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甜度超标》 一个坑 时近傍晚,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简约别致的酒店客房,橘黄色的灯亮着,温馨又朦胧的光晕里,那张别出心裁的船型床越发显得暧昧。 此刻,房间里很安静,方唐独自坐在玄关拐角处,攥着手中圆酒瓶,一口又一口地喝。 她背靠墙壁,微微仰着头,白净无暇的脸染上一层诱人粉霞,那双惯性清冷的眸子也因酒精变得迷离、多情。 脑子天旋地转,阵阵发晕。 方唐醉得不轻。 但是羞耻心依然顽强地运转着,以至于听到开门声,她迅速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熄灯正好。 室内一片黑暗,进门之人踉踉跄跄,紧接着一个趔趄,直接栽倒在方唐身侧。 方唐本能地往旁边挪,却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捧住了脸。 她皱了皱眉,刚要抬手反抗,下巴便被吻住,随后是唇瓣。 空气里有清冽醇厚的酒香,男人霸道迅猛,捧着脸的手,以及吻人的嘴,都带着煽风点火摧古拉朽的味道…… 一切是那么地热烈、新奇,方唐毫无招架经验,呼吸渐渐急促。 她知道对方也喝了酒,进门直奔主题,于黑暗中迅速完成这荒诞却紧要的一课,很好。 打定主意,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抱住男人腰背的时候,一股紧实有力的触感从指间传来。 啧,身材不错! 敏感腰窝被触碰,秦止水清醒过两秒,这入口细腻,吮之温润甘甜的“东西”,大概不是酒。 他本该停下来,但嘴里滋味太美,他破天荒地为之沉迷,愣神。 于是那两秒清醒,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 滚烫似火,极致占有,宽大舒适的船型床上,方唐觉得自己犹如一尾快要渴死的鱼,无助又焦灼地等待对方的投喂。 痛并乐着的新奇事,直到男人睡着才歇。 方唐汗涔涔地瘫软在床,大口喘息,待恢复一些气力,她伸手将压在身上的人推到一边。 屋内依然黑暗,但久置其中,也并非全然看不见。 身下细微的收缩和涌动无以言表,方唐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平素清冷锐利的目光毫无焦距。 竟然就这样做到了。 没有害羞,没有随意交付的难过,也没有计划成功踏出关键一步的喜悦。 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弧度,她骂:“离经叛道。” 转而又轻声喟叹,“真好!” 目光微移,瞥一眼躺在身侧的模糊轮廓,方唐无意看清男人的脸,更不想与对方同床共枕。 全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酸软又无力,她慢腾腾地伸出手,摸过放在床头柜的包。 拉开拉链,指尖触及崭新钞票,考虑到事情顺遂体验尚可,她一股脑儿地掏出全部现金,搁在枕边。 随后,方唐撑着床沿艰难起身,不料还未坐稳,一道闪电劈头盖脸地划破满室黑暗,她吓得跌回床上,并迅速扯过被子蒙住头。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是轰隆隆地巨响。 被窝里,方唐紧紧捂住耳朵,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对雷声有一种年深日久的恐惧,现在刚完成离经叛道的一课,正要事了穿衣去,雷声滚滚而下。 像是专程来劈自己的! 恐惧被放大,她咬紧牙关缩成一团。 轰隆隆—— 每一声雷过,还能害怕还能颤抖都算劫后余生,然而紧接着,又会有新一轮的劫难。 夜色渐深,惊天动地的声响一阵又一阵,方唐蜷缩在被子里,双手死死捂着耳朵,雷声还是贯进来,似要将人撕裂劈焦。 心脏扑通扑通,剧烈地起伏跳动,她害怕到了嗓子眼,往事纷至沓来,发颤的嘴唇微微蠕动。 “妈妈。” 她轻唤呢喃,只一声,眼角的泪便滚落出来,混合着满脸汗水,滑入黑漆漆的被窝。 度秒如年,她闭着眼睛,一呼一吸都夹杂煎熬,直到困意来袭,不知不觉地睡着。 - 心中藏着事,睡前雷声又太过骇人,以至于方唐睡着后,都梦见自己被雷追着劈。 她极度不安,四肢习惯性地紧紧缠住床上的“布娃娃”。 梦里,一道惊雷在身后炸开,方唐吓得全身一跳,搁在“布娃娃”臀部的手下意识捏了捏…… 温热,饱满,有弹性。 察觉手感有异,睡梦之中,方唐又狠狠捏了一把。 秦止水是被捏醒的。 宿醉之后头痛欲裂,但屁股上的怪异感更为凶猛,男人眉头轻蹙,不等思考,手臂已经往下探去。 指尖碰到女人手腕,细腻光滑的触感惊得秦止水陡然睁大了眼睛,同时睡前场景铺天盖地般涌入脑海。 黑乎乎一片,真算不得什么限制级画面。 然而那些羞耻的触碰,肆意的动作,已然强势袭卷每一个细胞。 秦止水眉头紧蹙,像误吞了苍蝇,隔着被子,他分外嫌恶地将缠在自己身上的人扒开半米远。 这时,方唐也醒了。 梦里肉肉的“布娃娃”她不甚在意,察觉到窗外已经没有雷声,她暗暗松了口气,随即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打算起身离开。 “呃!” 被子外面的世界惊得方唐倒吸一口凉气。 天竟然已经蒙蒙亮。 男人竟然光着身子坐在床边。 秦止水听到背后细微声响,伸手捡衣服的动作便是一顿。 她醒了,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有什么企图?会不会胡搅蛮缠?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紧要的是—— “你,闭眼!” 男人声音冷硬,几乎命令的口吻。 其实,方唐早就移开视线。 她没兴趣观看异性裸体,但此刻酒意散去脑子清醒,再听这个声音,似乎有点熟。 浓浓好奇心和强烈求知欲促使她不假思索地抬眸看。 “是你!” 认出秦止水,方唐表情精彩极了,震惊、无措、尴尬、羞臊,紧接着一颗心沉入谷底。 必须悄悄进行的事,竟然撞到熟人! 彼时,秦止水已经穿好衣服转过身来,深邃眼眸危险半眯,一副谈判的口吻,“直说,你有什么——方唐?” 男人瞠目结舌,很是意外。 名字被喊出的瞬间,方唐心生无限懊恼,昨晚不该熄灯。 算起来,她跟秦止水只打过一次交道,大半年前,方唐经营的甜品店遭遇发展瓶颈,去思岳纵横管理咨询公司寻求对策时,负责接洽的正是秦止水,思岳首席咨询师。 高效有为,是方唐对秦止水的基本印象。 大半年后还能迅速认出,原因在于对方的名字和形象产生了强烈反差。 一个听起来情如止水的人,身形高大五官立体,脸上总是挂着迷人微笑,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放电撩妹。 这冲击力已经够大。 不曾想,他还有这种副业。 昨晚,如果发现进门的是秦止水,方唐不会迈出那一步。 她千里迢迢来丽都,图的正是远离日常圈子,彼此陌生,事后少牵扯。 然而现在,睡了同城熟人。 计划伊始就出现这等致命性的低级错误,方唐暂不深究原因,她抬手扶额,迅速收拾好情绪,找出最为妥当的处理方式。 “秦先生,我事先不知道是你。” 说着,她指了指散落在枕边的人民币,诚恳道:“各取所需,事后两清,出了这道门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联系不乱说。” 秦止水还没从“怎么会是方唐”的惊讶里回神,视线下意识顺着对方的指尖看到崭新红钞票,他极度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钱? 竟然事后给钱? 这女人竟然事后给他钱?! 深邃的眼眸里怒火翻滚,秦止水突然弯腰,大手揪了床单狠力扯动,眨眼之间,那些该死的钞票被弃如敝履般飞扬坠地。 方唐没有逃过这一劫,她只来得及裹紧被子,人就已经被迫滚下床。 秦止水面如修罗,大步逼近,将方唐连人带被子一把捞起,捏住她双肩咬牙切齿地宣告。 “我需要的不是钱。” 上一刻滚下床,下一刻被捞起,对方神色又如此骇然,方唐一时有些懵,顺着他的话问:“那你要什么?” “我要的是——” 男人突然顿住,他神情纠结,似乎后面的话难以启齿。 方唐已经回过神,意识到现在谈判对自己极为不利,她迅速说:“不管是什么,等我穿好衣服再谈。” 穿衣服……秦止水瞳孔微缩,火速松开握在女人肩头的手,他动作急促且带了些力道。 方唐毫无防备,瞬间被推得往后栽去。 秦止水发现情况不妙,立刻伸手去捞。 修长手指扯住被子一角,方唐倒是没摔着,但男人扯被子的动作,让她身前大片肌肤袒露在空气里。 秦止水:“!” 秒速松手,转身,大步朝洗手间的方向走。 方唐若无其事地裹紧被子,冷声留人,“等等。” 听到喊声,男人脚步微顿脊背僵直,头也不回地问:“什么事?” 方唐很想尽快谈妥离开,但昨晚多次出汗,随后又蒙在被窝里迷糊睡着,此刻浑身黏腻难受得很。 她有些别扭地问:“洗手间,能不能让我先用?” 原来为这个,秦止水暗暗松了口气,点头应下,“能。” 坑深1cm 坑深2cm 四月初,气候宜人的桑榆市美如画卷。 方唐经营的甜品店位于市文化中心附近,名字叫甘棠小站,此刻,外面下着雨,她一个人窝在店里查看流水账单,时不时走神。 “啪!” 她特别烦躁地将手中笔拍在桌上。 糟糕的丽都之行,不仅睡了熟人计划泡汤,而且还被迫与秦止水堂哥打了个照面。 哎,但愿事情真的已经结束,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心绪不宁,方唐不再勉强,转而起身走向后厨。 切好的雪梨摆满两个案板的时候,有人身穿雨衣,裤腿扎起两圈,湿漉漉地冲进了进来。 “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杀这么多梨?” 雪知黎随意开了个玩笑,旋即卷起袖子,吞了吞口水问:“唐唐,做什么好吃的呢?先给我来一碗垫垫肚子。” 方唐意味不明地盯她一眼,旋即手起刀落,节奏铿锵,眨眼的功夫就把案板上的梨剁成梨蓉,盛入碗中。 “吃吧。”简单两个字,充满不容拒绝的冷硬质感。 “……” 作为一个擅于侃大山的导游,雪知黎的思绪还是蛮活泛的。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商纣王杀掉伯邑考剁成肉饼,逼着姬昌父食子肉,现在你请雪知黎吃雪梨蓉,姑奶奶,你在生我的气。” 方唐:“你知道就好。” 雪知黎讪笑,“再给点提示!” 清亮的眸子里泛起一道冷光,方唐问:“你给我找的什么人?” 原来为这个,雪知黎答得飞快,“男人啊,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很纯很乖——” 她突然顿住,随即若有所悟地问:“难道,他床上功夫差劲,不够刺激,不够爽?” “很刺激。” 方唐咬字极重,想到秦止水,她剁了雪知黎的心思都有。 雪知黎对于这种惜字如金隐藏极深的危险毫无察觉,她眉头轻挑兴趣极浓,正要开口求详情,手机“叮”地一声响,收到一条音频消息。 径直点开,只听见一个油腻的男音说—— “亲爱哒,午安!下次再有躺着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把钱赚了的事,尽管叫我,爱你,mua~” 方唐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而雪知黎,则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她,“我劳心劳力,花那么时间金钱安排丽都之行,你就这表现?还很刺激,你骗鬼哦,对方都说了,躺着!什么也没有做!” 暴躁和指责来得猝不及防,方唐眉头一皱,随后想到可能情况,瞬间打了个冷颤。 “这个声音,这个人——” 她指着手机确认道:“你安排给我的?” “对啊!” 雪知黎瞅着她,噼里啪啦地说来了,“你竟然没听出来?当真贵人多忘事!合着对方是压根儿没入你法眼,才会什么也不做?也是,这货一点都不纯,算我看走眼。” 这时候,方唐很自然地想起黑暗中的秦止水…… 什么都做了。 然而,搞错了人! 内心的羞耻和窘迫浩浩荡荡直冲天灵盖,顾不得思考究竟是哪里出错,方唐赶忙拿刀拿水果,“嘭嘭嘭”一阵乱剁。 雪知黎见闺蜜如此凶神恶煞,吓得一边后退一边说:“姑奶奶,消消气,这次是我眼瞎,下回一定给你找个极品。” 方唐并没有怪她,于是停了刀,语气尽量平静,“晚上再来吧,给你煲雪梨玫瑰露当夜宵。” 有好吃的,雪知黎瞬间眉开眼笑抛飞吻,“爱你哟,唐唐。” - 方唐喜欢糖水,置身后厨是她最宁静、平和、专注的时候。 那些被乱刀剁得没眼看的食材,一部分做成了梨子酱,一部分用于手工面膜制作。 时间点点流逝,内心的羞耻和窘迫也渐渐散去。 做都做了,错就错,反正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不过一场你情我愿事后两清的白嫖。 方唐从厨房出来时,已经傍晚,她面无波澜,眸光恢复到日常的清冷色,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她将雪梨玫瑰露放在吧台最显眼处,随后身心轻松地走出甘棠小站,拉上门,正要落锁,身侧一道劲风袭来,紧接着衣服被拽住,一个声音焦急地喊—— “弟妹,护我!” 方唐转头看,只见来人长着一张减龄娃娃脸,声音洪亮举止跳脱,正是在丽都有过匆匆一个照面的……秦止水的堂哥! 竟然找上了门,方唐内心十分抗拒,冷声道:“松手。” 秦可观紧紧抓住她的外套,努力游说,“弟妹,打人是犯法的,你护我就等于护小水。” “胡言乱语!” 方唐扯住自己的衣服,厉声警告,“再不放开,我正当防——” “啊,他来了!他提着刀来了!” 秦可观仓皇喊叫,突然松开抓着的衣服,迅速抱住头,正大力往回扯衣服的方唐瞬间往后栽去。 退出几步远,一屁股蹲下去,却并不怎么疼。 惊觉自己坐在一双男式运动鞋上,方唐下意识回头看。 修长的腿,顶天立地的人,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一切是那么高尚美好。猥琐的是,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视线近距离对着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这个部位,虽然没有见过,但却错误地亲密地体验过。 场面尴尬至极,方唐足足愣了两秒。 她努力克制心神,正要若无其事地转头避嫌,不料秦止水抢先一步,突然伸手扶住她的脸,强行改变方向。 “……” 方唐那张白净水润的脸迅速染上绯红。 - 主动和被迫的效果截然不同。 方唐感到,秦止水无言的举动仿佛在说,我发现了你的偷窥,你这个猥琐的女人,不准乱看! 无从辩驳,方唐手撑着地面迅速起身,打算用头也不回的离开,以示“我对你秦止水一点兴趣都没有。” 秦止水把头偏向一边,眼角余光瞥到女人白里透红的脸,沉默不语。 竟然又见面了。 他只不过是在追杀……想到此,秦止水眸光凛冽,扫向罪魁祸首。 接收到堂弟的危险目光,秦可观迅速放开抱头的手,慌里慌张地再次扯住方唐的衣服。 “弟妹别走!”他焦急地喊。 “你认错人了。” 绯红脸颊瞬间蒙上一层寒霜,方唐极力隔开自己与眼前人的牵扯,奈何对方是个难缠的,只见他从兜里摸出一张折叠的素描纸,急急忙忙摊开。 “不会错的,弟妹!我画了你的画像,我找你三天了,街坊邻居亲朋好友都不认识,直到我拿着这幅画去思岳纵横,前台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 “……”方唐盯着画像,眸光幽深。 匆匆一个照面而已,这位竟然整出这么大幺蛾子,不仅找上门,还给自己做个了个广告。 她气啊,嚯地一下看向秦止水,刀子般的目光仿佛在质问,你就这么处理家事的?说好两清,不牵扯我呢?! 秦止水:“……” 他也很意外,堂哥这些天东躲西藏,原来在做这种狗事。 一旁的秦可观见方唐一个眼神就把堂弟镇住,越发坚定了寻求庇护的决心。 “弟妹——”他喊得热情,语气格外诚恳,“小水身上真的带了刀,你救我等于救他。” 救? 方唐冷冰冰地道:“我救不了你。”我只想把你连人带画撕个粉碎。 秦可观领会不到其间杀意,仍努力劝说:“弟妹,你可以的!你是小水的心尖尖,说什么他都会听。” “你住口!” “还不动手?”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喊“住口”的秦止水被方唐的凛冽气势所震,“嗯?” 方唐眼锋扫过去,“你不是带了刀?” 秦止水微愣,随即露出嗜血笑容,“这就动手。” 终于发现不对劲的秦可观想要逃跑,然而前后路都被堵住,他慌忙冲进甘棠小站,抵着门求饶。 “弟妹,我灌醉小水,没想真正伤害他,请来的那个女孩只是单纯照顾小水,如果知道你的存在,我不会做出这种傻逼事。” 那个女孩,单纯照顾。 八个字让门外两人同时震惊。 方唐想起那道油腻的男音,躺着什么也没有做,正与女孩的单纯照顾完全吻合。 记忆再往前回溯,雪知黎安排好丽都之行送来房卡时,一次性掏出两张,当时差点被人撞破,情急之下肯定拿错了。 所以……方唐垂眸看向鞋尖,是自己误入房间,秦止水压根没那副业。 她看着鞋尖,秦止水在看她,深邃的眸子里夹杂着震惊、困惑以及恼怒。 竟然另有其人! 那么,方唐怎么会出现在房间里? 如果没换人,他的清白肯定还在! 两人同时沉默,门后的秦可观以为告饶奏效,赶紧拍马屁。 “小水,还是你厉害,不仅将计就计揭穿了我的小伎俩,而且佳人在怀——” “砰!” 秦止水铆足了劲,狠力往门上撞,秦可观只觉鼻头一痛,旋即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眼冒金星。 方唐闻声抬头看,眼见秦止水气势汹汹踏入甘棠小站,打架免不了,她麻溜地跑上前。 “嘭。” 门被人从里面关上。 方唐:“……” 我的店,你们别砸我的店! 坑深3cm 坑深4cm 坑深5cm 花到了? 方唐和雪知黎同时抬眸看,只见阳光下,被黑纱包裹着的红玫瑰紧紧簇拥在一起,娇艳欲滴。 送花人西装革履,但是脸完全被挡住。 雪知黎打趣道:“我说唐唐,你买来当食材的花,不用包装得这么好看吧?” 方唐已经听出来人是秦可观,她眉头轻蹙,盯着门口,只见对方突然移开挡脸的花束,两眼放光。 “小唐,这玫瑰花是小水送你的,你怎么处置都行,昨天的雪梨玫瑰露,啧啧啧,鲜美甘甜回味无穷,再做一份吧!” 有人给方唐送花,雪知黎习以为常,但后半段内容挑了一位护食者的极大情绪。 “啪!” 她将手机拍向吧台,偏头求证,“昨晚,我的雪梨玫瑰露就是喂了这只——狗?” 方唐如实回答:“嗯,他偷喝的。” 得到答案,雪知黎气势汹汹,蹭得一下站起,眨眼的功夫就行至门边,伸手抓了秦可观的领带。 “你敢偷本姑奶奶的雪梨玫瑰露?” “松开!” 秦可观拧着眉,大声呵斥,他一手抱着玫瑰花,一手格挡雪知黎,“这位老姑奶奶,你乱吠什么,把爪子拿开!” 老姑奶奶?雪知黎顿时柳眉倒竖。 “狗东西!” 她揪住男人领带使力拉拽,“偷吃还这么嚣张,谁教你的?” 秦可观被拽得重心不稳,瞬间往前扑去,微微张开正打算骂人的嘴巴一口亲在了雪知黎唇瓣。 不意有此番变故,方唐抬手捂住了眼睛。 如预料的那样,空气里传出“啪!”地一声脆响,听着都疼。 她移开手,只见秦可观被打得一个趔趄,礼貌掉落,光头显露出来,左脸颊有很明显的指印。 男人怒气澎湃,一把将手中玫瑰花砸向地面,“你这个老泼妇!” 雪知黎非常嫌弃地擦着嘴角,瞥一眼对方头顶,狠狠回敬,“狗秃子,凭你也敢——” 话没说完,秦可观已经龇牙裂目冲上前,“我跟你拼了!” 几句话的功夫,战火直线飙升。 “住手!” 方唐急忙喊出两个字,但是完全不管用。 她跑上前时,雪知黎和秦可观已经扭打在一块,娇艳的玫瑰花被踩得稀巴烂,门口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心情糟糕透顶,方唐从地上捡起玫瑰花茎,毫不客气地将打架的两个人全部抽出了门。 - 甘棠小站再次挂出了歇业指示牌。 因为打架,店里一片狼藉。 娇嫩花瓣紧贴在地面,俨然已经沦落成泥,红色浆水点点往外渗,场面脏污至极。 方唐颇为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又要清理“战场”。 仅有的三次交集,一回酒店捉现行,两回甘棠小站闹事,秦可观就是个祸害,秦止水引来的祸害! 她气呼呼又认真细致地清理地面,等到一切恢复原样,已经是下午两点半。 窗外阳光璀璨,一扫连续几日的阴霾,方唐看得愣了愣,清明前后总是多雷雨,每年回去,都得根据天气挑日子。 现在,东隅镇大概也放晴了吧! 该回家一趟了。 “哎!” 方唐重重叹息,这段日子糟心事接二连三,着实疲累,视线环顾四周一圈,甘棠小站也不差这半天营业额,明天大伙回来,再恢复正轨不迟。 打定主意,方唐出了门,着手准备扫墓用品,以及给亲戚们的礼物。 采购回来时,日头已经西斜。 她放下手中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片刻未歇,直奔后厨。 精心挑选的食材,被一一摆放上案板,方唐深吸一口,随后闭上眼睛,回想小时候,妈妈做梨膏糖的场景,紧接着一步步模仿,像个没有思考没有见地的木头人。 有些地方,她清楚地知道怎么处理更为合适,却并不。 方唐努力追寻记忆中最深刻的味道,想要复原、再现,可是每当将自己做的梨膏糖放入嘴边,总觉得差了点。 “究竟差了什么呢?” 她正苦闷、纠结,冷不丁手机突然响起,瞥一眼来电显示,见是陌生号码,她没管,任由铃声唱到底。 对方是个固执的,又拨第二遍。 思绪被扰,方唐越发烦躁,伸出手,指腹大力一滑——拒接。 “叮——” 新短信进入,一个陌生号码说:你现在在哪?我们谈谈。 没头没脑地,她只当发错。 对方又说:我是秦止水。 方唐顿时怒火三丈,打字都是噼里啪啦地,回:秦先生,两清!不联系!再也不见! 短信发出,她径直拉黑了秦止水的号码,随后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奋战梨膏糖。 大概过了三分钟。 手机再次响起,而且又是陌生号码,方唐被吵得头痛,拒接。 没几秒,“叮——” 收到一条新短信。 多么相似的场景,犹如几分钟前的历史重演,方唐冷笑一声,且看看这次是谁。 点开消息。 ——方女士,您好!我是芳菲花店的快递员,有位先生给您送了一束99红玫瑰,我现在已经到达甘棠小站,门关着,请问您方便过来签收一下吗? 又是送花的!又是红玫瑰! 方唐非常嫌恶地皱起了眉头,随后回复:拒收。 那边问:是现在不方便吗?女士,我可以再次配送,您定个时间。 快递员敬业,方唐也不短信啰嗦,直接回拨过去,“99红玫瑰,我拒签,你不用再配送。” 电话那头说:“咳,是我。” 声音熟悉到令人发指。 方唐咬牙切齿,“秦,快递员?” 秦止水一本正经地说:“快递员,好办事。方老板,目前事情发生了大变化,我们有必要重新拟定协议。” - 方唐以为99红玫瑰不过是“快递员”随意扯来的幌子,店门口见到抱着花的男人,着实惊讶了一把。 秦止水察觉到她的视线,直接把玫瑰花往她怀里塞,“给你的。” “拿开!” 像是躲避什么瘟疫,方唐不仅迅速推开男人手臂,还特别夸张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秦止水:…… 不是很喜欢吗?眼睛都看直了,竟然拒绝。 “为什么买花来?” 方唐盯着红玫瑰,神情提防,中午秦可观替秦止水送花,搅得店里一片狼藉,如今正主登门,又是红玫瑰,而且数量翻倍,意欲何为? 秦止水见她上纲上线,紧张严肃,赶忙解释道:“别误会,这花纯属道具,没有任何含义。” “道具?”方唐疑惑。 秦止水并不想在大堂商讨要事,想到上次经历,他主动提出,“我们去休息室谈。” 话落,他就要将手中玫瑰花放到桌上,不料被方唐厉声阻止。 “抱着!你的花,你抱着!” 男人说:“知道你不要,离开的时候我会带走。” 方唐坚持,“你全程抱着,保证一片花瓣都不要落在我店里,不然没得谈。” 秦止水弯腰放花的动作猛然僵住,这什么奇葩条件?!他一个大老爷们,怀抱99朵红玫瑰谈判,怎么看怎么滑稽怎么沙雕。 “你当真的?”他心存侥幸。 “当真。”方唐冷声道:“你如果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反正我又不想重拟协议。” “行!” 秦止水咬牙接受傻逼条件,随即一手抱花,一手提着公文包,熟门熟路地往休息室走。 看着男人急匆匆的背影,方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再次置身休息室,秦止水没了上回的提防和拘谨,他很自然地将公文包放到茶几旁的沙发,然后抱着花坐下来,在对方惊诧的眼神里,直奔主题。 “方老板,家里长辈已经知道我口中的‘心仪之人’是你,事到如今,我们需要重拟协议,共渡难关。” 竟然知道了,方唐眉头一皱,“这是你一个人的难关。” 紧接着,她又冷冰冰地补充:“我早就提醒过你,处理好家事,别把我牵扯其中。” 秦止水极力忽视掉怀中碍手碍脚的花束,平静却不失犀利地反问:“当真只是我的难关?心仪之人的谎言如果戳破,真相暴露出来,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这是,威胁吗?” 方唐嘴角勾出抹自嘲的弧度,“我一个敢花钱买需求的女人,肯定不及正经的秦先生在乎面子、名声,所以真相,最先威胁到的是你,不是我。” “不是威胁,而是坦诚利弊。” 秦止水慢条斯理地说:“接下来,你只需做到,肯定心上人的说法,拒绝我的告白,事情就会安稳过去。” 方唐哂笑,“戴一顶帽子,然后发一张好人卡,听起来轻松容易,秦先生是不是觉得我肯定会答应?” “不会让你吃亏。” 秦止水伸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语气诚恳,“方老板最在乎的莫过于甘棠小站,事成之后,我免费给你当三年的咨询顾问,而且合同,是思岳纵横与甘棠小站签订,方老板如果不满意我,可以任意指定其他咨询师。” 方唐愣住了。 作为跟思岳纵横打过一次交道的客户,她深知,这个条件已经极具诚意,甚至可以说充满诱惑力。 她双眼微眯,紧紧盯着对面的男人,“你可以代表思岳纵横?” “我不能代表思岳。” 修长的手指轻点文件,秦止水嘴角微勾,“但是合同,我已经争取到了,方老板可以细看详情。” 说着,他抬手想要翻开,却被方唐压住。 “即便如此,我也不一定会答应。” “不一定会答应。” 秦止水笑得自信,“也是不一定不答应,方老板,我静候佳音。” 坑深6cm 清明节当天,天气晴朗。 员工回到岗位,甘棠小站井然有序,热热闹闹。 大堂和后厨都有可靠的人带领,方唐没什么不放心,她将备好的礼物和扫墓用品全部装入行李箱,早晨九点便坐上专线大巴,离开了桑榆市。 方唐老家在东隅镇,距离桑榆市大约两个半小时的车程,算不得远,但她很少回来。 准确来说,自高中毕业起,她就极少跟家里来往,现有两户亲戚,父亲方文华,姑妈方文秀,两家挨得比较近,算是街坊邻居。 车子抵达镇里时,原本晴朗的天空慢慢飘来几朵乌云,有下雨的趋势。 春日阴晴多变,大家习以为常,方唐却心底发憷。 没有耽搁丝毫,她将行李箱寄存在汽车站,随后从路边买了竹篮、香烛、纸钱、小铁揪、镰刀、鲜花、水果等物品,提上自己备好的点心、素酒,直接上山。 山间草木茂盛,苍翠欲滴。 先前几日的雨水早就把土壤淋透,如今一脚踩下去,再抬起,带出许多泥点子,轻盈的运动鞋越来越沉,方唐神情肃穆,走得很快。 “妈妈……我来看你了。” 山风扬起衣摆,她站在熟悉的墓前,清冷眸子盯着墓碑的刻字,渐渐蒙上一层水光。 她弯腰拿出铁揪、镰刀清理墓地杂草,培添新土,随后点燃香烛,燃烧纸钱,鲜花水果、点心素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墓前……她默默做着这一切,脑海里往事翻涌,一颗心沉甸甸的。 “妈妈,我努力回想,多次试验,但这梨膏糖,我始终做不出记忆中的味道,好想你还在身旁,手把手教教我。” “你可别想岔了,我生活得很好,甘棠小站的生意也很好,如此惦记梨膏糖,只是午夜梦回,总是嘴馋。” 方唐伸手拿起酒瓶,慢慢倾洒,“去年秋天采了一筐棠梨,大着胆子酿成酒埋在树下,前不久挖出来,啧,特别粗糙!只能自己喝喝,等改进了,再带来给你尝尝。” 放下酒瓶时,一滴水打在手背,方唐很自然地抬头看,几滴雨落在脸颊,天空云层厚了许多。 “妈妈,下雨了,或许还会打雷。” 喉头越发酸涩,她吸了吸鼻子问:“你和弟弟,会不会也很害怕?” - 方唐从山上下来时,黑色风衣已经半湿,天色还算明亮,雨下一会停一会,跟玩似的。 路上,有人撑着伞不疾不徐,有人拍着衣服上的水珠,神情懊恼。 从汽车站取回行李箱,方唐立刻查看了东隅镇的实时天气,晴转阵雨,有雷。 她轻吁一口气,有雷也不怕,最要紧的事情已经完成,待会送出礼物,即可返回桑榆市。 拉杆箱的轮子摩擦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巷子里传出阵阵吆喝声和饭菜香,方唐目不斜视,大步往前走,鞋上泥巴时不时脱落零星半点,步子随之轻松几分,腹中却饥肠辘辘。 春风夹裹水汽从巷口吹入,透着丝丝凉意。 方唐停在久违的家门口,紧了紧风衣,瞅一眼极具威严的门神像,刚抬起手,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猛然见到女儿,方文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视线触及对方手中的行李箱,顿时喜上眉梢。 “今天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他伸手接过箱子,“坐的早班车?饿不饿?想吃什么?饭菜刚出锅,你垫垫肚子,我再添几样。” 方唐说:“不必。” 她语气生硬用词简洁,浑身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方文华愣了两秒,旋即提了提手中拉杆箱,笑道:“也对,不急在这一时,坐车辛苦,中午凑合一顿,然后你休息休息,想吃什么回头告诉我。” “我这就走。” “什么?” 像是听到天方夜谭,方文华下意识提高嗓门,“你说什么,刚回来就要走?那这箱子?” 箱子……方唐思考两秒,随即明白方老师在异想天开,那里面怎么可能会是换洗衣物? 她冷声点破,“给你的。” 方文华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手臂往外一推,“砰”地一声闷响,箱子应声倒在院子里。 方唐眉头轻蹙,里面的梨膏糖大概碎了吧。 她站在原地,怔愣几秒的功夫,方文华已经从屋里提了篮子出来,香烛、纸钱、饭菜、水果等物什装得满满当当。 老父亲不由分说扯住女儿手臂,“上山!” 毫无防备,方唐被拖得踉跄几步,稳住重心后,冷声道:“方老师,请你松手。” “不松!” 方文华神情执拗,语气格外强硬,“你忽悠我一年又一年,今天就是说破天,我也不会松手,更不会退让!走,到你妈坟前,我们摊开来讲,让她也听着。” “咕咕——” 空气里突然响起肚子叫唤声。 方唐垂眸看向腹部,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懊恼。 方文华神色复杂,半晌才吐出一个字:“……走。” 话落,他大力扯着女儿手臂,不由分说地把人从院子拉拽到饭桌前,“先吃饭。” - 堂屋中央,一张上了年头的八仙桌,父女俩面对面而坐,桌上摆放着常见菜式,红烧螺蛳,清蒸排骨,茄子豆角,西红柿蛋汤。 一个人三菜一汤,日子过得还算行,但是……方唐眼睛微眯,这份量显然不是一顿,方老师打算晚上吃剩菜? 察觉女儿眼色,方文华默默地把自己跟前的清蒸排骨和对面的红烧螺蛳调换位置,随即提筷子开吃,一句话也没有。 “吸溜,吸溜——”他津津有味地吸取螺肉,整出的动静不小,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方唐皱了皱眉,伸手把那盘红烧螺蛳端了过来。 方文华惊诧:“你不是不爱吃?” “嗯,不爱吃。”她冷冷地瞥一眼对面之人,“也不爱听。” “……” 好一个女霸王! 无法,方文华伸手拿过牙签盒,抽出一根,“我不吸,我安安静静地挑出来吃,行了吧!” 方唐低头喝汤,跟没听见似的。 这就是不让吃咯?方文华盯着对面鲜辣美味令人垂涎的红烧螺蛳,轻哼道:“你能管我几顿?” “有一顿就一顿。”她抬起头来,“再多,力所不能及。” “你能及。” 方文华一边盛饭一边解释:“把婚结了,你说一句不准,老父亲便奉为圣旨,余生都不吃。” 喝汤的动作猛然顿住,方唐感到窒息,又是这个老掉牙的问题,横亘在彼此之间,年深日久,见一次吵一次,一次比一次凶。 她沉默不语,方文华却滔滔不绝。 “你身边如果没有合适的对象,交给我,其他不敢说,我学生多人脉广,喜欢什么样的,总能给你找到一个无限接近的。” “在家住几天,相看相看,你今年已经27岁,绝对不能再拖。” “前不久,你刘叔叔跟我提起他侄儿,32岁,留洋回来的室内设计师,小伙子高高帅帅,知礼风趣,要不要见见?” 方唐突然出声:“浏阳,那儿酒不错。” “……是留洋!”方文华气愤地补充道:“海归!他看过你照片,在东隅镇停留好几天了,就等你回来,下午见个面。” 方唐喝掉碗里最后一勺汤,扯过纸巾轻擦嘴角,冷声叮嘱:“我回桑榆市了,箱子里的东西,你尽早拿出来。” 好话说尽,女儿依然油盐不进,年年如此。 方文华怒道:“每次提到结婚,你就要走!方唐,你可以不回家,不认我这个爸,但女大当嫁,你拖了一年又一年,各种理由搪塞,我是管不了了——” 他蹭得一下站起,“走,到你妈坟前说!” 方唐忽然垂眸,随后跺了跺脚,鞋上的泥巴顿时掉下两块。 她说:“我已经去过了。” 方文华双眼圆瞪,死盯着掉在地上的泥巴,瞬间红了眼眶,女儿是连扫墓都不愿跟自己一起了吗?! 看着往外走的单薄身影,男人眉头突突地跳,恐惧涌上心头,他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大喊—— “糖糖!” 方唐脚步微顿,她当然知道对方喊的是哪个tang,妈妈给的名字,糖糖,很甜的方糖。 只是啊,拜方老师所赐,那个很甜的方糖早就跟妈妈一起,不见了。 清冷眸光氤氲出一层淡淡雾气,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堂屋门口,方文华紧抓着门框,歇斯底里地吼,“方唐,你今天要是敢走,我打断你的——” 腿吗?方唐心底哂笑,浑然不受威胁。 然而做父亲的说:“我打断你爸爸的腿!” 男人对自己心狠如铁,话说出去了,手里就多了把锄头。 方唐闻言转身,厉声质问:“你还有为人师表的样子吗?” 方文华抡起锄头,大声道:“有,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两样都沾。”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锄头也跟着往下落,方唐飞奔上前,一把夺过凶器。 “怎么,老了就想耍横?” 她目光狠厉,气势十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腿,“你有本事往这儿砸。” 方文华破罐子破摔,全然不顾脸面,“我就是没本事,老婆护不住,女儿教不好,一头撞死才干净。” 话落,他就近取材直接往墙上撞。 坑深7cm 坑深8cm 晚上十点半,方唐更新了一条“仅高中同学可见”的朋友圈。 ——我好方。 配图正是与秦止水的聊天记录。 发出后,几十秒的功夫,评论涌现。 “僵尸好友突然劲爆,恭喜恭喜。” “啊啊啊啊啊,方唐惊现!铁树开花!!我们班最后一口铁钉子要开花结果了!!!” “隔着屏幕,我听到了方老师爽朗的笑声。” “哇,男方家里在期盼,他在等你点头,方唐别方,迎男而上!”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好急的样子,方唐,你怎么他了?” 方唐没有任何回复,迅速删掉更新,紧接着关机睡觉。 第二天清晨,醒后开机,有新消息。 雪知黎:唐唐,你昨晚的朋友圈怎么回事?他们一个个不敢问你,就来骚扰我。 雪知黎:秒删操作,我闻到了点不寻常的味道,截图p的吧?或者找人配合聊出来? 雪知黎:我赌一碗糖水,方老师不是你的对手。 方唐一声轻叹。 随后意味深长地回复:怎么不是?他把我逼到这地步。 屋外鸟声清脆喜人,方唐放下手机,推开窗,只见树叶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鸟儿似乎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飞向淡蓝的天空。 晴。 适合返程。 - 父女俩平常联系少,共同话题寥寥无几,昨天又轰轰烈烈闹了两场,彼此越发没话讲。 早餐时间,方文华一边喝粥,一边看报纸。 方唐夹起一个灌汤包,小口吃着,左手时不时轻点手机,像是在跟谁发消息。 气氛过于安静,方文华利用报纸的遮掩,偷瞄一眼女儿,见她沉迷发短信,不免联想到今早收到的来自学生们的道贺。 他忍不住打破沉默,“既然回来了,待会吃过饭,去你姑妈家坐坐。” “我回桑榆市。”方唐直接道。 “你每次回家来去匆匆,这次难得小住,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转转,看一看东隅镇的变化。” “我回桑榆。”她重申,语气平静。 “让男朋友来接!” 方文华将报纸重重翻了个面,没好气道:“等着你点头呢,家里也盼着,你一句话,他难道会不来?” 方唐神色微僵,“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装?你以为秒删朋友圈,我就不知道了?哼,我的学生,知礼孝顺的车载斗量,唯独你——”他吹胡子瞪眼,“把我气得半死,有男朋友也不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知黎说了,你没信。” 方唐盯着对面的人,目光犀利,“拼命要求男朋友来接,你不就是想戳穿谎话,并顺势给我安排相亲?” “……我是这么打算的又如何?我操心女儿的终身大事,有错?老父亲想见未来女婿一面,不行?” “何必。” 她嘴角微勾,笑得嘲讽:“早就凉薄如纸,何必伪装亲厚熟稔?我有了男朋友,甚至日后结了婚,也不会跟你多出什么来往,方老师,异想天开的梦,别做。” 手中报纸突然被揉捏成团,方文华抿着嘴,神情严肃。 “一条老命,只是想你结婚,其它并不奢望。” “那很好。” 方唐一秒也不想多留,迅速起身往外走,行至门口,脚步微顿,“行李箱的东西,尽早拿出来。” 方文华:“以后别带礼物,我什么也不缺。” 一刻钟后,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男人从满满当当的行李箱中翻出了梨膏糖,捡一块,抖着手送入嘴里,顿时泪流。 女儿肖母,做出的梨膏糖,已有当年妻子的风范。 - 阳光明媚,春风舒爽,周沁茹忙里忙外,乐颠颠地往家里添置家具,装饰房间。 秦止水眼睁睁看着自己冷色系卧室多出大量喜庆热闹的中国红。 他试着阻止,“妈,你这样魔改,我今晚会失眠。” “失眠找方唐!” 周沁茹笑眯眯地,打趣过后,随即拉下脸,“你别在家杵着碍手碍脚,要么去陪方唐,要么关心一下阿观。” 提及脚底抹油的堂哥,秦止水颇为不悦,“此刻国外逍遥的他,需要我关心?” “很需要。” 周沁茹思考了会,面露担忧,“阿观这段日子不对劲,以前最宝贝头发,现在剃掉了,从小到大最喜欢窝在房里打游戏,这次竟然出国旅行,而且游戏本都没带。” 秦止水暗嘲,偷卖爷爷的画,设计陷害自己,秦可观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能正常,才怪。 知道内里,他并不透露,只说:“可能走得急,忘带了。” 周沁茹点了点头,“的确很急,早上出门前跟我说要帮你追老婆,中午回来时脸色通红,急匆匆地表示要出国,下午就走了。” “他帮我?” 秦止水冷哼,“别添乱我就谢天谢地。” 周沁茹斜睨儿子一眼,揶揄道:“这么嫌弃阿观啊,那他如今不在,你要有本事,就麻溜地把方唐搞定。” 说着,她伸手将人往外推,“快去快去,记得买束花,女孩子都爱。” 秦止水:“……” 都吗?方唐就不爱花。 - 秦止水又一次点开手机短信,方唐问过求婚时间后,再无下文。 说来有点滑稽,他原本一个工作号,一个私人号,如今工作号仍然躺在方唐的黑名单里,私人号承担起谈判的职责。 等此间事了,私人号务必第一时间拉黑方唐。 他如此想着,随后感到,见方唐签订协议,迫在眉睫。 秦止水决定去甘棠小站找人,他买了一束花,是不需要耗费心思挑选,方唐一看就懂是道具的红玫瑰。 节假日,文化中心人流大,甘棠小站生意好,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但看到排到门外的长队,着实惊了一把。 抱着红玫瑰,秦止水绕道往门口走,有人喊—— “帅哥,不能插队!” “我不是来消费的,我送花。” 秦止水话音刚落,队伍里顿时七嘴八舌地讨论开。 “哟,红玫瑰,是给方老板的吧?” “呀,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给方唐送花?” “方老板长得耐看,手又巧,怎么就不能给她送花了?” “你们还不知道?啧啧啧,这个女人呀——”后面声音压低,“是个三儿。” “呵,你好好一个人,放什么狗屁?” “这事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前天,据说正室找上了门。” “我昨天来喝糖水,没见着方老板。” “传闻不会是真的吧,她躲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对青年男女急匆匆地从店里走出,他们神情鄙夷,嗓音不小。 “什么破店!传得口碑有多好,没一样好吃的。” “是呢,好多甜品,跟他们三儿老板一样,看着就倒胃口。” 路过秦止水身边时,女人眼睛亮了亮,主动搭讪,“帅哥,别进去了,里面闹哄哄吵得人头疼,味道也不怎么样,我知道一家环境、口感都特别好的店,你如果想——” 秦止水后退两步,“我不想。” 女人脸色微僵,“那你这是?” 桃花眼眯成两道勾人的月牙儿,秦止水扬了扬手中红玫瑰,“我是快递员,来送花的,今天没空。” “!!!” 女人捂着胸口,直觉自己再也碰不到身材和脸蛋都如此勾人的快递员,她解锁手机,“我知道很多特色甜品店,加个微信,有空联系。” 秦止水笑:“我平常没什么时间留意微信。” 对方立刻报了手机号。 秦止水回拨,然后挂断,随即眸中笑意更浓,“除了快递员,我还兼职甘棠小站的产品顾问,小姐,你刚才对我们店以及老板的看法,我会严肃对待、处理。” “你,你!” 女人怔怔地望着眼前美男,毒药啊! - 将近十二点,方唐在返回桑榆市的大巴上接到了苏伊的电话。 对方声音很焦急,“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甘棠小站出事了。” “什么事?”方唐声音平静,“慢慢说。” “昨天,我跟你说客流量大爆,但晚上收银汇总当日流水账单,发现营业额并没有相应的增加。” 苏伊语速很快,“今天早上例会,大家都提到了客人入店坐坐不消费的情况,眼下一个上午过去,这种情况更严重,粗略算了算,只看不消费的客人已经达到百分之三十。” 方唐思索两秒,“占据位置不消费,已经严重影响到真正的顾客了吧?” “是的,一些熟客因为等不到位置离开;进店流量大增,来往间闹哄哄的,环境受到影响,体验变差;此外,只看不消费的现象特别败坏口碑和路人缘。” “他们什么说辞?” “吐槽没什么好吃的,看着倒胃口,还有……” 直觉后面的是关键,方唐催促,“别吞吞吐吐。” 苏伊轻咳两声,“还有极个别的人说,你是……小三。” 方唐震惊:“小三,谁?” 苏伊:“你。” 方唐气笑了,“我什么时候有的男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苏伊附和,“就是,你平时恋爱都不谈,怎么会有男人,还当小三?我呸!” 这时,秦止水忽然在脑海里晃过,方唐愣住。 严格算起来,自己还真有过一个男人。 坑深9cm 坑深10cm 坑深11cm 坑深12cm 坑深13cm 时针指向两点,已经很晚了,方唐还没有睡。 一是因为老毛病,例假第一天肚子不舒服;二是雪知黎回到桑榆市后,直接来公寓找她,吃喝洗漱耗时不少。 雪知黎吞掉最后一勺双皮奶,滑嫩细腻香气浓郁的滋味让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放下瓷勺,她轻舔嘴角,随即开始数落双皮奶制作者。 “唐唐,小三传闻,你不第一时间召唤我解决,当真大失策。” “失策还少吗?” 方唐慵懒地倚在床头,白皙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抚怀中半人高的布娃娃,语气追悔,“一碗糖水引发的惨案,我真不该给你准备夜宵。” 雪知黎笑嘻嘻地凑上前,扯着她衣袖撒娇,“唐唐,看在我们十几年交情的份上,别停我夜宵。” “看不上。” 她简单粗暴,三个字将人打发。 雪知黎笑得神采飞扬,晃了晃手机说:“那看看这个,此番我真是擦亮眼睛精挑细选,这三个男人都不错,姑奶奶,翻牌子吧!” “没空。” “先挑一个备着,大姨妈走后立刻用!” “立刻?”方唐有些抵制。 “嗯!” 雪知黎重重点头,解释:“现在已经火烧眉毛啦,自从跟方老师透露你有男票,他天天私聊我,我怕自己说露馅。” 方唐皱起眉头,“那就别说。” “我跟你不一样,不说不现实。” “少说。” “少也是有!谎言如雪球积少成多越滚越大,迟早得崩,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挑一个人落实计划。” 这话很对,而且方唐在决定花钱买需求之前就已经考虑得很清楚,没什么逃避忸怩的,但此刻情况稍微有些变化。 手指捏了捏怀中的布娃娃,脑海里回荡着秦止水的要求——半年内洁身自好,方唐陷入纠结。 雪知黎递上手机,催她:“你别发愣啊,三选一,这题好做的。” 方唐实在想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提出这种奇怪要求,于是问:“知黎,你认识秦止水吗?” “认识啊!” 雪知黎立刻把手机扔到一边,兴致勃勃地说:“去年思岳纵横公司团建旅行,我是导游,哎呀,极品水老大,你怎么会提到他?” “极品何解?”方唐不答反问。 “首先,追求极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花花世界,他洁身自好,年近三十还在追求真爱,想要命中注定挡也挡不住的缘分。” 说到这,雪知黎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水老大从不缺桃花,但搞笑的是,一年如果开出三百六十五朵,他能凭实力挡掉三百六十六。” “多出来的一朵?” “代表所有肖想他的男性。” “???”方唐眉头皱起,眼睛微眯,露出迷惑又嫌弃的表情。 雪知黎伸出手,戳她水润的脸,“唐唐,有目共睹,水老大身材极品。” 方唐嘴皮子微动,语气格外轻描淡写,“不过身形高大,看起来极具男子气概。” “我的姑奶奶诶,水老大的胸肌腹肌充满爆发力的倒三角身材就被你简单一句话打发掉,但是——” 雪知黎眉头上挑,笑得有些坏,“但你不能忽略他的美臀,圆润紧实性能强悍,多少女人想手覆其上,感受电动小马达起伏收缩的力道。” 方唐冷冷地瞅着她,“你在开车。” “咳,竟被你听出来了!” 雪知黎仰躺在床,拍被子大笑,“哈哈哈,很好,我姑奶奶终于开窍了。” 话落,她又迅速翻起身,支着下巴仔细打量方唐,“你突然问起秦止水,突然开窍,是不是有什么想法,眼馋了?水老大这样的极品,难寻啊!你如果眼光这么高,那我精挑细选的三位候选人,可以直接扔垃圾桶了。” 方唐摇头:“不是眼馋。”是他的奇怪要求碍着我了! “就我们的计划而言,啧,水老大称得上是最佳选项。” 雪知黎颇为遗憾地感叹道:“可惜是同城人,而且洁身自好,根本搞不到,不然我用尽全力都要安排给你。” 方唐听得愣了愣,随后暗暗思量,秦止水追求真爱,行动起来犹如电动小马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选项。 而且有过一次,起点已经比别的男人高。 - 屋外天气晴朗,店里生意红火,方唐内心舒坦,有条不紊地忙着,这样的状态让她忽略掉了经期的烦躁,将与秦止水的纠葛抛在一边,甚至暂缓计较暗害甘棠小站的奸佞小人。 雪知黎不放心,不解气,继媒体报道之后,又亲自坐镇,一会在店门口宣传糖水,一会置身吧台充当导购,她长得漂亮,热情健谈,吸引了不少顾客。 同时,周边吃瓜群众纷纷认识到,方老板所言不假,视频中的“正室”站在她那边。 有人好奇询问:“你跟光头男一会亲嘴,一会打架,真的不是情侣,不是因为出轨?” 雪知黎:“我目前单身,光头男如果没有偷吃原本属于我的糖水,他长发及腰,再白发三千丈,我都不会多看一眼。亲吻纯属意外,只能当被狗啃了。” “他偷吃糖水具体是什么?” “当然是——”雪知黎嘴角上扬,露出国际化笑容,随后字正腔圆地答:“甘棠小站的糖水。” 围观众人:…… 这广告多硬核,是方老板的铁闺蜜没错了。 动动嘴皮子就能帮店里拉生意,雪知黎很开心,见方唐走进休息室,她跟在后面,主动邀功。 “唐唐,看在我勤勤恳恳业绩突出的份上,今晚夜宵翻倍如何?” “你如果能问出谁在背后操控、散播流言,翻倍。” 雪知黎摆手,“这种事轮不上我啊,谢崇艺能提前弄到视频,揪背后老鼠,肯定手到擒来。” 这点,方唐自然想过,但考虑到学弟是托关系找的资源,而且言语间并不愿多提,她微微摇头。 “还是等缓过这两天的忙碌劲,我自己来。” “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你偏要自己动手。”雪知黎伸了个懒腰,感叹道:“能者多劳,劳碌命。” 话落,她喜滋滋地抱过笔记本,“我玩几盘游戏放松放松,你查出背后老鼠,是打是骂,记得喊上我。” 听着闺蜜痞气十足的话,方唐不禁莞尔,窝在沙发喝掉一杯玫瑰花茶,正要起身去后厨,兜里手机振动起来。 是那串越来越熟悉,但仍然没有保存的号码。 方唐接起,冷声询问:“什么事?” 冤枉她勾引有妇之夫,骂她不知羞耻,堂哥害她损失颇多……秦止水打电话是想道歉,但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清了清嗓子问:“你邮箱号多少?” “问这个做什么?” “给你发一份资料,有关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视频拍摄者已经查出,但具体是谁操控、散播流言针对甘棠小站,目前锁定了两家店,有待进一步确认。” 不料是这个,方唐惊讶极了,“你主动给我这些,没条件吗?我们不是还没谈妥?” 秦止水轻咳一声,语气有些不耐烦,“给你就收着,问那么多做什么。” 话落,他又急匆匆地说:“你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方唐:“我要。” 她报了邮箱号,秦止水记下确认无误后,就要挂电话,不料被方唐一句话拦住。 “秦先生,协议的事,怎么说?” “除了那条,其它都好谈。”男人自认大方,方唐听后肯定乐开花。 “……” 方唐很苦恼,都无条件给资料了,怎么就过不去半年内洁身自好的槛?而这一条,严重影响她的人生大计。 “为什么?”她直接问,试图找到突破口。 她竟然问为什么?!那么,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秦止水一声不吭,直接挂断电话,心中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刚澄清小三一事,以为她没有那么不堪,结果还是老样子。 男人气得把手机重重扔向办公桌,她需求就那么旺盛,半年洁身自好都做不到?! 女人,这劣迹斑斑的女人,可气死他了。 另一边,听着猝不及防的“嘟嘟”声,方唐径直将手机扔到沙发,她阴沉着脸,这什么狗男人,什么破脾气! 方唐动静有些大,一旁打游戏的雪知黎动静更大,“啊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尖叫,随后某人高高跃起,一把抱住自己的闺蜜,兴奋地喊:“唐唐,我刚才帅气一刀砍死了我们服最厉害的大神。” 方唐眉目清冷,“矜持,冷静,一个游戏而已。” “不不不,这不仅仅是游戏。”雪知黎两眼放光,似璀璨星辰,“我打败的是‘又见荆轲’,以前跟你提过的土豪玩家。” “你好几年的打怪队友?” “对对对!” 雪知黎笑容灿烂,神气扬扬,“平常老怼我各种操作没眼看,刚才,我扬眉吐气一刀砍死了他,农奴翻身把歌唱啊,哈哈哈~” 话落,她迅速松开方唐,再次坐到笔记本前,“刚才忘记录视屏了,再来一遍不知道还能不能打赢……” 坑深14cm 方唐很快收到了秦止水发来的邮件,里面内容详实,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理得很清。 那些涌入甘棠小站占据位置不消费的顾客,大部分是响应“怼三联盟”的号召,齐心协力整垮小三。 “怼三联盟”在桑榆市颇有名气,它是一个以反对小三为宗旨的公益社团,方唐被列入黑名单,并迅速成为打击对象,原因在于举报人楚莉是社团成员,并言之凿凿有视频为证。 方唐盯着楚莉的照片,一头漂亮卷发,妆容精致显干练,正是澄清当晚指责她“买走视频要洗白”的那个女人。 屏幕往下滑,楚莉就职于流星甜品店,打架那天,她路过甘棠小站,发现有人拍摄了“捉奸视频”,迅速提出购买,被婉拒。 “是流星甜品店没跑了,距离我们不足两公里,实打实的竞争对手。” 雪知黎突然凑近,笑着继续:“难怪我兴奋得手舞足蹈你都没反应,原来在看这个。” 方唐摇头,“还有嫌疑对象。” 听闻还有,雪知黎迅速伸手滑拉界面,同时问:“谢崇艺给你发的?” “不是。” “哦,发件人qzs,谁啊?” “……”方唐想了会,答:“一个快递员。” 被内容吸引,雪知黎没再追问快递员,她惊讶道:“何絮也是怼三联盟的成员啊,她竟然力挺楚莉,帮着购买视频!” 方唐疑惑,“这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何絮,和煦咖啡屋的店长,我认识的,她很清楚我们关系要好。” “她知道你的感情状况?” “不确定。” 雪知黎有些抱歉地挠了挠头,“聊到男人,习惯侃侃而谈说大话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方唐摇头失笑,“那也不排除,何絮针对我是在为你打抱不平。” 雪知黎连连摆手,“我有什么好不平的,这次的事说到底,是我扯了你的后腿。” “甘棠小站已经被人盯上,不是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与其自责,不如——” “不如闺蜜联手,让店里生意红红火火,怄死那些红眼病。” 末了,雪知黎又补充,“何絮那儿,我先去探探口风。楚莉,你打算怎么处理?” 方唐嘴角微勾,笑得邪气,“楚莉是流星甜品店的甜品师,我自然要登门拜会。” “那走吧!” 雪知黎蹭得一下站起,摩拳擦掌,指关节按得噼啪响,“我一刀砍死霸区大佬的兴奋劲还没过去,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方唐睨她一眼,“又打赢了‘又见荆轲’?” “没错,我录了操作视频,并特意给他发了一份。” 雪知黎笑得神采飞扬,“收拾完楚莉回来,应该能看到昔日大佬尖叫、嚎哭的场面,想想就刺激。” 方唐叮嘱,“现实不比游戏,等会到了流星甜品店,你悠着点,千万别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一切看对手表现。” “嗯?”方唐危险地眯起眼睛。 “……我冷静些,三言不合再动手。” 两人有说有笑往外走,不料还没出甘棠小站大门,就远远看见楚莉抱着一块红色牌匾疾步而来。 牌匾上写着五个大字——方唐,对不起! 落款处有许许多多的签名,并加盖了“怼三联盟”的公章。 雪知黎扬了扬眉,颇为有趣地看向方唐,“竟然主动送上门,表现……可圈可点。” 方唐气定神闲,目视前方。 楚莉停在门口处,弯腰鞠躬,随后高声道:“方老板,是我冤枉了你,对不起!” 话音落下,围观之人陆续涌现。 方唐不疾不徐,问:“你是谁?” 顶着众人的视线,楚莉抿了抿唇,脸上因为难堪渐渐泛出红晕,“我是楚莉,是怼三联盟的成员,这段日子,我们冤枉了方老板,现在特意来道歉。” “怼三联盟的道歉,我接受。” 方唐眸光清冷,看向楚莉,“但是你,作为整件事的操控者,不仅损害我个人名誉,而且利用身份自便愚弄整个公益社团,楚莉,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也不认为你有送这块牌匾的资格。” 楚莉紧紧抱着怀中牌匾,“我错了,没弄清真相就妄下断语,我愧对方老板,愧对大家。” “道歉屁用!” 有人喊:“方老板,走法律程序吧,这种人留在怼三联盟,以后还不知道会冤枉多少人。” “这人我见过,是流星甜品店的甜品师,针对方老板,蓄意的吧?” 楚莉脸色早已红透,她垂着脑袋,“我已经被流星辞退,送不出道歉牌匾,也会被怼三联盟除名。” “活该!” “呵,想示弱博同情?不会有的。” “冤枉人是小三,跟当小三有什么差别,害人精。” “方老板,想想甘棠小站前几天的闹腾劲,千万别心慈手软。” “唐唐——”雪知黎拿着一杯水,偏头询问:“是打是骂是泼,你说句话,我立刻动手。” 方唐说:“等等。” 话落,她走到楚莉面前站定,随即毫无征兆地伸手接过牌匾,周围响起抽气声、劝阻声,楚莉红扑扑的脸颊闪过一丝欣喜。 那一刻,方唐知道,楚莉很想留在怼三联盟。 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方唐转身将红色牌匾递给雪知黎,同时从她手里拿过水杯。 “哗啦——” 方唐快狠准,泼了楚莉一脸,水珠子打湿头发、眉毛,流过红扑扑的脸,妆容糊开。 顷刻之间,楚莉俨然一只丑不拉几的落汤鸡。 她以为这是接受牌匾的条件,张了张嘴正要说“谢谢”,不料听见方唐厉声道:“知黎,牌匾还她!” 雪知黎眉开眼笑,“得令!” 围观众人拍手称好。 楚莉手捧牌匾,脸色难看如丧考妣。 - 旅途艰辛,秦可观回到家,死狗一样瘫在客厅沙发。 周沁茹忙前忙后,给他张罗吃的,嘴里反复念叨,“出国一次,怎么瘦了这么多?” “吃不好,睡不好,玩不好,阿嚏——”秦可观吸了吸鼻子,对着厨房道:“婶婶,在国外的这段日子,我最想的就是你。” “今晚都是你爱吃的。”周沁茹笑着说。 秦止水双手插兜,慢步走下楼,见到瘫软在沙发里的“猎物”,由衷感叹:“阿观回来了,真好。” 他神采奕奕,语气含笑,秦可观觉得此刻的堂弟史无前例地顺眼,果然情场得意,一切都变样。 “小……水老大,什么时候和方唐结婚?礼物我都准备好了。” “不急。” 秦止水瞄一眼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随后对秦可观说:“跟我来。” 秦可观屁颠屁颠地跟着上楼,进入房间后,惊讶道:“你把我带到我的卧室,做什么?” “方便你直接床上躺。”秦止水关上了房门。 “哟,你恋爱后变细心这么多?我现在确实很累,躺着说正好。” “说完再躺。” “……啥意思?” 什么意思,这时候,秦止水本该冷脸,但他突然意识到,自丽都那晚起,接连被坑、受挫,每天处在气炸边缘,都快忘了原来的状态。 桃花眼笑成两道弯弯的月牙,他问:“出国前,你给方唐送红玫瑰?” 秦可观摘掉帽子,挠了挠头刚冒出来一小截的头发,“不是我送,是给你送的。” “冒充我的名义?” “可不,帮你追老婆呢,花钱都没想过报销。” “帮?”他依然笑着,“在甘棠小站动手打——” “哥哥!” 秦可观满脸讨好,认错速度空前,“砸了方唐的场子,我的错!为了不碍你的眼,我把自己流放到海外,听到召唤才敢回来。” 毫无征兆地,秦止水突然揪住对方衣领,不由分说将人摁在椅子里,笑得阴森。 “好消息是假的,我喊你回来,是因为——” 他稍微停顿,旋即将剃头刀塞到堂哥手中,继续:“该理发了,阿观,这次你对着镜子自己来。” “啪嗒!” 明白其中意思,秦可观迅速扔掉手中刀,连连摇头,“不不不不,千辛万苦才长出来这么点,不能剃!” “想保住头发?”秦止水笑着颔首,“行的,赔钱。” “呜,你说个数。” “名誉损失费,经济损失费,精神损失费,不给你多算,也就几十万。” “……” 秦可观瞪大了眼睛,“什么乌七八糟的,你怎么不去——啊痛痛痛!” 脑袋猛然被摁住,下巴磕在桌子边缘,生疼。 他怒道:“秦止水,你敢家暴!婶婶就在楼下,我大喊一声,你就完了。” “尽管喊,让大家都知道你打架闹事,害方唐背负小三骂名,甘棠小站差点关门大吉!” “这,这怎么可能?” “我不是来给你解释的,头发和钱,选一样。” “没钱。”秦可观大声哀嚎:“如果有钱,我会是这副鬼样子!会偷卖爷爷的画?” “那还说什么,动手!” 秦可观委屈巴巴地拿起剃头刀,虽然之前被递过一次,有了些经验,但亲自操刀,心在滴血。 他哭丧着脸,对着镜子,把宝贝头发毁得不成样。 “你满意了吧?”语气委屈至极。 “这才哪跟哪?”秦止水笑了笑,状似无意提起,“对了阿观,你那个霸区号——” 秦可观面露惊骇,“你做了什么?” 话落,他手忙脚乱地捞过游戏本,打开。 “碎号了,你现在是个谁也打不过的弟弟。” “!!!” 秦可观蹭得下一起身,睚眦目裂,“那是我的命!是我再穷再混也不愿卖掉的账号,秦止水,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竟然碎了它,啊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话落,他铆足劲冲过去,两分钟不到,就被对手揍得站立不稳,烂泥一样瘫软在地。 秦止水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笑道:“我说完了,你现在可以爬上床,躺着。” 坑深15cm 傍晚时分,员工们轮流吃饭,方唐坐在吧台顶替收银的位置,座机铃声响起,她迅速接听。 “你好,甘棠小站。” “我要喝糖水,点外卖。” 两人声音几乎重叠,沉默一秒,又同时出声。 “我们现在不提供外卖。” “弟妹!我是秦可观啊,呜呜呜,我被打了,现在腿痛行动不便,特别想喝你做的糖水。” 方唐直接三连拒,“别乱喊,别卖惨,腿脚利索后也请别再来。” 怕她挂电话,秦可观赶忙说:“方唐,我已经为打架惹事付出惨痛代价,千辛万苦长出一丢丢的宝贝头发再次被剃,玩了十几年的心肝霸服号被碎成小弟弟,眼下,我被打得躺在床,看着来自全服的嘲笑,心在滴血。” 越说,心里头越难受,他可怜巴巴地,“小水在乎你,为你出气,强势毁掉我的心肝宝贝,我认,现在只想喝一碗糖水,都不行吗?” “不行。” 兄弟俩的牵扯,方唐避而远之,她重申,“甘棠小站经不起折腾,请你别再来,谢谢。” 想到以后再也喝不到心心念念的糖水,秦可观急了,“交换!我拿小水的秘密跟你换。” 秘密?! 方唐愣了两秒,如今谈判陷入僵局,如果能掌握点秦止水的秘密,胜算应该会大些。 “我没兴趣。”她故意如此说。 “你怎么能没兴趣?”秦可观非常焦躁地抬手挠头,触到剃发时不小心刮破的皮,瞬时疼得龇牙咧嘴。 他挑了情侣之间的经典话题,“小水念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非常契合的女性朋友,你一定感兴趣,想知道,对不对?” 这有什么鬼用? 方唐沉默不语,静候对方主动抛出有价值的信息。 “那女孩特别优秀,是校花,是众多男人心中的白月光。” 说到这,秦可观突然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和策略。 对付堂弟,正面刚老吃亏,那就智取啊,比如当一个消息提供者,借方唐的力量收拾人,往后糖水也有了着落。 一箭双雕! 于是,他越发起劲,“大学毕业后,女孩选择出国深造,小水一直没有谈恋爱,并且守身如玉,直到遇见你。” 这都什么跟什么?毫无价值。 方唐眉头皱起,冷声道:“不再见。” 秦可观听着手机里的嘟嘟音,咧嘴而笑,生气了,方唐生气了,哈哈哈,小水肯定遭殃! - 什么白月光,什么守身如玉,方唐没放在心上,一是真心不感兴趣,二是没空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雪知黎从和煦咖啡馆探口风回来,表示看不出刻意针对的端倪。 方唐说:“别老惦记这事,我会处理,你该回到自己的生活节奏了。” “再过几天吧,唐唐,你现在是内忧外患,家里问题老大难,外面有人对甘棠小站不利,我担心你会被压垮。” “不会垮的,眼下情况都在稳定可控状态。” 方唐语气平静,“生意场竞争实属常态,清楚是谁心中更有底罢了,流星甜品店迅速辞退楚莉,何絮没有表现出任何端倪,目前能追究的只是楚莉个人,很多问题,并非一朝一夕能解决。” 雪知黎叹气,“哎,我在桑榆市的日子实在不多,能做的,大概只有尽快帮你实现计划,解了家里燃眉之急。” 话落,她提议:“唐唐,我不指望你选人了,就这几天,我准备好一切,你呢,安排好店中诸事就来丽都吧!” 方唐沉默良久,随后应下,“好。” 第二天,雪知黎离开桑榆市,走前一阵失落感叹。 “唐唐,我以前总想着战胜一次‘又见荆轲’,前两天,愿望突然实现,高兴得手舞足蹈几乎失眠,赢一次,还想再赢一次,证明这不是侥幸,而是自己实力增强,第二次、第三次,我得意洋洋截图给他,后来才知道我能赢,是因为霸区大佬已经沦为弟弟,全服玩家都去欺负他。” “唐唐,他再也没有回过我消息,早知道会这样,我宁愿永远不赢。” “他……弃游了?”方唐问得小心,因为心中清楚,雪知黎是个恋旧重感情的人。 “肯定是的,好过分,曾经信誓旦旦,说要一起打怪到老,结果一声不吭就离开。” 方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因为她也失去过很在乎很重要的人,长年累月无法释怀。 她张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雪知黎将下巴搁在闺蜜肩头,三分不满,七分撒娇,“唐唐,你好歹安慰我两句。” “怎么安慰?你想听什么?” “……”雪知黎被噎了一下,紧接着还真给出答案,“就你常说的那句,一个游戏而已。” 方唐轻拍她肩膀,“一个游戏而已,要淡定,潇洒。” 雪知黎委屈道:“我潇洒不起来!” “你——”实在没辙,方唐硬着头皮继续开导,“你就当已经见过‘又见荆轲’,见光死。” “不行,霸区大佬自带光环,而且这几年对我不错,没法见光死。” 这是,没完没了的节奏啊! 浓烈的无奈感涌上心头,方唐灵光乍现,“光头男!现实中的‘又见荆轲’如果是光头男那样的人。” 雪知黎语气厌恶,“那肯定死,多少光环都救不了,唐唐,你这法子真绝!我好受多了。” 面对夸赞,方唐在愣神,她突然想起秦可观在电话中提到过,心肝霸服号沦为小弟弟。 不会这么巧吧? 又见荆轲?荆轲跟秦王有关系,“轲”勉强与“可”类似,又、见合起来不正是观! 越想越觉得是,方唐压下心中惊诧,继续劝慰,“既然有效果,那就把又见荆轲’代入成光头男,知黎,潇洒些,一个游戏而已。” 雪知黎重重点头,“没错,说到底不过一款随时可弃的游戏,休想挡住姑奶奶潇洒的脚步!” 话落,她又说:“为防止打脸,我要立刻卸载。” 接连好几天,秦可观心痛腿痛卧床不起,宝贝头发、霸区号一一被毁,紧接着,心尖尖小跟班不再有回应,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 - 方唐过了两天舒心、忙碌的好日子。 她推算时间,料定怼三联盟的道歉牌匾即将到来,果不其然,太阳落山的时候牌匾再次出现。 看清来人是谁,方唐忍不住嘴角微勾,怼三联盟有点意思,专挑错处最明显的人。 何絮很不开心,挣扎抵抗两天,这差事最终还是落在自己头上,并要求亲自捧彰显诚意,真是怄人! 她穿了一件淡紫色旗袍,身形玲珑,步态优雅,停在甘棠小站门口,想让方唐出来迎接。 方唐脚步未动,只招手,“何老板,快进来,外面人来人往,撞到你就不好了。” 说话的时候,她紧盯着何絮的表情,想看看面对故意怠慢,对方的神情变化。 拧眉不过一秒,随即嘴角笑容浮现,抬腿往前走,“方老板,我早就想过来坐坐,今天总算逮住了机会。” “我也早想去你那喝杯咖啡,可惜最近,生意惨淡时没空;生意火爆时,也没空。” “哎,都怪某些人乱说话,害方老板遭罪。” 话落,她递了递手中被忽视的牌匾,“方唐,怼三联盟正式向你道歉。” 方唐并不伸手接,清冷眸光扫向牌匾上密密麻麻的签名,笑问:“何老板,这里,有没有你?” 何絮神色微僵,挤出一个笑,“有的。” “看你,整这么麻烦,我们两家店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直接来说一声,岂不更省事?” 何絮觉得手中牌匾越来越重,她被拉扯着弯腰驼背,似乎矮了对手一大截,她只想快点解脱、逃离。 “方老板,我曾被楚莉蛊惑,支持她,针对你,实在抱歉。” “都过去了。” 方唐笑道:“不过我很好奇,何老板真的没有买到视频?” “真的,有人捷足先登。” “哦,我还以为是你谦让,毕竟,你占了先机。” 听到这话,何絮下意识后退半步,她穿着一双细高跟,身体顿时往旁边晃了晃。 这时,秦止水刚好走进甘棠小站。 见此情形,何絮眼睛一亮,假装重心不稳往男人那边靠。 方唐眸光锐利,确定何絮不是什么好货色,至于秦止水,哪怕出于礼貌,都不会让女士摔倒吧。 “当心——” 男人如此说,旋即非常灵活地侧开身,成功躲过投怀送抱的女人,同时大手伸出,迅速抓住牌匾边缘。 何絮借着牌匾上的力道堪堪稳住重心。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秦止水竟然不扶自己,宁愿抓牌匾! 怎么,她难道连一块牌子都比不上?! 恰在此时,秦止水说:“牌匾质量很好,肯定经摔,是我紧张了。” 方唐忍不住笑出声,眼神示意苏伊,“快去收起来,这可是怼三联盟的诚意,摔着碰着不吉利。” 苏伊憋着笑:“好的,唐姐。” 何絮气到颤抖,恨不得找个地缝躲一躲,然而又非常不甘心,她抬眸看向秦止水。 “秦总,刚才真是谢谢了,我请你喝咖啡,怎么样?” “何老板——” 方唐截过话茬,似笑非笑地问:“你这是要在我店里抢客?” 何絮笑,“瞧方老板这话说的,我纯粹是为了感谢秦总,他如果喜欢甜食,那我肯定在甘棠小站谢他。” “方老板。” 秦止水突然出声,嗓音醇厚,“家里有人惦记你做的糖水,看在我刚才一心救牌匾的份上,能否插个队?” 肯定糖水,强调一心救牌匾,何絮脸都绿了。 方唐很满意,却依然拒绝,“不能。” 秦止水笑得了然,熟门熟路往里走,“那我等你。” 坑深16cm 看着何絮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方唐觉得她跟秦止水之间有点怪,一个恨不得贴对方身上,一个连礼貌性的话语都没有。 此类疑惑,方唐并不藏着掖着。 “你跟何絮认识,很熟?” “只是见过。”秦止水深知方唐不会主动招待,于是自己动手倒水,“前不久,我在咖啡店等你的时候,见过一面。” “那你怎么不理她?” “方老板,你现在是我的‘心上人’,我应该远着谁,护着谁,这种事还需要解释?” 方唐:“……” 这种逻辑和待遇有点新鲜,想不到无关智商吧。 她清了清嗓子,“我以为,在和煦咖啡屋与流星甜品店之间,你怀疑前者多一些。” 男人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笑问:“为什么要二选一?也许两家都是幕后黑手,或联合,或不约而同。” 方唐眉头紧锁,“应该不会。” “理由呢?” “视频,最先提出购买的是楚莉,她被婉拒,秦先生却后来居上,成功买到视频,这其中关键大概在于钱多钱少,流星甜品店如果要对付甘棠,不会这点钱都出不起,比较合理的解释,楚莉是个人行为;再看何絮,支持楚莉,帮着购买视频,有经济实力的她,效率低得很,我怀疑她早就看过视频,知道站不住脚,所以一直拖着。” 秦止水点头称赞,“还行,我邮件里没说的,你想到了。” 方唐冷眼瞅他,“我还想到,你没提视频拍摄者、售卖者,是打算等我问到跟前,你便以此为筹码谈条件。” “这点,你想错了。” 男人坦诚道:“没提,是因为还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比如在我买断视频后,你怎么还能拿到资源?” 方唐冷笑,“你能找到线索,我不能?” “我能快速找到线索,纯属运气。” 秦止水慢条斯理,把当天送花的场景说了,随即反问:“你总不能像我这样,也遇到那对拍摄视频的男女吧?” 方唐暗暗惊诧,原来在这件事情中,局外人秦止水的反应速度比谁都快,效率也是最高的。 “当时,你为什么会管——” “又是傻问题。” 秦止水嘴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戏谑,“‘心上人’摊上这种事,哪个男人会袖手旁观?” 方唐:“……” 也对,古今中外,绿帽子最是颜面扫地,哪怕只是传闻。 见她沉默,他催促道:“说吧,视频怎么来的?也许可以顺着这个渠道,找到何絮购买视频的蛛丝马迹。” “为什么是我告诉你?” 方唐抬眸,审视的目光落在男人脸上,像一把带着刻度的刀。 她逐字逐句,语气缓慢而坚定,“秦先生,事到如今,后续已经跟你没关系,如果你真的没有想用那些资料当筹码,请悉数告知,我付费。” 秦止水愣了愣,实在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划界限。 “方老板,那对拍摄、出售视频的年轻男女,我比你更清楚地知道如何让他们老实、听话。你完全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就当——” “不可以。” 方唐迅速拒绝,冷声反问:“在协议僵持期间,把至关重要的事情交给对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我怎么可能把你当小孩?” 话落,秦止水瞄一眼腕表,安排好行程,“协议晚点再谈,你先给我准备糖水,陈皮红豆沙,芋圆烧仙草,雪梨玫瑰露,姜撞奶。” 话题骤然改变。 方唐:“???” 秦止水解释道:“我没开玩笑,秦可观病了,躺在床上吵吵,要喝你做的糖水。” “所以——”方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眼前人,目光揶揄,“你现在是,秦快递员?” “……”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不快,“你以为我想这样,他生病了,躺在床上就是全家宝。” “还不是你打的。” 方唐倍觉滑稽,笑着讽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止水郁闷至极,“我清楚他的身体素质,下手很有分寸,谁能料到关键时刻,他的游戏玩伴消失,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游戏玩伴,消失? 这一刻,方唐确定了之前的推测,又见荆轲就是秦可观。 她笑了笑,“你其实没必要跟我解释这些,也没有必要亲自来,甘棠小站提供外送服务。” 秦止水颇为意外地瞥她一眼,随后提点道:“外卖不行。” 方唐:“怎么不行,你家在郊区?” “咳,我妈想见你不是一天两天,她乐得当快递员,之所以没来,是为了把机会让给我。” 明白其中意思,方唐瞬间变脸,“秦止水,现在协议还没谈妥,你妈如果——” 男人打断她的话,“我懂,你先去准备糖水,协议的事,晚点再来找你谈。” - 夜空下的市文化中心,街道霓虹璀璨,行人穿梭来往,宽阔的广场时不时传来悠扬的弹奏声。 甘棠小站设有一排靠窗的长桌,方唐挑了挨着墙角的位置,坐下后,趴在桌上发呆。 她很少有这样的闲暇。 见过何絮,见过秦止水,她突然觉得疲累,想什么也不做,就听着周边的热闹,独自安静。 苏伊给她端来一杯温水。 方唐不想动弹,枕着桌子,侧脸询问:“我上次没喝完的酒,顺手存在吧台,你帮我看看还在不在?瓶身有gt标识那个。” “肯定在,谁敢扔你的酒?” “没剩多少了,保不准会被当空瓶子处理掉。” “我现在去看看。” 苏伊动作迅速,一分钟不到就回来,“还在的。” 方唐见她两手空空,顿时气笑,“你呀,多么灵活一个人,怎么跟木偶似的,问在不在,就只答这个,不会帮忙拿过来?” “不会。” 苏伊弯了腰,压低声音道:“虽然快打烊了,但这里毕竟是大堂,最近关注你的人很多,喝醉影响不好,如果非要喝,去休息室吧!” 方唐此刻十分贪恋与自己无关的热闹氛围,故而辩解道:“我不喝,就看看。” “真的?” “特别真,我待会还有个协议要谈,怎么可能喝醉?你快去拿,不然我喊别人了。” 苏伊依言取来酒,余量确实少,两杯不到的样子,但她依然不放心,毕竟某人酒量糟糕得很。 所以,她时不时瞄一眼自家老板,确定对方只是摸着酒瓶,才安心。 方唐十分疲软地侧趴在桌上,白皙手指轻敲酒瓶,视线看向窗外,落在远处灯火通明的图书馆。 “糖糖,等你上大学了,妈妈就去你学校附近摆摊卖糖水,最好挨着图书馆,你学习累了,就出来透透气,喝一碗糖水放松解馋。” “我们都走了,爸爸怎么办?他也嘴馋。” “节假日,我们就回来啊,采果子煲糖水做糕点,让他一次吃个够。” “一次吃够,过段时间,又馋了呢?” “酿酒,酒可以存放很长时间,比如棠梨酒,度数低,甜度高,完全可以让你爸爸当糖水喝。” “妈妈,我也想喝。” “初三学生不准喝酒,大学才能。” “距离大学还有三年高中,妈妈,好久啊!” 想起曾经的对话,方唐迅速将脸埋入臂弯,摸着瓶身的手不断上移,握住瓶盖。 妈,你想要的糖水店,有了。 你说过的酒,我正握着,但是特别粗糙,只能自己喝。 至于方老师的愿望—— 握住瓶盖的手下意识加大力道,方唐咬了咬唇,至于方老师的愿望,我也一定会实现。 到那时,我们就不欠方家任何了。 想到这里,她喉头发酸正难受,肩上突然一沉,温暖气息萦绕周身,方唐没说话,料想是苏伊给自己盖衣服。 下一刻,手中酒瓶被抢去,随后听到—— “学姐,剩下这点酒,归我了。” 听出是谢崇艺,方唐迅速揉眼睛、拍脸,随即抬起头,“不行,这酒特别难喝。” 见她白皙脸颊压出一团红痕,谢崇艺很想笑,却努力憋着,用非常严肃的口吻说:“有多难喝,试过才知道。” 说着,他拧开瓶盖。 方唐想要抢回来,急得快速站起,之前趴太久,突如其来的腿麻让她瞬间往旁边栽去。 谢崇艺连忙伸出手,刚抓住披在方唐身上的外套,有人从他手里夺走酒瓶,下一秒,又把方唐捞走。 即使有依靠,方唐依然腿麻无力,站不稳。 秦止水眸光锐利,瞥一眼gt酒瓶,随即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男人,以及男人手中的外套。 察觉怀里方唐软骨头一样往下滑,秦止水很自然地收紧揽着她腰肢的手臂。 腿上似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啃咬,密密麻麻的刺痛一阵阵传来,方唐只想坐着不动,坐地上都行。 她努力掰扯搁在腰间的手指,“你放开。” 秦止水这才看过来,见方唐脸颊泛红,醉到站都站不稳,视线扫过只剩一丁点的gt酒,瞬间怒火万丈,她跟别的男人喝这种酒,想做什么?! “你休想!” 话落,他直接抱起方唐扛在肩上,气势汹汹地往休息室走。 坑深17cm 眼见方唐被陌生男人扛走,谢崇艺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想要阻拦,方唐朝他摆了摆手。 被扛着走,方唐知足。 此刻,脚不沾地就是好的,至于秦先生为什么突然反常,等缓过腿麻劲再计较不迟。 进入休息室,秦止水怒气冲冲,直接把人扔到沙发,旋即弯腰俯身,双手撑在沙发两侧,将方唐牢牢困住。 “喝成这样,你又想——” 他厉声质问,明明气势很足,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腿还有点麻,方唐一动不动地窝在沙发里,瞧着男人一脸愤怒纠结,欲言又止的模样,瞬间明白了。 秦止水误以为自己喝酒,又要花钱买需求。 方唐并不解释,只嘴角微弯,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自嘲,今天确实没有,但明天,或者后天,自己的确是要花钱买需求的。 眼前人沉默,秦止水越发恼火。 “我说过,半年内,你必须洁身自好。” 他声音凛冽、强势,像是落地成冰的水,冷硬得容不下丝毫回旋。 方唐扬起下巴,厉声回击。 “我也说过,不接受!” “这一点,我绝无可能退让,方唐,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接受,要么谈崩。” “谈崩?” 方唐嘴角微勾,讽刺道:“怎么,秦先生这是已经顿悟,不在乎脸面,不介意家人知道真相了?” 面对嘲笑、威胁,秦止水突然抬手捏住她下颌,不轻不重的力道,配合不咸不淡的语气。 “在乎的,但方老板硬是不配合,我也不勉强,毕竟你已经收下戒指,答应了我的求婚。” 男人笑了笑,“在这种情况下,否定心上人的说法,不正是告诉大家,你要毁婚,正合我意。” 方唐眼睛微眯,随即“啪”地一声脆响,狠狠拍开男人捏着她下巴的手。 “如此说来,秦先生现在是浑然不怕,无所顾忌了?” “算是,在你答应求婚,以此要求重新拟定协议的时候,我也得到了一个新机会。” 秦止水欺身靠近,眨眼之间,两人脸距不足一只拳头。 他身形高大,将方唐完全笼罩,声线低沉,带着绝对的威压,“方老板,你是个生意人,眼下除了答应半年内洁身自好,签订协议,获得五年免费咨询,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盯着近在咫尺,俊朗又自信的脸,方唐真想一巴掌招呼过去。 她拧眉沉默,太气人了,竟然被逼到如此地步! 男人气定神闲,笑道:“方老板如果把自己花钱买需求的事情说出来,还是可以威胁到我的,但是,你会吗?” “啪,啪……” 方唐扬起手,很有节奏感地拍打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力道轻得像在调情。 “我不会。” 她眉头蹙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然而下一秒,又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谁说我没有更好的选择?秦先生,挑个日子,我们把证领了!” 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结婚。” 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方唐笑得自信又迷人,“秦先生如果不愿意,可以的,协议书上划掉半年洁身自好那一条,就行。” 明白她打得什么主意,秦止水惊叹,同时有点想笑,别的不说,单是这份反应速度和胆气,方唐,足够令人欣赏。 博弈至此,二人心知肚明,成败系在领证这一步,谁先露怯退缩,谁就会成为输家,任对方宰割。 秦止水勾了勾唇,礼尚往来般抬手捏方唐的白嫩脸颊,随后笑道:“好,明早九点,我们民政局见,过时不候!” - 方唐失眠了。 阳春四月,夜间温度适宜,盖一床蚕丝薄被,即可舒舒服服睡到天明,但是方唐睡不着,床上布娃娃被揉捏了千百遍。 提出领证只是一种策略,但也足够她心烦意乱,因为不想,或者说在她的人生计划里,没有结婚这一项。 “唉!” 颇为烦躁的一声叹息后,方唐不再翻来覆去地寻找睡意,她拥被坐起。 床头灯被拧亮,干净整洁的柜子上常年备着纸笔,是为了方便记录睡前梦后的一些想法。 她伸手拿过记事本,翻到空白页,一笔一划地写下“秦止水”三个字。 脑海里有关这个人的信息,大部分来自雪知黎和秦可观,方唐努力回想,搜刮有用的信息点。 一个年近三十,一心追求真爱的男人。 不缺桃花,擅长挡桃花。 大学时期有过一个非常契合的女性朋友,女孩出国后,他一直没有谈恋爱,并且守身如玉。 写到这,方唐停了笔。 她嘴角微勾,这样的秦止水是绝对不会跟自己领证的。 放宽心,大胆而坚定地往前走,明天民政局,最先喊停认输的人一定会是秦止水。 想到这,烦躁感顷刻去了七八。 但作为一个老板,在拥有必胜的把握之后,方唐还会习惯性地思考一下最坏结果。 秦止水不是傻子,敢抛出领证之约,必定是认准了自己不愿结婚。 万一对手心志坚定,最后一刻都不松口…… 方唐眉头紧拧,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退缩让步。 所以,如有万一,那就秦止水好了! 眼下计划势在必行,比起雪知黎精挑细选的男人,秦止水称得上是最好的,而且有过一次,可以省去很多心理建树和障碍。 事了离婚,想必也不难。 “呼——” 胜算和退路都已经想清,方唐轻吁一口气,安心地合上记事本,放回床头柜,随即熄灯睡觉,一夜好眠。 - 翌日,碧空万里,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好天气。 清晨的微风,刚够扬起行人衣角。 八点五十三分,方唐从出租车上下来,抬眸望一眼“桑榆市民政局”几个大字,她轻笑,转而看向停车位。 这个点,秦止水肯定已经到了。 方唐抬腿往前走,路过停车区时,特意放慢步子,眼角余光瞥见一辆银色suv,车窗开着,一只胳膊闲散地搭在上面。 比起其它空荡荡的车辆,这是反常。 她心有疑惑,便微微低头,探究的视线透过敞开的车窗,看向坐在驾驶位的人。 男人黑发茂密,五官生得立体,从侧面看去,轮廓线越发深邃硬朗。 此刻,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时不时扑闪两下,鼻梁挺立,嘴角微微往上翘,白色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敞开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很有节奏地轻敲腕间表盘,他并未睡着,他在等人。 方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平心而论,从脸蛋到身材,秦止水这种极具男子气概的款式,特别符合她的审美和口味。 她深吸一口气,快速走上前,抬手轻敲车窗。 “叩叩——” 男人应声睁开眼,四月的风清新柔和,舒适万分,如果没有终身大事压心底,秦止水大概会睡着。 他抬眸往外看,只见方唐气定神闲地站在微风里,她穿着一件宽松毛衣,里头的白衬衫领口半开,露出一段精致锁骨线,齐肩短发扎成利落的丸子头,阳光倾洒在侧脸,白净无暇的肌肤越发剔透诱人。 秦止水以前觉得方唐长得不精致,不好看,后来渐渐发现她其实很耐看,皮肤如上好羊脂玉,那双细长的眼睛,不笑的时候清冷自持,笑起来,又能散发出一种妩媚感。 此刻,车窗外的她,亭亭玉立,温婉娴静,像是一幅清美画卷,毫无征兆地摊开在某个稀松寻常的早晨。 男人看愣了眼,直到撞上对方戏谑的眸光,才猛然回神。 方唐见他稍显慌乱地移开视线,反而微微弯腰,凑近了几分道:“秦先生,还有三分钟,你现在说不,来得及。” 秦止水左手搭上车窗,右手食指轻点腕表,不紧不慢地说:“这句话,我同样送给方老板,还有两分五十五秒。” “实不相瞒——” 方唐偏头看一眼民政局,收回目光后,无比诚恳地提醒,“秦先生,我今天是来结婚的,天上下刀子都无法阻挡,除非你说不愿意。” 此时此景,所有诚恳,都像虚虚实实的攻心之计。 秦止水当然不会相信对手的鬼话。 “恰好,我也是来结婚的。” 他嘴角扬起,露出自信又勾人的微笑,“也不必等到九点,方老板,我们提前两分钟上去,还能少排点队。” 方唐从善如流,往侧边退出几步,随即优雅又大方地为对手拉开车门。 “秦先生,请下车。” 秦止水没有料到方唐会给自己拉车门,分明是伺候人的举动,她做起来,竟然透着一股请君入瓮的韵味。 他早就了解过,方唐此人,日常往店里送花的追求者不少,但她从没接受过谁,甚至面对异性示好都不见喜色,她一门心思扑在甘棠小站,人前禁欲小老板,私下花钱解决生理需求,事后坚定两清,这样的她,怎么可能领证结婚? 不过,这女人,心理素质的确一流,大抵不到最后一秒,不会松口告饶。 真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男人如此想着,随即无所畏惧地抬腿下车。 坑深18cm 桑榆市民政局门口,不乏并肩而行谈笑晏晏的青年男女。 秦止水和方唐,表面上看,跟其他前来领证的新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凭借极品身材与美好肤质组合,赚足了眼球。 察觉周围人的打量视线,方唐蓦地想起雪知黎特意强调过的事。 她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清冷视线偷偷摸摸地斜瞟至秦止水后背,还没往下移,对方突然转身。 男人目光诚恳,带着些鼓励,“如果不想往前走,但说无妨,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方唐:“……” 偷窥不成,反遭误解,她颇为豪气地往前迈出一大步,再次与对手肩并肩,随后逐字逐句表态。 “今天,喊停的人只会是你!” 她神情坚定,语气铿锵有力,然而落在秦止水眼里,却是最后的固执和逞强。 男人眸中笑意涌动,肢体语言已经做出最为诚实的退缩反应,你还能嘴硬到几时? 他特别想看方唐主动认输的样子,于是迫不及待地拉住她的手,“那就走快些。” 温热触感从腕间传来,方唐垂眸看向牵着自己的大手,骨节分明,修长洁净,掌心温厚有力,透着一股可靠的气息。 很舒服,她却下意识甩手挣脱,“别拉拉扯扯。” 秦止水原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拉着方唐走快点,可肌肤相碰,那只白皙透着些凉意的手腕落入掌心,细腻纤柔的触感迅速蔓延每一个神经末梢,勾着他想要去呵护。 她似乎,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强大。 想法刚在脑海里形成,下一秒就被对方的动作击散。 掌心瞬间空空如也,指尖若有所失地相互摩挲,秦止水笑了笑,故意拿话激她。 “牵手都不让,你还有什么底气领证?” “……” 方唐抬眸,眼里的冷光不加遮掩,她确实没有那个底气,结婚是最坏的结果,但并非承受不起。 秦止水敢这么挑衅,她也能豁出去! 方唐迅速伸手,一把抓住男人手指,并顺势靠近他的身体,“秦先生,你错了,我不是不敢,是不满。” 话落的时候,白皙手指已经滑入对方指缝,刹那间,两人肩挨着肩,十指相扣,亲密万分。 她笑:“这才是领证之人该有的牵手姿势。” 感受着来自右手的力道和温度,秦止水一瞬不移地盯着方唐,眼底渐渐漫上一层凉意。 为逼他松口,为挣脱半年内洁身自好的束缚,她竟做到了如此地步。 男人薄唇紧抿,突然加大指间力道,在方唐皱眉变色的神情里,一字一句地说:“随你用什么姿势,我奉陪到底!” 话落,他松了些力道,牵着人不由分说往前走。 方唐被扯得加快脚步,紧跟其后。 对手隐含的怒意,强硬的态度,她感受到了,心里不免咯噔一下,突然觉得要从秦止水口中听到妥协,难如登天。 但再难,也有机会。 方唐急匆匆地小跑两步,挡住男人去路后,似笑非笑地说:“我先前放慢脚步,不是退缩,而是为了——” 她故意停顿。 秦止水心中有气,浑然不理会。 鱼儿不上钩,方唐有些郁闷:“你不好奇?” 这回,男人倒是答了,“不好奇。” “……” 方唐知道这种欲言又止吊人胃口的手法俗气、拙劣,但后面的话一旦说出来,大概率能让对手羞愤地扭头就走。 于是咬牙,自顾自继续。 只见她踮起脚尖,右手搭上男人肩头稳住重心,随后压低了声音,慢悠悠地说:“路人打量、赞叹你身材,我后退是想看看你的屁股,呃——” 秦止水抬手,一掌将身前垫着脚的女人狠狠压回地面。 桃花眼里凉意无边,他瞅着她,低醇的嗓音冒着寒气,“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 - 两人牵手并行,一路走一路较劲。 方唐只觉得今天动过的心思,说过的话,比以前独自在街边摆摊买糖水的时候,还要多。 她有些口干舌燥,却不死心。 虽然最坏的结果能承受,但还有机会,还能拼搏的时候,她自然不会放弃对最好结果的追求。 方唐偏头看向油盐不进的秦止水,猛地发现,一路沉着脸时刻处在爆发边缘的人,此刻竟然散发出一种好整以暇的味道。 见她望过来,秦止水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女人嘴巴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早就发现,方唐的唇瓣总是饱满水润,泛着一层性感光泽,但是此刻,她嘴皮开始泛干。 秦止水沉默了一会,问:“你要不要喝水?” 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方唐微愣,随即答:“我——” 男人打断她的话,“我去接水,你去补个妆。” 随后嘴角微勾,意味深长地提醒,“待会要拍证件照。” 方唐愣了好几秒,反应过来后,双眼危险地眯起,“秦先生,你第一次拍结婚照吧?” “你难道不是第一次?”男人不悦。 “我是,但我不在乎,倒是你,第一次结婚照,不打算留给真爱?” “……”秦止水抿唇不语。 方唐眼睛一亮,这是有效果! 于是非常兴奋地继续,“将来,你爱的人,如果知道你跟别的女人拍结婚照,或者说,强求别的女人为你洁身自好,她肯定会很吃醋、伤心、泪流。” 秦止水神色复杂,依然不说话。 方唐试探性地抬起手,哥俩好地轻拍他肩膀,“你跟我较劲,本就不值当,如果再因为这事误伤未来心上人,那可就亏大发了。” “你——”秦止水捉住她的手,狠狠甩开,“为了那档子事,你真是费尽心思,巧舌如簧。” “我这是为你好,顺带为自己。” “呵。” 男人轻笑出声,“方唐,我奉劝你一句,注定要求饶,不如早点说,省得嘴巴脱皮,嗓子冒烟。” 方唐双眼微睁,骤然醒悟。 自己说得越多,在对手看来,就越是心虚胆怯的表现,再这样下去,秦止水恐怕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松口。 方唐很识趣地闭了嘴。 接下来的流程,拍照,递交材料,填写声明书以及签字,两人安静默契,谁也没有提出异议。 他(她)难道真要等到结婚证诞生前一秒,才会喊停? 这个问题,方唐在想,秦止水也在想。 男人把握十足,并排坐在服务窗口的时候,他微微偏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唐的嘴巴,不知道她有没有用唇膏,反正喝过水,休息一段时间后,她的嘴巴已经恢复到性感水润状态。 秦止水从容不迫,开始倒计时,静候这张好看的嘴巴吐出“等等”之类的话。 方唐知道男人在看,在等候,而她呢,在工作人员接过所有材料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心理准备。 “哐——” 钢印迅速落下,秦止水心尖猛然一跳,扭头看向工作人员,对方微笑着递上结婚证。 秦止水:“!!!” 她她她,竟然没喊停,竟然眼睁睁看着证件生效! - 走出民政局,手拿红本本,秦止水依然恍惚。 怎么可能? 方唐竟然和自己结婚? 于情,秦止水分外清楚,方唐不喜欢他,甚至可以用避之不及来概括;于理,各种迹象、事实表明,方唐一心事业无意结婚。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结婚证到手。 平素精明自信的男人,神情困惑步态迟缓,像是丢了魂。 方唐见秦止水脚下阶梯都没留意,眼看就要踩空,赶忙拉住他手臂。 冷声提醒,“看路。” 感受到手臂处的力量,秦止水神情木然地垂眸看,视线触及到方唐,迅速变得锐利。 他抬手捏住她双肩,压低的声音饱含怒气,“为什么?” “因为——” 方唐拨开男人有力的手臂,迎上对方锐利眼神,不卑不亢地答:“因为你我一样,都是不会退缩,并认定对手会输的人。” 秦止水咬牙切齿,“至于吗你?为了那点破事,咬牙不松口,赔上婚姻。” “哪里破?” 方唐勾了勾唇,笑得嘲讽,“那是我的追求,从本质上来说,跟你一心追求真爱,并没有什么不同。” “扯淡!” 秦止水气得不轻,忍不住厉声呵斥。 路人听到动静,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民政局门口吵架,成为别人指点谈论的热闹,秦止水当然不想,他突然伸手,揽了方唐腰肢大力一带,将人紧扣在胸前。 近身相贴,方唐下意识抬起手臂,隔在彼此之间。 秦止水笑不达眼底,猛然低头凑近,嘴唇几乎碰到女人耳垂,他问:“追求花钱买那种需求的你,结婚做什么?” 男人压低的嗓音带着浓厚的危险气息,仿佛稍有不顺,就会咬死嘴边“猎物”。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脖颈,方唐很不适应。 她微微偏头,轻声道:“有过一次,念念不忘,偏偏你又三番五次找上门,还极力阻止我追求更好的,那我只能抓住你了。” “!!!” 秦止水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答案过于惊世骇俗,搅得人七上八下的,过去好一会,他才低声咒骂:“你这个色字当头的女人!你休想!” 方唐清咳一声,非常正经地问:“休想什么?你,还是更好的?” 坑深19cm 搁在女人腰间的手臂猛力收紧,有一瞬间,秦止水真想把方唐捏死,竟然问出这种混账话。 他眉头紧蹙,厉声低斥,“没有更好的!我,你也得不到!” “秦先生,你好像忘了什么事?”方唐努力往后仰,双臂死死抵着男人胸膛,拉开过于亲密的距离。 “呵——” 秦止水面露嘲讽,大掌突然扣住对方后脑勺,使力一压,女人白皙的脖颈瞬间主动送到唇齿间,他张嘴轻咬,笑得邪肆又挑衅。 “没用的方唐,有证,你也得不到我。” 被咬的瞬间,炙热的气息混合着莫名的刺痒感,直接没入皮肤钻进血管,搅着所有神经为之震颤,方唐第一反应是逃,然而不服输的心气让她硬生生杵在原地。 后背开始冒汗,她嘴唇轻启,佯装游刃有余。 “我没说结婚证,而是——” 为了效果最大化,方唐微微抬起手臂,白皙指尖透过男人敞开的衬衫扣,摸到他锁骨,低笑不已,“我已经得到过你,别忘了。” 女人指腹细腻微凉,挨上皮肤,似有若无地来回刮蹭,秦止水被刺激得浑身一抖。 桃花眼危险地眯了眯,他想,这女人真是毫无羞耻之心,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提! 是掐断她的腰?还是拧断她脖子?男人眼底一片阴霾,与方唐对视稍许,最后什么也没选。 他非常嫌恶地松手,迅速推开怀中女人,然而下一秒,意识到还有路人看着,长臂一伸,又把人捞回,然后非常亲昵地揽着,大步走向停车位。 方唐加快脚步,努力跟上男人的节奏。 “砰!” 车门关上,紧接着车窗紧闭。 秦止水阴沉着脸,这场谁也不肯妥协退让的豪赌,最终整出一张结婚证,如同上次醉酒胡来,谈不上是谁一个人的责任。 事到如今,唯有最大限度止损。 他偏头看向身侧人,眼底的厉色和厌恶毫不遮掩,“方唐,即使已经领证,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跟你绑在一块。” 方唐眉目微垂,不紧不慢地理正因为拉扯歪向一侧的毛衣。 听过男人表态的话,她嘴角微勾,“正好,我也没这打算,你虽然脸好活不赖,但顶多一年,我大概就厌了。” “方唐!” 秦止水几近爆喝,大掌撑着座椅,倾身压向坐在副驾驶的女人。 方唐本能地紧贴靠背,同时身子往下缩了缩,细长的睫毛轻轻眨动,看起来像一只无辜受惊的鹿。 男人的怒气和重量似是乌云压顶,怎么也推不开,方唐气息渐急,胸口起伏愈发明显,声音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 “我只警告你一遍。” 秦止水满脸戾气,将自身重量悉数压向方唐,两团绵软被挤得委屈变形,男人无半点怜惜之意,也无丝毫旖旎之情。 他眸光凛冽如寒潭,厉声道:“婚姻期间,管好上下两张嘴,碰了我的底线,就拿你的心爱之物来陪葬!” 方唐脸色渐红,一是被压得喘不过气,二是因为羞恼。 她扬手拍打对方后背,“你起开!” 男人纹丝不动,恶狠狠地问:“记住没?” “……”方唐点了点头,紧接着,压在身上的力道去了大半。 她猛吸一口气,随后道:“我不会乱说话,保证配合你做一对恩爱夫妻,也保证不给你戴绿帽子,但是——” 秦止水迅速捏了她下颌,“你敢讨价还价?” 方唐盯着他,眸中清冷一片,倔强道:“但是当我厌倦,提出离婚的时候,你以及你的家人,都不得阻拦。” 男人彻底松开了对她的钳制,“谁稀罕?!” 话落,他又补充,“你说顶多一年,我就给你一年,到时候,我提出离婚,也请你乖乖签字不要死缠烂打。” 方唐笑:“这个自然,但我想,你不会有提离婚的机会。” 秦止水:“……” 这话的意思是,他魅力堪忧,迷不住她一年?! 照理说,越早离婚越好,但秦止水就是生气,他身体倾斜,伸手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 “你给我下去!” 方唐从善如流,下车后,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 秦止水独自驱车回公司,一路疾驰,心中万分窝火、烦躁。 追求、盼望了十几年的美好爱情和婚姻,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全毁在方唐手里。 当真憋屈至极! 他降下车窗,更改行驶方向,进入宽阔的沿江公路后,漫无目的地一直往前开。 因为车速,柔和的轻风变成疾风,刮在脸侧,灌入脖颈,带起层层凉意和舒爽。 一路上,手机隔几分钟响一次,秦止水心情稍微平复、好转,才大发慈悲似的接起。 那头声音特别焦急,“总监,你什么时候到公司?总裁找你好几次了,今天上午十点半……” 秦止水直接道:“我自己跟他说。” 挂了总裁秘书的电话,转而拨给总裁本人。 接通后,他开门见山,“我今天要休假。” “不批。” 司衡迅速否决,并颇为气愤地谴责道:“你平素迟到早退,不加班常休假就算了,但是今天——” “今天我领证。”秦止水慢悠悠地点明,“结婚证。” “……兄弟,你要结婚了?!” 司衡狐疑道:“怎么没听阿姨提起?也没听说你有女朋友,突然一步到位,假的吧!” 秦止水瞥一眼随意搁在车上的红本本,有些不悦地问:“你觉得,凭我的魅力,求婚领证一步到位,不可能?” “一见钟情,二见求婚,三见领证,对于极品水老大来说,完全不在话下,我质疑的是,这么多年,你一直奉行桃花来了首先挡一挡,挡不住的才算真爱,所以,怎么可能闪婚呢?” “她——” 想到方唐,秦止水稍微停顿,随后意味深长地说:“我没挡住。” - 休假一天,秦止水沿着江边公路,无所事事地开车兜风,停下来的时候,突然很想点根烟。 平常不抽,兜里自然没有,偶尔有人当礼物送来,随手扔在车里,又会被母亲及时收走。 所以,秦止水最后喝掉好几瓶矿泉水。 水喝多了,很自然地会有生理需求,公路上待不下去,时近中午,秦止水在路边找了个饭店,吃喝拉撒一块解决。 然后,开车回家。 见到周沁茹的时候,秦止水已经完全平定情绪。 儿子回到家,面容憔悴,神态萎靡,似乎一个上午就瘦了一圈,周沁茹顿时心疼得数落起来。 “说了多少次,工作没有身体重要!眼下阿观还在床上躺着呢,看看你现在,就跟逃难回来似的,你们兄弟俩,是不是想急死我?工作这么勤勤恳恳,也不见司岳二人给你颁红花、涨工资。” 她口中的司岳是指思岳纵横的两位合伙人,逢年过节常来家里串门,是老熟人了。 听母亲在耳边唠叨,秦止水很自然地露出笑容。 “妈,红花确实没有。” 男人从公文包里摸出结婚证,“但红本有一个,是时候让司衡、岳冲给我涨工资了,毕竟养老婆花销大。” 红火喜庆的结婚证映入眼帘,周沁茹激动地一把抢过来,儿子说了什么话,她没听,所有心思和注意力都给了红本本,焦急忙慌地翻开—— 真好! 是儿子的结婚证。 儿媳妇,方唐。 她摩挲着结婚证,笑得合不拢嘴。 “你这个臭小子,动作挺快,让你准备求婚,竟然不声不响地去了民政局,哎呀,我儿媳妇真好看,脸蛋白白嫩嫩,似能掐出水。” “是吗?” 秦止水终究不快乐,泄愤似的说:“我改天掐掐看。” “啪!” 周沁茹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打在儿子手背,“结了婚,就忘记以前求而不得的苦?就得意忘形不知道珍惜了?” “啪!” 她又迅速落下一巴掌,并骂道:“劣根性!” 连续被打,秦止水满脸无奈,“妈,我就顺口一说,不是真掐。” 周沁茹愣了愣,随后改了口,“你想掐就掐吧,轻点。” 秦止水:“……” 这话题敏感又危险,还是沉默保命吧,不料“啪”地一声,又被打了。 周沁茹气呼呼地问:“小水,你怎么不把我儿媳妇带回家?” 男人摸了摸鼻子,扯来理由,“今天太过匆忙,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我把方唐带回来,多突兀。” “对对对!我得赶紧行动起来,先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然后置办东西。” 秦止水打了个哈欠,起身往二楼走,“妈,我先睡一觉。” 周沁茹赶紧把人拉住,“房间我要整理,你去方唐那午休吧!” “我房间,月初就被装饰得红红火火,跟个新房似的,还要整理?” “之前那些是给你适应,现在儿媳妇进门,当然要换新的。” “那我去客房。” “不行。” 周沁茹语速快得不容辩驳,“领证当天不能分开睡,你没把方唐带回来,就去方唐那,如果不方便,你们一块去酒店,我现在要出门,顺道送送你。” 秦止水:“……” 说一千道一万,后面几字才是重点,翻译过来就是:我要见儿媳妇,现在立刻马上。 坑深20cm 秦止水不知道方唐住在哪里,也无意打电话问,因为不要紧,这个时候,人一定在甘棠小站。 于是,他开车直奔市文化中心。 盼望好些年的儿媳妇突然就来了,似是喜从天降,周沁茹坐在后座,一会欢喜,一会感叹,有说不完的话。 “儿子,你终于成家了!” “我心里的两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一块,接下来是阿观,小水,记得多撒狗粮,阿观肯定忍不住想谈恋爱。” “等你们兄弟俩都结了婚,再生几个小孩,家里就热闹了。” “求婚便领证,我就说方唐也喜欢你,你偏不信,榆木脑袋,藏着掖着独自苦恼,如果没有酒店撞破,还不知道你要蹉跎到什么时候。” “对了儿子,你跟方唐领证,速度挺快的,我们家是乐见其成,但你岳父岳母同意了吗?” “方唐哪天生日?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平常喜欢什么?她独自在桑榆市还是跟家人一起?” 路口绿灯开始闪烁,秦止水轻踩刹车。 这些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却一点不慌。 他神情严肃认真,“妈,方唐是个怎样的人,你没有什么概念,这么快接受她,并乐见其成,不担心她会让你失望?” “谁说我没概念?” 周沁茹笑容满面,很有自己的一套,“方唐能入你的眼,成为你的心上人,自然差不到哪儿去,而且她做的糖水特别好喝,可想而知是个心灵手巧的。再说,如果不是你藏着挡着,我早就跟她很熟了。” 心上人?! 秦止水有口难言,自己扯的谎,再苦也要笑着圆下去。 见儿子沉默,周沁茹突然板起脸,质问道:“你问这话什么意思?媳妇得婆婆欢心,你有意见?” 秦止水:“……” 必须有意见! 我就不想你跟方唐亲近,对她好。 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他笑了笑,扯来正儿八经的理由,“我这不是怕你期望太高,往后相处失望就越大,提前打个预防针,方唐平日里经常冷着脸,是个工作狂,比我还忙。” 男人极力抹黑、拉低老婆的存在感。 周沁茹听后眉头皱起,“哎,老板难当,更何况是个女老板,小水啊,你要多体贴。” 话落,她眼睛一亮,“对了,老爷子送你的那套房距离文化中心不远,收拾出来供方唐歇个脚,挺不错的。” 秦止水:“……” 算了,刚得来的儿媳妇,宝贝着呢,一时半会肯定黑不了。 - 抵达甘棠小站,秦止水发现方唐不在店里。 又一次失算,他有些恼火,又有点庆幸,母亲见不到方唐,少些接触,挺好的。 周沁茹点了一份常喝的杨枝甘露,儿子不喜欢甜食,她知道,但如今儿媳妇成天跟糖水打交道…… 思考少许,她特意安排一份杏仁豆腐,并嘱咐:“杏仁豆腐,等你们老板回来再上,我儿子只喜欢喝她做的。” 服务员面带歉意,微笑着说:“很抱歉,老板外出采购时间不定,可能要等很久,您看这样成吗?留个地址,到时候给您配送过去。” 周沁茹摆了摆手,“没关系,我把儿子留这里了,多晚都等。” 留,留这? 服务员慢悠悠地看向一直沉默不语,低头刷手机的男人。 他眉目深邃肩宽腿长,剪裁得体的白衬衫下,撩人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唔,留下就是风景啊! 她目露期待,有些不确定地问:“先生,您愿意在这儿等吗?” 秦止水微微抬起头,察觉年轻姑娘的渴望眼神,练就了十几年的挡花本领迅速上线。 “不愿意。”非常直接生硬的语气。 “……那留个地址,给您配送?” 热心的服务,秦止水压根儿不理会,他看向周沁茹:“妈,你慢慢喝,我困了,先去里面的休息室眯一会。” 他清楚地记得,方唐的休息室里有床。 周沁茹笑着点头,“去吧儿子,记得把门关好,还有,我儿媳妇做的杏仁豆腐,你一定要喝。” 她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秦止水听后嘴角一抽。 什么关好门,不就是笑他长得扎眼,变相叮嘱男孩子在外面要好好保护自己。紧接着一句儿媳妇,给他盖戳,顺带非常优雅地告诉了服务员,你们老板已经跟我儿子结婚啦。 果然,服务员嘴巴张成o型,好一会才问:“您儿媳妇,我老板?” 周沁茹笑眯眯地点头夸赞,“是啊,你真聪明。” 路过的苏伊恰好听到,顿时气闷不已。 世道这么坏了吗,某些人为了对付甘棠小站,可劲在唐姐身份上做文章,一会小三一会儿媳妇,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竞争? 她走上前,低声提醒道:“女士,我老板目前单身,她不是什么小三,也不是谁的媳妇,造谣是要负责任的。” 周沁茹惊疑,“小三?” 听闻这话,走出几步远的秦止水迅速折回。 “妈,这是谣言,现在已经澄清。” “具体怎么一回事?谁造谣诋毁我儿媳妇清白?” 无法,秦止水只得迅速又简洁地把事情说给母亲听。 苏伊见对方左一句儿媳妇,右一句儿媳妇,止都止不住,短信询问方唐,没一会,收到回复—— 嗯,秦止水的确是我老公,别在大堂闹出什么动静,带他去休息室,记得要保密。 老公?! 苏伊狐疑地看向秦止水,这老公未免太空降了吧。 她轻吁一口气,“秦先生,这边请,我带你去休息室。” 男人微微颔首,“谢谢。” 这时,周沁茹已经明白了事情始末,视频中的打架场面让她笑开了花,“小水,这女孩是谁啊?人漂亮,力气也大。” 秦止水:“不认识。” 苏伊笑着给出答案:“雪知黎,她叫雪知黎,老板的闺蜜。” 周沁茹两眼放光,“那真是太好了!” 亲过打过,侄儿的春天也许已经到来。 - 方唐回到甘棠小站已经是傍晚,得知周沁茹早已离开,她松了口气。 但秦止水还在。 店里众人,从大堂到后厨,一个个都对睡在老板休息室的男人充满了好奇。方唐回来那一刻,他们恨不得挂出歇业牌,然后围着老板闲话家常。 察觉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纷纷落在自己身上,方唐清了清嗓子,冷声道:“安心做事,别八卦。” 但是破天荒地,没有用,大家逮住机会,你一句我一句。 “老板,你终于要谈恋爱了吗?” “是跟休息室的那个男人?” “身材好到爆,我一个大男人都眼馋。” “我只看了个背影,像是思岳的极品水老大,唐姐,是他吗?” “老板,他点名要吃你的豆腐,都等一下午了。” 吃豆腐?!方唐暗暗惊诧,这可不是秦止水会做出来的事,苏伊适时凑到她耳边说清始末。 方唐嘴角微勾,点豆腐,留儿子,秦母有点意思。 不过……她抬眸看向休息室,有些疑惑,秦止水再听妈妈的话,再怎么表现夫妻情深,也用不着等一下午吧?她可清楚地记得,早上民政局门口,男人是多么气急败坏地把她赶下车。 潜心做好杏仁豆腐,方唐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这男人也真是,竟然里面反锁。 “嘭嘭嘭!” 第二遍,方唐加重力道。 秦止水睡得天昏地暗,听到声响,他缓缓睁开眼,径直道:“报上名来。” 门外方唐:“……” 进自己的休息室竟然还要报名?! “嘭嘭嘭!” 她不说话,只继续敲,力道与怒气成正比。 秦止水听出来了,敢这么凶的除了方唐还有谁? 男人顶着一头微微凌乱的碎发,拉开门,视线触及女人端在手中的四方瓷碗,没好气道:“一碗豆腐,敲魂啊!” 方唐冷冷地盯他一眼,随即非常灵活地闪进屋里。 “反锁。” 她将杏仁豆腐放到茶几上,不咸不淡地说:“下次别了,我真要进来,它没用。” 秦止水语气不屑,“没有下次,这破地,谁稀罕来!”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在外面,他没法马上离开,如果不是因为困得很,一不小心睡过头,他早走了。 方唐冷声回怼:“你妈稀罕。” 她总有一针下去扎得对手生疼的本事,不过也会见好就收,并不会太过分。 遂语气放缓,“把杏仁豆腐吃了,你以后可以不来,我会配合。” 秦止水脸色阴沉,没回话。 他不爱甜食,误以为吃杏仁豆腐是配合的条件,遂有些憋屈地走了过去。 也就新婚这会,需要假扮恩爱,越往后,越是他放飞崛起的日子。 想到此,男人拿起勺,狠狠戳进白嫩晶莹的豆腐块,力道和幅度都很大,汁水四溅,有的落在茶几,有的沾上方唐脸颊。 不意会这样,秦止水愣住,面露尴尬。 看着挂在女人腮边的汁水,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响着母亲的话——我儿媳妇真好看,脸蛋白白嫩嫩,似能掐出水。 还真是,又白又嫩,水润有光泽。 男人开始走神,鬼使神差地抬起手,不料此时,方唐一声呵斥,“好好吃,规矩些!” 秦止水猛然醒神,火速收回想要掐人脸的手,垂眸看向茶几上的瓷碗,里头豆腐微微颤抖着,洁白滑嫩的模样让男人眼神微缩,吃豆腐,吃方唐的豆腐,吃方唐? 他下不去这个嘴! 秦止水一把推开瓷碗,挑衅道:“就不规矩,就不吃,你能把我怎么样?” 坑深21cm 就不规矩,就不吃。 方唐从这两句话中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曾经的她挑食,总是不规矩吃饭,妈妈会变着法子,把她讨厌的食物做成可口又漂亮的模样。 遗憾的是,她眼尖嘴巴刁,并且认死理,多次糟蹋妈妈的心意。 等到稍微懂事些,会怀恋那份美好时,妈妈已经不在了。 方唐不知道秦止水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她也不管,清冷双眸一瞬不移地盯着被搅动过的杏仁豆腐。 “你真的不吃吗?” 她语气森森,像是在问眼前人,也像在问曾经的自己。 秦止水听出了威胁的味道,接二连三在方唐这儿受挫,无论是心里还是面上,都处在了忍无可忍的边缘。 他铁青着脸,“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吃就——” 后面的话蓦地卡在喉咙里,只因方唐动如脱兔,十分迅猛地扑过来,膝盖跪在他大腿上,双手掐着他肩头。 这阵仗,秦止水丝毫不憷,甩开身上的女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然而事发突然,他愣神半秒的功夫,脖子就被咬住。 方唐快狠准,一口下去,毫不留情。 “嘶!” 男人痛得轻嘶一声,大手覆上女人后颈,正想用强力迫使对方松口,不料被咬的皮肉突然得自由。 松开齿间肌肤,方唐并没有立刻退开,反而顺势靠在男人怀里,脑袋窝在他脖颈处。 眼里的泪光和悲伤藏在了角落里,她觉得好累,似是咬人一口,心力交瘁。 秦止水看不到她的脸,只感受到莫大的屈辱,他宁愿方唐咬得他血肉模糊,也不愿接受这样的勾引、挑逗。 那句“有过一次,念念不忘”滑入脑海。 他突然觉得恶心。 大手狠捏对方肩膀,秦止水一把将人推开,随即起身,快步离去。 方唐把脸对着沙发靠背,没有阻拦,也没有出言挽留,男人的离开,她浑然不在意。 行至门口,秦止水蓦地停下,颇为烦躁地叮嘱,“今晚不回去,家里如果问起,就说我们一块住的酒店。” 话落,便是“哐”地一声响。 休息室的门被重重关上,他走了。 方唐蜷缩在沙发里,伸手端过一旁的杏仁豆腐,挖一勺送入口中,淡淡的杏仁香在舌尖化开,蓄在眼眶良久的泪,猛然坠落。 妈妈,我以前不吃杏仁,现在还是不爱。 你怎么不来哄哄我? 哄一声就好,只要一声,我就乖乖听话。 - 结了婚,对于方唐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她目标明确,行走在自己的轨道和节奏上。 当晚,她电话告诉雪知黎,“不用再费心思挑人,丽都之行取消。” “取消!为什么?我都安排好了,就等你飞过来。唐唐,你是不是跨不过这道坎,也就灯一关眼一闭的事,开始有点疼,往后都是爽。” “……”方唐沉默,有点疼?这可真轻描淡写。 她清楚地记得,那种被撕裂、撑爆的感觉,以及事后骨头散架似的起床都困难。 “你是不是害怕?” 雪知黎有些焦躁地挠头发,“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你适应、缓冲了,方老师那儿,我已经跟他讲到,你和男朋友同住一间房,开始准备结婚的事。” 方唐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停止胡思乱想。 “我没有害怕,你编故事的节奏,可以。” “那为什么取消行程,店里有事?” “知黎。” 方唐深吸一口气,随即以平淡如水的语气道出石破天惊的消息,“我已经有人了。” “???”雪知黎疑惑,说不出话。 “!!!”雪知黎惊叹到沉默。 过了十几秒,她提高嗓音问:“有人是什么意思?” 方唐非常直白地答:“字面的意思,我有男人了,他是目前最好的选项,唯一缺陷在于同处一个城市,容易露馅。” “我才离开几天,你就有人了?!谁,他是谁?” “秦止水。” “……这,这怎么可能?”雪知黎急得来回踱步,“唐唐,不是我怀疑你的魅力,而是水老大这个人,他绝不会搞什么一夜情、闪恋,除非你口中的秦止水跟我说的不是同一个人。” “是同一个。” “啊啊啊,那我的脑子理解不了,唐唐,我担心你,水老大确实让人眼馋,但不能招惹啊,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脱两层皮都甩不掉。” 方唐十分镇定,“没事的,我跟秦止水已经达成协议,这期间,只要方家人不出来搅局……” 雪知黎:“我能帮忙稳住方家人,但是秦止水,不管你是怎么勾搭上的,呵呵呵,唐唐,自求多福吧!” “你为什么这样怕他?”方唐不解。 “能不怕吗?我老板在他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对外,秦止水只是思岳的首席咨询师,但上回团建旅游,我看出来了,思岳团队隐隐以他为中心,最最最重要的是,水老大这么一个擅长挡桃花洁身自好的人,你把他睡了,还想跑?不存在的。” “他的确不好惹。” 想到秦止水的弱点,方唐笑了笑,“但是我有把握。” - 自拿到结婚证那刻起,秦止水的世界开始大变样,内心郁闷窝火不说,而且有家不能回。 偷偷摸摸住酒店,装作老婆睡在身边,幸福甜蜜的模样。 天亮,直接去公司。 前台见到他,精神抖擞地打招呼,“秦总监,早上好!” 秦止水本该像往常一样,微笑点头,大步走过,却突然想起秦可观拿着画像找人的事。 他停下脚步,严肃提醒,“以后,杜绝给不相干的人透露任何客户信息。” 没有看到预期中的帅气笑容,前台愣了片刻,随后解释:“总监,我明白的,我没有。” 秦止水见她一副委委屈屈又不太聪明的样子,越发窝火,“公是公,私是私,即便亲如堂哥,于公而言,就是不相干的人,你如果这点都拎不清,尽早挪位置。” 前台这才明白错在哪,大半个月前,秦可观拿着画像寻人,她看对方是总监堂哥,便积极热情口无遮拦。 她羞愧地耷拉下脑袋,“总监,我错了,我一定改!” 司衡刚进门,便瞧见自家元气满满的前台被训成了霜打的茄子,他嘴角含笑,走上前勾了秦止水肩膀。 “水老大,不应该啊!” “总裁好!总监是对的,骂我很应该。” 司衡摇头失笑,随即推着秦止水,压低了声音边走边问:“婚后第一天这么大火气,难道昨晚不够快活?” 秦止水眼皮轻抬,瞥他一眼,随即拍掉搭在肩头的胳膊。 究竟是何方神圣收服了自己的极品兄弟,司衡心中正好奇,胳膊被打开,他又不屈不挠的凑上前,“走,去我办公室喝茶,聊聊——” 靠得近了,你推我搡,司衡轻易便发现秦止水衣领下的乾坤。 好明显一吻痕! 可想而知,咬得有多用力。 司衡轻咳两声,指着牙印十分暧昧地感叹:“瞧这盖章能力,啧啧啧,嫂子是个狠人。” 秦止水:“……也就那样。” 话落,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牙印,笑着说:“被欺负得狠了,她咬我出气呢,这是夫妻情趣,你一个光棍,不懂。” 突然被喂狗粮被鄙视,司衡:“得,有老婆就嘚瑟!看情形,战况激烈,应该很痛。” 秦止水无所谓道:“痛什么,就跟挠痒痒似的。” “谁说你了?” 司衡笑得意味深长,“没老婆,就童子鸡,几十年没老婆,就童子鸡中的战斗机,一朝解放,就你这块头这爆发力这冲劲,还不得把人给撕了?” 秦止水瞬间变了脸,拒绝讨论这个话题。 司衡乐了,“你别不爱听,这是经验之谈,她痛,才会咬你,让你跟着一起痛。” 秦止水嘴上沉默,心里却不以为然。 丽都那晚,他虽然喝醉了,虽然一片漆黑,但也知道闯进去那一刻方唐很疼,可她并没有咬人。 内心反驳完毕,男人越发郁闷,好好地,想这些做什么?! 真是自找不痛快。 司衡见好兄弟一副我没吃饱的憋屈样,伸手重拍他肩膀。 “这几天悠着点,欲求不满也忍着,有气来公司撒,反正大家已经被你虐习惯了。” 秦止水:“……” 狗屁!我对方唐无欲无求。 说是无欲无求,内心却有些乱,那天,秦止水发现,自己的工作效率依然很高,却莫名地总想联系方唐。 他将这归咎于对“合作伙伴”能力的担忧,毕竟方唐演不好夫妻情深,他会焦头烂额。 周沁茹打来电话,问这问那,三句话必有一句提到方唐,其它两句,我儿媳妇。 秦止水脑子里一片空白,勉强糊弄过去,紧接着有了联系方唐的充分理由。 他选择发短信。 ——把你的生平履历,家庭情况,习惯爱好,整理成资料发我一份。 等了半分钟,得到两字回复:你谁? 男人直接拔打那串仍然没有保存的手机号码,接通后,劈头盖脸砸出三个字—— “你老公。” 方唐笑了笑,“哦,老公啊,下次说话请注意语气,另外,我现在没空。” 她声音清冷,一声老公喊得毫无感情,偏生后面带了个余音袅袅的尾音,顿时变得生动、玩味。 秦止水猛然愣住,分明是讽刺的话,到方唐嘴里过一路,就变成了调戏。 他假装不懂,像个机器人一样发出通知,“爷爷下午回来,今晚家宴,你赶紧腾空整理资料。” 坑深22cm 一听到爷爷、家宴,方唐脑海里立刻浮现几代人同聚一堂,两个大圆桌都坐不下的骇人场面。 她心生抗拒,颇为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秦先生,你我这种情况应该低调,家宴就免了吧!” “免不了。” 秦止水懒得讨价还价,直接安排,“你的个人资料尽快发我邮箱,下午五点,我去甘棠小站接你。” 然后,挂了电话。 方唐:“……” 这狗男人,狗脾气,绝对不能惯! 将手机调成静音,方唐回到包厢,这会,她约了楚莉,对方因为小三事件丢了工作,被怼三联盟除名,那头漂亮的卷发变得枯燥,精致妆容不见踪迹,看得出来,这段日子过得很糟糕。 “方老板。” 楚莉有些拘谨地起身,“实在抱歉,那个拍摄视频的男人自称林间狐,当时加过微信,现在他已经把我删除,联系不上了。” 线索断掉,方唐微微拧眉,记得秦止水提过,拍摄、出售视频的是一对青年男女,那么…… “跟他一起的女人呢,你有没有联系方式?” “没有,视频是林间狐拿女人手机拍摄的,我提出购买,当场被这个女人拒绝。” “这么说,视频在女人手里?” “是的,何絮帮忙购买视频,林间狐也只是充当中间人,当时已经谈妥价格,不料关键时刻,女人把视频卖给了别人。” 听到这里,方唐忍不住嘴角微勾,这个别人,可不正是人傻钱多,看都不看,一顿瞎买的秦先生! 楚莉见她不说话,越发拘谨,“抱歉,没帮上什么忙,还有,真的对不起,我会为自己的冲动、无脑负责,方老板如果要告我——” 方唐摆手,“时间宝贵,我不屑跟你打官司。” - 半个小时的功夫,手机里就有好几通未接电话,全部来自一串半生不熟的号码。 想到与秦止水的关系,方唐终于把号码保存到通讯录,并备注:快递员。 刚保存好,“快递员”来电。 方唐接起,男人的指责声劈头盖脸。 “发个资料都慢吞吞地,这就是你说的配合?方唐,爷爷年事已高,我妈体弱,初次见面,如果闹得漏洞百出不欢而散,没你好果子吃。” “急什么?” 方唐不紧不慢,“我的资料很简单,秦先生三分钟就能记住。” 秦止水无心电话里掰扯,看一眼腕表,四点十九分,也无心工作了,于是问:“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天色阴沉,几片乌云被风吹着,慢慢飘过来。 方唐本想拦一辆计程车迅速回店里,听到秦止水的话,她报了位置,并嘱咐,“你快些,我没带伞。” 男人来得很快,熟悉的银色suv出现在视野里,方唐捧在手中的百合红豆沙只喝了三分之一。 秦止水降下车窗,招呼道:“上车。” 方唐几步走近,故意笑话他,“我还以为你会起身,下车,走到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对我说一声‘请’。” “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男人有些不耐烦,“少啰嗦,动作麻利点!” “做能实现的梦。”她语气笃定,上车后,直接把手中的百合红豆沙递向坐在驾驶位的人。 “不用。”秦止水瞥一眼透明杯中的暗红色液体,面露嫌弃,“何况还是你喝过的。” “想多了,我只是让你拿着。” “……你自己没手?” “我要系安全带。” 男人微微偏头,视线在方唐和红豆沙只之间徘徊。 帮忙系安全带,这样的举动很亲密,他蓦地想起上次在车里,压着她警告她的场景,当时怒火中烧顾不上别的,现在回想,女人特有的柔软萦绕在脑海,挥之不散。 瞄一眼方唐胸部,她今天穿了件宽松衬衫,原本很遮身材,但丝滑垂直的质感,让她坐下往后靠的时候,美好曲线露出冰山一角,浑圆饱满的弧度刺激得秦止水秒速收回目光。 他伸手接过百合红豆沙,动作急躁得近乎于抢。 随后,在女人惊讶的眼神里,粗声粗气地说:“别磨磨蹭蹭的,这儿不能长时间停车。” 方唐:“哦。” 她觉得男人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侧身拉过安全带,系好,刚抬起头,红豆沙就被送到跟前。 这速度,像是秦止水一直在看她。 狭小的空间里,四目相对,谁也不说话。 心头的怪异感更甚,方唐迅速接过红豆沙,咬着吸管小喝了一口,细腻甜润的口感让她镇定不少。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她直接问。 “咳。” 秦止水轻咳一声,忽视掉沾染了汁水越发娇艳性感的红唇,一本正经地答:“提前适应,免得待会露馅。” 想到家宴,乌泱泱一片,认都认不过来的亲戚,方唐皱了皱眉,咬着吸管使劲喝糖水。 察觉她紧张,男人觉得稀罕,嘴角噙着笑,“丑媳妇怕见公婆?” 方唐十分揶揄地睨他一眼,“秦先生,不是丑媳妇,是假媳妇。” “谨记你的身份和本分,没离婚之前,是真的。” “提前说明,我只配合你扮恩爱,至于讨好长辈,维持亲朋往来之类的事情,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 “做到基本的礼貌即可,你用不着跟他们处好关系。” 方唐松了口气,点头赞同,“行。” 秦止水启动车子,驶入宽阔的主干道后,方唐手中的百合红豆沙已经喝到见底。 他打破沉默,“说说你的情况,我争取三分钟记住。” 细长的睫毛扑闪几下,方唐眉目微垂,下意识咬了咬吸管,再抬眸时,云淡风轻。 “我妈妈去世很多年了,爸爸尚在,但基本没有来往,所以亲戚方面,你大可省心;履历也简单,大学毕业后扎根桑榆市,日常围绕甘棠小站打转,习惯爱好不值一提,你随意编。” 秦止水听到第一句话,愣了愣,随后放缓车速,变道,靠边停车。 方唐有些意外,“到地方了?” “没到。” 男人偏过头,静静地看着她,不知怎的,他觉得方唐脆弱、柔软,一如上次牵手时的感触。 他想伸手揉一揉她脑袋,但终究没有,只是放轻语调,“还有时间,先听你说完。” 方唐感受到了怜悯,她嘴角微勾,冷笑道:“我已经说完了。” 秦止水:“……” 行,自我保护的壳,挺厚! - 秦家住在桑榆湾,这儿依山傍水,是市区最早建立的别墅群之一。 桑榆湾的房子多为独栋、带前庭后院的设计,历经岁月洗礼,建筑不再崭新美丽,但它宽敞清新,充满山水田园气息,绝对是热闹大都市的一个绝妙住处。 方唐很清楚,如今想要在桑榆湾弄到房子,很难,住在这儿的,多是拼爹拼祖宗之辈。 她看向秦止水,目光带着考量。 男人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主动解释,“我爷爷是个画家,看中这儿的山水,砸锅卖铁买的房。” 方唐莞尔,“眼光挺好的。” “也很毒辣。” 秦止水将车停稳,非常认真地叮嘱,“接下来,我们要好好表现,免得被识破。” 方唐点头,随后下巴轻努,“你先下车,然后给我开门。” “……”男人被噎了下,大白天的,她的梦果然要实现。 秦止水解开安全带,正打算下车,眼角余光瞟到从大门走出来的人,当机立断,身体往副驾驶那边倾。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姿势,不由分说笼罩而来,被挤压过一回,方唐“胸”有余悸,惊得下意识紧贴靠背。 “你,你干嘛?” “别紧张。” 秦止水又凑近了几分,下巴抵在她肩头,鼻尖萦绕着女人身体散发出的淡淡甜香,竟然有些着迷、慌神,直到后肩被拍打两下,才回神。 他说:“你别紧张,家里长辈好说话,现在他们走过来了。” 搁在男人后背的手迅速下滑,瞬息之间,方唐掐了他腰间软肉,低声问:“所以,你现在是想亲我,当着他们的面秀恩爱?” 秦止水盯着眼前人,一动也不敢动。 小手滑过后背的滋味太奇妙,似是带着电流,一寸又一寸,酥麻感层层交叠,汇成一条河流,不断往下窜,小手拧住腰间肉,河流直冲尾椎骨。 男人浑身一紧,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两下,目光盯着方唐红润性感的嘴唇,还真的如她所说,想亲。 彼此气息缠绕,空气里似乎荡漾着可燃尘埃,温度逐渐攀升。 方唐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止水,内心复杂难当,有紧张、抗拒,还有隐隐的期待。 她暗暗咬唇,睫毛不安地扑闪着,随即小声道:“现在,我让你亲,晚上,你让我……”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秦止水秒速清醒,欲念散去七七八八。 他怎么忘了,这是个色字当头的女人,为了那档子事,婚姻都可赔进去。 男人突然嘴角上扬,笑了起来,“方唐,你想多了,我亲你,那怎么可能?” “那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帮你解安全带。” 话落,啪地一声细响,身前的安全带松开,方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狗男人,太过分! 坑深23cm 见过秦家人,方唐彻底傻眼。 老爷子没有一丝威严气,他像个老顽童,带着自己的儿媳妇、大孙子,兴高采烈地敲响车窗,拉开车门。 然后笑呵呵地说:“小水啊,你刚才靠近小唐的场景可以入画,快摆回去,爷爷还没看清。” 方唐心底的气闷和窘迫还没完全散去,老人一提,脸色越发止不住地红。 周沁茹反应很快,轻拉她手臂,温柔又不失热情,“儿媳妇,快下车,妈妈终于见到你了。” “弟妹!” 秦可观扒拉着车门,双眼往里凹陷,看起来瘦了很多,精神还算不错,“我们是一家人了。” 方唐下车,在秦止水的介绍下,一一叫人,爷爷,妈妈……到秦可观这儿,本该是堂哥,变成了“阿观。” 秦家众人笑得灿烂。 方唐的视线,多数时候落在周沁茹身上,喊一句妈妈,得一声回应,距离上次已经十四年,真是久违了。 她压下心头情绪,紧接着发现奇怪之处,老爷子都出来了,怎么不见其他亲戚? 周沁茹心细,察觉方唐的疑惑,笑着说:“走吧,我们进屋。” 话落,她轻挽儿媳妇的手,闲话家常,“你爸爸,这会在厨房做拔丝山药,熬糖呢,不敢走开,生怕初次见你,就烧糊一道点心。” 说到甜食,方唐兴趣浓厚,整个人放松不少,“我去看看。” 周沁茹笑眯眯地,“好。” 进了门,见过秦振西,方唐心中提着的一口气,全部放下了。 原以为家宴,是两个大圆桌都坐不下的骇人场面,结果满打满算,加上她,总共六个人。 老爷子和蔼可亲,秦父严肃少语,秦母温柔细心,秦可观跳脱不着调,身旁有秦止水帮衬,方唐虽然局促,但勉强能应付。 简单寒暄,得知方唐家里情况后,长辈们没再细问,喝过下午茶,六人分成了两组。 老爷子和两个孙儿坐在客厅,不知谈些什么。 方唐跟着公公婆婆,在厨房忙活,三个人轮流掌勺做菜,携手准备一顿饭的功夫,彼此熟络了。 周沁茹越看儿媳妇越满意,人长得白净水灵,话虽不多,但很有眼色,做事麻利有分寸,既不过于表现,又不刻意压低……就是性子过于清冷安静,这点,周沁茹能理解,犹记得大哥大嫂走后,侄儿一夜之间变成忧郁的闷葫芦,花了很长时间,才让他变得开朗活泼。 她目光柔和,看着提锅拿铲动作娴熟的瘦弱身影,不能要求更多了,失去妈妈,不得爸爸疼爱的女孩子,肯定一路艰辛,性子冷些就冷些吧,进了秦家门,会慢慢好起来的。 想到这,周沁茹很是欣慰,觉得儿子捡了块宝,总算不负这么多年的等待和追求。 她心满意足,看向自己的丈夫,眼神求问意见,后者竖起大拇指,肯定她的眼光,赞扬她的安排。 一顿饭,让儿媳妇从最熟悉的领域出发,融入陌生环境,人,他们考察了,关系也拉近了,数得。 秦振西面露微笑,朝外面喊,“阿观小水,准备开饭!” - 老爷子强烈要求用八仙桌。 落座之后,方唐捕捉到了老人正儿八经的恶趣味,她身边坐着秦止水,对面是公公婆婆,另外两人分坐两端,总而言之,单对单,双对双。 瞟一眼秦可观,只见他受冷落受排挤似的瘪着嘴。 方唐的偷瞄不着痕迹,但大家都明白如此排位的用意,纷纷看向秦可观,眼神打趣。 被笑得狠了,秦可观蹭得一下站起,偷画的罪责正好借着喜事减免,他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耍横。 毕恭毕敬主动倒酒,随后十分乖巧地说:“有请爷爷讲话。” 秦越斜睨一眼大孙子,哼哼唧唧鼻孔出气,随即看向小孙子,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他笑了。 “二十多年,我总对着熟悉的四张脸,早就看腻了,今天家宴总算出现新面孔,小唐啊,这第一杯酒,感谢你收服小水,进我秦家门。” 方唐有些受宠若惊,她哪里当得上一个谢字,连忙说:“爷爷言重了。” 老人摆手,“我的孙子我知道,看着优秀懂事,其实臭脾气一堆,难搞得很,你辛苦了。” 秦止水笑道:“爷爷官方吐槽孙子,我距离睡地板还有多远?” “问你老婆。” 老爷子嘴皮微动,十分认真地说着不正经的事,他的儿子儿媳,不嫌事大地点头附和。 秦止水只愣了一秒,随即偏头看向方唐,只见他嘴角微弯,迷离的桃花眼笑成两道勾人深入的月牙儿,薄唇轻启,他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问:“老婆,多远?” 男人嗓音低醇悦耳,一声老婆,几乎把方唐砸晕。 她愣了好一会,脸皮渐渐发热,抽了抽被紧握的手,嘟囔道:“少没正形。” 秦止水暗暗惊讶,按照方唐色字当头的作风,此刻不该是这幅皮薄娇羞样…… 呵,倒是十分符合新媳妇的表现,演技真好! 想到此,他安抚性地轻拍女人手背,随即抬头,视线扫过爷爷、爸妈,有些生气地说:“把我媳妇逗到脸红,你们高兴了?” 秦越:“……” 秦振西:“……” 周沁茹:“……” 三人不说话,心声是一样的:还不是你,年近三十才结婚,做长辈的,盼娃娃心切,怎么啦?! 这时,看戏的秦可观突然出声,“狗粮啊,好大一盆狗粮!噎死我了,能喝酒了吗现在?” 秦越抛给大孙子一个赞赏眼神,随即举杯,“来,我们喝一个,庆祝唐水成婚,秦家大喜!” - 一家人有说有笑,慢悠悠吃菜喝酒,饭后已经是晚九点。 下午在天空飘来飘去的乌云,终于积攒到一定厚度,化为雨帘,笼罩整座城市。 方唐虽不喜欢雨天,但没有打雷,也谈不上厌恶。 她表示要离开。 周沁茹笑道:“傻孩子,走什么走,这儿就是你的家啊!” “可是我——” “放心,一切都有。” 周沁茹打断她的话,拉着人往楼上走,“昨天,你跟小水住酒店,妈妈在家里把房间布置好了,洗漱用品、换洗衣物都有。” 方唐微愣,秦母真是周到细心。 “小唐,不要拘束,家里人你今天都见过了,老爷子爱画画,住在二楼,其它房间都他被改成书房、画室,后来年纪大了,喜欢热闹,才点头允许我跟你爸爸搬到楼下,阿观爱热闹,在二楼占了个房间,唯独小水,从小到大一直住三楼。” 周沁茹顿了顿,问:“你会不会觉得高,难爬?” 方唐摇头,“不会。” “哪天觉得累,尽管使唤小水背你,他喜欢锻炼,有力气。” “……好。”她应下,却并不觉得自己连三楼都爬不上。 阶梯宽敞、平整,方唐眉目低垂,一步一步,直到秦母停下,她很自然地抬眸看,当先闯入眼帘的景象让人惊呆。 这哪是什么房间啊,简直艺术展览馆。 橘黄色的灯光下,一幅幅画安静地置于墙面,清丽、典雅,引着人们不自觉地往画廊更深处走。 周沁茹笑着说:“我们搬到二楼,老爷子就改造了三楼,这里多数是他的画,少数是收藏,小唐,三楼格局简单,老爷子的画廊,小水的运动室,然后,一间卧室。” 方唐:“一间?” 偌大的三楼竟然只有一间房。 周沁茹笑眯眯,意有所指地说:“目前一间足够了,往后再改造。” 她话音刚落,秦止水急匆匆地大步走来。 走近后,男人直接将方唐揽入怀,然后对着周沁茹道:“妈,我老婆念床,昨晚睡在酒店就有些失眠,今晚我们不留宿,改天好不好?” 谎话连篇! 方唐瞬间明白男人打得什么鬼主意。 她摇头申辩,“妈,我没有念床。” 秦止水:“……那你昨晚怎么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 他说的就跟真的一样,方唐心底冷哼,不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见她非常气恼地嗔他一眼。 “还不是你闹的。” “……”秦止水只觉一口锅兜头而下,解释不清,也甩不掉。 作为过来人,周沁茹凭着这句话理顺了所有,新婚燕尔如胶似漆闹到失眠,不奇怪。 怕儿媳妇害羞,她憋着笑,“就在家里住,小水,带小唐回房间,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周沁茹溜得很快,眨眼的功夫,偌大的三楼只剩下刚演过一场精彩好戏的年轻夫妇。 方唐拿开搁在肩膀上的大手,径直往里走。 秦止水几步追上。 “你刚才为什么唱反调?” “那你为什么坚持离开?” “我……”男人顿了顿,随即坦白,“做不到。” “哦,刚结婚,秦先生就不行,分开住一段时间,你难道就行了?” “你说谁不行?!” 看到尽头处的卧室,方唐无所畏惧地挑了挑眉,语速先慢后快,“我说,秦止水不行。” 话落,她铆足了劲,一路狂奔,跑到尽头推开门,前脚刚踏入,一只手臂猛然拦在腰间,坚实有力,不可撼动丝毫。 方唐扭腰挣扎,“你放开我。” 男人脸色铁青,手臂微动,二话不说将人转了个面,抵在门边。 大掌扣住她后腰,秦止水欺身而上,胸膛紧贴女人脊背,他恶狠狠地说:“方唐,你信不信,我一根手指头就能让你求饶。” 坑深24cm 胸口被迫紧贴红木门,方唐已经讨厌透了这种挤压感。 狗男人!臭毛病一堆,还狂妄自大,一根手指头让她求饶,双手撑着门,方唐拼命抵着身后人,字字铿锵,“做你的春秋大梦!” 她铮铮硬骨,牙尖嘴利,秦止水觉得自己的男性尊严被严重轻视、冒犯。 怒急攻心,扣着女人后腰的大手猛然下挪几分。 方唐只觉得一块“烙铁”覆上屁股,她惊得身体微抖,电石火光间领悟到了“一根手指头让你求饶”的真正意思。 白皙脸颊迅速绯红一片,她扭着身体,一边挣扎一边骂,“流氓,把你爪子拿开!” 两人挨得近,方唐稍微动作,秦止水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大腿、胸膛、下巴时不时被磨蹭,带出似有若无的痒意,掌心充满弹性的肌肤,随着女人的挣扎小幅度移动,那感觉像是他在主动搓揉。 秦止水火烧火燎地挪开手,同时大步往后退。 眨眼之间,距离方唐两米远,然而那只触碰过对方的手仍然尴尬局促,无处安放。 男人双眼微眯,极度不悦地看向让自己屡屡受挫的人。 只见没了禁锢,方唐仍然贴着房门,背对着他,身影瘦弱单薄,细腰不盈一握,秦止水不禁想,她纸片一样,自己刚才那么用力,会不会已经把人给压扁了? 他往前跨出几步,试探性抬起手,“方唐?” “你别过来!”她急急地喊,中气十足。 “……”秦止水秒速收回试图轻拍对方肩膀的手,漂亮的桃花眼盯着女人反复打量,方唐如此强硬、凶猛,自己竟会觉得她小小一只,瘦弱单薄?! 真是见——男人猛然怔住,视线几乎黏在女人耳后根,真是见鬼,红的,方唐竟然红了耳根! 说不清道不明,心底顿时愉悦三分。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我还以为你多大胆,结果这么不经事。转身,我知道你脸红了。” 方唐极力冷着脸,却架不住双颊滚烫,似有火烧。 她气恼、沉默。 男人又说:“过来,我有样东西给你。” 方唐突然侧身,瞄一眼屋内摆设,随后“嘭”地一声关上门,又秒速关灯,紧接着,流星一般冲向秦止水。 眼前骤然一片黑暗,胸口被撞,秦止水下意识伸手,抱住身体倾斜似要摔倒的女人,不料对方冲劲很大,推着他连连后退,直至小腿碰到床沿,两人一起摔倒在床。 方唐动作敏捷,拼命压着身下人,右手摸到对方皮带胡乱掰扯,语气凶狠如珠似炮。 “谁说我胆小!谁说我不经事!我一只手也能让你求饶!” 秦止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生扑了,顾不得其它,他慌里慌张地握住扯皮带的手。 确保安全了,怒道:“主动滚,别逼我动手。” 方唐浑然不惧,双腿反而夹住男人腿腕,语气挑衅,“就不滚,你动我试试看。” 秦止水顿时气结。 他又不能真的对方唐动粗。 静默一会,随即单手搂住女人细腰,轻轻松松带着她滚出好几圈,并保证停下来时,他占据主导位置。 身下床柔软宽大,方唐怔怔地看着悬在身体上方的人,深刻领悟到什么叫实力悬殊,但她想不明白,秦止水此举用意。 床头灯骤然亮起,她迅速偏头躲闪。 黑暗驱散,柔和温馨的光晕里,秦止水居高临下,盯着方唐的一举一动,他眼神锐利如薄冷刀片,一寸寸,刺破皮肉血骨,直击灵魂深处。 他决定赌一把。 “胆大,经事,一只手让我求饶。” 男人逐字逐句,嗓音低沉而缓慢,停顿两秒后,突然嘴角微勾,“方唐,你若真能做到,那就在光明里。” 光明里? 方唐暗暗咬唇,她不敢,更不想! 男女之事,于她而言不过任务,早完事早交差早自由。 “关灯,把灯关了!” 赌对了!男人眸中含笑,“方唐,我喜欢开着灯,清楚明白仔细地看着,你怎么一只手让我求饶。” 话落,他捉住她的手,煞有其事地说:“来,我教你解皮带。” 方唐突然闭了眼,胡乱拍打身上人,“你没羞没品没节操,你个流氓,你起开!” 闻言,秦止水身心愉悦,松开了方唐。 - 同住一间房,男人睡地板,女人睡床,相安无事一整夜。 吃过早饭,秦止水开车送方唐去店里,分别的时候,他透过车窗,递来一个u盘,一张银行卡。 “这是?”方唐疑惑。 “u盘自己看,卡是给你的。” 秦止水似乎极为不耐烦,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就启动车子,绝尘而去。 方唐:“……” 狗男人的狗毛病,何止一点两点! 吐槽归吐槽,方唐进入店里,第一时间查看u盘,发现里面详细记载了林间狐和姚叶拍摄、售卖“捉奸视频”的始末,并附带联系方式。 原来是这个! 方唐嗤笑一声,马后炮,唯一有点用是联系方式,其余的,她已经通过楚莉了解了七七八八。 有人喊,“学姐。” 她闻声抬眸看,只见谢崇艺不知何时坐在了对面,自己这位学弟,长得温润清秀,看着格外养眼舒心,可惜总是不苟言笑,此刻神色尤为严肃、凝重。 “有事?”她问。 “你调查视频来源,为什么不找我?” “……”手指轻敲桌面,方唐斟酌道:“上回能及时拿到视频扭转乾坤,全仰仗你,但你也是托关系找门路,人情债,我担心你欠多了不好还。” 谢崇艺解锁手机,“不差这一次,我现在问。” 方唐阻止,“别,我猜想那人能拿到已经被买断的视频,肯定不会轻易说出来源。” “买断?” “嗯,一个冤大头花50万从姚叶手里买视频。” 方唐移动笔记本,指着屏幕道:“本已钱货两讫,但因为我们拿到资源,选择公开,姚叶原封不动地把钱还了回去。” 谢崇艺一目十行,看完后,“冤大头是今早送你上班,给你u盘的男人?或者说是那晚扛走你的男人?” “……”竟如此敏锐。 “你,谈恋爱了?”谢崇艺看着对面的人,搁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握紧,他有些紧张。 “没有。” 方唐摇头,随即找出一个恰如其分的表达,“就一个短期合作伙伴。” 谢崇艺几不可察地笑了笑,迅速回到正题,“视频在手,又先后出现楚莉、何絮、冤大头三位买家,如无意外,他们不会泄露。” “楚莉说过,视频是林间狐拿姚叶手机拍的,所以,一旦能卖钱,两人很大概率会产生分歧,一旦我追究责任,恐怕会直接开撕。” 谢崇艺扬了扬手机,“分工合作,我直接用林间狐套话、摸底。” 方唐笑,“我给姚叶施压。” - 事情进展得颇为顺利,姚叶接到方唐的电话就慌了。 她反复强调,“我虽然曾经试图拿视频卖钱,但并没有成功,一分钱都没拿,你就算告我,我也不怕。” 方唐不紧不慢,“哦,我听说你有到甘棠小站骂人,明知道证据不充分,你还一边卖视频,一边诋毁我,性质相当恶劣呢,而且,五十万入你账户,已经交易成功。” “我骂你实属嘴贱并非真心,钱我一分不少还回去了,方老板,甘棠小站现在生意多好,你发发慈悲,放过我这一回。” 这时,谢崇艺将手机递过来,方唐瞄一眼聊天记录,笑了。 随后继续,“姚叶,此次事件,我的慈悲留给林间狐,因为他良心未泯,在关键时刻拿出了视频。” “什么?视频是林间狐泄露的!他口口声声说要卖个好价钱,怎么会泄露出去?!” “原来你还不知道。”方唐轻笑两声,随即学着某狗男人的做派,直接挂电话。 谢崇艺见她笑得像只小狐狸,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好了,接下来这几天,林间狐和姚叶肯定会不遗余力地撕出买卖视频的所有细节,到时候,何絮有没有拿到视频,是不是最大黑手,一目了然。” 方唐震惊,“你怎么知道我目标是何絮?” 男人看着她,眸光柔和,“作为你的学弟,甘棠小站的顶梁柱之一,你的那些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 方唐轻吁一口气,“实不相瞒,甘棠小站有你和苏伊,我即使休假一年,都放心。” “莫说一年,三天你就闲不住。” “接下来三天,我一定闲着,看戏。” 像是金口玉言,方唐果然坐在自家店里,看了三天的戏,街道对面的和煦咖啡屋,一天比一天热闹。 起初,姚叶前去闹一场。 紧接着,林间狐每天闹着找何絮。 随后,怼三联盟的成员,浩浩荡荡绵绵不断,于咖啡屋强势占座。 谢崇艺问:“学姐,你想怎么收拾他们?眼下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林间狐从姚叶手机里拷走视频,私下卖给何絮,何絮知道视频真相后,压着不说,利用怼三联盟对付甘棠。” 方唐答:“我想在何絮身上验证一下她的理论,也不知道集体占座,能不能让和煦咖啡馆消失。” 如果不会,那就添把火。 坑深25cm 坑深26cm 方唐有猜中何絮的说辞,也猜中了对方会找靠山,但没想到她找来的靠山,竟然是甘棠小站原料供应商——谷泰果业的副总经理谷烨辰。 谷烨辰推开驾驶位一侧的门,下来后,闲适地倚着车身,笑道:“方老板,絮絮跟你有点误会,今天我做个中间人,你们俩和解。” “误会?” 方唐觉得好笑,慢悠悠地问:“谁说的?” 谷烨辰虽然年纪轻,但身为谷泰果业的继承人,早已习惯发号施令,只见他下巴轻努,点了点后座,“方老板,先上车,絮絮会跟你解释清楚。” 彼时,何絮仍然坐在车里,笑意盈盈稳如泰山的模样,仿佛在等着别人低头、道歉。 方唐垂眸看她,细长的眼睛泛出一道冷光,随即颇为嫌弃地后退两步。 “何絮,事到如今你说误会,是在嘲笑全网的理解力,还是把你未婚夫的智商摁地上摩擦呢?” 她嗓音清朗,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无论哪一种,都蠢透了,我拒绝与你同车。” 何絮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形,怒道:“方唐,逞一时嘴爽,明天有你哭的!” 话落,她身体倾斜,手臂越过驾驶位轻扯倚在车门边的男人,语气撒娇,“老公,你看方老板,不给解释机会,还张口骂人。” 美貌女友一声老公,谷烨辰听着很受用,下一刻,那只灵活小手揪住西装裤,暗示性地来回扯动,他瞬间什么都依。 “方老板。” 谷烨辰的语气变得强硬,“上车吧,时间不早了,尽快把误会解开,免得影响明天甘棠小站的营业。” 方唐眼睛微眯,这可真够色令智昏的。 她直接挑明,“谷副总,我今天要是不上这个车,不听你女人的解释,明天甘棠小站是不是就会断货?” “我没这么说,但你可以试试看。” “呵——” 方唐冷笑一声,问:“合同还没到期,谷副总真的要为了何絮影响到生意往来?” “损失点钱财,博老婆开怀,人间值得。” “信誉也不要了?”方唐慢条斯理,语气十分犀利,“众所周知,谷泰果业还不是你谷副总当家。” “这不劳你费心!” “何絮品行卑劣,臭名昭著,你为她威胁我。” 方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录音了,甘棠小站的货源如果出问题,我会把音频公之于众。” 听到这儿,坐在车里的何絮急了。 她推门下车,气呼呼地道:“方唐,你别把人想得那么不堪,我买视频,压着不公布,都是为了保护好朋友雪知黎。” “谁像你,口口声声闺蜜,却为了自身利益,把她的隐私公之于众,一个失误的吻,知黎生气懊恼努力想忘记,你却把它放大,让众人来观赏。” 话音落下,何絮已经走到方唐跟前,她迅速扬起手臂,想要拍飞、摔坏对方的手机,未曾想—— “啪!” 方唐出手精准利落,一巴掌扇在何絮脸上,力道大得让人趔趄好几步。 路面潮湿,何絮穿着细高跟,脚底一滑,瞬间重心不稳,又有包臀裙限制动作,她只得一屁股摔在地上。 刹那之间,脸疼屁股疼,丝袜、裙子被污水浸染,平常娇娇美美的人哪里受得了此等委屈。 顿时可怜巴巴地喊,“老公,她欺负我!” 见女友吃亏遭罪,谷烨辰气势汹汹,正要动手教训方唐,不料一道强有力的光束突然照过来,他本能地眯眼,并抬起手臂遮挡,随后听到轮胎摩擦地面的剧烈声响,他迅速睁眼,只见一辆银色的suv直冲自己而来。 谷烨辰神色骇然,双腿一软,右手撑着跑车引擎盖,才勉强站稳。 相距不到一米,秦止水踩了刹车,他目光幽深狠厉,透过挡风玻璃,盯着谷烨辰好几秒,然后嘴角微勾,笑了。 身形高大,步伐矫健,快速走近后,秦止水一把揪住谷烨辰衣领,将人小鸡仔一样拎起,迫使对方站直,站直也就到他肩膀。 “今晚夜色不错,开车兜风遇到谷副总,真巧。” “你认识我?!你是谁?” “跟你一样——” 秦止水稍微停顿,抬眸看向方唐,见她气定神闲地站着,毫发无伤,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继续说:“你我一样,同为女人的男人,她们打她们的,你如果想帮腔,尽管朝我来。” 谷烨辰看着高出自己一个头,身材甩自己几条街的对手,突然就怂了。 “谁要掺和女人打架?” 他正了正领带,转而朝方唐抛出杀手锏,“方老板,谷泰果业早晚我说了算,你睡觉前塞高枕头好好想想,自己是否开罪得起!” 闻言,方唐眉头紧蹙。 何絮走了过来,亲密地挽着谷烨辰的手臂,大声夸赞,“老公,你真厉害!” 秦止水见状,伸手将方唐揽入怀,嗓音低沉带笑,“方老板,工资卡我不是早已上交?你想要什么样的果园、农庄,买买买就是了。” “工资卡?”方唐疑惑。 “真是小糊涂蛋!”男人语气宠溺,抬手轻刮她莹润鼻尖,“上次跟u盘一块给你的,忘了?” 方唐突然打了个激灵,只觉得这一刻的秦先生演技炸裂,她都快要相信这夫妻情深戏码是真的了。 反应不及,她望着眼前人,沉默愣神。 何絮不可置信地喊出声,“秦总?!你跟方唐……” 是自己眼瞎了吗?秦止水怎么会和方唐扯一块! 秦止水压根儿不理会,只亲昵地搂着方唐,语气温柔至极,“时间宝贵,犯不着跟这些无关紧无足轻重的人掰扯,天黑路滑,我送你回家。” 眼见对手遁走,谷烨辰放肆大笑,“果园农庄随便买?哈哈哈哈,工资卡如果能听懂人话,肯定羞得钻地洞!” 何絮轻扯他衣袖,“老公,他是思岳纵横的秦止水。” “那有什么——” 谷烨辰猛然顿住,想到自家老爸谈到思岳秦总时的模样,他瞬间冷了脸,“那工资卡,应该挺肥的。” - 秦止水送方唐回家,顺着女人“直行”“左转”“靠边停”的指令,三分钟不到,抵达目的地。 车子停稳,方唐没有立刻下车,她低着头,小手在包包里好一阵翻找。 已经快要凌晨,秦止水懒得再折回住了三天的酒店,他拿着手机搜索新住址,等确定了地,抬眸一瞧,发现身旁的女人还在翻包包。 “在找什么?”他忍不住问。 “卡。” 方唐拧着眉,神色困惑带着点焦急,“我明明记得放在包里的,怎么就是找不着!” 秦止水颇为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什么卡?也许记混了。” “你的工资卡,不会记混的,就那一张。” 说着,方唐迅速脱下外套扑在大腿上,白皙手指捏住包包底部,正要翻过来将里面物什一股儿倒出,一只大掌握住她手腕。 桑榆市的四月下旬,即使是有雨的夜晚,气温也不低,但触及方唐肌肤那一刻,秦止水感受到了凉意。 他不禁想,也许是方唐体温偏低,也许是在自己的对比下,才显得凉。 大手挪动几分,转而包裹住女人小手。 男人的掌心干燥温热,很舒服,但这份举动,方唐尤为惊讶,此刻无观众,演戏大可不必。 她看向秦止水,目露疑惑,“你怎么——” “别找了。” 他迅速打断她的话,随即悻悻地松开手,“工资卡给了你,就是你的,不用还我。” 方唐瞬间想通,原来握手是为了阻止她找卡。 “你的工资卡,用不着给我。”两人虽已领证,婚前也没有财产公证,但关于这事,方唐分得很清,她说:“我们最好不要有钱财交集,免得离婚的时候扯不清。” “卡里的钱,是你的。” “???”方唐想破脑袋,只觉这道题超纲了,于是直接问:“什么意思?” “u盘和卡,是我们秦家人该承担的责任。” 方唐还是听不懂,试探性地问:“责任,是因为我们结婚了?” 秦止水瞅着她,漂亮的眸子里似乎涌动着“你怎么如此不开窍”的无奈,方唐想要进一步辨认、看清,男人突然拉下脸。 他语速很快,“小三事件,秦家有一半责任,我原本打算查清所有,收拾了那般人给你交代,但你不放心托付给我,那就赔钱。” 方唐:“!!!” 竟有这种说法,她从来没想过。 “犯错惹事的是秦可观,你赔哪门子的钱?” “在你眼中,秦氏兄弟是一体。”男人盯着她,一字一句,“方唐,我不是厚颜无耻之徒。” “……”方唐愣住,她一直觉得秦止水爱面子,时不时就会明朝暗讽一次,眼下却有些钦佩,并不是谁都能爱得如此有气度,有担当。 “咳咳——” 她轻咳两声,有些固执地说:“我找着卡就还你,我不要你的钱。” 秦止水眼底微讶,“方老板,你是个生意人,合情合理的赔偿,不要?” “赔偿,若是有诚意,就该给我最需要的。” “你最需要什么?” 男人顺嘴一问,随后想到方唐总在肖想他,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坑深27cm 坑深28cm 坑深29cm 喝过药,又休息了一段时间,眩晕昏沉感缓解不少,但身体依然提不起劲来,方唐收拢双臂,将眼前的大腿抱得更紧。 “所以呢?” 她声音慵懒无力,带着睡醒的朦胧和沙哑,低声辩解:“你不主动送上门,我也没有先动手的机会。” 隔着西裤,女人的脸颊紧贴腿面,温度高得似能灼伤皮肤。 秦止水面色发沉,搁在对方头顶的手掌稍微挪动,抵着她额间,强势又粗鲁地推开些距离。 “少无理取闹。” 他敛眉训斥,“更别动不动就往我身上蹭!” 额头被抵,脖子被迫往后仰,方唐有些难受,松开抱着男人大腿的手,身子迅速往后靠,径直倒在沙发里。 “你来这做什么?”她没好气地问。 “回家。” 秦止水伸手,一把将人从沙发上拽起,“你是有健忘症,还是故意跟我对着干?” 方唐脚软发虚,浑身沉重无力,猛然被拉扯,她软骨头一样直接扑倒在男人怀中。 “你——” 秦止水顿时气结,这女人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欲望过猛,总在挑逗、肖想他的臭毛病? “我想起来了。” 方唐靠着宽厚结实的胸膛,揉了揉脑袋:“我好像答应了妈妈回家吃饭。” 秦止水一个深呼吸,压下脾气,“你看看现在几点?” 如果没有接到催促电话,他都不知道今晚要回家! 方唐抓住男人胳膊,侧身低头看向他腕间手表,“七点,三十六分!这么晚了,我怎么睡这么久?” “猪!” 秦止水骂她一句,突然有了泄愤方法,只见他抬手覆上怀里人脑袋,大力搓揉方唐头发,语气嫌弃又恶劣:“睡得跟猪一样。” 被骂被虐待,即使病着,方唐也是要立刻还回去的。 她用尽所有力气,狠推秦止水:“你才是猪!你还很狗!你猪狗不如!” 话落,她已经把人推开,没了依靠,身体重心不稳地晃了晃,随即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往外走。 秦止水阴沉着脸,紧跟其后。 回家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方唐无精打采地坐在副驾驶位,车里开了空调,有些凉,她双手环抱,侧身背对着秦止水。 男人行车过程中,查看后视镜的时候,偶尔瞥一眼方唐,见她留给自己一个后脑勺…… 呵,脾气挺大,还记仇。 车子平缓驶入桑榆湾的时候,方唐歪着脑袋,双眼紧闭,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 秦止水看不到她的脸,见人坐着不动,以为是故作姿态。 他心有不满,面上并不显露,当先下车,随后大步走到副驾驶一侧,拉开车门。 “请——”只说一个字便顿住。 视线里,方唐身体蜷缩歪靠着椅背,双目紧闭,眉头蹙起,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尤其是车门打开的那瞬间,秦止水很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瑟缩,脆弱无力,小小一团。 心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 他迅速弯腰低头,伸手将人从车里抱出。 身体突然腾空,方唐惊醒,发现被秦止水打横抱着,她有些慌乱:“放我,咳,下来。” 咽喉处异常干哑,涩涩地,十分难受。 怀中女人体温很低,衣服似乎都被冻住,透着丝丝凉气,秦止水垂眸看她,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随即说:“抱着吧。” 方唐面露疑惑。 男人又说:“你也可以抱着我。” - 公主抱,方唐不习惯如此亲昵、依赖的动作。 但眼下身体乏力,喉咙难受,实在没心思和精力与秦止水掰扯,于是她脑袋一歪,靠向男人胸膛,权当配合对方演戏。 秦家人都在,眼看小水把小唐抱进门。 老爷子若有所思轻抚胡须,笑道:“抽个空,你们俩一定要给爷爷当画模。” 秦振西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报纸,神情严肃,假装我什么也没看见。 正美滋滋吃西瓜的秦可观突然愣住,然后:“爷爷,你朋友种的瓜一点都不甜,好难吃,噎人。” 周沁茹听罢,笑着接腔:“阿观,一个人吃瓜当然没有两个人甜。” 秦可观轻哼:“我就要一个人,夏天来了,搂搂抱抱热得慌。” 方唐:“……” 她不想窝在秦止水怀里跟长辈打招呼,挣扎着要下来,男人抱着她一起坐入沙发里,姿态亲密。 “爷爷、爸妈、阿观,实在抱歉,我们回来晚了。”她脸色发热,微微有些潮红。 “早点晚点不打紧,回来就好。” 说着,周沁茹端来果盘,“小唐,试试味道,这些水果都是爷爷朋友自家种的,今天送过来,新鲜,甜分很足。” 草莓鲜艳水嫩,枇杷橙黄饱满,桑葚黑中透亮……方唐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巴,挑了一块多汁的夏橙。 “谢谢妈。” “自家人,客气什么。”周沁茹神色温柔。 秦止水突然笑了,抬手揉揉方唐的脑袋,然后拉着她起身,“吃东西前,先洗手。” 嘴皮刚碰到橙肉的某人:“!!!” 口不甘心不甘,被拉秦止水拉着走向厨房。 两人再出来时,手里端着碗筷饭菜,配合默契,动作麻利,几个来回张罗好饭桌。 秦止水朗声道:“开饭。” 随即在家人的笑声里,他偷偷摸摸拿起一块夏橙,献宝般递到方唐嘴边,小声道:“老婆,快吃掉。” 方唐给他一个白眼,“不,唔——” 被强塞,滋味甚好,她很自然地咬了一口,橙子真甜。 此番场景,看似偷摸动静小,其实悉数落入众人眼中,一个个嘴角含笑,唯有秦可观,不高兴地直哼哼。 饭桌上,又谈到酒宴、婚纱照、新房、蜜月等话题,都是围绕一对新人,单身狗秦可观越发不开心,故意煞风景。 “爷爷,我们秦家传统,子孙自成年起,需要上交生活费,现在小水结婚了,是不是该双份?” “好好地,提这个做什么?”老人眼皮微动,“算不得事。” “怎么不算事?”秦可观不依不饶,“小唐难道不是家里一份子,难道还没有成年?” 方唐没料到有这讲究,直接道:“我交。” 秦止水将挑过刺的鱼肉夹到她碗里,轻声嘱咐:“老婆,别忘了我那份,月初一并交给妈。” 秦可观听得瞪大眼睛:“什么,你竟然啃老婆的钱?” “这我本事。” 秦止水眉头轻挑,“你要不服,有本事也娶一个。” 年纪三十仍然没对象的秦可观:“哥哥才不靠女人。” 方唐适时出声:“他工资卡在我这。” 秦可观捂着胸口,仿佛受到了两万点暴击伤害。 周沁茹见侄儿吃瘪,暗暗为他助力:“小唐,我听小水说,你有一位闺蜜,是个导游?” “是。”方唐看向秦止水,怪他多嘴。 男人有些无奈,自己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妈妈也会坑人了。 周沁茹笑道:“介绍给我认识吧,下个月我跟你爸爸计划外出旅行。” 方唐应下:“好。” - 晚饭过后,方唐窝在沙发里,抱着靠枕,懒洋洋地跟周沁茹闲聊。 秦止水看出来了,是要留宿。 关于这件事,在夫妻恩爱,长辈们都盼着生孩子的大背景下,他暂时没什么话语权。 唯有继续睡地板。 想到此,他再看方唐时,眸子里便多出一种憋屈感。 秦止水当先上了三楼,在运动室挥汗如雨。 方唐喉咙不舒服,跟周沁茹聊天的时候,基本言简意赅,没多久,脑袋昏昏沉沉,开始犯困。 周沁茹笑得温柔:“累一天了,上楼睡吧。” 方唐点头,随即上楼。 大概是身体不爽利,今天三层高的楼,她爬得腿酸气喘,到了卧室,出了一身汗。 她直奔浴室,试图洗掉盘旋在脑海里的晕乎和黏腻。 刚放好热水,脱掉衣服,搁在盥洗台的手机响了起来,侧头一看,雪知黎来电。 方唐捞过手机,跨进浴缸后,点接听。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活力,笑得暧昧:“唐唐,过去小半月了,你有没有好消息告诉我?” 某人叹气:“哎,没有。” 雪知黎:“不会吧,就水老大那样的战斗力,半个月,还不够你功德圆满?” 双脚在水里相互摩挲,方唐低叹:“一言难尽!” “别丧气,还有时间。” 雪知黎笑了笑:“自从知道你勾搭上秦止水,我这边顺利轻松,方老师的所有提问,我对答如流,再也不用担心前后矛盾,自露马脚。” “你——” 方唐揉了揉太阳穴,“你用秦止水当模板?” 雪知黎:“是啊,现成的为什么不用,如今你的神秘男朋友就是秦止水这样的,方老师基本满意,眼下时间充裕,唐唐,再加把劲,即可大功告成。” “剧本里,我男朋友是要死的,你把他描绘成秦止水?!” “我这不算咒他吧?” “不算,我只是突然担心,毕竟东隅镇和桑榆市离得近,你按照秦止水来描绘我男友,万一被方家人听出来……” “卧槽!从今天开始,我注意。” 话落,她又叮嘱:“唐唐,抓紧完事,有什么问题,无论是床上的还是床下的,都可以跟我商量,别不好意思。” 方唐犹豫道:“……床上的,你能帮忙?” “咳,我可以给你献计献策,大胆说,半个月都没有好消息,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他。”方唐停顿一会,用词委婉,“他好像很排斥那件事。” “不是有过一次吗?” 雪知黎语气急躁:“唐唐,放开手脚,主动上啊!” 方唐:“我总不可能用强,再说,实力悬殊,强也强不了。” “错了错了!水老大那样的人,你越用强,越得不到,唐唐啊,你要试着柔软一些。” “怎么柔软?” “……举个例子,半夜钻入他怀里,紧紧抱着,然后浑身发抖,哽咽一句‘我怕’。” 方唐神情呆滞:“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雪知黎:“八成有用,赶紧试试。” “他肯定把我推开。” “哭啊,你不会?” 坑深30cm 一丝甜 甜度+1 甜度+2 甜度+3 甜4° 甜5° 甜6° 甜7° 提到棠梨酒,方唐越发生气,甚至还有点被亲近之人误会的委屈,但她自己没意识到。 “你凶什么凶,砸碎我的坛子,糟蹋我的酒,你还有理了?” “这害人的酒——”秦止水死死盯着她,语气狠厉又强势,“你有一坛,我砸一坛!” “哪里害人?你少空口白牙诬陷。” “非要我挑明,你才肯认?” 秦止水铁青着脸,大手一推,试图站起的方唐便重新跌回沙发里。 他弯腰欺近,手臂撑着沙发两侧,将人困住,“丽都那次,你凭着gt酒让我乱性,昨晚故技重施,如果不是无意之中打碎酒坛,我恐怕又会着了你的道!” 嗓音低沉有力,一字一句似从石头缝里蹦出,带着浓烈的愤怒和不甘。 方唐闻言火冒三丈。 她抬起手,一边狠戳他胸口一边问:“你这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狗男人,除了放狗屁推脱责任,还会什么?” 男人额前青筋暴起,迅速捏住她手腕,气势汹汹地鄙夷:“这些年,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多得是,我如果管不住下半身,轮到你方唐?” 因为生气,他下意识越靠越近,高大身躯渐渐压过来,带着一团挥之不去的暗影,犹如压城的黑云,让人喘息,透不过气。 方唐本能地将手臂搁在胸前。 “轮不到,我也睡了!” 说着,她突然曲起膝盖,朝着男人脆弱部位顶过去,“轮着来的,我还不要呢!” 秦止水反应极快,大掌握住对方膝盖,狠力压回去,紧接着怒火滔天。 “你这个不知廉耻,污言秽语,心狠手辣的女人!当真不见棺材不落泪,gt酒目前在我手里,如果拿去检验,有你哭的。” “尽管去,我不怕!” 方唐嘴上气势足,其实心里有点虚。 棠梨酒是她去年秋天尝试酿制的,埋在树下几个月,目前只有自己喝过,是否经得起检验,没底。 诚然,她不认为自己能酿出让男人乱性的酒,但秦止水言之凿凿,以丽都那晚为例,还说昨晚差点再次着道…… 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越想越心虚。 秦止水盯着他,目光如炬:“方唐,都这时候了,你还在我面前逞强?gt酒香气醇厚,味道甘甜,并且酒瓶都定制出来了,作为生意人,如果酒没问题,你会藏起来,迟迟不对外出售?” “你说什么?” 方唐像是听到天方夜谭,怔怔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求证:“你说那酒,甘甜?” 男人睨她一眼,讽刺道:“怎么,你还把这当夸奖不成?” “哦。” 那就是了,他觉得甜。 方唐悬着的心放下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坛酒闻着香,入口涩,带着一股阻塞感,粗糙得很,绝对算不得好喝。 酒的味道都搞错,还什么乱性,纯属放狗屁。 弄清这点,方唐双手抵着秦止水胸膛,随即使劲全身力气,将人狠狠推开。 “你爱验不验,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即使有问题,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她微微挑眉,神情痞气用词恶劣,“告我吗,强你?面上挂得住?” 秦止水顿时脸黑如锅底,低吼:“方唐!” 方唐笑意盈盈:“诶。” - 桑榆市的五月,多阵雨湿气重,有一种年黏得化不开的沉滞感。 因酒争执后,秦止水和方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相互鄙夷,各自看不顺眼。 两人的生活节奏本来就很不一样,看不顺眼后,有意地避开,交集自然变得更少。 同住一个屋檐下,接连几天,方唐没有见过秦止水的影子。 每天,她起床的时候,男人已经去上班,她下班回到家,男人已经睡觉,卧室门防贼一样从里面反锁。 方唐曾经敲过一次。 秦止水不理会。 敲得烦了,他隔着门讽刺:“你又想耍什么把戏,病了,醉了,还是梦游?都没用,我不吃这套。” “谁想理你?” 方唐义正言辞:“把酒还给我,我立刻走。” 男人语气十分凶狠:“你别想!只要我秦止水在,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用gt酒勾引人。” 这之后,无论门外人说什么,他都不再应声。 拿不回棠梨酒,方唐很失落。 夜深了,她抱着布娃娃长长久久地发呆,失眠。 “糖糖,来年秋天,妈妈带你去桑榆市,外公家后山有大片棠梨,采了果子,酿成棠梨酒,你爸爸肯定喜欢。” “棠梨酒听起来好甜,妈妈,我也想喝。” “初三学生不准喝酒哦,大学才能。” “来年秋天我高中了,喝一口?不不不,就舔一下,行不行?” “你呀,行。” 得到允诺,女孩心中万般甜,似乎已经采了果子,酿了酒,一家人围坐,兴高采烈吃喝笑谈。 白皙手指紧扣怀中布娃娃,方唐咬着唇,心尖止不住地颤抖。 来年秋天,不是女孩期盼的样子。 没有回桑榆,没有酿酒,没了……妈妈,以及尚未出生的弟弟。 生活惨遭急转弯,不复从前的模样。 女孩不顾家里反对,强行改名。 甜甜的“方糖”没有了,只有爸爸姓方,妈妈姓唐的“方唐”,她冷脸寡言,时常埋着头,不是在无声哭泣,就是在拼命学习,直到手握大学通知书,离开为了香火不惜让妈妈高龄怀孕一尸两命的方家。 后来,女孩实现了妈妈想开一家糖水店的愿望,并且在钻研、熬制糖水的过程中,找到了内心的平和、安宁。 妈妈的手艺,她很爱回忆,模仿。 年深日久,糖水、糕点之类,女孩仿得惟妙惟肖,但是棠梨酒,她一直不敢触碰。 去年,外公家后山的棠梨压弯枝头,果实累累。 方唐看得心痒,踩了一筐,大着胆子酿了两坛酒,埋在院子里的老树下。 春天,挖出来一坛,那味道,粗糙得没法见人,只得自己喝,甚至清祭祖墓,羞于带到妈妈墓前。 她想着,等自己手艺好了,便带上所有尝试品,难喝的,不那么难喝的,好喝的,一点一滴跟妈妈诉说。 现在,酒坛被砸,初次尝试没了,仅剩的一点点被秦止水没收。 方唐越想越恼火,于心中给了某狗男人一把大大的红叉。 - 小夫妻,各自忙碌,各生各的气,谁也不理谁。 周沁茹打来电话,说要商讨全家外出旅行,嘱咐两人回来吃晚饭,方唐没坐秦止水的车,的士到桑榆湾。 每次聚餐,都要被喂狗粮的秦可观见方唐独自从出租车上下来,笑哈哈地跑上前。 “小唐,聊一分钟。”他两眼放光,兴奋异常。 “长话短说,给你三十秒。” 秦可观前后左右望了望,没见堂弟的车开进来,也没见三位长辈的身影,他笑容加深,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一个人回家,跟小水吵架了吧?” “天气湿热,我提前回来做几样祛湿、开胃的糖水。” “唔,今晚有口福了!打算做什么?脏活累活喊一声,我乐颠颠给你跑腿当下手。” 一提甜品,秦可观滔滔不绝特别狗腿,过了会,反应过来:“就为这个,没吵架?!” 方唐瞅着他,眸光清冷,略带一丝滑稽:“不然呢?” 秦可观神情苦恼,一会摸后脑勺,一会打量方唐,一会摇头:“不对不对,你肯定在粉饰太平。” “三十秒,到了。” 话落,方唐抬腿往前走,她当然不会给闯祸精察觉自己真实状况的机会。 秦可观不依不饶,赶在对方进门前,挡住。 他压低声音:“小唐,你别逞强,我都知道了,陆元元回来了。” 方唐闻言脚步一顿,心有好奇,脸上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陆元元,谁啊?” “你——” 秦可观面露狐疑,“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陆元元,就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白月光啊!” 紧接着,他拍胸膛表态:“小唐,大哥是站在你这边的,小水如果欺负你,我发动全家整治他。” “白月光,陆元元。” 方唐轻笑一声,问:“你怎么知道她回来了?” 秦可观凑近几分,声音放得很轻:“她是小水大学同学,以前常来家里玩,叔叔婶婶都很熟,回国当天,就提着礼物登门拜访,被翘班的我,撞个正着。” “那她,见过秦止水了?” “不知道。” 秦可观颇为气愤地摇头,“不知怎么的,思岳前台妹子口风变紧,我打探不出消息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方传来十分响亮的喇叭声。 两人同时回头看,只见那辆熟悉的suv气势汹汹地开来,驶进车库,也没有要减速的迹象。 方唐挑了挑眉,静候狗男人车擦墙。 谁料,对方突然刹车,推开门下来,人高腿长,带着风刮过来,不由分说扯住她胳膊,往自个身前拉拽。 秦止水力气大,方唐被迫踉跄几步,随后扑到他怀里。 想到对方接连好几天不见影,一回秦家立刻秀恩爱,方唐怒了:“你发什么疯?” 男人冷眉冷脸,训斥道:“说话就说话,你们俩靠那么近做什么?” 甜8° 靠近当然是因为在说悄悄话。 方唐不屑解释。 更何况两人正在冷战,秦止水的质问像在指责她品行不端,刹那间,方唐有一种冰天雪地被扒掉衣服的感觉,非常不爽。 “你管我跟谁靠近!” 她语气很冲,大力推开男人的怀抱,急匆又嫌恶的模样,仿佛多待一秒都受不住。 秦止水下意识伸出手,想把人拉回来,却半途放弃。 他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反正远远看着方唐和秦可观交头接耳凑得近,突然来气。 也许是因为方唐劣迹斑斑色心不改,身为丈夫,他本能排斥、提防她与异性的靠近。 思及此,他转头看向秦可观,眼神冷得似要把人活剥。 秦可观感到脖子发凉,赶紧道:“小水,哦不,水老大!小唐给你甩脸子,不怪我啊,都是你自己惹得桃花债。” 话落,他抬腿就跑,风一般窜进客厅,不见保命符,急忙高喊:“婶婶,小唐回来啦!” 进门后,刚坐下的方唐:“……” 有必要如此大声又隆重地通报? 秦可观响亮的一嗓子,周沁茹和秦振西,以及在书房画画的老爷子,都出来了。 方唐见老人一反常态拄着拐杖,起身去搀扶,很自然地问:“最近雨多路滑湿气重,爷爷不会还出去钓鱼吧?” 秦越笑容和蔼,拍着她的手背感叹道:“老咯,腿脚越发不利索,鱼竿也快提不动了,勉强提提笔杆,画画解闷。” 话落,他拉着人朝画室走,“小唐,你有段日子没回来了,爷爷想把你画到画里。” 这个要求,方唐不意外。 犹记得初次登门,车里,秦止水凑过来给她解安全带,老人说的便是——刚才的场景可以入画,快摆回去,爷爷还没看清! 后来感冒,秦止水抱她进门,老人又说,抽个空,你们俩一定要给爷爷当画模。 今天,是要付诸行动了吗? 方唐有些抵制,一是,她没法保证自己能维持一个姿势,大方又自然地供人描绘,二是老爷子的工笔人物画独具匠心,一旦入画成为艺术品,少不得要被长长久久地记着,可婚姻是假的,她迟早有一天要离开…… 她的犹豫,很明显。 但老爷子似乎铁了心,不仅没有善解人意地包容、退让,反而更进一步。 “小唐,你跟小水结婚有一阵了,喜宴、婚纱照、蜜月旅行,到现在一样都没有,爷爷知道你们忙,暂时没空,但我这个老头子闲得发慌,就想给你们小夫妻画幅画,挂在客厅,让来串门的人都知道,我小孙子,有主了!” “爸,挂客厅不妥吧?” 秦振西正经又严肃,建议道:“应该挂在卧室。” 周沁茹心思细腻,想起前两天来家里做客的陆元元,这孩子,以前常来串门,跟小水郎才女貌,他们还看好过一阵。但对方突然出国,走得干脆,现在又回来了……老爷子一句有主,显然是在敲警钟。 想到此,她赶紧拉住不懂味的丈夫,笑着说:“挂客厅好。” “我反对!” 秦可观突然一声喊,噘着嘴巴,“我不要每天回家,进门后抬头一瞧,呸,狗粮!” 老人眼神扫过去,淡淡一瞥带着绝对的压制:“阿观,这件事,没有对象就没有发言权。” 下一秒,他转而笑呵呵地看向方唐,语气平易温和:“小唐,你想客厅还是卧室?” 方唐有一瞬的呆滞。 这是跳过画不画之问,直接变成挂在哪了! 要怎么拒绝? 心中苦恼,她微微皱眉,随即看向秦止水,眼神示意他把这烫手活接过去。 彼时,秦止水的心思不在画上,而是秦可观的那句桃花债。 他自认桃花掐得干干净净,实在不知闹哪出,但方唐不高兴的样子,八成是信了。 这会被她望着,他下意识表态。 “挂在画室。” 男人不紧不慢地解释:“客厅太招摇,卧室太私密,画室刚刚好,来家里的朋友,多会参观、瞻仰爷爷的画。” 方唐忍不住瞪他,让你拒绝当画模,你竟说这个!垃圾队友! 老人笑道:“那就挂在画室。” 方唐试图挣扎:“我——” 对方冲她眨眼睛,“小唐放心,爷爷不会让你受委屈。” - 秦家画室位于客厅西侧,透气明亮,十分宽敞,兼具书房功能。 方唐云里雾里,想不明白老人眨眼睛,声称不让她受委屈是什么意思。 跟着走进画室。 秦越吩咐道:“阿观,去端些水果点心来;振西给我研磨;沁茹你拿个本本,待会记录旅行意见;小唐,落地窗前的贵妃榻看见没,随便躺。” 听到指令,大伙迅速行动。 方唐:“我,躺着?”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 秦越认真点头:“嗯,爷爷要求你呈现放松、休息的姿态,怎么舒服怎么来,去吧!” 方唐还想说什么,却被秦止水打断。 “爷爷,你漏了我。” “你——” 秦越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的小孙子,好一会才说:“你爱运动,身体素质好,趁着画画的机会,我检验一下你的臂力。” 秦止水:“???” 这画风似乎有点不对。 “快去!” 秦越突然严肃:“等小唐躺好,你用手臂的力量支撑自己,悬在她身体上方,全程不准掉下去。” 方唐咋一听闻这姿势,脚步微顿心生排斥,但随后的“全程”二字让她恍然大悟,并忍不住嘴角上扬。 爷爷借画画之名整治孙子,没跑了。 她非常惬意地躺下,暗忖,自己有什么委屈呢?在老人眼里,大概是秦止水的白月光陆元元回来了。 嗐,老爷子真正派。 也许是在防患于未然,也许是秦止水和陆元元已经见过,并冒出了再续前缘的苗头。 如果是后一种…… 方唐非常疲累地闭上眼睛,如果是后一种,她肯定睡不到秦止水了,当然也没有时间、精力、心思大战白月光,最明智的举措便是及时止损,迅速离婚,重新找个人落实计划,真心累! 闭着眼睛,她感受到一团暗影落在脸上,随即贵妃榻往下凹陷,她知道,是秦止水。 这狗男人倒是听孝顺、听话。 “方唐。” 秦止水双臂撑在贵妃榻两侧,看着躺在身下闭眼假寐的女人,忍不住轻声喊她。 方唐没理会。 “阿——”他想说,阿观在撒谎,我没有什么桃花债,不意刚张嘴,一根手指头覆上唇瓣。 “闭嘴,让我歇会。” 方唐声音很轻,退去了平素的冷硬和强势,像是蒲公英无力地漂浮在空中,沉浮起落,脆弱得一切随风。 秦止水觉得心尖被挠了一下,视线落在女人脸上,那双惯性清冷的眸子紧闭着,细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在眼睑留下一道暗影,使得眼下的青黑越发浓厚。 他这才发现,方唐没睡好。 这段日子,虽然争执、冷战、不见面,但他知道,甘棠小站在招新,后厨小白脸休假很长时间了,方唐肩上担子极重。 工作家里两头不省心,睡得好才怪。 如此想着,秦止水又发现,方唐的脸颊没有往日水嫩光泽,原本白润的肤色变得有些干白,像是喜水喜阴的植物被置于太阳下暴晒,鼻翼冒出一颗小痘痘,性感红唇不再水润,下巴都瘦了…… 越看越揪心。 秦止水下意识皱起眉头。 要不,让她这回,讲和吧? 反正gt酒在自己手里,方唐没了秘密武器,基本无害。 男人正想到这,冷不丁空气里传来一声厉呵。 “小水!” 秦越坐在画案前,中气十足地说:“屋里没蚊子,不需要你皱起眉头夹,给我笑。” 爷爷嗓门洪亮,秦止水目露担忧,下意识看向方唐,不会被吵着了吧? 这时,秦越又说:“眼神不对,小水,你看着小唐的时候,应该是满满的爱意,神情激动、甜蜜,就像下一刻你要把人吻醒。” 旁观周沁茹和秦振西交换一个眼神,随后笑道:“儿子加油!” 秦止水:“……” 画模太难当! “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给谁看?是不是撑不下去了,手臂酸?” 秦越憋着笑,“撑不下去也得撑下去,你把自己想象成一块大石头,如果砸下去,小唐怎么办?” 如果砸下去……男人视线下移,目光落在女人胸部,很自然地想起她说过的话。 ——秦止水,我警告你,事不过三,下次再敢磕碰挤压我的胸,老子揍你弟弟! 他身下一紧,相信这事方唐做得出来。 所以,一定要撑下去。 于是他望着方唐的眼神变了,深情款款,亮晶晶如暗夜星河,薄唇微勾,他问:“爷爷,这样行吧?” 老爷子轻抚胡须,不紧不慢地答:“嗯,有七分神韵。” 秦止水暗暗松了一口气,现在动笔,他定能撑到最后。 不料这时候,秦可观推门而进,一手端着果盘,一手拿着块西瓜:“啧啧,今天的瓜,真甜!来,大家吃水果。” 秦越:“好,我们休息一下,吃吃水果,顺便讨论一下全家旅行的事。” 闻言,秦振西停下研磨的手。 周沁茹翻开笔记本。 秦止水正想起身,却听见—— “对了,小水,你保持这姿势别动,再找一找感觉,争取七分神韵变十分。” 甜9° 乌云散开,天光清亮起来,凉爽的风吹过窗台,窗帘时而扬起时而落下,犹如一颗起伏躁动的心。 方唐躺在贵妃椅上,姿态放松,闭目养神,秦止水身体悬空,与她相距不足十厘米,保持着下一刻就会把人吻醒的姿势。 一个深情,一个宁静,如果画面定格在这里,的确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但是,当被要求保持姿势不许动。 秦止水微微挪动支撑身体大部分重量的手臂,瞬间感受到了满满的恶趣味。 爷爷、爸妈以及秦可观,想必都在等着看他精疲力竭,只得压在方唐身上的狼狈样。 此情此景,唯有方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于是,他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我老婆嘴巴都泛干了,要起来吃水果。” 听闻这话,最先有反应的是方唐。 她颇为诧异地睁开眼,只见清亮柔和的光线里,男人悬于身体上方,像一座浮在空中的山,将她完全笼罩。 周身都是秦止水的影子和气息,方唐再无之前的惬意轻松,她感到不适,视线撞上那双深情含笑的桃花眼,不适感更强,赶忙重新闭上眼。 双眸亮晶晶饱含期待的秦止水:“……” 她怎么不说话,不配合? 也罢,自己来。 他笑道:“老婆,我去给你拿水果。” 说着,就要起身,岂料一只大手压上背部,紧接着听到秦可观幸灾乐祸的声音。 “小水,当画模机会难得,要好好表现哦,看——”他将手中果盘往前递了递,“哥哥非常贴心地给你和小唐送来了樱桃,不用谢。” “你!” 压在背上的力道很重,秦止水努力撑着身体不往下沉,“你拿错了,我老婆想吃西瓜。” 西瓜这东西,躺着不好吃。 秦可观顿时愣住,无言应对。 这时,老爷子发话了:“阿观,快去,把西瓜削皮切丁装在碗里配了叉,再端给小唐。” 秦可观大笑:“哈哈哈哈,我的爷爷欸,厉害。” 秦止水眉头蹙起,爷爷在整他,是知道了他这几天跟方唐冷战?还是彻底发现了婚姻真相?又或者,是因为秦可观提到的桃花债? 一时间,无从分辨。 但不管因为什么,这时候,能让爷爷手下留情的,只有老婆。 “方唐。”他轻声喊。 “樱桃。” 方唐睁开眼,同时小幅度探出手,打算吃东西缓解与狗男人近距离接触的不适感,“妈,樱桃给我一些。” 周沁茹动作麻利,装一碗樱桃,拿一条矮凳,搁在贵妃椅边,方便儿媳妇想吃就拿。 秦止水懵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 他神情委屈,直接问:“老婆,你舍得让我一直这样?万一没撑住,会压到你。” 方唐看着臭毛病一堆,私下冷战,回家就秀恩爱的有白月光的狗男人,舍得?那是肯定舍得,她简直想拿鞭子抽他个皮开肉绽。 真实想法凶残,面上仍然带笑,她说:“我老公天天锻炼,身材身手都是一流,怎么会撑不住?” 秦止水:“……” 冷战几天,这女人竟然就不配合自己了。 亏他刚才还想让着她,主动和解! 男人眸色发沉,做好了死撑到底绝不挨着方唐丝毫的准备。 - 全家旅行计划讨论了很久,手臂渐渐发颤泛酸,秦止水暗暗计算,坑弟狂魔拖延得最为明显、严重。 “婶婶,我不要去云川,一周都不行,更别说一个月。”秦可观第n+1次重申。 周沁茹考虑到与侄儿打过亲过的私人导游雪知黎,劝道:“阿观,全家一起,机会难得。” 秦可观:“哼,小唐小水新婚燕尔,肯定一路狗粮投喂,我拒绝。” 秦振西认真建议:“这事简单,你也找一个。” “叔!” 秦可观大声道:“你这是让我喝毒药止渴呢?!” 方唐咽下口中樱桃,慢悠悠地说:“我店里走不开,四五天还行,再多就不能够了,所以,没人给你一路狗粮。” “那我也不去。” 秦可观瞄一眼秦止水,抓准对方犯错误的时候翻旧账,“我的霸区游戏号被小水毁了,得花时间重新养。” 紧接着,他摸了摸脑袋,“还有这头发,被小水递光两次后,再长也没有原来的好看,我暂时不想外出旅行。” 秦止水:“……” 很好,敢落井下石。 他小幅度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臂,夸赞道:“爷爷,阿观很有天分,曾经凭着匆匆一眼,画出了我老婆的画像,这次跟着你去云川锻炼几个月,未来可期。” 提到画,秦越看大孙儿的眼神就变了,这混小子,偷卖他的画。 小水说阿观有天分,那就…… 他眼睛微眯,一锤定音:“这次我去云川,阿观全程陪同,其余人,时间或长或短,自行安排。” 秦可观:“全程?!不不不,爷爷,我还要工作。” 秦越略带嫌弃地瞥他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那熬夜打游戏的工作,从此歇了吧!” “呵……” 轻描淡写收拾了秦可观,秦止水很自然地笑出声。 彼时,方唐刚拿起一颗樱桃,听到笑声蓦地怔住,狗男人这时候还敢笑,越笑,彼此身体靠得越近,他难道不知?! 不想被压,她顺手就把樱桃送入男人嘴里。 秦止水:“唔!” 樱桃甜而多汁,他却并不喜欢,因为是被方唐强塞的。 愉悦心情眨眼消失殆尽,心有气愤,男人狠咬樱桃,整齐洁白的牙齿大力没入果肉,丰沛汁水溅出少许,落在身下女人嘴角处。 方唐:“……” 秦止水:“!!!” 不经意间惹了祸,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想要擦掉那滴樱桃汁,却忘了此刻身体重量全靠双臂支撑,右手稍微移动,身躯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电光火石之间,他也只来得手肘撑着贵妃椅,避免胸膛挤压到女人胸口,其余就顾不上了。 肌肤相触,秦止水不偏不倚吻掉了方唐嘴角的樱桃汁。 四目近距离相对,安静又傻愣地,两人谁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空中里响起抽气声,紧接着秦可观哇哇大叫:“故意的,小水绝对是故意的!他不可能一个小时都撑不住,他故意撒狗粮气我!” 方唐回过神,正想把秦止水推开。 谁成想,男人火热大掌捧住了她的脸,霸道又迅猛地吻她唇瓣,一如丽都那晚。 “不画了,不画了。” 老爷子见小唐小水相亲相爱,放了心,同时帮忙清场,“走,我们都走,场地留给年轻人。” 瞬息之间,宽敞的画室,只余躺在贵妃椅上接吻的男女。 方唐使力偏了偏头,男人火热的吻,便落在她脸颊。 红唇性感水润,一张一翕,气道:“狗男人,观众都走了,你还演什么恩爱,唔——” 秦止水又亲了上去。 桃花眼里,惊疑暂时盖过了情意,怎么会?今天谁也没喝gt酒,他竟然想亲方唐。 是错觉吗? 再亲一回,就知道了。 然而,“啪”地一声响。 他吃了方唐的一个嘴巴子。 - 因为画室的意外,吃过晚饭后,方唐执意不留宿。 回去路上,她一句话都没有跟秦止水说,到了家,直接上三楼,进卧室,关门并反锁。 睡前,敷面膜的时候,收到雪知黎的问候,计划进展得如何? 方唐一脸冷漠,嘴皮微动,语气因面膜越发地僵硬:“我现在一想到秦止水的狗样子,下不去嘴。” “哟,你现在都会想了。” 雪知黎嘿嘿笑着,随后字正腔圆,说着上上下下的绕口令:“下不去哪张嘴?上面,不用管,下面,不用想,直接上啊,吞吐吞吐就完事。” 猝不及防,一辆小黄车呼啸而来。 方唐:“……” 沉默两秒,她突然问:“你想不想吃宵夜?” 雪知黎:“唔,我惦记好久了!在外面一切逍遥,就是吃不到你煲的糖水,嘴馋心馋,唐唐,你快跟秦家一起来云川。” 方唐摘掉面膜,笑道:“我现在就能给你做,这碗糖水特别贵,价值一张飞机票,而且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半夜友尽。” “别!” 雪知黎连连告饶:“别这样,我错了!正经,我可以的!” 方唐轻哼一声,转而问:“方老师那边情况如何?” “关心你男朋友的所有,关心你们的感情进度,问明年能不能结婚,还让我暗中帮忙,让你早点带男朋友回家看看。” “吵架打人的事,他没提?” “提过,他说方世宝口无遮拦,你打也打了,就别放在心上。” 雪知黎叹气:“方家那烂摊子,赶紧收拾清楚才好。唐唐,我正经问一句,你为什么想到秦止水,下不去嘴?” 方唐嗓音清冷,带着一丝羞愤:“他品行堪忧,诬赖我的酒让他管不住下半身,而且特别狗,私下和我冷战,一回秦家就秀恩爱。” “嗐,就这?” 雪知黎笑道:“唐唐,之前选人的时候,你看都不看一眼,全部交给我,眼下,怎么在意起男方品行了?” 方唐被问得一愣,“我——” 雪知黎打断她:“你不该如此,除非动心了,对秦止水有期待,有想法。” “当然没有!” “那就行动起来,现在就去,敲响秦总的门,想方设法睡了他,你如果没主意,或者仍然心有迟疑,请喝酒,祝你有个心想事成的美妙夜,晚安。” 火速说完,火速挂电话。 方唐:“……” 知黎说的,在理。 管他秦止水什么狗德行,不过一个完事就给飞机票的工具人。 再三强调这点,方唐用清水洗了脸,然后走出卧室,敲响了秦止水的门。 甜10° “嘭嘭嘭!” 鉴于上回敲门秦止水装死不理睬,这一次,方唐敲得很用力,动静大到足够把人直接从梦里惊醒。 几秒后,门里传出问话:“什么事?” 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防备。 方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狗男人,画室里吻了再吻占尽便宜,现在又把她当贼一样防着。 秦止水想继续冷战? 她也想,但雪知黎的话醍醐灌顶,她没理由因为看工具人不顺眼,就忽视搁浅工具性。 “嘭嘭嘭——” 方唐猛拍三下,随后理直气壮地喊:“开门,我一个生意人,不能被你白吻,我要算账。” “天亮再说。”赶人的语气。 “不行,今天吃的亏今天就得算回来,否则心中憋着一口气,晚上失眠睡不香,你赔吗?” “……”秦止水蓦地想起方唐没休息好的模样,他无奈轻叹,随后问:“怎么算?” “当然是以牙还牙。” 方唐咬了咬下唇,极力忽视掉秦止水的狗样,一字一句豁出自己,“我要吻回来。” 话音刚落,房里便传出男人的痛哼,紧接着是咕噜咕噜地滚动声,像是物体坠落,砸中脚然后滚出去。 她连忙凑近,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个仔细。 “吻回来?!” 秦止水戏谑道:“你当时打我那巴掌怎么算,是不是同样以牙还牙,吃我一巴掌?” 方唐挺直腰杆浑然不怵:“打就打,还原当时的情况,我第二次亲吻的时候,你才能动手。” 门里男人像被踩中了猫尾巴,态度恶劣到直接崩掉。 他语气强势:“今晚免谈,明天再说。” 方唐怒了:“狗男人出尔反尔!想明天?我成全你,明天早八点,一切当着爷爷的面谈。” 话落,扭头就走。 她已经摸清,收拾秦止水,从面子或者家人层面下功夫,事半功倍。 吃定对方会做出让步,方唐气定神闲地走向自己卧室,岂料,摸到门把手时,秦止水依然没有出声。 呵,好一个狗男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哐!” 方唐气冲冲地关上门,顺带反锁。 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地想,秦止水为什么一直防备,是间歇性不举?还是戒色的和尚?还是单纯地看不上自己?又或者,为白月光守身如玉?! 不管闹哪样,她都没有时间和心思跟他耗。 方唐眉头紧蹙,白皙手指习惯性地揉捏怀中布娃娃,随后目光变得坚定,明天,就来个了断。 - 门外不再有动静,秦止水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轻吁一口气。 “怦怦怦……” 心脏急速跳动,在寂静的夜里,在落针可闻的房间,声音大得如惊雷,想忽略都不行。 他弯腰捡起滚出老远的圆酒瓶,上面的gt标识烫手灼心,想扔,想毁掉,但又隐隐庆幸。 刚才,方唐突然敲门声称要吻回来的时候,他惊掉了拿在手中的酒,幸亏用脚挡了一下,没摔碎。 男人颇为烦躁地揉着太阳穴,画室之后,他一直在反思自己的心意。 不排斥与方唐接吻,这点已经得到验证。 忍不住想亲她,上回他认定是gt酒作祟,并且心中早有“gt酒有问题,导致乱性失身”的认知。 于是,防备劣迹斑斑色心不改的方唐顺理成章。 秦止水觉得,不检验酒,不追究责任,已经是他对方唐最大的宽容和仁慈。 谁料,画室一吻,认知开始坍塌。 他再也不能把亲吻欲望归咎于gt酒,所以,自己对方唐究竟是什么心思?酒,到底有没有惑他乱性的效果? 疑惑重重,秦止水决定试酒。 真相到底如何,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再试一遍,就清楚了。 不过,卧室门一定要锁死,免得gt酒确实有问题,欲望被激起,方唐恰好冲进来……那就亏大了。 抱着壮士断腕为真相献身的心态,秦止水正要拧开瓶盖,敲门声“嘭嘭嘭”,声音大得似能惊魂。 他顿时紧张提防如临大敌,只想尽快把方唐打发走。 但,得知她会失眠,又忍不住退一步,有商有量,让她今晚算账。 结果这女人直白胆肥,说要吻回来,并义正言辞地表示我吻第二次,你才能动手。 他听后,双手拿不稳一瓶酒,呼吸也乱了套,心跳怦怦怦,像战鼓,又像惊雷。 这个样子,哪里敢把人放进门? 强行明天再说。 方唐理所当然地怒了,撂狠话——明早八点,一切当着爷爷的面谈。 思及此,秦止水目光幽幽,盯着gt酒良久,随即拧开瓶盖,急匆匆地往嘴里灌,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甘甜滋味在—— “噗!” 其中滋味反差太大,男人被刺激得直接把到嘴的酒喷出去。 涩,太涩了,难以下咽。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gt标识,陷入了沉思。 丽都那晚,他把方唐误当成酒,有滋有味来来回回地吻,温润甘甜,压根儿停不下来。 不成想,酒,竟然是这个鬼味道! 所以,让他觉得甜,甘愿为之沉沦的究竟是什么? 秦止水心尖一跳,不敢往下想,修长手指紧攥瓶身,他仰着头,大口大口地灌酒。 再涩,也要咽下去。 也许啊,喝得多了,味道会变得甘甜美好,甚至,生理欲望也会被激发出来…… 那样,滋味美妙的就不是方唐,他也没有对她动心。 - “嘭嘭嘭,嘭嘭嘭……” 很有节奏的拍门声,大力、急促,强势钻入耳膜,搅人安宁。 静谧环境被打破,睡梦中,方唐眉头蹙起,四肢紧紧缠着怀中布娃娃,她用了很大力,白皙手指深陷布娃娃屁股。 “嘭,嘭,嘭。” 节奏放缓,男人站立不稳似的倚靠门板,坚持不懈地敲。 他左手拎着一个空酒瓶,右手拿着备用钥匙,已经试过,没有用,门从里面反锁了。 “方唐。” 秦止水嗓音低沉,带着一丝喑哑,“开门,我们谈谈。” 方唐被吵醒,颇为烦躁地转了个身,不予理会。 呵,狗男人也有今天! 先前多次把她关在门外,这会现世报了吧,管他要谈什么,先吃一大碗闭门羹,很有必要。 “什么当天账当天算,不然会失眠。” 秦止水神色怨念,抬起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门,随即骂道:“骗子,睡得跟猪一样!” “你嘀嘀咕咕,骂谁呢?”她忍不住出声。 “醒着的?”男人眼睛亮了亮,“方唐,把门打开,我有话对你说。” “我问你骂谁。” “……骂我自己。”他妥协。 方唐冷哼一声,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你怎么骂自己的,大声点,我要听。” 秦止水倍觉为难,一脸呆滞。 他晃了晃手中酒瓶,好一会才说:“秦止水狗里狗气,有眼无珠,没心没肺,迟钝如猪。” 竟然真的骂,方唐顿时乐了,看来一句“当着爷爷的面谈”威力挺大。 她夸赞道:“骂得不错!现在,你可以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嘭嘭嘭——” 秦止水大力敲门,“我要算账,就现在。” 方唐毫不客气地讽刺:“之前是你坚持明天,怎么,想再次出尔反尔,你当我生意人好说话?” “不说那个,我要算新账。” 男人非常急躁地拍了拍门,语气断断续续,“我刚才,喝了你的gt酒,现在感觉,很不好。” 提到被没收的棠梨酒,方唐蹭地一下翻身而起,“你喝了我的酒?” 秦止水:“嗝,是啊,好热。” 方唐急忙掀掉被子,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到门边,急急忙忙拉开,“你喝,诶诶——” 抵在门上的男人像大山一样往身前倒。 方唐极力稳住重心,只觉肩上狗头,有千斤重。 她继续问:“你喝了多少?” 秦止水半靠在方唐身上,目之所及是女人雪白的脖颈,精致的耳垂,他心绪微动,也不知道亲起来,滋味是否甘甜。 “我酒呢?”狗男人喝到脸色泛红站立不稳,方唐急了,那她的酒,大概率所剩无几。 “在这。” 男人扬了扬手中圆酒瓶。 里头空空如也。 方唐瞪直了眼睛,竟然一滴都不给她留,“秦止水,我跟你拼了!” 她想打沙包一样胖揍眼前狗男人,又想扔垃圾一样,把“死狗”扔出去。 先后都想好了,然而狗男人皮糙骨头硬,任她打几拳,不动如山,铆足了劲准备拳打脚踢的时候,她已经被对方腾空抱起。 “你放我下来!” “嘭!” 秦止水简单粗暴,抬脚带上卧室门,视线扫过女人光着的脚,不由分说抱着人,摇摇晃晃地往里走。 方唐剧烈挣扎。 男人收拢左臂,紧了紧扛抱在怀的人,随后抡起右手中的gt酒瓶,不轻不重的一下,落在女人臀部。 “拼命吗?我也想!” 他打着酒嗝,手起瓶落,又是一记敲打,同时嚷嚷道:“方唐,你的酒有问题。” 屁股每被打一下,身体条件反射式地弹一下,不痛,但是羞耻极了,方唐原本要发威,不意听到酒有问题。 “你放狗屁!”她极力捍卫棠梨酒,即使已经被喝完。 “不信?” 秦止水微微偏头,迷离的桃花眼里荡漾着勾人的醉意,“方唐,摸我心口,那儿铁证如山,它在不正常跳动。” 甜11° 甜12° 甜13° 安分些,别拈花惹草之类的警告,方唐听厌了,简单粗暴地挂断电话,解气畅快之余,还有一点点烦躁。 这点烦躁来自内心的愧疚。 追根溯源,能跟秦止水牵扯到一块,是她和她的酒共同促成,一个走错房间,一个有催情效果。 无意之中造成如此大失误,方唐不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继续以狗男人为目标完成计划?还是尽快提出离婚放他自由? 犹豫踌躇间,手机再次响起。 方唐以为是秦止水被挂电话气不过来教训人,不意是陌生号码。 电话接通,一道女音直接点明意图:“方唐,我是陆元元,今晚你有没有空?见个面。” 白月光? 方唐微愣,这就找上门了,陆元元的回归,是个很大的不确定因素,提前摸下底,可以有。 她沉默思索的功夫,那边又说:“我的甜品店即将开张营业,于公于私,我们俩的圈子都有很大交集,肯定是会见面的,躲不过。” “时间、地点。”方唐言简意赅。 “七点,留仙路星荷俱乐部。”陆元元稍微停顿,随后轻轻一笑,“你不介意吧,我晚上有健身习惯。” 健身习惯?方唐眼睛微眯,狗男人也有这爱好,呵,很棒的白月光呢! 她笑:“我不介意。” 方唐离开店里前,嘱咐过苏伊,又特意去后厨转一圈。 几位师傅有说有笑,楚莉格格不入,站在角落低头削皮水果皮,平广佑想把她带入话题圈,不仅没用,反而成为群嘲对象。 此类场景,意料之中,方唐权当没看见,只是宣布谢崇艺要回来,然后放心地走了。 出门时间恰逢晚高峰,路上堵得厉害,车子走一段停一会,跟窗外哗啦啦的阵雨有异曲同工之妙。 方唐闭眼休息,抵达目的地时,精神奕奕。 留仙路星荷俱乐部在桑榆市颇有声名,它高端大气,以娱乐休闲和健身为主题,是都市精英爱来的地。 进入美轮美奂、时尚奢华的大厅,方唐报了陆元元的名字,侍者确认后,领着她往里走。 舒缓柔和的古典乐飘入耳朵,典雅宽敞的过道,来往女性无不妆容精致、衣着亮丽。 方唐来得随意,此刻的她,过肩黑发扎成蓬松丸子头,简约t恤搭配七分牛仔裤,脚蹬一双透气运动鞋,正是平日里舒适利落的装扮。 情敌约见,她唯一的捯饬,大概就是车里休息一阵,疲惫尽散,容光焕发。 跟随侍者七拐八绕,一路行来,方唐收获许多微微打量、停留的目光,她气定神闲,不受影响。 直到不期然走进游泳馆,望着一池碧波,细长双眼下意识半眯,她恍惚好一会。 此刻,游泳池内只有零星七八个人,应该是包场。 躺在躺椅上的女子优雅坐起,搭在身上的浴巾瞬间往下滑落,露出被性感泳衣包裹的胸部,高耸丰满。 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你好,方唐,我就是陆元元。” 方唐站着,视线居高临下,白月光胸前的波涛汹涌让她很无语,嘴皮子微动:“穿好衣服,再跟我说话。” 陆元元无所谓地收回手,脸上仍然挂着笑:“今天跟几位朋友,游得欢快,方唐,要不你也换了泳衣,一起?” 话落,她打了个响指,站在几米开外助理模样的人立刻走上前。 “元姐,有什么吩咐?” “带我这位朋友去更衣室,那些泳衣任她挑选。”说着,陆元元转头看向方唐,“都是没穿过的,各大品牌今年的新款。” 方唐正要开口拒绝。 助理抢了先,语气支吾为难:“元姐,不行的。” 听到这边动静,泳池里玩闹戏水的男女瞬间游过来,纷纷上岸,其中一人方唐认识,是何絮。 何絮跪在雨里说过的话突然窜入脑海——方唐,记住陆元元,你收拾我,她将会是收拾你的人! 想到此,方唐嘴角微勾,所以今天这阵仗,是絮絮元元组队攻击自己? 果然,下一秒,陆元元立刻高声训斥助理:“有什么不行,你看我是舍不得一件衣服的人?” 助理连连摇头:“不不,当然不是这个,而是尺码,这位姐姐胸小,撑不起你的泳衣。” 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围观男女火速接腔。 “元元,你好凶好胸哦,这次我站助理。” “哇哇哇,c家的新款我好想要。”说话人视线扫过方唐,随即骄傲挺胸,“元元,她不行,我可以!” “这位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t恤牛仔就敢踏入星荷,是个勇士。” “胸可平天下,勇士,舍他其谁?” “小姐姐,你皮肤真好,哪家做的保养?” 七嘴八舌,突然冒出一个不合群的声音。 陆元元适时怼助理转移视线:“你会不会说话,会不会办事?尺码不合适,打电话啊,让人赶紧送新的来。” “好的元姐,我马上去。” 话落,助理跑得飞快,颇有一种好戏演完,撒丫子欢快下台的既视感。 方唐全程冷眼旁观,这场恶俗的人身攻击足以说明,白月光不会安分。 陆元元笑容灿烂:“方唐,真是抱歉,底下人手笨嘴笨,坐着休息会吧,我给你介绍朋——” “是挺蠢的。” 方唐突然打断,她嘴角上扬,眸光却清冷,“陆小姐,你今天约我来,如果是为展示身材,让我自卑难受,那你恐怕是游泳时脑子里进了水。” 不意她会骂人,在场者一片哗然。 陆元元的笑容瞬间龟裂。 何絮站出来活络气氛,“方唐,那些不过是笑话,别生气,自信点啦,胸平可以丰,就如同不会游泳可以练,比如元元,她上大学时候都不会游泳呢,秦止水教了好久。” “什么?秦止水教元元游泳,我酸了。” “元元,介绍一下,我想当你师妹。” “当不了师妹,师娘更好。” 陆元元微笑摇头:“别想,都没戏,秦止水有名的难靠近,教异性游泳,是不会再有的。” 想到何絮提供的消息,她挑衅询问:“方唐,他有教过你?” 方唐眉头紧皱,这哪门子的白月光?说出来的话比狗男人放的狗屁还要臭,她不奉陪了。 “陆小姐自信胸大身材好,尽管去秦止水面前脱!再来惹老子,老子送你一个桑榆湾宣传大礼包,保管你这辈子都不受秦家欢迎。” “你,你!” 陆元元气红了眼,不管不顾伸手推方唐,“你凭什么羞辱我,就你这样粗鄙的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货色,也配得到秦止水的爱?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噗通——” 一声响,水花四溅,方唐掉入泳池里。 何絮急道:“那是深水区,快!快捞人,她不会游泳。” - 秦止水五点二十分回到家,没有丝毫歇息,直奔厨房准备晚饭。 三菜一汤,做好后,悉数装入保温盒,准备去甘棠小站与老婆共进晚餐。 刚进门,苏伊笑着打招呼:“秦先生,稀客啊!” “……”男人面上一噎,他当然知道自己以前表现不好,提了提手中保温盒,笑道:“以后就是常客,天天给你们老板送饭。” 苏伊盯着保温盒暗暗惊诧,唐姐可以啊,不动声色,驯夫有道!难怪提及陆元元,丝毫不放心上。 她眉开眼笑,着将人引进休息室:“坐着等吧,唐姐这会还在忙。” 秦止水瞄一眼腕表,六点一刻,好奇道:“她总是这么忙?” “这段日子,唐姐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明天就好啦,艺哥要回来。” “你说谁?”回来这个表述,让他心生警惕。 “艺哥,谢崇艺,我们后厨主管,他休假好一段时间,秦先生大概没见过,或者不记得。” 果真是那个后厨小白脸! 他怎么会不记得? 小白脸明天回来。 方唐突然不再肖想他的身。 两样消息凑一块,秦止水敛了笑容,心里头堵得厉害,史无前例地没着没落。 他蹭得一下站起:“饭点都不知道饿,我去后厨找她。” 人高腿长速度快,话落的功夫,就到了门口。 苏伊赶紧道:“唐姐不在后厨。” 秦止水面色发沉:“在哪?” “出去了。” “我问在哪?”男人一字一句,神情冷峻,带着威压。 “约,约了,不是——”苏伊神色懊恼,深呼吸平复紧张后,一鼓作气,“陆元元约了她在星荷俱乐部见面。” 听到星荷,秦止水已经夺门而出。 眼下情形严峻,方唐一不喜欢他这个人,二不要他的财,三不肖想他的身,四还有小白脸,追妻之路千难万难,他绝不允许陆元元雪上加霜。 给方唐打电话,关机。 莫名地,秦止水恐慌起来,途中,直接联系星荷俱乐部的总经理,“跟陆元元一起的女人,离开没?” “水老大,你指哪个哟,陆元元今天一行人,男男女女,七八个。” “最特别最白最好看那个。” “……没这个人,等等。”过了几分钟,“还真有一个,后来出现的,纯天然白嫩嫩水淋淋,忍不住想——” “打住!那我老婆。” “靠,这就你传说中的老婆,难怪不愿带出来给大伙瞧。” “改天正式向你们介绍,她目前位置?” “3号游泳馆。” 秦止水停好车,推门而下,步子大速度快,急匆匆的模样,仿佛赶着救火。 他走进游泳馆的时候,刚好听见惊慌喊声的后半句——快捞人,她不会游泳! 来这,不会游泳的,会是谁? 男人心尖一颤,加速冲过去,直接跳入波澜尚未平息的深水区。 甜14° 甜15° 衣裤湿漉厚重,袜子被征用,一只鞋飘在泳池里,方唐审视此刻的自己,微微皱眉。 泳池边,何絮一行人在为水底憋气的陆元元倒计时,甚至还开了赌局,嘻哈笑闹,兴高采烈。 秦止水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戴在手上的“袜子手套”,并时不时往泳池里涮两下。 方唐看得嘴角一抽。 虽然她没有脚气,但穿了一天的袜子能干净?这时候,如果谁不小心呛一口水,不知是否会有特别的味道。 身穿工作服的侍者由远及近,坚定步伐在看到某先生泳池边洗袜子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 要被抓包?! 情急之中,方唐伸长了腿,用脚丫子轻戳狗男人当提示。 彼时,秦止水侧身坐在泳池边,大腿被戳,懒散搁于膝盖处的手臂迅速探出,他一把握住女人脚踝,同时转头看。 白皙莹润的脚趾头本已足够漂亮,此刻在黑色西裤的映衬下,越发刺激眼球,激荡心神。 男人眸色陡然暗了几度。 “你,咳——” 他轻咳一声,喑哑嗓音恢复正常,“什么事?” 方唐努力给他递眼色,示意工作人员走过来了,怎奈秦止水就是不懂味,傻笑着看她焦急。 细长双眼无奈一瞪,方唐想,管他呢,反正泳池涮袜被抓被罚颜面扫地的又不是自己。 “无事。” 说着,她试图抽回自己的脚。 男人不松不紧地攥着,不放手。 你来我往拉扯间,侍者渐渐走近,停在几步开外,礼貌又恭敬:“秦夫人,晚上好,换洗衣服已经为您备下,请随我来。” 方唐动作一僵,不抓包? 呵!她突然自嘲,白月光选择在星荷俱乐部健身,想必狗男人也是这儿的常客,早该意识到的。 秦止水见她愣神,手指轻捏掌中脚踝,嗓音低沉透着愉悦:“叫你呢,秦夫人。” 方唐顿时一脸黑线,这个称呼,她不习惯不喜欢,但身上湿哒哒的衣服,非常想换掉。 她的无语、纠结不过瞬间,却被男人捕捉到。 “不放心?” 他笑着问,随即突然侧身附在她耳边,“你先去,我教会陆元元什么叫窒息绝望濒临死亡,再去换衣服。” 方唐想起水底挣扎的恐惧,颇为异讶地看向秦止水,他竟然肯为自己以牙还牙到如此地步,这比什么样的道歉、赔偿都要令人身心舒畅。 只是,狗男人当真舍得虐待白月光? 她目露狐疑:“你不下水根本教不会,下了水,谁知道你们俩在池底干什么勾当。” 秦止水猛然怔住,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抬手捏她下巴,刚碰着又退开,一把扯掉手上湿棉袜,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女人下颌,不由分说低头亲一口。 吻罢,他低笑道:“我拿你袜子当手套,不愿挨着她的皮,能干什事?快去换掉湿衣服,然后回来验收成果。” 狗男人秀恩爱占便宜的频率越来越高,方唐微微皱眉,无意再争辩下去,起身就走。 - 星荷俱乐部服务周到,精致简约的独立洗浴间里,一应用品崭新俱全,比得上星级酒店。 方唐洗过澡,浑身轻盈舒爽,嘴角很自然地往上扬起一个细小弧度。 她走出淋浴间,拿过叠放整齐的衣物……惊呆了! 全都是连体三角泳衣,虽花色不一,但款式相同,并且从xs到xxl,尺码俱全。 方唐伸出两根手指头,勾起轻薄布料在空中晃动几下。 哦,吸人眼球的缤纷印花,大面积的露背设计,腹股沟都遮不住的性感高叉……敢不敢再节省点布料? 换下的湿衣服已被安排送洗。 方唐也不磨蹭,穿上泳衣,裹了浴袍,冷着脸直奔3号泳游馆。 有别于离开时的热闹、欢腾,这会泳池边的气氛紧张、压抑,而且多出不少人。 出事了! 方唐快步走近,只见陆元元面色发青,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救生员正给她做人工呼吸。 先前拿衣服的助理已经回来,痛心疾首地骂:“吴潘潘那个二货,自己蠢死就算了,还拖累元姐一块溺水。” 旁边有个女孩接腔:“潘潘刚被救护车送走,你就说这样的话,还有没有良心?脚抽筋是她自己愿意的吗?!” “我元姐还没醒,万一有个好歹,十个潘潘都赔不起!” “泳池原本有救生员,如果不是陆元元让他们离开,潘潘早就被发现,被救上来了!” “元姐好心好意请大家游泳锻炼,出了事,你就这样倒打一耙?” …… …… 场面很混乱。 方唐看着自作自受的陆元元,无丝毫怜悯。 她急于寻找秦止水,看了一圈不见影,很自然地选择熟人询问。 “何絮,秦止水呢?” “换衣服去了。”何絮盯着她好一会,突然意味不明地说:“方唐,可真有你的。” “……我有什么?” 何絮轻努下巴:“你看,这会给陆元元做人工呼吸的是救生员,秦总有机会,但他选择去换衣服;还有,他进入泳池,发现陆元元被溺水的吴潘潘抱住,第一时间不是游过去帮忙,而是通知救生员。” 方唐:“你当他是神,能在水里救起两个人?” “换成你试试?” 何絮感叹:“方唐,秦总救你,没有丝毫迟疑,鞋子、腕表、手机都来不及取下,一头扎进水里,上岸后人工呼吸,他上赶着送,你真的厉害,赛过白月光。” 这边话音刚落,陆元元醒了。 她眼眶通红,泪珠子不断往外涌,过去好一阵,才有气无力地喊出“秦止水”的名字。 助理赶忙应声:“元姐,秦总换衣服去了,很快就回来。” 陆元元眼里微光闪烁:“他,救的我?” 助理含糊点头:“是的,多亏秦总在。” 得知心目中的男神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中,陆元元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瞬间有了点气力;随后看到秦止水肩宽腿长,走路带风,朝这边来,她彻底活了。 她急忙问助理:“我发型是不是很乱,样子是不是很丑,皮肤有没有被泡浮——” 突然卡了壳。 只因秦止水直奔方唐,揽了她的腰问:“怎么穿浴袍?” 方唐扯住他的休闲白t恤,很生气,狗男人自己穿得这么整齐,给她准备的衣服,布料那么少! “脱下来,我要穿你这件。” “……你当真的?”男人确认道。 这番互动,把陆元元气到颤抖,她抓住助理的手:“扶我起来。” 助理一边扶她,一边抱不平:“秦总的衣服,不是谁都能撑起的。” 撑不起?! 方唐眼睛危险地眯起,很好,又人身攻击嘲讽胸小。 她几步走到陆元元面前,站定后,抬起手臂,右掌横于空中,从自己的脖子出发,滑向对方的头顶。 朗声道:“陆元元,你这个矮子,聚众嘲笑我胸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年近三十怎么长高?”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这话很重,但它有深度,有道理,让人反思己过。 “你,你你你!” 痛处被戳,陆元元结结结巴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随即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往一边倒。 慌乱中,她本能地抓住离自己最近的物体——方唐的浴袍。 “砰!” 陆元元摔倒在地,白色浴袍随着一起滑落,她从下往上,仰望站在跟前的泳装女人,顿时心如死灰地闭上了双眼。 空气里尖叫四起。 “啊啊啊啊,我瞎了!” “美背长腿翘臀,好白好嫩,肤如凝脂大概就是这模样。” “方唐身材很可,谁说胸小的。” “唔,我一个女人,羡慕到吞口水。” “看这边!方唐。”有人拿起手机,想拍照。 你一句我一句不过三秒之间,方唐垂眸盯着地面浴袍发愣,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秦止水已经把她护在怀里,并兜头给她套上白t恤。 男人心跳剧烈,光着膀子,将方唐紧紧压在怀里:“真是要命。” - 一通折腾,方唐回到家将近晚十点,外面下着雨,她很疲惫,直接扑到松软的大床上。 跟在后面的男人,弯腰屈膝,一边给她拖鞋,一边说:“你有没有想问的?什么都可以。” 方唐:“没有。” 秦止水面上一噎,心里有点堵,今天发生那么多事,她什么都不问,很显然,对自己不感兴趣。 但他不能放任她误会,于是有些落寞地自言自语。 “泳衣,是星荷总经理准备的,他以为我要和老婆游泳,所以特意挑了性感款式。” “你去换衣服后,我下水,原本打算教会陆元元何为窒息绝望濒临死亡,但她已经自学成材。” “两条人命,是我通知救生员救的。” “方唐,我没有白月光,陆元元纯属以讹传讹。” 无论说什么,趴在床上的人都没有反应,他忍不住凑近一瞧,呵!她睡得可真香。 男人轻声叹息,找来睡裙给她换上,随后熄灯,并排躺着,过去半小时,心脏依然跳得快。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他满心满眼都是方唐,她喝醉酒的场景,伸出脚丫子戳自己的模样,她穿泳衣的模样,睡在自己身旁的模样…… 近得触手可及。 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迷迷糊糊睡着前,秦止水不禁自嘲,往日被方唐惦记的时候,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想了,却没有。 自嘲完不久,睡在身侧的女人主动滚过来,八爪鱼一样抱着他,还捏他屁股,不止一下两下。 黑暗中,男人陡然睁开眼,刚刚积攒的睡意,没了。 甜16° 漫漫雨夜,难熬。 秦止水一舍不得推开怀里人,二又不敢乱动,像木头一样硬挺挺地侧躺在床上,听窗外稀里哗啦的雨声,失眠。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二百二十二……三百九十八,三百九十九……” 一声又一声,失眠人在心中默数。 数的并不是羊,而是怀里人捏他屁股多少下。 有瞬间,秦止水心乱身躁,气得伸手捏住了方唐耳朵,轻柔力道配合恶狠狠的语气。 “你睡姿怎么这么差?!” 刻意压低的嗓音暗哑、暴躁,似是濒临崩溃边缘。 熟睡中的方唐脖子微缩,突然加重手上力道,指甲隔着睡裤陷入弹性十足的肉里。 “嘶!” 三分疼痛七分刺激,男人顿时打了个激灵,投降似的松开了捏她耳朵的手,重重叹息:“真要命!” 平日舒适的大床像是长出一排芒刺,扎得人心痒难耐,火烧火燎。 秦止水再也躺不下去,伸出手,轻拿轻放地挪开搁在身上的腿,以及放在腰臀处的魔爪。 他一寸一寸慢慢往床边挪,即将大功告成,谁料睡梦中的人一个翻滚,再次缠上来。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雨夜。 借着瞬间光亮,他很清楚地看见搭在腰间的大腿有多么黑白分明。 白的,是女人柔嫩饱满似能掐出水的肌肤,黑的……是内裤,低腰轻薄的款式,让他突然想起,曾经自己捡起过这么一条捏在掌心。 旖旎记忆翻涌而出,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男人忍无可忍,大掌扣住腰间美腿,一个急躁翻转,顷刻将人压在身下。 额间细汗层层,心跳声怦怦怦,似要撞破胸膛,跳到女人那边,钻入她的心房。 秦止水气息急促,滚烫薄唇刚碰到柔软甜嫩的唇瓣,方唐惊醒。 暗沉的光线里,两具紧挨着的身体不约而同地僵硬着,彼此没动作,只四目相对,却看不真切眼前人。 室内温度悄然攀升。 年轻男女的心跳声相差无几,它们炽热、狂烈,犹如两个胸腔交相呼应完成一场演奏。 方唐一动不动,仍然沉浸于被雷劈入深渊,冰冷窒息的恐惧里。 她惶惶不安地喘息着,压在身上的男人突然在她嘴角落下一个吻。 灼热气息喷洒在鼻尖,熟悉而真实的感触让她镇定不少,察觉左腿搭在对方腰际,正要挪开,室内光线骤然大亮。 惨白惨白的,是闪电! 方唐惊得手脚并用,勾住男人的腰,抱紧男人的背,密密扎扎,彼此身体不留一丝缝隙。 她动作慌乱急躁,秦止水有被摩擦到,闷哼一声,随即低了头,吻她!放心大胆,肆意热烈。 方唐没有拒绝,雷声轰隆而下,强势钻入耳膜,一下子把她带回可怖的梦境,带到残忍的过去,冰冷、窒息、无望、死别,争相交错,霸占整个心神。 她眼眶发红身体颤抖,只嫌吻得不够深,抱得不够紧。 男人不期然吻到她的泪,以为她不愿意,心尖一颤,瞬间停下所有动作。 他分外疼惜地喊:“方唐。” “不要停!吻我!” 她歇斯底里,抬手扣住男人后脑勺,压向自己。 秦止水:“唔唔唔……” - 雷声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男人瞅一眼累到精疲力竭沉沉睡去的人,弯腰捡起掉落在床边的黑色内裤,笑得餍足。 他脱下来的,他捡起,这是第二次,与第一次相比,心境截然不同。 第一次,是近三十年的追求毁于一晚,爱情婚姻世界陡然坍塌;现在,近三十年的追求趋向圆满,美好世界即将得到重建。 男人嘴角噙着笑,方唐滋味,妙不可言。 他凑到床边,俯身细吻她眉眼。 白里透红,静美如画。 这会,她倒是乖巧温顺了,与……男人侧头瞄一眼自己的臀部,笑骂:“小色胚,猴急猴急,下手真重。” 猴急的小色胚突然翻身,同时大腿一抬,搭在被子外。 秦止水给人洗澡不给人穿衣服,这会看得自个口干舌燥,也只能假装什么也没瞧见,伸手扯过被子,盖住。 “安分点。” 他仔仔细细给她掖好被角,“我去厨房煲个汤,就回来陪你。” 男人内心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先去厨房处理食材,定时煲一锅养生补气汤,然后回房,陪老婆睡到自然醒,温存一会喝喝汤,追妻之路肯定又会往前迈出一步。 二十分钟后。 秦止水笑如春风,从厨房回到卧室。 岂料床上光景,只看一眼,便笑容开裂。 彼时,方唐侧躺着,雪白的脊背,玲珑有致的腰臀曲线悉数袒露在被子外,她八爪鱼一样搂着怀里的布娃娃,白皙小手搭在布娃娃的屁股上,一下又一下地捏着,动作熟稔。 男人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几步冲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抢出布娃娃,随后扔在地上,狠狠地踩。 方唐累极睡得沉,无知无觉,但怀里没东西,她习惯性地寻找,眨眼的功夫,大床滚遍。 秦止水见状,迅速处理掉布娃娃,将方唐拥入怀。 下巴轻蹭女人发顶,他酸溜溜地说:“以后,你只能抱我,捏我,睡姿多差都可以。” 这时,睡梦中的方唐误打误撞,捏一下他屁股。 男人顿时眉开眼笑,像是捡了宝。 - 雷雨夜过后,天气转晴。日上三竿,方唐还没醒。 因为泳池落水,夫妻俩手机都坏掉,所以没有任何短信电话的骚扰,房间里安安静静地,似乎可以睡到天荒地老。 秦止水第三次醒来,瞅一眼怀里睡得死沉死沉的人,不禁开始反思,昨晚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把方唐给伤了。 要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检查一遍? 如此想着,他面色凝重,掀起被子一角。 “在干嘛?” 迷迷糊糊的询问声,方唐醒了。 男人顺口答:“检查伤势。” “什么伤?” 方唐还没完全回过神,伸懒腰,打哈欠,白皙光洁的胳膊袒露出来,浑身酸痛似乎被车轱辘碾压过,她神色一僵动作一顿,随即慌忙拉扯被子把自己遮了个蒙头盖脸。 秦止水:“……” 昨晚的撩拨、色气、大胆呢? 黑夜与白天,她判若两人。 男人沉吟一会,突然勾起嘴角,也蒙头盖脸钻进被窝,有力双臂不松不紧地将她圈入怀。 “现在漆黑一片,我们可以谈谈了。” 方唐难得没有反抗,任他抱着,沉默愣神。 昨晚那种情况,完全超乎认知和想象。 她再次睡了秦止水,却不是出于计划,而是恐惧冰冷之际,想有个人,有道力量,有份热。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她下意识觉得危险。 于是非常冷硬地拉开彼此距离:“你情我愿,婚后正常操作,你还想跟我谈条件?” “不谈条件。” 男人语气无奈,慢悠悠地道:“我是想问,你身上疼不疼?” 方唐浑然不买账,冷声呛回去:“废什么话,我疼你能替我受着?” 秦止水:“……” 这种得两个人同时参与相互配合的事,怎么替? 他斟酌道:“我下次一定轻些,即使被你摁住屁股,也要控制住。” 细节突然被提起,方唐顿时恼羞成怒。 “你可闭嘴吧!” “……” 男人忍着笑,沉默好一会又说:“起床,你先洗漱吃东西,我去趟药店。” 方唐:“闭嘴你闭嘴,老子没事!” - 发现一觉睡到大中午,方唐匆匆喝掉两碗椰子乌鸡汤,饭也不吃,就要起身出门。 听到动静,秦止水从厨房探出身:“去哪?” 高大帅气的狗男人穿着围裙的样子,方唐看愣好一会,没想到啊,狗男人还有居家必备的潜质。 她轻咳一声,随即夸赞:“汤不错,我喝饱了,得去店里。” 饭菜还需要时间,秦止水并不强留。 “我开车送你。” “不用,几步路的距离。” “外面太阳大。” 说着,男人已经取下围裙拿过车钥匙,“腰酸腿软走不快,你想头顶太阳流汗到何时,不是急于去店里?” 方唐听到腰酸腿软还想逞强辩驳,最后几个字打消她念头。 无声沉默的档口,秦止水已经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被牵着,行至副驾驶这边,男人主动拉开车门,并非常体贴地用手护住她头顶,方唐觉得玄幻,狗男人吃错药了?睡一次改变这么大?是精虫上脑,还是演戏成痴? 嗐,都不重要,随他去。 如此想着,方唐坦然享受服务。 三分钟不到,抵达甘棠小站,男人笑容满面,给她开门,扶她下车,为她撑起阳伞。 方唐伸手覆住伞柄:“行了行了,就到这吧!” 秦止水神色宠溺:“嗯,饭菜做好,我给你送来。” 她十分诧异地望着他,“不——” 用字还没说出口,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又严肃的声音:“我学姐,不需要一个只会撑伞做饭的软货。” 方唐惊喜回头:“谢崇艺!” 秦止水瞬间脸色阴沉,瞅着背对自己秀发漆黑的脑袋,恨不得抬手,把她的头扭过来。 然而,女人往前跨出几步,走出伞下。 他也跟着往前,把伞递过去,并刻意压低,遮了方唐看后厨小白脸的视线。 甜17° 伞面大幅度倾斜、下压,方唐本能地低了头,同时嚯地转身:“你会不会撑——嘶!” 她转得急,不期然扭到酸痛的腰,斥责的话还没说完,就失去重心往一旁栽去。 秦止水眼明手快,单手将人捞入怀中,动作利落又帅气。 “急什么。” 他眉眼含笑,大掌扣住女人后背,嗓音低沉好听:“撑伞这种事,亲一下就会了。” 话音落下,薄唇覆上她嘴角。 手中阳伞被举高,仿佛在说:你看,我会了。 这时,前后左后都能瞧见,伞下一对男女在接吻。 画面唯美,方唐却没有丝毫羞怯、惊喜,反而气得咬了他,而且力道不轻,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男人嘴皮破了一块,恋恋不舍地松开甜润红唇,微微侧头,凑到她耳边低叹:“真是野性难驯,昨晚才吃我的肉,今天就要喝我的血。” 灼热气息裹挟着暧昧话语,悉数喷洒在颈侧,方唐下意识脖子一缩,耳尖不争气地开始泛红。 “你想死?” 她咬牙启齿,大有“再胡来,我就扭断你狗头”的味道。 秦止水瞅着她耳尖泛出的粉霞,忍不住凑得更近,仍在冒血的嘴皮擦过女人莹润耳垂,他一字一句:“方唐,你是我老婆,不准有别的狗!” 男人宣告主权泛着酸气的话,在方唐听来,不过是老生常谈的警告。 “呵——” 她轻嗤一声,嘴角勾出一个嘲讽弧度,正要开口反击,冷不丁男人突然把伞柄塞过来。 “太阳大,别晒着。” 秦止水柔声说完这句话,下一秒眸光转冷,他抬腿走向始终站在一旁的谢崇艺。 午后阳光正烈,两个高大男人的影子落在地面,矮矮的,犹如两个小男孩,他们争锋相对,剑拔弩张。 “小学弟,除了撑伞做饭,我还会很多,比如狠揍小白脸,你想领教?” “在我眼中,你更会作死。” 谢崇艺神色淡淡,语气严肃而笃定:“婚姻不过一张纸,你这只死狗,很快就会被我学姐踹掉。” 提及婚姻,秦止水像是被卡住喉咙,蓦地顿住。 他想起领证的场景,以及方唐说过的话。 “有过一次,念念不忘,偏偏你又三番五次找上门,还极力阻止我追求更好的,那我只能抓住你了。” “秦先生,你虽然脸好活不赖,但顶多一年,我大概就厌了。” “我保证配合你做一对恩爱夫妻,也保证不给你戴绿帽子,但是当我厌倦,提出离婚的时候,你以及你的家人,都不得阻拦。” 回想起这些,大热的天,秦止水惊出一身冷汗。 当时自己怎么说来着? 悉数应下,还限定一年时间,方唐如果没有厌倦,他就提出离婚。 男人抬起手,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但手臂突然在空中拐弯,直接揪住了谢崇艺的衣领。 他凶神恶煞:“再胡说八道,破坏我和方唐的夫妻感情,老子揍你满地找牙!” 谢崇艺不闪不避,反而把脸凑上前:“打,是男人,就赶紧打!” 小白脸太过嚣张,秦止水气得一拳挥下去,力道十成十,谁料屁股突然一疼,身体很自然地弹一下,拳头偏移,没打中。 他不可置信地瞪直了眼,愣愣地转头,看向方唐。 “凶什么凶?” 女人眸光清冷,手中阳伞高高抡起,再次往男人臀部招呼:“敢在我店门口打架行凶,你长本事了,想效仿秦可观?” “嘶——” 毫无防备下,秦止水又被敲一记,疼得龇牙咧嘴。 原本这点力道对他来说如同挠痒痒,但是昨晚,屁股已经被抓伤。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老婆为了维护小白脸当街抽他屁股?! 心痛、身痛、面子丢。 他脸色铁青,一把握住又一次挥过来的伞,随即用力一扯,夺过来狠狠砸在地上。 “啪嗒!” 随着这一砸,那双迷人的桃花眼不复早间的光亮。 秦止水意味不明地盯着方唐,染了血迹的嘴巴无力地张了张,似乎有话想说,最终却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方唐说不上来什么心情,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出声挽留,她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走远的背影,只觉太阳好大,晒得人头痛欲裂。 忽然,一片阴凉倾泻而下。 她抬头看,见是谢崇艺撑开了伞,忍不住问:“学弟,我是不是变娇气了?” 谢崇艺微拧着眉,思绪万千。 学姐确实有所改变,以前不会问我性格怎么样之类的话,而且她对秦止水格外不同,下意识打一个成年男人的屁股,这种行为不单单是生气,更透着一种亲昵。 “需要思考这么久?”方唐催促。 “不需要,我倒时差呢。”谢崇艺食指轻柔太阳穴,“多日不见,学姐彪悍依旧,打得秦狗落荒而逃。” “秦狗?” “姓秦的,日常对你不闻不问,有需要便发情秀恩爱,私下桃花成堆,白月光都把你照顾进泳池了,称呼他为秦狗,算轻的。” 这时,方唐深刻地感受到,学弟虽不在身边,却诸事了如指掌。 她轻吁一口气:“休假就休假,还关心这些,你也不怕累。” 谢崇艺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进去吧学姐,大家担心你一晚上加一上午了。” - 置身甘棠小站,周遭全是熟悉的人与物,外加谢崇艺回归,方唐心底特别踏实、舒畅,甚至想,只要陆元元不再挑事,她就可以把她当屁放了,过往不追究,将来无交集。 岂料,太阳还没落山,白月光就急不可耐地照出来。 苏伊非常气愤地将手中宣传册拍在茶几上。 “乓!” 杯中红茶随之轻轻晃动,瓷器发出嗡嗡地声响,碟中装盘考究的英式甜点稍稍移动位置。 谢崇艺皱眉:“你这冲动毛躁的性子,什么时候改改?” 苏伊端起一杯茶,大口饮尽:“这不是只有我们仨,偶尔放飞一下,大堂我肯定不这样。话说那个陆元元太气人,街对面的小圆满三天后开张,这宣传册都窝在我们店门口发呢,赶走,没一会又来。” 方唐饶有兴致地拿起宣传册,笑道:“铜版纸,这质感、用墨,册子成本不低。” 谢崇艺:“小圆满定位精英层,对外一应事物肯定精致,这也决定了前期投入大。” “陆元元,一个外企高管究竟能多有钱?” 苏伊喜滋滋地叉起一块松饼,“如果财力不雄厚,我们持久战耗死她,小圆满开业大促,我们甘棠年中大促啊!” 方唐笑:“吃松饼,你艺哥新学的手艺,地道英式甜品。” “吃饱去干活。” 说着,谢崇艺给苏伊重新斟满茶,“那些发传单的,天气热,容易口渴中暑,你弄些绿豆汤送点过去,顺便跟他们聊会天。” 苏伊一手松饼一手茶,边吃边点头,快乐得像只小仓鼠。 方唐、谢崇艺面面相觑,感到好笑,耐心地等她吃完。 “聊什么?”苏伊咂摸两下嘴巴,意犹未尽的样子。 “就说——”手指轻点茶几,方唐笑得狡猾,“陆元元欠了我东西,拖着不还。” 苏伊疑惑:“真欠了?” 方唐轻晃新手机,答:“是真欠,所以要斩钉截铁,把话说死。然后再问一句,你们工资日结吗?” 苏伊乐不可支:“他们好几天呢,肯定不日结,哈哈哈哈,这两句话过去,陆元元的画风立刻变成了拖欠工资的黑心老板,他们一定催钱,催不到钱,就不会那么尽心,而且消息传出去,跟小圆满有生意来往的人肯定也会催债,陆元元前提投资大,必然跟不上啊,哇,唐姐,你好腹黑。” “黑什么黑,能整出多大动静还不一定呢!” “那我补充一句。” 谢崇艺轻抿一口杯中茶,慢慢悠悠地道:“小圆满,三天后,它开不了张。” 这回别说是苏伊尖叫出声,方唐也惊得被茶水呛住。 一个“啊啊啊啊,艺哥真的吗?” 一个“咳咳,咳,你做了什么?” 谢崇艺抬手轻拍方唐后背,嘴角难得多了丝笑意,却带着邪气:“我讨债,她推你落水,就没有资格对面开店在你眼皮底下晃悠。” 苏伊继续尖叫:“啊啊啊,艺哥威武霸气,我喜欢。” “咳——” 方唐连连摆手,语重心长,“崇艺,你可别做违法乱纪的事。” 谢崇艺说:“学姐,我良民。” 方唐:“那你究竟做了什么?” 苏伊双手撑着下巴,一副我在听,我很想听的样子。 谢崇艺并不满足她们:“三天后,自然就知道了。” 那天下午,方唐削尖了脑袋想套话,都没有得逞。 与小伙伴一块搞事业搞竞争对手的感觉太美妙,以至于她把秦止水忘在了脑后。 晚饭时分,她突然想起狗男人说过,饭菜做好,我给你送来。 几次望向大门口,不见踪影。 方唐渐渐歇了心思。 她暗忖,别说是送,大概做都没做。 不就抽两下屁股,归根究底,还是他先动的手,呵!牛高马大的男人,那么小心眼。 甜18° 太阳渐渐落山,余晖从地平线晕染开来,天边晚霞绚烂夺目,秦止水无心观赏,这会,他刚从泳池转场到包厢,窝在一个角落,不愿再动弹。 灯光迷醉的包间很快烟酒味缭绕,欢呼谈笑声一阵又一阵,盖过高亢的音乐。 此刻,众人正围在桌边,看星荷总经理辛晖和思岳总经理岳冲掰手腕,在场都是老同学,相互熟识,而且放得开。 “输了喝酒太没意思,我提议,赢的喝酒,输的脱裤子。” “这提议好,岳冲冲啊!我迫不及待想直播‘辛晖败北,裤子不保’,绝对大火。” “当年,岳冲抢走我暗恋的女孩,现在我期待他输掉裤衩,辛晖,靠你了!” “还得再加上司衡vs秦止水,在座诸位,没少因为他们失恋的。” 眼见情况不妙,对战中的岳冲和辛晖暗暗交换一个眼神,挨过三分钟,高调平局。 众人抗议,你们耍滑头,这样不行! 岳冲强势占空子:“怎么不行?先前又没说。” 辛晖笑着祸水东引:“我跟岳冲有什么看头,司衡和秦止水才是重中之重,一个总裁,一个老大,看点十足,让他们拼,不能平局。” “你们这群滚犊子,合起来坑我!” 司衡被气笑,“我拿什么跟水老大拼?谁有那个自信谁上。” “衡哥放心。” 辛晖想到自己准备的那套泳衣,以及当时秦止水看方唐的眼神,他意味深长地继续,“水老大今天丢了魂,不是你对手。” 岳冲搬出事实:“司总,刚才游泳,你已经赢了水老大。想想我们俩因为他忙成狗的岁月,抓住机会。” 众人不嫌事大等着看好戏:“衡哥能行,衡哥上!” 司衡孤立无援,抬脚踢秦止水鞋尖:“你倒是吱个声,我好歹是思岳总裁,门面来着,输得脱裤子,传出去像话?” 秦止水本就心情不佳,消遣大半个下午,也没有丝毫改善,这会突然牵扯到脱裤子,他猛地想起屁股上的伤,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不玩。” 他脸色阴沉,忍不住爆出内心真实状态,“烦着呢!” 喧闹的包厢突然安静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流淌着稀罕、兴奋又好奇的光芒。 破天荒,水老大哪次出来玩不是心情舒畅,这次竟然烦! 有事,有大事!谁当出头鸟? 风风火火最敢拼的岳冲:“公司最近没事,桑榆湾我前几天去过,老爷子和叔叔阿姨都好着呢,所以,你烦什么?” 他咧嘴而笑,提高嗓音继续:“是不是白月光回国,你却结婚了?” 提及这个话题,众人像打了鸡血,立刻炸锅。 “什么,陆元元回国了?!” “平时不看班级群,这会村通网了吧,白月光回国好一阵,投资的甜品店都要开张了。” “上学那会,说起秦止水陆元元,郎才女貌默契有加,谁不看好艳羡,我以为他们能成的。” “嗐,老大桃花不断,却守身如玉,我一直以为他在等陆元元!” “实不相瞒,他突然结婚,我到现都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传说中的嫂子长啥样。” 这时,辛晖笑了起来,满满的优越感:“我见过嫂子。” 司衡气道:“卧槽,竟被你抢先!我和岳冲都没见过,我们还特意去桑榆湾巧遇来着,没遇上。” “晖哥,嫂子跟陆元元,谁更胜一筹?” “我个人觉得是——” “哐啷!” 秦止水突然狠踹脚边酒瓶,酒瓶飞出去,砸中一排尚未开启的酒,顿时倒得倒,碎的碎,空气里的酒味愈发浓烈。 瞬息之间,大家默契闭嘴,看向发怒的人。 “没得比!” 秦止水难得暴躁,“我老婆独一无二,谁都不配跟她比!你们提到陆元元,我郑重声明一件事。” 这时,走廊上,陆元元踩着恨天高快速朝这边来。 何絮紧跟她步伐,小声道:“我去不好吧,辛总一行人是同学聚会。” “你想不想在桑榆混得好?认识他们,对你百利无一害,你如果真不想去,我不勉强。” “我当然想,只是怕犯了他们的忌讳,反而讨嫌。” “放心吧,有我带着,辛晖司衡都会给你面子。” 陆元元笑得自信,轻拢头发,昂首挺胸推开包厢门,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说—— “大学的时候,很多人把陆元元奉为白月光,但不包括我,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以后别再乱传。” 包厢一片哗然。 陆元元似是被魔法定在门口,面色发白,银牙紧咬,嘴唇止不住发颤。 岳冲不肯信:“蒙谁呢?陆元元总是跟你一块参加学校比赛,还经常去桑榆湾,叔叔阿姨都喜欢她,你们不是一对?!” 秦止水盯着他,气道:“你也满足以上两个条件,怎么不说跟我一对?” “我一男的,能跟陆元元一样?!”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眼神笃定。 “靠!” 岳冲反应过来,高声痛骂:“你这个有眼无珠的,大学那会,陆元元已经发育得很好,你竟然把她当——” 陆元元脸色难看到扭曲,想扭头就走,然而身后跟着何絮,不能当没来过。 于是挤出微笑,打断岳冲的话:“好呀,你们聚会不叫我,原来是要关上门来讨论我。” 空气又一次突然沉默。 在场众人的眼神,更亮了,越来越热闹。 “元元大美女!” “白月光一来,蓬荜生辉!” “卧槽!我都要秃了,女神却越来越好看。” “天地良心,元元,我们聚会特别想喊你,但辛晖说你在医院照顾小姐妹,没空。” “元元,你跟秦止水究竟怎么回事?”有人扯到最关心的话题。 陆元元姿态优雅,一步步往里走,脸上挂着得体笑容:“能有什么事,在我心目中——” 她微微停顿,看向秦止水,这个男人,在她泳池惊魂险些丧命后,没有只言片语,现在,又当着老同学的面让她难堪。 漂亮指甲狠掐掌心,她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随即抬起下巴,一字一句笑意盈盈。 “在我心目中,秦止水和辛晖、司衡、岳冲没什么不同。” 包厢里一片抽气声。 男神前脚说无意,女神后脚跟上,这究竟是真的什么也没有?还是闹掰了?或者联合演戏呢? 哎呀,好迷! 这时候,陆元元朗声指责:“你们这群人,秦止水都结婚了,还翻老黄历,是想让他被老婆揍,还是要陷我于不义?” “刚才纯属开玩笑。” 司衡迅速打圆场,“元元,别当真,别生气,我们自罚三杯。” 岳冲举杯:“老黄历翻页,我们只看今朝,庆祝白月光归故里。” 两人一唱一和,场面顿时活络开来,转眼间,陆元元众星拱月,成为包厢热闹中心。 角落里,秦止水又一次解锁手机,屏幕光照亮深邃俊朗脸,他愁容满面,老婆竟然不查岗! 辛晖推他肩膀,笑问:“得知陆元元不喜欢你,什么滋味?” 秦止水:“烦着呢,滚开。” 听闻还是烦,辛晖收起打趣的心思,认真道:“与嫂子有关吧,闹别扭了?” “……没有。” “死撑什么?目前恐怕也只有嫂子,能让你魂不守舍一下午。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分分钟解决。” 夫妻吵架的丢脸事,秦止水不愿提,但分分钟解决深深地吸引了他,方唐不理他已经有五个多小时。 “咳,老婆生气了,怎么哄?”他压低嗓音问。 “就这?” 辛晖豪迈一挥手,“买买买。” 秦止水无奈:“没用。” “陪她买买买。” “没用。” “对症下药,嫂子为什么生气?” “……她想养狗,我不同意。” “秦止水,这就是你不对了,女人养宠物,你得赞同。” “不行,她有了狗,会分走原本属于我的爱。” “呃,那你,做个人之余,时不时做条狗?” 秦止水的眼神凉飕飕:“你再说一遍?” 辛晖憋着笑:“我说,走狗的路,让狗无路可走!” 话音落下,一个立刻动手,一个秒速接招,两人很有默契地打起来,黑暗的角落里,传出哐啷啪啦的响声。 围着陆元元谈笑风生的人们立刻看过去。 角落里的灯被打开。 只见美酒砸掉两排,沙发上,辛晖和秦止水扭打在一块,一会我压倒你,一会你压倒我。 众人:“!!!” 司衡痛心疾首:“你们俩吃饱了撑的,有事和平解决不会,偏要糟蹋酒?” 岳冲笑道:“掰手腕,辛晖vs秦止水,赢的喝酒,输的脱裤子!诶,有异性,得委婉点,输一次,裤子往下扯一厘米。” 众人异口同声:“掰手腕,掰手腕!” “玩吗?” 辛晖被压着不能再动弹分毫,以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即使喝醉酒,输掉裤子,也必须由老婆来脱,此事一出,嫂子肯定嘴上数落,心底暖洋洋,玩不玩?” 秦止水暗暗咬牙,决定豁出去:“玩!” 六点半,方唐提起筷子,正要吃饭,接到陌生电话。 “秦太太您好,这里是星荷俱乐部,秦先生在我们店喝酒闹事,请您尽快过来把人领走,谢谢!” “喝酒闹事?” 方唐看向眼前饭菜,皮笑肉不笑,“那你找警察啊!” 然后,挂断电话。 甜19° 包厢烟酒味弥漫,激昂音乐配合着兴奋的喊叫,声音大得似是要把天地翻过来。 对战掰手腕的秦止水和辛晖成为场中焦点,众人有意无意让陆元元、何絮分站两边,执行输赢惩罚。 何絮不敢惹秦止水,迅速站到辛晖身后。 场面一下子变得微妙、刺激起来,大家一致看向陆元元。 “去啊元元,站在水老大背后。” “元女神,快过去,你不是说了,秦止水和辛晖没什么不同。” “哈哈,待会水老大输了,元元不能徇私,说好裤子往下扯一厘米就是一厘米。” “多一毫不行。” “少一厘也不行。” “你们少开涮,我过去就是了。” 说着,陆元元微微一笑,大方走向秦止水,这种既能表示自己所言不虚,又能跟秦止水近距离暧昧接触的机会,她巴不得。 听闻这番变故,辛晖眼皮一跳暗道糟糕,果然下一秒,秦止水不再放水,他手腕渐渐倾斜,眼看要输掉。 这时,服务员推开包厢门,非常遗憾地说:“抱歉辛总,秦太太不愿来,直接建议我报警。” 辛晖很明显地感受到对手慌神,他迅速将倾斜的角度掰回来。 随即笑道:“秦太太是个理智谨慎的女人,以为诈骗电话呢,你用秦总手机打。” 司衡听出其中意思,连忙自告奋勇:“我来打,我要跟嫂子通话。” “这点小事哪里用得总裁亲自出马?”岳冲冠冕堂皇地截胡,“还是让我这个总经理为您服务。” “总裁经理都歇着吧,这个电话我来!” “都靠边,看我的!” 众人激动兴奋争着打电话,一窝蜂地跑到秦止水身边抢手机,陆元元瞬间被挤到旮旯里,发型乱了。 秦止水内心舒坦不少,维持着与辛晖平分秋色的力道,任手机被拿走,并报出解锁密码。 抢到手机的人站到沙发上,手臂举得高高,焦急询问:“通讯录里怎么没有老婆?水老大,嫂子叫什么名字?” “你业务不行!” 岳冲一个弹跳,扑过去夺了手机,“肯定备注亲爱的,心肝,宝贝之类。” 两秒之后,“靠,竟然没有!” 司衡灵机一动,煞有其事地下套:“我知道嫂子姓名,看来这个电话,非我莫属。” 岳冲:“呵,你也太小看一个经理的业务能力,求助桑榆湾一切迎刃咦,通讯录里竟然有个——让秦止水心动的女人!” “打打打,赶紧打!”激动的声音。 “开免提!” “让我们共同揭开神秘女人的面纱。” “诶,刚还站在这的元元呢?” 不经意的询问,大家都懂其中意思,纷纷看向陆元元,想着,大学时代的男神女神,很可能明面撇清关系,私下猫腻。 察觉众人视线,陆元元垂眸寻找化妆镜的手微微一僵,笑容有些苦涩:“别看我,我不能左右任何一颗心。” 是的,她不能左右任何一颗,包括自己的。 此时此刻,她仍然期待,待会自己的手机会响起来。 也许是秦止水很早保存的,也许秦止水如今做的一切,都是在怨她恨她当年选择出国深造。 有人催促:“冲哥,磨蹭什么,打呀!” “岳冲!” 司衡一声急呵,随后瞄一眼秦止水,见他仍八风不动地与辛晖掰手腕,瞬间有了决断,“打电话。” 岳冲拨电话,开免提,喧闹包厢瞬间陷入死寂,众人屏气凝神,等待着,等待着…… 嘟嘟声蓦地停止,同时一阵悠扬的来电铃声传入耳朵。 众人嚯地一下锁定陆元元,眼里的兴味和戏谑空前浓厚,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你们别这样看我。” 像是穷光蛋中了千万大奖,陆元元止不住心抖手颤,摸向包里响个不停的手机,声音激动甜蜜,“说了,我不能左右任何——” 她话没讲完,被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 “我就在门口,闻不得酒味,你自己滚出来!” 不高不低清冷悦耳的声音,来自正在通话开了免提的手机。 岳冲尖叫一声,差点没拿稳手机。 众人:“???” 这什么不得了的情况,让秦止水心动的女人不是陆元元?让秦止水心动的女人竟然这种语气跟水老大说话?! 辛晖笑道:“嫂子来了!” 然后,他稍微一用力,轻轻松松战胜傻笑的对手。 岳冲激动地猛拍大腿:“秦止水输了,快快快,脱他裤子!” 没人理会。 这时候,大家纷纷抬腿往门口挤。 包厢门被一拉到底,方唐立于走廊,眉目清冷,身姿挺拔如松,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黑色银行卡,她打算门开了,直接扔到狗男人脸上。 岂料,对上乌泱泱一群人,你推我搡,个个目光兴奋。 方唐下意识小退半步。 相距几步之遥,一对多,各自打量观察,谁也不说话。 奇怪,方唐微微拧眉,暗忖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地,故而平静询问:“你们,认识秦止水吗?” 大伙:没跑了,就是这个声音! 于是争先恐后地喊:“嫂子好!” “啪嗒!” 一声细响,方唐惊掉了手中银行卡。 这张银行卡,司衡认识,是秦止水明面上的所有积蓄,他笑了起来:“百闻不如一见,嫂子不愧是水老大的心尖尖。” 方唐反应过来,嫌弃地直皱眉,狗男人心眼那么小,他的心尖尖,肯定会被戳死。 她弯腰捡卡,递上前:“这个,请你……你有点眼熟。” “我是司衡,你大概见过照片。” “原来是思岳总裁。” 方唐认出了他,彻底放心,“我不是什么嫂子,我就是来送钱的,这张卡,请你转交给秦止水,我走了。” “老婆!” 秦止水突然冲出来,展开双臂从身后抱住方唐,下巴搁在她颈侧,“你不要走,我认打认罚。” 男人像一只大狗,又抱又蹭,声音三分委屈七分乞求。 旁观者几乎惊掉眼珠子,水老大在心爱女人面前竟然这幅德行!他们暗戳戳瞄一眼白月光,看来,秦止水真的没有喜欢过陆元元。 包里的手机早就停止响动,陆元元心如死灰,她感到自己被人从天堂打入炼狱,当着熟人的面施以挖心之刑。 何絮见情况不妙,轻轻推她:“元姐,要不要去洗手间——嘶!” 手臂突然被坚硬指甲刮破,她痛得龇牙咧嘴。 陆元元紧抓何絮手臂,“去洗手间。” 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住,挺直了腰背,笑对方唐:“方老板,又见面了,你我缘分还真是不浅。” 彼时,方唐推不开躲不过黏在身上的狗男人,正郁闷,听到这话越发生气,原来白月光也在这里。 她抬眸,笑道:“的确不浅,毕竟是尝过我袜子味道的女人。” 陆元元面露厌恶:“你胡说八道什么?” “哦,你还不知道。” 方唐笑眯眯地握住秦止水的手,一边轻抚一边说:“何絮,你知道的呀,怎么不提醒?” 何絮哪里敢说。 众人直觉有出大戏,伸长脖子等后文。 秦止水抱着方唐,时不时轻啄两口,根本不管周遭事。 辛晖作为星荷总经理,知道始末,但这事影响到店里名声,故而赶紧岔开话题:“刚才掰手腕,水老大输了。” 司衡迅速配合:“惩罚请嫂子执行,怎么样?” “非常好!” “嫂子动手,千载难逢,必须翻倍。” “我提议翻十倍,反对的举手,三、二、一!结束,全票通过!” 压根儿不够反应的,回过味来后一阵哄笑。 这时,暗戳戳逼问何絮,已经得知袜子真相的陆元元,气急败坏地低吼一声:“方唐!” “诶。” 方唐笑意盈盈,嗓音轻快悦耳:“喊我何事?” 陆元元脸色涨红,拳头握紧又松开,“你等着,小圆满开张后,我不会让着你。” “你搞错了。” 方唐朗声道,“今天,你们店的宣传册基本窝在甘棠门口派送,我不仅没有赶人,还给他们送去消暑解渴的绿豆汤,陆元元,是我让着你,看在你掉泳池脑子进水的份上!” 陆元元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把推开何絮,急冲冲地走向方唐,不料没几步,突然腿软,重重跪在地上,疼得湿了眼眶。 方唐居高临下,睥睨她一眼,叹息:“哎,这么点小事,咋就感动得哭了呢?起来吧,你我缘分不浅,用不着跪谢。” “啊——” 陆元元低吼一声,抬手捂住脸。 围观的男人们:“…………” 不愧是嫂子,看着白嫩水灵一只易推倒的绝世小可爱,收拾起人来,那冷冷的眼神,笑眯眯骂人的模样,带劲。 也不知道,嫂子vs老大,是个什么光景? 众人心有期待,迅速行动起来,扶走陆元元,簇拥方唐进包厢。 方唐盛情难却,更何况身后还有狗男人推波助澜,酒气熏天,也不知道他真醉假醉。 “什么,扯裤子?” 得知惩罚后,方唐惊讶之余,还有些生气,刚才白月光也在,狗男人竟然玩这么大。 辛晖笑着解释:“他借着酒劲耍赖,输了也不脱,说除非你亲自动手。” “是吗?” 方唐伸手轻拍秦止水额头,“你会愿意被我当众扒裤子?” 秦止水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我反正都是你的人了,随你扒。” 甜20° 方唐认定秦止水喝醉了,不然以他好面子的程度,怎么可能同意当众扒裤子的丢脸事。 四周的起哄声兴奋到震耳欲聋。 “扒裤子!扒裤子!十厘米!” 十厘米?方唐潜意识计算这个距离的尺度,后面,屁股沟得露出来吧,前面,咳—— 打住打住,怎么能想这些?! 她心思一转,正打算开口为秦止水争取惩罚不翻倍,岂料对方突然扑到她怀里。 男人嘴角噙着笑,双手环住女人柔软腰肢,脑袋靠在她锁骨处,傻气又不乏实在地说:“就这个姿势,老婆帮我挡住前面。” 众兄弟惊讶得揉眼睛,掏耳朵。 水老大这是完全放弃抵抗,上赶着让嫂子扒裤子呢,可真够没脸没皮没眼看的。 但是,机会千载难逢,看老大光屁股,乐见其成啊! 有人放开嗓子喊:“这姿势也行,但少了前面,后面得补上吧,我提议,二十厘米!” “哈哈哈,附议,我附议!” “我+1008611……” “可,很可!嫂子冲啊,我给你递直尺。” 辛晖笑倒在沙发里,掰手腕的主意虽然是他出的,但实在没料到情况会变成这样,真正意义的——玩脱了! 眼下,秦止水这性感挺翘的屁股,恐怕只有方唐能保住。 然而方唐接过了直尺。 哈,有好戏看,也不知道真要扒裤子,装醉的人会怎么办。 手握直尺,有一瞬间,方唐还真的想戏弄欺负秦止水,谁让他这么狗,动不动就鄙夷、警告、甩脸子,惹她生气。 不过,狗男人是她走错房间酿错酒祸害来的。 根源上理亏,所以他再混蛋,她也得顾及一丢丢。 “啪——” 黑色直尺突然打在秦止水臀部。 不意会有这出,众人瞪直了眼睛,抽气声连连。 方唐抬起头,见四周目瞪口呆无动于衷,细长双眼眯起一个危险弧度,她问:“怎么,打一下,不够抵消二十厘米?” 在清冷的质问声里,众人猛然回神,水老大的屁股就是老虎屁股啊,摸不得,然而现在被打了,嫂子彪悍没带怕的,但他们这些旁观的,哎哟喂,往后肯定被收拾。 包间里响起几乎同步的补救声:“够够够!” 话落,他们十分火速、懂味地开溜,场地留给水老大,他美了,事情约莫就过了。 看着争先恐后,一哄而散的男人们,方唐有些疑惑:“他们是在说够,还是go?” “痛。” 秦止水依然趴在方唐怀里,脸颊寻求安慰似的在她锁骨处摩挲,随即握住柔软白皙的小手搁在自己腰窝处。 “屁股痛。” 他声音委屈,像无端被踹的小奶狗。 怀中身体热乎乎,方唐愣是打了个冷颤,二话不说想要抽回手,却怎么也不能够。 醉酒的人,撒娇耍赖,倔强中带着一股蛮力。 “好痛,你给我揉揉。” “……”方唐分外无奈,狗男人常常锻炼,肩、背、腰、臀线条无一不赞,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撩人的性感和力量,她努力稳住自己的手,冷声讽刺。 “秦止水,你娇气什么?打一下,就要撒酒疯没脸没皮?” “不止一下。” 男人突然抬起头,迷离的桃花眼泛着一层雾气,噘着嘴巴控诉:“你拿直尺打我,用伞捶我,还用指甲掐我。” 指甲,呃…… 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方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喝醉的秦止水,竟然跟她斤斤计较床上事。 太狗了! 不过,屁股原本被掐伤,再打几下,痛是理所当然,中午店门口,他什么也没说,怒砸阳伞扭头就走,这会倒是酒后吐真言了。 瞧这委屈巴巴的小模样,当真刷新认知。 “咳——” 她清了清嗓子,极力冷着渐渐发烫的脸,没好气地说:“不揉!” 秦止水神色一暗,小声道:“不给揉,那吹一下?老婆吹一下我就不痛了。” 吹? 吹他被打的屁股吗! 方唐又气又恼:“吹什么吹?吹你个大头鬼!回去给你上药。” “哦。” 男人心满意足,忍不住吧唧一口女人泛红的脸蛋,响亮的声音顿时在寂静的包间里回荡。 他笑得傻气又灿烂:“老婆对我真好。” 方唐:“……” 受不了了! 能一盆冷水泼下去,让他回归狗男人状态吗?! - 回到家,洗漱过后,方唐给秦止水上药。 看着大量红色的,有些地方乌青泛紫的爪痕,她盯着自己的双手,长长地沉默。 以前总是抱着布娃娃,即使梦里被雷劈得只剩半条命,醒来后,她只记得那种噬骨蚀心的恐惧,布娃娃没法反馈诉说她当时究竟挣扎到何种程度。 现在,她知道了,从秦止水身上看到答案。 她紧咬着下唇,暗想,如果指甲没有修剪、磨平,那么伤口势必纵横交错,鲜血直流。 痛,很痛。 梦里的她心痛,梦外被她抱着的,身痛。 “老婆?” 身后迟迟没动静,喊了也没有回应。 趴在床上等待抹药的男人扭头看过来,见方唐瞅着他的伤口,神情恍惚,脸色煞白,他赶忙翻了个身。 “吓着了?” “啊——”神游天外的方唐突然一声尖叫,然后抬手捂住眼睛。 秦止水:“……” 呃,翻身太急,思虑不周,这会真把人吓住了。 他掀过薄被,盖在腰腹位置。 “好了,已经遮住。” 话落,他嘴角微勾,饶有兴致地问:“又不是初见,你刚才反应是不是有点大?” 方唐稍微挪开手指,视线从缝隙里透出,证实对方所言不虚,才放下手。 她冷着脸,直接忽视狗男人的不正经问话,语气凉凉:“嘴皮子这么利索,看来酒醒得差不多了,自己抹药。” “……”秦止水恨不得拿胶带黏上嘴巴,撩过火,得不偿失了吧,真欠! 被窝里,他狠狠拧一把自己大腿,痛得委屈巴巴,“有些伤口,我看不到。” 方唐瞅着他,不为所动:“我去给你搬镜子。” 说完,她转身就走。 男人气呼呼地翻了面,趴在床上,捶枕头:“我不上药了!反正过几天就会好。” 方唐:“……” 哎! 想到那些伤,她着实无奈,手指挖了快消肿祛瘀的膏药,二话不说抹到对方臀部,用了很大力。 “狗男人,脾气这么差,摁死你算了!” “嘶!”秦止水痛呼一声,随后笑个不停。 - 次日,天刚蒙蒙亮,方唐从秦止水怀里醒来,第一件事,收回搁在男人腰臀的手。 这糟糕的睡姿,大概是改不了了。 掐人屁股,真不如掐布娃屁股,没有心理负担,也没有任何后果,但睡觉前,她找不着布娃娃。 秦止水很诚实:“我扔的,我负责。” 方唐气到不理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长枕头抱在怀里,醒来后,抱着的是秦止水。 天未大亮,卧室里的光线依然暗沉。 女人微微仰着头,瞅着男人模糊的睡颜发呆,他轮廓线很好看,她伸出手,隔空一点点描摹,想着如果按照这个模子刻出一个小版的,她应该会多爱几分,还会…… “叮——” 一声细响,打断思绪。 看着床头柜上一闪一闪的信息提示灯,方唐伸出胳膊,试图拿过手机,奈何男人手臂圈着她的腰,动作被限制,多次尝试,才够到。 出乎意料地,信息来自方老师。 ——这周六,宝儿会带着未婚妻去桑榆市,如果遇到,你多少给他留点面子。 方唐看罢,眉头紧拧。 这是个隐患,也许,什么也不会发生;也许,她和秦止水结婚的消息会被方家知道。 方家一旦知道,不仅她的计划打水漂,生活也会全乱套。 如今,方世宝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街边摆摊卖糖水,但愿他跟过去一样,觉得她丢方家的脸,不打听任何消息。 但这样过于被动。 “哎!” 方唐轻叹一声,乌七八糟的事情未免太多。 “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她惊讶抬头,视线撞入男人含笑的双眸,顿时心生戒备:“你什么时候醒的?” 秦止水信手把玩一绺秀发,慢悠悠地说:“你叹气的时候,在烦什么?” 方唐暗暗松了口气,虽然短信内容没什么,但毕竟与方家有关,她不想秦止水看到。 “日常烦恼,很快就过,不值一提。”她轻描淡写。 “要不,外出散心?”男人提议:“爷爷即将启程去云川,你如果抽得出时间,一起去。” “哪天走?” “这周日。” 方唐思量着,秦家云川旅行,如果能早点出发,错开来桑榆市的方世宝,挺好的。 于是她问:“提前两天不好吗,为什么要挑在拥挤的周末?” 秦止水一瞬不移地看着她,目光期待:“为了迁就我的时间。方唐,你会一起去吗?” 方唐摇头:“我不去。” 男人眼神黯淡下来,一家人旅行,他多么希望她也在。 “你也别去。” 她拉着他胳膊,不自觉地撒娇,“好不好?” “什么?”他反应不及。 “我说让爷爷他们提前出发,你别去,留下来——” 她一时找不出理由。 男人却已经按照自己的思路领会完毕,方唐让他留下来,陪她。 他顷刻眉开眼笑,一个侧身,将怀里人压在床上,咬着她耳朵说:“看你表现。” 甜21° 方唐原本醒得早,睁开眼时天蒙蒙亮。 秦止水突如其来地一句看表现,折腾到天光大亮,如果窗帘拉得不严实,太阳能爬进屋里来晒屁股。 时间虽长,但她表现得并不好。 这件事,方唐只接受在黑暗里进行,先前都是如此。 然而这次,光线从暗沉到明朗,不知不觉间,她看清了男人结实有力的身体,硬朗帅气的脸,以及肌肉线条和面部表情变化,这种变化,她不止看清,并且同一时间,能深切地体会到效果。 视触觉的双重刺激下,她心里的羞耻、抵触被无限放大,身体本能地骤然紧缩。 行于窄道的男人就这样缴了械,脸色黑如锅底。 想要再来,被拒绝。 方唐迅速缩进被子里,眼睛都没有露出来,语气很凶,嗓音还带着情潮未退的娇软。 “你爱留不留,我拒绝这种交易!” “……”哪是什么交易,不过情之所至讨点福利。 男人并未解释,他盯着拱起的被子,神色复杂。 有关床事,方唐在光明与黑暗中的表现,判若两人,这点他很清楚,却不清楚背后原因。 是单纯害羞? 还是拒绝看清缠绵之人? 拧眉思索间,他突然想起抹药时的意外,细究起来,的确是初见,因为他虽然与方唐有过几次,但她没有看过他身体。 男人心底一声轻叹,压下疑惑,展臂将方唐连人带被子搂入怀中,允诺她想要的。 “我不去云川,我留下来。” 方唐猛然怔住,就这样?答应了?! 其中逻辑,她想不通,也无意追问。 黑漆漆的被窝,为光裸的身体和心底的难堪镀上一层保护色,让人觉得踏实、心安,但同时也把她身上的欢爱气息困在这一番小天地。 萦绕在鼻尖的味道越发浓厚,受不了。 隔着被子,她用手肘捅人,颇为烦躁地问:“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秦止水老神在在,瞅一眼怀中“鸵鸟”,语气笃定又戏谑:“抱到你探出头来,看我一眼。” 方唐:“!!!” 好得很,狗性不改,趁机捉弄笑话她。 双手揪着被子,她突然发难,使力挣脱对方怀抱,随即翻身而起,用被子兜头罩住狗男人身体,胡乱捶打一阵,然后跳下床往浴室跑。 秦止水全程没有反抗。 视线被遮,他躺在床上,盖着残留女人体温的被子,嘴角渐渐往上扬,总有一天,你会看我,爱我,在明亮的光线下。 - 日头高悬,影子缩成一小团。 阳光下,“甘棠小站”四个大字熠熠生辉,方唐抬头仰望,突然生出一种“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错觉。 哎,她这个勤勤恳恳的老板,已经接连缺席两个上午。 店员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像在思考什么,又像在憋着笑。 苏伊凑上前,悄悄打趣:“唐姐,你气色好好哦,粉面含春,一副被喂饱的模样。” “……胡说八道!” 她冷着脸,“我不在,你很闲吗?” 苏伊摇头如拨浪鼓:“一点也不,艺哥比你严苛多了。” 方唐觉得有趣:“怎么,你一个大堂伊姐,也听后厨艺哥的指挥?” “听啊。” 苏伊笑嘻嘻地报告:“昨天的法子特别管用,眼下给小圆满做推广宣传的人,进入了摸鱼状态。” “效果这么好?” “是的,昨天晚上,陆元元拒接电话,亲自加深了欠钱不还黑心老板形象。” 昨晚……方唐听罢嘴角微勾,白月光都被她气哭了,漏接一两个电话,正常操作。 等回过神,她必定会兴师动众来甘棠问罪,高调宣扬正面形象。 方唐所料不差,陆元元知道消息后,恨不得立刻杀到甘棠小站,证明自身清白。 但公司高层会议,她走不开。 第一帮手何絮发来大量消息。 [元姐,甘棠小站手段阴狠,背地里放消息,说你欠了方唐的东西,拖着不还。] [宣传公司、装修公司、材料供应商……还有特意从国外聘请的甜品大师,都或直接或委婉地询问了你的品行和支付能力。] [还有个爆炸性消息,坊间传闻,小圆满这周六没法开张。] [我们高薪请来派发宣传册的那班人,他们能说会道,但却在聊天吃瓜,讨论你的糗事。] …… …… 陆元元气炸,噼里啪啦地打字:你安排几家有影响力的自媒体,待会跟我一起去甘棠小站。 [元姐,直接带媒体过去吗,不私下对质,探探底?] [用不着,我不亏欠方唐任何,尤其是昨天晚上,当众表明对秦止水的态度后。] [那倒也是,元姐,你真的放下了吗?] [嗯,从今往后,专心搞事业。] 陆元元笑得自信,时间会证明,她比方唐更好更合适,她要让秦止水悔不当初。 心有壮志,摩拳擦掌。 公司会议一结束,陆元元便以外出拜访客户为由,开车直奔市文化中心。 何絮早就带媒体在约定的地点等候,两方会合,气势汹汹踢场子一般走向甘棠小站。 彼时,日头西斜。 方唐挑了靠窗的位置,品尝店里师傅的新手艺,桌上陈列的甜品摆盘精致,新鲜诱人,她却迟迟不开动。 坐在对面的谢崇艺一脸严肃地开玩笑:“不敢吃?放心,我尝过边边角角,没毒。” “呵呵,一点都不好笑。” 方唐突然叹气,“我很长时间没有思考新品,像个猪一样,只动嘴皮子吃、说,废了。” 谢崇艺淡定喝茶:“学姐,如今的甘棠小站不是你一个人,做好老板就很可以,别想着抢厨子的饭碗。” “学弟,你出去一趟长进挺大,学姐我——” 看着昂头挺胸朝这边来的陆元元,方唐摇头失笑,“学姐我汗颜啊,最近忙于打怪,收成都少了。” 谢崇艺瞥一眼窗外,语气散漫:“随便打,打不过喊我。” 方唐慢条斯理拿起叉子:“老虎有点大,我吃两口甜品补充点能量,再去料理。” 注定要对上的两个人,隔着玻璃窗和及几米远的距离,心思各异。 陆元元望一眼低头吃东西的人,目露轻蔑,如果不是因为秦止水,就方唐这样的货色,哪里有资格成为她的对手。 她不屑轻哼,随即对何絮做了个手势,后者召来派送传单的那班人,当街发钱,发西瓜,引来许多路人围观。 随行的媒体拍照、提问,配合得十分到位。 “请问陆小姐,你为什么要给他们发钱?” “甜品店小圆满这周六开张,他们是我雇来的宣传员,大热的天,很辛苦,我提前给他们发薪资,顺便请他们吃西瓜。” 拿到了钱,宣传员们安心又忐忑,领头人站出来:“陆老板,提前发工资,那后面两天,你还用我们吗?” 陆元元微微一笑,绵里藏针:“你们能力强,口才好,不偷懒,我怎么会不用?” 反话很好听出来,领头人大汗淋淋:“陆老板,我们偷懒,是中了甘棠小站的诡计。” 媒体兴致勃勃,立刻紧跟:“什么样的诡计?” 喝过甘棠小站的绿豆汤,聊过天的宣传员们七嘴八舌,说开了,围观路人听得津津有味。 陆元元安静优雅地站在一旁,表现出恰到好处地愤怒——笑容勉强。 媒体老道,见宣传员说得差不多,众人情绪被很好地调动起来,便迅速把焦点引向“受害者”。 “陆小姐,你怎么看待甘棠小站这些行为?” “这是不正当竞争。” 陆元元神色愤慨,一字一句:“小圆满与甘棠小站离得近,我接受任何光明正大的竞争,但坚决抵制造谣、抹黑。首先,我没有欠方老板任何东西;其次,我不是会拖欠薪资的黑心老板;最后,小圆满会如期开张,我们周六见。” 媒体追问:“陆小姐打算如何处理甘棠小站的造谣?” 有人高喊:“你这话不对,片面之词,怎么能盖棺定论?” 陆元元义正言辞:“我会当面对质,并要求方唐当众道歉!” “好一个当面,当众。” 吃饱喝足的方唐慢悠悠踱步而来,笑道:“天热,大街上站着吃瓜实在辛苦,我不拐弯抹角,问一句陆元元,你欠我的手机什么时候还?” “手机?呵,血口喷人,我从没拿过你手机。” “哦,不承认,这比拖着不还性质恶劣。” 说着,方唐走到媒体面前,抬手轻敲他的摄像机,问:“这位大哥,如果我把你推到泳池,相机进水坏掉,我需要赔偿吗?” “当然要!” “我十分赞同。” 方唐转而看向陆元元,笑得挑衅:“陆小姐,推我进泳池,你认不认?” 陆元元眉头紧拧,着实没料到方唐在这儿等着,她以为,道过歉,溺过水,袜子水都喝了,泳池的事就已经翻篇。 结果,对手竟然用一个手机,把事情挖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不认吗?” 方唐抬手一指,厉声道:“何絮,你这个人证,不站出来说两句?” 何絮膝盖发软,大热的天,她突然想起大雨淋淋,跪在甘棠门口的场景,人生好难。 错了,她错了!陆元元压根儿收拾不了方唐,无论是单挑,还是团战。 她轻舔发干的嘴唇,迎着众人的目光:“的确是陆小姐把方老板推进泳池,失手推的。” “不就一个手机!” 陆元元脸色难看,急急忙忙从包里拿钱,“方老板早说呀,我当时就会赔给你!” “好一个当时。” 方唐不吝夸赞,朗声道:“那么算算眼下的账,你带着媒体,兴师动众,说我甘棠小站诋毁你,现在真相大白,请你当场当众赔。” “你!” 陆元元胸口剧烈起伏,笑容扭曲,“方老板,对不起!周六小圆满开业,我会备下一桌甜品酒水,向甘棠赔罪。” 路人气愤指责:“心机婊,这时候还想蹭甘棠热度,不要脸!” 方唐并不理陆元元,只笑意盈盈地说:“媒体大哥们,实事求是哦,今晚回去报道怎么写,知道了吧?” 陆元元:“!!!!” 她气得后退半步,脚一崴,差点摔倒,幸亏何絮及时扶住。 来不及喘口气,听到何絮焦急的声音:“元姐,出事了,小圆满的卫生许可证卡住了。” “你说什么?” “周六,小圆满开不了业。” 陆元元缓缓看向方唐,心中万般不甘,气血翻涌,昏了过去。 甜22° 方唐暗暗惊诧,陆元元敢对外宣传周六开业,那么卫生许可证应该是没有问题,然而现在被卡住。 关键时刻出岔子,很明显的针对。 会是谁? 她突然扬起嘴角,兴冲冲地回到店里,看向临窗品茶等她打怪归来的人,面容清秀,气质内敛,学弟越来越发厉害、神秘。 “你这招釜底抽薪,怎么做到的?”她饶有兴致地问。 “建议相关部门高标准严要求,而已。” 谢崇艺给她倒了一杯茶,解释道:“你打怪速度太快,我没来得及调酒,所以喝茶庆祝。” 一句而已,方唐便明白,是不会再有后文的意思。 她没有追问,只笑着夸赞:“学弟越发多才多艺,会甜品,又学了调酒,到哪儿都吃得开。” “我哪儿也不去,就留在甘棠小站。” “……”方唐微愣,先前还觉得他内敛沉稳,这会又有些孩子气,犹如成年不久的弟弟,成熟独立之余,偶尔露出些天真和憨态。 她语气欢快:“行啊,你在,我放心大胆又轻松。” 谢崇严拧着眉,严肃得很:“因为我在,所以你,放心大胆睡到日上三竿,中午到店?” 方唐:“!!!” 这看似懒惰实则尴尬得要命的话题,她哪里好意思跟一个成年男人讨论,连忙喝茶掩饰。 对方却并不放过,开口石破天惊。 “学姐,纵欲不好,何——” “咳,咳咳!” 方唐被一口茶呛住,咳得惊天动地,白皙脸颊很快变红,不知是羞涩多一点,还是被呛多一点。 谢崇艺见状,伸手轻拍她后背,待人稍微好转,他要说的话依然要说。 “何况对方是秦狗。” “……”内容过于真实直白,方唐抬手摸向眼角,佯装咳出了泪,实则是没脸见人。 “秦狗真的差劲。” 男人还在继续,语气冰冷又严肃,“你被推入泳池,他仍然放任白月光在你面前晃悠,这样的狗不踹掉,留着过年当下酒菜吗?” 方唐一边咳一边摆手,想说秦止水当场就为她还了回去。 谢崇艺敛眉:“不想踹?” 方唐蓦地愣住,不再摆手,因为解释多此一举,因为她和秦止水的夫妻关系,比纸薄,随时都可能崩掉。 “大好时光,浪费在秦狗身上太可惜。” 谢崇艺眼神犀利,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像在拷问灵魂:“学姐,你会被婚姻绊住?” 方唐望着他,坚定摇头:“不会。” 话音落下,她便感到脖子发凉,像有一把冰刀架在那,心有所感地转头看,撞上玻璃窗外的凛冽视线。 她心里蓦地一紧,秦止水什么时候来的? 下一秒,彻底放松。 隔着窗他听不到,就算听到也无妨,婚姻什么样,彼此很清楚,长不过一年,谁也不会被绊住。 思及此,她对着窗外的冷脸男人扬起一个微笑。 秦止水很生气,小白脸和方唐久久对视,亲近的模样让他发酸,他想把方唐的脖子扭过来。 当她真的看过来,展颜一笑,他冷硬表情不受控制地开始松动,微不可察地轻叹,眼神变得宠溺、无奈。 他抬腿往前走,进店后,紧挨方唐坐下,并伸手揽着她,锐利目光直刺对面小白脸。 “小学弟,工作时间串岗到大堂,你真闲。” “闲的是你。” 谢崇艺不紧不慢给方唐添茶,端甜点,“我跟我老板谈论新品,闲杂人等,勿扰。” 秦止水突然收拢手臂,方唐瞬间小鸟一样依偎在怀,他笑道:“我和我老婆谈情说爱,拒绝任何电灯泡。” 方唐被迫夹在中间,不怒反笑,语气格外认真:“你们俩忙,我这个闲人先退下了。” 话落,她掰开搂着自己的手,起身走开。 剩下两人争锋相对,眼神如刀,不约而同地盘算着,必须让小白脸/秦狗忙点别的。 - 日落西山,甘棠小站客流高峰期。 秦止水强行把忙碌中的方唐抱入车里,关上门。 力气悬殊,又不能闹出太大动静,方唐只好等男人坐到驾驶位,倾身过去,扬手捶狗头。 岂料尚未捶实,男人突然凑过来,就着她靠近的姿势,一个响亮又充满力量的吻落在她嘴边。 “吧——” 不容忽视的声音,车里空气都变了。 方唐足足愣了两秒,在继续捶狗头和正身坐好之间,她选择后者。 秦止水却揽住她的背,眼神灼灼,缓缓靠近,距离不断缩小,眼看唇瓣即将碰上,一根不合时宜的手指竖起在中间。 “呵。” 男人低笑一声,吻她食指。 温热濡湿的触感从指腹传来,被含住的皮肤似有电流通过,酥麻勾缠,激荡心神,方唐十分慌乱地缩回手,身体挣扎着往后退。 秦止水没有阻止,松开揽住她后背的力道,欺身凑过去,方唐惊得瞬间缩在座椅里,双手抱在胸前,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戒备又紧张。 “干,你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才会适应?” 他不答反问,轻轻吹起她耳边碎发,语气特别无奈,“我只是想给你系个安全带。” 熟悉的男性气息拂过脸颊、耳际、脖子,似乎还灌入了衣领,肌肤温度随之上升。 方唐身体僵硬,眼神闪躲:“谁,谁要你系安全带,我得回店里,我还有工作。” “早上的事,忘了?” 男人慢慢扯出安全带,给她系上,“你不去云川,并把我留下,这事需要回家说一声。爷爷这次外出,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出发前,我们多陪陪他。” 提及晨间事,方唐羞耻得脚趾头蜷缩,但后面的话,很好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旅行,至少一个月。 指不定,等老爷子再回到桑榆,她和秦止水,已经桥归桥路归路。 所以待会的见面,很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以秦家媳妇的身份见到爷爷、爸妈、阿观。 心里突然有些沉重,她垂着头,不说话。 秦止水见状,抬手揉她脑袋:“怎么了,一天过去,还别扭呢?” 方唐躲过他的大掌,扭头看向窗外:“别惹我,开你的车!” “好。” 男人感叹:“为你开车,我的荣幸。” - 回桑榆湾的路上,方唐心事重重,全程不理会秦止水,但到了秦家,她立刻笑意盈盈。 见此,男人不禁深思,回桑榆湾,对他来说是追妻利器,然而现在,全家旅行在即。 太亏了! 早知会对方唐心动,就该常回来,甚至不该搬出去住。 然而没有后眼睛,更无后悔药。 心中想着事,步子慢了些,他走进门时,方唐和家人聊得欢快。 “爷爷,我店里最厉害的甜品师,外出游历,带回很多新花样,我学了点,待会做给大家尝尝,如果不好吃一定要说,我拿小本本记下来。” “记什么?” 老人瞅着她,笑得揶揄:“我听闻,现在年轻人流行拿个小本本记仇。” 方唐愣了一秒,随后哭笑不得:“哎呀,爷爷,我是个好学生,记下建议,吸收改正。” “好。” 老人轻拍她手背:“只要是你做的,爷爷都爱吃。” “我也是,小唐手艺桑榆一绝。” 秦可观麻溜站队,完后,不忘实话实说坑一把堂弟,“家里除了小水,没有人不爱吃。” 刚加入群聊,还没开口就实力躺枪的秦止水:“……” “这事怪我!” 周沁茹秒速救场,笑道:“生出一个不爱甜品的儿子来。” 坐在她身侧的秦振西神情严肃:“我有一半责任。” “你是全责。” 老人挤兑儿子不遗余力,“先天基因没给好,后期教育又跟不上,你看我,就没有一个不爱甜食的崽。” 大伙笑着称是。 方唐跟着笑起来,整个人轻松欢快。 在这个家里,秦母犹如一架天平,不偏不倚,细心及时,于温柔谈笑中化解尴尬,给人一种妥帖舒适感;秦父像是一把护着天平的伞,严肃认真,跟着天平走;老爷子是权威,日常和蔼逗趣,偶尔一锤定音,晚辈们心悦诚服。 方唐突然有点羡慕秦氏兄弟。 家里充满爱和笑,关系简单温馨,年近三十不结婚,长辈们也不逼迫,哪天突然结婚,新媳妇领进门,他们也不盘根究底、摆谱刁难。一个个,平易好相处,引着新人迅速融入。 想着想着,内心渐渐变得酸涩。 人世间走一遭,谁不想要这样的亲人,这样的家? 但是,可想不可求。 她这辈子,妈妈还在的时候,也享受过一段和美恬静的时光,只是后来,妈妈过世,屏障倒下,方家人的嘴脸清楚透彻地呈现在眼前,一切骤然变味,真相血淋淋地让人窒息。 心里沉甸甸地,怕被看出来,方唐赶紧说:“我现在就去厨房。” 秦止水紧跟:“我给你打下手。” “不需要。” “我刀工不错。” 男人极力自我推荐,“而且力气大手劲足,脏活累活不在话下。” 老人拿过拐杖,轻轻一挥,打在小孙子的小腿肚:“你这个憨憨,废话一箩筐,直接去啊!” 甜23° 秦止水的厨艺,方唐体验过,绝对是加分项。 她以为这样的人打下手,小菜一碟。 岂料结果,大跌眼镜。 这个人,他有自己的思考,不全然听指挥,同时呢,他不喜欢甜食,所以他的思考呈现出来的效果,方唐只想用一个字评价。 “呸!” 没有一丝夸张,入口即吐。 她气得抬起手:“门在那,你——” 话未说完,一双坚实手臂从身后环上腰际,男人下巴搁在她肩头,温热气息喷洒在耳边。 他抱着她,轻轻摇晃:“老婆,再给一次机会。” “重来一次,你也管不住自己的手。” “……”还真是,一想到这些新品是方唐从小白脸那学来的,他管不住自己想要创造的手。 “我管不住,你来管。” 他热情提议,“手把手,一定有效果。” 方唐侧头瞥一眼敞开的门,心底冷笑不止,狗男人为秀恩爱花样倒是越来越丰富。 “差不多就行了。” 她压低声音,“演戏太过,影响到我煲糖水的状态,恕不奉陪。” 男人心中一滞,张了张嘴,很想说这不是演戏,方唐我真的爱你,却不敢,他怕说穿之后真情得不到回应,更怕适得其反,往后连亲吻拥抱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在不确定她的心意之前,他宁愿维持现状,让她渐渐习惯乃至迷恋自己的存在和情意。 “方唐,我不会影响你的状态,如果有,那也是朝着好的方向。” 他语气笃定。 方唐微微惊讶,其它暂且不论,有一点倒是真的,因为狗男人在这里帮倒忙,她没空想方家那些糟心事。 既不肯定,又不否定。 她转了话题:“不去云川的事,你跟爷爷提了吗?” “没有。” “赶紧去说,免得耽误他们行程。” “用什么理由好。”男人收拢双臂,将她亲密环抱,“你抽不开身,我离不开你,所以都不去?” 方唐手肘捅他胸膛:“能不能正经些?” 秦止水笑:“正经理由爷爷不吃,要不你去撒个娇,也行得通。” “为什么不是你去撒娇?” “我撒娇,会被爷爷一拐杖锤死,你信不信?” “锤死正——”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痛心疾首的声音:“我说你们俩,厨房里搂抱腻歪撒狗粮,我的甜品还有没有影了?!” 听闻这话,秦止水和方唐交换一个眼神,心有灵犀地找到了理由——推到秦可观身上! - 晚饭后,安静的书房。 秦止水给老爷子收拾书案,状似临时起意:“爷爷,这次云川旅行,我和方唐还是不去了。” 躺在躺椅里,悠哉听戏哼曲的老人没理他。 “爷爷?”秦止水稍微压低嗓音。 “有事?” “……”原来听得见,却故意不理会,那他就更不能操之过急,于是笑着摇头,“没事。” “没事别逼逼。” 五分钟过去。 等不到小孙儿放低姿态乖巧讨饶的秦越:“你这个混小子!好好的旅行计划,为什么临时变卦?” 秦止水左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掩饰笑意,随后解释:“一家人旅行很好,但今年情况不同,我跟方唐新婚,一路上少不得撒狗粮,这肯定会严重影响阿观的心情,届时各种闹腾,他难受,我也难受。” 老人沉吟一会,问:“小唐呢,什么想法?” “我们商量过了,想法一致。” 说着,他又补充:“爷爷这次至少在云川待一个月,我和方唐中途抽空去看你。” 话到这份上,老人眉头舒展开来:“好了,你这混小子打得什么鬼主意,我知道。” 秦止水扬起一个笑:“那是,爷爷火眼金睛,我在你面前就一张白纸,透明的。” “马屁精!” 老人笑骂一句,随后抬手指向书桌:“右边第二个抽屉,里面有张卡,是爷爷送你的结婚奖金,去吧,跟小唐好好商量,找个地方度蜜月,环游世界都行,记得路过云川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抽屉拉开一角,又被推回去。 秦止水婉拒:“我有钱。” 像是听到什么滑稽事,秦越瞅着自己的小孙儿,目光犀利:“你多少家底,在爷爷面前,还要装?” 谈到家底,秦止水心中咯噔一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难道已经被发现,自己真成一张透明白纸了? 忐忑,沉默,思考对策。 老人突然叹息,语重心长:“小水,收着,这是你应得的,我知道你出息,现有薪资超过绝大部分同龄人,但你本可以更好,我当年劝你放弃思岳纵横的时候,就暗暗计算着,孙儿能赚多少,我得补给他。” 没发现! 秦止水松了口气,朗声表态:“爷爷,我目前的生活,快乐健康,有够花的钱,有陪老婆的时间,真的很好,不需要补偿。” “拿着!” 老人严肃又执拗:“这是爷爷的心意,阿观也有。再说,我双腿一瞪归西去,这些也是你们的。” 秦止水认认真真:“别蹬就好,永远是你的。” - 诸事谈妥,秦家决定避开周末,翌日启程。 当晚,方唐留宿桑榆湾。 三楼卧室,她住的次数屈指可数,床上四件套仍停留在秦母精心布置的喜庆红。 衣柜里,新增不少衣物,依然是秦母手笔,悄悄又很贴心地为她准备旅行行头。 “哎!” 她一声轻叹,将来秦氏兄弟要娶的女人,是有福气的。 想法刚成,又自我否定。 难说,很难说,秦止水脾气差,秦可观闯祸精,嫁给这样的男人,家里长辈再好,关系再融洽,也有可能不幸福。 “啪——” 她突然抬手,轻拍自己的脸,想这些做什么,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收起思绪,随意捞过一件睡裙,去洗澡。 阳台尽头的浴室与家里的一模一样,镀膜玻璃的设计,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却可以看见外面。 难得天气晴朗,人得空,方唐准备了一些水果、饮品,悠闲地泡澡看星星。 身心舒畅,嘴角高高扬起,所有烦恼都忘记。 圆润的脚趾头,时不时冒出水面,非常调皮地戳破几个泡沫,她像个玩得忘掉时间,坐等妈妈唠叨照顾的小孩子。 “叮,叮,叮……” 手机突然响个不停,方唐枕在浴缸边缘,瞅着夜空繁星,腮帮子一鼓一鼓,把一颗樱桃嚼碎,甘甜滋味流入喉咙,一切不慌不忙。 拿过手机,解锁。 微信里,雪知黎图片轰炸。 方唐懒懒散散点开第一张,两眼瞪直。 滑到第二张,嘴里的樱桃核差点给吞下去。 看过第三张,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后面图片直接忽略,问:你是被盗号了吗? [没有啊!] [哦,临时手头紧,你借我两千块] 对方迅速转账,备注:够吗唐唐?不用还。 收到钱的方唐暗暗惊诧,手机那头真是雪知黎本人?!平白无故地,发什么黄图! [雪知黎,你发这些图给我做什么。] [给你参考着做啊!] […… ……] [别不好意思啦,这些知识对你来说很实用。我问熟人、查资料,经过大量论证,分享给你的姿势,最容易受孕。] 猛然看到受孕一词,方唐有种捉贼被抓住的错觉,心跳加速,脸颊火烧火燎,连忙输入三个字。 [撤回去!] [不撤。] [唐唐,你跟水老大天天晚起,难道还没有突破?没突破也不要紧啦,先看图,早晚用得上,我总结了怀孕八字箴言,身心舒爽,姿势到位。] 越聊越刺激,方唐直接拨电话阻止。 “你今天怎么回事,嘴上没个把门?什么都敢说!” “我这不是兴奋吗?听说你这段时间,日日晚到,粉面含春,车接车送,本人掐指一算,你和水老大共同创造了不可描述的画面。” “谁日日晚起?夸张,不过两天。” “所以,哈哈哈哈,你是真的搞定了水老大!哎哟,好激动,要守得天开见月明了。” 雪知黎语气兴奋,大声叮嘱:“刚才分享的那些姿势你一定要多试试。” 方唐努力甩掉脑海里的三张图片,冷声道:“咳,刚才的聊天记录,删掉。” “有必要这么谨慎?” “太有必要,万一哪天你有了自己的狗,他看你手机,翻到聊天记录,会横生枝节。” “你这,想太多,我怎么可能找一只查看手机的狗?!” “有备无患。” “行,那我们以后修改关键信息电话聊。” 雪知黎停顿一秒,随即语气变得沉重,“唐啊,有个问题一直困扰我,想问你。” 方唐泡澡许久,原本打算挂电话,闺蜜突然严肃,她随之紧张一分:“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 “你睡姿我是了解的,所以,水那圆润紧实性能强悍的美臀,你捏起来还爽吗?” “……”就这?就这!方唐一脸冷漠加沉默。 “说好一起解决呢,快回答。” “还行吧。” 停顿两秒,她又补一句:“忍不住想摸几把。” 这时,晚间锻炼回来刚走到浴室门口的秦止水,愣住,随即垂眸,视线扫过腿间,方唐她,想摸? 甜24° 夜空星辉点点,月色朦胧。 秦止水慵懒地倚在门边,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果方唐愿意,那么可以观赏夜景的浴室,堪称最佳抚摸交流地。 遗憾!那个小色胚,只有在黑暗的掩饰下才会火热大胆,勾得他命都想送出去。 光亮里,她跑得比兔子还快。 故而这种美事,只能寄希望于以后。 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和雀跃,他抬手轻叩浴室门,声音平静无波:“你还要多久?” 骤然听到秦止水的声音,方唐做贼被抓一般迅速挂断电话,心脏怦怦怦地小幅度乱跳。 他听到了多少? 自己刚才有没有透露关键信息? 她闭眼回忆,确定计划没有暴露,放了心。 “马上好,两分钟。”她朗声回答,同时起身走出浴缸,拿过搁在一旁的浴巾。 “你慢点,当心滑倒。” 男人细心叮嘱,嘴角笑意越发浓厚,这种一门之隔等老婆洗澡出来的感觉,七分愉悦,三分焦灼,妙极。 记挂着她想摸的,内心涟漪一层层荡漾。 门开,女人出现在视野里,身穿一字肩睡裙,莹润肩头和精致锁骨悉数袒露在外,肌肤白嫩身姿亭亭。 他目光灼灼,盯着从发梢坠落,滑入领口的水珠出神。 方唐:“……” 这已经是衣柜里最保守的睡衣,质地柔软轻薄微透,狗男人真色,看一下两下就算了,偏偏目不转睛。 她颇为无语,正打算双臂抱胸抗议。 秦止水抢先将人拥入怀,薄唇擦过优美脖颈,滚烫的温度似能让肌肤水迹秒速蒸发。 刚沐浴完,浑身凉爽的方唐只觉被一团火球包裹,还带着味。 她眉头皱起,双手抵着他胸膛,十分嫌弃地说:“你身上全是汗,真臭!” 男人低笑一声,声音缱绻:“等我。” 话落,他狠啄一口女人脸颊,随即松开手,大步往浴室走。 猛亲之后得自由,方唐一时反应不及,愣在原地。 等什么? 等他洗完澡,等他香喷喷吗? 呸! 她特别鄙视地翻了个白眼,真想从外面锁死浴室门,狗男人一晚上都不要出来。 当然,只是想想。 提出离婚之前,她不会拒绝秦止水的求欢,再说,这人除了脾气差点,其余方面都很优秀。 如果一切顺利,算是自己赚了。 这样想着,方唐内心的抵制散去七七八八,她拿过吹风机,坐在梳妆镜前吹头发。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头发干得差不多,她戴上发箍,刚拿起一片补水面膜,室内陡然漆黑一片。 “停电了?”她惊讶道。 “嗯。” 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方唐很自然地转身面前浴室方向,质疑的话还没问出口,身体便被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打横抱起。 “呀!”她小声惊呼,双手环上他脖子,“你发什么疯?” “屋里黑,我抱你上床。” 男人嗓音带笑,边走边解释,“免得你磕到碰到。” 被好生照顾到了床上,方唐隐隐明白其间意思,没好气地求证:“灯是你熄掉的?” 秦止水跟着躺下,细碎的吻落在她耳畔、脖颈、肩头,压低的嗓音带着诱哄味道。 “熄灯好办事,你来。” “……”方唐恼怒万分,狗男人猴急关灯强行打断护肤就算了,这会,竟然还想让她主动。 “不来。”冷冷地拒绝。 “我带你。” 说着,男人于黑暗中握住细腻柔软的小手,坚定地引向她口口声声想要抚摸的地方。 掌心不期然的热度让方唐失声喊叫:“啊!” 她火急火燎地抽回手,同时一个利落翻身,背对秦止水。 史无前例地羞愤,她恨不得锤爆狗头,然而用也用过,看也看了,眼下如果因为摸到发脾气,未免矫情。 那就背对,即使看不见,也要以背对表达嫌弃之情。 被她轻轻一碰,男人顷刻抖擞,慢悠悠地黏上来,胸膛紧贴她后背,似笑非笑地问:“吓到了?” 方唐手肘捅他:“离我远点。” 这种时候,秦止水自然不听,更何况她推人的力道跟挠痒痒似的,像极了羞赧之下的欲拒还迎。 肆意亲吻、抚摸,睡裙被他揉得没个正行,堆在腰际。 彼此气息渐渐急促,他哑着嗓子问:“还不转过来?” 方唐难受地扭动肩膀,固执道:“不转。” “那就这样吧。” 颇为遗憾的感叹,听语气仿佛要放过到嘴的肉,然后下一秒,他揽住她一条腿,抬起一段距离供自己大腿介入。 黑暗中,方唐瞬间瞪直了眼,右手急忙探出,想把贴在身后的人推开,岂料碰到一块紧绷的腹肌,顷刻慌神乱了章法。 秦止水低笑:“还想摸呢?” 方唐:“!!!” 误会大了,但好像没必要解释。 更重要的是,雪知黎发来的姿势图突然闯入脑海,其中有一张跟眼下情况类似,她羞耻到宕机。 暗夜里,男人全面主导,引着她解锁新体验。 即将攀上浪潮巅峰,他想的是,一定要做到极致,让方唐深深沉沦、迷恋,非自己不可。 而方唐,被极致欢愉冲昏了头,间隙清明过几秒,奇怪,秦止水怎么从不用套? 倒是省了她诸多麻烦。 - 次日清晨,方唐和秦止水一道,给秦家人送行,折回甘棠小站时,太阳高悬,临近中午。 店员们正在吃饭,见她出现,前两天的默默思索、憋笑变成了直白的询问与道贺。 “恭喜恭喜!老板,你什么时候与秦总结婚?大家都盼着喜糖呢!” 方唐微愣,心底生出一种私下亲热被大家抓包的难为情,眉目依然清冷,敏感的耳廓却在悄悄发热、泛红。 眼下,店里只有苏伊、谢崇艺知道她已经结婚,其余人都是猜测,以为她在谈恋爱。 但愿这种情况能持续到离婚,如此,就算事情流传开来,也不过一场恋爱,一次分手。 她清了清嗓子,四两拨千斤:“明天发,庆祝对面开业大吉。” 此话一出,一阵哄笑。 几家媒体长篇大论,详实客观地说清了陆元元打脸始末,最后以“小圆满开业失败,陆老板气晕送医院”盖棺定论。 自家老板道行高啊,不仅让对手当众打脸名誉扫地,还釜底抽薪直接把小圆满摁死在了摇篮里。 她有手艺,有脑子,有门路,又毫不吝啬,甘棠小站肯定会越来越好,留在这发展准没错。 众人目光兴奋、崇敬。 方唐察觉后,顺势合理化自己晚到早走的行径。 “这几天忙着应对陆元元,顾不上店里,幸亏有谢崇艺献计献策,大家的配合,不然我至少脱两层皮,总之感谢大家,晚上加餐。” 大伙欢呼,同时想,对啊,陆元元擅于作妖,收拾起来肯定不轻松,老板这段日子辛苦,哪有精力谈恋爱,秦总一反常态车接车送,男朋友的求生欲吧! 心有感慨,不禁纷纷劝慰。 “老板,事业高歌猛进,爱情也要兼顾啊!” “秦总这样优质的男人凤毛麟角,唐姐,你可别放在一旁冷落了。” “唐姐明天继续睡到日上三竿吧,放心,我们按部就班,勤快自律,不拖后退。” “陆元元翻不出什么花样了,老板冲啊,集中精力搞定水老大!” “感情需要花时间经营,方老板,惦记秦总的女人比比皆是,当心被钻空子。” 最后一句是楚莉说的,话音落下,热闹气氛陡然安静下来。 无声的排挤,大写加粗的尴尬。 方唐循声看过去,想起一月之约,即将到了,然而楚莉还没有获得大家的谅解,融入甘棠。 她琢磨着要不要打破沉默,有人抢先。 平广佑一拍大腿,引来注意力后,高声指责:“楚莉,你刚才的话,欠妥。” 众人乐了,盲目附和:“就是,不会说话,闭嘴吧!” 方唐公正客观,好奇一问:“哪里欠妥?” 平广佑尽量憋着笑,正经又严肃:“就水老大的颜值和身材,惦记他的想钻空子的何止女人,唐姐啊,仔细了,男人也要提防!” 不意是这出,众人:“哈哈哈哈哈哈……” 场面再次热闹,你一言我一语,兴高采烈。 唯有方唐冷脸沉默。 呵—— 她最该担心防范的是秦止水本人! 夜里不知疲倦,白天,到店次数明显增多。 危险得很。 好在,秦家外出旅行,秦止水的秀恩爱需求想必会随之大幅度降低。 她刚得出结论,手机叮地一声响,分开不到一小时的男人发来短信。 [今晚,我们去看电影。] 方唐秒拒:不去。 [那去游泳,天气炎热,鱼一样游在水里凉爽又欢快,我手把手教你,包学会。] 游泳?他教? 谁稀罕!谁需要! 方唐懒得搭理,那边也没了动静。 一分钟后。 [思考倒计时,60,59,58……3,2,1,很好,不反对,就是可以有,下午四点半,我去甘棠小站接你。] 方唐被这条傻气三千丈的短信气笑,直接电话过去,想敲打狗头,奉劝他演戏别太过。 不料被拒接。 解释短信来得很快。 [……我在开会。] [有正事,你摸什么鱼?!] [与众人开会,不及与你一人约会。] ※※※※※※※※※※※※※※※※※※※※ 下本写《小尾巴变野了》,戳专栏可见,求个收藏啊~ 阮婳年少时对一个男人痴迷不已。 阮氏濒临破产,阮父把她送到谢家联姻,对象恰好是她魂牵梦绕的人。 从此,她把他奉为光,乖巧温顺地跟在他后面,小尾巴一样。 众人嘲笑她在讨好。 男人也说:“请你不要讨好我。” - 一朝醒悟,阮婳离开谢石霖时,生平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扑在男人怀里,一双清澈透亮的杏眸水汪汪,“我曾经爱过你。” 男人双手抬起又放下,声线严肃清冷:“都过去了,向前看。” - 阮婳蜕变归来,出现在商业晚会上,身姿婀娜,谈笑间风情万种,再也不是昔日怯弱软绵的小尾巴。 她喝到微醺,明眸善睐,红唇醉人。 众目睽睽之下,谢石霖双手微颤,小心翼翼的将人搂进怀里,“阮婳,我过不去,回家好不好?” 甜25° 方唐盯着短信出神,没有观众,秦止水竟然甜言蜜语。 白天约会,夜里抱着睡,遇到事情有商有量,这样的状态越来越像真正的夫妻。 她觉得可怕,故而冷漠地发出提醒——秦先生,麻烦认清你我关系,别搞得跟真的一样。 男人很快回复。 [我们是合作伙伴,如今事情顺利相处愉快,我教你游泳,权当额外感谢。方唐,多技不压身,关键时刻能救命。] 提及关键时刻救命,方唐不禁恍惚。 小时候贪玩,有一次不慎滑入池塘差点溺水,从那以后,方老师教游泳,妈妈站在对岸招手鼓励。 “糖糖,加油!” “游到妈妈身边,两碗糖水都是你的。” 回想往事,方唐不自觉笑了起来,贪吃鬼为一口糖水,硬生生学会游泳,但她最喜欢的,不是鱼一样水里游,而是上岸时分。 爬上岸,窝在妈妈怀里喝糖水才她真正欢喜的。 自从对岸无人期待、等候,她便没再下水游泳,久而久之,技艺生疏,后来认识的人,都以为她是旱鸭子。 现在,狗男人自告奋勇教游泳,方唐不否认他的话,但是—— 她十分讽刺地回复:我如果想学,轮得到你?秦先生,你看我像是教练都请不起的人? [你请得起,但他们有我好看?有我身材好?有我一对一全心全意吗?方唐,没有一个教练像我,我比谁都有优势。] [那又如何?你可醒醒吧,秦先生,没有一个学徒是我。] 发送完毕,方唐放下手机,没再理会。 随后,经过认真思量,她把秦止水定义成,顶着夫妻头衔的合理合法的短期床伴。 下午四点半,狗男人没有出现在甘棠小站,好得很。 傍晚,狗男人没来送晚餐,她浑不在意,热热闹闹地与员工们加餐庆祝,欢乐又开怀。 晚上十点打烊,店里渐渐归于宁静,方唐换好衣服出来,走到大堂时,不经意地看向窗外,昏黄的路灯里,没有那辆熟悉的suv。 吧台边传来一声轻咳。 她循声看过去,撞上谢崇艺严肃沉稳的目光,笑道:“下班了,怎么还没走?” “在等你。” “有事?”她几步走近。 “我搬到了华苑小区,你对面楼,顺道一起。” 方唐微愣,随即摇头失笑:“我已经从公寓搬出来,不住那儿了。” 谢崇艺:“听房东说,你那房子没换租户。” “对,我还租着。”时刻准备回去,这句话,她没有说,也没有提到现在住哪。 一切隔着层淡淡薄纱。 对于相互了解熟识的人来说,等同于无。 谢崇艺微微颔首,懂了,她这段时间与秦狗住一块,公寓继续租着,就是还用得上,还要回去的意思。 他抬眸看向窗外,肯定道:“现在还没出现,就是不会来了,学姐,回公寓吧,早睡早起身体好。” 方唐:“……” 是自己想歪吗,总觉得最后一句话是在说纵欲伤身! 谢崇艺以为她不信,拿过手机翻到朋友圈照片:“学姐,星荷俱乐部总经理辛晖是我微信好友,他今晚去医院探望陆元元,秦狗也在。” 方唐侧头看过去,只见照片里,白月光一身宽松病服不掩傲人丰胸,脸上化了淡妆,笑得很开心,床前站着手捧鲜花的秦止水。 哦,难怪没影。 原来是去医院探望白月光。 她嗤笑一声,随即不咸不淡地赞叹:“挺好的。” 谢崇艺轻轻叹息,语气无奈:“原本打算挑个合适的机会说,但又怕你越陷越深,学姐,秦狗不值得。” “什么才算合适机会?”她避重就轻地问。 “至少不是晚上,容易失眠。” “放心。” 方唐深吸一口气,“早就说过,我不会被婚姻绊住,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失眠。” - 当晚,方唐仍然回了书阳路的别墅。 屋里漆黑安静,秦止水不在,她从包里摸到手机,即将十一点,没有漏接电话,未读信息倒是有。 雪知黎文字尖叫:啊啊啊啊啊啊,秦老爷子好有趣,我如果早个几十年出生,肯定追他! 方唐冷硬的表情有所松动。 继续往下看。 [是不是秦家三代所有的可爱、风趣、讨喜都被老爷子一个人占尽?你看他儿子,严肃较真,感觉比方老师还老学究;他孙子,比孙悟空会闯祸,比猪八戒好吃,比沙僧还要和尚!] [诶,也不尽然,秦止水也是他孙子,挺讨人惦记喜欢的,或许是隔代遗传,很好地继承了老爷子的衣钵。] 看到这儿,方唐语音回复一句:并没有,他只是招蜂引蝶招人惦记,讨喜两说。 话落,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洗澡去。 她速度快,十分钟左右就从浴室出来,雪知黎没有回复消息,或许在忙,或许睡了。 卧室里空荡荡的,安静到冷清。 方唐摸着手机,界面在通话、短信之间反复横跳,最后她什么也没做,关灯睡觉。 三分钟不到,烦躁爬起。 狗男人! 自作主张扔掉她的布娃娃,简直罪大恶极! 黑暗中,方唐咬牙切齿,拿过手机,一口气订购12个人形等高的布娃娃,然后怀抱一只长枕头,躺下继续睡。 身体疲累,她没有失眠,只是做梦。 梦里,怀中枕头会说话,擅长魔法,玩着大变身。 方唐看到了妈妈,欢喜亲过去,完后抬眸一瞧,竟然是方文秀!想也不想,一拳挥过去,只见老爷子倒在地上哀嚎,“哎哟!小唐,是在怪爷爷没把好基因遗传给小水?” 她急急忙忙把老人扶起,然而下一秒,听到方老师的声音:“糖糖,我就知道,你还是在乎爸爸的。” 睡梦中的人几近崩溃,四肢并用,拳打脚踢,再也不想要怀里的魔法枕头。 事出突然,秦止水挨了两拳,反应过来后,他没有退开,反而抬腿压住她乱蹬的腿,双手紧紧抱着她。 男人细碎轻柔的吻落在女人眉宇间,安抚躁动情绪。 方唐挣扎出一身汗,睁开眼时,撞上一双黑漆深邃的双眸,瞬间愣住。 她以为自己还没醒,魔法枕头变成了狗男人,她出击快狠准,张口咬住对方脖子。 “嘶!” 秦止水一声闷哼,万万没料到,她醒来后会咬他喉结。 入口肌肤温热,凸起的部分间或滚动两下,方唐彻底回神,咬……咬到真的了。 她松开嘴,正要退开,却有一只大掌扣住后脑勺,固定她的姿势。 “生气了?” 男人低声询问。 因为含着他喉结,方唐感到,话像是被吻过,才流入空气钻进耳朵里,好听是好听,却莫名觉得危险。 “放开!”她厉声道。 “看样子,气得不轻。” 秦止水无奈低叹,随即挪开压人的腿,放开扣人后脑勺的手,只不松不紧地搂着她。 “方唐,你是我老婆,有权查岗。” 天知道,从下午四点半开始,他就在盼望着她的电话或短信,然而等到天黑,等到半夜,没有只言片语。 疲惫晚归,心情沉重失落,这会被咬,他瞬间开怀,因为她在乎,自己才有戏。 “谁稀罕!” 方唐声音清冷,双手推搡他胸膛,“你别抱着我。” 男人抱得更紧,下巴蹭她发顶:“对不起,四点半没带你去游泳,六点半没给你送晚餐,十点半没去接你回家。” “说了,不稀罕。” “今晚我在加班。”他解释道,“公司突发紧急问题,接下来的半个月,会很忙,但即便如此,只要是你,一个电话或者一条短信,我都会赶过来。” “呵!” 方唐轻轻笑着,撒谎,自己也会,故而不会苛求别人。但有一点,她惊觉自己没法接受。 死死抵着对方胸膛的手突然松开,下移。 她坦荡荡地威胁:“听好,我不问你从前,也不管以后,但婚姻尚存期间,你若身体不老实,恶心到我,它会被拧断!” 话落,右手紧紧一握,毫不吝惜力气。 “嗯!!!” 男人蓦地躬腰,眉头紧拧。 痛与麻在腹下疯狂激荡、蔓延,他迅猛翻身,压着方唐低吼:“只有你!” - 上午十点。 方唐睡醒睁开眼,怀里抱着一床被子,男人什么时候起床离开的,她浑然没察觉。 手握成拳,捶着酸痛不已的腰,她突然生出一种要变天的感觉。 拿手机查看天气预报的时候,发现贴在床头柜的粉色便签,上面写着——厨房煲了汤,记得喝。有事联系我,没事,聊个几分钟也可。 字体遒劲,力透纸背,一如那人。 盯着淡粉色的纸,她恍然觉得那是自己,无数个瞬间,几乎被贯穿,戳破,灵魂因他颤抖。 “呼——” 吐出一口浊气,她轻叹:“诶,不是对手。” 时间不早,她不愿磨蹭到中午,再次被店里员工打趣,故而动作麻利,洗漱、换衣、喝汤,十五分钟不到。 天气时阴时阳,方唐撑着伞,快步往甘棠小站走。 离店两百米左右,听到侧前方的一个女人说:“就是这儿啊,宣传册上明明写着今天开业,怎么关着门?” 撑伞的男人,语气透着不耐:“甜品店多的是,为什么一定要小圆满!” 这个声音让方唐脚步一顿,方世宝! 她眉头皱起,伞面压低,与两人擦肩而过。 成功避险。 谈话声从后面传来。 “宝哥,小圆满寓意好,象征我们的爱情。” “没开门没办法呀,刚才路过的甘棠小站怎么样,听起来很甜,也能象征我们的爱情。” 甜26° 听闻方世宝要带着未婚妻去甘棠小站,方唐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赶到店里。 “苏伊!” 进门,她逮住自己的大堂主管,低声吩咐,“今天如果有人找老板,一律请谢崇艺,当我不存在,没方唐这个人,懂?” 苏伊面露惊诧:“我懂,仇家上门了?” 方唐颔首:“也许。吩咐下去,让大家机灵点。” 话落,她抬腿往休息室走,却被苏伊急急拉住,“唐姐,我会叮嘱大家小心仔细,但也架不住故意挑刺。” “找谢崇艺。” “他不在。”苏伊无奈耸肩,“今早来店里打个照面就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没说。” “……”关键时刻学弟竟然不在,她深吸一口气,“诸事小心,如有万一,你处理不了的,喊我。” 嘱咐这些纯属有备无患,方唐暗忖,那个有妈惯着家里横的宝儿,到了外面,没有惹事的胆。 这极有可能只是一次普通消费。 她不露面,认亲之类的大戏就不会有。 岂料,点单的时候就发生小插曲,方世宝的未婚妻拿着小圆满的宣传册,要这个,要那个,服务员面带微笑表示遗憾。 “同样是甜品店,你们怎么一问三没有?” “很抱歉呢,美女,我们店也有很多别家没有的特色,您要不要试试?” “宝哥。”女人转而看向自己的未婚夫,“我就想吃画册上的甜点,看照片就很勾人味蕾,你挑的好店什么都没有,真扫兴!” 方世宝瞟一眼服务员,半真半假地指责:“看你们,把我连累的。” 话落,他伸手搂过未婚妻,“贝贝,改明儿宝哥带你去小圆满包场,今天凑合一下,行不?” 贝贝翻了个白眼:“那好吧!” 服务员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微笑以对。 因为不放心,调出监控查探“敌情”的方唐,摇头再摇头,方家这一届儿媳妇不太行。 但是配方世宝,够了。 监控里,未婚夫妻开始卿卿我我,方唐没再看。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 苏伊敲门而进,非常气愤地说:“唐姐,真有人找茬!19号桌,是我们的仇家吗?” 彼时,方唐正盯着台历上的圈圈叉叉出神,闻言抬头问:“什么事?” “一对青年男女,拿着小圆满的宣传册到我们店来点单,心里没点逼数,说话怪模怪样,现在,吃饱了大声喧哗,吐槽我们的糖水价格高,味道却不如路边摊。” “……”听出闹事的正是方世宝,方唐面色一僵,内心大骂丢人现眼! “给他免单,轰,请出去。” “唐姐,不能这样,开了这先河,往后白吃白喝的一大堆。” 这点,方唐自然明白,只是方世宝情况特殊,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被认亲。 斟酌一会说:“你全权处理,软硬自行拿捏,我目前不方便去大堂。” 苏伊拍着胸口打包票:“没问题。” 之后,方唐调出监控,看着苏伊笑意盈盈语气温和,把方世宝怼得面如猪肝色。 未婚妻觉得丢脸,想赶紧结账走人。 方世宝固执地不肯动挪动分毫:“老子是缺这点钱,是买不起单吗?你们店的糖水,就是没有路边摊好喝,我要见——” 他声音大,引起众人注意。 有一位顾客截断话头:“行了,我替你买单,别扰大家清静。” “你充什么英雄好汉?” 颜面扫地,方世宝气血翻涌,一边掏手机一遍骂:“井底之蛙,见识短浅,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路边摊全方位吊打甘棠小站!我不见老板,我点名后厨师傅,有种有胆量,出来接受挑战!” 苏伊眉头微皱,没料到会有顾客搭腔,一两句话让局面陡变,想开口扭转,众人情绪高涨,兴奋地嚷嚷起来。 “这是要踢馆?” “小哥,赶紧把你的路边摊喊过来,我迫不及待。” “甘棠甜品已经让我心服口服,真的有吊打它的路边摊?” “直播吗?我谁也不站,作为一个甜品控,出了名的嘴巴刁,我请求当大众评委。” …… …… 见大伙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再是鄙夷,方世宝非常神气地轻抬下巴,“这就喊,你们等着瞧,我并非闹事,而是实事求是!” 苏伊深知,这时候甘棠不应战,等于承认自己技不如人,骑虎难下,唯有往前冲。 但是,艺哥这会不在。 目前后厨能挑大梁的,谁?年长的孙师傅,脑子活泛的广佑弟弟,不受待见的楚莉? 一时拿不定注意,她下意识看向监控,眼神求助。 监控那头,方唐几乎气笑。 原因,手机铃响,方世宝来电。 哦。 原来他口中的路边摊,指自己。 “什么事?”接起电话,声音清冷无比。 “唐姐,给你一个长脸机会,台子我已经为你搭好,赶紧来市文化中心图书馆附近的甘棠小站,很有格调的一家甜品店,手艺远远不及你,战胜他们,从此扬名!” “不去。” “你怎么这么呆!” 方世宝的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你都不会?真要一辈子都在路边起早贪黑被城管追?” “呵——” 没忍住,方唐嗤笑出声,讽刺道,“还有功夫为我操心?啃老的你,脸不知道疼?” “我啃老,你也没养老啊!” 方世宝义正言辞,“好好的白领不当,偏要日晒雨淋路边摆摊,你真是蠢透了!大学白念的?做生意,流量名声多么重要,你没有觉悟,养老钱都挣不到,眼下有现成的梯子,还要我拿着鞭子赶着你往上爬!” “你这么会,直接上天吧,不见。” “等等!为捧你手艺,话我已经放出去,今天贝贝也在,你如果不来,我喊我妈进城探望你。” 方唐闭了闭眼,生平最恶心的膏药莫过于此,恶臭阵阵,黏皮带血,疼痛入骨,依然撕不掉。 恶心到想吐,她直接挂电话。 方世宝听着盲音一脸郁闷。 得知路边摊不来,众人:“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就这!无中生有路边摊,呵呵,活久见。” “我没撒谎!” 他气得一声怒吼,“老子说的路边摊真实存在,不信你们可以去尝,桑榆市越岭路,摆摊的是个女人,她叫——” 话到这里,语气突然兴奋:“她来了!” 顺着方世宝的手指方向,众人看过去,只见一个女人捂着嘴巴,朝洗手间跑去。 有老客认出了方唐,确认道:“路边摊,就她?” “没错!” 方世宝风一样跑过去,把方唐拦在洗手间门口,扯住她手腕,“跟我来,拿出你的实力,过了今天,我保你财源滚滚。” 方唐使力挣脱,随后一巴掌扇过去。 “啪!” “……”方世宝瞪大了眼睛,那记忆犹新的火辣辣的疼,又来了。 “我是为你好!”他低吼,再次抓住她的手。 “呕——” 方唐终究没忍住,吐他一身。 - 窗外,突然起风,卷着灰尘,吹动花草树木呼啦啦作响。 动静很大,却远远不及甘棠小站的笑声。 方世宝呆愣愣地杵在人群中央,脸色涨红,他的未婚妻贝贝,经不住指点、嘲笑,先一步跑掉。 “小哥诶,刚才那位是甘棠小站的老板,方唐。” “笑疯,踢馆踢到自己靠山。” “财源滚滚,方老板不需要你教。” “以方老板的手艺,估计早年路边摊的时候,就已解锁财源滚滚。”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吃霸王餐吃到挡箭牌头上了,哎哟,肚子笑痛,我要是方老板,我也抽你。” …… …… 耳边人声鼎沸,方世宝仍然不敢置信,路边摊方唐怎么摇身一变,成为老板,拥有这么大一家店? 冲击过猛,他几乎忘了言语。 方唐洗手、漱口,压下恶心感,便迅速从洗手间出来,她冷着脸,迅速走到方世宝面前。 “跟我来。” “嗯。” 方世宝亦步亦趋,置身办公室,喝掉一杯白开水,终于缓过神。 他阴阳怪气道:“你有甘棠小站,却瞒着家里人,腰包鼓鼓也不养老,方唐,你果然足够自私自利,白眼狼!” “啪!” 方唐直接从抽屉里摸出一叠钞票拍在桌上,“两个选择,一,拿钱走人,守口如瓶;二,一分钱得不到,嘴长在你身上随便说,但我,见一次打一次。” 她眼神凌厉,透着一股睥睨威压之气。 方世宝下意识抬手摸脸,痛啊! 打回去吗? 呃,打不打得过两说,而且,如果被舅舅知道他对方唐动手,每月补助肯定从此没。 见他沉默,方唐皮笑肉不笑:“我倒希望你选第二种,那样,不会显得自私,方家教育还算有点成——” “你当我傻啊!” 方世宝一把抓过钱,揣在怀里,“我结婚在即,这些,是你这个做表姐的,应有的心意。” “如果食言,我打掉你门牙,滚吧。” “有你这发财树,我哪会食言?” 方世宝笑道,“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你不愿与方家牵扯,从今天起,我妈和舅舅那边,我帮你周旋,让他们催婚别那么急,对了,你男朋友在不在,我见见?” “滚。” 方唐抬手指门。 这时,嘭嘭嘭,敲门三下,紧接着是催促声:“老婆,快开门。” 甜27° 听出来人是谁,方唐心跳到了嗓子眼。 门外秦止水,门内方世宝,这两人如果正面遇上,随便攀扯几句,她就会露馅,乃至计划全崩。 眼下藏无可藏,退无可退。 进退维谷间,她眸光凛冽,嚯地一下看向方世宝,恨不能把人削成薄片,化整为零。 方世宝察觉到危险,说话结结巴巴。 “喊、喊你、老婆呢,门外我未来姐夫是不是?唐姐,要温柔啊,男人不喜欢悍妻。” “不是!” 方唐脑子转得飞快,迅速否定后,又危言耸听,“你还不走?眼看要下大雨,未婚妻独自跑了,如果发生点什么……” 听到这话,方世宝扭头看向窗外,只见狂风大作,天色阴沉,他一拍脑袋,神色焦急。 “糟糕!我的贝贝!” 话音落,他已经拉开门,风一般往外跑。 秦止水差点被撞到,幸亏身手矫健反应快,险险躲过后,很自然地侧头,想看清对方是谁。 这时,一只熟悉的小手抓住他胳膊,不由分说迅速把他扯进屋。 “嘭!” 方唐大力关上门,胸口因为紧张明显地起伏着。 见此光景,秦止水眉头微挑,伸手揽住她脖子,将人扣在怀里,低头附在她耳边,嗓音愉悦。 “这么急,想我了?” “……没有。” “不想我啊——”男人尾音拉长,大掌轻抚她秀发,语气慢慢悠悠,“那就是想亲我。” 方唐颇为无语地嗔他一眼,随后肯定道:“也没有。” 被连续否定,男人丝毫不恼,搂着女人腰肢调换位置,轻轻松松将她抵在门边。 “明白了,你是想我亲你。” 话音落,密密麻麻的吻也落了下来。 方唐惊诧于狗男人的无赖,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时,之前因为紧张微微起伏的胸口,跳得更猛烈。 “唔,唔唔……” 她推他胸膛,掐他腰间肉,挠他咯吱窝,终于得到一丝喘息机会,“办公室,你发什么情!” 男人指腹轻轻刮过她的嘴角,低笑:“只要你想,别说办公室,大街上我也可。” “呸!” 方唐忍不住啐他一口,随后冷着脸质问:“这个时间,你来甘棠小站做什么?” 秦止水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某个暗中使绊子的人果然没在店里。 “路过,便进来瞧瞧,店里很热闹,兴高采烈谈论着踢馆,是不是刚才跑掉那个人?” “小事一桩,已经解决。” “既然是小事,让小学弟处理就好,犯不着你亲自出面。” “他不在。” 方唐答得顺嘴,说完后意识道怪异处,“秦先生,我怎么处理店里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吧!” 秦止水揉她脑袋:“我是怕你累着,当然还有些气愤,小学弟关键时刻不在,去哪了?” 他破天荒地关心谢崇艺,方唐直觉有事。 于是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再拐弯抹角,我直接把你轰出去。” “……”男人瞅着她,眼底满是无奈。 过了会,他终是服软退让,不疾不徐地问:“小圆满的卫生许可证出问题,是谢崇艺手笔,之前的视频也是他找来的吧,方唐,你难道从没想过,谢崇艺身份不简单?” 学弟不简单。 关于这一点,方唐心底早有认知,两次事件,她都有试着提起,察觉对方不愿多说,便不再追问。 这是认识多年,建立在相互了解、信任、包容之上的默契。 她以为,身份一事,要么搁在心底蒙尘,要么由学弟亲自解惑。 然而此刻,竟毫无征兆地被第三个人提起,夹杂着不满和挑拨离间的味道。 方唐的怒气来得很快。 “怎么,谢崇艺阻止小圆满开张,让你不爽了?秦止水,你有什么立场和资格质问他的身份和行踪?我是傻子,还是狼心狗肺,分不清谁好谁坏,要被你牵着鼻子走?!” “……”男人蓦地怔住,他怎么也没想到,刚起了个头还未进入正题,方唐就这么维护谢崇艺。 心里发堵,又酸又疼。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坦诚道:“谢崇艺确实让我不爽,但无关小圆满。” 方唐嗤笑:“得了吧秦止水,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自己清楚,有脸来问谢崇艺行踪,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这两天去过哪?” “这两天,除了加班和有你的地方,我哪儿也没去。” “好一个哪儿也没去。” 方唐想起他手捧鲜花站在陆元元病床前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手臂抬起指着门,“你给我滚!” 男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缩,仿佛被什么刺痛。 他脸色铁青,薄唇紧抿。 自丽都那夜起,两人牵扯在一块,多少矛盾磕绊,但再剑拔弩张,怒火万丈,方唐都没用滚这个字。 然而现在,为了小白脸,她犹如一堆炮仗被点燃,噼里啪啦后嘭地一声巨响,登顶。 他胸中的火,也跟着熊熊燃起。 “方唐!” 男人一声低吼,同时展臂将人拥入怀,紧紧抱住。 嘴唇颤抖着,他极力克制住暴走的情绪,语气尽量平和,“我们先冷静一会,晚上回家再谈。” 方唐任他抱着,不置可否。 - 乌云遮天蔽日,积攒到一定程度,酣畅落下。 窗外大雨如注,室内悄无人息,方唐独自蜷缩在沙发里,抱着膝盖,长长久久地出神。 妈妈、方家人、秦止水、谢崇艺……在脑海里轮番交错,她感到自己被一张冰冷的网困在荒野,大雨无休止浇灌,胸口闷到透不过气。 呕吐感空前强烈,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白皙手指深深陷入灰色抱枕里,她用了很大力,眼眶渐渐泛红,想着忍吧,再忍忍。 终有一日,这恶心的方家,这糟心的狗男人,这窒息不得自由的现状,会被打得稀巴烂。 会的,大雨过后,她会迎来海阔凭鱼跃。 如此想着,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她伸手端过茶,轻抿一口,眼下方世宝已经知道甘棠小站,短时间内,哪怕为了钱,他也会守口如瓶。 可这注定是个无底洞。 方唐很自然地摸向平坦的腹部,能把她从泥淖中解救出来的,恰是自己所厌恶的。 真是荒唐又讽刺,所厌恶的,正被无限期待。 看着茶汤中倒映出的影子,她一字一句地评价:“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没过多久,虚掩的门被敲开,谢崇艺急步走进来,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淋了雨。 “学姐,我回来了。中午在店里挑事的人——” “去把头发擦干。” 方唐打断他的话,语气散漫,“那人不过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谢崇艺摸一把额前水迹,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以为你今天也会很晚才来,想悄悄偷个懒,结果不仅被抓包,店里还出了事。”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只笑着打趣:“你请一天半天假,我又不会生气,也不会扣工资,下次别悄悄了。” “如果是好几天,甚至十几天呢?” 谢崇艺有些紧张地问,心底分外懊恼,原本计划让秦狗疲于奔命,没空骚扰学姐,结果把自己绕了进去。 秦狗比想象中的难料理。 眼下,他需要时间处理棘手事。 迟迟不见回应,谢崇艺抬眸看向方唐,见她神色平静,盯着自己瞧,他竟一时分不清她喜怒。 “生气了?”他试探着问。 “没有。” 方唐摇头,驱散掉脑海里“学弟究竟什么身份,突然请假,是不是要走”等诸多猜测。 她笑着允诺:“你开口请假,肯定是遇到了事情,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谢崇艺神情凝重:“还真有。” “什么?”她隐隐期待,盼望对方愿意告知。 “好好照顾自己,学姐,生意是做不完的,别太累。” - 傍晚时分,气象台发布暴雨黄色预警。 大雨滂沱,街上行人稀少,店里生意自然受到影响。 也许是被提醒,也许是身体会记账、讨债,方唐觉得疲累,整个人提不起劲,特别犯困。 “天气不好,大家早点回去。” 老板发话,甘棠小站早早歇业打烊。 晚上九点半,思岳纵横办公楼灯火通明,紧张忙碌如白昼。 秦止水争分夺秒,跟司衡、岳冲商量对策,部署好下一步计划后,抓起公文包往外走。 司衡一把拉住他:“后续还有很多事,说好一起奋战到天明呢?” 岳冲插话:“司总,你紧张什么,水老大中午回来忙到现在,只是下楼吃个饭。” “屁,吃饭需要拎包?再说,外面暴雨能有什么吃的,等着,我去给你煮面,加两个鸡蛋。” “暴雨?”秦止水揉了揉太阳穴,忙碌间隙,心里全是方唐,压根儿没注意什么天气。 “黄色预警,我已经通知全体员工,今晚通宵加——”司衡话锋突转,“诶,你跑什么?” 能不跑吗? 秦止水想,大风大雨的时候,他得在方唐身边。 雨滴砸在车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雨刷来回刷落玻璃上的水迹,行车视线依然受阻。 男人心急如焚,但也耐着性子放缓车速。 抵达甘棠小站,发现门关着,他立刻转弯,驶入书阳路。 回到家时,楼上楼下漆黑一片,秦止水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慌了,方唐难道没回来? 甜28° 甜29° 甜30° 甜31° 甜32° 没有跟秦止水走到一起,是陆元元最悔恨的事,每次提起,便会心痛难当意难平。 眼下,这话出自情敌之口,痛感加倍。 手指紧扣方向盘,她死死盯着坐在后座的方唐,恨不得在她身上挖一个大窟窿。 “你这个尖酸刻薄自私自利的女人,秦止水早晚有一天看清你真面目,迷途知返。” “迷途知返……” 方唐慢慢咀嚼这词,想到和秦止水的婚姻确实是一次迷途,她也盼望着结束,故而不吝夸赞,“这很好。” 说着,她偏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气,湿漉的地面,色彩斑斓的甘棠小站尤为醒目亮丽。 一家温馨糖水店,一份清静自由,是她全部追求。 如果有人使坏阻拦,方唐危险地眯起眼睛,转而看向陆元元。 “别来甘棠小站滋事,否则,我就算与秦止水分道扬镳,也能保证他返不到你身上。” “你凭什么?” 陆元元松开紧抓方向盘的手,笑道:“男人的腿,你管不住。我前段日子住院,秦止水特意来探望,他有告诉你?” 心中的刺被触碰,方唐眉头皱起,厌恶到想吐。 她轻拍胸口,不疾不徐地说:“陆小姐,你现在的样子像一只落在甜汤里的苍蝇,真是恶心至极。” “你——” 被唾骂,陆元元第一反应是生气,下一秒却镇定下来,她眉开眼笑,神情得意,“你怒了,我说到你痛处了是不是?男人总是对白月光难以释怀,实在抱歉呢,我挡不住。” 方唐冷冷盯着她,嘴皮子微动:“陆小三。” “什么?”陆元元没听清。 “白月光,你也配?” 方唐一字一句,语气铿锵有力,“你现在是小三!陆小三,谁给你的勇气如此嚣张,是沦丧的道德,还是刷了一层粉墙的脸皮?” 一声小三,让陆元元龇牙裂目,彻底控制不住情绪。 “你才是第三者!”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我跟秦止水相知相识的时候,你不知在哪捡狗屎!他突然结婚,是为了把我刺激回国的权宜之计,方唐,你这个工具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对手大动肝火,方唐看得赏心悦目。 “婚姻法说我可以,秦家也认我这个媳妇。” “这些都是我的!你鸠占鹊巢!” “陆小三,实话撂这,甘棠装有监控,你若再来生事,我不介意给你剪辑视频,然后跟秦止水的亲朋好友分享一下我被小三纠缠的苦恼。” “啊!” 陆元元尖叫一声,狠狠地骂,“你这个自己得不到就要毁掉的狠毒小人!” 方唐气定神闲,双手一摊:“没错,我就这样,你敢招惹,保证吃不了兜着走。” “遇到你,秦止水简直三生不幸。” 陆元元痛心疾首,目光却越发坚定,“我一定要把他从泥潭里捞出来,无论是事业,还是婚姻。” 听闻这话,方唐眉目低垂,协议婚姻终究要散,往后,她自然不会阻止秦止水追求幸福。 嘴角微微上扬,她冷笑:“只要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荡,你想当光辉圣母,随意。” 话落,心里莫名沉甸甸的,她无意多待,正要推门下车。 陆元元厉声指责:“方唐,你果然一点都不在乎秦止水,他事业遭受重创,这段日子加班加点地忙,人都累倒了,你却不闻不问,只图自己顺心痛快。” 开门的动作蓦地顿住。 狗男人倒下了? 自早上摊牌不欢而散后,将近一天,谁也没联系谁。 方唐摇了摇头,哂笑:“正室缺席,小三才有机会,你该高兴。” “……”陆元元被堵得哑口无言。 就在此时,“叩叩”两声响,有人敲车窗。 陆元元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见对方神色焦急,眉宇间跟方唐有点相似,她摇下车窗。 几分钟前,方世宝远远瞧见方唐上车,眼看要错失一次见面,结果车子停在原地好一会,他兴奋地跑过来。 “优秀!” 透过车窗,方世宝对着陆元元竖起大拇指,“你这司机真有眼力劲,不愧是我唐姐的员工。” 陆元元脸色难看:“你眼瞎吧,谁是司机?!” “欸,你怎么张嘴骂人?知道我是谁哎哟——” 话没说完,耳朵突然被揪住,力道不小,方世宝痛得哀嚎,只得亦步亦趋顺着方唐。 陆元元盯着后视镜,目送两人迅速走远。 她一边揉太阳穴一边思考,见面后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把人拉走,方唐好像在掩饰什么。 对了,刚才那人叫方唐什么,堂姐? - 方唐恨不得把方世宝耳朵拧掉。 “痛痛痛,唐姐,松手,你快松手!” “我早说过,别来甘棠小站,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哎,轻点轻点!唐姐,我是来送请柬的,方家这一辈,我就你一个姐姐,要结婚了必须亲自来请。” “不必。” 方唐松开手,只想迅速把人打发掉,“我没空参加,礼金不会少了你的。” 方世宝揉着又热又痛的耳朵,满脸堆笑:“家里有大喜事,你不出现,舅舅和我妈那,说不过去的,他们如果来桑榆市找你,发现甘棠小站——” “你闭嘴!” 诸事不顺,憋在心里的气刚发泄完一波,又来一波新的,方唐疲惫到无力周旋。 她目光冷锐,细细打量方世宝,此人名为表弟,关系并不亲近,来此一遭图什么,很好猜。 “痛快点,要多少?” “唐姐,亲戚之间谈钱多见外,我想你能来喝杯喜酒。” 方世宝乐滋滋地,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顺便带上未来姐夫,一家人齐聚一趟,分歧不再,从此和和美美。” 方唐冷声低斥:“少废话,五万礼金,我不出席,你打圆场。” “我的姐,我真不是为了钱。” “一分也不会再加,你要么配合,要么滚蛋!” “……”方世宝咬了咬牙,想着惹急方唐一毛没有,往后日子还长,可以慢慢来,“成交!” - 达成协议,稳住方世宝,方唐暂歇一口气。 她深知这样的吸血鬼必定无休无止,于是在给钱的时候留了个心眼,五万块,她没有直接转给方世宝,而是通过雪知黎的账户。 雪知黎得知方唐要给方世宝五万礼金,义愤填膺。 “唐唐,你怎么能惯着他?平日里,方老师给的补助还不够多?这钱我帮你存着,坚决不转。” “给吧,先不要声张。” 方唐嘴角微勾,“等时机成熟,我回到方家说故事的时候,你来讨债,两相配合,必定能让方文秀无颜以恩人自居,管东管西。” 电话那头,雪知黎啧啧称叹:“五万断掉极品亲戚,不亏,我立刻打钱。” “嗯,这钱算是我跟你借的。” “明白!我迫不及待想给方文秀演大戏,唐唐,你最近如何,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方唐顷刻沉默。 她垂眸看向腹部,自从不再分房睡,几乎夜夜滚床单,却不见动静。眼下,她空前抗拒跟秦止水亲热,想怀孕更是遥遥无期。 “喂,听得见吗,你怎么不说话,断线了?” “没断线。” 方唐深吸一口气,轻声感叹,“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以前,总觉得这事简单,只要越过心里那道坎,逮个男人,运气好的话,一夜即可大功告成。然而实施起来,意外、糟心以及求而不得,超出预想。” 雪知黎听得心惊,连忙给闺蜜打气:“唐唐,备孕期间不能灰心丧气,要保持愉悦,多想想美好的事。” “哪还有什么美好?” 方唐神情低落,“学弟离开甘棠小站了。” “什么?!谢崇艺会走?这不可能!我敢说,哪怕甘棠小站倒闭,他都不会走,只会陪你再创业。” “道别酒已经喝过。” “这……”雪知黎烦躁地挠头发,“早知道,我就不给秦家当导游,还能在你身边。” “人离开,情谊还是在的。过两天,我就能调整好心态。” “嗯,我信你。” 话落,雪知黎建议:“想想五万块的效果,获得一段安稳的时光,日后还能给方家痛击,爽飞。” “说得轻松,那可是我的血汗钱!” “该花的还是得花,钱花得好,人爽,就是大赚。” “但我现在,很憋闷。” “唐唐啊,这是先抑后扬,巨大开心在后头。”雪知黎笑嘻嘻地,“时间不早了,你赶紧打烊,回家造人。” “……”方唐再次沉默。 “怎么又没声了?嘿,我说你这怪脾气,一言不合就闭麦,怎么地,造人不能提?这可是你盼望许久的事。” “过几天再说。” “为什么?唐唐,时间不等人啊,越拖延越容易露——” 雪知黎猛然停住,瞄一眼日期,随即恍然大悟,“你看,我一着急就忘了,你生理期呢!” 无精打采,窝在沙发里的人瞬间坐直:“生理期?” “对啊,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我……” 方唐伸手摸向腹部,想到可能情况,一颗心激动地跳到了嗓子眼,“知黎,我大姨妈还没来。” 甜33° “你大姨妈一向准时。” 雪知黎沉吟片刻,紧接着兴奋得两眼放光,“推迟,是不是怀孕了?” 思及这些天时不时恶心想吐,搁在腹部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方唐感到喉咙发干。 她攥着手机,有些紧张地说:“不确定,才推迟两天。” “肯定是!小宝贝来了啊,哈哈哈……唐唐,努力这么久,终于见到黎明曙光,恭喜恭喜!” “还不一定呢。” 被好友情绪感染,方唐嘴角渐渐上扬,“你别乱说。” 雪知黎:“没乱说,你明天就去医院检查,结果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这个孩子我们一起养,名字叫唐黎,怎么样?” “……你想的是不是有点远?” “一点也不远。” 雪知黎摇头晃脑,手指非常有节奏地敲着节拍,“一旦怀孕,养孩子就开始了。到时候,方家靠边站,夫家没有,自由的你与单身的我,合伙养娃,必定其乐融融。” 方唐按捺住对未来日子的美好憧憬,提醒:“冷静些,如果怀孕,更要小心谨慎,秦家和方家,两边都不能出岔子。” “明白!现阶段分工合作,你负责怀孕,处理好离婚事宜;我尽量让秦家人在云川多留几日。方老师那边,故事推进到男友求婚。最后,我们东隅镇会师,强势镇压方文秀,从此朗朗大道,海阔天空!” “呵,你思路还挺清晰。” “那是,为了你和宝宝,我冲了。” “这话听着,有些怪。” “像一个丈夫在对妻子说,是也不是?” “去你的!占我便宜。” “甭介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朋友就是在别人看来,我们是同性恋。” 方唐摇头失笑:“我倒没什么,反正不想再结婚,但是你,背负同性恋的误会,带着个小拖油瓶,还怎么找对象?” 电话那头,雪知黎也笑:“那就找一个,能透过层层误会看到本质的人,看不见的,都不是我的菜。” “好,等此间事了,我和宝宝一起努力,尽早把你嫁出去。” “哈哈哈,我盛装以待。” - 过去,方唐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甘棠小站,如今考虑到可能怀孕,她交待过苏伊,不等打烊便走了。 大雨暂歇,夜色朦胧。 路面积水倒映出霓虹灯火,漂亮得似真似幻。 方唐拄着一把长柄伞,微垂着头,一步一步,走得稳当又小心。 她觉得很奇怪,以往想到生小孩,内心多的是抵制和厌恶,眼下得知肚子里大概率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竟然会不自觉得去保护。 茫茫人海,冷漠世间,多出一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小家伙。 似乎,有些开心。 可是生孩子…… 方唐猛然停了脚步,盯着眼前的一滩积水愣神,渐渐地,视线开始模糊。 恍惚间,水里出现一个扎着马尾辫身穿蓝白校服的女生,她冒着风雨,深一脚浅一脚边哭边跑,隐隐约约,仿佛还能听到她惶恐又焦急的哭喊——妈妈。 “啪嗒。” 很细微的一声响,泪珠砸入水面,荡起层层涟漪,水中的漂亮霓虹瞬间生出褶皱,一切乱了套。 眼眶泪水弥漫,世界犹如蒙了层薄雾。 方唐沉浸在往事里,她看到女孩接起电话,得知妈妈难产;也看到女孩浑身湿透,直接摔在手术室门口,周围人的嘴一张一翕,可怜啊,大的小的都没保住。 泪珠子拼命往外涌,她蹲了下来,盯着路面积水,撕心裂肺地哭。 路过的行人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方唐摇头,双手捂脸不吭声。 晚风阵阵,炎炎夏夜难得凉爽。 街头欢声笑语川流不息,方唐蹲在原地,心痛地抽噎、颤抖,周遭世界浑然未闻。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她才渐渐回神,抬手擦掉脸上泪痕,没接电话。 对方很固执,毫无间隔地二次拨打。 方唐清了清嗓子,摸出手机,方老师三个字映入眼帘。几句话就能打发,能听出什么? 她毫不在意地接起。 电话那头,方文华直奔主题。 “宝儿今天去桑榆市购置婚宴用品,碰上大雨,说要留宿一晚,这么长时间,他是不是找过你?” “嗯。”方唐回复一个鼻音。 “诶好,姐弟之间理应常联系多走动,不过,他要敢胡言乱语惹是生非,你也不必迁就。” 话落,方文华刻意停顿几秒,没听到反驳,心底瞬间乐开花。 女儿自从有了男朋友,柔和不少。 老父亲在自己理解的节奏上更进一步:“表弟都要结婚了,你这个做表姐的,眨眼就二十八,得抓紧。” “我也不要求你今年领证,但人,得让大家见见,宝儿婚礼,你带男友一起来。” 听着得寸进尺的话,方唐终究没忍住,顾不得嗓子还带着哭过的痕迹,直接开怼。 “我早说过,异想天开的梦,方老师别做!” “见一面又不会少块——” 察觉到不对,方文华瞬间转了话题,“声音怎么回事,谁欺负你?” 方唐:“……” 她羞愤地以手掩面,回一句“没事”,迅速挂电话。 下一秒,来电铃声再次响起,方唐拒接,紧接着发出一条短息——说了没事,再打关机。 - 方文华投鼠忌器,生怕女儿真的关机。 再说,就他们父女的僵硬关系,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 于是,他曲线救国,电话打到方世宝那。 “宝儿,你今天没跟糖糖吵架吧?” “当然没有,舅舅,我跟唐姐聊得老欢快了。” “那你现在去看看她,刚才通电话,她好像在哭。” “……”想到银行入账短信,方世宝暗暗心惊,方唐给出五万块,心痛到半夜哭泣? 靠,这事决不能让家里知道。 他连忙找来理由,言辞恳切地说:“舅舅,肯定是你听错,唐姐目前生活可滋润了,店里生意好,未来姐夫又很会宠人。” “宝儿,你见过糖糖男友了?” “是的。” 成功转移话题,方世宝一边笑一边掰扯:“唐姐藏着掖着,我误打误撞,见过一面。” “人怎么样?” 话落,方文华屏气凝神,点开免提,生怕听漏一言半语。 方世宝稍微一思考,开始胡编乱造。 “未来姐夫举手投足很温柔,虽比不得我风华正茂,但也不是挑剩的歪瓜裂枣,最重要的是对唐姐没得说,下楼梯都是抱着的。” “那就好,那就好。” 方文华松了一口气,对于女婿人选,相貌、年龄、家世之类,他没有特别要求,只要对糖糖好,他这关就算过。 眼下,除去雪知黎日常向他夸赞女婿的好,又增加方世宝,可信度越来越高。 他思索一会,仍然有些不放心,毕竟女儿坚强,极少哭鼻子。 “宝儿,你辛苦点,现在去找糖糖,我不会听错,她的确哭过。” “……” 话题再次绕回来,方世宝一个头两个大,但收了钱就得办事,万万不能让舅舅急得亲自来桑榆市。 “哎哟喂,我的舅舅,女人哭有很多种,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年轻男女夜生活,你当了老电灯泡,还想把我送出去当小电灯泡?” “……”方文华老脸一红,斥责:“说什么浑话!” “说的真话。” “早点睡,明天记得去看糖糖。” “得令!放心吧舅舅,唐姐好着呢!” - 手机铃声没有再响,方唐轻吁一口气,走入书阳路,望着不远处的家,一片黑灯瞎火,显然没人。 她搓了搓手臂,突然觉得有些冷清。 屏幕熄灭又亮起,无任何未接电话,未读消息。 方唐不禁暗暗自嘲,期待什么呢?狗男人的话,当不得真。 他晚归正好。 省得面对着面,虚与委蛇。 想清这点,方唐回到家,洗漱完毕,迅速爬上床睡觉,敷面膜的时间都省了。 那晚,她睡得并不安稳,半夜惊醒好几次,黑暗中左右摸索,没有触碰到熟悉怀抱。 瞄一眼时间,凌晨三点。 过去,秦止水从没有这么晚还不回来的经历。 呵,这是要夜不归宿? 好得很! 方唐摸向腹部,等确定怀孕,立刻离婚。 打定主意,反倒睡踏实了。 只是清晨睁开眼,惊觉手里捏着的,又是狗男人的屁股。 方唐内心嫌恶,想把人推开,却鬼使神差地凑近了,轻嗅对方身上的味道…… 无丝毫破绽,洗发水、沐浴露的余香全是熟悉的,就连下巴处散发出的须后水味道,都是她亲自挑选。 男人面色白皙俊朗,还没有醒。 方唐一寸又一寸地打量,看到着迷,回过神来时,开始深深地自我唾弃。 皮相,过眼云烟。 真相,锥心刺骨。 她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随后变得脑子清醒、态度坚定,爬出男人怀抱,从此分道扬镳。 岂料,刚挪到床沿,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捞了回去。 秦止水依然闭着眼,他动作娴熟,温柔又不是霸道地将方唐圈住,下巴来回轻蹭她发顶,低声呓语:“床再宽,都不够你滚的,还是睡我怀里安全。” 甜34° 方唐深有体会,不管秦止水品行如何,但他以结实胸膛与健壮臂膀营造出来的空间,确实给了她安全感。 尤其是半夜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宽厚怀抱的时候。 她伸出手,覆上环在腰际的手背。 彼此肌肤相贴,男人的体温传递至掌心,干燥又温暖,方唐觉得舒服,却只停留了几秒。 心有更广阔的天地,当然不会被一点小舒适绊住脚步。 更何况,这点舒适来自于死要面子、撒谎成性,与别的女人纠缠不清的狗男人。 方唐挪开搁在腰腹的手臂。 秦止水仍在睡梦中,怀里骤然空了,他习惯性地伸手捞人,方唐反应迅速,及时塞过去一只枕头。 黎明之际,黑暗褪去,天色渐渐光亮。 方唐站在床边许久,一会垂眸打量怀抱枕头睡觉的秦止水,一会抬头仰望窗外天色。 推迟三天了,大姨妈依旧没有要来的迹象。 待会就去医院检查,如果一切如愿……她嘴角高高扬起,那么这个黎明,意义深远。 想到未来自由美好的日子,方唐激动雀跃,但并未忘形。 一切必须秘密进行,悄悄去医院,绝不能让秦止水或者熟识的人察觉任何异样。 卧室静悄悄地,方唐轻手轻脚,不料走出没几步,空气里突然响起震动声,是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担心男人会被吵醒,她一个健步冲过去,慌忙拿起手机,情急之下,指腹碰到接听键。 屏幕显示与司衡通话中…… 方唐双眼瞪直,更慌了,扭头瞅一眼大床,今天的狗男人睡得跟死猪一样,很好。 她拿着手机往外走,打算随便扯个理由,结束通话。 不曾想,电话那头语气焦急,如珠似炮。 “秦止水,你怎么回事?!” “我撒个尿抽根烟的功夫,你就跑没影了。你现在很有劲很能干是不是?好,竞标后续事宜你全权负责。” “还有,陆元元也交给你。” 彼时,方唐刚拉开卧室门,冷不丁听闻陆元元,她手指收拢,恨不得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这样的冲动不过一瞬,忍过两秒,紧接着全是冷静和理智。 狗男人和陆小三…… 呸! 迟早滚出她的世界,不值得倾注一丁点的时间和情绪。 方唐声音平静而清冷:“不是本人,请半个小时候再拨。” “嫂,嫂子?” 司衡惊讶到舌头打结,好一会才回过神,“秦止水回去了?这会在家里?嫂子,你别误会别多想,昨晚我们一直在工作,说好通宵,他提前跑了。” 方唐轻扯嘴角,笑得格外嘲讽。 她不信,也并不计较:“嗯。” “……”司衡感到脖子发凉,抬手抽了自己一个轻轻的嘴巴子,随即垂死挣扎般解释,“提到陆元元也是出于工作,最近思岳与dm公司有合作,她是负责人。” “哦。” 方唐面色阴沉,无意再听任何,直接道:“再见。” - 一刻钟不到,方唐便收拾好自己,抬头挺胸出门去,她走得坚决,挺直的背影大有此一去再也不回的孤勇之感。 雨后清晨,空气格外舒爽。 街头人来人往,或工作或上学,奔向新的一天。 方唐先去了一趟甘棠小站,时间尚早,店里的灯却亮着,她有些惊讶,学弟已经离开,竟然还有人如此早到。 会是谁呢? 她推门而进,弯腰整理吧台的楚莉听到声响,抬头看过来,见是方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局促。 “方老板早。” “是你啊。” 方唐颇为意外,看着楚莉,她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个月的约定,眼下已经超出十多天,楚莉既没有主动提起,也没有离开。 “期限到了,怎么不找我?”她直接问。 “因为心里没底。” 楚莉微垂着脑袋,“一开始我信心满满,觉得凭着良好的手艺和态度,一个月之内肯定能融入甘棠小站。日子一天天过,信心一点点消磨,到了时间,大伙虽然不再冷嘲热讽,但也从不主动搭理。” 说到这,她摇了摇头:“我不确定大家是否已经原谅、接纳我,所以,既没有找你谈谈的底气,也不想离开甘棠小站。” 方唐听得愣神,楚莉的一番剖白,她大有同感,甚至,一边听一边自我代入替换。 在出发去丽都之前,她自信笃定,掌控一切,觉得只要克服那点羞耻心,眼一闭心一横,势必大功告成。 然而现实一点点掰开,选择越来越狭窄,憋屈忐忑好一段日子,眼下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怀孕,所以,既对狗男人厌恶万分,又没有立刻踹掉他的底气。 她暗暗咬唇,沉默不语。 楚莉等不到回应,一个深呼吸后,抬眸直视方唐,目光诚恳而坚定:“方老板,请再给我半个月的试用期。” 方唐回过神,微微一笑,“抱歉,我最近事多,忽略了日期。从这个月起,你的薪资按照正式员工算。” 楚莉惊讶地嘴巴微张,小心翼翼地求证:“这……我,我是转正了?” 方唐颔首:“你的诚意和手艺,我感受到了。” “谢谢!” 她激动地弯腰鞠躬,“感谢方老板!” 方唐摇头失笑,甘棠小站的氛围向来轻松愉快,但毕竟是职场,能像楚莉这样跟她袒露心声的人,着实不多。 “你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喊我唐姐,或者老板,方字省了吧。” “好的,老……” 楚莉微微停顿,随即脸上露出羞赧笑容,“唐姐。” 方唐忽视掉“老唐姐”的冲击,平静应答:“嗯,注意劳逸结合。另外,苏伊到了,你告诉她一声,我上午有事外出。” - 清晨凉风送爽,方唐戴上口罩,舍弃出租车,混在人群中,登上途径市中心医院的公交车。 到站后,日头渐渐高升,她又戴上了帽子和眼镜,步调迟缓,有气无力,俨然一个普普通通的病号。 她已经通过网络预约挂号,进入医院后,直奔二楼妇产科。 越接近谜底,越是激动。 方唐内心七上八下的,缓缓走向楼梯口,她眉目微垂,仔细看着脚下路。 冷不防的,有人挡住去路。 “方唐?” 陆元元自楼上来,居高临下地瞅着有些熟悉的身影,非常警惕地将人拦住。 听出对方是谁,方唐眉头紧皱,真是冤家路窄,这都能碰到! 她抬眸,眼底凉丝丝地:“好狗不挡道。” “真的是你!” 陆元元狠狠瞪她,“还是那么不懂礼数,自私自利。” 方唐不想公共场合扯皮,但眼下,前进有可能被跟着,后退,平白助涨陆小三气焰,于是,不卑不亢地僵持着。 “你到医院来做什么?”陆元元的语气,几分鄙夷几分提防。 “呵。” 方唐像是听到天大笑话,一字一句地讥讽:“陆小姐管这么宽,当自己是医保呢?” 陆元元面露不快:“你少夹枪带棒,中伤他人!” 两个人隔着一级阶梯,一上一下楼梯边对峙,很快引来周围视线。 方唐既不想成为观赏对象,也不愿挡道。碰到这位死缠烂打的瘟神,检查,显然是不会顺当的。 她选择转身离开,换一家医院。 眼见方唐扭头就走,陆元元以为她要换个方式上楼,故而不依不饶地紧跟:“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跟放屁一样?” “闭嘴!” 方唐胸中憋着气,小三面前,哪还有忍的道理,“你一张嘴,比别人放屁还臭。” 陆元元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一片。 她咬牙启齿地回敬:“你真是粗鲁,恶心!” “那你还跟着我?” 方唐脚步微顿,笑问:“难道偏爱恶心这口,跟在后面捡屁吃。” “你,你!” 陆元元双眼瞪圆,气得说不出话。 “怎么,噎住了?”方唐下巴轻努,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那儿有水,去吧,不谢。” 话落,她加快步伐,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陆元元眼眶都气红了,却又打不死的小强一般,大步追上,并一把抓住方唐手臂。 “我们谈谈。” “没得谈。”方唐眉头紧皱,想甩开对方的手,不料一阵恶心感袭来,她顿时停了动作。 陆元元紧紧抓着她,往无人的角落走。 方唐跟了几步,待恶心感缓解,也没再继续推搡挣扎,肚子里可能有个小生命,弄不好摔一跤,这风险实在承当不起。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拉拉扯扯。” “哼!” 陆元元甩开她手臂,“秦止水有我照顾,你既然不在乎他,来医院作秀给谁看?秦爷爷他们又不在桑榆。” 方唐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总算抓住点陆小三突然发疯的根源,狗男人,在医院? 不对呀,自己出门前,他还躺在床上睡得像头猪。 见她沉默不语,陆元元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方唐,我可没再去甘棠小站,秦止水这里,请你缺席,否则……” “哟——” 方唐好整以暇,冷笑,“你一个见不得光的小三,还想威胁我?” 陆元元直起身体,轻拢头发:“咱们之间,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你见不得光的事,不比我少。” 提及见不得光,方唐神色平静,但是左手已经下意识摸向小腹。 “怎么,不信我有你把柄?” 陆元元笑意盈盈,亮出新得的杀手锏,“你欺骗秦家,说自己除了一个不来往的爸爸,没有其他亲人。可是,半个小时前,我请你弟弟方世宝吃大餐,相谈甚欢。” 甜35° 甜36° 甜37° 甜38° 甜39° 甜40° 太阳渐渐爬高,终于穿过厚厚的云层,照在院子里的大树上,光线灿烂,树影斑驳,屋外越来越安静。 屋内,正上演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堂屋中央,那张上了年头的红木八仙桌,已经见证过方家好几代人的风风雨雨。 四四方方的木桌,正对大门那一方是主位,方文秀察觉情况不妙,搬来唐婉的遗像放在椅子上。 她非常清楚,此刻能镇住方唐的,只有嫂嫂唐婉,人虽已过世,却比活着的管用。 “这些年,心里头有委屈的不是哪一个人,今天,大家坐下来一五一十把话说开。” 语毕,方文秀拉开主位左下方的木椅,招呼道:“哥,你坐这。” 方文华见到妻子遗像,怔愣几秒后,便一直盯着女儿瞧,瘦削的肩膀,苍白的脸,红肿的眼眶,哀戚的神情,无一不紧紧揪住他的心。 痛失爱人,他曾深刻体会过,其中滋味,女儿怎么受得住? 他拍了拍椅背,语气温和:“糖糖,过来坐。” 方唐没应声,目光扫向方文秀,眼神极尽讽刺,背地里辱骂,此刻竟然还有脸捧出遗像。 她嘴皮子微动,半真半假地说:“我现在磕不得,碰不得,这椅子太硬,坐着屁股痛。” “我看你是欠教育。” 方文秀怒道:“我们方家世世代代,就没你这样娇气的!嫌椅子硬,那就站着。” “站着正好,我说完就走。” “胡闹!” 方文华一声低斥,同时否定两个人,“站什么站?走什么走?至于吗,我去拿坐垫。” 听到这话,方文秀心里很不是滋味,怪模怪样地说:“你就惯着她吧,迟早坏事。” “阿秀,你也有。”方文华好言好语,转身往卧室走。 “……”方文秀感到难为情,把脸偏向一边,“谁要那玩意!” “切,虚伪。” 方唐无情揭穿,“明明高兴得要死,偏偏装作不在乎。” “你!” 隐秘心思被戳破,方文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训斥道,“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你忘了?我是你口中的白眼狼。” 方唐皮笑肉不笑,故意放慢语速,“能把书读到狗肚子里的,只有你的狗儿子。” 宝贝儿子无辜躺枪,方文秀怒气汹涌,噼里啪啦好一顿数落。 “方唐,你别太过分!不要以为刚死了男朋友,心里不好受,就可以胡乱咬人!” “这个家,不是你一个人死了伴,但没有谁像你这样,瓷器娃娃般,半点磕碰,半点硬话都受不得。” “丈夫过世后,我拉扯宝儿长大,我为你们一家三口忙前忙后,劳心劳力,有过怨言,发过牢骚?!” “方唐,你不止属于你自己,更属于方家,你有义务有责任,为了方家振作起来,好好活。” “怎样才算好好活?” 方唐语气狠厉,几步逼近,“听你们的话,忘掉伤痛,迅速找个人结婚,为你们方家开枝散叶吗?!” 晚辈气势惊人,透着一股威压,毫无心理准备下,方文秀条件反射式地往后退,待右手摸到椅背,才挺直腰杆。 “结婚生子,天经地义。” 方文秀指着椅子上的遗像,“这是你妈妈拼命都想做的事,你难道要否定?” 提及拼命生孩子的妈妈,方唐眼眶猩红一片。 牙关紧咬,也止不住嘴唇的颤抖。 她忍住眼泪,低吼:“我妈妈会拼命,还不是你方文秀逼的?!” 屋内的方文华听到动静,抱着坐垫急急忙忙跑出来:“眨眼的功夫,怎么又闹起来了?” “还有你!” 方唐一个冷眼杀过去,“不顾老婆高龄,心心念念想要个儿子的方老师,也是罪魁祸首。” 手中坐垫掉落在地,方文华像被点住穴道,僵硬地杵在门边,形容枯槁。 “你这个白眼狼,天打雷劈的。” 方文秀扯着嗓子鸣不平,“我哥对老婆不好?!我对嫂子不好?!全镇上下问问,我们方家怎么待唐婉的,简直掏心掏肺供活菩萨!” “真的好……” 方唐深吸一口气,字字忍泪,“又怎么会让她身处险境?你们最在乎的是方家子嗣,对她的好,不过是以恩胁人的催命符。” “你放屁!” 方文秀胸膛拍得砰砰响,“世上不会再有比我更好的小姑子,为了哥嫂爱情圆满,我不惜嫁给一个坡脚男人;为了全身心带你,我偷偷吃药推迟怀孕;为了实现嫂子开糖水铺的愿望,丈夫治病的钱,我都能拿出来!方唐,你一个吃喝方家,忘恩负义的赔钱货,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冠冕堂皇为这为那,不累吗?” 方唐目光犀利,紧紧盯着她,“我如果是你,肯定大方承认,所做一切,出发点在于方家子嗣,为了这个终极目的,自己一生都能赔进去,更遑论别人。” 身体下意识往后退,方文秀大声否认:“你胡说!” “哥嫂爱情圆满,顺理成章生孩子;带走我这个赔钱货电灯泡,方便哥嫂造小孩;治病钱拿出来给嫂子开糖水铺,往后你一句方家香火,我妈妈势必赴汤蹈火,她受了你天大恩情,再无别的选择,更何况——” 方唐眼神淡淡,瞥一眼某人,“何况她心爱的丈夫,也想要男孩。” 至此,方文华彻底崩溃,靠着墙壁的身体不断下滑,最后,他双手掩面,蹲在房门口无声泪流。 而方文秀,看着哥哥一言不发就丢盔弃甲,她反倒有了力量。 “胡说八道!方唐,不懂感恩的你,永远不会明白我们上一辈之间的深厚感情。” “如果感恩是听从你们的安排结婚生子。” 方唐语气坚决,“那我宁愿不懂,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爱任何男人,也不会再结婚。” “我不同意!” 蹲在门口的方文华,突然嘶吼。 方文秀紧跟:“你想都别想,我哥哥不能断后!” 方唐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笑容,声音轻飘飘的:“不管怎样,欠下的恩情得还,妈妈豁出性命都没能做到的事,我来。” “你什么意思?”方文秀皱眉询问。 “我怀孕了。”清冷视线扫过屋内两人,最后落到黑白遗像上,方唐继续,“孩子会姓方。” “怀,呃!” 方文秀惊得倒吸一口气,她快步走到方唐身边,“有了身子还这么折腾,真是的,也不怕动了胎气。” 得知女儿怀孕,方文华手扶墙壁迅速站起,红着眼睛求证:“黎远的?” 黎远,正是传说中死在了求婚路上的男朋友。 “嗯。” 方唐点头应下,随后又补充,“现在只是我的。” 方文秀笑道:“好!孩子生下来,我帮你带。” “不必。” “一个人拉扯孩子很累的,你没有养娃经验,又要工作,这时候,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恩情还了,往后自然两清。” 方唐声音平静,逐字逐句道,“方文秀,我讨厌你,再也不想见到你和方世宝。” “好哇,说来说去,你就是想不认我们!” 热脸贴了冷屁股,方文秀气得火冒三丈,“方唐,我对你妈妈的恩情,岂是一个姓方的孩子能还清的?!” “还有钱是不是?” 方唐不屑一顾,“你开个价。” 方文秀恶狠狠地:“那是我丈夫的救命钱,无价!你方唐这一辈子,都休想还清。” “嘭!” 这时候,院前大门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方世宝的哭嚎:“哎哟,痛痛痛,我耳朵要断了,你放开我!” 听闻儿子惨叫,方文秀拔腿往外冲,跑到门边,一道黑影朝她撞来,顷刻摔了个四脚朝天。 地上两人摔做一团,待看清彼此。 一个焦急询问:“宝儿,你没事吧?” 另一个哭卿卿:“妈,我左耳朵好痛,是不是骨折了?” 随后而来的雪知黎非常帅气地撩了撩刘海:“骨折死不了,医药费我出。” 方文秀抬头仰望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是十几岁就不学好,惹是生非,打架斗殴,全镇有名的女霸王。 别人怕,她可不怕。 她迅速爬起,左手扶着摔得酸疼的老腰,右手指着雪知黎:“无缘无故打我儿子,你是不是在外面太逍遥,想回来坐牢?” 雪知黎并不理会,大步走到方文华身边,朗声询问:“方老师,你就任由老妹妹撒泼耍横,欺负唐唐?” “家,不能散。” 方文华神色固执,“亲人就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他的胳膊肘如果向外生长呢?” 话落,雪知黎原地活动小腿,旋即毫无征兆地,狠狠一脚踹向方世宝的右手肘。 屋子里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啊!” 方文秀痛心疾首:“雪知黎,你这个千刀万剐,挨枪子的,我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赶紧的,喊警察来,我正好要告你儿子方世宝,敲诈勒索。” “什么?” 心里莫名咯噔一下,方文秀紧张道,“谁敲诈勒索?” 雪知黎:“你的狗子儿。” “我没有。” 方世宝痛得大汗淋淋,一边喘气一边申辩,“我没有敲诈勒索,那五万块,是唐姐给的结婚礼金,她自愿的。” “五万?” 方文秀暗暗心惊,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她下意识看向方文华,“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方唐微微一笑:“没误会,方世宝说想办一场隆重婚礼,孩子的奶粉钱,我都拿出来了,这恩情,够还债吗?不够的话——” “够够够,从此两清!” 方世宝生怕她说出另外十五万,大声打断。 甜41° 儿子答应从此与方唐两清,方文秀自是不肯。 她急忙表态:“我们从来没想过要孩子的奶粉钱,结婚礼金包得厚,宴席过后,会退还一部分。” “什么奶粉钱?”方世宝手痛耳朵痛,连滚带爬躲到方文秀身后,有了点安全感,才意识到奇怪之处,“哪来的孩子?” “是你唐姐怀孕了,培养孩子是头等大事,宝儿,你这个当舅舅的,婚礼能省一点是一点。” 方文秀苦口婆心,盼着儿子关键时刻能配合她,消除勒索钱财的嫌疑,树立乖巧懂事的好形象。 奈何,方世宝瞪直双眼,语气惊疑:“她怀孕了?!” 停顿两秒,转而为自己鸣冤:“怀就怀呗,唐姐有的是钱,这五万块,怎么着也不会是孩子的奶粉钱!” 方文秀恨铁不成钢,掐他手臂提示:“别乱说话。” “啊!” 亲妈突然下黑手,方世宝早被雪知黎揍得心有余悸,痛呼一声后,迅速跑到方文华身边。 他满脸堆笑:“舅舅,你还不知道吧,唐姐早就不在街边摆摊,她实现了舅妈的理想,拥有一家很大的甜品店,生意兴隆口碑好,五万块对于她来说九牛一毛。” 方文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所以,你是嫌弃舅舅不会赚钱,每个月给的不够多?” “当然没有!” “那就把钱退回去,退四万五,余下五千算礼金。” “……”到嘴的钱吐出去,方世宝觉得肉痛,“这是唐的姐心意,她有钱,她自愿给的。” 方唐和雪知黎安静地坐在一旁,非常惬意地看戏吃水果,见时机成熟,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那五万块是我自愿给的,一分都不用退。” “舅舅、妈,你们看,我没有胡说。”方世宝眉开眼笑。 “你有!” 雪知黎抽过纸巾,慢悠悠地擦拭手上水迹,“其实,唐唐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有钱,每月交了店面租金,发过工资,订完材料,余下的周转资金少得可怜,这五万块,她向我借的,以孩子奶粉钱的名义。” “这不可能!”方世宝迅速否定。 “钱,是从我的银行账户转给你的,需要看凭证?”雪知黎解锁手机,点开界面。 “我不看。”他把头偏向一边,愤愤道,“你们肯定早就串通好了!” “啪!” 方文秀察觉情况不妙,她几步跑上前,抢在方文华动怒之前,狠狠一巴掌将偏头的儿子打正。 “还不把钱还给方唐?!” “呜……”方世宝捂着火辣辣的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方文秀,“别人打我,你也打我?” “我——” 方文秀心疼得要死,万般不忍,但是下一秒,她毅然决然地扬起手臂,“我打的就是你!你这个兔崽子,爹死得早,我没把你教好,整天想着发财发财,猪油蒙了心,孩子的奶粉钱都敢要。” 话落,巴掌也随之落下。 方文华神情严肃,眉头拧作一团,妹夫之所以早逝,归根究底是救命钱挪作他用。 心底涌出无限愧意,他适时扼住妹妹的手腕,“阿秀,宝儿不学好,耐心教便是,打人解决不了问题。” 方世宝险险逃过一巴掌,顿时低头弯腰,完全躲在了方文华背后。 三个人,一打一拦一躲,精彩又热闹。 方唐像个局外人,冷眼瞅着,偶尔勾勾嘴角,皮笑肉不笑。 雪知黎见状凑上前去,抬手揉她乌黑的头发,随后又轻轻抚摸她小腹,旋即以丈夫的口吻低声嘱咐:“你们娘俩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去你的!”方唐瞪她一眼,下一秒却笑逐颜开。 “谨遵姑奶奶口谕。”雪知黎撩了撩刘海,意气风发,“我去了,杀他个片甲不留。” 话落,她转身加入战场。 “我说,你们仨这是为哪般?钱,给就给了,唐唐心甘情愿,从来没有想过拿回。” 雪知黎拍了拍手,“我说出真相,是为警告方世宝,往后别再打扰唐唐的生活,否则牢饭伺候!” “你吓唬谁呢?” 方文秀反应迅速,目光狠厉似是要把雪知黎生吞活剥,“一个外人,插手方家家事,出手打伤我儿子,该吃牢饭的是你!” “我是外人,但心向方唐。” 说到这,雪知黎突然抬手,隔空遥指躲在方文华身后的人,语气变得铿锵有力,“哪像方世宝,自诩亲戚,背地里却联合竞争对手,要挟方唐把五万礼金变成二十万。” “多少?!” 方文秀震惊到舌头打结,“二,二,十——” 老底骤然被揭,方世宝急了:“我没有,我从头到尾只收到五万,另外十五万,方唐一直拖着,没有给。” “这么说,五万变二十万,是真的。” 方文华目光呆滞,愣愣地说完这句话,随后突然转身,狠狠一拳砸向方世宝脸颊。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他怒骂,上气不接下气。 “呸——”嘴里腥味蔓延,方世宝忍着痛,吐了口吐沫,血水混合着一颗大白牙,落在地面。 “宝儿!” 方文秀撕心裂肺一声喊,焦急忙慌地跑过去,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紧紧护着。 “哥,消消气,你说过的,打人解决不了问题,宝儿不好,我们耐心教。” “联合外人对付自家人?五万太少,要变二十万?” 方文华取过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他咬牙切齿,凶神恶煞,再无半点为人师表的温和,“先打一顿解气,再解决问题不迟!” “舅舅,我错了。”方世宝吓得缩成一团。 “等我打完,你再认错。” “啊!” “哥,别打!别再打了,宝儿已经吐血。” 方文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无助之际,扭头看向方唐,“糖糖,宝儿的胆子芝麻大,哪里敢真的联合外人对付你,他就是贪财,一时鬼迷心窍,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他这回吧!” “在方世宝同意从此两清的时候,我就已经原谅他。” 方唐眸光清冷,盯着方文秀,“是你,非要抓着不放。我这人对亲戚要求高,容不得敲诈勒索和背叛。陌生人方世宝,我可以放过,但表弟方世宝,我会把他送进监狱,接受改造。” “表弟配监狱?好好!” 屋子里的哀嚎声不绝于耳,方文秀又气又急,眼眶通红,终于,她歇斯底里地吼:“哥,你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我和宝儿高攀不起,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她话音落下,空气里便传来“啪嗒”一声响,是打人的鸡毛掸子突然掉落在地。 “阿秀?” 方文华双手发抖,声音也在抖,“说什么气话?你是不是怪我打宝儿?” 方文秀摇头:“舅舅教育不学好的外甥,理所应当,怪只怪我的儿子不争气,而你的女儿太优秀,钱债、情债,还得不容拒绝,干干净净,当真青出于蓝胜于蓝。” “亲戚之间,哪能算得那么清,也不必断绝来——” “方老师。” 方唐淡淡一声,笑容凉薄,“孩子姓方,你有后了,从此不必要死要活逼我结婚,也别做异想天开的梦,你我之间,一年到头也不会有多少来往。” 说完,她也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抱起妈妈的遗像,再拉上雪知黎,“走,我们去吃糖。” 雪知黎双眼一亮:“好吃到哭的那个?” 方唐:“是啊。” 两人有说有笑,渐渐走远。 而屋子里,哀伤、啜泣、痛哼交织在一块,见证过大风大浪的八仙桌岿然不动,掉落在地面的大白牙,四周血水渐渐干涸。 - 秦止水在医院躺了两天,身体机能慢慢恢复,但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一帮兄弟轮流照顾他,为了兼顾病号的肠胃和口味,一日多餐,餐餐花尽心思,然而还是不讨喜。 “嘭!” 司衡把保温盒重重磕在桌上,“这个吃不下,那个没胃口,你到底想怎么样?干脆给你一碗麻辣小龙虾,再配一瓶二锅头,直接上青天得了。” 秦止水眼皮耷拉着,整个人无精打采:“两天过去了。” “嗯?” 司衡摸了摸下巴,好笑道:“你数着日子呢,是不是躺着无趣,感到度日如年?” “真要一日是一年就好了。” 秦止水暗忖,那样他就有一百年的时间追求方唐,然而现实是,只剩98天了,方唐人影他都没见着。 “我要出院。” “不行,医生说了,你——” “必须出院,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你如果再倒下,别说追求方唐,就是方唐站在你面前,你都抱不动。” “谁说我要追她?谁说我抱不动?你把她喊来,我抱给你看!” “哦!” 司衡微微一挑眉,“闹情绪,原来是想方唐了。” “……我没有。”秦止水扭头看向窗外:“我说那话,只是想证明自己可以出院。” “证明?没那个必要,我现在就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说着,司衡起身往外走,压低声音自言自语,“诶,赶紧打个电话给方唐,下午不用来医院。” 住院之后,秦止水的耳朵几乎对“方唐”两个字敏感,声音再小,他都能听见。 “你给我回来!” 着急,又近乎命令的口吻。 司衡憋着笑,问:“还有事?” 秦止水冷着一张脸,出尔反尔:“先不出院了,我再躺躺。” 甜42° 甜43° 甜44° 身下暗流涌动,似一个小生命点点流逝,方唐紧紧揪住衣服,感受到了灭顶般的恐惧和疼痛。 “孩子……” 她喉咙干哑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秦止水神色惊慌,抱着方唐往外冲,脚步如风,焦急中不失稳当。 “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男人来来回回,笨拙地重复着这句话,像在安慰怀里人,也像在安抚方寸大乱的自己。 他毫无经验,亦毫无准备。 得知方唐在东隅镇,得知她曾经探讨体位,想给他生孩子,便心怀期待急不可耐地寻来。 不料尚未见面,真相从门内传出。 方唐有孕。 孩子却不是自己的。 震惊、愤怒铺天盖地,他气昏了头,才会就着抱人的姿势口出威胁,但搁在对方腹部的手,真的只是搁着,没用力。 可方唐突然腹痛,鲜血蹭湿他的西裤。 接二连三的变故猝不及防,像是多米诺骨牌轰然倒塌,没有喘息的机会,期待化为怒火,紧接着怒火原地熄灭,只剩无穷无尽的慌与怕。 那瞬间,秦止水想,只要方唐没事,他什么都可以接受。 小镇的夜晚格外宁静,月亮时不时躲入云层,光线一会明一会暗,平添一抹惊悚气息。 方唐痛得细汗涔涔,有气无力地靠在秦止水怀中,被抱进车里前一刻,她抬头望了望天。 浩瀚苍穹,风起云涌,晴将尽。 雨天,赶往医院,孕妇,三个因素碰在一块,方唐瞳孔微缩,蓦地想起伤心往事。 雷声轰隆而下,大雨瓢泼,她突然得知妈妈难产的消息,疯狂奔跑、哭喊,不要命一样奔向医院,最后摔倒在手术室门口,听到旁人叹息,可怜啊,大的小的都没有保住! “不——” 方唐连连摇头,泪水涌出眼眶,混合鬓边汗水慢慢往下流,“不去医院,我不去!” 这一刻,她的痛与怕没有丝毫掩饰,尽数写在脸上。 秦止水看得心痛如绞,除去雷雨夜梦魇,清醒时分,方唐何曾这样脆弱过? “方唐别怕。”男人语气坚定,伸手扒开女人额前汗湿的头发,“有我在,没事的。” “不,不去医院!妈妈,不要丢下我……”声音在喉咙里打转,透着无助、惶恐和绝望。 方唐沉湎往事,忘掉现实处境,拒绝去医院,挣扎着要下车。 手上血迹渐渐凝固,秦止水心急如焚,见方唐神色哀伤,一声又一声喊着“妈妈”,他顿时将人紧紧抱住,并低头吻她的发顶。 “傻瓜,妈妈当然不会丢下你。” 说着,他抬手揉了揉她耳朵,轻声叹息,“我唐唐原来还是一个怕打针的小女孩。” 温厚的胸膛,熟悉的怀抱让方唐稍感心安,待耳朵被揉,小名从男人嘴里喊出,她彻底回过神来。 没有脆弱一面被撞见的难堪,也不计较突如其来的亲近。 方唐急推秦止水,催促道:“快,去医院!” “嘭!” 车厢逼仄,男人突然被推,直接撞到脑袋,发出的闷响听着就疼,他却顾不得任何,手忙脚乱地奔向驾驶位。 - 惊心动魄的夜,车子抵达医院,方唐被推进急救室的时候,天空乌云集聚,月亮不见踪影。 秦止水站在门外,乌黑短发早已湿透,汗水流过苍白脸颊,没入皱巴巴的衬衫,一滴又一滴,像在记录时间。 他动了动手指,手握方向盘,或者怀抱方唐的时候,未曾松懈半分,眼下得空闲,才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抖得有多厉害。 是怕。 从未有过的害怕,其浓烈程度比亲朋好友发现他酒后乱性,随即合约结婚假扮恩爱,惨烈得多。 心跳到嗓子眼,四肢不受控制地发软、颤抖,要背靠墙壁才堪堪稳住重心。 秦止水盯着漆黑的夜,魂不守舍,度秒如年。 想到方唐,以及她腹中胎儿,他下意识手握成拳。 好好的。 一定要好好的,包括那个让他绿油油的小东西! 如有万一……男人眉头紧蹙,抬手按压隐隐作疼的心口,如有万一,那他和方唐之间横亘一条逝去的小生命,要怎么圆满? 时间点点流逝,急救室的门终于拉开。 秦止水连忙上前,几步路的距离走得摇摇晃晃。 “我老婆怎么样?”他望着医生,眼神如饥似渴。 “有惊无险。” “万幸!”他松了半口气,随即又问:“孩子呢?” “孩子,什么孩子?”提到这个,医生摘下口罩,有些生气地说:“没有——” “没了?!”秦止水两眼一瞪,紧接着晕了过去。 “你插什么嘴,你……诶!”发现情况不妙,医生迅速伸手,奈何没能拉住,眼看着病人家属倒在地上,秒速变病人。 几分钟前,医生护士们有些责怪,年轻夫妻吵架置气,月事说成怀孕见红,闹到医院占用急救资源,现在真出事了。 年长的护士看一眼躺在病床上愣神的方唐,十分平静地重复:“检查不会出错,你的确没有怀孕,我们不能配合你撒谎。” 方唐目无焦距,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低声道:“验孕棒两道红线。” 她无法忘记看到红线时的喜悦,更难以放下,凭怀孕摆脱婚姻,还掉恩情,断绝吸血亲戚,从此海阔天空的畅快。 “验孕棒的测试存在一定误差。”护士的语气客观到近乎冰冷。 “我时常感到恶心,想吐。” 方唐不甘心,抬手抚摸小腹,继续堆叠证据,“大姨妈破天荒推迟一周以上,那事……” 话到这里,猛然住口。 护士知道她要说什么,惹不住一记重锤,“你就是累的,压力大作息乱,外加纵欲,思虑重,导致经期失调。” 纵欲两字噎得方唐小脸一红,紧接着是满腔的失落与啼笑皆非。 “真的没有孩子吗,我为什么这样疼?以前从未有过。” “痛经,你这算轻的,严重的痛到床上打滚。”护士看着她,叮嘱道,“以后尽量避免辛辣冰冷食物,放松心情,规律生活。” “呵。” 残忍现实摆在眼前,方唐终是轻轻一笑,满满的自嘲。 要如何放松? 单是没有怀孕这一点,如果被方家人知道,无异捅破天。方文秀母子的恶心嘴脸,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计划筹谋大半年,离经叛道豁出自身,其间多少委屈,多少欢喜,竟然都是一场空。 原来,这么难。 不怪乎世人常说,人情债最难还。 承受天大恩惠,为方家心心念念的后代,妈妈拿命在拼,输了。而她,以惊世骇俗的方式大胆一搏,初战败北。 满腹的沉痛与辛酸逼得眼眶发红泛酸,方唐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过了会,声音冷硬如寒冰。 “医院有保护患者隐私的责任,望你们三缄其口,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我的情况。” “门外,你老公——” “他不是。” “不是会急成那样?”护士语重心长,“夫妻吵架拌嘴,差不多就得了。我说个事,你别着急。” 方唐无意纠缠秦止水的身份问题,一字一句地重申:“不要跟任何人透露,否则,我不好惹。” 护士面露无奈:“放心,医院肯定保密。现在,我要说的是,你如果有好转,去给你老公挂号缴费,他刚才突然晕倒,目前正在抢救。” “什么?” 消息过于惊疑,方唐嚯地一下转过头,紧盯护士,“你说抢救?” “是的,你千万别着急。” “……”能不急吗,方唐撑着床沿迅速起身,危及生命才需要抢救,秦止水怎么回事?! - 小镇一夜,方唐兵荒马乱。 身怀六甲,处理好方家众人,拿下“从此我说了算”的无上权力,高高兴兴地与闺蜜畅想未来自由生活,冷不丁的,秦止水闯入。 然后,胆战心惊的事一件接一件。 她,怀孕是假,小生命虽然从未存在过,但方唐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失去,其中滋味来不及细品,秦止水猛然倒下,命悬一线。 自身的失落和悲痛被搁在一边,方唐所有心思都给了秦止水,窗外雷声隆隆,大雨倾盆而下,她竟无所察。 “家属呢?”医生着急询问。 “在这。”方唐迅速应声。 “初步诊断,患者肠胃功能紊乱,身体虚弱,外加疲劳、受刺激引发休克,万幸倒在医院抢救及时,你们小夫妻闹得,也算捡了条命。他最近住过院吧,病历带了没,有无药物过敏史?” 医生噼里啪啦,机关枪般一顿扫射,快速又高效。 方唐努力跟上节奏,不漏一个字,奈何内心焦急,信息量庞大又陌生,以至于有些懵。 “问你呢,老公身体状况,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方唐诚实摇头,随后想起司衡和陆元元透露的信息,又连忙补充,“住过院,具体情况我马上问。” “赶紧,他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越快对症下药越好。” 得知危险尚存,方唐连连点头,双手条件反射地摸口袋,掏出手机,急急忙忙给司衡打电话。 铃声响到尽头,无人接听。 方唐急得嗓子冒烟,决定再拨一次,还是行不通,就电话星荷俱乐部找辛晖。 好在这次,司衡有回应。 “抱歉啊嫂子,水老大住院了,留下一堆工作,我加班呢!你这时候打电话,有事?” “嗯,我急需秦止水的病历信息,要详细的。如果方便,能和主治医生通话最好。” “终于,你主动关心他了!” 司衡长吁一口气,“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嘴上不说,心底却把你当星星月亮一样盼着。” 方唐微愣。 旁观者的甜言蜜语,不仅没有加分,反倒让她记起秦止水协议内出轨的劣根性。 为他担忧为他慌?可笑。 思及此,她镇定下来,声音随之变得清冷疏离。 “不过是日行一善,等他脱离危险,我便仁至义尽,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 我回来了。 抱歉停更这么久,不多说,总之怎样也不会弃坑。 健康至上,小可爱平常要多锻炼休息,劳逸结合啊~ 甜45° 方唐打定主意,等秦止水脱离危险,立刻走。 电话那边,司衡笑着劝解:“嫂子别生气,水老大这人虽然一意孤行,嘴硬好面子,但这一次,他绝对会为你改变。” “谁是你嫂子!” 小腹坠痛得厉害,方唐越发急躁、不耐,“少废话,病历以及主治医生的联系方式赶紧发过来。” 司衡不知道情况,致力于为兄弟创造机会,“别问我,你直接去医院探望,或者打个电话叮嘱水老大配合治疗,比什么都管用。” “人此刻在抢救。”方唐语气凶狠,“你再啰嗦他就死了。” “抢救?”司衡惊得迅速从座椅上弹起,“他又晕倒了?你跟他一起?快喊医……不对,他眼下没在市医院?” “没有。” “胡闹!住院到处跑,他是不是想上天?” 司衡又气又急,“方唐,为了你,秦止水几次三番不听医嘱,偷偷摸摸强行出院!我不管了,是死是活都交给你!” 方唐:“……” 竟然怪她? 帽子还挺大! 雨一直下,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地响。 秦止水的病历很快传送过来,两位医生也进行了远程交流,一应事物在紧迫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然而方唐,渐渐心乱。 原来秦止水突然出现在东隅镇,是从市医院偷跑出来的。病得不轻,为什么不管不顾连夜登门?不要命了? 原来他表面看着高大强壮,其实内里已经虚弱得形同纸糊,病历上清楚地写着,原因是过度疲劳和腹泻。 疲劳,方唐深刻地记得,过去的二十多天,秦止水早出晚归,凌晨三四点才回家。 至于腹泻…… 方唐心底一惊,随即低头垂眸,盯着鞋尖出神,那瓶添加了泻药的鸡尾酒,居功至伟。 所以,她这是误打误撞差点要了秦止水的狗命? 愧疚感在心底悄然滋生。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那个嚷嚷着“我不管了”的人,好一顿嘱咐。 “方唐,仔细照顾秦止水,尤其是一日三餐,忌油腻辛辣,还有千万别刺激他,十几天内,他已经为你晕倒四次,身体越搞越差,不是每次都会那么走运,稍有耽误就是一条命。” 方唐听得眉头紧皱,尤为讨厌这种近乎人情绑架的托付。 “我和他已经离婚,没这个义务。” “……”司衡怔愣半秒,随即气道,“离婚没几天,你要不要这么冷漠绝情?一日夫妻还有百日恩呢!” “医药费我出,但无论如何,我不会照顾他。” “开什么玩笑?你不管,秦止水在东隅镇举目无亲,时刻处在危险边缘。” “请护工照看,或者直接转到市医院,如果都行不通——”方唐眼睛微眯,直切要害,“通知老爷子。” “呃!” 司衡倒抽一口凉气,“不能这样!离婚的消息秦止水还瞒着呢,他在等你回心转意。” “他等待,不过是想最大程度保全颜面和家庭稳定。” “你就这么想他的?” 司衡越说越来气,“兄弟十几年,我见惯了秦止水拒绝女人,却从没见过他心动的样子,直到你出现,他会当着大家的面,没脸没皮没骨头一样赖着你。也会不声不响地扛下所有,他倒在会议室被送往医院,为什么要瞒着你,我当时想不通,后来才知道是为了——” “他瞒着,自然是为了方便与陆小三医院私会。”方唐冷声打断,“不是一次两次。” “什么小三什么私会!你指责他,能不能说点靠谱的?” “非要床上抓现行?脏我眼睛!” “方唐,你到底有没有心?秦止水倒在会议室,倒在民政局,倒在东隅镇,哪次不是因为他爱你?” 司衡气势汹汹,越发为兄弟感到不值,“而你竟然怀疑他!公司面临危机,他日以继夜,咬牙应对槐城谢家,不图钱不图名,只为你不被情敌抢走;他极力隐瞒离婚,惦记着复合,得知你把消息告诉了陆元元,气到病危;他躺在病床上眼巴巴地盼着你,盼不到便偷跑出医院找!方唐,你怪他隐瞒怪他嘴硬怪他脾气差,都可以。唯独出轨不行,他一直清清白白。” 知情人的愤慨如澎湃江水扑面而来,方唐听得一愣又一愣。 秦止水还倒过民政局?应该是离婚那天。 思岳纵横的危机竟然与槐城谢家有关,所以,司衡口中的情敌是指……谢崇艺? 那段日子,谢崇艺忙得不见踪迹,再出现时,人瘦了一圈,声称赔掉了一个投资项目,前来跟她喝道别酒。 也就是那晚,秦止水回来得特别早,还说,从明天开始我会得闲,能给你做饭,送你上下班。 对上了! 方唐恍然大悟,过去种种,原来是秦止水和谢崇艺在斗法。 这场较量,从开始到结束,两人都没有打算告诉她。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发现棠梨酒并无问题,随后用一瓶添加了泻药的鸡尾酒放倒秦止水,她恐怕永远不会知道。 你争我斗。 谢崇艺是为了让她回到单身惬意时光。 秦止水……是出于面子和尊严吧,至于爱? 呵,管他爱不爱,管他清白与否!总归已经是过期的协议夫妻,再追究这些,纯粹无事扯淡! 更何况,方唐揉了揉坠痛的小腹,怀孕实属误会,她与秦止水是彻彻底底再无瓜葛。 - 病情稳定后,转入病房一个多小时,秦止水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更深夜重,屋外大雨具体什么时候停的,方唐不知道,此刻,她身心俱疲,趴在病床前打盹。 雪知黎闻讯赶来,见着的便是孕妇照顾前夫的诡异场景。 她快步上前,轻推方唐肩膀,压低声音问:“秦总怎么回事?你一个孕妇,怎么能受累照顾病人,前三个月胎不稳,你不知道?” 方唐借力雪知黎手臂,慢慢起身:“我们出去说。” 夜色浓稠,静悄悄的走廊,方唐言简意赅地点明当下严峻情形。 雪知黎听罢,震惊得一时无话。 “秦止水病倒,我有一定的责任,付过医药费,原本打算等他病情稳定就离开,可我担心他醒后不肯走,这里是东隅镇,万一遇到方家人……” “怎么会这样?”雪知黎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唐腹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当真没怀孕?!” “嗯。”方唐极度郁闷,“当真。” “要命!好不容易跟方文秀母子划清界限,他们如果知道怀孕是假的,势必大闹,到时候,估计这辈子都别想再摆脱。” “所以必须瞒天过海。” “怎么瞒?”雪知黎瞅一眼病房的方向,“秦总知道多少?你有把握说服他保守秘密?后续怎么处理,没有孩子,计划再来一遍?” “看他醒后什么反应。” 方唐叹气,“今天实在太累,先睡一觉养精蓄锐,办法总比困难多。” 雪知黎伸手送出一个大大的拥抱,“糖糖,安心回去睡,方老师那边我已经说明,秦总是过来旅游的,我的游客自然我照看。” 闺蜜之间,方唐并不推拒客气,“两个小时后,我来替你。” - 秦止水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察觉自己置身白色病房,他很快闭上眼,纤长的睫毛一扑一闪,心灰意冷瞬间隐藏。 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 方唐想怀孕生子,却不是为他,然而他的质问不早不晚偏偏赶上对方流产,难以撇清。 孩子就这样没了,隔阂只会加剧。 心撕裂般地疼,秦止水暗忖,如果自己改一改脾气,不那么嘴硬要面子,事事以方唐为先,满足她爱护她,现在会不会是他抱着方唐,方唐怀着小宝贝? 多么美好。 分明有机会,却失之交臂。 男人闭着眼睛,突然有种从此沉睡不复醒的冲动。 但是不行。 此刻方唐,该有多难受? 想到这,秦止水再次睁开眼,视线微微下移,这才看到趴在床沿的人,是方唐。 她竟然守在这!她怎么能守在这? 男人激动又心疼,目光几乎黏在女人身上,此刻,她脊背瘦削,头发软踏踏的,略显油腻。 此等光景,稀奇到揪心。 记忆中,除去醉酒弄得一身泥,方唐一贯干净整洁,她的头发总是乌黑蓬松,手感细软。 现在,乱了套。 秦止水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轻轻抚摸她头发。 方唐睡得警醒,稍稍触碰便醒了过来,抬头看去,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撞入男人深邃专注的眼眸。 这情形,她熟悉到恍惚,仿佛置身家中卧室。 见她愣神,秦止水清了清嗓子当先开口:“我没事,皮糙肉厚的,哪里用得着你守在床边。” 方唐挪开对视目光,冷声道:“昨晚情况特殊,以后不会了。” “嗯,以后换我照顾你。” “不需要。” “方唐,心中有气别憋着。”秦止水握住她手腕,“你打我骂我都行,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孩子……还会再有的。” “你说,再有?” “嗯。”男人目光诚恳,点头肯定。 方唐疑惑得直皱眉,从没有过,怎么能说再有?难不成秦止水以为她流产了?! 甜46° 得知秦止水话听一半,误以为她流产便直接晕倒,方唐怔住,细节竟然是这样。 狗男人最在乎脸面,象征被绿的孩子没有保住,理当暗暗高兴,怎么反而成了打击? 是担心自己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嘴角勾出一抹讥诮,方唐十分平静地说:“孩子的事跟你无关,我不会胡搅蛮缠。” “对不起。” 秦止水拉住她的手,情真意切,“过去是我忽略了你的想法,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方唐:“……” 竟然道歉,姿态放得这么低! 犹记得离婚前,他气急败坏狠话一句接一句,昨晚见面也仍然争锋相对,医院走一遭,改脾气了? 可能吗? 方唐面露狐疑,仔细打量病床上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是连夜、带病。 他为什么来?又为什么态度大变? 不容辩驳的是,他一出现,自己的生活就乱了。 思及此,方唐目光越发清冷。 两人一坐一躺,距离极近,秦止水轻而易举便察觉她的不悦和防备,心口针扎似的疼,无奈最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 他捏了捏掌心小手,轻声劝慰,“目前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方唐,我陪着你。” “谁要你陪!” 方唐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一声惊呼,同时迅速挣脱对方的手。 眼下形势微妙,最悲惨的走向莫过于秦止水纠缠不放,找到方家人,识破她所有计划。 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务之急是划清界限,掐掉苗头。 “秦止水……” 方唐打定主意要冷硬无情,不料才开口,脑海里突然冒出司衡的指责——秦止水倒在会议室,倒在民政局,倒在东隅镇,哪次不是因为爱你! 她闭了闭眼,但愿这是假的。 如此,接下来的话才算不得致命刺激。 “秦止水,从头到尾,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协议夫妻,结束了便再无瓜葛。往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掌心早已空空如也。 不想再见犹如一把在胸口拉锯的钝刀,心被割裂得支离破碎,蚀骨疼痛长长久久。 男人眉目低垂,浓密睫毛掩盖住眸中情绪。 这个结果,他昨晚就已经有预料,但只要不是亲耳听到方唐说,就还可以奢望。 终归,是奢望。 “我知道。” 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 方唐听得一愣,忽然心生不忍,眼前人是个刚苏醒的病号,自己挑这个点摊牌,是不是过分了? 好歹让人先吃口早饭。 她轻咳一声,试着缓和气氛,“你——” “我没关系的。” 秦止水打断她的话,抬眸看过来时,温热大掌再次握住方唐的手,“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不要压抑,尽管朝我宣泄。你不想看到我,那我戴帽子、眼镜、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总归,让我照顾你,至少到身体恢复。” 这番话,完全超出方唐预料。 她足足呆愣半分钟,随后像逃避瘟疫一样甩开男人的手。 “秦止水,你扮什么好人?” “我——” “你放低姿态,厚着脸皮纠缠不休,是不是因为我流产了,身体虚弱,心情郁闷,需要照顾和发泄?” “不是,就算没有……”男人突然住口,着实不愿提及流产、孩子之类的字眼,因为这是方唐的伤口,也是他的痛处。 “没有什么?” 方唐目光犀利,步步紧逼,“秦先生,你肯定没有忘记来医院之前发生的事,怎么醒来之后,孩子,你绝口不提?黎远,你也不再追问?不提不问就不存在了吗?” 一连串的拷问尽数切中要害。 男人本能皱眉,厌恶在漆黑的眸子里一闪而逝。 他偏头看向窗外,一字一句道:“那些不重要,方唐,我只在乎你,想你好好的。” “不重要吗?” 方唐轻轻一笑,“别自欺欺人了,最初你我谈判,哪怕是对于一夜纵情的女人,你都会要求她洁身自好半年;协议婚姻期间,你又多次警告威胁。可想而知,你多么在乎。” “初次和婚姻,谁没期待过它纯洁、美好?” “……”方唐哑然。 秦止水转过头来,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可我遇到了你,栽在你手里,能怎么办?知道你怀了黎远的孩子,心明明痛到滴血,却仍然盼望着——你会爱我。” 男人的剖白突然而至,撕心裂肺。 方唐震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她从未见过秦止水如此卑微的一面,也从没想过。 是因为爱吗?他改变了? 怎么办?要怎么办……内心焦灼彷徨,为摆脱僵局,慌乱中,方唐想到了一个永绝后患的法子。 “我不会爱你。” 她看着男人的眼睛,以显示自己没有撒谎,“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顾,余生,我将信守约定等黎远,他不来,我不婚。” 话落,方唐在心里为自己鼓掌,莫须有黎远是不会来的,她将一辈子单身自在! 同一时刻,秦止水无力地闭上双眼,死掉一般。 黎远……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在昨晚,那时候还有个修饰词——尸骨未寒。 所以,方唐宁愿等候一个死去的野男人,都不会爱他。 - 一夜疾风骤雨,天亮后,缓缓升起的太阳把湿漉漉的地面照得闪闪发光。 雪知黎拎着一个超大保温盒出现在医院的时候,只看到方唐独自坐在病床前发呆。 “唐唐,秦总呢?” “他走了。” “走?”雪知黎感到难以理解,“他病成那样怎么走,而且你还在这里,他会走?” “坐车走,转院去市里。”方唐微微停顿,思考了会选择问出口,“你怎么会觉得我在这他不会走?” “因为经验。” 雪知黎撩了撩头发,“我怎么着也是个大美女,跟秦总也算旧相识,他半夜三更来我家,我主动打招呼,他丝毫不理会,一双深情桃花眼,恨不得黏在你身上。” 方唐沉默不语。 其实,她已经相信秦止水的心意,却惊讶于自己的笨拙,置身其中,竟比不上总在外地的雪知黎。 “唐唐,你老实说,是不是和秦总假戏真做,先走肾后走心了?” “当然没有。” “这么说秦总还是一头热?”雪知黎拎了拎手中保温盒,“我还以为你们俩是双向箭头,毕竟昨晚你只睡了两小时,身心俱疲外加腹痛,竟然还有心思给秦总煲一锅养胃粥。” 方唐不慌不忙,“那个,给你煲的。” 雪知黎眉眼弯弯,笑得意味深长,“也是,大清早的,你送走了秦总,没让他喝上一口半口,而我睡醒睁开眼,厨房里散发出阵阵香气,这粥,的确是为我准备。” “……”方唐暗咬下唇,想着某人脸色惨白,腹中空空。 “秦总真是厉害,好好的身体折腾到肠胃功能紊乱,表面高大健壮,内里是个空壳,这粥——”雪知黎一把掀开保温盒,“挺适合他的,唐唐,你之前给他煲过吧?” “没有!” 提及秦止水病情,方唐既愧疚又烦躁,“他一直瞒着,我压根儿不知道。” 雪知黎疑惑得直摇头:“不应该啊,这么好的求亲求抱求照顾拉近彼此关系的机会,秦总为什么放过?他又不蠢。” “不,他蠢。” 方唐恶狠狠地,咬字极重。 过去,她认定秦止水瞒着,是为了与陆元元医院私会。如今不用追问她也明白,男人不说,原因在于那瓶酒。 苦涩的酒。 添加了泻药的酒。 谁是谁非,缠绕不清的酒。 他真蠢,人都倒下了,还在逞强假装,还在为她着想。 方唐抬头望了望窗外天色,这段短暂的协议婚姻,如同昨夜天气,风大雨大,举步维艰,原以为挑战越大回报越高,谁成想,天亮后干干净净,谁也没有捞到自己想要的。 “喂——”雪知黎突然揽住她肩膀,“粥,我已经喝掉了一半,你仍然神游天外,是不是在回忆秦总那些蠢事?” “不是。” “哎,女人!我允许你口是心非一次。” “真不是。” “我真的允许。” “……”方唐轻叹一声,视线扫过腹部,随后以十分认真的语气说:“我刚才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呀,我都替你想好了。” 雪知黎神秘兮兮地附到闺蜜耳边,“分手炮了解一下,轻车熟路,去偷秦总的种,一次不中就两——” 方唐抬手摸她额头,“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啊。” “那怎么尽说些没有底线没有智商的胡话?这时候找秦止水,以后插翅难逃。” “没底线,我认!没智商,怎么会?这法子进可攻退可守,最差不过多一个老公,水老大啊,多少女人梦寐以求,最重要的是——-他爱你。” “恋爱脑。” 方唐揉了揉雪知黎的头,“你可醒醒吧!” 话落,她起身往外走。 雪知黎迅速收拾好保温盒,快步跟上,“你怎么还嫌弃上了?好歹是为你出谋划策,呕心沥血。” “怎么会,我最不嫌弃的就是你了。” “这话我爱听。”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轻松畅快,边走边说,刚出了医院大门,迎面撞上方世宝。 对方捂着高高肿起的脸,口齿不清地问:“唐给,你也来看医哼?” 甜47° 甜48° 甜49° 甜50° 旅途辛苦,秦老爷子又上了年纪,到家时身体已经很疲惫,但他并不回卧室休息,反而拉着后辈们开茶话会。 见此场景,秦振西和周沁茹交换一个眼神,暗暗忧心、叹气。 自从昨天在朋友圈看到小水住院的照片,谁不心急如焚? 老爷子急怒交加,怪孙儿糟蹋身体,更怪他隐瞒消息。紧接着,又发现他从医院偷溜,并关机失联…… “病死他算了!你们谁都不准联系小唐小水!” “谁联系,谁就是想气死我,继承我的遗产!” 这两句话威力极猛,谁也不敢挑战,就怕盛怒之下的老人真有个好歹。 周沁茹急得魂不守舍,把司衡、辛晖、岳冲、陆元元等相关人的电话,挨个打一遍,终于知道儿子因为过度劳累和饮食不当导致免疫力下降,肠胃功能紊乱。儿媳妇方唐始终没到医院露面。 当然,这是从旁人口中拼凑出的全貌,具体如何还得问过小唐小水。 令人焦急、失望的是,他们已经到家,小唐小水仍然不见踪影。 周沁茹眼神示意丈夫,现在,老爷子回房休息最好。 秦振西心领神会,趁着老爹休息,赶紧把小唐小水找回来,主动认个错,事情就算过去大半。 他抿一口茶,不慌不忙地提议:“爸,路上几小时累得很,要不——” 老爷子脸色阴沉,没好气地打断:“累你就回房休息,我没指望你能把儿子管好!” “我不累,我——” “不累就给我安安静静地坐着,别打岔!” “……”话根本说不出口,秦振西非常懊恼地看向妻子,微微耸动的肩膀仿佛在说,老爹人精一样,我哪里是对手? 周沁茹颇为无奈地瞅一眼丈夫,随即伸手拿过茶壶,打算借着添茶的机会,把老爷子侧边的水杯蹭倒。 衣服湿了,总该回房换。 回了房,一把老骨头自然会想躺一躺。 如此想着,周沁茹拿着茶壶起身,却被陆元元挡住。 “阿姨,让我来吧,你坐着休息。” “那怎么行,你是客人。” “我算哪门子的客,以前没少窜门留宿给阿姨添麻烦。” 说着,陆元元伸手探向茶壶,语气随之变得沉闷,“还有这次,我知道自己不该把探病照片发朋友圈惹得你们担忧心急,但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劝不住秦止水。阿姨,对不起。” 她耷拉着头,声音委屈,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周沁茹连忙劝慰:“好孩子,这不怪你,反而要谢你,这么多人帮着遮掩报喜不报忧,唯独你说出了真相。” “幸亏你们没事,可我依然愧疚,阿姨,你就让我给大家倒茶吧,做点事心里好受些。” “让她倒。” 毫无征兆地,老爷子突然发话,简单三个字,虽语气平平却让人捉摸不透。 周沁茹神色微僵,不确定自己的意图有没有被看破。 陆元元紧握着茶壶,内心翻江倒海,老爷子究竟什么意思?是烦躁厌恶乃至惩罚,还是接受她是自己人,所以不见外? 其余人纷纷沉默,各自低着头,尤其是司衡,脑袋几乎埋在茶杯里,因为他帮着秦止水遮掩得最多。 秦可观感觉气氛不妙,频繁更换坐姿。 他忽然翘起二郎腿,然后借着两腿交叠形成的遮挡,背着老爷子偷偷解锁手机。 先前发给方唐的微信消息,不见回复。 于是他切换界面,改为发短信。 [小唐,快回家!] [暂时回不来就打电话,打爷爷的电话。] “你们一个个为什么低头?” 老爷子猛然发问,秦可观条件反射地挺直腰杆,同时把手机塞到大腿和沙发之间。 他急急忙忙,压根儿不知道胡乱触碰下,发短信变成了拨号。 老爷子正襟危坐,继续道:“都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说说秦止水最近在干什么‘经世救国’的伟业,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 辛晖当先迎上老人的锐利目光。 “爷爷,我人在星荷俱乐部,思岳的事情知道的有限。” “有限?” “嗯,甚至可以说不知道,因为秦止水近一个多月很少去我那健身,上回还是跟方唐一块游泳。” 游泳?! 果园里,代接电话的雪知黎立刻抬头大喊:“唐唐,你怎么可以跟秦止水一块游泳,我都没有过!” 彼时,方唐正在树上摘梨,闻言低头看过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打来的电话?” “狗秃子秦可观打来的。”雪知黎点开免提,高高举起手臂,瘪着嘴道:“哼,你游泳!” 方唐一脸疑惑,随即听到辛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他们俩的感情生机勃勃,有摩擦,但特别甜蜜。” “游泳当天,发生了一点意外,惊险过后,秦止水给方唐洗袜子,方唐抢他衣服穿,那场景羡煞旁人。” “有回秦止水喝闷酒,苦恼方唐想养狗会分走属于他的爱。我笑着说,那你只能做个人之余,时不时做条狗!最后,当着众兄弟的面,秦止水赖皮狗一样窝在方唐怀里,裤子都愿意让她扒。方唐呢,轻轻打一下他屁股就了事。” 这些话,听得方唐脸颊微烫。 过去真切发生的事,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怪不好意思的。 秦止水竟然在喝酒扒裤子那会就动了真心。 越回忆,越是脸热。 站在树下的雪知黎气鼓鼓地问:“跟他游泳,还穿他衣服打他屁股,一系列地特别对待,你是不是对秦止水动心了?” 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得方唐迅速从树上溜下来。 “我没有——” “闺蜜不和爱人比,你要是动心,我还能想开。可你没有!我曾经多次喊你游泳,都被拒绝,最后你竟然……啊啊啊啊啊,我好气!” “我没有游泳。” 方唐把话说完,随后抬手揉了揉雪知黎的脑袋,笑她:“像个炸毛的狮子,雪狮子。” “没游泳怎么不早说?” 雪知黎讪笑两声,“那你为什么去泳池?” 方唐言简意赅述说当天的事。 电话那头,声音不断更替,岳冲和司衡顶着巨大压力,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秦越听后勃然大怒:“秦止水即将三十岁,不是十三岁,一个项目而已,槐城谢家要插手,他就废寝忘食拿命去拼?” “秦爷爷,您消消气。” 陆元元主动接过话茬,“身为dm公司的高管,事情始末我再清楚不过,原本公司已经决定把项目交给思岳纵横来做,这时候,槐城谢家强势收购dm,项目被拿出来公开竞标。谢家放话,如果思岳纵横不能胜出,那就是徒有虚名,要么秦止水引咎辞职,要么等着客户被抢。” 她一鼓作气,总结道:“爷爷,这次真不是秦止水争强好胜,是槐城谢家欺人太甚。” “如果只是这些,呵……” 秦越古怪一笑,犀利得很,“还用得着等你说?司衡、岳冲不提,想必原因背后有原因,怕被我顺藤摸瓜。” 主动送好反被呛,陆元元很不服气,背后原因,自己会不知道?! 她微微低头佯装委屈,实则为掩饰嘴角的笑意。 “其实,藤和瓜我都清楚。” “陆元元,你根本不清楚!”司衡急道:“别乱说。” “当着爷爷的面,我不会乱说。” 陆元元挺直胸膛,提高嗓音据理辩驳:“秦止水争项目,与方唐有关;秦止水病倒,也与方唐有关。” 司衡暗暗惊讶,竟然真相了! 的确,一切祸事全都因方唐而起。 见大家震惊、沉默,陆元元语气铿锵乘胜追击。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们可能不信,但却是真的。秦止水爱方唐,方唐爱的——是钱!” “得知秦止水可能丢掉工作,她不仅没有提供任何帮助,反而开始盘算退路;秦止水病倒、住院,方唐从未去探望,她出差了,忙事业忙赚钱。” “秦止水为什么不好好治病?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关机失联?他是被方唐伤透了心!” “方唐一直外地出差,昨晚十点半突然回到桑榆市,然后天不亮又离开,她为什么这样?我猜是听到了爷爷要回来的消息,没脸见人。” “你放屁!” 秦可观一声爆喝。 这时候火上浇油,是想把他家点了吗?! “都给我住口。” 老爷子举起拐杖,一股脑儿扫落茶几上所有碟盘杯碗。 乒乒乓乓一阵脆响。 电话那头,怒气汹汹听直播的雪知黎捂住了耳朵,而坐在她身侧的方唐,目光担忧,望着桑榆湾的方向。 “走!” 雪知黎迅速起身,“我们去现场,撕了那个女人!圆圆是吧,姑奶奶秒速让她变扁的!” 方唐轻扯嘴角,笑容苦涩:“怎么撕,我已经与秦止水离婚,而且亲口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陆元元。” “手撕!” 雪知黎使劲拉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火车后突然改变计划,决定不走,就是担心秦家人。” “……”方唐无言以对。 “这圆圆惦记你老公,推你落水,诬蔑你爱钱,还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这种人,不撕不足以平民愤!” 就在雪知黎说这话的时候,手机那头传来秦可观的疾呼:“爷爷!” 声音惊慌、悲痛。 方唐急得抓起手机,抬腿就跑。 雪知黎紧跟其后:“我和你一起去!” 甜51° 甜52° 甜53° 甜54° 甜55° 甜56° 甜57° 甜58° 甜59° 甜60° 强取豪夺?留出穿鞋时间? 方唐不明白这二者之间的逻辑,稍微一愣神,就被秦止水抱到床边。 床铺好几天没整理,外加睡觉的时候乱踢乱拽,以至于被芯在被套里胡乱堆叠,平整床单扭曲成波浪形,衣裤散乱各处,枕头不见踪影…… 颓废生活可见一斑。 方唐很明显地察觉男人停顿两秒,才把她放到床上。 那停顿,像是在惊诧,又像是在找一块干净地。 “我——”方唐羞窘得厉害,下意识想解释这一反常态的糟乱,话到嘴边却突然咽下。 没必要。 她想,时至今日,自己在秦止水眼里什么形象,都不再重要。 心中七分难受,三分坦然,她沉闷地坐在床边,犹如一个任由男人摆布的娃娃。 “抬脚。” 秦止水蹲下身,左手握住女人白皙的脚踝,冰凉细腻的触感传至掌心,他语气越发冷锐。 见面后没有一句好话,方唐猜想他为发泄而来。 因为亏欠和爱意,她十分听话地抬脚。 男人低头垂眸,半蹲在床前。 方唐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瞟,几日不见,以前剪裁合体的衬衫又宽松了不少。 哎!这样下去怎么行。 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过的,之前问话不答,还嫌弃她啰嗦。 雪知黎也真是,别的事情啰嗦一大堆,偏偏不提秦止水。 方唐苦恼气闷,几次咽下关心的话,直到双脚突然被人握住摩挲,酥麻感汹涌而至。 “啊——” 她本能地低呼一声,嗓音娇软。 闻言,秦止水动作骤停,他抬眸看过来,盯着方唐好一会,随后眼底浮现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这么敏感。”他说。 “痒!”方唐耳根发烫,窘迫地只想把脚从对方掌心抽出来。 “别动,我没那个意思。” “……”她蓦地顿住,随后又气又恼脸色潮红一片,“没那个意思是几个意思,摸脚很好玩吗,松开!” 她突然炸毛,像发怒的狮子。 秦止水不仅没有松手,反而用力揉捏掌心玉足,总算不凉了。 只是初秋而已,方唐自然没有想到男人此举是给她暖脚,只觉得被挑衅、调戏、羞辱,她气得从被子里摸出枕头,捶他。 第一下很重,带着恼恨,紧接着却越来越轻。 终归是舍不得。 打他,她会心疼。 “哼!” 她泄了气,扔掉枕头,破罐子破摔般往后倒去。 身体仰躺在床,双脚被男人握住,她十分豪气地说:“我就躺在这,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秦止水看罢,摇头失笑。 他慢悠悠地说:“强取豪夺的我,不喜欢这样听话的,过于乖顺,少了几分味。” “你!” 方唐大受刺激,靠着腰背的力量,一股脑儿地翻身坐起。 男人抓住时机,身体稍微前倾,下一秒,便心满意足地被女人重重强吻。 “唔——” 碰撞之后,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方唐眼睛大睁,看着近在咫尺熟悉的脸,乱了呼吸。 这一吻算什么呢? 与他的关系,似乎总也斩不断。 想退开,却又心生贪恋。 犹豫踟蹰间,她一动不动地吻着心爱的男人,同时尝到甜蜜和苦涩,特别想哭。 感受到方唐的情绪变化,秦止水没有回吻,他压着内心的欲望,不慌不忙地直起身。 “这是意外,不怪你我。” “你今天到这儿来究竟为什么事?”她惊慌、急切,语气里散发出赶人的味道。 “袜子在哪?”男人没头没脑地问。 “啊?”她疑惑。 “拖鞋没有后跟,我想给你穿双袜子。”秦止水望着她,温声叮嘱,“这种天气最容易着凉,你要格外当心。” “……” 方唐猛然怔住。 原来,他搓揉摩挲她的脚,是为这个。 被人细致呵护,哭意反倒越发浓厚,方唐连忙抱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脚,以及男人双手。 “你看,我不需要袜子,放手吧!” “嗯。” 秦止水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已经捂热的双脚。 屋里气氛沉闷得厉害,他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只见远处高大的棠梨树果实累累。 他不禁想,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和方唐修成正果? 不需要和放手的言外之意,他何尝不懂,但是割舍不下,哪怕被伤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男人伫立窗边,长久地沉默,背影落寞萧索。 方唐看着他,也看到了远处的棠梨树,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当初那瓶棠梨酒就是这棵树结的果呢! 遗憾此刻他们的关系,并不适合提及如此暧昧的事。 “秦止水。”她开口喊他,语气轻柔缓慢。 “嗯?”男人迅速转身。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其实真的不必为了配合我,暴露自身秘密,惹得家里不快。” “方唐,不要揽责任。” 秦止水目光诚恳,破天荒敞开心扉,“以前,我致力做个孝顺、优秀的晚辈,为此,不惜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竭尽全力维护人设、脸面。直到遇见你,失身失心一路崩盘。当我说出强取豪夺,亲手撕掉面子和形象之后,内心前所未有的轻松。我想,爷爷和爸妈肯定更愿看到小水真实的样子,所以公司的事情,即使不配合你,我也会主动坦白。” 方唐震惊唏嘘,“你可真敢!” 男人笑了笑,“我以前没想过自己能做到,有你一半功劳。” “……我很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反而是我需要道谢。” 说着,秦止水几步走到床边,并再次蹲下来,“方唐,谢谢你让我解锁了更好的自己,也让我领略到真爱滋味,虽百转千回,却甘之如饴。” 男人此番剖白,方唐心有同感。 不过,在这条百转千回的路上,她没有解锁更好的自己,而是还债过去。 一个解锁新的,一个专注旧有,终归不同向。 而她,也给不了他想要的。 思及此,方唐深吸一口气,随即以十分平静地口吻说:“道歉也好,道谢也罢,秦止水,我们就到这儿吧,往后,你肯定会越来越好。” 男人瞳孔微缩,随即一瞬不移地望着眼前人,试图找出她口不对心的蛛丝马迹。 方唐不闪不避,与他对视,耐心等着。 良久,秦止水毫无征兆地轻笑一声,缓缓道:“前路如何,现在难料,但我不会勉强你。” “……”她无从辩驳,却非常害怕守不住自己的心,伤人伤己,于是说:“那从今往后,我们尽量不见面不联系。” 听闻这话,男人起身往外走。 行至门边突然转过头,他将卧室细细打量一遍,然后说:“方唐,别成天颓在屋子里,有空多去甘棠小站,陆元元性格要强,不耗光所有底气,不会善罢甘休。” 话落,秦止水大步离去,无丝毫拖泥带水。 方唐琢磨一会甘棠小站、陆元元,心中警铃大作,她迅速跳下床,蹬了一双拖鞋,边往外走边喊。 “知黎,陆元元去甘棠小站,除了喝糖水,还——” 走到门外,远远看见秦止水和知黎谈话,方唐迅速闭嘴,低头盯着自己鞋尖瞧,仿佛被一双拖鞋吸引。 待男人彻底离开,她上前拷问闺蜜。 “你们说什么呢?” “自然是你。” “说我什么?”方唐急道。 “没有坏话。” 雪知黎摇头叹息,“哎!真是搞不懂,黎远那么大一个电灯泡,秦止水不问,竟然问我你床上布娃娃去哪儿了。” 闻言,方唐脸色骤变,“你怎么答的?” “自然据实回答,由奢入俭难,你嫌它手感不好,扔掉了。” “说什么由奢入俭——”她暴躁地直跺脚,“你气死我啦!” “是你自己说的,我转述而已。” “……”无从辩驳,方唐羞臊郁闷,恨不得消除秦止水刚才的记忆。 雪知黎托着下巴,十分好奇地问:“唐唐,奢侈布娃娃就真的有那么好?什么牌子的,我买一个来试试。” 呵,奢侈布娃娃,那不就是某男人。 方唐咬牙启齿,瞪一眼闺蜜,大声道:“没得卖!” 雪知黎据理力争:“你蒙谁呢,秦止水走之前还笑着说,你如果想要,他可以提供。” “……”方唐抬手捂脸,她以后再也不要见秦止水。 “你脸怎么红了?耳朵也红了!奢侈布娃娃肯定有乾坤,你们夫妻情趣是不是?” “是什么是,我纯属热的。” “哦——”雪知黎语气拉长,显然不信。 方唐又羞又恼,强行转移话题,“说正事,陆元元去甘棠小站,除去喝糖水,还做过什么?” 雪知黎盯着她上看下看,一脸坏笑,“秦止水的情况你不关心?他这次又是偷溜出来的。” “!!!” 又偷溜,这男人过来一趟,就为提醒她当心陆元元?! 方唐重重叹气,“我和他已经说好再也不见面,眼下甘棠小站最重要,陆元元大概要搞事。” “那只疯狗,这几天常去甘棠小站,已经是熟客。” “知黎,我必须尽快回去。抱歉,这次也没有好好出去玩,白白浪费了你的假期。” “你以后不断我口粮,一切好说。” “想吃什么,随便点,我今天下午全心全意服务吃货知黎。” “哈哈哈,好,先来个——” 雪知黎话还没说出口,手机铃声响起,方老师来电,她迅速接起,“唐唐好着呢,产检正常,三餐规律……” 方文华直接道:“宝儿说,方唐怀孕是假的。” 甜61° 突然听到方文华说怀孕是假的,雪知黎如遭雷击,天塌了一般看向方唐。 方唐眉头轻蹙,面露疑惑。 雪知黎迅速点开免提,然后追问:“方老师,你说什么?刚才信号不好我没听见。” 电话那头,方文华严肃重复:“宝儿告诉我,方唐怀孕是假的。” 竟然是这个! 方唐听罢眉头紧锁,眼底浮现深深的疲惫和厌恶。 她嘲讽道:“宝儿宝儿,他说一句,你就要来质问我,亲生的女儿比不上妹妹生的儿子,是吗?” “糖糖!”不期然听到闺女的声音,方文华心底一惊,连忙解释,“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就是跟知黎了解一下情况。” “了解什么情况?”她语气凶狠,晾他不敢答。 “……”方文华哑口无言,害怕是个误会寒了女儿的心,孕妇啊,他这辈子最不敢惹。 “怎么不说话?” “糖糖——” “别喊我小名,你不配!” “咳!咳,咳咳咳……” 方文华惊天动地好一阵咳嗽,喉咙痒得厉害,像陈年旧疾突然复发,怎么也止不住。 免提将咳嗽声放大,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把心肝肺都咳了出来。 方唐冷着脸,抿唇不语。 雪知黎面露担忧,轻轻拉扯闺蜜衣袖劝解,无果。 哎!父女俩明明关心彼此,却总像陌生人一样冷言少语。 她忍不住道:“方老师,入秋了要注意身体啊,尤其是嗓子,你这个职业病,保温杯里得常泡罗汉果。” “我咳,咳咳,没事。” “没事就挂电话吧!”方唐突然出声,“有道听途说问这问那的功夫,不如放宽心修身养性,你的孙子会如期到来。” “好,我听咳咳,你的。” 通话结束,方唐回想着那句断断续续的我听你的,内心复杂难当。 她曾经不止一次奢望,方老师能摆脱方文秀母子的影响,听从、尊重她的选择——别催婚,然而现实却一年比一年逼得紧,最后到了豁出老脸不要命的地步。 眼下,终于等到一句听你的。 却是建立在她有身孕的基础上。 可见方老师对传宗接代一事的执念,堪称夙愿。 讽刺的是怀孕纯属乌龙,往后,她也不打算再找人生孩子,只想到了月份领养一个当亲生的。 这事如果被方家知道,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呵,管它什么夙愿,恩情! 方唐沉沉叹息,走到今时今日,身心都已经尽力,她承认自己背不动,也不想再背。 雪知黎见她面色凝重,脚步生根一般杵在原地,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头轻戳她肩膀。 “就这样?方老师的疑虑打消了,以后不会再求证?” “呼——”方唐吐出一口浊气,“如果没有证据,或者没有人煽风点火,的确如此。” “证据估计没有,但方世宝一定还会煽风点火,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听到的消息,怎么办?” “凉拌。” 方唐看着远处的棠梨树,神色决绝,“无论如何,已经断绝关系的亲戚,我死也不会再捡起来。” “好!” 雪知黎大声赞叹,随后扬手揽住闺蜜肩膀,“刀山油锅,我都陪你一起闯!” 她言语动作充满豪情,方唐不禁沾染几分轻松快意,笑道:“走吧,去甘棠小站,先炸一锅圆子垫底。” 油炸圆子! 雪知黎两眼放光,挑眉询问:“是陆块钱一个的圆子吗?” 方唐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陆毛。” 话音落下,雪知黎开怀大笑:“哈哈哈……好一个陆毛,陆元元就这个价。” - 秋高气爽,危机在前。 方唐一扫颓废,与雪知黎一起直奔甘棠小站。 两人神采奕奕斗志昂扬,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所畏惧的势头。 路上,方唐开启被自己冷落好几天的手机,消息堆积成山,多数来自苏伊和平广佑。 一个天天报告店里日常情况,结束的时候总带着小尾巴——唐姐,你什么时候回? 另一个在做检讨,坦诚自己担任后厨主管以来的各种不足,其间提到孙师傅近来手艺精进,大受顾客夸赞。 方唐逐字逐句仔细看完,随后结合两人的消息,知道陆元元每次去甘棠小站都会以提意见为由与甜品师聊一聊,其中最受她青睐的正是孙师傅。 现在,陆元元已经被dm公司开除,沦为行业笑柄,这种时候不躲起来,反而抛头露面如此活跃,难道是想挖墙脚? 呵,挑中资历老人缘好的孙师傅,眼光倒是不错。 “陆毛如此积极地接触甜品师,是打算彻底转行吗?”雪知黎轻笑一声,“她的小圆满至今开不了业,如今又失业,估计做梦都想雄起,与甘棠小站一较高下。” “小圆满。”方唐沉吟稍许,“有卫生许可证卡着,想开业,势必得好一番折腾。” “照我说,这时候你该跟谢崇艺谢富豪打声招呼,让他彻底摁死小圆满的开张路。” “陆元元我自己能应付,学弟回到谢家,日子恐怕不轻松。” “诶,也对!我好长时间没见谢崇艺在朋友圈晒手艺了,这可是他的嗜好,如今都顾不上。”雪知黎摇头叹息,随后问:“唐唐,你们还有联系吗?” 方唐垂眸瞥一眼手机,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的列表里都有学弟的姓名。 她如实回答,“有,但我错过了。” 雪知黎眉毛微挑,看好戏般怂恿:“打回去,我特想听听他得知你恢复单身后的反应。” “打你个头!” 方唐扬手赏出一个爆栗,随后说:“如果结婚目的没有瞒着他,他大概不会被迫回到谢家。” “这不能怪你,都是他们背着你相互较劲。我掐指一算,谢崇艺会输掉,大概率是因为没算准秦止水的身份。” “较劲其实没必要,我早晚恢复单身,遗憾他们俩这一闹,一个身体垮掉,一个被迫回家,而我失去左膀右臂,谁也没捞到好处。” “怎么没好处,不闹你会明白秦止水的用心?再说,还产生了一个炮灰陆元元,想想就滑稽、解气!” “可是——”方唐有些泄气地说,“终究是我引起的,总觉得愧对谢崇艺,他的消息都不敢看。” “有富豪消息!” 雪知黎饶有兴致地抢过手机,“我念给你听。” 方唐:“……” 她稍微一怔愣,雪知黎已经念出声。 “学姐,你跟秦狗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突然离婚了?” “我这些天有点事,没顾上,知道消息后给你打电话,总是关机,躲起来伤心可不是你的作风。” “秦狗不好就火力全开往死里怼,怼完潇洒踹掉。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如果不想要,也很好。” “需要帮手说一声,实不相瞒,秦狗最近又坑我了一把,我正有气没撒。” “对了,黎远是谁?秦狗每次提起就是一副要吃人的嘴脸。” 念到这,雪知黎托腮微笑:“黎远当真厉害,虽然只活在我们口中,但声名远播,威力无穷。” 方唐没应声,满脑子想着学弟对自己没得说,以及秦止水似乎与学弟常常联系,不然怎么会谈到黎远,还每次提及? 这两人的关系,总让她蒙在鼓里。 最近,又坑了一把。 方唐不禁疑惑,近期秦止水自顾不暇,哪有心力和功夫坑人? 她一直沉默愣神,雪知黎催促,“唐唐,怎么回复?” “暂且不回。” 方唐目光坚定,看向车窗外越来越近的甘棠小站:“等我亲手料理完陆元元再说。” - 店中客似云来,大堂和后厨在忙碌中井然有序。 说好外出进修半个月的老板突然出现,引起不小动静,熟客笑着地打招呼,服务员们欢天喜地。 当然,有例外。 几乎在方唐进门的那一刻,大堂靠窗的角落,陆元元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说:“孙师傅,方老板出现了。” 孙师傅的脸色很自然地变暗。 陆元元继续揭痛处,“方老板离开前那套说辞你肯定记得,什么不知道该任命谁,于是决定外出进修,期间由平广佑出任主管一职,实际上全是忽悠你的说辞。我实话撂这,方唐压根儿没有离开桑榆市。” “哼,我活到这把岁数,会受你一个小丫头挑拨?” “不是挑拨,而是诚心实意,在我看来,以孙师傅的手艺和品行胜任主管一职绰绰有余,方唐不仅识人不明,而且这做法……未免太小看孙师傅的胸襟,身为旁观者,我看着都憋屈。” “……”说不气是假话,说出来又掉价,孙师傅无奈沉默。 “小圆满。” 陆元元看着他,诚意十足,“就在斜对面,不日开业,管事一职为孙师傅留着,待遇从优。” 进店后,方唐锁定位置,直接朝这边来,走近后恰好听到最后一句。 她笑不达眼底,“我倒要看看,一个被迫失业后想创业,店铺没开张就要挖墙脚的无德货色,能画出什么样的大饼?” “谁画大饼?” 提及被迫失业,陆元元几乎气昏头,大声道:“我小圆满主管一职的待遇是甘棠小站的两倍!” 甜62° 两倍。 方唐淡淡一笑,“听起来真让人心动,孙师傅如果有意跳槽小圆满,我可以提供甘棠主管的薪资证明,动态的。” 这话让陆元元面色微变。 真是可恶!对手轻描淡写一番话,不仅彰显自身大度收买了人心,而且变相掌控了小圆满的员工待遇。 她暗暗握拳,悔不该逞一时之气,说出薪资翻倍的豪言壮语。 如今骑虎难下,但如果能挖走孙师傅,杀一杀方唐的威风,多花点钱倒也值得。 思及此,陆元元眼神诚恳,看向自己的武器,“孙师傅,我特别欣赏你的手艺,只要——” “不不不。” 孙师傅连连摆手,“多谢陆小姐的厚爱,但甘棠小站很好,我没有跳槽的想法。” 话落,他状似平静地跟方唐打招呼,“老板,你进修回来了?” 特意强调进修,其中用意颇深。 方唐没有领会到他的心思,只如实相告,“家里突然有点事,耽误了外出进修。” 原来是这样。 得知方唐并没有忽悠、看贬自己,孙师傅瞬间心中舒坦,微笑着道:“老板安心处理家事,店里好着呢!” 说完,他又十分鄙夷地瞥一眼陆元元,仿佛在骂——你这个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缺德货色! 陆元元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特别想回瞪——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老货,却又不甘就此撕破脸。 哼!要撬动甘棠小站,赢得孙师傅的支持事半功倍。 只能忍了。 心里憋屈得厉害,陆元元抬头挺胸,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方唐,你口中的家事指哪桩?” 她眼带挑衅,故意提高嗓音,“是与秦止水离婚圈钱?还是不赡养亲生爸爸,并强行与姑妈、表弟断绝关系?” 此话一出,低声交流的客人们突然集体安静。 有人惊叹方唐与秦止水什么时候结的婚,有人好奇怎么会离婚,有人开始重新思量、审夺方老板品行,有人怀疑观望。 那一刻,方唐集众人目光于一身。 作为甘棠小站的老板,这样的场景她一点都不陌生,但没有哪次像今天这样愤怒到想撕碎一个人。 “你再诋毁我一次试试?” 方唐紧盯着陆元元,目光阴森冷锐,“我保证给你烧陆块钱的纸钱。” 她一个眼神,陆元元倍感骇然。 倒不是怕被打到烧纸,而是知道方唐越多,越感到可怕,此人行事违背常理常伦,犹如疯子。 陆元元本能地小退半步,嚷嚷道:“你敢恐吓我?我可是来店里消费的,我是顾客,是上帝!” 方唐冷笑,一字一句地说:“都记好了,把这位‘上帝’从甘棠小站中除名。” 苏伊迅速应下:“好的,老板!” “干得漂亮!” 雪知黎拍手称赞,“甘棠小站发展到今天,确实不需要赚取诋毁老板的怄气钱。” 有顾客附和:“就是,开店做生意,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心底舒坦,那些上门找不痛快的,麻烦出门左转,你好我好大家好。” 再次惨遭驱赶,陆元元恨得牙牙痒。 她气呼呼地:“我有没有诋毁,等方家人来了,一切自会大白!” 众人早已不耐烦:“走吧,陆小姐,别脏了我们的进食环境。” - 陆元元被轰走后,店里很快恢复秩序。 然而方唐内心并不宁静,因为她明白事情不会止于此,那句“等方家人来了”犹如悬在头上的刀。 这不是狠话,而是会发生事,或早或晚而已。 断绝关系这种丢脸事,方家是不会往外说的,陆元元却知道了,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方世宝透露的。 陆元元大概和方世宝联系过,或许两人已经达成某种协议。 想到此,方唐面色凝重,指腹轻轻敲击手机界面,思索着要不要打个电话探探底。 探底很有必要,但心里非常抗拒联系已经断绝关系的人。 “哎呀!” 雪知黎安静瞅她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出声,“想联系谁,谢富豪还是秦前夫?痛快点。” 方唐抬眸看过来,眼睛随之一亮,意有所指地说:“想打探敌情。” “敌情?方世宝?” “嗯。” “嗐,就这也值得犹豫纠结?!你不好出面,姐妹我完全可以代劳。” “我正好这么想的。” “你呀!” 雪知黎伸手轻点方唐额头,笑着打趣,“早该想到的事偏偏如此迟钝,这儿是不是已经因为恋爱降智?” 话落,她不给对方分辨机会,迅速摸出手机,一副我干正事呢你别打扰的派头。 方唐颇为无奈地揉着太阳穴,并不承认自己恋爱降智。 几秒后。 雪知黎耸了耸肩,“方世宝手机占线。” 想到什么,方唐立刻说:“打电话给陆元元,号码是……” “行啊,陆元元的号你都记得。” “嗯,以前约过,照着通话记录念,我还是可以的。” “你别逗我笑,打电话呢!” “通了?” “那可不,一个字正腔圆的女音说,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雪知黎饶有兴致地挑眉,“这是不是表示他们俩在通话?” “差不离。” 方唐冷笑一声,“以陆元元的心气,刚才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必定想立刻还回来,最好最快的方式——与联手方世宝。” 听到这,雪知黎急了,“那怎么破?陆元元知道你与秦止水结婚、离婚,方世宝知道你怀孕,孩子爸爸叫黎远。两相结合,我的天!” 她烦躁地直挠头,“到时候,陆毛肯定大做文章,把你包装成一个婚内出轨,身怀野种被夫家赶出门,拒绝赡养老父亲的无德无品女老板。” “……”方唐无从辩驳。 “哎呀唐唐,事情闹开,你会被众人戳脊梁骨的,甘棠小站必将遭到重创,还有秦家、方家,哪一个会善罢甘休?” “嗯,事情可能全盘失控。” “这!”雪知黎来回踱步,“我们必须抢在陆元元行动之前,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哪有什么万全?” 方唐抿了抿唇,“只有坚持怀孕、黎远这条线,稳住方家。至于秦家,秦止水强取豪夺,我心有所属,想来老爷子他们只会心寒得当没我这个人,而不会纠缠不休。” 雪知黎震惊,“可那样,你跟秦止水就完全没机会了!唐唐,两情相悦不容易,而且历经曲折心意不改是多么难能可贵,你真的要放弃?” “我和他……” 方唐停顿良久,随后缓缓道,“早就结束了。当务之急是让方家对我怀孕一事确信无疑。” 早就结束? 雪知黎嗤之以鼻,这话听过多少遍,骗鬼都差很多。 她并不争辩,只说:“我去准备,保证一应手续齐全。你呢,务必像个孕妇,该发脾气就发脾气,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也发脾气,方家没人敢怎样!” - 东隅镇,天气阴沉沉的。 秦止水根据记忆找到雪知黎的家,并以此为中心,街头巷尾打听方唐。 他是悄悄来的,为避免被老爷子发现抓回去继续面壁思过,银行卡和手机都不敢用。 万幸,方唐有点名气,用不着花钱打探消息。 根据热心人的指路,秦止水一步又一步,渐渐靠近方唐的家。 天色阴沉得时间难辨,厚重的大门虚掩着,门框上贴着一副手写对联,字迹苍劲有力。 安康二字值千金,和气一家生万福。 秦止水仰头瞧,横批——春归大吉。 他不禁想,如果对联出自方唐爸爸之手,那么自己的岳父,应该是个传统的注重家和、平安的实在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与女儿鲜少往来? 或许春归大吉里,暗含着对归来的殷勤期盼、祝福。 他笑了笑,怀着追妻到手的美好期待,敲响岳父大人的门。 “叩,叩叩——” 一轻二重,虚掩的门受力后很自然地敞开一点。 屋内的谈话声因为大嗓门飘了出来。 “为什么不能公平竞争,唐姐开了甜品店,我就不行?哪有这样的道理!妈,舅舅都没说话,你反对个什么劲?” 竞争、唐姐、甜品店、妈、舅舅。 秦止水抓住关键词,秒速理清其中关系。 屋里至少三个人,分别是方唐的爸爸、姑妈、表兄弟,表兄弟想开甜品店与方唐公平竞争,遭到亲妈反对。 初次见面,他自然不想落得个听墙角的尴尬处境,准备过段时间再来,但竞争一词反复撩拨神经。 能与方唐存在竞争关系,那么选址应该距离甘棠小站很近。 想到这,秦止水眉头轻蹙,脚步迟疑几秒。 门内又飘出一段话。 “你想跟人合伙开甜品店,哪儿都行,唯独小圆满没得商量。贝贝跟我说了,这家店就在方唐店铺的斜对面。宝儿,你这样做,是吃里扒外,帮着外人抢自家人生意!” 小圆满。 秦止水眉宇间闪过一丝狠厉,果然是陆元元在背后捣鬼。 他停了脚步,索性听一回墙角。 屋里,方世宝痛心疾首地喊:“妈,你醒醒吧!哪还有什么自家人,方唐都跟我们断绝关系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紧接着是女人义正言辞的训斥:“宝儿,你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方,哪怕断绝关系,那也是外人不能比的,更何况方唐肚子里还怀着方家的孩子。” “怀孕而已,就那么金贵?实话告诉你们,我得到确切消息,孩子他爸黎远,是方唐婚后偷情的奸夫!” “混账!” 方文华一怒吼,“你是想抄家吗?一会说糖糖假怀孕,一会说她……什么,婚后?” 方世宝委屈道:“是的舅舅,唐姐这次好过分,她瞒着我们完成了结婚、离婚,死了情夫后,凭借有孕在方家横行霸道!” “不可能,糖糖不是这样的人。” “舅舅不信,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桑榆,唐姐前夫秦止水,前段时间还因为倒在民政局上过新闻。” “哐当! 秦止水一把推开虚掩的大门,他身形高大,阴沉的面色中透着一丝病态的惨白。 方世宝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问:“你谁啊?冒冒失失的。” 男人冷冷道:“我,方唐前夫秦止水,兼职方唐情夫黎远。” 甜63° 是前夫秦止水。 又是……情夫黎远。 这话信息量过于丰富,方家人集体震惊,面面相觑好一会。 所以,不愿恋爱、结婚的方唐居然有前夫,而且与她口中“死去”的男友黎远是同一个人?! 此人相貌出众,仪表堂堂,然而婚前婚后从未登门拜访,离了婚反倒突然出现。 所为何来? 方文秀第一个回过神,她心中警铃大作,非常戒备地看着秦止水。 “你说是就是,有什么证明?我们家方唐还没有嫁人,你别信口雌黄破坏她名声。” 她话音刚落,衣袖被扯了好几下。 方世宝小声道:“妈,还记得我给你看的社会新闻吗?那个倒在民政局的有钱帅哥,就他,秦止水。” 不意被儿子当场拆台,方文秀气得一个眼神杀过去,语气格外凶狠:“你给我闭嘴!” “妈……”方世宝委屈极了,很自然地溜到方文华身边,“舅舅你看,人都找上门了,足以说明我没有撒谎。唐姐真的好过分,她瞒着我们结婚、离婚,并且谎称孩——” “方世宝!” 方文秀连名带姓一声厉呵,满腔的恨铁不成钢。 这个呆货,提什么孩子,是想让夫家来抢人吗?! 她的喝止声焦急粗暴,透着浓厚的掩饰味道,方文华听后,猛然从闺女偷偷结婚、离婚的巨大冲击中回魂。 “阿秀,冷静些,该来的躲不掉。” 他出声宽慰自己的妹妹,下一刻,细细打量秦止水。 这人,前不久匆匆见过一面,碍于天黑没看清楚。 如今细瞧,身高超过一米八,长相英俊一双桃花眼,宽肩窄臀身材一流……上上下下完全符合雪知黎口中的黎远形象。 竟然没有包装夸大的成分! 方文华着实惊讶了一把,闺女的前夫,外在过于优秀。 这样的人,想必脾性不小。 他暗暗叹息,随后收起探究目光,平静道:“黎先生是吧?鄙人方唐父亲方文华。” 自推门而入后,秦止水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方家人。 表兄弟是个蠢蠢的怂货,服从长辈,习惯告状卖乖、煽风点火,与方唐关系糟糕。 姑妈,心底大概有个算盘,一言一行看似维护方唐,实则经过计算。 瞧她讳莫如深的神情,应该极为看重孩子。 至于岳父,端正的国字脸,性格迟缓近乎呆,却是唯一一个在得知方唐悄悄结婚离婚,面上有欣慰也有受伤的人。 他或许沉闷复杂,但爱女儿这点,不会错。 基于以上初步认识,秦止水大方伸出手,“我真名秦止水,伯父喊我小水就好。” 小水…… 方文华暗忖,这姿态放得很低,可不像前夫做派。 他并不探究其中真情假意,只握住对方的手,暗暗用力试探。 指关节被捏得发疼,秦止水面带微笑,无一丝躲闪、愠色。 “小水。” 方文华见他表现不错,终于松开手,进一步道:“屋里喝杯茶,我们坐下来谈谈。” 秦止水笑意加深:“谢谢伯父。” 两人一前一后朝堂屋里走,方文秀正要跟上去。 方文华突然转身,温声交待:“阿秀,宝儿想开甜品店这件事,不用顾虑我,你们好好商量,但做决定之前记得弄清合伙人品行。” 这是变相赶人。 方文秀哪里会不懂,她深深看一眼自家大哥,争取道:“那事不急,我先去准备茶水瓜果,立刻给你们端来。” 她热情周到,无可挑剔。 方文华顿时犹豫起来,毕竟有关糖糖的终身大事,做姑姑的并不比他这个爸爸操心少。 沉默即有戏! 方文秀面上一喜,抬腿往厨房走。 秦止水见状眉头轻蹙,与岳父的交谈,他并不想算盘姑姑在场。 于是轻咳一声,不卑不亢道:“抱歉,我最近肠胃不适,吃不得茶水瓜果。” 此话一出,被拒绝加入聊天的方文秀瞬间黑脸。 然而方文华,乐得客人做决断,免去自己两难纠结,他嘴角浮现一个细微弧度,问:“那你能吃什么?” 秦止水笑:“有劳伯父给我一杯温水。” - 方文华与前女婿的正式会面,气氛逐渐从僵硬趋向缓和,尤其在得知对方依旧深爱女儿,想挽回之后。 他活到这把岁数,余生愿望不过是女儿安康喜乐,早日成家,疲倦心累时有肩膀可依靠。 以前,发愁女儿抗拒结婚。 现在突然知道女儿有过一段婚姻,庆幸之余,又开始新一轮愁绪,破镜真能重圆? 转眼,闺女就二十八岁了,经不起蹉跎、折腾。 身为老父亲,他越发严肃直白。 “你这次来,是想获取我的支持,追回糖糖?” “糖糖。”秦止水看着挂在墙壁上有些年头的奖状,嘴角扬起,“原来她以前叫方糖。” “嗯,我爱人取的名字。”方文华也抬头看墙壁,低声追忆,“方家有女,甜如蜜糖。” “好寓意。后来为什么修改?” “往事不堪回首。” 方文华摸着手中的保温杯,沉重叹息,“斯人逝去甜蜜不再,方糖变了味,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听到这,秦止水止不住地心疼,蜜罐里长大的孩子突然失去妈妈失去糖分,心里该有多苦? “那时,她几岁?” “初中升高中那年,十三岁。秦止水——”方文华紧紧盯着眼前人,郑重道,“糖糖十三岁之后,过得都是孤苦伶仃的日子,即便开了甜品店,一身手艺渐入佳境,但内心依然苦。结婚又离婚,你已经伤害过她一次,凭什么再给她甜蜜、幸福?” “凭我爱她,懂她心中的苦与怕,也凭这段婚姻生活,虽有磕绊,但我们彼此都在成长,变得越发契合。”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闹到离婚的地步?” “……”原因错综复杂,秦止水斟酌道,“因为开局不太美,方唐答应结婚,有我逼迫的成分在。” “你逼她结婚?!”方文华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 “是我混——” “这不可能!我闺女性子清冷倔强,平生最讨厌催她结婚之人,你如果逼迫,早被踹了。” 秦止水没料到有这出,一时怔愣。 方文华目光尖锐,不禁重新打量眼前人,“任你态度再好,撒谎一切免谈。老实交代为什么离婚?你做了混账事对不对,否则糖糖何至于跟我们说你死在了求婚路上。” 死去的是黎远。 求婚路上,原来他们俩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 这一刻,秦止水嫉妒得发狂。 他拳头紧握,努力压着情绪,解释道:“前段时间公司很忙,我常常早出晚归忽略了方唐,她误以为我外面有人。后来我们大吵一架,脑子一热,直接去了民政局。” 得知原因,方文华气血翻涌直接开骂。 “你个呆瓜,解释不会?自证清白不会?哄老婆不会?冷静不会?偏偏要冲动。知不知道糖糖怀孕了?孕妇啊,脾气大点就大点,你该让着!” “后来才知道。”还知道她流产,这个消息秦止水直觉特别重要,没说。 “不闻不问,后知后觉,你活该!” “伯父教训的是,我错了。” 秦止水点头赞同,如果能早些察觉黎远的存在,他肯定不会花时间精力与谢崇艺斗智斗勇。 结果弄错情敌,满盘皆输。 越想,越是悔恨懊恼。 看着丧气的女婿,方文华不禁自嘲,“呆子,跟我道歉有什么用?上回你应该听到了,糖糖管我叫方老师。” 嗯,上回? 秦止水略感惊讶,仔细一瞧,这才想起已经见过岳父。 两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笑了起来。 此一笑,颇有同病相怜的风趣,气氛转而变得融洽。 方文华端出酒和花生米,打算在吃吃喝喝中,听女婿说一说女儿的婚后生活。 奈何事与愿违,就在他嫌弃花生米太单调,捞起袖子准备炒几个下酒菜的时候—— “嘭嘭嘭!” 门被敲得震天响。 他放下锅铲,来不及解围裙,快步走出厨房,走过前院,一把拉开门栓,“谁啊,我今天……糖糖!你怎么回来了?” 方唐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油烟辛辣味,脸色愈发冷漠。 “呵,我再不回来,你恐怕要跑到桑榆市,逼着我去医院做孕检,证明你孙子还好。” “那怎么可能?你想多了。一切都是宝儿瞎说,我没信。” “这是医院孕检报告单,自己看。” 说着,她走近两步,然后把文件夹递到对方眼前。 方文华连连后退,“我身上油烟大,你先进屋休息。对了,秦——” 方唐面露不耐,直接打断:“你也知道味重,说了多少遍,要清淡饮食,少盐少辣。” 话落,她想起雪知黎的嘱咐,务必像个孕妇,想横就横,脾气大点没关系。 于是抬腿直奔厨房,十分蛮横地说:“我今天非扔了你所有的辛辣刺激物不可。” “哎呀,别去厨房,锅里滋滋响呢,对孕妇不好!” “我偏要去。” “……”方文华急得不行,亦步亦趋跟在女儿身后,“糖糖,你与秦止水一块生活,也这么独断霸道?” 猛然从老父亲口中听到秦止水的名字,方唐身体一僵,顿时紧张起来。 “我和他的事,你知道了?” “糖糖,秦止水挺不错的,你既然愿意和他结婚,为什么不踏实过日子,非要离婚?” “呵——” 方唐自嘲一笑,既然秘密瞒不住,那就和盘托出吧,看谁无赖过谁,谁更难堪。 她无所谓道:“方家逼我结婚生子这么多年,我有多厌恶,你心里没点数?我跟秦止水在一起,没有愿意,只有权宜之计。怀孕后,再也用不着他,自然离婚。” 话落,犹如寒风过。 方文华瞠目结舌,几乎石化。 坐在窗边,甜甜蜜蜜补充糖糖过往的男人,沸腾的心刹那结冰。 怀孕后,便再也用不着。 所以,方唐跟他结婚,有过一次念念不忘是假话,那么多个欢愉夜晚,她想的只是怀孕生子。 是不是,换个男人也可以? 无需问,黎远的存在即是证明。 甜64° 秋风萧瑟,落日藏于云朵背后。 秦止水推开窗,院子里的凉意涌进来,他眸色黯淡,望着心爱的女人,心如死灰。 “方唐。” 他喊她的名字,心口的疼痛仿佛随着声音流到了喉咙,刺得人哽咽。 几分钟前,他还在无限憧憬,下次见面,要喊她一声“糖糖”,要让她重获蜜糖般的时光。 然而下次见面来得好快,像龙卷风,毫无征兆地摧毁所有。 秦止水脸色惨白,有些站不稳似的手撑窗台。 一墙之隔,他看着心爱的女人在自己的呼唤里回头,那瞬间,黯然失色的眸光不曾期待被拯救、点亮。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如此饱含情意地喊她,往后只有冷淡或沉默。 咋一听到秦止水的声音,方唐惊慌失措。 无所谓的态度顷刻消失殆尽,那段锋利如刀的话,最是不能落入秦止水的耳朵里。 她手忙脚乱地转身,迎上男人的黯淡目光,心疼到嘴唇发颤,“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重要。” 秦止水语气淡淡,三个字抹杀这一趟的艰辛和意义。 闻言,方唐张了张嘴,欲说还休。 一个正在接受治疗和惩罚的人,偷偷溜出来,找到她老家,站在她小时候的卧室里,怎么会不重要? 有理有据,却没法追问、反驳。 方唐神色呆滞,僵硬地站在院子里,秋风刮过,树叶飘零,徒留一片尘埃落地的凉意。 场面一片肃杀。 秦止水早已料到,不会有解释,也不会有希望。 他爱的人就是一块倔强石头,捂不热,而且有棱有角锋利无比。 呵! 这一趟也不算白来,总归听了真相,死了心。 “怀孕生子。”他看向方唐小腹,语气玩味,“碰上你这样的女人,男人真该戴套保护自己。” “犯什么浑?!”方文华迅速喝止。 消化完女儿惊世骇俗的离婚理由,他心有千疮脸如锅底,却只能隐而不发,充当和事佬。 “糖糖一时气话,你冲动个什么劲,一次教训还不够?” “气话吗?”秦止水看着方唐,轻飘无力的嗓音像是盖棺定论之前的最后一问。 无望的询问。 骗得了方老师,骗不了自己,他不是黎远,也不是让方唐怀孕之人。 这一问,没有冲动,也没有奢望,只有面对惨烈现实,即便死,也要透彻直白的勇敢和骄傲。 方唐抿了抿唇,不敢直视秦止水的目光。 她脑袋微垂,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尖处。 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了呢? 在与方家的战争里,受伤最多、最深的竟然是秦止水,他本优秀璀璨,这让人喘不过气的泥潭,赶紧远离吧! “是真话。” 方唐诚实点头,脑袋垂得更低,“我和你在一起,最初是意外,之后都带着目的。秦止水,我不值得,你别爱也别恨,忘掉才好。” 她声音沉甸甸的,语速缓缓,只因一字一句都是心痛,痛自己的命运,更痛所爱之人伤痕累累。 秦止水目不转睛,一直盯着方唐看。 天色昏暗类似黎明前后,女人近在咫尺,目光却落在别处的场景,让他想起某个温存的早晨。 那事,方唐习惯在黑暗里进行,故而清晨福利必须醒得早,如果光线照进来,哪怕还没有尽兴,她也是要逃开的,并且拒绝看他。 他曾认定这是没有爱的缘故。 如今幡然醒悟。 何止没有爱,性之乐恐怕也是不存在的,在方唐眼里,他就是个随时可抛、可替代的生产工具,自然不屑一顾。 这就是他期盼多年挡也挡不住的真爱。 一颗真心被一块顽石砸得稀巴烂。 回想过往重重,秦止水嘴角微勾,笑了。 “确实不值得。”他嘲讽道,“爱你不过是我眼瞎的产物,领教过后,智障才会念念不忘。” 话落,他手撑窗沿,紧接着一个利落的跳跃,直接从卧室翻身到院子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方唐紧咬下唇,没有出声挽留,她指关节泛白,手中的孕检报告被抓破。 眼见女儿女婿闹到如斯田地,方文华心急如焚,连忙喊道:“小水,你给我站住。” 不见丝毫效果。 他怒急交加,连名带姓地吼:“秦止水!” 终于,秦止水脚步微顿,转过身来。 “感谢伯父今日款待,我这个人不喜欢亏欠,他日伯父到桑榆,请务必让我尽一回地主之谊。” 界限与恩情划得明明白白。 方文华听罢大为光火,“就你这一点即燃的暴脾气,哪有一丝为人夫为人父的样!” 为人父,直戳秦止水心窝。 他痛极反笑,一字一句地说:“夫,我已经不是。至于父,方唐生的孩子,我不屑。” “抛妻弃子,猪狗不——” “方文华!”方唐一声厉呵,几乎崩溃,“你有什么资格骂他,是脑袋被驴踢肿,化了脓?” “……”方文华愕然。 直呼姓名是女儿怒气巅峰,上一次发生在十几年前。 他震惊感慨,随后若有所思地瞅一眼秦止水,闭了嘴。 秋风微冷,方唐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看向站在门边的男人,“抱歉秦先生,往后不会了。” 秦止水回望她,眼底浮现一丝嘲弄,“不会再有往后,方老板。” - 天色暗下来,气温一点点变凉。 方家一片死寂,仿佛所有温度和生机都被秦止水带走。 风停,院子里的树叶不再沙沙作响,大门敞开着,像在等待离去的人随时回归。 父女俩,一个靠在窗边,手中的孕检报告被揉得不成样子;一个对门而坐,揣在兜里的手摸着烟盒,几次要拿出来,又迅速推回去。 长久的沉默,谁也不说话。 直到厨房里滋滋作响的下酒菜渐渐烧糊,发出一股焦味。 方文华蹭得一下站起,“我的菜!” 说着,他十万火急般往厨房跑。 方唐眉头一皱,冷声道:“烧坏就烧坏,不许去。” “……那菜我不要了,拯救一下新买的锅。咳!这味道好呛,必须赶紧处理,否则街坊邻里都要来瞧一瞧。” “来了,正好宣布一下我和方文秀母子断绝关系的事。” “糖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方文华有些心力交瘁,无奈道,“都依着你了,为什么还要整得外人皆知,方家名声往哪搁?” 方唐轻轻笑一声,“你该早点适应,断绝关系不过是开胃菜,紧接着会有离婚、出轨、生下野种等更精彩的内容。” 这些字眼深深刺痛了方文华,像是忽然苍老十年,他精疲力竭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 “为什么要这样,糖糖?” “你还年轻,有很长的路要走,心中有怨有恨,尽管往我身上撒,为什么要搭上自己的名声和将来?” “刚才,你为了秦止水指名道姓骂我的样子,跟过去好像。这么多年,能让你如此的,他是第二个。” “我看得出来你很在意他,既然心中有爱,为什么不能包容一点?哪怕为了孩子。” “别那么倔强,只要你解释,秦止水肯定回心转意。” 老父亲一点一滴,语重心长地劝。 方唐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问:“解释什么?” “坦诚你的心意,告诉他不是为了怀孕才跟他在一起。” “实话,我就是为了这个。” “你!” “觉得我离经叛道没有礼义廉耻,是不是?” 方唐讽刺道:“可结果双赢啊,方家香火有望,你夙愿以偿,不用再豁出老脸豁出命地催我结婚。而我,从此海阔天空,自由自在。” “!!!” 方文华瞠目结舌,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女儿,女儿也不曾明白他的用意。 他以手掩面,大力搓揉酸涩的双眼,随即抬起头,决心开诚布公。 “糖糖,我催你结婚,从来不是为了方家香火。” “你这话,蠢货方世宝都不会信。” “嗯,自你大学毕业起,我就在计算,如果二十三四恋爱,二十五六结婚,即便生二胎也可以不超过三十岁;如果二十五六恋爱,二十七八结婚,那就安安稳稳生一胎;如果到二十七八还不恋爱,那便走相亲一途,我学生多人脉广,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在二十九岁之前娶走你。” 说到这,方文华摇头苦笑,“不怪你误会,这样的想法,谁都会以为我在催你生孩子。但我真正想要的,不是一个姓方的孙子,也不是一个他姓外甥,而是我和婉婉的女儿,在风险最小的年纪平平安安闯过生育关。” 即便过去多年,提到已故的妻子,眼眶依旧会湿润。 他偏头看向一边,声音沉痛:“糖糖,对不起!如果知道你为了怀孕生子,不惜结婚又离婚,弄得疲惫心伤,那么,一辈子单身又何妨?” 方唐背靠窗台,仰头盯着天空中一朵淡淡的云,瞧了很久。 它会聚成雨,还是会飘散? 谁知道呢! 她笑了笑,眉目舒展开来,语气却是冰冷的,“别提我妈妈,你不配。也别放什么马后炮,我不屑。你只需记得,方家的恩情,我们母女已经还清,往后我不会忍让一丝一毫。” 甜65° 几场秋雨下来,桑榆市的凉意越发浓厚,但只要天气转晴,又能热得穿背心短裙。 气温在冷热之间反复横跳,一如方唐的心绪。 自和盘托出结婚、离婚的秘密后,她畅快舒坦,像是常年在河边走,小心翼翼生怕湿了鞋的人,一朝光了脚,反而发现了更大的天地。 快意潇洒,无拘无碍。 曾经占据恩情、道德最高点,逼她最狠的方家兄妹,似是惊掉了眼珠子,服用了哑药,面色痛苦狰狞,却只能忍气吞声往下咽。 再也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事,方唐觉得世界亮了不少。 然而,每当深夜惊醒,四肢把大床摸索个遍,没有熟悉的布娃娃,更没有让她心安踏实的人…… 往事大量涌现,思念、愧疚盘踞在心底,她越发睡不安稳。 白日的舒坦与黑夜的折磨,恰似晴雨交错的天气,方唐恍惚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了两个。 日复一日,时针不慌不忙,又一次走向凌晨三点。 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的人突然掀掉被子,起身下床。 她决定去厨房宣泄一通,以缓解这无望无奈的糟心状态。 彼时,为了盯紧甘棠小站,不给陆元元可乘之机,方唐没有再回鸣翠街,而是住在文化中心附近的公寓,雪知黎跟她一块。 屋子里很安静。 过道上,起夜灯感应到脚步声依次亮起。 方唐步子很轻,迅速穿过客厅,从冰箱里翻出一篮子可切的瓜果蔬菜,直奔厨房。 关门,开水龙头,清洗食材。 她动作麻利,提刀站在案板前,像一个莫得感情的机器,把一个洋葱切成片,成丝,乃至碎末。 “咚咚咚咚咚……” 声音铿锵,节奏带感。 每当置身厨房,方唐总能全神贯注,放下心底纷扰烦忧。 但是这次,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手起刀落全凭习惯。 她想起给老爷子煲糖水的时光,秦止水借着打下手的名义,搂搂抱抱帮倒忙。 又想起自己没有为他做过一顿饭,仅有的一次熬粥,男人没吃着,就被她从镇医院赶回市医院。 心口不禁酸涩一片。 方唐抬手揉了揉鼻子,随即拿过一个白萝卜,想要大力猛剁。 这时,一束白光毫无征兆地射进窗户,她误以为是闪电,惊掉了手中的萝卜和菜刀。 “哐当!” 寂静的深夜,菜刀砸在瓷砖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方唐浑身一震,双手捂着耳朵,突然就哭了。 雪知黎被菜刀落地声吵醒,紧接着听到隐约的抽泣,她鞋都来不及穿,急急忙忙跑过来,一把推开厨房门。 “唐唐,发生了什么事?” “……没。”方唐有些无措,下意识地抬手擦眼泪,却不料越擦越汹涌。 “哎呀!”雪知黎看清厨房情形后,焦急走近,“切到手了?还是被菜刀砸到了脚?给我看看。” “没有。” “那你哭什么?” “我——”是因为想念秦止水,还是因为害怕闪电雷劈,无论哪一个,方唐都说不出口。 瞅一眼案板,她吸了吸鼻子,答:“被洋葱辣的。” 雪知黎:“……别揉了,赶紧用清水洗洗!你呀,大半夜不睡觉,切什么洋葱?” 方唐微愣,诚知得把谎话说圆。 于是一边用清水冲洗眼睛,一边解释:“饿醒了,加个餐。” 视线扫过料理台,雪知黎感到好笑:“洋葱、白萝卜、黄瓜、西红柿、柚子、苹果、荸荠、梨,打算做什么?你吃的完?” “吃不完,有你。” “呃,尽管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我知道你不是半夜起来加餐的人。姐妹十几年,还想瞒我呢?” 方唐认真洗眼睛,不应声。 见状,雪知黎戏谑道:“咳,大家都是成年人,由奢入俭,床上突然孤独寂寞冷,你难以入睡,我理解的。” “胡说八道!我纯粹是扔了布娃娃不适应,过段日子——” “敢说你没有想秦止水?” 此一问,正中要害。 最后一丝挣扎被戳破,犹如皮球泄了气,方唐感到疲软至极,不再粉饰、强撑。 她点头,“我是很想他。” “哎!就知道会这样。” 雪知黎叹息过后,话锋一转,“秦止水那样的男人,是个女人都难以忘怀。可是唐唐,拖泥带水苦的是自己,你要早点忘掉才好,睡不着的时候,尽管把我喊起来喝酒聊天。” “忘不掉。” 方唐摇头,声音哽咽,“知黎,我无意中从方老师那儿得知,秦止水自称是黎远。” 闻言,雪知黎倒抽一口凉气,这都认下,可见秦止水当真爱惨了唐唐,一心一意想复合。 遗憾啊,他听到了那么诛心的真相。 事情发展成一拍两散。 担心闺蜜沉溺其中,从此郁郁寡欢,她劝道:“唐唐,忘不掉也得忘,他都喊你方老板了。” “我破罐子破摔的名声,他不惜委屈自己去保全,方老师骂出抛妻弃子猪狗不如的话,他都没有澄清,也没有提流产的事。” “离婚见人品,秦止水的确好。”雪知黎烦躁地挠头,“但是,你拒绝跟他在一起,念念不忘又有什么用?” “我就想想。” 方唐眉目微垂,低声道,“余岁漫长,有个可想的人,挺好的。” - 再长的假期,总有结束的时候。 雪知黎原本计划返岗,但瞅着方唐睡不安稳、日渐憔悴的模样,实在放心不下,于是调休年假。 她的存在,减轻了方唐不少压力。 甘棠小站因为多出一位风风火火,能说会道的大美女,越发蒸蒸日上。 客似云来,急红了某些人的眼。 陆元元盯着街道对面的甜品店,右手紧攥窗帘,目光像是猝了毒。 她烦躁道:“卫生许可证已经办好,小圆满即将开张,要不要合作,你考虑好了吗?” 说着,她转过头,盯着方世宝,“甜品店多赚钱,想必这几天你也看到了。机会难得,如果不是看在同被方唐欺负打压的份上,我才不会给你。” 接连考察三四天,暗暗估算过甘棠小站的进账,方世宝早已心动,却还有些顾虑。 他面露难色,商量道:“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是真的想入股,但是家里边的思想工作——” 陆元元变得不耐:“少磨叽,你一个大男人,这点决断力都没有?是不是压根儿没钱,忽悠人呢?” “不不,我有钱的!只是都被我妈管着,取用得经过她同意。” “……”陆元元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暗暗施压:“给个痛快话,你妈是不是反对,如果是,我找别人合作了。” “别!” 方世宝急得不行,“我一定说服我妈,后天,后天我们签合同。” 陆元元退让一步,“最迟明天。” “来不及,我今天回到家就已经天黑,说服我妈需要时间,说服我舅舅也需要时间。” “需要那么久?哼!我看你是没诚意。” “不是,你不知道我家里情况。几天前,方唐自个把结婚、离婚的事全部捅了出来,搞得我好被动,我妈我舅在她面前都低声下气。” “你长着脑子不会想办法?” “没办法,方唐是孕妇,这在我们方家比天还大,谁都别想盖过去。”说到这,他有些不死心地问:“你上次告诉我她怀孕是假的,到底有没有根据?” 陆元元顿时愣住。 这哪有什么根据,只是按照常理推断,一个怀孕的女人绝不可能踹掉优秀的丈夫。 然而方唐离经叛道近乎疯,压根儿不适用这一套。 呵!管它真相如何,一切自当怎么有利怎么来。 她思考一会,笑着说:“过去的几个月,方唐与秦止水新婚燕尔,一直没有怀孕。反而是秦止水忙到体虚,并且天天凌晨两三点才回家,她怀孕了,我看八成是假的。其中目的,想必你很清楚。” “卧槽!” 方世宝忍不住爆粗口,方唐凭借怀孕全方位压制了所有人,如果是假的,那么…… 他蹭得一下站起,摩拳擦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陆老板,我们明天签约。” 闻言,陆元元露出满意的微笑,举杯道:“合作愉快。” 街对面的恶意和阴谋,方唐并不知情,借着雪知黎帮忙的档口,她腾出手整顿了后厨。 平广佑担任主管的十多天,表现可圈可点。 方唐赞扬一番后,并没有宣布任命,而是采用轮流体验的方式,让每位甜品师当一段时间主管,最后由大家投票决定结果。 消息宣布后,那些被陆元元挑拨心有不平的师傅们,彻底服气心安。其间,孙师傅开诚布公,特意向方唐道了歉。 生意好,人心齐,甘棠小站空前繁盛。 每当打烊落锁,雪知黎总会意气风发地揽住闺蜜肩膀,感叹:“情场失意,事业攀升,这是赚了!走,唐唐,我们去喝酒庆祝。” 方唐考虑想到自己的垃圾酒量,自然拒绝:“不去,夜深了,回家睡觉。” “回什么回?” 雪知黎笑道,“家里没人等,再说,回去你又睡不着,还不如在外边吃吃喝喝看帅哥,至少热闹。” 方唐坚决摇头:“孕妇戒酒。” “……”雪知黎被堵得死死的,心里却分外明白,真正理由不是这个。 她担忧、害怕,只得想方设法把方唐往外拉,试图让她看到更多有趣的事,有意思的人,忘掉秦止水。 于是强行抱住方唐手臂,“就当犒劳我,你陪着看着,如果觉得无聊,那就效仿谢崇艺学调酒,调成啥样,姐妹我都一口闷。” 话说到这份上,哪还有拒绝之理。 方唐笑了笑:“好,犒劳你。” 甜66° 晚上十点半,千家万户陆续进入梦乡,但酒吧一条街灯光缤纷歌声缭绕,大批深夜不归人玩得正酣。 雪知黎兴致冲冲,拉着方唐直奔大名鼎鼎的绘声绘色,传闻这家店帅哥美女扎堆,驻唱歌手一级棒。 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进门之前便把退路堵死。 “说句实话,唐唐,如果不是你请客,营销经理给五折,我也不来这儿烧钱,所以今晚务必玩个尽兴。” “好。“ 方唐嘴角微扬,一本正经地打包票,“尽情玩,如果醉倒,有我捡你回去。” 小心思得逞,雪知黎反而笑容一滞,叹息起来。 “哎!突然好想‘又见荆轲’,曾经结伴闯荡江湖,他总会说,赏雪,随意闯!有打不过的人干不掉的怪,我给你撑腰!” “你……”阿观知黎竟然还没有掉马,方唐倍感有趣,忍不住暗推一把,“退游之后就没再登陆看看?也许秦,荆轲又回来了。” “呸!那个挨千刀的,别人的酷是说走就走,他倒好,一声不吭便消失。那我就让他死得透透的,才不要回头看。” “不后悔?” “这个自然。” 雪知黎眉头一挑,意有所指地说,“我们江湖儿女,风风火火英姿飒爽,最重要的是不拘过往,开启新副本。” 话落,伸手揽住方唐,大步走进绘声绘色,“我的姑奶奶,这耳濡目染的,你多少学着点,今夜找个新的怎么样?” 找新的?! 这个提议让方唐苦笑不得。 她解释道:“你想岔了,我并非拘泥过往,而是本来就不喜欢情情爱爱。” 彼时,绚烂多彩的光束照耀过来,兴奋激昂的音乐冲刺耳膜,她的解释自个都没有听清,更别说雪知黎。 没有早半分,也不曾晚一毫。 节奏恰好得让人心惊,仿佛现实露出嘲讽笑容,并即刻抹杀没有必要存在的鬼话。 方唐怔愣稍许,随后想大声反驳、自证,然而身旁已无倾听之人。 音乐正嗨,她看到雪知黎滑入舞池,穿梭在形形色色的男女间,姿态轻盈婀娜,像鱼回水中。 咽下要说的话,环顾四周,只见光与影变幻交织的世界里,充斥着热闹、奔腾、鲜活。 然而这个生命火热绽放的空间,意外地有些冷。 方唐紧了紧身上的宽松外套,朝吧台走去。 坐定后,她左手托腮,看自信含笑的调酒师,在杯、光、酒的映照里,动作利落帅气,翻手覆手间,牵动众人的味蕾和激情。 调酒师对技艺和气氛的把控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毫无疑问,他是这个场里的王。 方唐目露欣赏,像在看一件流动的艺术品。 对方投来视线,笑着问喝什么。 这时,她突然想起谢崇艺,以及那杯叫做“天马行空”的道别酒。 于是说:“我只有三个要求,苦的,度数不超过十五,适合长饮,其余任你发挥。” 调酒师微微惊诧,随后摇了摇头,“苦味虽有提神功效,却未必适合现在的你。” “那——”方唐看着年龄不过二十五六,言谈举止满是自信、从容的男人,可有可无地问,“你觉得,我现在该喝点什么?” “你该醉一场。” 他神情诚恳,“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论皮肤之美,放眼全场,没有谁比得上你,要珍惜。” 听到这话,方唐下意识捏了捏脸。 这些天睡眠质量差,直接影响到皮肤状态,手感不及以往水嫩有弹性,杯面镜面映照出的轮廓,肤色苍白近乎病态。 刹那间,她茫然无措。 怎么会这样? 事业刚开始,起早贪黑街头摆摊卖糖水的辛苦时光,皮肤都没有这么糟糕过。 或许是年龄渐长,越发经不得摧残。 确实该好好睡一觉,如果酒能够,醉又何妨? 想到这,她看向调酒师,目光坚定:“就按你说的来,但我依然有要求,适合长饮,后劲足。” “没问——当心!” 调酒师话锋突转,焦急地伸出手,似乎想把方唐拉开,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一个踉踉跄跄浑身酒气的男人径直倒过来。 方唐感到左肩一疼,仿佛被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住,十分难受,万幸的是“大山”很快被移开。 “对不住,对不住!我兄弟喝高了,没有恶意的。”袁从齐扶着东倒西歪的醉汉,连连道歉。 “没事。” 方唐语气冷漠、疏离。 对方却变得惊讶、热络,喊道:“嫂子!” 欣喜洪亮的嗓音似乎带着一股巨大魔力,方唐猝不及防,直接被定住,半晌没有回过神。 “嫂子,我是袁从齐。” 他提醒道,“我们见过的,星荷俱乐部掰弯喝酒那回。有一阵子没见了,水老大呢,来了吗?” “……”方唐倍觉心痛。 果不其然,在这个世界上,会喊她嫂子的人,都与秦止水有关。 扎心刺骨的是,这没见的一段日子,她已经完成了从嫂子到不相干之人的转变。 实在无力解释。 她摇头说:“没来。” 扶着烂泥一样的醉鬼,袁从齐有些吃力,笑道:“那我先走一步,嫂子,你慢慢喝。” 说着,他朝调酒师打了个手势,示意酒水记我账上。 这点方唐不知情,直到喝得晕头转向,被人强行抱着离开绘声绘色,也不曾知晓。 当然,这是后话。 - 时间已经很晚了,街头灯光亮如白昼。 袁从齐安排司机送走烂醉的兄弟后,毫无回家睡觉的心思。 他在朋友圈感叹,历经一层剥皮般的苦难,总算全须全尾抵达桑榆,今夜谁有局?算我一个。 不过三分钟,评论区热闹一片。 提及最多的内容是——速来魁耀,有酒有人有好戏。 魁耀与绘声绘色齐名,相距不过一条街,因为近,袁从齐想也不想,即刻赶往。 到了地方,偌大的包间里酒色俱全烟雾缭绕,他意外地发现,从不泡夜店的秦止水竟然也在。 “老大。” 袁从齐快步走上前,笑着夸赞,“你给的法子超管用,我这次出国谈判,大丰收!” 秦止水眼波未动,轻晃手中红酒杯,淡淡一嗯,了事。 毫无兴致,特别敷衍。 那瞬间,袁从齐觉得陌生,仿佛自家老大换了一个人。心里犯着嘀咕,他暗暗打量起来。 视线触及酒杯,顺嘴一问:“怎么改喝红的了?” 不料这话引得大家齐刷刷看过来,像是触及某根敏感暗线。 玩骰子的,喝酒的,唱歌的,调情的,纷纷停了动作,热闹场面突然变得安静,气氛诡异。 袁从齐直觉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然而来不及思考,下一句话已经说出口。 “老大,你你你,你瘦了!” “……”知情者大气也不敢出。 “大惊小怪什么?”坐在秦止水旁边的女人狠狠瞪一眼袁从齐,“他即使瘦,也比你帅气,比你身材好。” “那是自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袁从齐满脸堆笑,“路大小姐也在,幸会幸会。” “哼!” 路佳娇俏一哼,毫不掩饰自身喜恶,“如果不是水哥哥在,我才不跟你们这般臭男人同处一室。” 水哥哥! 袁从齐不禁打了个冷颤,眼神下意识往秦止水身上瞟,只见他无丝毫反应,像是默许,又像是没听见。 呵,老大死皮赖脸窝在嫂子怀里,任脱裤子任打任骂的场景恍如昨日,现在竟然泡夜店,并跟路家大小姐哥哥妹妹的叫。 这是要闹哪样? 嫂子就在一条街开外,听到消息,还不分分钟杀过来! 思及此,袁从齐赶紧凑到秦止水跟前,压低声音提醒:“老大,悠着点,嫂子随时来查岗。” “哐当!” 一直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人,突然拿不稳手中酒杯。 玻璃磕在桌沿应声而碎,暗红液体飞溅左右。 “啊——” 路佳受灾面积最严重的,惊呼一声:“我的裙子!” 她气鼓鼓的,看向秦止水,眼里三分责怪七分撒娇,“水哥哥,你赔我裙子,必须亲手挑。” 袁从齐急道:“哪有空陪你挑裙子!嫂子此刻在绘声绘色喝酒,等着老大去接。” 一声嫂子,犹如一滴水砸入油锅。 司衡、辛晖立刻看向秦止水,似乎在探究,此人是不是真如嘴上所说,此生绝不会再爱方唐。 路佳呢,则顷刻沸腾。 “什么嫂子,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水哥哥今晚是来跟我约会的。” “啥?” 袁从齐双眼瞪直,像被什么噎住难以消化,“约会是几个意思?他一个有妇之夫。” 路佳气得不行,一字一句道:“字面的意思,你这个村通网,给我听好了,水哥哥他目前单身,准女友是我!” 单身。 嚯! 袁从齐机械地转头,一瞬不移地盯着秦止水,求证:“老大,这是真的吗?” 男人眉目微垂,慢条斯理擦掉飞溅在手背上的一滴红酒,随后缓缓开口,“喊我老大,你就没有嫂子这等生物。” “呃!” 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声感叹,“难怪嫂,方唐要在绘声绘色买醉。” 甜67° 自东隅镇一拍两散后,秦止水再也没有听到方唐的消息,因为刻意地不去关注,也因为身边人避而不提。 心,麻木得如同一潭死水,偶尔悲痛感怀,也很快被压下。 于是面上无波无澜,过了一日又一日。 就在他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忘掉方唐的时候,有个因为缺席一无所知的哥们冒出来,悄悄又难掩兴奋地提醒——嫂子随时来查岗! 嫂子。 查岗。 一句称呼,一个动作,掀起巨大波澜。 他被刺激得心尖一颤,惊掉手中酒杯。 曾经最爱莫过方唐,最期盼事莫过于她会拈酸吃醋,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来查岗。 刹那间,被刻意压制的记忆喷涌而出,并浩浩荡荡不断地往前追溯。 方唐从来没有查岗,但她吃过味吗? 男人来不及搜寻出一个结果,几滴红酒飞溅到手背,凉丝丝的触感让他猛然清醒。 不过瞬息,他眼底冰冷一片。 怎么能再想那个把他当作生产工具,随时可抛可替代的女人? 还自我迷惑地去找寻对方动心动情的证明,真是下贱、堕落! 察觉到埋藏在心底的蠢意,秦止水自我唾弃,郁闷沉默,萦绕在耳边的争辩,自然也懒得搭理。 直到袁从齐惊骇求证:老大,这是真的吗? 他逮住机会,告诉众人,更是告诉自己——喊我老大,你就没有嫂子这等生物。 冷硬绝对的语气,不留一丝余地。 路佳听后脸色微变,因为对方是秦止水,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不惜答应在夜店会面,并表现出欢喜的样子。然而现在,男人一句没有嫂子,否定的何止是方唐,分明把她也包括进去了。 越深究,越气愤。 她感到自己犹如被红酒泼脏的精致纱裙,好端端地突然被牵连,何其无辜、倒霉。 想到这儿,路佳狠瞪一眼袁从齐,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而对方压根儿没接收到她的怒意,只自顾自感叹,“难怪嫂,方唐要在绘声绘色买醉。” 还敢提方唐! 路佳双眼喷火,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恨不得一巴掌拍飞袁从齐。 意外地,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听闻方唐买醉,秦止水来不及思考,双腿有自己意识般站了起来,脚尖朝着门口方向,匆匆跨出几步,蓦地顿住。 上一刻快如闪电,下一秒不动如松。 如此激烈的反应,突兀的对比,在场之人纷纷惊诧,老大不是说没有嫂子,不再爱方唐,那这般在乎算什么? 众多视线聚焦于后背,如芒刺在身。 其实,脚步停时,秦止水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帅气脸庞阴沉密布,迷人桃花眼盯着不远处的门,嘴角笑容一点点加深。 他笑自己被玩弄到如斯地步,得知方唐泡夜店,第一反应竟然是飞奔过去保护她。 所谓真爱,把他变得身不由己,可悲可叹。 必须到此为止! 管她是否酒量浅,醉后憨,易被欺,都与他无关。 “咳——”秦止水清了清嗓子,转过头来时一脸不羁、戏谑,“别眼巴巴地盯着,我上厕所很快,不会占了你们打飞机的地。” “……”众人瞠目结舌,水老大反应激烈,速度如火箭,竟然只是要去洗手间! - 毕竟是在乎的人,消息一旦入耳,想摆脱,谈何容易? 置身洗手间,秦止水觉得自己魔障了,先前取笑兄弟们的话,不知怎的,他总能联想到方唐喝醉后被人各种欺负,或在逼仄的洗手间,或在阴暗的角落,或在车里,或在酒店…… 他赶紧鞠一捧冷水往脸上泼,无丝毫清醒效果。 抓心挠肺,不得安宁。 脑海里似乎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找方唐,一个说要理智,斗得如火如荼。 不知不觉间,二十分钟过去。 秦止水推开门时,脖子以上凉飕飕地,因为冷水洗脸不足以醒悟,他索性洗了头。 “你——”辛晖等候在门外,见他出来,惊讶极了,“头发怎么湿的?” “犯困,醒醒脑子。”秦止水煞有其事地答,视线扫过包厢,只见热闹场面不再,徒留满室的空荡、安静。他不禁问,“人呢?” “你问谁?”辛晖挑眉,“路佳,还是袁从齐?” “所有人。” “都安排走了,即将凌晨,再不回去,老爷子就会以为你和路大小姐相谈甚欢,相见恨晚,相亲成功。” “……相你个头。” “这事,真心轮不到我的头。” 辛晖笑得开怀,“要知道,单身姑娘一听相看对象是秦止水,哪怕见面地点在鱼龙混杂的夜店,也欣然赶往。老哥,你魅力大着呢!” 提及这事,秦止水嘴角微抽,“夜店里找结婚目标,她们怎么想的?” “左右不过是肖想你,身材、皮相、财富都是一等一,如果能交往一段时间,即使没成,也不亏。” “做梦!” “她们不做梦,你哪有出门的机会?”顿了顿,辛晖试探道,“要不,明天定在绘声绘色?我们现在去——” “不必。”秦止水立刻否决。 “你,真的不爱她了?” “不爱了。” “好吧。”辛晖把手机揣兜里,“本来想给你看一段绘声绘色的闹事视频,现在省了,回家睡觉。” “谁闹事?” 秦止水眉头一皱,直觉与方唐有关。 辛晖抬手拍了拍兄弟肩膀,笑眯眯地说:“不关你的事。” 话落,他潇洒离去,徒留秦止水一人在空荡安静的包厢里发呆、纠结。 - 歌酒一绝的绘声绘色,方唐慵懒地坐在吧台边,一边细品烈酒,一边追逐雪知黎的快乐身影。 期间,前来搭讪的男士接二连三,而且一个比一个好看。 但她全然不理会,只专注杯中琥珀色的酒,小口小口地抿着。 今夜,她理想中的状态是,酒尽人醉的时候,知黎刚好玩到尽兴,然后两人勾肩搭背,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遗憾惬意慵懒总是短暂。 约莫在杯中酒喝掉大半的时候,一只手从斜刺里探出,二话不说抓住方唐手腕,紧紧地,似乎生怕她跑掉。 “放开!” 方唐嚯地一下转过头,语气凛冽如冰镇过的酒。 摄于唐姐多年威慑,方世宝吓得浑身一抖,但依然没有松手,他努力稳住心神,开口直击要害。 “你不是怀孕了吗,还敢喝酒?” “我说最后一遍,松手,否则——” “又想威胁我?”方世宝怒发冲冠,“区区二十万,仔细算起来我一分没拿,你还能吓唬谁?” “你自找的。” 方唐眉目清冷,话音落下的时候,右手灵活地一个翻转,顷刻反被动为主动,并捏住对方手,大力一拧。 “啊!” 手腕撕裂般的疼,方世宝一声惨叫,盖过酒吧高亢激昂的音乐。 众人听到动静,不约而同朝这边看,那些对方唐感兴趣的男人们,更是争先恐后往这边赶。 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所以,在方世宝扬起手,准备再次抓住方唐的时候,他被好几股力量摁在了吧台边缘。 “谁,是谁?!” 脸颊被迫紧贴冷硬光滑的台面,他看不到人,只得气呼呼地干嚎,“谁他妈平白无故动手打老子?” 有旁观者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方世宝,随即接腔。 “教训的就是你,撒野之前,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掂量一下自个几斤几两。” 方世宝是个怂货,自称老子,不过一时口出狂言。 待人一提醒,他立刻意识到,夜店这种花天酒地的场所,背后关系错综复杂,他惹不起,更不能砸人家场子。 于是他手指方唐,迅速表明立场,“我不是来闹事的,她是我姐。” 姐弟! 听到这话,七手八脚摁着方世宝的男人们迅速松了手。 方唐犹如听到天大笑话,不紧不慢喝一口杯中酒,随即讽刺道:“陌生人,你攀扯哪门子关系呢?” 刚得了自由,方世宝不想再被摁,慌忙营造弱势、被欺压的正面形象。 “这人是我表姐,如有假话天打雷劈!她赚钱多脾气大,嫌弃家里穷,于是凭借有孕在身,硬生生与家里断绝关系。” “我们自然不会跟孕妇计较,各种忍让。刚才我之所以冲动,是因为看到她在喝酒。” “你们说说,一个孕妇,一个准妈妈,怎么能喝酒?” 这三句话下来,风向骤变。 众人看方唐的眼神微妙起来,竟然是孕妇! 这半夜三更的,一个孕妇不待在家里好好睡觉安胎,竟然出门泡夜店,还饮酒。 巧妙赢得围观者的支持,方世宝得意洋洋,几步走到方唐身边,压低声音挑衅。 “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怎么办?承认自己假怀孕吗?我的唐姐,为了断绝关系,你真是用心良苦,可有些事情注定瞒不过、逃不了,就像你妈妈死于难产。” 方式宝提到假怀孕,方唐理智尚存,还能忍着不被套话,但最后一句,重重击打在最深的伤口。 她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过去。 “啪!” 清脆有力的响声,听着就疼。 围观群众只闻巴掌声,不知挑衅,故而纷纷指责方唐。 唯有一人不同,他站在暗处,他曾经手拿望远镜,学会了唇语。 方世宝捂着火辣辣的脸,吼道:“这时候了,你还敢动手!方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不孝女、白眼狼、大骗子,迟早被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 方唐听罢瞳孔微缩,手指紧握酒杯,几乎要将它捏碎。 见此情形,隐在暗处的男人心疼做一团。 他忍无可忍,大步走进光明里,拨开众人,一把揪住方世宝衣领,狠狠掼在地上。 “你个废物,也敢欺负我——方唐!” 甜68° 秦止水怒火三丈,一句“我老婆”差点脱口而出。 临了突然顿住,“方老板”决计喊不出口,“糖糖”如鲠在喉,于是变成了“方唐”。 一个称呼,迟疑辗转间牵动万般情丝。 男人怒意更甚,逮住挑事的方世宝,把这些日子的苦闷、憋屈,一股脑地打出去。 一拳又一拳,动作迅猛干脆。 方世宝压根儿没有反应的时间,突然被掼在地上,紧接着拳头如雨下,他痛得龇牙咧嘴,抱头哀嚎。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围观众人纷纷怔住。 大堂经理不慌不忙地赶过来时,方世宝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牙齿掉落好几颗。 场面残酷,哭声漏风。 惊心动魄之余透着一点儿滑稽。 经理上前劝架,神情十分温和:“秦总何故动如此大肝火?看,衣服都弄脏了。” 秦止水今夜衬衫配马甲,来绘声绘色之前,马甲上溅了几滴红酒,现在因为动手揍人,衬衫袖口处沾了血迹。 “确实脏了。” 说着,他解下袖扣,慢条斯理地卷起衣袖,血迹被隐藏起来。 方世宝终于不再挨揍,躺在地上粗喘、痛哼。 待缓过半口气,他眼神愤愤,看向秦止水,只见对方打了自己之后依旧气定神闲,没事人一样。 刹那间,心底的不平和嫉妒犹如趵突泉,咕噜咕噜往外涌。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 方世宝想指责控诉,博取舆论支持,于是忍痛张嘴,却惊觉门牙掉了说话管不住风! 他羞愤欲死,赶紧抬手捂住嘴巴。 然而还是晚了,围观众人一阵哄笑。 面上无光,内心难堪,方世宝一秒也不想多待,挣扎着爬起来,低了头,一瘸一拐往大门冲。 秦止水并不阻拦,只冷冷警告:“记住了,别惹方唐,否则我提前送你去老年期。” 围观者不禁疑惑,老年期是什么意思? 仔细一琢磨,大概就是牙齿动摇,手脚不便,多病多痛。 秦总真是狠啊! 但更厉害的,应该是那个让他不惜亲自动手之人。 看戏到这,酒吧男男女女突然意识到,场面如此精彩,可是引发这一切的源头,竟无声无息。 众人不约而同地搜寻方唐。 只见她柔弱无骨地靠坐在吧台边,一手枕着头,一手戳弄空酒杯,神情纯粹如稚子,双眸含波似笑非笑,衣服随着动作微微上移,露出一截肤白胜雪的细腰…… 纯真又魅惑! 男人们吞了吞口水,非常想化身那只空酒杯,任方唐揉弄把玩,或者走上前,揽住那不盈一握的雪白腰肢,将人搂在怀中。 然而不等他们动作,甚至来不及多看几眼,秦止水已经走过去。 灯光绚烂,美人在前。 秦止水阴沉着脸,伸手握住方唐胳膊,二话不说将人从凳子上拉起。 那时候,他内心霸占欲爆棚,却依然恪守距离,并自视甚高,绝不要像在场的色气熏心狗男人,讨什么便宜。 他只要方唐站直,那样,诱人腰线和肌肤自然遮住。 出乎意料的是,他把人拉起正要放手,方唐软骨头一样靠过来,他的手臂默契般展开,等人入怀,稳稳地揽住她腰肢。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容不得半点思考。 秦止水蓦地僵住。 浓密的睫毛轻轻扑闪两下,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垂眸看去,想问方唐此举何意。 然而靠在怀里的女人,双手紧紧揪住他马甲领口,脑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低得似在喉咙里打转。 细听之下,一会是“妈妈”,一会是“果汁”。 秦止水顿时明白过来,方唐醉了。 醉了,才有这一出投怀送抱。 刹那间,男人心如刀割。 这女人,竟然真敢在这种场合喝醉,如此举动,是要勾引谁?! 失落、怒火充斥心头。 他真想丢垃圾一样把方唐推开,狠狠地,不留一丝情面,然而手臂不听使唤,反而将人搂得更紧。 静静相拥,亲密无间。 围观者开始起哄、吹口哨。 “秦总,办她!” “孕妇,怎么办?你怕是精虫上脑。” “嗐,咸吃萝卜淡操心,别人夫妻之间的情趣,还需要你们指导?散了,都散了。” “什么夫妻?我昨天还听说秦总夜店相亲。” 相亲一词钻入众人耳朵,顷刻掀起熊熊八卦之火。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方唐听后毫无反应,因为她喝得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但是,雪知黎酒量不错,仍然清醒着。 她拉着方唐来夜店,是为了放松消遣,早日把闺蜜从思念与失眠的折磨中解救出来。 所以,男人们接二连三地搭讪方唐,她远远看着,并不阻挡;方世宝挑事,她也不插手,放任有眼色有胆识之人英雄救美。 始料未及地,秦止水突然出现。 哎!折腾来,是这个人;折腾去,还是这个人,仿佛唐水之间,即使一拍两散,仍有未了的情缘。 雪知黎摇头叹息,静观其变。 她眼看着方唐醉后露真情,扑向秦止水,男人秒速配合,那种默契,没有考量和计较,如同呼吸一般理所当然。 是真爱,没错了! 为此,她暗暗决定,哪怕摁头、搬民政局,也要撮合两人。 岂料下一刻,听闻秦止水夜店相亲。 难怪出现得这么及时,敢情在夜店找新欢呢! 雪知黎顿时来了脾气。 喝了酒,她越发风风火火,几步窜到秦止水跟前,骂道:“你这个行为不检,变心比翻书还快的渣男,放开我闺蜜!” 生平第一次荣获渣男称号。 秦止水气到恍惚。 反应过来后,二话不说,直接将怀中醉鬼推向雪知黎。 呵,方唐这样的女人,他乐得不伺候! 心一横,手一动,斩断所有妄想痴恋。意外地,怀里人远去,他也跟着一个趔趄。 只因方唐死死攥住他的西装马甲。 场面瞬间变得微妙、尴尬。 “呃!” 雪知黎震惊无奈,握住闺蜜的肩膀来回摇晃:“唐唐,快松手!你抓住的是渣男,没有果汁的。” 方唐浑然听不进去,她望着秦止水,清亮的眸子泛着层层水光,似有醉意在其中流淌。 “妈妈。” 她嘴唇微动,无声地喊。 秦止水轻易看懂。 刹那间,他脑海里浮现许多片段。 有方唐半夜发烧,从床上掉到地铺,抱着他喊——妈妈不要走; 也有方唐混身是泥蓬头垢面,缠着他要喝果汁,还说,妈妈,我要洗澡,要用你的沐浴露; 还有方老师的忏悔,方糖变了味,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以前,他将这些简单地归结为女儿对母亲的依赖和思念。 但是今晚,听过方世宝的恶意,他才知道岳母死于难产,才知道方唐与亲戚的关系,到了想尽办法划清界限的地步。 她心中的裂痕与苦痛,远比他想象的深刻。 一个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的女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找个男人怀孕生子? 秦止水心疼到窒息。 他抬起手,握住方唐紧抓马甲的小手,力道不轻不重,也许是要把人重新拉入怀中,也许是要将她彻底推开。 究竟是哪样,男人破天荒地无力抉择。 时间悄悄流淌,他望着她水光盈盈的眼睛,没有进一步,也没有退半分,直到方唐嘴巴微动,对着他无声哀求:“妈妈,带我走。” 这句话,几乎要了秦止水的命。 他捏了捏掌心小手,克制住不管不顾将人抱走的冲动,恶狠狠地问:“看清楚,我是谁?” “妈妈。”方唐无声呼唤,双眼亮晶晶的,似乎只会这一句,只记得这一个人。 秦止水气得掰开她手指,“我才不要当你——” 方唐急了,失去可抓的马甲,她转而环住对方腰身,委屈巴巴地喊:“秦止水……” 男人蓦地定住。 这一声,很微弱,在他听来却犹如洪钟,强有力地敲活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 他弯腰,将方唐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 反转接二连三,雪知黎有些傻眼,摇了摇昏沉的脑袋,边喊边追,“渣男,放开唐唐!” 秦止水没有理会,刚走出绘声绘色,一束光线射过来,紧接着是喇叭声。 他迅速侧身,替怀里人挡了刺眼白光。 车里,利用光、声组合,怒刷一波存在感之后,秦可观优哉游哉,从车窗探出脑袋。 “小水,爷爷喊我来接你回家。” “他老人家说了,相亲归相亲,过夜不能有。” “卧槽,你怀里抱的谁,路大小姐吗?我的天诶,你可千万别冲动,快放下!” 从淡定到震惊,也就两句话的功夫。 秦可观急急忙忙推门下车,还没走到秦止水身边,突然听到一个熟的不能再熟的女声。 “你果真夜店相亲,还什么路大小姐,目标很明确嘛。呸,渣男!” “呃!”秦可观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深更半夜,声色场所大门口,怎么就碰到雪知黎了呢? 赶紧躲吧。 趁着姑奶奶的火力在小水身上。 然而,天不遂人愿。 秦止水冷声吩咐:“阿观,雪知黎喝醉了,你送她回去。” 一心要开溜的秦可观:“我不在,你喊别人。” 这话搁在平日,雪知黎会笑话对方狗秃子、大怂逼,但今天,却是火上添油,她气炸了,当即破口大骂。 “你们秦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阿观!”秦止水眼睛微眯,厉声道,“自己惹的女人,自己安抚好,别连累长辈。” 话落,他把在怀里摸来摸去讨要果汁的方唐抱上车,绝尘而去。 甜69° 眨眼的功夫,人与车统统离去。 秦可观误以为秦止水抱走的是路家大小姐,急得扯开嗓子吼:“小水,别冲动!” 雪知黎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屁股,拔腿就追。 她沿着公路,边跑边喊:“唐唐!” 没一会,秦可观追赶上来,从身后一把将人抱住,“马路上乱跑,车来车往的,你不要命了?” “放开我!” 雪知黎大力挣扎,“你这个狗秃子,唐唐如果被欺负,有个什么好歹,我跟你们兄弟俩拼命。” 秦可观疑惑道:“唐唐,小唐?小水抱走的是方唐!” 这时,他松了一口气,再也不担心堂弟会不会冲动。 雪知黎却越发焦急暴躁,“哼!狗秃子、大怂逼,你这个帮凶,别拦着我,否则要你好看!” “姑奶奶诶——”秦可观感到好笑,一本正经地问,“我不拦着,你两条腿能追上四个轮子?” “……”雪知黎顿时愣住,随后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这才抓住解决问题的关键。 “我现在就给老爷子打电话,问问他,孙子乱搞,管不管?” “谁乱搞?你瞎编什么?我才没有!” 说着,他火速松开环在对方腰间的手,以示自身清白。 得了自由,雪知黎转过身来,目露不屑:“狗秃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说的是秦止水。” 对号入座却错了的秦可观:“……” 好气哦! 特别想争辩,却又不知道要争辩什么。 这样的心境过于陌生,搅得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情绪堆积在胸口,郁闷万分。 直到看见雪知黎拿出手机,总算有了发泄口。 他粗鲁又急迫,一把夺过手机,像一个初次抢人玩具的小男孩。 雪知黎没料到会这样,稍微愣神之后,气得柳眉倒竖,“狗秃子,你发什么羊癫疯?” 秦可观急需一场争辩,故而大着胆子,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地回怼。 “小水好不容易跟小唐待一会,你打什么小报告,搅什么局?” “就他,一个夜店相亲,变心比翻书还快的渣男,也配跟唐唐待在一块?我呸!” “你误会了。” “误会个鬼,我有眼睛看,有耳朵听,他不止相亲,而且争取到了你们全家人的支持。” “眼睛看,耳朵听——” 秦可观抬手轻戳她额头,“脑子呢,不思考的吗?小水如果有心相亲,会把地点定在夜店?” 雪知黎偏头躲闪,“哼,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也许是想成为今天玩这个明天玩那个的海王。” “呵呵……” 秦可观突然笑起来,“你见过哪个海王撩妹,会喊上一堆大老爷们,把场面整得乌烟瘴气?” 雪知黎被问住。 特意安排在夜店,并喊上一堆人搅乱气氛。 看来,秦止水还算清白。 但是—— “他既无心,为什么要答应相亲?” “还不是因为你闺蜜。”秦可观盯着她,意有所指地感叹,“哎!我们秦家男人,个个都是痴情种。” “……”雪知黎无言以对,刚才气急,一句话骂人全家,确实过分了。 “沉默干嘛?” 秦可观扬了扬手机,神情得意,“告状电话还打吗?” 雪知黎瞪他一眼,“要你管?狗秃子!” 无论输赢,总也讨不到一句好话。 男人不禁郁闷起来:“你!你这个女人,不觉得欠我一个道歉,或者一句感谢吗?” “道歉别想,感谢也没有。” 雪知黎甩了甩头发,不再担心方唐,她回头望一眼灯光灿烂的绘声绘色,问:“酒,喝吗?我请你。” 秦可观摇头,“喝酒不如打游戏。” “哦,那你自便,拜拜。” “诶,你去哪?” “人生漫漫,自当吃吃喝喝,有声有色。” “……”望着雪知黎渐行渐远的身影,秦可观思索两秒,随后大声道:“我也去。” - 更深夜静,汽车在宽阔的公路上快速行驶。 秦止水把方唐带回了书阳园,两人婚后的家,舒适气派的三层独栋别墅,利用率极低。 他们住在里面,不像主人,倒像随时要散伙的租客。 后来,真的散伙。 方唐只一个行李箱,走得干干净净。而他,住进医院,紧接着桑榆湾面壁思过,没有再回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了无生气,似乎空气都是凝固的。 秦止水开了灯,搂着醉醺醺的方唐站在玄关处,不禁恍惚。 上一次,两人同时站在这儿是离婚前一夜。 如今回来,一切都是老样子,仿佛这期间,他们只是吵了一架,方唐气得跑出门,夜店买醉,他则紧随其后,把人抱回家。 这样多好! 他嘴角上扬,下巴轻蹭怀里人发顶,低声道:“老婆,我们到家了。” 方唐醉眼迷离,手指抓着男人的西装马甲扣,来回扯动摇晃,“妈妈,我要喝果汁。” 她神情几分撒娇,几分不悦,像个憨憨的娇气公主。 秦止水内心喜欢得很,却没有惯着,反而伸手捏了她下巴,严肃询问:“你喊我什么?” 此情此景,他只想方唐以无比依赖眷恋的口吻,一遍又一遍地喊出自己的名字。 就像在夜店那样。 然而,方唐看着他,嘴角微弯,“妈妈。” “……”秦止水顿时气结,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想喝果汁自己去拿,冰箱在那。” “要现榨的。” “冰箱里有水果,自己——” “要你榨。” 说着,方唐握住男人扬起的手腕,随后踮起脚尖,轻轻印上一吻,“妈妈辛苦了。” 突如其来的吻让秦止水顷刻屏住呼吸。 掌心温软濡湿的触感久久不散,心底冒出一个又一个喜悦泡泡,面上却依旧冷酷。 他说:“想喝果汁自己榨,我不是你妈妈,亲多少次都不管用。” 方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没一会,瘪了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话音落,眼泪也跟着落下。 这阵仗,秦止水哪里招架得住,他手忙脚乱,一会给她擦眼泪,一会轻抚她后背,一会将人打横抱起。 “我什么时候不爱你了?除了你,我还能爱谁?别哭了,想喝什么果汁,我现在就给你榨。” “呜呜。”方唐抽噎着,“要喝棠梨汁。” “什么梨?”男人直觉搞不定。 “棠梨!海棠的棠,梨花的梨,外婆送来一筐,你是不是又给爸爸酿酒了,没给我留?呜呜呜……” “……”秦止水一脸呆滞,野果啊这是,三更半夜的,他上哪去买,上哪去摘? 怀里人泪水不止。 他心疼不已,赶紧道:“有,都给你留着呢!” 方唐破涕为笑,抬手勾住他脖子,语气欢喜,“真的?” 秦止水笑着颔首。 他不禁感叹,醉后方唐憨如小孩,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变得也快,但无论哪一种,都那么真切、饱满,密密扎扎地牵着他的心。 哎,方唐沾不得啊! 会上瘾,会燎原。 戒不掉。 他轻吁一口气,随后掂了掂怀里人,转而朝楼梯口走出。 方唐急道:“冰箱在那边。” 秦止水垂眸看她,温柔劝哄,“乖,你先回房躺着,我榨好果汁立刻给你端来。” 其实,方唐早就困了,迟迟不睡,全凭执念强撑。 躺着等,很不错。 于是她乖巧点头,“那你快一点。” - 安顿好方唐,秦止水下楼榨果汁。 似曾相识的场景,像是过去重现,不过这一次,他内心没有丝毫的嫌弃、不耐烦。 他乐得为她榨一辈子果汁,新鲜、恩爱、甜蜜。 只是美好愿望,总有无奈点缀。 比如此刻,他拉开冰箱,棠梨自然是没有的,仅有的两个香酥梨已经不新鲜了。 男人对着冰箱,轻叹。 随后挑挑拣拣,找出现有最新鲜的水果,榨了一杯多姿多彩的混合果汁。 少顷,秦止水回到三楼卧室,推开门之前,他想,方唐会不会像上次一样,躲在浴室里? 灯亮起。 床上被子拱起一个弧度,与他离开之前无甚差别。 他摇头失笑,放轻脚步走近,只见方唐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双眸紧闭,脸颊微红,已经睡着了。 他弯腰低头,盯着她看了许久。 随后轻轻地喊:“糖糖。” 床上之人没有反应。 他又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犹如做贼。 这次,方唐翻了个身,双手伸出被子外,皱着眉头摸来摸去,像在寻找重要东西。 她睡姿、习性如何,秦止水比谁都清楚,但是此刻,他不能躺下去,给她抱着,任她掐。 思考一会。 男人起身去了杂物间,找到以前被他丢弃的布娃娃,一二三四五六七……方唐喜欢哪一个,他不知道,索性全部抱回去。 时针渐渐走向两点。 温馨安静的卧室,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多彩果汁。 秦止水坐在床沿,脚下布娃娃成堆,形状大小各异,他信手捡起一个,轻轻放到方唐手边。 很快,睡梦中的人摸到布娃娃,抱住。 男人面色一沉,不高兴。 “噗!” 毫无征兆地一声响,布娃娃被方唐扔到两米开外。 男人面上一喜,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他赶紧再递一个,没一会,又被扔出老远。 他眉开眼笑,喜滋滋地再递一个。 这回,方唐抓住了他的手,紧接着大力一拽。 秦止水:“……嗯。” 一声闷哼后,沉迷递娃娃的男人仰躺在床,方唐四肢并用,八爪鱼一样捆住他。 甜70° 身体被压着,秦止水神经紧绷,大气也不敢出。 他极力忽视掉在后腰处摸索揉捏的小手,眼睛盯着天花板,思考自己会不会跟那些布娃娃一样,被扔下床。 当然,体重摆在这,方唐大概率扔不动,但可以用脚踹。 就这样,男人凭借思考、等待下场的来临,扛住了身体的叫嚣与心底的阵阵骚动。 时间缓缓流逝,想象中的被扔、被踹迟迟不来,反倒是…… 秦止水眉头紧拧,他快忍不住了,屁股许久不被方唐揉捏抓挠,这会重新体验,疼痛与兴奋翻倍而来。 衣背湿了,额间冒出层层细汗,他难受得小幅度挪动身体,搁在股间的手意外滑入深处。 “嗯!” 他闷哼一声,呼吸越发粗重。 想要却不能的煎熬,恰是秦止水宁愿找来布娃娃,也不愿躺下的原因。 在方唐面前,他清楚自己不是柳下惠,也清楚对方的点火能力,故而一直保持距离。 眼下彼此关系微妙,方唐又喝醉了,意识不清。 这种情况之下,秦止水不想做趁虚而入的禽兽事,哪怕是出于被动,半推半就。 当然,这里面有骄傲的成分。 他盼望着,方唐清醒后心甘情愿投入自己怀抱,喊一声秦止水,说一句爱,消除所有揣测和疑虑。 所以,不管欲望怎么叫嚣,他都要忍。 苦苦煎熬,时间缓慢得可怕。 他左思右想,突然发现一个惊人事实。 过去,他和布娃娃一样,都是助眠工具,方唐从不挑剔。然而现在,方唐扔掉一个又一个布娃娃,抓住他之后,始终没放手! 秦止水不禁咧嘴而笑。 原来,方唐真的戒掉了抱着布娃娃睡的习惯,却没有戒掉他。 巨大的喜悦在心底炸开。 他高兴坏了。 伸手捏了捏女人红扑扑的脸颊,轻声喊:“糖糖,快醒醒。” 睡眠被扰,方唐超级烦躁地哼哼两声,同时加重手上力道,又摸又掐,似在发泄不满。 刹那间,秦止水身如过电,肌肉紧绷。 他喘着粗气,伸手握住作乱的小手,恶狠狠地道:“再乱动,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咂砸——” 睡梦中的人咂摸两下嘴巴,随即毫无征兆地睁开眼。 她瞅一眼躺在自己身下姿势奇怪的男人,半梦半醒地问:“果汁呢?” 正努力坚守底线的秦止水:“……” 这女人,说醒就醒。 睁眼后全然不顾自己惹出来的灼热摊子,一心惦记着睡前没有喝到的果汁,看来醉意不减。 “被我喝了。”他故意道。 “你骗人!” “实话,我现在醒着,就是因为喝多了果汁,被尿憋的。” “嗯?” 方唐神色愣愣,像在消化字里行间的意思,过了会,小嘴一瘪,“呜,你这个坏蛋!” 她连哭带骂,仍不解气,想抡起拳头捶人,奈何手被握着动弹不得。 于是曲起膝盖,正要动脚。 秦止水太熟悉方唐招式,赶紧道:“看床头柜,果汁!” 话音落下,危险解除。 方唐偏头看向橘色灯光里色彩缤纷的玻璃杯,咂摸两下嘴巴,开心地爬了过去。 压在身上重量陡然消散,怀中空空,秦止水放松紧绷的肌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真要命。 深吸一口清凉空气,他不敢耽搁,想趁着方唐喝果汁的机会,从另一侧溜下床。 岂料脚刚沾地,身体还没站起,背后衬衫被抓住。 “味道怪怪的。” 方唐疑惑道,一手揪住男人衣服,一手端着玻璃杯,闻了又闻,终于得出结论,“这不是棠梨汁。” 秦止水:“……” 醉成这样,竟然还能分辨、计较! 他僵硬地转过身,一边抽回自己衬衫,一边说:“只是棠梨太单调,我加了别的水果,好看又好喝。” “哦。” 方唐低头,咕噜咕噜一口喝掉大半杯果汁,随后抬起头来,迅速抓住即将溜下床的男人。 她鼓着腮帮子,眼里怒火涌动,“一点棠梨味都没有,你是不是压根儿没放?!” 再次被抓,秦止水一脸无可奈何。 他轻叹一声,煞有介事地说:“当然有,你尝不出来是因为喝了酒,味觉变迟钝。” “我,喝酒了?” 方唐打了个哈欠,摇头,“不可能,妈妈说中学生不准喝酒。一定是你偷喝了棠梨汁,然后随便弄一杯果汁打发我!” 话落,她也不管手里是否拿着杯子,直接扑向秦止水。 “咚!” 玻璃杯磕在腰侧骨头,里面的果汁混合着果肉全洒了出来。 秦止水只觉得腰腹一凉,随即整个人被方唐扑倒在床。 湿意蔓延,谁也没有幸免。 方唐打了个酒嗝,毫不在意湿了的衣裤,她趴在秦止水身上,四肢将对方紧紧缠住。 “哼,敢喝我的果汁,那就憋着,别想去厕所!” “……”秦止水惊诧、难耐,被折腾到哭笑不得,等缓过一口气,想与方唐商量放行的时候,对方已经睡着了。 夜色静谧,温香玉软,本是再美不过的事,但衣裤湿的,人不能碰,一切变得难捱。 当晚,秦止水对长夜漫漫有了更为深刻的体会。 - 喝过果汁,执念得到满足,醉醺醺的方唐终于沉沉睡去。 长时间失眠的人,身体早已疲累不堪,一旦感到安全、安心,一觉足以睡到黑白再次轮换。 方唐有滋有味地睡着,像在享受一场盛宴。 但她身边人,一个又一个,眼睁睁到天亮。 秦止水是这样,秦可观、雪知黎也是这样,方家更是如此。 因为方唐,他们拥有共同的不眠夜,但心境处在三个不同的层面,秦可观与雪知黎心无担忧,尽情喝酒玩乐;秦止水煎熬、快乐并存,盼着方唐醒来,两人正式和好;方家则炸了锅,吵闹、哭泣、悲痛连绵不绝。 方家深夜炸锅,方世宝是引线,因为他灰头土脸离开绘声绘色后,当即回家告状。 为掩饰鼻青脸肿门牙脱落的窘态,方世宝特意买了假牙、帽子、口罩,把自己装点的严严实实。 一路行来,不曾被街坊邻居发现端倪。 但甫一回到家,见舅舅和妈妈都在,他“哐当”一声关上门,随即一把扯掉帽子口罩,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妈!有人打我。” 他张嘴干嚎,直接切入主题。 彼时,方文华坐在桌子旁边抽烟,方文秀低头瞅着全家福,默默擦拭一尘不染的相框。 兄妹俩各自沉默,不知已经坐了多久。 方世宝突然一嗓子,撕裂安静氛围。 “宝儿——”方文华当先有反应,他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问:“你的脸怎么啦?” “被打了。” 方世宝委屈道,“哼,你那劳什子前女婿,不分青红皂白,逮着我就是一顿胖揍。” 说着,他特意把肿得厉害的左脸暴露在灯光下。 这时候,方文秀已经从过往岁月里回神,猛然见到儿子肿胀如猪头的脸,她顷刻从座位上弹起。 “咔嚓!” 她急急忙忙地,不小心扫到相框,全家福落地碎裂。 闻声。 方文秀止住走向儿子的脚步,惊骇回头。 只见照片被裂痕和玻璃渣遮掩重塑,那个不苟言笑,她一生不敢违逆半分之人,似乎在笑。 犹如遭受当头棒喝,方文秀看着相框,目无焦距,僵硬地杵在原地。 “阿秀。” 方文华有些紧张地喊。 他很清楚这张全家福在妹妹心中的分量。 当时,阿秀听从父亲安排订婚,家里因此宽裕不少,他如愿以偿娶了唐婉,于是,一家四口变成一家六口,第一张全家福诞生,唯独父亲没有笑容,他们兄妹俩,一直在父亲的鞭策下前行。 而他后来才明白,这张照片,是妹妹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有幸福,更有牺牲。 它像一个奖杯,把浓烈的爱和隐晦的怨包裹其中。 现在,咔嚓一声碎掉。 方文华担心不已,提高嗓音再次呼喊,“阿秀。” 方文秀依旧没有反应。 “妈!” 方世宝急了,自己被打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关心。 他气愤不已,一脚踹向相框,大声道:“碎了换新的就是!妈,你看看我,我被打了,鼻青脸肿,原装门牙都变成了假牙。” “啪!” 他话音刚落,便惨遭一巴掌,脑袋受力偏向一边,假牙掉落在地。 刹那间,方世宝脑子嗡嗡作响,嘴巴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涌。 “呜呜,妈,你打——” “闭嘴!” 方文秀瞪着儿子,仿佛那是仇人,“你这个没大没小无法无天的,全家福也敢踹,这里面哪个不是你长辈?” 从没见过妈妈这么凶,方世宝不敢再吭声,捂着脸,地上找牙。 方文华出声劝慰:“阿秀,宝儿有句话说得不错,相框碎了换新的就是,不会影响照片,别太放在心上。” 有人撑腰,方世宝委屈巴巴地低哼一声:“就是。” “是你个头!” 方文秀怒道,“我平常就是太惯着你,才养成你这幅不敬不孝,不中用的样子!” “论不孝……”方世宝特别不服气,“我远不及方唐,她多厉害啊,为了怀孕称霸全家,特意结婚、离婚。当你们为这件事反省悲伤——” 方文秀突然笑了,低声感叹:“我但凡有她一半勇气、魄力,都不会有你。” 方世宝没听清,烦躁道:“妈,你要说什么都往后靠一靠,听我讲,孕检报告是假的,方唐根本没怀孕!” 甜71° 方世宝言之凿凿,指出方唐假怀孕。 面对如此爆炸性的消息,在场两位听众皆无动于衷,仿佛没有听见。 “千真万确!” 方世宝急得提高嗓音,“那份孕检报告出自私立医院,我找朋友问过,完全可以作假,而且——” “够了!”方文华突然厉呵,“上回你也这么说。宝儿,一家人相安无事地过日子不好吗?” “舅舅,这次是真的,我发现方唐夜店喝酒,刚要上前对质,姓秦的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他指着自己的脸,气愤道,“铁证如山。” “糖糖在喝酒?”方文华担忧起来,“你走的时候,她回去了吗?” “回家不是重点,重点是——” “孕妇怎么能喝酒呢?”方文秀喃喃,随即缓慢蹲下身,捡拾地面上摔碎的相框。 “我的妈诶,你总算清醒了!” 方世宝激动到涕零,“我们被方唐耍得团团转,她结婚离婚、假装怀孕都是为了与家里断绝关系。呜呜,我被欺负得多惨,我妈妈受了多大委屈,舅舅,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面对外甥的哭诉,方文华神情怔怔良久不语。 他好好一个女儿,突然悄悄地结婚,紧接着迅速离婚,然后身心俱疲地回到家,宣布自己有孕,男朋友死在了求婚路上。 多么惨烈揪心的事。 有关孩子,他曾经委婉提及可以不要,但女儿讽刺、拒绝,铁了心要成为单亲妈妈。 后来得知女儿做这一切是为了偿还阿秀恩情,从此一刀两断,他痛心自责,懊悔难当。 如果能够重来,他一定早些敞开心扉,跟女儿好好谈一谈结婚生子的事。 那样,一切都会不同吧! 也许他们父女还会为结不结婚争吵,但绝不会发生为怀孕而结婚、离婚的伤人伤己事。 可时光流逝,哪有重来可言? 痛也好,悔也罢,都只能咬着牙默默承受。 刚才,与阿秀回忆过往,提到方家几代人为香火延续做过的事,几近泪目哽咽。 难受又沉重,他以为目前家里状况已经糟糕到触底。 却不料,还可以更猛烈。 假怀孕! 这样重大的纸包不住火的事,女儿宁愿胆战心惊铤而走险,也不愿坦白,哪怕他早已言明催婚不为孩子。 所以这些年,女儿不止是嘴上不再喊他爸爸,并且心里,也没再把他当作可信赖、可依靠之人。 在糖糖的世界里,他俨然成了一个仅剩血缘关系,需要防备、应付的方老师。 夜浓如墨,满堂苍凉。 方文华神色悲戚,目光落在空中一个虚无的点。 手中香烟渐渐燃尽,红色火星子灼烫皮肤,他浑然未觉,仿佛丧失了对疼痛的感知。 “舅舅!” 等了半晌,不见一点半点回应,方世宝急了,“你倒是拿个章程出来啊,方唐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难道还要袒护纵容?” “宝儿。” 方文秀轻轻地喊。 她盯着没了镜面的相框,语气异常平静,“别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与你断绝关系,你还舔着脸凑上去做什么呢?” 别人指谁,不言而喻。 这一称呼的改变深深刺痛了方文华,他看向自己的妹妹,眼里充满自责和乞求。 “阿秀,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你别跟糖糖计较,她只是一个没了妈妈,横冲直撞的孩子。” “我哪敢跟她计较?”方文秀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笑容,“我一辈子谨小慎微,为方家鞠躬尽瘁奉献所有,其实,还不如一个孩子。” 话音落下,她拿着相框往卧室走,背影萧索步态蹒跚。 方文华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世宝大声道:“妈,你别走啊,事情还没讲清呢!方唐这么过分,必须让她登门道歉,恭恭敬敬奉上一杯茶,喊你姑妈。” “吱呀——” 房门被合上,轻缓的声音透露出主人的疲惫、失落。 看着妹妹这样,方文华越发痛心疾首,“是我的错,理当我登门道歉,宝儿想喝什么茶?” “我哪能喝舅舅的茶!” 方世宝立刻否决,心里头又气又急,怎么会这样? 假孕啊,捅破天的事,妈妈一脸平静,舅舅一味揽错,竟然没人想着指责、教训方唐? 天理何在! 他盯着紧闭的房门,随后瞟一眼墙上的挂钟,两点多了,天亮后要跟陆元元签约,时间越来越紧迫。 可是眼下,老妈出乎意料的反应,打乱了他所有节奏,如果强行商量开店要本钱的事,少不了又得挨巴掌。 想到此,方世宝焦急又发愁,突然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舅舅——”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我其实不怪唐姐的,生气是因为甜品店即将开张,我却被打成这样,怎么见人嘛?” “……”方文华惊诧两秒,随后满脸欣慰,“宝儿,好宝儿!你受委屈了,脸还疼不疼?店铺哪天开张?” “超疼的,我天亮必须去桑榆市签约,舅舅,你抽空陪我一起好不好?顺道看看医生。” “好。”方文华干脆应下。 - 太阳缓缓升起,霞光从云层中迸射出来,将一扇扇窗户装点得格外绚烂、梦幻。 整整一晚,秦止水躺在床上,闭眼也好,睁眼也罢,一直都是清醒的,而且很兴奋。 他被方唐抱得紧紧的。 那杯打翻的果汁,浓稠黏糊,浸湿彼此衣裤,睡着的人浑然不觉难受,但醒着的人苦不堪言。 秦止水不止一次想去洗澡,可无论怎么努力,都逃不出方唐手掌心。 最后只得东扯西扯,艰难脱掉湿裤子,并抱着熟睡的人滚向干净舒适的角落,幸亏床够大。 男人将就、忍耐了一宿。 天色渐亮,窗帘没有拉,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 秦止水深知方唐作息习惯,想着她随时会醒,他嘴角微弯,当即闭上眼睛假装熟睡。 要看方唐真实反应。 最好别睁眼。 他如此想着,欣喜以待。 岂料装睡到烦躁,期盼的场景依然没有来临。 秦止水颇为郁闷地睁开眼,只见窗外朝霞万丈,橙红色的光线散入卧室,怀里女人的肤色,莹润中透着一层淡淡粉霞,好看到令人垂涎。 窗帘没拉! 他急急忙忙,迅速扯过被子遮住搭在自己身上的大腿。 动作完成。 “呵——” 他不禁自嘲一笑,窗外是连绵的远山,并无楼房建筑,哪里存在什么被偷瞧的情况! 所以,掀掉被子吗? 想法冒出脑海,下一秒,他又笑了起来,暗道——此情此情,细看方唐,不敢。 只得低头吻一吻她眉宇,心中无奈又欢喜。 时间点点流淌,秦止水搂着方唐,静看窗外朝霞变化,其间时不时疑惑,天已大亮,她怎么还不醒? 是昨晚喝的酒太烈?还是分开的这段时间,她改了作息?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秦止水突然懊恼,之前刻意不关注方唐,现在开始抓瞎。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 铃声来自床下,男人锁定位置,立刻伸手去捞,同时看到屏幕显示——苏伊来电。 甘棠小站的主管这个时辰打电话给方唐,会有什么事? 他稍微思索的一瞬间,指腹已经触碰接听键。 “唐姐,你什么时候过来?”苏伊语速急促,“店里出了点乱子,大家都在讨论你假装怀孕,强行与家人断绝关系,拒绝赡养老父亲的事。孙师傅大概气昏了头,直接撂挑子,好几个人跟着他走了,目前后厨只剩下平广佑和楚莉。唐姐——” “稍等。” 秦止水适时打断。 冷不丁地,电话那头传出男人的声音,苏伊瞠目结舌,“你,你是秦……你不是和唐姐……” 惊叹不已的声音,内容断断续续。 秦止水没有理会,他小心翼翼,用一个枕头把自己从方唐怀里替换出来,然后拿着手机往浴室走。 “甘棠的事我来处理,你不要自乱阵脚,安抚好余下的人,理清事情前因后果,待会向我汇报。” “唐姐呢?” “她还在睡,别打扰她。” “好。”苏伊笑着应下,有秦总在,唐姐终于可以轻松点了。 秦止水效率极高,洗漱完后听汇报,了解到陆元元曾经高新聘请孙师傅,小圆满今日开业,方唐私事被爆,他冷笑一声,找人查了方家动态,安排好一切。 苏伊听从吩咐,立刻落实。 - 上午十点,小圆满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热闹,长长的红地毯,芬芳的鲜花,精美的茶水、甜点,犹如谁家举办盛宴。 陆元元如愿与方世宝签订合约,新增一大笔运转资金,她毫不吝惜地邀请大量媒体来造势。 紧接着,孙师傅前来祝贺。 她笑靥如花,暗忖方世宝这张牌当真好使,要什么有什么,方唐那个离经叛道无德无品的女人,还想留住谁? 这场战役,赢定了! 众人瞩目,镜头聚焦,陆元元手拿话筒,正要介绍孙师傅,让大家误以为对方已经跳槽的时候—— “乒乓咚嚓!” 毫无章法的击打声由远及近。 仔细一瞧,只见苏伊领着甘棠小站所有人,敲锣打鼓往这边来。 刹那间,场地所有目光、镜头纷纷转移。 苏伊走近后,帅气抬手,大家停止奏乐。 她拿过自带的喇叭,笑道:“陆小姐,我们老板说了,你跟她缘分不浅,今天小圆满开张,我们甘棠小站理当一个不少地来祝贺。” 一个不少! 轻飘飘地解释了孙师傅等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圆满。 陆元元眉头微皱,再舒展开来时,笑不达眼底,“真是感谢方唐好意,一个不少,那么她在哪?来不了了是吗?” 嘲讽的语气,暗指方唐自顾不暇,没脸见人。 站在一旁的方世宝听得心突突直跳。 妈诶,他刚从舅舅那“借”来几十万,这会人还没走,如果听到方唐有事,那还得了! 他慌了,赶紧侧身提示陆元元,“别提方唐,会坏……” 陆元元十分嫌弃地往旁边跨出一步,拉开彼此距离。 方世宝再次靠近,“现在不能——” 这时,苏伊拿着喇叭高声道:“我们老板说了,她流言缠身,如果出现,势必会抢了小圆满的风头,把好好的开张宴变为澄清大会。” 澄清? 陆元元不禁嗤笑,妄想这样改变舆论导向,没门! 她一把将方世宝推上前,“方家人正好在,你尽管叫方唐来对质,我乐得把风头、舞台让给她!” 甜72° 眼看要有一场好戏来临,围在小圆满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相机咔嚓咔嚓,不停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没多久的功夫,陆元元和方唐之间的恩怨纠缠被传得有声有色。 “这不是她们俩第一次过招。” “对!且说上回,陆元元气得晕倒在街头,被救护车抬走。” “哈哈,明争暗斗这么久,小圆满终于开张了,两家甜品店,隔接对望打擂台,好看又好吃。” “从前争男人,现在抢客人,从爱情到事业,这女人拼起来,也是蛮凶残的。” “我佩服陆元元,输得进医院、进警察局、掉工作,仍然敢引战,真是输不怕啊!” “过去是她心思不正,这次不一样。” “都听说了吗?甘棠小站老板方唐,看着白白净净人畜无害,其实弄虚作假忘恩负义,连亲生爸爸都拒绝赡养。” “哈,这要是真的,在场这么多媒体,方唐肯定火!” “假的吧,甘棠小站生意好,总有人抹黑方唐,还记得前不久传她是小三,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反转了,怼三联盟送锦旗道歉。” “嘿嘿,说话要谨慎哦!小圆满这地以前是咖啡馆,老板何絮诋毁方唐最狠,秦止水追究到底,何絮勾搭上谷泰果业太子爷,都没在桑榆市混下去。” “切,都离婚了,秦止水还会为前妻出头?” “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秦总为了方唐动粗,诶——”说话者一声惊呼,兴奋道,“打的就是站在陆元元身边,带着黑色口罩的男人!” 事情越挖越精彩。 大量目光投向方世宝。 方世宝站在台上犹如火烤,他神色焦急大汗淋淋,再无初为老板,意气风发的神气样。 “元姐。” 他小声道,“现在真不是对付方唐的好时候。” 陆元元浑然听不进去,被压制这么久,她太想即刻揭穿方唐真面目,一雪前耻。 于是下巴微抬,朗声宣告:“这位,是方唐的表弟,方唐在家里什么样,他一清二楚。” 话落,陆元元把话筒怼到方世宝脸上,示意他立刻战斗。 方世宝害怕得喉咙发干,舅舅等在休息室,随时可能冲出来,他哪里敢给方唐颜色,哪怕实话实说。 他的犹豫、胆小暴露无遗。 陆元元眼睛微眯,悄声道:“你想永远被方唐踩在脚下?不想发家致富,被妈妈夸赞,成为家里说一不二的人?” 这话让方世宝精神一振。 赚大钱,把方唐比下去,让妈妈和舅舅刮目相看,是他人生目标,梦里梦外都想! 现在,他成了老板,人生理想已经插上腾飞的翅膀。 此刻,台下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长短不一拍照不停的镜头全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方世宝下意识昂首挺胸,我是主角! “大家好。” 他终于出声,手心紧张得冒汗,“我是方世宝,小圆满老板之一,至于方唐表弟这个身份,她不承认,说了等于白说,反正家里没人敢指责方唐,即使这么多年,她没给我舅舅一分养老钱,她还假装怀孕,借此横行霸道,强行与我们断绝关系。” 漂亮! 陆元元暗暗赞叹,想不到看着的胆小、不中用之人,一旦开口丝毫不含糊,几句话戳中对手要害,同时把自己放在了弱势、有理的一方。 来自亲戚的无情揭露,让传闻一下子落到实处。 众人震惊哗然,媒体蜂拥而上,争先恐后追问方世宝详情。 就在这时,苏伊扬起木棰大力敲击锣面。 “哐!” 锣声陡然炸开,在场之人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式地抖了抖,围着方世宝采访拍照的媒体人一个失神,手中家伙纷纷戳了他的脸。 “哎哟!” 伤口被碰,方世宝痛得龇牙咧嘴。 但是,没人听见他的痛呼,也没人跟他顺畅交流。 因为那一声震天锣像一个号角,落下之后,四面八方开始敲敲打打,声音不绝于耳。 “乒乓咚嚓!咚咚嚓,咚咚锵呛咚呛,碰嚓哐哐乓乓乓!” 甘棠小站的员工们兴高采烈,往死里敲打手中乐器。 众人捂住耳朵。 媒体采访被强行中断。 现场一片混乱。 陆元元气愤大吼:“方唐,你这个赢得起输不起的小人,有本事站出来我们正面刚!” 喊破嗓子,也都泯灭在敲打声里。 混乱中,方世宝递来餐巾纸,示意她塞入耳朵减少噪音。 陆元元双眼瞪直,谁要这破烂玩意! 她推开方世宝,拿出手机联系物业,乃至城管。甘棠这群泼皮无赖,不信治不了。 然而,手机里已有来自物业的未接电话,以及短信。 ——陆小姐,我们接到民众投诉,说你店铺开张,请来的乐队敲锣打鼓,严重扰民,限你一分钟内停止,否则后果自负! “shit!” 陆元元忍不住爆了粗口。 那些不知道内里的人都会认定是她店铺开业,噪音扰民,无形之中,小圆满的人缘大大折损。 方唐好黑的心,好损的招! 陆元元拳头紧握,正要破釜沉舟,把事情闹得更大,破了这僵局。 锣鼓声戛然而止。 没有丝毫征兆,场面从震天响跌入死寂。 众人疑惑、恍惚。 陆元元反应极快,逮住机会高声指责:“你们这些人,受方唐指示来砸我场子,良心不会痛?你们效忠一个不孝顺、不诚信的老板,不怕被戳脊梁骨?” “谎话连篇,该痛的是你。” 苏伊迅速回击,随即侧身,请出自动找上门的方文华。 行动之前,她特意问过秦止水,敲锣打鼓何时停,时间一长会引来城管。对方发来一张照片,说——记住这个人,他会站出来喊停。 彼时,她还有些担忧。 现在不得不感叹,秦总真是厉害,算准了大家反应,计划步步精确。 看着方文华挺直的背影,苏伊暗忖,稳了,等唐姐睡醒,暴风雨大概已经过去。 朝霞散尽后,阳光淡淡的,像随时会摔倒在地大声哭泣的小孩。 方文华神色凝重,视线扫过扎堆的媒体人,凑热闹的吃瓜群众,最后落到站在台子中央的外甥身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真的不敢相信。 自己一手养大的外甥,也许胆小、懒惰、不成器,但一直听话孝顺,谁成想,竟敢两面三刀,联合外人对付糖糖! 方文华盯着方世宝,伤心至极,失望透顶。 台上,方世宝眼神躲闪双腿打颤,想逃离。 陆元元察觉有异,一把抓住他胳膊,“你怂什么,那人是谁?” “我舅舅。” “……”陆元元微愣,随即道,“那很好,你劝他实话实说,方唐就再也翻不出花样。” “没用的,我舅舅他——” “我是方唐父亲。” 方文华突然出声,他面对媒体,语气诚恳,“请你们不要道听途说,想要什么素材,尽管来问我。” 爸爸! 这身份可比表弟有分量多了。 一时间,群情激动,场面再次变得热闹。 “请问方唐是否如传闻中所说,拒绝赡养父亲,没有给过你一分钱?” “你外甥指出,方唐假装怀孕、横行霸道,强行与家里断绝了关系,是真的吗?” “东隅镇距离桑榆市不过两小时左右的车程,甘棠小站生意红火,方先生从未露面,今天为什么突然出现?” “是不是方唐察觉危机,特意逼你出面解决问题?” “方先生,我们会为你讨回一个父亲该有的公道和待遇!” …… …… 问话声在耳边炸开,一个比一个急促。 方文华虽然痛心,但还算镇定,他习惯性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仿佛在说——同学们,别着急,听老师讲。 兴奋激动的人群安静下来。 方文华说:“我是一名中学老师,工作和收入都非常稳定,养活自己绰绰有余,所以,女儿给的钱我一分没要。” 众人:“???” 竟然是老师,这与他们想象中的女儿当老板腰缠万贯,老父亲无人赡养吃糠咽菜,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而且,女儿不给与父亲不要,性质截然不同。 大家在想什么,陆元元门儿清,她脸色阴沉,怒瞪方世宝,低斥:“就他这态度,你还带过来干什么?!” 方世宝苦不堪言。 没得到妈妈的许肯,就没钱,没钱怎么签合同,于是把舅舅带过来当提款机,自以为很聪明,结果…… 想到这,他埋怨道:“我刚才不止一次提醒过你,时机不对,你偏要。” “你还有脸怪我?”陆元元胸口剧烈起伏着,若不是大庭广众,她真想一巴掌打烂对方的嘴。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方世宝焦躁得厉害,开张大吉变成了开张打脸,回到家估计还得脱一层皮,他无助道,“现在怎么办啊元姐?我舅舅肯定维护方唐。” 陆元元冷冷地盯着他,“事已至此,只有一条活路。” “什么?” “你,和你舅舅正面刚,各执一词把事情闹开,彻底掀了方唐老底,她又不是无缝蛋,我们还有赢面。” “!!!”方世宝瞪大眼睛,连连摇头,“不行的,我不行。” “不行,那就等着小圆满惨淡开张惨淡收场,而你,已经公开得罪方唐,往后的日子,舅舅不亲,妈妈不宠,身上还没钱!” 甜73° 秋风渐起,尘埃与云朵一点点堆积,淡薄的阳光终于被吞没,天色变得阴沉晦暗。 屋外风起云涌,安静的卧室里,方唐还在睡,身陷一个奇怪梦境。 梦中,她发疯一样寻找丢失的布娃娃,跋山涉水,不管白天黑夜,一直寻觅一直走。 布娃娃是妈妈赠送,用来陪伴独自睡一个房间的她,那时她只有五岁,欢喜、宝贝得厉害,每晚都要抱着娃娃入睡。 渐渐地,她长大了,布娃娃越来越旧,越发不被需要。 直到十三岁那年,妈妈过世,她悲伤恐惧,翻箱倒柜找出布娃娃抱在怀里,想象妈妈刚讲完故事离开,天亮就会来叫她起床。 以物慰相思,竟至陋习、魔障。 但是这次梦中,屋子翻遍,方唐没有找到布娃娃,急得大哭。 窗外风雨交加,有雨滴斜飘入户发出声音:“你别哭啦,东边有座偶山,你的布娃娃兴许在那里,去找找看。” 方唐泪眼婆娑,抱着一丝希望冲出家门,任方老师叫唤,不回头。 一路朝东,一路电闪雷鸣。 她恐惧得牙齿打颤浑身发抖,却不能退缩,因为布娃娃承载着她最深的依赖、念想,乃至奢望。 失去不起,那么哭也好,怕也罢,都得往前。 “轰隆——” 雷声轰然劈下,她惊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她也不放弃,咬着牙,泪水混着泥水,匍匐向东。 偶山近在眼前的时候,她奄奄一息,似乎要死了。 有人递来布娃娃。 她嘴角浮现一个满足笑容,轻而无力,伸手抱住布娃娃,紧紧地。 失而复得的美好刚刚冒出头,她突然扔掉布娃娃,用了仅剩的所有力气。 不是! 这不是自己的布娃娃。 她想抬头看,想追问,想寻找,却好像被什么困住,没有力量,也发不出声音。 对面之人微微弯腰,又递来一个布娃娃。 她一如既往地抱住,下一刻,再次失望放手。 不是的。 总也不是。 那人不厌其烦地给,她急不可耐地接,希望接着失望、希望……循环往复。 终于,耐心耗尽。 她趁对方靠近的时候一把将人抓住,想抢过所有布娃娃自己找,却发现手中触感熟悉,透着一股安心的味道,让人昏昏欲睡。 于是,她梦见自己在梦里睡着。 再醒来,又是那只手递来布娃娃。 方唐怒了,直接抓住对方狠狠地掐,没有力量,就用指甲。 “嘶!” 冷不丁被挠了一爪子,秦止水低哼出声,随即垂眸看向枕着他的腿,抱着他的腰,睡得天昏地暗的肇事者。 竟然还没有醒。 天不亮的时候,他就在期待方唐醒来,内心激动澎湃,想看她的反应,更想她窝在自己怀里赖床。 谁料盼到天色大亮,朝霞散尽,人都没有转醒迹象。 现在,时近中午,窗外天色暗沉,有大雨要来。 秦止水坐靠在床头,一边充当抱枕,一边处理甘棠小站的事,心底平静、满足。 方唐这一爪子掀起波澜,让他忍不住想礼尚往来打她屁股。 但是,何苦为难自己? 无可奈何之际,他伸手回捏她脸蛋,半真半假地说:“再有下次,我就要吃糖了。” “什么糖?” 方唐迷糊询问,同时睁开双眼,“妈妈,你又做了什么好——” 软糯的声音,欢喜的话语,在看清捏脸之人并不是妈妈的时候,迅速消失殆尽。 她呆住,不知今夕何夕。 梦见自己做梦,当然也可以梦见自己清醒,所以睁眼看到秦止水,或许只是另一个梦境罢了。 毕竟,他们早已彻底了断。 毕竟,她梦见他,也是习以为常。 但没有哪一次,不爱甜食的秦止水会说要吃糖。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 她愣愣地望着眼前人,不吭声。 秦止水也有一瞬间的愣神,惊讶于方唐这个档口醒来,恰好抓住自己动粗、说荤话。 不过一声妈妈,把他那点心虚、尴尬扫荡得一干二净。 他眼神轻挑,不仅没有收回手,反而加大力道捏方唐的脸。 “醉后会喊我名字,睡醒怎么倒退了?” “!!!”方唐震惊不已,男人的动作让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脸颊握在对方手里,而自己的手捏着他的…… 指尖好像着了火,她被烫得迅速松手,同时记忆回笼。 昨晚夜店喝酒,半醉的时候,打了出言挑衅的方世宝,众人纷纷指责她,唯有一人冲上前狠揍方世宝。 那时候,她其实看清了的,来人是秦止水,却无心顾及,因为醉意把情绪变浓,她满脑子充斥着“死于难产”“天打雷劈”。 痛与怕在心底盘根交错,她紧捏酒杯,只想大醉。 于是一口喝尽杯中酒。 很快,脑袋晕得不像是自己的,一无所有,但又好像拥有了全宇宙,银河成了她的吊床,月亮给她扇风,星星纷纷落入杯中,供她把玩观赏。 后来有人拉她。 气息熟悉,散发出一种安心感,像极了妈妈。 她东倒西歪地靠过去,轻声撒娇——妈妈,果汁。 却被推开。 妈妈怎么会推开她?仰头细瞧,调动最后一点清明,认出眼前人是秦止水,顿时悲从中来。 生命里最爱的两个人,都不要她了。 心灰意冷,醉意加持,呼喊生离之人太难,她便哀求死别那个——妈妈,带我走。 男人格外生气,掰她抓住衣服的手指。 失去和眩晕感铺天盖地,似乎要把心挖空,似乎倒下去便再也不会记得那个名字。 她终于喊出口——秦止水。 记忆停在这里,之后发生了什么,方唐想不起来,只知道如果没有酒精作祟,再艰难脆弱,她也不会喊出那个名字。 不喊。 那么她此刻就不会躺在秦止水大腿上,双手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尴尬,暧昧,无所适从。 这段时间,她明明已经戒掉抱着布娃娃睡的陋习,怎么换成秦止水,还是老样子? 抓捏人屁股真是够了! 曾是最亲密的人,她太清楚,秦止水被抓挠后会有何种反应。 所以昨晚…… 想到这,方唐不动声色地垂眸看,只见身上套着一件圆领白t,不是自己的。被子里,双腿相互摩擦,呵呵,没有裤子。 刹那间,她丧失了迅速爬起来的勇气,真想两眼一闭,再次睡过去,不复醒。 为什么呢? 又招惹上秦止水。 而且是在方世宝指出她假怀孕的节骨眼。 此情此景,连她自己都会想,方唐夜店喝酒,是为了勾搭男人,把假怀孕变成真的。 毕竟,她劣迹斑斑,经验在前,理解起来着实顺畅自然。 “秦止水。” 方唐终于开口,考虑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不急于起身,亲密地躺在男人腿上,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在和享受。 这期间,秦止水一直盯着方唐看,见她醒后呆呆愣愣,安安静静,虽然没有投怀送吻,但也没有拉开距离。 气氛平和美好,像老夫老妻睡醒的早晨。 他又一次捏她的脸,语气含笑:“喊我做什么,抱你去洗漱,还是给你端水送饭?” 方唐:“……” 惊诧到语塞。 怎么这样?秦止水竟然不生气,而且一言一行如此宠溺!不应该啊,难道昨晚,除了做错事,她还说了不该说的话? 比如,表白、求复合之类。 思及此,方唐吓得冷汗直冒,她给不了秦止水想要的,却一次又一次拖他入泥沼。 真混! 男人的大腿,她再也躺不下去。 于是急急忙忙爬起,并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昨晚我喝醉了。”她暗暗咬唇,试图扭转走歪的路,“兴头上做过的事,说出的话,看似情真意切,其实当不得真。” “你再说一遍试试,我没听清。”男人脸色发沉,冷冷地盯着她。 “……”方唐嘴唇蠕动,艰难万分,最后闭了闭眼睛,一口气道尽所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喝酒睡觉就该止于喝酒睡觉,不要发散不要多想,床上说过的话更不要当真。” “成年人——” 秦止水咬牙切齿,突然抓住被子一角,将方唐拖到怀里,“我昨晚要是不去,你还想跟谁喝酒睡觉?” 猛然跌入男人怀抱,熟悉、踏实的气息萦绕周身,方唐近乎贪婪地吸了吸鼻子,不应声。 “记着。” 秦止水捏住她下颌,迫使对方看着自己,“过去不计较,从今往后,你如果再敢找别的男人,哪怕有苦衷,哪怕心里装着我,我也不会原谅。” 这一刻,他语气笃定,宽容又霸道。 方唐没料到会听到这番话,心里头感动震撼,嘴上却否认得飞快。 “谁心里装着你,我爱的是——” “是我。”男人直接打断,语气自信。 “……”方唐越发确定昨晚说了不该说的话,她烦躁道,“酒后胡话,你当什么真!” “没有比那更真实,你醉后会喊的人,也只有妈妈,以及秦止水。”男人亲了亲她眉心,语气懊悔,“过去是我疏忽,糖糖,我早该了解你,与你一起面对方家的糟心事。” 甜74° 甜75° 甜76° “十三四岁的年纪,突然失去妈妈,爸爸变成可恨之人,一般孩子都会特别叛逆,刻意不学好,但是方唐没有,她沉默寡言埋头学习,努力考上大学离开家,从此自力更生。” 这件沉痛往事,方文华一直压在心底,讳莫如深,如今被逼得不能不说,一把年纪依然热泪盈眶。 “方唐是个好孩子,特别懂事,特别恩怨分明。” “身为爸爸,我给她造成的伤害多过爱护,她喊我方老师,不跟我亲近,但从来没有放任不管。” “每一年,她都会模仿妈妈的手艺做梨膏糖,因为对嗓子好,因为咳咳,我爱这个味道。” 视线扫过围观人群,方文华一字一句地问:“怎样才算孝顺?定期打钱吗?不是我需要的;每周回家陪伴?咳,我没有这个资格。对我来说,一盒糖梨膏已经足够,因为她花了时间用了心,她知道我嗓子不好,记得我的喜好。” 众人不禁默然。 谁没有父母?谁又懂他们所想所需,做到了真正的孝顺? 指责他人容易,内审自己艰难。 一时间,场面出奇安静。 苏伊见方文华说得太多,又出现干咳迹象,适时递上冰糖雪梨,示意对方喝点润润嗓子。 瓷碗上的甘棠logo不经意闯入眼帘,方文华看呆几秒。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碗,捧在手中,神情有些恍惚。 “我妻子在世时,爱煲糖水做点心,开一家甜品店是她的愿望,她曾笑说店名得有个棠字……” 说着,他抬起头,眼底有了些许笑意:“现在,女儿实现了妻子的梦想,我深感惭愧,但更为有方唐这样的女儿感到骄傲!” 街头,秋风乍起,天色阴沉晦暗,持续作业的闪光灯把方文华以及他手里的瓷碗照得格外明亮。 小圆满的开业大典俨然变成甘棠小站的宣传现场。 陆元元脸色铁青,试图挤进人群阻止:“别拍了,你们都别拍了!” 请来的媒体身处最里层,根本听不见,或者听见当没听见。 外围的吃瓜群众察觉有人试图挤搡抢位置,很自然地动胳膊扭腰胯,把人拱了出去。 陆元元连退好几步才稳住重心,顿时气得大吼。 “方世宝,你是死的吗?” 怎么会有如此蠢笨的队友!人就站在方文华身边,竟然不知道阻止,放任对方把大好局势翻转得稀巴烂! 她气急败坏,声音尖锐得像一根刺,直接扎醒怔愣发呆的方世宝。 “舅舅。” 方世宝低叫道,语气哀伤又无助:“我是宝儿啊,是你最亲最近的外甥,你怎么能为了维护方唐,偏心偏帮到如此地步?” “我刚才说的有假话?”方文华盯着他,严肃反问。 “没有假话,但不全!你如果一碗水端平,怎么不提方唐假装怀孕,欺负我和我妈妈的事?” 他神情悲愤,仿佛受到莫大的不公。 方文华静静地看着,眼神一点点转冷。 犹记得昨晚,宝儿特别诚恳地表示,我不怪唐姐的,舅舅,你明天陪我去签约好不好? 所以,这就是不怪? 哈!说得那么好听,大概只是为了从他这儿拿钱签约。 看清这点,方文华突然觉得今年的秋风格外凄凉,他拢了拢衣服,神色渐渐平静,语气不偏不倚。 “假怀孕,一直是你单方面在说,我还没听到方唐怎么说,在没有了解详情弄清真相之前,我不会乱讲。” “详情?真相?”方世宝步步紧逼,“你把方唐喊来,我和她当面对质,或者直接去医院做检查。” “因为你怀疑,她就要去自证,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方世宝气结,委屈大吼:“你不讲理,你偏心!今天小圆满开张,你为了讨好方唐,砸我场子,亏你平常总说一家人和和气气最重要,一家人有你这样做事的?” “没有。”这一句,轻飘无力如风中鸿毛。 “啊?”方世宝愣住,不明所以。 “一代又一代,开枝散叶,关系终究越来越远。家散了,我老了,无心挽狂澜。” 他看着自己的外甥,眼神淡漠,“方世宝,好自为之。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是你从前那个舅舅。” “舅舅!”方世宝惊恐地喊。 方文华不应,仿佛没有听见,他面向众人,语气诚恳:“占用大家时间了,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方唐太苦了,妈妈是她心底的痛,恳请你们善待,别问别提。” 话落,他弯腰鞠躬,久久不起。 透过屏幕,方唐看到他身后的天空,乌云聚集,黑压压,沉甸甸,似乎要压垮他佝偻的腰背。 他声称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说为有方唐这样的女儿感到骄傲。 他竭力倡导家和,如今也会吼出一句——断得好! 回顾这一段采访视频,方唐咬着唇,这些都不重要,一点都不。 可是,有一点怎么也忽视不了,方老师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张口提及尘封往事。 妈妈,以及弟弟。 最悲伤痛苦的时候,方唐曾恨恨嘲笑,心心念念想要个儿子的方老师,大概比自己痛得多。 她知道怎么说,能最大限度地报复可怜又可恨的方老师。 一直都知道,但一直没说。 时间流逝,她渐渐发现方老师其实跟自己一样,思念都是独自地,悄悄地。于是,不点破成了彼此默契。 伤口被隐藏起来,结疤也好,化脓也罢,他们从未摊开来谈。 现在,方老师竟然把这一切直接暴露在明晃晃的镜头下,从最隐晦的变成最公开的。 有多痛? 又需要多大勇气? 方唐左手紧握右手,她当然懂,同时也懂得方老师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甘棠小站的危机被方老师一力化解,这期间,她无知无觉,睡了一场美美的觉。 像是一个公主,遇到困难,有国王爸爸挡在前面。 成年后,她独自拼搏,再也没有体会这种感觉。 现在突然被刺激,内心止不住地震颤,同时,过往那些类似体验疯狂涌入脑海。 曾经,她真的是一位公主。 每天都是甘甜快乐的,即使遇到烦恼,也有爸爸悉心引导,手把手教…… “啪!” 泪水砸在手背,声音细微,触感滚烫。 方唐猛然回过神,慌乱地擦拭泪痕,这时,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饿不饿?”秦止水询问别的,仿佛无所察。 “不饿。” 方唐摇了摇头,内心情绪翻涌,声音闷闷地,特别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宣泄。 于是她说:“我去刷牙洗脸。” 话落,又怕男人跟过来,急急补充:“还要洗个澡,你去帮我准备一套换洗衣服。” 秦止水抱着她轻轻摇晃:“吃点东西再洗澡,不然容易低血糖。” “不会。” 方唐急忙拒绝,随即掰开男人手臂,迅速溜下床,光着脚往浴室冲。 秦止水看得眉头一皱,犹豫迟疑,终究没有上前阻止。 她哭了。 他当然知道,也知道她不愿意提。 追妻漫漫路,不给一点点空间肯定死得快。 如此一想,他轻叹一声,随后拿过手机,打算喊人送衣服来,他呢,则下楼做饭。 等方唐洗完澡,两人共进午餐,美滋滋。 手机开机,提示音响个不停,未接电话的列表里,一家人一个不少,整整齐齐。 秦止水不禁发愁,他借着相亲的名义破除了老爷子的禁闭,昨晚一夜未归,回去后估计又得翻天。 念头刚落,老爸来电。 他接起。 “逆子,你昨晚去哪了?” “自然家里睡觉。” “忽悠谁呢?”秦振西怒气冲冲,“阿观已经露馅,他昨晚开车去接你,结果酒气熏天,清晨才回来,被我逮个正着。老实说吧,你和路佳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什么路人甲?” “……跟你相亲的路家大小姐,路佳。” “哦。” 秦止水漫不经心,总算想起来是谁,“没什么好发展的,你如果急于抱孙子,让阿观生孩子也是一样的,而且更容易。” “逆子,你又犯什么浑!” 秦振西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紧接着意识到不对,语气狐疑又惊喜,“阿观谈恋爱了?” “嗯。”为转移火力,秦止水骗起老子来煞有介事,“就那个导游雪知黎,阿观有些混,你们要多关心,争取事成。” 话落,挂电话。 下一秒,迅速通知人送衣服,紧接着,关机保平安,哼着小调去做饭。 男人兴高采烈,颇有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谁也别想来打扰他和方唐的意思。 走到楼梯口,见窗外乌云越堆越厚,像浓得化不开的墨,唯有远处的闪电,偶尔劈开一道白光。 秦止水蓦地停住脚步。 闪电。 往往伴随打雷。 打雷! 想到什么,他猛然转身,抬腿爬楼,三步并作两步往卧室跑。 那瞬间,他像是在跟光比速度,一口气跑到浴室门口,一道惊雷刚好轰隆隆响起,他不管不顾,直接撞门…… “砰!” 门虚掩着,男人用力过猛,径直跌进去,摔在距离浴缸几步远的地方。 刚从浴缸里起身的方唐:“啊——” 甜77° 甜78° 甜79° 方文华在答应来桑榆市之后,就计划着,陪外甥签过合同,看完医生,去见秦止水。 谁料合同签订没多久,外甥“没”了。 小圆满的开业庆典,成了他撕心裂肺痛陈往事的剖白现场,步步紧逼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好外甥——宝儿。 其中的失望和苦痛,比酒烈,比血浓。 上天似乎知道一切,又以凄风苦雨电闪雷鸣的方式来嘲弄他,惩罚他。 黑云压顶,风卷尘埃。 雨滴落下来时,密密匝匝的人群一哄而散。 热闹场面转向冷清,艳丽的花篮,长长的红地毯,变得十分突兀,像在讽刺世间冷暖。 方文华怔怔地站在原地,双目空洞无神。 红地毯让他想起分娩床上的血液,花篮则是妻子葬礼上的花圈。 所有灿烂美好,一旦关节点行差踏错,都将朝着反方向,变成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已经在深渊里了,但是闺女不能这样,无论如何,得把她托上岸。 思及此,方文华不再关心方世宝如何,同时拒绝了苏伊的热心安排,冒着瓢泼大雨,直奔秦家。 路上,他多次联系秦止水,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焦急无奈之下拨打秦家电话。 得知秦止水不在,方文华决心守株待兔,天黑了总能见着人。 秦家的富有在他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这家人丁稀少,关系和睦,特别地周到热情知进退。 他们没有追根究底,一切谈话内容,分寸拿捏得当。 提及方唐,言语间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脸上也无任何不快。 喝茶闲聊、赏画下棋,时间飞快流逝。 待暴雨停歇,老爷子立即表示,“你要见那混小子,我正好也要找他,我们俩结个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方文华受宠若惊,哪里敢麻烦年事已高的老人。 他委婉拒绝,秦家众人也在一旁劝说。 但是,统统不管用。 那时候,方文华彻底明白,秦家目前是谁说了算。 一个司机一辆车,老爷子拒绝其余人陪同,领着他在暴雨过后的城市穿梭,一路和颜悦色。 车子抵达思岳纵横——秦止水工作的地方,方文华愕然发现,面色和蔼的老人瞬间拉下脸,像是谁撕了他心爱的画。 找遍公司,无果。 老人又高兴了,骂道:“这混小子,还算知趣。” 方文华震惊,敢情老爷子不喜欢孙儿上进、忙事业? 心有疑惑,他却没有问出口,只因忽然想起秦止水说过的离婚原因——那段时间公司很忙,我常常早出晚归忽略了方唐,她误以为我外面有人。后来我们大吵一架,脑子一热,直接去了民政局。 所以,老爷子这般反应,是因为信了这个原因,把责任归到了秦止水身上? 难怪秦家如此隆重热情地对待从未谋面就已经过期的亲家,原来他们自行认领了过错方。 想到这,方文华羞愧难当。 说来说去,一切根源在于他。 是他逼女儿结婚生子,是他对过去的事讳莫如深,绝口不提逼婚背后的缘由,以至于闺女做出为怀孕生子而结婚、离婚的伤人伤己事。 方文华懊悔不已,诚恳道:“老爷子,秦止水很好,方唐也很好,他们俩闹掰,原因在我,是我没有给方唐一个温暖和睦的原生家庭。” 秦越暗暗惊讶。 敢情亲家还不知道那混子做过的混账事?! “快别这么说。”他连连摆手,神情严肃,“都是我们秦家教子无方,有愧方唐,等找到那混账,是打是骂你说了算。” “……”方文华无地自容。 两人争相领责,司机听得有趣,一时忘记通风报信,星河俱乐部近在眼前,他才想起。 连忙给辛晖发信息:晖哥,老爷子到门口了,找人。 他言语不详,指代不明,但对方秒懂,回复:呵呵,你觉得这时候,我还有召集人马,统一口径的机会? 于是,在人多嘴杂的俱乐部,秦越和方文华同时听说了秦止水夜店相亲、打架的光辉事迹。 秦越:“什么,夜店!” 方文华:“……相亲?” 话落,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气氛诡异、尴尬得很。 最终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内心诉求却是一致的——立刻见到秦止水,问个究竟。 找过公司、俱乐部以后,车子直奔书阳园。 看着依山傍水,典雅气派的独栋别墅,方文华没有进门,秦止水相亲的消息在他心底掀起巨大波澜。 糖糖是要错失所爱了吗?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要如此这般祸及妻子、女儿?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舒畅,方文华却感到闷得很,他拒绝了老爷子的邀请,坚持站在门口等。 秋风夹杂着水汽,阵阵吹来。 身体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搓揉手臂,感叹,今年的秋天真冷啊! 接着,又抬头望向鸦青色的天空,暗暗祈祷,如果冻死自己,能换女儿幸福平安,他愿意。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祷告。 秦止水从三楼阳台探出头来,喊他:“方老师,快进屋。” - 历经一场激烈的宣泄,方唐身心巨累,却又前所未有的放松。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自然闭合,眉头舒展,像是做了什么好梦,又像什么梦也没做。 这一次,她安然入睡,不需要搂着布娃娃,也不需要抱着秦止水。 厚重窗帘阻隔外界光线,卧室静谧,温度宜人,方唐大有睡到下一个天亮的势头。 然而,两小时不到,她睁开了眼。 思绪尚未回笼,鼻子有自己想法似的贪婪深嗅,紧接着,肚子咕咕地叫唤起来。 方唐伸手摸向小腹,好饿。 她完全是被空气里的气味勾醒的。 谁家饭菜这么香? 疑惑起,整个人也跟着清醒了。 室内光线昏暗,她睁大眼睛,愣愣地盯着熟悉的天花板,想起什么,迅速偏头看向窗户。 自然不同于浴室那片玻璃墙。 白皙脸颊迅速烧起来,她难堪万分,羞耻到脚趾头蜷缩。 “咕,咕咕——” 肚子再次发出强烈渴望。 方唐恨恨吐槽,吃什么吃!就惦记吃!吃错了你知道吗?吃出大事了,你明白吗?! 她气得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兜头兜脸地盖住。 再也没脸见人。 秦止水不仅知道了她苦苦隐藏的弱点,而且知道她用那种方法疏解恐惧,并强行将她摁在玻璃墙边,把那个法子演绎到极致。 被窝里黑暗一片。 但方唐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全是画面。 乌云厚重,大雨淋淋,闪电如白色利刃,雷声轰隆如炸弹,她未着寸缕,被男人压在玻璃墙边,直面恐惧和羞耻,脸皮丢尽地喊出一声又一声。 最后,嗓子哑了,人晕了。 方唐双手紧紧揪着被子,真想把自己闷死。 接下来,要拿秦止水怎么办?她憋着气,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想,没有一个答案。 越思考,肚子叫唤得越厉害,一种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 空气里的饭菜香一缕一缕地钻入被窝,钻进鼻孔。 她不自觉地开始走神,难怪秦止水不在卧室里,原来是去做饭了,厨艺不错,好想吃…… “啊——” 方唐烦躁地低喊一声,随后一咕噜拥被而起。 躲什么躲!躲得了吗? 秦止水做好饭菜肯定会端过来,与其等到那时候,还不如主动下楼,以平静坦然、若无其事的姿态。 打定主意,方唐深吸几口气,起床。 身上依然穿着长如短裙宽松舒适的男式居家服,比起上回,这次稍微有良心些,给穿了裤子。 但是—— 她闭了闭眼,长裤里面竟然套着男式内裤。 真是欺负人啊! 要知道,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品牌纸袋,里面正是男人答应给她准备的换洗衣物。 带着几分嗔怨,方唐换好衣服,下楼。 抬脚、落脚,一个阶梯接着一个阶梯,她走得缓慢,因为腰酸无力,也因为不确定要怎么面对秦止水。 行至二楼转角处,彻底停下脚步。 她听到谈话声,从客厅传来,声音特别熟。 “混小子,你竟然还有这一手,也不见在家里发挥施展!哼,知道自己犯了错,留着讨好大家,当保命符用呢?” 说这话的是老爷子,语气半怒半喜。 方唐不禁低头一笑,随即弯腰下蹲,抱膝坐在楼梯边。 时至今日,她可以坦然承认,秦家每一个人,她都喜欢。 “一切逃不过爷爷法眼!我原本打算公司的事情一旦曝光,就背负荆条,围上围裙,给您老当厨子,哄您气消。” 秦止水溜须拍马,嗓音含笑。 偷听的方唐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这男人还真有趣,竟然想到用厨艺来弥补过失。 她能想象,他脱掉衣服背上荆条系上围裙的场景。 那时,秦母肯定主动打下手,帮儿子一把,秦父自然跟着老婆走;阿观应该会哈哈大笑,拍照发视频;老爷子极有可能要宴请宾客…… 然后一切矛盾不快,在热闹哄笑中散去。 方唐把下巴搁在膝头,无声地笑。 沉浸在合理、美好的想象中,内心的向往油然而生。 这时,客厅又传来一句话,带着醉意。 “我闺女糖糖,从小嘴馋,梦里梦外都念着吃的,我老婆准备的父女双份点心,她一个人要全占……小水,呃!你这手艺好,很好!” 甜80° 不期然听到方老师的声音,方唐惊讶地抬起头,迅速侧身往客厅看,他怎么会在这? 楼梯和墙壁限制视线,无法窥见餐桌旁的情形。 看不到,方唐恍然觉得是自己听错,又或者,刚才说话的只是声音与方老师相似的某个人。 她心存侥幸,找借口说服自己。 因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不想见到方老师。 但现实不容逃避—— “方老师,吃些菜垫垫肚子,你如果喝醉了,糖糖怪罪下来,我这点厨艺恐怕没有保命符的效果。” 秦止水出声劝阻,一声称呼击碎方唐所有假想。 真真切切的,方老师就在这儿,与她同一屋檐,同吸一片空气,鼻尖萦绕着同样的令人垂涎的饭菜香。 挺直的腰背突然垮下来,方唐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膝盖间。 接连两次不在意料的酣睡,导致她错过了许多事。 之前看的那段采访视频,方老师当着众人的面提及沉痛往事,她悲伤、惊诧、震撼,沉浸在爱恨交织的情绪里,不能自已。 如今平静下来,仔细回想,不禁疑惑重重。 媒体面前,步步紧逼方老师的人是方世宝,这么多年亲如父子的甥舅,为什么突然反目? 陆元元找来方家人,目的在于打压自己,重创甘棠小站。她处心积虑这么久,怎么会犯下“证人意见不一,当众对峙”的低级错误? 所以,甥舅反目应该是突发状况。 很奇怪的状况。 同样奇怪的还有甘棠小站的员工,他们竟然一个不少地出现在小圆满的开张庆典上。 最绝的是苏伊的举动。 那碗印着甘棠logo的冰糖雪梨出现得过于及时、巧妙,说是无心而为,谁信? 一切都指向精心安排。 方唐不禁想,假设自己没有喝醉,没有睡过头,会如何应对陆元元近乎釜底抽薪的招数。 没给老父亲一分赡养费,是真的。 断绝关系,确有其事。 假怀孕,更经不起检验。 事实摆在眼前,她压根儿没有退路,甘棠小站受到冲击在所难免,然而现在,有人默默解决了一切。 会是谁? 还能是谁? 她抽茧剥丝,步步分析,以此转移腹中饥饿感和飘入耳朵的谈话声。 无奈总是一心两用,思考的同时,还听出餐桌旁只有老爷子、方老师、秦止水三个人。 方老师一个劲地喝酒,一个劲地说,语气感伤带着醉意。 “我闺女糖糖是个贪吃鬼,白白胖胖特别可爱,妻子手艺好,她是小乖乖;我总分她口粮,她化身小老虎。” “屋里屋外,我没少被小老虎追讨食物,她小短腿,跑不快,我刻意始终保持即将追上的距离,逗她。妻子站在一旁笑,说我们一个三岁,一个五岁。我答,五十岁的时候,照样抢。” “其实何止五十岁,我简直想抢到老,一辈子吃吃笑笑,幸福热闹。” “可是——” 他突然停顿,猛灌自己一大口酒,“可我没那个福分,我犯了混,不等五十岁便失去了所有。” 说着,眼泪滚落出来,配合着流出嘴角的酒,看起来狼狈万分。 然而内心的千疮百孔,远比面上表现出的严重。 “我们老方家观念陈旧,几代单传之后尤其看重继承。糖糖虽然聪慧活泼,学东西快,嘴巴甜,模样好,却是个女孩子。家里有意无意都盼着再生一个,妻子四十岁后意外怀孕,检查出是男孩,她坚持要生,我——” 方文华双目空洞,泪流满面,“我明知道凶险,却没有反对,美其名曰听妻子的,其实是个自私胆小的懦夫!” “我心存奢望、侥幸,但现实给出重重一击,几乎一夜之间,我失去了老婆、儿子,还有那个活泼甜蜜的小老虎。” “啪!” 秦止水听得直接砸了手中筷子。 坐在主位的老爷子眉头一皱,很不赞同,却难得没有开口训斥。 大人们做出的危险糊涂事,小唐那个小女娃,是最无辜最凄惨的。小水心疼、生气,情理之中。 毕竟这混小子,虽然信誓旦旦声称不再爱方唐,可没过多久,又把人弄到了家里。 哼,行为比言辞诚恳得多。 还爱着!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骂也骂了,罚也罚了,是时候放开手、放宽心,惬意钓鱼品茶,逗狗赏花。 心有决断,他很快从座位上站起,笑着感叹:“老了老了,不中用啦!喝两杯就犯晕,我出去转转,你们慢慢聊。” 话落,不用扶,也不用送,拄着拐杖优哉游哉地往外走。 方文华泪眼浑浊,望着老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股闲云野鹤,悠然自得的味道,与找人时的喜怒分明完全不同。 像是一下看开,又像是老爷子本就有这么深的功力。 他怔怔的,下意识反思自身。 同样做长辈,他远没有老爷子的气度,为了催女儿结婚,以命相逼的事都干得出来。 真混! 一直在犯浑,从妻子怀二胎起。 眼泪肆意往外涌。 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妻子过世前,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照顾好糖糖。 这些年,他怎么照顾女儿的? 什么都依,唯独结婚生子这件事,必须卡着年龄完成。 不料,酿成大错。 方文华内心悔恨,神情焦急,踉踉跄跄走到秦止水面前,一把扯住他手臂,声泪俱下。 “小水,糖糖太委屈了,表面上看,她为怀孕结婚离婚,实在不可理喻不可原谅,但实际上另有隐情。” “她不愿意结婚,我却一年比一年逼得紧,最后不惜豁出老脸,豁出命。” “糖糖能怎么办?我再可恶可恨,终究是她爸爸。更何况,她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恨归恨,同时又总想着完成妈妈未尽之事,还了方家恩情。” “我凭着对女儿的了解,一手把她逼上荒唐路。” “上次在东隅镇,糖糖说那番话是故意的,她心有怨恨,想讽刺惩罚我。她不知道你在,否则绝不会那样。” “秦止水,到目前为止,女儿骂我只有两次直呼其名,一次因为妈妈,一次为你。” “糖糖把你看得很重,说一句心尖尖不为过,小水,我恳请你再考虑考虑,别因为我这个半截入土的糟心老头——” “够了!” 方唐急呵一声,忍无可忍地从楼梯口冲出来。 秦止水听得正有起劲,从第三方嘴里得知心爱之人如何在乎自己,那滋味甜甜蜜蜜,超级好。 冷不丁被打断,他意犹未尽地睨一眼方唐。 此刻,她穿戴整齐,但声音依然嘶哑,跟几个小时前没什么不同,他下意识笑了笑,眼神宠溺。 “过来吃饭。” 话落,又担心人不会听话,他大步上前,轻轻揽住方唐肩膀,“你先坐,我给你留了好吃的,这就去端。” 见此场景,满脸泪痕的方文华瞠目结舌。 糖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从楼上下来。 刚才那些话,她听到了多少? 看秦止水的眼神举止,显然余情未了,那相亲算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以退为进,刺激糖糖现身,所以此刻,两人已经和好如初了? 脑海里的想法不断往外冒,一个接一个,并主动发散、关联,方文华顿时悲喜交集,手足无措。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想咧嘴而笑,泪水却抢先一步掉下来。 他连忙抬手去擦,动作笨拙又滑稽。 方唐眉头紧蹙,受不了情绪外显哭得如此厉害的方老师。 这么多年,看惯了他严肃倔强,抿唇不提往事的模样,今天,他居然在秦止水面前,竹筒倒豆子般什么都说,哭成泪人,就为了推销女儿,恳请对方重新考虑考虑…… 无语。 特别无语。 方唐郁闷得耸动肩膀,低声斥责搂着自己的人:“把你手拿开!” 男人依言松手,表现出极大的顺从。 但是下一秒,他握住方唐的手,直接把人牵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将她安顿好,并伸手倒出一杯温水。 “喉咙不舒服就别急着说话了,喝水。” “……”提及这个,方唐瞬间眼观鼻鼻观心,借着喝水掩饰面上的不自然。 她暗骂,臭男人!太可恶!哪壶不开提哪壶! 岂料,还有更可恶的。 方文华抹干泪水,情绪稍微平静了些,总算注意到女儿的声音。 他不明就里,关心道:“嗓子怎么哑了?今年秋天特别冷,你要多穿点衣服,免得感——” “咳,咳!” 方唐蓦地被一口水呛住。 她又羞又气,真想根据方老师的话如实回一句——没穿衣服喊哑的!看谁比谁尴尬。 最终,刻忍住了。 因为秦止水伸手拍她后背,速度、力道恰到好处,她却感到那是一块烙铁,让人火烧火燎。 她蹭得一下站起,极力冷着脸:“我还有事,走了。” 秦止水眉头一皱,迅速将人拉住:“先吃饭,从昨晚到现在,你还没有吃东西。” “我不饿。”她挣扎道。 “你只是嘴巴不饿。” “……”方唐微愣,正要辩驳,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叫声。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方唐倍感羞愤,抬腿要走,秦止水嘴角含笑,紧紧拉着她的手,转而十指相扣。 两人无声僵持着,方文华面露欣慰,扶着桌沿慢慢起身。 他说:“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小水,今天喝得特别开心,下次来东隅镇,我给你做拿手菜。” 说着,他抬腿,没走出两步,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甜81° 甜82° 甜83° 甜84° 日升月落,山麓下的婚后别墅,前所未有的热闹。 方文华住在一楼,秦止水主动作陪;医生与护工住在二楼;方唐拉着雪知黎去了三楼。 夜里静悄悄地,唯有二楼很快进入梦乡。 因为一楼翁婿推心置腹,三楼闺蜜笑闹连连,不知时间流逝。 雨后夜空尤为漂亮,星光零碎散落各处,虽不多,却十分耀眼。月亮朦朦胧胧,像是带了一层面纱的世外仙子。 方唐盘腿坐在窗边的吊椅里,悠闲地晃啊晃,面上笑容洋溢。 雪知黎盯着她看了老半晌,出言戏谑:“啧!良辰美景,幸福的小女人,秦总放着不管,那就来我怀里,本大爷疼你。” 话落,人已经扑过去。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吊椅大幅度倾斜摇晃,并承受不住似的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方唐赶紧以腿点地。 稳住重心后,笑着斥责:“说就说,做什么动手动脚。” 彼时,雪知黎半趴在吊椅里,左臂压着闺蜜肩膀,闻言,她故意踮脚,推着吊椅往后移。 “我不能动吗?”她语气恶劣,一脸坏笑。 “再动就坏了。” “不会的,这才几下。” “……”摇摇晃晃,吱吱呀呀,方唐倍感无奈,扬起右手“啪”地一下打在对方屁股上。 雪知黎怔愣两秒,随后哈哈大笑。 笑出眼泪都没有停止。 方唐莫名之妙,面无表情地问:“你是疯了吗?” “哈哈啊哈哈,那个咳——” 雪知黎清了清嗓子,努力憋着笑,挑眉询问,“唐唐,你是不是经常这样打秦止水?” 这样是哪样?! 私密习惯被戳中,方唐双眼微睁,矢口否认:“没有的事。” 雪知黎目光审视,语调拉长:“哦,没有吗?” 她摇头:“真没有。” “原来——”雪知黎故意绷着脸,一字一句感叹,“原来秦总动来动去的时候,你不会打他。” 话说到这份上,方唐终于悟了。 这老闺蜜,嘻嘻哈哈折腾大半天,一言一行,竟然统统围绕着不可描述的事情。 关键是,都被她给说中了。 方唐耳尖泛红,半骂半威胁:“你个口无遮拦的女混蛋,我要断你甜点三个月。” “得了吧。” 雪知黎乐不可支,伸手戳她的脸,“瞧你现在这幅粉面含春逍遥快乐的小模样,哪有心情罚我?” 方唐拍开她的手,气鼓鼓地:“六个月!” “哟哟哟,你这是有了男人,就要把闺蜜发配边疆?” “……讨厌。” “哈哈哈,我闺蜜咋这么可爱?”雪知黎一把抱住她,语气变得正经起来,“唐唐,你早该回应爱情,多开心美好。” 早该回应。 如果是这样,秦止水肯定能少去许多伤心愁苦。 可是—— 她沉沉叹息:“时机未成熟,哪里会知道,又哪里能做到?” 雪知黎急急追问:“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现在呢,你答应交往,是不抗拒结婚了?” “我不确定。”方唐摇了摇头,如实相告,“但那个人是秦止水,我愿意去试,去克服。” “很好!你一定可以。” “嗯,我不想让妈妈失望,也不想被方老师比下去,他一把年纪都敢翻出伤口,直面过去,我为什么不能?” “这么想就对了!” 雪知黎大力搓揉她脑袋,“唐唐,我真为你开心。” 方唐笑着躲闪:“开心归开心,干嘛摧残我头发。” “那是因为接下来,姐妹我要放大招。” “可别是个屁。” “啧!你别说话,听好了,要想快速攻克心里难关,记得带上秦止水,他超厉害。” “……”方唐震惊到无话可说。 她能有所突破,勇敢地跨出一步又一步,起源正是秦止水。 这个男人发现了她隐藏多年的恐惧,逼她承认,并当机立断就地取材,利用浴室玻璃墙,让她直面电闪雷鸣,在极致的欢愉中把心中的怕悉数喊出来。 尽情宣泄之后,身心前所未有的轻松,犹如获得新生。 雷声,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然而还没完,这个男人又把方向盘交到她手里,用全然的信任和鼓励,让她完成了不敢碰触的事。 冒着大雨去医院。 这件满载痛苦回忆的恐怖事,从此有了新体验。 秦止水确实厉害,说是领她穿过生命阴影,看到一丝黎明曙光,不为过。 她陷入沉思,长久沉默。 雪知黎等了半晌不见回应,急道:“唐唐,你别不信,事实摆在眼前,你当方老师为什么能够突然勇敢、血性,都是秦止水的算计。” 方唐惊诧:“什么算计?” “具体你问苏伊,她最清楚。我今天下午去店里,发现她秦总长秦总短,简直当神明一样崇拜。我还以为,秦总一夜之间,不仅拿下了你,而且买走了甘棠小站。” “有这事?”沉默片刻,随即面露欣喜,“那我岂不是可以28岁之前退休了?” “呃,你多点出息,多点同情心好不好?别满足,别虐狗!” “不好。” “嘿,你咋这么讨厌?” “不是我讨厌,而是你没有狗。” 方唐理直气壮,笑容灿烂,“知黎啊,我其实能看见你的红线,要不要来一只狗?” 雪知黎不以为意:“呵呵,我真想送你一盒黑痣,全贴在嘴角。” “女人啊——” 方唐深有体会的感叹,“时候未到,强求不了。” - 翌日,是个晴天。 方唐起得早,换上运动装外出晨跑,书阳路距离甘棠小站不远,跑几里路就到了。 秋末本就是落叶的季节,一场疾风骤雨,使得情况更甚。 清晨街道行人稀少,环卫工推着垃圾车走过,里面似乎全是落叶,有黄有绿,有的清脆完整,有的残缺枯萎。 方唐微笑致意,暗忖一个周期结束了,冬天会来临,新生命也会来临。 环卫工认得她,十分爽朗地打招呼:“唐老板,最近生意好啊,店里垃圾翻倍了。” “辛苦啦!”方唐放慢速度,笑容真挚,“有空来店里喝糖水,我请。” “好嘞,附近大大小小的甜品店,我只服甘棠。” “感谢夸赞,继续努力。” 方唐边跑边说,嗓音清丽好听,带着极具感染力的热情和朝气。 她自己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但听在某些人的耳朵里,简直刺痛双眼。 方世宝阴沉着脸,赶在方唐进店之前,拦住去路。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讨好人。”他阴阳怪气地,神情格外讽刺。 “让开。” “呵,真会变脸!真该把环卫工叫回来,看看你现在这幅不苟言笑,仿佛刚从冷库里拿出的死样子……叫不回来,我录给他们看。” 话落,他举起手机。 方唐本不想计较,一大清早的好心情,才不要浪费在这种垃圾身上,奈何垃圾总有恶心人的本领。 她二话不说,抬起手臂,秒速拍飞对方手机。 “啪!” 手机砸在地面,直接屏碎。 方世宝双眼圆瞪,瞬间气炸:“方唐,做人不要太过分。我昨天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不接。今早一出现,就讨好陌生人,你知不知道舅舅失踪了,再过几小时,可以报警立案了!” 失踪?报警? 想到躺在别墅里,好吃好喝好睡的方老师,方唐面无表情,静静看眼前垃圾又想唱哪出。 “你竟然漠不关心,那可是你亲爹!” “他昨天为了你,当着媒体的面,把小圆满的开业庆典搅得一团糟,这样的爸爸,你不闻不问——” 方世宝手指方唐,语气恶狠狠地,“当心天打雷劈!” 又是这句。 听了十几年,方唐早已受够。 以前,她会陷入往事,恐惧悲伤无法自拔,以至于没有反抗余力,但现在—— 她冷笑一声,握住指着自己的手指,大力一拧。 “啊!” 方世宝龇牙裂目,痛到面容扭曲。 方唐像个冷血冷情的杀手,字字铿锵:“记住了,该天打雷劈的是你!从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拿舅舅的,一有不合,你就当着媒体的面,往他心口扎刀子,这是吃里扒外,是狼心狗肺,是大不孝,会天收的!” “都怪你!” 接连吃亏两次,方世宝不敢再靠近方唐。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捂着痛手哀嚎:“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跟舅舅会一直亲如父子。他失踪了,我担心寻找,一夜没合眼。你呢,做了什么?对一个环卫工都比对他好!” 话音刚落,脖子蓦地被衣服勒住,窒息感汹涌而至。 “谁?咳!” 方世宝声音嘶哑,惊骇地扭头看。 只见比他高出一个头,比他力气大,比钱多比他帅气比他横的一个熟人,拎着他的后衣领,犹如拎一只待宰弱鸡。 完了。 这人可比方唐凶残得多。 方世宝双腿战栗,几天前被打落门牙的痛感,又回来了。 “我错,咳!”他想道歉求饶。 “晚了。” 秦止水目光凛冽,不屑一瞥,“我岳父大人,用不着你担心。我老婆,你千万别惹她生气,否则——” 他稍微停顿,视线掠过街对面的小圆满,“方世宝,你合伙人卷钱跑路了,你知道吗?” 甜85° 小圆满开张不到三天,陆元元卷钱跑路。 突然听到这消息,方世宝震惊恐慌冷汗岑岑,一个劲地摇头,反复念叨着不可能。 方唐暗暗惊诧,这未免太匪夷所思。 要知道,陆元元那样的人,心气高脸皮厚,充满韧劲死不服输,堪称小强典范。 怎么就跑路了呢?还卷钱。 卷谁的钱? 瞥一眼如丧考妣的方世宝,答案不言而喻。 可是—— 方唐眉头一皱,垃圾宝这些年东不成西不就月月啃老,能有几个积蓄?最多十几万,加上老婆本,满打满算几十万。 几十万,值得陆元元铤而走险? 小圆满的装修费都不止这个数。 简直魔幻。 除非另有隐情。 思及此,她看向秦止水,这男人惯会背着她搞动作。 接受到方唐目光,里头似有不满,秦止水心里咯噔一下,扔垃圾一样甩开方世宝。 他冷声道:“你合伙人要飞美国,此刻正在赶往机场的路上,立刻去追,或许来得及。” 方世宝痛哭流涕,倒在地上要死要活。 但是,听闻还能追,他瞬间打了鸡血似的,爬起来就跑。 见此场景,方唐轻扯嘴角,笑得讽刺,不愧是方世宝,一旦涉及到钱,挨骂挨揍都是小儿科。 太阳缓缓升起,明亮柔和的光线从东边照过来,落在身上舒适万分。 心随境变,方唐非常享受地眯了眯眼。 下一秒,整个人置身在男人的影子里。 她不悦抬眸,正想说“你站开些,别挡着我的太阳”,岂料秦止水扯开风衣,将她裹入怀中。 “你干嘛!”她推搡他胸膛,语气有些冲。 “生气了?” 秦止水将人搂得更紧,下巴摩挲她发顶,嗓音温柔,“万事进店再说,外面风大,你跑步流了汗,容易着凉。” 方唐怔住。 她只见阳光,不觉风冷,男人比她细致得多。 心底忽然暖洋洋一片,她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鼻尖满是熟悉安心的味道。 却隐约有些不同。 方唐眉头一皱,闷声道:“明知道我出了汗还搂搂抱抱,你不嫌弃啊?臭死了。” 闻言,男人低笑:“不嫌弃,你浑身是汗,我都亲过,更何况是抱。” 他意味深长,说着昨天的亲密事。 方唐被调戏得脸红心热,伸手掐他腰间软肉,语气挺凶:“你怎么这么讨厌?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身处何地。” 秦止水笑意更甚,一本正经地答:“此刻七点不到,我不该在这里,你本该在我被窝里。” 话落,他隔着衣服挠她咯吱窝,追问:“你说我哪里讨厌?” 方唐怕痒,笑声不自觉溢出嘴角,连绵不绝,清脆悦耳,似山间畅快流动的溪水。 男人听在耳里,犹如天籁,手上动作越发肆意。 方唐扭来扭去,想躲过魔爪,始终不可得。情急之下双腿一蹬,直接跳到对方身上。 秦止水眼明手快,双臂迅速揽住她大腿,下巴很有危机意识地往后仰,成功躲过撞击。 男人精致下颌线袒露在眼底,方唐欣赏片刻,抬手摸向喉结。 “这儿。” 她笑意盈盈,肯定道,“这儿讨厌。” 晨光正好,她皮肤莹白细腻,指尖微凉,落在他敏感温热的喉结处,似有若无地摩挲着。 秦止水经不起这样的撩拨,喉头滚动两下:“糖,咳!” 才说一个字,方唐忽然使力按压他喉咙。 “不准讲。” 她特别霸道,即使脚不沾地,整个人还挂在对方身上。 男人嘴角上扬,当真不再讲话。他腾出一只手扣住方唐后脑勺,随即快狠准地吻住那张霸道小嘴。 嗯,所谓不准讲,就是废话别说直接做。 他攻城略地,极富技巧。 方唐晕乎乎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嘴唇与舌头的快活,它们有自己的记忆,碰到熟悉气息,立刻缠上去。 两人甜蜜亲热,就在甘棠小站门口。 时间还早,街道两旁的店铺多数没有开门,来往车辆、行人稀少,几乎没有打扰。 苏伊靠在不远处的大树旁,边看边笑。 真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虽然是狗粮,但她打心眼里高兴,自家老板终于铁树开花,修成正果。 难得老板热烈,她不想打搅,可眼看着时间流逝,再不进店会来不及准备食材。 “咳咳。” 她轻咳一声,笑着打招呼:“唐姐早啊,秦总好!” 彼时,方唐沉迷激吻娇喘连连,突然听到熟悉声音,她下意识把脑袋埋在男人胸膛。 秦止水非常配合地扯动风衣,将她完全挡住。 “早。”他颔首回应,垂眸瞥一眼怀里人,笑着说:“感冒了,怕冷,见不得风。” 苏伊乐不可支,连连点头:“秦总继续给唐姐取暖,我去店里工作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已经越过两人,十分利落地打开甘棠小站的大门,正要往里走—— “等等。” 方唐突然出声,嗓音意外娇软,带着热吻过后的余韵,惊住了自己。 她微微拧眉,呃,形象毁尽! 苏伊忍住笑意,语气神态尽量似往常:“唐姐,有什么事?” “大事,你跟我来。” 方唐抬腿往店里走,没几步,转身看向秦止水,“你如果不急着回去,在大堂等等我。” 男人笑了笑:“我自然等你。” - 方唐把苏伊带到办公室,着重询问了小圆满开业当天发生的事,尤其是甥舅反目。 苏伊神情兴奋,语速超快,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说给她听。 “唐姐,陆元元好黑的心!小圆满开业前一晚,她散播谣言,泼你一身脏水,随后借着开业庆典,请来媒体,推出方世宝,坐实那些谣言。” “当天早上,我听到大家都在讨论你的私事,说你不赡养老父亲,强行断绝关系,假怀孕骗人……店里乱作一团,好几位师傅撂挑子走人。我急疯了,给你打电话,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最后发现,接电话是秦总。” 话到这,苏伊由衷感叹:“唐姐,秦总真的男友力爆棚,直接说这件事我来处理,声音压得很低,因为你还在睡觉。” 方唐单手撑着下巴,掩饰住嘴角的愉悦,平静道:“讲重点。” 苏伊:“重点就是秦总英明神武,算无遗策,在把你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时候,顺手收拾了陆元元。” 这之后,没了下文。 方唐无奈:“你还是详细讲吧。” “详情可精彩了,我依照秦总指示,领着甘棠众人敲锣打鼓出现在小圆满开业庆典的时候,陆元元正要当众介绍、拉拢孙师傅等人,哈哈哈,被我们一顿灵魂演奏打断。” “孙师傅——”方唐沉吟一会,“被挖走了?还是已经主动辞职?” “都没有。秦总当时嘱咐我,一定要用大喇叭高喊,甘棠小站一个不少前来祝贺。” “所以在外人眼中,孙师傅是与你们一波的。” “嗯嗯,秦总说了,这几人是去是留,得看他们自己的表现,最终由唐姐来决定。” “呵……”方唐笑了起来,暗道自家男人行事真妥帖。 苏伊也笑,她说:“往后越来越精彩,秦总虽然不在现场,但算准了一切。他交待我们敲锣打鼓,扰乱陆元元的节奏,但一定要让方世宝把话说完。我问什么时候停止敲打,他发来一张照片,说这个人会出面阻止。” 方唐想到自己看过的采访视频,直接道:“方老师的照片。” “是的,后来我才恍然大悟,秦总真是高明,他知道方老师在现场,于是借着敲锣打鼓,阻碍陆元元作妖,凸显方世宝真实嘴脸,方老师看得明明白白,终于对外甥失望。” “原来是这样。” 方唐叹息一声,难怪雪知黎说,要想快速攻克心里难关,记得带上秦止水,他超厉害。 还真是这样,方老师能勇敢地直面过去,虽然是被外甥步步紧逼,但那个环境,却是秦止水一手造就。 他俨然一个大师级别的领路人,敲醒了方老师,也捞起了她。 想到这,方唐蹭得一下站起。 她二话不说,抬腿往外跑,跑出办公室,越过走廊,进入大堂,风一样扑到秦止水怀里。 “嘶!” 她痛呼一声,因为嘴皮磕到手机边缘。 秦止水迅速扔下手机,将人抱到腿上,问:“撞哪了?” 方唐窝在男人怀里,双手环住他脖颈,可怜巴巴地说:“磕到嘴皮,好痛的,要吹一下才——” 不用她说完,秦止水已然低头凑过去,温柔亲吻那抹甘甜红唇,缓慢细致,不错过一寸一毫。 他煞有介事:“贴着吹,效果更好。” 方唐靠在他怀里,笑声不停。 过了好一会,她问:“你刚才看什么呢,那么认真,我跑到跟前,你都没放下手机。” “在看一个消息。” 渐渐升高的太阳从窗户照进来,有些晒,秦止水调整坐姿,替怀里人挡了日头。 方唐把玩男人修长整洁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催促:“什么消息?” 秦止水语气平静:“糖糖,陆元元被方世宝追赶,行至高架桥突发意外,她刹车不及,撞破护栏,坠河了。” 甜86° 甜87° 甜88° 陆元元把所有愤怒、怨恨撒在方世宝身上,实力演绎柿子挑软的捏。 她以为方唐多少会顾及亲戚情分,受制于自己。 岂料—— 方唐灿烂一笑,“陆元元,我知道你瞧不起方世宝,但论起逃跑,他是你祖宗。” 祖宗一词威力无穷。 陆元元瞪直了眼:“他把我追到坠河,自己却跑了?!你们,你们方家没一个,我……”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滴滴滴”的响声。 方唐摁下求助铃,随即抬腿往外走:“最好留着一口气,否则,方世宝那种废物你都奈何不了。” 话音落下,人已行至门外。 秦止水懒散地靠在墙边,见她出来,立刻直起身,揽着人边走边问:“说了什么?” 方唐冷笑:“狗急跳墙,破罐子破摔,欺软怕硬。” “竟还有心思欺负人。” “嗯,她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秦谢奈何不了,但方世宝,却可以。” “这样啊——”男人沉默稍许,似笑非笑,“让她可以一下又何妨,方世宝早该吃点教训。” “……”方唐微微一愣,抬手轻点他嘴角,“这话别让方老师听见,当心他削你!” 秦止水眉目含笑,顺势捉了女友手腕,在她掌心落下几枚细吻,语气恣意开怀。 “有糖糖护着,我谁也不怕。” “哪还有你怕的。”方唐嗔他一眼,“都是别人怕你。” “谁怕我?”他追问道,似有浓厚兴趣。 “方世宝每次见你,都跟老鼠见到猫一样。还有陆元元,现在是见都不敢见了。” 说着,方唐伸手捏住他下巴,语气颇为不快,“你到底施了什么迷魂计,以至于走到如斯田地,陆元元仍然在意,死也不要让你看到她变丑的样子。” 秦止水怔住,这是在吃醋? 天可怜见,终于等到这一天。 嘴角下意识高高扬起,他说:“谁知道她怎么想的,谁又在意。糖糖,如果不是陪你,我不会来这儿。” 方唐瞬间舒坦了。 她骄哼一声,大方道:“其实我也不在意。” 至此,两人再也没有讨论、留意陆元元的病情,一应事物交给律师处理,不疾不徐,公事公办。 外界找不到方世宝,得知陆元元脱离危险,病情趋于稳定,争先恐后来探望,有媒体人,更有追债的。 你来我往,连绵不断。 病房总是热闹,却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 陆元元焦躁气闷,多次与医护人员表示谢绝探病,但收效甚微,总有人能溜进来。 她被折磨得几近崩溃,逮住dm公司的陈律师,嘶吼:“叫方唐来见我!” “方老板不想见你。” “我——” “威胁的话就省省吧,方老板说了,陆小姐是个成年人,要死要活,大可自便。” “她不见我,敢不见我!” 陆元元神情激动,下意识抓绕头上纱布,似乎在想什么世界难题。 过了会,她突然抬眸,急道:“司衡,我要见司衡。” 陈律师眉头一皱:“那是谁?” “司衡啊,你怎么回事,思岳纵横的总裁都不知道?” “陆小姐怕是忘了,思岳真正做主的是秦止水,你要见他?” “不!” 陆元元瞳孔微缩,摇头尖叫,“我不,我不要见他!” 陈律师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丝满意微笑:“这样最好,毕竟你想,也见不到。陆小姐还是安心养病,珍惜自由时光。” 话落,他拿起公文包往外走。 两步不到,西装外套被拉扯住。 他无奈回头,只见陆元元跪坐在病床上,神色哀戚,泛着血丝的双眼泪光闪烁。 “我认。”她呢喃。 “你说什么?” “泄露商业机密,以权谋私。”陆元元嘴巴颤抖,两行泪水滑落出来,“我认罪,请你们立刻起诉,把我送进监狱!” “这个不急。” 陈律师笑容温和,“我们谢总发话了,即使有理有据,dm也必须等到陆小姐出院再追责。” “谢……谢总?” “哦,你可能没见过,槐城谢家的继承人,dm公司的新总裁。” “是他。” 陆元元突然松开抓着西装的手,面如死灰般倒在病床上。 她喃喃自语:“故意的,欺负我,都欺负我……方唐,我没有输给你,我不会输。” - 山清水秀,日头和暖。 虽头痛咳嗽,浑身乏力,但方文华心里边特别高兴,他本想尽快回东隅镇,却经不住秦止水三两句劝。 能每天见到女儿,同桌吃饭聊天,实在太难得。 他乐呵呵地,迈不动离开的腿。 更何况,雪知黎也在,甘棠小站的员工时常来串门,年轻的活泼,年长的聊得来。 总之,有滋有味丰富多彩,是他心目中退休后的理想生活。 他喜欢坐在阳台上看山看水,秋风吹过来,打两个喷嚏,也不觉得冷。 但是女儿会隔空扔来毛毯。 虽一句话不讲,却比寒夜喝汤暖心。 方文华咧嘴而笑。 秦止水见了,闷笑不已。 方唐心如明镜,把手伸到男人背后,不动声色地掐他。 “怎么了?” 秦止水一把捉住搁在后腰的小手,扭头附在方唐耳边,压低了声音,明知故问。 方唐瞪他,只动嘴皮子不出声:“平常挺细心,这回怎么像个木头,不知冷热,不知痛。” 男人觉得有趣,很自然地又凑近了些,嘴巴几乎咬到女人耳垂。 他一字一句,嗓音低沉好听:“我有糖糖啊,知冷热,会疼人。” 举止亲昵,甜言如蜜。 方唐其实已经能做到小鹿乱撞脸不红,欣然享受,偶尔还能反调戏,但这不包括当着方老师的面。 总觉得很怪,很尴尬。 于是她,不可抑制的小脸微红。 皮肤白嫩的人,一丝粉霞,都像是浓墨重彩。 方文华立刻发现端倪,虽然也没听到什么对话,却丝毫不妨碍理解。 “有点冷。” 他突然出声,随即裹好毛毯,慢腾腾地起身,“我先进屋了,你们忙,不用管我。” 秦止水笑着叮嘱:“伯父,厨房里有糖糖炖好的雪梨燕窝,记得喝。” 方文华脚步一顿,摇头拒绝:“那是给知黎准备的,我一个糟老头子,吃什么燕窝。” “清心治咳,补气润肺,是特意给你嗯——”他突然住嘴,只因腰间小手掐得不轻。 “炖了很多。” 方唐接过话茬,神情有些别扭,“知黎一个人吃不完,浪费可惜。” 言外之意,你给我喝。 方文华自然听懂了,却笑着摆手:“男人喝什么燕窝,我端来给你。” 好心惨遭推三阻四。 方唐有些郁闷,气愤道:“啰里吧嗦什么,你又不是秦止水,不吃甜食。” 这一句,怨念颇深。 秦止水迅速给岳父大人递眼色,快去吃,免得一起遭殃。 方文华瞅他一会,语气七分疑惑三分不快:“我闺女手艺那么好,你竟然不吃!” 秦止水:“……” 明理可敬的岳父大人居然补刀。 而且补刀过后,一挥毛毯,大步离去。 他偏头看向方唐,试图挽回:“我其实——” “其实什么?” 方唐打断他的话,声音淡淡,“你不吃甜食不是一天两天,还能解释朵花出来?再说了,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这,分明就是生气中! 秦止水二话不说,赶紧把人抱到腿上。 方唐挣扎拒绝,他死皮赖脸,双臂将人紧紧箍在怀中,下巴不断往她颈窝里蹭。 脖子又热又痒,还带着被亲的濡湿感。 她难以招架,眉头轻蹙:“你耍什么宝,快松开。” “糖糖。” 男人轻声喊她,语气温柔诚恳,“遇见你之前,我的确不爱甜食。但现在,你陪我喝糖水,好不好?” 方唐一愣,面色有所和缓:“不喜欢就别勉强了,吃进去不舒服,我看着难受。” “不会不舒服。” 秦止水伸手勾住她下巴,迫使对方抬头看自己,待目光相接,他才继续:“其实,自从爱上你,我一直很缺糖分。” 话到这里,方唐心中那点气,完全散去。 她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男人直接低头,炙热的吻落在她唇瓣,吮吸中带着不轻不重的啃咬。 答案呼之欲出,方唐仍是不懂,小手轻推他,娇声催促:“别闹了,我先去给你煲糖水。” 秦止水舔了舔嘴角,笑得蛊惑:“我正在吃啊。” 方唐望着眼前人,不说话。 她神情几分疑惑,几分痴迷。她说过迷他的身材皮相,没说的是,越看越有味。 “傻糖糖。” 男人揉她脑袋,“还没明白过来?” 她愣愣地:“什么?” “食物链,懂吧?”他低笑,“我怀抱此生最好最美的糖分,每当缺时,啃两口就好。” “……”方唐回过味来,小手握拳捶他胸膛,“你刚才已经啃过了,不准再闹。” “刚才只是尝味,不算。” “算。” 她语气娇俏蛮横。 男人瞅着她,神情可怜巴巴:“那也只有一口,还有一口。” 方唐侧身往屋里瞧,料想方老师不会路过,赶紧双眼一闭,嘴角微扬:“来吧!” 秦止水一脸坏笑,迅速将人打横抱起,径直往卧室走。 他说:“下一口是正餐,得换个地方。” 甜89° 夕阳渐沉,缓缓地落于远处的山顶,万丈余晖捉住飘荡在山间的白云,裹上一件薄薄彩衣。 目之所及红彤彤一片。 慢慢漂移,渐渐沉沦,热烈又唯美的样子,与跌入情潮肤如粉霞的女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男人双臂坚实有力,从背后搂了方唐圈在怀里。 灵巧唇舌与炙热大掌四处游走。 窗边温度不断攀升,方唐气息急促,时而侧颈躲闪,时而转头主动亲吻秦止水下巴。 她眼神迷离,身体虚软得厉害,要靠着背后人才能稳住平衡。 衣服剥落,滚烫的肌肤贴上来,带出一股能让灵魂震颤的电流,方唐打了个激灵,左手摸到男人大腿,使力往后推离。 “别,别闹了。” 她娇喘着,简单几个字说得断断续续。 秦止水垂眸看她,视线由上往下,细细欣赏自己剥落出来的风景,白里透红,凹凸有致,比窗外起伏的山峦,飘动的晚霞,更为醉人。 这时候,哪里是一句话就能阻止的? 他握住那只推却的小手,领着她一起,覆上平坦白皙的小腹,随即稍微用力一压—— 彼此距离顷刻消失,身前背后紧密挨着。 方唐被那熟悉又惊人的轮廓激荡得双腿一抖,险些栽倒。 秦止水及时扶住她,嘴巴轻啄粉嫩面颊,声音低沉愉悦:“还没进入正题,怎么就这么软了?” 因为挨得近,方唐很明显地感知到男人的笑意,胸膛轻轻震动,腹肌紧绷,抵着她的那部分似乎兴奋地弹跳了一下。 她顿时火烧火燎,仿佛窗外燃烧的云彩。 窗明几净,光线敞亮,无端加重刺激感和难为情。 “晚上。” 她又急又渴,哑声求饶,“晚上再说,好不好?” 不期然听到这话,男人笑容蓦地一滞。 他想起曾经在一块的时光,每次欢好无一例外在黑暗里进行,方唐从不看自己。 时至今日,竟还是不乐意? 他突然丧失理智,心底冒出一股“过去现在没什么不同,你还是撒种机器”的感觉。 很荒谬,却挥之不散。 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他握住怀中女人双肩,非常粗鲁地让她就地旋转一百八十度。 彼此面对着面,坦诚相见。 他欺身而近,不由分说扣住方唐后颈,强势控制她视线。 “看我!”命令的语气,难得凶狠。 “……”视线中的飘逸晚霞陡然变成紧实有致的腹肌,以及坚硬翘起的“陡峰”,方唐低呼一声,下意识要闭眼。 “不准闭眼!” 秦止水门儿清,及时堵了她的路。 方唐哭笑不得,努力抬头。 掌心接收到反力,男人更气了。 他像一堆被点燃的爆竹,轰地一声,却只敢在心底炸开,不舍得真正伤害点爆竹的人。 能怎么办? 额前青筋暴起,他嘴巴紧抿,掌心力道随着女人的反抗一点点消逝,最终彻底放手。 方唐抬起头来,瘪着嘴,像在生气。 秦止水眼神一闪,忽地移开对视目光,平静道:“不愿意就——” 话没说完,怀里靠过来一具娇躯。 方唐伸出手指,戳他紧实的腹肌,并打着圈儿,螺旋式地往下走。 她语气不满:“秦先生,你那么凶做什么?忍不到晚上就直说,我是那种不会爱惜自己男人的人?” 峰回路转。 自认沉入谷底,其实拥有一切。 男人喜出望外,抱起方唐,高兴地直转圈。 岂料,半圈不到,下身突然被握住,他一个趔趄往地上栽,万幸关键时刻,给怀里人当了肉垫。 方唐压在他身上,十分调皮地原话奉还:“秦先生,还没进入正题,你怎么就腿软成这样?” 要害处被紧握,男人额间冒出层层密汗,他低笑:“你待会别求饶。” 方唐眼睛微微一眨,神情特别无辜:“我现在放手求饶,来得及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自己还可以拯救一下。”她语气带笑,话音未落,便迅速从男人身上爬起,要逃跑。 秦止水不疾不徐,大手一挥,轻松抓住她脚踝。 视线由下往上,他一边打量一边问:“喜欢站着的?” 方唐感到男人的视线仿佛带着火星子,看一处,便哪一处燃烧,她羞愤地蹲下。 没一会,又豁出去般扑到对方身上。 秦止水朗笑出声。 这时,“砰砰砰”房门被敲得震天响,紧接着传来雪知黎的喊声,“唐唐,你在吗?出事——” “不在!”男人冷冷打断,颇为气急败坏。 “……”门外,雪知黎怔愣两秒,随即露出了然的微笑:“哦,那我去别地找。” - 晚霞散去,夜幕四垂。 秦止水一脸餍足神采奕奕。 方唐却累得不想睁眼,任由男人抱来抱去,一会在温度适宜的水里,一会是柔软清香的大床。 “我先下楼做饭,嗯?”他为她掖好被角,轻声问询。 “嗯。”她哼哼一句,依旧没睁眼。 “乖糖糖。” 男人在她眉间落下一吻,才安心离去。 这段时间,家里总是热热闹闹。 但今天,行至一楼客厅,发现屋内安静得只有新闻联播的声音。 雪知黎悠闲地窝在沙发里,开了电视,认真嗑瓜子,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便开口。 “时间挺长,我一万瓜子都要嗑完了。” “改天你跟阿观比比。”秦止水看着茶几上厚厚的瓜子壳,给出客观评价,“或许能赢。” “……”雪知黎悻悻地扔掉手中瓜子,抬头不见方唐,直接问:“唐唐呢,又睡着了?” 秦止水想到某个眼皮都不想抬的人,笑了笑:“没,晚饭好了就下楼。” 话落,他抬腿往厨房走,步若流星。 见此场景,雪知黎嘴角微抽,抓起一粒瓜子,清脆一嗑,秦氏兄弟怎么差这么远?! 秦止水近乎全能,特会疼人。 狗秃子啥啥不会,专门气她。 心中郁闷不已。 没过一会,又察觉到不对,做什么比较秦氏两兄弟?真是的! 她拍了拍手,起身走到厨房边:“秦总,大概两小时前,方老师接到了方文秀电话,急急忙忙回东隅镇了。” 闻言,秦止水眉头一蹙:“这么急,他知道方世宝的事情了?” “嗯,全知道了。” 雪知黎无奈耸肩,“纸终究包不住火!方世宝消失这些天,陆元元压力很大。今天下午,她请了律师,试图把方世宝的行径往谋财害命的方向引。那律师办事利索,迅速找到方文秀了解情况。” 秦止水颔首:“意料之中的事。方老师当时什么态度?如有偏心偏帮,别让糖糖知道。” “呵。” 冷不丁地,楼梯口传来一声嗤笑。 秦止水听罢,立即扔下手中瓜果,几步走出厨房,见方唐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边。 他笑着迎上去:“怎么醒了,饿的?” 方唐睨他一眼,懒懒道:“什么别让我知道?秦先生,我刚才接到方文秀的电话,她竟然求我帮助方世宝。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听完就挂了电话,哈哈哈哈。” 秦止水伸手将人拥入怀中,语气懊恼:“我该把你手机静音。” “没用的。” 方唐摇头,“救儿心切,她总有办法找到我。” 雪知黎忍不住道:“唐唐,别搭理方文秀。方老师迅速离开,就是不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影响到你。” “是吗?”她有些不敢相信。 “嗯嗯嗯。”雪知黎重重点头,“方老师说,你不亏欠方文秀任何,不要再做委屈自己的事。” 不亏欠任何。 不要再委屈自己。 这两句话背后的深意,让方唐喉头泛酸,她把脸埋入秦止水怀中,突然好想好想妈妈。 男人轻抚她后背,无声安慰。 她闷声坦诚:“秦先生,我们去东隅好不好?我想妈妈了。” - 方唐想去哪,秦止水无不应允。 不过,他们并没有当夜出发,因为刚走到门口,方唐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蓦地想起梨膏糖。 这是妈妈生前最爱做的糖,是她每次回东隅镇的必备物。 依葫芦画瓢十几年,做出来的味道,总与记忆中的差一点点,总也想不清道不明的一点点。 但方唐热情不减。 她系上围裙,连夜准备食材。 秦止水在一旁看着,自然要帮忙。 雪知黎插科打诨,惊叹这么多梨,我必须掺和一脚。 于是那一晚的梨膏糖,方唐根们没什么心思回忆步骤程序,她技艺娴熟,手随心动,既享受与秦止水无意间的相视一笑,也喜欢纠正、提防雪知黎的感觉。 很温馨的滋味,喜悦静静流淌。 第一锅糖梨膏出炉。 方唐嘴角上扬,放宽心,没事,即使与记忆中的味道相差十万八千里,也是好味道。 雪知黎身手敏捷,当先夹起一块扔进嘴巴里,嚼两下,双眼惊讶地瞪大。 “嗯嗯嗯,好好吃!” 她咂摸嘴巴,兴奋道,“唐唐,这个,比你上回做的还好吃!妈诶,是不是因为我自己参与其中,自带滤镜?” 方唐面露狐疑,拣了一块,轻咬一小口。 舌尖甫一触碰其间滋味,她眼睛亮了,就是这个味!连忙低头,贪婪咬下一大块。 秦止水见了,伸手握住她手腕,将剩下的半块往自己嘴边送。 方唐惊讶:“你不是不吃——” 他笑:“你都哭了,我自然要共苦。” 甜90° 甜91° 有今生没来世。 山间晨风呼呼地吹,扬起头发丝拂过眉梢眼角,方唐盯着母亲的墓碑,想着这句话,喉头酸涩无比。 人间世事,甜也好苦也罢,所爱的,所恶的,感情再烈,也不过一个今生当下。 而她,早就失去了妈妈。 身为方家人,堪称此生最大恨事。 可如果没有这件事,她是谁呢?又算什么?养育之情植根起源最初,绕不过去。 无法摆脱的残酷现实,寒意彻骨。 她咬牙克制颤抖。 身侧人突然揽住她肩膀,握住她的手,干燥温热的气息萦绕周身,像黑暗里给她照明与暖意的火光。 她忍不住抬眸看。 男人目光融融,深情的桃花眼里全是她。 “糖糖……”他拥她入怀,下巴轻轻摩挲她发顶,“我在呢,你不必委曲求全任何。” “嗯。” 方唐闷声点头,一句“我在”让她如梦初醒,今生,她还有秦止水。 难能可贵的拥有。 她目光微转,视线落到墓碑上。 曾经年纪小,无法左右无能为力之事太多,只能被动接受失去妈妈。 但现在,她手指微动,轻挠男人掌心,她想主动把握这份幸运和福分,不管有多难,不管需要跨越多少障碍,需要多少勇气。 “秦止水。” 她缓慢而郑重地喊他的名字,想说我们复婚吧! 却来不及讲出口。 因为裤腿突然被扯住。 “方唐。”见她久不理会,方文秀直接跪移到跟前,抬手抓住她裤腿,“求你了,帮帮宝儿,就这一次。” “你求错地方了。” 方唐退出秦止水怀抱,瞅一眼匍匐在脚下的人,冷声补充,“你别跪我,当不起。” 杵在一旁的方文华几步走近:“阿秀,你跪糖糖做什么!” 他语气着急,伸手想把妹妹从地上拉起来,对方却像个沉甸甸的会反抗的秤砣。 方文秀不管不顾地跪趴在地,豁出了一切:“哥!你别管。这是我和方唐之间的事。” “我别管?”冷不丁被排除在外,方文华气得肝疼,“我如果不管——” “那就别管!” 方唐直接打断,语气霸道干脆,噎得方文华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接着,她扫一眼方文秀,声音冷漠:“我和你早就断绝关系往来,不存在任何牵扯。” “存在的。” 方文秀紧紧抓住她裤腿,犹如抓住一把可救命也可要命的刀。 方唐厌恶地眉头一蹙,讽刺道:“又要提当年恩情,回顾一下你为了方家,为了哥嫂,如何自我牺牲?” “不,不不。” 方文秀连连摇头,浑身颤抖着,“我们早就断绝关系了,但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向你道歉。” 这话,真是稀罕。 方唐偏头看一眼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或许,母亲能为儿子做到何种地步,怎样都不奇怪。 她轻哂:“你的道歉,我不需要。” “我错了!” 方文秀急得就地磕头,“宝儿胆小,尽会讨好迎合长辈,他骂你,背地里说你坏话,都是我的原因。一直是我,嫌弃你是个女孩子,嫌弃你不听家里的话,不结婚不生子……” 跪地磕头太过沉重。 方唐拉着秦止水,迅速往旁边走。 “说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她有些烦躁,“你赶紧离开,别在这打扰我妈妈清静。” “不需要,我也必须讲出来。” 方文秀突然转身,朝着唐婉墓碑重重磕下一个响头:“嫂子,对不起,我不该骂方唐,更不该……背后骂你。” 最后四个字,是哑着嗓子喊出来的,带着啜泣和忏悔。 方唐怔住,没有想到方文秀会承认这件事。 一句短命鬼简直扎心刺骨,她当时听到,直接踹开门,又打又骂,闹得不可开交。方老师匆忙赶回来,方文秀装腔作势能言善辩。 这会,竟然主动提起。 “什么?” 方文华瞪直了双眼,几步奔到坟前,一把抓住方文秀手臂,“你骂婉婉,你为什么骂她?她命都豁出去了,还有哪点对不起你?!” “因为恨啊,我牺牲那么多,人、财、物统统紧着她,她为什么连一个孩子都保不住?” 眼泪沿着皱纹流淌,她却在笑:“我以为所有付出都打了水漂,于是心生怨恨,不知不觉教坏了宝儿,我错了,大错特错!” 方文华手背青筋暴起,几次想扬起来煽下去,却生生忍住。 他吼道:“方文秀,亏欠你的人是我。你冲我来!别针对我老婆孩子。” “可你是我哥啊!” “……”方文华愣住,沉默好一会才说,“以后,别把我当你哥,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妹妹。欠你的,我会——” “你欠我的,这些年早就还清了。” 方文秀一把抹掉眼泪,跪着移向方唐。 她诚恳道:“亲戚一场,好聚好散。错都在我,宝儿只是一个被教坏的孩子,他年纪还小,恳请你帮他一次,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方唐瞅着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当然,可恶的依旧可恶。 但这个人,能主动向妈妈道歉,能与方老师决裂,都是她喜闻乐见的。 此外,这一刻跪在她面前的,是方文秀,却更是一个母亲。 就这样吧,从此再不相干。 “你先起来。” 她如此说。 方文秀听后喜出望外:“你这是答应帮忙了?” “我帮不了方世宝。” “怎么可能帮不了,你在桑榆市开店,生意那么红火,肯定认识很多人。”说着,她看一眼秦止水,支支吾吾,最终还是提了,“秦先生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方唐二话不说,赶紧把秦止水往自己身后拉,生怕她的火光沾上乌七八糟的人。 秦止水懂她的小心思,十分配合。 方唐满意一笑,这才解释:“再厉害的人也要遵纪守法,方世宝高架桥追赶陆元元,引发车祸,有路面监控为证;后来他跳下河,捞出一箱子钱跑路,有目共睹。总而言之,人证物证俱全。” 方文秀听罢胆战心惊,急道:“就没有一丁点办法了吗?谋财害命,得判多少年啊!” “也不是没有办法。”方唐话锋一转,“主要看你。” “看我?我能做什么?” “找陆元元,争取私了。” “人都毁容了,还会同意私了?” “那要看你能否打动她。” 方唐盯着方文秀,目光犀利,“审时度势,丢车保帅,投人所好,动之以情,不正是你擅长的吗?” “我——”方文秀羞愧难当,最后对着墓碑连连磕头,“对不起,对不起……” “急着救儿子,就别在这假惺惺了,滚吧!” - 日头高悬,太阳把墓碑上的刻字照得泛光。 方文华伸出手,一笔一划去抚摸,眼里泪光闪闪,他心底的痛与悔,在这个秋日达到极致。 这些年,他真是瞎啊! 不仅认不清一手养大的外甥,而且看不懂一块长大的妹妹。 承受最多委屈的竟然是他最在乎的老婆和女儿。 为人夫,为人父,为一家之长。 他都是不配的。 他抚摸着妻子的墓碑,突然仰头往上撞—— “伯父。” 秦止水赶紧出声阻止,却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大步走上前,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递过去。 方文华疑惑:“这是?” “你爱吃的梨膏糖,糖糖昨晚做的,都快被知黎阿观抢光了,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 “梨膏糖?”方文华小心翼翼地接过,睹物思人,越发想念妻子。 “快尝尝看,糖糖都说好吃到哭。” 方唐摆好祭品,见两人低声交谈,方老师手中还有一颗熟悉的糖,她不禁睨一眼秦止水。 “你也会藏东西!”真是心有灵犀。 男人几步走近,与她并立在墓碑前。 他认真道:“一切都是为了早日娶到女朋友!伯母好,我是糖糖的男朋友秦止水。” 方唐莞尔,诚意十足地捣乱:“妈妈,他其实是我前夫。” 秦止水:“……” 愣了半秒,他垂眸瞅着身侧人,逐字逐句地说:“是眼巴巴等着糖糖点头复婚的前夫。” 闻言,方唐点了点头。 男人震惊到傻掉,分不清她是肯定自己身份,还是答应复婚。 他双手握住她肩膀,激动求证:“糖糖,你是不是——” “婉婉!” 冷不丁地,方文华突然出声,他嘴里喊着糖,眼里包着泪,“闺女这次做的梨膏糖,跟你做的一个味,分毫不差。” 这话,让方唐好一番感叹。 在这个世界上,还惦记着妈妈的手艺,并能一口吃出来的,除了自己,恐怕也只有方老师了。 她抬腿走向那个又爱又恨的人。 在他面前站定,看自己倒映在他泪汪汪的双眸里,久久不语。 方文华渐渐局促,嘴巴里的糖不敢再嚼。 “糖糖,你——” “你以后如果听我的话,戒烟少辣。”方唐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藏起来的糖,“这个就给你吃。” “听听听,我以后都听你的。” 方文华双手接过糖,笑开了花。 秦止水有些郁闷,自己被打断,方老师却捷足先登了。 嗐,悔不该给岳父一颗糖! 甜92° 错失一次求复婚的良机,秦止水懊恼一会,又笑了起来。 父女关系能够缓和,说明横亘在方唐心底多年的悲伤与怨恨,正在一点点消融。 这是一大乐事。 他的糖糖,往后会更轻松、幸福。 日光暖暖,气氛融融。 三人在唐婉墓前待了许久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小小一盒梨膏糖被方文华宝贝一样抱在怀里,到了镇上遇见熟人,被问及怀里抱着什么。 他乐呵呵地答:“我闺女给我做的梨膏糖。” 对方笑说尝一尝。 他连连摆手:“都被我吃完啦,剩一个空盒子做纪念,下回给你留几块。” 秦止水看了忍俊不禁,低头问方唐,方老师一路走一路吃,你猜盒子里还有没有糖。 方唐轻哼一声,没眼看,不猜不猜。 没过多久,行至安静的小巷。 他们俩同时发现,走在前面的方老师,偷偷摸摸地从盒子里摸出一颗又一颗糖,然后小心翼翼地藏入衣服口袋。 这是…… 有备无患呢! 方唐哭笑不得,以手扶额。 秦止水将她搂入怀中,借着风衣的遮挡,大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语气含笑。 “让我搜搜,你身上还有没有糖。” “哈哈哈,你,哈哈……”方唐怕痒,笑倒在男人怀里,“别闹了,我就藏了那一颗。” “我不信。” 男人眼尾轻挑,眸子里满是戏谑,“虎父无犬女,方老师藏糖那么厉害,你会只有一颗?” 说着,大手继续前后左后里里外外地搜索。 方唐笑出了泪,嗔怪道:“真的没有了,阿观知黎那么厉害,你不也只藏了一颗?” 秦止水突然停手,低头附在她耳边,语气神秘兮兮:“其实,我还有一颗。” “藏在哪?”她眼睛一亮,不怀好意地伸出手挠他,“你先别说,让我搜一搜。” “搜我身……”男人低笑,“大街小巷可不行,车子停在不远处,去吗?让你搜个够。” “呸!” 方唐听懂了其中深意,啐他一口,“就你那点花花肠子,我才不上当。” 秦止水一本正经:“我身上真的有糖,骗你,今晚打地铺。” 呃,打地铺。 这对于自从有了女朋友,白天黑夜恨不得时时刻刻搂在怀里的秦先生来说,是个很大的惩罚。 方唐不禁疑惑起来,他身上真的还有糖? 但车里搜身,决计是不能去的。光天化日,前面又有方老师,被察觉出端倪,脸往哪放? 她悻悻地收回手,语气娇俏:“晚上再搜,没有的话,罚你打地铺半个月。” 男人颔首应下,笑得高深莫测。 - 方唐一行四人在东隅镇留宿,没人愿意住酒店,也不愿分开,于是一起去了方老师那。 入夜后,星光碎碎点点,气温变凉。 他们在院子里架起一堆火,取暖、烤肉、说说笑笑,快乐无比。 鉴于梨膏糖太抢手,大家都没吃够,方唐卷起袖子准备多做一些,秦止水围着她转,寸步不离。 雪知黎捉了两只乌鸡,喊秦可观宰杀。 秦可观吃东西在行,动手不行,两只鸡,其中一只几刀下去犹不死,另一只下了狠手,一刀断喉。 “呃!”雪知黎看得倒抽一口气,下一秒哈哈大笑,“狗秃子,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好远了。”他提起两只鸡,送到她面前,“看,都杀死了,你能吗?” “卧槽!拿走,快拿走……” 雪知黎吓得跳脚,躲开纷飞的鸡毛和滴淌的鸡血。 秦可观不依不饶,追着她满院子跑:“来啊,一起吃鸡!” 两对青年男女,或安静温馨,或追赶笑闹,都是舒心畅快的模样。 方文华在添柴、做饭之余,拿起相机记录这一刻的美好,就像曾经他与闺女打闹,妻子在旁边拍照一样。 这个家,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 他笑呵呵地捧出自己珍藏的酒,算不得什么绝世佳酿,却是他走访多地才找到的。 方唐见方老师手握酒瓶,立刻冷脸:“又想喝酒,上回醉得还不够?” “不碍事的。” 方文华笑着解释,“这个是果酒,度数不高醉不了人,今天难得高兴,喝两杯。” “什么果?”雪知黎兴匆匆地跑近,“是上回你跟我提过的棠梨?” “是,我对比了几家,这个味道最好。” “快让我尝尝!” 说着,雪知黎抢过酒瓶,“去年秋末,唐唐也酿过棠梨酒,说是失败了,一口都没给我喝。” 秦可观急急嘱咐:“你这个吃货兼海量,可别一口闷了,给我留点。” 从杀鸡到争酒,两人总有闹不完的话题。 但秦止水和方唐特别安静,他们听到棠梨酒,不约而同地对视,随即会心一笑。 一壶棠梨酒,牵着许许多多的深刻记忆。 有迷乱的初次。 也有婚前婚后的对峙争吵。 更有明白心意后的恍然大悟。 秦止水拉过方唐双手,眉眼里尽是笑意和温柔,他说:“糖糖,又是秋末了,给我酿几壶棠梨酒吧!” 方唐嗔他一眼:“那么苦涩的酒,你怎么还想喝?” “咔嚓。” 方文华举起相机,捕捉了这一瞬间。 他看一眼照片,内心欣慰万分。 大声道:“闺女,尽管放手去做!你妈妈最初酿棠梨酒,味道并不好,但她就是喜欢我帮忙你捣乱,一家人欢欢喜喜的氛围,于是一次又一次,酒的味道越发醇香。” 听到这话,方唐下意识看一眼案板上的梨,突然悟了。 过去,无论她怎么丝毫不差地模仿,做出来的梨膏糖,总是与妈妈做的差一点。 而昨晚,却无意达成。 当时秦止水在帮忙,雪知黎在捣乱,气氛欢快得不知时间流逝。 所以差的哪一点,无关技艺,而是心境和情意。 想通这个,方唐抬眸看秦止水,语气欣喜:“挑个时间,我们去外婆家摘棠梨酿酒。” 男人眉开眼笑,狠亲她一口,随后朗声道:“谢谢伯父。” 方文华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到时候记得分我一壶。” 方唐:“……” 果子还没摘,就开始分酒。 - 香味和笑声在空气里弥漫。 五人围坐在一起,烤肉喝酒,有滋有味。 方唐酒量最浅,两三杯后醉意上涌,提前睡下,因此错过了从桑榆市传来的消息。 等到睡醒。 消息已经从“为整垮同行,甘棠小站不择手段”变成“陆元元神经失常”。 方唐整个人都是懵的,有种“镇中一夜,市里千年”的错觉。 不过,一条条捋下来,一切又顺理成章。 陆元元拉人垫背,火力集中在方世宝身上,发现真的影响不了方唐分毫,气得顶着憔悴邋遢的病容接受媒体采访,其中提到,方世宝入股小圆满,是方唐整垮同行的手段,并坦承,方唐不择手段报复小圆满,是因为她曾经试图高薪聘请甘棠小站的甜品师。 说得有鼻子有眼,消息一出,众人纷纷涌入甘棠小站求证甜品师,店里一片混乱。 甘棠小站逼迫歇业,大受影响。 两小时不到,有媒体站出来辟谣,直指陆元元满脑子被迫害妄想症,已然神经失常。 方唐求问秦止水:“这货精神失常,几分真几分假?” “我看八成是真的。” 秦可观抢先发表意见,“认识陆元元这么多年,她特别在乎形象,蓬头垢面满身怪味地接受媒体采访,不疯做不出来。” 雪知黎嗤笑一声:“哟,你挺懂她的嘛!” “也就一般。”秦可观颇感不妙,很有自我保护意识地提前转移火线,“不及小水。” “你很懂?”方唐瞅着秦止水,笑意盈盈。 “不及方文秀。” 男人夸轻点她鼻尖,语气夸赞:“方老板当真英明神武,随手一指,就是康庄大道。” 方唐一愣,不禁疑惑:“这话什么意思?” 秦止水耐心解释:“陈律师那边传来消息,方文秀嘘寒问暖细致热心,主动照顾陆元元,端一盆水给她洗脸,被陆元元打翻在地;再端一盆水谁给她泡脚,陆元元发狂尖叫。” “哈哈哈……”雪知黎大笑,“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唐唐,你把方文秀和陆元元凑一堆,简直完美。” “有人照顾还一身味道见媒体?”秦可观摇头叹息,“服了服了,我服了!” “陆元元是在撒气?”联系前因后果,方唐思考稍许,随即眼睛一亮,“怕水,她怕水是不是?” “聪明。”秦止水笑着揉她脑袋,“不愧是我的糖糖。” “啥,怕水?” 秦可观感到不可思议,“陆元元泳技那么好,坠河一次就怕水了?” 雪知黎笑眯眯地:“你知道的可真多。” 他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都是听辛晖说。辛晖啊,星荷俱乐部的总经理,这些都知道。” “不止一次。” 方唐面色凝重,想到之前在游泳馆,陆元元被溺水之人抱着,沉在池底,其凶险程度一点也不比车祸坠河轻,都是差点要命。 呵,怕水。 恐惧某样东西的感觉,她太清楚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 甜93° 方唐回到桑榆,第一件事便是整顿后厨乱象。 经过这段时间的波折,大家心里其实都有了论断,最适合主管一职的人是平广佑。 老板被黑那会,后厨几位甜品师,唯有他和楚莉恪尽职守。 危机时刻,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格和心性。 方唐话不多说,直接宣布平广佑为后厨主管,同时给楚莉涨薪,没有人不服气。 紧接着,就是其他甜品师撂挑子,出现在小圆满开业庆典的问题。 起头之人是孙师傅,但第一个站出来,一五一十指责陆元元胡说的人,也是他。 方唐私下问过秦止水和谢崇艺,有没有暗中施压。 两人答案差不多。 谢崇艺讲孙师傅品行正直,性子冲。 秦止水说此人心是好的,但脑子不够用。 言外之意,孙师傅耿直冲动,一言一行,都从他自己看到的,认为正确的出发。 听闻老板不赡养老父亲,毫不犹豫,反。 得知陆元元拿高薪挖墙脚一事做文章,当机立断,反。 方唐看着孙师傅,一言难尽。 孙师傅却主动站了出来,一如反对他人那样,反对行差踏错的自己。 “老板,我不信任你,带头犯错引发混乱,早该卷铺盖走人。厚着脸皮留到今天,是盼望着能弥补自身过错。” 他轻吁一口气,“陆元元心思不正报复性强,如今总算得到报应,我也该走了。” 话落,他深鞠一躬:“方老板,对不起!” 方唐心有动容,她格外欣赏真性情、敢承担之人,哪怕有瑕疵,也终归不掩瑜。 再说,信任谈何容易。 甘棠小站发展到今天,大风大雨来临时,相信她支持她的人,恐怕也只有谢崇艺、苏伊、平广佑,以及心有愧疚的楚莉。 后厨需要甜品师,大换水不现实。 而且招聘新人,彼此间的信任、默契得从头开始。 或许历经此事,大家会吃一堑长一智。 但犯了错,也不能太过宽容。 斟酌再三,她不由想起秦止水的处理方法,这些人的去留看他们自己的表现,最终由方唐决定。 身为老板,她掌握决定权,但也可以分点自主权给对方。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 “当天出现混乱,有一半原因是我不在,没能及时向你们说清真相,否则,后厨也不至于走得只剩下两个人。” 只剩两个人。 这话,引得后厨几位师傅羞愧低头。 方唐视线不疾不徐,一一扫过他们,朗声道:“有功奖励,有错惩罚,这是甘棠小站运转的基本原则之一。我个人很欣赏孙师傅敢于承担的勇气,但他的冲动让我叹气,你们不加劝阻,反而跟着一起,更让人痛心。所以——” 她刻意停顿,等大家紧张地抬头看过来,才继续。 “处罚有两种,你们可以自行选择,一个是留在甘棠小站,罚一个月工资,用于团体建设;另一个,找财务结算走人。” 话落,方唐直接宣布散会,大气又潇洒。 不刻意开除,也不刻意挽留。 大浪淘沙,她只需要心甘情愿拧成一股绳的员工。 - 料理完店里事,方唐不等结果便离开,这段日子,有意无意之间,她渐渐习惯了放权主管,不坐店。 谢崇艺见她出来,降下车窗,招呼道:“学姐,上车!带你去野炊。” 方唐笑着走近:“你怎么会在这?” “特意等你。” 他下车,为她拉开车门,“过两天就得走,你回乡好吃好喝也不带我,我只能自己安排了。” 方唐弯腰上车,坐定后解释道:“回乡是临时起意,好吃好喝不在意料内,否则我肯定喊你。” 谢崇艺笑了笑,启动车子奔向郊外。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过去到现在,从眼下到未来,无所不包。 其间提到陆元元,谢崇艺征询方唐意见,是否需要dm公司公布证据,指认陆元元卷款潜逃。 方唐沉默好一会。 这件事,直接影响到方世宝的量刑。 假如dm公司不出面,事情按照陆元元的说法,出国是带资拓展业务,那么方世宝追赶引发车祸,情节会更恶劣。 眼下,陆元元外在伤势逐渐愈合,但这越发衬托出她心灵的创伤。 蓬头垢面,邋里邋遢地躺了好一段时间,终于可以洗漱清理了,但她怕水,不敢。 头发油成饼,身上散发出一股怪味。 医生护士去了好几拨,各种疏导,都不见效果。 陆元元俨然成了一个恶臭源头,成天神经兮兮骂骂咧咧,没人愿意靠近,唯独方文秀每天祖宗一样供着她。 给她剪头发,擦身体,换衣服,负责一日三餐,还推她出去晒太阳。 饶是如此,陆元元依旧不买账,常常踢打方文秀,并指着她的额头骂—— “你儿子害我!” “你们方家没一个好人!” “你这个假惺惺的老东西,想得到我的宽恕,为儿子减刑,做梦!我要死了,你儿子就是杀人犯。” 方文秀任打任骂,不分辨任何,只一味地磕头讨饶。 次数多了,难免被人撞见,外界舆论开始同情方文秀。 想到这,方唐突然叹了一口气。 谢崇艺疑惑地看过来:“学姐,这个问题很难抉择吗?” “不难。” 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感叹,即使dm不指证陆元元泄露商业机密,卷款潜逃,她也不是方文秀的对手。” 闻言,谢崇艺笑了起来,“方文秀的确不简单,能忍能演,不比谢家那些女人差。” 方唐第一次听他提及谢家,怔愣之余不免心疼、担忧。 “学弟,你在槐城的日子是不是不好过?” “其实还好。” 谢崇艺笑容不减,“学姐能应对方文秀,身为学弟,我自然也能应付谢家那帮人。” 方唐莞尔,感叹道:“还真是难姐难弟。我上岸了,你快点啊!” 他暗暗踩油门提速,神情畅快:“既已上岸,就别再管那些事。学姐,待会野炊,我要胡吃海喝,沾一些你的气运,再回槐城,兴许就上岸了。” - 下午四点半。 秦止水像过去一样早早结束工作,车子开到甘棠小站,高调找女友,却扑了个空。 店里员工笑说老板被艺哥接走啦! 谢崇艺……秦止水眉头一皱,又是这个腹黑野蛮,坏他好事的。 赶紧电话询问方唐在哪里,得知地方,以最快速度赶往。 清风徐来,河流蜿蜒,青山和白云纷纷倒映在水中,岸边缕缕炊烟,飘出饭菜香。 秦止水停好车,尚未走近,便听到方唐的笑声,爽朗如欢快溪流。 他不禁一愣,糖糖很少这么笑,谢崇艺真是能耐,都快赶上自己了。 心里难免有点泛酸。 待看清河边情形,酸气直冒天灵盖。 山水白云间,方唐和谢崇艺带着一群孩子在玩老鹰捉小鸡,躲藏、奔跑、欢笑,美好得像一副全家秋游图。 孩子们兴奋激动。 “姐姐,加油!” “啦啦啦啦,我在这里,姐姐快来抓!” “再抓不到小鸡,姐姐待会就只能喝白开水啦!” “啊啊啊!哥哥护我,姐姐来了。” …… …… 秦止水面色微冷,看他的糖糖变成一只老鹰,一只欢快的,与他无关的,时不时被“母鸡”搀扶的傻老鹰。 “咳——” 他手握成拳,掩在嘴边轻咳一声,以示我来了。 大家玩得正尽兴,都不曾察觉,唯有那只急着抓小鸡的老鹰,突然调转方向,铆足了劲,朝他飞奔扑来。 他嘴角上扬,很自然地展开双臂,抱了方唐满怀。 心里那些酸气瞬间消散。 他抬手理了理她汗湿的刘海,眼里笑意涌动:“喜欢孩子?” 方唐环抱他腰身,脑袋左摇右晃,声音非常轻快:“我喜欢看他们幸福快乐的样子。” 从她的眼神语气里,秦止水轻而易举便懂了,她在怀恋曾经有过的甜蜜童年,她想这份甜蜜,每个孩子都能有。 难怪笑得这么开心,这是她生命里最初的糖分。 他低头吻她眉心,笑道:“我的糖糖,将来一定是个好妈妈。” “啊,亲亲……” “羞羞羞!” “哥哥,快去把姐姐抢回来!” 孩子们发出惊呼声,此起彼伏。 方唐羞窘万分,忙不迭地退出秦止水的怀抱。 秦止水手臂一扬,揽了她走向那群“母鸡小鸡”,浓浓的宣誓主权的味道。 谢崇艺见此,勾勾唇瓣,笑着对孩子们说:“喊人啊,叫叔叔。” “叔叔好!” 整齐划一的喊声回荡在青山河流间,脆生生,乐陶陶。 秦止水不可抑制地嘴角微抽,方唐是姐姐,他怎么就成叔叔了?!这找抽的谢崇艺。 他双眼危险微眯,盯一眼挑事者,问:“我是叔叔?” 谢崇艺漫不经心:“是啊!” “嗯,喊一声来听听。” “……”一个不留神把自己套进去,谢崇艺懊恼半秒,转而对孩子们道,“我们这位叔叔啊,看着成熟稳重,其实哭鼻子的功夫,比你们谁都厉害。” 孩子们感到新奇,踊跃提问作对比。 “他哭的时候,会比阿花还要眼泪汪汪吗?” “他哭的时候,鼻涕流得比小胖的还长吗?” “他哭的时候,会跟小朱朱一样流口水吗?” “他哭的时候,会和小喇叭一样喊妈妈吗?” “哈哈哈哈……”谢崇艺开怀大笑,“会会会,都会!你们真是小天才,小可爱。” 秦止水阴沉着脸,要不是考虑到小孩在场,早揍人了。 谢崇艺笑够了,话锋一转,“不过啊,我们这位叔叔,哭的时候不喊妈妈,喊方唐。” “方唐,那不是姐姐的名字吗?” “没错!”谢崇艺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饭菜好了,走,哥哥带你们洗手吃饭。” 笑声、闹声,很快远去。 方唐踮起脚尖,双手捧住秦止水的脸:“在生气?” 男人神情郁闷:“能不气吗,姓谢的尽拿这个说事,陌生小孩面前,我就不要面子了?” “所以,他真的见你哭,听你喊方唐了?” “……”终究瞒不住,索性承认,“我就哭了,喊了,如唔!” 方唐以吻封缄,贴着男人的唇瓣说:“秦先生,我有件事要跟你坦白,你听后可以罚我,但不准生气。” “什么事?”他眉头紧拧,直觉不太好。 “黎远,其实是我杜撰出来的。” 听到这话,秦止水如五雷轰顶,这个抢他心尖尖,让他苦痛挣扎泪流满面的情敌,竟然是杜撰出来的。 他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方唐知错般低头敛眉:“压根儿没有黎远这个人,从头到尾,我只有你啊——” 她忽然被扛起,一声惊呼过后,身体挂在男人肩头,逆风而行,速度极快,直奔停在远处的越野车。 甜94° “嘭!” 车门猛地一声被关上,带着怒气,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方唐条件反射般瑟缩一下。 秦止水二话不说,将她扯过来,扣在怀里。 男人怀抱温暖有力,方唐很快从细微的惊吓里回神。 她伸出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对方胸膛,声音娇软温柔:“帮你顺顺,别生气了好不好?” 秦止水安静地瞅着她,眼底情绪翻滚,如山雨欲来。 方唐心中懊悔,解释道:“我杜撰黎远,本来是为了糊弄方家人,没想到会伤害你。” “一边协议结婚,想法设法图我身体,一边跟方家说有了男朋友黎远。等怀了孕,这边无情离婚,那边男友死在求婚路上——” 他皮笑肉不笑,“方老板,你可真能耐!” 方唐耷拉着脑袋,语气几分羞愧几分委屈:“那时候你又不爱我,你还常常威胁我。” “后来呢?” 男人气得牙牙痒,“离婚没多久,我放下骄傲脸面,满怀希望地找到东隅镇,你却跟我说,你怀孕了,孩子是黎远的。我他妈满头绿色,误会你流产,听你信誓旦旦,宁愿等一个死掉的野男人,都不会爱我。” 这件事,多么残忍。 方唐心疼得不敢回想,双手紧紧抱住秦止水腰身,声音闷闷的。 “我那时候猪油蒙了心,以为自己不爱你,只想摆脱方家,寻求自由。秦先生,我后悔了。” “后悔还不早点说?” 他又气又无奈,大手覆盖上她脖子,危险满满,“知道一个黎远把我折磨成什么样?” “知道。” 脸颊轻蹭男人下巴,她说:“上次你跟学弟抢手机,我就想解释,可惜被打断了。” 秦止水语气凶狠:“打断你不会接上!这段日子虽然事情多,但我哪天没跟你在一起?” “跟你在一起太开心,我忘了。” “……”男人面上一噎,好气又好笑,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女人! “刚才——”方唐微微仰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听学弟说你哭鼻子,我又想起了来。” 哭鼻子。 秦止水不由地脸色一沉,那段时光那场景就发生在得知被绿以后,他偷溜出医院,跑到槐城找谢崇艺算账,打架拼酒,狼狈不堪。 他想念方唐,嫉妒黎远,以至于醉酒哭泣。 辗转反侧,耿耿于怀多日,终于想通,决心不咎过往,重新追求方唐。 却原来,黎远是杜撰的! 一个子虚乌有的人,折磨得他肝肠寸断,死去活来。 他气得头疼,覆在方唐脖子上的手恨不得立刻收拢,掐死这个撒下弥天大谎的女人。 当然,舍不得。 于是手腕微动,大手突然从脖子探入衣领,径直贴上她温热的肌肤,以示惩戒。 “啊!” 方唐低呼一声,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委屈道,“冷!你手怎么这么冷?” 秦止水不为所动。 他脸色阴沉,语气破天荒严肃:“被你气的。” 话落,搁在对方腰间的手,不甘寂寞般地如法炮制,从衣摆探入皮肤,肆意取暖。 “啊啊——” 方唐尖叫两声,后背又冷又痒,她像个泥鳅一样在男人怀里扭来扭去,连连告饶。 男人铁了心要罚她,说什么都没用。 封闭的车厢,空间有限的后座,一个冷脸惩戒,一个笑着躲闪,彼此呼吸喘息近在耳边,气氛渐渐变了味。 察觉衣服里的大手开始发热,方唐抬起头来,笑出眼泪的双眸波光荡漾。 她直勾勾地望着眼前人,小声道:“秦先生,你还气吗?” 男人薄唇紧抿,不说话,只双手掐住她纤腰,将人稍微抱起,放到自己腿上。 方唐身有所察,心跳瞬间加速,紧张又可怜巴巴地喊:“秦先生——” “很气。” 他薄唇轻启,动口的同时已然动手,“现在热了,要……” 过去,因为特殊的睡觉习惯,方唐搓揉按捏秦止水千百遍,如今,几乎一次性全部还回去。 她像是被一根柱子顶入云端,再被一只大手固定住。 身体无法全然摆脱,只能不断震颤。 不管云下风景多么激荡壮阔,她都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整个人软成一滩水,从高处跌落至男人怀里。 “唔。” 浑身软绵绵的,心口磕到一小块硬物,她忍不住哼哼一声,难受之中夹杂着难言的愉悦。 她下意识伸出手,有气无力地揪住男人外套,想看他上衣口袋里藏了什么。 男人动作敏捷,抢先一步摸出口袋里的小糖块,用牙齿撕去包装,咬住一端,低头喂到方唐嘴巴里。 舌头触及熟悉的味道,方唐惊讶地双眼微睁,梨膏糖! 她舔着糖,很想问:你什么时候藏的? 秦止水压根儿不给她这个机会,喂了糖果,亲吻一会,就将人翻了个面,让她半跪半趴在座椅上。 方唐手扶靠背,咽下糖果,张嘴问:“你,啊——” 她情不自禁喊出声,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男人亲密地俯在她后背。 视野里,车后窗外的大树晃动得厉害。 口中梨膏糖的滋味还未散去,方唐忽然想起在东隅镇的小巷里,与秦止水搜身找糖的场景。 原来,他真的有糖。 - 华灯初上,郊外酣畅一圈的越野车终于抵达家门口。 方唐裹着男人的外套,靠在副驾驶位休息,车子停稳,她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更别说抬腿。 浑身上下像是拆掉重组过,无一处不酸软,无一处不残留着秦止水的烙印。 生气的秦先生有多么危险? 今天总算深刻领教。 她眼眶红红的,瞥一眼吃干抹净,仍然脸色沉沉的人。 哎,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跟她讲话了,上一句还停留在事前的“很气,要泻火”。 难不成这个火还没有泻完? 想到此,方唐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公主抱还是别等了。 她抬手,主动推开车门,颤抖着双腿准备下车。 就在这时,男人拉住了她胳膊,声音淡淡:“你做什么?” “到家了,我下车。” “你下什么车!”秦止水眉头一蹙,语气有点凶,“底盘那么高,你是想摔倒在轮胎底下?” “……”方唐微怔,紧接着小嘴一瘪委屈起来,“我如果摔倒,还不是因为你。你这个破人,你这个破车!” 话落,她倔强地抬起右腿。 秦止水连忙侧身,将人拉入怀中,叹息:“生气了?连我抱你下车的权利都要剥夺?” 方唐:“……” 怎么就成自己剥夺了? 她气愤道:“这一路上,到底是谁在生气,谁不理人?” 男人听罢低笑起来:“你不是累坏了吗,我心疼,想让你多休息一会,才没说话。” 方唐骄哼:“心疼还不知道悠着点?” “悠不了。” 他拥着她,下巴搁在她肩头,坦诚道:“得知黎远不存在,我被你骗得这么惨,起初特别窝火,罚你自然狠;接着又有点欢喜,总归你只属于我,这样自然也没法悠着,得狠狠爱你。” 方唐听着这一段大道理,忍不住伸手掐他:“你这个色胚!” 秦止水勾勾唇瓣,继续:“后来,我想着黎远是杜撰,那你口口声声的怀孕,只能是我的杰作。那我,欠你一个孩子,更不能悠着了。” “……”方唐无言以对。 “糖糖。”男人收拢双臂,手掌覆上她腹部,提议道,“我们生个孩子吧!” 说这话时,他满心渴望,却又露出一丝紧张和担忧。 方唐察觉出来了,把头偏向一边,没好气道:“哼!你哪次用过套?我哪次拒绝过你?” 秦止水嘴角上扬,自己确实没用过。 初次是意外,哪有什么准备?后来的每一次,他已经认定她,把她当老婆,没想过要避孕。 至于方唐,一开始背负枷锁,盼着怀孕生子,自然不会拒绝。 如今自由轻松,也没有。 想到此,他不禁面上一喜:“你不抗拒生孩子?” 方唐摇头:“不抗拒。” 男人激动起来,心跳到嗓子眼,追问:“那结婚呢?” 话落,他屏气凝神等回答。 方唐假装沉思,迟迟不出声。 其实她心底早有决断,但一想到秦止水今天在车里各式各样的狠狠欺负,她就…… 嗯,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晾一晾这个男人! 于是她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避左右而言他:“我饿了。” 秦止水愣了半秒,随后十分宠溺地揉她脑袋,笑着说:“回家,给我糖糖做晚饭。” 话落,他迅速下车,大步流星走到副驾驶这一侧,弯腰俯身,将人从车里抱出来。 方唐笑容甜蜜,抬臂环住男人脖子时,手指擦过对方上衣口袋,不由记起那颗糖。 她问:“秦先生,那块梨膏糖,你究竟什么时候藏的?” 男人脚步不停,笑得神秘兮兮:“我身上还有,你找着下一块,就告诉你。” “还有?!” 方唐震惊,这怎么可能? 梨膏糖是她亲手做的,且早已分吃完毕。 秦止水在她以及三个吃货的眼皮子底下,藏一颗两颗行得通,再多,不可能的。 男人微微颔首,又是那副老腔调:“真的有,骗你的话,打地铺。” ※※※※※※※※※※※※※※※※※※※※ 进入尾声啦,还有几章大结局。 改了个放飞自我的名字,嘿嘿嘿嘿~ 甜95° 潜逃一个多月,方世宝终于落网。 彼时,陆元元的外伤已经大致康复,但精神上的创伤没有丝毫改善。 她额间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又因怕水,拒绝洗漱清理,以至于显得越发邋遢狰狞。 方唐再一次看到她,有些心惊,这几乎与街头疯婆子无异。 不过,并非全疯。 她对方文秀恶语相向,清楚地记得——你儿子害我!也记得每一个人,却统统不愿意见。 方唐不禁感叹,陆元元最后的骄傲和斗志彻底折损在这次车祸里。 一切尘埃落定。 方文秀接走了举目无亲、积蓄全无、精神失常的陆元元,承担起养育和照顾之责。方世宝背负小圆满所有债务,并判刑三年。 法庭上,方唐印象最深的是—— 当方世宝被问及,跳河后为什么先捞箱子不救人? 他答:“我胆小贪财,比不上陆元元胆大精明,听说她卷钱跑路,我等同于溺水之人。我一心想着自救,想捞起那只箱子,因为里面是我入股小圆满的资金,更是我舅舅大半辈子的血汗钱。我没什么本事,从小到大一直靠长辈,突然投资做了老板,突然发现被坑……我好想把钱还给舅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种美好奢望,方唐听罢暗暗哂笑。 想你舅舅还是你舅舅?做梦! 担心方老师对方文秀母子起恻隐怜悯之心,她决定把人从东隅镇接到桑榆市生活。 方文华有些不乐意。 他说:“我一个糟老头子,跟你们年轻人一块生活,不同步,不习惯,不方便。” “需要什么同步、习惯与方便?” 方唐瞥他一眼,语气淡淡,“屋子很宽敞,你要教书,我要开店,一天到晚相处不了多少时间,基本可实现互不干扰。” 原来没什么交集,方文华越发抗拒。 “那我去桑榆干嘛?东隅镇我生活了大半辈子,一切都挺好。” “哪里好?” “山山水水,风俗习惯,街坊邻居——” “舍不得妹妹?”方唐直接打断,语气犀利带着一丝嘲讽,“还是你那个好外甥?” “……我没有。” “今天没有,明天大概会有。相隔不过百米,抬头不见低头见,方文秀一哭二闹三哀求,你能招架?” 方唐越说越恼火,“你是不是还想帮着她养方世宝,养陆元元,组成四口之家?” 方文华被噎得瞠目结舌,随后叹了老长一口气。 “糖糖,我不会。” 他看着女儿,面露愧色,“方文秀知道宝儿借我的钱入股投资后,过来道歉,我没有接受,也没有要他们还钱。” 方唐轻哼一声,无所谓道:“总归是你的钱,你打水漂也好,喂狼也罢,我没意见。” “那笔钱,我本来打算留给你的。” “很不需要。” “我知道。” 他沉重叹息,“所以当时,我果断挪作它用,试图维持家庭和睦。现在,就当是家庭散伙费吧!至此仁至义尽,往后再无瓜葛。” 仁至义尽,再无瓜葛。 这八个字从方老师的嘴里说出来,方唐特别惊讶。 屋外秋风冽冽,吹过巷道门庭,刮起纸片扑棱作响。 她抬眸看去,只见门框上那副大红春联,历经岁月的风吹雨打,开始褪色,脱落。 下联在风中招摇,似乎随时会飘走。 从方唐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苍劲有力端正平稳的“和气”两字。 她虽然很少回来,虽然刻意忽视,但一直知道整句,是“和气一家生万福”。 这是方老师的手笔,是他辗转于妹妹和女儿之间,心心念念想要维持的东西。 如今,即将脱落消逝在风里。 老方家散了。 方唐轻吁一口气,笑了笑:“方老师,跟我去桑榆吧!住鸣翠街怎么样?那儿离县城高中不远,你上班还算方便,得闲的时候可以去后园种地摘果,看看妈妈长大的地方。等退休了,就到甘棠小站帮忙,我打算好好享受恋爱时光,然后生个孩子,也没多少精力心思坐店,你在那看着,正好。” 她神色平静柔和,娓娓道来,卸去了往日的冷淡和疏离。 方文华从听到鸣翠街开始,内心止不住地颤抖,他想起自己的青年时光,想起初遇唐婉,自由恋爱的甜蜜岁月。 女儿描绘的生活场景,真让人心动。 以前他不敢设想,女儿会为自己安排养老生活,也不敢想,自己会在女儿的未来规划内。 此刻,幸福敲响门扉,他抬手抹了抹眼角,笑着应下:“好,我跟你去。” - 鸣翠街81号。 常年安安静静的老房子,蓬勃热闹起来。 院前篱笆整洁,后院果实累累,旧墙壁修葺一新,里里外外添置了许多新家具。 阳光斜照入走廊,匍匐在人脚边,舒适又美好。 方文华手握毛笔立于桌前,认认真真写对联。 秦止水不紧不慢,像伺候老爷子作画一样,为老丈人磨墨。 眼看着笔尖蘸墨,随手腕指尖之力起落提按、潇洒回转,一个浑圆饱满的点立于纸上。 他忍不住嘴角微勾,想起第一次去方家,进门之前,便细细打量、琢磨过春联。 果然是老丈人亲笔。 安康二字值千金,和气一家生万福,横批春归大吉。 写出这十几个字的人,没有辜负他的印象和期待,在关键时刻,勇敢地选择了维护女儿。 还不算混。 他如此评价自己的老丈人,随后发现稍微一走神的功夫,纸上多出了一点,一横钩。 这…… 像是福灵心至,又像是基于了解之上猜测。 秦止水认定老丈人会写下一个安字,然后一笔一划写完整句。 紧接着的每一笔,都在印证他的想法。 雪知黎抱着棠梨经过走廊,瞧见桌前光景,忍不住打趣:“方老师,怎么又是这句?年年写一样的,还没厌呐?” 方文华严肃认真,审视一番上下联,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伸手取过一张崭新的红纸。 落笔之前,他咧嘴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且看我这横批。” 雪知黎一脸戏谑:“这回,不春归大吉了?” 话落,她饶有兴致地停下脚步,偏头盯着桌面,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棠梨。 后院,秦可观见雪知黎久久不回。 他思索一会,迅速从树上跳下来,朝另外两人招手。 “小唐小谢,前院肯定有事发生,不是好吃的,就是好玩的,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方唐闻声看去,见雪知黎离开没多久,秦可观便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她笑得了然,朗声答:“你先去,我们摘满这一筐就来。” “好吧……” 秦可观边走边回头,“那你们快点哦!” 谢崇艺坐在树上,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看到这幅场景,不由地眉头一皱,嫌弃起来。 “一个大男人,走路磨磨蹭蹭,几步一回头,跟个缠足姑娘似的。” 他冷冷吐槽。 方唐听到,觉得好笑。 她解释:“学弟,等你遇到心仪的女孩,下意识想靠近,却又不愿表现得太特殊的时候,大概就懂了。” “学姐。” 谢崇艺低头看过来,神情无奈,“你忘了,我不结婚的,也不恋爱。” 方唐瞅着他,语气意味深长:“我以前和你一个样。” “现在呢?” 他忽然严肃起来,“真的想好了,要跟秦狗在一起?” 方唐郑重点头:“我早就想好了!” 早就…… 这词,让谢崇艺唏嘘不已。 瞅一眼即将满筐的棠梨,他直接从树上跳下来。 “回屋。” 他拎起竹筐,当先往前走,“知黎阿观不在这,那只秦老狗,秦醋狗,用不了几分钟,肯定找过来。” 方唐笑着跟上:“他给方老师磨墨呢,走不——” 开字还没说出口,男人出现在视线里。 她愣住,随即嘟囔一句:“秦醋狗。” 谢崇艺忍俊不禁,抬手拍了拍秦醋狗的肩膀,夸赞:“不错不错,这么配合我。” 秦止水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只快步走到方唐身边,牵住她的手,关心道:“累不累?” “我不累。方老师写完对联了?” “嗯,写好了,知黎阿观在点评。” “点评……”她笑起来,“什么不得了的对联,值得两个吃货如此,全是山珍海味吗?” “你看了就知道。” 好奇心被充分吊起,方唐忍不住加快脚步。 越过厨房,进入客厅,不等靠近走廊一窥真相,方老师不疾不徐的声音传入耳朵。 “我没什么远大追求,也没什么惊世才华,只能写写‘安康二字值千金,和气一家生万福’,顶多换一换横批,十几年的春归大吉,今天有幸,终于可以团团圆圆,我心满意足。” 方唐听罢,突然停下脚步,不敢上前。 他竟然又写这幅对联。 但是横批变了。 置身妈妈长大的家,父女关系趋于平和,好友两三,心爱之人在侧,可不正是团团圆圆吗? 不是春节,胜似春节。 她满足喟叹,正要抬腿往前,大门外突然传来赞叹声。 “好一个安康和气,团团圆圆!” 秦老爷子笑容满面,手住拐杖当先走来,“方老师乔迁之喜,我带儿子儿媳前来讨杯酒喝,不介意吧?” 大结局 秦家三位长辈突然登门,方唐惊讶欣喜又愧疚。 当初闹得不可开交,伤透了他们的心,与秦止水和好后,她有些羞于去桑榆湾。 男人从未要求过,而且一直陪着她,很少回家。 眼下发展成了长辈们亲自登门。 真是越想越汗颜。 方唐快步向前,想要去搀扶拄着拐杖的老人,却被秦可观抢先一步。 “爷爷!” 他笑容灿烂,“你怎么过来了,还带着叔叔婶婶一起,是不是馋小唐的手艺啦?” 老爷子扬起拐杖,轻轻挥向他小腿:“你一边去,别挡道。” 秦可观脸色耷拉下来,哼哼唧唧:“为什么不受宠的总是我?” 雪知黎毫不客气,抬手赏他一个爆栗,笑着解释:“因为你眼睛看着很大,却没有力和劲。” 被骂没眼力劲,秦可观自然不服。 他弯腰低头,凑到雪知黎面前,气势十足:“真没有还是假没有?你擦亮眼睛,仔细看!” 于是,两人面对面,眼对眼,本意是要挤兑争辩,没过一会却悄然无声。 大伙见了,会心一笑。 方唐走到老爷子跟前,伸手搀住对方胳膊,心中万般情绪最终只化为一声恭恭敬敬地——秦老先生。 这一声,带着深刻的记忆,也饱含浓烈的懊悔。 她犹记得最后一次去桑榆湾,老爷子质问,方小姐以什么身份为那混账求情? 当时窗外大雨如注。 当时楼上躺着被雪知黎一闷棍敲得行走都困难的秦止水。 她内心分明害怕、不舍,却依然倔强冷硬,喊出一句秦老先生,表明身份立场,随后抛出一段冠冕堂皇的话,大步离去。 如果能够重来…… “秦老先生。” 她再喊了一遍,随即抬眸迎上老人目光,神情坚定:“我是秦止水的女朋友,方唐。”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笑起来。 曲曲折折,终于事成。 老爷子眼底流露出一丝欣慰,嘴上却说:“既然是小水女朋友,怎么不到家里来玩?” “我——” “既然是小水女朋友,喊什么秦老先生,爷爷都不会了?” “……”转折有些快,方唐一时呆愣。 “老爷子、秦先生、秦夫人,快屋里坐。”方文华迅速接腔,笑呵呵地解释道,“糖糖早就想去看望你们,奈何我琐事缠身,绊住了她。原本打算安定下来后一块去,不料你们先来了,实在惭愧!” 此话一出,场面瞬间变得轻松、热络。 大家相互问好,彼此礼让,无丝毫斤斤计较,更无丝毫不快。 方唐顿时百感交集,原来有个长辈适时为自己张罗、周旋的感觉,是这么愉快美好。 以前,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结婚,更没想过夫家、娘家能齐聚一堂,和乐融融。 现在,出乎意料的幸福摆在眼前。 她愣愣地看着,高兴得想哭。 秦止水走过来,伸手捏她粉嫩脸颊,低笑道:“傻媳妇,带你去见公婆。” 她瘪了瘪嘴,不高兴:“你说谁傻?” 男人笑意更甚,一本正经地自黑自救:“你是谁媳妇,谁就是傻。” “噗呲——” 方唐忍不住笑出声。 傻媳妇居然还可以这么解读,真是难为秦先生了。 她心满意足,主动牵了他的手,走向正在喝茶的秦父秦母。 许久不见,秦振西依旧,但周沁茹清减憔悴了许多,今日阳光和暖,她却穿了一件羊绒大衣,双手捧着热水杯,显然是怕冷。 方唐看得心底一惊,一声“妈”脱口而出,语气焦急。 “诶!” 周沁茹笑眯眯地应下,接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缎面红包,“糖糖,这是妈给你的见面礼。” 方唐:“……” 她直接傻掉。 这算怎么回事? 曾经做过一段时间婆媳的熟人,哪还有什么见面礼? 秦止水嘴角微勾,抬手揉她脑袋:“快接着,这个红包,妈准备了很多年,总算等到我有女朋友。” 女朋友。 原来是婆婆给儿子女友的见面礼。 之前,她一步到位,第一次出现在秦家就是儿媳妇的身份,省掉了女朋友阶段。 现在破镜重圆。 婆婆直接把她当新人对待,这是不咎过往的意思,更是莫大的疼爱。 她感动到无以复加,双眸亮晶晶的,隐有泪光涌动,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 “谢谢妈,但这个礼物我现在不能接,等我去了桑榆湾——” “糖糖,接着。”秦振西突然答话,“今天收你妈的礼,赶明儿去了家里,再收我的。” “爸。”秦止水心如明镜,毫不留情地戳穿,“你此刻,身上没带给我女友的礼物?” “……”确实没有,来之前没人提这事。 尴尬了! 他求助性地看向妻子,盼着对方还有一份礼物。 周沁茹微微一笑:“你看我做什么?” 秦振西:“!” 见此场景,方唐迅速出声:“爸爸说得对。” 话落,她接下红包,并挨着周沁茹坐下,关心对方的身体状况。 满堂温馨欢喜。 没过多久,司衡和辛晖带着一帮兄弟过来,说要帮嫂子摘水果,讨糖吃,讨酒喝。 场面越来越热闹,客厅里坐不下,方文华有些发愁,秦止水大包大揽,备好饭菜,并把酒席安排到了屋后果园。 于是,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坐下树下吃吃笑笑,谈天说地。 酒过三巡,一人突然站起,端着酒杯踉踉跄跄地晃到方唐面前。 “嫂子。” 他指着自己的脸,问,“你还记得我不?” 方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很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反倒是雪知黎,一眼把人给认出。 “你不就是上次在绘声绘色撞到糖糖的那个醉汉吗?”说着,她又摇头,“不对,你是醉汉的兄弟,道歉那位。” “对,嗝!”他打了个酒嗝,笑道:“是我。” “袁……”经过提醒,方唐终于想起,“你是袁从……” “没错,袁从齐。” 他开怀大笑,“嫂子记性真好,但肯定还不知道,我是你和水老大的半个媒人。” 方唐有些困惑:“媒人?” 袁从齐:“是啊,那天晚上,我离开绘声绘色后,立刻去了魁耀,你猜怎么着,刚好碰到老大在相——” 不等他说完,辛晖一声急喝:“袁大头!喝高了别在嫂子面前胡言乱语,当心秦总抽你。” 这时,秦止水反应过来,袁从齐要说的是夜店相亲。 相亲一事,他压根儿没当回事,也没放在心上,以至于没有跟方唐说。 现在要是被抖出来,经过别人的嘴…… 那么,大概要打地铺。 思及此,他赶紧拉住方唐的手,神色凝重:“糖糖,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借一步说话。” “好。”方唐迅速应下。 袁从齐见她要走,急急忙忙喊:“嫂子,老大是真心爱你,相亲百次,坐怀不乱。我一说你在绘声绘色,他立刻就乱了。” 相亲百次,坐怀不乱。 这八个字简直平地一声惊雷,惊掉在座许多双筷子。 方唐目光幽幽,盯着秦止水,一字一句连续发问:“你相亲?你让人坐怀里?百次?” 男人连忙解释:“没有百次,更没有让人坐怀里。” “哼!” 她瞪他一眼,语气有些泛酸,“那相亲是真的咯。” 秦止水:“……” 无从否认,却另有隐情,但老爷子和爸妈在场,又不便尽数摊开。 他只得满脸堆笑,低声安抚女友:“相亲是我逃避爷爷惩罚的权宜之计,回头跟你细说。” 逃避惩罚。 方唐听罢眉头一皱,不由地想起老爷子罚人的严厉劲。 下手狠,且不容任何人求情。 秦止水自称强取豪夺,揽下离婚所有责任。紧接着,又爆出他欺骗家里,暗暗搞事业的陈年往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老爷子怎么可能轻易饶恕? 少说也要把人关到诚心悔过,放下事业,放下感情执念,身体康复。 可秦止水很快被放出来。 敢情是借着相亲的名义? 方唐嘴角一抽,有些哭笑不得。 说来说去,皆因自己而起。如果能够早一点觉悟,答应重新开始,哪还有这么多事? “呵——” 她颇为自嘲的轻笑一声。 秦止水心里咯噔一下,只觉解释刻不容缓。 顾不得什么时机、场合,他凑到方唐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答应相亲,一是为了躲罚,二是宽妈的心,给她一个盼头。” “嗯。”方唐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秦先生老大不小,问题多多,答应相亲开始一段新恋情,的确是解决诸多矛盾的一大利器。” “相亲不为新恋情。” 男人直勾勾地看着她,神情颇为可怜巴巴,“糖糖,你再打翻醋坛子,我就要被淹死了。” 被醋淹死…… 她觉得有趣,睨他一眼,随即毫无征兆地站起。 彼时,众人屏气凝神,密切关注这边动静,只见方唐微微一笑,嗓音清脆带着几分俏皮。 “我男朋友年纪大了,总是催结婚,这次方法有点过,必须立刻治一治。大家慢慢吃,不用在意我们。” 话落,她一把攒住秦止水的手,在亲朋好友的笑闹打趣中迅速离席。 男人反应不及,只一味跟着方唐,被她牵着跑。 清风迎面吹来,太阳缓缓西沉,两人影子连成一块,在果实累累的棠梨树下奔跑。 “糖糖。” 秦止水声音含笑,忽然提速跑到方唐前面几步,等她依着惯性,径直撞入怀里。 撞进来,就别想再溜。 他亲昵地搂着她,问:“不生气了?” 方唐骄哼一声:“谁说我不生气,我今天一定要治你。” 闻言,男人低了头,吹起她额前刘海,一字一句道:“只要还是你的狗,怎么治,我都可。” “那——” 她看一眼太阳,随即伸手捏住他耳朵,语气颇为凶狠,“得先把你这只狗带到民政局,套一根我的绳子,盖上官印,然后牵回家,合理合法地治。” 民政局?! 秦止水怔愣两秒,随即喜上眉梢,一把抱起方唐:“去盖印,赶在日落之前,今晚就让你合理合法地治我。” ※※※※※※※※※※※※※※※※※※※※ 正文到此完结啦,还有几篇番外。 鞠躬感谢追文的小宝贝,辛苦啦! 下本写《小尾巴变野了》,求个收藏~ 文案: 阮婳年少时喜欢过一个陌生男人。 阮氏濒临破产,阮父把她送到谢家联姻,对象恰好是她魂牵梦绕的人。 从此,她把他奉为光,乖巧温顺地跟在他后面,小尾巴一样。 众人嘲笑她在讨好。 男人一脸厌色:“收起你的讨好,我过敏。” 一朝醒悟,阮婳离开谢石霖时,生平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她扑在男人怀里,一双清澈透亮的杏眸水汪汪,“我是真的爱你。” 男人双手抬起又放下,声线严肃清冷:“不爱我,你会更快乐。” 阮婳蜕变归来,出现在慈善晚会上,姿态婀娜,谈笑间风情万种,再也不是昔日怯弱软绵的小尾巴。 她喝到微醺,明眸善睐,红唇醉人。 众目睽睽之下,谢石霖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嗓音发颤,“婳婳,回家好不好?我爱——” “呕……” 阮婳直接吐他一身,笑容肆意:“谢老板,没你之后,我真的很快乐呢!” 落魄小公主自立自强成女王的故事,啊啊啊啊啊,疯狂求收藏~ 番外 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忙得不可开交。 桑榆市的冬天晴日居多,阳光温和地洒在身上,微风拂过脸庞发梢,很好地缓解了年终的疲惫和忙碌。 心灵得到休憩,整个人将更有劲头,更高效。 思岳纵横把这一点贯彻地很彻底,虽然全公司忙成陀螺,一个人恨不得当两个人用,但下午茶时间雷打不动。 放松时刻,大家很自然地谈起不在场的秦总监。 “话说我来公司半年,从没见过秦总跟大家一块吃下午茶。每回都是我们中场休息,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为什么呀?” “哈哈哈,总监不爱甜食。以前我们公司四点下午茶,看他下班太早,才改成四点三刻。” “过去这个点,每当我捧起心爱奶茶,准备吸一口仙露续命的时候,总能看见秦总监拎包下班的潇洒背影。” “现在看不到了吧?” “嗐,好多天了,他怎么能在年底修婚假?太虐了!” “年底休婚假算什么。”岳冲结束一场视频会议,从办公室走出来,听众人谈论秦止水,不由感叹,“他一年之内修两次婚假才是真厉害!我堂堂一个总经理,被他虐成社畜。” “社畜加一。” 司衡手捧保温杯,神情疲惫。 他慢慢悠悠地叮嘱众人:“新婚的男人好说话,所以,等秦总回来,我们务必齐心协力,往死里虐他,让他吃甜食,让他加班。” 岳冲第一个赞同:“好!” 总裁、总经理先后发话,大家纷纷附和,一个个的,似乎都很想看到秦总监被整。 场面热闹兴奋,却冷不丁想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语气散漫含笑。 “上下齐心,都要虐我呢?” 话音刚落,空气骤然静默。 众人心声:这也太衰了吧,竟然被撞个当场! 司衡摸了摸鼻子,转身看向门口,瞅一眼春风满面的男人,故意道:“度蜜月提前回来,又被方老板踹了?” 秦止水笑意不减,扬手扔过去一个粉红小盒:“接着。” 他出手快狠准,司衡被砸了一下才手忙脚乱地接住。 盒子不及巴掌大,却沉甸甸的。 “这什么?” “哈,粉红色小礼物!”岳冲一脸兴味,几步冲到司衡跟前,抓过来,“让我瞧瞧。” “不用抢。”秦止水勾勾唇瓣,“我的新婚喜糖,每个人都有。” “喜糖?” 岳冲将盒子往空中抛了抛,语气惊疑,“就这!这么一点,都不够塞牙缝的,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不吃甜食,瞄一眼,舔一口就够?” 听闻是喜糖,司衡迅速喊:“关门,快关门!捉住秦总监,别让他跑了。” 喜事当前,气氛正好。 大家都放开了,像是提前过年会,兴致冲冲地关上门,将“众矢之的”团团围住。 “总监休假那么久!” “喜糖不能这么少!” “加班,加班!喜糖不够,加班来凑。” “还得跟我们一起吃下午茶,甜点来几块。” …… …… 耳边充斥着激动高昂的声音。 秦止水没有丝毫不快,左臂不着痕迹地挡在胸口,嗓音略微提高:“下午茶就免了,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我虽然不喜欢吃甜食,但送出的喜糖绝对是够的。” 这时,偷偷摸摸拆掉粉红礼盒的岳冲突然大喊。 “啊啊啊,卡!” “……” 热闹场面安静两秒,紧接着陷入巨大欢喜。 不爱甜食的秦总,结婚喜糖都是直接发卡的吗?那真是……太爽了! 众人纷纷道谢。 随后,又听到总经理的喊声:“哈哈哈,狗粮卡!” 大家赶紧围过去一瞧—— 只见粉红的礼盒,粉红的卡,从质地到设计,无一不精美,但上面印着的并非哪家银行或超市的字样,而是甘棠小站的logo。 哈,好一张狗粮卡! 秦止水笑道:“我不爱甜食,我也不送别人糖。甘棠小站的卡正合适,你们带上自己的另一半,爱吃什么点什么。” “谢谢秦总!” “这喜糖,好好好!” “我女朋友超喜欢甘棠小站。” “哈哈哈,总监结了婚就是不一样,都会帮我们谈恋爱了。” …… …… 司衡看着眼前的欢腾场面,恍然大悟。 甘棠小站昨天正式推出了会员制,秦止水这哪里是发喜糖,分明是全方位宠老婆! 难怪提前回来,回来就往公司跑。 心中突然被这甜甜的狗粮酸到。 他扬手搭上兄弟肩膀,把人带到一边,语气颇为卑微。 “老大,你现在生活滋润了,就赶紧回来工作吧,好歹让我有个谈恋爱的时间。” 秦止水没应声,胳膊仍然挡在胸口,像在护着什么贵重物品。 司衡察觉到异样,不禁疑惑:“口袋里放了什么?” 说着,右手径直探出。 却被对方巧妙躲开。 “没什么。” 秦止水勾勾唇瓣,眼底荡漾出几分坏意- 蜜月归来,幸福快乐之余,方唐还有些小烦恼。 比如,她隐隐感到自己在发胖。 又比如,男人隔三差五喂她一块记忆中的梨膏糖,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又藏在哪里。 她没有直接问,打算自己找出来。 行李箱的衣物、用品,她常常归纳整理,细心又细致,但每一次,都没有发现糖的踪影。 难道他一直带在身上? 不对不对! 她脸颊一热,想起每次找着糖,都是在即将扒光的情况下,确定他身上只有那一块。 可下一次,又有新的糖。 所以,到底藏在哪儿呢? 她绞尽脑汁地琢磨,搁在床上的手机响起,侧身一瞧,苏伊来电。 “唐姐,我听说你回来了。哈哈哈,蜜月旅行快乐吧!我有个好消息向你汇报,昨天我们店推出会员卡,起初反响平平,但现在……超额完成任务啦!有个大佬一口气买走几十张,自那以后像是打开了一道闸门,名额很快抢售一空。” “大佬……”这真是及时雨,方唐笑问,“谁呀?”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他说自己新婚,爱人尤为喜欢甘棠小站,所以要买会员卡当喜糖发。” “很好,有钱人宠妻,我们跟着沾光。” “是啊!会员制度一出,甘棠小站很快就可以更上一层楼。” 两人开开心心,围绕店里诸事,聊了好一会。 通话结束后,方唐哼着小调,继续思考梨膏糖。 只是不到一分钟,手机再次响起,这回是来自雪知黎的视频邀请,她笑着点接听。 “唐唐,刚才谁给你打电话?一直占线,害得我这个全宇宙第一好闺蜜排队等候。” “是苏伊。”方唐莞尔,“汇报店里情况呢!” “她真是不懂味,一心想着工作赚钱。” 雪知黎撩了撩头发,挑眉笑问:“新婚夫妇环球蜜月游,爽翻天了吧?快跟我讲讲记忆最深的时刻。” 方唐左手支着下巴,嘴角挂着甜蜜笑容。 她想到与秦止水一起在热气球上看日出;想到两人潜入海底,无与伦比的视听感受;想到手牵着手,走在安静的古镇;想到置身迪士尼,玩得像个孩子…… 她还没想完,雪知黎爆发出一声惊呼。 “唐唐!你好像长胖了。” “……”胖,呃! 方唐瞬间被拉回现实,她一会戳自己的脸颊,一会掐自己的腰,一会捏自己的大腿。 越摸越肯定,胖了,是真胖,好胖! 秦先生身材那么好,她却这个样子,怎么可以? 她嚯地一下抬头,盯着视频那头的雪知黎,神情非常坚定:“知黎,我要减肥,有什么适合我的运动?” “不是,你这就比原来圆润了那么一丢丢,用不着减吧?” “用得着。” “……”雪知黎摸着下巴,斟酌一会,“游泳,塑造全身曲线,增强心肺功能,提升啪——” “那就游泳!”方唐急不可耐,一锤定音- 十二月的天,太阳落山以后,温度降得很快。 置身恒温泳池,方唐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她已经很多年不曾游泳。 下水后,一开始竟有些无措,那种生疏和迟钝,让她想起小时候学游泳的场景。 妈妈永远等在彼岸,手里的糖水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方老师抱着她从另一边入水,教她如何调整呼吸,如何摆动四肢,如何稳稳地游到对岸。 每当灰心疲倦,哭着闹着“我不想学了”的时候,岸那边总会传来温柔的鼓励。 “糖糖,加油!” “游到妈妈身边,两碗糖水都是你的。” 泳池安静极了。 恍惚间,方唐又听见了熟悉的鼓励声,像是来自不知名的远方,又像来自心底深处。 她嘴角微扬,慢慢调整呼吸,回想方老师的尊尊教导,随后一口气游到对岸,接着,平稳折返。 渐渐找到感觉,她在水里来回畅游,像一尾鱼。 直到累趴在泳池边。 “妈妈……” 方唐眼角挂着泪,声音却带着笑意,“我要喝糖水,两碗!” 寂静的泳池无人应答。 她盯着搁在一旁的手机,伸手去够,缓缓靠近,一点又一点,距离消弭,有什么东西终于融化。 短信界面。 她给备注为“方老师”的人编辑消息——爸爸,我游到对岸了。 发送后,她如释重负般扔下手机,随即一个漂亮转身,扑入水中。 “糖糖!噗通——” 焦急喊声混合着落水声,她惊讶回头,秦先生已经游到跟前,一把将她捞入怀中。 方唐胸口被硬物磕到,下意识推他:“松开点。” 男人恍若未闻,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往岸边游。 方唐:“……” 胸口疼。 无奈之下,她屈起膝盖顶他,力道很轻。 脆弱部位遭袭,秦止水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他松了点力道,垂眸看向怀中人。 “糖糖,你——” “我会游泳。”她睨他一眼,语气好笑,“而且水深不到脖子,你紧张个什么劲?” “……”男人心有余悸,满脑子充斥着方唐之前落水的场景,好一会,才缓过劲。 “没事就好。” 他低头蹭了蹭她的脸,叹息,“糖糖,你吓我一大跳。好好的,怎么突然来游泳?” 为了减肥,方唐不想说。 她哼哼一声,双手摸到男人身上,煞有介事地回:“为了找梨膏糖。” 闻言,秦止水足足愣了两秒。 哪次找糖不是恩爱缠绵时? 搁在女人后腰处的大手极有节奏感的轻点几下。 他问:“你确定?” 方唐只觉自己腰间的赘肉被秦止水捕捉到,她火急火燎,来不及多想,连连点头:“我确,唔……” 话说一半,男人的吻径直落下来。 夺人呼吸的炽热。 没多久,一起没入水中。 沉沉浮浮间,感受水流涌入涌出,就耗掉了方唐所有心思和精力,她无力找糖。 秦止水像往常一样,撕掉糖纸,把糖喂到她嘴边。 方唐尚有一丝清明,偏头拒绝。 已经长胖了,再美味的糖,也要节制。 男人不知她想法,但糖不吃糖,他却是要吃糖的,何况是如此新奇美妙的吃法。 忍不了。 后来,方唐晕了。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 浑身像是散了架,开口说话都不想,于是她瞪他,狠狠地瞪。 秦止水握住她的手,轻啄两口,笑叹:“你体力不行,中场必须补充能量,下次不惯着你了。” 方唐:“……” 哦,原来喂糖,图这个! 她重重一哼:“睡你的地板去,一个月。” 男人瞅着她,眼底情意满满,语气却有一丝苦恼:“只是一个月就好了!老婆,你怀孕了。” ※※※※※※※※※※※※※※※※※※※※ 完结了,完结了。 感谢一路陪伴,下本见啦! 《小尾巴变野了》,求个收藏~ 文案: 阮婳年少时喜欢过一个陌生男人。 阮氏濒临破产,阮父把她送到谢家联姻,对象恰好是她魂牵梦绕的人。 从此,她把他奉为光,乖巧温顺地跟在他后面,小尾巴一样。 众人嘲笑她在讨好。 男人一脸厌色:“收起你的讨好,我过敏。” 一朝醒悟,阮婳离开谢石霖时,生平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她扑在男人怀里,一双清澈透亮的杏眸水汪汪,“我是真的爱你。” 男人双手抬起又放下,声线严肃清冷:“不爱我,你会更快乐。” 阮婳蜕变归来,出现在慈善晚会上,姿态婀娜,谈笑间风情万种,再也不是昔日怯弱软绵的小尾巴。 她喝到微醺,明眸善睐,红唇醉人。 众目睽睽之下,谢石霖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嗓音发颤,“婳婳,回家好不好?我爱——” “呕……” 阮婳直接吐他一身,笑容肆意:“谢老板,没你之后,我真的很快乐呢!” 落魄小公主自立自强成女王的故事,戳专栏可见,疯狂求收藏~ 精-彩-小-说:blṕσ⑱.νɨρ [Ẅσσ₁₈.νɨ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