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皣夜》 楔子《Effervescence.》 「黎夜,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吗?」 我侧头看向躺在一旁,将一双凝光万千的眼瞳定格在我身上的永皣,不明所以的摇了头。 永皣牵住我被冷风冻寒的手,笑吟吟的晃了晃,哑音如同在鐘乳石洞穴中滴下的晶莹般,在不见一丝星光的夜里声声回盪、不息不灭的回音在我的心底。 轻轻一句话,却点燃了我孤寂且煎熬的灵魂。 心弦被涌上头的情愫拨动,我紧紧握住他柔软我每一拍心跳的温度,倾身向他而去,拢开他额前的碎发,将涟漪星光的温柔扩散在我们的唇齿间:「那如果??某天你终于也不爱支离破碎的我呢?」 永皣将我拥入宽阔如浩瀚星河的怀抱,一字一句拼凑出我心河绿洲的全世界:「我并不会因为你不完美而不爱你,就像你无论如何也爱着残缺不全的我。」 / 时隔多年,身着婚纱的我抬起眼帘看向西装笔挺,面上已然褪去少年色的男孩。 我伸手朝他而去,抬首朝祁深勾了勾唇:「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吗?」 祁深笑得十分温柔,将我冰寒的手牵得更紧,沉声回应道:「是什么?」 凝视向祁深万千星海的眼眸时,我彷彿在他的眼里是一颗亙久不灭璀璨的鑽石,每一个切割面都完美的闪耀着他所爱的面貌,但净度完全的表面下,却掩藏着他所不知的至极虚偽。 「是我对你的爱,祁深。」 / 午夜时分,每每独自走在不见深空的永夜回廊时,我总能听见我空洞的灵魂在深处随着踩破镜面的“啪呲”声,她不卑不亢、冷漠至极的俯瞰我,「你是真的爱他吗?」 Chapter.1 一起逃吧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天,我照旧去一趟诊所包扎身上大大小小、还未癒合又被撕裂的伤口。 没想到回家经过一个巷口时,就偶然看见因为打架而把脸跟身上伤得没一块好地的男孩,他眼底并没有什么兇狠恶煞的戾气,反倒清彻得让我下意识一颤。 阳光从身后穿隙而来,阴影拉近了我和他一前一后的距离,也让我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喂,你还好吗?」 他的眼瞳像一块冰凉生烟的冷玉,清透又錚亮得让人无法忘怀,仅仅一眼,彷彿就让我平静无波的心湖荡漾出层层冷烟繚绕的涟漪。 男孩愣了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温柔的说道:「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他的目光注视在我同样被包扎得看不见好皮的身上,抿了抿唇,突然也问了我一句:「那你呢,还好吗?」 / 「习惯就没什么不好的了。」我耸了耸肩,听见自己无所谓的回了他这一句。 / 话回完了,但我们两个好像都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我并不觉得与他互相沉默很尷尬,反倒觉得格外舒适。 又或许是我很喜欢他那双凉玉般的眼眸,所以我问了他叫什么,顺便报上自己居多人听到都退避三舍的名字:「我叫黎夜。」 「黎明的黎,夜晚的夜。」 / 邻里小巷没有一个不知道我名字跟事蹟的,妈妈先是吸毒,后头外遇跟其他人跑了,爸爸酗酒又家暴、不务正业的进出非法场所,他们的女儿回回都被寄养家庭“拒绝”,之后自暴自弃、随心所欲在“颓废中过活”的人。 很多人要嘛看到我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不然就是能离多远离多远,总归到底就是个以种种恶名而昭彰的女孩。 / 出乎意料的,男孩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抗拒的表情,只是眉眼弯弯的凝视我,道出了他的名字:「我叫永皣,永远的永,白华皣。」 / 永皣伸手擦了擦唇边的血,温凉如玉的双眸不减一丝笑意,彷彿还添上了一抹浅显易见的失而復得。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彷彿早就认识我的永皣,我没有印象有见过他,他怎么会露出这种眼神? 永皣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不过也只是用春风温柔的笑容给予我一个有头没尾的无声答覆,他重复咀嚼着我的名字,最后笑吟吟地用温柔的嗓音说道:「黎夜。」 「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 永皣长得帅,但还真是个十足十的怪人。 心中虽然碎碎念,脸颊窜升的热度、脉搏跳动的速度,却告诉我对他的心动好像是命中注定的。 彷若身后的阳光是一支镶嵌着热光的箭,乾脆利落的一声“唰”,在此时此刻穿透了我狂躁的心脏,“啪擦”一声,彻底击碎了我寒冰覆面的心海,沸腾起一片波澜万丈的汪洋。 我暗骂自己一声不争气,将目光移开,嘟囔了一声:「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名字而已,有什么好听跟不好听的。」 / 永皣直起身子向我走了过来,不怎么完整的影子也因为拉近的距离重叠在一起,温热的电流从手腕处直窜心尖,彷彿是孤寂的灵魂终于触及到温暖,将眼曈中本该黯淡的世界涂抹上各色不一、鲜艳动人的色彩。 永皣将我带到了万丈光芒之下,第一次将暖阳带进了我眼中万物寂静的世界,他侧头看了一眼传出动静的巷内,朝我扬起一抹独属于他少年气的笑容:「糟糕,里头的人醒来了。」 「我们一起逃吧,黎夜。」 /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没有看到我就转身离开、没有用异样眼光刺在我身上,没有说一些不入流又扎心的话。 反倒弯着清彻透玉的眼瞳,笑着对我说,「我们一起逃吧」。 心脏像是快要从门扉中跳出来,耳旁一直奏鸣着吵杂的人声,我愣怔的看着永皣宽阔的背影,彷彿在这一刻,我终于找到了破碎灵魂所需要的光固胶。 阳光炙热的落在我的皮肤上,让我头一次感受到,原来它的温度也能这么烫人。 / 我的一呼一吸是灼热的、心跳与脉搏是起伏的、缠绕心尖的情愫是滚烫的、眼底万物是光辉灿烂的。 / 我将手腕从他不轻不重的桎梏中移动了位置,转而握住永皣的手,他先是惊讶的回过头望着我,再下意识十指紧扣住我:「黎夜,你??」 在这落阳绚烂、刻金斑驳的一刻,我朝耳根子发红的永皣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们其实认识,对吧。」 Chapter.2 你和我的过去 我们两个就这么牵着彼此越过人声鼎沸的人海、穿梭过各色斑斕光影的缝隙,终于脱离尘嚣的追赶,跑到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 永皣并没有将我的手松开,反而像是怕我突然跑掉那般越收越紧,而我也没有想要抽出手的意思,只是缓着急促的呼吸,直勾勾的看着永皣。 / 研究了老半天,我还是想不起来我和他有哪一次见过面。 / 恰好我要开口时,永皣平復好了呼吸,他将凉玉般的眼瞳凝视向我,低沉又温柔的笑着,用两句话将「过往」的事带我进入一场被遗忘的童话故事。 / 「你没有印象很正常,毕竟那时候的你才七岁。」 「我换个开头吧,你还有印象隔壁的邻居,“小胖哥哥”吗?」 掉入被积灰已久的回忆时,我不可以思议的看着永皣,他身高少说也有一八十多、宽肩精壮、俊朗无比的面容也不像曾经那个肉嘟嘟的“小胖哥哥”。 / 我恍然的看着他,喃喃自语出来:「是你?」 永皣愣了一瞬,倾身靠向我,他弯起凉玉般的眼眸,温柔的笑了出来:「毕竟已经十年了,我们变得很多吧?」 / 我淡淡的嗯了一声,凝视着他那双自带温暖的双眼,兀自陷入曾经那场互相依偎的旧忆童话。 ?? 那时的我们都还住在杂乱的旧区,爸爸被拘役,妈妈因为吸毒神智不清,我天天都被妈妈揪着头发打骂,被打怕了就躲在房间,但门锁总会被妈妈用坏,所以行不通。 角落太明显了就更没办法,所以最后我找到一个让妈妈眼不见为净的地方,阳台。 直到有一次妈妈故意将我反锁在窗台,我和永皣才有了“初遇”。 / 那天真的很冷,尤其是入夜时,冷到我近乎快昏迷。 我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和长裤,只得瑟瑟发抖的蜷缩在边边,呼着仅存的馀温白雾,试图让自己温暖一些。 可即使这样我也没有掉眼泪,甚至恍然的想说这样也好,或许我被冻死了,妈妈就会愧疚,就会抱着我的尸体对我展露出少有的母爱。 爸爸呢?谁知道,或许会后悔不该一直殴打我吧。 / 不过,怎么可能呢? 妈妈忙着吸毒和其他我不认识的男人一起玩,爸爸除了喝酒打人就是被抓去关,两个人的心里从来没有我的位置,我在编造些什么奢望? 明明都是一样的七岁,为什么其他人都有爸爸妈妈牵高高在玩,而只有我被拳打脚踢、言语辱骂? / 我正蜷在一起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幻想,突然一窗之隔的距离间,传出了一个软绵绵的温和嗓音:「嘿,你还好吗?」 我怔怔地往旁边一看,赫然发现是一个圆滚滚的男孩子,他的脸上和身上和我一样一块青一块紫的,尤其是左眼窝,被打到青肿得十分夸张。 我下意识站起身,撑着窗桿看着年龄好似与我相仿的小胖,指着他的眼窝说道:「那你呢,还好吗?」 小胖乐呵呵地笑了一声,摸着自己的头说道:「没什么不好的,爸爸下手总这样没轻没重的,我早就习惯了。」 「对了,晚上只有六度啊,你怎么只穿这样?我去拿几件毛衣给你穿!」 「等等!你怎么被打得那么严重?!」 明明是几句很平常的关心,或许小胖的关切只是脱口而出,又或许真心询问我的伤势,无论是怎么样,我就这么不经意的红了眼眶,灼热的眼泪头一次因为心头热而滚落下来。 / 我颤抖着被冻红的小手,看着他愣怔的面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哽咽着说道:「小胖,你能不能帮帮我。」 / 可不可以救救我离开这个寒风吹彻的夜晚,不要让我死在自欺欺人,自我编织的幻想里头。 / 小胖立马转身从屋内拿出了一个板凳,站在板凳上伸出身子,朝我张出双手,急促的说道:「快过来,我爸爸已经出门上班了,到明天中午都不会回来!」 / 我这边并没有可以站的东西,只能努力撑起身子向小胖而去,手交叠在一起,紧扣住彼此的瞬间,彷彿被冻寒成霜色的一切都定格在这一刻。 小胖立马用力把我单薄的身子给拉了过去,越过于我而言如同深渊的鸿沟,而我带着劫后馀生的心跳,重重跌入了一个软绵绵的云朵中。 / 清脆的啪擦一声,我彷彿在坠入绵朵中的剎那,听见了寒冰面破裂的声音。 / 温柔得像破晓时分的暖光渗透进我心的缝隙,成为我在这冷夜里唯一能汲取的温暖。 / 小胖把我拉过来后立马就是检查我有没有受伤,不停的问我有没有哪里伤到或是不舒服。 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猝不及防的哭了出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身子,将眼泪洒在他温暖的颈间,重复对他说着同一句话。 / 「谢谢你。」 / 毫不犹豫的拉我一把,成为我对一切绝望时的救命索。 Chapter.3 大骗子 小胖很好心的收留了我,而且几乎是在确认我没事后把我带进小屋里,将所有能保暖的棉被都裹在我身上。 他一颠一颠着他圆滚滚的肉肉跑来跑去,将暖炉给放到我的面前,熟悉的打开开关,再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给我。 / 热气从杯中扩散,再缓缓升腾而上,轻而易举的覆盖住了我的视线。 让我一瞬间搞不清楚到底遮盖住我目及之处的是雾气,还是不受控涌出来的眼泪。 / 我还是哭了出来,任性且不受控的嚎啕痛哭出来。 / 小胖手足无措的用手抹着我的眼泪,将我哭得本就狼狈的脸揉得更不好看。 我的夺眶而出的泪水停不下来,小胖安慰的话语也没有停过,他就像哄小孩那般一句句说道:「别哭啦,哭了就丑丑了!」 「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 「我有偷偷趁爸爸不注意藏了好多糖果,只要不哭了我们就一起吃好不好?」 「还有,我还知道很好看的卡通台哦!趁爸爸不在家,我偷偷打开来给你看好不好!」 / 不知道我哭了多久、小胖又哄了我多久,他突然惊喜的说了一句:「妈妈说过,和人交朋友的第一步是告诉对方名字,不然我们先交换名字吧!」 我愣了愣,这才抬起泪眼汪汪、模糊视线的眼眸看向小胖,一抽一抽的嗯了一声。 / 小胖说他今年九岁,叫做「晚皣」。 像是怕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拿过纸笔大大的写上了几个字,晚上的晚,白华皣。 他还有个三岁的妹妹,叫晚恆,但因为生病发高烧被妈妈带去了医院。 爸爸基本上是晚上的班,中午之后才会看见他。 不过晚皣在说到爸爸的时候顿了一下,好像并不想多谈关于爸爸的事。 / 我静静地听着,学着他揉开我眼泪那样,伸手轻触上他乌青的左眼窝小力的揉着,想着这样或许他的乌青和疼痛就会快点消失。 之后等晚皣说完,我抽了抽通红的鼻子,想着再汲取更多的温暖,转而的伸手勾住他的手,轻声说了一句:「黎夜。」 我顿了顿,再拿过被放在一旁的笔,学着晚皣在纸上歪七扭八的写出自己的名字。 / 晚皣回握住我的手后,我才慢慢的开口道:「家里也只有我一个,其他的??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的爸爸和妈妈并不爱我。」 「他们总打我、骂我、好一点的话就是装作没看见我。」 晚皣的脸色格外凝重,他唔了一声,用他那双清澈的眼眸看着我,坚定地说道:「那么我爱你吧!」 / 我并不明白「我爱你」这一词到底代表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晚皣,想着童话书里每个结尾的“公主王子一辈子在一起”,我懵懂的轻声问向晚皣:「那会是一辈子吗?」 晚皣认真的看着我,重重的嗯了一声,伸出手和我打勾勾:「一辈子。」 / 或许是精神彻底放松下来,温暖终于传递我的全身,我和晚皣一同裹着厚厚的棉被,抱着彼此躺在地上昏昏欲睡。 晚皣真的像软绵绵的云朵,带着暖洋洋的温柔,一下又一下轻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 而这天是我睡得最沉、最毫无负担的一次。 因为这也是我唯一一次带着笑入眠。 / 晚皣,我的小胖哥哥。 / 答应一辈子爱我的小胖哥哥。 ?? 我并没有陷入过往的记忆太久,想起来后我只是淡淡的抬眼看向改名的永皣,想起他当时一声不吭的离开,只有莫名一股火燃烧在我的心尖上。 这个大骗子。 / 我下意识的因为烦躁拿出打火机和凉菸,将菸抿在唇间,熟捻的点燃香菸,吸了一口后乾哑的朝他问道:「那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永皣好像十分紧张我突然转换的风格,直接伸手压下我想要再放向唇间的细菸,温和的哑音也掺上浅显易见的慌张:「我可以解释当年的事!」 我当然知道他想解释什么,出于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当初为什么丢下我,我索性嗯了一声:「好啊,我听着。」 永皣着急的看着我抽菸的模样,温柔的哄劝道:「那你先把菸熄掉好不好?抽菸对身体很不好。」 / 拜託,十年没见了,少说也就是熟悉的陌生人,我怎么可能会听他的话? / 但我估计太小看自己,没过三秒鐘,盯着永皣那双带着祈求的眼瞳,我还是败下阵来,抿了抿唇将菸熄灭掉。 看着永皣先是担心、再因为放心而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原本涌上心头的怒火突然被熄灭掉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和刚刚一模一样的悸动。 / 我瞥开他炯热的凉玉瞳,烫手山芋般的将我们牵着的手给松开,侷促的将手环抱在胸前,听着自己如雷贯耳的心跳声再次说道:「好了,菸熄了,可以说了吧?」 永皣却突然沉吟一声,委屈巴巴的说道:「你不看着我,我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解释。」 / 我荒唐的将目光看回永皣身上,这才看到他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我无语的抽了抽唇角,和笑吟吟的他四目相交:「好了,这样总、行、了、吧!」 / 真是难以置信,我怎么好像一直在被他带着跑! Chapter.4 荡然无存 永皣拉着我到一处可以遮阳的地方坐了下来,认真无比的注视着我,一刻也不放开我的手,像是在担心一松手我就跑个没影似的。 我克制住自己怦怦跳的心律,却没克制得了火烧脸颊的通红,我象徵性的抽了抽手,对永皣嘟囔出声:「搞什么,别一直牵着啊。」 永皣却反而十指紧扣住我,再更靠近我一些,带有些少年气及任性说道:「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不放。」 我怔怔的看着永皣,轻轻倒抽一口气,听着自己失控的心跳,哼了一声:「随便你吧!」 / 炙热的温度从永皣的手心传递进我的心中,彷彿在大声宣告着,我的凛冽寒冬终于更迭成他离开后我不曾见过暖阳的春日。 心跳的频率像是回到了那年冬日如春的夜晚,我跨过了深渊,拥抱住我唯一的温柔。 / 真好笑,不过才和永皣在小时候认识了一年两个月又二十天,我干嘛还为了这些回忆红了眼眶? / 「夜夜。」永皣突然唤出了他替我取的小名,让我不由得愣了愣,连眼泪都还没擦就看向他。 永皣松开了我的手,转而伸手轻拭掉我还未坠落的晶莹,朝我张开怀抱,心疼又温柔的说道:「能不能抱抱我,这十年来,我真的好想你。」 眼泪像是在这一刻失去维系在眼眶的力气,直直的流淌在我的脸上,我哽了一声,毫不犹豫的抱住了他,嘴上不饶人的哭道:「现在不能叫小胖哥哥了吧,你长大了,叫大胖还实在一点!」 / 我们两个双双倒在了草坪上,享受小野花的沁香和阳光的温暖,在这一刻将我们左心房热烈跳动的心紧紧相贴在一起。 / 永皣笑得特别欢快,彷彿不觉得这些暱称有什么不妥,一手紧紧拥住我的身子,一手安抚似的摸着我的头,低沉的哑音里全是宠溺:「不论是小胖还是大胖我都喜欢,只要是夜夜想叫的,什么都可以。」 / 之后等到我情绪平復下来,永皣才缓缓道来曾经不告而别的事。 并没有像我的生活那么戏剧,而是很普通的因为爸爸患上了严重的躁鬱症,加上生活压力过大,有天直接将他和妈妈打到几近昏迷,妈妈强撑最后的意识抱着他逃去外头,刚好遇到了两个邻居,在他们的协助下才控制住深陷病情的爸爸。 而他的妹妹很幸运,因为暂居在朋友家,所以并没有遭受爸爸躁鬱症的波及。 不过从那天之后妈妈就再也不允许他回到曾经的家,只是自己回家仓促的收拾所有的东西,带着被安置在朋友家的他和妹妹离开城市。 而他也是在被带上火车时,才知道他没办法回到与我同住的城市。 但那时候他仅仅才十岁,想回去找我,却也不知从何找起。 而他会改名成「永皣」也是因为十一岁时妈妈永绵和爸爸晚枫办了离婚,他和妹妹才会改姓氏。 / 永皣讲起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情绪,反而沉静的像无波的水面般,我看着他这平静的模样,淡淡的问了一句:「你不恨你爸爸吗?」 永皣轻笑了一声,胸膛也因为笑而起伏一些,他凝视向蔚蓝的天空,温柔的说道:「不,因为他其实生活得很辛苦,所以我能懂得他为什么会失去控制。」 「而且??得病并非他所想要的,他当时只是不知道自己病了。」 「妈妈过世没多久后他也过世了,我??和控制住病情但身体每况愈下的他见面谈过几次。」 「他抱歉了很多事情,包括小时候有发病的徵兆前却以为那是压力大,将我打得很惨的事。」 「在医院见他最后一面时,他说的话我永远都记得。」 / 「谢谢你妈妈勇敢的将你们带走。」 「不让“我爱你们”成为最糟糕的束缚。」 「我真的很爱她,可是??或许在动手的那一刻,爱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 我一耳倚靠在永皣的左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耳倾听他向我娓娓道来的过往。 我恍然的牵住永皣的手,问了他一句:「那你的妈妈还爱他吗?」 永皣回牵住我的手,沉默了半晌,带着些许不确定说道:「我不知道。」 「但??或许还是爱的,因为只要提到爸爸,妈妈总会沉默的哭泣着。」 「直到她离开那一天,她口中喃喃的也是爸爸的名字。」 / 时至今日,我仍旧不瞭解爱这一词代表了什么。 / 就如同我不明白,永绵喃喃的是过去的晚枫,还是之后的晚枫? Chapter.5 深渊原点 我和永皣聊了很多我们错过的十年,小到每天的三餐、穿什么上下课、遇到什么人事物,大到他决定揣着为数不多的钱带妹妹一起搬回来我们最初相遇的城镇、之后却遇到一些小混混敲诈,听到他们说的难听话决定和他们大打一架,这些所有的事都讲了出来。 / 永皣转身面向我,将额头抵向我,温柔着俊气的眉眼,开口将一字一句敲入我滚烫的心中:「连我妹妹都说我傻,都已经过了十年,我要怎么认出你、甚至在偌大的城镇里找到你的身影,会不会也有可能你早就忘了我?」 「我回答不出答案,所以决定亲自来找我的“答案”。」 永皣蹭了蹭我的额心,宠溺的笑了一声:「幸好,我的夜夜还没有忘记我,只是暂时认不出我而已。」 / 我赌气似的看着笑得春风和煦的永皣,想着美好的一年两个月又二十天,再想着一个人窝在阳台上的十年,不由得红了眼眶,鼓起腮帮子道:「别自说自话,我早就忘记你了!」 永皣温情无比的凝视着我,那双凉玉生烟的眼瞳彷彿在这一刻被灼热的太阳给化为暖玉,他微微撑起身子,垂首将面庞朝我越靠越近,近到我的心跳也伴随着他的距离而凝滞。 / 我一动也不敢动,只得轻轻倒抽一口气,平时有人靠我这么近我早就打了过去,为什么轮到永皣,我却紧张到连指尖都不敢颤一下? / 须臾的光影交错,心率失调的剎那,一个带着清香的吻轻轻落在我的鼻尖上。 像是沉寂已久的黑夜终于遇到了流星,在落进墟夜的瞬间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暉,照亮了静默垂泪的虚空,温柔了空洞无物的寂静岭。 / 我的整个世界像是被永皣的吻给静止,唯独永皣低沉的嗓音声声回盪在我的心中:「这样我的夜夜,就永远都不会忘了吧。」 / 就算陨石击落了地球,世界分崩离析成废墟,灵魂四散在墟空,我都不可能会忘记有关他的任何事。 / 反应大过思考,我直接捧住永皣的俊脸,在他诧异的目光下十分稚嫩的亲上他,一不小心就撞上他的唇齿。 我红了双颊,磕磕绊绊的说道:「是你先亲我的。」 永皣愣了愣,下意识抱住我,红着耳根子,笑得如同暖阳般明媚动人:「是啊,那为了抱歉我刚刚的唐突,我们要再亲一次吗?」 / 我直接将他拉了过来,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鏗鏘有力的“瞪着他”说道:「亲了这一次,你就要当我的男朋友。」 永皣可以说是毫不犹豫的吻了上来,紧紧拥住我的身子,笑着应道:「请多指教,我的女朋友。」 ?? 我和永皣交往后,将所有从小被家暴到大的事,还有学校不受待见的事,还有许多大小事也全都吐露出来。 被永皣揽进怀里,温柔的拍着背,听着他温暖心窝的安慰,我才有一种被大家所形容“泡在蜜罐”的实感。 原来生活的糟糕透顶、无力负担、自暴自弃,真的都能因为一个人而振作起来。 / 我生气或因为小事赌气时永皣会一直摸着我的头,像是替猫顺毛那般安哄我。 我开心到不能自己时会和我一起蹦蹦跳跳,甚至还会把我抱起来转圈圈。 我难过时会寸步不离的陪在我身边,让我不要总一个人陷在失控的情绪里。 我因为长久以来被家暴的创伤后遗症每夜被冷汗浸透,过度呼吸而惊醒在每个深夜时,永皣也是立马起身将我抱紧怀里,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 永皣将无意识哭出来的我紧紧抱在怀里安慰的一刻,我真的在无助的哭泣中,彻底懂了什么是毫不保留的爱。 / 永皣给了我不曾得到过、又渴望如斯的爱,所以我再也没有回到那个让我倍感窒息的家。 我不带任何一丝犹豫的牵紧他的手,与他一起住在狭小却幸福的小屋子中。 / 或许是我的失眠症太严重,每晚要入睡前,永皣总会习惯性的想很多小故事或“独属于他”的名言佳句给我听。 这一次无星闪烁的夜晚,我一样依偎在他宽阔温暖的怀抱中,听着他温柔的笑道:「夜夜,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吗?」 我抬头看向将一双凝光万千的眼瞳定格在我身上的永皣,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 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可能我太过于现实主义,我唯一想到的只有钱这个东西而已。 但永皣可是个浪漫四季的一个人,他的答案绝对不会那么俗气。 / 永皣看着我努力思考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牵住我被不论四季都寒冷如冰的手,哑音如同在鐘乳石洞穴中滴下的晶莹般,在不见一丝星光的夜里声声回盪、不息不灭的回音在我的心底。 / 轻轻的几句话,却点燃了我长久以来孤寂且煎熬的灵魂。 / 我听见他如此篤定,又认真无比的说道:「是我对你的爱,夜夜。」 「我生来不认识你,可却在遇到你后明白了什么是爱。」 「我的爱死不带走,是因为灵魂会想念你在我记忆中的每一个身影,直到再次找到你为止。」 / 心弦被涌上头的情愫拨动,我紧紧握住他柔软我每一拍心跳的温度,抬首向他而去,轻抚着他的脸颊,将层层涟漪的温柔扩散在我们的唇齿间:「那如果??某天你终于也不爱支离破碎的我呢?」 / 永皣将我紧紧拥入宽阔如浩瀚星河的怀抱,一字一句拼凑出我的心河绿洲:「我并不会因为你不完美而不爱你,就像你无论如何也爱着残缺不全的我。」 「毕竟我现在可是穷得只能打两份工,勉强租一个小房子,我的夜夜还是对我不离不弃的,不是吗?」 我笑得很幸福,拥住他温暖的身躯,彷彿抱住了我的全世界,我埋首在他的怀里说道:「放心吧,就算你穷得剩下一件裤衩,我都不会离开你,绝对!」 / 真的,与永皣在一起的每一天我真的很幸福。 /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当我觉得终于摆脱过去的阴霾,现实又会再次给我一次重击,让我又在一瞬间被打回深渊的原点。 / 那天,温热的血液四溅在我的面前,心跳声如雷鸣贯耳,世界在一剎那坍塌成碎片,我颤抖着自己沾上鲜血的手,脱力的持刀跌坐在地上,不受控的过度呼吸,目及之处几乎是被刺眼的鲜红给覆盖住。 / 一片空白的大脑只有明瞭一件事,我是真的将他杀了。 Chapter.6 无星微光 我有很严重的应激反应,尤其在对上爸爸黎京的时候,这种反应几乎会让我失去控制。 小时候的我遭受他一顿顿的毒打,学会了躲在安全处自我防卫、夺门逃跑。 但长大后,我渐渐发现我已经不对劲了,精神思考上的不对劲。 / 当黎京打我时,我会像是被另外一个人格给控制,无意识的反击回去,儘管自己因为力量悬殊被打得鼻青脸肿,我也不会选择逃离他的暴力,会直截了当的和他互相伤害。 / 心理师曾经对我做过心理辅导,我不记得医生那时候和我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我一直空洞的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像坏掉的復读机一样,机械的重复同一句话,「我不逃跑,选择自我伤害是为了证明我自己还活着,我可以独自对抗他,不必像以前一样一声不吭遭受他的毒打。」 / 至今为止,我还是会害怕、恐惧黎京,可这些情绪却比不过主宰我思考到他时的恨。 但遇到永皣后,我的很多情况都好了非常多。 至少不会像从前和黎京一起住,面对到他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会像个疯子一样声嘶力竭、拳打脚踢。 / 与永皣依偎在一起时,规划我们一起多赚一点钱后搬去其他城市,远离让我压抑的地方,过着像童话既完美却又不完美的生活时。 我都恍然有种错觉,我终于是个正常人了。 / 所以我决定更努力赚钱,再怎么样都与黎京不復相见、绝不回去那个让我窒息的家,也要摆脱过去那个疯魔的自己,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 但一晃三年过去,好景并不常有,因为永恆的身体不好,时常住在医院疗养,儘管永皣和我除了原本的两份工,都各自再多打一份维持家计,但远远支撑不了永恆日渐庞大的医药费。 无星微光的深夜,我透过微弱的小夜灯看着永皣愁眉不展、越渐疲惫的面庞,想着他许多次他累倒模样,决定打破对自己曾经的约定。 我牵住他的手,起身看着倚在床头的永皣:「我爷爷其实过世前有偷偷留给我一笔存款,我一直把卡和存簿藏在我爸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一些我从以前就悄悄存起来的现金,陪我回去拿吧。」 虽然卡只有十万出头,我自己存的也只有不到三万,但那也能稍稍解我们的燃眉之急了。 永皣愣了愣,彷彿没想到我会说出要回去这件事,他连忙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不行,如果回去遇到黎京怎么办?而且那是你爷爷留给你的钱,我怎么可以??」 永皣还没有说完,我直接用一个吻堵住他要接下去的话,在他怔神的时候,将爱语呢喃在他的唇畔边。 / 「没有分你的我的,永皣,那是爷爷留给我们的钱。」 「永恆治病需要钱,我们的生活也需要,我不想让你再累倒了。」 「是你说的不是吗,我们要健健康康的走好长好长的一辈子。」 「而且不是还有你在吗,我们找到就赶紧走,所以陪我回去拿,好不好?」 / 永皣沉默了很久,久到让我决定搬出“如果你不陪我,我就自己回去拿”的话时,他轻轻将头垂首埋在我的脖颈处,温热的湿意逐渐扩散在我的衣襟,我听见永皣嘶哑的说道:「对不起,夜夜,是我太没能力了,才让你想到要回去有黎京的地方。」 「真的对不起,让你和我一起过这种苦日子。」 「如果我再努力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让你和永恆那么煎熬了?」 我反手紧紧抱住永皣微微颤抖的身子,像他安抚我那样轻抚着他的头,温柔如他那般说道:「你真的已经够努力了,永皣。」 「所以这次让我替你和永恆出一份力,好吗。」 / 无星微光也无所谓,因为我和他就是彼此的暖暉灯塔。 Chapter.7 共犯 但我没有想到,正当我算好黎京几十年如一日离开家里去游戏厅打游戏的时间,回家从天花板找到生灰的存摺簿和卡准备离开时,会遇到拿着一瓶酒,醉醺醺打开门回到家里的黎京。 黎京看到我和永皣彷彿完全不意外,将空掉的酒瓶甩到一旁,痴狂的笑了出来:「哈,果然叫隔壁的给我通风报信是正确的,三年了,终于逮到你这个没用的女儿!」 / 黎京的目光混浊的移到我手中捧着的钱筒,还有永皣手里的存摺和卡,疯了一般的笑了出来,疯癲的朝我们跑了过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老头子真的有留钱下来!」 「我找了好几年了,原来是被你这个废物给藏了起来,把它给我!」 「你这自私的人,有拿到那臭老头子的钱居然不先交给我?!」 「妈的,不知道我生活的多穷吗?这些钱都可以让我打上好几个月的游戏,居然被你藏了这么久!」 黎京面容扭曲朝我跑过来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把钱筒塞到永皣的怀中,用力将还来不及反应的男孩往旁边一推,和黎京滚到一旁扭打起来。 黎京粗暴的扯住我的头发,巴掌如闪电般重重落下,在一个剎那就将我的理智线拉扯断,我不管他嘴里是不是还说着污言秽语,直接和他扭打起来。 / 「谁允许你这样打夜夜,把她说成那种不堪入耳的样子!」 愤怒无比的永皣几乎是在这一刻飞奔上前,直接一拳打向黎京,怒火中烧的和黎京你一拳我一拳的打起来,两个人都拳拳到肉,黎京翻过身将永皣压住的剎那,毫不犹豫的拿起小桌上锋利的餐刀,径直往永皣的胸膛给刺去! 刺过去的剎那还不忘大笑出来,失心疯的骂道:「怎么?怎么!她是我生的废物女儿,我怎么就不能骂、不能打了!」 / 我的世界像是定格在这一剎那,理智怎么样也呼唤不回来,想都没想就拿过刚刚因为扭打撞击而落在地上的水果刀,神色冷漠,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般,用力的往黎京的背上深深刺下去。 一刀下去,我又在黎京的惨叫声中把刀拔了起来,温热的血溅了我一脸,我充耳不闻他的辱骂,一刀又下去他因为翻滚而露出来的肚子,一样的步骤,我又重重拔起,深深刺入他的胸膛。 “呲”和“噗呲”的声音不断交错在我的耳畔,鲜血翻涌在我的面前,抹红了我的视线,屏蔽了我心中和脑中的声音。 此时此刻我就像个疯子一样,思考全部被“杀了他”三个字给佔据。 / 可以伤害我,但绝对不准伤到我的永皣。 / 等到我被永皣紧紧控制在怀中,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我才怔怔地将手中被浸满鲜血的刀给落在地上,看向黎京尚存一口气却惨不忍睹的身躯,我不受控的过度呼吸,跌坐在地上,失神的喃喃出来:「永皣??永皣,我刚刚是真的想要杀了黎京。」 但比起我做的这些事,我脑袋里想的第一件事是为永恆治疗和让永皣不要那么辛苦,踉踉蹌蹌的跑去找被鲜红染上的钱筒、存簿和卡,颤抖着染满鲜血的手,将这些东西一股脑慌张的塞入永皣的怀里。 我努力克制自己过度呼吸的症状,一喘一喘的急促道:「你快点走,我会把他处理好,然后你出去的时候就去报警,说我杀了人。」 「之后就带着这笔钱去付永恆的治疗费,如果警察问你什么,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你反应过来只看到我杀人了。」 「好了,永皣,你快点跑出去!」 / 永皣彷彿也受了不少惊吓,但却异常的快速冷静下来,他不假思索的拿过刺在黎京鲜血汹涌胸膛上的刀,在我听着黎京的最后孱弱的惨叫声,愣怔的剎那,他一刀刺在黎京的心脏处,彷彿是觉得一刀不够,他和我一样又刺了好几刀下去! 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从黎京身上涌出,溅洒在我们的脸上,黎京已经没了呼吸,充血的眼睛却还朝我们瞪得巨大,彷彿在不甘心就这么凄惨的被刀刺死。 刀柄上的血手印、乾涸发腥的血都佐证了一件事--我们成为了共犯。 / 永皣的声音似乎也在微微颤抖,却没有一丝胆怯,瞳眸中尽是决绝的狠戾,他牵住我沾满血跡的手,果断的开口:「不,你是正当防卫,而我才是杀人兇手。」 永皣松开我的手,将东西全都重返我的怀中,强势的拉起错愕的我,将我推到门前,冷声说道:「现在,要跑的是你,夜夜。」 Chapter.8 编号9121 我的眼泪无意识从眼眶中汹涌而出,咸如海盐的泪与已经乾涸在面上的血混杂出更糟糕透顶的味道,强烈的佔据我的鼻腔与理智。 我颤抖的撑起身朝永皣跑去,伸手要夺过他的刀,但眨眼的剎那,我却被他再一次推倒在地。 永皣头一次用漠然的眼神俯瞰我,等到这些大动静吸引而来的许多惊声尖叫的邻居时,永皣才嘶哑又决绝的开口:「黎夜,离一个拿刀的杀人兇手那么近,你也和黎京一样不要命了吗?」 / 永皣刻意的放大声量、眾人惊慌失措、不绝于耳的喊声,剎那就吞没我不断哭着大声重复的一句话:「不是,他不是,我才是杀人兇手!」 / 我不知道我怎么从反覆朝永皣跑去的行为被好几个邻居拉住的,警笛声、救护车鸣笛交错的声音如轰雷般震响在我耳畔、曾经的邻居此起彼伏的尖叫、议论,惊慌失措的每个人,还有沾染一身腥血,冷面漠然站在我面前持刀的永皣。 / 身旁的人来来往往,有把我往后扯的,还有一直和我说话的人,但所有的一切都像残影一样掠过在我的眼前,直到看见永皣被警方压制住,我才像是拉扯回自己的灵魂,奋力挣脱身旁的人,踉蹌的朝永皣跑去,声嘶力竭的哭喊他的名字。 / 「是我!是我杀了黎京!不要把永皣带走!」 「我在他的背上刺了好多刀,是我让黎京死得那么凄惨的!」 「不要带走永皣,这件事跟他没有关係,你们没有听到吗!」 我哭得撕心裂肺,一直使劲想要挣脱控制住我的医护人员,膝盖与手心被残旧的地面磨蹭得血肉模糊,像个失心疯的人朝越走越远的警方和永皣崩溃的哭着嘶喊:「呃啊!拜託,求求你们,放开他,我真的才是杀人兇手!」 「是我痛恨黎京,是我情绪失控??」 我的声音没有传到远方的他们耳中,只有一针镇静剂迅速的打入我的体内,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越来越黑暗,仅仅在泪水滴落的片刻,我就脱力的向一旁倒去。 / 打从一开始,遇见永皣的时候,我就不该问他能不能救救我。 是我把永皣拉入黑暗的泥泞,彻底将一身温柔的他抹上不属于他的猩红血色。 ?? 我从医院醒来后,好几个警方早就到我的病房来询问我黎京被杀的案情。 有个医生一直站在我的身旁,我的思绪非常的缓慢,只能后知后觉的听进那个医生说我的精神紧绷到可能暂时不能正常的回应。 但我并不认为我的精神有多紧绷,只是思考的速度变慢而已,所以我一直和他们说是我杀了黎京,可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还和永皣说了同一句话,「黎小姐,你是正当防卫。」 / 我摀住自己嗡嗡作响的脑袋,受不了刺激的将所有东西都给掀翻,声嘶力竭的喊出来:「说够了没,什么正当防卫,就是我杀了黎京!」 「不要再把事情都推到永皣头上,他只是顶罪的,我才是兇手!杀掉自己父亲的凶手!」 「要我跟你们讲详细过程吗?我恨透了他,拿了水果刀一刀刀刺进黎京身体里,亲眼看着他失血过多断气!」 几个医护人员立马压制住了我,又再次在我手上注射了一支针剂,警方在我被控制住后朝我一字一句解释出了永皣说的话。 / 「是黎京先生先出手打你,并且抢夺你的东西,你出于自防反击,而永皣先生上前阻止并且和黎先生扭打,在这途中黎先生拿刀想要刺他,你出于正当防卫拿刀刺在黎京的背上“几刀”,但不足以让他死亡。」 「而永皣先生是直接导致黎京先生死亡的人,那时的黎京先生就算受伤也尚存气息,而他选择直接拿刀反覆刺进黎京先生的胸膛、肚子和致死的心脏。」 「永皣先生防卫过当??」 他们后续讲了什么我听不清楚,只得浑浑噩噩的在脑子中復述这些话。 / 眼泪和精神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坍塌,我反覆的哭着和他们说一切都是我起头的,不能定罪在永皣身上,可他们却再次将我的所有思绪强制关机,不再让我歇斯底里的承认我的罪证。 / 可任凭我怎么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哀声祈求,都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 他们只把我当成一个过度惊吓的病人,更或者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 永皣最终被判了刑,被判处了五年的有期徒刑。 我浑浑噩噩的看着在玻璃前将头发剃去,穿着受刑服,眼底尽显疲惫却不失一丝任何爱意的永皣。 我拿起话筒,伸出颤抖的手贴在玻璃窗上,听见他温柔如故一句,「夜夜,过得好吗?」 我将额头抵在玻璃上,在一声声对不起中克制不住的放声大哭出来,是我,是我亲手害了我刻在骨髓里的爱人啊。 / 雾气晕染了他的面庞,却没有雾化他心疼又爱意绵绵的哑音,他就如同小时候安哄我那般,轻声说道:「不哭了,夜夜,哭了就丑丑了。」 「还想听我讲童话跟那些小“名言佳句”吗,那等等我好不好?」 我哭到回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得一直点头,在眼泪滑落瞳孔,在面上流下一道道泪痕时,郑重的重复回他:「我绝对不会离开你,永皣。」 「那你出来我们就结婚,带着永恆一起去别的城市好不好?」 永皣的声音更低了,他将手同样贴在玻璃窗上,额头靠向我,哽咽的答应我:「好,我们结婚,带着永恆去过新生活。」 / 一道冰冷的玻璃窗前,隔着我们彼此的温度,传递我和他分秒必争的爱语呢喃,这些全都在告诉我,只要熬过等待的时间,我们就能一起到谁都不知道我们的地方,过着一样虽然穷却幸福的生活。 / 但为什么,我最先等到的,会是一个让我精神世界和身心彻底溃堤的消息? / 冰冷的电话里,一道冷漠的声音机械性的朝我淡然的陈述道--「黎小姐,这边是k区监狱,编号9121永皣,于监狱内斗殴头部遭重击当场死亡,尸体目前已经送往鎏光医院分院。」 Chapter.9 「苏然宇」 这天寒冷得几乎让我快窒息,心跳和思考一样迟缓,滂沱的雨打击着我仅剩不多的理智,声声扎心、冰冷刺骨,唯独清晰的是脑中怎么样都不肯相信永皣的死亡讯息。 我不知道我怎么狼狈的跑到医院,一边无意识的流泪,一边机械性的朝前台报出永皣的名字。 我生怕前台的人不知道我在说谁,仓皇又无助的拿出手机,颤抖着指尖打开碎裂成蜘蛛纹的萤幕,显示出我和永皣的合照,哭着和前方的医护人员求助出声,「可不可以帮我找找他,他叫永皣,永远的永,白华皣。」 / 我死都不愿意相信冰柜里躺着的人是永皣,他一张温柔俊朗的容顏此刻被打得面目全非,身上也几乎没有一块好地,头部明显有被重物重击的跡象,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斑驳残破。 我失神的重复喃喃同一句“这不是他。”,可身旁的医护人员却一字不差的将永皣所有的资讯全都告诉我,那人看着我茫然的样子时眼神里似乎有同情,却还是很直接的走到绑在尸体脚腕上的冷色标籤,再一次向我陈述道,「犯人编号9121,永皣,生于2001年11月2号,22岁死亡。」 「是您的家属,对吧?」 / 我迷茫的听着这些话,先是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伸手托住自己垂下来的头,眼泪肆意妄为的滚落在我的手心,几乎烫伤了我的所有知觉。 我乾涩的啊了一声,只能像失常的人般自言自语:「是,我是他的妻子。」 「我说我们会结婚的,他也答应我了,等他从监狱出来我们就会结婚了。」 「我现在就和他??去登记结婚,但他睡着了,我要怎么叫醒他?」 医护人员没有回答我的话,有几道脚步声就依序的朝我们的方向走来,有道男声笑着喊了一声我的名字,道出了我根本从来没答应过的事:「您好,黎夜小姐,永皣先生的妻子。」 「谢谢您对器官捐赠的支持,现在只要您签下器官捐赠同意书,您的大爱就得以延续。」 /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为首的男人,跑到尸体前方挡住面目全非的永皣,嘶哑又大声的说道:「你在说什么?器官捐赠?!我没有打算要捐赠永皣的器官!」 「我从没答应过这种事情,你们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选择?!」 男人的笑瞬间垮了下来,表情全是不屑与不耐烦,他微微撇头像是示意身后的其他人上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冷声说道:「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废话,你既然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就不该讨要“资格”两个字。」 那几个人在一瞬间就推开医护人员将我压制在地上,男人弃之如履般的将两份同意书丢到我的面前,一个是与永皣的结婚协议书,一个是捐赠器官的同意书,他冷漠的说道:「你不签署同意书,那我们就会找上永皣那身体孱弱的妹妹,到时候她知道她的哥哥死得那么凄惨,你觉得她撑得下去吗?」 「相信两个人都死掉,可不是你想看到的情况。」 「还有,鉴于之后器官捐赠后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会替你解决掉永皣的尸体。」 我使劲想要挣脱他们的束缚,可换来的却是他们更为暴力的压制,他们强行拉着我的手签上名字、按下印章,无视我撕心裂肺又无助的大喊,「凭什么??!凭什么啊!你们凭什么让我的永皣遭受这样的痛苦!」 「我不要,绝对不要让他以这样的模样离开!」 男人拿过了其他人递上的文件,嫌脏似的抖了抖,果决的转身离开:「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替他着想痛苦的,跟底层人沟通真是每一次都让我觉得荒唐。」 「好了,反正心脏早就取出来了,等等就按照吩咐把那男的尸体给烧了,现在把她打晕丢去医院外面的巷子吧,别太明显了。」 / 我像个精神病的人一样失心疯的叫喊着,却在剎那间被一顿重击在颈部,陷入一片瀰漫着无助和满腔愤恨的漆黑中时,只有一道声音在癲狂的哭着。 / 我真心且虔诚的--憎恨着这个让我无能为力反抗的世界。 ?? 等到我清醒时已经是在一个暗巷里头,我浑身都是骯脏的泥泞,以一种蜷缩的姿态躺在雨地里,天空一样被蒙上一层阴沉的灰布,但头顶上好似有个人帮我撑着一把伞,替我挡了大部分的雨刺。 或许冬夜的夜晚来得快,暗巷里唯一的墙灯已经亮了起来,在逆光的驱使下,我在短暂的视线模糊后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侧分的黑发下是一双深不可测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樑和浅色的薄唇,冷然的气质尽显轩昂不凡。 / 男人蹲下身来朝我勾唇一笑,但这一笑却更显他的桃花眸在微弱灯光下更为凉薄,他低哑的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以为我要等更久才能等到你醒来,黎夜小姐。」 「你好,我叫苏然宇,rk集团的总裁。」 「我有事情想和你做交易,有兴趣听听吗?」 我孱弱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毫不畏惧的嗤笑了一声:「你一个堂堂大集团的总裁??想跟我这种底层人交易什么?」 苏然宇并没有因为我的冷嘲热讽而气恼,只是单手托颊笑了笑,冷光映照在他的俊脸上,让他的表情添上了一丝森然,他饶有兴致的开口:「当然是有关“永皣”的事。」 「你不想知道他怎么死得那么惨的吗?也不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被人看上“心脏”?又或是??他的心脏到底去哪了?」 / 我怔怔的听着苏然宇说到永皣的事情,下意识仓皇的坐起因为那击重击而疼痛的身子,苍凉的将冻红且沾满泥水的手揪住他的裤管,听着自己迟钝的心跳声,朝轻挑起眉头,丝毫不意外我这反应的苏然宇说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苏然宇笑瞇瞇的看着我,如同一隻蛰伏在黑夜里终于等待到猎物自投罗网的豹子,他并不介意裤管被我手弄脏的事,只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这些能用科技盗取的机密,我当然能轻而易举的全都蒐罗到。」 / 苏然宇向我伸出了手,平淡无波的俯视着狼狈的我,语气却带着绝对的强势,勾唇邀请我:「所以,有兴趣跟我做交易了吗,黎夜小姐?」 「有的话我们就可以好好坐在车上详谈,就不必让我像那群人一样拿永恆作为要胁了。」 Chapter.10 他的心脏 苏然宇将我载到了一栋灯火璀璨的别墅前,把我带进辉煌却没什么生气的屋中,我并没有心思去看这些镶金的东西,只想问苏然宇到底想要交易什么。 却在我要开口时,一旁突然传出一道温婉和蔼的女音:「少爷,欢迎回来,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替小姐准备好洗澡水了,请问是现在要带她去吗?」 看着我愕然的模样,苏然宇只是笑吟吟的朝我说道:「黎夜小姐,先清洗放松一下吧,别让自己的精神太紧绷了。」 「珊姨会带你去浴室,整顿好她就会带你来找我了。」 苏然宇说完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珊姨则走到我身旁,温和的看着我,和我温柔的说道:「小姐,我们走吧。」 「天气这么冷,你这样全身湿漉漉的非常容易感冒,我也替你准备好了毛衣,不用担心。」 / 我觉得我好像丧失情感的机器人一般,只能机械性的做出一些很简单且毫无感情的回应,面对到珊姨的好意,我也只是漠然的应了一声:「谢谢。」 / 洗净泥泞的身子,浸泡在热雾繚绕的水中时,我连一丝暖意都感受不到,温度不达我心中的千疮百孔的废墟,泪腺好似也卡机了,再也流不出任何一滴水。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哭不出来了? 像是从我内心叫嚣着憎恨这个世界时,我灵魂的一部份就彻底塌陷进深不见底黑洞,再也看不见我赖以维生的微光。 / 彷彿我是一个被用力摔得支离破碎的机器人,被现实这个黏着剂参差不齐的拼凑,拼合成一个看似好像正常,实则败坏其中的东西。 / 我想吧,或许我整个人已经在永皣死去时彻底坏掉了。 ?? 我被珊姨带进一间深蓝色为底办公室时,苏然宇正戴着眼镜处理桌上的文件,他抬眼看了一下我,指向沙发座说道:「先坐吧,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大概要一点时间。」 「冷的话就盖那个毛毯,桌上有热的蜂蜜红枣茶也可以喝。」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照着他指的位子坐下,绒毛沙发很柔软、温暖,一旁确实摆着一个摺叠好的毛毯,我将毛绒绒的毯子盖过自己穿着棉裤的半身,拿起桌上的茶一口口喝完后将身子陷入沙发中小憩。 室内非常安静,静謐到我只能听见秒针和分针交错的滴答声,办公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不知道是因为打击太大过累,还是精神真的紧绷到在这一刻才有一点放松,我就这么陷入了梦境。 / 在恍惚中我好像梦到了当年初遇的永皣,他穿着一身洁白的学生制服,黑发在微风中扬起,笑容如此的真实灿烂,他朝我张开了手,温柔的说道:「夜夜,过来抱抱吧,我好想你。」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只知道自己过分冷静,如同曾经觉得自己人格分裂一样,一个漠然的告诉我永皣已经死了;一个一直催促我快点去拥抱无论是否真实的他。 我没有移动脚步,只是迷茫的看着不远处被暖阳灿然洒在身上的永皣,但他却好似没想那么多,直接朝我奔跑过来,紧紧的拥抱住我的身子。 永皣一手轻抚着我靠在他胸膛上的头,一手轻拍着我的背,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开口温和的说道:「夜夜,还记得我说的吗?」 「我对你的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扑通、怦咚、扑通、怦咚。 我终于听见永皣栩栩如生的心跳声,伸出颤抖的双手拥抱住他逐渐化为泡影的身影,将我每片灵魂的爱意倾吐而出:「我永远不会忘记。」 / 梦醒了,苏然宇也已经坐在我的面前的单人沙发上,朝我笑了笑:「是个好梦吗?」 我没有回答苏然宇的问题,只是坐起躺倒的身子,漠然的单刀直入:「告诉我吧,你知道的所有事情,还有想交易的事。」 / 苏然宇伸出单手托住自己的下頜,桃花眼里头满是捉摸不透的晦暗,他抿唇一笑,淡然的开口:「祁家是大集团里少数在商战里撑得下去的,cj集团是祁刃的绝对心血,加上他是一个极为刻板的人,自己的心血当然要由自己人继承。」 「可惜啊,他的儿子“祁深”虽然懂得经商,但是个喜欢花天酒地的紈裤子弟,所以日渐下来,祁深的身子也出了问题,他的心脏开始负荷不了他的种种行为。」 「但祁深不以为然,还是做自己想要做的事,直到他倒了下去,医院正式宣告他必须换心否则活不下来那一刻,祁刃就开始搜罗关于能完美匹配祁深心脏的人。」 「可心脏这种东西可不好找,尤其是有“a型rh阴性血”的人少之又少,两个都那么稀有的东西要怎么找?」 我脸色苍白的听着苏然宇云淡风轻讲的话,a型rh阴性血?那不就是永皣的血型吗! 苏然宇勾了勾唇,将一叠文件递给了我,示意我自己看上头的白纸黑字:「所以他们找上了暗网,哦,不过可惜,暗网也没办法在几天之内就找到这么稀有的血型的心脏,更不可能快马加鞭的从国外送过来。」 「所以他们给了祁刃一份资料,关于“永皣”的资料,并且蒐罗到他所有的资料给祁深做匹配,适配性几乎高达98%。」 「言下之意,就是强夺“永皣”的心脏给祁深,而且死一个有罪的犯人,谁又会在乎?以祁刃的能力,稍稍遮盖也就过去了。」 「所以祁刃买通了监狱里的犯人将永皣打死,但是为了确保“脑死”,还有教他们要怎么往最关键的地方下死手。」 「而至于永皣在被判断脑死后就立马移植心脏给祁深了,所以,你看到的尸体,早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他。」 「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才会强迫你签下那两份同意书,然后立马去窜改原本的资料。」 / 我的永皣,居然是被这种下三滥又自私自利的人们给害死的。 凭什么?凭什么让我的永皣因为他们而遭受这种折磨和痛苦? / 我在这一刻连呼吸都显得尤为困难,手几乎不受控制的因为愤怒和悲伤在剧烈颤抖,我看向面上仍旧是不变笑意的苏然宇,想着他也说过的“拿永恆作要胁”,我攥紧那些冰冷的资料,冷声朝他说道:「那你要做的交易呢,是什么?」 苏然宇哦了一声,故作和善的莞尔一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要併吞掉祁家,但又不想大费周章而已,所以我要请你帮我忙。」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毫无人性的人,交易讲求的可是对等,在我说出我其他的条件之前,你可以先提主要的条件。」 / 我早就知道苏然宇并没有给我选择的馀地,不过没关係,因为我也有我的目的。 我森然的凝视苏然宇那双如同深渊的眼眸,听着自己心跳空旷的回音,平静又格外疯癲的吐出一句话:「我要永皣的心脏。」 Chapter.11 极夜与永昼 苏然宇笑吟吟的欣然同意,彷彿我这个要求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将身子往后靠向座椅,弯着那双深沉的桃花眸,微微歪头,晦暗不明的笑语:「当然可以,只要你好好的帮我把他们最核心机密的那些资料都交给我,你要对祁家的人做什么我都不会有二话。」 「不过我设计让你接近祁深,你必须不计一切代价让他对你深信不疑,如果失败了也没关係,只是对我来说你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 我抬眼看着悠然自得的苏然宇,攥紧在暖室之中也依旧冰冷的手,苏然宇挑上我绝对不是因为简单的“我想帮你”,对他来说明明有更商战处理的方式,却偏偏挑上了我这个「人」。 / 苏然宇像是看出我的想法,沉沉笑了一声,桃花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阴冷,他故作思考的将修长的食指抵在薄唇之下,似笑非笑的说道:「因为你是永皣的爱人,我想给你报復的机会,没听过一句话吗?有执念跟牵掛的人,更容易被掌握住。」 「加上我现在比以往更忙,不想要rk再被添乱,所以需要一个帮手,恰好你那双眼真的太像祁深那死在国外的白月光“向晚夜”了,看了这么多人,我还真没看过如此像她的眼睛。」 「恰好啊,替身文学?」 苏然宇勾了勾唇,伸出指尖点了点沙发,云淡风轻的继续说出彷彿不是什么大事的问题:「还有,你要把除了你眼睛外的地方整一遍,必须整得跟向晚夜有八九成像。」 「而你的性格、学识也必须“转换”成向晚夜,毕竟可没有一个人会信任或钟情“疯子”的一言一行。」 「不过这些你不必太过烦恼,你会有整整半年的时间,因为祁深才刚移植永皣的心脏,康復期也需要半年。」 「之后你的“新身份”、需要钱的问题、永恆的安全与治疗费用,我都能解决。」 / 我当然知道苏然宇并非什么时间富足的大善心好人,所以才会在对话里不经意的说出“利用价值、执念、牵掛”这三个词。 不过他有他要的目的,我有我要的东西,这样就够了。 我漠然的笑了一声,这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索性机械性的答覆:「成交,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你必须答应我,给予永恆最好的治疗方案,对她绝对保密永皣死去的消息。」 「新身分的名字??必须叫晚夜。」 / 我现在见不到你,也没关係。 至少能用名字一遍遍重覆为我心中的废墟添一抹冷光,我的晚皣,我的永皣,你还没有彻底离开我。 / 再等等我一下吧,我会带你见证所有人的结局。 / 苏然宇在昏暗的光线下笑得很愉快,他如同这个雨夜般向我伸出手,在我握住后朝我勾唇一笑:「那就合作愉快了,晚夜小姐。」 ?? 仅仅半年的时间,我就将整了型的自己完美復刻成“向晚夜”的模样。 儘管刮骨削肉的手术过程极为痛苦难熬,但我也无所谓。 儘管术后修復期间也得马不停蹄的学习,那也不是大事。 因为我现在是温柔似水的晚夜,而不是精神失常的黎夜。 / 而不久后,祁家将举办一场为祁深身体康復的盛大宴会,我身为苏然宇的女伴,理所当然也会出席。 当天如期到来,我身着曾经从未穿过的黑白色碎鑽鱼尾裙,妆容画上清丽又不失优雅的大地妆,脚踏着镶着白鑽的高奢rollinglove高跟鞋,将留长的头发烫成雅緻的大波浪,耳部、颈处、腕骨、左手食指都戴上了rollinglove的高定饰品。 到宴会场外,着装西装革履的苏然宇先行下车,朝车内的我伸出手,勾唇笑了笑:「走吧,晚夜小姐。」 我伸出手轻倚住苏然宇的手,提着鱼尾裙的裙摆,以一种优雅的姿态下了车,后而勾住他的臂弯,温和的朝他弯了弯眼瞳:「谢谢。」 苏然宇显然对我的反应十分满意,他抿唇一笑,带着我走过辉煌的灯光欧式长廊,沉沉笑道:「记得了,没有一个人会听进去疯子的任何一句话,你是晚夜,不是黎夜。」 在苏然宇领着我进入古典的祁家堂,接受眾人的瞩目时,我温柔的笑了笑:「不用紧张,我并不会忘记。」 / 我温和的低笑出声,不仅不会忘记,是永远不会忘记。 / 只有晚夜这个名字能生根扎刺在我的心底,鲜血淋漓的告诉我一个现实,极夜永远等不来永昼。 Chapter.12 摒弃 踏进古典辉煌的祁家堂内,许多人看见苏然宇来都围了上来,他笑了一声,垂首在我耳旁说道:「这个时间还不是宴会开始的时间,各集团的总裁会先在祁家堂,而带来的亲眷或侣伴都会先被安排在后花园。」 「祁深和他的朋友居多在那边。」 我淡然的嗯了一声,礼貌看着蜂拥而至将许多不同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的人们,我提起裙摆,温柔的漾开一抹笑容,和前方的人们温婉的开口:「祝您们在宴会中度过得愉快,真的很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得先行离开,不能陪您们聊天。」 有几个人突然喊住我询问我是谁,我轻轻回眸,朝他们几位笑了笑:「我是晚夜,晚家的女儿。」 / 晚家,一个名不经传且已经消失在眾人视线里的公司。 没有人知道,所以更适合拿来当苏然宇和我需要的空壳公司。 / 不过这些并不是我现在该一一想的,我照着苏然宇之前和我说过的路线,提起裙摆向后花园走去,走过纯白与大理石造成的回廊,轻柔的晚风拂过我的侧颊,叮噹脆响起了耳坠的声响,耳坠的错落的音符和高跟鞋踏地的“噠噠”声交错在一起,更让我有一种世界万籟俱寂,只有我一个人独处的错觉。 在狭小且有限的时间隙缝里,我久违的听着属于自己平静的心跳声,恍惚间像是听见永皣在我身旁心疼的向我开口,“夜夜,你还好吗?”。 我并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只是在经过偌大的欧式窗时,抬首看向灰暗不见星的夜空,自言自语般的淡然说道:「习惯了,就没什么不好的。」 / 终于找到一扇深色的古典门扉,我伸手拉开后花园别緻的门,映入眼帘的是璀璨瑰丽的缀饰、如星河灿烂般的永生花正遍地绚丽、轻音乐响彻在后花园,和严肃的祁家堂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看见许多年轻的少男少女正拿着琳瑯满目的点心食用着,我当然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的寻找祁深,所以我选择先挑选几块马卡龙放在典雅的盘子上,看似漫无目的的逛着偌大的后花园。 恰好在高平台的一处找到可以一览无馀大场地的古典喷水池,我就这么拿着盘子坐在大理石面上,灯光映照在水面和大理石面上,莫名就将暖光折射到了光泽甜丽的马卡龙上。 我下意识看向盘中的马卡龙,这??可是永皣最喜欢的点心啊。 当时我和他真的很穷,但看着他很想吃却捨不得买的模样,我还是不惜花了一整天的工资买了一盒好多种口味的比利时马卡龙给他。 当时永皣又惊喜那个马卡龙礼盒,又心疼我辛苦一整天的表情,两者交错在一起还真的是??可爱又好笑。 / 我柔和的笑了笑。 可惜我现在,再也看不到那么鲜活的他了。 不过没关係,只要等等我一下,再等等我一下就好了。 / 「你怎么不和其他人一起聊天,一个人坐在这?」 突然有道低沉如醇酒的声音将我从过往的回忆拉了回来,我下意识抬头看向声音的来人,他穿着一身黑白交错、剪裁俐落的西装,俊朗面容带着些少年气,一头侧分的棕发微微垂落,灯光错落在他的发梢上,却遮不住他眼瞳里清澈如冷玉的光芒。 望着他的眼眸,我的思绪滞了一瞬,这双凉玉生烟的眼眸,几乎和永皣别无二致。 / 与他双眸凝视的剎那,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加快,激动?兴奋?还是激昂? 或许是我判断自我情感的机能已经生锈了,所以我不知道要怎么定义这种情感,只能在沸腾的心底概括一句话出来。 永皣,我终于找到你了。 / 男孩看见我的面容也不由自主的屏息一瞬,又更或者是说,在凝望进我眼底深渊的时候,他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他不确定的看着我,薄唇微微颤抖,几乎不可置信的开口:「夜夜?」 我的脉搏像是停息在这一刻,我的世界彷彿在这剎那成为一池毫无边际的水色汪洋,週遭的斑斕灯光映透进海中,被丁达尔效应给影响,将光的轨跡重新影射在海洋中。 游循着水与光相交的轨跡,我终于寻找到了离开心中那座废墟的路途。 / 我不动声色的松开紧握住盘子的手,朝男孩绽放出一抹温柔如暖春的笑容,微微歪着头,朝他温婉的开口:「先生,原来你知道我的小名吗?」 他彷彿在思考些什么,将那双与永皣几乎一摸一样的眼瞳凝视向我,朝我问道:「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晃然一瞬,却没有偏移开他的目光,朝他温和的笑道:「我叫晚夜,岁晚的晚,永夜的夜。」 「小名确实是叫夜夜。」 / 男孩愣了愣,眼底掠过浅显易见的失望与落寞,他像是头痛似的伸手揉了揉额心,简单的介绍出自己的名字:「我叫祁深。」 我轻轻嗯了一声,实在过于要紧永皣的心脏负荷不了祁深的身子,略带急促的温声道:「不舒服吗?坐着休息一下吧。」 祁深沉沉的啊了一声,在我身旁坐下,我将盘子中的马卡龙放到一旁,起身和他说道:「我去替你拿杯水,你在这里等等我。」 祁深却突然拉住我的手腕,抬首看着我的双眸,迷茫又悵然若失的呢喃:「夜夜。」 我并不在乎他想喊我什么,礼貌性的将他的手虚握在手中,弯下身来和他平视,轻轻的勾起唇角,朝他温声安慰:「我在,怎么了?」 / 此时此刻,我才有了实感,我已经把虚偽彻底刻进我的骨髓里,从血液不断输送进我身体的每一处。 不过没关係,只要我的目的能达到,我什么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摒弃。 Chapter.13 心脏记忆 或许是依靠跟向晚夜极为相似的脸庞、与她几乎一致温柔如水的性格,经过一场后花园的偶遇,他似乎对我有种别样的执着。 宴会收尾时,听见一声略带焦急的“晚夜”,我淡然一回首,看着祁深追上来的步伐、欲言又止的唇畔,不由得愈发温柔的笑了出来。 本来以为接近祁深的事会很难进行,事实居然比我想像中还要简单许多。 我提起裙摆,踏着脚下因为灯光而残缺的影子,穿越如残影般来来往往的人群,来到了祁深的身前,抬首温声问道:「怎么了吗,祁深?」 祁深低哑的应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自己要突然喊住我,我也不着急,只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身体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休息再离开吧。」 祁深见我要转身离开,像是下意识的要留住我,直接握住了我的手腕,随后又迅速的松了开来,故作镇定的说道:「不是,我只是想要问你有没有联系方式。」 我莞尔一笑,应了一句:「当然有,要交换吗?」 祁深的行动非常快,立马在我面前拿出了手机,我抿唇一笑,和他交换好联络资讯后,我并没有给还想要开口谈话的他多馀的时间。 我故作匆忙的看了一眼古典掛鐘,如同童话里午夜时分仓皇逃离的灰姑娘般,提起裙摆,在踏着折射光芒的大理石阶梯下楼时轻轻回眸,温柔的朝他笑道:「那再见了,记得要好好休息。」 / 我住的地方是苏然宇提供给我的,所以有谁要来、我要去哪,他都会掌握得一清二楚。 今天一大清早,我就收到了他的讯息,“祁深估计会去找你”和祁深传来的讯息,“晚夜,我方便去拜访你吗?”。 我已读了苏然宇,简单的回覆祁深一句“当然可以”后就前往洗漱,整理好自己的形象,下楼去准备他喜欢的茶点。 我冷漠的凝视温热的茶,看着因为加糖的动作而洒落在纯黑桌面上的莹白色糖粒,不由得笑了一声,我想,快了吧。 / 就快了,把这些包裹甜意的糖,换成麻痺全身药剂的时间。 / 祁深很快就到了家门外,门铃声响起,透过猫眼一看,发现他正提着一盒繽纷的马卡龙,侧首貌似在沉思些什么。 看见我开门,祁深才将目光转向我身上,朝我勾唇一笑,将马卡龙放进我怀里:「送你的,当作迟来的见面礼吧。」 我温婉一笑,将他邀请进屋中:「谢谢你的礼物,我也替你准备了茶点,进来休息吧。」 祁深愣了一下,似乎没有预料到我还会为他准备茶点,他勾了勾唇,朝我沉声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我和祁深面对面坐着,在他品用茶点的片刻,我也伸手打开了那盒精緻的马卡龙礼盒。 我静静看着那些色彩繽纷,宛若蜜糖盛宴的甜点,恍惚又再次在耳畔听到不存在身影声嘶力竭的喊声:「你还在等什么?祁深就在你的面前,快把他的心脏夺回来!」 我是在等一个好时机,一个可以一举多得的好时机,毕竟命只有一条,我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 「你怎么能好好看着夺走永皣心脏的男人坐在你面前好好活着?他活得瀟洒咨意,永皣呢?」 我说过我知道了,不要一直催促我!我没有一天忘记过永皣的死,不要一直让我在尸水般的记忆里打捞他离开我时的模样! / 「他们活生生把他打死,只为了夺取跳动在永皣胸膛里的心脏,将他的全身上下打得稀碎,连面容也面目全非,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向我强调!不要让我在祁深面前撑不住自己维系精神的防线,想要得到我们想要的就不要一直出来打扰我! / 「他有什么资格,好端端的活在你面前?」 所以他才该死!凄惨到一无所有、绝望到无能为力的死去! ?? 祁深突然换坐到我的身旁,将我与人格分裂的自己的吶喊和对话在一瞬间收了回去,我看向竖起眉头的他,温柔的笑道:「怎么了吗?」 祁深紧紧凝视着我的双眼,一脸困惑的说道:「你不喜欢马卡龙?我看你盯着看它好久了,但是动都没动一口。」 我啊了一声,温和着虚偽的面容,轻声又带着些感动说道:「已经很久没有人送我这么精緻的点心了。」 祁深不以为意,彷彿是早就已经“瀏览”过苏然宇替我设计好的个人资讯,他凉玉生烟的眼瞳碎闪着光芒,他沉默半晌,突如其来的说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其实不喜欢吃这种甜点?」 我微微一愣,心中虽然困惑为什么祁深知道只有永皣才知道的事,但表面上还是平静的笑了笑:「不,我很喜欢啊,上次在后花园遇见时,你不是也有看到我拿着一盘马卡龙吗?」 祁深哦了一声,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但你一口都没吃啊。」 我微微一笑,温柔的回应:「我本来要吃的,但突然有个人突然向我打了招呼,我不能不理会啊。」 / 祁深笑了笑,并没有回话,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我的双眸,最后微微歪头靠在沙发,对我笑得十分灿烂:「是啊,幸好你没有不理我。」 听见如此孩子气的回覆,疑惑像是一颗石子投进我如死水般的心湖,荡起了层层晦暗不明的涟漪。 祁深的个性并不像苏然宇原本说的那样紈裤,也没有那种花花公子身上会带着的轻佻,反而好像“理性与稚气”中反覆横跳。 还不等我思考完为什么,祁深突然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眼神有些涣散的起身,乾哑的和我仓促道:「下次再来找你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 我没有多留他,只是跟着他起身送他离开家门。 等到祁深开车走后,我神色漠然的看着在我眼里艳丽到刺眼的花朵,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苏然宇,在他接通后冷声开口:「祁深是怎么回事?」 苏然宇沉沉的笑了一声,平淡无波的说道:「这我倒是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毕竟我也是在宴会那天才见到他。」 「他跟我面对面时可还是那副我看不顺眼的模样,但在你面前就性格大变,我只有想到一个可能性。」 / 我一边想着到时候就把那些碍眼的花给剪掉,一边嗯一声示意苏然宇继续说下去,我听见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云淡风轻的吐出重击在我化为寒冰心湖上的几句话:「心脏记忆。」 「换心手术可有几个案例,因为换了心脏,承载了原本心脏主人的情感思考和过往记忆,而导致性格改变。」 「或许呢,永皣的情感和情感也在慢慢转移向祁深。」 Chapter.14 一辈子 我并不相信苏然宇所说的话。 / 但在日渐与祁深相处的一年中,从一开始的捉摸不定他的个性和行为、到后头他因为一个轻轻的拥抱听见他因曖昧而心动的声音、因为一个偏移错位的吻而红了耳根子、牵手而藏不住眼底的惊讶与欣喜。 祁深几乎熟悉我身为「黎夜」时的大小事、有着「永皣」许多的小习惯,却又在些许地方维持着他原本那种捉摸不透的试探、猜测、深沉,还有如凛冽寒冬遇上热摩卡般,沉香醇厚的温柔。 心脏记忆,真的是存在的吗? 每每恍惚的一刻,我都会听见自己人格分裂的声音,一直在我耳畔漠然的重复,「你是不想相信,还是真的不相信?」 / 沉默泛滥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深夜,我听着自己迟钝的心跳声和时鐘的滴答声重合,在我心湖的冰面之下碎裂出残破的蛛网纹,彷彿都昭然若揭着那些渗透而入的热度是为了「祁深」这个人。 我倚在床头旁凝视漆黑的深空,拿过一旁精神科医生开的药一颗颗放进嘴中,苦涩的药丸融化在舌尖时,我答非所问的笑道:「快了。」 / 和祁深确定恋爱关係,因缘际会还得感谢一场突如其来、让我精神防线久违坍塌的意外。 寒冬纷雪的深夜里,我和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只有零星几个人散步的玻璃砂街道,却突然有一台打滑的车直直向街道衝了过来,车头灯向眾人疯狂的照耀,宛若末日的太阳向所有人直击毁灭--最后再直直向我们而来。 但我眼前的画面却是过往的梦魘,尖叫声像当初我杀了黎京那样错落在我耳旁,那些场景不经意的衝击我精神薄弱的防线,灯光躲不及的迸发在我眼前,我受不了的摀住双耳,听着自己歇斯底里的喊着:「呃啊--!不要再叫了!」 祁深立马伸出双手将我整个人护在他的怀里,在往旁边躲去时惯性在拥抱轻拍我的背、轻抚我的头、低哑的安哄出来:「夜夜,你不会受伤的,我会替你挡下所有的一切。」 但没想到车还是往我们的方向衝了过来,他好似发现无法两个人一起躲开,直接将我整个人推开,如同永皣曾为了保护我所做出的行为一样。 煞车声刺耳的“呲嚓--!”在碎玻璃面上的道路上,我的心跳已经提到嗓子眼里,想都没想再次起身向祁深而去,将反应不及的他用力推倒在一旁,一个人撑受车子煞车不及的撞击。 碰噹的一声巨响,我在磨砂的路面上滚了好几圈,头部因为撞击而鲜血潺潺的流了下来,遮盖住了我所有的视线,就一如当年,鲜血喷溅在我面前那般令我窒息。 / 我看见祁深脸色苍白的向我奔来,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永皣也向我而来,他拿出手机好似在焦急的说些什么,我却什么都听不清,只能颤着染上鲜血的手触及上他的左心房,感受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祁深将我的手紧紧贴在他的左胸膛上,彷彿在这一刻我看见了永皣曾与我玻璃墙后天人永隔的过去,莹雪如祭奠般落在我们的身旁,虚实交错,我终于疼到哭了出来:「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 祁深的身子僵了一下,我的世界好像成了程式乱码,他讲了什么,我都只能给出“error”的反应,只能在彻底昏过去前听见他沉沉的哽声道:「好,我们在一起一辈子。」 ?? 我和祁深在一起的事,理所当然苏然宇是第一个知道的。 他也只是笑了笑,电话里的语气里尽是早有预料:「那恭喜了,我们计画终于能走上正轨。」 我凝视着医院毫无温度的玻璃面,寒雪覆盖住透明的隔阂,彷彿在我伸出指尖时就能将雪花一触即化,机械且淡然的回应:「嗯,就快了。」 / 一开始当然不能如此明目张胆接触到祁家的东西,我压抑日渐连药都按捺不住的疯癲人格,安分的做一个称职又温柔的女朋友,毕竟祁刃现在也只是暂时将部分权利给祁深,要渗透内部搞垮祁家,就要有耐心。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我耐心的强压着反胃的作呕,博取祁刃的信任度,在他面前做一个对祁深有帮助的女朋友、能让祁家体面的未过门儿媳。 / 所以这一等,就更迭了整整四年。 / 我在这期间接受了祁深的求婚,将祁家内部的资料、技术机密和金源一点一滴的暗渡陈仓到空壳公司,转手给等待这天已久的苏然宇,而他也遵守他的诺言,将永恆安置得很好,并且持续的给她最好的医疗资源治疗身体,用完美无缺的谎言遮盖住我和永皣的事。 我在祁深面前笑得次数愈发多次,或许不再虚偽,又或许还是参杂着虚假,那都无所谓。 而祁深对我也愈加温柔,把所有好的都给我、不捨得让我受一丁点苦,就好似我向他许愿我想要浩瀚银河的星芒,他也能替我摘取而来。 我们会在面对到大事时认真对谈、偶尔为了小事闹脾气,寒冷的深夜相拥而眠,无拘无束的牵手、接吻,就像寻常人家的爱情一样--我爱你而你爱我。 / 很幸福,但时针和分针已经重合到午夜时分,一下又一下响着清脆的鐘声,催促着这场童话该结束了。 祁深非常的迁就我,任由我将我们的婚礼订在空壳公司的最顶楼、怎么佈置婚礼现场、时间订在深夜的尾声、邀请我想邀请的人来。 当然,也只有几个人会如约而至。 / 我站在巨大的等身镜前,整理好我和祁深选择的独一无二的黑色多层次缎面婚纱,亲自戴上镶满鑽石的花冠,一笔一画将精緻的妆容勾勒在这张虚假的面容上,最后拿过一旁和卡萨布兰卡与香水百合交错的花束,转身提起华丽的裙摆,漫步走向坐在后头的男人。 准确来说,是在婚礼这天被我下了毒,有意识却不能说话,形同植物人般坐在轮椅上的祁刃。 我走到祁刃的身后,看着他的表情从愤怒到惶恐,最后再到哀求与恐惧,我把捧花放在他的腿上,将戴上黑蕾丝手套的双手放在他肩上。 看着镜中映射祁刃惊恐的表情,分裂的人格在此刻终于合而为一,我忍不住如同解放的疯子般笑出声来,整个室内都清楚的回盪着我愉快且疯狂的笑意。 在祁刃挣扎努力要说些什么时,我不紧不慢的弯下身靠在他耳旁,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疯癲:「祁刃,你还记得那个曾被你一声令下,活生生打死的那个人吗?」 「但对你来说这么微不足道的人,你早就忘了吧?没关係,我替你永远记得。」 「犯人编号9121,永皣。」 Chapter.Last 拂晓 婚礼现场非常的冷清,但是却被我佈置得非常华丽。 偌大的空中庭院里可以清楚看到繁星垂落的夜幕,零碎的星将孤寂的黑夜点缀上温度、皎白的月光在夜空中流淌出光的轨跡,让繁星顺着银月倾斜的弧度而温柔。 高空下的城市彷彿成了粒粒闪耀的鑽石,各自在闪烁熠熠着不同色泽的光辉,将灯火璀璨的盛景编织成一片浩瀚的人间星河。 空中庭园也被我摆置了许多华丽的摆置,星空灯展错落在庭院中,晚夜的冷风拂过摇曳的灯盏,极星骤然群绕在我眼瞳中,一片极光瑰丽到让我恍然有种错觉,我好像在这一刻坠落在一池自我编织的渐层星空瓶里头。 / 我已经受够了,每当到了午夜时分,独自走在不见深空的永夜回廊时,我总能听见我空洞又虚无的灵魂在深处随着踩破镜面的“啪呲”声,不厌其烦、不卑不亢,冷漠至极的俯视我,「你是真的爱他吗?」 / 所有的虚假,全都映照着一场即将到来且绚丽夺目的告别式。 / 我手持着捧花,一步一步踏上黑色的卡萨布兰卡与莹白的香水百合交错在一起的白色长毯,凝视着前方身着一身黑西装的祁深,听着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声,步步向他前行。 祁深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他朝走到他身前的我伸出手,眸底的浅光柔柔的闪烁着,他沉声喊了我的名字:「夜夜,我等你好久了。」 / 这场婚礼没有司仪,除了祁刃,那些曾经逼迫我签下两份协议书的可恨见证者也被我全都下了毒,全都被我如同吊线的洋娃娃般安置在能看清楚我和祁深一举一动的单向玻璃后。 我伸手握住祁深的手,抬头朝他勾了勾唇,突兀的答非所问:「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吗?」 祁深笑了笑,将我冰寒的手牵得更紧,沉声的回应道:「是什么?」 凝视向祁深万千星海的眼眸时,我彷彿在他的眼里是一颗亙久不灭璀璨的鑽石,每一个切割面都完美的闪耀着他所爱的面貌,但净度完全的表面下,却掩藏着他所不知的至极虚偽。 「是我对你的爱,祁深。」 / 祁深抿唇一笑,垂首静静的凝视着我的面庞,虚假的面孔投影在他的眼瞳中,像是想要记住我的模样,他看了非常的久,久到我也渐渐迷失在他那双眼眸中。 晃神的片刻,祁深骤然紧握住我的手,将额头抵在我的额间,乾哑又带着凄凉的笑了一声:「黎夜,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用再假装自己是爱我的那个晚夜。」 轻轻一句话,就让我浑身的血液逆流而上,我轻轻倒抽一口气,抬眸看向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他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 「第一次遇见你,确实是因为你长得很像她,但是你骨子里的那股狠劲,是再怎么装都藏不住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明知道你是苏然宇带来的,也能感觉得出来你好似别有目的,但这颗心却强烈的告诉我我必须去找你。」 「很莫名其妙,可是我还是照做了。」 「我的试探你并非不为所动,但儘管你露出了一些破绽,我仍旧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那么执着于你。」 「直到我的梦里断断续续出现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身影,他们小时候的相遇、长大后的际遇,之后相爱却被迫天人永隔的残影。」 「他连死前的最后一刻,都在喊你的名字。」 「“黎夜,我的夜夜”。」 / 我不可置信的听着这些话,逆流的血液彷彿被冻在这一刻,耳畔连心跳声都听不见,灵魂像是被锁在祁深那双深沉的眼眸里,耳畔声声回盪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以我去查了“黎夜”这个人是谁,但很奇怪吧,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就像是她的所有资料都被人为销毁一样。」 「但是我找到了记得这些事的人,那人亲眼见到你在医院的暗巷里跟一个男人离开,最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并且告诉了我,“永皣与黎夜”的故事。」 / 祁深转而将我的手十指紧扣,眷恋的将吻的温度请贴在我的眼睫上,眼神开始有些涣散的沉声向我呢喃:「可是就算撇除这些事情,我还是会爱上你,因为早在最一开始,就是你救了我。」 「黎夜,我们见过的,国中的时候我被同学霸凌、被祁刃骂废物扔出家门,是你从这个地狱里带给我活下去的希望,只是那时候的我们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而那些紈裤的人设也是假的,我从来喜欢的都是你,向晚夜也只是曾经一段我执着你那双眼眸的际遇罢了。」 / 「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对我的爱就是虚偽的,但那也无所谓。」 「你将祁家的东西转手给苏然宇,那也无所谓,因为我的就是你的。」 「但唯独一件事我不会无所谓,你已经答应嫁给我,我们办了婚礼,早早的就交换无名指的戒指。」 「你是我的妻子,对吧?」 / 「夜夜,哪怕一次也好,你有没有爱过我?」 「不是以因为这个人的身体里有“永皣的心脏”,而是以“祁深”这个身分在爱我这个人。」 「黎夜,爱我一次吧,用你的身分说一次爱我吧。」 / “砰--乓--轰!”好几声极大的巨响响彻云霄在我的世界里,从一楼开始,剧烈的爆炸声层层往上推向我们身处的这层天空庭院,午夜不仅是童话结束的一刻,也是炸弹倒数计时结束的剎那。 火光四射在周遭,由内而外的迸发出热浪滚滚的火焰,一瞬间就吞噬掉了空壳公司所有的东西,楼顶上也早就无法倖免,热烈的红光燃烧殆尽在一池虚偽的星空梦里,而凄惨的尖叫声从后方传来,在祁刃因为玻璃爆破时被炸得浑身血肉模糊,倒出来在我们不远处时,祁深也在我面前直直倒了下去。 他好似焦急的看着祁深倒下去的模样,想要吶喊些什么,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祁深被我开膛剖心的画面。 / 是,我也对祁深下药了,但却是与那些植物人般的毒不一样的药。 / 十分久远的记忆残片不断攻击着我的所有理智,灼热的火光烫红了我的双眸,是黑烟燻痛了我的双眼,还是什么样刺痛我心脏的情感縈绕在心中,我都不想要去理会,任凭灼烫的眼泪一颗颗从我的双瞳中夺眶而出。 我缓缓地蹲身在祁深面前,将放在捧花里的手术刀拿了出来,目光定定的看向他的左心房,我伸手抚上他的心口,冷声和他说道:「祁深,再见。」 / 祁深苍凉的笑了一声,眼神涣散的凝视着我的脸,伸手轻抚上我的脸庞,贪恋般的摩挲着,断断续续的说道:「把永皣的心脏??拿走吧??然后快??离开。」 我的眼泪坠落在逐渐凉透的指尖,嘲讽似的笑了一声:「逃不了了,我本来就想着同归于尽。」 祁深沉沉笑了一声,轻声的说道:「是吗??听不见你说爱我,可却得到??你愿意陪我一起离开的承诺,那也??很好。」 / 我认为我是没有丝毫犹豫的,但颤抖的手、不断模糊我视线的眼泪,却昭然若揭着我无法令自己喘息的情感,手术刀划下去,将那个鲜活跳动的心脏从祁深左心房取出来时,我将那颗心脏珍重的放在我的怀中,垂首听着它用尽最后一刻跳动的声音。 / 永皣,是我的永皣啊。 / 火光仍旧熊熊燃烧在我的目及之处,可比火光还耀眼的--是清晨第一缕破晓黎明的曙光。 爆炸的热浪已经燃烧到我的裙摆,将我燃烧的黑色婚纱扬了起来,火舌烙印在我的皮肤上,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反而只有一种生命终于得到解脱的感觉。 我抬起仍旧停不下哭泣的泪眸,看向黎明拂晓的天空,再将额头抵上祁深冰冷的额间,任凭眼泪垂落到他的面容上,最后垂首轻靠在他冰冷的肩窝处,用黎夜的身分轻声向他呢喃:「知道为什么我会选黑色婚纱吗?因为它代表着我的爱至死不渝。」 / 深渊黑夜终于迎来曙光清晨,而黎明于无尽的焰火中歌咏谢幕的悲剧,『我的爱死不带走,是因为灵魂会想念你在记忆中的每一个身影,直到我生来再次找到你。』 祁深视角番外/上《垂死交界》 我是个很丧的人,这点我从很久以前就很清楚。 / 所以从小被自己的母亲给拋弃,被自己的父亲骂一事无成只会拖他后腿的废物,甚至在十三岁那年寒流来袭时,被他丢到滂沱的大雨里,被刺冷的雨打入冻红的身体时,我都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很安静的看着发怒的祁刃,望了一眼被他全都扔到泥地里的衣物、大气不敢喘的管家,和眼神里全是怜悯的管事奶奶。 / 他们每个人不同的眼神、表情,全都让我倍感窒息。 让我只有种自我厌烦的感觉,我还要过这种生活到什么时候? / 如果真的那么厌恶我,那祁刃当初就该把襁褓的我扔去随便一个地方,不必在每次生意失败时向我出拳、带着愤恨踹我时拿“生你、养你、栽培你,那都是因为你是我的小孩,还有利用价值”这句话勒住我。 而且他所谓的栽培,也只不过是把我丢到一个仗势欺人的贵族学校里自生自灭。 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因为祁家在他们权贵的眼中不值一提。 反击过一次的下场,也只有回去被祁刃打得半死不残,丢进寒流自生自灭的结果。 / 不过那也没关係,因为我亲自看见祁刃卑躬屈膝和那些权贵哈腰,甚至受尽屈辱的被他们言语羞辱。 心高气傲如祁刃,怎么可能不因为这件事恨透自己不成材的儿子? / 无所谓,因为我也恨透了他。 / 也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 与那个女孩的相遇在很平常的夜晚,那些权贵小孩一如既往的找到了我,并用人数压制我,将我打得连动一根手指头、喊痛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再怎么狼狈不堪,我也不曾哭过,我的人生已经很丧了,不需要眼泪这种东西渲染我的苦。 所以我又选择沉默的躺在被血跡污浊的地上,眼神浊然的看着灰濛濛的天,一如既往的祈祷不要有人发现我在这,让我自己死在这个污秽不堪的巷弄里。 / 冷光流淌在我的身上,冷空气穿透在我不忍直视的伤口处,让我恍如隔世的想着,如果能死就好了,就不必活得那么无能为力。 / 热气吐息出冷雾繚绕时,突然有个和我一样浑身是伤的女孩走到我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不冷不热的问出了一句话:「喂,你躺在这边做什么,这么冷的天你想被冻死?」 我茫然的看着这个女孩,她却自顾自的蹲了下身,歪头和我冷声道:「你要死也可以,但不要在我家的后巷,我不想要再被警车一直吵了。」 我不知道该回她什么,只能堪堪的说道:「抱歉。」 女孩嗤了一声,不屑一顾的说道:「真要抱歉你现在就该滚出这个巷子。」 我想动身起来,她却一把扯住我的后领把我拉起来,撑住我的重量,扶着我走出这条巷子,不咸不淡的说道:「伤包好了再滚,但凡这条街有一丁点警车的声音都会让我应激,我不想明天你的尸体冻僵在附近又引来鸣笛声。」 / 我愣怔的看着路灯将我们影子拉长的画面,感受她手心烫人的温度,凝视向她那双黎明如暉的眼瞳,头一次有种异样的温暖泛滥在我空无一物的心扉里。 无以言具,无以名状。 / 我进到了她居住的小屋中,在暖气的扩散下飘散着很重的菸酒味,她将我撑到一张小椅上坐下,冷漠的说道:「你别倒了,我可不想再撑住你那么重的身躯。」 我乖巧的点了点头,看着她找出放着许多药物的药箱,熟捻的拿出药膏抹在棉花棒上,往我的伤口上擦来。 力度之大,让我猝不及防的痛出声来。 她轻飘飘的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会喊痛了?刚刚见你被打得那么惨也没吭一声,现在倒像个活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话,只是安静的垂首看着替我包扎伤口的女孩,最后在她包好伤口的时候,乾哑的开口:「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 女孩起身的动作一顿,她沉默半晌,漠然的说道:「知道我的名字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不用知道彼此的名字也无所谓。」 / 我第一次觉得一件事不能就这样无所谓过去,但却又不知从何挽留她转身的背影。 女孩也没有多给我机会开口,她将一件毛绒大衣和围巾放在我怀里,把热茶放在桌上,朝我淡声说道:「好了,喝完茶,穿上之后就可以滚了。」 / 我最后还是被她送到楼下的巷口前,她用那双暉光灼耀的眼瞳凝视着我,在昏黄的路灯下勾起带伤的唇角,似笑非笑的说道:「虽然我不想多理解你发生了什么。」 「不过我只能跟你说,如果世界痛击了你,你就该加倍反击回去,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 「继续活下去不是为了他人向你的抱歉,而是要亲眼见证他们的报应。」 「因为道歉永远是最没有用,最毫无意义的东西。」 / 她的话语如同带刺的绷带一样,一方面包裹住我的伤,却又鲜血淋漓的告诉我现实本来就是这样。 第一次让我知道,原来我自以为虚无的心,还能如此鲜活的跳动。 / 她用刺骨的温柔,在这零下的世界里,抓住我垂死交界的心率线,救了我一命。 祁深视角番外/中《零下极夜》 那次离别之后,我再也找不到那个女孩的身影。 她就这么不声不息、毫无徵兆的消失在那个小区,彷彿从未出现过一样,只留存那双刺骨温柔的眼眸在我滚烫的心尖上。 / 而我还是被祁刃找了回去,一如既往过着他用暴力和情绪勒索打压的生活。 不一样的是我选择强迫自己在这世界里立足,就像她和我说过的一样,我活着不是为了祁刃毫无意义的抱歉,而是为了亲眼见到他应得的报应。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祁刃知道了我经商的天赋,二话不说决定把我丢出国读书,只为了把我打造成更符合他期望的接班人。 / 年纪越长,我就学会了怎么让祁刃感到恨铁不成钢,却又对我无可奈何。 我一方面暗地控股祁家的股票,一方面用紈裤、漫不经心、败家的假象败坏他辛苦经营的祁家形象。 得知祁刃因为我做的事过得比想像中更不好,我也笑了。 / 不过可惜,想见证他凄惨的那一刻,我可能等不到了。 / 夜以继日的拼搏,让我开始有严重的头晕、耳鸣、心悸的情况出现,去医院检查,说是得了冠状动脉心脏病。 不会致死,但很容易死,尤其是对我这种从以前心脏就频繁出问题的人来说。 连医生得知我急性突发的心脏病史,也说了句我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蹟。 我温柔的笑了,很平淡的回了他一句:「那是因为有个人曾经救了我。」 / 只是我现在可能没有机会找到她,见她最后一面,告诉她这十年来我一直惦念着她。 我因为急性冠心症失去意识倒下去的那一刻,想着的也是她那双曙光初醒般耀眼的眼眸,我是真的??好想见到她。 想告诉她我叫祁深,想问问她还记不记得我,不记得也没关係,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和我一起去世界其他地方走一走。 / 我觉得我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 / 但是胸腔再次跳动出声音的心脏,在震动我耳膜时清楚的告诉我,我真的向上天借到了时间。 眼前的梦境很模糊,可是我却看见了那双眼的身影,她张开手朝我跑了过来,脸上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灿烂笑靨,她扑进我的怀里,亲暱的喊了一个人名:「--。」 / 周遭的机械声太吵杂,这场梦就如同深海里的泡沫,在顷刻之间就化为乌有。 呼吸器罩在我的面上维持我的氧气量,心脏处被接上许多侦测仪器,而我在意识清晰的片刻,一字不漏的听清身旁的人说的话:「病患的心脏移植非常成功,祁刃先生。」 ? 在持续復健的之后,我不觉得祁刃是以正规渠道取得跳动在我胸膛的心脏,所以想方设法想找出心脏移植的人是谁,但关于这些资料彷彿都被人刻意抹去,想找却也无从下手。 直到我在晚宴上遇到了那个女孩,灯火阑珊、繁星落地的一处,我清楚的看清那双眼眸真的和她别无二致。 我想都没想的就上前与她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这个亲暱的名称,「夜夜。」 而当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晚夜时,我却想都没想就否定了她告诉我的名称,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依照这颗心脏给我的指示走。 / 我并非察觉不出来她刻意偽装的温柔表面,但我还是选择去找了她。 很奇怪的是我好像很了解她,小到她的习惯,大到她的语气和行为,我都能知道哪些是真的她,哪些又似她非她。 头痛和心绞痛蔓延在我的身躯里,我不得不暂时先和她道别回去服药。 直到我因为药效沉睡下去,梦里开始断断续续出现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身影,我像个局外人般恍然的看着从他们小时候到长大的际遇,之后相爱却因为我而被迫天人永隔的残影。 在他被剥夺心脏前的最后一刻,也都在喊她的名字,「黎夜,我的夜夜。」 / 原来我并不是向上天借来时间,而是强取了他人的生命来续命。 / 惊醒在苍凉的清晨时,我动身去查了“黎夜”这个人是谁,但很奇怪,就像是曾经我想找这颗心脏的拥有者一样,彷彿像是被人为销毁,怎么找都找不到。 但是我凭藉着心脏记忆找到了曾经他们居住的小区,和记得这些事的人。 那人亲口告诉我“永皣与黎夜”的故事,还有关于黎夜曾经还待在这的事。 我这也才知道,原来当年的她并没有马上搬离这个社区,她每天晚上都会从旧居探头看后巷,或是刻意绕到那边看一会再离开。 她没有忘记我,只是封存了关于我的记忆。 / 黎夜,我终于知道了你的名字。 我的光啊,照亮我零下极夜的第一缕曙光。 / 所以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你一直演下去,直到你的目的达到。 祁深视角番外/下《至死不渝》 我知道她对我的温柔,对我的好都不是出自真心的。 她陪着我,与我依偎在寒冬里,仅仅是因为我的胸膛里跳动着永皣的心脏。 事情的转机或许是从我们逃离车祸,约定一辈子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们开始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过着平凡且幸福的生活,偶尔闹小脾气、吵吵不是什么重要事的架、遇到一些困难就携手解决。 我也在和她的相处中,得知了她有服用大量药物的习惯,我也学过医,一眼就看出来那并不是她口中简述的维生素,我没有当场说出口,但她好似却已经知道我看出她在隐瞒,索性向我坦承,「祁深,我有很严重的解离型人格精神病。」 黎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紧张,彷彿在担心我没办法接受她的病,会因为她的病不爱她。 我想都没想就抱住了她,像当年她抓住我的心率线那般,温柔的说道:「病了又怎样?我并不会因为你生病就不爱你。」 黎夜的呼吸滞了一瞬,片刻后伸手回拥住我,将头倚在我的肩窝,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傻瓜。」 所以每个在恍神的片刻,我又会觉得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我也能被她所爱? / 但很多事情也就只是自我安慰,因为我不经意听见她在后花园暗处和某人的通话。 那人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黎夜沉默了很久,最终笑了一声,冷声回了电话那一头,「不论是死亡或是残废,谁都逃不了。」 / 或许这是一种自焚的虔诚,我愿意从容赴死,只为了让她得偿所愿。 等到那时,我就可以把永皣的心脏还给她了,因为这颗心从来都不属于我啊。 / 所以我向她求了婚,暗地里在背后动手脚,将祁家的东西转去她的名下,进而推进她计画的速度。 唯一的变故,就是和她去挑婚纱的那时。 她头一次在我面前没有展现温柔笑语的模样,只是很专注的看着展柜里珍藏的黑色婚纱,淡声问我:「我穿着这件嫁给你,你会开心吗?」 我点了点头,真心笑着和她说道:「只要你能嫁给我,穿什么我都开心。」 黎夜第一次真心的笑了,她眼里的光彷彿又回到从前那个初遇的夜晚,她伸手牵住了我,宠溺的向我说道:「别后悔了,小傻瓜。」 /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黑色婚纱的寓意很深远,代表着与爱人至死不渝、忠诚庄重的爱。 我不敢再多奢望她所说的至死不渝是同我一起的,但又不争气的想要再次选择自我安慰,如果可以,那就和我永远在一起,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 最终在婚礼这天,我也亲眼见证到祁刃凄惨的模样,和那些曾经对黎夜言语羞辱过的人生不如死的模样。 我有些开心的笑了出来,我这样是不是也多少帮到了黎夜? 所以在黎夜仍旧用晚夜的身分和我说话时,我头一次打断了她,将她的本名喊了出来,并且将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看着她从震惊到茫然的眼神,我还想再拥抱她最后一次,只是因为喝下她下药的茶水,我最终连拥抱都来不及就倒了下去。 只能断断续续的告诉她一定要把永皣的心脏带回身边,然后赶快逃走这栋已经被火光侵蚀得面目全非的大楼。 / 但黎夜凝视着我的眼泪却怎么样都停不下来,她抚上我胸膛的手好似也在颤抖,她嘲讽似的笑了一声,决绝的朝我说她也早就没有退路,一起死本来就是她最后的选择。 最后一次了,就让我在死前沉浸在这场自我安慰里吧,她本来没有打算要死,或许是因为她多少也爱着我,才会选择与我一併死去。 / 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其实是我对你的深爱啊,黎夜。 ? 最后,我的灵魂又归落在失落的寂静岭中,只有我一人独自行走在这孤寂的世界里,转瞬之间,我突然又回到了曾经那条被打得站不起身的巷子中,而我的穿着也与婚礼那天别无二致。 / 我茫然的走出巷口,抬首看向灰濛濛的天,赫然发现天光从云层中穿了出来,碎落的光坠落在灰暗之处,层层的光线彷彿也成了一道道前往天堂的水晶阶梯,昭然若揭的告诉我这个世界是被虚构出来的。 / 但就算是虚构,这也不是我记忆中的景色,为什么??? / 恍然之间,我听见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朝我说道:「祁深,你还要看多久的风景?」 我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向身后站着的黎夜,她依旧穿着那身黑色婚纱,单手捧着那束黑白百合交错的捧花,站在原地笑了笑:「怎么,我卸下温柔的假象就不认识我了?」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眶第一次因为热雾模糊视线,只能乾涩的说道:「你??不去找永皣吗。」 / 黎夜朝我走了过来,定定的抬首看着我,无奈的说道:「真的是个小傻瓜。」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黎夜就伸手抱住了我,轻抚着我的头说道:「我本来可以在人格融合后一走了之。」 「但我还是决定分裂融合的人格,然后选择了你,祁深。」 / 我紧紧抱住黎夜的身躯,不争气的将从未掉落的眼泪坠在她的黑色婚纱上,哽咽的说道:「黎夜,其实不用因为可怜我就选择我,快回去永皣的身边吧。」 黎夜无可奈何的笑了一声,将我抱得更紧,彼此的心跳合而为一,我听见她坚定的说道:「祁深,我分得清爱与不爱的区别。」 「我为你对我的爱而停留、为你的结局而犹豫,那也变相给理不清心绪的自己一个解答。」 「就像是你选择从容赴死一样,我在最后一刻也选择与你一起离开。」 / 「别再分开了,祁深。」 「嗯,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 在这为分不清虚实梦境的世界中,儘管是假的也罢。 我终于拥抱住了我赖以为生、触不可及的曙光。 / 灵魂交织的温度滚烫在心口,我和她紧紧不愿放手的拥抱,都在清楚的告诉我--我深爱你,而你兴许也爱我如斯。 后记《Polar Night-破晓的深渊永夜》 安扭哈ㄙㄟ呦,各位宝贝们!(再次爱的魔力转圈圈) 正文+三篇上中下番外终于顺利的完稿了,在这写文的时间里我真的超级开心,因为第一次用这么特别的方式来写短篇,谢谢各位追文的宝贝不介意我天马行空的想像力和文笔,给我满满的鼓励衝刺完这本皣夜(爱的抱紧紧各位宝子) 其实一开始在开这本书时,我没想到《皣夜》正文+番外这么快就写完然后来到后记时间! 原本我的预想是最快在年底完结,甚至还在想会不会12/31才掛上完结哈哈!没想到因为太喜欢这本的爱恨情仇,加上有各位宝宝的鼓励,就以比预期还快的速度写完! 结局在一开始就想好是个悲剧,只是那时候我一直犹豫的是书名要叫什么,后来想到乾脆把男女主的名字融合在一起吧,所以才会取名叫《皣夜》 至于皣夜这本是怎么想到的,主要是来自于我想要写一篇全员be的结局,又想写得全剧虐然后我爱你但我恨你(什么鬼形容),只能说唯一一个在文内擦身而过be的只有配角苏然宇了吧(欸) 后记写到这里,真的超感谢在我写文时留言、收藏、看文的宝贝们!(感动抹泪) ?? /正文兼番外剧透版后记/ ?? 关于黎夜和她的人格:黎夜是真的很爱永皣,爱到所以早在她知道是祁家害得他死无全尸时她就定下一系列的毁灭式报復行动,但是要说她真的有没有在后头对祁深动心,我只能说她对祁深的感情真的很复杂,加上她其实一直以来都有精神症状的问题,严重的人格分裂让她產生非常挣扎的情感。 虚假、温柔、覆盖过去和祁深依偎的晚夜;憎恨、冷漠、忘不了过去将永皣刻在记忆里的黎夜。 连人格融合后的她自己都没办法去理清对祁深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所以才回答不出来祁深在死前那句:「能不能用黎夜的身分说爱我。」 她没有回答祁深,只是在捧着永皣心脏时紧依着祁深的肩窝,在火光吞噬掉他们时给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黑色婚纱代表我至死不渝的爱。」 而且她是真的没办法逃出那栋空壳公司吗?其实不是,是她自己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和祁深一同死去。 人格在最终又分崩离析成两个不同的个体,也是因为黎夜的选择。 她将曾经与永皣相爱、有时任性有时温柔的人格还给那段时光,静静看着过去的她和永皣的灵魂相拥,为这段长达好几年的復仇划下句点。 而原先的她则与他们告别去找了祁深,再次将孤身一人的他拥入怀里,她其实从没有忘记过那个被她在后巷拉出来的小男孩,只是时间久了记忆也被覆上一层灰。 而她在祁深番外里所说的那句「别再分开了」,变相也是在回应祁深曾经问她还记不得曾经后巷的事情,只能说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抹泪) / 关于永皣:大概是我笔下唯一一个温柔到令人心疼又果决到连我都不敢相信的男主,当初把他写死然后心脏被取走时我真的觉得自己超级后妈(你也知道啊) 那么温柔的小胖哥哥就这么从黎夜的世界里消失,她自己撑过来了十年的毒打和精神病的煎熬,后头好不容易再遇见他,一起过着很美好的时光,他却又突然以这么凄凉的姿态离去。 连最后离开的时候喊着的也是黎夜的小名,那他的灵魂真的还存在吗?或许就和他曾跟黎夜说的一样,「我的爱死不带走,是因为灵魂会想念你在我记忆中的每一个身影,直到再次找到你为止。」 他的心脏鲜活的跳动在祁深的胸膛里,与黎夜有关的记忆流淌在他的脑海中,只要愿意相信,他的灵魂就永远存在。 当然,他最后也等到他的女孩,再次听见心跳的声音,拥住了他珍爱如斯的女孩。 / 关于祁深和他的番外:他大概是我笔下最惨的男二(抹泪)生活糟就算了连爸爸也是烂到爆炸,好不容易遇见他的光,却总是阴错阳差的错过。 他甚至不敢多奢求黎夜能够说爱他,只能一直用“安慰自己”的方式告诉自己“会不会在黎夜的心里有这么一丁点爱他可能”,但他不敢问,也不能问。 所以在长达陪黎夜的这几年里他都一直处在奢望和安慰之间反覆横跳,但比起这两个情绪,他更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被黎夜所爱,毕竟如果不是他突发的病,永皣怎么又会遭到祁刃这种对待? 所以他得知黎夜计画的一角后,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从容赴死。 只是在死去前他还是想贪心最后一次,有没有一丝丝真的这种可能,黎夜也是爱他的? 他以为他再也听不见黎夜的回答,也见不到她的身影,只能一人灵魂飘荡在与她曾经初遇的后巷前,直至他化为泡影,与曙光化为一体。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真的等到了,听到黎夜那一句「别再分开了,祁深。」 这些画面是假的也罢,至少成为他灵魂最难以磨灭的记忆,『他深爱她,而她兴许也爱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