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假乖》 第一章 行越跑出教学楼,手上是还没熄屏的手机,他不是第一次翘课了,但像今天这样迫不及待,鞋底差点磨出火星,却是头一回。 行越穿过校园,熟练的翻过围墙,正好一辆出租车经过,行越差点整个人撞上去。 “哎哟!你慢点啊,这黑灯瞎火撞坏了算谁的!”司机看着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就坐进来的人,抱怨了一句。 行越没说话,他走的急,没来得及穿上外套,此刻身上只有一件校服,行越一抬手,司机就能看见被行越带进车里的冷气正在流动。 司机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点,然后看着行越手机上面的地址,问:“承光会馆?” 行越收回手机,点点头。 行越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被偶尔搭话问是不是逃课去玩,行越也没有任何反应,司机以为行越心情不好,只好打开音乐不再说话,只有靠近行越那侧的倒车镜才能映出行越此刻真正的情绪。 行越那双好看而灵动的眼睛,分明正在闪烁着掩盖不住的光芒。 “不用找了。”行越的声音透着难以隐藏的兴奋,车还没停稳,行越就扔下一张纸币,飞快的奔向了承光会馆。 是的,傅明笙回国了,就在今天。 行越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并不奇怪,没有人会把他和傅明笙扯上关系,傅明笙出国的时候行越才八岁,可八岁正是喜欢糖的年纪,所以傅明笙送了他一颗糖,行越就记了十年。 行家跟傅家是世交,老傅的儿子好不容易回国一趟,按理说行越应该见上一面,可冯旭的短信发出去了半个钟头,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自己的表弟自己知道,行越已经好多年没参加过家庭聚会了,连他亲爹的五十岁生日都没露面,冯旭根本没想过今天能见着行越。 冯旭靠着墙角,趁着人少点了根烟,结果傅明笙一伸手就给他掐了,冯旭一愣,赶紧收了烟盒,说:“忘了,你不抽烟。” “我抽。”傅明笙淡淡道,“今天不抽了,一会儿还得见人,一身烟味不好。” “见谁?我表弟啊?”冯旭摆摆手,说,“甭等了,不可能来。你不知道,他不像小时候那么可人疼了,现在叛逆期,劲儿劲儿的。” 傅明笙浅笑:“谁没个叛逆期,忘了你以前打耳洞的事了?” “嘿,别提了,前两天欢欢还大半夜的把我叫起来,非让我对灯发誓我是直的。”冯旭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垂,愁眉苦脸道,“我冤不冤啊,我这实在是打了一个怕疼才没打第二个,怎么就没人信。” 冯旭说完,感觉周身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一眼看向傅明笙,赶紧解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没事。”傅明笙表情如常,平静道,“国外这事很平常。” “啊…那就好。其实国内也开始普及了,但老一辈肯定还是接受不了。”冯旭说完,又问,“你回来除了参加我婚礼,还有没有别的打算?” 傅明笙靠着墙边,仰了仰头,说:“没有,下周我就回去了。” 冯旭吃惊道:“这么快?明笙,你不会是不打算回国了吧?” “再说吧,没什么事就不折腾了。”傅明笙随口回答,话音刚落,厅内就传来行言凯的一声训斥,傅明笙跟冯旭寻着声音望去——正好看见那个站在大厅中央,浑身透着冷气,正被训斥着的行越。 行越对于行言凯的话充耳不闻,他面无表情的站在厅房中央,眼睛瞥过被自己碰洒了的红酒杯,然后问:“人呢?” 行言凯叫了个服务员去清理酒渍,而后厉声道:“什么人?过来,先跟你傅叔打个招呼。” 行越不理行言凯的话,继续问:“冯旭在哪?” 行言凯呵斥道:“什么冯旭,那是你表哥!没大没小!” 冯旭收回探出去的半个脑袋,笑了一声,说:“明笙,你面子够大的,能请动我表弟这尊大佛。” 傅明笙无奈:“一个小孩,至于么。” 冯旭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说:“你不信啊?那你自己出去会会吧,我见过各式各样的人栽在我表弟手里,但就是没见过知识分子栽跟头。” 傅明笙闻言,无奈的摇了下头,他向来不喜欢跟小孩子打交道,但这人是行叔的儿子,是冯旭的表弟,傅明笙怎么也得做个样子。 冯旭一回屋就冲着行越招了下手,行越虽然跟他自己家里人不太对付,但跟他这个表哥还算是相处和睦,若非如此,欢欢也不能那么照顾他。 “唉,又装看不见我。”冯旭叹了口气,准备亲自去把人叫过来,结果他刚迈出半步,行越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行越的头发有日子没剪,不抓的时候刘海会挡住眼睛,可今天他跑的太快了,刘海早就被吹乱在了脑后,行越顾不上整理头发,径直走向冯旭,他在冯旭面前停下脚步,然后一抬头,一双清澈的眼睛就毫无遮挡的展露在了傅明笙面前。 冯旭笑呵呵道:“来,行越,虽然你们俩不是第一次见面,但估计也都忘了,我还是介绍一句,这是傅……” “傅明笙。”行越等不及开口,直接叫了傅明笙的名字。 傅明笙微怔,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冯旭佯装着凶了一句:“明笙比我还大两个月呢,你得叫笙哥。” 傅明笙温和的笑容挂在脸上,道:“没事,叫什么都行。” 行越一怔,终于听见傅明笙的声音,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 “你呢?”傅明笙见行越不说话,便继续问,“怎么称呼你?” 行越刚刚准备扬起的嘴角忽然一顿,他的表情僵在脸上,连带声音也扼杀在喉咙里。 行越看着傅明笙,看了一秒,两秒,三秒,直到第四秒,傅明笙看向他的眼神还是那样陌生,行越刚刚才沸腾起来的血液仿佛一瞬间被打入冰窖,他给了傅明笙足够的时间说刚才那句话只是玩笑,但傅明笙没有,于是行越明白了——他被这辈子唯一想念的人,遗忘了。 傅明笙也看着行越,他的目光比行越坦然,也比行越礼貌,所以傅明笙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打句招呼的工夫,就被小孩记恨上了。 行越的炙热的目光依旧没有退却,傅明笙觉得麻烦至极,他心生厌烦,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冯旭看行越不说话,只好主动介绍道:“我表弟,行越。” 傅明笙点了下头,然后伸出手,说:“行越,你好。” 行越看着傅明笙伸出的那只手,那只看起来比自己浑身上下任何一寸皮肤都要温暖的手,忽然冷笑一声。 行越再也没有看傅明笙一眼,他转身踢翻一把椅子,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傅明笙被撂了个措手不及,只能自己收回手。冯旭则是一脸尴尬,他也没想到行越今天能这么过分,冯旭挠了挠头,尴尬道:“我说了吧,没以前可人疼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傅明笙缓缓收回手,面上依然挂着温和,但声音却毫无预兆的冷了下来,他说:“不会。” 但实际上,是会的。 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傅明笙非常,非常讨厌行越。 且这种讨厌一直持续到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还没有消退。 冯旭一遍调整理自己的领结,一边冲着镜子里映着的人埋怨:“你有点良心么,你穿成这样,还有人愿意看新郎吗?” 傅明笙笑笑,道:“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没给你当伴郎。” “得了吧,得亏是小海回来的及时,要不这伴郎真就凑不齐了。”冯旭调整完领结的位置,回头问,“行吗?” 傅明笙点头,说:“很好。” “那就行。”冯旭又捋了两下衣服的前襟,说,“其实帅不帅也不重要了,欢欢跟我这么多年,我什么样她没见过,这婚礼我主要图个圆满……” 冯旭说完,又欲言又止的看着傅明笙,傅明笙环臂靠在另一侧,道:“直说。” “嘿,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我表弟,他今天也来。”冯旭说,“但我是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气儿不顺了,一会儿你们坐一桌,你帮我看着点他行吗?” “我?”傅明笙一愣,第一反应是拒绝,“我看不住。” “别啊,兄弟,笙哥,我这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真心不想留下阴影。”冯旭哀求道,“求你了,别让他乱跑就行,事后小弟还你份大礼。” 冯旭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傅明笙就没法再拒绝了,他摇了摇头,从兜里掏了个红包扔给冯旭,说:“就这一次。” 冯旭一摸红包,眼睛一下就瞪圆了:“这里边…” 傅明笙说:“卡,我没那么多现金,昨天去银行弄的,密码今天日期。” 冯旭一脸的无以为报,他把卡拿出来揣进裤兜,然后走过来拍了拍傅明笙的肩膀,说:“谢了,走吧。” 傅明笙一怔,问:“去哪?” “嗯?”冯旭一抬头,说,“去我表弟那桌提前蹲守啊,我今天身份特殊,就不送你了。” 冯旭说完,毫不留情的把傅明笙推出了新郎休息室,傅明笙看着已经关上的门,叹了口气,只能转身自己走下了楼梯。 行越是在婚礼即将开始时才到场的,傅明笙能明显感觉到行越在发现自己和他是同一桌后眼底的抗拒,不过好在小孩还算识大体,给足了冯旭结婚的面子,没再像上次一样闹场,老老实实的跟傅明笙隔了个位置坐下。 婚礼的流程一项一项顺利进行,直到主持人宣布大家吃起来喝起来,傅明笙才感觉自己今天的任务算是结束了。 傅明笙本以为仪式一结束行越就会抬屁股走人,谁想到一直到冯旭和欢欢过来敬酒,行越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傅明笙看着冯旭给他使的眼色,心道算了,就再看他一会儿。 坐在傅明笙和行越中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这会儿没了隔挡,傅明笙一转头就能看见行越那个没有半点油星的白瓷盘。 傅明笙顺着行越的侧脸看过去,问:“不吃点东西?” 行越一慌,听见傅明笙的声音,一瞬间像是受了惊的小动物,他先是瞪圆眼看向傅明笙,确定傅明笙是在跟自己说话,而后又迅速皱起眉头,低头盯着餐盘,直到最后,行越呼吸急促,感觉自己如果不作出回答,傅明笙就会一直看着自己,于是行越在傅明笙的注视下,抬起一只手,一把将餐盘扣了过去。 傅明笙:“……” 我真是闲的。 傅明笙不再注意行越,行越的焦虑感却越来越强,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了宴厅里的嘈杂,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一道男音打断了动作。 “行越?真是你啊!还记得我吧?”说话的男人端着酒杯,主动跟行越放在餐桌上的杯子碰了一下,道,“好久不见啊。” 行越顺着声音看去,不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但也想不起具体是谁,于是行越只能不冷不热的答应了一句,然后继续离开。 “哎,别走啊。”男人拽了行越一把,说,“我都干了,你一口不喝,不合适吧?” 行越甩开男人的手,回头,低声道:“我喝不了。” 男人不依不饶道:“什么叫喝不了,你不都十八了吗?你生日我还参加了呢,就是你自己没去……哈哈哈哈哈,不行,今天你必须把这杯给我干了!” 行越懒得再跟这人废话,没想到男人却不准备放行越走,拽着行越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松开,行越忍无可忍,他利用肩膀的力量再次将人甩到一边,然后抬手伸向桌面。 傅明笙一直看着两人,他眼看行越怒气冲冲的把手伸向桌面,以为行越终于忍不住准备动手,傅明笙在心里叹气,已经做好了拉架的准备,没想到行越却是忽然端起桌上那杯酒,一口干了。 一杯不够,还要拿过傅明笙面前的酒杯,再干一杯。 行越感受着喉咙的热辣,冲着男人问:“还你两杯,行了吗?” 男人明显是慌了,轻咳了声,说:“什、什么行不行的,就是朋友之间喝个酒,那你玩,我先走了。” 傅明笙在一边看着,抿了抿唇,准备重新坐回座位,结果身子还没转过九十度,就被行越砰的一下砸了个满怀。 行越倒的没有一点预兆,要不是傅明笙反应及时,行越整张脸就已经磕在桌面上了。 傅明笙扶住行越,一低头,就被行越的脸色吓到,他拍了拍行越的后背,轻声问:“行越,能说话吗?你什么过敏?” “播……不……” 傅明笙凑近去听,努力猜测道:“不?白?白酒?” “不……”行越用力掐着傅明笙的胳膊,然后支起半个身体,竭尽全力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用你管!” 第二章 行越是一个小时后在医院醒过来的,他靠在床头,一只手打着点滴,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被角,看向傅明笙的眼神就好像对方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傅明笙觉得也怪,满打满算这才是他第三次跟行越有眼神交流,居然就已经习惯了行越的这份敌意。 傅明笙拿着手机,大概是在跟什么人聊天,他偶尔抬头看一眼行越,发现行越一脸防备的看着他,就会重新低下头。 如此反复三次,是行越先按耐不住。 行越问:“冯旭呢?” 傅明笙没空替行言凯教行越辈分称呼,便答:“他在举行婚礼。” 行越一皱眉,又问:“那我爸呢?” 傅明笙继续回着信息,说:“他在参加婚礼。” 行越感觉自己被无视,脸色瞬间变得比过敏时更难看,他抬手拔了针头,而后大声道:“我要出院!” 傅明笙感觉到有液体正匀速滴向自己的鞋面,他看了眼悬空的点滴管,而后依旧坚持回完一条信息,最后才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紧不慢道:“我去问问。” 傅明笙前脚刚走,行越后手就拿起手机给喻昕雷打了电话。 喻昕雷是行越的同班同学,按理说这个时间应该在上晚课,不过行越生起气来不顾那些,非要打到喻昕雷接通才肯罢休。 喻昕雷接起电话,压着嗓子说:“行越?你不是参加婚礼吗?我上晚自习呢。” 行越问:“今天是哪个老师看着?” 喻昕雷说:“生物啊。” 行越那边传来好大一声喘息,喻昕雷一听,又赶紧道:“好吧好吧,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用,我给你发地址,我们去吃烧烤。”行越说完,立刻舒缓呼吸翻身下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溜出了医院。 傅明笙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间空了的病房。 他拿着缴费单据,脸上没有一点情绪,在跟护士确定了行越确实是自己离开后,傅明笙便将所有单据扔进了垃圾桶。 行言凯才刚到家就接到傅明笙的来电,他赶紧接通,笑道:“明笙啊,怎么了,是不是行越醒了?” 傅明笙见听筒那边并不喧闹,便问:“您在家?” 行言凯穿着昂贵的睡衣,斜倚在沙发上点着雪茄,说:“刚到家,正准备换件衣服去看看行越。” 傅明笙听着行言凯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扯了下嘴角,说:“您不用来了。” 行言凯一乐,忙道:“哎,这多不好意思,你刚回国,就麻烦你…” “不是,行越不在医院。”傅明笙说,“我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行越自己走了,我没有他的号码,您让人联系一下吧。” “什么!走了!?”行言凯沧桑的脸上浮上一层不悦,“这孩子就是这么不懂事!明笙,你别往心里去,这样,你把缴费单子发给我,叔叔叫人把钱转给你。” “不用了,只是一些挂号费。”傅明笙淡淡道,“不过行越的过敏还没完全好,您最好还是找一下他。” “哎,好好,你去忙你的,今天辛苦你了,改天叔叔请你吃饭。” 傅明笙最后说了句客气话,然后挂断了电话。 晚上八点半,行越刚跟喻昕雷坐下准备点菜,就看到了行言凯的来电。 行言凯问行越怎么不跟傅明笙打个招呼再走,行越正在看菜单,一听到傅明笙的名字,眼神一下闪现出不一样的色彩,他在牛肉串上点了点,然后又冲喻昕雷比了个十,最后才道:“我为什么要跟他打招呼,我又不认识他。” 行言凯那边显然不太高兴,声音一下严肃起来:“怎么说话的!傅叔叔的儿子你怎么会不认识,你们俩小时候还见过面。” “那你去问问他还认不认识我吧!”行越总算是找着机会说这句话,说完就把手机一摔,也不管行言凯后来又吼了些什么。 喻昕雷看着行越的脸色,问:“怎么了,谁不认识你啊?” 行越皱着眉,说:“没谁,快点菜,我要加辣的。” “你不是过敏了吗,还要加辣?”喻昕雷照着两个人常吃的几样点下去,又说,“而且明天还有讲座,那么多人,你的脸要是不好,怎么参加啊?” 行越不顾喻昕雷的反对,还是在最后备注了一下加辣,并问:“明天有讲座?我怎么不知道?” “今天下午刚通知的,一个心理讲座。”喻昕雷捂着胸口说,“目的是对像我这种压力过大的高三生进行心理疏导。” 行越一听“心理”两个字就有点抵触,他皱了皱眉,说:“你自己的心理自己不疏导,还要靠别人?” “那不一样啊,当局者迷,自己看不透的事说不定别人一点就通呢,就像你…”喻昕雷嘴一快,差点说错话,好在及时收了声,改口道,“不过你说的也对,心理疏导要是有用,你早就好了。” “我本来就没病!”行越心气儿越发的不顺,他觉得喻昕雷今天也不能让他痛快,便只好重新拿起手机开始玩游戏。 喻昕雷抻着脖子看过去,问:“你怎么还玩这个啊,我听说最近一个叫吃鸡的游戏很火,你玩过吗?是宠物养成游戏吗?” “玩那些太累。”行越一边种着阳光,一边往后靠了一下,他看见服务员正端着什么往这桌走来,几秒钟后,面前果然就多了一碗疙瘩汤。 行越种完一颗豌豆炮,正准备把碗推给喻昕雷,却忽然被人撞了一下,等行越再反应过来,刚刚还在他掌心的那只手机就已经沉在碗底了,透过浑浊的汤,行越甚至还能看到已经逼近的僵尸是如何吃了他刚刚才种下的太阳花。 咕咚——喻昕雷下意识咽了下口水:“那个,行越……” 撞到行越的男人此刻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他的朋友一脸歉意地看着行越,一边扶着醉酒的男人,一边说:“不好意思,他喝多了,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需要多少赔偿你再联系我吧。” 行越深吸一口气,重新坐直,冷淡地看着说话的人,说:“不用,我不缺钱。” 行越这话一出,喻昕雷就知道——完了,越爷要开始了。 果然,行越用纸巾擦了擦沾到汤汁的指尖,说:“不用你们赔,让他跟我道歉就行。” 对方明显一愣,尴尬道:“那我替他跟你道歉吧,对不…” “你凭什么替?”行越起身,端正的看着喝醉了的人,说,“公众场合醉酒闹事,还损坏一部手机,我要一句道歉,过分吗?” 那人为难道:“是不过分,但他现在神志不太清楚啊……” “那就等他清醒。”行越双手环胸,道,“把他放在这儿,你可以走了。” “这…”对方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跟他的关系不至于再费口舌,于是便松开了手,将迷糊过去的人放在椅子上,临走时还故意说,“其实我跟他也不算太熟,你要非想听道歉,就等他醒吧。” 行越抓住重点,严肃道:“不是我非想听道歉,是他本就该道歉。” 对方见说不过行越,也就没再争论,扭头走了。 喻昕雷看着自己桌前莫名多出来的一个大汉,叹了口气,问:“你真要等他醒啊?” “嗯。”行越点点头,说,“不要在意他,这汤你还要吗?要的话就把手机捞出来,不过手机我不要了。” 喻昕雷只能摇摇头,招呼服务员又点了一碗疙瘩汤,然后才说:“好吧,但我只能再跟你待一个小时,晚自习结束我就得回家了,我爸最近管我可严了。” “我又没要你陪我等。”行越说着把肉串推到喻昕雷面前,“快吃吧,你那么慢,一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吃完。” 而实际上喻昕雷并没有等到一个小时,不到三十分钟喻昕雷就收到了他父亲说会去接他放学的短信,喻昕雷一口雪碧对着手机屏幕喷了出来,行越皱了下眉,问:“干嘛,要跟我的手机同归于尽吗?” “我得走了!”喻昕雷起身,用纸巾抹了把嘴,说,“下次我再请你。” “你这个味道,是要告诉你爸学校开了篝火大会吗?”行越叫住拔腿就跑的喻昕雷,然后把自己那件被服务员单独罩起来的外套拿出来,用兜里的清新剂对着喻昕雷的头发喷了两下,最后把衣服扔到喻昕雷手里,说,“行了。” 喻昕雷搓了一把头发,披上行越的外套,说:“明天见!” 喻昕雷走后,行越就继续吃起了面包片,他每吃两口就要确认一下喝醉的男人有没有醒,生怕一个不注意就叫犯错的人跑了。 男人的朋友大概是吃完了,临走前还往行越这桌看了一眼,行越此时正好叼着吸管发呆,对上那人的目光,就顺便抬起了手,说:“拜拜。” 啪嗒,吸管掉回了雪碧里,那人像是吃了个瘪。 又过去了半个小时,行越吃饱喝足,正准备再玩几局植物大战僵尸,结果刚一伸手,脸色就瞬间僵了一半。 他忘了,自己的手机还在疙瘩汤里泡着。 不过这并不是唯一的重点,更让人崩溃的是,行越也没有带现金。他盯着那碗已经凝固的疙瘩汤,僵硬的做不出任何表情。 难道要把手机捞出来吗? 可是捞出来之后男人不承认他的所作所为,不道歉怎么办? 就算道歉了,万一手机不好使,不是一样付不了饭钱? 行越的呼吸速度变的越来越快,他的不安感愈加强烈,在几次说服自己开口叫来服务生未果后,行越感觉到了窒息。 “本来准备下周回去,但我父亲的身体突然不太好,可能要再等几日看看情况。” 行越紧张的时候五感比平时敏感两倍不止,他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立刻朝身后看去,然后果然,傅明笙也发现了他。 行越的手指把裤腿攥出两道折痕,他抬头看着傅明笙,想说什么,又怕被发现什么。 傅明笙身旁的老人看见行越的目光,主动停下脚步,问:“明笙,认识的人吗?” 认识认识!小时候就见过面!今天还一起参加了婚礼呢! 行越内心的话简直呼之欲出,可傅明笙却没能听见他无声的求助。 又或许是听见了,但因为讨厌,故意视而不见。 总之,在行越此刻发达的听觉下,他听见的只有冷漠的三个字。 “不认识。” 第三章 晚上十点整,烧烤店的客人络绎不绝,行越已经可以感觉到服务员正用一种难言的眼神示意他“吃完了就快走”。 行越不堪折磨,只能重新拿起托盘里的肉串,他嘴里嚼着凉透了的牛肉,脸色却热的像是一团火。 服务员见状立刻端着托盘走过来,问:“要帮您热一下吗?” 行越说不,服务员又问:“哦…那您方便的话可以现在买一下单吗?一会儿人多了我可能顾不过来。” 行越在服务员的注视下费力的咽下那口没有嚼烂的牛肉,然后说:“好的,不过我想先去一下洗手间。” “当然可以,洗手间在二楼,我带您过去吧?” 行越只能点了头。 行越站在洗手间里,半天也没出来,他知道那个服务生就在外面等他,他一出去,服务生就会问他:“现在可以买单了吗?” 行越简直想原地消失。 “啊!您怎么回来了?”门外,刚刚拦下行越的服务生不知见到了谁,声音一下轻盈起来,“您落了什么东西吗?” “嗯,充电线忘在包房了。”傅明笙的声音时隔一个小时,又一次传进行越的耳朵里,行越不知道自己还能躲到哪去,他尴尬的站在刚刚喷过香氛的洗手池旁,五秒钟后——他就在一天之内第三次跟傅明笙见了面。 傅明笙没有使用卫生间,只是在洗手台前洗了手,行越知道这个过程非常短暂,一旦错过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于是他稍微上前了一步—— 行越张了张嘴,说:“我…” “没事,不用为不辞而别的事跟我道歉。”傅明笙抽出一张纸擦拭着手上的水珠,漫不经心道。 行越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傅明笙生生的堵回了嗓子眼儿,他眼见傅明笙面无表情的将纸巾扔进垃圾桶,行越的指尖掐进掌心,彻底说不出话了。 行越知道傅明笙是在故意刁难他,傅明笙就是这样的人,在所有人都觉得傅明笙是完美的模范生时,只有行越见识过他的另一面。 那年正直盛夏,行越第一次见到傅明笙。 行越讨厌屋外的吵闹,便悄悄躲回房间,傅明笙进来的时候行越正在画画,他的背影看起来非常认真,可当傅明笙走到行越身旁,看见的却只是一张被涂黑了的画纸。 行越见有人进来,吓的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他防备的看着傅明笙,奶声奶气的问:“你是谁?谁叫你进来的!” 傅明笙温柔的笑,然后随手拿起一根蜡笔,说:“外面有点吵,借你的屋子待一会儿。” 小小的行越瞪着大大眼睛,说:“我不同意!” 傅明笙全当听不见,拿着白色的蜡笔就在那张被涂黑了的纸上写字,行越不敢过去,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问:“你在写什么?” 傅明笙说:“你的名字。” 行越立刻道:“我会写我的名字!你要写就写你的!” 傅明笙坚持写完行越两个字,然后又说:“我的名字你不认识。” “没有我不认识的字!你快写,不要骗人!”行越壮着胆子往画纸旁移了两步,然后看着傅明笙行云流水的三个字,紧蹙着眉毛,指着字迹中认识的部分,说,“月。” 傅明笙笑了,说:“另两个字不认识就算了,明也不认识吗?” “我当然认识!”行越气呼呼道,“但是我喜欢月亮。” “唔,是吗。”傅明笙又单独写了个月字,然后说,“那你可以叫我月亮哥哥。” 行越说:“月亮?” 傅明笙说:“哥哥。” 行越摇头,说:“我才不要。” 傅明笙便微笑着从衣兜拿出一根很好看的棒棒糖,七彩斑斓的,看起来全是色素,但小孩子见了却只会兴奋。 糖纸还没拆,打结处是很好看的金丝带,傅明笙说:“你叫了,我就把这个给你。” 行越的两只眼睛瞪的溜圆,这根本已经超出了小孩子的抗拒范围,况且行越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过这种东西,心里实在喜欢的不行,于是无法无天的行越小霸王就这样在一根棒棒糖面前低下了头。 行越迫不及待的拆开糖纸,舔了一口上去,果然好甜。 怪不得学校里的同学要用这个来跟他炫耀,行越想下次去学校的时候,自己也要到他们面前去说一说,告诉他们,我的糖比你们的都好看! 行越如今已经记不清当时傅明笙接到电话后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傅明笙的脸色越来越差,等挂断电话,傅明笙就已经要走了。 行越赶紧把画递给他,说:“给你。” 傅明笙看起来不再有刚才的耐心和温柔,他看也不看行越手里的那幅画,只说了句不用,全然没了刚才跟行越玩笑的乐趣。 行越有点失望,一低头,正好看见傅明笙刚才写下的他的“名字”,行越眉头一皱,赶紧追到门口,挥舞着画纸大声说:“我不叫小朋友!我叫行越!你不要忘了呀!” 傅明笙好像是说了好,又好像没有,总之他很快就消失在了行越的视线里,此后十年,都没有再回来。 可是现在,他又出现了。 而且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频率不停出现在行越面前。 傅明笙看着明显有话说的行越,问:“需要帮忙吗?” 要。要。要。 行越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然后一开口,说出来的是:“不要。” 傅明笙便没再多说任何,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于是行越失去了他唯一的求助对象。 哦,也不是完全唯一,如果那名醉汉现在刚好醒来并且愿意承担手机费用,倒是可以让他帮忙付一下饭钱。 想到这儿,行越不由的对着镜子笑了一下,他想如果服务生能够参透这个笑容背后的意义,就一定愿意相信他明天会把饭钱送回来。 行越低着头,终于走出了洗手间,可等他抬起头,却发现外面空无一人。 不过这并不能使他的心情放松下来,总归是要面对没钱结账的事实,长痛不如短痛,所以行越主动回到一楼,找到了那名服务员。 “哦,您的□□和找零都在前台。”服务员一边整理桌面一边说。 行越紧张的握了下拳,不敢去想这句话的可能性,他连忙跑到前台,果然收到了付款后的一张收据和五十元零钱。 行越心情复杂的攥着一张纸币离开饭店,明明出门就有出租车,可行越却还是选择花一个小时走回了家。 “行越,行越。”次日清晨,喻昕雷一进教室就放下书包过来碰行越的胳膊,“我的衣服呢?” 行越迷迷糊糊从课桌上坐起来,问:“什么衣服?” “外套啊,昨天咱们不是换了吗?你的在这儿呢,没给你弄脏。”喻昕雷说着把行越那件昂贵的外套搭在行越的椅背。 “哦,外套。”行越揉了揉眼睛,说,“我明天赔你一件吧。” “啊?你给弄丢了啊?”喻昕雷摆了摆手,说,“那就算了,没多少钱。对了,昨天那人有没有给你道歉?” 行越脑袋里的神经忽然绷紧,他一脸严肃,道:“当然!他做错了事,怎么还会不道歉!” 喻昕雷连连点头,说:“哦哦,那就好,我还怕他无理取闹。” 眼看行越又要趴下,喻昕雷赶紧又拍了他一下,说:“你干嘛,昨天没睡好啊?” 行越半闭着眼睛,说:“没睡。” “你又失眠了?”喻昕雷有点发愁,认真道,“行越,你这样不行,下午的心理讲座你跟我一起去,说不定会对你有帮助。听说好像临时换了个心理讲师,比原本的厉害,是从国外回来的呢。” 行越一翻白眼,不屑道:“国外有什么厉害,很多都是靠花钱去的,我觉得还是你的保送更厉害。” 喻昕雷叹了口气,说:“可我还没确定保送呢,听说一班的袁奕恒可能性更大。” 行越惊讶道:“他不是不要保送的吗?” 喻昕雷叹气道:“谁知道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唉,不说了,再说我的压力就更大了。” 下午一点半的心理讲座,喻昕雷果然提前半个小时叫醒了行越,他兴致勃勃的拉着行越去礼堂的第一排占座,行越不满道:“非要坐这么往前吗?那么大个麦克风,聋子都能听到了。” “重点不是听到,是让老师看见我!”喻昕雷说,“最好能引起老师的注意,让他主动跟我交流,这可是免费的心理辅导!” “那你不如在头上戴一朵花,他肯定一眼就能发现你,而且会知道你的心里有问题!” 喻昕雷一下张大了嘴,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好主意!” 行越不想再跟喻昕雷扯皮,干脆趴到桌子上开始补觉,可周围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多,直到行越头顶的麦克风传出刺啦一声响,大礼堂才终于安静下来。 是一种趋于瞬间的安静,下一秒又能听到一点小小的议论声,行越对这种声音并不陌生,每当学校里出现一个好看的人,他们都会这样议论。 用极小的声音交头接耳,对新新生物品头论足,行越从高一开始就是被这么议论过来的。 “行越。” 被叫到名字的时候,行越正因为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而愁眉不展,喻昕雷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行越便不耐烦的抬起头,问:“干嘛?” 喻昕雷从桌子底下指了指讲台,行越看过去,也就明白了今天的议论声为什么比每次都要大。 傅明笙的笑容就像是画在脸上的,每次见到都没有区别,他弯着眉梢,看起来像是在笑,声音却没有一丝温度。 傅明笙说:“听我的讲座,不要睡觉。” 第四章 时至晚自习,喻昕雷又给行越拿了四封信回来,打眼一看就不是情书的专用信纸,行越拆也不拆,直接将其连同书桌上的各种纸条揉作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喻昕雷有点为难,说:“她们拜托我一定要你回信呢,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想要傅老师的联系方式。” 行越把桌面上空白的卷子一甩,不悦道:“他们想要就自己去要,跟我有什么关系!” 果然,一提到傅老师行越就立刻发起火来,喻昕雷只得好声好气道:“好吧,我以后不帮你接这种纸条就是了。” “你什么纸条也不要接!”行越憋着一股气,冲着喻昕雷道,“除了你被保送的通知书,别的东西都不要给我看!” 喻昕雷忙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你怎么这么生气?我还有一罐旺仔,你喝不喝?” 行越说不喝,然后就拿起笔开始在化学试卷上乱写乱画。 他今天太生气了,可是无处发泄。 行越讨厌的事很多,其中一件最为不能控制的就是被过度关注,他讨厌透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的目光向他汇聚,然后观察,审视,评判。 像是在欣赏野生动物,行越不能从中感受到任何一点快感。 被傅明笙叫到名字的瞬间,行越只想逃,他甚至不需要回头去看有多少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光是这种恐惧,就已经让行越呼吸困难。 可是他又不能逃,因为一旦这么做了,行越就会受到更多的关注,而每一道目光都是一只扼在他喉咙的手,行越一动,就会要了他的命。 就像现在,行越除了一遍又一遍的在傅明笙的名字上打叉,他做不出任何可能会吸引别人目光的行为。 行越写的累了就带上耳机开始听歌,他半趴在桌面上,连喻昕雷被叫出教室都没发现,是等行越想去喝喻昕雷的旺仔牛奶时才发现身旁的座位空了,行越只好回头问:“喻昕雷去哪了?” 后桌同学正沉浸在漫画世界里,闻言便抬头推了一下眼镜,说:“不知道,让谁叫出去了吧。” 行越哦了一声,转回身,没有去动那罐触目可及的牛奶。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喻昕雷回来,眼看就快放学了,行越觉得不太对劲,就把那张写满傅明笙名字的试卷折好放进兜里,然后自己溜出去找。 他先是去了一趟卫生间,发现没人,就又从窗口往操场看了一眼—— 行越那声“喻昕雷”叫的很大声,临近的几个班级应该都听见了,行越不顾在寂静的自习时间造成多大声响,一路用最快的速度从四楼冲向操场。 “你在干什么!?”行越嘴唇打颤的看着喻昕雷面前的男生。 喻昕雷此刻赤丨裸着上半身,嘴角挂着一点血珠,脸颊有明显的红肿,他惊慌的看着冲出来的行越,然后眼睛突然热了一下。 行越立刻将自己的校服脱下来披到喻昕雷身上,瞪着眼睛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在干什么!” 喻昕雷对面的男生耸了耸肩,说:“我干什么了,找他聊几句不行啊?” 行越攥着拳头,咬着后槽牙说:“你再说一遍。” “不信你问他啊。”男生用下巴点了一下喻昕雷,问,“喻昕雷,我是不是就跟你聊了两句?” 喻昕雷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浑身都在发抖,他撇开脸,拽了一下行越,说:“行越,咱们先回去。” 行越的眼睛像是要杀人,但喻昕雷的话他又不能当做没听见,行越知道,这一刻,比起自己出手教训面前的男生,让喻昕雷暂时回到一个安全的环境才是正确的选择。 进了教学楼,喻昕雷就对行越说:“我不进教室了,你帮我把书包拿出来吧。” 行越深吸一口气,说:“你今天去我家住吧。” “嗯。”喻昕雷抹了下嘴角,说,“那我告诉我爸一声。” 行越的房子是租的,离学校不远,喻昕雷穿着行越的校服,没一会儿就到了行越家。 喻昕雷轻车熟路的找到医药箱,然后一边呲牙咧嘴的给嘴角上药,一边说:“行越,你明天不要去找文昊的麻烦。” 行越紧皱着眉,说:“那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打你?” “他…他妹妹你记得吧。”喻昕雷不太自在的说,“高一三班的文嘉,就是给你送过好几次礼物的那个。” 行越点点头,表情一言难尽。 去年圣诞节,文嘉为了跟行越表白用无人机把礼物送进教室,结果无人机撞上天棚,掉下来砸到了生物老师的头上。 “我今天给你拿回来的信,好像不全是要傅老师的手机号的。”喻昕雷说,“可能…还有一封文嘉的信,我没仔细看。” “然后…然后文嘉不知道怎么,知道你把那些信扔了…”喻昕雷说到这儿,声音又有点哽咽,“文昊来找我,就是问这个事。” 行越不信,追问道:“什么叫就是问这个事?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找到你头上?” 喻昕雷避开行越的眼神,说:“哎呀,文昊那种人你还不知道,他就是不讲理,你不要跟他计较了。” “怎么又变成我不跟他计较了,喻昕雷,你到底怎么回事!”行越感觉出不对劲儿,不依不饶道,“难道你想就这么算了?” “也不是…”喻昕雷皱了皱眉,说,“反正先这样吧,明天再说,我还有一张卷子没做完,借你的书桌用一下。” 喻昕雷这么说,行越就只好妥协,他想喻昕雷也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至于碰见这种事还忍气吞声。 可事实是,喻昕雷就是忍了。 行越要去找文昊算账,被喻昕雷用尽全力拦了下来,喻昕雷说:“你就让我好好毕业吧。” 行越僵在原地,震惊的看着喻昕雷,开口道:“你说什么?” 喻昕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改口道:“我是说,你先让我把这几天的课上完,我会找机会跟文昊谈的。” 行越愤怒的看着喻昕雷,他觉得喻昕雷太不争气了,于是行越一甩手就回了教室,可光是这样还不解气,行越实在待不下去,就请假回了家。 行越一整个下午都在家里躺着,什么也没干,整整五个小时,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你就让我好好毕业吧。 行越想不通,怎么不让喻昕雷好好毕业的人会变成他。 不过两个人毕竟有许多年的友谊,行越想喻昕雷也许是高三压力大,说出的话不走脑子,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先给喻昕雷发一条信息。 【今晚还来不来我家?】 行越没有等到喻昕雷的回复,甚至他第二天也没有机会亲口抱怨喻昕雷的不礼貌,因为喻昕雷并没有来学校。 行越用尽他高中三年所有的人际关系,终于打听清楚昨天下午发生的事。 行越沉着一张脸,在高一三班的门口敲了敲门,说:“文嘉,出来。” 文嘉一见叫她的人是行越,立刻满面春光的跑了出来,她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冲着行越甜甜的笑,说:“行越!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想好给我回复了?” 行越能感觉到又有一些目光朝自己汇聚而来,他没有放低声音,甚至还故意引起了一些注意,行越说:“是的。” 文嘉害羞的笑,说:“那我们出去说。” “不用,就在这儿说。”行越避开文嘉故意的触碰,看着她说,“是你把喻昕雷给你写的情书贴在公告板上的吗?” “啊…”文嘉的脸色一变,不耐烦道,“这件事啊,是啊。” 行越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他总是给我写,我觉得烦,而且也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困扰。”文嘉用手指转着头发,说,“你就是来问我这个的吗?” “嗯。”行越点头,又问,“你没想过你这么做,会对喻昕雷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文嘉一张精致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她朱唇微启,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给我送情书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行越稍微低了下头,眸色深不见底,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走廊里看戏的同学纷纷朝各自的班级跑去,文嘉才又问:“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当我男朋友啊?” 行越的眼神一下变成文嘉从没见过的轻蔑,他说:“想知道吗?下课去公告板看吧。” 行越没有回教室,他□□出了校园,然后直接打车回了家。 行越家里有个不起眼的纸壳箱子,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情书,行越觉得好歹是别人的一份心意,随手丢了总不太好,于是就准备带回家再处理,行越现在十分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勤快,他把那些崭新的情书一封封拆开,然后找到所有署名文嘉的信件,带着它们重新回了学校。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文嘉就迫不及待的跑去公告板了,她还叫了几个姐妹一起,没想到欣赏的是自己写过的告白信。 一共五封,全部被行越塑封后粘贴在公告板最显眼的位置,学校的论坛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文嘉找到行越,一张小脸哭的梨花带雨,她啜泣着说:“你是不是疯了!干嘛把我给你写的信贴出去!” 行越看也不看她,径直朝外走去,文嘉又在他身后喊:“就因为我贴了喻昕雷的信?你是不是精神病!” 行越停下脚步,冷笑一声,说:“是的,我的精神不太正常,杀人不犯法,你不要惹我。” 文嘉被吓的退后一步,行越又转过头,说:“还有,万一你现在是打算去跟文昊告状,就不必多此一举了,我正要去找他。” 第五章 “王老师,行越把我的儿子打成这样,肯定不是一句道歉就能了事的。”一位衣着优雅华丽的中年女人坐在办公室,轻声细语的说,“何况他还不愿意道歉。” 王老师一脸无奈,对着站在一旁的行越说:“行越,不管怎么说,打人总是不对的,你先跟文昊道个歉。” 行越双手背在身后,淡淡道:“您让文昊先跟喻昕雷道歉。” “喻昕雷?”文昊的母亲轻蔑的看着行越,说,“你不要仗着文昊不在这儿就信口胡诌,你口口声声说是文昊先打了喻昕雷,证据呢?王老师,不知道方不方便把喻昕雷叫来,咱们当面对质。” 行越一听这话,立刻信心满满道:“好啊,把他叫来,最好把前天晚上操场的监控也调出来。” 王老师又看了眼文昊母亲的眼色,随后叹了口气,说:“那好吧,文昊妈妈你在这儿等一下,行越,你跟我过来。” 行越离开办公室时走的脚下生风,他准备只要文昊亲自跟喻昕雷道歉,他就认了,也跟文昊说句对不起,但没想到走到一半,王老师却停下了脚步,回头说:“行越,你还是去跟文昊道个歉吧。” 行越看了眼不远处的收发室,说:“您看过录像再说吧。” “没有录像。”王老师皱着眉,道,“录像都是二十四小时覆盖一次,前天晚上的录像早就没有了。” 行越闻言便笑了一声,问:“那是什么意思,就只承认我打了文昊,不承认文昊打了喻昕雷?您还是把喻昕雷叫过来吧,他脸上的伤也不少,现在还有淤青呢。” “行越。”王老师叫完行越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找过喻昕雷了,喻昕雷说文昊没有打他。” …… 行越回到教室,在后门敲了下门窗,然后低声叫了句喻昕雷的名字。 喻昕雷一见行越,赶紧裹上外套从后门溜了出来,没等行越开口,喻昕雷就拽着他的袖子说:“咱们去外面说。” 行越被喻昕雷一路拉到操场,他甩开喻昕雷的手,压着火气道:“说吧,怎么回事,王老师说你不承认文昊打你了。” 喻昕雷凝重着一张脸:“我…我是说了。” “为什么?”行越瞪着喻昕雷,“你怕他什么?” “我不是怕他什么,行越,高三了,我想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喻昕雷无奈的看着行越,说,“而且我本来也不会继续喜欢文嘉,他们兄妹的事以后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行越看着喻昕雷,眼神忽然一冷,说:“那你以后也不准备跟我有关系了?” “那怎么可能!”喻昕雷赶紧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还等着第一个跟你分享我的保送通知书呢!” 喻昕雷听见上课铃声响起,赶紧抓着行越的手腕说:“行越,我求求你了,你就去跟文昊道个歉,先让这件事过去,之后你想怎么样都行,我站着不动让你撒气好不好?” 行越的胳膊被喻昕雷扯着,他看见喻昕雷眼睛里的焦急和不安,又听见戛然而止的铃声,行越目光黯淡了下去,说:“知道了,你回教室吧。” 喻昕雷激动的狠狠抱住行越:“谢谢你!过两天我请你吃大餐!” 行越扒开喻昕雷,说:“滚开,我三天之内不想跟你说话,不要给我发消息。” 医院里,文昊顶着一颗明显过度包扎的头,一只胳膊吊在胸前,病恹恹道:“这就完了?” 行越站在病床前,问:“你还想听什么?” “你不觉得你这句对不起太不真诚了吗?”文昊故作为难道,“你这么不真诚,我怎么原谅你啊?” “哦,那我真诚的跟你说,对不起,行了吗?” “不行。”文昊眯着眼睛,说,“要不你给我鞠个躬吧?” 行越冷笑一声:“你觉得可能吗?” “可能啊,你都能特意来跟我道歉了,怎么不可能。”文昊说,“不过行越,你跟喻昕雷关系真这么好?为了他一个保送名额,什么都愿意干?” 文昊看着行越略显讶异的神情,又道:“你怎么这个眼神,难道你还不知道喻昕雷为什么不敢帮你说话?” “不会吧,你真不知道啊?那我跟你讲讲…” 医院走廊的角落,王老师正在跟文昊的母亲表达歉意,行越刚刚做过手部缝合手术,一出门就看见这一幕,他冷淡的看着趾高气昂的女人,然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谁允许你走了!”文母一把抓住行越,扬声道,“把你父母叫来!” 行越一把抽回胳膊,面无表情道:“哦,你叫吧。” 文母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说:“电话号码!” 行越满不在乎,真的把行言凯的手机号输了进去,他眼看火冒三丈的女人对着无法接通的电话气的发抖,便提醒道:“要不要给你提供一下座机号码?” “王老师,这样的学生,这…这还是学生吗!?”文昊的母亲打不通电话,就走回到行越面前,说,“总之我已经报警了,这是恶意的暴力行为,我们绝不会和解!” “我也不会跟你和解。”行越满不在乎地问,“警察怎么还不来?” 文母气的直翻白眼,她指着行越道:“好,打不通你爸的电话,就把你妈的电话给我。” “我没妈。”行越语气冷淡道,“能管我的人都死了,你要想管我,就去死一下吧。” “你…你!真是没有教养!你父母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东西!” “行越!”远处冯旭看见行越,就立刻叫了一声跑过来,他先跟王老师打了招呼,然后才对文母说,“你好,我是行越的哥哥。” 行越一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闭嘴。”冯旭问,“怎么回事儿?” “到底让我闭嘴还是让我说话?”行越扬了扬刚刚缝合过后的手掌,说,“文昊用玻璃把我的手割伤了。” “胡说!明明是你先动的手!”文母尖声道,“行越的家属是吧?好,那一会儿咱们就一起去警察局,看警察怎么处理!” 冯旭看了一眼文母,然后往行越面前站了一步,说:“可以,那就等警察来了再处理,王老师,我们失陪一下,您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行越被冯旭抓着胳膊就往外走,刚走没两步行越就甩开了冯旭的手,说:“你到底怎么来的?” “你说我怎么来的?你哥我好不容易休个婚假,就接着你们班主任的电话了。”冯旭按了电梯,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把人打成什么样了?” “我哪知道,你问医生去。”行越生气道,“冯旭你是有毛病吗?你不好好陪欢欢姐,干嘛让别人一个电话就叫过来?” “嘿!你是别人吗?行行行,我不跟你废话,今天有真正的知识分子替我教育你,上车。” 行越防备地看了一眼冯旭的车,问:“谁?” “还能有谁。”冯旭拉开车门,然后冲着行越扬了扬下巴,道,“你笙哥。” 行越浑身一怔,对上傅明笙目光的瞬间就下意识把缠着绷带的手背到身后。 冯旭没发现端倪,只顾道:“行了,没外人,快说怎么回事儿。” 行越被迫坐进车里,整个人贴着车门,跟傅明笙之间的距离分明还能坐下两个喻昕雷,他目不斜视的看着窗外,说:“有外人。” 傅明笙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还是礼貌着说:“那我先回去了。” “哎,不行,你不能走。”冯旭一把锁上车门,说,“刚才那女的太瘆人,我感觉我一个人对付不了,明笙,你得陪我。” 傅明笙无奈道:“我怎么陪?” “你先帮着分析分析利弊,人家都报警了,我还能真看着这小子进去啊?”冯旭一瓶饮料扔向行越,行越反应不及,下意识想用那只受伤的手去接,好在傅明笙已经提前替他挡了下来。 傅明笙在空中把饮料拦住,之后拧开瓶盖递给行越,并对冯旭说:“看着点。” 冯旭回头,倒吸一口冷气,问:“没事儿吧?” 行越滚烫着脸颊,一只手死死抓着饮料瓶,樱红的嘴唇贴在瓶口吸吮着果汁,含糊道:“没事。” 冯旭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催行越,只能好声好气的问:“那说说文昊到底怎么回事呗?” 行越咽下一口酸甜的果汁,说:“我打了文昊。” 冯旭点头:“知道,还有呢?” “打赢了。”行越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瓶口,得意道,“他没有打过我。” “你跟我抬杠呢!”冯旭哄了半天孩子,一股气上来,严厉道,“文昊怎么你了,为什么打人家?你不跟我说准备跟警察说啊?” “跟谁说都一样。”行越倒像是没被冯旭的情绪影响,平静道,“反正在你们眼里,打人就是错的。” “那打人不是错的还能是对的啊?”冯旭跟行越争论了起来,“你自己说,你要真为这事进了局子,值不值?” 行越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冯旭以为行越是被自己说动,又转而冲着傅明笙说:“明笙,你是学心理的,你说,打人是不是一种暴力行为?” 傅明笙本来无意加入这场争论,但他一偏过头,却正好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双纯净到什么心事都藏不住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向傅明笙,于是傅明笙只能微微垂下眼眸,在冯旭诧异的目光下,用不怎么经得起推敲的温柔说:“我不这么认为。” 第六章 傅明笙必须要为自己不理智的行为买单,他看着冯旭,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我跟他聊聊。” “哦,那行那行。”冯旭对傅明笙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于是半点犹豫都没有,立刻就下了车。 傅明笙静静的等待车门关上,确定冯旭已经走远才微微偏过头。 行越不看傅明笙,只顾抓着还剩下大半瓶的饮料,小心翼翼的用大腿腿夹住瓶身,然后尝试着单手拧上瓶盖。 本来简单的动作在傅明笙的注视下就变的尤为困难,瓶盖两次掉下后,傅明笙直接伸手从行越腿间把饮料瓶拿到了自己手里,顺带还碰着行越的指尖夺走了瓶盖。 行越不安的朝傅明笙看去,傅明笙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等拧好瓶盖,傅明笙一抬头,又发现行越正盯着自己手中的那瓶饮料不放。 傅明笙试探着把饮料推回到行越身边,行越一愣,下一秒就收回目光,他冷着一张脸,拿出新买的手机,说:“我把医药费和饭钱还给你,你加一下我的微信。” 傅明笙看也不看行越推过来的二维码,直接说:“不用了。” 行越一慌,立刻道:“我没有欠别人钱的习惯,你…你是不是不想加我?你别想多了,我只是把钱转给你,不是为了要你的微信。” 傅明笙愣了一下,行越每分每秒的情绪展现都超出他的预料,于是傅明笙只得无奈道:“我没有微信。” “骗人!”行越觉得脸面丢尽,立刻又朝着车门挤了挤,说,“不给就不给,我现在就去给你取现金。” 行越说着就要拉开车门,傅明笙解释不及,只好把自己的手机推给行越,说:“我真的没有,你帮我下一个吧。” 行越浑身瞬间紧绷起来,他先是防备的看了一眼傅明笙,然后又警惕的看了一眼放在两人中间的手机,最后手指默默移向那只散发着光芒的手机,故作镇定道:“那好吧。” 下载成功。 注册成功。 添加好友成功。 行越把手机还给傅明笙,又转了钱过去,他不敢看傅明笙的眼睛,只偏过头,小声道:“行走的行,超越的越,你要是怕忘,可以备注一下。” 傅明笙收回手机,说:“不用,我忘不了你。” 行越带着怒火的目光把傅明笙瞪了个猝不及防,傅明笙只好又把手机拿了出来,说:“那你弄吧,我不会。” 行越眼睛一亮,立刻把手机接了回来,他先是输入了行越,想了想,又把光标移动到最前面,添了一个a。 傅明笙看着“a行越”的备注,问:“a是什么?” “…什么a?可能是打错了,你不要管了。”行越心虚的摸着自己的裤腿,然后赶紧转移话题,“我去把冯旭叫回来。” 冯旭乐呵呵的打开车门,问:“怎么样了?” 傅明笙抬了一下手机,说:“我有微信了,你要加吗?” “啊?” 傅明笙解释道:“行越还我上次的医药费。” “不是,还个钱把我轰下去干什么?”冯旭一脸莫名其妙,又扭头问行越,“那你到底因为什么打人家啊?” “文昊欺负我的朋友。”行越这次没再绕弯子,直接说,“最好的朋友。” 冯旭回头,问:“他打你朋友了?” “不光是打,文昊还怂恿他妹妹公开了喻昕雷写给她的情书,甚至还让他妈威胁喻昕雷,说喻昕雷要是敢说实话,就让他失去保送的名额!”行越气愤道,“喻昕雷那么努力学习,就是为了保送那个大学!” 冯旭叹了口气,一下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看了眼行越,说:“行越啊,你就没想过人家是故意激你吗?” “不可能!他激我干什么?就为了被我打一顿吗?”行越怒气冲冲,还想继续说下去,余光却忽然瞥到傅明笙的一个表情。 那分明是一抹十分轻蔑的笑容。 行越的脸色瞬变,立刻问:“你笑什么?” 傅明笙平和着一张脸,说:“什么?” 行越愤怒的看着傅明笙,说:“你刚刚笑我了。” “没有。”傅明笙说,“你看错了。” “抽什么疯,明笙笑话你干什么。”冯旭看了眼医院门口,说,“警察好像来了,行越,一会儿你说话注意态度,别像跟我似的没大没小。” “你就是笑了!”行越彻底听不见冯旭的话,两只眼睛一下就瞪红了,他死死的盯着傅明笙,大声说,“你就是笑我了!” 冯旭刚拉开一半车门,闻言又立刻回头,尴尬的看了眼傅明笙。傅明笙却不像要发火,只轻声道:“好吧,那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行越咬着嘴唇,像是要说些什么过分的话,但最终只是在下车后狠狠摔上了车门。 冯旭半开着车门,为难道:“明笙,不好意思啊,他…” “没事,你去吧。”傅明笙从另一侧下了车,然后说,“我先回酒店。” “那你开我车吧。”冯旭匆忙下车,说,“结束我给你打电话。” 傅明笙本来不想开冯旭的车,但冯旭跑的太快,傅明笙只能摇了摇头,坐进了驾驶位。 文母在警察面前依旧是那副模样,非说行越毁了她儿子的前途,硬要把行越拘留才肯罢休。 警察问行越怎么回事,行越就阴着一张脸,说:“是我打的他。” 冯旭一听就急了,赶紧替行越解释道:“不是,警察同志你听我说,这事是有起因的…” “你是他什么人?”警察看了眼冯旭,问。 冯旭赶紧说:“我是他哥。” “监护人没来?”警察又问,“多大了?身份证拿出来。” “没带。”行越冷漠的抬眼,说,“我说了,人就是我打的,你到底拘不拘我,不拘我就走了。” 警察笑了一声,说:“行啊,打了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行越坐进警车,一路都没有说话,到了警察局,警察又问了他一遍事情经过,行越却依旧是那句话:“是我打的他。” 警察懒得看行越,直接说:“没说不是你打的,不用跟我这儿撑义气,我问的是起因,为什么打人?” 行越面无表情的看着警察:“我不想说。” 警察看着行越这别扭劲儿,忍不住一乐,问:“为什么不想说?” “反正说了你们也只有一句话——”行越模仿着听过无数次的语气,说,“不管因为什么,也不应该打人,既然‘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该’,还问‘因为什么’干什么?” 冯旭听着行越的一段绕口令,想插话,却插不进来。 “哎,这你说对了,不管什么原因,你把人家打成那样,连个态度都没有?”警察瞥了一眼行越,问,“你是学生吗?” 行越皱着眉,说:“这跟我是不是学生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随口一问。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一会儿你待的地方没学生。”警察说,“最后一遍,打不打算主动和解?” 行越眼神坚定:“不可能。” “行。”警察一挥手,叫了个人过来,说,“故意伤人,暂时拘捕了。” 冯旭这边急的焦头烂额,行越那边却一脸的无所谓,他看了眼被叫来的人,抬腿就跟了上去。 行越走进拘留室,看着坐成一圈的几个人,找了个稍微空闲的位置坐下。 他靠着墙壁,两只手抱住小腿,把头埋进了膝盖里,行越从没跟这么多人挤在一个空间过。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抬起头,就会有好多双眼睛一起看向自己,说不定他们还会主动搭话,互相分享被拘留的过程。 行越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不自觉的把头埋的更深,整整两个小时,行越一次都没有抬起头,以至于当有人轻拍他的手臂时,行越整个人都慌张的瑟缩了一下。 傅明笙的手并没有离开行越的身体,他按了一下行越的肩膀,说:“行越,我是你的心理医生。” 行越稍微将脑门离开手臂,在听见傅明笙的声音后才稍微抬起头。他仰起脖子,对上傅明笙的眼睛,行越能感觉到房间内不止是他,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傅明笙。 可傅明笙却只看他。 于是行越稍微获得满足,开口叫了傅明笙的名字作为回报。 傅明笙笑了笑,松开放在行越肩膀的那只手,对身后的警察说:“还好,情况不算恶劣。” 警察嗯了一声,又说:“下次这种情况早点说,病情这么严重,尽早去治疗。” “好,辛苦您了。”傅明笙说,“我先带他回医院了,文昊方面有任何诉求,您随时联系我。” “嗯,行。”警察说,“走吧,手机别关机。” 傅明笙点头,之后保持着笑容回身看向行越,并朝他伸出一只手。 行越撑了下地面,明显是不想跟傅明笙有接触,他跟自己闹着别扭,傅明笙便只好背过警察,不顾行越的反抗,弯下腰,一把抓住了行越的手腕。 “注意一点场合。”傅明笙贴近行越的耳畔,声音毫无温度,“起来。” 然后行越就被傅明笙从地上用不算客气的姿势拖了起来。 行越一出警察局就甩开了傅明笙的手,傅明笙站在他身后,看着一颗脑袋左顾右盼,直接说:“冯旭没来,我送你回去。” 行越眉头一皱,问:“冯旭去哪了?” “你自己问他吧,我只负责送你回家。”傅明笙伸手拦车,“地址?” 行越没说话,傅明笙便停下招手的动作,问:“怎么?” 行越说:“我先不回家。” 傅明笙问:“那去哪?” 行越抓着衣摆,吞吞吐吐道:“你…你住在哪?” 傅明笙依旧不会把不耐烦挂在脸上,他平静的回答说:“我住酒店。” “那我先跟你回酒店。” 行越一双眼睛躲闪着不敢看傅明笙,“你不是心理医生么,你怎么收费,我…我要买一些时间。” 第七章 傅明笙回头,微笑道:“你要买我的时间?” 傅明笙眉目清冷,单纯一个笑容并不能让行越放下戒心,下午傅明笙在车上嘲笑他的事还历历在目,于是行越只轻轻地嗯了一声,用来表示傅明笙没有理解错。 傅明笙闻言,抿了抿唇,问:“你准备买多少久?” 行越一看有戏,立刻惊喜的看向傅明笙,而后认真道:“那你先说,你怎么卖?” 傅明笙一愣,笑意先是收敛,在短暂的停留后,又蔓延开来。 他像是被行越的话逗笑了,但也仅限于此,下一秒傅明笙就拦下了正好经过的出租车,然后转身看向行越。 行越犹豫了一下,问:“去哪?” “送你回家。”傅明笙拉开车门,说,“上车。” 行越睫毛一抖,拳头一攥,脸色瞬间变的难看。 行越坐进后排,没有要给傅明笙挪位置的意思,他硬是从傅明笙手里拉过车门,然后在傅明笙晦暗不明的眼神下冷声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再见。” 傅明笙站在车外,没有阻止行越的行为,他故意等行越跟司机报完地址才上车,行越一张脸气的发红,傅明笙却面无表情的系上安全带,然后对司机说:“先去他说的地方,再去机场。” 司机经验十足,一看两人的气氛不对,根本不给行越下车的机会,在行越动作之前就锁上了车门,之后一脚油门把车开出十几米远,行越本来直挺挺的坐着,没想到司机会突然加速,他反应不及,砰的一声撞向椅背,掌心狠狠的摩擦过椅面,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傅明笙听见声音,微微抬眼,表情连一丝变化都没有,平静的对司机说:“慢一点,他手有伤。” “不用,我没事。”行越立刻对傅明笙的话进行反驳,“可以开快一点。” 司机下意识想去看傅明笙的眼色,但傅明笙却没给司机这个机会,他垂着眼眸,目光落在手机上——傅明笙已经开始做下一件事了。 行越本来不打算再跟傅明笙讲话,可临下车前又实在忍不住,他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然后冲着傅明笙的背影故作疏离道:“我一会儿把车费转给你。” 傅明笙头也不抬,低沉着嗓音嗯了一声,连一句客套话都没有,行越脸色难看至极,下车的时候故意没有说再见,只用稍微加大的关门声控诉了傅明笙的敷衍。 然而傅明笙即便听见那声过大的关门声也没有再看行越一眼,他只是微微动了下嘴唇,对司机说:“可以走了。” 司机对于这位话少的客人显然有些惧意,傅明笙话音刚落,司机就立刻踩下了油门,一阵粗糙的摩擦声响起,再几秒后,傅明笙就消失在了行越的视线范围,只剩一地被车轮卷起的灰尘昭示着这个地方刚刚有人来过。 行越回到家,第一时间去换了衣服,他把在警察局沾染了各种气息的外套丢到脏衣桶,之后换上一套舒适的纯棉睡衣。 可站在镜子前的行越却怎么也舒展不开眉头,于是他干脆关了卧室的灯走到客厅,歪斜的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又按下静音。 看着节目里尽力搞笑的艺人,行越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又疼了,他平时不怎么爱惜身体,但也不想留一道丑陋的疤。 行越从沙发上坐起,想起医院开的药都在冯旭那儿,便拿起手机想要问问冯旭那几个药的药名,行越没有随便给别人拨语音通话的习惯,他觉得这种行为很不礼貌,所以行越只发了条微信给冯旭,可冯旭的回复实在有点儿慢,行越闲着无聊,就随手点开了冯旭的朋友圈。 四十分钟前,冯旭刚刚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欢欢举着酒杯,笑颜如花。 行越一下慌了起来,他立刻想要撤回刚才发出去的消息,可已经过了两分钟,消息撤不回来,行越只能立刻发了第二条消息过去,他说:我找到药了,不用了。 行越在网上查了几个药名,看见医药箱里有的就都拿了出来,正在行越愁眉不展的研究用药的先后顺序时,喻昕雷就打来了电话。 行越本来不想见他,可喻昕雷说自己已经到了行越家门口,行越只好起身去开门。 喻昕雷一进门就把手上的塑料袋伸到行越面前,开朗道:“你的外卖到了!” 行越的反应并不热烈,他走回到茶几旁,正了正地板上的椅垫,重新盘腿坐了上去。 喻昕雷看行越兴致不高,便好声道:“行越,别生气了,我买的都是你喜欢吃的,你…你的手怎么了?” 行越把纱布和外用药一股脑收回药箱,随口道:“不小心划的,你买可乐了吗?” 喻昕雷一看行越还愿意吃自己买来的东西,赶紧把三盒炸鸡和可乐依次摆到行越面前,诚恳道,“行越,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下午已经找老师说了。” 行越吸着可乐的动作一顿,问:“说什么?” 喻昕雷认真道:“我把文昊做的事都说了,学校肯定会给他处分的。” “什么?”行越看着喻昕雷,并没有预想中的喜悦,他狠狠抓起一个鸡腿,不满道,“那我还道歉做什么!” 喻昕雷看着行越绑着绷带的手,迟疑道:“你…你道歉了啊…” “当然!我答应了你,怎么会做不到。”行越抬起自己受伤的手,说,“这是另一回事,我道了歉,可文昊不接受,还说一些难听的话,我只能又打了他一顿。” 喻昕雷看着行越,犹豫了一会儿才问:“行越,你是不是知道保送的事了?” 行越藏不住情绪,表情一顿,没有回答。 喻昕雷低着头,眼神黯淡了一半:“是我太自私了,我跟你道歉。但我现在想通了,保送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不能让你受这个委屈!” 行越心里开心,表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喝着可乐:“是吗,那你是怎么一夜之间把思想境界提高的?” 喻昕雷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别笑话我了,我保证不会再让文昊欺负我还不行吗?” 行越又问:“那你的保送名额呢?” “不要了。”喻昕雷信誓旦旦道,“反正只要我不发挥失常,一样可以考上,到时候通知书下来了,我还第一个给你看。” 行越白了喻昕雷一眼,喃喃道:“我还不愿意看呢。” “那我也要给你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喻昕雷认真的看着行越,眼见行越脸色缓和,喻昕雷赶紧放下手里的食物,问,“行越,你不生气了吧?我能不能问你件事?” 行越摘下一次性手套,又用湿巾擦了擦指尖,问:“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次给咱们做讲座的那个傅老师……”喻昕雷支吾道,“你有没有他的手机号码?” 行越一听是跟傅明笙有关的事,眉心顿时又蹙起一个川字,他皱着眉,问:“又是谁让你问的?” 喻昕雷赶紧摆手,解释说:“不是不是,这回是我,我最近压力有点大,老是头疼,好像是考前焦虑综合症,得靠听钢琴曲才能缓解,所以想找心理医生看看。” “你什么时候开始听钢琴曲了,我怎么不知道。”行越虽然心里有气,但还是担心喻昕雷的状况,“那你现在头疼吗?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个蓝牙音箱?” “不用,我用手机放就行。”喻昕雷说着果然拿出手机,说,“我昨天刚看了夏如江的一个现场,等我给你找……啊!” 听见喻昕雷惊叫一声,行越也跟着吓了一跳,问:“你干嘛?” “我怎么不知道夏如江今天来!”喻昕雷看着微博实时搜索里最新的机场图,捶胸顿足道,“早知道我也去机场了!” “你还追星呢。”行越扒拉着吸管,好奇道,“长什么样子,给我看看。” 喻昕雷叹息着把手机推给行越,说:“你看吧,白色衣服那个,挺好看的。” 行越看着照片中在明亮的机场被粉丝簇拥着的人,没来由的升起一丝厌烦,他又快速往后滑了两张照片,等喻昕雷想要拿回手机的时候,行越却一把将手机按在掌下。 “等一下。”行越散漫的目光忽然汇聚成一点,他把照片左上角的人进行放大,然后忽然沉默起来。 喻昕雷看着行越奇怪的举动,也跟着凑了过来,问:“怎么了?” 行越重重的吸了口气,没有回答,喻昕雷便只好自己去看。 傅明笙的外貌太过出挑,是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也能被一眼认出的程度,所以即便是只见过他一次的喻昕雷也能立刻认出那个被放大的人影是谁,喻昕雷稍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诧异道:“这不是傅老师么,原来傅老师也是夏如江的粉丝啊!” 行越看起来并不愤怒,也不悲伤,只是有点无所适从,今天在警察局,傅明笙向他伸出的那只手就像是从安全区蔓延进泥沼里的藤蔓,所以行越其实偷偷多看了一眼。 他看到傅明笙手腕上的那只手表,看到那个情侣限定的标志,也看到夏如江的手腕上,有着相同的另一只。 第八章 冯旭替行越请了三天假,期间行越一步都没有走出过家里,他好好睡觉,安心养伤,就等着回到学校再教训一顿文昊。 虽然喻昕雷已经给行越发来了文昊的处分报告,但只要没亲耳听见文昊跟喻昕雷道歉,行越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冯旭正好在行越应该去医院换药的日子打来了电话,行越一听冯旭要来接他,顿时有点抗拒,在电话里拒绝道:“你不用来。” 冯旭开着车,说:“我都在路上了,正好有事跟你说。对了,你家里有什么吃的拿下来点儿,我跟你笙哥都没吃饭。” 电话那头的行越停顿的并不明显,冯旭这种平时粗心大意的人根本听不出端倪,他唯一知道的是,行越确实不讨厌傅明笙。 行越的声音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问:“那你什么时候到?” 冯旭说再有十分钟就到,行越那边应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冯旭一边咂舌一边朝傅明笙投去敬佩的目光,傅明笙无奈的抬起头,问:“干什么?” “牛。”冯旭把着方向盘还硬要竖起一个大拇指,“教教我,怎么让行越这么怕你的?” 傅明笙问:“谁说他怕我?” “这还不明显么,行越这段时间见你的次数跟我这大半年见他的次数差不多了,就这个频率,他要不是怕你,就是喜…”冯旭话没说完,脸色却忽然一变,他一脚刹车把车靠着路边停下,僵硬的看着傅明笙,问,“…不会吧?” 傅明笙笑了一声:“我说你信吗?” “信啊。”冯旭咽了下口水,不安道,“你给句准话儿,行越是不是?” “不是。”傅明笙回答完,又问,“他没女朋友吗?” “就他那个脾气,哪个小姑娘能看得上他。”冯旭长吁一口气,捂着胸口道,“不是就行,不是就行。” 傅明笙脸色温和着,没有说话,但冯旭一对上他的目光还是吓了一跳,冯旭赶紧解释道:“不是,没别的意思,就是行越太小了,也没谈过恋爱,我怕他分不清这些。” “我知道。”傅明笙随意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冯旭停下车,呼噜了一把脸,挠着头说:“我好像能理解行越为什么怕你了。” 冯旭悄咪咪的看了眼傅明笙的脸色,又问:“笙哥,真没生气吧?” 傅明笙失笑着摇了摇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时间,说:“开车吧你。” 行越家的小区是刚建完不到三年的新小区,地界贵着房价高着,但好在行言凯在经济上从来不限制行越,行越说想搬出去的那天,行言凯就直接给他转了十万块钱。 冯旭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等行越上了车,看见他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拿,冯旭才问:“不是让你拿点零食下来吗?” 行越关上车门,不知道是跟谁解释了句:“我家没有,我从不吃零食。” “啊?”冯旭疑惑了一声,但再一想,他也确实好些年没见过行越吃零食了,于是便问,“那你吃饭了没?要不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行越系上安全带,点点头,沉稳道:“可以。” 这三个人之中基本上只要行越没问题就不会有人有问题,本来一路上气氛都还算是和平,要不是中间红灯的时候冯旭没事找事的说了句话,这份平和应该可以持续的更久一点。 冯旭看行越和傅明笙还生分着,就主动说:“行越,今天这饭就当我替你还人情了啊,你笙哥可不是托关系办事的人,上回是为了你破例了。” 行越端坐在后排,闻言眉头立刻一皱,问:“托什么关系?” 冯旭说:“能什么关系,你怎么从警察局出来的,忘了?” 行越想起来那天的情况,迟疑道:“那份心理鉴定书…” 傅明笙从前排侧了下头,余光看着行越,说:“假的。” 话说到这,行越骑虎难下,只能咬着牙干巴巴的说了句:“谢谢。” 傅明笙收回短暂具有压迫力的目光,浅淡道:“不客气。” “不过——”行越又说,“就算是为了帮我,骗人也是不对的。” 冯旭听出不对劲,抢在傅明笙前边严肃道:“说什么呢行越。” 傅明笙的嘴角平着,丝毫没有恼怒,他看了眼窗外的牌匾,然后抬手敲了下车窗,对冯旭说:“到了。” 冯旭的脸色比行越好不到哪去,他回头瞪了一眼行越,然后说:“你们先进去吧,我找地方停车。” 行越本来不想下车,可一想到喻昕雷今天早上还催他找傅明笙做心理辅导的事,又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傅明笙的脚步。 行越走在傅明笙后面两步远,在服务员礼貌的询问行越是几位用餐时,只能阴沉着脸指一指完全没有要等自己的人,说:“一起的。” 行越跟着傅明笙进了包房,傅明笙看起来并不想跟行越说话,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行越不想等冯旭过来再说喻昕雷的事,他轻咳一声,看傅明笙没有反应,又故意大声的拿起了玻璃杯。 傅明笙睁开眼看向行越,问:“什么事?” “哦。”行越不太习惯的用左手给傅明笙倒了一杯水,然后说,“我的朋友喻昕雷想找你做心理辅导,你有时间吗?” 傅明笙本来对行越的话题完全没有兴趣,但一听见喻昕雷的名字,又稍微眯了下眼睛,确认道:“文昊打的那个学生?” “对,你记得真是太好了。”行越赶紧说,“上次就是他非要我去听讲座,不然我是不会去的。” 行越自觉总算把上次坐在第一排听傅明笙讲座的事解释清楚,这才松了口气,顺水推舟道:“他听了你的讲座,觉得不错,让我问问你怎么收费。” 傅明笙本来错愕着,听见行越的话又忍不住一笑,这个笑容跟上次行越看见的那抹轻蔑的笑容一样,可行越现在是在替喻昕雷求人,不好当面生气,只能正色道:“你没有时间就算了,明天我回学校,会如实跟喻昕雷说。” “你可以如实说。”傅明笙用手背碰了一下杯壁,行越以为他是要喝,结果傅明笙却像是不满意水温似的将手指移开,说,“但你明天应该不会去学校。” 行越移开目光,皱了下眉,问:“为什么?” “你被休学了。”傅明笙似乎不愿意用过多的修饰词来解释这件事,直接道,“文昊把你的心理报告给了学校,校方建议你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行越怔了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顾眨了眨眼,脸上带着理解之后的懵懂,问:“那份假的心理报告?” 傅明笙带着不出意料的眼神问:“嗯,需要道歉吗?” 行越木讷的点头:“当然需要,文昊到现在都没跟喻昕雷说对不…” “我是说我的道歉。”傅明笙重复着行越的话,“骗人总是不对的。” 冯旭推门而入的时候立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紧张气息,他挨着行越坐下,看着两人的眼色,问:“怎么了,聊什么呢?” “我是被休学了吗?”行越不会拐弯抹角,直接问冯旭,冯旭一愣,跟傅明笙对了下目光,随后点头道,“是这样,学校…” “知道了。”行越直接打断冯旭听起来像是安慰的话,问,“你今天来找我就是因为这个吗?” “……啊。”冯旭被行越的淡定震慑的有点不知所措,他咳了一声,又道,“也不全是,你爸想让你趁明笙在做个心理治疗,今天明笙正好有空,一会儿换完药咱们可以聊聊。” 冯旭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行越的,但行越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傅明笙那只不知何时露出来的腕表上,冯旭只当行越是看个新鲜,又看着傅明笙问:“明笙,行吧?” 傅明笙点点头,对于早就知道的事不做否认。 冯旭本来以为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说服行越,没想到行越在听到冯旭的提议后竟然一声不吭的吃完了饭,他没吃几口就开始喝水,直到冯旭出去结账才放下水杯。 行越起身关上包房的门,僵硬的目光迎上傅明笙,说:“我有事要问你。” 傅明笙微笑着,问:“需要关门的问题吗?” 行越耳根发热,不顾傅明笙的挑衅,直接说:“是我爸逼你来给我做心理辅导的吗?” 傅明笙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点点头,道:“是。” “那你不会拒绝吗?”行越看起来有点生气,傅明笙却不甚在意,随意道,“你可以拒绝。” “我…”行越磕巴了一句,“我不愿意跟他说话!” 傅明笙好整以暇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穿好外套走向行越,说:“那就算了,我也不方便。” “等一下!”行越挡住傅明笙想要开门的手,后脑勺抵着冰凉的门板,“还有一件事。” “嗯。”傅明笙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不耐烦,“说吧。” “夏如江。”行越看着傅明笙的眼睛停顿了几秒,“你认识吗?” 傅明笙眼底的温和一瞬间便消失殆尽,他的目光变的冷漠,连微微扬起的唇角都显得不再友好。 傅明笙轻笑一声,抬起手臂,目光却不偏不倚的盯着行越。 行越睁着一双不明所以的眼睛,正紧张着想要说些什么,手心却忽然被放进一个冰凉的金属物品。 行越稍微垂下眼皮,用余光一瞥,刚好看见刚才还戴在傅明笙手腕上的那只表正被放进自己的掌心。 “送你了。”傅明笙收回手臂,同时移开目光,声音冷漠而不容置疑,道“开门。” 第九章 行越从门诊室出来的时候,冯旭已经不见了身影,行越对此并不意外,他将新包扎好的手臂背到身后,然后走到傅明笙面前,问:“冯旭走了吗?” “嗯。”傅明笙回答的很简单,行越也逐渐习惯了他的冷漠,说,“那我回去了,再见。” 傅明笙却像是没听到行越的告别,起身道:“跟我回趟酒店。” 行越脚步一顿,他感觉到这一定是个阴谋,但还是忍不住问:“做什么去?” “心理治疗。”傅明笙回答,“我答应了你父亲。” 行越面色一冷,说:“你才见了我几面,就也觉得我有病了,是吗?” 傅明笙不语,答案不言而喻。 行越心里生气,凶巴巴地看着傅明笙,威胁道:“你就不怕我砸了你的招牌,让你名誉扫地?” 傅明笙的个子比行越高,认真想要对上行越目光的时候需要稍微低一点头,他的目光扫过行越出众的五官,然后说:“怕。” 行越一愣,准备好的子弹被傅明笙堵在枪□□不出去,他愤怒的看着傅明笙,说:“好吧,既然你承认,我就不为难你了。” 傅明笙看着行越,准备听他接下来拒绝治疗的话。 行越的手指在身后纠缠着,他能感觉到傅明笙现在迫切想要听到的回答,但行越不愿意让他称心如意,于是短暂的犹豫后,行越的声音就又坚定了几分,他对傅明笙说:“那我跟你回一趟酒店好了。” 行越觉得傅明笙对于情绪的控制简直像是一台机器,就算行越故意跟他针锋相对,傅明笙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反倒是行越率先在到达酒店后开始不安。 傅明笙按下楼层按钮,问:“怎么,不舒服?” “没有。”行越立刻否认,绝不给傅明笙反悔的机会。 傅明笙勾了下唇角,说:“不用紧张,有朋友在,我会快一点结束。” 等行越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电梯就已经停在了六楼,行越跟着傅明笙走到608的门口,后知后觉地问:“什么朋友?” 话音刚落,608的房门就被人从屋内打开,傅明笙微笑着走进房间,只留行越一人僵在原地。 开门的人,是夏如江。 “行越。”傅明笙叫行越的名字,并提醒他,“关上门。” 行越照做,只不过是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他一路落荒而逃,连电梯都来不及等,直接从楼梯间跑到了大堂。 行越离开酒店后又跑了一段路,他在一处不知名的小花坛坐下,气喘吁吁的平复着刚才那一幕带给他的冲击。 是夏如江开了傅明笙的房门。 是夏如江湿着头发,穿着浴袍,敞着胸襟,开了傅明笙的房门。 喻昕雷又发来信息,问傅老师是不是没有时间,行越脑袋乱作一团,于是想也不想,直接回了个“没有”过去。 他看着屏幕,目光里交杂着错愕和难以置信,久久都没能回过神。 酒店房间内,夏如江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问:“你的表呢?” 傅明笙放下卷起的衣袖,随意道:“送人了。” 夏如江愣了愣,确认道:“你把我们的情侣表送人了?” “嗯。”傅明笙丝毫不准备否认。 “为什么?”夏如江没能从惊讶中缓过神来,追问道,“送给谁了?” 傅明笙没说话,只用眼神看向夏如江,夏如江一耸肩,立刻道:“ok,我忘了,你讨厌很多问题。不过我是你的男朋友,应该有权利问一个吧?” 傅明笙不悦的抿唇,但还是默认了夏如江一次提问的机会。 夏如江摘下自己的手表在食指上转来转去,轻飘飘道:“本来想问刚才那个男孩是谁,不过还是换一个更有价值的吧。” 夏如江勾起脚尖,散漫着问:“手表是给他了吗?” 傅明笙觉得这一切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于是就只简单的嗯了一声。夏如江不见恼怒,反而笑了笑,他将手表扔到傅明笙身旁的沙发上,然后缓缓解开浴袍,说:“好的,感谢你的诚恳,那么我可以开始为你服务了吗?” …… 行越足有小半年没回过家了,行言凯看见他的时候十分吃惊,不过他还是第一反应确认了时间,然后才问:“你怎么回来了?冯旭呢?” 行越沉住气,回答说:“他有事,先走了。” 行言凯拉着长音哦了一声,又问:“那明笙呢,你们聊的怎么样?” 行越做了个深呼吸,目光深深的看向行言凯,问:“是你叫傅明笙给我做心理治疗的?” “嗯,你这个情况老爸也很担心,正好明笙回来了,你跟陌生人不愿意说,跟明笙总能说了吧?”行言凯粗着嗓子说,“明笙在这方面很厉害,老爸都打听过了,你放心跟着他就行。” 行越一只手伸进衣兜,捏着冰凉的表带,忽然问:“你知道我被休学了吗?” 行言凯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平静道:“冯旭跟我说了,我的意思是让你先…” “我可以接受治疗。”行越把表扣卡进掌心,打断行言凯,说,“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你得给傅明笙正常的咨询费用。” 行言凯一口答应,说:“这个没问题。” “第二,为了更好的接受治疗,这段时间我要住在傅明笙家。”行越攥了攥拳头,胸口微微起伏,“我的房子也快到期了,如果你不同意…” 行言凯一拍大腿,笑道:“这有什么不同意的,明笙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老爸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顺便再给你们找个地方住。” 行越立刻拒绝,说:“不用,房子我会自己找,你答应我这两件事就行了。” “多大点事,没问题,那个…行越啊,快五点了,在家吃个晚饭吗?”行言凯自己开口留人吃饭,先难堪起来的却也是他。 行越不屑一笑,起身道:“你要真想留我吃饭,怎么不叫人准备。” 行言凯一阵尴尬,连忙拿起座机:“这怎么说话的,我现在让人去…” “行璐跟我说你们今晚要家庭聚餐了。”行越转身,不顾行言凯的脸色,冷声道,“我走了,再见。” 行越一路没有被任何人阻拦和挽留,就连打扫房间的佣人见了行越也只是低头等他离开,所有人都知道行越要走,但行言凯却还要演一出戏。 行越离开别墅,坐上车,又收到行言凯的信息。 行言凯说:手上的伤记得换药。 行越看过,然后轻车熟路的点击了删除,这样虚伪而迟到的关心,行越并不需要。 傅明笙是在夏如江穿好衣服准备离开时接到的行言凯的电话,他示意夏如江可以直接离开,而夏如江则是看了一眼那只被丢弃在沙发上的手表,微微一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行言凯语重心长的嘱托傅明笙照顾行越,还说能给傅明笙父亲看病的专家过几日就到国内,到时候再给傅明笙引见。 挂断电话,傅明笙依旧保持握着吹风机的姿势站在镜前,他低头抬眸,不可理喻的一笑。 隔日,傅明笙就主动给行越打了电话。 “来医院。”傅明笙开口,不由分道。 行越用叉子挑起没熟的泡面,问:“几点?” 傅明笙说:“现在。” 于是行越立刻换上衣服跑了出去,到了医院,傅明笙又叫他直接上四楼,行越看着拥挤的电梯,咬了咬牙,还是选择了楼梯。 “借的医疗室,只有一个小时。”傅明笙在四楼接到行越,也不问他为什么不坐电梯,就直接说,“希望你配合治疗。” 行越跟在傅明笙身后,声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我又没说什么。” 医疗室内,傅明笙熟练的戴上医用手套和口罩,行越却一脸警惕的看着他,小心翼翼道:“你要干什么?” 傅明笙拿起托盘上已经准备好的药剂,用针管按比例抽出,不紧不慢的问:“你怕打针?” 行越立刻否认:“我当然不怕!” “那就好。”傅明笙示意了一下行越身后的手术床,说,“上去。” “开什么玩笑!”行越一下退出半米远,“你要给我打什么?镇定剂吗?” 傅明笙口罩上方的一双眼睛毫无波动的看向行越,他轻轻推动针管将空气排出,然后下一秒,针头就扎进了傅明笙自己的手臂。 傅明笙扔掉针管,用棉球在针眼上按了几秒,好笑道:“你在想什么?” 行越一手把着床头的支架,眼睛飞快的眨了几下,而后滚动着喉咙问:“你、你打的什么?” “复方氨基比林。” “哦。”行越镇定地点点头,接着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傅明笙看着行越的一系列行为,觉得十分有趣,果然不出他所想,没过一会儿行越就放下了手机,问,“你感冒了吗?” 傅明笙低笑,摘下手套,说:“怕传染?” “我的身体很好,没那么容易生病。”行越说着让自己得意的话,并且佐证道,“我冬天只穿一件校服出门,也从不感冒。” 傅明笙默然无语,他听腻了为了彰显不存在的实力而润色“事实”的人,实在难以想象有人会把“冬天不感冒”当作炫耀的事说出口来。 可行越的样子又分明是在等待一句夸奖,于是傅明笙遮挡在口罩下的唇角稍微上扬,顺从道:“那你很厉害。” 行越闻言,果然扬起了嘴角。 傅明笙收起笑容,又道:“好了,身体好的行越同学,可以躺到床上去了吗?” 行越的笑意一下僵在脸上,他看了眼雪白的医疗床,说:“你还没说要做什么。” “检查。”傅明笙回答说,“只有一个小时,没有时间一一跟你解释。” 傅明笙这样说,行越居然也就没有追问。 行越皱着眉,回头看了眼医疗床,抗拒之意十分明显,他试探着往床边移动一步,但最终还是没能躺上去。 “我能不能…” 是一颗糖打断了行越的请求,跟那天被放进手表的力量一样,行越看着手心突然出现的水果糖,还没从诧异中缓过神,就听见傅明笙说:“含着,化了就结束。” 行越依然犹豫,可他不想给傅明笙带来麻烦,行越以前做过心理治疗,知道一个小时远远不够,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撕开糖纸,把那颗草莓味的糖果放入口中。 甜味蔓延开来的时候,行越没来由的想起十年前的那根棒棒糖。 这颗糖远不如当年的华丽,可行越还是被骗了。 时隔十年,行越还是被傅明笙用一颗糖,骗上了床。 第十章 行越快速的吮吸着糖果,腮帮动来动去,鼓起来的时候像河豚,瘪下去的时候像泄了气的河豚,傅明笙忍不住朝着行越的脸颊伸出手,行越就一下停住动作,满目警惕起来。 傅明笙笑了一下,迎着行越的目光在他的脸颊上捏了两下,问:“化了吗?” 行越不满,舔了舔嘴唇,说:“马上就化完了,你好没好呢?” “好了。”傅明笙推开行越看不懂的仪器,给行越让出一点空间,说,“下来吧。” 行越立刻翻身下床,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严肃道:“下次再做这种事,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傅明笙摘下口罩,着实让行越怔了一下,他的眼睛分明一点情绪都没有,可嘴角又像是在笑。 傅明笙说:“好的。” 行越见傅明笙答应,便满意的点头,说:“那接下来做什么?还有几项检查?” 傅明笙将用过的器具整理归位,漫不经意道:“我回酒店,一起吗?” 行越咽下融化后的最后一点甜味汁液,瞪着眼睛问:“检查已经结束了吗?” “没有,不过我还有事,今天就到这了。”傅明笙看着行越,平静的说着让他心生厌烦的话,“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我不能拒绝你。” “那不用了,我也还有事。”行越看起来并没有听懂傅明笙的言外之意,他从衣兜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傅明笙,说,“这个还给你,我不喜欢戴表。” 傅明笙眉色一深,接过行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表盒,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 “你不要担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行越认真的看着傅明笙,尽力让他相信自己的话,但傅明笙的眼神看起来分明没有相信行越,行越思量再三,只好皱着眉走近傅明笙,并在傅明笙做出反应之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灰心,虽然同性恋在国内还没有普及,但总有一天大家会接受你们的,你……加油。” 傅明笙:“……” 行越顺势朝傅明笙摆摆手:“那我先走了,你下次记得提前一点给我打电话,不然又要浪费一碗泡面。” 空了的诊疗室,傅明笙对着手中的表盒,发出无语的笑声。 冯旭在行越离开后正好打来电话,他问行越的检查结果如何,傅明笙一手接起电话,另一只手将手表扔进垃圾桶,说:“不太好,多重人格。” 冯旭大惊:“什么!?” 傅明笙完全可以隔着话筒想象出冯旭的表情,他无奈的摇了下头,改口道:“刚做完检查,结果还没出来。” “你吓死我了!”冯旭重重喘了口气,说,“我跟欢欢八号就走了,这之前能出结果吗?” 傅明笙走出诊疗室,叹气道:“尽量吧。” 行越离开医院之后就找了家饭店把早饭和午饭一起吃了,他结完账,正准备回家,喻昕雷就又发来了消息。 【行越,今晚有夏如江的演奏会,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行越虽然跟傅明笙说自己不会带着有色眼镜看待这件事,但夏如江的名字还是让行越有点别扭,行越想回复不去,可喻昕雷又兴致勃勃的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我跟我爸说今晚去你家住了,听完演奏会我们还可以去吃夜宵。】 行越的手指在屏幕上画了两个圈,最后还是不忍打消喻昕雷的积极性,答应了喻昕雷的邀约。 喻昕雷请了晚自习的假,手里挥着两张票就朝行越跑过来,行越一愣,只能把自己手里的票也举起来,两个人四目相对,沉默了三秒,然后同时笑出了声。 对比过座位号后,行越就把那两张位置靠后的票送给了在音乐厅外犹豫的一对情侣。 行越看见喻昕雷激动的样子,故意问:“你听他的钢琴曲,一会儿可不要睡着了。” “哦!真的有可能,万一我睡着了,你一定要叫醒我。”喻昕雷认真道,“我不想错过夏如江弹琴的样子。” 行越哼了一声,抬手把喻昕雷推进演奏厅。 整场演奏会并没有行越预想的那么无聊,直到夏如江携所有演奏人员谢幕,会场内都还保持着极高的气氛。 喻昕雷双手在胸前合十,虔诚道:“行越,我以后也想在这样的舞台上演讲,你呢?” “我?”行越想了想,才说,“我先看病。” 喻昕雷一愣,惊讶的看向行越,行越一耸肩,说:“冯旭让我趁休学好好治疗。” “真的吗!?太好了!”喻昕雷一把抓起行越的手,“行越,你这次绝对不要放弃!” 行越有点不好意思,抽回手道:“知道了,快走吧,我家楼下的饭店十一点就关门了。” 喻昕雷跟行越笑闹着走出音乐厅,他们有好久没像今天这么轻松了,喻昕雷是因为亲眼见到偶像,而行越是一想到过几天还能见到傅明笙,笑容也更开朗了一点。 虽然行越不知道这种喜悦源自何处,但他确确实实在见到傅明笙后心情有了明显的好转。 可行越万万没想到,晚上十点整,这平和宁静的一天却突然出现了意外。 行越站在路边,看见夏如江在跟一个陌生的男人拥抱,接吻,然后道别。 喻昕雷买好奶茶回来,正好看见行越黑下去的脸色,他疑惑的看向开走的出租车,问:“怎么了?” “喻昕雷,你先回我家吧。”行越把自己小区的钥匙和门卡都给了喻昕雷,然后解释道,“我有点事,晚点回去。” 行越说完就上了身边的另一辆出租车,他指着还没消失在尽头的车,对司机说:“麻烦跟一下那辆车,我的东西落在上面了。” 司机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行越打开手机地图,一边观察着行驶路线,一边不停的调整地图大小。 行越想通过夏如江的路线判断他的终点是不是傅明笙的酒店,可这附近的建筑太多,行越始终不敢贸然下结论,最终只能在夏如江走进酒店后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跑过去。 行越不顾电梯内客人异样的眼神,死死按住关门按钮,之后又把六层到十二层全部按了一遍。 行越根本没空理会电梯内的批评声,六层的电梯门一开,他就直接冲了出去。 行越站在铺满柔软地毯的走廊上,用力按着608的门铃,直到傅明笙来开门,他的手都还在门铃上没有松开。 行越一下闪身进入房间内,然后回身落上防盗锁,没给傅明笙留一点思考的余地,他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透着愤怒,行越问傅明笙:“傅明笙,你知不知道夏如江出轨了?” 即便是如傅明笙般不太容易变化神色的人,此刻也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诧异,行越只当傅明笙是被自己的话吓到,继续道:“我刚才看见他和别的男人接吻了,我知道你马上要见他,你要小心,不要被骗了!” 傅明笙不知道行越还会做出多少不分轻重的事,但相比于刚回国时的见面,他的耐心确实有了明显的变化。 傅明笙看着比自己更像是遭遇了出轨的人,只好道:“先进来。” “不用,我得在夏如江来之前离开。”行越认真道,“不能让他发现我来通风报信了。” 傅明笙偏过头,好笑道:“为什么不能?” “不方便,我也是有身份的人。”行越别扭的皱眉,说,“反正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那我走了。” 行越回身,正要开门,门铃就又一次被按响。 行越眼睛一瞪,肉眼可见的惊慌失措,他一下跑到傅明笙身后,抓着傅明笙的衣摆,小声问:“怎么办?” 傅明笙垂眸,低笑一声,然后不顾行越的阻拦,伸手拉开门锁。 “抱歉打扰到您,有客人投诉刚才在电梯把所有楼层按了一遍的先生进了您的房间。” 傅明笙听见身后的响声,他抿着唇角,闭了闭眼,而后温声道:“是我按的,不好意思,如果有人需要赔偿,可以联系我。” “啊…”酒店经理的脸色僵了僵,但很快,又礼貌道,“那请您下次不要这样做了,谢谢您的配合。” 傅明笙用不算轻的声音关上房门,缩在阳台的行越浑身抖了一下,他挪了挪脚步,试图从门框看一眼傅明笙的表情。 “过来。”傅明笙朝不知所踪的人发出温柔的命令,而对方也不敢不应答,之后能轻轻推开套房阳台的门,乖乖走进傅明笙的视线。 “哈哈,我还以为是夏如江。”行越攥了攥自己的衣角,硬着头皮说,“还好我拖够了时间,那我真的走了。” 傅明笙坐在沙发,缓缓的倒上一杯红酒,看着已经背过身的人,坦然道:“我们分手了。” “……”行越刚迈出不到一米远的脚步原地僵住,他带着自我配音的效果,把头吱嘎一声转向傅明笙。 傅明笙晃了晃酒杯,说:“你碰见他那天,我们就分手了。” 行越一下慌了起来:“因为我?还是因为手表?” 傅明笙看了眼行越,然后抿下一口红酒,说:“是我跟他分手。” “……为什么?”行越觉得匪夷所思,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十八九岁的男孩子也不可能什么都不懂,那天两人开门的状态,明显是要做什么事。 “腻了。”傅明笙淡淡的看着行越,问,“能理解吗?” 行越咽了下口水,磕巴道:“这、这有什么不理解的,我们班的同学,谈一两年恋爱也会腻。” “一两年?”傅明笙笑了笑,说,“从见面算起,大概有五个月。” “五个月!?”行越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瞪着眼睛震惊道,“你、你每次都这样吗?” “也不是。”傅明笙透过红酒杯看着行越,等酒杯放下,他的眼神就凭空染上一丝迷离,“有过一次时间长的。” 行越不信,像是要抓住傅明笙话中的漏洞似的,问:“真的吗?有多长?” 傅明笙又笑着喝下一口红酒,问:“想知道吗?” 行越不愿意点头,但也不想否认,他直愣愣的看着傅明笙,直到傅明笙说:“想知道的话,今晚留下来治疗。” 第十一章 “今晚不行。”行越想也不想,直接拒绝道,“喻昕雷还在家等我。” 傅明笙放下酒杯,几次之后他还是没能解开疑惑,忍不住问:“行越,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原谅喻昕雷的吗?” “嗯?”行越疑惑地看了傅明笙一眼,然后忽然反应过来,说,“那件事啊,他已经跟我道歉了。” 傅明笙靠着沙发,看起来依然没能减少任何疑惑:“然后呢?” “然后我就原谅他了。”行越坦然道,“你不知道,保送名额真的对喻昕雷很重要,他的成绩…”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替我解惑。”傅明笙打断行越即将让自己对他的认知恢复到起点的话,转而问,“需要我帮你叫车吗?” 行越觉得傅明笙可能是受了失恋的打击,情绪阴晴不定,于是行越对傅明笙给予了额外的宽容,对他说:“不用了,外面有车。” 行越一离开房间,傅明笙就不再掩饰地笑了出来,可以肯定的是,傅明笙此刻的笑容比行越之前在车上质问他“笑什么”时更加不屑,如果行越没走,肯定又是一番纠缠。 傅明笙厌烦极了这样幼稚而愚蠢的小孩子,他用眼睛扫了一眼那瓶让他不能满意的红酒,然后披上外套,起身离开了房间。 傅明笙在国内去过的酒吧不多,他今天原本就只是想喝酒,于是就没专门寻找gay bar。 傅明笙给自己开了个四人的卡台,他倒是没想到这家外观不起眼的酒吧今夜居然人满为患,如果再晚来一点,傅明笙恐怕就要被挤到散台上去,而一旦傅明笙出现在众矢之的的地方,他今晚就别想消停了。 “兄弟,不好意思,方便拼个桌吗?我一个人。” 傅明笙皱了下眉,抬头看了眼打扰到他的人,对方见了他也是一愣,然后立刻笑道:“这么巧啊。” 傅明笙认出对方后,也露出一个疏离的笑容以示回应,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说:“坐吧。” 对方也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傅明笙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说:“欧阳浔警官?” 欧阳浔伸出手,跟傅明笙握了一下,说:“幸会,傅医生。” 傅明笙看了眼四周,笑道:“我选错地方了么,你是来办案的?” “不是,我下班了,这是个人时间。”欧阳浔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气泡水,然后问,“上回那学生怎么样了?” 傅明笙看着那杯完全不含酒精的饮料,暂时没有戳破欧阳浔的谎言。 同时他也知道欧阳浔如果想要继续聊下去,一定会开启两人唯一的共同话题,但他今晚并不想再提到行越,于是便敷衍了句:“在治疗中。” 欧阳浔点点头,目光越过傅明笙,在他身后停了两秒,傅明笙感受到欧阳浔目光的终点距离自己并不算远,他干脆放下酒杯,问:“几个人?” 欧阳浔先是一怔,见瞒不住了,才坦诚道:“两男一女,刚进洗手间一个。” 傅明笙了然,又问:“需要帮忙?” “也不用怎么……那什么,就现在往吧台走的,穿红衣服的那个女的,你能帮我盯她两分钟吗?我逮着那俩货马上就回来。”欧阳浔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说。 傅明笙既然开了口,就当然不会拒绝,他换了个更便于看清那位女士的角度,之后欧阳浔就消失在了糟乱的人群中。 华丽的酒吧背后正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傅明笙并不想知道,但短暂留在国内的日子如果能认识一位刑警朋友,傅明笙肯定这不会是一件坏事。 行越那天回到家,还是对傅明笙的交往时间念念不忘,他问喻昕雷:“你觉得一段正常的恋爱要谈多久?” 喻昕雷想了想,说:“怎么也要超过一年吧?怎么了,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没有。”行越摇头,而后又问,“那你说如果一个人每段感情都不超过三四个月,说明什么?” “起码说明他在对待感情这件事上是不认真的。”喻昕雷有模有样的分析道,“就算他在其他方面很成功,在爱情里也不能获得别人的认同。” 行越重重的点头:“你说的对,绝对不能认同!” 喻昕雷奇怪道:“你今天怎么回事?” “没什么,你今晚要不要写卷子,我可以帮你把书房收拾好。”行越避开今晚的事,问。 “不写了,我在学校都写完了。”喻昕雷又跟行越讨论起来八卦,“对了,你知道袁奕恒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吗?” 行越眨了眨眼,问:“他?他不是也想要保送名额吗?怎么会不去了。” “听说是跟家里出了矛盾,现在谁都找不到他。”喻昕雷眼睛直愣愣的说,“不过他要是一直不出现,保送名额说不准就真是我的了呢。” 行越照旧又鼓励了喻昕雷几句,可这次他的鼓励却不像往常那么走心。 从行越离开傅明笙的房间开始,就一直有个想法不停的出现在他的大脑。 后悔。 行越不可理喻的,整晚都在为没有答应傅明笙留宿的事感到后悔。 第二次的治疗约定在两天后,这次傅明笙提前通知了行越,让行越能够安心吃完一顿早餐。 行越一见到傅明笙就立刻问:“上次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我怎么样?” 傅明笙反问:“你觉得你怎么样?” 行越摇头,说:“我不知道,以前看的医生会给我做很多测试题,我们今天也做那些吗?” “今天不做,简单聊聊天。”傅明笙问,“有喜欢的地方吗?” “没有。”行越答的很快,好像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可接下来他又问傅明笙,“你想去咖啡厅吗?我知道有一家咖啡厅的蛋糕很好吃。” 傅明笙在来之前就已经打算把今天的行程当成一次完整的治疗日,他顺着行越的话题,问:“有什么蛋糕?” 行越果然一下兴奋起来,说:“有很多种呢!我这次想吃巧克力慕斯,如果你不知道吃什么,可以选择抹茶千层。” 傅明笙笑了一下,说:“你帮我点吧。” 到了蛋糕店,傅明笙就把自己的卡递给行越,行越却双手一背,说:“我有钱。” “应该没有我有钱。”傅明笙硬是拉过行越的手,把卡放进他的手心。 欧阳浔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的咖啡厅。 行越刚刚离开去点餐,傅明笙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他近乎无奈道:“欧阳警官,你是在调查我吗?需要我配合什么?” 欧阳浔惊喜一笑,道:“这次绝对是意外,我今天休息,听说这家好吃,没想到这么巧。” 傅明笙摇摇头,说:“我还是走吧,上次那个女人缠了我很久。” “别啊,你看,我以人名警察的名义跟你保证,今天绝对不抓人。”欧阳浔坐到傅明笙对面,说,“上次的事我还没谢你呢,你是自己来的么,来来来,我请客。” 傅明笙一扬眉,眼神看向不远处,欧阳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正气势汹汹盯着自己的行越。 “哎哟!这小眼神!”欧阳浔吓了一跳,“你们在这儿治疗啊?” 傅明笙觉得有趣,过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说:“换个环境,帮他放松。” 欧阳浔哦了一声,又问:“还有这一说呢,我倒不了解,哎对了,傅医生,你懂犯罪心理吗?” 傅明笙笑了一声,道:“你可以不把目的写在脸上跟心理医生聊天吗?” “哈哈哈,反正你都能看出来,我藏着还有什么用。”欧阳浔笑完,刚要继续说话,傅明笙却忽然站了起来,说,“稍等。” 傅明笙走到不知所措的行越身边,拉回他受伤的手,然后亲自端回了托盘。 欧阳浔看着托盘上的三块蛋糕回来,开心道:“这么客气,正好我不知道点哪个。” “不是给你买的!”行越看也不看欧阳浔,直接把巧克力慕斯放在自己面前,抹茶千层放在傅明笙面前。 欧阳浔切了一声,又指着剩下的一个问:“那这个呢?” 行越不说话,直接把第三块蛋糕当着欧阳浔的面一分为二,然后拉开椅子,跟欧阳浔远远的坐下。 欧阳浔只能被迫自己去买蛋糕。 等欧阳浔端着巧克力慕斯回来时,行越的蛋糕已经被吃下了一个角,他不悦的看着欧阳浔,问:“你为什么跟我买一样的?” 欧阳浔嘴巴还没张开,行越就又问:“为什么坐这儿?” “一起吃好吃啊。”欧阳浔满不在乎的坐回原位,然后一口叉下三分之一块蛋糕,嚼了两口,称赞道,“可以,小伙子,有品位。” 行越被气的彻底不说话。 欧阳浔舔了舔嘴角,看着行越实在难看的脸色,只好对傅明笙说:“傅医生,我不打扰你们治疗了,那…我刚才说的事,到时候能不能请你过来看看?” 傅明笙点了点头,说:“可以,但不保证结果。” 欧阳浔大手一挥,说:“哎,放心,不会为难你,我们主要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有人跳楼了!救命啊!!”一道尖锐的男声打破了咖啡厅中闲散的寂静时光,三个人同时往窗外看去,却只看见一个女人正伸出手高高的指向对面大楼的楼顶。 欧阳浔立刻起身冲出咖啡厅,他顺着女人指的方向看去,对面大楼的天台上果然站着一个人。 “我们校的…” 欧阳浔回头看向跟出来的行越,问:“什么?” “他穿的校服,是我们学校的。”行越拿出手机对准天台上的男生,放大到最大后,脸色瞬间一变。 是袁奕恒。 第十二章 行越把学校不久前公开的在校生紧急联络单给了欧阳浔,欧阳浔立刻就照着上面的手机号给袁奕恒的母亲拨去了电话,可几通电话打出去,机主却始终都处在通话中。 欧阳浔立刻征用了第一个发现袁奕恒的人的相机,他摆弄了两下,结果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用这玩意,眼看欧袁奕恒已经在楼顶坐下,两条腿悬空于室外,欧阳浔只能把相机给了行越,然后对傅明笙说:“我得上去了,一会儿消防车来麻烦你跟他们说明一下情况。” 傅明笙其实没有应答,但欧阳浔权当傅明笙理会了自己的话,转身就跑进了建筑物。 “啊!他动了!”身旁的人又用粗狂的声音在傅明笙耳边大喊一声,傅明笙皱了皱眉,低声道,“安静,不要刺激他。” “哦,对不起。”对方一下捂住嘴,连忙小声道歉。 傅明笙回手接过行越手里的相机,行越本以为他是要把相机还给主人,没想到傅明笙却把相机举到了自己眼前。 傅明笙熟练的调好焦距,对着袁奕恒看了一会儿,然后问行越:“他有恋人吗?” 行越摇摇头,说:“应该没有。” 行越看着傅明笙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问:“怎么了,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傅明笙自然的把相机物归原主,然后抬头看着天台,没有回答行越的话。 行越见傅明笙抬起头,便也跟着朝楼顶望去,袁奕恒动作不大,只是坐着,但行越看着实在胆战心惊,忍不住又问傅明笙:“要不要再给袁奕恒的家人打一次电话?” 傅明笙沉默着将目光从袁奕恒身上拉扯回来,他一回头,就看见行越满眼的担心,傅明笙露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容,问:“你这么担心他?” 行越看着傅明笙,眉头一皱,把输入好号码的手机递给傅明笙,说:“你快点打。” 傅明笙最后还是把手机接了过来。 好在这次电话终于被接通,然而袁奕恒的母亲在听完傅明笙的话后却没有丝毫恐慌,她只是严厉道:“没头没脑的跳什么楼,赶紧让他下来!” 傅明笙冷漠的目光下语气依然平静:“你多久可以到?” “我过不去,你给孩子他爸打电话吧。”袁奕恒的母亲话音未落,对面就传来一阵催促声,她便立刻不耐烦道,“好了,你告诉袁奕恒不要无理取闹,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傅明笙就这么被挂断了电话。 他回到行越身边,迎着行越期待的目光,说:“我上去一趟,你跟欧阳浔叫来的人解释情况。” “我?”行越一想到被包围着的情况,瞬间紧张起来,“我不能替你上去传话吗?” “不能。”傅明笙看着行越,明确的拒绝。 傅明笙没能像往常一样凡事容行越三分无理,可他又分明无法忽视行越身上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于是犹豫之后,傅明笙还是把那块为了以防万一而从咖啡厅带出来的方糖放进了行越的手心。 行越手腕一沉,明明很轻的一颗糖,放在手掌里却有沉甸甸的重量,行越拧着眉毛,抬头去看傅明笙,问:“含化之前你下来吗?” 傅明笙笑了一下,说:“我可以马上下来,但不保证上面那个。” 行越指尖捏着糖纸,又看了一眼坐在楼顶摇摇欲坠的人,还是选择把方糖还给了傅明笙。 “那你还是给袁奕恒吃吧,我听喻昕雷说他好几天没回家也没去学校了,现在可能正饿着。”行越见阳光越来越足,又催促起傅明笙,“你快去吧,我觉得他要坐不稳了。” 傅明笙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然后转身进了大楼。 傅明笙对袁奕恒为什么跳楼并不关心,他仅仅是此时此刻不想看见有人以跳楼的方式死在自己眼下,跟行越的热烈不同,傅明笙连救人的脚步都显得缓慢而无情。 傅明笙到达楼顶的时候,袁奕恒正在跟欧阳浔对话,跟傅明笙猜测的一样,袁奕恒并不拒绝任何交流。 欧阳浔一见着傅明笙,眉头一下松了一半儿,低声问:“到了吗?” 袁奕恒闻言微微转过头,明显也在等着傅明笙的答案。 傅明笙略过欧阳浔上前一步,问袁奕恒:“我能跟你聊聊吗?” “可以。”袁奕恒说,“但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傅明笙微笑点头:“你问。” 袁奕恒问:“我爸妈是不是不来?” 傅明笙直接面不改色的回答说:“确实没联系上你父亲,不过你母亲会到,你可以先下来。” 袁奕恒看着傅明笙,充满敌意的目光像是要把傅明笙看穿,半晌,他下了定论:“骗人,我不可能比他们公司的任何一件事重要。” 傅明笙的目光冷漠,完全跟欧阳浔预想的不同,欧阳浔在傅明笙身后小声提醒,说:“你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我去逮他。” “不用了。”傅明笙面无表情,朝着袁奕恒走近一步,说,“他没想死。” 欧阳浔张着嘴,下巴差点掉到地板上,生怕袁奕恒因为这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跳下去。 傅明笙的耐心用尽,他站在袁奕恒面前一米处,声音带着不可动摇的威慑力,说:“下来。” “好吧,我下。”袁奕恒眉毛一挑,一下翻回了天台顶部,他没有在傅明笙的面前多做任何停留,直接走到了欧阳浔面前。 “警察叔叔,能带我回警局吗?”袁奕恒伸手,主动抓住欧阳浔的袖子,指着傅明笙说,“这个人好吓人,我害怕。” 傅明笙的冷漠一直持续到他看向欧阳浔,欧阳浔也被吓了一跳, 他立刻反手抓住袁奕恒的胳膊,说:“闭嘴!让你说话了么!傅医生,你和行越直接走就行,消防大队那边的人我去打招呼,这他妈折腾的…我回去好好教育教育这小子。” 袁奕恒一脸的不以为然,催促道:“警察叔叔,再不走我又想跳楼了,快走吧。” 傅明笙没有跟欧阳浔一起乘电梯下楼,他在两人走后便只身走到了袁奕恒刚才坐过的地方,傅明笙站在天台的边缘向下看去,仿佛能看见一个倒在血泊之中的身影。 少年星光陨落,血泊之中苍白的笑脸成为傅明笙日后的梦魇,傅明笙的脚尖又向前一步,同时,他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傅明笙,你下没下来呢?”行越的声音有点颤抖,不知道是被什么吓的,但傅明笙确实因为行越的电话而被分散了注意力,等他再回过神,地面上的血色少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袁奕恒离开大楼的时候看见行越,还稍微愣了一下,可他跟行越也实在不是需要打招呼的关系,于是两个人就只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傅明笙下来的时候行越就在最不显眼的角落等他,没等傅明笙开口,行越就主动说:“欧阳浔去处理那边的事了,我们还去吃蛋糕吗?” 傅明笙眉色如常,说:“可以吃。” “那还是不吃了。”行越的心脏砰砰的跳着,他尽力观察傅明笙的表情,好像能从傅明笙如湖一般平静的眼底看到一丝厌烦。 而行越害怕会在那份厌烦里看见他自己,所以他选择暂时逃跑。 “要不然今天就算了。”行越不再看傅明笙的眼睛,只是低着头说,“我们可以下次再约时间。” “那就下次吧。”傅明笙一句没有犹豫的回答让行越的心情跌入谷底,行越失望的把头垂的更低,说,“好的,我先回家了。” 傅明笙却没有给行越让开一条通路,他又把刚才那块方糖拿出来,说:“看病的事放到下次,今天跟我吃个饭。” 行越眼看傅明笙剥了糖衣把方糖吃掉,眼睛一下瞪得老大:“你怎么自己吃了?” 傅明笙感受着蔓延开来的甜腻味道,解释说:“袁奕恒不吃。” “那你怎么不还给我!那是我的糖!”行越气冲冲的盯着傅明笙的嘴巴,非常想尝一尝那里面本来属于自己的味道。 可看着看着,行越的思绪就从方糖转移到了傅明笙的唇瓣,他觉得不只是糖,傅明笙的嘴唇一定也很好吃。 行越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行越已经可以感受到脸颊的滚烫,他慌张地抬手遮住阳光,说:“那这次就算了,下次你不要再偷吃我的糖。” 傅明笙觉得有趣,心底的阴霾似乎被什么人撕破一个小洞,有人用不太明亮的手电筒照进一束光,而傅明笙看着站在那道光下的少年,看清他的脸,不自觉的伸手替他遮住了剩余刺眼的阳光。 “走吧。”傅明笙说,“晚上我送你回家。” 有了傅明笙的遮挡,行越渐渐放下自己的手臂,问:“远吗?” “不远。”傅明笙看着行越警惕的模样,忍不住道,“不会害你。” “我又不是担心这个…”行越嘴上小声嘀咕着,脚步却一刻也没有犹豫的跟上了傅明笙,不过这次傅明笙没像上次走的那样快,行越可以安稳的跟在他身旁。 傅明笙在途中又接到行言凯的一个电话,行言凯问行越的情况如何,傅明笙看了眼跟在身旁的人,回答说:“治疗的很顺利。” “那就好,明笙啊,行越就先交给你了,叔叔过两天要去一趟国外,就不能经常联系行越了。” 傅明对于行言凯口中的“经常”不置可否,不过他还是妥善道:“好,您不用担心。” 接下来又是几句寒暄,行越在傅明笙挂断电话后才敢大方的怀疑他,他死死的盯着傅明笙,什么也不问,就等傅明笙不打自招。 而傅明笙果然也没有让行越失望,他收起手机,直接说:“是你爸。” “我就知道!”行越的表情并没有放松,继续问,“他都说什么了?” “问你治疗的情况如何,和有没有选好住址。”傅明笙不动声色道。 行越一皱眉,不悦道:“都说了不用他管!” 傅明笙一笑,又道:“还有。” 行越立刻追问:“还有什么?” 傅明笙站定,微微低下头,看着行越说:“还有你父亲让我转告你,如果事情处理完了,尽快搬到我家。” 第十三章 对于行越来说,今天的傅明笙实在太奇怪,行越想今天对于傅明笙来说或许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便趁着吃饭的时候在手机上进行了搜索。 “行越。” 在行越前四次搜索未果,准备搜索第五个词条时,傅明笙终于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傅明笙喝了一口气泡水,问:“查到什么了?” 行越一惊,立刻将手机屏幕向下放在桌面上,心虚道:“查什么?” “你好像在查资料。”傅明笙的目光撇过手机,微笑着问,“用我帮你看看吗?” “不用,我没有。”行越坐在高档的餐桌前,学着傅明笙的样子慢慢喝了一口水,然后用餐巾擦了擦嘴,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明笙保持着笑容追问:“什么样?” “我不是故意当着你的面玩手机。”行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非常诚恳,他的目光直视傅明笙,当中还夹杂着一丝不安,看起来像是害怕傅明笙会因为这件事生气。 因为如果行越和喻昕雷在一起吃饭,喻昕雷不停的看手机,行越一定会生气,所以如果现在傅明笙表现的不愉快,行越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可傅明笙却只是在注意到行越的情绪后将唇角上扬的更加明显,他微微向后靠去,问:“吃饱了吗?” 行越连忙把餐盘中的最后一块牛排叉进口中,之后冲着傅明笙点点头,说:“很饱。” 傅明笙随后便叫来侍应生,支付了足够包含小费的费用,行越看了眼还不算晚的时间,犹豫了一下,问:“现在就走吗?” 傅明笙起身,将并未沾到油渍的餐巾对折放到一旁,说:“嗯,我送你回家。” 行越闻言,皱着眉在餐桌上看了一圈,表情说不上开心还是不开心。 傅明笙对这个表情并不陌生,行越几乎每次见他都会表现出不满,像是积怨已久,不过具体原因是什么,傅明笙并没有兴趣去了解。 傅明笙低头看行越,平着嘴角问:“不用?” 这次没有冯旭的嘱托,如果行越要自己回家,傅明笙会立刻说好,然后结束这一天突兀的行程。 “我又没说不用!”行越一下站起来,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我把饭钱转给你。” 傅明笙晚了几秒才做出反应,他转身离开,并同时对行越说:“转吧。” 行越跟上来的时候脸色突然红的像醉酒,傅明笙饶有意味的看着他,问:“你喝气泡水也会醉吗?” 行越不理傅明笙的调侃,只在他身后小声问:“傅明笙,我能不能晚一点再给你饭钱?” 傅明笙装作看不出行越的心思,故意问:“为什么?” 行越支棱着通红的耳朵,觉得钱不够这种理由实在难以启齿。他从小到大吃过的高级餐厅不比任何人少,要说世面,什么样也都见过,可那却没有一次是需要行越花钱的。 所以以当行越说要把饭钱转给傅明笙时,完全不会想到自己的零花钱居然会不足支付一顿饭钱。 行越站在原地,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可在“向其他人开口借钱”和“向傅明笙坦白”的选择中,明显还是后者更胜一筹。 “我的钱不够。”行越像是很难说出实情,但相比于上次在烧烤店傅明笙替他结账,行越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他吞吞吐吐了一会儿,又说,“我不知道这家这么贵。” “行越。”傅明笙叫他,让人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可紧张过后,行越听见的却是一句近乎无奈的话。 “这次就算了吧。” 傅明笙这样说,没有再给行越任何压力。 行越依然走在傅明笙身旁,但时而会因为他今天的奇怪举动而偷偷看他的眼色。傅明笙觉得也怪,明明是偷看,怎么有的人就能叫自己每次都发现。 并且被发现了还不自知,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同样的方式在傅明笙的目光里留下痕迹,轻轻浅浅的,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很难忽视。 起初,行越用激烈的反应表达自己的情绪,傅明笙是讨厌的。 可谁想而后看得多了,竟然看出一些趣味。 有人少年老成,小小年纪喜怒哀乐已经不形于色。可也有人活成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单纯而执拗,宁可走进看守所也不说一句对不起。 傅明笙本来不喜欢这样的人,实际上就算是现在,傅明笙对行越也谈不上好感,但也许是行越天真过头,傅明笙看过几次,就很想把这张洁白无瑕的纸丢进墨汁里染一染。 纯真却会利用父亲逼迫自己的少年,他靠近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傅明笙现在稍微有兴趣想要了解了。 下行的电梯内,傅明笙忽然侧过头,说:“还是不送你回家了。” 行越忽闪忽闪的眨着眼睛,纤长的睫毛跟他本人一样美丽,他眨眼的瞬间,又有什么在傅明笙心里留下一道浅痕,傅明笙本能抗拒,却又无可奈何的被吸引。 于是他看着行越,嘲笑着不可理喻的自己,开口问:“有时间陪我去看看房子吗?” 行越跟傅明笙并肩而行,后知后觉的问:“你是准备留在国内了吗?” “没有,暂时住一段时间。”傅明笙大概是第一次跟行越说起自己的事,行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认真,他听见傅明笙说要帮大学时候的老师照看心理工作室,行越的第六感天线立刻竖起,问,“是上次在烧烤店看见的那个人?” “嗯。”傅明笙点头,“孙教授要去美国办理退职手续,顺便跟家人旅行。” “那要旅行多久?”行越的眼睛好像闪烁出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光芒,他急着问,“孙教授回来之前你不走了吗?” 傅明笙看着行越,笑道:“你不想让我走?” “我只是问问!”行越立刻收回露骨的目光,并在心里责备自己的冲动,他又走了两步,才平复好心情,继续问,“那你要买什么样的房子?” 傅明笙确实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看房子只是临时起意,于是他把难题抛给了行越:“你有什么推荐?” “哦,这方面我倒不是很了解,不过我不喜欢别墅。”行越认真回答后,又问,“你要买多大的房子,地点选好了吗?” “现在去选。”傅明笙说完,一把拉住出神后差点走到马路上的行越,严肃道,“看车。” 后来傅明笙好像又说了句什么,不过行越已经听不太清了,他所有的血液此刻都像是吸引着,源源不断的流向傅明笙刚刚碰过的手腕。 那双手温热而有力量,叫人无法不心生向往。 想一直被那双手拉着走,想靠近那双手的主人,想在他身边,听他用温柔的声音讲冷漠的话。 “傅明笙。”行越在走过人行横道后叫住了傅明笙,他站在傅明笙身后,用稍显稚嫩的语气问,“你的房子可以给我留一个房间吗?” 傅明笙缓缓停下脚步,看起来像是在等待行越跟上,实际却是在用短暂的时间进行思考。 但行越一眼看穿傅明笙的犹豫,他走到傅明笙面前,说:“我想这样治疗会方便一些,我会付你房费。” 傅明笙大概是被行越凡事都想用钱解决的模样逗笑了,他弯了弯眉梢,而后面向几米外的房屋中介,说:“再说。” 行越对于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意,他暗自思忖着,准备找个机会去给自己的房间贴上封条。 傅明笙简单的看过几间房屋的平面图,他准备买一间简单装修过的成品房,再添置一下家具就住进去。 售楼小姐见傅明笙选择的都是面积比较大的房型,便主动向傅明笙推荐起了一处地理位置优越的别墅,没想到却被傅明笙一口否决。 “别墅就算了。”傅明笙说,“我看看这间。” 五分钟之后,在傅明笙通过地图亲自确认了小区的位置后,他将电脑屏幕微微转向行越,然后问:“怎么样?” 行越一怔,确认傅明笙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他认真的看了看图片,之后点头说:“好像很不错。” “那就这间吧。”傅明笙起身,随手从桌面拿起一张售楼处的名片,说,“明天我来付款。” 售楼小姐吓了一跳,连忙跟着站起来,问:“您不用去亲自看一下吗?” “不用了。”傅明笙说完,又停顿了一下,回头问行越,“用吗?” 行越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傅明笙含笑,对售楼小姐说:“麻烦提前准备好合同。” 行越最后还是被傅明笙送回了家,他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依然不敢相信今天发生的事。 行越对于今天有非常多的疑惑,不过在众多疑惑之中,行越还是选择了其中最让他好奇的一件事,并对其进行了第六个词条的搜索。 行越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划过,很快,就有许多条类似的提问出现在了行越的手机页面上。 在美就业的心理医生工资是多少? 看,果然有许多人也想知道。 第十四章 次日,行越刚一睁开眼睛就将手机的音量调到最大,他时刻准备着接受傅明笙的邀请,可直至晚餐时间来临,行越也没有接到傅明笙的来电,反而是喻昕雷在晚自习时给打了个电话。 “行越,你看到袁奕恒跳楼那个视频了吗?”喻昕雷跟行越分享着在学校里流传了一天的八卦,没想到行越却一点都不惊讶,缓缓道,“我不用看视频,我就在现场。” 喻昕雷一愣:“什么?你也在?我怎么没看到你。” 行越不明所以:“你当时在学校,怎么会看到我。” “可是昨天的视频都在网上传开了。”喻昕雷说,“我应该没有看错,傅老师好像也在吧?” “他是在…”行越从沙发上坐起来,谨慎道,“等等,什么视频,你发给我看看。” 喻昕雷挂断电话后就把视频链接发给了行越,行越惴惴不安的点开两分零五秒的视频,好在视频内容只拍摄到傅明笙上楼之前。 傅明笙站在大楼顶部俯视地面的画面,还是只有行越一个人看到了。 行越现在回想起昨天傅明笙站在楼顶的样子,还是会不寒而栗。他当时一个人站在楼下,慌张无措,唯一能做的只是给站在顶楼的人打一通电话。 可傅明笙下来之后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但邀请行越一起吃饭,还带行越去买了一栋房子。 那栋远远超出傅明笙工资的房子,行越想想就觉得很有必要尽快去把自己的房间贴上标签。 然而行越不知道的是,这则在学校内大范围传播的视频,在网络上也被讨论的热火朝天。 但大家讨论的主角却并不是袁奕恒,一个因为压力过大而妄图跳楼的好学生,人们很快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他们更愿意讨论的是视频中那个从一开始就尖叫的女人,居然是巨盛集团几年前开始销声匿迹的小儿子,杜远筝。 行越看着讨论声最高的几条娱乐新闻,眉头不自觉的皱到一起。 有人将杜远筝的男装和女装做成对比图,面向网友发起喜好投票。 也有人猜测杜远筝已经做了变性手术,消失的几年就是在恢复身体。 更有甚者将杜远筝的脸p到特殊服务的传单上,并在“一夜999”之后加了句“性别全都有”。 行越忽然觉得恶心至极,扔开手机跑到卫生间开始干呕,正好错过了傅明笙今天的第一个电话。 傅明笙的响铃时间只有七秒钟,没有第二通追加电话,也没有任何信息,像极了拨错号码。 但行越看到的时候,还是没有犹豫的回拨了过去。 傅明笙过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比他等待行越的时间多出两倍不止,他的声音依然从容有度,缓缓道:“没什么事,刚才路过你家,想问你有没有吃晚饭。” “没有吃。”行越干呕之后嗓子有些沙哑,但他仍然迫不及待的解释道,“我刚才有事,没看见你的电话,你已经走远了吗?” 车子已经开出了两条街,远自然是远了,但也不是不可回。 傅明笙抬手,示意司机暂时停车,然后对着电话另一边的人说:“十分钟,我去接你。” 行越立刻换了衣服,又重新洗了脸,他洗脸的时候纱布沾到水,连带着袖口阴湿一小片痕迹。 行越没用上十分钟就跑到了小区门口,傅明笙正好从车上下来,行越本想直接跑过马路,没想到傅明笙却率先向他走了过来。 行越尽量收起自己显而易见的喜悦,沉着冷静的跟傅明笙打了声招呼:“晚上好。” 傅明笙一笑,也说:“晚上好。” 行越轻咳一声,拘谨道:“那走吧,今天我请你吃饭。” 傅明笙没太在意这句话,他的目光在行越湿漉漉的纱停留片刻,然后问:“手怎么了?” “哦,没有事,洗手的时候弄湿了。”行越一语带过,又问,“你今天想吃什么?还去那家餐厅吗?” “你家里有什么?”傅明笙问完,果然看到了行越僵住的面部肌肉,他浅笑着,不给行越太多思考机会,用带有莫名吸引力的嗓音问,“请我上去坐坐吗?” 行越僵硬着身体,像个木偶,咯吱一声重重点了头。 行越平时不铺张,但也绝不节省,他一切生活都以自己的喜好为主,能拥有的,都不会苛带自己。 傅明笙刚进玄关就看见了客厅内的水晶吊灯,再往里走,就看见了客厅的全貌。 宽敞明亮,能看出原房主对这间房子的爱惜,傅明笙在客厅中央站定,问:“几间卧室?” “三间,还有一间书房,不过只有喻昕雷来的时候才会用。”行越换好拖鞋,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道,“你要不要参观一下?” 傅明笙在参观的时候也没有走进卧室内部,行越给他开了门,他就只站在屋外,随口道:“早知道还不如买你这栋。” 行越赶紧追问:“你已经去交定金了吗?” “嗯。”傅明笙简单参观后便退回到客厅,说,“房主急着卖,已经签好合同了。” “急着卖?”行越皱了皱眉,问,“那你有没有调查一下?会不会是里面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我果然应该跟你一起去的,你没有看房的经验,可千万不要被人骗了。” 傅明笙听后一笑,说:“本来是要叫你一起去的。” 行越装着不在乎,问:“那怎么没叫?” “孙教授突然找我,聊工作室的事。”傅明笙不厌其烦的回答行越接二连三的问题,然后反问道,“不无聊吗?” “哦,那是有些无聊,还好你没有叫我。”行越自顾自地点点头,之后又问,“那孙教授说什么时候出国了吗?” “下周。”傅明笙说,“下周我就要接手他的病人了,所以提前来跟你确认时间,你想一周接受几次治疗?。” “我…”行越一阵磕巴,反应过来后才说,“这不应该是医生决定的吗?” 傅明笙嗯了一声,说:“那就两周一次。” “那还是一周两次!”行越赶紧改口,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快一点治疗。” 傅明笙看着行越,果然又露出笑容,说:“好,再订时间吧,先换药。” 行越抬头,问:“什么药?” “手。”傅明笙说完,直接攥着行越的手腕抬到自己眼前,快速的拆掉潮湿的纱布后,傅明笙简单的看一眼行越的伤口,缝合的部分已经基本长好,过几天就可以拆线。 傅明笙把拆掉的纱布放进行越的另一只手心,然后用命令的语气说:“扔了,拿药箱过来。” 傅明笙优雅的坐在沙发上,看着行越顶着一张不情愿的脸把药箱拎过来,听他抱怨:“受伤的是我,不应该你去拿药箱吗?” “我不知道在哪。”傅明笙给出叫行越无法反驳的解释,并看了眼自己对面的单人沙发,说,“坐下。” 行越无话可说,只能哼的一声坐进沙发里。 傅明笙平和着一张脸,没想到下手却没有分寸,处理伤口的时候几次弄疼行越,直到行越实在忍不住,咬着牙请求:“你能不能轻一点?” 傅明笙手指收了力气,这才温柔起来。 换好药,果然还是伤员自己整理桌面,并把药箱放好。 行越走回傅明笙身边,问:“我们还去不去吃饭了?” 傅明笙微微依靠在沙发上,说:“太晚了吧,我有点累,你家没什么吃的吗?” “有倒是有,但你应该不喜欢吃。”行越想了想,又说,“不然还是叫外卖吧。” “不用,你本来准备吃什么,我吃一样的。”傅明笙拿出手机,对行越客气的弯了下眼角,说,“做好叫我,谢谢。” 行越又在一种诡异却无法拒绝的气氛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煮了两碗泡面。 他端面给傅明笙的时候,傅明笙用筷子直接挑到碗底,问:“我的怎么没有鸡蛋?” 行越一惊,赶紧把自己那碗藏在面下的鸡蛋往下压了压,说:“我也没有。” 傅明笙看了眼厨房的案板,不依不饶:“我看见蛋壳了。” “!”行越是真的被气到了,他用筷子在自己的碗里戳了两下,最后还是不忍心交出鸡蛋,只能小声说,“你非常喜欢吃鸡蛋吗?我可以给你一根火腿肠。” “嗯,非常喜欢。”傅明笙用筷子卷起一根面条,无辜的看着行越,说,“这样我吃不下去。” “好吧!”行越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把自己的碗和傅明笙的碗进行交换,然后愁眉苦脸的吃起了那碗没有鸡蛋的泡面。 而傅明笙则在行越不甘的目光下,一口一口吃下了整个鸡蛋。 行越吃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问傅明笙:“你有没有看到袁奕恒跳楼那个视频?那天借给我们相机的其实是个男人。” 傅明笙嗯了一声,说:“看到了。” “我刚才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接到你的电话,那你看到评论了吗?”行越认真的生起气来,“他们发了一些照片。” 傅明笙处之泰然,情绪跟行越大为相反,他轻轻放下筷子,然后抬眼看向行越,问:“接受不了?” “我当然接受不了!”行越义正言辞道,“人家不管穿男装还是女装,关那些人什么事,我刚才正想骂一骂他们,就看到了你的电话。” 行越又低头挑起一口面,含糊不清道:“我先给你回电话的。” 傅明笙一怔,语气有点意外,问:“你认识杜远筝?” “不认识。”行越说,“不过以前好像看过他的新闻。” 行越说完,动作忽然一顿,他小心翼翼的放下筷子,然后用面巾纸擦了擦嘴角,最后才试探着问傅明笙:“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病情有点严重?” 傅明笙缓过神,问:“什么?” “我知道,我对一些事的同理心比普通人多,我不应该…” “不是你的问题。”傅明笙打断行越的话,对上他略显慌张的眼睛,温和道,“是我误会你了。” 行越不明所以,问:“误会我什么?” 傅明笙低头,笑了一声,说:“我以为你是故意不给我鸡蛋,原来只剩一个。” 行越一下梗起脖子,为自己证明道:“当然,我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你看,就算只有一个,你想要,我还是会给你。” 第十五章 “谢谢你的大度,我吃的很好。”傅明笙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回去了。” “喔。”行越也觉得吃完饭傅明笙大概就要走了,他并不失望,只是跟着站了起来,说,“那我送你下楼。” “不用,我记路了。”傅明笙看着餐桌上的餐具,又问了句,“自己能收拾吗?” “当然,我家都是我自己整理的。”行越说,“不要担心。” 傅明笙笑了一下,没有多言,毕竟他也没有要替行越整理的打算。 傅明笙离开行越家后,行越很快就将餐桌收拾好,他将傅明笙用过的碗筷烘干后单独放在一边,正准备看一会儿电视,却突然听见了门铃声。。 起初行越以为是别人敲错了门,可门铃声持续不断,行越只好拖着不情愿的脚步起身去看看情况。 刚一开门,楼下超市负责送小区外卖的人就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玄关处,说:“行先生对吧?有位先生让我送来的,上面有我的电话,破损了可以联系我,不过这东西破几个也正常。” 外卖员把自己的话说完,就急匆匆的准备去送下一家了,而行越站在原地,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行越居高临下的看着脚边的一箱鸡蛋,他用脚尖碰了碰纸箱,里面立刻就发出一点声响。 行越面无表情的把傅明笙送来的鸡蛋一个一个摆进冰箱冰箱,然后在关上冰箱门之前,用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 行越拿着手机,背着手在客厅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忍不住,把照片发给了傅明笙。 傅明笙很快就回了话,他说:不客气,明天见。 行越握着手机,脸上的表情终于像是融化的冰川一样,渐渐恢复温度。 好在,好在还有明天。 行越按奈不住心里的欢喜,便给喻昕雷发了一条微信,他问喻昕雷有没有空,喻昕雷很快就回了电话过来,说:“我刚复习完,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行越说,“你今天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我有一件很开心的事,不过还不能跟你说。” 喻昕雷被逗笑了,埋怨道:“你不说就不说,还要告诉我不能说,你这不是叫我心急吗?” “我比你还急呢,明天怎么还不到啊。”行越的手指在裤腿上转着圈,半晌,又主动问,“喻昕雷,你觉得我可以跟别人好好相处吗?” 喻昕雷听完,忽然一愣,说:“怎么了,你有新的朋友了吗?” “倒不是朋友…算了,以后再跟你说吧。”行越又从床上坐起来,说,“不跟你聊了,我要去看看鸡蛋,刚才好像没有摆好。” 行越是在快要睡觉的时候收到的袁奕恒的好友申请,袁奕恒应该是从年级群里加的他,行越虽然犹豫,但还是点下了同意。 袁奕恒跟行越打了招呼,又发来了自己的名字,可行越觉得袁奕恒是之后也不会联系的人,就连备注也没改,直接回了句:什么事? 袁奕恒问:你看到我的视频了吗? 行越被问了个莫名其妙,回复道:看到了。 行越想如果袁奕恒要质问他视频是不是他发的,自己就直接把袁奕恒删除。虽然行越作为现场唯一没在视频里出现的人有极大嫌疑,但他还是不能接受这种怀疑。 袁奕恒立刻回复:那你有杜远筝的联系方式吗?我记得当时你们都在楼下。 行越一下警惕起来,继续问:没有,怎么了? 袁奕恒发了个无奈的表情过来,又说:没什么,就是看到网上的一些言论,想跟他说句谢谢,毕竟也算是他救的我。 如果是平时,聊天大概率就要在此处停止了,可今天行越的心情尤其不错,于是他又回了句:你也觉得那些评论很过分? 袁奕恒这回干脆发了语音过来,行越吓了一跳,把声音调到适量的大小后才点击了播放。 光听袁奕恒的语气,没人能想象到他是一个常年占据着学年前五名的学霸,袁奕恒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之后才说:“何止过分,一群垃圾,早让我骂的不敢说话了,连人家穿什么衣服都要管,话说的那么难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妈了。” 行越慌的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他又点开对方的朋友圈看了一眼,试图确认说话的人究竟是不是袁奕恒。 还没等行越回复,袁奕恒就又发了语音过来,说:“失礼了,我太生气了。” 行越迟疑过后,还是没有选择语音,只是打着字说:没有,我也很生气,不过我没有杜远筝的联系方式。 袁奕恒又发来一个摊手的姿势,说:“那我再找找吧。” 行越问:你找他就为了说谢谢吗? 袁奕恒回:“当然不是,我又不是真要跳楼,但我怕他看见那些评论是真想死了。” 袁奕恒连着发来第二条语音:“你看见有人说他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吗?哦操,我真想日他妈!” 行越一瞬间被吓的不轻,他虽然大部分时间情绪都要比其他人表现的更加明显,可行越跟喻昕雷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交流,喻昕雷总会安慰行越说不关他的事,让行越消消气算了。 像袁奕恒这样肆无忌惮什么话都敢骂出来的情况,行越难得觉得非常解气。 袁奕恒见行越不回复,又问:“你睡了吗?你不是不用上学,怎么睡这么早?” “我没睡。”行越这回选择了发送语音,“那你上学怎么比我不上学睡的还晚?” 袁奕恒的语音伴随着一阵键盘敲击声传入行越的耳朵,他说:“我明天请假了。” 行越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好奇心,就问:“干嘛请假?” “找人啊。”袁奕恒说,“我现在就在外面呢,本来想用杜远筝的手机号定位一下,结果发现根本没他的手机号。” 袁奕恒说完这句话,大概是旁边有人投来不太友好的目光,袁奕恒手指还没松开,接下来那句“看你妈”就这么跟着前半句话一起发送给了行越。 行越坐在床上,他看了眼时间,说服自己不要做冲动的事,但行越的身体总是不听话的,很快,袁奕恒就收到行越的语音,听见他问:“你在哪?要不要我跟你一起找?” 袁奕恒赶紧回了话:“真的假的?其实我就是这个意思,把地址发给你,你现在过来吗?” 行越直接在睡衣外面套了件外套,然后打车前往袁奕恒的所在地。 袁奕恒在网吧开了个无烟双人间,行越一到袁奕恒就立刻指着刚才看他的男人说:“那边那老秃顶,老他妈瞎看,我感觉你可能受不了,就开了个单间。” 行越对此非常满意,他走进空位,看着袁奕恒的电脑,问:“你就在这儿找吗?” “啊。”袁奕恒对着屏幕上的内容,说,“我刚报了个初级黑客班,正学着呢,你学不学?” 行越瞪起眼睛,不可理喻道:“你在开玩笑吗?” “我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是靠死记硬背考的第一啊?”袁奕恒得意的摇摇头,然后指指自己的脑袋,说,“是靠这儿。” “得了吧,喻昕雷的总分比你高过好几次呢。”行越炫耀起了自己的朋友,袁奕恒却不以为然,说,“哪有好几次,一共就两次。” “那也是比你分高。”行越不认输的回了句嘴,又问,“你这样旷课,不要保送名额了?” “哦,那个我还没考虑好。”袁奕恒看起来并不在意名额的归属,“我妈让我出国呢。” 行越一听,着急道:“你要是不要就快去跟学校说,有人想要呢。” “知道了,怎么扯到我这儿了,不是要找杜远筝吗?”袁奕恒重新戴上耳机,说,“你能先帮我查查他的家庭资料吗?这课还剩一个小时,我听完咱们再开始。” 行越认真的点点头,说:“当然可以。” 然后一夜过去,结果,一无所获。 袁奕恒往靠背上一瘫,说:“真行,看了一晚上八卦,一点正事没干成。” 行越也困的睁不开眼睛:“你不是说你脑袋好使吗?怎么一点用没有。” “可能是我看的课不对,这个是八十八的,还有八百八的,下次我试试贵的。” “你自己试吧,我要回家了,我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呢。”行越准备起身,却被袁奕恒一把拉回了椅子,袁奕恒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你去哪啊,都五点了,要不咱们一起吃个早饭吧。” 行越摇头,说:“这个时间我吃不下去东西。” “那你陪我吃呗。”袁奕恒揉了揉眼睛,说,“我挺长时间没跟别人一起吃饭了,哦我忘了,你也自己住吧?你是不是也一直自己吃饭?” 行越被问到点子上,眼睛立刻睁的大了一点儿,得意道:“我昨天刚跟别人一起吃饭,他还送了我一些礼物。” “谁啊?难道是…唉,等会儿,接个电话。”袁奕恒话还没说完,就被名叫袁雨的来电打断,他接起电话简单解释了几句,又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跳楼,对方才恋恋不舍的挂断电话。 行越已经看见了来电,就随口问:“你有妹妹啊?” “不是,我女朋友。”袁奕恒说,“姓是巧合。” 行越:“……” 袁奕恒疑惑道:“怎么了,你认识袁雨啊?” “你…”行越想起那天傅明笙问自己袁奕恒的感情状况,自己信誓旦旦的模样,瞬间瞪起了困倦的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居然有女朋友!?” 第十六章 “…不是,我妈都没你这么惊讶。”袁奕恒挠了挠头,说,“那有空一起吃个饭呗,好了,快走吧,我快饿死了。” 行越最后还是没有吃下一口东西,他看着袁奕恒狼吞虎咽的样子,就跟几天没吃饭似的,行越问:“你爸妈真不管你吗?” “分什么事吧。”袁奕恒说,“杀人放火估计不行,但自杀可以。” 行越一怔,袁奕恒笑道:“给你讲个笑话,从我跳楼那天到现在,我还没见过我爸我妈呢。” 袁奕恒吃下一根油条,又说:“其实我也不是怎么恨他们,我就是想试试他们能对我疏忽到什么程度。” 行越沉默着,感觉不是需要自己发表意见的事,就没说话。 果然,袁奕恒喝了几口粥就继续说:“但其实上我也不想让他们太管着我,管得严了没有自由,更烦。我就是想让他们能比原来稍微关心我一点儿,一点儿就行。” 行越听着袁奕恒的话,大概理解,但并不适用于自己。 行越无法对父母产生任何依赖感,他甚至觉得如果哪天自己死了,行言凯没有出现,那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毕竟对于行言凯来说,行越不是唯一的儿子。 而对于行越,行言凯也绝对配不上父亲两个字。 行越回到家的时候还不到七点,他本想先睡一会儿,可又不知道傅明笙什么时候会打来电话。 傅明笙叫行越的时候向来不给他准备时间,行越怕睡死了错过电话,也怕接到了电话但不能及时赶到,所以干脆放弃了睡觉的想法。 行越洗澡的时候故意调低水温,果然没一会儿就精神了起来,他打着冷颤吹完头发,换好衣服,时间却还是不到八点,行越只好蜷缩进沙发里,用手机打发时间。 傅明笙在九点一刻给行越打来电话,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但行越已经蓄势待发了一个小时,一接到电话就迫不及待的跑下了楼。 傅明笙在小区外车里等他,行越上了车,脑袋像是不受控制的往旁边一靠,然后问:“今天去做什么?” 傅明笙抬手,自然而然的试了一下行越额头的温度:“你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有点困。”行越这才放松下来,说,“如果是去医院,我可不可以睡一会儿?” 傅明笙收回手臂,说:“可以,睡吧。” 行越下一秒就闭上了眼睛,然后再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刚想动一动酸软的胳膊,就被傅明笙微微用力压了下去。 “别动。”傅明笙看了眼快要点完的点滴瓶,说,“你发烧了。” 行越也感觉到自己头有点疼,他一只手绑着纱布,另一只手打着点滴,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傅明笙,问:“我怎么发烧了?” 傅明笙被气笑了,松开行越的手,说:“你问谁?不是说冬天只穿一件校服也不会感冒吗?” 行越不高兴的瞪了傅明笙一眼,说:“当然,我已经很久不生病了。” “那现在怎么回事?”傅明笙用温度计在行越的额头点了一下,然后把温度显示屏冲向行越,问,“这是你的正常体温吗?” “…总之我的身体很好,就算发烧也很快就会痊愈,你不要担心。”行越看着点滴瓶中剩余的一点液体,又说,“点完这个我们就可以做本来要做的事去。” “点完这个还有一瓶。”傅明笙拿起桌上的另一个满瓶液体,说,“而且我们本来就是要来医院。” “那我现在醒了,你…咳咳咳。”行越的嗓子一下干涩起来,他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傅明笙,问,“你可不可以帮我拿一瓶水?” 行越看见傅明笙把早就准备好的吸管插进矿泉水瓶,又亲手递到自己嘴边,耳廓不自觉的发起烫来。 行越轻轻的吮吸了几口,然后舔了舔唇瓣,说:“谢谢,我是说你现在可以给我做测试题了。” “测试题就不用做了,我看过你之前的答案。” “那是我瞎写的。”行越怕之前做过的题答案奇怪,立刻解释说,“我不想配合他们,不过你要是给我出题,我可以好好答一下。” “有空再说。”傅明笙站在病床前,看着行越点滴管中缓慢滴落的液体,问,“调快一点?” 行越一惊,实际上这种药品有些刺激血管,行越的手背已经很疼了,可傅明笙这么问,行越还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你、你着急吗?”行越紧张的看着搭在点滴管滚轮处的那只手,咽了下口水,说,“那…也可以。” 傅明笙笑了一声,紧接着轻轻推动滚轮,稍微调慢了滴速。 傅明笙坐回到病床前,看着行越慌张后逐渐趋于平静的目光,说:“行越,治疗之前,你要先学会跟我说实话。” 傅明笙微笑着用手指碰了碰行越凸起的血管,然后问:“昨晚干什么去了?” 行越两只手都不能动,只剩脚趾稍微蜷缩了一下,堂皇道:“你怎么会知道?” “要我说?”傅明笙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好整以暇道,“你确定…” “我去见袁奕恒了!”行越不想听傅明笙接下来明显可怕的话,立刻道,“他想找杜远筝,我去帮他的忙。” 傅明笙不动声色,问:“找到了吗?” “没有,因为袁奕恒学的是便宜的教程。”行越又说,“不过他今天还会再找一天。” “找到之后干什么?” “道谢…或者道歉。”行越想了想,又补充道,“袁奕恒怕杜远筝想不开。” 傅明笙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看着行越依然泛红的脸色,问:“再睡一会儿?” “不。”行越想要坐起来,傅明笙却完全没有要帮他的意思,行越只能憋气道,“现在几点了?” “一点半。”傅明笙说,“我要走了。” “哦。”行越看起来有点失望,但他还是说,“好吧,再见。” 傅明笙说再见,之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 行越觉得不太公平,傅明笙好像对于两个人的见面没有一点留恋,可行越每次回到家却还要回味好久好久。 行越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是因为傅明笙还不了解自己,如果傅明笙了解了自己,一定不会舍得就这样离开。 袁奕恒打来电话的时候,行越刚刚换上第二瓶药品,他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手指,然后把手机摆到枕边,说:“喂?” “行越!你醒啦,我还担心你呢。”行越侧过头,让耳朵和手机离的更近,问,“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刚才给你打电话,一个男人接的。”袁奕恒说,“是医生吗?他跟我说你在医院。” 行越僵硬的扯了下嘴角:“你不要告诉我你还跟他说昨晚的事了。” “我说了啊,我怕你是因为熬夜才累病的,只能如实交代了。”袁奕恒承认完,又说,“那你现在怎么样?好点了吗?我快找到杜远筝了。” 行越满脸的不可置信,问:“你真的去报了八百八十八的课?” “那倒没有,我是去找欧阳浔了。”袁奕恒问,“你还在医院吗?我能去找你吗?” “能是能,不过我的点滴还没打完,你来也是没事做。” “没事,陪你呗。”袁奕恒的声音高昂着,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而行越也确实想知道杜远筝的情况,就没有拒绝。 可没想到袁奕恒的电话挂了没一会儿,喻昕雷又打来了电话。 行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接起喻昕雷的电话,喻昕雷一听行越病了,也立刻要来探望,行越叹气道:“真的没事,就是洗澡的水有点冰……好吧,要是不耽误你的课,你就来吧。” 然后两点钟,喻昕雷和袁奕恒一起出现在了行越的病房。 袁奕恒倒是不在意,大大方方的跟喻昕雷打了招呼,又把自己从楼下买的零食拎给了行越。 喻昕雷也放下自己买的东西,面色却不如袁奕恒轻松,他看着坐到行越床前,替行越调整点滴管的人,眉头皱了一下,说:“那有人陪你,我就走了。” “现在?”行越终于被扶着坐起身,说,“也对,你还要上课,那你快回去吧,我都说了叫你不要来。” 喻昕雷紧紧抿着嘴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病房。 “上次我跳楼,杜远筝不是目击证人么,欧阳浔留他的手机号了,但是不给我。”袁奕恒对于欧阳浔的行为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于是只好问行越,“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欧阳浔主动交出手机号?” “我?我跟他又不熟。”行越说起来还是不太喜欢欧阳浔,便道,“那你叫欧阳浔去确认杜远筝的安全不就行了。” “他也得听我的啊。”袁奕恒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我跟欧阳浔说网上的情况了,他非跟我说小孩儿才会在网上吵架,傻子一个。” “没错。”行越连连点头,“我也很不喜欢他!” 另一边,欧阳浔在办公室狠狠打了个喷嚏,他翻了两下空了的纸抽盒,然后对听筒另一头的人说:“老傅,你等我五分钟,丫的,公安局进贼了,谁他妈天天偷老子的纸!?” 第十七章 欧阳浔虽然在找了一圈之后没抓到“偷纸贼”,但他连续三条自报家门的短信却终于得到了杜远筝的回复。 杜远筝给欧阳浔打来电话,低着声音问:“欧阳警官,你找我什么事?” “杜远筝?哎你先别挂电话,是这样,上次你救下来那孩子想当面感谢你,我寻思着不好随便把你电话给出去,就替他问问,你方便跟他见个面吗?” “他感谢我?”杜远筝顿了一下,问,“你们没看见新闻吗?” “啊?”欧阳浔咧了下嘴,然后才反应过来,“我听袁奕恒说了一嘴,正好这事我也想跟你说说,你不忙的话咱们现在见个面?” 欧阳浔在得到允许后就重新给傅明笙打了电话,两人一同前往杜远筝发来的地址,却发现杜远筝居住的环境跟巨盛集团其他几位继承人相比大相径庭。 普通到略显老旧的小区,电梯也不知道多久没检修了,欧阳浔按了好几次按钮才开始运行。 现在欧阳浔站在潮湿的走廊里,伸手按下门铃,发现没人来开,又只好轻轻敲了两下门。 虽然提前看过照片,但杜远筝穿着一身男装出来开门的时候,欧阳浔还是愣了三秒钟。 杜远筝将稍微过肩的头发绑在脑后,露出一张干净秀气的脸,他穿着简单的棉质上衣和普通牛仔裤,不太好意思的解释道:“门铃坏了一段时间了。” “钥匙给我。”傅明笙在杜远筝看得见的地方伸出手,说,“我去车里等你。” “啊!你是那天的…”杜远筝一下认出傅明笙,他稍微退后一步,说,“没关系,进来坐吧。” 在欧阳浔跟杜远筝进行寒暄的时间,傅明笙已经大致把房间看了个遍,他觉得再继续听欧阳浔的话实属浪费时间,便开口打断道:“杜先生,差点认不出你。” 杜远筝的慌张和无措在傅明笙面前一览无遗,傅明笙看着他,又笑了笑,说:“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那天穿的也很好看。” 杜远筝尴尬的瞥开眼神,大概是没有相信傅明笙的话,不过傅明笙也不太在意,他跟欧阳浔对视了一眼,欧阳浔便顺势说下去:“杜先生,其实我们是因为网上的新闻才来找你。” 杜远筝一惊,忙问:“你不是说是上次的学生要感谢我?你们…骗我?” “没有没有,确实是袁奕恒想感谢你,但他也担心你的安全。”欧阳浔说,“他怕你看到网上的言论会想不开。” 杜远筝听到这儿,脸色才终于有所缓和,他讪笑了一下,说:“你们多虑了,我不会自杀的。” 欧阳浔长长的啊了一声,又说:“那行,我也是担心你多想,袁奕恒这小子自己家不回,天天跟普及网络暴力的严重性,我这是被他说怕了,非得来看你一眼才能放心。” 欧阳浔拍了拍杜远筝的肩膀,说:“远筝,你有事一定要主动说,千万别为了别人害了自己,知道吗?” 杜远筝脸色一僵,点了下头,欧阳浔又说:“行了,那我就先走了,咱们晚上准时见呗?” “好的。”杜远筝拿起欧阳浔给他的地址,看了一眼,问,“就你们两个人,加上袁奕恒,对吗?” 欧阳浔一个“对”字还没说完,就被傅明笙抢先道:“可能还有一位,那天在楼下跟你一起等待消防车的人,他是袁奕恒的同学,也很担心你。” 杜远筝点点头,木讷道:“哦,那没关系的,他人看起来很好。” 傅明笙一笑,说:“那我们走了,你有欧阳警官的电话,可以随时联系他。” 傅明笙起身,刚走出两步,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杜远筝。 杜远筝看起来有点胆怯,问:“怎么了?” 傅明笙的目光在杜远筝的衣着上稍作停留,半晌,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刚一离开小区,傅明笙就收起了所有的笑意,欧阳浔问:“怎么样,我这个暗示到位不?杜远筝应该能听出我的言外之意吧?” “不止他,另一位应该也听见了。”傅明笙说完,欧阳浔活活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说,“你是说刚才他家…” “那不是他家。”傅明笙说,“你没发现他的衣服不合身吗?” 傅明笙回头看向在原地站定的欧阳浔,又问:“要回去抓人?” “不,我还是再给他一个机会。”欧阳浔晃了晃脑袋,说,“放心笙哥,答应你的事绝对算数。” 傅明笙目光一沉,问:“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大?” “诶?不是…我就是查杜远筝的时候,顺手,顺手。”欧阳浔挠了挠头,赶紧陪着笑脸道,“我比你小一岁,但其实没到一年,我是六月份的双子座,你是……” “我会告你侵犯隐私。”傅明笙冷漠地打断欧阳浔,看着欧阳浔愣住的模样,又笑了一声,说,“下不为例。” “嚯!吓我一跳。”欧阳浔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行越这小子胆儿可真大…” 医院内,袁奕恒叫来护士替行越拔针,他问行越:“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要自己拔针啊?” 行越点点头,如实承认。 袁奕恒咂了下舌,说:“就因为让你这样,老有人在背后说你坏好,不知道你的好。” 行越切了一句,说:“你才见我第二次,就知道我人好不好了?” 袁奕恒摇摇头,伸出三根手指,说:“第三次。我跳楼是第一次,昨天第二次,今天第三次。” 行越翻身下床,反驳道:“跳楼不算,那只是巧合,我当时正在你楼下吃蛋糕。” 袁奕恒怀疑道:“你大白天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吃蛋糕?” “那我应该大晚上拉帮结伙的去?”行越现在已经能跟袁奕恒开起玩笑,袁奕恒果然被逗笑了,他幻想着行越描述的画面,说,“咱俩下次可以试试。” “我可不跟你试,你的品味太差。”行越嫌弃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天还坚持穿校服,你是收了代言费吗?” “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不是真想跳楼。”袁奕恒点了两下手机,又说,“我手机没电了,你钱够付药费吗?” 行越有点意外袁奕恒居然还替自己担心医药费,他友好的看着袁奕恒,然后扬起得意的嘴角,说:“我的钱虽然够,不过应该有人替我付过了。” 袁奕恒立刻向行越投来羡慕的目光,他正准备说“你的人缘真不错”,就听见护士冲着行越说:“行越是吧,二号梯下去左转缴费。” 行越刚扬起不久的嘴角一下僵住,脸色黑成一团。 “完了,我忘了,我还等欧阳浔电话呢,他说帮我联系杜远筝。”袁奕恒一拍脑门,说,“我得去找个地方充电。” 袁奕恒没注意到行越的表情,继续说:“充电宝也行,你知道哪有吗?” 行越一皱眉,当着袁奕恒的面毫不避讳的犹豫了起来,袁奕恒倒也没催促他,就静静的等着行越的回答。 果然没过一会儿,行越就像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似的,对袁奕恒说:“你…要不要去我家待一会儿?” 袁奕恒是来到行越家的第三位客人,如果几天前有人跟行越说他会邀请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天的人来家里,行越肯定不会相信。 可现在行越看着袁奕恒一脸惊喜的在他家里走来走去,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我靠,你怎么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袁奕恒惊呼道,“你真是富二代啊!” 行越斜睨了一眼袁奕恒,问:“你不是?” “我也是。”袁奕恒哈哈一笑,说,“我们真是太有缘了!” 行越揉了揉眼睛,无精打采地说:“你自己有缘吧,我困死了,那边有插座,如果你也想睡觉,可以去左边第二间客房。” 袁奕恒摇摇头,说:“不了,我就在这儿充会儿电,什么也不干。” “那好吧。”行越又突然困的睁不开眼睛,疲惫道,“你想吃什么可以去冰箱里拿,不过不要碰我的鸡蛋,我睡觉去了,拜拜。” 袁奕恒也跟行越摆了摆手,说:“拜拜。” 在行越睡觉的两个小时里,袁奕恒真的就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连趟卫生间都没去。 行越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袁奕恒在锤自己的小腿,他睡眼惺忪地走到沙发边上,嫌弃道:“欧阳浔还没联系你吗?” “刚才联系了,我等你睡醒呢。”袁奕恒把地址告诉行越,说,“你跟我一起去吧。” 行越一愣,然后拒绝道:“我不去了。” “怎么了,你不是也担心杜远筝么。”袁奕恒说,“一起呗,我自己害怕。” 行越不解:“你怕欧阳浔?” “谁怕他啊。”袁奕恒摇摇头,一脸认真道,“我是怕一会儿跟欧阳浔一起来的那个医生,傅明笙。” 第十八章 行越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本来绝对不会去的场合也为了能让傅明笙吃惊而划破了原则。 行越做好万全的准备,甚至找了一顶不太明显的鸭舌帽戴在头上,等袁奕恒进屋之后,行越才从门外缓缓地跟了进来,他迈进房间,然后抬起头,目光从黑漆漆的帽檐下看向傅明笙。 可行越一无所获,傅明笙见到他没有任何一点意外,反而是欧阳浔一脸诧异道:“嘿!行越,你还真来了!” 欧阳浔回身,冲着傅明笙竖起大拇指,说:“笙哥牛,一会儿一定用你这双慧眼好好帮我鉴定真假。” 袁奕恒歪着头,问:“什么真假?” 欧阳浔没打算理会袁奕恒的好奇心,只粗着嗓子道:“你别管,一会儿吃的差不多你们俩就先走,听见了?” 袁奕恒闭着眼睛摇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耳朵,慢悠悠道:“听不见,我聋。” “……”欧阳浔一笑,咧嘴道,“行啊,聋是吧,来,我给你治治,你别跑!” 行越趁着另两人说话的功夫直接走到傅明笙身边,他用埋怨的目光看着傅明笙,用力表达自己的情绪。 傅明笙不动声色,平静的等待着行越提问,可行越看了他一会儿,最终竟然一言不发的扭过了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欧阳浔渐渐变的不耐烦起来,所有人都在注意着钟表内指针的变化,直到整点时的一声钟响,昭示着此时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 欧阳浔摇头挂断电话,说:“还是不接。” “他是不是突然不想见我们了?”袁奕恒猜测道,“或者网上又出现了对他不好的言论?” 欧阳浔没法妄下定论,只能求助傅明笙,问:“笙哥?” “应该不是。”傅明笙简单回答,不做过多解释。 欧阳浔点点头,说:“我也觉得不可能,他要真不想来,一开始不让我去他家就得了。这样吧,你们在这儿,我去他家看一眼。” “等等。”欧阳浔说完话就准备先走一步,傅明笙却突然开口叫住他,说,“带走一个。” 欧阳浔回头,疑惑着问:“带走啥?” “我看不了两个。”傅明笙目光扫过并排坐在一起的两名高中生,淡淡道,“选一个带走。” …… 行越作为没有被选中的留守儿童,只能狐疑的看着傅明笙,问:“你刚才是不是想让欧阳浔把我带走?” 傅明笙矢口否认,说:“没有。” 行越立刻追问:“那你是想让我留下来?” “算是吧。”傅明笙问,“喝点什么?” “我不喝了,来的时候和袁奕恒喝完了。”行越说完,又继续盯着傅明笙看,傅明笙总归等着无聊,便抬头顺着行越的意思问,“怎么了?” 行越马上接话:“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也会来?” “猜的。”傅明笙拿起正好亮起的手机,也不回避,当着行越的面就接起了电话。 行越以为是杜远筝的消息,立刻支棱起耳朵去听,结果却只听见傅明笙简单的问了对方的学历和年龄,然后说:“好,明天下午两点见。” 行越两只眼睛警惕的看着傅明笙,一直盯着他挂断电话,才问:“明天两点你去做什么?” 傅明笙收回手机,目光扫过行越,回答不言而喻。 “我不是要问你的私事。”行越发觉自己的提问的确越矩,立刻解释道,“是我本来打算约你明天治疗。” “明天不行。”傅明笙拒绝之后,又说,“有面试,后天吧。” “面试?”行越眨眨眼,问,“你要找工作吗?” “别人。”傅明笙看行越实在想知道,只好说,“我需要一个助理。” 行越一愣,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最后大概是没能琢磨明白,只好脸色阴沉的哦了一声。 行越看着自己的鞋尖,又突然问:“那你今天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把我一个人留在医院,我还以为你是去见孙教授了。” 傅明笙浅淡的目光看向行越面前纹丝未动的水杯,问:“一个人?” 行越几乎是委屈的点了点头,说:“是的,一个人。袁奕恒是后来才来找我的,他还以为你已经帮我付过药费了。” 傅明笙收回目光,不以为然道:“我付了你不是一样要转给我。” “那怎么一样!”行越严肃的抬起头,想叫傅明笙知道自己有一点不高兴了,但很快,行越就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他率先软下眼神,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跟自己妥协道,“那我下次不还给你了。” 傅明笙微笑着起身,用手背在行越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问:“还没退烧?” 行越无辜地点点头,又用手在傅明笙碰过的地方摸了一下,傅明笙脸上挂着笑容,保持着跟行越不到一米远的距离,说:“那也不行。” 行越愣了愣,感觉眼睛因为发烧有点发热,一抬头,玻璃珠一样的眼珠竟然透过灯光折射出好看的光芒。 傅明笙:“该还的还是要还。” 行越眼里的光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对于傅明笙的不满,行越恼怒的往旁边坐了坐,说:“你可真小气!我又不会真的不还你。” 行越自己生了一会儿气,又问:“你还没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来见杜远筝了。” “本来不是去见他的。”傅明笙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说,“但欧阳浔答应了我一个条件。” 傅明笙好笑的看着行越快要溢出口的疑问,先发制人道:“不告诉你。” “我也没有要问!”行越气呼呼的闭了一会儿眼睛,也就一分钟的时间,就又按耐不住的主动开口,“你说杜远筝会不会是真的想不开了?” “不知道。”傅明笙回答完,顺手放下水杯,看起来并不怎么担心杜远筝的处境。 行越寻求答案无果,就只能自己上网开始搜索杜远筝的消息,可翻来覆去都是一些让人恼火的言论,行越很快就看不下去。 “傅明笙。”行越今天尤其想要聊天,也不管傅明笙愿不愿意,就开口问,“你见过行璐和行瑞书吗?” 傅明笙说:“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们来和我打过招呼。” 行越刚刚展平不久的眉心又重新蹙了起来,他攥了攥拳头,厉声道:“那才不是第一次!你真的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了?” “嗯。”傅明笙回答得非常轻松,他说,“不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那天你借用我的房间,还在我的图纸上写字,你还给了我一个……” “行越。”傅明笙脸色看起来没有变化,但行越仅凭这两个字就知道傅明笙现在已经生气了,傅明笙给行越留了足够反省的时间,然后才说,“我没有义务一定要记得你。” 跟傅明笙平稳的神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行越此刻逐渐苍白的脸色,他的手指一下蜷缩起来,目光充满尴尬和慌张。 “这是你对我抱有敌意的原因吗?”傅明笙像是觉得非常滑稽,他收起脸上仅存的笑容,问,“因为我不记得跟你的第一次见面?” 行越微微动了下嘴唇,却说不出半个字。 他从重逢的第一天起就记恨着傅明笙,行越太过理所应当的向傅明笙表达自己的情绪,直到这一刻,在傅明笙平和的目光下,行越才知道这种行为有多令傅明笙讨厌。 傅明笙隐藏在平和之下的厌烦,到底是被行越看见了。 行越本能的想要做点什么动作来转移注意力,他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却吃痛的松开手指——手机摔到地板上,行越即将长好的伤口又疼了起来。 “行越,我不准备回忆起那天发生过什么。”傅明笙第一次直接性的让行越感受他的冷漠,他弯腰替行越捡起手机,说,“如果这让你不愉快,你可以终止治疗。” 叮咚。 欧阳浔的短信适时传来,傅明笙刚点开看了一眼,欧阳浔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看见我打给你的地址了吗?”电话刚一接通,欧阳浔就迫不及待的说,“我到杜远筝家了,他家没人,但手机一直开着,袁奕恒那小子说他刚学的什么八百八十八的课,捣鼓了一阵儿,还真让他定位着了。” 傅明笙一字一句听完,之后淡淡道:“说重点。” “啊,重点就是杜远筝好像回家了。”欧阳浔说,“定位上显示的地方应该是他家祖宅,但你说他能是自己回去的吗?我怀疑他是被强行带回家的,毕竟这事儿对巨盛的影响不小。” 傅明笙问:“你想干什么?” “我啊……”欧阳浔慢慢拉了个长音,说,“我想去偷人。” 第十九章 傅明笙双目一闭,说:“去吧,再见。” 欧阳浔立刻道:“哎哎哎,别再见啊,我这不没想好跟你商量呢,局里的人肯定是不能叫了,杜远筝失踪也不到四十八小时,而且就算到了,到时候人家一说是家事,我也不好插手……” 欧阳浔在电话另一头挠挠头,说:“笙哥,我没主意了,你给支个招呗?” 傅明笙沉默了一会儿,欧阳浔以为他是在替自己出主意,便好心道:“你别急,慢慢想……” “欧阳警官。”傅明笙的声音夹杂着烦躁与无奈,“这包含在我答应你的事里吗?” “不包含不包含,算我再欠你一个人情。”欧阳浔怕傅明笙挂断电话,赶紧说,“你要怕我说话不算话,我现在就给你写个保证书。” 另一边袁奕恒看欧阳浔这副模样,不出所料的嘲笑了一句:“真想录下来。” “你闭嘴,盯好你的定位。”欧阳浔摆摆手赶走袁奕恒,又说,“真的,我感觉杜远筝不是自己走的,我这人第六感特别准,傅傅…再帮我个忙吧。” 傅明笙本傅傅:“……” 一个小时后,杜家祖宅附近的一辆轿车里。 欧阳浔啪的一下拍开袁奕恒的试图开窗的手,说:“别乱动,埋伏好。” 袁奕恒愁眉苦脸:“我想透透气不行?” “透什么气,还能憋死你啊?”欧阳浔盯着三十米开外的杜宅大门,说,“让你别来,非得来,来了又吃不了苦?” “欧阳警官,这不是吃苦的事儿。”袁奕恒敲了敲欧阳浔的车门,说,“你不觉得挤吗?你到底从哪买的婴儿车?” “嘶——你待不待,不待下去,我一个拿死工资的,能买上跑车就见鬼了。” 袁奕恒诚恳道:“那我由衷希望你能见一次鬼。” “嘘!别动,有人出来了!”欧阳浔一眼认出走过来的女孩,说,“是杜菲菲,他们家最小的女儿,前几天刚过完十八岁生日。” “哇哦。”袁奕恒冲着欧阳浔竖起拇指,说,“专业。” “老傅,帮我开车。”欧阳浔一下解开安全带,然后搓了两下脸颊,用手掌推着嘴角做出一个笑容,说,“我去用美男计探探口风。” 傅明笙本老傅:“……” “他探口风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表情,难道他觉得那样很亲切?” 袁奕恒一脸嫌弃的看着欧阳浔的背影,又轻轻碰了一下行越,问,“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猜欧阳浔会不会把杜菲菲吓哭?” 行越看起来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他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做出回答。 “你还难受吗?”袁奕恒以为行越是不舒服,他看了眼驾驶位的人,虽然不是很想跟傅明笙说话,可为了行越,袁奕恒还是鼓起勇气,问,“傅医生,你能看看前面有没有药吗?” 傅明笙的目光从欧阳浔的背影上挪开,他回头看了眼行越,问:“发烧?” 行越点点头,想到什么,又马上说:“没有事。” 行越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傅明笙却不能,他的手指分明搭上了储物箱,可最后也没有将它打开。 行越眼神暗了暗,说:“我不用吃药。” “那就别吃了。”傅明笙移开手指,顺势将车门解锁,然后说,“过来。” 袁奕恒见傅明笙把温度调高,连忙说:“你过去吧,前面暖和。” 行越低着头,还是拒绝道:“不了,欧阳警官说不要乱动。” 傅明笙的眼神没有波动,他没有强迫行越坐到前排,但也没有重新落上车锁。 车里的震动声已经响起了一会儿,傅明笙显然是不想接,但行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还是提醒道:“你的手机响了。” 傅明笙拿起手机,沉默之后,还是接起,说:“冯旭。” 冯旭在蜜月旅行中抽空询问了行越的近况,他从国外打来电话,大概是怕吵醒欢欢,声音一直压的很低。 冯旭说自己还要一两个月才会回国,问行越的心理状态有没有好转,傅明笙没有说话,而是保持着通话状态点开了冯旭的朋友圈。 傅明笙看过冯旭今天刚刚发过的一条内容,忽然不屑的扬了下嘴角,说:“冯旭,以后行越的事不用问我,他要换医生了。” 行越的声音比冯旭更快传进傅明笙的耳朵,他瞬间撑起疲惫的眼皮,大声说:“我没有!” 傅明笙回头,看着行越,似笑非笑道:“没有吗?” “没有!”行越一把拉开车门,从后排移动到副驾驶,然后抢过傅明笙的手机对冯旭说,“你不要总是给傅明笙打电话,我很好!再见!” 行越大着胆子按掉冯旭的电话,然后把手机还给傅明笙,说:“我不小心挂断了。” 傅明笙对于行越的“不小心”不置可否,他拿回手机,将刚刚看过的朋友圈点开,然后拿给行越看。 行越心虚的瞥了一眼,问:“怎么了?” 傅明笙将图片中的建筑物放大,问:“知道这是哪吗?” 看起来像是什么景点,但行越并不认识,于是只能摇摇头。 “是马德里皇宫。”傅明笙收回手机,平和着说出另行越心惊的话,“马德里现在是凌晨一点,冯旭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 行越一惊,脸色因为发烧而透着粉红,目光里却全是慌张,他一下对上傅明笙了然的目光,死死咬住嘴唇。 欧阳浔回来的时候看行越坐进了前面,就自觉的开了后排的门,他带进一股冷气,让行越在慌张下又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身体。 “我说什么来着,杜远筝在家呢。”欧阳浔搓着手说,“而且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欧阳浔叹了口气,说:“反正今天是见不着杜远筝了,我得再谋划一下计策,要不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得了吧,我明天得去学校。”袁奕恒第一个否决欧阳浔的提议,说,“回去睡觉了。” 欧阳浔:“那行,我先送你,你家住哪?” “你送我到前面路口就行,我自己打车。”袁奕恒说完,欧阳浔点点头,又问傅明笙,“老傅,你呢?” 傅明笙:“我回酒店。” “好嘞,那你正好自己开车。”欧阳浔散着膀子一靠,说,“咱俩就别折腾换位置了。” 傅明笙一笑,没有说话。 然后到达酒店,欧阳浔是飘着脚步走下的车。 欧阳浔气息不稳,颤颤巍巍道:“你…老傅,你…” “抱歉,很久不开车了,控制不好速度。”傅明笙看着捂着胸口的欧阳浔,说,“明天记得交超速罚款。” 欧阳浔欲哭无泪,只能愤恨的上了车,说:“至少五百,算我还你一顿饭。” “好的。”傅明笙笑着说,“警官慢走。” 欧阳浔刚一走,行越就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看向傅明笙,傅明笙收起笑容,问:“怎么?” “我有事跟你说。”行越看了眼酒店大堂,问,“我可不可以进去。” 傅明笙说:“当然,这是公共场所。” “我是说进你的房间。”行越握着拳头说,“我有点不舒服,想…想坐着说。” 傅明笙看着行越,平淡道:“大堂有休息区。” 行越眉间愁云密布,却还是用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傅明笙,说:“可是我不想旁边有这么多人。” “那就下次吧。”傅明笙转身,说,“回去注意安全。” “傅明笙!”行越彻底急了,他一下跑过去抓住傅明笙的衣角,低声说,“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了?” 傅明笙停下脚步,问:“我生你什么气?” “我不是故意去跟冯旭告状的。”行越的指尖死死攥着傅明笙的袖口,“是他给我发微信,我…当时我们刚吵完架,我有一点生气,就说不要继续治疗了。” 傅明笙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笑了,声音柔和了一点,问:“你生气?” “不是生你的气,我是讨厌我自己。”行越的眼睛发热,仰着头说,“我原谅你不记得我,也不会让你想起第一次见面的事了,你能不能也原谅我?” “我不想换医生。”行越鼻子一酸,继续说,“我不想终止治疗,换了别人我会害怕。” 傅明笙看着行越,看的比平时都要久。 他想从纯真的少年严重找到一丝虚假,可是没有。 行越是在向他求饶。 傅明笙抽回手臂,冷漠不足,纵容有余道:“三件事。” 行越一怔,随后立刻点头如捣蒜。 “第一,不要问我的私事。” 行越眨眼表示保证。 “第二,听话。” 行越的眼睛闪着光芒,见傅明笙不往下说了,立刻催促道:“第三呢?” “第三——”傅明笙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下了一个对两人都不算轻松的决定,“回去收拾行李,明天搬到我家。” 第二十章 次日,天还没亮,傅明笙房间的门铃就被按响。 傅明笙看着出现在门外的一人两箱,叹了口气,说:“行越,现在几点?” “六点。”行越自己推着行李往傅明笙的房间里进,嘀咕道,“我给你发了微信,你没有回,我想如果我在门外等,看起来会有一点奇怪。” 行越侧身通过傅明笙的身边,又说:“你还没有起床吗?我的箱子放在哪里?” 傅明笙穿着睡袍,眼睛一闭,回手关上了房门。 行越把两个箱子整齐的并列在角落,然后自己跑到沙发边上坐下,他看着并没有打算换衣服的人,只好问:“你要再睡一会儿吗?” 傅明笙走过来,问:“你的病好了?” “差不多了。”行越想了想,又取下双肩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口罩,说,“你不要担心,我会小心不传染给你。” 傅明笙揉了揉太阳穴,说:“我昨晚没睡好,你安静一点。” 行越立刻不再说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傅明笙果然没再理会行越,回到套房的卧室重新躺下,没一会儿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行越看着傅明笙虚掩的房门,安静的像只小猫,他拿出退烧药放进嘴里,然后看着傅明笙摆在桌面上的杯子,神色一紧,立刻摇了摇头。 一个小时过去,傅明笙还是没有醒,行越实在无聊,只好轻手轻脚的拿起手机,给袁奕恒发了条微信。 行越:你到学校了吗? 袁奕恒很快回复过来:刚到,困死我了,你醒这么早? 行越:哦,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 袁奕恒问:见傅明笙? 行越:你怎么知道? 袁奕恒发来一个哈哈笑的表情,说:你昨天重要的事不就是见他。 行越抿了抿唇,回复:还有别的事呢,我要搬家了。 袁奕恒:搬去跟傅明笙一起住? 行越沉默了一分钟,然后才愤愤不平的回了一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袁奕恒: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猜,你开心的事都跟傅明笙有关。 行越一怔,皱着眉回复道:才不是,我不跟你说了,你上课吧。 行越被戳破了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心思,立刻关掉了手机,他轻轻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傅明笙的卧室门口,然后小心翼翼的朝里面看了一眼。 傅明笙还在睡觉,行越觉得傅明笙真是非常不勤劳,都已经七点多了,这个时间都快要上第一节课了,怎么有的人还不起床呢? 行越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吵醒傅明笙,他走到玄关,想稍微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结果就听到了一声轻微的敲门声。 行越怕外面的人接下来会按下门铃吵醒傅明笙,便主动打开了门,他探出半个身子,小声问:“你找谁?” 对方也跟行越一样带着口罩,不过他还比行越多了一顶帽子,让整张脸都隐藏在遮挡物下。就在行越狐疑的看着他时,男人忽然摘下了口罩,几分吃惊的看着行越。 行越看清对方的脸,也愣住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替夏如江开了傅明笙的门。 夏如江错愕之后又轻笑了一声,说:“我找傅明笙。” 行越大半张脸都被口罩遮着,只剩一双眼睛还能表达情绪,他稍微抬了下眉,说:“他在睡觉,不方便。” 夏如江看着行越的衣着,戏弄了句:“你没跟他一起睡吗?” 行越口罩下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他锁起眉头,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夏如江笑了笑,说:“早晚都要被他睡的,紧张什么。” 行越气的握起拳头,骨节发白,但考虑到傅明笙叫他安静一点,行越还是忍耐了下来。 行越对夏如江说:“这是傅明笙的房间,我不能不经允许随便让你进来,如果你想见他,就自己联系他。” 夏如江的表情一下轻松起来,他一手卡住行越要关的房门,问:“你喜欢傅明笙是吗?” 行越没空对“喜欢”两个字进行抽丝剥茧的考虑,他只想尽快让夏如江离开,于是冷声道:“跟你没有关系。” “亲爱的,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夏如江挑了下眉,然后靠近行越,用很低的声音说,“别太喜欢傅明笙,因为你越喜欢他,他就会越快离开你。” “哦,好的,谢谢你的提醒,再见。”行越伸手推开夏如江,然后彻底关上了房门。 傅明笙醒来时,行越正一脸生气的坐在沙发上。 行越看着已经洗漱好的人,冷声说:“刚才夏如江来找你。” 傅明笙嗯了一声,说:“知道,他联系我了。” 行越一听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联系过了,眼睛一下瞪的更大,但考虑到自己答应傅明笙的三个条件,行越还是闷声闷气道:“那就好,我不会问你的私事。” 傅明笙看起来心情不错,被行越逗的弯了下眼角,问:“吃早饭了吗?” “当然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非常安静。”行越像是控诉什么似的,又说,“我刚吃了药,本来想找一杯水,可是怕声音太大,就没有那么做。” 行越看着傅明笙,又问:“我的嘴里还有一点苦,你有没有糖?” 傅明笙从玄关处拿了一颗酒店每天定时放入的糖块,他本应该递给行越,但傅明笙一走到行越面前,看着那双口罩之上水汪汪的眼睛,又忽然停住了动作。 行越伸出手,傅明笙却没有理会,他朝行越走近一步,然后抬手摘下行越的口罩—— 傅明笙看着行越慌张到来不及张口的嘴巴,用中指轻轻压下行越的下唇,然后用食指把糖块推进了行越的口中。 纤长的手指在行越眼下划过,傅明笙的指肚在行越的唇瓣留下温度,行越轻轻抿了下糖果,脸色红的一发不可收拾。 “别带了。”傅明笙扔掉行越的口罩,说,“不好看。” 行越脑子一热,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夏如江来的时候也带着的!” 傅明笙一怔,看着行越绯红脸色下闪躲的眼神,笑了一句,说:“他什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你不一样。” 傅明笙站在行越面前,迫使行越只能抬起头看他,傅明笙说:“第二件事是什么?” “听话。”行越快速的回答,然后收起口罩,说,“我没有不听话。” “那就好。”傅明笙伸手,在行越的头发上摸了一下,然后说,“去给前台打电话,要两份早餐。” 这是行越跟傅明笙一起吃的第一顿早饭,行越吃的很慢,他时不时抬头观察傅明笙的进餐速度,直到傅明笙放下叉子表示用餐结束,行越才问:“你要现在就去面试吗?” “还早。”傅明笙说,“先去医院。” 傅明笙看着行越,又不自觉的加了句:“看我父亲。” “哦。”行越轻飘飘地说,“那我就不方便跟你一起去了,我会在你回来前收拾好行李,可是我睡不好沙发,你可以叫他们加一张床吗?” 傅明笙问:“屋里的床不够你睡?” 行越一愣,连忙说:“那谢谢你把床让给我,我会付给你一半房费。” 傅明笙看着行越,说:“你好像很喜欢用钱解决问题。” 行越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便回答说:“因为这样比较方便。” “是么。”傅明笙垂眸,笑了一下,然后起身说,“过来。” 行越立刻放下刀叉跟着傅明笙进了屋。 屋里的床确实够大,傅明笙一个人睡也没有弄乱多少位置,行越有点紧张这样近距离的观察傅明笙还没整理的卧室,他不明所以的看向傅明笙,正要发问,就听傅明笙说:“左边三分之一给你,不要越界。” 行越的脑子一懵,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傅明笙说的意思,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你是说,我们…睡、睡在一…” 傅明笙微笑着嗯了一声,行越立刻抓住了自己的裤腿。 夏如江那句“早晚都要被他睡的”突然变成无数条不可屏蔽的滑动弹幕,以覆盖的形式布满行越的整个脑海。 傅明笙走进卧室,从衣帽间拿出一件上衣,然后对行越说:“别看。” 行越一皱眉,反驳道:“我才没有要看,你怎么不去衣帽间换?” 傅明笙道:“太闷,我不喜欢。” “!”行越寄人篱下,只好退出傅明笙的房间,并狠狠替他关上了房门。 傅明笙一出来就看见行越拉着一个行李箱站在门口,傅明笙询问的目光刚一投向行越,行越就说:“让一让,我也要放一些衣服进去。” 行越看着傅明笙,又说:“没关系,我不觉得闷,可以在里面换衣服。” 傅明笙一笑,伸手拉住行越的箱杆,然后轻轻用力,从行越的手里将箱子抢下,并推到了离玄关不远的位置。 行越莫名其妙的看着傅明笙,问:“你做什么?” 傅明笙:“衣帽间满了,你在外面换。” 行越一下就生气了,他梗着脖子说:“我只放几件容易皱的,又不会占用你很多地方!” “会。”傅明笙看着行越,说,“你占的位置已经够多了。” 第二十一章 行越一皱眉,不甘心的问:“你是觉得我太胖了吗?” “不要擅自曲解我的意思。”傅明笙说,“晚餐之前我不回来,自己解决午饭。” 行越想到傅明笙是因为一个还没有见过面的助理才不跟自己一起吃午饭,便赌气道:“那我出去和别人吃了。” 傅明笙道:“可以,不过房卡只有一张,我回来之前自己找地方待。” 行越十分不满,问:“你不能去帮我要一张备用房卡吗?” “不能。”傅明生回答的非常痛快。 行越从小到大什么亏都不吃,对任何事情有不满都会立刻表达出来,于是现在也不例外。 行越气呼呼的看着傅明笙,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就不出去了!” 傅明笙忍不住笑,说:“随你,一会儿断电了,不要怕黑。” “我才不怕!你怎么还不走?”行越怒视着傅明笙,说,“我要用三分之一的床休息了,你不要打扰我,再见!” 傅明笙站在原地,眼看行越跑到箱子处偷偷从里面扯出一套不知道什么图案的睡衣,然后含笑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的灯果然在关门声响起后就暗了下来,行越走到傅明笙允许他使用的那三分之一的床榻旁,然后狠狠哼了一声,翻身躺进了另一侧。 行越把自己裹进被子,感受着傅明笙还没完全散去的体温,整个人缩成一团,难得安心的睡了一个好觉。 期间喻昕雷问他发烧好没好,行越没有收到。 袁奕恒问他有没有杜远筝的消息,行越也没有收到。 就连傅明笙不知缘由的一通来电,行越都没能接起。 行越做着美丽的梦,梦里他趁傅明笙不注意偷偷删掉了夏如江的手机号,而傅明笙发现后也一点都没有生气,只是宠溺的捏着他的脸颊,说:“醒醒。” 行越觉得不太对,什么醒醒? 下一秒,他就吃痛的皱起了眉,为什么傅明笙要用这么大的力气捏他的脸? “行越。”傅明笙的声音穿透行越的大脑皮层,直接击溃他的梦境,行越一睁开眼,就看见傅明笙正坐在床边,一只手在自己的脸上施力。 行越本来缩在被子里,后来睡着了就不自觉的伸出半张小脸。傅明笙看着行越脸上被压出的印子,好笑道:“起来了。” 行越被外来力量弄醒,睁眼的时候目光饱含怨气,结果一看到傅明笙,眼神好像就软了一点。 “你怎么回来了?”行越把着傅明笙的手离开自己的脸颊,问,“现在几点了?” 傅明笙收回手,回答说:“八点。” “已经这么晚了?”行越揉了揉眼睛,说,“那我不吃晚饭了。” “你可以不吃。”傅明笙看着行越,问,“但我怎么说的?你应该睡在哪边?” 行越彻底清醒,他抿了下唇,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小声说:“你又没说是谁的左边。” 傅明笙一笑,说:“那是我解释的不清楚了。” 行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傅明笙连人带被一起卷进了怀里。傅明笙的动作太快,行越只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握了一下,之后天旋地转,再回过神,傅明笙就已经从身后圈住了他。 傅明笙把着行越的肩膀,说:“这个方向的左边,记住了吗?” 傅明笙的声音是从很近的地方传来,行越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震动,行越僵硬着全身,手指抓住床单握在一起,三秒钟后,傅明笙的身前就空出了位置——行越已经卷着被子落荒而逃。 行越抱着被子爬回傅明笙允许他睡的那半边,红着耳根说:“你说就可以了!不要动手动脚!” 行越见傅明笙不动,只含笑盯着他的胸口,又一下将被子拉到了胸前,问:“你在看什么?” “你的睡衣…”傅明笙目光上移,对上行越的眼睛,问,“自己买的?” 行越拉开被子低头看向自己胸前,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后,又狐疑的看向傅明笙,说:“是的,怎么了,你也想要吗?” 傅明笙看着行越睡衣的前襟,袖口,裤腿,每一处每一处表情不同的蜡笔小新,最后微笑着回答说:“我三岁时可能想要。” 行越从卧室追到客厅,拧着眉毛问:“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蜡笔小新很幼稚?” “不是。”傅明笙说,“我是觉得你很幼稚。” “!”行越气的胸口明显起伏,严肃反驳道,“你这样说是因为你不了解这个品牌!它的设计都是很好看的!” 傅明笙难得跟孩子拌嘴,回了句:“有多好看?” “你不觉得我穿的这件就很好看吗?”行越跑到傅明笙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为自己据理力争道,“你再仔细看看?” 傅明笙垂下睫毛,看着不自觉跟自己贴近的少年,浅笑,用手指点着行越的脑门把人推远,说:“还是不好看。” 行越在心里气的直跺脚,他觉得傅明笙也实在是没有审美,还不如袁奕恒穿校服的审美高。 行越回到卧室,背着手来来回回生了好几圈的气,好一会儿才推门出来,说:“傅明笙,你怎么骗人!现在才五点!” 傅明笙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慢悠悠道:“是么。” 行越从卧室出来,看着傅明笙放在桌上的一个纸袋,又问:“你面试完了吗?” 傅明笙刚点了下头,行越就抿起唇,目光在那份纸袋上停留了一会儿,问:“我能不能看看他的简历?” 傅明笙抬了下眉,问:“干什么?” “哦,是这样的,我想给我以后也需要面试,想看看别人的简历怎么写。”行越心虚的看着傅明笙,问,“这也算你的隐私吗?” 傅明笙说:“不算,但是不给你看。” 行越被傅明笙气的脸色发红,他生气的看着傅明笙,说:“不看就不看!又不是什么优秀的简历!” 傅明笙轻飘飘道:“季礼是北大的。” “那又怎么样,成绩又不能代表一切!”行越说,“我也考过全班第一!” 傅明笙倒确实有些意外,问:“什么时候?” “你不要管是什么时候,我只是告诉你,我不是一个炫耀成绩的人。”行越怕傅明笙非要问他得第一的时间,又立刻转而问,“那你已经聘用他了吗?” “嗯。”傅明笙说,“他很不错。” “你怎么能因为一个人的学历就说他很不错?你这样太片面了!”行越认真的看着傅明笙,问,“要不要我帮你测试一下他?不过作为条件,你要把二分之一的床分给我,我觉得三分之一有一点小。” 傅明笙温和的笑着起身:“不行,不过你很快可以用睡一整张床。” 行越问:“你不是说不可以加床?” “是我的房子。”傅明笙说,“明天我去看看家具。” 行越眼睛一亮,他到现在还没进去过傅明笙的房子,于是立刻问:“那你要几点出发?我很勤快,可以早一点起床。” 傅明笙:“不用了,季礼会跟我一起去。” 行越一点也没有隐藏情绪的想法,当着傅明笙的面,脸色一下黑了起来,行越问:“他为什么跟你一起去?” 傅明笙又看了眼行越,说:“他是我的私人助理。” 傅明笙说完,又拿出一张备用房卡递给行越:“明天你可以出门。” 行越咬着嘴唇,眼眶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发红,他撇过脸,用不太客气的语气说:“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行越跑回卧室,想去衣帽间,又想起傅明笙不让他用,于是忍着脾气拿了衣服在卫生间换好。 傅明笙看着换回外套的行越,问:“要出门?” 行越低头,带上口罩,回答说:“回家。” 傅明笙闻言便没有说话。 行越装好自己的双肩包,说:“我今晚不回来了,明天也不回来,你不用担心我,再见。” 傅明笙坐在沙发上,半点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只平静道:“好,再见。” 行越走后不久,傅明笙也起身回了卧室,客厅里整齐的摆放着行越的两个行李箱,傅明笙以为屋内应该没有跟他有关的东西,结果一掀被子,一套蜡笔小新的睡衣就出现在行越拥有的那三分之一处。 折叠的棱角分明,明显是被人小心翼翼藏于被子下面的。 傅明笙伸手想要拿走,结果指尖刚碰到睡衣,又忽然停住动作——还是算了,也不怎么碍事。 …… 晚自习之前的晚休时间,喻昕雷一出校门就看见行越正站在树下,喻昕雷惊喜的跑过去,问:“行越,你怎么来了?来找我的吗?” “当然是找你,不然还能有谁。”行越生着气,问,“你今晚可不可以不上自习?” “今晚不行,英语老师要用晚自习考试呢。”喻昕雷一眼看出行越的情绪,问,“你怎么生气了?” “因为有生气的事。”行越深吸一口气,说,“不行就算了,那我们吃完饭,你就回去吧。” 二十分钟的时间,行越并没有说出他生气的理由,喻昕雷问了两次无果,也就放弃了。 行越说:“快打铃了,我陪你走到门口。” 喻昕雷点点头,说:“那我回去了,你有事给我发微信,我可以偷偷看手机。” 行越说好,然后跟喻昕雷在校门处分别,结果他刚向西走出不到十米,忽然有人叫了行越的名字。 “行越!你干嘛呢?”袁奕恒从远处跑过来,问,“你怎么回来了?” 行越停下脚步,说:“我来找喻昕雷,可是他晚上考试,没有时间。” 袁奕恒哦了一声,又在手机上不知跟谁说了几句话,行越说:“你也快上课了,快回去吧。” “不用,请完假了。”袁奕恒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说,“走吧,我陪你去玩。” 第二十二章 行越跟袁奕恒找了家电影院,准备看一部最近评价很高的电影,行越临开场前还再三跟袁奕恒确认,问:“你真的可以不上晚自习?” 袁奕恒抱着两桶爆米花,递给行越一桶,说:“我骗你干嘛。” 行越一想也是,袁奕恒确实没有必要为了自己不上晚自习,便安心的进了放映厅。 正好是下班时间,看电影的人并不少,行越和袁奕恒坐在靠后的位置,安静的吃着各自的爆米花。 行越的手机虽然静音,但到底还是留下了震动,他有点担心傅明笙会联系他,虽然行越在心里发誓今晚绝对不回酒店,但傅明笙的电话还是可以接的。 最好能告诉傅明笙:“我正在跟我的私人朋友看电影。” 行越眼睛盯着大荧屏,手掌却死死攥着手机,不知道从哪一个画面开始,行越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在电影上了,“离家出走”一个半小时后,行越迫切的想接到傅明笙的电话。 好在手机终于在电影进行到一半时震动了起来。 行越几乎是用扔的动作把自己的爆米花桶放到袁奕恒面前,袁奕恒一脸疑惑,轻着声音问:“你不吃了?” “你吃。”行越说完就拿出手机,他将屏幕光调到最暗,又用手遮住半个屏幕,然后才兴奋的确认了未接来电。 可来电的人却不是傅明笙。 行越深吸一口气,看着行璐的电话,喜悦一扫而光,转眼选择了忽视。 可没一会儿,手机就又震动了起来,袁奕恒看了一眼行越,小声问:“出去接啊?” 行越摇摇头,一直等到行璐主动挂断电话,才收起了手机。 行璐算是整个行家跟行越关系最好的人,但即便是最好,行越跟她见面的次数两只手也数的过来,大部分时候都是行璐自说自话,她会跟行越讲家里发生的事,行越叫行璐不用告诉自己,几次之后行璐仍然不听,行越就任由她去了。 但行璐始终是有分寸的,像今天这样反复练习行越是第一次,于是行越只能在手机又震动过三次之后重新看了一眼手机。 一条短信,两条微信。 行越看后忽然站了起来,他弯着腰,僵硬着脸色,缓步移动到安全出口,袁奕恒见状,也只好放下爆米花跟行越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袁奕恒才敢用正常的声音说话,问:“怎么了,有人找你啊?” 行越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袁奕恒,他连跟喻昕雷都没怎么说过家里的事,现在要解释行璐是谁,实在有点困难。 好在袁奕恒很会察言观色,他笑了笑,说:“没事,你先去吧,电影有机会看。” 行越不太自在,又问:“那你还回学校吗?” “当然不回。”袁奕恒说,“行了你别担心我了,快走吧,有空再联系我。” 行越点头,转身后却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行越上了出租车,把行璐发给他的定位地址告诉司机,脸色又有点不好看。 行越本来只想在远处看一眼行璐是不是真的被人拦路,如果行璐骗他,行越就直接离开,也不会告诉行璐他来过。 但出租车刚一停,行越果然看见行璐对面站着个成年男子,他只好付了车费下车。 行越走向行璐,还没开口,行璐就先看到了他。行璐冲着行越挥挥手,说:“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行越沉着气,没有跟行璐打招呼,他想赶紧帮行璐叫一辆车就算了,谁想到行璐见行越来了,立刻抓着身旁的男人大喊:“就是他不让我回家!” “哎小妹妹,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回家了,我好歹一个人民警察,我这…” “欧阳浔?”行越一开口,两个人就都愣住了,行越看着被行璐抓住的欧阳浔,认真问,“你拦她做什么?” “行越?”欧阳浔眼睛一下瞪的老大,他看了眼行璐,又看了眼行越,“这是你妹妹啊?” 行越并不想跟别人解释自己的家庭关系,便越过这个问题,直接道:“我问你拦她干什么。” “我去,太好了,早说是你妹妹啊,这不就好说话了。”欧阳浔从行璐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臂,说,“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 行越显然是不想加入这场对话的,但他既然已经来了,就只能忍着情绪听听欧阳浔的理由。 欧阳浔给两个人点了一样的套餐,然后分别在行璐和行越面前放下一个公仔,说:“儿童套餐送的,一人一个。” 行越扯了扯嘴角,说:“我不要。” “嗯?”欧阳浔把行越面前的公仔拿起来,看了两眼,说,“你不喜欢这个啊,那我给你换一个?” “你能不能快点说。”行越逐渐变的烦躁,“找她干什么?” 欧阳浔:“哦,这事其实跟你还有点关系,你妹妹要签娱乐公司,你知道吧?” 行越沉声:“我不知道。”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行璐赶紧解释,说,“今天本来要去签约的,这个人非拦着我不让我进。” 欧阳浔苦口婆心的不知道第多少遍跟行璐解释:“我告诉你了,那家公司是骗子,你怎么就不信呢?你看我,我像坏人吗?” “虽然不像…”行璐叼着薯条,晃荡着腿,说,“但也不怎么像好人。” 行越大概听懂两人争执的原因,又问:“娱乐公司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事就得从前两天的事说起了,其实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但都说到这儿了…”欧阳浔长舒一口气,道,“行吧,你别外传啊,你妹妹要签的这家娱乐公司的老板陈戈,是杜远筝的男朋友。” 行越一愣,略显不解。 欧阳浔:“实话跟你说吧,我去杜远筝家也不是为了找他的,陈戈骗了不少小孩的钱,我主要想确定杜远筝参没参与这事儿,顺便给他们一个自首的机会。” 欧阳浔说话的时候没注意行越的脸色,他喝着自己的可乐,再抬头,行越的眉头就已经皱到了一起。 行璐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行越,问:“哥,他说的话可信吗?我觉得陈戈不像是骗子。” 行越的手在桌面下紧紧攥在一起,他扭过来,看着行璐,问:“为什么问我,你爸呢?你妈呢?行瑞书呢?” “他们出国度假去了啊。”行璐说,“我前几天跟你说了,你没看见吗?” 度假? 行越想起行言凯前几天打给傅明笙的电话,觉得十分可笑,他闭着眼睛,再睁开时就变的跟刚才不同,烦躁里夹杂着疏远,行越对行璐说:“以后这种事不要找我。” 行璐不服,说:“可是…” “你回家吧。”行越说,“我有事跟警察说。” 行璐大概也习惯了行越的情绪,她吐了吐舌头,冲着欧阳浔说:“好吧,那我就信你一次好了。” 行璐把自己的套餐装进塑料袋,然后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快餐店。 欧阳浔是到这会儿才看出来两人关系不太对,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一个能聊的话题,便赶紧道:“老傅呢,今天没治疗啊?” “傅明笙。”行越眼睛看着欧阳浔,一瞬不瞬,用冰冷的声音说,“傅明笙——” 欧阳浔:“啊,是,我知道他叫傅明笙,我这不是尊称。” 行越深吸一口气,问:“傅明笙去见杜远筝,是为了帮你抓陈戈?” “嗯,是啊。”欧阳浔点头,说,“主要陈戈也不大,我想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行越继续问:“你答应他什么条件?” 欧阳浔啧了一声,说:“那不能告诉你啊。” 行越低下头,忽然笑了一声,然后起身,对欧阳浔说:“之后万一有跟行璐相关的事,也不要找我,我不是她的监护人。” “哦…行。”欧阳浔有点发愣,问,“那你这…你回家啊?用我送你吗?” 行越咬着牙,之后没有再说一句话,自己离开了快餐店。 凛冬的夜晚非常寒冷,行越走在街上,就有刀子一样的风扑面而来。 风吹的大时,行越就停下脚步,跟风顺向而站,他今天忘记戴围巾,整张脸都冻得发红。 不是好看的红,是长时间处于低温状态下,略显肿胀的红。 行越眼睛里噙着泪水,但就是不落下来。 已经快要十点钟,街上的行车数量比高峰时期大幅减少,大家都忙完了要紧的事,该有时间做一点私事,可傅明笙还是没有找他。 行越就站在一条不知去向的空旷街道上,身边是飞驰而过的跑车。 行越在凌晨时见过许多这样的车,他们会在深夜玩刺激的游戏,把生命抛之脑后,只为了感受速度,可今天或许是太早,路过行越的车异常显眼,在行越身边卷起一阵风的时候,让行越不由的回头看了一眼。 火红色的跑车,招摇过市,行越讨厌至极。 可讨厌的车却在行越回头的同时停下,车里的人踩下刹车,猛然压断许多根树枝。 接着便有人打开车门,带着一股超越寒冬的冷冽大步走下。 行越颤抖着睫毛,看着傅明笙,仿佛看见信仰和光。 那人伴他度过无数孤单日夜,给他欢喜,将他遗忘,然后又在今晚,走向他—— 第二十三章 傅明笙的脚步稳着,看起来并不急迫,要不是行越亲耳听到那声刺耳的刹车声,他有大概率会认为傅明笙只是路过。 而事实上,傅明笙也的确是这样回答的。 行越问:“你来做什么?” 傅明笙说:“路过,送你回家。” 傅明笙用身体挡住迎面吹来的风,行越不再像刚才那样寒冷,便稍微抬起一点头。 行越涨红的脸颊上是一双透出骄傲和不屈的眼睛,他看着傅明笙,看了一会儿,又将目光略过他,停在傅明笙身后的跑车,说:“不要你送。” 傅明笙平着嘴角,还没说什么,车上的另一个人就从车窗伸出半个脑袋,回头对两人说:“快上来,这儿不能停车。” 行越看见车里还有另一个男人,本来已经通红的小脸一下就更生气了,他是真的不打算上傅明笙那辆丑陋的车,可没想到居然有人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行越一吸气,盯着傅明笙,问:“他就是季礼吗?” 傅明笙说:“不是,他把车…” “好吧。”行越不听傅明笙接下来的话,直接说,“那你不要送我回家,我也要回酒店。” 傅明笙开着车,身边是行越没见过的男人,不过看他的衣着,显而易见,他就是这辆“招摇过市”的车主。 “先生,送完他你跟我一起走吗?” 行越听见男人开口说话,一下支起耳朵偷偷看向傅明笙,准备听他的回答。 而傅明笙只是平静的说:“不。” 男人笑了笑,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傅明笙余光不知是不是扫过行越,但最后他也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下车的时候男人依旧恋恋不舍,将自己的名片放进傅明笙手里,并对他耳语了一句什么,行越垫着脚也听不见,只能生气的拉开傅明笙,说:“已经很晚了,你要是想聊天可以下次再叫他的车。” 男人大概是被行越逗笑了,笑声不加掩饰,爽朗道:“弟弟,我可不是代驾司机。” “那你为什么叫他“先生”?”行越皱着眉,说,“代驾司机又不丢人,你不要自卑。” 男人:“……” 这下傅明笙也笑了,他将名片放进衣兜,之后不需要再道别,直接转身进了酒店。 行越快步跟上去,在电梯里始终盯着傅明笙的衣兜看,傅明笙只好拿出名片递给行越。 行越立刻接过,藏在身后撕碎,然后说:“他的车太难看了,下次我帮你叫别的车。” 傅明笙没说什么,开门的时候也没顾及行越,他走进卧室,洗了澡又换了衣服,再出来时身上已经带了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傅明笙看着连外套都没脱,坐在沙发上生气的人,问:“洗澡吗?” “要洗的。”行越起身,问,“你有没有动我的睡衣?” 傅明笙装作随意,说:“收拾房间的人给扔了。” “什么!?”行越果然一下把眼睛瞪起来,他气冲冲的指责傅明笙,说,“那件可是限量的!你怎么不阻止呢?你是不是以为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傅明笙看着行越,然后浅笑,重新走回卧室。 行越不理傅明笙已经离开视线,依旧在外面生着气说:“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只是稍微离开一下,你就要扔掉我的睡衣,那我要是今天不回来,你是不是还要……” 丝滑的布料滑过行越的额头和鼻梁,打断行越的抱怨。傅明笙把行越的睡衣放在他的头上,遮住他好看的眉眼,然后说:“行了,去洗澡。” 行越抓着自己蜡笔小新的衣服,一下没了脾气,但还是嘟囔了句:“你怎么说谎呢…” 傅明笙听着浴室的水声,稍微被扰乱心境,他拿起手机,正好看见欧阳浔的短信,欧阳浔问:找着行越没? 傅明笙看过,但没有回复。 他不想记起自己是如何在已经约好今晚的共宿对象后,又被欧阳浔的电话打破计划的。 傅明笙跟行越不同,他最擅长的就是隐藏心思,控制情绪,可饶是如此,当行越从浴室推开一道门缝,声音跟温热的蒸汽一起传入傅明笙的房间时,傅明笙的动作还是稍微停滞了一瞬。 行越说:“你可不可以帮我拿一下沐浴露?在我黑色箱子的夹层。” 傅明笙的表情没有变化,转眼看向发出声音的人,红扑扑的脸上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傅明笙实在很想推开那道门。 不过斯文如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于是傅明笙收回目光,手指在手机上随意点开一个页面,说:“不可以,自己拿。” 行越太生气了,他想傅明笙不仅没有品位,也不乐于助人,可傅明笙实在没有要挪动脚步的意思,行越只好关上门,披上浴袍,然后自己从浴室走出来。 水珠顺着浴袍遮挡的末端滑至行越的小腿,行越踩着拖鞋,急匆匆的从傅明笙面前走过,然后紧着浴袍蹲在自己的黑色行李箱面前开始翻找。 傅明笙看着行越光洁的小腿,和浴袍下圆润的形体,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想操。 行越取出沐浴露,刚一回头就对上傅明笙露骨的目光,不过好在行越涉世未深,还不能明白这个眼神的含义,他只是哼了一声,然后准备重新走进浴室。 “我刚才忘了。”傅明笙缓缓眨了下眼睛,看着行越,说,“你一只手方便吗?” 行越不悦,说:“不太方便的。” 傅明笙的眸色深着,用一张温和的脸说着叫人没法不胡思乱想的话,傅明笙问:“用不用我帮你?” 行越一怔,倒退一步,说:“帮什么?” “洗澡。”傅明笙眼睛里的欲望变成玩味,他看着紧张的少年,不由一笑,问,“用不用?” 行越眼睛一下瞪大,然后看也不看傅明笙,急急跑回浴室,末了,傅明笙还听见了浴室的落锁声。 水声匆匆袭来,又匆匆停止,行越出来的时候先是观察了一下傅明笙的情况,然后才裹紧浴袍,伸出一只手,嗖的一下拿回睡衣。 行越再出来时,傅明笙已经倚在了他的半边床上,傅明笙手里拿着一本书,行越朝他刚迈出一步,傅明笙就投来目光,把行越吓的赶紧停下了脚步。 行越:“你看我做什么?” 傅明笙放下书,说:“这么快?” 行越不明所以,说:“我洗澡一向很快。” “我是说别的。”傅明笙目光下移,勾着唇,问,“没弄?” 行越这才反应过来傅明笙的意思,他一下抓住裤腿,大声说:“你、你才弄呢!” “我不用自己弄。”傅明笙温柔的说,“有人帮我弄。” 行越心跳加速,有点被吸引,但又本能抗拒:“那是你的私事,你不要跟我说,反正我不那样。” “不哪样?不自己弄?”傅明笙轻飘飘的问,“也有人帮你弄?” 行越气的说不出话,只能磕巴道:“你、你…” 傅明笙收回打趣的目光,稍微在行越的位置停了一下,说:“睡觉吧。” 行越却不敢上床了,他站了一会儿,发现傅明笙没再理他,才往床边挪了一步。 一步安然,两步无恙,三步才长舒一口气。 行越轻轻坐到床边,说:“我一直是一个人睡觉的,可能打呼噜或者说梦话,如果吵到你,你可以把我叫醒。” 傅明笙依旧不抬眼,只说:“好。” 行越继续说:“不过我有一点喜欢被子,如果不小心抢了你的被子,你不可以用力拉,要轻轻的拽回去。” 傅明笙浅笑:“好。” 行越:“那你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习惯?你磨不磨牙?如果有,你要提前告诉我,万一我晚上很害怕,你…” 傅明笙重新放下书,看着行越,说:“我还是再去开一间房吧。” 行越一下紧紧抿住嘴巴,不再多话。 傅明笙确实给了行越三分之一的床铺使用权限,不过行越上床的时候连四分之一都没用到,他侧过身,紧紧的贴着床边,好像稍微一动就要掉下去。 行越闭上眼睛,祈祷自己快一点睡着,可他躺了一会儿,发现灯还没关,就问:“你怎么不关灯?” 傅明笙依旧依靠在床头,说:“我要看书。” 行越皱着眉,说:“可是有光我睡不着。” 傅明笙:“床头柜有眼罩。” “我不喜欢戴,太勒了。”行越为自己争取着最后的权利,问,“你不能明天再看吗?” 而傅明笙的冷漠也一如既往,他说:“不能。” 行越只能狠狠拽了一下被子表示不满,并且不再说话。 半个小时后,傅明笙关上了灯,行越能感觉到他已经躺在自己的不远处,只是不知道他冲向什么方向。 不过一般人第一次跟别人一起睡觉,一定会礼貌的背对着睡吧?行越这么想,然后悄悄抬起一点头,又用很缓慢的速度回头看了一眼。 傅明笙果然背对着自己,把头转向另一头。 行越长吁一口气,竖着耳朵一直听傅明笙的呼吸声,其实他听不出来什么,不过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行越觉得傅明笙应该已经睡着了。 于是行越既轻又小心的把手缓缓下移,碰了碰,又碰了碰。 行越赤红着脸,咬着嘴唇,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就在他快要发泄出来的时候,傅明笙的声音却忽然从身后传来。 傅明笙:“不要弄到床上。” 行越:“……” 行越今晚不想活了。 第二十四章 行越闭着眼睛,用每秒五毫米的速度将手臂缓缓抽回,结果由于经验太少,指尖离开腰部时,裤子的弹力带啪的一声弹到皮肤上——行越的枕头瞬间就变的滚烫了。 傅明笙毫不掩饰的发出一声轻笑,之后准备就这样睡去,结果却忽然感受到行越的肩膀正带动被子轻轻耸动。 傅明笙睁开眼睛,侧着脸,一动不动——他希望行越最好不是在哭。 “行越?”傅明笙叫行越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他觉得有点烦了,正想伸手开灯,身后就传来一声微小的请求,“别…别开灯…” 傅明笙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他翻身下床,直接走向卧室的房门,行越听见了,又抹了把眼泪,问:“你去哪?” 傅明笙说:“我去外面睡。” 行越又抽泣了两声,然后掀开被子轻轻下了床,说:“那还是我去外面睡。” 按照傅明笙的脾性,此刻一定会说:“好的,那你去吧。” 行越也习惯了他这样冷漠的对话,所以当傅明笙拦住行越去路的时候,行越是有一点意外的。 行越手里抱着枕头,小心地问:“什么事?” “你…”傅明笙欲言又止,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他并不简单,可行越已经乖巧地停下了脚步,并且透过黑暗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傅明笙叹了口气,收回本来要说的话,转而问,“你生气了?” 行越不说话,也没有否认。 傅明笙:“不是笑你。” 行越闻言,眼睛一下更热了,他低下头,狠狠的咬着嘴唇,傅明笙只好继续道:“真的。” 行越还是不信,他委屈巴巴地解释道:“我不是想那样的,我…我只是突然…” 行越捏着枕头,手指勾到一起,说:“你不要觉得我很随便。” “没有。”傅明笙在黑暗中准确的替行越擦掉眼泪,然后说,“我跟你道歉,可以吗?” “我不要你的道歉。”行越偏过脸,躲开傅明笙的手,傅明笙眉色一沉,耐心几乎消失殆尽。 傅明笙问:“那你要什么?” 行越小声问:“什么都行吗?” 傅明笙语气一冷:“你相信这种承诺?” “信的。”行越小心的看了一眼傅明笙,然后飞快收回目光,用细如蚊呐的声音说,“毕竟是你做错了事…” “是,我错了,对不起。”傅明笙从善如流,问,“先说说,你想要什么?” 行越开了口:“明天…” 傅明笙皱眉:“明天?” 行越说:“你明天要是也让我去家具城,我就原谅你。” 傅明笙实在忍不住要笑出声,但行越这副模样,傅明笙还是连忙用说话声掩盖了笑意,说:“好。” “真的?”行越大概是没想到傅明笙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他稍微惊喜了一下,然后又说,“那你要跟季礼好好介绍我,不要说我是你的病人。” 傅明笙问:“那怎么说?” “就说是朋友。”行越难掩兴奋,说,“或者我也可以自己介绍。好了,很晚了,你这么喜欢睡懒觉,快早一点睡吧。” 行越说完,反倒是自己先回到床上,裹上被子,鼓起一个轮廓。 傅明笙看着,舌尖一勾,稍微舔了下上牙。 还是想操。 傅明笙走回床边,然后看着行越从背后伸出一只手,偷偷给他掀开一只被角的模样,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禽兽。 于是禽兽不能免俗,在后半夜趁着行越睡着的时候,去浴室无声的做了他刚才戳破行越的事。 …… 次日清晨,行越跟傅明笙一起醒来。 行越像是军训时认真排队的人,拿着毛巾和牙具在门外静静的等傅明笙出来。 他欢快的洗漱,然后哼着傅明笙没听过的歌去行李箱挑选衣服,行越挑了最喜欢的一件上衣,正准备再跟傅明笙商量一次共用衣帽间的事,就忽然看见傅明笙穿进衬衫的一只手臂。 同时,傅明笙也看见了他。 傅明笙的表情无甚变化,动作也没有丝毫掩饰,仿佛行越刚才看见的那道痕迹只是一道普通的伤疤。 但行越知道不是。 那道疤从傅明笙手腕往上十厘米的位置,一直延伸至靠近肩膀,一眼看过去,行越甚至看不清到底缝了多少针。 行越拿着衣服,站在衣帽间外,直到傅明笙系好衣扣走出来。 行越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见傅明笙把手腕伸到了自己面前,说:“系上。” 行越眼皮一抖,连忙听话的伸出手。 系好一只袖扣,不等傅明笙提醒,行越就主动去系另一只。 傅明笙满意的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角度,然后微笑着说:“谢谢,但你还是不能用衣帽间。” 这回行越居然没想之前一样跳脚,他目光复杂的看了傅明笙一眼,之后拿着衣服退后一步,说:“知道了。” 傅明笙一愣,玩意尽失,觉得忽然失去了逗弄行越的乐趣。 而行越心里想的是,原来这才是傅明笙不让自己进入衣帽间的真实原因,傅明笙是因为手臂上有一条那么长的伤疤,所以自卑。 行越咬着牙,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努力帮助傅明笙摆脱自卑,重新站起来! …… 傅明笙跟季礼约的是十点,不过季礼早十分钟就到了酒店,他在大堂一直等到十点整,才给傅明笙发了短信,说自己到了。 行越在电梯里的时候还有点紧张,他是没见过季礼的,并不知道这个能被傅明笙一次面试就敲定的人长什么样子,但行越很怕季礼是那种光看脸就不需要了解内在的程度,所以走出电梯时,行越还稍微躲在了傅明笙身后。 结果直到傅明笙跟行越介绍季礼,行越都没想过这个平平无奇的人会是被傅明笙一眼看中的人。 说平平无奇有些过分,不过绝对算不上好看,更谈不上惊艳。 季礼身高不到一米八,头发是没有染过的黑棕色,五官都不怎么出色,只有皮肤还算白皙,他穿着米色棉服和深色牛仔裤,看起来跟与好看有关的词语没有任何联系。 单就长相而言,季礼连夏如江的一半都不到。 行越一下来了自信,挺直腰板,说:“你好,我叫行越,是傅明笙的好朋友。” 季礼笑了一下,说:“你好,我是傅先生的助理,季礼。” 傅明笙问季礼:“你开车了吗?” 季礼说:“我毕业后才准备买车。” 傅明笙嗯了一声,说:“一会儿如果有时间,我们去看看车。” 季礼说“好的”,之后就没有多言一句,也不对行越燃烧着火苗的目光做过多反应,只是在傅明笙上车的时候,提前一步替他拉开车门。 行越上了车就开始搜索本市所有的4s店,他没买过车,但跟着冯旭去过一次,可冯旭现在正在度假,行越不想打扰他,于是翻遍通讯录,只能问袁奕恒:你认不认识卖车的地方? 袁奕恒就跟手机不离手似的,很快就回复了过来,说:我爸就卖车的啊。 !!! 行越一下瞪起眼睛,袁奕恒又问:傅明笙要买车啊? 行越虚无的在车内轻咳一声,然后回复:好像是。 袁奕恒:那我给你发个地址,你要是去提前跟我说,我跟我爸打招呼。 行越:好的!谢谢你! 行越回复完,想直接开口跟傅明笙说,可一看到季礼,行越又收回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变成给傅明笙发微信。 a行越:你要买什么车?袁奕恒的父亲是卖车的,我可以帮你问问。 傅明笙听见叮的一声响,一看,笑了一下,转过头直接对行越说:“行越,这是季礼该查的东西,不是你。” 行越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季礼看向傅明笙,礼貌的问:“需要我查什么?” 傅明笙说:“查一会儿方便过去的4s店。” 季礼立刻拿出手机,说:“好的。” 季礼即便是回答傅明笙的问题也很简洁,他很快就将家具城跟酒店中间的两家4s店的位置告诉给傅明笙,然后说:“您想买什么车型?我可以提前问问。” “你擅长开的。”傅明笙淡淡道,“主要是工作时间给你用。” 行越一怔,不可思议的看着傅明笙。 季礼说:“普通的轿车我都可以开,不过如果您只是短期使用,我建议您买一辆二手车。” 傅明笙想了一下,说:“可以,你挑吧,挑完发给我。” 行越手指快把手机搓出火星,他又立刻问袁奕恒:你家卖不卖二手车? 袁奕恒回:不卖啊,傅明笙买二手车干嘛? 行越气的打不下去字,他要怎么告诉袁奕恒,傅明笙买一辆车只是为了给一个第二次见面的助理开? 这跟包养有什么区别!? 行越简直气死了,仔细说起来,他是傅明笙的病人,也是傅明笙的金主! 自己的药费就是傅明笙的工资,傅明笙怎么可以拿自己的钱去包养别的小三呢!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行越越想越生气,刚想再跟傅明笙发微信谴责他的行为,就收到了袁奕恒的又一条微信。 袁奕恒发来一连串的表情,全都是一个小人在捂着脑袋纠结。 行越回了个问号过去,袁奕恒就立刻回复:行越,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行越:那就不要讲。 袁奕恒:委屈/ 行越:那你快点说! 袁奕恒:其实…就是… 袁奕恒:你是不是 第二十五章 喜欢? 傅明笙? 行越一眼看到这几个熟悉的字眼,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行越迟疑的点了一下输入法,想发一个表情过去,但找了半天,却发现没有适合自己心情的表情。 喜欢傅明笙——这句话对于行越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行越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把注意力放在过谈恋爱上,行越只是天然的被傅明笙吸引,然后不知缘由的一直靠近。 他只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考虑原因和后果。 袁奕恒很快又发来一句话:你当我没说吧… 行越这回倒是回复的很快,他说:你让我想想。 行越蹙眉深思,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他觉得如果“喜欢”是字面上的意思,那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如果不喜欢傅明笙还绞尽脑汁跟他住到一起,那自己岂不是真的有精神病? 可袁奕恒的提问明显另有一层深意,有关于爱情的喜欢,行越一时很难分辨。 于是行越只能如实回答:想不出来,不知道。 行越:你是怎么知道你喜欢袁雨的? 袁奕恒:这个就说来话长,你晚上有空吗?我今晚不上自习。 行越:你怎么总是不好好学习? 袁奕恒:不用学了,我保送了。 行越一惊,忙问:b大那个名额? 袁奕恒:就那个,我想过了,还是先不出国了。 行越没有再回复袁奕恒,他退出对话框找到喻昕雷的名字,发现喻昕雷没有给自己发过任何消息,行越一时犹豫,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行越的手指在屏幕上不停拖拽更新,他想只要喻昕雷主动跟他说一句话,自己总有办法接的下去,可喻昕雷没有。行越刷了半天,只刷出喻昕雷新更新的一条朋友圈。 【一切都没有意义。】 行越看着简单的几个字,一下慌了起来。 喻昕雷看起来是个正能量承载体,努力向上,被人欺负也能为了大局忍气吞声,可行越知道,其实喻昕雷既脆弱又消极,很多负面想法只是憋在心里不表达出来。 “傅明笙,我先不跟你去了。”行越是真的有点急了,他抬头问,“能不能在前面让我下车?” 傅明笙看了行越一眼,问:“去哪?” “学校。”行越没打算说谎,“我要去找一下喻昕雷。” 傅明笙便没有追问,只转回头对司机说:“停一下。” 行越很快就跑下了车,他拦了傅明笙车后的一辆空车,然后在傅明笙的旁边疾驰而过。 车厢内又恢复了安静,直至到达家具城,季礼率先下车替傅明笙拉开车门,傅明笙才说:“不用做这种事。” 季礼点点头,收回关门的手,说:“好的。” 傅明笙走在前面,问:“结论。” 季礼为难地笑了一下,说:“我只看出他很单纯,不觉得有什么心理问题。” 傅明笙对于考题的答案讳莫如深,转而问:“我呢?” “您不单纯。”季礼目光尾随着傅明笙的背影,流连道,“但很吸引人。” 傅明笙搭上电梯,并没有因为这句越界的话表现出不愉快。 直到选定几件家具后的午餐时间,傅明笙才又开口跟季礼说话,傅明笙问:“去国外读过书吗?” 季礼如实道:“做过一年交换生。” 傅明笙了然,问:“听过我的事?” 季礼说:“是的。” 傅明笙问:“怎么样?” 季礼喝水的动作稍微停顿,他放下水杯,稍微抬起头,温柔道:“就像我刚才说的,很吸引人。” 傅明笙的笑容扩散之后逐渐消失,他轻轻放下刀叉,然后对季礼说:“季礼,我不会喜欢你。” “好的,谢谢您如实告知,我知道了。”季礼并不恼怒,只是平静道,“对了,刚才的结论,我想再加一条。” 季礼抬头,笃定道:“行越喜欢您。” 傅明笙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季礼看向傅明笙,又说:“傅先生,我对您略有敬仰,谈不上情深意切,可以保证不会影响工作,希望您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辞退我。” 傅明笙缓缓擦拭着手指,目光看起来非常宁静,是与行越在一起时不同的宁静,季礼能感觉到,行越走后,傅明笙对一切都不再有兴趣。 傅明笙不带任何感情道::“季礼,我辞退你,只会是一个原因——你的工作能力不够。” 季礼稍显停顿,随即温声道:“好的,我会努力。” 学校内,行越好不容易避开保安溜进教学楼,结果却发现喻昕雷的座位上只有一个书包,人根本不在,行越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个地方稍微等一下。 袁奕恒正好晚铃声一步从小卖部回来,他迈着悠闲的四方步,一边吃冰淇淋一边上楼梯,跟行越对视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袁奕恒惊讶的看着行越,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我找喻昕雷。”行越坐在楼梯上,说,“他没在教室。” “他在办公室吧,我看你们班任找他了。”袁奕恒挨着行越坐下,把一袋两只的冰淇淋分给行越一只。 行越想也不想,结果后直接咬了一口,说:“你还不回去上课吗?” “我吃完就回去。”袁奕恒又问,“你都不祝贺我喜提保送名额啊?” 行越斜睨他一眼,说:“恭喜恭喜,行了吧。” 袁奕恒:“哈哈哈,那你请我吃饭。” 行越说:“那你好好想想吃什么吧,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我…” “行越。”喻昕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两人身后,他一只手提着书包,眼底像是有什么阴影似的,低落的叫了行越一句。 行越嘴里咬着冰淇淋,一下站起来,说:“喻昕雷,我正找你呢!” 喻昕雷瞥了袁奕恒一眼,然后笑了一声,说:“你找我了吗?” “是啊,我刚才看你不在教室。”行越赶紧把剩下的冰淇淋吃掉,袁奕恒顺手接过行越的木杆,说,“我回去上课了啊。” “拜拜。”行越随口跟袁奕恒道了别,然后又问喻昕雷,“你是要回家吗?” 喻昕雷背上书包,说:“我还没想好,只是请了半天假。” “那你跟我走吧!”行越说,“你想吃什么,或者想去哪玩?” 喻昕雷看着行越,终于放松的笑了出来,说:“我想去你家。” “我家?”行越虽然不解,但为了安慰喻昕雷,还是一口答应,说,“那走吧,我们还可以顺便去一趟超市,之前冯旭给了我一个锅,你想不想吃火锅?” 喻昕雷也很久没吃火锅了,两个人在超市足足买了四大袋的食材,行越只顾着叫喻昕雷多拿一些,并没有真的在意喻昕雷拿了什么,所以直到喻昕雷拉开易拉罐的铁环,行越才知道他买了酒。 喻昕雷把另一罐饮料递给行越,说:“你喝这个吧。” 行越对浓度较高的酒精过敏,但这种低浓度的果酒行越没有喝过,他看了一眼酒精含量,还不到百分之四,于是行越深吸一口气,把饮料放到一边,直接拿过喻昕雷剩下的半罐酒,说:“这个我可以喝。” 喻昕雷还一口东西都没吃,就一下干了半杯酒,他感觉胃里有点火辣辣的,于是看着行越,说:“那你喝多了可不要怪我。” “我只是对酒精过敏,又不是酒量不好。”行越试着抿了一口酒,然后说,“快吃吧,我感觉上一次吃火锅是过年。” 喻昕雷笑了一声,说:“那我也是,我们一起吃的。” 行越喝下一整杯酒之后还不忘确认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发现确实没有异样之后,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喻昕雷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羊肉卷,说:“我没被保送上。” 行越夹菜的动作慢了一点,但他还是尽量不露端倪,说:“我听说了,没事,你别灰心,你自己考说不定能比保送的学校还好。” 喻昕雷又扯了下嘴角:“行越,你说我是不是很倒霉?” 行越刺啦一声开了一罐新的啤酒,一半倒给喻昕雷,一半倒给自己,然后对着桌面拍了张照,说:“你不要这样想。” 行越把照片发给傅明笙,配字是:我今晚不回去了。 喻昕雷晃了晃酒杯,听着冰块撞击的声音,问行越:“你知道袁奕恒本来不想要那个名额了吗?” 行越:“什么时候的事?” 喻昕雷说:“他打算出国的。” 行越哦了一声,说:“这个我知道,他说暂时还是不想去了。” 喻昕雷又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平静的说:“其实那天你要是不拦着他跳楼,名额就是我的了。” 行越刚刚扣下手机,手指还没离开手机边缘,就被吓的一愣。 他叱责了一句喻昕雷,说:“你怎么这么想,他跳楼也是有原因的…” “谁跳楼没有原因。”喻昕雷一脸无辜,说,“我今天要是跳楼了,也是有原因的。” “行越,要是能重来一次,我和袁奕恒你救谁啊?” 行越看着喻昕雷,心里一慌,问:“你是不是喝醉了?” 喻昕雷笑着摇摇头,又不在说话,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而另一边,傅明笙刚刚挂断行越不小心拨过来的语音通话,又看见行越发来的一张图片。 照片里没有拍到喻昕雷,只有一桌火锅食材,一个特立独行的被标上数字的鸡蛋,和几罐酒。 可行越不能喝酒。 傅明笙闭了闭眼,觉得这实在是太麻烦了。 行越不是不知道自己对什么过敏,他要真想作死,就让他去好了。 于是傅明笙顺利的回到了酒店,走进衣帽间,正想换下外套,却忽然看见一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行越整齐摆放在角落的睡衣。 这回不是蜡笔小新,是棕色小熊,显然是行越本来打算换的。 傅明笙重重叹气,他一瞬间有种养了孩子的错觉。 再一看那双比自己小两码的拖鞋,和两个明显不是自己风格的行李箱,这种想法就更加坚定。 于是今年二十八岁,以冷漠败类做事不留退路而自居的“老父亲”还是忍不住,给行越拨去了电话—— 第二十六章 “行越,傅医生的电话,你接不接?”喻昕雷把行越响了半天的手机举到他面前,问。 “嗯…”行越听见是傅明笙的来电,通红的眼睛睁大了一点,他接过手机,划开接听键,问,“傅明笙?” 傅明笙听着行越明显跟平时不同的语气,皱了下眉,问:“你在干什么?” “…不告诉你。”行越大着胆子对着话筒哼了一声,然后又说,“你有没有看到微信?我说今晚不回去了,不过你不要动我的小熊睡衣,我没有占用你的地方……” “行越,你喝酒……” “嘘!安静,我要睡觉了!”行越把手机从耳边移动到嘴边,然后贴着话筒轻轻说了句,“晚安。” 傅明笙的第一通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 行越把手机扔在一旁,彻底趴到了茶几上,他确实是喝醉了,但喻昕雷还没有,于是当傅明笙打来第二通电话时,喻昕雷替行越解释了现在的情况。 喻昕雷说:“行越家的单元在里面,要不要我去接…” 傅明笙披上衣服,不等喻昕雷说完,便道:“不用,我去过。” 喻昕雷闻言,目光短暂的僵滞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挂断了电话。 喻昕雷拍了两下行越,问:“行越,你没有过敏吧?” 行越趴在桌子上摇摇头,含糊不清道:“没有,我没事,你还喝不喝了?” 喻昕雷无奈,捡起空易拉罐扔进垃圾袋,说:“再喝你就真要进医院了。” “唔…那你心情好一点了吗?”行越迷迷糊糊的碰了一下自己的杯子,说,“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喝一点……” 喻昕雷自己也有点晕,他的酒量比行越好,但也仅仅是比行越好,此刻喻昕雷看着行越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想安慰自己的模样,前些天的芥蒂瞬间放下大半,他推了一把行越的胳膊,说:“你可真麻烦,快让让,收拾完我要走了。” 行越闻言,真的动了一下给喻昕雷让出位置。 行越最后的记忆就到这里,包括喻昕雷的离开和傅明笙的到来,在第二天醒来时,全部被行越遗忘在了醉酒的夜晚。 可那也是明天的事了,今夜到此,还没有结束。 傅明笙抵达行越住处的时候,喻昕雷已经离开了一会儿,他把行越家大门的密码告诉傅明笙,就自己先走了。 傅明笙在开门前还给行越打了电话,鉴于三声铃响内无人接听,傅明笙便直接按下了密码。 刚一进屋,傅明笙就闻到了淡淡的果酒味,房间虽然已经被喻昕雷打扫过,但气味却不能一并带走,此刻傅明笙看着干净的桌面,并不能确定行越到底喝了多少酒。 不过以行越目前双颊微红,从臂弯中抬起半个脑袋,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认出傅明笙的情况来看,至少照片中的那两罐酒是跑不掉了。 行越揉了揉眼睛,看着模糊的人影逐渐重叠,然后慢慢问:“你怎么来了?” 至此,傅明笙还只认为行越只是醉酒,意识总归清醒,于是傅明笙拉起行越的一条胳膊,检查他过敏的情况,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行越看起来对傅明笙粗鲁的举动十分不满,他一把抽回手臂,歪斜着身体警惕的看向傅明笙,问:“你做什么呢?” 傅明笙蹲在行越面前,声音沉稳有力:“看你过没过敏,手给我。” “哦,那你看吧。”行越这样说完,却没有把手递给傅明笙,他吃力的正了正身子,然后刺啦一声——扯开了自己的领口。 傅明笙:“……” 行越把衣领一路撕到胸口以下,雪白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红,行越又把身体往前凑了凑,说:“你快看啊,过敏了没有?” 傅明笙目光深邃,说:“看不清,都脱了吧。” 行越一怔,不悦的看向傅明笙,嘟囔道:“你可真麻烦……” 然后行越就把手搭上了裤腰。 “行越。”傅明笙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在这样一个夜晚挑战自己的忍耐极限,他意识到行越要做的事,少见的在对方主动脱衣服时打断对方的动作,傅明笙清冷的声音像是提醒行越,更像说服自己,“没过敏,不用脱了。” 行越被制止住动作时迟疑了片刻,等大脑终于把这句话理解明白,才缓慢的收回手臂,说:“好吧,那我想睡觉了。” 傅明笙收回停留在行越胸膛的目光,起身说:“回你房间。” 行越听话的跟着站起来,自己在原地转了个圈,等好不容易找到卧室的方向,才晕晕乎乎的走了过去。 行越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实在很闷,于是行越一生气,就彻底扯开了自己的上衣—— 傅明笙安静的坐在客厅,这是他第二次来行越家,以往有人主动邀他做客,都会事先做好准备,因为傅明笙既不喜欢等待,也不喜欢麻烦。 傅明笙又坐了一会儿,中间想起行越刚才发的照片,他觉得应该不会有人真的这样无聊,于是傅明笙为了确认一件幼稚的事,又做了一件更匪夷的事。 他离开客厅,走到冰箱前,一手拉开冰箱,另一只手拿起一颗被标注上“5”的鸡蛋。 傅明笙放下“5”,再拿起“6”,最后他挑选了最末尾的一个数字,然后开火倒油,给自己煎着吃了。 “你在做什么呢?”行越的声音响起时,傅明笙正好咽下最后一口鸡蛋,他平静的放下叉子,然后回头对行越说,“吃饭。” 行越的脸还是红的,头发也比刚才更加凌乱,不过这都不是傅明笙现在注意的重点,傅明笙注意的,是行越此刻已经彻底不见了上衣的上半身。 行越对于傅明笙的目光不为所动,他又靠近了傅明笙一步,说:“我睡不着,我们能不能聊聊天?” 傅明笙不说话,行越就又走近一步,他很快就走到傅明笙面前,然后将炽热的脸颊贴上傅明笙微凉的胸膛,说:“你的心跳可真快。” 傅明笙退后一步,为了不让行越再觊觎自己的心跳,也不顾他是不是趔趄了一步,直接拉过他的肩膀,彻底改变了行越的方向。 行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就已经被放到了床上,行越迷茫的看着傅明笙,问:“你抱我进来的吗?” 傅明笙拽了一下自己被弄乱的衣摆,说:“没有,你自己爬进来的。” 行越看起来不太高兴,他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傅明笙的胳膊,说:“那你不能抱一下我吗?” 傅明笙偏过头,眯起眼睛,问:“怎么抱?” “你躺上来。”行越用力拉了傅明笙一下,然后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说,“我想枕你的胳膊。” 傅明笙下意识在心里发出不屑的轻笑,他从未施舍过这样的温柔给任何一任床伴。 可行越不是床伴,于是他现在安稳的躺进了傅明笙的怀里。 行越枕着傅明笙的胳膊,闭着眼睛靠近他,说:“我今天跟袁奕恒讨论了一件事,可是没有结果,你帮我听听吗?” “不帮。”傅明笙觉得自己的一条手臂已经是极限,再多给行越一些特权,这个人恐怕要得寸进尺了。 好在行越很知分寸,毛茸茸的脑袋动了一下,说:“好吧,我想你也不知道,那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傅明笙定了定神,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人,他本来毫不在意,但行越迷醉的模样又很难让人不想趁火打劫,傅明笙动了动唇,问:“昨天为什么跟欧阳浔生气?” 行越在脑袋里缓慢的回忆了一下欧阳浔是谁,然后才回答说:“因为他把你去找杜远筝的原因告诉我了。” 傅明笙嗯了一声,问:“然后呢?” “我觉得你有一点太过分了,你去找杜远筝,居然不是为了帮他,只是为了调查他。”行越说话时,开合的嘴唇隔着衬衫碰到傅明笙的侧腰,傅明笙刚躲了一下,就被行越抓着衣服狠狠拽了回来。 行越:“你还跟欧阳浔交换了条件,你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给我看病也有目的。” 傅明笙看着把脸埋在自己身上的人,舒缓着语气问:“那怎么又肯跟我回去了?” 行越的睫毛刷刷眨了两下,他先抬头看了一眼傅明笙,然后又低头彻底闭上眼睛。 行越困倦着说:“因为我反思了一下,我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目的,所以就原谅你了。” 傅明笙被逗笑了,问:“你对我有什么目的?” “这就要从我刚才提的事说起了。”行越认真的分析道,“因为如果那件事成立,答案会有一点不一样。” 行越不知道从哪摸到傅明笙的手指,他圈住傅明笙的食指握在手心,问:“你要不要听听?” 傅明笙试着往回抽了一下手指,结果行越一下就松手了,傅明笙眉色深着,只能自己把手指送了回去。 行越继续小声地说话:“好吧,既然你要听,我可以告诉你。是袁奕恒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想了一下,还没有想出答案,所以问问你,你觉得呢?” “……”傅明笙说,“为什么问我?” 行越:“因为我还小,不知道答案也很正常。可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要是还不知道,岂不是傻子?” 傅·老父亲·傻子·明笙:“……” 第二十七章 行越又在傅明笙的怀里肆无忌惮的拱了拱,问:“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傅明笙平复够了心情,再看向行越时,便直接回答说:“知道。” 行越半睁开眼睛,强撑困意压着傅明笙的手指坐了起来,傅明笙被他按的吃痛,稍微一蹙眉,就见行越已经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凑了过来。 傅明笙看着,浅浅翘起嘴角,他用手指稍微抬了下行越的下巴,然后看着行越的眼睛,用笃定的语气说:“你喜欢我。” 行越听完,并没有对傅明笙的答案做出任何表面上的反应,他又垂下头思考了一会儿,可酒精的麻痹让行越不能理顺太多细节。 行越思考结束,眉头逐渐舒缓,他重新握住傅明笙的手指,然后说:“我想也是这样的。” 傅明笙一笑,按下行越的头,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可行越的脑袋却像是打地鼠一样,刚被按下去,又自己抬了起来,他盯着傅明笙,眼睛睁的比刚才大了一圈,行越问:“你还没说你喜不喜欢我呢?” 傅明笙这回彻底抽回了手指,他用了力气把行越按到床上,然后用手掌遮住他的眼睛,说:“不喜欢,睡觉。” “没有问你喜不喜欢睡觉,是喜不喜欢我。”行越自动忽略了傅明笙话语中的停顿,他掰开傅明笙遮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又重新看向他,问,“你跟我谈恋爱吗?” 傅明笙有点被气笑了,他起身站在床侧,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行越,问:“行越,你是不是装醉呢?” 行越平躺在枕头上左右摇摇头,说:“没有装,真的喜欢你。” “是吗?”傅明笙不为所动的笑,他一把掀开行越的被子,问,“你耐操吗?” “那…那我可不知道,要你自己试试才能知道。”行越说话间把两只手垫在了屁股下面,然后终于软下明亮的目光,小声说,“不过应该是不怎么行的,毕竟我没有经验。” “没关系,我有。”傅明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指挥着行越,说,“翻身。” 行越不翻,他像是怕傅明笙真要做什么似的,趁着醉酒后的最后一丝理智,狠狠勒紧了自己的裤腰。 不但如此,行越还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团,被角掖到身下,然后抓在掌心。 傅明笙看着把自己捆进被子里的行越,和那颗露出露出在外的脑袋,轻笑一声,问:“行越,你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吗?” 行越抿着唇,紧紧闭上眼睛,小幅度开合嘴角说了句话,傅明笙没听清,问:“说什么?” 行越闭着眼睛,眼皮因为紧张而不停抖动,他又皱起眉头,稍微加大声音:“我说我要睡觉了,你出去的时候帮我关一下灯,谢谢。” 不久后,房间内暗了下来。行越听见门开关的声音,这才敢把手上的力气放松一点。 而傅明笙就站在暗处,靠着墙壁,不发出任何声音。 第二日,行越在自己腰间发现了一圈勒痕。 行越眼巴巴的上称,下称,再上称,最后不死心的把傅明笙拉过来,说:“你帮我试试,称是不是坏了?” 傅明笙无奈,只能上去踩了一脚,说:“没坏。” 行越将信将疑,他拧着两条眉毛,背对着傅明笙拉开裤腰揉了揉自己被勒红的肚子,心道:那怎么明明瘦了两斤,裤子会变的这么勒呢? 傅明笙说行越身上还有酒味,就叫行越先去洗澡,行越自己闻了闻,觉得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但傅明笙坚持说有,行越就只能乖乖进了浴室。 行越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傅明笙站在门外,他拨弄着自己的头发,问:“你也要洗吗?” 傅明笙目光垂着,没想到行越穿出来的居然是一件高领毛衣,他收起意味深长的目光,说“不”,然后转身向客厅走去。 行越自己吹干头发,本想去冰箱拿一瓶水,结果一开冰箱门,就看见排列整齐的鸡蛋明显少了一只,行越一下扭过头,问:“傅明笙,你是不是吃了我的鸡蛋?” “没有,你自己吃的。”傅明笙面不改色的看着还没从灶台上收起的煎锅,说。 行越不信,心虚道:“其实我也没有很醉,大部分事都记得的。” 傅明笙浅淡的笑,问:“你记得什么?” “哦,就是你给我打电话,还有喻昕雷帮我收拾屋子。”行越记忆趋于模糊,于是匆忙结尾,道,“之后你来了,我就睡觉了。” 行越觉得自己的话毫无漏洞,便继续自信追问:“你昨晚是在哪睡的?客房好像没有弄乱。” “沙发。”傅明笙故意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疲惫,说,“我没有随便进别人卧室的习惯。” 行越果然一下内疚起来:“那你要不要现在去客房睡一会儿?” 傅明笙淡漠的目光一瞥,问:“客房有人住过吗?” 行越说:“喻昕雷偶尔会住,还有以前冯旭来的时候…” “那算了。”傅明笙表现的不太愉快,行越见状,只好道,“我可以给你换新的床单。” 傅明笙继续冷淡道:“不要。” 行越有点不安,怕傅明笙是真的生气了,毕竟傅明笙昨天是为了自己才过来,结果却白白睡了一夜沙发。 行越带着试探上前一步,想了想才问:“那你现在回酒店吗?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傅明笙看了一眼行越,又看了一眼行越的卧室,这个暗示足够明显,但行越还是没有邀请他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不仅如此,行越还稍微挪步挡住了自己卧室的入口。 行越的意图太过明显,傅明笙也就没有兴趣强求,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走吧。” 回程路上,行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偷偷的打量傅明笙,却始终不见端倪。 行越想如果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傅明笙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正常,他一定会扬起嘴角,每句话都带着温柔和讥讽。 鉴于此,行越觉得自己大概有了结论。 行越拽了拽傅明笙的袖口,严肃开口:“傅明笙,你昨天是不是打我了?” 司机的目光正好跟抬头的傅明笙对上,傅明笙僵硬的扯了下嘴角,问:“什么根据?” “因为我的肚子红了。”行越说,“我又没有胖,肚子上为什么会有勒痕?” 傅明笙略过司机警惕的目光,微笑着问:“你觉得我打人的方式是勒肚子?” 行越想想也觉得奇怪,可那道勒痕又确实无法解释,于是行越狐疑的看了傅明笙一眼,然后转过头,说:“那等到酒店,我要仔细检查一遍有没有其他伤。” 傅明笙本来想说“随你”,但又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眉尖一挑,笑着说:“好主意。” 司机显然对两人的对话十分在意,傅明笙只看了他一眼,司机就收回想要去触碰手机的手指,傅明笙笑而不语,直到酒店门口,行越先下了车,傅明笙才礼貌的对司机说:“见笑了,您别多想,我是他爸爸。” “……” 刚一回房间,行越就急急的跑到卧室准备检查伤口,傅明笙不动声色的跟了进去,然后交叠起双腿,优雅的坐到床边。 行越看着理直气壮坐在床上的人,问:“你进来做什么?” 傅明笙说:“帮你检查伤口。” 行越不自在道:“不用你,我自己能看到。” “能吗?”傅明笙目光在行越身上往返,问,“后面也能看到?” 行越一下瞪起眼睛,厉声质问:“你还打我的后面了!?” 傅明笙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行越,说:“打了。” “你…我猜的果然没错!昨晚我是不是吐到你身上了?”行越不满道,“大不了我赔你一身衣服,你怎么能趁我不备就打我?” 傅明笙懒得解释,继续盯着行越,问:“你脱不脱?” 行越生着气,顶嘴道:“不脱了!” 傅明笙摇摇头,丧失了三分兴趣。某种意义上来讲,还是醉酒后会主动扯开领口的行越更吸引人。 而行越却还在一旁自言自语:“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打我了,我才这么小,而你都那么大岁数了…” 傅明笙:“……” 行越防备的看着傅明笙,问:“你要不要自己交待,到底都对我做了什么?要是被我一一发现,事情可就不这么简单了!” 傅明笙想象着行越口中复杂的情况,问:“你想怎么不简单?” “至少要把你对我做的都做一遍!”行越认真说,“我从不在打架上吃亏!” 傅明笙双手环着胸,看见行越上下滚动的喉咙,目光深处又燃起一丝欲望,他闭着眼睛,笑了一下,说:“好的,我交代。” 行越点头,说:“算你识相。” 傅明笙:“昨晚你喝醉,说要回房睡觉…” 行越严肃的点点头,说:“继续。” 傅明笙:“结果没睡一会儿又自己走出来,出来的时候没穿上衣。” 行越耳朵尖一热,想起自己醒来时的确光着上半身,便道:“那可能是屋里太热了,你不要避重就轻。” “好的,那我说重点。”傅明笙睫毛一垂,唇角轻轻扬起,说,“我亲你了。” 行越还没意识到傅明笙的重点,仔细的问:“你亲我哪了?” 傅明笙笑着,抬手碰了下自己的嘴唇。 行越耳朵尖儿的红晕一瞬间蔓延至颈部,他飞快的眨着眼睛,像是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傅明笙却依旧不以为然的笑,问:“用我坐下让你亲回来吗?” 而行越却很久都没有说话。 跟傅明笙的玩笑相比,行越的表情实在显得像是在另一个频道。 傅明笙要是没看错,行越在开口之前,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他只是微启着双唇,眼睛里是愤怒和不解。 “傅明笙,你太过分了!”行越怒吼一声,之后忽然抓起床头柜上的充电器用力砸向傅明笙。 而傅明笙大概也是错愕的,等他想要偏头避开时,充电器的金属片就已经在傅明笙的脸上划开一道口子,傅明笙抬手,擦拭掉渗出的一滴血珠,他看着手背上的血迹,然后再抬头看向行越—— 那颜色就跟行越现在看向他的眼睛一样红。 第二十八章 实际上傅明笙只消对行越多上一分心,也不会忘记行越还是个病人,偶尔会控制不住情绪。 说到底,是他自作自受。 他太惯着行越,连带自己也惯出了毛病,傅明笙看着自己脸颊上的伤口,觉得可能还得再来一巴掌才能清醒。 充电器划开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却在脸上最显眼的位置,傅明笙用棉签按了一会儿,就没再做过多处理。 然而偏是傅明笙心情不佳时,联系他的人就接连不断,欧阳浔一个电话打过来,正好撞上了傅明笙的枪|口。 傅明笙接起电话,问:“什么事儿?” 欧阳浔大大咧咧惯了,也听不出傅明笙的语气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说:“老傅你在哪呢?出来吃个午饭啊。” 傅明笙直接回绝:“不去。” “别啊,今天我们领导不在,我能多吃一会儿。”欧阳浔说,“正好跟你说说你让我查的那事儿。” 傅明笙本来双目紧闭,闻言,复又睁开眼,他随后便跟欧阳浔约定了地址,换了身衣服准备前往。 傅明笙是在楼下碰见季礼的时候才想起今天叫了他看车,季礼看见傅明笙,便主动迎了上过来,说:“傅先生,中午好。” 傅明笙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问:“到了怎么不联系我?” 季礼走慢傅明笙半步,解释说:“我也刚到。” 傅明笙并不反感这样懂事的人,他走出酒店,说:“我先去见个朋友。” 季礼也不多问,只道:“那我等您结束。” “去咖啡厅等我。”傅明笙叫季礼一起上了车,又把一份文件发给季礼,说,“整理一下这几个病人的资料,尽量简洁。” 季礼确认文件可以打开,便点头道:“好的。” 他收回手机,又看了一眼傅明笙的脸颊,低声问:“您需要创口贴吗?” “嗯?”傅明笙看了季礼一眼,问,“有吗?” 季礼直接从包里拿出几枚透明的创口贴,问:“我帮您贴上?” 傅明笙说不用,然后自己从季礼手中拿过一枚放进上衣兜。 季礼知分寸,既没有询问伤口的来源,也没有在傅明笙拒绝他后表现出任何情绪,他只是将创口贴重新放回背包,然后安静的不再用目光打扰傅明笙。 欧阳浔已经提前在饭店点好了菜,傅明笙带着冷气拉开椅子坐下,然后看着手边的一杯热果汁,问:“你的品位?” 欧阳浔意外的挠挠头,说:“我以为行越得跟你一起来呢。” 傅明笙微怔,然后抿唇,说:“他来不了。” “咋了,还生气啊?”欧阳浔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说,“我看你也不像会哄人。” 傅明笙皱了下眉,问:“我哄他什么?” “那我不知道啊,反正人家小孩肯定是因为你才生气的。”欧阳浔给傅明笙倒了杯茶,又说,“现在的孩子生气的理由真他娘的千奇百怪啊,你可不知道,昨天我终于联系上杜远筝了,他跟我说…” 傅明笙眉目一冷,显然对别人的事没有兴趣:“我是来听这个的?” “不是啊,但你不好奇吗?”欧阳浔说,“我寻思你好歹都参与这个案子了,不得跟你说说进展。” “不用跟我说。”傅明笙摆明态度,“说正事。” 欧阳浔终于停出来傅明笙的情绪,莫名其妙道:“不是,你们俩这是谁跟谁置气?行越怎么又把你气着了?哎我操,我刚看见,你这脸上的伤不会就是…” “你是警察还是记者?”傅明笙狠狠抬眉,然后重重放下茶杯,说,“如果你想采访我,按小时付费,我们另外约时间。” 欧阳浔一下闭上嘴,做了个拉上拉锁的动作,说:“大可不必,我一点儿不八卦,下一话题。” 欧阳浔:“你父亲的事故视频我看了,当时的调查笔录也都有,你想看我随时发给你。” 傅明笙吃了一口青菜,说:“发给我吧。” “行,等吃完的。”欧阳浔端着饭碗,扒拉两口米饭,又问,“那你爸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还可以。”傅明笙没有避讳,但也不愿多提,他又下意识看了眼手机,问,“当时办案人员的资料能给我吗?” “这真不行,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呗,我也不瞒你。”欧阳浔说,“主要这事儿确实不好判断,你要说是故意的吧,那肇事司机祖上八代跟你家也没关系啊。但你要说是意外吧,的确还有那么点儿奇怪…” 傅明笙笑了一声,问:“你把他祖上八代都查了?” “那你看,举手之劳。”欧阳浔见傅明笙目光又瞟向手机,轻咳了一声,说,“那个…傅医生,你看我分析的对不对。要是有人跟你吃饭的时候老看手机,是不是说明他在等别人的电话?” 傅明笙一抬眉,放下筷子,说:“不是。” 欧阳浔拉长声音,问:“那是……” “说明他对这家饭店的味道不满意。”傅明笙看着手机上又弹出的一条短信,微笑着说,“或者他的银行卡正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付款。” “啊?你卡被盗了?”欧阳浔一愣,问,“啥时候,盗多少钱?” 傅明笙:“十二。” “十二万!?”欧阳浔讶异道,“那得立案了啊。” “十二块。”傅明笙深吸一口气,看着持续不断弹出的消费额度,沉住一声呼吸,说,“我先走了,资料别忘了发给我。” 欧阳浔噗嗤一声笑出来,说:“走吧走吧,再不把人找着,这不得过百了,小孩子的报复手段太可怕了。” 傅明笙浅笑不语,回手夹起一根辣椒放进了欧阳浔的水杯。 行越的消费还在继续,自上次傅明笙让行越用自己的副卡买过咖啡后,行越就一直忘了把卡还回来,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叮。 又一条短信,傅明笙本已不欲再逐条查看,结果却瞟到了数字。 8988. 傅明笙一笑,看来小孩子的报复手段也不那么简单。 傅明笙给季礼打了电话,说取消今天的行程,让季礼明天再把病人资料发来。 季礼闻言,礼貌的说好,他挂断电话后顺手放下碳素笔,然后撕掉已经记录了一页的笔记本,吃起了从端上后就没来得及尝的蛋糕。 而同一时刻,傅明笙的消费还没有结束。 8988后,是一笔32000的支出,傅明笙看着armani专柜给他发来的信息,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是万不可能去联系行越的,行越要回,傅明笙不会赶他走。但行越要走,傅明笙也不会让他留。 傅明笙说行越作茧自缚,但现在,他更觉得自己像是玩火自焚。 傅明笙知道自己不会喜欢行越,不可能,也不可以。 专柜小姐给傅明笙打来电话,优雅而礼貌的道歉,说:“不好意思打扰到您,刚才有位叫行越的先生用您的卡买了一件衣服,我们的实习生不了解副卡的使用规则,没有核实就收款了,请问您认识行越吗?” 行越站在一旁,脸是煮熟的虾壳色。 “抱歉,您在听吗?请问您是傅明笙本人吗?” “是我。”傅明笙目光深着,眼前明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但傅明笙却像是可以看见行越身边的画面。 有人围着行越问他副卡的来源,问他是否具有合法使用的资格,笑容温和,语言礼貌,但目光是深深的怀疑和谴责。 “哦,好的,那请问行越先生刚才的消费…” “让他随便花。”傅明笙的声音毫无温度,但却透过听筒让接听的人不由一颤,“离他远一点,我现在去接他。” 专柜小姐尴尬的挂断电话,然后将包装好的大衣双手递给行越,说:“抱歉耽误您的时间,已经核实过了,您可以…” “我不要了。”行越的脸色依旧红着,话音带着愤怒,专柜小姐一愣,又讪笑着说,“那麻烦您跟我办理一下退货手续。” “我说的是我不要了。”行越目光撇过纸袋里的大衣,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身后几位柜员见状,也无一敢上前拦住这位小爷的步伐。 行越看见傅明笙的来电后就把手机关了机,他抱着腿坐在阴冷的楼梯间,浑身气的发抖。 但商场里能供行越躲避的地方毕竟不多,傅明笙只稍作分析,很快就找到了逃生通道。 他从一楼一步一步走上去,果然在四楼半的位置发现了行越。 行越看见傅明笙,眼圈一下就红了起来,他咬牙看着傅明笙拎在手里的纸袋,胸口突然开始剧烈起伏:“谁让你拿这个了!我说不要了!我不要了!!” 傅明笙只是在去询问行越去向时,顺手从专柜小姐手里接过了行越忘记带走的大衣,他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现在看着行越气到发抖的模样,傅明笙也没空去计较那些。 傅明笙立刻回身,将纸袋扔到四楼的垃圾桶上,然后半蹲在行越面前,说:“好,不要了。” 行越见状,泪水一下从眼眶里溢了出来,他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啜泣一边磕磕巴巴的解释:“我、我都付完钱了,他们…他们又问我,是、是谁的卡…” “嗯,是他们不对。”傅明笙伸手,试探的覆盖在行越骨节发白的手背。 行越手指一缩,却没有抗拒,他又深吸了两口气,说:“他们围着我,问我、问我跟卡主的关系!我…我说了,他、他们又不信!” 傅明笙轻轻的抚摸行越的手背,问:“你怎么说的?” “我、我还能怎么说,我想说别的,你又…又不会承认!我说你是我的心理医生,他们就都不相信!”行越哭的喘不上来气,但傅明笙并不能打断他的话,他必须先让行越把情绪发泄出来。 “他们还非要给你打电话!我…那么多人看着我,怀疑我,一件破衣服,我才不稀罕!” “我知道,不怪你。”傅明笙的膝盖抵在冰冷坚硬的楼梯上,手上却异常温柔,他缓和着行越的情绪,说,“不怪你。” 行越在傅明笙温柔的语气下,仍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收住眼泪,而这期间,傅明笙依然没有换过一次姿势。 行越的泪珠挂在眼角,脑袋哭的有点缺氧,他抽出手,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说:“你不要担心,我会把钱还给你。” 傅明笙重重叹了口气,说:“行越。” 行越一下紧张起来,抗拒道:“你、你别说了,我现在…我情绪不好,我不想听。” “听我说。”傅明笙重新把行越的手拉过,握在掌心,“以后如果有人再问,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行越一愣,湿漉漉的睫毛一抖,问:“什么意思?” 傅明笙面无表情,但深邃的目光下是一双极其坚定的眼睛,他说:“从现在开始,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承认。” 第二十九章 行越被傅明笙扶起来,走出阴冷潮湿的楼梯间,身后是三万二的纸袋,不过傅明笙看也没看一眼,起身,就牵起了行越的手。 行越眼圈还泛着红,支吾着说:“我还没有想好呢。” 傅明笙不逼他,只说:“边走边想。” 行越又动了动手指,傅明笙却不松手,只是收紧了指尖的力量。 傅明笙想,就算是作茧自缚,玩火自焚吧。只要最后好的都能留给行越,他受什么伤,就也都不亏了。 而现在,傅明笙着看行越兴高采烈推过来的自行车,终于知道了价值8988的东西是什么。 “上来吧。”傅明笙接过车把,一只脚抵在地面,让车身尽可能平稳,然后朝行越伸出一只手。 行越把着傅明笙的胳膊坐进了后座,小心的问:“你骑的好不好?要是不好,就慢一点,不要把我摔到。” 傅明笙笑着,直接拉过行越的手放在自己腰间,说:“扶着。” 行越却意外的得寸进尺,直接把“扶”变成“抱”,整个人贴在傅明笙的后背,然后小声说:“好了。” 傅明笙的车骑的极稳,行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也正因如此,他才有兴致左右环顾,欣赏风景。 “傅明笙,你停一下。”行越说完,怕傅明笙听不见,还隔着衣服在傅明笙的小腹上掐了一把。 傅明笙靠着桥边停下,尽量无视刚才的触感,问:“怎么了?” 行越也不下车,就抱着傅明笙的后背说:“我们可不可以吃个饭再回去,我知道前面有一家很好吃的餐厅。” “好。”傅明笙答应了,正准备重新骑车,一低头,却看见了行越冻的发红的手指。 傅明笙叹了口气,心道算了,还有什么不能给的呢。 行越没有任何防备,双手忽然被傅明笙一拉,再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了一股暖流。 仔细一摸,还有明显的腹肌…… 行越的手被傅明笙放进衣服里了。 行越脸色一红,说:“不用这样,你冰不冰?” 傅明笙好笑的看着嘴上这样说,实际却一点不打算要把手拿出来的人,说:“不冰,走了。” 傅明笙踩下脚蹬,在无人的街道加快了骑行的速度,一阵寒风吹来,行越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可这次,他却不再觉得冷了。 行越闭上眼睛,在心里偷偷骐骥,最好接下来的每一个寒冬都能像今天这样温暖。 最好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有人愿意骑车载他回家。 行越推荐的东西果然不能完全符合傅明笙的胃口,不过傅明笙还是在行越期盼的目光下吃下了整份食物,行越得意着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傅明笙说:“嗯,好吃。” “那我可以经常带你来。”行越滴溜溜的转着眼珠,琢磨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作为答谢,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行越不等傅明笙拒绝,就直接说:“我今天花的钱,你要允许我慢慢还。” 傅明笙浅笑,毫不在意道:“好。” 行越又趁机添了句:“是很慢很慢的。” 傅明笙起身,揉了下行越的头发,说:“知道了,我死之前还了就行,走吧。” “唔,那你说话算话,可不要催债。”行越说完,又连忙走到傅明笙前面,说,“这顿我请你,不算在还钱里的。” 傅明笙看了眼金额,然后把刚刚拿出的钱夹收回衣兜,温柔的说:“那谢谢你。” 行越大方的说:“不要客气。” 行越付完钱,又像是习惯了之前的动作似的,自己把手塞进傅明笙的掌心,然后问:“现在走吗?” 傅明笙感受着手心软嫩的触感,深吸一口气,拉着行越大步离开餐厅,又在门外停下。 傅明笙看着行越,看了一会儿,又轻笑出声,说:“行越,我不想忍了。” “!”行越毫无准备,惊吓中眼睛嗖的一下看向傅明笙,又瞬间看向别处。 傅明笙说完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就径自走向自行车,行越见状,只能跟在傅明笙身后小声嘀咕:“我觉得你还是要忍一忍,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而且毕竟我的年纪还小,但你已经…” “行越。”傅明笙狠狠抓住车把手,纵是他在云淡风轻,也没法第三次忽略行越这句真心的话,傅明笙面带微笑,道,“我是二十八,不是八十二。” “是、是啊。”行越睁着大眼睛点点头,认真说,“比我老了足足十岁呢。” 傅明笙咬着后槽牙,说:“你过来。” 行越眉头一皱,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刻说:“不用了,我刚吃完饭,想要走一走…” “我让你过来。”傅明笙干脆伸出一只手,单手把行越抱上了后座,行越吓了一跳,立刻去抓傅明笙的衣角,嘴上还不落下风道,“我只是说出实话,你可不要趁机报复!” 傅明笙笑着摇了下头,然后微微侧过脸,对行越说:“手。” 行越抿了抿嘴唇,又只好乖乖的把手伸了过去。 这回行越倒是自觉很多,不用傅明笙说,主动掀开傅明笙的衣服把手放了进去。 傅明笙感觉到一阵微凉,嘴角终于重新扬起。 回了酒店,行越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行李箱往衣帽间拖,他每拖一下就要看一眼傅明笙的眼色,直到确定傅明笙不会拒绝,才开心的整理起了自己的行李。 傅明笙靠在衣帽间外,看着行越认真的模样,不由笑了一声,说:“歇一会儿,有事跟你说。” 行越正好也收的差不多了,就猛地起身准备跟傅明笙出去,结果由于起的太猛,眼前忽然一片漆黑,脚步一软,顺势就被傅明笙抱进了怀里。 傅明笙没松手,只是看着行越的头顶,问:“这么快就投怀送抱?” “别胡说!”行越缓和过来,却没有推开傅明笙,“我还没有确定我们的关系呢!” “那你慢慢确定,我先确认我的问题。”傅明笙直接把行越揽到床上坐下,问,“你到底能接受到什么程度?” 行越眨了眨眼,问:“什么什么程度?” 傅明笙的目光又在行越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问:“接触可以,接吻不行?” 行越听到接吻两个字,表情果然又僵硬起来,傅明笙便立刻握住他的手,说:“逗你的,我没亲你。” 行越怔了怔,表情很是不信。 “真的。”傅明笙难得跟人做保证,他又捏了一下行越的脸颊,说,“不过你可以先消气。” 傅明笙说完,又示意了一眼被行越丢到地上,到现在也没被捡起来的充电器。 行越涣散的瞳孔逐渐重新汇聚到一点,他偏头,看了一眼傅明笙脸上的伤口,然后低声道:“对不起。” 傅明笙哄着他说:“没让你道歉,真让你撒气。” 行越纠结着手指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你都没有亲我,我撒什么气…” “我骗你了,该罚。”傅明笙握着行越的手搭在自己脸颊上,问,“用手还是用充电器?” 行越觉得傅明笙是故意羞他,他气不过,于是用食指不轻不重的在傅明笙的伤口上按了下去。 傅明笙笑话他,问:“完了?” 行越哼他,不说话。 傅明笙嘴角平着,眼睛里收了笑意,说:“撒完气就把东西捡起来。” 傅明笙看着地毯上的充电线,说:“去。” 行越不服,问:“那我要是还没消气呢?” “没消气可以继续打我。”傅明笙说,“但是自己扔的东西,自己捡。” 行越气的推了傅明笙一把,但还是听话的去把充电线卷好放回了床头。 傅明笙露出给予鼓励的笑容,说:“乖。” 行越却没有再坐回他身边,行越背着手,直挺挺的站在傅明笙面前,说:“好了,早上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可不要报复我。” 行越:“现在来聊一聊我们的关系。” 傅明笙点头,说:“好。” “首先,我们的关系不是一个词语可以概括的,因为你既是我的医生,还是我的室友,现在又变成了我的债主。”行越细细的盘算,然后问,“你有没有要补充的?” 有的,偶尔还是你爸爸。 不过鉴于这句话说出来可能无法收场,傅明笙还是温柔的摇了摇头,说:“没有。” “嗯,很好,那既然如此,我们要把这些关系排一个顺序,这样有事情发生的时候,才好分辨对错。”行越在傅明笙面前来回走了一圈,说,“首先,债主是最后一名,你有没有意见?” 傅明笙顺着行越,说:“听你的。” “那倒数第二名,我想应该是室友,不过我们的合住规矩需要改一下。”行越说,“首先,你不可以说我的睡衣不好看,不过如果你给我买新的,我会考虑换下来。” “其次,你要分给我一半的床,因为我的腿要是悬空在外面,会很难受。” 傅明笙听着无关痛痒的条件,不以为然的应了一声。 “那最后,作为室友,我有权利限制进入房间的人选。”行越愤愤不平道,“例如夏如江这样的人,绝对不允许进来我的房间。” 傅明笙一一听完,还是只说了一个字:“好。” 行越像是松了一口气。 “那剩下就是排在第一的关系,你作为我的医生,我会都听你的。”行越拧着眉犹豫了一会儿,又说,“但是你要跟我保证一件事……” 傅明笙问:“什么事?” 行越垂着头,说:“就是万一你觉得我病的很严重,也不可以把我绑在医疗床上,因为那样我会很难受,而且……” “我不会。”傅明笙起身,缓缓将不安的行越抱进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别怕,告诉我,曾经这么做的人是谁?” 第三十章 这是傅明笙回国后第一次给冯旭拨通电话,冯旭隔着国界都能听出傅明笙的冷漠。 傅明笙少见的省略了寒暄,也不问冯旭是否方便,就直接说:“有事问你,找个方便地方说话。” 俗话说平时不发火的人生气起来才最可怕,冯旭一听傅明笙的语气,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说:“你说吧,我自己在酒店呢。怎么了,行越又惹事了?” “没有。”傅明笙简单回答,而后直入主题,“我需要行越过去的治疗记录,包括主治医生。” 冯旭一听是这码子事,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傅明笙能这么问,估计是治疗起了成效,冯旭赶紧说:“治疗记录我是没有,不过我知道他去过的几个医院。” 傅明笙听过冯旭说完的三家医院名称,其中一个甚为陌生,他蹙了下眉,问:“安心理疗?” “啊,应该是叫这个,那会儿我没在国内,兰姨送他去的,好像是一个什么封闭治疗中心。” 傅明笙一眯眼,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确认了一句:“哪个兰姨?” “我忘了,你不认识。就行越他继母,上回给你接风,你见着过一面吧。” 傅明笙闻言,目光又更冷了一点,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三年前…”冯旭想了一下,又说,“应该是行越中考完那年。” “知道了。”傅明笙声音冷淡,语气平缓,挂断电话前还不忘说了一句,“旅行愉快,再见。” 傅明笙没有回卧室,行越正在里面洗澡,他不是很想做多余的幻想。 “傅明笙。” 傅明笙正闭目养神,就忽然听见行越叫他的名字。他心情本来不佳,但一听见行越的声音,又得到了适当的舒缓。 傅明笙睁开眼睛,嘴角故意带起一点笑容。 然后看见行越,笑容又变了意味。 行越身上湿漉漉的,显然是没来得及擦干全身就跑了出来。他松松垮垮的披着一件浴袍,水珠从漆黑的发尖儿蜿蜒到耳垂,一张被热气烫红了的脸颊上,还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探寻的看着傅明笙。 行越谨慎的问:“冯旭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傅明笙没否认,行越就自顾自的澄清道:“这次我真的没有说你的坏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联系了,你要是不信,可以看我的手机。” 傅明笙含笑起身,去浴室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盖在行越的头上,说:“擦干。” 行越就着毛巾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然后又快步跟上傅明笙,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你有没有生气?” 傅明笙就噙着嘴角,回头看向行越,说:“你做点什么我就不生气了。” 行越擦拭头发的动作一顿,然后倒退一步,说:“那你还是生气吧。” 傅明笙就彻底笑出了声。 傅明笙说要做一些工作,叫行越安静点儿玩,行越不敢打扰傅明笙的正事,就回到卧室自己看手机去了。 夜幕又逐渐落下,傅明笙用了两个小时看完欧阳浔发给他的文件,期间没有受到一点打扰。 他合起电脑,刚抬手敲响卧室的房门,行越就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开心的跑来开门。 “你结束了吗?”行越问他,“我刚才都没有乱动,怕打扰你,我是不是很听话?” “嗯。”傅明笙捏了下行越的脸颊,说,“真乖。” “我只有对你才听话。”行越揉了揉被捏红的脸颊,说,“你可要好好珍惜。” 傅明笙闻言,面色稍沉,问:“那要是没有我了呢?” 行越想也不想,直接答:“那我可就永远不听话了。” 傅明笙没再就此多言,只牵着行越的手走回床边,说:“睡觉吧。” 行越歪歪头,说:“为什么我每天只是吃饭和睡觉?” 傅明笙松开手,笑道:“你还可以被睡。” 行越就炸了锅,勒起裤腰带,一脸凝重的爬回了自己的位置。 “早晚都要被他睡的……” 行越的脑子又飘过夏如江说过的话,他耳廓不自觉的一红,然后稍微收紧了腰部以下的肌肉。 次日一早,傅明笙就要跟季礼一起去看车。 傅明笙问行越:“一起去吗?” 行越却是破天荒的摇摇头,冷笑一声,说:“不必了,你给他买什么车,他也不是第一个。” 傅明笙一时没领会,问:“第一个什么?” “第一个被你送车的人。”行越说完,高傲的指了指昨天被傅明笙亲手抬上来的自行车。 傅明笙又忍不住逗弄行越:“你怎么知道你是第一个?” 行越:“……” 大意了。 “你、你还送过别的人车吗?”行越放下刚才装模作样拿起的咖啡杯,问,“什么样子的?多少钱?” 傅明笙说:“多少钱都有,分手礼物。” 行越咬了下嘴唇,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你给别的人送车当分手礼物,却要我还一件区区三万两千块的大衣?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太过分了?” “没有。”傅明笙忍着笑,说,“你想要车,也可以跟我分手。” 行越一下瞪大眼睛,严肃而认真道:“我不跟你分手!” 傅明笙笑意扩散开来,问:“那我们是在一起了?” 行越感觉自己被下了套,怎么也说不过傅明笙,就只好故作冷静道:“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在一起”,我觉得并不是睡在一起就算是在一起,因为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意。” “我喜欢你。”傅明笙浅笑,从善如流,“但不保证一直,可以吗?” “哦,当然,我也不会一直喜欢你。”行越顺着傅明笙的话往下说,“没有人可以一直喜欢同一个人。” 傅明笙有点意外的看着行越,他一直觉得行越会避讳这个话题,没想到行越看的倒是挺通透的,这就省事多了。 行越看着傅明笙,说:“好了,你可以去工作了,以防你会好奇,我可以告诉你,今天我还喜欢你。” 傅明笙一愣,半晌,又温柔一笑。 他觉得这样极好。 傅明笙:“好的,谢谢你的喜欢。自己不要去马路上骑车,等我回来。” 行越又趁着傅明笙离开之前,问:“那我还可不可以用你的卡?” “可以。”傅明笙琢磨着什么,又道,“但要随时汇报。” 行越不高兴的抿了下唇,说:“你可以走了,你再这样小气下去,我可能要不喜欢你了。” 傅明笙就摸着他的头发,宠溺道:“逗你的,随便花吧,超过限额给我打电话。” 行越点点头,然后目送傅明笙离开酒店。 他坐回沙发,失神了一会儿,才用遥控器打开电视。 很好,行越,就像现在这样,不要粘人,也不要表现出太多喜欢。 就这样,刚刚好。 傅明笙用上午的时间带季礼买了一辆二手车,吃过午饭,傅明笙就叫季礼开车把他送到了安心医院的门口。 “在这等我。”傅明笙下了车,没有要带季礼一起进去的意思。 傅明笙走进接待厅,前台立刻有一名年纪不大的女孩站起来,躬身道:“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傅明笙环顾了一眼大堂,说:“我咨询一下心理治疗的问题。” “好的,请问当事人也跟您一起来了吗?” “没有。”傅明笙条理有序道,“十五岁左右的孩子,轻微叛逆,有时会有拒绝交流和暴力行为,适合什么样的治疗?” “哦,这种情况的话,我们院长就是这方面的专家,您可以提前预约一下时间。” 傅明笙不动声色,问:“院长今天预约满了吗?” “是的,如果您想预约,可能要等到五天后。” 傅明笙低眸,看了眼前台女孩的胸牌,然后温和一笑,问:“高小姐,你在这儿工作的时间长吗?” “啊…”女孩一慌,但还是不自觉回答道,“我在这儿一年半了。” “那方便请你聊聊吗?”傅明笙弯着眼角,说,“我会按正常咨询费付给你。” 女孩看着傅明笙的脸,一下娇羞起来:“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五点才下班,而且我不是很专业的…” “没事,我只了解一些基本情况。”傅明笙伸手越过前台,取下笔架上的一只笔,留了自己的号码在便利贴上,说,“这是我的号码。” “好,好的。”女孩小心翼翼的收好傅明笙的手机号码,又问,“那…怎么称呼您?” “傅明笙。”说完自己的名字,傅明笙又温柔道,“我等你。” 女孩一点头,脸都红透了。 傅明笙回身的瞬间就变了表情,撩拨一个刚刚毕业,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简单。 傅明笙上了车,摇下车窗,果然看见女孩从屋内朝他看了一眼,于是他又扬起嘴角,对女孩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送您回酒店吗?”季礼见傅明笙没有指示,便主动问。 傅明笙说不用,又问:“今晚有课吗?” “没有。”季礼听出傅明笙话中的意思,便说,“如果您要用车到很晚,我可以不回宿舍。” “不用,到不了那时候,但比平时晚一点。”傅明笙又吩咐道,“找一家离这儿不远的高档餐厅,订五点半的位置。” “好的。”季礼收到指示,立刻用手机搜索了起来。 傅明笙的车窗就半开着,表面像是为了透气,实际上是故意露给屋里的姑娘看。 他能感受到那道娇羞的目光已经不下二十次的看向自己,傅明笙眉间带着冷漠,正于腻烦之际,忽然收到了行越的微信。 a行越:[图片][图片]你回来的时候,可不可以帮我买一块这家的蛋糕? 傅明笙眉心一扬,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傅明笙回:不可以。 然后[a行越]就变成了漫长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一分钟过去,行越还没输入完。 傅明笙闭起眼睛,想象着行越现在的模样。 他大概是穿着睡袍,半敞着胸襟,浑然不知自己胸前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行越会盘腿坐在沙发上,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期待着自己的回复。 被拒绝后,那张纯洁无瑕的小脸上又会染上一丝愠怒的红,他会不停的打字,又不停的删除。 傅明笙这么想着,然后无意识的从唇间溢出了一丝轻笑。 第三十一章 傅明笙眼看行越还没有回消息过来,不觉有些无聊,便点开备注,将“a行越”三个字一一删除,而后稍加思索,重新编辑了三个字。 他其实不是不会用,上次叫行越弄,大部分原因是为了使唤他,那时他还不清楚行越对他的心思,但已经知道行越对他言听计从。 又过了一会儿,行越终于回复了过来。 傅明笙带着一丝期待点开,结果行越说:那算了。 傅明笙笑容一收,也就不再回复。 接下来的时间又变的无聊,直到五点,高小姐准时从医院跑出。 季礼并未多言,他眼见傅明笙叫女孩上车,便问:“现在去餐厅吗?” 高小姐一愣,问:“什么餐厅呀?” 傅明笙笑笑,说:“附近的一家餐厅,听说味道不错,我们边吃边聊,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高小姐小声说:“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傅明笙说完,就示意季礼可以开车。 季礼一点头,没有多言,却自然给傅明笙树立了一道另女孩崇拜的威严。 傅明笙没想到季礼给他选择的餐厅会是他上次跟行越来过的,迟疑之际,高小姐便退却道:“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吧,我知道这里,很贵的。” “没事。”傅明笙又用笑容打破女孩的猜测,说,“就是不知道符不符合高小姐的口味。” 女孩又是一抿唇,羞答答道:“我不挑食的。” 傅明笙跟高小姐按照指引来到座位,坐下的时候,傅明笙居然有一瞬间庆幸,幸好季礼替他订的是一楼的位置,如果是二楼,恐怕少补不行越一番吵闹。 服务生将精美的餐点一一端上,傅明笙看着女孩眼睛里的窃喜,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儒雅道:“尝尝吧,不喜欢可以换。” 女孩当然不会不喜欢。 没人可以拒绝故作温柔的傅明笙。 “那你说的那个病人,什么时间方便过来医院啊。”女孩刚吃了两口,就主动发问,说,“院长最近的时间排的很紧,不过我可以看看有没有退访的病人。” “我暂时不方便把病人带来,他刚做了场小手术,正在休息。如果直接告诉他要来心理治疗,恐怕他会有抵触情绪。”傅明笙缓缓道,“我想如果可以,贵院的医生是否可以出诊?放心,费用我会如数补偿。” “普通医生倒是可以,不过院长是没有这个先例的。”女孩往娇艳欲滴的嘴里塞了一块西蓝花,又说,“因为王院长的治疗是封闭式的,没有办法在外面进行。” 傅明笙切下一块牛排,问:“哦?我倒没听说过这种治疗方式,怎么个封闭法?” “这个…”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跟你说实话吧,如果情况不是非常严重,最好还是不要送来封闭治疗。我们医院也有普通的治疗手段,定期检查就好。” 傅明笙装作意外的怔了怔,问:“为什么这么说?” “傅先生,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不要外传呀。” 傅明笙不着痕迹的抬眼打量了一眼女孩的神色,而后扬起一个角度标准的微笑,说:“没关系,如果不方便,可以不用告诉我,不要影响你的工作。” “没有没有,不是不方便,只是这件事我也不能百分百确认。”女孩怕傅明笙以为自己不相信他,便立刻如数道来,“我们的封闭中心费用高,是独立的,我也只去过两次。虽然说那里接受的都是一些情况比较严重的孩子,但是……” 高小姐又是片刻犹豫,傅明笙也不催,就静静等着女孩自己说下去。 “但是其实我听说,有很多孩子都是被迫送进来的。”女孩压低声音,说,“就是那种虽然不太听话,但没有很严重心理问题的。” 傅明笙的刀尖点在餐盘上,平静着问:“那为什么要送来封闭治疗?” “不是他们愿意的呀!很多都是家长觉得烦了,看这里费用高,环境也好,就把孩子送来图个安心。”女孩说完,又认真的建议道,“我觉得如果你说的那位病人没有那么严重,还是先走正常流程好一些,如果见了院长,他总是要把人往那边推荐的。” 傅明笙眼眸一垂,脸上立刻平添一丝冷漠,他不再注视女孩,只摇了摇自己那杯红酒,说:“所以只要是去过封闭中心的,都是院长亲自推荐的,是吗?” 女孩点点头,傅明笙就放下酒杯,轻笑一声,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本来怕跟你说话紧张,点了一杯红酒,没想到你性格这么好。” 女孩一惊,赶紧摆手,害羞道:“没有啦,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那你还准备预约院长吗?” “当然。”傅明笙冰冷的目光划过餐刀的刀锋,说,“麻烦你用我的名字预约,如果可以提前,我会非常感谢。” 傅明笙从上衣兜拿出一个信封放到女孩面前,说:“抱歉,我的手机支付软件暂时不能使用,不方便转账,这是今晚的咨询费用。” 女孩一摸信封,吓了一跳,忙道:“不用这么多的…” “没事,之后的事还需麻烦你,请一定收下。”傅明笙抬头叫来服务生付款,女孩看到付款金额,眼精又一下瞪的老大,但傅明笙很快签单,显然没有故意彰显财力的意思。 到了门外,傅明笙的目光又撇过女孩的背包,问:“你住在哪,方便的话,可以让我的助理送你回家。” “不用的,今天已经太让你破费了,你的电话我存下了,如果有退访,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女孩冲着傅明笙甜甜一笑,又摆摆手,说,“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晚餐,谢谢你啦。” 傅明笙便道:“好的,回去注意安全。” 傅明笙回到车上时,已经接近七点,他看了眼手机,却发现行越再没有发什么消息过来。 傅明笙问:“怎么还不开车?” 季礼嘴唇一动,问:“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傅明笙抬眼:“说吧。” 季礼便直接问:“如果我拒绝送刚才那位女士回家,您会开除我吗?” 傅明笙扬起半边唇角,讥笑一声,说:“她不会上车的。” 季礼不解,问:“为什么?” 傅明笙稍微靠向椅背,说:“她不会希望我知道她住在哪。” 季礼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傅明笙那个眼神的含义,那女孩并非富贵人家,若想搭上傅明笙,势必不会再第一次见面就暴露自己平凡的住宅区。 季礼一低头,说:“抱歉,我送您回酒店。” 傅明笙没应声,只是点开行越之前发给他的图片,说:“先去这家店。” 傅明笙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家普通的蛋糕店居然在这个时间挤满了学生,季礼见状,便主动道:“您要哪一种,我去买吧。” 傅明笙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说:“不用,我去吧。” 傅明笙站在甜品店内,以比周围的学生平均高出一个头的姿态,忽然成为店里鹤立鸡群的标志。 “你好,我可以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傅明笙闻声一低头,看见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孩正痴迷的看着他。 傅明笙无奈一笑,刚要拒绝,就见一个身影急匆匆的冲了过来。 “不可以。”行越一只手拎着蛋糕盒,另一只手拽住傅明笙的衣袖,然后全然不顾女学生异样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傅明笙,问,“你不是说不给我买吗?” 傅明笙一笑,也不解释,直到被行越拉出蛋糕店,才注意到门口的那辆自行车。 傅明笙问:“自己骑过来的?” “当然。”行越满不在乎的点头,说,“没什么难度。” “是么。”傅明笙一挑眉,道,“那你慢慢骑回去吧,我回酒店等你。” 傅明笙说着,当真迈开步子向季礼走去。 行越果然按奈不住,追了两步过来,说:“可是我拿着蛋糕不好骑。” 傅明笙问他:“那怎么办?” “不如我坐季礼的车回去,你帮我把车骑回酒店。”行越自我肯定道,“真是个好主意,麻烦你了。” 傅明笙无奈,只得叫行越拿着蛋糕坐上后座,结果行越就直愣愣的站在那,也不动,傅明笙问他:“等什么?” “我没有手,不好上车。”行越扬了扬手里的蛋糕,说,“你想想办法,把我弄上去。” 傅明笙停滞良久,最终到底是纵容了行越的小性子:“抬胳膊。” 行越便听话的张开手臂,顺便在心里得意的笑。 傅明笙稳住车头,一把将行越抱上车。行越倒也不含糊,刚一坐稳就把手伸了过去,他一只手抱傅明笙的后背,嘴里不满道:“我觉得这个车还是不如季礼的好。” 傅明笙一笑,问:“你有驾照吗?” “没有。”行越回答完,又问,“那我要是有了,你也送一辆那样的车给我吗?” 傅明笙解释道:“车不是送季礼的,只是暂时让他开,不然我还得再雇一个司机。” “哦,你的排场可真大。”行越应着,指尖却半天都没找到傅明笙的衣服入口,傅明笙气笑了,斥他道,“老实待着,今天不冷。” “谁说的,我觉得很冷很冷。”行越到底还是将傅明笙的衣摆拉开一道空隙,然后嗖的一下把手伸进了傅明笙的腹部。 他大着胆子摸了两下傅明笙的腹肌,问:“你已经吃过晚饭了吗?” 傅明笙几乎是第一次感受到心虚的情绪,他先是一顿,而后才回答说:“没有。” “可是你的身上有香水味。”行越贴在他后背,轻轻说,“季礼喷这种香水吗?” 傅明笙只好停下车,用脚撑了下地面,回头看着行越,说:“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应该不会跟我交往一天就出轨。”行越抽回手指,问,“对吧?” 傅明笙回手,弹了一下行越的脑门,笑他:“一整天就琢磨这个了?” 咔嚓。 “还有一些别的,不过暂时不能跟你说。”行越坦然的隐瞒,反倒叫傅明笙无法追问。 傅明笙只能哄他:“好,我不问。” 咔嚓。 傅明笙说:“手放好,走了。” 咔嚓。 行越听话照做后,车子便又恢复了正常的骑行速度。 入夜,灯火辉煌,到处都闪着点点星光,于是此时此刻,谁都没能发现那部一直亮起摄像头的手机。 第三十二章 三日后的清晨,傅明笙刚接完一通电话,便去叫醒行越。 行越半睁开眼睛,看见傅明笙,又缓缓合上眼皮。 傅明笙刮着行越的鼻子逗他:“有你这么装睡的?” 行越就不满的撅起嘴,嘟囔道:“你不要乱动,我还没有睡醒呢。” “换个地方睡。”傅明笙平时容着行越日上三竿才起床,今天却非要弄醒他,行越拗不过,只能揉着眼睛坐起来,问,“换去哪?” “我家。”傅明笙说,“房子装的差不多了,今天搬进去。” 行越本来迷糊着,一听这话瞬间精神起来,抗议道:“什么时候装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没有给我留房间?” “没有。”傅明笙一说完,不等行越做出反应,就捏着他的脸说,“你跟我睡一张床,还要什么房间?” 行越果然被这句话哄的消了气,他抿了下唇,但仍然执着道:“那也是要的,我不能总是跟你睡在一起,万一我生气了,也要有地方可以去。” 傅明笙就又笑了起来,问:“你生气不是离家出走吗?” “我什么时候离家出走了?”行越矢口否认,但证据确凿,他被傅明笙看了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行越拧起眉毛,喃喃道,“那我以后不那样了还不行么。” 傅明笙心情好着,低头亲了下行越的额头,说:“行了,起床,季礼马上到了。” 行越脑门一热,目光忽然闪躲起来,他夹紧了腿,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就起来了。” 傅明笙当然没有出去。 他站在原地,含笑看了行越一会儿,然后毫不客气的掀开他的被子,盯着行越捂住的地方,说:“这不是已经起来了。” 行越炭烤一样的脸立刻偏到一边,他嗖的一下抢回被子,厉声道:“你…你敢说你没这样过?” 傅明笙一脸斯文无辜,浅笑道:“我又没说什么。” “那你还不出去!”行越瞪他,说,“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 “哦…”傅明笙意味深长的拉了个长音,说,“原来是因为我在啊。” 行越气着想要拿枕头去扔傅明笙,结果被傅明笙一手拦下,傅明笙隔着枕头按下行越的手,问:“还想扔东西?” 行越一惊,想起上次划伤傅明笙的事,眼神瞬间软了下来,小声说:“没有要扔。” 行越松开手,又忽然带上点鼻音,说:“那你干什么总用这个笑话我,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不是笑话你。”傅明笙见行越委屈,只好把枕头放回原处,结束这一场没有意义的撩拨,说,“好了,我出去等你。” 结果半个小时过去,行越还没出来。 傅明笙去敲他的房门,顾忌着行越的面子,本打算只在门外叫他一声,结果却隔着门板听见了一句不大不小的呜咽声。 “行越?”傅明笙眉心一蹙,又敲了下门,问,“我进去了?” 屋内的灯关着,窗帘也不见缝隙,傅明笙只见黑暗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床上。 “怎么了?”傅明笙心里不安,快步朝行越走去,然而两步之后,他又停滞在了行越的面前。 行越跪趴在床上,裤子褪到一半,两只手在小腹下护着,一转头,泪眼盈盈的看着傅明笙。 就这一刻,傅明笙很想撕破自己那张伪善的皮,肆无忌惮的做禽兽的事。 可行越又忽然说话了。 “你吓到我了。”行越疼的连自己的身体都忘了遮蔽,只顾埋怨的看着傅明笙,带着哭腔道,“我马上就要好了,你、你…” 傅明笙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觉得再这样下去不如去杀人。 他亲手拉过被子盖到行越身后,然后坐到床边,轻轻抚摸他的头:“没事了,我不叫你了,别怕。” “可是已经出不来了。”行越咬着嘴唇,说,“好疼。” 傅明笙在心里念了遍佛,然后擦了行越的泪痕,说:“我看看,伤没伤着。” 行越抓着傅明笙的手,缓缓的侧躺下来,就在傅明笙以为行越下一句话是赶他出去时,行越又忽然自己掀开了一点被角。 “那你帮我看看。”行越半张脸埋进枕头,瓮声瓮气道,“轻一点。” 傅明笙深吸一口气,只能跳进自己亲手挖的坑。 他冰凉的指尖划过行越的皮肤,激起行越一身鸡皮疙瘩,行越羞于面对这个情况,只能埋着头问:“好没好呢?” “好了。”傅明笙说完,手却没有放开,他冲着行越无奈的笑,问,“你让我怎么忍?” 行越没有说话,也没有躲,就任由自己在傅明笙的手下又一次挺立起来。 “你…你帮帮我。”行越往后一挪,像是给傅明笙让出了位置,他攥着傅明笙的手腕,连掌心都是滚烫的,“我自己弄不好…” 傅明笙不语,僵峙片刻,忽然松开手给季礼打了电话。 “季礼,两个小时后再来。” 傅明笙挂断电话,又起身将卧室的门锁紧,然后一扯被子,将行越拉进了自己怀里。 行越趴在傅明笙的胸口,嘴唇蹭过他的皮肤,小声说:“我不用两个小时的。” 傅明笙轻笑一声,抬手重新附上行越,在他耳边沙哑着嗓音说:“我用。” 行越觉得这个买卖实在很亏,因为傅明笙只给他弄了五分钟,他就求饶了两次,可他已经给傅明笙弄了快要一个小时,傅明笙却还是不见一丝要结束的征兆。 “你有没有感觉呢?”行越疲惫道,“我的手腕很酸了。” “没有,继续。”傅明笙平躺着,享受着行越的伺候。 行越却撅起嘴,一甩手,说:“我不给你弄了!” “行越,我们第二点约定的是什么?” “听话。”行越说,“我很听话了,可是你的身体不太行,你要在自己身上找一找原因。” 傅明笙嘴角一抽:“我身体…什么?” “不太行。”行越严肃的摇摇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我们快一点换衣服,季礼马上就要到了。” 傅明笙磨着后牙,低声道:“你给我过来。” 行越一个翻身,立刻拿起傅明笙正好亮起的手机:“喂,季礼吗?我是行越,你已经到了吗?那你可以上来一下么,我们的行李有一点多。” 傅明笙:“……” 他妈的。 季礼帮傅明笙办完退房手续后,担忧的看着傅明笙,问:“傅先生,您的脸色不太好,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行越就跟在傅明笙身后咯咯的笑,傅明笙冷着脸,拎着行越的后领口,说:“没有,上车,把他一起送回去。” 行越一愣,立刻收起笑容,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去办点事。”傅明笙把行越丢进车内,然后按着他的头说,“听话,我早点回去。” 行越张了张嘴,像是还有话说,但碍于季礼在场,行越还是选择了收敛。 “那你不要忘了看手机。”行越问,“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可以。”傅明笙替行越关上车门,然后对季礼说,“送完他你就回学校吧。” 季礼一愣,问:“不用去接您吗?” “不用,先弄你的论文吧。”傅明笙说,“有不懂的发给我。” 季礼笑着点头,说:“好的,谢谢您。” 傅明笙叫季礼送行越回家,自己则是叫了辆车前往安心医院。高小姐早上打来电话,说王院长上午空出一个名额,时间可以让给傅明笙。 傅明笙打开手机,正准备再确认一次王院长的信息,就看见行越发来的消息。 傅明笙在心里笑着,心道刚分开没五分钟,不知道行越又要说什么话来气他。 结果行越只是发来一颗小小的爱心。 蚕宝宝:[爱心]忘了跟你说,今天我还喜欢你,你呢? 傅明笙看着,笑意就控住不住。 傅明笙:我也喜欢你。 蚕宝宝:[呲牙]那我就放心了。 傅明笙:谁教你用这种表情发消息? 蚕宝宝:哦,我们年轻人之间是不用的,不过考虑到你的年纪,我会体谅你一些。[微笑] …… 傅明笙:[微笑]谢谢。 行越:[得意]不必客气。 傅明笙:回去不要搬东西。 行越:[疑问]为什么? 傅明笙:养好手。 行越:……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独属于年轻人的暴怒表达方式。 从兔子到熊到鸭子,行越把手机里所有能表达不满的表情包发了个遍。傅明笙看着,忍不住笑出声音。 傅明笙:提前看视频学习一下也无不可。 傅明笙:但不要拿自己练。 然后行越就再也不回复了。 季礼偏头看了一眼行越,问:“你是发烧了吗?我有退烧药。” “没有。”行越动了动嘴唇,又看了眼季礼,问,“你今晚有事吗?可不可以晚一点走?” 季礼开着车,问:“傅先生让我放完行李可以回学校了。” “那他有些太过分了,你这样辛苦的来,怎么也要吃一顿饭再走。”行越偷偷按摩着自己的手指,说,“你有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我们要不要等傅明笙回来一起吃?” 季礼目光一动,笑了一下,说:“我着急赶论文,下次我请你。” “那真是太遗憾了。”行越说完,又立刻给喻昕雷发了一条消息。 行越:你今晚有没有时间? 喻昕雷很快回复:没有啊,今晚补课。 行越不甘心,又把同样的话发给袁奕恒。 袁奕恒:今天不行,袁雨生日,我要不去她非宰了我。 行越难得抛出橄榄枝,没想到却被三连拒绝。他不甘心的重重叹气,心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这话果然没错,做人还是得靠自己。 于是十分钟后,傅明笙又收到了行越的微信。 蚕宝宝:[拥抱][拥抱] 蚕宝宝:[亲亲][亲亲] 蚕宝宝:[飞吻][飞吻] 傅明笙忍耐无能,终于回了句粗话:你是想让我上了你吗? 蚕宝宝:[惊恐] 蚕宝宝:[发抖][快哭了] 蚕宝宝:不要[太阳]… 第三十三章 “傅先生?”王院长提高声音,开口提醒傅明笙的失神,“如果病人情况不严重,可以不用进行强制治疗,一切都建立在安全合法的范围内,您完全可以放心。” 傅明笙收回思绪,目光又更深了一些,他做恍然状,而后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希望一定要进行封闭治疗,您有办法吗?” 王院长一愣,而后面色严肃的推却道:“傅先生,没有见过病人我不能妄下定论,您还是…” 傅明笙笑了一声,道:“王院长。” 傅明笙给足了王院长思考的余地,然后才声音平静道:“是兰女士向我推荐的您,我们可以开门见山。” “兰女士?”王院长有明显的错愕,但更为明显的是,他无需多加回忆,便脱口而出道,“你是说行越的母亲?” 傅明笙嘴角平着,淡淡道:“继母。” “哦,是,确实有这么个人。”王院长看着傅明笙的眼色,又试探道,“不过行越最后没有完成治疗,他可能不太习惯我们的治疗方式,我们的一体化管理和专业的…” “不用跟我介绍了。”傅明笙不耐烦的扬了下眉,说,“我不懂这些。” 王院长沉重的哦了一声,又问:“那您的意思是…想把孩子直接送进来?” “不。”傅明笙抬眸,平静的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戏谑,他说,“我想自己去。” 王院长这下彻底愣住了,他不可理喻的看着傅明笙:“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听说你们的治疗中心位置隐蔽,不便于寻找,碰巧我最近遇到点难事,想躲个人。”傅明笙扬了扬眉梢,挑衅的问,“我付你三倍价钱,能保证半个月内没人找的到我吗?” 王院长神色一紧,用半杯水的时间稍作喘息,他把傅明笙之前填的病历单稍微推向前,问:“那这个孩子是…” “假的,没这个人。”傅明笙浑身的斯文气一下变成痞气,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然后不算礼貌的扔到王院长面前,问,“怎么样,办的到吗?” 王院长垂眼,没做什么反应,只一手挑开纸袋的边缘,大约看了眼里面的摞数,而后慢悠悠道:“傅先生,我们行医讲究的是来者不拒,既然您开口了,这个忙我不好不帮。不过您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得留一下身份信息,您放心,我可以保证绝不外传,这是我的规矩。” “王院长,我出三倍的价钱,不是为了守你的规矩。”傅明笙冷不丁的笑了一声,把对方笑的心里发毛,“你也放心,我身上没有命案,良好市民一个,我躲的是我自家的人。” 王院长眉间肌肉动了动,然后任由目光在傅明笙的手表上扫了一眼,他稍微抿唇,沉着道:“既然如此,我的规矩您可以不守,但康复中心的规矩不是我一个人订的,您估计待不习惯。” 傅明笙笑了笑,摘下自己的手表放到纸袋上,说:“那你就想想办法,让我待的舒服点儿。” 傅明笙看见王院长的目光,又无所谓冲着腕表指了一下,说:“随时验货。” 王院长推了下眼镜,沉默的看向那只手表,半晌,缓缓道:“您什么时间入院?” “越快越好。”傅明笙揉着太阳穴,又忽然抬了抬眼,说,“不过明天不行。” “好,回去等我电话吧。” 傅明笙离开时,高小姐正好准备敲门,她见傅明笙已经结束,便不好意思的说:“我刚想给您续一杯咖啡,怎么样,聊的顺利吗?” “还不错。”傅明笙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液体,直接从高小姐手里接过咖啡杯,抿了一口,说,“谢谢,很好喝。” 高小姐立刻害羞道:“没有啦,就是普通的速溶咖啡。” “我不太爱喝咖啡,你泡的还可以。”傅明笙又随意的看了眼院外停着的两辆车,问,“专车吗?” “哦,那是负责接送病人家属的,如果去封闭区会有另外的车,不过那辆车不停在这儿,有需要时院长会单独派遣。” 傅明笙看了眼车牌,便没再多问,他将咖啡一饮而尽,然后问高小姐:“今天没喷香水?” “啊。”高小姐不太好意思的接过咖啡杯,说,“我今天忘了…你喜欢那个味道吗?” “不,我不喜欢香水。”傅明笙一笑,看着小姑娘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的表情,笑了笑,说,“外面冷,不用送了。” 高小姐刚刚迈出的脚尖就这么顿在原地,她只好礼貌的冲着傅明笙躬了下身,说:“那您慢走。” 傅明笙离开安心医院后没有直接上门外停着的出租车,而是走到下一个路口才拦了车,他在车上给欧阳浔打了通电话,说中午要见一面。 欧阳浔一听,立刻捂着话筒问:“是你父亲的事吗?” “不是,别的事。”傅明笙说,“我住的酒店,你提前开好房间等我。” “……”欧阳浔眨眨眼,然后一下捂住嘴巴,问,“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傅明笙顿觉心累,随意从倒车镜看了眼身后始终跟自己保持距离的灰色面包车,问:“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没好事儿。”欧阳浔谨慎的问,“你跟我单独开房,不怕行越知道吗?” 傅明笙一变脸色,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关行越什么事?” “老傅,你这个…你要想藏事儿,光靠一个人是不够的…”欧阳浔意味深长道,“你还得管住你家小孩的嘴…” 傅明笙:“……他说什么了?” “也没啥,就那天我跟袁奕恒一起吃饭,行越就把你俩的事说了…那什么,我这…顺耳一听。” 傅明笙闭着眼睛,问:“好听吗?” “不好听不好听。”欧阳浔说完,觉得不对劲,又立刻改口,“不是,好听,好听。你放心啊,我对这没偏见。” 傅明笙不屑的笑了一声,说:“你爱他妈有没有。” 欧阳浔被骂的脑袋一懵,傅明笙却不甚在意,他半摇下车窗,看着插播来电,又说:“行了,行越给我打电话了,你开好房间告诉我。” “好嘞,包我身上。”欧阳浔临挂电话之前,又悄咪咪道,“那我能不能带个案子去,你帮我分析分析犯人心理…” “可以。”傅明笙半只胳膊搭在窗框,淡淡道,“订套房。” 欧阳浔的电话在一阵对傅明笙“趁火打劫”的指控中被挂断,傅明笙手指一划,下一秒,一阵好听的声音就传入了他的耳膜。 行越:“你在跟谁打电话呢?怎么这么久?” “一个朋友。”傅明笙的表情闲散了一点儿,看着时间,问,“吃饭了吗?” “还没有,我不知道你回不回来。” “我回不去,自己订东西吃吧。”傅明笙说完,又问,“季礼走了吗?” “他说你允许他送我回来就可以回去写论文,一分钟也没有多待,马上就离开了。”行越像是告状,嘀咕道,“你的行李箱还是我推进房间的呢。” 傅明笙笑道:“不是让你别累着手。” “你说什么?喂…喂?我的信号不太好。”行越用拙劣的演技逗的傅明笙放不下嘴角,行越作势拍了两下手机,又说,“那你下午还有很多事要忙吗?我有一点想你了。” 傅明笙无奈,说:“行越,这才几个小时?” “三个小时十五分钟。”行越看了眼时间,又说,“十六分钟。” 傅明笙的心里像被猫挠着,他看见手机上欧阳浔正好给他发来刚预定好的房号,干脆对行越说:“先挂了吧。” 行越一愣,脸颊一下红了起来。 他想傅明笙是觉得自己太粘人了,于是行越一下没控制住情绪,尴尬而委屈的冲着手机说:“那再见。” “不是。”傅明笙又接着道,“我在外面,等我回屋给你发视频。” 行越觉得傅明笙是在敷衍他,就算行越等待,傅明笙也不会发来视频通话,于是他咬了下嘴唇,说:“不用了,我也没有非常想你。” “是我想你。”傅明笙看了眼位置,不厌其烦的哄道,“等我二十分钟,听话。” 行越对傅明笙说“听话”两个字的语调毫无抵抗力,每当傅明笙这么说了,行越就只会干巴巴的说:“好的。” 这次也不例外。 可一旦有了期待,一分钟就不是一分钟,而是六十秒。 于是行越坐在沙发里,数过几百个数字,然后终于在二十分钟前接起了傅明笙的来电。 傅明笙一下看见那个俯视镜头的人,他笑了笑,说:“举高点,看不清你。” 行越就立刻照做,他把自己的视屏窗口放到最小,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傅明笙看。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行越忍不住,只好问:“你怎么不说话?” 傅明笙便慢慢开口,语气里带着温柔:“看你,不想说话。” 行越一慌,实际上傅明笙是没怎么对他说过这种话的,行越一时间还有点不能适应。 他立刻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的说:“我的头发是不是有一点乱?我刚刚才收拾好行李,还没来得及弄。” 行越说完,也不等傅明笙回答,就红着脸从沙发上跳下去,然后举着手机跑到一扇门前,翻转镜头,欣喜的问:“你看得见我拍的画面吗?这个房间可不可以给我用?” “可以。”傅明笙其实并没有看清,但这不重要,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行越想要什么他都拒绝不了。 傅明笙看着行越晃来晃去的镜头,又说:“行越,去把拖鞋穿上。” “哦。”行越也不好奇傅明笙怎么知道自己光着脚,就乖乖的踮着脚尖找到拖鞋,然后又一阵风似的跑回他的专属房间门口,说,“那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房间。” “不用了,我回去看。”傅明笙无奈的看着四处乱晃的镜头,说,“别乱动,把镜头转回来。” 滴—— 行越还没说话,一道门卡的声音就突兀响起。 傅明笙在画面中偏过头,像是跟谁打了招呼,然后再转过头,就见行越已经挂了视频。 不但如此,一排“通话已结束”的小字下,还有一条行越新发来的消息。 蚕宝宝:你在酒店做什么?我可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第三十四章 欧阳浔看见傅明笙正好挂断视频,就直接走过来,问:“行越啊?” 傅明笙情绪彰显的不明显,他抬头看了眼欧阳浔手中的文件,说:“不是套房,我不看。” “老傅,请你体谅一下人民警察的辛苦,我一周的工资订的这个房,下周都准备喝西北风了。”欧阳浔挠了挠下巴,又问,“不过话说回来,心理医生的工资都像你这么高吗?我考虑让我侄子也学这个。” 傅明笙似笑非笑,目光挪回手机屏幕,回他道:“因人而异。” “那你说说什么样的人适合,我侄子挺聪明的,上次月考刚考了个第十。” 傅明笙的手指始终没落到屏幕键上,他低沉着声音,问:“全市?” “……全班。” 傅明笙又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欧阳浔清了清嗓子,又说:“那你…你这,当年是学霸哈。” “嗯。”傅明笙倒不否认,他最后也没给行越回复,手机被扣在桌面上,再亮起消息时就看不见了。 傅明笙直接拿过欧阳浔手里的东西,打开看了两眼,欧阳浔就屏息凝神,生怕打扰到傅明笙的思考。 几分钟后,傅明笙就做出了结论:“男性,年龄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偏执狂。体型匀称,在校时成绩优异。” 傅明笙说到这,才把页面翻到嫌疑人照片,他略微过目了一遍,然后指着其中一个符合他猜测的人,问欧阳浔:“他是不是说自己有宗教信仰?” “啊。”欧阳浔瞠目结舌,干巴巴的蹦出一个字,傅明笙便点了点头,继续说,“大概率是假的。” “长期单身,可能有过同性恋人,居住环境远离闹市,应该是独门独院。”傅明笙又在欧阳浔的震惊中说完接下来几句,不过他显然有点不耐烦了,把资料正了正,说,“不是找到犯人了么,让我看什么?” “卧槽……”欧阳浔摸着脑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傅明笙,“你到底什么来头?” “心理医生。”傅明笙淡淡道,“需要名片吗?” “那你能猜着他把赃款藏哪了吗?”欧阳浔瞪着眼睛,生怕漏掉傅明笙的半句分析,“我们把他家翻遍了,没见着钱。” 傅明笙低了下头,问:“教堂看了吗?” “教堂?”欧阳浔一愣,“你不说是假的吗?” “信仰是假的,行为是真的。”傅明笙说,“他能保证每周至少一天前往教堂,一是因为自律,二是因为需要定期转移…” 欧阳浔话听到一半,已经举起了手机:“老王,你快带人去教堂再查一遍,仔细查!那小子的钱应该就在那儿!” “……”傅明笙安静的等着欧阳浔挂断电话,然后才缓缓道,“我只是猜测,不负责任。” “你不用对案子负责人,对我负责人就行了。大腿,你这样我没法把你上交给国家了,你当我一个人的顾问行吗?”欧阳浔激动的双手握住傅明笙,说,“帮弟弟升个职吧。” 傅明笙冷漠的抽回手指,警告欧阳浔:“注意分寸。” “没工夫注意了,我人神都被你迷住了,真的,老傅,你也太牛逼了,你咋知道的啊?” 傅明笙大抵是听惯了吹捧,欧阳浔的话没能够让他有任何反应,傅明笙只是不急不缓道:“他的行为模式像偏执狂,偏执狂大部分是男性,有潜伏期,所以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上。现场处理的很干净,因为偏执狂大部分伴有强迫症和洁癖症,当然也可能是他有作案经验,这一点你应该查的到。这种人严以待己,在校期间成绩优异,也会刻意保持身材,这三张照片中只有这个人看起来没有啤酒肚。” 欧阳浔咽了下口水,痴迷道:“那你咋知道他单身?还有住独栋别墅?” “偏执狂几乎无法靠近亲属以外的女性,更难以发展成婚姻关系,如果择偶,会选择男性伴侣,但最终因为性格,关系很难长久。”傅明笙继续以难得的耐心解释道,“同时这类人也很难融入社会生活,没有条件的会选择人烟罕至的地下室,像他这种一只手表可以买一辆小型车的,生活条件可见一斑,住独院的可能性更大。” 傅明笙温文尔雅的看着欧阳浔,很快就让欧阳浔再次陷入他温柔的假象,傅明笙给了欧阳浔一点反应时间,然后才问:“还有什么问题?” 欧阳浔飞快眨眼,问:“宗教呢?你怎么知道宗教是假的?” “他的十字架。”傅明笙低头,看向照片中男人的纹身,说,“右手中指,不洁,以他的学识,不会注意不到这一点,除非信仰是假的。” 欧阳浔不得不冲着傅明笙鼓了两下掌:“绝了,你真绝了,你让我缓一缓。” 说话的人是傅明笙,但口干舌燥的人却是欧阳浔,他拧开一瓶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傅明笙待他喝完,才和煦道:“警官,你的问题结束了,可以开始我的问题了吗?” “哦对,我差点忘了,你找我来什么事?”欧阳浔依次把案情进展报告收回纸袋,然后带着几分尴尬说,“虽然我不觉得以我的智商能帮上你什么忙…” 傅明笙笑笑,将一枚定位器拿到两人面前,欧阳浔一惊,问:“你怎么有这个?” “捡的。”傅明笙连敷衍的理由都懒得找,直接对欧阳浔说,“过几天我要去个地方,具体位置还不知道,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欧阳浔不解:“怎么帮?” “定位器会一直在我身上,我做完想做的事,会给你发一条消息。”傅明笙笑着,说,“到时候请你带人来救我。” “……”欧阳浔一扯嘴角,问,“你想做的事是啥?” “不方便透露。” “那我帮不了。”欧阳浔严正道,“我毕竟是个警察,你这前因后果我都不了解…” “帮行越报个仇。”傅明笙抬眼,笑意尽收,问,“行吗?” 欧阳浔临走的时候都还紧蹙着眉头,傅明笙笑道:“是我去,又不是你去,你紧张什么?” “我能不紧张么,这什么事儿?我他妈违背自己的良心!” “良心…”傅明笙把欧阳浔送到门口,然后倚在门框,说,“暂时别要了。” 欧阳浔狠狠地挠了两下头,又回过头,说:“还是不行,你这安全怎么保证?” 傅明笙眨了下眼镜,慢悠悠的问:“我为什么给你分析刚才的案子?” “不知道啊。”欧阳浔眨眨眼,“难道是为了证明你很聪明?” “是的。”傅明笙笑着承认,“我不会做没有退路的事,欧阳警官,请你相信我。” 欧阳浔皱着眉,迟疑了一会儿,又道:“不是,老傅,你确定你到时候有地方发短信吗?要不提前定个时间,每隔两天我带人去一趟怎么样?” “不怎么样。”傅明笙把欧阳浔推出门,从容不迫道,“两天不够,别扰乱我的计划。” 不够?不够啥? 欧阳浔还想再问,傅明笙就已经强行把他请离了房间,临关门,傅明笙还感谢了欧阳浔无偿提供的房间。 而此刻,距离行越的最后一条微信,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自那句询问后,行越没有再发来任何一条消息。 傅明笙拿起手机,思忖良久,还是给行越打了通电话。 傅明笙想行越大概是闹着情绪的,所以他做好了多打几次电话的准备,可没想到,铃声一响,行越还是立刻接起了电话,只是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喜悦。 “你结束了吗?”行越接通电话,平静的问。 “嗯。”傅明笙离开房间,但没有拿走房卡,他推开逃生通道的门,然后一节一节台阶走下去。 直到走到三楼,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但电话始终通着,傅明笙推开餐厅那侧的门,然后捂住话筒,不知跟门口的人说了什么,惹得对方羞涩一笑,对他道:“那您从这边走吧。” 傅明笙说谢谢,接着重新松开手指,对话筒那边的人问:“在家吗?” “没有。”行越回答的很快,他说,“我在酒店楼下。” 傅明笙的表情忽然一怔,行越见傅明笙又不说话了,就问:“你生气了吗?” 傅明笙的叹息声传进行越的耳朵,行越就一下捏起拳头,然后从大堂的休息区站起来,说:“那我回去了。” “行越。”傅明笙叫他,指示他道,“从正门出来,往左边的街走。” 行越皱了皱眉,觉得奇怪,但他总是听傅明笙的话。 行越出门的时候下意识低下头,他快步往左边走去,问:“我到了,然后呢?” 话音刚落,行越就被一股力量拽进了墙角,傅明笙把他圈在怀里,无奈的看他。 行越被傅明笙吓到了,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吓死我了。” 傅明笙就笑他:“怕什么,不是来捉奸的吗?” “是的。”行越承认道,“不过我不知道你的房号,而且我刚才看见了欧阳浔。” 傅明笙稍感意外,低头看着行越,问:“然后呢?” “我想我大概误会你了。”行越认真的说,“不过你要知道,这不是我的错,是你做了让我误会的事。” 傅明笙笑着,问:“那是我的错?” “当然。”行越梗起脖子,理直气壮道,“你不准备道歉吗?” 傅明笙择善而从,轻笑道:“我道歉。” 行越抿了抿嘴唇,说:“那我这次就原谅你了,你可不要再犯。” “好的。”傅明笙揉他的头发,又问,“饿不饿?” 行越乖巧的点头,说:“我刚才很生气,什么也吃不下。” “走吧,吃你喜欢的去。”傅明笙拉起行越的手,正欲带人离开,行越又忽然拽住他,傅明笙只好停下脚步看他,问,“怎么了?” “你能不能抱我一下?”行越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很紧张,手心有一点冒汗,而傅明笙就叹气的看他,说,“行越,这也算个要求吗?” “过来。”傅明笙嘴里是在命令行越,实际上却是他动手把行越拉进了怀里,傅明笙拍着行越的后背,轻声道,“告诉我,你怕什么?” “怕被你发现我说谎了。”行越把头抵在傅明笙的肩膀,手指紧紧攥着他的大衣外套,说,“傅明笙,其实我骗了你。” “我说不会一直 第三十五章 傅明笙的实际反应比行越预期的要好,因为傅明笙并没有推开行越,也没有表现出生气。他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用透着凉薄的嗓音问:“需要我说什么?” 行越就更用力的缩进傅明笙的怀里,呢喃道:“不用,我只是想告诉你。” 傅明笙摸着行越的头发,眼底不见厌烦,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行越随后便跟着傅明笙走出小街,直到两人坐上出租车,行越才问:“我们为什么不从正门走?” “欧阳浔在查案。”傅明笙说,“不方便。” 行越点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你是来帮他的吗?这次他也答应了你一个条件吗?” 傅明笙低笑看向趁着说话,不知什么时候蹭到自己腿边的手指,故意不答反问:“干什么?” “没有什么。”行越面不改色,悄悄拉过傅明笙的胳膊,把自己的手放进对方的掌心,然后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傅明笙半扬着嘴角,他好像总能被行越这样的小心思逗的发笑。 傅明笙干脆重新调整姿势,跟行越换了个握法,然后从容有度道:“这次我是自愿的。” “你是自愿的?”行越感受着跟傅明笙的十指相扣,扭头的时候还扯动了他的手臂,行越怀疑的看着傅明笙,看了一会儿不见破绽,便自言自语道,“那可真是非常难得。” 傅明笙随意看了眼两侧的后视镜,确定刚才的面包车已经不在,才终于对行越说:“后天我要出一趟差。” 行越的手指明显用力,他一下抓住傅明笙,语气却是小心翼翼的问:“去哪?” 傅明笙收起笑容,不疾不徐道:“第一条怎么答应我的?” “不问你的私事。”行越不服,又道,“可那时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傅明笙就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其实是在思考,思考是否有必要给行越一个合理的回答。但行越却等待不及,他见傅明笙当真没有要说的打算,便只能低声妥协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傅明笙想了想,为免行越会数着日子等待,他还是决定不给行越确定的时间:“不一定。” 行越心情低落着,又不死心的问:“那你回来会第一个告诉我吗?” 傅明笙说:“尽量吧。” 行越紧抿着嘴唇,指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冰冷,他像是不自知的颤抖了一下,然后撇开目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掌。 不过傅明笙没允许就是了。 “乱想什么。”傅明笙握他的手,说,“是真的不确定,不是不愿意告诉你。” 但行越还是用力抽回了手掌,他避开傅明笙的眼神,小声说:“我想下车了。” 然后傅明笙目光一深,就叫司机停下了车。 行越在街上走着,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雪,他记得这是初雪,就想去接一片雪花。 可是初冬的雪站不住,雪花落在行越手上,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行越看着空无一物的指尖,鼻子忽然酸了起来。 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有?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看见,是不是就没人知道它曾经存在过了? 行越又莫名觉得委屈,既然总归要走,为什么还要来呢? 傅明笙就跟在行越身后几米处,但行越不知道,傅明笙也没有上前去叫他。 比起刚刚才会思考雪花去留的行越,傅明笙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他还应该继续跟行越保持这种关系吗? 行越要的是什么,傅明笙非常清楚。但傅明笙想要什么,行越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冲动。 这个傅明笙以为此生不会再跟他相关的词语,到底还是跃入了他的脑海。 因为行越太吸引人了。他坐在商场的楼梯间,哭着说自己不知道怎么介绍傅明笙时,傅明笙只想让他停止流泪。 行越无疑是独特的,傅明笙清晰的知道,行越占据的位置超越过往每一个人。不出意外,以后也无人可以撼动,但这不代表傅明笙可以一直喜欢他。 烦过吗? 当然烦过,就在刚才,行越说自己想要下车的时候,傅明笙就觉得非常麻烦。 可他还是在犹豫之后跟了下来,至于理由……大概就是怕会有现在这样的事发生吧。 行越蹲在已经蒙起一层白雾的地面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叫人实在没法不知道他在哭。 可唯独傅明笙知道,但凡行越能控制得住,他也不会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这样出丑。行越有多讨厌被人关注,傅明笙就有多讨厌现在看向行越的那些目光。 傅明笙走过去,将自己的外套盖在行越的头顶,然后半跪在他面前,凑近他说:“行越。” 行越被遮盖后,视线范围一下黑了起来,他紧紧的抱着自己,小声问:“是不是有人在看我?” “没有。”傅明笙擦了下行越的眼泪,又伸手聚拢了行越身上的大衣,最后才说,“他们看不见你。” 行越这才意识到傅明笙盖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试着抓住衣服的一角,说:“还给你,我没有事。” “一周。”傅明笙按下行越的手指,在他为行越创造起来的安全区域里,认真道,“最多一周,回来第一个联系你。” 行越一下皱起眉,拼命从黑暗中瞪向傅明笙,说:“你不要骗我。” 傅明笙笑了一声,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很多次。”行越目光犀利,回忆道,“从你刚回国时,说很高兴见到我。” 傅明笙无奈:“我这么说过?” 行越立刻抓住把柄,严肃道:“那你是不高兴见到我了!?” …… 偷梁换柱,学的还挺快。 “还有那次你跟冯旭一起来找我,在车里,你明明就是笑话我了!”行越的控诉还没有停止,狭小而黑暗的环境更有利于他思考,“还有你嘲笑我的睡衣,你明明就很喜欢,有一天晚上我醒来,发现你在偷偷摸我的睡衣。” 傅明笙:“……” 我他妈最好是在摸睡衣。 “还有很多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行越又把头顶透出的一点光遮住,说,“不过你现在要是能让我不丢人的离开,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傅明笙抿唇一笑,逗他说:“那很难,想让你不丢人,我就得丢人了。” 行越点点头,说:“那还是你来丢人。” 然后行越就看见自己面前的人逐渐站立起来,并且渐行渐远。 没关系的。 行越在心里安慰自己。要是傅明笙就这么走了,大不了自己就去死。 不过好在傅明笙的声音很快就又从头顶传来,傅明笙把盖在行越头顶的衣服整理好塞进他的手中,然后说:“抓好,别乱动。” 行越就立刻听话的抓紧大衣,准备听取傅明笙的下一步指示。 可下一句话却迟迟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大的力道——行越被抱了起来。 不是公主抱也不是骑士背,是像是小孩子的方式,傅明笙将行越直立抱起,一只手将他的头按在肩膀,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不让他掉下来。 没几步之后,行越就被放进了车里。 傅明笙笑着看向一动不动的人,说:“脚收回去。” 行越就嗖的一下缩回了腿。 行越保持着大衣包头的方式在车里趴着,他极其小心的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半天无果,还是傅明笙捡起掉出来的手机塞进了他的手里。 蚕宝宝:我的卡里有8320块钱。房间里有一部手机一部笔记本电脑和两部平板电脑。衣柜里的黑色羽绒服没有穿过,行李箱里还有两双新的联名鞋。 蚕宝宝:哦!还有一套皮卡丘的睡衣,是刚刚买的,很珍贵! 傅明笙大概看完,直接偏头问:“什么意思?” 行越一惊,赶紧偷偷踩了傅明笙一脚,然后继续无声的回复。 蚕宝宝:你不要跟我说话! 蚕宝宝:这是我的遗产,我不想活了。 傅明笙嘴角噙着笑意,慢慢回复:为什么不想活了? 蚕宝宝:丢人。 傅明笙:脸都遮住了,丢什么人? 蚕宝宝:总之我不想要活了,看你很喜欢我的睡衣,我可以留一套给你,其他的请帮我捐掉。 傅明笙:遗产都不给我留点儿? 蚕宝宝:[微笑] 傅明笙只好哄他:好了,我错了,别生气了。 蚕宝宝:[再见][背影] 蚕宝宝: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告别。 傅明笙一闭眼,心道自己多余废这个话,有些事儿还是在床上方便解决。 行越一路上又装着不经意踹了傅明笙好几脚,直到下车时傅明笙才有机会报复回来,他拉开车门,静静的看着行越,说:“我走了?” 行越只好咬牙切齿的伸出一只手。 傅明笙笑着拉住,这回不再像刚才的抱法,而是将行越打横抱起。 他走的很稳,没让行越感受到什么晃动,但行越还是小心的抓住了他的衣摆,问:“怎么还没有到?” 傅明笙便沉声道:“到了,按密码。” 行越这才终于从大衣中露出一点视野,然后轻轻按下一串数字。 他本准备一进屋就立刻溜回自己的房间,没想到却被傅明笙抱的动弹不得,行越心道不妙,立刻从大衣中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说:“你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傅明笙?” “行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脾气。”傅明笙把行越放到床上,他即便不悦,动作也还是很轻,“在外面我哄着你,在家你准备怎么办?” 这可不好! 行越一下拉起警钟,傅明笙现在可是真的生气了。 行越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跪坐到傅明笙面前,仰起一张被憋红的小脸,认真道:“我正准备一到家就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随便下车。” 傅明笙:“……” 行越舔了舔嘴唇,又抬起屁股,凑到傅明笙面前扯着他的衣服,可怜巴巴道:“可是我今天还没有吃饭呢。” 傅明笙:“……” “好吧,要是你能不生气,我今天就不吃了。”行越又乖巧的坐回去,失望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没关系,你千万不要担心我,我一点都不饿……咕噜。” 第三十六章 很多时候傅明笙都是那个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棉花,他少与旁人争辩,乐见得旁人气得发抖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但就在今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当他变成拳头才发现,而行越这团棉花,实在软的让人下不去手。 傅明笙的下颚线紧绷了一下,然后温柔道:“那你就别吃了。” 傅明笙实在不愿被人拿捏成这样,于是他自己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带了点素食,安静的坐在饭桌前吃了起来。 结果饭还没吃两口,欧阳浔就打来了电话:“听说你罚行越了?” 傅明笙筷子一顿,问:“什么?” “啊?没有么,袁奕恒跟我说你罚的行越,让他一天不许吃饭。” 傅明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问:“欧阳浔,你是不是特别闲?” “那可不是,你不知道我手里多少活,这不小孩长身体么,我寻思着你别……喂,喂?” 欧阳浔被斯文的傅医生粗鲁地挂断了电话。 傅明笙一抬头,门缝里露出的半个脑袋就蹭的一下缩了回去,行越连滚带爬的跑上床,还是没躲过傅明笙的一句:“过来。” 行越站在傅明笙面前,两只手垂在裤线上,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让老败类傅明笙都内疚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告状的。”行越主动解释道,“是袁奕恒正好问我在做什么,我们就聊了几句,你不要生气。” 傅明笙好笑的看着行越,问:“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不知道。”行越如实摇头,又道,“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不会跟你顶嘴的。” 傅明笙只能叹气,心道都是前些年做的孽,他点了点对面的椅子,说:“坐下,吃饭。” 行越却没立刻相信,他先是看了傅明笙一眼,而后又确认了一遍桌上的食材,直到傅明笙的目光不耐烦起来,行越才乖乖坐下。 行越的两只手搭在桌面上,四下看了一圈,然后眨着水灵灵的眼睛说:“请帮我拿一双筷子。” 傅明笙彻底认栽。 拿什么筷子,现在就是行越说自己抬不起来手需要喂,估计傅明笙也会照做。 不过好在行越没这个爱好,他大概是饿极了,咀嚼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上一点,但仍算不上狼吞虎咽,傅明笙又给行越倒了杯水,说:“明天想去哪?” 行越的腮帮子动了动,看着傅明笙,问:“明天是你出差前的最后一次约会吗?” 傅明笙点头,说:“嗯。” “那我不想出门了。”行越道,“你可以陪我在家待一天吗?” 傅明笙倒是有点意外,他又随手将满菜的半边盘子转向行越,问:“只待在家?” “是的。”行越点点头,说,“我们到时候可以玩一些游戏,输的人要回答赢的人一个问题。” 傅明笙觉得这游戏好像是从他学生时代就开始流行了,难免无聊,于是便道:“你直接问,能说的我就告诉你。” “真的?”行越嘴上怀疑,但还是不甘心放弃这个机会,于是立刻道,“欧阳浔今天去找你真的是为了案子吗?” “是。”傅明笙避重就轻,倒也不算说谎。 行越又问:“那你真的每次分手都会送一辆车吗?” “不会。”傅明笙如实道,“我不跟前任见面。” “哦…那我的下一个问题就不用问了,我本来准备问你和夏如江还有没有联系。”行越自言自语的说完,又忽然严肃起来,说,“那要是你的前男友得了很严重的病,见不到你就会死,你会不会去见他?” 傅明笙从唇间溢出一声轻笑,平静道:“不会。” 行越就生气的看着傅明笙,不满道:“你怎么这样冷血?那要是你跟我分手了,我怎么才能再见到你?” 傅明笙动作一顿,抬头的时候目光里带着比烦躁更为复杂的情绪,他将刚刚才上扬起的嘴角平下,然后冷淡道:“行越,如果我们分手,你不要找我。” 行越闻言,低头咬下一粒玉米,没有答应。 傅明笙只好无奈的问:“最近怎么总想这些?” “因为我感觉你要离开我了。”行越说,“虽然距离五个月还有很多天,但我老是不放心。” 交往五个月,是行越唯一知道的傅明笙的恋爱时长。但行越不知道,这个答案偶有变化,甚至大多数时候还会更短。 傅明笙不是那么长情的人。 但傅明笙还是愿意耐着性子问他:“怎么才能放心?” 行越像是等着这句话似的,立刻放下餐具,用纸巾擦了擦嘴,然后红着耳朵尖儿说:“如果我们发生了关系,大概就可以的。” 傅明笙:“……” “你放心,我已经成年好几个月了,你这样做不算违法。”行越说,“我知道你之前只是说说,没有打算真的碰我,可是我想跟你……” “不行。”傅明笙挑起眉间,眼底却不见调戏的笑意,他用自己的方式不着痕迹的忍耐,问,“上次还不够你舒服的?” “虽然我很舒服,但你还没有舒服。”行越装着不甚在意的模样,沉稳道,“我想要公平一点。” 傅明笙闭了下眼睛,觉得再继续下去折磨的只会是自己,于是他失笑着起身,轻轻按了下行越的头,说:“吃你的饭吧。” 行越却不听,立刻跟上了傅明笙的脚步,用冷静睿智的声音道:“我已经吃完了,你怎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傅明笙就答他:“我回答了。” 行越想了想,发觉傅明笙刚才确实说了不行,于是行越又连忙抓住傅明笙的胳膊,皱着眉,一脸严肃的问:“为什么不行?你是不是看我是第一次,不想对我负责?” 傅明笙被迫停下脚步,看着他,冷声道:“如果是呢?” “那就好办了!”行越立刻说,“你可以放心,我是自愿让你进来的。” “进…”傅明笙一时语塞,难得在行越面前感受到了羞耻,他捏着行越的下巴,低声问,“你知道自己说什么呢吗?” “当然知道,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行越打开傅明笙的手,不悦道,“不就是让你上我一次,你怎么这样小气?” 傅明笙坚硬的防线此刻就像一条脆弱的橡皮筋,行越只消再稍加努力,就能彻底让它崩断。 于是傅明笙在事态不可控之前把行越拎进了他自己的房间,行越被丢到床上,狠狠的瞪着傅明笙,故意道:“傅明笙,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傅明笙就砰的一声关上门,自己回了另一间卧室。 他静坐了一会儿,总算是压下那该死的欲念,傅明笙揉着自己的眉心,不记得行越是从何时候起变的这么主动。 昨天,还是前天? 又或许是更久以前? 现在回想起来,行越面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像一直都是主动的姿态,从重逢开始,傅明笙脑海里关于两人的记忆,没有一次不是源于行越。 傅明笙忽然发现,其实不是他想要行越,是行越想要他。 行越喜欢他,靠近他,用各种办法留在他身边。不管手段是否入流,反正最终行越一哭,傅明笙总归是会妥协的。 思量至此,傅明笙又不由自嘲一笑,他何曾这样任人摆弄过? 行越的房门被大力推开时,他正在被子里偷偷跟袁奕恒发微信,结果一看见傅明笙,行越就一下藏起了手机,问:“你要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什么?”傅明笙笑着走向行越,当着他的面轻轻将手里的小包装袋撕开,傅明笙把东西凑近行越的鼻子,问,“是你喜欢的味道吗?” 行越一慌,顿觉五感尽失,他惊恐的看着傅明笙,缩了缩身子,问:“你、你怎么又行了?” “我行不行你自己试吧。”傅明笙一手掀翻行越,结果行越动作倒快,下一秒就翻了回来,把四面被角牢牢的压在身下,小声说,“我还没有准备…” “不用你准备,趴好,我给你弄。”傅明笙把手里的小正方形往行越枕边一扔,冷漠道,“带上。” 行越一怔,瞪起大大的眼睛,惶恐道:“原来你是0!?” 斯文如傅明笙,此刻也终于不得不撕破脸皮,磨着牙道:“我他妈让你给我带上!” 行越这才舒了口气,喃喃道:“吓死我了,你怎么不说清楚,我还以为…” 傅明笙就勾着嘴角,笑道:“怎么了,只想被上?” “是只想被你上。”行越进行小声的反驳,然后又拧着眉毛思索了一会儿,说,“那我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傅明笙低头看他,说:“问。” 行越道:“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傅明笙一愣,转眼看了下自己露出来的两厘米伤口,良久,才平静道:“救人。” 行越:“原来是这样,作为一名医生,为了救患者而受伤也很正常。” “不是患者,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傅明笙说着,又挽起袖口,让那道伤疤不加掩饰的展露在行越面前,等行越反应过来,才缓缓解释道,“我跟你说过,时间最长的那个。” 第三十七章 “哦。”行越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傅明笙问他:“不想知道原因吗?” “虽然想,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行越镇定道,“你下次再告诉我好了,嗯…就定在你出差回来的时候。” 傅明笙放下袖子,不胜在意道:“可以。” 行越又撇开目光,说:“那你可以出去了。” 傅明笙倒是不意外,这事像极了行越的行为模式,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嗤笑一声,道:“行越,你撩我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会来真的是吗?” “谁说的,我只是突然没有了兴趣。”行越认真的教育起身经百战的傅明笙,道,“这件事如果两个人都不在状态,做起来效果就会不好,我不想要第一次就有不好的回忆。” 傅明笙又捡起草莓味的小方块,问:“谁告诉你我不在状态的?” “你就是不在。”行越这回不躲不闪,直勾勾的看着傅明笙,笃定道,“你的心里已经在想别的事了。” 傅明笙并没有反驳,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就离开了房间。 行越终于松了松被子,翻身拿起手机,重新给袁奕恒打了电话。 袁奕恒的声音一响起,行越就控制不住自己得意的眉梢,立刻说:“袁奕恒,我感觉傅明笙已经越来越喜欢我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袁奕恒赶紧走到操场,小声问:“有什么证据?” “他已经愿意告诉我以前的事了。”行越把头埋进被子里,闷声闷气道,“这可是重大进步!” 而傅明笙就在门外,无奈的扯了下嘴角,转身走回自己的卧室。 行越的喜悦隐藏不住,袁奕恒作为一个忠实的听众,只能在行越问他“是不是”,“你也这么觉得吗”的时候,给予肯定的回答。 直到铃声响起,袁奕恒说:“不跟你说了行越,下节课考试。” “好的,拜拜。”行越说的快收的也快,袁奕恒一说要走,行越就马上结束了话题。 操场上的学生在铃声响起后便稀稀拉拉的开始涌回教学楼,袁奕恒跟喻昕雷撞了下肩膀,不过谁也没来得及打一声招呼。 行越放下手机,又在床上平躺了一会儿,他实在觉得非常开心。 比起前男友的存在,傅明笙愿意跟自己讲述过去的这个事实更让行越在意。 行越想过几天自己应该去订一些玫瑰花,以便在傅明笙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如果傅明笙看见铺满花瓣的床上藏着一个光溜溜的自己还不立刻行动,那他就是真的不行。 行越这么想着,嘴角嵌着笑意,安然的度过了一夜。 然后第二天,傅明笙消失了。 傅明笙临走前给行越发了短信,说出差提前,联系不便,归期不定。可等行越再联系他时,傅明笙就关了手机。 彼时,傅明笙正把拆下的sim卡扔向窗外,他将手机递给面前的男人,轻飘飘的问:“要吗?” 男人礼貌的接过手机,说:“不好意思,为了避免其他人找到您,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傅明笙冷笑一声,又把目光投向另一侧的黑色眼罩,问:“这也是给我准备的?” 男人便将眼罩递上,说:“谢谢您的配合。” 傅明笙接过,最后看了眼窗外,然后安静的带上了眼罩。 男人示意司机可以开车,然后又从衣服内侧拿出一只枪指向傅明笙的额头,说:“不用担心,到了地方您就可以摘下眼罩,我们也是按规矩做事。” 傅明笙不以为然,道:“不用把我绑起来吗?” 男人凝神,又做了个扣动扳机的动作,见傅明笙还是没有反应,才收起枪来回复他:“当然,您跟那些学生不一样,王先生已经交代过了。” 傅明笙又问:“他没告诉你们我说了今天有事吗?” “通行的路一周只开一次,如果今天不走,就要等到下周。”男人安静的将手里的枪归位,第二次示意司机可以开始向真正的目的地行驶,然后道,“我想您的情况,可能等不了太久。” “那也不用在我的酒店门口堵我。”傅明笙随意的靠在车座上,说,“我行李都没准备。” “到了地方,您的一切起居都有人照看,请放心。”男人显然是准备结束话题,他身体超前,声音远离了一点傅明笙,说,“您可以休息一会儿,到了地方我会叫您。” 傅明笙便无所谓的笑了一下,说:“那就谢谢了。” 傅明笙本来是以防万一,一大早就去了酒店,结果一看到街道对面的那辆纯黑色轿车,就立刻从侧门绕进了酒店。 果不其然,傅明笙没一会儿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傅先生,请您五分钟内下楼,出了酒店往右边十米处,有一辆尾号3256的轿车在等您。” 傅明笙便立刻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以便让人一眼看出他才刚醒不久。 王院长会把出发时间提前,这是傅明笙没有想到的。 他用两分钟跟欧阳浔说明了情况,又用两分钟给行越编辑了一条信息,最后一分钟,傅明笙抛弃自己已有的形象,急匆匆的跑出了酒店。 手机自然是被清空过的,但对方还是要求傅明笙上交,傅明笙当然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自找麻烦。 他蒙着眼睛,不知去向,本应该担心自己的处境,可行越那张小脸偏偏不知死活的一直越入傅明笙的脑海。 早知道就不许诺今天陪他,行越那个性子,现在肯定是气红了一张脸,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打着电话。 想到这儿,傅明笙眼罩下的眉头皱了一下,他在汽车开始行驶时便试着记住方向,但他实在太久没有回京,很快就没有了方向感。 中间有段时间车停了一会儿,男人说是加油,但傅明笙知道不是,他没有闻到汽油味,车上的男人大概率是下车换了车牌。 傅明笙又忽然想到行越。 等车子再次启动,傅明笙才动了动,问:“还有多久?” 男人并不直接回答,只说:“到了我会告诉您。” 傅明笙不耐烦的动了下嘴角,俨然一个顽固的富二代,他揉了揉自己的脖颈,说:“这么久的路,你们抓来的人能听话吗?” “不听话就打呗。”车前的男人大概也是一路无聊,就跟傅明笙聊了起来,说,“再说我们那也不叫抓,都是家里人签过字的,允许我们把孩子带过去。” 傅明笙一笑,痞里痞气道:“家长送孩子来让你们打啊?” “那不然呢?你真当那些家长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啊,都装着呢。”副驾驶的人放松下来,道,“里边发生什么,进来的时候不知道,出去还能不知道吗?但凡有一个家长找过来,我们也干不到今天。” 傅明笙抿了下唇,说:“也没有孩子自己来找的?别我在这儿待这几天,你们在叫人端了。” “孩子来找?哈哈哈,你去问问吧,看哪个孩子出去了还敢回来。兄弟,我跟你说实话吧,你这就是跟他们情况不一样,这要是哪个孩子敢这么多话,早让我陈哥打趴了,是吧陈哥?” 傅明笙身旁的男人皱了下眉,说:“看你的路。” “哎呀,没事儿,这马上都到了。”男人回手,一把摘了傅明笙的眼罩,说,“兄弟,你缓缓眼睛,记着我哈,你出来的时候还得是我来接你。” 傅明笙久不见光,眉头一下蹙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就试着睁开了眼睛,目光朝窗外看去。 “甭看了,这地儿我来多少回了,没导航出不去。”前面的男人回头跟傅明笙打了个招呼,说,“叫我小六就行。” 傅明笙却笑了笑,叫他:“六哥,我命在你手里,哪敢乱叫。” “哈哈哈,客气了。”小六挠挠头,说,“按理呢我们不过问客人的私事,但我看咱俩也挺熟了,说说你犯什么事儿了呗,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傅明笙搓了把脸,咧嘴一笑,道:“六哥,这事儿说出来确实丢人,你就别问了。” 小六的目光一下狠厉起来,说:“都是男的,有啥不能说的,你还怕我给你传出去啊?” “那倒不是。”傅明笙一笑,道,“行吧,那我就一句忠告,别他妈跟兄弟的媳妇一起喝酒。” 小六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懂了,懂了。不过就这点儿事,还至于你躲这老远?” “你那兄弟要是在道上混的,你也得躲。”傅明笙呵呵笑了一声,不屑道,“其实就他妈是为了面子,都不知道让多少人上过了。” 小六倒是没骗傅明笙,这片山路,他就是看见了,恐怕也很难走得出去。 车刚上半山腰,傅明笙就被迫跟三人一起下了车,换了一辆早就停在山道中间的吉普。 小六拍了拍车门,说:“走吧兄弟,这条道我开。” 傅明笙一回头,发现另外两人并没有换车的意图,便直接坐进了副驾驶。 他又看了眼小六,然后摘下自己的袖扣,往车前一放,说:“六哥,我想待的舒服点儿,有办法吗?” 小六拿眼神一瞥,乐了一下,说:“这可不归我负责啊,我只能帮你打点一句,里面的事不归我管。” 傅明笙就把另外一边的袖扣也摘了下来,说:“谢了。” 眼看见着围墙,小六又忽然停下了车,他把一对儿袖扣往兜里一揣,说:“兄弟,看咱俩这么投缘,我给你透露一句,万一出事儿了,你从南边下山,那边有个村子,你这年轻力壮的,没半天就能看见人烟。” “行,我知道了。”傅明笙一笑,问,“在这儿下吗?” “下吧,我跟你过去。”小六打开车门,跟傅明笙走到大门口,又加了句,“兄弟,我还得废一句话,虽然我们知道你的情况,但里面的人不知道,你还得自己多掂量。” 傅明笙刚要说话,就听到大门内一声闷响,像是什么碎裂的声音。小六却见怪不怪,摇摇头,说:“来的不是时候。” 不等小六敲门,大门就被人从内侧拉开,里面的人跟小六对视了一眼,问:“新来的?” 小六摆摆手,说:“不是,这是金子。” 金子,是他们对到这儿来避难的金主的统称。 傅明笙却没时间在意这些,他目光所及的区域是像武道场一样的开阔环境,正中间的水缸刚刚破裂,应该就是刚才那声闷响的根源。 而水缸的碎片之中,是一个已经没有意识的男孩,他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傅明笙衣袖之下的手臂爆出一条青筋,目光冷漠的可怕。 第三十八章 门内的男人打量了一眼傅明笙,然后跟小六点了下头,说:“跟我进来。” 傅明笙跟着男人的脚步,路过那个碎裂的水缸,也路过那个苍白的少年。 男孩的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就跟行越当初被送来的时候一样。 傅明笙一脚踩进湿漉漉的地面,余光看着缓慢走向男孩的人,他这时才看清,在男孩的不远处,还有一个浑身颤抖,斧头掉到脚边的女孩。 傅明笙一路无言的穿过两条长廊到达自己的住所,因为建在山上,整个封闭中心只有两栋二层楼,傅明笙眼下算是一栋。 路过宿舍的时候傅明笙大概看了里面的情况,窗户都是紧封的,唯一可操控的把手也在外围,大概是怕有人逃跑,也便于监控。 “你住这儿。”男人在二层楼前停了一步,回身对傅明笙说。 傅明笙装作抬头打量,无意识的点点头,随后又跟着男人上了二楼,男人用钥匙打开其中一间房的门锁,说:“身体检查之前不要乱走。” “身体检查?” “就是查你是不是条子。”男人的话说的并不客气,他冲着房间内示意了一下,说,“平时吃饭有人给你送,洗漱是统一的。” 傅明笙看着面前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笑了一声,问:“你贵姓?” “张。” “张哥。”傅明笙站在门边,没往里踏进一步,“他们跟我说的不是这个条件。” 张南像是回答惯了这样的问题,想也不想,直接说:“那边房间满了,空出来之前你先住这儿。” “满了?”傅明笙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南一眼,而后又漫不经心道,“那行,空出来了你别忘了我。” 张南便不再答话,看着傅明笙,意思是他可以进去了。 傅明笙觉得好笑,伸手扒拉了一下门锁,问:“什么意思?等我进去锁门?” “身体检查之后你可以有活动时间。”张南的意思很明确,没确认傅明笙的身份之前,他就跟其他人没两样。 “那麻烦你尽快安排检查,我不太喜欢被人这么关着。”傅明笙舔了下上牙,说,“在外边都是我关着别人。” 张南没什么表情,点了下头,傅明笙一脚迈进房间,又问:“门口那孩子你们要怎么办?” 张南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不该问的别问。 ” 傅明笙无奈的摊了下手,说:“没别的意思,我是看他情况不太好,再不送医可能闹出人命。” 张南又谨慎的看了傅明笙一眼,问:“你是学医的?” “学过两天,不精。”傅明笙道,“基本的急救没问题。” 张南的耳机里显然是传来了什么命令,他急着离开,只等傅明笙进了房间,抬手落锁,转身便离开了二楼。 傅明笙站在门口,先是检查了一遍门锁,然后才往房间内走去。 房间虽然小,但胜在没什么家具,还算宽敞。傅明笙简单看过之后就掀开了透着潮气的薄被,他静静的倚靠在床上,像是在等待什么。 果然,没十分钟,张南就原路返回。 傅明笙轻飘飘的问张南:“还有意识吗?” 张南犹豫了一下,才说:“ 开始有点反应,现在又不动了,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傅明笙垂着睫毛,走过几节不平整的台阶,他一路上没再碰到任何人,应该是张南有意避开。 傅明笙走到另外一栋二层楼,这栋楼跟他刚才的住所并不完全相同,门锁是内外可开的,跟另一栋显得没那么安全,但却更为精密,有部分楼梯铺着雪白的大理石,走过去,就能看到昏迷的少年。 屋子里除了男孩还有两个男人,张南说:“你看看,能不能弄醒他。” 另一个穿着蓝色t恤的男人显然是不相信傅明笙,看了眼傅明笙,又看了眼张南,说:“用得着吗?孙晓涛明天就回来了。” 张南皱着眉,道:“还是先看看。” 傅明笙简单看过少年,又问:“他溺水了多久?” “没多久。”蓝色t恤的男人吊儿郎当道,“三五分钟吧,再说也没一直溺着。” 傅明笙把男孩换了个头朝下的姿势,然后轻敲后背让男孩吐出一点积水,张南一看男孩有了反应,赶紧上前一步,问:“好了吗?” “没那么快。”傅明笙又确认了一遍男孩的心跳,然后问,“有吸氧设备吗?” “只有氧气瓶。” “可以。”傅明笙将男孩放平,又问,“他叫什么?” 张南跟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才说:“杜远岚。” 傅明笙立刻在杜远岚耳边叫了他几声,但男孩依旧没有反应,傅明笙便道:“氧气瓶给我吧。” “不用了。”蓝色t恤的男人伸手挡了一下傅明笙的动作,说,“你告诉我怎么弄就行了。” 张南也同时按了一下耳机,然后看向傅明笙,说:“你跟我回去吧,身体检查的人来了。” 傅明笙一笑,好整以暇的起身,说:“那走吧。” 另一个男人又叫住傅明笙:“你还没说怎么弄。” “哦,给他吸氧,等他醒就行了。”傅明笙淡淡道,“他要是没有别的毛病,两个小时左右就能醒,到时候别乱动他,让他好好休息。” “这不是给他休息的地方。”男人说完,就见傅明笙讥讽一笑,傅明笙两只手插着兜,满不在乎道,“那随便你。” 傅明笙回到住所的时候,已经有人全副武装的等待他,对方带着帽子和护目镜,声音都是从口罩下传来:“傅先生,跟我进来吧。” 傅明笙慢悠悠的把手拿出来,看起来十分配合,张南回手关上房门,又把傅明笙禁于那个密闭的房间。 傅明笙抬了下手腕,问:“表用摘吗?” “不用,主要检测窃听器和定位器,如果您配合,很快就可以结束。” 傅明笙目光一深,轻轻放下手腕,说:“好的。” 傅明笙在搜身过程中始终保持得体的微笑,对方的操作实在熟练,让身处深山的傅明笙有一种过海关的错觉。 而另一边,真正被海关拦下的人却不这么想。 “不好意思,您的护照去年就到期了,请补办后再…” 行越拳头一握,话都没听完,转身就离开了检票口。 行越又给欧阳浔打了电话,这回相比一早已经省了两句开场白,行越直接问:“你到底说不说,傅明笙去哪了?” “我真不知道啊越越,老傅去哪什么时候跟我打过招呼?” “你不要乱叫我的名字。”行越在急迫中还不忘纠正欧阳浔的措辞,他又气呼呼的在机场坐下,说,“我的护照过期了,没法去美国。” “那正好,你快回家吧,要不我去接你也行。” “我做什么用你接!”行越只背了一个书包,连行李都没有,孤零零的坐在机场,委屈道,“我有人接的!” 欧阳浔赶紧安慰道:“你消消气,老傅肯定是有不得已的事才不告而别,你再等两天,等他回来,你不就能随便跟他发火了。” “那他要是不回来了呢?”行越泪眼汪汪,问,“你能保证他一定会回来吗?” “我这…好像…能……能吧。”一句好好的话被欧阳浔断句断的不成样子,欧阳浔又摇摇头,说,“要不晚上我请你吃个饭,叫上袁奕恒?” “我不想吃饭。”行越狠狠道,“你去告诉傅明笙,他一天不联系我,我就一天不吃饭。要是我没有坚持住,不幸饿死了,他就是凶手。” 行越顿了顿,又说:“你是帮凶。” “……”欧阳浔叹了口气,道,“行越,我真不知道,你等我电话吧,晚上我联系你。” “你联系我也没有用,我是绝对不会吃饭的!” 然后当晚,某人烟鼎沸的火锅店。 行越夹起一片青菜,放在嘴里轻轻咀嚼。 欧阳浔笑着又下了两片羊肉进去,他跟小孩待的久了,也多少待出一点兴趣。 欧阳浔第一次见行越,只当他是个做事冲动的叛逆少年,但几次接触下来,却又发现不是。 至少能被傅明笙看上的,就不会是这么个没心眼儿的少年。 袁奕恒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汤,又道:“那他都给你发短信了,你就再等等呗。” “不。”行越又用筷子准确的夹起一颗肉丸,说,“我没有等人的习惯。” 袁奕恒问:“那怎么办?你又不知道他去哪了。” “我会找到他的。”行越说这话的时候看了欧阳浔一眼,然后冷哼一声,道,“就算他有帮手,也不能阻止我。” 欧阳浔一脸苦涩:“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行越反驳他:“黄河本来也不是清的,你跳进去,只会脏上加脏。” 袁奕恒一边吃一边笑,笑的筷子直抖,欧阳浔不敢回呛行越,只能瞪了袁奕恒一眼,说:“别噎着你。” 袁奕恒刚要回嘴,就见欧阳浔的电话亮了起来,他一眼瞟过去,正好看见来电姓名,袁奕恒意外道:“你还跟杜远筝联系呢?” 欧阳浔看起来也有点意外,他接起电话,问了句:“喂,远筝啊?” “欧阳警官,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您方便吗?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哦,方便,你说。”欧阳浔又调大了手机的听筒,道,“你稍微大点声,我这儿吵。” “我是说,你们分局有没有听说过安心理疗中心的案子?”杜远筝加大声音,正好容欧阳浔身旁的行越也听得到,“是一家私人医院,您有耳闻吗?” 第三十九章 欧阳浔苦口婆心,把能说的都说了个遍,结果行越还是不相信。 行越翘起二郎腿,从眼角瞥了欧阳浔一眼,然后扯着嘴角不太熟练的冷笑一声。 “行,那你跟我来,你自己问杜远筝,看他是不是第一次跟我说这个案子。”欧阳浔没了法子,只能借杜远筝给傅明笙打掩护,“什么安心医院,名儿我都没听过。” 行越眉梢动了动,像是在判断话的真假,但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平静道:“是我以前待过的医院。” “你待过?”欧阳浔一怔,傅明笙确实说是为了行越,但具体怎么回事欧阳浔也没细问,这会儿行越这么说,欧阳浔又不由地在心里打鼓。 “我不去见杜远筝了。”行越眨了下眼睛,说,“如果你能联系上傅明笙,就叫他给我打一个电话,不能就算了。” 欧阳浔本来还在心里准备好了啦第二番说辞,他甚至准备趁着行越不注意先跟杜远筝通个气,没想到行越会就这么算了。 袁奕恒也有点意外,问:“那你不找傅明笙了啊?” “不找了。”行越拿起背包,不带任何情绪的起身,说,“他不想见我,我找了也没有用。” 袁奕恒还是觉得不对劲,但行越的表情太过平静,叫人连安慰都无法开口。 行越没有拒绝欧阳浔要送他回家的要求,这让欧阳浔多少放下心来,他其实担心行越会自己去找傅明笙。 好在行越没有说谎,他回了傅明笙的家,洗了澡,又整理了几件衣服,然后时隔很久,第一次在没有傅明笙的房间闭上了眼睛。 不安感席卷而来,不过行越并不在乎,他只是期待明天。 行越为了第二天能保持良好的体力,在十点半的时候吃了两片安眠药,那是他藏在书包最里面的,本来跟傅明笙在一起之后就没再吃过,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用场。 行越用温水咽下两颗药,眼眶忽然有点发红。 是他忘了,吃完药如果没有人喂他一颗糖,药就还是苦的。 行越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然后光着脚走回床边,从自己的位置躺到傅明笙的位置,最后安静的带上眼罩。 真是一个无聊的夜晚啊——行越想,如果明天能不要这样无趣就好了。 次日一早,行越准时被闹钟叫醒。他不太记得自己到底是几点睡着的,不过行越起来的时候不太疲惫,他想自己应该是睡够了时间。 行越给季礼打了电话,问他可不可以开车送自己一段路,季礼礼貌的回绝,说:“我只接受傅先生的派遣。” 行越也不强求,就淡淡道:“那算了。” “等等。”季礼又忽然叫住行越,他觉得行越有一种魔力,行越太过轻易放手的时候,反而叫对方不自觉的想要抓住。不知道傅明笙是否如此,但季礼是没招架住,他又问,“你要去哪?” …… 行越坐在车上,就算傅明笙不在,他还是坐进了驾驶位后面的位置。 行越中途路过便利店,便叫季礼停一下车,季礼照做,行越却没有立刻下车。 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发现现在已经没人替他打开车门了,行越只能自己挪了位置,硬要从傅明笙本来的那侧下车。 行越拎了一点零食回到车上,他把一袋薯片递给季礼,说:“谢谢你。” 季礼今年二十四岁,比行越大六岁,比傅明笙小四岁,刚好能在中间理解两个人不同的心思。 这两个人分明是截然不同的,再看一万次,季礼也不会得出另一个结论。 行越不适合傅明笙,季礼非常肯定,就算最后能跟傅明笙在一起的人不是自己,也绝对不会是行越。 行越让季礼在城边停下了车,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叠现金,说出的话还跟刚才一样。 “谢谢你。”行越看着季礼,认真地说。 这本来是不太礼貌的举动,可行越做了,季礼又觉得没什么,行越就是有这种魔力,同样的事,在任何人身上都叫人讨厌,唯独在行越身上,就拒绝不了。 季礼微笑着推回行越的现金,说:“不用了,傅先生给我的备用金很充足。” “这是油费。”行越没有收回那叠钱,只说,“我看油好像不多了,你回去的时候别忘了路过加油站。” 季礼看着行越走下车,又叫住他,问:“刚才买的东西不拿吗?” 行越摇摇头,说:“不了。” 季礼就没再说话,他看着行越留在后排的一片狼藉,觉得一阵莫名其妙。 行越把买来的每一种零食都打开吃了两口,就像之后再也吃不到似的。 行越没走出多久,就上了另外一辆出租车,季礼在手机上记了下车牌号,之后就调头开回了市里。 傅明笙前天晚上跟他说要去国外几天,回来之前,季礼有充足的的时间完成在校作业。而季礼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不管去哪,只要傅明笙没有带他,他就不会多问。 老旧的大门内,破碎的水缸碎片已经被收拾干净,但仍有深山中一时挥散不去的潮湿痕迹。不算宽敞的训练场内,是两个方阵的学生在做着早操。 傅明笙昨晚就获得了自己房间的钥匙,在对方没有检测出任何电子设备后,傅明笙暂时取得了张南的信任。 张南手腕上带着傅明笙来时的那只手表,面色依旧平稳着,说:“我没带过这种表。” “以后可以多带带。”傅明笙比所有学生都早的来到食堂,在张南的照拂之下,傅明笙获得了可以跟他一起行动的资格。 张南吃了两口饭,又问:“你家是做什么的?” 傅明笙道:“没做什么,生意是我自己的,我爸妈是教授。” 张南略显意外的看了一眼傅明笙,傅明笙就了然一笑,道:“物极必反,你听过吧?” 张南就继续低头吃饭,含糊道:“我没念过书。” “就是越逼我干什么,我就越不干什么。”傅明笙扯着没边的谎话,说,“小时候管我太严,长大就歪了。” 张南也不由跟着笑了一声,说:“我也长歪了,但是没你有钱。” 傅明笙装着不在意的随口问:“你怎么了,在这儿当个老师,不挺好的。” “我算什么老师。”张南倒不是自怨自艾,他说的是实话,张南看了眼排着队陆续而进的学生,说,“他们不需要老师。” 傅明笙就跟着回头看了一眼,问:“那他们平时干什么?” 张南看了一眼傅明笙,又说了跟昨天一样的话:“别问了,你在这儿就待个把月,知道那么多没好处。” 傅明笙就顺着张南的话题往下问,说:“那他们都待多久?” 张南说:“多久都有,短的半年,长的两三年,看家长。” 傅明笙怕张南起疑,便没再继续问下去。他看见男女两支队伍安静的走进食堂,觉得十分有趣,傅明笙不记得自己的人生有这么规矩的时候。 想想行越,就更不可能有。 傅明笙低头的瞬间,目光又阴冷起来。他想象着年幼的行越跟在队伍的末尾,跟所有人一样,用标准的坐姿等待自己打饭的顺序,一个馒头,一碗稀粥,几根黄瓜条—— 行越一定吃不饱。 傅明笙侧脸的线条紧紧绷起,好在张南叫了他一声,说:“走吧。” 傅明笙和张南的餐盘不需要自己端走,那就说明今天出现在食堂的孩子,总有人要来帮自己收拾餐具。 傅明笙不是没让行越收拾过碗筷,但一想到行越可能被逼着为别人收拾过,傅明笙就恨不能将此处夷为平地。 只是伤害过行越的人尸骨不配掩埋于此,所以傅明笙还要再忍耐一段时间。 张南说本来今天应该回来的医生因为私事耽搁了,但杜远岚的情况不好,只能再请傅明笙帮忙看看。 傅明笙见到杜远岚的时候有点意外,他以为杜远岚大概率是装的,如果是这样,他也可以顺水推舟。 但没想到杜远岚却是真的病了,发烧三十九度,一晚上也没降下来。 “里面有几瓶点滴液,有用吗?” 傅明笙只扫了一眼,又问:“他就一直在这儿,没人照顾他?” 张南顿了顿,没有回答,只说:“你给他打针吧,能把药打进去就行。” 听到打针两个字,杜远岚明显有了反应,他眉心一皱,连手指都蜷缩了起来。 傅明笙检查了一遍点滴液的日期,然后全部推到一边,说:“过期了,用不了。” 张南不太高兴,又问:“过期了不能用吗?让他退烧就行了。” 傅明笙没看张南,继续在屋内的柜子里翻找,最终找到一瓶还在使用期内的营养液。 张南又立刻问:“这个能用是吧?” “嗯,但这不是药。”傅明笙抽出点滴管和枕头,熟练的消毒后,说,“他应该一直没吃东西,让他有点力气。” 张南也不懂,就点头说:“对,精神点儿就行。” 傅明笙实在不是一个恋旧的人,他回忆过去的次数此生都屈指可数,没什么根据可寻,傅明笙就又想到了行越说自己身体很好,不会生病的话。 他到底是不会生病,还是不敢生病。 傅明笙脑子里想着行越,稍微分心,他把针头里的空气推掉后就朝杜远岚的手背扎去。 结果就在同一时间,杜远岚忽然睁开眼睛,手起刀落,傅明笙的上衣瞬间就被染红。 傅明笙一皱眉,忍着疼痛抓住杜远岚的手腕,然后看见了他手心里那个不知道藏了多久的刀片—— 第四十章 张南还没反应过来,杜远岚的刀片下一秒就刺向了他。 傅明笙伸手去挡,碰巧杜远岚重心失控,朝侧面一倒,刀片又在傅明笙的掌心划出一道痕迹。 张南愣了一下,没想到傅明笙会帮他挡这一下,张南皱着眉,问:“你没事吧?” 杜远岚刺的不深,但毕竟是在傅明笙胸前划开了一道口子,张南不懂这些,只看着傅明笙被血迹阴湿的胸襟,又一把掐住杜远岚的脖子,抬手就扇他的巴掌。 杜远岚被打的眼前一晕,却还不放弃手里的刀片,眼见两个人都没受到致命伤,杜远岚赤红着眼睛,张嘴就要吞下刀片。 傅明笙现在眼下盯着,就不可能再反应不过来,他一手握住杜远岚的手腕,冷漠着掰开杜远岚滚烫的掌心,把刀片叮的一声扔到地上。 张南是真的气到了,他又打了杜远岚一巴掌,嘴里骂着:“操丨你妈的!想死是么!老子送你一程!” “张哥。”傅明笙开口制住他的动作,然后深吸一口气,说,“先关门吧。” 张南狰狞着一张脸,手臂在傅明笙的力量下缓缓离开杜远岚的身体,他的情绪起伏明显过大,但傅明笙的声音又让他逐渐冷静下来。 张南关了门,又用绳子将杜远岚牢牢绑在床上,之后谨慎的问傅明笙:“你能自己处理吗?” “可以。”傅明笙不太在意的撕开自己胸前的衣服,说,“还好上面没有硫酸。” 杜远岚的精神力在短暂的爆发后又降到最低值,他虚弱而无力的看着张南,咬牙切齿道:“张南,你不得好死!” 傅明笙眼看张南额头的青筋又爆了起来,他在张南发怒之前叫了他一声,问:“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吧?” 张南面色阴沉,用沉默代替回答。 傅明笙笑了一下,说:“那你帮我拿件衣服吧,我先换上。” 张南紧张着,看了看傅明笙,又狠厉的看向杜远岚。 傅明笙说:“你可以把门从外面锁上。” 张南这才放下一点心,对傅明笙说:“你别做多余的事,我尽快回来。” 张南一离开,傅明笙就回身走向了刚才取药的房间,而杜远岚却像待宰的鱼,被按在案板上动弹不得。 他浑身发着烫,傅明笙把一条凉毛巾放在他脑门的时候,杜远岚还激灵了一下。 杜远岚没见过傅明笙,但见傅明笙和张南在一起,就断定他也不是好人,于是杜远岚狠狠的偏头,甩下低温的毛巾,说:“你也不得好死!” 傅明笙没发火,只是把毛巾捡起来重新浸湿了一遍,再次放到杜远岚的脑门上。 傅明笙问他:“你想死吗?” “呵,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我告诉你,你们要是敢动冉冉,我一定…” 傅明笙懒得听小孩子的情真意切,一边配药一边打断他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杜远岚沉重的呼吸,被打断的话噎在喉咙,目光追随着傅明笙平静的背影,发觉他像是真的没有恶意。 杜远岚这次没甩掉脑门上的毛巾,他审视似的看了一眼傅明笙,问:“你跟他们不是一起的?” 傅明笙背对着杜远岚,做什么表情杜远岚也看不清,只是等傅明笙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支新的针管。 杜远岚浑身立刻紧绷起来,拼了命的想要挣开束缚着自己的绳索,傅明笙就一手按住他,问:“他们给你打过什么东西?” 杜远岚满脸惊恐,根本来不及回答傅明笙的问题,他只想离开那张床,远离现在指向自己的针头。 傅明笙却不管他,按住手臂,几秒钟就结束了注射。 杜远岚的动作一下就僵住了,傅明笙能从他显而易见的眼神中看出恐惧,杜远岚面如死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给我注射了什么?” “退烧药。”傅明笙说,“你的病不至死,他们不会送你下山的。” 然后杜远岚就哭了起来。 杜远岚长的跟行越没有半点相似,哭起来也不令人心疼,傅明笙只是想到他的年纪,耐着性子安慰了一句:“哭什么,挨刀子的是你吗?” 杜远岚看着傅明笙胸前草草包扎的纱布,再一看他猩红的掌心,忍了忍眼泪,哽咽着说:“我是想杀他们的!” 傅明笙笑了一声,用脚尖踢了下地上的刀片,好笑的问:“就用这个?” 傅明笙看杜远岚不说话,又用温度计测了下他的体温,然后说:“张南快回来了,想活命就听我的,懂了?” 杜远岚到最后也没有点头,只是在门锁重新发出声响的时候,眼神中比恐惧多了一丝乞求。 傅明笙换上张南拿来的衣服,又把自己那件随手扔进垃圾桶,张南看着傅明笙掌心的伤口,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手不用包上吗?” “没事,不深。”傅明笙显然没想利用这件事从张南那儿换取什么好处,他用干净的纸擦了擦掌心,又问,“他怎么办?” 张南紧蹙着眉毛,说:“先带回我那儿,你别管了,这不是你该管的,我…” “我也不想管。”傅明笙不太在意的看了眼杜远岚,说,“但他情况不太好,你要是不想把他送下山,这两天就先打着点滴。” “点滴…”张南看了眼已经晕过去的人,说,“那你告诉我怎么打,我给他弄。” 傅明笙便没拒绝,他把刚才的营养液重新换了个针头,然后冲着自己手背的血管扎了下去,说:“这么弄。” 张南焦虑着盯了一会儿,等傅明笙把针头抽出来,才说:“你给我,我试试。” 傅明笙一笑,道:“那还得再换个针头。” 傅明笙说着就去操作,张南却一阵焦虑,在他身后开了口:“不然让他先住你那儿,你不用管他,给他打针就行。” “我那儿?”傅明笙装着意外,道,“我那儿住的下他吗?” “我给你换个房间。”张南黝黑的手臂绷起青筋,他摸了摸手表的表盘,说,“那边房间空出来了,你要是能把他弄好了,我现在就能让你住进去。” 傅明笙动作一滞,然后挑了下眉,故作欣喜道:“那倒是可以。” 这一场看似用房间换取来的权利,当天下午就被傅明笙妥善使用,他跟张南来到另一个环境更好的房间,同行的还有杜远岚。 傅明笙挑选了一个舒适的卧室,把小的留给杜远岚,张南一路背着杜远岚,这会儿终于有机会泄愤,便将人狠狠的摔在了床上。 傅明笙见了,也没制止,只说:“那批过期的药最好扔了。” 张南大概是没有这个权利,他将杜远岚的手腕拷在床头,然后退出房间,问:“用了会死人吗?” “不一定,但万一有倒霉的呢。”傅明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被面,显然比昨天更软,他回头一笑,说,“谢了。” 张南一怔,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能躲开眼神说:“没事,你平时不要乱走,这周围都有电网,后山也有野兽,你…” “张哥,你要不在这安个监控器吧,别总这么怀疑我。”傅明笙说着普通的话,却让张南不寒而栗。 “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张南又四下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便道,“吃饭还是有人给你送,你要是想出去,我来的时候可以带你走走。” 张南想了想,又说:“我晚上七点过来一趟。” “行。”傅明笙笑着点头,说,“你忙去吧,我给他打完点滴也睡一觉。” 张南离开的时候,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锁上了门。 傅明笙听见了,也没多说什么。他从纸箱里拿出玻璃瓶和塑胶点滴管,然后啪的一声,敲碎在了杜远岚的床头。 …… 行越依旧持续不断的给傅明笙发短信和打电话,他并没有真的袁奕恒说的那样潇洒,并不是傅明笙不想见他就可以不见,事实上,行越想要见到傅明笙,必须现在就见。 行越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水,喝了小半口,又仔细的拧好瓶盖。 他的水已经不多了,行越算着时间,觉得还是要省一点喝。不过如果傅明笙在,或许就不用,因为傅明笙懂的很多,他说不定知道怎么在深山里找到水源。 行越想着,又不自觉的嘟囔道:“难道也会钻木取火吗?” 行越脚下是山路,身后是悬崖,所以他只能继续往前走,直到天黑才敢歇一小会儿。 他想自己果然还是没有储备好充足的体力,早知道这么累,应该提前睡个三天,而不是一天。 ——可是三天又太久。 行越只休息了很短的时间,就重新踏上山路。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这个地方几乎已经没有信号,行越不需要再联系傅明笙,手机就变成只剩下两个作用。 一是照明,二是在行越不舒服的时候,看一看自己和傅明笙的聊天记录。 行越现在只后悔没有多让傅明笙发一些语音消息,傅明笙跟他说的话从头到尾都是文字,行越看着,心里就更加难受。 他已经很想念傅明笙了,只是不知道傅明笙是不是也这样想念他。 第四十一章 晚上七点的时候,张南来到了傅明笙的住处,他看着杜远岚房间内的一片狼藉,粗着嗓音问:“他又干什么了?” 傅明笙看起来有点不耐烦,沉着脸色踩碎了一片玻璃瓶的碎片,说:“想杀我。” 傅明笙把脚下的地方踢的干净了一点,又忍着脾气说:“我帮不了你了。” 张南面露为难之色,生硬道:“他现在还不能回去。” 张南见杜远岚睡着,也就没避讳他,说:“这几天不能出岔子,算考核的,考核不过,我这仨月就白干了。” 傅明笙意外着问:“他一个人折你三个月工资?” “嗯。”张南不愿意多说,只道,“这边管的严。” 见傅明笙还没接话,张南又把表摘了下来,说:“要不这个还你,你再帮我看他两天,后天我差不多能让他回去。” 傅明笙一抬头,觉得好笑,却还得保持着一张烦躁的脸,摆摆手道:“不用,你戴着吧,我再看他两天也行,但是…” 张南立刻道:“但是什么?房间真没有更好的了,这种地方,不像你们城市里。” “不是房子的事儿。”傅明笙顿了顿,才道,“张哥,我见过不少说不想活了的人,其实没几个是动真格的,但这小孩像是真的。” 傅明笙又道:“我就怕他趁我不注意,再干什么极端的事儿,到时候我都没法联系你。” 张南紧绷着一张脸,大概是在尽力思考解决的办法,可他越认真,傅明笙就越觉得有趣,因为不论张南怎么思考,答案只会是一个。 是傅明笙提前为他准备好的。 “我明天给你弄个手机来。”张南最终还是妥协道,“你可以给我发短信。” 傅明笙不动声色,算是默认了,他看了一眼杜远岚,又问:“他们不清点人数吗?没人发现杜远岚不见了?” “这你不用担心,没人会找到你这儿。”张南道,“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说杜远岚被关禁闭就行。” 张南犹豫着,还是把表重新带回了手腕,说:“那我先走了,明天上午我再过来。” 傅明笙点点头,说:“好。” 张南离开傅明笙的住处后去了一趟收纳室,他把每个学生带来的东西都翻了一遍,最后找到一部老式手机藏在手里带回了房间。 然而这一夜还没有结束。 傅明笙叫醒杜远岚,从侧面看着他,杜远岚吓了一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问:“张南呢?” “走了。”傅明笙不管杜远岚是否舒适,开口就问,“禁闭室是什么?” 杜远岚的身体还疲惫着,不过他还是尽量回答傅明笙的问题。 “就是一个房子,比这儿还远一点,在很深的地方,犯了严重错误的人会被他们送过去。”杜远岚说,“一般会被关两三天。” 傅明笙冷着脸看向杜远岚,问:“有人去过吗?” “我没见过,不过听说前几年有个人被送过去,最后死在里面了。”杜远岚努力回忆了一下,说,“好像叫行什么的。” 傅明笙的脸色说不上有多难看,因为他知道行越并没有真的死在里面。 可他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因为行越被送进去过。 杜远岚见傅明笙不再发问,便道:“你不给我打退烧药吗?” 傅明笙斜睨他一眼:“你不是不打么。” “我…是不想让他们打。”杜远岚解释说,“我不知道他们在里面放了什么。” 傅明笙停滞了一会儿,又问:“他们还干什么?把人带到那个房间打?” 杜远岚摇摇头,说:“他们要打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说是杀鸡儆猴,呵呵,不知道谁才是鸡。” 傅明笙手臂上凸起的血管率先暴露了他的情绪,他又想起行越害怕在公众场合被注视的模样。 “除了打针还有电击。”杜远岚说的时候呼吸不太顺畅,傅明笙见他情绪波动的厉害,就平静道,“你慢慢说。” 杜远岚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继续开口:“他们把人绑在手术床上,手上贴着导电的东西,然后一直加大电流,昨天…昨天我要不是那么做,现在可能已经被电死了!” 杜远岚的话是夸张的,因为这里不会真的杀人。他们所有行为的唯一底线就是不涉及人命,只要不死人,他们就有钱可以赚。 可是这又比死亡轻松多少呢? 傅明笙拿了两片药丢到杜远岚身上,又推给他半杯水,继续问:“还有呢?都告诉我。” 杜远岚吞了药,又问:“你真的是记者吗?要我把他们怎么打人说的详细一点吗?” “不用。”傅明笙扭头,看着窗外黑下的天色,说,“告诉我那个房间里可能发生的事,包括你听说的。” 杜远岚犹豫了一下,迟缓道:“那还有一件事,不过我不知道真假。” “他们说长的好看的孩子不用被电击,但是…但是他们会把人绑在床上做奇怪的事。”杜远岚提及这种事,脸色还有点发红,但为了让傅明笙能理解,杜远岚还是解释了句,“就是那种事。” 傅明笙的眸色跟屋外没有灯光的山野一样深,他控制不住把这一切跟行越相联,于是他又想起行越害怕接吻。 他想起行越把充电器砸在他的脸上,说:“你太过分了!” 傅明笙知道行越害怕接吻,做更亲密的时候也不曾碰过他的嘴唇,傅明笙想知道行越遭遇过什么,但他不会去问行越。 于是傅明笙给冯旭打了电话,在得知安心医院之后,又仗着容貌,仗着身家,仗着他有一双会演戏的眼睛,亲手把自己送了进来。 傅明笙回到自己的房间,目光逐渐冷漠下来。他盯着洁白的床单,脑中充斥的尽是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不该有的想法。 挨打,注射,电击,禁闭—— 寂静的夜里,傅明笙终于不需时刻挂上漫不经心的笑容,他冰冷着一张脸,像是没有情绪的机器,只有那双瞳孔里映出的白色床单,正逐渐被染上血红。 …… 行越走的累了,又靠着一颗树休息了起来。 他打开手机,连接上充电宝,觉得充电宝还可以再使用两次,就拔了充电线,又一次点开了跟傅明笙的聊天对话框。 “喂喂,傅明笙,我是行越。” 行越用语音说话,样子却像是在使用对讲机。 “我好像迷路了。”行越松开手,等语音发送出去,又重新按下,“我记得这条路以前没有这么长。” 三条语音后面都跟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叹号,行越点了两下,看着发送失败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 “如果你想来找我,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的位置。” “我的左边有三棵树,两颗很高,一颗不太高。” “我的右边也有三棵树,三颗都不太高。” “算了,我还是给你发一张照片吧。” 行越打开闪光灯,对着自己的左侧和右侧分别拍了照片,然后跟刚才一样,在看到图片后面的红色叹号后,开启了下一轮的语音发送。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四十五分,我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因为我没有想到我会迷路,早知道应该把季礼车上的也带上来。” “不过如果都带上来,我的背包可能装不下,如果你也背一个书包就好了,你可以多背一些水,这样我就不会舍不得喝。” 行越的语音越发越长,但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仔细算一算,我们分开的时间还没有到两整天,可是我却很想你,你猜是为什么?嗯…时间到,我来告诉你答案,是因为我非常喜欢你。我以后不说爱你了,你能不能就一直留在我身边,不要走了?” “现在是十二点四十八分,我有一点饿了,你说我要不要吃一个面包?可是我走的很匆忙,这个面包不是我喜欢的口味,不然还是留给你好了……啊!” 语音戛然而止,再下一条是十分钟后。 “我回来了,是不是吓到你了?不要担心,我没有事,是刚才有什么东西咬了我的手,我有点害怕,就离开了那个地方,我现在换了一颗树,等我再拍照给你。” 行越说完,就立刻拍下了自己周围的照片,重新发给傅明笙。 他缩了缩自己的身体,又将手指大部分缩回衣服里,正准备继续给傅明笙发消息,不远处却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行越一怔,立刻按灭手机,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那道光只闪了一下,行越吓的不轻,一下想不起它是什么颜色。 要是绿色就坏了,行越知道这片山以前发现过狼。 行越悄悄抬起头,考虑着自己上树的可能性,可刚考虑到一半,又想起对方是狼不是熊,上树也没有用。 那也不可能死在这儿。 行越用尽量轻的动作背起书包,他以前看过一本书,说在山上遭遇野兽的时候不要想着跑,如果不能吓退它,就抱成一团滚下山坡。 滚山是专业的地质人员才学过的技术,行越不会,但他还是试着把自己抱成了团。 行越咽了下口水,心道这也不难,比起日后被傅明笙发现自己是被狼咬死的,还是摔伤更好看一些。 于是行越深吸一口气,准备朝下坡移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道光又闪了一下。这回行越依旧没有看清,但他总算知道那不是狼的眼睛。 不是狼,那就只可能是人。 行越浑身颤抖着,强迫自己迅速回忆起一些丑陋的面孔。正面对抗的话他暂时没有胜算,因为行越现在很冷,也很饿。 但如果出现的真是安心医院的人,至少说明他找对了地方。 行越不停的宽慰自己,让自己不要害怕,他想那群畜生总归是不敢杀人的。 可行越脚下一软,还是在起身时滑了一步。寂静的夜里,枯木树枝接连被踩碎的声音太过清晰,那道光果然又在离行越更近的地方亮了一下。 行越在心里叹气,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既然如此,他宁愿选择对方是一头狼。 于是行越攥紧书包带,准备先跑为妙。 “行越!” 行越又被吓的一滑,一屁股坐进了树枝里。 不过那也是还好。 还好傅明笙的声音总是具有足够的辨识度,让行越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人是他。 第四十二章 十二月的山,枯木丛生,凛风不断,行越这一瞬间才终于感觉到冷。 他先是哭,后来感觉身后安静下来,又立刻慌张的扭头看去。 行越看见傅明笙就蹲在他身后,鼻子又一下酸了起来。月光下的傅明笙叫人看不真切,但行越知道是他。 行越动了动身子,大概是想靠近傅明笙,可傅明笙依旧一动也不动,任由行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听见行越问:“你怎么不抱抱我?” 傅明笙的唇角似乎向下压了一下,对于傅明笙来说,那是很明显的情绪表现。 傅明笙看着行越,看到那滴泪珠终于落下,才伸手抱住了他。 行越矜持不再,一下把自己缩进傅明笙的怀里,死死抓住他的外套,好像非常害怕傅明笙会把他丢在这儿。 行越知道傅明笙是生气的,他不用看就能感受到傅明笙的气息,于是行越选择先发制人。 行越侧着头,亲了亲傅明笙的脸颊,然后小声在傅明笙耳边说:“好冰。” 傅明笙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将人推开,行越想了想,就又把自己缩紧了一点儿,说:“我刚才看见光,还以为你是狼。” “我来的路上给你发了许多消息,你可能没有看到。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跟踪你,是欧阳浔…” “行越。”傅明笙叫他,又抓住他的手腕。 行越动作极快,不等傅明笙接下来的动作,一下就抽回手,重新抱住傅明笙。 傅明笙只好闭了闭眼睛,用不算温柔的语气命令说:“先松开。”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可能是因为我很冷,也很饿。”行越抬起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隆冬季节里冲着傅明笙仰起冻红了的小脸,问,“我已经快要二十个小时没有休息了。” 傅明笙伸出比行越更温热的手,抬起他的下巴,看着行越堂而皇之的模样,也试图看清瞳孔里那个任人拿捏的自己。 任人拿捏又无可奈何,算得上是傅明笙最讨厌的事,他用蛮力将行越抱起,然后上下看了眼行越的衣服,问:“受伤了吗?” “刚才被咬了一下。”行越乖巧的把手伸到傅明笙眼前,说,“还有一点疼。” 傅明笙却没有接过那只手,只说:“我送你下去。” 行越皱了皱眉,问:“你知道怎么下山吗?” “嗯。”傅明笙的回答极短,让行越没法继续装作视而不见,他只好主动拉住傅明笙的手,说,“你不要生气了。” 傅明笙没有甩开行越的手,他感受到行越冰凉的指尖,只好在手心紧了紧。 行越心里有点高兴,刚要开口,傅明笙就说:“下山之后我们别再见面了。” 行越的整张脸就像三九天的寒冰一样,冷的叫人不敢靠近。 行越想问为什么,但还是算了。他眨了眨眼,说:“不可以。” 傅明笙就拉着他往下山的路走,说:“可不可以不是你说了算的。我不想跟你见面,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 “那你也太狠心了。”行越试图让这个话题变的玩笑,他想小跑到傅明笙面前,却不小心扭了脚腕,行越吃痛的发出一声闷哼,说,“你慢一点,我的脚扭到了。” 傅明笙就停下脚步,松开手,说:“我背你。” 行越立刻摇头,说:“不行,这么危险的山路,你要是摔了,我们就要殉情了。” 傅明笙沉默的看着行越,直到行越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应该不远,我们先去那儿吧。” 傅明笙问:“什么地方?” “哦,就是你待的那个地方,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叫禁闭室。”行越说,“平时是没有人看守的,如果那儿空着,我正好可以住进去。” 傅明笙的面目冷着,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跟行越第一次指责他嘲笑自己的笑容差不多,不过比起轻蔑,这次还多了一丝苦涩。 傅明笙问:“之前还没待够?” 行越一惊,看向傅明笙,但转念一想,他知道也不奇怪。 行越就解释说:“那里不是很可怕的,我可以住进去。” 傅明笙又问:“然后呢。” “然后跟你一起做你想做的事。”行越扭伤的脚腕不敢用力,就轻轻的在枯草上滑了一下,说,“我们如果就这么下山,你的努力就白费了。” “从我来找你开始,我的努力已经白费了。”傅明笙看着行越,很认真的说,“行越,你真的很麻烦。” 行越不说话,傅明笙又问:“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我很想你。”行越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突兀,他看向傅明笙,问,“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一点吗? 傅明笙在心里笑了,如果时时刻刻不算“一点”,那就是没想吧。 “我知道你也想我的。”行越近乎急迫的替傅明笙回答,“我知道你是因为很喜欢我,才会来这儿。” 傅明笙没有否认,他的目光跟行越撞到一起,问:“这就能成为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找我的理由吗?” “不能。”行越并不闪躲,眼神纯洁到让傅明笙觉得多看一眼都是玷污,行越说,“你如果不是想离开我了,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做这件事?。” “你要是真的不想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是怎么都没办法知道的。但是欧阳浔露出了破绽,因为你没有交待好,因为你很急。你本来可以用更安全的方法替我惩罚那些人,可是你选择你这么危险。”行越的目光笃定着,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想在离开之前替我做一件事。” 傅明笙终于扬起唇角,轻轻的笑了一下,说:“这么聪明,成绩怎么那么差?” “那是我不想学。”行越说,“不过如果你让我学,我立刻就可以考很好的成绩,因为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傅明笙,虽然你之后准备甩掉我,可现在你还是我的男朋友。”行越用指尖碰了碰傅明笙的手背,说,“我很冷很饿,你不管我吗?” 傅明笙能感觉到行越的手指更冰了,他知道行越是故意的,因为行越从刚才开始就有意把手指从袖口伸出来。 傅明笙抿了下唇,说:“过来吧。” 行越就立刻走过去,等着傅明笙接下来的安排。 “禁闭室在哪?”傅明笙一开口,行越就知道自己又赢了,傅明笙还没有完全狠下心,他一定要在傅明笙下决心之前,把他的决心毁掉。 行越走在傅明笙稍前的位置,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说:“我想起一件事。” 行越看着傅明笙,说:“你刚刚说要背我的。” 傅明笙笑了笑,问:“怎么了,怕以后背不到了吗?” 傅明笙一语戳破行越的心事,行越就立刻挪开目光,说:“不背就算了。” 行越问过傅明笙治疗中心的位置,再跟自己来时的路稍作判断,很快就找到了禁闭室。 禁闭室是距离治疗中心四百米左右的一间独房,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扇老旧的铁门,现在正上着锁。 行越不愿意露怯,就说:“你回去吧,我可以住进去。” 傅明笙也不再说话,朝四下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行越的腰带上。 傅明笙伸手,直接把行越的腰带摘了下来,行越一惊,连忙拉住裤子,问:“你要做什么?” 傅明笙勾了下唇角,用腰带上的铁针在门锁上试了两下,发现无果,就用蛮力彻底掰断了腰带。 行越见自己误会了傅明笙,就在一边干巴巴道:“你怎么还会开锁,我还以为…” “以为我要在这儿上了你?”傅明笙摇了摇头,说,“你到底是想让我上你,还是不想让我上你?” “……”行越一紧张,睫毛闪了两下,然后小声回答,“想的。” “但不是在这儿。”行越怕傅明笙真要在这儿做一些禽兽的事,赶紧加了句,“要在好一点的地方。” 叮当一声响,锁链掉在地上,大门被傅明笙试探着一推,应声而开。 傅明笙让行越先进去,然后又在他身后,看似随意的开口说:“行越,我不上处男。” 行越其实是慌张的,他不能一下理解傅明笙这句话的意思,因为他不能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于是行越动了动眉头,说:“那要是我跟别人睡了,你就要我?” 傅明笙检查房间的动作一顿,但很快他又恢复常态,说:“你可以试试。” 行越生气的看着傅明笙,问:“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不是。”傅明笙摸着冰冷的地板,随手把外套脱下来扔到地上,又说,“是在这儿恐怕很难找到愿意睡你的人。” “怎么没有!黄承林以前就……”行越一开口,想要噤声,却已经来不及了。 傅明笙没说什么,只是重复了一遍黄承林的名字,然后说:“关上门,别睡太死,明天十二点前我没来找你,你就从南边下山。” 行越不悦的蹙眉,说:“我不认识方向,这里也没有信号,你还是来找我好了。” 傅明笙走到门口,又检查了一遍门锁,说:“我不一定能来。” “不行,你一定要来。”行越乖乖坐到傅明笙给他铺好的外套上,看着傅明笙替他忙活的模样,坚定道,“我会等你的。” 第四十三章 傅明笙其实没有对行越的住处做过多安排,除了一件外套,傅明笙连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留给行越。 可行越觉得傅明笙一定是会钻木取火的,他想傅明笙只是认为那样很蠢,所以不愿意做。 行越坐在傅明笙的衣服上,等傅明笙走了,他就把书包铺平,本来抱在怀里的书包变成坐垫,本来坐着的衣服被抱进怀里。 行越闻了闻,又觉得不太对劲,这不是傅明笙身上的味道。 要不是怕傅明笙真的把自己赶下山,行越现在就想追过去问一问他,到底是穿了什么人的衣服。 傅明笙不知来处的外套比行越的大上不少,行越试了一下,然后就将外套反过来,从正面穿到了身上。 行越安静的靠在墙角,脑子里什么想法也没有,他只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儿像回炉重造的人。 几年前他命都不要,只为从这个牢笼逃出去。谁能想到几年后自己又主动走了进来。 不过还好禁闭室没有什么变化,四面秃墙,行越安慰自己,至少这样不会感到陌生。 行越靠了一会儿,又重新拿出手机,他惊讶地发现屏幕左上角居然闪现出了一格信号,大概是跟治疗中心离的很近,所以蹭到了一点里面的网络。 行越知道了傅明笙在这儿,就确定到他的手机已经不在身上,而傅明笙也没有给他其他的联络方式,行越只能翻了翻聊天记录,手指在喻昕雷和袁奕恒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袁奕恒成为了这个夜晚的“幸运儿”。 行越伸出手指,轻轻的打字,问:你睡觉了吗? 圆圈转了好久才发送成功,几分钟后,行越收到回复,袁奕恒说没有。 行越又说:那你方便吗?我问你一件事,你不要紧张。 这回的圆圈比刚才转的更慢,中间出现了三个感叹号,行越就一遍一遍的点,终于将消息发送成功。 袁奕恒回复发很快,但行越却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到,袁奕恒问:什么事?你这样说我更紧张! 行越小心翼翼的按着拼音,面不改色的打下一串文字:你愿不愿意跟我睡一觉? 红色叹号又一次显示了出来,这回任凭行越怎么点击,消息还是发送不出去,行越有点生气,干脆退出微信,他正准备重新启动一次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却忽然打来了电话。 行越吓了一跳,立刻点了挂断,可之后他又反应过来,他应该让电话自动挂断,这样对对方才会以为另一边没有人。 行越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看着那串红色数字的未接来电,突然觉得有点害怕。 行越本来是在心里安慰自己,可想着想着又不自觉的说出声:“不要怕,不要怕,傅明笙明天就来了,不要怕。” 行越叫着傅明笙的名字,觉得情况稍微有了好转,为了避免恐惧感重复袭来,他不得不打开已经好久没玩的游戏。 可行越不敢开大声音,游戏进入画面时的音效反而让行越更加害怕,他的手指颤抖着,阳光收集的不及时,植物也种错了好几株,眼看僵尸就要进到他的房子,行越立刻强制退出了游戏。 他想收起手机,可那个陌生的号码却又发来了短信,行越紧锁着眉头,虽然好奇,可怎么想也觉得不应该点开。 在这个适合杀人抛尸,更适合出现僵尸鬼怪的山头,凌晨时分一则来自陌生人的短信,行越实在是不想看。 算了,又不是什么非看不可的东西,大不了等傅明笙来了再一起看。 ……他应该会来的吧? 行越在心里短暂的怀疑了一瞬,而后狠狠地摇头,对自己说:“他当然会来。” 行越抬起头,从小小的天窗向上看去,天窗没有打开,视野既局限又模糊,不论行越怎么睁眼,还是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行越这时候又庆幸自己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睡觉,这样的疲惫让他纵使在恐惧之下,只要闭上眼睛,还是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可这次的梦行越却不喜欢,因为在梦里,傅明笙离开了他。 梦里的那条无人公路上,夏如江挽着傅明笙的胳膊,冲着行越甜笑一声,道:“不是跟你说过,你越喜欢他,他就会越快离开你,怎么不听呢?” 夏如江最后的笑脸消失在夕阳之下,他和傅明笙一起背对行越,与行越渐行渐远,行越心里生气,回头准备离开,可他刚迈开一步,身后的路却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断裂轰塌。 行越立刻回过身,想要追上傅明笙的脚步,但傅明笙却没有等他。于是行越只能在傅明笙身后大喊:“傅明笙!我不爱你,我不喜欢你,你别走!” 可傅明笙还是走了,行越眼看自己要被断裂开来的深渊吞噬,无力和绝望冲击着他的大脑,直到最后一秒,他都还在看傅明笙的背影。 行越醒来的时候眼角是湿润的,他吃力的动了动手指,觉得还是很冷,但幸好房间是密闭着的,他不至于冻僵。 行越看了一眼时间,刚过六点不久,天空开始蒙蒙发亮,行越从梦境中带出来的心情稍微有了好转,他不至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也不会把这份痛苦迁怒倒傅明笙身上,行越知道,那只是他心底深处最恐惧的想象。 屋内有了很隐约的天光,行越壮起胆子,准备先看一看昨天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可他手机还没摸到,就被门外明显接近的脚步吓的僵硬在了原地。 他想叫傅明笙,可嘴唇一动,又觉得不对。 如果来的人是傅明笙,他应该会叫一声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这样二话不说直接开门。 可整个房间只有四面空落落的墙,行越无处可躲,只能试着站起来,然后一动不动的贴在跟大门同一侧的墙壁,希望这个视觉死角能让自己可以有机逃出去。 砰——! 门锁刚一打开,就有一个人跌撞了进来,那人整个身体撞在地上,伴随着门外的男人谩骂声,行越呼吸一滞,直至屋门重新落锁,都没能做出任何一个反应。 门外男人的声音,行越永远都不会忘,那是让行越对接吻开始感到恐惧的开端,也是昨晚他不小心对傅明笙脱口而出的名字。 这扇门内外都有锁,但傅明笙昨天教他的只是打开内锁的方式,现在行越听见门外两次落锁的声音,心一下凉了半截。 屋外的脚步声从清晰到模糊,最后彻底消失时,行越却依旧一动不动。 因为那个半大的少年此时也看见了他。 行越觉得自己应该不需要解释,硬说也是被关了紧闭的,他也没什么法子联系外面的人,但对方看起来却没有一点儿意外,只是看了一会儿行越,然后说:“傅大哥让你接电话。” “……” 杜远岚摔的浑身都痛,他揉着自己的胳膊肘,说:“傅大哥,傅明笙,你认识的吧?” 行越终于想起那个被他拒之千里的陌生号码。 行越点开短信,果然看见傅明笙昨晚发来的消息。 【行越,接电话。】 【行越,我是傅明笙,接电话。】 傅明笙一共只发了两条短信,电话打了四次,对于傅明笙这样的来说,这已经是非常焦急的情况。 行越顾不上其他,立刻把手机插上充电宝,给傅明笙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行越庆幸这个时候的信号没让自己失望。 “傅明笙?”行越刚叫出三个字,声音就哽咽了起来,他抿了抿唇,收回眼泪,说,“我不知道是你,我没看到你的短信。” 傅明笙好像长舒了一口气,低着声音说:“知道了,发短信。” 傅明笙大概是很急,没等行越再说什么,就立刻挂断了电话。而行越听到傅明笙的声音,没有规律的心跳也逐渐稳定下来,他给傅明笙发消息,问:这个人是谁? 发完短信,行越又把同样的问题抛给对方,问:“你是谁?” “我叫杜远岚。”杜远岚说,“傅大哥昨天联系不上你,只好让我来找你。” 行越刚好收到回复,傅明笙的回答却比杜远岚还简单,他只回了三个字:受害者。 行越又立刻追问:他怎么叫你傅哥哥? 行越放下手机,问杜远岚:“你怎么叫他傅大哥?” 杜远岚诚恳道:“哦,傅大哥在里面帮了我很多忙,就像我的哥哥一样。” 行越紧抿住嘴唇,可信号却又忽然断开,他着急的等待傅明笙的回答,期间不忘继续问杜远岚:“傅明笙让你来这儿?你是怎么过来的?” 杜远岚眨眨眼,说:“你不是知道吗,犯很大的错误就可以了。” 行越问:“你干什么了?” “这个傅大哥不让我说。”杜远岚说,“他只让我给你传话,说会尽快来找你。” “他怎么来?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行越的疑问越来越多,是傅明笙故意叫杜远岚犯错被关到禁闭室,可杜远岚的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那受伤的就只能是别人。 杜远岚一脸为难:“你别问了,我们也没有办法,这是…” “你们?”行越面色难看至极,威胁杜远岚道,“你再不说,我马上有办法叫人过来。” 杜远岚一慌,问:“你叫人干什么?傅大哥是为了救你才让我刺他一刀,你这样做,不是让他功亏一篑吗?” 十二月的雪,依旧冰凉。 行越即便穿着傅明笙的外套,也感受不到任何温暖。 他的心只在一瞬间坠入冰川湖底,从此以后,好像再也温暖不起来。 第四十四章 傅明笙想起行越对于杜远岚关于“傅哥哥”的指控,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表情,张南见了,立刻问:“怎么了?药不对吗?” 傅明笙收了收神色,他没有来得及回复那条短信,张南就已经走了进来,傅明笙躺在床上,眉头微微蹙着,问:“杜远岚呢?” “关禁闭了。”张南回答他,但明显心不在焉,傅明笙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多亏你昨天晚上给我送了手机。” 张南顿了顿,帮傅明笙在纱布上打了结,然后低声道:“对不住了。” 傅明笙几天下来已经对张南的性格了解完全,张南是坏人,但暂且算得上是有良知的那种,于是傅明笙故意露出被张南碰到伤口的表情,而后又隐忍道:“怪不着你,我给他解的手铐。” 张南又给傅明笙递上一件自己的衣服,纯黑色的t恤,袖口稍微有点起球。 “你先穿着。”张南不太自在的说,“一会儿给你拿别的衣服。” 傅明笙接过,直接套在了上身,他又随手在自己的手背上扎了针,张南一看傅明笙的针管开始回血,赶紧问:“是不是得挂起来?” 傅明笙的嘴唇不怎么有血色,整个人都呈现出病恹恹的姿态,他稍微把点滴瓶拿高,问张南:“有地方挂吗?” “我去给你找。”张南说完就立刻离开房间,傅明笙则是面无表情,一手拔了枕头,迅速的给行越回了条短信,然后删除了全部对话。 张南把一组小衣柜搬了进来,衣柜侧面粘着挂钩,正好能挂点滴瓶。 “这件事…”张南的眉头皱的很深,他大概是常常做这样的动作,平时没有表情时,眉心之间也有几道痕迹,他犹豫着看向傅明笙,问,“你准备追责吗?” “嗯?”傅明笙用胶带粘住针管,然后抬了抬头,问,“你说杜远岚?” “不是。”张南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寸头,说,“我是说我。” 傅明笙装着一愣,然后笑了笑,说:“张哥,咱们俩之间不至于说这个吧。” “我也是觉得跟你挺合得来,这事本来也不是你逼着我做的。”傅明笙无意的摸了下自己的伤口,说,“而且杜远岚刺的也不深,你不用放心上。” 张南的表情说不清是信了还是没信,他纠结的看了傅明笙一会儿,然后忽然问:“你不是来这儿逃命的吧?” 傅明笙自然的流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问:“那我还能是干什么的?” “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张南打量着傅明笙,认真道,“来这儿逃命的,没有你这样的。” 傅明笙虚弱的笑笑,说:“我是哪样?” “就是…挺好的。”张南确实没上过几天学,语言表达能力有限,只能尽量描述道,“什么都挺好的。” 傅明笙抿了下唇,接话道:“确实是,我也觉得我还成,但凡我能在外面吃香喝辣,我也不愿意来这地方。” 傅明笙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给你们院长那钱,够我换辆车了。” 张南像是非常意外,他惊讶的看着傅明笙,问:“你说的车多少钱?” “百十来万。”傅明笙故意提高价钱,说,“我再添点,一般的车都换的上。” “百十来万!?”张南一下瞪大眼睛,傅明笙立刻顺着他的情绪往下问,“怎么了?他跟你们说是多少?” 张南握了握拳头,手臂明显绷起血管:“我不知道,我就拿自己的工资。” 傅明笙了然道:“正常,老板哪有不克扣的,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底薪五千。”张南红着眼睛,说,“加上绩效,能有七八千,要是你们这种金子来了,每个月多一千。” “一千?”傅明笙故意诧异的抬了抬眉,道,“那是有点儿少了。” 张南不说话,满脸写着欺骗,傅明笙就又问:“你怎么不换个工作,这地方有什么意思?” 张南说:“我没上过学,干正经活没人要我。” 傅明笙故意停了一会儿,给张南自己思考的时间,然后才说:“其实你能干的活挺多的,你出去租个房子,肯定比在这儿舒服。” “我出不去。”张南咬着牙,紧绷着脸说,“我每个月的钱都给家里了,我弟要盖房子,我家…我家那边不太好。” 傅明笙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同情张南,张南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傅明笙便问:“怎么了,你直说。” “这个表…”张南略显尴尬的问,“我要是卖,能卖多少钱?” “三万左右。”傅明笙说,“不是什么特好的表,但我这身上也没别的了。” “不是。”张南大概是想说自己不是来要东西的,但他始终解释不清自己的话,于是只能道,“你先休息吧,有事还是给我发短信,我出去一趟。” 傅明笙点点头,说:“行,正好我睡会儿。” 另一边,跟治疗中心相距四百米的林间小屋。 行越看着傅明笙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觉得浑身上下哪都不舒服。 傅明笙说:老实待着,等我去找你。 行越不可控制的幻想傅明笙说这句话的表情,如果傅明笙在他面前,一定是捏着他的脸,或是用温热的指尖敲他的头,表情带着惯有的严肃,和不自知的宠溺。 行越喜欢傅明笙管着自己,他很愿意听傅明笙的话,行越觉得就算哪天傅明笙生气到动手打了他,他也不会真的生气。 因为傅明笙不是无缘无故动手的人,那一定是因为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 “行越。”杜远岚被行越命令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但还是忍不住说话。 行越立刻收起幻想傅明笙时软踏踏的目光,严厉道:“我比你大三岁。” “哦,越哥。”杜远岚并不抗拒,继续道,“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行越冷笑一声,迫不及待的回答:“是在一起。” “啊?”杜远岚眨了眨眼,“什么在一起?” “……”行越一阵尴尬感袭来,立刻冷漠道,“你要问什么?” “哦,我想问问你,你在外面,听过杜远筝吗?”杜远岚说,“他是我一个哥哥。” 行越一愣,随即目光看向杜远岚,他这才发现两个人名字的相似之处,可仔细打量起来,杜远岚又跟杜远筝长的不太像。 行越问:“亲哥哥?” “嗯…半个亲哥哥吧。”杜远岚说,“他的爸爸是我的爸爸,他的妈妈不是我的妈妈。” 行越冷淡道:“你可以直接说同父异母。” 这又没什么奇怪的,他家也就是这么个情况。 “哦,好的,我是私生子。”杜远岚一句话说完,行越的表情又僵了僵,杜远岚说,“不过我跟杜远筝的关系还可以,我们没吵过架。” 在这个无聊的室内,行越对这个八卦十分感兴趣,不过他还是选择先给傅明笙发一条短信。 行越:我刚刚知道了一个大秘密,你想不想听? 傅明笙没一会儿又回了过来,他说:不想。 行越气愤的回复:那你会后悔错过很多! 傅明笙:杜远岚是杜远筝的弟弟? 行越一怔,脸一红,不满的问杜远岚:“你已经告诉傅明笙这件事了吗?” 杜远岚摇摇头,说:“没有啊,我们也没有说过很多话。” “哦。”行越磨了磨牙,说,“那你就不需要用‘你们’来形容你和傅明笙。” 行越又马上给傅明笙回复: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猜到了! 傅明笙很快又回复过来:不是这个?那我倒有兴趣听一听了。说吧,什么秘密? 行越又一下扣住手机,眼珠转了两圈,然后问杜远岚:“你刚才还没说完,同父异母,然后呢?” “然后我爸不想认我,一般不是都想认儿子的吗,谁想到他不要我。”杜远岚说,“不要我就算了,还把我关到这儿,我真服了,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行越觉得这并不足以成为一个“令人后悔不听的秘密”,于是他又问:“还有没有别的?” “什么别的?你想听什么?”杜远岚往前凑了凑,说,“其实我挺会讲故事的,冉冉就是听了我讲的故事,才成为我的女朋友。” 行越僵了僵,觉得故事的发展已经完全不是他想要的走向。 杜远岚道:“对了,你知道我跟傅大哥第一次见面的事吗?” 行越一怔,这倒是令他有点兴趣,行越故作镇定的摇摇头,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就是很巧的,那帮畜生发现我跟冉冉在一起,就把我扔进水缸,让冉冉用斧子劈,什么时候缸裂了,我才能出来。”杜远岚抬头,用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做了个窒息的动作,说,“我当时真的快死了,还好冉冉没放弃我。” “那天傅大哥刚来,我正好刚从水缸里出来,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杜远岚笑着,表情却没有任何温度可言,他说,“我早晚要把这群畜生都杀了。” 行越不知道想到什么,就随口说了句:“杀他们有什么用?” “哦,所以我应该安静的等待好心人救我出去,然后原谅他们吗?”杜远岚耸耸肩,说,“你是不是想说,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该有杀人的想法?” 行越一冷,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这句话太熟悉了,无数次他用自己的手段解决问题,别人来训斥他时,行越都是这样讽刺对方的。 他最讨厌“不管如何你也不该如何”的句式,可是仔细想想,他最近一次跟别人因为这句话争吵,也是一个多月前了。 他把文昊打进医院,又在警察局跟欧阳浔说了类似的话,然后傅明笙就来救他了。 傅明笙穿着黑色的外套,半蹲在地上,向他伸出手。 行越赌气离开酒店,一个人走在寒风凛冽的街道上,傅明笙也来找他。 行越被柜姐气哭,一个人在商场的楼梯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傅明笙也来找他。 行越因为傅明笙不告诉自己归期,负气下车,一个人蹲在雪地中央,傅明笙也来找他。 每一次每一次,当行越以为傅明笙要放弃自己的时候,傅明笙都拉住了他的手。 可现在傅明笙却要跟他分手。 行越觉得这实在好笑,他对傅明笙的喜欢与日俱增,就算傅明笙不喜欢他,行越尚且要纠缠一番,更何况傅明笙是这样的不会演戏。 他那样一个冷漠的人,把温柔全给了自己,却还妄图不让自己知道。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行越拿起手机,立刻就给傅明笙回了短信。 【秘密就是,我知道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你不承认也没有用。】 行越发完,就满足的靠在墙上,嘴角微微上扬,想象着傅明笙现在慌张的样子。 叮当——哗啦—— 两次开锁声响起,行越虽然身体僵硬,但嘴角都还保持着微笑的弧度。 直到有一道白光照射进来,有人走进了禁闭室。 杜远岚一跃而起,冲过去将人抱住,把头狠狠的蹭在对方的胸口,哽咽道:“傅大哥,我好担心你!” 行越继续坐在原地,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看向被杜远岚撞了满怀的人,然后磨着牙,狠狠开口说:“嗨。” 第四十五章 行越难得在傅明笙脸上看见一种显而易见的滑稽,傅明笙不安的抿了下唇,然后推开杜远岚,说:“我没事。” 行越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傅明笙,接话道:“那你可真是非常厉害,被刺了一刀都没有事。” 傅明笙回手放下拿来的东西,然后将大门关紧,行越见傅明笙不理自己,就又不甘心的开口,说:“平时我睡觉踢到你,你都要立刻踢回来,怎么现在又不还手了?” 傅明笙对于行越莫须有的指控依旧没有反驳,他只从背包里拿了水和药递给杜远岚,然后叫人吃下去。 行越觉得自己即将被气死,可他不愿意一个人死,于是行越又用他不擅长的语气,故意讽刺道:“虽然你是一个花心的人,而且还有很多前男友,但你这样变心也太快了。前几天你还想要睡我呢,怎么今天就…” 傅明笙看着杜远岚把药吃完,才有功夫回头看了行越一眼,行越一惊,话音下意识的断了,等他再想要继续,傅明笙就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哦,现在你想起我了,我还以为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行越连环炮似的发动着攻击,眼睛却不再敢看傅明笙,“你来就是为了给杜远岚送药吗?你真是一个好大哥,我也想有这样一个大哥,可是我只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哈哈。” 傅明笙终于无奈的笑了,仔细看上去,脸色上带着点苍白。 傅明笙抬头掐行越的脸,问:“有完没完。” “没有完。”行越吃痛,却不躲开,继续道,“你还想听什么?我可以都说给你听,不过我可没有杜远岚会讲故事,你不要对我抱有太大期待。” 傅明笙摇了摇头,松开手指碰了碰行越的嘴唇,说:“张嘴。” 行越警惕的看了一眼傅明笙,好像怕他会报复自己似的,嘴唇紧紧的抿着,直到傅明笙的手心出现一颗奶糖。 傅明笙轻轻剥开糖衣,然后行越的嘴唇就欠开了一条缝隙。 傅明笙把奶糖顺着行越柔软的嘴唇推进去,冰凉的指腹摩擦过行越温热的唇珠,行越不再像第一次似的红了耳根,他巴不得杜远岚能看见这一幕。 傅明笙挨着行越坐下,然后把背包推到行越面前,说:“里面有吃的,你们分了。” 杜远岚一下提起了兴趣,说:“还带吃的了啊,其实我一天不吃东西也没事,我被罚过好几次禁食了。” 行越一抬眼,死死攥住包带,说:“那你就别吃了。” 行越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故意说给谁听,话音落下,还不忘看了眼傅明笙的反应。 好在傅明笙并没有表态,像是默认了行越的行为,杜远岚就自己走过来,说:“这么多,你一个人吃不了。” “我能吃了。”行越挡着背包,说,“你去自己的地方待着。” 杜远岚可怜巴巴的看着傅明笙,求救道:“傅大哥,我想吃。” 行越一怔,警戒线立刻拉起,他一下坐直身子,试图挡住傅明笙的视线,然后对杜远岚说:“你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 “……我跟你说你不是没给我。”杜远岚探头看了看食物,又道,“那你给我两个包子。” 行越气急,傅明笙就是算准了行越,才懒得开口阻止这场闹剧。 行越把一袋四个包子一起拿给杜远岚,还大发善心的分给他两根香肠,杜远岚接过,就立刻开心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吃起来。 傅明笙瞥了眼行越剩余的食物,对他说:“吃吧,明天还有。” “哦。”行越把剩下的一根肠掰成两段,然后把大的那段放到傅明笙手里,说,“那你也可以获得半根。” 傅明笙笑他,又道:“我吃过了来的。” “你怎么不早说,快还给我。”行越嘴里含着香肠,又伸手把傅明笙手里的抢回来,傅明笙皱了皱眉,来的路上他拉扯到了伤口,现在正在隐隐作痛。 行越看见,就立刻问:“你怎么了?” 傅明笙用笑容遮掩着其他情绪,笑道:“没什么,你吃香肠挺好看的。” 行越用手拿出嘴里的半根香肠,觉得傅明笙一定话里有话,果然,傅明笙接下来又说:“吃别的应该也很好看。” 行越听懂了,就很难不脸红,他梗了梗脖子,大口咬断香肠,说:“是的,说不定还能更好看,要是下山了,我可以…可以给你看看。” 傅明笙故意闹他,问:“可以拍照吗?” 行越就紧皱着眉摇摇头,说:“当然不可以。” 傅明笙微微勾唇,问:“那我怎么记住你这张好看的脸?” “只要你每天都看,就可以记住了。”行越慌张的去拿自己的水瓶,然后说,“你要是喜欢,每天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不想弄的时候,你不要逼我。” 傅明笙不让行越躲开自己的目光,他用手扳回行越的下巴,又屈起食指摸了摸行越的喉结,故意问:“每天?你行吗?” “行不行要试过才知道。”行越不认输,继续镇定着问,“你想什么时候试?” 傅明笙收回手,无力的收回笑意,说:“下辈子吧。” 行越却没有生气,他看着傅明笙,说:“那你说话算数,下辈子我还是会去找你的。” “嗯。”傅明笙像是懒得跟他计较,附和道,“来吧。” 行越喝完一口水,又不安的用手背摸了摸傅明笙的额头,问:“你是不是有一点发烧?” “傅大哥发烧了?”杜远岚一听,也跟着担心起来。 “没事。”傅明笙说完,又虚弱的闭了下眼睛。 行越终于沉不住气,把身边的东西都推走,然后拉着傅明笙的手说:“我想看看你的伤口。” “别看了。”傅明笙说,“不重,我想睡一会儿。” 傅明笙拒绝之后立刻提出一个要求,行越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他连忙拉起自己外套的袖子,傅明笙一手按住他,问:“干嘛?” 行越说:“我给你做一个枕头。” “不用。”傅明笙用指尖点了点地面,对行越说,“腿,伸好。” 行越立刻听话照做,之后傅明笙侧身躺下来,行越还试着问:“怎么样?要不要再高一点?” “别动。”傅明笙命令他,“四十分钟之后叫我,我得回去。” 行越问:“我不叫你,你会生气吗?” “不会。”傅明笙已经闭上眼睛,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但我们会死在这儿。” 行越动了动手指,心道那也是不错的。 不过万一要死,还是死远一点,不然一间屋子发现三具尸体,别人会不知道谁是小三。 行越把自己的一根手指塞进傅明笙的掌心,傅明笙没有握紧,也没有排斥,就那么安静的睡过去了。 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杜远岚紧张的看着行越,像是想问些什么,行越不理他,杜远岚就开口问:“是不是到四十分钟了?” 行越第一次差点脱口骂了脏话。 傅明笙应声醒来,眉头微微蹙着,他撑着地面坐起来,然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你是不是有病?”行越气的握紧拳头,“到时间我不会叫他吗?你非吵醒他做什么?”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时间。”杜远岚愧疚的看了眼傅明笙,说,“对不起啊傅大哥。” 傅明笙看明缘由,便笑了笑,顺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行越喝过的水,说:“没事。” 行越眼圈红着,厉声反驳道:“你怎么什么都没事!你还发着烧,你的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你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我想让你再睡一会儿,因为醒来你就要走了,可是他……” “行越。”傅明笙嗓音有一点沙哑,可能是因为刚睡醒,也可能是因为感冒了,但他叫行越的名字,就会让行越平静一点。 傅明笙说:“正好我也想跟你聊一会儿。” “我不想跟你聊。”行越又动了动自己的腿,说,“你可以继续躺着。” 傅明笙笑着伸手,按了下行越的腿,行越感受到密密麻麻的电流感,立刻发出声音,傅明笙就拍了拍自己的腿,说:“鞋脱了,搭上来,给你揉揉。” 行越鼻子本来酸着,一下又变成脸红,他缩了缩腿,说:“不用了…” 傅明笙就用力气拉过了行越的腿,然后亲手替他解开鞋带。 傅明笙的手掌在行越的小腿上轻轻揉捏着,然后少见的主动道:“不想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吗?” 行越蜷了蜷白色棉袜下的脚尖,小声问:“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正好给欧阳浔打电话。”傅明笙的手指顺着行越的膝盖缓缓上移,说,“他说你跟我定位在一起。” 行越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劲,不悦道:“你让别人追踪了我的手机!?” “嗯。”傅明笙丝毫不准备否认,松了松手,问,“要发火?” 行越立刻抓着傅明笙的手放回自己的膝盖,心虚道:“我又没有那样说!” 傅明笙问:“张南,你认识吗?” 这是傅明笙第一次正式跟行越提起里面的人,行越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是管理住宿的人。” 傅明笙嗯了一声,又道:“现在是我的人。” 行越瞪了傅明笙一眼,然后立刻收回两条腿,一边穿鞋一边认真道:“你不要乱说,我才是你的人。” 傅明笙无奈的看着行越,问:“行越,你是不是什么都要争?” “反正争不争你都要甩了我,那我还是争一下好了。”行越系好鞋带,严肃道,“毕竟我们现在还是彼此的唯一伴侣。” 傅明笙时间不多,只好让行越感受了一次嘴仗胜利的快感,傅明笙说:“我说重了杜远岚的病情,张南愿意帮我每天往返一次。” 行越一怔,随即陷入短暂的沉思,他想张南应该是没有那样好心的。 “他才没那么好心!”果然,杜远岚一听见张南的名字,就说出了行越心里的话,杜远岚压抑不住愤怒,大声道,“他肯定有别的目的,傅大哥,你不要被他骗了!” 傅明笙没理会杜远岚,只是看着行越,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行越抿了抿嘴唇,然后冲着傅明笙仰起头,闪着一双葡萄似的眼睛,认真说,“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先亲我一下。” 第四十六章 “杜远岚。”行越的目光在傅明笙身上,声音却不冷不热的向着杜远岚,“你能闭一下眼睛吗?” “不用了。”傅明笙几乎是拽着行越的领子把人拖起来,说,“你跟我出来。” 傅明笙快速的将禁闭室的门打开,他现在已经不用撬锁,因为张南替他弄来了一把钥匙。 行越被傅明笙一路从屋内拉到屋外,第一个直观的感受是空气变好了,他用力呼吸了几下,然后单纯的看着傅明笙,问:“你要在这儿亲吗?” 傅明笙看了行越一眼,没回答,而是问:“行越,你准备跟我耗到什么时候?” “那要看你说的是哪件事了。”行越平静的看着傅明笙,说,“你是说我待在这里的事,还是跟你谈恋爱的事?” “我说分手的事。”傅明笙比行越高,低头的时候在脸上天然形成一道阴影,他问,“我得提前多久跟你说,你才能接受?” 行越表情一顿,眉心不安的动了动,不过他还是鼓起勇气看向傅明笙,问:“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吗?” “真的。”傅明笙回答的不快也不慢,让人找不出说谎的痕迹,行越只能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说,“好吧,如果你能坚持三天不来找我,我就答应你。” 行越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说:“大后天十二点之前要是见不到你,我会自己下山的。” 傅明笙凝了凝神,问:“确定?” “确定。”行越说,“我知道下山的路,不过如果你不来,我是不会给你报平安的。” 行越又重新抬起头,继续道:“而且就算你后悔了,我也不会原谅你,因为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可要想好。” “好。”傅明笙将手里的钥匙递给行越,说,“那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傅明笙总是能把非常重要的话用一种极其平和的姿态讲出来,光听语气,行越差点以为傅明笙说的是“明天见”,可仔细听听内容,行越又反应过来,傅明笙是在跟他告别。 行越接过钥匙,将金属的部分压进掌心,又道:“那既然是最后一次,你不想跟我接吻吗?” 傅明笙停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笑了,傅明笙好像很放松,让行越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他的累赘。 傅明笙抬手,大概是想碰行越的脸颊,但最后还是摸了摸行越的头发,说:“行越,再见。” 于是行越转身,重新进入那个狭小的房间。 他不想再多看傅明笙一眼,因为傅明笙连告别都是温柔的,让人发不起火来。 傅明笙回到治疗中心,张南正好出来接他,张南的脸色很不好看,傅明笙一眼便看到他空了的手腕。 张南说:“我把表卖给黄承林了。” 傅明笙的心情算不上高涨,即便听到事情按照他预想的发展,神情似乎也没有太多改变,他只低低的嗯了一声,张南就又说:“他给我两千。” 傅明笙扯着不怎么有情绪的眼角看了张南一眼,问:“那你还卖?” “他把我当傻子耍。”张南不能很快回答傅明笙的问题,他只是紧紧捏着拳头,说出自己心里的愤怒,然后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傅明笙眉心一动,觉得时机差不多,便顺着张南回答说:“不一定,一两周吧。” 张南咬着牙道:“等你走了,我不在这儿干了。” 傅明笙觉得腹部撕裂的疼痛感又忽然袭来,他本来没有这么不耐痛,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非常不舒服。 傅明笙隔着衣服用手按了一下伤口,确认没有血迹因出来,才反问道:“等我?” “嗯。”张南简单回答了一声,也不做解释,但傅明笙大概明白其中缘由,张南是想等自己平安下山,再做些让他不能继续留在这儿工作的事。 傅明笙忽然停下脚步,靠着一处浅灰色的墙壁,呼吸沉了沉,说:“能歇一会儿吗?” 张南立刻驻足,回头问:“你伤口是不是没处理好?” “有点儿。”傅明笙闭了下眼睛,说,“两分钟。” 张南摸了摸衣兜,可能是想找点什么,但最后只摸到一包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剩的面巾纸,张南把纸巾拿出来,看了看,又放回兜里,为难道:“我今天不能再去给你那种弄药了,他们会怀疑。” 傅明笙点了点头,没太在意,只说:“没事,消炎药还有。” 张南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傅明笙就主动问:“怎么了?你直说。” 张南紧皱着眉,狠厉之下又透着一丝不自信:“这个月发前三个月的工资,我得先把钱拿到手,再…” “哎。”傅明笙拖着疲惫的嗓音重重叹气,而后又道,“张哥,我麻烦你件事儿吧——”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行越只回忆了他跟傅明笙之间的几件事,天色就黑了下来。 但一天的时间也很慢,行越睁着眼睛,数着秒数,直到熬过一整晚,傅明笙也没有来。 “傅大哥今天不来了吗?”杜远岚吃着自己昨天留下的香肠,说,“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杜远岚刚一说完,就见行越忽然站起身,拿出背包里的洗漱用具,用傅明笙留给他的半瓶水开始刷牙。 “你带的可真全。”杜远岚说,“洗面奶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好久没有用过洗面奶了,里面只让用肥皂。” 行越就摸了摸包底,直接把一管洗面奶扔给杜远岚,说:“给你了。” 杜远岚眨眨眼,惊喜道:“真的啊!” “我要下山了。”行越把自己的洗漱用具全部丢在地上,然后用纸巾沾着最后一点水擦了脸。 杜远岚还在错愕之中,行越就把傅明笙留给他的外套脱了下来,一并扔给杜远岚。 行越听了听屋外的声音,确认一片寂静之后,就用傅明笙昨天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门锁。杜远岚看着透进来的那道光,稍微眯了下眼睛,说:“那你把钥匙留给我吧。” 可行越并没有那样做,他离开禁闭室,回身锁上门,离开的时候连脚步声都是轻的。 行越想——还是算了吧。 傅明笙有一百种不见面也能确认自己安全的方式,但自己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分手理由。 这是不公平的,所以自己也不需要信守承诺了。 分个手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都已经成年了,不要连这一点事都不接受。 行越安慰着自己,然后一路走下山,这次他连一步都没有停留,腿上就像装了马达似的,一直到看见星星点点的灯光,行越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下山了。 行越下山的路出奇顺畅,他先是坐了一辆牛车,坐到高速公路,又上了一辆正好路过的顺风车,行越临上车时还看了一眼车牌,他记下来,正要发给傅明笙,手指却突然顿住。 有些习惯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行越快速的眨了两下眼睛,心道那就换个人好了。 行越觉得要是放在以前,这种事发给喻昕雷也没什么,可一是喻昕雷现在一定在学习,二是最近他们联系甚少,要解释这个车牌号的前因后果实在麻烦,于是行越选择了放弃。 反正万一自己今天上的是黑车,傅明笙就要负全部责任,他最好会后悔,后悔没有时时刻刻看紧自己。 行越赌气的打开网络,他两天没有上网,消息刚一弹出的时候,行越就立刻点击了全部清除。 他不喜欢堆积太多的未读信息,除了傅明笙的。 不过这次的消息实在多的有点奇怪,除了喻昕雷和袁奕恒,甚至还有冯旭和行言凯的电话。 行越觉得不太妙,这个情况看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可喻昕雷昨天的三条微信都是问他在哪,行越又只能退出,点开袁奕恒的对话框。 果然,袁奕恒就是这样一个好热闹的人。他用五条消息图文并茂的向行越展示了过去二十四小时上过热搜的一段视频,行越点开其中一条链接,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是好多天之前,傅明笙骑车载行越回酒店的一段录像。 录像里,行越被傅明笙抱上后座,然后硬是把手伸进傅明笙的衣服里。行越的脸侧贴着傅明笙的后背,那是行越第一次看见谈恋爱的自己。 像是偷了糖的小孩,明明很开心,却不敢开心的笑。 视频的最后,是行越被弹了一下脑门,傅明笙正好回头,两个人的脸都被照出大半。 行越看完,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这视频绝对不能被傅明笙看到,他有点怕傅明笙会误会视频是自己拍的,但更多的,行越知道傅明笙厌恶这种公之于众的恋情。 他还没有喜欢自己喜欢到想让全世界都知道。 行言凯的电话一响,行越的手机就差点掉到地上,他又下意识的想去靠近傅明笙,问问他该怎么办,可是傅明笙不在。 “行越!你在哪?”行言凯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还好行越手机的音量本来就不大,否则他会怀疑司机刚才看向他的眼神是听见了什么,因为行言凯说,“马上搬出傅明笙家!不许再跟他见面!” 行越冷漠着脸,心里却觉得十分好笑。 他想说脏话,但情况不太方便,于是行越只问:“你旅行结束了吗?” 行言凯怒斥道:“什么旅行不旅行的,我让你现在就回家!” “可是我的行李还在傅明笙家。”行越说,“你有这么着急吗?” “行越!”行言凯大抵是真的气到了,手中的瓷杯狠狠摔到桌面上,“你知道自己丢了多大的人吗!?” “我怎么丢人了?”行越皱起眉头,说,“你不管我,还不让别人管我吗?” “我什么不管你,我不管你会给你花这么多钱治疗吗?总之你现在立刻回家!” 行越不想再说,就直接道:“回不去。” “怎么就回不来了?你在哪,我让人去接你。” “谁接我也回不去。”行越捏着手机,咬牙切齿道,“而且我已经和傅明笙睡了,你还有别的事吗?” 第四十七章 行越问了车主的路线,他本想着到了差不多的地方自己就重新打一辆车,结果车主说的方向却正好跟行越一致,行越终于觉得出不对劲来,就直接问:“是傅明笙让你来接我的吗?” 对方一愣,否认道:“不是。” 行越知道就算是对方也不会说是,于是在距离傅明笙的小区还有两条街时,行越就叫对方停车了。 行越刚才查了正常公里下的顺风车费用,然后给对方留了几张现金,也不管对方要不要,说了句谢谢,然后就下了车。 只有两条街的距离,行越就不准备再打一辆车了,虽然他下山的时候已经走了很久的路,但现在莫名其妙的也不觉得累。 行言凯又给行越打了两个电话,都被行越挂了,行越背着比起离开时已经有了明显减重的书包,一步一步的走回家,就像每个平凡的夜晚。 要是傅明笙在家等他就好了,行越这么想着,手机就真的响了起来。行越待着一丝明知道不可能的期待看了眼来电号码,却发现打来电话的人是冯旭。 行越只好接了,说:“要是我爸让你打的,你就不用说了。” “行越,你在哪呢?”冯旭一看电话被接通,忙道,“我在你家楼下,敲门怎么没人开?” “我不在家。”行越平静道,“你有什么事?” “嘿!我没事不能找你了是吧?你在哪,赶紧说。” 行越叹了口气,走进傅明笙的小区,说:“我不想见你,没别的事我挂了。” “行越!”冯旭还是没忍住,停顿之后,严肃道,“你跟明笙…是不是真的?” “什么是不是真的?”行越拐了个弯,稍微停下脚步,说,“你提问的时候明确一点。” “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冯旭生气道,“非得让我说出来?” 行越冷笑一声,又重新迈开脚步,说:“怎么了?我跟他在一起,你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行越,我知道你现在是在跟我耍性子,你冷静点儿。我问过明笙,你不是同性恋,你不可能喜欢他。” “冯旭,你有病吧?”行越是真的厌恶到了极点,讥讽道,“我是不是同性恋,我喜欢谁,需要你来肯定吗?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说不可能?” 冯旭大概也是被气着了,张口就骂:“你他妈有良心吗?你怎么跟我说话的,这些年是谁管的你,你心里没数吗?” “那我谢谢你。”行越按下电梯,又说,“你没义务管我,能挂电话了吗?” “行越,有本事你就别让我找着你,再见着你我肯定替你爸揍你一顿!”冯旭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摔向垃圾桶,咣当一声,行越听见没扔进去,但冯旭也没弯腰去捡。 行越一只手把着电梯门,半只脚跨进电梯,面目是从没人见过的狠绝,行越咬着牙,眼睛通红,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冯旭,我□□妈。”行越不太会骂这种脏话,但他还是一字一句,准确的说给了冯旭听,“你肯定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行越挂断电话的同时走进电梯,他看着右侧一排排的楼层,眼圈不争气的一红,还是用力按下了傅明笙的楼层。 行越现在很想扑进傅明笙怀里,跟傅明笙说“我今天被欺负了”,然后让傅明笙轻轻拍自己的后背,让傅明笙告诉自己今天的话说的对不对,是他骂冯旭更过分,还是冯旭用行言凯刺激他更过分。 但是不管怎样,傅明笙都一定要站在自己这边,不管自己是对是错,他都要好好的抱着自己安慰才行。 这是作为男朋友的义务与责任,也是证明傅明笙喜欢自己的表现。 行越按下密码,推开房门,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安静的换了鞋,小声说:“像现在这样,就是不负责任。” 没有傅明笙的提醒,行越总是会忘记穿拖鞋,他洗完澡,穿着睡衣刚一上床,又忽然想喝一点碳酸饮料,于是行越光着脚就去冰箱里拿。 结果路上不小心碰碎一个玻璃杯,碎片划过行越的脚底,地板上很快就染上一小片血痕。 行越依旧坚持着喝完碳酸饮料,可他刚想关上冰箱的门,眼精又瞟到那瓶傅明笙不知道什么时候带回来的红酒。 行越把酒瓶拿出来,正好发现压在酒瓶下面的一张纸条。 是酒,别偷喝。 行越看着纸条上的字迹,笑了笑,心道明明就是故意准备给我喝的。 他一手拿着红酒,一手拎着医药箱,踮着脚尖儿一瘸一拐的回到卧室,自从上次受伤之后,行越居然已经习惯了处理伤口的流程,现在手心的伤已经完全愈合,只剩一道浅浅的缝合疤。 可手心刚好,脚心又遭了殃。 行越生着气,掰着自己的脚心自信的看,碎玻璃只是划过了他的皮肤,并没有扎进肉里,所以行越很快就包扎好,并系上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行越又贪婪的躺在傅明笙的位置,可这个位置不像酒店的卧房一样那么让行越熟悉,因为他一共只住过两天,从搬进来的第一天起,他们就在吵架。 行越故意睡在自己的房间,没想到差点成了他住在这儿的最后一夜。 行越抿下一口红酒,心想:早知如此,那天还是应该让傅明笙睡了自己。虽然他不愿意,但是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傅明笙总归是抵抗不住的吧。 行越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需要联系的人,首先是喻昕雷,其次是袁奕恒,再其次是欧阳浔,还可以顺便让欧阳浔联系杜远筝,告诉他杜远岚的事… 行越眨眨眼睛,可是没办法,从首先开始他就不想做,所以排在后面的人一概被依次推后——行越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行越觉得用让自己受伤这种事来威胁别人实在很差劲,所以他只浅酌了几口就把酒瓶推到了一边。 行越想,如果每一个日夜都有意义,那今晚的意义一定是好好想想,傅明笙到底为什么要跟自己分手。 他总觉得傅明笙好像说的很明白,可是自己却一点都不明白。 行越努力回忆着,发现傅明笙真正跟自己提起分手的事,是在他上山去找傅明笙的那天。 傅明笙说下山之后别再见面了,行越因为害怕,假装没有听懂。 后来傅明笙又让自己去跟别人说…哦,这一句可能是因为行越有点喝醉了,污蔑傅明笙的。 再后来傅明笙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直接跟行越说了分手…… 行越迷迷糊糊的靠着床头躺下去,茫然的猜测,难道是因为他愿意告诉自己行程,自己却偷偷跟去,所以傅明笙生气了吗? 行越半闭着眼睛,摸出手机,又给傅明笙发了微信。 行越:如果你是因为生气,可以跟我发火,但是请不要说分手,我这个人很大度,可以考虑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你要不要? 行越:你要是不好意思说,就发一个表情,或者一个符号。 行越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微信,于是他又清醒了一下脑袋,发了条语音,说:“我忘记了你没有用手机,我再给你发一次短信。” 结果短信就变了内容。 行越:傅明笙,你再不反悔,我可真的要去跟别人睡了。 行越:我的皮肤很有弹性,别人跟我睡了,就会立刻喜欢我,难道你想多一个竞争对手吗? 行越:我们要后天的12点才算正式分手,你怎么可以现在就不回我的短信? 行越:凭什么夏如江跟你分手之后可以去酒店找你,我给你发一条短信你都不回? 行越:好吧,你可能是没有收到,那前面的都不算,我跟你说另一件事,我今天被冯旭欺负了,他说他要打我,你一定要帮我狠狠的教训他。 行越:我并不是打不过他,只是我自己动手显得不太厉害,所以请你帮忙。作为回报,我也愿意帮你一个忙。 行越:那你收到短信,一定要给我回复,或者打电话,我的手机一直有声音。 行越后来又打了一些什么乱码,他自己都不记得了,那瓶红酒就像安眠药一样,让行越在这个本该难眠的夜晚很快进入了梦乡。 从行越的窗口看出去,可以看见一轮高高的明月,但从傅明笙现在的位置抬起头,却只有一片漆黑的天空。 傅明笙刚刚给欧阳浔发了短信,让他后天上山,结果短信一发送成功,就立刻收到了回信。 傅明笙还以为欧阳浔闲成了什么德行,结果一点开,看见的却是行越的号码。 一条接着一条的短信,就跟行越收敛不住的情感一样,一股脑的倾泻给傅明笙,让傅明笙接之不住,避之不及。 十八岁,听起来是最美好的年纪,但对傅明笙来说却是最可怕的数字。 傅明笙挽起衣袖,看着手臂内侧那道长长的伤疤,如今已经成为一条凸起的线条,它就像是傅明笙心里的那道防线,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越界。 傅明笙始终记得那一天。 在他疲于寒暄,进入行越卧室教他写字,骗他一句月亮哥哥的那天,有人自杀了。 细长的钉子划过傅明笙的手臂,少年的指尖最后也没有抓紧傅明笙,他直直的从傅明笙眼前坠落,然后砰的一声——倒在一片鲜红的血泊之中。 傅明笙抽回思绪,低垂着眉,看着自己的伤口。 是那一天啊。 是傅明笙每次想起小小行越吃到糖后惊喜开心的模样,就不由自主露出笑容的那一天。 是傅明笙拼命想要忘记,却连空气和血液的味道都被刻进脑海的那一天。 是行越惦记了十年,想念了十年的那一天。 就是那一天,都是那一天。 第四十八章 次日醒来,行越觉得脑袋依旧有点迷糊,不过他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并不是过敏,就没有再去管头晕的事。 行越还是对傅明笙没有回复自己短信的事更感兴趣。 行越给傅明笙发:早上好,你睡醒了吗? 傅明笙没有回复。 按理说行越的短信肯定不会再次结束的,可行越中间又接到袁奕恒的电话,就不得不暂时停下了发短信的动作。 可傅明笙并不知道,傅明笙只是看着行越的第一条短信,习惯性的等待着下一条的内容,结果却没有等来。 张南敲开傅明笙的房门,傅明笙正好删掉行越的短信,张南问:“你好点了吗?” “嗯。”傅明笙对于这样的问题回答千篇一律,张南也知道傅明笙是客套,于是他关上门,又走进了两步,说,“有件事。” 傅明笙一抬眉,张南果然说:“黄承林想见你。” 张南又沉默了一下,拿出刚刚打印的几张照片放到床上,之后从黝黑的皮肤透出一丝红,说:“我弄这些的时候被黄承林看见了,他问我是谁要的,我只能…” “你放心,你是金子,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张南又说,“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傅明笙瞥了一眼照片,脸色却并没有跟张南变的一样,照片上裸露身体的男人并不能引起他的任何兴趣,傅明笙让张南帮他这个忙,目的就是为了吸引黄承林的注意。 但张南显然是惧怕着黄承林的,于是傅明笙笑了笑,说:“张哥,我把手表帮你要回来吧。” 张南一愣,一下没理解傅明笙的意思,他空着的手腕悬空一滞,傅明笙又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我送人的东西不太喜欢易主。” 傅明笙稍微挪了下身子,缓缓侧身下床,说:“我自己去找他就,他在哪等我?” 张南送傅明笙到了地方,黄承林就让张南去忙自己的事,张南是不太会洞察心思的那种人,但他还是觉得傅明笙像在用眼神告诉他,让他放心。 黄承林所在之处正是前几天傅明笙来过的那栋二层楼,但他上次只去过杜远岚所在的医务室,在往里走,黄承林的办公室,他是第一次见。 傅明笙敲了两下门,然后径自走了进去。 黄承林端坐在一张办公桌前,身上穿着白色的医护服,桌面上是几份资料和一只烟灰缸,傅明笙一眼扫过,正好看见杜远岚的名字。 “你好,傅先生。”黄承林起身,示意傅明笙可以坐在不远处,“我是封闭中心的院长,黄承林。” 傅明笙看了眼座位,微笑道:“黄院长。” “其实早应该见你了,不过前几天去了趟市里,今天才刚回来。”黄承林笑容里带着让傅明笙厌恶的算计,傅明笙没有接话,黄承林就转了转浑浊的眼珠,继续说,“你这两天住的怎么样,张南安排的还行吗?” 傅明笙散漫的翘着腿,声音温和的不像是指责:“挺好的,就是不能随便走动,有点闷。” 黄承林闻言,目光立刻多了一丝狡黠,顺应道:“这不是问题,其他人休息的时候,有我的允许,你可以在这边走一走。这样吧,正好我也回来了,之后你有什么事就直接来找我,我让张南去负责别的工作。” 黄承林当即就给张南打了电话,傅明笙看见他的手表,又在心里不屑一笑,而后低额道:“你喜欢表是吗?” 黄承林一愣,挂断电话,道:“你说这个?这是张南卖给我的,我也不懂表,也不知道值不值钱,他要两千,我就给了他两千。唉,主要是他家里的妹妹生了病,大家都是一起工作的,我这个人心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傅明笙心里反感着,但却不由自主的想到行越。 行越要是知道这种人带了傅明笙的表,又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傅明笙说:“这表不止两千。” 黄承林一听,立刻眯了下眼睛,问:“你懂表?” “不懂。”傅明笙抬眼,笑了笑,道,“不过这是我的表,所以勉强了解。” 黄承林的脸色一下就僵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又冷着脸道:“傅先生,你别误会,我们这儿是明令禁止私自收受病人物品的行为的,这表还给你,回头我会单独给张南处罚。” “处罚就算了,一块表而已。”傅明笙平静道,“而且我也不是病人,用不着守这个规矩,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我这人则床,这两天睡得不好,想去补个觉。” “哎,稍等,傅先生。”黄承林叫住傅明笙,说,“其实我找你还有另一件事,听说上次我们的医生不在,是你帮助杜远岚患者渡过难关,我想亲自感谢你……” “行,我接受你的感谢了。”傅明笙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看了黄承林一眼,说,“还有别的事吗?” 黄承林那副油腻而慈祥的面孔终于有了变化,他起身,咧着嘴道:“傅先生,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看那几张照片吗?” 傅明笙等来这句话,准备良久的诧异终于可以表露出来,他非常细节的把两只手从兜里拿出来,然后一脸不安的看向了黄承林。 “没关系,你不用这么惊讶,我是医生,什么样的病人我都见过,你这种情况,我完全可以理解。”黄承林邪笑着带上桌上的白色手套,然后走到自己座椅后的隐藏门,轻轻推了一把,里面的画面便一览无余的映入傅明笙的眼帘。 一张简陋而洁白的病床上,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年,手脚分别被禁锢在床头和床位,他的身上不着寸缕,脸上带着说不清意味的潮红。 黄承林就站在门边,咧开一张丑陋的嘴,说:“我正准备给这位学生看看病,傅先生,你要不要一起?” 傅明笙离开二层楼的时候,时间已经稍晚了,黄承林的楼层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傅明笙只在下到一楼时碰见了一个看门人,对方大概是听过傅明笙的身份,只冲着傅明笙点了下头,并没有将其拦下。 傅明笙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了张南,张南故意停留的意味太过明显,叫傅明笙没法不叫住他。 张南怔住,脸色带着不安和抗拒,道:“你不归我负责了,我不能跟你说话。” 傅明笙就笑了笑,从衣兜拿出手表递给张南。 “陪我回趟宿舍吧。”傅明笙说,“我有东西给你。” 张南现在已经毫无戒心,路上甚至感激地看了傅明笙一眼,所以当傅明笙回手关上房门,并一拳打中张南下颚骨的时候,张南连一丝的防备都没有。 更甚的,张南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相信做出这个举动的人是傅明笙。 傅明笙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南,又一脚踢中他的膝骨,张南吃痛着想要爬起来,傅明笙却完全不给他机会。 张南很快就被傅明笙用从黄承林办公室拿出的手铐锁住了一只手,傅明笙一言不发的拖着他,直到拖到室外的一片无电网区。 那天傅明笙就是从这儿离开的治疗中心,还差点被行越当成了狼。 傅明笙将张南铐在水管上,然后静静的看着他吐出一口鲜血。 “你干什么?”张南的脑袋不怎么够转,他愤怒的看着傅明笙,质问他,“是黄承林让你这么干的?你他妈给他当狗!?” “张南,你比较特殊。”傅明笙不见丝毫动怒,他站在张南伸腿也够不到的地方,平静道说,“我还没想好该把你怎么办。” “□□妈!你放开我,我他妈自己去跟黄承林说!”张南眼眶通红,手腕几下就被摩擦出血痕,他又用杀人的目光看向傅明笙,粗声道,“你们要是敢动我的工资,老子他妈一定杀了你们!” “你别走,别走!我求你了,我把这次的工资分你一半,你放了我,至少让我把钱汇出去。”张南看着傅明笙没有犹豫的脚步,又继续嘶吼道,“□□妈!□□妈!你不得好死!” 傅明笙知道,这样温度下在室外过上一夜,大概率是会撑不住的。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年少的行越被关进漆黑的禁闭室时,有人问过他的冷热吗? 心理医生? 傅明笙背对着张南,阴冷的笑。 那份美名,还是等我能治的了自己再说吧。 …… 叮—— 行越又摔碎了一个碟子,截止现在,他一共毁坏了傅明笙家的一个水杯和两个餐碟。 行越感觉出自己心不在焉,于是他只能放心手中的东西,去做能让自己集中精力的事。 行越拿起手机,也不管傅明笙是不是收的到了,他一会儿发微信,一会儿发短信,总之想说的每一句话都没落下,全部发给了傅明笙。 行越:傅明笙,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好消息是我刚刚量体重,发现瘦了两斤,坏消息是你家的盘子不太结实,一碰就碎。 行越发完微信,觉得无聊,就又给傅明笙原来的手机号打了电话。 这已经是他第无数次拨电话给那个号码,虽然知道不会有人接,但行越却乐此不疲。 至少听见“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时,行越可以知道,傅明笙是还没有看到他的微信,并不是看到了却不回复。 可这一次却发生了一点意外,行越的电话刚刚拨通,门外就响起了手机铃声。 行越觉得自己差点就能学会凌波微步,因为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去开门时,甚至没有感觉到脚下伤口跟地面摩擦的疼痛,行越睁着一双闪亮的眼睛,不等对方按下密码,就快速的打开了大门。 然后行言凯就像是看着什么异种生物似的看着行越,行越的眼神从欣喜期待瞬间变成一片死灰,他把手机捏在手里,回身就要关门,行言凯却一把制止住了他。 行越冷漠的回头,说:“这是傅明笙家,你出去。” 啪—— 行言凯二话不说,抬手就在行越的脸上印上几道指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你给我滚出来!” 行越被行言凯身后的人粗鲁的拖出傅明笙家,拖鞋也没穿,刚刚贴好的纱布被磨掉,走廊里的砂石磨进伤口,但根本没有人在意。 甚至行越自己也没有在意,他被推进车里,夹在两个人中间,手腕被狠狠的抓着,也不觉得疼。 他只是很难过,因为自己现在非常非常需要傅明笙的保护,可是傅明笙却不会来。 第四十九章 行越被带回家里的时候,看见行璐和行瑞书都在一楼的客厅端坐着,行璐一看见他,就惊喜的站了起来,说:“哥,你回来啦!” 行越没理她的话,只是甩开旁边两人的手,问行言凯:“你要做什么?开批斗会吗?” 行言凯还没说话,行璐就又跑了过来,说:“你的鞋呢?爸,你怎么不让哥哥穿鞋就回来了?” “都回屋去!”行言凯不悦的看了行璐一眼,说,“有你们什么事,凑什么热闹!” 行璐的母亲登时踩着一双高跟鞋走出来,拉了一把行璐,埋怨道:“你冲璐璐发什么火,璐璐,去,回房间看书去。” 行璐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的上了楼,行言凯又看向行瑞书,刚想叫行瑞书也上楼,行瑞书就率先起身,说:“爸,这件事跟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我想听听。” 行越看着行瑞书,冷笑一声,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行言凯却像是想到什么,松弛的皮肤在眉心皱起川字,说:“你们俩跟我过来。” 行瑞书很快就跟上了行言凯的脚步,行越却走在两人身后,悄悄拿出手机,又给傅明笙山上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行越说:救命! 行言凯白手起家,是从市井里摸爬滚打起来的商人,跟傅明笙那种学术家族不同,他的书房完全是个摆设,书柜里的书没有一本是被行言凯翻开过的,但他还是坐进了书柜前的那把木质藤椅。 行越记得这把藤椅还是傅明笙的父亲送给行言凯的,行言凯一听是什么上好的木材,就装模作样的摆进了书房。 行越跟行瑞书一起站在行言凯面前,行言凯手里拿起一根藤条,是行越没见过的东西,但行越猜大概是要用来打人。 行言凯冲着行瑞书道:“你先说说看法。” 行瑞书长的跟行越很像,但眼角比行越挑的更高,整个人看着比行越多了几份冷漠,行瑞书说:“我们班有人知道我跟行越的关系,已经开始杜撰我的故事了。” “什么!”行言凯一拍桌,大声道,“他们说什么?” “说我也是同性恋。”行瑞书平静的像在诉说别人的事,他又看了一眼行越,继续道,“还说我们家族的血统有问题。” 行越不屑的笑了一下,说:“什么血统?你不是管兰惠仪叫妈吗?这时候又要说跟我流的是一样的血了吗?” “行越!”行言凯的藤条啪的一下抽在桌面上,怒喝道,“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没大没小!” “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事实。”行瑞书也没顾及行言凯的情绪,对行越冷漠道,“我们同父同母,这件事不可改变。你的视频曝光,自然对我构成影响。” “哦,是吗,那你想怎么办?”行越好笑的看着脑袋快要冒烟的行言凯,又问,“我就是喜欢男人,你们想把我怎么办?” “你最好能澄清。”行瑞书说,“虽然你休学了,但我还在学校,希望你在做什么事之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处境。” “行瑞书,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行越用眼角撇着他,一身的狼狈却跟行瑞书工整的校服形成鲜明对比,行越说,“有这么多人护着你还不够,现在连我喜欢什么人你也想干涉了?” 行越又眯了眯眼睛,故意道:“怎么了,难道是因为你也喜欢傅明笙,所以嫉妒我吗?” 行瑞书眉心抖了一下,而后对行言凯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一会儿还有钢琴课,我先去准备了。” 行言凯摆摆手,说:“你去吧。” 行瑞书一走,行越就又把目光转向行言凯,说:“我要说的也说完了,再见。” “你给我站住!”行言凯怒喝一声,忍着脾气道,“行越,我现在好好跟你说话,你别蹬鼻子上脸。” “你好好跟我说话?”行越扯开半边红肿的嘴角,说,“那为了以示公平,我是不是也能打你一巴掌?” 行言凯终于忍无可忍,猛然起身,手中的藤条狠狠抽向行越,没想到藤条却被行越一手抓住,行越冷漠着一张脸,眼睛里的愤怒比起行言凯来只多不少,行越狠狠将藤条甩到一边,然后怒道:“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打我?” “凭我是你老子!”行言凯赤红着眼睛,粗声道,“我生你养你,就他妈把你养成这么一个白眼狼!行越,我倒要问问你,这些年我缺你什么了?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你缺德。”行越看向气急败坏的行言凯,说,“我妈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 行言凯的理智被行越的一句话击溃,藤条飞速的重新落了下来,嘴里还骂道:“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老子!” 行越当然还是没有被打死,虽然他手里没有武器,不过行越年轻力胜,跑的飞快,行言凯一扬起藤条,行越就迅速回身开门,跑上了二楼。 这个房间他已经快一年没回来过了,行越一下反锁上门,看着屋里已经变动过的摆设,觉得十分陌生。 行越听见行言凯在门外上了一种其他的锁,然后命令佣人,说谁敢给行越开门,或者给他一口饭,就立刻滚出行家。 行越满不在乎的走回床边,心道我要是真想走,是你能拦得住的吗? 真是一群傻子。 行越盘腿坐在床上,没过一会儿又自己去浴室清理了伤口,不过这个房间没有药箱,行越只用纸巾沾了两下水,就没再处理。 行越平躺在床上,又拿出手机,唯一的坏消息是他没有带来充电器,否则行越出逃的时间可以再推迟一点。 如果能推迟到傅明笙主动来找他,那就是大好特好。 可是傅明笙的手机卡为什么会在行言凯手上?行越还没有想通,行璐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这应该是整个家里目前唯一能用善意对待自己的人,行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哥,你来窗边,快!”行璐的声音很小,像是用手捂着话筒,行越穿上拖鞋,走到窗边往下一看,果然看见行璐蹲在他的窗下,手里拎着一个书包。 “你顺一条绳子下来,我把吃的给你送上去。”行璐一边说话,一边指指自己的书包,行越看了一眼,低声问,“有充电线吗?” “有!我都放一起了,你自己拿吧!”行璐环顾四周,焦急道,“你快点,被发现就完了!” 行越实在不知道该去哪找绳子,就只能扯下床单,随便拧了两下顺到楼下,行越往上拽书包的时候就觉得重量非同一般,等他终于把书包拿到手,才发现这份重量的真谛。 行璐给他塞了满满一包的压缩饼干,和四瓶矿泉水。 行璐见行越已经拿到书包,就轻手轻脚的离开后院,说:“我在网上查,说这种饼干是宇航员在飞机上吃的,应该可以坚持很久,哥,你一定不要放弃!” 行越捏起一块饼干,问:“不放弃什么?” “不要放弃你们的爱情呀!”行璐又说,“哥,虽然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我是支持你的,你要加油。完了!爸爸来了,我挂了!” 还没等行越弄清行璐对不起他的是什么,行璐就快速的挂断了电话。行越只好撕开其中一袋饼干,一边吃一边想,其实这样也不错,傅明笙知道他身处险境,一定很快就会来救他。 只要自己再多拖几天,总能等到傅明笙的。 可意外还是比傅明笙提前到来了。 行越第二天一早,刚刚从手机上看到某心理治疗中心被曝光恶行的新闻,正编辑着给傅明笙发的短信,房门的锁就被人从外面打开。 行越一惊,连忙从床上坐起来,结果推门而入的人果然是行言凯。 行言凯看着行越床头的书包和饼干,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发火,他只是深沉的对行越说:“我再跟你谈谈。” 行越说:“我不想跟你谈,我可以回家了吗?” “回什么家?这就是你的家,你还要往哪回?”行言凯的语气又激烈起来,他忍着怒火说,“行越,你自己想一想,傅明笙要是真喜欢你,会不来找你吗?现在谁也联系不上他,他就是不想对你负责人,你也这么大了,这点事都不明白吗?” “不要用你的思想判断傅明笙。”行越下了床,淡淡道,“你不配。” “你跟老子要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老子不配了!?啊?”行言凯一把夺过行越的手机,看着他正准备给傅明笙发的短信,发怒道,“天天发这种东西,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不觉得。”行越抢回手机,说,“我觉得还是你更恶心。” “我看你还是没被关够!早知道你兰姨说的那个学校,就不应该放你出来!” 行越一怔,表情滞了滞,不可置信的问:“你知道?” 行越被送进安心理疗中心的那几个月,行言凯一直都在国外,后来行越自己逃出来,也没有找行言凯说过这件事,他以为除了自己,不会有人知道这段过去。 可没想到现在傅明笙知道了,而行言凯也早就知道。 行越的指尖扣紧掌心,咬着牙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别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孩子,就该送进去好好教育教育!”行言凯一回身,又把昨天带行越回家的两个男人叫进来,说,“送他上车,不管他说什么,也不许下车!” 行越阴沉着脸,倒不是害怕,封闭中心刚刚被调查,行言凯不可能还把自己送到那个地方。 果然,行言凯看了一眼时间,说:“现在走,时间正好。” 行越被拉到大门口,这回行言凯好像多了一分良心,提前替行越准备了一双鞋,行越慢悠悠的穿进去,问:“你让我去哪?” “行越,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是为了你好。”行言凯面露心虚道,“你先去你舅舅家待一段时间,这件事对公司造成的影响不好,等风头过了,我再叫人接你回来。” 可行越的母亲是独生女,行言凯口中的舅舅只可能是兰惠仪的弟弟。而兰惠仪的弟弟又根本不在国内,他常年居住在新加坡,行越只在六岁时见过他一面。 行越眼中的愤怒好像一瞬间趋于平静,他看向行言凯,问:“你要让我出国?” “你去那边休息一段时间,换换心情。” 行越又笑了一下,问:“那我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最好永远不回来?” 行言凯一怔,一瞬间居然没有回答行越的问题。 行越自然的收起笑容,说:“我不去。” 行言凯严肃道:“你必须去。” “好吧。”行越看着行言凯,然后不知从哪弄出一把小刀,他把刀尖儿冲向自己的脖子,面不改色道,“那我的骨灰替我去。” 第五十章 行言凯气的只喘粗气,冲着行越身后的两个人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瞎了么!” 行越手中的刀很快便被抢走,行言凯愤怒的看着他,行越却毫不在意,他用大拇指擦过食指上划出的伤口,淡淡道:“你是不想让我死,还是不想让我在这个地方死啊?” 行越歪了歪头,说:“我可以死远一点,不给你添麻烦。” 行言凯再也不理会行越的话,眼睛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怜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他的良心一起丢了,行言凯夺过行越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说:“你兰姨说的对,就是你妈从小没教好你!对,这也是我的错,我以前太惯着你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应该反省。” 行言凯对行越身后的两人命令道:“马上送他去机场,他要是再敢自杀,就把他绑着送上飞机!” 有了行言凯的这句话,行越就被对待的更粗鲁了,他中途说想要去卫生间,也没有人听他的话。 行越被送进候机大厅,两条腿夹的紧紧的,他小声的对其中一个人说:“我真的想去卫生间,我憋不住了。” 那人就不悦的看了行越一眼,说:“忍着吧。” “忍不住了!”行越狠狠的咬牙,“我要是在这儿出丑,引来很多人,你们不会更麻烦吗?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一起去。” 那人见行越表情实在太过逼真,没办法,只好跟着行越进了卫生间。 行越是真的急了,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看着,就办起了事来。男人看了两眼,见行越是真的,就站在他身边稍微移开了目光。 行越刚一结束,男人就催促他快点出去,行越一下皱起眉,说:“我要洗一下手。” 行越的身份证和护照都不在自己身上,机票也被男人掐的死死的,他偏头看了看正襟危坐的人,问:“你可以帮我看一下机票的目的地,真的是新加坡吗?” 男人莫名其妙道:“不然还能是哪?行总又不会把你卖了。” “他是不会,兰惠仪可不一定。”行越恳求道,“你就帮我看一眼,一眼就行。” 男人没办法,只好拿出机票给行越看了一眼,说:“行了吗?你怎么这么多事。” “哦,我这个人本来就是很麻烦的。”行越坐在等待区,晃了晃脚尖,说,“傅明笙也这样说。” 男人见行越突然跟自己聊起天,一下警惕起来,道:“你别动歪脑筋了,就算你跑了,行总还会找不到你吗?” “我没有动歪脑筋,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行越认真的谴责了对方,然后又道,“行言凯没有给我留一些钱吗?我到了新加坡怎么办?” “那边会有人接你。”男人说,“别怪我没提醒你,飞机上也有人看着你,你别琢磨着…” “我要睡觉了。”行越径自往后一靠,道,“登记时记得叫我,谢谢。” 然后行越就在两个男人的面面相觑之下真的闭上了眼睛。 半个小时后,飞往新加坡的航班开始登机,行越终于获得了自己的所有证件,行越拿着登机牌,问:“行言凯都给你们买票了,你们不想跟我一起去新加坡吗?” “……”男人动了动眉梢,无语道,“我们买票是为了看着你上飞机。” “那不是白瞎了票钱么!”行越摇摇头,说,“行言凯真是浪费,请务必帮我转告他,祝他早日破产,谢谢。” “……” “那我走了,谢谢你们的护送,拜拜。”行越说着,还不忘朝两人挥了挥手臂。 眼看行越走进机舱内,两个男人才终于离开,回行的途中跟行言凯报告时,刚才跟行越聊过两句的人忽然多言了一句:“行总,不需要安排在新加坡接行越下飞机的人吗?” “安排好了。”行言凯随口打发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行越上飞机后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正准备系上安全带,身边就忽然坐下一个人。行越没有在意,只是为了避免碰触,下意识的往窗口边挪了挪,没想到对方却率先叫住了他。 “行越?”夏如江惊讶的看着行越,说,“太巧了吧。” 行越一愣,难看的脸色一点儿都隐藏不住,他拧着眉毛,说:“也不是很巧。” “我去新加坡公演,你呢?”夏如江回头看了看,又问,“你怎么一个人,傅明笙没来?” 行越轻咳一声,说:“他最近有一些忙。” 夏如江看了行越一会儿,忽然一眯眼镜,说:“不对吧,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你不要胡说。”行越认真道,“我们的感情很好,你没有看到网上的新闻吗?” “看到了啊。”夏如江说,“可是傅明笙比我这个公众人物还讨厌公开恋情,你不知道吗?说实话,那个视频是不是你故意放出去的?” “你能有这种想法,说明你真的很适合弹钢琴。”行越看着他,平缓着语气说,“因为如果你学习,智商一定不够用。” 夏如江一愣,然后捂着嘴笑了两声,说:“我能在钢琴这一方面厉害就够了,你呢,你在什么方面最厉害?” 行越微微偏头,说:“我什么都很厉害。” “那方面也厉害吗?”夏如江染着一头金色的头发,就算隐藏在帽檐之下,仍然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冒出尖儿来,他撑着下巴看着行越,小声问,“你们上过几次床了?傅明笙喜欢什么姿势,你都知道了吗?” 行越的耳朵有点发热,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羞怯:“怎么?你跟傅明笙上床的时候他还要挑你的姿势吗?他跟我可不这样,我想怎么样,他都很喜欢。” 夏如江被行越怼的咬了下牙,又道:“得了吧,傅明笙根本不上处男,他肯定没碰过你。” “哦,那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行越扭过头,闭上眼睛,说,“我要睡觉了,请你安静一点,否则我会投诉你。” 行越扭过头,正要盖上毯子,却忽然被照射进来的眼光刺了下眼睛。 他觉得眼睛有点酸痛,就抬手揉了揉,结果一揉,又感觉手背好像被什么浸湿了。 行越觉得有点烦,因为比起即将落地在一个陌生的国度,他已经离傅明笙越来越远这件事,才更加让他难过。 入夜,市分局内。 欧阳浔焦头烂额的审讯着从封闭中心带回来的几个人,为首的就是张南,但三个小时过去了,张南除了问自己的工资在哪,其他一概不肯开口。 欧阳浔疲惫的离开审讯室,一边撑着门板喝水,一边问:“黄承林怎么样了?” “还没醒。”另一个警员回答说,“浔哥,这事儿太诡异了吧?到底是谁把他弄成这样的啊?” 欧阳浔一下呛了一口水,说:“能是谁,就他们自己那帮人内讧呗,行了,你下班吧,明天早点来跟我换班。” 警员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对欧阳浔的敬佩,然后果断转身离开了警局。 傅明笙出现的时候,欧阳浔正好要去审下一个人。 欧阳浔一见到傅明笙,眼珠子差点直接掉到地上,他龇牙咧嘴的把傅明笙拉到一边,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傅明笙不解的看着欧阳浔,问:“我犯法了吗?为什么不能来?” “你、你这,你不那啥…”欧阳浔挤眉弄眼道,“你老实跟我说,黄承林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傅明笙轻轻放下给欧阳浔带来的晚饭,说,“我一早就下山了,不清楚。” “你别跟我扯,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他有没有生命危险,怎么到现在还不醒呢?” “欧阳警官。”傅明笙温和的看着他,道,“我真的不知道,需要我去跟他对峙吗?” 欧阳浔一听傅明笙这么说,又半信半疑道:“真不是你?那就怪了,谁跟他这么大仇…” “那是你要调查的,我就不方便参与了。”傅明笙微笑着说,“我只是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个饭。” “这是给我的?你可太够意思了,我这一天就吃了一份盒饭。”欧阳浔又道,“对了老傅,上头问我哪来的封闭中心的消息,你说我要不要把你推荐出去,顺便让你接受一下记者采访。你这深入虎穴的勇气,再加上你那个分析能力,我感觉到时候肯定能…” “不用了。”傅明笙收起笑容,冷声道,“我要回美国了。” 欧阳浔一怔,反应过来之后,才问:“回美国?那行越呢?” 傅明笙抿了下唇,没回答欧阳浔的问题,他看了眼欧阳浔工位上的电脑,问:“这是内线电脑吧?” “啊,你要干什…哎!你干嘛!” 欧阳浔惊讶的工夫,傅明笙已经迅速在欧阳浔的电脑上输入了一个名字,傅明笙扫了眼身份信息中的地址一栏,然后关闭了所有页面。 “谢谢。”傅明笙说,“我走了,再见。” 欧阳浔赶紧用快捷键恢复了傅明笙刚才看过的页面,只是一个基本的居民信息表,但欧阳浔看着对方的名字,却总觉得有点眼熟。 半晌之后,他突然记起来了。 行越和傅明笙的视频刚刚传到网上时,袁奕恒曾叫欧阳浔查一个id,袁奕恒说那个id是最先发布视频的账号,欧阳浔当时查了,但后来被封闭中心的事一闹,就忘了把这事告诉袁奕恒。 现在他想起来了。 傅明笙查的这个人,就是那个id。 第五十一章 傅明笙找到季礼的时候,季礼正在学校的图书馆自习。 季礼急匆匆的跑到学校大门,把车钥匙给了傅明笙,又问:“您不需要我来开车吗?” “不用。”傅明笙接过钥匙,回忆道,“之前约的病人是不是明天见面?” 季礼点头,说:“是的,要推后吗?” 傅明笙道:“不用,一会儿把时间发给我,剩下两个病人的时间也提前到这周之内。” 季礼愣了愣,问:“您要回美国了吗?” 傅明笙撇过眼,季礼平日是不这么多言的,大概是自己表现的过于急迫,连季礼也忍不住问了起来。 傅明笙没答话,季礼又皱了下眉,问:“是因为视频的事吗?” 傅明笙笑了一下,说:“可能吗?” 季礼一被反问,理智终于恢复了一点——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可是傅明笙啊。 “好,我会安排提前面诊。”季礼端正道,“您有事随时联系我。” 傅明笙按照刚才记下的地址把车直接开到了对方家,他戴上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又稍微整理了头发,然后直接走上了楼。 “陈雅安?”傅明笙敲了两下门,用沉稳的嗓音说,“我是公安局的,你自己在家?” 房门内传来女生低低的一应,傅明笙说:“没关系,你不用开门,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可以。” “什么问题?”陈雅安怯生生的问。 “关于你三天前发在微博上的一条视频。”傅明笙问,“是你亲自拍摄的吗?” “是我拍的…”陈雅安小声道,“但我真的只是看那个人长的太好看了,我们好多同学都看见了的。”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例行调查。”傅明笙从胸前举起一个牌子,冲着门镜举了一下,说,“能看见吗,我是xx分局第二分队副队长,欧阳浔。” “看不清呀…”陈雅安大概是仔细看了一会儿,最后发现实在看不清,就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傅明笙随手拿了口罩戴上,说:“感冒了,怕传染你。” “哦…没事。”陈雅安觉得门外的人有点眼熟,她伸手想去解开防盗链,傅明笙却从门外制止住了她。 “别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傅明笙把欧阳浔的警官证递给陈雅安看了一眼,说,“你确认一眼就行了,不用开门。” 陈雅安就象征性的朝欧阳浔的证件上看了一眼,然后问:“那你想问什么呀,我真的没有恶意,当时我们在蛋糕店,好多人打赌,看谁能要到视频里那个人的手机号。” 陈雅安回忆道:“我输了之后,就追出去一段路,结果正好看见他跟一个男生骑车的时候…就是…那样,现在好多人都喜欢这种的,我就、我就给我朋友看了。” 傅明笙透过镜片端详着陈雅安,问:“视频是你当天拍的吗?” “不是,已经有好久了。”陈雅安说,“我一开始发的时候没什么人看见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粉丝很多的博主突然转发了我的那条微博。” “我的微博没什么粉丝的,在那个博主转发之前,应该只有我和我朋友看见了,可是我们真的没有炒作,或者用这个威胁别人的意思,你相信我,我没想那么多。” “嗯,我相信你。”傅明笙又用平静的声音让人安心,然后问,“方便说一下你朋友的名字吗?” “啊,她叫行璐。”陈雅安连忙说,“不过她也不是那种人,你千万不要误会她。” 傅明笙一怔,假装记录的笔尖忽然顿住,陈雅安见傅明笙没有继续写字,就道:“是王字旁加一个走路的路。” 傅明笙又是一下,口罩上的眼睛稍微弯了弯,他收起笔,淡淡道:“好的,谢谢你的配合,有问题可以去局里找我。” 陈雅安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欧阳警官。” 傅明笙又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门锁,陈雅安赶紧吐吐舌头,说:“知道啦,不要随便开门,那您慢走。” 傅明笙是第一次对行璐这个名字做深入的回忆,他坐在车里,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才给冯旭打了电话。 冯旭接通了陌生号码的来电,问:“你好,哪位?” “我。”傅明笙少见的自报家门,说,“傅明笙。” 冯旭那边大概是还有什么人,他只短暂的愣了一下,就立刻道:“哦,行行,我媳妇可能睡了,你放门口吧,我一会儿回去拿。” 傅明笙抿了下唇,说:“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冯旭老远就看见傅明笙正靠着车门站着,他几步跑过去,又感觉看见了一点火光。 “明笙?”冯旭震惊的看着傅明笙手中的烟,问,“你…你到底什么情况,怎么还抽上烟了?” “上次就跟你说了,我抽烟,只是分场合。”傅明笙没有掐断香烟的意思,他狠狠吸了一口,又说,“你从哪来的?” “这话该谁问谁啊?你跑哪去了,这么些天找不着你人。”冯旭说着,也给自己掏了跟烟,说,“网上那事,你知道了吧?” 傅明笙吐了口烟,道:“你有话直说,没话我就说了。” “……行吧,明笙,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冯旭支吾了一会儿,才道,“但是别人不这么想。” “什么事不是故意的?”傅明笙抬了下眼皮,问,“谈恋爱的事?” “你干嘛呢,怎么跟行越似的,你们俩那叫什么谈恋爱啊?”冯旭一皱眉,厉声道,“而且行越喜欢小姑娘,你不是说过么,你…反正你们俩玩过就算了,但是行越他爸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还是找个时间跟他解释解释。” 傅明笙低额,笑了一下,在地面上踩灭烟头,说:“好,我明天去解释。” 冯旭点点头,说:“那你悠着点啊,他爸…你也知道,文化不高,说话难听了你别往心里去。” “嗯。”傅明笙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然后道,“你说完了吧,到我了?” “嗯?对,我都忘了,是你叫的我。”冯旭问,“什么事儿?” “稍微比你说的事严重一点。”傅明笙轻飘飘的看了眼冯旭,然后说,“行越说你欺负他了。” “……啥?” “你怎么欺负他了?”傅明笙紧闭了下眼睛,说,“我不想问行越,你自己说吧。” “我欺负他?你看我敢吗?这也就是他被送走了吧,他要是见着我,早挠我脸上来了。”冯旭又一愣,道,“等会儿,你跟行越还有联系?” 傅明笙一愣,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行越怎么还有联……” “行越被送走了?”傅明笙一眯眼睛,冷漠的看着冯旭,问,“什么时候?” “今天早…不是,你不会吧,你还想去找他啊?”冯旭换了个姿势,正式的看着傅明笙,道,“明笙,咱俩兄弟一场,你喜欢什么人我都不说什么,但行越真不行,他不是gay,他跟你们那圈子不一样。” “是,我知道行越现在可能确实喜欢你,但喜欢你的人多了,你说你能保证行越就一直喜欢你吗?”冯旭道,“他才多大啊,感情能成熟吗?能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吗?他什么样我清楚,你什么样我也清楚,明笙,你要不想见行越,他找不着你。” “我是在对行越负责,是为了行越好——”傅明笙嘴角挂着微笑,淡淡道,“你现在是这么想的吗?” 冯旭被一语说中心事,脸色不太好看道:“我是他哥,肯定为了他好。” “嗯,我知道你是怎么欺负行越的了。”傅明笙回身,开了车门,冷静道,“以后再说。” 冯旭看着傅明笙的目光,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于是连阻拦也没有,就任由傅明笙的车离开了他家楼下。 与此同时,行言凯正在家里大发雷霆。 “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大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行言凯把茶几拍的叮当响,又冲兰惠仪道,“你那边到底安没安排明白?” “我肯定安排明白了呀,又不是没人去机场接他,你儿子自己跑了,怪我干什么。”兰惠仪翻了个白眼,道,“这孩子真是不省心,到哪都麻烦着。” 行言凯怒视着兰惠仪,又道:“再给你弟弟打个电话。” “行行行,我去打。”兰惠仪没好气儿的拿起手机,又给新加坡那边的人拨去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兰惠仪双手一摊,说:“找不着,要不报警吧。” 行言凯怒喝道:“报什么警?还嫌丢人不够?想丢脸丢到国外去!?” “爸。”行瑞书正好从楼上下来,他平静的看了一眼楼下的情况,然后说,“您把他的航班号给我。” 行言凯问:“干什么?” “我可以查到跟他同一航班的其他人的信息。”行瑞书说,“行越没有手机和钱,不太可能自己离开,他应该是在飞机上碰见了认识的人,或者…有人本来就在飞机上等他。” 兰惠仪一瞪眼,忙道:“对啊!怎么把傅明笙给忘了,他会不会也在飞机上?” 行瑞书的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他的嘴角垂了垂,然后低声道:“我去查查看。” …… 傅明笙一路上都不可控制的想起冯旭的那句话——行越被送走了。 实际上傅明笙想知道行越的去处不是没有办法,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行越确实该走了。 傅明笙回到家,刚打开玄关的灯准备换拖鞋,就看见了地上的一块纱布和点点血星,傅明笙刚安抚下的心又不可抑制的快速跳动起来。 他闭着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径直走向卧室。 傅明笙在封闭中心保持了超过七十二个小时的高度紧张状态,之后又自行下山处理了一系列的事宜,他身心俱疲,本准备一会房间就立刻休息,结果又看到床头柜的那瓶红酒。 被喝下去不少,还好他提前兑了葡萄汁。 傅明笙的手机响起铃声时,他正准备将行越行李箱内的睡衣摆到自己旁边,他接起电话,比起对方的急迫,傅明笙显得非常沉着。 “喂。” “傅明笙,哦我的天还好你没换这个手机号,我是夏如江,你千万别挂电话。”夏如江听起来非常慌张,他接下来的声音又远离了一点话筒,“给你给你,拨通了,你快放开我的衣服!” 傅明笙愣了愣,没一会儿,另一个声音就传进了听筒。 “喂?傅明笙,我是行越,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喂喂?有人吗?”行越拍了拍话筒,不悦道,“没有人吗?傅明笙?” “行越。” 行越的动作忽然停止,他咽了下口水,说:“哦,是我。” “嗯…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是我的情况比较危急。”行越认真道,“我被行言凯驱逐到新加坡了,没有钱也没有住的地方。” 行越又看了一眼抱着演出服泪眼盈盈的夏如江,继续道:“夏如江正准备要叫保安来把我赶走,我马上就要流落街头了。” 行越:“总之我的处境非常危险,你来接我的时候记得带上一点零食,我想吃抹茶蛋糕。” 第五十二章 次日晚上七点半,夏如江穿着高定礼服优雅的走上舞台,他轻轻坐在琴凳上,嘴边挂着优雅的微笑。 灯光倾泻而下的时候,行越身边的粉丝自发的鼓起掌来,他们每个人仿佛都被夏如江的美丽吸引,不过只有行越知道,夏如江现在眼睛里是冒着火花的。 因为他在威胁夏如江,叫夏如江给傅明笙打电话的时候,不小心用蜡烛烧坏了他的西服。 “天哪,我好喜欢这次的打光师,减少了背光之后,如江真的像个天使。” 行越坐在说出这话的粉丝旁边,自顾自的摇了下头,他想友好的告诉身边的粉丝——不是的,夏如江不是天使,他不打背光只是因为西服的后面被烫了一个洞。 不过考虑到自己现在不便引起瞩目,行越还是自己偷偷笑了两声就作罢了。 行越现在的心情大好,他会来看夏如江的演出,完全是因为傅明笙昨晚问了他酒店的地址。 行越必须得紧紧跟在夏如江的身边,以免错过傅明笙的到来。 “不好意思。”身边的粉丝轻轻拍了一下行越,问,“你有面巾纸吗?” 行越朝对方看去,看见这位把夏如江诩为天使的粉丝流下的两行热泪,行越扯了扯嘴角,道:“sorry?” “不是中国人啊…”对方又把身子挪回原位,双手捂着胸口,自言自语道,“看来如江真的已经走向了世界,我好欣慰。” 行越手中拿着的是从夏如江那儿胁迫来的手机,夏如江每弹一个小节,行越就要拿起手机看一看有没有电话。 几次下来,行越已经习惯了按亮手机再按灭的动作,他的指尖动的很快,虽然大脑叫了停,但行越还是不小心挂断了电话。 行越气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他立刻从座位离开,然后回拨了号码。 “喂?傅明笙,我刚刚不小心挂断了。”行越离开演奏厅,目光四下找寻着熟悉的身影,“你已经到了吗?” “行越。”然而传进行越耳朵的却是季礼的声音,“我是季礼,你来一下音乐厅的正门。” 行越没有意识的将刚刚扬起的嘴唇垂下,他快步跑出音乐厅,果然只见到季礼一个人的身影。 “这是傅先生让我给你的。”季礼递给行越一个透明收纳袋,行越冷着脸接过,问,“什么东西?” “一些新加坡元,和国内的银行卡,傅先生在里面存了钱。”季礼解释道,“你可以选择回国,或者继续留在新加坡玩几天。” 行越扯着嘴角不屑一笑,问:“他还让你跟我说什么?” 季礼又递上另一个纸盒,行越接过,当场就拆开看了一眼,是一块不怎么新鲜的抹茶蛋糕,奶油已经有点塌了,行越提不起胃口,就抬眼继续问:“没了吗?” 季礼说:“没了。” “哦。”行越转身,将蛋糕和纸盒一起扔进垃圾桶,他很快又拆开透明袋,拿出里面的银行卡,问,“这里面有多少钱?” 季礼道:“我不清楚。” 行越盯着手里的现金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银行卡和现金一起揣进了衣兜,行越细心的将外兜的拉锁拉上,然后说:“你可以帮我带几句话给傅明笙吗?” 季礼点点头,道:“你说吧。” “你还是录音吧。”行越看着季礼的手机,说,“我怕你不能复述我的语气。” 行越接过季礼的手机,自己躲到一边录了好一会儿音频,季礼也没有催促他,因为此时此刻,行越的背影看起来实在非常孤单。 季礼能听到行越把同一句话录了好几次,他在跟傅明笙告别。 行越把手机还给季礼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行越说:“我放在录音文件里了,你会听吗?” 季礼笑着摇摇头,说:“不会,回国后我会转给傅先生。” “那谢谢你。”行越说,“再见。” 行越把夏如江的手机开了定位,然后随手扔在音乐厅的大门外,季礼看见行越上了一辆街边的出租车,听见他说去机场,就也转身离开了。 季礼刚刚绕过音乐厅,还没走到约定的地点就看到了傅明笙。 傅明笙指尖夹着一根烟,像是刚刚才抽的,还没有烧掉很多,季礼走过去,说:“您看见了吗?” “嗯。”傅明笙浅淡的应了一声,睫毛微微垂着,烟雾熏上眼睛的时候,他还不紧不慢的闭了一下眼睛。 季礼说:“行越在我的手机里留了录音,我发给您。” 傅明笙偏头,说:“删了吧。” 季礼停住动作,没有照做,果然没一会儿,傅明笙又摇了摇头,说:“算了,发给我。” 傅明笙是第二天一早离开的新加坡,为了避免跟行越在机场撞上,他和季礼在新加坡多留了一晚。 不过这一晚却非常漫长,傅明笙躺在床上,带着耳机,将行越的录音循环播放。 行越的声音还是那样,带着倔强和威胁,完全没有告别的样子,傅明笙本该觉得幼稚,但几次想要停止播放的时候,手指又都不能照做。 行越大概非常生气,蛋糕是傅明笙从行越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买来,一路带到新加坡的,行越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不过他还是没有吃。 傅明笙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又准备去洗澡,他将手机的声音调成外放,然后伴随着行越的声音进入了淋浴间。 “傅明笙,当你听到这条录音的时候,我已经跟别的男人睡过了。” “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不是为了跟你继续在一起,才去跟别的男人上床的,我只是不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了。”行越停顿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才继续说,“我以为我会喜欢你很久很久,看来是我太高估了自己对你的感情。” “就像我也高估了你对我的感情一样,我们其实都没有那么喜欢对方。你要是足够喜欢我,就不会因为任何理由放弃我。我要是足够你喜欢你,今天就不会跟你说分手。” “傅明笙,我们分手吧。之前是假的,这次是真的。” “其实我也可以再纠缠你一段时间,看你是不是会回心转意,不过我不愿意那样做,因为我不喜欢你了。” 傅明笙仰起头,将面部冲向温热的水,这是这段音频里,行越第三次说不喜欢他。 “网上的视频不是我发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误会,但是我不喜欢被冤枉,所以跟你解释一下。” “但是既然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以后别人问起来,你一定要说是我甩的你。” “还有我放在你家的行李,你可以扔掉了。” “我永远不会再去找你的,你千万不要抱有幻想,我会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谢谢你的银行卡,我会当做分手费好好使用。” 行越的声音到此就结束了,但录音的最后还有一段空白,大概是行越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能说出口。 第二天,傅明笙就和季礼回国了。 傅明笙支付了季礼两倍的薪资,季礼拒绝时,傅明笙就说是出差费用,因为季礼跟他去了新加坡。 又过一天,傅明笙去了一趟行言凯家,不过是趁只有行瑞书在家的时候。 之后,傅明笙也回到了美国,他让季礼带给行越的是一张储值卡,傅明笙从此就不会再收到行越的任何消费信息。 他不需要再知道行越的动向了,从现在起,行越是自由的,他也是。 安心理疗中心的案子最终宣判的时候,傅明笙稍微仔细的看了新闻,黄承林最终只被判了一年零两个月,甚至这短暂的十四个月,他也不需要执行。 因为黄承林在被捕的时候受伤严重,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傅明笙看着照片中黄承林躺在病床上的模样,眼神里是漫无止境的冷漠。 黄承林对行越做过什么,他已经数十倍的还回去了,不出意外,黄承林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子嗣。 傅明笙的指尖划过鼠标,看着新闻下的各类谴责声,面无表情的关掉了页面。 再之后的三个月,就没人找过傅明笙了。 因为行越消失在了傅明笙的世界,所以傅明笙也回归了正常的生活。 跨年那天晚上,傅明笙本来已经约好了床伴,可落地窗外的烟花绽放的一瞬间,傅明笙又停下了所有动作。 傅明笙最终付给了床伴一笔不小的费用,他把酒店的房间留给对方,然后说:“新年快乐。” 对方很开心的数着钱,闻言,又笑了笑,说:“您也新年快乐。” 傅明笙就低下头,温柔道:“不是跟你说的。” 对方明显的一愣,但很快便又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道:“那祝您跟喜欢的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傅明笙低头,忍不住笑了,问:“你的成语是跟谁学的?” “自学。”对方骄傲的说,“我对语言很有天分。” “是么。”傅明笙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只是声音冷淡了一点儿,他又从钱夹中拿出跟男生手里等量的现金,然后道,“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老死不相往来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第五十三章 男生看着不大,听到自己不熟悉的词语时很明显的陷入了沉思,不过他并不想错过傅明笙手中不菲的现金,于是男生试探道:“到死也不见面的意思,对吗?” 傅明笙就低下头,唇角轻轻抿着,道:“不对。” 傅明笙将手中的现金收回钱夹,然后稍微整理了大衣就准备离开,男生不依不饶的追上来,说:“你还没说是什么意思?” 傅明笙正好打开酒店的房门,闻言,又顿住脚步,扬了扬嘴角。 “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去找你。”傅明笙回头,又看了眼男生,对方身上没有什么行越的影子,傅明笙的目光也就不怎么温柔。 于是后半句话,傅明笙并没有解释给对方听。 因为我不会再去找你,所以请你快点来找我——傅明笙没有把这句话解释给任何人听,行越么,他一个人了解就够了。 三月份的时候,傅明笙去了一趟夏威夷,实际上他并不喜欢这种被过度开发的商业性海域,不过当天符合时间的机票只有这一班,傅明笙就只好来了。 傅明笙已经提前订好了房间,不过到达酒店的时候还是出现了意外,前台非常抱歉的跟傅明笙解释,说自己看错了他的预定时间,这间房已经同时预约给了两个人。 傅明笙订的是临海的独栋别墅,他只是想在这安静的休息几天,所以傅明笙很快就拒绝了工作人员提出的合住建议。 即便别墅足够大,傅明笙也不想跟别人共处一室。 他连床伴都是约到酒店的,傅明笙不喜欢有人走进他的生活,除了行越。 “不好意思,那我再帮您确认一次。”工作人员又礼貌的拨通了另一位预订者的电话,以便确定傅明笙退房之后,另一位可以顺利入住。 傅明笙打开手机,搜然无味的搜索着附近的其他酒店,这个时间旅游的人不多,他应该可以订到其他房间。 直到傅明笙听到行越的名字。 工作人员在短暂的交涉后挂断电话,又对傅明笙说:“另一位客人准备退订两天房间,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用半价帮您预约,请问您需要吗?” 傅明笙目光滞了滞,问:“他本来同意合住?” “是的。” 傅明笙低眸,笑了一下,然后收起准备预定酒店的手机,说:“那我也同意。” 工作人员有点意外,愣了几秒后,才道:“好的,我们会把一半的房费分别退给你和另一位客人。” “不用了。”傅明笙拉起行李箱,说,“我付全款,退他的吧。” 傅明笙比行越提前两个小时到达了住处,别墅的设施非常优良,有单独的庭院和游泳池,如果没有行越,傅明笙可能三天之内都不会出门。 可是行越来了。 行越拎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穿着跟当地的温度相比过于厚重的衣服,他来的路上大概不怎么顺利,头顶的墨镜有点歪斜,脸色也散发着微微的红晕,但那双眼睛却仍然那么清澈。 行越把吃惊写在脸上,傅明笙从楼上下来接他的时候,行越的手指还没能从箱杆上松开。 “松手。”傅明笙一开口,行越就下意识的听了话,傅明笙拉过一个行李箱,正准备搬上楼,行越又突然叫住他。 “你…”行越握紧拳头,看着傅明笙闲散的背影,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傅明笙拎起行李箱,一边缓步走上楼梯,一边回答。 “那你怎么在这儿?”行越连忙拉着箱子跟上傅明笙的脚步,傅明笙一听声音,才发现另一只箱子已经坏了一个轮子,于是他稍微停下脚步,说,“放着,我拿。” 行越就又乖乖放下,继续问:“你来旅行的吗?” 傅明笙重新从楼梯上走下来,拎起坏了轮子的行李箱,说:“嗯。” 行越一下皱起眉头,看着傅明笙不怎么费力就把箱子提上二楼的模样,道:“那请你帮我拿下来,我不要住在这了。” 傅明笙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行越一眼,温声道:“先上来看看房间。” 行越鼓起腮帮,不悦道:“那我就只看一眼。” 一眼之后,行越又说:“既然如此,我会住在这里,但我们尽量不要说话。” “好。”傅明笙倚在行越房间的门口,看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行越又问,“你怎么还不走?” 傅明笙就看着他,眼睛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问:“跟别人睡过了吗?” 行越一惊,立刻瞪圆眼睛,回答说:“当然,有很多人喜欢我,你不知道吗?” 傅明笙笑了笑,站直身体,退出行越的房间,说:“你休息吧。” 行越的房间和傅明笙的房间分别有一部酒店的内线座机,前台工作人员打来电话的时候,行越故意等了一会儿才接起,他听见对方问傅明笙是否要去观看一个小时后的小型焰火表演,如果需要,酒店会派车来接。 行越心里一动,十分想去看看,可他知道傅明笙是不会去的,于是行越只能准备在傅明笙拒绝后重新打给前台。 可傅明笙却迟迟不挂断电话,他说着一些行越听不懂的单词,把行越急的要死,直到行越听见傅明笙用英文说:“稍等,我问问他。” 行越愣住,以为傅明笙马上就要来敲他的房门,他正准备快速套一件t恤,没想到傅明笙却直接在电话里用中文说:“焰火表演,你去不去?” 行越偷听的小心思被发觉,耳根顿时红了一半,可他实在不想错过这个表演,便只能硬着头皮道:“当然要去。” “嗯。”傅明笙平静的应了一声,说,“你收拾吧。” 傅明笙随后又跟前台说了几句话,行越依旧听不懂关键单词,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去换一件适合观看焰火的衣服,然后准备下楼。 行越刚推开房门,就听见一楼大门的开门声,他吓了一跳,以为傅明笙不管他自己先走了,就急急的跑下楼梯,结果一个不稳,摔倒在了最后一层台阶上。 傅明笙看见行越摔倒在地上,就直接走了过来,拉起他问:“跑什么?” 行越鼻子一酸,摇了下头,低声道:“没有什么,车已经到了吗?” “嗯,租了辆车。”傅明笙拿起手里的钥匙给行越看,说,“他们来送钥匙。” 行越一听,又立刻问:“那我呢?” 傅明笙愣了愣,说:“什么?” 行越吸着鼻子,说:“你自己开车去,我怎么办?你帮我叫车了吗?司机可以说中文吗?” “我是你的管家吗?”傅明笙好笑的看着行越,道,“自己跑到这儿来,连语言都没学好?” “我只是没有时间学而已。”行越瞪了傅明笙一眼,说,“我在旅行,分手费已经被我花的差不多了,你不要想着要回去。我马上就会回国,这是我的最后一站。” 傅明笙听见行越不自觉的跟自己报备行程,就浅笑着看向他,说:“那我应该送送你。” 行越问:“去哪?” “尽地主之谊。”傅明笙伸出手,自然的整理了一下行越弄乱的衣摆,道,“给你当两天司机。” 行越很久没有和傅明笙在这么狭小的空间独处过了,他连听见傅明笙的呼吸声都觉得心脏会跳的更快,于是行越只能开了车窗,尽量把头伸向窗外。 行越闻到海风的咸腥味,觉得十分舒适,就干脆趴到了车窗上。 他的声音冲向辽阔的大海,只有小部分余音散进傅明笙的耳朵,不过傅明笙还是听见了。 行越背对着他,问:“你有新的男朋友了吗?” 傅明笙说:“没有。” 行越又问:“那你喜欢别人了吗?” 傅明笙还是说:“没有。” 行越明显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问:“那你准备跟我和好吗?” 傅明笙就笑了,说:“行越,好马不吃回头草,这话是谁说的?” “是我说的。”行越抓着安全带,偏头看了傅明笙一眼,然后抿唇道,“我只是试探一下你,以免你还对我恋恋不舍。” 傅明笙保持着和煦的笑容,平稳的踩下刹车,从容道:“到了,下车吧。” 焰火表演大概是这个酒店的固定活动,有许多没有入住酒店的客人也闻讯前来,眼见人逐渐多了起来,行越就紧张的拽了一下傅明笙的衣角,说:“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电话,我怕一会儿走丢了,找不到你。” 傅明笙看着行越亮起的手机屏幕,还是拒绝了他。 傅明笙眼见行越恼怒的目光,只好随手从餐桌上扯出一块餐布,他将餐布对折后,一侧绑在行越的手腕,另一侧自己抓在掌心。 “你丢不了。”傅明笙说完,就拉了拉餐布,行越的手腕立刻跟着一动,他像是不相信似的,又自己往回扯了扯,最后确定了餐布确实十分牢固,才道,“那你不要随便松手。” 第一颗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开的时候,行越的眼睛都跟着亮了一下,傅明笙偏过头看他,看见他眼里的光芒,然后轻轻扯了一下餐巾,行越抽回目光,问他:“什么事?” “没事,检查一下。”傅明笙说,“继续看吧。” 行越就又抬起头,可没过一会儿,傅明笙又扯他一下,行越不解的蹙起眉头,问:“到底什么事?” 傅明笙回答说:“没什么事。” 行越只好重新移开目光,把注意力集中在今晚最吸引他的焰火上。 整晚下来,傅明笙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没落在焰火上,但他却能感觉到,这是几个月来心情最好的一次。 因为时至今日,行越在面对喜欢的东西时,还是会率先选择他。 “嗨!傅先生!”傅明笙听到好像有人叫他,就稍微转过了头,而与此同时,行越也被这道男声吸引,跟着傅明笙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傅先生,这么巧!你还记得我吗?跨年那天我们在一起,你还教了我中国的成语。” 傅明笙:“……” 然后傅明笙就感觉到手里的缎布餐巾被人狠狠抽走,行越转身跑进了人群里,再过几秒,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第五十四章 行越不会开车,从这片海滩回别墅只有一条路,如果行越是顺着那条路离开,应该是走不远的。 男生看着傅明笙的脸色,像是看出了什么,便道:“哦!天哪,他就是你的老死不相往来吗?” 傅明笙没有急着去追行越,他又看了眼男生,问:“你自己来的?” 男生坦然的回答:“不,是客人带我来的。” 傅明笙朝周围看了一眼,并没有在男生身边看见客人的存在,但他也不是毫无收获,因为傅明笙的目光刚刚转了半圈,就对上了不远处的一道幽怨目光。 傅明笙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直直朝那道目光走去。 行越看见傅明笙过来了,就又马上移开眼神,背对着傅明笙,继续朝更远的地方走去。 后来离开人群,傅明笙依旧保持着跟行越不到五米的距离,他没去追,也许是因为知道行越不会跑。 可行越并不像傅明笙这么会看透别人的心思,行越每走一会儿就要回头看上一眼,傅明笙并不避讳行越的目光,有几次迎上的时候,反倒是行越先红了耳廓。 直到碰见一家移动的甜筒车,行越刚点完喜欢的口味,傅明笙就从他身后递上了现金,行越接过冰淇淋,看了傅明笙一眼,也没有说话,就继续向前走去。 等走到了停车的地方,行越才终于老老实实的停下脚步,他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回头对傅明笙说:“请帮我开一下车门。” 傅明笙没有丝毫不耐烦,笑着照做,同时他还将司机的本职进行到底,接过了行越手中剩余的甜筒壳,行越不吃那层酥脆的表皮,傅明笙是知道的。 傅明笙走远了几步,将甜筒壳扔进垃圾桶,然后又重新上了车。 三个月没见,行越像是一点都没变,他依旧可以肆无忌惮的将情绪写在脸上,怒气冲冲的看着傅明笙,直至傅明笙主动问:“生什么气?” 行越立刻就回答:“你跟别人跨年,还教别人成语。” 行越气呼呼的说完,又问:“你还跟他睡觉了吗?” 傅明笙对这个问题并不敏感,自然的回答道:“我们分手了,我不能跟别人睡觉吗?” “虽然可以——”行越瞪他一眼,接着道,“不过我会生气,你现在已经不管我生不生气了吗?” 傅明笙一顿,想说“我为什么要管你生不生气”,但他一对上行越的眼睛,又像是被什么掐住喉咙,良久,傅明笙只能状似无意的解释了句:“没跟他睡。” 行越就像不信似的,眼神里的警惕一点都没有放松,傅明笙看着有趣,便问:“要证明吗?” 行越拧着眉毛,细细思量后才认真道:“那我回去检查一下。” 傅明笙笑着启动了车子,问:“怎么检查?” 行越就看着傅明笙,说:“你上次怎么检查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傅明笙愣了一下,转弯的时候顺带看了眼行越,然后问:“我什么时候检查你了?” 行越抓住安全带,硬是说:“怎么没有,上次你趁我睡觉偷偷打我,被我发现,要检查我的伤口。” 傅明笙微怔,然后轻笑一声,想起来了。 “可以。”傅明笙回答的很从容,让行越误以为他没有明白自己的话,于是行越又加了句,“我是说你叫我在你面前脱衣服的那次。” 傅明笙的车本来开的不快,忽然加速时行越毫无准备,狠狠往后撞了一下,行越不悦的看向傅明笙,抱怨道:“我差点撞到脑袋。” 傅明笙没有说话,也没有哄行越,只是默默的将车速开到最快,然后用来时一半的时间回到了别墅。 行越看着把车钥匙往鞋架上一扔就朝二楼走去的傅明笙,连忙叫住他,询问道:“你做什么去?” “洗澡。”傅明笙停下来,回头看着他,眸色沉的很深,“你房间的热水器是不是坏了?” 行越一滞,紧紧闭上嘴巴。 傅明笙就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行越,道:“我问你热水器是不是坏了。” 傅明笙稍微眯了下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是还是不是?” 行越只好抓紧自己的裤线,小声说:“是。” 傅明笙就笑了一下,说:“那来我房间洗。” “……唔,那我去拿一些东西,你等我一下。”行越磕巴着说了句话,然后飞快的掠过傅明笙的身边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行越回到房间后还顺手锁上了门,虽然就算傅明笙现在进来也只是把一会儿要做的事提前,但行越还是小心的偷偷把需要的东西装进防水的小布袋。 行越敲响傅明笙的房门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傅明笙刚换上浴袍,正在用干毛巾擦拭头发的水珠。 他见行越拘谨的拎着一个小布兜,就笑道:“我以为你的热水器又好了。” 行越不安的抿了下嘴唇,不太自在的问:“你已经洗完了吗?” “嗯。”傅明笙点点头,道,“你去吧,水是热的。” 行越指尖用了下力,关上房门,说:“好的。” 沉默良久,又道:“可是我今天来的时候,行李箱坏了一个轮子,所以我从机场出来,走了好远才打到车。” 行越的话听起来不怎么有逻辑,不过傅明笙还是放下毛巾,耐心的低眸看向他。 行越继续说:“那边有一条路,需要过天桥的,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 傅明笙回答说:“看见了。” “哦,就是那个天桥,我自己走上去的。”行越说,“旁边有人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没有理他,我怕他是坏人。” “我的箱子装了很多重物,过海关的时候都是加了钱的…”行越又抬起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继续说,“所以我把箱子拎上去的时候,就有点抻到了。” 行越问傅明笙:“像拉伤一样疼,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傅明笙说:“知道。” 行越点头道:“那就好,所以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胳膊拉伤了,就不能自己洗澡了吧?” 傅明笙一笑,从善如流道:“嗯,要我帮你吗?” “那真是非常感谢。”行越把手里的小布袋捏的稍微变形,然后又看了一眼傅明笙,像是在确定说话的人真的是他,然后才走进浴室。 行越在浴室里换下衣服,接着把小布袋里的洗发露、护发素和沐浴露一一拿出,行越看着小布袋里的最后一样东西,耳根又红了红,然后重新护发素塞回了小布袋的最深处。 行越确定自己围好浴袍后才推开一点门缝,用稍大的声音说:“傅明笙,你可以进来了。” 傅明笙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应声走进去,他看了眼行越稍微红起来的脸颊,故意问:“帮你干什么?” 行越两个手指抓着浴袍的衣带,当着傅明笙的面松散了一点前襟,然后说:“你可以先帮我洗头发吗?我抬不起胳膊。” 傅明笙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他看着行越今天看起来格外毛茸茸的脑袋,平静道:“可以,站着还是躺着?” 行越便脱口而出,问:“你喜欢怎么样的?” 行越看着傅明笙的表情,又连忙改口,说:“我是说,你觉得用花洒方便还是浴缸方便?” 傅明笙看了眼已经被行越放好热水的浴缸,轻轻一笑,道:“浴缸,去躺着吧。” 行越的脚尖就在拖鞋下紧紧蜷住,因为浴缸里放了水,他要是想进去,一定要脱下浴袍的。 不过行越也没什么可扭捏的,他的目的本来就显而易见,是傅明笙顾着他的面子,不愿意戳穿罢了。 行越死死抓住衣带,然后低着头偷偷做了一个深呼吸,他本来以为这没什么难的,可没想到真面对起傅明笙,就还是没那么容易。 傅明笙低眸,看着那两条似系不系的带子,问:“我帮你解?” “不用!”行越一咬牙,然后彻底扯开了浴袍。 他快速的把浴袍脱下扔到一边,两只手有意无意的挡在身前,像是在让傅明笙定夺这具身体值不值得让他感兴趣,直到傅明笙开口前,行越即使被空调吹的很冷,也没有动一下。 “站着干什么?”傅明笙的目光分明已经在行越身上流连过,却还是沉着的提醒他,“进去。” 行越一听,这才慌张的跑进浴缸里。 他并不知道自己浑圆的背影对于傅明笙来说更有吸引力,行越撅起屁股,迈开腿踏进浴缸。 一躺进浴缸,行越就连忙用小毛巾盖在自己的腿间,他怕毛巾漂浮起来,还有意的用手在水里将其按住。 傅明笙将行越刚才穿过的浴袍卷了几下,然后铺在浴缸的边缘,说:“靠这儿。” 行越就乖乖靠过去,一句话也不多说。 傅明笙将洗发露在手里搓出泡沫,然后揉在行越的头发上,行越整个过程都闭着眼睛,不知道是怕泡沫弄进眼睛,还是怕看见傅明笙。 毕竟现在傅明笙身上穿着浴袍,而他是一丝不丨挂的。 行越感觉到头发上的泡沫被冲的差不多了,就小声提醒傅明笙:“护发素在包里,我忘了拿出来。” 傅明笙冲干净手,很快便起身去拿。 行越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他一眼也不敢往身后看,因为傅明笙现在已经打开了他的布袋,并看见了行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 “行越。”傅明笙一叫行越的名字,行越就整个人僵硬了起来,他的手在水下死死攥住毛巾,然后若无其事的问,“怎么了?” 傅明笙说:“这个牌子不好用。” 行越皱了皱眉,以为傅明笙真的只找到了护发素,便僵硬道:“你再往里面找一找,还有另一个。” “有吗?”傅明笙拿出布袋里的东西,然后用指尖搓出一声塑胶响,问,“超薄0.01,你让我看的不是这个吗?” 第五十五章 行越被傅明笙从水中捞出来的时候,整个身体透着粉红,他的手一松,那块已经被水浸透的毛巾就掉回了浴缸。 行越被傅明笙打横抱着,什么也都露了出来,他慌张着用手去挡,傅明笙就从行越头上发出一声轻笑。 行越浑身滴着水,水迹一直从浴室延伸到卧室的床单上,傅明笙把人放下的时候,行越还呜咽了一声。 行越手足无措的趴在床上,不知道该挡前面还是后面,他知道傅明笙就在身后看他,行越只能咬了咬牙,小声问:“你可不可以把灯关上?” 傅明笙笑着拒绝,又道:“关了灯怎么检查身体?” 行越大腿的肌肉忽然紧绷起来,也不知道他害怕的是哪个步骤,反正傅明笙单膝跪到行越身后,把床垫压塌一点的时候,行越又立刻从身下抽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傅明笙在距离行越很近的位置,轻声问他:“跟别的男人做过了,是吗?” 行越不太顺利的吞咽了口水,然后闷声闷气的说:“是的。” “那我直接来了。”傅明笙说罢就要动手,行越却一下从床单上侧过脸,惊恐的看着傅明笙,问,“你、你不用先帮我弄一弄吗?” “行越,下次想干这事,自己弄好了找我。”傅明笙皱了下眉,低沉着嗓音说,“我没那个耐心。” 行越一惊,连忙把两只手都挡在身后,侧身道:“不行不行,那样我会受伤的。” 傅明笙抬了抬眉,道:“又不是第一次,受什么伤?” “那、那你跟别的人又不一样大小。”行越绷着脚尖,想趁傅明笙不注意一点一点的往后移,结果刚动一下,就被傅明笙抓住了脚腕,傅明笙凶他说,“再动?” 行越这下彻底慌了,他能感觉到傅明笙的表情非常认真,行越不管不顾,抬脚就去踢人,嘴里还小声反抗道:“你不要这样,那我自己弄,你放开我。” “自己弄?”傅明笙一听,果然松开了手,他含笑看着行越,道,“也好。” 傅明笙坐在床脚,目不转睛的盯着行越,说:“就在这儿弄。” 行越连着脖子,整张脸都是滚烫的,他知道傅明笙是要看他的笑话,可是明明是自己先勾引的傅明笙,行越不想已经到这一步了才说不行。 翻身,跪起来,又趴下,行越的动作做的十分艰难。 没一会儿,行越的身体就开始抖了,傅明笙的声音不冷不热的,笑他道:“抖成这样,我以为你射了呢。” 傅明笙又捏住行越的手腕,看着他的手指说:“才一个指节就进不去了吗?” 行越眼眶跟耳根红成一个颜色,他回头看着傅明笙,然后忽然一咬牙,抽出自己的手指,推着傅明笙的手就往里送。 傅明笙到底还是没舍得弄疼他,行越一边抖一边哭,一边哭还一边主动给自己弄,傅明笙看的简直要发疯了。 行越被傅明笙狠狠的翻了过来,傅明笙喘着粗气,但还是没把力气用在行越身上,他撑住行越颈边的位置,质问他:“行越,你到底想要什么?” 行越慌了神,不知道傅明笙为什么突然生气,他又把自己的两个膝盖紧紧并在一起,然后嗫喏道:“要做。” 傅明笙气的闭了下眼睛,又问:“跟你做一次你就满意了,是吗?” “那倒是不能这样说。”行越心里害怕,但面上还要缜密分析道,“我可以做你的床伴,你不喜欢我的身体吗?我也可以跟别人一样,跟你保持你想要的关系。” “我想要的关系就是跟你没有关系。”傅明笙捏起行越的下巴,看着他一张挑不出瑕疵的脸,问他,“没别人操的了你了,是吗?” 行越也气的拧起小脸,凶道:“傅明笙,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现在要是跟我道歉,过去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行越勾着脚尖儿,嘴上却不服输道,“你亲一下我,我就原谅你了。” 傅明笙的目光在行越的话后果然短暂的停留在了行越的唇瓣,行越不放过这个机会,立刻道:“怎么了?难道你是因为我的初吻不在了,觉得我脏,所以不想要我吗?” 傅明笙从鼻子里哼笑一声,下巴上的手缓缓移动到行越的嘴唇,他用指腹按抚摸了一下行越柔软的唇瓣,然后说:“是,行了吗?” 行越终于真的生气,屈起膝盖狠狠顶了一下傅明笙,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再回答一次。” 行越确实是用了力的,傅明笙被撞的吃痛,身体往后躲了躲,他见行越一脸的得意样,于是下一秒,傅明笙就毫不客气的伸手制住了行越。 行越毫无准备,那点儿声音简直叫人怀疑不是他发出来的,傅明笙勾唇,笑了笑,问:“是你的声吗?” 行越立刻咬住嘴唇,再也不敢乱动。 傅明笙看见行越这副模样,终于肯哄一哄他,傅明笙重新弯下身子,在行越耳边说:“我帮你。” 行越又煎熬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拉着傅明笙的浴袍,什么话都往外说,傅明笙才终于放过了他。 傅明笙把手掌伸到行越面前,命令道:“给我弄干净。” 行越一睁眼睛,眼前还有一点模糊,他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一瞬间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凶巴巴地看着傅明笙,说:“你不能自己洗一下吗?我动不了了!” “这就动不了了?”傅明笙从床头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手,又道,“这么点儿体力,是想让我把你操晕过去吗?” “那你得亲自试试才知道。”行越的激将法不怎么管用,傅明笙笑着下了床,洗手之后,又拿回温热的湿毛巾给行越擦拭身体。 擦干净之后,行越就被傅明笙卷进了被子里,傅明笙摸了摸行越的额头,问:“有不舒服吗?” 行越撇了下嘴唇,道:“又没有真的做,怎么会不舒服。” 行越不知道傅明笙是什么时候调整好的情绪,可能是自己要他道歉的时候,也可能是自己哭着跟他求饶的时候。 总之现在傅明笙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正常,行越掀开一点旁边的被子,软声软气的问傅明笙:“你可以躺在这儿吗?” 傅明笙笑了一下,然后拉着行越的手躺了上来。 行越的手指紧着,像是生怕傅明笙会放手,傅明笙也就由着他跟自己较劲。 “行越。”傅明笙忽然低低的叫行越的名字,然后说,“这道疤是怎么弄的,我告诉你吧。” 行越本来用着力的手指忽然一顿,他偏过头看着傅明笙,但傅明笙却没有看他。 “我高二那年交了个男朋友,叫金向阳。”傅明笙被行越拉着一只手臂,用平静的语气叙述道,“我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同性,在学校也不觉得怎么特殊,但金向阳害怕这事被发现,我们就一直没公开。” “当时有人把我的照片发到网上,时不时就有外校的人来看我,金向阳跟我说他受不了这样,问我可不可以跟别人说我们的关系。” “我当时挺喜欢他的,就说都随他。”傅明笙把行越的手指攥紧掌心,继续道,“结果他一说,来找我的人反而多了,有之前不敢确定我取向的人都来跟我表白,久而久之,金向阳就变的特别敏感。” “有段时间我连吃饭都不跟别人在一起了,但他还是不怎么相信我。”傅明笙低头,无奈的笑了笑,道,“其实我也烦了,关系就疏远了点。” “结果下一次考试,他第一次没考到学年第一,他的成绩一直是断层的高,当时我们还没分手,我就想去安慰他两句,结果看见他正在用刀片划胳膊。” 行越怔住,一下摸上傅明笙手臂上的伤疤,傅明笙就温和的笑了一下,说:“不是因为这个。” “后来我才知道,自从我冷落他之后,他就一直有自残行为。” 行越吓了一跳,看着傅明笙,问:“然后呢?” 傅明笙目光停滞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说起这件事,画面好像一下就能退回到十年前—— 金向阳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水,他一只手攥着刀片,另一只胳膊从伤口中渗出血珠。 傅明笙攥住他的胳膊,厉声问他:“你是不是有病?” 金向阳就哀求的看着傅明笙,说:“明笙,求你了,别分手。” 傅明笙找不出纸巾,只能抢过金向阳手里的刀片,冷声道:“你去校医室处理一下。” “我不去。”金向阳拉着傅明笙的手腕,说,“明笙,我不疼的,你离开我,我才疼。” 傅明笙说:“金向阳,咱们冷静冷静行吗?” “可以,你说多久,你需要多久?” 傅明笙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是问:“你成绩怎么回事?” 金向阳一愣,而后缓缓笑了一下,说:“你还是关心我的,你放心吧,下次考试我会考回去,这次状态不太好。” 傅明笙当时于心不忍,他想不管什么,至少都等到高考后,也算是他对金向阳负的责。 可是金向阳却不这么认为,他发现自残是一个可以威胁到傅明笙的好办法,如果傅明笙不回他的短信,金向阳就会拍下一张带血的图片发给傅明笙。 整个高三的后半个学期,傅明笙根本不敢让别人碰他的手机,金向阳的短信就像一颗□□,时刻提醒着他的身上背负着另一个人的生命。 那是阳光很明媚的一天,傅明笙刚跟父亲来到行越家,金向阳就又给他发来信息。 金向阳问他:听说有人跟你表白了,是谁?我认识吗? 傅明笙冷漠着回他:你不认识。 金向阳立刻说:你先告诉我是谁,是咱们学校的? 傅明笙简短的回复:不是。 金向阳又回:你没答应为什么不敢告诉我?明笙,我真的很爱你,我离不开你,你别跟我分手。 傅明笙深吸一口气,不想用这样的脸色面对长辈,于是他逃到了整个行家唯一的净土——幼年行越的房间。 傅明笙没想到这小孩子长的这么好看,他看见行越慌张而警惕的眼神,心情顿时好了一半,于是傅明笙走进了行越的房间,教他写字,教他念“傅明笙”,还给了他一根棒棒糖。 那通电话响起的时候,傅明笙已经错过了金向阳的三条信息。 金向阳说:可是我看见你们一起走了。 金向阳说:明笙,你不爱我了吗? 金向阳说:明笙,我会向你证明,这个世界上真正爱你的人只有我。 冯旭在电话里说金向阳要跳楼了,于是那天傅明笙并没有陪行越吃完那根棒棒糖,他走的时候听见小小的行越在他身后说:“我叫行越,你不要忘了呀!” 傅明笙其实是听见了的。 可他同时也听见冯旭在电话里大喊:“明笙!你快点来,金向阳真要跳了——” 第五十六章 傅明笙赶到的时候,金向阳就摇摇欲坠的站在二十三层楼顶。 当时正值午后,温热的阳光将傅明笙额间细密的汗珠照射的熠熠生辉,金向阳回头看向傅明笙,看见傅明笙奔跑的痕迹,就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傅明笙深吸一口气,脸色难看至极,他问金向阳:“你在干什么?” 金向阳低了下头,睫毛很轻的眨了一下。 客观的说,金向阳长的非常好看,他轻轻开合着红润的嘴唇时,就算厌恶,也不能否认那份美感。 金向阳问:“你看见短信了吗?” 傅明笙说:“看见了,刚才有事。” “什么事?”金向阳的眉毛皱了皱,轻声问,“你跟谁在一起?” 傅明笙眉宇间是隐藏不住的烦躁,金向阳像是第一次见到傅明笙这样真实的面对他,他的脚步一晃,不确信道:“明笙,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傅明笙看着金向阳,往前走了两步,朝他伸出手,说,“你下来。” 金向阳看着傅明笙的手掌,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傅明笙的手没有放下,他看着金向阳,问:“你想怎么样?想知道跟我表白的人是谁?我告诉你,你下来吧。” 金向阳道:“不,我知道他是谁,我只是想看看你愿不愿意主动跟我说。” 傅明笙那时年少气盛,耐心比现在少上不知多少倍,他放下手臂,看着金向阳,直接问:“你怎么能下来?” 金向阳就扬起嘴角,忽然说:“我爱你。” 金向阳看见傅明笙的停顿和迟疑,继续道:“明笙,我爱你,你爱我吗?” “你可以爱我吗?你愿意一辈子爱我,不跟我分手吗?” 那天到最后,傅明笙也没能回答金向阳的这个问题,金向阳看着傅明笙的目光,笑容忽然收了起来:“你不但不爱我,还不相信我爱你。” “明笙,这个世界上能为你放弃生命的人只有我,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也不能爱别人。”金向阳说着,又往后退了半步,他的目光始终向着傅明笙,就连身体下坠的瞬间,金向阳也没有回头。 傅明笙伸手想要抓住金向阳,他的胳膊被水泥外侧的短钉划破,鲜血顺着傅明笙的指尖滴下,可金向阳坠落的速度太快,最后,他想伸手接住那滴血,也做不到了。 他的身体轻飘飘的,眉眼始终带着笑意,像绽放在五月的玫瑰花。 地面上散落的是他的花瓣,花瓣从金向阳的身体脱离,很快就汇成一片血色的河。 河流顺着地面的缝隙,顺着泥土,顺着五月的风,顺着傅明笙的年少轻狂,成为他的梦魇,染红他的十年。 行越怔了半天,才问:“他怎么没有跳到安全气垫上呢?” 傅明笙说:“那条街太窄,气垫充不起来。” “哦。”行越用指尖摸了摸傅明笙胳膊上的伤疤,又问,“然后你就出国了吗?” “嗯。”傅明笙点了下头,又问,“还想问什么?” “没有什么。”行越用很小的声音,就跟怕打扰到身旁的人似的,低语道,“可是这件事又不怪你。” “不怪吗?”傅明笙侧了下头,看着行越,逼他道,“说实话。” 行越咬住嘴唇内侧,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不怪。” 傅明笙笑了一下,伸手捏了捏行越的脸颊,说:“行越,你什么都写在脸上。” 行越就把头埋进傅明笙的手臂,不再说话。 傅明笙拍了拍他的头,说:“睡吧,我去你房间。” 行越皱了下眉,然后起身,掀开被子,说:“不了,还是我回去好了。” 傅明笙的手就在空中僵滞了一下,然后说:“好。” 行越身上光溜溜的,回房间的时候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连衣服都忘了穿。 而傅明笙就目送着行越离开,直到他替自己关紧房门。 行越大概还是怕了,毕竟连傅明笙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可怖。 金向阳的死跟他没有关系吗? 不,当然不能这样说,退一万步讲,也不可能跟他没有关系。 如果傅明笙愿意在二十三层的楼顶骗一骗金向阳,如果傅明笙愿意好好了解他的情况,提早发现他的心理状态,如果傅明笙愿意最后看他的目光能多一点温度,如果傅明笙愿意及时回复他的短信—— 但可怕的是,傅明笙不愿意。 傅明笙亲眼看见金向阳在他面前坠亡,但他还是不愿意。 金向阳问傅明笙是否爱他的时候,傅明笙在想什么呢?爱不爱吗?当然不是。 他不爱金向阳,甚至跟如今眼前的人比起来,喜欢的程度也不值一提。 傅明笙思考的只有一个问题——金向阳是不是觉得可以用死亡来威胁自己,就像自残的照片一样。 傅明笙不想再被这样威胁了,所以他连骗都不愿意骗。 反正他就是这样一个冷血的人,行越知道了也好,总比日后某天等行越发现傅明笙不再喜欢他,连他是死是活都不愿意看一眼的时候再绝望要好。 于是那夜,傅明笙就那样睡了,没再去找行越,也没问他是不是害怕。 翌日,傅明笙是被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的。 他推门而出的时候,正好看见行越端着餐盘走到他的门口。 傅明笙愣了愣,问:“怎么了?” “叫你吃早饭。”行越侧着身子挤进傅明笙的房间,然后放下餐盘,说,“我打电话叫酒店的人送来的。” 傅明笙看着行越不太对劲的脸色,问:“你吃了吗?” 行越摇摇头,说:“没有,我不吃了。” 虽然傅明笙觉得昨晚两个人应该是整理好了关系,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不舒服?” “不是。”行越的脸颊有点发红,他揪了揪自己的衣摆,说,“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傅明笙稍微一怔,而后回答说:“没有。” “哦,那你可不可以把之前答应我的事做了?”行越说,“你之前说要陪我在家约会一天,你还记得吗?” 傅明笙眉色一深,带着点不确定看向行越,道:“记得。” “那就好,你先吃饭吧,我…我要去准备一下。”行越说完就离开了傅明笙的房间,傅明笙还没来得及问他准备什么,行越就关上了房门。 行越虽然不吃,但他叫的却是两人份的早餐,傅明笙连一分都没吃下去,就开始频频看向门口。 他不能控制住自己的动作,也不能压制住自己的期待。 他希望行越最好是要跟自己告别,否则傅明笙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一个小时后,行越顶着一张更红的脸回来了。 他穿着松垮的睡衣,问傅明笙:“你吃饱了吗?” 傅明笙点了下头,行越就回手锁上了房门。 行越走到傅明笙房间的每个窗边,将窗帘一一拉好,房间内的光线一点一点减少,直到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行越才慌张道:“傅明笙?你用手机开一下手电筒。” 傅明笙抿唇,只是按亮了一下手机,行越就立刻哒哒哒的向他跑了过来。 行越拉起傅明笙的手,说:“我们上床吧。” 傅明笙指尖一抖,脱口道:“什么?” “去床上…”行越知道自己撒娇的时候傅明笙是没什么办法的,于是他提前准备了好几个办法,第一招就是牵着傅明笙的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说,“其实我没有跟别的男人睡过,我是第一次,可不可以在床上做?” 傅明笙感受到行越滚烫的肌肤,他把手机按灭了扔到身后,然后直接抱着行越上了床。 傅明笙双手压在行越的头顶,沙哑道:“行越,我也是人,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没有叫你忍。”行越生疏的用手去碰傅明笙,然后说,“但是你要轻一点,因为我……啊!” 傅明笙下手一点也不温柔,抓住行越的时候,比昨晚更多了一点技巧,行越一下就咬住了嘴唇。 “别咬。”傅明笙手下有节奏的动着,嘴上却气息不稳,道,“行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知道。”行越一回答完,又立刻咬回嘴唇,他亮晶晶的眼睛在黑夜里像两颗宝石一样冲着傅明笙闪耀,似要把傅明笙拉扯出他的无边黑暗。 傅明笙跟行越贴的很近,但除了手下,傅明笙就不再碰行越的任何地方。 直到行越终于等的急了,抬起头去触碰傅明笙的嘴唇。 一掠而过,连温度都没感受到,行越有点不满,伸手抓着傅明笙的手臂,语气却是可怜巴巴的:“傅明笙,你亲亲我。” 傅明笙手下一紧,行越立刻溢出一声难以忍耐的喘息。 “你不要这么用力!”行越生气的掐了一下傅明笙,通红着脸说,“看来你也不是很有经验,还是我来好了。” 傅明笙在顶端处稍微用力,问:“你来什么?” “啊…你不要再弄了!”行越蹬着两条腿脱离傅明笙的掌控,然后一点一点的蹭下床。 “你坐过来。”行越命令似的拍了拍床边,道,“快一点。” 傅明笙照做之后,行越又不知道在床上摸些什么,最后他在傅明笙的脚下铺上了两条最柔软的小毯子,然后犹豫了一下,偷偷坐了上去。 行越帮傅明笙解开拉链,忙活了半天,一抬头,却发现够不到他要的东西。 行越蹙着眉,着急的想要去把毯子垫的高一点,结果刚一抬起屁股,就被傅明笙用力按住了肩膀。 行越连忙解释道:“等一下,我再去拿一个枕头。” “不用了。” 行越以为傅明笙是在拒绝他,又央求道:“你不想试一试吗?” 傅明笙黑暗之下的目光像被什么吞噬了一般,温柔和礼节都不在了,他伸手勾起行越的下巴,然后低头看着满脸紧张的人,沉声道:“跪起来。” 行越一愣,反应过来傅明笙说的动作,仅在脑子里一想就臊的不行,可接下来傅明笙的手上又更用力了一点,行越小声反抗道:“你弄疼我了。” “怕疼还来招我?”傅明笙这回直接站起身,不轻不重的按了下行越的肩膀,冷声道,“跪着,别让我说第二遍。” 第五十七章 行越被重新放到床上时,腮帮子都是酸的,他泪眼汪汪的埋怨傅明笙说:“早知道就不要帮你了。” 在傅明笙屈指抚摸着行越的喉咙,反问他:“不是你自己主动的?” 行越还嘴道:“我又不知道你是这样粗鲁的人,我只想要浅浅的,可你总是很深很深。” 傅明笙对自己的恶行不以为然,他将行越的手腕压在头顶,居高临下道:“行越,你把自己送上门,不是让我随便做吗?” 行越撇了撇嘴,不服输道:“说的你好像很会做一样。” 然后傅明笙就不再说话。 在床事上,行越跟傅明笙不同,他硬着头皮先是进行了一番“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的表达,然后。很快就开始求饶。 可他的求饶声就像是催丨情的药,每一句都让傅明笙不可自拔。 傅明笙停下手指,气息不稳的按住行越,眸色一深,问:“怎么这么软?” 行越就并了并腿,咬着嘴唇道:“你、你不是说让我弄好了再找你么!” 傅明笙探索的手指停在一半,又追问了句:“你弄什么了?” 行越脸一红,不满道:“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反正我都准备好了,你快一点,我下午还有别的安排,你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下午?”傅明笙笑了一下,然后收回手指,两只手狠狠抓住行越的脚踝,磨着牙道,“行越,下次想挨操,空出一整天时间。” 行越浑身一抖,嘴上依旧不服道:“凭什么?我也是有许多事要做的,不能在这件事上分给你很多时间,你不要……啊——!” 一瞬间,行越觉得自己被撕裂了。 再之后,行越就把他十八年来学过的脏话都骂到了傅明笙身上。 可傅明笙还是不满足,他命令行越不许咬住嘴唇,但就是不去亲吻他,于是最后,是行越一边小声啜泣,一边抬起下巴去找傅明笙索吻。 “傅明笙,傅明笙。”行越急促的叫傅明笙的名字,可傅明笙不理他,行越只好咬住他放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指,咬的重了,傅明笙的表情才有了一点变化。 行越松开牙齿,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傅明笙,虽然在无光的房间看不真切,但仅凭傅明笙放慢的动作,行越就知道他是在听自己说话。 行越着急地问:“傅明笙,你快好了吗?” 傅明笙没有回答,行越一害怕,立刻又道:“我下次会准备的更充分一点,今天可不可以就到这里了?” 傅明笙的声音又低又沉,像是带着不悦,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太行…”行越心里知道答案,但又不想这么快认命,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别说下午,就是下个月他也不敢再随便爬上傅明笙的床了。 行越软着嗓音,嗫喏道:“可是我真的有一点疼,可能是你太厉害了,要不然我还是去跪着帮你…” “行越,你想快点,就把嘴闭上。”傅明笙又摸过他的嘴唇,说,“不许出声,不许咬嘴唇。” “那怎么行,我已经很舒…很疼了,你要是再不让我叫出来,我岂不是…啊,我不叫了,不叫了,你不要这样!” 行越到底是没有忍住,一叫就下意识的去咬嘴唇,一咬嘴唇就被傅明笙更用力的欺负,等傅明盛终于肯放过他的时候,行越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了。 行越一点力气都没有,手上却还想去拉被子,傅明笙打开灯,看着行越的动作,终于肯对他笑了笑。 傅明笙戾气收了一半,尽量温柔的将行越盖进被子里,然后看着行越写满愤怒的眼睛,问:“又要骂什么?” “没有什么。”行越不准备在这个各方面都不占便宜的时机跟傅明笙顶嘴,简单否认后就不再说话。 可他的声音分明比早上来的时候沙哑了不止一点,眼睛也红了不少,傅明笙知道那是自己的杰作,但他却不能控制的非常喜欢。 傅明笙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定定的看着行越,问他:“后悔了吗?” 行越本来故意不去看傅明笙,结果一听这话,又恼怒的瞪着他,回答说:“当然没有!” “是么。”傅明笙去探行越额间的温度,又问,“刚才说下午有什么安排?” 行越气的直咬牙,就狠狠道:“安排就是我要睡午觉了,请你不要打扰我。” 行越闭了下眼睛,三秒钟之后又睁开,继续道:“哦?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可以出去了。” 傅明笙脚下没动,只带着点笑意问:“能自己洗澡吗?” 行越闻言,又偷偷动了动脚尖,可连着整个下半身的酸疼差点让他又一次叫出声来,行越只好生硬道:“我一会儿再洗。” “确定?”傅明笙说,“那我出门了,你睡吧。” 行越一听,又马上抬起眼皮,问:“你要去哪里?” “有人约我晚上一起吃饭。”傅明笙故意解释道,“昨晚你碰见那个。” “!”行越虽然疲惫,但眼睛还是可以一下瞪的很圆,傅明笙看着实在有趣,就静等着行越把话说完。 行越果然道:“你不准去,我不睡午觉了,你要留下来陪我。” 傅明笙低了下头,看起来有些许为难。 行越抓住机会,连忙问:“怎么了,你不想陪我吗?” “可以陪你。”傅明笙的目光在床铺上打量了一遍,而后意犹未尽道,“不过我现在一看见你就只想□□,你还行吗?” 行越一惊,被子下的身体小幅度动了动,他慌张的看着傅明笙,小声道:“傅明笙,我上午来送早餐的时候是八点,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你知不知道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傅明笙看着行越,问,“说明你耐操?” 行越一听,立刻皱起眉头,觉得十分不对劲。 按照他的判断,傅明笙在睡了他之后应该会对他很好很好,可是现在看起来怎么不但没有改变,反而更过分了呢? 难道是自己献身的时机不对? 行越在心里琢磨着,没注意到傅明笙已经朝他走了过来,等他想要做出反应时,傅明笙就已经掀开了他的被子。 行越浑身一哆嗦,刚想去扯回被子,傅明笙就又替他盖了回来。 傅明笙问:“你本来就这样吗?” 行越不解,问:“我怎么样了?” “这么容易留痕迹。”傅明笙又伸手碰了碰行越手腕的红痕,问,“我下手重了吗?” 行越以为傅明笙是忽然内疚了,就道:“也没有很重。” “那就好。”傅明笙摸了下行越的头,然后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反正以后只可能更重。” 行越在这一瞬间,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菊花一紧。他吓的瑟缩了两下,之后又逞强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要做过一次就不认人。” 傅明笙就看着行越,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和期盼,看见他想听的话。 “行越。” 傅明笙一这么叫行越的名字,行越就不安起来,他恢复了一点体力,悄悄拉住傅明笙的浴巾,说:“傅明笙,我要跟你谈一个条件,以后你叫我的名字之前,一定要亲我一下,这样我才知道你不是生气了。” 傅明笙就低下头,笑了笑,轻轻吻了一下行越的唇角。 可行越又不愿意了。 行越问:“你怎么会这么听我的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是不是睡了又想不认账?是不是……” 傅明笙低着头,看着看不够的那张脸,确实有点后悔了。 他应该早一点要了行越。 行越见傅明笙不说话,又不安道:“你怎么这样看我?我刚才说的话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说你睡了我就一定要对我负责,这件事本来也是我主动的,我没有要用这个威胁你,你不要误会。” 行越看着傅明笙深邃的瞳孔,立刻把昨天想了一晚上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用任何事威胁你的。我之前会那样粘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不是真的想跟我分手,但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肯定不会赖着不走的。” “就算我还喜欢你,也不会做奇怪的事。”行越抓着傅明笙浴巾的手指稍微用力,然后看着傅明笙的眼色,小心翼翼道,“我不会自杀的。” 傅明笙还是不说话,行越就只能继续解释道:“其实之前我想过回去封闭中心,让他们欺负我,等你来救我的。可是后来我又思考了一下,觉得不太好,就没有那么做。” 傅明笙眼底的水波终于有了变化,荡起的一丝涟漪让行越的汗毛一下竖了起来。 傅明笙问:“你说想过什么?” 行越一抿唇,忙撒娇道:“我说我好喜欢你。” 傅明笙便温柔一笑,说:“谢谢。” 行越以为逃过一劫,偷偷吁了口气,伸手攀上傅明笙的手指,道:“不要客气。” 然后傅明笙就保持着笑容,用另一只手缓缓解开了浴巾。 行越:“……” 行越还没完全褪红的小脸上闪过一双认清现实后惊慌失措的眼睛,三分钟后,行越就又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趴在床上哭着说了脏话。 第五十八章 行越睡了两个小时,睁眼之后被傅明笙喂了点粥,然后又很快睡去,再次醒来时,是凌晨一点。 行越清了清嗓子,还是觉得哑的难受,就狠狠掐了一下傅明笙,说:“我起来了。” 傅明笙目光一沉,惊醒后一下黑抓住行越的手腕,发现吓到行越后,目光才终于温和下来。 “怎么了?”傅明笙松开手,摸了摸的脸颊,发觉不烫,就问,“饿了?” “没有。”行越往傅明笙的怀里缩了缩,闷声道,“只是我有一点难过。” 傅明笙拍了拍行越的后背,问:“难过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没有很关心我。”行越发着牢骚,身体却紧紧贴着傅明笙。 “一共就醒了半个小时,喝了粥又睡了,我怎么关心?”傅明笙又用手顺着行越的脊骨往下滑去,问,“还疼吗?” 行越在傅明笙的胸口蹭了蹭鼻子,诚实回答道:“没有刚才疼了。” 行越回答完,又怕这是傅明笙给他下的套,于是立刻聪明的加了句:“但是也不可以再做!” 傅明笙宠溺的亲了下行越的眼皮,轻道:“是我要做吗?自己叫成什么样,不记得了?” 行越浑身依然无力,只能生生的在傅明笙的胸前咬了一口,斥他道:“你不要说话了。” 傅明笙不打算顺着行越的意思来,就问:“那叫我干什么,不是让我哄你吗?” “你这样怎么叫哄!”行越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在傅明笙身前转了一圈,盘算了两秒后,机灵道,“那你要是真的想哄我,可以把我带回你的住出去哄。” 行越此刻即便看不见傅明笙的表情,仍然能猜到他的情绪,于是不等傅明笙开口,行越就又问:“你是不想带我走吗?” 傅明笙说:“没有。” “明明就是有。”行越不满后,又不得不替自己澄清道,“这几个月我一个人旅行,进步了很多,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麻烦了,不信你带回去试试?” 傅明笙还是被行越逗笑了,他拨弄着行越的碎发,问:“真的不麻烦?” 行越马上严肃道:“当然,你要是不试一试,一定会后悔的。” 傅明笙笑着,不自觉的捏了捏行越的脸蛋,行越便抬起头,趁机问:“怎么样,是不是吹弹可破?那是因为我的年纪还小,所以皮肤才会这样柔软,你要是现在不珍惜,等再过几年,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傅明笙的手指在行越脸侧按了按,像是在确认柔软的程度,果然,几下之后,傅明笙就做出了简短地结论:“还是后面更软。” “那你就是心肠比前面还硬!”行越快要气死,被傅明笙搂在怀里还不忘顶嘴,他愤怒的去踢傅明笙的小腿,却很快就被傅明笙压下,行越憋着一股气,声音却透着可怜,“傅明笙,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说了吗?醒了就又掐又踢的,我说不要你了?” 行越想了想,发现傅明笙好像确实没有这样说,于是他又很快消气,对傅明笙说:“那是我错了,对不起。” 傅明笙觉得反倒是自己吃了个哑巴亏。 行越又在傅明笙的怀里躺了一会儿,他听见傅明笙的呼吸声逐渐均匀后,就又拉了拉傅明笙的手,说:“你要睡觉了吗?我还没有困呢。” 傅明笙就只好重新睁开眼睛,说:“不睡,你说吧。” 行越问:“说什么?” “说说分手费是怎么花没的。”傅明笙问,“这几个月都去哪了。” 一提到这个,行越立刻来了兴趣,他兴冲冲道:“你要听吗?我去了好几个地方呢!” 傅明笙轻轻笑了一下,道:“说吧,我听着。” 行越正了正身子,连音调都高了起来:“那就要从我离开新加坡开始说起了——” 行越兴致勃勃的说了好一会儿,傅明笙本来带着浅淡的困意,后来是真的听入了神。 “我本来还想去爬一下雪山,可我后来想到,如果我们一起去,你可以在山顶跟我表白,所以我就没有去了。”行越认真的讲述自己的旅途,中间还喃喃道,“不过说起来很奇怪,行言凯和冯旭都没有再找我了,你说他们是不是装作不知道我离开了新加坡,想借此让我自生自灭?” 傅明笙就淡淡回他:“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又说:“有我管着你,你怎么自生自灭?” 行越的心脏像是忽然停了半拍,他的大脑嗡的一声响,放在傅明笙身前那只不安分的手也停止了动作。 行越怀疑自己听错了,就小声确认道:“管着还是惯着,你要说清楚。” 傅明笙笑着重复了句:“管着,我什么时候惯过你?” 行越一下咬住下唇,眼圈瞬间就红了起来,傅明笙是怎么纵容他惯着他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行越重重的吸了口气,逞强道:“我又不需要你惯,反正你想叫我做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 行越睫毛簌簌的刷过傅明笙的胸口:“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全世界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傅明笙揉他的头,问:“这么乖?” “当然了,是你不知道珍惜。”行越像要把自己嵌进傅明笙的身体,明明已经没有空隙,却还是不停的往他怀里钻,“不像我,我就很聪明,从一开始就很珍惜你。” 傅明笙笑着问:“是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行越不想回答,只是继续动来动去,他想整个人都缩进傅明笙的怀抱里,永远跟他待在一起。 傅明笙无奈,只能推了下行越的头,然后伸过手,重新将人更用力的揽进怀里。 “别动了,再动我要…” “不要。”行越知道傅明笙要说什么,赶紧转移话题道,“其实你刚刚回国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只是生气,没有很喜欢你。” 傅明笙耐心的听,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发现这个以为是错的。”行越闷声道,“可能因为我很聪明,所以比较早熟,我觉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你早熟?”傅明笙听笑了,手下摸着行越光滑的皮肤,笑他说,“你要是早熟,三岁孩子都瓜熟蒂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行越不悦的抬头,但很快又被傅明笙用力按下去,行越就只好继续贴着傅明笙的胸口反驳,“我从上次就看出来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买的那些睡衣,都是很珍贵的。” 说到睡衣,行越自己又在思绪中拐了个弯,道:“哦,对了,我放在你家的行李你有好好保管吗?” 傅明笙问:“你不是叫我扔了?” “我什么时候说了?你可不要污蔑我!” 傅明笙就回手点开手机屏幕上的一个软件,行越的声音从其中清晰的传来,行越说了几次“我不喜欢你了”之后,就让傅明笙把自己的行李扔了。 行越打死不承认,摇着头说:“这不是我的声音,不关我的事。” 傅明笙关掉音频,问:“是吗?” “是的,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行越心虚的捏捏傅明笙的手指,道,“我想这一定是一个被狠心抛弃后心灰意冷的人说的话,他可能期待了很久,结果不但没有等到想见的人,连蛋糕也没有吃上,所以说了气话。” 傅明笙弹了下行越的脑门,问他:“蛋糕不是你自己扔的吗?” 行越一下警惕起来,问:“你怎么知道?季礼告诉你的?” 傅明笙笑了笑,如今才诚实道:“我看见的。” 行越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就想抬腿蹬开傅明笙,叫他离自己远一点。 “让你别动。”傅明笙不让行越动作,紧紧圈着他,问,“生气?” “不然我还应该高兴么!”行越气愤道,“我当时那么可怜,身无分文,连手机都没有,你已经去了新加坡,却不愿意见见我。” 傅明笙没说什么,只伸手捏了下行越的耳垂,他好像这会儿才发觉出乐趣来,不自觉的留恋于行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好吧,看在你给我留了一笔财产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行越享受着傅明笙的手指在他身上移动,嘀咕道,“你以后可不要随便抛弃我。” “嗯。” 行越刚刚才说服自己不要冒进,也不要夸大傅明笙话中的意思,结果傅明笙一声简短的回答又让行越的心不安分起来,他仰着下巴,迫不及待的问:“嗯是什么意思?” 傅明笙从容的指尖划过行越的下颚线,温柔道:“就是你想的意思。” 行越不甘心就此结束这个话题,硬是接话道:“那我想的很远很远呢?” “那就很远很远。”傅明笙说,“你决定吧。” 傅明笙感觉自己的胸前很快就有温湿的感觉,不过行越抢先道:“是你出汗了,我没有哭。” 傅明笙就浅浅的扬起嘴角,没有戳穿他。 隔日,傅明笙买好了两个人回程的机票,行越问:“你要回去工作了吗?” 傅明笙把电脑转给行越,让行越看了眼目的地。 行越的抗拒用浑身表达出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傅明笙,质问他:“你要送我回国?你…你是骗我的吗?为了…” 傅明笙打断他,说:“行越,这是两张票。” 行越就委屈道:“行言凯答应了你什么条件,你居然愿意亲自送我回去?原来你昨天对我那么好,就是为了这个。” “我真是多余…”傅明笙刚想发火,一见行越的模样,只好一下扣上电脑,把他拉着坐进自己怀里,说,“行越,我是带你回家。” 行越蹭在傅明笙怀里,小声问:“哪一个家?” “我的房子。”傅明笙说,“我家。” 行越凶巴巴的瞪他,说:“那我觉得你要重新说一下,最好能在‘我’和‘家’之间加上‘们’和‘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傅明笙发现自己没有迟疑的时间了,因为行越软下来的目光总是很快看向他,而傅明笙的抵抗力也在几次之后以不可预见的速度消减为无。 于是傅明笙习惯了不再多做无谓的思考,顺着行越说了四个字。 是他这辈子也没说过的那四个字。 第五十九章 回国的那天,傅明笙没有叫人来接机,但下了飞机,他还是见到了“熟人”。 差点有幸跟傅明笙共度跨年之夜的男孩瞪着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惊喜道:“傅先生!这太巧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傅明笙扯了下嘴角,他能感觉到行越盯在对方身上的目光,傅明笙无奈,只好拉了拉行越的手,然后问:“你叫什么?” “哦,你上次没问我的名字,我就没有自我介绍,我现在的中文名字是朱月。” 行越听完对方不太标准的发音,就在傅明笙耳边小声的磨牙:“你都教了人家成语,怎么连名字都不知道。 ” 傅明笙装着没听见,继续问朱月:“你是来旅游的吗?” “是啊,没想到我们坐的是一个航班。”朱月四下看了一眼,又说,“周真去卫生间了,不然真应该让你们见一面。哦对了,周真是我的男朋友,我的中文名字就是他给我取的。” 傅明笙眯了下眼睛,依旧没看到周真的身影,上次在夏威夷,朱月说陪客人一起来,傅明笙也没有看到。 行越狠狠握了下傅明笙的掌心,问:“你还要聊很久吗?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傅明笙回头看了行越一眼,然后居然翻出一张名片递给朱月,说:“我会在国内待一段时间,有事可以联系我。” 朱月试图用身体和表情一起表达着对傅明笙的感谢,就在他想要来拥抱傅明笙时,行越一下挡在了两人中间。 行越梗起脖子,说:“不用了,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国家是个礼仪之邦,不能这样随便搂搂抱抱。” 行越说完,又用指尖划了下傅明笙的掌心,说:“我累了,你还有没有事,没事我们可不可以现在回家?” 傅明笙浅淡一笑,怎么弄行越也都是私底下的,当着别人的面,傅明笙很乐于让行越感受到安全感。 傅明笙伸手拨弄了一下行越的碎发,然后说:“走吧,回家。” 行越背着自己的书包坐进车里,刚才的乖巧劲儿全然不在,他转过头偷偷的观察傅明笙的动向,等傅明笙和司机一起放好行李,行越就又装作没有看他。 傅明笙上了车,看着行越若无其事的模样,就笑了一下,主动解释道:“我对他没兴趣。” 行越努了努嘴,道:“我当然知道。” 傅明笙就捏了捏行越小鸭子一样的嘴唇,说:“那这是干什么呢?” “这是在对你的行为进行抗议。”行越不满道,“你为什么要给他名片,你想让他联系你吗?” 傅明笙垂了下眼皮,看着透过后视镜投来目光的司机,拍了拍行越的头,说:“回去跟你说。” 傅明笙并不是缓兵之计,刚一到酒店,他就迎上行越的目光,说:“我是觉得太巧了。” 行越问:“你是说他是故意碰见你的?” “有可能吧。”傅明笙随意道。 行越想了想,又问:“那我也有一件怀疑的事,你要不要听一听?” 傅明笙像是没忍住,笑了一下,可行越一瞪他,傅明笙又立刻严肃起来,道:“你说。” 行越正了正身子,说:“我觉得他的名字是抄袭我,朱月——怎么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行越说着就觉得自己的推断更加可信,认真道:“这肯定不是巧合。” 傅明笙抱过他,点点头,说:“确实可疑。” 行越放松了身体,让傅明笙抱了一会儿,又提议道:“不如我们让欧阳浔调查一下他,你跟欧阳浔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傅明笙说。 “那太遗憾了,还好我跟袁奕恒有联系,可以让他帮忙。”行越抱住傅明笙,问,“可是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傅明笙说:“明后天,打扫好了就回。” 行越抿了抿嘴唇,心里很想快点回去,便道:“你早一点告诉我,我就可以制定一个详细的打扫计划,我们可以自己动手,就不用请外人了。” “你制定?”傅明笙问,“你的计划里有什么是你能干的?” “没有。”行越大大方方的耍赖,然后从傅明笙怀里挣脱出去,一边翻找零食一边说,“反正你也舍不得让我做家务。” 行越嘴里嚼着一块牛肉干,又询问道:“你明天要是回你爸妈家,我可不可以去找袁奕恒玩?” 傅明笙问:“袁奕恒不用上课?” “反正他都保送了,少上一天也没什么。”行越说,“我们约好了去看上次没看完的电影。” 傅明笙好笑道:“都约好了还来问我?” “也是要意思一下的。”行越舔了下嘴唇,说,“因为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傅明笙问:“什么事?” “你等一下。”行越放下牛肉干,哒哒哒的跑去打开了行李箱,他从里面拿出当作纪念品买回来的信纸,略显单薄的背影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没一会儿,就又跑了回来。 “给。”行越把一张单页纸递给傅明笙,说,“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给你按手印。” 傅明笙看着行越非常没有诚意的一行借据,笑了一声,说:“手印就不用了,用大写数字重写一份。” 行越眉头压的很低,眼睛却睁的很大,他生气的看着傅明笙,说:“你可真小气,我又不会偷偷加小数点。” “说不准。”傅明笙用下巴点了下空白的纸张,说,“去,拿笔,按我说的写。” 行越带着巨大的不满和屈辱,被迫为傅明笙重新写下一张欠条,等两人签完字,行越又趁傅明笙不注意偷偷添了几笔。 傅明笙当时没有发觉,隔日却在床头发现了一份新的借据,上面不但稍作更改,还比昨天那张多了几个括号。 【(聪明的)行越于x年x月x日向(小气的)傅明笙借款,共计人民币伍佰元整。偿还日期不定(不要催促),特此为据。 借款用途:和袁奕恒出去玩。 借款人签字:行越(傅明笙唯一的男朋友)】 傅明笙嘴角嵌着笑意,把拮据折叠后收入钱夹,然后数了五张粉红色的纸币。 行越接过,又当着傅明笙的面数了一遍,他偷偷瞄过傅明笙,心虚道:“少了一张。” 傅明笙就从中抽回一张,道:“说谎要挨罚。” 行越满脸的不甘心,但又怕傅明笙会连其他四张也一并没收,于是只能快速的揣起了剩下的钱。 时隔将近四个月的重逢,袁奕恒一见到行越就冲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行越!你终于回来了。”袁奕恒满脸的热情装不出来,“恭喜你跟傅明笙破镜重圆啊!” “谢谢。”行越也开心的回抱了他的朋友,然后骄傲道,“我上次不是就跟你说,傅明笙越来越喜欢我了。” “你还说上次,我哪知道跟欧阳浔那顿火锅是咱俩最后一次见面。”袁奕恒埋怨道,“你走了也不跟我说,我给你送个机也行啊。” “我又不是自己走的,你怎么送机。”行越后来跟袁奕恒说过一次家里的情况,袁奕恒这会儿一听,一下反应过来,说,“靠,我都忘了,那你还回家吗?要不你住我家,反正我爸妈天天出差,家里也没人。” 行越摇摇头,说:“我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傅明笙的房子收拾好了我们就住进去。” “哦对,你是有家室的男人了!哈哈哈哈哈…走吧,咱们先去吃饭,我得跟你好好说说,最近发生了好多事……” 行越以为所谓的事不过就是鸡毛蒜皮的琐碎,他已经做好了当一位优秀聆听者的准备,没想到袁奕恒的第一句话就让行越僵住了身体。 袁奕恒说:“你知道封闭中心那个黄承林死了吗?” 行越的水杯一下磕到桌角,袁奕恒看他像是不知道,就又说:“就是之前你和傅明笙埋伏的那个地方,具体情况欧阳浔不跟我说,我是看新闻知道的。” 行越愣了愣,确认道:“黄承林死了?” “嗯,一开始说什么因为重病暂时在医院接受治疗,还把我气个半死,没想到上个月突然死了。”袁奕恒凑近行越,又压低声音说,“不过我听欧阳浔说,黄承林不是正常死亡,很大可能是被杀的!” 袁奕恒凝重的盯着行越:“你说能是谁呢,难道真是封闭中心的学生?” 行越按压住杯壁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淡定地喝了口水,然后平静道:“我怎么知道,反正他死不足惜。” 袁奕恒说:“我好奇啊,欧阳浔什么都不跟我说,你不回来也没人跟我讨论,我都快憋死了。” 行越把水杯放稳,说:“我回来也不跟你讨论,这有什么可猜的,这就是最近发生的最有趣的事了吗?” “那倒不是,是我最近看了好几本推理书,没事就爱琢磨。”袁奕恒看行越是真的没有兴趣,就道,“那不说这个了,我天天在学校,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要不还是你说吧,我对你的旅行很感兴趣。” 行越见话题已经成功扭转,就一下皱起眉头,捂住肚子说:“不行,我肚子突然好疼,你等我一会儿,我回来再跟你说。” 行越的脸色细看确实有点苍白,他先是跑到洗手间,确认袁奕恒没有注意自己,就又偷偷顺着饭店溜到门外。 行越再三确认了周围没有可以藏人的房间,这才拨通了傅明笙的电话,紧张道:“傅明笙,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傅明笙不知道在哪,周围安静的很,直接就道:“方便。” “太好了,我有一件很急的事要问你。”行越刚要开口,旁边就传来了脚步声,他谨小慎微,硬是把脚步声拖远了才低声问,“黄承林死了,你知道吗?” 傅明笙那边有很明显的沉默,行越就不安的叫他的名字,直到听见傅明笙说:“知道。” 第六十章 行越心里一慌,忙问:“那跟你有没有关系?” 傅明笙笑了一声,说:“行越,你觉得如果真跟我有关系,我会告诉你吗?” “会的,你又不会骗我。”行越坚定的说完,又催促道,“你快点说,刚才袁奕恒问我,我觉得像是在套我的话。” “让他套吧。”傅明笙说,“人不是我杀的,放心了吗?” “哦。”行越放心不到一秒,又问,“那会不会是你派别的人杀的?” 傅明笙靠着沙发,交迭起双腿,漫不经心道:“行越,用不用我现在接你回来?” “那就不用了,我们正在吃饭,还没有看电影呢。”行越生气道,“我只是想帮你打掩护,你却误会了我的一片好心。” 行越慢慢走回饭店,赌气道:“那我不帮你了,再见!” 行越嘴上这么说,可一回到饭桌,又不自觉的观察起袁奕恒的神色,幸好袁奕恒直到两人分开都没再提黄承林的事。 行越回到酒店时是晚上八点,他滴的一声刷开酒店的房门,然后气势汹汹的叫了傅明笙的名字。 行越见傅明笙的鞋就在门口,却没有人回他的话,就直接跑到浴室敲了敲门:“傅明笙,你在里面吗?” 傅明笙关掉花洒,开门的时候带出一股热气,行越一眼看到傅明笙挂着水珠的上半身,稍微舔了下嘴唇,说:“原来你在洗澡。” 傅明笙笑着看向行越,问:“一起洗吗?” 行越就正了正神色,说:“当然不要,那你快一点洗,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现在问吧。”傅明笙直接把行越拉进浴室里,然后扯开浴巾,大大方方的重新开了花洒。 行越咕咚一下咽了口水,但他觉得傅明笙都不会害羞,要是自己扭扭捏捏,就显得自己很好欺负。 于是行越就稍微动了下脚步,说:“就是黄承林的事。” 傅明笙把泡沫搭在头发上,水珠顺着完美的肌肉线条一直滑到行越不敢看的地方,他冲干净手,问:“黄承林的什么事?” 行越看着傅明笙,狐疑道:“真的跟你没有关系吗?” 傅明笙仰起脖子,又露出明显的喉结,说:“你有多久没回国,我就有多久没回过,能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不相信你。”行越怕傅明笙误会,赶紧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因为……” 傅明笙半闭着眼睛,睫毛一动,水珠就滴下一滴。 “怎么不说了?”傅明笙问。 “你…”行越的脸到底还是红透了,他看着傅明笙光明正大的动作,拧着眉毛退后一步,问,“你干什么!” “帮你脱衣服。”傅明笙说,“抬手。” 行越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说:“我现在不洗澡!” “那也脱了。”傅明笙说,“这样我比较听得进去。” 行越赶紧把露出的一点肚皮挡上,然后飞快的退到门边,握着门把手,说:“我还是等你洗完再说好了!” 行越在卧室里背着手来回踱步,他觉得这样不行,行越又不瞎,傅明笙眼睛里的欲丨望一下就被行越看出来。 行越不安的皱眉,觉得自己一会儿肯定要被上了。 鉴于自己刚刚怀疑了傅明笙,说不定他还会狠狠欺负自己。 行越越想越觉得心虚,可傅明笙上次弄的淤青都还没好全呢,他要是再那样,岂不是禽兽? 行越想到这儿,立刻跑到客厅的镜子,拉下自己的领口仔细检查。 傅明笙出来的时候,行越已经换了一件v领的t恤,他故意把淤青露在外面,渴望唤醒傅明笙的“良知”。 结果傅明笙却一点都没客气,把他抱到床上,第一件事就是撕了他的领口。 行越赶紧挺起脖子,伸手指着自己的伤处,说:“傅明笙!你看看,我的伤还没有好呢!” 行越一说完,傅明笙就照着他的脖子咬了下去,行越感觉自己就像是吸血鬼口中弱小可怜的人类,他小声的反抗,说:“你不要弄了。” 傅明笙的鼻息打在行越的颈间,低沉道:“你别硬,我就不弄。” 行越趁着傅明笙放松,一下把自己抽了出来,严肃道:“这可不是一回事。” 行越红着脸用枕头压在腿上,说:“我的是不能控制的,你的却可以,所以要你牺牲一下。” 眼看傅明胜逐渐停下动作,行越以为自己示弱成功,正要松一口气,傅明笙却忽然说:“不行,我不愿意。” 傅明笙说着话,动作又更加肆虐了起来,他把行越按在上下,漆黑的眸子看着他,既深沉又可怕。 行越感觉出不对劲,就推了推傅明笙的胸口,问:“你到底怎么了?你今天不是回家了吗?” 傅明笙动作一顿,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安静的盯着行越不放。 “是不是你爸妈知道我们的事了?”行越问,“我上次只顾着跑,忘了问你,行言凯是不是找到你爸妈那儿?” “没有。”傅明笙摸摸行越的头,好一会儿才放开手,说,“算了,今天不做了。” 行越抓住傅明笙的手臂,问:“怎么又不做了?” 傅明笙轻笑着看他,问:“做也不行,不做也不行,你想干什么?” 行越又不说话,他本来的确是不想做的,可刚才傅明笙摸来摸去,又把他摸出了感觉。 傅明笙看着行越,又眯起眼睛问他:“我允许你喝酒了吗?” 行越吓了一跳,他只跟袁奕恒了喝了小半杯果酒,之后又赶紧用各种果汁压下味道,本来以为傅明笙没有闻出来,没想到却早就漏了陷。 行越小声说:“我只喝了一口,就一小口,度数很低的,你不要生气。” 傅明笙双眸凝重着,低声道:“我是心情不太好,怎么办?” 行越一怔,他一下回想不起来傅明笙上次跟他这样坦诚的表露情绪是什么时候,于是行越就当是第一次一样珍贵,伸手握住傅明笙的掌心,贴心道:“那怎么样才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傅明笙就摸着行越的脸颊,没什么感情的说:“我想看你哭。” 行越用力眨了两下眼睛,道:“那我可哭不出来。” 哭是悲伤的情绪,行越自从跟傅明笙和好,就觉得这种情绪这辈子也不会出现了。 “你能。”傅明笙用手指摸着行越脖子上凸起的动脉,说,“操丨你的时候,你会哭。” “谁说的,我可没有。”行越矢口否认,“况且你都是从后面做的,怎么知道我哭没哭?” 行越说完,立刻发现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慌忙转移话题道:“总之我哭不出来,但是我可以给你讲一个笑话,你要不要听?” 行越的笑话还没讲,傅明笙就已经笑了出来,说:“行越,我下周回美国。” 行越一愣,大脑像闪过一道极光,不相信的看着傅明笙,问:“自己吗?” 傅明笙说:“自己。” 行越刚要说话,傅明笙又抚摸着行越的头发,说:“我尽快回来。” 行越长吁一口气,说:“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傅明笙翻过身,把行越拉进怀里,又替他盖上被子,问:“想跟我一起去?” 行越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不。” 傅明笙有点意外,偏头看了眼行越,行越就自己解释道:“因为我不喜欢吃那边的东西,要是跟你去了,你说不定就要很久才能离开。可是如果我不去,你想着我,就会快一点回来。” 行越摸出手机,说:“那你哪一天走?我们制定一下每天的通话时间,最好是早中晚三次,晚上要用视频通话,你有异议吗?” 傅明笙的心情正在以微不可见的速度变好,他温柔道:“没有。” “那就好。”行越说,“虽然我说的是三次,不过万一中间我有很重要的事给你打电话,你也不可以不接。” 傅明笙根本没把行越口中的三次通话当一回事,他知道行越肯定不会按着时间来的,而傅明笙呢,从现在起,手机大概要二十四小时为行越开着机。 行越问:“你是下周一的机票吗?” 傅明笙点头,行越又嘀咕道:“那只剩下两天了。” 傅明笙问:“怎么了?” “我怕在你走之前住不进你家。”行越自己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又问,“他们还没有打扫完吗?我们可不可以明天就回去?” 行越自己说完,又自己摇了摇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虽然是我们的家,但我只住过三天,其中还有两天是独守空房,你觉得这是谁的问题?” 傅明笙哄他说:“我的。” “你知道就好。”行越满意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傅明笙转过头,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说:“现在吧。” 行越一愣,问:“现在搬家?” “动‘身’。”傅明笙掐住行越的胸前,刚听见行越的一声喘息,就咬住他的耳朵,说,“乖,明天回家,现在先哭出来。” 第六十一章 行越第二天是软着脚步搬的家。 他在自己原本的房间转了转,又到傅明笙的房间转了转,最后肯定道:“我要换一下。” 傅明笙允许他做这些占便宜的事,就说:“换吧。” “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行越怀疑的看着傅明笙,说,“那我不换了。” 傅明笙又笑了笑,说:“那就不换。” 行越最后还是把行李箱推回来了原来的房间,他收拾到一半,又皱着眉回头看向傅明笙,问:“我的腿麻了,你要不要帮一下我?” “麻还是疼?”傅明笙走过去,捡起行越的一件衣服,说,“早上看见你腿根红了。” 行越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往床上一坐,不满道:“说到这个,我觉得我们要制定另一个时间表,你不能总是想做就做,也要考虑一下我。” 傅明笙把衣服挂进衣柜,问:“我没考虑你,你还叫的那么浪?” “!”行越脸颊发烫道,“这是另一回事,总之以后你每回只可以做一次。” 傅明笙从善如流,道:“一天可以三回吗?” “傅明笙!”行越严肃道,“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傅明笙回手,勾了下行越的下巴,说,“现在知道以前我是怎么忍的了吗?” “那、那也不行。”行越想起自己以前百般诱惑傅明笙,傅明笙却忍着不上自己的模样,觉得有点儿心虚,就道,“我已经在网上查过了,我们可以每周做一次。” 傅明笙立刻就回答:“好的。” 行越气道:“傅明笙!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敷衍我!” 傅明笙扬着嘴角,不跟行越争辩,只和煦道:“没有,我去给你拿个东西。” 行越一开始还怀疑傅明笙会拿来什么奇怪的东西,结果一看到那个整理箱,眼睛就瞪大了一下。 行越问:“这不是我的箱子吗?我还以为早就被房东扔掉了,你是怎么找到的?” 傅明笙省略掉自己曾在出国前去行越的出租屋待过一天的事,只说:“打开看看吧,还有一个箱子,装的衣服。” 行越眼神躲了躲,捂住整理箱,说:“我先不看了。” 傅明笙手上继续把行越的衣服挂进衣柜,然后说:“别藏了,我都看过了。” “什么!”行越大声道,“你是什么时候看的,那里面的小本子你也…” “我去取你的东西,不看怎么拿?”傅明笙看着行越紧张的表情,又轻飘飘道,“早知道扔了也无所谓,就不帮你搬过来了。” “不是的!”行越一下急了起来,说,“这些都很重要,你不要乱想。” 行越干巴巴的解释道:“我当时只是觉得你不再喜欢我了,而我又不想回国,所以…” 傅明笙看行越是真的紧张了,就笑了一下,摸着他的头说:“干什么从,我说什么了?” 行越一下抓住傅明笙的手,问:“那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傅明笙哄了句行越,然后帮行越把整理箱挪开,又问,“今天有什么安排?” 行越像是被问到什么心虚的问题,动了动嘴唇,小声反问:“你呢?” 傅明笙笑笑,说:“我陪你。” 行越为难道:“嗯…不用了,我觉得我不应该每天黏着你不放,你可以去……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行越。”傅明笙弹他的脑门,说,“练练你的表情,说实话。” 行越见瞒不下去,只好说:“我跟袁奕恒约了今天吃蛋糕。” 傅明笙好笑的看他,问:“准备等我出去再走?” 行越勾了勾脚尖儿,没有否认。 傅明笙又问:“跟袁奕恒一起去找欧阳浔,查黄承林的事?” 行越抬头道:“你怎么都猜到了?那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不允许我去的,对吧?” 傅明笙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愿意去就去吧。” 行越诧异的看着傅明笙,看了一会儿,又说:“那我会早一点回来,你要是想我,可以给我打电话。” 傅明笙低头,看着行越的脖子,佯装好意道:“早知道昨晚轻点,穿高领衣服吧。” 行越一下拉紧领口,起身说:“我没有领子很高的衣服。” 傅明笙说:“那就带围巾。” “都快四月份了还带围巾,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行越说完,又瞪了眼傅明笙,怀疑道,“你该不会就是这个目的吧?” 傅明笙忍着笑,说:“不是,你们约的几点?” 行越跑到镜子前检查了一下痕迹,回答道:“一个小时后。” 傅明笙嗯了一声,说:“走吧,去前面的商场给你买件衣服。” 这是行越第一次跟傅明笙一起逛街,也是行越第一次买衣服的时候询问别人的意见。 他拿起一件亮亮的夹克,说:“这件我穿一定好看。” 傅明笙就按下他的手,说:“挑你一会儿穿的。” 行越不满的放下衣服,嘀咕道:“你真是越来越小气了。” 行越一路看中了三件外套,两件t恤,全都被傅明笙以“欠债的人无权购物”为理由拒绝,可最后一件行越实在是喜欢,就拉着傅明笙的手说:“你帮我买一下,我回去就还给你钱,我还有一些美元没有兑换呢。” 傅明笙低头看着行越,问:“美元是哪来的?” 行越回答说:“就是你给我的分手费,我在旅游的时候换成了美元。” 傅明笙问:“我们现在分手了吗?” 行越立刻道:“当然没有。” “那你要什么分手费?”傅明笙捏他的脸,说,“没收。” 行越气的脸都红了起来,他一边在洗手间被傅明笙狠狠套进高领衫里,一边小声嘀咕:“我以后赚了钱,也不给你买衣服了。” 傅明笙像哄小孩子似的帮行越穿好衣服,然后又把他换下来的装进购物袋,说:“结束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行越赌气道:“那我可说不准几点会结束。” “是么。”傅明笙说,“那就自己打车回来。” 行越就跺了下脚,说:“傅明笙!” 傅明笙含着笑意打开钱夹,行越一看他的动作,就立刻换了语气,软趴趴道:“我们今天要吃的蛋糕有一点贵。” 傅明笙从中拿出所有现金,行越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接过的时候一点反悔的机会都不给傅明笙。 傅明笙说:“行了,去吧,敢喝酒下次没有零花钱。” 行越敢怒不敢言,毕竟自己现在没有经济来源,衣食住行都只能靠傅明笙,于是行越只用眼神表达了自己小小的不满。 行越是先跟袁奕恒见了面,他们要等到下午才能去找欧阳浔,于是两个人决定先去吃一点东西。 行越想起原来租的房子附近有一家好吃的麻辣香锅,就建议两个人可以打车过去,鉴于傅明笙正在控制行越的零花钱,行越决定还是要谎报一下花销。 行越付了款,一共八十二块钱,他准备把这顿饭说成两百块,自己留下一百一十八块。 袁奕恒拍着大腿,连连称赞道:“这家味道可以啊!” 行越就得意道:“当然了,之前我和喻昕雷经常来这儿吃,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袁奕恒意外道:“你没跟他联系啊?” 行越摇摇头,说:“等他考完试吧,我现在跟他说,他肯定要耽误很多学习时间。” “也对。”袁奕恒回忆了一下,说,“我记得他二模的成绩有点下滑,好像跌出学年前十了。” “怎么会?”行越有点担心,刚要继续问,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哥?” 行越一回头,正好看见行璐。 “真是你啊!哥,你去哪了,我好想你!”行璐一下跑过来,抱了行越一下,行越有点尴尬,但也没有推开。 行越看了眼行璐的书包,问:“你怎么在这儿?放学了吗?” “今天学校停电,我就来吃饭。”行璐开心道,“你跟我说过这家很好吃。” 行越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行璐说过这种话,但既然已经碰见了,他也不好意思让行璐自己吃饭,袁奕恒看着行越的脸色,就主动圆场道:“妹妹啊,那加点菜,一起吃呗。” 于是行越的一百一十八块变成了七十二块。 行越把七十二块钱仔细叠好,放进裤兜,然后嘱咐行璐道:“我回来的事,你不要跟别人说。” “啊?”行璐夹起一片土豆片,嚼了两下,说,“你说行瑞书啊?” 行越道:“还有行言凯。” “哦,好的。”行璐说,“我不跟爸爸说,不过行瑞书知道了也没事,他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 行越愣了愣,问:“他找我什么麻烦?” “就是上次那个视频啊。”行璐说,“是行瑞书让人发的,你不知道吗?” 行越刚抬起的筷子一下僵住,他扭头看向行璐,问:“什么意思?” “你真不知道啊,就是你去新加坡之后,明笙哥哥还来过我们家啊。”行璐说,“他把行瑞书叫进房间,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行瑞书之后老实了不少。” “明笙哥哥还跟表哥和爸爸吵了一架,你怎么都不知道啊?” 袁奕恒呛了一口:“咳…那个,行越,我回避一下吧。” “不用,你吃你的。”行越放下筷子,眼目光汇聚到远处一点,半晌,复又收回。 他又推了推兜里的七十二块钱,然后才道:“我走之后傅明笙还做了什么,你都说给我听听。” 第六十二章 行越不到八点就给傅明笙打了电话,这着实让傅明笙感到意外。 行越坐进副驾驶,拉了拉安全带,问:“你是不是第一次开车载我?” 傅明笙笑了一下,说:“你去问问欧阳浔的罚单同不同意这个说法。” 行越记起来,就狡辩说:“我是说第一次用你自己的车载我。” 傅明笙也就不跟他拌嘴,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早吗?不早了。”行越自问自答,说,“你明天就要走了,我想要多陪陪你。” 行越把心事都挂在脸上,大多数时候只是傅明笙点破与不点破的区别,但今天傅明笙不想点破。 “朱月今天联系我了,说他朋友想接受心理治疗。”傅明笙刚一说完,行越就问,“那个周真吗?” 傅明笙笑他:“记这么清?” 行越嘟囔了一下嘴唇,又问:“那你答应了吗?” “不然我给他名片干什么?”傅明笙猜测道,“应该是这个叫周真的想见我。” 行越立刻抛出一连串问题:“他为什么要见你?你们认识吗?你对他有没有印象?是不是他以前跟你表白过,被你忘记了?” 傅明笙想了想,说:“我不认识他,但你说的也有可能,跟我表白的人是挺多的。” 行越哼了一声,还嘴道:“跟我表白的人也很多呢。” 傅明笙就弯着眉梢,说:“结果还是被我追到了。” “你怎么不说实话呢?你什么时候追过我,明明是我追的你。”行越义愤填膺道,“要不是我锲而不舍,聪明伶俐,人长得好看又可爱,说不定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行越看着傅明笙,若有所思道:“傅明笙,你以后不要默默对我好行不行?” 傅明笙瞥他一眼,问:“怎么说?” “就是不要偷偷为我做一些事。”行越没有把碰见行璐的事告诉傅明笙,他想既然傅明笙没有告诉他,大概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于是行越只说,“要像我一样,把喜欢都表达出来。” 傅明笙误以为行越是像以前一样,偶尔会觉得自己不喜欢他,便顺着行越道:“好。” 行越趁这机会,又问:“那你明天去机场,我可不可以去送机?” 傅明笙笑了一下,说:“你起得来吗?” “当然,我平时都不睡懒觉的。”行越说完,又立刻在手机上设定了每隔五分钟叫响一次的闹铃。 行越没想到,这回反倒是他多次一举了。 傅明笙九点半的飞机,行越却不到五点就睁开了眼睛。他一想到傅明笙就要走了,总是睡的不踏实。 傅明笙一睁开眼睛,看见行越就坐在床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无奈着问:“胆小的是不是得让你吓死?” “怎么会,哪里有鬼是我这么好看的。”行越拉了拉傅明笙的手,说,“已经六点半了,你还不起来吗?” 傅明笙难得的闹了个起床气,说:“没睡醒。” “那也不要睡了,你可以去飞机上睡。”行越硬是把傅明笙的胳膊扯到床边,强调道,“快一点。” 傅明笙只好撑了下床,坐起来,在行越的注视下缓步去进行了洗漱。 傅明笙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行越做贼似的趴在门口,他把毛巾放到一边,问行越:“干什么呢?” 行越就用小小的声音问:“我可不可以看一下你的伤口?” 傅明笙一愣,把袖子往上拉了拉,问:“这个?” “不是。”行越说完,就自己过去掀起了傅明笙的衣摆。 傅明笙的胸口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是在封闭中心时为了让杜远岚能给自己送饭留下的,行越一直没看,是因为不敢看。 行越摸了摸那道伤口,仔细数了数,问:“缝了十一针吗?” 傅明笙没动,任由行越在伤疤上抚摸着,然后问:“心疼吗?” 行越紧闭着唇不说话,眼睛却有一点发红。 傅明笙看着居然升起一丝快感,他喜欢看行越心疼他心疼到要哭的样子,本想再添油加醋,让行越主动做点什么安慰自己,结果一看见行越像小兔子似的吸着的鼻头,说出来的话又变了样。 “行了。”傅明笙抓开行越的手腕,刮着他的鼻子,说,“跟你没关系,我当时需要几种药,没你也得挨这一刀。” 行越皱了皱眉,立刻松开手,道:“原来是这样!” 傅明笙顿觉好笑,拉着行越往客厅走,问:“这就不心疼了?” “没有那么心疼了。”行越看了傅明笙一眼,动了几下嘴唇,欲言又止。 傅明笙开口催他:“说。” “我觉得比起你为了别人受伤,还是为了我受伤更好一些,不过我的意思不是要你受伤,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受伤——”行越自己把自己绕晕了,就问傅明笙,“你有没有听明白?” “明白。”傅明笙停下脚步,回头亲了下行越的额头,说,“尽量不受伤,万一受伤,也只为你受伤。” 行越就点点头,说:“就是这个意思!” “好了,吃早饭吧。”傅明笙说完,就大大方方的往餐桌旁一坐,说,“两片面包,一个鸡蛋,一片培根。” 行越两步走过去,问:“为什么是我做?” 傅明笙一手撑起下巴,半闭着眼睛,说:“我没睡醒。” 行越立刻道:“我比你起的更早呢!” “好,那我去做。”傅明笙作势起身,道,“不过我累了的话,在美国的办事效率就会下降,回来的时间就要延后。” 行越明知道这是威胁,却还是一把按住傅明笙的肩膀,气道:“你不要乱动,你…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 行越说完,自觉自己占了个大便宜,就立刻去围上了围裙。 然而在傅明笙眼里,行越身上的其他布料逐渐消失,到最后,就只剩腰间系着一条细带的白色围裙。 傅明笙舔了下嘴唇,觉得可能要加快一下在美国的办事速度。 傅明笙的航班开始登机后,行越才更深刻的体会到傅明笙就要离他远去的事实,他勾着傅明笙的手指,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傅明笙就按他的指肚,说:“我不会不回来。” “不是这个…”行越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还没有给我留生活费呢…” “……”傅明笙时隔四个月,又一次感受到了老父亲的职责。 行越看着早就转到他微信上的钱,这才嘟囔道:“我是太在意你了,所以一直没有时间看手机,你要记在心里。” 傅明笙揉了揉行越的发丝,说:“嗯,我记着,下飞机给你打电话。” 行越问:“那回到住处就不打了吗?” “都打。”傅明笙说,“回家再打一次。” “那我会提前安排好时间。”行越自己说完,又不舍的蹭着傅明笙的指尖,最后松开的时候,行越说,“你不要担心我。” 傅明笙的飞机起飞了,行越抬头看着天空,看见一架飞机消失在视野里,然后才上了身旁的出租车。 “您好,去哪?” 行越的目光瞬间就跟刚才变的不一样,留给傅明笙的软糯和单纯都没有,他打开手机,狠狠道:“去六中。” 行瑞书当时正在上课,收到行越的短信时,他差点把行越当成骗子。 还好正好下课铃声响起,行瑞书接起电话,第一句就听行越说:“行瑞书,我在你们学校的西门,你出来。” 行瑞书脸色瞬间不太好看,放在以前,他肯定会挂断电话,不去管行越有什么事,不过上次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行瑞书居然对行越多了一丝丝的惧怕。 他抿了下嘴唇,说:“我下节课有考试。” 行越想骂人,但考虑到行瑞书确实也面临着高考,就沉了口气,说:“午休来找我。” 实际上行越是比行瑞书大十四个月的,但行瑞书后来因为成绩优异跳了一级,就跟行越一起上了高三。 不过他跟行越并不在一个学校,他们两个都不是很想承认跟对方的关系,行言凯觉得分开也好,省的两个人掐架,就叫人把两人送进了不同的学校。 所以行越身旁其实鲜少有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就算是来过他家里的,大部分也会觉得行瑞书和行璐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行言凯觉得行越拿不出手,跟别人介绍起来时也就不怎么在意这些细节了。 行瑞书果然在十二点半的时候出现在了西门,行越远远看着他,用眼神告诉他:“过来。” 行瑞书走过去,带着几分忌惮,说:“我只有四十分钟时间。” 行越就笑了一下,说:“没关系,正好够了。” 行越又把旁边的车门打开,说:“上车。” 车是行越叫代驾开过来的,他要说的话比较隐蔽,不方便在公众场合公开。 行瑞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行越一上车就锁上了车门,行瑞书一紧张,问:“你干什么?” 行越看他一眼,拿出手机,道:“怕什么,给你听个东西。” 行瑞书觉得莫名其妙,直到傅明笙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即便看不见傅明笙的表情,只听声音,行瑞书还是记起了那天的情景。 傅明笙说:“我知道视频是你找人公开的,目的?” 行瑞书恐惧的看着行越,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行越不屑的笑了一下,不准备告诉行瑞书。 行璐昨天说傅明笙把行瑞书叫进房间,并且叫进的是自己的房间,行越就立刻记起他曾经在离开的前一天放了个录音笔在枕头下,本来是想录一录没有傅明笙陪着自己会不会说梦话,没想到正好派上了用场。 好在傅明笙去的及时,录音笔还有最后一点电。 行瑞书皱起眉头,说:“你关了。” “为什么?怕我听见什么吗?”行越按下暂停,看着行瑞书,说,“可是我都已经听过了。” “行瑞书,你说我是同性恋,说我害你受到影响,被传血统有问题的场景,我还历历在目呢。”行越笑了一下,冷漠道,“怎么转眼间你就也变成同性恋了?” “你是什么时候 第六十三章 行瑞书的脸色是行越从没有见过的难看。 行瑞书以往面对行越时,总是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高傲劲儿,他有看似完整的家庭,有引以为傲的成绩,还有行言凯的偏爱。 可现在,行瑞书却像是偷了米袋的老鼠一样,他的秘密就像是被戳破的米袋,漏了一路的痕迹,再也藏不回去了。 那条视频最初的确是行璐的朋友陈雅安拍的,但当天她拍完之后只上传到了自己不足白人粉丝的微博账号,视频的实际观看人数连五个都不到。 可半个月后行璐跟陈雅安交换了微博id,行璐回到家,正无聊的刷着陈雅安的微博主页,就看到了那条视频。 她一眼认出行越,于是急忙给陈雅安打了电话,叫她删除那条视频。 两个人周旋了一会儿,这段对话正好被行瑞书听见。 行瑞书从行璐的微博关注里找到陈雅安,又在陈雅安删除视频之前把视频保存了下来,之后他通过自己的人脉联系微博大v对其进行转发,这才有了之后铺天盖地的报导。 傅明笙知道之后,就去找了行瑞书。他起初只以为是行瑞书单纯想陷害行越,结果行瑞书却忽然对他说:“行越有什么好?他有的我都有,他没有的我也有。” 傅明笙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行越光听着就能想象到傅明笙当时讥讽的表情,傅明笙问:“你喜欢我?” 行瑞书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低低嗯了一声。 傅明笙的笑声就从听筒里传来,他当时扬着眉毛,戏谑的看着行瑞书,问:“我认识你吗?” “我认识你。”行瑞书说,“你没必要跟行越在一起,我什么都比他好。” “你什么都比他好?”傅明笙不屑的看着行瑞书,问,“谁告诉你的?” 行瑞书皱了下眉,沉稳道:“行越的成绩你不知道吗?还有他的性格,他有病,他配不上你。” 傅明笙目光里的玩味顿失,取而代之的是厌恶和冷漠,他一把掐住行瑞书的脖子,把他掐的不能呼吸,然后在行瑞书惊恐的双眼下,用让他忘不掉的声音说:“行瑞书,叫你名字我都嫌脏,你算什么东西?” 傅明笙放开行瑞书的时候,行瑞书已经生理性的流下了眼泪,是呛的,也是吓的。 行瑞书双腿一软,跌到地上,傅明笙就走过去,蹲在他身边,问:“喜欢我是吗?” 行瑞书一慌,立刻狠狠摇头。 傅明笙眼神中带着狠厉,嘴角却勾了一下,问:“怎么又不喜欢了?” 行瑞书满眼的恐慌掩盖不住,他撑着地板往后退,磕到行越的床,浑身都在发抖。 这不是他认识的傅明笙。 “看你挺喜欢看视频的,我们也拍一个。”傅明笙拿起手机,点开摄像功能,然后一手掐起行瑞书的下巴,说,“看镜头。” 行瑞书慌张的摇头:“你要干什么?你别拍!” 傅明笙就静静的看着他,动也不动,只有声音低了下去:“我让你看镜头。” 傅明笙的命令就像是带有魔音的笛子,行瑞书一对上他的目光,就害怕的不敢不听话了。 录音到这儿就没有了了后续,行越很气这只录音笔是这样的不争气,不过好在录音的效果显著,行瑞书已经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你们是不是疯子?是不是有病?”行瑞书声音颤抖着看向行越,行越并没有傅明笙那样的压迫感,行瑞书还可以跟他对话,“我干什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干什么了?”行越的咬合肌忽然绷起肌肉,他放下手机,死死盯着行瑞书,说,“你干了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行瑞书把嘴唇要出血,通红着眼睛看着行越,说:“我说了妈妈的死跟我没有关系!没有!!” 行越眼皮眨了一下,很久之后,学着傅明笙的样子温柔一笑,说:“没有就没有,你紧张什么。” 行越说:“我是来警告你,不要继续打傅明笙的主意。” “谁他妈会喜欢那种人!”行瑞书眼睛瞪的叫人出戏,他疯了一般拉了两下车门,然后吼道,“让我下去!” “还有二十分钟呢。”行越说,“我正要给傅明笙打个电话,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话?” 行瑞书失控的看着行越,嘶吼道:“行越!你他妈也是个疯子,就算我喜欢傅明笙,那又怎么样?我不能喜欢吗?我不能有感情吗!?” “是的,你不能。”行越淡淡的看着他,说,“行瑞书,别像你那不要脸的后妈一样,什么都想跟别人抢,喜欢傅明笙?你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行越打开车门锁,说:“我告诉你行瑞书,以前我看你傻,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再敢动我一次,我就把你做过的事全部公开。” 行越看着跌出车门的行瑞书,狠狠道:“不信你就试试。” 行瑞书逃也似的跑回校园,行越看着他的背影,快感不是一般的强烈。 他又叫了新的代驾把车开回家,途中路过汉堡店,行越还给自己买了一个套餐。 …… 傅明笙确实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在处理美国那边的事务,但行越还是等不及的催他问:“都已经三天了,你的办事效率怎么这样慢?” 傅明笙看着行越视频里红扑扑的小脸,笑着问:“刚洗完澡?” “是的。”行越说,“你要是回来,还可以一起洗呢。” 傅明笙吓他说:“你别反悔。” 行越又不敢保证,就问傅明笙:“你明天也很忙吗?今晚可以多打一会儿电话吗?” 傅明笙放下手里的文件,专心看着摄像头,说:“可以。” “哦,那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行越把自己遇见行璐,之后又去找行瑞书算账的事都跟傅明笙说了,他说完,又小心的看着傅明笙的脸色,问,“你有没有生气?” “生什么气?”傅明笙调了下手机的角度,让摄像头可以拍下大半个房间,然后说,“我收拾几件衣服,你继续说。” “我就是很生气。”行越说完,认真想了想,说,“现在还是很生气。” 傅明笙问:“把他吓成那样,还没解气?” “没有。”行越如实道,“我什么都没跟他争,他想要的已经全都有了,怎么还来抢我的东西?” 傅明笙就附和道:“因为他坏。” “对,就是坏。”行越说,“而且很笨,他都不知道你是抢不走的。” 傅明笙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衣服,重新坐回镜头前,说:“行越,我给你买机票,你明天过来吧。” 行越眨了眨眼,问:“怎么了,你又要更久才能回来了吗?” “不是。”傅明笙看着镜头里的人,说着非常从心的话,“我想你了,我想抱你。” 行越调大音量,问:“你说什么?抱还是操,你说清楚一点。” 傅明笙就笑了笑,说:“抱着操。” 行越的脸又有点更红了,他抿了下嘴唇,眼神看向别的地方,没有说话。 傅明笙问:“这是同意了吗?” “你…还不都是你决定的。” 反正行越在这种事上没有选择权,傅明笙想要他什么姿势,他又拒绝不了。 傅明笙得到许可,就又问:“那抱起来对着镜子操呢?” 行越一瞪眼:“……傅明笙!你不要得寸进尺!” 傅明笙隔着屏幕,伸手摸了摸放大到最大的行越的脸,温柔道:“行越,我怎么这么喜欢你了。” 行越一愣,像不是相信似的,一下连话都不会说了。 傅明笙就说:“你没听错。” 行越捏了下拳头,心脏突突突跳个不停,这是傅明笙第一次在行越表白之前,率先情不自禁的说出这句话。 行越现在想去楼下转一下圈再上来。 行越浑身都像发烧似的烫着,但他还是偏要问:“这么喜欢是多喜欢?比你之前所有的男朋友都喜欢吗?” 傅明笙点点头,说:“嗯。” 行越继续问:“嗯…那比他们加起来还喜欢吗?” 傅明笙还是点头,说:“嗯。” 行越就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那也会比之后的男朋友都喜欢吗?” “没有之后了。”傅明笙这辈子第一次对人说出允诺的话,他说,“行越,我不想换了。” 傅明笙自己说完,又自己闭上眼睛,揉了下眉心,问:“明天真的不来?” 行越觉得自己像是把这辈子的开心都用光了,他连表情都控制不住,拒绝的时候满眼都是收不住的幸福感。 “不了。”行越说,“我还有事要做呢。” 傅明笙问:“什么事?” “你回来就知道了。”行越神秘道,“反正是一件很好的事,你回来一定会表扬我的。” 傅明笙宠溺的笑,说:“好。” “那你不要忘了在忙碌的工作中给我买一些礼物。”行越暗示道,“我听说那边有许多情侣纪念品,我觉得你可以买一些回来。” 傅明笙继续应他,说:“好。” “嗯…那我要睡觉了,明天我还要早起,你也不要太晚睡。”行越对着镜头快速而害羞的亲了一下,说,“晚安。” 傅明笙用拇指划过镜头中行越的嘴唇,也说:“晚安。” 行越总是被傅明笙允许先挂断电话的那一个,他躺在床上,抱住傅明笙的被子,然后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星空。 行越觉得就从这一刻开始,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比自己更幸福了。 第六十四章 又一周之后,傅明笙还是没有回来,而行越已经顺利的通过了面试,并且渡过了三天的试用期。 晚上视频的时候,行越还是没说自己找了份工作的事,但傅明笙看出他连续几天脸上带着疲意,就问行越怎么了。 行越怕被发现,只好扯谎道:“我去找袁奕恒玩了。” 傅明笙无奈道:“保送也有最低分数线的。” “唔。”行越只想尽快越过这个话题,就问,“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行越每次问这个问题,傅明笙就会自动忽略所有行越不懂的专业术语,回答道:“上午去工作室收尾,下午邮了点东西回家,应该在我回去之前就到了。” 行越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兴奋道:“你要回来了吗?” “快了。”傅明笙喜欢行越期待他回家的模样,每次行越瞪着眼睛问他归期,傅明笙就什么烦心事都想不起来。 “快了是几天?”行越不懂收敛,一点儿也不会藏住自己的急不可待,揉着肚子说,“我每天都吃不好饭,已经瘦了三斤了。” 傅明笙看着行越明显故意撒娇让他心疼的模样,笑了一下。 行越靠在床头,用电脑跟傅明笙视频,傅明笙看了一会儿,忽然看出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傅明笙问:“今天跟袁奕恒去哪了?” 行越一听傅明笙又绕了回来,不自觉的躲了下目光,说:“去吃了个饭。” 傅明笙稍微眯了下眼睛,行越就吓的拿开了电脑,说:“我有一点困了。” 傅明笙低低的嗯了一声,还是等行越跟他说了晚安,又挂断视频,才退出聊天对话框。 行越不对劲,这是显而易见的,傅明笙随后就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 “老傅?”欧阳浔的语气一听就不生分,傅明笙跟他并不是没有联系过。 “行越今天找你了吗?”傅明笙第一反应是行越还在背着他偷偷调查黄承林的事,于是先询问了欧阳浔。 “今天?没有啊,那天之后就没见过了。”欧阳浔问,“怎么了,人又不见了啊?你在哪呢?” “没在国内。”傅明笙回了一句,又犹豫了一下。 实际上傅明笙并不在乎行越那天跟袁奕恒一起找欧阳浔说了什么,因为说到底,黄承林不是他杀的,行越怎么查都没用。 不过鉴于行越今天的表现,傅明笙还是略微感觉到不安,问:“黄承林的死因查清了?” 欧阳浔那边正吃着饭,闻言一下放下筷子,说:“查清了。” 傅明笙问:“跟我有关系吗?” 欧阳浔轻咳一声,想起刚刚事发时,他慌不择言的给傅明笙打的那通电话,说:“你怎么还记仇呢,我不是早就不怀疑你了。” 傅明笙语气稍微放松,道:“跟行越也是这么说的?” “啊,是啊。”欧阳浔说完,又加了句,“不过他有别的看法,估计就是让袁奕恒那小子带的,侦探书看多了,都当自己是福尔摩斯。” 傅明笙刚刚放松的手腕又重新绷紧,问:“他怎么说?” “怎么说的来着……啊,说是有人故意把黄承林折磨到既能因为病情延缓入狱,又死不了的程度——”欧阳浔唆了一口面,继续道,“因为万一黄承林进了监狱,杀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反正说的头头是道的。” 傅明笙伸手碰着耳机,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很有逻辑。”傅明笙面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声音听起来却轻松无比,“不顺着这条线查吗?” “你有劲没劲?”欧阳浔说,“凶手都抓着了,是你最开始找的那个王院长那边派的人,哎…我怎么跟你交代上了?” 不多一会儿,傅明笙就把电话挂了。 他的心情不能说没有变化,因为行越的分析是对的。 但也不能说有很大变化,因为行越只猜到了一半。 傅明笙取下耳机,看了眼之后两天的安排,又把工作排的更紧了一点。 他不需要任何休息时间了,傅明笙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回国。 …… 行越第二天一早又在闹钟响起来之前就睁开了眼睛,他说自己瘦了三斤是假的,但因为傅明笙不在,行越睡不好却是真的。 他把手机插上充电器,就迷迷糊糊的洗漱去了。 行越找的是一份不需要学历的工作,表面上在办公室,其实大部分时间干的是体力活,不过他去面试的时候老板说可以日结工资,行越就开心的答应了。 他准备攒一些钱,然后给傅明笙买一个礼物。具体买什么还没想好,但至少在行越送出下一个礼物之前,傅明胜能一直带在身上。 行越一开始想过手表和戒指,但一来傅明笙不带任何配饰,二来这两者的价钱也不是行越短时间内攒的出来的,于是行越很快转变了想法。 行越实在没送过别人什么东西,一时间做不出更好的选择,就偷偷在手机上搜了起来,身后有人叫他的时候,还把他吓了一大跳。 “行越,孙哥找你,你过去一趟。” 行越一听,就连忙放下手机走进了办公室。 孙哥是亲自面试行越的人,行越一坐下,他就温和的给行越倒了一杯水,问:“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活是不是有点多,太累可以跟我说。” 行越礼貌地摇了下头,说:“没有。” “嗯,行。”孙哥客气了一句之后,就步入了正题,“下星期我要去一趟外地,我准备带你出趟差,你没问题吧?” 行越一愣,问:“就我们两个人吗?” “还有小李,最近公司忙,大家手头的活都放不下,有点空的还都是小姑娘,咱们要去那地方偏,住宿什么的也不方便。”孙哥道,“你放心,这趟出差算三倍工资,不能白让你多干活。” “我不是那个意思。”行越拧眉犹豫了一会儿,他觉得傅明笙下周差不多就要回来了,要是他刚一回来自己就走,行越怕傅明笙会生气。 行越又问:“我们去几天?” “预计是两到三天,怎么样,你没问题咱们就定下来吧?” 行越想了想,觉得两三天还在自己的接受范围之内,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行越刚一离开办公室,孙哥就松了口气,他合上百叶窗,抬手打了通电话:“周总,他答应了。” 对面的男人声音平静着,说知道了,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行越晚上一打通傅明笙的视频,就立刻问:“你有没有订好哪天回来?” 傅明笙看着行越不掺杂一丝虚假的迫切,嘴唇轻微的抿了一下。 行越见傅明笙不说话,就又问:“傅明笙?没有信号了吗?” 傅明笙皱了下眉,然后电脑一下摔到地上,顿时没有了画面。 行越吓了一跳,忙问:“傅明笙,怎么回事?你停电了吗?还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 “可以。”良久后,傅明笙终于开了口,说,“摄像头摔坏了。” 行越看起来非常失望,他在画面另一头擦了擦自己的镜头,问:“那你还看得到我吗?” 傅明笙看着行越的动作,对上他一双紧张的眸子,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无法思考,于是傅明笙不动声色的说了谎话:“看不清。” 行越说:“那你的手机呢?我们可以用手机视频。” “刚才自动关机了,刚充上电。”傅明笙将电脑扣下,只留行越的声音传进自己的耳朵,行越又问了一次,“你决定好哪天回来了吗?” 傅明笙不知道行越存的心思,就随口说:“下周吧。” 没想到行越的语气却一下紧张起来,问:“下周几?” 傅明笙一手按着电脑,眉头动了动,声音却依然平缓温和:“怎么了,这么想我?” “是有一点想的。”行越说完,傅明笙又停顿了一会儿,行越以为傅明笙是要问他有多想了,结果傅明笙却转而道,“我还是给你买张机票吧。” 行越就立刻说不用,还说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学会等待傅明笙。 傅明笙就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因为长大了,所以可以接受亲手把自己送进监狱吗? 行越跟欧阳浔说的那番话,但凡自己有任何失误,今天也不可能好好的坐在这儿了。 行越怀疑傅明笙杀了人。 傅明笙不相信欧阳浔没查过自己,即便是抓到凶手之后,欧阳浔依然佯装无意的用那番话来试探自己,欧阳浔也跟行越一样,没有相信自己。 欧阳浔其实根本不用试探,他就是亲自拿了拘捕令来抓傅明笙,傅明笙也不在乎,但行越不同。 行越的怀疑,和行越在怀疑之下做出的等同于将傅明笙拱手交给警方的行为,都让傅明笙感到非常不悦。 因为如果有一□□越杀了人,傅明笙会带他逃。 假如逃不了,傅明笙就会剥夺行越所有身份,把他送到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地方,给他留下足够的钱,然后自己去自首。 傅明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能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他觉得自己疯了,可回过头来却发现行越居然没疯。 傅明笙想到这儿,心中居然有一丝轻松,这是他一直想要的,他抗拒所有对象用生命去喜欢他。 一旦傅明笙感受到任何超出他的控制范围的感情,傅明笙就会选择分手。 可偏偏这次的时机不太好。 傅明笙已经打破了所有原则和底线,准备接受行越任何意义上的感情,不管是生命还是人生,傅明笙都做好了负责的准备。 但原来行越——并没有那么 第六十五章 隔日,行越拿着一小摞现金开开心心的坐上地铁,明天是周末,他可以好好睡个懒觉,还可以用一点工资给自己买一份零食。 行越上了楼,熟练的按下密码,然后欢快的跑进屋内,准备休息一会儿就去跟傅明笙视频。 他每天都是这样的,看见傅明笙之后才会把期待变成喜悦,可今天的期待值还没有填满,一开门,行越的喜悦值就先到达了巅峰。 “傅明笙!”行越脚步愣了不足两秒,然后很快飞奔过去,不顾什么形象的扑进傅明笙怀里,惊喜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有告诉我?” “下午刚到。”傅明笙轻轻摸他的头,又问,“去哪了?” 行越没想到傅明笙也是会用这种事制造惊喜的人,心里没有准备,一时语塞的看向傅明笙,支吾道:“我们一会儿再说这个。” 傅明笙缓缓的眨了下眼睛,然后笑了一声,说:“好。” 行越整个人跪在沙发上,小猫一样的在傅明笙身上又贴又蹭,他的鼻尖划过傅明笙的脸颊,之后又用不怎么熟练的吻技挑逗着傅明笙,但傅明笙却没有回应他。 行越蹙着眉,又不相信似的亲了一下傅明笙的嘴唇,问:“你是不是很累?” 傅明笙回答说:“还好,休息一会儿了。” 行越又断定:“那你一定是饿了!” 傅明笙依旧否认:“没有,在飞机上吃了。” 行越的心里打鼓,不安的看着傅明笙。行越好像是轻了一点,骑在傅明笙身上也没什么重量,傅明笙看着他上上下下的样子,就好笑着问:“干什么呢?” “你不对劲。”行越双手按着傅明笙的肩膀,问他,“既然你不累也不饿,为什么对我没有感觉了?” 行越的手逐渐滑下,搭在傅明笙的腰带扣上,警惕的看着傅明笙,问:“你该不会是带了别人回来吧?” 傅明笙无奈的拨开行越的手,问:“我带什么人?” “取代我住进这个屋子的人。”行越嘴上这么说,表情却不见任何慌张,傅明笙见了,觉得意外,也觉得好笑。 行越已经笃定他傅明笙变不了心了。 “这么好操,谁能取代你?”傅明笙一边说着话,一边就着行越骑在他身上的姿势站了起来,行越吓了一跳,连忙用两条腿环住傅明笙的腰,生怕自己掉下来。 傅明笙托着行越的屁股,走进屋内时还狠狠抓了一把,行越知道一会儿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就不由的把头往傅明笙的颈肩埋的深了一点。 行越带着害羞,却没有抗拒,直到被不怎么客气的扔到床上后才软糯道:“你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准备呢。” 傅明笙也不听,站在床尾看着行越,看着他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说:“确实没感觉了。” 行越一听,眼睛里终于生出可见的慌张,这让傅明笙逐渐满意起来,他轻轻环胸,说:“脱了衣服试试吧,要是还没感觉,今天就不做了。” 行越一抿唇,指尖轻轻抓了下床单,他以前一直是被傅明笙按着按着就衣不蔽体的,但今天傅明笙显然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不多时,行越就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然后一条洁白而纤细的胳膊从侧面伸出,先是上衣,再是长裤,最后有很小的布料被扔出来的时候,行越的声音都抖了起来。 行越说:“我好了。” 傅明笙不给他藏匿的机会,一把掀开被子,行越的身体就在傅明笙眼下瑟缩了起来,他用手挡在身前,别扭着说:“好冷。” 傅明笙脸上挂着不怎么鲜明的笑意,他看见行越洁白的身体透着粉红,依然是他喜欢的颜色。 傅明笙从侧面坐过去,拉着行越微微发凉的手感受自己,行越的指尖碰见滚烫的物体,先是下意识一躲,但很快又自己探了回来。 原来不是没有感觉的。 行越捏了一会儿,就开始考虑自己今晚的下场,他转着亮晶晶的眼珠,道:“傅明笙,不然我还是用嘴帮你…” 啪——! 行越毫无预兆的挨了一下打,不算重,但侧过身后臀部立刻显现出一个鲜红的印子。 行越一下就不愿意了,缩着身体往被子里躲,嘴里嘟囔道:“你怎么打人呢!” “专心点。”傅明笙又从被子里拉出行越的手,他在行越的手腕上攥出一道红痕,嘴上却哄他道,“用手一次,用嘴一次。” 行越眨眨眼,觉得只是这样自己好像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刚要反驳,就听傅明笙贴着他耳边说:“再用后面多来几次。” 行越不服,跟傅明笙扯着脖子顶嘴:“那你可真是很厉害,不愧是去过美国的男人,一晚上可以这么多次。不过万一我帮你弄过一次,你就不行了怎么办?要不然我们还是慢慢的做一次,因为质量是比次数更加重要的,嗯……你怎么这样看我,你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 傅明笙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把行越扯到了床边,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嗯?你要做什么?我……啊!你不要这样!我,我自己会张嘴,你……啊——!” 半个小时之后,行越的嗓子肿了。 但不服的人还是不服,行越用被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不满的抱怨:“你可真是粗鲁。” 行越话音刚落,枕边就被什么砸了一下,那个小小的物体从枕面滑到他的肩颈处才停下,行越觉得不对劲,就捡起来躲在被子里偷偷看,不多一会儿,行越又从被子上头冒出两只眼睛,眼珠警惕的转向站在窗边盯着他的人。 傅明笙问:“看完了?” 行越小幅度的动了动嘴唇,说:“都是英文,我看不懂。” 傅明笙就笑了一下,然后从行越手中夺回小小的软管,说:“翻身,弄一会儿就懂了。” “……”行越一下收紧臀部肌肉,并迅速的把包装盒说明书和手机一起捏在手里,然后一边跑向浴室,一边说,“那我还是自己查一查好了!” 又过了将近四十分钟,行越才轻飘飘的走出来,他的脚步发虚,身上到处都挂着水珠,手上本来满管的东西变成一半,脸色也从绯红变成潮红。 傅明笙从床上看他,笑着问:“你是把自己弄射了吗?” “!”行越一瞪眼,却没有多余的力气跟傅明笙争辩,这个美国买回来的玩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用一用就让行越受不了了,他自己爬进傅明笙的被子,然后老老实实的躺平,说,“我好累。” 傅明笙碰了下行越的额头,问:“那不做了?” 行越就狠狠掐他的手:“我是说我很累,所以你坐上来,自己动。” “好的。”傅明笙准确的在被子下方抓住行越两只骨感分明的脚踝,目光忽然一变,用让行越感到害怕的语气说,“行越,今天你哭了我也不会停。” 行越身上一抖,心想明明哪一次自己哭了傅明笙都没有停,也不知道这人今天是怎么回事。不过好在傅明笙这个人的床品是很不错的,做的时候自己不用怎么主动,乖乖挨操就行。 行越疲惫的喘了口气,正准备闭上眼睛,舒舒服服的享受一番,结果下一秒,行越就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好像被挤出了身体。 傅明笙太用力了。 行越大大的张开嘴巴,想叫傅明笙温柔一点,结果一个字音都还没发出来,傅明笙就开始了猛烈的攻势—— 行越被允许可以洗澡的时候,他已经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这回嗓子不但肿,还哑了起来。 傅明笙从浴室缓步走出,看着床上跟他离开时相比连位置都没动过的人,从善如流道:“对不起。” 行越不想理他。 “要我帮你洗澡吗?” 行越依旧保持沉默。 “好,那就一会儿再洗。”傅明笙走过来,温柔的用手背贴了下行越的脸颊,说,“先说说今天干什么去了。” “是去找袁奕恒……还是去找欧阳浔了?” 第六十六章 行越抬起不满的小眼神,疑惑道:“我找他们做什么?” 但随即他又想起自己今天晚归的事,小声解释道:“我今天是有别的事。” 行越犹豫片刻,又问:“你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回来?” 傅明笙笑着答:“带了。” 行越眼睛立刻睁的比刚才大了点,问:“是什么?快拿给我看看。” “刚才不是用了吗?”傅明笙拿起床头已经被挤空的软管,问,“喜欢吗?” 行越觉得不可置信,用狠狠闭上眼睛的动作表达不满,说:“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傅明笙啪的一下扔掉软管,说,“下次换一个。” 行越生气道:“爱换不换。” 傅明笙从床头拿出一个耳温计,确认行越没有发烧之后,就眯了眯眼睛,低语道:“行越,你真耐操。” 行越仍然不为所动,一副“老子已经睡着了,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模样,傅明笙看着,玩心大起,故意离远了一点行越,提高声音说:“把你送给别人还有点舍不得。” 行越这下果然有了反应,一下睁开一只眼睛,确定傅明笙是在和自己说话,就堂皇的睁开另一只。 行越对上傅明笙看不出真假的眼神,发觉还不如继续装睡,于是赶紧重新合上眼眸,眼皮一跳一跳的,喃喃道:“我一定是听错了。” 傅明笙微笑着看向眉心已经蹙到一起的人,问:“听错什么了?” “没有什么。”行越想要翻身,一动才发现自己身后还黏糊糊的,他忍着羞耻停下动作,一字一句道,“是有人不久前才说很喜欢我,还说不准备换男朋友了,我想他一定不会这么快就变心,否则……” 傅明笙耐心的问:“否则什么?” 行越努了努嘴,不敢说出心里话,只能婉转表达道:“反正这不是人可以做出来的事,动物也要信守诺言的。” 傅明笙一摇头,笑出了声。 他拉起行越上半身的被子,抓着行越的手臂刚一用力,行越就自觉的依附了上来,嘴里还不忘小声提醒道:“你轻一点。” 傅明笙抱起行越,看着行越虽然害羞也仍然安静躺在他怀里的模样,便就着这个姿势问:“行越,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怕我?” 行越无辜的睁开眼睛,睫毛阴影打在红扑扑的小脸上,疑惑着问:“你说哪一方面?” 傅明笙低头看着行越,感觉非常奇特。 傅明笙已经在心里笃定,假如他告诉行越黄承林是自己杀的,行越会毫不犹豫的去揭发检举,傅明笙觉得自己应该是愤怒的,他也确实愤怒过。 可现在又都没有了。 傅明笙看见行越,心里只剩喜欢。 傅明笙眼底忽然温柔下来,对行越说:“闭眼睛。” 行越乖乖照做,但却没有再听到傅明笙的声音,他只好松开一只挡在身前的手去抓傅明笙,催他说:“你还没有说完呢?哪一方面怕不怕你?” “哪方面你都不怕我,洗你的澡吧。”傅明笙把行越放进刚刚放满温水的浴缸里,行越才不满的睁开眼睛,说,“你今天真是很奇怪,说话总是只说一半。” 行越不肯放开傅明笙,傅明笙就只好在浴缸边上坐下,行越安静的并腿泡在浴缸里,问:“那你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就是很喜欢我那一句。” 傅明笙扬了点温水在行越胸口,难得用幼稚的语气说:“不算我会这么快回来么,知道我多久没睡了吗?” 行越刚一欢喜,下一秒又内疚起来,前几天视频时傅明笙还说要下周才会回来,现在提前这么多天,傅明笙肯定是从那时候起就没怎么睡觉了。 于是行越稍微松开傅明笙的手,说:“那你去睡觉吧,我可以自己洗澡。” 傅明笙摸了下行越冰凉的肩膀,准备起身去把温度调高了一点,行越可怜巴巴的看着傅明笙越走越远,又忽然开口,说:“或者你帮我快一点洗,然后我陪你一起睡,你觉得怎么样?” 傅明笙看着行越扒在浴缸边缘的模样,忍着笑意回手摸他的头,问:“这么离不开我?” “是的,因为很喜欢你。”行越认真回答后,又小心的问,“你觉得我太粘人了吗?” 傅明笙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回手拉下花洒让温热的水浇在行越的头发上。 行越被水流冲了下眼睛,一下捂住脸,一边在水里逃跑一边生气道:“你把水流关小一点!” 三秒钟后,傅明笙才关上花洒。 他看着行越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闷闷不乐揉眼睛的模样,决定就这样消气算了,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说是一起洗澡,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傅明笙在动手,行越舒服的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傅明笙把行越的前后全都清理了,又用手指探向伸出,行越感觉到傅明笙的动作,就自己跪起来一点儿,主动配合似的,不见任何反抗。 洗澡结束,行越乖乖的被傅明笙围上浴巾,然后一蹦一蹦的跳回床上,命令傅明笙道:“把我白色的没有图案的睡衣拿来,谢谢。” 傅明笙意外的从行越的衣柜中取出一套几乎纯白的睡衣,说:“原来不是全都有图案。” 行越快速的套上裤子,然后一边往袖子里伸手,一边为自己证明道:“当然,我早就跟你说了,是你的品味不怎么好,我的睡衣都是很高级的。” 傅明笙含笑:“你不穿睡衣更高级。” “……”行越嗖的一下伸出手,躺进被子里去了。 傅明笙关灯上床之后,穿着高级睡衣的人又贴过来,拉着傅明笙的胳膊垫在自己颈下,问:“你现在就要睡觉了吗?” 傅明笙知道行越是有话要说,就说:“没有。” “那我跟你说一件事。”行越仰起脸,亲了亲傅明笙的下巴,说,“是一个好消息!” 傅明笙按他的头,让他安分一点,行越才老老实实道:“我找到工作了。” 空气里停留的是长久的沉默,行越差点怀疑自己的话并没有传到傅明笙的耳朵里,他捏了捏傅明笙,说:“我说我找到工作了,我今天就是去上班了,所以才这么晚回来。” 咔哒。 傅明笙按亮了床头的台灯,他把行越推远了一点,问:“你说什么?” 行越迎着暖黄色的灯光看了一眼傅明笙的表情,发觉并不乐观,便奇怪道:“你怎么不高兴?” “我高什么兴?”傅明笙的声音跟刚才大不相同,行越皱了皱眉,就听傅明笙继续问,“谁让你找工作了?” “可是我要养活自己。”行越不服气道,“而且我已经成年了,是可以工作的。” 傅明笙压着怒火,问:“我缺你什么了?” “虽然没有,可是我总不能一直花你的钱。”行越说完,又忽然想起行言凯,就补充道,“我也不会再找行言凯要钱的。” 傅明笙叹一口气,问:“我说的是这个吗?你不上学了?” 行越像是很惊讶的眨眨眼,然后理所当然道:“当然不上了。” 傅明笙压着心里的火,问:“理由呢?” “理由就是没有一定要上学的理由。”行越认真解释说,“我的成绩又不是很好,上大学还要白白浪费四年的钱,没有必要的。” 傅明笙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直接开亮了整个房间的灯,叫行越站起来。 行越行动困难,磨磨蹭蹭的站在床边,不满道:“干嘛呀?” “去罚站。”傅明笙指了指墙角,说。 行越立刻反抗,支棱着脖子说:“为什么?我又没有做错事!你该不会也像那些人一样老土,说什么‘学生的本职工作就是学习,不上大学就没有出息’之类的话吧?” “我不说那些。”傅明笙又用下巴点了点墙角,说,“过去站着,我问你点事。” 行越嘴里嘟囔着什么“什么问题非要我过去才能问”,“你这样体罚是不对的”,“我可不是因为怕挨打才听话”,可还是乖乖的站了过去。 行越穿着洁白的睡衣背对着傅明笙,傅明笙本以为看不见行越的脸能理智下来,结果那对浑圆的臀又不由的引人瞩目,傅明笙皱了皱眉,干脆不去看行越,直接问:“找的什么工作?” “一家小的广告公司,叫真阳设计。”行越如实道,“他们没有学历要求,也不会歧视我。” 傅明笙又问:“你的职位呢?” “设计师助理。”行越想回头看傅明笙,又发觉脖子转不了那么大的角度,就说,“我也没有打算一直在那儿干,只是想先赚一些钱。” “赚多少?” 行越想了想,说:“一两万吧。” 傅明笙觉得有趣,行越把他的几十万分手费花个干净,又跑回来攒一两万的钱。 傅明笙问:“工资呢?” “三千。”行越说完,又立刻道,“你不要觉得少,实习期都是这样的,而且我又没有经验…” “好。”傅明笙态度一变,反倒让行越不自在起来,行越这下只好整个人转过身,跑到傅明笙面前,问,“你不生气了吗?” “你自力更生,我不生气。”傅明笙说,“不过既然赚钱了,以后就按时上交生活费。” 行越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对,就点头答应。 傅明笙见他答应的快,就问:“交不够的时候呢?” 行越翻身上床,狠狠的扯过被子,说:“那我就吃自己买的东西,不会乱翻你的冰箱。” 傅明笙满意点头:“可以。” 行越心里不甘,故意道:“那是不是还要给你交一些租金?” “租金就不用了。”傅明笙把行越多抢走的被子拉回来,说,“暖床可以抵消。” 第六十七章 第二天一早不到八点,行越就被傅明笙叫了起来,行越睁开困倦的眼睛,问:“怎么了?” 傅明笙说:“起床,上班要迟到了。” 行越一惊,赶紧坐起来,结果刷牙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就赶紧冲干净泡沫,跑到客厅跟傅明笙理论起来。 行越说:“今天是休息日,你是不是故意叫我起来的?” 傅明笙故意吃惊的看了眼行越,说:“休息?我实习的时候没有休息日。” “那一定是你的能力没有我优秀。”行越得意起来,跑到傅明笙身边蜷起腿,说,“前几天我还被夸奖了,并且接到了出差的工作。” 傅明笙低了下眉头,问:“你要出差?” “是的。”行越点点头,说,“下周,两到三天,你让我去吗?” 傅明笙看着行越,说:“我不让你就不去吗?” “那倒不是。”行越闪躲开眼神,解释道,“因为我已经答应了人家,现在反悔会显得我很没有信誉,而且他们说出差有三倍工资…” 行越本来以为自己还要再说一会儿才能哄的傅明笙点头,可没想到他一套好话还没说完,傅明笙就点着他的鼻尖打断他:“行了,随你。” 行越一听这话,又不乐意道:“你怎么这样好说话了?我的话都没有说完呢。” 行越摸着自己的下巴,认真推断道:“你好像做了亏心事。” 傅明笙一时噤声,难得无言反驳,他昨天确实是误会了行越晚归的原因,难免亏心。 不过这就不需要行越知道了,傅明笙起身走向厨房,刚打开冰箱看了一眼,行越就立刻说:“你不回来,我自己不愿意去超市,饮料都喝完了。” 行越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又想起昨晚到现在还没吃过饭,就舔了舔嘴唇,机警道:“傅明笙,你饿不饿?我们要不要出去吃个饭?” 傅明笙拧开一瓶矿泉水,问:“aa吗?” 行越被看破心思,只能耍赖道:“我觉得周末可以放宽政策,毕竟我们还在谈恋爱,你偶尔请我吃饭,我可以接受的。” “没事,不用勉强。”傅明笙控制着表情,说完就往衣帽间走去,行越赶紧光着脚跟上去,说,“没有勉强。” 傅明笙看着地板上一双洁白的脚,无奈道:“说了几次让你穿鞋?” 行越就原地不动,小声说:“我知道一家生鱼片很好吃…” 傅明笙招架不住,只好回手拿了件t恤盖在行越头上:“换衣服,五分钟之内收拾好。” “我三分钟就可以收拾好!”行越信誓旦旦的保证,结果过了十分钟还没从衣帽间走出来。 傅明笙过去看的时候,行越正抱着两件衣服在镜子前愁眉不展。 行越一看见傅明笙,立刻把手里的两件t恤分别举起,问:“你觉得我穿哪件好一点?” 傅明笙平了下嘴角,问:“你是去吃饭还是去相亲的?” “我是去约会的。”行越放下左手的衣服,看了看傅明笙身上的白色衬衫,说,“那我也穿白色好了。” 下行电梯上,行越看了好几次傅明笙的脸色,却一直欲言又止,直到上了车,行越才装作不经意的问:“傅明笙,你觉得我们要不要买一套……” “不要。”傅明笙快速回答。 行越不服:“你还没有听完我的问题!” 傅明笙看他一眼,说:“我不穿情侣装,你问吧。” 行越撅了下嘴,别过脸,说:“那没有事了。” 行越说的料理店人气确实很高,不到十一点,大堂内已经坐了不少客人,但即便如此,傅明笙也不能把现在的情况归于一句“缘分”。 傅明笙礼貌地看着站起来跟自己打招呼的人,微笑着问:“这次也是巧合吗?” “这真的是太巧了!”朱月没等傅明笙问完,就急着问,“你们也是来吃饭的吗?今天我的男朋友也在,如果没有位置,我们可以一起。” 傅明笙听朱月说了几次周真,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见到真人,傅明笙看着起身跟他握手的人,笑了一下,说:“不用了,还有很多位置。” 而后又看了眼行越,说:“你先去点餐吧。” 行越本就不喜欢朱月,现在又饿着,就远远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傅明笙跟周真握了下手,然后仔细看向对方。 周真长得不怎么出色,甚至有些平庸,是傅明笙看过也记不住的长相,所以傅明笙不能保证自己没见过他。 周真很快松开傅明笙的手,说:“傅医生,久仰大名,我之前拜托阿月联系过您。” 傅明笙笑了一下,问:“您认识我?” “是的,说来很巧,认识阿月之前我就在美国跟您的助理预约过号码,不过您大概很忙,至今还没轮到我。”周真明显是在抱怨,但表情中又没有丝毫不耐烦,他礼貌的看着傅明笙,说,“如果您方便,我可以现在跟您预约吗?” 朱月见傅明笙没有立刻答应,便跟着道:“傅先生,请你不要拒绝,很多医生都没能治好阿真的心病,希望你可以……呃……大发慈悲?” 周真听着朱月不合时宜的成语,笑着训他:“阿月,别乱用成语。抱歉傅医生,他的中文还不太好。” “没关系。”傅明笙假装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然后说,“我下周只有周三有空。” “当然以您的时间为准。”周真说,“那我到时候再联系您。” 傅明笙与两人道别,等走到餐桌旁时,行越明显已经吃了点东西,傅明笙看着他餐盘上的几颗剔透的鱼子,问:“吃什么了?” “什么啊?”行越把头看向一边,不承认,“我怎么会自己偷吃,我在等你呢,没想到你跟他要聊那么久。” 傅明笙笑着坐下,说:“嘴角沾了酱汁。” 行越立刻就去舔,过后才发现自己漏了陷,就干脆把自己餐盘下叠放的空盘推到一边,说:“我刚才点的时候不知道价钱。” 傅明笙这才明白过来,行越是怕自己偷吃的东西太贵,正好服务生将账单放于两人桌边,傅明笙拿过看了一眼,期间行越就一直小心的观察着傅明笙的神色。 行越说:“我下周请你吃别的。” 傅明笙没什么反应的放回账单,行越这才松了口气,低着头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 傅明笙看着有趣,就问:“嘀咕什么?” 行越用桌边提供的茶粉给傅明笙泡了杯茶,乖巧道:“没有什么,请你喝茶。” 一顿四位数字的日料结束后,行越小心的等着傅明笙付款回来,因为傅明笙看他喜欢吃虾,中间又加了几只,也不知道贵不贵。 行越跟傅明笙离开饭店的时候,周真两人已经不在了,行越觉得再计较朱月的事显得小气,就问傅明笙:“你下午做什么?我们要不要去看电影?” “今天不行。”傅明笙说,“下午约了人。” 行越一愣,问:“约了周真?” 傅明笙笑了一下,推着行越的后背让人上车,说:“欧阳浔。” “欧阳浔?你找他做什么?”行越系上安全带,又伸手要去替刚坐进车里的傅明笙服务,傅明笙一把按住行越的手,无语道,“你是兼职管家吗?” 行越硬是把傅明笙的安全带扣好,小声道:“什么啊。” 行越熟练的打开傅明笙车内的音乐,又问:“欧阳浔怎么这么有时间,人民警察不奋斗在一线,怎么总是要约别人的男朋友?” 傅明笙一顿,看了眼行越,重复道:“总是?” 行越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上次我跟袁奕恒见他,他还要我约你出来,不过我没有答应。” 傅明笙没想到行越主动提起那天的事,就顺着问下去:“为什么不答应?” “我觉得他没安好心。”行越严肃道,“你要小心一点。” 傅明笙心思一变,追问:“怎么个没安好心法?” 行越只好勾着自己的手指说:“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嗯。”傅明笙答应着,“说吧。” “就是那天,袁奕恒一直在说黄承林的事。”行越看了眼傅明笙,说,“我不想说的,可是他一直说,欧阳浔一开始也不听,后来好像抓到了什么重点,忽然问我你在黄承林出事那几天做了什么。” 傅明笙稍微眯了下眼睛,嘴上漫不经心道:“然后呢?” “我说不知道,他好像不是很相信。”行越说着自己又生起气来,“好像我骗他一样,那时候我们本来就还没有和好,我一个人孤独的旅行,你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傅明笙的目光看过来,行越就立刻道:“所以我只好跟欧阳浔说了另一种可能性——” 傅明笙忽然开口,问:“你猜有人故意让他重伤无法入狱?” 行越一愣,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这不像是那些学生的报复,因为黄承林死的非常轻松,如果是我,杀他之前一定要狠狠折磨他。” 傅明笙稍微减缓了车速,问:“你怀疑谁?” 行越回答说:“当然是封闭中心的人,黄承林一定是知道什么不得了的消息,有人要杀他灭口!” 傅明笙:“……” 车子缓缓靠着路边停下,行越忙看了眼油表,问:“没有油了吗?” “行越。”傅明笙双手离开方向盘,双眼直视着行越,问,“你不怀疑我吗?” “一开始是怀疑的,不过我问了你,你不是说不是你吗?”行越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还有人替□□道,真是谢谢他。” 行越又看着脸色不太对劲的傅明笙,问:“你怎么了?” 傅明笙抿了下唇,他本来准备把这个疑问带到坟墓,没想到几天都没忍住,就当着行越的面问了出来。 “如果是我呢?”傅明笙的语气不容置疑,他问行越,“你准备怎么办?” 第六十八章 行越的表情变化的非常微妙,他先是没什么反应的看了傅明笙一眼,中间还试图找到傅明笙逗他的证据,结果寻迹未果,行越的眼睛就瞪圆了起来。 行越像受了惊的小白兔,嘴巴一动一动的,明显是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傅明笙非常不合时宜的觉得现在应该给行越喂一颗白菜。 “你…”行越好半天才说出一个字,结果就仅说出一个字,傅明笙少见耐不住性子,问,“我什么?” 行越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前后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警惕的关上自己这侧的车窗,问:“那你怎么还和我出来吃饭?” 行越抓着傅明笙的手按在方向盘上,说:“我们先回家。” 傅明笙抓着方向盘的指尖稍微用力,行越见他不动,就急着催他:“快一点。” 傅明笙被催着踩下油门,他余光里的行越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一回到家,行越就急急推着傅明笙进了卧室,他把大门和卧室的门全部反锁,然后一脸凝重的盘腿坐在床上。 傅明笙看着他,说:“想做就脱衣服。” 行越气的像河豚,圆滚着脸凶道:“谁想做了!我是在思考!” 行越看看傅明笙,想了半天才不情愿的问:“那你是怎么做的?” 傅明笙愣了一下,问:“什么?” “你那段时间不是都在美国,你是怎么动的手?”行越问完,又说,“如果你真的回过国,就算换了护照来骗我,欧阳浔也是可以查到的。” 傅明笙:“……这是重点吗?” “当然,你要先说服我相信事情是你做的。”行越认真道,“这样我才能帮你想办法。” 行越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跑去自己的行李箱从夹层翻出一个旅行手册,然后一页一页翻开来看。 傅明笙问:“干什么?” 行越就指着地图上一个很小的小岛,问:“你认识这里吗?我们可以去这里生活。” “我们?” 行越抬了下头,怒视着傅明笙,说:“难道你想抛下我一个人逃跑?”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逃了?” “反正你要带上我。”行越想起看过的一些电影,照着里面的画面描述道,“到时候你不方便抛头露面,我就很有用了。我可以帮你买一些食物和日常用品,也可以替你打听消息,还可以……” 行越红了下脸,坚定道:“总之你不带上我,一定会后悔。” 傅明笙沉默了一会儿,简单总结了行越的行为,然后才问:“你是要跟我一起逃命?” “傅明笙,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时间讨论这样理所当然的问题吗?”行越有点生气,因为傅明笙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跟行越的紧张不同,他只是在分析行越的话。 “好吧,就先去这里好了。”行越最终在北美的一处小岛点了两下,说,“到时候我们要换一个名字,你觉得我应该叫什么?我不喜欢行言凯给我取的名字,我们可不可以用一样的姓?” 傅明笙没怎么听见行越后面的话,他一般不会有这样钻牛角尖的时候,但今天稍有不同,傅明笙仍然问:“行越,我是杀人犯你也跟我在一起?” “不然呢?”行越坦然的回答完,又反应过来,埋怨的看向傅明笙,“原来我是杀人犯你就不跟我在一起了!你真是太过分了!” 傅明笙心脏仿佛慢了半拍,半年前他如果听见恋人跟他说这样的话,应该会忍不住那个轻蔑的笑容。 但现在,傅明笙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他能感受到行越说的是真的。 行越眼巴巴的看着傅明笙,问:“那我要是在死刑之前想看你一眼,你会不会来?” 傅明笙无声的看着行越,一方面觉得小孩子的思维跳跃的实在太快,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另一方面,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想把行越揉进身体里。 行越突然被傅明笙抱进怀里揉搓,心情很是不好,傅明笙弄乱了他的头发,还很用力的亲他。 行越用力抵着傅明笙的胸膛,气息不稳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别想蒙混过关!” 傅明笙就笑着吻行越的唇角,说:“去。” “真的吗?我还是不相信。”行越谨慎的从旅行手册中抽出一张已经使用过的草稿纸,说,“你可不可以写一下保证书?” 行越觉得傅明笙肯定不会同意,没想到他估算错误,傅明笙居然真的回身拿了一支笔和一张干净的纸出来,问:“怎么写?” “你真的要写?”行越疑惑的下来了床,绕着傅明笙走了三圈,断定道,“不对,你一定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行越细细的回想,然后背着手一派老成道:“昨天一回来你就不对劲,你要不要自己交代?” “我交代。”傅明笙温柔的看着行越,说,“我没有命案在身,可以把地图收起来了。” 傅明笙靠着床边坐下,稍微抬头看了眼行越,结果看见了一脸失望。 傅明笙:“……” 行越果然走过来,恋恋不舍的看着地图中被他画圈的小岛,傅明笙颇为无语的看着行越的样子,问:“这是什么表情?” 行越就闷闷不乐的把地图对折,再对折,然后收进旅行手册里,说:“失望的表情。” 傅明笙活了二十八年,难得不知道怎么接下一句话。 行越说:“这样都没有办法证明了。” 傅明笙问:“证明什么?” “我的真心。”行越回答说,“你刚才不相信我愿意跟你浪迹天涯。” “我相…” “你不相信。”行越又看了看傅明笙,说,“或许现在相信了,不过刚才是不相信的,你是不是还以为我要报警抓你?” 傅明笙哑口无言,但绝不能如数承认,于是便道:“没有。” 行越一副“我已经把你看透了”的眼神看着傅明笙,幽怨中带着一点委屈,傅明笙只好伸手把人拉进怀里,说:“我离开封闭中心之前把定位器留下了。” 行越眨眨眼,说:“可是欧阳浔说没有找到定位器。” 傅明笙说:“在黄承林身上。” 行越一愣,很快大脑就开始自动推测起来。 定位器在黄承林身上,而黄承林被发现的时候紧急送医,欧阳浔当时只搜查了封闭中心,当然找不到追踪器。 行越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就侧过脸看着傅明笙,说:“你快继续交代!” 傅明笙就终于把那天的事告诉给了行越,是行越下山之后那个黑漆漆的夜晚—— 张南被傅明笙绑在冰天雪地里,身上的衣服不足以避寒,眼看就要昏死过去。 傅明笙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出现在张南面前,张南凶狠的目光中又隐藏不住那份乞求,但他到底是吃惯了苦,看着那杯热水也没有求饶,只是颤抖着青紫的嘴唇说:“我卡里的钱,给我、我妹妹,别给别人。” 傅明笙晃着水杯,洒出一点水在地上,冰雪就立刻融化了一点:“我没有兴趣管你的家事。” 张南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手指也被冻的不太灵活,他每说一句话就要耗费一次体力,不过现在唯一能听他说话的人只有傅明笙,张南只能求他。 “你帮我,我做了鬼就不害你。”张南说这不具有威胁力的话,不过傅明笙还是给了他一条活路。 张南被傅明笙扶进屋里,还没等傅明笙开口,就立刻扑向浴室,傅明笙缓步跟过去,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说了句:“先用凉水。” 张南自然没听,傅明笙只好伸手掰了一下花洒把手的方向。 张南的手指终于能恢复一点知觉的时候,傅明笙重新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张南警惕的看着傅明笙,问:“你放了什么?” 张南实在不如行越聪明,如果是行越,一定明白自己大费周章把人救回来,不是为了让他换一种死法。 张南浑身上下都湿着,傅明笙懒得解释,只是拿起水杯,说:“你不喝我就倒了。” 张南就立刻扑上去,碰洒了一点水,只喝到一半。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是张南在获得第二杯热水后问出的问题,傅明笙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平静道,“我说了,我没兴趣管你的家事,你妹妹的钱还是你自己给比较好。” 傅明笙垂了下眼眸,又道:“不过得麻烦你帮我个忙。” 张南的脑子没那么灵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傅明笙的话,傅明笙把玩着手里的针筒,说:“快点决定吧,我还有别的事。” “你…你保证,我按你说的做了,还能活命?”张南像是疑问,实际上是一边发问一边犹豫,他的嗓子说不太清话,不过张南还是尽力重复道,“如果有人来问我,就说警察是通过追踪器找到这儿的…” 傅明笙看了他一眼,张南就继续说:“还有…黄承林不是因为受了重伤才住院,是…是跟警察一起走出封闭中心的。” 傅明笙不太满意的看着张南,在手里转了一圈针筒,然后把针头扎进张南的手臂,傅明笙缓缓推动着活塞,命令道:“自然一点好吗?” 张南不知道被注射的是什么,只能惊恐的重复了两遍刚才的话,直到傅明笙满意了,才颤抖着问:“你给我打的什么?” 行越听到这儿,就跟身临其境似的,紧张的看着傅明笙,问:“你给他打的什么?” 傅明笙好笑的看着行越,行越就推他的胳膊,说:“快说呀!” “退烧药。”傅明笙只好如实回答。 可当时的张南并没有这样好的运气,傅明笙对他没那个耐心,更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傅明笙刚想继续说下去,就对上行越一双不怎么温和的眼神。 傅明笙问:“怎么了?” “没事。”行越说完,就装着不经意的扯了扯衣服,说,“好热,你去把空调打开,调到二十度。” 傅明笙看着行越,把行越看出一点心虚,行越只好挪开眼神,说:“看什么啊。” “行越。”傅明笙把手伸进行越的上衣,指尖划过他光滑的皮肤,无奈道,“打针也值得你吃醋?” “谁吃醋了。”行越不承认道,“是真的很热,你不热吗?” 傅明笙笑了一下,把手从行越衣服里拿出来,说:“不热。” 行越不服气,反驳道:“可是我热。” “那你就脱了吧。”傅明笙松开行越,看着他说,“不交电费的人,不许开空调。” 第六十九章 张南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傅明笙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从床上坐起来。 傅明笙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张南就自动解释道:“我没想跑。” 傅明笙穿上自己来时的外套,说:“我知道。” 张南看见傅明笙的衣服,诧异了一下,问:“你去过收纳室了?” 傅明笙没有回答,张南就知道他是去了,但傅明笙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张南无从得知。 张南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傅明笙笑了一下,表示默许。 张南的嗓子依旧肿着,说出来的话跟他平时的声音不太相像,但他还是尽可能清晰的问:“你把追踪器放哪了?” 封闭中心的人表面上对傅明笙进行过一次检查,其实私下又在傅明笙不知情的情况下查看了一次他的衣物,这群人搜东西的实力出去当个警察都绰绰有余,张南实在想不通傅明笙是怎么把这群人骗过去的。 张南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给你搜身的…也是你的人?” “什么!”行越听了一会儿,再一次打断傅明笙的叙述,“你居然还有同伙?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傅明笙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缩进被子里的人,问:“不热了?” “你不要转移话题!”行越把被子裹到脖子上,只露出一颗分外招人喜欢的脑袋,“快说说,你们是怎么里应外合的?” 傅明笙说:“我不认识那里的人。” 行越不信,追问道:“那你是怎么躲过检查的?” 傅明笙终于把当天的情况告诉给行越,那天傅明笙刚一迈进封闭中心的大门,就看见一个差点溺死的少年昏倒在碎裂的水缸旁,但没人知道那个少年会成为傅明笙的利用对象。 傅明笙一开始把定位器放在手表里带进封闭中心,结果一看见杜远岚,就变了想法。 杜远岚把傅明笙当成张南的同伙,用刀片划伤傅明笙的时候,傅明笙心里想的只是方便定位器藏匿的位置。 他丢了杜远岚的刀片,一方面为了让张南安心,答应他不把事情外传,另一方面,趁着张南出去拿衣服的时候,傅明笙把定位器放在了医用托盘的下方,用胶水黏住了。 张南怕丢了工作,只能偷偷让傅明笙给杜远岚看病,他不懂药理,自然是傅明笙让他拿什么就拿什么。 于是当天晚上,那个定位器就在傅明笙搜身结束后回到了他的身上。 行越以前听说过傅明笙的光辉事迹,据说傅明笙高中的时候参加过一次门萨测试,一百五十四分,分数一出就轰动了媒体,不过后来傅明笙拒绝接受任何采访,这段天才少年的故事就只变成一段佳话传进了行越的耳朵里。 行越总是觉得这段故事一定有一些水分,直到后来再见到傅明笙,他确信那个分数只低不高,傅明笙是什么都能一眼看破,又什么都不说出口的人。 行越知道自己跟傅明笙玩什么心眼儿都会被他一眼看破,但行越还是乐此不疲,他喜见傅明笙拿他没辙的样子,这会儿又故技重施。 行越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傅明笙,说:“没错,他们就是那样狠心,我刚到那儿的时候,也被狠狠欺负了。” 行越摸上傅明笙的胳膊,说:“你要是早一点回来就好了,我小的时候自己下山还有一点害怕。” 傅明笙知道行越的话还没说完,就安静的等起了下文。 果然,不一会儿,行越就又道:“我那时候下山,正好拦到一辆车,是不是你让人去的?” 傅明笙如今已经无需再对行越隐瞒,就点了下头,说:“嗯。” “我就知道。”行越喃喃道,“我果然很聪明。” 行越自言自语完,又觉得不对劲,问:“等一下,你是说你也给杜远岚打过针?” 傅明笙怔了一下,觉得很正常的问题,被行越这么一问,也变的不正常了。 正巧手机铃声响起,傅明笙赶紧拿过,说:“欧阳浔。” 行越一生气,看着傅明笙问:“我可不可以接?” 傅明笙把手机放过去,算是允许,行越就清了下嗓子,然后坐直身体,接通电话,说:“你好。” 欧阳浔那边愣了愣,问:“行越啊?” 行越说:“是我,傅明笙在睡觉,你有什么事吗?” “啊…我们约的下午见面。”欧阳浔一头雾水,怎么想也不觉得傅明笙是会因为睡觉而迟到的人。 “今天下午吗?”行越语气中故作为难,道,“可是傅明笙发烧了,刚刚才睡下,我不想叫醒他,你们可不可以改天?” “老傅病了?”欧阳浔挠了挠头,妥协道,“那别叫他了,让他休息吧,也没什么事儿。” 行越冲着傅明笙得意的扬了下嘴角,然后对欧阳浔说:“好的,那他醒了我再叫他给你回电话。” 傅明笙眼看行越挂断电话,然后一秒换上纯真无害的脸庞,对他说:“好了,你可以明天再给欧阳浔回电话,不过我建议你不要理他。” 行越把傅明笙的手机掖在枕头下面,问:“你今天见欧阳浔,是不是准备把这些事告诉他?” 傅明笙点了下头,不打算再瞒着行越。 他今天带行越去跟欧阳浔见面,也是想看看行越当面听到这些话会有什么反应,傅明笙预料行越知道他不是杀人犯,会为自己过去的怀疑感到后悔。 结果后悔的是他。 行越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些,他甚至已经准备好跟杀人犯一起逃命了。 行言凯应该没教过行越,遇见傅明笙这种人最好有多远走多远,因为一旦傅明笙想让谁死,是没人逃的过的。 他可以在法律的边缘游走,又让你抓不住把柄。 这也是欧阳浔一直找不到证据的原因,因为黄承林确实不是傅明笙杀的。 傅明笙只是先如行越猜测的那样,让黄承林的受伤程度正好可以狱外就医,之后王院长派去的律师在跟张南谈话的过程中,听见张南印在脑子里的那句话,黄承林自然成为王院长的怀疑对象。 安心封闭中心明面上的钱已经不是合理数字,更何况是背地里的,王院长莫名其妙被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本来就觉得黄承林的伤是假的,别人不知道,他自己知道,在封闭中心那种地方,那些学生不跪地求饶就算是有骨气了,谁还能动的了黄承林。 于是王院长在狱中也不消停,偷偷派人去监视了黄承林,最后果然在黄承林身上发现了定位器。 警方就是通过这东西找到的准确地点,王院长一怒之下起了杀心,叫人等过了风头就把黄承林解决掉,后来黄承林惨死在医院,警方抓到的就是王院长派去的那个杀手。 而傅明笙呢? 他从第一眼看见黄承林背叛一年零四个月的新闻时就没什么反应,后来得知黄承林确认死亡,只觉得时间比他推测的慢了点,想来是王院长派去的人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下手,毕竟有警方的人看着,想要黄承林的命,还不如想要一个普通人的容易。 行越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还是说:“我觉得你不要告诉欧阳浔了,他那么笨,告诉他又有什么用?” 行越垂下头,低声说着:“有的人就是该死,可是他们自以为善良,不愿意承认。” 行越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傅明笙,你是不是为了我?” 傅明笙瞒了许久,就是不想再把行越卷进这件事里来,可行越还是猜到了。 行越说:“你猜到了吧?” 傅明笙没说话,行越就自己回答说:“我知道你猜到了,黄承林要是不死,我早晚有一天要自己动手的。” “这是病吗?”行越拉过傅明笙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问,“他对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原谅或者接受,我希望他死无全尸。” 傅明笙的掌心贴在行越的胸口,行越忍了一会儿,还是笑了出来,说:“我的心理问题是不是非常严重?你觉得我还有没有救啊…” 行越拉着傅明笙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处,傅明笙不用力,行越就按着他的手指用力,问:“傅明笙,你为什么不问?你不想知道黄承林对我做过什么吗?” 傅明笙手上终于用了力气,指尖离开行越的脖子,攀到他的脸上,温柔道:“行越,我是因为你才这么做,但不是为了让你知道。” 行越的唇角在傅明笙指腹下扬了扬,说:“我知道的,你想偷偷保护我,就算有一天你不在了,也不想让我的手沾上那种人的血。” “可我还是很委屈啊。”行越狠狠的抓着傅明笙的手腕,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一眨眼,眼泪就流了下来,行越咬着牙,狠狠道,“傅明笙,我的初吻被抢走了,你第一次说亲了我的时候,我很害怕你会知道,所以才那么生气。” “黄承林把我绑在床上,给我打针,然后用嘴来蹭我。”行越第一次跟人说起他的遭遇,以前不管发生什么,行越也不会跟别人诉苦。 因为行越无人可说,在所有人眼中,行越都是一个不懂事,脾气大,教不听的问题少年,可没人愿意听听行越的理由。 所有人都只会说——不管怎么样,你做的就是不对。 “他还不停的摸我。”行越咬着嘴唇,渗出血星的时候,被傅明笙温柔的擦掉,傅明笙把自己的手移过去,说,“咬我吧。” 行越就狠狠的咬了下去。 “他还给我拍过照。”行越咬了一会儿,觉得稍微放松下来,就又在傅明笙不安的目光下解释道,“不过后来底片被我烧了,所以他在把我关到了禁闭室。” “如果法律可以惩罚黄承林,我也许不会这样生气。”行越用手背抹了下眼皮,说,“可是不能,那些说着正义的人什么都做不了,这件事闹的这么大,黄承林也才被判了十六个月。” 行越说完,又自己笑了笑,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十六个月。” 仅仅比行越被关在封闭中心的时间长八个月,可黄承林如果活着,会在监狱里有吃有喝,表现的好了,还能提前出狱。 而那些被黄承林残害过的孩子呢?也许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放弃自己的一生。 行越属于这群人中比较极端的那个,他在放弃自己的一生之前,会先要了黄承林的命。 傅明笙早在行越用充电器扔他的时候,就洞悉到了一些不平常,行越对于接吻表现的恐惧和抗拒远超常人,是有人把他变成这样。 后来傅明笙了解到,也查到了,作为行越唯一坦诚相待的心理医生,傅明笙知道不解决的后果。 所以他去了,在分手之前,傅明笙想把行越之后的人生踏平,让他走一条不再布满荆棘的路。 行越的手不要沾血,魔鬼要交给魔鬼来处理。 行越实在气不过,就又冲着傅明笙的手掌咬了下去,可傅明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等行越松开口,才温柔的问他:“怎么才能让你消气?” 行越说:“我想砸了他的墓,把他的骨灰喂狗。” 傅明笙点了点头,说:“可以。” 行越知道傅明笙说可以就是真的可以,他拉了下傅明笙被咬出血印的手,说:“还是不要了,傅明笙,你说黄承林会不会下地狱?” “会的。”傅明笙搂住行越的肩膀,亲他的额头,说,“我看过一本书,像他这样的人,没有机会投胎,会一直在地狱饱受折磨。” 傅明笙其实没看过,这种幼稚的话如果是别人跟他说,他只会觉得可笑,可现下为了哄住行越,傅明笙却自己说了。 “真的?他没有投胎的机会了吗?”行越听的认真,仔细道,“那希望他要被狠狠折磨才好。” 行越一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又被傅明笙抱进了怀里,他舔了下嘴唇,说:“那你看的书里有没有说,我要做什么下辈子才可以早一点遇见你?” 行越说:“你下次要早一点出现,最好是你来追我,然后我甩开你,你继续追我,最后我非常无奈,才答应你的求爱。” “好。”傅明笙又亲他的鼻尖,说,“我会的。” 行越看着傅明笙渗血的手掌,就是不开口给他包扎,傅明笙倒也不在意,就让行越一直看着,行越看够了,才问:“这个会留疤吗?” 傅明笙说:“可能吧。” 行越就赶紧推开傅明笙的手,紧张道:“是你自己让我咬的。” “嗯,是我,我喜欢你咬。” 行越眨眨眼,莫名其妙道:“你喜欢我咬你?” 傅明笙笑了一下,说:“分开念。” 行越又乖乖照做:“你喜欢我口……傅明笙!” 傅明笙看着行越气恼的模样,笑意扩散到眼角,最后托着他的后脑,吻住他的嘴唇。 行越被温柔的对待着,胸前的皮肤很快就红了,傅明笙看他喘不上气了,才轻轻放开他,说:“行越,这才叫接吻。” 而后又轻轻啄了一下行越的嘴唇,说:“你的初吻是我的。” 行越一怔,眼泪又不太忍的住了。 行越红着眼眶,知道傅明笙是想让他忘记以前的事,可行越已经说了那么多,他怕傅明笙会多想,只好急急解释道:“可是我的第一次真的给了你,我没有跟别的人做过。” 傅明笙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行越没有根据的紧张,说:“我说什么了?” 行越就小幅度的动了下嘴唇,说:“我怕你不相信。” “紧成什么样了,还怕我不信。”傅明笙看着行越渐渐红起来的脸,又耐心道,“行越,我想不出你什么样儿我才会不喜欢。” 行越像是没听懂,好看又明亮的眼睛在绯红的脸颊下显得格外吸引人,傅明笙只好用手捏行越的脸,问:“说出来心情好点了吗?” 傅明笙也知道行越是第一次跟人说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行越低着头感受了一会儿,觉得堵在胸口的石头好像是被人搬走了。 “我说出来又不是为了舒心的。”行越抓着傅明笙的手放在自己头顶,傅明笙顺势摸了两下,行越就说,“我是为了叫你心疼才说的,你怎么这么笨,连这个也看不出来?” 傅明笙温柔的揉着行越的头发,没有说话,心里却后悔让黄承林死的那么容易了。 行越坐了一会儿,又喃喃道:“你怎么不接话,我还没有说完呢。” 傅明笙随他道:“你说。” 行越就干脆扑进傅明笙的怀里,抱着他的腰,整张脸埋进傅明笙的胸口,说:“你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其实我是怕你因为那些嫌弃我,怕你跟别人一样,觉得我有病。” 傅明笙刚要开口,行越就自己开口道:“不过我已经想明白了,你是不会嫌弃我的。” 傅明笙会心一笑,觉得小孩子终于理解了自己的心,刚想把行越抱起来,就听胸口前的人闷声道:“因为你交过那么多男朋友,又不知道亲过多少人,要嫌弃也应该是我嫌弃你,对吧?” 傅明笙:……我还是闭嘴为妙。 第七十章 行越回归工作日前的最后一个休息日,过的格外惬意,傅明笙几乎对他予取予求,但行越却在心里暗暗思忖着什么。 他吃下一口傅明笙刚刚买回来的蛋糕,舔了舔嘴角的奶油,说:“不好吃。” 傅明笙刚换好衣服,看着行越嘴唇上的一抹白,问:“不是抹茶的吗?” 行越心虚的低了下头,说:“可我现在想吃杏仁的了。” 这事放在以前,傅明笙是一万个不会纵容他的,说不定傅明笙还会使用一些对外无可奉告的手段叫行越吃些别的,不过现在,傅明笙只是叹了口气,好声好气的问:“再去给你买一个?” “好的。”行越轻轻的咬了下叉子,说,“谢谢。” 傅明笙又换回衣服重新出门了。 行越立刻放下叉子,小跑回到自己的房间,给袁奕恒回了个电话,刚才袁奕恒说有事跟他说,行越为了享受傅明笙“无微不至”的照顾,故意等傅明笙走了才去回电话。 “喂,袁奕恒。”行越的声音非常高昂,喜悦也是隐藏不住的。 “行越。”但袁奕恒的声音却很低,他深吸一口气,就没有了下文。 行越仔细听了一会儿,听出不对劲,就问:“你怎么了,你在哪呢?” 袁奕恒说:“楼顶。” 行越心里一惊,赶紧坐直身子,问:“哪个楼?我去找你吧。” 袁奕恒笑了一声,盘腿在楼顶坐下,问:“真来啊?” “你快点说。”行越拉开衣柜,说,“我换衣服了。” 半个小时后,行越找到了袁奕恒,袁奕恒看着气喘吁吁的行越,说:“上次那个楼的天台被封了,我就换了一个。” 袁奕恒只坐在天台的中央,没有要跳楼的意思,行越终于松了口气,缓缓走过去,问:“你到底怎么了?” 袁奕恒低着头,踢了下从街边带上来的石头,说:“我妈怀孕了。” 行越一怔,袁奕恒就又说:“我真服了,她没时间管我,但有时间生孩子,你能理解吗?” 行越在袁奕恒对面坐下,摇了摇头,说:“不能。” 这话要是问别人,别人肯定有一百句可以圆场的话,但行越不同,他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行越想了一会儿,又问:“你都这么大了,有代沟。” 袁奕恒重重点头,道:“而且根本没人跟我商量,你知道吗,我是昨天回家,看见我妈吐了才知道的。” 行越问:“那你妈怎么说?” “她说反正用不着我养,告诉我也没用。”袁奕恒又捡回小石头,在地面上划了两下,说,“我一想,这话说的倒也没错,我这弟弟或者妹妹,光分遗产这辈子也能衣食无忧了,拖累不着我。” 行越看着袁奕恒,从他眼底好像看见过去的自己。 “那也应该问一问你的意见。”行越说,“这样太不尊重人了。” “是啊。”袁奕恒一眨眼,地面就湿了一小块,再一眨,眼前就彻底模糊了,“我就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就这么不在乎我呢,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吗?为什么就我一个人不重要呢?” 袁奕恒抬起头,吸了下鼻子,说:“我今天要是跳下去,死都死不消停,别人肯定会说我是因为接受不了二胎,心灵脆弱什么的。” 袁奕恒烦躁的摇摇头:“想想就他妈来气。” 行越连忙点头道:“你不能跳。” “但我心里还是憋屈,他们没时间搭理我,却有时间做那档子事,有时间生孩子,有时间管那个小的?”袁奕恒皱了下眉头,说,“行越,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是我爸妈领养的?我感觉我跟他俩长的也不怎么像。” 行越不会说谎,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你这么猜测也有道理,不过对你关不关心不能成为唯一依据,你看我跟傅明笙也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他对我比任何人都好。” 袁奕恒:“……” “你不知道,尤其是今天,我故意刁难他,他也没有生气。”行越自己陷入沉思,沉吟道,“这真的很奇怪…” 袁奕恒低了下头,说:“行越,我没事了,咱们还是去吃饭吧。” 行越回过神,说:“你好了吗?那你还是回家吧。” “你有事啊?” “不是,是傅明笙叫我高考之前不要总是打扰你。”行越学着傅明笙的话,说,“保送不是也有最低分数线吗?” “我要连那条线都过不了,就拿不着保送名额了。”袁奕恒拍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说,“你也太听傅明笙的话了吧。” 从下到大“听话”这两个字就跟行越没什么关系,但他这会儿听见,也不觉得突兀,只是很坦然的点点头,说:“我喜欢听。” “好吧,那就最后一次,五月份我确实要学点习了,你就当高考之前最后陪我吃一顿大餐。” 袁奕恒这样说,行越是不可能不答应的,他忍痛从自己的日结工资中提取出一部分,然后说:“那我请你。” 行越叫傅明笙两个小时之后来接自己,但傅明笙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他坐在车里,开了一半的车窗,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比约会对象提前一个小时到场,这对于傅明笙来说实在太诡异了。 傅明笙从昨天开始,心情就一直保持在近几年最良好的状态,他看时间还早,又想起行越喜欢的果汁快要喝完,就干脆下车去了趟附近的超市。 傅明笙没想到会碰见他父亲,两人对视了一眼,是他父亲先开的口。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明笙的购物车里堆满小孩子的零食,他父亲见了,又皱了下眉,问:“这是给谁买的?” 傅明笙垂眸,笑了一声,说:“您不是知道么。” “你还跟他有来往?”老人气的狠狠砸了下手推车的把手,说,“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答应您什么了?”傅明笙说,“上次回家您不在,我现在跟您说吧,我近几年不打算再出国了。” 傅明笙忽略掉老人愤怒的神情,看着对方的腿,问:“您的伤好了吗?” “没大碍了。”老人心中有气,但又不能直接发泄出来,他忍了忍,只好说,“你妈今天不在家,正好,你跟我聊聊。” 傅明笙也没怎么想拒绝,反正总归他是不能一辈子不和他父亲见面的,傅明笙看了眼推车里的东西,说:“那您等我付完款吧。” 傅明笙本来只是来给行越买一箱果汁,但最后却愣是拎着两大兜的零食离开了超市,傅明笙把车停在一家咖啡厅前,说:“一会儿要接行越,我就不折腾回家了,咱们在这儿聊。” “我喝不惯咖啡。”老人瞥了一眼装潢不怎么古朴的店铺,说,“找个茶馆吧。” “这家就有茶。”傅明笙说完,直接下了车。 傅明笙点了一壶茶,要了两个杯子,老人看了,稍微消气了点,说:“茶叶还算讲究。” 傅明笙笑了笑,给两人沏上茶,问:“您要聊什么?” 老人的一杯茶很快就见了底,傅明笙又给他沏上一杯,才听见他说:“你跟行越现在是什么情况?” 傅明笙停顿了一下,一下居然没回答上来,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跟行越的关系,而是两人现在的关系实在不是一句话就能解释的清的。 “谈恋爱。”傅明笙想了想,还是轻声道,“不会分手的,您不用惦记了。” “我惦记什么!你跟他叫什么谈恋爱!” “那您愿意怎么定义就怎么定义吧。”傅明笙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做过多辩解,他不觉得他跟行越的关系需要别人认同。 傅明笙的父亲沉思了片刻,又问:“那你美国的工作呢?” 傅明笙无奈,笑了一下,说:“您是怕我找不到工作吗?” “我是怕你后悔!”傅明笙的父亲狠狠一喘气,说,“行,我现在管不了你了,但你想没想过,你们俩要是分手了,你这工作怎么办?再去美国重新起步?” “爸。”傅明笙低头,叫了对面的老人一声,他大概也是许久没有叫过了,两个人都停顿了一会儿。 “您忘了吧?”傅明笙收起笑容,重新抬起头,说,“我没那么喜欢美国,当初是您逼我走的。” 老人的脸色黑着,即便已过花甲,还是一样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明笙,我知道这件事你不理解我。”老人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当初发生那种事,那个孩子因为你死了,你…你怎么在国内读书?别人怎么看咱们家?你还能有今天这种成就吗?” “能吧。”傅明笙淡淡道,“您应该知道,我在哪都不会过的太差。” 老人语塞,无法反驳。 傅明笙是这样的,他对自己有了解,也有自信。 “那你也得想想你的行业!一个医生,让别人知道你是同…同…”老人最后还是没把那个词语说出口,他又猛的喝了一杯茶,也不知道是气成了什么样,连茶都喝的不文雅了。 “那我也有别的出路,您别担心了。”傅明笙随手给老人添上第三杯茶,然后缓缓道,“其实说到后悔,我倒真有一件后悔的事。” “十年前我不该走。”傅明笙说,“那时候没有能留住我的人,但现在有了。” “爸,您要实在是觉得我有辱咱们学术世家的风气,就把我逐出傅家大门吧。”傅明笙用指尖转了下茶杯,说,“爷爷那边该有什么规矩,挨什么罚,我都认。” “但行越——”傅明笙说到行越,又笑了一下,说,“我跟行越的事您就别惦记了,到时间了,我得去接他了。” 傅明笙说着话就从沙发边上站了起来,他手边是一架屏风,来的时候也没注意外边坐着什么人,结果这会儿一站起来,行越一双滴溜圆的眼睛就出现在了屏风上面一道镂空的缝隙。 “……”傅明笙稍微怔了一下,拉开屏风,看着脸色犹如五味杂陈的人,问,“怎么在这儿,干什么呢?” 行越手里还端着一杯化了一半的奶盖咖啡,脸上却严肃的紧,他侧了侧身子,让傅明笙靠近自己,然后把声音压的很低,认真回答说:“在偷听。” 第七十一章 行越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傅明笙的父亲,这些年他不跟行言凯出席任何聚会,叛逆,没礼貌,难以沟通的名声传遍行家,估计傅明笙的父亲也躲不掉也听见一两句。 行越紧张的端着自己融化的饮品,说:“我是不是要跟你爸打一个招呼?” 傅明笙接过行越的餐盘放到旁边的空桌上,说:“不用,走吧。” “真的吗?”行越表情不算明朗,他其实怕有失礼节,但傅明笙只是揉了下他的头,说,“真的,走吧。” “那我去跟袁奕恒说一声。”行越说完就自己跑上了咖啡厅的二楼,傅明笙为难的看了眼屏风内侧面色沉重的男人,说,“以后有机会正式跟您打招呼。” 行越被傅明笙领回了车上,他一上车就看见车后的两大包零食,行越自觉地拿出一瓶酸奶来弥补没有喝上咖啡的遗憾。 “我跟袁奕恒去的那家店没有位置了。”行越不敢正视傅明笙的侧脸,就用余光偷偷瞄着他,说,“我只是路过的时候正好听到你的声音,是不小心偷听,不是故意偷听的。” 傅明笙听笑了,问他:“偷听还分故不故意?” “当然,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在跟踪你。”行越非常严肃的说,“真的是碰巧,你不相信吗?” 行越又喝了一口酸奶,一派深沉道:“你放心,你要是不想说,我是不会问你的。” 傅明笙没出声,行越又不确认的问:“你要不要说?” 傅明笙无奈的看了眼行越:“想知道什么?” “也没有什么。”行越给台阶就下,马上就问,“你当初去美国,不是自愿的吗?” “没什么自愿不自愿的,那边学校正好来了通知书。”傅明笙学着行越的样子,说,“碰巧。” “你这样很不好。”行越放下酸奶,一脸不情愿的看着傅明笙,说,“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不要骗我。” 傅明笙笑着说:“你还能看出来我是不是骗你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看不出来?”行越盯着傅明笙,说,“你把话说清楚!” 傅明笙一边嘴角已经忍不住扬了起来,另一边为了给行越看,却要保持着沉稳的弧度,行越咬了咬牙,说:“你的嘴角在抖,你在笑我!” 傅明笙死不承认,说:“没有。” 行越刚想继续争辩,傅明笙就缓缓踩了刹车,行越怔了怔,问:“做什么,你要停下来吵架吗?” 行越的眼神一直落在傅明笙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前面的事故,但傅明笙的眼神却明显变化了一下,行越疑惑着顺着看过去,正好看见行璐。 行璐背着书包跪在地上,看不见是什么表情,但行越能看出他面前的人是行瑞书。 傅明笙看着行越,问:“管不管?” 行越低了下头,说:“我想一想。” 眼看另一个男人已经又拽起了行瑞书的衣领,行越只好叹了口气,说:“我去看一下。” 行越没有让傅明笙帮忙的意思,傅明笙就尊重了他的选择。 行越很快走到几人面前,他看行瑞书的脸上挂了彩,又见行璐哭哭啼啼的一下跑到自己身边,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哥。”行璐刚叫出一个字,眼泪就成串掉了下来,行越见她也说不清什么,只好问行瑞书,“你在干什么?” 对面的三个男生看起来比行越和行瑞书都大一些,他们看见行越,一开始都愣了一下,之后反应过来行越是帮着行瑞书的,就不屑的笑了句:“行瑞书,这就是你叫的人啊?” “你别误会。”行瑞书还没说话,行越就先否认道,“我跟行瑞书没关系,我是来接她的。” 对面几人显然不是冲着行璐来的,一听行越这么说,就挥了挥手,说:“赶紧走。” 行璐跟在行越身后走出了胡同,才终于敢把事情说明,但行越似乎不是很有兴趣听,他不耐烦的问:“送你回家吗?” 行璐哭声一停,惊慌的看着行越,说:“哥,你不帮行瑞书吗?” “帮不了。”行越拒绝的很果断,他看行璐身上没什么伤,就说,“你要是害怕,我就送你回家。” “可是他们说要行瑞书的一条腿。”行璐叫行瑞书从来都是直呼大名,她天然对行越有几分敬仰,但对行瑞书却没有,行璐抓着行越的袖子,说,“他们都是社会上的人,行瑞书打不赢他们的。” “那我也打不赢。”行越皱了下眉头,问,“你没报警吗?” 行璐一摸兜,慌张道:“我手机没了…” 行越实在是烦,他是真的不想管行瑞书的破事,也不知道一个三好学生是怎么惹上的社会人,行越又听见胡同里一声惨叫,行璐吓的浑身一缩,行越只好指了指停在路边的车,说:“你先去车上,就说是我让你上的。” 行璐见行越调头往回走,就赶紧跑到车边敲了两下车门:“不好意思,行越让我……啊!明笙哥哥!” 行越俨然不像是跟行瑞书一伙的,他站在行瑞书和对方的中间,营造出一种三方对质的假象。 对面的人先忍不住了,问:“兄弟,你干什么呢?姑娘也让你带走了,别多管闲事了吧?” “我是不想管。”行越用脚尖碰了碰行瑞书的小腿,问,“你能不能站起来?” 行瑞书面色苍白,撑了下地面,结果又摔了回去。 行越只好扭过头,问对方:“他什么地方惹到你们了?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对面几人对视一眼,笑道:“多管闲事呗,就跟你现在这样差不多。” “行越,你有病吧?”这回不但是对面的人,连行瑞书也骂了他一句,“赶紧滚,我用不着你管。” “听见了吗?”对面的男人挥挥手,说,“滚吧。” 行越的脸色始终不好,今天本来是一个完美的休息日,结果接二连三的发生让他意想不到的事,先是袁奕恒,再是听到傅明笙和他父亲的对话,现在又是行瑞书。 行越确实烦了,他现在只想好好了解第二件事,其余两件行越没有心思掺和,只想速战速决。 “你们要不要钱?”行越看着对面的人,问,“用钱解决行不行?” 这下连行瑞书都听不下去了,他看着对面几人嘲讽的脸色,狠狠的吼行越:“你走开行不行啊!” 行越闭了下眼睛,然后忽然转过身,狠狠扇了行瑞书一个巴掌。 这个巴掌带着之前那件事的怨气,下手不算轻,把在场几人都打懵了。 行越抓着行瑞书的领子,愤怒道:“行瑞书,我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就给我好好回答,快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行瑞书应该是现场沉默最久的那个,他最后还是在对方三人戏谑的眼神下选择了行越。 “举报考试抄袭。”行瑞书短短说了六个字,行越就凝重的回头确认了一眼身后的三人,不可置信的问,“他们是学生?” “别人。”行瑞书撇开目光,不愿意再说下去。 “那就没办法了。”行越退后一步,看着行瑞书诧异的表情,当场拿出手机给傅明笙打了个电话。 “傅明笙,我解决不了,你来一下。” 行瑞书:“……” 行越感觉自己挂断电话的工夫,傅明笙就走了过来,行越贴过去,小声说:“你果然没有相信我,偷偷跟过来了。” 傅明笙看了眼当下的情况,又对行越说:“行璐让我过来的。” 行越抬头,随便指了其中一个人,跟傅明笙解释道:“他们考试抄袭,行瑞书举报了,他们要打行瑞书。” 行越说完,又低头看看行瑞书的状况,纠正道:“是已经打了。” 傅明笙的出现让行瑞书的神色明显有了变化,他紧紧握着拳头,拼命想从地上站起来,行越看着他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就在行瑞书一个重心不稳倒向傅明笙的方向时,行越眼疾手快,一把拦腰接住了行瑞书。 行越换了个姿势抓住行瑞书的胳膊,威胁他道:“不要动歪脑筋!” 行瑞书浑身上下疼的要死,本来没那个想法,结果被行越一提醒,又不自觉的看向傅明笙。 行瑞书不怕行越,但自从上次的事后,他却从心里忌惮着傅明笙,傅明笙的目光一看向他,行瑞书就下意识想要往后躲。 傅明笙脸上带着从容,平静的对行瑞书说:“道歉吧。” 行越跟行瑞书一起怔住,行越虽然讨厌行瑞书,但这件事还没弄清原委,傅明笙单方面叫行瑞书道歉,叫行越心里非常别扭。 他知道不分黑白按头道歉是什么心情,行越不解的看着傅明笙,然而不等行越开口,傅明笙就又说:“跟行越道歉。” 行瑞书浑身僵硬着,但还能感觉到红肿处的疼痛,他错愕的看着傅明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明笙看两人都不说话,就又温柔的问:“不想吗?” “对不起。”行瑞书几乎是脱口而出,他面向行越,机械的说了三个字,行越对于这种丝毫不含真心的道歉嗤之以鼻,他哦了一声,然后说,“我不接受。” 行瑞书:“……” 傅明笙笑了一下,对行越说:“去车上。” 对面几人正看得津津入味,主角却忽然要退场,个子较高的那个伸手就要抓行越的胳膊,结果被傅明笙一把拦下。 傅明笙眼睛里的情绪瞬间消失,不过对面几人显然还没能领悟傅明笙这个神色的真谛,刚才那个叫嚣的人又冲出来,讽刺道:“这怎么着,多管闲事是传统啊?你又是干什么的?” “我是南区分局二队副队长欧阳浔。”傅明笙一人在狭窄的胡同拦住三人的去路,他松开对面男人的手,漫不经意道,“跟我聊聊吧?” 第七十二章 “老傅。”傅明笙接到欧阳浔的电话,听见他一阵意味深长的呼唤,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傅明笙悠闲的坐在医院的长椅上,问,“检讨收到了吗?” 欧阳浔看着眼前三个规规矩矩站成一排的人,轻咳一声,说:“行了,都回去吧,以后少干这些拉帮结伙的事,记住了?” 这三个人心里都犯着嘀咕,欧阳浔嘶了一声,只好将计就计:“怎么着?让欧阳警官再跟你们谈谈?” 三个人一听这话,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并深深的向真正的欧阳警官鞠了个躬。 傅明笙听见对面的人走了,就问:“怎么样,态度好吗?” “你这是毁我的名声。”欧阳浔气的坐回自己的办公椅,“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形象,就这么让你毁了,老傅,你跟我说实话,你还打着我的名号干过什么?” 傅明笙没有回答,而是问:“怎么毁你名声了,帮你建立威望不好吗?” 欧阳浔忍了半天,还是禁不住刚才那三个脸上写着混混的人毕恭毕敬的态度,说:“这样吧,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把他们仨驯服的,这事我就不计较了。” 傅明笙正好看见行越气鼓鼓的从诊室出来,就笑了一下,说:“那你还是计较吧,挂了。” 行越走到傅明笙身边,说的第一句话是:“气死我了!” 行越两只手交叉环在胸前,生气道:“都已经快要八点了,我明天还要工作,再过两个小时我应该睡觉了,可是却要在这处理行瑞书的破事!” 行越气的胸膛直起伏:“而且他还没带够钱!” 傅明笙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听行越继续说:“我好不容易赚的几天工资,全都给他交了医药费,这可真是气死我了!” 傅明笙赶紧哄了句:“我给你。” “不行!这是行瑞书的药费,你给了我不就等于是替他付钱了。”行越逻辑清晰,一点便宜也不给行瑞书占,他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裤兜,咬牙道,“他说了会还给我的。” 行璐已经被行言凯的司机接回了家,他们说好了不告诉行言凯这件事,行瑞书只能随便扯了个谎。 行越还在气头上,连行瑞书一瘸一拐的出来都没发现,他看见行瑞书,比行瑞书看见他还惊讶。 “你怎么还没走?” “你出来干什么?” 两个人同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是行瑞书第一个回答。 “我去卫生间。”行瑞书看见行越身后的傅明笙,目光恨不能低到地板下,行越看见他自己拿着点滴瓶的模样,觉得有点可怜,不过也没打算帮他,就摆摆手,说,“那你去吧。” 行瑞书心道我去不去还用你同意吗?可傅明笙就在行越身后,行瑞书不敢说出这句话。 行瑞书一走,行越又得意起来,说:“你有没有发现他对我礼貌了许多?因为我刚才教训他了,不过其实我没有想打他的脸,只是那个角度我打不到别的地方。” 傅明笙容着行越沾沾自喜了一会儿,然后又听见行越嘀咕道:“今天晚上不管再出什么事,我都不要管了,我得把今天记在日记上,以后这个日子要小心行事。” 傅明笙斜靠在一旁,故意问:“你有日记?” 行越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否认道:“没有,我只是随便一说。” 傅明笙意味深长的看着行越,行越就知道他是知道了什么,行越严肃的看着傅明笙,问:“你是不是真的偷看了我的箱子?” 上次傅明笙说看了,行越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他想如果傅明笙真的看过,是不会什么都不说的,可现在傅明笙又一次坦然道:“看过,上次告诉你了。” 行越这回不得不相信,只好立刻问:“那你都看什么了?我的本子你也看了吗?你这样偷看别人日记的行为真是非常不好……” “日记…”傅明笙故意拖长声音,看着行越紧张的模样,就笑了一下,说,“看了第一页。” 行越一下回忆不起自己的第一篇日记是什么,就又问:“第一页写了什么?” “行越的大事记录本——”傅明笙脑海中浮现出那一页稚嫩的字迹,描述道,“不许偷看,叹号叹号。” “……”行越这才想起自己的第一页的确是写了这么个内容,那是不到十岁的时候写的,想想也知道有多幼稚。 “很好。”行越的脸红了一下,说,“看在你没有偷看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那个日记本是行越见到傅明笙之后偷偷买的,他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当时最流行的密码锁,谁知道后来被傅明笙用细铁丝一捅就打开了他的秘密。 跟那本日记一起被放进箱子里的,还有一张被涂黑了的画纸,第一次有人手把手的教行越识字,傅明笙三个字就跟那天的笔迹一样,已不可磨灭的姿态印在了行越的人生里。 后来傅明笙走了,行越又偷偷的用笔在傅明笙的名字下歪歪扭扭的写了自己的名字,可傅明笙不知道。 画纸之上,是一张用拍立得拍下的照片,冰箱的侧门上,两排标上号码的鸡蛋整齐排放,傅明笙当时看见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他第一次去行越家,故意吃了行越家的最后一个鸡蛋后叫超市送上来的,傅明笙当时只觉得有趣,可看到照片的时候,又能想象到行越收到鸡蛋时是什么模样。 跟他以往所有的男朋友都不同,行越不需要任何贵重的礼物,他只是收到了一箱鸡蛋,就把照片留到了现在。 箱子里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有些不在傅明笙的记忆里,傅明笙就以为这只是个行越收藏用的箱子,可现在想想,傅明笙又觉得恐怕不止如此。 “行越。”傅明笙叫行越的名字,然后问,“那个箱子里的东西……该不会都跟我有关吧?” 行越别扭着不愿意承认,就说:“我只是随便收藏的。” 傅明笙听笑了,问:“瓶盖也是你收藏的?” “那是很有意义的!”行越看傅明笙是真的不知道,就说,“我那次跟文昊打架,你和冯旭来医院找我,我们在车上,你给我拧开了一瓶饮料——” 行越不满的看向傅明笙,问:“你都不记得了吗?” 傅明笙很想记得,但无奈那会儿他对行越还没生出什么兴趣,这种小事根本不可能放在心上,可他随手拧下的一个瓶盖,行越却偷偷保存了这么久,傅明笙听着,难免觉得心疼。 傅明笙抿了下唇,半晌,又问:“那个纪念币难道也是……” “是的。”行越回答的很快,“你爸爸来我家,说你给家里邮了一些美国的纪念币,还分给了行言凯一份,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拿了一个。” 行越想起被传为世界末日的那年,喃喃道:“我把它当做新年礼物了。” 傅明笙过去觉得自己天生冷血,对什么都不怎么上心,但现在他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整颗心都是软的。 行越一说话,他就什么底线都不想要了。 行越大概是说的起劲儿了,不等傅明笙问,就主动道:“还有一副墨镜,你看到了吗?” 傅明笙点了下头,又问:“墨镜也是我的?” 他不记得自己戴过那个牌子的墨镜。 “不是的。”行越低了下头,小声说,“那个是我想要送给你的,我既然已经从你那儿收到了新年礼物,就应该还给你一份,我听说美国的阳光很刺眼,就给你买了墨镜。” 行越现在提起,声音还带着难过:“可是后来实在打听不到你的地址,就没有送给你了。” 那年行越也不过十岁,他拿着所有的压岁钱跑到一家奢侈品店,踮着脚尖才能够到展示台最上方的墨镜,柜台小姐差点都要报警了,还好当时的司机帮行越解了围。 行越小心翼翼的拿着包装好的墨镜,回到家后又在墨镜盒里偷偷塞了张小纸片,可是他最终也没有要到傅明笙的地址,后来墨镜过时了,行越也就没再把它拿出来过。 傅明笙不能把一个十岁孩子的感情称之为喜欢,他充其量是记得自己这个给过他棒棒糖的大哥哥,可傅明笙更不能把那份感情泯灭为不喜欢,因为那是对行越这十年的不尊重。 行越对傅明笙的感情,既是一如既往,又是日久生情。 只不过这份日久,是行越一个人走过来的罢了。 说到这,行越又跟傅明笙要起说法:“你有没有偷偷留过我的东西?” 傅明笙一时不言,行越就说:“要是没有,那你可就要好好补偿我了,我的箱子里还有几样东西,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一一为你解释。” 行越这会儿又敞开心扉,除了那本日记,不准备再瞒着箱子里每样都系的来源,这件事本来就是这样的,藏着的时候觉得害臊,等真被傅明笙问出来了,也就水到渠成了。 可没想到傅明笙却回答说:“有。” 行越一愣,谨慎道:“你不要说谎,你怎么会留我的东西?” 傅明笙浅笑,说:“没骗你。” 行越还是不信,就问:“是什么,你说给我听听,要是不是我的东西,我可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是你的,你亲手给我的。”傅明笙拉了下行越的手腕,说,“走吧,回家看。” “真的吗?回家要立刻给我看,你要是想着用一些奇怪的方法堵住我的嘴,那你可就大错特错……” 傅明笙的车子在行越的碎碎念中启动了,行越的大脑被傅明笙占据,直到回到家也没记起来医院里还有个行瑞书,他一路上都在回忆自己到底有什么东西会落进傅明笙手里,就在傅明笙拿出来之前,行越还以为自己被骗了。 傅明笙打开自己的行李箱,这个行李箱傅明笙用了很久,行越跟他在海边那次,和傅明笙自己去美国处理事情那次,都带着它。 行越奇怪的看着傅明笙,问:“这不是你一直用的行李箱吗?你放在这里面了吗?” 傅明笙笑了一下,嗯了一声表示承认。 傅明笙从行李箱的夹层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黑色布袋,行越一看,就立刻说:“这不是我的东西,你果然没有留……” 然后行越的话音停止了。 打开黑色布袋,傅明笙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精致的表盒。 那是行越没有意识的处处与傅明笙作对时,买给傅明笙的。 那时他故意问傅明笙认不认夏如江,没想到傅明笙一眼看破他的心思,不但不回答,还亲手把他跟夏如江的那只情侣表送给了行越。 后来行越把手表还给傅明笙,并亲自为那只手表配了个表盒。 当时傅明笙刚给行越作为基本检查,就在借来的医疗室里,傅明笙扔掉了那只手表—— 但留下了这只表盒。 第七十三章 行越问傅明笙为什么把表盒留下了,傅明笙也说不上来,反正当时就那么做了,之后也一直放在身边。 可行越却高兴坏了,睡觉之前还要在傅明笙耳边说:“原来你早就喜欢我了,也对,我这样招人喜欢,你要是再不动心,就是…” 行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美梦打断了倾诉,他依偎在傅明笙怀里,明明是每天都在做的事,可行越还是很开心。 傅明笙将他抱进怀里的时候,行越能感觉到安全,对于别人来说,傅明笙也许像是一座牢笼,行越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 可对行越来说不是的,傅明笙是他坚不可摧的盔甲,是他可以放心藏身的防空洞,行越可以大大方方的对傅明笙说“你来帮我解决”,也不会觉得丢人。 翌日一早,行越又起不来床。 明明傅明笙没回来的时候行越也不怎么赖床,可现在傅明笙一用温柔的声音叫他,行越就在被子里不满的蹬腿,嘴里嘀咕道:“我不要去上班了,我还是决定去上大学。” 傅明笙捏他的脸,说:“那我去替你辞职了?” 行越只好睁开眼睛,问:“几点了?” “七点半。” “早餐准备好了吗?” “好了。” 行越没有理由再拖延,只好老老实实的坐起来,揉着眼睛在床边找来找去:“我的拖鞋呢?” 傅明笙无奈,只能绕到另一侧把行越的拖鞋拿过来,行越乖乖的穿好,又慢吞吞的去洗了个脸,最后才坐到餐桌上。 结果餐桌上什么都没有。 行越登时精神了几分,问:“我的早餐呢?” “真当我是管家了?”傅明笙从冰箱拿出昨天买回来的牛奶和面包,说,“将就吃吧,以后我们工作时间不同,想吃什么自己做。” 行越气的狠狠咬下一口面包,埋怨的看了眼傅明笙,之后含糊道:“那还是算了,我交的生活费可不够吃你买的东西,你不要担心,行瑞书一把钱还给我,我就交上生活费。” 傅明笙故意问:“准备交多少?” “我每天只有早餐和晚餐在家吃,早餐十块,晚餐二十块…”行越说到一半,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一个数字,加上水电费,一千块是他小半个月的工资,行越又觉得很不划算,就慌忙改口道,“有的时候没有胃口,早餐五块,晚餐十块。” 行越小心的看着傅明笙的眼色,说:“周末是我们的正常约会,不算在生活费里的,这样一个月二十天,就算四百块,再加上其他费用,就是五百,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以后我涨了工资,会多交一些……” 行越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只能心虚的看着傅明笙,问:“可以吗?” 傅明笙刚刚开启唇瓣,行越就接着自己的话说:“那就这样定了。” 样子像极了是怕傅明笙反悔。 傅明笙问:“你怎么去公司?” “打车……”行越刚脱口而出,就觉得不对劲,于是临时改了口,“坐公交车。” 傅明笙抬了下眼皮,问:“坐几路?” “好几路。”行越又赶紧喝了几口牛奶,就说,“好了,时间来不及了,我要去上班了。” 行越叮叮当当的跑出大门,没三十秒又按响了密码。 “我的手机忘拿了,你帮我拿一下。”行越不想换鞋,就站在玄关使唤傅明笙。 傅明笙给他拿了,行越又欲言又止的看着傅明笙,直到傅明笙笑着拿起手机,行越听见自己的手机里传来一阵悦耳的转账声,才说:“我很快就还给你,再见!” 行越的那点工资都给行瑞书交了药费,估计最近是交不上生活费了,傅明笙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诡异的深思。 他得利用这段时间做点什么,让行越用一些劳动换取生活费…… 行越出了小区才偷偷的打开了转账记录,他满足的看着傅明笙给他的转账金额,伸手正要叫车,一个人就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行越差点认不出喻昕雷。 两个人各自错愕了一会儿,但还是喻昕雷先开的口:“行越?你……你一直在国内吗?” 喻昕雷肉眼看上去比之前瘦了十五斤不止,他的眼眶发青,整张脸消瘦的快要架不住眼镜,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没有,我刚回来不久。”行越回答完,又问,“你怎么瘦这么多?” 喻昕雷一愣,然后扯了下嘴角,干巴巴的问:“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我怕耽误你考试……” “没什么可耽误的了。”喻昕雷抢下行越的话,垂了下眼睛,又问,“你要去哪吗?” “哦,我找了份工作,正要去上班。”行越还是不放心喻昕雷,就问,“你是要去学校吗?” “嗯。”喻昕雷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行越没法视而不见,就说,“那还有点时间,我们去吃个早饭吧?” 喻昕雷犹豫了一下,但最终没有拒绝。 喻昕雷吃了两个包子,行越看他好像没吃早饭,就又点了几个放到他手里,笑道:“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啊?” 喻昕雷没有回答,行越放进他手里的包子烫了他的手心,喻昕雷低了下头,忽然问:“行越,你回来的事,袁奕恒知道吗?” 行越点点头,说:“知道是知道……” “那你不怕耽误他学习吗?”喻昕雷说完,又把包子从手心里推开,说,“哦,我忘了,他跟我不一样,人家有保送。” 行越终于感觉到喻昕雷的不对劲,担心道:“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喻昕雷起身,他能从密集的早餐厅中闻到行越身上散发出的清香,喻昕雷攥了攥拳头,说,“以后再说吧,我去学校了。” 行越再想叫他,喻昕雷就已经快速的走进了旁边的小路。 照理说喻昕雷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父母也都是工薪阶层,每个月拿着稳定的工资,怎么也不至于让喻昕雷挨饿,可事实就是如此,喻昕雷像是饿了好几天似的,但他最后也没有拿走那几个包子。 行越一直到了公司都还是不放心,他给喻昕雷发了微信,喻昕雷没有回复,行越只好又问了袁奕恒。 袁奕恒说帮行越打听打听,然后中午就给行越打来了电话。 “行越,你找个人少的地方我跟你说。”袁奕恒话一出口,行越就赶紧把盒饭扔到了垃圾桶,然后轻着脚步躲进了楼梯间。 “我这是打听到的,可不保证百分之百准确啊。” 行越心里急着,催道:“知道了,你快说。” “好像是喻昕雷他爸去世了,他之前请了几天假,不过也没对外说原因,消息是从老师那儿传出来的。”袁奕恒在电话里说,“我看了眼上两次的成绩单,他成绩下滑挺多的,估计也有这个原因吧。” 行越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他挂了电话,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来。 行越的年纪还接触不到身边人的生老病死,除了他母亲以外,这是行越第二次接触死亡。 行越只见过两次喻昕雷的父亲,但都是问声好就算了,喻昕雷的父亲既严肃又严厉,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人突然没了,喻昕雷一时半会儿肯定调整不过来心情。 行越想了想,还是又给喻昕雷发了一条信息,说:我听说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吃饭吧。 喻昕雷没有回复行越半个字,只是在一会儿之后,给行越转了十二块钱过来,那是他今早吃的包子钱。 喻昕雷是行越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行越不可能注意不到他的情绪,当天晚上,行越就跟傅明笙说要晚一点回家,然后去学校门口给喻昕雷打了电话。 喻昕雷听起来非常意外,他对着话筒确认了两次:“你是说你来学校了?” 行越莫名其妙道:“怎么了,你不在学校吗?那你在哪,我可以去找你。” “不用了,我在学校…我现在出来。”喻昕雷挂断电话,没一会儿就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行越看见他,就挥了挥手,然后走过去,说:“你是不是还要复习?那我们去快一点的饭店。” 喻昕雷跟行越走了一会儿,走到可以拦车的主路,又叫住行越,说:“饭就别吃了,你有什么事,我们可以…” “喻昕雷,你有完没完?我们这么久没见,就当我请你吃个饭不行啊?”行越叫停一辆出租车,又把喻昕雷推上车,问,“你想吃什么?” 喻昕雷撇过脸,说:“你定吧。” 行越就让司机开去了他们以前常去的一家中餐厅。 喻昕雷看着桌上明显多于两人饭量的菜品,忽然笑了一声,问:“这是干什么?” “吃饭啊。”行越毫不客气,夹起一块里脊放进嘴里,说,“顺便聊聊最近的事。” “聊什么?聊我爸是怎么死的吗?”喻昕雷始终没拿起筷子,他看行越的眼神也不像从前那样清澈,行越顿了一下,然后咽下口中的东西,小心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工伤。”喻昕雷不咸不淡道,“钢筋调砸下来,我爸没看见。” 行越疑惑道:“你爸不是不用去施工现场吗?” “那是之前。”喻昕雷看了行越一眼,说,“我爸那家公司的股东是文昊他爸,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行越心里一惊,不好的预感席卷而来。 “我爸刚被开除的时候,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文昊告诉我,我才知道。”喻昕雷瘦了太多,一用力脖子下面就绷起一条青筋,他看着行越,说,“但我能怎么办,我早就说了,不应该惹文昊。” “我爸怕我上大学开销多,就临时找了个在工地的活,结果……”喻昕雷话音一哽,说不下去了。 而行越也听懂了,喻昕雷是在怪他。 “工地赔了三万块钱,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行越——”喻昕雷抬头,死死的看着行越,说,“我没爸了。” 那顿被行越精心挑选出来的菜系,最终只少了一块里脊肉,行越付款的时候,服务员诧异着问行越要不要打包,行越说不用了。 喻昕雷走了,行越也打车回了家,他们没有吵架,但行越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喻昕雷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质问行越——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行越回到家,一句话都没说,换下衣服,澡也不洗,直接就躺到了床上。 不久后,他的枕头就阴湿了一小片痕迹,行越死死咬住嘴唇,希望傅明笙不要发现。 可当傅明笙真的没有说话,行越又希望他能来哄哄自己。 行越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啜泣声从嗓子眼儿溢出来,傅明笙紧紧抿住的嘴唇也按奈不住,他摸着行越的头发,说:“行越,你要是不想让我问,就别哭成这样。” “又、又不是我想哭的。”傅明笙一开口,行越就哭的更凶,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扒开傅明笙的手掌,说,“不要你管,你去、去做你自己的事!” “我做什么?”傅明笙绕到行越那侧的床头前,单膝跪下,哄着他说,“你这样我能做什么?” 行越被傅明笙擦了眼泪,然后索性抱着傅明笙的手臂大声哭起来,他哭了多久,傅明笙就在他床前蹲了多久,直到行越眼睛也肿了,嗓子也哑了,才委屈巴巴的抬起头,说:“帮我拿一下纸。” 傅明笙片刻都不敢耽误,两张纸放在行越手里,两张纸亲自拿着,给行越擦着眼角。 行越哭的一抽一抽的,他拽着傅明笙的袖子坐起来,盘起腿,咬着嘴唇说:“我刚才去见了喻昕雷。” 傅明笙倒也算不上意外,他从第一次听到喻昕雷的事,就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好感。 傅明笙刚靠着行越坐下,行越就说:“你不要挤在这里,回你自己的位置。” …… 傅明笙只能一言不发的绕回了床的另一侧。 行越这才任由傅明笙搂住自己,吸了吸鼻子,说:“他爸爸前不久去世了。” 行越把事情的经过重复了一遍,他的腿盘的麻了,最后干脆放开,一条腿骑在傅明笙身上,说:“喻昕雷很生我的气。” 傅明笙却没有像行越预想的那般温柔的安慰他,听完行越的话,傅明笙的声音甚至比之前冷漠了一点,他问:“所以你哭什么?” 行越被这么一问,居然也回答不上来,他仔细想了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成这样。 “我觉得喻昕雷好可怜。”行越试图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但这个理由没能说服他自己,自然更不可能说服傅明笙,行越想了想,又说,“他瘦了很多,应该没有好好吃饭,都快高考了,他却遇到这样的事,成绩也有下滑……” “行越。”傅明笙打断他,说,“我问你哭什么?” 行越一下咬住嘴唇,不说话了。 “委屈是吗?” 傅明笙这么一问,行越的眼泪就又忍不住,断线珍珠似的往傅明笙的衣襟上落,行越把眼泪蹭在傅明笙的胸前,但怎么也控制不住接下来的泪水,行越说:“喻昕雷好像认为是我害的他爸爸去世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你觉得呢?”行越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把手指狠狠嵌进掌心,但每两秒就被傅明笙掰开,傅明笙把行越的手握在手心里,说,“听实话吗?” 行越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说:“你委婉一点,我的心灵还很脆弱。” 傅明笙抬起行越的下巴,强迫他看自己的眼睛,然后说:“确实跟你有关系。” 行越鼻子一酸,眼前刚一模糊,傅明笙就又说:“不光是你,跟喻昕雷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有关系。” 行越一下收住眼泪,问:“这是什么意思?” 傅明笙不太温柔的笑了一下,说:“喻昕雷的逻辑。” “他的成绩下滑,是因为父亲去世,父亲去世,是因为被原公司辞退,被原公司辞退,是因为你打了文昊。”傅明笙说,“他会把所有的事都关联起来,但没有做绝。” “再往上推,你打了文昊,是因为文昊欺负了喻昕雷,文昊欺负喻昕雷,是因为喻昕雷跟文昊的妹妹表白——”傅明笙的条理过于清晰,行越只能频频点头,听着傅明笙继续说,“包括他被当成骚扰的表白,也是因为知道文昊的妹妹喜欢你,所以喻昕雷只敢偷偷写情书。” “按照他的逻辑,归根结底,他父亲的死是因为他的懦弱。如果他敢反抗,就不至于你来替他出头,再退一步,他也可以怪到文昊身上。”傅明笙反手抓住行越的手腕,冷冰冰道,“但他只敢怪你,这是为什么?” 行越不安的眨眨眼,问:“为什么?” “因为你好欺负。”傅明笙说,“他一不愿意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二不敢去向工地讨说法,三不敢去找文昊的麻烦,他的发泄口只能是你。” 傅明笙的语气逐渐凌厉起来,行越听着听着就感觉出不对劲,但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傅明笙就已经把他的手腕掐出了红印。 行越想要甩开傅明笙,但傅明笙的力气太大,行越只能瞪着眼睛,生气道:“我才不好欺负!” “那就别因为这种事哭成这样。”傅明笙缓缓松开行越的手,用拇指抚摸他眼下哭红了的皮肤,“行越,就是我死那天,你也别这么哭。” 第七十四章 傅明笙第一次觉得自己见不得别人哭是在今天,以往他看见行越流眼泪,甚至觉得有一点美感,但行越刚才那样哭,傅明笙却恨不能去杀了那个让他委屈成这样的人。 傅明笙手臂上绷着青筋,他看见行越耸动的肩膀,又不由的想起以前。 行越这些年,会像这样哭过多少次? 母亲去世的时候,行言凯迎娶兰惠仪的时候,被送进封闭中心的时候,还有傅明笙跟他说“我们分手吧”的时候。 傅明笙无法得知那些过去,在他放弃行越的荒山,抛下行越的新加坡,和很多个行越以为傅明笙不再喜欢他的夜晚,行越是不是也这样哭过? 傅明笙不敢去问。 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把每件事抽丝剥茧的弄清,他只能逼迫行越,告诉他,从今以后,不许再这样哭。 行越随手摸起傅明笙的手机,用屏幕的反光照了下自己的脸,问:“我是不是哭的很难看?” 傅明笙声音低着,说:“嗯,很难看。” 行越一皱眉,只好去洗了把脸。 他刚才太难过,很多事没有想通,现在冷静下来,就不需要傅明笙再说什么了。 喻昕雷是什么样的人,行越其实不是第一天知道。 行越必须承认的是,他的确是跟喻辛雷疏远了,行越回国后宁愿跟袁奕恒约了三次饭,也不愿意见一次喻辛雷。 一开始行越还试图给自己找各种理由,说是怕打扰喻辛雷学习,怕影响他的高考,可行越心里知道——不是的,他就是不想见喻辛雷。 行越对喻辛雷的抗拒可以追溯到好几个月以前,行越替喻昕雷打了文昊,但喻辛雷却对行越说:“你就让我好好毕业吧”。 后来所有人都怪行越,冯旭也是,警察也是,行越差点以为真的是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直到傅明笙问他:“你是怎么原谅喻昕雷的?” 行越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不过他本就不是完全为了喻昕雷才对文昊动手,所以行越也不需要喻昕雷的感激。 可总归不希望是怨恨。 傅明笙感觉到行越的情绪又低落下去,就问:“怎么了?” 行越肿着眼睛说:“我觉得我很失败,你那时候笑话我,是不是就是因为喻昕雷?” 行越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浴室,傅明笙没来得及回答,就问:“要什么?” “我的保湿水忘记拿了。”行越说,“你帮我拿一下。” 傅明笙拿出来了,行越又说:“还有润肤露。” 傅明笙只能折回一趟,然后看着行越轻轻的把保养品拍到水嫩的皮肤上。 行越用完了,又自动把两个瓶子放回傅明笙手里,说:“放回去。” 傅明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起被人拿捏成这样的。 行越用手指点了点脸颊,觉得水润了,才继续道:“也许我确实不该多管闲事,或者喻昕雷只是太难过了,没有真的怪我?” 傅明笙听后,无奈的低了下头,说:“那就当我白说了。” 行越当然知道傅明笙都是对的,可他心里还是很委屈,行越自己勾着指尖,小声道:“可是他是我唯一的朋友,都说物以类聚,如果他是那样的人,那岂不是说明我也是?” 傅明笙说话只抓重点,就问:“袁奕恒呢?” 行越想了想,说:“可是我们还没有认识很久。” “有的人认识再久也是假的,但有的人见一次面就知道是真的。”傅明笙轻轻的亲行越的眼皮,说,“行越,我是真的。” 行越被亲的躲了一下,随后奇怪的看向傅明笙,说:“你在说情话吗?” 傅明笙知道下一句准没好话,便轻咳一声,转而道:“心情好点了吗?” “好了一点,但是没有好很多。”行越认真的自言自语说,“我得想想别的办法。” 傅明笙问:“想什么办法?” “不告诉你。好了,时间不早了,明天我还要为了生活奔波,不可以熬夜。”行越说着就滑进被子里,然后紧紧闭上眼睛,指挥道,“你可以关上灯抱着我睡觉了。” 傅明笙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熄灯照办。 傅明笙觉得昨晚一番话已经说的够清楚,行越再怎么心善也不会去找喻昕雷了,谁想第二天晚上行越又变了卦。 “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行越在电话里跟傅明笙说,“我要去找喻昕雷把话说明白!” 行越当晚又去了学校,这次回到家的时候倒是没哭,只是气的找傅明笙要烟抽。 傅明笙眉毛一抖,问:“你要什么?” “我要抽一根烟,你到底有没有?”行越气冲冲地问。 傅明笙觉得养个孩子是真不容易,只能说:“没有。” 之后又谆谆教诲道:“什么事非要抽烟?” “可是我又不能喝酒…”行越是真被气到了,也不回答傅明笙的话,就在屋里背着手转来转去,傅明笙只好去把人拉住,按在沙发上,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行越不悦道:“如果你刚刚给了我,就是今天。” 傅明笙倒不反对男孩子抽烟,但行越从小到大没抽过,如果仅仅是为了喻辛雷的事学会抽烟,傅明笙是不愿意的。 “以后也别抽了。”傅明笙说,“对肺不好。” “可是我的心情很烦躁,你不让我抽烟,难道要我抽你吗?”行越说完,才发觉这句话是有歧义的,他刚想改口,傅明笙就抓着行越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了一下,笑着说,“可以试试。” 行越聪明的很,才不上这个当,他立刻收回手腕,警惕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傅明笙被逗的笑了一声,说:“确实有事要问你。” 行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骄傲的仰起下巴,道:“说吧,什么事。” 傅明笙问:“明天必须出差?” 行越回答:“是的。” 傅明笙抿了下唇,行越以为他马上就要用甜言蜜语挽留自己了,结果傅明笙却按了下行越的头,说:“那还不去收拾行李?” 行越嘴里嘟囔着什么“你真是不贴心”,“我上班这样辛苦,你也不帮我收拾行李”,“我不要帮你买礼物了”,但身体还是老老实实的行动了起来。 傅明笙看着行越收拾的鼓鼓囊囊的行李箱,指着一个黑色的收纳袋问:“这是什么?” 行越说:“换洗的内衣。” 傅明笙眯了下眼睛,说:“拿出来,我检查检查。” 行越莫名其妙地看了傅明笙一眼,问:“这有什么好检查的?” 傅明笙不理行越,还是看了一遍行越的内裤,最后硬是把那条纯白色的换成了卡通图案才肯满意。 傅明笙检查完内衣收纳袋,又问行越:“订的什么住处?” “还不知道呢。”行越刚一说完,就见傅明笙又重新拉开了内衣袋,把卡通图案的换成纯黑色,行越疑惑着问,“你在做什么?” 傅明笙这辈子就没这么乱过,他又去衣柜把行越的内衣翻出来几条,问:“这都是谁给你买的?” 行越看着满床的内衣,突然有点害羞了,他囫囵的把内衣收到一起,小声回答:“我自己买的,怎么了,你都不喜欢吗?” 傅明笙用力咬了下后牙,他就是太他妈喜欢了,才找不出一条能让行越穿着面对外人的内裤。 “你跟谁一个房间?”傅明笙最后还是给行越塞回了几条他觉得诱惑力最低的图案,问,“几个人去?” “你可真是奇怪,之前不让我去,现在又这样多问题。”行越拉好收纳袋的拉锁,问,“你是怕我睡到别人的床上去吗?” 傅明笙沉着脸没回答,行越就坐上床,晃着脚尖说:“那如果不是,你就是吃醋了。” 行越有点期待这个回答,就故意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啊?” 傅明笙就是不给行越满意的回答,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和表情都恢复到理智地傅明笙,傅明笙说:“上床吧。” 行越不甘心,追问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不再跟我说一些什么吗?” “嗯,不说。”傅明笙直接抓起行越的手放在自己身下,低沉道,“你还是适合直接做。” 行越不满的用力捏了一下傅明笙,傅明笙吃痛的一皱眉,行越就赶紧溜到另一侧,说:“你不好好说,我就不给你弄了。” 行越又不怕死的加了句:“反正我又不是很想做……” 这场男人与男人床第之间的博弈,最后以傅明笙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行越哭着咬傅明笙的肩膀,被弄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但行越不知退步,硬是要开口:“你、你还有完没完……我已经很困了……” 傅明笙加大力度,却减慢速度,磨着行越说:“那你就睡吧。” 行越又没忍住,发出一点声音,傅明笙含笑,立刻问:“什么声?” “梦、梦话。” “梦里还能回答我,宝宝这么厉害。”傅明笙说完,又是一个用力。 行越听到这个称呼,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他一点声音也忍不住,但还是要嘴硬道:“不要你……啊!” “……管。”行越用非人自控力,硬是从嗓子眼里把最后一个字挤出来了。 不过在此之后,行越就没再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了。 他只是在第二天看到自己身上的情况后,气冲冲地去找傅明笙理论,结果一开口,嗓子还是哑的。 “傅明笙!你怎么把我弄成这样了!”行越气得直跺脚,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沙发上的傅明笙缓缓从杂志上抬起眼皮,他满意地看着从行越捂紧的浴袍下露出的点点红晕,之后微笑道,“是的。” “不许给别人看。” ※※※※※※※※※※※※※※※※※※※※ 国庆快乐!中秋快乐! 第七十五章 行越是彻底不敢在其他人面前换衣服了,他身上那些个痕迹,往好了想是傅明笙发情不做人,往坏了想,说不定别人要以为行越是被家暴了。 行越噘着嘴,嘟嘟囔囔的提着自己的衣领,临走还要埋怨说:“都怪你,哪有人大夏天还穿这样的衣服!这都已经二十多度了,我不想穿了!” 傅明笙不怒自威,浅笑着说:“你脱了试试。” 行越不敢试,只能狠狠瞪傅明笙,并用他的手机光明正大的给自己转账。 “这是我的出差经费,我一拿到工资就会还给你。”行越把手机放回傅明笙的手里,乖巧道。 傅明笙不在乎行越这点小把戏,就又问:“确定不用我送你?” “当然,我又不是小孩儿,出趟门还要家长送。”行越得逞的收下转账,然后拍着傅明笙的肩膀,说,“而且你今天下午不是还约了周真给他看病吗?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记得了。” 傅明笙笑他,说:“还是你记性好,我都忘了。” 行越听着傅明笙半真半假的奉承,一心只想赶快出差赶快回家,他现在才后悔那天答应了出差的事,早知道傅明笙会这么快从美国回来,行越当时就应该回绝。。 实际上行越也可以找个借口不去出差,不过一想到有三倍工资可以拿,行越还是说服自己忍耐一下。 赚钱养家的行越最后抱了一下居家且没有工作的傅明笙一把,之后才迈着四方步离开。 行越离开时的背影自信而欢快,傅明笙怎么也想不到,行越再回来时会是另一番模样。 傅明笙按着约定的时间到达了跟周真约定的场所,地点是周真订的,本来是周真要去拜访傅明笙,但傅明笙说家里不方便来人,就自己去了周真的办公室。 周真经营一家小型传媒公司,规模不大,看工位只有不到十个人,傅明笙一进去,周真就亲自把傅明笙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周真给傅明笙倒了杯热水,傅明笙一笑,没碰纸杯,只问:“周先生怎么自己倒水?” 周真并不拘谨,大方的回答说:“小公司,都各司其职,我也没招助理。” 傅明笙收了收嘴角,点了下头,说:“说说你的情况吧。” 傅明笙没喝水,周真倒自己喝了一杯,他看起来确实像是常年睡不好觉的样子,眼圈下面乌青乌青的,一开口还是那套话。 “总睡不好,失眠。”周真喝干净了自己杯里的水,又说,“有时候不觉得自己想起以前的事,但是做梦却能梦见,有几次把朱月吵醒了,他说我梦话说的挺吓人的。” 周真揉揉眉心,继续说:“医院给我开过助眠药,刚吃的时候有效果,半片就能睡着,现在吃两片也没用,但我也不敢多吃了。” 傅明笙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照着惯例问:“吃的哪种药?” 周真一一说了,傅明笙又问:“别的呢,有什么情绪上的问题吗?” “还有……不太爱社交,我这个工作实际上最重要的就是人脉,但我现在一听见有饭局就从心里犯恶心,好几次让他们去谈,活都没谈下来。”周真认真回忆道,“后来我只能自己去,活虽然谈下来了,但心情得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傅明笙问:“这种情绪持续多久了?” 周真说:“快一年了,偶尔严重的时候还想过自杀。” 傅明笙抬了下眼皮,一般患者是不会这么主动的跟第一次见面的医生说起自己想要自杀的情绪的,但周真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像是认真求医的病患,傅明笙只好微笑一下,又问:“平时跟朋友联系多吗?” “不怎么多。”周真笑了笑,说,“不是人人都能理解同性恋,我也不愿意挨个解释,久而久之,好多人就不联系了。” 周真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像是忌讳着同性恋的样子,他看着傅明笙,停顿了一下才说:“不过我知道您能理解,所以一直想找您看看。” 傅明笙眸子里是一汪波澜不惊的池水,听见这话,只笑了一声,说:“国外写我的帖子还写我的性取向吗?” 周真跟着歉意一笑,忙解释说:“抱歉,我不是有意调查您的事,是那时候看过几个医生都不管用,就在网上查了查,正好看到您的一些传言,我也是……慕名而来。” 傅明笙抬了下眉,对于周真口中的“慕名”不做什么反应,他拿出几页纸的心理测试题,刚放到周真的桌面上,还没开口,周真就说:“我之前做过两次测试了,可以直接给您数据。” “之前?”傅明笙问,“什么时候?” “大约半年前。” 傅明笙客气道:“再做一次吧,半年的时间足够心理状态发生变化。” 傅明笙看周真仍然没有说话,就问:“需要我出去吗?” 周真一愣,忙道:“不用,那您稍等一会儿。” 周真这么说,傅明笙就安静的等了他半个小时。期间傅明笙给行越发了条信息,行越很快回复过来:我刚刚才到住的地方,一会儿还有一个会要开,先不能跟你视频了。 傅明笙无聊的看了眼时间,然后回复行越:开多久? 行越回:还不知道呢,好了,你不要这样黏人,别人都问我是在跟谁聊天了! 傅明笙脸色一轻,不再回复。 他想行越是长了本事,再也不是自己在美国时天天守着时间发来视频的人了,不过就算小白兔逞强吃了肉,它到底还是只兔子,于是仅仅五分钟之后,行越就又发来消息。 蚕宝宝:你怎么真的不说话了? 蚕宝宝:我现在身边没有人了,可以勉强跟你聊一聊。 蚕宝宝:你要是再不回我,我今天可不会再理你了! 傅明笙轻轻一笑,正好周真做完试题,傅明笙一只手接过他递来的纸张,另一只手给行越回:我要工作了。 傅明笙心里笑着,心道行越还怪会给自己找台阶,威胁人也不说个厉害的,只说今天不再理自己,傅明笙要真的不回他,估计行越会气鼓鼓的熬到十二点,然后在零点刚过的时候给傅明笙发点什么讨好的东西。 傅明笙其实很期待那份讨好的东西…… “傅医生?”周真叫了句傅明笙,说,“我之前做的测试都需要专业仪器分析的,您是不是也得改天才能给我结果?” “不用。”傅明笙拿出手机,把几张纸上的数据拍下来发给季礼,没一会儿,周真的诊断报告就被传送了过来。 周真属于中度抑郁症,各项数据比较平均,但唯“敌对症状”一项,周真的数值要远超平均值。 周真主动问:“敌对症状分数很高,对吗?” 傅明笙的目光没离开周真的数据表,只问:“一直这么高?” 周真点头:“嗯,几次都差不多。” 傅明笙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情绪不好的时候会伤人吗?” 周真停顿了一片刻,傅明笙就说:“没关系,不想说的事可以不说。” “没有。”周真笑着摇摇头,说,“没怎么伤过。” 傅明笙没说话,像是不满意周真的这个答案,周真只好又说:“那就是没伤过吧。” 傅明笙没有再追问,他看过周真的所有数据,然后抬起头,说:“我的判断应该跟其他医生差不多,需要进行谈话治疗和药物治疗,不过你应该不愿意接受谈话治疗,药物方面按照之前的来就行了。” 傅明笙的敷衍显而易见,但周真却即刻道:“我没说不愿意。” 傅明笙正准备起身,听到这句话,又愣了一下,问:“什么?” 周真看着傅明笙,说:“我愿意接受您的谈话治疗,您什么时候有空?” 傅明笙觉得奇怪,周真求医这件事明显不真诚,如果他对心理学有所了解,想造假一份测试题的数据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真几乎是用显而易见的手段接近傅明笙,这种情况倒是不少有,以前也有许多人冲着傅明笙这张脸点名找他看病,可周真的目光里又分明没那个意思。 周真不喜欢傅明笙,但他有话要跟傅明笙说。 傅明笙起身,平静道:“你想什么时候?” “最好尽快。”周真说,“我的员工正在外地谈一笔生意,过段时间我会忙起来,如果您方便,明天我有一整天的时间。哦对了,治疗费用您尽管说,我知道现在不是您的工作时间,我按照双倍付给您,可以吗?” 傅明笙回头,看了眼办公区域几个零零散散的员工,还没回答,周真就又开了口。 “或者后天,我近期只有这两天有时间,傅医生,我确实是情况比较严重,才这么急着求您。” 傅明笙收回目光,温柔道:“谈不上求,你等我电话吧,我有空会提前告诉你。” 周真真诚的道了谢,又亲自送走傅明笙,然后才回了办公室。 周真是从窗户确认了傅明笙已经离开大楼,才拿起了手机。 周真问:“到了吗?” “到是到了,但是行越说什么也不接受住一个房间,我说经费有限,他非要自己添补,我怕说多了让他怀疑。” 周真脸色冷下来,说:“随他的便吧。” 对方又问:“那今天呢?就让他在房里待着?是不是得让他最后吃一顿好的?” 周真眼皮一垂,脑海中闪过一张惨白的脸,他一下睁开眼睛,说:“你脑子有病吧!你是去伺候人的还是杀人的?忘了?” 第七十六章 “我当然没忘。”男人明显说的不是杀人的事,他停顿之后,再开口声音就变的阴森森的,“但是你也别忘了,我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你跟我说话客气点儿。” 周真一恍然,大概是想清楚了什么,他缓和了声音,说:“知道了,等我电话吧。” 孙利忍在晚饭的时候敲响了行越的房门,行越当时正要给傅明笙打电话,脸色自然不好,他把门欠开一条小缝,问:“孙哥,有什么事吗?” 孙利忍站在门外,看行越明显没有要完全开门的意思,这才说:“到饭点儿了,咱们出去吃口东西吧。” 行越哦了一声,又问:“是跟客户吗?” 孙利忍说不是,行越就说:“那我就不去了,我在屋里吃就好。” 孙利忍笑了一下,问:“怎么了,要跟对象报备啊?我一个大男的你怕什么,大不了一会儿我帮你作证呗。” 行越心道就是男的才不行呢,他摇了摇头,说:“那我也不去了,我坐车坐的有点难受,怕影响明天工作。” 行越这话一说,孙利忍实在没法再要求行越跟他出去,行越又认认真真的说了再见,然后才小心的锁上门,回到床上给傅明笙打了电话。 傅明笙一开始没接,过一会儿再回过来的时候,行越就不高兴了。 “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行越问,“你的病人还没有看完吗?” “看完了。”傅明笙刚一说完,还没接下句话,行越就迫不及待的问,“那你现在做什么呢?” 傅明笙把耳机按紧了一点,说:“刚弄好饭,正要吃。” 行越床边摆的全是他偷偷带来的小零食,他拿起一片薯片放在嘴里,含糊道:“我还没有吃饭呢,你要吃完再打电话吗?” “不用。”傅明笙拿起筷子,随意道,“开视频吧,我看着你吃。” 行越嘴上说这样太肉麻了,但手上还是快速的接受了傅明笙发来的邀请。 行越是举着手机跟傅明笙视频的,但傅明笙却把手机立在饭桌的另一侧,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看起来十分悠闲。 行越邀功似的跟傅明笙说:“刚才我们公司的人让我陪他去吃晚饭,我没有去。” 傅明笙问:“怎么不去?” “我觉得不太对劲,刚才我要换房间的时候,孙利忍就不太愿意。”行越疑惑着说,“你说他是不是觉得我太铺张浪费了,想借吃晚饭的机会批评我?” 傅明笙笑道:“还有人敢批评你吗?” 行越违心的点头,满脸认真的说:“有的,你不知道,我为了贴补家用,受了许多委屈。” 傅明笙喝了口温水,然后抿着唇扬起唇角,说:“是吗,受什么委屈了,我听听。” 行越连忙改口脱身,道:“这就不方便告诉你了,总之你要记得时时心疼我,像现在这样你自己吃的很香,我却饥肠辘辘的情况,最好不要再发生。” 行越说完,还把镜头里能看见的薯片往外推了推。 傅明笙大约是不饿,又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他想了想,说:“行越,我去接你回来吧。” 行越一愣,像是还在怀疑傅明笙的话是真是假,傅明笙就问:“刚才发的地址准确么,我开车去。” 行越实在不知道傅明笙这又是什么手段,但他见傅明笙已经起身,只好赶紧说:“你不要来,我很快就回去了。” 行越试图说服傅明笙,说:“明天如果结束的早,就算孙利忍不回去,我也自己坐车回去,要是结束的晚,我就坐后天最早的车回去。” 傅明笙装着严肃的摇头,说:“不行,我还是去找你吧。” 行越急了,口不择言道:“你来了我也不会给你开门的!” 傅明笙从善如流:“那我就在你房门外等你,万一碰到那个孙利忍,还可以和他聊聊。” 行越没占到一点便宜,只能缓缓展开紧蹙的眉头,说:“不要这样,你先坐下,我们从长计议。嗯……要是你现在答应我不来,我就也答应你一个条件。” 傅明笙装着一顿,然后笑了,他等的就是这个。 傅明笙故作严肃道:“行越,我是担心你。” 行越点点头,说:“我知道。” 傅明笙果然在行越紧张的目光下坐回椅子上,他把餐桌收拾了一遍,然后洗了手,拿起手机走回卧室。 行越一看到卧室的床,就赶紧说:“对对,这样很好,你困不困,不然你还是睡觉吧。” “还早。”傅明笙打开衣柜,然后把手机随便一架,当着镜头前就开始换睡衣。 行越自然是看过许多次了,不过傅明笙的□□实在是吸引人,行越每次看着都要不由自主的失神,直到傅明笙重新拿起手机,行越还直勾勾的盯着屏幕,傅明笙笑了一下,问:“看什么呢?” 行越拿起薯片,大大方方的当着傅明笙的面吃起来,小声说:“没什么,看看手机还有没有电。” 傅明笙看着行越吃个薯片也能鼓起来的腮帮子,觉得小孩子的胶原蛋白实在可爱,他恨不能现在就捏一把行越的脸,可无奈科技还没发达到那个程度,于是傅明笙只能说:“别吃了,擦擦手。” 行越也差不多吃的见了底,就把包装袋扔到一旁,又用湿巾擦了擦手,说:“做什么?” 傅明笙说:“晚上吃多了不消化,你房间现在几度?” 这边的酒店没有什么高级的设施,行越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室内温度计,他只能照着空调上的温度说:“空调是二十四度。” 傅明笙说:“不行,太低了,调高点。” 行越说:“可是我不觉得冷。” “那也不行,你不调我现在过去了。” 行越一脸不满,只能照做,行越拿起遥控器,说:“调到二十五度了。” 傅明笙却又说:“不行,再高点。” 在傅明笙接二连三的要求下,行越干脆把温度调到了三十度,然后才说:“这回行了吧!你怎么想管小孩子一样管我!” 傅明笙看着镜头里的空调温度,会心一笑,说:“行了。” 行越过一会儿就开始热了,他扯着自己的领子,说:“我能不能调低一点?” 傅明笙说不行,行越就只能自己脱下那件傅明笙勒令他穿的高领t恤。 傅明笙一眼就看见行越锁骨附近的痕迹,他满意的弯着眼角,行越却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现在非常热,于是只能扯低领口一点一点扇着风。 傅明笙眨了下眼睛,说:“热就脱了吧。” 行越嗯了一声,手指刚碰到自己的衣服下摆,就像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啊了一声,随口立刻举起手机,说:“傅明笙!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傅明笙明明连一点否认的想法都没有,可他看着行越有点发红的小脸,还要故意轻飘飘道:“什么目的?” “你就是想让我脱衣服!”行越指责他说,“要不是我发现的早,你是不是还要让我脱裤子?” 傅明笙一脸无辜,说:“我真的是怕你冷,不过你现在这样,我确实想要了。” 傅明笙这么一坦白,反倒是行越不知所措了,他慌了一下,之后才问:“那怎么办?你要不还是忍一忍…” “忍不了。”傅明笙说的跟真的似的,他闭了闭眼睛,说,“算了,你睡吧,我自己来。” 行越先是拒绝,再是在傅明笙的谆谆善诱下脱了上衣,行越躺进被子里,只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举着手机,他的这脸这会儿又更红了,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了下去,问:“好了吗?” 行越只看得见傅明笙的上半身,就以为傅明笙另一只手已经开始代替他“工作”了,殊不知傅明笙悠哉的靠着,什么事也没做。 “我多长时间你又不是不知道。”傅明笙故意把目光放的平静了一点,让行越以为他失去了兴趣,之后继续说,“你明天几点起床,不然还是算……” “不可以!”行越就跟被否认了工作能力似的,从心底升起一股胜负欲,“那你还要我做什么,我…我都可以。” 傅明笙心里像是被电击了似的,麻酥酥的不适应。 他对行越是近乎予取予求,但行越对他,还得把“近乎”两个字去了,傅明笙实在很吃这一套,他喜欢行越明明到处都是界限,但面对自己又没有底线的模样。 傅明笙沉默了一会儿,行越就开始在被子里一拱一拱的动起来,傅明笙问他:“干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有一点热。”行越的床脚下多了点东西,有人从被子和床单之间伸出一只白嫩的脚,然后一个用力,踢出一条印着蜡笔小新的睡裤。 行越的指尖搭在内裤边缘,整张脸红成浆果色,他看看镜头里的傅明笙,又咬了咬牙,说:“我、我就让你看一下。” …… 这意外之喜让傅明笙都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行越把内裤褪到膝盖处,然后拿着手机“嘶嘶”的蹭着被子挪下去,又“嗖”的蹭着被子拿出来,行越不敢看镜头了,他只把手机放到一边,用细如蚊呐的声音问:“看见了吗?” “看见了。”傅明笙说,“一片黑。” 行越这才反应过来被窝里没有灯光,他又咬了了下嘴唇,下定决心似的掀开一点被角好让光透进来:“这可是最后一次!” 行越的动作比刚才更快,他嗖的一下把手机放到身下,行越在心里数了三秒,掐着时间正准备把手机拿回来——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第七十七章 行越整张脸都红透了,此刻他正侧躺在床上,腰下掀开了一点被子,半拉下裤子的地方正对着空调吹出的热风,不一会儿就在傅明笙眼下变的红扑扑起来。 傅明笙那边也听见了门铃声,他眼见行越镜头里拍着的地方缩了一下,再之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行越手忙脚乱的拿回手机,带上耳机,一边提着内裤一边小声的呜咽了一句,傅明笙听见,只能安慰道:“别怕,问问是谁。” 行越哪还有心思听傅明笙的话,他现在又羞又囧,心里慌的要死,行越又爬到床下去穿上了那条被自己蹬掉的睡裤,他跑到镜子前,发觉自己的脸色是怎么也变不回原样了,于是只能隔着门,轻声的问:“哪位?” “行越?是我,孙哥。”孙利忍又敲了下门,说,“我刚才去超市买吃的,给你也带了点,你开个门。” 行越也猜到是孙利忍,他是一万个不想开门,但孙利忍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行越总不能让人家吃闭门羹,孙利忍好歹是他的上司,行越只能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房门,尽量平静的看着孙利忍说:“我刚刚吃过了,你吃吧。” 孙利忍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他把一个递给行越,说:“那也再吃点,顺手买的,你不吃就浪费了。” 行越还在犹豫,就听耳机里传来傅明笙的声音:“接着吧。” 行越本来也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方法,但跟傅明笙在一起之后,行越就分外爱听傅明笙的话。 孙利忍见行越接了塑料袋,就又说:“你屋里怎么这么热,还有你这脸……” “我有点发烧。”行越忙道,“正准备休息,谢谢你的零食。” “发烧?”孙利忍看着行越的脸色,说,“怎么突然发烧了,我去给你买点药吧。” “不用。”行越心里急着,只想赶紧关门,“我吃完药了,睡一觉就好。” 行越这么说,孙利忍也没法再说要进屋,他只能点了点头,说:“行,那你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明早我来叫你。” 孙利忍一走,行越就把塑料袋扔到了置物台上,踩着拖鞋躲回了床上。 行越看了眼手机,确认电话还没有挂断,他叫了声傅明笙的名字,傅明笙就立刻说:“我在。” 行越从小到大自己住的惯了,倒也没怕过黑,但今天他心里却格外不安宁,行越调低了空调的温度,又抬手拉起窗帘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真切。 “傅明笙。”行越又叫了一次傅明笙的名字,傅明笙的声音依然低沉有力,说,“我在,别怕。” 行越缓缓拿起手机,这才发现视频也还通着,傅明笙依旧保持着正视镜头的姿势,行越心里一暖,便说:“我没有害怕。” 傅明笙没有开行越的玩笑,声音温和着问:“困了吗?” 行越不知道是不是真被热晕了,脑袋确实有点迷糊,他的下巴在枕面上蹭了一下,说:“有一点。” 傅明笙就好声好气的哄他,说:“睡吧。” 行越又像是欲言又止,嘴唇动来动去,傅明笙在心里叹了口气,说:“视频挂了,语音开着吧。” 行越见自己又被看透心思,就反客为主道:“这可是你要求的,我可以自己睡的。” “我不可以。”傅明笙顺着行越,笑道,“乖,赚钱养家这么辛苦,早点睡吧。” 傅明笙说:“我陪着你。” 行越觉得傅明笙说的十分有道理,他明天还要工作,而傅明笙明天却可以一天都不用起床,于是行越道:“那好吧,我先睡了,你可以半个小时后轻轻叫我的名字,如果我没有回答,你可以挂掉电话。” 傅明笙说:“好,晚安。” 行越把耳机摘下,又把视频改成音频,最后调了外放,才缩成一团闭上眼睛。 跟傅明笙去美国的时候不一样,行越今天尤其觉得害怕,傅明笙走的时候行越虽然孤身一人,但环境却是安全的,他再怎么想念或者害怕,一爬上傅明笙睡过的床就觉得安心,可现在这个陌生的环境,行越连翻个身都要做好心理建设。 行越在心里暗道:没事的,行越,翻个身而已,我数一二三,你就回头。 到后来数到了五十二,行越还是没鼓起勇气,于是他只好认怂,紧闭着眼睛对着放在床边的手机说:“傅明笙,你还在吗?” “在。”傅明笙一秒都没耽误,立刻就回答了行越,行越这才敢睁开眼睛,把手机摸进手里,说,“没事,我只是问问。” 傅明笙就笑了,说:“嗯,继续睡吧。” 行越趁机在傅明笙的声音里翻了身,中间还顺便抱怨道:“这个酒店很不好,床总是会响。” 行越找好姿势,就说:“那我继续睡了。” 半个小时后,行越又想去卫生间了。他咬了咬牙,故意把话筒拿近装着咳嗽一声,傅明笙便又没有空隙的说:“我在。” 行越耳朵一红,心虚道:“哦,我正准备去上厕所,不是要叫你。” 行越一会儿渴了,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想看星星了,一会儿要确认明天的工作了,反正总有各种理由“不经意”的跟傅明笙搭话。 傅明笙就跟二十四小时待机的人工智能似的,行越一出声,傅明笙就立刻给予回应,这么折腾了快两个小时,行越终于感觉到体力被耗尽,他闭上眼睛,睫毛一抖一抖的,然后很快趋于平静。 傅明笙自然没有每隔半个小时确认一次行越是否醒着,他后来听见行越均匀的呼吸声,还特意把听筒音量调大了一点儿,怕错过行越的梦话。 可行越这一觉睡的实在安静,除了鼻息声,傅明笙一点便宜也没占到,眼看已经凌晨两点,傅明笙终于稍微闭了下眼睛,睡是不会睡了,但他也需要休息一会儿。 “啊——!” 行越的叫声比刚才更剧烈的传进傅明笙的耳朵,傅明笙浑身一怔,立刻睁开眼睛:“行越?怎么了?” 行越那边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好在行越很快摸到手机,声音里带着哭腔说:“傅明笙,你还在吗?傅明笙?” “在。”傅明笙周围划过的风声没有被行越捕捉到,他噩梦惊醒,一时间还没回过神,只顾抱着手机说,“我做噩梦了,吓死我了。” “别怕,去把灯打开。”傅明笙的声音有点不稳,行越听见“叮”的一声,耳朵才终于凌厉起来,问,“你在外面吗?” 行越反应过来那是电梯到达的声音,就说:“我没事,我只是吓了一跳,你不用来找我。” “傅明笙?我要去开灯了,你不要不说话。” “行越。”傅明笙声音终于平稳下来,问,“412是吗?” 行越眨眨眼,不知道傅明笙为什么忽然问自己的房号,他刚一说是,自己的门铃就响起了。 门铃是从房间内和听筒里一起传来的,行越正错愕着,就听傅明笙说:“开门。” 行越急着跑到门口,中间滑了一下,还不小心撞上了门板。 门板一响,傅明笙就又敲了下门,说:“行越,是我。” 行越打开门的时候其实没怎么看清傅明笙的脸,他眼睛里全被泪水填满了,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但此刻傅明笙的声音却格外清晰,他把手机放到一旁,然后回身关上门,紧紧抱住行越,说:“别怕,我在。” 第七十八章 傅明笙想把行越抱上床,但行越却一动不动,将傅明笙抵在门上,整个人缩进他的怀里,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傅明笙。”行越突然开口,然后叹了口气,说,“我不是叫你不要来么。” 傅明笙问:“那我现在回去?” 行越依旧不动,问:“你是怎么来的?” 傅明笙说:“开车。” 行越立刻抓住傅明笙的把柄,说:“那还是不要折腾了,你的车开了这么久,一定没有油了。” “来的路上加了。”傅明笙垂下眼皮,果然看到一双幽怨的眼睛,他笑了笑,这回用力气把行越抱了起来,说,“我不走。” 行越被放到床上时还自觉地盖上了被子,他看着傅明笙,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傅明笙无奈的看着行越:“你说呢?” 行越得意的抬了抬下巴,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他又开心的在被子下动了动脚尖,然后才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出发的,我怎么没有发现?” “挂视频之后。”傅明笙看行越眼睛瞪的溜圆,也不像个能立刻睡觉的样子,就问,“饿不饿?给你买了点吃的。” “什么吃的?”行越看傅明笙两手空空,又问,“你放在车上了吗?怎么没有直接拿上来?” 傅明笙摇摇头,说:“车门都没锁,还指望我顺手拎着吃的?” “那你怎么这么着急,这样不好,做事要稳稳当当才好。”行越明知道傅明笙是被他吓到,立刻跑上来的,却还故意说这样的话,就为了看傅明笙现在这个表情。 行越看够了,就讨好的拉拉傅明笙的手指,说:“那还要辛苦你再下去一趟,把吃的拿上来。” 行越见傅明笙不动,就催他说:“谢谢。” 傅明笙不但要照做,还得以最快的速度做,他怕晚一会儿行越又要害怕。 傅明笙拎着吃的,刚一从四楼的电梯出来,行越就拉开了房门,并从夹缝中探出一个脑袋。 傅明笙快步走过来,按着行越的脑袋把他推回房间,好着脾气问:“这才几步路,还至于在这守着?” 行越不答话,只是惊讶的看着傅明笙手里的东西,他本以为傅明笙拿来的吃的应该跟孙利忍从便利店买来的差不多,虽然孙利忍拿来的那些还在地上没有动过,但就算是一样的东西,只要是傅明笙买的,行越就愿意吃。 结果傅明笙拿上来的却没有任何一样膨化食品和袋装零食,行越跟傅明笙挂断视频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半,他不知道傅明笙大晚上的是去哪里买的蛋糕。 行越拿起蛋糕旁边的纸杯,用手摸了摸,说:“凉了。” “别喝了。”傅明笙随手放下,说,“吃蛋糕吧。” 行越没听话,还是打开了盖子,凉了的甜牛奶没有热的好喝,行越只喝了一口,就把牛奶放在一旁,然后为难的看着傅明笙。 傅明笙一脸好笑的看他:“说了让你别喝。” 行越努了努嘴,说:“可是你一路拿过来的,很珍贵,不喝就浪费了。” 傅明笙垂眸,叹气,然后从行越手中抢过纸杯一饮而尽。 “不浪费了。” 行越满意的看着空了的杯子,说:“那我吃蛋糕了。” 行越像是真的饿了,连着吃了好几口都没说话,傅明笙替他擦了嘴角,笑他:“你去问问有没有人出个差饿成这样的。” “有的。”行越瞪他,说,“就在你面前。” 行越很快就把一块蛋糕吃完了,他摸了摸肚子,说:“没有饱。” “那也别吃了,这个时间吃本来就不消化,垫垫胃得了。”傅明笙拉起行越的枕头,看着时间说,“坐五分钟再睡。” 行越消食的五分钟里,傅明笙大概看了一眼酒店房间内的情况,等他坐回床上,行越就说:“你是不是也觉得很不对劲?” 傅明笙说:“环境是不太好。” “而且有一点诡异。”行越为自己辩解道,“我从小就一个人睡觉,也没有这样害怕过。” “没事,下次不来了。”傅明笙说着捋了下行越的碎发,行越迟疑两秒,然后才说,“那要看公司怎么安排,我听他们说这个项目如果谈下来,还要派人长期在这边住呢。” 傅明笙顺着行越问:“会派你吗?” “不太可能。”行越如实的摇了摇头,说,“我还是个新人,孙利忍和周总应该都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我这次能来,也是因为……” 行越看傅明笙忽然愣了一下,就自己停下,问:“你怎么了?” 傅明笙目光一深,摇了下头,说:“没事,你继续说。” “我不说了,我要睡觉了。”行越拉上被子,又指挥傅明笙,“你去把灯关上,这里没有床头控制开关。” 在傅明笙的怀里,行越觉得这个房间既不诡异也不可怕了,他很快就睡着,傅明笙中间翻了个身他也不知道。 傅明笙不敢下床,怕行越碰不到他会醒,他只能把手机调暗,然后又遮着光打开网页。 起初傅明笙只当行越是三分钟热度,傅明笙想着,等行越哪天自己干腻了,一定会气呼呼的跑回家,说自己已经辞职了。 傅明笙一开始没把行越上班这件事看的太重,现在想想,才发觉出不对劲。 一是为什么一家广告公司愿意要行越这样没有任何学历和经验的新人,二是行越说,这家公司的总裁姓周。 傅明笙希望这只是个巧合,因为他不能容忍自己愚蠢成这样,如果真有人在他身边光明正大的算计行越,他却还当着打发时间去给人家看病,傅明笙会很想捅自己一刀。 傅明笙记得行越跟他说过的公司名称,就立刻搜索了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傅明笙不认识的名字,但这并不能让傅明笙安心,他很快又查到了这家公司的注册股权分配。 果不其然,除了法人代表以外,最大的股东——叫周真。 傅明笙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脊背都是凉的,他从没有过这种恐惧,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周真想干什么。 这显然已经不可能是巧合了,行越被招进周真的公司工作,而傅明笙即将成为周真的医生。 行越在傅明笙来之前就定了闹钟,不到八点他就睁开眼睛,结果还是看到傅明笙已经醒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行越揉揉眼睛,问,“孙利忍给我打电话了吗?” “没有。” 行越支着身体坐起来,看了看空着的桌子,以为傅明笙也是刚醒不久,就说:“我去买早餐吧。” 傅明笙看了行越一眼,他目前还不想把这件事告诉行越,行越容易胡思乱想,说不定又会害怕。 “我去吧。”傅明笙拿起手机,问,“吃什么?” “我昨天看到楼下有一家粥铺,我想要一个牛肉馅的包子。”行越想了想,又说,“还是两个吧,今天要去工作,我怕中间没有时间吃饭。” 傅明笙说了好,然后很快下了楼,他买了行越要吃的,自己只要了一杯咖啡。 电梯门开的时候,傅明笙正好看见有人从行越的门前离开,傅明笙是等对方回了自己的房间才敲了行越的房门,行越第一句就说:“孙利忍刚才来找我了,说我们九点出发。” 行越又恋恋不舍的问傅明笙:“你一会儿就走吗?” “不走。”傅明笙平静的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看着行越显而易见的一脸喜色,故意问,“开心什么?” “你觉不觉得这样很像金屋藏娇?”行越笑着抱傅明笙的腰,说,“你可要藏好了,不要被发现。” 傅明笙面上笑着,心思却不在这件事上,他问行越:“见过周总吗?” “没有,他一般不来,都是孙利忍跟他联系的。”行越想起公司里前两天说的八卦,就说,“听说他好像还有另一家公司,怎么了?” “没事。”傅明笙说,“吃饭去吧,一会儿来不及了。” 行越要了两个包子,但傅明笙还是给他买了四个,行越一边吃一边问:“那你今天在哪等我,孙利忍刚才来说,今晚可能不回这个酒店,要我带上行李。” 傅明笙眼睛一眯,问:“你们今天去干什么?” “取景。”行越说,“要去看三个地方的景,一个山,一个麦田,还有一个楼。可是不知道顺序,要不然我问问孙利忍吧,你直接去最后那个地方的附近等我。” 傅明笙刚想说不用,又突然改口,说:“问吧,手机给你充好电了,开着定位。” 行越很快吃完早饭,傅明笙先他一步下了楼,坐在车里不一会儿就看见行越和孙利忍一起出来了,行越看见傅明笙的车,还偷偷冲他挥了下手。 傅明笙的车跟在孙利忍的车后,他一大早就把周真这个名字发给了欧阳浔,欧阳浔叫苦连天,但还是把消息给傅明笙发了过来。 周真跟傅明笙是一个高中的,但比傅明笙晚了三届,所以傅明笙并不认识他。 傅明笙给欧阳浔打了电话过去,问:“他大学在哪上的?” “b大啊。”欧阳浔说,“不过大三的时候交换出国了,咋了,这人谁啊?” “我的病人。”傅明笙说,“心理问题比较严重,我怕他给我的信息是假的。” 傅明笙皱了下眉,又问:“他有没有案底?” “案底?”欧阳浔确认了一眼,说,“没有,干净着呢。不是,学习这么好都能有心里问题,你说现在这社会啊,就是压力太大,我这…诶?你给我发的啥?” “再帮我查查这些。” 欧阳浔一听到“些”字就觉得情况不对,他点开短信,果然看见傅明笙提前罗列好的一系列问题,欧阳浔一个头两个大,刚要抱怨,傅明笙就说:“我帮你做心理犯罪调查,随时。” “好嘞!”欧阳浔一巴掌拍在桌面,“说话算话!” 傅明笙跟着行越到达麦田的时候没有下车,他能看见行越小小的声音在麦田里穿梭,不过行越应该不是很喜欢那个地方,有稻草扎的的行越难受,行越一回到车上就跟傅明笙发信息抱怨。 孙利忍开着车,忽然看了眼行越,问:“行越,你认识后面那辆车吗?” 行越一惊,忙道:“什么车?不认识啊。” 孙利忍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行越怕被发现,还是趁着红灯偷偷给傅明笙发了消息。 蚕宝宝:你不要继续跟了,他有一点看出来了。 行越只在红灯时给他发消息,傅明笙有时间看一眼,却还没来得及回复,因为下一秒,孙利忍的车就冲破红灯,朝着前方直行而去了—— 第七十九章 行越的脑袋一下向后撞去,他一下紧张,又不小心在手机上按出一串乱码。 “你干什么?”行越一下不悦起来,说,“刚才是红灯。” “哦,是么,我以为变了呢。”孙利忍随口说,“以前赶时间,总踩着变灯开车,习惯了。” 行越又悄悄的往身后看了一眼,发现傅明笙果然没有跟上来,他再一看刚给傅明笙发过去的乱码,怕傅明笙担心,就又发了条消息过去解释。 可傅明笙没那个耐心看了,他直接给行越打了电话,还把行越吓了一跳。 行越在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装作冷静的说:“你好,我是行越。” 傅明笙听行越这么说,知道他没出什么事,就问:“现在去哪?” “正要去山上看景。”行越怕被孙利忍听出端倪,就赶快说,“不跟你说了,我在工作呢。” 行越刚挂断电话,孙利忍就斜睨他一眼,笑着问:“又是女朋友查岗啊?” “不是。”行越矢口否认,想了想,觉得不够真切,但也不想再跟孙利忍解释。 半个小时后,行越和孙利忍的车停下了,接他们的是山下的负责人,行越趁两人寒暄,又给傅明笙发了信息。 行越直接把最后一个看景的大楼地址发给傅明笙,叫傅明笙先去休息,他知道傅明笙昨天大半夜开了四个小时的车来找自己,其实没有睡好。 行越听见对方和孙利忍在谈山中的使用权限,孙利忍中间还问了夜景是否可以拍摄,等两人谈好细节,行越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这趟出差他根本不需要跟来。 孙利忍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来,多带一个行越,目前看来除了增添不必要的经费,没有任何好处。 行越想到这,觉得心情有点不好,他拿着三倍工资,却发挥不出一点作用,行越心里是不愿意的。 他正低头沉思着,孙利忍忽然过来对他说:“行越,咱们时间有限,你跟王经理去东面看看,我去西面,一会儿再山脚汇合。” 行越一听自己终于有点作用,脸色才好了起来,问孙利忍:“拍照就可以吗?” “嗯,对。”孙利忍答的有点心不在焉,不过行越并不在乎,除了傅明笙以外,任何人的任何情绪他都不在乎。 孙利忍支开行越后,立刻就给周真打了电话,他把刚才记下的车号告诉周真,周真听后就说:“是傅明笙的车。” 孙利忍心里一慌,追问道:“他怎么跟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你问谁?”周真的语气不太好,他还在等着傅明笙联系他心理咨询的事,没想到傅明笙已经跟到了行越身边。 “那怎么办,这事…还干吗?” 周真深吸一口气,问:“行越在哪?” “山上。”孙利忍领会到周真的意思,忙道,“在这儿不行,工作人员太多,而且他们的经理刚跟我说,今天晚上会扫山。” “没让你现在动手。”周真磨着牙,忽然问孙利忍,“你怕傅明笙?” “我答应了你干这事,就没什么怕不怕的。”孙利忍说,“但咱们提前说好了,你要报复的是傅明笙,行越还小…” “小?”周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一声,问,“小吗?可是向阳去世的时候,比他还小啊……” 傅明笙的车是跟着行越的定位开过来的,他又给行越打了电话,结果被行越单方面挂断。 一个小时后,行越被当地的工作人员搀下了山,行越好像是扭了脚,一到平地就把手抽了回来,说:“谢谢。” 工作人员也是个不大的男孩,非要叫人去给行越找跌打药,行越一把拽住对方,说:“你千万不要喊。” 那人愣了愣,问:“那我打个电话吧?” “不用,我真的没有事。”行越一想到被一群人围着上药的模样就浑身鸡皮疙瘩,他把两只脚平放在地上,交替着踩了踩,说,“你看,已经好了。” “哦…好。”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手机,说,“那我扶你进去坐会儿吧,你们孙经理还没回来。” 行越依旧拒绝,摆手说:“不了,你们这里空气不错,我想在这待一会儿,你不用管我,孙经理下来,我和他一起回去。” 那人见行越这么说,只好自己走了,行越见他身影进了工作室,才拿出手机给傅明笙回了电话。 “喂,傅明笙,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挂你的电话,刚才我在山上拍照,旁边还有别人。”电话一通行越就叽里咕噜的说起了话,傅明笙看着行越站在树根下打电话的模样,还是耐心的听他说完了话。 傅明笙叫行越过来,行越问:“过哪里?” 傅明笙只好按了下车笛,又说:“上车。” 行越看见傅明笙的车,眼睛都瞪大了,他一瘸一拐的跑过来,上车的时候还龇牙咧嘴的问:“你怎么来这了,没有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吗?” “看到了。”傅明笙低头看行越的脚踝,问,“脚怎么了?” “哦,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我长话短说。”行越凝重的看着傅明笙,说,“我走在山路上,看到一条蛇,然后就扭到了脚。” 傅明笙一皱眉,问:“什么蛇?” “是麻绳,我看错了。”行越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说,“果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话是没有错的,我虽然没有被蛇咬过,但是以后也会害怕那样的绳子。” 行越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坐在傅明笙身边话就多了起来,闲话家常似的,反正说着就很高兴。 傅明笙听着,只好把行越的座位往后放了放,说:“脚给我看看。” 行越身体靠后,把腿搭在傅明笙的膝盖上,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 傅明笙心里想着别的事,嗯了一声,之后手下的一条腿就蹭的一下收了回去。 行越磕到膝盖,沉着脸色自己揉了揉,然后自言自语道:“难道这是一种暗示吗?” 傅明笙回过神,问:“什么暗示?” “上次也是在山上,你帮我揉了腿,然后你就跟我分手了。”行越怨气满满的看着傅明笙,说,“我真是很可怜,年纪轻轻就对上山和揉腿有了阴影。” 行越想着,又说:“还有麻绳。” 傅明笙终于笑了一下,代替行越的手替他揉了两下膝盖,声音温柔道:“对上床没阴影就行。” 行越没两句又败下阵来,气的狠狠拿开傅明笙的手,说:“那也是不一定的事,你上次在沙发上已经把我弄疼了,我不会再任由你胡作非为。” 行越话音刚落,孙利忍就也从山上下来了,行越一惊,拉开车门就要下车,傅明笙却一把拉住行越,说:“接我电话。” “知道了。”行越满口答应着,然后用不太利索的步伐绕过傅明笙的车走向了孙利忍。 行越迎上孙利忍,说:“我把比较好看的图片发给你了。” 孙利忍一愣,点点头,说:“行,图之后再看,咱们先走吧。” 傅明笙的车是跟着行越的定位走的,孙利忍看不见他的车,但行越知道傅明笙就在不远处。 行越怕傅明笙开车会分心,也不敢一直给他发消息,但车上实在无聊,行越正翻着通讯录,没想到行瑞书会突然给他发来消息。 行瑞书先是给行越转了一笔钱,然后又发来一句不冷不热的消息,说:上次的钱。 行越一想到这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就赶紧收下,然后退出了对话框。 结果行瑞书又发来一条消息:你收了钱怎么连句话都不说? 行越一看,莫名其妙的回复:我收我自己的钱,还要跟你说谢谢? 行瑞书: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越不服气,回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行越和行瑞书这辈子也没心平气和的说过一句话,纸面上的也不例外,行瑞书显然是气着了,过了一会儿才回:后天是行璐生日。 附加了一条地址信息。 行越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到一起,他对承光会馆没什么好印象,傅明笙上次在这个地方问行越怎么称呼,行越气的一路跑回了家。 行瑞书问:你来不来? 行越回:不去,没人邀请我。 行瑞书又问:我不是人? 行越想回不是,可犹豫了一下,觉得实在幼稚,就删掉了“不是”两个字,改回:我不想去。 行瑞书没再回复行越,行越本来也不在乎,可没有傅明笙的车上,行越满脑子什么事都爱往他身上想,只一会儿,行越又察觉出不对劲。 就算是生日聚会,也应该是行璐邀请自己,怎么轮的到行瑞书?行瑞书这么主动,肯定是想借着机会偷偷跟傅明笙见面! 想到这儿,行越恨不得立刻给傅明笙打一个电话,可孙利忍还在旁边,行越只能退而求其次,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给傅明笙。 而另一边,傅明笙收到行越的信息时,他正在通话。 傅明笙的脸色从未变的如此可怕过,他怔了许久,才对电话里的人说:“你再念一遍。” “啊?”欧阳浔翻动着查到的页面,问,“得奖这段啊?” 傅明笙死死握住方向盘,问:“跟他一起领奖的辅导教师叫什么?” “金海成,你认识啊?” 傅明笙喉咙干涩,没等说话,欧阳浔就说:“这用不上内部网络,都是新闻上搜到的,但是有点久远了,要不我把链接发给你?” 傅明笙很快收到欧阳浔的微信,新闻视频里,周真作为二等奖的领奖者,双手捧着奖状接受采访,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那位同样在新闻稿中浓墨重彩的指导教师——金海成。 傅明笙不太能忘记这个他只见过一次的人,因为金海成第一次见傅明笙就打了他一巴掌,那时的傅明笙没有还口,更没有还手,他只是安静的站着,然后听见金海成对他说:“这巴掌是替向阳打的。” 傅明笙受了,金海成又将一罐骨灰摔到傅明笙身上,破碎的瓷罐在傅明笙身上划出细小的伤口,傅明笙满脸错愕,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身上挂着的灰白色粉末。 那是金向阳的骨灰,也是金向阳的尸体,但金海成把它洒在了傅明笙身上。 金海成颤抖着抬起手,指着傅明笙说:“向阳不争气,不配归宗。但是你……你这人畜不如的东西!你记住,总有一天,你要下地狱!” 第八十章 傅明笙现在回忆起,金向阳当初确实跟他提过这么个人。 说有个小他四岁的弟弟每周末都在他家上课,学习忙起来的时候,学弟干脆就在金向阳家过夜。 金向阳朋友不多,能被他单独提起来跟傅明笙说的想来有些重要,不过傅明笙没往心里去。 金向阳跟傅明笙说的许多话,他都没往心里去。 傅明笙的车早就开过限速,他确认了周真和金向阳的关系后就立刻给行越拨去了电话,可是行越没有接。 行越的定位在他跟傅明笙说过的那处大楼停下,傅明笙猜行越大概率是在到了工作场所后就将手机调了静音,这种假设最为合理。 傅明笙不是一个不敢考虑后果的人,他愿意思考,且不畏惧任何结果,但那仅仅是针对他自己的。 对于行越,傅明笙只考虑到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可能性,就害怕极了,他担心行越出事,也担心自己猜对了周真的手段。 因为现在看来,周真的那份心理诊疗数据很有可能是真的。除了“敌对关系”数值颇高,周真如果一直跟金海成有来往,还会沾染上金海成的习性。 金海成刚愎自用,上学时就对金向阳要求极其苛刻,傅明笙记得那时候金向阳刚考了年级第一,报备似的用傅明笙的手机跟金海成通话,结果金海成却一句好话都没有。 金海成言辞批评金向阳的英语分数太低,还说下次再这样,会扣他一个星期的零花钱。 金向阳很委屈,说他一个星期只有五十块的零花钱,本来就不够了,那时候的傅明笙听了,只是微笑着安慰金向阳,说:“不用你花钱,好好学习吧。” 傅明笙想过,如果金向阳需要,他可以拿出大半的生活费给金向阳,在花钱这件事上,傅明笙不吝啬于每一任交往对象。 可在关心这件事上,却只有行越感受过。 傅明笙的车依旧疾行,行越的电话却突然打了进来,傅明笙立刻接了,问:“行越?你在哪?” “在工作啊,我趁上厕所偷偷给你打的电话。”行越捂着话筒,小声说,“这个楼在很里面,不太好找,你还是不要进来了,哦对了,你给我发的信息是什么意思?” “行越,你先躲开孙利忍,去人多的地方等我。”傅明笙焦急的解释道,“你们公司的周总就是周真,孙利忍是周真的人,周真和金向阳有关系,他可能要报复我。” 傅明笙没听见行越的回话,又问:“行越?听懂了吗?” 行越愣了一会儿,鼓着嘴道:“没有听懂,哪一个周真啊?你给看病的那个吗?” 行越面露不满:“你说清楚一点,不过我不能打很久电话,你最好长话短说,我还要工作呢。” “还工什么作!我让你到人多的地方去,听不懂么!” 行越是结结实实的被吓到了,印象中傅明笙从没对任何人这样大声吼过,就算是说分手的时候,傅明笙也是从容不迫的,行越以为没有什么事能让傅明笙失了风度,结果他现在就跟自己喊了起来。 行越气到了,立刻说:“我只是没有听懂,你怎么吼我!” 傅明笙没空安慰行越,只能又重复了一遍:“我见到你再细说,别让孙利忍找到你,把你一会儿的位置告诉我,除了我谁叫你也别走。” 行越心里赌气,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知道了,那你不要不接我的电话。” “我什么时候不接你…”傅明笙皱着眉,抿唇道,“行了,先避开孙利忍躲起来。” 行越挂了电话,气却一点儿也没消,他辛辛苦苦的出来赚钱,可傅明笙却大声吼他,这真是太令人生气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行越始终都听傅明笙的话。行越回忆了刚才上楼的路线,他想如果要避人耳目,最好还是不要坐电梯,于是行越偷偷溜到安全通道,准备从楼梯步行下楼。 吱嘎一声,安全通道的门被行越用力推开,行越半只脚迈进楼梯间里,与此同时,孙利忍也回头看向他。 孙利忍手里拿着手机,看见行越时满目惊讶,他打量了一番行越,然后缓缓放下手机,问:“行越,去哪?” …… 傅明笙没接到行越那通“不要不接”的来电,二十分钟后,周真主动给傅明笙打来了电话。 “傅医生。”周真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并不慌张,“你在什么地方,我们方便见一面吗?” 傅明笙的车就停在行越那栋大楼的楼下,他下了车,朝楼内走去,说:“不方便。” 周真听后顿了一下,道:“我以为你要求我。” “你让行越自己走到我面前,我可以求你。” 周真笑了一声,说:“那还是算了,傅医生,你找不到行越的,还是先跟我见一面吧。” 周真低笑着说:“你跟我见面,行越才不会出事。” 傅明笙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面前的楼,良久,才说:“好。” 傅明笙跟周真就约在这栋楼的天台见面。 周真拿出钥匙,打开天台的门锁,问:“你怎么知道我有钥匙?” 傅明笙走进去,四处看了一眼,却不见行越的身影,周真回身关上门,道:“我说了,你找不到行越的。” 傅明笙没什么表情,他在天台中心停下,然后等着周真的下一句话。 周真觉得阳光刺眼,眯了下眼睛,又带上墨镜,说:“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傅明笙看着他,问:“行越在哪?” 周真笑着摇了下头:“除了这个。” “那就没有了。” 周真一怔,笑容僵在脸上,他透过墨镜死死盯着傅明笙,问:“你报警了?” 傅明笙看他一眼,说:“原来你怕警察。” “谁他妈怕那种东西!”周真好像一下被什么刺激到,握着的拳头都是发抖的,“你就是用这种态度逼死向阳的,是吗?” 傅明笙知道周真是为了金向阳而来,但他没有那么多耐心去向周真剖析那段过去,傅明笙拿出手机,当着周真的面又给行越打了个电话,电话还是不通,傅明笙只好问:“你想怎么样,直说。” “傅明笙,你再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行越就不能完整的来见你了。”周真磨着牙,狠狠道,“你知道我的病况,毕竟是你亲自替我看的,对吗?” 傅明笙走近周真,步履平稳,声音温和:“那你需要我说什么,或者你想对我做什么?” “做什么待会儿再说,不过确实有话要对你说。”周真在墨镜下垂着眸子,问,“你去向阳的墓地看过吗?” 傅明笙低头,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他的墓地在哪。” “那是因为你不想知道。”周真停顿了一下,他亲眼看见傅明笙现在的表情,又跟预想的不太一样。 傅明笙既不恐惧,也不急迫。 周真本来还有话要说,但见傅明笙现下的神情,又不愿意说出口了。 周真微笑了一下,说:“傅明笙,我打算你和行越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你觉得怎么样?” “行越怎么说?” 周真一愣,问:“什么?” “你想要我的命,行越知道吗?”傅明笙从容有度道,“他同意,我就给你。” 周真不可置信的看着傅明笙,问:“傅明笙,你是不是疯了?行越现在在我手里。” “他要不是在你手里,你还能站在这儿吗?”傅明笙看着周真,目光像是能穿透那副墨镜一样,周真在镜片下依然觉得无处可遁,他攥了下拳头,又听傅明笙继续说,“我的命不能给你,行越的更不可能,其他的可以商量。” 周真怒道:“我不要其他的。” “好吧,就算我答应你,如果我和行越一定要死一个,那一定是我。”傅明笙看着周真,问,“不过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傅明笙眯了下眼睛,对着周真问:“你喜欢金向阳?” 周真肉眼可见的绷起脸部线条,傅明笙笑了笑,说:“不喜欢,那就是崇拜。” 这回周真的反应才平和下来,他不屑的笑了一声,说:“现在才来好奇我和向阳的关系吗?” “谈不上好奇,向阳跟我提过你。” 周真毫不意外,道:“这么巧,他也跟我提过你,你知道他是怎么提的吗?” 傅明笙微笑着,没有说话,面上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周真便继续说:“向阳说他爱上一个人,他说跟那个人在一起之后,才觉得自己的人生跟名字有了一点联系。” “可是后来他又说,那个人好像变了,他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那个人,那个人也不愿意要了。” 傅明笙听着,没有打断金向阳的话,他知道金向阳现在需要倾诉。 可周真忽然说:“向阳是我们所有人的梦想。” 傅明笙一怔,眉头皱了皱,问:“你们?” “我们。”周真讲起金向阳,脸上的表情才好看一些,他说,“我们每个人都想成为金向阳,可我们谁都不是他,谁也变不成他。” 傅明笙收起笑意:“这都是金海成跟你们说的?” 周真稍微抬起头,看了傅明笙一眼,才说:“老师没有错,向阳太优秀了,我们再努力也变不成他。” 傅明笙沉默着,这话确实不假,金向阳确实优秀的异于常人,若非如此,那个年纪的傅明笙也不会注意到他。 遇见傅明笙之前,金向阳成绩稳定,学校里再怎么努力的学生也不愿意跟他比对,整个三年的“向阳王朝”,所有人只争第二,没人去抢金向阳的第一。 直到傅明笙跟他在一起了。 金向阳几乎整个脑子都被傅明笙占据,前两次考试还能凭借底子稳居第一,从第三次开始,金向阳跟第二名拉开的差距越来越小,直到他终于跌下神坛。 金海成把金向阳关在家里,不吃不喝的关了两天,周真趁着去补课的时候偷偷给金向阳赛小纸条,被金海成发现了,一并被骂了一顿。 第三天,金向阳回了学校,傅明笙见到他,给他买了许多零食,那是金向阳第一次自残。 他回到家,把傅明笙给他的所有零食扔进垃圾桶,然后用壁纸刀划开了手臂上的皮肤。 因为他有许多许多的委屈,可傅明笙没有问。傅明笙不问,金向阳就没法说,于是他只能去找另一个突破口。 金向阳觉得划开皮肤的时候心里畅快无比,可没想到傅明笙第二天看到伤口时会那么紧张,金向阳心里欢喜,觉得终于找到了能让傅明笙紧张的东西。 于是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那是那段绝路的开端,金向阳踩着血迹开始,最终倒在烈日阳光下的血泊中。 金海成来认尸的时候仿佛一下苍老了几岁,他亲手掀开白布,停滞了几秒,之后转身离开。 金海成一共有五个学生,加上周真和孙利忍,全部都是少年天才班的实力。 可金向阳死后第二天,只有周真一个人来上课。 时间过了一会儿,阳光没那么刺眼了,周真就把墨镜摘下,看着傅明笙说:“老师当时跟我说,向阳没有死。他说只要我能完成向阳的遗愿,向阳就永远活着。” 傅明笙没开口,他不用问也知道金海成口中的“遗愿”是指什么,果然,周真接下来又说:“可我知道成绩根本不是向阳的愿望,向阳的愿望是你。” 周真说:“他希望你爱他。” “傅明笙,你自责过吗?你想过向阳吗?你哪怕一次…哪怕一次!你爱过他吗?” “我想起过他。”傅明笙淡淡开口,说,“但我不爱他。” 周真直视着傅明笙,问:“那你就爱行越?” 傅明笙没有回答,周真就笑道:“看吧,你也不爱行越,你只爱你自己。” “行越只是占了年纪的便宜,他要是跟向阳一起出现,你眼里根本不会有他。”周真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他大声说道,“今天,要是行越也用跳楼来威胁你,你还喜欢他吗?” 周真按下手中一个按钮,对面大楼顶层的单视玻璃就忽然打开,行越手脚都被绑着,看样子正在努力解开锁扣,结果窗户忽然一开,行越就被风吹的嘚瑟了一下,他惊恐的看着窗外,这才发现傅明笙也在看他。 周真放下指着对面的手,对傅明笙说:“你说吧,你说什么他都能听见。” 傅明笙猜到周真一直在通话,否则他刚才不会那样激自己,傅明笙手臂线条一紧,周真就笑了一声,打开扩音器,说:“傅明笙,你永远不知道向阳有多爱你,这个世界上肯为你去死的人只有他一个,不信你就试试。” 周真向前两步,看着对面大楼那个瑟缩起来的小小身影,说:“行越,你害不害怕?” 行越刚才已经在周真的耳机里骂了许多,结果现在傅明笙可以听见,他又不想骂了,行越冷哼一声,说:“我从小就不恐高。” “是么,那你就自己跳下去吧。”周真说,“你跳下去,我就放了傅明笙。” 行越费力的仰起头,看着离他一楼之隔的人,咬了咬牙,说:“不行。” “傅明笙,你可不要不管我。我没有不听你的话,只是在逃跑的路上被孙利忍劫持了,我没有防备,被他偷袭,总之你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呢!” 傅明笙眉梢一弯,眼底忽然浮起笑意,周真错愕着,问傅明笙:“你在笑?” “行越。”傅明笙没理周真,只是清晰的叫了行越的名字,然后坚定道,“别乱动,等我。” 第八十一章 行越听见傅明笙的话,还不忘提醒他说:“那你快一点。” 傅明笙最后看了一眼行越,然后回过头,对周真说:“我们单独聊聊?” “聊什么?”周真满身防备,他没想到,此时此刻,居然是傅明笙在压迫他。 “先把电话挂了吧。”傅明笙看着周真的手腕,说,“还有对面顶层的窗户。” 周真怔了许久,之后忽然一笑,两样事都照着傅明笙说的做了。 行越在另一头干着急,一听见傅明笙要挂断电话,自己的雷达就竖了起来,他奋力的抬起头想去看对面天台的情况,结果身边的窗板却缓缓合上。 周真看了一会儿傅明笙,确认他连一点恐惧都没有,就笑着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便叫孙利忍放了行越吗?我怕绳子太紧,他会不舒服。”傅明笙目光波澜不惊,不但不紧张,反而还冲着周真勾了下唇角,“放心,你放了行越,我可以死。” 周真眉梢轻挑,说:“我会信你吗,傅医生?” “不信就算了。”傅明笙倒也不在意,他看着周真的脸色逐渐变暗,便问,“找到新的医生了吗?” 傅明笙和煦道:“不想看病了吗?” 周真笑着反问:“我一定要找你看病吗?” “应该是吧。”傅明笙微笑着说,“除非你愿意把这些事告诉别人,如果不能针对性心理疏导,你的状态很难恢复。” 傅明笙看着周真,问:“你不想睡个好觉吗?” “傅明笙,我不是…” “你不是来找我看病的,我知道,但你的病只有我能帮你。”傅明笙问,“我死了,你还愿意把这个秘密告诉谁?” “周真,金海成是怎么控制你的,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周真忽然一僵,惊慌的看着傅明笙:“你说什么?” 傅明笙眨了下眼睛,说:“金海成在控制你的思想,你不知道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连老师都没见过,怎么就敢这样诋毁……” “我没见过?谁告诉你的,金海成自己?”傅明笙笑了一声,说,“周真,你去问问金海成,金向阳的墓地里埋的是什么。” 周真一脸惶恐,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金海成十年前就把金向阳的骨灰撒到了我身上,我不知道……或许他连这个也有备份?” “你说什么?傅明笙,你是不是疯了,老师怎么可能把向阳的骨灰……” “你可以现在问他。”傅明笙稳重道,“你先告诉金海成我已经死了,再问他这件事,他应该不会骗你。” 周真眸色一深,明显是在犹豫,傅明笙一抿唇,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便道:“你替金海成杀人,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他是我的老师,是老师给我一口饭,我才能活到今天。”周真忽然沉吟着,“如果不是你,老师的所有寄托依然在向阳身上。” “所以呢,我死了你就能安心?周真,你到底是为了金向阳想让我死,还是在替金海成杀人?”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你是心理医生,傅明笙,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你也不用试图给我洗脑,就算老师不说,我也想杀你。”周真磨着牙,愤恨道,“我早就想杀你了。” “早就想杀,为什么到现在才动手?”傅明笙微笑着说,“我十年前应该比现在好杀吧?” “你可以恨我,即便我不认同,你也可以把金向阳的归咎于我的身上,但前提是,这些要是你的想法,否则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傅明笙朝周真走进一步,但不表露出任何攻击性,娓娓道,“周真,就算是金海成把你养大,他也没有剥夺你生命的权利,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不懂吗?” “你杀了我,跟杀了你自己,有什么区别?”傅明笙身体不动,语气里却字字紧逼,他蹙眉看向周真,问,“金海成快死了,对吗?” 周真一握拳,没有回答。 “他快死了,所以用你的命来完成他的遗愿?这种不公平的事你也做?周真,你前些年的努力都是为了金海成么,没有一刻是为了你自己?” “当然不是!”周真抬起头,严肃的看着傅明笙,傅明笙抿了抿嘴唇,轻飘飘道,“既然你是为了自己,为什么别人可以决定你以后的路?你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父辈是干什么的,我死了,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为了金海成的愿望,搭上你的后半辈子?” “周真,这些年折磨你的真的是金向阳的死吗?”傅明笙语调忽然一变,问他,“是吗?” 周真的骨节握的发白,他怒目看向傅明笙,问:“这就是你要跟我聊的?” “不全是。”傅明笙稍微垂下眼帘,睫毛一扫,目光在周真看不见的地方有细微的变化,“如果有可能,我确实想跟向阳道个歉。” 周真闻言至此,眼里有附上些许讶异。 “但是没机会了,我改变不了当年的事。”傅明笙说,“可我也不想再有第二个金向阳。” “你看过这么多年医生,应该对心理学稍有了解,你到现在还觉得金向阳的死是因为我吗?” 周真一怒,厉呵道:“这是你的借口,你敢说向阳出事跟你无关?” 傅明笙停顿了一下,看起来是累了,也像是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周真却不依不饶,继续道:“向阳身上的哪一个伤口不是因为你?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 “有多爱我?”傅明笙闭了下眼睛,说,“好,就算是吧,那金海成问过吗?” 周真愣住,目光下意识瞟向左下方,傅明笙又说:“你都知道的伤口,金海成作为父亲会不知道吗?他除了在意金向阳带给他的荣誉,关心过金向阳吗?我是不爱金向阳,但金海成要是足够爱他,金向阳怎么会把全部的爱倾注在我身上?” 傅明笙说完,紧蹙的眉心好心稍微放松了一点,他稍微侧过脸,看着行越刚才待过的地方,说:“周真,金海成只把你当成金向阳的替代品。” 傅明笙唇角带着笑意,说:“还是临摹的很不成功的那一种,所以金海成才会不在乎你的未来,让你做这么可笑的事。” 周真没想到傅明笙的话锋会转变的这么快,他刚刚混乱的脑子仿佛一瞬间清晰起来,周真拿出手中的遥控器,冷笑道:“傅明笙,你还是没藏住这幅冷漠恶毒的嘴脸,你不但不对向阳歉疚,还想挑拨我和老师的关系。” 傅明笙无所谓的抬了下眉,说:“我为什么要藏?” 周真觉得傅明笙不可理喻,他一下按下按钮,说:“你是不是忘了,行越还在……” 周真双目瞪大,看着窗户落下后出现的孙利忍,他脸色突变,质问傅明笙:“你干了什么?” “救人啊。”傅明笙淡淡道。 孙利忍正好挣脱开绳子,拨通周真的电话,说:“行越被警察救走了。” 周真怒目而视,道:“你不是说没报警?” 傅明笙眼角带着一丝不屑,抬脚准备离开天台,行越已经安全,他不准备再跟周真多说一句废话。 没想到周真忽然上前,双手抓住傅明笙,直接将傅明笙推后了两步,他的力气不如傅明笙,傅明笙只稍加施力,就稳住了脚步。 傅明笙不悦的看着周真,问:“干什么?要跟我一起死?” 周真不说话,又狠狠向傅明笙打出一拳,傅明笙及时躲开,并一手攥住了周真的手臂,周真却笑了出来,说:“傅医生,你对心理学研究的这么透彻,不知道是否涉猎过刑侦?” “今天我要是死了,你就是唯一嫌疑人。”周真说,“作案动机明确,且有明显打斗痕迹,傅明笙,下半辈子在监狱里度过的人,可能是你吧。” 傅明笙嗤笑一声,说:“你是真的疯了。” “傅明笙!” 一道熟悉且令傅明笙下意识产生喜悦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傅明笙一回头,就看见行越拎着个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木棍站在那儿。 周真没想到行越这么快就跑了过来,他干脆一把推开傅明笙,直接朝天台的边缘跑去,结果行越的棍子直直扔向周真,正好把他砸到了地上。 傅明笙:“……” 行越气的跑过去,捡起棍子还要继续“行凶”,还好被傅明笙拦了一把,傅明笙一只手把他揽进怀里,说:“好了,你也想被抓进去?” “可是我太生气了!”行越气的胸口一直起伏着,傅明笙皱了下眉,他分明看见周真挂了电话,只好问行越,“你听见了?” “没有,不过猜也能猜到。”行越看见跟他上来的警察也跑了过来,就快速的扔了手里的木棍,并用脚尖踢远了一点。 “你可不要大义灭亲。”行越小声警告傅明笙,“不许跟他们举报我打人了。” 傅明笙只顾拉起行越的手腕,想看他被绑着的地方有没有磨坏,他眼里连一丝丝别人的位置都没有,要不是周真被带走的时候叫了他一声,傅明笙都不知道这人已经被铐上了。 “傅明笙。”周真忽然停下脚步,警察见他情绪稳定,也没有催他,周真说,“你当年对向阳,哪怕有今天你对行越的十分之一,向阳也不会死。” “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老师对他的关心不够,但你也别想摘了关系,向阳的死,你就是罪魁祸首。” 傅明笙本来不欲再理会周真这些疯言疯语了,谁知行越却一下抽回手腕,跑到刚刚被他踢远的木棒前,弯腰将“凶器”捡起,然后大声说:“你可真不要脸!” 周真错愕的看着行越,行越又说:“凭什么傅明笙一定要爱金向阳?连他自己都不爱金向阳,凭什么要别人爱他?” 周真一脸匪夷的看着行越,行越又说:“我告诉你,今天不是我不想揍你,是情况不允许!你等着,你绑架我这件事还没完!” 对面的警察脸色一尴尬,轻咳一声,说:“傅先生,你们得跟我一起回去做个笔录。” 行越一瞪眼,瞬间扔掉木棍掐起了腰:“嚯!还要做笔录!那我可要好好把这个人的恶行说一说!” 傅明笙看了警察一眼,说:“不好意思,我晚五分钟下去,可以吗?” “哦,没事,那我先把他带下去。”警察说着就把周真带走了,周真临走前还看了行越一眼,但他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傅明笙走到行越面前,捏了捏行越的脸,说:“对不起。” 行越看着傅明笙,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不见恐惧也不见后怕,他握住傅明笙的手腕,说:“傅明笙,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傅明笙眼底尽是温柔,嗯了一声,说:“问吧。” 行越目光一变,机警道:“刚才周真问你是不是爱我,你为什么不回答?” 傅明笙:“……他说我对你好你怎么没听见?” 行越仰头道:“你不要避重就轻,先把我的问题回答了……傅明笙?你不要走,我的脚扭到了!” 傅明笙背对行越,笑道:“你刚才跑的挺利索。” “那都是回光返照,孙利忍把我绑的很紧,我真的很疼!”行越快跑两步追上傅明笙,然后硬是把自己的手塞进傅明笙的掌心,委屈巴巴的说,“你快抱抱我。” 第八十二章 行越不管傅明笙用不用力,反正他自己是死死把掌心塞了进去,一直到进了电梯,行越见傅明笙还没有反应,就戳了戳傅明笙的掌心,问他:“傅明笙,你在想什么,怎么还不哄我?” 傅明笙看了行越一眼,这一眼可把行越看出许多意味,行越的探测器在傅明笙身上扫描了一番,然后当即做出判断:“傅明笙,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 傅明笙淡泊的目光一滞:“……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在一起有了危险,所以不想跟我在一起了?”行越仿佛笃定了傅明笙的心思,亮晶晶的眼睛硬是把傅明笙看出了罪恶感,行越拉着傅明笙的手,一脸严肃的喃喃自语,“我知道,这件事虽然是因你而起,但不完全是你的责任,你已经及时给我打电话叫我离孙利忍远一点,是我没有小心,因为我当时心里还有一点怀疑你……” 傅明笙眉尖一跳,问:“你怀疑我?” “只是小小的怀疑,我以为你是不想让我跟他一起工作了。”行越解释道,“不过他一抓住我,我就明白了,所以我没有在心里记恨你,你也不要自责。” “还有绑架的事,虽然我心里害怕,但我知道你是不会不管我的。你不知道,其实我也可以自己逃跑,但是我怕破坏你的计划。” 电梯开了门,傅明笙终于用力拉了行越一把,他把行越拉出电梯,然后问:“我有什么计划?” “当然是抓捕周真和孙利忍,我已经知道了,那个警察是欧阳浔叫来的人。”行越感觉说偏了话题,就赶紧说,“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把我保护的很好,我也没有受到伤害,你可不能就这样把我抛弃了。” “行越。” “我的脚好疼,肚子也疼,手腕也疼。”行越心疼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晚饭也还没有吃,我好可怜。” 傅明笙被逗笑了,对行越说:“你瞎琢磨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要分手了?” “没有吗?”行越站定,连带着傅明笙也停下脚步,他狐疑的打量着傅明笙,小心的问,“那我们去完警察局,你还让不让我回家?” 傅明笙的手腕动了一下,看起来没用什么力气,但行越却顺着力道撞进了傅明笙怀里,傅明笙低头在行越脑门上亲了一下,笑着问:“你真考过全班第一吗?” 行越一下急了,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相信吗?我小学的证书都在行言凯的房子里,明天我就叫行璐拿出来给你看。” 傅明笙眉眼都弯着,说:“原来是小学。” 行越一下红了脸,傅明笙又问:“小学成绩那么好,怎么后来不学了?” 行越抬头看着傅明笙,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他的眼睛被大堂的灯光照的一闪一闪的,傅明笙刚想就此算了,行越又忽然开了口。 “因为你没有回来。”行越的头低了一点,带着怨气闷声闷气道,“行言凯说你要回来过年的,我就考了一个好成绩,想在见面的时候给你看。” 傅明笙一愣,记起那一年了。 是他走后的第一年,原本已经准备了回国,结果接到了傅母的电话—— “傅医生。”警察见两人迟迟不来,就过来叫了傅明笙一声,傅明笙回头,对行越说,“先上车吧。” 行越气势汹汹的走在傅明笙的前面,边走边说:“傅明笙,你不要怕,我常去警察局,对流程很熟悉,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嗯,我知道。”傅明笙说,“上次还是我去接的你。” 行越脚步明显的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上次傅明笙把他从警察局带出来的事,清了清嗓子,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可以忘记了。” 行越走到警车边,自己上了车,然后对前面的警察说:“我们一会儿可以快一点做笔录吗?我今晚还要回家。” “哦,你说市里啊。”警察是欧阳浔叫来的,自然知道行越跟傅明笙是欧阳浔那个辖区的人,“回是能回,但是可能得晚点了,我们分局旁边有一家酒店,你们想休息可以用我的会员卡,我一般加班不愿意折腾,就在那儿睡了。” 行越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明明是有家的人,做什么要去住酒店,他刚要拒绝,傅明笙就问:“环境好吗?” 行越一下扭过头,看向傅明笙。 “环境还行,这边也没太好的酒店了,就那家勉强算个四星。” 傅明笙礼貌的笑了一下,说:“好,谢谢。” 行越用目光质疑着傅明笙,然后拿出手机重重的打字。 蚕宝宝: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 傅明笙:太晚了,不好开车。 蚕宝宝:你不要骗人,昨天那么晚你都开过来了! 傅明笙:那是为了找你。 蚕宝宝:那我现在想要回家,我不想再睡这里的酒店了。 傅明笙:好。 行越看着孤零零的一个字,再一看傅明笙嘴角的笑容,就觉得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行越发动脑筋,转移话题道:你是怎么让警察找到我的? 傅明笙:假装给你打电话,实际是给他打的,他听见我说位置了。 蚕宝宝:你早就知道周真不是真的想杀我吗? 傅明笙:不是,试出来的。 蚕宝宝:什么!你怎么这样不小心,万一他真的让我们中的一个人跳楼怎么办? 傅明笙抿着嘴唇一笑,回复道:那我就跳。 行越心里一暖,但不行于色,只回了个“哦”,紧接着不给傅明笙反应的机会,又问:那你是不是想在警察局旁边的酒店睡我? 傅明笙:…… 行越扣下手机,双眼盯着傅明笙,满脸写着四个大字——果!然!如!此! 一直到行车停止之前,行越得意的小表情就没变过,他勾着一边唇角,看着傅明笙不住的摇头,觉得一切早已被自己看破。 警察带着周真和孙利忍走在前面,行越和傅明笙走在后面,行越看着傅明笙似笑非笑的表情,故意自言自语道:我真是太聪明了。 傅明笙低笑,慢下脚步,说:“我怕你知道吗?” 行越哼了一声,意思是当然。 傅明笙只好压低声音,嘴唇小幅度的开合着,说:“我想上你,你能拒绝吗?” 行越耳根蹭的一红,硬着头皮说:“怎么不能!” “那你试试吧。”傅明笙意味深长的看了行越一眼,然后目光飘到行越比傅明笙没自信的地方,笑着先进了警察局。 行越的笔录做的心不在焉,说要好好惩治周真的罪行也没做到,他满脑子都是奇怪的画面,一个多小时后,傅明笙以行越身体不适为由带行越离开了警局。 他跟办案的警察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说好之后会再联系。 此刻,行越坐在四星级酒店的大床上,双手环胸,一脸的威武不能屈。 “傅明笙,你要知道,我跟你来这里,并不是想要跟你睡觉。”行越梗着脖子,说,“我的目的是为了告诉你,你想上……咳,我的时候,我是可以拒绝的。” 傅明笙的手刚在行越的耳垂上摸了一下,行越就紧张了起来,但还是硬说:“你要知道,我并不是没有自制力。” 然后傅明笙就以测试行越的自制力为由把行越脱光抱进了浴室。 行越闭上眼睛,想象此刻坐怀不乱的自己在傅明笙眼前该是何等帅气,同时觉得傅明笙肯定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结果过了好一会儿,行越还是没什么感觉,他偷偷睁开眼,发现傅明笙居然正在淋浴间洗澡。 傅明笙一定是见识到了自己的威严,放弃了原本愚蠢的想法,行越顾自点点头,然后敲了敲淋浴间的门,说:“傅明笙,那今天的事就这样算了。” 水珠从傅明笙的胸肌滑到腹肌,源源不断的,行越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喉咙,又说:“既然你已经认识到错误了,我可以…” “行越。” 行越一惊,忙问:“怎么了?” “你低头看看。” 行越皱着眉,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三秒钟之后,行越涨红着脸扯了条浴巾,包着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哒哒哒”的跑回了卧室。 行越烦着,想要它下去,可越用力,它就越起劲。 傅明笙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行越蒙着被子坐在床上的模样。 傅明笙拽了下行越头上的被子,问:“还没下去?” 行越咬着牙,只能从被子里探出头,然后平静的躺下,说:“早就下去了。” 傅明笙隔着被子,毫不客气的一握,问:“那这是什么?” 行越就闭着眼睛装睡,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傅明笙张口相就,行越才整个人弹了起来,他满目的不可置信,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傅明笙弄完他前面弄后面,行越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他软的很快,被傅明笙得逞的时候,大有慷慨就义的意思。 傅明笙今夜对行越格外温柔,没怎么弄疼他,也没折腾着换各种姿势,行越想,傅明笙还是心疼了的。 清洗之后,傅明笙把行越重新抱回了床上,盖上被子之前,行越能感觉到傅明笙握着他的脚腕看了一会儿。 行越不太好意思,缩了缩腿,说:“现在不疼了。” 傅明笙嗯了一声,躺回行越身边,说:“以后也不会疼了。” 行越抿着唇偷笑,傅明笙无奈的看着他,问:“又在开心什么?” “没有什么。”行越不愿意说自己喜欢傅明笙心疼的模样,就伸出手腕,说,“但是手腕还有一点疼,你帮我揉揉。” 傅明笙刚要伸手,他的手机就响了一声,行越见计划被打断,忙道:“我来帮你看。” 傅明笙一笑,只好抓着行越的手腕轻轻的按了起来。 行越嘴角挂着笑意,大爷似的让傅明笙伺候着,一直到点开那条突然发来的邮件,行越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 行越立刻在傅明笙的邮箱里搜索同一个发件id,然后他看到了那些傅明笙不曾对他提及的过去。 第一封邮件是在十年前,自此往后十年,来自这个账号的邮件就没间断过。 每一年,每一封,每一张照片,都是只在行越的想象里出现过的那个人。 行越如今才知道,金向阳当初是疯狂到了什么程度。 那些没有打码的自残照片,行越连一眼也不敢多看,他的手指不住的颤抖,傅明笙看出行越的异样,立刻拿回了手机。 屏幕中是刚刚收到的邮件图片,而图片中,是傅明笙在梦中看到过无数次的画面—— 一个已经摔到扭曲,浑身上下都被鲜血侵染的少年,正微笑的看着他。 第八十三章 傅明笙快速把手机扔到一旁,然后起身看着行越的脸色,半天没有说话。 行越自己整理着情绪,等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傅明笙的手。 行越稍微放松了手指,说:“我没有事。” 傅明笙依然没开口,行越就又问他:“你有没有事,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嗯。”傅明笙低应了一声,行越就轻轻的用手拍了拍傅明笙的手背,安慰他说,“不要怕,都过去了,你知道发信人是谁吗?如果不知道,我们可以找欧阳浔帮忙。” 傅明笙动了下手指,但没有挪开手掌,他贪恋行越的指腹带给他的温暖。 “知道。”傅明笙刚一说完,行越就问,“是谁?” “金向阳。” 行越害怕的缩了下手指,慌张的看着傅明笙,问:“你说什么?” “账号是金向阳的。”傅明笙解释完一句,又看了行越一眼,说,“我去注销账号,你睡吧。” “等等。”行越一下拉住傅明笙,自己也跟着坐直身体,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傅明笙,最后还是说,“你先不要去了,我们聊聊天。” 行越说:“我不是害怕,只是你现在注销账户,我们就没有证据了,我想还是把账号交给欧阳浔…” “行越。”傅明笙干脆直接站起来,摸了摸行越的头,说,“这床确实不太舒服,我们回家吧。” 傅明笙把行越的衣服从衣柜里拿到床上,然后主动背过身去,站在行越目之所及的地方。 行越知道傅明笙是怕自己害怕,他虽然跟傅明笙什么都做过了,可是不做的时候,行越还是不好意思让傅明笙看自己的身体,尤其是换衣服的时候,傅明笙会自己自觉的离开,但今天他只是转过了身子。 行越很快的穿好衣服,说:“我好了。” 傅明笙拎着行越的背包,等行越坐进车里才上了车。 “怎么十一点了?”行越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机,又看看傅明笙的眼色,故意说,“我们刚到酒店的时候不是还不到八点?” 傅明笙看了行越一眼,温柔的笑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行越更慌了,转着眼珠说:“一定是你的时间太长了,我都没有注意,你下次不要这样没有节制……” “行越,我没不开心。” 行越见自己故意说了让傅明笙高兴的话也没有作用,就泄气似的把头扭到一边,他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傅明笙只好安慰他:“也没生气。” “我知道了。”行越闷声闷气道,“你刚才说吓到了,也是因为我,对吗?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吓到了呢,那既然你没有害怕,我们可不可以聊一聊?” 傅明笙平稳的开着车,问:“聊什么?” 行越根据自己的猜测,问:“你为什么说那些图片是金向阳发的?定时发送可以连续发这么久吗?” “他自己弄的软件。”傅明笙说,“没有固定时间,每年会在不同的日期发过来。” 行越眉目一滞——也就是叫傅明笙防不胜防了。 行越稍微措了下辞,又说:“可是今天发给你的,不是他可以提前设置好的。” 傅明笙以前收到的图片,都是金向阳的自残照片,但今天收到的,是金向阳死亡的现场。 金向阳总不可能在死后还给自己拍了照片。 傅明笙说:“别人发的吧。” “是谁?我觉得周真和孙利忍都有嫌疑,哦对了,金海成也不能摘除在外,我们要从哪里开始调查?” 傅明笙转了个弯,笑他:“警察的活你也包了?” 行越一脸严肃,双手抓着安全带,说:“你不要不重视,这是赤丨裸裸的恐吓和威胁,我们不可以坐以待毙,你要是不愿意处理,我去和警察说。” “不用了,邮件的事我没想报案。”傅明笙说,“抓到周真就行了,公司还有你的东西吗?不重要就别回去取了。” “为什么?”行越不解的看着傅明笙,问,“为什么不想报案?” 傅明笙叹了口气,说:“报案干什么,叫他们去翻死人的墓吗?我换账号就行了。” “那你怎么不早一点换?”行越追着问,“金向阳总不可能还设计了一个可以追踪你未来新申请账户的软件吧?” 傅明笙皱了下眉,那是他不高兴的表情,行越知道。 “别聊他了。”傅明笙的声音低沉下来,说,“困就睡吧,到家叫你。” 这一场对话以行越的沉默而告终,行越转过头,不过并没有睡觉,他打开一点窗户,胳膊肘拄在窗框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行越回到家很快就睡了,连晚安也没有说,裹着被子就闭上了眼睛。 傅明笙替他关上灯,本来想去书房处理一下邮件,但一看到鼓鼓囊囊的被子,就坐回了床边,用最低的屏幕光点开了手机。 次日清晨,行越洗脸刷牙后,给傅明笙转了一千块钱。 “这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不够你再跟我说。”行越坐在餐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说,“我今天不回来吃午饭,你不要等我。” 傅明笙在他对面坐下,问:“干什么去?” “行璐明天生日,我去给她买一份礼物。”行越乖巧的回答,“顺便在外面吃个午饭。” 傅明笙抬头看着行越,问:“自己?” “嗯。”行越点点头,然后放下喝光的果汁杯,说,“我吃完了,没有超过我的早餐费。” 傅明笙知道行越是在闹脾气,只能无奈的叫他的名字,说:“行越。” “我要来不及了,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吧。”行越离开餐桌,再从卧室出来时就换了一身衣服,他看着傅明笙的神情,又说,“周真已经抓到了,我不会有危险的,你可以放心。” 行越刚一出小区就上了辆出租车,傅明笙看着定位中移动的小点儿,只能穿上衣服,开车跟了过去。 中途欧阳浔打来电话,言语之中夹杂各种脏话。 “操!我他妈服了!”欧阳浔愤怒道,“一共这么点儿逼事,问一晚上还没问明白!老傅你放心,今晚他们要再问不出个结果,我就亲自过去教那什么周真做人!” 傅明笙把车停在行越下车的上车外,坐在车上问欧阳浔:“你要问什么,直说。” 欧阳浔被看破目的,尴尬道:“不是,我就是跟你吐槽一下,顺便跟你说说调查进度,那个…心理咨询顾问那事儿你没忘吧?” “没有。”傅明笙心情算不上好,不愿意跟欧阳浔扯远,就说,“没事挂了。” “哎,别别别,还有个事。”欧阳浔只好如实道,“就是周真…他说的以前那事儿…先说好,我绝对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我就是问问,你不方便说就算。” 傅明笙说:“你问。” 傅明笙答应的这么痛快,反倒是欧阳浔不知所措了片刻,他走到没人的地方,才说:“那我不跟你墨迹了,主要就是周真的作案动机不太明确,他说你跟金向阳以前在一起,有这么回事吗?” “嗯。”傅明笙的手指有一搭无一搭的在方向盘上敲打,他回答的分明很明确,但欧阳浔却心惊了一下。 “那…那周真说,金向阳跳楼是你造成的,这事儿也……哎,老傅你等会儿。”欧阳浔忽然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问,“干什么去,出任务?” 欧阳浔又在电话那端问了两句,之后才对傅明笙说:“老傅,你在哪呢?咱们见一面吧?” 傅明笙闭了下眼睛,丝毫不觉意外,他看见正好迎面走来的人,就下了车,对欧阳浔说:“我去找你,地址发给我。” 傅明笙挂了电话,又跟正好走到他面前的季礼打了招呼。 季礼换下冬天繁冗厚重的外套,只穿一件薄t恤和一条棉质长裤,看起来比之前清爽不少。 傅明笙把着车门,说:“突然叫你来,麻烦你了。” 季礼笑了笑,说:“我是拿工资的人,您是发工资的人,怎么叫麻烦。” 傅明笙也微笑了一下,季礼比第一次见到时会开了一点玩笑,傅明笙就把车交给他,说:“行越还在里面,定位我发给你,他回家之后你就不用跟了。” 季礼点点头,他跟以前一样不多话也不多问,他坐进傅明笙的车里,然后看见傅明笙上了一辆出租车。 欧阳浔这个人一点儿也不知道客气,傅明笙叫他订地方,欧阳浔就把地方订到了局里,傅明笙进去的时候,还能看到几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那些目光明显不仅仅是在看一个过于好看的人,傅明笙脸上没有表情,直到走到欧阳浔旁边,跟他打了招呼。 “哦,老傅,你来了。”欧阳浔站起来,让傅明笙跟他去了趟里屋,傅明笙看他犹豫的紧,只好主动问,“那边来的警察?” 欧阳浔一愣,然后啊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估计就是普通问话,你别紧张。”欧阳浔不太好意思的说,“主要是周真不是在我这片儿犯的案,案子没转过来,不归我管。” “知道。”傅明笙倒不怀疑这个,他一早联系季礼,就是因为猜到了周真会有这么一手。 欧阳浔叹了口气,说:“那行,我让他们过来,有问题你就叫我,案子我管不着,但这地盘还是我的。” 来的两个警察,一个是昨天见过的,一个是没见过的,两人分别跟傅明笙做了自我介绍,其中见过面的便说:“傅先生,我们只是例行调查,你不用紧张。” 傅明笙微笑道:“好。” “主要是关于昨天的事,周真已经承认了他对行越实施绑架的事实,不过我们认为他的作案动机不太充分。”两名警察对视一眼,然后继续说,“周真说他绑架行越是为了对你进行报复,理由是你曾经杀害了一名叫金向阳的学生,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 傅明笙本来抬着头,闻言,目光中满是不屑的笑了一声。 他早就猜到了周真会拉他一起下马,周真入狱之前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傅明笙身败名裂,傅明笙早就猜到了,但现在亲耳听到提问,还是笑出了声。 那名没见过面的警察一下皱起眉,严肃道:“傅先生,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傅明笙这才缓缓抬起头,从容道:“我没什么要说的,我否认。” 第八十四章 在傅明笙到达警局一个小时后,行越也结束了他的商场之行。 行越先是去吃了自己喜欢的早餐,然后又用了二十分钟给行璐挑到一份生日礼物。 行璐的生日他是不打算去了,不过礼物可以寄给行璐。 行越离开商场后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他像是在等什么人,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找他,于是行越就自己上了出租车。 季礼就跟在行越身后不远处,结果不到十分钟行越就没了踪影。 行越在一个路口下了车,出租车就在路边等他,结果行越没有回来。季礼上前问过才知道,是行越多给了司机五十块钱,让他在这儿多停五分钟再走。 季礼不像傅明笙那么无奈,他直接给行越打了电话,问:“你在哪?” 行越那边听起来并不嘈杂,季礼甚至能听见他吃零食的声音,行越故意等了一会儿,才问:“傅明笙去哪了?” 季礼回到车里,说:“去医院了,我可以接你去找傅先生。” “季礼,你根本不会说谎。”行越扔掉只吃了两口的薯片,他买错了味道,实在是不喜欢。 “好吧。”季礼妥协道,“我不知道傅先生在哪,不过我可以送你回家。” “我没想回家。”行越又问,“如果你跟丢了我,傅明笙还会付给你工资吗?” “大概会,不过我不会要。” “哦,那你还是很有原则的。”行越没有要挂断电话的意思,他又想了一会儿,像是在揣摩一个合适的话题,不一会儿,还真被行越想起一件事。 “上次你送我去山下,我还没有感谢你。”行越问,“你今天有空吗?” 十分钟后,季礼看着行越递给他的小熊卫衣,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牌子吗?”行越指了指季礼手中的购物袋,说,“那里面还有刚刚付款的收据,你可以去换一件喜欢的。” 季礼快速的将卫衣塞回袋中,说:“不用了,我送你回家吧。” “哦,那好吧。”行越居然没有反抗,安静的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前又忽然转过头,问季礼,“你高考时考了多少分?” “684。” “哦。”行越皱着眉头算了算,然后坐进了车里。 行越中途没再闹半点别扭,不到中午,就已经被季礼送回了家,季礼把车停在停车场,然后给傅明笙打了一通电话。 “傅先生,行越回家了。” “嗯。”一般到这为止,傅明笙和季礼的对话就该结束了,可今天傅明笙却一反常态,停顿两秒后,突然问,“他都干什么了?” “在商场逛了一会儿就出来了,还送了我一件衣服。” 傅明笙问:“什么衣服。” “卫衣,卡通图案的,应该是他自己买了又不喜欢,所以送给我。” 傅明笙这会儿语气才轻松了点,笑道:“知道了。” 季礼又多问了一句:“您在哪?不用接您吗?” “不用了。”傅明笙话音刚落,欧阳浔就叫住他,说,“老傅,我们分局旁边有家蒸饺特好吃,中午一起去吃啊。” 季礼便知趣的挂了电话。 行越没想到傅明笙回来的这样快,他刚到家还不到十分钟,门铃声就响起了,行越想这一定是傅明笙在给自己找台阶,装作忘记密码的样子,想要自己给他一个拥抱。 不过行越不会这样容易满足他,行越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去开门,他转动门把手,懒洋洋道:“你怎么不按密……” 是季礼。 季礼微笑了一下,然后说:“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行越表情僵滞了一下,然后退后一步让季礼进屋,问道:“怎么不打电话?” “哦,对。”季礼当真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我忘了。” “……”行越也不与他计较,他知道季礼找自己应该是跟傅明笙有关,于是便问,“傅明笙怎么了?” 季礼迟疑了一下,他其实不应该干涉老板的私事,可季礼已经站在了行越的门口,现在后悔实属儿戏,于是他带着对未来即将被开除的惋惜,叹气道:“傅先生似乎心情不太好。” “哦,我知道。”行越点点头,以为傅明笙是因为跟自己冷战才心情不好,可季礼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顿了顿,又说,“傅先生在公安局,你也知道吗?” 行越这回明显的愣了一下,傅明笙没说过今天会去找欧阳浔,昨□□越跟他提议让他就邮件的事报案,傅明笙也没有同意。 行越觉得奇怪,傅明笙总不至于白白跟自己冷战一次,然后又自己去报案吧? 季礼又看着行越,说:“我五点半有事,如果你现在想出门,我可以送你一段。” 行越到达公安分局之前,给欧阳浔打了个电话。 欧阳浔挂断电话,扭头就告诉了傅明笙:“行越问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老傅,我这辈子第一次被朋友的媳妇查岗,还挺紧张。” 傅明笙手里握着水杯,闻言看了欧阳浔一眼,淡淡道:“行越不是我媳妇。” 欧阳浔一惊,嘴巴张的老大:“你们分手了!?” 傅明笙皱着眉,面露不悦道:“我让你换个称呼。” “哦,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俩…我这人嘴上没把门的,随口一说,你别多心。”欧阳浔解释完,又问,“那你真不去吃饭啊?” “不去。”傅明笙平淡道。 “那我可去了?” “再见。”傅明笙说完,就把纸杯一放,在欧阳浔的位置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季礼把车和行越一起放在分局门口,之后就回了学校。而行越却在门外踌躇不前,他还没想好一个合适的理由。 行越自己找了个小门抱团蹲下,样子非常苦恼,吃饭回来的欧阳浔一样就看见了他。 “行越。”欧阳浔老远就叫了他一声,问,“干什么呢?老傅在里面。” 行越抬起头,说:“我不是来找傅明笙的。” “啊?”欧阳浔莫名其妙的摸了根烟出来,行越眼睛一亮,立刻起身伸手,说,“能不能给我一根?” “你抽烟啊?”欧阳浔递过去一根,行越也不说话,又在原地蹲了下去,欧阳浔看自己也问不出什么,就自己回了屋里。 五分钟之后,傅明笙在街边找到了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一脸乖张的蹲在车旁的人。 傅明笙走过去,低头看着行越。 行越就着蹲着的姿势转了个身,用侧对着傅明笙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抗拒。 傅明笙看着好笑,就从他嘴边抽走了烟,并说:“同学,不要在我的车旁抽烟。” 行越不悦的看他,说:“你还给我。” 傅明笙不但不给,还自己点火抽了一口,行越看着生气,只好主动发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不是来找你的,听说有人在我的车边抽烟,我来看看。” 行越一下更生气了,顶嘴道:“那我也不是来找你的!” “是么。”傅明笙只抽了两口就把烟扔了,他用鞋尖儿踩灭剩余的火光,还没来得及说下半句话,行越就瞪着他,说,“你不要随地乱扔垃圾。” 傅明笙眸子冷着,好像伸手的动作不是他做的似的,行越看着自己面前的手,嘴硬道:“你要做什么?” “起来。”傅明笙看着行越,说,“三,二——” 行越慌忙拉住傅明笙的手站了起来,因为紧张,起身的时候还趔趄了半步,他刚一站定就松开了傅明笙的手掌,说:“起来了。” 傅明笙没再无视行越的小情绪,重新拉了下行越的手,说:“调查还没结束,你在这儿等我还是回家等我?” “我又不是来等你的…”行越小声嘀咕完,不等傅明笙说话,又自己回答说,“你都已经这样问了,我当然要在这儿等你,不过你说的调查是什么?” “调查我。”傅明笙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嘴唇,眼睛里是对什么人的不屑,不过行越暂时没空去猜测这些,他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要调查你?” “以前的事。”傅明笙说,“进来等吧,他们看见有人在等我,说不定能快点结束。” 行越感觉自己被委以重任,他一进门就跟欧阳浔对上了目光,然后说:“你好,我是来等傅明笙的。” 欧阳浔也不知道这俩人又是在闹哪出,只能给行越找了个地方坐着,然后跟傅明笙说:“老傅,你也别生气,调查都是这么个流程,周真那么说了,人家肯定是要来问话的。” “嗯。”傅明笙的声线明显跟之前有了不同,他抓了周真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刻,也谈不上生气,现在想想,之前的情绪确实受到了行越的影响。 傅明笙又跟两个外地来的警察聊了一会儿,针对于金向阳的案子,傅明笙肯定是问心无愧的,但关于过去的事,傅明笙却不愿意说太多。 不必要回答的问题,他一概缄口不言。 结束时,曾见过面的警察收起文件,对傅明笙说:“感谢您的配合,近期最好不要离开本市,不是怀疑您,是万一周真那边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及时沟通。” 傅明笙礼貌的点头,说:“好。” “哦对了,之前联系不到您,给您父亲打了电话,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帮您解释。” “……”傅明笙脸色一僵,问,“什么?” 走出房间,傅明笙的目光直接朝行越的方向看去,他希望那通电话不会对今天的事造成任何影响,可一抬头,就发现行越正不知所措的坐在椅子上,他旁边坐着的,正是傅明笙的父亲。 “傅叔叔,我给您倒点茶吧,您喝什么茶?”欧阳浔热情的跟傅明笙的父亲打着招呼,看样子他应该刚来不久,傅明笙只能趁行越还没被吓到,快步走了过去。 “行越。”傅明笙话音一落,行越就立刻回过头,像是兔子闻见了胡萝卜的味道,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一点儿也没有傅明笙想象的不良状况发生。 “你看不见我吗?”傅明笙的父亲皱着眉,呵斥了一句,傅明笙这才沉下了声音,叫了句,“爸。” “您来干什么?”傅明笙走过去,发现行越和他父亲是挨着坐的,傅明笙没地方坐,只能站在了两人对面。 “你说我是来干什么的!”老傅先生中气十足的说了句话,行越立刻看向傅明笙,可是行越的目光里却没有求饶,满眼都是埋怨。 傅明笙皮笑肉不笑的拉起行越,说:“调查结束了,我们先回去了。” 行越被傅明笙拉起,小声的在傅明笙耳边说:“你怎么不问问要不要送你爸回家?” 傅明笙看了眼行越,只好问:“送您回去?” 傅明笙猜想他父亲是绝不愿意跟两个同性恋坐一辆车的,他原本准备在他父亲拒绝后就立刻警局,车钥匙都拿出来了,没想到他父亲却说:“你去开车。” 傅明笙陷入了沉默,他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您坐后面吧。”傅明笙拉开后排的车门后,又白白遭受了行越一个指责的眼神,行越站在车下,偷偷扯傅明笙的袖子,说,“你要先让你爸爸挑座位呀!” “行越,你是不是…” “嘘!你小一点声!”行越赶紧制止傅明笙,说,“你跟你爸爸说话,态度要好一些,不要总是顶嘴。” “……” “好了,你快去开车。”行越自己坐进副驾驶,然后回过头,乖巧的提醒道,“傅叔叔,您的安全带。” 就在今天,傅明笙觉得他养的小白兔叛变了。 小白兔吸吸红鼻头,眼睛里都在指责傅明笙,叫他稳重一些,听话一些,温柔一些。 样子真诚的就跟这段时间喂它白菜的不是傅明笙,而是傅明笙他爸一样,傅明笙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傅明笙趁着红灯,安静的给行越发了消息: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等下一个红灯时,傅明笙就有时间看了回复。 蚕宝宝:说我们也不是不能在一起。 蚕宝宝:所以你要好好表现。 蚕宝宝:[威胁] 蚕宝宝:[加油] 第八十五章 傅明笙把车停在楼下,说:“您上楼吧,我不送您了。” “谁说我要回家了?” 傅明笙一回头,见他家老头还没动地方,就问:“那您去哪?” “去你那儿。” 傅明笙又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去我那儿干什么?” “傅明笙!”行越努力瞪大眼睛,试图让傅明笙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一脸严肃,认真说,“你快点开车吧。” 傅明笙这下彻底被逗笑了,他转回一点头,看着行越说:“你又愿意让别人来家里了?” 行越一下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左右看了一眼,然后非常无力的解释:“我没有说过不愿意。” 傅明笙抿了下唇,又回头问他父亲:“旁边有家茶馆,您要去那儿聊吗?” “我去你的房子看看,你怎么这么多话!我还去不得了吗!”傅明笙的父亲紧皱着眉头,见傅明笙没答应,又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都把电话打到家里了,说你跟一个案子有关,什么案子?” “没什么,都是误会,您别多想了。” “我倒是不愿意多想!”傅明笙的父亲狠狠拍了下坐垫,怒道,“但那电话是你爷爷接的!” 傅明笙一怔,回了下头,问:“爷爷在家?” “你还知道这是你家!行,你不愿意让我去你那儿,那你跟我回家,正好你爷爷下了命令,让我把你带到他跟前儿。” “爸。”傅明笙的语气里有些许无奈,“行越不会开车,我明天再来。” “什么你明天再来,赶紧下来,你爷爷刚给我发的微信,让你今晚务必回家” 傅明笙笑了,问:“爷爷什么时候学会的微信?” 傅明笙的父亲便不多言,而是拿出手机,点开跟“两袖清风”的聊天对话框,在最新一条语音下按了播放。 “务必让明笙今晚回家。” 简短而有力,傅明笙一下就变了脸色。 行越一看傅明笙的表情,就反应过来问题的严重性,这是一个年迈的爷爷想见自己的孙子,行越想想都觉得傅明笙太没有礼貌了。 “傅明笙,我先回去了。”行越自己拉开车门,然后对后排的人说,“叔叔再见。” 车里的两个傅姓男人都沉默了下来。 等行越下了车,傅明笙才深吸一口气,露出神色中的不悦,道:“到底有什么事?非要当着行越的面让我回家吗?” “你听听你说的叫什么话,我让你回家还有错了?”傅明笙的父亲也气的下了车,拍着车门说,“再说我又没说他不能一起进来!” “……” 傅明笙看了他父亲一眼,然后快速的下了车。 傅明笙没走多远就拦住了行越,行越讶异的看着他,然后赶紧说:“你怎么过来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 傅明笙按他的头,然后故意冷漠着问:“行越,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乖了?” 行越撇撇嘴,说:“我一直都是很乖的,你没有发现吗?” 傅明笙一脸“你继续编”的表情,让行越不得不加了句:“而且他是你爸爸,我要表现好一点。” “你表现好干什么?”傅明笙凶他,说,“我跟你在一起还需要别人的同意?” “你可真奇怪,我表现的好你也不开心。”行越非常老成的摇摇头,说,“真是难伺候。” 傅明笙扯了下嘴角,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僵了半秒,行越拍拍他的肩膀,说:“好了,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快一点回去。” 傅明笙看行越一脸认真,就自己为难的皱起眉,说:“我爷爷有点严肃。” 行越一愣,之后哈哈笑了两声,说:“傅明笙,原来你也怕长辈啊!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哈哈哈哈哈……” 傅明笙抿了下唇,面上看不出喜怒,他继续问:“那怎么办?” “好吧,既然你这样真诚的问我了,我就中肯的回答你。”行越收了收嘴角,轻咳了两声,有模有样道,“你这样想,他毕竟是你的亲爷爷,就算再怎么严肃,心里也是爱护你的。嗯…不过我没有过经验,你也不要全信我的话。” 傅明笙抬了下眼皮,恍然道:“你说的对。” 行越非常满意,刚刚扬起得意的下巴,傅明笙就又说:“你能这么想就好了,走吧,我爷爷要见你。” 行越的下巴一僵,就跟脱臼了似的,扬起的小脑袋半天也没动过地方。 “傅明笙,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行越偷偷退后半步,结果被傅明笙一把抓住手腕,行越一下急了,连忙用力想要抽回手臂,嘴上还说着,“你快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跟我爸都聊的那么开心,不如再努努力,跟我爷也搞好关系。”傅明笙微笑道。 “不行,我还没有心理准备,我跟你爸爸只差了一个辈分,可是跟你爷爷差了两个,这可不是一回事……” 行越一番话说完,人就又被傅明笙拉走了几米,行越气的直用手指掐傅明笙的小臂:“傅明笙!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呢,啊!我的手好痛,你不要再拉了!” 行越最后站在傅明笙家门口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傅明笙看他一副可怜样儿,忍不住逗他说:“一会儿别说错话,我爷很凶。” 行越就差当场哭出来了,他本来还拽着傅明笙的衣袖,结果傅明笙一按门铃,行越又赶紧松开手,慌不择的整理自己的衣服。 “明笙。”傅母看起来不像是常年居家的人,举手投足间也有温婉知性的气质,傅明笙跟她打了招呼,又介绍说,“这是行越。” 行越的心脏提到嗓子眼儿,胸口“砰砰砰”的跳着,还好嘴上能够乖巧道:“阿姨好。” 傅母轻轻微笑了一下以示回应,然后又对傅明笙说:“进来吧,你爷爷在客厅。” 行越换拖鞋的时候简直要站不稳,傅明笙扶了他一把,问:“我帮你穿?” 行越气急,可碍于环境,还不敢大声说话,他只能努力的自己穿好拖鞋,然后偷偷做着深呼吸。 傅明笙也有段时间没见他爷爷了,不过看脸色,只比之前精神,一点儿也不像个八十岁的人。 “爷爷。”傅明笙走在前面,叫了一声,又重新介绍道,“这是行越。” 行越拖鞋下的脚尖儿用力勾着,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说:“爷爷好。” 傅明笙尽力忍着笑意,可嘴角还是泄露了一丝端倪,老爷子一看傅明笙这模样,立刻重重喘了一声,说:“坐吧。” 行越被傅明笙用力气按到了沙发上,他双腿合紧,身板挺直,表情严肃,就跟小学生被罚坐似的。 傅明笙在他身边坐下,笑着拍了下行越的后背,然后小声说:“你放松点儿。” 行越怕傅老爷子听见这句话,赶紧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你不要管我。” 傅老爷子八十有余,却连跟拐棍也不用,他穿着洁白的棉质衬衫和一席浅色休闲裤,看起来精神矍铄,行越偷偷看了一眼,觉得果然十分严厉。 “我今天要是不来,都不知道你回国了。”傅老爷子话中明显有谴责,傅明笙从善如流,道,“我的错,前段时间太忙,以后常去看您。” 傅明笙的父亲和母亲应该是提前得到了傅老爷子的指示,这会儿谁也不往客厅走,傅老爷子手里一把折扇,傅明笙看了,就和煦道:“这扇子您怎么还没扔?” 傅老爷子道:“送那么些没用的,也就这件儿能用的上。” 傅明笙笑道:“小时候字写的不好,您喜欢我改天重新送您一把。” 行越一听扇子上的字是傅明笙写的,就赶紧抬起眼睛去看,结果被傅老爷子手中的折扇一扇,吓的差点没坐到地上。 “今天怎么回事?”傅老爷子终于问到正题,“什么案子,是不是还跟以前那个学生有关?” 傅老爷子这话一出,行越就知道他也是知道金向阳的了,行越心里意外着,不过再也不敢随便看,只能默默的吞咽下自己的诧异。 “您别操心了,都是程序上的调查。” “我能不担心么!”傅老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突然气着了,一巴掌拍在沙发边上,吓的行越浑身一怔,头发丝儿都跟着抖了抖。 “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傅老爷子一反常态,厉声道,“十多年前的事,没完没了!” 行越一惊,看傅老爷子是真生气了,他手边正好有个茶壶,行越就咽了下口水,然后壮着胆子给茶杯添了水。 傅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眉心算不上紧蹙,但也说不上慈祥。 “我想起来了。”傅老爷子突然开口,连傅明笙也愣了愣,“您想起什么了?” “我前年八十大寿,你爸给我办的,请了一些他的朋友。”傅老爷子看着行越,说,“行言凯当时带着两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没有你?” “……” 行越感觉自己已经窒息了。 行越初中以后就没再参加过跟行言凯有关的任何聚会和活动,后来行言凯干脆也懒得叫他,这种隔辈的交情,行言凯应该是连说都没跟行越说过。 行越手指一下握紧,僵硬道:“是的,我没有去。” “那两个孩子都来了,你怎么没来?”傅老爷子看着行越,问,“上课去了?” “……不是。”行越手指攥的紧紧的,傅明笙看不下去,只好开口说,“行越当时…” “你让他说!”傅老爷子一句话制止了傅明笙的帮忙,行越认命的咬了下牙,只能老老实实的说,“我不太喜欢参加人多的聚会,对不起,以后我会去的。” 行越说完,又觉得还不够彰显诚意,就添了句:“祝您福如东海。” 傅老爷子打量了一会儿行越,然后才说:“行了吧,自己孙子都不来,我还能怪到别人家孩子头上么。” “是,您还是怪我吧。”傅明笙用手指在行越背后点了两下,然后说,“我们晚上还有事,就不在家吃饭了。” 傅老爷子一翻白眼,说:“谁要留你了。” 傅明笙一笑,说:“今天是被我爸半路拉回来的,没给您带礼物,下次再陪您品茶。” 傅明笙的父亲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偷听了半天,一听这话,立刻装着路过的模样走出来,问:“这就要走了?” 傅老爷子摆摆手,说:“我跟他说了,家里没饭。” 傅明笙刚一起身,行越就也跟着起身,结果傅明笙是拿出手机走到了傅老爷子面前:“听说您有微信了?” 傅老爷子略显得意的摇了两下扇子,傅明笙说:“我加您。” 傅明笙自己的微信到没什么,他从来不发朋友圈,微信里干净的很,不怕傅老爷子看,但行越就不一样了。 行越的微信里有许多秘密呢,他一下害怕起傅明笙也要让自己去加微信,正慌乱着,就听傅老爷子说:“不加。” 傅明笙:“……” 傅老爷子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好友列表给傅明笙看过,然后问:“你自己看看,我把你放哪?” 傅明笙打眼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傅老爷子的分组是按照年龄分的,最年轻的“50”分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爸,不过这个分组也快被取缔了,再过两年,他爸到了花甲,这个分类就也没有了。 “我确实是没地方待。”傅明笙把手机还给傅老爷子,然后说,“那我走了。” 行越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他今天一共也没说几句话,这会儿要走了倒是主动起来,一连串的说:“叔叔阿姨再见,爷爷再见。” 傅母笑着给傅明笙拿来两个礼袋,说:“都是别人送的,我们吃不了,你们拿回去吃吧。” 傅明笙没什么反应,只是伸手接了,然后又道了别。 但行越心里却发出“叮”的一声响,他清楚的听见,傅母刚才说的是“你们”。 下行电梯内,傅明笙一手拎着两盒营养品,另一只手拉了下行越,行越一慌,还以为是在傅家,刚要甩开,才反应过现在已经没有别人。 行越乖乖的被傅明笙拉着手,说:“你这样真是不好,又不买东西回家,还要从家里带出东西来。” 行越提醒傅明笙:“你要跟他们说,我也不是故意空手来的。” “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讨长辈喜欢?” “你怎么会没有发现?”行越长长的睫毛一眨,故意软着声音说,“我不是一直都在讨你 第八十六章 傅明笙身经百战,对于行越的打击已经习以为常,他轻轻笑了一下,说:“在床上是挺会讨我喜欢。” 行越不愿意承认,顶嘴道:“你不要乱说,我可不是那种会用身体取悦别人的人,你自己定力不好,把持不住,怎么还要怪到我身上?” 傅明笙深吸一口气,道:“你刚才怎么没这么能说呢?” “那是我不想说。”行越努了努嘴,道,“而且我也是为了你的面子着想,我装的乖一点,你比较有面子。” 傅明笙气笑了,问:“我用你给我争面子吗?” 行越一下看像傅明笙,生气的问:“傅明笙,你从昨天开始就很奇怪,虽然你到现在也没有哄我,但我非常大度,已经原谅你了。” 行越匪夷的看着傅明笙,问:“可你现在怎么又生气了?你最近很喜欢吵架吗?” 傅明笙开着车,目光忽然顿了一下,几秒后,傅明笙问:“季礼说你送了他一件不要的衣服?” “哦,是的,我买了之后又觉得不是很适合我的气质,怎么了,他跟你告状了吗?”行越认真道,“那可是我新买的,只比行璐的礼物便宜一点,你叫他不要误会。” “没有,季礼很喜欢。”傅明笙随口回答完,又问,“我的呢?” 行越偏了偏头,意思是你的什么? 傅明笙看他一眼,问:“没有我的礼物吗?” 行越一愣,飞快地在脑子里搜索今天买的东西有什么是可以假装送给傅明笙的。 一套皮卡丘的限量睡衣,行越的尺码,淘汰。 一条阿迪达斯的黑色运动裤,行越的尺码,淘汰。 一本心理学概论,行越准备偷偷研究的,不能让傅明笙知道,淘汰。 一块栗子蛋糕,行越出门前已经咬了一口,淘汰。 行越想来想去,最后只剩下他给行璐买的生日礼物。 行越动了动嘴唇,有点心虚地说:“有的,一个双肩包。” 傅明笙问:“给我买的双肩包?” “我看你没有大的背包,我想万一我们要去短途旅行,你还是需要一个的。”行越说,“我一个人的书包装不下。” 傅明笙看着行越手指打圈,又故意道:“我正好需要,什么颜色的?” “它是一只很火的背包,样子很时尚,许多人都会买。”行越最后往车门靠了靠,然后不看傅明笙,小声说,“所以只剩粉红色。” 傅明笙就彻底被逗笑了,他把车靠着路边停下,问行越:“没买就没买,说什么谎?” 行越不愿意承认,只能硬着头皮说:“不是的。”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发现傅明笙没有继续开车的打算,行越只好老实道:“我今天有一点生气,不小心把你给忘了。” 行越又说:“不过我还剩下大半个蛋糕,可以分给你,你喜欢栗子味吗?” 傅明笙含笑,解开安全带,说:“下车。” 行越忙跟着傅明笙下了车,然后问:“做什么去?” “给我买礼物。” 行越闻言,看了眼对面的商业街,之后立刻拿出手机,说:“你等一下。” 行越打开自己的银行账户,点击了查看余额,然后问傅明笙:“你觉得二百二十三块钱可以在这里买什么?” 行越收起手机,背着手说:“不过你不要以为我没有钱,我只是暂时失业了,以后还是会赚大钱的。” 行越在背后搅着手指说:“我过几天再去找一找工作。” 傅明笙也不管行越说的什么,绿灯一变,拉着行越就过了道,行越胆战心惊,快步跟在傅明笙身后,用很小的声音说:“那你千万不要挑超过二百二十三块六的东西呀!” 傅明笙说好,然后把行越推进了一家首饰店。 行越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入口处的橱窗内扫了一眼价钱,傅明笙微笑的看他,他就狠狠的掐傅明笙的手心。 行越掐了傅明笙三下,意思是不行不行不行。 不过傅明笙依旧没理会他,傅明笙走到最中间的橱窗,刚看一会儿,就发现身边的身影没有了。傅明笙一抬头,在另一个展柜上看到了行越。 傅明笙没去叫他,而是等着行越走了过来,他眼见行越的嘴角要撇到地上去,只好问:“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行越说,“只是一对有一点好看的耳钉。” 傅明笙笑道:“有多好看?” 行越伸出两只手,在身前比了个跟身体一样宽的距离,然后说:“这么好看。” 傅明笙无奈,拿出自己的卡给了行越,可行越却摇摇头,说:“不要了,我没有耳洞。” “那也先买着。”傅明笙跟行越确定了款式,然后去交了一对儿耳钉的钱。 行越手里攥着耳饰盒,也不要袋子,紧紧的跟在傅明笙身后,傅明笙一停下脚步,行越就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行越的脑门红了一点,他看看傅明笙,然后问:“你可以陪我去打耳洞吗?” 行越自己说完,又自己摇摇头,说:“不行,还是算了。” 傅明笙只好继续往前走,问:“又琢磨什么?” “一件很严肃的事。”行越皱着眉头,说,“我觉得我不应该再花你的钱了,可是我看到喜欢的东西会忍不住想要买下来,也许是因为行言凯以前没有限制我的生活费,我现在还没有习惯节省。” 行越抬起头,拉了拉傅明笙的袖口,说:“我总是在付完款之后才想起,我现在已经不能这样花钱了。” 行越信誓旦旦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快点改正的。” “你改正什么?”傅明笙看起来不太高兴,行越就诚恳地回答他,“改正乱花钱的习惯。” 行越又把耳钉举到傅明笙面前,说:“这个太贵了。” 傅明笙干脆站定,回头看着行越,问:“所以呢?” “所以我一定要打耳洞,一辈子带着。”行越眉毛皱起,又缓缓舒展开来,说,“这样吧,以后我每花一次你的钱,会给你写一张欠条。” 行越说着立刻拿出手机,站在原地打起字来。 步行街上没有车辆,但人来人往,傅明笙只能一手把行越拉到了路边。 行越操作了一会儿,中间似乎反复删减了几次,最后满意地抬起头,说:“好了。” 傅明笙听见自己的手机叮的一声,点开一看,是行越发来的“借据”。 借款金额,一百元。 “我以前听袁奕恒说过,打耳洞是一百五十块钱一个,你借我一百块,我想现在就去打。” 傅明笙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至少行越还知道给自己留二十零花钱。 结果到了医院,打耳洞三百,挂号十二,行越的零花钱又更少了。 傅明笙眷恋的摸了下行越的耳垂,问:“想好了吗?耳钉放着也可以。” “想好了。”行越说,“我要带。” 傅明笙站在行越旁边,看着医生给行越的耳垂消了毒,又看见行越紧紧攥起的拳头。 傅明笙对于在别人身上留下自己的记号并没有过大的欲望,但行越这么做的时候,傅明笙心里却升起一股控制欲。 实际上他是喜欢的,傅明笙喜欢行越全身上下都有他的记号。 “这种耳钉不行啊。”医生打开行越刚买的耳钉看了一眼,说,“这种得等你的耳洞长好了才能带,不能直接打进去。” 行越白白紧张了半天,他失望的看着面前的耳钉,只想立刻戴在耳朵上。 “楼下有家金店,你要是着急,去买个纯金的耳棍再来打吧。”医生友好地解释道,“你是第一次打耳洞,怕过敏,最好是用金的。” 傅明笙又看了一眼行越圆润的耳垂,然后叹一口气,对行越说:“走吧,不打了。” 行越跟着傅明笙的脚步离开医院,他把退掉的一百块还给傅明笙,然后闷闷不乐地说:“我觉得我也没有那么容易过敏,要不然我买一个便宜的耳钉,今天就去……” “别打了。”傅明笙阻止行越,说。 行越愣了愣,问:“为什么?” 傅明笙无奈一笑,捏了下行越的耳朵,说:“我喜欢现在的手感。” 行越的耳朵尖儿红了红,本来傅明笙不管说出什么理由他也有本事可以反驳,可现在傅明笙这样说了,行越就只能紧紧的抿了下嘴唇。 “真的吗?很喜欢吗?”行越抬起手,学着傅明笙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行越的手指最后在自己的耳垂上停了一下,然后说:“那你不喜欢就算了,耳钉还是退了吧。” “不退了,留着有用。”傅明笙又往前走了两步,心里暗暗庆幸保护好了行越的耳朵,他少有一心不能二用的时候,但这会儿却是行越提醒他,他才发现,迎面走来的几个学生正一边打量着自己一边窃窃私语。 傅明笙对于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但今天的情况却又明显不同,那些学生的眼睛里不是对于傅明笙外貌的欣赏,而是一种夹杂着怀疑的探寻。 行越不太高兴的拉着傅明笙走快了两步,他没有傅明笙那么会读人心,但也知道那几道目光不是善意的。 于是上了车,傅明笙就对行越说:“搜一下我的名字。” 行越立刻照做了,也是这一刻,行越才明白过来那些学生的目光意味着什么。 他快速滑动着页面,但始终避不开这篇几小时前才刚被发布出来的文章—— 《你好,杀人医生,傅明笙》 第八十七章 行越快要气疯了,一路上任凭傅明笙说什么都平静不下来,傅明笙能看到行越的小脸都气的发红,好不容易到了家,行越就连走路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一点。 行越跺了下脚,而后大概是这个动作不足以发泄他的愤怒,行越很快又摔了一个沙发靠垫。 傅明笙过去哄他,说:“你歇会儿。” 行越摇摇头,说:“你不要跟我说话,我来想一想办法。” 行越眉心蹙的紧,但傅明笙硬是用力把它按平了,行越双手环胸,自言自语道:“首先应该控制消息的传播,然后再做一个澄清…” 行越念叨完,又抬头问傅明笙:“你认不认识在媒体工作的人?” 傅明笙摇头,说不认识。 行越很不满意,眉头又有重新蹙起的趋势,他说:“你以前的男朋友也没有这个行业的吗?” 傅明笙笑了一声,问:“你还同意我见前男友了?” “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不过这是非常时期。”行越一脸刚正,问傅明笙,“到底有没有?” 傅明笙是真的认真回忆了一下,也有三四线的小明星跟他交往过,不过那都是许多年前了,近期能被傅明笙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傅明笙问:“夏如江算吗?” “他认识媒体的人吗?”行越有点怀疑,他跟夏如江有过几面之缘,起初行越觉得他不是一个很好的人,直到行越在新加坡烧了他的礼服,行越又觉得他很可能是一个傻子。 “应该认识不少。”傅明笙回答说。 行越严肃的思考了一下,心里的两个小人打了三个来回,最终行越还是说:“那你把他的手机号给我,我来联系他。” “我没他的联系方式。”傅明笙说,“删了。” 行越不信,催促道:“你不要说谎,你现在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 傅明笙只好把自己的手机通讯录拿给行越看,行越仔细翻了两遍,发现确实没有夏如江的名字,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行越起身,走向自己单独的卧室,说,“我今天自己睡,晚安。” 行越说完就走进卧室关上了门,桌子上还有半块栗子蛋糕,不过行越没有胃口吃了,傅明笙一个人坐在茶几前,打了两通电话,最后替行越吃掉了剩下的蛋糕。 第二天一早,行越敲开了傅明笙的房门,傅明笙一看行越的两个黑眼圈,就无奈道“没睡?” “嗯。”行越不怎么在意的应了一声,又说,“我一会儿先去给行璐送礼物,不过我不在她那儿吃饭,你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买回来。” 行越觉得事态严重,还嘱咐傅明笙:“你最近就不要出门了。” 行越来的实在太早,连傅明笙也还没起床,他穿着跟行越不同风格的睡衣,眼睛里却没有半点被吵醒的困倦,傅明笙问:“你去哪给行璐送礼物?” 行越看起来不怎么有自信,说:“行言凯那里。” 行越见傅明笙眼神不容乐观,又立刻道:“我去一下就回来,很快的。” 傅明笙心里知道行越要做什么,不过他也没阻止,行越被他看了一会儿就自己去换衣服了。 行越拿起那只昨天谎称要送给傅明笙的粉红色书包,说:“那我出去了。” 傅明笙叫住行越,还是给了他一张卡,这张卡跟几个月前行越拿去刷阿玛尼大衣的那张不一样,傅明笙把自己的主卡给了行越,这样行越就不需要再接受任何盘问。 行越别扭着,说不要了,傅明笙却没收回手,行越只好接下,问:“这张卡也有消费提示吗?我要不要跟你汇报花在什么地方?” “没有提示。”傅明笙说,“不用汇报,给你花的。” 傅明笙眼见行越要拒绝,只好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说:“长大再还我,我再养你几年。” 行越不服,说:“我已经成年了,已经很大了。” 傅明笙说:“再大一点儿。” 行越纠结了一会儿,可他现在到底是没有经济实力的,回行言凯那边行越也不想太寒酸,他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只好跟自己妥协了。 行越觉得花傅明笙的钱还是要比花行言凯的钱舒服一万倍。 行越以前出门除了坐傅明笙的车,就只有打车这一个选项,但他今天摸了摸兜里的零钱,又看了看对面的银行,还是选择走到了公交站。 行越对着公交站牌研究了一会儿,并很自信的上了七十二路公交车,他算了时间,大概要四十分钟后才能下车,于是行越给自己订了一个闹钟,然后试着补上昨晚的睡眠。 行越没想到自己真的能睡着,他的闹钟设定的是震动,手机在手里震动起来的时候,行越活活吓了一跳。 行越看了时间,算着正好应该是行言凯家前后的位置,可等公交车再一停车报站,行越听见的却是自己没听过的站名。 一定是弄错了。 行越立刻在手机搜索了七十二路的路线图,一分钟后,行越终于发现自己坐反了车。 行越气呼呼的在下一站下了车,他坐在下车的公交长椅上,这个地方有点偏僻,车站除了行越一个人也没有,行越朝马路对面看了看,没有发现一样的站台,于是他选择了给傅明笙打一个电话。 “傅明笙,我发生了一点小事。”行越看着自己的鞋尖,嘟囔着讲了自己坐错车的经过,然后又说,“我现在再去行言凯家,就要花两倍的时间,也就是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了。” 行越皱着眉说:“而且我没有找到回去的公交站,我可不可以打车?” 傅明笙耐心听完来由,以为行越只是单纯的跟他抱怨,谁知道还有这么个提问,傅明笙无奈道:“你打车为什么要经过我的同意?” “因为可能要花你的钱。”行越乖乖回答。 傅明笙沉默了一会儿,行越以为他是在犹豫要不要同意,他觉得傅明笙应该不会这样小气,但万一傅明笙真的没有同意,行越觉得也是情有可原。 “行越,我不想再跟你讨论这类问题了。”傅明笙沉着气,声音也不温柔了,冰冰冷冷的说,“我的卡给你是让你花,不是为了让你汇报,你要是不想要,今天回来就还我。” 行越没想到傅明笙会突然生起气来,他张了张嘴,干巴巴的解释:“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行越见傅明笙还不说话,就狠狠的咬了下嘴唇,说:“那我以后不跟你说了。” 傅明笙好像这才消了点气,问行越:“用不用我去接你?” 行越忙道:“不要,我会自己打车…我会自己使用一种交通工具回去的。” 行越可能是被傅明笙吓到了,说完这句话就慌忙挂断了电话,正好路上来了辆车,行越就赶紧坐了上去。 行越没想到一大早的时间还堵车,他是结结实实的在出租车上坐了四十分钟才到的行言凯家,行越觉得胃里不舒服,又买了瓶柠檬茶,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去按门铃。 来开门的是行家的阿姨,阿姨见了行越,就跟认不出来似的,惊讶的只顾着张开了嘴。 行越不怎么在意,直接问:“行言凯在家吗?” 阿姨这才反应过来,点头说:“在楼上呢。” “哦,你告诉他我来了。”行越迈进家门,鞋子也不换,直接就走上楼梯,说,“我先去找行璐,一会儿再找他。” 行越敲了敲行璐的房门,行璐大概又是头发弄的不顺畅了,烦着问:“谁啊?” 行越就又敲了一下,行璐只好过来开门,结果一看见行越,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哥!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行璐果然揪着半边头发跟行越说话,她退了一步,对行越说,“你快进来。” 行越走进行璐的卧室,把手里的礼物放在地上,说:“生日快乐。” “哎呀,你怎么现在给我呀,我晚上下了课才去吃饭呢。”行璐闪着一双少女独有的清澈眼睛,说,“你会来的吧?” “我不去。”行越拒绝的明确,说,“我晚上有事。” “什么事比我的生日还重要,你就不能串一串吗?”行璐不太高兴的又松开了头发,然后重新抓起一片区域,说,“爸爸也知道你回来了吗?你上次没让我说,我一直没有说,我还警告了行瑞书。” 行越唔了一声,回答说:“他一会儿就知道了。” “那我们先一起吃早饭吧!”行璐最终还是没弄好头发,她拨乱所有发丝,又在脑后绑了一个马尾,接着说,“今天阿姨做了好几样我喜欢的菜呢。” “璐璐,下来吃饭了。”门外忽然传来兰惠仪的声音,行越不自觉的皱了下眉,行璐一看他的表情,就立刻说,“你先去吧,我马上下去。” 行璐支走了兰惠仪,又小心的说:“我妈上午要去上瑜伽课,吃完早饭就走了,你要不要在我房间待一会儿?” 行越知道行璐是好心,但他听着也不怎么顺心,他是不愿意回行言凯家,但不代表回一趟家还要看兰惠仪的脸色。 行越下楼的时候又碰见行瑞书,行瑞书的惊讶不比行璐少,但他还是稍微稳重了一点儿,问行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行越走下楼梯,说:“刚才。” “璐璐快来,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兰惠仪的话说到一半儿就没了声音,她看着行越,眼睛里也有吃惊,但更多地是抗拒和厌恶。 “你回来干什么?”兰惠仪的提问跟行璐和行瑞书都有所不同,这反倒让行越愿意回答起来,他不屑的瞟了眼兰惠仪,然后说,“我回来干什么需要告诉你吗?” 行璐赶紧跑过去,拉了下兰惠仪说:“妈,哥哥来给我送生日礼物的。” 兰惠仪狐疑的看着行越,行越也不在乎,他一直都不在乎兰惠仪怎么待他,以前行越懒得反抗,只想自己走远一点,但他现在回来,又觉得有点不甘心。 “行越?”行言凯是最后一个下楼的,他快走了几步看着行越,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行越被问的烦了,他看现场也不会再出现其他人了,就统一回答道:“刚回来,给行璐送生日礼物,顺便有事找你。” 行越除了傅明笙不看别人的眼色,他伸手指了下兰惠仪,又说:“她不欢迎我,需要我出去等你吗?” 兰惠仪脸色一变,忙道:“越越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吓一跳,来,先坐下,吃早饭了吗?” 行越看她一眼,说:“还真的没有。” 兰惠仪灰着脸叫阿姨加一副碗筷,又亲自给行越盛了碗粥,说:“你别多心,阿姨就是没想到你一大早突然回来。” “我不回来,是我不愿意回来,但不代表我能回来。”行越白了兰惠仪一眼,说,“我回自己家,还分突不突然吗?” 兰惠仪看着行言凯没有帮她的意思,也不敢造势,就说:“你误会了越越,我是说突然看见你…” 行越用瓷勺搅拌了一下粥,发出叮的一声响,他又看着兰惠仪,说:“突然看见我怎么了?大家不都是突然看见我的么。” “还是说你只习惯自己突然插足别人的婚姻,突然把我送去封闭中心,突然在他离开后跟我变脸?”行越指了下行言凯,然后又很快放下,自己舀了口粥慢慢嚼着,咽下肚后,又不可思议道,“不会吧,你总不会是只能接受自己的突然,不能接受别人的吧?” 第八十八章 行越在兰惠仪气的发抖时又吃了口粥,他吃的小口,样子非常优雅淡定道:“不好吃,我不喜欢。” 行璐一手按住兰惠仪,另一边对行越说:“那让阿姨再做一份吧。” “不用了,你们吃吧,我去那边等。”行越说罢就擦了嘴,起身离桌。 行言凯全程没说一句话,兰惠仪看行越走了,就沉住气,解释说:“越越误会我了。” 行言凯也没搭腔,他又坐了一会儿就也下了桌,行言凯走到客厅时,行越正自己按着遥控器看电视。 “行越。”行言凯叫了他一声,说,“你跟我进来。” 行越正在看今天的早间新闻,刚好无趣,就不再推拒,跟着行言凯进了那间上次行言凯拿起藤条要打他的书房。 行越一进屋就自己坐下了,行言凯一皱眉,却也没呵斥他。 “你…”行言凯坐在自己的藤椅上,想说什么,但却没一下说出口,行越看他像有难言之隐似的,就自己主动开口,说,“我找你有事。” 行言凯看起来有愤怒,也有怨气,他粗声道:“我还不知道你有事么,你没事什么时候找过我?” 行越没空跟行言凯打嘴仗,他的表情淡淡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说:“我想要上次绑架我去机场那两个人的联系方式。” 行言凯一下怒了,厉声道:“什么叫绑架!” “哦,你说不是就不是吧。”行越平静着,再也不想以前那样一句话就能跟行言凯吵起来,“借我用用他们。” 行言凯满脸凝重道:“你要干什么?” “有人污蔑我的朋友,我想给他个教训。”行越翘着二郎腿,说,“不然算我跟你租的,他们多少钱一天?” “什么朋友?”行言凯问,“是不是傅明笙?” “哦,你猜到就最好了。”行越说,“就是他。” 行言凯一脸不悦,问:“他被人诬陷,还得你来帮他解决?” 行越抬头,继而一挑眉,问:“怎么了?只能我出事他来救我,他出事我不能帮他吗?” 行言凯一时语塞,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对你很好?” 行越点点头,连声音都懒得发出。 行言凯像是不信似的,继续问:“一直很好?到现在也…” “是的,一直很好,每一天都很好,在我死之前都会这么好。”行越接过话,说,“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你手下的人到底能不能卖给我?” 行言凯沉重的闭了下眼睛,说:“你先说清楚情况。” 行越自然是不愿意,他站起来,说:“算了,我走了。” “你站住!”行言凯一拍桌子,然后忽然起身,对行越说,“在这儿等着。” 行越觉得多等一会儿也不亏什么,就又坐下了。 行言凯去了好一会儿,中间行瑞书还来了一趟,行越抬头看见是他,就又低下了头,行瑞书手里拿着书包,问:“你是看不见我吗?” 行越只好重新抬头,问:“你有什么事?” 行瑞书问:“你回来是不是因为傅明笙的事?” 行越目光一下冷厉起来,他说:“不关你的事。” 行瑞书不想跟行越吵架,就说:“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想帮…” “不用你帮。” 行瑞书一皱眉,焦急时眉眼间才跟行越有几分相似,他说:“我能查到发布者的ip地址。” 行越看了他一眼,其实心里觉得是有用的,不过碍于对方是行瑞书,行越还是拒绝了,说:“不用,你能去上学了吗?” “行越,你就一直用你的脾气做事吗?”行瑞书看着他,说,“我知道你能找到其他人帮你,但你敢完全相信他们吗?” “不敢。”行越回答说,“但我更不敢相信把我的视频炒作上热搜的人。” “你…”行瑞书脸部僵了一下,说,“那是我的失误,我上次已经跟你道过歉了。” “我上次也说了,我不接受。” 行瑞书气的甩了下书包,说:“傅明笙到底看上你什么!” 行越用余光撇着他,然后轻飘飘道:“可能是比你好看也比你可爱吧。” 行瑞书狠狠的看了行越一眼,然后摔门出去了。行越心里一阵舒爽,他能把行瑞书这种伪乖乖仔气到甩了门,这可真是太出气了。 行言凯回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人,行越看了就直接站起来,说:“我走了。” “你等等,急什么!”行言凯又叫住他,说,“我说不借你人了吗?他们现在不在市里,明后天回来。” “哦,那你把手机号给我,明后天我自己联系他。” “你联系我就行了。”行言凯说,“晚上璐璐生日,家里人吃个饭,你过来。” 行越觉得这个句式很奇怪,他拧着眉,回头说:“你是在提问还是命令?” “你愿意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行言凯看着行越,说,“你准时来,人我明天就借你。” 行越不太满意今天的行程,一是因为一大早坐错了车,二是因为他的计划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行越心里不高兴,回家的时候还丧着张脸,傅明笙见了,直接就问:“送个礼物这么久?” 行越心虚的避开傅明笙的眼睛,说:“行璐叫我送她去学校,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行越自己走去厨房,问傅明笙:“你饿不饿,我可以给你做一点饭。” 傅明笙新奇的看着行越,问:“你会做什么?” “我会很多呢。”行越在脑袋里想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什么能拿得上台面,就又说,“总之你点菜就可以了。” 傅明笙随便说了两道菜,行越点点头,说:“交给我。” 之后行越就打开了百家菜谱。 行越把教程中的调料按照顺序摆了一排,然后自己满意的点头,说:“原来这样简单。” 傅明笙看笑了,问他:“这叫会做?” “当然了,你不要管,我做好会叫你。”行越信心满满,半个小时后却一个人坐在厨房生起气来。 傅明笙看着卖相勉强可以看的菜,问:“怎么了?” “太难吃了。”行越生着闷气说,“我怀疑这本菜谱是假的。” 傅明笙拿着筷子夹了一口,然后迅速作出判断,说:“出去吃吧。” “不行,你还不可以见人。” 傅明笙听了,问:“我见不得人了?” “不是的,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行越解释说,“虽然那篇文章是假的,但总是有一些愚蠢的人会相信,我不想要让他们用奇怪的眼神看你。” 行越顿了一下,又说:“就算你不在乎,我也不喜欢。” 行越这种事经历的多了,知道被一群人用奇怪的目光注视是什么感觉,他觉得非常不好,所以不想让傅明笙也感受到。 “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好了。”行越安慰傅明笙,说,“我一定会找到写那篇文章的人是谁。” 傅明笙看了眼桌面,看着行越努力之下依然不怎么可以入口的菜色,傅明笙就着位置坐下,又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说:“找不到了。” 行越不解,问:“为什么?” 傅明笙咽下咀嚼后的菜心,说:“是金向阳写的。” “什么?”行越吓了一跳,惊慌地看着傅明笙,说,“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傅明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临死之前写的。” “十多年前写的?!”行越一脸惊讶,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那个时候就知道你要当医生了吗?” “没有,题目应该是发布的人改的,内容是金向阳写的。”傅明笙说,“三段隔一次行是他的习惯。” 行越觉得不可思议,又问:“那会不会是别人模仿他写的?” “不会,措辞手法也是他以前爱用的。”傅明笙笑了笑,看起来并不怎么生气,他喃喃道,“金向阳还真是为了折磨我做了不少准备。” 行越无法相信,金向阳确实已经死了,可他又用各种手段留在了傅明笙的生活里。 金向阳要傅明笙忘不了他,他做到了。 金向阳还诅咒傅明笙一辈子不可以爱别人,这点他倒是没做到,傅明笙已经把全部的喜欢都给了行越,行越不问,但他心里知道。 “那我就找出修改题目的人,我已经锁定了几个嫌疑人,你不要担心,交给我就好。”行越拍了拍傅明笙的肩膀,说,“我一定不会让别人这样欺负你的。” 傅明笙笑着,说:“谢谢。” “不要客气。”行越自己去冰箱拿了一瓶牛奶,然后说,“那我先去制定计划了,你看一些有趣的视频,不要随便搜索自己的名字。” 行越很快又回了房间,像昨天晚上一样,一个人躲在卧室里,怨自己一无是处,总是帮不到傅明笙任何一点忙。 傅明笙则依旧坐在餐桌旁,他吃完了行越做的一整盘菜,觉得胃里不太舒服,又在最后喝了一点苏打水。 傅明笙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手机屏幕,直到伴随着叮的一声,屏幕亮起,傅明笙收到一条信息—— 【你跟我谈谈。】 号码就跟不定期向傅明笙发来咒骂短信的人一样,那是金向阳父亲的号码。 第八十九章 “对了。”行越又推开门,探出半个身子说,“我晚上还是要去参加一下行璐的生日会的。” 傅明笙目光从手机上移开,问行越:“几点?” “七点。”行越说,“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傅明笙还没说话,行越又说:“我觉得还是不要了,我会尽量早一点回来,你可以在家等我吗?” 傅明笙看着行越,温和的笑了一下,说:“你很久没见行璐了吧。” 行越说:“我本来也没有很常跟她见面,可是上次行言凯把我抓回去的时候,行璐帮了我一个忙。” 行越不准备告诉傅明笙任何关于他计划的事,也不知道自己解释的清不清楚,反正傅明笙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就对他说:“去吧,可以晚点回来。” 傅明笙看行越不太相信,又说:“结束我去接你?” “不用了!”行越感觉自己隐藏的非常成功,最后还机灵着说,“那我回家之前给你打电话。” 傅明笙说好,然后转身跟金海成约了晚上的时间。 晚上六点半,行越的电梯一关,傅明笙就回到房间换了衣服,他从窗口确认行越已经走到大门,然后自己也下了楼。 见面的地点是金海成定的,傅明笙连车也没开,直接打车去了目的地。 傅明笙是到了地方才发现,金海成给他的地址是金向阳以前住过的旧房子,傅明笙虽然没去过,但他陪金向阳放学的时候到过几次,现在还有印象。 傅明笙敲了敲门,老旧的门板不太隔音,傅明笙甚至可以清晰的听见金海成移动过来的声音。 金海成开了门,他应该有十一年没见过傅明笙,但他看见傅明笙,却只是说了句:“进来。” 傅明笙看见金海成,第一瞬间是诧异,金海成今年应该跟他父亲差不多年纪,但金海成的腰背却已经佝偻起来,一头白发加上面部的褶皱,说是七八十岁也会有人信。 傅明笙抬腿迈进去,刚走进两步就能闻到一股家具年久后的朽木味,不出意外,这栋房子金海成也很久没来过了。 傅明笙看了眼四周,觉得并没有适合坐下的地方,于是便在厅中站定,问:“你要谈什么?” 金海成好像不在意沙发上的灰尘似的,一坐下就震起一阵浮灰,傅明笙看他一眼,金海成也没什么反应。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金海成开口就叫傅明笙愣了一下,不过也只是片刻,傅明笙低眸看着金海成,笑道,“是么。” 而后两个人的对话就像是陷入了僵局,房间里安静了许久,是金海成复又开口,说:“你想毁了你的人生?” 傅明笙眸子里透着浅薄,淡淡的看了一眼金海成,反问:“我?” 金海成衰老过度的脸沉了一下,之后说:“文章不是我发的。” 傅明笙似笑非笑的眨了下眼睛,没说话。 金海成又问:“你不信?” 傅明笙微笑着,说:“不信。” 傅明笙稍微动了下脖子,优雅里带着冷漠,问:“这就是你要谈的事?” 傅明笙垂眸,睫毛扇了一下,他眨眼的时候没有半分行越的纯洁和可爱,在封闭中心处理黄承林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 “那我走了。”傅明笙也不对金海成进行任何威胁,他向来是不做这种无意义的举动的,但金海成却急迫的叫住他,问,“你真有当年的视频?” 傅明笙说:“你等等看就知道了。” “就算你有又能怎么样?就算别人知道你没杀人,你也改变不了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 傅明笙始终不急不躁,平静道:“谁说我要改变了?” “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一个同性恋医生还会有人找你……”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傅明笙偏头看他,问,“还是你担心我不能养活自己,想对我进行资助?” 金海成一下语塞,傅明笙又笑了一下,说:“万一你有这种愚蠢的想法,还是先查清我的家底吧。” 傅明笙说完就要离开,他心里想着现在回家时间还绰绰有余,不如先去把那对耳钉送到订制中心,然后…… 砰——! 金海成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了旧房子里金向阳曾经的奖杯,他趁傅明笙转身,将奖杯狠狠砸在了傅明笙的头上。 几秒种后,傅明笙后脑的血液就滴到衣领,他穿的是件浅色t恤,血珠滴落后,很快就晕开了一片。 傅明笙趔趄了一步,再一回头,金海成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了针管过来,金海成把针剂照着傅明笙的手臂打下去,没一会儿,傅明笙就不再动了。 而行璐的生日会正在此刻开始。 行璐换上了一条好看的洋裙,头上是一顶银白色的皇冠,她款款走进的时候,行越只顾着跟行瑞书打嘴仗。 “你能不能往旁边坐一点?你怎么占这么多位置?” 行瑞书咬牙切齿的挪了下椅子,行越才舒服的伸开腿,他有点着急的看着门口,问:“行言凯怎么还不来?” 行瑞书瞪他,问:“你能有点礼貌吗?” “哦,那你怎么有礼貌,怎么不叫我哥哥?”行越看着他,不屑道,“虚伪。” 行瑞书说:“我跟你真是无话可说!” 行越还嘴说:“傅明笙跟我有话说就行了。” 行瑞书气的要死,又无法在吵架上赢过行越,最后只能拿出手机自己摆弄起来。 眼看一桌菜已经上齐,行言凯还是没来,行越有点按捺不住了,他刚要起身,就看见冯旭和欢欢从门外走进来。 行越也有很久没见过欢欢了。 冯旭看见行越,也是明显的愣了一下,不过两个人都没第一时间打招呼,是欢欢连忙过来,温柔的对行越说:“行越,怎么好久不来家里玩了呀。” 行越看了一眼欢欢身后尴尬的冯旭,冯旭只好拉了一把欢欢,说:“行越最近忙,你先坐着吧。” 行越一开始还没注意,是等欢欢坐下后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才发现了异样。 欢欢只喝了一口,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冯旭赶忙尝了一口,然后重新倒了杯柠檬水,说:“我忘告诉他们别给你酸梅汤了,你喝这个。” 行越诡异的看着冯旭,冯旭这才跟他说了第一句话:“你嫂子怀孕了。” 欢欢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没事,我就是尝不了这个,总觉得有中药味。” 行越怔了怔,下意识看向欢欢还没有显出形状的肚子,然后皱着眉把自己手边的柠檬汁推过去。 行越转头对行瑞书说:“你让他们把酸梅汤撤下去。” 行瑞书问:“干什么?” 行越回答说:“她不太喜欢,我听说怀孕的人对味道也有些敏感。” “?”行瑞书匪夷的看着行越,“那为什么是我去?” 行越烦躁的不再看这个“没礼貌”的人,然后等服务员进来时举了下手,服务生绕到行越身边,行越就指了一下行瑞书,说:“他找你。” 行瑞书:“……” 最终桌面上的酸梅汤都按照行瑞书的要求撤了,行瑞书伸出筷子,刚要夹起一块绿茶饼,行越就眼疾手快的抢了下来。 行瑞书气的转手去夹旁边的油焖虾,也被嘴里叼着绿茶饼的人截胡了。 行瑞书一下放下筷子,问行越:“傅明笙知道你这样吗?” “可能不知道。”行越也不吃抢过来的虾,咽下绿茶饼后,清晰的说,“他会先把菜夹给我,我们之间没有这个过程。” 行瑞书觉得自己背题到凌晨的时候脑袋也没这么疼过,他叫了句隔着两个位子的冯旭,说:“哥,你能跟我换个座位吗?” 冯旭莫名其妙,说:“我照顾你嫂子呢。” 欢欢推他一把,说:“我需要你照顾什么啊,你去吧。” 冯旭愣了一下,知道欢欢是有意想让他跟行越说几句话,于是行瑞书和冯旭就这么诡异的端着自己的餐盘换了座位。 冯旭刚一坐下,行越就把虾往空碗里一丢,冯旭问:“不吃你夹什么?” 行越动着筷子,琢磨着下一个目标,嘴里回答说:“我是为了抢,不是为了吃。” 冯旭无奈的把那只虾夹过来自己吃了,他看着行越下一次快准狠的出击,不多一会儿,行越的餐盘里就多了一块三文鱼。 冯旭心思不在菜上,面前有什么就吃什么,他看了会儿行越,才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去问行璐,行瑞书,或者行言凯吧。”行越说,“他们每个人都问了一次。” 冯旭又皱了皱眉,问:“明笙……” “是的,我们还在一起呢,没有被现实打败,他对我也很好。”行越想起行言凯上午的问题,不等冯旭提问,又自己说,“会一直这么好。” 冯旭放下筷子,一般这时候他要教育行越两句了,不过今天他却没有,冯旭问:“明笙怎么没一起来?” “行璐过生日,他为什么要来?”行越看起来对三文鱼不太满意,再也没有夹下一块,他说,“傅明笙只给我一个人过生日。” 行越又喝了一口饮料,然后烦躁的问冯旭:“你知道行言凯什么时候来吗?” 冯旭终于叱他一句:“你自己的爹,自己不会问?” 行越叹了口气,说:“他在我的黑名单里,要给他打电话有点麻烦。” 行越又待了十分钟,中间行璐的蛋糕正好送到,行越看盒子,觉得应该是三层的,行越舔了舔嘴唇,觉得有点想吃傅明笙给他买的蛋糕了。 如果是以前,行言凯这样放行越的鸽子,行越一定会立刻离开,并且不再答应他的任何邀请,但今天有点不同。 今□□言凯是跟他谈了条件的,行越确实非常需要行言凯手下的人。 行越给傅明笙发了消息,说:我要再晚一点回去了。 傅明笙很快回复过来,说:好。 行越无聊着,见傅明笙回复的迅速,就又说:行璐买了一个三层的生日蛋糕,我生日的时候也想要一个。 傅明笙说:可以。 行越在心里开心着,继续说:行璐还收到了许多生日礼物,包装都很好看,你到时候也会送给我吗? 傅明笙回:会的。 行越发觉出不对劲了,不满道:你怎么只回一两个字,一点诚意也没有。 行越又发:我看见冯旭了,还有欢欢姐怀孕了。 行越:对了,还有行瑞书,我只说了两句话,他就气的坐到了一边。 行越:我一会儿回家的时候可能没有什么开着的店铺了,你想吃什么吗?要不要我从酒店帮你打包回去? 同一时刻,傅明笙正躺在冰冷的医疗床上,四周是不怎么专业的医疗措施,他旁边的人带着医用口罩和护目镜,轻轻在屏幕上输入了几个字。 傅明笙:不用了,你吃吧,我先处理点工作的事。 带着帽子和口罩的人放下傅明笙的手机,然后拿着没消过毒的手术刀在傅明笙身上比划了一下。 傅明笙脑后的伤口无人处理,很快就染红了医疗床的白色床单,他的脸上还是跟以前一样平静,站在他身边的人忽然想看看傅明笙睁开眼睛后会是什么样子。 “傅明笙。”有人叫他的名字,傅明笙也没有反应。 后面又来了一个跟拿着手术刀的人穿着相似的人,他也透过护目镜,低眸欣赏着傅明笙沉睡的容颜。 “确实好看。”身后的人好像笑了一下,说,“比照片好看。” 前面拿着手术刀的人轻飘飘说:“不然向阳怎么会喜欢他啊,你先把他的衣服剪开吧。” 后面的人皱了下眉,像是不情愿似的,说:“太可惜了吧,我想再看他一会儿。” 然后他就又看了一会儿,并摸着傅明笙的腰带下方,说:“我真想跟他□□。” 拿手术刀的人咯咯的笑了两下,问:“你敢吗?” 另一人眷恋的摸上傅明笙的腹肌,然后笑了一声,说:“不敢。” “那就快起来,金海成打的药够吗?他胆子那么小,不会打不够量吧?” “不够更好啊。”那人眯了眯眼睛,说,“我想看他痛苦的表情,现在这样太死气沉沉了。” 他又趴在傅明笙身上,隔着口罩嗅了嗅傅明笙身上的气息,说:“可还是很吸引人。” 拿手术刀的人也在口罩下笑了一下,然后用刀尖儿在傅明笙的手臂上轻轻比划了一条线:“这条疤就是当初救向阳留下的吧。” “是啊。”那人又凑过来摸了摸,说,“这条手臂可以给我么,我想保存起来,嗯…就叫它真爱吧。” “噗——”拿手术刀的人笑了一声,说,“你好土啊,不过你喜欢就拿走吧,我会尽量帮你切的光滑一点。” “好了,快开始吧,我怕他真醒了,你会忍不住要脱衣服了。” “哈哈哈,真的有可能,他要是看我一眼,我确实可能受不了。”后来的人说着话,就拿起一把剪子剪开了傅明笙的衣服。 拿手术刀的人用酒精棉球在傅明笙的腹部进行了消毒,那人奇怪的看他,说:“我们要的是心脏,你弄肚子干什么?” “哎呀,多卖一点是一点,他的心是向阳的,其他器官是我的。” 那人皱皱眉,说:“那你得分我一个肾。” “好啦,你可真是财迷。” …… 行越足足等了一个小时也不见行言凯的身影,他的耐心终于被耗光,不过行越还是又去跟行璐说了一次生日快乐,行璐见行越要走,忙叫住他,说:“蛋糕还没吃呢。” “你吃吧,我要回家了。” 行璐眨眨眼,问:“爸爸在家等你啊?” 行越脸色冷了一下,说:“那不是我的家。” 行璐这才反应过来,说:“你是要回明笙哥哥那啊?” “嗯。”行越莫名有不好的预感,说,“我真的走了。” 行越刚一离开酒店就给傅明笙打了电话,可是傅明笙的手机却已经关机,行越有点急了,不信邪似的又打了一遍,手机里传来打依然是那道人工女声。 行越打车回了家,一推开房门,傅明笙果然不在,行越在屋里叫了几声傅明笙的名字,结果越叫越害怕,最后干脆打开了所有的灯。 行越仔细的观察了屋内的变化,实际上没有任何异样,但行越的心跳却怎么都不能缓和下来,行越坐在沙发上,理智的思考了两分钟,让后给欧阳浔打了电话。 “喂。欧阳浔,我要报案。” 欧阳浔问:“啥案?” “人口失踪。”行越说,“我找不到傅明笙了。” 欧阳浔听着就没当回事,但他还是例行调查了句:“从什么时候开始找不着的?” “嗯…我两个小时以前离开家,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他。”行越说,“他关了机,人也不在家。” “两个…”欧阳浔磕巴了一下,说,“那什么,行越,老傅可能是手机没电了。” “不可能,他答应了我会在家等我。”行越认真分析道,“而且屋内没有打斗痕迹,楼下的车没有动过,我觉得傅明笙很有可能是突然去见什么人了。” “行越,捉奸这事儿可不归公安局管啊。”欧阳浔正在家里四仰八叉的看电视,心道闲着也是闲着,就说,“你这样吧,立案是立不看,但我可以带你开车找找。” 行越立刻说:“那你快点来接我。” 欧阳浔嚼着口香糖,哼着小曲,开着车,开到一半儿兴致高昂起来,还打开了天窗。 他全然不知道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正有人在手术灯的环绕下被摘取器官。 那人的手术刀落下了,不过偏了一点,只划开了一点点口子,对方骂他,说:“你不是哈佛毕业的吗?” “哎呀,你别吵我,我突然有点紧张。” “紧张也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话音一落,手术室内站着的两个人就都愣住了,因为这道声音不属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傅明笙先是缓缓睁开眼睛,然后才抓住拿刀人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对方很快坚持不住,手术刀叮的一声掉到地上,不过傅明笙仍然没有收力,直到他听见清晰的一声骨裂声,才平静道:“你这样会损坏器官的。” 第九十章 手腕被硬生生折断的人有明显吃痛的表情,但她的眼目光里却没有恐惧,那条微微蹙起的细眉下是一双好看的杏仁眼,仔细看的话,似乎还能看到一点涂过睫毛膏的痕迹。 “你怎么这么粗鲁呀。”女孩子用另一只手检查着自己的手腕,说,“我就知道金海成那个老家伙办不好事,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傅明笙坐起来,笑了一下,说:“从你要分一个肾开始。” 女孩子无所谓的耸耸肩,摘了自己的口罩,露出一张洁白纯净的小脸,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但说起话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女孩说:“那是他说的。” 旁边对傅明笙感兴趣的人也跟着摘下口罩,跟女孩相比起来,他的长相就很普通了,属于埋没在人群里没人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男生看着比女孩大几岁,他舔了舔嘴唇,说:“你别拆我的台啊。” 男生说完,又看向傅明笙,说:“傅先生,你别误会,这绝对不是我想出来的点子,不过既然你醒了,如果你愿意跟我做丨爱,我可以考虑不分解你的尸体了。” 傅明笙满不在乎的拔着自己身上七七八八的插管,他看着男生,温声道:“谢谢。” “啊!”男生脸色红了一点,别扭道,“你别这样说,我要不行了。” 傅明笙在自己的伤口上按了一下,指尖有鲜红的痕迹透出来,他抬头,不怎么认真道:“现在就要我的肾吗?” 女孩子眨眨眼,天真道:“也不是啦,不过你今天一定要死的,你拖延时间也没有用。” 女孩又自己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像是开恩似的,妥协说:“好吧,那我还想知道你和向阳的故事,你愿意讲给我听吗?” 男生一皱眉,埋怨女孩说:“你干嘛啊,你不是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的吗?” “可向阳不是别人呀。”女孩吐了吐舌头,看起来跟刚才说要傅明笙器官的根本不是一个人,她睁着一双不怎么事故的眼睛看着傅明笙,好像是在问他是现在就要死,还是等讲完故事再死。 “你想听什么?”傅明笙始终保持着平和的语气,问,“向阳给你讲过什么?” 女孩子为难的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像是很遗憾似的,说:“什么都没讲过。” 女孩忧郁的低了下头,说:“哦,也不是一句都没讲过,向阳说他很爱你。” 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试图去用左手判断自己右手骨裂的情况,不过她的专业并不在此,情况自然不乐观。 但傅明笙在意的并不是她的手腕能否恢复如常,傅明笙只看见,在女孩抬起左手的一瞬间,她的手腕下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图案,那图案傅明笙并不陌生,他几个小时前才在金向阳的旧房子里见过。 傅明笙问:“你这样还能做手术吗?” 他说完,又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的男生,说:“不如你来主刀吧。” 男生受宠若惊,却不知道傅明笙只是在他身上寻找那个圆形的图案,女孩不满的哼了一声,说:“这么一点点伤,当然不影响啦,不过你的切口可能就没那么整齐了。” 傅明笙在男生手腕找不到一样的图案,就重新看向女孩,问:“你叫什么?” “花蕊。”女孩答的倒是极快,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男生见了也不示弱,立刻跟着说,“我叫海啸。” 花蕊白了海啸一眼,对他的名字表示嫌弃,她自己弄了两块夹板,然后伸手到海啸面前,说:“帮我一下。” “你怎么这么麻烦啊。”海啸嘴上抱怨着,手上还是帮花蕊固定了夹板,花蕊似乎对海啸的绑带方式不太满意,她反复看着那个打结,然后问傅明笙,“他弄的对不对啊?” 傅明笙温柔道:“不太对,我帮你弄吧。” 花蕊哦了一声,丝毫不疑心似的,立刻就把手伸了过去。 傅明笙当真帮她重新固定了手腕,不但如此,结束的时候还说了句:“见谅。” 花蕊一愣,像是讶异,问:“什么?” “弄伤你。”傅明笙解释道,“刚才情况紧急,我不这么做,现在大概不能这样跟你说话。” 花蕊眼睛动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满不在乎着说:“没关系啦,等你讲完故事,用你的命还就好了呀。” 海啸怪花蕊太无礼,忙安慰傅明笙道:“你放心吧,一会儿我给你打一针药,你什么感觉都不会有的。” 花蕊掀起自己的白大褂,从裤兜内拿出一个小遥控器,然后按下了“start”键。 “好了,我们一共只有两个小时,如果你不能再三十分钟之内讲完的话,你就要看到自己被解刨的过程了。”花蕊眯起眼睛笑了笑,然后天真的问,“第一个问题,你和向阳是怎么认识的呀?” 傅明笙回答说:“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我知道!我是说你们怎么在一起的,难道是一见钟情吗?” 傅明笙笑了一下,说:“你这么说也没错,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一面,不过后来失联了一段时间。” “真的?你们第一次见面时多大?” “八岁。”傅明笙说,“在他家,当时他在画画,我还在他的纸上写了我的名字,后来我才知道,那张画他一直留着。” 海啸看起来没有花蕊那么好奇,他还是对傅明笙的身体更感兴趣,于是花蕊又问:“那后来呢,你们在学校里一眼就认出对方了吗?” “没有,他认出了我,我没记得他。”傅明笙说,“当时我们关系不太好,不过他看到我男朋友跟别的人在一起,还是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是单身了,他还怕我难过似的…”傅明笙回想起什么,笑了一声,说,“特别可爱。” “啊!是这个眼神,就是这个眼神!”海啸忽然道,“你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就喜欢向阳了?” 傅明笙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这我也说不清,但没那么讨厌了,后来他在我面前看起来处处细心谨慎,其实事事都不设防。” 花蕊的眼睛里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对于爱情的憧憬,她问:“那你到底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向阳的?” “应该是有一次意外吧。”傅明笙说,“他在商场跟柜员闹的不太愉快,我去接他的时候,他哭的很厉害。” “向阳会哭?”海啸诧异道,“真的假的,我从没见过。” “你一共也没见过向阳几次,没见过有什么奇怪的。”花蕊不悦的阻止海啸打断傅明笙回忆的行为,继续问,“然后你就动心了吗?” “不是动心,是心疼。” 花蕊茫然的点点头,重复道:“心疼啊…” “那天我们就在一起了。”傅明笙说。 花蕊一皱眉,说:“但你没打算负责任,对吗?” 傅明笙无奈的笑了笑,说:“当时确实没有,我只是不想看见他哭了。” 花蕊舔了下嘴唇,说:“真复杂呀。” 傅明笙看着她,问:“你没谈过恋爱吗?” “谈过呀。”花蕊说,“不过他们最后都被我肢解了,没人给我讲过故事,我都是看童话书的。” 傅明笙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问:“你最喜欢哪篇童话?” “嗯…灰姑娘吧。”花蕊说,“辛德瑞拉穿上水晶鞋去了王宫,结果却发现王子已经死了,她闻到大殿里的浓烟味,却打不开殿门……哈哈哈,多有趣呀。” 花蕊用没受伤的手支撑着下巴,咯咯的笑后,说:“她还以为自己遇到爱情了呢,结果只是去殉葬。” 海啸摇了摇头,说:“花蕊,我早跟你说让你看点正版书,真正的结局是辛德瑞拉和王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花蕊皱着眉否认道:“你幼不幼稚,那都是骗小孩子的,这个世界上哪有真爱呀。” “怎么没有!”海啸也被反驳的急了,辩解说,“向阳对傅先生就是!” “所以他死了呀。”花蕊条理清晰道,“相信真爱的人是没有好结局的,你看傅先生,就是因为没有对向阳动心,所以才活到现在呀。” 傅明笙一时无言,居然插不进话。 “才不是,傅先生是爱向阳的,你没听到他讲的故事吗?”海啸摸摸自己的心口,说,“我都快要动心了。” 花蕊将信将疑,看着傅明笙,问:“是吗?你爱向阳吗?” “向阳都死了这么久了,现在还怎么回答啊,你应该这样问——”海啸清清嗓子,说,“傅先生,你爱你故事中的那个人吗?” 傅明笙眼睛一弯,第一次觉得爱与不爱的问题可以如此轻松的说出口。 “爱。”傅明笙回答完,两个人就又都愣住了。 花蕊不甘心,追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样的爱吗?” 傅明笙微笑道:“你说。” “哈哈哈,你说不出口,我替你问吧。”海啸说,“花蕊是想问你,如果你的爱人被人轮丨奸了,还不小心怀孕了,你还要不要他啊?” 海啸这句话一说完,还没等傅明笙表现出情绪,花蕊冰冷的目光就忽然看向他。 海啸一摊手,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花蕊没说什么,她只是忽然站起身,然后拧开一瓶酒精,直接对着刚才掉在地上的手术刀冲了冲,说:“我不喜欢你的故事。” 花蕊捡起一刀,在无尘布上蹭了两下,说:“我们开始吧。” 海啸不满,说:“你这人怎么说风就是雨,我还没听够…” “海啸,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连你的心一起挖了。”花蕊的刀锋在灯光下闪烁了一下,“不信你就试试看。” “不,我还是不试了。”海啸带上医用手套,说,“听你的行了吧。” 傅明笙看两人自顾自说了一会儿,终于给他机会开口,傅明笙低头笑了一下,说:“海啸。” 海啸无奈的摇摇头,说:“你别求我了,你没听到花蕊说的话吗,我还不想被分解呢。” 傅明笙四处看了一眼,说:“我是想问我的手机在哪?” 海啸说:“早就扔了。” 傅明笙长舒一口气,看起来放心下来,说:“那就好。” 海啸不明所以,只等傅明笙从床上站起来时,他才无奈的看了花蕊一眼,花蕊也不怎么有反应,只说:“别挣扎了,送你去和向阳见面不好吗?” 傅明笙没说话,他的动作极快,一条本来连在他身上的医疗电线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切断,现在正勒在海啸的脖子上。 花蕊平静道:“你杀了他,就没人给你打麻醉剂了。” 海啸最终在傅明笙的手里失去反抗能力,花蕊静静的看着傅明笙,傅明笙则抱歉的笑了一下,说:“还有件事,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 “什么事?”花蕊抬了下眼眉,问完后,又从床下拿出了一把手丨枪。 “刚才的故事…” “好吧,我承认,我挺喜欢你讲的故事。”花蕊用枪指了指床,说,“我不会忘记的,你可以躺回去了。” “你喜欢?”傅明笙轻轻的扬了下嘴角,仿佛花蕊的枪口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他说,“那太遗憾了。” “因为那个故事是假的。”傅明笙看着花蕊,温柔一笑,说,“抱歉,我骗了你。” 花蕊从表情上表现出今天以来最大的变化,她的清纯和天真都不在了,却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可怖。 花蕊的枪发出关闭扳机保险的声音,她的枪口对准傅明笙,然后说:“我忽然不想要你的器官了,你还是现在就去死吧。” 砰——砰——砰—— 接下来是三声连贯的枪响,再然后,冰冷的地面就被滚烫的鲜血染红了。 ※※※※※※※※※※※※※※※※※※※※ 辛德瑞拉的故事是《灰姑娘》的□□版本。 第九十一章 花蕊满目的冷漠似乎有了一丝动摇,她略显吃惊的看着傅明笙,再仔细一点,她看的是傅明笙手里的那把枪。 “不好意思,不怎么会用枪。”傅明笙看着花蕊被他击中的腹部,问,“还好吗?” 花蕊再不多言,抬起手就冲向傅明笙的心口,但傅明笙却仍然先花蕊一步,他的第四发子弹,直接击中了花蕊仅剩的那条可以用使用的手臂。 傅明笙稍微笑了一下,说:“巧合。” 花蕊定定的看着傅明笙,半晌,才露出跟刚才一样的笑容,甜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傅明笙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不过如果花蕊不准备解释,他也不会问。 “怪不得向阳那么爱你。”花蕊虚无的用一条胳膊按在自己的伤口上,说,“你可真讨人喜欢。” 傅明笙依旧保持着笑容,不说话,也不迎合,花蕊只好又问:“枪是海啸给你的吗?” 虽然傅明笙的身手极快,但花蕊还是看见了傅明笙从病床下拿出枪的动作,傅明笙明显是提前知道了枪的位置,可以进来这里的一共也没几个人,花蕊自然怀疑到了海啸身上。 傅明笙没说话,花蕊就一下恍然,道:“哦,是金海成啊。” “是。”傅明笙走近花蕊,然后在她面前蹲下,他面上温和着,枪丨口却没有一刻离开过花蕊的额头,“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 花蕊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嘻嘻道:“什么啊?” “你是怎么认识金向阳的?” “啊~”花蕊撒娇似的拖了个不情愿的长音,而后又在傅明笙毫无感情的目光下,吐了吐舌头,天真道,“不告诉你。” 花蕊看着傅明笙并没有被激怒的表情,一瞬间很想撕开他那层伪善的皮,于是她又眨了下眼睛,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 “不是只有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呀。”花蕊眉眼一弯,说,“其实你没有两个小时的。” 傅明笙听见滴的一声,花蕊不知道什么时候用膝盖压住了遥控器,她用力压下“start”旁边的键子,滴的一声后,花蕊的表情就像看戏似的滑稽起来:“你只有三分钟了。” 花蕊的目光似乎没有刚刚被击中时那么愤怒了,她歪着头,似乎终于因为受伤而失去了一点力气:“其实这样也很好呀。” “傅先生,就当做是新的开始——” 砰的一声,花蕊终于支撑不住的倒在地上,她用沾满鲜血的手掌伸向傅明笙,然后说:“我们一起去寻找乐园吧。” …… 行越站在马路边上,看着欧阳浔车子抛锚后跳脚的模样,目光十分不安。 他感觉不好,却又说不上来原因。 “这车我刚修不到一个礼拜,我就服了…行了,赶紧的吧,我这还有孩子呢。”欧阳浔不知道跟谁打了电话,他往车边一靠,又冲着行越摆了摆手,问,“你饿不饿?” “你的车不能用了吗?”行越没回答欧阳浔的问题,而是问,“我还有多久可以报案?” 欧阳浔带着行越转了一个多钟头,实话实说,他心里也开始没底了,傅明笙实在不像是个会无故玩失踪的人,欧阳浔皱了下眉,问:“还关机?” 行越点点头,说:“我走了。” “你等会儿!”欧阳浔叫住行越,说,“你跟我说说,老傅最近惹没惹着什么人?或者一直跟他关系不好,随时可能报复他的那种。” “有吧。”行越认真的回答了欧阳浔的问题,说,“有人要逼他跳楼,他把那个人送进了警察局。” “你说周真?不可能,下午刚跟那边通完电话,他在看守所里老实待着呢。”欧阳浔说,“那孙利忍也关着呢,除了他俩,你再想想。” 行越本来没有头绪,一听欧阳浔这么说,又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周真在天台上被抓走的那天情绪分明十分激动,他差点就当着傅明笙的面跳了楼,可如今面对警察的调查,又忽然冷静下来。 周真不但如实的交代了自己的罪行,甚至还“无意”的牵引出了当年金向阳的事,他条理清晰,逻辑通顺,丝毫不像是个会随时情绪失控的人。 再之后,傅明笙就被警察叫去配合调查了。 行越现在想想,发觉昨天的事也存在着一丝奇妙的巧合。傅明笙刚洗清“杀害金向阳”的欲加之罪,网上就开始大规模的传播一封写给傅明笙的信。 行越脊背一凉,立刻对欧阳浔说:“你有办法让我见到周真吗?” “啊?”欧阳浔满脸疑惑,问,“现在啊,你不等老傅了?” “我跟你说不明白,傅明笙不会让我这样着急的等他!”行越追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欧阳浔也不知道自己中的什么邪,被行越说了几句,就也觉得这事跟周真脱不了干系了,他的车还在马路边停着,但人已经跟行越坐上了去往邻市的车。 欧阳浔费劲巴力的用他那仅有的人脉,果然让行越在四小时后见到了周真。 周真见到行越并不意外,他看着行越,就像要吞噬掉他似的,跟在天台上发疯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傅明笙在哪?” 行越没有什么审问的经验,他一开口,只想问出自己要的答案。 周真没什么所谓的耸了下肩膀,说:“我怎么知道。” 行越眼睛红着,近看还有一点红血丝,除了出差不敢睡觉的那晚,行越已经很久没有熬过夜了。 跟傅明笙在一起之后,行越的失眠就没再犯过,傅明笙好像有独特的哄人睡觉的方法,总能让不想入睡的人乖乖合上眼睛。 可是现在,行越又要失眠了。 如果他没有在傅明笙的怀里安心的睡到天亮过,他就可以一直忍耐失眠带来的痛苦和折磨,可偏偏傅明笙给过行越那样的温暖,于是行越一晚也不想将就了。 直到找到傅明笙,行越一秒钟也不会睡。 而周真则是一直在等待行越的到来,因为一旦行越来了,就说明他们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行越跟周真的会面时间并不长,行越随后又问了周真“你们想对傅明笙做什么”和“你们是变态协会吗”,不过都被周真一笑带过了。 但行越却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件事跟周真脱不了干系。 欧阳浔听着行越没什么根据的分析,问:“什么叫成功了一半?” 行越依旧不回答欧阳浔的问题,他又拿出手机,问欧阳浔:“你能帮我找到这个人吗?” 欧阳浔面露为难,对着行越偷拍的照片说:“这真不行,一个是不合规矩,再一个……这也不像个中国人啊,他什么国籍?” 行越还是不想跟欧阳浔多说无意义的话,他猜整件事朱月至多是操控者,至少是知情者,所以万一朱月还没有离开中国,行越必须立刻见他一面。 “哦。”行越并不强迫欧阳浔,他收起手机,说,“那我回去了。” 欧阳浔摸摸自己比行越丧失了五个弹力指数的皮肤,哀声道:“走吧,没事,我不累,你别放在心上。” 行越折腾了半宿,回到市里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欧阳浔跟司机说了傅明笙家的位置,结果却被行越及时打断。 行越重新说了个地址,欧阳浔琢磨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怎么有点耳熟呢?” 行越没跟欧阳浔解释很多,是等到了地方欧阳浔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第一次接到文昊的报案时,行越那张个人信息表的家庭住址。 行越连续的按着门铃,中间还穿拆着巨大的敲门声,阿姨来开门的时候,惊讶比昨天只多不少:“越越,你怎么又回来了?” 行越没空理她话里的逻辑问题,直接问:“行言凯在哪?” “还没回来。” 行越一皱眉,问:“从昨晚到现在?” 阿姨说是,行越心里又沉了沉,问:“那行瑞书呢?” “哦,瑞书已经醒了,刚去洗……” 行越不等阿姨把话说完,就自己冲上了二楼,他直接进了行瑞书的房间,然后把人从行瑞书的洗漱室抓了出来。 行瑞书刚擦完脸,额角的碎发还带着水珠,他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凶神恶煞冲进来的人,问:“行越,你有病吧?” 行越抓着行瑞书的领口,用力把他按到床上,他毕竟还是比行瑞书大了一岁,力气占优,行瑞书反抗不了,只能瞪着他问:“你抽什么疯?” “你今天不去学校。”行越一字一句道,“别告诉你妈,听懂了吗?” “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去不去学……” “傅明笙出事了。”行越低声在行瑞书耳边说,“你帮我。” 行越提前去了别墅外面等行瑞书,几分钟后,行瑞书就背着书包走出来了,他看了眼站在角落的行越,然后扭头拍了拍司机的车门,说:“叔,你今天送璐璐就行了,我跟同学一起走。” 行瑞书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行越,两个人分道而行,然后在二百米处重新碰面。 行瑞书的书包搭在肩膀,他看着行越,问:“到底怎么回事?” 行越问:“你是不是会查ip地址?” 行瑞书张了张嘴,说:“啊。” 行越把朱月的twitter账号和照片一并发给行瑞书,然后说:“我要知道这个人在哪,你能找到吗?” 第九十二章 行瑞书当了这么多年三好学生,没想到第一次去网吧是跟行越一起。 他坐在行越给他打开的机位上,浑身都不自在。 行瑞书把书包往自己身后塞了塞,问:“你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行越冷眼看他:“你以为你是来干什么的?你是不是真的会找定位?” 行瑞书又被行越一句话气急,怒道:“我当然会!你就是这样求人的吗?” “我没空跟你废话。”行越看着他,低声道,“你到底能不能找?” 行瑞书又抓着书包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握起了鼠标。 在行瑞书对朱月进行精准定位的时候,行越又给季礼打了通电话,季礼当时正要去图书馆,结果接到行越的电话,就连忙赶到了网吧。 行瑞书和季礼四目相对,刚要开口,行越就说:“你能不要溜号吗?” 行瑞书又觉得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气死。 季礼在行越旁边的空位坐下,他刚才按照行越说的,先去把傅明笙的车开了过来。 季礼看着行越的电脑页面,说:“我去开台机器。” “不用了,我现在怀疑我的决定是个错误。”行越看了一眼行瑞书,沉痛道,“他好像根本不会定位。” 行越说完,又学着之前袁奕恒在网吧用过的那招,试图在网上报一个九百九十九的速成班。 “我说了我会!”行瑞书实在没法装作听不见,他狠狠的敲了一下键盘,然后对着屏幕中弹出的一个可以缩放的定位图,说,“这是他最后一次登陆的地址。” 行越一听,心里虽然不信,但还是立刻伸了脑袋过去看。 让行越略感意外的是,行瑞书屏幕上的内容看起来真的有点专业,交杂的线路图让行越没能一眼看到关键的信息。 “我还查到了他登陆的账号,是手机号。”行瑞书用鼠标圈出一行数字,然后稍微看向行越,样子约莫是希望得到一句认可。 “你怎么不早说!”行越没注意到行瑞书的神情,要了号码后就立刻输入到了自己的手机里。 他拨通电话之前还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这个电话十分重要,行瑞书和季礼都没再说话。 行越心里觉得这通电话大概不会被接通,如果是这样,他就立刻去行瑞书找到的地址看看,假如住处也找不到人,行越只好再去找一次欧阳浔。 大不了就是拉下脸求一求他,等找到傅明笙,再狠狠的跟傅明笙告他的状。 可朱月居然接起了电话。 朱月的普通话好像比之前流畅了一点,他说:“hello,行越。” 行越对于朱月知道来电是自己,既意外,又理所当然,既然朱月没有隐瞒,那行越就大概是猜对了。 行越的表情仿佛比刚才更沉重了一点,他紧握着手机,问:“傅明笙在哪?” 朱月那边传来一阵笑声,不过并不激烈,他笑够了,就回答说:“为什么问我?傅先生教过我一句话,叫‘老死不相往来’,我想我跟他应该就是这样的关系。” 行越本来只是急于知道傅明笙的位置,对朱月暂时没空产生其他情绪,结果朱月这话一说,行越的额头上一下就绷出了青筋。 老死不相往来,那是他留给傅明笙的录音里的气话,是行越说给傅明笙听的,就只有傅明笙能听。 朱月好像一下就对中国的语言融会贯通,他喝下一口果汁,继续道:“不过我们也算老朋友了,在夏威夷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很喜欢你。” 朱月说:“别急,你应该很快可以在新闻里看见傅先生的消息,不过我快回美国了,就不能跟你一起欣赏了。” 朱月听见行越愈加沉重的呼吸声,又说:“不过我私人想跟你见个面,行越,你来不来?” 机场外的轿车上,行越,行瑞书以及季礼一同坐在车内,季礼看着行越,问:“你确定要自己去?” 行瑞书先行越一步道:“你是不是真疯了?他又没说让你一个人去!况且他的话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你有什么必要自己去见他?” 行越没有说话,他只是按了下手机,确定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就解开了安全带准备下车。 “你等等!”行瑞书一把按住行越的肩膀,他从后排拉着行越,行越一下没打开车门,只得回过头,冷冰冰的看着行瑞书,说,“你可以回去上课了。” “行越,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能不能有一件事是在情理之中的?”行瑞书的情绪看起来是车内三人中最激动的,他的样子跟平日里截然不同,好像积压了许久的话都恨不能在这一刻灌给行越。 “家里那么好的条件你非要出去吃苦,学校那么好的环境你非要休学不念,现在朱月又没让你一个人去,你非要逞强自己去,你到底……”行瑞书说到一半,又好像突然没了力气,松下手上的劲儿,垂头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行越。”不等行越开口,季礼忽然看着在他车前站定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怔道,“朱月来了。” 行越一惊,从行瑞书身上收回目光,顺带甩开他的手腕,行越立刻开门下了车,朱月一见他,就笑了起来,问:“你的朋友吗?可以一起来。” “不用了。”行越拒绝道,“我跟他们不是很熟。” 朱月并不戳破行越的谎言,他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说:“那你能先跟我去取个票吗?我怕一会儿来不及了。” 行越看着他,冷漠道:“你中文说的真不错。” “哦,说到这个…”朱月率先转身往机场内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十二岁之前都是在中国生活的,后来发生一点意外,才不得不去美国。” 行越对朱月的个人经历并没有兴趣,他亲眼看见朱月机票的目的地确实是美国,行越快走一步,拦在朱月面前,问:“可以说了吗?傅明笙在哪?” “我不知道啊。”朱月见行越目光已经露出凶意,又加了句,“真的。” 朱月见行越还是不信,就摇摇头,说:“其实你不用一直纠结这件事,反正不管傅先生在哪,结局都是一样的,你只要等待就好了。” 行越不想去问朱月口中的“结局”是指什么,他看见朱月耳侧的圆形纹身,忽然想起周真身上也有一个。 起初行越以为那只是一对普通的情侣纹身,可现在行越又忽然想起,这似乎不是自己第二次看见这个图案。 如果没记错,那天孙利忍绑架自己的时候,他的手臂上也有这样的图案。 “你们是什么组织?”行越盯着朱月的纹身,努力回忆还在什么地方看过这样的图形,他又问,“抓傅明笙的目的是什么?” 朱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摸了摸自己耳后的纹身,说:“你不要这么聪明吧。” 行越问:“我要做什么才能见到傅明笙?” 朱月无辜着摇摇头,说:“你见不到,不过倒是有很多人想见你。” 朱月看着行越,目光忽然变了变,变的既深邃又幽怨,他伸出手,又在行越面前停下。 朱月说:“行越,你可能不知道,比起傅先生…我们其实更想见你。” 行越皱着眉,拳头也攥的紧紧地,但嘴上还是客气的问:“是吗,为什么?” “好奇啊。”朱月轻飘飘道,“傅先生连向阳都不爱,为什么会爱你呢?” 然后行越就是在这一刻才知道,至今为止的这一切,居然依旧和金向阳有关。 “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中国了。”朱月冲着行越伸出手,说,“虽然我还是不能理解傅先生为什么愿意爱你,不过见到你,我很开心。” 行越哦了一声,没去握朱月的手,而是把手插进了裤兜,他低着头,慢悠悠道:“傅明笙为什么爱我,不需要你来理解。” 朱月愣了愣,觉得行越应该还有下一句话,果然,行越又拿出裤兜里的东西,说:“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朱月本能的退后一步,笑着摇头,说:“我要登机了。” “我还没说你可以走。”行越出乎朱月预料的,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朱月为难道,“行越,你这是要干什么?” 行越咬着牙,闭了闭眼睛,为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做足心理准备。 “救命。”行越轻声说完一句,朱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问,“什么?” 行越问:“你能不能喊一下救命?” “……”朱月嘴角僵了僵,好像意识到行越接下来的举动,他一手推开行越,正准备转身离开,行越就在他身后大声的喊了出来,“你别跑!” 一瞬间,整个机场大厅方圆十几米的人都朝着行越汇聚起目光,行越极力克制,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浑身冒起冷汗,正好两个保安路过,就过来问了句:“什么事?” “他偷了我的东西。”行越做着深呼吸,脸色也变的越来越没有血色,保安一皱眉,忙过去叫住了朱月,然后果然在朱月的背包侧面发现了行越的手机。 保安室内,行越尽量让自己忘记刚才的无数道目光,他手里拿着保安递给他的温水,说:“我不接受调节,我要报案。” 朱月不可置信的笑了一声,他想过很多种行越可能使出的手段,但没想过这样简单而无耻的。 “我请求你们调查机场的摄像头。”朱月耸耸肩,说,“我没有偷他的东西,我的飞机一个小时后就要起飞了,请不要耽误我登机。” “行了,你偷没偷等警察来了再说。”保安摆摆手,示意两人不要吵闹,然后自己出去接了个电话。 房间里一空下来,朱月又好笑的看着行越,问:“你做过门萨测试吗?” 行越不说话,朱月就又说:“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超过一百分。” 行越对于朱月的讽刺不做任何反应,他确实没有傅明笙那样运筹帷幄的布局,行越要做的很简单,第一,他要把朱月留住,第二,他要等。 保安室内的电脑上正在播放实时新闻,行越看到一则昨天晚上十点左右,北港集装箱爆炸的新闻,正欲拿起手机再给傅明笙打一次电话,结果余光却瞟到了朱月的一个笑容。 行越错愕的抬起头,听见新闻中正在播报“此次爆炸共造成三死一伤”的消息,再一看朱月—— 他的脸上,分明是喜悦的表情。 第九十三章 “你别多想。”朱月掩面而笑,道,“我只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跟傅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朱月这样说完,目光又重新看向新闻中那具被蒙上白布的尸体,然后咯咯的笑出了声。 保安结束电话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见行越整个人骑在朱月身上,而朱月则一手捂着额角,脸上是一条鲜红的血迹。 朱月被送进了医院,头上最深的伤口缝了六针,不过当医生和警察来问话的时候,朱月却微笑着表示理解,并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允诺自己不会追责。 朱月在市中心的病房内接受着两名护士轮番的照顾,他的那双蓝眼睛为他争取到不少额外福利,但此刻行越的处境却与他截然不同,行越被强制性按压在警局的座位上,左手手腕上是一个棉质的套子,再仔细看去,能看见下面的金属手铐。 一个面生的警察走过来,跟行越保持着半米的距离,第一句就问:“正常了吗?” 行越咬着牙,一下看向对面的警察,眼睛里的怒火没有丝毫平息。 “这眼神。”那警察不屑的笑了一声,说,“行,那你就在这儿拷着吧,哦对,听说你是什么…有心理问题啊?” 行越脸色一冷,目光骤然间变的像是要把对面的人也送进医院。 “这么跟你说吧,到这儿来的就没几个正常的,正常人能拿水壶往人脑袋上砸吗?”警察又拿了张纸拍在行越面前,说,“想明白了就签字,人家受害者都不追责了,你连道个歉都不愿意?” 行越磨着牙,终于狠狠地开了口,说:“你是警察吗?” 那看着年纪不大的警察正了正自己的衣襟,好笑道:“那你看我像什么?” “垃圾。”行越用另一只手将纸张攥成一团,说,“傻逼。” “行越!”说话间赶过来的人是季礼,他看年轻的警察正要发火,连忙说,“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我替他跟您道个歉,和解书我们会签的,您让我跟他聊聊。” “操。”警察像是恨不能一口唾到行越身上,鄙夷道,“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才给我们找这么多麻烦,打了人还不道歉,受过基本教育吗?” 季礼虽然平时行事稳重,但也没跟警察打过交道,他没想到穿着警服的人说出的话居然这么难听,季礼皱了下眉,问:“可以把他的手铐解开吗?” “解开?我解开了他再发疯你负责啊?”警察翻了个白眼,说,“大半夜的没功夫跟你们扯淡,他撕的那张纸,看见了吧?没第二张,自己想办法弄去,什么时候签字了,什么时候走人。” 季礼沉了下脸,等警察一走,就拿起碎成两半的纸看了一眼。 “我出去给你打印一份,你冷静点。”季礼轻声道,“新闻还没公开那几具尸体的身份信息,现在一切都是未知,你真把警局的人惹怒了,傅先生回来你也见不到。” 季礼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了行越一句,然后又说:“行瑞书回家了,我去外面找找打印社,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行越已经一天一夜没睡,纵使行越精神上觉得自己毫无困意,但身体的疲意却反映到了眼珠上,行越睁着一双疲惫的眼睛,说:“欧阳浔在哪?” 季礼叹了口气,说:“我给他打了两次电话,他没接,应该是休息了,你明天自己联系他吧,总之我先去把和解书打印下来,你……” “不用了,太慢了。”行越站起身,连带着手铐发出一声撞击的闷响声,季礼正疑惑着,不知行越准备做什么,行越却忽然伸手,越过桌子拿起一个黑塑料袋。 黑塑料袋系的不严,行越刚一坐下就注意到了那里面的东西,于是现在,行越一只手拧开瓶盖,然后把瓶口拿到嘴巴前,说:“送我去朱月的医院。” 行越足足喝了三大口酒,季礼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行越难受的喘着气,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确认已经开始有过敏反应,又对季礼说:“你要看我死在这儿吗?” 季礼从没见过行越这样的人,但他也顾不上吃惊,立刻去叫了那个年轻的警察。 那人本来不信,季礼就只能好声好气的求他来看看,结果警察满脸不信的走过来时,行越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行越在警察来之前就前把自己之前的血液检测报告发给了季礼,连同自己之前过敏时的药物使用情况一起,摆明了是故意进的医院,活活把年轻的警察气了个半死。 行越趁医生和护士离开,就立刻拔了自己的针管准备下床,季礼本来也料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可行越喝的酒却不是假的,季礼看着行越身上苍起的红肿,只好问:“你真没事吗?” “没事。”行越急着走向门外,问,“朱月在哪个病房?” “三号电梯,上六楼,左转第二间。”季礼把提前打听好的消息告诉给行越,然后又说,“行越,你未必可以见到他,他现在的情况,也许有人在看着他。” “没关系,我试一试。”行越说,“你还有什么办法能找到傅明笙,也告诉我,我都试一试。” 行越在去往朱月病房的路上,仔细想了想傅明笙离开自己的时间。他掰着指头算了算,最后发现傅明笙居然才离开他不到三十六个小时。 行越从二楼上到六楼,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三十六个小时会这样长。 他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可能并不是夸张的修辞手法,行越现在简直觉得他跟傅明笙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了,若非如此,行越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他。 行越很想告诉傅明笙,今天有一个不称职的警察用他的心理状态侮辱他,还把他当成犯人拷在了警察局。行越会把今天受到的委屈都跟傅明笙说,然后乖乖的仰起头,等傅明笙温柔的安慰他。 行越还会跟傅明笙说自己今天的勇敢事迹,也许还有添油加醋,把机场的事说的光彩一些,不过不管行越说什么,最后的结论一定都是一样的。 行越准备食言了,他要告诉傅明笙:之前的话都不算数,我没有那样大方了,从今天开始,请你对我负起责任。 行越还在脑袋里想了几种傅明笙可能有的反应,不过还没等想出对策,朱月的病房就到了。 而行越能这样肯定的原因,是朱月正在门外等他。 说是等,是因为朱月看见行越连一点讶异都没有,不仅如此,他还摸着自己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对行越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所以把人支走了。” 朱月歪了下头,蓝玻璃似的瞳孔透出一分天真:“你不会又带了凶器吧?我刚刚才答应不追究你的责任。” 凌晨的医院始终比白天宁静不少,行越觉得自己离朱月的距离并不算近,但他还是能听清朱月的每一个字。 行越走近朱月,又在他面前停下。 朱月看着行越,笑着问:“怎么了?” “金向阳。”行越像是自言自语,说,“向阳。” 朱月听见行越直接叫金向阳的名字,脸色明显不如之前轻松,但行越并不在意他的情绪,行越只是恍然的啊了一声,说:“朱月,逐月。” 向阳,逐月。 原来朱月取一个跟行越同音的字真的不是因为嫉妒行越,他早就把答案藏在了名字里。 “我有一个问题。”行越看着朱月,问,“金向阳到底死没死?” 朱月顿了一下,几秒后,又浅淡道:“看你怎么理解了。” 朱月看行越没说话,就难得贴心的为他解释了一句:“向阳是永生的。” 行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没忍住似的,一下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你没有误会,我就是在笑你。”行越脸上挂着冷漠的笑容,声音冷漠道,“永生?你不要搞笑了,我看你的智商连两位数都没有。” 行越看着朱月逐渐沉默的模样,又继续道:“金向阳早就死了,他不但死了,还死的非常难看,我手里正好有一些照片,要不要我发到网上让大家一起看看?” 朱月好像笃定行越不敢这么做一样,道:“好啊,你发。” 行越拿出手机,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说了句:“好的。” 朱月又一把按下他的手机,行越只得重新抬起头,问:“那你能告诉我傅明笙在哪了吗?” 朱月看起来像是真的无奈,他撇了撇嘴,问:“尸体你也要看吗?” 行越只是如他跟季礼说的一样,什么方法都试一试,他甚至还没做好任何准备,所以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行越整个人都没能做出反应。 “看。” 很久之后,行越才终于回答了一个字。 朱月给了行越一个地址,就在爆炸的集装箱附近,行越甚至来不及怀疑真假,他走的时候又给季礼打了一个电话,行越对季礼说:“谢谢你。” 季礼觉得情况不太对劲,可等他再想说什么的时候,行越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那片集装箱离行越并不算近,加上打车的时间,行越足足四十分钟才到。 那天是行越有记忆以来最大的一场雨,本来五月的雨不会下的这样急,但偏偏行越走到那片平地的时候,大雨就倾盆而至。 朱月说傅明笙被埋在这儿,行越心里是一百个不相信,但他还是从树上折了根树枝,用力在被雨水冲刷成泥泞的土地上扎了扎。 行越一边用树枝拨土,一边骂自己是傻逼。 傅明笙才不会死呢,傅明笙怎么可能会被埋在这种地方? 行越这么想着,手上却扔了树枝,他崩了许久的那根弦好像被朱月的那一句“尸体”割断了,行越浑身颤抖着,忽然一下跪到土地上。 “朱月果然是骗人的。” 行越说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停过。 “我怎么会相信这个傻逼的话。” 行越又骂起朱月,丝毫没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触摸到了什么柔软的布条。 等再挖深一厘米之后,行越才恍惚间意识到自己摸到的是什么东西,他的身体跟大脑一起出现了故障,行越错愕的看着手中的白色布料,仿佛一瞬间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行越大口的喘气,却始终感受不到氧气进入肺部,他手里死死的拽着那根布条,大脑却再也不能思考了。 后来新闻说,那天是本市十四年来降雨量最大的一场暴雨,不过行越记得最深的却不是这个。 行越记得的,是在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拼了命的用手挖向土壤深处时,那个忽然出现在他身前的人。 第九十四章 距离行越见到傅明笙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可行越的情绪依旧没能平复下来。 他坐在傅明笙开来的车里,哭的惊天动地,又痛彻心扉。 傅明笙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真的已经死了,因为无论他怎样握行越的手,拍行越的头,行越都不能停止哭泣。 行越整个人蜷在车里,两只脚踩在椅面上,湿漉漉的脑袋被他用自己的手臂和膝盖圈起来,除了把行越抱进车里的时候,傅明笙就没再看过行越的正脸。 傅明笙感觉自己逐渐能听见一些外面的雨声,这说明行越的哭声正在变小,傅明笙长吁了口气,抬起手正准备帮行越擦一擦发尾的水珠,行越又哇地一声,再次崩溃了起来。 傅明笙这辈子也没这么手足无措过,他的胳膊抬到一半,却不敢轻易落在行越身上,傅明笙沉了口气,只好说:“别哭了。” 傅明笙本以为行越是听不进去这句话的,可没想到行越居然真的在这句话后不久抬起了头,他从手臂中抬起半个脑袋,然后睁着一双肿成肉丸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向傅明笙。 傅明笙心里一慌,忙道:“不是不让你哭,你缓缓,喘……” “哇啊啊啊啊啊啊——” 确认过傅明笙还坐在自己身边,行越第三次的崩溃开始了。 就这么又折腾了半个小时,行越才终于把哭声变成了啜泣声,不过有过前几次的经验,傅明笙并不敢立刻判断行越的眼泪是否已经结束,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行越每次抬起一双更红的眼睛后,迎接下行越那道既愤怒又委屈的目光。 “我……”行越刚说出一个字,就又抽泣了好几下,傅明笙好不容易听见行越说话,只得赶紧擦了擦行越眼角的泪珠,说,“慢慢说,你怎么了?” “我以为……你死了。”行越自己说完,又忽的一下委屈起来,他的眉心又不受控制的动了动,嘴角也下撇着一抖一抖的,再下一秒,哭声又充斥了整个车内。 “哇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 “哇啊——”行越哭的一点节奏也没有,在傅明笙以为他还要再发泄一会儿情绪的时候,行越又忽然收住了声音,重新看向傅明笙,然后一耸一耸的啜泣道,“你怎么没有死?” “……” 也就是傅明笙足够了解行越,知道行越这是被吓到了,要换个人来,估计得以为行越是生气他没死成。 “回去跟你说。”傅明笙摸了摸行越的手,感觉还是很凉,他关了车里的暖风,又从车后拿出刚才用过的伞,然后说,“先进屋吧,你太冰了。” “这样大的雨,我、我在雨里找了……找了你那么久,当然冰了!”行越说不利索一句完整的话,但还是要表达自己的不满,他表达完了,就又转过脑袋,重新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小声哭泣起来。 “是我不好,我错了。”傅明笙此刻是半分也不敢懈怠,他等行越终于不再嚎啕大哭,才敢把行越的手拉过来,说,“我跟你道歉。” “我不要原谅你!”行越又难过,又生气,又害怕,又不想跟傅明笙说话。 傅明笙本想等行越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再跟他说这件事的详情,可行越这个模样实在是等不到那时候了,傅明笙只能好声好气道:“那听我说说经过?” 行越当即扭过头去,表示不要听,可傅明笙知道,行越的手指尖还在自己手里放着呢,这又是行越留给自己的一点余地。 “那天我去见了金海成——” 傅明笙把那天晚上见到金海成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行越,行越听后,脑袋稍微转回了十五度,然后不解道:“他很怕你发视频吗?” 行越听见傅明笙说他用当年的视频要挟金海成,就觉得十分奇怪,不过更奇怪的是另一件事。 行越又问:“而且你怎么会有那时候的视频?” 傅明笙微笑道:“我没有。” 行越听懂了,只好又再转过二十度角,怀疑道:“那金海成怎么这样好骗?” “因为金向阳在他们的世界里,是不可玷污,毫无瑕疵的存在。”傅明笙闭了下眼睛,很久之后才说,“行越,这件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包括金海成,所有人都是金向阳的信徒。” 周真是,孙利忍是,花蕊是,海啸也是。 还有无数无数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他们在身上标上同样的印记,并不代表他们服从于同一个组织,他们每一个人,只是虔诚的服从于金向阳。 “金向阳当初在网上建立了一个黑□□站,只有通过门萨测试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傅明笙说,“他是创立者,也是命令的下达者,他会定期委派任务给不同的人,以检测他们的智商是否持续符合标准。” 行越听的有点迷糊,他皱了皱眉,终于把头彻底扭了回来,看着傅明笙问:“他是建立了一个□□吗?” “不能这么说,这些人之所以如此崇拜他,一是因为金向阳的才华,二是因为金向阳能够保护他们,并且可以确实性的帮他们解决一些法律范围内解决不了的事。” 行越心里一下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试探着问:“那是什么事?” 傅明笙面目平静着,他本来不希望行越知道太多的事,但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他继续隐瞒,于是傅明笙只能把花蕊临死前讲给他的故事告诉了行越。 花蕊那天告诉了傅明笙一件事,现在听起来仍然令人错愕难过,却仍然没有解决办法的事。 那年花蕊六岁,在回家的路上,遭到过三个陌生男人的侵犯。 花蕊昏过去的时候是在一处破旧的出租屋,醒来时却是在医院。 花蕊说她至今都不能忘记那天的味道,她先是闻到一股又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再然后,她就看见了洁白的墙。 当时花蕊年纪小,尚且不懂得那些行为的意义为何,但她知道疼,也知道苦。 那件案子在当年并没能掀起什么轩然大波,一切看似正规的流程背后,是六岁少女看不见的阴霾。 最终,除了一个把□□留在花蕊身体里的男人被判了七个月有期徒刑以外,其他两人,连一天的牢都没有坐过。 花蕊说,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也是第一次想要杀人。 行越怔了好一会儿,才压着胃里的恶心问:“那金向阳帮她把那个几个人……” “嗯,那三个人是在同一年出的意外。” 行越低下头,皱着眉,欲言又止。 不过欲言又止只是行越心里的其中一个环节,面对傅明笙,行越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都会说的。 又过了一会儿,行越像是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他看着傅明笙,说:“我要是觉得他们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你会不会觉得我的心理有一些问题?” 傅明笙说:“不会。” “那我要是还觉得金向阳做的对呢?” 傅明笙就揉着行越潮湿的头发,说:“那也不是你的问题。” “那你要去帮我证明!”行越睁大眼睛,分明是已经生气了,“今天我碰到一个不称职的警察,他说我有病,又说我装病!” 傅明笙并不知道这些细节,他的眉色明显比刚才深了一些,问:“他叫什么?” “我有一点不记得了,等我回去问一问季礼。”行越生气的继续告状说,“他还用手铐把我铐在了桌子上!” 傅明笙目光又忽然一顿,转而低头看向行越的手腕,行越也不躲,就自己伸直了胳膊,可怜巴巴的看着傅明笙,意思是“我可没有说谎”。 傅明笙压着行越手腕上还没完全褪去的红痕揉了揉,然后说:“我知道了。” 行越就严肃的点头,说:“你知道就好。” 行越的眼睛被他哭的又肿又痒,他下意识伸手去揉,结果就这么一下,眼泪就又流了出来。 傅明笙赶紧抽了张纸巾要去给行越擦,可他刚一伸手,行越的眼泪就又流的更凶了。 傅明笙一怔,在心里默默道:千万别…… “哇啊啊啊啊啊啊!我好想你啊!”行越这回一下扑进了傅明笙的怀里,扯着他的衣服,一边大哭一边说,“你不要再消失了,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傅明笙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即将溢出眼眶,不过傅明笙一闭眼,硬是熬红了眼眶,而没让半滴眼泪流下来。 是行越哭的太让人心疼了。 是傅明笙扔下雨伞跑去抱住那个跪在泥土里用手挖地的人时,那人的目光太绝望了。 是傅明笙知道,从今天起,行越再也不能离开他过好一个人的生活了。 行越在傅明笙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整一个多小时的悲伤让行越的嗓子沙哑起来,他顶着哭红的眼睛和脸颊,蹭着傅明笙的衣服抬起头。 傅明笙见行越把脖子扬的高高的,以为行越还有话没问完,就轻抚着他的后背,问:“怎么了?” 而行越的脸颊似乎变的比刚才多了一层红晕,他把冰凉的指尖从傅明笙的衣服下摆塞进去,然后看着傅明笙,小声要求道:“要亲。” 第九十五章 行越趁傅明笙对他用尽温柔,偷偷的咬了傅明笙一下,而后看着傅明笙无奈的目光,自觉占到了便宜,这才把手抽出来哈着气说:“我不冷了。” 傅明笙刚才只用湿巾给行越擦了手,这会儿行越停下来哭声,傅明笙才有机会把自己的衣服脱给他。 行越像是不满意傅明笙的外套,摸过之后就拒绝说:“你的也是湿的,我不换了。” 傅明笙刚才是打着伞下的车,可找到行越之后自己也跟着淋了雨,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只好拿起了外套,说:“回去再换,让他们给你找一件。” “他们?”行越警惕的抓住重点,愁眉苦脸道,“我们不是要回家吗?” 行越嘟囔着嘴,把手重新塞回傅明笙衣服里,说:“我还没有问你,这么多天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傅明笙笑了,问:“这么多天?” “是的,大约有四百七十二天。”行越恼怒的看着傅明笙,眼神坚定的叫人不敢反驳。 而傅明笙也确实没有反驳,他只说:“往下摸。” 行越当即变了表情,手指在傅明笙的腹肌上划来划去,道:“你这样是不对的,我才刚刚不哭,你怎么就要对我动手动脚?” 行越想了想,又纠正说:“是要求我对你动手动脚。” 傅明笙一笑,自己掀开衣服下摆,之后在行越害羞却并不反抗的眼神下抓着行越的手往下划了半寸。 行越是这时候才看见,傅明笙的胯骨上方贴着一块已经被血液洇红的纱布。 直到傅明笙启动车子,开过一段路,又停下车子,行越的目光还是没有挪开。 行越一路上没再问其他问题,因为傅明笙说回去再跟行越说,行越就只想快一点回去。 傅明笙把车开进一片私人别墅区,他停好车,又带着行越进了电梯。 车库跟别墅是一体的,行越顺带还看见了别墅主人的其他座驾,有的他认识,有的不认识,但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行越被分了一点心,他快步跟着傅明笙,电梯门开的时候还悄悄去碰他的掌心,说:“傅明笙,我问你一件事,这里不会是……” 行越在脑海中臆想了“傅明笙继承某富商遗产”的剧情,本来就是藏不住好奇心的年纪,于是行越立刻就去问傅明笙。 可没想到一个问题都没问完,电梯的门就开了。 之后行越就看见了正在别墅三层正襟危坐的三个男人。 再准确一点,是老男人,比傅明笙还要大许多的那种,行越一下就从中认出了行言凯的身影。 行言凯在行璐的生日无故失踪,没想到现在会出现在这儿。 不过这还不是最令行越惊讶的,行言凯并没有让行越收敛任何行为的能力,会让行越一下收回手,并浑身上下透露出“规矩”两个字的人,是三人中最为年长的那位——傅山恒。 行越不知道傅明笙的爷爷为什么会在这,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很不得体,行越惊慌地看着傅老爷子,一下连招呼也忘了打,还好傅明笙没准备让他在这久留。 “我们先去换衣服。”傅明笙这句话是冲着三个人一起说的,他重新拉起行越刚才放开他的那只手,又说,“爷爷,您该休息了。” 傅老爷子显然不把傅明笙的这句嘱咐当回事,傅明笙笑了笑,也就没再强求。 行越一路像木偶似的,路也不会走了,偶尔还有顺拐的情况,直到进了屋里才恢复身体机能。 傅明笙不等行越提问,就率先开口说:“那是杜远筝的父亲。” 行越一怔,反应过来傅明笙是在跟他介绍那眼熟的第三个男人,恍然大悟道:“这是杜远筝家?” “嗯。”傅明笙打开衣柜,拿了套干净的衣服递给行越,然后说,“换这个吧。” 行越接过来,发觉衣服的尺码比自己小一个尺寸,行越问:“这是谁的衣服?” “杜远岚。” 行越这回没有花费许多时间去回忆,傅明笙在封闭中心时跟杜远岚的那些“勾当”,行越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我不穿。”行越把衣服放到一边,说,“他的太小了。” 行越觊觎着傅明笙身上的那件,小声道:“我可以穿你的,我们好像差不多大。” 傅明笙笑着把自己身上半干的衣服脱下来,然后当着行越的面扔进脏衣桶,问:“我们什么地方差不多大?” 行越反应过来傅明笙话里有话,当即羞愤道:“也没有什么地方!我忘记你的年纪很大了!” 行越一想衣柜里只有杜远岚的衣服,就知道这是杜远岚的房间,他双腿盘到床上,毫不客气道:“原来我们没有见面的八百五十七天里,你都睡在别人的床上。” 行越一想起这个事实,眉头一下又拧了起来,双手环胸道:“你可以开始交代了,就从你的伤口开始!” “好的。”傅明笙在身上套了件纯白的t恤,然后硬是叫行越抬起胳膊,把潮湿的衣服脱了下来。 傅明笙又把后来的事讲给了行越。 金海成那天并没有给傅明笙注射真正的高浓度麻醉药,他只让傅明笙镇静下来,之后就跪在了傅明笙面前。 对于傅明笙来说,那是非常戏剧性的一幕,金海成对他说:“求你救救我。” 那些连傅明笙都未曾怀疑过的事实,被金海成一点一点,抽丝剥茧的展露了出来,从来没有唯唯诺诺不得父爱的金向阳,那一切,都是金向阳故意让傅明笙看到的假象。 金海成说他想要摆脱那个把金向阳捧上神坛的组织,他说他想摆脱金向阳。 金海成提前在手术室藏了枪,他把花蕊和海啸原本的计划都告诉给了傅明笙,为的是借傅明笙之手帮自己重获新生。 傅明笙当然是没有这个好心,他对金海成没有半分同情和怜悯,傅明笙会答应这个计划,完全是为了自己。 对于傅明笙来说,仅仅以“崇拜金向阳”和“为了恩师”杀人并不成立,从周真接受他的心理检测开始,傅明笙就已经联系了杜远筝。 更准确地说,是杜远筝在看到那篇《杀人医生》的新闻后主动联系了傅明笙。 行越听到这儿,一下将被傅明笙用热毛巾擦干的胳膊放回胸前,问:“他什么时候联系你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傅明笙拎起行越的另一条胳膊,说:“只是一条短信,让我有需要随时找他。” 行越来不及思考,立刻追问道:“为什么?你们的关系很好吗?你们之间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 行越问完,又觉得自己问的多了些,就干巴巴的加了句:“你不要误会,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也可以不用回答。” “没有。”傅明笙抬着行越的手腕,不怎么在意的说,“胳膊伸直。” 对于傅明笙否认的回答,行越心里是不信的,不过他现在并不想追究这个,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行越感觉自己的指尖正在被傅明笙细细擦拭着,就又道:“你还没有说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傅明笙是怎么受的伤,此时此刻已经一跃成为了除“傅明笙为什么失踪”外,行越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傅明笙擦干净行越的手指,又拿了创口贴贴在几道略深的伤口上,然后才漫不经心地说:“从集装箱离开的时候弄的。” 行越眼睛一瞪,想起那条新闻,满目不可置信道:“你真的在那个爆炸的集装箱里!?” “嗯。”傅明笙点头,但不过多渲染,“有人在外面接应我。” 行越眼神忧伤着,一副“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骗我”的眼神让傅明笙心里软了一下,傅明笙只好拨弄了一下行越洁白的耳垂,说:“真的,不信明天去问你爸。” 行越不悦道:“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儿,不过我也不是非要知道,如果我们很快就离开,我可以当作没见过他。” 行越心里其实有点心虚,他担心傅明笙会知道自己去向行言凯求助的事,那会让行越很没有面子。 不过好在傅明笙看起来并不知情,他只是看起来有点无奈,因为对于这件事,要解释起来实在有点麻烦。 傅明笙本就不是个爱讲故事的人,关于杜远筝是怎样说服杜父出面帮忙……杜父为何会跟行言凯有交集……行言凯是怎么一不小心把这事传到傅老爷子耳朵里……以及傅老爷子是如何把那天那句“我来处理”变为现实的……傅明笙一概不想重复。 他只在其中挑了重点,把最要紧的三件事告诉了行越。 第一件事,是“金向阳网站”早已被警方锁定,但因为用户隐秘,调查始终在暗中进行,那天集装箱外其实有一整个武装部队的人在护着傅明笙的安全。 第二件事,是行言凯跟傅老爷子达成了一笔神秘交易,具体内容不详,但行言凯保证不再干涉行越的感情。 第三件事,是傅明笙他确实是为了“正义”受伤了。 傅明笙指着自己的伤口,说:“昏迷了一段时间,醒了就去找你了。” 行越听后,深深的为自己误会傅明笙感到内疚,他轻轻的冲着傅明笙的伤口呼了两口气,然后问:“还疼吗?” 傅明笙垂了下眸,隐忍道:“疼。” 行越一听,就立刻红着眼眶凑近傅明笙,重新对着胯骨上方“呼呼”的吹了起来。 他一边呼还要一边说:“一会儿就不疼了。” 行越这话不假,因为根本没用上两分钟,傅明笙就被行越“呼”硬了。 行越:“……傅明笙!” 傅明笙无奈道:“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你光着身子在这儿吹,是想让我怎么办?” 行越这才发觉自己被傅明笙擦干净身体之后还没穿上衣服,他气的鼓起腮帮子,命令傅明笙说:“你快去帮我拿一件衣服!” 傅明笙说:“不是不穿杜远岚的?” 行越气急,道:“那不是还有杜远筝!” “杜远筝的?”傅明笙眼睛一眯,舌尖下意识舔了下自己的上牙,然后愉快道,“我去给你拿。” ※※※※※※※※※※※※※※※※※※※※ @wy无一 第九十六章 行越看着傅明笙手里的吊带连衣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刚才忘记杜远筝的爱好了,不过显然傅明笙没有忘记,否则他也不会拿来一条这样短的裙子。 行越气的只能自己跑去衣柜前翻找杜远岚的衣服,他一边拿还一边说:“你不要有非分之想,你的爷爷还在外面呢。” 行越自己拿了件看起来最宽松舒适的白色t恤套在身上,他重新坐回床边,然后抬起一张仍然透着粉红的脸看向傅明笙。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觉了,如果傅明笙现在拍一拍行越,他应该立刻就可以睡着。 不过傅明笙却没有这样做,傅明笙看着行越脸上不怎么均匀的红晕,蹙眉道:“这不是冻的?” 行越有点缓慢的眨了下眼睛,问:“什么啊?” 傅明笙又拉过行越的手背,仔细一看,果然能看到上面的针眼,傅明笙伸手探向行越的额头,问:“你喝酒了?” “哦,喝了一点点。”行越舔了下嘴唇,说,“没有事,睡一觉就会好的。” 傅明笙只是接到电话,说行越去医院找了什么人,之后就自己跑了。他来不及多问就先开着车找了出去,本来准备路上再详细了解情况,结果刚拐过一个街口,就看见了那个在瓢泼大雨下浑身发着抖跪在地上的人。 行越的眼皮耷拉着,说:“我有一点困了,我们可不可以……” 行越嘴巴一僵,再想开口,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清晰的字了,行越急的赶紧看向傅明笙,两只眼睛里写着——救命! 傅明笙是当着“三堂会审”的面把行越抱出的杜家,行越被傅明笙不怎么温柔的放进车里,嘴上还要不满道:“轻轻……” “闭上嘴。”傅明笙脸色难看,冷声道,“行越,祈祷我查不到你为什么喝酒吧。” 行越一惊,大大的眼睛求饶似的看向傅明笙,不过傅明笙很快就给他套了个眼罩,显然是不准备吃这一套。 行越被送进最近的医院,急诊没那多讲究,行越只能在四人病房的床上小心的动了动嘴唇。 “傅明笙。”行越一只手打着点滴,但偏偏傅明笙就坐在点滴这侧,行越只好抬起另外一只手横跨自己的身体去叫他。 本来行越也不用这样着急,可是点滴眼看着打了大半瓶,行越连话都可以说清了,傅明笙还是没有消气,这让行越不得不想一些办法。 傅明笙抬眼看他,行越就露出洁白的牙齿,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很有缘分,上次我过敏,也是你把我送来的,我当时一睁开眼睛,就觉得你可真是帅气。” 傅明笙露不出平时温和的笑容,只冷着张脸说:“收收心眼儿吧,你说什么回去也得挨罚。” !!! 行越的警报拉响,心道这可真是大事不妙! 傅明笙已经知道了自己在警察局喝酒闹事然后强行被送往医院的事,行越是编不出另一个版本了,他只能用自己的优势,让这件事朝另一个方向发展。 “我没有耍心眼儿,你怎么这样想我?”行越满脸无辜道,“我只是太想你了,难道我想你也有错吗?” 行越说完话,一看傅明笙的表情,深知这是说错了话,于是又立刻说:“当然了,就算我很想你,又很担心你,也不应该做危害自己身体的事,我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念在我是初犯,我想你应该原谅我。” 傅明笙抬头看了眼快挂完的点滴瓶,起身道:“你是初犯吗?” 行越被问了个晕头转向,他眨眨眼,诚恳道:“我是。” “你不是。”傅明笙低头看他,说,“分手之后,你想回封闭中心干什么来着?” 行越一下回忆起来,忙道:“我只是想想,又没有真的那样做!” “想想也不行。”傅明笙抬手,直接按着行越的手背给他拔了针,但行越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件事上,他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分明是在思考下一个有助于他蒙混过关的理由。 “别想了。”傅明笙捏了一下行越褪红的脸蛋,说,“今天你就是跪着求我干,也免不了这顿打。” 行越像是被戳破心思,拧着眉毛惊恐道:“你怎么还要打人呢!” “不打你有记性吗?” “有的有的!”行越赶紧翻身下床,乖巧地把两只手叠放在身前,说,“我以后都会听你的话。” 行越眼见傅明笙有一丝动摇,赶紧继续说:“我的过敏还没有完全好,你怎么舍得打我?这样吧,为了证明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可以回去罚站一小会儿,你觉得怎么样?” “你觉得我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你觉得挺好的!”行越不敢再让傅明笙生气,话一说完就赶紧拉着傅明笙的手腕,让傅明笙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头顶,然后学着傅明笙的语气,严肃道,“以后还敢吗?” 行一秒变回自己的脸,可怜巴巴的看着傅明笙,软声道:“不敢了。” 傅明笙手下是一撮毛绒绒的头发,他狠狠的揉了下行越的脑袋,到底是被逗笑了。 “这么怕我打你?” 行越不回答,只是更凑近一点傅明笙,然后小声说:“你不可以使家庭暴力,这样是不对的。” “拔针了吗?”突然进来的是刚才给行越打针的那个护士,她看了一眼两人的状态,然后一边收着点滴瓶一边问,“你是他哥啊?” 傅明笙笑了一下,说:“像吗?” 护士缠了两下点滴管,然后说:“长的倒是不像,关系像。” “关系啊……”傅明笙意犹未尽的重复了一遍,然后微笑着拉了下行越的手,说,“走吧,弟弟。” 行越也不知怎么,像是不甘示弱似的,咬牙瞪着傅明笙,说:“好的,爸爸。” 护士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人,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走了,傅明笙把行越领回车里,问:“占到便宜了?” 行越发觉还是自己吃了亏,就说:“不要你管。” 傅明笙眯起眼睛看着行越,说:“再说一遍?” 行越自然不会说,他自己系上安全带,然后说:“我很困,我想回家了。” 傅明笙也没再继续逗行越,只说:“这是杜远筝的车,得还回去。而且金向阳的事没结束,我还需要配合调查。” 行越愤愤不平的看着傅明笙,说:“我本来是一个非常大度的人,你以前有过什么男朋友,我也不会介意,可是我现在有一点讨厌金向阳了。” 行越像是怕傅明笙说什么似的,一点空隙也不留的继续道:“你如果因为我说他的坏话就生我的气,我……” 行越半天没想出一个好的说辞,只能干脆总结道:“总之你不可以那样。” 傅明笙开着车,余光瞥到行越的表情,说:“行越,才几个小时没见,我就让你这么没安全感了?我会为金向阳生你的气?” 行越这才发觉自己心里好像确实有点不安,这份不安跟找不到傅明笙时不同,它是源自行越对自己的认知。 行越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有点失落似的,说:“傅明笙,我跟你说一件事。” “其实我的情况没有好转,之前是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才觉得自己好了。” “可是你不在了我才发现,我其实还是跟以前一样的。” 行越的肩膀垂下去,难过道:“原来我一点进步也没有。” 傅明笙的车在雨夜里依旧开的平稳,他先是从余光里看到行越不由自主瑟缩起来的身影,再是把车慢慢靠着路边停下。 “行越,医生让你注意休息,你该睡觉了。”傅明笙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转向行越,低沉道,“我们长话短说。” 行越偏了着头,像是等待傅明笙的审判似的,傅明笙看的心疼,只能欺身过去,亲了亲行越的额头,又亲了亲行越的眼皮,眼看傅明笙的动作没有要继续的意思,行越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不肯将就,他不满的往前探了探脖子,直到亲到傅明笙的嘴唇才肯罢休。 傅明笙微笑着抱住行越,然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问:“我喜欢你,这件事还需要确认吗?” 行越的脸在傅明笙衣襟前蹭了蹭,说:“也不是完全不需要的,虽然我现在相信你,但是说不定以后你会变心。我已经想过了,我要收回你不用对我负责的那句话。” 行越睫毛簌簌的眨过,心虚道:“你最好还是对我负一下责任。” 行越小声的为自己争取道:“我这么聪明,你对我负责,一定不会吃亏的。” 行越又拉着傅明笙的衣摆催促他:“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答应?你可要仔细想好,我以后会赚很多钱,还会给你养老呢!” “……”傅明笙心里的一股暖流被一盆冰水浇灭了,他狠狠拍了下行越的后背,威胁道,“想挨打?” 行越努了努嘴,说:“你还没说答不答应呢。” 傅明笙无奈着,但却并不是因为行越这个对于过去的他来说超出允许范围的提问。 “我对你负责,不用你给我养老。”傅明笙还手过来捏行越的耳垂,说,“养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自己养不好,要你一起养才可以茁壮成长!” 傅明笙总是能被行越认真的表情逗笑,他看着行越的眼睛,说:“长那么好干什么,把你养好了,你再出去勾别人,我亏不亏?” 行越立刻反驳:“我不会去找别人的,我只喜欢你。” 傅明笙收紧了一点力气,把行越揽进怀里,然后说:“那也用不着,行越,做你自己就行了,所有你不愿意改变的事都不用变。” “一切都有我。” 第九十七章 行越一觉醒来,人还在杜家别墅。 他被傅明笙看着刷牙洗脸,然后跟杜远筝一起坐下吃饭。 行越在权衡之下被迫换上杜远岚的衣服,结果一下楼,却看见杜远筝正穿着正常的t恤和牛仔裤,行越狠狠看向傅明笙,意思是:既然有衣服和裤子,昨晚为什么要拿裙子来? 而傅明笙的回应也非常简单,他弯着眼角,看了眼行越,意思是:你说呢? 行越气呼呼的坐下,对杜远筝说:“你好,昨天我来的有一些唐突,没有跟你打招呼。” 杜远筝大概是没想到行越会主动跟自己说话,他愣了愣,随后温和道:“没有,我昨晚不在家。” 杜远筝犹豫了一会儿,才又说:“我昨天在远岚那儿住的,远岚本来也想见你,不过他今天有考试。” 杜远筝看见行越带着点诧异的神情,下意识看向傅明笙,果然,傅明笙把涂好了果酱的面包放进行越的盘子里,然后说:“他昨天要睡觉,我还没告诉他。” “哦…”杜远筝木讷的点了下头,然后自己解释道,“是这样的,远岚从封闭中心回来之后就一直惦记着傅医生,他也托人帮忙联系过,不过我想那样有些太打扰你们了,就没让他这么做。” 行越听了半天,可算听出来个所以然。 杜远岚是感谢傅明笙在封闭中心救了他,他感激的是傅明笙,想见的还是傅明笙,压根跟自己没半毛钱的关系。 “那你想的非常对,如果他擅自——”行越故意在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之后又接着说,“联系傅明笙的话,确实会打扰到我们。” 杜远筝笑笑,也不恼火,只说:“远岚也想谢谢你,他跟我说了你在禁闭室把唯一的食物给他的事。” “哦,不必放在心上,那只是我不吃的。”行越说着咬下一口面包,然后慢慢咀嚼起来。 今天杜家别墅不见三尊大佛,行越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他吃着吃着,又跟杜远筝聊起天来。 杜远筝跟行越解释自己和杜远岚的关系,他说杜远岚是杜家的私生子,之前是被杜家现任夫人送去的封闭中心,两个人其实只有一半血缘关系,不过杜远岚小的时候就是在杜远筝眼皮底下蹦着长大的,杜远筝对他的感情比别人深,只是后来杜远筝搬走,两人疏远了起来。 杜远筝也是在发现自己的癖好后有意避开熟人,他本来只准备悄悄看一眼被接回来的杜远岚,没想到杜远岚见到他还是比谁都亲切,于是两人就又熟络了起来。 傅明笙看两人聊的开心,就出去接了个电话,行越见傅明笙走了,心觉这是大好机会,于是立刻低声问:“我听傅明笙说是你主动联系的他,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杜远筝一听又笑了,他到底是比行越年长几岁,也把行越当弟弟看,杜远筝说:“你别多想,我只是感谢傅医生,没有别的想法。” 杜远筝见行越将信将疑的模样,又解释说:“是当时陈戈被抓之后,欧阳警官找我做过两次笔录。” 杜远筝现在提起,嘴角还有淡淡的笑容,他说:“我虽然没见到傅医生,不过收到了他让欧阳警官转交给我的一张便签纸。” 杜远筝拿出手机,便签纸他没带在身上,不过图片杜远筝一直留着,行越闷闷不乐的伸着脖子去看,结果看过之后又说不出类似“你可以把照片删了吗”的话。 杜远筝带着感激,轻声说:“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你可能不相信,它带给我多大力量。” 行越听完杜远筝的话,沉默了许久都没再开口,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傅明笙的,可看到那张便签纸,行越又觉得自己可能了解的还不那么透彻。 一张浅蓝色的长方形便签纸上,是傅明笙刚劲有力的一行字。 【杜先生,上次见你忘了说,你穿女装很美。】 如果把这句话放在任何一个时刻,行越恐怕都会气急败坏地去找傅明笙要一个说法,他决不允许傅明笙这样勾搭其他的男人! 但偏偏这一刻,行越知道这句话不是自己可能误会的含义。 它是傅明笙在行越看不见的地方,对这个自私的世界留下的一点善意。 就像傅明笙接受别人眼中“不可理喻”的行越一样,傅明笙也接受杜远筝的存在。 行越好像突然明白了傅明笙为什么能在人才倍出的心理学界混出一片天地,他靠的从来不是那些莺莺燕燕的花边新闻。 傅明笙靠的,是他那颗尊重每一个灵魂的赤子之心。 傅明笙接完电话回来,顺手摸了摸行越的肚子,问:“饱了?” 行越本来顶着一双星星眼看向傅明笙,结果被这么一摸,一下红了脸,凶道:“你怎么大庭广众摸人家肚子!” 此时杜远筝已经回屋了,傅明笙又捏他的脸,逗他道:“摸别的地方,你可以吗?” 行越说不过傅明笙,只能转而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杜远筝家的面包不是很好吃,枕头也不是我喜欢的颜色。” “再等几天。”傅明笙哄着行越,见行越还是不情愿,就问,“怎么了,想先回去?” “不。”行越果断的摇摇头,说,“那你帮我找一个本子,我要写一点东西。” “哦,还要一些彩笔。”行越想了想,觉得傅明笙并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就说,“算了,我还是自己出去买吧。” “让杜远岚给你带来。”傅明笙说,“还要什么?” “那你把杜远岚的手机号给我,我自己联系他。”行越说完,又冲着傅明笙摆摆手,他手心朝向自己,手背对着傅明笙,说,“好了,你去忙吧,不要管我。” 傅明笙看起来是去忙,实际上却是被行越赶走的,傅明笙没告诉行越的事,行越也不多问,他吃完早餐就乖乖的回到了傅明笙的房间。 行越的手机被雨浇之后就出现了故障,原本是要拨给杜远岚的电话,不知怎么又拨到了行瑞书那里。 行越按了半天挂断键都没有反应,最后还是行瑞书亲手挂断的通话,行越知道他这个时间应该是在上课,于是输入了杜远岚的号码,正准备重新拨出去,行瑞书的电话又打了回来。 行越有点疑惑,接通之后还等了等,怕是行瑞书按错了重播。 “喂,行越,你在哪?”行瑞书的声音传来,“你没看到我的信息?” 行越说没看到,之后又问:“你没上课?” “我在家。”行瑞书迟疑了一下,说,“刚才兰姨在旁边。” 行越闻言,无意识的不屑一笑,行瑞书立刻解释道:“我是不想节外生枝,你别多想。” “我没有多想,打错了才拨到你那儿,没事我就挂了。” “等等!”行瑞书的声音大了起来,“有你这样的吗?翻脸不认人?” 行越通过长长的沉默表达了一个问号,行瑞书则继续说:“帮你查定位的时候你怎么不是这个态度?” “行瑞书,你做梦了吧,我对你一直这个态度。”行越不耐烦道,“昨天在机场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到底跟我发什么神经?是需要我对你说一句谢谢吗?” “你——!”行瑞书气的翻了个白眼,手里的书一下掉到地上,不过跟行越几次“交手”下来,行瑞书也大概摸出了门道,他深吸一口气,之后说,“没错,我需要,你说吧。” 三分钟后,行越哒哒哒的下了楼,见傅明笙正好自己在客厅,当即就跑了过去。 行越生气的叙述完那一通不合时宜的电话,然后问傅明笙说:“你觉得我应该跟行瑞书道谢吗?他只是查到了朱月的定位,可是账号是我自己找到的,人也是我一个人见的!” 傅明笙当时手里拿着药箱,怕行越跑来的时候撞到,还往身后拿了一下,行越一通话说完,这才反应过来傅明笙手里拎着的是什么。 傅明笙见行越的目光趋于自责,便立刻又把药箱拎到了两人面前,然后命令行越说:“拿着。” 行越刚一接下,傅明笙又率先迈开步子,说:“上来,帮我换药。” “可是我不会换药。”行越嘴里嘀咕着,却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回了屋里,傅明笙把要用的东西摆成一排,说:“按这个顺序弄。” 行越拧着眉头,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自己弄,我可以帮你吹气。” “……”傅明笙用他接下来伸向消毒棒的动作表达了拒绝。 “你的伤口深吗?有没有别的伤口?要多久才会好?哈——欠。”行越揉揉眼睛,说,“怎么回事,我又有一点困了。” “你睡的太少了。” 从昨晚到今早,行越满打满算也没睡上八个小时,跟他之前熬过的时间比起来,这点时间实在不够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补觉的。 傅明笙故意当着行越的面换了药,又重新贴上纱布,然后才说:“我也困了,睡会儿吧。” “真的吗?”行越不疑有他,忙道,“那我陪你睡一会儿。” 行越是真的累到了,体力和精神力一同耗尽,不是一顿睡眠补的回来的。 傅明笙见行越睡死了,就轻轻挪下了床,他临走前还特意把行越的手机调至静音,行越一觉睡到下午,全然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 法医鉴定了死于集装箱爆|炸的三名死者的身份,花蕊和海啸是其中两名,另一名身份不详,但根据他身上的纹身来推断,他也是其中一员。 欧阳浔见到傅明笙的时候,眼睛瞪的比鹅蛋都大。 “老傅,你也太深藏不漏了吧?这什么等级的案子,我昨晚被总局临时调过来,差点以为是什么政界人物被暗杀了呢!”欧阳浔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他坐在车里,拍着自己脆弱的小身板,低声道,“笙哥,你从今天起不仅是重要证人,还是我的好大哥,以后我就跟你混了,对了,我记得你喜欢我的工作证,要不我再给你备用两个啊?” 傅明笙笑了一下,说:“你先留着吧,有需要我会跟你说。” “好嘞好嘞,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我还真有件事需要你……” “没问题啊!”欧阳浔立刻道,“啥事都行,你说就完了!” 傅明笙看了眼欧阳浔,然后稍微往后靠了靠,闭目道:“去一趟朱月的医院,我要见他。” 第九十八章 欧阳浔作为临时被调岗的“前任”b市分局二队副队长,现任重要证人傅明笙的贴身保镖,此刻正站在病房外陷入深深的沉思。 欧阳浔没想明白,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傅明笙的爷爷既然跟前警务局长有这种交情,封闭中心那回他为啥不用自己的人去救人? 欧阳浔搓着下巴,心道那次的事还让他记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难道傅明笙是怕自己借着关系搞送礼升官那一套? 欧阳浔兀自摇摇头,发誓自己绝不是那种人。 傅明笙总共在朱月的病房待了二十七分钟,出来的时候人没什么变化,但就是因为他没变化,欧阳浔才不得不进屋看一眼朱月有没有变化。 朱月当时背对着房门,听见开门声也没改变姿势。他的腰微微弓着,脖颈和后背之间呈现出一个非常认真的弧度,朱月的身上没有任何打斗,或是被打过的痕迹,他不知道在看什么,但看起来像是全神贯注。 傅明笙站在欧阳浔身后,问:“用不用过去看看脸?” “哈,不用不用,说笑了笙哥。”欧阳浔擦了把冷汗,之后媚笑道,“啥时候让我见见咱爷呗?” 傅明笙:“……” “哎,你可放心,没别的意思,纯属是想跟他老人家汇报汇报思想工作!” “回别墅就能见到。”傅明笙轻步走在走廊上,说,“没别的事我就不管你了,我还得回去哄行越睡觉。” 刹那间,沉默的人就换成了欧阳浔,他捂了把脸,之后发现不对,又换成了捂耳朵,试图以此来表达自己没眼看,没耳听的态度。 傅明笙回到别墅卧室时行越还在睡着,傅明笙怕动作太大吵醒行越,就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静静欣赏行越的睡颜。 行越的皮肤本来是跟婴儿似的,又细又滑,可昨天被他自己用酒精一闹,现在还留着点儿没褪干净的余红。 傅明笙看了一会儿,看着行越随着呼吸而有微微起伏的脸蛋,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下行越的嘴唇,本来触感温热,柔软可亲,结果没两秒傅明笙的手指就被行越咬住了。 行越睁开眼睛,跟傅明笙四目相对。 傅明笙抿了下嘴唇,说:“松开。” 行越却不满似的,又咬了一口才肯罢休。 “你在做什么?”行越防备的看了眼傅明笙,之后又掀开被子检查了自己的衣服,傅明笙忍不住逗他,“你这是怕我做了,还是遗憾我没做?” 行越被说的满脸羞愤,不过他今天对傅明笙格外宽容,不欲与他争辩,扭头就问:“几点了?我好像有一点饿了,刚才做梦正在吃火腿肠,没想到吃到的是你。” 傅明笙微笑着僵直了手指。 “等等。”行越看着傅明笙,忽然琢磨出不对劲,“你怎么在地上,你不是应该跟我一起睡觉吗?” “刚醒。”傅明笙从善如流。 行越十分怀疑傅明笙的回答,不过碰巧他的肚子叫了一声,行越被转移了注意力,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奇怪,我以前没有这么容易饿的,这几天是怎么回事?” “……”傅明笙的脸色变了变。 “嗜睡……容易饿……”傅明笙深吸一口气,托着下巴问,“你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我有一点想吃辣的,怎么了?你是不是也……”行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傅明笙的心思,立刻涨红着脸道,“傅明笙!不要以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下午三点,傅明笙在行越羞愤的目光下,带着饿肚子的人下楼吃饭了,他中间碰到正跟傅老爷子促膝长谈的欧阳浔,也只当没有看到。 行越吃完饭,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四下打量了一眼,傅明笙当时正在回警方的消息,抬头看见行越,就问了句:“找什么?” 行越一脸严肃,朝着傅明笙摆了摆手,说:“你过来一下。” 傅明笙本来就是挨着行越坐的,行越这一招手,他只能弯了腰用更近的姿势附耳去听。 “我刚刚查了一下,虽然现在的科技已经很先进,不过还是不行的。” 傅明笙疑惑着偏了下头,问:“什么不行?” “生孩子。”行越认真道,“就算我们没有做安全措施,你把你的那些全部弄进来,我也是不能给你生孩子的,你知道了吗?” “…………” “当然了,就算以后有那样的科技,我也是要考虑一下的。”行越看不见傅明笙突突蹦起的青筋,自顾自道,“因为我还没有做好跟其他人一起分享你的准备,你不可以强迫我。” 行越不知道在脑子里想了些什么,又推了一把傅明笙,摇头道:“不行,我还是再想一想好了。” 傅明笙身体退后二十厘米,正视行越后,果然看见他那张认真到陷入沉思的脸。 欧阳浔:笙哥,你再不来救我,我真要死了!!! 傅明笙忽略了欧阳浔的十二条求助信息,直到第十三条,他终于决定做个好人。 不过在此之前,他应该先把眼前这张嘟起的小嘴按平。 傅明笙伸手在行越的嘴唇上按了一下,说:“撅什么嘴,用得着你给我生孩子吗?” 行越一听,眉头立刻皱的更深,他抓着傅明笙的手腕,生气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别的人给你生?” 傅明笙被行越一脸认真的表情气笑了,他又逆着行越的力气去捏他的耳垂,之后无奈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让人省心?我养着你,还养的了别的孩子吗?” “怎么养不了?难道你觉得我很麻烦吗?我告诉你,那是你不了解小孩子,你要是养一个,就会知道我有多么懂事。”行越觉得一句懂事不足以夸奖自己,半晌,又加了句,“还有帅气和乖巧。” 行越生着气,傅明笙却一副含笑的表情,这可把行越活活气的灭不下火,他一下站起来,像宣言似的,严肃道:“那你可不要后悔!我现在就……” “你给我消停点吧。”傅明笙不用听也知道行越接下来要说什么,他一把将行越带进怀里,拍着行越的后背说,“我不喜欢孩子,亲生的领养的都一样。” 傅明笙难得认真道:“我没那么好的耐心再接受一个人进入我的生活,行越,跟我过一辈子的有你一个就够了。” 行越也觉得自己闹的有点累了,于是乖乖在傅明笙怀里点了下头,说:“那你不要食言,我也不想要再接受一个人进入我的身体。” “……” “好了,你不是要去找欧阳浔吗?快去吧。”行越利落的从傅明笙怀里离开,这毕竟是杜家,行越还是不愿意被别人看见他和傅明笙亲热。 傅明笙摇摇头,自己平复着心情,说:“我是去救人,欧阳浔被我家老爷子绑架了。” 行越眨眨眼,并不对欧阳浔抱有任何怜悯的态度,他说:“那我可以一起去吗?昨天晚上太匆忙了,我好像有些失礼,你一会儿不要忘了帮我解释。” …… 杜家小厅外。 “这条你着重记一下,这是我当年参与投票才能通过的刑法,主要是为了……” 傅明笙刚一到门口就听见了傅老爷子的谆谆教导声,他对此再熟悉不过,十二岁之前傅明笙就是在一摞又一摞的法律教条里长大的。 傅明笙抬手敲了两下门,然后对一脸热泪盈眶的欧阳浔说:“欧阳警官,有人找。” “好好好好……”欧阳浔慌忙合上自己已经记了十多页的本,然后恭敬的起身朝傅老爷子敬了个礼,中气十足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下次再来跟您学习。” 小厅内,傅老爷子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朝傅明笙挥了挥手,说:“你出去,我有话跟他说。” 行越眼睛一瞪,手指一下攥紧了裤线。 傅明笙怔了片刻,之后缓缓道:“我来陪您喝个茶,您还把我往外赶?” 傅老爷子明显不悦,指责道:“可真是个宝贝,我还不能单独跟他说句话了?” “能的能的。”行越赶紧拽了傅明笙一下,小声道,“你先出去吧。” “我出不去。”傅明笙直接用指尖挑开一点行越的领口,对傅老爷子道,“他过敏没好,我得看着。” 行越脸一红,小声反驳道:“已经快好了…” “快好,还没好。”傅明笙往侧面沙发一坐,之后熟练的给傅老爷子沏了杯茶,道,“您尽管说,我不插嘴就是了。” 傅老爷子看这人是赶不走了,只好重重喘了口气,缓慢道:“你也坐。” 行越拘谨的坐下了,两只手又跟上次似的平放在膝盖上,满脸的严肃认真。 “我听你爸说了。”傅老爷子一开口,傅明笙顿觉出不对劲,可等他听真切了,傅老爷子的话也已经说出口了。 “上次明笙在你家说的那些话,有过分的地方。” 傅明笙嘴角一僵:“等会儿,爷爷……” “你不是不插嘴吗!”傅老爷子声音一大,行越的精神立刻上升了一个紧张程度,因为他其实有点没听懂。 什么叫听行言凯说了? 傅明笙不是告诉他,是傅老爷子找行言凯之后,行言凯才答应不再管自己的事了? 怎么又成傅明笙去行言凯家说过分的话了? 傅明笙尴尬的咳嗽一声,起身道:“我还是出去吧。” “你爱出去就出去。”傅老爷子也不拦他,只用手里的折扇摇了两下,然后看着行越说,“你跪下。” 第九十九章 时间倒退回三天前,一家普通茶楼的包厢内—— 前b市公安部长——林火男,跟傅家现任最高权威者——傅山恒相对而坐。 林火男看着傅山恒一脸怡然自得的模样,差点以为求人办事的是自己。 “我说山恒…”林火男拽着自己的领口抖了抖,他脱下那身警服也有些年头了,现在一身马甲大褂,叫人一点也看不出他曾是b市那个破获过多次大案,临退休前还被授予一等功的前任公安部长。 林火男又擦了把额角的汗,无奈道:“你就不能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吗?这地方怎么连空调都不舍得开?” “大冷的天,就你热。”傅山恒嘴上这么说,自己却不住的摇着那把傅明笙多年前送他的折扇,“我看你是退休了就不知道运动了,你现在还能做多少个俯卧撑?” “……”林火男摇摇头,如实道,“一个也做不了,我觉得咱这岁数也不用……” “那你不行,我这没事运动着,五十个不在话下。” 林火男又抽了张面巾纸擦新流下的汗水:“你是来跟我比这个的?” “当然不是。”傅山恒皱了下眉,说,“我不都跟你说了么,有人要害我孙子,你帮我处理一下。” “不是,山恒,就咱这个求人办事吧,这个态度……” “对了。”傅山恒不紧不慢的品着热茶,然后抿唇道,“你那时候国庆不回家,跟嫂子说是忙工作,实际是见大学同学的事儿,嫂子知道了吗?” “……”林火男咬牙切齿的看着他这大学一起住了四年的室友,压着声音道,“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哦,那你不在乎了?”傅山恒点点头,道,“行,其实这事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我老感觉骗了嫂子,你既然没了心结,我过会儿去你家坐坐,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 “山恒,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说呢?”林火男没想到自己七十来岁的人还得被小几个月的弟弟威胁一把,不过也正是因为到了这个岁数,谁也不想再去为当年的事儿跟家里人吵一架,林火男叹了口气,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傅山恒拧起白了一半的眉,说,“我不跟你说了吗,有人要害我孙子。” “你是进过警察局还是咋的,什么人,怎么害,在哪害,为什么害……” “我要知道,还用得着你?”傅山恒不悦的看着林火男,粗声道,“我要知道是谁有这个熊心豹子胆,我不就自己……” “哎哎哎,你可得了吧。”林火男也学着傅山恒的模样,打断了他一把,“你是不是真忘了咱的岁数了?你找着人要干啥?在人家面前做五十个俯卧撑啊?” “那也比你一个都做不了强。” “……” “……” 林火男终于忍不住恼火了起来:“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傅山恒悄悄林火男面前的茶,提醒他,“老大哥,注意你的态度。” “就这二十五块钱的茶你让我……”林火男赶紧从兜里拿了片药吞下,傅山恒依旧皱着眉,等林火男把药咽下去才说,“喝茶不能吃药。” 被授予过无数勋章的前任b市公安局长,差点一命呜呼在这盏二十五块钱的茶叶前。 林火男拍着自己的胸脯,安慰自己这人毕竟是跟他并肩奋斗过几十年的老战友,他闭了闭眼,沉下嗓音,问:“就是有人把你孙子以前的丑事抖露出来了?” “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丑事?”傅山恒俨然一副自己才是被求者的模样,怒道,“我孙子好好谈个恋爱,碰见个要死要活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再说这怎么就是丑事了,我看你……” “成成成,好事,好事。”林火男抖着手指捏过茶杯喝了一口,更正道,“就是有人把你孙子当年谈恋爱的美好小事抖露出来了?” 傅山恒一瞥眼,道:“大概就这么个意思,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他爸跟我说他长期受到恐怖图片的威胁,不过明笙不知道这事,他爸偷摸看见的,不知道这几年还有没有,你们顺着这条线查一查。” “……那你报案不就得了?” “胡说!这事能瞎报案吗!” “咋不能,你不说是好事吗?” 傅山恒这辈子第一次求人,当即怒目瞪圆,起身准备拂袖而去,还好林火男赶紧拖着近几年刚长出的啤酒肚拖住他,好声好气道:“你看你,你这脾气啊……” 翌日,林火男把b市总局的现任副局长吴光带到了傅山恒面前。 傅山恒看看他,点头道:“我认得,你徒弟。” 林火男也点点头,把傅山恒为数不多知道的关于威胁道傅明笙安全的恶□□件告诉给吴光,之后拍着他的肩膀说:“这事就交给你了,别声张,咱偷偷解决这件丑……这件好事。” 吴光对林火男除了敬仰就是崇拜,他上学的时候看的就全是林火男侦破的案例,吴光严肃的点点头,说:“保证完成任务。” 两个小时后,吴光看着傅山恒不知道从哪抄下来的傅明笙的邮件地址,急吼吼的打来了电话。 “老师,这个邮箱确定是傅明笙的吗?” 林火男把电话按了扩音,问傅山恒:“问确不确定邮箱是你孙子的,哎你不会老眼昏花抄错了吧?” 林火男再一看傅山恒的表情,赶紧举手表示认输,对吴光道:“确定,发现什么了?” “老师,这可能跟我局正在侦查的一起案件有关,是一个需要引荐人和口令密码才能进入的非法网站,我们昨天刚查到之前从这个网站的总指挥台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的ip地址,不出意外,应该跟发给傅明笙的地址一样。” 傅山恒这会儿才真急了,直接扯着嗓子问:“是干什么的网站?” “目前了解到的只有杀人,不过网站内部都是智商极高的……” “只有杀人?你还想有什么!?”傅山恒其实不用拐棍也站得稳,不过他还是习惯在手里握上一根,傅山恒狠狠的用拐棍敲了下地面,林火男一看这架势,赶紧道,“你别急啊,这不有眉目了吗?唉,行吧,时隔十来年,咱也出回山。” 下午三点,杜家别墅内。 傅山恒,林火男,吴光,行言凯,以及杜家的现任掌门人杜霄齐聚一堂。 林火男先开口说了经过,之后便道:“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哎呀,光光,你还没介绍这两位呢。” 行言凯和杜霄,跟现任b市总局副局长吴光有过交情的两员大将,一个有人,一个有钱,非常适合辅助这次行动的执行。 行言凯在道上混的再怎么明白,也知道不能折了吴光这根大旗,所以他一接到电话,连行璐的生日也顾不上参加就立刻赶了过来。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碰到傅家老爷子。 他跟傅老爷子有过几面之缘,更多地还是跟傅明笙他父亲的交情,但现在五个人坐在一起,再一看吴光对傅老爷子的态度,行言凯才知道自己这些年是小看了傅家。 吴光说:“咱们现在还没那么紧急,暂时还能用手机,不过到时候真行动起来,大家最好……” 然后行言凯和杜霄就立刻关了机。 所以后来在行璐的生日宴上,谁也找不到行言凯。 吴光看在场几人都会意了,就继续道:“我们初步查到这个总指挥id的原始使用人叫金向阳,也就是明笙之前被发到网上的那篇……的那个…好事,这个…恋爱的小事里的另一个主角。” 行言凯听完整个过程,蹙眉道:“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建立起这么庞大的网站?” “不是没有可能,根据我的了解,金向阳的智商非常之高,按照数据来讲……他是真正的天才。” 傅山恒当即冷笑一声,拿出手机重新开了机,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傅山恒就把电话打给了傅明笙。 “明笙,哦,我好着呢,我是问问你,你智商有多少?”傅山恒按了扩音,说,“说实话,别跟我说那些个故意错题的分。” “……”傅明笙不明所以,但在傅山恒面前他还是没必要故意降低智商了,于是傅明笙诚实的说了个数字,吴光当即瞪大了双眼。 比金向阳还要高。 “行了,没事,对了,你这几天别乱走,什么?你一会儿要出门,去哪?” 那可谓是本次行动中最大的巧合了,傅明笙说:“去找金海成,金向阳的父亲。” 行动在三个小时内被布置的紧锣密鼓,但又井井有条,傅明笙只用五分钟就理解了吴光给他讲解的所有情况,然后,从傅明笙踏入金海成家的第一秒,计划,开始了。 不过中间到底是出了一点差错,傅明笙受伤昏迷后被送进杜家紧急治疗,傅老爷子确认过没有生命危险后,就叫来了行言凯。 行言凯一见到傅山恒,还是规矩了很多。 “我见过行越了。”傅山恒开口即道,行言凯吓了一跳,问,“您知道他们两个……” “知道了。”傅山恒重重喘了口气,道,“我同意了,你呢?” 行言凯先是一愣,好久之后才无奈一笑,道:“从您孙子来我家之后,我就不能不同意了。” 行言凯抓着机会诉苦,道:“您是还不知道明笙来我这儿说了什么吧,他连带着我那侄子……您先坐下,我慢慢跟您说。” 傅山恒耐着性子听完行言凯的一番话,行言凯只等一句“是明笙过分了”,结果等了半天,傅山恒却只道:“既然你也没意见,等我喝了孙媳妇茶,这事就这么定了。” …… 现在。 傅明笙停下刚转过的脚步,拉了一把行越的手,生怕这孩子犯傻真跪下去。 傅明笙疑惑着:“爷爷?” “你怎么那么多话呢!不是要走吗?”傅山恒瞪了眼傅明笙,问,“你是不想让我喝这孙媳妇茶?” 傅明笙和行越都是一愣,行越率先反应过来,赶紧试着挣脱傅明笙的手,说:“能的能的。” “不能。”傅明笙硬是承着行越的体重,不让行越膝盖着地,他为难的笑了笑,说,“爷爷,行越家没有过这个规矩,跪就算了,让他给您倒杯茶吧。” 傅山恒一敲拐棍,叱道:“这是我的规矩,跪一下委屈他了?” “不委屈的呀。”行越小声说着,实际上快委屈哭了。 “委屈。”傅明笙死死抓着行越的腰,之后冲着不消气的傅老爷子,无奈道,“爷爷,我给您跪吧,您说多久就多久,但是您让行越跪……我实在是心疼。” 第一百章 “我用你跪什么!”傅老爷子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思想古板着,这对于他来说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对于傅明笙来说就是不行。 傅明笙没法直接改变老辈的思想,他只能换了个法子道:“爷爷,您想想,行越今天要是给您跪了,那改□□越他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让我敬茶,我跪不跪?” 傅老爷子一瞪眼,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咱公平着点,今天就让行越给您倒杯茶得了,”傅明笙用手拍拍行越的腰,示意他赶紧趁这机会去。 行越会意,立刻取了只新的茶杯倒上茶水,结果这茶还没到傅老爷子手里,就被傅明笙抢先夺了下来。 傅明笙在傅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目光下喝光了一杯茶,然后满意道:“不错,怕您不喜欢,我先替您尝尝。” 傅明笙又把行越往身后一拦,自己给傅老爷子重新倒上茶水,说:“真不错,后味甘甜,您别不好意思,我们出去您再喝。” 傅老爷子:“……” 行越被傅明笙连拉带拽的弄出了房间。 傅明笙刚才一路把行越领下楼吃饭,现在又一路把行越带上楼回房,期间行越半个字都没机会说出来,松了劲就被傅明笙带进了屋内。 傅明笙松开手,说:“收拾收拾,回家。” 行越瞳孔一怔,睫毛紧跟着狠狠一抖,问:“你跟我一起回吗?” “我再过两天,你先回。” “那我不要。”行越往床上一坐,表示抗拒道,“你怎么突然要我回家了?是不是我刚才表现的不好?” 傅明笙咬着后槽牙,问:“你想怎么表现?让你干什么你都干,真成我家受气的小媳妇了?” 行越蹙眉,不解道:“我好好表现,你怎么还生气呢?” “行越,我跟没跟你说不用你改变。”傅明笙压下火,道,“愿意干的事就干,不愿意干的事就不干,我说没说?” 傅明笙过去没这么多翻来覆去的话,这会儿纯粹是被气到了。 “那是我说不愿意就能不愿意的吗!”行越也跟着点起火来,顶嘴道,“你家的规矩这么多,我也要一点一点适应,不然真让别人给你生孩子去吗!” 傅明笙深吸一口气,闭眼,再一睁眼,声音就沉了下来。 “行,走吧。” 行越满身防备,问:“去哪里?” 傅明笙压着火道:“我跟你一起回家,试试能不能现在就让你怀一个,好断了你这念想。” 行越看着傅明笙的脸色,观察再三,直到他确定傅明笙是真的生气了。 “等一下。”行越的喉咙上下一滚,一句软绵绵的话就从嗓子眼冒了出来,“你先不要生气了。” “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你不会跟别人生孩子,我知道的。” 全天下谁也没有行越会看傅明笙的脸色,更没人有行越这个把握拿捏傅明笙的情绪,行越等了一会儿,发觉傅明笙还是不准备开口,就又道:“这回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脱口而出那样的话,这样是不尊重你的真心。” 行越自己点点头,自己认真道:“我记住了。” 傅明笙走到行越面前,他走的倒也不快,只是行越迫于形势不敢乱躲,只等傅明笙带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伸手捏住自己的脸颊,然后听见头顶一道声音传下来,说:“还有你不敢说的话?” “有的!”行越见傅明笙只是象征性的捏着自己的脸,嘴唇一抿,立刻就着姿势扑进了傅明笙的怀里。 傅明笙:“……” 行越双手紧紧搂住傅明笙的腰,小声求饶道:“不要生气了,我害怕。” 天知道行越的害怕有几分是真的,但他这么说,傅明笙是再怎么生气也说不出重话了。 行越在傅明笙的胸口轻轻蹭了几下,装作迷迷糊糊道:“我真的没有故意要气你,是我的过敏还没有完全好,脑子不是很清醒,都怪这个没用的脑子!” 行越侧脸贴着傅明笙胸前的衣襟,小声道:“你怪它就好,可不要迁怒到我身上……” 傅明笙胸口一阵小幅度的起伏,之后他叹了口气,只能认栽道:“行了,松开。” 行越抬起本来埋在傅明笙怀里的脑袋,手臂却没有松开,他试探道:“那你还生不生气了?” “生气。”傅明笙也难得幼稚一回,认真道,“说到底是我家老爷子的错,我找他生气去。” “那你还是跟我生气吧!”行越赶紧拽住傅明笙的衣服后摆,而后可怜巴巴道,“不过你要控制好语气,不可以说的很过分,而且一个小时内要记得哄我。” 当当当。 敲门声突然响起,行越的“求哄”被打断了。 行越不情不愿的松开手,并一眼就从傅明笙打开的门缝里看到了欧阳浔。 欧阳浔:“……行越这啥眼神,咋这么看我呢?” 傅明笙不用回头也能想到行越那副憋屈的模样,他拉上了一点门,隔开那道不愿意继续跟别人分享的目光,说:“有事快说,跟你说了要哄他睡觉。” “?”欧阳浔一脸莫名其妙,“我听咱爷讲课讲了快两个小时,你还没把他哄睡呢?” 傅明笙冷淡道:“你昨天吃饭了,今天怎么还吃?” 欧阳浔:“……因为我饿,饭…饭它是个消耗品。” 傅明笙挑眉:“哄是营养品,不过你这种单身狗应该不懂,算了,你什么事?” 欧阳浔捂着被插了根箭的心脏,忍痛道:“警方查到了金向阳死后网站的运营者和任务发布者,果然跟你说的一样,另有其人!我就说么,多大的本事死了这么多年还搞永留于世那一套呢。” 欧阳浔想拍拍傅明笙的肩膀,但发现后者并没给他这个机会,于是欧阳浔又只能拍拍自己的胸脯,说:“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笙哥,我可太佩服你了,你这心理侧写太神,我感觉我在你面前不能有秘密了,我要跟你说一句谎话,你是不一眼就能把我看透?” “未必。”傅明笙笑笑,道,“不过可以让我爷爷跟你聊。” “……大大大大大可不必!”欧阳浔现在一想起那两个小时还心有余悸,他多少年没坐在板凳上老老实实记过笔记了,欧阳浔慌道,“你就跟咱爷说,说我执行任务去了!反正你这边应该快完事了,我听他们说明后天你就能回家,到时候我立马滚回分局,绝不给咱爷添堵!” 傅明笙睨了欧阳浔一眼,干脆道:“滚吧。” “好嘞。” 重新关上房门,一回头,傅明笙发现行越还没挪开那个愤怒的小眼神呢,行越气的在床上一盘腿,问:“他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吗?” 傅明笙说:“有,明天我们可以回家了。” “真的?”行越一阵惊喜,随后道,“既然他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那我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行越盘起腿,意有所指道:“男孩子就是要像我这样,不要一点小事就生气。” 傅明笙哼笑一声,回手锁上房门,行越一吓,赶紧从抱胸盘腿的姿势换成了乖巧跪坐,道:“我还是继续认错好了。” …… 谁他妈也受不了行越这个本事! 傅明笙在心里暗骂一句,但他也实在气不过行越说的那句话,行越居然怀疑他要让别人给他生孩子? 傅明笙动了动肩膀,觉得今天要是不给行越长个记性,他这些年就白活了。 傅明笙带着一阵风走到行越面前,行越倒吸一口凉气,下一秒就被按到了床上,行越有点紧张,声音从枕头缝里挤出来:“你要干什么!你、你要告诉我一声,我才好……” 行越一怔,感觉臀部一阵凉风划过,再之后是啪的一声。 !!! 行越通红着脸想往身后挡,可傅明笙却一手把行越的两条胳膊压在后背,行越气的直蹬腿:“你怎么打人!” 傅明笙没说话,但他的动作却有一丝停顿,行越以为是自己的呵斥奏效,刚要继续谴责傅明笙的不当行为,傅明笙却忽然把手附了上来。 行越感觉到傅明笙温柔的抚摸,又一阵心软,小声说:“好了,你快放开我,这次就算……” 啪! 行越:“!?” 之后傅明笙就像着了魔似的,一掌下去,非看着那雪白圆润的皮肤浮现出一个红印子,然后捏一捏,再来一掌。 每一掌下去都是一个新鲜的红印子,傅明笙像是着了魔,一手按着行越,另一只手抓着行越的小腿让人屈膝起来。 行越本来趴着,现在这个姿势一做,又不由添了几分羞耻。 他的裤子还挂在脚腕上呢! “傅明笙!你不要太过分了!” 傅明笙呼吸粗重,看着绯红臀瓣中间那一抹奇景,又是控制好力气的一巴掌下去—— 雪白的肉颤了颤,带着亮晶晶的东西。 “是么。”傅明笙伸出手指,在发抖的身体后点了点,问,“那你湿什么?” 行越干脆把枕头压在自己的头上不说话,现在傅明笙松开了压着他的手臂,他也不挣扎了。 傅明笙勾着唇角,凑近行越的耳朵,然后隔着跟他说:“不行,这儿人这么多,说不一定一会儿还有人来敲门,而且这房子也不怎么隔音,你能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外面的人也能听见你的叫声。” 行越一紧张,身后明显收缩了两下,然后他就更湿润了。 行越咬着牙,闷着声音小声说:“我也没有想要做!你把我的裤子穿上!” “也不行。”傅明笙伸手揉了揉行越温热的臀尖,低声道,“肿了,给你擦点东西……” “用不着!你不要再摸了!” “傅明笙,你给我放开!” “把你的手指拿出去!!” …… 第一百零一章 夜晚,傅明笙坐在床头,看行越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就要往被窝里钻,直接把人捞进了怀里,强行替他吹起头发。 傅明笙揉着行越半干的发丝,故意把吹风机声音调下了一点,问:“你还有什么爱好是我不知道的?” 行越已经在两个小时前就缴械投降,现在并不想跟傅明笙废话,他揉了揉自己刚才照镜子时还没完全褪红的屁股,说:“你对我有一些误解,不过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行越又不满的偏了下头,指挥说:“左边没有吹干。” 傅明笙只好把行越的头发完全吹干,然后勾着行越柔软的发丝问:“困吗?” 行越说不,之后觉得不对劲,又说:“可是很累。” 傅明笙笑了,说:“我又没真碰你。” 这话不假,傅明笙确实没真把行越怎么样,这毕竟不是他家,按行越的性子,真要在这儿做了,说不定要留下心理阴影。 行越自己摸着头发检查了一遍,发觉确实温软,就满意的问:“我们明天早上就回家吗?你的伤口今天是不是没有换药,要不要我帮你?” 傅明笙问:“昨天怎么不帮我?” “昨天我有一点心疼你。”行越偏着脑袋看傅明笙,看他一脸事后的春风得意,又道,“现在没有了。” 当当当。 一阵敲门声后,行越一排洁白的牙齿狠狠咬了起来,他咕噜一下翻身下床,踩着拖鞋说:“我倒要看看欧阳浔又有什么事!” 结果一开门,杜远岚被行越一张“你再敢敲门试试”的表情吓了一跳。 行越:“……你怎么来了?” 杜远岚扯了下嘴角,说:“不是你让我给你带笔记本吗?” 行越这才想起,不过那时他以为自己还要在杜家待上几天,现在情况不同,行越只看了一眼杜远岚手里的笔记本,就说:“我不需要了,谢谢。” 杜远岚皱皱眉,觉得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抻着脖子一边往屋里看一边问:“傅大哥在吗?” “不在。”行越作势要关门,却被杜远岚伸手拦在了中间,杜远岚一皱眉,说,“我都听见你们说话了,你让我进去,我要跟傅大哥道谢。” 行越依旧不松开把着门的手,说:“你要说什么,傅明笙刚刚躺下,我可以替你转达。” “行越。”傅明笙在身后叫了行越一声,行越一攥拳,立即回头用眼神狠狠谴责他。 傅明笙把着行越的手开了门,杜远岚一看见傅明笙,一下雀跃了起来,说:“傅大哥!好久不见!” 行越看看杜远岚,又看看傅明笙,然后哼了一声,从傅明笙手臂下面钻回屋里去了。 “傅大哥,我一直想找机会当面跟你道谢,可是我哥说怕打扰你们。”杜远岚年纪比行越还小个三岁,此刻一回想起封闭中心的事,眼睛就红了红,说,“那时候是我们家的人先找到的我,我想叫他们去救你,但是他们不肯,说万一我的身份曝光了,对杜家有很大影响,所以我就跟他们偷偷下山了…” “哦,原来还有人为了自己家的声誉这样忘恩负义!” 卧室内传来一道不属于傅明笙的声音,傅明笙无奈一笑,对杜远岚道:“我理解,我当时没有身陷险境,你不用自责。” “可是…”杜远岚迟疑片刻,才道,“可是我哥说我做的不对。” 傅明笙叹了口气,问:“那你到底是道歉还是道谢来的?” “就…都有。傅大哥,我是真心谢谢你的,但是…但是也对不起。” “好。”傅明笙点了下头,说,“我都接受了,你回去吧。” 杜远岚一惊喜,忙道:“那我们能不能加个微信?我平时可以给你发消息吗?” 行越半个身子探出被窝,支棱着一对儿耳朵偷听,结果突然听到这句话,险些被气死。 还好傅明笙拒绝的很果断,杜远岚有点失望的哦了一声,之后就被傅明笙打发走了。 行越一看傅明笙关上了房门,蹭的一下躺回床上盖上被子,眼睛也紧紧闭了起来。 “杜远岚……” “你怎么还要说他!”行越被傅明笙开口的三个字气的睁开眼睛,傅明笙无奈着放下手里的笔记本,说,“杜远岚给你的。” “……哦。”行越发觉自己误会了傅明笙,讪讪的应了一声,然后挪开一点位置,并主动替傅明笙掀开被角道,“这边我已经焐热了,你上来吧。” 傅明笙是不知道快六月份的天气为什么要焐热被窝,不过行越说了,他还是要给一些面子的。 傅明笙躺上床,行越就自然的靠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说:“傅明笙,我给你做一个测试,你回答的时候不要犹豫。” 傅明笙嗯了一声,行越即刻变问:“黑色还是白色?” “黑色。” “冬天还是夏天?” “冬天。” “山谷还是河流?” “山谷。” “十五岁的杜远岚还是十八岁的行越?” “……”傅明笙忍不住笑了出来,弹着行越的脑门问,“想什么呢?” “你怎么不回答呢!”行越蹭了半天,然后费力的半跪起来,严肃的看着傅明笙,问,“你觉得杜远岚长的好看吗?” 傅明笙想了想,说:“一般吧。” “那跟我比呢?”行越自问自答,“我觉得还是我更好看,你觉得呢?” 行越强行握着傅明笙的手指来碰自己的脸,然后又说:“皮肤也是我更好一些,你不要因为杜远岚的年纪比我小,就觉得他的皮肤更有弹性,不信你叫他来比一比。” 傅明笙闭了闭眼,借着行越强行让他摸脸的动作重重一掐,说:“行越,我不恋童。” “唔。”行越想想也是,杜远岚还没成年呢,于是行越又换了个问题,“那你觉得三年后的杜远岚和我,谁更好看?” 傅明笙只能十分无语的回答了句:“你。” “那……” “别那了。”傅明笙只好也坐起来,说,“你觉得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这张脸吗?” 行越思考一会儿,回答说:“差不多吧,除了俊俏的的脸蛋,还有年轻的□□,这些都是你这样的禽…人最喜欢的。” 傅明笙一时语塞,居然无法反驳。 行越又深吸一口气,瞪圆了眼睛道:“你居然不反驳!” “你给我消停点吧。”傅明笙一把将行越拉进怀里,行越不小心撞到他的伤口上,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傅明笙还皱着眉忍了两秒。 行越嘟囔着小嘴,说:“那你说一说我的其他优点,我就相信你。” 傅明笙这辈子没接受过这样的提问,不过他现在突然回答起来,好像也不是难事。 “可爱,善良。”傅明笙从善如流道,“性格好。” 行越掐了傅明笙一把,批评他说:“不要说谎。” “我说什么谎了,我觉得你性格好不行吗?” 行越一听这话,心里又有几分高兴不愿表现出来,他清了清嗓子,说:“那你继续。” “还有聪明,勇敢,很紧……”傅明笙看着行越一下通红起来的脸,故意抬着他的下巴说,“真的很紧,到现在两根手指都费劲。” 行越一张脸滚烫的红,但还要硬着头皮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说:“那是当然,我就是这样的珍贵。” “好了,今天的优点就说到这里。” 傅明笙笑了一下,正准备把人放平,又听怀里的人说:“明天再继续。” “……” “怎么了,你已经说不出我的优点了吗?” 傅明笙温柔的看着行越,然后亲了亲他的鼻尖,说:“行越,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没有安全感的?” “嗯…那就要从我喜欢你说起了。”行越严肃道,“也就是八岁。” 傅明笙不可思议的笑,问:“八岁就开始没有安全感了?” “当然,那时候我很怕你会喜欢别人的画,也怕你会把糖分给别的人吃。”行越说,“你给我的那一根棒棒糖我都是省着吃完的。我本来想要留起来,可是又怕它坏了。” 行越非常不熟练的耸了下肩,好像想通过这个动作来表达自己的随性一样,他摊着手,说:“我就是这样没有安全感的人。” “真巧。”傅明笙伸手抓过行越的手指,说,“我就喜欢粘人的。” 行越感觉手里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撞了下自己的掌心,但嘴上还是反驳说:“骗人。” “没骗你。”傅明笙说,“真的。” 行越感觉自己的手指被套了个圈,他的心脏砰砰的跳着,看也不敢看,就继续僵硬的说:“那你不要把我想成坚强的人,我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你不可以做一些让我害怕的事。” “具体包括回家晚了并且不接我的电话…出差时没有准时跟我视频…突然减少我的零花钱…以及加陌生男人包括但不限于病人的私人微信……” “这个保证不了。”傅明笙还能从行越这一番毫无逻辑的话里挑到重点,说,“有需要的情况下一定会跟病人交换联系方式,病人的资料是隐私,我也没办法给你看。” 行越弯了弯手指,蹙眉道:“那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喜欢别的人呢?”行越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道,“算了,那这一条暂时取消,我继续说。 “你也不可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跟别的男生单独约会……等一下,在我知道的情况下也不允许!”行越心道还好自己反应及时,否则差点要被抓住把柄,“还有不可以无故克扣我的零花钱……哦,这一条刚才好像说过了……” “行了,除了病人那条我都答应。”傅明笙实在是没了好脾气,轻轻拍了下行越的手背,说,“能不能把手伸出来了?” 行越眼睛闪躲着,小声道:“那你还没有说是什么呢…” “戒指,用你挑的那对耳钉做的。”傅明笙干脆看着行越握成小拳头的手,命令道,“伸直,再躲不给你戴了。” “!”行越一听,赶紧一点一点伸出手指,然后埋怨道,“你真的是非常粗鲁。” 行越感觉自己指缝间被推荐了一个金属圈,他心脏跳的太快,只敢扫了一眼,确认自己手指上确实有个闪闪发光的小圈。 行越害羞的摊开另一只掌心,说:“那我也给你戴上。” “……”傅明笙一抬手,一只已经戴好的戒指就出现在了行越眼前。 行越一咬牙,气呼呼的就把那只戒指扒下来了,不仅如此,他还要凶巴巴的拍着自己的大腿,说:“快一点伸过来,我给你戴!” 如此,行越跟傅明笙算是进行了一场完美的交戒仪式。 后来行越观察了几天,非说戒指上那颗宝石被人改小了,说他本来选的耳钉上面的宝石又大又亮,无法,傅明笙只好又带着他去挑了对儿更大的。 “好了。”行越在柜台小姐温柔的目光下挥了挥手,说,“就要这一对了。” 傅明笙拿出卡,正要去付款,行越又叫住他,然后对柜台小姐说:“麻烦你帮我收好,我过几年再来买。” 傅明笙:“……” 他这辈子什么眼神没见过,但唯独几分钟前柜台小姐那交织着“不买你他妈墨迹这么半天?”和“这男人看着有钱原来是个吃软饭的!”的目光,让傅明笙到现在也没缓过神来。 “为什么不买。”傅明笙拉住行越,觉得今天不把那对戒指买下来,就得回去给自己做个心理治疗了。 行越认真道:“你不要急,等我赚了钱就给你买。” “你赚什么……” “我要准备高考。”行越一开口,傅明笙忽然愣了愣,“今年时间不够,我准备明年的高考。” “傅明笙,我想上大学了,我以后一定会赚到那个戒指的钱。”行越看着傅明笙,说,“你相信我。” 傅明笙的手心温柔的落在行越的头发上,他轻声说:“我当然相信你。” “那就好。”行越点点头,说,“不过你还是要先供我读完大学,我要在学校里努力学习,可能没有时间勤工俭学,你不许克扣我的生活费。” “当然,你也可以记账,等我毕了业找到工作,会加上利息一起还给你,不过万一中途你跟我分手了,我可就不还了!” “我建议你把这些当做一笔投资,我来跟你说一说我的计划……” 那一天,伴随着五月末温柔的风,行越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跟傅明笙说了许多他对未来的计划与期许。 那些行越本来以为这辈子也不会有的未来,那些被他埋藏在“杀了黄承林后我也不活了”背后的梦想,在遇见傅明笙之后,被行越亲手从过去的时光里挖了出来。 它们依旧熠熠生辉,照射的行越光芒万丈。 行越满面都是对于未来的渴望,他对傅明笙说:“我马上就要好好学习了!” 傅明笙牵起行越的手,说:“走吧。” 行越藏不住的开心溢出话语间,期待着问:“去哪里?” 而傅明笙呢,也用他熟悉的温柔和微笑,轻轻对行越说:“去买五三。” 行越:“……” 又是一阵温暖的风吹过,行越被强迫着迈开脚步—— 好吧。 行越想。 那就从今天开始,迈出新的一步吧。 ※※※※※※※※※※※※※※※※※※※※ 正文完结,琐碎的事放番外了。 番外一 距离行越发誓要好好学习已经过去了整整32天,然而那本五三除了封皮上被行越写上花里胡哨的名字,到现在还没被临幸过任何一页习题。 傅明笙看着行越又拿回来的一盒颜色各异的水笔,无奈着问:“准备工作还得做多久?” 行越工整的把水笔摆进昨天才买回来的笔筒里,说:“还要一些时间。” 行越说话间又假装拿出两个笔记本,上下交错着整理了一遍。 在行越发誓要好好学习的这32天里,课呢,行越是一分钟都没上,但乱七八糟的零件已经买的快堆不下那个小四方书桌。 傅明笙问:“用不用给你单独弄个书房?” “那还是不用了。”行越庄重的擦了一遍可使用面积越来越小的书桌,说,“我有需要,会借你的用。” 行越有点心虚的把自己的笔筒往里推了推,说:“你已经离开学校很久了,你不知道,现在大家都买这样的笔,是为了用不同的颜色标注出不同的错题……” “你做题了吗?一道题都不写,先研究上错题本了?” “你不懂,不要你管。”行越的脚尖在新买的拖鞋下勾了勾,又为自己辩解道,“而且现在是假期,大家都在放假,我也应该保持同步。” 傅明笙深深闭了下眼睛,抖了下嘴角,问:“你要从九月一号开始学习?” 行越不自在的抿了下嘴唇,说:“是的。” 傅明笙不语,只是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行越,颇有一番督促孩子写作业的老父亲风范。 行越见傅明笙这个神情,心里一惊,正巧袁奕恒打电话过来,行越心道袁奕恒不愧是救自己于水火的好朋友,他躲开傅明笙的眼神,一下接通电话,说:“一定是成绩出来了!” 果不其然,袁奕恒开口就是一句:“六百四。” 袁奕恒倒吸一口凉气,说:“这要是不保送,真说不准能不能上去那专业,幸好,幸好。” 行越余光看着傅明笙,嘴里心不在焉的回答:“嗯嗯。” “?”袁奕恒听着奇怪,就问,“你干什么呢?” “没有啊。”行越心虚的扭过头,连傅明笙最后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都被他抛之脑后了,行越说,“恭喜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这两天是没时间了,哎我跟你说,我爸妈太逗了,平时吧也不怎么关心我,这成绩一下来还非得宴这个请那个的,还逼我必须到场,我就纳闷了,我妈那肚子都那么大了,你说她还张罗什么呢?”袁奕恒话里虽然埋怨,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喜悦,“我上个大学对她生意还能有帮助啊?” 行越背对着傅明笙,短暂变化的脸色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看见,行越啊了一声,说:“你妈是觉得你很让她很骄傲吧。” 袁奕恒一怔,张了张嘴,说:“啊?我倒没往那儿想,我就想这回我跟他们见面时间能多点…但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哈!” 行越笑了一下,说:“肯定有可能啊,你想想,你妈要不是特别喜欢你,能要第二个孩子吗?” 袁奕恒一瞪眼,问:“这话怎么说?” 行越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解释道:“你想啊,你要是生了个特别不喜欢的孩子,每天烦他烦得要死,听见孩子两个字都ptsd了,你还能想要第二个吗?” 袁奕恒怔了怔,行越又继续说:“肯定是第一个让你喜欢的不行,你才会考虑再要一个。这事本来就这么伤身体,要不是看见前一个超常发挥着长大了,谁愿意生二胎啊。” 袁奕恒惊愕的张了张嘴,磕巴道:“这…能吗?哎不对,怎么让你说,这事变的跟网上传的不太一样呢…” “你这个智商都能打640,我看我明年要上700了。”行越故意说,“当然了,我只是随便一说,你妈也可能就是单纯的烦你,你别太高兴了。” “你大爷的!你等着吧,等我熬过这几顿饭局,肯定跟你吃个三天三夜!”袁奕恒的兴奋劲儿藏不住,嘻嘻哈哈的挂断了电话。 行越也放下手机,肩膀一垂,看上去不怎么高兴。 “傅明笙,要是我高考也考出了好成绩,你会不会…” 叮—— 行越的话没说完,手机忽然来了条微信,行越一看,脸色登时明显的变了变。 喻昕雷:有空吗,吃个饭? 行越手指顿了顿,回头对傅明笙说:“今天喻昕雷也出分,他没说,可能是考的不好,他没有保送,要是没考好…” 傅明笙一皱眉,问:“你要去?” 行越闷闷不乐,说:“去一下吧。” 见傅明笙不说话,行越又说:“金向阳的案子差不多结束了吧,我听杜远岚说那个网站的用户已经被彻查清楚,你应该没有危险了,不过你要是实在害怕,也可以跟我一起去……” 行越用手指在自己的腿上画了两个圈,然后低声问:“你跟我去吗?” 当天中午,傅明笙被迫以“十分害怕独处”为由,咬着后槽牙给行越当了司机。 要不是傅明笙亲眼见过行越从土坑里徒手挖自己的模样,喻昕雷就是这世界上让行越哭的最委屈的人。 思及此,傅明笙希望两人最好一辈子不要再见。 不过这只是傅明笙的个人想法,行越一路上心事重重,下车的时候叫傅明笙不要走远,见傅明笙面露不悦,还主动保证晚上会做一页数学卷子。 事实证明行越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没有进步,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傅明笙的心始终不能完全处于平静状态,但一个半小时后,当行越回到车上,傅明笙却没从他脸上看见任何跟负面情绪有关的表情。 “呼——”行越一坐进车里,就长长的舒了口气,他系上安全带,说,“喻昕雷没有考好,只打了五百四十多分。” 傅明笙偏头看着行越,没有立刻启动车子。 果然,行越很快又说:“我们聊的挺好的,没有什么冲突,喻昕雷说之前是他太情绪化了,要我不要放在心上。” 行越拿出手机,说:“我们还合了影,你要不要看?” “不用了。”傅明笙这回才把手放在了方向盘上,问,“吃饱了吗?” 行越摇摇头,如实道:“没有吃饱。” 傅明笙一踩油门,说:“走吧,庆祝庆祝。” 行越摇头说:“我们也还没有完全和好,不用庆祝。” 傅明笙斜睨行越一眼,冷不丁道:“想多了吧,我会替你庆祝你和喻昕雷和好吗?” 行越问:“那是要庆祝什么?” 傅明笙微微一笑,回答说:“庆祝你今晚要做一套数学卷子。” 半个小时的车程里,行越不下三次跟傅明笙确定:“我说的是一张,不是一套,你不可以混为一谈。” 然后到了酒店,行越又说:“具体做哪一张要我自己选择,我记得有一页只有一道大题,我想今晚就做那一张好了。” “嘿!笙哥!这不是我笙哥吗!”一道熟悉到令人不悦的声音响起,行越甩了个冷眸看过去,果然看见了欧阳浔。 欧阳浔刚上完洗手间,手上的水珠还没擦干净,他一脸乐呵呵的对两人说:“巧了巧了,你们也来吃饭啊,那咱们一起吧,我在楼上包厢。” 傅明笙眼底闪过一丝怀疑,以傅明笙对欧阳浔的了解,他是不太可能在工作间隙跑来这种价格的酒店吃饭的。 欧阳浔看出傅明笙眼底的疑惑,立刻捂着嘴小声道:“有人请客,别声张。” 傅明笙和行越跟着欧阳浔上了三楼,终于知道这位“金主”是谁了,而杜远筝看见他们也是同样的惊讶,他叫了服务员,又加了几道行越爱吃的菜,几人这才妥善的坐进了座位。 行越左边挨着傅明笙,右边挨着杜远筝,他趁傅明笙跟欧阳浔交流案情的时候,凑近杜远筝,小声问:“你怎么突然有钱了?” 杜远筝大概是觉得有点冷,披上了自己的爱马仕围巾,说:“多亏了傅医生,我跟我前男友断了之后,我爸就把我的卡解封了,也不限制我的消费了。” 行越哦了一声,不动声色的用筷子夹起了一块全桌唯一的甜菜。 杜远筝开朗道:“你放心吃吧,傅医生这次为我家带来这么大的收益,就算今天没碰到你们,我爸也要送些礼物去的。” 行越嘴里抿着半勺甜而不腻的芋泥,他快速的吞下肚,然后舔了舔嘴唇,问:“什么收益?” “啊?傅医生没跟你说啊…”杜远筝解释道,“就是上次的案子,我们家属于协助办案,是立了功的,政府把之前要拍卖的大楼卖给我家了。” 行越一下机灵起来,问:“那傅明笙的爷爷呢?” 杜远筝说:“应该也有表彰吧,但是这个案子不是明着调查的,表彰应该也不是明面上的。” 杜远筝舀了口骨汤,说:“给你爸什么了,你不知道啊?” 行越冷着脸把剩下的半勺芋泥塞进嘴里,说:“给什么也跟我没关系。” 反正给什么都是要留给那一家人的,能辗转到行越手里的好处,是现在坐在行越左边的这一位。 行越用手指点了点傅明笙的大腿,然后又指指手机,傅明笙会意的点开微信,果然收到行越的消息。 蚕宝宝:杜远筝都告诉我了。 蚕宝宝;你爷爷也收到了好处费吗? 蚕宝宝:是什么?也给了你家一栋楼吗?你不告诉我是不是怕我分你的家产? 蚕宝宝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还在继续,傅明笙看不下去,只好一手按下行越的手机,并回了条消息给他。 傅明笙:好处是给我的。 傅明笙确认行越看见了回复,就伸手没收了他的手机,说:“吃饭。” 一顿临时拼凑的饭局结束,欧阳浔抹了把嘴,对傅明笙说:“那到时候你得提前来,我们局里好多人想要你的签名呢。” 行越支棱着耳朵,一路上都警惕的盯着欧阳浔,直到钻进傅明笙的车里,确保了安全的环境,行越才急急的问:“你要去警察局吗?去做什么,谁想要你的签名?” 傅明笙含笑,说:“去收好处费。” 一周后,b市最高级的演讲厅内。 行越带着鸭舌帽坐在人群中,指尖飞快的在屏幕上打字。 蚕宝宝:这里的人太多了,我不喜欢,你可以把演讲内容缩短一点吗? 蚕宝宝:我左边的两个人正在讨论你,她们说如果有互动环节,会问你有没有恋爱对象,你准备怎么回答? 蚕宝宝:我建议你要如实回答。 行越感觉身旁有人站了起来,就赶紧捂了下手机屏幕,他现在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应该说服傅明笙选择跟杜家一样的“好处”,而不是接受这样“后患无穷”的采访! 当初联合办案,傅明笙作为非警务人员深入狼穴,差点死在爆炸现场,对于侦破“金向阳案”,傅明笙的贡献比其他人只多不少,可傅山恒却大手一挥,替傅明笙做了主。 “要那个破楼干什么!又不是搞房地产的!”傅山恒拿出手机,把早就准备好的照片翻出来给林火男看。 那是之前那篇《杀人医生傅明笙》的文章图片,是图片,但不是截图,估计傅老爷子是还没弄明白怎么截图,就用自己的手机拍下了电脑上的文字。 “这个东西,你给我解决了!”傅山恒往后翻着照片,说,“还有下面这些个评论,这都是说的什么话!你自己看看,这能看么!” “哎哎,你别跟我发火,也不是我写的评论。”林火男忙道,“山恒,你可想好了,总共就这两栋拍卖楼,一栋给了杜家,我这是看在咱俩的关系,紧着你问的,你要是不买,可就便宜行家那小子了。” 算算年纪,行言凯在他们眼里确实只是个小子。 “不买,一个破楼…”傅山恒对破楼表示毫无兴趣,最后只提了一个要求——恢复他孙子在医学界的名誉。 这事警方可乐意办,采访傅明笙那天,警察局的大门外浩浩荡荡的站了十几家媒体,不过能被允许进入的还是只有警方正式邀请的那一方国有媒体。 警察局长亲自为傅明笙正名,稳重道:“之前案情还在调查阶段,诸多不易,对于网络上的不实消息傅明笙不便开口澄清。现在案情在傅明笙的帮助下得以侦破,我局也将正式聘请傅明笙为心理顾问,感谢他一直以来的帮助。” 国内心理学界的泰斗也出现在采访的末尾,肯定傅明笙在心理学届地位的同时,更鼓励大家面对心理问题不要逃避,尽早就医。 而后,在双方跟媒体的友好协商下,促成了这一次心理学讲座。 官方辟谣最为吸粉,这个道理在视频发出去的当□□越就领会到了。 那天媒体的报道视频一出,傅明笙就再次火了一把,各路网友从觊觎傅明笙的脑子,到觊觎傅明笙的身子,前后加起来也不到三分钟。 更可气的是,傅明笙在视频里对于之前的各项不实报道都做出了解释,但唯独性取向,傅明笙不作任何回答。 要不是这样,行越现在也不会在听完左边两个女孩讨论傅明笙的长相后,又咬牙切齿的听见右边两个男孩讨论傅明笙的身子。 他们还要不要脸了! 行越气的重新点开了对话框,手指又一次哒哒哒的点击起来。 蚕宝宝:我想了一下,你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没有必要这样抛头露面,你觉得一会儿你带面具出来怎么样? 蚕宝宝:还有你的衣服,也不要穿的太好看,早上出门那件就不要穿了,你放心,外面完全没有你的粉丝,也没有拿着手机准备偷拍你,你不要有偶像包袱。 蚕宝宝:傅明笙!我听到后面的人说买到了你的手机号!你快把陌生电话拉进黑名单,千万不要随便加陌生人的微信! 叮—— 在行越发出去十几条消息后,他终于收到了回复。 傅明笙:[图片][图片] 一张是傅明笙一会儿上台的衣服,另一张是傅明笙的微信人数截图。 行越一看,脸一红,心虚的遮住屏幕,正准备回复些什么,傅明笙却突然打来了电话。 行越吓的差点把手机掉到地上。 傅明笙平和的声音传来,说:“没人加我,没人给我打电话。” 行越讪讪的哦了一声,然后才小声说:“但是你的衣服还是有一点太好看了。” 傅明笙笑了一声,单手整理了衬衫,问:“人多吗?用不用我叫人去接你。” “不用了!”行越立刻拒绝,“你不要担心,我就在这里帮你打听一些消息,你等等,他们又在说什么,我去听听。” 行越说着把身体往右边靠了靠,手机听筒还没伸过去,就被旁边的男生拍了一下,行越吓的一抖,惊慌的看着男生,男生却也一样小心,压着声音说:“兄弟,后边卖傅明笙的手机号呢,五百一个,你要不要,咱几个拼一个啊?” 行越:“……” 行越带着耳机,听见傅明笙忍俊不禁的一声轻笑,刚要说话,又听傅明笙道:“告诉他们,你有了。” 行越大脑短路,只能照做,僵硬道:“我有了。” 那两个男生一阵狐疑,而后又问:“真的假的?那你卖不卖?便宜点呗…” 行越气的呼吸一屏,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理人。 傅明笙又笑了一声,说:“别生气,有了的人不能随便动气。” …… 演讲厅内庄严肃穆,傅明笙虽然声音温和,但一开口,又不觉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作为被官方认证过的警方顾问和心理学讲师,傅明笙的身价在这一天又不知道翻了多少翻,不过行越一想到那些钱未来都是要给自己花的,就不由的抿唇笑了起来。 直到傅明笙准备退场,主持人突然上台,说:“稍等傅医生,我们还有最后一个环节,作为本场演讲的福利,请您抽取一位观众,这位观众将同时拥有上台与您合影,以及免费进行一次心理咨询的权利。” 这个环节是事先没人告诉过傅明笙的,傅明笙依旧保持着微笑,然后就听主持人自顾自的朝场下的人问:“来,想被抽中的观众举个手让我看看。” 傅明笙沉默的抿了下唇,就在开口准备拒绝的一瞬间,傅明笙忽然看见大厅的左前方,一个无法被人群隐藏的身影也焦急的举起了手。 傅明笙知道行越有多讨厌被人汇聚起目光,如果行越没有举手,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让行越上台的。 可现在,被他恨不能用保温室养起来的少年,正在为了争取,或者争夺跟自己合照的机会,高高的举起手掌。 “看来大家都很热情,这样吧傅医生,您随便从1到2000说一个数字,我们今天的入场券都是单票单号的,大家看好自己入场券的后四位数字,别错过这个机会啊。” 行越心里一慌,心道完了!傅明笙要被陌生人占便宜了! 谁知本来准备拒绝的傅明笙却忽然一笑,轻飘飘道:“好。” 行越走上台时浑身都不在,不过此时此刻,相较于“被众人注视”的抗拒,行越更不能接受陌生人手机有和傅明笙的合影。 行越一上台就被傅明笙伸手拉了过去,场下惊呼一声,傅明笙却像没听到似的,对行越说:“我来吧。” 行越红着脸,把手机递给傅明笙。 傅明笙知道现在场下那数百只手机的闪光灯都是冲着台上的,于是他揽着行越的肩膀转了个身,背对着观众席,咔嚓一声,在行越的手机里留下了一张合影。 “别动。”傅明笙叫行越不要转身,然后自己回过身,对主持人说,“联系方式我们私下交换就好,今天感谢大家到场,我的演讲到此为止。” 再之后,行越是被傅明笙拉着手臂,跟他一起从后台离开的现场。 行越怎么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他和傅明笙的第一张合照。 不过显然两个人都不怎么在状态,行越坐在傅明笙的车里,将自己的面部放大了一点,说:“我的表情好像不太好,你看。” 傅明笙摸了摸行越滚烫的脸颊,然后开了车里的空调,说:“挺好的。” “怎么会,你看我之前和喻昕雷照的,就显得我很帅气。” 行越说着,还真的从几天前的照片里翻出了合影。 傅明笙本来是随眼一看,正要踩下油门,结果动作却又忽然僵住。 傅明笙眉心一紧,立刻拿出行越的手机,将合影中喻昕雷的锁骨放大。 行越一看,当即生气道:“傅明笙!你看什么呢!” 傅明笙两片唇瓣微微开启着,他很少错愕至此,但此时此刻,却又难以控制住表情。 金向阳案的细节除了内部调查人员和傅明笙,没有任何人见过那个图案。 那个出现在以金向阳为信仰的高智商人群身上,怪异又统一的纹身图案—— 那个图案,此时此刻正印在照片中喻昕雷的锁骨下方。 同一时刻,刚才还大亮的天光忽然暗下,紧接而至的,是毫无预兆的倾盆大雨。 轰—— 傅明笙五指握紧,一抬头,就看见片刻前还万里无云的b市天空闪过一道惊雷。 它闪耀着刺眼的光,劈开黑夜,却再也不见白昼。 番外二 朱月在几天前向警方表达了想见一面傅明笙的想法,傅明笙得知后,居然同意了。 朱月是在b市内被逮捕的,跟周真和孙利忍收押在不同的地方,也许是一个人待的时间久了,他连见到傅明笙都十分兴奋。 “傅先生!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朱月喜悦的挥手跟傅明笙打了招呼,又说,“可是你怎么会来啊?” 傅明笙平静的看着朱月,说:“他们说你答应见了我就认罪。” 朱月一愣,然后明显失望的笑了一下,说:“我还以为你想见我呢,傅先生,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跨年那天没杀了我。”傅明笙抬头,一笑,说,“或者没成功被我睡。” 朱月不以为然道:“我没有想要杀你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服从向阳留下的命令而已,你们破译了网站,应该知道一切都是向阳十几年前就……” “是他开始了这一切,但继续下去的是你们。”傅明笙平和道,“而且我又不是法官,你跟我求情有什么用?” 朱月顿了顿,问:“那你恨金向阳吗?” 傅明笙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似的,实际上脑子里是行越今早窝在床上喝牛奶的模样,他挑了下眉,说:“不怎么恨,我也没有背后说前任坏话的习惯。” 傅明笙显得有点没有耐心了,他换了个姿势,说:“我来见你,是因为你有话跟我说。” 朱月沉默着,笑容逐渐收敛起来,随后他压低声音,轻轻道:“傅明笙,你以为罪恶会有终止吗?” 傅明笙看着朱月,没有回答。 朱月说:“别再压抑自己了,我能感受到你跟我们是一样的,如果今□□越死在了别人手上,你会不想杀人吗?” 傅明笙听到朱月不恰当的比方,眼眸压成一条细长的线,朱月感受到傅明笙情绪的变化,得意的稍微扬起下巴,然后慢悠悠道:“也许现在有人正在行越身边,一边跟他聊天,一边准备要他的命呢?” 傅明笙的眼部肌肉缓缓放松下来,他又恢复了片刻前从容有度的模样,他看着朱月充满玩味的眼神,忽然问:“谁,喻昕雷吗?” 朱月明显的错愕让傅明笙不由的笑出了声,他兀自摇摇头,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会让行越注意的。” 朱月怒瞪起眼睛,眼见傅明笙准备要走,朱月又忽然拉扯着拷链发出碎响。 他狰狞着原本纯洁的小脸看向傅明笙,阴冷道:“那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朱月仰起下巴,好像能露出锋利的牙齿,他勾着嘴角,沙哑道:“你真以为你爸的车祸是意外吗?” 朱月缓慢的眨了下眼睛,重复道:“真的吗?” …… 傅明笙走出房间,再转一个弯,就是欧阳浔的办公室。 欧阳浔搓着手,紧张兮兮的看着傅明笙,问:“他跟你交代了?” 傅明笙一脸莫名:“我又不是警察,他跟我交代什么?你自己审去吧。” “啊?那他见你干啥啊?”欧阳浔不解道,“这小子天天在里面吃好喝好睡好,简直死猪不怕开水烫!” 傅明笙闻言,却像来了兴趣似的,问:“他杀的人是谁来着?” “哦,还不好说他到底杀没杀人,一会儿说杀了,一会儿又说忘了。”欧阳浔道,“不过他之前说的那个,我去查了查,确实是十几年前就死了,死之前被起诉过强丨□□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傅明笙一怔,忽然想起花蕊。 欧阳浔看傅明笙怔住,就碰了他一下,问:“怎么了你?” “没事。”傅明笙深吸了口气,回头问,“上次集装箱爆丨炸的死者,你们怎么处理了?” “哦,那几个啊,都没人认领,在殡仪馆公式着呢。”欧阳浔说,“再过几天一到时间,殡仪馆可以自行处理尸体,就能火化了。” 傅明笙一低头,沉吟了句什么,欧阳浔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啥?” 傅明笙抬起头,没什么表情的问:“哪个殡仪馆?” 欧阳浔执意要跟傅明笙一起前往,傅明笙今天没开车,于是就没拒绝。 傅明笙在路上去了趟书店,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只就叫欧阳浔继续开车。 要是放在古代,这些没人认领的尸体会被堆放在乱葬岗,可没想到几千年过去,这些孤尸的下场还是没怎么得到改善。 花蕊的脸已经彻底变形了,傅明笙差点认不出她。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以为是有人来认领尸体,结果一看是警察,又悻悻道:“还真是孤儿啊。” 傅明笙没说话,他拿出半路去书店买的一本正版《灰姑娘》,然后对工作人员说:“火化的时候把她跟这个一起烧了,可以吗?” 工作人员询问似的看向欧阳浔,然后点点头,说:“这倒没什么不可以的。” 傅明笙抬头,不知道是冲谁说的,忽然轻轻道:“谢谢。” 工作人员左右看了一眼,嘚瑟着说:“没事没事,这有什么可谢的…” “走吧。”傅明笙转过身,叫上了欧阳浔。 欧阳浔跟在傅明笙身后,摸着下巴,疑惑着问:“老傅,笙哥,我问你个事儿呗?你会用枪吗?” 傅明笙头也不回,淡淡回答了两个字:“不会。” “真不会啊?美国不是允许配枪吗?你在美国这么多年没用过枪?” “……行吧行吧,我就是想起来那姑娘的验尸报告上说她身上有枪伤,随口一问。”欧阳浔又两步跟上去,问,“哎那你还记得黄承林吗?” 傅明笙无奈的摇摇头,说:“欧阳浔,你想升官立功,换个人琢磨行吗?” “那你得告诉我琢磨谁去啊,你现在成了我们局的荣誉顾问,我也不能白让你帮我分析案情了,我这一天有劲儿没地方使,我是真难受啊!” “金海成。”傅明笙又说了一个日期,那日期欧阳浔记得,是他之前帮傅明笙调取过监控,也就是傅明笙的父亲出车祸的那天,“查查肇事司机跟金海城之间有没有联系,如果有,告诉我一声。” 欧阳浔一下警惕起来,问:“你要干什么?” 傅明笙回头,微笑,温和道:“我能干什么?” “……我靠,你能别在这地方冲我笑吗?我虽然是一名正直的人民警察,但也会害怕,不行,走走走,咱俩踩个火盆去。” 傅明笙抿了抿嘴唇,说:“那叫跨火盆,没想到你们警局发的鞋还防火呢?” 欧阳浔不跟高智商分子扯皮,除了殡仪馆后到处都找不到火盆,于是只能点了根烟插在地上,然后像模像样的迈了过去。 欧阳浔煞有介事,问傅明笙:“你也跨一下吧?” “不了。”傅明笙礼貌的解释,“我不习惯给自己上香。” 欧阳浔:“……” 跟高级知识分子说话可真他妈难! 回去的路上,傅明笙主动提出可以开车,但被欧阳浔果断拒绝,上次傅明笙用他的车开出f1赛车的速度,差点毁了他和车的两个前途。 “老傅,其实有时候我挺纠结的。”欧阳浔忽然在车厢内开口,“我知道,行越一直不喜欢我,因为我穿着警察的衣服,不干警察该干的事儿。” 傅明笙没想到欧阳浔突然说出这种话,意外之余还看了他一眼。 “但我也没办法啊,法律就是这样,我能怎么做。”欧阳浔叹着气,趁红灯给自己点了根烟,“你说朱月要真杀的是那么个人,能说他是有罪吗?我以后有了闺女,我闺女要是被……操!我他妈也得拼命!” “我这脑子最近也是不好使,我真有点想不明白,你说金向阳他做的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傅明笙的情绪并不如欧阳浔一样激烈,他打开车窗,看着路过的一片麦田,忽然笑了一声,说:“你脑子可能是真的不正常了。” “你知道金向阳的网站为什么能够越做越大,延续至今吗?”傅明笙自问自答,“并不是因为金向阳真的是个天才,是人们自己心里的阴暗面需要一个发泄口。” “金向阳提供了这个发泄口,所以成为了他们的神。” “在那个非法的世界里,金向阳把自己当成审判者,用自己的方式惩处犯人,也不是为了正义。”傅明笙说,“他只是利用人性而已。” 欧阳浔一怔,问:“什么意思?” 傅明笙感受着带着麦香的风,问:“我现在叫你帮我杀了金海成,你杀吗?” 欧阳浔慌张的看了眼傅明笙,傅明笙一笑,说:“那要是今天我帮你杀了你最恨的人,再请你帮我杀掉金海成呢?” 傅明笙把头微微往后靠了一下,低声说:“杀人也是会传染的。” “原本没有暴虐倾向的人,被投入到那个环境下,也会想要拿起刀的。”傅明笙浅淡的解释说,“金向阳只是被塑造出来的形象,因为有人需要把自己杀人的欲望嫁接到别人身上,从而来赦免自己。” “甚至可能有原本就是高智商变态杀人犯的人,把金向阳自以为维护正义的网站当成是他们寻找目标的公开市场呢……” 傅明笙眼角一瞥,忽然看见欧阳浔的手机一闪一闪的,傅明笙皱了下眉,问:“你干什么?” 欧阳浔轻咳一声,说:“没啥没啥,我录个音,你这…你这说的太深奥了,我怕记不全,录一下,以后结案报告用的上。” 欧阳浔嘿嘿一笑,说:“你接着说,笙哥,别控制,我升职加薪就靠你了!” 开出长长的麦田地,傅明笙就关上了车窗,欧阳浔后来真把傅明笙的话写成了报告,他问傅明笙可不可以加上自己的署名,傅明笙只无奈道:“麻烦你只写上你的名字。” 一周后,欧阳浔被公开表扬,并授予五百元现金奖励。 欧阳浔含泪接下,并表示自己会永远铭记身份,做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番外三 七月末,随着天气逐渐燥热,行越的心情也变的焦虑起来。 因为满打满算,距离他要开始学习的日子也只剩下一个月了。 行越在家里待不住,带上帽子和口罩就去了傅明笙的心理工作室,有了警方和业界的加持,傅明笙的私人医院简直连大门都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傅明笙的工作区昨天刚装修好,距离正式开始接待病人还有大概一周时间,行越本以为这个时间诊所应该没有其他人在,结果一进大门,就看见季礼正背着个双肩包从屋内出来。 季礼跟行越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然后季礼忍不住问:“行越,你不热吗?” 行越一把拉下口罩,无视鼻尖儿上的汗珠,说:“不热。” “哦,那就好。”季礼说,“我先走了。” “好的。”行越非常得体的点了下头,说,“再见。” 行越走进来的时候,傅明笙正坐在电脑前,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防蓝光的平光镜,看见行越,意外的抬了下眼皮。 行越自己关好门,然后坐进傅明笙办公桌对面的沙发椅里,说:“我看见季礼了。” 傅明笙嗯了一声:“他来面试。” “又面试!?”行越这回干脆摘了口罩,试图让自己的一点点吃醋放大很多倍展现在傅明笙面前。 “他想来这儿工作,走个正式流程。”傅明笙看着行越脸上的汗珠,一手摘了眼镜,另一只手抽了两张纸递给行越,问,“不是嫌热不愿意出门吗?” 行越用纸在自己的鼻子和下巴上按了按,说:“因为我忽然想起来,我上次在你的演讲上被抽中,还有一次免费咨询的机会没有使用。” 傅明笙看着行越被热红的小脸,不由的问了句:“你是走过来的吗?零花钱没有了?” “我是打车来的,可是那辆车的空调坏了,我没有好意思说要换一辆车。”行越又揉了揉眼睛,说,“好了,这不是重点……我要订一点吃的过来,你要不要?” 傅明笙看行越拿出手机准备叫餐,只好说:“出去吃吧。” “不。”行越简短地表示拒绝,他低头划了一会儿手机,眉头又忽然皱起来,问,“你觉得白桃气泡水和红豆抹茶冰沙哪个会更好喝?” 傅明笙关了电脑页面,打开病人资料,说:“都点吧。” “那好吧。”行越点点头,又问,“你想不想吃披萨?” 半个小时后,傅明笙曾经告诫每一任助理不可以弄乱弄脏的办公桌,被行越摆上了一盒披萨,一碗意面,一份芝士千层面,和两杯冒着凉气的饮品。 傅明笙以为这就结束了,结果行越又从另一个餐袋里拿出一份薯角和两个鸡翅。 傅明笙:“……” 行越满意的看着自己的餐点,然后递给傅明笙一副餐具,说:“我们可不可以边吃边聊?” 傅明笙按了下眉心,妥协道:“可以,不要弄脏桌面。” “当然不会,我从很小就能够熟练的使用筷子了,鸡翅我们一人一个,给你……” 啪。 油汪汪的香烤鸡翅掉在了傅明笙洁净到反光的桌面上。 行越空落落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他飞快地看了眼傅明笙的眼色,然后用筷子把桌面上的鸡翅狠狠一插,小声说:“我吃这个好了。” 傅明笙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办公桌上的那一汪油渍,行越只好赶紧抽出几张纸盖上去,并软着语气说:“我很饿了,吃完再收拾可以吗?” 傅明笙闭眼,然后睁眼起身,扔掉行越掩耳盗铃的两张面巾纸,用消毒湿巾擦干净了那一小片污渍。 行越一动都不敢动,饮料就放在嘴边也不敢喝,他小声地解释:“我下次不在你的办公室吃东西了。” 傅明笙用另外的湿巾擦干净手指,然后把刚才掉到桌面上的鸡翅夹起来扔进垃圾桶,之后又把剩余的鸡翅推到行越面前,无奈道:“吃你的吧。” 行越这才敢小口的喝了一下白桃气泡水,他第一次喝这家店的饮品,没想到这个味道并不好喝,行越心虚的看着傅明笙,傅明笙只好又一抿唇,把白桃气泡水拿到了自己面前。 行越满足的喝了好几口红豆抹茶冰沙,他看傅明笙也动起了筷子,这才缓缓开口道:“你不要生气,你正式开始工作后我不会随便来找你的。” 傅明笙看着行越乖巧的吃相,被逗的笑了一声,问:“你这两天为什么这么听话?” “没有啊。”行越咬下一口薯角尖儿,说,“我一直很听你的话。” “再不说没机会了。” “那还是有一件小事……”行越急急开口,说,“就是你之前说,要给我找补课老师的事……” 傅明笙问:“怎么了?” “能不能先不要找?”行越为难的看着傅明笙,说,“我还没有准备好让陌生人给我上课,我会不习惯的,我不想让别人来我们的家……” 行越低头说:“但是我也不想一个人到陌生人家里去……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傅明笙一听,一下明白过来,他莫名其妙的看着行越,说:“行越,你什么耳朵,我说的是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找一对一的老师。” 行越眨眨眼,表示非常震惊。 “你不要没人不逼你。”傅明笙无奈道,“实在不行我也可以……” “那还是你来教我吧!” 行越接话速度之快,让傅明笙差点以为他今天就是奔着这句话来的。 行越赶紧把咬了一个小角的薯角放进傅明笙的碗里,认真道:“麻烦你了。” 傅明笙夹起行越用来贿赂他的薯角,说:“行越,我当老师跟当医生不一样,虽然我对病人没有要求,但我对学生要求很高。” 傅明笙垂眸看着耷拉着肩膀的人,说:“做不到的都会挨罚,没有例外,真想让我教你…先去看看我之前在美国做家教的经历吧,外网上都有。” “不用了,我能做到的。”行越一咬牙,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狠狠夹起最后一个鸡翅,一边缓缓往傅明笙的碗里送,一边说,“我这么聪明,一定可以…” 啪嗒。 同样的鸡翅,同样的位置,行越的第二份贿赂物品夭折在了路上。 行越嘴唇紧紧抿住,这回也不看傅明笙的脸色了,直接故技重施,又抽了张纸盖了上去。 …… 三天后,行越的卧室内。 “傅明笙!你过来一下!”行越眼睛盯着傅明笙刚刚发给他的学生守则,大声道,“这里不太对!” 傅明笙缓缓走过去,问:“怎么了?” 行越耳朵尖儿红红的,对着守则里的第五条念道:“周末每天要背50个单词?” 傅明笙嗯了一声,行越就继续念道:“少…每少五个,就要罚站十分钟?” 傅明笙又点点头。 行越脸上的红晕蔓延开来,继续头也不抬的问:“要是三次以上达不到标准,就……就要……” “光屁股罚站。”傅明笙悠哉道,“或者按照少背的个数挨打,你可以选。” “我不接受!”行越羞红着脸起身反驳,“我要…” 傅明笙稍微抬了下眼眉,放松道:“没有不接受这个选项,你可以不同意我来教你,不能不接受我的方法。” “你这是专横!是体罚!” 傅明笙不以为然的点了下头,说:“那你换个老师吧,我说了,我对学生有对其他人不一样的要求。” 行越不知道怎么,嗅觉突然灵敏起来,他一下看向傅明笙,问:“那你也是这么罚以前的学生的!?” 傅明笙眼看行越吃醋在即,赶紧否认说:“没有。” “骗人!” “没骗你,美国的学生又不需要背单词,没这个选项。” “……”行越一下反应过来,梗着红透了的脖子说,“我也没这个选项,才五十个单词而已,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动手的!” 从行越发誓让傅明笙没有机会动手后,三个星期过去了…… 行越贴在墙边,手指攒在一起,不安的看着傅明笙。 “我觉得你应该根据实际情况,随时更改条例。”行越解释说,“大上个星期袁奕恒找我吃饭,我们这么久没见了,我总不好不去,那天回来的有些晚,我洗过澡就睡了……” “上个星期行璐说交了男朋友,虽然我跟兰惠仪有仇,可是我跟行璐毕竟没有什么冲突,我肯定要去帮她看一看的……谁知道行璐那天还叫了行瑞书,后来我们吵起来,我回家后有一点生气,就没有背单词……” “这个星期……”行越动了动嘴唇,说,“这个星期就要怪你了。” 傅明笙:“?” “你周五做的太用力,导致我第二天身体很疲惫,所以忘记了背单词。” 傅明笙轻轻一笑,手里拿着根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戒尺,威胁性的拍了下床边,问:“罚站还是挨打?” 行越立刻从床上站起来,说:“那还是罚站好了!” 傅明笙没给行越耍小聪明的机会,看行越只裹了件浴袍,就知道行越在耍什么心眼儿。 傅明笙用戒尺点了点行越的浴袍,说:“撩开。” 行越红着脸,小声辩解说:“你只说要光着……又没说不能挡着。” “不让你丢人你长记性吗?”傅明笙用戒尺挑着浴袍下摆往上一掀,行越感觉到身后吹过一阵凉风,立刻下意识的收紧了大腿肌肉。 浴袍下摆又落下来,傅明笙看着行越的背影,问:“不是你说要学习的?” “是我说的…可是我还没有进入状态。” “一个多月了不够你进入状态的?”傅明笙语气里带着点愠怒,行越听了一阵自责,他知道自己是这几年养散了性子,没法一下投入到学习里去。 行越没什么力气的反驳:“不是的…” 行越现在会这么心虚,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傅明笙逼他做的。是行越要做,又怕管不住自己,所以求着傅明笙挤出时间来教一教他。 行越鼻子一酸,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连几个单词也背不下来,还说什么要超过袁奕恒的成绩,简直是天方夜谭。 行越吸了吸鼻子,回头用微微发红的眼睛看了眼傅明笙,说:“我不是故意的。” 行越看傅明笙冷着张脸,只好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咬牙,扭头走到了床边。 傅明笙还没反应过来,行越就两条腿跪到床边,然后唰的一下掀开浴袍,最后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是我不对,你打吧。”行越颤抖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他好像用了点力气,撅的很高,也很抖,傅明笙一只手附上去,行越立刻下意识缩紧了一下。 “行越,你这是找干还是找打?”傅明笙狠狠的拍了下行越雪白的臀部,凶他说,“别动。” 行越只能老老实实的被傅明笙看着,过了一会儿傅明笙还没有动作,行越只好试探的提了个要求,说:“可不可以关灯……” 傅明笙伸手绕到行越面前,怕他憋坏了似的,拖着行越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然后用很低的语气问他:“知道错了?” 行越连忙点头。 傅明笙在心叹了口气,说:“这次不打了。” 行越眼圈一红,心道傅明笙还是这样的心疼他,不舍得打他,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傅明笙把单词书拿到行越面前,问:“背了多少个?” 行越小心地回答:“一百……” “嗯。”傅明笙起身,行越也想跟着起来,却被傅明笙一手按了回去,傅明笙从书桌上拿了纸笔递给行越,说,“前一百个,抽三十个听写。” 行越紧张的抖了抖,问:“那要是写错了…” 傅明笙轻轻笑了一下,温柔到:“不许写错。” 行越觉得傅明笙这样温柔,就算真的写错也不会有什么惩罚了,结果在抽查到第十个的时候,行越犹豫之下写错了字母,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身后就忽然一凉。 是润滑凝胶…… “想。”傅明笙的手里是一只上好的毛笔,笔尖在他手里,笔杆……在行越身体里。 行越“啊”的一声,后背一抖,立刻改了个字母。 结果傅明笙抓着笔尖前后一动,说:“再想。” 傅明笙越动行越越想不起来,傅明笙只好提醒他:“按发音想。” 行越听见傅明笙纯正的美式发音,这才终于把单词写对了。 身后的毛笔也暂时停了下来。 行越听写三十个单词的时间明显比他预计的要长,他每错一次,傅明笙就会用只昂贵的毛笔动一动,有时候动的幅度大了,行越就会从鼻息里传来甜腻的声音。 等行越彻底将三十个单词印在脑海中,觉得这辈子也不会写错任何一个字母时,行越身下的床单已经被弄脏了一小块。 行越抽抽噎噎的躲进被子,身边是一个写满单词的本子,中间有些奇怪的线条延伸出去,行越也不想知道自己当时叫了些什么了。 他只记得傅明笙最后在他耳边说:“考过的单词再错,下次就不是毛笔了。” 行越眼睛闭的紧紧的,一个字也没有回答,毕竟他也是舒服到了的,此刻不便有太过激烈的反抗。 直到后来行越发现,傅明笙书房里奇奇怪怪的东西越来越多,比如“笔杆加粗的毛笔”和“绑着尾巴的条状物”…… 行越为了自己的后半生……不,后半身着想,从见到那些每个月翻新一次的奇怪物种后,就再也没有忘背过单词。 行越的各科成绩在傅明笙的“奖惩制度”下都有了飞速提升,作为一个高中三年都没怎么学习,还曾经休学将近一年的学生来说,行越的成绩进步的实在太快。 从吊车尾的成绩攀升到年级前三十,行越只用了一个学期的时间,对于“复读无用论”的老师来说,行越简直是个奇迹。 高考那天,行越一大早就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时间,然后叫醒傅明笙,说:“傅明笙,我有事要问你。” 傅明笙睁开眼睛,半梦半醒,问:“什么?” 行越趴在傅明笙的胸口,软软糯糯的问:“我要是考了好成绩,你会不会也觉得很骄傲,然后像袁奕恒他爸妈那样叫许多人来给我庆祝?” 行越直到这一刻还没有意识到,他居然会主动要求身处在一个多人的环境下。 傅明笙醒觉很快,他抬手捏了捏行越的脸,并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然后说:“会的。” 行越紧张的吸了口气,说:“我会好好考的。” 傅明笙笑着坐起来,在特殊的日子给予了行越不用自己穿衣服的权利,傅明笙把行越前一天晚上就选好的战袍套在行越身上,之后又给行越挤牙膏,递毛巾,做早餐。 可临到考场,行越还是紧张了起来。 傅明笙解开安全带,轻轻抚摸行越的头发,说:“紧张什么,高考的题不难。” 行越又抬起头,问:“那我要考多少分你才觉得很骄傲呢?” 傅明笙被逗笑了,捧着行越的脸颊,轻轻啄了下他的嘴唇,说:“行越,你不是为了让任何人骄傲才来参加高考的。” “不管你考多少分,我都会送你最好的礼物,给你在最贵的酒店庆祝,行越,我知道你会考的很好,但我对你没有设限,这只是一个过程。”傅明笙说,“乖,放松点。” 行越听见傅明笙温柔的声音,心里的紧张好像一下减退了大半,他闭了闭眼,之后一下拿起准考证和透明笔袋,说:“那我进去了。”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傅明笙朝行越露出了一个最能让人安心的笑容,然后行越就拉开了车门,一个人走进考场。 那在行越之后的人生里,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开端。 背对着傅明笙,走向未知的环境,对于行越来说虽然陌生,但却丝毫没有恐惧。 跟许多奔赴梦想的人不同,行越不需要太过清晰的了解自己前方的路,他唯一印在脑海深处的,只有身后那条通往傅明笙的路。 行越知道,在任何时刻,只要他不想继续往前走,傅明笙都不会逼他。 傅明笙会一直站在行越身后,站在行越看得见的地方,只等行越一回头,傅明笙就会张开怀抱,对他说:“没关系,可以不去。” 傅明笙会对行越说:“你可以永远做个孩子,我是你任性的资本。” 次日下午,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傅明笙还会用结实的手臂拥抱住撞进他身体里的人。 他会在拥挤喧闹的考场外用一只手替行越遮住阳光,不管周围的人眼光如何,傅明笙只能听见行越兴奋的跟他说:“我终于考完了!” 行越紧紧的抱住傅明笙,第一次感觉不到周围人和人的目光,只想和傅明笙分享一个此时此刻最好的消息—— “傅明笙,我可以上大学了!” 番外四 傅明笙在行越大学的家属区租了一个房子,不为了住,单纯为了让行越有地方洗澡。 行越当时非常感动,抱着傅明笙的胳膊说:“太好了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去公共澡堂?那我可不可以每天晚上都回家去住?” 行越的高考分数足够他上b市的任何一所大学,不过综合各方面条件考虑,行越还是选择了一所距离傅明笙的私人医院最近的大学。 行越凭空高出30分,专业选择上没有任何限制,不过他还是在报考时犹豫的问傅明笙:“你觉得我也学心理学,以后跟你一起工作,怎么样?” 傅明笙当时正在看资料,头也不抬地说:“不怎么样,选你自己喜欢的去。” 行越悻悻道:“不是应该选就业前景好的么!” 傅明笙笑着抬头看了行越一眼,行越果然立刻缩了缩脖子,道:“不过好在你赚了非常多钱,我们不用为了生计考虑,我还是看一看花草种植专业…” “那叫园林艺术。”傅明笙纠正道,“要在农田实习,你愿意去?” “不了不了。”行越一听,赶紧滚动了一下鼠标,问,“你觉得英语系怎么样?” 傅明笙知道行越是想捡轻松的来,只好再次纠正道:“你背的单词只能考过四级,英语要考专业八级,你自己看着办。” 行越心里一惊,想起身后夹着奇奇怪怪的东西背单词的日子,赶紧自我否定了这个提议。 行越随后又叨咕了几个专业,可大部分一听傅明笙的讲解就放弃了念头,行越气的抱手坐在电脑前,鼓着小脸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呀!” 傅明笙一听,只好放下了手中所有工作,走到行越旁边顺着他的头发说:“你急什么,分比你低的都没急,慢慢想。” 行越还是不说话,傅明笙只好把b大的招生宣传册拿过来,翻开专业,耐心道:“我陪你。” 行越的情绪被安抚了下来,他干脆歪头靠进傅明笙怀里,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宣传册,然后问:“你觉得我适合学什么呢?其实我之前有一点想当警察的,因为我没有见到过喜欢的警察,我想做一个能让自己喜欢的警察。” “不过后来我想了一下,当警察的工作时间很不稳定,不是很利于我们感情的发展。”行越煞有其事道,“万一我去执行任务,留你一个人在家,我会很不放心的。” 傅明笙摸着行越的头,难得认可道:“我也不放心。” “那选什么好呢…”行越喃喃自语的在宣传册上扫了两眼,然后忽然眼睛一亮——有了! …… 作为考古系文物鉴赏专业唯一观赏性比文物还要高的学生,行越一入校就被各大社团列为了一级争取对象。 行越站在寝室门口,看着一周内已经第三次来找他的学姐,认真道:“我真的不打算加入任何社团,你可以帮我转告给其他人吗?有时候我不在寝室,他们会打扰到我的室友。” 行越拒绝完,又礼貌的说了抱歉,然后回手关上了寝室的门。 行越住的是四人间,不过有一个床位空着,现在只住了三个人。 行越的室友从床上伸出头来看他,说:“没事没事,等过了这周一封楼,外人就进不来了。” 行越忙问:“谁都不可以进来吗?” “啊,除非申请吧,咋了,你有朋友要来啊?” 行越点点头,他本来还邀请了袁奕恒来参观他的寝室呢,袁奕恒在b市的另一所大学,两个人打车不到半个小时就能见面,袁奕恒当时一听就说要每周都去行越那儿蹭饭。 结果被行越冷漠拒绝:“不行,我周末要回家的。” 袁奕恒啧啧咂舌,道:“你不是吧,大学了还惦记回家啊,我跟你说,你很有可能过两天就不想见傅明笙了……” 事实证明,袁奕恒的话是一派胡言,不用说学校,在行越的二十年人生长河里,他也还没见过比傅明笙更好的人。 这个好主要指的是外在,有时候走在校园里,行越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些人现在这样看我,一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那傅明笙当初在美国念大学,美国的人那么奔放,他岂不是更要被…… “唔。”行越在周末见到傅明笙时,正把这个想法传递给他,就被傅明笙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 行越嚼了两下,意外觉得非常好吃,于是就动手把傅明笙那盘牛排换到了自己面前。 行越的大学生活比傅明笙预计中顺利许多,上半学期结束时,行越甚至拿回了三千块的奖学金。 傅明笙为了奖励,给行越准备了一份十倍价格的礼物和一顿丰盛的晚餐,行越洋洋得意,一边说自己没怎么努力就拿到了奖学金,一边开心的拿着礼物看来看去。 电话响起的时候,行越甚至没听见铃声,是傅明笙提醒行越,行越才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是是是是行越同学吗?” 行越冷静道:“是我。” 行越以为半个学期过去,还有社团没断了让他加入的念头,于是一手点开扩音,想让傅明笙听一听自己是多么的抢手。 “你好你好,我也是考古系的,我叫王溯,不不不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 “哦,我记得。”行越道,“有什么事吗?” “没没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放假了,我我我,我回老家之前想问问你……那个,你有男朋友吗?” 行越:“……” “你别别别别误会,我就是挺喜欢你的…那个…你愿不愿意跟我试试,我能看出来你是gay,我我我…我也是。” 行越:“……” 傅明笙一脸平静,从行越手里取过了电话。 “你好,王溯?” 对方一听换了人接电话,大脑一片空白,连忙说:“伯伯伯伯伯夫您好!” 傅明笙:“……” 他脑子里划过一个想法,这傻子是怎么考上这个专业的? “你好,我是行越家的大人,不是他父亲。”傅明笙淡淡道,“我们家家教比较严,大学期间行越不准备谈恋爱,大学之后没有我的允许也不能谈恋爱,你明白吗?” 王溯立刻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我知道了……” “好的,王溯,回家注意安全。”傅明笙挂断电话。 行越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切着牛排。 “再切成牛肉丝了。”傅明笙把手机还给行越,行越这才干巴巴的开口,说,“我要解释一些什么吗?” “解释什么?”傅明笙抿了口只有他能喝的红酒,然后随意道,“不用你解释,我解决就行了。” 行越偷笑着低下头,说:“伯夫你的家教真是严格。” 傅明笙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还有更严格的,一会儿去书房看看。” 行越:“……” 行越:“我下一个假期不回来了!” “没事,去你们学校住也可以。”傅明笙轻飘飘道,“东西都有两套。” 窗外一个小小的月牙挂在天空,歪一点头看,可以笑出跟月牙一样的弧度。 窗内行越被扒光了按在落地窗前,身后凉飕飕的,然后身后的人忽然狠狠一顶…… 总之这个假期,行越从身体外到身体内,都过的非常充实。 下半学期的时候,b大组织过一次心理学讲座,行越满心欢喜的去问傅明笙是不是他要来,傅明笙却说:“不是,上次演讲结束我跟他们说了,不再进行公开演讲。” 行越有点失望,说:“那我就不去了。” 傅明笙笑道:“你想见我还用靠公开演讲吗?” 行越立刻得意起来,说:“当然不是,我想见你会自己去找你的,我就是这样一点也不麻烦的人。” 行越说完,又忍不住说:“我今晚想回家住。” 傅明笙根本就不会在这种事上拒绝行越,他看了眼时间,说:“回吧,我下午有个纸面采访,大概七点结束。” 行越一听,立刻道:“那可真是巧,我的晚课七点半结束,你有没有兴趣顺路来接我?” 傅明笙通知下一位面诊病人可以进来,然后对行越说:“我在南门等你,病人到了,我先忙了。” 行越满意的抓着自己的书包带,说:“那我也去上课了,你要准时到,拜拜。” 那天夜幕降临时,行越三步并作两步的从a区教学楼一路跑道南门外,他看见傅明笙从车上下来,眼里的喜悦就一点都藏不住了,行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一身扑进傅明笙的怀里。 傅明笙穿着薄薄的一层外套,抬手去捂行越微微发红的脸蛋,行越蹭了蹭他,说:“傅明笙,我们是不是很久没见了,我好想你啊。” 傅明笙打开车门,又接过行越的书包往后坐一扔,然后用指尖擦掉了行越睫毛上挂着的冰珠,说:“我也想你,走吧,回家了。” 半个月后,一篇难得一见被傅明笙亲自转发的采访稿内—— 问:请问您对“恋爱是互相成长的过程,如果彼此没有变得更加优秀,就不能称之为一段良性恋爱”这段话怎么看呢? 答:我不认同,对我而言恋爱不是提升自我的渠道。 问:那么假如一方在各方面条件明显优于另外一方,这段感情还是否可以长久? 答:如果一个人在感情中具有明显的优越感,我建议对方直接分手,这种人简称自我感觉良好,也叫不要脸。 问:哈哈哈……傅医生非常幽默。但总是有个对比的吧?比如像您这样各方面都如此优秀的人,在恋爱时要如何避免让对方感到自卑呢? 答: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在我眼里过于优秀的是对方,不是我。 问:您是承认您现在正处在一段恋爱关系里吗? 答:是的。 问:那您……那您……那他是谁?对不起,我太唐突了,因为我个人也是您的粉丝。我们回归正题。请问您作为心理医生,在恋爱中是否更容易了解到对方的心理问题,从而帮助对方改正呢? 答:谈不上改正,我认为任何不触犯法律和道德的个人习惯都应该允许被存在,如果对方主动想要改变,我当然愿意给予帮助。但如果只是我单方面的提出要求……我认为这无异于一种逼迫,我不会做这样的事。 问:您的意思是…您在恋爱中愿意包容对方的一切吗? 答:可以这样理解,但包容一词不是十分恰当。 傅明笙在采访的最后,抬起头,脑海中闪过跟行越重逢那天,行越气势汹汹叫他名字的样子。 傅明笙想起那一天,想起过去很多天,再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不喜欢过行越。 他最后说:“我只是喜欢他的一切,所有的,不管其他人认为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是他的……我都喜欢。” ※※※※※※※※※※※※※※※※※※※※ 番外也全部更新完了,有点舍不得。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个故事就到此结束了。 下篇《压制》,专栏可见。 《世界第一假乖》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