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妖》 玉肌朱唇 盛夏,正午的天热得不可开交,日光被繁茂枝叶层层筛过,穿越枝桠缝隙,最终落下些许斑驳光影。 少女玉色肌肤在光焰下清透似雪,眉眼也被日光镀上浅浅光华。 她两段春山轻蹙,乌发间支棱出一对毛茸茸的尖耳朵来。 媚媚烦躁地抖了抖狐耳,掩唇打了个哈欠,撩起眼皮,总算是醒了过来。 少女一双水晶瞳仁剔透明媚,泛着莹莹水色,波光流转间,媚意横生。 媚媚在树干上挪了挪身子,避开阳光的偷袭,她眯了眯眼,打算再睡个美满的回笼觉。 忽地,她眼波一晃,眼里晃进一袭白衣。 不远处的竹林桥上,有一白衣人踽踽独行。 河风掀开那人斗笠前的素纱,露出男人俊秀容色的一角,媚媚睡意散了个干净。 传闻,狐妖媚媚,最好男色。 媚媚惊鸿一瞥间,只来得及看清青年那双清美修长的眸子,那一霎那,她恍惚间想斜月沉沉下的静水流深,晓雾将歇时林寒涧肃。青年的眸底孤绝料峭,又隐隐藏着沉静温柔。 还来不及深究,那薄纱便落了回去,重又遮住青年舒朗的眉眼。 媚媚的好奇心勾起,她掐了个诀,一阵妖风刮起,将那顶斗笠卷至河心。 怎么又是个和尚?这年头和尚都生得这么俊了吗? 媚媚美眸圆睁,望着青年锃光瓦亮,寸草不生的头顶,暗暗腹诽。 和尚一身朴素布衣,净若白莲,似乎拈花一笑,便能成佛。 媚媚胸中翻起些许兴味,啧,和尚她也认了。 少女收起狐耳,勾唇一笑,翻了个身,施施然从树上摔了下去。 “唔!好疼!脚扭了!”少女娇滴滴的痛呼声像只毛爪子挠在人胸口,挠得人心痒难耐,只想把人抱进怀里好好疼宠一番。 果不其然,和尚向她走了过来,媚媚收起眼底的得意,抬脸看向男人。 她一双美眸里仿若盛了三月春水,眼波似要将人三魂六魄一一化开。 近了,近了,又远了? 媚媚愣愣地看着和尚从她身边经过,脚步都不曾缓上半分。 说好的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呢? 五十年前的那个小和尚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连走带跑地过来,喘着气问她的伤势。 真真是……世道无常,人心不古呐! 话虽如此,媚媚还是想再努力一把,她叫住青年:“师父……我脚扭了,可以帮我一把,送我回家吗?” 禅理望了她一眼,目光冷淡,六根清净。 “是真的扭伤了吗?施主。”他嗓音清冽如冰川雪水:“贫僧最讨厌欺骗了。” 媚媚心头一跳,难得涌起心虚情绪,她避开他的视线,啜泣了一声:“呜……好疼……” 再一抬头,便是玉容沾泪,梨花带雨。 和尚似痴怔了一瞬,半晌,轻叹了一声:“罢了,贫僧背你。” 禅理在她面前蹲下:“你……莫要哭了。” 离得近了,媚媚这才看见和尚眉心一粒猩红小痣。 这样浓艳的色泽,点在他眉间不显邪肆,不露俗气,反而衬得男人道骨仙风,天人一般的遥不可及。 如一片春红没入雪水之中,再靡艳也逃不过纯净的宿命。 媚媚呼吸错乱了几息,下定决心,这回死缠烂打也要将人弄到手。 媚媚趴上禅理的背,被男人稳稳背起,这才破涕为笑。 少女小脸搭在男人肩头上,刻意凑在他耳边说话:“师父,我家穿过这片树林便到了,你慢慢走,莫要急。” 禅理“嗯”了一声,神色自若,半点不被耳侧女子温热气息扰乱心神。 媚媚眉心敛起,瘪了瘪嘴,好久没遇见过这么难撩的男人了。 上次那个小和尚,佛心不稳,她朝他笑了笑,他便自耳朵到脖子根红了个彻底,只剩欲拒还迎之态。 媚媚咬了咬牙:“师父,你是哪个庙的僧人呐?” 禅理不搭话。 “岚音寺么?” “元真寺?” “观音庙?” “菩提寺?” 禅理打断她:“施主,你脚是不是不疼了?” “疼……”少女闷哼一声,搂紧他脖颈,嗓音听起来委屈巴巴的,像受了欺负躲在角落里呜咽的小兽。 哦,知道了。 菩提寺。 媚媚被安全送到了家,她邀他进去喝杯茶歇歇脚。 禅理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媚媚在他身后,双手交叉撑起下巴,若有所思。 阿弥陀佛 中午,菩提寺前,站了个貌若天仙的姑娘。 媚媚眯着眼,望着太阳下的牌匾,笑了一下。 酒窝甜的仿佛浸了蜜一般,又像酿了陈年美酒似的。 她手上拎着食盒,提起裙子,进了庙。 媚媚在庙里走来走去,也不拜佛,只东张西望的。 这幅样子很快引起了一个小沙弥的注意。 小沙弥在她面前“阿弥陀佛”了一声,问:“女施主,你在找什么?” “禅理在哪儿啊?” 媚媚向沙弥笑了下,小少年心魂一荡,随即在心中默念了一声佛。 “施主,你是谁?找我们主持何事?” 媚媚是怎么知道禅理的名字的呢,那天趴在他背上,她凑巧看见了他衣领上纹的字。 媚媚歪了歪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我是媚媚呀!” “妹妹?原是主持俗世的亲人,失敬失敬。” 媚媚弯了弯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也不解释,由着他误解。 “施主请跟我来。” 媚媚跟在小和尚身后,到了禅理的厢房前。 小和尚道:“小僧不打扰您与主持叙旧了,先走一步了,主持就在里面。” 媚媚笑着和他告别,笑容又纯又妖。 推开门,禅理正在打坐念经。 听见有人推门,他睁开了眼睛。 冷冷清清的眸光往向媚媚,少女有一瞬间的怂,随即又笑了起来:“感谢禅理师父相救,给您准备了一些斋饭,以做谢礼。” 禅理薄唇轻启:“拿走,我不需要。” “哎呀,师父,我不爱吃素,你若不吃我只能到掉了。”说罢,媚媚拎起食盒,装作要去倒菜的样子。 “拿回来。” 少女眉开眼笑,瞳孔里映着小小的得意情绪。 “禅理师父快尝尝我的手艺。” “你是怎么进来的?”饭吃到一半,禅理突然问道。 这里是僧人吃住的地方,香客是不可以过来的。 媚媚无辜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一个小和尚说我是媚媚,他就放我进来了。” “贫僧没有妹妹,你怎么能骗人?” “我就是媚媚呀。” 少女想是想起了什么,狡黠一笑,恍然大悟的模样。 “媚是妩媚的媚。”她在桌上一笔一划地,无比认真地写自己名字。 禅理有一瞬间的失语。 这时,媚媚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一般,朝他凑了过来。 “禅理师父,你嘴巴旁边沾了饭粒。”她“咯咯”笑,“像小孩子一样。” 禅理皱了皱眉,刚要掏自己的帕子,脸颊边却覆上柔软。 少女眼睛里似乎有星辰一样,亮的惊人。 她正拿着自己的帕子给禅理弄掉脸边的饭粒。 禅理下意识地打开她的手,怒斥道:“男女授受不亲!” 不知道为何,他内心如此生气。 明明他一直都是万事藏着心底,绝不露一丝戾气的人。 媚媚捂着自己的手,眼眶盈满泪水。 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的。 四十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对一个自诩清高的大家公子的,人家就很温柔地接过她的帕子,以温暖的眼神看着她。 这个汉子也太难撩了吧。 “呜呜呜……好疼……”少女委屈地哭了起来。 玉雪粉嫩的手上一大块红印。 “对不起……贫僧不喜女子碰触,你别哭了……”禅理下意识地安慰她。 媚媚不理他,心中咬牙切齿,等她得到了他之后,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禅理默默地从地上捡起那块方巾:“贫僧洗好了还你。” 媚媚小鼻子撅了一下,小跑着走了。 再也不来了,哼…… 四大皆空 媚媚回去那日怒气滔天,过了几日,这怒火也平了下来。 她想到禅理那张脸,一时色欲熏心,便决定去菩提寺远远地看他一眼。 媚媚搞清了菩提寺的布局,直接翻墙进了寺庙。 她在禅理厢房边张望了下,没看到他,便决定要走。 忽地,她注意到厢房不远处有棵菩提树。 有一僧人身着木兰袈裟静坐在树底下,手中捧着佛经看得入迷。 这僧人正是禅理。 传闻千年前,佛祖释迦牟尼便是在菩提树下修成正果的,也不知如今这禅理,又要修哪门子果? 媚媚唇线上挑,也无所谓他要修什么果。 她只关注他弧度优雅的下颌线和清瘦修长的手指。 媚媚并未出声,禅理就发现了她。 明媚动人的少女站在屋檐下,美丽得让人呼吸都要错乱。 禅理走出菩提树的树荫,走进阳光底下,向她走来。 他从宽大袖口中掏出一块粉嫩的方巾:“施主,贫僧已经洗干净了。” 媚媚轻哼了一声:“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禅理沉默地将帕子放回自己的袖口。 见他这般举动,媚媚心头又升起无名之火,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拂袖便要离去。 “施主,你别生气。” 听到这句话,媚媚转怒为喜,问他:“和尚,你不想让我生气,是不是喜欢我啊?” 禅理哑口无言了半天,随后脱口而出:“胡说八道!” “你不喜欢我,真的吗?” “出家人四大皆空。”禅理阖目念了声佛。 “哈,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你啊。”媚媚轻而易举地便说出“喜欢”二字,脸蛋都不带红一下的。 媚媚笑道:“你说怎么办呐?禅理住持。” 禅理嗓音冷清:“你趁早放弃为好,贫僧已投身于佛门,不会……” 禅理忽然顿住,女人将手搭上了他脖颈:“是吗?” 禅理急急退开:“施主莫要无礼!” 媚媚厌了,适当的欲拒还迎,还可以说是情趣,若是一直这样,便半丝趣味都不剩了。 “啧,假正经。”媚媚轻蔑道。 “贫僧是出家人,怎可与女子……” “那就还俗呗。”媚媚轻飘飘丢来一句话。 “这……” “信佛有什么好?吃斋念经,过这清苦日子,不如随了我……做那逍遥仙呐……” “贫僧乃佛门之人,华冠宝盖,如花美眷在贫僧眼里最终也不过是一抷黄土。” “呵,佛门清净吗?”媚媚嗤笑一声,“佛不贪?香火供奉都未必可见佛家生怜。佛不虚伪?要人三跪九拜,不允世人半点不敬,却还口口声声众生平等,可笑至极。” 媚媚眼里的讽刺意味刺出一种辛辣风采。 禅理气得手都在颤抖:“住口!” “我佛普度众生,教民良善;我佛身饲猛兽,经历苦难;我佛慈悲为怀……” 媚媚瞧了他一眼,知自己失言,不该侮辱他的信仰,但一时面子上过不去,也不肯低头,拎起裙摆便跑了。 自这日后,媚媚便一个月没再去寻他。 直到那日,她瞧见男人在庙前施粥救济贫民,才决定去和他道个歉。 平时:媚媚的话是参考网易云评论区的,剧情需要 来若春梦 媚媚准备的道歉法子,别有不同。 是夜,竹露清香,夜风隐逸。 佛门禁地有一水池,浮光掠影,暗香浮动,夜色甚是醉人。 “大师,救命,救我……”少女嗓音惊慌,又隐含楚楚可怜的魅惑意味。 禅理从梦中惊醒,听见外面的呼救声,想也不曾想,踏上鞋子便推开了禅房的门。 在出门的一刹那,他有片刻的心慌,好似这一踏出门,便是跌入万丈深渊。 不远处的水池里,少女冰肌玉骨,湿漉漉的红衣贴身勾勒出妖娆曲线。她在水里不断扑腾着,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水鬼拖入水底。 禅理抿了唇,踏步冲进池子,溅出银练水花。 媚媚面上的惊慌神色转瞬即逝。 玉手搭上男人肩胛骨,声音勾魂:“大师,救我呀。” 禅理被她这么一碰,浑身力气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是妖法! “施主,休要无礼。”禅理就算身处困境,被人桎梏,也依旧从容淡定。 “大师,我哪里无礼了呀?” 媚媚笑了笑,搂住男人精瘦腰身,将脸埋在他胸口。 禅理不说话,也无话可说。 该说什么? 你别抱我? 还是,你别摸我? 都不合适。 “呵……”女人轻笑了一下,自顾自地上了岸,随后将禅理也拖了上去,让他倚在一块岩石上。 “大师,上次的事,是媚媚不对,媚媚给你跳舞赔罪,好不好?” “不用,你只需放了我便行。” “那怎么行啊?赔礼当然要隆重一点呐。”媚媚坏笑,骨子里的狡黠诱人。 禅理闭紧了眼,眼观鼻鼻观心,浑身湿透,仍是一副不染纤尘的模样。 却,透着一种奇异的性感。 让人想把他那层禁欲高冷的皮扒下来,让他为你痴狂,为你喘息,为你迷醉…… 媚媚朗声一笑:“呀……大师,你不睁开眼,怎么能收到我的赔礼呀。” “我睁开眼看你又如何,出家之人,四大皆空,你就算美若天仙,在贫僧眼里也终是红颜枯骨。”话虽如此,他却仍是双眼紧闭。 “那……你睁开眼来看看我,我就不信你两眼空空。” “不看。” 女人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不看便不看,那我一边跳,一边讲给你听。” 空气中,禅理听见女人脚踝上的银铃清脆地响着,一声又一声,随着她的动作,节奏时快时慢。 “大师……我踢腿了咯……” “大师……我下腰了咯……” “大师……我转圈了哦……” ………… 不能看见,可是媚媚的各种提醒,却让禅理脑补的更加活色生香。 禅理一边不停念着佛号,一边极速转着佛珠,额头上一滴滴汗水顺着他清俊的脸滑落下来。 “大师……我脱衣服了哦……” “不要!”禅理喊出一声,声嘶力竭。 媚媚笑得非常开心:“不要什么呀?不要脱衣服还是……嗯?” 禅理不说话,只眼睫微微颤动,极为紧张的模样。 媚媚凑在他脖颈边笑,气流顺着他下巴一路传到锁骨处:“嗯?怎么不说话?” 她能注意到,男人的毛孔都在微微战栗。 媚媚手指撩开禅理身上的湿透的木兰袈裟:“脱了,要不?穿湿的多不好。” 禅理终于为难地开口了:“施主莫要玷污贫僧清誉,贫僧一心向佛门……求你……” 最后两个字,难以启齿,说得仿佛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似的。 身边的气息冷了下来,媚媚问了句:“禅理,你喜不喜欢我?” 一阵沉默,随后,禅理开了口:“不喜欢……”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贴在身上的温香软玉不见了,禅理恢复了力气,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潮湿。 刚刚的一切像梦一样。 他睁开眼,月满花浓,明明是大好的美景,他却无端感觉舌尖有苦涩滋味。 禅理站起身,往自己的禅房走去,睡去吧,就当一切像梦一样的,过去就好了。 梦中,月满小池,媚媚仍是湿裙贴身,娇姿艳逸。 不同的是,他没有闭眼,也没有拒绝。 他顺从地由着她脱下自己的衣物,由着她挑逗自己的肌肤,由着她吻上自己的唇…… 甚至,想要与她,共赴巫山云雨。 “主持!主持!” 禅理惊醒,露出难堪神色,他一个出家人,竟然做了这种不堪的梦境。 禅理匆匆整理了自己,将换下的贴身衣物藏了起来,这才开了门。 小沙弥没有注意到禅理的异常,男人看起来仍旧是一身仙气,随时可以羽化登仙的模样。 “主持,今早的讲经,马上就要开始了。” “就来。” 念珠崩断 禅理坐在厢房里望着桌上的佛珠,想着心事。 那日开坛讲经时,不知为何,在他手上带了多年,一直完好无损的念珠,在他拿起经书的那一刻,红线突然崩断,粒粒佛珠蹦跳着散了一地。 那一霎那,他仿佛胸口有一根弦被猛然扯断一般,脑袋忽然一疼,疼得几乎炸裂。 脑海中无端浮现许多陌生的画面。 娇俏的女人拉住一个和尚的衣袖,撒着娇不让他走。 媚媚勾住那个和尚的脖子,叫他喂自己吃水果。 媚媚站在紫藤花架下,提着酒壶,招呼那个和尚过来。 那个和尚他不认识,他却莫名有种熟悉感,甚至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即使长相完全不一样。 禅理觉得自己是痴怔了,才会无端想到这些并无根据的画面。 不过,媚媚倒是已经一个月没有来过菩提寺了。 他心中竟没由来地升起一种酸涩的怨念。 禅理深吸一口气,收起桌上的佛珠,塞进一个布袋中。 过几日就去把这念珠重新串起来吧。 媚媚此时正一个人在家中酿酒。 她过得好不自在,自从决定放弃禅理之后,这个人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虽然喜欢禅理的颜色,但她也并非过分纠缠之人,对方一直不回应,她便也没了继续玩耍的兴趣。 媚媚将酿好的酒埋到树下,便出了门,想出去寻寻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目标。 媚媚的容貌,一出门便迎来路人频频回顾,她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情绪不会受到这些影响。 只是,身后如果有人一直跟踪,就有点影响她的好心情了。 媚媚敛起长而浓密的睫毛,发丝遮挡住她唇角诡魅的笑容。 自己找死可就别怪媚媚我手下无情了呀! 媚媚七拐八拐,进了个无人的巷弄。 她果然听到身后一连串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公子哥的油嘴滑舌:“这位小娘子仙人之姿,本公子愿花银子和小娘子一夜春宵……” 媚媚回眸扫了他一眼:“不要……你,生得太丑了……小女子下不了口。” 其实这公子哥也算不得丑,只是中人之姿,可同媚媚站在一块儿的话,那就是鲜花与牛粪,天鹅与癞蛤蟆的区别。 公子哥恼羞成怒:“不从便给我绑回去。” 媚媚看着一群家仆向她冲过来,不动声色,在有一家仆要挨到她衣角的时候,她正要动手,这时,一阵疾风从耳侧刮过。 那名家仆的手以极其扭曲的姿态垂了下来,尖叫声简直要刺破媚媚的耳膜。 媚媚皱眉,想斥责这个救美的英雄,她自己出手的话,才不会这么吵。无声无息的,就全解决了。 她回头,瞧见一张邪肆风流的脸,吞下了责备的话。 她舔了舔唇,呀,这个品相不错……可以试试。 这美男很快将公子哥带来的人处理了个干净。 美男看着少女秀美的脸,道:“在下段信安,敢问姑娘姓名……” 媚媚弯了弯美眸:“谢公子相救,小女子名唤媚媚。” “姑娘这般容色,出门还应是小心些为好,最好莫要走这些僻静人少的地方了。” “多谢公子提醒。” 前段时日勾引禅理,一直不成,她都快以为自己失去魅力了。 今日一看,她媚媚之名,艳绝妖界,果然还是没有错的。 她侧身,做出要告辞的姿态,段信安忙道:“姑娘,在下送你回家吧,我担心那群人还贼心不死,想加害于你。” 媚媚朝他笑,眼睛里寻不得半分惧怕,桃花颜色的唇勾得让人想一亲芳泽。 “好呀,那便麻烦公子了。” 媚媚一路上在评估着段信安的容貌,唔,比起禅理,这家伙还是逊色了不少,不过,倒也还算是不错,算不得顶级美味,入口解解馋倒还不错。 她瞄了身边绛紫直缀的男人一眼。 丹凤眼,殷红唇,白净脸,气质佳。 瞳孔漆黑,眉心隐隐含煞气,瞧得出,不是个慈善之辈。 “媚媚,你家人怎么都不在?”段信安貌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实际上是在打探媚媚家中的情况。 “媚媚无父无母,一人独居。” 媚媚看见男人那张雌雄莫辨,邪煞恣意的脸上露出短暂的兴奋。 她几乎能猜出男人的想法。 孤儿,真是太好了么?掳回家处理起来也方便。 男人很快转换了情绪,若不是媚媚活得久,见得人多,也察觉不出他之前的恶念。 段信安道:“那真是替姑娘感到惋惜,若不嫌弃,姑娘可常常来城主府做客,我妹妹同你一般大,应是能与你玩起来的,你也好解个孤独。” 媚媚漫不经心:“那便多谢公子了,谢公子相送,天色不早了,你回家去吧。” “好。” 段信安接下了逐客令,没有半点不满的样子。 媚媚把玩了一下桌上的茶盏,有些生厌。 这种类型的,她遇到的多了去,偏激的过分,甩起来也是真麻烦。 罢了,大不了和以前一样,死遁。 勾魂摄魄 “小师父,我脚扭了,你能不能背我回家呀?”花树下的姑娘眼角含着泪光,发丝上沾了不少碎花,看上去又美又可怜。 小和尚红着脸,唾弃自己身为出家人却六根不净,蹲下身来默默背起女子:“好……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女子凑在他耳边说话:“我家有点远呢,翻一座山才能到。” “没……没关系……小僧会送你回去的。” 女子的气息穿梭在耳边:“那就谢谢小师傅了。” “不用谢……”小和尚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可以马上用来烤红薯。 少女同他聊天,天南地北,杂七杂八地扯,他只知道愣愣地附和她。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趣,他全部心思都记挂在耳边温热的呼吸上。 终于,他忍不住开了口:“施主,能不能……” “嗯?怎么了?” “施主,可以不要在小僧耳边说话吗?”他声音听上去像是快哭出来了似的。 “叫什么施主呀,显得多生疏啊,叫我媚媚……” “媚媚……不要,不要在我耳朵旁边说话,好不好?” “为什么呀?”女声恶意地调笑着。 “好痒……” 禅理从梦中惊醒,一摸额头,全是汗。 他平复自己的喘息与情绪,脑袋还一直在胀胀的疼。 媚媚…… 他怎么会梦到媚媚? 还有,那个小和尚到底是谁? 竟然与媚媚如此亲密? 禅理下意识地忽略自己胸口的酸涨情绪。 正在这时,房门被扣响,打断了禅理的思绪。 “住持,今日您要去鹤来寺讲经,您起了吗?” 禅理讲经回来的路上,恰好路过媚媚的家。 他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一眼望过去。 媚媚家院子门大敞,屋子的房门也是打开的,禅理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他踱步过去,敲了敲院门:“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 他脑袋青筋一下一下地蹦着,又往里走去,仍然没有寻到少女娇俏身影。 禅理念了一声佛,进了媚媚的闺房。 八仙桌上搁着一只茶盏,里面的水早已凉透,还有些虫蚁的尸体浮在水里,显然屋子的主人已经离开了许久。 她去哪儿了? 这种情况,看上去应该不是自愿离开的,不然怎么连房门都没上锁。 不会是遭遇不测了吧? 禅理感到脑袋胀胀地疼,眩晕了一阵,他撑着桌子才勉强站稳。 他抬步想着要去官府报案,才走了没两步,眼前便一片漆黑,晕倒在地。 又看见那个小和尚了。 禅理看见那个小和尚站在老住持面前,低着头说自己要还俗。 声音小,但是却不难听出其中坚定意味。 老住持叹了口气,拨弄了一下手中的佛珠,问他是否确定。 出家人还俗是很难被世俗相容的,会受到世人的奚落与嘲笑。 小和尚点了点头:“我确定。” “那你走吧……” 小和尚头也不回地出了寺庙,庙外有绝色美人正在等着他。 媚媚手上拿着糖葫芦,看着小和尚出来了,笑嘻嘻地问他:“你要不要吃?” 小和尚弯了弯眉,透出宠溺意味:“要。” 糖葫芦伸到他嘴边,他握着女人的手,叼走一个糖葫芦,嘴巴里又酸又甜。 小和尚天真地以为,他可以和媚媚在一起一辈子。 他跟着媚媚,媚媚去哪,他便去哪,鞍前马后地照顾媚媚。 可媚媚终究是厌烦了他。 她不喜欢太过乖顺的男人,唯唯诺诺,一点新鲜劲都没有。 在新年守岁的夜里,她向他提出了分手。 女人背对着漫天烟花,声音温软,说出的话却和刀子一样:“我不喜欢你了,你回去吧。” 少年愣愣地问她:“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对不起,我当初不应该把你从清规戒律里拉出来……”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少年转过头,泪珠自眼角滚落,却倔强地不愿让媚媚看见。 “我……” “我让你不要说了!”少年色厉内荏,“你走!” “好,我走。” 媚媚刚走几步,衣袖便被他拽住:“别走……” 媚媚在分手的事情上从不优柔寡断,她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从他手中扯回自己的袖子,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少年偷偷跟着媚媚,媚媚去哪,他便去哪。 他想等少女哪一天念叨他,他便赶紧出现,与她再续良缘。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他看着她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男人。 他看着媚媚给别的男人送糕点。 那个男人嘴角沾了糕点屑,她递了手帕过去给人擦嘴。 眉目流转间,一对玉人,情投意合。 他的指甲掐进手心,清心咒忘得一干二净。 月浮云涌 禅理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后脑勺因磕碰泛着疼,禅理慢慢吞吞地摸着黑站起来。 他已意识到梦里的那个小和尚是他自己。 他摸了摸脸,有些湿,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水渍。 禅理摸着黑出了屋子,愣愣地站在院子里,他望着一地如雪清晖,站了很久,脑子里像塞了浆糊一样。 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前世的记忆,说起来还是太惊人了。 他稍稍回过神来,借着月色往菩提庙走着,整个人还沉浸在前世的记忆里。 月色温柔而又寒凉,落在竹林的长叶上,洒下一层白霜。 禅理撞到一根竹竿,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媚媚! 媚媚去哪儿了他还不知道!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什么? 他脚步快了起来,复又撞上一根竹竿,肩膀撞得隐隐作痛。 这么晚了,去官府报官,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禅理决定回庙里养精蓄锐一宿,明天再启程去找媚媚。 可,他哪里睡得着,躺在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宿,眼下青黑地爬了起来。 禅理裹着一身的疲惫去了官府报案,却被告知,查无此人。 官府的卷宗上并没有媚媚的名字。 禅理这才清醒过来,媚媚是妖,怎么可能在人世留有户籍。 他心里也稍稍放了下来,可能媚媚只是回了妖界而已。 记忆里,媚媚就曾经因闯了祸,被她大哥绑回过妖界。 可,禅理到底还是是不放心。 他让人代管寺里的事物,自己做了游僧,四处寻找媚媚。 他知道自己前世被她抛弃,按理来说,他应该恨她,应该离她远远的,可是,他做不到…… 就像前世的禅理,知道自己应该忘记媚媚,可是仍是管不住自己在媚媚身后偷偷跟了一辈子一样,这一世的禅理也还是管不住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 禅理踏遍了山川,踏遍了州县,四处打听着媚媚的线索。 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媚媚。 那是花灯节的夜里,他穿梭在人群里,寻找着媚媚的身影。 一回头,他看见灯火阑珊处,有一美人,粉面秀眉,眉目生香。 她的胳膊还挽着一位公子。 男人一身绛紫衣袍,贵气逼人,他低眉望向媚媚,眼睛里压抑着占有欲和沉重的爱意。 段信安手上拿着一只花灯,是媚媚胡搅蛮缠来的。 媚媚自己又不愿提,甩给了段信安,自己挽着男人,手上一串烤羊肉,吃得正香。 见男人望着自己,媚媚笑:“信安,你也想吃吗?” 段信安点头。 媚媚将烤串抵在他唇上:“尝尝。” 段信安咬下一口,望着美人羊脂白玉一样的脸,低笑道:“好吃。” 禅理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闭上了眼,他感觉眼珠子火辣辣的疼,疼得他不愿睁开眼,去看对面的一对玉人。 当初,小和尚也是这样被她喂糖葫芦的。 她一颗糖葫芦,换走了一颗心,她知道不知道? 禅理背过身,一步一步地走了,离身后的媚媚,越来越远。 媚媚过得开心就好,其余的不重要。 贫僧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媚媚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往禅理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怎么了?”段信安问。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累了,我们回家吧。” 禅理回到客栈,倒头就睡。 他又梦到媚媚了,这回是什么? 竹林里,夜风习习,竹叶沙沙作响。 夜色迷离,雾气在河面上飘飘荡荡,竹林桥下好似有河妖即将浮出水面。 和尚在竹林里穿行,他才入寺没几天,路还不清楚,从下午开始迷路,一直到晚上还没走出竹林。 和尚望着竹林桥,眼睛一亮,总算是看到眼熟的东西了。 他踏上竹林桥,忽地听见女子娇媚笑声:“呵……来呀……” 和尚耳尖一红,念起还不太熟的佛经。 “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女人继续笑着道。 竹林之后,迈出一只纤足。 绣鞋裹着痩足,无声无息地惑人心神。 “你……你是谁?” 少年郎惴惴不安的姿态引来女子的娇笑:“我是媚媚呀……” 绿竹遮掩,佳人缓缓而出。 黛青纱衣裹住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胸前春光半掩半开,她雪腻细腿从裙子里探出,比月光还要动人三分。 “你……你……你……”小和尚成了小结巴。 媚媚拂去颈边的发丝,一双盛着皓魄的桃花眼朝他望来,他一下子什么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小结巴成了小哑巴。 夜晚的蝉鸣蛙叫,他通通听不见了,他只听得见自己胸口雷鸣般的心跳声。 “过来呀,愣着做什么?”少女纤纤玉手朝他伸来。 小和尚两腿不受大脑控制地走进她,回过神来时,少女樱唇在他锁骨边已落下了一个吻痕。 他僧袍也已被媚媚拽开,贞洁岌岌可危。 少年郎忘记了自己前几日才入了佛门,忘记了自己已经剃度为僧,他心里眼里脑里,除了媚媚,一切都已清空。 他反客为主,搂过女人纤柔腰肢,将人压在身下。 夜色,太过温柔。 佛门净地 小和尚是被人打醒的。 他醒来,浑身便疼的不行。 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眼前是被霞光笼罩的竹林,和住持师父失望的眼神。 他低头,自己身上一片狼藉。 衣裳大开,还有女儿家抓出的红痕以及棍棒在身上落下的青紫。 昨晚那个女人呢?她没有被抓到吧! 小和尚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 他没瞧见女子纤媚身姿,这才松了口气。 他在虐打中忍着疼痛匆匆拢好自己的衣裳,脑中已经想到了自己的结局。 一桶冰凉的井水泼了过来,住持对他说:“你破戒了,贫僧不欲为难你,但我佛门也留不得你,你还俗吧。” 少年郎点了头,拭去自己眼睫上的水渍,面色一片平静。 尽管他知道自己还俗之后,便无处可去。 一个破戒被赶出来的僧人,定是市井街坊茶余饭后的话题,没有哪个地方会愿意用他做事的。 禅理醒了,梦中最后的场景,是小和尚饿死在街头。 禅理感到胃里一阵绞痛,忍着痛去用了早饭,登上了回乡的船。 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咎由自取。 媚媚,你从未挂怀,也不必挂怀。 他知道自己应该怨她,勾走自己全部的心,却不肯施与他半分怜爱。 可是,禅理做不到。 他对上她温软的眼睛,想到她璀璨的笑颜,整颗心都为她悸动。 禅理以手掩面,默默唾弃自己是个贱骨头。 他手腕上的佛珠滑进宽大衣袖里,堕入黑暗。 小船在不疾不徐地行驶着,船桨周围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他离媚媚在的城镇越来越远。 禅理站在船头,叹了口气,这回是真的放手了。 彻底放过自己了。 却说媚媚这边,昨日和段信安的出游是她计划中的最后一次。段信安已经和她提成亲的事提过三次了,她都找了各种各样的由头回绝了,这男人的情绪也一天比一天莫测起来。 她可以想象到像段信安这样偏激的人接下来会做什么样的事。 于是,在昨天夜里,媚媚当着段信安的面,跳进了湖水里,然后使了个术法让自己离开了那片湖。 “师傅,俺们船要在这里停一下,你要不要去买点吃的?”船家也到了用饭的时候。 “多谢船家。”禅理合掌下了船。 往前走了些路,禅理愣在了原地。 斜阳挂在水天之间,火轮在远处的山峦间挣扎不休,贪恋着人世间的美景。 媚媚坐在江边,乌发雪肤红裙丽色,绚丽的晚霞都成了她的陪衬。 女娲造人时,似乎将七成心思都放在了雕琢那人的容貌上。 媚媚双足在江水里嬉戏,凝脂般的肌肤让鱼儿都舍不得伤害,只在她足边打转,不敢咬上一口,尝尝美人香足滋味。 禅理一直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媚媚身后,最终还是媚媚发现了她。 她向他招手,天真的妩媚:“禅理,好巧呀。” 禅理慢慢吞吞地向她走去,惹来媚媚诧异地挑眉。 前些日子,这人不还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么?现在这是怎么了? 男人也不说话,走到她身边,默默地坐了下来。 媚媚欣赏够了美景,朝禅理告别:“禅理,我先走了哟。” “等下。” 媚媚回过头:“怎么了?” “你还记得五十年前和七十年前的那两个和尚吗?” 不知是不是媚媚的错觉,她在禅理眼中看到期冀和脆弱的情绪。 “记得。”媚媚有些心虚,声音都便小了。 这两个人是少有的她欠下的孽债。 一般她遇上的男人,离开她之后,顶多郁郁寡欢几年。 可这两个,他们的结局都因为她而…… “这两个人都是我的前世。” 媚媚瞪大了眼睛,随后敛眸:“对不起。” 禅理望着面前的少女,她连头发丝都透着愧疚。 他慌了神,连忙说:“没关系的。” “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是我可以做到的,都可以答应你。” “补……补偿?” 禅理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两个字。 “对,补偿。” 禅理垂下头,思虑了一会儿:“那就请你陪我一辈子,好吗?” “好。” 禅理的俗家名叫南仲吉。 伯仲叔季,他排行为二,所以名为仲吉。 说来也可笑,仲吉,中吉。 他连名字上都得不到一个完满。 年幼时他便因八字不好被族里的人送进庙里,受尽欺辱。 可能重又遇上媚媚,是他此生唯一的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