱都不要了,直接跑出去。 科林没被这把枪吓着,却被抬起来的这张脸吓得脸色大变,“你,你怎么又来了?”从声音可以判断,科林是真被商昀秀之前的举动吓怕了,虽然没打中,但商昀秀是真的毫不犹豫对他开了一枪,想让他死。 “你现在从床上起来,跟我出去。”商昀秀一步步迈到他跟前,威胁的枪口直接抵在科林的太阳穴,“你只要听话,我就再留你一会儿。科林先生,到这个份上了,我半条腿都踏进了鬼门关,什么都不怕。” 他现在要做的是把科林带到众人视野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日后再要颠倒黑白,不那么容易。 枪就在太阳穴顶着,科林没有说‘不’的权利,与其和这个疯子待在房里生死不明,跟出去了生机反而大些。 门口守的保镖见此状通通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只脸上假惺惺的惊恐,手上的枪都没举起来,这点小细节科林没发现,商昀秀却都看在眼里。 他敢笃定,即便给这帮人机会,他们也不会救科林,更不会对自己怎么样。那个中年男人一定会等商昀秀把科林杀了,然后活捉商昀秀,只有手握活证,他们的计划才算圆满。 甲板上原本站了好些人,商昀秀持枪带着一个人过来,商客意识到事情不对纷纷避开,虽然走开了,仍有抵不住好奇心的在远处看着。 第127章 海风滚滚,汹涌的水流被削尖的船头破开,巨浪拍打在船身,耳边一阵嘈杂,众保镖纷纷朝商昀秀举起了枪,将他死死围在前边。 身前是科林的人,身后是大海。 商昀秀望着科林,“我刚才听他们说傅荣卿到了,今天会是什么局面你也清楚,不是你死就是我和他死,你能查到他对我用情之深,想必一定知道我也不希望他出一点事情。今天还是你死吧。” 他不给科林反应的时间,教训吃过一次就足够了,刚才失手,这一次再失手实在说不过去。一声盖过海浪的枪声炸开,子弹直接穿破了科林的脑袋,商昀秀面无表情又补了两枪,接着一脚将死不瞑目的人踹进大海中。 这下好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人是他杀的,只和他有关。 瞄准商昀秀的人突然开了一枪,避免伤及要害而选择打在腿上,正当他们步步靠近时,商昀秀的枪对准了自己,靠近的人一下停住了脚步。 他们要活的。 而傅荣卿在听到枪响刹那从二楼的阳台直接跳下来,一路跑到甲板边,吼道:“商昀秀,你把枪放下!” 商昀秀大腿疼麻木,额头冒汗,抬眼看到了这张熟悉的面孔。虽然疼,商昀秀却还在笑,他以为避暑山庄那一面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了。 “秀秀,你听话,把枪放下,什么事情我可以解决,我来解决…你把枪放下好不好…”傅荣卿第一次被吓得语无伦次,他看得很清楚,血水顺着墨色裤腿淌在地板上,越来越多,他在商昀秀眼里看到有一抹必死的决绝,正是这样的决绝几乎也要了傅荣卿的命。 商昀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如果能够侥幸活下来,其实也不是非死不可... 他没有给傅荣卿回应,对方准备走过来,他慌忙道:“别过来,你别过来。” “商昀秀!”傅荣卿又急又气。 商昀秀冷淡道:“傅少爷,我从未喜欢你,你能觉察到的所有,都是我的刻意迎合,我自始至终都在利用你。” 商昀秀的视线落在傅荣卿的胸口,就是当初被林婉君开枪打伤的那个位置。在傅荣卿胸口落下的疤,何尝不是商昀秀心口的疤... 那把指着自己的枪口滑到胸口,落在和傅荣卿同样的位置,商昀秀什么都听不到了,静静望着傅荣卿的脸,枪响刹那,身子惯性往后倒,商昀秀哭了。 傅荣卿冲过来,抓到了海风吹来的血沫。 第69章 他不见了 “商昀秀!” 海水波涛,呼啸着像要吃人,顷刻间便吞没了所有,才落水的人,再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荣卿大半身子探下去,脚一下脱离了地面。身后那排原本攻击商昀秀的人将目标转移到了傅荣卿身上。却不料有人喊警察来了,他们蠢蠢欲动的脚步生生定住,甚至有几个收起了枪。 宋灵聿眼明手快一把揪着傅荣卿脊背上的衣料,拧了一圈才足够紧,奈何那股往下沉的力量太重。迎面的海风又冻又狂,好似刀子般刮在脸上,宋灵聿睁不开眼,两只手都紧紧抓住了傅荣卿。 傅荣卿仍旧不断往下挣扎,苦苦喊商昀秀的名字。两人力量悬殊过大,布料发出撕裂的脆响,宋灵聿急了,失控大喊出声:“傅荣卿,你想死吗?下去就死了!” “商昀秀...”傅荣卿几乎疯了,挣扎间差点伤了宋灵聿,赵元绪迫不得已过来跟着一起拉傅荣卿。 一个人根本拉不住,宋灵聿刚才踉跄几步,差点就被傅荣卿带下去。 “放开!”傅荣卿火气上头,拔枪回头直接抵在宋灵聿脑门儿上:“我让你他妈放开!” “不放,你要开枪就开吧!”宋灵聿动作语气皆没有半分退让,泰然地面对傅荣卿,面对那把贴面的枪,“你下去了傅家怎么办?万一遭遇不测,你难道家也不要了?如果商昀秀没事,他回来你却不在了,他又怎么办!” 宋灵聿从没有这样失控过,指着海面红了眼眶:“你们今天都怎么了,为什么都要往下跳,”他不理解,被这接二连三的突发意外逼疯了,一字一句吼道:“为什么都要往下跳!为什么!” 钱小姐下去了,还没打捞起来,紧接着商昀秀也下去,现在傅荣卿也要下去...下去就没命了,说救人只是为了好听,其实是捞尸体,仅仅只是为了捞回尸体办后事…… “商昀秀...” 傅荣卿勉强恢复理智,木讷地放下枪,张口说不出一句话。 漫天的恐慌与无力挤占了整个大脑,商昀秀开枪倒下去的画面在颅内不断循环,撕扯着他每一根神经。 他想不起商昀秀当时是什么表情,想不起他到底哪里中了枪,想不起他说了什么,独独清楚,他掉下去了,他决绝地抛下了所有人。 傅荣卿恍惚摔在地上,控制不住地颤抖,一股钻心的痛从心口一路冲上来。血腥从唇缝间溢出,憋不住一口血全吐了出来。 他撑在地上的手指摸到商昀秀淌下的血,已经凉透了。 “都别动!”警察上船后包围了现场。 傅荣卿的人和廖先生一行人同一时间到的。肖庭川猜到会是怎样的情况,带来不少人。现场也就肖庭川最为冷静,手里握枪,身后跑出两排拿枪的精密队伍,正面与虎视眈眈的洋人对上。 洋人再怎么横行霸道,也是在别国海域,轻易不敢对穿制服的开枪,但为了保证自身安全,也并没有乖乖听话将枪放下,壮着胆子和官家对峙。 第128章 不料来的不止这些,几艘大船前前后后包圆了,坚持举枪的洋人一番衡量,想保命,这才悻悻地放下手中武器。 福祥扶着走路踉跄地廖先生过来,看了一圈没能找到商昀秀的影子,倒是一眼看到地上的血迹,以及跪在血迹前的傅少爷。 顿时他的心一凉,只道完了。 廖尽凯焦急要问傅荣卿的话,一旁宋灵聿好心拦着,将他们带到一旁简单说了经过。廖先生把商昀秀当自家弟弟,一时不能接受,险些昏过去。福祥落泪,再次跪在他面前磕头,“廖先生我有错,都是我的错...” 现场太乱,一无所知的游客、商人惊慌乱窜,普通人哪见过这么多举枪的人。肖庭川怕伤及无辜,组织一队人把无辜百姓转移到另一艘船上。 不得不感叹,科林好手段,为了达到目的竟然拉上这么多普通平阳百姓... “商人站右边,普通游客站左边,胆敢冒充普通百姓,一样追责。”肖庭川一刻不能闲,一一盯着安排。同事过来在他耳边耳语,捞上来几人,让他去看看有没有要找的。 傅荣卿听到了,立刻从地上起来,先他们一步跑过去。地上躺着三人,其中一个是手臂都被撞烂了的钱淑娣,钱小姐,其他两个男人身份不详,都不是商昀秀。 傅荣卿一言不发折回来,捡起地上的枪,抓到一个叫嚣厉害,看着像是小头目的洋人男子,“是你们逼他跳下去的?” “不是,他自己——” 砰—— 男子应声倒地。 一帮谋划着如何侵占平阳的外贼,混在平阳多年,明里暗里欺负老实百姓,早就该死了。 在这之前,傅荣卿一路寻找商昀秀,在路上无意听到许多这样胆大包天的臆想。什么升官发财,取之不竭用之不尽,还没见过有这样嚣张又愚钝的土匪。 这人倒下得突然,一时激起众人愤怒。喧哗声再次响起,傅荣卿低头往手枪里又塞了几颗子弹,喊话道:“不服气的直接站出来。” 真有几个胆子大的迈出了队伍,“你这是公然挑衅,不把我们这些外商放在眼里。” “对,就是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傅荣卿面色冷漠,浑身散着一股杀戮气息,他抬枪指着其中一人,“你来说,科林带商昀秀上船做什么?” 这人不说,傅荣卿直接开枪,又指着下一个,没等傅荣卿问话,那人主动交代:“出来游玩,可商昀秀伤了科林先生,你也看到了,是商昀秀先把科林先生杀才自杀的。” “放屁,”傅荣卿枪口下移,在他腿上崩了一枪,这个时候还想避重就轻,简直是找死,“只是游玩?那科林为什么通知我,如果不来就杀了商昀秀?是科林威胁商昀秀,然后愚蠢被反杀,商昀秀是正当防卫!” 那人扶着腿,咬牙反驳:“不,是商昀秀是他执意要杀科林。” 傅荣卿眉头一皱,开枪送他上路,不耐烦道:“我说是正当防卫!不要把旁观者当傻子,你们刚才的举动已经很明显了,拿枪逼商昀秀杀死科林,科林死了才想着开枪阻拦,即便开枪也只是打在商昀秀的腿上。你们想抓人,等着他把科林杀了抓活人。” 傅荣卿说:“这个船上不乏不知情的平阳百姓,带上来你们就没打算再放下去吧?都是人证!说到这种份上了,还要我点明吗?” 人群渐渐沉默,这些人都是嘴硬的,倘若真承认,以后在平阳待不下去,跟着回国更是没有活路。 不过也有胆子小的,因傅荣卿够狠,不肯说实话的都杀了,杀到肯说实话的那个为止,他不怕把人杀光,他说杀光正好毁尸灭迹。 第十个盘问的人被唬住了,扑通跪地:“傅少爷饶命,我们是听州先生的安排,他吩咐不能救科林,并且一定要活捉商昀秀...” “妈的!”傅荣卿一脚踹开他,即刻找他口中那个州先生。 不料,对方在发觉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坐小船跑路了。 打捞依旧没有任何进展,傅荣卿站在甲板上,望着海面一言不发抽着烟。肖庭川安排好所有事宜得闲走到他边上,原本想安慰两句,却看到这个表弟在哭。 廖先生和福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他倒显得淡定。肖庭川还在心里惊讶于傅荣卿的坚强,看来大概是刚才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反应过来了,心里空落难受。 “就这一片海,总会找到的。”但听说掉下去前,商昀秀还给了自己一枪,普通人只是掉下去就能丧命,更别说像他这样还给自己一枪的...生还机会渺茫。 商昀秀对自己真狠,也间接证明他是下定决心要死的。肖庭川叹气,摸了一支烟陪傅荣卿。 傅荣卿问:“商昀秀为什么一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科林,和我之前的猜想差不多,他一个人怎么能成功得手,背后必定有推手,那个叫州的洋人跑了,之后可能再回来拿科林的死做文章。” 这件事对督军府影响颇大,说不定家都要连累没了。 肖庭川明白他的担心,宽慰说:“科林死了又怎么样,我们的人也死...”他及时打住这句话,补救道:“都是命,都得赔,何况他们威胁在前,再怎么也不占理。” 天差不多亮了,倒是个好天气,那抹黄灿灿的光从天边破开,慢吞吞爬上来。 傅荣卿从码头回三景园带了满身的疲惫,他爹傅瀚林也刚到家不久,一路奔波本该好好休息,念着一家人担心他好久,再怎么也得撑着一起把晌午吃了。他哥傅荣城也乖乖在家,难得一家人,傅荣卿便没有直接上楼去。 第129章 “爷,金匠把您上回定的金镯子送来了。”唐轶晃着车钥匙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四方的红木盒,里边正是他说的金镯。 因为做工繁复,中途换了好几个师傅,最后选定的这位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师,找到他的时候正好有空闲,才将金镯子刻好了。 定镯子前,傅荣卿琢磨不好商昀秀的手腕大小,怕小了也怕大了,于是趁秀秀在身侧睡着,二爷用手握着量,之后用自己的手比了个大小给师傅,给完觉得粗糙,担心不精准,就又拿了量尺在夜里悄悄量,他把两只手都量精准了。 当时傅荣卿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万宝楼那个躺在婴儿车里的孩子,手上纳福保平安的金镯子寓意真好啊,他在想他的秀秀也该满身福气,享一辈子的平安。 傅荣卿心一阵发麻,落寞看了一眼,没有上手接这木盒,甚至不好奇金手镯做成了什么样,适不适合商昀秀,他不敢看也不能想了,于是吩咐唐轶先放在书房的柜子里。 唐轶放上去又下来,听他爹的话,从药铺里带了好些补身子的中药给傅瀚林,已经按每天的用量拿给厨房了,他道:“老爷,我爹在忙,下棋的事儿可能要拖到年后。” “你爹一直是个大忙人,我不强求他了。”傅瀚林故作大度,摆手算了,让唐轶别急着走,等着一起把午饭吃了。 傅瀚林和白知秋在客厅坐着继续刚才的话。隔这么多天没见,白知秋担心够了,哪儿也不想去,就守在傅瀚林身边。 她说到大儿子,便问:“瀚林,还记不记得颜家那个小女儿?就是去年,我们在饭店遇到过的那个小姑娘。” 傅瀚林一点印象都没了,偏头问她:“小姑娘怎么了?” “颜夫人前些天问咱们荣城了,我觉得无缘无故怎么会问呢?是暗示吧?咱儿子哪个长得差?荣城呢,只是对生意上的事不感兴趣,其他方面还是很优秀的,咱们俩的是儿子,该主动些,让城儿主动约着见一见,怎么样?” “他要是能成家啊,我烧高香。”傅瀚林说:“见一见肯定好,要他自己乐意去啊。” 说这话的时候,两兄弟正好过来。傅荣城听到是颜家的女儿,不好意思左摸摸右看看,书呆子气都减了些,没有正面答复,只说一切听爹娘的安排。 这话可就有意思了,说不定两个小年轻在私底下就见过不少次。 傅瀚林则问小儿子:“我听说那个北特·科林死了?商昀秀呢?” 他是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国外那段日子,商昀秀时常来看他,虽然下棋方面实在笨拙,煮的茶倒是好喝得很,现在回来了还有点想念那茶的味道。 傅荣卿坐在他哥边上打了个哈欠,虽然疲惫无力,却像没事人一般捏着手上的火机把玩,回答道:“他不见了。” 傅瀚林倒是没往严重了想,自家儿子这种反应估计也严重不到哪里去,吵架了也说不定。 “商昀秀这孩子…挺好的。”傅瀚林觉得这话奇怪得很,于是别扭地咳了咳,甚至不好意思看了自家夫人好几眼,说:“卿儿,你和他的事儿我不管了,以后随你们去。” 第70章 商昀秀仍旧摇头拒绝 肆林公馆。 钱世元,钱老爷子昨夜没回家,今儿一早匆匆忙忙往院子里走,在青石板小道险些踉跄一跤。好友陈梁后他一步进院子,上前搀了一把,“你慢点吧。” 陈梁是和钱世元一道从警署退休下来的老搭档,虽上了年纪,动作身手都不输年轻人,他抓着手臂将钱世元稳当当地扶好,“说是有两处枪伤,得马上做手术,再慢点人就要没了。” “老陈,你别跟着我了,你去医院守着,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他杀了科林,现在都在找他……”钱世元一口气悬在心口,袖子里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他一下忘了自己进院子要做什么,吸了口气强装镇定道:“商昀秀你知道的,他爹娘那个案子是我们疏忽对不起他,这条命不管是从谁手里抢,也得给他抢回来。” “我自然明白,那你…”陈梁有点不放心他。 “我没事,你去你去,我通知均鸿再去一趟码头。”提起这事儿钱世元话音止不住地颤抖,转身又从院子里出去。 一家子人住在大院前边的洋房里,这个点还没起床,只有零星几个佣人在扫枯树叶子。见老爷子哭着过来,佣人搁下笤帚上前扶着上楼梯。 “太爷,您怎么了?”佣人小声问,只怕他是身体不适,得赶紧叫医生。 钱世元张张嘴没说话,眼眶沾了泪,混沌一片。 他孙女钱淑娣没了,就刚才的事儿,他亲耳听到尸体被打捞起来,胳膊都被船切断了…… 半天前,他和老友陈梁去街上吃酒,正说着不如意,说他的乘龙快婿商昀秀心里有别人,他那乖孙女也是,不知怎么就和一个叫赵元绪的男人交了心,还有了孩子。孩子都有了他们还能说什么,见了姓赵的勉强能接受就打算安排婚事。 说着说着意外撞见孙女钱淑娣从对面的医院跑下来,住院本就叫人疑惑,还哭着闹着拦车去码头。 钱世元的酒一下就醒了不少,急忙跟去看发生了什么,却是慢了一步,没能坐上同一艘船,等他到的时候就听有人跳海了。 钱世元几乎下意识就觉得是自己那个小孙女,结果一听上边的喊声,果不其然,他吩咐人第一时间救人,捞半天没影,却阴差阳错将伤痕累累的商昀秀捞了上来,这时又听到上边讨论捞上来个女人,顿时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第130章 他见商昀秀还有一口气吊着,急忙送去医院才有时间来告知自己家里的人,这一趟大概是去帮孙女收尸的。 钱钧鸿被拍门声吵醒,听到他爹的声音叫醒夫人徐敏清一道起来,一家子人赶到码头,就望见地上盖着十几块白布,在肖庭川的带领下才认到钱淑娣的尸体。 掀开白布一看,岂止是一条胳膊没了,就连生前孩子最在乎的脸蛋都被刮得血肉模糊,让海水泡得翻了几层厚厚的皮。 钱钧鸿徐敏清夫妻二人扑通跪地,抱着女儿的尸体哭得伤心,家里只有这么独独一个宝贝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能接受。钱世元咬紧牙,咽不下这口恶气,嚷着在人堆里找罪魁祸首赵元绪,一时现场乱作一团。 “钱老太爷,您冷静一下,这件事还没调查清楚,”肖庭川以大局为重,尽量拦着钱世元,这里还有其他家属需要安抚,哭喊嘈杂一片他实在难办。 钱世元曾经也是一名警察,肖庭川又是相熟的晚辈,不想给他添麻烦,等将孙女的尸体带回去后他并没有善罢甘休,吩咐人去将姓赵的小子带来,要是不来就杀了偿命。 此时赵元绪刚刚回到梨园宋灵聿的住处,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进了门赵元绪一把拉着宋灵聿的手,“怎么了?” “你去自首吧。”宋灵聿挣开手腕,想将他推出房间,赵元绪不肯出去,强硬着进来将门关上。 “为什么要去自首?我又没错,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我拦了,没拦住。”赵元绪真没觉得自己有错,他对钱淑娣的死毫无感觉,就像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更甚至是松了一口气,终于重获自由了一般。 “你还没有错?”宋灵聿平静得可怕,看着赵元绪这张脸,他突然觉得陌生无比,这个人怎么能一次又一次颠覆他的认知,不在身边的几年到底是什么让他坏得这样彻底...宋灵聿默了良久,说:“是不是你先去招惹钱小姐?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不是你的?你没有良心吗赵元绪?你的孩子,和孩子母亲都被你逼死了!” “我说了我不会有孩子!”赵元绪被说到了痛处,大声吼道:“明明可以打掉孩子好好生活,她偏偏选择跳海,这能怪谁?” “怪你!你刺激她,你在逼她啊!”宋灵聿不可思议地摇头,“她怀有身孕本就脆弱,你该哄着,你哄了吗?” “我——” 门口传来响动,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伙人踹开门冲进来就要将赵元绪带走。没弄清楚状况,宋灵聿下意识要护着赵元绪,不料对方带了武器,挥刀扑上来,几刀直接落在宋灵聿脊背上,闹声惊动梨园的人,对方看伤错了人,无奈暂时离开。 傍晚傅荣卿得了消息来医院看人,碰见了面色憔悴的钱老爷子,第一眼没认出来,是想起了葱油饼才反应过来是他,两人都有事儿,简单招呼两句各走各的。 商昀秀的手术才结束,钱世元赶到时人已经推出了手术室,只不过没醒,第二天上午有了点动静,奈何伤得太重还说不了话,主刀医生单独找钱世元说即便人醒来也不能保证有命活下去。 他问:“没醒是手术不顺利?” “麻醉过了就会醒。我们医疗设备有限,那颗子弹落在心口,离心脏太近,贸然还不敢动刀取。”这几个小时的手术只是将商昀秀身上较深划伤缝合,以及腿上的子弹取出,至于胸口的伤实在不能碰,“怕他撑不住,过两天还有一台手术,比较危险,能不能活我们保证不了。” “好...”钱世元点头,目送医生离开。 病床上的人一丝血色都没有,戴着氧气罩,心口的起伏几乎没有,光看着就足够令人揪心的。陈梁劲儿大,帮小护士换吊瓶,让钱老爷子往他这边坐,跑了一天估计没吃饭,他打算出去弄点吃的来。 “别去了,我来的时候让饭店送,估计快来了。”钱世元刚一坐下,就看见商昀秀的手在动,于是他一动不动盯了几秒,又动了一下,不大会儿人就醒了。 “感觉怎么样?”钱世元凑近,让陈梁再去把医生喊来。 “钱老?”商昀秀动不了,话声气若游丝,这两个字就用了他大半力气。麻醉褪去浑身疼得越发厉害,最后除了脸,其余地方都痛麻了。 他望着这个感觉老了许多的人,有点看不习惯他这身打扮,钱世元在四隆巷卖葱油饼的形象在商昀秀心里根深蒂固了。 商昀秀稍稍动手指,气息推出一声谢谢。 “诶,醒来就好。”钱世元说:“我今天看到傅荣卿也来医院了,要不要叫他来看看你?” 商昀秀自我感觉不好,就像以前老人常说的,要死的人自己会有感觉,商昀秀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偏头咳嗽,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血腥,谢绝了钱老的好意。 钱世元不让他多说话,好生养两天,自己则医院家中两头跑,等到商昀秀二轮手术那天,心焦地在手术室外踱步。主刀医生说要做好心理准备,只有一半不到的成功率。 两层之隔的普通病房,宋灵聿没好透,就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了,赵元绪一直没来,一来宋灵聿不想见他,二来他怕宋灵聿对他失望,主动去一趟肆林公馆请罪。 傅荣卿来带了吃的,没让宋灵聿出去,再怎么也得医生准了才能出院。 第131章 宋灵聿正好有话要说,关上病房的门问:“人找到了没?” 傅荣卿摇头。 “没有才好,说不定商老板没事儿呢。” 宋灵聿只能这么安慰他,目前为止从海里捞上来的没有一个活口,没找到起码还有一丝希望。 但凡说到商昀秀的话题傅荣卿都不接,不管自己好受不好受,这个事儿他就只乐意藏在心里,一面相信商昀秀不会有事儿,一边又绝望,如果平安为什么都过去两三天也还没有一点音讯? 他出来又碰到了钱老爷子,这回两人比前两天多说了几句话,钱世元问他来医院做什么,傅荣卿则让他节哀顺变,两人在医院门口相互陪着抽了根烟,没说什么话,抽完又各自离开。 “真不和傅家那个二少爷说吗?”钱世元揪心啊,“我看那小子跟行尸走肉似的,全然变了个样。” 陈梁摇头,“说不得,万一商昀秀没命活,叫人家白白再伤掉半条命怎么办?商昀秀不想他来看估计也是这个原因,现在的孩子,比那个时候的我们有主见多了。”他看眼时间,琢磨着也差不多该出来了,又说:“这样,等商昀秀稍微稳定些了再告诉傅家二爷。” 手术室白色推门从里拉开,下了手术的商昀秀被推出来,重新换了一间病房。主刀医生揭下口罩,那表情有点复杂,琢磨不好手术是顺还是不顺利。 “子弹取出来了,和我之前的猜的一样,伤到了心,”医生说:“医院虽然有过类似案例,但他这个情况不建议再在我们这儿治疗。” “什么意思?”钱世元问。 “继续的话还要几场手术,我们医院做不了。如果不想冒险,也能就此停下,恢复好伤口能保他半年可活。”主刀医生知道钱老爷子不缺钱,于是道:“我说的是我们这里治不了,钱老要想保命,也不是没可能。” “保命, 想保他的命该怎么做?” “我进修那几年认识一个专门研究心脏方面疾病的朋友,但只能说能治,别的都是未知数。” 商昀秀半夜才醒,身上疼得厉害,动不了也再也睡不着,这一次的疼痛比上次还剧烈,即便有镇痛药物也觉得熬不过去,生生痛到天亮,等钱老爷子和另一位不认识的老人来也没有缓解。 钱世元把医生昨天的话都给他说了,商昀秀仍旧摇头拒绝。钱世元大概猜到他在担心什么,说道:“外边传你已经死了,你也就当自己死了吧,昀秀,仇都报了,这是你的新生,你得允许自己为自己活一次啊。” 第71章 竟浑身都在拒绝 船只扣在平阳码头一周之久,仍每天有出海搜救打捞尸体的队伍。原因无他,负责这次事故的警察还没将科林和商昀秀的尸体找到。 避免祸事发酵及有心人从中作梗,不管人是死是活,找到才是首要。 傅荣卿一有时间就乘船出海,通常海上一待就是一整天,多数时候发呆不说话,手上的烟一根接着一根。 这次落地的地点是距事故发生地更远的渔岛,海浪那么大,谁也不该保证它会将人带到哪里去。 踏上渔岛望见几个在海滩上晒网的老渔民,傅荣卿给他们一一递烟,从怀里掏出几张黑白照片递到眼前,“请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照片是当初唐轶拿相机偷拍商昀秀与洋商洽谈的那几张,虽能够看清面容,傅荣卿还是觉得遗憾,有那么多时间,为什么从没想起要和秀秀好好的拍一张,他们竟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渔民仔细琢磨后摇头:“前几天出事的那条大船上的人?” 这事儿周边的渔民都听说了,他们在海上漂泊多年,大大小小的海难没少听说,身边也有不少例子,经验老道了,“这么多天都捞不着人,估计被大鱼吃了。” 傅荣卿的心猝不及防被他这句话刺痛一下,即刻收走照片,“我再去别的地方问问。” 他走时甚至有些生气,这几天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半句商昀秀的不好。即便知道能找到的概率渺茫,继续寻找没有意义,却还是没有一个人敢劝,个个陪着傅家二爷自欺欺人,‘死’这个字眼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禁忌。 今日照例无功而返,唐轶有事找他,四处找不见索性就在码头蹲,傅荣卿下船就见他跑过来,“爷,廖先生找,人已经在三景园等着了。” 傅荣卿:“什么事?” 唐轶:“不知道,老爷夫人和大少爷出门去了,家里也没个人。” “都出去了?” “去见颜家小姐吧。”前些天就说好了的。 和廖尽凯一道过来的还有肖庭川,今天脱了制服穿的便衣,整个人像是卸下了一层精气神,满脸憔悴。他奔波忙碌几天没怎么睡,在书房等人的功夫靠着廖先生就困了。 来时就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肖庭川愣是黏着廖先生,不光只想黏着,有些话他觉得得他来和傅荣卿说。 傅荣卿回来只望见廖尽凯在书房翻看报纸,桌上连杯水都没有,扭头训斥佣人让他们上茶水来。 “别骂他们,是我说不要的。”廖先生将报纸放回原位,解释说:“庭川在客房,他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睡着就不叫醒他了。” 傅荣卿摸了支烟递给他,然后将打火机放在桌上,神色平静动作自然,就和前几天他们见时没什么两样。心情可以装,身体装不了,望着身形瘦了些。 第132章 廖尽凯让出身边的沙发,叫他坐到自己边上,郑重其事道:“今天来主要和你说关于昀秀的事。” “嗯。” 肖庭川忽然推门进来了,睡眼惺忪制止道:“我来,这事儿我来说。” 这个坏人,他来当。 肖庭川在他两人对面坐下,桌上有佣人才摆上的热茶,他还没说话,廖尽凯帮他倒了一杯搁在手边。 肖庭川揉了一把脸醒瞌睡,才将茶杯捧在手里,“那个叫州的洋人今天上午出现了,科林的尸体被大张旗鼓地放在警局门口,从前跟在科林身边叫辛苗的少年一口咬定商昀秀预谋杀害科林,不光是他,还有船上其他人也这么说。” 傅荣卿点头,这事儿倒是事实,但不能这么论,当时的情况商昀秀相当于腹背有敌,起码在外人看来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保。 肖庭川接着说:“特意把尸体摆在警局门口,这就等于无形逼我们给一个说法,这事儿如果就这么放着不处理,就要闹到上边去,到时就复杂了。” 傅荣卿:“他们想要什么说法?” 一直没说话的廖尽凯分析道:“不像是只要说法,是逼迫。他们似乎笃定讨要不到这个说法,于是要么赔钱认错,要么将事情闹大。” “他们要见商昀秀,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肖庭川说:“这么多天我们还没找到人,说不定……”他顿了顿,下半句犹豫了,喝了口热茶才道:“说不定商昀秀的尸体就在他们手上。” 倘若平阳交不出商昀秀,要想息事宁人只有给钱,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就算那帮洋人一开始的目标更狂妄,现在这种双方都有错处的情况下,只能暂时退而求其次。这个算盘打得精,死了一个科林,怎么都亏不了。 “商昀秀没死,他没有!”傅荣卿情绪突然激动,攥紧拳头,夹在指缝间的香烟差不多被揉成了碎渣,零零碎碎落在地上,“如果人真在他们手上,就不会放着科林的尸体等,而是直接告咱们徇私,把事儿闹得越大越好!” “荣卿,你冷静,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命再大哪能在海上漂四五天,要消息早该有了!”肖庭川走他旁边坐下,“现在的情况是,洋人愿意赔偿他们一方造成的所有损失,但就是揪着商昀秀杀了科林这件事不放,科林背后有一整个家族,势力不容小觑,真只是要赔偿还好,可他们要的是商昀秀,活着要命,死了要尸。” 这话的意思是,不管人是死是活,都要送出去的意思? “我想办法,让我再想想办法…”傅荣卿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扶在桌上的手止不住颤抖。这大概是病,只要他一想到商昀秀死了,就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全身发凉。 竟浑身都在拒绝。 廖尽凯说:“我回过大院把这件事和江婶说了,我们的打算是先把昀秀的葬礼办了,之后的事再说。” 葬礼。 这两个字一经出口,傅荣卿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刺得耳鸣不断,后面的话音他一点儿都听不见了。怎么人都没找到,就已经在考虑后事了? 所有人都可以觉得商昀秀不在了,但他身边情同至亲的人不行,怎么可以早早地就放弃了,怎么可以... 直到将两人送走,他没有同意也没拒绝。习惯性摸烟抽,可他忘了烟被他丢在了书房,火机也不在身边。他浑浑噩噩要出门,这个样子出门唐轶哪能放心,追了几步被骂了回来。 白知秋和傅瀚林匆匆忙忙回来,将手上的报纸搁在茶几上,“你们二少爷呢,回来了没?” “回来过,才又出去了。”回话的佣人视线往那张报纸上落了一眼,原是一则商昀秀的死讯。 晚上八点,芙蓉楼被傅家二爷包了场,一楼灯火通明,却一个客人也没有。 钱老爷子也是这儿的常客,正是郁闷的时候,进来老板不给酒喝,他在别处小酌了些的,这会儿站在柜台前理论,站都站不稳。 “钱老太爷哟,我倒是想给您开房送酒,可今儿店里有客人包场,按规矩是不再接客了的。”老板娘本想叫服务生拿两瓶上好的酒来致歉,让钱世元去别处喝。 钱世元哪里肯啊,骂她打发要饭的,趴在柜台上愣是不走,把前台放的两棵发财树薅秃了,“是谁,是谁包的场?” “傅二少爷。”老板娘一面心疼她那发财树,一面焦心怎么才能好好地将人送出去。 “傅荣卿?”钱世元在脑子里短暂过了一遍这个熟悉的名字,听着这个名字自然地就想起了商昀秀,于是大着舌头问:“在哪儿呢傅荣卿?” 老板娘为难:“钱老太爷,您——” 钱世元不跟她废话,踉踉跄跄上楼要找人。钱世元什么身份啊,店里的人只管嘴上劝,不敢真上手拦着。 几间包房推开都没见着人,钱世元边找边喊,最后在靠里那间找到,推开一股扑面的酒气,房里窗没关,吹进来的风惹得他一激灵。 “傅荣卿,你这个臭小子,包什么楼啊?我喝酒都没地儿了!”钱世元边走边骂,走近一屁股坐在同样醉醺醺的人边上。 傅荣卿意外他怎么来了,朝身后追来的服务生摆摆手,顺便又要了几瓶酒。他从桌上拿了烟,抽一根递给他,这是他最近最常做的动作。这几天跟钱世元挺有缘,总碰到,前几次遇到两人只是搭伙抽烟的,今儿再加一样酒。 第133章 钱世元没了孙女,傅荣卿只字不提他来干什么,拿上新杯子满上酒,和钱老爷子碰了一个响。 傅荣卿苦笑道:“老爷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俩第一次那顿饭?”他偏头上下打量钱世元,这人一天一个样,老了不说,肉眼可见的瘦削,“当时您狼吞虎咽像是饿了好几顿,真把我骗住了。” “记得记得,你够意思啊,后来几次我去那个饭店吃饭,人家说什么都不要我的钱,给我闹了一个大脸红!”钱世元仰头将那白的一口干了,喉咙火辣辣地疼,他皱着眉笑呵呵道:“听说你最近挺忙,怎么有空在这喝闲酒?” “你不忙?不也有空在这儿。”傅荣卿闷闷地给自己灌,脸颊染了一圈醉晕,喝急呛了好几口。 钱世元抬手顺顺他的背,“我为什么在这儿?”他忽然沉默,面颊上的褶皱越发明显,是他皱着脸,极力憋着一口心酸以及那呼之欲出的哭意,他想制止却适得其反,放下酒杯,崩溃道:“我怎么在这儿啊?明天,明天我们小淑娣下葬了。” 抑制不住的哽咽从唇边细细碎碎漏出来,钱世元看傅荣卿一眼,抬手抹眼泪,又是哭,又是笑,“下葬了,以后都看不见了...” 他絮絮叨叨说:“我们淑娣刚学会说话,喊的就是爷爷,才学会走路,小小一只也只乐意跟着我跑...我们淑娣从小就乖,到哪里都招人喜欢...”钱世元抬手,死死咬着虎口,将颤抖的哽咽安抚下肚,“我当时再快点就能拦住的,只要再快一点就好了……” 傅荣卿偏头,视线顺着钱世元脸颊那股湿漉漉的水流滑下来,张张唇瓣,他想安慰。可安慰他节哀吗? 这个时候安慰有什么用?说一些假漂亮的话还有什么用...傅荣卿仰头将眶中的泪倒回去,欲盖弥彰拿酒喝,这一口还是呛着了。 钱世元:“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在家得忍,在外有人还得忍,这里就不用,这里谁也没有。钱世元泪流了满脸,不再遮掩,像是终于找到合适的宣泄口,安心将这几天垒砌的冷静撕碎了大声哭出来。 他哭了良久,醉糊涂了,偏头问傅荣卿,“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也想哭,也有烦闷在胸?”钱世元摇头又点头,“你啊,我知道,我最知道,你在想商昀秀,你想他...对,他也是一个好孩子,他吃苦头了...” 傅荣卿看不清人,醉得连酒杯也拿不动,这双手,放下的时候轻如羽毛,再抬起竟有千斤重,他再拿不起酒杯,只能用手虚虚握着,“他们准备办商昀秀的葬礼,江婶,大院里的所有人,就是最疼秀秀的廖先生也放弃了,他们办葬礼,他们决定要办葬礼...” 傅荣卿一手搭在钱老爷子肩上,拍了拍。“你说,老爷子我要听你说,商昀秀是不是没事儿?”他说得激动,一字一顿,泪要落下来还是立刻仰着脸,不过这一次眼眶蓄了太多倒不回去了,连着藏了许久的心酸恐惧一道暴露。 傅荣卿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表面看上去的无所谓,他时时有期待,时时在害怕,每一刻都放松不了警惕,醒着想睡了也想,心里是一整片的空荡。 “秀秀没事儿,再等等就找到了,再等等就回来了。”咚的一声,傅荣卿额头撞在桌上,整个人趴着不动,那半杯酒最后也没拿起来,嘴里轻轻重重呢喃着商昀秀的名字。 钱世元默默望着他,这个时候的眼神是长辈看晚辈的心疼,他四处看看找到一块薄毯子盖在傅荣卿身上,轻轻拍着脊背,“没事儿,他没事儿...” 钱世元捡起桌上没喝完的酒,对着酒壶直接喝,扶在傅荣卿脊背上的手还在轻轻拍,好似安慰一个刚刚吵闹才睡着的孩子。他望着窗外的空旷,兀自说:“能不能活谁都给不了准话,孩子,别难过,他乐意撑着这条命的,他舍不得你啊。” “老天啊,专挑苦命的欺负...” 第72章 吾爱亲启 半夜落的雪,天亮堆了厚厚一层,听到楼底下刷刷地扫雪声,傅荣卿翻了个身,迷糊间不知想起了什么掀被子下床,开门瞬间便看到他爹娘守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 “卿儿,是不是饿了?”白知秋眶中有红血丝,明显是哭过。昨夜从芙蓉楼把人接回来,以往在他眼中坚强的孩子哭得伤心欲绝,他当娘的心也随着碎了。 “爹,娘。”傅荣卿宿醉一夜,哪哪都不好受,又怕他二人担心,只好点头洗漱完下楼吃东西。 已经过了晌午,桌上放着粥和几样养胃小菜,估计一早就做了的,“我没事儿,稍微喝得多了些,你们忙自己的去吧。” “我们不忙。” 白知秋被他这话惹得眼眶又红了,昨夜他小儿子抱着她,哭着说自己多难过,又说对不起爹娘,出海几次想过跟着跳下去算了,他觉得这种想法实在对不起爹娘。 真叫人揪心啊。 傅瀚林悄悄抬手安慰夫人,推了推桌上的菜:“多吃点,这粥是你娘亲自给你熬的,你哥想吃, 她连碰都不许碰一下。” 傅荣卿低头喝粥,喝完不忘夸奖,回头叫佣人把今天的平阳日报拿给他。佣人虽是答应了,一脸为难不知怎么办。那报纸今早送过来就被夫人丢进了垃圾桶,还吩咐这几天都不许拿任何报纸进来。 “卿儿,晚上想吃点什么?娘给你做。”白知秋试图将这个话题带过去,可傅荣卿就是挂着报纸,佣人没法儿,硬着头皮去给他取来。 第134章 报纸上白纸黑字写着‘赵元绪自首’以及‘商昀秀尸首今日送回旧居’ 傅荣卿放下夹菜的筷子,望着那血淋淋的几个字,起身就要出门。白知秋怕了,拦着他,“卿儿,你在家吧,你这两天都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娘,我真没事,晚一点就回来。” 知道拦不住,傅瀚林就让唐轶寸步不离好好跟着人,开来的车停在大院门口,除了这一辆,还停着两辆警车,肖庭川从院里出来撞见傅荣卿,看他下来满脸焦急,忙将人拉着重新推回车里。 “你听我说,里面是有一具尸体,但不是商昀秀的,为了息事宁人...” 傅荣卿不听他说完,打开另一边车门,下车大步跨进大院。他听商昀秀说过几次,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 一排印着奠的素白灯笼在风里摇曳,四合院子中间摆着几张方桌,有男有女坐着嗑瓜子聊天,不乏有小孩在中间跑跑串串。 傅荣卿绕过这些人直奔正面的主厅,晃眼看见一口棺材停在那。刚迈进去就听到有哭声。跪在棺材前哭的元英,还穿着学堂的藏蓝色衣裳。后边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人,除开认识的廖尽凯,另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女人,应当就是商昀秀和他说过的江婶。 看着也是憔悴,脸颊两侧是哭过后被寒风吹开的裂口,红扑扑的,手里拿着几个小物件,太小了看不清。 傅荣卿没说话,朝绕到棺材后头,伸手将棺材盖挪开一些,他只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商昀秀。刚一挪开,一股尸臭扑而来,里边的人泡过水,脸上的皮肉组织被搅烂了,尽管整理过遗容,望着还是吓人。 除了身形,完全分辨不出模样性别。 “他...”傅荣卿扶在棺材上的手微微收紧,心底一点点发麻。 这种模棱两可的尸体只会更叫他胡思乱想,他想这人会不会真是商昀秀,在想报纸上刊登的内容才是真的,身边的怕他接受不了合伙在哄他而已... 廖尽凯起身过来,抬手一推将棺材重新合上。跪在地上的元英将嗓子都哭哑了,红肿着一双眼睛看傅荣卿,只看了一眼,汹涌的泪再控制不住,又接着往下落。 “元英,你...”廖先生拉了他一把,“你扶婶婶去屋里休息,”挨近了耳边,他小声嘱咐:“别再哭了,婶婶看见又要忍不住的。” “嗯。”元英被他拉起来,踉跄去扶江婶,果不其然,江婶不愿意走开,就要这么一直守着棺材。 这模样还说棺材里的人不是商昀秀? 廖尽凯将呆住的傅荣卿往外带,拐拐绕绕带到商昀秀和他当年一起住的房间,福祥在里边放东西,仔细看便发现那些东西都是商昀秀的贴身物,是从祥乐汇拿回来的。 “一会儿一定有洋人来,直接告诉大院的人,棺材里边不是昀秀,他们哪里会演戏?露了破绽洋人又该不依不饶了。”廖尽凯拍了拍傅荣卿的肩,试图将他披上的那层紧张消一消,“不过,该说的庭川都说了,有些事儿得慢慢在心里做好准备。” 傅荣卿明白他的意思,偏头看眼那堆福祥整理的东西,静默几时重新要出去。福祥等人出去了好大会儿才追出来,“傅少爷?傅少爷等等。”他手里拿着一份皱巴巴的信封,上面娟秀而有力写着‘吾爱亲启’,只需一眼便知,是商昀秀的字迹。 “傅少爷,这信是我送商老板去码头那天晚上在车上发现的...”福祥将信双手递出去。 这段时间他帮忙收着这封信,商老板到底是没来得及送出去,还是没打算送出去,他也不得而知,如今到了这种份上,也该送出去了。 傅荣卿没打算离开,上车的后座将信封打开,心中还是紧张。 荣卿: 提笔半日不知写什么给你,心里塞满了想说的话,一股脑倒出来几页纸都写不完,可这是遗嘱,还是该精炼一些。 荣卿,开头我想先认错。不知何时我也变作了扭捏的人,我的人扭捏,我的爱也扭捏。细数我对你说过的狠心话,每一句都狼心狗肺,可若不说,你越来越近,我又怎么能坦荡地离开你?荣卿,我后悔的,次次都后悔,这段感情我处理得太差了,我深知你是怎样的人,临别了怎么还不顺着你,怎么不好好陪一陪你。你怕我恨,不恨的,心狠的话我只在嘴上说,我的心待你永远柔软,不管在杨林别墅还是避暑山庄,你叫人守着我这些都不恨,只是叫我睡着舍不得,睡醒也舍不得。荣卿啊,你的爱炙热明显,我舍不得。 这一去,生死难测。我不安好几天,你陪着我才睡了两日好觉。你是何时都能让我长舒一口气,安下心来的人,我很爱你。 平阳的雪今年来得早,园里的雪很漂亮。你只知我受不得寒,却不知我喜欢大雪的天。那几年我还小,入冬爹娘爱带着去砸雪团,堆雪人,造雪房子,过去的日子这段时日突然分外想念。我不知雪盲还是眼花,落雪这几天总能看见爹娘在,他们招手叫我玩雪,我已经不好意思说我玩不动雪了,不好意思告诉他们,这些年将身子养得一塌糊涂。 荣卿,听了你的形容突然也好想看一看开春的避暑山庄,你分享的东西不会错的,人要是真有魂,无论如何我都要回来看一看。 对了荣卿,你娘曾给我一枚玉牌挂坠,悄悄给的,你问我也没好意思告诉你。那玉牌于我而言有千斤重,我拿回去找不到妥善保存的地方,我想时时带在身上,又怕丢了,想找个柜子锁起来,又觉得放着冰凉凄惨,我还是决定让福祥原路还回去,我回不来了,这玉牌须得有个人好好保存着。但我留下了你娘为我求的平安符,好好收着的,还没机会再谢一谢她,荣卿,帮我再谢一谢吧。 第135章 好冷的天,你时常在外,多穿些衣裳,不要觉得围巾手套碍事,该戴的都戴上,我没机会玩雪了,你帮我玩一玩,我觉得我能看到的。 愿吾夫安遂,健康长寿。 秀秀 信到了结尾,傅荣卿低头,将手捂在脸上,湿润了手掌。 原来商昀秀蓄谋已久,早就打算离开了...当日他说要玩雪原来是这个意思。傅荣卿咬牙忍着抽噎,当时怎么就没答应他,就算是冷,玩完捂一捂手,抱着暖也好啊... 院中有闹声,那名叫州的洋人带着一众保镖到现场,说什么都要亲自检查棺中的人是不是商昀秀,江婶拒绝开棺,这分明是对死者的侮辱,用身子死死挡在棺材前。 洋人要强开,肖庭川眼看要出乱子,逼不得已朝天开了一枪,“州先生,死者为重!” “他妈的谁敢开棺!”傅荣卿进来,厉声呵斥,视线直直落在州的身上,眸光里渐渐泛起一丝杀意,“我看你们谁再敢碰一下,我就崩了谁,他们有身份有职责,我傅荣卿没有,但有的是钱,把你们都杀了我都赔得起!” 州皱眉望着人,怕落话柄,以后还想在平阳混就不能直接掏枪惹乱子,软柿子倒还能捏一捏,这种硬茬惹上纯属吃力不讨好。 他礼貌道:“我只是想确认里边的人是不是商老板。” “是不是你还不清楚吗?”傅荣卿问:“是你将人逼死的,回头还来确认尸体,就不怕冤魂缠身睡不着觉吗?” “你...”州热脸贴了冷屁股,好在他能及时控制好脾气,继续温和道:“这位先生,不要胡说,是商老板杀了科林在前,至于死...我怎么敢确定他是真的死了?要是假死,逍遥了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如果真是逍遥了,相当于将科林家族的脸踩在脚底下碾,还怎么在人前抬起脸?” “州先生,真要把话挑明吗?”傅荣卿泰然自若道:“你怕不是忘了船上帮商昀秀包扎手臂伤口的那个医生,他可是把什么事儿都交代了,事无巨细,你要将这个案子摆在明面上再翻一翻吗?” 州不信,不信也没办法,朝他礼貌点点头,接着随便找个由头就离开了。 殊不知,这些都是傅荣卿说来吓唬人的,他是找到了个被俘自杀的洋人医生,但人死了,什么都没打听到,不过是回想起当时商昀秀手臂上的伤,包扎的纱布像是经过专业处理,才这么猜测的。 现在想来,这个州一定有问题。 傅荣卿在原地站了许久,重新回到棺材前,伸手拿了三炷香,并在一起点燃了,然后跪在棺材前的软垫上拜了三拜,抬脸时,泪打湿了面,他郑重地将香火插进身前的香炉中。 这一拜,也相当于承认了商昀秀的死。 葬礼傅荣卿没来,下葬那天来了。这几天都在飘雪,飘完就落一场小雨,地上的雪一直没积起来。钱世元趁着商昀秀昏迷醒来。将这些天发生的事简单和他提了提。 钱世元:“我已经联系好那边了,你先缓两天咱们就动身,坐飞机要身份,我也都给你弄好了,你不好再是商昀秀,我就给你办了新的公民证明书,就随着我们姓钱。” “好,”商昀秀捏着杯子,往窗外看了一眼,“能去吗?我想去看一看。” 自己参加自己的葬礼简直闻所未闻,不过钱世元知道,这孩子估计是想借着这个由头见一见傅家的少爷。他不好直接答应,需要问过医生才行,商昀秀的命还悬在鬼门关,哪里敢这么折腾。 好在医生说去一趟没关系,只是外边太凉不能久待,必须早去早回,钱世元这才找来轮椅带商昀秀去了兰山墓地。 因为没找到尸体,自然不可能真乱用一具尸体葬下去,他们找了些商昀秀的贴身衣物,烧了放在骨灰盒中,把孩子葬在了爹娘的身边,跪在地上的人哭了一片。傅荣卿没有,只是望着那墓碑上的照片走神,生辰与死期算下来也就短短的二十一年。 傅荣卿想,他还这么年轻... 山上雾气重,不太看得清人。商昀秀坐在车里,身上盖着一床厚厚毯子,围巾耳罩手套样样齐全,身侧是钱世元,副驾驶随行一名医生,就怕出现突发状况。 隐隐听到哭声,最响亮那道是元英的,撕心裂肺,旁人根本劝不住。商昀秀也闷不吭声跟着流泪,钱世元忙找纸巾给他擦,“你哭不得,你可哭不得哟...” 商昀秀咳嗽两声,接着纸巾自己擦,“钱老,下葬后事情就算是过去了吗?” “你是说洋人那边?”钱世元若有所思点头,“算暂时过去了,不过他们不讲理惯了,这次停歇说不定下次再用别的借口出来找事儿,难说。” “辛苗,辛苗真心待科林,以后要是科林家族的人找来,可以先去找一找这个少年,州利用科林家族的地位挑事不惜牺牲科林的命,他也早该对州的行为感到不满了。” 说话时,商昀秀在人群中找到一个极其熟悉的背影,他忽将脑袋往车窗外探了一些,想仔细看一看人,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商昀依旧贪恋无比,看着看着眼泪又下来了。 副驾驶的医生扭头朝钱世元使眼色,钱老爷子马上会意,“那个...昀秀,刮风了,咱们得回去了。” 商昀秀没动,“再待五分钟,我想再看一看。” “看可以,但是昀秀,哭不得,你要能控制住自己,再待十分钟也行,要是控制不了,我们马上就得走。”钱世元也是为他的身子着想,他是不太懂小年轻的感情,看他实在是可怜,嘱咐他不准乱动,自己下车小跑着上山去了。 第136章 钱世元一来先和廖先生打招呼,又和肖警官说了几句话,点了三炷香插在商昀秀父母的碑前,让他们保佑商昀秀的今后几场手术都能够顺顺利利。然后挪着挪着就到了傅荣卿边上,拿了他手上的烟,皱眉掐了,“少抽点吧,烟伤身体。” “您来了。”傅荣卿倒没介意,勉强扯出一抹笑答应他。 钱世元灵机一动,自己摸了一根烟出来,“来,借个火。” 傅荣卿将火机拿出来递给他,钱老爷子点着了火顺其自然地和他说话,问些无关紧要的,譬如最近忙不忙,家里生意还顺不顺利,聊着聊着就把那火机顺到了自己的口袋,一支烟抽完抬步子走了。 顺来的火机落在商昀秀手里,钱世元吩咐司机开车,“以前就见傅家少爷身上常带着这把火机,一把火机而已,做得这么精致,我们有代沟了,实在不懂你们这些年轻娃娃。” 商昀秀划着擦轮打着火机,又翻着盖子将火熄灭了,“他琢磨事儿的时候喜欢擦着火玩,您顺来,他以后找不见就要问你了。” “你不要?” “要。”商昀秀将火机当成了宝贝,捏在手里学着傅荣卿的模样用指腹摩挲上面的虎身浮雕纹路,已经被傅少爷盘得顺滑不磨手了。 这一趟回去直接去了机场,之后几天有大雪,宁可提前也不能耽误手术。落地平安到医院,钱老爷子给肆林公馆打了电话,不想儿子儿媳也要来。 钱老爷子一把年纪,身子骨好得很,好些事儿他都想亲力亲为。商昀秀有时会看着他发呆,钱世元还当他是因为马上进手术室了而紧张,于是帮着缓解,在旁边喋喋不休和商昀秀说以前老一辈的糗事儿,说着自己就先笑得合不拢嘴。 商昀秀手背上插满了针,只能用几根手指碰到钱老爷子的手。翻译在他阖眼养神时说的话全被他听到了,说他好状态只是暂时的,之后会越来越难,要面临的每一场手术都相当于在和阎王爷抢人,得做好心理准备。 “您怎么对我这么好?”商昀秀怕自己下不来手术台,心平气和道:“好得我心虚,我应该是还不了这些好了。” “说什么丧气话,”钱世元可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仍旧有意瞒着,笑骂道:“医生说手术不大,他又不是只医过你这么个病例,好多呢,都平平安安活下来了。”钱世元又说:“你倒是容易满足,这就叫好了?我是等着把你治好了为我钱家所用,这么聪明的商业头脑浪费可惜了。” 商昀秀浅浅笑了一声,医生进来推人去手术室,钱老爷子的手一直被商昀秀攥着,到了手术室门口,商昀秀松开了,说:“没有孙女婿,孙子要不要?”他轻轻捏了捏钱世元的指腹,“如果能活下来,我替钱小姐照顾你们。” “好好好,好孩子。” 钱老爷子坚强好久,让他这句话惹红了眼眶,等手术室的门合上,老人面对着墙壁,比任何时候都哭得都痛心,可空旷的走廊听不到一点哭声。 第73章 傅家的少爷结婚了? 第一年,商昀秀因药物排异以及身子原因病情急剧恶化,心跳停止五分钟,经过抢救三小时后醒来,还是以养身子为主,手术时间推迟,钱家夫妇和钱老爷子陪着在医院过的年。 第二年,成功三台心脏手术,人能下床,还不能独立行走,练习三月后小有成效不需要人搀扶,剩下的时间需要定期复诊,在钱家洋楼过的年,开春,主治医生宣布恢复得很好,两周一次的复诊改为半年一次。 商昀秀留了长发,黑色皮圈整齐固定在脑后,为了不再是商老板,不仅留有长发还时常戴着没有度数的薄眼镜,清清冷冷不爱说话,一个人的时候只看书,医院的护士只知道他是一个极漂亮却不容易熟络的东方男人。 简直和商老板的性格天差地别,钱世元有时候也会恍惚,特别是在商昀秀唤他爷爷的时候,心里温热,忍不住总要老泪纵横。 人瘦了,还白了许多。 钱夫人徐敏清坐在沙上翻看相册,都是这两年断续替商昀秀拍的,她指着两年前报社记者的偷拍,感叹道:“怎么瘦了这么多哟,你自己看看。” 商昀秀正在收拾东西,主要是书,按照内容分了三大摞。他偏头,下巴白皙瘦削,其实模样比以前更精致了,心情明媚的缘故,气色是暖的。他看一眼,说“那时候吃得多,也不爱动,胖一些才正常。” “不是,那时候看着健康,”徐敏清起身,将相册就摆在屋里的圆桌上,“我去找找营养师,让他针对你这个情况再细致一下饮食搭配” “徐阿姨,不用了。”商昀秀伸手想拦,徐敏清可拦不住,素来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不定这会儿下去就要和营养师学那养人的高汤。 商昀秀继续打包书籍,封箱后在面上写了备注,弄完这些从书桌的柜子里摸出一把打火机,几乎下意识地摩挲上边的虎纹浮雕,嚓得一声,打着了火,被他这么玩了两年,里边油见了底,能打出来的火只有一点点,可他偏偏不愿注新的油进去。 这两年总有人问他不抽烟怎么手上常有把火机,只有钱老爷子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也是苦了他一把年纪还当无赖,肆林公馆的佣人两年间来过几次电话,每次都是傅家少爷让他好好回想,打火机到底放在哪里了。 第137章 答案统统是:没拿。 钱世元从外回来手里又拿了两本书,搁在商昀秀手上,“昀秀,明天回去衣裳不用多带,家里都准备好了。” “嗯。”商昀秀应了一声,翻了两页手上的书,他是要买这两本,不过这儿估计买得到,他只记在了本子上,怕回平阳忘了,哪里想被钱世元看到直接给他买来了,翻开还有作者专门给他的手写卡片。 商昀秀惊讶抬头,拿着卡片在他眼前晃了晃。 “刚好有朋友认得这位先生,早该拿到手的,国内邮过来耽搁了好几个星期,这才到。”钱世元歪头看地上三个纸箱子,下巴抬了抬,“放一起带回去吧。”他又不理解了,摇头嘀咕:“看这么多,眼睛都给你看瞎了。” 这两年钱家两口连着钱老爷子一起定居在这一处,国内的事儿甩手让别人管,一来平阳那地方实在令人伤心,二来他们是真心想陪着商昀秀。 商昀秀拉开另一边的抽屉,里面有几封有地址有署名但没有寄出去的信,他定定看了几秒又重新将柜子合上:“您说,回去我是直接去见他,还是过两天再去见?” 钱世元哪里不知道他猴急的心思,昨天复查回来知道能回国了,晚上就开始收拾行李, 看着也没什么可收的,忙前忙后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看他这样鲜活的模样,钱老爷子欣慰得很,顺着他的意思说:“直接去吧,直接去见他,把想说的话都好好说给他听,他也吃了不少苦头。” 商昀秀坐不惯飞机,可若是坐船就太慢了,他挨着这股不适下了飞机将随身行李一道送去肆林公馆,奔波一路,徐敏清让他歇一歇,把饭和药吃了再去找人。 “之前我就叫人收拾了一间房出来,打了整整两面墙的书柜,你那些宝贝都有地方放了。”钱钧鸿捏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右手在翻报纸,时不时看一眼商昀秀有没有将碗里的饭吃下去一点。 “找到了。”钱钧鸿满意得很,将手上的报纸推到商昀秀面前,“快看看。” 商昀秀放下筷子,将报纸拿到手里,夹在中间有一则消息,‘钱家少爷学成归国,钱钧鸿后继有人!’配得有照片,是他们四个人的合照,钱老爷子坐在中间,身后是商昀秀,左右两边是钱老爷和钱太太。 黑白照,每个人的脸都不太清晰,但是幸福的一家无疑。 两年前钱小姐去世,当时还有人唏嘘,说钱家就钱淑娣这么个独苗,死了还有什么盼头?现在这则消息一出,不承想钱家还有个在国外深造的小少爷,难怪这两年肆林公馆关了门,原是陪小儿子去了。 “叫钱梁泽,我跟你阿姨两票通过。”钱钧鸿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怎么样?算命的说你五行缺水,这名字补水。” “很好听。”商昀秀笑着点头,嘴上不说,心里一点点记着这些好。 吃完饭回房换衣裳,出来时又变了模样。他将眼镜摘了,换上从前常穿的月色长衫,出门有司机还有一位随行的家庭医生。钱世元吩咐的,他敬小慎微,就怕商昀秀一不留心将自己惹病了。 “虽是开春,风还在呼呼地刮,你别看太阳大,冷着呢。”钱世元找了条白围巾从车窗里送进去,“不管怎么样,晚饭要回来吃,药还不能断。” “好。” 商昀秀听话绕上围巾,汽车行驶在东兴街,他望见了祥乐汇,招牌竟和他走时一模一样,这个点就开了门。午饭时间刚过,偶尔有人进去出来。 商昀秀透窗往外看,心中思念泛滥,不知这店是谁在经营,是花五还是福祥,当时他把店挂在福祥名下,怕福祥经营不来才让花五帮忙打理。 汽车一驶而过,很快就看不见祥乐汇了。接下来一段路是街区,人比较多,车的速度慢下来,时不时就要避让行人。 “等等。”商昀秀突然出声,汽车一脚刹车停在裁缝铺对面,他直起身子往对面看,那站在门口的男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傅家少爷,傅荣卿。 模样变了一些,又好像没变,商昀秀呼吸一紧,手已经放在把手上了。 这时,裁缝铺里跑出来一个孩子,一两岁模样,小孩伸手要傅荣卿抱,奶呼呼喊了一声‘爹’,傅荣卿答应着,脸上洋溢着宠溺的笑,弯腰将娃娃抱起来。 孩子脖颈上的小围巾太紧了,勒得小脸红扑扑的,傅荣卿上手松了松,神情和动作一样温柔。 接着,裁缝铺里跟出来个白色洋裙的女人,鹅蛋脸,眼睛大而圆,生得极其标致漂亮,她将手上的绒面手包挎在手上,想将孩子接到怀里,孩子扭头靠在傅荣卿街上,“不要娘,要爹爹!” 女人抱不到人,两个大人笑得合不拢嘴。 商昀秀像是窥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事,忙将视线收回来,慌忙说:“回,回肆林公馆吧。” 司机:“您是有什么没拿吗?” 商昀秀摇头,袖子里的手因紧张无措一点点掐紧,忍不住偏头又看了一眼裁缝铺的一家人,语无伦次说:“现在就走,哪里都好,不去三景园了,去...去...”商昀秀的脑袋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头,乱得没了思考的能力,“算了,我不舒服,回肆林公馆。” 他说不舒服,司机哪里敢耽搁,医生直接从副驾驶下来坐到后座仔细询问情况。这两位一直在平阳没出去过,商昀秀顿了顿,问:“傅家的少爷结婚了?” 第138章 “是结婚了,还有个一岁多的孩子。”司机说:“我记得前段时间孩子一岁生日宴,来了好些人,那孩子的干爹干娘都是平阳城的大人物呢。” 商昀秀又问:“什么时候结婚的?” “前年开春,现在算下来整两年了。” “嗯。”商昀秀答应着,袖子里掐紧的手重新松开,像是想通了。 结婚一点错都没有,傅荣卿没道理等一个‘死人’两年,这样也好,有孩子了才好... 汽车掉头,下午的阳光落在形形色色的人身上。两年很长,人们的衣着有了显著变化,更鲜艳了。好些门面翻新重修,东兴街下来这条步行街焕然一新,万宝楼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变成了一家大型金店。商昀秀找不到万宝楼的甜酥了。 他鼻尖酸涩,偏头望着窗外,默默流眼泪。 1.13 雨 荣卿: 到这里一个多月,年关将近,钱老一家来医院陪我过年了,本以为会是不知所措的场景,可当天值班的医生护士一起,从前很忙,好久没和那么多人一起过新年,我从不知所措变成了受宠若惊,好奇妙。 鞭炮声从窗外传来,外边和我的心一样热闹。荣卿,新年快乐,不知道还要进几次手术室,我现在真想听你的声音,想见你的人,但,大概连这封信我都不敢寄出去。 这里也落雪了,推开窗可以摸到一点,钱老不让玩,我偷偷抓了一把捏在手上,好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雪就化完了。荣卿,我好想好想你。 秀秀 5.23 晴 荣卿: 道理书说做不到每天写信,至少一个月得有一封吧,我心里挂着给你写信的,可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荣卿,我又有那种不好的感觉了,前天望见钱阿姨坐在床边悄悄哭,我装没看见,心里特别难受。怎么办,钱家对我掏心掏肺地好,我要是好不起来,又要辜负人了。 荣卿,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我一觉醒来感觉不到我的左腿了,它像是连在我身上但并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以后是不是走不了路,一辈子得在轮椅上了? 荣卿,晚安,我很想你。 秀秀 11.20 多云 荣卿: 天凉加衣。还是坏消息,我的心停跳了,但我不知道,醒来大家都装作没事人,我也只觉得胸比平常闷一些,钱爷爷的头发白了。 今天晃眼看到日期将自己吓了一跳,荣卿,我离开平阳都快一年了,可这一年对我来说好像也就两三个月那么长,我死了活,活了死,折腾了医生护士,还折腾了钱家老小,荣卿,我有时候想,索性拔了氧气罩,还大家一个轻松吧。 我真的拔了,被钱爷爷边哭边骂,那以后他们轮番守在我旁边,我本不想麻烦人,这下更加适得其反。 不止心脏,我的心好像也病了,时常不想再活着,荣卿,不知道有没有下次,不知道这次的心脏停了还会不会继续跳,我很想你,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秀秀 二年,3.25 晴 荣卿: 手术成功。 今年虽错过了年,但徐阿姨包饺子给我吃了,还碰不得荤腥,馅是素的,前几天吃的都是流食,这饺子就是没味儿我也觉得好香。另外,我也错过了今年的雪,这是我最遗憾的,徐阿姨说雪最大那几天我没醒,但她帮我看了,希望明年我能和他们一起看。 荣卿,我觉得我好多了,好到能够联系你,和你打电话,甚至见一见你,想起来我还有点紧张。 等等,好像不太妙,我坐着坐着又呼吸困难进了急救室。再等等吧,我想平平安安地联系你,担心的人够多了,你歇一歇。 秀秀 二年,8.11 阴 荣卿: 太久不沾地,我不会走路了,不能说不会,是站不稳。腿上的枪伤其实愈合的很好,就是天阴下雨隐隐发酸,最近雨季,下雨频繁,我总被这一股酸痛扰醒,通常在半夜,这个时间选的不巧,我好想你。 最后一次手术了,成功的话就真的成功了。换衣裳的时候我照了照镜子,突然发现自己长丑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用手用力搓一搓倒还好。今天看了报纸,罕见有你的消息,你把银行开出来了?好厉害,可惜的是报社没将你的照片一并附上,我能想起的全是你之前的模样... 荣卿,晚安,依旧念你。 秀秀 此时,打扫钱家别墅的佣人翻到了这几封信,见有日期和地址,拍拍手上的灰,下楼一一投进门口的邮箱。 而裁缝铺这边,车刚开走,傅荣卿怀里的孩子指着开走的车,“滴滴,爹看,滴滴。” “还叫爹?”傅荣卿捏了一把娃娃的鼻子,“你就乱叫吧,你亲爹快被你气死了。” “夫人,你试试这件怎么样?”傅荣城拿着一件淡蓝的礼裙出来,在女人身上比了比,视线一眼没往孩子那儿落,“乱认爹的年纪,他不认我,我也不认他,扯平了。” 傅荣卿亲孩子一口,“听到没,你亲爹不认你了。” 娃娃仍旧望着傅荣卿甜甜地喊爹,回头看到亲爹傅荣城,脑袋瓜一下迷茫了。在他眼里这两张脸太像,一时竟不知该要谁抱,索性要唯一的娘抱。 第74章 钱家小少爷 “怎么就回来了?” 前段时间找裁缝做的春装今天正好送来,徐敏清没什么事可做,将两身衣裳挂出来,烫一烫修整一番,琢磨着等商昀秀回来试一试需不需要改改袖子,肉眼看着袖子有点长。她这一抬眼,好巧看见商昀秀进门来。 第139章 商昀秀整理了低落情绪,面上含笑慢慢进来,“真好看。” 徐敏清笑道: “这个样式还没谁做过,我把设计稿改了改,不知道你穿上身会是什么效果。” 商昀秀上手摸了摸,料子柔软,厚度适中,正适合春天穿。 一身纯墨色西装,改良过,样式没有普通西装那样板正拘谨,配上一枚钻石鱼形胸针,简单大气。另一套是平日也能穿银白长衫,外有一件白马褂,布料选得暗纹,低调有光泽,扣珠是淡淡的肉粉,光看着就是一股儒雅温柔的气质。 徐敏清太喜欢这一套了,取下来在他身上比了比,捏着袖口量大小,“昀秀,去试一试,阿姨看合不合身。” “好。” 商昀秀拿着衣裳上楼,不一会儿功夫下来,徐敏清眼前一亮,帮忙拍平身上的褶皱,最担心的袖口也正好合适,“好看得很,督军夫人生日你就穿这一身去,我觉得比那身西装更要得体一些。” “督军府肖太太的生日?”商昀秀还不知晓这事儿,想到这突然明白傅荣卿为什么和孩子夫人出现在裁缝铺,原要去参加生日宴,特意去取新衣裳。 两家沾着亲,隆重一点倒是不奇怪。 “是了,我以为你会晚些时候再回来,忘了提醒你不能在外吹太久凉风,不管和谁说话都得在吹不着风的地方。”徐敏清拨一拨商昀秀的碎刘海,“叫小林去传话了,你没碰见他?” “什么时候去的?” “就刚才。” “嗯,那就是错过了。” 商昀秀心里藏着满满的事,但他知道徐敏清想看他把另一身西装也试了,于是耐心陪着她。试回来西装的袖子大了,不过整体版型还是合适的。 “昀秀,就着这个版型阿姨再去做几身其他颜色,我发现你人白,穿白色衬气色。” “谢谢徐阿姨。”商昀秀把西装外套脱了,留下里边的宽袖墨绿色衬衫,边解袖口的扣子,边说:“徐阿姨,我想了想,以后不叫商昀秀,就叫你们给我取的,钱梁泽,怎么样?” 徐敏清一愣,这还是商昀秀第一次说起名字上的事儿,狐疑说:“怎么了?” “没怎么。”商昀秀解另一边的袖口,故作轻松道:“我不是五行缺水吗?我想补一补。” 这话一出将徐敏清逗得合不拢嘴,不过她觉得只是名字而已,怎么叫不是叫?就怕孩子觉得委屈,现在他自己提议了就随他去。看他说话走路都没怎么有力气,就催着让他上楼休息。 三景园外边,钱家的佣人小林正在按门铃,不大会儿出来个女佣,隔着铁门问他找谁。 “我们钱少爷在吗?” 小林只知道钱少爷往三景园来了,进没进去还不知道。他这么一问,里边的佣人也不是时时守在这儿,不好直接回答,说要回去看一看。 墨色汽车从大道拐进来,才要进去问话的佣人折回来先将铁门打开,她后边,管家和乳娘一起出来接人。 “有客人来家里了?”傅荣卿偏头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停在铁门边上的那辆车是肆林公馆的,“怎么?钱老爷子找到我的火机了? 女佣可不知道火机是什么事儿,云里雾里解释道:“是来找钱少爷的。” “钱...少爷?”傅荣卿点头:“才回来那个钱家小少爷?他来家里了?” 管家却摇头道:“今儿家里没人来啊。” “那就是不在,我再去别的地方看一看。”小林这就要回去禀报徐敏清,傅荣卿却将人叫住,“你们钱少爷今天什么时候到平阳的?” 今早的报纸刚登上,人这么快就归来了?以后生意场上总要见的人,相互拜访倒是正常,说不定人真的来过,扑了空才走的。从前可没听说钱家还有位少爷,傅荣卿就是纯好奇。 小林:“今早到的平阳,出门前说是来三景园了,我听太太的话,来嘱咐少爷吹不得凉。” “你们少爷身子不好?” 小林点头:“不很好,在吃药。” “你再到别处找找吧,代我向钱老爷子问好,有时间一定登门拜访。”傅荣卿回头和他哥说:“晚饭不用等我,这会儿要去一趟银行,晚上还有别的事儿忙,太晚就歇在杨林别墅了。” “肖阿姨的生日宴你要放心上,没空也记着将时间抽出来,去年娘过生日人家一家可是整整齐齐来了的。”傅荣城抱着睡熟的儿子,下车时轻手轻脚交给乳娘,回头将夫人扶下车,这期间依旧没得到弟弟的答复。 他绕一圈到驾驶位的窗前,苦口婆心劝道:“听进去没有?无论如何都去露一露脸。” “清白去清白回我肯定会去,要是介绍东家女儿西家姑娘的,我就不去。”傅荣卿将他哥压在车窗上的手挪开,“走了,和爹娘好好说,别害我。” 要不是车窗升上去,傅荣城真会骂他两句。 傅荣卿去银行晃了一圈之后往梨园去了,今天不听戏,而是找宋灵聿和自己去什么生日宴,他太了解自己爹娘,不去又实在不行,要是没有伴儿,白知秋就觉得自家小儿子可怜,无中生有也会找一个伴儿陪着,与其别人,不如找相熟的宋灵聿。 “我听说钱家还有个少爷归国了?”宋灵聿新学了烹茶技术,第一杯先推到傅荣卿面前。这家伙,自从丢了火机就再也不碰烟了,把对烟的那股劲儿转移到了茶水之上。 第140章 “是啊,比钱淑娣小两岁。”傅荣卿在心中算了算,“二十三?” 真是巧,和秀秀一个岁数。 “够年轻啊。”宋灵聿说:“你见过了?” “还没,”傅荣卿睨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什么人我都该见一见?” “是想你多点朋友,”宋灵聿背书一般捣鼓手上的茶水,不太熟练地烹出第二杯,颜色看着不太对,他默默倒了再来,“当然,我说的只是普通朋友,没别的意思。” 傅荣卿不理他这句话,闷不吭声的时候就是想商昀秀了,他琢磨着明儿没什么事,拿酒去一趟兰山墓地陪一陪秀秀。 宋灵聿:“赵元绪过段时间也要出来了,洋商彻底不敢在平阳乱来,他的地位不似当年,没了倚仗不知会怎么样?” 那名叫州的洋人前一年莫名丧了命,恰好当日风雨也大,电闪雷鸣,人也就死得顺理成章。不过,当晚傅荣卿浑身湿漉漉地来找他喝酒,宋灵聿一下就知道了来龙去脉。不止他,别人或许也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无人敢再追究,傅家日益壮大,个个巴不得讨好傅家,供起来才好呢。 “你难道还想帮他?”傅荣卿翻了他一个白眼,恨铁不成钢把第一杯茶原模原样推回去,“帮吧,接到身边好好养着,我他妈就不认你这个兄弟了。” 说话时进来一个高挑男人,长相优越,气质沉稳,举手投足算得上斯文。他手里拿着桃花酥和新买的茶叶,脚步就顿在原地。 傅荣卿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将刚才的问题附上姓名再问一遍,“你难道还想帮赵元绪?” “我...”宋灵聿语气明显不自然,含糊过去,偏头望着门口的男人。 男人把桃花酥和上好的茶叶放下,将先前挂在架子上的西装外套拿上,“宋先生有客,我先走了。” 宋灵聿闷闷嗯一声,傅荣卿却道:“秦老板别走啊,灵聿才说有话和你讲,我和他没几句了,剩下的你们自己说。” 傅荣卿喝了那杯茶,皱眉连连摇头:“什么茶,又苦又涩,你动作是漂亮,可惜只是花架子。” 挖苦完傅少爷头也不回出去了。 宋灵聿不信这么难喝,将刚烹的茶倒一点送到嘴边,有些烫,就抿了一小口,入口果然苦涩难咽,傅荣卿还咽下去了,刚才那番评价算给了面子的。 秦岩珺坐到傅荣卿才坐过的位子,就着宋灵聿手,捏着他的手腕将茶杯拉到嘴边浅尝一口,面色无异:“味苦是闷的时间没把握好,试试这样,”他绕到宋灵聿身后,握着手将前几日教过的动作再教一遍,指点道:“别漏气,闷十几秒再晃杯子。” 秦岩珺揭开盖子,沿杯口滑了一圈,腾腾热气裹着茶香飘上来,宋灵聿一嗅,和他烹的味道确实不一样。 “我的动作和你一样的。”宋灵聿偏头看他,整个人是被圈在怀里的姿势,他这时候才觉得不对劲,这姿势让他无法动脑琢磨,跟木头一般,偏脑袋回来只用眼睛看着秦岩珺的动作。 秦岩珺轻轻摇杯子,举起来将茶倒在面前的三个新杯中,绕着圈倒的,最后颠着一杯倒一点颜色深的才算结束,“傅老板说,你有话和我说?” “他胡说的,我一天都和你待一起,还有什么话要说?” 秦岩珺又问:“赵元绪出来你要把他接到身边?” “什么?”宋灵聿听得很明白,却有意装糊涂,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附在手背上温热的手掌。 “我只想知道,你对他是什么感情,”秦岩珺继续手上的动作,刚倒好的茶又都倒了,“灵聿,你明白我的心思,我也从不做强求你的事,如果你说你想赵元绪多一些,我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我对他...”宋灵聿顿住了手上动作,将手从他手掌心抽了回来,“我对他多是师徒的情谊,在他选择离开戏班,离开梨园,这点情谊也断了,没有别的了。”宋灵聿偏头望着男人,“岩珺,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好,其实哪里都不好,你不用对我这样。” “只要你的心不在他那,我就觉得这些值得。”秦岩珺收拢手臂,从后背拥着他,“刚才你犹豫那几秒,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你想走?” 秦岩珺摇首:“我想索性把你哄骗回去,赵元绪回来也找不到你。” — 肖夫人生辰,督军府高调开了大门,可见肖老爷对夫人的上心。傅荣卿没去接宋灵聿,自己先来了,等宋灵聿被秦岩珺送来,老远隔着车玻璃,就看到秦岩珺捏着宋先生下巴附上去亲了一口,宋灵聿下车时一张脸都红透了。 “他怎么不来?”傅荣卿下巴杵了杵车的方向问。 “他回公司有事儿,”宋灵聿不自然地看他一眼,自己心里虚,看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是虚。 “行了啊宋灵聿,你和他那点事儿扭扭捏捏两年了,别说亲一口,就是滚到一张床上我都不觉得奇怪。”傅荣卿咳了咳,“话说在前头,你俩要是真成了,不请我吃饭说不过去。” 秦岩珺能认识宋灵聿全托傅荣卿的福,秦岩珺第一次来平阳开分公司靠人牵线搭上了傅荣卿,傅荣卿呢,时常带他去梨园陶冶情操,生意也谈,戏曲也听,一来二去,秦老板的心就被宋先生勾了去,不过胆子欠佳,两年了才得一个吻。 “这事儿以后再说,”宋灵聿素来羞于把这些事儿放在明面上说,刚准备将话头带过去,抬脸便瞧见肆林公馆来的车。有位偏偏男人背对着他们在和旁人说话。 第141章 “看,钱家那位小少爷。”宋灵聿说:“藏得真好,以前是一点儿都没听说过。” 傅荣卿循着他看的方向琢磨两眼,钱家小少爷正偏脸过来,身形偏瘦,戴着银边眼镜,墨色头发长过了肩,除了让风吹散的,其余规规矩矩束在脑后,脖颈上裹着一圈米色围巾,整个下巴都藏在下边,鼻梁以上又被刘海挡去大半,实在看不清具体样貌,只是莫名熟悉。 “进去吧,你爹娘先去了。”宋灵聿拉他一把,两人递帖子一道进去。 “他有点...” 宋灵聿将他的话接过去,“商昀秀?” 傅荣卿不说话。 宋灵聿摇头:“不像,你别琢磨了。” 这两年傅荣卿见到过许多神似商昀秀的人,或背影穿着,或眼睛鼻子嘴巴,一点点像也叫他看许久。 其实仔细看都不像,是傅荣卿念人念魔怔了。 第75章 秀秀? 钱世元虽一直在听儿子讲话,这边什么事儿余光也望得见一点,他以为手边的人会随傅家那小子去,结果却是没认出来? 察觉到这点不寻常,钱世元拍一拍胳膊上扶着的手,商昀秀被他这一拍,吓得心漏了一拍,转头过来询问。 钱世元用下巴指了指上去的两人,“人都走了你还没反应?这两天闷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那天没去找傅荣卿?” 徐敏清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接话道:“看来是没去,昀秀那天回来得早,我还纳闷呢。” 商昀秀没否认也没承认,不自然地扶一把鼻梁上的眼镜。徐敏清当他是害羞,善解人意岔开话,吩咐人拿上贺礼准备进去。 这个节骨眼不方便问,等进去钱老爷子有意观察商昀秀的反应,多留点神就察觉到了问题,自家这个干孙儿分明有意躲着傅家那小子。 “你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钱世元试着用年轻人的思考方式来分析这抹别扭,“莫不是傅荣卿心里有了别人,不认你了?” “没有。”商昀秀细嚼慢咽面前的甜点,想将这事儿就这么糊弄过去。 奈何钱老爷好奇啊,起身想直接去问傅荣卿,哪想被商昀秀眼疾手快拦着了。 “徐阿姨说,等着一会儿要过去祝寿。”商昀秀收了手,“钱爷爷,没事儿,不用担心,有些事儿就该顺其自然地过去。”他规整了桌上的东西,站起来理顺长衫:“您先坐会儿,我去趟卫生间。” 这边,傅荣卿一直盯着这一处,可以说从肆林公馆钱家进来,他的视线就没从这个所谓钱小少爷钱梁泽身上移开过。 岂止像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见人起身出去,傅荣卿也站起来跟出去。 宋灵聿不好拦,这回他也没话说,太像了... 卫生间在进门左手边的走廊里面,专门公用的,特意分了男女。商昀秀没进去,只在入口的洗手台低头洗手,心思不在这一处,伸手过去,水直接淋在了手袖上,手腕一凉他才反应过来,手袖已经湿了一截。 商昀秀伸手摸了摸,五指收紧一拧,几滴水漏落进水槽。布料湿漉漉地贴着皮肤不好受,他扯了两张纸垫着隔一隔,发现没用就又把纸抽出来,直接掖起了袖口。 每个动作都慢而仔细,看似认真,实则在愣神。 他觉得自己大概不能跟傅荣卿再待在同一屋檐下,任何时候都不行了,他会忍不住释放所有乱七八糟,不该有却越来越汹涌的情绪。 可傅荣卿抱着孩子,貌美妻子上前含笑的模样每一帧都历历在目。 商昀秀觉得心中酸涩,也觉得这是他罪有应得。 他当下做了个决定,回宴会和徐阿姨说一声就自己先回肆林公馆。主意一定,他便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放松许多,这方法像极了不愿面对事实的缩头乌龟。 商昀秀将擦袖子的纸揉团丢进垃圾桶,扭头就撞见靠在门口,不知看他多久的傅荣卿。 商昀秀慌乱一刻,好在他惯会装傻,漠然望着眼前的人,特意往旁挪一步,让开洗手台的位子给他,礼貌点头就要出去。 傅荣卿迈开腿,整个人堵在了门口,他不说话,满面复杂地盯着商昀秀的脸。 这张脸可以说和两年前没什么变化,除了瘦一些,一样的漂亮,一样的令他魂牵梦萦。 傅荣卿已经好久没见过这张脸了,恍惚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抬手想抚商昀秀的脸。 “秀秀?” 商昀秀退一步,将脸偏开,那表情明显是不认识眼前的人。 傅荣卿的手顿在半空,“你,你不认识我了?” “应该认识吗?”商昀秀摇头,礼貌伸出右手,“肆林公馆钱梁泽,”他抬眼,含笑问:“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傅荣卿的心一下沉到谷底,有种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的失望。 难不成又是因为思念过度认错了人?傅荣卿揉揉眼睛仔细辨认,无论怎么揉,面前的都是商昀秀无疑… 再怎么相似的两人,也不能生得一模一样。可一想到这,傅荣卿自己就忍不住要退缩。商昀秀的死在他心里已经成了事实,虽藏着一抹侥幸的期许,可两年啊,秀秀怎么舍得两年一点音讯都不给他... “你不是商昀秀?”傅荣卿这话更像是在问自己,望着这张和商昀秀一模一样的脸,他做不到无动于衷,抬手扶着他的肩:“你是,是商昀秀,对不对?” 第142章 “这位先生你可能认错人了。”商昀秀淡定自若再介绍自己一遍,介绍完拂下他的手。 “认错人了?”傅荣卿彻底乱了。 商昀秀语气陌生,得像在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在搭话,他好像只是长着一张商昀秀的脸,神态和说话的语气跟真的商昀秀有一点区别的。但这些区别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头发长了,语气变了,戴着眼镜又怎么样? “别骗我了商昀秀,我知道你是。”他张开手臂,就这么拥着他,将人抱紧,轻轻用脸摩挲他的颈侧,“秀秀,别这样,别对我这样...” “不是,”商昀秀推了一把也没能将人推开一点,“傅荣卿,我说我不是...” “不可能!”傅荣卿伸手要解开他的衣裳,秀秀胸口有枪伤,再怎么治愈总有痕迹留下。 他疯了一般想求证,求证一个梦里出现千百次的人真的死而复生,他会喜极而泣,然后用最轻松的语气说:我就知道你没死。 “傅荣卿…不…”商昀秀误会他的动作了,他以为傅荣卿扒他衣服是打算当场要了他。 他没见过傅荣卿这么疯的模样,吓得屏住了呼吸,又因拒绝得太急,喉咙泛痒咳嗽不断,脸颊涨红了,明显喘不赢气儿。 宋灵聿怕出事儿,一直跟着,听到动静也急了,见钱家这个小少爷喘不过气,慌忙之下将傅荣卿拉开,“荣卿,你先松开人!” 傅荣卿听不进去,更不可能松手,他一心只想解开扣子,好好看看到底有没有疤痕,到底是不是他的秀秀。 宋灵聿:“松开,荣卿,要出人命了!” 这几个字有效果,傅荣卿一顿,大梦初醒一般松了手。商昀秀贴着墙滑到地上蹲着,依旧捂着胸口咳嗽不断,脸红得滴血。 钱世元没等到商昀秀回来,自己腿脚不好,就让徐敏过来找人,见此情形她也急,扶着商昀秀的背,拍了拍:“药呢,药放哪里了?” 商昀秀扶着她的手,“爷爷包里。” 徐敏清捂着他的唇,止住了急促地呼吸将人带走,傅荣卿不许,追出去几步,宋灵聿见他状态不对,一把拽住胳膊,“荣卿,你冷静点,他都被你吓发病了。” “他说他不是商昀秀,他怎么不是……”傅荣卿心底升起一抹难挨的心酸,绞着他的心脏,胸腔一整块都疼得呼吸困难。 现在的痛楚完全不亚于当时他承认商昀秀离世…… “好,别急,我们再看看,看看到底是不是,是的话他不认你,又是哪里出了问题,事出总有因,你先别急。”宋灵聿想先将人稳住,琢磨着这儿到底还能不能待。 他找了个由头,和傅荣城说一声带着人先走,出来的时间比预想的早,秦岩珺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外边这么冷,宋灵聿多看了他两眼,“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不久。” 宋灵聿伸手背贴着他的脸,冰凉一片,“荣卿开了车,你不来我也能回去。” 傅荣卿心情不佳,扭头去开自己的车。 — 商昀秀吃了药,坐了十来分钟缓解不少,咳嗽完胸口一片闷闷的痛,涨红褪下脸上只有一片苍白了。 钱世元不清楚来龙去脉,忧心问:“好端端的怎么回事啊?” 徐敏清来得晚,她也不清楚,“我去就见傅荣卿和那位宋先生都在,情况又急,没来得及细问,直接把人带过来吃药了。” “傅荣卿?” 钱世元揣了一早上的疑惑,在现场没问,回去的车上也没问,到家后,商昀秀饭后服药准备睡下了,他才敲门进来,“你就和我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在医院治疗那段时间,商昀秀几乎日日念叨傅家那小子,回来当天更是,迫不及待就找了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督军府一路回来,商昀秀藏得再好也逃不过他的法眼,失魂落魄得像丢了魂似的。 “别想用一句‘没事’糊弄我,骗不住我的,”钱世元拖来一把椅子坐在他边上,“到底是不是他移情别恋,你去找他那天,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了?” 商昀秀沉默好久,感情上的事儿按理说不该钱老爷子操心,可除了他,商昀秀也找不到别人说。 “这是他的选择,并且我觉得这个选择很好,对他,对整个傅家来说都是一个聪明的决定。”商昀秀斟酌半刻,“钱爷爷,傅荣卿没做错什么, 我和他算是结束了,你别去问他,也别再提商昀秀这个名字。” “这就结束了?他选择了什么?”钱世元问,“你不说,我现在就去问他。” “别…” 商昀秀一时觉得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就把那天在街上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他,丝毫没有添油加醋,陈述完还夸孩子可爱。 钱世元先是皱眉,再是琢磨他的话里的真假,不大会儿狐疑道:“你是说,那小子结婚,还有了个一岁多的孩子?” “嗯。” 钱世元再问,“是不是看见报纸上也这么说?” “嗯。” “那报纸上只说傅家少爷结婚生子,可你难道不知道,傅家有两位少爷吗?”钱世元还当是什么事儿,搞明白后反而笑得合不拢嘴,“昀秀啊,这回是你的不对,傅荣卿哪能娶妻生子,就是家里的门槛踏破了,他那心啊,也只有你一个。” 第143章 “娶妻生子的是...他哥,傅荣城?” — 这边刚落地梨园,傅荣卿猛然想起一个小细节,所谓的钱梁泽叫了他的名字,在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竟然叫了名字! “还装不认识!”傅荣卿起身大步往外迈,宋灵聿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就没了影。 到肆林公馆门前,傅荣卿二话不说直接进去了,门口佣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傅荣卿急匆匆的步子刚踏上楼,准备下楼来的钱世元猛撞见人心里咯噔,看清楚后只道赶巧了,推着傅荣卿的胳膊往下走,“好久没一起喝酒了,走,芙蓉楼,我请。” “嘶...”傅荣卿有正事在身,哪里肯真和他喝什么酒,在下楼梯直接挣脱太危险,等彻底下来,傅荣卿拂下老爷子的手,“改天吧,今天我有事儿。” “找我小孙子?” “你小孙子?”傅荣卿哼了一声,“他真是你小孙子?” “是商昀秀,也确实是我小孙子。” “商昀秀…”傅荣卿亲耳听到了,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地,又惊喜又难过,“他不认我,商昀秀不认我了!” “这事儿有点复杂,咱们短话长说,”钱世元知道他没耐心,又补了一句,“我保证,你会乐意听一听。” 两人一前一后进芙蓉楼,还是原来那间房,但这次两人都没醉。钱世元坐下后不急着说话,慢悠悠等茶上来,傅荣卿急得很,倒了一杯亲自送到他嘴边,“您就快开金口吧,我只要你一句话,他是不是商昀秀!” “是,如假包换。” “行。”傅荣卿毫不拖泥带水,起身就要再回去。 只要对方确实是商昀秀,那他这两年满怀希冀的思念就不算白费。 “你先等等,”钱世元道:“你知道他回来为什么不认你吗?” 傅二爷顿住脚步,老老实实退回来坐下,“您老请说。” 钱世元倒是没再卖关子,将怎么救人,怎么治病等等轻松一口带过,着重说了结婚生子的误会,“他看到了,在那裁缝铺里,你抱着个孩子,那孩子管你叫爹。昀秀都准备下车见你了,结果冒出个孩子管你叫爹,你让他怎么办,可不是只有胡思乱想,躲着的份?” 傅荣卿的眉头越听越紧,什么爹不爹的都先往旁稍一稍,“您是说…他回来就往三景园来了,却以为我娶妻生子,又回去了?” “可不是?昀秀心思细,就这件事上你就知道他胆子多小,多谨小慎微。我后来就这事儿仔细想了想,即便你们之间的误会解开了,中间可还悬着两年呢。他啊,心理有伤,有段日子熬不住还做傻事儿,医生说是抑郁了,什么事儿都可劲儿怪自己,可怜啊。”钱世元一边叹气一边摸烟,他递一支给傅荣卿,忽然反应过来火机的事儿,“火机在他那儿,别老管我要,我没有。” “心上还悬着两年...” 钱世元:“你只要记着,他身上的病是好了,可心上的病还没好,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这么聪明,就不用我多说了。” 是了。 傅荣卿又怎么会不知道商昀秀的脾性,两年夹在中间,即便他自己不乱想,商昀秀敏感起来只会把错往肚子里藏。 傅荣卿又哪里舍得怪他呢,还活着就谢天谢地了。 但他不怪,商昀秀难免触景感伤,心生自责…… “你不能无缘无故告诉我这些,钱老,您说吧,你是怎么打算的?”傅荣卿问。 “小年轻的事我怎么插手?不过,能给你提点提点,”钱老爷子吐了一口烟雾,笑道:“别理他就是了,他啊,也该主动多往你这儿走几步了。” 第二日,商昀秀一早起来穿戴整齐,又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买了赔礼道歉的玩意儿亲自送到三景园拜访傅家二爷。 怎料,佣人说:“二爷特意说了,不见您。” 商昀秀:“……” 第76章 我欠你钱没还? 商昀秀吃了闭门羹,不气不恼也没在门口多待,只不过傍晚人又来了。 门口的佣人换了一个说话客气的,再怎么客气有理,结果还是里边的人不肯见。商昀秀好脾气问缘由,什么也问不到才又退了一步,道:“二爷什么时候有空,空了我再来也行。” “这我们也不清楚,您还是先回吧。” 商昀秀却没有立刻离开,停在门口好一会儿盼着傅荣卿能改变主意。 白知秋游玩回来,老远还在车上就看见这抹影子,还当是看错了,车离近,细看果然没错。 关于是商昀秀还是钱梁泽的问题,他小儿子昨天回来就和她说了,不过她只当不知道,这样才自然些。 她开门下车,风一吹喊了声冷,“商昀...”意识到有不对白知秋忙改口,“钱少爷?” 商昀秀朝他点头,一如既往的尔雅知礼。 “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白知秋说:“还在刮风,多冷。” 门口的女佣支支吾吾终于找到气口插话,“太太,二少爷说,商昀秀也好钱家小少爷也罢,他统统不见。” “不见?”白知秋暗暗吃惊,自家儿子也有这么有骨气的时候。 可把孩子晾在大门口像什么话,又是晚饭时间,她自作主张道:“来家里吃晚饭吧,都是清淡口味,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第144章 “吃得惯。” 商昀秀第一次脸皮这样厚,跟着白知秋进去,乖乖巧巧坐在沙发上,吃饭的时候确实见到了傅荣卿,也看到傅荣城和他的夫人,以及那个长得可爱的奶娃娃。 傅荣卿虽不理商昀秀,饭桌上的氛围也没有尴尬到引起不适的地步,哥哥嫂子会和商昀秀搭话,傅瀚林也趁机问他茶是怎么泡的,两年断断续续就要想着这一口了。 饭后商昀秀给傅瀚林泡了一杯,余光往客厅一瞧,他要攻略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上楼去了。商昀秀手上一顿,微微有些失落,好坏的人,竟真的一句话也不理。 眼看时间不早,白知秋说收拾了间房出来,让他就在家中睡下,商昀秀原本打算泡完茶就回去的,经她这么一说,心中有了点子。 夜里众人睡下,商昀秀从客卧出来,蹑手蹑脚想开傅荣卿的门,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犹豫的几秒在思考怎么说,是直接撒娇,还是冷静地和他道歉... 门把手按下去,一推,紧闭的门丝毫没动,竟是从里边反锁好了... 商昀秀望着黑漆漆的门,气得想直接敲,手抬起来又气得放下了,轻叹一口气折回房中穿外衫准备回去。 人影下来,傅荣卿站在窗边悄悄看,灯也没开就这么默默看着,那落寞的背影直戳他心窝子,满脑子都是舍不得,只想下楼将人哄回来。但身后有人,他只能好好端着:“行了吧?” “还不行。”宋灵聿摇头,“这才哪到哪,起码这段时间你都得有自己的态度。”他打了个哈欠起身,秦岩珺给他披上外衣,扶了扶肩说:“不早了,你自己把持住,我们先回去了。” 傅荣卿跟他们一块下来,一路尾随送商昀秀,见他平安进了肆林公馆的门才放心回去。 商昀秀进门望见灯还亮着,闻着前院似有似无飘着一股中药香,踏梯而上就望见钱钧鸿和徐敏清坐在沙发上,前者翻报纸看得认真,后者在打瞌睡。 “昀秀回来了?” 听见动静,徐敏清站起来往厨房迈了几步,“等等,我把药给你端来,喝了再上去睡。” 商昀秀先是惊讶,接着心中升起一股难平的暖意。他点头没说话,默默走到钱钧鸿身边坐着,“叔叔阿姨怎么还不睡?” “要睡了,你阿姨等你来吃药,我们约好就等到一点,你还不回来我们就去睡了。” 商昀秀抬眼望着墙上的钟,差几分时针就要指向一点了。这哪里是只打算等到一点,要是商昀秀两点回来,他们估计就会说等到两点再睡... 徐敏清把药端来,还捎了几颗糖果,这两年早就摸清商昀秀的胃口,不爱苦的。按理西药也要一并吃了,但晚上吃了泛恶心,就省了。 “不算烫,稍微热了一小会儿,喝吧。”徐敏清浅浅打了个哈欠,“你喝完我们就睡了。” “要是我不回来,就打算这么一直等?”商昀秀捏着药碗,神色复杂,“你们熬不了夜,到点就早早睡下吧。” “挂着你没吃药,昨天在督军府的情形你忘了?可给我们吓坏了。”徐敏清说:“能怎么办,只有等你彻底好了,我们才好放下心来。” 商昀秀闷闷嗯一声,侧着脸喝药,莫名夺眶的泪顺着下巴滑,他抬另一只手悄悄抹了一把,徐敏清看到了,却只摇头笑道,“慢点喝,都苦出眼泪咯。” 商昀秀一口气喝完,放下药碗吸了一口气。没有犹豫,将在旁看着自己喝药的两人一手抱一个,紧紧拥着。夫妻二人不明所以,当然抬手回抱着安慰他。 半晌,商昀秀说:“爹,娘,该睡了。”他松开二老,捡起桌上的糖果快步上楼,步子快得有些乱了。 徐敏清没反应过来,愣愣问:“他叫我们什么?” 钱钧鸿笑了一声,“好像是爹娘...” “钧鸿,他叫咱们爹娘了...” 徐敏清一时又哭又笑,自从没了女儿,她就觉得人生没什么盼头了,后来有了商昀秀,有事儿忙着勉强能将伤痛转移。 这相处日子一长,就没把商昀秀再当做外人,这句‘爹娘’,不光商昀秀需要做足心理准备,他们也是,仅仅一个称呼而已,二老突然觉得,这日子无论是好还是坏,都有得期待了。 钱家经营的有酒水生意,酿酒场开在平阳沿边的村上,进村就能望见大片的玉米高粱。 来得太早,整个村子没醒,藏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商昀秀还在打理祥乐汇时,店里有相当一部分的酒水来自这个酿酒场,不过当时负责谈合作的是钱家请的经理,也就是现在带他来酒厂男人。 李疆,李经理。 “当心,”李疆虚扶了他一把,早春地上还结冰,特别是厂房这边,常年湿漉漉的,稍不留心就要滑上一跤,他问:“您想看成酒还是制酒的过程?” “看过程。” 成酒市面上哪里都有,他只是好奇这过程是怎么样的,进了厂房发现都是机器运作,没什么看头,李疆又说:“要不去看看人工酿的?” “也好。”商昀秀跟着他又出来,两人并排走,商昀秀简单询问了近年来都有哪些合作商,铺垫以后才问:“傅家有跟厂里合作吗?” 他知道有,春季来了,新一个季度需要重新议价签合同,他只想知道傅家的合同签了没有。 “当然有,”李疆介绍说:“本地酒基本是我们在供应,有时候也会代产一些洋酒出口。” 第145章 商昀秀点头,又问:“和傅家合同呢?签了吗?一般谁在负责?” “这个季度所有的合同都没签,今年酒厂酿了新品,过几天有个品酒会,结果理想的话全面上市,到时候再拟合同。” 商昀秀若有所思点头,这时候已经到了人工酿酒区,门口挂着几捆晒干的高粱做装饰。人工酿的精酒,专服务于富甲权贵,严选的高亮原料,优质曲药,一次蒸馏只取最精髓的一瓶,所以是精品中的精品。 “我可以试一试吗?”商昀秀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酿酒不难,主动上前询问师傅过程,得知需要先发酵原料,于是说干就干,过去亲自再筛一遍发酵的原料。 都弄完一天就都在这里了,剩下的工序不复杂,李疆说可以交给师傅代劳,商昀秀就明白这是委婉说辞,剩下的他弄不了。 推开没添麻烦,等师傅收尾包装好拿给他,没吃晚饭就先回城里去。天还有点亮,商昀秀再三犹豫踏进了祥乐汇。 这个点正是热闹,装潢布置和他走时一般无二,他兀自转了一圈,最后找了个有空位的月台坐下,进来的服务员可能认出他来了,脸上有惊讶,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在平阳,人人都知商老板死了,死了没几天就下葬了,葬礼还请了好些人,大家看着葬下去的。光只是撞脸的话,也不能一模一样吧... 商昀秀怕麻烦,权当自己是另一个人,要了茶水就趴在桌上默声望着台下的表演。 这感觉恍如隔世,既熟悉又陌生。和从前比起来,他坐在这月台上其实更多了一份轻松,身上的债和仇统统还完了。 除开傅荣卿,他自认为没有愧对任何人,即便是他不在的这两年,留下的信,若按照上边的做,谁都在生活上吃不了苦。 傅荣卿... 商昀秀一想到这人,心里一阵愧意,要送的几封信没送不说,走时说的都是狠心话…… “客人,这是店里新品,送您免费尝一尝。”福祥亲自送套餐中没有的点心过来,为了看一眼是不是和服务员说的一样,特意端了两盘,看到客人的样貌后吓得话也不会说了,抖着手将两盘点心都放桌上,“客人要甜口还是咸口?” “甜口。”商昀秀放下手中的茶水,隔着薄薄的镜片望着他。 福祥正如他的名字,有福气,下巴留了点点络腮胡,成熟些看着更有担当了。 “您,您是...”福祥呆站着,“以前怎么没见过您?” “前两年在国外医病,这段时间才回来,”商昀秀晃了晃手中的茶水,“福祥,茶有点苦,口感不好,超半天就该换了。” “商老板!”福祥大脑嗡鸣,好大的人趴在地上抱住商昀秀的腿。 这茶就是他故意的,盼着哪天商昀秀能回来,骂他一顿也好,骂他怎么教过几百遍的小事也做不好。 “你这样子像什么样?”商昀秀要扶他起来,拉着两边胳膊,强拽都起不来。 福祥憋了好久的眼泪,一股脑掉下来,哭得伤心了鼻涕都控制不住,“我整日就怪自己啊,当晚就不该送你过去,我日日后悔,日日难受,商老板,您还在,我...我开心啊!” “你这哪是开心的模样,快起来。”商昀秀拍拍他的背,实在不喜欢被人这么跪着,他从凳子上滑下来,同样跪坐在福祥跟前,“你先起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福祥哭得楼下都要听到了,商昀秀拿纸给他擦脸,坐下后说:“江婶和廖先生那里我还不敢去,”他是怕面对,心里过意不去,“你暂时帮我瞒一瞒,找到了机会我自己就去见他们。” “他们一定开心,一定会开心。”福祥哽咽说:“您不在这两年,元英就要毕业了,越读上去人越自由,他天天到点就爬墙上三楼,在您当初住的屋子里窝着,难管得很。” 是了,还有元英这孩子,商昀秀特意嘱咐:“他也不能告诉,他要是知道还有谁能瞒的——” “谁,你们说谁长得像我小哥!”元音大刺拉拉进来,那模样看着像是要将这东施效颦,不知好歹的家伙教训一顿,拳头都捏紧了。 商昀秀叹气,这下好了,最瞒不住事儿的人也知道了... 他带着酒还要去一趟三景园,元英不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就好像商昀秀以后都不回来了。耳朵被闹了一下午商昀秀终于脱身,又找了好久搬了家的万宝楼,巴巴等着买了一包甜酥来敲三景园的门。 今天佣人没说什么不见人,商昀秀顺利就进去了。 白知秋在客厅和小姐妹说话,抽空和他说:“卿儿在书房,唐轶也在,他和他们说话去吧。” 傅太太明里暗里都在心疼商昀秀,门口的佣人能松口也是她趁儿子没注意嘱咐下去的,真是用心良苦了。 商昀秀摸上来,书房里的两人在聊工作,商昀秀听到一些,不好打扰,等了好几分钟才进去。 唐轶余光瞄了一眼,理了理手上的资料,“爷,我下去整理整理您说的...” 傅荣卿咳了咳,瞥了商昀秀一眼,将要出去的人拦着,“没说完呢,你急着走什么?”骂完人,他才将话头转到商昀秀身上,“进来敲门了吗?” 商昀秀就在门边,抬手敲了敲,“我来给你送吃的,还有酒...”他被这声质问吓着了,神色还是落寞,同时紧张得心跳加速。他把手里的酥饼和酒递出来,几步放在办公桌上,“那...我先走了。” 第146章 短短几个字,傅荣卿心脏一片酸溜溜,实在没忍住,开口道:“等会儿。” 唐轶惯会看人脸色,拿上文件转身带门出去一气呵成。 “钱家小少爷?”傅荣卿下巴抬了抬,示意他坐下说话,“你三天两头往我家里跑什么意思?我欠你钱没还?” 商昀秀摇头,没按照他的意思坐下,而是直接耍赖,二话不说坐到他腿上,面对面将人牢牢地抱着。 他将脸贴在傅少爷的脖颈深处,一边蹭,一边深深嗅他的味道。 “荣卿,我错了。” 第77章 我只唱给二爷听 傅家的二少爷出门三天,回到三景园第一时间没好意思问,午饭过后悄悄把管家喊来书房,“这三天商昀秀来过几次?” “您是说那位钱小少爷?” “钱什么少爷,他叫商昀秀!”傅荣卿看似淡然地翻阅手上的册子,实则心急如焚。商昀秀前些天,一天至少来园里两三趟,这三天他不在,这不得来不下十趟? 二爷想他想得紧,想着人再来就松懈些,见着面什么都不做,留他多说会儿话也好。 管家不假思索摇头,“上次被您送回去后,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没来过了!”傅荣卿‘啪’合上册子,样子都不装了,“一次都没来过?” “一次都没有。” “嘶...”二爷心里焦啊,那天在书房他是没把持住,抱了也亲了,就差最后一步的时候清醒过来,愣是把人的衣裳拉整齐,好好送回肆林公馆了。 当时商昀秀穿好衣裳坐上车的模样他还记得,那表情明显是不敢相信。 傅荣卿也不敢信,他有一天竟能对商昀秀的身子喊停,简直是疯了。 傅二少爷终究是怕商昀秀就这么把他忘了,于是忍痛割爱,将柜子上商昀秀先前带来的酒好好找盒子装上让唐轶还了回去。 梨园。 商昀秀坐在台下认认真真听了宋先生的一出戏,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谁也没注意到。 一段结束,宋灵聿下台在镜前拆卸妆发,商昀秀一路跟到后台,站在他身后小心帮忙拆卸后脑勺看不见的簪花。 宋灵聿在镜子里看到了人,心里咯噔,手上动作顿住了。他扭头望着来人,一时竟不知是叫商老板好,还是随着别人一起叫钱少爷。 犹豫不过半秒,宋灵聿笑道:“钱少爷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我好给您安排好位置。” “宋先生好嗓音,坐哪里都能听入迷。” 商昀秀继续帮他取簪花,期间一言不发,倒将宋灵聿的心惹得七上八下的。莫不是傅荣卿将他出主意的事儿说出去,商昀秀知道了来给下马威? “钱少爷,我自己来就好。”宋灵聿几下将鬓边的花拆下来,问他要不要坐下,又吩咐手边人去拿热茶来。 商昀秀这才坐到他边上,望着镜子面前琳琅满目的粉黛,样式种类太多,一时不知从哪一件问起,“宋先生上台的妆发都是自己弄吗?” “这个?”宋灵聿没明白他怎么突然对这些东西好奇,有些不知所措,但口快于心道:“不是特别忙的时候妆发都自己动手,这些只是看着复杂,一旦熟练,十几分钟就能搞定。” “熟能生巧。那唱呢?难不难?”商昀秀望着他,眼里带着探究,但这抹探究并没有别的复杂成分,只是单纯好奇‘唱戏’这件事。 “说难也不难。”宋灵聿心还悬着,一来一往这么多句了也不见商昀秀步入正题,难不成‘唱戏’真是他来的目的? “钱少爷,您今天来听了场戏,难不成也想学一学?”他这句其实是玩笑话,唱戏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要吃的苦头也不少,何况现在入门晚了些。 “我想学。”商昀秀点头说:“从上妆到开口都想跟您学一学。” 这可着实把宋灵聿惊了一下,没接着这话往下说,先问:“怎么突然想学戏?” “我知道难,自己也先琢磨了一下,知道其中的门道之深,不仅要好嗓子,身段也有要求,学成也不是朝夕的事。不过宋先生只需教我一首曲子就好,唱得好坏不论,只要学会就行。另外,教学的价钱也好说。” 商昀秀带着诚意来的,随后进来的佣人在宋先生面前放了个小盒子,盒子虽小,但里边塞满了钱票和金条,沉甸甸的。 “钱少爷,这是...”宋灵聿在台上唱了好半天没见出汗,倒是被商昀秀这头尾不明的举动吓得冷汗直冒,忙将桌上的钱退回去,“这就不用了。” 商昀秀知道他不会收下,但自己也不收回这些钱,说给园主修缮戏台用。 他挥退佣人,真挚道:“二爷喜欢听您唱曲,我找别人不行,肯定唱不出您这味儿,不求多精细,我只唱给二爷听,不怕笑话。” 两年前,傅荣卿曾央着说让他穿戏服,说他穿上一定好看。商昀秀这段日子服了好些天的软,发现以前有用的招数放到现在一点作用也没有,偏偏他又觉得傅荣卿对他还是有爱的,想着投其所好,再努努力,这两年是他不对,现在有苦就该受着。 “唱给傅荣卿?”原来如此...宋灵聿那颗心啊算是彻底放下了,“要是这样,我倒是可以帮一帮。” 这会儿宋灵聿不叫他钱少爷了,也不问他为什么要唱给傅荣卿听。商昀秀唇边含笑,他就知道这两人是一伙的,与其当那没头苍蝇白努力,不如直接来找宋先生得巧妙。 第147章 门口传来吵闹声,步声越来越近,快到门口了宋灵聿听出点什么,脸色一白,起身躲到换衣的帘子后边。 商昀秀手中还拿着一支红色簪花,虽是不明所以,也没把宋先生的行踪暴露出来。 赵元绪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大步迈进来,猩红着眼喊道:“宋灵聿,你躲得掉吗!” 不料后台没有宋灵,只有一个死去两年的商昀秀。 赵元绪才从警署放出来,什么都不知道,猛地看一眼惊得瞳孔一睁:“商昀秀,你...” “不,我姓钱,肆林公馆钱梁泽。”商昀秀含着笑,语气平静地关心道:“赵老板?怎么才关两年就出来了?” 肆林公馆这四个字赵元绪怎么会忘,要不是钱世元那个老头动用人脉,他又怎么会平白无故进去关两年。钱淑娣的死是自杀,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商昀秀,跟我装神弄鬼?”赵元绪的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望见宋灵聿的影子也不想善罢甘休。明明看人进来了的,出口就一个,还能飞了? 赵元绪:“宋灵聿你给我出来,那个姓秦的是谁,他凭什么叫人拦我!” 他怒火难平,推倒两排放演出服的架子,快要走近帘子时,商昀秀不知何时掏出的枪就抵在赵元绪的后脑勺上。 “赵元绪,两年确实还不够你改过自新,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要么再进去关几年,要么现在就滚出平阳城。” 如果不是宋灵聿,商昀秀这枪或许真的会开,无关此人的品行,他还没有闲到教赵元绪怎么做人,完全是因为钱家的私人恩怨,以命抵命,赵元绪死不足惜。 没等赵元绪有动作,商昀秀手腕一热,整个人被一股熟悉的味道包裹,接着,手里的枪被傅荣卿拿到了手里。 在傅荣卿之后的便是接到消息赶来的秦岩珺,带了几个人,二话不说压着破口大骂的赵元绪出去。 宋灵聿没出来,应该是吓怕了。 傅荣卿呼吸急促,偏头和商昀秀的眼神对上,好大的胆子还敢拿枪!他下了车一路带跑,望见商昀秀手里握枪腿都吓软了。 恍惚间,还当两年的噩梦成了现实,傅少爷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知道的是,那把枪不能出现在商昀秀手里,无论如何都不能。 “荣卿...”商昀秀意外他会来,才握过枪的手悻悻地藏在袖子里,“荣卿,我...” 傅荣卿一把抓着他的手腕,把人从窄小的房间带出来,一路拉到了梨园门口,打开车门将人推进去,接着重重将车门碰上,“唐轶,把人送回肆林公馆,再告诉钱老爷子,他的乖孙儿玩枪,最好抽一顿,长长记性。” “傅荣卿!” 商昀秀要下车,车门刚打开一点又被门外的人推上。 唐轶不得已锁了车门,一脚油门开出去,商昀秀打不开门,又用胳膊狠狠撞了几下,接着摇窗下来,大半身子探出窗外,下一秒毫不犹豫滚了出去。 第78章 我要疯了 傅荣卿在商昀秀将身子探出窗外的瞬间就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飞扑过来还是慢了一步。 汽车才起步,惯性有些大 ,商昀秀落地滚了半圈才停住,撑着地的手擦出了血,混着泥土看不清伤口了。膝盖也有伤,万幸的是没有骨折和更严重的外伤发现。 “好疼…”商昀秀不说哪里疼,主动送自己上去,手臂缠紧傅荣卿的脖颈,“你送回去又要避开我到什么时候?真要断了也得说清楚…只要你说不喜欢了,我就…” “你就被我好好揍一顿!” 商昀秀不愿去医院,摔伤的程度也没严重到需要跑一趟医院,他怕的是傅荣卿把他送去医院,然后通知肆林公馆的人来自己再拍屁股走人。 一番折腾,傅荣卿把人带回了杨林别墅,商昀秀不让别人碰,只给傅荣卿碰。 “怎么不骂我?”商昀秀望着落在他手里的手掌,消毒起来最疼,可这两年他早就不怕这种痛了,眉头都没皱一下。 “哪敢,骂了再从这楼上跳下去,我赔不起。” 他说气话,商昀秀听得明明白白,伸脚轻轻踩他的鞋,对方不理他就靠过来,怎么都要依偎进怀里,“今晚你陪我。” “我是名楼小倌啊,你让陪就陪?”傅荣卿嘴上强硬,手上动作却是老实,轻手轻脚的抹药裹纱布,没将人推开,下巴贴着他的额,将就探探温度。 “荣卿,肖太太生日那天,我错了,不该不认你,我知道错了。”商昀秀抬脸,一吻印在他的唇角,“我以为你娶妻还有了孩子…我真错了,不是什么钱少爷,是秀秀,商昀秀。” “我娶妻生子?我有那福气吗?”傅荣卿干巴巴哼了一声,“你推开我的时候可是用了劲儿的,商昀秀,不乐意跟着我,你就离我远远地,不用赶着凑上来受我冷眼。” “荣卿……”商昀秀不管手掌的有没有包扎好,要求道:“你抱我。” “不抱。” “我爱你。”商昀秀说:“今晚说什么我都要和你睡一起。”商昀秀将贴肤的衣裳撩起一些,带着傅荣卿的手一路摸到胸口,覆在那处有枪伤,也有手术刀痕的地方。 他靠着傅荣卿的肩,闷了好久:“我很想你,每天每天满脑子都是你,我以为我要死了,我...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怕真的死了...” 商昀秀语气平静,胸口的起伏以及跳动有力的心脏,好似从掌心也传到傅荣卿的身上,他的心疼了一下,这点疼就卡在胸口,怎么也消不散。 第148章 “我怕我死了,你徒增难过。” 傅荣卿没说话,他想起了太多太多,那些日子恍如隔世,他还没想好没有商昀秀的日子该怎么过……他庆幸啊,总也想不好老天才又把秀秀还回来了。 刚要抬手将人抱着,商昀秀松开他的手,侧身躺在床上,泪从左眼眶滑进右眼眶,“你还是不想理我...” 傅荣卿哪想不理啊,上床躺着轻轻顺他的脊背,“你最好睡一觉,让我把今天跳窗的事儿忘干净,不想揍人了我再好好跟你说。” 商昀秀嘴里拒绝,药性上来挨不住困意,迷迷糊糊没了意识。 傅少爷趁机在那唇瓣上好好亲了几口,起身赶去肆林公馆找钱老爷子摊牌,这种欲拒还迎的日子他过够了。 能怎么办?钱世元让他自己看着办,吩咐人把商昀秀三餐都要吃的药打包好送过去,“你别欺负他,他想和你待一起就让他在你那住一段时间。” “什么是一段时间,他是我媳妇儿,进了门还给你还回来?”傅荣卿不乐意,丁点儿不乐意。 “他这回跳车窗了,你有的是本事,下回又惹他跳楼跳船怎么办?感情嘛,讲究循序渐进,慢慢来。”再怎么也是钱世元给的主意,首先他不能质疑自己的馊主意,其次,不是见效了? “好啊老头子,你就是舍不得秀秀,才撺掇我把人推开的对不对?” “胡说八道。”钱世元翻了个白眼。 “我傅荣卿真信了你的邪!” 傅荣卿一路琢磨,打定主意不折腾了,晚上抱着人好好哄一哄,这些时日的别扭通通烟消云散。 不料回到家,佣人说商昀秀走了,在桌上留了字条。 ‘回来吧,我走就是。’ 意思是,傅荣卿这趟出门,小没良心的以为他故意避而不见?药没放下,傅少爷转身出去,没几分钟又折回来,佣人以为他是要将手里的药搁下,于是主动伸手去接。 哪想傅二爷没想把药放下,而是问:“他往哪里去了?”自己才从肆林公馆过来,一路没遇见人,没回钱家人会去哪里?难道大院? “爷,”唐轶来了,从三景园来,风尘仆仆地,“爷,有您的信,国外来的,有几天了,您不在一直放着没动。” — 傍晚有风,天边阴沉,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雨。商昀秀跪在爹娘的墓前,点了香,还带了好些水果甜点。话说多了,喉咙疼,于是默默跪着,想多陪他们一会儿。 傅荣卿来天黑得看不清,走近才问:“这里躺的是我的老丈人?” 他走近一看,“还真是,丈母娘也在。”于是退了两步直接跪下了,“二位长辈受小婿一拜,带了洋酒,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 他用牙把瓶盖咬开,倒一半在碑前,一半留在瓶子里。 商昀秀没想到他会来,面上堆满了惊讶,凉风吹得脸蛋煞白,隐约有几条反光的水路。 傅荣卿脱下外套,裹在秀秀身上,抱着人捂了捂,“爹娘别介意,秀秀身体差得很,药都能当饭吃了。他笨手笨脚照顾不好自己,长年累月浑身有病,一不留神就不舒坦了。外头实在冷,恐怕陪不了你们多久,我带他回去兑两副药下肚,他病了,折腾的是我。” 秀秀不接他的话,颤抖着肩,哽咽着坚毅地说:“你别来这里。” “是不到叫爹娘的地步,可是秀秀,见都见了,就别再把我藏着掖着了。” “你…” “我想你的,这两年想得要疯了,我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忙起来才没时间难过,我真怕自己疯了,我……”傅荣卿搂着他,用掌心揉他的后腰,力道一点也不重,就像安抚小猫小狗,揉着毛发哄着一般的温柔。他又说了一遍我想你,这回抱住了不给回应的商昀秀。 “我不信你死了,找了你很久,一有空就像个神经病一样等在祥乐汇门口,遇见个背影几分像你的,就冲上去拉住人家,回过身又不是你,次次都不是。我当时又急又念,我赌气想,你有种这辈子别回来了,可我又怕你真有种,当真一辈子不回来,只得在心里哄着,秀秀,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糖也都给你,快些回来吧。你不知道我多委屈,自己气自己,还要自己哄自己,委屈得哭上三天三夜都缓不过来。秀秀,我想你想得要疯了…” “傅荣卿,你……” “这几天我不对,是我不对。你骂我,气我,怨我通通随你,我心里疼你的,怎么敢不疼。”傅荣卿说:“我们成亲,要全城都知道我有你,秀秀,我从前谎话连篇,却从不拿感情编谎,无论什么时候,我对你出口的爱和喜欢,没有一个字骗人。秀秀,可怜可怜我,别怕好不好,我要疯了。” 傅荣卿语无伦次,离疯也不远了。 “你,你…”商昀秀哪里会想他能说那么多,愣愣看着,终究说不出别的。抬手抱着他的脖颈落了一吻,生涩也热烈。 前几天还在把他往外推的傅荣卿,再回杨林别墅态度可谓一个天一个地,夜里折腾得商昀秀直讨饶,说什么怀不上就不停了,大概在为‘娶妻生子’一事耿耿于怀。 商昀秀苦兮兮得了满身的红印,什么衣裳都遮不住,下床路也走不好,挪到书房找人,人没见到但是望见压在书本底下,露出一角再熟悉不过的信封纸。 商昀秀扶着腰过去,拿出来一看,脸瞬间红透了。这信怎么…… 第149章 原来是看了信才改了态度…… 下午处理完事儿美滋滋回别墅,傅二却得知商昀秀不见他了。他几步上楼,拍了拍房门,里边愣是没回应,等佣人翻来钥匙打开门都是半个小时后的事儿。 傅荣卿没进被窝,隔着被子抱着人:“你说你不见谁?” “三景园的傅荣卿,不见。” 傅荣卿:“你不见我,我见你。”他伸手进被子,摸到哪里揉哪里,“我是狠了些,倒也不至于秀秀气我吧?” “别碰,有事说事。”商昀秀不是气,是丢死了人,那几封信怎么没直接毁了,里边的一字一句…他自己都不敢回想… “不给碰,有新欢了?”傅满身闻他,“闻不着味儿,没有吧?” “傅荣卿,你是不是…” 是不是老远偷了我的信…… 傅荣卿还想不到这一处,揉着揉着呼吸就急了:“我在,你说,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听。” “啊…”碰了不该碰的,商昀秀哼了一声,按住手问他:“你这是些想听事的态度?” “怎么不是?怎么不能听?就是我们现在滚作一团,只要耳不聋,你哼多小声我都能听明白。” “无赖…” “光骂不说事,我就当它是情话,秀秀乖,再喊一声,我听着喜欢。” “别这样,先别这样。”商昀秀受不住他,闷哼出声,怎么都抑制不住那呼之欲出的热气,攒多了往肚里咽。别说声音,就连喘气儿都听不着。 “忍什么?”傅荣卿带他一起做起来,“你这几天想的难道不是这个?” “是,是这个…荣卿…”商昀秀被他磨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后来也是不管不顾,什么荣卿,先生,相公,没羞没臊的只要他说,商昀秀一一照喊不误。 那桌上的六封信锁进了柜子里,和当年遗嘱一起。 两年,整整两年的煎熬折磨结束了。都结束了。 第79章 咬疼了… 上次元英见过商昀秀后就再没有了后续,越是平静越叫他心里不安,可也不能一直放着这事儿不去面对。 傅荣卿早起有事忙,把人亲醒了才走的。商昀秀睡了回笼觉,起来得稍晚一些,整理一番决定去一趟平阳大学。 这个点廖先生在讲课。 元英乐滋滋旷了后半节课,小跑出来校门口接他小哥进去。上次见哭得稀里糊涂,这次稍微沉稳了一点点,不过还是话多,这条林荫路过去,那张嘴就没停过。 “小哥,你再过段时间来,我们学校的樱花就全开了,很壮观!”说到樱花,元英又想起东边那团被梨树包裹的花鲤,“梨花落的时候,白花瓣满满铺在水面上,鲤鱼会跃出水面呼吸,要考试的学生就满满围一圈,一个比一个拜得勤快。” “拜鲤鱼?” “嗯,拜完逢考必过。” “平日不好好学,事到临头却把希望寄托在鲤鱼身上,”商昀秀偏头望一眼,池塘的水很清,梨花也还在花苞里没出来,离落下还早呢。 他感叹道:“你们这些孩子啊,果然是孩子...” 商昀秀这回倒没教训他,元英已经长大了,许多事不需要他说,也知好坏的。 老远听到有人敲铃,元英说是下课了,他把商昀秀到办公室,没等廖先生发现,他怕被骂,先溜了。 廖尽凯下午没课,将桌上的作业让学生抱回去发了,刚一抬头,就望见商昀秀走进来。他的眼神一秒没多停,兀自扭头看了看天,抬手将窗关上,折回来取下架子上的挎包,慢条斯理整理了桌面,再往挎包里放了三本书。 商昀秀站在办公桌前不动,默默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最后还是廖先生先没忍住,拉开面前的抽屉,拿出里边放的戒尺走到他面前,“手伸出来。” 商昀秀一刻没迟疑,摊开手掌,上面还留着跳车窗留下的擦痕,红红的,结了一点点痂。廖尽凯迟疑几秒,避开伤处,打了他一戒尺。 其实不疼,但商昀秀惯会装可怜,缩了缩手,伸出另一只出来。 廖尽凯看他一眼,抬手照打不误,一手一戒尺,打完放下提上包,“走,回家吃饭。” “哥…”商昀秀拉着他的胳膊,等人停住,才主动拥上去:“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商昀秀:“回来不说,还瞒着你们……” “打也打了,就都过去了。”廖尽凯单手抱抱他,扶了扶背,“知道回来,比什么都好。” “我是怕你骂我,可你不骂…我心里难受…” 商昀秀被接去大院时,院里破旧,没什么人。除了最早住进去的廖尽凯以外,就是不太爱说话的江婶。 当时商昀秀人小,又才失去双亲,整日浑噩,砸过无数次廖尽凯送来的饭碗,没大没小说了不少难听话,每次跑出大院,是廖尽凯出去找到背回来的。 廖尽凯骂他,拿棍子揍他,边揍自己也哭。渐渐地,院里只有廖尽凯管得住商昀秀,他逼商昀秀上学念书,要他比别人多学一些,再多学一些。 后来廖尽凯参加了工作,直接将商昀秀带在身边管着,不听话少不了挨打,不过棍子换成戒尺,只打手心。 廖尽凯如亲兄长一般存在,带着商昀秀一步一个脚印,严苛也宽容。 回的家是大院,商昀秀原本不哭的,到了才知道他忍不住。傅二爷晚些时候来院里接人,听他说话的声儿都哑了,在园里还不敢问,坐上车抱着人,“被谁揍了?” 第150章 “没…”商昀秀摇头,咽下哽咽,“我是看到,江婶的头发都白了...她的眼睛耳朵,看不清,听不清了……” 这事儿不能提,一提商昀秀就觉得胸口和鼻子那块儿闷得发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往下滚。肯定有他‘死’的缘故,他一个人不好,就带着所有人跟着遭罪… 钱老爷子嘱咐过,秀秀可比从前要金贵许多,大喜大悲不得,平日在床上放纵些还能哄一哄。现在他这么闷闷地哭不停,第二天怕是要去医院住下了。 傅荣卿觉得揪着这个话题,怕是越安慰越哄不好,不如先将话题岔开。他望着路上的灯红酒绿,突然想到个事儿,问道:“秀秀知道宋灵聿和那个秦老板的事儿吗?” 商昀秀情绪正是低落,听到这话先是一愣,不确定望着傅荣卿的脸,“什么?” “秦岩珺,秦老板。你或许不知道,他才来平阳城不久,原本也只为了生意短暂停留,现在长居平阳了。”傅荣卿从怀里摸了一块香香丝绸帕子,把商昀秀眼睛一圈的湿润沾下来,下巴尖也挂着几滴,擦完捧着一处亲了一口。 秀秀的头发长,这会儿都乱了,一缕缕粘在脸上,漂亮得很。傅荣卿知道这时候抱着亲吻不太好,他心里稀罕,偏头一手裹着腰,一手捏着下巴,尽情亲了够。 “荣卿…”商昀秀唇瓣被他咬了一口,咬疼了。 傅荣卿啄了一口,“好了好了,再说回秦老板。” “因为宋先生才留下的?”商昀秀敛去伤意,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兀自琢磨了一下,“他是不是那天和你一起来梨园的男人?” “是了。” “他喜欢宋先生?”商昀秀面露惊色,“那天赵元绪找来梨园,我以为他二人还在一起,好些话都不敢说出口...” 傅荣卿连连摇头,“什么叫在一起?他们就没在一起过。宋灵聿的性子软,一再忍让,在赵元绪那浑小子那儿也是吃了好些苦头的。” “你还说别人浑……” 这话一出,秀秀又被他咬了一口。 现在回去还太早,傅荣卿在芙蓉楼开了房,叫宋灵聿和秦岩珺一块儿来。 宋灵聿这两天在躲着赵元绪,临时住在秦老板家中,到也是一并到的。 这房间选得好,是当初傅荣卿当着宋先生面冷落无视商昀秀的那一间。 商昀秀忘不掉的,那天可真是把他心酸坏了。于是进来坐下后就没怎么说话,水也没喝一口。 傅二开始还没琢磨过味儿来,喝口茶的工夫,干过的混账事儿一股脑涌上来。他暗暗替自己捏把汗,提议道:“要不...换一间房?我发现这间的窗户有些小,不怎么通风,闷呼呼的。” 第80章 傅荣卿低头亲了一口 傅少爷一把攥紧桌下的那只手,握在手心里捏啊捏,再稍稍一用力,商昀秀被他拉得往旁边一倾。面上望着像是主动投怀送抱。 秀秀半长的发蹭着鼻尖,二爷顺势贴上去嗅一口,一点也不知道害臊。 商昀秀偏头避开,傅二不许,得寸进尺用身子挡着人,在他唇边上轻轻贴了一口,笑着用口型告诉他:“不准躲。” 秀秀才伤心哭过,眼尾一点点淡色的粉,整个人看着水灵灵的,傅荣卿有点后悔了。平白无故当什么媒人,不如回家抱老婆来得快活。 面前的方桌跟着晃了两下,傅二那处被商昀秀抓了一把,惊得他险些没叫出声来。 商昀秀面色如常坐正身子,接着二爷刚才的话说:“这房里闷吗?我怎么觉得温热正好,就这一间,二爷以前不是常来,待着舒服才对。” 宋灵聿才在和秦岩珺说芙蓉楼里哪一款茶比别处好喝,让他尝一尝是什么原因。秦岩珺尝完和他说里边加了点糖,所以微微甘甜,专门哄骗他这种喝不来茶,却喜欢喝糖水的笨蛋。 宋灵聿重点却不在他揶揄自己,兀自再尝一口,还是觉得比别处好喝许多。 喝完就听到商昀秀的话,放下杯子点头附和说:“以前是常来,我和他在这一处不知喝了多少次酒,他喝不过我。” 秦岩珺没想到,他之前没少和傅荣卿在一个局上拼酒,酒量到底好不好他还是清楚的,惊讶问:“灵聿酒量这么好?” 傅荣卿哪能让宋灵聿把自己比下去,睨了他一眼,“他哪是酒量?是会熬人,别人喝一壶,他顶多抿半杯,根本喝不起。” 拆完台,二爷还记着身旁有个等着哄的,桌下的手悄悄搂上腰,贴着腰一侧的软肉揉了揉,“我们秀秀的量都比他大些。” “这有什么好比的?”商昀秀抿唇勾起一抹笑,那只空闲的手从桌挪下来,自然而然搭在二爷腿上,“对了,宋先生,荣卿说你们在一起了?”他一边问,那只手开始解开傅二爷的皮带。 傅荣卿不明所以低头看了一眼,腰上没了束缚,傅荣卿不知道秀秀要做什么,拦了几下,都被他用手背挡开了,不仅解开了皮带,拉链也一点点被滑了下来。 “荣卿胡说。”宋灵聿微微一顿,把后边更多反驳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和秦岩珺中间还有一层没捅破的窗户纸,谁也不提,他们只是比刚认识那会儿稍亲密些而已。 宋灵聿没真喜欢过什么人,自然摸不清楚喜欢会是什么感觉。他事事笨拙,只要察觉一丁点不对,前面好不容易迈出的九十九步全部都要归零。 第151章 他皮还薄,次次在推开秦岩珺,两人的关系其实远没有看上去那么亲近.. 宋灵聿憋红脸也没给出个答案。秦岩珺大方点头,“随时都能在一起,只等灵聿准许。” 商昀秀了然:“这么说,是宋先生顾虑比较多。” 商昀秀对宋灵聿的了解少之又少,更别说第一次见面的秦岩珺,这媒人他当不了,就看傅二自己怎么做吧。 秀秀的手已经找准了位置,握着柔软的傅小少爷轻轻揉,全然不顾脸色大变的傅二爷忍得多苦。 两年过去,他家秀秀还是这么睚眦必报,不就是香了一口,至于这样要人命... “宋灵聿就是这么个性子,瞻前顾后,你要等他做一个决定,黄花菜都凉了。”傅荣卿一把按住秀秀的手,忍过这股劲儿,咽了咽口水,继续道:“秦老板,你听我的,帮着他把这个决定做了,你要坚持等他来做决定,就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荣卿你...”宋灵聿老底就这么被揭,再看向秦岩珺的时候脸比刚才红得更彻底。 “傅老板,我算看出来了,今晚根本不是什么聚会喝酒,就是冲着我跟灵聿来的。”秦岩珺无奈笑道:“你好心帮我,今晚的酒怎么能你来请,我来我来。” “成了事儿再请,成不了我就是罪人了。”傅荣卿身子往秀秀那边靠,小声叫他别闹,可神情语气哪里是想让商昀秀停的意思。 商昀秀不看他,兀自抿唇笑,稍稍快了动作,一本正经说:“二爷觉得宋先生怎么样?” “他?从我认识起就是个优秀不得了的人。”傅荣卿一只手撑着下巴,看似镇定自若,看不见的地方火已经有了苗头,他喉结滚动,咳嗽一声盖过自己的异样:“灵聿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不光唱戏,优点多的很,秦老板慢慢...慢慢就会发现他更多的好。” 商昀秀赞同地点头:“荣卿从前和我说,他要能和宋先生好上,就没有我什么事儿了。” 宋灵聿活生生被茶水呛了一口,傅荣卿更是差点直接*了。 商昀秀继续说:“显然是宋先生看不上傅荣卿,这才轮到我了。” “不是...秀秀...”傅荣卿上边和底下都冤死了,八辈子说得昏话,怎么现在还记得,他百口莫辩也要辨一辨:“错了,我那意思是,和宋灵聿开始就朝普通朋友去的,没往别地儿想,你就不一样,一开始我就想。” 秦岩珺看了会儿戏,零零碎碎也看懂了些,“你们俩调情,带上灵聿做什么?再说,他都要怀疑自己了。” 商昀秀在傅荣卿快来的时候骤然松了手,将东西按回去,整理好带上拉链,收手回去,“我的意思是说,当初宋先生没给傅荣卿机会,秦老板现在手里捏着机会,不好好把握,以后还有没有就难说了。” “怎么又是我?”傅荣卿急切得很,吊着一口气在心口,这媒人他不想当了,芙蓉楼更是半刻都待不下去了! “机会...”秦岩珺点点头,“灵聿原来给我机会了。” “我...”宋灵聿也不想在这儿呆着了。 “灵聿,在一起吧,正好他们在,我向他们保证,对你好,要是不好,以后任你,任他们处置。”秦岩珺忽然开了窍,“灵聿,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认我了。” 给了两秒,再多一秒也不给了。秦岩珺握着他的手:“这顿饭,是该我请。” 傅荣卿可没闲工夫吃饭,“你们慢慢谈吧,我带秀秀走了,下次再聚!” 二爷先起身,拉上商昀秀往外去,换了间空房带人进去,压在门上骂道:“商昀秀,你真要被我揍一顿。” “我做什么了?”商昀秀无辜得很,凑脸上去贴着他的唇笑出声,“二爷,没爽到就要揍我,好坏的人啊。” 明晃晃地勾\引,傅荣卿很吃这一套,也没怎么过分,就是逼着秀秀把刚才没做完的事儿痛痛快快做了,穿戴整齐就还是一个正人君子。 商昀秀出芙蓉楼的时候还在哽咽,傅荣卿带人上车,也不全是为了哄,捏着他的手把放在身边好久的金手镯滑到秀秀的手腕上。打得细雕得精,戴在男人的手上也好看得很。 傅荣卿低头亲了一口。如释重负地叹道,能保平安的锁,终于扣在了秀秀的手上。 第81章 那我要睡了 没什么需要打理,日子过得相对清闲。可偏偏商昀秀是一个闲不住的,想着左右没事,回肆林公馆待几天陪陪他们。 二爷第一个不同意,半夜吹枕头风,可怎么吹都没用,老婆还是回去了。 商昀秀回去也没闲着,跟着钱世元练书法,严厉得很,手背都被打红了。 之后又看徐敏清和好朋友打麻将,徐敏清边打边教他,她遗憾说,再也没见过大半天连麻将都学不会的笨蛋。 商昀秀最后陪钱钧鸿讨论酒会上那几款新酒包装以及命名,在这个话题上,他勉强得心应手。 二爷期间来接过几次人,无一例外都被钱世元请进去说话聊天,吃过晚饭又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但是商昀秀留下。 “钱老爷子,再怎么论我跟你也算朋友,哪有你这样对朋友的?”傅荣卿今天偏偏不走,堵在门口耍无赖,“今天必须把秀秀给我,几天不着家了,像什么话?” “你这话才像什么话?梁泽是过了你们傅家的门儿还是怎么样?”钱世元两只耳朵都听不进话,学着他的模样耍无赖,摇头道:“我们梁泽在你那里住多久了,这才回来三天你就来接人,自己琢磨,厚不厚道?” 第152章 “什么泽?梁什么泽,他是商昀秀,商!昀!秀!我的!”傅荣卿趁他不注意,愣是溜进去了。在楼上找到洗完澡准备睡下的人。 于是他在肆林公馆接着吹枕头风。 商昀秀摸摸他额头上的汗,找纸擦了,“这么晚了,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他找了身衣裳,放在二爷手里,“洗个澡,今晚在这儿睡下吧。” 傅荣卿快速洗完进他的被窝,“明早一块回去。” “我再待...半个月?”商昀秀悄悄在心里算,半个月到底够不够。这几天把脑子玩退化了,再不能耽搁,得去找宋先生把上回商量的事儿落到实处。 学戏呢,即便是略略地学也不是一两天能成的事。 “半个月?”傅荣卿心中叫苦不迭,“半个月啊,十来天!” “只是不在杨林别墅,又不是不要你。”商昀秀抱一抱他,“二爷最近也在忙,忙起来时间过得多快啊,等你忙完我就回去了。” “我不!” “而且又不是半个月都不见人了,只是不睡一起,”商昀秀说:“你要想晚上一块,就来这里,也行的。” 结果是傅荣卿再怎么努力,也没把秀接回去。钱家是再生父母嘛,他能理解,但第二天下午又来了。 哪知秀秀出去了,钱世元也不知道,以为他是回杨林别墅去了。 可傅荣卿就是杨林别墅来的! 商昀秀早早进梨园,辛辛苦苦待到大晚上,半路被二爷截到回了杨林别墅。 第一天下功夫,折磨得人又累又困,商昀秀洗漱完就躺下了,傅荣卿想问什么也问不了,以为人回来了第二天就好,哪知整整连着一个星期秀秀都是早出晚归,回来什么都不做,洗漱完就要睡觉。 看样子不像骗人,是真的累。 实在忍不住了,傅荣卿进被窝把人晃醒。商昀秀本来就怕他问,提心吊胆一个星期,这会儿实在不想面对,他装得睡眼惺忪跟傅荣卿打马虎眼。 “睁开眼,看着我。”傅荣卿手动撑开他的眼片,对方不睁开他就捏脸继续晃,“商昀秀,我知道你醒了。” 商昀秀眯开眼睛,疲惫打了个哈欠,连着被子一起抱住傅荣卿,“二爷,睡吧。” “不睡。”傅荣卿干巴巴拒绝。 “那我要睡了。”商昀秀拢了拢身上的被子,舒舒服服躺着。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别人了?”傅荣卿侧身过来掐着他温温热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笼,整个囚着不放,“今天不说清楚,你这觉就别想睡了。” “好困…”商昀秀偏头过来,贴着他的唇瓣亲了一口,“二爷,我好困啊…” “好,那你就和我说,这几天都去哪里了?”傅荣卿翻身压着他,压得他喘不过气,“你说了我就让你睡。” “去了酒厂,”商昀秀抬手扶在他胸口,认真说:“钱叔叔的新酒,我去看一看。” “酒厂?”傅荣卿顿了好一会儿,“这几天都是去的那里,从早忙到晚,所以特别累?” 商昀秀也顿了顿,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宋先生当起老师来真是严格,不过几个姿势而已,他比划一天人都要散了。 他嗯一声,带着傅荣卿的手,覆在自己的腰上,“荣卿,帮我捏一捏,好酸。” “腰酸?”傅荣卿虽然听话在捏,眉头已经皱得老高,“你腰酸?这段时间我们俩可都是穿着衣裳睡的,你腰酸什么?商昀秀,我真要生气了。” “站的,我站久了疼。”商昀秀为了让他相信自己,抬手解了两颗睡衣扣子,答应今晚可以做。 傅荣卿哪里是这种得点甜头就罢休的人,他觉得自己不是。一本正经帮商昀秀把睡衣的纽扣重新扣回去,将话头扯回来,“你真是去了酒厂?” 巧不巧,他今天忙完没在肆林公馆找到人,特意去了一趟酒厂,和钱钧鸿乱七八糟聊了些散话,确定以及肯定商昀秀不在才离开的。 结果商昀秀说他这几天都在! 问到这种份上了,商昀秀也不傻,猜到他可能去过。可戏还没学成,拿出来必定丑态百出。而且傅荣卿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跟在身边看他学,那多不自在。 于是,商昀秀昧着良心坚持说:“是去了酒厂,你今天来过了?” “嗯,去了。”傅荣卿平躺着,有点不太想理他了,“你到底去哪了?” 商昀秀却问:“二爷什么时候去的?” “下午。” “那真是太不巧了,下午我去了别处。”商昀秀应付道。 “别处?”傅荣卿哼了一声,“什么地方,几点?” “二爷,你不信我,难道真以为我——” “对。”傅荣卿不给他装可怜的机会,再问:“什么地方,几点?” “五六点,祥乐汇。” 好巧不巧,傅荣卿这个时间也在祥乐汇! 于是,他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带了个枕头去睡客房! 第82章 他还把自己说委屈了 “手部动作再柔和一些,你太僵硬了。” 宋灵聿手里的棍子点一点商昀秀的手腕,提醒了发现对方还是不太对,于是将棍子夹在腋下,体态轻盈地将整个动作来了一遍,最后停在手腕翻转出兰花指这个动作,反复了两遍,“看到了?胳膊带着手腕,手腕再带着手指,这样出来的动作最好看。” 第153章 “嗯。”商昀秀满额是汗,照着他说的从头到尾来了一遍。可心里想着二爷,稍微有点心不在焉。 昨夜他想着要去哄一哄人的,可太累太困,光光停在想这个阶段,等醒来天都亮了。 他又想着,学生要有学生样,穿上衣只来得及去客房悄悄亲一亲没睡醒的受气包。接着马不停蹄来了梨园。 “昀秀,你有心事,今天怕是学不成了。”宋灵聿一语道破,放下手里的小棍,示意手边人重新上一壶热茶,“累了一上午,你歇歇吧。” “荣卿生日要到了,我想多练习一会儿,到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商昀秀坐下后拍一拍胸口,一呼一吸稳了稳气息,说:“我怕是瞒不住了,他说我在外头有人,要是查起来,我外头就是有你。” 宋灵聿笑道:“没几天,尽量瞒着吧。”他想了想,重新规划了时间,“你会是会了,不过还有几个动作不那么标准,需要多练一练。在家也可以练,你以后不用一整天都来,下午两点过来,五点再回去,这样荣卿总不好说什么了吧?” “我什么水平我心里清楚,还是再苦一苦他吧。”茶水送上来,商昀秀给自己倒了一杯,有点烫,他捏在手里晃了晃。 他闲下来就光记挂着傅荣卿了,想他现在还气不气,还是无心忙事儿,到处找他和那个‘别人’。 “这几天怎么不见秦老板过来?”商昀秀问。 “酒会的事儿,他要忙,不过晚些时候都会过来接我。”宋灵聿已经和秦岩珺住在了一起,是一直会住在一起的一起。 梨园住处的东西也都搬过去了,他说再过几年就不唱戏了,或许会和秦岩珺学着怎么做生意,反正不唱了。 商昀秀和傅荣卿当初的反应一样,都是觉得可惜。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唱戏生的,上了妆,那一颦一笑就连商昀秀也看得痴迷。 两人正说着话,秦岩珺过来了,带了些新鲜草莓,都是洗好的,放在桌上,“你在这里。”他对商昀秀说:“傅老板才说要去酒厂找你。” 商昀秀却忍不住笑了一声,明知道自己在骗人,傅荣卿却还是往酒厂去,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商昀秀更记挂了,打算再走一遍台就去酒厂把人接回来,好好道个歉,把昨晚的账一笔勾销。 秦岩珺一直坐着,商昀秀不好意思走台,宋灵聿兴许是看出来了,起身有话,把秦岩珺带走了。 秦岩珺真当他有话,跟过去时理了理西装面上的褶皱,微微有些紧张。 宋灵聿等他进来才关了房门,这房里没什么东西了,就独独一个柜子一张床,没坐的地方只能坐床上。 秦岩珺单手插兜站着,另一只握着宋灵聿的手,“灵聿,平阳热起来没边儿,特别是八九月份,要把人热化了,你随我回老家避暑吧,顺便见见我爹娘,好不好?” 明明只是为了商昀秀的方便,才把人带过来,哪想秦岩珺却说这个… 宋灵聿犹豫几秒,“我不去。” “那我明天再问你。” 宋灵聿说:“你后天问我都不去。” “那…我就大后天问,问到你答应。” 这是秦岩珺是从傅荣卿那里取经学来的,傅老板说,对宋灵聿就得这样缠着,不仅烈女怕缠郎,男人也怕。 “随便你。”宋灵聿别开脸,本只想把手缩回来,哪想对方握得这么紧,他一缩,连着秦岩珺一块拉了过来。 秦岩珺顺势抱着他,两人极少像现在这么亲密,就是表了白住在一个房间,睡一张床上,他们也还是相敬如宾。 这会儿唇就在眼前,秦岩珺抬手捧着宋灵聿的脸,缠绵地吻柔柔落下来。 宋灵聿僵硬得不知道怎么办,攥紧蓬松的被褥,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灵聿,今晚可以吗?”秦岩珺亲完岩紧紧拥着他,“我一直在等你点头,这件事儿上,我得等你答应。” 宋灵聿极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他觉得吻得太短了,所以想继续刚才的热烈。 这边商昀秀晒得有些中暑,踉跄几步从台上摔了下去,愣是闷声不响爬了起来。但,里边的人还是听到了动静。 “怎么了?”宋灵聿小跑过来,一番检查,膝盖破了,腰也扭了一下,不过总体不算严重。 商昀秀疼得皱眉,“算了,今天还是回去吧。” 商昀秀擦了汗,拍拍衣服上的灰。上了车才后知后觉腰疼得厉害,两个破了的膝盖也流了不少血,沾在了长衫上。 他原本要去酒厂,临时吩咐调转了头直接回了杨林别墅。 二爷晚上回来意外发现人在家,而且已经洗好了澡,靠在沙发上看报纸。 他还揣着气呢,于是装作没看到人,傲娇地上楼去了。唐轶随后跟来,朝沙发上的商昀秀打招呼,招呼完小跑上楼。 “爷,您说的逮人计划还继续吗?人就在楼下坐着呢。”唐轶明知道问了要挨骂,仍旧耳朵痒想听几句骂。 “滚一边去。”傅荣卿捏着一支烟,仅仅捏着闻味道,没敢点着。他思索好半天,说:“你回去吧,今天没你的事儿了。” “得嘞。”唐轶拿上文件和挎包,转身下楼,下班跑得比谁都快,这回招呼都没空打了。 商昀秀见唐轶下来,以为是工作忙完了,放下报纸扶着不仅酸痛还扭着的腰慢慢上楼去。 第154章 “二爷?”商昀秀敲门进去,“回来吃过饭了吗?要不要洗澡,我给您放热水?” “不用,你困了自己睡吧,不用管我。”傅荣卿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文件,反正忙得很,都没空抬头看他一眼。 商昀秀是想睡了,这不特意等他来道歉嘛,他说:“昨晚的事儿我不对,我跟你赔不是,我错了。” “嗯。”傅荣卿冷淡应了他一声。 商昀秀打了个哈欠,这就回房里睡了。 才闭上眼睛,刚才还有骨气一眼都懒得多看他的人走进房里,生气地挤进被窝,“你不在酒厂,祥乐汇也没有,肆林公馆更没有,商昀秀你到底去哪里了?” “老公…”商昀秀慢慢扭身子过来,抱着他的脖颈说:“我去了名楼,找花五说事儿,说完就回来了。” 别的不说,‘老公’两个字杀伤力仅次于秀秀在床上夸他棒。傅荣卿的心瞬间开了花,那点气烟消云散了。 他这回不敢肯定商昀秀说的是真是假,因为确实没去名楼看过。于是先过了这个话题。 傅荣卿慢慢解开他睡衣的扣子,“老婆,我都多久没开荤了…” 他还把自己说委屈了。 商昀秀能理解,也心疼,却说:“我用手…帮你?” “手,什么手?”傅荣卿拒绝,“不要。” 二爷想脱,商昀秀当然不给他脱,身上有伤,况且,这腰估计也做不了。 “你不想要?”傅荣卿不敢置信,问:“你…排斥我碰你?” “没有,是今天累。”商昀秀真怕他往不该想的地方乱想,主动亲吻他,亲完抱着没动,“荣卿,你也抱我。” 荣卿没抱。 荣卿把商昀秀搭在身上的手拿开了,走的时候又带走一个枕头。 总共就两个,商昀秀一个没捞着… 第83章 二爷,我解释 没枕头商昀秀睡不着,心里记挂一天了,总不能真把人再晾着,他从床上爬起来,摸着黑去客房找人。 傅荣卿估计听到了动静,背身对着门,被子拉得老高,直接盖到了头顶。就这么看着鼓起来的这团背影就知道,这个人气得不成样了。 “二爷?” 商昀秀绕了一圈,到床的另一面,掀开被子挤进傅荣卿怀里,被一团温热包裹着,商昀秀就满足了,抬手抱在他的腰上,“今天回来路上刮了风,挺凉的,我当时就想二爷能这么抱着我。” 傅荣卿不理他,但也没有狠心推开他。 “你说都入春好久了,怎么还是冷?”商昀秀抬起下巴,把腿也搭在傅荣卿的腿上,蹭了蹭,“不过,风大好放风筝,荣卿,咱们也去吧,我也想放。” “放风筝?”傅荣卿哼了一声,揶揄道:“人都见不到,哪能碰到一起放风筝?我痴心妄想去吧。” 商昀秀憋着声音闷闷地笑,有时候觉傅荣卿真是有趣,于是凑过去亲亲他的脸,再亲亲唇,“二爷,你怎么不抱我?” 商昀秀头枕着他的胳膊,可后背空空荡荡没东西搂着他,不习惯了,“你刚才说什么我排斥你碰我?这话把我说伤心了…” “我的心呢,我的心都碎没了?”傅荣卿莫名又委屈了,反问他。 “你的心在我这儿,我帮你好好保管着。”商昀秀伸手把他的手拿过来,搭在自己的腰上,“二爷,我今天摔跤了。扭着腰,膝盖也破了,很痛。”他说完深深埋首在傅荣卿怀里,嗅着令他安心的味道,不一会儿从被窝里露出头来,小声说:“你抱紧我…” “真摔了?” 傅荣卿的着重点在这里,伸手摸开床头柜的灯,折回来掀开被子,一点点卷起商昀秀的睡裤裤腿。 商昀秀缩了一下,脚踝被他一把捏着了,牢牢控制着不给躲。 “嘶……”果然让他看到一片擦破皮的伤,没处理,洗澡时还泡了水,粉粉涨起来一块,再不管就要发肿灌脓了。 “怎么摔的?”傅荣卿狐疑看他一眼,把另一条裤腿也卷起来,差不多的位子和差不多的伤痕。 傅荣卿再把他两只手拉过来,手掌也有擦伤,应该是整个人扑在地上摔的。 “你说你去了花五那儿,结果摔伤了?”傅荣卿沉了沉气,说:“明天我去找花五算账。” “别!” 商昀秀阻止得太快,反应过来他自己都要笑了。于是,傅二爷又琢磨明白了,去花五那儿是商昀秀胡说八道的。他气呼呼下床拿药箱,处理伤口的时候一点也不理睬商昀秀。 处理完躺下,商昀秀却明知故问,“怎么了?” “没事。”傅荣卿扯走枕头,这回他去睡沙发。 商昀秀怎么能让他委屈,要委屈就两个人一起,他也跟去客厅,愣是在小小的沙发上挤出了自己的位子,“荣卿,我老实交代,你别气。” “我不听。” “你听的。” “不听了。”傅荣卿捂住耳朵。 商昀秀霸道吻他,不一会儿主动就成了被动,睡衣都被揉乱了。商昀秀琢磨着今晚索性放肆点,别想着克制了。 可扣子解开了大半,傅荣卿立刻打住,“睡觉。” “二爷,我解释。” 傅荣卿还是捂耳朵,商昀秀蛮不讲理强迫他听,牢牢抱住他捂耳朵的手:“你生日快到了,我是想悄悄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是给惊喜,如果被你知道了,还算惊喜吗?” 第155章 “真的?”傅荣卿问。 “我发誓,如果这里面有半句假话,就天打雷——” “呸呸呸。”傅荣卿这下彻底好了,如果是想给惊喜的话,这么多天神神秘秘倒是说得过去。 但,如果连这都是商昀秀说出来骗他的鬼话,他就一个星期都不理这人了! “那二爷气不气了?”商昀秀问。 “不气了。”傅荣卿一把将人抱起来,先去客房拿枕头,然后回主卧,躺下侧身抱着他,“秀秀,我表哥要和廖先生结婚了,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啊?” 商昀秀怎么会知道,他这几天刻苦学习,几乎屏蔽了所有外界消息。可是要结婚这种大事为什么没听廖先生说。 他问:“谁说的,什么时候结?” “廖先生自己说的,我上午碰到他,他没在学校,原来是准备去督军府。”傅荣卿叹了口气,“秀秀,你果然忙啊,这事儿都不知道。” 这话不知道是不是揶揄的,反正商昀秀就当听不懂。听到这消息,感觉还是复杂的,结婚不是小事,廖先生可是和督军府结亲啊,更不是易事…… 傅荣卿:“我觉得最不可能结婚的两个人竟然都要结婚了。” 商昀秀问:“怎么是最不可能?” “男人和男人成亲闻所未闻,平阳城更是没有,他们破了陈规世俗,肖庭川又是督军府的少爷,困难重重啊。可是他们真的要成婚了。”傅荣卿神秘道:“肖叔叔点了头的。” 商昀秀若有所思点头,恍惚间又回到当年第一次和廖先生二人出门坐船的时候。回想起来还是觉得美好。 “二爷要是看过他们相处的模样,就不会那么惊讶了。我倒觉得是意料之中,”商昀秀用脑袋轻轻蹭傅荣卿的下巴,身子也努力往他怀里靠,“他们是两个安静美好的人,感觉生来就该是一对。” “我也想。”傅荣卿亲他一口,下巴压着他的额头,直白道:“我羡慕得很,回来路上就一直想,我们也该成婚了,你觉得呢?” “我们?再……再等等。”商昀秀想去见一见傅荣卿的爹娘,当年的事对他们也要说清楚。还有那枚还回去的玉牌……商昀秀想起就要脸红,怎么就冲动地还回去了…… 夜里是商昀秀主动要的,要了好久,睡得也沉,即便是这样第二天傅荣卿醒来人还是走了。 傅少爷一时间觉得自己像名楼的小倌… 梨园这几天都没什么人,至少傅荣卿来的时候没看到,就是不知宋灵聿发什么病,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戏台底下喝茶,果然是闲出了病。 “来一杯吗?”宋灵聿主动问。 “茶有什么意思,酒有没有?”傅荣卿郁闷得很。 宋灵聿当然摇头,偏头就能看到匆匆藏在台后的人,刚才他都没注意,还是商昀秀眼神好,动作也快,一下躲没了影。 宋灵聿明知故问:“你怎么了?” 傅荣卿说是不喝茶,没得喝的了也只能倒一杯拿着,“我感觉和秀秀变淡了,淡了很多,找不到原因,我怕再这么下去,我们就完蛋了。”他抿了一口苦涩入口,“宋灵聿,你说我该怎么办?” 第84章 荣卿,我抱到月亮了。 “怎么办……”宋灵聿故作思索,将他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呢喃几遍,“你来问我,心里怕是有答案了吧?”他含着笑,眼神又往那台子背后瞧了一眼,“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傅荣卿把苦兮兮的茶推到一边,正儿八经地道:“见到他,我一定指着鼻子说,这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算了!” “哎哟,雄赳赳气昂昂,多有魄力。”宋灵聿夸了他几句,“你要当着商昀秀的面也能有这魄力,我名字倒着写!” “你瞧不起谁?”傅荣卿忽然想起秀秀的脸,坚持不住,蔫儿了,认命说:“好,只要他还肯回来,这日子勉勉强强还能过下去。” 字字入耳,商昀秀捂着唇差点笑出声。有时候还挺好奇傅荣卿和宋灵聿在一起会聊些什么,于是就见他就地坐下,理了理落在地上的衣摆,靠着仔细听着。 宋灵聿问:“他没怎么回去,是怎么跟你解释的?” 傅荣卿:“他说给我准备生日惊喜去了。”说到这儿,二爷又忍不住好奇,“你说秀秀到底是真准备惊喜,还是就为了糊弄我?”问题才出,他又立刻摇头,“不可能,秀秀不是这样的人。”不到半秒他再次摇头,“可他在我这儿胡说八道好几次了...” 宋灵想说两句,傅荣卿生怕他跟着自己说商昀秀的不是,急着打圆场,“但如果这些胡说八道都是为了这个惊喜呢?”他深深叹了口气,嘀咕道:“惊喜也不用早出晚归,晚上累得沾床就睡吧...” 宋领域不合时宜笑出了声,咳嗽两声将这笑收敛了,说:“你就没想过看看他去做什么了?” “怎么没想,”傅荣卿才上来的那抹气焰又消了下来,“但叫人跟着,秀秀肯定会多想。” “行了,那你就不要好奇了,估计过阵子就能好。”宋灵聿原本是个挺会安慰人的,被傅荣卿一会儿一套说法弄得脑袋都乱了。 傅荣卿发了一会儿牢骚,又问:“真没酒吗?陪我喝两杯!” 这酒水要是喝上了,商昀秀窝在那后台不知多久才能出来。宋灵聿还有点良心,没像往常那样随着傅荣卿的性,说:“大白天喝酒,不太好,要喝也是晚上喝。” 第156章 “我也就晚上能见到秀秀,喝酒去了怎么见?”傅荣卿反驳得铿锵有力。 商昀秀听到了更是哭笑不得,自省一下觉得好像真的冷落他太多了。 傍晚结束最后一次练习,商昀秀拆了妆发换上自己的衣裳,比前几天回去都早。 一到杨林别墅就去书房找人,唐轶也在,但商昀秀只当看不见,先去抱着正经忙事儿的人。 被扑了满怀的傅少爷没反应过来,但是本能地抬手搂着他的腰身。唐轶则特别有眼力见,转身带门出去。听到门的碰响,商昀秀偏头亲了亲傅荣卿的面颊,“二爷……” 他在撒娇。 “哟,我看看,这谁啊?”傅荣卿两只手臂圈着他的腰,身子往后靠,琢磨着面前这张漂亮脸蛋,“啧,这才几点啊,我老婆就知道回家了?竟比往常早了三四个小时。” “荣卿...”商昀秀被他揶揄的想笑,坐在他腿上不肯挪窝,“我今天格外的想你。” “怎么,我老婆在外边失恋了?有空想我。”傅荣卿接着揶揄,把人往身上又抱了一截,抬手挑开他面上乱跑的发。估计跑来的,都冒汗了,“今天有没有在外边吃饭?没吃的话赏脸陪我吃一个?” “没吃,本来就想和你一起。”商昀秀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忙完了吗?”他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抬眼望见‘酒’字就知道是什么了。 放下后继续粘着他,“二爷,你今天去哪了,想没想我?” “哪也没去,忙得很,忙得想不起你。” 如果商昀秀不是亲眼看他来梨园诉委屈,这话他就信了。 “后天你的生日,是不是要回三景园过?” “你不跟我去?”傅荣卿反问。 “去,要去。” 傅荣卿记挂着他膝盖上的伤,这会儿有空帮他看一看,抱着亲昵一番下楼吃了这段时间第一顿两个人一起的晚饭。 傅荣卿想过商昀秀大早会出去,所以第二天起来只在床上呆坐了会儿,洗漱下楼吃早饭,问阿姨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五点半左右。” “这么早...”傅荣卿只是蹙眉,别的没说什么。 商昀秀昨晚表现得可圈可点,他就是再有脾气现在也发不出来。 上午忙到九点多,傅荣卿要出门一趟,都上车了看到宋灵聿过来。 “干嘛?”傅荣卿的手扶在方向盘上,脑袋微微偏出窗外。 “来问你有没有空?”宋灵聿怕他真走了,下车过来拉开他副驾驶的门坐进去,“我得了个新徒弟,邀你去判他唱得好不好。”见傅荣卿的表情是要拒绝,宋灵聿又说:“你真不去听听入不入耳?他今天登台,我没叫别人,只叫了你,面子都不给我一个?” 傅荣卿原定要去一趟督军府,听他这么一说,勉强挤出点时间走一趟。路上宋灵聿又问起商昀秀,今天傅荣卿的反应显然没昨天那么大,嘴里都是商昀秀的好。 到梨园一片冷清,偌大的台子下孤零零摆着一张桌椅,傅荣卿下巴杵了杵,“怎么?真就我一个人看?” 宋灵聿点头:“我教的,早就看够了,今天正式演出,就让傅少爷你来看。” “你可别...”傅荣卿说:“我有家室,秀秀醋了你帮我哄?” “怕什么,他不知道。”宋灵没给他时间推辞,把人推到椅子前按着坐下了。 宋灵聿离开没多久,台上有了动静。 乐声一起,傅二就听出要唱的是《锁麟囊》。红艳戏服的人出来,傅荣卿抬眸望过去。宋灵聿说看看够不够格,他于是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 身段模样极好,就是动作有些不精致,不知道开口会不会好一些。 可能怪他看惯摸惯商昀秀的身子了,这人往台上一站,傅荣卿第一想法就是有几分像他的秀秀。 这想法一出,他把自己吓出了冷汗,哪里像?一丁点也不像! 可是不知怎么着,不管是神态模样,还是姿势,都能完美带入他的秀秀。越想越多后,那张粉黛浓厚的脸,生得也是精致漂亮,秀里秀气的。 傅少爷坐不住了,左顾右盼想把宋灵聿拉来问问怎么回事。人没找到,台上的人先开了口。 竟连声音也那么像! 嗓音虽稚嫩,但都在调上,不能说特别好,至少挑不出错来。傅二爷这下真坐不住了。宋灵聿没法,悄悄过来同他耳语,才说完,傅荣卿嘴角的笑直接没压住。 这下好了。 傅荣卿觉得这个角儿,身段好,样貌绝,每一句都是他听过最绝的腔。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花如梦渺....’ 唱到这一段,傅荣卿会,跟着他一起晃着腿唱完,结束不等人往后台退,迫不及待追了上去。 “秀秀,快让我抱一抱…” 傅荣卿生日得回三景园过,回去的车上二爷就这么一直愣愣瞧着他,“老婆,以后还有机会吗?” “什么?” “唱啊,我还想听。” 昨天衣裳都没换就被傅二扛回去是商昀秀也没想到的,原想问傅荣卿听着满不满,但看反应就知道,应该是问不出正经话的。 傅荣卿跟抱着什么宝贝似的,一个劲儿夸秀秀多么多么好看,还穿着戏服呢,就哄着要了他,边要边叫他再唱几句。 第157章 下了台商昀秀是会害羞的,不答应他,于是就有了现在,熬鹰似的望着他的人。 “老婆, 唱吧,你一唱我就爽了。” 还有司机在,商昀秀抬手捂住他的嘴,捂住后嘱咐他到三景园一个字都不许提。于是二爷真没提,只是逢人就说《锁麟囊》是一出好戏,都去听。 白知秋抱着小孙子玩,看到自家儿子这模样嫌弃地直翻白眼,她将孙子放下,找了个空当把商昀秀叫到身边来。 “我有东西给你,跟我上楼。” 商昀秀心里一热,几乎瞬间就知道是什么了,紧张跟在后头,几次欲言又止。 白知秋从房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就是当初商昀秀还回来的那一个。她最不喜欢煽情了,所以多话没说,直接把盒子放在他手上,“替你保管了两年,快些打开看看还是不是当初的模样。” 商昀秀听她的话打开盒子,里边除了那枚玉牌吊坠,还有两张护身符,商昀秀身上也有一个,是当初白知秋给他求的。 他捡起盒子里的两张符,低头看着没说话。 白知秋说:“过年去庙里求的符,家里人都有了,两年嘛,就给你攒了两个。” 商昀秀鼻尖一酸,闷闷应着,手指头轻轻摩挲着平安符的面身,“太太,这两年我...” “我知道,没事儿,”白知秋笑一声,伸手抱一抱他,“昀秀,都过去了,苦尽甘来,以后留给你们的,都是福气。” 以后都是福气。 回去商昀秀把这话想了一路,傅二爷嘲他笨,两张平安符就逗得美滋滋的,作势要去抢,商昀秀不给,直接塞到了自己怀里藏着。 春要走了,夜里的风还在清凉,车窗开了一半,商昀秀闻见傅荣卿身上飘来的淡淡酒香,他说:“荣卿,我们下车走回去?” “好。” 这里距离杨林别墅还有段距离,用脚走得会很慢,但一步一个脚印,他们俩总会走到家的。 商昀秀挽着傅荣卿的手,舒了一口气,偏头看过来的时候,二爷的身后藏着一轮月亮。 他顿住脚步,一把抱住傅荣卿,“荣卿,我抱到月亮了。” “是啊,秀秀抱到月亮了。”傅荣卿稍稍弯腰,面对面托着臀把他抱起来,继续往前走,“明天起来,你要不要再抱一抱太阳?” “要。”商昀秀晃着腿哼这段时间练的曲子,忽然想起什么,“荣卿,明天包饺子吧?” “想吃饺子了?” “嗯...”商昀秀说:“想庆祝团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