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的她》


 00.

「我喜欢你。」
    看着周浩欲哭的脸庞，我的眼眶跟着红了。
    那时的我才明白，原来，告白不只代表了心动，有时候还会带着心痛。

 01.

    体育馆。篮球场。球鞋在场上磨擦发出的吱嘎声。
    球员高举着手大喊。
    篮球在他们之间传递。争夺。
    防守。
    攻击。
    唰地，空心入篮。
    「帅呆了??」我抵着拖把，愣愣地看着楼下球场的练习。
    「谁啊？」小悦靠了过来，顺着我的视线延伸，「又在看周浩？」
    不是周浩还能有谁？
    周浩，高三，篮球校队队长，队上的王牌前锋。除此之外，还是全校女生票选出来最想拥抱的校园男神——到底有谁不想抱他？怎么可能不抱？看看他宛如太平洋一样宽阔的肩膀与后背，以及露在球衣外面的那双结实的手臂??
    「吴苗苗，口水。」
    「嘶。」我猛嗉一声，擦了擦嘴角，转头对小悦傻傻地笑了笑。
    「小花痴。」身为我的好朋友，小悦只赏我一记白眼，「还不赶快把拖把水拿去倒一倒，回教室了啦！」
    「喂，沉心悦，你不跟我一起去喔？」我朝着她无情的背影大叫，「很重欸！」
    「掰噗，我在体育馆门口等你。」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我低头看了一眼拖把桶里黑嘛嘛的臭水，认命地叹口气，双手使劲一抬。
    很重。
    真的很重。
    我一步一步往厕所前进，一边不住抱怨。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哨音长声划破体育馆，听起来刺耳而紧急。
    「周浩，搞屁啊！」
    一声暴吼响起，我心头一紧，不管是喊的人或是被喊的人都让我紧张。
    楼下似乎陷入了混乱，练习跟着暂停，只听球员们一阵嘈杂，噠噠的脚步声往同一个方向集中。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很想知道，拔腿就往栏杆边跑，压根忘了手里正提着一大桶水，也忘了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运动白痴，笨拙的身体永远跟不上脑袋运作的速度，跑步左右边不会搞反就很不错了，至于左脚到底要怎么做才不会勾到右脚??
    对不起，我活了十七年还是学不会。
    「不——要——啊——」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手里的水桶硬生生脱离了我的掌握，里头的脏水显然比我还懂运动定理，完美地画出了一道拋物线，接着受到重力的感召，哗啦啦形成一道瀑布向下奔流——
    充满人声的体育馆瞬间一片死寂，如同我的心灵快速死去。
    我趴在地上，伸出颤抖的双手抓住栏桿，用了最后一丝勇气往楼下探看。
    「吴——苗——苗——」
    落汤鸡a.k.a魏林海衝着我大吼，而我的眼光却只看着同样被淋得全身湿的周浩。
    完了。
    我的心，凉了。

 02.

    午休时间，无人的体育馆，我被带到了更深处的储藏室。放眼望去，储藏室里头黑漆漆一片，我清楚地明白，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知道。
    危险。
    非常危险。
    「我要走——」
    「想去哪？」身后的大手一把将我推了进去，「我有说你可以走吗？」
    踉蹌两步，我慌乱地回过身，只见那道逆光的高大身影看起来格外巨大。
    「你、你要干么??」我抓着制服，忍不住后退。
    「干么？」那人冷笑，「待会你就知道了??」
    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这一次，我逃不掉了。
    三秒后，我的怀里抱着一颗篮球，一手拿着毛巾，眼神早已死透。
    「发呆啊？」魏林海往我的后脑勺巴下去，「还不快给我擦！」
    这一掌令我羞愤交加，猛地抬眼瞪他。
    魏林海却只是摆出一副「怎样？」的死样子。
    「可恶??」我看了看他，再看看旁边一大箩筐的篮球。
    这是我擦的第几颗篮球了？居然还有这么多，是要擦到民国几年？
    不过就是不小心泼他一桶水，有必要这么小心眼？
    「可恶??」
    「快、点、擦。」一个字一下，魏林海又往我头上招呼。
    真的是叔叔可以忍，苗苗不可忍！
    一口气嚥不下去，我大力甩开篮球，一屁股坐到地上，两条腿拼命划动。
    「啊啊啊啊，我不干了、我不干了！魏林海你去死！我不要擦了啦——」
    不只如此，我还呜呜呜地假哭。
    换作是一般老师，遇到像我这样耍赖的学生要不被吓死、要不就是记警告处分。
    但魏林海可不一样。
    没错，他是老师，可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吴妈，苗苗又不听话了。」
    「你??魏林海！」听见某个令我毛骨悚然的称呼，我下意识用最快的速度跳起，毫无尊师重道之礼地抢下魏林海的手机，匆匆忙忙低头一看，发现电话根本没拨通，「??你骗我！」
    「谁叫你赖皮。」
    「你找大人，你孬种！」
    「你无耻。」
    「你卑鄙！」
    「你傻瓜。」
    「你??人身攻击！你输了。」我双手一环，气噗噗地把脸一转，「我不管，我不要擦了。」
    对付这个我再熟悉也不过的邻家大哥哥，我一向有多耍赖就多耍赖。
    谁叫我就是被他宠大的呢？
    魏林海的年纪大我整整一轮，与其说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倒不如说是魏林海陪伴我长大。打从我出生算起，除了他离家北上唸大学和当兵的时间以外，我们几乎可以说是天天见面，魏林海的存在是我生活之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这样的魏林海在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来到这所高中担任体育老师兼篮球队教练。而我也在几年后考上了同一所学校，成为了他的学生。
    「做错事就该受罚。」魏林海把篮球捡了回来，递到我的眼前，「这就是你的处罚。」
    「可是??」我还想争，委委屈屈地瞥了旁边的大箩筐，「这也太多了吧??」
    「喂，这位小姐，你知道那桶水有多臭吗？」魏林海又往我头上巴，「我和周浩差点为了谁可以用最后一滴沐浴乳大打出手。拜託，教练和球员为了沐浴乳打架能看吗？你还敢嫌这个惩罚太重啊？」
    听见魏林海提起周浩的名字，我的心头一紧。
    「那个，海哥，周浩??他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他是不是生气了？」
    「又不是圣人，被拖把水泼得满头满脸，谁不气？」
    「有多气？」我眼巴巴地追问。
    「谁知道啊？」魏林海觉得我的问题很怪，「大概是不想看到泼他水的兇手的那种程度吧。」
    我一听，整个人颓丧了半截。
    「呴，都是你啦！要不是你吹他哨，我怎么会跑去栏杆边凑热闹？那我也就不会跌倒、不会把水泼下去??」想像周浩可能正在生我的气，我就快烦死了，「呴哟，怎么办啦！」
    「道歉啊。」魏林海讲得理所当然。
    道歉？我一听就摇头，「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魏林海才说完，马上换上一副讨人厌的样子，「喔——你喜欢他呴？」
    「才、才没有！」我才不是喜欢他，我只是、只是??
    觉得他很帅。
    觉得他很厉害。
    觉得他好像人满好的??这样，还称不上喜欢吧？
    没来得及嘲笑我的欲盖弥彰，魏林海的手机响得正是时候。
    「是、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结束通话，魏林海随即动身，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警告，「吴苗苗，乖乖把球擦完才能走，听到没？」
    ??呿，谁理你啊。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我仍认份地坐下擦着一颗又一颗的篮球。
    毕竟这些篮球可是周浩要用的啊，一想到这点，我这双充满罪孽的手怎么也不敢停下来。
    擦着擦着，我又开始烦恼了。
    「唉，怎么办？我真的该去道歉吗??」我喃喃自语，觉得压力好大，「可是，他又不认识我，我突然跑去找他，他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即使在同一间学校唸书，周浩是学长，我是学妹，他那么受欢迎，这个学校多得是和我一样只敢在远处观望的人，我和周浩最近的距离就是他在场内打球，而我在场边替他加油。简单来说，我们就是两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走在路上绝对只会擦身而过的那种。
    虽说今天我泼他脏水是事实，可也不代表他已经认得我，当时场面那么混乱，再加上他满脸的水，说不定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
    「要是我去找他道歉，我在他心底的印象不就是个讨厌鬼了吗？」我心里一个激灵，不由得感叹自己突破了盲点，「对对对，还是不要道歉好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没这回事??没错！就是这样——」
    「是吗？」驀地，一道柔柔的女声凭空出现，「还是道歉比较好吧？」
    我僵了一下，猛然回头。
    有个短发女生不知何时坐在后方的跳箱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地盯着我。
    「啊——」我他妈被她吓死，放声大叫。
    「啊——」她竟然也跟着尖叫。
    我顿时一把心头火起，「你叫屁啊！」
    「因为你居然??」那个女生愣了愣，下一秒便挺起胸膛反过来骂我，「怎样！就你可以叫，其他人都不行就是了？搞清楚，这里是我先来的好吗？」
    「你先来又怎样??」我突然注意到她胸前代表三年级的学级刺绣，「??学姊？」
    「蛤？」她顺着我的视线，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左胸，再抬头对着我笑，「噢，哈囉，『学妹』。」
    眼看学级摆在眼前，我的气势弱了下来，訥訥不再说话。
    倒是「学姊」佔了上风，满脸的春风得意。
    「欸，吴苗苗，你喜欢周浩喔？」她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我说到一半，捂着胸口的名字刺绣，接着赶紧否认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我才没——有??喜欢他??」
    听见我乱无章法的语意，学姊促狭地眨眼，「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没有！」我闷头大叫。
    「是吗？」
    「就说了没有！」
    「我可以帮你喔。」
    「不用谢谢我??帮我？」我一怔，这才听懂她说了什么，「帮我什么？怎么帮？」
    「很多啊。」学姊微笑，扳着手指细数，「我可以教你怎么接近他、我知道他常去的地方，也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对了，周浩生日不是快到了吗？我可以告诉你该送什么礼物给他，那个闷骚仔才会收喔。」
    等等！周浩不收礼物是出了名的，如果他可以收下我的礼物，那我不仅是全世界第一人，还可以完全掩盖我泼他拖把水的黑歷史，这样一来，我在他心中就能有个完美的第一印象，岂不是一举数得？
    我的天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学姊帮我！」我立刻倒戈。
    学姊满意地点了点头，答应我的请求。
    我握拳欢呼，开心得好想跳起来，可思绪一转，我又不免困惑。
    「那个，学姊，你为什么要帮我？」我问，初次见面的，她根本就不认识我啊，「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这样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就是想帮你，为什么要有好处？」学姊眨眨眼，明明不合常理的话用她好听的嗓音说出来，一切便变得理所当然，「难道不能只是因为我觉得你很可爱、我想把你当妹妹，自然而然就想帮你一把吗？」
    「真的？」我心里飘飘然，但还是有一点怀疑，「没有目的？没有条件？」
    「嗯。」学姊扬起微笑，「没有喔。」
    留着一头俏丽短发的学姊有着一双可爱的笑眼，那让她看起来格外亲切可人，就像是小时候会陪我在公园玩的大姊姊，更重要的是，与男神第一次亲密接触的诱惑就在眼前，我就算觉得哪里不对劲，仍然轻而易举地忽略了心里的疑惑。
    而且退一百步想，她骗我干么？帮我都没好处了，干么还骗我啊？
    「好吧。」我暂时相信她，「那要从哪里开始啊？」
    「先去和他道歉吧。」
    「欸？」
    那个，我、我完美的第一印象呢？

 03.

    午餐时间，我拎着小小的餐袋，独自来到学校中庭。
    夏茉——就是那个学姊——夏茉学姊告诉我，看似冷血无情的周浩其实嗜甜成性，而且一定要很甜很甜、最好甜死人不偿命的那种，而他最喜欢的就是甜口味的玉子烧，其他人送什么巧克力、小蛋糕，周浩还能拒绝，唯独玉子烧，周浩毫无招架之力。
    老实说，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夏茉学姊。
    毕竟他可是周浩欸！man到爆表的篮球队队长！人称高冷冰山的校园男神！周浩是出了名的只喝不加糖的黑咖啡，这是周浩粉丝后援会都知道的事，之前还有谣言说他的血管里流淌的是最高级的espresso，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吃甜食？
    但我还是做了。
    今天早上看着砂糖堆成一座小山的蛋液，我差点没哭出来。
    我觉得我不是要去道歉，而是要去暗杀他的。
    总之，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的我拎着毒品??我是说，玉子烧，远远就看见了周浩和他一群朋友佔了一张石桌，一群人很是显眼。
    至少夏茉学姊这一点说对了，她给我的第二个情报就是周浩习惯在中庭吃饭。
    「周、周浩学长。」我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他们停下了聊天谈话，几双好奇的眼睛同时朝我看来，大概是习惯女生来找周浩攀谈兼告白，其中几个人马上戏謔地笑了，嘴上还发出呜呜的起鬨声。
    周浩倒是没笑，他看也没看我，逕自吃着学校福利社买来的便当。
    「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我又说。
    他还是没有反应。
    「昨天泼你水的人??」我越讲越小声，「就是我。」
    「你就是吴苗苗？」
    他、他记得我的名字！我心一颤，却也忍不住心碎。
    这是我第一次从周浩口里听到我的名字，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我下意识低头道歉。
    啪地一声，他大力放下筷子，餐桌间的空气瞬间为之冻结。
    周浩看起来很生气，不对，生气并不足以形容他的情绪。
    他，很愤怒。
    愤怒到在眾目睽睽之下当场走人。
    「生气了？」
    「怎么会生气？」
    「不可能吧??」
    不只是我，周浩的朋友们似乎也被他吓到了。他们疑惑的目光从周浩愤而离去的背影转到我的身上，而我只能傻站在原地，心里乱成一片。
    「周??学长！」我竟然追了上去。
    追上去干么？被骂吗？
    被骂也好，至少不是什么答案也没有。
    「学长！对不起！」我不放弃地再喊，「我真的很抱歉，请你原谅??」
    周浩突地停下脚步，像是想确认什么似地，转身急得有些突兀。
    「你就是吴苗苗！？」
    「我??」我有些吓到，「对，我是吴苗苗??」
    周浩不说话了。
    他紧抿着唇，眼神带着打量，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想骂我？想揍我？还是??
    我不安地揉捏手中的餐袋提带，静候发落。
    「那是什么？」半晌，周浩忽然开口。
    「蛤？」我一时不懂，顺着他的目光，后知后觉举起餐袋，「这、这个吗？」
    周浩不耐地点头，「嗯。」
    「这是玉子烧。本来是要给你的道歉礼??」
    「咸的？」
    「蛤？」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真的把自己搞得很像白痴，「甜的！是甜的！」
    光是听见「是甜的」这三个字，周浩的眼神就亮了。
    「学长，你要吃吗？」我趁势问道。
    「不要。」周浩乾咳一声，掩饰显而易见的渴望，「我才不喜欢吃甜的。」
    本来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被拒绝的我又坠入了谷底。
    「喔??这样吗？」我沮丧地放下餐袋，「我还以为??」
    才没有我以为，一切都是我自以为。
    如果连杀手鐧玉子烧都没用，那我不管做什么都于事无补，还继续待在这里惹人厌干么呢？
    「学长，昨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决定再道歉一次，最后一次了，不管他愿不愿意原谅我，这都是我该做的，「真的，对不起。」
    我深深地一鞠躬，抬头见到周浩仍不带笑意的神情，鼻间微微酸了一下。
    ??可恶，我能怪谁呢？
    都怪我，谁叫我不好好走路、不好好抓住水桶呢？
    难过得不敢再看周浩的脸，我拎着餐袋默默地往回走。
    「等一下。」
    咦？我惊讶地回头，嘴巴半张。
    「那些玉子烧，你要怎么处理？」周浩摸摸鼻子，视线停在不知名的某处。
    「丢、丢掉吧？」那么甜，我才不想毒死自己。
    闻言，周浩的眉宇蹙得死紧。
    「??拿过来。」他也没看我，声音含在嘴里。
    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耳朵，「欸？」
    「就叫你拿过来了！」周浩立刻暴怒。
    来不及想他是不是恼羞成怒，我已经双手捧着餐袋送上周浩跟前。
    原来，夏茉学姊没有骗我。
    只见周浩津津有味地吃着玉子烧，表情不再气呼呼地板着一张脸，我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平和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更是轻飘飘的满足感。
    拜託！这可是周浩欸！
    周浩正在吃我煮的东西！
    「??嘻。」被自己的偷笑声吓到，我整个人抖了一下。
    好死不死竟然被周浩发现，他奇怪地盯着我，像是在担心我会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
    我尷尬地笑了笑，「学长，好吃吗？」
    「还好。」他说。
    「果然还是太甜??」
    「再甜一点会更好。」他的语气是一加一等于二般的理所当然。
    我回想起今早的砂糖量，喉咙一阵紧锁，不敢想像再甜一点该有多甜。
    会死。
    再甜一点肯定会死。
    「吴苗苗。」周浩放下筷子，状似自然地提问，「你和魏林海认识？」
    「魏林海？」没料到会听见海哥的名字，我愣愣点头，「认识啊。」
    周浩收拾餐具，「跟他很熟？」
    「熟。」
    「有多熟？」
    「呃，就是??」如果从我房间窗户可以看见他晒在阳台的内裤，算不算九分熟？「就是，我也不知道，应该算是满熟的??」
    「告诉我魏林海的情报。」他说。
    「情报？」我脑袋转不过来，「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周浩的语气变得有些焦躁，「魏林海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平时的作息、假日去哪，最好连他的弱点都告诉我。」
    等等，弱点？
    为什么要知道他的弱点？
    难道??我倒抽一口气，「你讨厌魏林海？」
    周浩没回答我，他甚至不看我！
    「为什么？」我追问，他是教练、你是队长，不是应该要好好的吗？
    还是，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好？
    「你不用管那么多。」周浩烦躁地蹙眉，不肯正面回应我的问题，「不是想要我原谅你吗？那就告诉我魏林海的情报，这样，我就原谅你。」
    「这??」我不该这么做的。
    「不要？」见我犹豫，周浩进一步逼问，「干么？你喜欢他？」
    我否认得很迅速，「我才不喜欢他咧！」
    「那就帮我。」他又是那副一加一等于二的语气。
    「但我??」周浩帅气的脸庞近在呎尺，我的脑袋糊成一片，「你、你突然这样说，我一时也想不出来魏林海有什么可以说的，你让我先回去想想，好不好？」
    大概是我说得有理，周浩想了下，答应了我的请求。
    「明天同一时间，我在这里等你。」他说。
    我猛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
    「怎么了？」我战战兢兢地问。
    「再带玉子烧过来。」
    记住，要甜一点。
    讲出这句话的周浩，表情超级严肃。

 04.

    魏林海的弱点??魏林海的弱点??
    「吴苗苗，筷子都要插到鼻孔了。」魏林海一手拿着饭碗，无奈地摇摇头。
    由于魏爸魏妈跑去欧洲九度蜜月，魏林海已经来我家蹭饭好几天了。这对我们两家来说只是稀松平常的日常光景，谁家忙谁就帮忙顾小孩，虽然魏林海的年纪绝对不算小孩，但两家情谊早就是互走厨房的关係。
    「海哥。」我含着筷子，用眼神示意了下桌上的菜色，「你喜欢吃番茄炒蛋吗？」
    魏林海没多想，「喜欢啊。」
    「空心菜？」
    「喜欢。」
    「萝卜排骨汤？」
    「喜欢。」
    「蒜苗炒猪肉？」
    「喜欢。」
    「茄子？青椒？苦瓜？」突然，我灵光一闪，猛地拍手，指着魏林海大叫，「我知道了！香菜！你一定讨厌香菜，对不对？」
    可惜，魏林海只是冷冷勾起嘴角。
    「我、爱、死、了。」他说。
    反观我差点气死，「你是猪啊！怎么什么都喜欢！」
    「吴苗苗！注意你的用词！」妈妈一掌往我头上巴，面露歉色地转向魏林海，「海海啊，不好意思，苗苗都这么大了还这么没礼貌，没大没小的也不晓得是跟谁学的??」
    「海海啊，我都是跟海海学的。」我翻了个大白眼，故意学妈妈的语气。
    「吴苗苗！」
    「本来就是！」我不甘示弱，「我就真的被他带大的嘛！」
    「你——」
    「吴妈，没关係啦。」魏林海跳出来救场，「我习惯了。」
    等一下，你那个可怜兮兮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救场？救个屁场！魏林海根本是提着一大桶油浇火场！
    果不其然，妈妈立刻揪起我的耳朵，「你你你！你就知道欺负你的海哥！」
    「很痛！很痛啊！魏林海——」
    经过一阵混乱，魏林海差一点救驾不及——或者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就在我的耳朵几乎要被妈妈给扭断的几秒前，我们才终于好好坐下来吃饭。
    「海海啊，多吃一点。」妈妈贴心地帮魏林海佈菜，「当老师一定很辛苦呴，现在的学生又坏又不受教，没大没小又没礼貌，又笨又蠢，而且还一点都不可爱又不漂亮??」
    「喂！」我受够囉，不要以为我没听出来是在偷骂我，「拜託，你们大人不要老是把错推到学生身上，老师自己也要检讨啊。」
    「检讨？检讨什么？小孩子就是要乖乖听话。」
    「老古板老屁股老??」
    「苗苗说得没错。」魏林海突然开口，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我最近也在思考，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可能??是我的指导方式有问题吧。」
    「发生什么事了吗？」妈妈追问。
    「就一个学生。」他斟酌用词，「最近态度不是很好。」
    周浩！一定是周浩！
    我心里一阵激动，不敢表现出来。
    「呃，怎么个不好法？」我问，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奇怪。
    魏林海没发觉我的异样，思索了一下。
    「大概是对我不满，那个学生一对上我的眼睛就会故意别过头，明明有事跟我讨论也是找别人来传话，练习的时候也常常因为心不在焉而犯错，还有一次他甚至在走廊上远远见到我就转身避开了。」魏林海回想，「有的时候，我也会发现他瞪着我看。」
    「该骂！这个学生该骂！」妈妈听了猛摇头。
    「不可能没原因吧，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啊？」我试着替周浩平反，「是不是骂他骂过头了？」
    「也许吧，但训练都这样啊，急的时候实在很难顾及语气。」魏林海耸耸肩，扯了个笑要我们放心，「没事，我之后再找机会跟他聊一聊。」
    这个话题就这样不了了之。
    用完餐后，魏林海赶妈妈去休息，抓着正要溜回房间的我一起到厨房洗碗。
    「海哥。」
    「嗯？」
    「你说的那个学生，是不是周浩啊？」我忍不住直问。
    魏林海难掩惊讶，「你怎么知道？」
    「没、没有啊，」我躲开他的眼神，「我猜的。」
    「嗯，是他。」魏林海倒也没想瞒我，反而和我掏心掏肺了起来，「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老实说我有点难过。我承认我在训练的时候是兇了一点，但他是队长，我对他的要求本来就会比较高，除此之外，我自认对他不赖啊??唉，你说，你们这些小朋友怎么这么难搞？」
    不只难搞，他还想搞你啊！
    可是，这下子怎么办？
    看海哥这么伤心，我当然清楚他不是有意的，难道我真的要助紂——不对，周浩也不是坏人——反正，我真的要帮周浩对付海哥吗？
    「海哥。」半晌，我又唤。
    「又怎么了？」魏林海失笑，要不是他手上沾满泡泡，肯定又要巴我头，「你今天问题怎么特别多？」
    「哈哈无聊嘛。」我心虚乾笑，连忙把话接下去，「那个，每个人都有弱点，对吧？」
    「当然。」他回得毫无心机。
    我抿抿唇，「那你的弱点是什么？」
    「这个嘛??」
    「嗯。」我拎着心脏到喉头，「是什么？」
    魏林海突然转头看我，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应该是你吧。」他笑说。
    喔。
    嗯？欸——

 05.

    怎么办？
    隔天中午，我拎着甜度升级、份量升级的玉子烧在楼梯间踌躇。
    我真的要跟周浩说实话吗？跟他说魏林海的弱点是我？
    说不定我会被他当场打死吧！
    「不行啦！」我抱头崩溃，「怎么想都不可能！」
    「又怎么啦？」
    「夏茉学姊！」我迅速抬头，彷彿看见天使降临，「学姊救我——」
    我把事情原委和夏茉学姊说了一遍，包括周浩对魏林海态度很差的事，统统一口气全说了，而学姊听完之后，第一个反应便是翻了一个大白眼。
    「??那个臭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啊？」她低声暗骂。
    我听了好奇，「臭小子？」
    「苗苗。」学姊没理我，反手抓住我的手叮嘱，「你千万不能让周浩得逞。」
    「那、那我待会要怎么跟他说啊？」
    「我想想。」学姊抿起唇，皱眉深思，「你??你先随便跟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你要想办法套出他对魏林海到底有什么不满。」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办到??」
    「你可以的！」夏茉学姊直视着我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还是说，你想站在周浩那边？」
    「我没??」
    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发誓，我并不想站在周浩那边。
    没错，我是喜欢周浩。
    但喜欢周浩是一回事，要不要帮他对付魏林海又是另外一回事。
    魏林海之于我的重要性无须多言，魏林海就像是我的亲哥哥一样，我不可能只为了一个昨天才讲过话的男生而轻易背叛他。
    只是??魏林海究竟对周浩做了什么呢？
    真的就如他所说，只是周浩单方面讨厌他吗？
    「吴苗苗！」
    就在我陷入混乱的当下，中庭那方传来呼唤我的声音。
    ——是周浩！
    我转过头，只见他皱眉望着我。
    「你在那里干么？」他喊，看起来很不耐烦，「还不快点过来！」
    「啊？我??」我快速看了夏茉学姊一眼，她不知何时躲在转角墙后，挤眉弄眼地要我赶快过去。
    ??奇怪，夏茉学姊是在躲周浩吗？
    我一边快步往中庭前进，一边思考。
    他们认识吗？不对，如果不认识的话，为什么要躲？
    「吴苗苗，有没有人说你很奇怪？」周浩见到我，一脸狐疑地问道。
    「蛤？有时候??」听他这么一问，我立刻想起好友小悦老是笑我是外星人，但这种事我才不想让周浩知道咧，「不是很常啦！我很正常的！」
    「需要这样解释的人通常不正常。」周浩斜眼瞟我，接过餐袋。
    ??那你问个屁啊。
    周浩似乎没打算立刻切入主题。他先是找了个位置坐好，慢条斯理地打开餐袋，再小心翼翼地把装着玉子烧的便当盒取出，慎重地打开盖子，看着黄澄澄的玉子烧，嘴角浅浅露出微笑。
    他是真的喜欢玉子烧。
    周浩每吃一口，眼里的喜悦就会更深一点。
    不得不说，看着这样的他，我有点惊讶，当然，更多的还是开心。
    而且是心口痒痒的那种开心。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甜的？」突然，周浩开口问道。
    「蛤？」
    「你说话之前一定要先蛤吗？」
    「蛤？」我立刻又蛤了一次，无法克制的懊恼让我红了脸，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笨拙得可以，「不、不是，因为我很紧张啊。」
    「为什么紧张？」他不懂。
    还不是因为你！因为老娘他妈的喜欢你！
    我随便找了个藉口，「??我怕你还在生气。」
    「生气？喔，气你泼我水？」周浩勾了嘴角，不知想到什么，眼里带着一抹愉悦，「早就不气了，事后回想，我还要谢谢你呢。」
    「谢我？谢我什么？」这次换我不懂了。
    周浩根本不打算回答我。
    「所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的？」他马上拉回话题，审视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这件事我明明就藏得很好，至少我的朋友没一个人发现。」
    这么说来，夏茉学姊是唯一一个？
    但学姊在躲他是事实，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关係，总不能是她跟我说的吧！
    「呃，我只是??」
    「嗯？」
    「啊，有一次！」我灵光一闪，想起了某个藏在我心底的画面，「有一次东中篮球队来比赛的时候，他们不是带了布丁请你们吃吗？我发现你那天好像特别开心，打球打得特别起劲，所以、所以??」
    这件事不是我瞎掰的，而是真有其事。
    只是那时的我不知道原因，只觉得那天的周浩实在帅呆了。
    「就这样？」
    「嗯。」我大力点头，「就这样。」
    「没想到你还满厉害的嘛。」他竟然信了。
    「哈，哈哈??」周浩好像也不聪明嘛，「对啊，不是我在自夸，我的观察力满好——」
    「魏林海的情报呢？」
    ??这傢伙，居然来出其不意这招。
    我抿了抿唇，原本混乱的内心有了决定。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魏林海？」我问，心跳得很快。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周浩一听就皱起眉，「你搞清楚，现在是你要向我赔罪。」
    「话不是这么说。」我告诉自己不能被他的气势压过，「虽、虽然是我有错在先，我承认，我道歉，可是我做人也是有原则的呀，魏林海跟我好歹也认识十七年了，他平常是有点烦，还很爱巴我头，但凭良心说，他对我是真的很好??」
    「你现在是在跟我炫耀？」他的脸色有够黑。
    炫耀？炫耀什么？
    「我是在跟你明是非！」我傻眼至极。
    周浩才懒得理我，「反正你是不打算跟我说就对了？」
    「你先跟我说你为什么讨厌魏林海！」我坚持，就算我相信魏林海好了，仍得知道周浩的想法才能解决问题，「还有，知道了魏林海的弱点之后，你想做什么？」
    「我是你小弟啊？怎么都要跟你交代？」
    「不要是不是？」头一撇，我直接撂下狠话，「情报在我手里，要说不说随便你。」
    ??天啊，吴苗苗，你好帅！偷偷藏住发抖的手，我在心底称讚自己一百万次。
    另一方面，大概是没料到会被我威胁，周浩沉默了好半晌。
    很久。
    真的好久。
    久到我撇到一边的头都快要落枕，午休再过不久就要结束。
    「周浩??」
    「我要让魏林海离开篮球队。」
    鐘声响起，周浩的声音同时传进了我的耳中。

 06.

    「他要让魏林海离开篮球队！为什——不对，那个臭小子他凭什么！」
    「学姊你冷静、冷静一点啦。」我急着抓住夏茉学姊，她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衝去找周浩钉孤枝的样子，「要是被人知道就不好了。」
    「别人又看不到！」夏茉学姊气冲冲地甩开我的手，背过身生气气。
    说的也是，这里可是储藏室，平常根本就没有人会来这里。
    「后来呢？」学姊饱含怒意地又问，「苗苗你怎么回答他？」
    「我？我当然是拒绝了啊！」事关人格问题，我自然极力自清，「学姊，我可不是见色忘兄的人，这一点肉渣般的道德感我还是有的。」
    起初，夏茉学姊似乎有点不相信我。
    「??也是。」她看了我好一阵子才点头，「我所知道的你应该不是那种人。」
    「你所知道的我？」我发出疑惑，什么意思啊？
    「反正，周浩那个臭小子打算把魏林海搞走就是了？」夏茉学姊没听见，气头上的她话锋一转，「他有说原因吗？」
    这倒是没有。我摇摇头。
    周浩叫我不要管，他的表情也让我不怎么敢问。
    「为什么啊？」夏茉学姊咬着嘴唇，「没道理啊??」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夏茉学姊只要想事情都会咬嘴唇，该说是习惯吗？其实我觉得更像是她的招牌动作，别人做可能不怎么样，但大概是学姊长得漂亮的关係，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看起来也特别好看。
    我试着咬了一下，好像有点好笑。
    「周浩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你吧？」她问。
    说到这个，我的内心可就复杂了。
    「因为我不肯透露海哥的情报，作为替代，他要我做他的跟班当作赎罪。」
    其实依周浩的说法是「奴隶」，我怕学姊暴走才换了个普遍级的说法。
    而我之所以觉得内心复杂，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我可以轻而易举、甚至可说是获得允许地待在周浩身边，而且是时时刻刻的那种；另一方面，我也很清楚周浩只是想从我身上套出情报——简单来说，就是在利用我啦。
    「嗯。嗯。嗯——」夏茉学姊不住点头，「苗苗，这样不是太好了吗！」
    「太好了？」虽然我也觉得满好的，「好在哪？」
    「反正你不是本来就想接近周浩吗？我也是要帮你追他的啊！现在周浩自己送上门，让你待在他的身边，我们不就可以一边从中解决他跟魏林海的问题，同时还可以促成你和他两个人在一起吗？天啊，根本就是一举两得呀！」夏茉学姊越说越兴奋，笑容都快掛到耳朵了，「哼哼，周浩这个臭小子，以为自己很聪明吗？不好意思，你的底细都被我看光光了哈哈哈——」
    虽然夏茉学姊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是她的计谋，而是我的心。
    我的确是想接近周浩没错，知道周浩想弄走魏林海，我也想阻止他没错，不过??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我??真的是想这样做的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我一直很好奇。
    「学姊，你和周浩学长很熟吗？」我直接问道。
    「啊？」夏茉学姊愣了下，她看起来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似地搓了搓她的发尾，「我和周浩??该怎么说，跟你和魏林海的关係很像吧？」
    「你们也是青梅竹马？」
    「不是。」夏茉学姊一脸困难地皱眉，「但有点类似。」
    「到底是什么嘛！」我受不了，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
    「吴苗苗。」她突然一脸正色。
    我有点吓到，警觉自己是不是太超过了。
    「对、对不起，我好像越??」
    「不要问，你会怕。」
    结果她只是想说这句而已。
    见我一时呆愣的反应，夏茉学姊笑得差点喘不过气。
    回想起来，短发的夏茉学姊笑起来真的是最美、最美的画面了。

 07.

    当周浩的小跟班（a.k.a奴隶）有几件事要做：
    第一、早上五点打电话叫他起床。
    第二、早上六点陪他到学校附近的公园自主晨练。
    第三、下午的篮球队训练得替他送水擦汗。
    第四点，也许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每天都得准备加满糖份的玉子烧孝敬他大少爷。
    妈妈问我砂糖为什么用这么快，我只能说是楼下那户从台南嫁来的王太太借走了。
    对不起，王太太。对不起，台南人。
    与此同时，我和夏茉学姊的计画也在进行。
    她说，周浩起床要叫三次。第一次响铃提醒（他不会接）、第二次轻声呼唤（他还没醒）、第三次正常音量（现在才清醒）；晨练的基本要记录他的跑速和距离，进阶版则是趁他跑过公园的一半时，趁隙跑去买路口阿伯的饭糰让他当早餐，记得滷蛋加量。
    此外，周浩训练只喝冰水；平常因为耍帅只喝黑咖啡，但他最喜欢的是甜甜的奶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常常一个人躲到操场后的草坪发呆；放学后会先去市场吃一碗有名的甜不辣再回家。
    周浩一定没有预想到我会做到这个程度。
    身为一个跟班，我知道得太多，神出鬼没地让人起疑，一开始我可以明显感觉他的防备、惊讶和不悦，但时间一久，周浩也渐渐习惯了我的存在，昨天的午休时间，他甚至特地拿了别人送的饼乾给我吃。
    虽然那份饼乾难吃到我吃了一口就吐出来，转头就看见周浩得意地哈哈大笑，我才发现原来这是他无聊的恶作剧。
    真的，烂死了。
    可被整的我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
    我作势追打他，实际上根本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因为??我跟周浩的距离似乎不再那么遥远了，对吧？
    训练结束的哨音响起，周浩大汗淋灕地下场，整个人累得坐倒在地。
    「学长，水。」我连忙递水，另一手不忘送上毛巾。
    周浩理所当然地接过，连句谢谢也没有。
    我是跟班，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以为意。
    但其他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吴苗苗！」魏林海一把抓住我，眼里是不知忍了多久的怒火，「你给我过来！」
    「海——」差点叫出习惯的称呼，我急忙闭嘴。
    才跨出一步，另外一隻手就搭了上来。
    周浩抓住我的手，一个使力，将我拉进他的怀中。
    ??等等，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的感官被周浩团团围住，脑袋糊成一片。
    除了视力，我看得出来魏林海很生气。
    超级生气。
    「放开她。」篮球队的大家都在，魏林海只能低声警告。
    周浩挑衅地抬起下巴，「如果我说不要呢？」
    「我说，放开她。」魏林海加重了语气。
    偏偏周浩似乎铁了心要和他槓上，「凭什么？」
    「不要以为你使唤她的事我都不知道。」魏林海此话一出，我才明白原来这阵子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协议，但如果是为了上次她不小心泼你水的事，苗苗做得也够了吧，你不该这样欺负她。」
    「海哥，我??」
    我正要开口，周浩突然把我搂紧，打住了我的话。
    「教练，你跟吴苗苗是什么关係？」他问，既唐突又故意。
    魏林海眉头一皱，「我跟她??」
    「你喜欢她？」周浩嘴角勾起，刻意放开了声音让周围的人听见，「搞师生恋啊？」
    「周浩！」魏林海气得大吼，「你在胡说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整个空间顿时一片譁然。
    「最好不是。」对于週遭的骚动，周浩完全不以为意，他甚至轻轻松松地丢下另一颗震撼弹，「毕竟吴苗苗是我的女朋友。」
    ??欸？
    不晓得是我的错觉、还是大家真的都安静了，体育馆突然没人说话。
    什么？周浩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我、我升职了吗？
    「吴苗苗，这是真的吗？」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魏林海。
    「这、这个，我??」什么真的假的？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啊！明显感觉周浩围在我脖子上的手臂向后箍紧，迫使我不自觉点了点头，「??是，是真的。」
    此时，体育馆终于爆出一波欢呼。
    「满意了吧？『教练』。」周浩直视魏林海的眼睛，挑眉说道。
    来不及看清魏林海的反应，下一秒，周浩便拉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体育馆。
    我并没有沉浸在周浩的「女朋友宣言」里太久。
    周浩的手放得很快，几乎是在踏出校门口的那一刻就放开了。
    只不过，因为某个我不知道的原因，周浩很生气，比在魏林海面前向他挑衅的时候还要生气，就像是要宣洩那股怒气似的，他一语不发地拼命向前，害得身为运动白痴的我跟随得十分困难，起初还能维持伸手就摸得到的距离，再来便落后几个人身，最后只能追着他的背影。
    「学长！等一下！」我大喊，周浩大概没听见。
    路口灯号由绿转黄，他人已经到了对街。
    「学长！」没多想，我牙一咬就跑了过去。
    叭——
    喇叭声突然炸到眼前，我吓呆在原地。
    「吴苗苗你白痴啊！」拉回我四散的灵魂的，仍是一脸盛怒的周浩。
    他不知何时挡在我的身前，整个人用身体护住了我。幸好这只是一个小路口，来往的车速不快，车子才能及时煞住并没有撞上我们。
    也许是经歷了一场惊魂，周浩的脚步收缓，心情似乎跟着平復了，直到路灯亮起，我们终于停下漫无目的的长征，肩并肩坐在街口发呆。
    看着街上的情侣走过，我忍不住想起他稍早的话。
    再次强调，女朋友什么的，我并没有当真。
    「学长，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我只是单纯想要知道而已。
    周浩想也不想，「跟你不一样的人。」
    「呴，认真一点啦。」我翻白眼。
    叫他认真，他还真的很认真。
    偏偏周浩想了老半天，只孵出了一句话。
    「??我不知道。」他说。
    「怎么会不知道？」我差点昏倒，试着举例给他听，「像是发型啊、身高、个性，或是一些你很在意的小细节，像我就知道有人很喜欢爱揉眼睛的男生喔！」
    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小悦。她觉得男生揉眼睛的样子很可爱。
    「有病吧？」周浩嗤之以鼻，嫌弃到不行。
    我不以为意，反正他骂的又不是我。
    「所以，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继续问。
    这一次，周浩还是想了一下。
    仍然很久。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他想出了答案。
    「我喜欢的人??」不晓得是不是我眼花，此时的周浩面部线条变得好温柔，「短发、聪明、爱笑，然后??喜欢黄色。」
    「喜欢黄色？」我发出疑问。
    「怎么？」他登时不悦，「总比爱揉眼睛好多了吧。」
    「哎，就是说啊，黄色多好啊！」我连忙赞同，「爱揉眼睛根本有病吧！」
    ??小悦，我对不起你。
    「还有就是??」周浩又啟口。
    我侧首看去，「你说什么？」
    「没有。」周浩摇头，嘴角勾了下，「??没事。」
    不知为何，周浩的没事一点都不像没事。
    只是当时的我无从知晓。

 08.

    升职为周浩的女朋友（假）之后，不论是週遭人的视线也好、或是周浩对我的态度也好，我的世界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而且我和周浩的感情越来越好，虽然以往跟班该做的事一样不漏，但我现在心甘情愿，我甚至还有种真实到不行的错觉——
    我，真的和周浩在谈恋爱。
    「苗苗！」体育馆的一隅，正要回球场的我听见熟悉的声音。
    循声看去，就见夏茉学姊等在墙角。
    「学姊！」我惊喜地走上前，这才想起我很久没和她碰面了，「好久不??」
    「你跟魏林海发生什么事了？」未料，夏茉学姊劈头就问。
    「啊？」听见海哥的名字，我訕訕一笑，「就??吵架了？」
    严格来说是魏林海单方面不理我，就连来我家吃饭都不跟我说话。
    我并不是故意不去化解僵局，但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主动去做这件事。
    坦白？解释？向他举发周浩想要把他赶出球队？
    我不确定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于是，就这样，日子一天拖过了一天。
    「魏林海很难过你知不知道！」夏茉学姊突然大喊。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反应跟着迟钝。
    「学姊我??」
    「你现在就去跟他说明一切！」夏茉学姊向我下了命令，态度强硬得令我无所适从，「跟魏林海说你是为了他才接近周浩——」
    「吴苗苗！」
    是周浩！我迅速转头，只见周浩背着书包在球场等我。
    「你还在蘑菇什么？回家了！」他没耐心地大喊。
    「来了！」我赶忙答应，一脸抱歉地看向夏茉学姊，「??我先走了。」
    老实说，激动的夏茉学姊吓坏了我，我只想赶快逃离她的身边。
    「苗苗！」夏茉学姊大喊，伸手想拉住我。
    由于我跑得太快，只感受到她的手划过我的手臂。
    我下意识回头一看，夏茉学姊已经别过了头。
    ??她生气了吗？
    就在那时，我第一次注意到学姊的耳垂上有个小小的黄色耳环。
    等等，黄色？
    我的心下坠了一些，一个奇怪的想法忽然闪现。
    「你在跟谁说话？」周浩问我。
    「没有啊，」我装傻，刻意回避问题，「哪有谁？」
    周浩狐疑地打量我，「??你真的很奇怪。」
    「哪有啊？」不知为何，我现在真的很想离开这里，「走了啦！」
    我拉着周浩跑出了体育馆，宛如逃命似地逃跑，让我感觉到自己的狼狈，尤其是当我发现我根本甩不开那个在我脑海里萌芽的想法。
    短发。
    聪明。
    爱笑。
    然后，喜欢黄色。
    ??周浩喜欢的人，是不是就是夏茉学姊？而且，他们是不是有可能曾经交往过？不然夏茉学姊为什么会知道周浩这么多事？还有她为什么看见周浩就要躲起来？
    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合理。
    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多巧合，巧合里一定有原因。
    「吴苗??吴苗苗！」
    我吓了一跳，眼前突然出现一束棉花糖。
    「给我的？」我傻傻地问。
    周浩翻了个白眼，「不然是要叫你丢掉？」
    我愣了，而后笑了。
    原本不安的心变得很满、很暖。
    「学长，你觉得我去剪短头发好不好？」我撕着棉花糖，其实问得有些故意。
    周浩吃得很专心，「随便。」
    「喂，我是认真的。」我推了他一把。
    周浩嘖了一声，斜眼看我。
    「??不好。」他说。
    「为什么！」我不满地大叫。
    「你脸满大的。」
    他说什么——
    我气到狠踩他一脚，压根忘了他可是周浩。
    「你神经病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剪！」没错，我这是意气用事。
    「去啊！」
    「我就是要去啊！」
    「去啊！」
    「我要去啊！」
    「去啊！又没人阻止你！」
    「我——」可恶，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去了！
    「为什么想剪头发？」周浩冷不防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喜——」我住嘴，不再继续往下说。
    不可以，吴苗苗。
    你应该要比任何人都清楚，错觉不是真的。
    就算再真，那都不是真的。举个例子，你和周浩的恋爱就是假的。
    「??不要剪。」半晌，他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我淡淡反问。
    是不是因为我不能留学姊的发型？
    是不是因为你不愿想起她？
    「你留长发很好看。」周浩撩起我披在肩上的头发，无比认真地望着我，「吴苗苗，不要为了我做任何事。」
    ??周浩，你不懂。
    对一个喜欢你的人来说，你越叫我不要这么做，我就会越想去做的。
    只要是你喜欢的事，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去做。
    那天回家后，我匆匆跑去附近的家庭理发剪了一颗长及耳下的短发。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得很幸福。

 09.

    周浩见了我的新发型，只说了脸果然很大。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吴苗苗，我们聊一聊。」一进家门，魏林海就在玄关等我。
    我有些尷尬，躲开他的视线。
    「聊什么？」我问，慢动作地脱着鞋子。
    「聊你跟周浩。」他说。
    不想被妈妈听见我们的谈话内容，我带着魏林海进到我的房间。这对我们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小时候他还会在我家过夜、陪我睡觉；即使长大了，过年时节也常常在我的房间里玩牌打游戏，偶尔魏林海兴致一来，他还会跑来叫我起床。
    可这次的感觉却很不一样。
    至于原因??大概只是我心虚吧？
    「随便坐吧。」我一屁股坐在床沿，故作大方，「你想聊什么？」
    魏林海仍是站着，「周浩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交往啊。」
    「他根本就在使唤你！」
    「那只是一开始，我??」我一反驳就心虚，但要收回又办不到，「反正现在不是了。」
    真的不是吗？
    我别过头，发现连我自己都不确定。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魏林海还没放弃。
    「哪有？」我不耐烦，「就算有，我也不会告诉你。」
    「吴苗苗！」
    「魏林海，你会不会管太多了？」或许是恼羞成怒，但有一部份的我觉得站在我面前的不是魏林海，而是某个只会管东管西的讨厌大人，「我已经长大了，早就不是那个只会跟在你的屁股后面跑的小女孩。」
    「我只是怕你受伤??」
    「那也是我的事。」我不想听，那都不是重点，「魏林海，你不可能一辈子保护我。」
    我并不是故意要和魏林海作对。我当然很清楚自己不够成熟、仍然幼稚、还是孩子，可这都是我的人生的一部份，即便现在的美好只是错觉，我也想继续做梦，我不需要任何一个大人用「为我好」的名义叫醒我。
    魏林海沉默了，我也是。
    房间安静好一会儿，魏林海率先叹了口气。
    「是啊，你长大了。」他说，终究输给了我。
    虽然我不认为自己赢了。
    想起夏茉学姊说的话，再看看眼前一脸疲倦的他，我其实很内疚。
    「喂，你??」我近乎粗暴地开口，「你最近是不是很难过啊？」
    「废话。」魏林海走来，一把将我从床上推走，「走开啦，借我躺一下。」
    我从善如流地坐到一旁，看他整个人呈现大字型躺在我的床上。
    「难过什么啊？」我问。
    「你到底是明知故问？还是白痴到有剩？」魏林海语气恢復到以前的样子，欠揍欠揍的，「当然是因为你们啊。我最疼爱的妹妹和队长手牵手背叛我，两个人都对我不理不睬就算了，还敢兇我——我睡一睡都会半夜吓醒哭出来耶。」
    「你也太夸张了吧??」说归说，我的罪恶感好重。
    魏林海对我的好、对我的担心，我当然都知道，我又不是没血没泪。
    可是，我就是没办法因为魏林海放弃周浩。
    「不管怎样，你幸福就好。」魏林海闭上眼睛。
    ??幸福吗？
    有时候，我是这么以为的。
    「海哥。」
    他眉毛动了一下，「嗯？」
    「你有喜欢的人吗？」我问。
    「现在？」魏林海想也不想，「现在没有。」
    「那就是说，以前有过囉？」
    「说什么废话，我那么优，当然有。」
    「谁啊？」我很好奇，我从没见过魏林海带哪个女生回家。
    要不是魏林海藏得实在太好，要不就是我对他的关心实在太少——但依我家有个以天下八卦为己任的妈妈来看，我认为答案一定是前者。
    魏林海肯定谈了一场没人知道的秘密恋爱。
    「喂，」等了太久，我受不了地推他，「睡着了喔？」
    「??她是一个很美好的人。」魏林海轻声说道，唇边扬起淡淡的笑，「一个曾经离我很近，现在却离我很远、很远的人。」
    「什么嘛？」我皱眉，这不是我原本预计会得到的答案，「什么美好不美好的，我只是想知道她是谁、漂不漂亮，谁管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啊？」
    「我才不要跟你说呢。」魏林海没打算理会我的不满，自顾自翻过身，「吴苗苗，我们不要聊这个好不好？」
    「不行，我偏要。」我可是少女，少女最喜欢恋爱话题了，「噯，海哥，我问你喔，该怎么确定一个人喜不喜欢自己？」
    「天啊，我是回到幼幼班吗？」魏林海把整张脸埋进棉被里崩溃。
    「快点说啦！」我拿起枕头攻击他的屁股。
    「啊啊——好啦好啦！」魏林海总算放弃，人还是藏在被子里，代表消极的反抗。
    我才不在意他会不会闷死，乖乖地坐在床沿，满心期待他的回答。
    「首先，他会很在意你。」他说。
    魏林海说，喜欢的在意是很莫名其妙的。有人喊了你的名字，他会在意；有人跟你说话，他会在意；有人只是提到你名字的一个字，他也会在意；在意到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他就什么事都做不好，尤其是和你面对面的时候，他甚至有可能会突然生气，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实在太喜欢你了，喜欢到不知所措的地步。
    「再来，他会想知道你的大小事。」
    什么生日星座血型、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都只是基本题，事实上他最想知道的是那个和你聊天聊得很开心的那个人是谁、今天的你为什么看起来很难过，想知道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想要了解你，而是因为他想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开心。
    「最后，你会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你。」魏林海说道，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现在的表情似乎有一点悲伤，「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此时的我没有心思深究魏林海的难过。
    每当魏林海说出一句话，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与周浩相处的画面。明明都是笑着的，明明都是开心的，我非常确定我们之间的快乐是存在的，但浮上心头的一幕一幕，那些记忆代表的含义都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不自觉咬唇，不知何时染上了这个习惯。
    再次抬眸，魏林海正好也睁开了眼。
    我们对上视线，他的眼眸闪过一丝恍惚的光亮。
    「??茉茉？」
    「海哥？」我皱眉，唤他一声。
    下一刻，魏林海彷彿大梦初醒，整个人从床上跳起，逃难似地衝出我的房间。

 10.

    与魏林海和好以后，我想，我也得和夏茉学姊道歉才行。
    然而，独自来到三年级的教室走廊，我才发现我并不知道夏茉学姊在哪一班。
    「学姊，不好意思，」我随便抓了一群路过的学姊询问，「我在找一个叫夏茉的学姊，请问你知不知道她在哪一班？」
    「夏茉？谁啊？」几位学姊的表情全是第一次听见的陌生。
    本来嘛，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的啊。
    我不以为意，继续抓人询问。
    「学长，请问??」
    「不好意思，请问??」
    随机问人实在太慢，后来的我改变战略，一班班跑进去问。
    「学长，请问你们班有一个叫夏茉的人??」
    「苗苗！」有人在不远处喊了我的名字。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惊喜地回身，不就是我正在找的人吗？
    「夏茉学姊！」我跑了过去，却见她一脸僵硬，「怎么了？你看起来好??」
    「待会再说，你先跟我走！」她反手抓着我就跑。
    我当下没注意到的是週遭人的反应，他们的表情都好奇怪。
    好像??我很奇怪一样？
    直到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夏茉学姊终于停下脚步。
    「学姊怎么了吗？」我喘着气，「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面对我的疑问，夏茉学姊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我。
    「没什么。」但她只是撑起笑，彷彿想否认什么似地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想找我谈的事应该不适合在公开的地方谈。」
    我不禁皱眉，明明她没说错，却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你看起来??」
    「所以呢？」她打断我，有些急迫，「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喔，那个??我、我其实是想和你道歉的。」这件事是最重要的，我很快便忽略了她的反常，态度真挚地低下头，「对不起，学姊，我之前没听你的话、故意逃避和你见面，真的很对不起。」
    「你和魏林海和好了吗？」
    「嗯！我们和好了！」我大力点头，想要表示我说的是真的。
    「太好了。」夏茉学姊松了口气似地笑了，「他一定很高兴。」
    我观察着学姊的笑容，她似乎是非常真心地替魏林海感到开心。
    为什么呢？平常人会这样吗？
    「学姊，你和魏林海很熟吗？」我问。
    其实我最想问的是周浩。
    我看了一眼夏茉学姊的黄色耳环，明白自己还没有勇气。
    「啊??魏林海吗？」夏茉学姊掩饰不了她的慌张，「我跟他只是、只是??」
    答案实在太明显，我想假装不知道都嫌太假。
    「你喜欢他？」我单刀直入地揭晓。
    夏茉学姊瞪大眼，整个人呆住了。
    反倒是我被她单纯的反应给逗笑，笑到停不下来。
    「苗苗！苗??不要笑了啦！」
    眼看夏茉学姊气得猛跺脚，识相的我只好极力忍住。
    「居然有人会喜欢魏林海??」
    「魏林海哪里不好！」夏茉学姊一听更怒，像是发火的小母鸡捍卫喜欢的人，「魏林海长得帅、个性又好，明明就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好不好！」
    「哎哟，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拜託不要跟我推销魏林海，我怕我真的会吐。」我笑着揩去眼泪，「都怪学姊太可爱了啦！」
    夏茉学姊头一撇，哼了一声。
    「学姊不告白吗？」我调侃地问。
    没想到，却看见夏茉学姊变得沉默的表情。
    我后知后觉，担心自己说错了话，「学姊？」
    夏茉学姊笑了笑，向我摇了摇头。
    「??原本是想过的。」她说。
    「原本？」我小心翼翼地询问，「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就??」夏茉学姊耸耸肩，「就没有机会了。」
    怎么会没机会？
    我正想继续追问，一旁的办公室突然传出谈话声。
    「体育组的预算是怎么回事？」
    体育组？
    我们对看一眼，学姊向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拉着我到办公室的窗户边，从这里可以清楚看见内部情况，办公室里的是两个中年男子，身型较胖的是校长、另一个我不认识，但印象中好像也是体育老师。
    「我讨厌他。」夏茉学姊皱了皱鼻子，指着那个体育老师，「他很爱使唤魏林海。」
    我不小心偷笑出声，被学姊瞪了一眼。
    然而，我很快发现办公室内的气氛不是可以轻松笑出来的情况。
    「经过体育组内部调查，发现被挪用的公费都记在篮球队名下。」那名高瘦的体育老师一脸严肃地和校长报告。
    「篮球队？」
    「嗯。」体育老师沉重地点头，「经过调查，公款是魏教练盗用的。」

 11.

    不可能。
    坐在篮球场边，我无法不盯着魏林海看。
    魏林海一如往常地在场边指导篮球队练习，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诬陷了——光是想到这一点，我就想立刻衝到他的面前告诉他一切。
    哨声响起，我吓了一跳，抬头就见篮球队员退回场边。
    「吴苗苗，水。」周浩自然而然地向我要水，「??吴苗苗？」
    我没给他，反手抓着他就走。
    不理会周浩一路的困惑，我头也不回地把他拉出了体育馆。
    「吴苗苗！」他甩开我的手，「你干么？发神经啊？」
    「有件事我一定要问你。」我直视着他，语气是不受控制地焦躁，「当初你说要让魏林海退出篮球队，是不是认真的？」
    周浩愣了一下，表情换上防备，「是又怎样？」
    「为什么？」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他不耐地避开我的目光。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为什么？」
    「我就是讨厌他、不想看到他，不行吗？」
    「周浩，你老实说，你和黄绍书是不是一伙的？」黄绍书就是那个体育老师。
    一提到黄绍书，周浩的态度全变了。
    「你怎么会知道黄绍书？」他的声音逐渐变大，甚至听得出他语气里的颤抖，「为什么突然提到黄绍书？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吴苗苗，你快点说啊！」
    「你激动什么？黄绍书不也和你一样想把魏林海赶走吗？」
    「我??」周浩的脸色惨白，「黄绍书到底做了什么？」
    「他向校长举发魏林海挪用体育组公款。」我忍不住哽咽，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下你满意了吧？魏林海很快就会如你所愿地被赶出去了。」
    「怎么会??」周浩似乎一点都不开心，他甚至衝着我大吼，「快点想办法阻止他们啊！」
    「阻止？你现在说这个不嫌太晚？」明明说要把魏林海赶走的是他，我不懂他现在到底在气什么，「校长说不定都通报检方了——」
    「那你就要眼睁睁看他被人诬陷吗？」周浩看起来简直要气疯了，「我早就知道他不可以留在这里！他不该为了我们留在这里！体育组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早就想好要让他当替死鬼！」
    「你、你刚刚说??」
    「你听不懂吗？」周浩甩头飆我，「我之所以会想让魏林海退出篮球队，就是因为那些人根本不怀好意！」
    我根本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以为魏林海自己不知道吗？之前的教练也是被他们搞走的，都是魏林海强出头，硬要接这个烂摊子，要不是我之前不小心听见黄绍书他们的谈话，我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后来魏林海在体育组就一直被使唤、被针对，却还是为了接下来的篮球联赛硬撑——拜託，谁稀罕他为我们牺牲啊！」
    「所以，你才会想逼魏林海离开？」我的声音都在抖。
    「废话——」
    「吴苗苗！」魏林海站在体育馆门口，小跑步朝着我们走了过来，「你们在吵什么？」
    周浩紧抿着唇，下巴紧绷得微微抽动。
    「??不关你的事。」他甩头，还是不肯说。
    「什么不关他的事？」我不懂周浩的坚持，现在正是说实话的时候，「海哥，其实——」
    「吴苗苗闭嘴！」周浩气急，出手将我推到一旁。
    他不是故意的。
    我明白，却还是吓了一跳，我看得出周浩也是。
    「周浩！」魏林海扶住差点跌倒的我，「你搞什么啊！」
    「她是我女朋友，我想怎样都不关你的事！」事已至此，周浩还在嘴硬。
    「周浩，吴苗苗是我最重视的妹妹，而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负责任的人，你明明是个懂事、明事理，懂得关心别人的孩子，不是吗？看来是我看错你了。」正在气头上的魏林海话说得很重，「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我不喜欢她！」周浩被激得大吼，「我喜欢的人是——」
    那一瞬间，看见周浩的表情，我的心口顿时纠结。
    「周浩??」
    「我喜欢你。」他说，直视着站在他面前的魏林海。
    看着周浩欲哭的脸庞，我的眼眶跟着红了。

 12.

    短发，指的是魏林海。
    爱笑，指的是魏林海。
    聪明，指的是魏林海。
    喜欢黄色——魏林海最喜欢的就是黄色。
    我想，其实我是有发现的。
    周浩对于魏林海的事情特别关注，只要我一说到魏林海，不管是多小的事，他都会注意听清；虽然周浩对魏林海老是恶声恶气或是故意无视，但其实比谁都听从他的指挥。最重要的是，周浩总是默默盯着魏林海，却在他转头时，故意别过了眼神。而当魏林海转过了头，他的视线又会继续追随着他。
    后来，我把事情全部告诉了魏林海。
    也许是料到迟早会有这些事的发生，魏林海很聪明，他早就把在体育组遇到的不合理对待都留下了证据，有了证据辅佐，他不需多做解释便在校方与检方面前还自己的清白。但与此同时，魏林海也和学校表明，他将在篮球联赛之后，暂时离开教职。
    他说，他是心灰意冷了，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死灰復燃。
    我听了只是骂他白痴，但也非常支持他的决定。
    一切似乎渐渐回到正轨，除了周浩。
    周浩在那天之后，便再也没有来学校了。
    而我也在那天之后，每天、每天都到周浩家报到。
    「周浩，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玉子烧喔。」我敲敲他的房门，说道。
    「??走开。」
    「开门啦，已经第四天了欸。」
    「??吴苗苗，你到底烦不烦啊？」
    我？烦？
    要不是担心你，谁稀罕热脸贴冷屁股啊！
    「周浩！你给我开门！」砰砰砰地，被点燃怒火的我把这几日累积的不满敲回他的房门，「不过就是喜欢魏林海有那么丢脸吗！他很好啊！长得帅又高！聪明、个性又好！喜欢上一个这么好的人有什么好丢脸——」
    下一秒，握紧的拳头突然失去了敲击的目标。
    门，开了。
    「我才没有觉得丢脸！」关在房里好几天，一脸憔悴的周浩衝着我大喊。
    「不然呢？」我不甘示弱，「你到底在怕什么？」
    周浩眼神一闪，「??你明明就知道。」
    「因为你喜欢男生？」我直接戳破。
    「吴苗苗！」
    「喜欢男生又怎样？喜欢男生，喜欢女生，喜欢甜食，喜欢吃辣又怎么样？喜欢就喜欢啊！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你还是你，你喜欢什么到底关他们屁事！」我一整个大爆发，就连泪腺都跟着溃堤，「拜託，失恋的人不是只有你，我喜欢喜欢男生的男生，我才想哭吧！」
    可恶，这才不是眼泪，是汗啦！
    「??吴苗苗。」半晌，他轻唤。
    我拨开他碰我的手，「滚开啦！」
    「这是我家。」
    「??干么啦！」
    「谢谢你。」周浩说着，温柔地将我揽进了怀中，「还有，对不起。」
    侧耳听见周浩的心跳，我的眼泪不自觉又掉了下来。
    一句谢谢。一句对不起。对于一个自尊心强到连喜欢吃甜食都无法承认的大男生有多难说出口，如今他一口气全说了，而且，真挚得令我心疼。
    后来，周浩让我进了他的房间，一起坐在他的房间里分享那份甜到不行的玉子烧——当然主要是他在吃的，我吃一口就狂灌水，只好跟他讲述这几天学校发生的事。
    听到魏林海辞职的消息，周浩并没有特别惊讶，他早就从其他篮球队员那里得知了。
    「这样很好啊。」周浩笑了笑，大概是想转移话题，他夹起一块玉子烧问我，「我一直很想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的玉子烧？除了我的家人，没人知道这件事。」
    我这才想起了夏茉学姊。
    「有个女生跟我说的。」我悄悄观察他的表情，「一个三年级的女生。」
    「谁？」周浩看起来很困惑。
    「你不知道吗？一个短头发、很漂亮的女生。」我还在试探，「你没有印象吗？」
    周浩翻了个大白眼，「吴苗苗，你应该很清楚我没有耐心。」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不知道的样子。
    我想了一下，暗忖说了应该没有关係??吧？
    「夏茉。」我还是说了。
    他似乎没听清，「什么？」
    「夏茉。」我重复，「是『夏茉』学姊??」
    「不可能。」周浩断然说道。
    什么不可能？
    我一时不能理解，疑惑地看着他。
    「三年级没有叫夏茉的人。」
    「怎么可能？」换我反问他了，为了佐证，我顺势说出了有关夏茉学姊的一切，「就是一个短头发、很漂亮、很爱笑的女生啊！就是她跟我说你喜欢吃甜食、喜欢吃玉子烧，啊，还有你早晨训练都会吃的饭糰也是她跟我说的！」
    没想到，周浩的脸色整个刷白了。
    「不可能??」
    「就说了她真的——」
    周浩没理会我，他突然起身往书柜走去，翻箱倒柜了起来。
    不一会儿，周浩找出一本相簿。
    他一语不发地翻找，逕自抽出了一张照片，递到我的面前。
    「夏茉，是她吗？」不知为何，他拿着照片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对啊！她就是夏茉——等一下，这个是??」我惊讶地看着照片里的人物，其中一个是夏茉学姊没错，可是??「学长，这个小男生是你吗？」
    周浩点了点头。
    我的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13.

    夜里的学校很安静，只有路灯发出的微微电流声。
    夏茉学姊坐在栏杆上，独自望着远方。
    「学姊。」我轻声唤了一声。
    夏茉学姊循声看来，她的惊讶显而易见，却也消失得很快，取而代之的是了然于心的笑容。
    「??你发现了啊？」她笑说，带笑的眼睛看向和我一起出现的周浩。
    只见周浩左右张望，什么都看不见。
    「吴苗苗，我姐在这里吗？」他难得傻傻地问。
    「臭小子。」夏茉学姊失笑，跳下栏杆走了过来，「我在这里啦，笨蛋！」
    有那么一秒，周浩的眼神似乎和夏茉学姊对上了。
    但下一秒，他又移开了视线。
    我却看见了夏茉学姊一瞬间的期待与失望。
    鼻间一酸，我忽然有点想哭。
    「苗苗，我姊大概多高啊？」突然，周浩转头问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蛤？」我看了学姊一眼，她和我一样困惑，「跟、跟我差不多吧？」
    「那你先站在我前面，然后看着我。」
    「喔。」我照着他的指令，不明所以地和他对视，「然后呢？」
    「走开。」
    我当场傻眼，「蛤？」
    「走开啦。」周浩推开我，「姊，站过来。」
    一开始，我还不懂周浩的意图。
    直到夏茉学姊走到他的面前，我就明白了。
    「吴苗苗，我姊有在看我吗？」
    「??有。」喉咙一阵酸涩，我的眼眶好热好热，「她在看你，你也看着她。」
    周浩松了口气，终于笑了。
    「姊，好久不见。」他看着空无一物的眼前，却彷彿看进了夏茉学姊的眼中，「我好想你。」
    闻言，夏茉学姊的泪水立刻掉了下来。
    我也是，哭得像个傻瓜。
    夏茉学姊死了，就在五年前。
    稍早在周浩家时，他和我解释了夏茉学姊和他的关係。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因为父母的离异而分开，虽然周浩的妈妈曾经想过要带着非亲生的学姊一起离开，但因周遭长辈的劝阻而不了了之。那年的他们一个国中二年级、一个才小学三年级。
    即使分开了，学姊还是常常找时间陪他训练、买公园附近的饭糰给他当早餐。
    这样的日子持续很久。
    某天早晨，小学六年级的周浩等不到他的姊姊。
    他等了好久、好久。
    直到妈妈跑来找他，抱着他大哭，告诉他：姊姊走了。
    「你真的很坏。」眼泪滑下周浩的颊边，「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了??」
    「对不起??」
    「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最爱的姊姊，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不见??」
    「对不起??」
    「姊姊，我真的好想你??」
    仍是十七岁的夏茉学姊环抱着已是十八岁的周浩，姐弟终于相聚。

 14.

    魏林海决定要到海外旅行一阵子。
    他说这是壮游，会是一场找自己的旅程。
    但在离开之前，我觉得他必须先和他从未忘记的回忆道别。
    「海哥。」我敲敲敞开的房门，看着正忙着整理行李的他，「有一个人想见你。」
    无人的学校，月光把天空映得呈现一片明亮的蓝，我带着魏林海走进体育馆，踏上前往顶楼的楼梯，我能感觉到每走上一阶，他的呼吸都会更沉重一点。
    「海哥，撑下去。」我说。
    他没回我，只是向前。
    打开了铁製的逃生门，宽阔的顶楼在眼前展开。
    而在不远处的那张废弃长椅，夏茉学姊正在等他。
    「茉茉??」
    我不需要说明，海哥似乎就能看见学姊。
    他看不见，但他就是知道她在哪里。
    夏茉学姊早就哭得泣不成声。
    那年，魏林海刚当完兵，来到这所高中担任体育老师。在这里，他遇见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女生，短发、爱笑、聪明得令人头疼，不知为何，她很喜欢捉弄他，老是在大家面前把他逗得面红耳赤。
    魏林海并不讨厌，他甚至渐渐对这名女孩上了心。
    她喜欢黄色，耳环、笔袋、书包上的小掛件都是黄色，黄色就像她，明亮而灿烂。
    明明只是这样而已。
    而且就只能是这样而已。魏林海很清楚，他不只一次提醒自己。
    可当他某天在运动专卖店，毫不犹豫就拋下一向热爱的深蓝色，选择和他一点都不搭嘎的黄色运动背包时，魏林海明白他的心早就被那个女孩给佔有。
    后来，他们展开了若有似无的曖昧。
    多做一份点心、多买一罐饮料，偶尔在走廊经过交换的眼神都是逐渐累积的爱恋；他们相约在体育馆的储藏室偷偷见面，午休时间在顶楼放风，他们牵手、拥抱，就是不亲吻。
    只因为她的愿望是在告白那天吻上她喜欢的人。
    然而，魏林海没等到她的告白。
    夏茉在一天早晨的上学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就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顿失恋人的魏林海几乎崩溃，尤其是这是一场不被允许的秘密恋爱，他就连可以倾诉的地方都没有，他只能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生活，只有在夜晚、一个人独处时才能痛哭。
    海哥的眼泪滑落，他的手放在一旁，就像是牵着另一个人的手。
    夏茉学姊就坐在他的身旁，牵着他的手。
    「我喜欢你。」
    月光之下，夏茉学姊吻上了海哥的唇。

 15. (end.)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夏茉学姊了。
    海哥的第一站是澳洲，他前几天寄了明信片回来，说他过得很好。
    世界一切如常，岁月静好。
    「周浩！」放学后，我三步併作两步抓住那道高挑的身影。
    「叫学长。」他无奈，却是早已习惯。
    「周浩、周浩、周浩——」
    「烦死了。」周浩面露厌色，「吴苗苗，我要是喜欢女生也不会喜欢你这种的。」
    「不行，全世界的女生你只能喜欢我。」我勾上他的手臂，高呼一声：「走吧，去吃甜点囉——」
    愿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能无忧无虑地喜欢自己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