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 《[西游]猴子,乖乖》作者:三夜天 文案一:本仙君还是一只妖精的时候与齐天大圣结下了梁子,本想死后,所有孽债也都随着一笔勾销。谁知本仙君却重生了,而且还成了仙。 以后在天上,低头不见抬头见,这可如何是好? 文案二:猴子爱上桃树,有啥稀奇的不? 不稀奇不稀奇 可桃树爱上猴子就震撼震惊了不? 嗯 尤其最后这俩还是真心相爱的 可喜可贺 本仙君:有点小开心 猴子:就只有一点么? 传说中怼天怼地的齐天大圣,本仙君说西不敢朝东,谁信?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破镜重圆天作之合古典名著 搜索关键字:主角:孙悟空;金欢喜┃配角:预收:以糖吻深柜(古穿今)┃其它: 第1章一 我就是天庭上那个传说中,无论是在《封神榜》上,还是在《功德簿》上都查无此人的散仙。 玉帝他老人家心善,收留我这个“无户籍”人口,不仅将自己在西山的三间草屋赐予我暂住,而且还派了个清闲差事给我,让我在蟠桃园打理王母娘娘的九千蟠桃树,随便把草屋前的二亩三分荒地拾掇出来种桃花。 玉帝赐了个仙号给我,叫“丞显元君”。 本仙君是前几日才从老君口中得知,一般只有女仙才受封“元君”,而男仙大多都叫“真君”、“灵君”诸类。 得知此事后,本仙君闭门不出,在家照了三天镜子,可瞅瞎了依然没看出自己这倜傥无双的样貌究竟哪里长得像位女子,只好自我安慰,玉帝他老人家事务繁忙,忙昏了头,不慎才在赐号上出了差错。 元君就元君罢,一个用来被人叫的虚名而已,本仙君体瘦心宽,不爱计较。何况天庭众仙友们平日也只称我为“丞显”,“元君”俩字往往自动省了。本仙君究竟是“元君”还是“真君”,估计除了我自己,没几个人记得清。 他们还不能适应本仙君的新封号。 莫说他们不能适应,本仙君自己亦没来得及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本仙君从飞升至今,尚不足三月。 我本是下界的一株桃花树,长在“忘君山”东面一个叫做“老鸹窝”的山坳里。 山坳里有一片桃花林,生长着三千株与我一样的桃树。但我与它们又有不同。 人家一棵棵长得枝干挺拔,春去秋来,开花结果。我却是一棵从不开花的歪脖树。作为一棵活生生的桃花树,却不会开花结果,简直是岂有此理,有违伦道! 我一度为此郁郁寡欢,对月垂泪,后来发现于事无补也就只好作罢了。想来本仙君体瘦心宽的性子,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罢。 “老鸹窝”名符其实,有很多老鸹,每天在我们头上飞来飞去,相中了哪棵桃树,就叼来枯枝干草在上面搭窝。本仙君因为全身上下光秃秃的,老鸹们也许瞧着别致,于是都喜欢把窝搭在我头上。 如是过了千百年,林子里的桃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花瓣落下来化作春泥,泥厚到了三尺,等旁边的几棵桃树开开谢谢几十载,子孙繁衍数十代,都老得不能再老,剩下一堆枯枝残骸,我还活着,顶着一身密密麻麻的老鸹窝,好好的活着。 本仙君不仅活着,而且开花了! 那天早晨,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胖和尚从“忘君山”“老鸹窝”经过,走到我身边时,许是被我身上满满的老鸹窝所震撼,他怔了一怔又笑了一笑,然后突然“噗通!”一声蹲坐下,在我脚边打起了坐。 老和尚念了一段经文。 诵经声入耳,如露如电,那一瞬,我只感觉自己枯木又逢春,每一个枝桠好像都积蓄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亟待爆发。那种感觉着实奇妙,我下意识抖了下身子,“噼噼啪啪”抖掉了那些鸟窝,腰也挺得直了些,一鼓作气,顷刻灼灼桃花覆了满身,刹那金光万丈,笼罩了整座“忘君山”。 千年等得一树花,铁树也不过如此罢? 我瞅着自己一身的嫣粉,很是欢欣。 然,好景不长,倏忽而已。 没等我仔细欣赏自己身上开出的小花,尝一口自己身上结出的果子,只听“咔嚓”一声,我的树干竟然…断了。 老和尚见此,拖长了调子念了句“阿弥陀佛”,摇着头,拿出一个金色的罩子把我装了,带去了西天。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 西天四千神佛全汇聚在灵山,佛界正在准备五百年一次的“佛法大会”。带我去西天的那位和尚不是别人,正是通晓过去的佛陀——燃灯。 大会前夕,燃灯古佛带着那个金罩子去见了如来。我本下界一株歪脖烂桃花,三生有幸,得见我佛真身。 燃灯打开罩子,如来一双佛眼满含悲悯地望着我,不知怎得,我就有些困了。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我听到如来与燃灯议论。 如来道:“你明知一千年前,他为了在一瞬之间结出四千颗桃子,耗尽仙元,险些魂散。怎么如今他伤势刚有所好转,你却又让他在瞬间开出四千朵花来?唉——你看你看,他树干折了吧。” 燃灯道:“我只是看他睡了太久,想叫醒他,也许用力过猛。” “……”我打了个呵欠,伸了下断裂的老腰,睡着了。 梦醒之时,“佛法大会”刚刚开始。 四千神佛,齐聚一室。 燃灯,如来,弥勒三位通晓过去,现在,未来的佛陀位于上首,座于莲花台。 燃灯在右,弥勒在左,如来居中。下面以如来十大弟子为首,诸佛分两排而立,谈经论道。 燃灯把我也带去了,依旧装在罩子里,不过换成了一个水晶材质的透明罩子,让我受佛音熏陶,得诸佛点化。 通过那个透明罩子的反光,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全貌。我不是一棵普通的桃树,而是天上地下,三界之中,唯一一棵金色的桃树。 本仙君十分震惊,难道就因为我是“金”桃树,所以比“铁”树更难开花吗?难道这就是我当了数千年不开花的歪脖树的原因? 不过,面对一棵金闪闪的桃树,觉得惊奇的人好像只有我自己。如来、殊,甚至金蝉子,所有人都一脸淡定且从容,似乎在他们心中,我的真身本该如此。 但也有一人例外,那人的震惊比我更甚。当燃灯端着罩子把我拿出来时,那人直接从自己的莲花座上弹了起来,任旁边的净坛使者拉也拉不住。 “悟空,休得胡闹。”如来道。 净坛使者道:“大师兄。” 金蝉子微阖双目,面容清冷,默默诵经。 那人一袭红衣,金发金眸,长着一张俊得天花乱坠都无法夸赞的脸。他急着往前冲,却被净坛和几位金身罗汉拉住,挣扎之间那张俊脸终于扭曲起来,化成了一只猴子的模样。他祭出一把桃木剑,木剑无刃,在他手中却依然能发出冷冽寒光。 “悟空!”观音沉声一喝,“你要搅了这会不成?” “罢了。”如来嗟叹一声,佛掌一抬,示意众人不要继续阻拦。 那人收了剑,连脸都没有顾得变回去,就跑了过来。他的手指修长,根根骨节分明,虽然略显苍白但藏着内劲,捧起那盏琉璃密多罩时,手有些发抖。他的表情不怎么好看,淡金色的眸子有些发红,嘴唇颤抖,很久才哑声说了两个字:“欢…喜…” 我知草木无心,我知身为一棵歪脖树,我亦无心。 若我有心,我当真心觉得,“欢喜”二字,着实好听。我突然想到一句话,深觉耳熟,似乎很久以前,出自我口—— “你若长留,我自欢喜。” 被猴子一通乱搅,原定为七七四十九天的佛法大会,变成了九九八十一天。 于是,我在燃灯古佛膝头听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大乘佛法,直听到蜕了凡心,立了仙根,至于腰上的伤…不知哪天晚上一觉醒来,它自个儿就好了。 我只在法会上见过那猴子一次,之后再见,又是一千年后,在本仙君飞升成仙的“封神大典”上。 本仙君土生土长于“忘君山”下“老鸹窝”,在凡界时未曾修过半天的“道”。后来被燃灯古佛带去灵山大雷音寺,听的也是九九八十一天的上乘佛法,悟的也是“佛”理,按道理说应该修得“佛”性,谁知却偏偏立了“仙”根。 “佛法大会”后,燃灯一直将本仙君养在那个罩子里。过了千年,我没有坐化立地成佛,反而一道天雷落下劈开了罩子,让本仙君得道飞升,成了天庭玉帝那边的一个无名无籍的散仙。 本仙君飞升那天,正赶上天庭举办“封神大典”,玉帝与几位帝君都在玉清宫凌霄殿,为那些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小神仙赐官赐福。 从一品到九品,各宫各殿,但凡有空了的职位都给安排过去。修为高品德好的,自然位高权重,道行浅品行差些的就随便安排个不要紧的差事打发了。 本仙君飞升时,排场忒大,那道天雷不仅劈开了那盏罗密琉璃罩,还劈裂了下界的几座山,搅翻了几片海。 世间之事,有因有果,有始有结。因本仙君飞升而害下界遭殃,这是始因;本仙君去镇山定海,还人间太平,这是结果。 本仙君在人间耗时一月,终于把裂开的几座山和倾覆的几汪海恢复原貌。等我赶回天庭接受封赐时,大典已经接近尾声。 玉清宫在三重天,正对着南天门,是以本仙君刚从一团仙云上跳下来,进了南天门,就看到玉清宫门前的“万仙广场”上人头攒动,各路仙家的护体灵光七彩斑斓,争相辉映。 彼时,玉清宫门前站着两位仙官。 一位身穿灰色道袍,鹤发童颜的仙使——玉帝座前使者,鹤仙童,鹤龄。旁边是一位身穿天青色道袍的文官,人间二十三岁青年的模样,也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乃是少阳宫里掌管封神榜的仙官——真应灵君。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3 彼时,真应手持封神榜,鹤龄捧着花名册,前者点兵封神,后者念着花名册请新飞升的仙官们入玉清宫受玉帝赐福。 本仙君的出现似乎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无论是正在下棋的老君、太白,还是正在捋红线的月老,或者是在交头接耳的千里眼顺风耳,齐齐向我看过来。 “这人是谁啊?” “一个时辰前地动山摇,飞升的不会是他吧?” “哟,瞅瞅这一身护体金光,都要闪瞎了人眼啦!” “这模样,啧啧,好一个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简直啦!” “什么味儿?好香,是他身上的吗?” “这味儿…我闻着像桃花,听说凡间有一种酒,叫做桃花醉…” 许久不曾听人这般夸赞,本仙君甚是欢喜,于是抬首挺胸站得越发笔挺,脚下的步子不疾不徐,气定神闲,随心所欲。 谁知还未走到玉清宫前见过两位仙使,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挡在了路的中间。 那人一身红衣,金发金眸,长发微蜷,佩戴赤金打造的护额。他脚踩黑色穿云靴,腰间一根金束带,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压在腰间的一把桃木剑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袖口佩着一副金色护腕。 剑是一把无鞘的桃木剑,剑身除了几道驱魔辟邪的梵文咒语之外没有任何装饰。剑柄不知被主人反反复复把玩抚摸过多少次,此时已经被摩搓得圆润,泛着微光。 他未开口,定定看着我,此人我恍惚有些印象,应该在哪里见过。可既然他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本仙君也懒得搭理,只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 行至玉清宫前,我对鹤龄与真应抱拳作了一揖,直起身时亦笑得温谦有礼,道:“在下来迟了片刻,还望两位仙使不要见怪。” “无妨。”真应点头,翻阅着手中的封神榜,想必是发现上面没有本仙君的名字,他为难地问:“不知这位仙友…你的名…” “不知这位仙友,如何称呼?”身后那红衣男子突然后退一步追了过来,左手搭在我腕子上不轻不重地虚握住。 这个动作让本仙君有些意外,我偏过头去瞧他一眼,见他金眸灼灼,刹那如繁花万千。 本仙君记起了当日灵山法会,有只手执木剑的猴子,敢怒目冷对诸天神佛,红衣烈烈,如遗世独立,三界无双。 我用另一只手轻轻将他的手拂开,双手抱拳,略微颔首,客客气气地唤了声:“大圣。” 他压在桃木剑柄上的那只手似乎收紧了些,指骨泛起青白。 我淡笑道:“我姓金,名欢喜。 第2章二 本仙君并不认为自己的名讳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猴子似乎有些被我的自报家门惊到了,他金眸一凌脸色微变,上前欲捉住本仙君的手细问。 这时,真应灵君道:quot;这位仙友,《封神榜》上未见你的名字,我带你去见了玉帝再说吧。” “有劳。”本仙君向真应道谢,回头对猴子笑了笑:quot;大圣,小仙要去见玉帝了,不知您还有何赐教” 猴子的神色已经恢复过来,刚才的失态仿佛只是本仙君看花了眼。他收回手,弯起嘴角,道:quot;去吧。” 本仙君微微颔首,转身随着真应进了玉清宫,感到身后有道视线一直追随,于是回了下头,遥遥对上一双淡金色的眸子。本仙君怔了一下,猴子却神色如常,他笑着对本仙君点头示意,召来筋斗云走了。 “仙君,这边请。”真应道。本仙君回神,跟着他走去凌霄殿。 殿中除了玉帝之外还有两人,紫衣的那位应该是少阳宫里的东华帝君,青衣的那位若本仙君记得不错,应该是善卜的文昌帝君。 “玉帝,人已经带来了。”真应道。 本仙君低头作揖:“小仙金欢喜,见过玉帝及两位帝君。” 玉帝高坐龙椅之上,掀起尊贵的眼皮淡淡扫了本仙君一眼,一抬手,道:“真应,你先退下。” “是。”真应灵君低头,退了出去。 “玉帝。”本仙君把身子俯得更低了些。 “欢喜,快坐。”玉帝走下龙椅,一直走到本仙君面前。他牵过本仙君的腕子把我拉到凳子旁,按着我坐下,不无担忧道:“听说燃灯害你扭了腰?” “咳!”得玉帝如此厚待,本仙君诚惶诚恐,忙道:“回禀玉帝,小伤而已,已无大碍。”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4 “没事就好。”玉帝欣慰地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在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下,盯着本仙君看了会儿,又道:“瘦了,是不是瘦了?” “嗯,瘦了,的确瘦了。”文昌帝君摇着卦筒占卜,头也不抬道。 东华帝君懒懒打了个呵欠,手肘支着膝盖,手心托着下颌,闭眼假寐。 本仙君扯了下嘴角,幽幽道:“也许不是瘦了,只是跟以前比,模样长开了些而已…” “唉,欢喜啊…”玉帝叹了一声,拍拍本仙君的手背,“真是辛苦你了。” 本仙君立刻从凳子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一本正经道:“为仙民服务,为苍生造福,不辛苦!” “好!好!还是你懂事儿,不让朕操心。”玉帝笑得胡子都抖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来偶尔说两句漂亮话还是有必要的。 本仙君道:“为玉帝分忧解劳,是我等分内之事,小仙时刻听候玉帝差遣。” “朕正打算向你说这件事儿。”玉帝道,示意本仙君坐下。 本仙君从善如流,乖乖坐回去,道:“您直说无妨。” “那个…”玉帝捋捋胡子,笑道:“欢喜啊,你这次飞升,声势很大,朕听说你崩坏了下界的几座山,还崩了燃灯佛祖的一件法器。” “……”本仙君干笑一声,连连摆手,十分谦逊:“不敢当,不敢当,凑巧儿而已。” “你无需紧张。”玉帝笑了笑,道:“朕的意思是…按照你如今的修为和品德,朕本应该给你安排一个要紧的仙职。但念你腰伤初愈,现在应该静养,所以…思来想去,朕打算给你安排一个闲职。” 本仙君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问:“什么闲职?” “自从两千五百年前斗战胜佛大闹天宫之后,王母的蟠桃园至今无人管理,这差事清闲得很,就捉捉虫打打药松松土而已。”玉帝道:“如果你愿意去看守蟠桃园,朕西山有套度假用的别墅,就送给你了,别墅前面还带着花园呢。” “……”天上有这么好的事儿?本仙君严肃道:“玉帝,请您实话告诉我,为什么要打发我去看守蟠桃园?” “哈!”玉帝尴尬地笑了一声,“其实是…是因为你来晚了,封神大典早就结束了。如今天庭所有空缺的职位都有人补齐,你是多出来的那个,所以这一届的《封神榜》上才没有你的名字。” “我是多余的?”本仙君嘴角一抽。 玉帝怕是以为本仙君心中难过了,他安慰道:“欢喜放心,以后朕看那些新飞上来的小神仙谁不顺眼,就立刻掀了他的乌纱帽,让你去补上!或者你自己相中了哪个,揪住他的小辫子,把他踢下去!” “别!不必了,玉帝!”本仙君眼角一抽,笑得有气无力:“小仙以为…蟠桃园挺好,西山别墅也好,听说西山背阴,是避暑的好去处,到了,正用的到。” 笑话!这种得罪人的事儿,本仙君怎么可能去做?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玉帝笑逐颜开。说着他坐回龙椅,命人取了纸笔,在龙案上摊开一道卷轴,记录道:任命金欢喜为“蟠桃园护花使者”,赐仙号“丞显元君”,赏花园洋房一座。 本仙君领了官服之后又留下陪玉帝下了会儿棋,顺便探讨一下“桃花醉”的酿造方法。 桃花醉是凡间常见的一种清酒,微甜,不易醉人。 玉帝他老人家对本仙君诉苦,说自己喝多了王母的琼浆,有些发腻,想要换换口味儿。本仙君再三保证,等蟠桃园的桃花开了一定采花瓣为他酿酒,他才答应放本仙君回府,临走之前又赐了一位乖巧的小童子给我使唤,叫做“子童”。 本仙君走出玉清宫时,外面看热闹的人群早就散了,只留下大堆大堆的花生壳和瓜子皮儿,还有吃完各种糕点之后丢下的五颜六色的包装纸,被清风一吹,飘飘悠悠,甚至有一张还飘到了刻着“玉清宫”三个大字的金牌匾上。 保护环境,仙仙有责。 本仙君对子童道:“你去玉清宫向鹤仙童借一把扫帚,再借一个簸箕。” “君上,您是要…”子童不解。 本仙君从地上捡起一枚遗落的花生,剥出果仁拋进嘴里,道:“本仙君闲不住,想打扫打扫卫生。” “是,君上。”子童明白过来,跑进玉清宫,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把扫帚和一个簸箕,他道:“我和您一起打扫,这样快一些。” 子童如此上道,让本仙君深感欣慰。点点头,我笑道:“孺子可教也。” 本仙君与子童一人一把扫帚,一左一右对着头扫,一时间四周只有扫帚穗子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 本仙君把果皮纸屑扫成一个小堆,转身去取簸箕,一伸手却触到了片红色的衣角。 猴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本仙君身后,他没说话,只是把扫帚从本仙君手中接了过去,拿着簸箕盛了垃圾,把它们倒进不远处的一只白色大桶。 “大圣。”本仙君瞎客气道:“我来就好,这点儿小事就不麻烦你了。” 猴子不管本仙君说了什么,依然认认真真扫着地。不得不说,他拿扫帚的姿势比本仙君好看,扫的也比本仙君干净。扫完了远处,他又回到本仙君身边,依旧弯着腰,道:“脚,挪一下。”虽然是命令,但丝毫没有命令的语气,嗓音温和。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5 本仙君低头一看,原来我脚下踩了一片垃圾,不由跳开几步,老脸微红。 猴子闷头把本仙君脚边的垃圾收进簸箕。 本仙君忍不住瞪了子童一眼,传密音骂他一句,怪他为何齐天大圣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着实尴尬。 子童摊摊手,同样传密音喊冤,说那猴子无声无息出现,他也是刚看到。 于是,子童与我,主仆二人皆凌乱的站在风中,看着大圣爷帮我们把一整个广场的垃圾全打扫干净。末了,他不忘一弹指把玉清宫上方匾额上的那张七彩包装纸也取下来,撮成一团“piu~”丢进了那只大白桶。 “多谢大圣爷!”子童很有眼力见地跑过来道谢,他抱着扫帚和簸箕去还给鹤龄。 广场上只剩了猴子与本仙君两人,而且他淡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本仙君只好走过去,双手抱拳,作揖答谢,“多——” 猴子皱了下眉头,抬手托住本仙君的手肘,挡下本仙君要拜给他的一个大礼,道:“你跟我,不必如此客气。” 本仙君直起身来,笑:“那好,以后我便不再客气。” “嗯。”他点了下头,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掌心托着一个方方正正的藕粉色油纸包送到本仙君面前。 本仙君道:“这是…” “桃花酥。”猴子道,“今日封神大典,玉帝派人准备了糕点瓜果,我多拿了一块,给你吧。” 本仙君自然认得那是今日封神大典上用的糕点,因为方才一簸箕一簸箕装的废纸如这块藕粉色油纸如出一辙,而且在各种糕点中,本仙君的确偏爱桃花酥一些。只不过,本仙君不甚明白,猴子送我这个干什么? “时候不早了,回去早些休息。”猴子拉过本仙君的手,把那块糕点放在我手中,转身走了。 “君上!”子童跑过来,追着猴子的背影看,问我:“大圣爷为什么要帮您扫地啊?” 本仙君拆开桃花酥的包装,极优雅地咬了一口,同样看着猴子渐远的背影,边嚼边道:“他也许是吃饱了桃花酥,撑得吧。” 第3章三 西山在五重天,本仙君尚未去过,不大认路,是子童走在前面引着。 走在三丈宽的天街上,本仙君遇到了一位身穿墨蓝色道袍的仙者,他肤色略黑,长相十分冷峻,手中拿着一把无鞘的三尺宝剑。 剑身漆黑,看不出材质,但人未靠近就能感受到剑上的肃杀之气。 此道友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带了兵器的小仙,一行人步伐匆匆地不知要往哪里走。 同天为仙,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既然今日迎面撞上了,本仙君想上前打个招呼。谁知,此道友却连正眼也不看一下本仙君,径自走过去了,甚至还因为我主仆二人挡了他的去路,脸上露出一丝不快。 “这位是哪个宫里的,好大的排场!”本仙君拍打拍打衣袖,随口问道。 本仙君深知如今天庭随便拎出一个小仙官来,官职都比我这个无名无籍的破“护花使者”要高出丈许,纯粹出于心中好奇才有此一问,绝无半点儿泛酸或冒犯的意思。 “有自知之明”以及“体瘦心宽”是本仙君唯二的优良品格,值得人人效仿,发扬光大。 待一行人走远了些,子童才上前揪住本仙君的衣角,低声道:“君上,此人是少阳宫东华帝君面前的红人,红得发紫的红!” “哦?”本仙君一挑眉毛,“那是怎么个红法儿?” 子童边走边道:“真应灵君您今天见过了吧?他是少阳宫司文的仙官,掌管《封神榜》,而方才走过去的这位,叫玄澈真君,与真应灵君平级,司武。” “哦,厉害。”本仙君由衷道。 子童道:“真应灵君飞升后用了三千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这个玄澈真君…上一届封神大典刚飞升的,一飞升就立刻被帝君提拔走了。” “啊,只比我早一届飞升么?”本仙君闻此不由感叹,“人比人,气死人。他真的厉害了。” “何止是厉害啊。”子童叹道。 不知是否是本仙君想多了,我感觉子童这句话另有深意,好像含了半边在口中欲言又止。可他似乎又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本仙君也只好不问了。 如此一路边聊边走,大概用了三炷香的时间终于走到了西山脚下。 本仙君手搭凉棚,眯着眼睛仰头看去。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6 西山陡而高,一眼望不到顶,半山腰!云雾蒸腾,仙气袅袅,的确是一处修仙养性的好地方。若仔细看,在云层之后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座房子。 本仙君一喜,心道:这莫不是玉帝赐给本仙君的花园洋房? “子童,快走!随我去看新房!”本仙君道,撩起衣摆迈开腿就开始爬山。 山虽然陡了些,好在有一条石头铺成的小路,不算难爬,本仙君又施了个日行千里的小法术,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那座宅子前。 得见玉帝口中的“花园洋房”,本仙君心中一热,眼中也跟着一热,险些老泪纵横—— 本仙君打死都不愿意承认,我也许是被坑了。 子童迟了片刻追上来,看到本仙君欲哭无泪的表情后也没怎么意外,只道:“君上,您现在是不是很想哭?” 本仙君拿袖子蹭蹭眼角,道:“子童啊,不瞒你说,此时此刻,本仙君发自内心地想对玉帝老…老人家,对他老人家感激涕零、感恩戴德!” “……”子童默然。他对着眼前三间连窗户都没糊严实只有两道承重墙、四面透风的茅草屋摇摇头,转身又对着旁边一块两亩大小、杂草横生的荒地叹了口气,才道:“君上,您也怨不得玉帝。他没有骗你,这里曾经真的是花园,您面前的曾经也真的是洋房。” 本仙君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我体瘦心宽,我不在意”,冷静道:“曾经…是指几千年前,还是指上古时期?” “没有几千,也就几百。”子童道,“君上,我们进屋说。” 茅屋有一扇残破不堪的灰色木门,因为墙壁大部分坍塌,其实那扇门已经可有可无,因为即使没有门,本仙君照样可以堂而皇之地从墙洞或者窗子上钻进去。 但本仙君不做这种有失身份有失体面的事,于是伸手去推门,谁知手指尖刚碰到门上的兽首,“光当——!”一声,门自己就倒了。 本仙君被掀起的灰尘呛得险些背过气去,咳嗽几声,拿袖子扫扫灰,才看清了屋内的摆设。 屋子被屏风隔成三间,中间是大堂,一左一右是各一间耳室可以当卧房或者书房。一张梨木方桌,四条板凳,一大一小两张床,一个书柜,两个衣橱…还好,除去房子旧了些外,屋内家具倒是齐全,也算干净整洁。 走到方桌前坐下,本仙君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吧,等你说完了,我们两个去把这房子修一修。” 子童道:“君上可还记得刚才遇到的那位玄澈真君?” 本仙君笑了笑:“就算本仙君记性差些,也不至于刚遇到的人转眼就忘了,怎么,此事与他有关?” “嗯。”子童点头:“刚才在路上,未免人多眼杂,子童不敢多说。现在既然君上您问了,我就跟您讲一讲,您就当听个故事。” “好。”本仙君指指凳子,“你坐下说。” 子童坐下,道:“君上有所不知,五百年前魔界入侵东荒五域之一的荒邑域,有一位剑修以一己之力,不惜毁掉自己的肉身,最终击退魔兵,救了那些凡人。按理说…立下如此功德,他应该在肉身损毁那刻就飞升的,可奇怪的是…封神榜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哦?”本仙君道:“还有此事?这个人…就是刚才那位真君?” “不是玄澈真君。”子童摇头,“不过也跟他有些关系。那个人是他师兄,好像叫…苏,苏长修。那苏长修见自己飞升无望,一念入魔,放弃正途入了魔道。他死都死啦,又化作厉鬼,以魂修魔,最后竟然成了魔君。三百年前他率领魔兵攻打天庭,掀翻了好多宫殿,这别墅还有门前的园子,就是那时候被毁的。” “嚯,又一个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本仙君不禁唏嘘。 子童道:“他的下场可比大圣爷凄惨多了。大圣被佛祖降住之后只是镇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而已,可苏长修那个魔头,如今却双肩被打入销魂钉,封印全部法力,关在无间地狱日夜受无间业火焚烧,永世不得超生!” “呵…”本仙君从桌上拾了一个杯子在手中把玩,低笑道:“你怎知道,其实他在五行山下的那五百年…并不比无间地狱更好受。” 子童歪歪脑袋:“咦?君上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本仙君叹了口气:“唉——真是可惜了…” “是,可惜了,好好的房子,重修要好多仙币呢。”子童环视着屋子,惋惜道:“以前这里可气派了,都是那苏长修…” “刚说了你孺子可教,怎么又不开窍了。”本仙君拍了下他的头,道:“我是说苏长修此人,可惜了。” 子童揉着头,一脸茫然:“他有什么好可惜的?” 本仙君道:“你可知,连几位帝君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以一人之力守住一域百姓,苏长修一个剑修却可以,足以见得此人无论是修为还是胸怀,皆可担当大任。如今他却因一念之差堕入魔道,岂不可惜?” “好像也是…”子童讷讷点头,突然向本仙君凑过来,神秘兮兮道:“不过君上,我还听其他人说,原本《封神榜》上的名字是有苏长修的,可不知怎得,最后变成了叶长青。” “叶长青?” “对了,叶长青就是玄澈真君的俗名。”子童把声音压得极低,“传闻,魔兵就是叶长青与魔族勾结里应外合放进荒邑域的,可最后…救人的那个没能飞升却入了魔,害人的那个反而被东华帝君看中,屡屡破格提拔,短短五百年就已经成为少阳宫里司武的上仙。您刚才说他厉害,他何止是厉害啊,啧啧。” 听到此处,本仙君总算明白了在路上子童为何欲言又止,也知道他含在口中一半的话是什么了。我也有些好奇当年苏长修未能飞升的原因,总归不能与本仙君一样,因为他也是“多余”的那个吧?奈何天庭不比凡间,有些八卦可以拿来议论,有些话却不能乱说。 “咳。”本仙君轻咳一声,肃然道:“子童,方才这些话,你对我说说也就罢了,以后少跟别人议论。” “是,君上。”子童揪着衣角吐了下舌头。他年龄尚小,总角晏晏,不过凡间十二三岁的模样。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7 “走,随本君去修缮房屋罢。”本仙君笑道。我对小辈后生一向宽容,往往严肃不过三秒。虽然子童飞升的时间比本仙君还要早个五百年,但如果算上我在凡间的两千多年,本仙君的确要虚长他一千岁,勉强能够以长辈自居。 我主仆二人绕着西山逛了一圈,捡回来几捆干草。茅屋的房顶破了几个大洞,遇到下雨天怕是会漏,需要补一补。 本仙君抱着一捆干草跃上屋顶,刚补了东边的窟窿,西边又塌了,忙去补西边,北边又塌了,如此来来回回补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堵上了大大小小的窟窿。 本仙君拿袖子擦擦额角的汗,苦笑一声:“想当初,女娲娘娘补天恐怕都没有本仙君这么累。” “君上,房子先这样吧,我看这土墙就快倒了,修也修不好。不如直接推了它,等改天您再去趟南海,到观音大士的紫竹林砍几棵竹子回来。竹屋可比土胚房雅致多了,冬暖夏凉,住起来也舒服。”子童仰头看着本仙君,问:“您看如何?”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只是不知观音大士愿不愿舍几棵竹子给我们。”本仙君道,拍拍手上的草屑正要跳回地面,却看到有个青衫小童正急急忙忙从山下跑来,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第4章四 “仙君,我乃兜率宫烧火小仙,青芒。”青衫小童爬上山来后对房顶上的本仙君作了一揖。 当着外人的面上房揭瓦着实不好,本仙君一跃,轻巧落地,扯板正了衣摆,转身道:“仙使,屋里请。” 青芒看了眼本仙君的陋室,虽然没有面露鄙夷,但也是十分不待见的。他退后一步,客气道:“不必了,青芒传句话就走。” “哦?”本仙君回头望他一眼,心中了然,笑道:“本仙君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仙使既然不愿进,那就在外面说。不知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青芒将手中一物递上。 子童上前接了,看清上面的字后拿给本仙君过目,他轻呼一声:“君上,是太上老君给您的请柬。” “请柬?”本仙君拿过请柬一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诚邀丞显元君前往兜率宫一聚,参加本君的丹炉重启仪式”。本仙君屈起食指摸摸下巴,盯着那几个字,问:“丹炉重启仪式…是什么仪式?” 青芒解释:“早几年我家君上的炼丹炉被人砸了,最近刚修好,明日重新开炉炼丹,是以名之为“丹炉重启”仪式。” “原来如此。”本仙君恍然,刚要点头,又觉哪里不对,于是笑问:“那个…两千五百年前被齐天大圣打翻的丹炉,不是早就修好了么?怎么现在…” “……”青芒不语。 “君上您有所不知。”子童在旁边道:“老君的丹炉,三百年前又被苏长修推倒了一次,这次连炉底都给凿穿了。” “呵呵,原来如此。”本仙君低笑,心中对苏长修此人又多了几分好奇。将请柬收入袖中,我道:“有劳仙使代丞显谢过老君,明日我一定去。” 青芒走后,本仙君与子童一人一间耳室,早早就歇下了。 在人间一月,本仙君忙着移山治水,回天庭后又立刻去参加封神大典,未曾休息片刻。直到现在,终于得了半日空闲,于是本仙君一沾枕头便立刻睡得酣畅淋漓。 一夜无梦,次日神清气爽。 子童还未醒来。 小孩子喜欢困觉,本仙君见时辰尚早,不耽误去兜率宫,索性随他去睡了,自己出门去山上到处转转。 昨天只顾得拾掇干草,本仙君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西山的风景。今日一看,果然发现—— 其实西山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西山虽然是五重天上的一座仙山,却连本仙君在下界生活的“忘君山”下“老鸹窝”一半美好都不如。到处光秃秃的,除了荒草还是荒草,俨然是一座久无人烟的荒山。 本仙君在“忘君山”看惯了花团锦簇,千娇百媚的花骨朵儿争相斗艳,如今乍一见西山的荒凉有些不习惯,想着日后有时间,一定要把门前那块荒地开辟出来,种一些花花草草解闷儿消遣。 不过,虽然西山风景是差了些,却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本仙君在那三间草堂之后不远处发现了一汪清泉,泉水清澈见底,潺潺而流,水面生着白烟,颇有几分王母娘娘瑶池仙境的韵味。本仙君伸手掬起一把泉水,水温微热,润滑如清玉,又尝了一口,味道清冽甘甜,十分爽口。 “好水,好泉。”本仙君赞道,总算平复了些心中被玉帝欺瞒坑骗带来的郁郁不满。 风过,水面碧波微漾,荡起一圈圈涟漪,待其静好如初时,这一汪泉水宛如一面一丈见方的巨大平镜,镜子上映出本仙君的脸。 化得人身之后,本仙君还从未照过镜子。昨日玉清宫外有人夸本仙君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玉帝也说我瘦了,本仙君只是听听而已,并未当真,其实我并不清楚自己如今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 此时望着那倒影,本仙君却是微微一怔。 水中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衫,双眸狭长,五官如经过精心雕琢,轮廓鲜明。眉色与唇色都生得极淡,长及腰线的墨发随意挑起几缕用一根月白色发带松松绑在脑后,倒是有几分富家公子的样子。 这张脸,说是“万里挑一”的确有些夸张了,但本仙君若往人群中一站,应该也不至于让人找不到。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8 难怪玉帝他老人家一见面就说本仙君瘦了。我对着水上的倒影摸摸自己略尖的下巴颏,沉沉叹了口气,心中惆怅不已,道:“毫无肉感,的确瘦了不少,跟换了张脸没甚区别。” 惆怅归惆怅,本仙君对自己如今的样貌还是颇为满意的,只是蹲在泉边照了半天镜子,却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直到走回茅屋,无意在百宝架的最底层发现一把玉骨折扇,本仙君才恍然大悟,是了,少了一把文人墨客用来耍弄风骚的折扇,否则对不起本仙君如今这副玉树临风的皮相。 本仙君“唰——”展开扇子,拿在手中摇了摇,缕缕清风,颇为舒畅。奈何扇面空空,无诗无画,拿在手中难免少了几分雅趣。 彼时子童已经起床了,本仙君让他取来墨宝,把扇子摊在书案上,提笔蘸了颜料“刷刷刷”一通乱甩,空白的扇面上立刻出现了大片的嫣粉。 “君上,您画的是什么?”子童道。 本仙君落下最后一笔,拿起扇子,吹了吹,“老鸹窝的桃花林,我老家。” “桃…咳,桃花林?”子童直言不讳,童言无忌,道:“这明明就是三岁小儿都会的随手涂鸦,哪里像花了。” “咳!咳!”本仙君咳嗽一声,严肃道:“子童,这是意象艺术,画中情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哦。”子童钦佩道:“君上厉害。” 子童如此天真无邪,对本仙君所言深信不疑,不禁让我心生愧疚,老脸一红。其实,本仙君并不会作画,但这种事情…怎么能承认呢? 本仙君淡淡应了声“嗯”,“啪”将扇子收起来,合在掌心,一本正经道:“时候不早了,本仙君要去兜率宫,你在家如果闲着没事儿,可以把门前那块地里的荒草薅一薅。” 兜率宫在三十三重天,一步一步走着去就比较远了,本仙君只好招来一朵云彩飞着去,路上遇到不少仙家,看样子应该也是应约去兜率宫的。不知老君这次宴请了多少人,连本仙君这个无名无籍的“护花使者”都收到了请柬,莫不是整个天宫的人都到了罢? 本仙君因为刚飞升,与诸位道友之间还不熟悉,往往是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得我。不过,本仙君还是十分客套地一一向他们打招呼。遇到脾气好的,会对本仙君点个头,遇到脾气不好的,只当没看到本仙君这个人。 本仙君体瘦心宽,不与他们一般见识,跟在月老之后递交了拜帖,进入兜率宫。 进去之后本仙君才有些意外的发现,受邀的神仙官职皆在正三品以上,比如太白金星、月老、赤脚大仙等等,只有本仙君自己一个小到没品的散仙。 怕是其中另有蹊跷,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本仙君权当凑个热闹。 “感谢各位上仙前来参加我家君上的丹炉重启仪式,大家请随我来。”青芒奉老君之命,前来接引我们去丹房。 老君的炼丹房,里面的摆设比本仙君的三间草堂还寒酸,除了一个炉子之外别无它物。 太上老君此时正蹲在炉子前点火,他左手往炉膛里添柴,右手拿着蒲扇往灶门里扇风,但只有呛人的黑烟从烟囱里冒出来,并看不到火苗。 那丹炉有一人高,整体赤金色,上有浮雕,三足鼎立于地面,炉底被火烤的久了有些黢黑,但不影响美观。 影响美观的是炉子上东一块西一块,红黄蓝紫不一的补丁。 本仙君猜测,应该是老君在修炉子时找不到最开始铸造丹炉的材料,只好随便取些其它东西代替。 想来,这口丹炉屡屡被人打翻,又屡屡被修补完整,曲曲折折数千年还没报废,它应该也算是一口坚强不屈性格刚烈的好炉子了。 炉子好归好,但迟迟点不着火是个大问题。 太白金星道:“老君啊,你这柴火是不是潮了,要不咱换一根试试?” 太上老君头也不回道:“有烟出来,说明快着了,再等等。” 话音刚落,只见“呼——”一下,炉膛里的三味真火冒出数丈,轰轰烈烈的烧了起来。 “看,这不就着了。”太上老君笑呵呵地站起来,接过青芒递过去的湿帕子擦着手上和脸上的锅灰。 “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一时之间,丹房内全部是贺喜的声音,本仙君官微言轻,只能站在人群的最外面,跟着附和,“恭喜,恭喜。” “小仙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上仙,这是我亲手写的贺词,望您笑纳。” “这对玉如意,是下仙从东海…” “……”本仙君出门时就感觉少带了些什么,现在终于发现,我忘记准备贺礼了。本仙君初来天庭就受到三清之一的太上老君邀请,参加他的丹炉重启仪式,却空手而来,真是失礼至极! 正在本仙君着急心焦之时,青芒已经端着百纳盒到了本仙君面前。本仙君往盒子里看了一眼,里面已经有几颗夜明珠、一对玉如意、一幅丹青…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9 “那个…”本仙君干笑,“呵呵。” 见青芒站在本仙君身边不走,众仙友们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他是谁?” “不认识,昨天刚飞升的吧?” “对,昨天最后才来的那个。当时大圣爷还问他话来着…” “仙君。”青芒掂了掂盒子,示意本仙君把礼物放进去。 天庭近来已经这么开放了?可以光明正大的收份子钱?天规呢?律例呢? “小仙…身无长物,没什么值钱的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本仙君如实道,言辞恳切。 “这年头,不带份子钱也好意思参加宴会,哈哈,笑死了。” “真是!前些天西海龙君龙母两人大婚,光份子钱都收了一个屋子装不下。” “西海龙君怎么又结婚?他们去年不是刚结过一次么?” “结了和离,和离之后再结呗。以前西海龙君多穷啊,现在,啧啧,每年结一次婚,靠收份子钱已经登上天庭富豪榜啦!” “……”本仙君对一屋子道友露出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右手伸进左袖子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枚碗口大小的桃子,为难道:“我这里只有一枚桃子,若不嫌弃,就权当贺礼了。” “嗬——第一次见金色的桃子!”众仙盯着本仙君掌心托着的一枚金桃,瞪直了眼睛。 本仙君淡笑不语,正要把桃子放入百纳盒,这时突然有一只手将本仙君的腕子捏住。 对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力道却拿捏地正好,捏得本仙君不轻不重。本仙君动作一顿,视线上移,一路扫过金色护腕和一片红衣,最后对上猴子的金色眸子。 方才刚进兜率宫的大门时,本仙君就已经看到一身红衣的猴子了。大圣爷够威风,无论走在哪里都惹人瞩目,让人一眼望去就再难移开视线。不过那时他正与几位上仙聊得热闹,怕是没有瞧见角落里的我,未免自讨没趣,本仙君也没有上前打招呼。 本仙君只顾得凝神汇气,用法力催生出一颗桃子送给太上老君做贺礼,竟没注意到猴子是何时过来的。 “大圣。”青芒对猴子行礼。 本仙君的手腕被捏着,不便拱手作揖,只好对猴子点了下头,道:“大圣,你这是何意?” “他的贺礼,我代交了。诺,这是我们两人的。”猴子道,说着他把金桃从本仙君手里取下,然后向青芒的百纳盒里丢了两颗灰色的小石头。 石头砸在盒子里,发出“当”“当”两声,不甚悦耳。 青芒的面皮随着那两声抽搐了两下,面露不悦,却又不敢对猴子发作。 猴子把那枚金桃还给本仙君。 本仙君动了动被拉住的右手,道:“大圣,这手…你要牵到什么时候?” 猴子一怔,松开手,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些什么,“欢…喜…” 这时传来一声狗吠,“汪呜!”接着人群躁动起来,有人大喊:“啊!哪来的疯狗!疯狗咬人啦!” 本仙君转身扎进人群,挤到前面一看,好嘛! 有条半人多高的巨型黑獒正扑在一位身穿蓝色道袍的仙者身上,张开血盆大口,涎水狂流。铁扫帚一般的狗尾巴上滋滋啦啦冒着火花,俨然是火烧尾巴了。 那位可怜的道友被扑倒在地,吓得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六神无主,闭眼叨念着:“狗兄!狗兄且住!误会,这是一个误会啊~~~” 第5章五 那只黑獒尾巴着火,兽性大发,森森一排獠牙正对着蓝衣道友的颈上动脉。如果它猎奇心起,真的想尝一口神仙肉的滋味儿,估计那人的脖子不断也只剩连着筋了。 笑话!我堂堂天界,人才辈出,泱泱数千仙友,岂容一只恶犬在此撒野?!是以,本仙君料想,不消片刻定会有人出手相助。 果然,有一位手持荷花的仙姑垫着脚尖,在人群里喊道:“这是谁家的恶犬!赶快领走啊!” 有人回道:“看模样像是二郎显圣真君家的哮天犬,可它个头平日里看起来没有这么大啊!” 又有一位手拄铁杖的胖仙者站了出来,但也不敢轻易靠近,只伸着脖子对地上的蓝衣道友道:“吕兄,稳住!你一定能赢!”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0 “汪呜!”黑獒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冒着绿光,看到胖仙者手中有个拐杖,以为要打自己,于是对着他凶狠地吠了一声,又呲了呲牙。 “哎呦喂!”胖仙者一声惊呼,吓得后退三步。 再看太上老君,他和青芒主仆两人忙着保护丹炉,防止狗一发疯把炉子撞翻,更顾不得管狗咬人的事。 托塔天王喊道:“已经有人去叫杨戬来了,现在,谁能暂时稳住这条狗,请站出人群三步!” “……”本仙君心道,等显圣真君来了,估计这狗已经吃饱喝足,那仙友也一命呜呼了罢。救人一命怎么说也算是件功德,本仙君与道友同天为官,不能见死不救。 谁知本仙君刚一抬腿,鞋底还未落到地面,身后忽而传来一片掌声。 “这位仙友,好胆量!快去救人罢!” 难道有人比本仙君先站出来了?此人是谁? “他是昨天刚飞升的,与我等还不熟,却想不到这么仗义!” “艺高人胆大,听说他飞升把下界的许多山都崩坏了。” 听起来有些像我啊。本仙君心生好奇,转头四下看了看,想见识一下这位艺高人胆大的仙友之真容。一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所有人都站在距本仙君三步开外的地方。 “……”本仙君哭笑不得,心知是他们退后三步把我舍了出来。 本仙君体瘦心宽,依然不与他们计较。何况这边狗口夺人已然刻不容缓,本仙君也顾不得计较。 本仙君上前一步,合上扇子对狗一指,道:“君狗动口不动…不对,应该是,动手不动…” 好像都不对,无论动口还是动手,对于一只狗来说都不合适。 “喂,这位道友,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回来吧,等杨戬来了再说。” “无碍,无碍。”本仙君笑着回身,对众仙友拱拱手。猴子站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看着我,本仙君不由一囧,干笑几声,对他点了下头算是招呼,道:“大家放心,没问题。” 话毕,本仙君见与狗讲理不通,只好动手解决,飞起一脚对着黑獒脑门正中踢了过去。 那狗也许是被本仙君斯文的外表欺骗了,见我开始只与它讲道理,以为不会动手,毫无防备之下,竟被本仙君一脚踹到天上,转了一个圈儿后才落地。 不过黑獒的平衡能力甚好,它自己在空中调整了姿势,四脚稳稳着地,落地后只懵了一瞬间,甩甩头,发现本仙君能文能武之后便不再客气,也不去管地上的蓝衣道友了,大吼一声“汪呜!”对本仙君扑了过来。 “啊——”身后一片惊呼,“要出人命了,哮天犬要闯祸了!” 本仙君嘴角微勾,后退的同时抬起右手,轻喝一声:“般若,去!” 只见一串杏仁大小的金色铃铛从本仙君腕子上脱下,对着黑獒飞了过去,快如闪电。铃铛有五枚,与一根红色丝线编在一起,普通手串的模样。 手串飞到黑獒近前时突然金光一闪,陡然变大,化成了一枚金色项圈,牢牢卡在黑獒的颈子上。于此同时,铃铛不动自响,炼丹房里飘起一阵佛音。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佛音入耳,悠悠荡荡,使听者内心平和,戾气尽消。 “汪呜~”黑獒俯在地上哼了一哼,身体慢慢变成原来一半大小,乖乖不动了。 “这铃声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有耳力好的,听出来般若所奏之音,惊道:“那铃铛是怎么回事,为何能奏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来?” 本仙君走过去,正要俯身把狗抱起来,随便把般若取下,人群突然“呼啦”冲上来将我团团围住。 “这位道友,你修的是什么道?”太白道,“这铃铛又是何物?” “这个…”本仙君也不知自己修得是何道,准确说我压根没修过一天的道,只听了九九八十一天的老和尚念经。本仙君此次飞升,着实有些莫名其妙,如果非要为我的道法取一个名字,应该是…佛道吧? 本仙君淡笑:“小仙修的是“佛道”,至于这铃铛…是小仙前几日去下界治水时,路过一地摊,花二两银子淘来的,名为般若。” “佛道啊…”太白与月老对视一眼,“是我老糊涂了不成,怎么不记得三千道法里面还有“佛道”一说?” 月老压低了声音道:“也许是你我在天上待久了,对下界修道之事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太白点点头,摸着胡子,对本仙君露出和蔼的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厉害,佛道厉害。能拿一个地摊货当法器,更是厉害。” “呵呵…”本仙君只得回以一笑。 老君走过来道:“这位小道友可是新飞升的蟠桃园护花使者,丞显元君?” 本仙君忙拱拱手,恭顺道:“正是在下。”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1 此言一出,原本落在本仙君身上的那些或探究或赞赏或…不一的眼神却全部变成了同情。 一位黄杉仙者走来,拍拍本仙君的肩膀,摇头叹气道:“屈才了,道友有如此神通却去当园丁,委屈你了。” 本仙君笑:“呵呵,不委屈,不委屈。” 文曲星君走来,拍拍本仙君的肩膀,摇头叹气:“丞显君,不要气馁。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本仙君笑着点头:“正是,正是。” 武德星君走来,拍拍本仙君的肩膀,摇头叹气:“丞显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要相信自己!” 本仙君的脸已经快笑僵了,道:“是是,多谢,多谢。” 月老手里揽着一坨红绳,空不出手拍本仙君的肩膀,只叹了口气,道:“丞显啊,有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成仙即是缘,无论官大官小,珍惜这段缘吧。” 本仙君笑中带泪,低头道:“会的,会的。多谢月老开导。” 本仙君制服恶犬,似乎一战成名了。丹房内所有人都上前跟本仙君客套,安慰我说不要气馁,不要自暴自弃,要坚强,相信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 本仙君只得一一陪笑,点头称是,最后笑得肌肉僵硬,总算应付完了一屋子人。大家热闹也瞧完了,贺礼也送到了,见没自己什么事,于是纷纷挥挥衣袖招来一片云彩,打道回府。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丹房,一时之间只剩了五人一狗。 老君与青芒在往炉膛里添柴烧火,顾不得其它。那位蓝衣道友心有余悸,还躺在地上未曾缓过神来。刚才人人都在安慰本仙君,猴子却站在一边没动,这会儿人都散完了,他才慢悠悠踱了过来。 本仙君揉着脸上僵硬的肌肉,想对猴子笑一笑,却发现做不到。只好干巴巴地面无表情道:“大圣,方才安慰的话我已经听得够多了,您如果真的想说点儿什么,麻烦说点儿别的罢。” “呵——”猴子眼中似乎盛着笑意,他道:“我与观音大士有些交情,如果你要去南海借些竹子,我倒是可以随你走一遭。” 本仙君一愣,“哦?你怎知我要去南海紫竹林?” 猴子笑而不答,温声唤道:“欢喜。” 本仙君又是一愣,摆摆手,道:“大圣还是和其它仙友一样,叫我丞显罢。” 猴子却固执得令人感动,又唤了一声:“欢喜。” “……”本仙君被猴子的执着感动的心口一热,偏过脸去,道:“罢了罢了,随你。” 这时,地上的蓝衣仙者终于回了魂。他挣扎着爬起来,对本仙君行大礼,千恩万谢,道:“在下吕洞宾,多谢小道友救命之恩。” 原来此人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那刚才手拿荷花的仙姑莫不是何仙姑,手执铁杖的瘸腿胖仙是铁拐李? 本仙君“唰”张开扇子,淡笑道:“举手之劳,不敢当。不过这只狗为何突然狂性大发要攻击吕仙你呢?” 吕洞宾拍着身上的灰,愤愤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方才炉膛里一个火星儿崩出来,好巧不巧落在这只狗尾巴上。本君见它尾巴烧着了,于是想踩一脚把火灭了,免得它引火烧身。谁知道这小畜生,回头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咬。” “原来如此。”本仙君摇摇扇子,宽慰道:“吕仙心善,反而是这只狗不通情理,不识好懒了。” 吕洞宾叹了口气,目光不意落在本仙君的扇面上,眼神一亮,赞道:“好画!这画绝了!” “……”本仙君嘴角一抽,脸好像不僵了。 他问:“这画,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本仙君咳嗽一声,忍笑道:“不才,在下。” “此画意象传神,虽然全画只有一种颜色,看似乱糊一气,实则让人仿佛身处桃花十里,灼灼妖冶。”吕洞宾不知是在客套还是说真的,“想不到道友对书画造诣颇深,佩服佩服。” “呵…”猴子在旁听着,忍俊不禁,也走过来看,甚至从本仙君手中把扇子拿了,自个儿把量。 玉骨折扇,青玉通透,扇上桃花灼灼。猴子拿在手中时,碧色嫣红,与他的金色护腕也算相互辉映,倒是十分耐看。 本仙君突然想把扇子送人了,可又怕对方嫌弃我画工粗拙,不堪入目,是以也只是想了想,没有开口。 “的确是好画。”猴子将扇子把量了半天,甚至还扇了两下,最后下定结论。 “咳。”本仙君用右拳挡住嘴唇,轻轻咳嗽一声。 吕洞宾道:“画是好画,但扇面还是显得空了些,要是再题几个字,就好了。” 本仙君望着扇上的留白处,“题字?” 猴子将折扇送还与我,微微笑道:“欢喜,你可知吕仙的剑术与墨宝是天庭的两大风景,平日旁人千金难求吕仙一字,如今他开口要帮你在扇子上写上一笔,还不快答应?”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2 “大圣过奖了。”吕洞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我:“小道友,你意下如何?” 既然是千金难求,本仙君自然乐意。于是爽快地把扇子递上,笑道:“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在上面写些什么才好呢?” 吕洞宾取出随身带着的千年墨,又拿了笔,凝思道:“容我想想。” 猴子道:“不用想了,就写“你若欢喜,我愿长留”罢。” 第6章六 猴子道:“不用想了,就写“你若欢喜,我愿长留”罢。” 猴子这话,本仙君感觉有些耳熟,开始琢磨不透他的用意了,于是偏头看他一眼。 不料猴子亦在看我,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欢喜,你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本仙君呵呵两声,随意应付着。吕洞宾对猴子点了下头,执笔挥就,八个狼毫小篆跃然纸上,一气呵成。本仙君望着那字,老脸微热,直拿起扇子摇了几下扇出一缕风来,才觉得好些了。 题完字,吕洞宾又与本仙君客套了几句,才离开了。走时又说,他对本仙君精湛的画技十分佩服,希望日后本仙君有时间能常去他府上小聚,交流一下绘画心得。 扇子上那画确实是本仙君随手胡乱涂鸦的,我一株桃树,从未舞文弄墨,几时会作画了? 但看到吕仙如此热情相邀,本仙君又不忍拂了他的意,只得干笑一声,道:“一定,一定!有空就去!” 吕洞宾这才欢喜地走了。 这边猴子一直忍笑,等吕仙一走,终于笑出声来。 本仙君瞪他一眼,道:“笑什么?大圣看不出来么,人家只是跟本仙君客套客套,觉得我刚才仗义相救,不忍心打击了我的自尊,扫了我的颜面,这才夸这画好看。其实罢…”顿了顿,本仙君郁郁叹了口气,“连子童都说了,这画…连三岁孩童画的都不如…” “挺好的。”猴子走近一步,肩膀靠着本仙君的肩膀,凑过来看着扇子,道:“我看画的挺好的。” “真的?”本仙君狐疑,看到猴子真假难辨的笑后,“啪”将扇子合了,道:“假的罢。” 猴子淡笑:“吕洞宾善书画,身上更有文人的傲骨,假话奉承话之类,他是不会说的。所以他说好,就一定是真好。” “……”本仙君扫了一地的颜面此时好像又重新捡了起来,下意识把腰挺得更直了些,又听猴子道:“我也真心实意,认为你画的不错。” 本仙君:“……” 在“老鸹窝”当一棵不开花的歪脖树时,本仙君曾听到几只老鸹闲聊说起齐天大圣,说他近年性子变了些,但她们却没告诉本仙君,猴子如今说话也变得这般直接。 其实,猴子以前的性子大概也直的罢,“嫉恶如仇口直心快”是大圣的一贯作风。可不该是如今这种直法,平平淡淡几句,就让本仙君的老脸发烫,心跳得无处安放。 本仙君淡淡“嗯”了声,转身去看那只狗。方才忙着与人寒暄,竟把“狗咬人”的始作俑者忘在一边了。 此时,黑獒只有刚才一半大小,被般若锁住命门,只能无力的趴在地上,戾气消去后,它的眼睛是冰蓝色,湿漉漉的,望过来时竟有几分可怜。 本仙君刚一蹲下,它立刻贴着地面爬过来,毛茸茸的狗头讨好似的蹭了蹭我的鞋面。本仙君心软,伸手拍拍它的头,语重心长道:“你啊你,刚才误会人家了。人家是要帮你灭火,不是想踩你的尾巴。别委屈了,我这就帮你把铃铛解了,回去找你主人去吧。” “呜~”黑獒哼了一声。 “般若,没事了。”本仙君用指肚在般若身上挠了挠,金芒稍纵即逝,那个挂了五枚金铃铛的狗项圈徒然放大,从黑獒颈子里退了下来。本仙君一抬手,它便化回一根红绳,纠缠于我的腕子上。 哮天犬乃神兽,制服它消耗法力甚多,般若回来后显然有些没精打采,我摇了摇铃铛,过了好久它才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丁玲——” 本仙君放下心来,谁知黑獒此时眼中迸出一丝血光,前爪一抬,利刃对着般若扫了过来。 本仙君迅速收神,想要起身躲避却已经来不及,眼看那只沾满黑毛的利爪就要落在我手腕上,猴子轻飘飘一脚过来,将狗踢出丈余。 猴子扣住本仙君的肩膀,提着我退到一旁,站稳之后立即捉了我的右手细看,道:“可伤到了?” 哮天犬此时终于落地,一声惨叫。本仙君还在懵然之中,又被狗叫吸引,转头去看,没顾得搭理猴子。只见它被猴子踹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一双冰蓝色的眸子血色尽退。 奇怪的是,狗的身子又比刚才小了一些,最后变得与本仙君的鞋一样大小,我心中好奇,不禁“咦?”了一声。 猴子执着本仙君的手,又问了一遍:“欢喜,可伤到了?” 或许是本仙君听错了,猴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本仙君对猴子摇头,把手收了回来,“无碍。”我道,“多谢大圣出手相助。”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3 猴子神色稍缓,“不必客气。” 本仙君又道:“大圣,刚才那一脚,你不该踢。” “……” 本仙君走过去,捏着狗的后脖颈子把它拎到怀里抱着,哮天犬双目紧闭,呼吸甚微,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我道:“打狗也要看主人罢,狗如今成了这样,您怎么向二郎真君交待?” “一个狗崽子,有什么好交待的?”猴子道。 本仙君皱眉:“话不能这么说。” 猴子见本仙君不悦,笑了一声,道:“今日你我可是帮了杨戬一个大忙,他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 “嗯?”本仙君不解,想要再问,怀里的毛团却战栗不止,喉咙发出阵阵呜咽,没等本仙君低头去看,突然双臂一沉,怀里多出一个光溜溜的少年郎来。 “!”本仙君吓得心一哆嗦,差点儿把那八九岁大的孩子给丢出去。猴子反应倒快,信手变化出一条黑色的毯子罩了下来,把化作人身的哮天犬裹住。 “这是…”本仙君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奇闻异事,震撼不已。 猴子道:“吕仙看花了眼,狗尾巴上的火并非炉膛里崩出来的,而是天雷业火。这狗崽子修炼数千年,比你我的年岁恐怕都大,到了今日,是他修成人身之日。” 本仙君:“……” “那,刚才他发狂…” “哮天犬其实是一只小巴狗,并不是刚才你看到的黑獒。”猴子道,微微皱眉:“不过…也许是某些原因使他仙力运行不畅,无法顺利变成人身,所以才身体胀大,兽性大发。” “所以…我们踹他两脚,反而帮他打通了受阻的灵脉?”本仙君恍然,见怀中少年生得唇红齿白,乖巧可人,昏昏睡着,不由心生怜惜,道:“这孩子,长得真讨巧。” “别抱着了,怪沉的。”猴子道,伸过手来,“给我吧。” 本仙君摇头:“不沉不沉,才八九岁,轻着呢。” “八九岁也怪沉的。”猴子道。 “真的不…”本仙君道,话未说完,门外一阵脚步声,进来一位长三只眼的神官。 猴子把手收了回去,双臂环于身前,微抬下巴,不冷不热道:“杨戬,把你家狗崽子带回去,好好圏着。” 看来齐天大圣与显圣真君素来不和,传言非虚。 杨戬微冷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两圈都没定下来。 本仙君猜测他也许是在找一只黑色的巴狗,于是上前一步,把少年双手奉上,道:“真君,别找了,你家狗子在这儿呢。” 杨戬一顿,看到少年后,他睁大了第三只眼睛。 “惊不惊奇?意不意外?”本仙君问,心知猴子说的对,八九岁的娃娃抱久了胳膊也会累,我只盼杨戬快点把人接过去。 杨戬对现实的接受能力超出了本仙君的预计,他只迟疑了片刻,立马伸手把少年抱在了怀里,喊了声:“哮天。”见没动静,他问,“哮天怎么了?” “呵呵,没怎么,就是被我和齐天大圣一人踢了一脚,他可能还要再昏一会儿才能醒。”本仙君如实道,甩了甩酸痛的胳膊。 “……”杨戬查看了下哮天犬的伤势,应该是发现了些什么,对本仙君道:“多谢。”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大圣罢。”本仙君道,指了指旁边的猴子,“最后一脚,是他踢的。” “二郎神君的谢,不敢当。”猴子的语气依旧不冷不热。 杨戬淡淡瞥了猴子一眼,道:“这毯子是你用猴毛变的罢,一股猴子味儿。” 本仙君拿扇面挡住下半张脸,“咳吭”清了清嗓子。 猴子冷笑:“与狗待久了就是不一样,鼻子都变灵了。” “……”杨戬噎了一下,不再回应。他用毯子把哮天犬包严实,又对本仙君说了一声“多谢”才离开。走到门边时,杨戬回了一下头,侧目对着猴子道:“猴子,你身上的某些性子,该改改了。别忘了,你曾错过一次,难道还想再错第二次吗?” 本仙君一怔,回头看到猴子唇边的笑一点点僵下去,他似乎极不愿地骄傲地“哼”了一声,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悔意瞒不过我。 错?齐天大圣岂会犯错?大圣爷即使是真的错了,也是对的罢。 杨戬带着哮天犬走了,好像也把本仙君心里的一小点儿什么东西带走了。我想问一问,他最后一句话指的是什么,可看猴子的样子,怕不是我该问的,便也只好罢了。 “欢喜。”发现本仙君在看他,猴子唤了我一声,他的声音较之前似乎低沉了些,也喑哑了些。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4 “嗯?”本仙君向他走过去,“怎么?” “没事。”猴子摇摇头,笑道:“走罢,你不是还要去南海么?” 第7章七 出了兜率宫,走在去南海的路上,本仙君仍然没有想通老君为何邀我这个无名无籍的“护花使者”去参加他的宴会,他既没有收到本仙君的贺礼,亦没有占得本仙君的便宜,这样一算老君岂不亏了? 不过,走时猴子却对老君说了一句“多谢。” 谢什么? 本仙君突然想到,猴子是西天如来那边的,若老君宴请的都是仙界的神官,怕也没有猴子什么事儿了。 猴子与本仙君,都是原本不该出现在宴会上,却偏偏又出现,而且留到最后的人。 不仅留到最后,还一起走了。 猴子说,从兜率宫去南海甚远,若是乘普通的云驾寻常的雾,至少要走上一天一夜,旅途跋涉,不如坐他的筋斗云快,而且平稳安全。 本仙君从未去过南海,并不认识路,当即从善如流,道:“也好,多谢了。” “你与我,不必客气。”猴子道,他比本仙君高出三指,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正落在我耳侧,些微刺痒。 本仙君朝旁边退了一步。 猴子转身朝天外吹了声口哨,一息时间未到,便有一朵淡紫色晕着七彩浅芒的云落在脚边。猴子的一双黑色金线暗绣云纹短靴稳稳踏了上去,又回头伸出一只手来拉我。他掌心向上,手纹深而不乱,金色护腕不松不紧地包住袖口,露出小半截有力的腕子。 本仙君这才看清,猴子护腕上雕刻着的是三两枝桃花,正含苞怒放,灼而不妖,煞是可人。 “上来。”见本仙君发怔,猴子动了动手指,便勾魂儿一般,让本仙君不由自主把手搭了上去。猴子就势牵住,拉我上了筋斗云。 “我去南海借竹子,还要劳烦大圣亲自相送,真是有劳了。”本仙君心中过意不去,不想承太多人情。 猴子自然地松了本仙君的手,拧起眉头,问:“你对谁,都这般客气么?” “我…”本仙君抬头,看到猴子一副受伤很深的表情,被唬得往后退了一步,谁知一脚踩在云朵边缘,脚底一滑险些掉下去。 “欢喜!”猴子捞了一把,胳膊扣住了本仙君的腰。 “嗯!”本仙君的老腰千年前断过一次,也许是留下了病根,被猴子一揽一抱,竟然从腰椎向上,整个脊背都麻了一下。 “怎么不当心些。”猴子温声责备,把筋斗云变大了些,这样我们的活动空间也能大一些。 本仙君站稳之后,用手隔开猴子,干笑几声,“呵呵,脚滑,脚滑,我小山坳出来的没见过世面,头一次坐筋斗云,难免兴奋,让大圣看笑话了。” “……”猴子一愣,嘴角扬起夸张的弧度,笑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唉,你啊…” 猴子这口气叹得也是莫名其妙,好像欲言又止。本仙君往深处想的时候,看到他突然矮下身去,躺在了软绵绵的云朵上,枕着一只胳膊,看着清蓝蓝的天色变得沉默不语。 本仙君的脚就站在他头边,或许猴子一偏头,就能亲吻到本仙君的鞋帮子。虽然我的鞋还算干净,脚也没有异味,但本仙君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往远处挪了两步。可猴子躺得太低,本仙君自个儿站那么高,着实尴尬,犹豫再三,我终于还是坐了下去。 筋斗云载着我二人嗖嗖飞着,周围的一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倒退,本仙君向下望了一眼,越过几重天宫,看到下界的一些高山河流,宫殿长城,不过缥缈的一小点儿,至于那些凡人,更是宛如蝼蚁。 本仙君心中感慨,突然悲从中来,我支起一条腿,抱着膝盖,双眼平视,目光放空,想着—— 筋斗云的速度快,时间如白驹过隙,亦是倏忽而已。数千年流光,转瞬即逝,再回头去看时就会发现,明明“人是”,“物是”,但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却已经“面目全非”了。 “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他的梦想是有朝一日,成为一个像齐天大圣一样的能在万众瞩目时身披金甲脚踏祥云的盖世英雄。”猴子幽幽道。 他的声音响起的太突然,让本仙君怔了下。回味过来他的话时,我才低笑一声,“是么?那人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罢,也不看看,大圣爷是谁都能比的么?” “……” 本仙君没有回头去看猴子的表情,只感觉他的手似乎抬了一下想要覆在我背上,但最后又放下了。默了一会儿,我又道:“听到这话时,大圣心里一定很不屑罢?” “的确。”猴子也不否认,他屈起一条腿,换了个惬意的姿势,“那时我心里只想了四个字,不自量力。” “想来也是。”我笑了笑,“换谁听了这话,都会觉得他异想天开,不自量力。” “可是…”猴子缓缓吐了口浊气,好像在吐一个埋了几千年的心事,又道:“最后,他却做到了。”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5 本仙君身子微微一震。 “何止是万众瞩目,这满天神佛,三界众生,人人都看到他金甲披身,是一个盖世英雄。”猴子道。 本仙君知道此时此刻,我应该附和一句“厉害,厉害”,可不知怎得,我偏偏脱口道:“如此一来,大圣爷的脸岂非很痛?” 原本接下来本仙君也许会听到一段伤情往事,结果此言一出,猴子的嘴角抽了抽,转过来直盯着我,不说话了。 “那个…呵呵。”本仙君干笑,“我一时口快,无意冒犯。” 猴子倒也没恼,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又龇了下嘴,感受了下,笑道:“好像还真是。” “……”本仙君却笑不出来了,心里突然有些委屈,很委屈,只“嗯”了声,淡淡道:“大圣被打脸的次数甚少,偶有一次,觉得痛也是应该的。” 这时,筋斗云颠了一下,似乎是撞到了地面,原来是南海到了。 猴子起身,本仙君随后。不想筋斗云却勾住了本仙君的裤脚,我一抬腿,被拌住,直接扑在了猴子背上。 “…”猴子身子一硬,本仙君忙扶着他的肩膀站稳,尴尬地笑了一声,“抱歉,抱歉。” “小心些。”猴子回头对我道,又踹了筋斗云一脚,声线微冷:“胡闹。” “……”那云彩委屈巴巴地拧作一团,飞走了,走时还一飞三回头。 筋斗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其实本仙君体瘦心宽,本不想计较的,没想到猴子对那云彩管教甚严。本仙君道:“小孩子都爱玩,不碍事。” 猴子道:“也不知谁教的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本仙君不解,“什么叫…乱七八糟?” 猴子笑了笑,“没什么,去见观音罢。” 猴子西天取经时应该没少来走观音大士的后门,对南海仙境的弯弯路熟得跟自家的花果山一样,带着本仙君直接去见了观音。 彼时观音大士正坐在莲池旁边,拿着鱼食喂池中的一尾锦鲤。这锦鲤听说还是两千年前金蝉西游取经,经过通天河遇险时,观音大士出手相救,收服的那一只。 “小仙丞显元君,见过观音大士。”本仙君规规矩矩行礼。 观音大士满面慈善,对本仙君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几棵竹子而已,稍后让悟空带你去取。” 观音大士,观三界疾苦。她老人家一定是知道本仙君的寒舍已经快要墙倒屋塌,十分疾苦,所以才早有预料本仙君会来讨竹子。 本仙君感激不已,忙再次低头拱手,千恩万谢,“多谢,多谢啦!观音大士,您菩萨心肠,救小仙于危难,多谢!” 观音大士笑着摆摆手,“你且退下,我与悟空有些话要说。” “……”本仙君一愣,笑凝在嘴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猴子。心道难道猴子不是专程送我来南海,而是原本就要来找观音大士,带我来只是顺路? 猴子朝旁边一指,道:“你先去那边亭子里坐坐,我稍后带你去紫竹林。” 顺着猴子的指向,本仙君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八角小亭,红木为柱,琉璃为顶,很是雅致。 “是。”本仙君对观音大士略微颔首,顺从地走到亭子里,捡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听到身后传来他们的说话声。 亭子与莲池不远不近,传来过来的话只是只言片语,本仙君并不能听清具体是什么,不过却真真切切听到了“金蝉子”三个字。 观音大士的口味怕是比较清淡,糕点本仙君吃起来乏而无味,噎得我嗓子难受,一口下去卡在胸中,上不去下不来,憋得满腔郁郁。本仙君顺顺胸口的闷气,走出亭子,往更远处而去。 偷听别人说话非君子所为,既然人家不想让本仙君听,本仙君耳力又好得出奇,听了自己烦闷不说还要惹人生厌,何苦为之? 不过走出去没多久,本仙君就有些后悔,因为我发现自己陷入一片假山石林之中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是观音大士的府邸,本仙君不好莽撞乱闯,只好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盼望猴子与观音聊完金蝉子的事之后还能有心思想起我,发现我不在亭中还愿意找一找。 般若还是没怎么有精神,一直怏怏地缠在本仙君的腕子上,来时一路都没发出半点儿声音。本仙君闲得无聊,于是与它说话解闷儿,又吹了口仙气儿给它,它才活泼了些,跳了几下发出“叮铃”的声音。 “好般若,这次是我的错。”本仙君歉疚,道:“我不知哮天犬的境界已经不是神兽,而是能够化成人身的超神,害你灵力耗损过度了。” 般若飘下来,在本仙君脸颊上蹭了蹭,五个铃铛一起跳着,安慰本仙君,说自己没事,刚才只是太困了。 “别闹了,快再休息休息。”本仙君接住它,重新将其缠回腕子上,道:“如果你不跟我一样,也是个路痴就好了…” 这会儿功夫,猴子已经找过来了。本仙君深感意外,竟没有让我等太久。 “你不在亭子里,怎么自己跑这儿来了?”猴子道,也不知他是怎么找来的,额上布了一层薄汗。他伸手过来拉我。 本仙君就着他的手站起来,拍拍土,笑了笑,“我见南海风景宜人,就想随处看看,谁知迷了路。你与观音大士,说完要紧事了?”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6 “……”猴子一顿,淡淡“嗯”了一声。 本仙君这才看到,他另一只手中拿了一把纯白无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斧头。 没等本仙君问,猴子已经沿着一条路走了,解释道:“紫竹林的竹子与普通竹子不同,火烧不化,水浸不腐,一般的法术或者法器都不能折其分毫。” 本仙君追上去:“所以,这把斧头是用来砍竹子的?” “嗯。”猴子背着手,虽然拿着一把略显笨重的斧头,却丝毫不影响他从容肆意的姿态。 本仙君心想,万众瞩目的盖世英雄,世上有一个就够了。 第8章八 紫竹林在南海之滨,由一只黑熊精看守。猴子与他看似很熟,彼此只点了下头,就带着本仙君旁若无人地走进林子了。 紫竹萧萧,竹影婆娑,与普通翠竹比起来,又多了几分淡雅的韵味。林风从根根挺拔的竹干间穿过,缕缕清香,平白生起一点脉脉情意。 猴子停了下来,问道:“你要需要几棵?” 本仙君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那三间屋子,除了承重墙之外全要翻新,不确定道:“大概…三,三千棵罢。” 我心想,三千棵竹子,一斧头一斧头的砍,还不能用法术,本仙君要砍到猴年马月哩。 猴子抬手在一棵杯口粗细的竹子上弹了一下,竹子立即发出一声沉闷的“当——”,说明它长得很结实。 “就要它了!”本仙君挑中了第一棵竹子,十分欢喜,正伸手要去接斧子砍,却见猴子抡起斧子“咔——”一声,将其斩了下来。 本仙君:“……” “还要哪棵?”猴子把倒在地上的竹子踢到旁边的空地上,敲敲另一棵,回头问:“这个如何?” 本仙君很是感动,忙点头:“好!” 猴子又是“咔”一下,将其斩下来,踢到一边堆着。见本仙君发愣,他笑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挑竹子。” “嗯。”本仙君回神,应了一声,跑去敲竹子,道:“这一棵,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嗯,这一根也不错…” 我与猴子,一前一后,一个挑竹子,一个砍竹子,配合得还算默契。没多久便砍倒一片,具体多少根没数,不过即使不到三千,也差不太多了。 虽然大圣爷能者多劳,但不用法术,拼的就是体力。三千棵竹子砍完时,他虽然看不出累,但额角还是有了细汗,领口不知何时也扯开了一些。 本仙君心中过意不去,却又无以为报,正发愁,突然灵光一现。我道:“大圣帮了我的大忙,快吃颗桃子,消消渴罢。”说着,我把那颗原本要送给老君的桃子递了过去。 谁知猴子却不承本仙君的情,脸色微变,声线一冷,道:“我不吃,而且以后休要让我看到你把桃子送人。” “……”三界之中唯一一棵金桃树身上结出的果子,多少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猴子竟然不要。 “你如果真的要谢…”猴子的声音软了几分,指指本仙君别在腰带上的扇子,道:“就把那扇子送我罢。” 本仙君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扇子。且不说这扇子画工拙劣,而且材质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猴子为何看上它了?我把扇子捂住,笑了两声,道:“这扇子不值钱,不值钱。” “我喜欢就好。”猴子弯了下嘴角,勾勾手指,不问自取地把本仙君的扇子勾走了。他“唰”张开扇子,拿在手中摇了两下,望着扇面上的字画,满意道:“甚好,甚好。” “……”本仙君干笑:“大圣的审美倒是与吕仙神似。” 猴子含笑看我一眼,“怎么?” “没怎么。”本仙君摇头,腆着脸笑道:“送礼不送贵的,只送对的。既然您看着满意,小仙要是再磨叽,就显得小气了。” “呵——走罢。”猴子笑了一声,收起扇子。他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百纳袋,走到竹子垛前,将三千根竹子全部装了进去。 本仙君跟上几步,“大圣,袋子给我拿吧,三千棵竹子,拎着怪沉的。” 猴子道:“无碍。” “……”本仙君心里一热,想猴子今日怎么这般体贴了?不过大圣爷做事向来粗中有细,原本应该也是极体贴的一个人罢。 听说紫竹林的竹子要百年才能长高一尺,千年才能长粗一指,而本仙君砍的那些竹子,细的也有两寸多,不知已经长了几千年,想必观世音菩萨当初种它们时也很不容易。所以走时本仙君想再回莲池对她老人家道声谢,但猴子说不用了,今日西天有小法会,观音大士此时已经前往西天庭赴会,不在南海。 “既然如此,改日见了观音,我再当面道谢罢。”本仙君道,想起猴子也是西天庭的人,于是问:“既然西天有会,大圣为何不与观音大士一同赴会?”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7 “我?”猴子笑望我一眼,“方才我已经让观音代为转告如来,今日我有要事,不去赴会。” “要事?” 猴子又道:“再说…那些佛法佛理,听来颇多无趣,不听也罢。” “……”本仙君屈起食指抵着鼻尖,笑道:“这还像是斗战胜佛说的话吗,您好歹也是佛吧?” “欢喜。”猴子偏头在本仙君耳侧呼出一口热气,“你是想说…我应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么?” “没有,没有。”本仙君的耳廓想必是被灼得红了,听到猴子一声愉悦的轻笑。 本仙君眼观鼻鼻观心,立在筋斗云上不再说话。猴子站在我旁边,亦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 本仙君猜测,既然猴子说有要事要办,应该只是好心送我一程,半路就会把我搁下。谁知筋斗云却一路飞到了西山,最终在本仙君的三间茅屋前停下。 “大老远的把我送回来,真是太谢谢啦!”本仙君不无感激道:“大圣不是还有事去办么?快走罢,不耽误你了!” “你不是要修房子么?”猴子正经道,率先跳下筋斗云,一双金眸灼灼,淡淡扫了要倾塌的草堂,却是忍不住连笑数声:“哈哈,这房子,玉帝老儿倒是把你好打发。” “咳咳,大圣。”本仙君虽然心中赞同猴子的说法,但还是为玉帝他老人家分辨了几句,道:“一栋房子而已,除了这个,玉帝他老人家对我还是很好的。” “你是指护花使者,还是指开荒种地?”猴子道,瞥了眼正埋头苦干的子童一眼。 本仙君再次干笑:“呵呵,这差事清闲。” 彼时,子童正在门前的荒地里薅草,他的动作不慢。本仙君才离开半日,三亩二分地的草已经让他薅了个七七八八。听到我与猴子的说话声,他回头,见猴子在,愣了一下才放开手中的活儿,跑过来行了一礼,“大圣,君上。” 猴子点点头。本仙君看到堆在一起小山高的草垛,怕累坏了这孩子,于是道:“别干了,快去歇歇罢。” 子童抹了把汗,“我还不累。” “去吧。”猴子一抬手,取出扇子摇了两下。 “……”见本仙君的扇子到了猴子手中,子童诧异地张了张嘴。 本仙君解释:“那个…承蒙大圣不弃,这扇子我送…” “哦,我懂,我懂。”子童在与猴子对视一眼后忙不迭点头。这孩子思维转得有些快,也不知是真懂还是假懂,一溜烟跑了,喊着:“我去屋后的阴凉地歇歇,晒死了。” “小孩子,失礼之处,大圣莫怪。”本仙君道,“大圣,去忙你的罢。” “不急。”猴子收了筋斗云,打量着草堂,道:“除了承重墙,好像都要换一换。” “是啊。”本仙君叹气。 “换吧。”猴子道,将宽大的外袍解了,又摘下一双金护腕递给我。 “嗯?”本仙君一愣。 猴子温声道:“帮我拿着。” 本仙君伸手接了,猴子的护腕冰凉凉沉甸甸,拿在手中时上面的花纹比远观更清晰几分。几枝桃花灼灼,让本仙君一时恍惚。 猴子只穿了一件暗红色金线弹花里衣,将袖子卷到手肘的位置,露出半截匀称有力的小臂。许是感觉衣摆有些碍事,他撩起几片塞进腰带里,再抬手,只听“轰”一声,原本摇摇欲坠的土墙终于倒了。 “……”本仙君回神,就见猴子扬手掀走地上的土块烂泥,又清理掉灰尘,从地上捡起几根竹子并排插在原本土墙的位置上。 本仙君只知齐天大圣的看家本领是降妖伏魔,却从未听说猴子干起农活家务也这般有模有样,没多大会儿,屋子的外围墙已经有了雏形。 猴子的鬓上有了细汗,汇聚成滴,缓缓流着。本仙君想起屋后的那汪泉,于是回屋把猴子的东西放下,找出块布巾,跑去泉边浸湿了。回来时,本仙君看到猴子正在用最后的几根短小的竹子围篱笆,我把布巾递过去,道:“擦擦罢。” “还有最后几根。”猴子忙起来,有些顾不上我。本仙君看着一滴汗从猴子额角顺到脸颊又到下巴,最后落进不知何时微微敞开的领口,他的衣服被汗水湿了大片,暗红变成了绛紫。 本仙君将布巾往前送了几分,在猴子额上沾了沾,为他拭去几颗将要汇在一起的汗珠。 猴子动作一顿,似是不敢再动。 “凉水浸过的,舒服罢?”本仙君问,又轻轻为他擦了擦耳鬓和脸颊。 “……”猴子动作僵硬地抬手覆上本仙君的手背,牢牢将布巾与本仙君的手一起捉了,道:“的确凉快许多,多谢。” 本仙君抽回手,淡笑:“大圣不是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么?” “呵——”猴子低笑,抓着布巾在脸上抹了几把,回身去插最后几根竹子。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8 本仙君倚在刚筑好的篱笆上,望着焕然一新的竹舍,道:“听子童说,我这三间草屋本是玉帝避暑用的花园洋房,是三百年前有个叫做苏长修的人,学你大闹天宫,掀了这房子,又毁了这花园。所以房子才变成如今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了。” 猴子应了声“哦?”,问:“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本仙君转头看着他,“虽然南北东西中五天庭素来各自为政,互不相干,而你是西天庭如来佛祖的人,中天庭被人祸害也与你并无干系。但大圣向来嫉恶如仇,中天庭出事你不会坐视不理,却为何任凭一个魔修毁了三十三重天宫阙?” 猴子笑了,不答反问:“你对我很了解吗?怎知我一定会出手相助?” “我…”本仙君语塞,被堵得脸皮一阵青白。 猴子见本仙君无话可说,笑着解释道:“我那时不在天界。” 本仙君一定是眼瞎了,才从猴子的笑里看出几分苦涩。我问:“不在天界…你去做什么了?” 似乎没料到本仙君会穷问不舍,猴子愣了一下。默然片刻,他缓缓道:“我在守灵。” 第9章九 预留番外 第10章十 猴子愣了一下,默然片刻,他缓缓道:“我在守灵。” 本仙君微怔,立时在记忆中搜寻了下,却不记得哪日听说猴子的至亲之人有谁殁了。 金蝉子好好待在大雷音寺陪如来念经,观世音菩萨几个时辰前我才刚见过。猴子说守灵…他守的谁的灵? 本仙君想起杨戬的话,他说猴子错了,莫非与此事有关。本仙君瞧了眼猴子,他并无过多悲伤之意,想来他所守之人已经逝去多时,猴子心中早已搁下了罢。 猴子不说,本仙君也不多问,说到底这都是他的私事,我一个外人,掺和不得。 “怎么出神了,想什么呢?”本仙君耳边一热,猴子不轻不重的声音飘了过来。 本仙君看到猴子已经干完手里的活,正笑望着我。我摇摇头,“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小仙初来天庭,多亏大圣照拂了。” “呵…”猴子放下挽着的袖子和衣摆,笑了一声。 本仙君问:“你笑什么?” 猴子学着本仙君的样子倚在篱笆上,偏头看我,笑道:“我笑…你心里明明想的不是这些。” “……”本仙君没想到被猴子看穿了,我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干笑两声:“呃呵呵,时候不早了,大圣是不是该走了?难不成您还要留下来吃饭?” 猴子不知何时摸出了扇子,展开,正反两面轮着看,应道:“未尝不可。” “您还真不客气。”本仙君心道。 猴子轻飘飘道:“你说什么?大点儿声。” 本仙君:“……” “那个…呵呵。”本仙君站直了身子,进屋抱出了猴子的外袍还有护腕,“大圣不是还有要事去办么,我都耽误您一天了,赶紧走罢。” “喏…”猴子扬起一边眉毛,好笑地看着我,对于本仙君的“逐客令”似乎没怎么有反应。他接过护腕,慢条斯理地扣在腕子上,然后张开了胳膊。 本仙君把衣服往前一送,“穿吧。” “插了这么多竹子,胳膊有些疼…”猴子道,说得跟真的似得。 “……”本仙君一怔,猴子的意思是…让我给他穿? 猴子不动,在等着什么。 本仙君抿了下嘴唇,心一横,穿就穿罢,又不会要命。我抖开那件火红的袍子,顺着猴子展开的胳膊,把衣服套了上去。 给别人穿衣服不如给自己穿轻松,好在猴子配合。见他披在身后的金色绻发被压进衣服,本仙君将之抽了出来,又仔仔细细整理了衣领。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9 猴子比本仙君高出三指,他微低头,轻暖的呼吸有节律地喷在本仙君鼻尖,有些痒。 本仙君偏头躲了一下,抬眼对上猴子的一双金眸,那里面映着我的倒影,脸颊染着酡粉,好像喝醉了一般。本仙君动作一顿,指尖按在猴子领口,忘记了动作。 猴子笑了:“你脸红什么?” “……”本仙君下意识一个哆嗦,接着手指一滑,好巧不巧滑进猴子衣服里,指肚按在他的锁骨。 猴子一僵,笑意凝固。 非礼勿摸。 本仙君忙收手,谁知“唰——”一下,指尖挂到衣服,将半个领口都揭开了,而他右边锁骨之下的位置,赫然有一枚铜钱大小的“卍”形印记。 “这是…”本仙君蓦地瞳孔一缩,然而,我刚一开口,猴子已经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将我整个人都扔了出去。 “嗯!”本仙君后退三步才勉强站稳,再抬头时猴子已经整理好了衣服,将那枚印记掩了过去。 若本仙君没有认错,那应该是“堕佛印”。 “堕佛之印”并不是人人可有,亦不是随便一点小错就能烙在身上的。 在西天庭,只有犯下足以动摇六道三界根基的大罪,才会被佛祖用三藏佛经焚烧九九八十一日所得的一根“卍佛法针”,亲手在身上烙下一枚黑色印记。而有了这枚“堕佛印”之后,若再动此念,痛如万针穿心过,非常人所能忍。 猴子笑意全无,脸色阴沉,神情之中又有一点点挣扎,不再看我。我踱过去,叹了口气,“有什么好躲的,给我看一眼罢。” 猴子动了下胳膊,终究没有再推开我。 本仙君轻轻扯开他的领口,仔细看着那印。猴子的皮肤偏白,使得黑色的“堕佛印”更加黝黑,好像能把人拉进无底的罪恶之渊。 “别看了,都过去了。”猴子轻声道,拢上了衣领。他说得轻松,但若真的如他所言,都过去了,此时他声线里的颤抖又是为何? “你究竟犯了什么事,才…”我问,即使被衣服盖着,我依然不忍移开视线。 猴子侧过身去,不想多言,“我该走了。” “猴子!站住!” 猴子一顿。 “君上,看看我在后山找到了什么?”这时子童轻快的声音传来。 猴子往声音源头看了眼,突然抓住本仙君的胳膊,带我跃上屋顶。 本仙君的第一反应就是心疼我刚修好的屋子,忙道:“轻点儿轻点儿。” 房顶我昨天刚修好,回头再给踩塌了。 猴子手上用力一按,本仙君猝不及防“噗通”躺了下去,转眼又见猴子躺在了我身边。 本仙君不解,“大圣这是何意?” 猴子枕着自己的左臂,也不语。 “呀,房子已经修好啦!君上,我在后山的泉里摸了鱼,晚上吃鱼庆祝呗?”子童在下面喊着,怕是在屋里没看到我,又道:“咦?君上,您在吗?人呢?” “子…唔!”本仙君刚要坐起来,应一声,谁知猴子伸手捂住我的嘴,一把又将我按了回去。 “既然刚才你不想让我走,就安安静静陪我在上面待会儿。”猴子道,依旧没有看我。 “君上?大圣?”子童还在喊着。 猴子的手捂住了本仙君的大半张脸,他掌心微凉,轻轻压着我的唇。本仙君眨眨眼,就不想答应子童了,就这样罢,躺着也挺好。 子童见没人答应,也就不再唤,不知道他在下面忙活什么,没多久从地面飘起几缕炊烟。 猴子没有把手收回的意思,本仙君也没有去推他。我轻声道:“烙这枚印时…疼不疼?” “……”猴子没出声,也许是本仙君一说话嘴唇碰到他手心,弄得他痒了,他的手颤了下。 本仙君用余光瞧了他一眼,见他在看天,于是本仙君也去看天,却看不出有什么好看的。 又躺了会儿,本仙君开始困了,忍不住张大嘴打了个呵欠。猴子这才把他的手拿开,偏过头看到我眼角因为打呵欠挤出来的湿痕,蹙眉,用指腹轻轻揩了一下。 “困了。”本仙君翻了个身,脸颊枕着手背,下意识往猴子身边缩了缩,“你若再不说话,我可要睡了。”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00 本仙君取出那半截树根,托在掌心化成一支“非!常!朴!素!”的金簪,眨眨眼道:“你看我在蟠桃园里挖出了什么宝贝?” “……”猴子低头,瞳孔微缩,喉结上下滚动了数次,才道:“你怎么把它刨出来了,这可是我特意养在——” “送给你!”本仙君拉着他的手,将簪子塞到他掌心。 “……”猴子一愣。 “别攥那么紧,小心把你手掌戳破了!”见他愣愣攥紧了那枚金簪,本仙君忙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老枸杞都和你说了?”猴子轻轻地问。 本仙君垫着一点儿脚尖,将他散着的头发挽起一半,用那枚金簪别住,絮叨着:“他是我朋友嘛,自然是该说的都说了。想必他也曾对你说过,当初我为了随你去五行山,可是听信了他的馊主意,傻到连自己的根脉都舍得断。断根时可疼了,我愣是疼得昏迷了数十日。但值得高兴得是,等我再醒来,睁开眼睛果然就看到你——唔嗯——嗯?” 猴子没让本仙君将话说完,便兀自堵上了本仙君的嘴。不似之前的温柔浅吻,这次直教本仙君七荤八素,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待本仙君回过神来时,已经与猴子双双躺在了一具紫凉玉的棺椁之中。 “此乃双人冢,意为‘生同衾,死同穴’。”猴子俯在本仙君耳侧低低诉说着,声线微哑。 墓中燃着数盏长明灯,将墓室照得亮如白昼。偏偏猴子的脸庞好像隐在了阴影中,总也看不清。本仙君只能听着他的呼吸,感受着他的触碰。忽得,他停了下来,一伸手,从外面召唤出一道耀眼的金光。 与此同时,好似地震了一般,四周开始剧烈而有节奏的发出“隆隆”声,地面剧震。竟是已经被深埋地下两千年的如意金箍棒,被生生拔出了地面! 曾经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兵,终于得以重回世间。它被压抑了太久,此番理所应当又是一次惊天动地,直教百妖齐惧,万鬼同哭! 猴子将金箍棒封印在墓前时,正是大道法会后,三界太平之时;而如今世间大乱,他将其重新召出,守护三界,也算情有可原。 本仙君望着像学堂里刚写完课业不久,被先生放出来撒欢的小孩子一样,在墓室里横冲直撞的如意,忍不住道:“你关了它两千年,如今也是时候放它出来了。” 猴子在本仙君嘴边轻轻吻了一下,说:“是。你回来了,它便也无须再守着一座空坟了。” “……”本仙君觉得哪里不对。 猴子打了个响指,唤一声“如意,过来”。 只见原本碗口粗的如意金箍棒迅速缩小,直到变成小指粗细,接着自个儿打了个圈儿,张口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变成了一枚精致的金色手镯。 本仙君腕子上一凉,没察觉如意竟然已经像一条小蛇般缠了上来,窝在本仙君腕子上乖乖不动了。 本仙君才后知后觉,忙道:“长留哥哥!我有般若铃护身就够了,如意是你用得最趁手的兵器,怎么能搁在我身上呢?!” 猴子捉住我试图去摘镯子的手,沉沉地说:“好好戴着,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与长留哥哥交换过戒指,现在又和猴子交换了发簪和手镯,也算是交换了两次定情信物啦~~~ 第96章九六 “如意是你搁在我身上的护身符么?”本仙君晃着手腕,如意与般若便“叮铃咣当”得撞在一起,发出十分悦耳的声音。 猴子左手食指微动,在我二人指间立刻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红色丝线。轻轻地,他与本仙君指尖相抵,说:“虽然‘长留’与我本为二心,但与他在一起时的你,仍旧让我心生嫉妒。姻缘戒定情——他给你的是最好的,你给他的又何尝不是?欢喜,有些事,你我皆知早已回不去了。” “……”本仙君竟一时分不清,猴子究竟是在说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哪有人自己吃自己醋的?但不管怎样,一个字——“哄”就是了。于是就势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顺毛,笑眯眯说:“回不去便回不去罢。如果回不去,重新开始也是一样的。今日,方才,我赠你以金簪,你回我以如意。如此一来,你和长留哥哥也算是扯平了。” 猴子一怔,笑着叹了口气,捏着本仙君的鼻尖说:“歪理。” “怎么就歪理了?哼。”本仙君格开猴子的手,皱皱鼻子,又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猴子侧躺下来,把本仙君往怀中带了下轻轻搂着,敛了笑,有些严肃地说:“欢喜,纵然我想将你搁在心尖儿上护着,可毕竟无法时刻都在你身边。你答应我,要时刻戴着如意,便是一分一秒都不能摘下来。我怕、我怕哪天我……” “堂堂堂齐天大圣,也会怕么?”本仙君将食指竖在他嘴边,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不知怎的,本仙君潜意识里不大愿意听到接下来的话——无非是怕哪天分身乏术,顾不上我。 猴子想必看出了本仙君的心思,说:“你别多想。” 本仙君望着他,轻轻地说:“金蝉来过。” 猴子没有回避的意思,也不显得意外,淡淡地说:“猴儿们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出来的。”本仙君笑了笑:“何况你也没有要刻意瞒我的意思呀。桌上两杯温茶,我只要稍微一琢磨就能知道是谁来过了,毕竟常来花果山的客人不多。” “我是该夸你聪明呢还是该夸你聪明呢?”猴子笑了。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01 “大圣谬赞。”本仙君假客气一番,又问:“既然来了,你怎么不留他住下,反而任他独自回西天?如今西天局势如何,你应该比我更心中有数才是。” 猴子问:“玉帝将一切都告诉你了?” “嗯。”本仙君点头:“虽然眼前的状况可谓是糟糕至极,但搞清楚状况总比被人蒙在鼓里的强。” “……”猴子到不可捉摸。他说:“并非是我不留金蝉,而是他听说你来了,执意要走。” “唔,难怪我进洞里时,桌上的茶还是热的了,原来金蝉是在听到我和小崽子他们的说话声之后才匆忙离去的。”本仙君道:“想来之前的那些旧事,他心中还是放不下吧,才会尽力躲着我。” “那你呢?”猴子用指腹轻轻蹭着本仙君的脸颊,温声问:“欢喜,你可还恨他?” “恨?曾经或许恨过吧。可比起恨他,我更恨我自己。其实更多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恨谁。好像谁都没做错。金蝉没有错,你没有错,我、我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可结局就是这样,已经这样了。我该恨谁?算了吧。我想放下。” 本仙君不解猴子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并且用了“恨”这个字眼,我一直以为我在他心中应是三界与世无争体瘦心宽的楷模,没想到他会用如此尖锐的一个字来形容与我。 但本仙君还是如实答了,于是换得猴子满心满眼的心疼。他拥着我久久未曾再说过一个字,直到本仙君靠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在下界,我已习惯睡觉时有猴子在身边守着,以至于回到西山后自个儿一个人睡有些醒觉,往往躺下数个时辰还无倦意,而睡着之后稍有个风吹草动又要惊醒。今日白天在蟠桃园耗费了些元神,虽说对身体无碍,但多少有些疲累,于是一沾猴子的身,便很快合上了眼皮。 “难不成你是专程跑来我身边睡觉的么?”本仙君倒头就睡,猴子颇为无奈,取了条毯子为本仙君搭上肚子,又在本仙君耳边低低地叹息着:“这几千年曲曲折折,其中最无辜的便是你了。而最可恨的,是我才对。不仅你该恨我,江流儿,他、也该恨我才是。” . 待本仙君醒来,已经接近第二日正午了。 不知何时被猴子抱回了水帘洞,铺在身下的是那张白虎皮褥子。猴子不在,但也没走远。隔着帘子能听到他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似乎在吩咐小崽子他们去后山采些本仙君爱吃的果子,洗干净了送来。 这一觉本仙君睡得有些长,还做了梦。梦到猴子不叫金蝉“金蝉”,也不叫他“师父”,而是唤他“江流儿”——玄奘的乳名。但又好像不是在做梦,而是本仙君在睡前迷迷糊糊中真真切切听到的三个字。 本仙君赤脚下床,向帘外走去找猴子,经过一面水镜,无意中眼角余光看到镜子里弥漫着朦朦胧胧的雾气,看起来不像是三界中的任何一个地上。这场景本仙君简直太熟悉了,因为自灵识初开到被玉帝带去蟠桃园,数万万年间本仙君都是守着这样一团灰雾度日的——镜子里是本仙君的老家,混沌境。 这镜子本仙君以前也照见过,明明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梳妆镜,又怎么能照出其它东西来? 本仙君一时好奇,便忍不住过去看。此时镜子里雾气转淡,逐渐浮现出一棵金色的歪脖桃树,竟是本仙君的真身。而树干上一人高的位置还缓缓往上爬着一只甲壳虫。奈何因为镜中影像太小,本仙君一时无法辨清那究竟是只什么虫。 正要拿起镜子细看,猴子却掀开帘子进来了。也就是这瞬间,镜子恢复如常了,映出本仙君的侧脸。 猴子以为本仙君在照镜子,忍不住将眉毛挑得老高,说:“可不常见你照镜子——今个儿是怎么了,脸还没洗就先照起镜子来了?” 本仙君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拿着镜子给他看,问:“大圣,这面镜子可还是之前搁在桌上的那个?” “自然。”猴子点头,见本仙君面色凝重,他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也许是我一觉睡懵了头,眼花看错了。”本仙君垂眸道,用袖子擦拭着镜面,打算将其放回原位。 谁知指尖在触碰到镜面时却感受到了一股钻心而过的寒意,便手一抖将镜子摔在地上,打碎了。本仙君被那股凉意激得短暂失神,而等我回神时,已经下意识蹲下去拾掇那些碎片了,耳边恍惚听到猴子一声急唤。 “欢喜。”猴子拂袖掀走镜子的碎片,蹲下身拉过本仙君的手,看到食指第二节深可见骨的伤口,半埋怨半心疼地说:“你怎么魂不守舍的,看,手指都被割破了。堂堂天界仙君,岂能让一件凡间俗物所伤?” “没事,没事。”本仙君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抽回手,搁在嘴边吸走污血,心里却一直在犯嘀咕:刚才究竟是本仙君一时恍惚产生的错觉还是其它? 但这里是花果山,猴子的地盘,即便是有人想要撒野,也不敢挑这么一个地方吧?否则这人的心该有多大啊?!所以一定是本仙君多想了。 猴子找来伤药为本仙君涂了些,又仔细包扎了。待伤口不疼了,本仙君也就忘了这事儿。兴许“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句话说的便是本仙君罢。 不久小崽子带人送来了新摘的果子做成的果盘,就算是本仙君的早膳了。之后本仙君与这群小猴子们玩了两局蹴鞠,猴子与我分别带领一队对抗。至于比赛结果如何,本仙君就不明说了,总之我重在参与,大家也都玩得很开心。 快到傍晚的时候,小崽子又去准备晚膳。本仙君记着自己每天都要去蟠桃园为那棵野山椒渡灵力和元神,而且此事须得瞒着猴子,因为他一向是不容许本仙君拿元神送人的。于是没有留下用膳,便急着告辞了。 “来时我没跟子童说,是偷溜出来的。一夜未归,再不回去他该担心了。” 猴子以为本仙君此次来会小住几日,没料到我会急着走。他一直将本仙君送到山下,直到走出去好远,本仙君回头时还能看到他一动不动站在山路口深深凝望着我。 “跟望夫石似的!” 本仙君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子童形容猴子的一句话。今日他又穿了红衣,时过境迁,一如初见。心口一热,本仙君险些老泪纵横。高高站在云端,我对猴子招招手,示意他不要站太久,该回水帘洞了。大不了我明日再来,横竖路程也不算太远。 “路上当心。”猴子说:“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要将如意摘下来。” 本仙君竟不知他何时变得如此啰嗦,一直笑着摆手:“知道啦知道啦,你快回去吧。我明天再来,明天来不了就后天来——或者等你哪日得了空,去西山找我也行。我的新宅子可气派了,等这阵儿忙过去,你也可以搬去我家小住几日。我和子童都对你欢迎之至啊。” 发觉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道别起来总也没完。既然谁也不舍得先转身,本仙君便想了个主意。 “长留哥哥,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转身,然后谁也不准回头,这样总成了吧?”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02 “好吧。”猴子觉得合情合理。 “一” “二” 本仙君数到“三”的时候,我与猴子同时转身。可走出一段距离,我又忍不住回头,像是小孩子玩捉迷藏一样,想偷看一眼同伴有没有耍赖。 果然,猴子耍赖了。他还是没有走,站在原处看着我。 视线相对,皆是一愣,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你要是不想走,多留一晚也无妨。我这就差人去你府上给子童捎个口信。”猴子伸出手,掌心向上,笑着说:“回来吧。” 本仙君挺想回去,更想把指头搭在猴子手心,但想起答应老枸杞的话,我还是摇了摇头,抿了下嘴唇,才说:“改天吧。那、我走啦。” 猴子手指一缩,却也没继续挽留,微微颔首,温声道:“去吧,我看着你走。” 这次,本仙君没有回头。但仍旧感觉到猴子灼热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我,目之所及,是天涯海角。 第97章九七 “丞显君——”本仙君刚踏进蟠桃园的大门,还未来得及站稳,就听到角落里传来老枸杞的声音。不知为何,他的声线较昨天有些沙哑,拉长的尾音听起来像是欲言又止。 “怎么样,椒椒的身子好些了吗?”本仙君边走边问,等到了近前,见野山椒的枝条已经柔软了些,有些回生的迹象了,很是欣慰。 老枸杞随风摇摇身子,“好是好多了,丞显君,谢谢你。不过,你、你快走吧。” “走?走去哪里?”本仙君笑道:“昨日不是说好了,今天我来为椒椒姑娘渡灵力和元神吗?现在什么都还没做,怎么能走呢?” 说着,本仙君伸手去捏椒椒的一根枝条,白纱之下食指被镜面划伤的地方却蓦地刺痛。本仙君本能地手指一缩,皱着眉疑惑地盯着指头看——猴子包扎得倒是仔细,竟然还为本仙君打了个蝴蝶结——拨弄了一下蝴蝶结,本仙君不禁莞尔。 “你的手怎么了?”老枸杞一下紧张起来。 “没事,不小心划伤了而已。”本仙君温声道,敛了目光,抬手将灵力凝在指尖。 “嗳!”老枸杞一下叫起来。 本仙君一顿,偏头看他,皱着眉头道:“你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撞邪了还是被人下了降头?” “……”老枸杞张张嘴,把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纠结成了一个“囧”字,像是内心挣扎了很久,才轻轻地说:“对不起……” “嗯?”本仙君有些纳闷儿,又一想对方可能是因为本仙君为了救他的心上人而消耗元神才道歉,于是忙十分大方地摆摆手,说:“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客气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昨天你说的已经够多了。” 然而,是本仙君想错了。当指尖触碰到野山椒的枯枝时,本仙君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脑海深处痛到不能自己。 “你、你竟然——呵——”本仙君哭笑不得,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这是被你暗算了?呔!亏我还拿你当朋友。” 意识陷入黑暗之前,本仙君听到老枸杞连连的道歉声:“对不起,对不起。他拿椒椒的性命相要挟,我等了数千年才终于来到她身边,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你遭遇不测,以后等我修炼成人一定天天给你烧高香祭拜你!” . 他?谁? . “你信仰神佛古卷青灯,但怎么不看看你的神佛又是怎样待你的?轮回十世,只换来一口蒸锅、千刀万剐,想想都觉得讽刺!哈哈哈,你难道不怨、不恨、不悔吗?” 浑身连半分力气都没有,恍惚中有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不断在本仙君耳畔回旋,让人不自觉脑补着声音的主人又该有着一副何等角色的样貌。可他说出口的话,却是极尽嘲讽与刻薄的,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扎心至极。 本仙君以为自己听到了“十世轮回”二字,便奋力睁开眼睛。光线很暗,像是一个地下山洞,洞的极深处隐隐有赤蓝色的火光传来。本仙君虽然此生第一次见,却也知道那道光正是无间之地燃烧的熊熊业火—— 这里便是诸天神佛封印“笑面书生”的地方,阿鼻地狱。 此刻,周遭一片黑暗,唯有中央的一座金色莲花台四周有浅浅的灵光流转。台上坐着一名素衣袈|裟的男子,他双手合十,阖着双眸,孤傲得宛若一尊冰雕的石像。 竟是金蝉! 金蝉面前站着一道青色的虚影,看不清五官,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书生模样,手中执着一把折扇,说话时慢条斯理中夹着刻薄。 本仙君记起玉帝他老人家对我说过的话: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03 “笑面书生”生着一张如沐春风的笑面,看似斯文白净人畜无害,但你要时刻记得,他出生之地乃世间最肮脏之地—— 人心。 玉帝说,人有七情,世有八苦,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而欲望将生成邪祟。笑面书生乃西天诸佛心中的邪祟所化,更是因世人的欲望所生。所以,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一道影子,却无处不在,最善于攻心。 眼下看来,将本仙君掳来此地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笑面书生”了。而且他不仅掳了本仙君,还掳了金蝉。这人真贪心,有一个不够,竟然还想着要两个? 不过,很快本仙君就明白他为何先掳了金蝉,后又来掳本仙君了。因为金蝉的性子又倔又硬,他一向引以为傲、连如来都能被拉下水的“攻心术”,在金蝉这里碰了壁,变得不好使了。 只见金蝉入定一般端坐着,双目紧闭,默诵心经。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不为所动。 因为两千年前的那场恩怨,金蝉在本仙君心中早已不是初见时那个宛若清莲不惹尘埃的圣僧了,甚至我已经忘记他真正冷情起来是什么样子。 此刻见他心无旁骛,突然恍惚觉得曾经的金蝉又回来了——如此强悍的定力,绝非那些苦苦挣扎在万丈红尘之中的凡夫俗子可以拥有。 然而,即便笑面书生是从“人心”里生出来的邪物,也不是普通人的心,而是诸天神佛的玲珑心。 佛要识文断字念经讲禅论道,都是文化人,于是书生也是文化人;佛要修身养性戒悲戒喜戒怒,极有涵养,于是书生也极有涵养。 所以金蝉不搭理他,他也不恼,又缓缓地说:“即使你封印了自己的五官五感,就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吗?只要我想,便有一千种方式能让你听到我在说什么。” “……”本仙君只当金蝉定力了得,却原来是他封印了自己的听觉,压根儿听不到书生在说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本仙君被掳来辣么久,这书生却连正眼都还没瞧我一下,不免让本仙君心生失落——难道比起金蝉我就这么差吗,都不值当让他分神来理会我? 书生文采斐然,滔滔不绝说:“金蝉,你说自己舍身饲佛,普度众生。可你何曾睁眼看过你所普度的众生他们又是怎样回报你的?” “……”金蝉眼睫轻颤。 书生继续淡淡地道:“第一世,你救了一条冻僵的毒蛇,它却反口咬伤了你;第二世,你救了一头受伤的白虎,它却撕碎了一名三岁的孩童;第三世,你救了一名在逃的强盗,回山寨之后他却洗劫了镇上三百户人家,妇幼老弱无一生还;第四世……” 随着书生缓缓道来,金蝉隽秀的眉头越拧越深,念经的速度亦越来越快。开始还是无声默诵,此刻却逐渐念出声音,本仙君听得清他念的是《观音心经》。 “第五世,你贵为太子,心怀慈悲、体恤民情,削减赋税、开仓赈灾。历朝历代再找不出比你更悲悯贤良的君主了。然而国破那日,为求自保而亲手将你倒挂在城楼上,受万箭穿心烈火焚烧之刑的人是谁?是你最亲最爱的子民!是你一心想要普度的芸芸众生!” 笑面书生将金蝉的过往悉数道来,却听得本仙君心底发寒。本仙君知金蝉的理想是“普度众生”,亦知金蝉在转世为“江流儿”之前还经历过九世。但我却从未曾想过,金蝉的前九世竟过得如此凄惨,又如此——失败。 不仅失败,而且愚蠢;虽然愚蠢,却也可敬。 这时,金蝉的肩膀突然轻轻地颤了一下,双耳中缓缓流下两行血线,想必是书生对他的“攻心之术”起了作用。本仙君的心口不自觉地揪紧,开始担心起他来——之前本仙君做人就体瘦心宽十分大度,如今听到金蝉的过往,就更恨不起他来了。 书生见已奏效,继续说:“第六世,你怜悯一个耳聋眼盲的乞丐,甘愿与他换命。于是,你成了浑身流脓人人喊打的瞎眼乞丐,他成了富可敌国的徽商巨贾。可结果呢,他欺压百姓官商勾结,又直接或间接害死了多少人?!” “……”金蝉不语,鼻腔却里“啪嗒”“啪嗒”往外滴着血,很快就让他胸前的白色衣襟红成一片。 “即使封印了五官五感也没有用!因为即便我什么都不说,你心里也清楚得很。你知道我之所言皆是对的!人性本恶!所有的纯善都是邪恶的伪装,好人和坏人之分无非是装得像与装不像的区别!你根本度不了众生,甚至——你根本度不了任何人!金蝉,承认吧,你就是这么无能!” “呃——”像是受到极大震慑,金蝉脸色倏得变白。他猛地伸手紧紧捂住双耳,但仍旧有如注的血水从他指缝溢出。 七窍流血! 本仙君忽然明白过来金蝉方才究竟在做什么。为了与书生对抗,他封印了自己的五官。而如今封印被书生强制性摧毁,对应毁掉的是他的五感。亦是说,若医治不及时,从此后他将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无言语,无知觉! “金蝉!快收手!”本仙君急道:“不要再逼迫自己了!他爱说什么就让他去说罢!你做的很好,我觉得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无论是救蛇还是救虎,或者是做太子做乞丐!” 金蝉血流不止,脸上的表情是极度痛苦被压抑之后展露出来的极度平静。原本他已经念不下去经了,听到本仙君的话,他微微一震,又重新端坐好,继续诵经了。 笑面书生这才想起本仙君的存在似的,回头淡淡瞥了本仙君一眼。因为是虚影,所以看不清表情,但本仙君直觉他在笑,嘲笑。他说:“装什么,你心里指不定多恨他呢。你巴不得他丧失五感,巴不得他去死。你恨了他两千五百年,怎么,爱而不得的个中滋味儿,你都忘了么?” “……”本仙君一头雾水,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扯到我身上来了。而且这书生哪只狗眼看到本仙君“巴不得”了?对于这种无稽之谈,不要理会任其自说自话,累死他最好。 于是本仙君也不理书生,而是继续对金蝉说:“金蝉,我相信像你这么聪明,在做出每一个选择之前心里肯定都已经设想过所有的可能性了。你明知自己的善意可能被辜负;明知即便是最纯净的人心,里面也可能掺杂了一些肮脏的东西,却依然愿意去尝试、去怀抱希望。我觉得你就是很勇敢啊——如果换做我,我还真的不一定做得比你好——不,我肯定连你的一半都做不到。” “……”诵经声再次停止,金蝉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偏过脸对着本仙君的方向,原本清冷的眸子神采尽失——他已经盲了,或者,至少快要盲了。 “……”本仙君本想再说点儿什么劝慰他,没想到他会突然看向我。尤其是他嘴边慢慢浮现的笑意,像是自嘲,又像是一瞬间的释然,让本仙君一时有些无措。最终还是闭了嘴,“呵呵呵”干笑两声。 “金桃,也只有你,才会一直将我想象的那么好。”金蝉笑着说,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血线。他用已经满是鲜血的手背在嘴边抹了一下,目光空洞地望着我,“可刚才他说的不对。” 本仙君:“嗯?” 金蝉的声音逐渐喑哑了下去,笑着说:“我的确曾轮回十世,但不是为了普度众生。终我一生,想度化的……只有长留一人而已。” “长…留?”本仙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是说大圣?”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04 金蝉不答,只笑了笑,轻声说:“金桃,不要这么看轻自己。既然你能得到他的心,就说明你做的已经比我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笑面书生突然狂笑起来,“金蝉,你终于肯承认了!你根本不是什么六根清净的佛!七情六欲你一样不缺,佛门八戒你也早就破了个干净!” 金蝉讥诮反问:“那又如何?”他的声音已经小到快听不到了。 “不能如何。”笑面书生道:“只不过你守了他十世,他却连正眼都没看过你一下。而这棵丑八怪歪脖树只在十方幻境里陪了他一天,就得到了你十辈子也求不来的东西。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嫉妒到发狂吗?” 金蝉淡淡地说:“我待他如何,是我愿意;若他能将心比心,固然是我之幸;既然他没有,我心里却也没有什么可妒忌的。他欢喜金桃,我自欢喜金桃。所以——滚,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金蝉这番话,可谓感人至深。但本仙君却无暇仔细琢磨,因为笑面书生的话如同魔音,阵阵在本仙君脑海回旋: “金蝉守了他十世、十世、十世、十世、十世、十世、十世、十世——十世有多漫长,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正如你亦从来都不知道,在过去的十世轮回中金蝉对于猴子来说究竟有多重要。所以,该嫉妒到发狂的那个是你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三个人的前尘往事,估计要追溯到数万年前,猴子还是一块臭石头、欢喜还是一棵实心儿的歪脖树、金蝉还是一只小小小知了的时候(害怕)(手动再见) 第98章九八 “十世有多漫长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正如你亦从来都不知道在过去的十世轮回中金蝉对于猴子来说究竟有多重要。相比之下,你的区区千年又算得了什么?” 笑面书生的攻心之术果然名不虚传,本仙君没有金蝉那般好的定力,只教他寥寥数句,便说得心神剧震。即便是本仙君双手掩耳,他的声音却能从本仙君心底深处一遍遍响起,根本避无可避。 本仙君撑着软绵无力的身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冷冷瞧着他,说:“胡说八道!即便如此,感情的事又岂是能用时间长短来衡量的?本仙君又何须嫉妒?” 金蝉已经见识过笑面书生的伎俩,此刻虽然不知道笑面书生对本仙君说了什么,更看不到本仙君的状态,却从本仙君的语气中听出一点不对劲儿来,于是不无担忧地唤了一声:“金桃,你可还好?” “无碍。”本仙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道:“金蝉,你说得对,这玩意儿就是在挑拨离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觉得……如果我们动怒,或者、或者产生任何一种不良情绪,都正中这狗东西的下怀。” “‘这玩意儿’?‘这狗东西’?”笑面书生低头轻轻重复了一遍,终于有些被激怒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几乎要刺破本仙君的耳膜,吼道:“你现在之所以还有力气说出这种蠢话,还能保持一副单纯善良傻白甜、天真无邪小清新的丑恶嘴脸,是因为你的无知造就了你的愚蠢!” “呵——”本仙君淡淡道:“单纯善良的丑?恶?嘴?脸?敢问阁下,你是不是眼瞎?” 笑面书生抬手一挥,凉凉笑道:“既然如此,我便让你亲眼看着这一切。看你待会儿还能不能再说出这种蠢话!” . 那是一条黑色隧道。本仙君的身体不断被撕裂重组,没有疼痛,一种很奇妙又很熟悉的感觉。两千五百年前在五行山,亦是如此。 隧道中并非全黑,偶尔能看到星星点点的淡金色光斑,从光晕中隐约能看到模糊的影像,就像是某种记忆的碎片。 本仙君伸手去抓起一片放在眼前,淡淡的光晕中,浓重的雾霭缭绕,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棵歪脖桃树——源自本仙君脑海深处被遗忘已久的记忆——这里是混沌境,亦或可说,十方幻境。 鸿蒙初开,天地混沌; 遂生盘古,开天辟地。 清为天,浊为地,盘古其中,天地尹始。 如此过了整整一万八千载,盘古上神终于仙元耗尽,身归混沌。他死后,气息化为风云、声音化为雷霆、左眼化为太阳,右眼化为月亮,四肢五体成四极五岳、血液成江河、筋脉成地里、肌肉成田土、发髭生星辰、皮毛生草木、齿骨生金石、汗流生雨泽…… 此后, 龙、凤、麒麟三族昙花一现; 道魔相争,鸿钧成圣; 巫妖崛起; 鸿均道祖紫霄宫讲道,东王公、西王母受封男仙、女仙之首; 二次讲道,羲和浴日、东王身陨; 三次讲道,鸿钧道祖收徒,七分圣位——三清、女娲、接引、准提、红云; 巫妖初战,妖立天庭,巫管地; 分宝岩分宝,鸿钧合天道; 女娲抟土造人,三清、接引、准提立教; 鲲鹏、冥河杀红云;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05 …… 直至巫妖决战,共工怒撞不周山,女娲炼石补天窟。 不知几千万年。 为了寻得五彩石,女娲踏遍四海八荒,误入大荒深处的一处秘境。 方知当初盘古开天辟地,并且头顶天、脚踏地,分开清浊。但因为最终仙元耗尽,体力不支,竟还遗留了最后一小块儿混沌未能彻底分开——正是盘古坐化的地方,混沌境。 盘古墓前长着一株金色的桃树,便是本仙君我。只不过本仙君那时没有任何意识,的的确确只是一棵实心儿的歪脖树,乃朽木一截。 树上有一只金壳的蝉,只是幼虫状态,未曾来得及化出翅膀。它缓缓向上爬着,爬到两人高的位置时停了下来,探出细细的刺,扎进本仙君的枝干上吮吸树汁为食。 若说今日在花果山从镜子里看到那只甲壳虫时,本仙君还猜不出对方是谁,此刻却也明白的——这只金色的蝉蛹,便是如来座下第二大弟子,金蝉子。 只是本仙君却没料到,蟠桃园那次并非我们的初见,而早在万万年前,金蝉便已经与我结缘了。而且他以我为食,可见这缘分结得极深。同时也解释清楚了为何他与本仙君一样具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 盘古乃创世之神,盘古之力便拥有造化万物的神奇。 本仙君生长在盘古墓前,以盘古的骨血滋润,自然承了这份神力。金蝉又吸取了本仙君的树汁,树汁是由本仙君的精元所化,于是他也自然而然地能够让人长生不死。 或许也是从这时起,本仙君与金蝉便已注定永生永世所有宿命都将牵连在一起了。 然而,对于一位本身就有无尽寿数的天神来说,女娲自然不会惦记本仙君这样一棵拥有神力的歪脖树。更何况眼睁睁看着天柱崩断,暴雨不止、洪水泛滥,世相一片惨淡,她心急如焚,迫切寻找五彩石拯救苍生,根本顾不得其它。 五彩石,正是盘古墓前的一块镇魂石。 即使在雾霭重重没有日光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境,那块磨盘大的石头依旧焕发五彩、熠熠生辉,夺目至极。 如今本仙君已经知道这块石头里孕育着猴子的灵胎,于是越看它越顺眼。不过,即便是当初,若本仙君有意识有感情的话,应该也会忍不住多看其一眼。不过这块五彩石唯有一点不好——它压着了本仙君的腰。 这石头比本仙君生得早。 本仙君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的地方正在石头下面,它死死压着我,让我无法直起腰来。本仙君本能地想去顶开它,或者直接穿透它的身子钻出来,奈何它又大又硬,本仙君屡试无果。 可种子一旦发芽,岂有再缩回去的道理?于是,本仙君不得已只能将身子拐了个弯儿,从石头旁边生长。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但本仙君的树干却因此弯了,成了一棵丑巴巴的歪脖树。 本仙君游走于十方幻境之中,以局外人的身份看着过去种种。见到与猴子的前尘,竟觉得好笑,原来我与他之间还有这桩有趣的因缘。 原来我幼时曾一直介怀的“歪脖树”“丑八怪”,竟然是因猴子而起。如此说来,他欠本仙君的账上又可多添一笔,回去我定要好好找他说道说道,讨论一下他应该如何弥补才是。 “呵——”本仙君垂眸轻笑,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那块圆圆的石头。手感微凉,还有些扎手,感觉很像是猴子的头。本仙君起了玩心,摸一下不够又想多揉几下,只当是在“蹂|躏”还是胎儿时期的猴子,毕竟连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小时候长得是何样貌——又臭又硬,和他犯起倔来时的脾气一样。 这时,女娲小跑过来。 终于找到五彩石,她大喜过望,撸起袖子半蹲下身,一下就将磨盘大的石头搬了起来。 本仙君不由往旁边退了两步,自动给她让开位置。虽然让不让都没关系,她看不到我,我也挡不住她。 本仙君只是惊叹于她看似娇弱却力大无穷的身子。不过转念一想,对于一位上神来说,区区一块石头又算得了什么? 女娲抱着石头欢欢喜喜地走了。本仙君追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微微偏头看着“本仙君”身上的那只金蝉。 蝉蛹背上的甲壳在方才裂开了一道缝,慢慢的,缝隙扩大,露出里面细嫩的新肉——那也是一层甲壳,不过比之前纹路要细致许多,通体为金色,光芒却不如金色刺眼,而是如冷玉一般清冷,颇有几分金蝉子的影子。 细细的“咔嚓”声响起,蝉蛹上的裂缝越来越大,金蝉弓起身子,终于抽出了一双薄薄的蝉翼。他轻轻抖动,逐渐将薄纱一样的翅膀舒展开来。试着扑闪了两下,蓄满力量之后,便震着翅膀飞走了,而飞去的方向正是女娲离去的方向。 是否那时金蝉已经有了意识甚至动了情,本仙君无从得知。不过想想也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猴子还只是一块石头,两人还从未有过交集。 比起他追着猴子跑,本仙君更愿意相信他是被女娲上神的灵力所吸引,才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趋利避害,是世间所有生灵的本能。若得到母神的庇佑,将是一世的福泽。 树上只余下一个空壳,混沌境之中,除了本仙君之外再无一物。没想到最终陪着我的竟是金蝉留下的一个壳子,后来便是那个壳子也被风化归入尘土。于是,千年万载,本仙君孑然一树,十分清净,直到慢慢有了灵识。 本仙君欲跟上去看看接下来如何,忽得雾霭散去,眼前出现了另一番景象—— 火光漫天,血海翻涌,天地间的修罗战场上无数生灵苦苦挣扎其中。 有一人金发红衣,手执长剑,从火光深处踏血而来。他金眸赤红,暴戾狂放,遇神杀神,遇佛诛佛。 本仙君倒是忘了。 猴子在修得正果之前,曾为妖。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06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还是前尘往事,不过是讲猴子和金蝉的,欢喜只是旁观者 第99章九九 猴子乃天地孕育的石胎,汲日月精华,自然神通广大所向披靡。 但也正因为本非血肉之躯,故而他的骨肉是硬的,刀枪不入;血液是冷的,宛若寒冰;便是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脏,也如同钢筋铁铸一般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他生来桀骜,不受约束,不分善恶,不辨是非,嗜杀成性,继而造就无数杀孽。 虽说猴子在本仙君面前甚少动怒,但我并非从未见过他起杀心时的模样。 还记得两千年前猴子与长留哥哥在花果山曾打过一架,那时他是起了杀心的,然而却不及他此刻的模样一半骇人。 因为之前再如何,猴子的眼神中总还有几分理性在。如今他初化人形,还未曾经受菩提祖师教化,终日与妖魔为伍,踏血执剑的模样,除了满身的戾气之外,竟再无其它。便是本仙君亲眼目睹了,也不禁胆战心惊,生出几分畏惧之意。 但本仙君心知此地乃十方幻境,如今我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跟在他左右。猴子走一步,本仙君便走一步;猴子杀一人,本仙君便在心底默念一句“大兄弟,你好走”。 火光照亮了天际,使得昼夜不分。不知过了几千个日夜,猴子好似不知疲倦一般。无数亡魂丧生在他的剑锋之下,万鬼同哭,祈求神佛降世,收服妖孽,普度众生。 金蝉便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感受亡灵召唤,奉如来之命,率降龙伏虎二尊者前来除妖。 彼时,他眉间一朵银莲,身着素色袈|裟,手执九环锡杖的模样与蟠桃园初见时并无不同。但细看之下,又能看出些许差别。 本仙君只知金蝉的气质素来清贵,便以为他的性子也该是千万年如一的沉郁内敛、秀于内而不显于外。于是在看到他此刻面对猴子,下巴微抬高高在上自信满满的样子时,不由一愣—— 金蝉与猴子,本是同一类人,一样骄傲,一样不羁,一样无所不能——仿佛这世上,只要他想,便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亦没有他渡不了的人。 可惜他遇到了猴子。 金蝉率二尊者与猴子大战数百回合,终是不敌。 降龙罗汉被打落凡间灵隐寺,伏虎罗汉重伤返回西天庭;金蝉则被猴子一剑抵住心口,剑刺入心脏半寸,血流不止。 猴子冷情冷眼,无半分怜惜,神情尽是嘲讽;金蝉的眼光却亮的骇人,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淡色的眼珠中倒映着猴子的身影,金发红衣,惊艳至极。 金蝉无动于衷,本仙君的心口却实打实地替他疼了一下——仅凭这一剑,猴子欠他的,这辈子都再难还清了。 猴子冷笑一声,不尽嘲讽:“你是佛如何?普度众生又如何?你渡一人,我便杀一人;你渡一双,我便杀一双。千千万万无穷已,又岂是你能渡得尽的?” 金蝉眯了眯眼,淡淡道:“谁说本座要渡尽天下人了?或许前一刻还是,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猴子饶有兴味地弯起嘴角,“哦”了一声。 金蝉缓缓道:“渡你一个,便够了。” 猴子:“……” 金蝉:“既然我渡一个,你便杀一个,我又何必自讨麻烦?倒不如只渡你一个。若你能心存善意,苍生自然得救。” 猴子愣了下,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忽得放肆大笑起来,他将剑又刺入一分,凉凉地说:“哈哈哈,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对我说想要渡我的。哈哈,和尚!难道你不曾知晓,我本是魔,佛又能奈我何?!” “嗯!”金蝉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一丝血线。他抬手在嘴角抹了一下,抿唇浅笑,轻声说:“既然如此,猴子,你可有胆量与我打个赌?” “少用激将法激我。”猴子亦笑:“和尚你说,赌什么?” 金蝉说:“就赌十世之内,我劝你从善,渡你成佛。” 本仙君从猴子眼中看出了轻蔑与不屑,亦从金蝉眼中看到了坚定与执着。金蝉的理想是普度众生,猴子自是众生中的一个,所以金蝉为了他,甘愿舍弃一切。 “眼前才是金蝉子与猴子的初遇。”笑面书生温和的声音在本仙君耳边响起,慢条斯理,却字字如刀,在本仙君心尖儿上缓缓磨着,说:“怎么样,你觉得…比起你与猴子的桃林初见,此情此景,更胜几分?” 本仙君望着两相对峙的猴子与金蝉,一人红衣绚烂,一人银装清雅,即便是兵刃相接,剑拔弩张,流转在两人间的也不全是杀气,反倒生出几分异乎寻常的协调般配来。至少猴子的身上的戾气已经比方才消退许多。 “胜了九十九分罢。”本仙君望着猴子的眼睛,轻轻地道:“九十九分足矣,我怕多胜一分,他们会骄傲。”可惜,无论本仙君怎样,猴子此刻都看不到我。他一双金眸里此刻只剩了金蝉。 笑面书生似乎很满意本仙君的回答,轻笑数声,接着道:“值得他们骄傲的都在后面呢。金桃,金蝉与猴子之间的情意,是你永生都比不得的。猴子欠金蝉的,也是他永生都还不清的。” “是么?”本仙君扯了下嘴角。 书生问:“你还要看吗?”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07 “看,为什么不看?”本仙君道:“不是说有十世吗?烦请一世不落的都让本君看看吧,我想知道。” . 猴子虽生来为妖,魔性难除,但并不能永生。 于是,他辞别自己的妖朋魔友,跋千山涉万水,前去灵台山,拜于菩提祖师门下,以求取长生之道。 途经一座雪山,见路边的一块冰石上坐了位冻僵的少年。少年模样清秀,眉心一点朱砂胎记。本仙君识得,这张脸与两千五百年前五行山下的小和尚江流儿一般,正是金蝉的转世。 彼时,少年双手抱膝,薄薄的眼皮垂着,面色极白,嘴唇乌紫,看起来像是中毒已深。他周身结满厚厚的冰晶,看起来整个人都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冰莹剔透,冷艳无双。 本仙君觉得奇怪,为何他会冻僵在这茫茫雪地。这时见到从金蝉脚边的冰缝中缓缓爬出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才记起,这或许是金蝉的第一次转世。这一世,他救了一条冻僵的蛇,却反被蛇咬,于是还未来得及度化猴子甚至还未来得及与他说上只言片语,就已经丧命。 “唉——”本仙君叹了口气,徒然有些伤感。 我想,金蝉一心想要度化猴子,却又无法真正舍下他的芸芸众生,所以造就了第一世的失败。若他能狠心不管那条蛇,至少还能活着见到猴子。 然而,本仙君却想错了。 猴子顶着风雪赶路,本没有注意金蝉,却因为那条小蛇拦路而驻足,回头看了一眼,脚步一顿,折了回来。他走过去,坐在金蝉旁边的冰块上,伸开累得发酸的双腿小息片刻,极自然地抬手拂掉了金蝉身上的薄冰,随后执了他的腕子凑到眼前细看。 本仙君也凑过去,见上面有两枚蛇的牙印,伤口周围乌黑,血也已经凝固。本仙君瞅着猴子的脸色,看不出他什么情绪,只见他出神。良久,猴子突然手腕一翻,挥剑挑断了那条白蛇。 猴子冷嗤一声,说:“一个恩将仇报,一个傻得天真。本是蛇蝎心肠阴毒无比,有人竟还非要大发善心拯救之,简直愚蠢!” 随后,猴子将那条断蛇熬成了热乎乎的蛇羹,满满当当三大碗,喝得好不畅快。临行之前,他随意找了个避风的山坳,挖了个坑,一只手揪着金蝉的领子,像是拖麻袋一样将他拖到坑里,埋了起来。 动作好不粗鲁,表情好不嫌弃;可即便是粗鲁嫌弃,但猴子还是做了——他亲手葬了金蝉。 站在猴子为金蝉立的无名墓前,本仙君瞥了眼猴子抓耳挠腮充满嫌弃的模样,即便有些心酸,却还是对他浅笑,淡淡地说:“金蝉,这一局,好像是你赢了。” 翻越雪山之后,是一片茂盛的林子。林中树影幢幢,极幽深,百鸟啼鸣,群兽相争。 正走着,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声声困兽的嘶吼,怕是有什么野兽掉进猎人的陷阱中去了。猴子没有刻意要凑过去看热闹,但也没有刻意避而远之,径直往前走着,直到前方出现一名年轻的药师,正将新采来的草药敷在一头白虎的前爪上。 听到脚步声,药师偏了下头,一双秋水般明澈的眸子就这样直直望过来,映着他眉心一点朱砂痣。 本仙君心中早有预料,不觉得意外。 可猴子看到金蝉却明显一愣。大概他想不透,明明自己前不久刚亲手葬了的人,怎么又会出现在面前?不过彼时的猴子虽心智未开,气度比现在却也不差,是以并不显得惊慌,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神色如常了。 西天如来精通轮回之道,早已让金蝉饮过忘川水、踏过奈何桥、经过轮回盘,再世为人。故而,眼前这人虽是金蝉,却也只是与金蝉长了同样一张脸罢了。他被封印前世记忆,忘却所有,却记得自己的执念——在必经之地,候一必经之人;劝他向善,度他成佛。 金蝉起身,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猴子,似乎想说点儿什么。白虎摇摇尾巴,舔舐了下伤口,摇摇晃晃站起来,往林子深处跑远了。猴子擦着金蝉的肩膀走过去,没有回头。于是金蝉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本仙君猜测,猴子大概没认出面前的少年正是金蝉转世,否则以他的性子,定要好生奚落一番。毕竟与金蝉打赌时,他眼中是满满的不屑。 然而,才刚一走出林子,沿着小路来到集市,就见一妇人正抱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幼童恸哭,旁边的铁笼里囚着一头受伤的白虎,白虎前爪上绑着白纱,正是金蝉救过的那一头。 猴子被妇人的哭声吵得不耐,暴戾之气似要发作。这时金蝉缓缓走来,温声问妇人:“大嫂,发生何事?” 猴子瞥他一眼,不知怎的,已经握在剑上的手又搁下了。他不发一语,却也没有要继续赶路的意思。 妇人哭诉:“我儿,我儿被这头白虎所伤,早早夭折了。三岁,他才三岁啊。” 围观众人道:“村子近期日日有白虎作乱咬伤村民。我等被逼无奈,只好在林中设下多处陷阱,希望捉住白虎,为民除害。可不知究竟是谁,将白虎放了,还给它治伤。否则、否则孩子也不会白白被咬死。”” 金蝉闻言,有丝猝不及防地错愕。他猛地抬眸,看向铁笼。本仙君相信他问心无愧,可他似乎有一瞬,心虚了。 猴子坐在路边茶摊上,掀了个杯子大口喝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你救一虎,虎却伤一人。本性难移。兽就是兽,妖就是妖,恶就是恶。你救不了所有人,也渡不了所有人。现在——你可曾后悔救下这头虎?” “不悔。”金蝉稍稍偏头,留给猴子一个倨傲的侧脸。不知他是嘴硬还是真心如此,淡淡地说:“我能救它一次,便救;能度它一时,便度。一次不行便两次,两次不行便三次,三次不行便十次……” “若他冥顽不灵,十次还是不行呢?”猴子笑道。 金蝉深深望他一眼,说:“那便倾我所有,永生永世。” 本仙君听得一愣,该有怎样的决心,才能说出“永生永世”这种话来? 猴子敛了目光,默然良久才放下二郎腿起身上路,头也不回道:“嘴硬!” “说着‘嘴硬’,实际上他还不是心软了?”书生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有些幸灾乐祸地对本仙君吹着耳边风,笑嘻嘻地问:“金桃,看了这半天,你有什么感想?” 本仙君跟在猴子身侧,边走边道:“什么也不敢想。”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08 书生嘻嘻直笑,道:“喂,猴子有没有许诺过你‘永生永世’?” “……”本仙君驻足,仔细思索了一下,大脑却好像空了一般,茫然地摇摇头:“似乎…从未。” 书生又问:“所以,你难道不嫉妒、不怨恨吗?” 本仙君不解地皱皱眉,“我为什么要嫉妒要怨恨,现在是金蝉要跟猴子永生永世,可猴子不是没答应他吗?” “到现在连醋都不会吃一下,你究竟会不会谈恋爱?!”书生似乎被本仙君的迟钝和麻木触怒了,他道:“好,那我就给你看一点儿扎心的!” 本仙君:“……” 其实本仙君想告诉他,该扎的心、该受的罪,本仙君在大道法会前夕早已承受过了。断情绝爱之痛,堪比万剑噬心,痛得本仙君早已麻木,于是轻易不会再感受到痛了。即便是感受得到,我也能忍得。 画面切换,转眼猴子已经成为菩提道祖最得意的弟子。掌握七十二般变化,筋斗云一去十万八千里。此时的猴子经过佛道儒三家经典著作的熏陶,身上山野之气少了许多,举手投足之间在桀骜之外更多几分风雅——已经有了几分如今的神韵,狂情野气有之,沉稳内敛亦有之——若非亲眼目睹猴子学成之后在众师兄弟们面前大肆招摇,被顶撞之后恼羞成怒大打出手,本仙君或许真的要信了他的邪,觉得他变了一个人。 与早年经历有关,菩提祖师生平最厌恶也最惧怕弟子卖弄技艺遭人嫉恨。偏偏猴子此举犯了他的大忌。 菩提斥责道:“悟空过来!你没事儿变什么松树?我教你七十二般变化之术,是让你在人前卖弄的吗?” 猴子不以为意,淡淡说:“弟子并非卖弄,只是在与几位师兄探讨交流。” 菩提道:“交流?放神屁的交流!算了,我也不降罪与你,你走吧。” 猴子一愣,本仙君的心也跟着一颤。 本仙君了解猴子,他方才绝非有意卖弄,只是终于可以轻松驾驭恶筋斗云,一时开怀,忘乎所以而已。猴子虽甚少向人提起,但本仙君知晓,菩提道祖在他心中分量极重,既是恩师,亦是父兄。此次此刻,任何人都能对猴子说出“你走吧”这三个字,唯有菩提不能。 猴子闻言,声线微哑:“师父,你教我往那里去?” 菩提道:“你从那里来,便回那里去就是了。” 猴子说:“弟子念师父厚恩未报,岂可就此离开?” 菩提道:“你只要别给我惹祸,我就知足了。”他指着山门,不轻不重地说,“你踏出此门后,不许说是我的徒弟,若说出半个字来,我便将你剥皮锉骨,神魂贬于九幽,准叫你万劫不复!” 猴子没有回花果山,他游诸于四海,终日与妖魔称兄道弟把酒言欢。人人都畏惧他一身本领,俯首称臣,尊他一声大圣。可他虽笑着,却从未真正开心过。每每深夜,宾朋尽散,猴子总爱地为席,天为被,随便找块石头躺了,拎一壶浊酒,支着二郎腿将自己灌得烂醉。 本仙君记得很久以前,在蟠桃园时,猴子曾倚在本仙君脚下说过这样一段话: “你看看天上这些人,他们表面上敬畏我,唤我一声大圣。可实际上呢?我知道,他们对我,从来只有畏,没有敬!” 现在呢?也一样吧。 被逐出师门,便如丧家之犬一样无所依靠,与被抛弃又有何差别?夜夜笙歌又如何?内心,也一定是孤独的罢。 相见恨晚。 本仙君恨自己为何不能早些认识猴子,也好陪伴他走过这段岁月,让他知道,至少有一人是愿意真心待他的。而如今,本仙君虽身在幻境之内,却与数千年前那次不同,只能看得猴子,却摸不得。 “大圣。”本仙君在猴子身侧和衣躺下,轻轻搂着了他的肩膀,“菩提祖师是为你好,才逐你出的师门。待五百年以后,你就会明白了。而你……不管怎么说,你还有欢喜在。我不敬你,更不畏你,我心悦你。” 遮在头顶的,恰是一株桃花树。月色熹微,投下一树绰约的阴影。猴子终究是醉了,粉白色的花瓣落了一身也不自知。 翌日清晨,树下站了一人,一袭素衣,如雪三重。这是金蝉的第四世,一位重病在身命不久矣的蹁跹公子,骨子里却有一股子强韧在,志在有生之年踏遍名山大川,赏尽千秋美景,了慰此生。 偏偏,偏偏。 偏偏金蝉为了猴子,割舍了自己跋涉天下的梦想,甘心在有生之年,常伴左右。 金蝉说:“你若需要我,我便一直在。来世不可说。但至少这一刻,我能保证。” 猴子注视他片刻,翻身跃起,手负在身后,边走边道:“跟上。” 金蝉背着装满干粮和水袋的竹篓,托着孱弱的病体,一步三摇却又倔强无比地追在猴子身后。 猴子身高腿长,步子极大。金蝉摇摇晃晃,快要昏厥,却还是咬牙坚持。为了保持清醒,本仙君瞧见,他不但将自己的唇瓣咬出了血珠,甚至连手心都被自己掐破了皮,指缝里渗出血水。猴子反而越走越快,熟若无睹。 见猴子这般不懂怜香惜玉,对金蝉如此绝情,本仙君该笑才是。可看着金蝉苍白无血的脸色与他唇上血珠两相辉映,本仙君却心涩难忍,甚是想哭——我突然怕金蝉对猴子的付出太多,我自个儿比不上。 正在本仙君出神之时,金蝉已经小跑着追上了猴子。他气喘吁吁,咳嗽不止,却不忘问一句:“我叫江流儿,你叫什么名字?” “……”猴子嘴唇颤动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摇摇头,淡淡地说:“我……没有名字。” 是了,他唯一的名字还是菩提祖师为他取得,叫做“孙悟空”。如今既然离开菩提门下,为了不暴露师门出处,此名自然不可再用。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09 “没有名字?”金蝉很是意外:“没有名字你是如何长这么大的?你的亲朋好友都如何唤你?” “我没有亲朋好友。”猴子说不轻不重地说。 “……”金蝉露出几许同情之色,说:“你若愿意,以后我便是你的朋友。至于名字——”他低头想了很久,直到猴子又走远了,才再次小跑着追上去,“长留,长留如何?” 原来,“长留”二字,出自此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应该就交代完前尘了,猴子也该来救欢喜和金蝉啦 第100章一零零 “长留?呵,长留啊——”本仙君呆立原处,见他二人走远,一时竟失了跟上去的勇气。 当初猴子说他姓“孙”名“长留”,本仙君只知将“长留”二字记在心里,却从未怀疑过这二字的出处。原来、原来竟是金蝉为他取的么? “猴子与金蝉相识在前,与你相遇在后,你本已经失去先机。如今,不仅猴子的人是人家的,就连你唤了千年的‘长留哥哥’,也是人家的。”书生的一张嘴生的倒是刻薄,字字如刀狠狠往本仙君心上戳,“我说句实话,‘孙长留’这名字是真难听!你也怎不想想,依猴子的性子,若非他真的将赐名之人放在心上,又怎么乐意将这么难听的名字给自己用?” “大圣他才不——”本仙君想矢口否认,可偏偏找不出丝毫理由反驳书生。莫说是反驳,就算是自欺欺人都不足够。只好垂下眼,深吸了口气,沉沉地说:“闭嘴!” “恼羞成怒了?”书生笑嘻嘻说。 “……”本仙君偏过脸。 书生继续说:“这一世,金蝉身患重病,自知命不久矣。他为猴子取名‘长留’,是在暗示自己虽然余生短暂,却期盼能长长久久地留在猴子身边。你觉得猴子会听不出这其中含义?既然他明知金蝉是在借此对他表明心意,却又不拒绝——” 本仙君不由握紧了拳头,狠狠道:“我让你他娘的闭嘴!!!听到没有???” 似乎本仙君越是气愤,书生便越是兴奋。最开始他只是轻笑,听到本仙君不顾斯文地爆粗,却是阴恻恻得意忘形起来。听这声音像是笑声里带了三分异常兴奋的哭腔,边哭边笑着说:“好好好,我不说了。那——接下来几世,你还想看吗?” 本仙君道:“你让我来此,不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些吗?我若说‘不看’,岂不白白浪费了你一翻心意?” . 十方幻境之中,时间如白驹过隙,春秋无度。不过眨眼的功夫,已是三年光阴。金蝉体质日渐衰弱,终于在第四年夏至时,在猴子怀中缓缓阖上了眼皮。 彼时,正值日落西山,晚霞漫天,景色醉人。 猴子坐在那棵桃花树下,怀中揽着金蝉的遗骸,背后是青葱的绿林,林中蝉鸣阵阵,说不出是悦耳还是聒噪。他这一坐,便是一动不动的整整三个日夜。 于是,本仙君便在旁边站着,陪了他三个日夜。我能理解他,在猴子看来,金蝉一死,这世上唯一一位诚心待他的人也就不复存在了。 金蝉生前未能如愿,踏遍名山大川。但他死后,猴子带着他的骨灰,乘着筋斗云,俯瞰四海八荒,也算遂了金蝉的遗愿。 第五世,又过数十年。 如书生所说,金蝉托生成咸池国太子,自小矜贵,被国主和王后捧在掌心,养得性子天真无邪,长到十七八岁还不知愁为何滋味儿。 然而,即便娇生惯养金枝玉叶,他毕竟是金蝉转世,骨子里的慈悲不曾丢弃分毫。他小小年纪便屡屡削减税银、开仓赈灾,勤政爱民。偏偏他十八岁生辰礼时,国家战败,不得已被送去敌国做了人质。即便如此,还是落得一个亡国的下场。前朝旧臣以及遗民们为求自保,上奏新君,将金蝉悬挂于皇城门外暴晒三日,以乱箭射死。 金蝉从未苛待过任何一人,却落得如此下场。甚至皇城百姓自发地齐聚在城门下观刑,口中发出一片叫好之声。似乎谁的喝彩声越大,就越能表明自己与“前朝”一刀两断的决心,以及跟随新主大步迈向新生活的期盼。无一人记得,城上这位奄奄一息的太子殿下,曾经是他们举国的骄傲和唯一的希望。 本仙君都有些瞧不下去了,为金蝉不值。这时,数千名弓箭手蓄势待发,阳光下,箭矢折射数一道白光。本仙君微微眯眼,也没多想,伸手欲拦。那支羽箭却从本仙君掌心穿过,没留下任何痕迹。 “没用的。”书生说:“在这里你只是一个局外人,救不了他。”本仙君忙看向金蝉,却见那支箭并未伤到他,而是被挡在他身前的猴子拦住了。前几世,皆是金蝉主动来找猴子,而这一次,却是猴子最先找到了他。 猴子握着那支箭,背对着金蝉,说:“跟我走。” 金蝉被断去双手双脚,垂着头,轻轻笑了一声,说:“我走不得。” 猴子回头,露出一丝疑惑,问:“为什么?” 金蝉说:“今日必须有一皇室中人被处死。若不是我——也只有我了。你看看底下这无数双眼睛,满满都是对‘活’的渴望。唯有我死,他们才能活。” 猴子沉沉地说:“若我不允呢?” “你算什么狗屁,由不得你不允!”士兵头领说,他招招手,万箭齐发。 猴子身形未动,周身戾气徒增,红袍唰得张开,就像是一道屏障,将无数簇羽箭统统挡了回去。箭矢乱流,城下一片哀嚎声,只不过瞬间,已然是尸横遍野。 金蝉大惊,忙道:“住手!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多管闲事,又凭什么心狠手辣残忍至此?”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10 猴子未见收手的意思,只冷冷道:“非我残忍,而是你执迷不悟。” 顷刻,在场的士兵与百姓共五千八百一十三人,尽数被猴子一箭穿心。 望见这一幕,金蝉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脸上血色尽失,漆黑的瞳仁迅速骤缩成细小一线。直至眼中骄傲尽碎,急怒攻心,终于“唔”得吐出口血来。 本仙君看着金蝉的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滚落,他哭了。本仙君从未见金蝉哭过,他自持清高,一向骄傲,仿佛无所不能,今日他却对着猴子哭了。 猴子皱着眉,似乎不解金蝉因何要哭。他茫然地望着金蝉,想问一句为何,却再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猴子此举伤他至深,深到震动了金蝉的元神,唤回了他被封印的记忆。于是他仓皇地将自己的神魂从这具皮囊内抽出,化作金蝉,逃回西天去了。 金蝉曾度人无数,从未败过。遇到猴子后却屡屡碰壁。说好的十世已经过了五世,猴子却还是嗜杀成性,丝毫未变。试问,他怎能不怕,又怎能不逃? 可作为旁观者,本仙君却瞧得清楚。猴子变了,或许在上一世,又或许更早以前。最初猴子嗜杀,只是因为他想而已。如今猴子大开杀戒,却是因为金蝉。 金蝉这一躲,便躲了猴子整整百年。 百年之后,金蝉再世为人。江南富贵人家,衔玉而生,人亦如玉温润,性子清雅淡泊,一如往昔。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眼中再不复从前的骄傲,看起来总有一股子淡淡的忧伤,欲说还休——正如本仙君在蟠桃园时见他的第一眼。 金蝉此生亦名为‘江流儿’,乃江府嫡子。 江湖术士说,金蝉衔玉而生,注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江老爷因此大喜,十分看重金蝉。而金蝉下方还有两名同父异母的庶出兄弟,金蝉待他们情同手足。 谁想弟弟们却伙同外戚将江老爷活活气死,又害得金蝉双目失明,逐出家门。本该是天生贵胄,锦衣玉食的富贵人,却落得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金蝉命丧街头的那晚,雨下十分应景,下得挺大。他虽目不能视,但耳力尚存。听到若轻若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时,倚在一道断墙上,他一边低低地咳,一边低低地笑,像是自嘲,也不知他究竟要笑与谁人听。 猴子淡淡地说:“早在十年前,你那两个兄弟就该死,是你救了他们。如今他们却反过来害你,你可后悔?” 金蝉摇摇头,轻声说:“我救人,只不过是听从本心;若他们能将心比心,固然可喜;但若没有,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这便是善。” “这世上没有一丝善意是应该被辜负的。总有一天,我所付出,都会有所回报——”金蝉娓娓道,一顿,他垂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更轻几分,“这话你信吗——我自己,呵呵,都不敢再信了。” 猴子抬手,覆上金蝉的眼睛,将他不能瞑目的眼皮阖上了,轻轻叹了口气,说:“你这不是善,你是傻…” 猴子心疼了。冷清冷血的石猴,竟一有日因为一个赌注,学会心疼人了。听到金蝉说不敢再信“善”时,猴子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慌乱,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本仙君想,他大抵是怕金蝉失去自己的骄傲吧。毕竟金蝉与他是同一类人。虽然一个是神,一个是妖,骨子里却一样骄傲,骄傲到自负的地步。 当日金蝉率两位尊者下界捉妖,初见猴子眼中似有惊艳。猴子看向他时,又何尝不是? 金蝉与猴子就像是镜面相对,看着金蝉,猴子就像是看到另一个自己。所以,他又怎能忍受金蝉说出这句:“你信吗?我不信了”? 第六世后,猴子性情突变,整个人都沉郁很多。昔日的妖朋魔友再来找他玩耍时,他都一概避而不见。每天的大多数时候,都是窝在水帘洞中听着瀑布声出神。本仙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不难猜出——他在纠结善恶对错——这些他以前从未想过也无需多想点的东西。 直到一日,阴差索命。猴子发着发着呆,就被黑白无常用锁子套住脖子勾掉了魂儿。于是,猴子大闹地府,销了生死簿,捣翻了阎罗殿。被囚地狱的无数恶鬼因此得以逃脱,为祸人间。 此事惊动三界,人间又是一次生灵涂炭,猴子的大名因此响动三界。世人皆知,女娲补天所剩的五彩石内孕育出一妖猴,乃血衣修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一时间,人人谈猴子而色变,十分畏惧。 比如,一些家长就喜欢拿猴子去吓唬自己不听话的小孩儿,说:“你胆敢再哭!胆敢再哭?再哭一声,老娘我就让老马猴子过来把你带走吃掉!”此处的“老马猴子”,指的正是猴子。于是再皮的小孩儿也都安静老实下来,眼里憋着一泡泪,抽抽搭搭地不敢继续淘气,更不敢再哭。 若是以往,猴子定又要耐不住性子大打出手,这次却一反常态,对这些流言不甚在意。人间恶鬼流窜,伤亡无数。猴子离开地府之后没有急着回花果山,而是四处逍游,顺手捉鬼驱妖——本身便是妖,却来驱妖——莫说是旁人不能理解,连他自己偶尔也会嘀咕一声,觉得这太不像自己能做出的事儿。 中元这日,阴气极盛。 猴子追着几只为恶的鬼怪来到一片乱葬岗,将其收服之后,便在一个坟头前坐下来小憩。正眯眼欲睡,忽然坟头后面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猴子掀起尊贵的眼皮,枕着胳膊,瞄了一眼。 本仙君跟着去看,见有一个人猫着腰鬼鬼祟祟,手中拿着凿子扳子洛阳铲,竟然是一名盗墓贼!再仔细一看,哎呦,我去,此盗墓贼竟然是,金、蝉、子! 难不成金蝉因为前几世屡屡受挫,伤心至极,于是决定自暴自弃,弃善从恶了? 此时距离金蝉上一世故去已有数十年。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等来金蝉的第七世,猴子几乎要以为金蝉失约,不会再来。此时见到金蝉冒冒失失从盗墓穴里钻出来,灰头土脸的模样,竟是神色一松,颇为轻快地笑了。他这一笑,竟把金蝉吓了一跳。 子夜时分,乱葬岗上阴风阵阵,电闪雷鸣。 金蝉寒毛倒竖,底气不足地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猴子翘着二两腿,嘴角微弯:“这里是乱葬岗。我自然是鬼。” 金蝉慢慢冷静下来,他探出头,默默注视着猴子,头一歪,说:“你不是。鬼没有影子,你有。” “噢——”猴子拖长了话音,慢条斯理道:“我不是鬼。我比鬼可怕。堂堂堂齐天大圣的名号,你听说过没?” “嗯,听说过。”金蝉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他爬出墓穴,坐在猴子身边,拾起坟前的祭品瓜果张口就咬。 猴子坐起来,扬了下眉梢,道:“既然听说过。世人都说我是血衣修罗,遇神杀神、遇佛诛佛,你不怕我?”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11 金蝉反问:“我和你聊天这么久了,你不也没有穷凶恶极加害于我嘛。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怕你?” 猴子嘴角一抽:“……” 金蝉剥了个橘子,掰下一瓣儿递给猴子,没头没脑地说:“我小时候要过饭,最难的时候跟地主家的狗过抢吃的,差点儿被狗咬断了脖子——狗吃的都比人好。” 猴子没说话,静静听着。 “你猜后来我是靠怎么活的?”金蝉歪过头,冲猴子粲然一笑,他转了转手里的半个橘子,指着前面的供桌说:“靠捡拾墓地里的供品,靠挖取墓穴中的财物。” “敢跟鬼抢东西,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如果在这里躺着的鬼爷爷鬼奶奶们中有一个脾气不好的,铁定不能让我活到今天。可他们偏偏默许了。我爹娘生我而不养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若不是墓地里这些鬼怪肯把他们的祭品分给我一些,我早他娘的饿死街头了。 “所以说啊,善念与慈悲,与你究竟是人是鬼、是神是妖没关系。好人被逼急了也会心生恶意,而鬼、鬼也同样分善恶。有时候妖魔鬼怪比人还好相与。关键是你心里怎么想的。如果你心存善良,别人怎么看待你就都不那么重要了。但如果你想做一个恶人,那——算了,就当我没说罢。” 猴子一愣:“……” 金蝉起身,收拾了铲子铁锹,又把从墓穴里带出来的几件玉器装进口袋,才十分爽利地拍了拍猴子的肩膀,道:“哈哈,别想那么多啦。现在雨也小了,风也停了,你吃完橘子就赶紧回家吧。” 话毕,金蝉就背着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雨夜中。 本仙君以为猴子会追上去,可他只是捏着金蝉给的一瓣橘子发怔。等到天亮了才走,走时又顺走了供桌上的一个梨子和一个苹果。 本仙君急忙跟上。 画面遥远,倏忽间又是百年。 此前,猴子为救金蝉血洗咸池国、为取定海神针搅乱龙王殿、为销生死簿大闹阎罗殿……种种早已惹得天怒人怨。五大天庭屡出奇招,诸天神佛各显神通,下界捉拿猴子。 猴子不堪其扰,虽然无惧,但也不想真的与其撕破脸皮,徒增麻烦。于是使了个变化之术,隐去真身,变成一个懵懂小妖,避人耳目,在人间逍遥。 诸神为了找到猴子费尽周折,谁也没想到猴子变成一名乌发红衣的俊俏少年,就在他们眼皮子地下喝茶吃酒。过了许久,那些神仙一无所获,只好无功而返。猴子摇头低笑,正想变回真身,茶桌上却多了一双碗筷,茶桌对面亦多了一人。 捉妖师,金蝉的第八世。 猴子没有变回真身,他被金蝉收了。是夜,猴子打破封印逃了出来。没逃出多远,却又被金蝉捉了。不知是因为金蝉有意放水,才会让猴子屡屡逃脱;又或是猴子放水,才会被金蝉每每捉住。如此往复多次,两人虽没有过多交流,却相互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几日,本仙君才留意到:每当猴子被金蝉封印在香炉中时,往往是有仙界的人奉命下界探寻猴子的下落;而仙界的人前脚一走,猴子后脚就从香炉中溜出来了——他在帮猴子躲避追捕。本仙君也是这时才发现,金蝉根本不像平日里看着的那般守规矩甚至是刻板绝情,他骨子里也有叛逆在,也会为了猴子跟天庭诸神周旋,甚至耍一些小聪明。 可最终他还是放弃猴子,而选择了芸芸众生。本仙君想,或许是因为他的叛逆与感性,相比于他的理智与冷静来说,还是弱了些罢。金蝉太冷静了,他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之舍弃什么。偏偏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心疼。 未修得金身正果的捉妖师,大多数都会被妖气反噬,活不长久。金蝉转世之后的江流儿亦不例外。不过二十又三,便心神俱疲,未老而衰。死前,他将猴子从香炉中放出,掏了自己的精元结成的内丹赠送给猴子。 金蝉说:“你我相伴五年,打打闹闹也算欢喜。如今我就要死了,没什么好留给你的。只有这一样。你带在身上,它能助你掩盖身上的妖气。如此一来,你不必刻意改头换面,也不必躲躲藏藏了。” 猴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其实,我……” 金蝉虚弱地笑了笑:“我知道。凭你的本事,根本不需要躲躲藏藏,天庭的人也奈何你不得。可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受下可好?” “……”猴子将金蝉托在怀中,接过内丹,点头应了声好。 金蝉又说:“相识至今,我还没有看过真实的你长、长什么模样呢。若有下次、下次,你能让我看一眼吗?” 猴子笑了笑,温声说:“不用下次。现在你若想看,也是看得的。” 猴子变回了猴子,可金蝉却闭上了眼睛。这一世,他终究没能看到猴子的真容。猴子不是纯真少年,眉眼里都映着无辜;猴子五官深邃,金色璀璨的眸子里…凝着一滴泪。 本仙君心中一震。猴子乃石猴,生而无泪;除非痛到深处,用精血所化。猴子生平第一次落泪,是为了金蝉。第一次心痛到不能自己,亦是为了金蝉。 书生慢悠悠地在本仙君耳边说:“一滴断肠泪,十滴心头血。” 本仙君沉默片刻,冷笑一声,道:“那又如何?不过一滴泪,十滴血而已。猴子又不是只这一次落泪,曾经大道法会,他为了我——” “他因你的死而落泪?”书生干笑一声,“你不过是听旁人说起而已,又亲眼见了?何况,能让一个生而无泪之人伤感到落下生平的第一滴泪,这是后来的十滴、一百滴、泪流成河都比不得的。” 本仙君磨了阵儿牙,感到十分泄气,道:“那也怨不得别人。怪只怪本君生得太晚,让金蝉钻了空子。若是本君先遇上猴子,也许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是啊——”书生念白一样拖长了话音说:“要是没有金蝉就好了,他该死。” “……”沉吟片刻,本仙君勾了勾嘴角,凉凉道:“是,他该死!” 这一次,猴子没有等着金蝉转世,而是直接去了天界找人。 本仙君有些意外,原来猴子竟然一直都知道,无论是救蛇的少年还是被乱箭穿心的太子殿下、无论是衔玉而生的却不得善终的富家少爷还是赠他内丹的捉妖师,全部都是同一个人——金蝉转世。不过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金蝉从未刻意瞒着猴子,否则他也不会每一世都用同一张脸,亦同样叫做“江流儿”了。 不过,许是不想为金蝉惹麻烦,猴子没有直接去西天要人,而是十分迂回地收了玉帝的任命书,去往南天庭做弼马温。于是,蟠桃园里本仙君亲眼见证了他们的重逢。不过,因为当初那个赌是金蝉随口定下的,如来并不知晓。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12 猴子说,“既然他当初不知,此后也无须再知。这且当做你我之间的秘密,莫要让他人知晓你我本就熟识。” 金蝉曾帮着猴子逃脱仙界的追踪,此事自然不可为外人知。否则被人知道他一代高僧竟与妖同流合污助纣为虐,还了得?于是猴子不让说,金蝉也就默许了,不对外声张。 所以那天在蟠桃园,两人见面时才显得格外生分,本仙君也因此误会他二人是第一次见面。殊不知在此之前两人已然是惺惺相惜,有着生死过命的交情。 本仙君望着蟠桃园熟悉的一幕幕,问:“不是说有十世吗?如今才过了八世,还有两世呢?” 书生说:“在天庭的这段时间,可以算是第九世。” “都说佛最慈悲。但佛本无情,最无情者也最为绝情。可一个绝情之人,你又能指望他慈悲到哪里去呢?”书生说:“金蝉虽让为佛,但他也只是假清高而已,他比谁都深刻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度化猴子的方式不是动之以情,更不是晓之以理。而是——” “而是教他动情。”本仙君幽幽地说:“金蝉让猴子尝到了爱一个人的滋味儿。” 书生道:“有了情,便不会绝情。自然也就不会再嗜杀成性。因为‘善良’这个词之所以存在,本身就是因为爱。” “善良……是因为爱。”本仙君将书生的话默默重复了一遍,忽得笑了,道:“金蝉这一招使得极妙,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为了渡猴子向善,他把自己的心都搭进去了。” 书生说:“这个赌,猴子输了,但金蝉也没赢。” 本仙君道:“感情的事,或许不是一个输赢对错就能概括的。猴子输了赌,金蝉输了心。可他们这般,又至本君于何地?” 书生愉悦,道:“欢喜,你终于开窍了。恨吧!他们两人之间的一场豪赌,凭什么要把你扯进去,让你去当这个可有可无的赌注?你该恨死他们!” 本仙君冷声道:“你说得对,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书生道:“猴子来了。” 本仙君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道:“什么?” 书生:“猴子赶来阿鼻地狱了。哟,瞧他这风风火火的劲儿,看起来挺生气嘛。你猜,他这次是来救你的,还是救金蝉的?” 本仙君:“……” 本仙君还未答话,十方幻境中画面突变。我望着那些,一时竟有些痴了。 只见天马冲出马厩,闯入蟠桃园,马蹄落下,正要一脚踏断一棵可怜兮兮的歪脖树。猴子恰在此时出现,穿云靴,踏祥云;披金甲,挽长风。在万众瞩目之时,挥起金箍棒,一棒子扫走了那头疯马,随之又捋了一把毫毛,轻轻一吹,化出数以万计的分|身。 虽然每一只猴子都手拿棒槌,都身披金甲,都能一下驯服一头疯马,但本仙君却能从千千万万只猴子中一眼便认出他来。 猴子曾留给本仙君诸多印象,或骄傲不羁,或洒脱惬意,或温柔脆弱,但唯有这次,本仙君穷极一生,钟难忘却。也是自那时起,本仙君便有了一个理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与猴子这般,在万众瞩目时,成为一个身披金甲足踏祥云的盖世英雄! 本仙君才记起,我似乎从未对猴子说过,说我想与他并肩,或站在最高的云端,或者策马扬鞭。而这分明是本仙君曾最想对猴子说的话。 蟠桃盛会之后,金蝉第九世舍身饲佛。有传言,蟠桃亦可助诸佛渡劫。猴子埋怨玉帝他老人家吝啬,不肯拿出蟠桃相助,才害金蝉殒命。于是一气之下,大闹天宫。 可猴子错了,他不知传言有误。西天四千神佛的劫数并非蟠桃可解,而是蟠桃园中的一棵金桃树可解。但彼时本仙君尚未开花结果,玉帝又哪里来的金桃子去救济西天诸佛呢? 佛祖降罪,佛掌倾覆,化为万丈高山重重落下,将猴子囚困在五行山。 本仙君望着愤愤不甘的猴子,默默心道:“大圣,有些话,若待我离开这幻境回去再对你说,是不是太迟了?” 金蝉转世十次,化身小和尚江流儿,前往西天拜佛求经。 猴子说:“玄奘,你带我走。你普度众生,多度我一个,又何妨?” 金婵说:“好,我来度你。” 彼时,在五行山听到猴子与金蝉的这番对话,本仙君心中虽然不舍,但也真心巴望着金蝉能帮猴子解除封印,带他西行。而此刻再听到这句话,本仙君心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儿了。 恰如书生所言:“金蝉度猴子从善,猴子护金蝉西行,本是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这场十世的豪赌,无论谁输输赢,恩怨纠缠,都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说到底,金桃,你就是一个外人。” . “是,我只是一个外人。”本仙君苦笑,“可我若只是一个外人,他二人又何必设计招惹我,把我牵扯进来?” 此时本仙君已经看完所有该看的不该看的,重回现实世界之中。金蝉终于完全丧失五感,不能视听言语、更感受不到疼痛。他满面是血,却丝毫不显狼狈,甚至反而干净得让人厌恶。 “是啊,凭什么?”书生说。不知是否错觉,一直呈虚影状态的他看起来竟然比之前真实许多,依稀能看清五官的轮廓了。长眉秀目,极为俊俏。他说:“他们凭什么这样对你?金蝉又凭什么拥有这么多?他有他的佛、有他的众生,他还嫌不够吗?他还想霸着猴子!甚至你最爱的‘长留哥哥’,连名字都只属于金蝉,岂不可恨?!” 简直可恨! 一个仿若沥血的“恨”字回绕耳边,本仙君忽然一阵头晕,竟是站也站不住了,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以手撑地,本仙君垂着头,恨恨地说:“没错!金蝉,该死!” 左手指环上缠绕的红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顷刻盛放异彩,紧紧绷着,不断抖动。猴子在寻我,同时他也定听到了本仙君方才那句心里话。于是那线挣得更厉害了——他大概被“该死”二字吓到,觉得这不像是本仙君能说出口的话。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13 莫说猴子不信,若非事实如此,本仙君一向体瘦心宽性子温和,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这句怨毒的话会出自我口。甚至,本仙君竟召出水逆,蓄力起身,拖着剑慢慢向已经无知无觉地金蝉靠近。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在对本仙君说:杀了他,杀了他猴子就永远都是你的!若非他与猴子相识在先,猴子爱的人一定是你!没有金蝉,你与猴子之间就再也没有障碍了。 “对,就是这样,越恨越好,杀了他!欢喜,杀了他!”书生尖笑,可他笑着笑着又一下顿住,疑惑道:“咦?我在外面设了数道结界,曲曲绕绕四通八达。猴子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正确的路,追过来了?” 本仙君朝他挥剑,冷冷道:“闭嘴!你|他|妈吵得本君头痛!” “你对我动手做什么,没用的。你该杀的是金蝉。”书生说:“还记得你身陷火场那次吗?猴子原本是要去救你的,都是这个和尚!都是这个和尚用计拖住了猴子,不让他赶去满仓国救你,害你险些被活活烧死。被火烧的滋味儿如何?很疼对不对?” 本仙君讷讷点头:“疼,疼死了。是金蝉子的错,是这臭和尚的错!我恨他,恨死他了!也恨猴子!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恨!我恨他们!恨他们夺走我的天真,让我终日患得患失,变得再不像我!” 书生道:“那么,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次?” 本仙君问:“赌什么?” 书生道:“就赌——若只能带走你与金蝉中的一个,猴子会选择你,还是金蝉。” 本仙君:“……” 书生:“怎么,你不敢赌?” “有何不敢?”本仙君撑着剧痛不已的额角,淡淡地说:“赌注呢,是什么?” “没有赌注。”书生说:“被猴子抛弃的那个,无论是谁皆为我所用,献出元神助我修得真身。” “成交。”本仙君道。 这下猴子真的疯了,恨不能将本仙君的手指给扯下来。指间红线越挣越紧,终于“铮——”得一声,三股中断了一股。 本仙君低头,茫然地望着那根线,忽然记不清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红线?为何要绑着本仙君的手指?它怎么就突然断了?断了后果会如何?可又不能耗费脑子仔细想,因为本仙君一想,头就开始炸了一样疼。 疼得本仙君什么都顾不得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可看着线断了,本仙君心里真的很难过。 直到目光落在金蝉身上,本仙君才终于找到了这一切痛苦的根源,也是罪魁祸首。都是因为他——这个表面看似清高不惹尘埃的和尚,实际上是一朵披着假面的白莲花,着实可恶至极——他的确死不足惜! 于是,本仙君提剑,一剑刺下! 第101章大结局(上) 这一剑刺出,几乎是同时,有道凌厉的掌风袭来。 “金欢喜,你疯了!” 如意刹那间金光大盛,形成一道结界将本仙君护住。但对方攻势强劲,便是如意也奈何不得。本仙君被震得连退数步,腑脏好像被震碎了一样痛。神识恢复几分,本仙君抬头茫然地望着猴子,回忆起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金蝉,金蝉…江流儿,江流儿?”猴子在给了本仙君一掌之后,便冲去金蝉身边检查他的伤势。那神情,又岂是他曾向本仙君说过的“只有怜惜,从未有过半分情爱之意”?金蝉满身是血,猴子都要心疼死了。他甚至唤了金蝉的乳名,“江流儿”。 然而金蝉早已丧失五感,无论猴子如何唤他,都无知无觉。 猴子转过头,瞧了本仙君一眼,脸色阴鸷得可怕,冷冷道:“金欢喜,你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吗?!”一顿,看到已然直直插入本仙君腹中的水逆,猴子瞳孔骤然缩成细小一线,斥责的话语立刻就走了音,略带惊慌道:“欢喜,你——”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杀了金蝉?”本仙君瞧见猴子眼神中的慌张,极轻地笑了一声,终是没忍住胸口翻涌的血气,“唔——”得吐出口血来,身子一晃,跪在地上。 切腹之痛,却敌不过猴子那轻飘飘一掌来得更疼。疼得本仙君恨不能就此昏过去,偏偏我还清醒着,越痛就越清醒。本仙君道:“方才本君一万个想杀死金蝉的心都有了,可我不能,因为我怕此举会伤了你的心,惹你厌恶……” “欢喜。”猴子轻轻唤了一声,似乎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无奈。他往前迈了一步,似要掺我起来,“别说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别过来!”本仙君抬起头,红着眼眶低喝,“更别碰我!” “!”猴子一震,不敢再动,欲言欲止:“我……” 早在猴子进入洞穴那刻书生就隐去身形不知去了何处,但他的声音却始终回绕在本仙君耳边,驱之不散。此刻,他又说:“欢喜,这个赌,你输了。事到如今,你该看清——在猴子心里,最重的那个是金蝉。甚至,他从未相信过你。” 本仙君一手撑地,另一手捂着耳朵,嘶声低吼:“你他娘的给本君闭嘴!!!” “……”猴子以为本仙君在骂他,于是张张嘴,到唇边的话又噎下了。 “咳,咳!”本仙君喘息一阵儿,垂着头轻轻地说:“既然伤不了金蝉,于是本君只好自伤。期望用这切腹之痛、咳、来换取片刻清醒。我从未真的动过伤害金蝉的念头,可是大圣,你、你却从未信过我。” 猴子说:“我没有不信。” 本仙君抬起手,露出腕子上缠绕的如意给他看,悲凉地笑着说:“你赠我如意,让我日日戴着——今日若没有它,是不是便也没有了我?你说是护我,到头来伤我最深的人却也是你,岂不讽刺?”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14 怕是被本仙君戳到了痛处,猴子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本仙君将镯子从手腕上撸了下来。本想丢回猴子怀里,可因为体力不支,失了准头。镯子掉在地上砸了猴子的脚背,随后像是车轱辘一样滚啊滚的,就到了金蝉身边。本仙君一哂,淡淡地说:“镯子还你罢。送给该送的人。” 猴子一愣,要回身去捡,说:“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未有过收回的先例。” 这时,洞穴深处骤然明亮起来。十丈业火,熊熊燃烧,不断蔓延,吞噬一切。 火中百鬼哭嚎,无数魂魄在一片似橙非橙似蓝非蓝的火海中化作姿态扭曲的黑影,随着火舌跳跃,艳极诡极。 无间业火燃于无间之地,永不熄灭。世间一切但凡有魂魄的生灵,皆能将之烧成灰烬。 即使不用脑子,动动脚指头也能知道这火究竟是谁引来的——书生原本就生于无间之地,与无间业火同生同灭,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人选。果然,书生虽然人未现身,声音却一直在,他说:“如果你还不死心,对猴子心怀希望,在下只好帮你看个明白。但是欢喜你别忘了,愿赌服输。” 热浪袭来,将本仙君冲得身子都往前一栽,直接匍匐在了地上。原本水逆只刺入本仙君腹部三寸不足,经这一摔,直接穿膛而过,疼得本仙君“嗷——”一声怪叫,险些哭了出来。 猴子发觉有异,猛然回头,见正有一条火龙直扑金蝉面门。于是他长臂一抄,将金蝉拦腰抱起,顺势往洞口的方向退了数丈。而等他横抱着金蝉站稳,转回身时,业火已然将本仙君的身子吞了个干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本仙君不是没有被烈火烧过,但我没想到骨血一寸寸融化的滋味儿会这般痛。痛到即使本仙君咬紧牙关,仍是忍不住嘶声大喊。 可是书生却说,“欢喜,如果疼了你就喊出来。但是——喊出来会更疼——因为猴子再一次选择了金蝉,他不会怜惜你,你就只能喊给自己听。你之所以觉得痛不欲生,不是伤在身上,而是伤在心里。” 于是本仙君所有的痛呼声都生生被卡在了嗓子眼儿,明明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丝毫声音。趴在地上,本仙君的眼睛被火烤得生痛,却还是瞪大了死死盯着猴子。 只见猴子抱着金蝉被火舌逼得连连后退,嘴一张一合似乎在大喊着本仙君的名字,可却始终未曾将金蝉搁下。明知猴子若闯入火海亦是一死,这一刻,本仙君却异常邪恶地希望他能来救我——本仙君甘愿与他同归于尽。 书生的身影再次出现,他在本仙君身旁缓缓蹲下,轻声说:“欢喜,你哭了。” 本仙君不错开目光,抽着鼻子一边捶地一边道:“本君没有。本君只是眼睛被火烤得太热,出了汗。” “……”书生默然,抬手遮住本仙君的眼睛,用更轻的语气说:“别看了,一切都结束了。” 书生莫名变得异常温柔。他一手托着本仙君的背,另一手抄在本仙君腿弯,小心翼翼地将本仙君打横抱起,往地狱深处走去。 看似羸弱不经风吹的人,却一步步走地极稳。原以为他由至阴至邪的欲念所生,怀抱该是冷的,没曾想却极暖,以至于让本仙君生出了错觉,以为他是我的长留哥哥。但转念一想,长留哥哥并不是我的。 不知走了多久,本仙君以为自己已经被烧化了,甚至这一刻,我已感觉不到痛,书生才将本仙君搁在一个长方形的石台上。 石台便是地狱的正中,也是书生所设法阵的正中。 书生将水逆从本仙君腹中抽出,又施法为我止了血,动作像侍奉神佛一样虔诚地又轻柔。本仙君不知他想要做什么,心中甚是忐忑。 他伸手轻轻捏住本仙君的下巴,往上抬了几分。书生的脸有了轮廓,却还像隔着轻纱,俊朗之余带着三分朦胧,看不真切,竟慢慢靠近过来。 唇上一凉,本仙君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想去推阻,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失去知觉动弹不得。只好往后仰头去躲,道:“且慢!我还有几个问题!” “几个?”书生一顿,拉开几分距离。大餐在即,他似乎心情不错,吊着一双细长的眉眼静静注视着本仙君,温声道:“随便几个,你问便是。” 本仙君道:“以你的能力,连佛祖都不怕,想取本仙君的元神更是轻而易举。为何还如此大费周折,带我去十方幻境看那些东西?” “你不是都猜到了么?”书生说,他轻轻摩搓着本仙君的脸颊,就像面对着一块他垂涎已久的肥肉。偏偏望着我的眼神不轻浮也不油腻,衬着他的书卷气,难得风雅。 “咳!”本仙君被烟灰呛了一口,喘息一阵儿才笑着点了下头,“因为只有元神还不够。你是由恶念而生,所以你需要的不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或者不仅仅是。你真正需要的是、是一个与你一样有着七情六欲,充满憎恶、怨恨、嫉妒、贪婪……所有这些邪恶欲望的、肮脏的灵魂——而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激起我的恨意。” 书生不吝赞赏,说:“聪明。” 本仙君摇摇头,皱着眉道:“但我还有一事不解。既然金蝉与我皆可生死肉骨,为何你偏偏选了我?” 书生说:“你又明知故问。” 本仙君道:“一,金蝉太过冷静,不容易得手;而本君死心眼儿,树傻桃多,容易糊弄。二,本君承袭了盘古神力,而金蝉是因为饮了本君的精血才能够起死回生。说到底,吞食金蝉的功效,远没有直接吞食本仙君的元神效果更好。”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欢喜,你真聪明!”书生开怀大笑,鼓起掌来。本仙君含笑不语。书生笑了会儿,觉得没趣,又一本正经起来,不轻不重地说:“不管怎样,你现在内心已经充满怨恨、嫉妒。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你即将解脱。”说着,他猛地拉过本仙君,再次贴近。 “唔呃——”这次,本仙君终于感觉到到书生身上源自地狱的气息,犹如无数细小的冰刀刺入四肢百骸,几乎冻结了血液。元神一点点被抽离,本仙君感受到了尖锐的痛意,恨不能蜷缩成一团,偏又不能动弹,甚至连叫喊的力气也不再有。 书生说,金蝉度猴子从善,猴子护金蝉西行,本身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这场十世的豪赌,无论谁输谁赢,恩怨纠缠,都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说到底,本仙君就是一个外人。 但本仙君不甘心,偏要自私自利一回。即便是个外人,我也非得横插一脚挤在他二人中间——没准儿挤着挤着哪日就成了内人呢? 两千五百年前,本仙君曾代金蝉一死,是为了成全猴子;多年之后,本仙君亦选择代金蝉受罪,这次,却是为了成全自己—— 猴子欠金蝉太多,多到连本仙君都看不下去了。承金蝉十世的人情,他一时半刻铁定是还不清的。如此,本仙君便替猴子还了。总好过他日夜惦记,耿耿于怀。 只愿本仙君能侥幸同上次一样,神魂俱灭之后还能转世投胎。若有来世,希望猴子能记着本仙君的好,只记着我一个。思及此处,本仙君深感宽慰,不由眼眶微热。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15 书生已将本仙君的元神抽了个干净,得意忘形之时才察觉异样,震怒之下将本仙君推入火海,骇然道:“你做了什么?” 本仙君弯着嘴角,气若游丝,轻轻地道:“本君向来体瘦心宽,从容大度。你想激我动怒,还不如去激金蝉。哈哈,傻瓜。” 书生气急败坏,连发数掌,直把本仙君打入地狱深处。 本仙君的身子不断下落,身上的衣物亦片片化为灰烬。直到坠势一减,落入一人怀抱。恍惚之中,我看到一张还算清俊的脸,似乎在何处见过。可还没来得及细想细看,那人就解下自己的血色长袍,将一身破烂的本仙君兜头罩住,裹了起来。 本仙君的意识便立刻陷于幽暗,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终极bos来啦,大结局倒计时嘤嘤嘤 第102章大结局(中) . . . 三百年后。 鬼界,阴司焱域,一念城。 . . . 天界长明,永无黑夜; 鬼界则正好相反,终日黑暗,不见日光。 现如今正值鬼界的腊月,年关将至,本就天寒地冻,又没有太阳,一念城中的阴气就更盛了,冻得人伸不出手。 本仙君素来体寒,如今虽然捡回一条命来,却更是怕冷,索性缩在被窝里,连床也不愿意下了。任外面锣鼓喧天,烟花炮仗一个接一个的炸开,璀璨的火光从纱窗里透进来,我自不瞧上一眼热闹,只闭目养神。 过了会儿,有一鬼仆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送了些吃食进来,搁在床边本仙君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又轻轻唤了声“公子”,说:“东西给您搁这儿了,我家城主亲自挑选的,保证甜而不腻还不粘牙。” 不知是谁立下的规矩,自古神鬼不两立。 尤其是几千年前经苏长修这么一闹,两族更是彻底翻了脸。虽然近几年玉帝有心主动向鬼族示好,冥王也从中当了和事佬,跟着费了不少口舌,但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族积怨已深,一时半刻仍旧剑拔弩张。 因此,在鬼界一般都很忌讳有神仙出没,尤其是本仙君这种泼皮无赖一住就是三百年赶也赶不走的主儿。以往若是哪位神官必须来鬼界办差,大多数都隐藏仙气扮作凡人或者小鬼小妖,万没有大摇大摆以真身从街上过的。 是以这些小鬼儿虽然知道本仙君的身份,却无一人敢直接称呼本仙君一声“仙上”,只叫我“公子”,或者“欢喜公子”。 这会儿,本仙君扒开被子伸出头,十分困倦地眯着眼往矮桌上瞄了下,见是一碟喜糖。再看这鬼仆,虽然脸上血肉模糊,又缺胳膊少腿儿,却穿了一身红衫,头上还别着一枚红色银杏叶,十分喜庆。才意识到今日是那人的大日子,于是笑道:“噢,我说呢今儿个为何如此热闹,原来是你家城主要和魔族联姻了。” 小鬼仆憨憨地笑了两声,说:“今天魔君大人差来的迎亲队伍可长了,足足绕城七八圈呢!城墙上有人撒喜糖、撒花生、撒桂子、还撒钱,大家都抢的不亦乐乎,可热闹了。我鬼族一向民风剽悍,魔族众人更是行事出格不按常理,这两相结合自然有趣得很,公子定从未见过,难道就不想去瞧个热闹?” 本仙君抬抬手,摇头道:“算了,我怕冷,就不去瞧了,把心意带到就成。”说着,本仙君掏出一颗金桃赠之,“把这个给你家君上,再代我传个话,就说本君祝他与戟夜百年好合——不对,依他俩的寿数,该是万万年好合。” 鬼仆些许新奇地打量着那颗金色的桃子,道了声“谢”后便欢欢喜喜地跑出去复命了。本仙君从盘子里拾起一颗奶糖,剥开花纸皮送入口中。 据传戟夜家里做的是三界中独一份的大生意,有钱得紧。以往不觉得,今日他大喜,本仙君才从他招待的喜糖中看出一二。 魔君出品,绝非凡品。 糖果不仅奶味浓郁入口即化不粘牙,就连包着糖果的油纸上都画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彩画——画名曰:《魔君在上,鬼王垫下》——连几块喜糖都这么清新脱俗,果然是大手笔。 糖果本仙君吃了一颗又一颗,爱不释口。没多大会儿,碟子已空。纸皮上的画那么好看,本仙君也没舍得扔,一张张捋平整了仔细收在枕头底下,想着改日找来浆糊,把这些糖果纸粘成画本子,等睡不着觉时再拿出来消磨时间。 本仙君意犹未尽地啧了下嘴巴,吃糖吃得喉咙有些干,便想下床喝水。但想到被窝外面太冷,又退却了,只抱紧了被子。 这时门又轻响了一声,进来一人。 以为是鬼仆,本仙君也没睁眼,咕哝着说:“麻烦帮我倒杯水罢。嗳,大家都去给你家主人送亲了,你怎么不去?” “嗒”一声,茶壶碰了茶杯。有人端了一杯水来,在床边坐下,轻轻托起本仙君的头将杯子送到我嘴边,含笑说:“天一冷,丞显君你是越发的懒了,连杯水都要差人伺候。”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16 发觉不是鬼仆,本仙君忙睁开眼。见面前的青年一身大红喜服,头束红冠,薄唇窄鼻,长眉细目,俊朗至极。他疏朗的眉目之间含着几分笑意,翘起的嘴角两边各有一个小小的梨涡,于是将他略显凌厉的五官所带来的攻击性给抹了去。 苏轻言。 目光闪了闪,本仙君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水,拂开他的手,道:“如今我法力尽失,又病病殃殃的,怕冷怕的厉害。玉帝他老人家虽然派人来传了话,说是等过段时间司命那边有了空余名额,就让本君下界去历上几个劫,轮回几次,也好将损了的魂魄碎了的元神都修补上。可这左等右等,都过了三百年了,也不见司命来。没人管我,就不兴我自个儿心疼自个儿,娇贵娇贵?” “你倒是会心疼自个儿。”苏轻言不轻不重地说,没多少夸奖的意思,倒像是挖苦。他将本仙君差鬼仆捎去的金桃递了回来,“你若是真的心疼自己,今日就不会将这东西赠我。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若是被大圣瞧见,又要惹他担惊受怕了。” 本仙君哼了哼,说:“我拿自己的桃子做人情,我爱给谁给谁,干他何事?倒是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顾我,就不怕你家里那位小醋坛子打翻了,跟你急眼么?” 苏轻言抬手捋捋本仙君脸颊一侧的乱发,轻轻叹了口气,“欢喜,休要这样说。不论你心里再气,一直在我这里躲着却不是办法,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 这里还要再提一提三百年前本仙君身陷阿鼻地狱那日。 那日本仙君本以为自己会丧身火海,没曾想却被苏轻言所救。待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鬼界的一念城中。 十里铺一别就是数月,苏轻言音讯全无,本仙君还曾担心他遭遇不测,却没想到他是合着他的小情人一起回家了。这情人不是旁人,正是在岻山与猴子交过手的魔君戟夜。 本仙君未曾想到,苏轻言的家竟然坐落于鬼界,而且还是鬼界的都城“一念城”。更没想到,他住的是城里最大的宅子,这一城的人都是他家圈养的鬼仆,而他竟然是三界中传说消失已久、人人谈之而色变的无间鬼王,苏长修。 但轻言君却说,往日的苏长修被囚于无间受业火焚烧之刑,早已被火烧得身消骨毁不存于世。如今还活着的,只有苏轻言,也只能是苏轻言。 至于苏轻言为何不惧怕业火,书生又被他弄到了何处,本仙君没有再问。 本仙君曾见苏轻言有两条从琵琶骨处伸出来的铁鞭,名唤“焚情”,是他的法器。鞭子上熊熊燃着的便是诡谲至极的蓝色业火,可“焚情”的存在却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度人。经鬼界往生的大小鬼魂,以及流落人间的孤魂游鬼,便是被苏轻言一鞭一抽,要么被完全净化,要么就被超度入了轮回。 书生只是因一缕欲念所生,本无前生亦无来世,自然投不得胎。想来应该是被苏轻言抽了几鞭子,给净化了罢。 . 本仙君顾左右而言它,笑嘻嘻道:“这些年,谢谢你给我留了一席容身之地,又各种仙丹妙药的送来为我养伤。玉帝心里也是对你好的,你又有恩于我,所以哪日有空你还是回天界去看看他老人家吧,毕竟名义上你还算是咱仙界的‘修文真君’呢。如今虽然鬼神两族之间气氛尴尬,但我相信你心里肯定希望两族能化干戈为玉帛,消了这千万年来的积怨。否则——否则你当初也不会一门心思地想着成仙了。若你能回去,今日不仅是鬼魔两族联姻,也算是神魔两族联姻啦,哈哈哈——” 苏轻言静静等本仙君说完笑完,面无表情。本仙君没了声音,跟他大眼瞪小眼。室内一下就安静下来,静的只有呼吸声。突然,他淡淡说了句:“大圣找了你整整三百年。自从知道你在我这里后,日日跑来鬼界讨人。你再不跟他回去,他怕是要在我这一念城大闹一场。若果真如此,今日我这婚可就要结不成了。” 本仙君脸皮一僵,笑就有些挂不住了,一点点冷了下去。默了会儿,拉上被子蒙住头,闷闷地说:“你家小醋坛子不是c天r地、战力爆表、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很能打吗?那日险些将本君剥了皮去。猴子若闹,你让小醋坛子把他赶走便是,跑来跟我说做什么?我很烦,不想听到有关他的事儿。” 苏轻言歉然道:“对不住了丞显君。戟夜说他许久之前就瞧着你在我身边转悠,觉得极为碍眼。如今大婚在即,他早已忍无可忍,于是与大圣达成和解——将大圣放进来了。” 本仙君一把扯开被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几乎闪了腰,道:“什么?!” 苏轻言指了指门口,道:“大圣就在外面,等你一句话。” 本仙君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从半掩的门缝里只能看到皑皑雪地上有片红色的衣角。 苏轻言起身,往外走去,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吉时也快到了。我走,你好好想想。” 本仙君缩回脖子,喊住他:“嗳,轻言君,你等等!” “嗯?”苏轻言回头,“怎么?” 本仙君赤着脚跳下床,却被冰冷的地砖刺得跳了几跳,钻心的疼,只好又上了床。 苏轻言一脸无奈,忍俊不禁,笑道:“鞋在床底下,自己捞。” 本仙君站在床上,披着被子,揪起脸颊一侧的小缕头发,立掌为刀,削下一缕断发的同时也给自己留了个不长不短的斜刘海儿。 苏轻言一怔:“你这是何意?” 本仙君将断发打了个结儿盘成一团,递过去,淡淡道:“劳烦你出去时把这个捎给猴子,看到这个他自然明白本君的用意。届时不用你赶他,他自己就会走。嗯,对了,走时记得把门关上。” 相处了这么久,苏轻言多少也了解本仙君的性子,于是不再多劝。 猴子迎上来,从苏轻言手中接过东西时身子猛地一震,竟有些站不住脚。紧攥着那截断发,他似乎难以接受,抬头深深望了过来,一双金眸却是混混沌沌,毫无神采,看起来就像是…是…张张嘴,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走了。走时肩膀垂着,这背影,看起来比本仙君记忆中沧桑落寞了许多。 此时,苏轻言反身将门合上,隔住了本仙君的视线。然而,猴子看我的最后一眼却在本仙君心里生了根,扎了刺,狠狠疼了起来—— 若没了火眼金睛,即便是还能看到东西,可对于猴子来说…与盲人又有何异? . 苏轻言与戟夜新婚燕尔,去三界各地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去了。 鬼界离了鬼王倒也没能翻了天,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远,依旧全部秩序井然,无人胆敢作乱。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17 虽说苏长修在三界中恶名远扬,令人闻风丧胆。但本仙君却瞧着苏轻言是个实心儿的好人,值得深交。 然而,交情归交情,如今苏轻言这个城主不在城中,本仙君这个城主的客人又怎好死皮赖脸地不肯走?何况他一走,整座一念城便连个能跟本仙君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于是本仙君又住了几日,觉得无聊,终于还是赶在年后天刚一暖和时回了仙界。 玉帝他老人家很是体贴,怕本仙君不好意思自个儿回来,于是为本仙君找了个台阶下,说是北海水君妙渊又双叒叕要娶亲了,下了帖子邀本仙君去喝喜酒,又派了数名神官亲自去鬼门关将本仙君接回天庭。 啧,这什么妙渊水君一年恨不能成八次亲,铁定是收份子钱收上了瘾。可惜没人戳穿他,大家同为仙官,少不了礼尚往来,谁家还不成个亲过个寿生个孩子啥的?也就本仙君孑然一身,只见大把的份子钱送出去,却不见何时才能回本儿。 本仙君刚回到府中时,子童可是高兴了好一阵儿。他抱着本仙君心疼得直哭,劝也劝不住。他说,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您跟那个劳什子书生同归于尽了,玉帝他老人家也是难过了许久。直到鬼王烧了封书信来,大家才知道您还活着,并且一直留在一念城养伤。 子童将本仙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道:“君上,据传苏长修不是一直被关押在无间之地么,他怎么逃出来了?您在他那里养伤养了这么久,反而越发憔悴了。是不是他苛待了您?” “没有没有。”本仙君笑着摸摸子童的头,道:“苏长修可没传说中这么可怕,其实他就是苏——” 子童:“苏什么?” 本仙君摇摇头:“没什么。对了,那日之后,金蝉子如何了?” “您说金蝉?”子童抹了抹眼角,道:“他被大圣带回来时伤得极重,七窍流血,失了五感。醒来后又不言不语跟痴傻了一样。可他不说,大圣不说,您又下落不明。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只听说金蝉养了十年的伤,伤好之后便去了藏经阁。说是要自罚,将楼里全部经书抄写一千遍,抄不完就不出来。这不,现在都抄了整整三百年啦,至今从未踏出过藏经阁一步。不过剩下的经书也够他继续抄上一千年的。” “是么?咳——”本仙君一怔,呛了口风,忍不住咳嗽一阵儿,道:“这倒像是他能做出的事儿。但过于冷静,终究是圈地自缚。” 子童忙搀着本仙君回屋避风,扶我在桌边坐下,捧了一杯热茶给我暖手,说:“君上,您怎么只关心金蝉,也不问问大圣。听说那日大圣被业火灼伤了眼睛,失了火眼金睛不说,更是至今都看不清东西。” 本仙君手一抖,险些将杯子给摔了。幸好反应够快,赶在杯子落地之前又一把接住了,但杯里的水还是洒了大半,烫得手背有些发红。子童“呀”了一声,忙着为本仙君擦拭。本仙君扯了下嘴角,示意他无须紧张。 “那个——”本仙君讪讪道:“二月初八,要带去北海水君殿的贺礼,你准备的如何了?” 子童道:“君上放心,早就准备好了。还是三百年前您受伤那次各宫各殿送来的补品,全都是好东西,拿出去不丢人。” 本仙君皱皱眉:“三百年,东西会不会已经馊了?” 子童拍拍小胸脯,道:“我闻过了,还新鲜。” 本仙君松了口气:“新鲜就好。不过你可看仔细了,送出去的礼可别是之前从水君殿送过来的,否则就要闹笑话了。其它的你都看着办吧。” 子童点头,又问:“君上,礼送到就成了,难道您还真去喝喜酒啊。以往您不是不爱掺和这些事吗?而且现在您又伤着,在家养伤多好,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本仙君道:“玉帝他老人家明白说了,本君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参加妙渊第三千八百五十三次婚礼。如果妙渊成亲那日,本仙君只是礼到而人未到,岂不是打了玉帝他老人家的脸?” 子童想了想,说:“也是,也是。还是君上您想的周到。” 正说着,外面传来扣门声。本仙君如今住的可是高宅大院,朱漆的实木门不比篱笆,站个人就能瞧见站的是谁。 子童问:“谁呀?” “……”无人应答。 敲门声顿了顿,又响起来。 两长一短,极有规律,力道也是不轻不重,礼数周到。 本仙君打了个眼色,淡淡道:“你去看看。” 子童应了声“是”,小跑出去。没多久,回来时身边多了一只长相乖巧的小猴子。 真的很小,也就一尺来高。金灿灿的短毛,金灿灿的眼珠,穿着件由树叶编织的短裙,看起来像是花果山的风格。可他既不是星星,也不是小崽子。本仙君去过花果山多次,从未见过他,心想许是哪只母猴新生出来的小娃儿也未可知。 “谁让你放他进来的?”本仙君脸一沉,十足的恶人模样,冷声道:“凡是花果山来的,一律不见。” 子童拉着小猴,道:“听到了?走,随我出去吧。” 那小猴却好像脚底下生了钉,别看个头不大,偏让子童拉不动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怀里还抱着一个小长方形匣子。他用毛绒绒的小爪子小心捏着匣子,眼珠直转。许是头一次见面,有些认生,他看本仙君的眼神坚定中透着一丝紧张,一副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本仙君心中一动,改了主意,冲他勾勾手指,说:“你,站过来些。” 小猴子慢慢磨蹭过来,垂着头。 “你家大王让你来的?”本仙君问,伸手将他抱到腿上。 小猴子略显局促地挪了挪屁股,没吱声。 子童提醒:“君上,这只猴子太小,怕是还不会说话。”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18 本仙君凝眸细瞧,这猴子也就刚足月的样子,道:“或许吧。” 子童瞧他可爱,于是抬手摸了把猴子的头,一下乐了,道:“君上,他的头还挺扎手。哈哈。” 小猴子缩了下脖子。本仙君以为他害怕子童,便将他揽进怀中护着。 那小猴身子片刻僵硬,随后突然伸臂紧紧搂住了本仙君的腰。虽然他个子不大,胳膊却极长,能绕本仙君的老腰一整圈,着实令人诧异。 将整张脸都埋进本仙君胸口,小猴儿脊背弓起,脊椎骨一节一节隔着皮毛凸起来,竟是簌簌颤栗着,喉咙里发出压抑又沉闷的呜咽声。 这哭声本仙君听着心里极不舒服,就好像自己的心也被什么揪着,透不过气来。皱皱眉,本仙君埋怨子童,“教你摸他的头,看看,把人吓到了吧。” 子童一脸委屈:“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他可爱才想摸一摸,谁知他这么不识逗。” 本仙君抚着小猴的脊背安慰他,温声道:“好了好了,乖,别怕。这位哥哥是喜欢你才揉你脑袋,没有恶意。唔,给我看看,你家大王让你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小猴在本仙君怀里抖了很久,才慢慢平复下来。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不敢直视本仙君的眼睛,垂着眼将小匣子递了过来。 打开匣子时,本仙君一怔,心中长叹——猴子倒是对本仙君知根知底最为了解,知道如何能一下就戳到本仙君最心软的地方。 只见匣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截断发、一根红线,以及…一页纸上一句话。 第103章大结局(下) 仙历二月初八,乃北海水君妙渊大喜之日。 本仙君起了个大早,命子童留守府中,自个儿携了礼物前去北海。没有法力腾不得云,为此前一天晚上本仙君还亲自跑去老君的兜率宫,向他讨了两枚补充法力的金丹来。 去时经过南天门,又偶遇了其它几位仙官,大家手中都拿着礼品,看样子也是受邀前去北海吃喜酒的。本仙君不大认识去往水君殿的路,于是主动上前打招呼,想邀他们一同前往。 本仙君:“大家好啊,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太白:“哟,这不是丞显君嘛!听说你前几日就回来了,怎么今儿个才舍得出门见见大伙儿。” 本仙君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裘衣,呵了口寒气,笑眯眯道:“刚回府,难免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今日才得空出来。”其实本仙君是怕冷。 众人看破也不说破,哈哈笑着与本仙君寒暄了一阵儿,又开始续上之前的话题接着聊了。 “如今三界中都传遍了,几月前魔族与鬼族联姻,魔君可是壕得很,轻飘飘一句话就宴请了三界。妙渊水君这次怕是受了戟夜的刺激,也想整个大场面。” “我看是。虽然妙渊的身份比不上魔君或者鬼王尊贵,但他好歹也是咱仙界的一品神官,位居四大水神之首。或许是想搞搞排场,输人不输阵罢。” “听说这次东南西北中五大天庭但凡有名号的神仙都收到了北海送去的喜帖,包括已经脱离了西天庭的高老庄和花果山的那两位。” “原净坛使者携着妻儿云游去了,怕是不会去。至于大圣——”说话的这位神官莫名其妙瞧了眼本仙君,神色复杂地小声说:“怕也是不会去的。” 所有人突然默不作声了,满脸复杂地看着本仙君。搞得我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有何不可告人的么? 气氛略显尴尬,本仙君一拍脑门,道:“噢,本君突然想起来忘了件东西在府里,诸位先走一步吧,我回去取。” “是么,那赶紧去吧!”众人道,接着有说有笑地走了。 本仙君往回走了几步,等诸仙走得没影儿了,才转了个弯,接着往北边儿去了。即便是没人说,方才本仙君也瞧得出来,有我在,他们说话时就会有所避讳。既然如此,本仙君也不强凑这个热闹,免得他们拘谨。 但他们一走就只剩了本仙君一个不识路的,可是愁人。不过既然是北海,就应该位于北方,往北走总不会出错。哪曾想走了大半天,累得口干舌燥出了一身热汗,连裘衣都解了不说,却还没看到半点儿跟水沾边儿的地方,才开始有些发慌——莫不是我走岔了路?再耽搁下去,估计酒席都散了。 本仙君正犯着难,突然裤腿被谁轻轻拽了一下。低头一瞧,竟然是之前往本仙君府上送东西的小猴。小猴仰着头,瞪着滴溜溜的圆眼睛,配上他的圆脑袋,很是可爱。 本仙君瞧得心软,不禁俯身将他抱了起来。谁知这么小只的猴子却也知道害羞,被本仙君托着屁股,竟然还脸红了,绯色直爬到了耳根。 本仙君摸摸他的头,温声问:“乖乖,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他口不能言,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乖乖”是本仙君瞧他可爱随口取的,看样子他也乐意本仙君如此称他。 小猴儿趴在本仙君肩头,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脸看。本仙君微微偏头,又问:“跟你家大王一起来的,你同他走散了?” “……”小猴儿没吱声,而是伸出爪子缓缓撩开了本仙君的斜刘海儿。刘海颇长,遮住了小半张右脸。刘海掀开的那刻,他瞳孔微缩,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小爪子微微颤抖着在本仙君脸上轻轻碰了碰,凉凉的。 “没事儿,几百年前的烧伤,早就不疼了。”本仙君拉下小猴儿的爪子,笑道:“就是这块疤略微丑了点儿。幸好才指甲盖儿这么大,头发遮一遮不明显了,否则我可要哭死——” 没待本仙君说完,小猴儿搂着本仙君的脖子,突然动作疾迅又轻盈地凑过来在我伤疤上吻了一下。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19 “?!”本仙君吓得一愣,我这是被一只刚足月的猴子非礼了?忙将他从怀里扒拉出来放在地上,瞪着眼睛指着他说:“给我站直了!别动!” 小猴儿整个小小的身子都被本仙君这一声吼唬得一震,立刻全身僵硬绷得笔直,不敢动弹一下:“……”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什么调戏人!平日你家大王都是这么教你的?”本仙君的表情像教书先生一样严厉,心里却在暗笑,这猴儿傻傻愣愣的模样着实可爱。 “……”小猴儿的表情甚是委屈,可又不敢反驳,于是连毛绒绒的圆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本仙君决定将恶人做到底,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拧了个小麻花,又俯身在他屁股上“啪啪”揍了几下,喝道:“教你长长记性,下次胆敢再犯?” 小猴儿有苦说不出,只垂着头,甚至眼睛里湿漉漉的都有了泪花——他倒是和猴子一样会讨本仙君心软——本仙君明明没有用力打他,他定是在装可怜。 “罢了罢了。”本仙君叹了口气,还是将他抱了起来。这次他学乖了,只靠在本仙君肩头,不再做逾越的事儿。本仙君看看四周,空荡荡的野地里没什么人可以问路,忍不住叹气:“唉——乖乖,我好像迷路了,你知道去北海的路吗?” . 当本仙君抱着一只小奶猴走入大殿的时候,殿中正在吃席的所有宾客的表情都亮了。本仙君怕抢了新娘子的风头,不敢招摇,只好贴着墙边走,尽量不惹人目光。 先去随了份子奉上贺礼,接着便找了个最最最不起眼的角落入座。左右一看,桌上坐的大都是三等及三等以下的神官,没一个本仙君能叫上名来的。如此也好,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客套话,本仙君只管吃就好。 “这位仙友,你这只猴子是从哪里买的,可否告知?”旁边一位年轻神官拉了拉本仙君的袖子,略显腼腆地道:“我也想养一只,真可爱。” “嗯?”本仙君瞅了眼正坐在我腿上的小家伙,笑道:“不是买的,野生的。花果山上多得是,哪日你去游山玩水,回来时顺道儿逮一只回来就成。” 小神官半信半疑:“真…的?” 左边一位黑脸神官拍了下他的肩,粗声粗气地说:“人家明显是在跟你开玩笑的,这你都听不出来?也不问问花果山是什么地方,大圣爷可是出了名的护短,他山上的猴子能随便让你捉走?” 本仙君淡笑不语。这时有小仙童端上来一盘甜点,正是本仙君最爱的桃花酥。小猴儿,伸出爪子将盘子截下来整个都端到本仙君前面。 方才那小神官瞧得一愣,讷讷地说:“我可是相信大圣爷护短了。你看,连他家养得一只才足月的小猴儿都这么会疼人儿。” “……”小猴儿捡起本仙君啃剩的半只鸡腿,有滋有味的吃着,也不吱声。 本仙君拾起一块桃花树送入口中,清香微甜,入口即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道:“好吃。” 小神官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咦”了一声,说:“北海水君热情好客,连我等这些散仙都发了喜帖,难道就没请大圣前来吗?” 黑脸神官说:“听说是请了。不过大圣只送了贺礼来,人并未到场。” “难怪没看到呢。”小神官说:“这就可惜了。我久仰大圣威名,一直想见见,却一直没有机会。” 黑脸神官小心谨慎地看了眼四周,目光在本仙君身上一顿,压低了声音说:“你们有所不知。我听中天庭的某位上仙无意中说起,大圣跟丞显元君有过节。两人约定老死不相往来,有这个没那个,有那个没这个。知道丞显君要来,大圣自然就不来了呗。省得闹起来,搅和了人家的婚礼就不好了。” 本仙君:“???!!!” 老死不相往来?有猴子的地方没我?有我的地方没猴子? 本仙君将桃花酥拍烂在桌子上,磨着牙说:“这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简直是无犀之谈!” 黑脸神官“嘘——”了声,说:“兄弟你小点儿声,丞显元君不知在何处坐着,别让他听了去。” “呵呵。”本仙君冷笑。 黑脸神官用更小的声音说:“人人皆知大圣爷与丞显元君昔日有段旧情在。前不久却有人亲眼看见丞显元君送了一截断发给大圣爷。青丝即情丝。送断发的意思岂不是很明显?” 本仙君继续冷笑:“什么?” 黑脸神官:“都这么明显了,你还搞不明白?!” 本仙君:“……明白什么?” 黑脸神官唏嘘一声:“哎呀——看样子这位丞显元君也是个冷情冷血狠心肠的人物,他这是要跟大圣划清界限义断情绝了呗。” “混蛋!”断发何意,即便是旁人不知,猴子又怎能不知?既然知晓,却又由着底下这群人在外面随意编排本仙君,说我坏话,还说我冷情冷血狠心肠,着实可气可恨!本君呵呵他一脸!这事儿绝不算完! 本仙君气得心口冒火,抓起桌上一碗清茶灌入口中想要败火。等下咽了才发觉嗓子辣的难受,原以为是茶,谁知竟然是存封千年的女儿红。真是事事处处都在跟本仙君作对,气得本仙君将碗重重搁在桌上,拂袖而去。 “吱——”小猴儿见本仙君突然脾气发作,也是傻了眼。他在椅子上愣了许久才跳下地,在本仙君后头紧追慢赶。 黑脸神官一头雾水:“他为何突然动怒,竟然还走了?” 小神官不确定地说:“是我反应迟了。刚才那位仙友身上有股淡淡的桃花香,而且看他衣着打扮不像是散仙,反倒是天庭的贵人。他怕是——” 黑脸神官:“是什么?”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20 小神官:“是丞显元君本尊。” 黑脸神官:“这个…这个…那可就尴了个尬了…” . 近日总有人有意无意在本仙君面前提起猴子伤了眼睛的事儿,于是本仙君还想着等宴席结束后去花果山一趟,慰问慰问他的伤情,现在看来却大可必了。本仙君御风而行,语气颇恼地说:“既然他这么巴望着与本仙君义断情绝老死不相往来,本仙君便遂了他的心意!” “!”小猴儿瞪大眼睛,立刻伸出爪子拉本仙君的裤脚。 “撒手,你别拽我!在我脚下拌来拌去,存心让我摔跤不是?”本仙君甩开他,难得有像现在这般不通情理的时候,气鼓鼓地说:“既然你家大王没来,你为何在?是他让你来跟着我——嗯——” 话未说完,不知是那下甩得太猛,还是酒劲儿上了头,本仙君忽得脚下发软。偏巧这时所乘的云破开了一个大洞,直接把本仙君给漏了下去——原是出门时服下的那枚金丹过了时辰,偏偏在此时法力尽失了——下方是汪洋大海,波涛汹涌;本仙君不暗水性,从九霄飞流直下。 要命! 本仙君就像是一颗炸鱼专用的水雷,“咚——”一声砸进海里,溅起数十丈高的水花。没有法力护体,本仙君变得与凡人无异,这一下险些被震碎了心肝脾肺肾,更是震折了老腰,疼得我眼泪都飙出来了。 偏偏是在海中,本仙君即使落泪也无人能看到。水溶于水,不还是水么? 身子不断下沉,越发透不过气来。本仙君拼命扑腾着老胳膊儿老腿儿,下坠的趋势却没有丝毫减缓,反而还呛了几口海水,喝了个盐水饱。肺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意识模糊时,本仙君胡乱挥舞的手才终于握住了一个坚实的依靠。 本仙君吃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琉璃色的金眸。记忆中猴子的水性还不如我,是以看到他本仙君很是吃惊,脱口道:“你——咕咚咕咚——唔嗯?!”刚一张嘴立刻又是几口深海盐水灌进来,接着便让猴子堵住了嘴。 猴子捉住本仙君的左手,十指相扣,将我带入怀中。本仙君呼吸一窒,微微睁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猴子的表情,便让他散在水中的一缕金发覆在眼上遮住了视线。猴子的发丝微凉,但本仙君的眼角却有滚烫的液体溢出。 如意刹那飞出,变成螺旋状围绕在我二人身边,金色光芒一圈圈缠绕着,形成一道避水的结界,保护着我们慢慢浮上岸,最终滚倒在一片柔软的沙滩上。 明明已经安全了,猴子却还压在本仙君身上,紧紧拥着我没有丝毫要松口的意思。微凉的手掌覆着本仙君的眼睛,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呼吸的节律轻柔又虔诚,就像是在完成一场庄严又神圣的交接仪式。 本仙君差点儿就不自觉地跟着他走了。谁知挂着满身的湿衣服又被海风一吹,竟十分凑巧地在此时打了个冷颤,接着一股奇痒直冲鼻子,一个巨大的喷嚏瞬间爆发,“阿——嚏——!!!” 猴子一顿,似乎是懵了:“……”回过神来时,他肩膀轻轻一振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扶我坐起,把衣服裹在我身上。那袍子水火不浸刀枪不入,又带着一点儿他的体温,很暖和。 本仙君避着猴子的视线,将他推开,伸手去解衣服,淡声道:“不用……”却被他按住了手背。 “好好穿着。”猴子轻声说,帮本仙君拉好领口。拉到一半时却又顿住,目光落到本仙君脸上,喉结上下滚了几次才哑声说:“他们说的不对。” “嗯?”本仙君一头雾水,抬眸却见他略显黯淡的眸子里有种异常执拗的天真,又夹着几许稍纵即逝地慌乱。 “断发,不是义断情绝。”猴子面无表情道,终于为本仙君整理好了衣服。但他微颤的指尖还是出卖了他,显出他的胆怯——他害怕听到本仙君的答案,但又迫切地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怎么知道刚才宴席上发生了什么?”本仙君吊起眉毛,发现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小猴儿不见了,恍然明白了什么,气得一噎:“你!你又骗我?刚才那小猴儿是你扮的?” “没有,我没有骗你,欢喜。”猴子忙道。他摊开手,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根猴毛,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解释说,“乖乖是我用毫毛变出来的,我只不过是在里面加了我的一抹神识。使我之所思所想即为他之所思所想而已。虽然你不想见我,但我却无时不刻不想知道你的境况——你还没告诉我,方才那人说的对不对。” “你说呢?”本仙君拂开他的手,背过身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在得知小猴儿是猴子安插在本仙君身边的一双“眼睛”时,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像是心虚与心疼掺杂在一起的产物,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传言非虚,那日在一念城中本仙君也并未看错——猴子的火眼金睛的确已经不复存在,甚至他已经完全变成了瞎子——即使他现在正站在我面前,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你既然连半分信任都不肯给我,又何必多此一问。”本仙君淡淡道,“是不是义断情绝,又有那么重要吗??” 猴子侧过身来,道:“你还在怪我打你的那一掌?” “……”本仙君将头一撇,默不作声。 猴子委屈地说:“明明是你提议将计就计做戏给那书生看,否则我怎舍得对你动手?而且你今日不提也罢,一提我便来气。金欢喜,谁准你自作主张切腹自伤的?每每都是这样!不是为了我便是为了旁人,弄得自己伤痕累累,甚至自伤元神自损魂魄。你何时、何时也把你自己放在心上?” “你知道我不是在气这个!”本仙君抑不住低吼。 猴子一愣:“……” 本仙君红着眼眶道:“之前我不是没有问过你,我问你为什么执意要护金蝉西天取经。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你还记得吗?” “……”猴子不语。 本仙君道:“你为何从未对我提起你与金蝉早就熟识,而且还有十世之缘?” 猴子垂下头,过来拉本仙君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那些都是旧事,说出来只会让你担心。而且我也未曾骗你。护金蝉西天取经,的确是我有意要还他一个人情,但更多的却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我真的以为只要取到真经就能普度众生,亦能助西天诸佛渡劫,这样无论是你还是金蝉,都不必再为此牺牲。”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呵——”本仙君笑了一声,抽回手,沉沉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我宁愿从你口中得知,也不愿让别人来告诉我?金蝉度你从善,教你动情,让你落泪……这些,所有所有,若我知道心里会多么难过?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外人,是我横插一脚挡在你们中间。又或者——” 本仙君眼角微挑,斜视着他,“又或者你是在借此试探,看我会不会为此喝金蝉的醋。你知道我曾经自断情根,担心如今即便是续上了,却不能爱你如初。甚至你一直认为,我爱你不如爱长留哥哥更多。” “!”猴子肩头一震,往后退了几步。本仙君便知道被我说中了。果然,猴子脸色几变,沉默之后突然笑出声来,道:“是。我承认那日我是在借机试探你,那还不是因为你总是将我往金蝉身边推。在十里铺时,金蝉前脚一来,后脚你便一个人躲出去了。如此一来,你倒是从容大度体瘦心宽了,可金欢喜,你又何曾想过我的感受?”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21 本仙君茫然:“???”我大度一点儿也有错了?我事事让着别人也有错了?可看猴子一副委屈的要哭的模样,又让本仙君觉得自己确实面目可憎错的离谱。 见本仙君一脸懵懂,猴子气极反笑,唑唑逼人道:“你又敢说自己不是在假借书生之手来试探我?当日他与你打赌,赌我会先救谁。你口口声声说着不在意,但心里却分明介意得很。” 本仙君一怔,“!”猴子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知道我装着大度,眼里却揉不得半点儿沙子;知道我想与金蝉比较个高低,看看谁在他心里分量更重;甚至知道他的一双眼睛,是——是被我弄瞎的。 . 当日本仙君被书生带去无间之地后,便第一时间通过姻缘线将事情原委告诉了猴子。 从言谈之中,本仙君发觉书生是故意激起我与金蝉之间的嫉恨与矛盾,于是与猴子约定将计就计,待我出了幻境后再寻找合适时机另作打算。书生的确在洞穴外布了数道结界,而猴子之所以能快速追查到洞中,亦是因为姻缘线的缘故。 但本仙君并非一直清醒着,在看到猴子与金蝉的过往时心神剧震些许神伤,难免给了书生可乘之机,受其蛊惑,失了心智。因此,不得已才想出一个以疼醒智的法子,切腹自伤找回理智。 然而,那场业火却在本仙君意料之外。 书生与我打赌,而我也想探知猴子这次会如何选择,毕竟之前数次他都是舍我而救金蝉。谁知这次他还是选了金蝉。 选金蝉的理由倒也充分,甚至值得被原谅——大火袭来时,金蝉离他最近,就在右手边;而本仙君距他甚远,即便他有心要救,最终结果却只能是飞蛾扑火同归于尽。 但本仙君当时却没想这么多。我只觉得自己再次被猴子舍弃,心死成灰,便连反抗都失了力气,由着书生将我带走。直到元神一点点被书生抽离,恍惚之间听到猴子的声音,开始我以为是错觉,后来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才意识到猴子真的追来了,虽然终究是晚了一些。 虽然晚了,但还是来了。 在那场大火中,本仙君伤了脸,猴子瞎了眼,倒是绝配。可本仙君半分也高兴不起来,甚至不愿承认猴子的眼睛是被我所害。披金甲踏祥云的盖世英雄,却为我才丢了火眼金睛。这么大的罪过,让本仙君怎么担待? . “是,我是介意得很!”本仙君道,用满腹委屈将满怀心虚遮了去,“我不甘心做你与金蝉之间的赌注,即便是个外人,我也非得横插一脚挤在你们中间。所以才千方百计地让你记着我,记我一辈子,哪怕要付出的代价是神魂俱灭烟消云散——” 猴子的情绪却一点点平静下来,垂着手在一旁安静听着,仿佛一个字都不愿意错过。直到本仙君说完一大句,停下来喘息的空荡,他才神色平静地说:“我娶你。” “!”本仙君一愣,惊得连呼吸都屏住了,怀疑地望着他,想他是不是疯了说胡话。其实我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掉了,听岔了他的话。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的确是认真的。而且本仙君也没听错。 “你不愿意下嫁?”见本仙君不答话,他皱皱眉,又轻声说:“那我嫁你也一样。” “!”本仙君全身的血都直往头上冲,冲得我面红耳赤,脑子里嗡嗡乱响,根本反应不及猴子的意思。 猴子说:“那日去鬼界见到戟夜与苏长修大婚的情景,我便想着,有朝一日也能与你一起穿上那般好看的衣裳。” 本仙君讷讷地说:“你想与我成亲,只…只是因为、因为成亲时穿的衣裳好看?” “自然不是。”猴子眼中有了淡淡的笑意,他抬手拨开本仙君的刘海,指腹轻轻摩搓着我的脸颊,温声说:“我只是想尽快把你变成我的‘内人’。”他强调,“唯一的。” 自然,花果山看似民风奔放、群魔乱舞,但实则规矩森严、陈俗旧例甚多,其中之一便是“一夫一妻”或者“一夫一夫”亦或者“一妻一妻”制。不比仙界能多夫多妻,而且娶妻生子之后如果感情不和还能“和离”,比如北海水君妙渊。在花果山,若是成亲就必须得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规矩是当初猴子怕山上的小猴儿不懂事,在发|情|期时胡乱交配,才亲自定下的。作为大王,他首先要以身作则,所以今日他既然对本仙君开了口,日后就定不会再反悔。 但本仙君却怕了,像近乡情更怯,又觉得一切来得太快反而越发的不真实。往后退了一步,本仙君躲开猴子的手,垂眸道:“此事——容我想想。”话毕,本仙君解下猴子的衣服还给他,转身逃也似地快步走开了。 猴子没有追上来,攥着衣服的手指慢慢收紧,望着本仙君凌乱的脚步,道:“你说过的,若不能回头,便重新开始。” 本仙君一顿,道:“那便等能重新开始的时候……再开始罢。” . . . . . . 三年后。 . . . ·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22 · . . 玉帝他老人家许诺为本仙君安排劫数,让我去凡间历练一番,也好将缺失的元神以及三魂一魄修补完整。本仙君左等右等,等了足足三百年零三年,才终于收到了司命差人捎来的口信儿。 司命说,近日从仙界去往凡间历劫的神官有所减少,他手头多得是空余名额,让本仙君抽空去他府上挑选个喜欢的,他好立刻为我安排渡劫。又问:“丞显君,这次历劫,你打算在下界轮回几世?” 本仙君道:“可有什么说头?” 司命道:“倒没什么说头。原则上是几世都可以的。但元君有所不知,你在鬼界修养的那段时间仙界发生了一件事。” 本仙君道:“何事?” 司命道:“您可还记得玄澈将军?” 本仙君想起一名蓝衣武神,可不就是轻言君的“好”师弟么?于是点头道:“记得,他怎么了?” 司命叹了口气,说:“玄澈君到下界历劫。去之前没有问他想在下界待多久,毕竟按照惯例,历劫者在下界待多久都是由本君说了算的。谁知他五十年后回来,却大发雷霆,说是在下界……没待够。他那暴脾气,险些拆了我的庙啊。” 本仙君一愣,道:“还有此事?” 司命一脸无奈:“所以啊,今日我才不得不事先问一问你。丞显君,你可想清楚了要待几世?说定了我就拿白纸黑字写下来,到时谁也不许赖账。” “几世……几世?”本仙君左手支着右手,右手托着下巴,想了想,道:“既然你问了,那便十世罢。” “十世?” 本仙君点头:“对,就十世。一世也不需多,但一世也不能少。” 司命掏出专门为本仙君量身打造的、写着本仙君下凡所经历的小本本,用一支朱砂笔在上面先是划去了“权”,接着又划去了“势”,随后又划去“福”“禄”“寿”。 一笔一划划得本仙君甚是心痛。当司命要将“颜”也划去的时候,本仙君终于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祈求道:“别划了别划了,没钱没权没势也就罢了,司命大人,请您多少给小仙留一条活路罢!” 司命义正言辞:“可是玉帝吩咐——” 本仙君可怜兮兮:“大人,拜托。” 司命犹豫不定:“但是玉帝交代——” 本仙君苦苦哀求:“大人,拜托。” 司命皱起眉头:“然而玉帝下令——” 本仙君一手背后,淡淡瞥他一眼,说:“就算看在大圣的面子上——也不成吗?” . 黄泉路上,本仙君一路直走赶着去投胎,省得还要排队误了好时辰。 沿路看到的都是些半透明状的孤魂野鬼在四处飘荡,越临近忘川,那些游魂的数量也越多,与本仙君一样背着行囊,看起来也是赶着去投胎的。 行囊是出门前子童帮本仙君收拾的,小小一个包裹转不了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一面镜子一把梳子,还有几盒美容驻颜霜。据司命所言,本仙君这一胎投下去,命格可是轻的很,不仅身世凄惨,更是体弱多病——总之就是怎么虐心虐身瘟心致郁怎么来。除了一张脸,勉强还能看得下去。子童听在心上,立刻为本仙君准备了这些东西。 子童忧心忡忡说:“君上,您这一去可就穷得只剩下一张脸了,若还不好好护着,您可怎么活?” 本仙君嘴角抽了抽:“至于吗?” 子童点头如捣蒜:“当然至于。就这还是司命看在大圣的面子上格外开恩了,否则您连脸也没得要了!” 本仙君:“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儿别扭?” 子童说:“君上,这三年大圣可没少往咱府里跑。” 本仙君道:“大圣见你年纪小,心疼你,来给你送吃的。你看,他送来的桃花酥,好吃吧?” 子童分辨说:“难道大圣不是来给您送吃的吗?明明东西全让你吃了呀。” 本仙君:“……” 子童又说:“更何况您得空也没少往花果山跑。” 本仙君道:“我是去山上看小猴子,不是去看老猴子。”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23 “嘴硬罢。”子童哼了哼,说:“也不知是谁总在外面显摆,处处跟人说自己与大圣有旧情,甚至还搬出大圣的名号来逼着司命仙君给他留一张脸面。现在又翻脸无情死不承认了!” “……”本仙君一愣,道:“你究竟收了猴子多少好处,怎么净为他说话?” “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您与大圣都已经和好如初了,怎么却谁也不肯再开这个口?”子童说:“最开始大圣还时常将聘礼啊、喜服啊这些挂在嘴边向您求亲。可拖了两年您没答应,现在他也不提了。我知道君上您脸皮薄不好意思拉下脸来回头倒贴去反求大圣,但是总要有人先开这个口罢?” “小孩子家家懂得还挺多。但你说的对,又不全对。”本仙君在他头上一拍,笑眯眯道:“行了,送到这里就成。剩下的黄泉路本君自己走。你快回去吧,好好看家。” “嗯,好。”子童乖乖点头,往回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君上,您别忘了路上仔细想想我说的话。等您历劫回来就给大圣找个台阶下,别一直冷着他了。大圣的性子本就急躁,您这般冷下去,即便是他心里有您慢慢也就淡了,万一找个母猴成了亲可怎么办?” “行啦行啦,知道啦。”本仙君无奈地对他摆摆手,让他快些走,别一直跟念经似的啰嗦。目送着子童走远了,本仙君才转身沿着黄泉路继续向前走,经过三生石时往上看了一眼,但见上方有本仙君的名字却无猴子的。 想来也是,猴子销了生死簿,自然有今生无来世。既然不在六道五行之中,石头上便也不会记载着有关他的来去。 前方便是忘川奈何桥。 孟婆婆等在桥边,舀了一碗忘川水递来,说:“仙上,请饮下这碗忘川水。” “有劳。”本仙君接了碗,略一颔首。 孟婆瞥了眼本仙君肩上的包裹,问:“您背上这是?” 本仙君解释:“我家童子为我准备的,说是去了人间或许能用得上。” 孟婆笑了,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般慈爱,道:“东西您还是搁下罢。前方便是轮回门,饮下我的孟婆汤入了轮回,这些前尘旧事就都得忘个干净才是。” 本仙君:“婆婆,您的意思是?” 孟婆笑眯眯道:“轮回、轮回,此生情断于此,但也未尝不算是个新的开始。” 本仙君一怔,低头望着腰间坠着的一缕由金黑两色编制在一起的断发,突然间福至心灵有所意会。笑了笑,本仙君取出一截红色丝线绕在左手指环上,对孟婆婆点头道了声谢,仰头将忘川水一饮而尽。 . 忘川彼岸是一片花海,轮回门在花海最深处。 门前站着一名红衣男子,那人金发金眸金色护腕,俊美的五官较彼岸花还要绚烂。 我不知自己是谁,更不知他是何人。可望见他的第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一步步登上桥,越过忘川,穿过花海,直走到那人身边。对方似乎已经等在门前许久,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第四指上戴着一枚红色指环,指环上赫然绕着一道细细的红色丝线。而丝线的另一端,正系在我的指尖。 有个声音轻轻地在我心里说:“若不能回到过去,那便从头来过。” 第104章番外 猴子与欢喜之间 那些您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大实话 1.请问您的名字? 猴子(冷):明知故问。 欢喜:姓金,名欢喜。 2.年龄是? 猴子(冷):三千二百五十六。 欢喜:两千九百二十七,农历四月十八日巳时生辰。 作者(汗):……生辰?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记这么清楚? 欢喜(笑):那日猴子在本君身上撒了一树桃花,是本君第一次尝到开花结果的滋味儿,于是将之视为生辰。你自然不知。 3.性别是? 猴子(冷漠ing.):…… 欢喜:桃树雌雄同株。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24 作者(惊):!!! 欢喜(淡淡):但猴子希望本君可以做一个清辉朗月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于是——本君性别男。 4.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猴子(淡淡):曾经年少轻狂,如今却被人磨得稳重了许多。 作者:谁磨得?……金蝉? 猴子(凶狠):你是不是想找死? 欢喜:旁的事本仙君都可以体瘦心宽,但在感情上眼睛里却容不得沙子。 作者:要么爱,要么死? 欢喜(保持风度ing.):…… 5.对方的性格? 猴子(思索):有时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有时心思却又比谁都精巧。 欢喜(笑):闷葫芦。 作者(意外):大圣看起来也不闷啊。他、他知道你这么评价他吗? 欢喜(摇头):他不知道,本君还未对他说过。不过他无论心里多么为难却总是喜欢事事埋在心里,尤其是在西天取经那段时间,挺像个葫芦。 6.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猴子:两千九百二十七年前,蟠桃园。 欢喜:两千九百二十七年前,蟠桃园。(一顿)不过如果从混沌境那时算起的话,得有十几万年了。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猴子(回忆ing.笑出声):丑,但很可爱。 欢喜(回忆ing.笑出声):美,有点儿小崇拜。 作者(意味深长):只一点儿? 欢喜(脸红):本君的树生理想就是成为大圣这样的盖世英雄。 作者:没事,现在你成了英雄背后的男人,比英雄更伟大。 8.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猴子(不假思索):全部。 欢喜(笑):这个…不大好说。猴子的优点很多,本君都喜欢。至于他的缺点,恰巧在本君的可接受范围之内,我也喜欢。 作者(干笑):您直接说整个儿全都喜欢不就得了,还绕这么大一圈。 9.讨厌对方哪一点? 猴子(淡淡):没有不喜欢。 欢喜(微笑):如上题。 10.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猴子:还用得着你问? 欢喜(懵):相性是什么?相貌?性格? 11.您怎么称呼对方? 猴子:欢喜。惹到我的时候,金欢喜。 作者:惹到您? 猴子(冷漠脸):嗯。 欢喜(温和):长留哥哥、大圣、猴子、大圣爷您…总之挺多的,视情况而定罢。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25 作者(不怀好意):我可是听说“长留”二字是金蝉为大圣取得,你再叫他“长留哥哥”心里不会膈应吗? 欢喜(垂眸):猴子说过,我若欢喜,他自长留——本君相信他。 12.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猴子(淡淡):长留哥哥,或者——夫君。 作者(目瞪狗呆):夫…夫君,(⊙o⊙)… 欢喜(笑):他平日只唤我欢喜。我中意“欢喜”二字。 13.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猴子(瞪):为什么一定是动物,植物不行吗? 作者:行……行吧。 猴子:歪脖树。 作者(当空一口凌霄血):…… 欢喜(天真):就是猴子啊。 作者:您可爱,您说啥都对! 14.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猴子(宠溺):我的都是他的。 欢喜:桃子。 15.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猴子:只要他在我身边,礼物不重要。 欢喜:我们都好好的吧。至于礼物,他送的我都喜欢。 16.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猴子(无奈):他喜欢送人桃子,一般这种情况被我知道了定要恼他。比如太上老君丹炉重启那次,还有高翠兰生孩子那次。 欢喜(微笑):不满的地方挺多,但本君只是气一会儿就罢了。现在反而记不起自己何时又是因何对他不满过。 作者(心疼):仙上您的脾气倒是好得紧。 17.您的毛病是? 猴子(冷漠):没毛病。 欢喜:时常腰疼。 作者(小声bb):你就不会让大圣下手轻点儿啊。 欢喜(疑惑):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作者(笑):没什么!壮骨贴,你值得拥有! 18.对方的毛病是? 猴子(心疼):欢喜的腰不好,小时候折过一次。 作者(小声bb):原来您也知道仙君的腰不好,科科。 欢喜:都挺好的,我中意他。 19.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猴子:还是拿桃子送人的事儿。还有,有段时间他总是傻乎乎地将我往金蝉子身边推。 作者(笑):您这个“傻乎乎”用得挺好。您知道他的性子,就别太跟他计较这些。 欢喜(温声):他向我隐瞒与金蝉早就认识那次,本君是真的动怒了。有些事儿本君不希望从别人口中知道,即便是善意的隐瞒。 作者(苦口婆心):也许大圣并非真的要永远瞒下去,只是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时机对你说。不管怎么说,都隔了三百年了,你有气也该消了吧?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26 欢喜(笑):看到匣子里的那张纸条时,本君的气就消了。 作者(好奇):我只知匣子里有一截大圣与你二人的头发编在一起的发结,还有一截新的姻缘线。至于纸条,上面写的是什么? 欢喜(脸红):秘密。 20.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猴子(冷漠脸)(心虚):我伤他至深,几乎每件事都伤了他的心。 欢喜(轻笑):大概是…随便送人桃子吧。桃子是本君的元神,猴子不想让我犯险。 21.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猴子(淡淡):谈婚论嫁。 作者:您求婚了? 猴子(冷漠):嗯。但是他还没有给出答复。 作者:听说丞显元君近日下界历劫,您也随着一起去了。emmmmm…有在人间完婚的打算吗? 猴子(出神):看他的意愿罢。只要他需要我,我会一直在。 欢喜:该做的不该做的反正都做过了,应该算是比较亲密了吧? 作者(笑):亲密,自然亲密。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猴子:没约过会。 欢喜(笑):本君与大圣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没有刻意约会过。不过…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23.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作者:此题跳过。 24.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作者:此题跳过。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作者:此题跳…… 猴子:且慢!五行山下十方幻境算不算?那是我第一次与他说话,嗯,我是指他化成人形与我说话。 作者:算。 猴子:这样的话,初次约会地点是十方幻境,气氛比较紧张刺激,但又很轻松。 作者(怀疑):既紧张又轻松? 猴子(回忆):紧张是指当时的外在环境,轻松则是我心里的感受。同他在一起时,我整个人都很放松。 26.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猴子(懊恼)(暴跳):为什么我不知道欢喜的生日?!他也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作者(害怕):大大大……大圣,怪我,怪我。是我忘了写了orz…… 欢喜(思索):大概是……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作者:依你的厨艺,在下同情大圣。 27.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猴子(温柔):他。 欢喜(笑):我。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猴子:喜欢使人精神分裂。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27 欢喜:时间越久越喜欢。 29.那么,您爱对方么? 猴子(坚定):爱。 作者(挑事儿):初恋吗?唯一爱过的? 猴子(面无表情):你什么意思? 作者(试探):您与金蝉认识在先,难道就从未对他动过心思? 猴子(僵硬):…… 作者:大圣不必说了,我懂我懂。 猴子(幽幽地):在金蝉的第九世,我的确曾向他表示过心意,但被他以苍生为由拒绝了。我并非喜欢死缠烂打强人所难之人,于是也不再提。后来有了欢喜便一心对他,之后再未对金蝉动过任何心思——这些你别对欢喜说,我怕他多想。 作者(慈母笑):谁说你不喜欢‘死缠烂打’了?我可没少见您厚着脸皮对丞显元君死缠烂打。远的不提,就说最近三百年,明知他不想见你你不还是每每跑去鬼界要人吗? 猴子(微怔):…… 作者:只有对心爱之人,因为不想失去才会苦苦挽留。而金蝉一句“苍生为重”你就轻易将这份感情割舍了,断得一干二净,说明你对他远不至于深爱的地步。 猴子(回神,淡笑):或许吧。总之,如今我只爱欢喜一人,以后也不会再变。 欢喜(轻声):我心悦他。 30.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猴子(笑):他很少对我撒娇。不过——如果他愿意时常唤我一声“长留哥哥”,我想我会很开心吧。 作者:为什么这样说?难道“长留哥哥”对您来说有什么格外特别的含义吗? 猴子(苦涩):不是对我意义特殊,而是对他。在他心底最重要的、也是待他最好的人不是“孙悟空”,而是“孙长留”,即便我与长留本是一体二心。但对他来说…还是不一样的。一直疼他护他的是孙长留,而一直弃他舍他的……是我。 欢喜(笑):答案在匣子里的那张小纸条上写着。 作者(抓狂):说什么小纸条,您又不给我看啊摔!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猴子:嫉妒让人精神分裂。 欢喜(淡然):如果确定他心里已经没有本君了的话,应该是分手罢。 32.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猴子:不能忍受。 欢喜(垂眸):不能原谅。 33.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猴子(淡淡):自然是去接他。筋斗云一秒钟十万八千里,多远的地方到达不了? 欢喜(笑):大圣有筋斗云,迟到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是不存在的。除非是他不想来。 35.对方性感的表情? 作者(挠头):咦?是不是少了一道34题? 36.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猴子(沉默):…… 作者:大圣,您怎么了? 猴子(淡淡):他遇到危险时,或者一起滚床单时。两者心速不分上下。 作者(汗):…… 欢喜(脸红):他说要娶本君时。 作者(促狭):咦,你不是没答应吗?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28 欢喜:没答应是没答应,但不妨碍本君开心啊。 38.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猴子:能和欢喜在一起,做什么都幸福。 欢喜:能和大圣在一起,做什么都幸福。 39.曾经吵架么? 猴子:吵过。 欢喜:嗯。 40.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猴子(冷漠):我的错。 欢喜(温和,笑):他惹我。 41.之后如何和好? 猴子(面无表情):死缠烂打,跪地求饶。欢喜容易心软。实在不行——传小纸条。 作者:大圣,您那张纸上到底写了啥?能不能别卖关子了。 猴子(微讶):欢喜没有告诉你吗? 作者(摇头):没有哇——仙君说那是您与他之间的秘密,不可为外人知。 猴子(点头):也对。毕竟你只是一个外人。 作者(受到一万点暴击):???!!! 欢喜(想了想):经你一问,本君发现似乎每次吵架之后都是猴子先来向我认错。 作者:这才好呀,说明仙上你的家庭地位高。 42.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猴子(冷漠plus):不然呢,我为什么要随着他去人间历劫?还不是为了看着他,免得被人拐了去。 作者(疑惑):可是大圣,您不是有此生无来世吗,又怎么能投得了胎? 猴子(继续冷漠):我去求了冥君,让他在《生死簿》上添了一笔。 作者(惊愕):什么?!您竟然去求冥王?您几时求过别人,而且当初是您自个儿撕了《生死簿》,现在又求着冥王重写一个,这不是啪啪打脸吗? 猴子(沉声):别告诉他。 作者(尝试冷静中ing.)(尝试失败ed.):不可能!这事儿必须得让元君知道,否则他怎么能意识到您对他的一片痴心? 欢喜(点头):希望啊。 作者:那个…我很好奇仙君为何偏偏要轮回十世?多一世少一世又有什么关系? 欢喜(淡笑):猴子与金蝉有十世之缘,本仙君自然不能被比了下去。 作者(恍然):啊,原来您…啊哈哈,我还以为你不介意呢。 欢喜(保持风度):本君说了。感情的事,我眼里容不得沙子。 43.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猴子:很多时候。除了他刚飞升那几月,我以为他将一切都忘记了,后来去了岻山,才知他还记得。再有就是得知他情根已断时,觉得自己不被爱了。其它时候,感情即使欢喜想藏也藏不住,他的眼睛不会骗人,而且又容易心软。 作者:您就看准了元君容易心软,可劲儿作罢就! 猴子(瞪):呔,你说的哪门子胡话!讨打是不是? 欢喜(惆怅):最近几百年。以前本君总以为自己是在单相思。 作者:…… 44.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29 猴子:缠着他,腻着他,宠着他,哄着他。亲亲抱抱举高高。 欢喜:支持他,追随他,崇拜他。 作者:崇拜是爱情的保鲜剂。但元君切记不要把自己的姿态放太低,否则大圣容易不珍惜。 欢喜(含蓄):嗯,本君知道。 45.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猴子:见43题。 欢喜:见43题。 46.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猴子:桃花。 欢喜:emmmmm……想不出来,要不你提示一下? 作者:…… 47.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猴子(淡淡):有些事,他不需要知道。 欢喜(想了想):目前本君无事瞒他。 48.您的自卑感来自? 猴子:比不上曾经的长留,可以无所保留地爱一个人。 作者:我相信仙君喜欢的一定是您的全部,而不是片面的一缕魂魄。 欢喜(笑):不会开花结果的歪脖树。不过现在已经坦然了。 49.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猴子(冷漠):没有刻意公开过,但已经三界皆知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以后我还要另行通知。 作者:…… 欢喜(苦恼):本君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搞得,现在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本君与齐天大圣有旧情了。 作者:你难道忘了那天让司命卖猴子一个面子的事儿了? 50.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猴子(望远):一定能。 作者:加油! 欢喜(淡淡):能吧。 作者:元君,咱请把“吧”字去了好吗? 第105章番外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物,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 我仿佛从天边来,从地下来;我遇见过远处的山峦,亦遇见过澄澈的大海。 似乎,我只是一颗透明的水珠,就像是清晨的雨露,跟着风,随着云彩,流浪到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听说过世间的每一段故事。 直到一天,偶然或者不偶然地,遇到这样一个人。 我见识过世间绝美的风景,却从未见识过比他更美好的人。一身红衣,金发金眸,微微翘起的嘴角总带有几分令人心疼的落寞。 他的眼神似乎比我还要彷徨,我不知道他在寻找什么。但他仿佛已经找了数千年,数万年,或者更久。 我看到他左手第四指上戴着的一枚血色指环,上面还缠绕着一根色泽鲜明的红色丝线。我在流浪时,不知偶然听谁说过,左手第四指的经脉连着心脏,那里最疼也最柔软。想来,红衣男子在找的,是他的心爱之人罢。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30 彼时已是深秋,街上吹着冷风。我见红衣男子一矮身进了路边的一个馄饨铺,于是也跟着飘了进去。这时听到馄饨摊的老板说:“哟,怎么下雪了?” 雪?我茫然低头,见不知何时自己已经一身素白,结成了冰晶——即便是冰晶,我也是最晶莹最好看的冰晶——不是我过分自信,而是那人回头时,我从他突然变得雪亮的眼光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熠熠生辉,如明灯三千。也是这时,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冲出体外,直撞进他眼睛里去。 “公子,您请坐,要吃点儿什么?”老板热络地收拾出一张干净的座椅请他入座。 那人抬手轻轻一握,将我攥在掌心。本以为他这一下要将我捏碎了揉化了,不曾想他掌心冰凉力道又极轻,窝起来竟也极舒服。“一碗三鲜馄饨。” 他说着入了座。因为天气太冷,铺子里客人不多,没多久又走了几个,很快就只剩了他一人。 炉火烧得旺,锅里热水“呼呼”沸着,老板下了一盘馄饨入锅。那人等馄饨时才摊开手,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瞧,方才的疲惫被淡淡的笑意取代。 没多久,又凭空出现了一名白胡子银头发的老头儿来。他拱拱手,毕恭毕敬地对男子说:“大圣,您叫小神来所为何事?” 那人的视线不曾离开我分毫,淡淡地说:“司命,玉帝差你负责丞显元君历劫一事,你就是这么负责的?” 司命说:“大圣何意?” 那人瞥他一眼,不轻不重道:“你自己想。” 司命一怔,忙低下头十分惶恐地说:“大圣恕罪。玉帝的确命小神负责元君历劫十世。但绝非是小神自作主张将元君变成一滴秋露,实在是——是——” 那人用指腹轻轻抚着我,淡声道:“嗯?” 司命星君把头低得更深,道:“这世间万象,本就是从‘无’到‘有’,从‘死’到‘生’的过程。此乃元君的第一世,理当从无知、无觉、无生命的秋露而起。” 那人“哦?”了一声,又问:“既然如此,他何时才能回来?” 司命道:“不知大圣所说的‘回来’是指…?您若是在问元君何时能重返天庭,自然是要待他十世劫满。但您若是在问他何时才能转世成人,那就要看元君自己累世积攒的功德了。等攒够了功德,自然可以为人。” “积攒功德。”那人垂眸,沉默着不知开始思索些什么。 这时从炉膛里掉出来一粒火星,落在一只小巴狗的尾巴尖上,疼得它凄惨嚎叫起来。 恰有一股秋风吹进铺子里来,我也没有多想,立刻随风而起,扑到它尾巴上化为一滴露水将那粒小小的火星扑灭了。露水受热蒸发,只见一股青烟冒气,眨眼功夫,我便烟消云散了。 临了听到司命星君瞠目结舌地说:“这样也行?” 红衣人笑着说:“救狗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何不可?” 第106章番外 生为蜉蝣,朝生暮死。 娘亲说,我们做蜉蝣的,一生真的很短,短到只够做好一件事——找到真爱,传宗接代。 我们蜉蝣日出而生,日落而灭,一辈子只有短短不到六个时辰,却要全部拿来寻觅良人,一个如意郎君,或者一位娇俏娘子。 为爱而生,如飞蛾扑火,虽然短暂,却也可歌可敬。 然而,娘亲还没来得及告诉我,我究竟是该找一位娘子还是该找一位相公,便咽了气,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留下我孑然一蜉蝣漂泊在李家村东头那条臭水沟的水面上,彷徨无所依,不知该何去何从。 与我一同出生的小花儿生得貌美,于是她找了一个好相公,已经夫妻双双把家还,翻云覆雨生孩子去了。 我心想:我是该找一位娘子呢,还是一位相公呢?看着水中映出的倒影,我双翅轻盈、四肢修长、尾须纤莹,三目更是炯炯有神,模样丝毫不必小花儿差,甚至放眼整个蜉蝣界,也少有抵得过我貌美的了——这使我坚信,应该找一个亲亲相公,疼我宠我爱我,哪怕朝生暮死。 我们做蜉蝣的,打出生那刻起便是不能进食的。如今已经在水面飞了两三个时辰,我有些体力不济,然而亲亲相公还不见影子,真是令蝣心急。我正想停在一片水草叶子上歇歇脚,攒足了力气接着飞,这时水面突然起了一阵风,吹得我摇摇晃晃就要掉进水里面去。 “救命!”我大叫着,用双足死死抱住水草叶子,尽管叶子上锋利的锯齿拉得我腿脚都快要断了也不敢撒手。要知道,这下方的臭水沟恶臭冲天,连喜吃污泥的泥鳅都能熏死,我天生有洁癖可忍受不了这怪味儿! 正在这时,有两个庞然大物像两座山一样一左一右挤压过来,夹住了我的小胸脯。本以为要被挤死了,没想到对方力道轻得很,又软软的,一点儿也没伤到我。 我有些好奇地翻了个白眼往上一看,原来夹住我的不是两座山,而是一个人的两根手指。手指的主人一身红衣,金发金眸,俊得很!我有些看痴了,呆呆地松了抱着叶子的爪子,乖乖躺到他手掌心里。 那人对我轻轻吹了口气,我的伤口就不痛了。 旁边一白衣公子嘴角狂抽,说:“哎呦我去!猴哥,欢喜怎么变成了这东西了?你确定要养着他?” 红衣人笑了笑,取出一个垫了湿润细沙的透明小瓶将我装了,道:“蜉蝣便蜉蝣罢,好歹是有生命的了,总比露水好。” 我听不大懂他们说什么,但也回过神来了,明白这人是想将我圈养起来当做玩物取乐。这可不行!虽然我命贱如蜉蝣,却也是有骨气的!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31 我娘亲说了,我们蜉蝣的一生很短暂,短到一辈子只够做好一件事——爱一个人。 虽不能朝朝暮暮,但能朝生暮死也是好的。 我还没有找到我的亲亲相公,又岂能被这人关在一个小琉璃瓶子里当做玩物?就算他长得好看也不行!若他也是蜉蝣便罢了,我还能问问他愿不愿意做我相公,偏偏他是人,人和蜉蝣不般配。 于是,在那红衣人拿着木塞要把瓶口堵住的那一刻,我深吸一口气,拼命煽动翅膀冲了出来,像丢了头的苍蝇一般夺命狂逃。 白衣公子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哈哈哈,人家不乐意跟你,跑啦,跑啦,哈哈!” 红衣公子眸色一沉,道:“你这呆子!拿着!”说着他把琉璃瓶塞到白衣公子手中,化成一道细细的灵气追了上来。 我只顾逃命,慌不择路险些一头撞击一只等候已久的青蛙口中时。直到有人将我拦腰抱住,拖到了一边。“嗯!”我被撞得头晕脑胀,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抬头看到自己正被一只浑身印满赤金两色花纹的蜉蝣拦腰抱着在半空飞。 这只蜉蝣四肢有力、身材矫健,就连飞得高度都比我见过的所有蜉蝣都要高,几乎能俯瞰整个臭水沟的风景了!比小花儿的相公强了不止多少万倍!我的心砰砰砰直跳,想来这就是遇上了娘亲所说的“真爱”吧。 “你跑便跑,怎么也不看路。若是被青蛙吞了,岂不枉死?”他责备说,但更多的是关心。 我在他怀中偏着头,看着他天真地说:“你,你愿意当我相公吗?” “!”他似乎被我这句话惊到,胳膊哆嗦了一下,又惊又喜地低头看我:“你说什么?” “你愿意当我的相公吗?”我怕他不愿意,又问了一遍,还解释说:“我娘亲说了,咱们做蜉蝣的,日出而生,日落而灭,一生不过短短六七个时辰。太短了,短到只够做一件事,只能爱一只蜉蝣。” 他的表情有了奇异的变化,在喜悦之余又多了太多意味深长的心疼。好像有许多我看不懂、记不清的往事,只属于我和他的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我继续说:“我已经出生三个时辰了,再有三个时辰就要死了。可我还没找到自己的相公,我不想有遗憾,你就当行行好,做我的相公好不好?我——” “好,我做你相公。我愿意做你相公。”他说,紧紧拥着我,声音里听起来竟有一丝哽咽:“我也是,一辈子的时间只够爱一个,我只想要你。今生还不够,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是你,我都等着,等着做你相公。无论你以后将会是什么,蜉蝣、飞鸟、走兽、人、妖,或者魔。” 他后面一句我没大听懂,但前一句却懂了。我知道从此刻起自己便是有相公的人了,也算不枉此生,更不辜负娘亲的殷殷期盼。更重要的是,我当真心悦于他。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月光下在一片荷叶上,躺在他臂弯里我看着满天的星星,等待着生命的终结。 他说:“长留,我叫长留。长长久久,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留在你身边。” “长留?”我重复了一遍,笑着叹了口气:“可惜了,长留哥哥,咱们做蜉蝣的只能朝生暮死,又哪里来的长长久久呢?” “会的,过了今生,还有来世。”他说:“嗯,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娘亲还没来得及为我取名字便咽气了,所以我没有名字。”我说,歪头看他:“要不,你为我现取一个吧。” 他想了想说:“欢喜如何?” “欢喜、欢喜。”我渐渐有些困了,缓缓合上眼睛笑着轻声说:“甚好。此生我没什么不开心的,的确一世欢喜。” 他道:“傻瓜。” 听他的声音,倒不像是将死之蝣,还很有精神。于是我道:“长留哥哥,你还有力气么?如果有的话,能不能抱抱我?” 他将我抱起,问:“怎么?” 我道:“方才那只青蛙好像快要饿死了。反正终有一死,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将我抱过去喂了它罢。如此一来,也算是良事一桩,兴许命格星君在天上看到了能大发善心在功德簿上为我记一笔,来世还能让我遇上你。那个……说定了的,来世,你还要做我的相公。” 他伸出口器在我额头轻轻吻了一下,说:“好,我等你。” 其实所谓“约定”,不过是我一句玩笑罢了。即便是有个来世,我与他也不一定能遇着;而就算遇着,又未必不是殊途。还是那句话,我们做蜉蝣的,一辈子只有短短六个时辰,只够做好一件事,爱上一个人。 但我不贪心,觉得六个时辰已经足够了。 第107章番外 窗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今儿个是张员外家的二小姐王三花成亲的日子,迎亲的轿子天还未亮就过去了。张员外是靠山屯方圆百里最富有的大户,王小姐长得也是貌美如花。听说新姑爷家里虽然不如张家有钱,但家中世代都在朝中做大官,也是个有权势的,又长得一表人才。两人倒是般配。 听这声音,这会儿喜轿大概已经接到新娘子准备返程了,一大队人热热闹闹地正从窗前的小路上经过。我趴在窗台伸长了脖子想瞧一眼凑个热闹,可惜窗子被孙秀才关得死紧,连个屁也瞧不着。 近几日天色总是灰蒙蒙的,风沙又大,秀才病了也不是一两月了,开不得窗。秀才总是咳嗽个不停,请隔壁屯的郎中来看过,说他是积郁成疾已成痨症,大限之期就在这两日了,药石枉顾。想来秀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倒是心不惊色不变,只淡淡地说,既然治了也是个死,倒不如不治。 秀才初生丧母,年幼丧父,是个可怜人。我第一次见他时,就被他瘦削的身子苍白的脸色所吸引,如今他躺在破棉絮的床上骨瘦如柴的面如死灰的样子更是让人心悸。以前他再怎么着也都像个活人,如今他虽然还勉强活着,身上却没有一丝丝生气了。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32 不过昨日他的精气神突然变好了一些,能支撑着身子下床了。他趿拉着破草鞋,翻出看病省下来的最后半吊钱,披了件短褂就步路蹒跚地出门了。这一去就是三四个时辰,回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我不知道秀才在出去的这几个时辰里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只看到他连摔带扑地开了门,倒在潮湿的地上久久未能爬起来,而等他抬头撑着地板一点点支起身子时,他原本因久病而变得蜡黄深陷的脸颊已经变成了青黑色,下颌挂着一层粘稠的血迹。 秀才满脸是泪,哭得不成腔调。他艰难地爬到桌边,伸手够下那个陶土烧成的花盆,对着我又好像不是我,说,“那日你赠我以昙花,说昙花开时若你还未嫁,便回头找我。可我知道,昙花难开,就像你难回头。” 昙花,是养在花盆里的一株花。我,是无意中落在花土里的一粒种子。 这株昙花是当初秀才与王三花一起种下的,后来他们又一起坐在村头歪脖树下的干草垛上守着漫天的星星等花开。可他们没能等来昙花,却等来了我这株狗尾巴草。 见我在花盆里生根发芽,大有鸠占鹊巢之意,秀才可是气坏了,想要将我连根拔掉。王小姐却不乐意了,她说看着我头顶绿油油的小穗子很可爱,她喜欢。于是秀才将我与那株昙花一起养着。 然而,直到张员外为王小姐寻了门好亲事,花还未开。 那夜,王小姐像往常一样约了秀才去村头的歪脖树下,两个人爬上干草垛,却是看了一晚上的星星月亮,谁也没开后说一句话。临分别时,王小姐将花盆赠给了秀才,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说距离她的婚期还有几月时间,两人还有机会。若昙花绽放之时她还未嫁,便与秀才一起私奔。 然而,直到媒婆带人三姑六聘将王小姐迎上花轿,昙花却始终未曾开出花来,反而一点点枯萎了。秀才的命也跟那孱弱到经不得风吹的昙花一样枯萎衰颓,一蹶不振。花盆被搁置在草屋的窗台上再无人打理,只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呻吟声飘在屋里。 窗外的唢呐声鞭炮声逐渐远了,屋内数月以来秀才的咳嗽声也消失了。我往床上远远看了一眼,薄薄的一张破棉被下面盖着一张似棉花柴干瘦的身子,只露出秀才瘦脱相了的脸皮。他双眼紧闭,再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你…你看他还……”我摇头晃脑用尖尖的狗尾巴穗子去蹭身边这红衣公子的手背。他带着金色护腕,手臂垂着,皮肤白到过分,连皮肉下淡青色的血管都根根分明。 他坐在窗台上,只淡淡一瞥便轻描淡写地说,“死了。”他翘着二郎腿,乌黑的长靴上绣着金线,火红的衣裳喜庆得程度不输外面的新郎官。 自我有记忆来,这红衣人便一直跟着我。王小姐与秀才双双坐在草垛上看星星看月亮,将我连着花盆搁在一边。这人便闲闲躺在歪脖树的树枝上,一手垫在脑瓜子下面,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根细细的柳条儿逗弄我。 我只常听说有人拿了狗尾巴草去挠别人痒痒,还没听说有谁拿了柳条来挠狗尾巴草的痒痒咧。这人一看就是闲的,整日没有正事做,跑来欺负我一株小草。奈何我狗尾巴草,天生皮肉厚,不怕痒。他玩了几次发现无趣后撇撇嘴便老实了,歪着头与我一起静静看月亮。慢慢的,脸上露出出神的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起初我以为秀才也能看到他,又隔了几日才发现,这世上好像只有我能看到他。有日我终于忍不住问了,他才笑眯眯地对我说,他是神。 我歪歪头,好奇地问:“你们神仙每天都这么闲吗,闲到跑来偷看这些凡人花前月下谈情说爱?” 他故作正经地说:“不是啊,我们神仙每天都很忙的,忙得要死。” 我撇撇嘴,道:“我才不信,你分明很闲。” 他坐起身,缓缓支起一条腿,笑眯眯地看着我道:“错,我很忙。我正忙着跟心仪之人——花前月下,谈情说爱。” 那晚,月色极美,他人极好。 “死了?”我有些讶异,但又在意料之中。“你不是神仙吗?”我拉着他一根小拇指,焦急地央求着,“秀才的魂儿肯定还没走远,你帮他唤一唤。” “生死有命,这是他的命,我救不了他。”他淡淡地说,跳下窗台说:“秀才已死,我带你走。” “你不是不信命吗?”我脱口道,说完立刻愣住了。他从没对我说过这种话,但我心中却分明坚信着,这话是出自他口。“我……”我迷惑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收敛。我以为他要生气了,谁知他却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我的穗子,柔柔地说:“欢喜啊,这事儿你不该管,也管不了。” 我选择退后一步,轻声道:“哪怕让他看一眼昙花绽放的光景也不成吗?这一定是他临死前的心愿。” 他笑得有些无奈,淡声道:“你不懂人心。秀才求的是花开,却又不是花开。像狗尾巴草终究不适合与昙花共养在同一个花盆里一样,秀才与王三花此生注定无果。” “我们做草木的,本就无心,自然不懂人心了。”我挺了挺小胸脯,甚至还觉得很骄傲。 他望着我的眼神很是温柔,又带着一点点调侃,说:“也不尽然,我倒是认识一株有心的桃花。”顿了顿,他自嘲一笑,“可惜,直到失去他的那刻,我才算懂得了他的心思。” 我道:“咦——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是不是误会大了,惹人家伤心了?” “不完全是误会,是我错了。没能事事以他为先,更没能护得住他。”他说。 “还好啦。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不能完全怪你罢。而且我看你现在也有心悔改,你去道歉,若他是个讲理的,肯定就不跟你计较了。”我道。 “……”他似乎对我的话感到惊奇,下意识瞪了下眼睛。 我不知他已经道过歉了,但对方却没能“原谅他”;亦不知这其中究竟发生过怎样的前尘旧事,有过怎样的一段情一次伤;更不知有朝一日我在九重天上再与猴子提起今日,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并且从此在他那里落下一个绰号——“不讲理的”。 我道:“先不说这个,咱还说秀才的事儿。你既然是神仙,救人一命是轻而易举的事咧!” “但这世上终究逃不过一命抵一命。若我救了他,这世上总会有另一人因此而亡。”他坦言。 “……”我默了会儿,转头望着虽然紧闭但四处漏风的破窗户,微笑着道:“你帮我把窗子打开,我想看看窗外的景色。” 窗外,秋天到了。 昙花总在夜里开,我肯定看不到了。因为我用自己剩下的半月寿数换了秀才的十二个时辰,又换了那株昙花的一次花开。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33 我们狗尾巴草到了秋天总归是要死的,也不差这十天半月。书生以前浇水捉虫施肥,没少照顾我,权当是一报还一报了。 直到最后我才得知,原来王三花在将那盆昙花送给秀才时已经将花根尽数剪去。那株花在被秀才捧在手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慢慢枯萎了。 听说王三花要嫁去的地方在皇城,那里离我们靠山屯极远,要走上三天三夜的路程。如此算来,今晚花开之时她还来不及拜堂,既然没有拜堂就算不得正经夫妻。那么,是不是今晚她就能回来见秀才一面,按照约定与他一起私奔了呢? 我感慨道:“做人啊,情情爱爱哭哭啼啼生生死死的,真烦恼。还是我们做草木的好,草木无心,也不懂情,每天都清闲快乐。若有来生,我还是做……” “嗯?做什么?”他微凉的手指将我细长的叶子一片片梳理开,细心展平。 我问他,我都要死了,他为何还要费这个心神。他说,即便是枯死,他也想让我死得体面。因为我以前是个死要面子的体面人儿。我又问他因何认识以前的我,以前的我又是谁。他却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此刻,望着他好看的眉眼,我又觉得做草木虽然清闲快乐,但比起人来,总觉得少了些趣味,便道:“其实做人也不错,只有将生老病死爱别离都尝过,才算是圆满。” 第108章番外 我乃人间一株桃花树,长在“忘君山”东面一个叫做“老鸹窝”的穷山坳里。 “忘君山”地势偏僻又凶险,少有人烟,但景致极好。山坳里有一片桃花林,生长着三千株与我一样的桃花树。 但我与它们又有所不同。 人家一棵棵长得枝干挺拔,春去秋来,开花结果。我却是一棵不会开花的歪脖树。作为一棵活了数十年的桃花树,竟不能开花结果,简直是我树生的一大失败,岂有此理。为此,我一度郁郁寡欢对月垂泪,但后来发现于事无补,也就只好作罢了。 “老鸹窝”名符其实,有很多老鸹,每天在我们头上飞来飞去,相中了哪棵桃树,就叼来枯枝干草在上面搭窝。我因为全身上下光秃秃的,老鸹们也许瞧着别致,于是都喜欢把窝搭在我头上。 如是过了数十年,林子里的桃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花瓣落下来化作春泥,泥厚到了三尺,等旁边的几棵桃树开开谢谢几十载,子孙繁衍七八代,都老得不能再老,剩下一堆枯枝残骸,我还活着,顶着一身密密麻麻的老鸹窝,好好的活着。 这般光景持续了近百年,直到有一人在桃花微雨的时节,着一身红衣,撑一把褪了色的旧纸伞入了桃林。那伞破破烂烂,只剩下伞骨上粘着的油纸残骸,却隐约能看出上面曾画过一整片灼灼艳艳的桃花林。 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樵夫、迷路的书生、路过的员外、落魄的武士…都要好看千倍万倍。 可惜我没上过学堂,脑子里的形容词匮乏,形容不出他之一二。只知那人金发微鬈,烈衣如火,带着赤金的护腕,执伞的手指修长又干净,骨节就跟他本人一样漂亮。 我傻傻盯着他看了半天,望着他一双金色的眼眸心里迷惑不已。心想像他这般的人物,生来就该是骄傲的,可为何他琉璃一般的眼睛里根本看不到什么叛逆之色,望向我时反而溢满了柔柔的光彩呢? 他最终在我面前停下,合上伞,站在清风微雨中静默着注视我。良久,久到毛毛雨将他的漂亮衣裳和头发全部都一点点打湿了,他脸上也挂满了雨水,他才缓缓抬手,抚摸着我腰间的一圈丑陋的疤痕轻轻地说:“这一世,你可让我好找。 “忘君山,忘君山。欢喜,两千五百年前,你是真的决心将我忘个彻底,才躲在这忘君山的三千桃林之中,一躲就是一千年么?”他将声音压得极底,像是耳语,但我却一字不差的全部听清了。他问:“那么,现在呢,你为何又来了‘忘君山’?”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生在了忘君山。实则我不大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里美则美矣,老鸹却忒多。这些乌不溜啾的东西喜欢在我身上搭窝,压得我的老腰都有点儿不堪重负了。 但我知道,他在难过。他看着我,但又好像在透过我看着别的什么,嘴角撇着,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儿。雨水在他脸上汇聚,一滴一滴沿着他下颌滑落,最终埋没在他的领口处。 这一刻,不知怎的,我的心突然拧巴成了一团,疼得我只想捂着胸口抽气。忘了以前是谁告诉过我,说我们做草木的全都是没有心的。骗人!“别难过,你别难过呀。”我道,想伸手去碰碰他的脸。 我刚伸出一条干枯的枝桠,他便用指尖轻轻将那条小枝捏住了,方才的忧伤仿佛只是我一时的错觉。他咧着嘴对我笑,就像有头莽撞的勋鹿在我心里狠狠冲撞了一下,我的那根枯枝竟然在他指尖抽出新芽开花了。 我下意识抖了下身子,“噼噼啪啪”抖掉了那些鸟窝,腰也挺得直了些,惊奇地发现只顷刻间灼灼桃花已经覆了我满身,刹那金光万丈,笼罩了整座“忘君山”。 原来,我的真身竟然是一株金桃树。听一位曾偷偷乘风飞上过九重天的老鸹朋友说过,天庭丞显元君的真身便是一株金桃,天降大任于斯,曾救三界于水火。大家都是金桃,这么说,我竟然跟这种大人物攀上亲戚啦。但听说金桃本无根,生根即情根,花开即动情。emmmmm,动情?难道我对面前这人… “看什么看,别看啦,好羞涩!”我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笑出声来,道:“你是在掩耳盗铃吗?” 雨停了。夕阳下,桃色的彩霞与三千桃林连成一片,风景独好。 他不知从何处弄来许多紫竹,就着地势在我旁边的空地上搭了一间小小竹舍,每每闲云野鹤,朝夕相对,日子过得既快也慢,不知不觉又是数载已过。 春天,他帮我浇浇水捉捉虫;夏天,他将外袍解了,上衣退到腰间,裤脚也一并挽了,然后爬到我的树杈上乘凉;秋天,他搬来一把竹椅躺在树下陪我说话,并将树上零星结出的果子小心摘了收好;冬天,他则会抱着一床棉被将我的树干裹住以防御不期而至的暴风雪。 时不时地,也会有人前来拜访他。有一位唤作“呆子”的白衣公子,还有头上顶着三只眼睛的冷面将军,或者蹦蹦跳跳的小猴子。有时他会在小竹屋里接待客人,从林子里就地取材,煮一些粥啊菜啊。我也不吝啬,落几瓣桃花下去让他拿给客人泡茶泡酒。 喝过我的桃花酒的人都赞不绝口,又问他什么“哎,这是第四世还是第五世来着?”他说,“第四世。”对方笑着说,“那不就快了嘛。一千年过得很快,现在已经过去小四百年了,还有六百年也是眨眼功夫的事儿。大圣您再坚持熬几年,就快熬出头啦。”他却垂眸望着竹碗里的茶水以及水面上飘着的花瓣,静默着不再说话。 等人都走了,他独自收拾好桌上狼藉的杯盘,拎着余下的半壶清酒,撩起衣摆靠着我的树干席地而坐。支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望着高高的穹顶,出一会儿神喝一口酒,喝一口酒出一会儿神。 酒壶跌落在地,他才极轻地笑了笑,道:“欢喜,我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每一天我都在告诉自己只要等一千年你就会回来。但其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一千年后即使你回来,你我是否又真的能从头来过。 如今与你在桃林的这些日子这么安逸,安逸到让我忍不住时常在想——假如你没有来世,只有此生此世,我们就如现在这般平平淡淡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是不是也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欢喜这一世也行善啦,而且是大功德,所以他下一世可以变成稍微高等一点的动物啦。不过具体如何行善积德的没明说,以后等他回到天庭会再提到的。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34 第109章番外 长河落日,大漠孤城; 骄阳流火,黄沙漫天。 狭窄蜿蜒的官道上,路边零星长着几颗泛黄的杂草,在日光的炙烤下像是被榨干了叶片中的最后一滴汁水,变得气息奄奄,整株都匍匐在地上。而往大漠深处去看,却连这种干巴巴的杂草都看不到了,只有一座石砌的高墙。城墙足足有二三十丈高,用黄土堆砌,目的是抵御大漠日夜不息的狂沙。 城门上吊着三个大字“淮阴镇”。城墙下有一间小小茶铺,铺子里稀稀摆着三五张方桌,茶博士正守在炉膛边冲泡着一种大漠特有的香茶。他手拿一把蒲扇煽风点火,无神的双眼在烈日下眯成一条缝儿,望着棚子外小路上逃荒的流民,脸上流露出一种看惯了生死见怪不怪的神情。 大漠本就水源稀缺,如今更是连着三年滴水未落。“淮阴城”早就变成了一座死城,城中腿脚还利落的早就逃难去了,只留下半城的老弱病残守着黄土等死。茶博士身后的水缸里仅剩了最后半缸水,他土生土长在漠北之地,根植于此六十余载,决定卖完这最后半缸水,然后与“淮阴城”共生死。 茶棚里只有两位客人,据说是从千里之外的皇城出发前往边塞押送犯人去塞北之外的边境的官差。路途跋涉,两名官差满脸风尘,络腮胡子都长到了腮边,又满脸横肉,看起来显得凶神恶煞,让人敬而远之。于是茶博士只跟他们搭了两句话,之后就将目光投在被留在茶棚外暴晒的那名犯人身上。 那人看起来二十有七,相貌半点儿不似大漠人的粗犷,即便是一路走来风吹日晒备受摧残,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依旧细腻得宛若膏玉。那犯人不大像是中原人,因为他长着一头微微卷曲的金发,眼眸也是金色的,虽然一身灰扑扑的囚衣,却遮不住他身上那股仿佛天生的狂情野气。他蹲坐在茶铺外的一块岩石上,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渗出了血丝——这是他身上唯一能算得上狼狈的地方。 听那两名官差闲聊,原来这犯人竟然是鼎鼎有名的支祁大将军,擅治水患,居功甚伟。黄河改道、长江决堤、淮水淤堵……最近十年间,“支祁将军”四个大字不知被史官们在薄子上添了多少笔。然而,就在半年前,落水一带突然爆发旱灾,使得徒增难民三百万。无支祁奉皇帝命前往落水引水救灾,本计划将难民往富饶的江南一带迁移,谋求生路。谁知他却中途变卦,联合江南郡王,紧闭江南要塞,弃三百万难民不顾。因此激起民怨,国家大乱。皇帝派兵镇压。内乱被平定之时,三百万难民死于饥饿的、死于战火的、死于疾病的…最终竟只剩了七十三万。为平民愤,国主降罪于无支祁,将其发配边疆。而淮阴城也在落水的范围之内,他也是淮阴的罪人。 “喝了这杯茶,就别再往前走了,进了城,就是一个死。”茶博士提起茶壶,老态龙钟地走到桌边为两位大爷添满了茶。他自己老了不怕死,但这两名后生还年轻。还有棚子外面那个,什么将军不将军、人犯不人犯的,到了这漠北,天高皇帝远,都一样。于是,茶博士从桌上捡起一只破旧的茶碗,倒了半碗茶,蹒跚地走过去,道:“唉,你也喝一口,中午头的太阳最熬人。” 当过兵打过仗的人就连最落魄时腰杆也是笔直的,无支祁坐在那里像是一根定海神针,能镇住这漫天狂沙似的。他微微偏头,看了眼茶博士。让他失望的是,没能在无支祁眼中看到将士该有的斗志。茶博士忽然恍惚,觉得将军和人犯之间似乎还真的有点儿不一样——精气神不一样,心里坚持的那么点儿念头也不一样。也是在他恍惚的时候,一名官差过来飞起一脚将茶饭踢翻在了地上,于是洒在地上的半碗茶水顷刻间就被火热的日头蒸干了。 “你真当他还是威风堂堂的大将军啊,给他喝茶,还给他喝茶!现在这水源多稀缺,给他就是浪费!”那名士兵骂骂咧咧,骂完后抽出腰间的羊皮袋,到水缸边灌了满满的一袋水。无支祁波澜不惊,垂眸望着地上的碗没有说话。茶博士叹了一声,回到了茶棚里。另一名官差嚼着僵硬的干粮,问:“什么叫做进了城也是死?老头,你把话说清楚点。” 原来,漠北之地虽然蛮荒,鲜少有雨水降临,但每隔个半年也是会有一场降雨。淮阴城东有一个淮阴湖,百姓们以此为生。可就在三年前,有人去湖边打水时无意中发现湖里不知从何处来了一群锦鲤。金红金红的鳞片很好看不说,据传锦鲤能吸福纳财,给人带来好运。于是全城的百姓们一起出动捉锦鲤来饲养,以至于城中一度鱼缸、鱼食、鱼饵、鱼竿等物价比黄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偌大一个淮水湖里再也找不见半条锦鲤。别说是锦鲤了,就连平常的小鱼小虾小螃蟹都消失无影。怪事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发生的,一夜之间,整个淮水湖仿佛被抽空了般,干涸得露出了龟裂的河床。也是从那夜起,淮阴城方圆百里,再也没下过一滴雨。 “造孽,造孽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娃儿,爷爷对不起你。”路边一位七旬老人抱着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孙儿,跪在路边哭嚎。他怕太阳把孩子晒脱了皮,又怕孩子体内的水分蒸发太快脱了水,于是用油纸将孩子层层裹住,谁知包裹得太严,竟然把小孩儿生生给憋死了。 茶博士于心不忍,端了一碗水送给老人,可等他走过去时,那名老人也倒在地上死去了。他死时身上瘦得只剩了一张抱着骨头的皮。无支祁往老人那边淡淡看了一眼,无悲无喜。 “看什么看,别看了。这些难民此刻水深火热还不都是因为你!是你联合江南郡王,关闭城门驱逐难民,又侵吞引水救灾的钱中饱私囊,这会儿又于心不忍啦?”官差吃饱喝足,又在自己的羊皮袋里装满了水,才随便往无支祁嘴里硬塞了两口干粮,推着他起身赶路,说:“赶紧吃,吃完了好上路。哥们儿押你这一趟没挣着什么钱不说,苦可是没少吃。他妈的,看看这一路走来经过的都是什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无支祁机械地嚼着口中的干粮,面无表情地往“淮阴城”走去。身后两名官差对望一眼,皆露出不屑的表情:“切,都这时候了还装什么假清高。”也许是无支祁一头金发太过惹眼,进城之后很快便被人认出身份。满城老小正在绝望地等待死亡,突然见到那个曾经本有可能救自己却最终出尔反尔弃自己不顾的罪魁祸首出现,立刻心生暴戾,手执棍棒刀叉拼着最后的力气冲上来报仇泄愤。 两名官差象征性地阻拦了两下,见拦不住,又怕这群人杀急了眼误伤自己,于是悄悄溜出人群,躲在一边看起了戏。不知过了多久,上前报仇的难民一波又一波,无支祁早已倒在了血泊里。日光西斜,官差以为无支祁已被乱刀砍死,于是趁着夜色离开了淮阴城。来时一路人烟稀少,大漠又不比中原,再往前走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确定。这两名官差也怕自己会死在大漠中,如今无支祁被乱棍打死,他二人回去也算能勉强交差。 无支祁身上被砍了两万七千三百八十一刀,刀刀入骨,刀刀致命。他骨肉分离,经脉尽断,面目全非——可他却没有死。深夜,戚寂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街道两旁时不时响起的呻|吟声和哭喊声。忽然,一个响雷在天空炸开,随后雨水像是天边决堤的长河,汹涌而下,冲刷着大地,冲走了无支祁遍身的血污,只留下泛白的伤口。在漆黑的寂静中,他像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沿着长街而去。有人听到雷雨声,欣喜地打开了窗子,可当看到街上那个灰色的诡异人影时还是望而却步,不敢出门一探究竟。 无支祁一路向东,来到了淮阴湖边。滚滚而下的雨水正在不断地注入这汪深潭,很快,它会变回湖,甚至成为一片海。无支祁站在湖边,身上每一根筋骨都挺得笔直。他垂眸,在斑驳的水面上看到了龙神的倒影。于是他抬头,看到一展红白相间的华贵衣袂很快消失在深蓝的夜空。浅浅的湖边,唯有一只锦鲤跃出水面,在对他欢快地吐着泡泡。 “是你?”无支祁用一张碧绿的荷叶盛了些水,将那条小锦鲤接在怀中。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中有一点点喑哑,轻缓而温柔。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条锦鲤,半年前,他奉命前来引水救灾时就见过面,但不是在这片湖,而是在很远很远处的西海。 半年前,三年滴雨未落的落水一带终于爆发旱灾,民不聊生。无支祁奉命治水,西水北调。他治水多年,像是真正的将军一样战无不胜。他骄傲,他自负,但他有一切一切他可以引以为傲的资本。于是,那次他如往常一样满怀信心地接下这个任务,带着数十万士兵和百万粮草前去挖掘河道,引水救灾。 然而,等他赶到西海时才发现,西海龙宫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浩劫,龙族自己也已自顾不暇。而更绝望的是,海水并不是淡水,即便是挖掘河道将海水引来,对落水流域的城池来说,也未必是救命的良药。而此时改道去其它地方寻水已然来不及,难民的数目又与日俱增,无奈之下,无支祁只得将用来挖河道的银两用来救济灾民。 斗米恩,担米仇。 他无奈地发现,自己越是赈灾,灾民的数量反而越来越多。直到所有粮草物质都耗尽,灾情并未得到解决,甚至较之前更重。于是,他又做了一个决定——派兵护送这三百万难民南下,直抵达物产丰富的江南。也是这时,他第一次见到这条通体金红,只在脊背上长着一条桃花粉色花纹的小锦鲤。小锦鲤对他吐着泡泡,泡泡里裹挟着一颗颗西海极底的紫金夜明珠。 无支祁不是鱼,他不懂鱼的快乐。然而,当那条小鱼在水边探出头对他吐泡泡时,他分明深切感受得到那条鱼是快乐的。于是他用小锦鲤送的夜明珠换了南下的粮草。当晚,他与好友江南郡王修书一封,很快得到对方的回应,表示愿意相助,甚至已经开始派人搭建粥棚。 从落水到江南路途数千里,这一去便是数月。粮草越来越少,由原本的一日三顿减少为一日一顿,最后又变成三日一顿。人群里开始响起抱怨声,有人说:“你们当兵的身强体壮,为什么就不能少吃一点儿?”再后来,又有人说:“反正你们这些战马都是牲口,既然没得东西吃,不如就宰马来吃吧!”最后,有人冲进沿途百姓家中,抢人鸡鸭,宰人牛羊,甚至…奸人儿女。 无支祁是皇城中世家大族里长起来的少爷,见惯了规矩森严的军队,也习惯了拥军爱国的百姓,骄傲却不骄纵,骨子里刻着清高,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发起疯来会变得像强盗一样的灾民。在快到洛城时,他忍无可忍按照军规处死了一名带头闹事的难民。 于是一直在队伍中被紧绷着的、用来制衡的那根玄就这样绷断了。士兵们的怒火与难民们与日俱增的贪婪相撞,爆发了一场恶战。士兵虽然有刀枪,但难民胜在人多。夜色被刀光剑影照得雪亮,无数的哀嚎声响在耳边,无支祁没有参与战争,但他身上还是被溅满了血。 “在欲望与贪恋面前,谁的命又不是苟同蝼蚁。”无支祁目光平视,像是在对怀里的小锦鲤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从来都不信神佛,不自认慈悲,更不觉得下令关闭城门阻止那群难民入城有错。死一个难民,只是少一条人命。但如果当兵的都饿死了,亡的却是一个国家。是那群人贪得无厌,他们、太过分。” 小锦鲤咕噜噜转着金色的眼珠,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它在荷叶里游了一个圈,甩甩尾巴,似乎在逗无支祁开心。无支祁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小锦鲤背上的鳍,淡淡地说:“倒是你,不愧是锦鲤,吉祥如意。一出现,久旱之地便降下甘霖。说说,你究竟是如何从西海来到淮阴湖的?”小锦鲤又甩甩尾巴,往天上看了看。无支祁自问自答,“你是指刚才那人?”小锦鲤疯狂点头。无支祁轻轻一笑,捧起荷叶,修长的身形迎着夜色而去。 “找到啦!无支祁在那里!”这时,后面突然涌出无数枯瘦如柴的难民,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活死人”。这群人曾随着军队从淮阴城前往江南,又在江南郡王下令紧闭城门拒绝入内之后沿原路返回。回来的路程长达两月,他们滴水未进、粒米未食,早已饿死途中,却死而不僵,尸骨不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全靠着一口怨念支撑,只想报仇。“为什么要抛弃我们?你们当兵的命是命,难道我们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天哪,他竟然还想偷走我们的锦鲤!这是最后一条锦鲤,会带来好运、会带来降水的锦鲤!” 这些四肢冰凉的活死人从呜咽的喉咙中发出含糊不清的质问声,慢慢朝无支祁围了上来。小锦鲤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奋力怕打着水面,想呼喊着什么,提醒他身后的危险。无支祁却没有往后回头看一眼,他用虎口轻轻收拢荷叶,将小锦鲤包裹住,轻轻贴在心口,道:“没事,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 猛地,一把剑从后面准确无比地刺入无支祁的心脏,无支祁踉跄了一下,站稳之后护住了怀中的荷叶;接着是一把斧头砍在了他的肩头,他有些难以支撑,但还是坚持着;随后是一根铁棒狠狠砸到他的头,时间停顿了一瞬,滚烫的热流溅出,将他惨白的脸映得一片斑驳…无支祁的身子剧烈的晃了一下,终于倒了下去。他怀中抱着的荷叶跌落,那条小锦鲤躺在荷叶上露出柔软的肚皮。荷叶上还有最后一滴水,混合着无支祁的鲜血,四周是刚被雨水浸透的黄沙。 那群比魔鬼还可怕的活死人恨不能将无支祁生吞活剥,一寸寸凌迟着他的血肉,直到他的胸膛、他的口中再也喷薄不出一滴血水,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闷哼,只是充满歉意地看了眼已经被人捉在手中的小锦鲤,无声地说:“对不起,我还是没能保护你…” 小锦鲤被人紧紧捏着肚子,痛苦地瞪圆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得像是在哭喊什么,可它发不出声音,就连流一滴眼泪都不能。它不知道自己因何见过男人第一眼就心生欢喜,更不知自己此刻为何如此绝望。甚至,它还不懂得人的感情。可它知道,根本无需问这么多为什么,它就是愿意为了对方漂洋过海,甚至乞求西海四太子出手相助。它以为只要淮阴城降下甘霖,所有的恩怨孽债就都可以一笔勾销。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35 但鱼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 在贪婪与欲望面前,谁的性命又不是苟同蝼蚁? “不、不要!长、长留哥哥!!!” 恍惚之中,无支祁似乎看到那条小锦鲤变成了一名白衣男子。男子素衣乌发,神采清贵,宛若谪仙,只是轻轻一展袖袍,那些纠缠不休的活死人便被掀翻在地。无支祁不知“长留”是谁,但身上万千伤口却都不及这一声呼喊更让他心痛如绞。他看着对方向他伸手,接他入怀,慌乱得发抖,却还是拼命去愈合他身上的伤口。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满足又心疼。无支祁看到雨中又走来一人,那人一袭红衣,手执一把破旧的油纸伞,最终停在不远处,温声唤着:“欢喜。”于是,按在他伤口上的那只手,蓦地静止了。 第110章番外 无支祁长着一张与猴子一模一样的脸。 五百年前,本仙君虽然一碗梦婆汤将前尘旧事忘了个干净,初见无支祁时却也觉得熟悉,不由心生好感。在淮阴湖畔目睹他被万鬼穿心,谁知竟勾起了本仙君的所有记忆,元神本能地冲出所托锦鲤体外,只为护他周全,哪曾想过原是认错了人。 然而本仙君此世所寄托的那条锦鲤不过是一介凡胎,元神一旦离体,肉身也只有魂消魄散的份儿了。猴子这一声“欢喜”倒让本仙君回了神,回头见猴子站在不远处,纸伞跌在了地上,同时在他脚边躺着的还有一枝盛放的桃花。而他自己,从头到脚都被雨水淋湿了。堂堂堂齐天大圣,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显然,他是来寻本仙君的,桃花也是拿来送本仙君的;更显然,本仙君突然现出真身把他给惊到了,他大概没想过本仙君能不顾十世之约在第五世时现身罢。 如今是十月天气,难为他还能寻到开得这么鲜艳的三月桃花了。只可惜猴子出现的不大是时候,本仙君的最后一口精气刚刚渡给了无支祁,眨眼的功夫便消散了。临走前,本仙君看到无支祁的伤势有所好转,他疑惑地看了猴子一眼,像是不解为何对方会与自己长着同一张脸。随后,突然向本仙君望过来,眼光是异常得雪亮。本仙君还看到猴子,他似乎朝着黄泉路的方向追来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本仙君转世这些年,猴子一直都跟着。但每每过了奈何桥,到达忘川彼岸,又总会被鬼差拦下。原因无他,猴子不入轮回,投不了胎转不了世,无法跟着本仙君一起走进彼岸花海之后的那扇门。 这次也不例外; 但也有例外。 例外的是这次忘川河上不见奈何桥,只有一只负责引渡的小船,船头坐着一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掌舵人。 上船之前,孟婆婆照例递过来一碗汤,笑着说:“仙君,来,再忘一次罢。” 本仙君接过碗,回头远远看了眼猴子。 孟婆婆说:“怎么,你有了牵肠挂肚之人,舍不得了?” 本仙君低头一笑:“没有。” 孟婆婆仿佛早已看透,凑近几分说:“老身记得清楚,五百年前仙君从老身手中也曾接过这么一碗水,不过那次,您可是没有回头的。”“婆婆好记性。”本仙君淡声道,“但忘川的规矩是奈何桥头不能回首,如今桥已不在,本君即便是回头也不算破了规矩罢?” 孟婆婆笑眯眯地,不答反问:“仙上可知为何这次‘奈何’无‘奈何’?” 本仙君亦不答反问,笑眯眯道:“婆婆可知为何这次‘猴子’非‘猴子’?” 孟婆婆没有回答,只往小船上投了个眼神。 本仙君会意,对她颔首一笑,端着那碗孟婆汤小口品着,上了船。 掌舵人问:“客官要到何处去?” 本仙君淡笑:“司命星君无须遮掩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本君虽然记性不大好,但也不至于差到连您的体貌和声音都记不住。” “哦呵呵,呵呵呵。”司命星君发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声,于是气氛变得更尴尬了。他索性一把摘掉头上斗笠,露出鹤发童颜的模样。他说:“仙君,大事不好了。责任大半在小神,是小神疏忽。” 原来—— 数万年前,曾有夏后氏首领,姒姓,名文命,字高密,号禹,即是当今九重天上的众水神之首——大禹。大禹治洪水,划九州,固海河。据说猴子的如意正是当年禹帝平定九州水患时所用的一根铁棍,后被东海龙君所得,供奉起来,称为“定海神珍铁”。曾在上古时期建立丰功伟绩的三皇五帝,除了几个在神魔大战中战死的,以及前些日子羽化而去的,只要还活着的大都坐镇一方,比如南天庭的炎帝、北天庭的黄帝等,就连玉帝也要礼敬他们三分。禹帝做人时性子就温吞淡泊,后来成了仙依旧不喜权势,于是只在中天庭挑了个水神的位置坐着,执掌人间江河湖海,也算是重操旧业。而近几年,他老人家突然想谋个清净,于是连水神的位置也不想坐了,急着找一个接班人。 “所以——禹帝找的这个接班人,是无支祁?” 世间有四大灵猴,灵明石猴、赤尻马猴、通臂猿猴、六耳猕猴。其中,猴子为四猴之首,灵明石猴;长留哥哥为猴子的二心,六耳猕猴;通背猿猴如今正在猴子的花果山,唯猴子命是从,是山上的二大王;而这赤尻马猴,三界之中向来只闻其名,却从未有人见过,直到无支祁降世。 赤尻马猴生于淮水之滨,按照当地人的口音翻译过来,就是“无支祁”三个字,尤擅水性。禹帝他老人家见到无支祁的第一眼便说过,对方的控水能力让他自愧不如。奈何,无支祁只是一只顽劣的皮猴儿,虽然擅长控水,却不为三界造福,只一味在四海之内兴风作浪,为祸人间,还自觉有趣。 禹帝与玉帝两位老人家有意让无支祁接任水神之位,于是决定让司命设法施几个劫数好好磨一磨赤尻马猴的性子,除去他的妖性,渡他成神。按照天规,有人历劫,就一定有人施劫。但这些远远不够,还必须要有人成为那个劫。 本仙君脸色微变,似笑非笑:“呵呵,司命,您说了老半天,赤尻马猴的劫数——该不会是本君我罢?” 司命星君笑了笑,说不清是在抱歉还是在幸灾乐祸,或者两者都有,说:“本来不是,但现在是了。” 西海四太子敖望虽然尚且年少,却性格沉稳少年持重。早些年,赤尻马猴曾在西海作怪,引发水患,敖望只身前往,平定祸乱,并且收服了赤尻马猴,并把他当做宠物在身边圈养了一段时间。两人因此结下了一段缘,敖望与无支祁两个名字也因此同时出现在司命的小本本上。 “这段缘虽然未必是善缘,而且通过后来赤尻马猴趁敖望率兵出征时逃出西海龙宫砸毁西海泉眼导致西海险些枯竭来说,两人之间铁定是一段孽缘了。”司命说,顿了顿,话锋一转,“但聊胜于无。”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36 本仙君做锦鲤时曾在西海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知道西海如今水位只剩下不到曾经的十分之一,以至于海里的鱼虾能逃的都随着暗流逃到其它海域去了,没逃的都是些游不动的老弱病残。甚至连西海龙王都拖家带口地跑去东海龙王家避难了。然而,尽管如此,当无支祁奉皇帝命去西海借水时,敖望还是施法在淮阴城降了一场大雨。 “未必。”本仙君想起此事,道:“我虽不知在无支祁心中,他对敖望如何。但却愿意相信,在四太子心中,即便是赤尻马猴险些导致西海枯竭,他也一定是纵容大于记恨的。” “所以啊!”司命痛心疾首,一把拉住本仙君地胳膊说:“他两个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仙君,你为何非要在其中横插一脚?” 本仙君:“……” 司命说:“原本无支祁求助,敖望相助,两人一来一往,兄弟情又可增进一步,缘分也可再深一些。可现在,你非要赠送他西海极底夜明珠,又随他去淮阴湖,为救他显出真身,甚至为他而死……” 本仙君道:“不是,不是啊。我没有赠送他夜明珠,也没有随他去淮阴,更没有为了救他而死啊。我是认错了人。” 司命道:“可赤尻马猴他不知道你认错了人,他已将对敖望的感激全交待到你身上啦。” 本仙君往后侧了侧身子,细细打量着司命星君,道:“我倒好奇了,是谁让他与猴子长得一模一样的?” 第111章番外 吾名祁怜,“祁”是大祁王朝的祁,“怜”是可怜没人怜的怜,朝中人称“九千岁”。 此“九千岁”,非彼“九千岁”。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王二十又七,至今从未想过要舍弃毫厘。之所以有这么个称呼,实因本王乃先皇胞弟,排行第九。 皇上万岁,王爷千岁。故,九千岁。 本王还有两个侄儿,才双十年纪,却一个个都比本王活得有出息。 祁望,大祁王朝战功赫赫的铁帽子王;祁辙,乃当今大祁王朝的一国之主。 至于本王,不过是个必须每天拿药吊着命勉强残喘一口弱气的病秧子,虚顶着头上“闲亲王”的名号,有名无权的闲王罢了。 但满朝文武却离不开本王,皇帝侄儿更是。祁辙七岁那年害了场病,病好以后性情变得古怪不说,更偏爱粘着本王,如今已经到了寸步难离的地步。世人都说,即使阎王来了也治不了祁辙这个混世魔王,唯有本王的话他才能听进一二。于是我大祁的江山就全仰仗这本王从旁辅佐了。 这不,今儿个早朝又有两名三朝元老以社稷为重冒死进言,求祁辙纳妃立后,延续皇家血脉。本王那侄儿面无表情地听这几位大臣说,眼睛一眨不眨,看起来听得认真。但依本王对他的了解,表面越是平静,就说明他越是盛怒。果然,当其中一名大臣呈上一本秀女画像时,祁辙黑眸一沉,冷笑着轻飘飘说出几个字:“来人,拖出去,斩了。”言简意赅。 “咳!”闻此,本王当即一口心头血差半点儿没有咳出来。坐在御赐的太师椅上,大夏天的,本王身上还盖着厚厚的一层毛毯,有气无力地说:“皇上,请三思。张大人与李、咳,李大人都是有功之臣,他们年事已高,咳、为江山奉献了几十年。皇上,您打他们几个扳子意思意思得了,不要…咳咳!” 我大祁王朝建国三百余年,皇家香火却一直不算旺盛。本王这一辈儿兄弟九人,如今只剩了本王一个。祁辙这辈儿还好些,兄弟六人,还有两在世人。 所以也不能怪这些大臣心急,莫说他们,本王心中也甚是忧心,怕辜负皇兄所托,不能匡扶祁辙做一明君,断送了大祁江山。偏偏祁辙迟迟不动纳妃的念头,甚至连一眼美色都不会多瞧。即便是本王也劝不动,偶尔劝得他烦了,他不会把气在本王身上撒,却会杀几名太监宫女泄愤。久而久之,本王也不愿提了。 只没想到,本王不劝还好,这一劝,祁辙直接黑下脸来,不由分说地下了斩立决的口谕。随即有四名侍卫进来,将张、李两位大人拖出殿外,接着是两声短促又尖锐的惨嚎声。这次连本王的话也不好使了。 见连本王都没能救下那两位大人,一时间,金殿之上人人惶恐,大臣们跪倒一片,谁也不敢出声。这祁辙第一次在本王面前如此震怒,像是变了个人。本王一时胸腔气闷,热血翻涌,终究还是没忍住“哇”得呕出一口血来,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已是夜半三更。口中满是苦药味儿,看来本王昏着时已经被人喂了药,舌下还压着一片薄薄的千年参片。人参可以吊命,祁辙大抵是惧怕本王方才那一口血喷出去,人再也回不了魂儿。屋内点着长明灯,飘着龙涎香,本王的肚子上还搭着一条胳膊,紧紧地将本王圈着。 本王偏过头,见祁辙和衣侧躺在传的外侧,像儿时那般蜷缩在本王身边。早朝时脸上的阴翳早已不见,整个人显得安静又没有安全感。除了性格不好之外,这孩子也算勤政爱民,每每批阅奏折到深夜,鲜少能睡个好觉。本王虽然心有不忍,可还是轻轻推了下他的胳膊,将他唤醒,有气无力道:“皇上,君臣有别,您的龙床,臣睡不得。” “我是皇帝,天下都是我的。我说你睡得,你就睡得。”祁辙说,声音带着一点点半睡半醒的吴侬,听上去像是在撒娇。他不大愿意放开本王,刚移开的胳膊很快又攀了过来,搂得比之前更紧,不甚刻意地贴着本王的耳朵轻声说:“九叔,你醒来真好。” 本王的心比耳根子更软,想到这孩子从七岁起便没了爹娘,自然更偏爱他几分。叹了口气,本王拍拍他的手臂,道:“祁辙,今天这事儿…你做的不对。张、李两位大人是有功之人,你为了一点儿小事就处斩了他们,这得,咳,得寒了多少人的心啊。” “有功之臣便能倚老卖老了?”祁辙说。本王苦笑:“这么说,臣也一直在倚老卖老。” “叔,你怎么能算老?”祁辙睁开眼,眼神中带着执拗。本王坦荡地回望着他,道:“臣虚长你六岁,又长你一辈。当初你父皇将你托付于我,这些年我对你多加管制,岂不是倚老卖老?” “那不一样。”祁辙认真听完,平静地说:“你管我,我受教。我倒怕哪一天九叔你不愿在管我,那朕就真的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了。高处不胜寒,到时候朕每天都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该有多冷。” “所以呀——”本王笑了笑,“皇上是时候该纳妃了,届时高床暖枕,多少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话毕,本王明显感觉到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臂猛然一紧,室内的空气也好像凝固了。祁辙的脸色阴晴不定起来,他收回手,淡淡盯着本王说:“所以皇叔真心希望朕早日立后成家么?” 本王道:“这还有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臣的身体皇上知道,不定哪天一觉睡去便再也醒不过来。如今唯一盼望的,一是我大祁国泰民安,二便是你能觅一良人相守一生。” “相守一生?!”祁辙的脾气来得突然且莫名其妙,他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暗紫色的睡袍领口微敞,露出大片的胸膛,胸口起伏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本王说:“在朕的身边,根本没有什么感情能够长久,也没有什么人可谓真心!” “小辙。”本王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刚抬起手臂,却被他一把反扣住,随着身上一重,祁辙整个人已经压了下来。他像是一头幼稚又凶恶的野兽,无害的眼眸中透着志在必得的精光,沉沉地说:“叔,对我来说,最真的只有你。这十几年,只有你真心待我。我谁都不信,只信你。” “我……”这孩子今日有些反常,说的话让本王不禁老脸一红。本王想说,其实本王待他好也不全是无私无欲无求。若可以,本王想做的其实是一名闲王,游山玩水,归园田居。但他没让本王将话说出来,又道:“九叔只说侄儿年过二十,理当娶亲。叔你二十有七,不亦是孑然一人么?” “臣…臣跟皇上您怎能相提并论。臣不过是一将死之人,怎么…唔……”没说完便被祁辙捂了嘴。他说:“若要大喜,你我叔侄二人理当同喜。”本王眨眼表示不解。他一字一顿地地解释:“我为王,你为后。”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37 “!!!”本王瞳孔一缩,骇得险些又要喷出一口老血。挣扎着拉开祁辙的手,本王连咳数声,上气不接下气地呵道:“放、放肆!此乃有悖伦理的大逆不道之举!” “朕心意已决,谁敢说半个不字!”祁辙冷冷道,冰凉的手指抬着本王的下巴,他眯起眼睛,淡淡地说:“怜卿无须顾忌世人的眼光,只管问一问自己的心。朕决意娶你,你心中可否愿意?” 本王:“臣……”祁辙这孩子八成是疯了。 祁辙很快又松开了本王,天色微白,他差人更衣准备上朝。临走之时留下一句话,“皇叔不必急着回复。既然身子不适,便好生待在朕这里歇着吧。顺便考虑一下朕方才的提议,三日为期。” 别说考虑三日,就算考虑三年,本王的答案也只有一个。于是祁辙前脚刚离开寝宫,本王后脚立马翻身下床,连鞋和外套都顾不得穿,只穿了一件睡觉时的里衣就蓬头垢面地往宫外跑。祁辙方才所言虽然含有将本王软禁之意,他本人却从未有将本王软禁之心。说到底还是本王对不起他,他全心信任本王,本王此刻却只想着怎样才能暂时逃开他,以躲个清闲来理一理他奇葩又偏执的脑回路。 由于祁辙一向对本王偏爱,所以宫中的侍卫见本王如见帝王,十分恭敬。即便本王蓬头垢面神色疯癫又跑得气喘吁吁面色惨白,到宫门前时却没有一人敢妄加阻拦。于是本王顺顺利利出了宫,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紧绷的神经猛地松懈,本王拼命吊着的那口气也就随着泄了,立刻感到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白色里衣的前襟上滴滴答答很快便落满了血。全身的经脉好似要断掉似的,一寸一离密密匝匝的抽痛起来,疼得本王冷汗涔涔,倒在马车的软榻上,缩做一团。本王想唤人进来,喉咙却好像被人紧紧扼住,痛得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恍惚之间,本王好像又回到了十四年那晚。 祁辙的生母贵贤皇后崩逝,有刺客入宫,不知是谁推了本王一下,使得本王无意中为当时还只是一名不受宠的小皇子的祁辙挡下一支毒箭。后来,虽然本王命大死里逃生,这些年却因为体内余毒活得生不如死。 在此之前,本王与祁辙没有多少交集,甚至从来不曾注意过宫中还有这样一个面黄肌瘦可怜巴巴的小孩儿。但那晚过后,那小孩儿看到本王为他中箭倒地时眼中焕发的惊恐与震撼、绝望与希望交杂所形成的奇异眼光便深深地印在了本王脑海中,再也挥不去了。 那事过了很久,直到祁辙登基的前一天,他拉着本王的手对本王说:“叔,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像你一样,愿意为护我而豁出命去。不过也不需要了。如今整个天下都是我的,从今往后,换我来护你。” 本王想告诉他,那晚本王并没有要豁出命去救他,不知是哪个混蛋将本王推了出去!但想了想,还是没说。一来是为了本王自身的利益考虑,二是,本王也不忍再伤了他的心。因果,因果。不管事由何因,只要万事胜意,就是好的。 颠颠簸簸一路,半睡半醒间,本王隐约觉得自己被谁打横抱下了马车。府里的下人咋咋呼呼手忙脚乱,传太医的传太医,打热水的打热水,乱作一团。唯有本王栖身的那个怀抱,温暖而又踏实。对方轻轻地,抱着本王就像在捧着一根羽毛,珍视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安静下来。暖暖的阳光从窗口透过,照在本王脸上。本王睁开眼,又被光线刺得忍不住眯起眼睛。这时窗边有个红色的人影动了动,用身体挡住了刺目的阳光。他转过身来,是一张俊到无法描述的脸,赤金的长发微微蜷曲,他整个人都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边儿。 “醒了。”他轻声说,语气听起来像是有那么一点儿笑意,却并不轻松。 本王吸了口气,压下胸口残存的郁闷感,虚弱地笑了笑,道:“你别逆光站着了,从我这个角度看起来,你整个人都是金色的,就像一尊高不可攀的大神。” “呵,还有精神说笑,看来也没这么糟糕。”他笑着说,终于有了几分愉悦。反身关上窗,只留下一道缝儿透气,他走到床边,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温声道:“既然醒了,先吃药。” “我不——”本王哭丧起脸,揪着被角往床里侧缩。看到那碗又红又腥满是铁锈味儿的汤药就浑身难受,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偏方,日日熬这种难喝的东西给本王。本王用商量的语气道:“常大夫,您行行好,放过我这一次罢。” “不行。”常大夫说。若论笑里藏刀,本王若论第二,常大夫绝对是第一唯一人选。每每本王有个什么要求,他总能笑眯眯地说“不”,偏偏又让人生不起他的气来。他单手将本王扶起来坐着,又在本王背后塞了一个枕头。 本王故意冷下脸道:“常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给本王喝这等难喝的东西!”他始终笑眯眯的,不肯退让半步,道:“良药苦口,王爷且忍忍吧。” 见常大夫软硬不吃,本王丢了个白眼给他,之后接过碗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地将药喝了。在腥味儿反冲害得本王隐隐作呕之际,口中被人塞了颗酸酸甜甜的陈皮糖。本王:“……” 常大夫拉过本王的腕子切脉,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又舒展。“是…是你将我抱下马车的?”本王瞅着他,不太确定地问。 常大夫是本王府里养得的食客,因为懂得一些解毒的偏方,本王才留他住下,如今已经住了十几年,早已没了主仆之分,更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不过,他与本王相处时一向很有分寸,从未做出过分亲密之事。 谁知他却不加否认,一边换了只手切脉,一边神色自然地点了下头,道:“嗯。王爷浑身是血,没人敢碰。在下天生胆子大,顺手就抱了。还有,王爷从宫里回来时穿的那件里衣脏了,也是在下为王爷脱了换的新的。” “……”本王低头,果然发现身上穿的里衣不是之前那件了。含着陈皮糖,本王口齿不清地说:“这么说,本王、本王的……” “王爷玉体矜贵,在下不敢多看。”常大夫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鬼才信他的邪!他若直接说“看了”还好,一句“不敢多看”怎么听怎么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本王不禁脸颊发烫,瞪着他,指着门道:“你给本王出去!出去出去!赶紧的!” 常大夫眸中含笑,坐着没动。他按下本王的手,塞回被子里,将被子拉到本王腰际掖实,淡淡地问:“听闻皇上有意要立王爷为后,不知王爷心中作何打算?” 第112章番外 “什么‘什么打算’?”本王明知故问,悻悻收回了手,抬眸看着他。他一双金眸似乎已将本王看透,点着头“诺”了一声,笑而不语。 这时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听脚步至少得有百十人,还有兵器碰撞声的乒乓声,但声音丝毫不显得杂乱无章,听起来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本王尚未来得及弄清状况,便听到窗外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太妃遇刺身亡,末将奉皇上之命捉拿真凶。” 直到王府里的总管惊慌失措地跑进屋传话,本王才缓过神来,得知就在昨晚,熙太妃居住的枫熙宫中有男子闯入,玷污了太妃的身子,并在事后杀人毁尸。守夜太监听到声音赶去,惊动了刺客,后者受惊在慌乱之中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夺门而逃。据那名太监说,刺客身形消瘦,匆匆一瞥间十分文雅,应该不会武功,像是个弱质书生。而留在太妃寝殿里的云锦白袍与皂靴,正是本王的。 本王出宫时的确天还未亮,从祁辙的寝宫到宫门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本王一路遇到了好几拨的太监宫女,他们人人都可以作证,本王那时的确衣衫不整,更的确魂不守舍神色慌张,怎么看怎么像是杀人凶手。 而说起先帝的“熙太妃”,是先帝唯一还活在世的嫔妃,她二十有九,体态丰腴,容颜娇媚,正是本王另一侄儿铁帽子王祁望的姨母。早在十年前,熙太妃还是皇城中的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堪称一绝,无数的贵族公子皆拜倒在她的才貌双绝之下。那时本王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尚不懂这些情情爱爱,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于是写了首七言诗送她。诗的内容隔得太久如今本王已经记不清了,大致就是夸赞她长得貌美又富有才情之类。 本王与她只是君子之交,后来她成了皇兄的秀女,本王更是从未越雷池半步。谁知她封妃之日正赶上本王体内余毒发作大病一场,不知为何却被坊间流传成本王因未能抱得美人归而相思成疾。好在过了没几日常大夫来到王府,用祖传偏方救了本王一命。若本王真的在那时一命呜呼,野史上一定会添本王一笔,说本王是我大祁王朝史上第一个为情而死的王爷。 “王爷,现在坊间盛传,说您‘因爱生恨,时隔十二年,将熙太妃先|奸|后|杀。’”总管说。 常大夫眸色骤暗。本王低低咳嗽一阵儿,才道:“本王没有。”常大夫只问:“王爷觉得是谁?”本王摇头苦笑,“还能是谁。本王昨晚宿在谁那里,衣服又留在了谁宫里,根本毋需细想。” “好一个无支祁。”常大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几个字,本王下意识抬眸,见他的表情阴冷阴冷的。“你说什么?”本王没听清。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道:“一只上蹿下跳习惯搞事情的臭猴子。”本王一怔,随后笑道:“依本王看,这天下的猴子,最臭的那一只莫不过花果山的猴大王。”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38 常大夫脸上的笑冷了冷,突然有些挂不住。本王瞥他一眼,含笑继续道:“齐天大圣与丞显元君之间的轶事都传到人间来了,梨园里常有人唱由他们的故事改变出来的小曲儿。本王去听过几次,听说丞显要在人间轮回十世,如今时间才过了一半。” 常大夫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神色如常了,“对,若说五百年爱而不得,孙猴子才是最该因爱生恨,先哔——后杀的人”说着,他突然俯身一手托着本王的背,一手抄在本王腿弯,将本王连人带着薄被都搂在了怀中。 本王一慌,道:“你做什么?”他观察着院中的动静,淡淡地道:“有人栽赃陷害,王爷难道想就这样坐以待毙?”本王的心踏实了些,靠着他的肩膀,说:“逃吧。保命要紧。” 祁辙的性子本王知道,今日他去早朝前说许本王三日考虑,本王却不辞而别,此举定激怒了他。以前他没对本王发过火,如今却不惜栽赃陷害也要将本王囚在宫中,即便是他无心伤我,本王的身子骨却经不起他折腾。 “王爷,皇上交代末将不能伤您分毫,所以——您还是自己从房间里走出来吧。”领头的那人还算客气,没有硬闯进来。本王提高了声音应着“马上”,同时扳动床头的一盏灯座,随即床后面的整面墙壁开始摇晃起来,打开了一条密道。 常大夫扬了下眉毛。本王讪笑着解释:“哪个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家里没有几条密道,有什么好稀奇的吗?”常大夫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将本王往怀中带了带,微微俯身进了密道。 当初挖密道时是按照本王的身高和体型来的,本就狭小。常大夫要比本王高出半个头,又抱了一个人,为了不被顶上凸起的岩石戳破头,他将头压得极低,几乎要与本王的贴在一起。两侧的石壁上隔一段距离会有一盏油灯,光线却也不亮,借着昏暗的灯光,在这安静到每走一步都会有层层回音的密道里,本王第一次这么毫不掩饰地打量他。 本王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那是本王第一次余毒发作,坊间盛传本王是因为相思成疾之际。其实本王压根儿情窦未开,又何谈为情所累?毒入骨髓,本王痛不欲生,恍惚之中似乎去往黄泉走了一遭。耳边有人在低唤本王的名字,分不大清是“祁怜”还是“欢喜”,直到口中涌入一种温热又腥甜的液体,本王才挣扎着睁开眼—— 看到一名犹如仙神却又自带三分邪气的红衣男子,他喂进本王口中一粒陈皮糖,驱散了本王口中的血腥味儿。他逆着光,身上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让本王觉得,他高不可攀又令人心驰神往。本王,幸好还活着。 “……”台阶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他却一直走得很稳,直到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本王收回神,轻声道:“怎么停下了?”他不语,低头望着本王的手,神色有些不大自然地皱着眉头。本王终于意识到,方才出神之际,自己竟不知不觉间抬手摸了他的脸。 本王一怔,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也不知本王来不及收敛的眼神有没有将本王给彻底卖了,只好心一横,就势手指用力狠狠在他脸上拧了一把。看他的脸被拧变了形,疼得眼角都抽抽了,本王才松了手,掩饰性地干笑几声,垂着眼道:“你我相识十多年了。这十年里,本王脸上的褶子可是一日比一日多了,前几日还发现了一根半白的头发,你的样貌却为何丝毫未变?说,你是不是背着本王偷藏了什么驻颜的宝贝!” “……”本王心虚不敢看他,也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表情,只听他笑了一声,轻轻地说:“我的确家有一宝,盼望昼夜护于怀中,不予外人瞧。”“咳,本王冒昧问一句,可是…你心爱之人?”本王有所期盼。 他手臂稍稍收紧,轻柔却坚定地应了一声“嗯”,顿了顿,问:“王爷呢?可有心仪之人?”说话间已经快到密道出口,那是一口废井。本王有些不大习惯突然而来的刺眼日光,于是抬手遮住眼睛,道:“有,但对方如仙如神,高不可攀。” “高,不可攀…”常大夫默声重复了一遍,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再说话。但本王分明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他似乎误会了本王的意思。本王也没解释。一来为自己无疾而终的单相思感到惋惜不已,无心解释;二来,说了许久的话,本王的精神多少有些不支。于是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梦中,本王身处千里冰雪之境,身穿素衣,身边伴着一位衣着明艳的男子。本王唤他长留哥哥,他说:“常留即长留。你若欢喜,我愿长留。” 再醒来,是在疾驰的马车中。常大夫侧坐着,本王倚在他怀中。睁开眼时,不经意间直直撞上他来不及收敛的目光。这次却是一向神色自若的他露出几分猝不及防,略显狼狈地撇开了脸,看向窗外,外面是大片大片长势讨喜的桃花林。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本王起身道。他看了本王一眼,道:“王爷不记得了?”本王疑惑:“记得什么?”他说:“出密道时我问接下来王爷有何打算,你说要去塞北投靠铁帽子王。”本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祁望与祁辙二人非一母所生,表面看起来兄友弟恭,但暗地里关系却十分紧张。甚至,祁辙一度认为当年他母后的死是由祁望的母妃所为。而祁望掌有大祁半数的兵权,祁辙收了几次兵权却始终没能成功夺回兵符。 熙太妃是祁望母妃的胞妹。本王开始以为祁辙是为了困住本王才将熙太妃遇刺的事嫁祸于本王,如今看来,本王很可能是被祁辙利用,成了他兄弟二人间这场夺权之争的一枚棋子,祁辙极有可能以此迫使祁望先动兵。如此一来,他正好以“平复叛乱”为由,名正言顺地夺了祁望的兵权,甚至将其处死。 先皇既然将大祁江山托付于本王,本王定不会任由这种手足相残血流成河的事发生,于是必须前去塞北一趟,阻止祁望出兵。然而,本王又担心“闲亲王杀害了熙太妃”的消息已经传到塞北大营,一旦祁望认定了本王是杀害他姨母的凶手,他还认不认本王这个叔父就不好说了。 “常留。”本王头一次这么郑重又严肃地唤了他的名字,又握住他的手臂,认真道:“塞北一行十分凶险,咳,搞不好会使本王身陷囹圄。不过还好,本王孤家寡人一个。但你却不一样。既然你早有家室,不如就此别过。而且这些年…咳,这些年总是本王霸着你,从未放你几天假回乡探亲,你的家人一定想你了。” 第113章番外 “既然你早有家室,不如就此别过。”本王真心诚意地对常留说。 他有些意外,似乎未料到本王会突然请他离开,毕竟十数年朝夕相伴,好些事儿本王都依赖于他。凝视本王片刻,他抬手为本王拢了拢领口,温声道:“未认识王爷前,在下闲云野鹤四海为家。一入王府,王府便是在下的家。” “……”他微凉的手指不经意碰到本王的下颌,本王被他突然变得深沉的视线盯得一怔,稍显讷然地说:“可如今,本王自身难保,王府一时半刻怕是回,咳、回不去了。” “那便不回。”常留嘴角微弯,轻描淡写间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他能看得入眼的,偏偏此刻他琉璃色的眸子里只映着本王一个人的倒影。他笑得令人心安,说:“天上人间,有你在,已足矣。” “……”或许本王早该在他开口的那刻就猜到他要说些什么,可偏偏没有,所以才会如此刻这般猝不及防,傻愣着不知该如何接话。料谁也想不出本王这个大祁王朝辈分最高脸皮也最厚的闲王,面对皇帝时舌灿莲花,面对一个江湖郎中时却会口舌蠢笨。本王扯着嘴角,尴尬又有点儿小期待地笑着道:“本王、本王…你该不会是开玩笑的罢?” “呵。哈哈,哈哈哈。”他低头极轻地笑了两声。笑得本王心里越发没了低,整颗心都跟打鼓一样咚咚咚跳个不停,不自觉地垂下头去。又听他说:“是,是玩笑。玩笑而已。”于是才刚飘起来的心又往下沉了沉,为掩尴尬,本王故意神色严厉地说:“你好大的胆子,敢跟本王开这种玩——唔嗯?!” 本王唇上一软,这声明显底气不足的斥责声就被常留堵在了口中。他轻柔却不轻佻地抬起本王的下巴,在本王嘴角吻了一下,就像梦中千里冰山上落下的一片雪花,温柔地化开。稍触即分,他沉沉地说:“如果你刚才认为我在跟你开玩笑,那么,现在呢?” “现在…”本王抿了抿嘴唇,却没抿出什么味道。“那个,刚才你太快了,我没反应过来。”本王垂着眼,不大好意思直视他的眼睛,小声提议:“要不,你重、重来一次?” “……”马车还在颠簸不停,车厢内却一下沉默了,静得只能听到我二人彼此交叠的呼吸声。本王等了等,却迟迟等不得他的回应,忍不住正要抬眼去看,耳边响起一声低低地叹息,“怜卿啊,你真是——”说着,他将本王扯进了怀中。于是,本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变得踏实了。 “怜卿”是本王的字,统共就四人这般唤过本王。前两位是本王已故的父皇和皇兄,另一位是祁辙,却唯有常留唤起“怜卿”二字,能让本王欢喜得猝不及防。不仅仅因为本王喜欢他的声音,更因为本王钟情于他这个人。 本王问他,初相识时是谁说自己无牵无挂,现在又说自己早已有室有家。常留笑笑说,那又是谁说自己的心仪之人高不可攀绝代风华,最后却不过是名江湖郎中难为佳话。他说,在密道里当本王说出“高不可攀”四个字时,他一度以为本王在暗指祁辙。不过他一向自负,想了想还是觉得本王钟情他的可能性更大。欸,他这个人啊—— 无人驾驶的马车在山道上向前狂奔,车厢里是一片胜却漫山桃花的春色。本王二十又七,却不知这世上还有比看书听曲儿、遛鸟斗蛐蛐儿更有滋味的事。说出去不怕诸君笑话,此乃本王的第一次,没有什么经验,更没有高床暖枕,只有前路万里,以及一如意郎君。 只可惜本王的身子骨究竟是虚了些,经不得什么变着花式的折腾,常留已经很克制地将动作放到最轻,每一次却还是让本王疼得绷紧了神经,期间断断续续呕了差不多有三升血,着实煞兴。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39 常留皱着眉头为本王拭血,本王一把拉住他的手,虚弱地说:“要不我趴着吧,我不想、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模样。” “你的哪次狼狈,不是给我看的?”常留说,他将落在一旁的外袍拾起来搭在本王身上,起身收拾着满车狼藉,心疼又懊恼地说:“疼就不做了。怪我,明知现在还不是时候。” 仔细想想,他说的也对。本王每次毒发时模样都十分狼狈,可每次毒发时守在本王身边的都只有常留一人。本王此生所有的狼狈皆被他一个人看尽了。可他说的又不全对。本王自知时日无多,若现在还“不是时候”,日后怕更是没有机会了。 半日之后,马车缓缓在路边停下。本王的身子经不住长时间的马车颠簸,荒郊野岭又没有客栈可以暂住,何况后面又有祁辙的追兵,也只好随便在野树林子里歇息了。常留让本王自己在马车里歇着,他去林中摘些野果,还要为本王熬今晚的汤药。彼时本王身体正乏,又浑身发冷,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于是胡乱点了个头,倒没注意他下车时手中根本没有拿什么汤药补品之类。 等本王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常留却还没有回来,四周除了林风声和车厢外那匹马的喘息声之外静得骇人。本王撩开车帘,望着月色估算了一下时间。他这一去,怕是已经去了两个时辰。本王心中涌出隐隐的不安,难不成遇上了祁辙的追兵或者林间野兽? 本王草草披了件长衫下车,林子这么大也不知道要去何处找人,一边责怪自己方才不该连他要去哪个方向都不过问,一边随意在林子里走着想碰碰运气。除了十几年前被人推出来为祁辙挡箭那次,本王的运气一向不错,于是没走太远便听到前方有人的说话声。 那是林间的一处空地,月光将地面照得发亮。月光下站着两个人。一人红衣金发,当是常留无疑,另一个却是名身穿素色袈|裟眉目清冷的光头和尚——本王从未见过,却又似曾相识。他们也许没考虑到林子里还会有其他人出现,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才使本王能将他们的说话内容一字不落地全听清。 常留说:“我以为你在藏经阁抄了五百年的经,现在已经该清醒了。呵,却没想到——”“本座很清醒,悟空,时到今日仍在执迷不悟的那个是你。”和尚说,他唤常留“悟空”,这…这不是本王听人说书唱戏时听到的花果山臭猴子的名字吗? 本王本想靠近些,光明正大地打个招呼,此时却愣住了。躲在一棵桃树后,十分不齿地听墙角。光头和尚接着说:“悟空,生死有命,他的阳寿早在十年前便已耗尽,你现在强行为他续命是在逆天而行。” “何谓逆天?”常留不轻不重地说:“我一没有为他改阳寿,二没有喂他吃仙丹,我更从未在他身上施过一丝一毫的法术。如何逆天?” “所以——”和尚一把掼开常留的衣领,露出他大片胸膛。本王心想“嚯”你个和尚,好不稳重!连本王的人也敢动手动脚。不过——常留为谁逆天改命了,好生稀奇,本王怎么丝毫未觉?思索着,不经意视线一转落到常留胸口,看到他被月光映得雪白的皮肤上赫然有个碗大的洞,本王立时浑身一震,他何时受了这么重的伤,刚才行云雨之事时不还好好的吗? “所以——这就是你每日一碗心头血喂养他的理由吗?心头精血是何物?如今你已经脱去神籍,这无异于以命抵命。”和尚说。常留拉开和尚的手,缓缓收拢了领口,他低笑一声,“那又何妨,反正我不死不灭。” “那你数千年的修为呢?若没了神通广大,天上地下,谁还会承认你是‘齐天大圣’?”和尚晾在半空的手松了又握紧,最终还是无力地垂在了身侧,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没有前世的记忆,金桃就只是祁怜,他是大祁王朝的九千岁,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你大可以等待他十次转世之后位列仙班那日,像现在这样,明知无果却依然苦苦追随又是何必?” 祁…怜…?!岂非本王…?!是了,常大夫每日灌给本王的药汤子总是有一股子血腥味儿,竟然是他的心头血么?!他究竟是何身份,本王又是何身份,值得他如此相待?!他究竟——瞒了我多少?! “或许对你们来说,每一次转世他都有一个新的身份。但对我却不是。”常留望着左手第四指上隐隐出现的一条红线,表情一点点柔和下来,他说:“对于我,朝露是他、蜉蝣也是他;狗尾巴草是他、桃花树也是他;九天之上的神君是他、肉体凡胎的闲王还是他;一世欢喜是他,可怜没人怜的祁怜——亦是他。哪怕有朝一日他化为滴水汇入东海,我没有神通广大没有火眼金睛,却依然要将他找出来。由生到死,护他欢喜。” “咳!”本王躲在一边听了半天的墙角儿,终于被常留这段情话酸倒了牙,没忍住呛咳了几声。怕被他们听到,本王紧紧捂着嘴,几乎咳岔了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确定没有惊动对方后,便沿着来路折返回了马车。 重新躺回软榻上,像是本王未曾出去过,于是今晚无意中听到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本王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与“神仙”二字扯上关系,而且看起来还“关系匪浅”。此后,翻来覆去本王再无睡意,心乱如麻,直到车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本王假寐,听到常留掀开车帘进了车厢,见本王睡得“沉”,他还刻意放轻了动作。 “嗒”的一声轻响,他似乎在软塌旁边的小几上搁了只碗,于是本王又闻到了股血腥味。不过这次一想到是常留的心头血,就不再觉得难闻,反而有种陈皮糖的酸甜。见本王身上搭的毯子掉在了地上,他拾起来要重新为本王盖上,手碰到本王被露水打湿的衣服,动作一顿。 本王也装不下去,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他,于是睁开眼来。常留也没意外本王在装睡,他给本王盖好毯子,温声说:“你刚才出去了?夜深露寒,看来除了祖传秘方,今晚我还得再为你准备一碗驱寒的姜汤才是。” “我去找你了。”本王道。常留拾起碗,将药送到本王嘴边,淡淡道:“嗯,可找到了?”本王轻轻挡开他的手,没有去接他喂来的药,“你跟那和尚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能不能告诉本王,本王与九重天上的丞显元君究竟是何关系,本王的前世与你又是何关系?” 顿了顿,本王一把拉开他的领口,望着他心口刚刚剜出来,还没来得及愈合的新伤,一字一顿道:“大、圣。” 第114章番外 上元佳节,十里天街; 明灯初上,一片华彩。 热闹的不止有凡间,天上地下无不欢欣。 苏长修做鬼王已有一千余载,自从他与戟夜成婚,鬼魔两界可谓是强强联手,实力无二,即便是天庭也要忌惮三分。万幸苏长修性格温谦,并无战意,而戟夜虽然顽劣如孩童,又喜战好胜,奈何他却将苏长修的话奉为金科玉律,于是顽劣乖张的脾性也收敛许多。夫夫二人自成婚以来游历三界,虽不是神仙,却胜似神仙眷侣。据说鬼界的一念城近几日正在举办花灯会,幽暗的城池遍布血色的大红灯笼,各方鬼怪竞相猜谜,好不热闹。 仙界立于九重天,高高在上,自诩为众生之首,自然不甘心被鬼界比了下去。于是由玉帝做主,各位帝君出谋划策,也办了一场灯会。地点就在太上老君的三十三重天的十里天街。不过,仙界从来规矩甚多,阶级森严,不如鬼界、魔界诸类民风奔放,官民一家。是以,仙界的灯会办得虽声势浩大兴师动众,可真正参加的却没有几人,而且也都是一帮胡子老长、年纪比胡子还长的老神仙,大家见面之后无非是相互寒暄着说些客套话,颇为无趣。 但有一人例外。那是一名看起来很年轻,实际上更年轻的小神官,名叫柳色,是除夕当晚刚飞升的一名文神。因为他家乡一直有过“花灯节”的传统,而他飞升才不过半月的时间,老家的习俗深深刻在骨子里一时难以抛却,所以,即使仙界的花灯节只有一帮白胡子老头参加,他依然十分向往。这柳色长眉秀目细皮嫩肉,穿着一件湖蓝色的长衫,在一干白袍老道中显得格外出挑。 柳色新奇地在各个摊位前驻足,有时拾起一个做工并不精致的面具试戴,有时又拾起一串石子儿充当舍利的手串把玩,他稍显婴儿肥的脸上带着稚气,笑得格外纯真。按理说,像柳色这种没什么心机的小神官该讨得很多人喜欢才是,可几位从旁边经过的上仙却纷纷摇头轻叹,听起来颇为惋惜。 原来,这柳色本是下界大祁国一位柳姓大臣家的公子。 柳大人是两朝元老,忠臣名将。他老来得子,取名柳色,将这唯一的儿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柳大人为官数十年,原定除夕之后便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谁知,大祁王朝的君主祁辙素来喜怒无常,在九王祁怜“以下犯上意图谋反”未遂最终“畏罪自杀”之后更是性情大变,暴戾无度,动辄就迁怒下臣。轻则罢官,重则斩首。 柳大人不过是替祁怜说了一句——“九王也许有冤”——却招来杖刑五百的责难。柳色在宫门前苦求三日,愿代父受过。于是,在除夕大雪之夜他替柳大人受了五百杖刑,一命呜呼。 柳色死后魂魄未散,漫无目的地飘着。他飘去了鬼门关,到了鬼界。可一念城守城的鬼将军却见鬼门严防死守,说什么都不肯收留他。理由很简答——一念城,一念为鬼,一念成神;若非十恶不赦,不得踏入鬼界半步。 柳色听不大懂,于是说:“大哥,说人话,谢谢。”鬼将军翻着白眼问:“臭小子,你赌过博打过群架杀过人吗?”柳色摇头,鬼将军又问,“那你抽过烟喝过酒烫过头吗?”柳色还是摇头,他有些惭愧,觉得自己好像白活了十七年。于是,鬼将军横出大刀,说:“滚滚滚,啥都不会,要你何用?” 偏偏最是无辜之辈,下场最是凄惨。明明他一生无恶,三界之大,却无他区区一介鬼魂容身之处。如是在大街上飘荡了一夜,鸡叫第一声时,他才遇上一名过路的神仙将他的孤魂暂时收在袖中。否则被太阳一照,非得魂消魄散不可。随后,柳色便被带来了天界,受到那名神仙的举荐,他在司命星君的神殿上谋了个没名没分的闲差,成了一名专门为人间的男男女女写话本子的文神。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40 世上痴男怨女太多,所以司命那里总有写不完的话本子在等着。今日柳色是好不容易才干完手头的事,得空登上三十三重天去瞧一瞧仙界的上元节究竟与凡间的有什么不一样——也没什么不一样,除了更冷清、更无趣、更没什么看头之外。不过他还是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一串自己吃,一串给司命吃——司命星君虽然嘴上刻薄,但待他极好,如父如兄,他很感激。 走在回九重天的路上,快到南天门时,柳色远远的看到前方有一男子长身而立,甚为眼熟。那人身着桃花浅粉的长衫,青丝用同色发带松松绑起,偏偏对方的气质清冷,贵气逼人,所以这一身粉色也不会显得过于轻浮,反而多了几分风雅俊逸。柳色在原地一愣,心道:这,这不是已故去半年的九王千岁么? 祁怜看上去已经在南天门前的那根天柱前站了有一会儿了。此刻他面颊多了几分血色,全无病态,整个人精神焕发,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微微侧身,斜眼一瞧,看到身穿仙袍的柳色后面露喜色,十分热络地走过去手就要搭上柳色的肩,道:“可是见到一位活人了,来来来,小哥,本王跟你打听个地方。” 人生四大喜事,“他乡遇故知”便占其一。柳色见到祁怜之后,登时热泪盈眶,道:“王爷。”祁怜一愣,“……你是?”柳色哽咽:“王爷可还记得柳迹柳大人?”祁怜皱着眉想了想,脑海中当真浮现出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来,他恍然,“噢”了一声说:“你是柳大人家的公子,欸,你怎么也飞升了?” 祁怜不“欸”还好,这一“欸”,竟让柳色忆起旧事,悲从中来。他红着眼眶,拽着祁怜的袖子将他拉到旁边的白玉台阶上坐着,将这半年来祁辙性情大变之后朝中种种变故说了一遍。祁怜听着,不胜唏嘘,感慨道:“此事怪本王考虑不周,没有早做打算。” 柳色问:“王爷您是何意?对了,您怎么也来了仙界,还到处打听玉清宫所在?”祁怜目光深远,微微苦笑,道:“半年前,本王为躲祁辙,诈死。”“什么?!”柳色惊讶,“怎么会…圣上不是说您与铁帽子王串通意图不轨吗?”祁怜道:“意图不轨?怎么可能。若想不轨,本王早在祁辙还是稚童羽翼未丰时便出手了,为何还偏偏要等他翅膀硬了?至于飞升…” 没等祁怜说完,柳色腰间悬着的一个袖珍册子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他取在掌心,翻开一看。只见最新的一页上写着大祁王朝九千岁的生平。据载,祁怜的死期是祁朝三百二十六年正月十五,死因则是——为了阻止大祁王朝内乱,平定国主心中戾气,自刎于军前。盯着“自刎于军前”几个字,柳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他缓缓抬头,望向祁怜的脖颈。之前没怎么注意,此刻再看,才发现对方白皙的颈子间有一道细细的红痕。敬意油然而生,柳色道:“您…您是因为阻止了战争,所以才飞升的?” 因为颈子上的伤是生前所有,是以即便是飞升,伤痕也再抹不去了。祁怜却好像不太在意,他一摊手:“你信吗,实际上本王只想做个无所事事的闲王,根本不想管这些吃力不讨好的破事儿。”其实那一道红痕如桃花艳烈,在他身上也不算难看。 柳色摇摇头,他还是觉得大祁王朝的王公大臣还有百姓,所有人都深深误会这个看起来病恹恹又游手好闲的九千岁了。他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庸碌无为。柳色咬了下嘴唇,站起来道:“王爷刚才不是问玉清宫怎么走吗?我比您早飞升个几日,仙界差不多都摸熟了,我带您去。” “那就谢谢啦。”祁怜笑着说,一展衣摆,跟着站了起来。他手搭凉棚望着浩浩渺渺仙云雾绕的九重天,道:“真是,本王离开这里才不过六百年,想不到仙界的格局变化这么大。别说是玉清宫,本王都要找不着家了。” 柳色边走边问:“听王爷的意思,您曾到过仙界?”祁怜道:“如今本王已经不是大祁的九千岁了,日后你我同天为仙,你可以直呼本王的仙号。”柳色道:“是。不过——不知王爷的仙号是——”“丞显元君。”祁怜说。 说话间已经到了玉清宫,鹤仙童正守在门外。看到柳色两人过来,他迎了迎,先跟柳色打了个招呼,最后毕恭毕敬地对祁怜道:“见过元君,玉帝已经在里面久候多时了。”柳色觉得“丞显”二字听起来甚是耳熟,如果不是在人间时听书唱戏听过,就是在司命星君的话本子上见过。又或者两者都有。 另一边,祁怜整理着原本就很平整的衣摆,笑如春风,道:“本——君方才走岔了路,耽搁了。这就去,我这就去面见他老人家。”说着便于鹤龄一同进了玉清宫。 而像柳色这种无名无籍有没有惊天背景的小散仙,得不到玉帝的召见自然是不能踏入玉清宫半步的。于是他只好吃着还没来得及吃完的糖葫芦,一边想着“丞显”是谁,一边往司命的殿走。不仅懊恼,怎么刚才忘记问一问祁怜要不要吃糖葫芦了? 也就是在此时,他脑海中灵光一现,张大嘴“啊!”了一声:丞显不就是丞显元君吗?丞显元君不正是相传与齐天大圣有一腿的金桃仙吗?那金桃不是要下凡历劫与大圣经历十世情劫之后方成正果吗?那那那…现在是第几世? “咳啃,傻愣着干嘛呢!”柳色正掰着手指头算,耳边传来司命的声音。别看司命平日里花白头发胡子老长,不修边幅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糟老头,可他只要稍稍梳一梳头,打理打理他的胡子,将山羊胡改成玫瑰花刺,看起来也算是一名带着古典忧郁气质的男神。柳色见到司命的那刻眼光立刻就亮了,屁颠屁颠跑过去,隔着老远就举着冰糖葫芦问要给他。同时不忘八卦:“君上,你给我好好说说丞显元君和大圣的事儿呗!” 司命就着柳色的手咬下一颗冰糖葫芦,酸得直挤眼睛,吃得却津津有味。吐了一枚山楂籽,他才说:“你打听这个干什么,这大圣爷的八卦也是你能打听的?”柳色跟在后面追问:“您说说嘛,这也不算是秘密了,我在人间时早就听人说书唱戏听过好多遍啦。” “得得得。”司命拿指头戳了戳柳色的脑门子,笑得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几分,道:“怕了你了。再喂我老人家一颗糖葫芦,吃完糖葫芦我再说。”于是柳色听话地将糖葫芦送过去,司命道:“这是第十世啊。” 柳色道:“都哪十世?凡间的传说毕竟只是传说,您是司命,此事最有发言权的还是您不是?”司命侧过脸来,有些严肃地看着柳色:“你这几天都搁哪儿转悠了,行啊你,现在都学会溜须拍马了。”柳色脸红了红,忙支支吾吾解释:“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我只是……” “行啦,我开玩笑的。”司命一下乐了,笑完他定定神,想了很久才缓缓道:“没错,金桃与大圣之间,不多不少,已经经历了十世情缘。至于究竟是哪十世——”柳色瞪大了眼睛巴巴等着下文,司命却话锋一转,笑得十分油腻:“哈哈,说来话长,回头你自己去书房查卷宗罢。” 柳色脸一垮,撇着嘴道:“君上,你话不能只说一半啊——”这二人一老一少,拌着嘴往远处去了。另一边的路上,有一红衣男子正走来。柳色无意中余光看到,觉得似曾相识,不由想起来除夕那晚就下他的过路神仙,于是立刻停下不走了,回头喊道:“恩公,恩公是你吗,恩公!”边喊边跑过去,任司命在后面迈着老残腿一路狂追。 听到叫喊声,悟空一瞥,远远看到少年招着手过来。他有几分印象,对方是他半月前在下界救下的一个孩子。彼时大祁国内战正是最激烈的时候,举国每一个角落都是战死的亡魂。那些鬼魂带着仇恨与怨气,极易化为厉鬼危害人间。少年的魂魄却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干净到让人一靠近就觉得温暖的小小孤魂。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才将人救下,又转手交给了司命。 原因无他。 司命活了上万岁,每天重复着一件事就是给人写段子改命格,这事务格外费眼睛,很容易就会一不小心写错了字。比如平白无故让无支祁变成他的模样;再比如平白无故让无支祁的渡劫人由敖望变成欢喜;再比如在祁怜十二岁那年平白无故被人推出去为祁辙挡箭;又比如……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是以,悟空觉得司命身边急需一位眼力好的替他掌掌眼把把关,省得再写错了段子酿成大祸。不过,此刻看着司命气喘吁吁还狂追不舍的模样,悟空倒觉得自己这个顺水人情送得正中司命下怀。不由弯了下嘴角,这一笑,直让柳色愣住了,傻待着半天才讷讷地说:“恩、恩公。” 悟空笑道:“是你的孝心救了你,不是我。”其实他有一份牵挂在心,并不想在少年这里耽搁太多。可柳色并不太会察言观色,看不出悟空的不耐烦,道:“不不不,是恩公救了我。可我还不知道恩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那个…等改日我好登门拜访啊。”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啊。”司命终于跟了过来,他从后面拍了下柳色的脑袋,对悟空十分客气地作了一揖,气喘吁吁地说:“大圣。您这是、是来找丞显君的吧。”柳色直接蒙了,大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将眼前这人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三四遍,才接受了自己的恩公是齐天大圣的事实。原来自己的恩公竟跟自家的王爷…有一腿,这个这个…… “嗯。”悟空淡淡应了一声。发觉悟空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友善,司命忙赔着笑脸道:“大圣放心,九千岁一死就只剩下祁辙与祁望兄弟二人相爱相杀了。这祁望便是敖望的化身。经大祁王朝此战,无支祁与敖望的兄弟情可再进一步。丞显君已经从他二人之间的纠缠中全身而退了。” 悟空对司命冷着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几分,他淡淡道:“你确定?即便是日后无支祁得道飞升,与欢喜重逢,他也不会重燃旧情,纠缠不休?”司命心想:大圣啊,无支祁虽然曾经想压过丞显元君,但其实他合该是在下面的那个。下面和下面——怎么可能在一起呢?不过他还是想让悟空多着急一会儿,于是憋着没有说破这个秘密,只点着头保证:“那不能,铁定不能。” 这时,玉清宫那边传来鹤龄与祁怜的说话声,说什么西山的房子一直都在,子童原本已经回家和他父君一起住了,但是听说祁怜这几日重返天庭位列仙班后,又专程回到西山旧宅将屋里屋外又仔细打扫了一遍。也就两三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出门外。悟空忙丢下柳色二人,兀自往玉清宫去了。 柳色的目光一直追着悟空,看了半天,直到对方与祁怜辞了鹤翎,一道往西山的方向走了,他才皱着眉头收回视线,自言自语一般小声说:“奇好奇怪啊。”司命道:“你的小脑瓜子这么笨,要是哪天不奇怪才是真的奇怪呢。” 柳色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认真道:“君上,相传大圣爷不是有一双火眼金睛吗,闪闪发光的那种。可我刚才一直看着他的眼睛,黯淡无神,别说是火眼金睛了,仔细看根本连寻常人的眼睛都不如。否则——否则金发红衣,即使他不说我也早就能猜出他就是齐天大圣了呀。” 司命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回头往那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眼,见两人一边走着一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才注意悟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牵上了祁怜的。收回目光,司命幽幽舒了口气,道:“这个啊,大概一千年前,大圣的眼睛被无间之火灼伤,从此以后就盲了。” “什么?”柳色不敢相信,道:“怎么可能?大圣明明还能看到东西啊,怎么会盲?”司命笑了笑,道:“说你笨还真是。对于有法术傍身的人来说,少了区区一双眼睛又何妨?他有一千种方法能判断你的位置。更何况——没了眼睛,不是还有心嘛。” 柳色却不大赞同,道:“别人我不知道。但齐天大圣就是不能没有火眼金睛,火眼金睛对‘齐天大圣’四个字来说就是很重要。”司命说:“那是因为,让他连火眼金睛都不要的那个人,更重要。” 柳色迷惑地说:“君上,我不懂。”司命注视他良久,点着头轻轻一笑,说:“不懂是好事,我倒希望你最好一辈子都别懂。”柳色还想再问,司命却抓着他的小臂拖着他往神殿走,道:“走吧,回家。案板上还有一摞的话本子等着咱俩去写,早写完早睡觉。”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41 第115章番外 三百年后。 阳界,烟波十里铺。 最繁华的街道上,最繁华的路段,坐落着一座最繁华的宅院,朱红色的大门上方高悬着一块金色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瘦金大字——“金府”。 金府的主人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六七的年轻公子,长眉秀目,面容俊美,唯可惜右侧脸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伤疤,像是一块绝等美玉中含得唯一一道瑕丝。 不过,由于祁府是十里铺出了名的大户人家,听说又同时跟仙、佛、人、鬼、魔五族同时都有交情,所以总少不了有人前来提亲。可这金公子却都一一拒绝了。 有人说,他是万花丛中过,挑花了眼;还有人说,他或许不近女色。不管怎样,一晃数年过去,出入金府的依然只有金公子与他的小童主仆二人。时间久了,逐渐也就没什么人再敢厚着脸皮前来求亲,偌大一个金府,门庭竟然逐日冷落了。 这日,金府门前来了个算命先生,号称“神算子”。神算子前知五千年,后知五千年,替人算姻缘、消厄运,十分玄妙,吸引了无数人问卜,一卦难求。即便如此,慕名而来的人依旧里三层外三层得将算命的小摊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群占据了街道,又“轰隆”一声挤破了金家的大门。 大门倒地,掀起滚滚烟尘。祁怜穿着一件桃花粉色的长衫,用衣袖拂着呛人的灰尘,分开簇拥在一起的求卦者,来到算命摊前。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似笑非笑淡淡道:“做生意便做生意,你挤坏了我家的门,呵,打算怎么赔?” 神算子是个睁眼瞎,他白眼一翻,浑浊的褐色眼珠就完全翻到背面去了,只剩下泛黄的眼白,脸上老树皮一样的褶子全都堆到了一起。他搁下手里的卦筒和铜钱,摸了半天才拉着金公子的手,说:“赔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不过我的卦千金难求,今日我以一卦抵债,哼,就算便宜你了!” 祁怜早就看出对方的睁眼瞎是装的,更不是什么半仙,而是不知从何处得到一块三生石碎片,才能得知旁人的前世今生。但他却不直接戳穿,顺着神算子道:“那好,既然这么神奇,你且帮我算算。” 神算子托着祁怜的手揉揉捏捏半天,本以为他只是普普通通的世家公子,却没想到从三生石上看到对方的真身竟然是一株金色桃树——如今三界中最最最红的大红人,丞显元君——立刻也不睁眼瞎了,也不仙风道骨了,两腿一滑跪在地上,作势要磕头,道:“小道不识仙上大驾,冒犯之处,还请——” “欸!”祁怜抬手托住他的腕子,将神算子从地上拉起来,勾勾嘴角,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着说:“哈,本来就是玩玩嘛,什么都说破了反而不好玩了。你别慌,你以前怎么给别人算现在就怎么给我算,我倒要听听你会说些什么。”顿了顿,又一半威胁一半玩笑地说,“好好说,说不好你兜里揣着的那块石头,可就是本公子的了。” “是,是,是。”神算子忙不迭答应,他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重新坐回凳子上,却是如坐针毡。他看了祁怜的手相,又盯着祁怜的脸看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仙、仙上红、红鸾星动,好事…或许将近。”说完他又担心自己的回答不能让对方满意,于是忐忑地看着祁怜,却见对方微微一怔。 “红鸾星……”祁怜眉头微蹙,跟着重复了一遍,低笑数声,才抬头故作阴沉道,“呵呵,胡说!本公子的红鸾星都沉寂了数百年了,怎会无缘无故就红鸾星动了?” “我没——”神算子长嚎一声,快要哭了,眼睁睁看着祁怜一拂袖子将他的三生石碎片没收掉。祁怜把量着小小的三生石,对围观众人道:“大家看清楚,我手中这块就是传说中的三生石,上面记载着三界众生的前世今生。你们眼前的‘神算子’根本不是神仙,他所谓的‘算命’不过是将三生石上写的东西念给你们听罢了,根本无法真正做到替你们消灾避祸。与其迷信这些,还不如自己多多努力。” “什么啊,又是神棍啊。”“咱们十里铺鱼龙混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缺一破神棍吗?”“无聊,走走走,都散了吧。”众人道,人群很快就散开了,只剩下神算子与祁怜两两对望。 神算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仙上,您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把三生石碎片还给我吧。” “还给你,然后让你继续拿着它招摇撞骗?”祁怜道,将三生石收进口袋,“说吧,东西哪儿来的?” “捡的。” “捡的?” “真的是捡的!”神算子道:“不仅小人捡了,很多人都捡了!” “还‘很多人都捡了’?”祁怜嘴角抽了抽,“三生石,究竟碎成了多少片?” “谁知道啊,几日前有只灵猴飞升,惊天地泣鬼神,生生将三生石给震碎了。没碎成几万片,少说也得有几千片吧。”神算子道:“大家都抢疯了。别人都抢,我不抢岂不亏了?” “呦呵,你还挺理直气壮嘛。”祁怜笑了,摆摆手道:“也罢,这块三生石算是本君同你借的。三日之后,你到花果山去取。” . 祁怜讨要神算子的三生石碎片自然不是为了捉弄他,更不是欺人太甚。只是,他虽然已经历劫归来重返天庭,心中却依然存有几丝疑虑想要探个究竟。 “木麟,你说——大圣有今生无来世,我要怎样才能从三生石上看到关于他的过去将来呢?”祁怜手肘撑在桌上,单手托腮苦思冥想了一整日,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问身边的小童子。 如今子童已经被封为神将,有了自己的神殿,不能再继续侍奉祁怜。玉帝体贴,又从自己宫里拨了个机灵的小童子给他用,正是木麟。 木麟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学着祁怜的模样单手托腮,想了想,说:“君上与大圣之间,自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之初便纠纠缠缠藕断丝连,如今更是难分难舍。大圣的前世今生,不也是您的么?若您找不到他的,不妨试着找找自己的,或许能有答案。” 祁怜豁然开朗,点着木麟的脑门笑道:“揍你个小机灵鬼,本君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说着,他分出一抹灵识入了三生石,亦或者说是——十方幻境。 当初在五行山下,祁怜随悟空进过一次十方幻境。彼时他以为那些都只是幻觉,或者对过去发生的某些事的映射。此后经历了许多,祁怜最近几日脑海中却不断地闪过一个念头——能看到前世今生,不正是三生石么?既然悟空不在三界五行之中,无“前世来生”之说,那么,当时他随着悟空进入三生石,看到的究竟是谁的前世,又是谁的来生呢?或许,十方幻境并非是悟空的心魔,而是他自己的。 三生石中,时光倒转。走马观花一般,祁怜看到他六次转世,悟空始终伴随左右;业火之中,悟空为了救他而灼伤了眼睛;柢山之巅,雪夜中,悟空抱起害了雪盲的他时,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与深情;封神大典上,玉清宫前悟空与他重逢时,一眼望过来的错愕与狂喜;悟空守着花果山后山的两座空坟,潦草千年;大道法会上,悟空抱着他留下的水逆和尧光,卑微又绝望地跪在地上,请求佛祖指点迷津。 还有,花果山的那段日子里两人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在女儿国时他一次次唤悟空“长留哥哥”,对方都会冷着脸转身,却在转身后变得眉眼温柔,愉然一笑;满仓国时,悟空不惜自伤也要分化出“长留”将他救出火海。甚至,所有他曾以为是错觉的东西也都真实发生过,悟空的确趁他重伤昏迷时吻过他,又在他醒来后明知故问,“不就是一块破布条嘛,对你很重要?”得到肯定答复后竟难得脸红,还要装着不在意似的嗤笑几声。 “君上,花果山派了人来送礼。”祁怜还未找到自己想找的答案,木麟传了密语进来,他只好暂且将此事搁在一边,退出了三生石。自斟了一杯茶水,往门边淡淡一瞥,道:“大圣是不是有几日没来了?” “可不是,得有小半月了。”木麟说:“不过大圣爷一直记着您呢,才每天都往咱府里送东西。” 祁怜的语气不轻不重的,听不出是拈酸还是正经,说:“昨日送的是桃子,前日送的是香蕉,大前日…唔,都快搁不下了。总归我们府里是不缺水果的,这次又送了什么?如果还是这些的,就让猴儿们怎么抬来的再怎么抬回去吧。回去给他家大王捎个信儿,就说本仙君有点儿念他了,若他真的有心,麻烦本人亲自过来。” “噗噗。”木麟捂着嘴笑,“君上,您怎么越来越不害臊了。想念大圣就在心里想想,怎么还说出来了,还难为情呀。”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42 祁怜呸了一口,道:“脸皮又不是饺子皮,不见得越薄越好。本君就是喜欢他,就要霸着他。他人是我的,我想让他什么时候过来,他就得过来。” 木麟皱皱鼻子,说:“我看您是在凡间当王爷当多了,会摆谱儿了。听子童哥哥说,你以前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从来都是不挑的,现在——茶要是雨前龙井,还必须是尖山最嫩的一片茶叶;酒必须是桃花酿,还得是树上开在三月的第一朵桃花;酥饼要吃女儿国特产的,还必须要加蜂蜜和牛奶。至于衣服,您以前粗布麻衣也没抱怨过,可现在,您身上哪一件不是由上等云丝织成的?” “去去去!你说的这些东西又不是本君自己买的,都是花果山送来的,不用白不用!”祁怜笑着在木麟屁股上蹬了一脚,道:“再说,主子还没说你,你反倒先数落起主子来了?哼,快说,这次花果山又送了什么?” “我说了您可别激动。”木麟捂着屁股跑出去两步,边跑边回头笑:“哈哈,是聘礼啊聘礼!!!” “聘——”祁怜一口龙井差点喷出来,努力了一把,还是维持了他在凡间修炼来的皇室风度,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我这棵老桃树,今年还真的红鸾星动了?”历劫回来三百年里,悟空尚未对他提起成亲一事。而他又认为这不过是一个仪式而已,可有可无,也没在意。也不知对方今日抽了什么风,竟然送了聘礼来,弄得他有些好奇,想知道院子里堆着的一个个红色木箱里面都装得什么东西。 祁怜悠悠踱出门去。院子里站着一排小猴儿,别看他们平时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这次却出奇得安静,每人脸上都带着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傻乎乎地看着他。等他走到跟前,六六三十六只猴头儿一起朝他鞠躬,齐声道:“欢喜哥哥,今有花果山水帘洞人士,齐天大圣美猴王前来求亲!不知哥哥可愿意否?” “……”这倒弄了祁怜一个措手不及,微微失神,才想起该说什么,笑眯眯道:“愿不愿意,还得看你家大王送来的聘礼,让我欢不欢喜。”说着,他拂袖一挥,将九个漆红木箱的盖子全部打开,却是一下愣住。 “哦哦哦,大王大王,大王大王!大王出来喽大王!”猴儿们破功了似的瞬间欢腾起来,三十六人围成一个大圈,绕着箱子蹦蹦跳跳地转圈。只见每一个箱子里,都有一个悟空,红衣金发,执着一枝三月的桃花。 “那么——这份礼物,你可欢喜?”九个悟空同时将手中的桃花送出,把祁怜围在了中间。祁怜怔了怔,眼眶忽得一热。吸了吸鼻子,故作冷淡地说:“哪有人把自己当聘礼送人的?谁要你!” 悟空知祁怜只是觉得难为情了,便不再逗他,顷刻间合九为一,不过却是一人捧着九枝桃花。他走到祁怜身边,轻轻抵着他的额头,温声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可欢喜?” “……”祁怜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心跳声,就跟打鼓一样。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可摸了摸胸口,不觉有异,才意识到那是对方的。他有些讶异地抬头,一下就看到对方神情之中来不及遮掩的紧张,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点头:“嗯,欢喜。” “那——你愿意否?”悟空又问,这次他不再掩饰自己心里的紧张不安,不过也可能是想掩饰却无能为力,所以破罐破摔,连说话时声音都带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颤抖。直到祁怜从他手中接过花束,无比认真地说了声“我愿意”,他紧绷的神经才一下松弛了,如心中预演过几千几万遍的那样,霸道地将祁怜扯进怀中,狠狠吻上了他的唇。 “究竟是谁想霸着谁,麻烦你先搞搞清楚。”悟空笑着道,抄起祁怜的腿弯将人横抱起来。祁怜感受到了一点儿危机,他揪住悟空的衣襟,挣扎着道:“唔——放肆,你一个游方郎中,竟然敢调戏本王。” “是王爷先说自己想念在下的,究竟是谁调戏谁,嗯?”悟空笑眯眯道。祁怜自知理亏,也就不语了。进屋之后,悟空将人轻轻搁在床上,浅粉色的桃花散落在枕边,映着祁怜被吻到发红的唇。悟空俯身意犹未尽地又在他嘴角蜻蜓点水地吻了几下,却没了进一步动作。祁怜眨眨眼,说:“今天,我有点儿看不懂你。” “今天,我也看不懂自己。”悟空笑了笑,将祁怜有些散乱的衣服一点点整理好,在床边蹲下来,缓缓说:“从花果山到十里烟波铺,说远不远,但说近也不近,是猴儿们抬着箱子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我在箱子里闷了一路,也忐忑了一路。我不惧神佛,不畏天地,我从未预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会有需要‘鼓足勇气’才敢做的事。除了你,我想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让我尝到患得患失是什么滋味儿,心里时刻惦记着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儿,贪生怕死又是什么滋味儿。” 祁怜未料到悟空会用“贪生怕死”四个字来形容自己,在他的心中,每每想到“齐天大圣”四个字,联想到的都是“盖世英雄”。可这一刻,他却懂了。因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贪生怕死呢,贪恋一起活着,不想分别一刻。不过,若能同衾同穴,是生是死,又有何惧? “长留哥哥。”祁怜终是忍不住唤了这个很久他都不曾再唤起的名字,轻声道:“你若长留,我自欢喜。我说过的话,也是一直都作数的。” 第116章番外(补全) “你们说,本君这样装扮,会不会太艳丽了?”祁怜望着镜子里一身红色喜服,头戴凤冠的自己,有些不确定地问旁边的柳色与木麟。 今日是他与悟空的大喜之日,礼服是前日花果山送来的,经过改良,不像女子的凤袍凤冠那般繁重复杂,而是新郎服的样式,而且衣服上的刺绣也不是凤凰,而是几枝盛开的桃花。但祁怜素来喜欢素色,乍一换上大红色还是略有不适。 木麟用木梳为祁怜梳着头,瞅了眼镜子里的祁怜,笑着道:“我觉得挺好。还是大圣爷最了解君上,送来的衣服啊配饰啊什么的简约又喜庆,很配您的气质。” 柳色也说:“虽然王爷一向喜欢素色,但无论是按照人间还是按照花果山的习俗,大婚之日都应该以红色为宜。”顿了顿,他有些感慨地叹道,“我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有资格以娘家人身份送王爷您出嫁,而且您要嫁的人还是我的恩公。” “你父亲柳大人是贤臣,他生前本君没能护得住他,已觉心中有愧。如今能在力所能及之内关照你一下,也算告慰他的在天之灵。”祁怜说。 柳色眼神充满感激,将一个玉佩挂件仔细拴在祁怜腰间。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鞭炮声,司命与月老二人作为全天庭最最最闲不住的两位老人家,自然是要跑来插一手,主持主持大局、证证婚什么的。 他们人还没到,乐呵呵的声音已经先传到院子里来了,“丞显元君收拾好了没有,哈哈,大圣猴儿急的毛病又犯啦,等不及要跟你拜堂嘞。都收拾好了就赶紧出来吧,他在大门外等着呢。” “好了。”祁怜应道,起身便往外走。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收拾的,与悟空又不是第一次见面,相互之间谁不知道谁啊,用不着刻意打扮。 柳色觉得有些不妥,在凡间,哪家的新娘子敢就这样素面朝天抛投露面的? 倒是木麟不大懂规矩,觉得自家主子做什么都对,很开心地跟在祁怜身后。 想到祁怜做事向来随性,柳色只好释然了,亦跟了出去。偌大的金府被前来迎亲的队伍塞得满满当当,除了月老与司命二人之外,其余全是小猴儿。 见祁怜出来,猴儿们一窝蜂围上来,新奇地看着他。虽然祁怜只是换了件新衣裳,与往日并无不同,但在这些天真的小猴儿眼中却还是大不一样。他们觉得祁怜今天好看得像是一幅画,忍不住一直“啧啧啧”得吸气。 祁怜翻手变出一布袋棍棍糖,给每只小猴儿都发了一支。小猴儿得了糖,剥开糖纸搁嘴里嗉着,一口一个“欢喜哥哥”叫得甚欢。 祁怜笑眯眯地抖了抖手中的花布包,说:“别抢,吃完了还有。”说着他又掏出一把棍棍糖递给月老与司命,“给,让您二位也沾沾喜气。” 月老接了糖,说:“百年好合。” 司命接了糖,却是一脸的讪笑,“元君,以前的事儿多有对不住。不过从此刻起,咱还是好朋友——啊哈哈。” 祁怜笑眯眯的,说:“自然,自然。”只是这笑中的深意,就只能司命自己体会了。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43 司命心虚地扯了扯嘴角,心想:完蛋,丞显元君下凡一趟,变得越发不好糊弄了。又或者近墨者黑,他与猴子在一起久了,才开了心窍儿,多长了几个心思? “欢喜哥哥,还不出去吗,我家大王都等着急啦。”一只小猴子过来说,踮着脚尖去扒祁怜手中的布袋,想再要一颗喜糖。 “都给你,你去分给大家吧。”祁怜把一整袋糖都给他,含笑道:“至于你家大王——让他在外面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嘴上这样说着,但祁怜的表现可没有这么气定神闲,毕竟十世轮回下来,他什么都见过也经历过,成亲却是头一遭,又是两心相悦,历经坎坷才成的正果,此时正内心忐忑又有些小期待。 于是立刻匆匆往门外走去。说是匆匆,但他脚步轻快,衣带飘摇,仍旧是仙风道骨。而一身红衣,看起来又是与平日不同的一番韵味。 然而,到了府外,看到街上人群熙攘,却独独不见猴子的身影后,祁怜跃然的心猛地往下一坠,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欢喜。” 这时,空中传来一道温和熟悉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与宠溺。祁怜闻声抬头时一下愣住,忽得热泪盈眶起来。 只见天边聚满了赤橙色的朝霞,一片绚烂。百尺高空中,霞光万丈处,悟空一身赤色锦衣,脚踏云靴,身披金甲,正立在一朵七彩祥云上,含笑朝他伸出手来。 金色的护腕上雕刻着盛放的桃花,一如初见。 “有朝一日,我定会成为像齐天大圣那般,披金甲、踏祥云,万众瞩目的盖世英雄!” 少年时的豪言壮语回响耳边,往日种种浮现眼前,一路走来的所有委屈心酸,好像都因为那人的一笑,变得风轻云淡了。 “我本是打算要做英雄的人,可现在看来,做‘英雄的’人,似乎也还不错。”祁怜笑着评价道,没让悟空等太久,飞身而起,把手轻轻搭在他掌心。 悟空就势一拉,把人揉进怀中,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祁怜的红衣,就像燃着了一把火。轻抬祁怜的下巴,他先在人嘴角吻了一下,才温声说:“英雄是众生的,而你……”一顿,他语气认真了几分,深深望着祁怜的眼睛说:“只是我的。” 祁怜的脸立刻像是被天边的朝霞给染了色,浮现出淡淡的绯红,他说:“底下还有月老和司命在呢,长留哥哥。” “好,那我们回家再说。”悟空不舍得松开祁怜,小心地牵着他的手。淡淡瞥了眼地上的众人,不再管他们,用筋斗云载着他眨眼就消失在了天边。 众人:“新郎官带着新郎官跑了,所以……我们这群人是来干什么了?” . 悟空没想到的是,此刻的花果山丝毫不比外面更清净。 各路仙神妖魔听说他大婚的消息,不管有没有收到请帖,全都不请自来,乌乌泱泱挤了满山,想讨一杯喜酒吃,更想看一看一只猴与一棵树的婚礼,究竟该长成什么样儿。 两人撇下迎亲队伍往花果山去,还未落地,从天上看到下面的情景时,忍不住停下说笑,对望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默了片刻,悟空苦笑:“要不…今晚去你的西山府邸?” “看起来只能这样了。”祁怜耸耸肩,笑道:“客人们由星星和小崽子他们招待,想来也不会被怠慢。” 悟空点头,正要往西山去,忽然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竟是观音大士。 “悟空,这花果山是你自己的府邸,岂有主人见到客人还要躲的道理?”观音大士淡声道,脸上带着温和慈悲的微笑。 世上甚少有能让悟空顺从的人,即便是如来佛祖他也曾违逆过,唯独观音大士他向来敬重。 “一同下去吧。八戒和悟净都在,小白龙也在。”观音大士说,一顿,“金蝉也来了,你们师徒五人过了几千年,好不容易才重新团聚。” “也好。”悟空笑着应道,暗中握紧了祁怜的手。 观音说的不错,今日的确是西天一别三千年后五人重聚之日,但更是他与祁怜大婚之时。方才观音刻意强调“师徒五人”,他不想让祁怜因此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 观音大士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妥,对祁怜笑了笑,递上一枚用柳枝编成的翠绿手环,道:“此物赠你,贺你与悟空新婚大喜。” “这……”祁怜一怔,看向悟空。 “给你就拿着吧。”悟空替他接了,拉过他的左手戴上。在祁怜有点疑惑的目光中温声解释说:“观音大士玉净瓶里面长出来的海神柳,能驱邪避讳,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一枝。” 往祁怜耳朵边凑了凑,悟空小声道:“听说当初太上老君为了讨它,还曾与观音打过赌,可惜赌输了,回家抱着丹炉哭了三天。” “哦?竟有此事。”祁怜挑起一边眉毛,不由笑出声来。敛住笑,才对观音道:“那还真是十分贵重了,多谢观音大士。” 观音见他俩耳语,也不觉得自己被冷落,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们。三人一起下了云端,客人们以玉帝与金蝉为首,正在闲聊,见三人走来,才止住话题,迎了过来。 玉帝的山羊胡又长了些,看到祁怜后很是欢喜,笑眯眯地走过来,拉住了他手嘘寒问暖,什么猴子对他好不好,在花果山住得惯不惯,好像生怕他有半点儿不顺意。 祁怜一一答了,猴子很好,花果山也好,末了又说:“您老人家别总□□的心,日理万机已经够辛苦的了。” 玉帝说:“蟠桃园的桃花又开了,欢喜呀,你得空去摘一些,再给朕酿些桃花酒。”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44 悟空的目光却落在玉帝牵着祁怜的手,不大友善地说:“花果山的酒窖里还有些百年陈酿,玉帝如果真的喜欢桃花醉,走时可以带些回去。” 玉帝瞥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猴头儿,别以为朕来花果山是卖你面子,朕是为了欢喜才来的。否则你这花果山上下岂不要以为欢喜娘家无人,以后欺负他去了!” 悟空:“……” 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玉帝也是越活越年轻了,胡子一大把的人性子却像个小孩一样。悟空心说,我疼他还来不及,又为什么会欺负他? 祁怜怕两人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赶忙把玉帝拉到一边。余光看到金蝉,一身素色袈|裟,眉眼清淡,与记忆中没什么变化,只是他的神情在慈悲之中又多了一点点其它的什么,再不是几千年前桃源初见时那个了无挂碍的金蝉子。 等祁怜安抚好玉帝的情绪,好说歹说把人哄回天庭,再去找猴子时,他们师徒五人正在叙旧。祁怜想过去听个热闹,还未靠近,突然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眼前这位仙家身材修长穿着一身黑袍,五官冷峻,英气逼人,张口就喊他“怜卿”。 “仙友是…?”祁怜一愣,觉得这个称呼熟悉,但这张脸却陌生的紧。 黑袍仙也是一愣,才说:“抱歉,在人间叫叔习惯了,忘记现在该称你一声丞显君。” 祁怜终于回想起来,恍然道:“啊,小辙,你是祁辙。你变了个模样,我才认不出你,可不是我把你给忘了。” 祁辙说:“叔,其实我不叫祁辙,而叫‘无支祁’,而且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之前的样貌都是司命随意捏造的。” 祁怜点头:“是,我能想得出,司命总喜欢捏造一些有违事实的东西,他……” “但是我对你的心意却是真的。”祁辙又说,“怜卿,我心悦你,即便是过了三百年,即便是我已经蜕去凡胎,成为镇守一方的神。” “……”于是祁怜一口下去,差点儿咬断自己的舌头。他眼神躲闪着,往猴子那边瞟,正对上悟空刀子一样剜过来的眼神,他心一缩,忙又转回头避开了悟空的视线,哈哈哈尬笑着说:“小辙,你莫爱叔,叔其实早就有心仪之人。而且你、你难道不该与西海四太子敖望情投意合吗?” “司命的确想这样安排,但彼时我已对怜卿你深情不悔,四太子只好知难而退了。”祁辙说:“而且我早知叔有心仪之人,就是那个一直住在王府为您解毒的游方郎中,常留。” “其实常留他、他不是游方郎中,他是齐天大圣。”祁怜纠正,心里默默流了把汗,这个西海四太子究竟在搞什么?追媳妇怎么这么容易就“知难而退”了,活该做条单身狗! “常留就是孙悟空?”祁辙明显意外,看来司命还没对他说起此事。 祁怜点头:“正是。” 祁辙远远看了悟空一眼,见对方终是再在原地坐不住,往这边走来了。 “欢喜,过来。”悟空还未走近就说,向;无支祁宣告自己的主权。 虽说悟空的做法孩子气颇多,但祁怜知道,此时若不顺着对方的意,对方怕是要在心里别扭好几天了。于是颇为无奈地笑了笑,顺从地走到悟空身边,而且还是他身后恰好能被挡住一半身体的位置。 悟空这才舒服了,捉住祁怜的手握住,微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祁辙,似笑非笑道:“小辙,既然你称欢喜一声‘小叔父’,是不是也该称我一声‘小叔公’呢。” “搞笑。”祁辙冷笑,“孙悟空,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天生不对付,我属水,你属火,不仅属性相克术法相克,就连喜欢的人也都要争一争。” “……”祁怜扶额,心说:傻孩子,别争了,你争不过猴子。 但他不打算劝阻,两人爱怎么吵怎么吵吧。依悟空的性子,只有事情真正有了结果他才会作罢,否则旁人再怎么劝也是没用的。 “乖侄儿,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敢来花果山抢亲。”悟空笑眯眯说,眼神却越加冰冷。 祁辙沉着脸,一手背后,道:“今天怜卿大喜,我不会做惹他不开心的事。但是孙悟空你也别得意太早,‘小叔公’我是不会叫的,这辈子都不会叫的。” 悟空道:“既然不是抢亲,你是来干什么了?” 祁辙先一步转身,往旁边的林子走去:“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关于小九叔的。” “等我,我去去就来。”悟空回身,轻轻抱了一下祁怜的肩,“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要搞什么。” 祁怜不放心地皱皱眉:“祁辙性子比你还冲动,如果他对你出手,你得记着自己是长辈,别真打他。” 悟空脸色一变:“金欢喜,你不是吧?” 祁怜看着一脸幽怨的悟空,不敢再逗他,更认真地说:“水克火,比起他,其实我更担心你。” 悟空这才笑了:“有你这句话,他就伤不了我。放心吧,我也不会打坏你的亲亲侄儿。” 目送二人进了林子,祁怜才笑着摇了摇头。一转身却对上金蝉冷冷清清的一双眼。 笑容一滞,随后又扩得更大,祁怜颔首,客客气气道了声:“金蝉,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金蝉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三百年前你在大祁国历劫时,我曾下界找过悟空。我知道,那晚竹林里,你也在场。” 祁怜笑了笑,“我的确在,但你们当时说了什么,我的确没听清,就算听清了,时间过了这么久,现在也的确什么都记不得了。”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45 “记不得也无妨,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金蝉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稍纵即逝,很快又平静如初了。他淡淡地说:“今日我来花果山,除了讨一杯你与悟空新婚大喜的素酒之外,也是专程来告诉你,我已向佛祖要求,自愿进入轮回以身度人,再不回西天。所以,如无意外……也不会再见悟空一面。” “你……为何对我说这些?”祁怜微怔,盯着金蝉道:“金蝉,你该不会是为了让我安心才决定永不和大圣再见的吧。如果是因为这个,大可不必,本君可不是什么醋坛子。”一顿,他悻悻然地笑着说:“……作为师徒作为朋友,正常交往是可以允许的。” “呵。”金蝉笑了一声,淡声道:“你想多了。” 祁怜一挑眉毛,“哦?那是为什么?” 金蝉道:“你可知如今大乘佛法虽然已经流传于世间,但芸芸众生尚水深火热执迷不悟者大有人在?世人皆苦,我只是不愿再看众生挣扎,才想入世度人。” 说这话时,金蝉的表情冷淡中带着一丝温和,古水无波的眼眸柔软而慈悲。看样子,他是真的将所有私情都放下了。如果没有,也只是藏得更深,深到如果有一天再次想起,只剩下恍然一梦。 祁怜凝视他片刻,才缓缓点头,诚心实意地说:“既然圣僧心意已决,本君便祝你此行一切顺利。” “多谢,告辞。”金蝉颔首,化作一道银光。 说是去去就来,直到金蝉离开,悟空与祁辙还未回来。林子里静悄悄的,两人也不像是在打斗。宾客众多,大家都等着看悟空与祁怜拜堂,正热热闹闹地议论着,直问为何吉时还没到。 送走了金蝉,祁怜又去招待安抚客人。有八戒悟净小白龙,还有天庭的各位仙家,但更多的是些他只听说过却迟迟未有机会见面的,比如牛魔王夫妇,还有五庄观的观主。 还未拜堂,一圈转下来,几杯果酒下肚,祁怜已经有些微醺了,脸颊泛红烧得厉害。好在悟空赶在吉时之前回来,为他挡下了牛魔王递来的一大坛酒。 “哥哥,欢喜不胜酒力,我喝。”悟空一手扶着祁怜的后腰,虚虚把他揽在怀中,也不管牛魔王同意不同意,笑眯眯地就势将酒坛接在手中,仰头“咚咚咚”喝了个干净。 注意到悟空是自己回来的,祁辙没有跟上,也许是酒醉人眼,祁怜偏头看着悟空,觉得他好像和离开时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小辙呢?”祁怜问。 悟空笑眯眯道:“你担心他?” 祁怜道:“我是他叔,适当关心一下也不为过吧?” 悟空道:“唔,他见不得你与别人成亲,所以与我说完话后直接走了。” “这孩子。”祁怜叹了声:“从小想法就多。” 这时,月老喊了声“吉时已到”。声音落时,整个花果山百花齐放,纷飞的桃花飘向天空,形成一道粉色的彩带,在云朵中穿行舞动,慢慢浮现出八个大字—— “你若欢喜,我自长留”。 众人虽然不明白这八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此情此景此字,总让人觉得极美,极好。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花果山不存在“拜天地”这一说,只有“夫妻对拜”。不过也不难理解,齐天大圣不信神佛,自然也不拜神佛。 只有夫妻对拜就只有夫妻对拜吧,原本它也才是重头戏。水帘洞前面的空地早就被小猴子们布置成了小礼堂的模样,地上撒满鲜花,两旁布置着花架。在人群的簇拥中,悟空牵着祁怜的手,缓缓走过。 月老首当其冲成了证婚人,道:“夫夫对拜。” 两人转身对视,眼中除了彼此,再无其他,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才缓缓躬下身去。四周一片叫好声,还有人跟着起哄,大喊“亲一个,亲一个”。 祁怜的脸染上酡红,微微长大的眼睛流露出一丝紧张和难为情,小声道:“长留哥哥……” “嘘——”悟空转头朝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看出了祁怜眼中的拒绝和犹豫,却还是笑眯眯地单手揽住他的腰,往怀中一带,低头朝他微张的唇压了下去。 “唔!”祁怜瞳孔一缩。许是饮了酒的缘故,悟空的呼吸灼热,干燥的嘴唇也是热度惊人,几乎烫伤了他。 见堂也拜了,亲也亲了,那些人又得寸进尺,开始吵着“入洞房入洞房”。祁怜心道:这大白天的,入哪门子的洞房?!觉得腰间力道一松,以为是悟空要放开他,谁知对方接着竟一矮身抄起他的腿就把他打横抱在了怀中。 与此同时嘴角一阵刺痛,竟是悟空不轻不重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祁怜茫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被咬,因着酒气,一双澄澈的眼睛蒙上了淡淡的水汽。他眨了下眼睛,疼得眼角不自觉地泛起泪花,想问一句声音却全被堵了回去。悟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抱着他穿过瀑布,进了水帘洞府。 有人想跟进来闹洞房,冲入瀑布时头却“咚”得一下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跌得满头包,才意识到大圣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早就布了结界。 而此时的水帘洞内,悟空在祁怜唇上叼了满嘴的嫩豆腐却还不够,脑海中不断回旋着无支祁半认真半威胁的话:“我不会做让怜卿不开心的事。但如果你对他不好,即使会让他一时不开心,我依然会将他从你身边带走。” 虽然悟空不觉得无支祁有这个本事,能把祁怜从他身边抢走。但自己的心肝宝贝被别人时刻惦记的滋味儿还是让他有点儿受不了,也许只有把怀中这人拆吞入腹永远与他合为一体,他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悟空终究还是不舍得真的把人拆了,但心里有股邪火无处释放。于是他虽然沉着脸,动作却温柔地不成样子,轻轻地将祁怜放在铺了白虎皮的石床上,双手捧着他的脸,忍不住有点执拗又有点儿孩子气地问:“金欢喜,你说,你心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 暴风雨一样的狂吻加上酒劲儿上头,祁怜早就七荤八素,他扒拉开悟空的大手,晕晕乎乎地点着头,笑着说:“是呀——” 这笑容带着醉意,与他平素的假笑、讪笑、尬笑全都不同,明明几千岁的人了,却纯粹的像个少年,明媚的让人热泪盈眶。悟空瞧得一痴,烦躁不安的心一下就平静下来,柔软一片。 “这就对了。”悟空咧着嘴笑得像个小孩儿,食指轻轻在祁怜鼻尖点了点。 “别闹,长、长留哥哥。”祁怜痒得皱皱鼻子,歪头看了一圈,见没人,他伸手拽着悟空的领口迫他低头,窘得连耳根都是红的,小声问:“他们——都走啦?”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46 “没走。”悟空的声音有了一丝沙哑。 “不行不行不行。”祁怜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好多人都看着呢,长留哥哥。” 喉头发干,悟空望着着祁怜不停转溜的小眼神,终于忍不住再次吻了下去,“骗你的,都走了。” . 只剩你我——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你若欢喜,我自长留。 第117章番外 51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猴子:攻 欢喜:受 52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猴子:他小时候软萌 欢喜:自然而然 53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猴子:都结婚了,当然满意啊,为什么不满意 欢喜:嗯 54初次h的地点 猴子:我的花果山水帘洞 55当时的感觉 猴子:刺激 作者君:嗯? 猴子:做了死猴子不敢做的事,睡了他不敢睡的人,难道不刺激吗? 作者君:啊,大圣您…… 猴子:哦,我的意思是那个时候的我是孙长留人格,精分了解一下 作者君:……那么丞显君您呢,当时什么感觉? 欢喜:其实那时候的我……心里大部分还是难过吧。大圣和长留哥哥,他们都是我舍不下的人。 56当时对方的样子 猴子:青涩,那时他还是少年,乖巧的很 欢喜:他如现在这般模样,矜傲霸道 57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猴子:怎么,腰又疼了? 欢喜:不疼 作者君:……对,您腰有旧疾,经不得折腾 58每星期h的次数 猴子:七次,天天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47 欢喜:三四次罢 作者君:啊,到第几次? 猴子:那个……天天是我的理想,可欢喜腰上有伤,只能隔天做 作者君:咳咳 59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猴子:刚才说了啊,理想是天天 欢喜:以后如果还有番外,作者你记得把我的腰伤写痊愈 60那么,是怎样的h呢 猴子:你管得着? 欢喜:这,这怎么好意思说啊 61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猴子:叽叽 欢喜:大圣,唉您乱说什么 作者君:咳咳,丞显君你呢 欢喜:我,腰侧一点吧,每次他一咯吱身子都软了 62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猴子:腰侧和耳垂 欢喜:那个…嗯,就是…… 作者君:叽叽? 欢喜:……嗯 63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猴子:让我更想日 欢喜:咳,大多时候很温柔 64坦白的说,您喜欢h么 猴子:嗯。不过也不是喜欢h吧,只是喜欢跟他h 欢喜:我也是 65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 猴子:床上或者水中,一般都是比较柔软的地方 作者君:您也是个柔软的人,是照顾着丞显君的腰吧 66您想尝试的h地点 猴子:荒山野岭,干草堆 欢喜:…… 67冲澡是在h前还是h后 猴子:都有 欢喜:嗯,事后多一些 68h时有什么约定么 猴子:海誓山盟什么的都是虚的,但认定他是我的人就是一辈子的事 欢喜:没约过,但是好像也不需要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48 69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么 猴子:没有 欢喜:没有 70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猴子:我已经得到了啊,为什么还要纠结不存在的事 欢喜:啊,我不赞同,如果长留哥哥哪天不爱我了,我会难过,但也会放手 71如果对方被暴徒强|奸了,您会怎么做 猴子:杀了那个人,然后更爱他 欢喜:估计不会有人敢强|奸大圣罢 72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猴子:为什么会不好意思 欢喜:开始会,现在自然多了 作者君:也是,老夫老妻的 73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猴子:这样的朋友,趁早绝交吧 欢喜:我没有这样的朋友 74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猴子:嗯 欢喜:不…… 75那么对方呢 猴子:他什么都不做我也想|日 欢喜:大圣你…… 76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猴子:叫我名字说爱我,感觉自己被需要 欢喜:嗯,希望眼里心里都只有彼此 77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猴子:都喜欢 欢喜:我也是 78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猴子:不 欢喜:不觉得 79您对sm有兴趣吗 猴子:没有,不过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二郎神,他总是用狗链拴着哮天犬 欢喜:本仙君端庄得很,没有这些奇怪嗜好 80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猴子:担心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腰疼的毛病又犯了 欢喜:他不爱我了 作者君:为什么会这样想啊?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49 欢喜:一个天天缠着你上床,恨不能一直黏着你的人突然对你冷淡了,你怎么想? 作者君:也是,大圣的性格和思维逻辑是“爱一个人=跟他上床” 81您对强|奸怎么看 猴子:这是道德的沦丧,是犯罪 欢喜:应该处三百年及以上有期徒刑 82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猴子:要克制 欢喜:他克制不住的时候 83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猴子:在花果山的第一次,兴奋刺激又焦虑 欢喜:没有 84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猴子:好像没有,他不是诱受 欢喜:每次都是他主动吧 猴子:不过即使欢喜不主动,在我看来也足够诱惑了,所以我才忍不住…… 欢喜:…… 85那时攻方的表情 作者君:此问题过 86攻方有过强|暴的行为吗 猴子:强吻经常有,强|暴没有 87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作者君:此问题过 88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是 猴子:他 欢喜:我只喜欢大圣 89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异口同声:嗯 90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猴子:喜欢就是喜欢了,搞那么花哨很奇怪好不好 作者君:鉴定完毕,您是直男 91您的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猴子:几千年前 欢喜:嗯 92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猴子:当然是啊,我只和他一个人睡过 欢喜:是 93一晚h的次数是 猴子:三次左右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50 作者君:哈,我还以为您是一夜七次郎 猴子:…… 94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猴子:自己,他不好意思 欢喜:大多数时候是他,因为他猴急 95对您而言h是? 猴子:生活必须品,爱他就要睡他 欢喜:情到浓时自然而然 96听说金蝉子去人间渡世救人了,对此您怎么看? 猴子:……这时候你提金蝉干什么? 作者君:如果不是心虚,请您如实回答 猴子:他想去就去吧,继续留在西天于他来说也未必是好事,普度众生一直是他的理想,这次他能找回本心不忘初衷,挺好。 欢喜:其实我和大圣偶尔也去人间看看金蝉,看得出他虽然日子清贫但传经时的开心是真的 97此题只问大圣,如果当初金蝉没有拒人千里,如果他心中没有苍生只有您,您会不会爱上他? 猴子:没有如果 作者君:请您正面回答,我想,这也是丞显君一直想问而没有问出口的 猴子:会 作者君:您可真敢说,媳妇儿还在这儿呢,求生欲不要了吗? 猴子:我认识金蝉在先,又的确被他吸引,心疼他的遭遇想要保护他最后爱上他这些都顺理成章,但仅限于“如果”。如果金蝉心中没有天下苍生而只有儿女情长,那他就不再是金蝉了。所以你这个假设并不成立,注定我爱的人只有欢喜 作者君:这波强行解释算你有理 98此题只问元君,您倒追大圣吃了不少苦头,中间可有某个时刻想要放弃? 欢喜:不是某个时刻,而是很多次 作者君:啊?! 欢喜:比如我身陷火场那次,比如女儿国他对金蝉下跪那次,再比如后来的灵山大道法会 作者君:那为什么…… 欢喜:可是,可是他最终还是来了。每一次,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虽然迟到,可最终还是来了不是吗?他有他的不得已,我也有我的。感情这事听着复杂但有时候又很简答,爱就是爱了,恨就是恨了。我恨他时入骨,爱他时也入骨,却没法子让自己又爱又恨的,这才难熬。只好选一个让自己快活些的,既然想爱,就继续全心全意地爱下去吧。 99请问您婚后有什么打算,有生猴子的计划吗? 猴子:生猴子有点困难,不过拔一撮猴毛变出一群猴崽子倒是可行 欢喜:花果山最近新出生了很多小猴儿,都很可爱,我们一直将他们视为己出 100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猴子:欢喜我困了,咱回家睡觉吧 欢喜:好 作者君:…… 作者有话要说:打个小广告:新文《高冷狐狸最好命》存稿预收中,在作话里先发一章供大家试阅,喜欢这个调调的小伙伴欢迎戳专栏收藏,一句话文案:高冷狐狸最好命,然而我是个黏人的小妖精 标签:欢喜冤家,破镜重圆 第118章前世今生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51 云察常常挖苦胡说:“你们雪狐一族哪个不是高冷矜贵的主儿,为何偏出了你这么个恋爱脑的傻白甜。” 胡说信手折了枝三月的桃花在鼻尖嗅着,如丝媚眼映着漫山春色,颊边是桃花淡淡的粉,倒是有几分勾人心魄的狐妖模样。 眼神却是干净明澈的,嘴角的笑容冰清玉洁:“感情这事儿哪有道理可言。高冷矜贵未必能换来旁人的真心,我觉得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云察拿过他手中的桃花砸向树梢的一只山雀,灰扑扑的鸟儿受惊呼啦一下飞走,冷冷淡淡地说:“当心哪天遇到个冷情冷血的把你掏出的心摔在地上,到时觉得疼了可别哭着回来找我。” “呵呵。”胡说笑得漫不经心,丝毫不把这话放在心上,清澈的眼底是一片憧憬向往。没想到云察一语成箴,两年后他竟真的尝到了一颗火热的心被人狠狠碾踏在地上的煎熬滋味儿。 秦国,御书房。 雷声更近了,紫金色的闪电划破夜空,像是要将三界万物统统撕裂一般,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映得一片惨白。 叶青微微诧异:“天刚才还晴着,月明星稀的,怎么突然打起雷来?这么凶,恐怕是场百年不遇的暴雨。” 陆离从堆成小山的奏折中抬头看向窗外,金冠束发,衬得本就淡薄的五官更添几分凉意,语气神态倒是温和的,“晋安一带地势低洼,应该早做防涝准备。” 少了几分帝王的高高在上,举手投足间尽是恰到好处的温润如玉。 胡说隐了身坐在描金画龙的红木房梁上,托着腮恋恋不舍地痴望着陆离,生怕少看一眼,心里急切地期望叶青快点离开,他才好跳下去与陆离相见。 留给胡说的时间并不算多,他知道今晚这场雷电不是暴雨的前兆,而是天谴降下的雷劫。而这受劫之人,是他。 好在当三更的梆子敲响的时候,两人终于议完了国事,叶青转身告退。 胡说一喜,正要从房梁上跳下去,又见那人转回身来,问:“那只狐狸精半年前突然消失,你不打算把人找回来么?” “……”陆离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从累案的奏折中抽出一本翻阅着,并未答话。 胡说知道叶青说的“狐狸精”指的是他,听说在凡间“狐狸精”的意思是形容一个人长得好看,望了眼铜镜,镜子里乌发红衣的少年的确俊美至极,听叶青这样形容让他十分受用。 竖起两只尖尖的狐耳想听陆离怎么评价,这半年来可曾如他想念对方一样对他思之如狂,奈何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陆离开口。 叶青又说:“虽然如今我大秦一统天下,再无外敌之忧。可最近一些偏远地区接连发生暴|乱,如果他们联合起来揭竿而起,终成大患。而只要有那头狐狸在,我大秦战无不胜。” 倒是实话,区区凡人怎么可能是妖的对手,何况胡说又是所有妖中最聪慧的雪狐一族,凭一己之力对付十万大军也不在话下。只是此刻听人就这样把话说出来,他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又不是多大的兵|乱,你派人镇压就是。”陆离沉默了会儿终于开口,语气温和平淡不带情绪,“朕当初带他回宫只是为了借他的法力一统天下,如今既然目的达成,他想离开就随他去吧。” 说话时,又一道闪电划过,将室内照得雪亮。一片刺目的白光中,胡说发现自己竟看不清陆离的脸,更看不透陆离的心。何谓“只为借他的法力一统天下”?难道往日种种只是一场戏,一局棋? 叶青听罢,轻笑一声:“皇上打得一手好算盘,您这样算不算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陆离眯起眼睛,声线微冷:“怎么,你觉得自己没能力带兵平复内乱,事事都要依赖于一只狐妖?既然如此,这将军之位朕就另找他人来坐罢。” “别啊!是我多嘴,我多嘴了还不成吗?”叶青喊了声,道:“其实我懂你的意思,见好就收嘛。就算那只狐狸再傻可毕竟是狐,狡猾聪慧是狐的天性,留在身边久了难保他会发现自己一直都在被利用。现在他自己走,总好过以后撕破脸了被他反咬一口。” 陆离执着笔一直未动,等人终于停下来才淡淡地问:“你说完了?” “啊,完了。”叶青点头。 “说完了就出去。”陆离下了逐客令,低头额前碎发遮住晦暗的眉目不再看他一眼。 “请吧,叶将军。”大太监上前帮着叶青开门,又递上一把纸伞:“看样子雷电一时半刻停不了,这伞您拿着,省得半道儿下起雨淋湿了衣裳。” “你也出去。”陆离头也不抬地说,手腕一转在奏折上画了个叉。 轰一声雷电伴着关门声,震得胡说肩膀一颤,险些一个跟头从梁上摔下来,但比人先掉下来的是成串的眼泪。 想去质问却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只傻傻地怔在那里,脑海中一遍遍响起刚才两人的对话。利用,原来竟只是利用而已。 泪水溅落在龙案一角,发出“啪嗒”的轻响。眼尾余光撇过去,指尖沾了那滴泪轻轻一捻,陆离皱着眉抬头。 对上陆离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潋滟,明知他看不到自己,胡说仍旧呼吸一窒,当初他就是醉在这双深暗的眼眸里,才会醉在这人的温柔怀抱中。于是成了戏中人,局中子。 他想问一句:陆离你呢,陪我演了这么久,又可曾入了戏,进了局? 然而已经没有机会问了,天谴已至,如果他再不离开,天雷会连着大秦的皇宫一道给劈成碎砖烂瓦。直到此刻他仍旧不舍得拉上陆离一起承受天谴之苦,于是飞身跃出窗外,引着天雷往皇城外奔去。 陆离微仰着头注视着房梁许久,梁上空空如也,屋内一室寂静,忽有微风穿堂而过,带动烛影摇曳,半敞的窗扇晃了晃发出轻响。 走去关窗,看到紫金色的雷电好像往城外的东篱山去了,只是雷声犹在耳侧,一声声听得心悸,于是再拿起奏折批阅时一颗心提着再也平静不下来。 雷声渐渐小了,不觉坐到了天亮,到了早朝时间,还未拉开书房的门就听到外面几名洒扫太监正在议论,说:昨晚上听雷声这么大,吓得我一夜没敢睡,以为是场暴雨谁知只是旱天雷。哎你说,该不会是有人做了坏事遭了天谴罢?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52 “你说什么?” “啊,皇上饶命!”小太监这才注意到陆离在身后,忙转身磕头:“奴才不是在散播封建谣言,只是随口说着玩的啊。”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陆离的声线沉了几分,发白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小太监吓得发抖只好又重复了遍,末了指着东篱山的方向说:“皇上您听,现在雷声隐隐还在呢,里面夹着说不上是人还是兽的惨嚎声,恐怖如斯。” 金枝玉叶的狐族太子,狐王狐后的掌上金珠,胡说从小到大没尝过半点“疼”滋味儿。原以为天雷劈在身上也就那么回事儿,顶多要了命去,竟原来这世上还有另一个词叫“生不如死”。 第一道天雷劈下来时,胡说一下就瞪大了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第二道天雷劈下来时,背上的皮肉一点点焦糊,他咬破了唇忍着,第三道天雷劈下来时,他眼前发黑跪在了地上,而到了第四道终于忍不住疼喊出了声,头一次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 但慢慢的,随着知觉与意识的丧失,好像又不怎么疼了,剩下的只有麻木。身子是麻的,心也是麻的,就连喉咙都失去知觉再喊不出声。 雷火把整座山都烧着了,火光中浮现出陆离的脸,那人在离他不远处停了步,哑着嗓子问:“你都听到了?” 发麻的手指不住地发颤,胡说艰难地撑着一棵老树干爬起来,还没说话先呕出一口血,艳极的脸庞上是凄凉的笑:“对,都听到了,所以别再骗我说你爱我。我是头笨狐狸,怕会忍不住再信你。” “……”喉结滚动,陆离到嘴边的话就没能说出来。见人身子一晃,上前扶住,双双跪坐在地上,捧着胡说的脸去擦他嘴角涌出的血,竟越擦越多,把人打横抱起,道:“我带你回宫找御医。” 话声未落忽然怀中一轻,红衣乌发的少年已然成了一只银白雪狐的模样,蜷缩成一团,身上遍布斑驳的烧伤与血迹。 “我早便说过,你这傻白甜的性子迟早是要吃亏的。”一道无奈的轻叹自空中传来,同时怀中的狐不见了踪影,抬头见树梢上站着名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而狐已被他轻轻托着。 “是你?”陆离危险地眯起眼睛。 云察自高处俯视着他,“妖不能伤人性命,违之必受天谴,这些你从不知道吗,竟利用他为你杀人?” “知道又如何?”陆离声线一沉:“放开他。” 云察冷笑:“你还真是渣得明明白白。也罢,这次就当是让这头傻狐狸长长记性,教他以后还敢拿自己的真心去换别人的狼心狗肺。” 一顿,垂眸望向怀中,颇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狐狸,你这代价未免过于沉重了些。”话毕,身形一闪化成黑色电光转瞬消失在天际。 胡说醒来对上云察担忧的视线,一怔,难过地苦笑说:“没想到被你说中了,他真的是个冷情冷心的。不过我可没哭着去找你,是你自个儿来找的我。” “你三魂七魄被天雷震碎了个干净,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不管你难道等着看你魂飞魄散吗?” “别说了,我心里正难受呢。”胡说蜷缩成一团毛球,又往云察怀里钻了钻,闷闷道:“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送你回家,你这次离家出走可算把狐王狐后急疯了。要是他们看到你伤成这样,还不心疼死了。” 胡说又没动静了,像是再次昏了过去。嘴唇抿成直线,云察加快了御风的速度,也许只有狐王狐后才能保胡说一命。 然而回到狐王府时滔天的烈火让他一下失了镇定。 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狐狸的尸体。 云察抱着胡说冲进大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狐王,上前查探发现早就没了鼻息。这时屏风后传来轻响,忙跑过去,见狐后趴在床边奄奄一息。 把胡说放在床上,云察扶起狐后,“伯母发生了什么?什么人来过?” 狐后即使命不久矣依然冷艳高贵,将雪狐的矜傲表现的淋漓尽致。见儿子三魂七魄尽碎,她心疼得红了眼眶,“果然还是没能躲过雷劫,悦儿啊你怎么就不能听娘的话好好在家待着呢。” 一顿,眼神又亮了起来,喃喃地说:“幸好你离家出走了,才能免遭屠杀。” 说着,狐后将自己残存的最后一丝灵力渡入胡说体内,修复他残缺的魂魄。 胡说慢慢苏醒,看到眼前一幕瞳孔猛地缩成一个小点儿,短瞬静默后一把抱住狐后:“娘亲!你怎么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别问了。”狐后摇摇头,慈爱地摸着胡说的脸:“别想着报仇,你斗不过他的。” “是神?”胡说抱着狐后,恨恨地说:“您和父王一直与人为善受百妖爱戴,所以凶手不可能是妖。是神对不对,是神族的人对不对?” “……”狐后笑容惨淡,取出妖丹在掌心凝成一点,打入胡说眉心。瞳孔微微放大,胡说的眼神逐渐失去了焦点,再次昏过去变回了原型。 “娘亲希望你能不被仇恨束缚,还有心爱与被爱,所以不得不封印你的记忆。”狐后呕出一口心头血,声音嘶哑地说:“悦儿,忘了这一切,忘了你雪狐太子的身份,也忘了你自己,平安快乐地过一生罢。” 随之胡说雪白光泽的皮毛慢慢变成深灰色,蓬松的尾巴变得枯焦,两只毛绒绒的尖耳也耷拉了下去…… 三百年后。 老鹰王打下万年基业功成身退,携鹰后归园田居;新鹰王于今日登基,是妖界一大喜事。 豺狼虎豹蛇兔鼠各妖族纷纷送来贺礼,其中有几位与云察是自小一起玩到大的,所以不仅礼来了,人也笑盈盈地到场。鹰族的长老们操心操力地在断崖边办了百十座酒席,招待各族的贵客,又请来了族里最美艳的舞姬。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253 云察被发小们拉住调侃,说他千年的太子熬成王,总算是出人头地了,推杯换盏间,酒已过了三巡。平时酒量再好的遇着今日金樽美酒轻歌曼舞也忍不住有些迷醉,像人间的那些公子哥一样暴露出风流本性,评价酒好人美,春宵千金,一时没人注意有只灰色的小狐狸从酒桌下方穿过,蜷缩成一个毛团从旁边的缓坡一溜儿滚到了崖底。 断崖下的山谷里长着一大片野花。云察一直待他极好,今天是云察的大日子,旁人都送了贺礼,胡说也想送点儿什么,几天前他就盯上这片花海了,不过花要现摘现送才香,所以才寻了个机会溜下来采花。 红黄橙绿青蓝紫,胡说有点挑花了眼,不知该采哪朵才好。正纠结着,有只还没成精的山兔从旁边跑过。胡说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骤然一亮,将采花的事忘在脑后,朝山兔飞扑过去。 一狐一兔你追我逃穿梭在花丛中,谁知狐狸捕兔,竟有他人在后。要追上兔子了,胡说突然脖子一紧,竟被一只手捏住后颈给拎了起来。 扑腾着四只小短腿惊慌地猛一回头,见抓着自己的是个身穿紫衣头束紫冠,手里徐徐摇着一把紫玉描金折扇的贵气公子,正在对他笑,一双墨中透紫的桃花眼一眨一眨无限轻佻精光毕现。 胡说被他一身紫气熏得愣了愣,就见对方“啪”将扇子一合,手腕一翻凭空托出个金丝笼来把他整只装了进去,拿把精致的小金锁锁了门才笑眯眯地自言自语说:“今日虽然又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不过好像也不虚此行。九叔最爱圈养四脚毛绒,用你这只小狐狸跟他作交换,也算投其所好。” 说罢化成一道紫光消失在山谷之中。胡说终于回过神来,见四周仙云缭绕瑞气腾腾已经到了仙界,穿过一片雾海是座清幽雅致的宅院,“白执帝君府”五个大字潇洒刻于白玉匾额之上。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3 彼时,真应手持封神榜,鹤龄捧着花名册,前者点兵封神,后者念着花名册请新飞升的仙官们入玉清宫受玉帝赐福。 本仙君的出现似乎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无论是正在下棋的老君、太白,还是正在捋红线的月老,或者是在交头接耳的千里眼顺风耳,齐齐向我看过来。 “这人是谁啊?” “一个时辰前地动山摇,飞升的不会是他吧?” “哟,瞅瞅这一身护体金光,都要闪瞎了人眼啦!” “这模样,啧啧,好一个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简直啦!” “什么味儿?好香,是他身上的吗?” “这味儿…我闻着像桃花,听说凡间有一种酒,叫做桃花醉…” 许久不曾听人这般夸赞,本仙君甚是欢喜,于是抬首挺胸站得越发笔挺,脚下的步子不疾不徐,气定神闲,随心所欲。 谁知还未走到玉清宫前见过两位仙使,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挡在了路的中间。 那人一身红衣,金发金眸,长发微蜷,佩戴赤金打造的护额。他脚踩黑色穿云靴,腰间一根金束带,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压在腰间的一把桃木剑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袖口佩着一副金色护腕。 剑是一把无鞘的桃木剑,剑身除了几道驱魔辟邪的梵文咒语之外没有任何装饰。剑柄不知被主人反反复复把玩抚摸过多少次,此时已经被摩搓得圆润,泛着微光。 他未开口,定定看着我,此人我恍惚有些印象,应该在哪里见过。可既然他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本仙君也懒得搭理,只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 行至玉清宫前,我对鹤龄与真应抱拳作了一揖,直起身时亦笑得温谦有礼,道:“在下来迟了片刻,还望两位仙使不要见怪。” “无妨。”真应点头,翻阅着手中的封神榜,想必是发现上面没有本仙君的名字,他为难地问:“不知这位仙友…你的名…” “不知这位仙友,如何称呼?”身后那红衣男子突然后退一步追了过来,左手搭在我腕子上不轻不重地虚握住。 这个动作让本仙君有些意外,我偏过头去瞧他一眼,见他金眸灼灼,刹那如繁花万千。 本仙君记起了当日灵山法会,有只手执木剑的猴子,敢怒目冷对诸天神佛,红衣烈烈,如遗世独立,三界无双。 我用另一只手轻轻将他的手拂开,双手抱拳,略微颔首,客客气气地唤了声:“大圣。” 他压在桃木剑柄上的那只手似乎收紧了些,指骨泛起青白。 我淡笑道:“我姓金,名欢喜。 第2章二 本仙君并不认为自己的名讳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猴子似乎有些被我的自报家门惊到了,他金眸一凌脸色微变,上前欲捉住本仙君的手细问。 这时,真应灵君道:quot;这位仙友,《封神榜》上未见你的名字,我带你去见了玉帝再说吧。” “有劳。”本仙君向真应道谢,回头对猴子笑了笑:quot;大圣,小仙要去见玉帝了,不知您还有何赐教” 猴子的神色已经恢复过来,刚才的失态仿佛只是本仙君看花了眼。他收回手,弯起嘴角,道:quot;去吧。” 本仙君微微颔首,转身随着真应进了玉清宫,感到身后有道视线一直追随,于是回了下头,遥遥对上一双淡金色的眸子。本仙君怔了一下,猴子却神色如常,他笑着对本仙君点头示意,召来筋斗云走了。 “仙君,这边请。”真应道。本仙君回神,跟着他走去凌霄殿。 殿中除了玉帝之外还有两人,紫衣的那位应该是少阳宫里的东华帝君,青衣的那位若本仙君记得不错,应该是善卜的文昌帝君。 “玉帝,人已经带来了。”真应道。 本仙君低头作揖:“小仙金欢喜,见过玉帝及两位帝君。” 玉帝高坐龙椅之上,掀起尊贵的眼皮淡淡扫了本仙君一眼,一抬手,道:“真应,你先退下。” “是。”真应灵君低头,退了出去。 “玉帝。”本仙君把身子俯得更低了些。 “欢喜,快坐。”玉帝走下龙椅,一直走到本仙君面前。他牵过本仙君的腕子把我拉到凳子旁,按着我坐下,不无担忧道:“听说燃灯害你扭了腰?” “咳!”得玉帝如此厚待,本仙君诚惶诚恐,忙道:“回禀玉帝,小伤而已,已无大碍。”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4 “没事就好。”玉帝欣慰地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在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下,盯着本仙君看了会儿,又道:“瘦了,是不是瘦了?” “嗯,瘦了,的确瘦了。”文昌帝君摇着卦筒占卜,头也不抬道。 东华帝君懒懒打了个呵欠,手肘支着膝盖,手心托着下颌,闭眼假寐。 本仙君扯了下嘴角,幽幽道:“也许不是瘦了,只是跟以前比,模样长开了些而已…” “唉,欢喜啊…”玉帝叹了一声,拍拍本仙君的手背,“真是辛苦你了。” 本仙君立刻从凳子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一本正经道:“为仙民服务,为苍生造福,不辛苦!” “好!好!还是你懂事儿,不让朕操心。”玉帝笑得胡子都抖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来偶尔说两句漂亮话还是有必要的。 本仙君道:“为玉帝分忧解劳,是我等分内之事,小仙时刻听候玉帝差遣。” “朕正打算向你说这件事儿。”玉帝道,示意本仙君坐下。 本仙君从善如流,乖乖坐回去,道:“您直说无妨。” “那个…”玉帝捋捋胡子,笑道:“欢喜啊,你这次飞升,声势很大,朕听说你崩坏了下界的几座山,还崩了燃灯佛祖的一件法器。” “……”本仙君干笑一声,连连摆手,十分谦逊:“不敢当,不敢当,凑巧儿而已。” “你无需紧张。”玉帝笑了笑,道:“朕的意思是…按照你如今的修为和品德,朕本应该给你安排一个要紧的仙职。但念你腰伤初愈,现在应该静养,所以…思来想去,朕打算给你安排一个闲职。” 本仙君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问:“什么闲职?” “自从两千五百年前斗战胜佛大闹天宫之后,王母的蟠桃园至今无人管理,这差事清闲得很,就捉捉虫打打药松松土而已。”玉帝道:“如果你愿意去看守蟠桃园,朕西山有套度假用的别墅,就送给你了,别墅前面还带着花园呢。” “……”天上有这么好的事儿?本仙君严肃道:“玉帝,请您实话告诉我,为什么要打发我去看守蟠桃园?” “哈!”玉帝尴尬地笑了一声,“其实是…是因为你来晚了,封神大典早就结束了。如今天庭所有空缺的职位都有人补齐,你是多出来的那个,所以这一届的《封神榜》上才没有你的名字。” “我是多余的?”本仙君嘴角一抽。 玉帝怕是以为本仙君心中难过了,他安慰道:“欢喜放心,以后朕看那些新飞上来的小神仙谁不顺眼,就立刻掀了他的乌纱帽,让你去补上!或者你自己相中了哪个,揪住他的小辫子,把他踢下去!” “别!不必了,玉帝!”本仙君眼角一抽,笑得有气无力:“小仙以为…蟠桃园挺好,西山别墅也好,听说西山背阴,是避暑的好去处,到了,正用的到。” 笑话!这种得罪人的事儿,本仙君怎么可能去做?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玉帝笑逐颜开。说着他坐回龙椅,命人取了纸笔,在龙案上摊开一道卷轴,记录道:任命金欢喜为“蟠桃园护花使者”,赐仙号“丞显元君”,赏花园洋房一座。 本仙君领了官服之后又留下陪玉帝下了会儿棋,顺便探讨一下“桃花醉”的酿造方法。 桃花醉是凡间常见的一种清酒,微甜,不易醉人。 玉帝他老人家对本仙君诉苦,说自己喝多了王母的琼浆,有些发腻,想要换换口味儿。本仙君再三保证,等蟠桃园的桃花开了一定采花瓣为他酿酒,他才答应放本仙君回府,临走之前又赐了一位乖巧的小童子给我使唤,叫做“子童”。 本仙君走出玉清宫时,外面看热闹的人群早就散了,只留下大堆大堆的花生壳和瓜子皮儿,还有吃完各种糕点之后丢下的五颜六色的包装纸,被清风一吹,飘飘悠悠,甚至有一张还飘到了刻着“玉清宫”三个大字的金牌匾上。 保护环境,仙仙有责。 本仙君对子童道:“你去玉清宫向鹤仙童借一把扫帚,再借一个簸箕。” “君上,您是要…”子童不解。 本仙君从地上捡起一枚遗落的花生,剥出果仁拋进嘴里,道:“本仙君闲不住,想打扫打扫卫生。” “是,君上。”子童明白过来,跑进玉清宫,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把扫帚和一个簸箕,他道:“我和您一起打扫,这样快一些。” 子童如此上道,让本仙君深感欣慰。点点头,我笑道:“孺子可教也。” 本仙君与子童一人一把扫帚,一左一右对着头扫,一时间四周只有扫帚穗子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 本仙君把果皮纸屑扫成一个小堆,转身去取簸箕,一伸手却触到了片红色的衣角。 猴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本仙君身后,他没说话,只是把扫帚从本仙君手中接了过去,拿着簸箕盛了垃圾,把它们倒进不远处的一只白色大桶。 “大圣。”本仙君瞎客气道:“我来就好,这点儿小事就不麻烦你了。” 猴子不管本仙君说了什么,依然认认真真扫着地。不得不说,他拿扫帚的姿势比本仙君好看,扫的也比本仙君干净。扫完了远处,他又回到本仙君身边,依旧弯着腰,道:“脚,挪一下。”虽然是命令,但丝毫没有命令的语气,嗓音温和。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5 本仙君低头一看,原来我脚下踩了一片垃圾,不由跳开几步,老脸微红。 猴子闷头把本仙君脚边的垃圾收进簸箕。 本仙君忍不住瞪了子童一眼,传密音骂他一句,怪他为何齐天大圣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着实尴尬。 子童摊摊手,同样传密音喊冤,说那猴子无声无息出现,他也是刚看到。 于是,子童与我,主仆二人皆凌乱的站在风中,看着大圣爷帮我们把一整个广场的垃圾全打扫干净。末了,他不忘一弹指把玉清宫上方匾额上的那张七彩包装纸也取下来,撮成一团“piu~”丢进了那只大白桶。 “多谢大圣爷!”子童很有眼力见地跑过来道谢,他抱着扫帚和簸箕去还给鹤龄。 广场上只剩了猴子与本仙君两人,而且他淡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本仙君只好走过去,双手抱拳,作揖答谢,“多——” 猴子皱了下眉头,抬手托住本仙君的手肘,挡下本仙君要拜给他的一个大礼,道:“你跟我,不必如此客气。” 本仙君直起身来,笑:“那好,以后我便不再客气。” “嗯。”他点了下头,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掌心托着一个方方正正的藕粉色油纸包送到本仙君面前。 本仙君道:“这是…” “桃花酥。”猴子道,“今日封神大典,玉帝派人准备了糕点瓜果,我多拿了一块,给你吧。” 本仙君自然认得那是今日封神大典上用的糕点,因为方才一簸箕一簸箕装的废纸如这块藕粉色油纸如出一辙,而且在各种糕点中,本仙君的确偏爱桃花酥一些。只不过,本仙君不甚明白,猴子送我这个干什么? “时候不早了,回去早些休息。”猴子拉过本仙君的手,把那块糕点放在我手中,转身走了。 “君上!”子童跑过来,追着猴子的背影看,问我:“大圣爷为什么要帮您扫地啊?” 本仙君拆开桃花酥的包装,极优雅地咬了一口,同样看着猴子渐远的背影,边嚼边道:“他也许是吃饱了桃花酥,撑得吧。” 第3章三 西山在五重天,本仙君尚未去过,不大认路,是子童走在前面引着。 走在三丈宽的天街上,本仙君遇到了一位身穿墨蓝色道袍的仙者,他肤色略黑,长相十分冷峻,手中拿着一把无鞘的三尺宝剑。 剑身漆黑,看不出材质,但人未靠近就能感受到剑上的肃杀之气。 此道友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带了兵器的小仙,一行人步伐匆匆地不知要往哪里走。 同天为仙,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既然今日迎面撞上了,本仙君想上前打个招呼。谁知,此道友却连正眼也不看一下本仙君,径自走过去了,甚至还因为我主仆二人挡了他的去路,脸上露出一丝不快。 “这位是哪个宫里的,好大的排场!”本仙君拍打拍打衣袖,随口问道。 本仙君深知如今天庭随便拎出一个小仙官来,官职都比我这个无名无籍的破“护花使者”要高出丈许,纯粹出于心中好奇才有此一问,绝无半点儿泛酸或冒犯的意思。 “有自知之明”以及“体瘦心宽”是本仙君唯二的优良品格,值得人人效仿,发扬光大。 待一行人走远了些,子童才上前揪住本仙君的衣角,低声道:“君上,此人是少阳宫东华帝君面前的红人,红得发紫的红!” “哦?”本仙君一挑眉毛,“那是怎么个红法儿?” 子童边走边道:“真应灵君您今天见过了吧?他是少阳宫司文的仙官,掌管《封神榜》,而方才走过去的这位,叫玄澈真君,与真应灵君平级,司武。” “哦,厉害。”本仙君由衷道。 子童道:“真应灵君飞升后用了三千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这个玄澈真君…上一届封神大典刚飞升的,一飞升就立刻被帝君提拔走了。” “啊,只比我早一届飞升么?”本仙君闻此不由感叹,“人比人,气死人。他真的厉害了。” “何止是厉害啊。”子童叹道。 不知是否是本仙君想多了,我感觉子童这句话另有深意,好像含了半边在口中欲言又止。可他似乎又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本仙君也只好不问了。 如此一路边聊边走,大概用了三炷香的时间终于走到了西山脚下。 本仙君手搭凉棚,眯着眼睛仰头看去。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6 西山陡而高,一眼望不到顶,半山腰!云雾蒸腾,仙气袅袅,的确是一处修仙养性的好地方。若仔细看,在云层之后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座房子。 本仙君一喜,心道:这莫不是玉帝赐给本仙君的花园洋房? “子童,快走!随我去看新房!”本仙君道,撩起衣摆迈开腿就开始爬山。 山虽然陡了些,好在有一条石头铺成的小路,不算难爬,本仙君又施了个日行千里的小法术,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那座宅子前。 得见玉帝口中的“花园洋房”,本仙君心中一热,眼中也跟着一热,险些老泪纵横—— 本仙君打死都不愿意承认,我也许是被坑了。 子童迟了片刻追上来,看到本仙君欲哭无泪的表情后也没怎么意外,只道:“君上,您现在是不是很想哭?” 本仙君拿袖子蹭蹭眼角,道:“子童啊,不瞒你说,此时此刻,本仙君发自内心地想对玉帝老…老人家,对他老人家感激涕零、感恩戴德!” “……”子童默然。他对着眼前三间连窗户都没糊严实只有两道承重墙、四面透风的茅草屋摇摇头,转身又对着旁边一块两亩大小、杂草横生的荒地叹了口气,才道:“君上,您也怨不得玉帝。他没有骗你,这里曾经真的是花园,您面前的曾经也真的是洋房。” 本仙君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我体瘦心宽,我不在意”,冷静道:“曾经…是指几千年前,还是指上古时期?” “没有几千,也就几百。”子童道,“君上,我们进屋说。” 茅屋有一扇残破不堪的灰色木门,因为墙壁大部分坍塌,其实那扇门已经可有可无,因为即使没有门,本仙君照样可以堂而皇之地从墙洞或者窗子上钻进去。 但本仙君不做这种有失身份有失体面的事,于是伸手去推门,谁知手指尖刚碰到门上的兽首,“光当——!”一声,门自己就倒了。 本仙君被掀起的灰尘呛得险些背过气去,咳嗽几声,拿袖子扫扫灰,才看清了屋内的摆设。 屋子被屏风隔成三间,中间是大堂,一左一右是各一间耳室可以当卧房或者书房。一张梨木方桌,四条板凳,一大一小两张床,一个书柜,两个衣橱…还好,除去房子旧了些外,屋内家具倒是齐全,也算干净整洁。 走到方桌前坐下,本仙君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吧,等你说完了,我们两个去把这房子修一修。” 子童道:“君上可还记得刚才遇到的那位玄澈真君?” 本仙君笑了笑:“就算本仙君记性差些,也不至于刚遇到的人转眼就忘了,怎么,此事与他有关?” “嗯。”子童点头:“刚才在路上,未免人多眼杂,子童不敢多说。现在既然君上您问了,我就跟您讲一讲,您就当听个故事。” “好。”本仙君指指凳子,“你坐下说。” 子童坐下,道:“君上有所不知,五百年前魔界入侵东荒五域之一的荒邑域,有一位剑修以一己之力,不惜毁掉自己的肉身,最终击退魔兵,救了那些凡人。按理说…立下如此功德,他应该在肉身损毁那刻就飞升的,可奇怪的是…封神榜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哦?”本仙君道:“还有此事?这个人…就是刚才那位真君?” “不是玄澈真君。”子童摇头,“不过也跟他有些关系。那个人是他师兄,好像叫…苏,苏长修。那苏长修见自己飞升无望,一念入魔,放弃正途入了魔道。他死都死啦,又化作厉鬼,以魂修魔,最后竟然成了魔君。三百年前他率领魔兵攻打天庭,掀翻了好多宫殿,这别墅还有门前的园子,就是那时候被毁的。” “嚯,又一个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本仙君不禁唏嘘。 子童道:“他的下场可比大圣爷凄惨多了。大圣被佛祖降住之后只是镇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而已,可苏长修那个魔头,如今却双肩被打入销魂钉,封印全部法力,关在无间地狱日夜受无间业火焚烧,永世不得超生!” “呵…”本仙君从桌上拾了一个杯子在手中把玩,低笑道:“你怎知道,其实他在五行山下的那五百年…并不比无间地狱更好受。” 子童歪歪脑袋:“咦?君上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本仙君叹了口气:“唉——真是可惜了…” “是,可惜了,好好的房子,重修要好多仙币呢。”子童环视着屋子,惋惜道:“以前这里可气派了,都是那苏长修…” “刚说了你孺子可教,怎么又不开窍了。”本仙君拍了下他的头,道:“我是说苏长修此人,可惜了。” 子童揉着头,一脸茫然:“他有什么好可惜的?” 本仙君道:“你可知,连几位帝君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以一人之力守住一域百姓,苏长修一个剑修却可以,足以见得此人无论是修为还是胸怀,皆可担当大任。如今他却因一念之差堕入魔道,岂不可惜?” “好像也是…”子童讷讷点头,突然向本仙君凑过来,神秘兮兮道:“不过君上,我还听其他人说,原本《封神榜》上的名字是有苏长修的,可不知怎得,最后变成了叶长青。” “叶长青?” “对了,叶长青就是玄澈真君的俗名。”子童把声音压得极低,“传闻,魔兵就是叶长青与魔族勾结里应外合放进荒邑域的,可最后…救人的那个没能飞升却入了魔,害人的那个反而被东华帝君看中,屡屡破格提拔,短短五百年就已经成为少阳宫里司武的上仙。您刚才说他厉害,他何止是厉害啊,啧啧。” 听到此处,本仙君总算明白了在路上子童为何欲言又止,也知道他含在口中一半的话是什么了。我也有些好奇当年苏长修未能飞升的原因,总归不能与本仙君一样,因为他也是“多余”的那个吧?奈何天庭不比凡间,有些八卦可以拿来议论,有些话却不能乱说。 “咳。”本仙君轻咳一声,肃然道:“子童,方才这些话,你对我说说也就罢了,以后少跟别人议论。” “是,君上。”子童揪着衣角吐了下舌头。他年龄尚小,总角晏晏,不过凡间十二三岁的模样。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7 “走,随本君去修缮房屋罢。”本仙君笑道。我对小辈后生一向宽容,往往严肃不过三秒。虽然子童飞升的时间比本仙君还要早个五百年,但如果算上我在凡间的两千多年,本仙君的确要虚长他一千岁,勉强能够以长辈自居。 我主仆二人绕着西山逛了一圈,捡回来几捆干草。茅屋的房顶破了几个大洞,遇到下雨天怕是会漏,需要补一补。 本仙君抱着一捆干草跃上屋顶,刚补了东边的窟窿,西边又塌了,忙去补西边,北边又塌了,如此来来回回补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堵上了大大小小的窟窿。 本仙君拿袖子擦擦额角的汗,苦笑一声:“想当初,女娲娘娘补天恐怕都没有本仙君这么累。” “君上,房子先这样吧,我看这土墙就快倒了,修也修不好。不如直接推了它,等改天您再去趟南海,到观音大士的紫竹林砍几棵竹子回来。竹屋可比土胚房雅致多了,冬暖夏凉,住起来也舒服。”子童仰头看着本仙君,问:“您看如何?”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只是不知观音大士愿不愿舍几棵竹子给我们。”本仙君道,拍拍手上的草屑正要跳回地面,却看到有个青衫小童正急急忙忙从山下跑来,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第4章四 “仙君,我乃兜率宫烧火小仙,青芒。”青衫小童爬上山来后对房顶上的本仙君作了一揖。 当着外人的面上房揭瓦着实不好,本仙君一跃,轻巧落地,扯板正了衣摆,转身道:“仙使,屋里请。” 青芒看了眼本仙君的陋室,虽然没有面露鄙夷,但也是十分不待见的。他退后一步,客气道:“不必了,青芒传句话就走。” “哦?”本仙君回头望他一眼,心中了然,笑道:“本仙君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仙使既然不愿进,那就在外面说。不知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青芒将手中一物递上。 子童上前接了,看清上面的字后拿给本仙君过目,他轻呼一声:“君上,是太上老君给您的请柬。” “请柬?”本仙君拿过请柬一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诚邀丞显元君前往兜率宫一聚,参加本君的丹炉重启仪式”。本仙君屈起食指摸摸下巴,盯着那几个字,问:“丹炉重启仪式…是什么仪式?” 青芒解释:“早几年我家君上的炼丹炉被人砸了,最近刚修好,明日重新开炉炼丹,是以名之为“丹炉重启”仪式。” “原来如此。”本仙君恍然,刚要点头,又觉哪里不对,于是笑问:“那个…两千五百年前被齐天大圣打翻的丹炉,不是早就修好了么?怎么现在…” “……”青芒不语。 “君上您有所不知。”子童在旁边道:“老君的丹炉,三百年前又被苏长修推倒了一次,这次连炉底都给凿穿了。” “呵呵,原来如此。”本仙君低笑,心中对苏长修此人又多了几分好奇。将请柬收入袖中,我道:“有劳仙使代丞显谢过老君,明日我一定去。” 青芒走后,本仙君与子童一人一间耳室,早早就歇下了。 在人间一月,本仙君忙着移山治水,回天庭后又立刻去参加封神大典,未曾休息片刻。直到现在,终于得了半日空闲,于是本仙君一沾枕头便立刻睡得酣畅淋漓。 一夜无梦,次日神清气爽。 子童还未醒来。 小孩子喜欢困觉,本仙君见时辰尚早,不耽误去兜率宫,索性随他去睡了,自己出门去山上到处转转。 昨天只顾得拾掇干草,本仙君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西山的风景。今日一看,果然发现—— 其实西山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西山虽然是五重天上的一座仙山,却连本仙君在下界生活的“忘君山”下“老鸹窝”一半美好都不如。到处光秃秃的,除了荒草还是荒草,俨然是一座久无人烟的荒山。 本仙君在“忘君山”看惯了花团锦簇,千娇百媚的花骨朵儿争相斗艳,如今乍一见西山的荒凉有些不习惯,想着日后有时间,一定要把门前那块荒地开辟出来,种一些花花草草解闷儿消遣。 不过,虽然西山风景是差了些,却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本仙君在那三间草堂之后不远处发现了一汪清泉,泉水清澈见底,潺潺而流,水面生着白烟,颇有几分王母娘娘瑶池仙境的韵味。本仙君伸手掬起一把泉水,水温微热,润滑如清玉,又尝了一口,味道清冽甘甜,十分爽口。 “好水,好泉。”本仙君赞道,总算平复了些心中被玉帝欺瞒坑骗带来的郁郁不满。 风过,水面碧波微漾,荡起一圈圈涟漪,待其静好如初时,这一汪泉水宛如一面一丈见方的巨大平镜,镜子上映出本仙君的脸。 化得人身之后,本仙君还从未照过镜子。昨日玉清宫外有人夸本仙君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玉帝也说我瘦了,本仙君只是听听而已,并未当真,其实我并不清楚自己如今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 此时望着那倒影,本仙君却是微微一怔。 水中那人一身月白色长衫,双眸狭长,五官如经过精心雕琢,轮廓鲜明。眉色与唇色都生得极淡,长及腰线的墨发随意挑起几缕用一根月白色发带松松绑在脑后,倒是有几分富家公子的样子。 这张脸,说是“万里挑一”的确有些夸张了,但本仙君若往人群中一站,应该也不至于让人找不到。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8 难怪玉帝他老人家一见面就说本仙君瘦了。我对着水上的倒影摸摸自己略尖的下巴颏,沉沉叹了口气,心中惆怅不已,道:“毫无肉感,的确瘦了不少,跟换了张脸没甚区别。” 惆怅归惆怅,本仙君对自己如今的样貌还是颇为满意的,只是蹲在泉边照了半天镜子,却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直到走回茅屋,无意在百宝架的最底层发现一把玉骨折扇,本仙君才恍然大悟,是了,少了一把文人墨客用来耍弄风骚的折扇,否则对不起本仙君如今这副玉树临风的皮相。 本仙君“唰——”展开扇子,拿在手中摇了摇,缕缕清风,颇为舒畅。奈何扇面空空,无诗无画,拿在手中难免少了几分雅趣。 彼时子童已经起床了,本仙君让他取来墨宝,把扇子摊在书案上,提笔蘸了颜料“刷刷刷”一通乱甩,空白的扇面上立刻出现了大片的嫣粉。 “君上,您画的是什么?”子童道。 本仙君落下最后一笔,拿起扇子,吹了吹,“老鸹窝的桃花林,我老家。” “桃…咳,桃花林?”子童直言不讳,童言无忌,道:“这明明就是三岁小儿都会的随手涂鸦,哪里像花了。” “咳!咳!”本仙君咳嗽一声,严肃道:“子童,这是意象艺术,画中情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哦。”子童钦佩道:“君上厉害。” 子童如此天真无邪,对本仙君所言深信不疑,不禁让我心生愧疚,老脸一红。其实,本仙君并不会作画,但这种事情…怎么能承认呢? 本仙君淡淡应了声“嗯”,“啪”将扇子收起来,合在掌心,一本正经道:“时候不早了,本仙君要去兜率宫,你在家如果闲着没事儿,可以把门前那块地里的荒草薅一薅。” 兜率宫在三十三重天,一步一步走着去就比较远了,本仙君只好招来一朵云彩飞着去,路上遇到不少仙家,看样子应该也是应约去兜率宫的。不知老君这次宴请了多少人,连本仙君这个无名无籍的“护花使者”都收到了请柬,莫不是整个天宫的人都到了罢? 本仙君因为刚飞升,与诸位道友之间还不熟悉,往往是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得我。不过,本仙君还是十分客套地一一向他们打招呼。遇到脾气好的,会对本仙君点个头,遇到脾气不好的,只当没看到本仙君这个人。 本仙君体瘦心宽,不与他们一般见识,跟在月老之后递交了拜帖,进入兜率宫。 进去之后本仙君才有些意外的发现,受邀的神仙官职皆在正三品以上,比如太白金星、月老、赤脚大仙等等,只有本仙君自己一个小到没品的散仙。 怕是其中另有蹊跷,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本仙君权当凑个热闹。 “感谢各位上仙前来参加我家君上的丹炉重启仪式,大家请随我来。”青芒奉老君之命,前来接引我们去丹房。 老君的炼丹房,里面的摆设比本仙君的三间草堂还寒酸,除了一个炉子之外别无它物。 太上老君此时正蹲在炉子前点火,他左手往炉膛里添柴,右手拿着蒲扇往灶门里扇风,但只有呛人的黑烟从烟囱里冒出来,并看不到火苗。 那丹炉有一人高,整体赤金色,上有浮雕,三足鼎立于地面,炉底被火烤的久了有些黢黑,但不影响美观。 影响美观的是炉子上东一块西一块,红黄蓝紫不一的补丁。 本仙君猜测,应该是老君在修炉子时找不到最开始铸造丹炉的材料,只好随便取些其它东西代替。 想来,这口丹炉屡屡被人打翻,又屡屡被修补完整,曲曲折折数千年还没报废,它应该也算是一口坚强不屈性格刚烈的好炉子了。 炉子好归好,但迟迟点不着火是个大问题。 太白金星道:“老君啊,你这柴火是不是潮了,要不咱换一根试试?” 太上老君头也不回道:“有烟出来,说明快着了,再等等。” 话音刚落,只见“呼——”一下,炉膛里的三味真火冒出数丈,轰轰烈烈的烧了起来。 “看,这不就着了。”太上老君笑呵呵地站起来,接过青芒递过去的湿帕子擦着手上和脸上的锅灰。 “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一时之间,丹房内全部是贺喜的声音,本仙君官微言轻,只能站在人群的最外面,跟着附和,“恭喜,恭喜。” “小仙略备薄礼,不成敬意。” “上仙,这是我亲手写的贺词,望您笑纳。” “这对玉如意,是下仙从东海…” “……”本仙君出门时就感觉少带了些什么,现在终于发现,我忘记准备贺礼了。本仙君初来天庭就受到三清之一的太上老君邀请,参加他的丹炉重启仪式,却空手而来,真是失礼至极! 正在本仙君着急心焦之时,青芒已经端着百纳盒到了本仙君面前。本仙君往盒子里看了一眼,里面已经有几颗夜明珠、一对玉如意、一幅丹青…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9 “那个…”本仙君干笑,“呵呵。” 见青芒站在本仙君身边不走,众仙友们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他是谁?” “不认识,昨天刚飞升的吧?” “对,昨天最后才来的那个。当时大圣爷还问他话来着…” “仙君。”青芒掂了掂盒子,示意本仙君把礼物放进去。 天庭近来已经这么开放了?可以光明正大的收份子钱?天规呢?律例呢? “小仙…身无长物,没什么值钱的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本仙君如实道,言辞恳切。 “这年头,不带份子钱也好意思参加宴会,哈哈,笑死了。” “真是!前些天西海龙君龙母两人大婚,光份子钱都收了一个屋子装不下。” “西海龙君怎么又结婚?他们去年不是刚结过一次么?” “结了和离,和离之后再结呗。以前西海龙君多穷啊,现在,啧啧,每年结一次婚,靠收份子钱已经登上天庭富豪榜啦!” “……”本仙君对一屋子道友露出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右手伸进左袖子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枚碗口大小的桃子,为难道:“我这里只有一枚桃子,若不嫌弃,就权当贺礼了。” “嗬——第一次见金色的桃子!”众仙盯着本仙君掌心托着的一枚金桃,瞪直了眼睛。 本仙君淡笑不语,正要把桃子放入百纳盒,这时突然有一只手将本仙君的腕子捏住。 对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力道却拿捏地正好,捏得本仙君不轻不重。本仙君动作一顿,视线上移,一路扫过金色护腕和一片红衣,最后对上猴子的金色眸子。 方才刚进兜率宫的大门时,本仙君就已经看到一身红衣的猴子了。大圣爷够威风,无论走在哪里都惹人瞩目,让人一眼望去就再难移开视线。不过那时他正与几位上仙聊得热闹,怕是没有瞧见角落里的我,未免自讨没趣,本仙君也没有上前打招呼。 本仙君只顾得凝神汇气,用法力催生出一颗桃子送给太上老君做贺礼,竟没注意到猴子是何时过来的。 “大圣。”青芒对猴子行礼。 本仙君的手腕被捏着,不便拱手作揖,只好对猴子点了下头,道:“大圣,你这是何意?” “他的贺礼,我代交了。诺,这是我们两人的。”猴子道,说着他把金桃从本仙君手里取下,然后向青芒的百纳盒里丢了两颗灰色的小石头。 石头砸在盒子里,发出“当”“当”两声,不甚悦耳。 青芒的面皮随着那两声抽搐了两下,面露不悦,却又不敢对猴子发作。 猴子把那枚金桃还给本仙君。 本仙君动了动被拉住的右手,道:“大圣,这手…你要牵到什么时候?” 猴子一怔,松开手,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些什么,“欢…喜…” 这时传来一声狗吠,“汪呜!”接着人群躁动起来,有人大喊:“啊!哪来的疯狗!疯狗咬人啦!” 本仙君转身扎进人群,挤到前面一看,好嘛! 有条半人多高的巨型黑獒正扑在一位身穿蓝色道袍的仙者身上,张开血盆大口,涎水狂流。铁扫帚一般的狗尾巴上滋滋啦啦冒着火花,俨然是火烧尾巴了。 那位可怜的道友被扑倒在地,吓得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六神无主,闭眼叨念着:“狗兄!狗兄且住!误会,这是一个误会啊~~~” 第5章五 那只黑獒尾巴着火,兽性大发,森森一排獠牙正对着蓝衣道友的颈上动脉。如果它猎奇心起,真的想尝一口神仙肉的滋味儿,估计那人的脖子不断也只剩连着筋了。 笑话!我堂堂天界,人才辈出,泱泱数千仙友,岂容一只恶犬在此撒野?!是以,本仙君料想,不消片刻定会有人出手相助。 果然,有一位手持荷花的仙姑垫着脚尖,在人群里喊道:“这是谁家的恶犬!赶快领走啊!” 有人回道:“看模样像是二郎显圣真君家的哮天犬,可它个头平日里看起来没有这么大啊!” 又有一位手拄铁杖的胖仙者站了出来,但也不敢轻易靠近,只伸着脖子对地上的蓝衣道友道:“吕兄,稳住!你一定能赢!”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0 “汪呜!”黑獒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冒着绿光,看到胖仙者手中有个拐杖,以为要打自己,于是对着他凶狠地吠了一声,又呲了呲牙。 “哎呦喂!”胖仙者一声惊呼,吓得后退三步。 再看太上老君,他和青芒主仆两人忙着保护丹炉,防止狗一发疯把炉子撞翻,更顾不得管狗咬人的事。 托塔天王喊道:“已经有人去叫杨戬来了,现在,谁能暂时稳住这条狗,请站出人群三步!” “……”本仙君心道,等显圣真君来了,估计这狗已经吃饱喝足,那仙友也一命呜呼了罢。救人一命怎么说也算是件功德,本仙君与道友同天为官,不能见死不救。 谁知本仙君刚一抬腿,鞋底还未落到地面,身后忽而传来一片掌声。 “这位仙友,好胆量!快去救人罢!” 难道有人比本仙君先站出来了?此人是谁? “他是昨天刚飞升的,与我等还不熟,却想不到这么仗义!” “艺高人胆大,听说他飞升把下界的许多山都崩坏了。” 听起来有些像我啊。本仙君心生好奇,转头四下看了看,想见识一下这位艺高人胆大的仙友之真容。一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所有人都站在距本仙君三步开外的地方。 “……”本仙君哭笑不得,心知是他们退后三步把我舍了出来。 本仙君体瘦心宽,依然不与他们计较。何况这边狗口夺人已然刻不容缓,本仙君也顾不得计较。 本仙君上前一步,合上扇子对狗一指,道:“君狗动口不动…不对,应该是,动手不动…” 好像都不对,无论动口还是动手,对于一只狗来说都不合适。 “喂,这位道友,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回来吧,等杨戬来了再说。” “无碍,无碍。”本仙君笑着回身,对众仙友拱拱手。猴子站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看着我,本仙君不由一囧,干笑几声,对他点了下头算是招呼,道:“大家放心,没问题。” 话毕,本仙君见与狗讲理不通,只好动手解决,飞起一脚对着黑獒脑门正中踢了过去。 那狗也许是被本仙君斯文的外表欺骗了,见我开始只与它讲道理,以为不会动手,毫无防备之下,竟被本仙君一脚踹到天上,转了一个圈儿后才落地。 不过黑獒的平衡能力甚好,它自己在空中调整了姿势,四脚稳稳着地,落地后只懵了一瞬间,甩甩头,发现本仙君能文能武之后便不再客气,也不去管地上的蓝衣道友了,大吼一声“汪呜!”对本仙君扑了过来。 “啊——”身后一片惊呼,“要出人命了,哮天犬要闯祸了!” 本仙君嘴角微勾,后退的同时抬起右手,轻喝一声:“般若,去!” 只见一串杏仁大小的金色铃铛从本仙君腕子上脱下,对着黑獒飞了过去,快如闪电。铃铛有五枚,与一根红色丝线编在一起,普通手串的模样。 手串飞到黑獒近前时突然金光一闪,陡然变大,化成了一枚金色项圈,牢牢卡在黑獒的颈子上。于此同时,铃铛不动自响,炼丹房里飘起一阵佛音。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佛音入耳,悠悠荡荡,使听者内心平和,戾气尽消。 “汪呜~”黑獒俯在地上哼了一哼,身体慢慢变成原来一半大小,乖乖不动了。 “这铃声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有耳力好的,听出来般若所奏之音,惊道:“那铃铛是怎么回事,为何能奏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来?” 本仙君走过去,正要俯身把狗抱起来,随便把般若取下,人群突然“呼啦”冲上来将我团团围住。 “这位道友,你修的是什么道?”太白道,“这铃铛又是何物?” “这个…”本仙君也不知自己修得是何道,准确说我压根没修过一天的道,只听了九九八十一天的老和尚念经。本仙君此次飞升,着实有些莫名其妙,如果非要为我的道法取一个名字,应该是…佛道吧? 本仙君淡笑:“小仙修的是“佛道”,至于这铃铛…是小仙前几日去下界治水时,路过一地摊,花二两银子淘来的,名为般若。” “佛道啊…”太白与月老对视一眼,“是我老糊涂了不成,怎么不记得三千道法里面还有“佛道”一说?” 月老压低了声音道:“也许是你我在天上待久了,对下界修道之事孤陋寡闻,少见多怪。” 太白点点头,摸着胡子,对本仙君露出和蔼的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厉害,佛道厉害。能拿一个地摊货当法器,更是厉害。” “呵呵…”本仙君只得回以一笑。 老君走过来道:“这位小道友可是新飞升的蟠桃园护花使者,丞显元君?” 本仙君忙拱拱手,恭顺道:“正是在下。”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2 “大圣过奖了。”吕洞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我:“小道友,你意下如何?” 既然是千金难求,本仙君自然乐意。于是爽快地把扇子递上,笑道:“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在上面写些什么才好呢?” 吕洞宾取出随身带着的千年墨,又拿了笔,凝思道:“容我想想。” 猴子道:“不用想了,就写“你若欢喜,我愿长留”罢。” 第6章六 猴子道:“不用想了,就写“你若欢喜,我愿长留”罢。” 猴子这话,本仙君感觉有些耳熟,开始琢磨不透他的用意了,于是偏头看他一眼。 不料猴子亦在看我,四目相对,他微微一笑,“欢喜,你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本仙君呵呵两声,随意应付着。吕洞宾对猴子点了下头,执笔挥就,八个狼毫小篆跃然纸上,一气呵成。本仙君望着那字,老脸微热,直拿起扇子摇了几下扇出一缕风来,才觉得好些了。 题完字,吕洞宾又与本仙君客套了几句,才离开了。走时又说,他对本仙君精湛的画技十分佩服,希望日后本仙君有时间能常去他府上小聚,交流一下绘画心得。 扇子上那画确实是本仙君随手胡乱涂鸦的,我一株桃树,从未舞文弄墨,几时会作画了? 但看到吕仙如此热情相邀,本仙君又不忍拂了他的意,只得干笑一声,道:“一定,一定!有空就去!” 吕洞宾这才欢喜地走了。 这边猴子一直忍笑,等吕仙一走,终于笑出声来。 本仙君瞪他一眼,道:“笑什么?大圣看不出来么,人家只是跟本仙君客套客套,觉得我刚才仗义相救,不忍心打击了我的自尊,扫了我的颜面,这才夸这画好看。其实罢…”顿了顿,本仙君郁郁叹了口气,“连子童都说了,这画…连三岁孩童画的都不如…” “挺好的。”猴子走近一步,肩膀靠着本仙君的肩膀,凑过来看着扇子,道:“我看画的挺好的。” “真的?”本仙君狐疑,看到猴子真假难辨的笑后,“啪”将扇子合了,道:“假的罢。” 猴子淡笑:“吕洞宾善书画,身上更有文人的傲骨,假话奉承话之类,他是不会说的。所以他说好,就一定是真好。” “……”本仙君扫了一地的颜面此时好像又重新捡了起来,下意识把腰挺得更直了些,又听猴子道:“我也真心实意,认为你画的不错。” 本仙君:“……” 在“老鸹窝”当一棵不开花的歪脖树时,本仙君曾听到几只老鸹闲聊说起齐天大圣,说他近年性子变了些,但她们却没告诉本仙君,猴子如今说话也变得这般直接。 其实,猴子以前的性子大概也直的罢,“嫉恶如仇口直心快”是大圣的一贯作风。可不该是如今这种直法,平平淡淡几句,就让本仙君的老脸发烫,心跳得无处安放。 本仙君淡淡“嗯”了声,转身去看那只狗。方才忙着与人寒暄,竟把“狗咬人”的始作俑者忘在一边了。 此时,黑獒只有刚才一半大小,被般若锁住命门,只能无力的趴在地上,戾气消去后,它的眼睛是冰蓝色,湿漉漉的,望过来时竟有几分可怜。 本仙君刚一蹲下,它立刻贴着地面爬过来,毛茸茸的狗头讨好似的蹭了蹭我的鞋面。本仙君心软,伸手拍拍它的头,语重心长道:“你啊你,刚才误会人家了。人家是要帮你灭火,不是想踩你的尾巴。别委屈了,我这就帮你把铃铛解了,回去找你主人去吧。” “呜~”黑獒哼了一声。 “般若,没事了。”本仙君用指肚在般若身上挠了挠,金芒稍纵即逝,那个挂了五枚金铃铛的狗项圈徒然放大,从黑獒颈子里退了下来。本仙君一抬手,它便化回一根红绳,纠缠于我的腕子上。 哮天犬乃神兽,制服它消耗法力甚多,般若回来后显然有些没精打采,我摇了摇铃铛,过了好久它才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丁玲——” 本仙君放下心来,谁知黑獒此时眼中迸出一丝血光,前爪一抬,利刃对着般若扫了过来。 本仙君迅速收神,想要起身躲避却已经来不及,眼看那只沾满黑毛的利爪就要落在我手腕上,猴子轻飘飘一脚过来,将狗踢出丈余。 猴子扣住本仙君的肩膀,提着我退到一旁,站稳之后立即捉了我的右手细看,道:“可伤到了?” 哮天犬此时终于落地,一声惨叫。本仙君还在懵然之中,又被狗叫吸引,转头去看,没顾得搭理猴子。只见它被猴子踹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一双冰蓝色的眸子血色尽退。 奇怪的是,狗的身子又比刚才小了一些,最后变得与本仙君的鞋一样大小,我心中好奇,不禁“咦?”了一声。 猴子执着本仙君的手,又问了一遍:“欢喜,可伤到了?” 或许是本仙君听错了,猴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本仙君对猴子摇头,把手收了回来,“无碍。”我道,“多谢大圣出手相助。”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3 猴子神色稍缓,“不必客气。” 本仙君又道:“大圣,刚才那一脚,你不该踢。” “……” 本仙君走过去,捏着狗的后脖颈子把它拎到怀里抱着,哮天犬双目紧闭,呼吸甚微,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我道:“打狗也要看主人罢,狗如今成了这样,您怎么向二郎真君交待?” “一个狗崽子,有什么好交待的?”猴子道。 本仙君皱眉:“话不能这么说。” 猴子见本仙君不悦,笑了一声,道:“今日你我可是帮了杨戬一个大忙,他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 “嗯?”本仙君不解,想要再问,怀里的毛团却战栗不止,喉咙发出阵阵呜咽,没等本仙君低头去看,突然双臂一沉,怀里多出一个光溜溜的少年郎来。 “!”本仙君吓得心一哆嗦,差点儿把那八九岁大的孩子给丢出去。猴子反应倒快,信手变化出一条黑色的毯子罩了下来,把化作人身的哮天犬裹住。 “这是…”本仙君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奇闻异事,震撼不已。 猴子道:“吕仙看花了眼,狗尾巴上的火并非炉膛里崩出来的,而是天雷业火。这狗崽子修炼数千年,比你我的年岁恐怕都大,到了今日,是他修成人身之日。” 本仙君:“……” “那,刚才他发狂…” “哮天犬其实是一只小巴狗,并不是刚才你看到的黑獒。”猴子道,微微皱眉:“不过…也许是某些原因使他仙力运行不畅,无法顺利变成人身,所以才身体胀大,兽性大发。” “所以…我们踹他两脚,反而帮他打通了受阻的灵脉?”本仙君恍然,见怀中少年生得唇红齿白,乖巧可人,昏昏睡着,不由心生怜惜,道:“这孩子,长得真讨巧。” “别抱着了,怪沉的。”猴子道,伸过手来,“给我吧。” 本仙君摇头:“不沉不沉,才八九岁,轻着呢。” “八九岁也怪沉的。”猴子道。 “真的不…”本仙君道,话未说完,门外一阵脚步声,进来一位长三只眼的神官。 猴子把手收了回去,双臂环于身前,微抬下巴,不冷不热道:“杨戬,把你家狗崽子带回去,好好圏着。” 看来齐天大圣与显圣真君素来不和,传言非虚。 杨戬微冷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两圈都没定下来。 本仙君猜测他也许是在找一只黑色的巴狗,于是上前一步,把少年双手奉上,道:“真君,别找了,你家狗子在这儿呢。” 杨戬一顿,看到少年后,他睁大了第三只眼睛。 “惊不惊奇?意不意外?”本仙君问,心知猴子说的对,八九岁的娃娃抱久了胳膊也会累,我只盼杨戬快点把人接过去。 杨戬对现实的接受能力超出了本仙君的预计,他只迟疑了片刻,立马伸手把少年抱在了怀里,喊了声:“哮天。”见没动静,他问,“哮天怎么了?” “呵呵,没怎么,就是被我和齐天大圣一人踢了一脚,他可能还要再昏一会儿才能醒。”本仙君如实道,甩了甩酸痛的胳膊。 “……”杨戬查看了下哮天犬的伤势,应该是发现了些什么,对本仙君道:“多谢。”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大圣罢。”本仙君道,指了指旁边的猴子,“最后一脚,是他踢的。” “二郎神君的谢,不敢当。”猴子的语气依旧不冷不热。 杨戬淡淡瞥了猴子一眼,道:“这毯子是你用猴毛变的罢,一股猴子味儿。” 本仙君拿扇面挡住下半张脸,“咳吭”清了清嗓子。 猴子冷笑:“与狗待久了就是不一样,鼻子都变灵了。” “……”杨戬噎了一下,不再回应。他用毯子把哮天犬包严实,又对本仙君说了一声“多谢”才离开。走到门边时,杨戬回了一下头,侧目对着猴子道:“猴子,你身上的某些性子,该改改了。别忘了,你曾错过一次,难道还想再错第二次吗?” 本仙君一怔,回头看到猴子唇边的笑一点点僵下去,他似乎极不愿地骄傲地“哼”了一声,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悔意瞒不过我。 错?齐天大圣岂会犯错?大圣爷即使是真的错了,也是对的罢。 杨戬带着哮天犬走了,好像也把本仙君心里的一小点儿什么东西带走了。我想问一问,他最后一句话指的是什么,可看猴子的样子,怕不是我该问的,便也只好罢了。 “欢喜。”发现本仙君在看他,猴子唤了我一声,他的声音较之前似乎低沉了些,也喑哑了些。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4 “嗯?”本仙君向他走过去,“怎么?” “没事。”猴子摇摇头,笑道:“走罢,你不是还要去南海么?” 第7章七 出了兜率宫,走在去南海的路上,本仙君仍然没有想通老君为何邀我这个无名无籍的“护花使者”去参加他的宴会,他既没有收到本仙君的贺礼,亦没有占得本仙君的便宜,这样一算老君岂不亏了? 不过,走时猴子却对老君说了一句“多谢。” 谢什么? 本仙君突然想到,猴子是西天如来那边的,若老君宴请的都是仙界的神官,怕也没有猴子什么事儿了。 猴子与本仙君,都是原本不该出现在宴会上,却偏偏又出现,而且留到最后的人。 不仅留到最后,还一起走了。 猴子说,从兜率宫去南海甚远,若是乘普通的云驾寻常的雾,至少要走上一天一夜,旅途跋涉,不如坐他的筋斗云快,而且平稳安全。 本仙君从未去过南海,并不认识路,当即从善如流,道:“也好,多谢了。” “你与我,不必客气。”猴子道,他比本仙君高出三指,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正落在我耳侧,些微刺痒。 本仙君朝旁边退了一步。 猴子转身朝天外吹了声口哨,一息时间未到,便有一朵淡紫色晕着七彩浅芒的云落在脚边。猴子的一双黑色金线暗绣云纹短靴稳稳踏了上去,又回头伸出一只手来拉我。他掌心向上,手纹深而不乱,金色护腕不松不紧地包住袖口,露出小半截有力的腕子。 本仙君这才看清,猴子护腕上雕刻着的是三两枝桃花,正含苞怒放,灼而不妖,煞是可人。 “上来。”见本仙君发怔,猴子动了动手指,便勾魂儿一般,让本仙君不由自主把手搭了上去。猴子就势牵住,拉我上了筋斗云。 “我去南海借竹子,还要劳烦大圣亲自相送,真是有劳了。”本仙君心中过意不去,不想承太多人情。 猴子自然地松了本仙君的手,拧起眉头,问:“你对谁,都这般客气么?” “我…”本仙君抬头,看到猴子一副受伤很深的表情,被唬得往后退了一步,谁知一脚踩在云朵边缘,脚底一滑险些掉下去。 “欢喜!”猴子捞了一把,胳膊扣住了本仙君的腰。 “嗯!”本仙君的老腰千年前断过一次,也许是留下了病根,被猴子一揽一抱,竟然从腰椎向上,整个脊背都麻了一下。 “怎么不当心些。”猴子温声责备,把筋斗云变大了些,这样我们的活动空间也能大一些。 本仙君站稳之后,用手隔开猴子,干笑几声,“呵呵,脚滑,脚滑,我小山坳出来的没见过世面,头一次坐筋斗云,难免兴奋,让大圣看笑话了。” “……”猴子一愣,嘴角扬起夸张的弧度,笑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唉,你啊…” 猴子这口气叹得也是莫名其妙,好像欲言又止。本仙君往深处想的时候,看到他突然矮下身去,躺在了软绵绵的云朵上,枕着一只胳膊,看着清蓝蓝的天色变得沉默不语。 本仙君的脚就站在他头边,或许猴子一偏头,就能亲吻到本仙君的鞋帮子。虽然我的鞋还算干净,脚也没有异味,但本仙君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往远处挪了两步。可猴子躺得太低,本仙君自个儿站那么高,着实尴尬,犹豫再三,我终于还是坐了下去。 筋斗云载着我二人嗖嗖飞着,周围的一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倒退,本仙君向下望了一眼,越过几重天宫,看到下界的一些高山河流,宫殿长城,不过缥缈的一小点儿,至于那些凡人,更是宛如蝼蚁。 本仙君心中感慨,突然悲从中来,我支起一条腿,抱着膝盖,双眼平视,目光放空,想着—— 筋斗云的速度快,时间如白驹过隙,亦是倏忽而已。数千年流光,转瞬即逝,再回头去看时就会发现,明明“人是”,“物是”,但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却已经“面目全非”了。 “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他的梦想是有朝一日,成为一个像齐天大圣一样的能在万众瞩目时身披金甲脚踏祥云的盖世英雄。”猴子幽幽道。 他的声音响起的太突然,让本仙君怔了下。回味过来他的话时,我才低笑一声,“是么?那人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罢,也不看看,大圣爷是谁都能比的么?” “……” 本仙君没有回头去看猴子的表情,只感觉他的手似乎抬了一下想要覆在我背上,但最后又放下了。默了一会儿,我又道:“听到这话时,大圣心里一定很不屑罢?” “的确。”猴子也不否认,他屈起一条腿,换了个惬意的姿势,“那时我心里只想了四个字,不自量力。” “想来也是。”我笑了笑,“换谁听了这话,都会觉得他异想天开,不自量力。” “可是…”猴子缓缓吐了口浊气,好像在吐一个埋了几千年的心事,又道:“最后,他却做到了。”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5 本仙君身子微微一震。 “何止是万众瞩目,这满天神佛,三界众生,人人都看到他金甲披身,是一个盖世英雄。”猴子道。 本仙君知道此时此刻,我应该附和一句“厉害,厉害”,可不知怎得,我偏偏脱口道:“如此一来,大圣爷的脸岂非很痛?” 原本接下来本仙君也许会听到一段伤情往事,结果此言一出,猴子的嘴角抽了抽,转过来直盯着我,不说话了。 “那个…呵呵。”本仙君干笑,“我一时口快,无意冒犯。” 猴子倒也没恼,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又龇了下嘴,感受了下,笑道:“好像还真是。” “……”本仙君却笑不出来了,心里突然有些委屈,很委屈,只“嗯”了声,淡淡道:“大圣被打脸的次数甚少,偶有一次,觉得痛也是应该的。” 这时,筋斗云颠了一下,似乎是撞到了地面,原来是南海到了。 猴子起身,本仙君随后。不想筋斗云却勾住了本仙君的裤脚,我一抬腿,被拌住,直接扑在了猴子背上。 “…”猴子身子一硬,本仙君忙扶着他的肩膀站稳,尴尬地笑了一声,“抱歉,抱歉。” “小心些。”猴子回头对我道,又踹了筋斗云一脚,声线微冷:“胡闹。” “……”那云彩委屈巴巴地拧作一团,飞走了,走时还一飞三回头。 筋斗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其实本仙君体瘦心宽,本不想计较的,没想到猴子对那云彩管教甚严。本仙君道:“小孩子都爱玩,不碍事。” 猴子道:“也不知谁教的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本仙君不解,“什么叫…乱七八糟?” 猴子笑了笑,“没什么,去见观音罢。” 猴子西天取经时应该没少来走观音大士的后门,对南海仙境的弯弯路熟得跟自家的花果山一样,带着本仙君直接去见了观音。 彼时观音大士正坐在莲池旁边,拿着鱼食喂池中的一尾锦鲤。这锦鲤听说还是两千年前金蝉西游取经,经过通天河遇险时,观音大士出手相救,收服的那一只。 “小仙丞显元君,见过观音大士。”本仙君规规矩矩行礼。 观音大士满面慈善,对本仙君道:“你的来意,我已知晓。几棵竹子而已,稍后让悟空带你去取。” 观音大士,观三界疾苦。她老人家一定是知道本仙君的寒舍已经快要墙倒屋塌,十分疾苦,所以才早有预料本仙君会来讨竹子。 本仙君感激不已,忙再次低头拱手,千恩万谢,“多谢,多谢啦!观音大士,您菩萨心肠,救小仙于危难,多谢!” 观音大士笑着摆摆手,“你且退下,我与悟空有些话要说。” “……”本仙君一愣,笑凝在嘴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猴子。心道难道猴子不是专程送我来南海,而是原本就要来找观音大士,带我来只是顺路? 猴子朝旁边一指,道:“你先去那边亭子里坐坐,我稍后带你去紫竹林。” 顺着猴子的指向,本仙君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八角小亭,红木为柱,琉璃为顶,很是雅致。 “是。”本仙君对观音大士略微颔首,顺从地走到亭子里,捡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听到身后传来他们的说话声。 亭子与莲池不远不近,传来过来的话只是只言片语,本仙君并不能听清具体是什么,不过却真真切切听到了“金蝉子”三个字。 观音大士的口味怕是比较清淡,糕点本仙君吃起来乏而无味,噎得我嗓子难受,一口下去卡在胸中,上不去下不来,憋得满腔郁郁。本仙君顺顺胸口的闷气,走出亭子,往更远处而去。 偷听别人说话非君子所为,既然人家不想让本仙君听,本仙君耳力又好得出奇,听了自己烦闷不说还要惹人生厌,何苦为之? 不过走出去没多久,本仙君就有些后悔,因为我发现自己陷入一片假山石林之中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里是观音大士的府邸,本仙君不好莽撞乱闯,只好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盼望猴子与观音聊完金蝉子的事之后还能有心思想起我,发现我不在亭中还愿意找一找。 般若还是没怎么有精神,一直怏怏地缠在本仙君的腕子上,来时一路都没发出半点儿声音。本仙君闲得无聊,于是与它说话解闷儿,又吹了口仙气儿给它,它才活泼了些,跳了几下发出“叮铃”的声音。 “好般若,这次是我的错。”本仙君歉疚,道:“我不知哮天犬的境界已经不是神兽,而是能够化成人身的超神,害你灵力耗损过度了。” 般若飘下来,在本仙君脸颊上蹭了蹭,五个铃铛一起跳着,安慰本仙君,说自己没事,刚才只是太困了。 “别闹了,快再休息休息。”本仙君接住它,重新将其缠回腕子上,道:“如果你不跟我一样,也是个路痴就好了…” 这会儿功夫,猴子已经找过来了。本仙君深感意外,竟没有让我等太久。 “你不在亭子里,怎么自己跑这儿来了?”猴子道,也不知他是怎么找来的,额上布了一层薄汗。他伸手过来拉我。 本仙君就着他的手站起来,拍拍土,笑了笑,“我见南海风景宜人,就想随处看看,谁知迷了路。你与观音大士,说完要紧事了?”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6 “……”猴子一顿,淡淡“嗯”了一声。 本仙君这才看到,他另一只手中拿了一把纯白无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斧头。 没等本仙君问,猴子已经沿着一条路走了,解释道:“紫竹林的竹子与普通竹子不同,火烧不化,水浸不腐,一般的法术或者法器都不能折其分毫。” 本仙君追上去:“所以,这把斧头是用来砍竹子的?” “嗯。”猴子背着手,虽然拿着一把略显笨重的斧头,却丝毫不影响他从容肆意的姿态。 本仙君心想,万众瞩目的盖世英雄,世上有一个就够了。 第8章八 紫竹林在南海之滨,由一只黑熊精看守。猴子与他看似很熟,彼此只点了下头,就带着本仙君旁若无人地走进林子了。 紫竹萧萧,竹影婆娑,与普通翠竹比起来,又多了几分淡雅的韵味。林风从根根挺拔的竹干间穿过,缕缕清香,平白生起一点脉脉情意。 猴子停了下来,问道:“你要需要几棵?” 本仙君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那三间屋子,除了承重墙之外全要翻新,不确定道:“大概…三,三千棵罢。” 我心想,三千棵竹子,一斧头一斧头的砍,还不能用法术,本仙君要砍到猴年马月哩。 猴子抬手在一棵杯口粗细的竹子上弹了一下,竹子立即发出一声沉闷的“当——”,说明它长得很结实。 “就要它了!”本仙君挑中了第一棵竹子,十分欢喜,正伸手要去接斧子砍,却见猴子抡起斧子“咔——”一声,将其斩了下来。 本仙君:“……” “还要哪棵?”猴子把倒在地上的竹子踢到旁边的空地上,敲敲另一棵,回头问:“这个如何?” 本仙君很是感动,忙点头:“好!” 猴子又是“咔”一下,将其斩下来,踢到一边堆着。见本仙君发愣,他笑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挑竹子。” “嗯。”本仙君回神,应了一声,跑去敲竹子,道:“这一棵,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嗯,这一根也不错…” 我与猴子,一前一后,一个挑竹子,一个砍竹子,配合得还算默契。没多久便砍倒一片,具体多少根没数,不过即使不到三千,也差不太多了。 虽然大圣爷能者多劳,但不用法术,拼的就是体力。三千棵竹子砍完时,他虽然看不出累,但额角还是有了细汗,领口不知何时也扯开了一些。 本仙君心中过意不去,却又无以为报,正发愁,突然灵光一现。我道:“大圣帮了我的大忙,快吃颗桃子,消消渴罢。”说着,我把那颗原本要送给老君的桃子递了过去。 谁知猴子却不承本仙君的情,脸色微变,声线一冷,道:“我不吃,而且以后休要让我看到你把桃子送人。” “……”三界之中唯一一棵金桃树身上结出的果子,多少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猴子竟然不要。 “你如果真的要谢…”猴子的声音软了几分,指指本仙君别在腰带上的扇子,道:“就把那扇子送我罢。” 本仙君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扇子。且不说这扇子画工拙劣,而且材质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猴子为何看上它了?我把扇子捂住,笑了两声,道:“这扇子不值钱,不值钱。” “我喜欢就好。”猴子弯了下嘴角,勾勾手指,不问自取地把本仙君的扇子勾走了。他“唰”张开扇子,拿在手中摇了两下,望着扇面上的字画,满意道:“甚好,甚好。” “……”本仙君干笑:“大圣的审美倒是与吕仙神似。” 猴子含笑看我一眼,“怎么?” “没怎么。”本仙君摇头,腆着脸笑道:“送礼不送贵的,只送对的。既然您看着满意,小仙要是再磨叽,就显得小气了。” “呵——走罢。”猴子笑了一声,收起扇子。他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百纳袋,走到竹子垛前,将三千根竹子全部装了进去。 本仙君跟上几步,“大圣,袋子给我拿吧,三千棵竹子,拎着怪沉的。” 猴子道:“无碍。” “……”本仙君心里一热,想猴子今日怎么这般体贴了?不过大圣爷做事向来粗中有细,原本应该也是极体贴的一个人罢。 听说紫竹林的竹子要百年才能长高一尺,千年才能长粗一指,而本仙君砍的那些竹子,细的也有两寸多,不知已经长了几千年,想必观世音菩萨当初种它们时也很不容易。所以走时本仙君想再回莲池对她老人家道声谢,但猴子说不用了,今日西天有小法会,观音大士此时已经前往西天庭赴会,不在南海。 “既然如此,改日见了观音,我再当面道谢罢。”本仙君道,想起猴子也是西天庭的人,于是问:“既然西天有会,大圣为何不与观音大士一同赴会?”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7 “我?”猴子笑望我一眼,“方才我已经让观音代为转告如来,今日我有要事,不去赴会。” “要事?” 猴子又道:“再说…那些佛法佛理,听来颇多无趣,不听也罢。” “……”本仙君屈起食指抵着鼻尖,笑道:“这还像是斗战胜佛说的话吗,您好歹也是佛吧?” “欢喜。”猴子偏头在本仙君耳侧呼出一口热气,“你是想说…我应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么?” “没有,没有。”本仙君的耳廓想必是被灼得红了,听到猴子一声愉悦的轻笑。 本仙君眼观鼻鼻观心,立在筋斗云上不再说话。猴子站在我旁边,亦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 本仙君猜测,既然猴子说有要事要办,应该只是好心送我一程,半路就会把我搁下。谁知筋斗云却一路飞到了西山,最终在本仙君的三间茅屋前停下。 “大老远的把我送回来,真是太谢谢啦!”本仙君不无感激道:“大圣不是还有事去办么?快走罢,不耽误你了!” “你不是要修房子么?”猴子正经道,率先跳下筋斗云,一双金眸灼灼,淡淡扫了要倾塌的草堂,却是忍不住连笑数声:“哈哈,这房子,玉帝老儿倒是把你好打发。” “咳咳,大圣。”本仙君虽然心中赞同猴子的说法,但还是为玉帝他老人家分辨了几句,道:“一栋房子而已,除了这个,玉帝他老人家对我还是很好的。” “你是指护花使者,还是指开荒种地?”猴子道,瞥了眼正埋头苦干的子童一眼。 本仙君再次干笑:“呵呵,这差事清闲。” 彼时,子童正在门前的荒地里薅草,他的动作不慢。本仙君才离开半日,三亩二分地的草已经让他薅了个七七八八。听到我与猴子的说话声,他回头,见猴子在,愣了一下才放开手中的活儿,跑过来行了一礼,“大圣,君上。” 猴子点点头。本仙君看到堆在一起小山高的草垛,怕累坏了这孩子,于是道:“别干了,快去歇歇罢。” 子童抹了把汗,“我还不累。” “去吧。”猴子一抬手,取出扇子摇了两下。 “……”见本仙君的扇子到了猴子手中,子童诧异地张了张嘴。 本仙君解释:“那个…承蒙大圣不弃,这扇子我送…” “哦,我懂,我懂。”子童在与猴子对视一眼后忙不迭点头。这孩子思维转得有些快,也不知是真懂还是假懂,一溜烟跑了,喊着:“我去屋后的阴凉地歇歇,晒死了。” “小孩子,失礼之处,大圣莫怪。”本仙君道,“大圣,去忙你的罢。” “不急。”猴子收了筋斗云,打量着草堂,道:“除了承重墙,好像都要换一换。” “是啊。”本仙君叹气。 “换吧。”猴子道,将宽大的外袍解了,又摘下一双金护腕递给我。 “嗯?”本仙君一愣。 猴子温声道:“帮我拿着。” 本仙君伸手接了,猴子的护腕冰凉凉沉甸甸,拿在手中时上面的花纹比远观更清晰几分。几枝桃花灼灼,让本仙君一时恍惚。 猴子只穿了一件暗红色金线弹花里衣,将袖子卷到手肘的位置,露出半截匀称有力的小臂。许是感觉衣摆有些碍事,他撩起几片塞进腰带里,再抬手,只听“轰”一声,原本摇摇欲坠的土墙终于倒了。 “……”本仙君回神,就见猴子扬手掀走地上的土块烂泥,又清理掉灰尘,从地上捡起几根竹子并排插在原本土墙的位置上。 本仙君只知齐天大圣的看家本领是降妖伏魔,却从未听说猴子干起农活家务也这般有模有样,没多大会儿,屋子的外围墙已经有了雏形。 猴子的鬓上有了细汗,汇聚成滴,缓缓流着。本仙君想起屋后的那汪泉,于是回屋把猴子的东西放下,找出块布巾,跑去泉边浸湿了。回来时,本仙君看到猴子正在用最后的几根短小的竹子围篱笆,我把布巾递过去,道:“擦擦罢。” “还有最后几根。”猴子忙起来,有些顾不上我。本仙君看着一滴汗从猴子额角顺到脸颊又到下巴,最后落进不知何时微微敞开的领口,他的衣服被汗水湿了大片,暗红变成了绛紫。 本仙君将布巾往前送了几分,在猴子额上沾了沾,为他拭去几颗将要汇在一起的汗珠。 猴子动作一顿,似是不敢再动。 “凉水浸过的,舒服罢?”本仙君问,又轻轻为他擦了擦耳鬓和脸颊。 “……”猴子动作僵硬地抬手覆上本仙君的手背,牢牢将布巾与本仙君的手一起捉了,道:“的确凉快许多,多谢。” 本仙君抽回手,淡笑:“大圣不是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客气么?” “呵——”猴子低笑,抓着布巾在脸上抹了几把,回身去插最后几根竹子。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8 本仙君倚在刚筑好的篱笆上,望着焕然一新的竹舍,道:“听子童说,我这三间草屋本是玉帝避暑用的花园洋房,是三百年前有个叫做苏长修的人,学你大闹天宫,掀了这房子,又毁了这花园。所以房子才变成如今这副破破烂烂的样子了。” 猴子应了声“哦?”,问:“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本仙君转头看着他,“虽然南北东西中五天庭素来各自为政,互不相干,而你是西天庭如来佛祖的人,中天庭被人祸害也与你并无干系。但大圣向来嫉恶如仇,中天庭出事你不会坐视不理,却为何任凭一个魔修毁了三十三重天宫阙?” 猴子笑了,不答反问:“你对我很了解吗?怎知我一定会出手相助?” “我…”本仙君语塞,被堵得脸皮一阵青白。 猴子见本仙君无话可说,笑着解释道:“我那时不在天界。” 本仙君一定是眼瞎了,才从猴子的笑里看出几分苦涩。我问:“不在天界…你去做什么了?” 似乎没料到本仙君会穷问不舍,猴子愣了一下。默然片刻,他缓缓道:“我在守灵。” 第9章九 预留番外 第10章十 猴子愣了一下,默然片刻,他缓缓道:“我在守灵。” 本仙君微怔,立时在记忆中搜寻了下,却不记得哪日听说猴子的至亲之人有谁殁了。 金蝉子好好待在大雷音寺陪如来念经,观世音菩萨几个时辰前我才刚见过。猴子说守灵…他守的谁的灵? 本仙君想起杨戬的话,他说猴子错了,莫非与此事有关。本仙君瞧了眼猴子,他并无过多悲伤之意,想来他所守之人已经逝去多时,猴子心中早已搁下了罢。 猴子不说,本仙君也不多问,说到底这都是他的私事,我一个外人,掺和不得。 “怎么出神了,想什么呢?”本仙君耳边一热,猴子不轻不重的声音飘了过来。 本仙君看到猴子已经干完手里的活,正笑望着我。我摇摇头,“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小仙初来天庭,多亏大圣照拂了。” “呵…”猴子放下挽着的袖子和衣摆,笑了一声。 本仙君问:“你笑什么?” 猴子学着本仙君的样子倚在篱笆上,偏头看我,笑道:“我笑…你心里明明想的不是这些。” “……”本仙君没想到被猴子看穿了,我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干笑两声:“呃呵呵,时候不早了,大圣是不是该走了?难不成您还要留下来吃饭?” 猴子不知何时摸出了扇子,展开,正反两面轮着看,应道:“未尝不可。” “您还真不客气。”本仙君心道。 猴子轻飘飘道:“你说什么?大点儿声。” 本仙君:“……” “那个…呵呵。”本仙君站直了身子,进屋抱出了猴子的外袍还有护腕,“大圣不是还有要事去办么,我都耽误您一天了,赶紧走罢。” “喏…”猴子扬起一边眉毛,好笑地看着我,对于本仙君的“逐客令”似乎没怎么有反应。他接过护腕,慢条斯理地扣在腕子上,然后张开了胳膊。 本仙君把衣服往前一送,“穿吧。” “插了这么多竹子,胳膊有些疼…”猴子道,说得跟真的似得。 “……”本仙君一怔,猴子的意思是…让我给他穿? 猴子不动,在等着什么。 本仙君抿了下嘴唇,心一横,穿就穿罢,又不会要命。我抖开那件火红的袍子,顺着猴子展开的胳膊,把衣服套了上去。 给别人穿衣服不如给自己穿轻松,好在猴子配合。见他披在身后的金色绻发被压进衣服,本仙君将之抽了出来,又仔仔细细整理了衣领。 [西游]猴子,乖乖 完结+番外_19 猴子比本仙君高出三指,他微低头,轻暖的呼吸有节律地喷在本仙君鼻尖,有些痒。 本仙君偏头躲了一下,抬眼对上猴子的一双金眸,那里面映着我的倒影,脸颊染着酡粉,好像喝醉了一般。本仙君动作一顿,指尖按在猴子领口,忘记了动作。 猴子笑了:“你脸红什么?” “……”本仙君下意识一个哆嗦,接着手指一滑,好巧不巧滑进猴子衣服里,指肚按在他的锁骨。 猴子一僵,笑意凝固。 非礼勿摸。 本仙君忙收手,谁知“唰——”一下,指尖挂到衣服,将半个领口都揭开了,而他右边锁骨之下的位置,赫然有一枚铜钱大小的“卍”形印记。 “这是…”本仙君蓦地瞳孔一缩,然而,我刚一开口,猴子已经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将我整个人都扔了出去。 “嗯!”本仙君后退三步才勉强站稳,再抬头时猴子已经整理好了衣服,将那枚印记掩了过去。 若本仙君没有认错,那应该是“堕佛印”。 “堕佛之印”并不是人人可有,亦不是随便一点小错就能烙在身上的。 在西天庭,只有犯下足以动摇六道三界根基的大罪,才会被佛祖用三藏佛经焚烧九九八十一日所得的一根“卍佛法针”,亲手在身上烙下一枚黑色印记。而有了这枚“堕佛印”之后,若再动此念,痛如万针穿心过,非常人所能忍。 猴子笑意全无,脸色阴沉,神情之中又有一点点挣扎,不再看我。我踱过去,叹了口气,“有什么好躲的,给我看一眼罢。” 猴子动了下胳膊,终究没有再推开我。 本仙君轻轻扯开他的领口,仔细看着那印。猴子的皮肤偏白,使得黑色的“堕佛印”更加黝黑,好像能把人拉进无底的罪恶之渊。 “别看了,都过去了。”猴子轻声道,拢上了衣领。他说得轻松,但若真的如他所言,都过去了,此时他声线里的颤抖又是为何? “你究竟犯了什么事,才…”我问,即使被衣服盖着,我依然不忍移开视线。 猴子侧过身去,不想多言,“我该走了。” “猴子!站住!” 猴子一顿。 “君上,看看我在后山找到了什么?”这时子童轻快的声音传来。 猴子往声音源头看了眼,突然抓住本仙君的胳膊,带我跃上屋顶。 本仙君的第一反应就是心疼我刚修好的屋子,忙道:“轻点儿轻点儿。” 房顶我昨天刚修好,回头再给踩塌了。 猴子手上用力一按,本仙君猝不及防“噗通”躺了下去,转眼又见猴子躺在了我身边。 本仙君不解,“大圣这是何意?” 猴子枕着自己的左臂,也不语。 “呀,房子已经修好啦!君上,我在后山的泉里摸了鱼,晚上吃鱼庆祝呗?”子童在下面喊着,怕是在屋里没看到我,又道:“咦?君上,您在吗?人呢?” “子…唔!”本仙君刚要坐起来,应一声,谁知猴子伸手捂住我的嘴,一把又将我按了回去。 “既然刚才你不想让我走,就安安静静陪我在上面待会儿。”猴子道,依旧没有看我。 “君上?大圣?”子童还在喊着。 猴子的手捂住了本仙君的大半张脸,他掌心微凉,轻轻压着我的唇。本仙君眨眨眼,就不想答应子童了,就这样罢,躺着也挺好。 子童见没人答应,也就不再唤,不知道他在下面忙活什么,没多久从地面飘起几缕炊烟。 猴子没有把手收回的意思,本仙君也没有去推他。我轻声道:“烙这枚印时…疼不疼?” “……”猴子没出声,也许是本仙君一说话嘴唇碰到他手心,弄得他痒了,他的手颤了下。 本仙君用余光瞧了他一眼,见他在看天,于是本仙君也去看天,却看不出有什么好看的。 又躺了会儿,本仙君开始困了,忍不住张大嘴打了个呵欠。猴子这才把他的手拿开,偏过头看到我眼角因为打呵欠挤出来的湿痕,蹙眉,用指腹轻轻揩了一下。 “困了。”本仙君翻了个身,脸颊枕着手背,下意识往猴子身边缩了缩,“你若再不说话,我可要睡了。”